《将门医妃当自抢》 第一章 诈尸 “云暮雪,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耳畔忽然传来一声阴狠的诅咒,让云暮雪一下子惊醒过来。 阴凉入骨的水灌入耳鼻喉,呛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她拼命地往上划,恨不得使出吃奶的力气。 天知道她怎么会如此悲催? 好好地坐个飞机去参加医学大会,竟然也会失事? 四周湿冷冰凉的触感,让她心里的恐惧在慢慢减少,反正她没死就好。掉到水里,总比被炸飞了强。 她会游泳,生存的几率还很大。 只是她还没划几下水,就觉得自己骨软筋酥,一点儿力气都使不上。 久在医学中浸淫的她顿时一惊,怪了,自己这是怎么了?好似……被人下了药。 她和人无冤无仇的,谁会这么害她? 身子不听使唤地慢慢地往下沉,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得她觉得胸腔里的空气都快要被榨干,眼前开始模糊起来,她依然在水里飘荡。 水虽然不是寒冷刺骨,可还是凉得让她浑身发抖,腿肚子抽筋。 她觉得自己胸腔里的空气快要用尽了,眼神开始涣散,只觉得一片混沌,分不清哪是天哪是地! 难道她就要死在这无边无际的水里了吗? 可怜她才二十出头,这辈子还未恋爱呢。 她不甘心! 迷迷糊糊的,云暮雪忽然感觉腰间刺痛了一下,让她的意识开始回笼。 耳边听得一个欢快的声音大叫着,“爷,有大鱼,快!”一个带点儿娘娘腔的男人声音,清晰无比地传入耳中。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云暮雪就觉得自己的身子忽地一下就飞了起来,破水而出,让她快要压榨干了的肺重新呼吸到了新鲜久违的氧气。 她贪婪地吸着,眼睛还紧紧地闭着,意识有些模糊,只剩嘴巴一张一合,活像一条缺水的鱼儿。 “爷,好大一条红鲤鱼啊!”兴奋雀跃的娘娘腔,刺穿耳膜,让云暮雪的神智清醒了些。 红鲤鱼?什么红鲤鱼? 她似醒非醒间,就听“哗”地一声巨响,眼前的水花飞溅,云暮雪只觉得自己像是腾云驾雾一样,腾空而起。 “啊……”,不知道是惊吓还是兴奋的感觉充斥着云暮雪的胸腔,她本能地发出一声尖叫。 可她连一声惊叫没有持续多久,下一刻,她的身子便以一个优美的抛物线弧度急速落地。 “砰”地一声,柔软的身子和坚实的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脑袋砸在一块尖锐的石头上,巨大的疼痛袭来,云暮雪的眼前铺天盖地都是一片黑暗,疼得她龇牙咧嘴连声哼哼。 在昏过去之前,一角雪白的衣料撞入眼帘,她的脸颊上忽然像被春风拂过,柔软的触感让她睁开了眼。 就见幽绿丛中,一人衣袍如月华,三千银丝似霜雪,正坐在一把太师椅上,俯身看着她。 不过云暮雪惊诧之余,没有看仔细,那椅子下面并不是四条腿,而是两只圆滚滚的木头轮子。 见她睁开眼,那人忽地抬起头来,露出一张如地狱修罗般的骷髅面具。 云暮雪呆了,就那么躺地上,直直地对上头顶那张恐怖面具后的眸子。 那双淡褐色的眸子荒凉如寒漠,波澜不兴,冷冽幽暗,好似一泓幽深的潭水,让人看不清猜不透,可又忍不住想溺毙其间。 云暮雪就那样呆呆地盯着那双眸子,似乎忘记了世间所有。 “怎么会有这么一双眼睛?让人看了不寒而栗却又不得不被它吸引?” 云暮雪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这双眸子太特别,特别地让她移不开眼。 白衣男子也在静静地看着她,眸中波澜不兴,似乎看到的不是一个大活人,而是一个死物。 荒漠般的眸子只是轻轻一扫,就好像有一层冷雾笼罩在云暮雪身上,让她浑身冰凉透骨! “怎么,怎么还有条绿尾巴?”先前那个娘娘腔高八度地惊叫起来,打破了一时的静谧,“爷,难道,您钓上了一条美人鱼?” 娘的,原来自己是被人当鱼给钓了,怪不得她觉得自己腰间刺痛呢。 她想要开口骂他们把她当鱼,可只觉得自己浑身的骨头架子跟酥了一样,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软绵绵地躺在那儿,嘴不能张眼不能睁,跟死人一样! 谁给她下的“软骨散”?她要是死不了铁定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人给挖出来,抽筋扒皮! “爷,怎么……怎么变成人长了腿了?”湖边重重绿荫里,一个黑衣男子一脸掩饰不住的惊讶,指着面前那个湿漉漉的人儿,尖叫连连。 旁边坐着的白衣男子,面上带着一张精致的骷髅面具,长发如雪,冷冽如刀般的眸子只冷冷地盯着脚下的“美人鱼”。 一双骨节分明的修长大手不紧不慢地绕着鱼竿上的线,却是一声不发。 “爷,这,这到底是人还是鱼?”黑衣男子不死心地蹲下身子就去扒开云暮雪脸上披散着的湿发,尚自不敢确定。 云暮雪的脸被自己的头发扫来扫去,痒得难受,无奈她眼不能睁手不能动,只得在心里把那个娘娘腔的八辈祖宗给问候了一遍。 这人眼瞎了吗?她明明是个人,怎么变成美人鱼了? 白衣男子端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叠于腿上,背影挺拔如修竹,眼神望着远处浩淼的湖面,似乎在出神,对黑衣男子的话完全无动于衷。 云暮雪只觉自己脸上跟有只大毛毛虫在爬一样,痒得她钻心地难受。可偏偏自己不能动不能言,连狠狠地瞪一眼都不行! “老娘是人好不好?好不好?你个眼瞎的,分不清鱼和人吗?” 云暮雪一听那娘娘腔,就倒尽了胃口,真不知道这人怎么长得一双眼,竟然一口一个“美人鱼美人鱼”的,简直气死她了。 “爷,听说前朝有个书生在这湖边垂钓,有一日钓上一条美人鱼,那美人鱼就给书生做了妻子,每日里下厨做饭,和书生还生了几个孩子,后来书生高中状元,做了宰相,美人鱼被皇上御封为一品诰命夫人了……” 黑衣男子絮絮叨叨,扒拉着云暮雪头发的手,小指翘成了兰花,压根儿就没发觉那白衣男子面具后的唇已经抿成了一条线。 云暮雪已经在心里把他给骂了个遍,“你娘才是美人鱼呢,你娘才给书生做老婆呢。” “爷,咱钓的这条会不会也是美人鱼?要不,咱带回去看看,要真的是了,正好给爷您做王妃?” 云暮雪强忍着脸上跟毛虫爬过般的刺痒,在心里已经把那个娘娘腔给骂得狗血淋头了,“谁是美人鱼,谁要给你做王妃?” 正在心里骂得欢实,她忽然顿住了,等等,王妃?难道那白衣男人是个王爷? 怎么一下子冒出个王爷出来?她这是在哪里?怪不得方才见那人的衣着……有些古怪? 只可惜那男人脸上带着一张吓死人的骷髅面具,看不清那人长什么模样! 黑衣男子嘴里唠唠叨叨,手下不停,等他扒开云暮雪脸上的湿发,忽然大叫了一声。 “爷,真的是个美人儿,绝色大美人儿呀!” “哪儿来的绝色大美人儿?”云暮雪心里暗想,说的是她吗?她充其量就是个清秀佳人,算不上绝色啊?是这黑衣人没见过美人儿大惊小怪吧? 不过她心里还是有点儿小小的窃喜,在男人眼里,她竟然是个绝色大美人?这辈子她还从未听过这么高标准的赞扬! 白衣男子终于受不住地斜了黑衣人一眼,紧抿的双唇轻启,清冽冰冷的声音流泻而出。 “要真是美人鱼,带回去给你做媳妇吧。” “啊?”黑衣男子不敢置信地叫了一声,咧开嘴角笑了一下,却忽然又满脸悲戚地摇着头,“爷,奴才是什么人?就算看着个绝色美人也白搭!” 云暮雪无语,这白衣男子真是个混球!她就算是个绝色美人就能不经她同意随便把她送人做媳妇了吗? 这是要拐卖妇女的节奏吗? 混蛋,他要是真敢,信不信她能动弹了削死他! 不过让她更纳闷的是,这个自称“奴才”的怎么这么说?他难道是个太监?王爷嘛,手底下有几个太监伺候着也正常,而且这人还一副娘娘腔! 莫非,她……真的……穿了? 她恨不得翻身爬起来用湖水照照自己的脸,只是身子动弹不得,她干着急也没用! 不过那白衣男人不说话则已,一说话嘴可真够毒的。让她给太监做媳妇? 去你娘的,姐就算是一辈子嫁不出去也不会给太监做老婆! 该死的臭男人!看不上姐倒也罢了,尽出这些缺德的馊主意! 姐咒你下辈子做太监,看着美人儿流口水! “爷,还是您带回去吧?府上不正好缺个王妃吗?您也老大不小了,没个王妃怎么成?” 黑衣人索性乐颠颠地跑到白衣男子身边,伸手就去推白衣男子坐的椅子,“爷,您过去看看,真是个绝色大美人儿,奴才不骗您的……” “闭嘴!”白衣男子似乎是怒了,一把拂开他的手,冷冷一瞥,“聒噪!” 黑衣男子就像被武林高手给点了穴一样,立马两片唇紧闭,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只是他那双乌溜溜的眼珠子却滴溜溜转个不停,看上去甚是滑稽。 “走吧。”白衣男子斜了他一眼,冰冷的眸子不含一丝情绪,像是万年不化的寒冰。 “爷,那这美人鱼……” 见白衣男子眼风如刀般扫过来,黑衣人赶紧捂着嘴巴,小声咕哝,“这女子要怎么办?不救吗?” 白衣男子理都没理他,只是从鼻孔里冷哼了一声。黑衣男子身子一哆嗦,声音也跟着发起飘来。 “不是,奴才……奴才只是觉得这女子可怜,这么个绝色美人儿,万一死在这儿岂不可惜?” “德成,这天下间,可怜之人可惜之事太多了。”白衣男子收好鱼竿,轻轻叹息了一声,面具后的眸子深邃地像是湖心里的水,幽暗深邃。 “那,爷,真的,不救吗?”被称为“德成”的黑衣男子不死心,扯着娘娘腔不依不饶地问着。 “你的话太多了。”白衣男子那双幽冷的眸子淡淡扫过地上昏死过去的人儿,声音冷漠如千年的荒漠。 “世间纷扰,干我何事?”广漠寒凉的声音里不含一丝感情,莫名让人心悸! 白衣男子毫不留恋地从云暮雪身上收回自己的眼神,薄薄的双唇轻启,无情的话像是尖锐的匕首扎向云暮雪的心窝。 躺在湖边草地上的云暮雪没来由地心脏一跳,有一股揪心的疼慢慢地从四肢百骸蔓延到全身。 这个男子心真硬,石头做的吗?竟然见死不救?她还是个绝色大美人儿呢。 此时,她忽然不觉得那黑衣人可恶了,反而还觉得这个黑衣人比白衣人讨喜多了。至少,人家还是想救她的! 白衣男子慢慢地摸索着椅子扶手上的一个把手轻轻地转着,身下的椅子慢慢地滚动起来,朝湖边的小路走去,坐在轮椅里的挺拔身影孤寂无边! 躺在冰冷潮湿地面上的云暮雪顿时欲哭无泪,妈妈呀,这人的心是不是肉长的啊? 怎能眼睁睁见死不救啊? 姐好歹也是个美人坯子啊,这人怎么……怎么如此……不怜香惜玉? 云暮雪恨得咬牙切齿,什么该死的王爷? 此仇不报非君子! 等下次再遇见他,姐誓要把那臭男人虐……残! “碧如姐姐,人,死了没?” 大齐上柱国大将军府邸,一处幽深的小院里。 两个穿着红菱掐牙背心的丫头,战战兢兢地从支起的窗口往屋里看去,声音里透着满满的不安。 “死了。人抬回来就放地上了,又不给请郎中,过了这么久也没动静,早就死透了。”被喊作“碧如”的丫头觑着眼往屋里瞧了瞧,确定地说道。 “人都死了,就让咱们两个守在这儿,黑黢黢的,怪吓人的!”先前说话的那丫头忍不住身子就往碧如身边靠过去,她那副胆战心惊的样子,惹得碧如也跟着哆嗦起来。 “春红你个死蹄子,做什么一惊一乍的?小心紫玉姐姐听见了打你一顿板子!”碧如虽然心里也害怕,可还极力掩饰着,低斥着春红。 紫玉是云大将军夫人身边的大丫头,最得夫人信任,平日里在她们这些小丫头跟前,那是说一不二的。 春红吓得不敢再乱说,可嘴上还是不服,“紫玉也不过是个拿着鸡毛当令箭的,仗着夫人的势,就欺负我们这才来的。这死人她怎么不来守着?” “胡说些什么?再说我可要去告诉紫玉姐姐了?”碧如一边威胁着春红,一边直起趴在窗户上的身子。 她们两个奉命守在这儿不能离开,可到底胆小不敢进屋,只得待在院子里。 这暮春的夜,还是凉飕飕的,冻得两人嘴唇发青,浑身发抖。 忽然一阵轻风从树梢上刮过,带着一丝呜咽从两个丫头头皮上拂过,吹得她们浑身发麻。 春红吓得“哎呀”一声惊叫,抱着碧如的胳膊带着哭腔嚎起来,“碧如姐姐,我好怕,听说前头夫人就是在这儿吊死的……” 碧如一张小脸也是惊得雪白,不经意间瞥了一眼不知何时爬过屋顶的毛月亮,顿觉毛骨悚然。 好似那轮毛月亮正冲着她龇牙咧嘴地笑。 她强提着一口气,抓紧了春红的胳膊,屏气凝神地往屋里瞅了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了,竟然看到躺在门板上的那个湿漉漉的大小姐的尸身忽地扭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声奇怪的“咕噜”声从屋内传来。 最后那根稻草终于压垮了强撑着的碧如,她“妈呀”尖叫一声,拉着春红就冲向小院的大门。 寂寥无边的深夜里,将军府里回荡着一声凄厉阴森的惨叫, “诈尸啦!” 云府绮罗院的上房,刚躺下去的夫人王氏被这声惊叫给吵醒了,她心神不宁地厉声朝外喊道:“来人!” 在外间值夜的大丫头紫玉立马应了一声,披着夹纱袄儿进了里间,就见夫人王氏已经挑了帐幔坐在床沿上。 “夫人,您,这是梦魇着了?”紫玉忙上前去扶只穿了一身白绸寝衣的王氏,关切地问道。 “你可听见外头有人在喊什么?”王氏推开她的胳膊,坐在那儿兀自有些怔忡。 “奴婢,什么也没听见啊?”紫玉小心翼翼地答道,“奴婢,睡得有些死!” 王氏疑惑地朝外睃了一眼,自言自语道,“奇怪了,莫非我听岔了不成?” 正迟疑着,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很快,她身边的秦妈妈挑了薄纱银红的帘子进来,低身回禀,“夫人,不好了,翠微院那丫头,诈尸啦!” 云暮雪是被肚子里狂轰滥炸的“咕噜”声给轰醒了,她睁开眼睛,就看到头顶上漆黑的一片。 身上凉得透骨,她哆嗦着爬起来,摸了摸,发现自己正坐在一扇硬邦邦的门板上。 后脑勺疼得要命,她伸手触了触,那块儿鼓起一个大包。这还是在河里被那神秘的面具男钓上来时撞到了石头造成的,好在不算严重。 她微微地眯了眯眼,环视了一眼四周。光秃秃的屋子,让她有些莫名:自己这是在哪儿,谁把她送到这个屋子的? 潮水般涌来的记忆告诉她,她可是上柱国大将军云昊天的嫡长女,虽然傻了,可也是堂堂大小姐,怎么会躺在一扇门板上? 这是把她当死人了么? 呵呵,看来这府上不大平静啊? 耳畔还回响着她落水时那声阴狠的诅咒“云暮雪,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这个声音她清楚地记得,这辈子都不会忘! 看样子,就是这个声音的主人置原身于死地的! 好,很好,她倒要看看到底是哪些魑魅魍魉连一个傻子都痛下杀手的。 摸了摸瘪瘪的肚子,云暮雪决定先祭奠一下五脏庙再说。 许久没有吃喝,她浑身酸软无力,勉强从门板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就着昏暗的月光在屋里乱摸。 屋内陈设简单,不过是一榻一桌两凳而已。 桌上空空如也,连个茶壶都没有。 云暮雪双手撑在小桌上,笑得阴险:好啊,这府里的人就这么想让她死?那好,她偏要活得好好地,看那些人能把她怎样? 扶着桌子慢慢地往门口挪去,她每一步走得缓慢又沉重,一步一个水印。 到处都是黑黢黢的,云暮雪有些茫然地四处乱看。 诺大的院落,她也不知道哪儿是厨房。 不过她知道,像这样的府邸,厨房里都是彻夜有人上夜的,好预备着主子要吃要喝的。 只要她朝着有亮光的地方走去,就能找着吃的。 寻寻觅觅间,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终于看到了一处院落还亮着灯。 云暮雪浑身立马有了力量,隐隐能闻到空气中漂浮着的饭菜香味了。 饿极了的云暮雪三两步跨了过去,见果然是一间厨房,架子上堆满了肉菜,灶上的砂锅里正冒着滚滚热汽。 一个五十多岁的壮实婆子正一手拿着一块抹布,端着一个砂锅往灶台上放,嘴里还嘟囔着“夫人交代好的,怎么还不见人来取?” 那砂锅里浓郁的香气,冲得云暮雪饿瘪了的肚子咕噜噜叫个不停,她什么也不顾了,疾步上前就去抢婆子手里的砂锅。 那婆子还以为是夫人身边的丫头来了呢,连忙把抹布递过去,“姑娘,慢着些,小心烫!” 却在看清那个头发披散在脸上、浑身湿漉漉的人时,吓得“鬼呀”一声尖叫,差点儿一屁股坐在地上,手里的抹布也掉到了灶台上。 云暮雪一手摸过一把勺子,一手就把砂锅的盖子揭起来,里头是满满一砂锅的鸡汤。 添了一下干燥的唇,她俯下身子没有形象地狼吞虎咽起来。 很快,一砂锅的鸡汤进了肚,热流滋润了五脏六腑,身上立即暖和起来。 她意犹未尽地放下勺子,抬步往外走去。 厨娘缩在角落里面无人色,瞪着那个乌发披散的纤细背影直发呆。 刚跨出厨房门槛的云暮雪,就看到对面走过一队挑着灯笼的人,抿了抿唇,她默默地站住了脚步。 为首是个一身贵气逼人的中年美妇,穿一身大红蝶恋花夹纱褙子,光晕里,看得出那衣服上点点金光跳跃。 原身的记忆告诉她这人就是她的继母王氏。此刻,王氏的手搭在一个身穿紫衣的丫头胳膊上,缓缓而来,站定在离云暮雪三丈开外的地方。 她身后还跟了一个年龄和云暮雪相仿的红衣姑娘,乃是王氏的亲生女儿——云晨霜,也就是她的妹妹,此刻正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云暮雪撩了一把湿哒哒还滴着水的乌发,笑微微地看向王氏。 “雪儿……”王氏有些迟疑地朝她低低喊了一声。 云暮雪红唇绽开,伸出殷红的舌头舔了舔被鸡汤滋润过的唇,露出一口白生生的小牙! ------题外话------ 开新文了。 第二章 有鬼 “鬼啊……”几声凄厉的尖叫传来,王氏身后的几个婆子扑通扑通倒在了地上。 云暮雪撇撇嘴,不屑地朝前走了两步,身影在昏黄的灯笼光照中,拖得幽暗修长。 王氏的大丫头紫玉眼尖,看到了灯光下的影子,一颗砰砰乱跳的心脏慢慢地缓和下来。 还好,有影子就不是鬼! 她凑在王氏耳畔悄声道,“夫人,有影子!” 王氏也松了一口气,把那颗快要蹦出腔子的心给按了下去。 平生做过的亏心事太多,她还真怕鬼找上门来。 可是她还没痛快地喘两口气儿,对面那女子就风一般地冲到她面前,指着她又哭又叫,“有鬼,有鬼……” 本来好不容易安顿下来的小院顿时又乱了套,先前被吓得坐在地上的几个婆子神经质地也随着尖声厉喊起来。一时,四周充斥着令人心慌意乱的鬼叫声。 王氏被喊得浑身发颤,眼见着云暮雪冲了上来,却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有鬼,有鬼,我好怕!” 甩着湿漉漉的乌发,云暮雪就对着王氏上下其手招呼过去,左勾拳,右巴掌,打得王氏那张保养得白皙丰润的脸庞上满是红印。 “鬼在这儿,鬼在这儿……”云暮雪一边打着,嘴里一边胡乱高声叫着。 王氏哪里被人这般打过,一下子就懵了,她的心腹紫玉和秦妈妈也呆了。 大小姐素来胆小懦弱,加之人傻了,只要别人恐吓两声,她就能吓得躲在角落里半天不敢露头。 如今这般疯狂的样子,莫非鬼上身了? 两个人面面相觑,竟然忘了上前把云暮雪拉开。 王氏被打得嘴角渗出血丝来,满嘴都是腥甜味儿,两边的腮帮子肿起老高。 等到疼痛拉醒了意识,王氏不顾形象地嘶吼起来,“紫玉,秦妈妈,你们是死的吗?” 云暮雪还在疯狂地攻击着王氏,打得她这个内宅妇人丝毫没有还手之力,当着下人的面儿,王氏一个继母也不好跟一个傻子动手,只得东躲西闪,狼狈不堪。 执掌将军府的中馈这么多年,王氏一直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哪里想得到有一天自己会被一个傻子狂揍? 云晨霜从呆愣中醒过来时,王氏已经被打了十几下了。 到底是亲生母女,她比丫头婆子更早一步反应过来,立即冲上来就去扯云暮雪。 “云暮雪,你疯了?怎么能打娘?”云碧霜尖声叫着,眸中满是不屑。 这声音很熟悉,听着像落水前的那个声音。云暮雪心中暗暗衡量着,已经想好了对策。 她一边打着王氏,嘴里还一边念叨着“有鬼有鬼”。加之她披头散发浑身是水,果真像个厉鬼一样,看得一众下人也是心惊胆战,暗自思忖大小姐是不是鬼上身了? 云晨霜作为亲妹子,同辈份的人,就没有王氏那许多顾忌了。她拼命地去扯云暮雪的手,可到底是深闺中的女儿,哪有云暮雪那股子疯狂劲儿? 结果没几下,就被云暮雪把一张小脸给扇得红肿不堪,像是发了酵的大馒头。精心梳好的头也被云暮雪抓得跟鸡窝一样,乱糟糟的没个样子,全然没有大家闺秀的矜贵。 云暮雪打上了瘾,专拣人的脸打。王氏碍于脸面不能跟傻子计较,硬生生地被她打得往下人堆里扎。而云晨霜则没有还手之力,像是个破败的布娃娃般,任凭云暮雪在她脸上随意施为。 而云暮雪在做着一切的时候,嘴里始终喊着“有鬼有鬼”,眼神惊恐万分,看上去就好似王氏和云晨霜真的是恶鬼一样。 紫玉和秦妈妈见两个主子都挨了打,也顾不上忌惮云暮雪是否鬼上身来,咬牙狠命就来拉架。 云暮雪就跟受了惊的马儿一样,见人多了,手脚并用,拳打脚踢。 紫玉和秦妈妈身上挨了好几下,不过她们人多,到底还是把歇斯底里发狂的云暮雪给拉开了。 虽然两只手被紫玉和秦妈妈给钳制住,但是云暮雪的一张小嘴却没停过,就着秦妈妈的肩头就咬了下去,疼得秦妈妈“啊啊”惨叫起来。 待秦妈妈和紫玉好不容易把云暮雪给摁住,云暮雪那双好看的眸子此时却直勾勾地瞪着王氏,眸中满是惊慌恐惧,好似王氏身上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般。 王氏捂着一张红肿的脸倚在丫头身上,凶狠地瞪着云暮雪,后槽牙咬得咯吱作响,要不是这么多下人看着,怕是要吃了云暮雪了。 她头上梳得高高的飞仙髻早就被云暮雪给撕扯地不成样子,戴的八宝金镶玉的头面也七零八落,那件大红缎面金光闪烁的褙子湿漉漉的贴在身上,皱巴巴地像是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儿,全然没了贵妇的范儿。 再看云晨霜,也好不到哪儿去。端正的鹅蛋脸儿歪成了大冬瓜,头发被抓得污糟不堪,那件大红镶白狐毛的披风被撕扯得斜披在身上,和平日里的端庄温婉完全不搭边儿了。 母女两个俱都阴狠地盯着云暮雪,要生吞活剥了她一样。 可这位打了人累得气喘吁吁的小祖宗却撒泼般地往地上一坐,蹬起了两条腿儿,“有鬼,鬼在娘身上,在妹妹身上。我好怕,我好怕,快来救我!” 闹得紫玉和秦妈妈都制不住。 王氏见状无法,挨了打也不敢在众人面前发狠,只得忍着脸上刀子割般的疼痛,上前去哄她。 “雪儿,不怕,哪来的鬼?” 可云暮雪却伸手定定地指着王氏,“娘身上有东西在爬,好怕,雪儿好怕!” 王氏被她这副鬼样子真的给气着了,这傻子分明是胡说八道! 可身边扶着她的那丫头身子却明显地抖了一下,活似被王氏给吓着一般。 气得王氏回身就是一个大嘴巴子,嘴里呵斥道,“没用的东西,怕个什么劲儿!” 周边的下人都噤若寒蝉,院里鸦雀无声。一阵风吹过,厨房的门吱呀响了一声。 王氏不知道是身上冷了还是心里怕了,身子忽然就哆嗦了一下,抬头看向厨房那边时,好似有个影子刷地一晃而过。 她脸色蜡黄起来,紧闭着嘴巴硬是把嗓子眼儿里的尖叫给压了下去。 院中就有婆子嘀咕起来,“厨房那边真有个鬼影子,莫是……?” 王氏一听这话,顾不上身上寒颤,回头狠狠地瞪了一眼,吓得两个凑在一块儿说悄悄话的婆子立马住了嘴。 小院不大,有个风吹草动的大家伙儿都知道了。虽然没人敢说,可到底在人心里埋下了一颗恐惧的种子。 云暮雪在地上撒泼打滚地哭闹着,不忘了观察众人的神情。见这样子,心里纳闷:莫非这将军府上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看来她得好好地打探一番了。 一时,小院中万籁俱寂,只有嗖嗖吹过的晚风声。 第三章 闹腾 王氏只觉得头皮发麻,恨不得拔腿就离开这个让人心惊胆寒的地方。 不过地上那位坐着的小祖宗却不放过她,哭闹了一阵子就爬上前伸出油乎乎的手抱住王氏的大腿,“娘,雪儿好怕,雪儿想跟娘一起!” 王氏只得强打起精神去拉云暮雪,“乖,天晚了,雪儿该回去睡觉了。” 谁知这话刚落,云暮雪就躺地上了,大哭大喊着,“雪儿不回,雪儿那里不好,没有床没有被子,还有怪东西吱吱叫,要啃雪儿的耳朵。” 王氏的心脏砰砰跳了两下,勉强挤出一丝笑来,“雪儿别瞎说,你是堂堂将军府的嫡小姐,屋子里怎么会没床没被子?更不会有东西咬耳朵的。定是你那些丫头偷懒耍滑,我这就罚她们!” 傻子虽然没有什么脑子,但是有一样她不得不防,那就是傻子说出来的话一般都是真话,别人还是肯信的。 “我没有丫头,躺在冰冷的地上,又冷又饿,有东西在我跟前吱吱乱叫。”云暮雪尽量言简意赅地表述着,一边说着一边还仿佛不胜其寒地往王氏身上靠。 身上还湿漉漉的夹袄早把王氏身上穿的大红缎面褙子给浸透了,连带着王氏也跟着发起抖来。 王氏恨得腮帮子生疼,可明面儿上又不敢怎么着她,只好千方百计哄着她,“雪儿不怕,娘这就让人给你收拾去。” 云暮雪怎肯放过她?记忆里,这个妇人表面上温良慈爱,可是原身一见她就会吓得浑身发抖。 她落了水,躺在冰冷的地上,不请医不喂药,任其自生自灭。这哪是一个贤良淑德的继母所为? 想蒙混她,也得看看她还是不是那个痴儿? 于是厨房的小院里就出现了这么喜剧的一幕:一个光想着把人给打发走,一个拼命地抱着另一人的大腿不放。 两个人跟拉锯似的扯了一会儿,王氏的脸子终于沉了下来,喝命身后的两个心腹婆子,“大小姐病了,你们还不赶紧带大小姐回院子里养着?” 两个婆子都是五大三粗型的,听了立即走上前,就要把云暮雪给扯开。 谁知云暮雪忽然松开王氏的大腿坐地上哭起来,“娘光疼妹妹不疼我,我不回!院子里有鬼,我怕怕!” 虽然视这个嫡女为眼中钉肉中刺,但是王氏可不敢当着下人的面推开她。 她只能维持着她的善良温柔,尽力弓着身子哄着云暮雪,“雪儿,快起来,地上凉!” 云暮雪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型的,只要王氏不松口,她不怕在地上多坐一会儿,反正等会儿全蹭到王氏身上,灰多了不怕! 她拉着王氏的胳膊又是踢腿又是拧身子,把王氏拽得也是东摇西晃,折腾得王氏不得不答应下来,“好好,娘答应你,快起来!” “娘你真好!”云暮雪像是一个吃到了糖的小孩子,喜得顺势就抱着王氏的大腿站起来,在地上胡乱摸了几把的脏手不忘在王氏身上狠命地蹭了蹭。 眼见着王氏眉毛拧着却不得不装出一副笑脸,云暮雪就乐了,暗想,等会儿还有的是招数,不信你能受得了? 欢天喜地地靠在王氏的肩头,把云晨霜给挤到了一边,她跟三岁孩子一样叽叽喳喳地在王氏耳边胡乱说着话,聒噪地王氏真想一把把她甩到墙上去。 一行人簇拥着王氏和云暮雪,浩浩荡荡地回到了王氏的绮罗院。 打发走了那些下人,王氏身边只留了心腹紫玉和秦妈妈。 云暮雪还挂在她身上,傻兮兮地笑着。 看着这个一身湿乎乎脏兮兮的继女,王氏毫不掩饰地拧紧了眉头,冷声喝命紫玉,“还不把这傻子给弄走?” 忍了这么久,她早就耗尽了耐心。眼前没有外人,她那副伪装出来的温柔和善撕了下来。 紫玉当即就和秦妈妈上前,要把云暮雪给拉出去。 这个傻子抱着夫人这么久,她们身为得力下人的也是看不下去了,只是为了在府中下人面前装样子,她们不得不看夫人的眼色行事。 云暮雪身量纤细,往日里又是被夫人和二小姐给吓怕的,秦妈妈和紫玉压根儿就没有放在心上。 两个人一人伸出一只手去拉云暮雪的胳膊,谁知云暮雪像是八爪章鱼一样,死死地抱着王氏的一条胳膊就是不松手。 紫玉和秦妈妈一拽,反而把王氏拉得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 王氏气得狠狠瞪着两个人,稳了稳心神,斜睨了云暮雪一眼。 这个傻子以往见了她和霜儿,就跟避猫鼠儿一般,叫她往西不敢上东,今儿这是吃错药了,怎么胆子大得敢攀住她不放了? 还是霜儿给她吃的药有问题? 王氏疑心不定,越发厌恶云暮雪了。 她冷下脸来,死死地盯着云暮雪。这样的眼神,云暮雪可没少看,每次都是吓得不敢和她对视,恨不得躲进被窝用被子蒙着头才好! 可这次十分出乎她的意料,云暮雪不仅没有吓得松开她的胳膊钻进被窝,反而还一直笑嘻嘻地望着她。 那双眸子清澈纯真,就像是孩童一样,每次一看到这双眸子,王氏就会心慌意乱。 这双眸子像极了那个人,多年来,午夜梦回,那双眸子都在死死地盯着她。 看到如此相似的眸子,王氏有一种想给剜掉的冲动。 紫玉和秦妈妈见王氏脸色阴沉,心知再不把这傻子给拉开,夫人接下来就要惩治她们了。 两个人对视一眼,咬咬牙,扑了上去。 第四章 挑拨 秦妈妈负责掰开云暮雪的左手,紫玉则是右手。还不能扯不能拽,省得连带着夫人也拽歪了。 两个人虽是女流,但都是伺候人的,手上还是有把子力气。 秦妈妈的手一搭上云暮雪的手腕,云暮雪就觉出来了。 只是她堂堂嫡出的大小姐,怎能轻而易举地被两个下人给收拾? 云暮雪脸上依然是傻兮兮的甜笑,但是秦妈妈一靠近她,忽然就感到一股冷气入体。她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无意中似乎看到傻子大小姐唇角勾出的一抹冷笑。 可待她抬头想仔细看时,却发现大小姐还是一副天真不谙世事的模样。 她怀疑自己是不是老眼昏花看错了,眼下也不容她再多看一眼,她暂且收了心里的惶恐,低下头就去狠命地掰云暮雪紧紧抱着王氏胳膊的手。 下一瞬,她就觉得自己的左手腕处跟被一把削铁如泥的刀给齐齐砍断了一样,剧痛袭来,秦妈妈忍不住就惨叫了一声。 王氏本就被云暮雪给缠得心烦意乱,这会子又听见秦妈妈的惨嚎声,气得就骂出来,“你发哪门子神经?老糊涂了不成?” 秦妈妈本就先紫玉一步搭上了云暮雪的手腕,不是没有存着邀功的心思。 可谁料到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自己的手腕子疼得跟断了一样,额头上都冒出了涔涔冷汗。 听见主子这么呵斥自己,秦妈妈敢怒不敢言,心里的委屈加上手腕上的剧痛,让她止不住掉下泪来。 “怎么着?还觉得骂错你了?”王氏心气儿不顺,好不容易逮着秦妈妈这个出气筒就骂开了。 “你跟在我身边也有些年头了,看样子也够了,这样吧,既然你瞧不上我身边的位置,就换个妥当人吧。” 王氏这话无疑定了秦妈妈的生死,她吓得面色惨白,跟刮过的骨头一样。 在夫人身边服侍,走在府里,哪个人不高看自己一眼? 如今她这把子岁数,到哪儿还能再谋个好差事? 秦妈妈吓得噗通一声就跪在了王氏身边,想要去抱王氏的腿,奈何左手腕疼得抬都抬不起来,只得拼命磕头求饶:“夫人开恩,都是老奴不好,老奴知错了,这就把大小姐,哦不,把傻子给拉开。” “夫人,让奴婢来吧。秦妈妈年纪大了,想必力气有些不济!”一边瞪着眼看热闹的紫玉忽然开口了。 方才她还没这个心思,可听见王氏说要换个妥当人,她就动心了。 云府光下人就有二三百,秦妈妈这几年跟在夫人身边,一应饮食起居都归她管,背地里,光那些小管事孝敬的都够秦妈妈花销的了。 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的秦妈妈,忽地抬起头来,一双浑浊的泪眼,死死地盯了紫玉一眼:这蹄子一贯能说会道、善解人意,倒没想到会干出这种落井下石的事儿来!她还真看走眼了。 狠狠地抠着地上的青砖缝儿,秦妈妈不动声色地低下头去。 正死死抱着王氏胳膊不松手的云暮雪暗暗笑了:看样子王氏身边的人也不是很抱团儿嘛,既然有这个机会,她何不成全她们? 紫玉见王氏冲自己点头示意,忙走过来就去掰云暮雪的手。 云暮雪故意嘟着唇不肯松手,“娘,雪儿怕怕,雪儿要跟娘睡……” 紫玉见掰不动云暮雪的手,一咬牙,就掐上了云暮雪的左手背。 眼前这样大好的机会,可不能让这个傻子给坏了事。 云暮雪配合地嘶叫了一声,就松开了左手。 紫玉松了一口气,得意地溜了地上跪着的秦妈妈一眼,又掐上了云暮雪的另一只手。 方才为了装样子自己才挨了一下,云暮雪哪肯再吃第二次亏? 飞速地避开紫玉的狼爪,云暮雪往边上跳开了一步,掩在裙摆下的脚适时地伸了出来。 敢掐她,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咕咚”…… 紫玉面朝坚硬的青砖地面,结结实实地砸了下去。 那副弓着身子头着地屁股往上撅的画面实在是很不雅观,看得王氏眉头紧紧地拧了起来。 今儿她身边的两大心腹着实让她失望,竟然如此上不得台面,不过对付个傻子而已,就弄得这般狼狈。 她狠狠地扫了一眼已经退缩到墙角的云暮雪,有些狐疑不定。 但云暮雪一副受惊小鹿的样子,又让她放下心来。不过是个傻子,能干什么? 还是她身边的丫头婆子不得力罢了。 紫玉吭哧吭哧地从地上爬起来,发髻散了,钗子歪了,一脸的狼狈。 对上秦妈妈抬起来的眸子,紫玉明显看得出秦妈妈眸中的嘲讽。 方才她对秦妈妈落井下石,这老货这会子在看她的好戏呢。 不过就算她摔了一跤又如何,反正夫人身边的心腹是她,那老货很快就会被扫地出门了。 挑衅地对上秦妈妈的眸子,紫玉唇角勾起。 王氏背对着她们,只顾着观察云暮雪,全然没有看到这两个人在这儿勾心斗角了。 而这一幕,一点儿都不落地全被云暮雪给看在了眼里,她暗暗冷笑不已。 王氏身边也不是铜墙铁壁啊,且看她如何一点点给她攻破吧。 第五章 管闲事 京城西南方位的腾王府。 万籁俱寂,伸手不见五指,唯有树木环绕的一间小木屋子里透出一丝摇曳不定的光。 屋内,冷气森森,给这暮春的夜染上了几许寒意。 正中间,是一个汉白玉石砌就的方圆一丈许的水池。此刻,水池上方聚拢了袅袅白烟,白烟中,一人墨发银面,端坐其中。 乍一看,像极了仙境中打坐的菩萨,可细看去,不由得被那面银光闪闪的骷髅面具给吓得心惊肉跳。 那人似乎在池子里已经泡了有些时辰了,一头披散下来的乌发上都结了层层寒冰,银面具也覆上了一层白霜。 他身后立着的黑衣人手里执着一柄拂尘,两手拢在袖中,缩着脖子弓着背,兀自冻得上下牙齿打战。 可即使如此,他依然立在池中人身后,不离不弃。 “德成,你受不得寒,出去吧。”良久,池中人缓缓睁开双目,声音缓慢地说道。 “爷,奴才受得住!奴才就是心疼爷,这样子怎么是个头啊?”德成拿衣袖擦擦眼角的泪,一脸痛楚。 池中人似乎浑不在意,德成的话并未让他有分毫的伤感,依然闭上了眼端坐在池中。 德成偷偷打量了他一眼,两只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忽然面色舒展开来,手中的拂尘一扬,嘴就几乎咧开到耳根上。 “爷,您还记得昨儿钓上来的美人鱼吗?哦不,那个女子……” 他飞快地改过来,偷溜了一眼池中人,见他没什么异样,方继续说下去。 “爷,暗卫来报,那女子乃是云府的嫡出大小姐。” “云府?”池中人的身子终于动了一下,银色面具后的眸子寒光乍现,“你说那女子是大将军云伯英府上的?” “正是,爷。我们的人打探的实信儿,原来那女子正是云伯英的嫡长女。” “嫡长女?”池中人喃喃嘀咕了一句,方道,“这么说,就是六年前被赐婚给太子、却忽然傻了的那个孩子?” 德成的身子弯了弯,恭敬回道,“正是,爷。” 说罢,他小心翼翼地又道,“爷,您不觉得这事儿,透着蹊跷吗?” 池中人半晌无话,在德成以为他多嘴的时候,池中人忽然点头,“确实透着蹊跷,云大将军镇守边关,家中的嫡长女却无故落水?看样子,我们也该插一手了。” 德成本来弯着的身子,忽地站直了,一双蜜蜂眼儿瞪得滴溜溜圆,惊讶地看着池中人。 他们家的爷这是怎么了?那日里还见死不救的,怎么忽然就热心上了? 这几年,这位爷可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难道仅仅是因为那傻女的身份——御赐的太子妃? “爷,您,要和太子对上?”德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巴巴地追问了一句。 “谁说本王要和太子对上?怎么?本王想管管一个傻子也不行?” 池中那位爷阴阳怪气的调儿着实让德成吓了一大跳,多年来,他已习惯这位爷平淡地如同一潭死水的语调儿,乍一听这样的调调儿,激动地他热泪差点儿滚下来。 天知道他们爷有多么不容易,身中奇毒,双腿残废,不管寒冬酷暑还是冰天雪地,雷打不动半月都要泡一次寒泉,每次他都跟着心惊肉跳的,生怕爷的身子扛不住。 没想到这次爷竟然想管闲事儿了,虽然他不知道这其中到底有什么根源,但只要爷能重食人间烟火,他就心满意足了。 擦了把颊边的泪,他忙拿过一边的斗篷来,“爷,时辰到了,该出来了。” 池中冷气缭绕,寒气迫人。白色的雾气中,只听得见池中人淡淡地应了一声,德成赶紧上前展开斗篷,忍着全身的冷意,给他包裹住。 他回头喊了一声,从外头进来两个黑色劲装的侍卫来,一边一个,把池中人如抱婴儿般抱了出来。 德成忙推着轮椅上前,同那两个黑衣侍卫把那人安放在轮椅上。 待穿戴齐整,德成才推着那人慢慢离开了这间小木屋子。 “派人盯着云大将军府。”待进了书房,那位带着骷髅银色面具的男子忽然冷声开口。 德成怔愣了一下,待反应过来忙答应了。 此时,书房的门被人轻轻叩响,德成赶忙上前打开门,就见一位仙风道骨般的中年男子一脸微笑地看过来。 “王爷!”他自来熟地跨进了门槛,冲轮椅里戴面具的男子点点头,旋即就坐在了他侧面的乌木太师椅里。 “在下来给王爷诊脉!”他一边说着一边从随身带来的药箱里拿出一个白色的小药枕垫在戴面具男子的右手腕下,两根修长的手指搭了上去。 德成紧张地站一边看着,大冷的天儿,额头上都冒出了细汗。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那位中年男子方才松开手,却几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 “照实说罢。”戴银色面具的男子眸光似乎波澜不惊,声音冷得像是千年不化的寒冰。 德成鼻头一酸,泪花在眼眶中打转。这位主儿什么性子,这些年他还是能摸着几分的。越是冷漠,越说明他想压下内心的滔天的失望。 这么些年来,他们主仆几乎都不抱什么希望了。可是机缘巧合,主子救下了药谷中的传人——人称“鬼见愁”的莫寒,也就是面前这位仙气飘飘的中年男子。 据传,莫寒一身出神入化的医术能和阎王爷抢人。京中的达官贵人莫不已能请得动莫神医为天大的荣幸。 如今连莫神医都束手无策,主子,还有什么希望? 德成望着那张戴着面具看不清表情的脸,心几乎都要揪在一起了。 主子还年轻,这辈子就只能坐在轮椅里了吗? 想当初,主子身披银甲,征战沙场,那是何等地威风,何等地荣耀! 不管德成内心苦成了什么样儿,面前的男子依然淡漠如冰,波澜不惊。 “夜深了,莫神医也该安歇了!”男子把手从白色药枕上收回修长如玉的手,捋了捋镶着淡淡金边的衣袖,声音清冷疏远,仿佛从亘古洪荒中而来。 “王爷,都是在下无能……”莫寒起身后朝男子躬身抱拳,脸上满是遮不住的愧疚。 “无妨,有劳莫神医了。富贵在天,死生由命罢。” 抛下这句清冷寒凉的话,男子转着轮椅的扶手,往门外而去,留给莫寒的,是一个挺拔又沧桑的背影! 第六章 收拾渣母女 绮罗院里,上房人影幢幢,灯光灼灼。 云暮雪泡在王氏惯常用的浴桶里,倚在桶壁上舒服地哼着小曲儿,两只白皙如羊脂玉般的柔荑时不时地撩着水面上漂浮的玫瑰花瓣。 王氏和云晨霜两个候在屏风外头,跟奴仆般捧着一套粉色的绸缎里衣和一件雪白无杂毛的貂绒大氅。听着屏风后头传来的唱曲儿声,母女两个恨得咬牙切齿,却奈何不得。 这套粉色里衣是云晨霜新做的,还没上身,愣是被云暮雪那傻子给相中了,吵闹着要穿。 貂绒大氅更是云晨霜的心头好,可是为了让这傻子能消停会子,她不得不咬牙拿出来。 大半夜的,王氏早就困得上下眼皮子打架了,恨不得此刻就把傻子给打发了,可外头院里还有不少下人,她想维持贤良淑德的继母形象,不得不打落牙齿和血吞。 只是云晨霜心里跟堵了一团棉花一样,连呼出来的气都带着一股子狠戾。 良久,里头的人还似乎没有要出来的意思。 云晨霜终是忍不住了,把手里的茶金色托盘恨恨地往紫玉手里一塞,恶声恶气地冲王氏发起了火,“娘,一个傻子而已,怎么就让她在这府上翻了天?大不了……”。 她说话间比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阴鸷的目光透着雪狼般的恶毒。 王氏只是朝她侧了侧头,不屑地哼了一声,“傻子怎么了?要是能那么干,这么多年我会忍气吞声?别忘了,她可是大将军府的嫡长女,御赐的太子妃!” 后一句话彻底刺激了云晨霜,她那张鹅蛋脸儿涨得通红,精致的眉眼在暗红的光晕里显得格外狰狞。 她狠狠地瞪着屏风后头,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挤出了一句话,“嫡长女?太子妃?也要看她有没有命去消受!” 王氏似乎毫不在意女儿的这种口气,司空见惯一般,只是轻声嘱咐,“你给我记住了,这几日不能轻举妄动。明儿就是皇后娘娘的寿诞,指名让傻子去呢。再来,琅琊王家也要来人了,这个时候你可不能给我捅娄子。” 听见琅琊王家,云晨霜的眼睛一亮,忙拉着王氏的袖子问,“娘,是不是青城表哥他们要来?” 看着女儿眸中的两簇小火苗,王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只是越是这种关头,她越得让女儿沉住气,免得露出什么马脚来,让琅琊王家的人看了笑话。 “霜儿,你也老大不小了,过了年就及笄了。不管是谁来,都要谨守规矩,特别是青城表哥面前。知道吗?” 面对自己心爱的女儿,王氏目光柔和,透出一股母亲的慈祥,和天下大多数的母亲差不多。 “知道了,娘,又在这儿唠叨。女儿这么大了,还用得着嘱咐吗?” 云晨霜两只玉手绞着帕子,一副小女儿的娇羞样。 要知道,琅琊王家可是王氏的娘家,只是王氏不过是个庶女而已,在王家算不得什么。何况当年,她又做下了那等丑事儿,王家更不会待见她。 王家来人,关心的是云暮雪,而不是她们母女。 这点,王氏心里比谁都清楚。 只是她不忍拂了女儿的心意,只得连连嘱咐,“太子那边也不能松手,至不济,你也要成为皇室中人!” 琅琊王家可是兴旺了上千年的世家大族,伴随了多少个王朝兴衰,依然屹立不倒。 能嫁入王家,不比嫁入皇室中差。 王氏看得清这一点,云晨霜又何尝不懂? 是以,她郑重点头,“娘说的是,女儿心里有数。” 母女两个旁若无人地谋算着,丝毫未察觉屏风后头浴桶里的人儿正一脸冷笑。 云暮雪双目似睁非睁地望着四周染了香气的水汽,饱满润泽的唇瓣绽开了一抹绝美魅惑的冷笑。 这母女两个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哼,想踩着她的肩膀往上爬,也得看她答应不答应? 正当外头王氏母女说得起兴之时,忽听屏风后头溅起一阵水花响,接着,一个能刺穿耳膜的撒泼尖叫声传来,“我不洗了,我想出来……” 王氏顿时头皮一麻,脸色跟着变了几变。云晨霜则眉头紧蹙,双眸狠狠地瞪向屏风,恨不得冲进去把那傻子给摁进浴桶里暴打一顿。 可是王氏的话还响在耳边,万一把傻子弄出个意外来,明儿皇后娘娘的寿诞上又不好交代,太子跟前,她也卖不了好。 想想后果,云晨霜还是把一口恶气给狠狠地压了下去。 母女两个对视一眼,就捧着粉色丝缎里衣亲自转到了屏风后头。 “雪儿,洗好了是吗?”王氏挤出一脸的笑,眸中戾光闪烁。 云暮雪心中暗笑:这母女两个还真是没把她当个人呢,在她隔壁就敢肆无忌惮地商量怎么做掉她,如今又过来哄她,哼,胆子也忒大了吧? 既然她们不仁,就别怪她不义了。 “哗啦”一声,云暮雪从浴桶里猛地起身,溅起漫天的水花。 王氏和云晨霜正站在浴桶边儿上,没有提防就被溅得满身水,两个人被惊得连连往后退去。 这个当口,云暮雪已经闪身跨出浴桶,抓住云晨霜托盘上的里衣就穿了上去,又把王氏手里捧着的雪白貂绒大氅披在了身上。 在王氏和云晨霜还愣怔的时候,云暮雪把厚实的大氅一裹,转过屏风就来到了王氏的卧室。 三层大红锦缎床幔,镶金嵌玉的拔步床上,铺设华丽无比的锦被,清淡雅致的百合熏香…… 看着就昏昏欲睡! 云暮雪好似来到自己床边一样,熟络地蹬了鞋子,和衣就躺了上去,一头尚还滴着水的乌发就那么毫无预兆地洒落在王氏绣着交颈鸳鸯的锦枕上。 第七章 修理丫头 王氏和云晨霜从屏风后出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王氏心里顿时那个滴血啊,她的卧房可是精心布置过的,比起宫里的嫔妃都差不到哪儿去。竟然就这么……这么被傻子给睡了? 特别是看到傻子那头乌黑发上的水珠已经洇湿了她那副出自京都第一绣娘之手的枕面儿时,她心里的火腾地就蹿了出来。 “紫玉,把这该死的傻子给我扔出去!”王氏歇斯底里地喊起来,受不了地指着云暮雪。 云暮雪躺在床上,听见这刺耳尖利的声音,故意往床里蹭了蹭,把床上蹭得到处都是水。 紫玉赶忙跑过来,扯着她的胳膊就往外拉。 云暮雪却忽然大哭大叫起来,“娘,有耗子咬我!快来救雪儿。” 声音比王氏的高了不知道多少,王氏和云晨霜被吵得耳膜都快要裂开了。 外头似乎有人悄声说话,王氏吓得浑身一个激灵。这要是让外头值夜的下人们听见了,岂不背地里说她这个继母苛待嫡女? 万一传到宫里,就算太子不喜这傻子,看在云大将军和琅琊王家的面儿上,皇后娘娘也不能不过问。 到时候,她一个小小的庶女,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霜儿岂不受她牵累? 为了一张床,她就要前功尽弃,真是不值得! 狠狠地压下心里的厌恶,王氏忙对紫玉使了个眼色,看着紫玉退下去,就上前去哄云暮雪。 “雪儿,哪有耗子?是紫玉这该死的丫头怕你冻着了,给你盖被子呢。” 云暮雪把头捂在被子里,笑得浑身上下乱颤:要不是她吼出那一嗓子,王氏怕是见不得她这般作践自己的床吧? 既然你要贤名,那好,我成全你! 可是她这副样子落在王氏她们眼里,就好似被吓得浑身发抖一般。 见她迟迟不出来,王氏只得上前扯着被子,费尽唇舌地诱哄着,“好雪儿,娘把耗子给打走了。你快出来吧,头发还没干呢。” 云暮雪也就见好就收,装作一副忐忑不安地从锦被下露出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只是那眸子里是满满的怯意。 王氏看她那副受惊小鹿般的模样,眸子闪过一丝不屑,松了一口气。 不过是个傻子而已,方才也许是吓得忍不住才喊出来的。 她甩了甩头,把心头那丝怀疑丢掉了。 母女两个扶着云暮雪坐到了镜奁台前,紫玉拿着一块雪白的干布巾走上前就要给她擦头发。 云暮雪却身子一扭,定定地指着云晨霜,任性地喊着,“妹妹擦,妹妹擦……” 已是夜阑人静的深夜,王氏和云晨霜都困乏地快要撑不住,想想明儿一早还要去宫里给皇后娘娘祝寿,王氏眼一闭牙一咬,回头命云晨霜,“还磨蹭什么?赶紧给她擦了。” 云晨霜心里有千万个不乐意,可在王氏的暗示下,不得不上前接过紫玉手里的帕子,不情不愿地给云暮雪擦了起来。 她光想着赶紧给她擦干,自己好回去睡觉。无奈云暮雪一会儿叫唤一声,不是说没擦到,就是擦得力度大,扯疼了她的头发。 就这么足足折腾了半个时辰,云晨霜一双胳膊都累得快要抬不起来,两腿站得酸胀。 王氏在边儿上好说歹说,好不容易才打发了云暮雪躺她床上睡了。紫玉本要跟着王氏退出去的,谁料云暮雪又拉着她的胳膊不放,说自己怕鬼,王氏只得让紫玉留下。 她的屋子被云暮雪给占了,王氏只好到隔壁的厢房将就了一夜。 她们母女好歹还睡了个囫囵觉,这一夜可苦了紫玉了,被云暮雪一晚上又是喝水又是哭闹的给闹腾地活活起来十几次,几乎一夜未曾合眼。 云暮雪是被窗外的鸟儿吱吱喳喳声给吵醒的,睁眼看时,外头已是天光大亮。 昨晚上喝了满满一砂锅的鸡汤,又把王氏母女好一顿折腾,心满意足地睡在王氏柔软舒适的大床上,她当真是神清气爽。 美美地伸了个懒腰,云暮雪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却踩着了脚踏上的一物。 那东西“啊”地叫了一声,云暮雪赶紧收回了脚,定睛看时,却是蓬乱着头发刚从睡梦中醒来盯着两个乌青熊猫眼的紫玉。 这丫头被她给支使了一夜,这会子刚眯上呢。好梦被人给搅了,紫玉一脸的不痛快,扬起那头凌乱的发,阴狠地瞪着云暮雪。 云暮雪心里乐开了花,暗道:小样儿的,一个丫头也敢这么欺负主子,敢情是还没被作践够吧? 抿了抿红润的唇瓣,在紫玉阴鸷的眸光里,云暮雪毫无预兆地歇斯底里地喊了起来,“鬼啊……” 门外很快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被折腾了一宿的紫玉吓傻了。她万万没想到,这傻祖宗这么难缠,都闹了一夜了,这嗓门儿还这么大,中气十足的。 “雪儿,怎么了?是不是紫玉吓着你了?”刚梳妆好的王氏,穿着一身正红的一品命妇装,头上插着金光闪闪的赤金八宝头面,带着穿了一领鹅黄锦缎缂丝对襟褂子、葱绿湖绸撒花裙子的云晨霜,匆匆闯了进来。 紫玉吓得浑身一个激灵,赶忙离了脚踏跪在了王氏跟前,“夫人,不是奴婢吓着傻子了,是傻子先踩着奴婢……” 话还未落,“啪”地一声脆响,紫玉左脸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 王氏一脸盛怒地啐了一口,“该死的东西,谁是傻子?大小姐被你吓着了还不赶紧赔礼?” 今儿是皇后娘娘寿辰,指明了要傻子过去,万一傻子一个不小心说漏了嘴,到时候王氏和云晨霜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紫玉被打懵了,捂着脸怔怔地看了王氏一眼,心中无限委屈:平日里不都这么叫的吗?也没见夫人生气啊。 不过她到底是个机灵人,脑子转了一圈也就想明白了。 第八章 宫中暗绊 紫玉转过身去就顺势跪在了云暮雪脚下,磕头如捣蒜,“大小姐恕罪,都是奴婢冲撞了大小姐,还请大小姐责罚!” 一套话说得文绉绉的,听得云暮雪暗乐不止:这主子下人演戏的天分倒是挺高的,想拆穿她们,一时半会儿的也不是那么容易啊。 不过倒是苦了紫玉这张精致的小脸儿了,被王氏一个大嘴巴子给抽得肿成了猪头,王氏下手也真够狠的,为了逼真,也是够拼的了。 既然紫玉服服帖帖的了,不管是表面上的还是内里的,云暮雪也就乐得顺水推舟了。 不雅地打了个哈欠,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撅起了那张粉润的小嘴,“饿了。” 云晨霜不屑地撇撇嘴角,嘟哝了一句,“吃吃吃,就知道吃,真是个傻子!” 却换来王氏的一计狠瞪,她吐吐舌头不做声了。 娘一大早就嘱咐她了,今儿千万得哄好了傻子,免得在宫里出什么意外。 云暮雪把这母女的神情收在眼里,暗暗冷笑不已。她径自站起身来,趿拉着绣花鞋,就往外走。 王氏忙拉住她,“雪儿乖,这就让丫头给你端饭来。” 又对紫玉使眼色,“把大小姐的丫头找来伺候着,大小姐都醒了,这丫头一个个地也不见人,都死哪儿去了?” 紫玉连忙答应着,冲王氏行了一礼,匆匆地出了门。 跟王氏的另一个丫头橙香就上前扶了云暮雪坐在镜奁台前,手脚麻利地给她梳了一个少女垂髫髻,簪了几朵白玉珠花。 京中的云暮雪,看上去妍丽地像是秋后的山菊,清新可人。 橙香看了暗道可惜,好端端的一个人就这么傻了。 容不得她多想,王氏又命她和两个小丫头给云暮雪换衣裳。 云晨霜特意从丫头手里捧过一个乌木镶金的托盘,笑意盈盈地走上前,“姐姐,这是娘给你新做的衣裙,是京中最有名的锦绣坊的绣娘亲手做的呢。” 云暮雪就着那托盘瞄了一眼,料子倒是上好的,光泽柔和,颜色亮丽。 火一样的大红上衣,上面金丝绣着百蝶穿花。 就这样,倒也耐看。 再看那条裙子,乃是一条百褶裙,裁剪到位,做工精巧,不愧是天下第一绣坊里的东西。 上面绣着鱼戏莲的图案,栩栩如生。 只是那颜色? 竟然是几乎要滴出水来的翠绿! 这也罢了,闺中少女穿这样的颜色,倒也不俗 只是,红配绿? 实在是不敢恭维! 云暮雪呵呵地笑了,一双透着天真懵懂的大眼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王氏和云晨霜。 这样的手笔,不用想,也是王氏母女的。 能称得上天下第一绣坊的锦绣坊,怎么连这么点儿眼光都没有? 红配绿,她倒是不怕穿出去。只是不知道这对母女这么做的背后目的是什么。 王氏和云晨霜不敢对视那双水灵灵雾蒙蒙的大眼,虽然对面不过是个心智不全的傻子,可不知道为什么,那双眼看上去纯净单纯,可偏偏又透出一种空洞阴森来,好似什么事情都瞒不过这双眼睛的主人一样! 母女两个心里起了一层异样的感觉,却又很快否定了。 那东西一直给她吃着呢,怎么会好了? 再看云暮雪时,她正乖乖地坐在镜奁台前,任凭橙香和两个小丫头服侍着她穿上了那套红配绿的衣裳。 云晨霜又亲自拿起粉扑在她脸上摁了摁,嘴里笑道,“姐姐抹得白一些才好看,等到了宫里,太子才会喜欢姐姐。” 云暮雪眼皮子一敛,心里顿时明净:弄了半天,她们母女所图不小啊! 收拾打扮妥当,云暮雪对着黄铜镜照了照,镜中人儿一身大红配大绿,脸白得像午夜的鬼,不大的小嘴涂着胭脂,艳红地跟猴子屁股一样。 就这副德行,云晨霜在一边儿还不断地夸赞呢,“姐姐真美,太子肯定会喜欢的。” 云暮雪暗笑:除非太子不正常,才会喜欢她这样。寻常男人见了云晨霜这样的会喜欢才对! 母女三个用了些早点,就匆匆地来到二门上了车,自有将军府的小厮抬到了大门外,驾上马。 一路疾行,在巳正时分到了宫门口。 王氏报了家门,就有小太监领着母女三个进了宫。 一路上穿堂度院,走了约莫两柱香的功夫,才来到皇后娘娘的寝宫——翊坤宫。 云暮雪后背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脸上被厚厚的粉糊得黏糊糊地,难受得要死。 抬头望了一眼前面,金碧辉煌的宫殿,雕梁彩绘的廊庑重檐,曲折环绕的超手游廊,处处都现出皇家的与众不同。 翊坤宫的偏殿里已经挤满了前来拜寿的人,俱都是些朝廷命妇带着各家的闺中小姐。 王氏带着云暮雪姐妹进来的时候,那些相熟的命妇都围了过来打招呼。 王氏含笑得体地回着礼,端庄温婉,看上去不愧为琅琊王家出身的。 几个小姐和云晨霜看样子相识,纷纷上前拉着手说笑。 就有人注意到了云暮雪,见她和云晨霜并肩站着,小脸上抹得红白相间,一身华贵的衣裳红配绿,不伦不类的,看上去甚是滑稽。 里头就有一位穿着折枝梅花湖绿对襟褂子的小姐拉着云晨霜的手悄声笑问,“这位敢情就是你那嫡出的姐姐?怎么看上去像是耍猴人手里的猴儿?” 虽然是悄悄话,可那声音足够这几位小姐听见,自然云暮雪也是一字不落地听着了。 几个小姐都转头来盯着云暮雪看,嘻嘻哈哈地笑个不停。 云晨霜却咬了下唇,幽怨地瞪了那位湖绿褂子的小姐一眼。她平生最听不得“嫡出”二字,何况这嫡出的人还是个傻子呢。 不过那位说话的小姐却没看见她那眸光,也只有一直傻笑着的云暮雪看得真切。 几个小姐七嘴八舌就开始议论起云暮雪来,“霜儿,这是你姐姐吗?怎么这副德行?你好歹也给她打扮打扮啊?” “我记得雪儿小时候可是粉妆玉琢的啊,怎么越大越不成个样子?” 说什么的都有,云晨霜却不急不慢地解释着,“你们不知道啊,我这姐姐自打八岁那年被先头夫人给吓着了,这些年神智越发不清了。今儿一大早非得缠着娘要穿这套衣裳,不依不饶的躺地上撒泼打滚儿,娘和我实在是没法儿了,只好由着她了。” 说到动情处,她还唉声叹气的,仿佛十分地无可奈何。 云暮雪只是暗笑,这丫演戏的功夫可真够高的,且看看她还能耍出什么花儿来。 第九章 冤家路窄 听了云晨霜解释完,几位小姐无不唏嘘感叹,李漱玉又神补刀了一句,“只是这样的人,却是御赐的太子妃,真是可惜了的……” 意犹未尽地把剩下的话给咽了回去,可是在场的小姐们哪个不知道? 太子乃是人中龙凤,丰神俊秀、玉树临风,将来那是要继承大统的,岂是她这样的傻子能配得上的? 可偏偏当年圣上金口玉言,定下了这门亲事。 在场的这几位小姐,哪个家世相貌配不上太子? 就因为那一道圣旨,硬生生地被这个傻子给拔了头筹,岂不是把人活活气死? 先前几位小姐还有些同情心,经了李漱玉这么一提醒,个个心里都酸溜溜的。再看云暮雪时,那眼神嗖嗖的就跟冰刀子似的。 云暮雪却大喇喇地站在那儿,浑不在意。看得一众小姐们气愤不已,凭什么她就那副母仪天下的样子?这还早着呢。 一个傻子而已,太子就算是娶了她,也只不过是看在圣上和云大将军的面子而已。 正当众人心里况味莫名时,就听偏殿外头一声悠长的传唱声,“太子驾到,诸位皇子驾到!” 只这一声,众位小姐也顾不上对云暮雪横眉竖目了,俱都伸头探脑地挤到了偏殿门口。 云暮雪好笑不已,不过是几个皇子而已,就让这些女人花痴成这个样子。 她也得挤上去看看,好歹自己也是准太子妃,看看自己的未婚夫总比这群花痴女人名正言顺吧。 云暮雪不管那群花痴小姐们如何讨厌如何埋怨,只管一个劲儿地往前挤。 反正她是傻子她怕谁? 云晨霜也在众女中间,见云暮雪挤了过来,一脸的厌烦,却又赶紧拉着云暮雪的手笑道,“姐姐快来,太子过来了。” 这话成功地让众位小姐把刀子般的目光又投射到云暮雪身上,要不是云暮雪装傻充愣,怕早就败下阵来了。 云晨霜笑吟吟地指着当先走来的一个穿一身朱紫、贵气逼人的男人道,“姐姐,瞧,太子正往这边看你呢。” 说着话的当儿,云暮雪就觉得自己那亲妹子在她后腰处暗暗推了一把。 本来正好奇太子长啥样的她,就这么毫无预兆地被推了出去。 偏殿的门口虽然挤挤挨挨的,可没有哪家子的小姐失态地跑到门外去看。云暮雪果真鹤立鸡群般,在众目睽睽之下,身子不受控制地就冲着正殿处走过来的那群人奔去。 身后,响起了捂嘴惊叫的声音,众位小姐唏嘘感叹,风凉话络绎不绝。 “天,就算是御赐的太子妃,这还未成亲,她就跑出去看太子了?” “果然是个傻子,只可惜了太子这么好的人!” 云晨霜夹在人群里,脸上露出一丝无可奈何的表情,小声小气地给自己姐姐辩解着,“诸位姐姐别说了,我姐姐她傻了,自是不能按常理出牌的。” 这句话,非但没能引起众女的同情心,反而让那些官家小姐们越发痛恨云暮雪了。 “哼,既然傻了,贵府就该好好养在家里才是,干嘛把她带出来丢人现眼的?” “听说她母亲还是琅琊王家的嫡女出身,怎么偏生养出一个傻子来?这样的人怎配做太子妃?” 面对众女的责骂,云晨霜似乎手足无措了,那张妆容精致的脸蛋儿上满是痛楚不安,可没人注意到,在她眼底飞快地划过一丝得意。 等云暮雪好不容易收住脚的时候,她人已经冲到了太子跟前。 由于冲势过猛,她身子前倾过去,就那么惊世骇俗华丽丽地撞进了太子萧然的胸膛。 身后,众女发出一声“呀”的惊叹声;身前,响起一片戏谑的笑声。 “哟,太子哥哥真是艳福不浅啊,这亲事还没结,人就投怀送抱了?” 越过太子的肩膀,云暮雪看见一个二十左右的男子,穿一身墨绿锦缎长袍,一双轻佻的桃花眼正笑吟吟地望过来。 能叫太子一声“哥哥”的,必定是哪位皇子了。只可惜前身是个傻子,不识得这些皇子。 听着这样玩笑似的话,云暮雪只觉一阵恶寒袭来:丫的,谁要投怀送抱呢?要不是她那好妹妹推的,打死她她都不会主动往太子怀里趴。 心里想着,她就要从太子怀里出来。 可还未等她有所行动,就听头顶一个冷沉阴鸷不带一丝情感的声音传来,“滚开!” 那声音不大,可云暮雪听得很清楚,这正是从太子萧然嘴里吐出来的话。 云暮雪只觉自己头皮嗡地一声要炸了,这是什么态度? 漫说她是个“傻子”,就算不是个傻子,他们已经是御赐的未婚夫妻,就算没成亲,就算男女授受不亲,他也没必要这么冷酷无情吧? 如果她不傻,凭着她的身份,太子怕是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吧? 果然,他是讨厌她是个傻子的。 她那好妹妹把她推出来,自然也不会安什么好心,就这么一下,她不是已经让太子严重厌恶了吗? 呵呵,云晨霜这一手,果真是一箭双雕啊。 不过,这样的渣男,她云暮雪也不稀罕,只是谁欺负她,她是绝不会放过的。 她是御赐的太子妃,堂堂大将军府的嫡女,云晨霜都敢这么算计她,可见平日里还不知道把她欺负成什么样子了。 云暮雪心里冷笑了一声,不退反进,两手顺势往太子脖子上一圈,嘟起嘴就装疯卖傻起来,“你果真是太子哥哥吗?好好看哦,我妹妹告诉我今天打扮成这样,太子哥哥就会喜欢人家的。看,我今天穿的是不是很漂亮?” 说罢,她忍着浑身的鸡皮疙瘩,就去拎自己的衣襟,那样子,真是娇憨可爱,活象一个深闺里的小女儿,在心上人面前撒娇一般。 傻子虽然心智不全,可傻子说出来的话,还是能让人回味无穷的。 偏殿里,挤在人群里的云晨霜止不住身子就抖了几抖,死死地捏着手中的一方锦帕,指节泛白。 可还未等云暮雪把衣襟拎起来,她那缠在萧然脖子上的双手就被人给扯开,接着,她的身子就腾空而起,像是断线的风筝一样,飘摇飞去。 云暮雪紧紧地闭上了眼睛,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里。 自己这一招太冒险了,虽然成功地激起了太子对她的厌恶,可太子这么一甩,也足够她在床上疼几天的了。 通往正殿甬道的对面正好是高大厚实的红色宫墙,太子也是用了十足的力气,这一撞上去,死可能不会,可伤还是免不了了。 耳边风声飞过,云暮雪不敢睁开眼睛,闭紧了嘴巴,不让自己的尖叫喊出来。 她在心里已经把各路神仙都给求遍了,希望诸神保佑,让她的疼痛能少些。 谁知预料中锥心刺骨的疼并没有传来,她似乎就落地了。 地面好似并没有那么坚硬、冰冷,甚至还有些暖融融的感觉,一股似兰似竹的清新气味飘过鼻端。 云暮雪有些错愕,什么时候皇宫的地面被人给铺上地毯了,味道还挺好闻?白害她担忧一场了。 放心地睁开眼睛,云暮雪那粉润的小嘴慢慢地就张圆了。 第十章 还没躺够 一张令人胆颤的恐怖银色骷髅面具映入她的眼帘,面具后,那双广漠寒凉的眸子,泛不起一丝波澜,正淡淡地注视着她。 这张面具这双眸子,简直就是云暮雪的噩梦啊。 想起这个白衣人当初见死不救任由她湿漉漉地躺在冰冷坚硬的河边,云暮雪就是一肚子的火。 这股火烧得她忘了自己正躺在人家怀里了,只是死死地狠狠地瞪着人家,恨不得一把挠烂了他的鬼脸。 “还没躺够?”冷漠荒芜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像是千年不化的寒冰。 云暮雪这才惊醒过来,弄了半天,原来自己躺在他怀里了,怪不得没有撞到前面墙上呢。这么说,是他出手救了她? 按说他就是自己的恩人了,自己该谢谢人家才是!可云暮雪只要一想起在河边他任由她昏死过去置之不顾,就觉得那道谢的话卡在嗓子眼儿里了。 她“嗖”地从他怀里站起来,连连往后退了几步,生怕和那人沾上边。 面具男眸光却波澜不兴,依然淡淡地看着前方,好似方才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样。 “九弟什么时候也爱管闲事儿了?”阴鸷森冷的声音传过来,刺得云暮雪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原来这面具男是当今圣上的九皇子——萧腾! 只是他从太子手里救下自己,难道就不怕得罪了太子? 不知道为何,云暮雪忽然担心起九皇子来了,先前那股子恨不得离他远远的感觉也无影无踪了。 “太子此言差矣,什么叫我爱管闲事儿?”冷冷清清的声音,带着一丝低沉的沙哑,像是冰冷的河水漫过沙滩。并没有像其他那样叫一声“太子哥哥”,而是直唤“太子”,恭敬有余,冷漠彰显。 萧腾伸手掸了掸没有一丝皱纹的雪白袍角,顺口说着。那动作高贵傲慢,就好似在做一件无比神圣的事情一样。 “难道不是吗?”太子萧然阴笑着走近来,潇洒挺拔的身姿居高临下地望着坐在轮椅中的萧腾,虽有满脸笑容,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九弟这几年深居简出,对世事漠不关心,这忽然搀和起本宫的家事来,本宫实在是难以适应啊!莫非,九弟三任王妃大婚前死于非命,想女人想疯了,打起本宫的主意来了?只可惜,九弟这个样子,就算送你一个女人,恐怕也……” 太子萧然一边说着,一边故意用不怀好意的目光瞄了一眼坐在轮椅里的萧腾,那样子,真是说不出的得意忘形。 云暮雪听了个七七八八,这九皇子不仅是个瘫子,那方面怕也是不行了。 太子这话着实狠毒。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身为兄长,他对弟弟却尽捡着狠话重话说,唯恐不能挖苦讽刺到自己的亲弟弟。 云暮雪有些担心地望了一眼萧腾,男人最在乎自己那方面不行了,太子这般极尽侮辱,他,受得了吗? 可是坐在轮椅里的那位,似乎一点儿都不在意,风轻云淡地哼了声,缓缓道,“有劳太子关心,太子的女人本王还不稀罕。本王只想提醒太子一句,今儿是皇后娘娘的寿辰,见了血可就不好了。” 话从九皇子的嘴里说出来,说不出的冰冷寒凉,好似这人生来就没有感情一样。只是这四两拨千斤的手段,却让云暮雪暗暗咂舌。 摆明了这厮是想救自己嘛,嘴头上却偏偏说得冠冕堂皇! 不过也是,要不是搬出皇后娘娘这座大山来,怕也镇不住太子! 九皇子今儿救下自己,就意味着和太子对上了,太子会如何对他? 他难道一丁点儿都不怕吗? 下意识地,她两手死死地绞着衣角。 直到那面具后的眸光忽然投射过来,她方才惊醒过来,暗骂了自己一声:怎能如此不小心?一个傻子怎么会听得懂他们的机锋? 好在只有面具男一个人瞥了她一眼,其他人并没有看过来。 她悄悄地舒了一口气,若无其事地松开了手。盼就盼面具男没有发现破绽! 就在这个当口,云晨霜忽然从偏殿奔出来,紧赶几步来到太子萧然跟前,万分高雅地行了一礼,莺声燕语道,“请太子殿下恕罪,都怪臣女没有看管好姐姐,以至于冲撞了太子殿下!” 这甜得发腻的声音,任是哪个男人听了都会动容。再加上云晨霜今天一身鹅黄对襟褂子配葱绿百褶裙,清新淡雅地像是秋后的雏菊。 萧然本来阴沉着的脸色渐渐地缓了过来。 “无妨,你姐姐这个样子,也是辛苦云二小姐了!” 声音清冽甘醇,透着一股子阴柔,缠缠绕绕地似要钻到人心里去。 云晨霜微微地低下头,霞晕满面。萧然则面带淡笑,意味深长地瞅了她一眼。 靠墙边站着的云暮雪撮着腮帮子看得热闹:好嘛,这俩看来还是“郎有情妾有意”了,这不摆明不把她这个正牌御赐的太子妃放在眼里吗? 好家伙,这是把她当个死的了? 怪不得云晨霜方才那么下大力气掐她的腰呢,原来别有所图啊。 云晨霜和王氏母女两个的胃口当真不小! 云暮雪眼光一闪,心里明白了当初自己的原身为何会落水了。弄了半天,这母女两个是想替了她上位啊? 看着萧然和云晨霜眉来眼去的样子,云暮雪的小眼神就亮了。既然云晨霜和萧然这对狗男女各自有意,那她索性成全他们算了。 不过,她不会让云晨霜坐上太子妃的位子的,心术不正的女人,不配坐那个位子! 她光顾着在那儿拧眉攒目想法子整治云晨霜了,倒忘了自己跟前还有个一声不吭的面具男。 就见那张骷髅面具背后的一双眼睛,精光四射,湛亮耀眼,紧紧地盯着云暮雪,好似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 等云暮雪察觉时,不禁吓了一跳,赶紧垂下头,暗自埋怨自己真是大意。 好在云晨霜和太子萧然两个目光胶着在一起,压根儿就没把她这个傻子给放在眼里。 暗暗舒出一口气,云暮雪又换上一脸的痴呆样,状似看不懂那对狗男女的郎情妾意,非常煞风景地挤进了萧然和云晨霜两个中间,捏着额角朝云晨霜瘪着嘴哭诉:“妹妹,太子哥哥打我,他好坏!” 不是想让她出丑吗?反正她一个傻子,也不怕丑得惊世骇俗! 十一章 害你没商量 云晨霜正和萧然两个眉来眼去,暗送秋波,忽见自己的傻姐姐过来了,顿觉一阵倒胃口。 不过在萧然和诸位皇子面前,她还是要装出一副温良可亲的妹妹样儿的,于是她敛下眸中的狠戾,换上一副笑颜,巧笑嫣然地睨一眼萧然。 “姐姐别怕,太子不会和你计较的,是不是?” 话是冲云暮雪说的,但那撩人的眼睛却斜斜地看着萧然,唇角噙着一抹淡笑,偏着头,看上去妖娆妩媚,像是一株含苞怒放的牡丹。 那一笑,带着三分小女儿的羞怯,还有两分大家闺秀的矜持,当真做足了功夫。 云暮雪不得不暗赞云晨霜这一笑下的血本不少,从她的角度看,云晨霜的侧颜几乎是完美不可挑剔的,任是哪个男人见了怕都要把持不住了。 只是这个样子,美则美矣,就是缺少了点儿什么。像是一个青楼女子刻意奉迎恩客一样,笑容里带着浓浓的讨好意味。 偏殿里,立即就有人轻轻冷哼了一声。这一声,不大不小,足够站在殿外的几个人听见。 云暮雪飞快地斜了一眼,见是先前那个穿湖绿折枝梅花对襟褂子的女子。 看她那样子,估计身份不低。眼珠儿一转,云暮雪已是有了主意。 萧然自是很给云晨霜面子,淡笑着点点头,但是中间隔了个傻子,到底让他嫌恶难以忍耐,于是宽大的广袖一甩,转身就冷冷地走了。 云晨霜急了,好不容易让太子对自己有了好感,被这该死的傻子这么一打岔,往后哪还有这么好的机会啊? 她一个大家闺秀,哪能抛头露面去见一个男子?何况这男子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 见状,云晨霜一把拂开云暮雪,就去赶萧然。 恰好此时,正殿外响起一声悠长的传唱声,“吉时到!” 给皇后娘娘拜寿的时辰到了,于是诸位皇子都随着太子往正殿里走,偏殿里的那些女眷们也鱼贯走了出来,一同往正殿而去。 云晨霜哪里还顾得上云暮雪,拔腿就疾走而去。 云暮雪哪里肯放过她?没等她走两步,一把就扯住了她那鹅黄对襟褂子的衣摆,揪住不放。 “妹妹,我怕,妹妹陪我!”云暮雪像个小孩子一样赖在云晨霜身上撒着娇,把云晨霜那件早上才上身的褂子揉搓得一塌糊涂。 云晨霜又气又恨,下死眼恶狠狠地瞪了云暮雪两眼。往常只要她这么一瞪,云暮雪指定吓得躲角落里哭起来。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又不能推又不能搡的,只能吓唬吓唬这傻子了。 谁料连着瞪了好几眼都不管用,云暮雪就跟没看见一样,只管靠在她肩上来回晃着身子,连带着云晨霜都站立不稳了。 眼见着萧然带着诸位皇子还有那些官家小姐们都到了正殿门口了,云晨霜心里那个急啊,恨不得把这傻子给撕了。可宫里人多眼杂,她哪里敢放肆? 抬头看时,她母亲王氏夹杂在人群里,正朝她悄悄地比划着,云晨霜看得懂,这是让她稍安勿躁、别因小失大的意思。 她强忍着满腹的怒火,脸上绽开了一丝干巴巴的笑,“姐姐,别怕,妹妹带你到偏殿歇息可好?” 云暮雪明显从她眸中看到“到了偏殿再收拾你”的恐吓眼神,她却不闪不避,只管笑嘻嘻地装傻充愣。 到了偏殿,云晨霜就把云暮雪交给两个小宫女,理了理有些皱的衣摆,就要抬步到正殿去。 云暮雪却伸出一只手拉住了她的手不松,嘴里嘟囔着,“妹妹,我想喝蜜蜜水。” 云晨霜厌烦地回过头来,就去扒云暮雪的手,“要喝蜜水让这两位宫女姐姐给你沏去,我又不知道哪里有蜂蜜。” 两个宫女就赶紧答应了,一个去倒开水一个去拿蜜罐,云晨霜则极力想挣开云暮雪的手要走,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力气用大了,忽然就觉得手腕子跟脱了臼一样,疼得抬不起来。 等到宫女拿了蜜罐过来,云暮雪就像是馋不可耐一样急急地抢了过来,云晨霜疼得脸色煞白,眉头紧拧,却还是掩饰不住眸中的厌弃之色。 谁知道云暮雪人傻做什么都笨,那蜜罐盖子一打开,她就失手打翻了。 云晨霜就站在她跟前,那淋淋沥沥的蜜汁毫不客气地洒在了她的裙摆上。因为她右手手腕子疼得抬不起来,就这么有心无力眼睁睁地看着蜜汁染上了她的裙摆。 她的脸一下子冷了下来,死死地盯着云暮雪,眼角血红。 云暮雪傻笑着对视过去,嘴里还尽是胡言乱语,“妹妹,你的裙子也想喝蜜蜜水了,嘿嘿。” 宫女赶紧过来收拾,幸好蜜罐里还有些蜜没有洒出来,两个宫女忙沏了蜜水递给了云暮雪。 云暮雪有了蜜水喝,就不再缠着云晨霜了。听着正殿一声高过一声的“吉时到”、“皇后娘娘驾到”的声音,云晨霜用左手拿帕子擦了擦衣摆上的蜜汁,狠狠地剜了云暮雪一眼,急匆匆地就跑出去了。 正低头喝着蜜水的云暮雪听见脚步远去,方抬起头来,眸中闪过一丝狡黠。 十二章 当众出丑 正殿里,皇后娘娘端正地坐在上首铺着锦袱的乌木雕花太师椅上,妆容精致,笑吟吟地望着满殿前来拜寿的人。 她穿一身凤穿牡丹的大红宫装,挽着飞凤朝阳髻,额头上垂下的宝石流苏,流光溢彩,夺目耀眼。 在其身后,立着一位身段窈窕的年轻女子,湖蓝的衣裙衬得她如湖中青莲,清新淡然。那张白皙的瓜子脸儿上,一双黑宝石般的眼睛顾盼生辉。 有身份的命妇们都知道,此女子乃是皇后娘娘的娘家亲侄女儿——芷莲郡主。 云晨霜赶过去的时候,正殿内已经站满了人,男左女右分为两列,她母亲正站在命妇队里。见她过来,忙悄悄地对她摇了摇手,她则不动声色地排在了末尾。 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出风头的好。 诺大的殿堂,鸦雀无声,众人单等着给皇后娘娘磕头祝寿呢。 静鞭一响,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太监福安扬头嘶嘎地喊了一声,“恭祝皇后娘娘千秋万寿!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人忙齐刷刷地随着声音跪下来,磕头喊着“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正殿内,回响着山一般的祝寿声,上首的皇后娘娘满脸笑意,忙弯腰伸出双手,“快起来吧。” 众人又磕了一个头,方窸窸窣窣地起身。 守在皇后身边的芷莲郡主这才提起裙摆下了丹墀,朝皇后跪了下去,满殿人只听得黄莺出谷般的女声轻轻柔柔祝福道,“侄女恭祝姑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字正腔圆再加上莺声燕语,虽然是短短地再平常不过的一句祝福话,可出自芷莲郡主嘴里,恰便似三伏天喝了一杯冰镇酸梅汤一样,每个毛孔都通透熨帖,惬意舒畅。 那些官家贵女们无不艳羡地盯着芷莲郡主袅娜多姿的背影看,就见女子身段玲珑有致,披散下来的乌发如同黑瀑般顺滑,垂在那纤细婀娜的背上,好似一幅丹青高手会出的水墨画般,说不出的意境悠远。 众位皇子的目光也被芷莲郡主吸引过来,连太子萧然也不免多看了两眼这位嫡亲的表妹。 论长相,论品性,论家世,这位表妹做他的太子妃也堪堪有余了,只是无奈父皇当初不答应,硬是把云大傻子赐婚给他。而芷莲郡主,则被赐为九皇子——萧腾! 可是萧腾自打两年前从沙场回来之后,已经变成了人人唾弃的残废,他的外祖家又岂能答应这门亲事? 即使有圣旨赐婚,可宫里有皇后娘娘,芷莲郡主自然就不会嫁过去。这门亲事就算作罢了。 皇上病重,皇后做主又给萧腾定了一门亲事,谁知大婚前晚,未过门的九王妃就暴死在府邸。接二连三地,皇后娘娘后来给他定的两位王妃也都死于非命。 无奈芷莲郡主眼界很高,除了曾经的萧腾,皇室宗亲里的子弟她一个都相不中,也就一直待字闺中,尚未嫁人,一拖就到了十八。 算起来也是老姑娘了。 皇后看见这个温柔婉约雍容华贵的亲侄女儿跪拜自己,乐得合不拢嘴,忙伸双手去托她,“芷莲有心了,快起来。” 芷莲郡主又磕了一个头,却不急着起来,而是从旁边宫女手里拿过一样东西,高举着递给皇后,“姑母,这是侄女儿亲手绣的荷包,里头放了安神补脑的香料,听闻姑母近来不得安眠,希望这个荷包挂在床头,能帮到姑母!” 皇后喜得就去亲手接,嘴里道,“芷莲有心了,姑母很喜欢!” 将接未接时,殿内忽然有人尖叫了一声,吓得皇后和芷莲浑身都是一哆嗦,回头看时,却见一个小姐正指着往上起身的云晨霜,惊得双眸圆睁,捂着嘴巴说不上话来。 一殿的人都把眼光投向了云晨霜,就见她那条葱绿的裙摆上,好似从下往上镶了一道黑边,衬得那绿越发地鲜亮了。 只是细看去,那道黑边似乎在蠕动,还有往上蔓延的趋势。 云晨霜先是被前头那官家小姐的尖叫声给吓着了,等醒过神来,顺着那小姐的目光,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裙摆。 下一刻,她疯了一般跳起来,甩着裙摆又是跺脚又是扭身,好像鬼附身一样,在大殿内转着圈儿,疯了一般就旋到了芷莲郡主身后。 一边的宫女吓得忙来拦她,可这个时候的云晨霜似乎没有了意识,硬是把跪在地上高举双手尚未起身的芷莲郡主给撞歪在一边儿,连同她那手里皇后娘娘还未接过来的荷包也掉在了地上。 云晨霜像是喝醉了一样,跳着脚狂扭着,一脚就踏在了那只绣工精致的荷包上。 芷莲郡主尖叫一声,愣在了那儿。 这是她亲手给皇后娘娘绣的荷包,就被这么个疯女人给踩脏了? 还把她给撞倒在地上,当着这么多皇室亲贵的面儿,她堂堂皇后嫡亲的侄女儿,京中第一温婉矜贵的闺秀,就这样毫无形象地趴在了地上。 这让她,怎么受得了? 手指紧紧地扣进明净如镜的大理石地砖上,芷莲郡主在宫女的搀扶下,撑着身子爬起来,扭过头狠狠地瞪着醉汉一样的云晨霜。 云晨霜尚未自觉,依然如痴如狂地扭着身子跺着脚,揪扯着自己的裙摆,恨不得把自己的裙子给撕烂。 满殿的人都被她这个样子给惊呆了,可是离得远的人,压根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十三章 一丘之貉 好好的寿辰被人给搅了,何况自己的亲侄女又被云晨霜给撞倒在地上,失了颜面,皇后娘娘自然心里不爽,面色沉了沉,就问身边的福安,“这是哪家的小姐?” 福安睨一眼云晨霜,不动声色地耷拉下眼皮,小心翼翼地回道,“回娘娘的话,是云大将军府上的二小姐。” “云大将军府上的二小姐?”皇后娘娘把目光投向女眷中的王氏,纳闷起来,“是你的女儿?” 王氏也是才反应过来,心里吓得突突跳,急慌慌地出了列,纳头就拜,“都是臣妇教导无方,惊了娘娘的凤驾!” “无妨,你是琅琊王家出来的,最是知礼守仪,教出来的女儿想必不差,今儿这般,定是另有缘由的,快去看看吧!” 温和的声音,款款而来,正是皇后娘娘的。 王氏感激地磕了一个头,爬起身就匆匆朝女儿身边走去。待到了近前,才发现女儿裙摆上那一道黑乎乎的东西却是成千上万只蠕动的蚂蚁。 王氏看得也是心惊肉跳,好端端的新衣裙,哪里来的蚂蚁? 云晨霜在王氏的安抚下,才慢慢镇定下来,压下心中的惊吓,这才发现满殿人的目光都停留在她身上。想起自己方才那疯狂的样子,她后悔不已。可这么多蚂蚁在身上爬,她实在是忍受不了。 弯月般的杏眸里窝满了泪水,她委屈地抽动着肩头,“娘,都是那傻子害得……” 要不是衣摆上撒了蜜汁,怎么会爬来这么多的蚂蚁? 那个该死的傻子,害她在众人面前出了丑,看她回去怎么收拾她! 女儿一时委屈脱口喊出了“傻子”,王氏很是惊惧。 临来时,她一再地嘱咐过女儿,千万不能露出马脚,谁知道女儿还是叫了出来。 这要是被有心人给听见了,不得说她们母女两个欺负云大将军原配的孩子啊? 王氏抿了抿唇,脸色阴沉下来,呵斥云晨霜,“姑娘家,毛毛躁躁的像个什么样子?还骂丫头傻,我看你傻才是!” 云晨霜被母亲这么一骂,也回过神来,忙低了头装作害羞的样子。 王氏这才放下心,拉着云晨霜回身朝皇后娘娘磕头道,“小女无知,惊了娘娘的凤驾,望娘娘恕罪!” 皇后娘娘大度地摇头,笑道,“快起来吧,小孩子家家的不经吓。让宫女带下去,换身衣裳吧。” 王氏却不急着让云晨霜下去,方才把芷莲郡主给撞倒,又把她的荷包给踩脏,不给她赔礼道歉怎么行? 芷莲郡主可是皇后娘娘心尖上的人哪! 于是王氏拉着云晨霜赶紧来到芷莲郡主跟前行礼赔罪,王氏嘴里说道,“都是小女无状,冲撞了郡主!” 芷莲把头一扭,只鼻孔里轻轻哼了一声。 就凭这句话就想把她给打发了?当她是那些平头百姓家的女子? 见芷莲这副样子,王氏赶紧戳了戳云晨霜的腰,云晨霜会意,忙垂头认罪,“郡主,都是我不好,实在是事出有因,吓得我三魂掉了七魄,连累郡主也跟着遭殃。郡主心里要是有气,就尽管打骂我出出气吧,可千万别气着自己!” 这话说得着实诚恳,云晨霜虽不是云大将军的原配所出,好歹也算不得庶女,这副姿态已经给足了芷莲郡主面子,芷莲也不好过于高傲。 王氏察言观色,见芷莲的脸色活泛了,忙上前拉着芷莲郡主的手,袖子遮掩下,就把自己腕子上的一枚玉镯推到了芷莲的腕上,贴在她耳边悄声笑道,“这是上好的羊脂玉雕的,整个京城怕也找不到第二只呢。” 芷莲捻了捻那枚镯子,心中有数:琅琊王家还是有些好东西的,就算是一个庶女拿出来的,价值也是连城。 脸上绽开了一丝笑,芷莲忙把福身垂头的云晨霜给拉起来,“妹妹也不是有意的,快起来吧。” 只是眼眸一掠云晨霜的裙摆,还是止不住面色大变,芷莲忙往后推开一步,道,“妹妹快去换身衣裳吧。” 得了芷莲这句话,王氏才放心地让云晨霜出了殿门。 待云晨随着宫女下去后,皇后娘娘才转头问福安,“我这宫里也该修整了,今儿云二小姐身上爬了蚂蚁,明儿还不知道爬到谁身上呢。” 一句话,算是给全了王氏的面子。 王氏跪谢后正待退回去,皇后娘娘忽然又问,“怎么不见云大小姐?” 云暮雪可是御赐的太子妃,今儿准婆婆寿辰,谁都可以不来,她也得过来。 王氏忙又低头回道,“回娘娘的话,雪儿方才在外头使性子,这会子正在偏殿里歇着呢。” 这倒也无可厚非的,方才殿外太子把云暮雪甩出去的一幕,皇后娘娘早就知道了。这会子提起来,无非是在众命妇面前博一个心胸宽大的贤名罢了。 明知道自己的准儿媳是个傻子,她这个婆婆还关心地问问,这不是大度是什么? 正站在皇后下首的萧然一听母后提起那个傻子,颊上的肌肉就是一阵哆嗦。那个傻子,他未来的太子妃,真是他此生最大的耻辱! 他也曾求过父皇多次,无奈父皇说了“为君者要一言九鼎,不能出尔反尔。” 现在,他真是恨死他那个好父皇了,眼看着他病倒在榻上,他心里竟然莫名痛快。 就算父皇御赐的又能怎样?等他两腿一蹬之后,他想娶谁就娶谁。 云大将军功勋卓著,他还得拉拢着,到时候娶了他的二女儿,想必他也说不出别的来。 那云二小姐可比云大傻子强一百倍! 萧然正恨恨地想着,忽听上首皇后娘娘说道,“既然来了,怎么不带进来?来人,把云大小姐带过来,本宫也有些日子没见她了。” 当下,殿内众位女眷纷纷称赞皇后娘娘慈祥善良,又说云大小姐真有福气云云。 一众小姐更是气得攥紧了袖子下的拳头,暗替太子不值。 萧然的眸底染上了一层狠意,如今一看到那傻子他就恶心,母后怎么偏还要把人带进来? 他不解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母后,只是母后眸中神色淡淡,不显山露水。萧然有些发懵,只得看着宫人出了正殿。 十四章 当众拦人 众人似乎对这事都很热络,仿佛皇后要见的是自家女儿一样。唯有皇子队列里,那个排在最后的人,银色骷髅面具发出一层晦暗的光,似乎天地间万物都不关己一样。 那些随着母亲前来的官家小姐,哪个不偷偷地咬着帕子含羞带笑地偷瞄着太子萧然和其他皇子?只是没有一个人敢看向萧腾,好似他是个瘟神一样,躲都来不及。 不一会儿,云暮雪就被宫人带进了正殿来,王氏见她不知行礼跪拜,只管嘻嘻傻笑,唯恐别人说她教女无方,只得小声提点她,“雪儿,上首坐着的是皇后娘娘,你未来的婆婆。今儿是她的寿辰,你赶紧给她磕头祝寿啊!” 这话说得已经很明白,无奈身为傻子,云暮雪只管抬头瞅着皇后娘娘傻笑,并没有动作。 王氏急了,明明在家已经把这傻子吓唬好了,让做什么就做什么,怎么这一进宫,就什么都不听她的了? 她伸手捅了捅还站着的云暮雪,焦躁地贴着她耳朵吓唬她,“再不跪下磕头,等回府我饿你三天!” 往常这话只要一说,真比什么都灵,云暮雪管保服服帖帖,让她上东不敢往西。 只是今儿这话也失灵了,云暮雪在王氏捅了她一下之后,忽然一跳老高,嘴里喊道,“娘,别打我,我怕!” 说完,又朝前疾走两步,冲着上首的皇后娘娘就哭起来,“皇后娘娘,求求你,别让我娘打我!” 她那张脂粉浓重的小脸上沾满了泪水,红一道白一道,瞧着甚是吓人。 只是那神情楚楚可怜,全然不像是信口胡言。 大殿内,立马响起了窃窃私语声,王氏的一颗心狂跳了两下,差点儿没有晕过去。 万一皇后娘娘真的信了傻子这话,她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未来的太子妃,被继母虐待,传出去,云大将军云伯英也容不下她了。 心突突地乱跳着,王氏勉强稳住心神,上前就去拉云暮雪,“你这孩子,今儿是什么大日子,你怎么能哭哭啼啼地呢?看娘娘生气了。” 一句都没解释,完全是跟小孩子说话的口吻。 王氏看上去一点儿都不担心皇后娘娘会信了云暮雪的话。 而像是验证她的想法一样,皇后娘娘命福安把云暮雪带到她跟前,温和地拉过她的手,笑道,“傻孩子,你这个母亲和你亲娘可是亲姐妹,出身琅琊王家,最是知道规矩,怎么会打你?这么多年,你母亲为了你只生了你妹妹一个,你要知道感恩才是!” 柔声细语的劝说,让王氏感动得呜咽不止。她当即就噗通跪在了皇后娘娘跟前,低头拭泪,“还是娘娘最懂臣妇,臣妇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娘娘的一片恩情!” 站在皇后娘娘跟前的云暮雪呆了呆,心里却是掀起了惊天巨浪:是自己的演技不高超露了馅还是皇后娘娘别有用心?皇后这番说辞,明摆着暗示她方才那番话是瞎说,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长了王氏的脸。 她这么做,究竟有何意图? 云暮雪闪眼看了站在下首的萧然一眼,见他一脸的嫌恶,她豁然开朗起来。怪不得萧然敢在外头把她往墙上甩呢,敢情这母子两人压根儿就不接受她啊? 心里有了数,她面上还是装傻充愣,摇着皇后的手扭着身子,好似根本听不出皇后话里的意思,“娘娘,雪儿听不懂您的话,我就知道我娘打我……” 再说一遍,如果皇后再否认,她就绝不能嫁给太子。不然,这对母子将来还不得把她吃得骨头渣都不吐一点儿啊? 果不其然,就听皇后娘娘冷了声儿,“你这丫头,真是不知好歹,本宫都说了你娘不会打你,你还胡说?” 云暮雪似乎被皇后那一脸的沉肃给吓着了,赶紧低下头去,不敢看她,心里却暗想:你说了不会打我就没打啊?你算老几? 王氏趁这个机会上前一把攥住云暮雪的手就往后拉,“雪儿,别在这儿添乱了,冲撞了娘娘的凤驾可是死罪一条,娘娘不计较已经是给了你天大的恩惠了。” 也不管云暮雪是否乐意,下死力就拼命地往后拖。 云暮雪也没打算跟她硬扛着,反正皇后站在王氏这边,王氏这次胆子更肥了。 许是怕她再次添乱,王氏忙不迭把云暮雪往殿外带。经过那些皇子跟前时,云暮雪明显看到太子萧然眸中毫不遮掩的厌烦,其他几位皇子不怀好意看热闹的眼神。 唯独经过最后一位坐在轮椅里带着银色骷髅面具的九皇子身边时,云暮雪却感觉到面具后一贯冷冷清清的眸子里寒光闪烁。 那双冷冽的寒眸一眨不眨地盯着王氏扯着云暮雪的手,似乎要把那只万恶的手给灼出一个洞来。 云暮雪不知道这位九皇子是怎么了,似乎这次见面,这人变化了许多,不像那日在湖边那样,舍弃她不管不问。 王氏反正有了皇后撑腰,又从萧然的举动中窥得云暮雪不被他所喜,心里已经有了底儿,得意万分,哪里还把其他人的心思放在眼里? 除了经过太子萧然身边时,她讨好地弯了腰行了个礼,经过其他皇子身边时,她也只不过笑了笑就过去了。 等到了九皇子萧腾身边,她更是跟躲瘟疫一样离得远远地,连看都不屑看萧腾一眼。 云暮雪虽然不知道这位九皇子身上到底有什么令人可怕的东西,但王氏这副做派还是令她反感。 当然,她也看得出来,九皇子在宫里是不受宠的,连这些朝廷命妇官家小姐们都厌恶他,这人,混得还真是差,和她有得一拼了。 正胡思乱想着,忽听对面那尊瘟神冷冰冰地开口了,“夫人请留步!” 是冲着王氏说的。 十五章 天生一对 云暮雪极其好奇地抬起头来,正对上一双清冽的寒眸。看不清他的脸,可这双眼却非常好看,就像是一片精致的凤羽,流光溢彩。 单看这双眼睛,就给人无穷的想象,面具后的脸,该是何等地祸国殃民! 只是这双眸子并没有什么感情,似乎永远都那样冷冷淡淡,波澜不兴。 那声音,也是万古不化的寒凉,像是广袤沧桑的沙漠里的风声,低沉冷傲。 王氏哆嗦了一下,却还是站住了。 人人都知道九皇子萧腾是个不祥之人,先是克母,后克祖母,如今连皇帝也被他克得卧榻不起了。 三任王妃大婚前都死于非命,京中更有传言,说九皇子就是阴司的鬼王投胎,天生的孤煞之命。故而人人见了他都躲着走,不敢沾上他一点儿晦气。 如今他叫住了王氏,王氏怎能不心惊肉跳? 满大殿的人都惊惧万分,不知道这位自打两年前回京之后就戴上面具不问世事的“鬼王爷”,怎么忽然招呼上王氏这个内宅妇人了? 那么多双眸子齐刷刷射过来,萧腾却浑然不觉,不躲不避,依然直直地盯着王氏那只手,面具后那两片性感凉薄的红唇轻启,吐出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夫人请放开云大小姐!” 众人愣怔片刻,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位“鬼王爷”是让王氏放开云暮雪。 他们更惊讶了,难道这个娶不到王妃的“鬼王爷”看上这个傻子大小姐了? 女眷们和小姐们都有些兴奋起来,虽然这位“鬼王爷”那双眸子里的森冷寒光还是让她们心惊胆寒,但是女人爱八卦的天性还是让她们不惧死地低声议论起来。 “呀,鬼王爷想女人了,要娶这傻子了吧?”一个小姐咬着手帕吃吃笑着,和小伙伴说得眉飞色舞。 李漱玉也拉着另一位小姐的衣襟,咯咯低笑,“这下可好了,鬼王爷要是看上了傻子,岂不是成全了太子殿下,到时候我们……”话没说完,她就低下头去捂住了嘴,娇羞地不敢说下去了。 云暮雪离得近,这些话一字不差地全都听到耳朵里去了,不由好笑死了:这些小姐们个个看着一本正经的,骨子里哪个不想攀龙附凤?竟然想把她和“鬼王爷”往一块儿撮合好给她们腾地儿? 不过相比较起太子的阴狠来,她倒是觉得这位“鬼王爷”还算是个正人君子了。 这有了比较,云暮雪就自动把那次在湖边的账给抹清了。 殿内纷纷扰扰的这一幕,也落在了换好衣裳赶过来的云晨霜眼里,一听见那些议论,她心里就跟喝了蜜一样甜。 “鬼王爷”要真的娶了傻子,她就不用费心费力地去谋算怎么取而代之了。到时候,她就能名正言顺地嫁给萧然,成为名副其实的一国之母。 甜甜地冲着王氏一笑,云晨霜不怕死地就把她母亲往萧腾跟前轻轻推了一下,“娘,九皇子殿下叫您呢。” 王氏回过神来,压下心里的惊惧,不忘嘱咐云晨霜,“霜儿,快去替你姐姐给娘娘磕个头,方才你姐姐胡言乱语冲撞了娘娘!” 云晨霜心领神会,这是让她在皇后娘娘跟前博个头彩的意思! 她乐颠颠地答应一声,摇摆着曼妙的腰肢,含羞带笑地经过萧然身边,款款地给皇后娘娘行了一礼。 云暮雪眼见着这对母女如此地迫不及待,心里不由翻转开来。就算她看不上太子萧然,也不能让这害了原身的母女二人这么顺当就得逞,总得让她们得到应有的教训才是。 眨了眨眼,她瞥见了女眷中一脸不屑的李漱玉,不由得计上心来! 王氏没料到萧腾在大庭广众之下把她叫过去,就是为了让她放开云暮雪。 一惯在府里说一不二的她,众目睽睽中被一个残废晦气的皇子给喝住,着实下不来台。 脸色变了几变,王氏不快地扬起头,皮笑肉不笑,“九皇子,臣妇的女儿痴傻无能,不大听话,臣妇若是放开了她,怕她一时性起伤了您可就不好了。” 这话明白白地告诉萧腾,这是她的家务事,他虽然贵为皇子,可也不好插手人家的家事的。 王氏这话可是够大胆的,完全就是一种挑衅。 若是放在两年前,就算是借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那时的九皇子腾王,可是战场上的煞神,令人闻风丧胆,为大齐立下了汗马功劳。 可世事无常,如今的九皇子,就像是折了翅膀的雄鹰,只能带着骷髅面具坐在轮椅上,面对各种各样的冷漠与嘲讽的眼神。 所以,王氏也就肆无忌惮起来。 她说完这话就得意洋洋地看着萧腾,暗道就不放手你又能奈我何?今儿是皇后娘娘的寿辰,她不信九皇子有这个胆量冲撞。 可还没等她嘴角的笑意扬起,就见对面广袖轻拂,一片月华当头罩来,她的手腕子就跟齐刷刷地断了一样。 “啊”,杀猪般的惨叫响起来,在诺大的殿堂内回响着,王氏的鼻尖上立时沁出了细密的汗珠,下意识地就缩回了手。 等她惊魂初定再抬头看时,对面那人稳如泰山,似乎一动没动。 她捧着自己的手腕疼得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那张丰润白皙的脸上红一道白一道,狠狠地盯着萧腾,就像是暗夜中的母夜叉。 萧腾的那双眼睛依然冷冷淡淡,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王氏不甘心地看了眼自己已经红肿起来的右手腕,转身就朝皇后娘娘奔去,“噗通”一声跪在皇后脚下,叩头嚎啕大哭起来,“娘娘,您也看见了的,臣妇被九皇子打了,如今还有什么颜面活着?不如死了算了。” 大殿内众女眷也都是面面相觑,不明白这位“鬼王爷”缘何要出手。不过有人更兴奋了,“鬼王爷”身为男子,去打一个妇人,这说明了什么? 是不是对云大傻子情有独钟? 这下可好了,要是他看上了云大傻子,岂不意味着太子就不用被云大傻子给缠住了? 傻子配残废,天生的一对! 十六章 好玩 就算是圣旨赐婚又如何?反正当今圣上卧榻不起,只要太子和皇后娘娘乐意,把云大傻子和“鬼王爷”撮合在一块儿,那可就是天大的美事儿了。 到时候,她们这些京中贵女们,可都有机会去争一争那太子妃的位置了。 于是,众女眷们都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纷纷看着皇后娘娘要怎么样给王氏出气。 在自己的寿辰上,九皇子竟敢公然打一个命妇,这不是给自己脸上抹黑吗? 皇后那张画着精致妆容的脸顿时阴沉下来,不善地盯着排在皇子末尾的萧腾,冷冷问道,“腾儿,你简直就是胡闹!云夫人乃是朝廷一品命妇,出身高贵,你怎能出手伤她,还不快跟云夫人赔礼?” 惊了皇后的凤驾那可不是小事儿,就算萧腾是皇子又如何?如今皇上病重,九皇子的生母早死,他就是个没人管没人问的,本人又是个残废,谁还把他放在眼里? 皇后素来不喜九皇子,这话明显是向着王氏的。 云暮雪站在一边,心里为九皇子捏了把汗。 她想不通两人仅有一面之缘,他怎么就关注上她了? 如今可好,成了众矢之的了,他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倒要如何应付? 满殿内,数不清的眼神都投射到萧腾身上,却见他云淡风轻地坐在轮椅上,高大的身躯挺拔如修竹,岿然不动。 皇后身边的芷莲郡主捏着一方锦帕,指节泛白,弄不懂为何萧腾要在众目睽睽之中管闲事打了王氏。 人家那是母亲管教女儿,是家事。按理说,太子才更有资格去管,如今太子都没出手,他这是多的哪门子心? 殿内的风言风语她听了不少,胸口那处闷闷地憋着一口气,芷莲再也忍不住,当即就扬声喊着,“九殿下,你还不赶快给云夫人赔罪?” 万一让皇后娘娘不喜。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这一声喊,让殿中人的眼睛都落在了芷莲的身上。云暮雪也抬起头,静静地瞅着曼妙如青莲般的女子。 她不认识这个女子,但见她能站在皇后身边,心知她身份不低。 只是这女子和九皇子是什么关系?怎么就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出身喊话?莫非是九皇子的什么人? 云暮雪不由把目光投向萧腾,谁知萧腾也正好看过来,两人四目相对,在空中几乎擦出火花。 云暮雪赶紧低下头,不敢对视萧腾那冷厉的眼神。 这人一双眼睛忒毒,别人看不破的,说不定他能看得清。自己装傻充愣可别在他面前露了馅才好! 芷莲有些受不了众人的目光,不由往后缩了缩身子。 皇后一脸的不满,回头瞪了她一眼,喝道,“这儿没你什么事儿,别乱插嘴!” 芷莲也觉自己方才太过招摇,忙垂下头轻声答应,“是,是侄女儿冒昧了!” 萧腾的眸子依然冷冷清清,似乎芷莲郡主的话他没听见一般。可是方才看云暮雪的那一眼,却满是探究。 半晌,方听他薄唇轻启,幽幽吐出一句话,“好玩!” 一时,殿内冷气丝丝,绝倒一片! 云暮雪几乎破功狂笑出声:这厮,还真有胆量! 上首,雕花乌木太师椅上的皇后娘娘一脸的不可置信,凤眉紧蹙,双眸圆睁,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凤仪被这么一句话就给打碎了。 王氏也是一脸诧异,怎么九皇子竟然不怕皇后娘娘的威势?不仅拒不认罪,反而还以一种小儿的口吻嘲弄她们? 在皇后的寿辰上,当着满大殿的人呵斥她一个一品朝廷命妇“放手”不说,还出手伤了她,还说这是“好玩”? 这……这简直就是无法无天了! 一时,皇后娘娘那张妆容精致的脸绷得紧紧的,透出一股铁青的颜色来。 母后被人轻视,太子萧然自然不能袖手旁观。敢对他的母后不敬,那就是不把他这个太子放在眼里。 这个九皇弟,不过一个上不得台面的残废,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吧? 太子萧然阴阴地一笑,转过头来就那么静静地盯着九皇子萧腾。 王氏和云晨霜都不是吃素的,一见这架势,自然认得清风向。当即,王氏就和云晨霜拼命地朝皇后磕头,王氏一句话不说,只是拿胳膊肘子轻轻一拐云晨霜。 云晨霜立马挤出两滴泪来,楚楚可怜地转过头来朝太子哭诉, “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我母亲为我们云家辛苦操劳,对姐姐视作己出,从不敢有一丝懈怠。不求无功但求无过,今儿却被九殿下打了。臣女这个做女儿的,心痛得无法呼吸,恳请娘娘和太子殿下还臣女母女一个公道!” 她人本就长得柔美异常,此刻仰着小脸,一双灵秀的杏眸里泪光闪烁,楚楚可怜的样子,自然让太子萧然心头一软。 出于利益考虑,他不想放弃和云府结亲,毕竟,云大将军乃是镇守边关的一员虎将,没有他的支持,他这个皇位做得稳不稳还真不好说。 但是云暮雪那个傻子,他看着就倒胃口。倒是云晨霜,不仅面相俊秀,那副柔弱灵秀的性子,还颇入他的眼。 就是她的身份低了些,一个庶女生出的女儿,比琅琊王家嫡女生出的女儿,不知道矮了多少头。 虽然王氏已被抬为正室,云晨霜也不算是庶女,可到底比起云暮雪的身份差了一大截。 他堂堂一个太子,娶一个庶女生出来的女儿,颜面上到底有些过不去。 云晨霜只是看到萧然的眼神闪了几闪,也不知道一霎时他脑子里已经有了这么多的想头,还以为自己的哭相不够美,没能打动他,是以,她越发卖力地抽泣起来。 眼看着王氏母女哭成了一团,皇后和太子俱都脸色铁青,将要发作起来,云暮雪的眼神闪了闪,忽然跳了出来,拍着手咯咯地笑了。 “母亲,妹妹哭起来真是好美,太子哥哥一定会喜欢的吧?” 一句话,成功地让王氏母女止了哭,抬起头来呆呆地望着她。 十七章 动真格 云暮雪瞥一眼女眷中的李漱玉,见她脸上的隐忍之色明显,不由暗笑,索性再添上一把火,“妹妹说了,只要我在太子哥哥面前哭一哭,太子哥哥就会觉得我好看的。妹妹哭了这么久,太子哥哥定是喜欢死你了。” 疯言疯语的,似乎不成章法,可却让众女眷们心惊肉跳起来。 莫非这傻子所言非虚,这王氏母女两个真的想图谋太子妃之位? 李漱玉更是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绞着一块雪白的帕子,眼里快要喷出火来。 看云晨霜那小贱人柔弱不堪一副贤良淑德的样儿,弄了半天,人家心中所图不小啊? 哼!一个庶女生出来的贱种,也配肖想太子妃? 李漱玉心中愤愤不平时,就有些管不住自己了,她是家里的独女,又是丞相正室所出,一向被爹娘捧在手掌心里,养成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当即就绞着麻花般的帕子,跨出了女眷行列。 她先是施施然地朝皇后和太子各行了一礼,方才含笑走向云晨霜,“晨霜妹妹,别哭了,瞧你这小脸儿花的,粉都掉渣了。来,姐姐给你擦擦……” 说着,她就把手中那条麻花般的帕子往云晨霜脸上蹭去。 其实云晨霜都是拿捏好了分寸哭的,脸上的妆容也没花,看上去既不失美丽又楚楚动人,哪里像李漱玉说的那样? 云晨霜又不是傻子,自然不买李漱玉的账,扭着头就躲了开去。 李漱玉出身丞相府,又是嫡出,一见云晨霜这别扭样子,就来了气,帕子一甩,风凉话就嗖嗖地往外冒,“哟,这还没怎么着呢,就不理人了?” 话里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还没被太子爷给惦记上呢,耍哪门子的威风? 说完,也不管云晨霜乐意不乐意,摁着她的脸就拿帕子糊去,硬是把云晨霜那张粉嫩的小脸给糊花了。 云暮雪乐得在一边又是蹦又是跳,“大花猫,真美丽,太子哥哥宠又溺!” 还没等她一个巴掌拍响,殿内同时响起两个吼声,“闭嘴!” 却是云晨霜和李漱玉的。 云暮雪一张欢快笑着的小脸顿时就垮了下来,可怜兮兮地就往萧腾身后躲,“坏人,我好怕!” 萧腾那双隐在面具后的寒眸似乎有了一丝暖意,性感的薄唇微微翘起,众目睽睽中,忽然吐出一句,“别怕!” 这句话就像是寒冬里忽然吹过的春风,顿时让众人心头一颤:看来这个鬼王爷对云大傻子真的有点儿意思了,不然怎么会冒着忤逆皇后的危险去帮云大傻子? 站在皇后身后的芷莲郡主已经惊得掉了手中的帕子,一张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泫然欲泣:难道他这么快就忘了她了?竟然喜欢上一个傻子? 是他太过于作践自己,还是自暴自弃,认为自己配不上她了? 一时,她身子抖得如寒风中的落叶,心乱如麻地不想去看那一幕。 太子萧然的脸色青里泛白,很是难看。后槽牙咬得咯吱作响,半晌才阴阴一笑,“九弟,别玩火*!” 这个九皇子当年那可是战功赫赫的“战神”,矜贵冷傲,玉树临风,不知道迷倒了多少官家小姐,就连他外祖家的表妹——芷莲郡主都拜倒在他的战袍下。 风头一时无两,盖过了他这个做太子的。 那两年,萧然都不知道自己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好在老天有眼,萧腾如今成了一个人人躲避的瘟神、残废,他的心里才好过些。 本想着这样一个残废不会再对他构成多大威胁的,而这位九皇弟这两年也是深居简出的,确实让他觉得痛快了很多,谁知道今天在母后的寿辰上,他竟然去管一个傻子! 这傻子还是他的御赐太子妃! 他,这是在挑衅吗? 一个残废,有什么资格来挑衅他? 萧然那双浓黑的长眉拧了起来,阴沉的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萧腾。 如果萧腾敢回敬一个“不”字,他就要他好看! 大殿内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方才被李漱玉的举动给吸引过去的女眷们也都张大了嘴看着萧腾和萧然两兄弟斗法。 僵局弥漫在每个人的心中,众人不约而同地想着鬼王爷九皇子简直是不自量力,自身难保的情况下,还敢多管闲事,不是等着被太子修理吗? 看李漱玉和云晨霜好戏的女眷们都大眼瞪小眼地看着萧腾和萧然,等着看萧腾被太子收拾。 萧然也果然不负众望走向萧腾,阴狠一笑,就去拉扯云暮雪,“你是孤的御赐太子妃,躲在九皇弟身后成什么体统?出来!” 不管云暮雪愿意不愿意,就被太子下大力气拉着她的腕子就走。 云暮雪到底是个女流,当即身子一趔趄,差点儿摔倒在地上。 如果萧腾不出手,太子就赢了,从此,萧腾再也没什么地位可言,只能老老实实地窝在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 如果萧腾出手,意味着他以后就和皇后、太子母子对上了,日子更不好过。 孰轻孰重,众人心里自有一把衡量的秤。 云暮雪心里大急,她倒是有法子让萧然松手,就像对秦妈妈那样,只要在他手腕子上的某个穴位点一下,他就会疼上半天。 可这么做了之后呢?太子岂不是更加恨她?万一太子再出什么阴招,她该怎么办? 如今四面楚歌,凭她一己之力也斗不过太子啊? 她一边想着,一边眼巴巴地回身望着萧腾,不知为何,潜意识里,她对这位戴面具的王爷还是有些信任的,觉得他没有表面上那么懦弱。 他要真的胆小,方才就不会不买皇后的账,打了王氏还说出“好玩”了。 十九章 对峙 萧腾高大笔直的身躯端坐在轮椅里纹丝不动,似乎没看见太子的动作,也没看到云暮雪的眼神。 萧然脸上不禁泛起了一股冷意,阴毒的眼神挑衅地看了萧腾一眼,仿佛在说“孤动真格的你就怕了吧”? 可是,他眼底的得意还未消散,人忽然就远远地荡了开去,就像是有一只手在暗中推着他一样,直到他连连退了好几步,才惊魂未定地发觉自己已经远离了云暮雪。 萧腾依然好好地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萧然的脸色黑里泛青,牙齿咬得咯吱作响,实在是弄不明白萧腾到底怎么出的手。 这大殿内,他敢确定除了萧腾,就没人对他出手。其他的皇子,哪个不是仰着他们母子的鼻息而生活? 可是他竟然看不出萧腾是如何出的手,没想到两年多,这个该死的残废武功竟趋臻化? 他这两年深居简出,莫非是在故布疑阵? 如果真的这样,那岂不是太可怕? 萧腾的脑门子上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情不自禁地就朝皇后看过去。 在看到皇后淡定冷静的眼神时,他忽然就安心了。 是了,他怎么忘了?即使萧腾武功再高,也不可能恢复成当年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战神”了。 他手中没有军权,仅凭一人之力,又能成什么气候? 想至此,他阴狠地笑了起来,睨一眼傻呆呆的云暮雪,声音狠毒入骨,“九皇弟,你就不怕今儿出不了这个宫门?” 这宫里可都是他们母子的人,但凡他们母子看不顺眼的,都打发了。萧腾,这是活腻歪了? 云暮雪捏紧了藏在宽大袖子下的两只手,手心里都是冷汗,不无担忧地斜斜看了九皇子一眼,暗想:万一他真惹怒了太子怎么善后? 谁知道那人依然云淡风轻地端坐着,就好似这一切和他无关一般,半天,听他清清凌凌地一笑,吐出两个字来,“不怕!” 似是回应太子的话,又似是安慰云暮雪。不管是冲着谁说的,云暮雪的心却一下子安了下来。 萧然的脸顿时涨红了,这是在公然挑衅他们母子的威严吗?不久的将来,这宫里就是他们母子说了算,明眼人谁看不见? 父皇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还能撑几天?到时候只要那个老东西一蹬腿,他就把萧腾给解决掉,也省得看着碍眼。 萧然的眼神如同锋利的刀子,狠狠地刺向萧腾,“九皇弟真是好大的口气哇!也不怕大话说多了,风闪了舌头?” “嗯,不怕!”依然是冷冷清清的声音,干净地如同天山上的雪,不掺一丝杂质。 云暮雪紧攥着的两个拳头是松了紧紧了松,不知道这厮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是真大胆还是瞎胡闹,来来回回就那么两个字,是人都有种被他戏弄的感觉。难道这厮真的强大到连太子和皇后都不放在眼里的地步了? 萧然是彻底被萧腾惹怒了,这就是公然的挑衅啊,分明不把他和母后放在眼里,今儿他要是放他走了,传出去岂不笑掉大牙?他以后还怎么在众兄弟面前竖威? 强压着心中腾腾烈火,他咬着腮帮子挤出一句话,“既然九皇弟不怕,那孤就没什么好客气的了。来人……” 话音刚落,大殿门口就传来齐刷刷的牛皮靴子磕碰的声音,响彻惊雷般的吼声齐齐应答着,“在!” 这是太子的亲卫军——铁甲侍卫候在外头了。 众人齐齐变色,动用了铁甲侍卫,就是非死即伤了。看来,“鬼王爷”今儿小命难保。 女眷们俱都惊得脸色煞白,连李漱玉那样出身高门见多识广的人,也吓得噤若寒蝉,拧着帕子呆愣在那儿。 云晨霜躲在王氏身后,早就忘了扮可怜,睁着一双惊恐的杏眸,呆呆地看着这一切。 王氏吓得大气儿不敢出一口,就算是执掌将军府这么多年,杀的人也不在少数,可毕竟也没见过这等阵仗。 “进来!”太子萧然一声怒吼,外头的铁甲侍卫步履整齐地就进了大殿。 众人就见寒光一闪,一群头盔铠甲除了两只眼睛全身都被武装起来的孔武有力的汉子,排着方阵,前头弓弩手开道,后面盾牌手一字儿排开,刀枪剑戟明晃晃地刺得人眼发花。 女眷里已经有人吓得瘫软在地上了,更有甚者两股战战,尖声连连,几乎就要夺门而出。 谁也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到这一地步,看这样子,真有“天子一怒,血流漂杵”的架势! 即使太子目前还未继位,但是这种威势还是令人不可小觑。 芷莲郡主心里噗通乱跳,她深知表兄太子的心性,今儿萧腾惹怒了他,他怕是难以罢手。 心里乱糟糟的也顾不得那么多,她几步就趋向皇后面前,噗通跪下,磕头如捣蒜,“姑母,求您让太子表哥收回成命吧?侄女儿给您磕头了。” 皇后稳坐如磐石,面如沉水,死死地盯着芷莲郡主,一言不发。 包围圈越缩越小,那些牛一样壮实的铁甲侍卫几乎都把阳光给遮住了,刀剑磕碰之声不绝于耳。 云暮雪的脸色有些苍白,本想借“鬼王爷”之手让太子转移视线的,没想到给他惹来这么大的麻烦。 这人也真是,又不是傻子,难道不知道触怒太子的后果有多严重吗? 她还站在他身后呢,万一被误伤了怎么办? 走还是不走? 她犹豫着,要是不走,一会儿打起来,她岂不是死翘翘了?要是走了,又显得她忘恩负义。人家好歹帮了她,她怎能一走了之呢? 她暗自着急着,后背上出了一层冷汗。 瞧一眼那剑拔弩张的架势,她知道以后她的日子不会消停了。就算是能独善其身,太子也不会放过她。与其让这么阴狠的人惦记上,不如赌上一把算了。 狠了狠心,她硬着头皮站那儿没动。 云暮雪缩在萧腾身后,说实话,心里跟打鼓一样,狂跳个不停。她现在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了,希望这家伙有惹事的本事也有平息的手段。 似乎完全没有把这些铁甲侍卫给放在眼里,萧腾慢条斯理地掸了掸雪白的衣襟,抬手一扬,围在他面前的两个铁甲侍卫就荡了开去,直接摔倒在太子萧然的面前。 二十章 偷听 还没等萧然火冒三丈,就听见萧腾淡淡的笑声,“太子爷,今儿是皇后娘娘的寿诞,你确定要见血光之灾?” 好好的寿辰上,要是见了血,可是流年不利的。 这话一说,萧然的脸色果然就变了。今儿要是当着众位兄弟和朝廷命官女眷的面儿,被萧腾给戏弄了,他可真是没脸了。可要是放过他,自己真咽不下那口气。 这些铁甲侍卫围攻萧腾一人,他有把握能把他抓住。可萧腾要不束手就擒的话,那就要大开杀戒了。到时候,真见了血光,那母后的寿辰不是被搅黄了? 他的腮帮子紧了又紧,一双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正不知如何收场时,上首的皇后忽然冷冷地开口了,“然儿,你身为太子,凡事不能和兄弟们斤斤计较,你九弟还年轻,你就让着他吧。” 到底知子莫若母,皇后这话不仅给足了萧然面子,还给他找了一个台阶下。 萧然攥紧的拳头松开了,把手一摆,铁甲侍卫就呼啦啦退了出去。 芷莲郡主面色一喜,不顾额头上碰撞的乌青,又继续磕下去,“谢谢姑母,谢谢姑母……” 云暮雪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方才的剑拔弩张真的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了。 见人都散了,她一颗心才慢慢地落了回去。 萧然一脸阴笑地瞪了萧腾一眼,转身就朝皇后走去。 这对母子给人不屑于和一个残废计较的感觉,即使没占到什么便宜,也摆出一副矜贵高尚的样子,看得云暮雪暗自咂嘴。 “好不好玩?”正当她盯着萧腾的背影心里暗想的时候,身边忽然响起一个清凌凌的声音,带着一股暖意,轻轻地钻进她的耳朵里。 声音虽然不大,可清晰无比,足够满殿的人听清了。 萧然倏地转过身来,不敢相信地瞪着萧腾:今儿他这是要挑衅到底了? 皇后也是面色阴沉,冷冷地盯着萧腾,似乎想不到这个庶子都残废了,还能有这个胆量? 一众女眷也是瞪大了眼,呆呆地看着那个坐在轮椅里、带着令人颤栗的骷髅面具的男人,想不通他到底有什么底气和太子对上。 其余几个皇子也是满脸惊讶,看着萧腾的眼神直勾勾的,似乎忘了眨眼。 萧腾却浑不在意地转动轮椅就往外走,头也不回地朝后说了一句,“儿臣乃是不祥之人,就不给皇后娘娘添堵了。”叫的是“皇后娘娘”而不是“母后”。 话落,人已经到了殿门口。 萧然气得面色发青,想要喊人把他拦住,又被皇后的眼神给止住了。 他回过头来,听见皇后在他耳边悄声笑道,“一个残废罢了,不值我儿大动干戈!” 萧然这么一想也就释然了,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残废,他有什么好惧怕的?将来这整个天下都是他的,到时候还不是想让他生就生,想让他死就死? 一殿人都随着萧腾的离去而转头望向了他那挺拔如修竹般的背影,殿外的光线打在他那不算宽大的身影上,仿若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 一时,殿内静谧如晨,落针可闻。 可这种静谧却被一声清晰的脆响给打断,在众人惊惶地回过头之后,就见跪在皇后面前的芷莲郡主一手捂脸,垂头不语。 皇后满面怒容,双目圆睁,呵斥着芷莲郡主,“够了,你也太不争气,还不起来,想在这儿丢人现眼吗?” 话落,皇后身边的大太监福安就赶紧朝一边的宫女使眼色,宫女就去搀了芷莲郡主起来,把她送出殿外。 今儿被萧腾闹了这一出,又加上亲侄女不给自己长脸,皇后娘娘顿觉无味,睨一眼惊慌失措的众人,摆了摆手,道,“本宫乏了,你们都散了吧。” 于是众人又都朝皇后行了礼,退了出来。 王氏领着云晨霜,随着众女眷出得殿门。回头看时,不见了云暮雪,不由又气得脸色发青,连忙回头去找。 云暮雪这时却走在一条曲径通幽的小路上,手里捏着一根狗尾巴草,边走边想那个腾王为何要不惜得罪皇后太子母子,也要对自己出手相救? 却不料前头树丛掩映处忽然传出一个细微的抽泣声,听上去像是女子在哭。 云暮雪横扫了一眼四周,发觉无人,赶紧扒拉开一处树荫钻了进去。 宫里的龌龊事儿太多,指不定碰上不可告人的。万一被发现了杀人灭口可就麻烦了。 前头那阵抽泣声持续了一会儿,就听一个女子断断续续地哭诉着,“九殿下,你……你真的……喜欢上……那傻子了?” 听得云暮雪是目瞪口呆,原来是芷莲郡主和萧腾。怪不得在大殿里芷莲郡主不顾颜面替萧腾求情呢,看来这两人之间大有隐情啊。 静静地竖着耳朵听下去,只有芷莲郡主一人时断时续的哭诉声,萧腾一直都没有开口。 云暮雪忽然起了好奇心,她倒想听听萧腾会怎么回答。无缘无故的,萧腾就算是个残废王爷,也不会喜欢上她一个傻子的。 半天,方听前方传来一个低沉冷冽的声音,那声音似寒冰,听上去没有波澜起伏。 “芷莲郡主似乎管得太宽了,本王的事儿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插手了?” 并没有向芷莲解释,冷冷的话,让芷莲哭得更凄惨了。 不知为何,云暮雪的心里就暖了起来。听话听音,芷莲郡主看样子对萧腾有意,只是萧腾似乎不买她的账。 芷莲郡主显然被萧腾不通人情的话给气到了,抽噎得越发厉害,“九殿下,你……你怎能如此自暴自弃,喜欢上一个傻子?你……你知不知道……我……我在等你?” 这话倒是吓了云暮雪一大跳,弄了半天,芷莲郡主是心有所属啊。 一个郡主,身份如此之高,大白天的向一个男人表白,这胆子也是够大的了。 云暮雪不知道这两人有什么前情,单听芷莲郡主的话,对萧腾用情颇深,不知道为何,这俩人竟然没有在一起? 芷莲郡主哭哭啼啼地说了一通,而萧腾却仅仅回了一句,“本王当不起郡主的深情,还请郡主不要错付真心!” 这话,拒人千里,任是哪个女子听了都受不了,何况芷莲郡主这样冷傲高贵的贵族小姐? 当即,云暮雪就听见一阵脚步声急急地传来,她从树丛的缝隙中悄悄望去,正是芷莲郡主提着裙摆满面泪痕地沿着小路跑了过来。 云暮雪忙往后缩了缩,看着芷莲郡主从她跟前过去,半天都没敢动。 小路那头还有尊瘟神没走呢。 二十一章 浪漫求婚 等了一会儿,不见动静,云暮雪猫着腰腰酸背痛的快要撑不住了,打算那瘟神要是再不出来她就跑出去算了。 反正萧腾坐在轮椅上,没有她跑得快,等他发现了估计也追不上了。 算盘打得挺好,云暮雪也就这样做了。可当她才探出半个脑袋,就听冷不丁一个声音在她头顶炸开,“你打算藏多久?” 吓得云暮雪浑身乱颤,差点儿没有摔倒在地上。抬眸,正对上一张银光闪闪的骷髅面具。一天数次相见,她对这张面具算是免疫了。 萧腾静静地望着那个惊慌失措的姑娘,面具后的眸子漾出一丝淡淡的笑。 第一次相见,这姑娘就让他刮目相看。从没有哪个姑娘像她那样,敢盯着他的面具看,而没有被吓得尖叫或晕倒。 就连芷莲郡主,方才也不敢正视他。她口口声声说自己在等他,对他一腔情深,可连他的脸都不敢看,还何谈情深? 那场火灾后,他就带上了这张面具,外面都传,九皇子不仅身残,脸也是丑如厉鬼,京中人称“鬼王”。 芷莲郡主,爱的是以前的那个“战神”,绝不会是现在这个身残面丑的“鬼王”! 萧腾一直都很清楚。 云暮雪盯着这张骷髅面具看了一阵子,忽然就笑了,眸色纯净,像是五月的湖底,不掺一丝杂质。 萧腾忽然就愣住了,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双大大的瞳眸,不知说什么才好。 说这个女子是个傻子的,才是真的傻吧。 先前在大殿内,云晨霜裙摆上因为爬满了蚂蚁而疯狂失态,后来的李漱玉被她几句话就激得和云晨霜争风吃醋起来……这些,怕都不是巧合吧? 看来,她和他一样,身处险境,不由自主吧? 萧腾只觉有种感同身受的错觉,不由自主地就对云暮雪生出几分亲近来。 他心里十分不适应,这几年来,他的心早已死,除了自己的人,别人他一概不信任,没想到,今天,不知不觉地就对这个女子产生了好感。 这让他有些囧然,却又有种莫名的期盼。 招了招手,他依然是淡淡如流水的声音,“过来。” 云暮雪扒开遮挡自己的树枝,钻了出来,慢慢地走近萧腾。 虽然这人满身都是浓的化不开的寒气,可不知为何,这一刻,云暮雪只觉得他眼睛里带着一丝温暖,好似亲人一般。 不由自主地站在了他的面前,云暮雪也没觉得自己居高临下。萧腾身材高大,坐在轮椅里,也不比她矮多少。 云暮雪对自己的这个小身高有些不满意,按照现代的标准,也就有160公分,离自己现代那个170的窈窕身段还差远了。 好在她才刚十五,要是吃好喝好,还能再长长的。 暗暗地安慰了自己一番,她就见眼前那人忽然朝她伸出了手,她心跳了一下,直直地睁着眼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修长大手。 萧腾从她的发上拈下一片碧绿的树叶,摊在手心里冲她扬了扬。那是一片油亮的叶子,正是暮春的大好时节,充满了生机。 还未等云暮雪再看一眼,萧腾忽然对着那叶子轻轻一吹,那叶子就飘飘摇摇地飞了起来,在萧腾手上方飘了一下,悠悠地坠在了地上。 “你头上有叶子。”萧腾不知为何,看着对面女子那副有些懵懂的神情,忽然就多此一举地解释起来。 这可不是他的风格啊,这几年来,他更是冷言少语,一天都说不上一两句话。 没想到遇到这个小女子,一天之内他不仅和太子大动干戈,还说了那么多连他自己都想不到的话。 真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只是这种感觉好似——不错! 云暮雪当然知道那是片叶子,只是没想到他一个外人传言为“鬼王”的皇子,心思竟然会这么细腻。 她揉了揉眼,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切。 面具后的那双眼睛,忽然就弯了起来,让云暮雪诧异地差点儿没有合上嘴。 这人,是在笑? 他,在笑什么? 萧腾望着面前这个丝毫不矫揉做作的女子,心里满是好奇。没想到她小小年纪,竟然装傻充愣了这么多年,连她的继母和继妹都给骗过去了。 这样的心机,这样的手段,丝毫不让他觉得可怕,反而十分赞赏。他经历了太多后宫的争斗,深知如果没有心机和手段是活不下去的。 只要不存着害人之心,有些心机和手段又如何? 相比之下,这个女子,八岁丧母,还能在继母手里活到现在,比起他来,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感叹间,他忽地把自己尾指上戴着的一枚祖母绿的戒指褪下来,拉过云暮雪的手就往她手指上套去。 云暮雪的心狂跳如鼓,面色绯红。 这人,是……要求婚? 这,也太浪漫了吧?古人,也懂这个? 就见那人不紧不慢地把那枚造型古朴的祖母绿戒指戴在了她纤细白皙的中指上。 云暮雪的脸开始烧起来,中指戴戒指不正是求婚的节奏吗? 这古人,未免太开放了吧? 她虽是上柱国大将军云伯英的嫡长女,可不仅是个人人厌恶的傻子,还是圣旨御赐的太子妃。 他,怎么敢有这么大的胆子向她……求婚? 云暮雪心慌意乱的当儿,还有些甜丝丝的情愫在心里弥漫,要真是这样的话,姐索性也就答应了。 这世上,能有这样一个胆大又不世俗的男人,真是可遇不可求啊! “嗯,你的手指太细了。”正天马行空乱想的时候,那人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云暮雪低头一看,可不是,那枚戒指即使戴在她的中指上,也晃悠悠地。 正发愁,就见那人两只捏着戒指稍稍用了些力,那戒指就缩了一圈,和她的手指严丝合缝了。 云暮雪心跳得更快了,这人怎么这么体贴,这么……令她感动? 这戒指是祖传的吧?送给她,意思也就不言而喻了。 果然,就听那人幽幽说道,“这枚戒指是母妃留下来的,送给你……” 下面的话,云暮雪已经听不清了,心头有如小鹿在撞,眼前漆黑一片,几乎快要眩晕过去。 啊啊,他母妃的东西?这么弥足珍贵的戒指,竟然给了她? 一个男人,把自己过世母亲留下来的戒指,送给了一个女子,足见这人心里有多珍视这女子了。 为了他这一片心,哪怕他身残颜丑,她也认了。这年头,能碰到一个能把自己放在心窝子里的男人可不容易,遇上了就一定要抓住,绝不能松手! 二十二章 可疑的饭菜 沉浸在幸福中的云暮雪两颊如火烧云一样,嘴角无意中就翘起老高,一副恋爱中的小女人模样,看得萧腾的唇角也跟着轻扬起来。 那双隐在面具后的眸子,闪过一线飞速而逝的狡黠,“听好了,这戒指里头有机关……” 啥?有机关? 云里雾里的云暮雪,一下子懵了。求婚戒指还带有机关的? 她不由眨了眨那双湿润润的大眼睛,懵懂不解地看着萧腾。 萧腾不自觉地就扬了扬眉,拉过她的手指示范起来,“这么一转,就会出现一根细细的银针,针上喂了毒,只要扎一下……” 云暮雪本就是个医生,这些东西不陌生,一听就懂了,原来这戒指里头也是大有玄机哪。 “你戴在手上,遇到危险时可以自保。”萧腾轻轻地嘱咐着。 云暮雪恍然,真是可笑,自己还激动了半天,原来人家只不过是送她一枚有机关的戒指让她自保而已,她脑子想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云暮雪浑身不自在起来,直想逃走。 萧腾像是一无所觉,好奇地盯着她的脸,不怕死地补上一句,“你不必太高兴,不过是个小玩意儿罢了。” 话落,云暮雪立即落荒而逃。 她生怕自己一个忍不住骂出来,当然骂的是她自己。 都是她自作多情好不好?竟然想入非非,真是丢死人了。 望着那如小兔般慌乱的背影,萧腾无声地咧嘴笑了。 树丛中的隐卫神情大动,不可思议地对视了一眼:他们的主子有多久没笑过了?看来,以后得让这小姑娘多接触接触主子,要知道,主子这些年过得很苦! 跑到了小路尽头,正好遇上正四处找她的王氏和云晨霜。 在宫里也不能多带丫头,又不好去麻烦宫女们,王氏和云晨霜母女生怕云暮雪闯出什么祸端来,连累了她们母女,是以这母女两个一顿狂找,长年娇生惯养的,这一找就让这母女两个累得气喘吁吁。 一见云暮雪从小路幽深处跑了出来,王氏和云晨霜两个就目呲欲裂地叉着腰堵在了路口。 云晨霜上前一指戳在了云暮雪的脑门子上,尖声骂道,“你个死傻子,死哪儿去了?害得我和娘一顿好找!” 云暮雪停了下来,偏头避开云晨霜的魔指,冷冷地瞪着她。 云晨霜没打着她,见她还敢瞪她,气得更是火冒三丈,“还敢瞪我?小心回去我打死你!” 王氏四处看了一眼,见没有人,也就冷下脸来,狠狠地盯着云暮雪威胁道,“霜儿,跟个傻子废什么话?赶紧回府,看我怎么收拾她!” 母女两个上前一人一边就架住了云暮雪往翊坤宫处走去。 甬道上,几个宫女候在那儿,等着给她们指路。王氏冲云晨霜使了个眼色,连忙换上笑脸,做作地故意贴近云暮雪,笑问,“雪儿,晚上想吃什么?娘亲自下厨给你做去!” 云晨霜眸中的狠戾还未消散,也赶忙换上笑脸,附和着王氏,“娘就知道偏心,也不问问霜儿想吃什么?” “你个鬼丫头,这不是你姐姐吗?” 母女两个嘻嘻哈哈地演着戏,押犯人一般把云暮雪带出了宫门。上了车,母女两个就变了脸,把云暮雪扔在角落里,自顾自喊着丫头上茶上点心。 云暮雪坐在角落里,安安静静地靠着车厢壁闭目养神。隐在袖子下面的手,不停地摩挲着另一只手上的戒指,暗暗回想着萧腾给她示范过的步骤。 回到将军府,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一进二门,王氏就命紫玉,“把大小姐送回翠微院!大小姐饿了,让人送饭!” 这是云暮雪平常住的地方。 紫玉心领神会,命两个小丫头拉着云暮雪就往翠微院去。 云暮雪服服帖帖地一路被人拖着回到了院子,正是那天落水后她住的地方,一个破败不堪的小院落。 名字倒好,只是名副其实。 翠微院只有两个丫头守着,一个叫碧如,另一个叫春红。这两个丫头因为那日晚上发现云暮雪“诈尸”吓得在府里大吼大叫的,被王氏吩咐管家每人打了三十板子,两人正躺在厢房里养伤,听见动静,忙硬咬牙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迎出来。 见是大小姐回来,两人喜上眉梢,就去搀云暮雪。 可紫玉命两个小丫头把云暮雪推推搡搡地推到了屋里,差点儿没把碧如和春红两个人给撞倒。 两个人一见是紫玉亲自来了,咬着唇一言不敢发。 很快外头又进来两个提着食盒的小丫头。 紫玉命小丫头把食盒放在屋内唯一一张掉漆的破旧八仙桌上,把人打发走之后,当着云暮雪的面儿打开了食盒,取出一碗碧莹莹的米粥和两碟香喷喷的小菜来。 “大小姐,你的晚饭来了。” 云暮雪早就看见了,没想到堂堂将军府的嫡长女,平日里的吃食竟然这么简单,怕是紫玉这样的大丫头,也不屑于吃这样的饭食吧? 可见王氏往日里对这个继女是如何苛待的! 云暮雪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肚子里有些饿,被这饭菜的香味一引诱,还真有点儿受不了。 心想先吃饱饭再说,她伸手就端起了那碗碧莹莹的粥,闻着挺香,可粥里飘着一些细小的颗粒,让她起了疑心。 好好的米粥里,怎么会有这些不溶解的颗粒? 她端着碗凑近鼻端,轻轻地嗅了嗅,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 但是疑窦丛生,她不可能在把这碗粥给喝下去了。 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喷嚏,云暮雪吐了一口唾沫吐在粥碗里。 ------题外话------ 推荐好友的文《相门炮灰反间计》 http:///776710。html 内容介绍: *正剧篇* 因一句姐妹情深,她甘做他人嫁衣裳,如意郎、后宫位、自在身,她通通双手奉上。 而那情深的姐妹呢? 杀她双亲,废她四肢,囚禁她于天寒地冻之所。为了避免身份揭穿,更是逼她服下毒药。 涅槃魂归,她再不做善良的白莲花,再不学什么圣母,更不要什么姐妹情深!她要的是,让那所谓的姐妹付出血的代价! 然而,步步为营的路上,却发现隐藏在相府的惊天秘密: 原来,前生,她并不是败在“好姐妹”的手里,而是输给了另一位至亲。 二十三章 收服紫玉 紫玉大怒,扬手就朝云暮雪脸上闪去,嘴里骂着,“该死的傻子,敢糟蹋夫人给你预备的饭菜?” 那手还未抽上云暮雪的脸,云暮雪就伸手给挡住了。握住紫玉的手,云暮雪阴狠一笑,毫不留情地把手指上萧腾送的戒指机关打开,细细的银针扎上了紫玉的手掌。 像是被蚊子给叮了一口,细微的痛感没有引起紫玉的注意。 她越发怒气满天,这个傻子真是反了,竟然还敢还手了? 她一举没有得手,方才云暮雪握着挡着她的手力气还挺大的,紫玉暗想一个人对付不了这傻子,于是转身就喝命两个小丫头,“都是死的吗?还不让大小姐给我安静下来?” 往日里,只要大小姐一不听话,她们都是连打带吓地让她老实下来的。两个小丫头也不疑有他,上前就要去捉云暮雪的手,却被云暮雪一人给了一个嘴巴子给打了回来。 凶狠地盯着紫玉不敢置信的脸,云暮雪冷冷一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你想死?” 这话问得没头没脑,紫玉一时懵了。 手掌处传来一阵尖锐的痛痒,紫玉伸出手去看,就见掌心已经黑成了一片,中间还有个红点,已经肿了起来。 那种剧痛中还带着奇痒,让紫玉忍不住就去挠起来,只是挠过之后,又痛得撕心裂肺。只不过一瞬,就好像经过了冰火两重天,让她生不如死。 捏着又痛又痒已经黑成一片的手,自己忍着额头上的冷汗涔涔,惊恐地看着面前笑得一脸灿烂的云暮雪。 这哪里还是以前那个痴呆懦弱的大小姐?那眸中的阴狠分明就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 紫玉咬着牙胆战心惊地问云暮雪,“你……装傻?” 不然怎么会变成这样? 云暮雪悄悄地松了一口气,笑嘻嘻地点头。还好紫玉没问“你是谁”,不然她还真得煞费苦心地编理由呢。 “你说呢?不装傻等着让你们把我折腾死吗?”云暮雪笑如春花,沉声命自己的两个丫头——碧如和春红,“看着你们小姐我被人欺负也不上来护着,是不是想等着我卖了你们?” 春红和碧如不过是王氏才买来的两个小丫头,放在翠微院看尸的,哪里想到那“尸体”竟然活过来,而且还不傻了? 两个人见紫玉都在云暮雪手上吃了亏,哪里还顾得上紫玉是王氏身边的大丫头?牙一咬,就冲了上来,照着紫玉脸上就狠命地甩起了嘴巴子。 跟紫玉来的两个小丫头吓傻了,哪里会想到傻子大小姐也有翻天的那天? 两个人就那样痴痴呆呆地看着紫玉挨打,一动不敢动。 紫玉浑身都是又痛又痒的,就像是在油锅里煎熬。又被碧如和春红甩了几个嘴巴子,更是晕头转向分不清东西南北了。 “让她跪下!”看着两个小丫头打了十来下,紫玉两边的脸颊高高肿起,精心梳好的发髻也散了,头发披散下来,人不人鬼不鬼的,她方才点头吩咐两个小丫头。 打了紫玉,碧如和春红也没有退路,只能死心塌地地跟着云暮雪了。两人暗自庆幸,只要大小姐不傻,凭着她将军府嫡长女和御赐太子妃的身份,总有一天会把王氏给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两个人对视一眼,一狠心,对着紫玉的后腿窝就踹了下去。 “抬起头来。”紫玉浑身软绵绵的,提不起劲儿来,云暮雪就冲碧如努了努嘴。 碧如甚是麻利,一把就揪住了紫玉的头发往上一扯,紫玉痛呼一声就扬起了脸。 “把这粥给她灌下去!”敢给她下毒,害原身好端端的一个孩子硬生生变成了傻子,她绝对不会轻饶这些人。 春红忙去端过粥碗来,虽然不知道大小姐是怎么发现粥里有毒的,却乖巧地一句都不敢多问。 紫玉虽然被打懵了,可一见云暮雪要把这粥给她灌下去,吓得忙摇头,“大……大小姐饶命!” 无奈碧如死命揪着她的头发,她想扭头也不行。眼看着春红端着碗就来捏她的鼻子,情急之下,她顾不上头发被揪掉,猛力把脸往一边扭。 一缕青丝就从碧如手里滑落下来,上头还连带着带血的头皮。 “饶命?”云暮雪冷哼一声,“你也知道饶命?怎么给我下毒的时候,没想过本小姐我的命?” 她声音凄厉,双目发红,一脸的阴寒,状如阴司的无常。 紫玉被她这个样子给骇到了,再加上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毒,会不会死,心慌意乱之下,急不择口,“我不喝,我不能喝,喝了我就傻了。” “呵呵,你傻了?你傻了总比你死了强吧?”云暮雪可不会被紫玉的可怜样给迷惑,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拿这样的饭菜给她吃,难道就没有良心不安过吗? 就算是替王氏卖命,紫玉这条狗也是不可饶恕的。 “你自己选,要么傻,要么死!” 云暮雪紧盯着紫玉的脸,压低了嗓子威胁着。 剧痛中的奇痒让紫玉无处抓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可她心思还是活泛的,左右琢磨了下,忙磕头如捣蒜,“奴婢上头有父母双亲,下头还有两个妹妹,都靠奴婢一人养活,只要大小姐饶奴婢一命,奴婢情愿给大小姐做牛做马!”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云暮雪心里也掂量了下,今儿要是把紫玉整死了,也没什么意义,王氏那里肯定会疑心。何况还有几个丫头知道内情,总不能一个个都杀了灭口吧。 她虽然不是什么圣母,可也不至于心狠手辣随便要人命。 思忖了番,她已是有了计较,状似不经心地蹲在紫玉面前冷笑,“你还有什么利用价值让我留你一条狗命?” 紫玉也不傻,听话听音,知道还有一线希望,忙磕头答道,“奴婢可以帮着大小姐查清楚先头夫人的死因。” “你知道什么?”一提这茬,云暮雪双眼半眯了起来,锋芒毕现,“你是说我娘的死……” 紫玉是个明白人,忙点头,“先头夫人,哦,不,夫人的死,和……和王氏脱不了干系!” 她改口改得挺快,是个识趣的人。云暮雪倒不怕她反水,反正她有控制她的法子。 于是她站起身来搓了搓手,阴阴地笑了,“果然是有缘故的。也罢,你收拾一番就回去。” 紫玉连滚带爬地站起来,两个小丫头上前给她理好了头发和衣裳,只是那脸肿得猪头一样,确实没法看了。 “回去你打算怎么跟你的夫人说?”云暮雪阴恻恻地笑问。 紫玉浑身哆嗦着,战战兢兢回道,“奴婢……奴婢就说不小心摔的。” 她可没那个胆量说实话,万一这祖宗不给解药,毒发身亡了怎么办?方才那又痛又痒的滋味她可不想再来一次了。 “不,你要实话实说!”云暮雪近前挑起自己尖细的下巴,笑眯眯地看着她,“你就跟夫人说,我发疯了,把你打成这样的。” 见紫玉不解,云暮雪好心地朝她脸上吹了口气,“当然了,吃了这样的饭发疯不是很正常的吗?” 紫玉这才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期待地望着云暮雪。 云暮雪这才明白过来,这丫头在等着她的解药呢。 心里闪过了一丝慌乱,当时跑得太快,倒是忘了解药这事儿了。 看紫玉这样子,估计毒性过了。 她索性摇摇头,阴阴一笑,“过五日再来拿解药!” 言下之意,这几日就看紫玉的表现了。 紫玉又是挨打又是中毒的折腾了这么久,只好认命地点头,就要领着两个小丫头先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云暮雪紧走两步,对着两个小丫头一人扎了一针。 见三人呆呆地望着她,她挑眉一笑,“一人一针,不偏不倚!” 两个小丫头面色大变,可紫玉这个夫人身边的贴身大丫头都这样了,她们还有什么敢说的? 跪拜了云暮雪,三个人转身要走。云暮雪不忘在后头笑嘻嘻地提醒,“别忘了五日后的解药哦!” ------题外话------ 首推求收,大家帮帮忙! 晚上还有一更。 二十四章 表哥来了 这事儿过去三日,王氏和云晨霜都没来找云暮雪的麻烦。 云暮雪还纳闷呢,不过三日后的一大早,紫玉就让一个小丫头来送了信:说是山东琅琊王家来人了,今儿中午就能到府上。 山东琅琊王家正是云暮雪的外祖家,按说他们来了,王氏该知会她一声才是。 不过谁让她是个傻子呢。 想必王氏这几日也是忙着这件事儿,所以才没顾得上来找她的茬儿。 听丫头说,来的人是琅琊王家长房的两位少爷。 云暮雪心里有了数,琅琊王家是千年望族,连如今的大齐皇室都不能与之比肩。能嫁给琅琊王家的少爷,不比嫁给皇子差。 这几日,云晨霜恐怕也是春心荡漾了。 正思索着,碧如和春红两个已经把早饭摆了上来。翠微院的伙食以前是由秦妈妈操办,秦妈妈被撵走之后,就换成紫玉了。 这三日,伙食不知道好了多少倍,光早饭的糕点,就有十来种。 云暮雪打量了满满当当的桌子一眼,不由满意地朝碧如和春红点头,“这么多我一个人也吃不了,你们也坐下吃吧。” 碧如和春红诚惶诚恐地坐下了,接连三天,她们对这位大小姐也有些了解了。大小姐对她们这些下人,还真没有什么架子,只是那日打紫玉时,大小姐那副凶狠毒辣的表情,她们还历历在目。 由此,她们也得出了个一个认识:只要她们真心对大小姐,大小姐也会真心对她们的。若是有谁想害大小姐,大小姐是决不轻饶的。 三个人坐下来,碧如和春红替云暮雪盛好了粥,布好了菜,碧如就大着胆子问道,“小姐,您说今儿中午夫人会不会请您过去?” 云暮雪咬了一口松松软软的白面馒头,笑看着碧如,“你猜!” 碧如这丫头比春红沉稳些,云暮雪想挖掘挖掘这丫头的潜力。 碧如被云暮雪看得不好意思,头低下去笑了笑,才小声道,“夫人肯定会来请小姐的。” “为什么?”春红不解,瞪着一双水灵灵的眸子问碧如。 碧如长着一张瓜子脸儿,一双杏眸含羞带笑,颇有几分姿色。而春红则是一张团圆脸,还带着点儿婴儿肥,同样的一双大眼睛镶嵌在这样的圆脸上,显得娇憨可爱。 云暮雪打量着这两个丫头,暗暗琢磨着怎么把她们给培养出来。 见春红瞎问,碧如不由白了她一眼,冷哼道,“你猪脑子啊?琅琊王家来的两位少爷是小姐的嫡亲表哥,夫人敢不让他们见小姐吗?” 这话一说,春红就嘿嘿地笑了,“碧如姐,我这不是一时没想到吗?” “我们在小姐身边以后要多加小心,凡事都要想周全了。”碧如像是大人般指点着春红。 说完,才惊觉过来,忙又垂下头,小声赔罪,“奴婢僭越了,这话该小姐说才是!” “无妨,这样正好,也省了我不少心思。”云暮雪无所谓地摇摇头,三人开始吃饭。 刚撂下碗筷,就听院门口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三人透过窗户往外一看,当先一人正是王氏。 她穿一件浅褐交领长衫,下着一条青金色的百褶裙,发髻梳得油光可鉴,上头只簪了一根碧玉簪。 比起往日的打扮,不知素淡了多少。 跟在她身后的云晨霜,一件葱绿夹纱褂子,下束一条湖蓝月华裙,梳着一个垂髫髻,上头只戴了两朵珠华,清新淳朴,纯真可爱。 云暮雪不由纳闷:今儿有贵客来临,这母女两个怎么反其道而行之了? 王氏身后跟着五六个大丫头,紫玉当先,手里捧着一个大大的茶金色的托盘,其他几个同样也是人手一个大托盘,托盘上都用大红的缎子遮着,不知道里头有什么。 见了云暮雪,王氏脸上就绽开了笑容,拉着她的手就不松了,“雪儿,今儿你表哥要来了,娘给你打扮打扮,一定让我们雪儿漂漂亮亮地。” 自己和女儿穿得那么素淡,能把她给打扮得多漂亮?云暮雪暗地里想着,嘴里只管嘿嘿地傻乐。 越过王氏的肩头,一眼瞥见紫玉手上缠着厚厚的白纱,云暮雪不由笑得更欢实了,看来那瘟神给自己的戒指着实好用,只一下,就让紫玉服服帖帖的了。 她的手裹成这样,定是回去跟王氏说自己的手伤了,而不敢说中毒。万一说了实话,她可就没命了。 事情顺利地朝她预定的方向发展,云暮雪很是满意,由着王氏把她扶着坐在了破旧的桌子边,王氏又指挥着碧如和春红两个收拾碗筷,打来水,亲自打湿了帕子给云暮雪擦起脸来。 几个丫头把托盘摆在桌上,揭开了红缎子,尽是胭脂水粉,珠宝首饰,紫玉那个托盘里,更是叠得整整齐齐的华服。 这是在琅琊王家人面前装样子的。 云暮雪冷笑不已,端坐在桌边,让王氏给她梳起了头发,薄施脂粉,换上了里外全新的华裳。 这是一套崭新的衣裙,一色儿的浅粉色,绫罗绸缎做成,透着莹莹的华光。 穿戴整齐的云暮雪,比起云晨霜,不知美了多少。那精致的眉眼,娇嫩的肌肤,更是让云晨霜眼红嫉妒。 周身散发着与生俱来的贵气,仿佛时刻都在宣告着她嫡女的身份。 要不是时不时咧嘴傻笑一下,旁人压根儿就不知道这么一个标致尊贵的人儿会是个傻子。 望着那依稀熟悉的眉眼,王氏心里就有股说不上来的酸气。 这眉眼,在她心里横了十几年,就算那人死了,她也还觉得不解气。 勉强压下心里的怨恨,她把妆扮好的云暮雪拉起来,在铜镜面前照了照,方才拉着云暮雪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威胁。 “雪儿,待会儿娘领你去见两位贵客,你要叫表哥知道吗?告诉你,不准乱说话,不然,饿你三天!” 说完,拿阴毒的目光狠狠地戳着云暮雪。 云暮雪装作害怕的样子,瑟缩了下,身子抖了抖,赶忙点点头。 王氏放下心来,回头又问紫玉,“这几日给大小姐的饭菜加料了没?” 紫玉心领神会,飞速地看一眼瑟瑟发抖的云暮雪,又垂头看了看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手,才答,“回夫人的话,加料了。” 这话也只有王氏母女和紫玉明白,只是她们没有发现走在左侧的云暮雪,唇角扬起一抹冷酷的笑。 紫玉忐忑不安地跟在云暮雪身后,心里如打鼓。这个大小姐早就不傻了,夫人,怕是要栽在她手上了。自己还是老老实实地听话吧,不然,到时候大小姐还不知该怎么收拾自己呢? 一路上,心怀鬼胎的几个人一句话都没说,一直来到了前院的花厅。 管家来报,说是琅琊王家的两位少爷已经到了大门口下了马了。 ------题外话------ 亲们,点击过后来个收藏哈,拜托了! 二十五章 堵 王氏一听,连忙给女儿使了个眼色,母女两个赶紧整了整衣裙发髻,端坐在花厅里。 云暮雪则坐在王氏下手,乖得像是只可爱的小兔子。 王氏瞥一眼,甚是放心。这傻子,早就被吓怕了,来多少王家人,都不会看出端倪的。 不多时,就听外面靴声橐橐,听上去像男人走路。 坐在云暮雪对面的云晨霜忽然紧张起来,探头往外看看,又连忙伸手拉了拉自己的衣襟,又问身边的丫头,“头发有没有乱?” 即使丫头回说头发好好的,她也兀自神情惊慌,左看右看,一点儿都不庄重。 王氏一见女儿这样,忙轻斥,“霜儿,还不快坐好?你外祖家的人最重规矩!” 一句话,成功地收了云晨霜的魂儿,她小脸通红地僵着身子坐直了。 对面的云暮雪暗笑:还外祖家?云晨霜也配叫外祖?一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谄媚样,哪里像个大家闺秀? 门外响起了管家的禀报声,“夫人,两位王少爷到了。” 此时王氏也忽然不淡定了,捏了捏帕子,强自镇定道,“请两位少爷进来!” 银灰色的锦帘被丫头打起,两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微微地弯了弯腰,从外头走了进来。 逆着光,云暮雪一时看不清这两人的长相,只见两人一前一后,步履从容,慢慢地走近她。 待到近前,方才看清前面一位二十左右,穿一领雨过天青的长袍,面容俊秀,唇角含笑,儒雅温存。 后面那位十七八岁的模样,一身宝蓝色的长袍裹着健硕的身子,两道浓眉下,一双大眼灵活多变。高挺的鼻梁,方正的唇,面容微黑,看上去更加阳刚英武。 这就是琅琊王家的两位表哥了? 不知为何,虽然头一次见面,可云暮雪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也许,这就是血缘关系吧? 她坐在那儿有些怔忪,不知该如何开口。 看在王氏眼里,不由暗喜,幸亏是个傻子,要不然,王氏兄弟更不把自己当回事儿了。瞧这刚进来,就直奔傻子而去,全然没把她这个姑母放在眼里啊? 只是她不过是琅琊王家的一个小小庶女,虽然做了多年的大将军夫人,论底气,还是欠缺的。 这两位少爷可都是琅琊王家长房的嫡子,为了女儿,王氏也就咬咬牙,按下心中的酸楚,堆起了满脸的笑容,起身迎了过去。 “哎呀,姑母可把两位大侄子给盼来了。” 又喊着云晨霜,“霜儿,快来见过两位表哥。”热络地就要给云晨霜介绍介绍。 云晨霜也忙起身走了过去,跟在王氏身后,就等着开口叫表哥了。 不料前头那年青人理都没理王氏和云晨霜,忽然转头就冲后头的弟弟拧眉,“青桐,我记得姑母死了六七年了,哪儿又冒出来的姑母啊?” 后面那个叫青桐的少年就咧嘴笑了,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大哥,你听岔了,这里只有雪儿表妹!” 这兄弟两个一唱一和,分明是没把王氏当姑母。 其实论起来,她一个王家的小小庶女,还真当不得长房嫡子叫一声“姑母”的。 王家两位少爷也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 可这话让一贯在大将军府说一不二、嚣张跋扈了这么多年的的王氏怎么受得了? 这些年,虽然大将军云伯英一直驻扎在边关,可到底还是把她抬了正室,连带着云晨霜也成了嫡女。 府上只有她一位女主子,哪个下人见了她不恭恭敬敬地喊她一声“夫人”? 在京中的贵妇圈子里,也没人敢低看她一眼,就连皇后娘娘,对她也是礼遇有加的。怎的在王家两位晚辈眼里,她连个姑母都算不上了? 王氏的面色沉了沉,两眼一转,眼眶就红了,掏出帕子就抽搭起来。 “你们不认我这个姑母,我也不敢计较,谁叫我是王家的庶女呢?只是你们也知道,你们姑母去得早,雪儿是我一手拉拔大的,看在雪儿的面子上,你们,也不能……呜呜……” “过分”两个字王氏没敢说出口,到底是王家的人,那份气度尊贵不输于皇子,她哪有那个胆子? 何况,把这两位少爷哄得开心了,凭着自己女儿的姿色和手段,说不定就嫁到琅琊王家去了呢。 王氏的小算盘打得哗啦啦响,装腔作势的样子也着实让王家兄弟有些动容。毕竟,这些年,雪儿妹妹又痴又傻,王氏也确实不容易。 王氏兄弟两个乃是世家望族出身,不似那些暴发户,该有的内涵还是少不了的。 见王氏痛哭流涕,老大王青城不由有些后悔,摸了摸鼻子,冲弟弟王青桐使眼色,意思让他说两句软和话。 无奈王青桐是个性子倔的,即使心里不好意思,也不会向王氏赔罪。毕竟她不是他们的嫡亲姑母。 两个人在那儿挤眉弄眼的样子,被云晨霜给看在了眼里,这丫头跟着母亲管家理事,也见过不少世面,自然瞧得出这两位王家少爷的心思。 她想着若是母亲硬要叫两位王家少爷赔礼道歉,那就把人得罪大发了。若是这两个人不道歉,王氏的面子又下不来。这个时候,该用着她这个女儿了。 抿了抿唇,她从王氏身后转出来,朝前走了一步,对着王青城和王青桐弟兄两个行了一礼,莺声燕语道,“两位表哥来了也有会子了,连茶都没喝上一口呢。” 王氏斜眼瞥了一眼女儿,见女儿冲她使眼色,忙转哭为笑,把帕子一甩,笑道,“两位侄儿莫怪,姑母这也是一时伤心所致,多年没见你们,姑母真是忍不住了。” 一句话就把方才的事给盖了过去。 而王青城兄弟心里不好意思,故而王氏又是“侄子”又是“姑母”的乱叫一通,两个人也就没当回事儿。 云晨霜一见这架势,知道方才的事儿算是揭过去了,趁着这两兄弟心里愧疚,她赶紧热络地张罗茶点。 一时,丫头摆上果点来,云晨霜亲手捧着一盏青花瓷的茶盏送到了大表哥王青城手里,笑吟吟介绍,“这是今年的雨前龙井,还是圣上赏的,我和娘都没舍得尝一口,还是托了两位表哥的福,今儿才得尝尝。” 茶盏都递到了手里,云晨霜又是巧笑嫣然又是甜言蜜语,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王青城也就接了,揭了盖子一闻,一股清香味扑面而来,不由赞了一句,“果然是好茶!” 云晨霜立时心花怒放,连忙又捧了一盏送给王青桐,“二表哥请喝茶!” 王青桐也不客气地接过来,尝了一口,点了点头。 二十六章 盛怒 云暮雪坐在那儿,心中大为惊奇。不过是一瞬的功夫,两个从一进门就剑拔弩张的少年,被王氏母女又是哭又是说的,竟然坐在那儿喝起茶来了。 王氏母女的手段着实了得啊。 如此以来,这两位表兄岂不信实了王氏母女的话?那以后琅琊王家的人不都得以为王氏善待她了? 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她可不能让王氏母女给搅黄了。 眉头挑了挑,她已是计上心来。 怯怯地看了王氏一眼,她站起身来就往王青城跟前靠。 云晨霜正把时新的糕点一样一样地向王家兄弟介绍着,“两位表哥,这是京里李锦记的点心。这桂花糕甜而不腻,非常爽口。这枣糕也是很好吃的……这些点心价格不菲,平日里我娘都不舍得买给我吃,倒是姐姐,光今年一年就吃过好几次呢。” 一边说着,兰花指就捏起了一块桂花糕往王青城嘴里塞。饶是王青城出身望族世家,也红了脸。 纵然是嫡亲的表兄妹,也不能这般亲密的。云晨霜这丫头,也太放得开了些。 王青城脸红心跳地张嘴接过那块桂花糕,好不容易才咽了下去,这才转身去端茶盏。 谁料一回头,云暮雪正挨着他站着,那副怯怯弱弱的样子我见犹怜,一双黑幽幽的眸子一片纯真。 他连忙问道,“雪儿妹妹,你想要什么?” 王氏和云晨霜见一直老老实实坐在那儿的云暮雪站了起来,也是吓了一大跳。及至王青城问时,两个人心里都是扑通乱跳,手心里捏着一把汗。 这傻子头几日有些不大听话,这两天让紫玉给她饭菜里多加了些药量,不知道有没有效? 紧紧地盯着云暮雪的脸,王氏笑得温柔可亲,声音轻轻柔柔,“雪儿,快坐下,今儿你两位表哥来了,你可不要失礼了。” 王家兄弟知道云暮雪自打姑母过世之后,就一天比一天痴傻无状,听了这话也不甚在意。何况王氏那声音那腔调,分明就跟哄小孩子一般,弟兄两个心里都觉得王氏是个慈母。 两个人只看着云暮雪,温和地笑着。却没发现王氏在他们身侧已经变了脸色,恶狠狠地瞪着云暮雪,恨不得把她扒皮抽筋。 云暮雪就当没看见,见云晨霜拈了一块枣糕正要喂给二表哥王青桐,她抽冷子劈手就夺了过去,一把塞进嘴里。 王氏脸上都快拧出黑汁子来,可当着王家兄弟的面儿也不好发作,只得强笑着上前,拿帕子给云暮雪擦了擦嘴角,一把拉过她的手往身边拽,“雪儿乖,娘这儿有吃的。瞧你跟个馋猫似的,两天不吃,就馋得这样。” 连说带笑的,就像是天下所有的慈母一样,成功地让王家兄弟放下了心。 云晨霜又赶紧拈了一块,笑着递给王青桐,“姐姐就这个样儿,两位表哥别见怪才好!” 王家兄弟看了眼正细心地给云暮雪擦嘴角的王氏,不由对视了一眼:看来王氏这么多年还真是尽职尽责,对这位表妹照顾得十分周到! 正当两人感叹之际,就见已经被王氏给拉过去的云暮雪忽地冲到了云晨霜跟前,从她手底下把一盘子的桂花糕都抢了过去,紧紧地抱在怀里。 王氏的脸子立马冷了,死死地瞪着云暮雪,恨不得把她身上瞪出一个大洞来。云晨霜虽然笑脸不变,可眼底的眸色也是寒凉无边。 而这母女两个,都是背对着王家兄弟的。 云暮雪怎肯让这母女得逞? 当着王家兄弟的面,一边拼命地往嘴里塞点心,一边含糊不清地嘀咕了声。 王家兄弟面面相觑,王青桐终是忍不住站起身来,走到云暮雪跟前问她,“雪儿妹妹,方才你说什么?” 王氏虽然也没听清,但是下意识地她不想让王青桐发现什么,连忙打圆场,“呵呵,雪儿这孩子,一点儿都不害羞。她想喝水呢。” 王青城就连忙起身端过茶盏走过去,待兄弟两个都面对云暮雪站好了,云暮雪才抹抹嘴,努力地咽下嘴里的点心,抬头天真无比地说了句,“饿!” 只此一字,就让王家兄弟脸色大变。 云暮雪乃是上柱国大将军云伯英的嫡长女,琅琊王家的嫡亲外孙女,打小儿就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就算是生母早逝,那也不至于饿着呀。 方才云晨霜还说连她都没舍得吃的点心,云暮雪已经吃了好几次。 怎么如今见了点心还这般馋嘴? 莫非真的是饿的? 王青城不敢置信,端着茶水僵在那儿,眼睁睁地看着云暮雪只一会儿就风卷残云地把一盘子桂花糕给塞进了肚子。 吃完了还不算,云暮雪抱着盘子沿着边儿舔了一圈儿,连十根指头也没有放过,一根一根地都咂过了。 做完这些,她还意犹未尽地盯着乌木茶几上的另一盘枣糕。 王青桐几乎是两手发颤地把枣糕端了过去,递到了云暮雪的手里,云暮雪毫不犹豫地又抓起一块枣糕就死命地往嘴里塞。 王氏一脸尴尬地上前夺她的盘子,“好心好意”地劝着她,“雪儿,别吃了,撑坏了可就麻烦了。” 云晨霜也忙上前笑着对王家兄弟解释,“我姐姐自打那年傻了之后,总是吃不够……” 一语未完,就听“哐啷”一声脆响,王青城把手里的那盏青瓷杯给掼到了地上,摔了个粉碎。 溅出来的茶水打湿了云晨霜精挑细选的裙子,吓得她“哎呀”大叫一声跳了开来。 二十七章 较量 王氏眼皮子哆嗦了一下,硬着头皮上前,“大侄子,这是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王青桐气得脸色铁青,一拳头砸在乌木茶几上,震得碟子茶盏都滚落下来,摔得满地碎渣。 王氏躲开一步,闪眼瞧去,就见那乌木茶几的面儿上出了碗口大的一个窟窿,吓得她的心立马揪成一团。 这一拳头要是砸在她身上,那不得伤筋动骨啊? 母女两个哆嗦了一阵子,见云暮雪依旧抱着盘子舔着,不由火冒三丈:都是这该死的傻子,不然王家兄弟也不会这么气! 云晨霜抬头瞥了一眼那两个盛怒中的表哥,一个儒雅不凡,即使生着气都是那么地俊朗。一个英武挺拔,孔武有力,英姿飒爽。 两个俱是人中龙凤,比起太子和那些皇子来,毫不逊色。何况琅琊王家乃是千年望族,家族沉淀更非皇家所能比拟,嫁给这样的人家,这辈子,云晨霜也算是知足了。 可是这两个人现在已经被云暮雪那傻子给挑拨地怒意冲天,自己还怎么有机会靠近两人,进而嫁给他们其中一位? 想到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了,云晨霜就恨死了云暮雪,心里盘算着等这两位表哥一走,铁定要让这傻子生不如死。 王氏一眼瞥见女儿那神态,心里就咯噔一跳:越是这个时候越得沉着冷静,反正是个傻子,她们母女反咬一口,不信那傻子能翻出花儿来? 冲云晨霜使了个眼色,让她稍安勿躁。 王氏又抽抽搭搭地哭上了,拿着雪白的锦帕摁着眼角,呜呜咽咽地哭诉,“两位侄子,你们这是不信姑母了?仅凭雪儿吃盘子点心,就断定我虐待她了?呜呜……” 王氏这么一哭,王青城和王青桐不觉怒意更盛。 王青桐是个有话存不住的性子,不由怒问王氏,“难道不是吗?姑母平日里要不饿着雪儿妹妹,雪儿妹妹能跟三天没吃饭一样吗?” 这话一落,王氏哭得越发大声了。睨一眼云晨霜,云晨霜也跟着小声抽泣起来。 王氏一边哭着一边诉苦,“可怜我那死去的姐姐啊,你在天上看着,也给我评评理儿呀?我这么多年,膝下只得霜儿一个亲生女儿,为了雪儿,头两年把一个已成型的男胎都给弄没了,我这是造的哪门子孽啊?呜呜,我的好姐姐啊,就算是操碎了一颗心,也落不着个好啊?不如我随了你一块儿去算了。” 说完,就要把头往花厅的柱子上撞去。云晨霜赶忙眼疾手快地抱住了王氏,母女两个哭成了一团。 云晨霜一边劝着王氏,一边扭头朝王家兄弟哭着,“两位表哥不知,雪儿姐姐常年吃药,落下个贪吃的毛病,我和娘对外都不敢说,省得败坏了姐姐的名声。她是御赐的太子妃,到时候被太子殿下知道了可就不好了,娘这些年也是有苦难言啊。” 母女两个又是哭又是撞的,还真把王家兄弟二人给震住了。难道真的是雪儿妹妹有什么恶疾不成? 王青城戳了戳王青桐的胳膊肘子,示意他先不要轻举妄动。不然冤枉了好人可就麻烦了,琅琊王家可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家。 兄弟两个也有些拿不准了,两人对视了一眼,王青桐就上前一把抓住云暮雪的胳膊,哄她道,“走,雪儿妹妹,表哥带你出去吃好吃的。” 只要能离开王氏母女跟前,云暮雪就有法子让王家兄弟二人知道真相,于是她一听有好吃的就欢快地拍起了手,“哦,哦,吃好吃的了,吃好吃的了。” 形容跟三岁的孩子差不多,看得王家兄弟心酸不已,姑母那么美丽聪慧的女子,谁知早早地就去了,留下唯一的骨血,又傻了。 王氏和云晨霜一听王家兄弟要带着云暮雪出去,吓得心脏又是一阵砰砰乱跳,这万一要是被云暮雪给说漏了嘴,王家兄弟能绕得了她吗? 两个人一左一右扶住了云暮雪的两只胳膊,王氏假惺惺地哄着她,“雪儿,娘请了京里醉仙楼最有名的厨子给你做了好多好吃的,咱们带着你表哥一起吃好不好?” 这意思就是不想让云暮雪和王家兄弟独处了? 王家兄弟不由起疑,正要问,不料云晨霜来了一句,“两位表哥,姐姐已经及笄了,过了年就要和太子完婚。表哥年岁也早该定亲了,就这么带着姐姐出去,怕是不妥吧?” 一句话,让王家兄弟说不出话来。琅琊王家千年望族,最重规矩,男女七岁不同席,他们怎能不知道男女大防? 只是一时气急而已。 云晨霜更是毫不客气地剜了一眼王青桐抓着云暮雪胳膊的大手,王青桐只好讪讪地松开了手,由着云暮雪被王氏母女一左一右给扶住。 云暮雪心里那个急啊。 两位表兄要是不晓得真相,过两日就走了,她岂不还得费好多力气和王氏母女斗? 情急之下,她忽然想起她吃过的饭菜来,于是把手一甩,挣脱开王氏母女的钳制,大声嚷嚷着,“我不吃,饭里有东西,不好吃。我要跟表哥出去吃。” 话已经说到这里,就算是傻子也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王家兄弟本就奉了云暮雪外祖母的令过来看看云暮雪的情况的,何况他们两个就那么一位嫡亲的姑母,小时候姑母未出嫁的时候,待他们那可是打心眼儿里的好。 小时候的事儿还历历在目,王家兄弟哪里能容忍云暮雪有分毫的闪失? 当下也顾不上男女大防,王青桐上前一把就拽住王氏的双肩狠命摇晃起来,逼问道,“你到底给雪儿妹妹吃了什么?是不是在她饭菜里下毒,才让她傻了的?不然,从小儿那么聪明伶俐的丫头,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王氏万不料这傻子胡言乱语地怎么就把话给引到饭菜上了,想起自己在饭菜里下的毒,王氏目光闪烁。 瞥一眼正垂着头一副听命模样的紫玉,王氏又呜咽起来,“两位侄子,仅凭雪儿一面之词,就能断定我给她下毒了吗?就算是官府断案,也要真凭实据的!” 反正傻无对症,紫玉又是她的人,她堂堂的一品诰命夫人,琅琊王家的人再横,也不能怎么着她。 说完,王氏泪眼朦胧地看着王家兄弟,眼神阴暗又倔强。 二十八章 外出 王青城愣了下神,瞪了一眼王青桐。王青桐松开了王氏,站到了一边。 事到如今,无凭无据,确实不能断定王氏就给云暮雪下了毒,这兄弟两个出身琅琊王家,也不是莽撞之人。 这毒害嫡女的罪名可不是随便乱扣的,闹不好,王氏撕破脸,拉着他们兄弟到宫里去找皇上做主,他们兄弟可拿不出什么凭证来。 思忖一番,王青城还是硬着头皮上前赔礼,“姑母,是舍弟鲁莽不懂事儿,冲撞了姑母,还望姑母海涵。” 虽然不情不愿,王青城不得不叫了声“姑母”。 王青桐翻了个白眼,无奈地垂下头。他大哥又拿他做幌子了,也罢,谁让他小呢。 王氏也是个见风使舵的,见王家兄弟软了下来,就破涕为笑,亲热地拉着王家兄弟的手,“两位侄子,姑母怎能跟你们小孩子计较?雪儿也太不令人省心了,这样的事儿,也是能胡说八道的?” 虽然嗔着云暮雪,可无形中却摆布了她一道。 云暮雪暗暗心急,王氏果然是个老狐狸,三五下,就让王家兄弟无话可说。这样下去,王家兄弟还怎么帮得上她? 她还得出府一趟,找着萧腾要解药啊。 她可是答应了紫玉和那两个小丫头的,五日之后给解药,如今她两手空空,都过去了三天,再不出去可就食言了。以后,谁还敢给她卖命? 低着头思量了一会子,云暮雪还是上前拉着王青桐的衣袖,摇着撒娇,“表哥,我想出去玩,吃好吃的。” 王氏见状就去拉云暮雪,一个指头戳上她的额头,嗔道,“就知道玩,多大的人了,过了年可就是太子妃了。” 这是不让她出去的意思了? 云暮雪有些焦躁起来,厌烦地就想挥开王氏的手,可还是硬生生地忍住了。 王青城心思流转,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见王氏拉着云暮雪的手不松,就上前一步笑道,“姑母,雪儿和我们几年才见一次,不如就让我和青桐带她出去转转吧。” 王氏怎么敢答应?万一在外头又出什么幺蛾子,她怎么处置? 可王青城却坚持要带着云暮雪,话说得让人无可挑剔,“姑母放心,我们兄弟虽不常来京城,可手底下还是有几个妥当人的。雪儿就算是太子妃,那也是我们的亲表妹,又是丫头婆子围随的,谁敢说什么?” 言下之意,只要王氏母女不说出去,谁知道他们表兄妹出去过?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王氏再拒绝那就容易让王家兄弟生疑了。 她只好答应下来,“看两位侄子说到哪儿去了?姑母怎么会不答应呢,这不是怕雪儿有什么闪失吗?既如此,就让霜儿陪着雪儿吧,她在京里熟,还能带你们四处逛逛。” 云暮雪听了不由暗叹王氏果然是个老狐狸,答应让她出去还不放心,还得把云晨霜给安置在身边,这无疑又给她添了一道眼线! 也罢,先出去再说,到时候再想办法去找萧腾。 想毕,云暮雪装出一副欢天喜地的样子,拍着手跳着脚大声叫着,“哦,哦,吃好吃的去喽,吃好吃的去喽。” 王氏和云晨霜厌恶地别开了目光,垂下头去。 王家兄弟听了心酸,也暗自生疑,难道雪儿妹妹真的得了怪病,成了大胃王?只是看她的身量和脸色,并不像是特别能吃的样子啊? 接下来,云暮雪就和云晨霜跟着王家兄弟出了门,在大门口上了车,王家兄弟带着家丁护卫骑马相伴,浩浩荡荡地到了大齐帝都的大街上。 这还是云暮雪穿越以来第一次到外头逛,一路上,她挑开了车帘,兴高采烈地往外瞧热闹,不时拉着云晨霜,大声笑道,“妹妹,快看……” 一路上,云晨霜被她聒噪地耳朵都快要起了茧子,若不是旁边有王家兄弟,她早就上去一耳光子把她给打闷了。 想起母亲嘱咐过的话,云晨霜就算是再讨厌云暮雪,脸上也不得不挂着假笑,趁着云暮雪拉她往外看时,冲王家兄弟露出一个甜美的笑脸。 只是王家兄弟不是吃素的,面儿上笑吟吟地看着这姐妹俩,内心里却是波涛汹涌,疑窦丛生:雪儿妹妹乃是大将军的嫡长女,就算是傻了,到外头来逛逛也不能就这般耐不住性子,小时候她可是个最乖不过的孩子。 云晨霜不过是庶女继室所出,那副稳重端庄的样子也非寻常小户人家所能比。雪儿再不济,也不能这样啊? 这是有多久没有出来玩了? 王家兄弟对视了一眼,按捺下心里的疑惑,不动声色地骑着马伴随着这姐妹俩。 走了约莫一刻的功夫,云晨霜实在是受不了云暮雪在她耳畔叽叽喳喳的,红了红脸,挑着帘子跟王家兄弟道,“两位表哥,前头就是京中最有名的醉仙楼,咱们到那儿吃吧?” 论起熟络来,自然非她莫属了。云晨霜这番建议倒也不算失礼,只是王家兄弟并没买账,王青城看一眼云暮雪那张笑得开怀的笑脸,心中升起无限的怜惜。 在大将军府,她就像是个失去了生命的美丽玩偶,除了抢了一盘点心吃,说了几句王氏认为的胡话之外,全然没有一点儿生气。 这出来才不过一刻,那明媚的笑容就像镌刻在她的脸上一样,再也褪不下来了。 此时的她,压根儿不像个傻子,和那些闺阁小姐没有什么两样。 迎着暮春的暖阳,她的笑是那样纯真,眉眼弯成了月牙,红润的小嘴扬起好看的弧度,露出一排贝齿,阳光中,洒落一路的银铃欢笑,看得王家兄弟莫名心悸。 这个样子的她,他们实在是不忍心去打搅,只想让她好好地笑上一次,乐上一会。 云暮雪确实很开心,头一次出门逛大街,又有两位帅表哥陪伴,真是八面拉风哪。 只是好死不死地跟着个云晨霜,让她施展不开手脚。今儿出来,不仅仅让两位表哥知道内幕,她还想去找萧腾要解药。 而这一切,都得避开云晨霜才行。 她一边兴高采烈地看着外头的景色,一边开始琢磨着怎么摆脱云晨霜了。 二十九章 上次来过 能让两位表哥知道她被继母和继妹虐待固然重要,但不是最重要的,反正这两位表哥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走。而能拿到解药给紫玉三个,才是最让她头疼的。 一来她不知道腾王府的门朝哪儿,二来,摆脱云晨霜也是个功夫活儿。 这丫的不仅心眼儿歹毒,还随了她娘,满肚子都是鬼点子。不想个万全之策,倒不好下手的。 马车拉着她们姐妹在大街上又转了半晌,云晨霜实在是憋不住了。这大晌午的,她也饿了。 为了迎接两位尊贵表哥的到来,她忙活了一大早上,只吃了两块点心。这个点儿,早就饿得前胸贴着后背了。 睨一眼身边那傻子,还是那么地兴高采烈。她不由冷嗤了一下,傻子出门前可是吃了满满一大盘子的点心,这会子满心里恐怕只剩下玩了。 又转了一阵子,她实在受不了了,就哀求着王家兄弟,“表哥,我饿了,咱们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吧?” 王青城手搭凉棚看一眼天色,确实不早了。 何况两兄弟在云府也没吃什么,这会子也饿得肚子叽里咕噜乱叫。只是看着云暮雪那神采飞扬的小脸,两个人实在是不好打扰到她的兴致。 这些话,云暮雪自然都听见了。 眼见着前面有一片古色古香的酒楼,她连忙伸手喊停,“表哥,那里头好香,我想吃……” 她这么半撒娇地说着,王家兄弟的心就化了。 王青桐一夹马腹来到云暮雪跟前,笑问,“雪儿饿了吗?咱这就吃好吃的去。” 云暮雪立马就露出欢快的笑容来,拍着手说好。 云晨霜见王家兄弟脸上挂着宠溺的笑看着云暮雪,心里颇不自在。论理,她也是他们的表妹,怎么就不见他们对她笑脸相迎过? 又见云暮雪认准了前面这片酒楼,云晨霜脸色就有些不自然,百般阻挠,冲外头王家兄弟道,“两位表哥,这酒楼哪里如醉仙楼的厨子名气大?以前带着姐姐来过一次,没什么好吃的,姐姐也不喜欢!” 云暮雪正拍着手,听见这话心就漏跳了一拍,抬眼看去,那一片浓绿掩映下的飞角重檐,真的有些似曾相识。 她心思电转,莫非她落水穿过来那次就是在这个地方?要是这样,云晨霜也就有不想来的理由了。 她如今活得好好地,云晨霜见了这酒楼心里怕是会恨那时候没能淹死她吧? 她不想来,她还偏想去! 瘪了瘪嘴,她带着哭腔哀求王家兄弟,“这儿好玩,有好吃的……” 王家兄弟哪里见得她有一分不快,连忙满口答应下来,“雪儿乖,我们哪儿不去,就到这儿。” 云暮雪这才破涕为笑,欢快地跟着王家兄弟来到了酒楼前,压根儿不理会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的云晨霜。 她估摸着,这会子要是没有王家两位表哥,云晨霜铁定能吃了她! 这是一片三面环湖的酒楼,甫一下车,清风徐来,分外凉爽,冲淡了暮春时节午间的炎热。 店伙计上来牵走了马自去喂料,王青城则体贴地扶着云暮雪,踏上了通往酒楼的阶梯。 阶梯乃临湖而建,螺旋而上,两边乃大理石凭栏。人走在上面,不仅可以感受湖面徐徐吹来的凉风,更能欣赏波光粼粼的水波。 的确是个好去处! 只是走在那阶梯上,似是踏波而行,胆子小的,每走一步,无不心惊胆战。 跟来的丫头只有云暮雪身边的碧如和云晨霜的墨菊,其余的都是王家兄弟带来的家丁。 王青城喜静,就把丫头家丁都留在楼下候着。云暮雪有王青城搀扶着,自是不怕,只是苦了身后的云晨霜了。 她眼睁睁地看着王青城扶着云暮雪,暗暗磨牙,不甘心地往王青桐跟前靠。 可是王青桐就跟什么都看不见一样,只管背着手,悠闲地看着四处的景色。 云晨霜乃闺阁女子,自然不好厚着脸皮让王青桐扶着她,只得一步一咬牙,好不容易挨着他们上得楼上。待入了座,两腿酥软,后背已经汗湿了。 他们要的雅间正好临湖,推开窗扇,一股舒爽的凉风吹来,美景尽收眼底。 湖面上烟波浩渺,几叶扁舟泛舟湖上,远远望去,就像是湖面上飘着的落叶。 岸边绿柳垂荫,幽碧重重,景色美不胜收。 王青城倚窗看了一阵,不由回头笑对王青桐,“没想到帝都还有这等江南美景,倒是我少见多怪了!” 王青桐也咧嘴笑,“古人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诚不我欺也!” “别,你可别跟我掉书袋子,你不是那块料!”王青城笑着打趣弟弟,一脸不敢置信的样子。 “有你这个大哥识文断字就足够了,咱们家又不缺书袋子,我学那些做什么?还不如会些拳脚功夫,仗剑走江湖,打抱不平呢。” 王青桐也不恼,笑嘻嘻地把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 云暮雪听得倒是一愣,这琅琊王家千年望族,诗书传家,没想到还有子弟喜欢拳脚功夫的。 况且看这样子,琅琊王家也没有限制王青桐,如此一想,她对琅琊王家倒是有了好印象了。 云晨霜见这兄弟两个自顾自说着话,并没有催小二上菜,不由急了,柔柔一笑,露出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捧着心口细声细气道,“两位表哥,坐下歇会儿吧?想吃什么,我让厨子做去。” 一副当家主人的样子,好像和这里很熟一样。 王青城瞥一眼云晨霜,但笑不语。 王青桐大喇喇地往椅子上一坐,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满不在乎地一挥手,“既然是表妹请客,那我就不客气了。来人……” 早就在雅间外候着的店小二听了立即颠颠地跑了进来,王青桐对着他指了指云晨霜,笑道,“今儿这位姑娘请客,把你们酒楼里最拿手的招牌菜上一桌来。” 言下之意,就是什么贵上什么了。 云晨霜抿着嘴恨恨地坐在那儿,一言不发。这是把她当冤大头了吗?她倒不缺那几个银子,只是王家人好歹也是世代豪富,怎么就这么抠门?好意思让她一个姑娘付银子? 她看着王青城,一双灵动的杏眸水汽氤氲,像是会说话一样。 只是王青城依然浅笑着,不为所动,由着自己的弟弟为所欲为。 云晨霜只得拉着脸僵坐着,就听店小二讨好地冲着她笑,“哟,姑娘果然是富贵人家出身的,上次来了还赏了小的好几两银子呢。” 上次来过? 三十章 阴毒的妹妹 云暮雪眼波流转,更加认定上次就是在这个地方,原身被云晨霜给推下湖里淹死了。 想想王氏母女对原身做的恶,云暮雪更不想对她们手软了。 这酒楼临湖而建,清风徐来,故名“迎风楼”。 上菜的速度确实挺快,不过一刻的功夫,就把雅间的桌子上摆得满满当当的。 什么“桂花鸭”、“清蒸鸡”、糖醋排骨、红烧肘子……色香味俱全,诱得云暮雪口水四流。 王青城兄弟也不跟云晨霜客气,见菜上齐了,一边一个就给云暮雪夹起菜来,云暮雪更是不等云晨霜,拿起筷子就大快朵颐起来。 见了云暮雪的吃相,王家兄弟越发确信了王氏在虐待这个继女。就算是个傻子,那要不是饿极了,哪里会吃得满嘴流油? 对云暮雪有多怜惜,对云晨霜就有多恨! 王家兄弟吃饭的时候,压根儿就没有正眼看过云晨霜,更不会吃云晨霜殷勤给他们夹的菜。 云晨霜不是个傻子,自然看得出来这兄弟两个对她的不满。她心里惶恐,生怕云暮雪嘴里再淌出什么不好的来。 云暮雪那副吃相,活生生像极了三天没吃饭的人,让云晨霜越发生厌。 夹了一块油辘辘的肘子放在云暮雪面前的碗里,云晨霜笑得纯美灿烂,“姐,吃慢点儿。这些都是你的。” 又转过来对王家兄弟愁眉苦脸地解释,“姐姐自打病了之后,吃东西就是这个样子,哎,将来被太子殿下看见了可怎生是好?” 这话里的意思很明白,云暮雪可是未来的太子妃,这副吃相可是配不上太子的。 王家兄弟哪里不清楚?王青城眉头挑了挑,却没说什么。 王青桐听了筷子“啪”地往桌上一拍,吓得云晨霜眼皮直跳,就听他暴躁如雷地低吼,“太子有什么好?大不了我们王家养着雪儿。” 王青城却微微地摇了摇头,不满地瞪着弟弟,“你说话总是不过脑子。太子也是你想说就说的?” 王青桐却不买大哥的账,大咧咧撕着一个鸡腿,呜噜不清,“太子怎么了?比起大哥你来也不见得尊贵多少!” 云晨霜听着这话已经吓得脸色煞白了,在她眼里,太子可就是未来的皇上,是她们这些女子可望不可即的。王青桐却不放在眼里,还拿他大哥跟太子相比? 这……这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可王青桐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分明没把这当回事儿。王青城虽然斥责了他,也没有如临大敌的样子。 云晨霜察言观色,更确定了琅琊王家是连皇家都不放在眼里的世家望族。若是能嫁给琅琊王家的嫡子,将来比起那些妃嫔,身份也不会低。 打定主意,她对王家兄弟越发殷勤了。除了给云暮雪夹菜,还抽空给王家兄弟夹,看得云暮雪也暗自叹息:这样自己还怎么吃啊? 一顿饭吃下来,云晨霜果然没吃多少。倒是云暮雪,心满意足地撂下筷子,肚皮撑得溜圆,再也坐不住了。 她摇摇摆摆地起身往外走,想找个地方方便一下。这个地方她不熟,身边又没有丫头,她只得自己去找。 王家兄弟见状也不好跟上去,云晨霜主动请缨,“让我跟着姐姐吧。” 王家兄弟点点头,云晨霜就笑吟吟地上前挽住了云暮雪的胳膊,顺着那螺旋楼梯下了楼。 带着云暮雪七拐八弯地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云晨霜停了下来,指了指那堵墙后头,她恶心地一把捂住鼻子,恶声恶气地道,“到那里,死傻子,别熏着我。” 云暮雪见她背过身子,嘲讽地翘了翘唇,转到了墙后头。 云晨霜就听哗啦啦一阵响,一会儿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她才转过了身子。 云暮雪提着裙子笑嘻嘻地出来,露出两颗小虎牙,日光下,发着亮闪闪的白光。 “真恶心,吃了就拉,也不怕撑死了。”云晨霜一脸嫌恶地捏着鼻子往前走,云暮雪跟在后头,眼波闪烁,手指摩挲着那枚祖母绿戒指。 沿着石子甬路往前走,有一个通往酒楼的八角琉璃亭,站在那儿,看着烟波浩渺的湖面,吹着徐徐而来的清风,格外凉爽。 本来对云暮雪恶心地要命的云晨霜,走到这亭子附近,忽然转过身拉过云暮雪的手,脸上是满满的甜笑,“姐姐,咱们到那亭子里玩玩吧?” 云暮雪不知这丫又出什么幺蛾子,就想看个明白,于是也跟着高兴地笑了,“好啊,好啊。” 于是云晨霜拉着她就进了八角琉璃亭。 依着凭栏,云暮雪四处打量。发现这亭子正好对着他们方才吃饭的雅间。从这里,清楚地看到王青城兄弟俩正趴在窗口往外看。 只是他们还没发现她们。 云晨霜就大声喊起来,“表哥,表哥,我们在这儿。” 王家兄弟听见声音一探头,才看见她们。王青城有些担心地对云暮雪招手,“那里风大,快过来。” 云晨霜站在云暮雪身前,一手死死地攥着云暮雪的手,另一只手却朝王青城摇了摇,“姐姐方才吃多了东西,非要到这儿透透气!” 她身后的云暮雪翻了个白眼,心想云晨霜定是没安好心,是她硬拉着她来的,倒赖在她头上了。欺负傻子不会辩解是吧? 不过她还真不打算说话,倒要看看云晨霜当着王家兄弟的面儿能玩出什么花儿来。 王青城一听是云暮雪非要来,就大声冲她喊,“雪儿,你待那儿别动,我们也过去。” 云晨霜嘴角就扬起一抹嘲讽的笑,到底还是不放心这个死傻子。这死傻子到底有什么好,值得王家兄弟这么上心! 待王家兄弟转过身,窗口已经看不到人影了。云晨霜忽地转过身来,正对着云暮雪的脸。 云暮雪愕然地看着她,下一刻,就见云晨霜笑得残忍狠毒,把她狠狠地往凭栏边推去,“死傻子,上次算你走运,这次看谁能救你!” 三十一章 姑娘就想这么趴着 凭栏不过及腰,只要一推,人就很容易落入湖中。 云暮雪明白了,怪不得云晨霜要拉着她来这里呢,原来又来这一招。 原身是个傻子,自然无力对付这样恶毒的妹妹。不过如今这躯体换了灵魂,云晨霜还要故伎重演,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身体被云晨霜压在凭栏的同时,云暮雪也一把抓住了云晨霜的袖子,冲着她龇牙一笑。 日光下,这笑差点儿晃花了云晨霜的眼。 她瞠目结舌地瞪着云暮雪,不敢置信,这傻子,怎么能笑得这么可怕? 下一刻,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云暮雪就拉着云晨霜一起落了下去。 云晨霜本能地惊叫出声,待意识到自己不会游泳时,她吓得面色惨白,哇哇大叫,“救命……” 王青城和王青桐已经赶了过来,本以为能陪着云暮雪在这儿看看湖景的,没想到一来就看到了姐妹两个一起落水的惊险一幕。 王青城惊出一身的冷汗,连忙甩了身上的长衫就往凭栏处跑。王青桐更是嗤啦一撕,身上的长衫应声而落,露出古铜色的肌肤。 兄弟两个对视一眼,二话没说,就从凭栏处跃了下去。 而此时的湖面,已经泛起了一朵硕大的水花。 水中,云暮雪死死地揪着云晨霜往水里按。云晨霜不会水,挣扎不开,只得由着云暮雪。 她的头浸在水里,喘不上气,憋得满脸青紫,深深体会到落水窒息的那种无助和绝望。 挣扎了一阵子,云晨霜已经快不行了。 云暮雪估摸着时辰差不多,用脚一蹬,提着云晨霜就往水面上蹿去。 云晨霜的脑袋冒出水面,她长长地喘出一口气,下意识地就往上伸手。 落水时,云暮雪刻意带着云晨霜往前游了几下,离开那座凉亭有些距离。是以王青城和王青桐下水时,还要朝她们游过来。 见他们两个过来,云暮雪又悄悄地往前游了一段。她暗暗数着数儿,等到数到“三”的时候,她又把云晨霜往水里按去。 不远处,王家兄弟只看到云暮雪和云晨霜在湖面上起起伏伏,还以为两个人快不行了呢,于是加紧往那边划去。 而水中的云晨霜,确实被云暮雪揪着头发灌得咕嘟嘟喝了好几口湖水,呛得她连气儿都喘不过来。 这下,她有些明白过来这个傻子是有意的了。方才她推云暮雪下来的时候,云暮雪冲她古怪一笑,她就预感不妙。如今被灌得死去活来,她要是还弄不明白,那真成了傻子了。 只是人在水中,身不由己,想要喊声“救命”都喊不出来。感觉到云暮雪死命把她往水里按的那股狠劲,云晨霜心里吓得直打鼓。 这个傻子要真的是有意的,今儿她的命岂不要交代在这儿了? 可是无论她怎么挣扎,都摆脱不了云暮雪的手。慢慢地,她瞪大了眼睛,痛苦地长着嘴巴,面上显出垂死前的绝望。 云暮雪见时候差不多了,又听见破水的声音传来,才把手一松,由着云晨霜沉了下去。 自己则“哧溜”一下,像条泥鳅似的朝前潜水而去。 王青城和王青桐感到她们落水的地方时,已经看不到人影了,两个人大急,忙潜入水下,一阵搜寻,捞着了已经快要沉底的云晨霜。 可任凭两人怎么找,都不见云暮雪的影子。 两人不得不浮上水面缓口气,王青桐瞥一眼王青城拽着的面色惨白毫无生气的云晨霜,有些惊慌失措,再找不着云暮雪,那她定要凶多吉少了。 喘了一口气,他急急地冲大哥喊道,“哥,你带她先上岸,我去找雪儿。再多叫几个人下来。” 事到如今,王青城也没什么好争的,只得点点头,拉着云晨霜往回游去。 王青桐又深吸了一口气,潜入到水下。 而这时的云暮雪,已经游出了很远,听不见后面的动静,就浮了上来透口气。 刚大大地吸了一口气,就听前面不远处的绿荫丛中一阵轻响,扭头看时,就见一叶扁舟荡荡悠悠地从里头钻了出来。 上面端坐一人,白衣纤尘不染,碧波荡漾中,像是一朵出世的白莲。三千银丝高高束起,一只墨玉簪子神秘典雅。 银色骷髅面具白得发亮,映着湖面的粼粼波光,耀眼刺目。那人手里擒着一根三丈长的乌竹鱼竿,荡悠悠地就甩了出去。优美的弧度划过天际,像是一道细细的虹。 云暮雪倒抽一口冷气,就想转身逃离。 这人什么时候藏在那儿的?方才落水的那一幕他会不会看出什么端倪?好死不死地怎么就在这儿钓上了鱼? 她不觉得这是偶遇,万一被这人发现了自己装傻的内幕,他会不会说出去? 她还有很多未做的事情,还要利用装傻这张假面具对付王氏母女呢。 本来还想着找他要解药的,如今,云暮雪恨不得插上双翅飞走,压根儿就不想让他看到她。 可她刚游出去,就听身后传来一个让她透心凉的声音,“姑娘,不上来坐坐?” 除了固有的寒冰,声音里似乎还透着一丝调侃。 云暮雪慢慢地扭头,紧紧地盯着那一双寒凉不带一丝感情的眸子,只是那眸子就像是这平静的湖面,除了闪烁着点点寒芒,丝毫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听他这话,好似没把她当傻子。 他是有意,还是无心? 云暮雪不敢确定。 只是人家开口了,她还能就那么转身逃了吗? 傻呵呵一笑,她伸手扒着那叶扁舟的船帮,只是看着萧腾不说话。 她得听听这人到底有没有发现她是装傻的。 萧腾静静地坐在那儿,双手搭在膝盖上,举着鱼竿,也不说话。 两个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谁也不开口。云暮雪等了一会儿,手扒得酸麻,快要撑不住了,就急了。 这人再不开口,她真的就要走了。不然在这暮春的湖水里泡久了,也会生病的好不好? 她刚有这个心思,那人忽然就垂下眸子,淡淡问了一句,“姑娘打算一直这么趴着?” 这话问的,谁乐意趴在这儿? 不过这人倒是明白她的心思,好似他是她肚里的蛔虫一样。 撸了一把脸,云暮雪抓住船帮就往上翘腿。无奈在水里待久了,胳膊使不上力,又酸又麻地,蹬了几次推都没上去。 船上那人,面具后的眸子终于有了波动,性感的薄唇似乎还轻轻地上扬了下,把自己手中的鱼竿忽然往云暮雪面前一递。 云暮雪愣了愣,才明白过来这是要拉她上去。只是这轻巧的鱼竿能行吗? 她顾虑重重,却还是抓住了那乌竹鱼竿。 两手刚抓住,她的身子就以一个优美的弧度被挑了上去。 毫无预兆地,她四仰八叉地躺在了荡悠悠的扁舟上。 三十二章 上下其手 身下硬实的木头咯得云暮雪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奶奶的,这该死的面具男,就不能把她好好地拉上来吗? 心里把他骂够了,也躺够了,也没听见人说一句安慰的话,云暮雪只得恨恨地撑着身子爬起来,湿漉漉地站在了萧腾面前。 在湖里折腾得久了,云暮雪的发髻早就散了下来,如今那头乌油油的长发湿哒哒地挂在肩头上,那张因为被水冲洗变得愈发白净的小脸掩在湿发里,说不出的娇俏明丽。 两道弯月般的长眉斜飞入鬓,沾了水汽,凭空添了几丝妩媚。那双月牙般的大眼睛,流光溢彩,不知道是不是在水里泡久了,越发水润灵动。 挺翘的小鼻子,在日光的映射下,像是一块精雕细琢的上等美玉,透出莹莹的光来。 只有弧度完美的小嘴,有些发白,看上去让人心生无限怜惜。 已是暮春时节,少女穿得单薄,只一领月白夹纱褂,一条湖绿百褶裙。如今都*地贴在身上,勾勒得那已经长开了的身体曲线毕现。 饱满的酥胸若隐若现,盈盈一握的纤腰玲珑有致,圆润的臀挺翘结实…… 萧腾的喉结滚动了下,不大自然地垂下眸子别过眼去。 如清水出芙蓉般的云暮雪让他还真的忽略了她是傻子的事实,尘封已久的心,竟然会为她重新跳动。 他真的觉得不可思议,可又不排斥这种感觉。 不知为何,短短的几次见面,每一次,他都能感觉到自己砰砰有利的心跳,感觉到自己还是个活人。 而云暮雪尚且还不自知,她大喇喇地拧着裙角的水,就着船舷把水滴到湖里去。 见那厮兀自握着鱼竿端坐不动,她实在是受不了,甩开裙角摇摇摆摆地上前就去夺他的鱼竿,大吼一声,“钓什么钓?” 湖边的浓浓绿荫里,忽然就刷拉拉晃了一下。隐在里面的暗卫龇了龇牙,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从来没见有人敢这样对待他们的主子,这傻丫头可是头一份! 更让他们瞠目结舌的是,主子竟然容忍这傻丫头靠近她。若是换做旁人,主子只要轻拂一下,那人怕就得落到湖里去。 由于云暮雪动作过大,扁舟立即就摇晃起来,她一个不稳,就倒在了萧腾的怀里。 浸湿的衣服贴着他的,彼此穿得又少,很快,两具身体就亲密地贴合在了一起。 少女的身体,散发着独有的幽香,扑鼻而来。玲珑有致的曲线,紧紧地锲合着他的胸膛。 萧腾的头“嗡”地一下就大了,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不受使唤了,手里的鱼竿也啪嗒掉了下去,砸在了船舷上…… 他觉得自己呼吸有些急促,怀里软绵绵的触感,让他血液倒流,如同万马奔腾。 一向不近女色的他,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只感觉自己浑身燥热起来,忽然很想……很想把这个少女紧紧地拥在怀里。 勉强克制住体内的翻涌,萧腾不动声色地去推云暮雪。 云暮雪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来,倒在他怀里的同时,忽然就想起了一件事儿。 紫玉那几个丫头不还没解药吗?后日就是约好拿解药的日子了,她也正想着怎么开口问萧腾要解药的,如今若是就这么公然张嘴要,萧腾肯定能断定她是个正常人了。 傻子,哪里知道解药的事儿? 她不敢冒这个险,这人是好是歹,她还不敢确定。 可没想到她竟然倒在了他的怀里,这天上掉馅饼的美事她可得好好利用。 那些古人不都把解药藏在怀里的吗? 云暮雪想到做到,毫不客气地就伸出那双羊脂玉般的小手掏向萧腾的胸膛。 萧腾勉强提着一口气,装作若无其事地正要推开她,谁知这丫头的小手就摸向了他的胸口。 “砰砰……”他可以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脑子一下子空白一片,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她是个傻丫头,不知道男女大防有多严重。可他却是知道的,他一个残废,怎能祸害了人家小姑娘? 萧腾连忙伸出手按住云暮雪在他胸口乱摸的小手往外拽,那双寒冰似的眸子也不淡定了,薄薄的唇紧抿着,声音也跟着有点儿发颤。 “云……姑娘,这样……这样不好吧?” 云暮雪正上下其手摸得起劲,顺带着还戳戳他结实有力的胸肌,乍一听这话,有些懵懂,纳闷地抬起头,正对上萧腾一双幽深的眸子。 “怎么不好?”还以为这人不给她解药呢。 萧腾苦笑,哪有一个闺阁少女这么摸男人的胸口的?摸了之后还问“怎么不好”,果真是个傻子。 叹了一口气,萧腾把云暮雪的手从自己的胸襟里掏出来,面色凝重地端详着云暮雪那张水灵灵的小脸,想从她脸上看出端倪来。 莫非这傻丫头被她那恶毒的妹妹给吓了什么药了?不然,怎么敢对男人这样? 只见云暮雪那张粉润的脸白里透红,是非常健康的红。 不是下药,那到底是怎么了? 就算傻,也不至于傻成这样的?这要是被太子知道了,这傻丫头岂不又有苦头吃了? 还未做成太子妃,就公然勾搭小叔子,这个罪名足够她沉塘的了。 当然,他不会让太子知道的。只是这样做,确实有损一个闺阁少女的声誉。 若是换做别的女人,萧腾才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她给拂落到水里去了。只是对云暮雪,他就是下不了手。 攥了攥拳头,萧腾浑身绷得紧紧地,耐心地劝着云暮雪,“你站起来,舱里还有一件外衣,你过去穿了。” 一个傻丫头,跟她讲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估计她也听不懂。萧腾只得慢声细语地哄着她。 三十三章 我还没摸够 云暮雪掏摸了一阵子,也没发现什么小药瓶之类的,很是失望地离开了他的怀抱。这一出来,才发觉身上果真凉飕飕的,不由得很是怀念他那温暖的怀抱。 瞄了一眼他那健壮结实的怀抱,云暮雪笑嘻嘻地站了起来。 萧腾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攥紧的两个拳头也松了开来。 湖边浓荫中的暗卫,有些失神地面面相觑。若真要让那傻丫头赖上主子,岂不玷污了主子? 只不过主子也真是奇怪,多少名门闺秀他都看不上眼,偏偏就对一个傻丫头这么容忍? 云暮雪摸起那件外衣又掏了几下,确定什么也没有,才失望地披在了身上。 没有找到解药,又不能跳水游走,她就像是泄了气的皮囊一样,蹲在那儿无所事事,拿指甲抠着船上的缝儿。 萧腾眼角余光瞧着,竟有些不忍心。 方才掏摸他胸口时,那丫头真是神采奕奕,那眼珠子转得比谁都快,哪里像是傻子? 只是他再怜惜,也不好让人家小姑娘掏自己的胸口玩吧? 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他弯腰捡起鱼竿,又甩了出去。 云暮雪怒气冲冲地瞪了他的背影一眼,暗骂这就是个神经病,一天到晚就知道钓鱼,也不知道他钓着了什么。 远处,有人在喊着什么。 萧腾抬眸看了眼,又垂下眸子静静地盯着水面。 王青桐越来越近,不过一会儿就游到了小船近前。 云暮雪见是他来了,忙站起身来。 王青桐湿漉漉地爬了上来,来不及抹一把脸上的水,就抱拳对萧腾行起礼来,“多谢腾王殿下救了舍妹!” 云暮雪挑眉,这位二表哥竟然认识这面具男? 看来以前也是经常来京的嘛,琅琊王家的人,果然还是不俗。 萧腾不答,只是抬眸淡淡地打量了王青桐一眼,又垂下眸子,冷冷问了句,“可是琅琊王家的二公子?” 这厮,对王青桐也是相当熟悉了。 云暮雪在两人身后翻了个白眼,这些权贵之人,跟她这样的普通人就是不一样啊? 就她,天生脸盲,见过好几次还不见得能记牢。人家,未定见没见过,一出口就能准确无误地认出来。 心下暗暗佩服,就听王青桐不卑不亢地答道,“正是在下!” 说完,就上前去拉云暮雪的手,“雪儿,跟二表哥回去。” 这人不管是言谈举止还是内在散发出来的气质,都很强势,让人难以拒绝。 虽然不是王孙公子,可比起他们来一点儿都不逊色。 也不知道为何,云暮雪感觉得到这位二表哥似乎有一股隐隐的怒气再升腾,她也说不出到底因为什么。 只是才走到萧腾身边时,云暮雪忽然顿住脚步,把眼瞥向了萧腾。 她的解药还没拿到手呢,好不容易见着这位鬼王爷,总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吧?再见一面,还不知猴年马月。 王青桐见云暮雪驻足不前,回头不由皱眉,“雪儿,怎么不走了?” 云暮雪支支吾吾地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要说拿解药吧,那萧腾送她戒指的秘密就暴露了。可要什么都不说,王青桐会更加疑惑。 情急之下,云暮雪伸出一指点向萧腾的胸口,那里已经半敞,露出见状的古铜色肌肤。 “我……我还没摸……” 一个“摸”字刚吐出口,云暮雪就见王青桐的脸色已经黑得能够拧出墨汁了,她吓得心里惴惴不安,这要是说出还没摸着解药的话,王青桐会不会把她给吃了? 一个傻子要什么解药?到时候王青桐铁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那萧腾送她戒指的事情被他知道,他会怎么想?会不会认为这位鬼王爷在逼着傻子给人下毒? 千钧一发之际,云暮雪脑子空白一片,那话没有经过大脑就脱口而出,“我……我还没摸……够!” 萧腾面对她纤纤玉手点向胸口都稳坐泰山般垂钓,可当这话一出口,那厮的手愣是剧烈地抖了一下,手里的鱼竿“啪嗒”一声滑落到湖里。 而说完这话的云暮雪,愣愣地看着面前的王青桐本来黑成一片的脸色好似又变了几变,先是由黑变红,又由红变白。 “你……你把雪儿怎么了?”王青桐忽然松开了云暮雪的手,冲着萧腾就奔了过去。 冲劲很大,扁舟摇晃起来,云暮雪身形不稳就往船舷边倒去。而王青桐正挥舞着拳头冲向萧腾,哪里顾得上云暮雪? 眼看着就要落入湖中,云暮雪惊吓之下情不自禁地叫出了声。倒不是她怕水,而是这种情形之下,出自本能就叫了起来。 王青桐此时收势不及,耳听得云暮雪的叫声,却无能为力。 就在云暮雪将要落入水中的那一刹,忽然从她对面伸出一条雪白的白练,把她齐腰紧紧地缠住。下一刻,她人就已经倒在了萧腾的怀里。 而王青桐的拳头也砸向了萧腾的面门,萧腾的脸一扭,避了开来。 王青桐的拳风虎虎生威,刮着萧腾的面具错了开去,劲风把他的面具给拂歪,露出半边脸来。 云暮雪稳了稳心神,方才看向萧腾。确切地说,看向那露出来的半边脸。 这人神神秘秘地总带张面具,定是有脸不能见人了? 听人说他两年前遭了一场大火,毁了面容,双腿残废,也不知道这面容有多吓人! 只是看那露出来的半边脸,简直是可以用“惊世骇俗”来形容。 一眼看过去,云暮雪就移不开眸子了。 那肤色呈淡淡的小麦色,柔滑细腻,轮廓鲜明。 一道斜飞入鬓的浓眉下,凤羽般的眸子冷冷淡淡。高挺的鼻梁,像是能工巧匠精雕细琢出来的,完美无瑕。性感的唇,棱角分明,散发出淡淡的粉。 单看这半张脸,云暮雪的感觉就只有“惊艳”二字。 不仅不吓人,还是个千里挑不出一个来的美男呢。怎么外面传得那么可怕,还给他送了个“鬼王”的名号? 他要是“鬼王”,那太子一票皇子就是“阎王爷”了。 云暮雪眨了眨眼,不敢置信地盯着人家男人的脸猛看。而她的腰间,还缠着萧腾甩出来的一截衣袖,原来那道白练正是他的袖子,也不知这厮的袖子有多长。 三十四章 倒打一耙 见云暮雪呆呆地瞪着自己看,萧腾唇角微微地勾了勾,不紧不慢地把面具扶正,重新戴在脸上。 又是一副高冷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高样子。 云暮雪回过神来,纳闷地探头去看他另一半脸,虽然隔着面具,她却好似非要看出个端倪来。 刚才这厮露出来的半张脸那可是美绝人寰啊,怎么也和“鬼王”搭不上边啊? 莫非是他另一半脸有问题? 一边的王青桐瞧着云暮雪那副呆相不知道说什么好,眼见着云暮雪还躺在萧腾怀里,他气得上前就把她拉起,努气冲冲地扭身就走。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腾王要不是方才救了雪儿,他怕是沾不着人家边的。 再看自己表妹一副馋涎欲滴的样子,哪里像是人家占她便宜?腾王这样高傲的人,怎么肯占自己这个傻表妹的便宜? 冲动的少年脸色涨红,似乎看不见脚下了,拉着云暮雪不管不顾地就往前走。 坐在他们后边的萧腾,嘴角抽搐了下,终是忍不住出声,好心提醒,“二公子,你想带着云姑娘游回去?” 不管怎样,那可是一片烟波浩渺的湖。云暮雪就算是识得水性,也不能在水里泡了。 前面正怒气万丈往前冲的少年,忽地就顿住了脚步,脸红到了脖子根儿。 萧腾也没计较王青桐打他那一拳,只是把他们载到了岸上,人转身就离开了。 云暮雪到嘴要解药的话只好咽了下去,只能等着下次碰到了。 王青桐拉着她沿着岸边走到了“迎风楼”,问店伙计要了一间僻静的雅间,又从马车上拿了一套干净的衣服,交给云暮雪的丫头碧如给她换上。 那件萧腾的外袍早让他团吧几下给扔到湖里去了,不知为何,一看到自己表妹身上披着别的男人的衣服,他就满肚子窝火。 可他浑身湿漉漉的,也没法脱下给雪儿穿。 云暮雪换过了干净的衣服,跟着碧如出了雅间。听说云晨霜目前还未醒,她顺道过去瞧一眼死了没。 云晨霜就在隔壁,里头自有丫头墨菊守着。 王青城和王青桐兄弟俩已经换好了衣服,正坐在雅间的门口等着。 不多时,一个山羊胡子的老者从里头钻出来,对着王家兄弟拱手施礼,“两位公子,里头那位小姐已无大碍,老朽开了丸药,已经让丫头喂下去了。过一刻,也就醒了。” 王家兄弟谢过那大夫,又让他给云暮雪看看。云暮雪却笑嘻嘻地躲来躲去不看,王家兄弟无法,只得由着她去了。只是到底不放心,命店伙计煎了热热的姜汤,几个人都喝下去了。 等大夫走了,王青城就拍拍身边的凳子,指着让云暮雪过去坐。 云暮雪却不肯听他的,只站着笑。 王青城无奈,只得仰着脸问她,“雪儿,方才你怎么落水的?” 云暮雪就知道这两位表哥一定会问的,她也不藏着掖着,故意笑嘻嘻地像个小孩子一样答道,“是妹妹推的,妹妹说那里好玩!” 王青城的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紧紧地盯着云暮雪的眼睛,想从里头看出什么来。 这话让他震动太大,他救起云晨霜上岸的时候,云晨霜还清醒着,当时睁眼见是他,就哭起来,说是云暮雪把她推下去的。 如今,雪儿却说是云晨霜推的她。 潜意识里,他还是信云暮雪的话的,虽然她不过是个傻丫头。 既然傻了,就不会故意把云晨霜推下去,就算推下去,那也是失手而已。何况,云暮雪当时也是掉下去的,要不是腾王出手相救,还不知道后果如何。 王青城自然不知道此云暮雪非彼云暮雪,水性还是不错的。 云暮雪那双眸子像极了姑母的,眸色纯净,不掺任何杂质。面对着他审视般的目光,云暮雪依然笑嘻嘻的,看上去坦坦荡荡。 王青城收回视线,和王青桐两个对视了一眼,不再问云暮雪什么了。 三个人待了一会儿,就听屋内有了动静。墨菊挑了帘子出来,回道,“两位少爷,我们小姐醒了。”并没有向云暮雪行礼。 王青桐不悦地瞪了墨菊一眼,墨菊吓得瑟缩了一下,却不知为何。 王青城起身进了屋,云暮雪也跟着进去了。 锦绣罗帐里,云晨霜面色苍白地依着大迎枕,眉心揪起,正在呜咽。 一见了王青城,她就要撑着身子起来,墨菊忙过来扶着她,“小姐,您身子弱,大夫交代不能动的。” 王青城也淡淡地说了声,“还是听大夫的话,躺着吧。” 云晨霜这才眼泪汪汪地躺在了枕头上,嘴巴撇了撇,就哭了出来,“表哥,你可要给霜儿做主啊。霜儿……差点儿就没命了,呜呜……” 说完,还特别委屈地看了一眼云暮雪,目光里满是惧怕,像是云暮雪是个吃人怪兽一般。 云暮雪低头翻了个白眼,见过不要脸的,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这简直就是猪八戒倒打一耙。 不过她相信这两位表哥不是个浑人,是非善恶还是分得清的。 她是个傻子,自然要装出听不懂的样子,只管一脸呆样地瞅着云晨霜笑。 王青桐望着云暮雪那有些苍白的小脸上挂着的一丝傻笑,心如刀割般疼痛。想当初姑母带着六岁的雪儿回琅琊王家时,那时的她,多么粉妆玉琢、聪明可爱啊。 现如今,被人陷害了却连还嘴的能力都没有。 下意识地,王青桐就偏向了云暮雪。王青城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云暮雪感觉得出来这个表哥比王青桐更沉稳,更睿智。 云晨霜哭哭啼啼了一阵子,见王家兄弟没什么反应,越发心里不安起来,生怕云暮雪在这两人面前说了什么。 不顾身子虚弱,她挣扎着下了床,噗通一声就跪在了云暮雪脚下,抱着她的腿就哭起来。 三十五章 表哥腿粗 这一突然举动倒是让云暮雪愣了愣,这丫的,装什么蒜呢? 云晨霜果然不是吃素的,一边哭着一边诉说着,“姐姐,我知道你心智不全是跟我闹着玩的,可是你知道吗?要是妹妹我没了命,将来你依靠谁啊?爹娘百年之后,谁来照顾你?” 这番话似是道出了她的衷肠,云晨霜越哭越带劲,哭得浑身都瑟瑟发抖了。 云暮雪瞧着也实在是不忍心,为了演戏,真够拼的。 只是要不要这么假,如此惺惺作态真是让她忍不住想呕吐出来。 一脚踢开了抱着她大腿的云晨霜,她顺手拎了拎裙角,这丫死命地拽着她,差点儿把裙子给她拽下来了。 王家兄弟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地别过脸去,满头黑线。 这小表妹真是傻得够豪放的! 云晨霜不甘心,还想扑上来抱着云暮雪,省得她说出什么真相来。 云暮雪却机灵地往王青桐身后一躲,从他身后探出一个小脑袋来,嘻嘻笑道,“妹妹,表哥腿粗,你抱他的!” 王青城一脸尴尬地瞪了她一眼,却没理会地上哭哭啼啼的云晨霜,只是溺爱地戳了戳云暮雪的脑门,“瞎说什么呢。” 云晨霜没辙了,王青城兄弟也没个人伸手过来扶她一把,她只好可怜兮兮地坐在地上。倒是墨菊还是个伶俐的,上前把她搀扶起来。 经了这么一出闹腾,王青城和王青桐也没心思纠结到底谁把谁推到水里去了。 见云暮雪姐妹都无大碍,就带着她们打道回府了。 至晚时分,王氏在云府的花厅摆出一桌丰盛的晚宴来,死活把王家兄弟推到主位上坐了。 用王氏的话来说,那就是一家人要亲亲热热的,不分什么辈分,谁是客谁坐主位。 王青城兄弟也不耐烦和王氏折腾,就由着她了。 这一桌子就五个主子坐,除了王家兄弟坐上首,王氏和云晨霜两个打横相陪,巧的是,云晨霜就坐在王青城的下首。而云暮雪,则坐在王氏旁边,王氏美其名曰好为她夹菜。 云暮雪倒是无所谓,在外头逛了大半天,被云晨霜这神经病给推下水,她虽然没病,可折腾得肚子也饿了。 看着一大桌子平日里没见过的菜色,她真的快要流出口水来了。 妆扮一新的云晨霜和上午截然不同,浑身散发着一股幽幽清淡的香气,上身是一领银红薄纱褂子,下面穿着一条烟紫纱裙。 面上薄施脂粉,画着淡淡的柳烟眉,唇上涂着浅浅的胭脂。看上去鲜艳明媚,妩媚多情,煞是惹人爱。 云暮雪还是原来在迎风楼换上的一身衣裳,料子也是上乘,只是远没有云晨霜那般娇美。 她只管拿眼对着桌上的菜扫来扫去,压根儿就没有功夫去理会王氏母女的心思。反正这两个表哥也不是吃素的,不信王氏母女就能勾搭上手。 云晨霜瞥一眼馋涎欲滴的云暮雪,不由暗自鄙夷:这样一个傻子吃货,太子怎么能受得了? 王氏却不急着开吃,命丫头给每人斟满酒,她先笑吟吟地端起来,“第一杯得先敬大侄子,要是没有你在,霜儿可就……” 说到这儿,她声音哽咽,眼泛泪花。 这倒无可厚非,没个做母亲的知道女儿劫后余生,哪能不动容? 只是她提都没提云暮雪,这让王青城和王青桐甚是反感。王青桐先是憋不住了,把酒杯放下,就冲云暮雪招手,“雪儿,过来坐……” 王氏正酝酿得丰沛的感情一下子就被他的话给截住了,瞪着眼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 王家少爷她可不敢得罪,虽然有万分不满,也得陪着笑。见王青桐理都不理她,只得勉强朝王青城举了举杯子,“青城,来,姑母敬你一杯,多谢你救了霜儿。” 王青城却捏着酒杯斜眼瞥向云暮雪,迟迟不动。 王氏既没过问雪儿的身体,也没过问到底谁把谁推下去的,此举何意? 难道想和稀泥? 王青城眸光流转,看着弟弟把云暮雪往身边拉,并不说话。 王氏举着杯子的手就僵在了那儿。 云晨霜见母亲难堪,咬了咬唇,端起酒杯就上前来,“大表哥,妹妹的命是你救的,这辈子做牛做马都报答不了您的恩情。只能聊借一杯薄酒,以表谢意!” 母女两个轮番上阵,王青城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头。 听云晨霜话里的意思,好像有点儿不大对头。 他瞥了一眼艳得像朵花儿似的云晨霜,不由冷下脸来。 看来这杯酒要是不喝,这对母女还有后招啊?就不知道这后招是什么了,他倒要见识一番王氏母女到底有多大的胆子! 于是他冷哼一声,仰起脖子就喝下了那杯斟满的酒。 云晨霜眼见着他喉结滚动,心中乐开了花,脸上浮现出甜甜的笑容,和王氏两个对视了一眼,满意地笑了。 王青城把空杯子往桌上一墩,淡淡地说道,“你们不必谢我,救人乃是本分!” 话很冷,连声“姑母”也没叫,王氏却不在意地笑了。 “大侄儿果然是个有担当的,怪不得我们王家选了你做下一任少主!” 王青城挑了挑眉,对她的恭维无动于衷。 王氏却是兴致勃勃,径自说下去,“大侄儿今日出手相救了霜儿,霜儿的命就是你的了。日后,她就是你的人了。” 一句话,让王家兄弟瞠目结舌。 刚坐到王青桐身边的云暮雪则巧笑嫣然地看着这场好戏。 就知道王氏母女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挤入豪门的机会的,王青城救了云晨霜,当时两个人湿漉漉的,衣裳又单薄,在世人眼里,那就是肌肤相亲了。 王氏母女还不得赖上王青城啊? 王青城可是王家的下一任家主,风光前途无限,比起皇子来毫不逊色。嫁过去,云晨霜可就堪比宫里的娘娘了。 这等好事儿要是能成,岂不是如了王氏母女的意了? 她一个傻子自然要听不懂的,就看王家兄弟怎么处置了。 想来琅琊王家的未来家主,不至于连这点儿应变能力也没有的。 第三十六章:我娶她 三十六章我娶她 王家兄弟先是愣了一会儿,接着就相视而笑了。 云暮雪放了心,王氏母女的内宅手段,王家兄弟还是不放在眼里的。 就见王青城随意地把身子往椅背上一靠,伸出一指轻点着桌面,潇洒地敲着,笑道,“敢问大将军夫人,是否还记得琅琊王家的家规?” 不仅连声“姑母”不叫,王青城甚至直接呼起“大将军夫人”了。 王氏面色变了变,却还是勉强端坐着,只是点头应道,“王家的家规,我自是一日都不敢忘。” 王青城遂问,“那大将军夫人可否记得,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云暮雪先还是好奇王青城问的是哪条家规,听见问的是这条,不由暗暗笑了。 王青城到底不凡,一出手就掐住了王氏的七寸,倒要听听王氏还有什么新招。 一个长辈,见了小辈,上来就想把女儿硬塞给人家,由不得人家不反感。 谁知王氏却拿着帕子捂着嘴平静地笑开了,云暮雪倒是好奇地很。看样子,王氏早就料到王青城会有此一说了。 就见王氏笑了一阵子,方道,“大侄子言重了。姑母哪敢触犯王家的家规?说起来,姑母也算是你的长辈,你的爹娘乃是我的大哥大嫂,咱们都是姻亲,这亲上加亲岂不更好?” 见王青城面色凝重,王氏更是欢快,“我们霜儿说起来也是京中数得着的大家闺秀,论身份,论门第,也不辱没了琅琊王家的名声。大哥大嫂怎么会不乐意?何况,你们已经有了肌肤相亲,想来大哥大嫂会给我们霜儿一个公道的!” 云暮雪听到这儿目光霍地跳了下,王氏果然是个高手,拿名声说事儿,就是看准了琅琊王家是千年望族,注重声名的。 她不由担心地看了一眼王青城,不知道他会怎么处置。 王青城似乎也没料到王氏母女会如此不要脸,关起门来竟然什么情面都不顾,连“肌肤相亲”的话都能脱口而出! 这要是传扬出去,将来云晨霜还怎么做人? 可见,王氏母女也是破釜沉舟了。 不动身色地瞥了一眼泫然欲泣的云晨霜一眼,王青城坐直了身子,紧抿着的唇吐出一句话来,“我不知道大将军夫人什么意思!” 这话一出,云晨霜就立马掩面嘤嘤地哭了起来,泪水从那双白玉般的手指缝里流出来,滴到那身鲜艳的衣裙上,让她有一种说不出的柔弱袅娜。 云暮雪暗叹,这女子要是心术正点儿,其实也是个尤物,何愁嫁不出去? 怪只怪这母女两个心太高,非要出人头地! 心高也并不可怕,只是把别人当做垫脚石,时刻都想踩着别人往上跳,这就不好了。 这边厢,王青城和王氏母女斗志斗法。那边厢,云暮雪看戏看得热闹,。手中的筷子更是不停歇,每样菜都吃得津津有味。看在王青桐眼里,甚是高兴。 这个小表妹虽然傻,可比起王氏那对母女来,天真可爱,不失童真。 对着王氏母女的龌龊嘴脸,他们兄弟哪里还吃得下东西?倒是这个小表妹,吃得那么香甜,当真让他刮目相看了。 眼看着云暮雪吃得唇角流油,王青桐怜爱地抽出丝帕给她拭了拭唇角。 这动作落在王氏眼里,她不由大怒。一个死傻子,凭什么得到王家兄弟如此垂青? 她女儿难道不是国色天香吗?她女儿难道不是多才多艺吗? 怎么这兄弟两个连看一眼都不乐意看,只围着这个傻子转? 心里这么想着,她也没藏着掖着,当着王家兄弟的面儿就指责云暮雪,“雪儿,你也老大不小了,过了年就该嫁入宫中成为太子妃了。你这副吃相,到时候太子会怎么想?岂不得说我这个为娘的教女无方?” 这话明里暗里都在讽刺云暮雪是个不折不扣的吃货! 云暮雪生母早逝,又是个痴儿,即使再教也教不出样子来。谁会在这上头做文章? 王氏哪里是怕人家说她,分明是嘲讽云暮雪是个猪狗不如的傻子。 这话听在王青桐耳朵里,格外刺耳。 王氏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爬上姐夫床的庶女,姑母要不是因为她,也不会去得那么早。 他性子本就比王青城冲动些,王氏的话刚落,就听他冷冷一笑,“太子怎么看有什么要紧?他要是看不上雪儿正好,大不了我娶了她!” 话一出口,惊呆了一屋子的人。 王氏瞪圆了眼睛,嘴巴张得能塞得下一颗鸡蛋。云晨霜则忘了哭,把手移开,呆呆地看着他。 连他大哥王青城也像看傻子般瞧着他。 正夹了一块酱肘子的云暮雪,手忽然就抖了起来,那块酱肘子“啪嗒”落在了她桌前雪白的桌布上。 那片雪白上面立即就染上了一团褐色的酱汁,看上去有点儿触目惊心。 刚才王青桐说“大不了他娶了她?” 这……这让她太不可思议了。 他们才见了几面?怎么就说出这样的话来? 要知道,琅琊王家的儿郎们,尚公主都是绰绰有余的,王青桐怎么会喜欢上她一个傻子? 怕是被王氏那句话给气得吧? 不过她一个傻子听了这样的话不该有这么大的反应的,想至此,云暮雪来不及就下手去抓那块酱肘子,嘴里还傻兮兮地嚎哭,“啊,肘子掉了,我要吃!” 本来正一脸惊疑不定的王氏和云晨霜,见云暮雪一副狗改不了吃屎的模样,才长舒了一口气,按下那颗砰砰乱跳的心脏。 方才傻子的举动有些奇怪,好巧不巧地就在王青桐说完那句话掉了肘子,莫非她听得懂? 狐疑地又盯了两手淋淋沥沥抓着酱汁肘子的云暮雪,王氏面色才缓了过来,转向王青桐,“二侄子说的什么话?没听你大哥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什么”娶啊“”嫁啊“,是你们小孩子家家能说的吗?” 王青桐却不理会王氏的话,只拿着帕子细心地擦着云暮雪的手,嘴里还柔声道,“雪儿,慢些吃,多得是!” 怜惜又温柔的话,石头也给焐热了。听在云暮雪耳朵里,却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个表哥,到底在演戏,还是真心? 三十七章 拿捏 是个正常人,对一个傻子,都不可能生出这样的心思来。 想那琅琊王家,有多少名门闺秀想挤进去。她云暮雪若是不痴不傻,倒还有几分把握。 如今她这副样子,王青桐还能看得下去?定是在做给王氏看的。 一念至此,云暮雪就放了心,安安静静地吃着酱肘子。 王氏见王青桐压根儿就不听她的话,不由气恼不已,转脸就向王青城抱怨,“城儿,你看看你这弟弟成什么体统?雪儿可是御赐的太子妃,他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岂不给王家招来祸端?” 王氏这口气,完全就像是长辈在教训晚辈,全然没有了之前的那种小心翼翼。 在她的心里,王青城已经是砧板上的鱼肉,任她宰割了。 就算王家再有势力,也得要脸吧? 王青城乃是琅琊王家的嫡长子,未来的家主,哪里丢得起这个人? 她敢拍着胸脯保证,琅琊王家听说了王青城和她女儿有了肌肤之亲,绝不会对外张扬的,只会乖乖地把她女儿娶回家。 所以,她对王青城说话也没了顾忌。 王青城听了王氏的话,面色跟着不自然起来,倒不是他怕了王氏的威胁,而是弟弟这番话,真的会引起轩然大波。 漫说未来的太子妃不能染指,就算是琅琊王家不把太子放眼里,那也绝不会允许自己族中子弟娶太子都看不上的女人的。 云暮雪是他们的表妹没错,但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一个傻子,怎能嫁入琅琊王家? 二弟这是在气王氏吧? 身子绷紧了,王青城一脸端肃地凝视着王青桐,轻声呵斥,“二弟,话不能胡说。你这不是在败坏雪儿的名声吗?” 王青桐却不买大哥的账,只冷冷一笑,偏脸瞅着王氏母女,“大哥,我救了雪儿,和她也有了‘肌肤之亲’,怎的就不能娶她?” 这话不还是王氏说的吗?大哥救了云晨霜,那就是有了肌肤之亲,就要娶了人家。 那他为何不可? 可他这般不着调的话,着实吓得云暮雪没了胃口。这人,说话还真是不靠谱,动不动又是“娶了她”,又是和她“肌肤相亲”的。 她和他什么都没有好不好? 王氏见王青城呵斥王青桐,心中暗喜,正要开口说几句冷嘲热讽的话,却不料被王青桐的一番话给噎了回去。 这可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王氏就算是有天大的怒火,也发作不得,一张白皙丰润的脸硬是憋成了猪肝色。 满肚子的火气没法发泄,她只能把这寄在云暮雪身上:该死的傻子,祸害得她也跟着吃挂落。 恶狠狠地在心里把云暮雪骂了一通,王氏才端着脸直直地盯着王青城,“看样子二侄子已经认同了姑母的话了。大侄子这就修书一封给大哥大嫂,让他们早日来提亲吧!” 她这副吃定了王青城的样子,让王青城甚是恶心。 都怪二弟跟着瞎搀和,让王氏有了可趁之机! 狠狠地瞪了王青桐一眼,王青城不紧不慢地把玩着手中的空酒杯,冷冷笑了,“大将军夫人言重了吧?我们琅琊王家也不是什么人都想嫁过去的。既然我救了表妹和她有了肌肤之亲,那等我回去的时候带上表妹就是了。” 王氏不是个吃素的,自然听得出这话里有瞧不起她们母女的意思。 不过事到如今,她铁了心要赖上王青城,自然不会受他的威胁,“大侄子此言何意?我们霜儿可是上柱国大将军府的嫡女,琅琊王家也不能慢待了的。” 王青城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既然王氏硬要把女儿塞给他,那他就如了王氏的愿,把她带回去随便给个名分得了。 王氏要是舍不得,自然就不会让云晨霜跟着去了。 王氏呢,自然不会让女儿吃亏。嫁过去当然是要做未来家主夫人的,岂是一个侍妾的名分就能打发得了的? 她搬出云大将军的名头来,也是有恃无恐的。 不管如何,琅琊王家也不能瞧不起云大将军。瞧不起云大将军就是瞧不起先头夫人。 王青城目光幽幽地望着王氏,有些看不透这位琅琊王家出身的庶女了。 当年怪不得能爬上云大将军的床,如今抬了正室,贵为一品夫人,看来手段还是不容小觑的。 他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不满地瞪了二弟一眼。这家伙只顾着给云暮雪擦嘴喂东西,压根儿就不帮着他这个做大哥的。 他要是不答应王氏,那就等于拂了云大将军的脸面。打了云大将军的脸,就是不给姑母和雪儿脸面。 这事儿如果捅到琅琊王家,估计他爹娘也要思量一番的。毕竟,云晨霜是云大将军的女儿,王氏不行,但是云晨霜的身份摆在那儿。 王氏眼见着王青城被自己给拿捏住了闷不吭声,不由暗喜,假惺惺笑道,“这事儿大侄子不急,我们霜儿可不能等。若是传出去一言半语,我们将军府的名声就坏了,连带着雪儿也……” 话吞了一半,可是在座的谁听不明白? 王氏不仅搬出云大将军来,还把云暮雪也给拉下水了。 王青桐都扬言和云暮雪有了肌肤之亲了,那王青城更是有嘴莫辩了。 王青桐肯定不能娶一个傻子的,想都不用想,琅琊王家也不会答应。 但是云晨霜就不同了,除了她这个生母的身份低了些,云晨霜嫁入琅琊王家倒也不算辱没了王青城的门楣。 否则,王氏可就要败坏云暮雪的名声了。她虽然没说这话,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经足够让王青城思量一番了。 云晨霜见自己的母亲三言两语地就拿捏住了王青城,心下好生佩服:自己还得和母亲好好学学,将来不仅拿下琅琊王家家主的位子,还要收了王青城的心。 戏看到这儿,云暮雪觉出一些意思来了。 慢条斯理地吐出一块骨头,就着王青桐的帕子擦了把手,她才舒服地伸了个懒腰,不管不顾地左右晃着脑袋,心满意足地来了一句,“吃饱了,要睡了。” 三十八章 解气 云晨霜正剥好了一只水晶虾待要送到王青城嘴边,不防被她这声给惊了下,手僵在半空中。 王青城已是站起身来,走向云暮雪,“雪儿,我吩咐下人送你回房!” 瞧着王青城那迫不及待的样子,云暮雪就乐了。这个大表哥虽然沉稳,但也是头遭遇到这么棘手的事情,恐怕来不及想逃开了吧? 先前还以为他有能力解决这事儿的,不过想想,王氏母女癞皮狗一样,脸皮厚如城墙,王青城这样的斯文人还真是撕不下脸来对付。 倒是王青桐,敢作敢当,十分对她胃口。 不满地斜瞥了云暮雪一眼,王氏喊着紫玉,“送大小姐回屋。” 又笑着挽留王青城,“你们表兄妹虽然亲厚,可到底年岁大了。夜深了,孤男寡女的,难免下人嚼舌头根子。” 时人最重男女大防,王氏拿这个说事儿,王青城也不好再走。 他怕留下来被王氏母女贴上,只得冲二弟王青桐使眼色,可王青桐却像没看见一样,径直夹菜吃着。 云暮雪眼波闪了闪,对上紫玉的眼,她悄悄地晃了一下手,紫玉立即垂下了头。 别人看不出端倪,她可是清清楚楚的。那手就是五日的意思,也就是说五日后给她解药。 而这解药自然也不是无偿给她的,紫玉是个明白人,自然晓得云暮雪的意思。 她垂首站那儿不动,云暮雪就抬脚朝王氏身边走去,一边走还一边伸展着胳膊打着哈欠,“娘,我要和你一起睡。” 王氏的脸不自然了,好不容易把这个傻子赶走,她好和王青城谈判,没想到傻子又来横插一杠。 她没好气地就把云暮雪往旁边推搡了一把,不顾王家兄弟在跟前,低吼着,“你都多大的人了,还跟我睡?赶明儿你出嫁了也要跟我睡吗?” 反正王青城现在已经被她拿捏住了,她也不怕他们看出她对云暮雪不好来。 正啃着一根鸡腿的王青桐,抬起头来,住了嘴,眸子阴鸷地盯着王氏。 云暮雪好似什么都不在乎一样,还是跟狗皮膏药一样往王氏身上贴,“不嘛,人家就要跟娘睡,出嫁了也跟娘睡。” 傻子自然疯言疯语的不成体统,王氏当着王家兄弟的面儿,到底不敢出手打她,只得虎着脸呵斥紫玉,“瞎站那儿做什么?大小姐疯病发作了,拉她下去。” 云晨霜也添油加醋地跟王青城解释,“大表哥,姐姐一犯病就跟小孩子一样胡闹,眼看着就要嫁给太子了,这个样子岂不丢我们大将军府的脸面?” 王青城垂在两侧的拳头紧紧地攥了攥,看着这对母女一唱一和,眸光寒凉一片。 他强忍着没有发作,可是王青桐却实在是忍不住了,把嘴里的鸡腿往王氏身上一掷,“啪”地一声拍案而起。 那根鸡腿不偏不倚正好砸中了王氏的脸,淋淋沥沥的汁水顺着王氏的脸流淌下来,污了她领口的一块布料。 云晨霜吓傻了,呆呆地站在那儿。 王氏也愣了,只不过一瞬间,她就云淡风轻地掏出帕子来擦了擦脸,阴毒地冲王青桐一笑,恶狠狠道,“真是琅琊王家教出来的好儿郎,对姑母都敢如此胡作非为了!” 王青桐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全然不把王氏的话给放在眼里,嬉笑着又摸起一根鸡腿啃着,笑道,“那也要看对什么人!琅琊王家可不是任人拿捏的,对付你这种专靠爬姐夫床的小小庶女来说,这已经是够客气的了!” 这句“靠爬姐夫床”的话顿时让王氏的脸红透了,这事儿乃是当年琅琊王家的耻辱,王家的家风一向清白,没想到她这个小小的庶女竟然爬了姐夫的床! 为了遮丑,王家本想把她送往家庙里常伴青灯古佛的,可没想到,王氏竟然有了身孕! 云暮雪的生母到底不忍心,就把她接了出来,住在了大将军府。 王氏一向小心谨慎,尽心尽力地伺候着嫡姐,把云晨霜平平安安地生了下来。 因云伯英后来驻守边疆,家里就她们姐妹俩带着两个孩子,倒也安稳。 可云暮雪的生母没过几年便有些精神恍惚,最终上吊自杀。 云伯英赶回来见了发妻一面,痛哭一场。 王氏一连多日给嫡姐守孝,待云暮雪更是视若己出。 边疆不稳,云伯英奉命赶回去。临走之前,他见王氏温和孝顺,对云暮雪一心一意,想着府里须得有位女主子,就上表为王氏请封了诰命。 从此,王氏在府里的地位一日稳似一日。 可当年做下的丑事,毕竟纸里包不住火,时日久了,没想到竟然让小辈都知道了。 王青城也是知道这事儿的,只是放在心里罢了。为了家族的荣耀,这等丑事,还是永远烂在心里的好,没想到二弟气急之下,竟然吼了出来。 他连连给王青桐使着眼色,可王青桐却不理会他,只气哼哼地瞪着王氏,大有想暴打她一顿的冲动。 王氏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半日方才阴狠一笑,道,“原来琅琊王家的人不过尔尔。当年的事情传得竟然连小辈都知道了,可见这些年琅琊王家也是世风日下了。” 见王青桐不为所动,她索性豁出去了,“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要不是大将军对我有意,我能爬得了他的床,能封了一品诰命夫人?说来说去,还不是你们那嫡亲的姑母没有本事拴住男人的心?” 说完,她高高地昂着头,嘴角挂着一抹得意的笑。 站在一边儿的云暮雪,被她这副阴谋得逞的无赖样子给恶心到了。 一个登堂入室的“小三儿”,还这么地趾高气扬,是不是真当这世道唯她独大了? 趁着王氏得意忘形之际,云暮雪身子一跳,一脚跺上了王氏的脚,狠狠地捻了一下。 王氏疼得身子不稳,就往一边儿倒去。 云暮雪麻溜地跳开来,眼见着王氏歪向紫玉那边,就朝紫玉眨巴了下眼。 紫玉心领神会,忙装作惊慌失措的样子去扶王氏,却故意没有扶住,让王氏直直地就朝铺了青金大理石的地面栽了下去。 “砰”地一声闷响,王氏结结实实地和大理石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云晨霜吓得花容失色,待反应过来,急忙朝王氏奔了过去。 王青桐也不闲着,单手掀翻了桌子,嘴里骂骂咧咧,“想攀上我们琅琊王家?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恶心的嘴脸,谁看见大哥和你闺女肌肤相亲了?你要是不怕丢人,尽管往外说去!” 骂完,他拉起云暮雪的手就往外走,大摇大摆地跨过一地的狼藉。 云暮雪恨不得拍着手跳起来,王青桐这话那叫一个解气啊,不愧是她的嫡亲表哥! 三十九章 下手 是夜,云暮雪歇在自己的翠微院,王青城兄弟则睡在前院的客房。 半夜时分,碧如就听见小院的大门处传来轻微地哔哔啵啵之声,她吓得连忙惊醒,晃醒了春红,点亮了油灯。 云暮雪还睡着,这俩丫头也没个主见,不得不把她叫起来。 待听明白了之后,云暮雪就披了外衣,带着碧如和春红两个悄悄地靠近了大门。 外头又响起了细微的敲击声,碧如对着春红使了个眼色,一把抽出了门闩。春红则猛地把大门往后一拉,一个身量瘦高的人踉跄地闪了进来。 碧如扬起门闩就朝那人抡去,吓得那人忙告饶,“大小姐饶命,是我!” 原来是紫玉! “三更半夜的,你怎么来了?”云暮雪紧了紧身上的外衣,冷冷喝问。 紫玉顺势跪在她面前,小声回道,“大小姐,不好了,夫人和二小姐今晚要对王家大少爷下手了。” “下手?”云暮雪挑了挑眉,不敢置信地望着紫玉,“你蒙我的吧?王氏在将军府敢对琅琊王家的人下手?” “千真万确!”紫玉急得扬起脸来,那张脸上左右都是手掌印,不消说,定是王氏打的。 想来当时她没扶住王氏,王氏怀恨在心,对她下了手。 见云暮雪不吭声,紫玉忙急急辩解,“奴婢只听见夫人对二小姐说,让她三更时分到王大少爷的屋子里。至于怎么做,奴婢也不清楚……” 云暮雪听着这云里雾里的话,脑子飞速地转着。先前她还怕有诈,以为王氏让紫玉过来无非是甩了个诱饵。 王氏怎么敢对王家的人下手? 及至听到王氏让云暮雪半夜三更地钻王青城的屋子,云暮雪就明白了几分。 敢情晚饭时没有得逞,王氏想让女儿来个霸王硬上弓?待生米煮成熟饭,王青城就百口莫辩了。 不愧是爬床爬出来的经验,王氏为了让女儿嫁入高门,什么龌龊的招儿都想得出来。 抬头看一眼黑黢黢的夜,云暮雪问紫玉,“你什么时候听见的?” 紫玉忙道,“晚饭后,奴婢挨了打,跪在门外,无意中听了一耳朵。这会子二小姐怕是已经过去了。” 云暮雪一听就急了,连忙吩咐两个丫头掌灯,急匆匆地就跨出了院门。 事不宜迟,万一王青城真的入了王氏的套,可就后悔莫及了。 怕来不及,她连头发都没挽,带着碧如和春红就杀了过去。紫玉早就抄小路赶回了王氏的绮罗院。 王家兄弟歇在前院的客房,将军府格局不小,等到她们赶过去时,足足过了一炷香的时辰。 前院黑灯瞎火的,二进门处守着两个粗壮的婆子。一见了云暮雪三个,忙上前一步拦住,皮笑肉不笑地问道,“这么晚了,大小姐这是要干什么?” 云暮雪表面上还是个傻子,自然不会正儿八经地回答她,只笑嘻嘻地装傻,“找吃的。” 两个婆子见大小姐这副傻样,也没把她放在眼里,只是瞪着碧如和春红,喝骂,“你们两个小蹄子就由着大小姐三更半夜往外跑?这要是受了凉,看夫人不把你们的皮给揭了!” 碧如见这两个婆子胡搅蛮缠不放行,急了,上前就去拉扯一个婆子的胳膊,“啪”地一掌甩上那婆子满脸褶子的老脸上,竖起眼睛骂道, “我们大小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由得你这个老货踩到头上来?就冲你对大小姐的不敬,让夫人知道了,也少不得一顿板子!” 那婆子早就得了王氏的吩咐,自然不害怕。 挨了一个傻子身边的小丫头的一巴掌,她哪里咽得下这口气? 当即就瞪圆了眼睛,咬着腮帮子骂起来,“反了反了,这还得了?千人压万人骑的小蹄子,敢教训老娘了。” 跳起来就一把揪住碧如的头发往地上摁去。 春红见碧如被制住,赶紧要上前帮忙,却被另一个婆子拦腰一抱,恶狠狠笑道,“小蹄子,看你往哪儿跑?” 四个人厮打成一团。 云暮雪顾不上耽搁,抬脚就跑,顺着回廊一间一间屋子找去。 尽头,有间屋子亮着昏暗的灯光,云暮雪停了下来,轻手轻脚地爬到了窗户根儿上,伸舌头舔破了 屋内的八仙桌上,一灯如灯,闪着幽幽的光。 拔步床的帐子已经放了下来,轻轻地拂动着,似乎能看见里头纠缠在一处的人影。 定神细听时,一声声让人脸红心跳的软语温言时不时地飘了出来。 她的心咯噔跳了一下,莫非,青城表哥已经被云晨霜那贱货给强上了? 王青城那么睿智的一个人,怎么会被云晨霜给得手? 恐怕这里头大有文章。 云暮雪本身就精通医理,对一些迷香毒药自是不陌生。 透过舔破的小洞,她隐隐地闻到室内有一股幽幽的甜香冲入鼻端,她立即闭住了气,觑着眼睛四处在屋里打量。 就见拔步床前的案上,点着一只白鹤熏炉,此时鹤嘴里冒出袅袅的细烟。 除此之外,屋内没看到什么可疑之处。也许,正是这熏炉里的东西在作怪。 反正不管怎样,也不能让这个嫡亲的表哥着了王氏母女的道儿。 云暮雪离开窗子,深吸了一口气,捏着鼻子伸出一脚对着雕花的木门踹去。 许是知道外头有自己人守着,门并没有在里面拴着。这一脚下去,差点儿把云暮雪给闪了个大马趴。 她稳住身形,三两步就冲到床前,端起那只白鹤香炉给甩到了门外。 帐内,正要入港的云晨霜听见这一阵噼里啪啦的动静,不由怒火冲天,撩开帐子就破口大骂:“马婆子,你想死是不是?信不信本小姐让人把你拖下去打死?” 骂声未止,她就瞪圆了眼睛。 四十章 放火 昏暗的灯光中,一人身量纤细,影影绰绰地立在床前。 云晨霜费劲瞅了半日,才认出那人就是她的傻姐姐——云暮雪。 “你个死傻子,谁让你来了?”云晨霜横眉竖目伸手就去推云暮雪。 她身上只着了一只大红鸳鸯戏水的肚兜和一条红绸亵裤,露出两只雪白的膀子。 到底是个未出嫁的闺阁女子,即使在做这种见不得人的龌龊事儿,还是有些羞愧之心的。 被一个傻子这么死死地盯着看,云晨霜一张粉里透白的小脸腾地一下就红透了。 云暮雪只嘿嘿傻笑着,不伦不类地回了一句,“妹妹脱光了更美!” 这话无疑火上浇油,云晨霜恼羞成怒,两手下大力气就去拉扯云暮雪。 云暮雪却轻巧地往后一跳,云晨霜扑了个空,“啊啊”叫着就摔倒在床前地上,面朝下,像个死蛤蟆一般! 还没等她爬起来,云暮雪利利索索地操起案旁的一只小脚凳朝她的后脑勺上招呼过去。 云晨霜闷哼一声,就一动不动了。 云暮雪扔下脚凳,撩开帐子,俯身去看王青城。 王青城双眼似睁非睁,呼吸急促,俊秀的脸上一片潮红。 果然中了媚毒! 云暮雪脑子飞速地转着,想着用什么法子才能让王青城清醒过来,不料王青城忽然伸出手来,一把把她搂抱住,紧紧地贴在了他的胸口。 云暮雪惊吓失声,尖叫了一声。 身下的王青城浑身滚烫,胸口已经敞开,露出白皙的一片肌肤。 云暮雪的心快速地跳了两下,稳了稳心神,伸手就去拍王青城的脸,“表哥,是我,雪儿呀!” 可中毒已深的王青城,哪里还有意识?只管大手在云暮雪身上游移起来。 云暮雪又羞又急,眼见着王青城的大手不规矩地探上她的胸口,她来不及多想,一张嘴就咬上了王青城的手。 她下了力气,死死地咬着,嘴里传来了血腥味儿。 王青城吃痛之下,一把挥开了她,睁开了眼睛。 这一看之下,不由大吃一惊。 自己只着一条白绸亵裤躺在床上,而表妹云暮雪却倒在了床沿上。 “雪儿,你……怎么了?” 他惊魂未定,还以为自己和云暮雪发生了什么。 云暮雪却一言不发,使劲往上拉王青城。 王青城中了媚毒,骨软筋酥,好不容易靠着云暮雪起来,两个人跌跌撞撞地就往外走。 及至赶到门口,云暮雪又返了回去,在王青城诧异的目光下,她一手端起床头柜上的油灯,对着床上的帐子掷去。 火苗腾地一下就着了起来,床上又都是些棉被衣物,很快就燃起了熊熊大火。 云暮雪也不理会,出了门一把拉上两扇雕花门,也不管王青城,自己来到隔壁房间,一脚踹开门,端起门口盆架上的铜盆,就冲床上睡着的一人泼去。 王青桐昏昏沉沉中被人一盆凉水兜头浇醒,揉着眼皮坐起来,就想骂娘。 可借着隔壁的火光看清是云暮雪时,他又吃惊地张大嘴巴闭不上了。 火光中的云暮雪,黑发披散,眉眼精致,双眸囧囧发亮,哪里还是平日那副痴傻的模样? 分明是个地狱里来的煞神,一身的戾气,看到就让人心惊胆颤。 “雪儿……你……这是在做什么?”王青桐也弄不明白这位表妹为何半夜三更闯进他的屋子,有些口齿不清地问道。 云暮雪也不答话,上前一把扯起只穿着一身里衣的王青桐就往门外走。 出了门,王青桐才看到隔壁失了火,他吓出一身的汗。 屋里还睡着他大哥啊。 正要着急忙慌往里冲,忽然就见对面不远处立着一个人,走近前一看,正是他大哥。 他刚要问,先前一言不发的云暮雪忽然开口低声道,“什么都别问,跟我走!” 两个大男人顿时都惊讶地嘴巴能塞得进去一枚鸡蛋。 这完全不是傻儿说话的口吻。 再想想今晚的事情,这个表妹的所作所为着实诡异。 只是云暮雪也不解释,只管往前走。王青城兄弟也只好跟上。 到了二门处,云暮雪搭眼瞧见两个粗壮的婆子已经把碧如和春红两个人给钳制住了,于是她看也不看两个婆子,只大声喊了句,“走水了!” 两个婆子一听就急了,二小姐可是在那屋子里啊。夫人千叮咛万嘱咐的,千万得守好这个门,让二小姐得手。 如今失了火,二小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们两个的小命可就不保了。 两个婆子顿时就松开了手,也没细想一个傻子怎么会喊出“走水”这样的话来,急慌慌就朝客房那边跑去。 云暮雪则大摇大摆带着王青城兄弟俩回到了她的翠微苑。 此时的王青城,身上的媚毒还未解开,一张脸涨得通红,浑身都热腾腾的。 王青桐也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儿,气得操起门栓就要去找王氏。 倒是让云暮雪给拦住了。 两兄弟非常好奇云暮雪不傻的事情,但是云暮雪就是不开口。 见王青桐冲动,她才冷冷一笑,“表哥,她可是一品的诰命,你打杀了她,到时候皇上可就有理由收拾琅琊王家了。再说,她欠我这么多,岂能让她痛痛快快地一死百了?” 听着云暮雪说出这样的话来,王青城兄弟很是惊诧。 云暮雪见王青桐不再冲动,也就不管了,进屋翻腾一阵,找出一只小羊皮包出来,让王青桐进屋躺好,她则打开羊皮包,就见上头排满了银针。 大家不知道她这是从哪儿得来的,要做什么。 云暮雪也不理会众人的反应,抬手拈出一根来,对着王青城身上的穴位就扎去。 只一针,王青城立马觉得自己的身子松快了许多,那种胀痛闷然的感觉一下子就消散不见了。 见云暮雪又拈出一根银针,他也不动了,等着云暮雪给他扎去。 几针下去,王青城身上的媚毒就解了。 云暮雪这才收拾了银针,排好放在了羊皮包儿里。 王青城兄弟俩的眼睛都闪闪发亮,肚子里有一万个问题想问。 云暮雪自然看得出来,事到如今,她也没必要把装傻的事情瞒着两位表兄了。只是她不是原主的事情还是不能说,反正是王氏害的,如今即使换了芯子,原主也死了。 她吩咐春红和碧如两个守在外头,把自己这些年来被王氏下毒所害一五一十地说了。 王青城兄弟听得义愤填膺,王青桐更是忍不住,几次三番要找王氏算账,都被云暮雪给拦住了。 用她的话说,王氏轻易地死了太便宜她了。 何况,留着王氏,她还想把当年原主的娘死的事情弄明白呢。 王青城兄弟听完,也就默认了。只是都把王氏恨得牙齿直痒。 第二日一早,云暮雪就和王青城兄弟乘了马车去了王家在京城的别院。 王氏连面儿都没露,听碧如私底下打听了,云晨霜昨晚被救出来之后,身上已经着了火,头发都烧秃了,今儿王氏忙着请大夫,自然顾不上管她。 再说,云晨霜好端端地一个千金大小姐被火给烧了的事情,王氏可不敢传出去。 四十一章 登徒子 在王家别院过了两日悠闲的日子,云暮雪就有些闷了。 王家的别院精致典雅,颇有些江南水乡的味道。 只是云暮雪日日琢磨着怎么折腾王氏,也没心思游玩。 王青城的身子自那日中了毒,还有些虚,王青桐自是不放心,日日守着。 见云暮雪烦闷,就命人在后花园给她搭了个秋千,云暮雪每日里趁着日头好,就去荡一会儿。 这一日,她坐在秋千架上,命春红和碧如给她摇着,越荡越高,倒来了兴致。 随着那秋千荡起的高度超过了粉白的院墙,云暮雪看到另一边也有一个硕大的院子,像是别人家的别院。 里头绿树丛林,亭台楼阁,美不胜收。 远远地,一丛碧水涟漪微漾,像是一个心形的湖泊。 云暮雪高兴起来,也不知道那院子是谁家的,光看这景致,就不是寻常人家能有的 她一边欣赏着,一边喊着碧如和春红再摇高一些。 碧如和春红劝了几句,发现这位大小姐压根就听不进去,两个人无法,只得咬牙拼命摇着。 千秋越荡越高,云暮雪又有些忘神,一个没留心,手就滑了下。 碧如和春红就听“啊啊”一阵叫,眼见着她们的大小姐从荡起的千秋上飞了出去,人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飘过了院墙,飞到了隔壁的院子里。 碧如和春红吓得脸都白了,大喊着追了过去,可是高高的院墙挡住了她们。 隔壁并没有传来重重的落地声,碧如和春红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两个人对视一眼,由碧如守在这儿,春红就跑到前院去找王青桐。 却说那边,云暮雪啊啊叫了两声,也是吓得肠子都快断了。 半空中她就闭上了眼睛,心想这次可玩大发了,这么高落地,非死即残啊。 可怜她大好的青春年华就这么摔死了? 呜呜! 不料下一瞬,她的身子就噗通一声,精准无比地落入到那片碧油油的湖里。 湖水沁凉,冰得她身子一抖。 云暮雪睁开眼睛,咧嘴笑了。 就知道自己不会这么背运的,呵呵,落到水里,可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她哗啦啦手脚并用游了几下,就听前方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云暮雪愣住了,从水里抬起头来,就见不远处就是湖岸。 一人端坐在椅子上,手握鱼竿,白衣白发,银色面具,被粼粼波光的湖水一耀,刺目耀眼。 云暮雪顿时瞪大了眼睛。 娘啊,又遇到这煞神了。 原来这是他的别院。 只是这厮怎么就那么喜欢钓鱼啊? 这次不会又把她当鱼给钓了吧? 她抹一把脸上的水,恨恨地瞪着那人。 却见那人唇角微勾,面具后的眸子不似往日里那般冰冷,声音更是清冽地如同天上上的雪水,“姑娘……似乎喜欢被人钓?” “钓你个头啊?” 浑身湿漉漉地,对云暮雪来说并不舒服。初夏时节,这河水还是有些冰冷的。 不等那人答话,她就哗啦啦扑腾了几下,人已是爬到了岸边。 只是将要出水时,她又迟疑了。 以前在湖里被她给钓上来时,那时她倒没在意,只是这一次,她竟然莫名就在乎起来了。 站在水里半日,她也没有上岸。倒是让岸边上的萧腾惊讶了。 这姑娘大大咧咧的,这是怎么了? “怎么不上来?难道姑娘喜欢一直站水里?” “那个……你……先转过去!”云暮雪呐呐几声,终于咬牙说道。 萧腾这才明白过来,不由暗笑,这姑娘什么时候改性了? 只是他一惯高冷,虽然想笑却不好意思笑,只唇角微翘,眸子眯了眯。 云暮雪轻易地捕捉到他的笑容,不禁恼了:自己都在河里泡了半天了,这人竟然还能笑得出来?究竟有没有点儿同情心啊? 气恼之下,也顾不上羞涩了,刷地一声破水而出,湿漉漉地站在萧腾面前。 奶奶的,姐一现代穿越女姐怕谁?搁以前三点式都敢穿,还怕个把男人看啊? 萧腾不防她真敢上岸,怔愣之下,就被这姑娘的举动给惊呆了。 眼前的女子,正值妙龄,花样年华,曲线玲珑的身材,被湿透的衣裙勾勒出来,就这么活色生香地站在他面前。 这……冲击力,未免太大了,大得他闪了下眼皮,赶紧垂了下去,只觉得体内莫名地燥热起来。 云暮雪站在他面前,见这男人一直看着自己,也就顺着他的目光往自己身上看去。 这一看就明白了,不由恼羞成怒,低骂一声,“登徒子!” 萧腾的脸顿时就红透了,忙别过脸去,冲着对面的树林吼了一句“德成……”。 他忽然大吼一声,倒是吓了云暮雪一跳,待仔细看去,却见这人耳根子红透了。 呵呵,也是个不经事儿的呀? 云暮雪龇着小白牙开心地笑了,见那人垂下头去,故意在他面前晃了晃,“哟,这位帅哥,这是怎么了?害羞了啊?” 萧腾可听不懂她嘴里的“帅哥”是什么意思,不过说他害羞,这是任何一个男人都受不了的。即使高冷如他,也不舒服。 当下就见他脖子一梗,低低吼道,“你……你竟然如此不知羞……” 云暮雪这下子纳闷了,这厮怎么怪上她了? 先前她可是让他回避下的,只是他不让,自己又不能总泡在水里呀? 如今得了便宜还卖乖,哪有这样的道理? 是她比较吃亏好不好? “喂,你还讲不讲理啊?谁不知羞了?明明是你眼睛长在我身上,是你不知羞好不好?” 云暮雪也是豁出去了,这古代的男人敢情都这么矫情? 萧腾的脸更红了,只是面具遮着,谁也看不到。 但云暮雪明显可以感觉得到对面的男人气息乱了,胸口起伏不定,似乎气得不轻。 暗处刚要出来的德成,一下子就愣住了。 今儿主子这是怎么了?竟然被一个小姑娘给气成这样? 往日里,任凭天大的事儿,主子也是岿然不动的。 不过这小姑娘倒是有些本事的,寻常女子见了主子躲都还来不及,这小姑娘竟然还敢和主子吵架? 倒是有些意思。 本来要出来听吩咐的,这下子德成索性抱起了胳膊看起了热闹来。 看着看着他就禁不住咧嘴笑了,有多少年了,主子都没有说过这么多的话了,今儿一天和这姑娘说的话,顶得上往常一年的了。 他正乐着,就听他那好主子被云暮雪给挤兑地竟然有些语无伦次了,“你……你……是你不知羞,在男人面前湿漉漉站着……” 德成差点儿忍不住就笑出声来,心里已经是叫娘了,“哎呀我的好主子哎,别看平日里那般杀气腾腾,可连一个小姑娘都治不住啊!” 不过好像也不对啊,对别的女子,比如芷莲郡主,主子可是毒舌的很,好几次,芷莲都被他给气哭了。怎么就拿这个小姑娘没法子呢? 还是…… 德成不由抱着胳膊脑补起来。 四十二章 不如我们来合作 那边,云暮雪和萧腾斗嘴斗得不亦乐乎,听萧腾这般说她,她更是火上浇油,忍不住就发起飙来,“谁爱湿漉漉站你面前,这不是你不让开吗?你要不是存心的怎么偏要坐这儿不走?” 这下轮到萧腾傻了,这丫头还讲不讲理了? 他好端端地坐这儿垂钓,冷不防从天而降一个大活人,还让他走开,这是他的地盘好不好? 他当真被云暮雪给气笑了,先前面对云暮雪湿漉漉的身子时内心里的那股颤栗却更加强烈了。 勉强压下心中那股升腾起来的念头,他压低了嗓门忽然来了一句,“姑娘真是好手段!” 云暮雪被他这句没头没脑的话给惊住了,愣了半天,才明白过来,自己被这家伙给看穿了。 也不知道他是从何而知自己装傻充愣的,只是明人面前不说假话,她也就无所谓再隐瞒下去了。 反正面前这人虽然不是什么好鸟,至少不是个坏人,不然,也不会冒着得罪太子的危险救了她了。 她当即嘿嘿一笑,踏前一步,弯下身子和萧腾平视,“你是怎么知道的?” 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威胁。 近在咫尺的萧腾甚至可以听到她磨牙的声响,心里止不住就乐开了花。 刚才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竟然和一个小丫头拌起了嘴。面对芷莲郡主那样尊贵美丽的人,他都没有这个兴致。 怎么偏偏对她这个小丫头感兴趣了?是不是自己寂寞孤独太久了? 他心里暗暗地挣扎着,嘴上却忍不住逗着云暮雪,“这么说姑娘不傻了?” “本姑娘从来就没有傻过好不好?”云暮雪毫不隐瞒地道出了实情,反正现在有王青城兄弟罩着她,那些想害她的人还得掂量掂量,她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萧腾既然知道她不傻,那就说明他暗中派人监视着大将军府,昨晚发生的事儿,想必他也是一清二楚了。 “嗯?”萧腾瞧着云暮雪那副自信的模样,心莫名地漏跳了一拍。 初夏的日头还不是那么强烈,打在这姑娘的身上,好像给她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此刻,她的脸庞还沾着些水珠,巴掌大的小脸明媚如初开的花儿,娇艳秀丽,让人不忍移开眼睛。 这样的女子,是他从未见过的。浑身散发出来的自信,给她平添了三分美丽。 比起芷莲郡主那般柔媚的女子,不知道好看了多少。 萧腾就那么定定地看着云暮雪,不知不觉间就忘记了呼吸。 云暮雪一句话说完,久久得不到回应,就见那人好似傻了,盯着她看个没完。 云暮雪一下子就恼了,脚一跺,身子一扭,恶狠狠地就吐出一句“看够没有?” 萧腾反应过来,红彻了耳根子。慌乱地就想辩解,却不知从何说起。 暗处的德成一看这架势,顿时急了。 主子带兵打仗运筹帷幄,那是谁都比不上,怎么偏偏对付不了这么个小姑娘? 他心里一急,禁不住就开了腔,脚也不受控制地朝外走过来,“哎,哎,姑娘,主子吩咐奴才给您拿身干净的衣裳来了。” 他本就随身带着萧腾的换洗衣物,这时候正好派上用场了。 云暮雪见了干净衣裳,心里的火气也就下去了。 自己浑身湿透了,也不能就这么穿着湿衣裳回去不是? 跟着德成到了一处小屋换好了衣裳,她又来到了萧腾跟前。 望着眼前这个穿着自己长袍长褂的女子,萧腾的眸子里涌上一层暖意。 除了衣裳又肥又大之外,这丫头穿着倒也耐看,像是一个小少年,精灵古怪的样子,让他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 云暮雪穿了人家的衣裳,也不能一声不吭地就走了。 她有模有样地学着男人的样子给萧腾作了个揖,说道,“多谢王爷的衣裳!恩,等我回去换了就命人送过来!” 说罢,抬腿就要走。 萧腾急了,自己跟她斗嘴还没斗够呢,她怎么就要走了? 于是他情不自禁地就“哎”了一声,云暮雪回头不解,“王爷还有何事?” “呃……”萧腾一下子顿住了,自己还有何事儿? 电光石火间,他脱口而出,“不如……我们来合作?” 这句话成功地止住了云暮雪的脚步,她忽地转过身来,定定地盯着萧腾,点着自己的鼻尖,笑得贼兮兮的,“我……凭什么要和你合作?” 她有王家做后盾,何必拉上这么一位没有任何关系摸不清路数的陌生人? 何况她要对付的人,除了王氏,还有皇后和太子,人家是王爷,会帮她吗? “就凭我能帮你解除婚约……”萧腾轻轻地把云暮雪的指头从鼻尖拉开,唇角勾了勾,笃定地看着她。 云暮雪立时就心动了,这条件可够硬实的了。 凭琅琊王家,怕还不够和太子、皇后作对的吧? 再说,眼下她也不敢保证琅琊王家就能为了她一个失怙的孤女,跟皇后和太子扛上吧? 到时候万一不成,毁了王家两位表兄可就麻烦了。 萧腾静静地坐在那儿,不急不躁地等着。 眼前这姑娘一肚子的鬼心眼子,眼珠子滴溜溜乱转着,定是再想什么呢。 果然,云暮雪不出所料地扬起笑脸来,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条件?” 这位一向不管闲事的王爷要出手,怕是胃口不小吧? “本王还缺一个王妃,不如,帮你解除了和太子的婚约,你嫁本王如何?” 对面那张银色面具后的眸子流光溢彩,像是一颗琉璃宝珠,吸引得云暮雪止不住想把那张面具给拿下来,一睹他的真容。 只是萧腾那话一出口,云暮雪顿时吓得手一抖,被自己的口水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四十三章 戳一下就倒 一边的德成也吓傻了,天爷,这是他家主子说的话吗? 他家主子不是一向高清冷傲,连芷莲郡主那么尊贵的人都瞧不上眼吗? 怎么独独对这个傻丫头上了心,还出口就允诺了王妃的位子?——啊,不对,这丫头好似不傻了啊? 也罢,既然主子喜欢就好,主子这么惊才绝艳的人物,身边怎能没有女子相伴?只要主子开窍了就好! 正在德成惊诧莫名欢喜地快要找不着东西南北的时候,就听云暮雪幽幽问道,“你这话当真?” 吓得德成刚落回去的心又差点蹦了出来。 这是怎么说? 他家主子喜欢上这姑娘倒也罢了,毕竟主子不同普通人。 只是这姑娘怎么胆子也这么大? 不仅没有一丝忸怩作态,反而还问主子是否当真? 主子的话,什么时候不当真过? 德成腹诽着,就听萧腾点头道,“当真!” 对面那姑娘就裂开嘴露出两颗小虎牙笑了,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半眯着,好似一只得逞的小狐狸一样。 德成一看就觉得这姑娘没什么好心眼子,果然,就见云暮雪伸出右手来,掰下一根手指头,“娶我也可以,一、做我的夫婿,只能有我一个女人,什么侍妾、通房、丫头,一律不准沾;二、做我的夫婿,一辈子要疼我宠我爱我,绝不能变心;三、做我的夫婿,要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打得过小三斗得过流氓;四……” “还有四?”德成听得眼珠子都快要凸出来了,怎么还有四?前面那三条主子都不可能答应的,主子这么尊贵的人,怎能一生只有一个女人? 这丫头是疯了吧? “闭嘴!” 没等德成再说下去,同时齐刷刷地响起两道声音,是萧腾和云暮雪的。 德成吓得忙住了嘴,却剜了云暮雪一眼,不甘地垂手站在萧腾身后。 云暮雪冲他扮了个鬼脸,吐了下舌头,十分轻松地问着萧腾,“怎么样?吓着你了吧?” 一个奴才都替主子打抱不平了,这样的条件怎么可能被这古代的男人还是个王爷给接受?就算人家容貌毁了身子残了,那要女人也是一抓一大把的。 “本王答应!” 正得意洋洋叉着腰站那儿等着走的云暮雪,一下子就傻眼了。 妈呀,这厮这是来真的了吗? “你,你,你真答应了?”云暮雪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萧腾。 他怎么就能答应呢?实在是太出乎意料了。 萧腾好笑地看着面前这个双手叉腰、瞪圆了眼睛的小丫头。 他果真没看错这丫头,打从第一面起,她给他的感觉就是那么地与众不同,不像其他人那样,见了他戴着那张诡异的面具,吓得几乎都要晕过去。 她不但不害怕,还敢瞪视着他。 后来见她跟太子那般周旋,他莫名地就心疼了了。这么好的女子,太子不放在眼里,还那般羞辱她,怎么可以? 看着她孤身一人和继母庶妹,他也是为她捏了把汗。不过她的手段着实了得,硬是让继母和庶妹吃了个哑巴亏,有苦难言。 将来和太子斗,势必凶险万分,太子是他的兄长,他的手段阴狠毒辣,他了如指掌。 纵算有琅琊王家相助,也不见得就能赢,他实在是不想看她被太子整治,所以忍不住就想帮她。 没想到这丫头还不把他放眼里,当真是太挫伤他的自尊心了。 这丫头还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通的条件来为难他,他怎会放在眼里? 看着她那副惊讶地合不上嘴的样子,萧腾莫名地就觉得心旷神怡,十分爽快! “就是你想得那样!”萧腾轻轻地点头,眸中溢满了笑意。 云暮雪实在是受不了了,本以为这样的条件定会让他这个古代王爷退避三舍的,没想到,他竟然答应了。 这真是脱离了她的掌控了,他脑子没坏吧? “你,你没发烧吧?”云暮雪很是纳闷,上前就推了萧腾一把,大咧咧问道。 谁知这一推不要紧,萧腾仰身就朝后倒去。 吓得德成哇哇大叫,“主子,主子,您怎么了?” 云暮雪眨巴了下眼,咬着指头吃吃地笑开了,“你这么大个人,别用这招了好不好?吓不倒我了。” 正乐呵着,就听德成猛地回头怒吼,“你害死王爷了……” “啊?不至于吧?”云暮雪瞪大了眼睛,这人又不是纸糊的,怎么戳了一下就要他命了? 难不成他有什么隐疾不成? 一想到这儿,出于医生的本能,云暮雪还是转过轮椅去看了,就见倒在地上的萧腾一动不动,似乎真的快不行了。 他脸上遮着面具,也看不清他的脸色。云暮雪当机立断也顾不上什么“男女授受不清”,当机立断就搭上了他的手腕。 德成还以为她跑过来添乱,气得直挥手赶他。暗处的暗卫们也跑了出来,就要把萧腾给抬到屋子里。 “慢着……”云暮雪却出声打断了他们,她正诊脉呢。何况病情不明的情况下,还是不宜搬动病人的。 德成气得直跳脚,“哎呀,我的祖宗,你就别在这儿添乱了成不成?你还不是王妃娘娘,还管不着王爷呢。” 这说的什么话?念在他一片忠心的份上,也就不跟他计较了。 不过什么王妃的,她还真没放在心上。为了避免他们误会,云暮雪还是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你们家王爷都这样了,你以为我稀罕这个王妃啊?” 这句话噎得德成半日都没回过气儿来,这丫头嘴忒毒了。他们家王爷那是什么人物,什么王妃她不稀罕,想当年京中的姑娘没有不哭着喊着要嫁给王爷的,就连芷莲郡主那样的清贵人,不也惦念着王爷? 要不是王爷糟了歹人的毒手,怎么能到这一步,听这丫头说着风凉话? 德成气得顾不上跟云暮雪拌嘴,只管让人把萧腾抬回去,一边又吩咐人,“快去请莫神医!” 可云暮雪却在这时拦住了众人,德成还以为这丫头成心捣乱,刚要翻脸,就听云暮雪冷冷地盯着他,低声斥道,“你要是不想让你家主子死,就听我的。” 说得德成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又听云暮雪低声问他,“你们家主子是不是中毒了?” 德成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一张白馒头样胖乎乎的脸也惊讶地拉长了,嘴巴嗫嚅了几下,才挤出一句话来,“你,你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不知道。”云暮雪不想跟他啰嗦,只吩咐德成,“把你主子放平!” 德成下意识地就照做了,把萧腾放平在草地上,傻傻地蹲在那儿。 四十四章 你能治 就见云暮雪利索地拔下头上插着的一根银簪子,不大好意思地冲德成一笑,“麻烦你找点儿酒来……” 德成机械地找到了半瓶酒,就见云暮雪豪爽地一仰脖子灌了一口,在他们瞠目结舌的目光下,“噗”地一口又喷向了那根银簪。 众人看得眼花缭乱,云暮雪却一把撸下萧腾的靴子,扒下他的袜子,咬牙狠命地就往萧腾的脚底戳去。 “啊?”德成惊叫出声,忙上前去阻止云暮雪。 天,他怎么忘了,这丫头可是个疯子啊?他怎么就听她的了呢? 她这是要做什么?主子都这样了,她还敢拿簪子戳? 可是说时迟那时快,云暮雪手中的簪子已经戳中了萧腾脚上的涌泉穴,等德成上前一把夺过那根银簪时,萧腾脚底已经冒出了血。 德成那个恼啊,恨不得也拿簪子往云暮雪身上戳几下。 他忍不住就抱着萧腾哭起来,“主子,主子,都是奴才不好,害您被这疯丫头扎……” “呃……”身下的人忽然长出了一口气,动了下。 德成傻眼了,慢慢地松开萧腾,这才发现萧腾已经睁开了眼睛,静静地望着他。 “主……主子,您,您醒了?”德成语无伦次起来,结结巴巴地说着。 萧腾并不言语,只是侧过头来看着云暮雪,目光高深莫测。 云暮雪也不理会,只管蹲着身子在他的脚处,细细地查看着,就见被银簪刺破的伤口里,流出来的血都是乌紫的,看样子体内的毒素沉积很多了。若是再不解毒,怕有性命危险。 没想到这么一个高冷清贵的王爷,还能被人下毒?而且这毒到现在也没解? 是没法子解还是不想解?云暮雪很快否认了第二种想法,是个人都不想让自己中毒,萧腾怎么会不想解毒?肯定是解不了的。 大齐泱泱大国,萧腾又贵为王爷,什么样的神医找不到,竟然解不了? 这毒倒是够霸道的! 云暮雪彻底被他身上的毒给勾起了兴致了,蹲在那儿就忘了起身。 直到一个声音略带点儿好奇地在她头顶响起,“姑娘,懂医道?” 云暮雪专注于一件事情,已经忘了外在了。听见只是机械地回道,“会些……” 头上那人就噗噗地笑起来,还从未听过一个姑娘如此不谦虚,说自己“会些”呢。就凭她给王爷刺那一下,也称得上会些? 听见笑声,云暮雪诧异地抬起头来,就见头顶一人正满脸讥笑,负手站在那儿,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 云暮雪不解:这有什么好笑的,本来就是嘛。自己说会些还藏拙了呢? 这人谁啊?出入在王府别院,还敢随意嘲笑别人? 没有理这人,她继续在那儿观察流出来的紫血。 德成却忍不住抱怨开了,“莫神医,您快给王爷止止血吧,照这样流下去,王爷的身子可就更虚了。” 原来是个神医!怪不得看自己的眼神那般蔑视! 听见德成的哭诉,莫寒赶紧蹲下身来,伸手借过暗卫递过来的药箱,就赶云暮雪,“麻烦姑娘让下,在下给王爷止血!” 云暮雪正琢磨着,哪肯让?蹲那儿只管不动。 莫寒和德成对视了眼,有些无可奈何。听说这姑娘是个傻儿,可人家身份摆在那儿,未来的太子妃呢,他哪敢无礼? 德成知道这时候自己派上用场了,忙不迭地就去拉云暮雪,“姑娘,咱们到那边玩去好不好?” 云暮雪听着他哄孩子一样的口气,忍不住就想笑,这都拿她当傻子了? 方才他主子还没这样呢,这狗奴才这会子就不认人了。 她当然不会走,只是转头冷冷看了眼莫寒,“莫神医是吧?” 莫寒被她那有些瘆人的眼神给看得发愣,不自觉地就点头,“在下就是!” “既然是神医,怎么治不好王爷的病?既然这样,这神医的名头我看就莫要了。” 不是瞧不起人吗?你连个小毒都解不了,还枉称什么神医? 云暮雪不知道莫寒的名号,可德成却是知晓的,要不是莫神医住在这儿,他们主子怕是早死了。 这丫头敢对神医如此无礼? 简直是……简直是…… 他在那儿磨牙了半日,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莫寒被云暮雪噎得脸涨得通红,咬牙忍了半日,忽地又笑了,“姑娘若是能治得好王爷的病,在下就把这个神医的名头让给你了。” 云暮雪却无所谓地笑笑,“我可不在乎你什么神医名头,那东西能换银子还是能吃?” 噎得莫寒又是一滞,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气,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好不容易压下那口浊气,他不想跟这疯子斗嘴了,不客气地把药箱往萧腾脚下一放,冷冷道,“姑娘玩去吧,在下要给王爷包扎了。” 云暮雪瞧见他那一副两眼直视的样子,知道他心里定是厌恶自己了。只是他的做法让她不得不去得罪他。 “莫神医觉得王爷脚上流出来的血正常吗?” 这般正经的话,由不得莫寒脸上神情微变。这血不正常他早就看到了,可也不能一直让王爷这么流下去啊? 云暮雪却没给他思索的时间,径自问下去,“莫神医给王爷包好伤口,打算怎么办?” 包好伤口不等于毒解了,病好了啊? 莫寒被她精准的话给问得惊出了一身冷汗,这话哪里是一个傻丫头能问出来的,就连京中世家贵族的那些千金小姐也不见得能问出这样的话来。 这么说,这丫头还真通些医理了? 他面色凝重了些,不知为何,就回答了云暮雪的问题,“包扎好之后,就让王爷泡寒池。” “嗤”地一声,云暮雪笑了出来。 “王爷这个样子还能泡寒池?这不是让他送死吗?” 云暮雪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屑,紧紧地盯着萧腾的眼睛。 那张骷髅面具后的眸子似乎有了一些波动,但这人一直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他们的对话。 云暮雪这副样子惊住了莫寒,自己虽然用了这么多法子,还是未能解开王爷身上的奇毒。 这丫头这么一说,他真的有些羞愧难当了。 只是照这丫头的说法,王爷脚上的伤口就不能包了? 一时,他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头一次,他这个所谓的“神医”,被一个小丫头给占了上风,都当真有些脸面下不来了。 “你能治?” 一直躺在那儿静静听着的人,忽然开口问道,惊了三个人。 四十四章 我们的约定 一个是德成,没想到主子竟会这么问,难道是相信了这傻子的话? 一个是莫寒,一向给王爷治病解毒的是他,王爷这般问,是不是想让这姑娘给他治了? 还有一个就是云暮雪,听这厮的话,分明是带着一丝期盼的。 沉吟有顷,云暮雪方轻轻点头,“我没把握,试试看吧。” 德成差点儿跳起来,“没把握你敢乱说?当我们家王爷是什么了?” “你们家王爷是什么?左右不过是个男人,不也照样生病中毒么?”云暮雪可不卖德成的乖,有什么说什么,呛得这个王爷身边头号红人一张脸憋得紫涨。 莫寒惊讶地两手都在发抖,这么些日子,他连一点儿法子都没有,这姑娘就敢应承下来,还说要试试? “姑娘没把握怎么成?万一伤到了王爷的性命如何?”他止不住问出了心中的担忧。也许这姑娘是个傻大胆,拿着王爷做玩意儿呢。 “你不也是没把握,不也给王爷治了这么多日子?” 就知道这丫头嘴毒,没想到竟会毒到如此炉火纯青的地步,不管哪句话,她都能反驳得了。 “呵呵……”一直静听的萧腾忽然笑开了,笑声如泉水叮咚,悦耳磁性。 德成呆了,主子有多久没笑了?都让他忘记他的笑声是什么样的了。 莫寒也愣了,自打他来,就没听过萧腾的笑声,没想到今儿竟然让一个小丫头给气笑了? 他方才被云暮雪给气得紫红的一张脸,这会子也缓和过来。 罢了,既然这姑娘不知死活,何必跟他一般见识呢。王爷想让她治,那便治吧。 他倒要看看这姑娘能有什么法子,敢在他这个神医面前吹牛,也不怕吹炸了。 静了静神,莫寒装作虚心的样子,请教起来,“不知姑娘用什么法子?” 云暮雪低头看了眼萧腾汩汩冒着紫血的脚,笃定地点头,“给他放放血!” 德成和莫寒的眼睛都瞪大了,这姑娘说要给王爷放血? 这不是开玩笑的吧? 莫寒不可思议地看了萧腾一眼,这姑娘说出这样的话,王爷也敢让她治? “王爷……”,莫寒迟疑地叫了一声。 “放吧,索性也治不好,怎么不是死?”半日,萧腾嘴里幽幽地吐出这句话来,让莫寒当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再看他脚底下,乌紫的血已经有一小滩了。 德成急了,再这么放下去人还能有命吗? 可云暮雪却像是没事人一样,抱着胳膊闲闲地站在那儿。 德成实在是受不了了,只好小声提醒云暮雪,“姑娘,你看……” 云暮雪悠闲地蹲下来,拿手扒拉着萧腾的脚趾头,观察了一阵子,脸上有了丝笑意,对着莫寒招手,“劳烦神医给王爷包上吧。” 莫寒脸色刷地变得乌青,自己堂堂鬼医谷的嫡传弟子,寻常人纵算是拿着黄金万两来求他,他都不见得给人看病的。 这丫头竟然把他当小厮使唤了? 可气归气,又不能真的不给萧腾包扎,他只好悻悻地上前去包,却不料刚抖开一块雪白的生布,就被云暮雪给拽住了。 莫寒那个气啊,忍不住就回头怒视着云暮雪,声音里已是有了一丝抖,“姑娘,这不是闹着玩的!” “谁跟你闹着玩?”云暮雪也不客气,从身旁德成手里抢过酒瓶,就灌了一口酒,对着萧腾的脚底噗地喷去。 烈酒刺激地伤口一阵钻心地疼,虽然看不清萧腾的脸色,但是可以听得见萧腾微微的嘶声。 云暮雪也不理会,只管把生白布往他脚上裹去。 等嘴闲下来,才不屑地瞥一眼莫寒,“你这神医的名号我看不过尔尔,包扎之前不知道消毒啊?这要是感染了怎么办?” 这些词儿莫寒哪里听过?不由愣住了。 见云暮雪虽然包扎的手法和他不一样,可很是娴熟,像是包扎过了很多人一样,他不由得惊呆了。 而萧腾忍着伤口的疼痛,静静地看着云暮雪一圈一圈地缠绕着,最后麻利地把生白布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他好奇极了,实在是不知道这么个外界传言中的傻丫头竟然还会这个。 云暮雪给他包好,回头吩咐德成,“别给你主子泡寒泉了,去,按我说的方子给你主子煎药去。” 也不管德成记不记得住,她就兀自说下去,“金银花十五克,连翘十五克,玄参十克,麦冬十五克,桔梗九克,甘草六克……” 德成倒是好记性,竟然一遍就记住了。 只是他犯疑,没想到这姑娘竟然还真的出口就能说出方儿来,是真的肚里有,还是随口瞎编的? 他瞅了眼莫寒,见莫寒轻轻点头,他才乍着胆子问出来,“主子,这……” 还没等萧腾回答,云暮雪就摆摆手,老气横秋地走了两步,不耐烦地道,“爱吃不吃!” 萧腾就笑了,吩咐德成,“去煎药吧。” 莫寒站在那儿没动,只问云暮雪,“姑娘怎么懂得医道?” 按说一个将军府的千金小姐不该会这些才是啊?就算这姑娘一直装傻充愣,可哪个正儿八经的女子会学这些?她在将军府足不出户,又从哪儿学来的? 哪曾想云暮雪斜睨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要你管?” 莫寒的脸顿时涨红了,指着云暮雪,只是说“你……你……”却“你”了半天没说出第二个字来。 “啊哈哈……”萧腾忽然开怀大笑起来,点着莫寒道,“没想到莫神医也有被人挤兑得说不出话来的时候!” 莫寒有些恼羞成怒地一甩手,冷哼了一声,“有本事把王爷的病治好,我才服你!” 说完,气哼哼地走了。 云暮雪也待要走,却听身后那人幽幽叹息道,“莫忘了我们的约定!” 云暮雪刷地停下,回头,“什么约定?” 见这丫头装糊涂,萧腾好心地提醒她,“本王若是帮你解除了和太子的婚约,你要嫁给本王!” “那也得你有本事解除才成!”甩下这句话,云暮雪就大步流星地走了。 笑话,他一个残废王爷会有这等本事,还天天闲在家里钓鱼做什么? 四十五章 揭皇榜 还未走到大门口,就遇到匆匆赶来的王青桐和碧如、春红三个人。 一见云暮雪完好无损地出来,三个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王青桐赶上前捉住了云暮雪的手,连声问着,“摔着没有?怎么这么不小心?” 关怀之情溢于言表。 不等云暮雪回答,王青桐已是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把云暮雪看了个遍,直到确认她没有伤着才放了心。 见碧如和春红两个只管傻站那儿咧着嘴傻笑,他又瞪着两个丫头呵斥,“还不好生照顾着你家小姐?再有这样的事儿,把你们两个卖了。” 他板着脸瞪着人的样子甚是吓人,凛然中带着一股戾气,吓得碧如和春红两个赶紧上前去扶云暮雪。 云暮雪无所谓地耸耸肩,就着两人的胳膊就要往外走,王青桐却忽地“咦”了一声,“雪儿,你身上哪来的男人衣裳?” 表妹好端端地穿着一身女装在后院玩,怎么掉到墙这边,衣裳就换了? 云暮雪没觉得这是回事儿,只低头看了一眼身上雪白的男装,挠头笑道,“我掉下来跌进水池里,这是九王爷的衣裳!” 九王爷就是萧腾,这个王青桐自是知道。 只是看云暮雪身上穿着男装,他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很想上前就给她扒下来。 要穿也得穿他的,怎能穿那个死瘸子的? 雪儿落到水池里,岂不是被那该死的给看到了身子? 这还了得? 在他眼里,雪儿冰清玉洁,任何男人都别想染指。 “不行,我得找萧瘸子算账去!” 心里说不出是妒是恨,王青桐杀气腾腾地就要往里冲。 云暮雪死活拉住了他,不满地嘟着嘴,这算怎么回事儿嘛?她这二表兄也太爱惹事儿了。 萧腾又不知道她今儿会掉到他家的水池里,难不成会提前给她预备衣裳不成? 她更不会穿着湿衣裳出来,万一着凉病了还不是她自个儿遭罪? 这古人真是让人受不了,专爱在这些细枝末节上穷讲究。 “好了,表哥,我们赶紧回去吧,省得大表哥惦记!”云暮雪好歹劝住了王青桐,拉着他往自己的别院走。 身后,大门悄悄地合上。暗卫早已把门口发生的一幕禀报了萧腾。 正躺在床上养神的萧腾,面具下的眸子有些灰暗,听了之后半日无语。 德成还以为他不关心这些乱事儿,给他掖了掖被角就要走开。萧腾好静,身边不喜欢有人待着。 却不料刚迈出去一步,就听床上那主儿声音慵懒,清浅,“给本王看好了王青桐那小子,本王的女人,他也敢肖想!” 德成脚底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 天爷,啥时候那傻姑娘成了他家王爷的女人了? 凭心而论,他觉得那傻姑娘还真有些配不上自家主子。主子要不是残废了,这么惊才绝艳的人物,怎么会喜欢上那大大咧咧跟男子一样的傻姑娘? 一定是这样的! 主子定是因为自己不能站起来才对自己降低了要求了。 德成暗暗地擦了把眼泪,梗着喉头应了一声。 却说云暮雪一路疾行回到了王家的别院,先去看了看王青城,见他已经好了,也就放了心。 在后院又逛了半日,甚是无聊。胡乱吃了点儿饭,不顾碧如和春红两个丫头的死劝,偷了几身小厮的衣裳,偷溜了出去。 王家别院不远处就是热闹的闹市,从未光明正大出来过的云暮雪顿觉到了天上人间。 穿过来这些日子,除了和王氏母女斗,就是装傻充愣,她还没好好地享受一把这古代的热闹呢。 沿着平整的大街走着,看着一街两行的店铺,云暮雪暗暗感叹:看来这大齐还算是富庶。 不绝于耳的叫卖声充斥着她的耳膜,让她什么都忍不住看一看,想买一些。 只是偷溜出来,没敢问王青桐要点儿银钱,两个丫头在云府,更是身无分文。 主仆三个只能是看着眼热却干着急。 逛了一阵子,云暮雪就觉得很是无聊。光看不买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看来自己还真不能混吃等死,得找个事儿干才成! 她一边信步踱着,眼睛一边四下打量。 忽然看到不远处围着一群人,云暮雪顿时来了兴致,大步流星就往那地儿钻去,吓得碧如和春红赶紧跟了过去。 人群正叽叽喳喳地议论着什么,云暮雪听不清,使劲往里钻,自然一不小心就踩着了某人的脚,碰着了某人的腿,惹来一片骂声。 她也不在乎,好不容易使出吃奶的劲儿钻进去,就见墙上贴了一张白纸黑字的告示。 都是些繁体字,云暮雪云里雾里地只看清几句,“圣上沉珂难愈,寻觅杏林高手,……若是治愈,定有重赏!” 大体意思她明白了,无非就是皇上重病,有人能给他治好了,就重重有赏。 至于什么病、为何要征召民间高手,云暮雪完全没考虑,她两眼发光,只看到“重赏”两个字了。 那意味着什么?能把皇上治好了,黄金万两,田舍房屋,还不是应有尽有啊? 她搓着手,就有些兴奋地想跳起来了。 碧如一看自家小姐这副样子,一颗心就悬了起来。虽然跟小姐没多久,可她早就发现了一个规律,那就是一旦小姐想到了什么鬼主意,两眼就会兴奋地发光。 如今小姐看了这劳什子告示,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看那眼神,她就觉得不妙。 她不识字,只好赶忙跟别人打听,谁知等她问明白了,就见那张告示不见了。 再一瞧,小姐手里正拿着呢。 碧如这个慌啊,这可是给皇帝治病的,小姐也不知道真懂医道还是假懂医道,怎么胆子这么大? 万一治不好,可就脑袋搬家了。 她刚要上前阻止,可是已经完了,两个差官立即从一边转出来,上前拉着云暮雪就走。 四十五章 又遇渣男 碧如和春红两个一见云暮雪被官差给带走了,想死的心都有了。两个人赶紧跟上去,可还没到跟前,就被官差给推搡着差点儿摔倒在地上。 眼见着云暮雪笑嘻嘻地跟着官差上了去皇宫的马车,碧如和春红急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怎么办?怎么办? 小姐这般胆大妄为,万一治不好皇上的病,那性命可就难保了。 望着远去的马车,碧如和春红两个实在是没了招儿,只得赶忙往回走,想着早点儿回到王家的别院,找到王青城兄弟,说不定还可挽回。 两个人如丧家犬一样从一座生意很好的酒楼跟下经过,却被二楼雅间里正凭窗而坐的萧腾看见了。 他招手叫来德成,德成立即去问侍卫了,不一会儿就进来禀报,“主子,云姑娘揭了皇榜进宫去了。” 他说话的声气儿都是抖的,这姑娘也忒胆大,不知道皇上已经病入膏肓,就算是华佗再世也难治好吗? 太医们已经让太子和皇后娘娘给杀了好几个,就连莫寒莫神医也束手无策,这样的病只是等死。 太子如今张贴皇榜,许下万两黄金的重赏,无非是引鱼上钩,想把天下的能人异士给一网打尽,不成想那个傻子就上钩了。 王爷怎能看上这么个傻姑娘?成天不安分不说,还惹是生非,闯下这么大的祸端,还得让王爷出马给她善后。 德成苦巴着一张脸,几乎要哭出来了。 却见自家主子面具后的眸子波澜不兴,好似没当回事儿一样。 德成心里犯嘀咕了,难不成王爷不想管,撂开手了? 这样倒好,省事儿了。 谁知他欢喜的笑容还没在脸上绽开,就听萧腾冷冰冰地吩咐,“备车,进宫!” 四个字,从他性感的薄唇里吐出来,惊得德成差点儿没有跳起来。 老天,主子这是想和太子干上了? 这怎么成?主子如今可是没有军权了,皇上又病重,万一败了,可怎生是好? “主子,您……” “照本王说的去做!” 萧腾不容他说什么,就果断地一摆手,浑身散发着一股冷厉之气,吓得德成把剩下的话都给吞回去了。 平日里,萧腾虽然不多话,但从不苛待下人,更很少自称“本王”。 一旦用这样的语气说话,那基本上就是极不满意了。 德成吓得只好乖乖去叫人备车,又小心翼翼地问,“主子,要不要叫归隐跟着?” 归隐是萧腾的贴身侍卫,也是暗卫头儿,他跟着,德成还能放心些。 萧腾无声地点点头,德成就长舒了一口气。 却说云暮雪跟着官差坐了马车一路来到了皇宫,也没人认出她是个女人来。 她前世虽然是个医生,可对易容这块儿还是颇有涉猎的,今儿外出之前,刻意折腾了一番,如今,在官差眼里,她就是个脸儿蜡黄、眉眼有些猥琐的无名小子。 又加上身材纤细,看上去一阵风就能给刮走了。官差们也不放在眼里,心里也犯疑,这样的小子真有两把刷子,能把皇上治好吗? 不过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法子了。太子已经下了严令,再找不到民间的神医,他们的脑袋也该搬家了。 与其为了这事儿死了,还不如把这小子送往宫里,管他坑蒙拐骗,反正死的不是他们就好。 到了宫门,下了车,官差交代完,自有小太监领着云暮雪进去了。 这是她第二次进宫,虽然来过一次,但皇宫这么大,还是认不清路。 跟着小太监一路疾行,穿堂度院,一重重,一幢幢的飞檐斗拱,前堂后院,好似怎么都走不完。 一路眼观八方的她,不由得暗叹这皇宫真是太大了,让她这路痴都可以迷路了。 正感慨着,忽然前面带路的小太监就停下了。正神游四方的云暮雪砰地一声撞上了小太监的后背,“哎哟”一声就捂住鼻子叫起来。 小太监也顾不上她,顺势就跪了下去,磕头行礼,“奴才叩见太子爷。” 云暮雪捂着鼻子抬头看去,对面来的不是那渣男萧然是谁? 就见那渣男一身紫色的长袍,双手负在背后,正阴冷地看着她。 她心里暗骂了一句,却跟着小太监跪了下去,嘴上说着,“小民给太子请安!” 心里却不知道把他给骂了多少个个儿。 萧然也不让起,冷冷的眼神在她身上逡巡了几圈,方阴阴地问道,“你就是那个揭皇榜的神医?” 云暮雪赶紧粗着嗓子回答,“正是小民!” 萧然也没多问,就掉头走了。 前面的小太监赶紧爬起来,云暮雪也跟着起来了,小太监一言未发地带着她就往前走。 走没多远,就见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呈现出来。 宫殿上面的匾额上书“含德殿”三个苍劲有力的隶书,想来这就是皇上的寝宫了? 萧然径直走了进去,小太监却停下了。云暮雪也跟着停下,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小太监却回头冷着脸吩咐她,“你怎么在这儿停了?快进去,皇上还等着呢。” 云暮雪暗暗地磨了磨牙,娘的,她哪里知道他不进去啊? 于是她好心地冲那小太监龇牙一笑,好心地问他,“你不进去了?” 小太监没好气地斜睨她一眼,道,“你以为这皇宫大殿是随便出入的?要不是你懂些岐黄之术,恐怕连这个宫门都迈不进呢。” 说完还冷哼了一声,扬起脸来不理云暮雪了。 云暮雪也哼了一声,昂首阔步地就上了石阶,早有宫人给她挑了石青暗地纱的帘子。 四十六章 斗智斗勇 进了殿,光线有些暗,云暮雪站了一会儿,才慢慢地看清屋内的摆设。 迎面墙上就是一副水墨山水画,画的是松竹梅岁寒三友,下面是一张紫檀条案,两边一溜儿摆着楠木太师椅。 乌木雕花小几上放着茗碗瓶壶,还有一个镂空鹤嘴香炉,上面冒着袅袅细烟,闻上去有丝丝甜香。 出于医者的本能,云暮雪刻意细细地嗅了下,没什么问题。 这时候有宫人从里屋挑了银红撒花帘子出来,轻声道,“太子爷在里头等着你了。” 云暮雪点点头,随着那宫人进了里屋。 就见靠窗处是铺了红毡垫的大炕,芙蓉绣被,明黄迎枕头,只是上头却没人。 正对着炕的是一架雕着二龙戏珠的千工拔步床,此时床上的雪白纱帐已经挂起,太子正负手立在床边,斜斜地看了过来。 云暮雪忙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快步来到床前,躬身行礼,“小民见过太子爷。” 明知道平头百姓见了太子要跪,可云暮雪才不想跪这个渣男呢。 太子似乎并没有计较这些,只是冷冷瞥了一眼床上的人,“别啰嗦了,过来看看皇上吧!” “是。”云暮雪轻声应了,挪步走到床前,就见床上明黄色的被褥里,躺着一个双目紧闭的中年男人。 男人面容憔悴,两颊凹陷,下巴上的胡子已经半苍了。想来病了很多日子了。 再一瞧被子上,凭空凸起一个大包,活似有孕的妇人。 云暮雪心里惊了一把,皇上这个样子,怕是什么疑难怪症了,怪不得这么多的太医也束手无策呢。 她挽了挽袖子,旁边就有宫人递过一个明黄的小药枕来,放在皇上的胳膊下。 云暮雪两指搭上皇上的手腕,细细地诊起脉来。 皇上的脉象很弱,几乎感觉不到,云暮雪只得往下压了压。 这时,却听头顶忽然传来一声轻嘲,“神医的手很是细嫩啊。” 云暮雪吓了一跳,忙打着哈哈笑道,“让太子爷见笑了,小民打小就和医书打交道,从未做过重活。” 说完这话,她大模似样地端坐在那儿,好似没当回事儿。 可她后背上却出了一层白毛汗,暗骂渣男的眼毒,这么细致的地方都注意到了。 要不是自己反应快,可就露陷了。 又埋怨自己出来时忘了把手也捯饬一番了,害得自己的小心脏吓得砰砰乱跳。 好在萧然并没有纠缠这件事儿,眼神复又落在皇上的身上。 过了一会儿,云暮雪把皇上两只手腕子都诊过了,这才慢悠悠起身,长叹一口气。 “怎么?”萧然忍不住问她,“父皇这病?” 云暮雪抬眼对上太子的脸,一刹那竟然有些呆了。 虽然萧然的话处处透着关心,可他的眼神分明看不出分毫的担忧来,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了,方才还看到一丝庆幸从太子的眼睛里一闪而过。 难道太子不希望自己治好皇上? 心里存了这个念头,云暮雪刚到嘴的话就咽了下去,舌头打了个结,给了个含糊其辞的答案,“这个……小民没甚把握!” 其实她心知肚明,皇上的病虽然严重,但并没有严重到活不成的地步。 听人说为了皇上的病,皇后娘娘和太子已经砍了好几个太医的头。 可云暮雪这会子却很是怀疑,这被砍头的太医恐怕都是医术高明的吧? 不动神色地观察着太子的脸色,云暮雪果然看到萧然的脸色阴晴不定起来。 “嗯?孤可不请一个废物进宫。”萧然阴测测地冷笑着,似乎下一刻就能把云暮雪给吞吃了一样。 云暮雪从他那双凶狠的眸子里知道,自己今日可是有些凶多吉少了。 萧然不过是把天下的杏林高手给哄骗进皇宫,好控制起来,不让皇上的病好罢了。 自己不该昏了头,为了那万两黄金,就这么冒冒失失地进了宫。 好在碧如和春红两个没有跟着,想来已经给王家兄弟报信去了。 就算是自己死了,到时候也有人知道是怎么死的了。 云暮雪手心紧紧地攥着,汗津津地,让她极不舒服。 可是萧然分明没有放过她的打算,紧走几步逼上前来,居高临下地问道,“既然神医没甚把握治好父皇,依孤看,也就不必回去了。来人……” 外头轰然一声响,踏进两个佩剑的铁甲军士来,面无表情地躬身候命。 “把这位神医带下去!”萧然咬着腮帮子冷冷吩咐着。 云暮雪可是吓坏了,这带下去谁知道会带到哪儿去?万一带到哪个不见人的后花园子给活埋了,她可就白穿越一回了。 尽管心里已经急得抽筋冒烟,云暮雪还是让自己勉强镇定下来,对上萧然那双没有丝毫表情的阴冷目光,嘿嘿一笑,龇出两颗亮闪闪的小虎牙,“太子爷,您可想好了?” 萧然一愣,不明所以。 他阴冷地盯着云暮雪,眸光像是毒蛇的眼,冰冷阴毒,用一种猫儿捕鼠般的表情睥睨着云暮雪。 云暮雪头皮有些发麻,可还得硬着头皮迎上去,“太子爷,您不觉得您的身子开始发麻了?” 四十七章 鬼王爷驾到 即使云暮雪什么都没做,但是这紧要关头,她也得搏一搏。 虽说她是个大夫没错,但也知道些心理学上的东西,此时也就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能拖一时是一时了。 就见对面那个渣男脸色果然变了,那双蛇一样阴毒的眸子紧紧地盯着她,似乎在琢磨这话到底可信不可信。 云暮雪不怕死地对上他的视线,笑意冷然,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让萧然也捉摸不透她这话有几分真假。 为了让萧然信实她的话,云暮雪索性说得更真实些。俗话说“真作假时假亦真”,她这么真真假假地吓唬一番,说不定还能把萧然这渣男给忽悠住了呢。 “太子爷没发觉吧?干我们这一行的,都是有两下身手的,方才小民进来的时候,就在外头香炉里撒了点儿东西。” 萧然一听这话,脸色就白了起来,把那双阴冷的眸光投向带云暮雪进来的宫人。 宫人浑身发抖跪了下去,方才进来的时候,这个神医确实从香炉旁经过,她怎能想到这人会在香炉里动手脚? 萧然附身勾起那宫人小巧的下巴,另一只手在宫人的肩头捏了捏,问她,“你感觉到身子麻了吗?” 宫人本就吓得要死,身子跪在地上兀自发抖,再被萧然这么一捏,啥感觉哪里还分得清? 她只管战战兢兢眸中含泪地点点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萧然直起身来,目光阴冷地撇过云暮雪,对着她身后的铁甲卫士招了招手。 那卫士忙趋前几步,待到萧然身前,就见萧然迅疾出手,刷地一声拔出了他的佩剑。 云暮雪以为这厮急了要杀她呢,顿时吓得就闭上了眼睛,却不料那佩剑闪着寒光刺向跪着的宫人。 宫人发出短促的一声惨叫,身子就软软地倒在了铺着雪白厚绒毯的地上。 殷虹温热的血顺着宫人的身子流出来,浸透了雪白的绒毯,像是开了一朵瑰丽的玫瑰。 腥气散开来,云暮雪的肠胃顿时就不调和了。她捂着嘴蹬蹬后退了几步,不敢置信地看着杀气腾腾的萧然。 看他一剑毙命的样子,怕是杀惯了人了吧? 这是在宫里,是在皇上的寝宫,即使身为太子,也不能肆意妄为。 可他就这么做了。 这说明了什么? 昏睡过去的皇上在他心中已经形同死人了吧?这宫里就他一个人说了算了。 云暮雪心里有些后怕起来,自己也太莽撞了,为了那万两黄金搭上一条小命太不值了。 萧然这人如此心狠手辣,连父皇的宫人都不放在眼里,还有什么顾忌的? 她目前不过是一个民间的草民而已,何况身上的医术很可能会治好皇上,太子要杀她,比碾死一只蚂蚁还容易吧? 太子杀完了人,好似没事人一样,拿出雪白的帕子擦了擦沾着血珠的佩剑,掷还给了铁甲卫士,冷冷吩咐着,“拖出去喂狗!如此不中用的东西,别污了这地面!” 一个活生生的性命眨眼间就这么消失了,他这般草菅人命,还说宫人污了地面? 这简直是禽兽! 云暮雪暗骂着,不动声色地察言观色。 太子已经信实了她的话,暂且不会要她的小命的。怕就怕太子这般狠毒的人,会通过变态的法子逼问解药,到时候可就遭罪了。 她好端端的人,可别被他给卸了胳膊腿儿的。 这个时候,她忽然很怀念头一次进宫,被萧腾给救下的感觉了。 那瘸子虽然又清高又冷傲,至少能护得她周全。 放眼天下,能和太子对上的,怕只有他一个了。 可自己这是偷溜出来的,他怎么才能知道她已经易容揭了皇榜进了宫呢? 就算是知道了,人家会好心赶来救她? 她已经在心里拜过了各路神仙,许下了非常宏大的愿望:这次谁要是救了她,她下半辈子就跟着他过了。 站在她身后的铁甲卫士似乎见怪不怪了,恭顺地应了一声,上前就把那死去的宫人拖了出去。 雪白的绒毯上印出了一条血红的花,惊心怵目。看得云暮雪腿肚子都有些打转了,却不得不咬牙笔直地站在那儿。 “神医可是看清了?这个宫人倒是死得轻巧,若是神医不把解药交出来,哼哼……” 萧然擦过手之后,方才转过脸来笑眯眯地看着云暮雪,那张阴毒的眸子越发地无情。 云暮雪明知道萧腾的话是什么意思,却还是不怕死地笑问了一句,“比如……” 话音刚落,就见萧腾忽地欺身上前,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笑得阴冷邪祟,“比如,一根一根地碾断你的手指,不知道这滋味如何?” 他抬起云暮雪的一只手来,啧啧地叹着,“一个男人,手生得这样细巧,有点儿可惜了吧?” 云暮雪心里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一颗小心脏止不住砰砰乱跳。 在心里,她已经骂了不知道多少遍“渣男”、“变态”、“神经病”了,可面儿上,还不得不强笑着反击,“太子爷要是感兴趣,不如试试。只是断一根指头,太子爷怕是要瘫痪在炕上了。” 凡是做了很多坏事的人,没有不怕死的。萧然即使贵为太子,他的心理也跟常人无异。 凭着对人心理的熟知,云暮雪还是硬着头皮大胆地激了他一把。 他一个皇族贵胄,未来的天子,怎么可能去冒这个险? 比起断一个手指,瘫痪一辈子更可怕! 虽然没什么把握,云暮雪决定还是堵上一把。 萧然显然被她的话给激怒了,一手狠狠地掐着她的脖子,卡得她几乎喘不动气了。 另一只手却摩挲着她的一根手指,慢慢地用力。 云暮雪已经明显感觉到痛楚了,心里的恐惧和手上的疼痛,让她额头上冷汗涔涔,有些惊慌失措了。 此时,她多么希望有人能闯宫,把她从萧然的手上救下来。 “是吗?不给是吧?那孤就一根一根地折断你这白嫩的手指,先让你尝尝这火辣辣的滋味再说!” 萧然说完,手上就加了些力道。 云暮雪已经听得细微的骨骼轻响,她知道萧然不会这么快杀了她,可这零刀子割肉的滋味着实难受啊。 就在她快扛不住,心想大不了一死百了让这变态给个痛快的时候,忽听寝宫外响起刀剑碰撞的铿锵声,有人大喊起来,“九王来了。” 正用力要掰断云暮雪手指的萧然面色变了变,忽然卸了手上的力道,一把把云暮雪给甩到墙角里。 “咳咳……”好不容易喘出一口气的她,拼命地大口呼吸着,一双看上去如绿豆似的小眼里溢满了泪。 这是激动的泪! 他来了,他终于来了! 呵呵,难道这是天注定,今生和他有缘么? 四十八章 气个半死 寝宫外,铁甲卫士仗剑执刀,如临大敌一般。 萧然几步从殿内窜出去,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而铁甲卫士的面前,只有三人。 当前的是坐在轮椅里、一身雪白衣衫的萧腾,银色的骷髅面具在阳光下散发出淡淡的银辉,墨玉发箍把一头雪白的银丝高高束起。双手交错放在膝头,似乎没有看见面前明晃晃的刀剑一样。 他身后站着两个人,一个就是推着他的德成。另一个则是一身黑色劲装的归隐。 两个人面上也没什么惊讶的神色,好似这主仆三人闲庭散步一样的悠闲。 萧然看得直咬牙。 即使萧腾已经成了残废,身中剧毒,可依然摆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清高架子,好像他才是天生的王者一样。 他就是看不惯他这副样子,以前的他,战功赫赫,威名远扬,摆出这么个样子还有情可原。 如今,他都落魄成这样了,军权没了,身子残了,还摆这副酸样给谁看啊? 等他坐稳了皇位,头一个就拿他开刀,也免得他再看到他这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示意铁甲侍卫收起刀剑,萧然尽量压下心中的酸意,若无其事的拍了拍手,脸上堆起了阴柔的笑,道,“九弟别来无恙?怎么今儿得空来宫里了?” 看着他这一脸的假笑,萧腾也不打算藏着掖着,径自笑回,“听说太子张贴皇榜,请来一位民间神医给父皇治病,臣弟特意来看看。” 萧然一听他是为神医而来,一双阴毒的眸子不由死死盯了萧腾一眼。 他这才刚要折腾死那个神医呢,他怎么就来了?莫非这里头有什么蹊跷不成? 尽管心里犯疑,萧然还是恰到好处地堆上了笑容,打个哈哈摆了摆手,“别提了,孤正想打发这个人走呢。哪里是什么神医?分明是个江湖骗子罢了。” 殿内从墙角勉强撑着身子爬起来的云暮雪一听这话,顿时勃然大怒,娘了个头的,谁是江湖骗子?你一家人才是骗子呢。 她扶着墙跌跌撞撞地走向门口,一眼就看到刀枪剑戟中的萧腾。 那人悠闲地端坐在轮椅里,身穿纤尘不染的雪白衣衫,三千银丝高高束起,双目波澜不兴,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交叉放在膝头,依然是初见他时的模样。 这人什么时候都是一副雷打不动的样子,年纪轻轻的,就跟要老僧入定了一般。 萧腾显然不想跟萧然废话,他的话音刚落,萧腾就接了下去,“是吗?那此人可真是胆大包天,行骗竟敢骗到宫里来了。” 萧然只想早点儿打发走这个煞神,好逼问解药,自然不想多说,听了他的话来不及点头附和,“九弟说的是,竟然敢跑到皇宫里行骗,这样的人就该千刀万剐!” 说这话时,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 云暮雪气得恨不得上前去抓花萧腾的脸:该死的,这是来救她的吗?分明是伙同太子来祸害她的! 萧然的话还没说完,云暮雪就扒着门框跳脚骂起来,“谁是骗子?分明是不想让我给皇上治,还要杀人灭口!天地良心,这天下有这么歹毒的儿子吗?” 她也豁出去了,今儿要是走不了,也是一死。不如把这话嚷嚷出去,也让太子有个忌惮! 宫里这么多的铁甲卫士和宫人,她不信就是铁板一块,传不出一点儿风声? 况且太子如今信实了中了毒,一时半会儿的也不敢怎么着她! 这话一出口,就见太子倏地转过身来,恶狠狠地瞪着她,压低了嗓音威胁,“不知死活的贱东西,明明是你来行骗,竟敢诬赖孤!来人……” 立即就有两个铁甲卫士上前钳制住云暮雪。 云暮雪气呼呼地瞪着萧腾,莫非她看走了眼,这人真不是来救她的,而是凑巧赶过来的? 毕竟人家是王爷,想进宫看看自己的父皇也是合情合理的。 漫说她如今打扮成这个样子他认不出来,就算是认出她来,自己跟他非亲非故的,他怎么会救自己? 只是想起第一次在宫里,那时他不惜冒着得罪皇后和太子的风险,管起了自己的事儿,云暮雪眼圈儿就发红。 此时的她,多么希望萧腾依然能不顾一切地救她出去! 只是看着她被两个人高马大的铁甲卫士老鹰捉小鸡般控制住,萧腾依然没有任何动作。 云暮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低下头去,错过了萧腾眸中快得一闪而过的一丝忧虑! “此人果然不知死活,竟敢触怒太子!”萧腾慢条斯理地说道,忽然一拍身下的轮椅往前行了两步。 云暮雪心中的悲伤慢慢地弥漫开来,为自己先前的天真感到好笑。 人家是太子的手足,怎么会为了自己去得罪太子? 何况他一个残废,怎能斗得了太子? 就在她闭上眼睛不报任何希望的时候,就听身前的太子舒了一口气,笑道,“九弟是个明白人,这么想就对了!” 他挥了挥手,铁甲卫士就要把云暮雪带下去,却不料萧腾忽然话锋一转,“不知道父皇醒来没有?臣弟有些日子没见父皇了,该去给父皇请安了!” 话落,人已经前行。他的话听上去似乎跟太子在商量,其实行动没有丝毫停顿。 萧然自然不能让他进去,父皇的病,他比谁都清楚,已经昏过去这么些日子了,万一有人闯了进去,父皇被惊醒了怎么办? 到时候自己还怎么一手遮天? 他站在寝宫门口动也未动,眼看着萧腾已经靠近,却皮笑肉不笑道,“九弟放心,父皇一向有孤来照顾,自然无事。九弟很该回去养着,你的身子可经不起折腾!” 他拦在那儿不动,萧腾自然进不去,也就停了下来,扬起脸看着太子,薄唇抿了抿,忽然笑了,“既然太子把父皇照料得好,臣弟也就不看了。只是……” 他拉长了声音,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太子一听说他不进去看,松了一口气,下意识地就问,“只是什么?” 萧腾笑道,“只是这等卑贱小民,还是不要污了太子的手,由臣弟代为处置吧。” 说时迟那时快,在太子正听着他说话的时候,萧腾一直放在膝头的手忽然扬起,袖中激射出一条雪白素缎,直直地弹向钳制云暮雪的两个铁甲卫士。 那两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惊得呆了呆,待反应过来时,那素缎像是两把利刃一样,已经击中了他们。 “哎呀”两声惨叫,两个铁甲卫士的胳膊跟断了一样,自然也就钳制不住云暮雪了。 云暮雪听见声音诧异地睁开眼睛,下一瞬,她的腰间就缠上了素缎,身子跟着腾空而起,越过萧然的头顶,直直地落到萧腾身后。 一身黑色劲装的归隐疾步上前,接住了她。 萧腾则趁这个功夫,急速后退。等到萧然反应过来,人已经退到了三丈开外。 四十九章 不会让你吃亏 萧然气得脸色铁青,这个卑贱小民他还不放在心上,只是解药没拿到手,怎能让萧腾给带走? 原来这个九弟一直使的是障眼法,故意附和着他说话分他的心神,弄了半天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双拳紧紧地攥起来,恨得牙齿咯吱响,手一摆,铁甲卫士围了上来。 萧腾坐在轮椅里,又恢复了原状,双手交叉放在膝头,眸光淡然,好似压根儿就没有发生过刚才的事情。 “臣弟这就告辞了,太子放心,这个卑贱小民,臣弟一定会严加处置的!” 不等萧然命人追过来,萧腾掉头就走。 “站住!”萧然杀气腾腾地下了丹墀,咬着腮帮子喝道。 萧腾慢悠悠转过身来,轻描淡写地问,“太子有何吩咐?” 见他揣着明白装糊涂,萧然胸中的怒火更盛。这个皇弟越来越不把他当回事儿了,看来自己留他不得了。 “九弟要走可以,他,得留下!”萧然直直地指着云暮雪,牙齿咬得咯吱响。 “哦?不过是一个贱民,太子怎么忽然这么感兴趣了?莫非真的如他所说,太子要杀人灭口?” 萧腾一双眸子充满了好奇,不怕死地问着。 谁都知道这话犯忌讳,可萧腾还是这般荡悠悠地问了出来,让先前对他一肚子成见的云暮雪也不得不佩服了。 这人,也不知道为了什么,怎么为了她就敢跟太子对上呢? 萧然被他的话噎得差点儿没有喷出一口血来,事情明摆着,可换做别人,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问。 这个贱民说的话,就算是全天下的人都信,在他面前也要装作不懂。 萧腾,这是在挑衅他吗? “没想到九弟比起两年前更加伶牙俐齿了,说起话来还头头是道?这等贱民的话你也信?” 萧然步步紧逼,手一挥,铁甲卫士已经把萧腾和云暮雪几个人给包围起来。 云暮雪偷偷打量了一下,这架势,围得铁桶一般,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了。 难道今儿连萧腾也要搭进去了? 方才她还怨恨他来着,这会子却满心愧疚。 为了她,能连性命都不要,这是何等的情分? 假如今儿还能活着出去,她该如何报答?难道要以身相许吗? 她可没这个打算的,倒也不是瞧不起他,而是她还时刻想着要回去呢。 奇怪的是,这会子她脑子还能胡思乱想,压根儿就没觉得害怕! 铁甲军士把他们层层包围起来,明晃晃的刀剑就在鼻尖晃荡,一不小心就有种鼻子被削掉的感觉。 萧腾却云淡风轻地端坐着,两只骨节分明的手交错放在膝头,一双眸子如古井般淡然无波。 萧然真的被他这个样子给气晕过去了,他都这样了,他怎么就不表露出一点儿害怕的样子? 是,他这九弟是曾经的“战神”没错,可如今他算个什么东西? 不过是残废一个,连自身都不保,还摆出这副恶心的高冷样子,当真让他看不下去了。 “九弟这是逼着孤动手了?”萧然一双阴毒的眸子不甘地在萧腾的面上扫过去,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太子若是觉得这些铁甲卫士能把本王留在这儿,本王就奉陪到底!” 萧腾的声音虽然清冷,可听上去悦耳磁性,像是山涧里的清泉,沿着碎石流下来。 这话显然激怒了萧然,如此藐视他的人,整个大齐还真的没有第二人了。 “看来九弟是活腻了,想让孤成全了你,嗯?”萧然笑得有些让人毛骨悚然,虽然说话的声音不大,可听上去却有股极大的恨意。 “本王倒是想多活两年,太子还是好好想想,这些铁甲卫士能不能把本王留下?” 萧腾也跟着笑起来,薄唇唇角翘起,眼眸半眯,看上去有些纯真。 “要是这些人留不住本王,太子怕是不敢调动京中的卫戍军吧?毕竟,这满朝的文武百官,太子还该顾忌下的。” 撂下这番话,萧腾只管转动轮椅慢慢地往后退去。 云暮雪几乎要膜拜他了。 敢跟太子这般说话的,大齐境内,他怕是独一份了。 瞧着太子一张阴柔的脸憋成了猪肝色,云暮雪就觉得心里十分痛快。 这么个人渣,也该有个人来治治他! 经过云暮雪身旁时,萧腾自然而然地拉住了发愣的云暮雪的手,轻声道,“还不想走吗?” 云暮雪这才回过神来,赶紧跟了上去。 笑话,谁想留在这儿,等太子那个渣男来杀啊? 直到出了宫门,太子也没有追上来。想来萧腾的话镇住了他,这些人不见得能杀得了萧腾,若是调动军队前来,未免惊动了文武百官,到时候落个杀弟的名声,对他也是不利的。 眼见得朱红色的宫门在望,云暮雪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才察觉到自己的手还在萧腾的手里握着。 她小脸一红,忙往后撤。 不料这一扯,手指跟断了一样疼,她忍不住就轻嘶一声。 “是我弄疼了你?”萧腾飞速地改握为捧,急忙低头查看,就见云暮雪左手的小指红肿一片。 “不是你……”云暮雪疼得泪水连连,开始呜咽起来,“是那个变态,要把我手指一根一根给掰断!” 俗话说“十指连心”哪,刚才在里头的时候,光顾着和太子斗智斗勇了,这会子一口气松下来,竟是钻心的疼。 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萧腾面前,她就像个还未长大的小孩,眼泪汪汪地就哭了出来。 萧腾的心忽然就揪起来,忽然有种很想把她揽在怀里好好哄哄的冲动。 他极力克制着这股冲动,压抑着自己去看那红肿的小指。 “变态”是个啥他不懂,但是他知道云暮雪嘴中说的是谁了。 看到那原本细嫩的小指,此刻已经肿成了大萝卜,他的心就跟撒了一把盐一样。 “放心,我不会让你白白吃了亏!”他柔声说着,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和。 德成和归隐都听呆了,他们还从来没见过王爷有这么柔情的一面呢。 王爷也是奇了怪了,怎么独独对这个傻丫头好成这样? 云暮雪也是愣了一下,这个萧腾,对她有些太不一般了吧? 方才她没细想,这会子才发觉,他在她面前,竟然连“本王”也不说了,而是直接用“我”。 在太子面前,他都没这样过啊? 诧异地瞟了他一眼,恰好对上他充满温情的眸子。 五十章 为你流血,值! 那双眸子遮在面具后,煜煜生辉,像是上好的玛瑙,流光溢彩。 精致如凤羽般的眼角微微上挑,看上去是那么地英气勃发。 云暮雪手指上的疼痛似乎也没那么厉害了,只盯着他的眸子看。 萧腾忽然微微一笑,翘起的唇角弧度优美,“我是不是很好看?” 云暮雪竟然顺着他的话就傻傻地点了点头,这番举动,引得萧腾身后的德成和归隐一阵暗笑。 这姑娘,也忒直白了些。 “只是你这个样子太难看!”前一刻还温情脉脉的萧腾,忽然变了脸一样,嘴里毫不留情地吐出一句最伤女人心的话来。 听得云暮雪脸上的傻笑还未来得及褪下去,就竖起了眉毛。 什么?敢说她难看? 她要是难看,这天底下可就没有好看的人了。 什么人啊这是?刚才还对着他的眼睛他的唇花痴的云暮雪,一下子就觉得不好了,只想把这厮的脸给挠烂。 正憋着一肚子火没处发的她,就听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阵清脆的哒哒声,回头一看,就见一匹乌黑的高头大马上,王青桐横眉竖目地坐在上头,威风凛凛。 到了他们面前,王青桐纵身从马上跃下来。二话不说,拉起云暮雪就走。 他的目力甚好,老远就看到萧腾这个死瘸子握着雪儿的手,要不是看在他把雪儿从宫里带出来的份上,他真想把这厮的手给剁了。 是以,即使知道云暮雪是萧腾带出来的,他也没有感激,反而心里怒火万丈。 云暮雪被他拉住,手指上一阵剧痛,不由“啊”了一声。 王青桐这才意识到自己用力过大,忙停住,小心地查看她的手,“怎么了?是不是九殿下欺负你了?” 心里对萧腾有成见的他,一下子就想到了人家身上。 云暮雪无奈地摇摇头,这个二表哥当真是个炮仗性子,若是告诉他是太子要杀了她,不知道他会不会冲进去把太子给杀了? 她连忙否认,“不是,是我不小心碰到了。” 王青桐这才作罢,又嗔着云暮雪,“好端端地打扮成这副样子做什么?别以为你救了大哥一次,医术就天下无双了,还敢往宫里闯!皇上的病也是你能治得的?” 说到底,没人会相信她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拥有举世无双的医术的,毕竟,这是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情。 云暮雪也就趁便吐吐舌头,蒙混过关,被王青桐拉着走向马车。 碧如和春红两个早就站在一边儿伺候着了,一见云暮雪全须全尾地出来,个个都是眼圈儿泛红。 云暮雪知道自己为了那万两黄金有些莽撞,也就乖乖地上了车。 等车动起来时,她悄悄地挑开帘子往外看去。 就见不远处,停着一辆黑漆平头的双驷马车,德成和归隐两个正把轮椅里的萧腾往上抬。 那厮垂着头,身子似乎也没有往日坐得笔直,看上去有些病恹恹的。 云暮雪不知为何,心里漫上一层酸楚。 这人,身中剧毒,双腿残废,还冒死从太子手里救下她,这份恩情此生难报。 自己本是对他感激万分的,谁知他好死不死地竟然说她难看,不知道这是她最讨厌听的话吗? 真是损死人不偿命的嘴! 云暮雪悻悻地摔了帘子,靠在车厢壁上闭目养神。 马车徐徐前行,王青桐骑着高头大马在一边跟着,经过萧腾的马车时,一阵微风吹过,把帘子吹了一条缝儿。 一些断断续续的声音也传入正假寐的云暮雪的耳朵里,“主子,您怎么样?” 这声音带着点儿嘶嘎带着点儿哽咽,好似德成的。 正闭着眼睛靠着厚实迎枕的云暮雪忽地睁开了双眼,朝外看去。只可惜帘子又垂下来,看不到外面的情景。 她心里有些不安起来,德成怎么那样问?难道是萧腾出什么事儿了? 方才那家伙还那般冷冷淡淡地嘲讽她,能有什么事儿? 云暮雪又闭上眼睛,打算靠着迎枕睡一觉。这一次入宫,实在是惊险万分,让她的心一直悬着。好不容易安全了,她立时就觉得疲累异常了。 可谁知这靠上怎么都睡不着了,还是那个迎枕,还是那么松软的坐垫,怎么坐怎么歪都难受。 睁着眼闭着眼都是萧腾那双温情脉脉的眸子,云暮雪竟然忘了他嘴毒说过她难看的那句话了。 满心里都是他的影子,云暮雪实在是受不了了。脚一跺,冲外头就喊了声,“停车!” 王青桐连忙策马过来,急问,“雪儿,怎么了?可是手疼了?” 云暮雪也不答话,径直挑开帘子跳下了马车,朝后头跑去。 不过是几十丈远,不消一刻就到了。 此时,那辆黑漆平头的马车也正要前行,看见这姑娘旋风般冲了过来,车夫立即就拉住了缰绳。 坐在车辕上的归隐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不动声色地挪了挪身子。太好了,这姑娘终于回来了,主子的心总算没有白操。 德成那家伙看不明白,他可是瞧得一清二楚。主子何等高华尊贵的人,这两年虽然受了这么多的磨难,可在他心里,主子还是那威风凛凛的战神九王爷殿下。 主子从不会无缘无故地出手去管这样的闲事,何况这姑娘还是未来的太子妃。 主子一旦出手,那就是有缘故的。至于什么样的缘故,他不知道。反正凭着他的感觉,主子这次是动真格的了。 云暮雪迎着车夫惊讶的目光,不顾姑娘家的矜持,攀着车辕就往上跳,看得归隐眼皮子一阵跳。 这姑娘,也忒不像个女人了。 云暮雪手脚并用地爬上了马车,挑了帘子就钻了进去。 里边,萧腾正躺在铺着锦褥的长椅上,颀长的身子越发瘦削了。脸上依然戴着那面骷髅面具,只是胸前的领口处,斑斑点点地染上了一朵朵艳红,好似冬日雪天里的梅花,艳丽地让人触目惊心。 他吐血了! 云暮雪呆了呆,扶着车厢壁就走到了他面前。 德成见是她,一双闪着泪花的眸子立即燃烧起两堆熊熊烈火,苦大仇深地瞪着她。 云暮雪也不理会,一把把他拉开,低声喝道,“瞪什么瞪?要瞪也得等你主子好了再说!一边儿伺候去!” 德成只好钻了出去,云暮雪顺理成章地坐在了萧腾跟前,一把就要把他的面具揭开。 萧腾却忽地出手按住了她的手,声音沙哑低沉,“你来干什么?” “我来看看你死没死?”云暮雪被这人气得没有好话,明明撑不住了,却不肯说,非得说她“难看”把她气走。不知道这天底下除了她没人能解他的毒吗? 男人,总是这么矫情,就算是让她看见他这副虚弱的模样又能怎么地? 听着云暮雪咬牙切齿一字一字往外蹦,萧腾本来发闷的胸口忽然轻松了许多,忍不住就轻笑起来。 不知道什么缘故,只要这丫头在他跟前,就算是气他恼他,他也乐不思蜀。 云暮雪又去抢他脸上面具,萧腾却死死压住不放。 云暮雪气极,骂他,“你这面具重要还是你的病重要?俗话说医者‘望闻问切’,你不让我看看脸色,我怎么能断定你的病情?” “有莫神医在,不劳你费神!”萧腾冷冷甩出一句话,索性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云暮雪被他给气笑了,盯着那瘦削如青竹般的背影,龇牙冷笑,“等你的莫神医来,估计你也死翘翘了。他要是能治,你能到今日?” 只是气归气,这病情还是耽误不得的,云暮雪只得拽过他一只手来给他把脉。 萧腾这下倒是老实了,把身子翻过来,乖乖地配合着。 云暮雪诊完了两只腕子,眉头不由皱起来。 这厮的身体状况已经虚成了这样,还敢在太子面前甩出素缎来救她? 她就算是不通功夫,也深知这样的身子是动不得内力的。 如此,岂不是雪上加霜? 食指压在他的手腕上,云暮雪的眼圈儿就红了。 这人,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好得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么? “对不起,我怕吓着你!” 正在出神的云暮雪,忽然被萧腾这句话给惊醒了,不由抬眸瞪他,这才意识到他话里的意思。 这家伙以为自己看不到他的脸难过了是吗? 真是有够自作多情的! 她是那么肤浅的人吗? 龇牙冷哼一声,云暮雪嘴上的损功丝毫不少,“放心,再丑的本姑娘也见过,不差你这一个!” 不就是毁容了吗?那日在湖面上偶然窥得他半张脸,还是挺惊才绝艳的啊? 难不成另一半脸见不得人? 不过既然人家不想让看,云暮雪不是那好奇宝宝,也就算了。 萧腾无奈地望着这个损功不在他之下的姑娘,失声笑了起来。 自己这副鬼样子,她不仅不怕,还敢和他顶嘴,真是独一无二! 他到底没有看错她。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良久,云暮雪方问出憋在心中多日的话来。 头一次进宫,他救她尚可说是偶遇,那么这次呢? 明明知道凶险无比,他还动用内力,连性命都不顾地从太子手里救下她,到底是为什么? 萧腾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并没有说话。 过了好久,就在云暮雪以为自己一厢情愿的时候,那厮忽然薄唇轻启,吐出一句话来,“为你流血,值!” 五十一章 前尘旧事 云暮雪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嗡嗡叫,空白一片! 谁说古人矜持来着?这简直比最浪漫的情话还要让人心旌动摇。 男人什么时候最有魅力? 那就是为了女人心甘情愿流血还强撑着不说的时候。 云暮雪当真感动地心里像是汪了一滩春水,双眸发红,盈盈欲滴。 “为什么?”她低低喃喃,似是呓语。 萧腾面具后的眸子不再如往日冷酷,染了碎金般的光芒,柔情溢满。 “你还记得六年前的冬至吗?”良久,他的声音低沉喑哑,叹息般地问道。 云暮雪一愣,六年前,还是原身,她怎么会记得?难道这其中有什么故事不成? 见她不语,萧腾不由笑了,薄唇勾起,如一朵瑰丽的罂粟,“六年前,你还小,自是不记得了。” 云暮雪眨了眨眼,心里有一种莫名的醋意升起。 原来,这一切,不过是他和原身之间的事儿,与她,还真的没有一点儿交集。 “那年的冬天,祖母去了,母妃也去了。皇后娘娘请来相国寺的方丈进宫,那狗屁的方丈说我是天煞孤星,克死祖母,又克生母。很快,父皇也病倒,我在宫里,成了众矢之的……” 云暮雪静静地听着,五味杂陈。 萧腾虽然贵为皇子,听他的经历,很是坎坷。这么个人,怪不得会冷情冷性呢。 时隔多年,倒没有听出他语气里有多少伤感,淡淡的,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 “那年冬至,你跟着你母亲进宫,竟然偷溜出来,闯到了御花园……” 萧腾慢慢叙说着,唇角始终勾起一抹笑,似是沉浸在儿时的回忆里。 “冬至那日,母子、母女团聚,只有我跟个孤鬼似的四处游荡,漫无目标,一直走到了御花园……” 云暮雪算是听明白了,敢情,原身和他在御花园偶遇了? 那么,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萧腾至今念念不忘,还对她情根深种? 她心里泛着酸意,沉甸甸地听他叙说下去。 “那一日,我心灰意冷,坐在御花园的湖边亭子里,吹着冷风,真想一死了之。” 云暮雪听到这里,吓了一跳。原来他还曾想过死? “你以为我想跳湖自杀,竟然从后头抱着我,大声喊着‘救命’!” 萧腾说到这儿,忽然定定地看着云暮雪,眸子里华光烁烁,“你那么小,怎么就知道这么多?” 云暮雪对上他那双染了碎金的眸子,无可奈何地苦笑:她怎么知道原身那么小,就知道要救人了? 见她依然不说话,萧腾兀自说下去,“只可惜四周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寒风呼啸着吹过来。你怕我跳下去,死死地抱着我,冻得两手都通红了。后来实在是没法子,我只好离开了那个亭子……” 他说完了,余韵袅袅,似乎还没有从往事里走出来。 只是云暮雪却浑身不好了,这是关于他和原身的小秘密,他珍藏了这么多年,如今拿出来分享,是想勾起两个人共同的回忆吧? 只可惜,她不是那个她,要如何去回应他? 他对她有情,不惜冒着性命之危去救她,为的是当初那片赤子之心吧? 只是她不是她,怎么能够贪占了这份情分? 想起先前自己内心还矛盾着,就觉得十分可笑。 在太子要把她指头给掰断要掐死她的时候,她许下了宏天大愿,谁救了她,她就嫁给谁。 如今看来,这个愿是不用还了。 人家心里的那个她,早就不存在了。她现在竟然有丝愧疚,占了这个身子,承了他的情,而原身,什么都没得到,就那么孤零零地死去了。 若是可以,她宁肯不要穿过来,也要成全了这一对苦命人。 白嫩如羊脂玉的素手一遍一遍地绞着自己的衣襟,云暮雪心里酸水直冒,说不出的难受。 “还疼吗?”见她一直垂着头看不出表情,萧腾不知哪个地方又让这姑娘发呆了,忙拉过她红肿的小指,关切地问着。 “不疼!”云暮雪干巴巴地说完,又垂下了头。 不疼才怪!怎么会不疼? 只是现如今,不光光是指头疼,连心口那块儿都疼了。 想起先前他那双含情脉脉的眼,想起他宁肯自己吐血也要强撑着把她气走,她就觉得自己憋着一口气喘不过来。 这算是什么? 自己不过是个替身罢了。 只是她这口气还真没地方发去,萧腾是不知道她已经不是她,她自己更不敢说出来,如今硬生生地撕扯着她的心,让她焦虑地几乎快要窒息了。 萧腾说出这番话,心里松快了许多。 放在心里好多年了,这段往事从未对别人说起。 自打那日之后,他就决定无论以后发生什么,都不能寻死。他要好好活着,不然,对不住那小小女子的一片纯良之心。 于是,那年的冬至之后,他就请命去了边关。 当时边关战事吃紧,驻守边关的是云伯英——也就是云暮雪的父亲,接纳了他。 皇后和太子巴不得他去,关山远隔,刀剑无眼,说不定他就死在那儿了。 可谁也没料到,他不仅没死,两年后,还随着大军凯旋归来。 十五岁的少年,已经能顶天立地了。 后来,云大将军府上出了事儿,云夫人不知为何病倒了,再后来,就是上吊自杀。 云大将军心灰意冷之下,扶正了妾室王氏,从此,常驻边关,再也未回过京城。 而他,也跟着云伯英重返边关,经历了无数的战事,终于打出了“战神”的名号。 只是造化弄人,在他又一次回京后,竟然糟了皇后和太子的毒手,不仅被一场大火所烧,还中了剧毒,成了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他清楚地记得,当时芷莲郡主给他递过一杯茶,喝了茶之后,他就昏睡不醒了。 那一天,他本来是想向父皇请婚的。 可是她已经被赐给了太子为妃,他还是晚了一步。 从此,他冰封自己的感情,闲居在王府,成了京中人人不齿的“鬼王爷”。 这些前尘往事尘封许久,今儿当着她的面吐露出来,萧腾觉得自己找对了人。 今生,也就只有她,还值得他去牵挂了。 五十二章 女人心海底针 可是云暮雪看上去面容带着些悲戚,就跟这故事里的小女孩不是她一样。 萧腾不甚明白,这辈子,他就没有和女子相处过,对于芷莲郡主那样尊贵的大美人,他也是冷傲孤清,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去琢磨女子的心。 顿了顿,他还是拉过她一直揪着衣襟的素手,握在他温热宽厚的掌心里,轻轻地摩挲着。 “以后你不用过得那般辛苦,有我在!” 这话要是换了今日之前,云暮雪听了指不定有多激动。 只是听了他的故事后,她一点儿劲都提不起来了。 说到底,自己不过是个替身,他的情意是给原身而不是她的。 与其这样纠缠不清的,索性长痛不如短痛,绝了他的念想罢了。 从他手心里决绝地抽回自己的手,云暮雪坐正了身子,面色冷淡超然,“九殿下开什么玩笑?我可是你未来的皇嫂,你这是做什么?” 萧腾还想去拉她的手忽然就停在了半空,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仿佛当头一个晴天霹雳。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一番深情,竟被一句“皇嫂”给打击地无影无踪。 她什么时候想嫁给太子了? 先前她还答应地好好的,不是要和他合作,解除这桩婚事的吗? 怎么这会子就变了?难道自己哪儿得罪了她,她故意气他的? “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一向高冷清傲的他,头一次结结巴巴起来,像是个做错了事情的小孩。 云暮雪看得一阵心酸,却不得不扳起了脸,声音也变得冷邦邦的,“九殿下这话我不敢当。你贵为王爷,说的话自然没错。是我没福分听罢了。” 萧腾细细地看着她的脸,百思不得其解。这到底是怎么了? 方才看他唇角有血,她的话虽不好听,但眼里的关切之意还是满满的。 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 云暮雪也不容他猜下去,从袖袋里掏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扔给他,撂下一句“每日记得吃三粒”就匆匆地跳下了马车。 望着那个急如脱兔的背影,萧腾痛苦地闭上了眼。 坐在车辕上的归隐和德成两个先还竖着耳朵听着,心里都觉得经过这一次事情,王爷对云大小姐的心思已经明了了。云大小姐定也会被王爷感动,两个人会走到一起的。 谁知道后头云暮雪竟然说出那般没良心的话来,连他们两个都听不下去了。 德成急得就要挑了帘子钻进去,他主子是何等样尊贵高冷的人,都这般对她掏心挖肺了,她怎么还能用这样的话来伤他? 主子身中剧毒,本就不宜动武,可还是用内力救了她,如今伤势这般重,怎能受得了? 见云暮雪跳下马车,德成双眼几乎冒出火来。 归隐则若有所思地望着那个跑得有些慌乱的身影,暗暗摇头叹息。 王青桐看着一脸苍白跑回来的云暮雪,喜笑颜开,表妹是什么人,怎么会被萧瘸子给迷惑住了? 他忙下马迎过来,笑道,“雪儿,走吧,咱们回家!” 扶着云暮雪上了车,他并没有上马,而是顺势也跳上了马车。 云暮雪疑惑地瞪了他一眼,王青桐厚皮赖脸地笑道,“雪儿,姑母不在了,想来王氏那贱人也不会教你什么规矩礼仪。如今表哥就来跟你说说,等将来接你回琅琊,让祖母再跟你细讲。” 云暮雪心情不好,哪里想听这些? “三岁不同床,五岁不同席,男女授受不清……”这些她懂,只是萧腾说起来是她的救命恩人,他伤得那样,她不忍心撇下他。 如今王青桐当回事儿来给她念叨,她自然烦得要死。 “表哥,我累了,想睡一会儿。”对于王青桐,她有的只是兄妹之情,实在是不想再跟他谈论什么规矩礼仪了。 王青桐见她面色不好,以为是在宫里被太子给吓的,也就作罢,下了车。 一路疾驰回到了王家别院,云暮雪由着碧如和春红两个搀着回了自己的屋子。王青桐一路相送到门口,方才告辞回去。 云暮雪进了屋,踢掉鞋子,一头就扎到了铺着锦绣被褥的床上。 从此后,她和萧腾就没什么瓜葛了吧? 这样也好,只是和太子的婚事还得细细谋划,太子那般残暴变态的人,她绝对不能嫁给他! 云晨霜不是想攀高枝儿吗?她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把这一对渣男女往一块儿撮合算了。 看来,她得回云府一趟了。那是她的家,凭什么给王氏那贱人霸占了去? 谁知道想瞌睡就有人送枕头的,后半晌的时候,王氏竟派人来了。 王青桐出去见了面,来人是王氏身边的一个婆子,姓刘。 刘婆子手里拿着一个名帖,说是芷莲郡主打发人送来的。 王青桐接过来一看,原来是芷莲郡主后日二十岁的生辰,请云暮雪过府庆贺。 打发走那婆子,王青桐不敢自专,特意赶来云暮雪的院子。 如今这个表妹不仅不傻,还很有主意,他自然得问问她的意思才是。 她要说不去,他这个做表哥的,立马就把帖子给烧了。她若是想去,那他就带着她一块儿去! 云暮雪看了帖子,当即就收拾了东西要回云府。 王青桐急了,拦着她,“雪儿,你回去了,王氏那贱妇又生幺蛾子怎么办?何况你那晚敲晕了云晨霜,她难免不怀疑你这些年装傻充愣的。” 云暮雪只管看着碧如和春红收拾,听了王青桐的话忍不住笑了,“表哥觉得我要一辈子装下去吗?王氏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儿,我得让她血债血偿!那是我和娘亲的家,怎能那么轻易被她给霸占了?她们怀疑更好,我就是想让她们疑神疑鬼的。” 王青桐无话,至晚时分,两兄弟就带着云暮雪赶到了云府。 王氏亲自接出来,一字不提那晚的事儿,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云晨霜倒是没出面,听王氏说病了。 云暮雪听了只是冷笑,哪里是病了?怕是被火烧着哪儿,不敢见人了吧? 五十三章 来这一招 王氏只字不提那晚的火灾,云暮雪几个也乐得装糊涂。反正大家心知肚明,经了这件事儿,谁都不会信谁了。 王氏之所以这么热络,无非是为了后日给芷莲郡主拜寿的时候脸面好看些罢了。 人家可是给云暮雪下了帖子的,云暮雪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儿,自然要由长辈带着。 何况,王氏的女儿云晨霜并没有收到请帖,她还想趁这个机会把云晨霜带出去呢。 芷莲郡主是当今皇后娘娘的娘家亲侄女儿,太子说不定也会去的。王氏绝不会错失了这样大好的时机的。 当晚,王氏就置办了一桌丰盛的席面款带云暮雪和王家兄弟,一家子也算是吃得尽兴。 至晚,云暮雪回到自己的翠微院安歇了,王家兄弟住在前院的客房。 翠微院已经改换了门面,添了四个大丫头和两个粗使的婆子,门楣上还挑了两盏大红的西瓜灯,照得小院红彤彤的,颇为喜庆。 云暮雪刚踏入小院,那几个大丫头就赶上来伺候着,几乎是把她给撮到屋里去的。 就连碧如和春红两个,也被那两个婆子拉到了偏房坐下来,打了热乎乎的水服侍着洗了手脸。 婆子嘴里还尽是些恭维的话,“两位姑娘成日在大小姐身边伺候,着实辛苦了。” 碧如和春红两个对视一眼,心里有数。她们跟在云暮雪身边久了,已经通了这些内宅的路数,明白这是王氏要笼络她们,好架空大小姐了。 两个人不动声色地享受着两个婆子的揉腿捏脚,只管心里打定了主意。 且说云暮雪屋里,四个大丫头更是勤快伶俐,打水的的打水,净面的净面,直把云暮雪服侍得直哼哼。 这还不算,待云暮雪躺床上歇着了,尚且有两个丫头给她捏着肩揉着腿。 云暮雪不耐烦她们在跟前晃悠,就拿脚一蹬,一个正给她揉腿的大丫头咕咚一声仰面长天。 见这几个丫头面面相觑又要往前凑,云暮雪甩了甩胳膊,开始不依不饶起来,“我要碧如,我要春红……” 目前她在府里下人眼里还是那个痴傻无状的大小姐,所以撒泼便是她的拿手好戏。 只是她这么一嚷,四个大丫头全都齐齐跪下了,“大小姐,碧如和春红两个也累了一天了,就让奴婢们服侍您安歇,可好?” 这怎么成? 王氏这岂不是要把她和碧如、春红给分开? 这还了得,自己身边还能让王氏给安插上眼线?那她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了。 见这四个丫头围在床前不动,云暮雪乐了,身子忽地就坐了起来,随之就跳到了熏过香的锦被上,摸过床头柜上的一柄鸡毛掸子,对着当先的一个丫头就抽过去。 嘴里还冷笑着,“我不想让你们伺候,怎么?还来强的不成?信不信我打死你们!” 被打了一下的那个丫头捂着脑袋垂下头,却倔强地不肯后退一步。 云暮雪就知道这里头有蹊跷了,脸上不由带了三分怒意,悄悄地摩挲着手指上萧腾送她的戒指,冷哼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顾忌什么!你们要知道,现在不由着我,你们会死得很难看……” 她的语调忽然阴森森的,听得人毛骨悚然。几个丫头不由惊惧地抬起头来,怔愣地看着她。 大小姐说话怎么这么可怕了?这还是那个痴傻地见了夫人跟避猫鼠儿一样的大小姐吗? 云暮雪转动着手指上的戒指,目光泛着幽幽冷光:“别以为我会心慈手软,要知道,我也会杀人的,而且还会让你们死得很痛苦……” 眼见着几个丫头身子筛糠般抖起来,云暮雪满意地笑了。 领头那个丫头抽搐了半日,方才哆嗦着声音哭道,“大小姐饶命,都是夫人吩咐我们这么干的,她说……” “嗯?”云暮雪不喜欢拖泥带水,不由拔高了音调,吓得那正回话的丫头浑身就跟落入冰窖一样抖个不停。 “她说要是我们不能把大小姐的一言一行告诉她,她就要把我们的老子娘给卖到深山里去,这辈子一家子再也不得团聚……呜呜。” 其他几个丫头想是被戳中痛点了,俱都声泪俱下磕头如捣蒜,“求大小姐发发慈悲,放过我们……” “我倒是想放过你们,就不知道你们会不会听话?”云暮雪见攻心的策略有了效果了,就趁热打铁地追问下去。 “不知道大小姐奴婢们怎么听话?”几个丫头傻愣愣地仰脸望着她,不明所以。 “你们还是如实跟王氏禀报。”云暮雪说话的功夫就拉过一个丫头的手,笑眯眯地看着她。 几个丫头都傻了,这如实禀报不等于还是听王氏的吗?大小姐方才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趁着丫头愣神的功夫,云暮雪在她们手上一人给扎了一下。 跟蚊子叮咬一般,几个丫头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是看着自己手指上的皮肤慢慢发黑,几个丫头面色都变了。 “这是一种慢性毒药,只是发作的时候会浑身溃烂,面目全非,如果不想变成那样,就照我说的去做。” 云暮雪折腾了一天,也累了,神色疲倦,冲几个丫头挥挥手,吩咐道。 不是她没有同情心,实在是这些不得不为,不然,她的性命就捏在别人手心里了。 “比起你们老子娘被卖到深山去,这个,更要紧吧?”云暮雪晃了晃手上那枚祖母绿的戒指,笑得露出一对小虎牙,“五日后来领一次解药!” 四个丫头面如土色,好半天才蔫蔫地磕头。云暮雪只留下一个丫头,其余的都打发出去了。 瞅了眼跪在面前的那个丫头,云暮雪径自问道,“紫玉哪儿去了?” 今晚上没见紫玉,她心里早就起疑了。王氏怕是从紫玉身上下手了吧? “紫玉……紫玉被夫人打发到庄子上去了。”那丫头眼神闪烁,小心翼翼地回道。 云暮雪早就注意到了,装作不懂,漫不经心地问下去,“紫玉可是夫人身边的得力大丫头,怎么就给打发走了?” 那丫头对上云暮雪那双晶亮的眸子,有些心虚地垂下了头,身子轻轻地抖着,“回大小姐,听说紫玉打碎了夫人陪嫁里头的琉璃盏……” “这样啊……”云暮雪叹了一口气,冲那丫头诡异地一笑,“我可不能保证外头那三个人是不是也这个说法?要是有一丁点儿的不同,后果,你懂的。” 说罢,她就扬脸要喊外面的丫头进来。 五十四章 探紫玉 地上跪着的那丫头身子忽然一软,膝行两步上前就抱住了她的腿,“大小姐饶命,奴婢说实话,这就说实话。” “那你方才就是撒谎喽?”云暮雪双目凌厉地瞪着她,脸上冷冰冰地一丝笑容也无,“只是本大小姐如今乏了,没工夫听你的实话了。你且回去吧,跟王氏说实话给她听吧。” 那丫头吓得要死,拼命摇头,“大小姐饶恕了奴婢吧,奴婢糊涂油蒙了心,辨不出好坏来。” 见云暮雪不为所动,那丫头知道若是再不能得到云暮雪的宽恕,她就死无葬身之地了,于是连着磕了三个头,咬牙说出了实话。 “紫玉被夫人打了四十板子,现在关在后院柴房里。” 云暮雪扬起的脸满意地笑了,冲那丫头笑道,“早说出来大家都好,何必呢?去,让碧如和春红进来伺候,你到院子里跪一晚上去!” 那丫头就怕云暮雪对她不理不睬地赶出去,如今罚了她,虽受些罪,却不必再害怕没有解药了。 于是她磕了个头乖乖地出去了。 不多时,碧如和春红两个鱼贯进来,服侍云暮雪躺好,两个人就把方才在婆子那儿的享受一五一十地说来。 云暮雪没有意外地点点头,又把紫玉的遭遇说了。 碧如就试探着问道,“大小姐,要不要咱们现在去看看她?” “不用,先好好歇一歇,等明儿天亮大摇大摆地去。这黑灯瞎火的,正是睡觉的好时候,在这府里,咱们做什么不必遮遮掩掩的。” 碧如和春红两个笑了,三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各自安歇了。 一夜好眠,第二日日上三竿时,云暮雪方才起来,神清气爽地伸了个懒腰,就下了床。 外头守着的碧如和春红两个赶忙进来伺候着梳洗穿戴了,又端来热乎的饭菜。 云暮雪就让把那四个丫头叫进来,昨晚上那个被她罚跪在院子里的丫头是被人给拖进来的,面色鬼一样惨白,双眼乌青,嘴唇发紫,看上去狼狈不堪,全然没了昨日那种把主子当傻子的气势了。 由于跪得久了,这丫头已经站不住了,勉强靠在其他人身上给云暮雪行了礼。 云暮雪点点自己面前的那碗白粥,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来,晨光中,发出银白的光。 “看见了没?以前本小姐吃的饭菜里都被王氏那贱妇给下了毒,本小姐才会变傻了。” 这话那四个丫头是头一次听见,顿时就吓得浑身跟筛糠一样抖起来。 大小姐原来是这样傻的啊? 不过更让她们恐惧万分的是,大小姐竟然直呼王氏为“贱妇”,这,这简直大逆不道啊! 可大小姐脸上一点儿愧色都没有,还笑得一脸灿烂,这几个丫头都垂下了头,没有一个敢和云暮雪对视的。 大小姐脸上虽然挂着笑,可眸子里寒意重重,仿佛千年不化的顽冰,看一眼就觉得身子跟进了冰窖一样。 云暮雪甚是满意这种效果,不得不说,这招杀威棒用得很成功。她本不是那等心狠手辣的人,只是王氏借这些人来钳制她,那就由不得她了。 吃了饭,云暮雪施施然地带着翠微院的丫头出去了,只留了两个粗使的婆子看门,也好方便她们给王氏通风报信,不然,到时候没有来捧场的,她这出独角戏也没意思不是? 碧如和春红两个是心腹,其他四个中了她的毒,不得不听她的。如今算来,她手底下也有不少使唤人了。 这一路雄赳赳气昂昂地走来,着实惊得一府的下人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 大小姐什么时候笑得这么灿烂了,走路这么虎虎生威了?往常那个见了人跟避猫鼠儿一般,从未这般扬眉吐气过。 难道,这府里,要天翻地覆了吗? 云暮雪一路招摇过市,在丫头的指路下,径自来到了柴房里。 大天白日的,柴房那两扇破旧的木门上挂了一把大铜将军,门前还有两个五大三粗的壮实婆子守着。 见云暮雪前呼后拥地带着人过来,两个婆子惊讶万分,面面相觑了下,不得不上前打招呼,“大小姐,您怎么到这破地儿来了?” 大小姐是个傻子,又胆小懦弱,平日里都缩在自己的小院里不出屋,怎么巴巴地来这地儿了? 两个婆子没把她放在眼里,话倒还客气,只是那眼神分明眼高于顶的。 云暮雪也不理她们,只吩咐丫头,“让她们把门打开!” 碧如和春红就要往前去,却被云暮雪一个冷冽地眼神给制止住了。 王氏派来的四个大丫头早就被云暮雪的杀威棒给镇吓住了,特别是昨儿在院子里跪了一夜的那个。 见云暮雪有意要考验她们,这丫头也算是个伶俐的,自告奋勇就上前回道,“大小姐,让奴婢去吧。” 云暮雪自然点头应允,那丫头走上前就对那俩婆子摊开手,“钥匙拿来。” 语气趾高气扬,分明没把婆子当回事儿。 那两个婆子是王氏吩咐过来的,这府里就只有王氏最大,自然不会听她们的。 碍于云暮雪是大小姐,她们不敢骂,但一个小丫头片子敢这么跟她们说话,她们自然就忍不住了。 一个团圆脸的婆子立即双眉竖起,双手叉腰,点着那丫头的头就拔高了声音骂起来,“小贱人,知道老娘是谁派来的吗?这可是夫人吩咐下来的,你就敢这么大模大样地来使唤老娘,瞎了你的狗眼!” 云暮雪只管拢着手站在那儿,笑嘻嘻地听着,不忘转头对碧如和春红两个笑道,“俗话说‘主辱臣死’,接下来该干什么,不用我这个主子教你们了吧?” 她这词儿一出,骂得正欢实的那个婆子就住了嘴,不可思议地看着云暮雪。 这词儿她听不懂,但是她知道一个傻子是绝对说不出这样的话来的。 大小姐,这是鬼附身了吗? 正在她细细打量云暮雪的时候,碧如和春红两个一左一右上前就站定在她的身侧,左右开弓,“啪啪”几个耳光就扇了下去,顿时就把那婆子给扇懵了。 碧如不忘了教训她,“瞎了狗眼的是你才对,老虔婆,大小姐也是你能看的?” 另一个婆子见势不妙就要跑,碧如朝身后一嗓子就吼过去,“死蹄子,等着我教你们怎么打么?” 这话是对那几个丫头说的。 听这口气,云暮雪不由翘了翘唇角,这丫头,算是得了她一半真传了。 两个婆子即使再五大三粗,可也经不住云暮雪带来的人手多啊,当即就被打得哭爹叫娘,只好把钥匙交出来。 门打开,一股刺鼻的霉臭味迎面扑来,几个人都拿袖子掩了鼻子。 里头黑咕隆咚,看不清任何东西。 适应了好一阵子,云暮雪才勉强看清角落里似乎蜷缩着一团东西,听见外头的动静还动了下。 碧如眼尖,喊起来,“是紫玉。” 又道,“大小姐且在门外等着,奴婢带人把她扶出来。” 里头那么黑,就算是进去也无济于事,云暮雪就点点头。 碧如带着两个丫头进去了,走到那团东西面前把她连拖带拽地弄了出来。 乍一见日头,那团东西蠕动了下,半天才慢慢地往上抬头。 她头发披散着,如枯草一般。身上的衣裳没有一丝完好的地方,破损的地方,皮肤早已溃烂,血水横流,成了蛆虫的天堂,发出令人作呕的腥臭味。 才几日不见,好端端的人就被王氏给糟蹋成这个样子了。 云暮雪心生愤懑,示意丫头扶起紫玉的头来。 这一见不要紧,生生把几个人都给吓住了。 那简直就不是人脸了,面上显然被烙铁给烙过,看不出五官眉眼,嘴唇那儿可怕地形成了一个血肉模糊的大洞,看得到雪白的牙齿。 王氏竟然这般狠毒? 云暮雪打了个寒颤,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找个春凳把她抬回我屋里去吧。”紫玉如今落得这般下场,说来也是她造成的。 只是她不那样做,只怕比紫玉的下场更惨。 紫玉喉咙里发出呜呜声,似哭似嚎,听上去极为瘆人。 云暮雪知道她听出自己来了,也不怕腌臜,上前攥了紫玉的手,安慰她,“放心,我定医得好你,给你报仇!” 众人七手八脚地找来一个长凳把紫玉放上去,刚要抬走,就见迎面王氏带着丫头婆子急匆匆地赶来了。 五十五章 他也来了 一见云暮雪着人抬起了面目全非浑身瘫软的紫玉,王氏的面色就青红不定起来。 “怎么了,雪儿?不在自己院子里待着,跑这儿做什么?害得母亲四处找你找不到。” 王氏压着满腔的怒意,强作镇定问着云暮雪。 自从那夜火起,她就知道云暮雪不似表面上看着这般痴傻了。这个嫡女不声不响地在她手底下装傻充愣这么多年,年纪小小就有这般心思,她怎能不惊骇异常? 要不是她手底下出了奸细,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避开她的药? 所以,她往死里折磨紫玉,无奈那蹄子嘴太硬,最后受不住,只交代可这几日才没有在云暮雪饭菜里下毒。 王氏自是不信,怎么可能? 只有这几日的功夫,她也不可能敲晕了云晨霜、救出王青城的事情来。寻常的闺阁女子都难以做到,何况一个傻子? 她给紫玉留了一口气,把她锁在柴房里耗着,就等她开*代呢。谁知,一大早的,就有人向她禀报大小姐去了柴房。 紫玉早就被云暮雪收服,王氏一听就急了。这不是明目张胆地挑衅她吗? 紫玉留着还有用,她还得挖出背后主使的人来呢。她不信凭紫玉一个丫头,就敢阳奉阴违,私自里换了吃食? 于是她连早饭都没好生吃,带着人就急匆匆地赶了来,当头就碰上了云暮雪。 面对她笑里藏刀的质问,云暮雪反倒是坦荡荡地笑了,日头下,那张白里透红的小脸清新脱俗,像是一朵雨后的清荷。 事到如今,她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在自己的家里,怎能怕这些魑魅魍魉? 反倒是王氏,怕是不敢和她撕破了脸吧?毕竟,芷莲郡主的寿辰她还是想去的,云晨霜榜王青城不行,还得去抱太子的大腿的。 没了她这块垫脚石,想见太子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母亲,雪儿夜里做了个梦,梦见一个金甲神人,他告诉雪儿,紫玉姐姐有难,要是不救她,往后,他就会惩罚雪儿的……” 她信口胡诌着,一边说还一边做出一副惊恐万状的模样,两手抱着肩膀,似乎怕得要死。 王氏心里那个气啊,明知道云暮雪在戏弄她,可也不敢骂出一句话来。 谁让自己是贤良淑德的好继母呢。 她只得随着云暮雪的话来安慰她,“雪儿不怕,都是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咱们这样人家可不兴这么说的。你看,紫玉身上这么脏,没的腌臜了你那院子,交给母亲,让母亲请大夫来给她治伤好不好?” 交给她,紫玉怕是没命了? 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亡! 云暮雪对紫玉心里还是有股子愧疚的,所以,她不能眼睁睁看着紫玉死在王氏手上。 再者,紫玉活着,还能帮她找到王氏当年害死她母亲的罪证,她当然不能把她交给王氏的。 装出一副受惊小鹿般的样子,云暮雪拼命缩着身子装傻,“不,不,母亲,金甲神人来了,他让雪儿赶紧把紫玉带走呢。” 嘴里说着,她悄悄地拐了一下身旁的碧如,碧如心领神会,立即喝命几个丫头,“还不快抬走?等着大小姐被金甲神人惩罚吗?” 几个丫头在云暮雪手里吃了亏,相比起小命来,她们自然更买云暮雪的账,于是几人脚不点地抬起紫玉就走。 王氏气傻在那儿,眼瞧着云暮雪一拨人一阵风似的走远了,她硬憋着一口气梗在胸口。 旁边一个才提拔上来的婆子见王氏气得脸色铁青,忙上前献殷勤,“夫人,就由着大小姐这般胡闹不成?” 王氏正愁没地方撒气,闻听旋身就是一个嘴巴子,结结实实地打得那婆子一个磨旋儿,踉跄着差点儿没摔倒。 “多嘴!”狠狠地撂下一句,王氏甩袖带着人离开了。 云暮雪把人带到了自己的院子里,吩咐丫头烧水预备东西,开始给紫玉医治起来。 直折腾了一日,方才把她身上的伤口清理干净。 晚上,云暮雪累得勉强吃了几口饭就歇下了。 躺在床上,她辗转难眠,摩挲着手上的祖母绿戒指,想起了那个人,心口泛起了微微的苦涩。 这枚戒指帮了她不少忙,如果不是它,她收服这些人还得颇费一番心思。 只是那个人,离她已经有些遥远了。看不见摸不着,有时候还想念一念。 云暮雪怀疑自己是不是病了?不然,怎么忽然变得多愁善感起来了? 她本没有呆在古代一辈子的打算,如果可能,她还是想穿回去的。 只是心里无端地就住进了一个人,那个人还是对自己原身存有感情的人? 她默默地苦笑,只觉一腔心事难言,翻来覆去,直到三更后才勉强入睡。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小院的门就被拍得山响。 碧如去门口问了问,原来是王氏身边的婆子来服侍大小姐梳妆了。 今儿是芷莲郡主的生辰,皇后娘家侄女的好日子,云暮雪怎能不去? 碧如赶紧来到云暮雪门外,小声地敲了几下门,云暮雪就烦躁地问道,“什么事儿?” 碧如知道大小姐睡觉不喜有人上夜,故而她和春红两个只在隔壁厢房里睡着。 听出大小姐语气不善,碧如越发陪着小意,“大小姐,夫人打发人来给您梳妆,说是吃了饭好早点儿去陈国公府上。” 陈国公是皇后的父亲。 云暮雪想着王氏借着拜寿的由头好让云晨霜见太子,不由没了好气,“给本大小姐打出去!” 碧如愣了下,旋即又悄悄地笑了。 这样的大小姐,才是她喜欢的。在这府里,她们何曾这么扬眉吐气过,还不是跟了大小姐之后? 她恭敬地应了声“是”,挺直了腰板昂首阔步地回到了大门处,隔着门冷声冲那婆子喊着,“打扰了大小姐的清梦,大小姐让打出去!来人……” 已经听说过柴房门口看门婆子被打事迹的婆子,麻溜地抱着手里的包裹,领着两个小丫头飞跑而去。 再晚一步挨了打,不是白挨了? 夫人也不可能会为她们出头的。 得了信儿的王氏,早就在心里把云暮雪给骂了个天翻地覆。 已经装扮得体的云晨霜,头上覆着一块轻纱,身上茜红色纱衫、着一袭大红石榴裙,端端正正地坐在王氏屋里。 听见婆子说完,当即就“呸”了一声,骂道,“你老个光吃不做的老东西,她有什么可怕,能吃了你?你就吓得那样,这么点子事儿都做不成?” 说罢,她怒气冲冲地起身就要往外走,“待我去叫,就算是不傻,又能如何?” 王氏气得连忙把她喝止住,“你给我消停些,要是还想去陈国公府上,就乖乖等着。” 惹烦了那煞星,她一个不高兴不去了怎么办?她和女儿总不能拿着帖子去吧? 到时候国公府上一看不是本人,把她们母女给打发走,这个脸就没地儿放了。 这一等就等到了日上三竿。 云暮雪睡饱了,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就下了床,自己穿了衣裳。 洗漱过,吃了些东西,也没妆扮,直把头发梳了个垂髫髻,在脸上细细地抹了一层香膏。 大热的天儿,她可不耐烦往脸上扑那些铅粉。这古代的化妆品太少,等闲了,她得琢磨两样出来。 施施然地出了门,到了二门上,就看见已经等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的王氏母女了。 云暮雪心里爽快地要命,越发一步三摇地往前晃。 王氏瞧着她来了,早就宝贝地凤凰蛋一样迎上来,“雪儿,快来,轿子都预备好了。” 云晨霜却扭过脸去,连招呼都不打一下。 云暮雪瞅她这样子,却不想放过她,故意走到她跟前,左看看右捏捏磨蹭了半日,直到云晨霜不耐烦地要挥开她的手,她才脸色一变躲到王氏身后,“母亲,妹妹要打我!” 王氏心里早不知道喊了几声“小祖宗”了,见状,忙呵斥云晨霜,“怎么对你姐姐这么无礼?还不给你姐姐赔礼?” 云晨霜咬了咬下唇,面上遮着面纱也看不清她的面色,虽然万分不情愿,却不得不上前,“是妹妹不好,姐姐别怪!” 因为她知道没了云暮雪,她们母女今儿就别想见到太子。 王氏又作好作歹地把云暮雪劝上了轿子,一家人这才出了门。 走了大半个时辰的路,放到陈国公府上。 门前已是车水马龙,连个插脚的地儿都没有了。 云暮雪扶着碧如的手下了轿子,随着王氏进了陈国公府的角门,早有婆子丫头迎上来,领着她们顺着一条曲径通幽的石子甬路往前走。 走了约莫一刻,就见前方开阔起来。原来已经到了花园子里,前面就是一片碧幽幽的湖泊。凉风送爽,分外怡人。 湖心亭里坐着一人,雪衣白发,银色的面具,被波光粼粼湖水映出苍凉雪白的光。 虽然隔得远,云暮雪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人就是萧腾! 他怎么也来了? 五十六章 反间计 “他怎么来了?”在前面走着的云晨霜显然也看见了湖心亭里的萧腾,声音里有说不出的厌恶。 王氏瞥一眼那个方向,只叮嘱女儿,“快走吧,省得晦气!” 萧腾乃是天煞孤星之命,先克生母,后克祖母,如今再克生父。三任王妃更是大婚前暴死,这样的人,多看一眼都嫌腌臜了眼睛。 云晨霜“呸”地啐在地上,脚步匆匆地跟着王氏去了。行走间,面纱拂动,红裙轻舞,倒也算是个佳人。只是方才的那一啐,全然没有了大家闺秀的优雅风范。 云暮雪稍稍落后了两步,抬眼看向湖心亭里的那人。 依然端坐在轮椅里,手里握着鱼竿,静静地垂钓着,似乎没有发觉这边有人路过一样。 她忽然就来了气,他身子那个样子,怎么还在水边坐着?这人,一日不垂钓能死怎么地? 怎么就那么不听人劝那么固执呢? 虽说如今天儿热了,可坐久了,吹着湿凉的湖风,腿怎么能好? 云暮雪心里很想过去劈手夺了他的鱼竿给扔湖里,然后再痛痛快快地骂上他一顿。只是忽然想到他只对原身有情,只对原身温存,她有什么资格过去? 这么一想,她就没了心情。 迟疑了一下,云暮雪还是加紧了步伐跟上了王氏她们。 湖心亭里,萧腾慢慢地转过头来,凝视着那幽绿丛中一闪而过的月白裙角,面具下的眸子幽邃深沉,似望不到底的湖面。 德成见自家主子虽然波澜不惊,可那双握着鱼竿的修长大手指节已经泛白了。 跟随主子这么多年,主子的心情好坏,他怎能不知? “咔嚓”一声,德成的眼皮子跳了跳,就见那竿乌木鱼竿已经断成了两截。 萧腾把手一扬,那鱼竿就掉落到水中,砸起了一朵硕大的水花。 “主子,咱回去吧?这里风大水凉,云姑娘说过您的腿不宜在水边久坐的。” 德成怕萧腾的身子越发不好,只得硬着头皮劝他。 如今谁的话主子都不在意,也就只有云姑娘的话能管用了。 萧腾放在膝上的拳头紧了紧,就在德成以为他不会听的时候,没想到他却轻轻地点了点头。 德成喜得忙上前推过轮椅,主仆二人离开了湖心亭,顺着那条石子甬路慢慢前行。 云暮雪来到花园时,里头已经是莺声燕语,坐满了各家的夫人小姐了。 今儿是芷莲郡主的好日子,谁不想来这儿讨个巧? 何况这些小姐们聚在这里,到时候太子来了,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见上太子一面了,谁不削尖了脑袋来凑一份? 是以,等云暮雪看过去的时候,就见满园子的闺秀们无不精心妆扮,珠环翠绕,环佩叮当,香气扑鼻。 她一副素面朝天的样子,再加上一身半新不旧的月白衣衫,像极了乡下村姑进城了。 只是她一点儿都没当回事儿,笑嘻嘻地随着王氏母女来到了众女当中。 芷莲郡主已经迎了上来,一把拉过云暮雪的手,笑嘻嘻地说了一句,“哎呀,表嫂来了。” 云暮雪是御赐的太子妃,按照芷莲和太子的关系,她这声表嫂喊得倒也对景。 只是云暮雪很是听不惯,她从未把自己和萧然那渣男扯到一起,这一声“表嫂”喊出来,真是惊起了她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不过是个傻子罢了,就算是未来的太子妃,毕竟还未嫁给太子,芷莲郡主这副纡尊降贵的样子,当真让她匪夷所思了。 在众人眼里,她还是那个心智不全的傻子,听了这话自然没啥反应,只是嘻嘻地笑着。 下一瞬,就听有人“呸”地吐出一个瓜子皮儿,轻哼一声,“郡主这声‘表嫂’叫的未免太早了吧?八字还未一撇呢。” 这声音有些尖利,透着明显的醋味,云暮雪眼梢一撩扫过去,却是上次在宫里见过一面的丞相之女李漱玉。 此女对太子有些心思,自然听不得芷莲郡主的这句话。 不过云暮雪也明白,在座的这些小姐们,谁不对太子怀了那么点儿心思呢? 也就李漱玉敢说罢了,其他人窝在心里,指不定怎么骂她呢? 芷莲郡主看似对她热情,实则已经把祸水全都引到了她身上,真是居心叵测啊! 她不动声色地任凭芷莲郡主牵着自己的手,一副“姐俩好”的把她给拉到了自己跟前坐下,“来,好嫂子,就坐妹妹跟前。” 芷莲郡主今年已经二十了,虽然辈分乱不得,但云暮雪还不是真正的太子妃,她这声“妹妹”叫得实在是让云暮雪有种想吐的感觉。 真是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啊!芷莲郡主这么尊贵的人,竟然也会上演这么肉麻的姐妹情? 待安置好了云暮雪,芷莲郡主才看向王氏和云晨霜,笑得灿若春花,“没想到云夫人和云二小姐也来了,我,我当时只给云大小姐下了帖子的,想着云二小姐不是嫡女,怕来了不入群,这才没给你下……” 她一边解释一边轻笑着,似乎有些愧疚。 可这话听在云晨霜耳朵里就不一样了。 “嫡女”这两个字眼刺得她的心一缩一缩地疼,明明她也是大将军云伯英的女儿,就因为她娘生她的时候还什么都不是,一辈子就摆脱不了“庶女”这个噩梦了。 就算她娘如今贵为一品诰命,在有的闺秀眼里,她还是那个卑贱的庶女,不配和她们坐在一起的! 血往脸上冲,隐在衣袖里的手紧紧地攥着,尖利的指甲刺得手心都出了血,她却依然不知。 她极力忍着想把云暮雪咬死的冲动,直直地站在那儿,任人品头论足。 都是云暮雪,要不是她,她怎么会被人看不起?芷莲郡主怎么会不给她下帖子? 五十七章 架桥拨火 云暮雪冷眼看着众人脸色,越看越佩服芷莲郡主这架桥拨火的本事。 简直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了,三言两语的就把一众姑娘们仇恨的眼光全都拉到了她身上,这岂是一个“爽”字了得? 她津津有味地欣赏着众位闺秀的脸色,跟个孩子一样笑得没心没肺的。 众人也不理会她,反正她就是个傻子嘛,笑得那样也是正常。唯有云晨霜,脸色变了一会儿又恢复如常了。 这货知道自己姐姐是装的了,自然不会轻敌。 就这样,一众闺秀虽然仇恨着云暮雪,可到底都是大家子的小姐,不会堂而皇之地撕破脸。这花园子就依然热闹,大家文文静静地坐着喝茶吃点心说笑,外人倒也看不出这里头的端倪来。 云暮雪一边品尝着陈国公府上美味的各色小点,一边就着上好的碧螺春欣赏着各色脸面,那副惬意自如的样子,落在众人眼里,又平添了一层怨恨。 芷莲郡主见目的达到,非常满意地拍了拍手,一个大丫头近前,芷莲问她,“去水榭子那边看看,席面好了没有?” 大丫头答应着,去了一刻,回来禀报,“郡主,都预备下了,连唱十番的小戏儿都找来了。” “如此甚好!”芷莲满意地点头,起身招呼众位闺秀,“姐妹们,咱们这就到水榭子那边去吧?天儿热了,我让人把那处地方收拾干净,又幽静又凉爽,隔着水面听戏,更是别有一番韵味!” 于是众闺秀们纷纷恭维了几句“郡主到底会挑地儿”、“听说国公府的水榭乃是京中胜景,倒要去见识见识”……一边说着一边各自扶了丫头跟着芷莲去了。 今儿是芷莲的生辰,自然她要和各位小姐们一起的。那来的夫人们就在花园子的凉亭里摆了两桌。 一时,兵分两路,各自欢闹。 这一头,小姐们说说笑笑地上了一座古色古香的木桥,走在碧波荡漾的湖面上,格外有意境。 云暮雪扶着碧如,跟在众人后头,一边走一边欣赏着碧波中风姿绰约的各色荷花,只觉波光粼粼,荷香阵阵,美不胜收。 就这般慢腾腾地走着,慢慢地远离了前面的人群。正看得入迷,忽听近前有人唤她,云暮雪抬头瞧时,却是云晨霜。 她带着丫头就站在木桥的前端,笑意盎然地看过来,“姐姐,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云暮雪心知这货又有什么幺蛾子了,索性指了指湖中的荷花,但笑不语。 反正她是傻子,除了笑能说什么? 云晨霜见云暮雪装得像模像样的,心里气得要死,却不动声色地走上前来,顺着云暮雪的手指看去,嘴里惊喜连连,“姐姐真是会挑地儿,这里果然好看!” 她来了,这美景也就被破坏了,云暮雪懒得再看下去了,带着碧如理都不理她,拾步往前走。 云晨霜气急败坏地追上来,贴近她的耳边狞笑,“姐姐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装傻!你做出这么一副恶心样子给谁看呢?” 云暮雪听了这话,不由勾唇冷笑:这母女俩真是不要脸到家了,明明是她们把原身给药傻的,如今反倒说她装傻恶心? 她有这么无聊要去装傻吗?还不是原身死了,她莫名地穿过来了? 蓦地侧过脸来,云暮雪那双秋水般莹润的眸子直直地盯着云晨霜,此刻那双眸子里不含一丝感情,只有不断往外溢出的冷气。 云晨霜被她看得头皮发麻,心虚地垂下头,却听云暮雪凑近她的脸,冷笑一声,“那又如何?” 云晨霜一下子就愣住了。 云暮雪装傻装得有恃无恐的,她们母女还真的拿她没有办法了。 是啊,若问云暮雪为何要装傻,云暮雪可以告诉世人是因为王氏给她下毒,她只好将计就计。 如此以来,即使别人说云暮雪诡计多端的同时,她们母女的行径也会败露出来。 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着实很有杀伤力。 云暮雪说完就施施然地往前走去,留下云晨霜一个人站在那儿吹着凉风暗自磨牙。 她一日不能取代云暮雪嫁给太子,一日就不能对云暮雪如何。母亲告诉过她,只有她自个儿的地位稳固了,才能把云暮雪置之死地,否则,就不能动她。 因为没了云暮雪这块绊脚石,她想搭上太子这根线,没有因由,难于上青天! 毕竟,害死嫡姐取而代之的骂名还是很难听的,只有让太子自己解除了婚约,心甘情愿地娶了她,她才有收拾云暮雪的资本! 在她咬牙的功夫里,云暮雪已经追上了众位小姐。 碧如看一眼前面花枝招展的小姐们,不由替云暮雪担心起来,“大小姐,看来您今儿来的不是时候了。” 云暮雪被她那副老神在在的口气给逗乐了,“噗嗤”喷笑出来,点着碧如的额头,“你这丫头到底有长进了,竟连这个也看出来了?不过人家挖好的坑儿,咱不跳,岂不是让人家白费力气了?” 碧如见她这个时候还有心情笑,忍不住就急起来,“大小姐,您不好好想想怎么见招拆招,怎么还在这儿笑?” 云暮雪无所谓地丢了一枚瓜子到嘴里,呜噜不清道,“放心,该来的总会来,无非就是下毒跳河败坏名声,本大小姐倒想见识见识有没有新鲜的招数呢。” 主仆两人小声说着话,随着众人来到了水榭里。 果然是个好地方,这个天儿坐在里面,四面用纱屏围了,外面看不清里头,里面却能看得见外头的景物。果真又幽静又凉快! 众人啧啧称羡了一番,按身份落座。 自然芷莲郡主坐了上首,下首左边是丞相之女李漱玉。 云暮雪的父亲云伯英乃是御赐的上柱国大将军,身份和丞相相当,只不过一文一武罢了,她自然坐在了右边,和李漱玉相对。 其余的姑娘也挨着坐了,只有云晨霜,被挤到了最边上,不情愿地靠着水榭门口处坐了。这个地方丫头来回地端茶上菜,最是不方便了。 谁让她出生时王氏连个妾都还不算呢,如今在国公府上,能有一席之地,众人觉得已经高看她了。 云晨霜红纱遮面,谁都看不清她的表情,可云暮雪可以明显觉出她一脸的幽怨来。 芷莲见大家都坐好了,方摆摆手吩咐丫头,“把菜上了吧,叫小戏也演上。” 于是丫头应命,鱼贯端着托盘把各样小菜摆上。 云晨霜怕丫头不小心把菜汁洒在她身上,不得不随着丫头的动作左躲右闪,身子扭来扭去,甚是狼狈。 芷莲郡主看在眼里,默不作声,只把眼神瞥向靠近云晨霜而坐的吏部侍郎的女儿——孙宝珍。 这姑娘得了她的眼色,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在一个丫头端了一盘蜜汁酱鸭过来的时候,伸胳膊就去端茶,一不小心撞了那丫头的手一下。 那丫头的手一抖,那碗蜜汁酱鸭就打翻在云晨霜的身上。 五十八章 可爱至极 云晨霜“啊”地一声尖叫起来,那身银红纱衫已经沾满了黑褐色的酱汁。 一桌子的小姐们都抬眼看着她,有幸灾乐祸的,有冷嘲热讽的,各种眼色应有尽有。 云晨霜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坐在上首的芷莲郡主呵斥着那丫头,“怎么做事的?连个菜都端不好?还不快给云二小姐擦擦?” 那丫头慌里慌张地掏出一条泛黄的绢帕来,就蹭上了云晨霜的衣裳。 这不擦还好,一擦,顿时污了云晨霜的前胸衣襟上都是。 云晨霜骂也不是说也不是,只好起身向芷莲郡主告罪,“请郡主让我去换件衣裳。” 时下大户人家的女儿外出,贴身丫头都要带着衣包的,以防万一。 芷莲摆手叫过一个丫头嘱咐了两句,那丫头就带着云晨霜及她的大丫头墨菊下去了。 人还未走远,身后就轻飘飘地传来一句,“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庶女,也配和我们同席?一会儿太子殿下来给郡主祝寿,她在这儿岂不碍事?” 听声音是李漱玉的。 云晨霜身子踉跄了一下,差点儿踩着裙角摔倒。等墨菊扶住了她之后,可以清楚地听见她磨牙的咯吱声。 及至到了后院一处僻静的小屋,换好了衣裳,云晨霜把国公府的丫头支开了,方才冲墨菊咬牙切齿地发火,“你也是听见了的,要不是那个死傻子,我怎么会如此被人奚落?都是她,挡了我的道儿。” 墨菊听那寒冰入骨的声音,就知道自家主子定是想着法子想害云暮雪了,这事儿以前也不是没干过,她自是不敢插嘴。 云晨霜发了一阵子火,忽然就把墨菊拉过来,对着她耳语了一番。 墨菊惊得脸儿煞白,不放心地追问了一句,“小姐,不告诉夫人一声吗?” “不必了,娘只会瞻前顾后,你只管照我吩咐的做!”云晨霜手在袖袋里掏出一个纸包来,交给了墨菊,墨菊颔首自去了。 约莫一刻的功夫,主仆两个方才回到了水榭。 此时,众位小姐已经听着悠扬的曲儿吃喝着,没人理会她。 云晨霜默默地坐下,那双毒蛇芯子一样的眼恶狠狠地瞪着云暮雪,好像要把她拆吃入腹一样。 云暮雪感受到这种仇恨的目光,只管装作不知道,安静地吃着东西。 不多时,忽听外头人报,“太子殿下驾到!” 众位小姐顿时就撂了筷子,一个个惊慌失措又惊喜过望地起身,理裳整鬓,补妆描眉,忙得不亦乐乎。 唯有云暮雪依然端坐不动,捏着一个鸡腿吃得不亦乐乎。 众人都没在意,傻子只知道吃,哪里知道太子是谁? 只有云晨霜,往这边轻轻一瞥,状似不经意却不怀好意。 太子萧然穿一身淡紫色的轻绸纱衫,摇着一柄簪花仕女图的折扇,兴致盎然地跨上了木桥,往水榭这边走来。 他身后跟着几个皇子,俱都举止风流飘逸,说不出的潇洒倜傥。 众小姐一见这情形,顿时一个个脸红心跳,欲语还羞,眼巴巴地望着纱屏外面。 芷莲郡主脸面真大,不仅太子亲自来了,还带了这么多的皇子。今儿就算是不得太子的青眼相看,让哪一个皇子相中了,将来也就身价倍增了。 云暮雪冷眼瞧着这一个个花痴的闺阁女子,冷嗤不已:一个个身家地位都不低,还想攀高枝,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哪! 萧然带着几个皇子很快就来到了水榭外,芷莲连忙带着人站在纱屏后迎接,“表哥今儿怎么有空来了,也不早说一声,妹妹好让人去接您?” 萧然和芷莲熟不拘礼,拿折扇一拦,笑道,“快起来,今儿是你的好日子,孤怎能不来?这不,几个皇弟一听说孤要来你这儿,都跟着来了,是我们扰了你的雅兴才是啊!” 他笑呵呵地边说边打量着众位小姐,“没想到妹妹的脸面够大,请得来这么多的小姐!” 众位小姐闻言都娇俏地笑开了,一个个虽然不好意思看萧然,却都以最好的角度让萧然看到自己最美的一面。 看在云暮雪眼里,就好似有十来只白鹅伸长了脖子要食吃一样,着实滑稽不堪。 芷莲领着众位小姐起身,笑着往水榭里让萧然及诸位皇子,“表哥难得来我们府上一趟,今儿纡尊降贵,芷莲不胜惶恐,这些小菜,倒还干净,都是府里的厨子预备的,表哥和各位王爷不嫌弃,且尝一尝可好?” 云暮雪不得不佩服,芷莲是个会说话的主儿,一番没啥意义的话被她说得婉转动听,给足了太子面子。 萧然高兴地领着几个兄弟就往里迈步,却在看到高踞上首的云暮雪时,顿住了脚步,一张阴柔俊秀的脸不可思议地绷紧了,从牙齿缝里嘶嘶地往外冒冷气。 “她怎么在这儿?”萧然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这句话来的。 这话被众位小姐听了,个个脸上都有掩饰不住的兴奋。太子这话听着十分有戏啊,他对云大傻子如此厌恶,离解除婚约也不远了。 在座的众位小姐,随便拎出来哪一个,不比那云大傻子强? 就在萧然怒气冲天、众位小姐暗自高兴之际,上首那位怡然自得地啃着鸡腿的云大傻子云暮雪忽然笑出了声,“这里的菜好吃啊!” 一语,让水榭中的众人都石化在那儿。 天啊,真是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 这个当口上,当着风度翩翩、英俊潇洒的太子殿下的面,她竟然说菜好吃? 就算是饿了三天三夜,也不能破坏自己在太子殿下心中的美好形象啊! 也就是傻子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众位小姐无不嗤之以鼻,连几位皇子都忍不住笑起来,“太子,您这位太子妃还真是可爱至极啊!” 穿宝蓝色长衫的乃是三皇子萧鹏,其母乃是兰贵妃,在宫里,仅比皇后第一个等次,外家的势力又大,所以,他在萧然面前比较放得开。 这话一出,又惹来众人的大笑。 五十九章 痒痒舞 萧然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一双毒蛇般阴狠的眸子狠狠地射向云暮雪,恶声恶气低吼,“吃够没有?吃够了给我滚回去!” 云暮雪当做没听见他的话,依然悠然自得地啃着鸡腿,笑嘻嘻地看着他,只把太子给气得几乎要七窍生烟。 芷莲忙劝着萧然,“表哥,人可是我请过来的,你让她滚回去,岂不是打了我的脸?” 这话一说,萧然更气了,压低着嗓音轻斥着芷莲,“你把她请来做什么?除了吃,她还能干什么?” 芷莲却但笑不语,只有云暮雪深知,她请她来,目的绝不简单。 芷莲一直爱慕的人是萧腾,可两个人之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个未娶一个未嫁,至今都老大不小了也没见成。 上次在宫里,云暮雪无意中偷听到芷莲和萧腾的谈话,才知道芷莲原来误会萧腾喜欢自己。 芷莲的生辰之所以给自己下帖子,恐怕是一石二鸟。 一来,萧腾可能会因为她也来;二来,还可以拿她太子妃的身份作伐,把那些闺秀的嫉恨都引到云暮雪身上,到时候自有人收拾她。 芷莲这也算是借刀杀人了,只是这把刀借得很妙,不经意间就办成了事儿。 云暮雪不得不佩服。 不过她要真是个傻子倒也罢了,只她可是个堂堂现代穿越人士,拥有一身高明的医术,又岂会怕了芷莲的这些小伎俩? 萧然不好驳了芷莲的面子,只好在众位皇子的哄笑声中,勉为其难地坐了上首,云暮雪正好就在他旁边,也不知道让开,只管撕扯着鸡腿上的肉往嘴里塞,看得萧然心里一阵犯恶心。 众位小姐都等着看好戏,一个个都憋着笑坐了回去。 只有云晨霜,扭着杨柳般的腰肢,款款走上前,朝太子敛衽一礼,“太子殿下,姐姐打小儿就这个样子,吃惯了的,殿下见谅啊!” 这话听在云暮雪耳朵里,格外刺耳。什么叫吃惯了?要不是王氏母女经常饿着原身,原身会那么饿吗?害得她现在见了吃的就要流口水。 云晨霜明知道她这傻是装的,现在却想在太子面前卖好,这是捏准了在太子面前,自己是不会嚷出来的。 云暮雪看一眼自己那笑得分外妖娆的好妹妹,心知肚明,故意装傻充愣地把啃剩下的鸡骨头往云晨霜嘴里赛,“妹妹吃。” 旁边就有几位小姐们“嗤嗤”笑出来,冷嘲热讽道,“哟,显见的姐妹情深啊,这肉都啃光了,骨头舍不得扔,惦记着给妹妹吃呢。” 这话引得众人又是一阵大笑,云晨霜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不由狠狠地剜了云暮雪一眼。 有个傻子姐姐,她也跟着被人看轻了。 只是这心中的气愤很快就被太子看过来的眼神给压住了,云晨霜欣喜地发觉,太子在她的前胸脸蛋儿处流连了好几眼,这可是前所未有过的,可见,太子也是被她的美貌给吸引住了。 她心中窃喜,不由把胸脯子往上挺了挺,俏生生地低下头对云暮雪说道,“姐姐,妹妹让墨菊到厨房里端了几盘子点心,这可是国公府里的大厨做的,京中卖的可没这个好吃!” 事到如今,依云晨霜的推断,云暮雪就算是不傻,也得被她牵着鼻子走,毕竟,这装傻充愣的事情,云暮雪现在是不想张扬出来的。 自认为拿捏住了云暮雪软肋的云晨霜,十分得意地站在云暮雪身边,就差伸手来拖拽她了。 云暮雪暗暗瞥一眼太子那张暗黑的脸,不由得乐了。既然人家不待见自己,自家妹子又一个劲儿地上赶着,自己不走,似乎也太不给人家面子了啊? 于是,云晨霜话落,她立马就十分配合地大声笑起来,“哦,哦,有好吃的喽,有好吃的喽!” 她又是跳又是叫,聒噪地萧然的耳朵没有片刻的消停,恨不得一脚把云暮雪给踹到湖心里去。 云暮雪不负众望地跟着云晨霜走出了水榭,到门口干脆就停下来,嚷嚷着要吃点心。 此时,墨菊早就把点心端来了,还没在水榭外的石桌上摆好,就见云暮雪上前就抢过一碟,抓了一块就往嘴里赛去。 果然甜糯爽口,十分好吃! 云暮雪馋得舌头都快掉下来了,连着吃了好几块,方才想起云晨霜没有吃,连忙塞一块往云晨霜嘴里,却见云晨霜面色大变地往后退了几步。 云暮雪眼神飞速地闪了下,却不动声色地叫开了,“妹妹怎么不吃?” 云晨霜吓得小心脏砰砰乱跳,生怕云暮雪发觉这点心里有什么问题,忙摇手赔笑,“方才在席上吃得已经够多了,这会子吃不下!” 云暮雪也就没有强求她,继续吃着。 不多时,一盘子点心就见了底。 云暮雪扔下盘子,拿手揉揉自己的肚子,心满意足地笑了,斜睨着云晨霜,小声笑道,“什么时候你变得这么孝顺了?” 气得云晨霜腮帮子咬动了两下,好像要把她的肉咬下两块来一样。 不过想想等会儿云暮雪的丑态,她就平静下来了。 云暮雪吃完了东西,若无其事地拍了拍手,又回到了水榭子里坐了。 萧然嫌恶地往旁边挪了挪,跟躲瘟神一样。 云暮雪坐了一会儿,忽然身子不自在地晃了晃,看在云晨霜眼里,十分高兴。 她睁着一双大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云暮雪,却不料越盯越觉得自己身上不对劲儿了,越来越痒,痒得钻心挠肺地,恨不得把自己的皮肤给挠烂。 她心中的恐惧大盛,极力隐忍着不在人前出丑。 可这种事情怎么是她想忍就忍得住的? 终于,她受不了地拿手往脖子后挠了下,这一挠就坏了,整个身子上好似有成千上万条毛毛虫在蠕动一样,让她再也停不下来。 她先是偷偷摸摸地挠着,接着就去撕扯自己的衣裳,仿佛那层衣裳已经碍事一样。 众位小姐都被她这举动给惊呆了,一个个都把眼睛盯在她身上,一众皇子们也都不明所以地看过来。 云暮雪悠闲地靠在椅子背上,笑吟吟地望着云晨霜。 就见云晨霜刷地一声撕裂了自己前胸的衣襟,跳起来就拿双手去挠,那姿势怎么看怎么像青楼里的女子在魅惑男人一样。 众位小姐的脸刷地都红透了,羞愧难当地看着这一幕。 云晨霜对上云暮雪那双清亮盈润的双眸,心中百思不得其解。明明她在点心里下的痒药,眼睁睁地看着云暮雪吃下了肚子,怎么这会子倒是她痒得停不住了? 其实她虽然知道云暮雪不傻了,但哪里知道如今的云暮雪就是个使毒的祖宗?她来之前就已经吃了解药,顺便在袖子里藏了点儿痒痒药,一不小心就抹在了云晨霜身上。 云晨霜痒得浑身都抖起来,压根儿就控制不住自己了。那样子好似在跳舞一样,搔首弄姿的样子惹来一片唾骂声。 六十章 手下败将 “呀,光天化日之下,就袒胸露背跳艳舞,成何体统啊!”李漱玉实在是看不下去,骂出声来。 “到底是上不得台面的庶女,竟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孙宝珍也附和着。 满桌子的小姐们都对云晨霜嗤之以鼻,这种青楼女子才能干出来的事情,竟然被她一个上柱国大将军的女儿给干了,真是丢尽了云家的脸! 云暮雪不动声色地瞧着,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把众位小姐的话一字不落地都听进了耳朵里,也把众位皇子紧盯着云晨霜袒露出来的前胸看得个一清二楚。 这些皇子,平日里人模狗样的,这时候,个个都眼里放光,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嘛。 倒是太子,一时还正襟危坐,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跟云晨霜的大丫头墨菊,见自家主子出了丑,不由急得团团转。 常年跟着云晨霜,那种下九流的勾当她知道的不少。凭她的经验,断定云晨霜定是被人给暗算了。 只是方才云晨霜也就和大小姐接触了下,何况她端来的点心里,明明把二小姐给她的药给下在里头了,怎么这会子大小姐好端端的,自家主子却疯癫成这个样子了? 她想破了脑袋也是不清楚,只得咬牙冲上前,把正手舞足蹈的云晨霜给拉住了。 云晨霜浑身痒得要死,恨不得把身上衣物全都撕扯光。被墨菊给拉住,还难受得身子扭来扭去的。 墨菊一个人拉着她甚是吃力,只是水榭这个地方,小丫头又进不来,她只得死死抱住云晨霜,哀求着,“二小姐,您是不是哪儿不舒服?莫不是碰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墨菊的本意是想给云晨霜找个台阶下,毕竟,云晨霜已出了这等丑事,再不挽回可就颜面扫尽了。 谁知这话却让人抓住了把柄,就听李漱玉轻嗤一声,斜睨过来,“就那副勾三搭四的德行,干嘛要找借口?难不成你一个小丫头怀疑郡主这儿的东西不干净?” 此话一出,芷莲的面色就变了。 墨菊吓得脸色发白,忙跪地求饶,“奴婢不敢怀疑郡主,奴婢指的另有其人,方才我们家大小姐跟二小姐一处的。” 至于云晨霜给云暮雪点心吃的事儿,墨菊只字不提。 反正大小姐是个傻子,赖在她头上准没错。 众人纷纷把眼光射向坐在太子一边的云暮雪:这么个傻子,真能干出下毒的事儿来? 此时,回过神来的云晨霜也意识到自己犯下了多么严重的错误,墨菊这么一说,她也赶紧跟着,“是啊,方才姐姐给我吃了几块点心。” 坐在上首的云暮雪不由暗笑:这厮,转变的倒快,倒打一耙的功夫真是一流! 只是她怎会让她如意? 她在众目睽睽中,笑盈盈地走到云晨霜面前,拍着手嬉笑道,“妹妹方才跳的舞真好看,我也想学呢。” 话落,众人哗然。 那等艳舞,她竟然觉得好看? 不愧是个傻子!这么傻的人,怎能有心眼子下毒? 云晨霜面纱下的眼睛,毒蛇一般阴冷,恶狠狠地盯着云暮雪,压低了嗓子吼着,“云暮雪,你少得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装傻?” 语气恶毒怨恨,恨不得咬下云暮雪身上的一块肉。 云暮雪依然笑嘻嘻地,小声回她,“就得意怎么着?反正跳艳舞的不是我!” “那还不是你给我下毒?”云晨霜气得要死,忍不住一把揪住了云暮雪的衣领。 “是我下毒又如何?”云暮雪在她白嫩的手上掐了一把,云晨霜吃痛,松开了手。 云暮雪理了理衣襟,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来,“只许你下毒不许我也玩一把?知道是我下的毒又如何?你有什么凭证?” 云晨霜吃了个哑巴亏,气得快要跳脚,只是却又不能奈何云暮雪,只得恶狠狠地威胁她,“墨菊可是我的丫头,只要她作证,你就跑不掉!” “是吗?你这么有把握,那咱们就报官吧,看看到底谁下的毒!” 云暮雪才不怕这个,她就不信云晨霜敢张扬出去。要是一报官,那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她在太子面前跳艳舞的事情了。 果然,云晨霜愣了愣,双拳紧紧地攥着,到底也没有把“报官”两个字说出口。 只是她哪里甘心?今儿要是不把这个黑锅扣在云暮雪的头上,她怎么有脸走出国公府? 也就是一愣神的功夫,她立即想出了招儿,身子一软,就瘫坐在地上,顺手就攀住了云暮雪的腿,哭起来。 “姐姐,我知道你怕我比你美,风头盖过了你,只是你也不该用这样下三滥的招儿来对付我啊?我可是你的亲妹妹哪。” 云暮雪倒想不到这厮脸皮竟会厚到如此地步,不由暗自佩服。 啧啧,这演戏的功夫当真不简单,那眼泪说来就来啊。 不过眼下她可不是那个好拿捏的原身了,云晨霜哭得惊天动地,她只岿然不动,驴唇不对马嘴地问了一句,“大热的天儿,妹妹怎么戴着这劳什子,不热吗?” 正痛哭流涕装腔作势的云晨霜,被她问得一愣,下一瞬,就觉得自己脸上一凉,戴着的那面纱已经被云暮雪给拽了下来。 就见她头皮上光秃秃的,寸草不生,连眉毛都稀稀拉拉,焦黄无光。 水榭里的众位小姐顿时都惊讶起来,“云二小姐这是怎么了?怎么剃光了头?” “是不是看透了尘世想出家做尼姑了?” 众人哪里知道云府的云二小姐被大火烧掉了头发和眉毛? 至于为何被烧成这样,云晨霜绝对不敢说。 她此时真是把云暮雪给恨到牙缝里去了,恨不得扑上前就把她给撕扯成千条万段。 该死的云暮雪,竟然让她当众出丑! 云暮雪分明从她怨毒的眼神里看出了她对自己的恨意,却浑不在乎地笑起来,“妹妹戴着好看,我也要戴!” 说罢,一脚踢向云晨霜的心窝,听着咕咚倒地的声音,她满意地回到了席间。 墨菊赶紧把云晨霜扶起来,不敢再多嘴,只是恳求芷莲郡主,“郡主,我们家二小姐身上忽然痒得不行,还望郡主能请个大夫看看。” 芷莲允了,叫过两个丫头,同着墨菊扶着云晨霜下去了。 席间,众小姐还在议论纷纷,几位皇子倒是面色无光:亏得刚才他们看得那般起劲,原来云二小姐竟然这么丑! 太子萧然没有跟兄弟们谈论云晨霜,只把眸光射向云暮雪,意味不明地看着她。 盯得云暮雪身上发瘆,不知这厮怎么忽然对她感起兴趣来了。 万一被这厮发现端倪,她可就逃不掉婚约了。 正有些着急,忽听外头丫头禀报,“九王爷来了。” 席间,众人面色大变,“鬼王爷”不是从不掺和这些热闹的吗?他来做什么? 只有芷莲郡主喜笑颜开,迭声吩咐,“快,快请九殿下进来!” 萧然眉头蹙了蹙,有些不快,却碍于芷莲,没有发作。 他身边的云暮雪,也有些不自然地扭了扭身子,拿不准萧腾为何要这时出现! 六十一章 芷莲的阴谋 萧腾坐在木质轮椅上,由德成推着,缓缓地沿着木桥来到了水榭里。 依然白衣如雪,墨发如银,日光下的骷髅面具散发着幽冷的光芒。 虽然大热的天,可他一进来,整个水榭如同沉浸在冰窖里一样,阴冷入骨。 本说笑着的众位小姐,面色都吓得惨白,不敢去看那位传说中天煞孤星的“鬼王爷”。 只有云暮雪和芷莲郡主两个女子面色如常,只是芷莲郡主面上的喜色居多,而云暮雪,却有些幽暗不明。 萧腾进得水榭,直接来到了萧然和云暮雪身边,坐到了他们中间。 芷莲郡主就坐在萧然的另一边,见萧腾朝她这个方向走来,芳心还砰砰暗动了一把,喜得以为萧腾要坐在她身边,谁知人家却挤进了萧然和云暮雪中间。 这里头,能看得出门道来的,也就云暮雪和芷莲了。 别人,还以为萧腾想靠着太子萧然呢。 只有云暮雪和芷莲,明白萧腾的心思。 云暮雪颇不自在地往旁边挪了挪,几日未见,这家伙越发霸道地无边了,竟然毫不顾忌地就挤进来,什么意思嘛。 芷莲心中却酸涩难受,云暮雪不过是个傻子而已,萧腾怎么就会看上她? 自己哪点儿不如云暮雪那个傻子?萧腾已经不如从前,没了兵权,身子还残废了,她对他一番情意,他怎么就不稀罕? 只是她也明白,萧腾是娶不成她的,漫说他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就说皇后和太子把他看成眼中钉肉中刺,国公府也不可能让他们在一起的。 自己过了这个生辰就整二十了,国公府无非还在等待机会,奇货可居罢了。 想起自己的姻缘,芷莲越发伤心,不由得把面前一个满杯给灌了下去。 萧然是知道些芷莲的心思的,睨了表妹一眼,他阴恻恻地冲萧腾笑了,“九弟也来了,身子可好些了?” 萧腾也跟他打着官腔,“托太子的福,本王一时还死不了。” 云暮雪听着这两人在这儿“兄友弟恭”,话里藏刀,眼神就瞥了过来。 恰好萧腾也朝她看过来,四目相对,电光火石间,云暮雪从那双清冷的眸子里看到了很多疑惑和柔情。 云暮雪知道他的意思,无非是想知道那日自己为何从他车上下去,匆匆而别。 只是她那点儿心思该怎么说呢? 自己是个穿越人士,占了人家的身子,又渴望萧腾的爱情,这似乎,有些过分了吧? 她心里苦笑着,面上却依然装着懵懂无知的样子,默默地垂下了眸子。 萧腾见她不再看他,不由有些失望,捏着酒杯的手指指节泛白,一仰脖子,也把面前的一杯酒给灌了下去。 “看不出,九弟倒是好酒量!”萧然瞥一眼那空空如也的酒杯,阴柔地笑道。 “那是自然,想当年,九弟在疆场上可是令敌人闻风丧胆,顶天立地的汉子,怎能没有酒量?只可惜……” 萧鹏接过话茬,笑嘻嘻地说着,嘲笑讥讽,排山倒海般砸向萧腾。 几位皇子顺着他的话都看向萧腾的腿,不约而同地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来。 云暮雪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没有任何东西比这样鄙视的眼神更让人抓狂的了,想来萧腾往日里闲居在府,足不出户,也是怕这个吧? 可如今,他不仅来到了国公府,还和他们坐在一处,忍受着众位兄弟的嘲讽讥诮,他心里,定是不好受吧? 忽然间,云暮雪心里酸酸的,有种想冲上去把那几位皇子痛揍一顿的冲动! 只是萧腾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面具后的眸子,幽暗无波,性感的薄唇似笑非笑,定定地看着萧鹏。 萧鹏被他那双冰冷如冰的眸子盯得有些头皮发麻,嘴硬地吼道,“看我做什么,难道我说得不对?” 萧腾依然不语,只是把右手冲他一扬,方才捏在他手中的酒杯,已经化成了粉末,迷了萧鹏的眼。 萧鹏面色大变,缩了缩肩膀,闷头喝酒去了。 萧然也是心中震动,却不动声色地笑着,“没想到这两年九弟闲居在府,还能有这般高深的功夫,佩服佩服!” “好说!”萧腾冷冷的薄唇吐出这两个字,就再也没了话。 芷莲郡主见场面有些冷,赶紧端起酒杯打圆场,“来来,今儿滕王能来给我庆生,真是三生有幸,干!” 一众人都附和地端起酒杯,唯有萧腾慢慢地转着酒杯,好半日才在众目睽睽之中仰脖子喝下了酒杯中的酒。 这一次,没人敢说怪话,萧鹏都碰了刺儿,其余皇子更没这个胆量了。只有萧然,恨他恨得牙根发痒,这个弟弟,虽然残了,功夫似乎越发深了,更不把他放在眼里了。看来,他得早点儿动手除掉他了。 芷莲见萧腾终于喝了酒,暗暗地松了一口气,萧腾要是不喝,她可就颜面尽失了。 她感激地冲萧腾扬起一抹娇弱如花的笑,坐了下来。 这一坐,她就注意到云暮雪跟前的酒一点儿都没动,于是,她笑吟吟地起身走到云暮雪跟前,端起了那杯酒,“云妹妹,你怎么不喝啊?今儿是姐姐的大好日子,你可不能不给姐姐一个面子!” 云暮雪事先吃了一颗解毒丹,最是沾不得酒。先前没喝,芷莲也不管,这会子倒特意来劝她喝酒,显然是别有用心了。 她只管装傻,“酒很辣,不好喝!” 众位小姐听着她这傻话,纷纷笑了。 芷莲却不死心,依然劝着,“这酒是我们陈家酿的果子酒,酸中带甜,一点儿都不辣的。” 云暮雪一听,暗骂了一句,娘的,她哪里知道这是果子酒? 她不得不继续推脱,“那也不喝,是酒都不好喝!” 反正她是傻子,她撒泼耍赖谁能奈何她? 芷莲渐渐地失去了耐心,面色也不大好看了。 其余的小姐更是窃窃私语,“她真是好大的脸面,芷莲郡主这般劝酒,她都不喝,还真把自己给当成太子妃了?” “是啊,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分不清好坏的傻子。” 这些闲言碎语,萧然自然是听到了,只是他只管端坐不语,等着看云暮雪出丑。 云暮雪这种死活不喝的态度,彻底激怒了芷莲,再加上众位小姐的闲话,她终是拉下了脸,“云大小姐架子也太大了些,本郡主的酒,可不是谁想喝就能喝的。” “那又怎样?”芷莲的话刚落,就听萧腾冷冷地接过去,“郡主的酒不是随意能喝的,云小姐也不是随意想来的人!” 这话一出,芷莲的脸就红透了。 打小儿,大家都惯着她,没人敢跟她这么说话。 可是萧腾偏偏不把她放在眼里,说了这样难听的话,她却反驳不得。 她若是再劝下去,在别人眼里,那就是和一个傻子计较了。虽然心里对这傻子痛恨入骨,可这样的名声,她还是不想要的。 萧腾是她好不容易请来的,她不能把他赶出去,只得强咽下这口气,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是我说错话了。” 萧然见自家表妹在萧腾这里吃了哑巴亏,很是生气,当即把酒杯往桌上一墩,冷哼一声,“大家吃喝也都差不多了,到园子里逛逛去吧。” 算是给芷莲解了围。 ------题外话------ 推荐520小说温婉的文《惊世毒妃之女相归来》,那一年,“好妹妹”流落边境,被贩为奴,她将其带入相府,如意郎、后宫位、自在身更是通通奉上。 那一年,她穷途末路,四肢皆废,双亲被害,被囚于天寒地冻之所,“好妹妹”忽然前来,只为逼她服下毒药。 魂归重生,再不是人人可欺的白莲花,更不是善良懦弱的圣母!而是那“情深姐妹”的催命鬼! 六十二章 他的怀抱 芷莲这次像是赔罪一样,赶紧上前搀住了云暮雪,笑道,“方才是姐姐说错话了,还请云妹妹不要责怪。” 云暮雪装傻充愣,压根儿就不理她。芷莲只得放下身段带着她出了水榭,来到花园里逛起来。 过了一会儿,众位小姐都散开来,三三两两地观赏着各色花朵。 芷莲拉着云暮雪的手且行且走,不多时来到了一处幽僻的小院里。 云暮雪发觉此时就剩了她们两个,自己的丫头碧如不见影子,芷莲身边也没有丫头跟着,其余小姐们更是看不到踪影。 她垂下眸子,眼波暗转:看来有故事啊。 手指悄悄地捏了捏袖袋里的药包儿,她装作若无其事地任由芷莲拉着乱走。 过了月洞门,来到一处房舍门前,芷莲忽然揉了揉太阳,皱着眉道,“想是酒喝多了,头有些晕。云妹妹,你且在这屋里歇歇,我找丫头煮碗醒酒汤来可好?” 云暮雪不动声色地笑了笑,不忘追加一句,“姐姐给我带些好吃的。” 那语气活像一个讨吃贪嘴的小孩子,逗得芷莲笑起来。 “好,我知道了,妹妹在这屋里等会子,我去去就来。” 说罢,推开门,就把云暮雪给推进去了。旋即,那两扇门被她从外头关死了。 盯着那两扇雕花红桐门,芷莲嘴角泛起一丝阴毒的笑,转身匆匆地走了。 云暮雪听见关门声,就知道里头不妙,回身去撼那木门时,纹丝不动,想来已经被芷莲给锁死了。 她不慌不忙地抬眼打量着屋内的摆设,除了一张架子床,就是靠窗有一个大条案,简简单单,看来也没人住。 只是那窗扇也是被人从外头钉死了,打不开,想来芷莲早就预谋好了的。 那条案上面摆放着一个青铜兽口的大香炉,此刻里头燃着熏香,冒着袅袅白烟。 空气里有轻微的甜香,闻上去令人昏昏欲睡。不过云暮雪来之前就已经吃了一颗独家秘制的解毒丹,这会自是不怕。 她扫了眼铺陈华丽的床榻,径自走向前,和衣躺了上去。 既然给她设了个陷阱,那她倒要看看芷莲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捏了捏袖袋中的药包,云暮雪阖上了眼。 不多时,就听那两扇被锁死的木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被人给推开来。 云暮雪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就见一个形容猥琐的汉子东张西望地闪了进来。 她顿时明白了,藏在被子下的手悄悄地摸向了袖袋中的药包儿,捏在了指间。 那汉子回身插上门,嘿嘿笑着走到床边,伸手掐了一把云暮雪柔嫩的脸,砸吧了下嘴,“虽然是个傻子,小模样儿倒美,老子将就一次吧。” 说着,他就开始宽衣解带,嘴里还得意地哼着小曲儿。 云暮雪趁着他松懈的当儿,忽地坐起来,手一扬,手中药包里的粉末,洒在了那汉子的脸上。 那汉子瞪大眼看着这一幕,身子晃了下,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不是傻子?” 话音刚落,他就软倒在了床边。 云暮雪理了理鬓发,冷哼一声,“姑奶奶的*药可不是一般人能用得上的。” 她拍拍手,刚要走,忽听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就有人小声趴在门口喊,“云小姐,云小姐……” 听上去是个丫头的声音。 这是来探听情况的? 云暮雪心下了然,不由多了一个心眼子,要是能把这人给拖进来,不就能造成一个芷莲设想过的场景了? 只是软倒在地上的这个汉子太重,她搬不动,怎么办? 正搓着手来回打磨旋的她,忽听门外传来“咕咚”一声轻响,接着,门被一股大力荡开,一股冷风袭来,“砰”地一声,一个物体跌落在地上。 她定睛看时,却是国公府一个丫头,被人给扔了进来。想来方才门外喊她的就是这个丫头了。 谁把她给扔进来的? 没容云暮雪多想,那人已经出现了。 正是白衣胜雪、银发高束的萧腾!他静静地坐在轮椅里,骨节分明的手放在膝头,好似这一切跟他无关一样。 “你来得正好,快,帮我把这两人给放在床上。” 怕一会儿芷莲带着人来“捉奸”,云暮雪麻利地动手去剥地上躺着两人的衣裳,一边急急地对萧腾说着。 这会子,她顾不上和萧腾置气了。 萧腾眼见着这小女子三下五除二地剥光了丫头上身的衣裳,就要动手去剥那汉子的。 他的唇抽了抽,赶紧制止,“剩下的我来吧,你且让开!” 她怎么能动手给男人扒衣裳? 云暮雪倒没想过这些,以为萧腾是想快点儿把事给办好呢,忙让了开去。 就见萧腾衣袖挥舞间,一条柔软绵长的素缎从他袖中甩了出来,像是一条长鞭,裹上地上那丫头,把她甩到了床上。 接着,他又上前俯身去扒那汉子的衣裳,见云暮雪站在一边津津有味地看着,不由蹙了蹙眉,一把把她拉往自己的身后,挡住了她的视线。 云暮雪这才明白过来他自己动手的意思,不由暗暗好笑。 萧腾用同样的手法把那汉子给甩到了床上,又上前给两人盖好了被子,这才回过头来问云暮雪,“方才他用哪只手触碰你的脸的?” “嘎?”这个他也知道? 云暮雪方才为了让这汉子掉以轻心,在他摸上自己脸蛋的时候,并没有动静。 萧腾见她不语,不由又追问了一句,“到底哪只手?” 声音寒如坚冰,让人不寒而栗。 哪只手?他想做什么? 不过云暮雪无所谓这汉子的手会如何,反正这人被芷莲指使前来,分明也不是个好人。 她指了指那只耷拉在床沿上青筋暴露的手,“就是那一只。” 话音刚落,就听“咔嚓”一声脆响,那只手已经齐根断了下来。 云暮雪吓了一跳,没想到萧腾竟会对这只手这般仇恨! 本来昏迷过去的那汉子,疼得身子一拧,又晕死过去。 做完这些的萧腾,忽然侧脸定定地看着云暮雪,“不管谁动了你,都不会有好下场!” 云暮雪被他眸中的凶光给狠狠地震撼到了,他对她,有一种强烈的保护欲。只是,这到底是对她本人,还是原身? 她傻傻地分不清,心里酸酸涩涩,说不清是种什么感觉。 “快走,有人来了。”正在怔愣间,萧腾忽然把她一把拉到怀里,转动着轮椅就往屋外走。 两个人躲到屋后的灌木丛后,云暮雪倚在萧腾坚实的怀里,甚是不自在,只得无话找话,“哪里有人?” 萧腾只把一根手指竖在了她的唇边,温热的触感袭来,云暮雪不觉心跳加快了些许。 这个男人,虽然身子残了,可每次,总在她有危险的时候,能第一时间赶来救她。 他的怀抱,是那么温暖、安全,靠上去有些舍不得离开。 萧腾不知为何,那根竖在云暮雪唇边的手指一直没有移开,好像怕云暮雪会发出声响,他竟然把整个手掌都覆在云暮雪的唇上。 另一手则虚虚地环抱着云暮雪,生怕她掉下去一样。 云暮雪心跳加速了,颇不自然地扭了扭腰。这姿势,如此暧昧,真让人浮想联翩。 不过她很快就听到不远处的路上传来环佩叮咚声,还有女子的说笑声。 她只好静了下来,乖乖地窝在萧腾的怀里。 萧腾看一眼小兔般温驯的少女,性感的薄唇不由扬了起来。 六十三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芷莲郡主带着小姐们说说笑笑地走了过来,进了小院后,指着前面一个房间笑道,“……云妹妹走到这儿说自己困了,我就让她在这儿睡,回头去找她的丫头。不想这个时辰了还没醒!” 李漱玉听了就冷哼一声,“那傻子,除了吃就是睡,哪里配得上太子殿下?” 一众小姐都深以为是地赞同,只是没人像她胆子这般大,敢说出来。 芷莲像是非常害怕一样,赶紧去捂她的嘴,“要死了,你这蹄子怎么胡说八道起来?太子还在府上呢。” 李漱玉扒开她的手,冷冷笑道,“姐姐怕事儿,我却不怕。太子殿下那般玉树临风的一个人,怎么能迎娶一个傻子做正妃?” 其余小姐似乎被李漱玉的话给感染了,都小声附和着,“就是,那傻子给太子提鞋都不配,还能做正妃?” 芷莲慌张地看了眼四周,见没人,才舒了一口气,装模作样道,“别瞎说,看云妹妹听见了。” 李漱玉嗤笑了一声,看向那两扇关得严严实实的木门,笑了,“姐姐究竟有什么好怕的?不过一个傻子而已,就算听到了又能如何?” 说着,上前就去拍打那门,“喂,傻子,该起来了。” 听她明目张胆地喊“傻子”,其余小姐都捂着嘴笑了。李漱玉的话真是喊出了她们的心声了,憋在心里想说不敢说的话,今儿被李漱玉给说出来了,她们只觉痛快至极! 只是屋内并没有动静,芷莲好笑地推开门,嘴里还说着,“云妹妹真能睡,这样大的动静都听不见。” “我说她就是头猪!”李漱玉轻蔑地扬起眉毛,讥讽地笑了。 芷莲一脚已经跨进了屋内,却忽地退了出来,捂着心口指着床上的人,说不出话来。 众位小姐顺着她的手指看去,一个个也都吓得花容失色。 “天,怎么有个男人?”孙宝珍大声喊出来,吓得众位小姐都纷纷后退。 芷莲扶着门框勉强站住身,嘴里讷讷说道,“他们,他们怎么都光着?” 众位小姐细细看去,果然见那男人光着膀子,银红被子搭在胸口处,露出几撮黑乎乎的胸毛。 里头一人,乌黑头发披散在面上,雪肩微露,酥胸半敞,露出一角大红的肚兜。 显然是个女子。 方才芷莲口口声声说过云暮雪困了就睡在这屋里,这女子不是云暮雪是谁? 众位小姐顿时羞得面红耳赤,赶紧往后退,“天,云家大小姐,怎能干出这样的事来?” “一定得把太子殿下叫来,让他看看太子妃是如何不知廉耻,光天化日之下和男人睡在一处的。” 有人喊起来,声音里透着莫名的兴奋。 这个头一开,大家都转了过来。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啊,太子要是看了这一幕,不用说,铁定得取消了婚约。 那么,她们中就会有人被太子选中做太子妃了。至不济,做个侧妃良娣什么的也行了。太子那般人品相貌,能待在他身边,值了。 一众女子心里窃喜不安,早就有跟她们的丫头腿脚麻利地去请太子来主持公道去了。 芷莲看着众人的脸色,心中暗喜。这一箭双雕之计,不仅圆了众位小姐做太子妃的美梦,又能令云暮雪身败名裂,到时候滕王还能喜欢呵护这么一个残花败柳吗? 她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 等到太子萧然带着几位皇子匆匆赶过来的时候,这个小院里已经沸腾成了一锅粥,众人都挤在门口,听着床上那男人传来粗重的鼻息声,一个个兴奋地都快要跳起来了。 躲在灌木丛后的云暮雪无声地摇摇头,实在是不知道自己怎么这么爱招仇恨? 身后的萧腾,眸中喷火,冷静地听着那小院里众人恶毒的话语,眉头蹙成了疙瘩。 芷莲为了一己之私,竟然用这种下流无耻的手段,当真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对付一个外人眼里的傻子,她也能下得去手? 真是蛇蝎心肠! 从前,他对她,还没有必杀之心,如今,他决定要改了,这样狠毒的女人,他不会再手下留情! 萧然一听说云暮雪竟然跟一个下三滥的男人睡在一处,先是暗喜了一下,继而,就疑惑地挑高了眉毛,眼角的余光瞥向芷莲。 到底是在宫里长大的,萧然有些不相信。 芷莲见他这副神情,不由冷笑:她用的药自己能不清楚吗?那药量足以药到一头牛,云暮雪又被她锁在里头,怎能不中招? 她胸有成竹地叫过丫头吩咐着,“去把云妹妹叫起来吧。” 又转向众位小姐,“我们到隔壁等着吧。” 丑事毕竟是在国公府里发生的,非礼勿视的道理她懂,总得装装样子吧? 可是众人都不离开,一个个眼巴巴地等着看好戏。 芷莲装作无法,也留了下来。 床上的人被叫醒,那汉子自是不必说了,手臂疼得抬都抬不起来,龇牙咧嘴地被人从床上拖下来,光裸着上身瘫坐在地上。 芷莲命人要把他拉出去,萧然却近前喝止,“慢着!” 他倒要看看,云暮雪有多大的胆子,敢光天化日之下,和一个猥琐的汉子睡在一起。 就算是不喜欢很讨厌她,但是顶着太子妃的名号做下这等丑事,那也是弥天大罪! 香炉里的香早就燃尽,芷莲趁众人被床上人吸引了目光时,早就让丫头偷偷地把香炉给搬走了。 这会子,就算是有人怀疑,也没有凭证。 所以,她依着门框站在那儿,心里很有底气地看戏。 床上的女子终于慢慢地转过脸来,面上披散的头发也慢慢地滑落,渐渐地露出五官来。 众人都屏住呼吸,睁大了眼睛看去。 就见那女子清秀的面容渐渐地呈现在众人面前,令众人非常失望的是,那女子却不是云暮雪。 来府上庆生的小姐们都认了出来,这女子正是芷莲身边的大丫头。 芷莲的面色一下子白了。 六十四章 你一直等我 众人面色各异,有失望的,有高兴的,还有幸灾乐祸的。 李漱玉就属于后者。 虽然巴不得此刻床上的女子就是云暮雪,但是看到是芷莲郡主的大丫头,她也着实乐呵了一把。 呵呵,芷莲郡主身边的人做出这等丑事,她这个做主子的也没什么光了。 平日里,在京中勋贵圈里,人人都奉承芷莲郡主,生生地踩在了她李漱玉的头上,不就是仗着她有个好姑姑是当今皇后吗? 何况,李漱玉私下里也听说了,皇后有意让这个侄女儿做太子妃,只是碍于云暮雪乃是御赐的太子妃罢了。 若床上之人是云暮雪,机会是有了,只是竞争对手是芷莲,李漱玉也没有胜算。让她做侧妃,那就要屈居芷莲之下,她怎能咽得下这口气? 如今倒好,床上之人是芷莲的大丫头,她李漱玉可就要牢牢地抓住这个机会不放手喽。 于是,她笑吟吟地吐出一个瓜子皮,阴阳怪气地笑了,“哟,真看不出芷莲姐姐身边的丫头竟这般豪放,大天白日的公然就跟男人搞在了一处?姐姐这是疏忽管教还是家风不严哪?” 芷莲这时已经懵了,闹不清床上的人怎么会变成了她的大丫头? 按说里头燃着催情的熏香,外头又锁着门,云暮雪纵然有天大的本事也出不去啊? 她百思不得其解,蹙着秀眉苦苦思索着,乍一听李漱玉冷嘲热讽的话,她竟一下子不知该如何作答。 愣了一瞬,她方才板着脸回头对上李漱玉那双看好戏的眸子,冷冷道,“妹妹这说的什么话?你是在质疑国公府的家风吗?国公府乃是当今皇后娘娘的娘家,质疑国公府的家风,就是在质疑皇后娘娘,莫非妹妹怀疑皇后娘娘家风不正?” 毕竟是芷莲郡主,就算是被这一幕给扰乱了心思,李漱玉这样的还不是她的对手。 李漱玉哪里敢质疑皇后娘娘家风不正? 闻听忙赔笑,“看姐姐说到哪儿去了?妹妹只不过随口说说而已。” 芷莲却不肯放过她,“太子殿下在这儿,妹妹还是闭嘴的好!” 这话噎得李漱玉张口结舌,可当着太子的面儿,她又不能和芷莲唇枪舌剑,只得愤愤地作罢。 萧然见床上的女子不是云暮雪,也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回头训斥着芷莲,“这样的东西你也敢留在身边?还不及早拖出去打死?” “表哥教训的是,我这就去处置!”不是云暮雪,芷莲没了斗志,喊来管家把丫头和那汉子都给拖出去了。 一桩闹剧就这么收场了,众人心存遗憾地离开了小院。 只有萧然,在转身的时候,拿眼扫了下四周。方才他注意到了,那汉子的手腕已经断了,这等功力,绝不是云暮雪一个傻子能干的,定是有高手在相助。 至于是谁,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国公府出了这等丑事,芷莲自然无心待客,于是众人纷纷辞了出去。 云暮雪见小院的众人都散尽,才想起来自己还被萧腾环抱在怀里。刚才光顾着看好戏,她自己倒忘了这一茬了。 浑身不自在地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开来,云暮雪羞得面红耳赤,狠狠地白了他一眼,抬脚就走。 萧腾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见她如无头苍蝇一般,好心提醒她,“这边走,你的丫头在前面等着你。” 云暮雪也不答话,气哼哼地转到另一条小路上,只管迈步腾腾地往前走。 将到水榭处,遇到了正找她的碧如和春红,两个人迎上来,就说了自己经历的怪事儿,“我们喝了点儿茶,忽然就睡着了,直到九殿下的人把我们叫醒,才发觉小姐不见了。” 云暮雪明白怎么回事儿,冷哼一声,道,“人家挖了个坑给本小姐跳,怎么能让你们跟着?” 碧如和春红跟云暮雪的时辰长了,也知道这里头的道道儿,闻听忙关切地打量云暮雪,“大小姐有没有被伤到?是二小姐要害您吗?” “你主子我是什么人,岂能着了她们的道儿?这次可不是云晨霜,换人了。” 春红不懂,忙问,“到底是谁?说出来奴婢跟她拼了。” 碧如赶忙拉了她一下,“这是个是非之地,你去了无非还是送命!还是听小姐的吩咐吧。” 云暮雪看了春红一眼,叹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凡事不要冲动。你一人之力能拼什么?何况无凭无证的,你能奈何人家?” “难道小姐就白吃亏了不成?”春红被她给训斥地眼泪汪汪,委屈地嘟起了嘴。 “本小姐怎能吃了亏去!”云暮雪笑得无心无肺,抬脚就往外走,“走吧,今儿这一出,也够他们喝一壶的。” 堂堂国公府的郡主,身边大丫头跟一个下人睡在了一起,这也等于打了主子的脸了。 至少,芷莲一段日子里,腾不出手找她的麻烦了。 不过今儿这事要不是萧腾,还真不能办得这么漂亮。 想至此,她又回头看去,哪里还见萧腾的影子? 心里有淡淡的惆怅漫过,云暮雪心不在焉地带着两个丫头出了国公府。 此时的国公府,门前的车马差不多都走光了,稀稀拉拉的,哪里还有车水马龙的样子? 只是放眼看去,云暮雪主仆三人看了半天也没找着云府的马车。来的时候,王氏带着她们过来的,这走了,难不成把她们三个给撂在这儿了? “小姐,夫人也太不像话,怎能把你给扔下?”春红愤愤不平地低嚷着。 碧如也含恨骂道,“小姐好歹是府上的嫡女,夫人这么做也不怕丢了脸。” 云暮雪却不在乎地撇撇嘴,王氏要是能知道什么是“丢脸”,就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儿来了。 估计云晨霜吃了哑巴亏,王氏把这笔账算到她头上了。 只是眼下天色已晚,她得罪了芷莲郡主,国公府恐怕不会好心送她们回去了。 她们主仆三个出门,身无分文,要怎么走回去? 事到如今,云暮雪长叹一声:还是银子重要啊。上次为了万两黄金,差点儿把小命丢在宫里。 银子对她的诱\惑真是太大了。 她边想边往前走,心想着怎生找个赚钱的法子才好。 转过国公府的拐角处,就见前头停着一辆黑漆平头的马车,旁边还跟着一辆小车,看上去毫不显眼。 云暮雪见过这马车,心里正犹豫着,就见那车帘子已经被人挑起,德成从里头跳出来,笑嘻嘻地上前作揖,“姑娘,上来吧。这大远的,总不能走回去啊!” 云暮雪仰头看看天边的一道残红,知道过一会儿这天就黑透了。到时候,三个女子走在空旷的街上,可就不妙了。这时代可不是灯红酒绿的现代,晚上到处是人。这里,晚上可是要宵禁的。 已经到这地步,云暮雪也不矫情了,甩甩袖子径直上了那辆黑漆平头的马车。 碧如和春红两个,德成把她们带到后头那辆小车去了。 这车云暮雪不是头一次坐,进来之后,就见萧腾正倚着靠枕端坐着,见了她也不说话,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 “你一直等着我?”云暮雪忽觉喉咙发涩,忍不住就问出来。 “嗯。”萧腾淡淡地答应了声,伸手端起小几上的茶盏送到嘴边,只是并未喝。 六十五章 我喜欢的是现在的你 云暮雪看出这家伙似乎有些不自然,他这是在掩饰情绪。 她不客气地上前就坐在他旁边,侧脸径自问道,“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有些话憋在心里好多天,再憋下去,她怕自己要疯了。还不如趁着这个机会一吐为快算了。就算是要痛,也是长痛不如短痛。 “不是跟你说了吗?”好半日,萧腾放下手里的茶盏,慢悠悠看过来。 “是因为小时候我救过你?”云暮雪声音有些哽咽,低沉沙哑。 见萧腾不语,她索性豁出去了,“你别告诉我你是在报恩?” 萧腾静静地听着,却不答话。 这种态度着实激恼了云暮雪,她控制不住地低吼起来,“可是我不稀罕你的报恩,早年的事情我早就忘了,你也救过我,咱们两清了,谁也不欠谁的,你何必还要惺惺作态?” 她实在是受不了他以报恩的姿态来接近她,她要的不是这样的感情,更不是他对原身的感恩。 “你以为我在惺惺作态?”良久,萧腾转过脸来,那双精致如凤羽般的眼睛眸光幽暗,深邃如井。 “你以为我仅仅是报恩?”他一字一句淡淡地说着,眼神如刀般射向云暮雪,“如果光是报恩,正如你所说,我早就还清了。” 不是报恩,那是什么? 难不成是喜欢? 云暮雪心里有种止不住的喜悦在萌动,耳根子发起烫来,白嫩的双手绞着衣襟,有些语无伦次,“那,那是什么?” 老天,前世今生,她都没有和一个男人讨论过这样的问题,这乍一轮到自己头上,还真的有些不知所措了。 “你……想是什么?”就在她含羞答答渴盼着那句话能说出来的时候,萧腾却忽然问了她这句话。 这让云暮雪一下子就懵了。 她自然希望他能深情款款脉脉含情地对她许下一世诺言,那“三个字”如果能从他嘴里说出来,当然是她梦寐以求的。 只是,这样的话,她怎好说出口? 她涨红了脸,不敢看他那双过于热切的眼睛。 先前他说过要是帮着她解除了婚约,她就要嫁给他的话,不知道是不是出于本心? 云暮雪虽然是个现代穿越人士,可面对这样的问题,还是心如小鹿在撞,嘴张了几次,都不知道该如何说出来。 对面一直在静静看着她的萧腾,嘴角忽然就翘了起来,放在膝头上的手悄悄地移向她的手,握住后紧紧地攥在了手心里。 温暖的触感袭来,让云暮雪浑身激灵一下,就想往回抽自己的手。 可是萧腾的力气很大,她如蚍蜉撼树一样,纹丝不动。 “看着我的眼睛!”正在挣扎的云暮雪,忽然被萧腾这句话给惊住,不知不觉就看着他。 “小时候的那场误会,确实一直铭记我心。只是现在的我,对你不光光是报恩这么简单,你明白吗?我的心里眼里都是你,一日不见你,就时刻想着你,念着你。那日你不辞而别,你知道我心里有多难过吗?” 萧腾本是个冷冷清清的人,跟他接触过几次,云暮雪从来也没听他说过这么多的话。这一次,竟然握着她的手,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当真让她动容不已。 只是她纳闷的是,这厮说了这么多,敢情不好意思说他喜欢自己? “你的……意思到底是什么?”萧腾没有说出那句话来,云暮雪也不敢确定,她只得厚着脸皮去问他。 萧腾盯着她的眼睛,半日没说话。 云暮雪忽然泄了气,心里的苦涩一直往上翻腾。 是自己太自作多情了吧?自己上赶着,没的让人家瞧不起。 她闭了闭眼,就要把手抽回来。 她云暮雪还不至于死皮赖脸地赖着他! 可萧腾却忽然开口了,字字句句如有金石之音,“我喜欢你!” 话落,云暮雪就觉得天旋地转,眼前模糊一片。 天,他真的是喜欢自己的,真的不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啊。 幸福来得太突然,让她有种想哭的感觉。泪水就这么自然地顺着脸颊滑落下来,慌得萧腾忙笨拙地拿手去擦。 “你……你怎的了?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 可云暮雪激动地不能说话,只得垂着头默默落泪。 萧腾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她,急得满头大汗,心疼慌乱,竟然一把就把云暮雪给揽在了怀里,“对不起,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你打我好不好?” 云暮雪终于“哇”地一声哭出来,趴在他怀里当真就抡起粉拳打起来。 萧腾紧紧地环住她,一动不动,任由她雨点般的拳头落在自己的胸前。 哭出来的云暮雪,心里痛快了很多,整个人也安静了下来。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抽出帕子擦了擦泪,从萧腾怀里挣脱开来。 自己干嘛这么激动?一听他说喜欢自己,就高兴地止不住落泪,一点儿出息都没有。 不过这一平静下来,她忽然想起一个问题。萧腾这是喜欢原身呢,还是喜欢现在的她? 要不把这个问题给撸清楚了,她还得反复地折腾。 “那如果我说,我,不是以前的那个我,你,还会喜欢我吗?”云暮雪不敢说自己是个穿越的,怕说了萧腾也不明白。她小心翼翼地问着,生怕自己表达不清楚。 萧腾果然有点儿迷惑,歪着脑袋看她,“不管你是不是以前的你,我喜欢的是现在的你!” 云暮雪正纠结着,听了这话,瞬间就觉得自己所有的担忧都化为云烟了。 他喜欢现在的自己,有这句话,就足够了。 “哈哈,你真好!”云暮雪十分满意他的回答,情不自禁地就扑上去对着他的脸轻啄了一下。 只是他戴着冷冰冰的面具,感受不到。饶是如此,萧腾隐在面具后的眸子也睁大了,耳根子更是红得像只煮熟的虾。 要不是有面具遮面,估计这会子这纯情的男人怕是脸都红得滴血了。 六十六章 可心的人 高兴归高兴,萧腾可不傻,见云暮雪这副欢呼雀跃的模样,埋藏在心里的疑问也释然了。 抿了抿唇,他问她,“先前,你说的那些话,是不是气话?” 那次,云暮雪在车上不辞而别,临走时,冷着脸说她是太子妃,他的大嫂,云云…… 他被这话伤得日夜难安,如今想来,这小女人定是气他的。 云暮雪心里的疙瘩化开了,自是不气了,点头承认。 “是因为我没有说喜欢你吗?”萧腾虽然没有经历过女人,可他不笨,自然猜得出云暮雪的心思。 其实云暮雪倒不是因为这个,只是和原身在争风吃醋。 可她这理由不能说出口啊,情急之下,只能点头。 萧腾顿时就愧疚无比,拉过她的手摩挲着,向她保证,“以后,我每天都对你说这三个字可好?” 他双目热切地注视着云暮雪,云暮雪真是有些受不了了。 这古代男人敢情都是闷骚型的?怎么一热情起来,让人受不了呢? 她哪里是因为这三个字? 萧腾见她不语,以为她害羞,连忙保证,“你放心,我每天都会说的。” 云暮雪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他又连忙补上一句,“我喜欢的是现在的你!” 云暮雪:“……” 萧腾的话无疑给云暮雪吃了一颗定心丸,这么多天来的委屈、猜疑顿时都烟消云散,心里说不出的痛快高兴。 她又是哭又是笑地折腾了好一阵子,方才消停。望着萧腾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她不由笑出了声。这个男人此时看上去有些木讷,似乎不会哄女人,不过这样倒好,她喜欢纯情的男人! 萧腾看她笑得正常了,终于松了一口气,只是下一瞬,他的心又提起来。看着面前如鲜花般的笑靥,他心里酸涩无奈,痛苦万分。 自己这个样子,怎能拖累她?方才自己真实太冲动了,情不自禁地就对她许下承诺。他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怎能给她幸福? 想着,他的目光就黯淡下来,对上云暮雪那张欢快的笑脸,他艰难地开口问道,“你不在乎我这个样子吗?” 云暮雪七窍玲珑心,怎会看不出他的心思? 她忽然起了促狭心,想逗逗他,故意一脸为难地摇头,“说实在的,你这个样子,任谁都要介意的。” 萧腾果然神情有异,面具后的眸光明明灭灭,放在洗头上的大手紧紧地攥着,显然在隐忍什么。 好半日,才道,“你说的是,我这么个残废只会拖累你,给不了你幸福。” 见云暮雪咬着唇不语,萧腾又安慰着她,“你放心,我会帮你把婚约解除,到时候你找个可心的人嫁了吧。”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透着无尽的沧桑和伤感,让人听了于心不忍。 可是云暮雪却装作浑不在意一样,没心没肺地歪着脑袋看着他,“你说的可心的人一时还没有符合的怎么办?” 萧腾也想不到这姑娘要求还挺高,愣了一下,下意识问她,“不知道你想要什么样的?” “嗯,我想要……”云暮雪掰着手指装模作样地数着,“一要倾国倾城;二要富可敌国;三要知冷知热;四要永不纳妾……” 萧腾静静地看了她一刻,身上的热血沸腾起来,他身子往前一探,一把拉住云暮雪揽在怀里,毫不客气地瞪着她,“你在耍我?” 话落,他的手就在云暮雪身上挠起来,云暮雪最是怕痒,立即笑得喘不过气来,却还嘴硬不肯讨饶,“我说的知冷知热、永不纳妾,也许你能做到,可倾国倾城、富可敌国你有吗?” 萧腾这次可不上当了,住了手紧紧地抱着她,在她耳边呵着气,悄声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云暮雪不由得眨了眨眼,疑惑地看着他,“你倾国倾城、富可敌国?别逗了。” 他要是倾国倾城怎么成天戴着面具?不过那次看过他半张脸倒称得上倾国倾城了,只是另一半却不好说。 至于富可敌国,他一个闲散王爷怎么可能办得到? 萧腾见她不信,不由低声笑了,“等你嫁给我不就知道真假了?” “那怎么行?万一你不是呢?”云暮雪其实没怎么在意这些,不过是说笑而已,此时听萧腾这么有底气,不由好奇起来,笑着就伸手,“你先把面具揭了给我看看……” 认识他这么久,还没见过他的真容,怨不得让她生疑。 只是她的手快,却快不过萧腾的动作。萧腾的脸一侧,就躲了过去,笑着又箍住了她,让她动弹不得。 “等你嫁给我,咱们洞房花烛夜,我就让你看,如何?” 听着这不找边际的话,云暮雪气得打了他的手一下,却奈何不得。实在是不知道这人那半张脸到底丑成什么样子,愣是不给她看。 两个人笑闹了一阵子,也就安静下来。云暮雪依偎在萧腾的怀里,听见车外有吆喝声传来,就挑了帘子往外看。 就见一队巡城的兵丁正驱赶着一群衣衫褴褛的饥民,从车旁经过。那群人里头有妇人和孩子,个个面黄肌瘦,瘦弱不堪。 云暮雪甚是纳闷,这个时节,京中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饥民? 她不由扭头看着萧腾,萧腾显然也看见外头的情形了,沉默一瞬,方淡淡解释,“今年齐州发了大水,淹了上千顷良田,这些人大概就是从那儿来的。” “那……衙门不管吗?怎么能任由他们落魄街头?”云暮雪十分不解,按说这些饥民进了城,官府该出面安置他们才是。 萧腾默然半晌,方苦笑一声,“父皇现在昏迷不醒,太子监国,衙门才不会管这些事儿。” “这不是要天下大乱了?”云暮雪惊叫起来,民心不稳,最容易酿成祸患,太子即使还不是皇上,也懂得这个道理。 “太子,应该有法子的。”萧腾挪动了下身子,把帘子放下来,不想让云暮雪看到这一幕。 “太子既然有法子,为何让士兵把这些饥民赶走?他们要把这些饥民赶往何处?” 云暮雪虽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但是眼前的这一幕还是深深地冲击着她的心灵,让她良心难安。 六十七章 砸门 真不知道这些统治者们是怎么想的,难道连天下与民心休戚与共的关系都不知道? “得民心者得天下,太子纵然昏聩,也该知道这个道理!”云暮雪扬起小脸,愤愤不平地数落着,“还有,你也是皇家一员,难道不该出财出力吗?” 她毫不留情地训斥着萧腾,倒把萧腾惹笑了,“是,遵命,我这就吩咐人去设粥棚,让他们有饭吃可行?” 云暮雪这才放下心来,萧腾虽然身残,但是说话做事还是很靠谱的。 可她还没松口气,又听萧腾对着她哭穷,“我一个闲散王爷,没那么多银子怎么办?我可不是富可敌国啊。” 云暮雪就冲他瞪眼,“你不是富可敌国我就不跟你谈了。”说罢,扭过身子作势不理他。 萧腾无奈地叹气,把她拉过来,面对着他,“你就这么在乎银子?” 云暮雪立即两眼发光,无限神往地打量着他,“有钱能使鬼推磨,无钱寸步难行!我云大姑娘这辈子能吃得了苦受得了罪,但就不能没有银子使。当然,你不是富可敌国,我可以帮着你赚嘛。” 见萧腾静静地听着,云暮雪又说起了那日揭皇榜一事,“你知道我为何甘冒威胁去揭皇榜吗?还不是为了那万两黄金!” 萧腾听到这儿终于有了反应,长吁了一口气,“你这丫头,这么爱财?你可知为了你,我差点儿连命都没了。” 那一日,要不是他出手相助,云暮雪怕也是凶多吉少。虽然一时能吓住萧然,但到时候也得被他折腾个半死。 想想那时,云暮雪也真是有些后怕。 她忙歉意地看了眼萧腾的腿,不大好意思起来,“嘿嘿,我那是一时冲动,被金子蒙蔽了双眼嘛。其实人家也不是那样爱财的人,比如对你,我不就独具眼光?” 萧腾其实知道云暮雪一直在说笑,他一个残废,她还能喜欢上他,自然不会真的爱财。 纵算他不富可帝国不倾国倾城,云暮雪不也看上他了? 这丫头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罢了。 他唇角上扬,眸中带着宠溺的笑,大手把她揽在怀里,轻轻抚摸着她那头鸦黑的秀发,柔声笑道,“为了你,刀山火海我都不怕,那点儿苦算得了什么!” 云暮雪顿时就觉得心窝子里暖融融的,像是有一把火在熊熊燃烧着。 这个男人就算是残废了,可眼里心里都是她,在这样的古代社会,能像他这样的男人,真的是屈指可数了。 自己能碰上他,该庆幸才是! 两个人在马车里柔情蜜意地相拥着,不知不觉就到了云府门前。 德成不等吩咐,就跳下去敲门,可是那两扇黑幽幽的乳钉大门愣是敲不开。 云暮雪在马车里自然听见了,不由从萧腾怀里坐起来,挑了帘子喊过德成,“怎么回事儿?” “回姑娘的话,里头没人应门。” 云暮雪冷哼一声,“云府的人死绝了么?诺大的府邸连个应门的人都没有,传出去不可笑吗?” 不用说,这又是王氏使的鬼儿。自己女儿想害云暮雪没害成,反倒被云暮雪给下了药,当众出丑,这口气,她没撒出来,自是不快。 只是这样把她丢在陈国公府上不管,又把她关在门外的行径,着实小人。 云暮雪也不生气,只冷笑了两声,已是得了主意,就要起身下车。 萧腾一把拉住她,“要不,跟我回去歇一晚?等明儿再回来。折腾了一日,你也累了,何必跟王氏计较?” 他担心地是云暮雪的身子会吃不消。 可云暮雪哪里是肯吃亏的茬?尤其是对上王氏,云暮雪更是斗志昂扬,回他一句,“跟你回去算什么?名不正言不顺的,我有家干嘛不回?” 说罢不等德成搬来马杌子就跳了下去。 萧腾好笑地看着那丫头腾腾地冲到了云府的大门前,双手叉腰,高声喝道,“归统领,给我砸门!” 坐在车辕上的归隐嘴角就抽了抽,他可是滕王的贴身近卫,什么时候也做起砸门的活儿了? 只是这姑娘的性子他约莫知道了些,又是王爷心尖上的人,他只得跳下车辕,答应着,运气就冲向了那两扇乳钉大门。 “哐当”一声,大门应声而开,同时也传来两声惨叫。 原来门后有人! 云暮雪毫不客气地迈步进去,碧如和春红两个一左一右护着她,那架势,雄赳赳气昂昂,跟天神下凡一般。 门后躲着的两个家丁捂着流血不止的鼻子,疼得龇牙咧嘴的,见云暮雪闯进来,两个人面面相觑了下,忙跪下了。 “大小姐回来了?我等刚听见应门声,正要给大小姐开门呢,谁知门就开了……” 这谎撒得还挺顺溜的,云暮雪也没工夫跟他们啰嗦,只吩咐碧如和春红,“给我打,打得说实话为止!” 碧如和春红也是历练出来了,主子话音刚落,两个人也不迟疑,撸起袖子就上前,一人一张脸,噼里啪啦一顿狂扇。 那两个家丁本就鼻子流血不止,又被扇了几十个耳光,早就头昏眼花了。 外头还有萧腾的车驾,两个人自是不敢说什么,只是磕头求饶,“求大小姐饶命,这一切都是夫人吩咐的,小的不敢撒谎了。” “停!”云暮雪手一挥,碧如和春红两个收了手。 主仆三个也不多话,迈步就往里走。 只是在大门口折腾了这么久,里头的人自是早就得了信儿,早有人报给了王氏。 王氏穿戴齐整扶着丫头橙香的手出来时,正好在二门上和云暮雪碰了个对面。 六十八章 粮铺遭殃 “哟,雪儿回来了?”四目相对,空气中都擦出了火花,偏王氏还要装出一副慈母的样子,怪声怪气地问了一句。 既然她装,云暮雪比她更会装。当即就声音哽咽地问王氏,“母亲怎么不等雪儿就和妹妹回来了?害得雪儿差点儿回不来?” 王氏憋了一肚子的火发作不得,在下人面前又不好直接骂出口,只得陪着笑脸装糊涂,“我还以为郡主要留你在国公府上说话呢,想那国公府会送你回来的,就先回来了。” 云暮雪暗中好笑,继续跟王氏装下去,“那娘就不能让丫头给雪儿传个话?怎么一回来就把大门给关上了,叫门都叫不开?” 这哪里是傻子能问出来的话,王氏自是没话可接,可又不能撕破了脸和云暮雪当着下人骂起来,只好赔了好多不是,灰溜溜地就回了房。 萧腾见云暮雪顺顺当当地回了府,也就打道回去了。只是暗中派了归隐守候在云府,随时观察云府的动静。 却说云暮雪回了自己的翠微院,刚要洗漱,二表哥王青桐就风风火火地赶来了,一进门就大着嗓子喊,“雪儿,王氏那贱人又欺负你了?” 云暮雪听惯了这位表哥的大嗓门,不由笑了起来,“表哥来得好快,我那好继母怎么敢欺负我?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 “她竟敢把你扔在国公府不管,回来还关起了大门睡觉,怪不得我和大哥问起来的时候,她支支吾吾闪烁其词的。你等着,待我去打杀了那贱妇,给妹妹出气!” “二表哥……”云暮雪连忙拉着他,把正在气头上的王青桐给按在了椅子上,“表哥稍安勿躁,杀了那贱妇,我娘的死因就查不到了,岂不让她痛快了?” 王青桐气得直喘粗气,到底没有冲到王氏院子里。 兄妹两个又说了几句话,听说是萧腾送云暮雪回来的,王青桐那双大眼就瞪圆了,“又是那个萧瘸子?雪儿可别上他的当,萧家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云暮雪听他骂萧腾为“瘸子”,心里有些不爽,不由顶了一句,“表哥别这么说他,他和太子不同。” “什么不同?他们都是一条藤儿上的瓜,能好得了哪儿去?” 王青桐又火了起来,紧紧地盯着云暮雪的脸,忽然问了句,“雪儿莫不是被那萧瘸子给蛊惑了,喜欢上他了吧?” 云暮雪不妨心事被他给猜中,颇有些不自在,别过脸道,“表哥别瞎猜。” 王青桐虽然有些冒失,身上的武夫气很浓,但到底是琅琊王家的子弟,心眼子不是一般的多。 见此情形,就有些明白了,心里一阵怅然若失,“也是,雪儿打小没了娘,和外祖家又隔得远,这些年受了很多的苦,有个人对你好一些,你就认准了那人。只是萧家的人万万惹不得,他们无情无性,会害了妹妹一生的。” 听着他语重心长的话,云暮雪着实感动。自打认识王青桐,还从未见他如此一本正经过,如今他一副长兄如父的样子,云暮雪只觉得心窝子那处暖暖的,像是窝了一团火。 “表哥别为我担心,我不是小孩子,分得清是非好坏了。”云暮雪轻声细语地安慰着王青桐,却没有承认自己喜欢萧腾的事儿。 她和太子的婚约还没解除,和萧腾虽然两情相悦,但哪敢透露半个字? 王青桐听云暮雪的话,半信半疑,却不好再问。夜已深,他告辞了出去,只是临走前,云暮雪拜托给他一件事儿。 第二日,天刚放亮,王氏才起来,正梳洗着,管家林山就满头大汗急慌慌地闯进来。 王氏不悦地瞪了他一眼,却没有怪责,只是冷声问他,“出了什么事儿,这般慌张?” 林山瞥一眼屋内的人,王氏就抬手挥了挥,橙香带着两个服侍的小丫头低头出去了。 林山这才上前扶着王氏的肩膀,急道,“不得了了,城里德记粮铺被人给哄抢了……” “什么?”正拿着一把黄杨木梳子篦头的王氏,忽然吓了一跳,手就僵在了半空,“你说清楚,什么人敢抢云府的粮铺?” 林山抹一把额头上的汗,一五一十地说了来龙去脉,“今儿一大早,一群饥民就聚集在德记粮铺外,闹着要分粮,说是府上答应了的。掌柜的自是不点头,咬着牙不松口,这边正着人往我这儿送信,谁知那边就反了,一群饥民不管青红皂白,就闯了进去给抢了……” “你们都是死人不成?不知道报官?”王氏气得凤目圆睁,心肝儿都疼起来,那可是上千两银子的粮食啊,粮铺一年通算下来,也可有四五百银子的收入,就这么打了水漂了? “掌柜的和店伙计当时让饥民给冲散了哪里还顾得上?那群饥民可是不要命的,谁敢拦着就往死里打啊。” 林山一边细说着德记粮铺的事情,身子还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好似挨打的是他一样。 “掌柜的被人给打倒在地上,又被人给踩了好几脚,到现在腰还疼得站不起来。等好不容易有伙计跑出去报了官,那群饥民早抢了粮食散了。衙门来人,连个毛都没捞着,哎……” 他晦气地一拍大腿,一屁股坐在了王氏跟前的锦杌上。 王氏看他垂头丧气的样子,不由气上心头,“你这个窝囊废,事情都出来了,还叹什么气?这群饥民为何别的铺子不抢,单抢咱们家的?你就不能去查查吗?” 一语提醒了林山,他顿时就两眼发光,一把攥住了王氏保养得白皙柔嫩的手,揉捏着,笑道,“还是你有法子,当得上‘女诸葛’这个名号,我这就去!” “死性,还不快去?”王氏嗔笑着拿梳子打了他的手一下。 两个人正调笑着,外头忽有丫头喊道,“小姐来给太太请安了。” 林山忙缩了手,急急地起身,垂首站在了王氏面前。王氏也正襟危坐着,看云晨霜挑了帘子进来。 云晨霜的头发已经长出来了,眉毛也发出了新的,她摘下了面纱,一张小脸娇嫩无比,挂着笑走了进来。 一眼看见林山站在王氏面前,她不由鄙夷地看了一眼,“娘怎么让林管家进了屋?” 按说管家是不能见王氏的,有什么事都是丫头代传,或者隔了屏风答话。这个林山竟然这般没规矩,她娘也不把他轰出去? 六十九章 瘟疫肆虐 林山听见云晨霜的话,大着胆子抬头看了云晨霜一眼,眼神复杂难辨。 云晨霜见这个管家竟然这么大胆,敢看她堂堂云府的二小姐,顿时气得一跺脚,大声喊起来,“你个狗奴才,胆敢看本小姐,小心我剜了你的眼!” 林山眸中闪过一丝痛楚,却赶紧垂下了头。 王氏摆手让林山退下去,又看着云晨霜道,“算了,别跟他计较。吃了饭没有?” 云晨霜忙娇滴滴地抱住了王氏的胳膊,“女儿还没吃呢,知道娘这儿有好吃的,来蹭饭来了。” “你啊,嘴上给吃了蜜一样,就知道给你娘我灌*汤!” 王氏笑着戳了女儿一指头,就吩咐丫头摆饭了。 只是这顿饭味同嚼蜡,王氏压根儿没尝出味道来,脑子光想着德记粮铺被哄抢的事儿了,她只觉得蹊跷万分,衙门连个人都没抓到,她岂不吃了哑巴亏? 这背后到底有没有指使的人? 王氏被这事儿困扰得自然顾不上云暮雪那儿,云暮雪一觉高卧到天亮,起来之后去看了看紫玉,见她身上的伤已经好多了。昨儿用了她的药,脸上的肿也消了,面容正常了些,只是呜呜地不能说话。 她也不识字,云暮雪自然也问不出什么来,只得将养着她。 这几日,天气大热,出不得门,云暮雪也懒怠动,只在自己的翠微院里待着,捣鼓着各种药材。 六月天,孩儿脸。连着大热了几天,京中又下起了大雨。那雨如瓢泼一般,下个不停,不见天儿放晴。 碧如和春红两个在厨房里取饭的时候,听了不少事儿,回来学给云暮雪听,说是京中又涌进更多的饥民,自打德记粮铺发生了哄抢之事后,好几家粮铺又被抢了,京中一些富商大贾人人自危,府上都多了些守卫的人手。 云暮雪听了无话,只是埋头折腾她的丸药。 过不几日,天儿放晴,毒辣辣的日头照得人不敢出门,地上蒸得难受。 这样的天儿,最容易暑热,云暮雪备好了各色解毒的药丸,给了王家兄弟一些,其余就包了起来。 本想送些给萧腾的,可这几日萧腾一直没露面,也就没机会见着他了。那日他说要设粥棚的,想来在忙这件事儿。 想想他那腿,云暮雪就觉得不忍,心里七上八下地惦记着,寝食难安。 毒热的天儿过了两天,碧如和春红就在前面大厨房里听说京里开始蔓延一种疾病,听说从饥民中间传开来,如今已经有扩展的趋势。 云暮雪一听就有些坐不住了,这种天儿一旦瘟疫肆虐,可就麻烦了。 身为医者,她不能见死不救。 于是她找了套男装换了,易了下容,把碧如和春红也易了容,主仆三个就从后墙处翻了出去。 王家兄弟自是不知道这事儿,因为云暮雪怕这两位表兄不放她出去。 出了云府,沿着后街一直往前走,就到了京中最为繁华的地段。往日里,这里都是熙来攘往,摩肩接踵的。可是如今的大街上,零零落落地有几个行人经过,都是如丧家犬般急慌慌地奔走,不作停留。 是以,她们三个人出现在大街上时,倒是分外惹眼。 云暮雪暗自纳闷,既然瘟疫肆虐,那些感染瘟疫的人都哪儿去了?大街上可没见有个可疑病人的样子啊? 她一边四处查看着,一边朝药铺走。也许,这个时候,人都该聚集在药铺才是。若是自己能帮得上忙,就好了。 谁知接连走了几家药铺,也没见有感染瘟疫的人。药铺子都是空荡荡的,除了伙计趴在柜台上打盹,竟然一个病人都不见。 这就十分可疑了。 云暮雪禁不住就让碧如上前打听,过了一会儿,碧如回来,一五一十地禀报了。 原来城中感染瘟疫的人全都被衙门来人给送到城外的城隍庙去了,这几日,凡是患病的,不管是什么病,都被衙门的人给强行押了出去。如今闹得是人心惶惶,就算是有病也不敢出来看了。 云暮雪一听是这样,暗道这还了得?这样良莠不分,只能加剧瘟疫的传播,这些人全都集中到城隍庙,更容易交叉感染,到时候一传十十传百,整个京城还能控制得住吗? 想了想,她带着碧如和春红径直去了迎风楼,这里是萧腾和她约好的地方,只要她在酒楼外头留下记号,萧腾就能赶来见她。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萧腾才匆匆赶到。 一见面前这个青衣素袍眉眼粗糙的小子,萧腾愣了一下。见这小子望着自己笑吟吟的,萧腾才意识过来这就是云暮雪。 他不由笑起来,大手扶着轮椅催动向前,拉过云暮雪,急忙解释,“这几日尽忙活设粥棚的事儿,没顾得上见你。” 云暮雪也不计较这些,只问,“你听说了吗?那些染上瘟疫的病人都被驱赶到城外的城隍庙去了?” 萧腾缓缓地点头,“我早就着人打听了,听说是太子下令的。” “那,把他们聚集到那儿,可有大夫去治?”云暮雪满怀希翼地问道。 萧腾苦笑,“已经死了几个大夫了,都是染上了时疫,如今哪个大夫还敢去?不过我探听到一件秘辛,太子怕是要烧死这些人……” “啊?”云暮雪瞬间给惊呆了,那是多少条人命啊?说烧死就烧死了? 不过想想太子那次当着她的面斩杀宫女的情形,云暮雪觉得他能干得出这样的事儿。 “那,要是有大夫能治呢?”云暮雪眨眨眼,一瞬不瞬地盯着萧腾。 萧腾一看她这架势,就明白这丫头想干什么了。不由摇头劝阻,“不成,已经死了好几个大夫,可见这瘟疫来势汹汹。连莫神医都束手无策,你又能有几分把握?” 听他拿莫神医和自己比,云暮雪来了气,小嘴一撅,倔脾气就上来了,“莫神医不能治的病怎见得我就不能治?见死不救可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不行,你不能去!”萧腾一改方才的温存,声音恢复成之前一贯的冷酷,十分霸道凌厉。 云暮雪一愣,有些不大适应了。这些日子,和这家伙越来越熟悉,彼此的心意越发明朗,她竟然忘了这家伙素有“鬼王爷”的称号了。 七十章 美人计 心里的委屈一下子就涌了上来,为这男人的霸道和冷酷。她豁地一下站起了身子来,低声嚷着,“你凭什么管我?你是我的谁?” 萧腾不妨这丫头说翻脸就翻脸了,苦笑着叹息了一声,“你且坐下,听我跟你说……” “我不听,我要去救那些人,你,不许——拦着我!”云暮雪几乎是一字一句地低吼出来。 她十分不理解,这些身在高位的人,为何总是拿人命当草芥?难道就他们是人吗? 守候在门外的德成和碧如、春红三个听见室内的低吼,俱都浑身激灵灵地一震,这小祖宗又怎么了? 德成可是深知主子心意的,若是云姑娘脾气上来,一气之下一走了之,可就麻烦了。 主子还不得天天拿他出气? 可是他又没有那个胆子闯进去劝和劝和,只得把耳朵竖在门边,细细地听着,心里早就有一万头小鹿在撞,急得冷汗直冒! “你去了就是送死,我怎能眼睁睁看着你冲动不管?” 萧腾也急了,这小丫头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倔。如今这脾气一上来,什么都不顾,横冲直撞的逼着他不得不发火。 云暮雪很不可思议地盯着萧腾看了半晌,冷冷一笑,“在你眼里,人命如草芥是不是?那些染上瘟疫的人就该死是不是?” 萧腾痛苦地闭了闭眼,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向她解释。她见饥民太多,让他设粥棚,他设了。 如今瘟疫横行,太子要烧死染病的人,她一意孤行要去救,他该怎么办? 宫里好几个太医都染上瘟疫死了,她一个小丫头又能起什么作用?难道他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吗? 不是他不管,是他实在是不想看着她去冒险,她怎么就不体谅自己这番苦心? “那些人本不该死,可是如今染了时疫,迟早也是死,我又不是大罗金仙,又有什么法子?” 萧腾耐下心来跟云暮雪解释,可云暮雪这个时候哪里还听得进去? 她“啪”地一拍桌子,激动地站了起来,指着萧腾冷笑道,“你们都怕死,偏我不怕,我就要去!” 话落,她跟一阵风一样就往外走,哗地一下拉开了门把手。 “噗通”一声,门外跌进一个人来,倒是让热血沸腾一肚子气的云暮雪惊了一跳。 定睛细看时,却是德成。 这奴才慌里慌张地从地上爬起来,摸了摸撞疼了的鼻子,尴尬地赔笑,“云姑娘,是老奴不好……” 云暮雪也不跟他计较,只冷哼一声,就打算从他身边迈步出去。 “你给我回来!”身后,萧腾的声音有些急,云暮雪却脚步不停。 一条素缎从她身后缠绕上来,把她给拉了回来。 被萧腾圈在怀里的云暮雪,特别不老实,又踢又跳的,拼命挣扎,“放开我,你是我的谁?” 萧腾只管大手紧紧地箍着她,下巴摩挲着她乌黑的秀发,几乎用哀求的声音说道,“不去了,好不好?” 德成见状,麻溜的转身出去,顺带着把门给带上了。 碧如和春红两个小心翼翼地凑过来,问他,“里头,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主子的事儿岂是我们下人能管得了的?走走走……”他赶紧把两个丫头给驱赶开,自己远远地在一边守着。 屋内,云暮雪还在和萧腾博弈,无奈自己人小体弱,哪里是他的对手? 萧腾只一手就把她给箍住,动弹不得,急得云暮雪照准他的胳膊就张嘴咬去。 那厮纹丝不动,云暮雪不由得用了些力,可那厮依然动也不动。 嘴里已经有血丝味儿沁入,云暮雪到底没那么狠,就松了口,回头狠狠地瞪着他,一言不发。 萧腾用另一只手揭开自己的衣袖一看,健壮的手臂上,清晰的一排牙印,已经渗出了血。 “瞧瞧你有多狠心,都咬出血了。”他低笑一声,不敢放开对她的禁锢。 云暮雪依然怒目圆睁,看一眼他的伤口,不为所动地磨了磨牙。 “还想咬吗?”萧腾见这小丫头饿狼般的眸子,毫不在意自己的伤口,打趣着问她,“要是你不去,你想怎么咬就怎么咬!” 这货打算就这么贡献出自己的一条手臂和云暮雪扛上了,只是云暮雪又不是野兽,怎么能不停地咬人? 她急得快要抓狂了,再不让她出城,估计那些人真要被太子给烧死了。 可是眼下来硬的不成啊,怎么办? 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圈,云暮雪那张愤怒地快要着起来的小脸忽然绽开一朵灿若春花般的笑靥,转身就双手搂上了萧腾的脖子,往他怀里钻了钻,嗲声嗲气地喊开了。 “腾哥哥,你就放我下来好不好?” 那笑脸,那声音,生生让萧腾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丫头这些日子虽然和他亲厚了不少,手也拉过,身子也抱过,只是从未见她如此主动和他这般亲密。 他,真的适应不了。 身上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萧腾只觉得自己体内蹿起了熊熊烈火。软玉温香抱满怀,又是自己心尖子上的人,是个正常男人都忍不住的。 眼见着萧腾的眸子紧缩了一下,云暮雪明显觉察出他的身子绷紧了,正在庆幸自己的美人计得手的时候,忽听那厮开口了。 “这招对我一个残废没用!”萧腾强压着体内窜动起来的火焰,压低了嗓子,冷若寒冰般说着。 云暮雪的脑子顿时一懵,相当挫败。 自己的美人计都没用,是不是意味着这家伙那方面不行? 上次在宫里给皇后拜寿,听太子那意思,他好似那方面不行。 如今她都这样低下身段了,他还不为所动,看来,真的如外头传言的那样了。 心里百般不是滋味,倒不是因为这个,而是觉得自己很是没用,竟然让一个喜欢自己的男人,一点儿感觉都没有,这不是身为女人的失败又是什么? 七十一章 危急时刻 眼看着自己的“美人计”一点儿都不奏效,云暮雪急了。 这厮怀抱美人能够坐怀不乱,倒让她怎生是好? 磨了磨牙,她再次眯了眯闪着威胁锋芒的眸子,“萧腾,你放还是不放?” 见这丫头又要变招了,萧腾心中警铃大作,却依然坚定地摇头,“我不能看你去送死!” “好,算你狠!”云暮雪一个“狠”字才出口,手已经对着萧腾的脸扬了过去。 萧腾不闪不避地看着她,本以为她会气得对着他的脸出手,谁知云暮雪掌中撒下了一片灰尘。 呛人的气味吸入鼻端,萧腾就连忙运气。 这丫头太过精明,方才还含情脉脉地喊他“腾哥哥”,这会子说翻脸就翻脸了,竟然对他使迷药。 一直防备着她要逃,萧腾压根儿就没有想过云暮雪会对他下药。 纵然运了气,可身子还是越来越软,提不起力气来。握着素缎的大手也慢慢地垂了下去。 他苦笑着闭了闭眼,无奈地看着云暮雪,“我该拿你怎么办?” “凉拌!”云暮雪一边把缠绕在腰间的素缎快速地拿掉,一边得意地扬起了下巴,“跟我斗,你还嫩着点儿。这药可是专门对付你这种武林高手的,你越运气,药性越大,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望着萧腾那双无奈的眸子,云暮雪有些于心不忍,上前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安慰着他,“乖,我去去就来,不会有事儿的。” 说罢,又好奇地凑近萧腾,“你这家伙到底长得什么样?上次只看了半边脸,还没看全,不会那半边不能见人吧?我这人也真是奇葩一枚,找老公竟然还找个面具男,连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一边说着,她一边调皮地伸出手,要揭那面具。 可是那面具也不知道哪儿有机关,愣是揭了半天没揭开。 云暮雪也就没了耐性,嘟囔了句,“算了,等回来再看吧。是美是丑我都认了。告诉你,这药半个时辰就解了,你就好好睡一觉吧。” 手指肆意地划过萧腾露在面具外的薄唇,云暮雪笑得志得意满,扬长而去。 望着那远去的纤细背影,萧腾苦笑地合上了眼:这丫头,知不知道有多危险? 守在外面的德成,也不知道自家主子和云姑娘谈得怎样了。正寻思着,就听见门响,探头看时,见云暮雪大摇大摆地出来了。 他狐疑地上前打招呼,“云姑娘,您这是要上哪儿?” 方才主子不是把云姑娘给缠回去了吗?怎么这一会儿就放了云姑娘? 主子可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人啊?难道对云姑娘例外?只是主子明知道城隍庙那儿是火坑,就算是再喜欢云姑娘,也不会这么放手的。 德成猜测着,又不敢去拦云暮雪,只得目送着云暮雪主仆三个离开了,才赶紧跑回屋里。 就见萧腾半靠在椅背上,好像睡着了一样。 德成上前轻轻喊着,“爷……”没有声响。 跟萧腾日子久了,他也看出了门道。主子怕是中了云姑娘的狠招了。 他炸着胆子端起桌上的一碗凉茶,猛灌了一大口,对着萧腾的脸“噗”地一声喷过去…… 萧腾慢悠悠醒来,到底还是功力深厚,云暮雪说半个时辰药效才过,他虽然觉得身子还是疲软,可脑子已是清醒了。 “云姑娘走了多久了?”萧腾的声音恢复成一贯的清冷,孤傲的眼神如冰刀一般,直直地射向德成,吓得德成有话都说不出来了。 “走……走了约莫一刻钟了。”他结结巴巴地回道,不知道这位爷又受了什么刺激。 “爷,归隐已经跟上去了,云姑娘不会有什么危险的。”见自家主子半眯着眸子不吭声,德成忙宽慰着他。 “蠢材,归隐跟上去有什么用?那时疫能是功夫高就能阻挡得了的吗?” 萧腾一想想云暮雪那不知天高地厚胆大包天的样子,就觉得头疼,整个人都有些抓狂。 德成无端地挨了训斥,哭丧着脸不敢回话。 这些日子他算是琢磨出来了,只要云姑娘不在主子身边,主子就会莫名奇妙地发火,而且这出气筒还非他莫属。 他心里巴不得把云暮雪叫了一万遍的“姑奶奶”,这小魔头,什么时候能消停会,让他少挨些骂啊? “备车,叫龙辰点齐庄子上的暗卫,到城隍庙去!”萧腾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冷静地吩咐着。 德成在萧腾身边伺候得久了,知道这位主儿那是冷厉风行的性子,他赶忙应了声,就到外头传话去了。 不过须臾,已经安排妥当,萧腾上了马车,朝城外驶去。 此时云暮雪已经赶到了城门处。 这里有重兵把守着,只需出不许进。 云暮雪三个因为扮成男子,没费吹灰之力就出了城。只是临出去的时候,有为守城的士兵喊住了她,好心地提醒,“出了城可就回不来了,小兄弟好好想想……” 云暮雪谢过这位好心的兵丁大哥,义无反顾地出了城。只是她不放心碧如和春红两个,不想让她们跟出去。 可碧如和春红铁了心要跟着,她只能再三警告两人,“城隍庙那儿都是染了时疫的人,我去了只能尽力而为,你们就别冒这个险了。” “主子上哪儿我们就跟到哪儿,就算是死也要死在一块儿。”碧如和春红两个俱都眼泪汪汪地发着誓,云暮雪只能由着两人了。 出了城,一直走了几里路,就是城外的城隍庙所在地了。 那里光秃秃一片,附近没有人烟,倒是一个关人的好地方。 远远地看过去,城隍庙四周都有兵丁把守,墙外侧堆满了柴草,几个兵丁正拎着木桶往柴草上淋着什么。 一见这架势,云暮雪暗道不好,看来太子已经命人要烧了城隍庙了。 该怎么办? 七十二章 说服 一想起庙内几百个男女老少就要葬身在这熊熊火海里,云暮雪就觉得浑身发寒。 让她眼睁睁地看着这些染病的人去死,她真的做不到,倒不是她有菩萨心肠,而是身为医者,她着实受不了几百个人就这么冤屈地死去。 眼看着士兵们淋完了柴草,一个穿着红黑相间胖袄的小头目举着一个火把就走向前,要点着那绕着城隍庙一周的柴草。 被关在庙内的病人顿时哭声连天,惨嚎如地狱里的鬼叫,闻之令人胆寒。 隐在暗处的云暮雪就忍不住大喝了一声,“住手!” 那举着火把的小头目的胳膊就僵在了半空,扭头看时,就见不远处走来三个半大不小的小子。 “你们做什么的?”小头目厉声喝问,立即就从旁边窜上来两个士兵挡住了云暮雪三人的去路。 云暮雪也不怕,粗着嗓子闷声说道,“我来给你们治病的。” 碧如和春红本来吓得腿肚子都在打转,如今看自家小姐一点儿都不害怕,说得还挺理直气壮的,也就壮了壮胆子,往前挡在了云暮雪面前,“对,我家小……爷是来治病的。” “治病?”小头目嘿嘿笑着举着火把走过来,“连太医都束手无策的病,你能治得好?我看你是来送死的吧?” 他狞笑着一步一步走近,碧如和春红两个吓得心都快要跳出来了,可还是一步不让地挡在了云暮雪面前。 云暮雪眼见着那小头目靠近她们三个,一把推开了碧如和春红,自己跨前一步,手指一点那小头目的鼻子,厉声喝道,“你死到临头了还不自知,竟还骂我等送死?你今儿要是杀了我,你们这些一个个都活不成!” 那小头目带着兵丁在这儿日日守着一群染上了时疫的人,心里本就没底,恐惧在每个人的头顶上萦绕,生怕也染上了时疫活不成。 如今被云暮雪这么一吼,小头目生生地打了个激灵,情不自禁就往自己身上看。 云暮雪察言观色,知道自己的话已经起了效果,当即就趁热打铁,冷笑一声,“这位军爷不会不知道这里头关的都是什么人吧?你们离得这么近,敢保自己染不上?” 她一边说着,一边拿眼在几个兵丁身上睃着。 几个兵丁被她看得浑身发毛,愣愣地问出来,“你……你能治?” 这话一出,连那小头目也愣了,他举着火把,站在那儿面色发白,一声不吭,紧紧地盯着云暮雪。 云暮雪冷哼一声,又烧了一把火,“你们今天烧了这些人,明天谁来烧你们?你们焉知烧了这些人之后还能全身而退?” 这样的话,这些兵丁们不是不知,只不过人人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不敢说出来罢了。 如今被云暮雪给挑明了,人人都心惊肉跳,生怕自己也染上了。 何况云暮雪说得虽然隐晦,但也能听得出来,这烧人毕竟不是件光明正大的事儿,万一他们做了这件事儿,后头有人要杀人灭口怎么办? 越想越觉得事态严重,有些失于掌控了。那举火把的小头目手已经抖起来,身子也微微地晃了。 “那……我们现在放你进去,你能治得好?”他眼巴巴地问着云暮雪,因为云暮雪能治得了里头的人,就能治得好他们。 也唯有这样,他们才能逃脱染病或者被灭口的可能。 云暮雪见攻心奏效,也就不再耽搁,抬步往里走,不忘了吹嘘自己,“这世上还没有小爷治不好的病,不然,你以为小爷是来送死的?” 反正治不好也是死,迟早会被染上,能来这儿的人,若没有十分的把握,谁敢冒这个险? 小头目和那些兵丁这么一想,都高兴起来,这个小子看上去年岁不大,但还挺有担当的,也幸亏这小子自己横冲直撞地闯过来,不然,他们烧完了人,岂不也是一个死? 如此算来,这小子还是他们的救命恩人了。 这一群兵丁兴兴头头地就把云暮雪带到了城隍庙门口,待要打开门时,云暮雪回头又对那小头目说了句,“先别急着开。” 小头目愣了下,下意识问她,“你后悔了?” “后悔个屁!”云暮雪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我都到这儿来了,后悔有用吗?说不定我现在也感染上了。” 这话一出,小头目和兵丁脸上的恐惧更深,一个个往后退缩,“我们……我们岂不早就染上了?” 云暮雪好笑地看了下这些人,摇头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们先想好,开了门,这些人冲出来怎么办?你们控制得住吗?要是控制不住又得杀人,还是得不偿失!” “依你说,该怎么办?”小头目不知不觉就把云暮雪当成了主心骨。 “依我说,先把窗子打开一个来,我先给他们诊断一下,在做决断。”云暮雪目视着小头目,又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再一个,治病得用药,小爷我可没银子买药。” 碧如和春红两个狠狠地抖了下,自家小姐就是财迷,动辄都是银子银子的。 这药材理所应当由官府出资,接下来小姐该问人家要银子了吧? 果然不出所料,云暮雪慢悠悠地又对那小头目笑道,“当然,治好了,这酬金也该给我些吧?” 这个小头目倒不会推脱,“那是自然,只要治好了,不说银子,还得赏你官做呢。” 见云暮雪要银子,小头目和兵丁越发高兴了,这说明了什么?这小子有把握治啊。 于是,他乐颠颠地指挥着兵丁把封死的一扇窗户给打开了,里头本来等着本烧死绝望透顶的饥民们,顿时涌向了窗口,纷纷哭嚎着。 云暮雪慢慢地靠近,往里打量了下,就见那些人面孔发黑,五官渗血,形容很是吓人。 其中还有几个抱在怀里的幼儿,看上去倒没什么,只是也被赶进去,要不是她,今儿就没命了。 七十三章 心眼子多 里头的人,都知道是眼前这个不起眼的小子救了他们,一见云暮雪叫人打开窗户,一个个都挤到窗口,作揖磕头,“求求神医救救我们,我们不想被烧死!” 这些人就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稻草一样,自是百般苦求的。人多声杂,听上去乱哄哄一片。 云暮雪也不作声,只是冷静地站在那儿,直到那些人都觉察出不对劲来,一个个睁着惊恐的眼睛看着她时,云暮雪方才说话,声音不高,却清晰有力,足够所有的人听清。 “你们不能乱,先排好队,男人一队,女人一队。年纪大的带孩子的妇人在前面……” 小头目暗暗佩服云暮雪:没想到这小子年岁不大,还挺有招。要是方才直接把门给打开,人群呼啦啦地涌出来,他们这些兵就算是把跑出来的人给杀了,指不定也会染上。 到时候上头怪罪下来,可就连他们都给烧了。 一想想刚才正是这小子阻止他们开门的,小头目就感恩戴德地望了云暮雪一眼,扯着嗓子高声喊道,“快着些,耽搁了时辰,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你们。” 生死关头,人往往都会下意识地听从有主意的人。 这些人开始动起来,慢慢地就排好了两队,按照男左女右的顺序站好,等着云暮雪来诊脉。 云暮雪自然不会一个个全都诊断,反正在这里头的迟早会被染上时疫,诊断一两个就知道怎么下药了。 隔着窗口,她先让一个抱孩子的妇人伸出了胳膊,给她诊断了一番,又把那妇人怀中的孩子看了看,又换了男队里头的一位老者。 接连诊了三四个人,她心中已经有数了。 于是她回头吩咐小头目,“速去禀报,就说我已有疗法,现在需要官府备齐纱布、石灰、香醋,各色药材来,再备几口大锅,我好熬药……” 小头目听得这话,没命地吩咐手底下的兵丁传信儿。 只是这些兵丁并不能进城,而是对着远处的城门射出了一只火箭。 云暮雪见状,就拿胳膊肘子戳了戳小头目的腰,“喂,看见没有?上头的人防着你们呐,你们其实就是来这儿送死的,烧死这些人,估计城门上的人也就顺势把你们给烧了。” 小头目怎能看不明白?当即气得牙根直痒,无奈地叹一口气,“上头的人心真狠!” 说罢,又转身朝云暮雪作了个揖,弯身拜谢,“多谢神医救命之恩,这辈子愿做牛做马,给神医结草衔环!” “罢了罢了,我可使唤不起你。”云暮雪笑着打趣,“只要你能把我要的东西拿来就好。” 话落,城门上守城的兵丁已经探头了,远远地扯着嗓子喊,“那边办好了么?” 小头目赶紧高声回道,“这里来了一位神医,能治好染了时疫的人,现在需要一些东西,想让衙门备齐送来。” 他自信地喊完,专等着城门上的人给话。 可城门上的人,把头缩回去,半日都不露面了。 这个时候,哪还有人信他的话?连宫里的太医都是有去无回,谁敢冒这个险? 东西倒是可以备齐,只是谁能送来?谁敢送来? 眼看着没人理会,小头目心知肚明,只是眼下好不容易有个能治病的人,他怎能放弃? 放弃了这些病人,也等于放弃了他们自个儿。 他为了活命,自然不能由着城内的人置之不理。 见城门上半天没人露面,他急了,召集了手底下的人,吩咐下去,“咱们和他们拼了吧?反正都是一死,死在城内,还能让家里给收个全尸。要是死在这儿,连把灰都没有!” 众兵丁眼看着有了希望,这下子又被城门内的人给浇灭了,自然很不服气,一个个骂骂咧咧,“奶奶的,摊上这样倒霉的事儿让老子来做,他们倒在那儿享清福。” “如今有了神医能治,他们还不信,这不是要绝了我们的命吗?头儿说得对,我们拼了,反正都是一死,不能就这么窝窝囊囊地被人家给烧成灰。” 生死关头,这些人倒也不怕了,个个都拔刀仗剑,打算厮杀进城。 云暮雪冷眼看了半日,凉凉地笑了,“我说诸位大哥,你们有没有脑子?不等你们冲到城门,早就被乱箭给射成刺猬了。你们连城门都进不去,跟谁拼去?” 众兵丁已经被小头目给激起了满腔的仇恨,这会子就等着攻城杀敌了。 可被云暮雪这么一说,他们就跟三九天里被人浇了一盆冷水一样,顿时浑身激灵灵一抖。 是啊,这小子说得对,自己这百十号人,拿什么跟城里的大军相拼? 就像这小子说的,人还没到跟前,就被城上的人给射成了刺猬了。 这么一想,这些人的斗志也就偃旗息鼓了,一个个无精打采地低下头。 小头目见这么多弟兄被云暮雪三言两语就给镇住了,十分惊惧,不由问云暮雪,“不知这位爷有什么高见?只要能救我们兄弟一命,我们兄弟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可是你们说的哦。”云暮雪很满意这小头目眼里有活,当即就笑了出来,“不过我怕治好了你们,你们不认帐!” 众兵丁个个都是热血沸腾的汉子,被她这么一激,很是不服气,扬着脸大声喊起来,“你小子莫要小看了俺们,俺们什么时候不认帐了?只要你治好了俺们,俺们心甘情愿追随你一辈子。” “别,可别,只要你们听我的就好。”云暮雪赶紧摆了摆手,退了两步,朝那小头目招了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 小头目赶紧靠近,由于两人靠得近,小头目竟然隐约闻到了云暮雪身上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幽香。 小头目暗自好笑:这小子看上去精明能干的,没想到还好这一口? 云暮雪对着他嘀嘀咕咕了一阵,小头目就喜眉笑脸地挥手命众位兄弟聚集到一处,吩咐道,“等会子你们就高声大喊,吓吓那帮兔崽子们。” 在那一群兵丁疑惑不解时,小头目又赶紧把云暮雪给搬出来了,“还是这位小爷高明!” 接着,他就把云暮雪告诉他的话传给了那些兵丁。 众兵丁听了,脸上都显出奇异的神色:没想到这年纪不大的小子,心眼子竟然这么多! 七十四章 本王想你了 守城的兵丁本不想理会小头目那些兵丁,可谁知那些兵丁竟然出奇地一致,排好队拢着手作喇叭状,对着城门高喊,“再不给东西,俺们就四散离开了,到时候把城隍庙打开,让那些染了时疫的病人逃命去了。” 喊完了话,小头目紧张地盯着城门楼子。 就见先前不露头的守城兵丁刷地露出了头,语气也是出奇地好,“诸位兄弟,都是一家人,别生气,别生气啊。我们已经给衙门传话了,他们正在预备,稍等片刻,稍等片刻啊。” 小头目紧攥着的手不由松开了,长舒了一口气。回头就对着云暮雪的肩膀拍去,“兄弟,还是你小子厉害!” 这一拍,没想到云暮雪噔噔噔地就退后了几步,差点儿一屁股坐在地上。 小头目和那些兵丁都哈哈大笑起来,“哎呀我说兄弟,你这小身子骨儿也太弱不禁风了吧?连我一巴掌都禁不起!你可得好好补一补了,不然,将来娶了媳妇,人家可是要跑喽。” 男人们说话本就粗犷,更何况是一群兵丁。 云暮雪无法和这些人计较,只能呲牙咧嘴地苦笑着,心道,她要是能娶媳妇,这天下就得倒过来了。 过不多时,城门上又有人喊话了,“兄弟们,东西都备好了,只是没人敢送过去,上头又不让你们进城,怎么办?” 纱布、石灰、香醋、各色药材,整整备了两大车,没人送还真是个麻烦。 小头目又把眼瞄着云暮雪,等着她出谋划策。 云暮雪搓着下巴想了想,觉得要是让守城的兵丁把东西吊下来,风险很大。到时候万一这儿的兵丁去搬,被守城的给射杀了怎么办? 可要是不去搬,又有什么好办法呢? 她陷入沉思中,不敢拿这些人的性命冒险。 正苦思冥想着,忽见城门楼子上一阵嘈杂,守城的兵丁急慌慌地下去了,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 不过一刻之后,城门竟然打开了,很快就从里头出来一队人马,护卫着两辆大车。 云暮雪和这群兵丁都惊得眼珠子快要瞪出来了,方才不说了,没人敢出来? 怎么这会子又大张旗鼓地出来送东西来了? 这群人莫非不怕死不成? 这群人出了城之后,身后那两扇沉重的铁门就缓缓地关上了。 天色已黑,远远地也看不清,云暮雪这些人只能站在那儿等着。 待到车队近前,云暮雪方看清打头的是一辆黑漆平头马车,车辕上坐着她再熟悉不过的德成,火把灯笼的映照中,德成那张发面馒头一样的胖脸上漾着一丝微笑。 “云姑娘,主子也来了。” 到了跟前,德成麻溜地从车辕上跳下来,走到云暮雪面前,眉看眼笑地说道。 萧腾来了? 是他自己要来送东西的? 云暮雪眼眶湿润了,手也在发颤,这人,为何非要来这儿?不怕染上时疫吗? 马车帘子被一只修长的大手轻轻挑开,萧腾戴着银色面具的那张脸露了出来,见云暮雪站在跟前,那性感的薄唇勾起一弯迷人的笑。 “你……不是一个时辰后才能醒吗?”云暮雪讷讷地问道,实在是不明白自己的迷药那么猛,他此刻怎么好端端地坐在车里? “区区迷药,还奈何不了本王!”车里的萧腾端坐着,双眸肃穆庄严,声音清越冷傲,似乎睥睨天下一般。 哼,这厮竟敢藐视她的迷药?云暮雪气得要命,发誓下次给他再多下一些。 “谁让你来的?”她忍不住又吼了一句。 明知道这里是个要人命的地方,他还来,活腻了不成?他身子本就中了毒,比寻常人更容易染上时疫,难道他就不怕吗? “本王,想你了……”萧腾忽然探出头来,凑近云暮雪,悄声说了一句。 其余人都站得远,见云暮雪敢对着当今有着“鬼王爷”称号的九皇子低吼,俱都吓得心慌意乱的,哪里还听得清两个人之间说什么悄悄话? 何况德成领着众侍卫故意把他们和那群兵丁隔开,他们想听也听不到。 云暮雪的耳根子立即烫起来,这要人命的情话,真是从这个冷傲孤清的男人嘴里说出来的吗? 她何其有幸啊! 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云暮雪受不了这厮的不正经,只好岔开了话题,“既然来了,那就干活吧。让人把东西搬下来,立刻马上!” 萧腾也知情况紧急,就收起了逗云暮雪的心思,吩咐人把马车卸了。 云暮雪则在一边指挥着,让兵丁们把生石灰洒在四周,拿醋把身上都喷洒了一遍,又让人把城隍庙内也喷洒了香醋。 忙完了这些,才把纱布分发下去,每人都堵上了口鼻。 然后,就在城隍庙门口架起了两口大锅,把药材分拣了,开始按方子配药。云暮雪说着方子,从药材里寻找,嘴里念念有词“丹皮,生石膏,桅炭,甘草,竹叶,玄参,连翘,生地,黄芩,赤芍,桔梗……” 这些都齐了,只是偏偏少了犀角。 这是一味很珍贵的药材,想来官府没舍得给。 只是这瘟疫还真少不了这样的药,云暮雪着急起来,回头命那小头目,“你再让人喊话,让他们送一味犀角来……” 小头目派人去了,一会儿回来,回说城门上的人说没有。 云暮雪搓了搓手,抬头望着车内的萧腾,“少了这味药,这药性可就大打折扣了,怎么办?” 萧腾最见不得云暮雪发愁,忙问,“犀角很贵,官府不见得常备。我倒是可以给你找一些,只是怕不够,不知道水牛角能不能代替?” 云暮雪没想到这药他那儿有,当即大喜,忙道,“犀角不够,水牛角也使得,只要量足些就好。” 惊喜过后,她忽然想起来,萧腾的府邸在城内,如今要回去,守城的人不见得开门啊。 似乎猜出她心中的疑虑,萧腾微微一笑,悄声道,“狡兔三窟,我在城外也有几间屋子……” 他所说的几间屋子,云暮雪自是不信。上次见了他的别院,就够大的了,那这城外定是不止几间的。 “你小子倒是置办了不少家业啊?”云暮雪打趣着笑道。 “没有家业怎能娶上媳妇?”萧腾笑眯眯地看着云暮雪,脸不红心不跳,半真半假地说道,“不止这些家业,本王那儿还有黄金万两呢。” 云暮雪顿时就想起当初跟他吹嘘过,自己“一要倾国倾城的貌,二要富可敌国……”才能嫁的条件来,知道这人嘴里没好话,白了他一眼,就赶紧催他,“少贫嘴,就算是富可敌国,姑娘我照样看不上眼,快点儿把药拿来才是正经!” 萧腾收了玩笑的心,忙叫过一个侍卫过来,吩咐几句,那侍卫就领着人打马而去,朝城外驶去。 七十五章 你喂我 约莫小半个时辰,那侍卫回转过来,带来一个雕花填漆的大木箱子。 打开来,里头满满当当都是牛角。 云暮雪大喜,赶紧让人把牛角磨粉,开始煎药。 折腾了大半夜,药才算是熬好了。 云暮雪让人拿大碗舀了,每人喝了一碗,又让人送给庙内的病人。 一日两次,每次一大碗。 庙前的大锅从来都不断人,一直熬了三日。 庙内那些本来已经面色发黑的病人,三日后面色都恢复正常,除了泛黄,都没什么异常了。 云暮雪每日都给他们诊脉,服药三日后,发觉疫情已经得到了很好的控制。 她不由擦了把黑乎乎脏兮兮的小脸,笑了出来。 这三日,萧腾一直陪着她,跟着喝了不少黑乎乎的药汁。 云暮雪闲暇时刻,也爬上马车给他针灸、按摩双腿,再加上药材充足,愣是给萧腾一日喝上个七八次的汤药,直苦得萧腾这么刚硬的汉子大闹着不肯再喝。 三日后的早晨,云暮雪见疫情已经大轻,舒了一口气,接过碧如和春红特意给萧腾开小灶熬出来的药汁,就爬上了马车。 萧腾一见她来了,忽然就躺在车内的长椅上,装睡。 云暮雪知道这厮怕药苦,也不强逼他,把药碗放在车内的小几上,闲闲地吹着自己烫得发红的手指,呵了口气,就插向那厮的双肋。 这几日相处下来,可算是让云暮雪发现了萧腾的一个弱点。 那就是这厮的笑点极低,别看他平日里不常笑,可一旦咯吱他,他就能笑得气喘。 云暮雪摸着这个规律,开始乐此不疲起来。 萧腾只要耍赖不喝药,她就来这一招,百试不爽。 这一次,她又像以往那样伸出了魔爪,可任凭她怎么咯吱,萧腾都极力憋着笑,愣是不张嘴喝药。 闹得云暮雪没了辙,咯吱了他半日,倒是把自己给累得气喘吁吁的了。 她只好住了手,可怜巴巴地问着那人,“到底你怎么才能喝下去?” 萧腾慢悠悠从长椅上坐起来,看着云暮雪那张因为用力发红的小脸,一字一顿认真地说道,“你喂我,我就喝!” 云暮雪一听,顿时乐了,还以为这厮有多难伺候。不就喂他喝药吗?看在他冒死前来相陪的份儿上,她喂就是! 可当她刚一拿起碗里的调羹,舀了一勺吹了吹就要送往他嘴边时,那厮却不怀好意地笑了,“用嘴喂……!” 正端着调羹往他嘴边送的胳膊就僵在了半空,云暮雪的脸变了几变,好半天才把心头熊熊燃烧的烈火给压了下去,咬牙狞笑地看着那人,问道,“你确定?” 萧腾一见云暮雪笑得如此奸诈,心里也没了底,只是吐出去的话又不好收回来,何况心内实在是爱极了云暮雪,只得硬着头皮点头,“确定!” “那好,咱就来吧。”云暮雪放下了药碗,把车帘子拉得严严实实的,风丝儿不透,撅着嘴往前靠了过去。 萧腾虽然心中极想亲亲那张粉润透嫩的小嘴,可也仅是想想而已。方才说让她用嘴喂,也只是一句玩笑话,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 如今一见那张梦寐以求的粉嫩唇瓣轻嘟着凑了上来,他的脑子轰得一声就炸开了。 千万种和她相拥相吻的设想,都抵不上此刻和她如此相近的画面。 面前少女虽然头发蓬乱、面色灰黑,可那明亮的眼眸,幼滑的肌肤,粉嫩的唇瓣,无不在时时诱\惑着他,让他欲罢不能。 浑身紧绷着,萧腾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下,少女身上淡淡的草药味,清新好闻,让他止不住就想一亲芳泽。 可是男人往往是好胜的动物,一旦女子主动了,男人就有些疑神疑鬼了。 萧腾见面前少女一派天真无邪地把粉嫩唇瓣送上前,不由得就傻眼了。 云暮雪什么性子,他自然清楚,这小丫头会这么好心送上门来让他亲? 他真是难以置信。 可眼下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又让他舍不得放手,把心一横,萧腾大手一揽,闭上眼睛就亲了过去。 “咔哒”一声闷响,萧腾性感的薄唇碰上了一物,那东西冰凉硬实,没有预料中的温软甜美,让闭上眼睛的他着实大吃一惊。 怎么看上去柔软粉嫩的唇瓣,尝起来会是这个样子? 他实在是难以相信,忍不住睁开了眼。 就见眼前是一张放大了的黑乎乎的小脸,一双剪水秋瞳正忽悠悠地看着他,闪着一抹狡黠的光亮。 而他的唇边,却是一把光滑地发亮的调羹,此刻正被这小女子握在手里,紧紧地贴在他的薄唇上。 “哇哈哈哈……”云暮雪终是忍不住,狂笑出来,笑得她眼泪都出来了,腰也直不起来。 萧腾的脸一下子黑了,紧抿着唇,气得双手发抖。 这小丫头,竟敢戏弄他? 看他怎么收拾她! “哈哈,笑死我了。”好半天,云暮雪才收住了笑,扯了扯自己笑得合不拢的嘴角,指着气得说不出话来的萧腾,“没想到我们高冷孤傲的腾王殿下竟会如此饥不择食,是不是从来没亲过女人啊?” 云暮雪眉看眼笑,就差手舞足蹈了。 那张黑乎乎的小脏脸,在车厢内的暗光中,煜煜生辉。两弯黛眉秀美柔和,明亮的大眼睛笑成了一弯月牙,颊边梨涡乍现,两颗调皮的小虎牙也跳了出来。 眼前的小女子是那样活泼可爱,撩动人的心弦。 男人的本能,让萧腾浑身紧绷,再加上云暮雪那番触动男人自尊的话,萧腾终是忍不住了。 大手一伸,把正欢笑的云暮雪给拥进怀里,他另一只手托着云暮雪的后脑勺,两片性感的薄唇,对着那粉嫩的唇瓣,就吻了上去。 七十六章 一切有我 “唔……” 云暮雪顿时就愣住了,一双剪水秋瞳里满是不敢置信,攥着调羹的手举在半空,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她的脑子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前一刻,她还在嘲笑萧腾是第一次,可是在萧腾火热的猛攻之下,她什么反应都没有,只是被迫地在他两片滚烫的热唇里轻吟出声。 粉嫩柔软的唇瓣,含羞酥骨的娇吟,刺激地萧腾这个纯粹的大男人浑身绷得快要爆裂开来,身体那处更是有了反应,像有熊熊烈火在燃烧着他,让他情不自禁地想把她揉碎在自己的怀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云暮雪只觉得自己胸腔里的空气慢慢被抽干,自己的身子软成了一滩春水,若不是萧腾的一只大手箍住她的腰身,她真的可能瘫软在地上。 她呼吸困难,张着嘴儿,半眯缝着眼儿,像是一尾离开了水源的鱼儿。 浑身像被烫过了一样,火辣辣的,脸颊也滚热潮红,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云暮雪懵懵懂懂的,就这么云里雾里地被萧腾亲吻着。 直到一声魅惑妖孽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如何?” 她才清醒过来,慢慢地恢复意识。 耳边一阵酥麻,她才感觉到是萧腾在轻啮她的耳珠。 “轰”地一下,云暮雪的脑子快要炸掉了。 这厮,竟然吃了她的豆腐?说好的她调戏他的呢? 从萧腾的怀里挣脱开来,云暮雪尚还带着迷蒙的美眸对上了萧腾的眸子,一贯广漠寒凉的眸子,有了异样的色彩。琉璃般的眸子里流量溢彩,柔情溢满。 这个男人是她喜欢的没错,可是云暮雪先前打算吓吓他的,没想到真让他给得了逞。 自己的初吻,在她尚未准备好的情况下,就被这厮给夺走了。来自现代的她,并没有很难过,只是一想到自己方才那副懵懂愣怔的模样,云暮雪就一阵懊恼。 这个男人看样子是第一次,本来自己是想看他笑话的,可最终,却让他主控了自己,而她,竟然好像,还乐在其中! 这样的差距,让云暮雪实在是难以接受。 看着他眸中泛起的得意,云暮雪冷哼一声,收敛了情绪。 再抬眸看时,她已经冷静如常。对上那双满含期盼的眼神,云暮雪风轻云淡地笑了笑,“吻技一般般,跟狗啃的差不多!” 说完,她也不敢看那男人,径自跳下了马车。 身后,萧腾已经怒气冲天,薄唇紧抿,恨不得把她抓过来再练习一番。 让他尴尬的是,仅仅是方才的那番冲动,自己的身子已经有了强烈的反应。 天知道,他这副残缺的身子带给他的,不仅仅是身体的不便,更多的是男人的尊严。 一个男人,若是不能让女人幸福,那他的自尊心会深受打击的。 自打他中了毒毁了身子,那方面就没了反应。 可在面对云暮雪时,他竟然冲动地想在马车里要了她。 这让他惊讶的同时,又兴奋地快要喊出来。 这个小魔女,简直就是他的克星。 可也是这辈子,他最大的福星,不是吗? 抹了抹残存在唇上的温软,萧腾的唇角勾了起来。 看来,他得加快步伐,让太子和云暮雪解除婚约了。 这个女人,是他的,只能是他的。 跳下马车的云暮雪,哪里知道车上萧腾一霎时已经心思万千了? 她只觉得自己面颊有两团火在烧一样,身上的热量依然没有散去,小心脏也在砰砰乱跳。 方才自己说了那番话,不过是不想看到萧腾那副得意的样子罢了。 其实自己稀里糊涂的,只觉云里雾里,哪里能判断得出来,那厮的吻技到底是好还是坏。 不过不可否认的是,她能清晰地感觉得到萧腾身体的变化。 两个人抱得那样紧,身上穿得又单薄,男人浓烈的气息喷在她的脸上、耳边、脖颈,是那么地强烈,那么地真实。 他那强有力的心跳,仿佛就在她耳边,一直响着,连带着她的心跳也不规律起来。 她好像中了毒一样,倚在车边,身软体酥,竟然忘了自己要去做什么。 两个人一个车上,一个车下,心里都是激动、兴奋交加,一时已经忘乎所以。 却在这时,远处的城门忽然打开,一队旗帜鲜明的人马径自朝着这个方向驰来。 云暮雪惊讶地抬头,看着那队人马渐渐驰近。 三天过去了,都没人敢来这个地方,这个时候,这群人来这里,意欲何为? 车上的萧腾显然也听见了动静,把车帘子一撩,对云暮雪低低说道,“快上来!” 云暮雪不明所以,萧腾已是探出头来,低声道,“是太子的人马到了。” 太子? 云暮雪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赶紧转身上了马车。 她不明白,太子这个时候来干什么? 看向萧腾时,就见他面具后的眸子冷冽异常,不似方才那般柔情似水。 “太子这时候出城,为了什么?” 云暮雪迟疑地问他。 看一眼云暮雪身上的衣裳,萧腾松了口气,缓缓说道,“太子最怕有人医术高超,此番前来,怕是对你不利。” 云暮雪听了这话,心里“咯噔”一下,怪不得萧腾之前百般阻挠她出城给人治病呢,当时自己还不理解,如今想来,他是怕自己引起太子的注意吧? 还好自己一身男装,再加上忙碌了这几日,浑身灰扑扑的,除了萧腾这个奇葩能亲得下去,想来太子对自己,是不会有什么兴趣的。 只是太子为何惧怕医术高超的人? 云暮雪脑子一霎清明,莫非,太子怕有人能治好皇上的病? 她上次闯了一趟皇宫差点儿没了小命之后,回来就思前想后的,按说自己给皇上治病,太子该双手赞成才是啊? 可他却硬是想方设法想要自己的命,如今想来,太子这是怕有人医术高超治好了皇上的病,他就不能一手遮天了吧? 听着近在咫尺的马蹄声,云暮雪心里没来由一阵紧张,万一太子知道她女扮男装,会怎么做?万一太子知道他那个痴傻愚昧的太子妃,乃是一个绝代神医,会怎么想? 会不会一气之下真的杀了她? 萧腾不过一个王爷,又身子残缺,能不能护佑她平安?他们两个最终能不能顺利走到一起? 一瞬间,云暮雪的脸色已经发白,脑子里不自觉就想了这么多。 “别怕,一切有我!”正神游太虚的云暮雪,忽然觉着自己的手被一只大手给覆住,温热的触感传来,她抬眸看向萧腾。 就见那人眼神笃定,关切地看过来。 他说“一切有我”! 就这一句话,让云暮雪满腔的思绪化为云烟,不再踟蹰,不再担忧。 在她看来,世间最动人的情话莫过于此了。 不管他是不是身残不堪,不管他是不是人微言轻,此刻的云暮雪,只想和他地老天荒,海枯石烂,永不分离! ------题外话------ 自己被这一章给感动了下,哈哈。先看着,我一会儿该错字! 过年了,我还在笔耕不辍,不知道各位亲有没有在看文啊?也不见你们留言,我也不知道各位亲看了文有何想法呢。 七十七章 这是本王的大夫 太子的车驾不过一瞬就来到了萧腾的车前,云暮雪坐在车里想要挑开帘子看看,被萧腾竖起指头给止住了。 他摇摇手,无声地动了动嘴唇,云暮雪听明白了,他说“稍安勿躁”! 两个人四目对视一霎,就听外头已经有人问话了,“里头坐的可是腾王殿下?” 萧腾稳坐不动,冷声答道,“找本王何事?” 外头那人语气不善,也冷冷地说道,“太子殿下请腾王殿下说句话!” 萧腾依然端坐着,身子动都没动,只是冷冷道,“本王身有残疾,恕不能下去给太子行礼了。” 外头那传话的人不吭声了,很快,太子萧然那阴柔的声音响起来,“咱们兄弟谁跟谁?既然九弟身子不行,那孤来就九弟如何?” 随着声音落地,萧然已经下了车,径自走到萧腾的马车旁。 云暮雪听见外头越来越近的橐橐靴声,心里不由紧张起来,双手紧紧地抓着衣角,心里头思绪万千:万一萧然要进马车怎么办?到时候发现她在里头,他会不会怀疑? 正在忐忑不安间,一双大手轻轻地覆上她的手背上,抬眸看时,萧腾递给她一个安稳的眼神,云暮雪不知为何,心里一下就安了。 萧腾听见那走近的靴声,大大方方地把车窗帘子挑起来,露出那张戴着银色面具的脸。 唇角勾了勾,他露出一抹勾魂摄魄的笑来,“本王的车驾寒酸不堪,怎能让太子殿下前来就本王?不知太子今儿有何要事,非要到本王车驾里说?” 既然萧腾已经露了脸,萧然自然不好再强上人家马车了,他把抬起的脚收了回去,皮笑肉不笑地盯着萧腾,“九弟真是个爱民的好王爷,竟然在这个死神之地守了三天三夜,孤真是佩服之极!” 他阴恻恻地笑着,不疼不痒地说着场面话,听得云暮雪心里直发笑:本来就是相攻相杀的两兄弟,偏要搞得这么假惺惺的,连她听了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了。 “本王不敢当太子殿下的夸赞。”萧腾接过萧然的话茬,淡淡冷笑,“本王只是见不得这么多的人死于非命而已,既然能救治,何必非要烧死他们?” “哦?孤倒是头一次听说,我们大名鼎鼎的‘鬼王殿下’,竟然还有一颗慈悲心肠?孤倒是忘了,当年西疆边陲一战,九弟可是杀人如魔,鲜血卷了刀刃啊。” 萧然站在马车下,隐在袖子下的双手紧紧地攥着,脸上虽然含着笑,可眸底却是一片冷冽阴毒。四周的铁甲卫士仗剑佩刀,一触即发。 空气里弥漫着厮杀的气息,无端地让人心窒。 云暮雪只觉得自己胸腔有些窒闷,几乎屏住了呼吸。 她看了眼萧腾,见那人面具后的眸子风轻云淡,波澜不兴,仿佛眼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萧然旧事重提,无非就是说他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驳斥了他方才的话。 可是萧腾也只是轻轻一笑而已,“太子是否混淆了什么?西疆遭凉国烧杀掳掠,多少百姓子民惨死于凉人的马蹄下!这样凶残的敌人,本王何须手下留情?可城隍庙内的这些人,是我大齐的子民,虽然患了可怕的疾病,但既然能治好,为何不试试呢?” 这兄弟两个你来我往,句句都是针尖对麦芒,字字都有兵戈之声。 云暮雪可以预料到,若是将来,这两兄弟真的要刀兵相见,指不定得多激烈呢。 “呵呵,孤没想到,九弟在府上待了几年,倒是伶牙俐齿的了。也罢,既然这些人都治好了,孤来就想见见这位绝世神医,连太医都治不好的病,他竟能药到病除,真是独步天下哪!” 云暮雪一听他要见自己,心又提了起来,说白了,太子来这一趟,其实就是为了见她。确切地说,为了把她灭了。 和萧腾那番唇枪舌剑,无非是想套话的。如今兄弟两个话赶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萧然怕是憋不住了,直接提出来。 萧腾端坐在车内没动,云暮雪屏着气,也没敢动。 萧然显然等不及了,大手一挥,喝命手下,“来,请那位大夫出来,孤要好好地赏他!” 萧然今儿能来,显然早就得了信儿的。如今他还装模作样让人请大夫,不过是在外人面前,迷糊世人的眼罢了。 萧腾怎能不知道他的心思? 让别人看来,萧然是想好好地褒奖这位治好了时疫的大夫,可是不过是借着这个借口,把这个大夫带回宫里,到时候是死是活,谁也不知。 他也不打算给萧然绕弯子,刷地一把扯开窗帘,露出坐在他对面的云暮雪来。 萧然眸光一冷,紧紧地盯过来,阴毒的眸子像是一支浸了毒的飞箭,直直地射向云暮雪。 云暮雪忙忙碌碌了三天三夜,头发蓬松,面容黑灰,再加上她易了容,此时看去,双眉粗斜,双目无神,面色蜡黄,活像个病夫。 萧然的眉毛不易察觉地挑了下,却旋即恢复如常。 他阴柔地笑起来,走向车窗,“想来这位大夫忙了三日,都累成了这副样子。走,孤来接你去宫里,好好地歇一歇,还有莫大的封赏给你呢。” 他伸出手去,静静地等着。 这个姿势,出自一国太子之手,任是平头百姓也好,还是百官公卿也罢,都不能也不敢拒绝。 萧然已经把姿态如此放低,云暮雪若是再不下车,那就是藐视太子,藐视法度了。 等着他的就是死罪,不管他曾经有多大的功劳! 云暮雪急了,自己难道真的要下去,跟着这个变态渣男进宫吗?进了宫,她还有活路吗? 只要是医术高明的大夫,萧然都不会放过的吧? 正踌躇焦虑着,就见萧腾忽然也把手伸了出去,紧紧地握住了萧然放在窗边的手,轻声笑道,“没想到太子对本王这般客气!这人不过是本王的一个随身良医而已,太子也是知晓的,本王没有多少时日,说不定哪天就死了,身边没个医术高明的大夫可不成啊!” 他一番话说得义正词严,让萧然想挑刺都挑不出来。一个王爷身边还能没个大夫跟着吗?尤其是萧腾这样的残废,更是离不了大夫。 萧然的手想缩回去,却被萧腾握得死死的,他只得尴尬地笑着,阴柔的眸子在云暮雪的脸上扫来扫去。 只是看这大夫的长相,和上次萧腾从宫里救走的不大一样啊?莫非这些日子这该死的九残废又换了一个高明的大夫了? 万一这大夫把他身上的毒给解了,双腿给治好了怎么办? ------题外话------ 祝大家亲年快乐,万事如意!新的一年一帆风顺。 七十八章 对仗工整 越想越心惊,萧然更不可能把萧腾身边这个医术高明的大夫给放回去了。 摸了摸光滑的下巴,萧然笑得阴柔邪魅,一双和萧腾有三分相似的眸子精光四射,“九弟这就不对了,身边有这么高明的大夫,怎么不带到宫里给父皇瞧瞧病?父皇卧榻多日,昏迷不醒,你这个做儿子的怎能如此不孝顺?” 几句话的功夫,他就把一个不孝顺的大帽子给扣到了萧腾头上。 云暮雪在车里听着,也不由暗自佩服萧然歪曲事实的本事,明明想把她带到宫里给灭了,偏这人还要说得正大光明的,这本事也着实了得。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不知道萧腾还能有什么理由反驳? 若叫她进宫,那很可能就是死路一条。可若把她护着,萧腾可就担上了不孝的骂名了。 将来皇帝若是驾崩了,那萧腾也是推波助澜的一份子,到时候青史留下骂名,可不是这些自来就受三纲五常思想约束的皇室宗亲们能接受的。 她担忧地睨了萧腾一眼,心中七上八下。此时,她才深刻地意识到,这是在古代,不是在自己那个时代,可以不顾这些纲常伦理,可以有个人的自由。 这个古代,时人最注重气节,就算是皇亲国戚也不例外。 萧腾,会为她破例吗? 她不敢明目张胆地去看萧腾,生怕萧然发现了什么端倪。 可萧腾这厮就像会读心术一样,在她斜睨过来的时候,微微地挑了挑眉,眸光闪了闪。 云暮雪一下子就看明白了,那厮似在说“我有这么没用吗?” 不知什么原因,只要萧腾一个眼神,她就能看得懂是什么意思。有时候,她也在想,这是不是天意? 上天让她无端地穿越过来,就是为了能遇到这么一个人的。冥冥之中,这个人就在世界的另一端等着她,不管时间过了几百年还是上千年,只要有缘,他们总会相遇。 别人根本就不知道萧腾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包括萧然,还以为萧腾这是在表达一种不屑。 果真,萧腾就不屑地轻嗤了一声,“太子似乎忘了,本王的大夫进不得宫的。” 上次萧然要杀了易容进宫的云暮雪,当时他去救她时,就是以她是他身边的大夫的名义。 如今萧然还想让云暮雪进宫,萧腾自然要算一算老账了。 事情才发生过不久,尚还历历在目,萧然怎能忘了? 他打个哈哈笑起来,“看九弟说的什么话?孤能滥杀无辜吗?还不是上次那个大夫肆意妄为,胡乱给父皇治病,孤才生气想给他点儿教训的?如今这位大夫如此高明,又是九弟信得过的人,孤怎能再为难他?” 坐在车内的云暮雪听着他的话,恨不得要吐到他脸上。这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也不容小觑!什么不会滥杀无辜? 上次在宫里,那个宫女死得无声无息的,就跟一只被捏死的蚂蚁一样。她知道什么?可不就是无辜吗? 要不是萧腾赶得及时,怕是连她也杀了。这还不叫滥杀无辜? 不过在他们兄弟两个博弈的时候,云暮雪很识趣地装出一副忐忑不安的样子,一声不吭。萧然自然也就没注意到这个不起眼的小大夫眼睛里喷射出来的火苗。 “给父皇治病,本王自会安排。父皇病重,太子日理万机,这样的事儿,本王就替太子分担了吧。” 萧腾任凭萧然说得天花乱坠,也不会上当,更不会买账,一副拒人于千里的样子,看得萧然牙根直咬。 他乃一国储君,其他哪个王爷见了他,不得规规矩矩,小心有加的? 唯独这个该死的九残废,从来都不正眼看他,更不会把他放在眼里。 见了面,也只是冷言冷语,不论他用尽什么手段,他都寻不到什么能够打击他的地方。这让他很是挫败,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萧然愤怒起来,紧握在华袖下的拳头青筋直跳,却只能强忍着。 他堂堂太子,还不至于去抢皇弟的大夫吧? 可要是放他们这么走了,他还真是不甘心。 想了想,他咬牙笑道,“九弟这么说是不给孤这个面子了?” 萧腾依然眸如古井,波澜不兴,薄唇轻抿着,淡笑出声,“太子的面子不是别人给的,而是自己挣来的。” 一语,噎得萧然有气没处发,胸腔里的怒火熊熊燃烧着,却不得不强压着,咬牙切齿地吩咐下去,“来人,进城,关城门,没有孤的手谕,任何人不得出入!” 这意思就是连萧腾这个王爷也不能进去了? 他这一招,就是想在萧腾面前显摆,看看到底谁最有权势? 何况萧腾和车内的大夫不可能永远不进城,到时候还不是得求着他? 话落,铁甲卫士靴声橐橐,步伐整齐地列队规整。萧然则上了车,撩起车帘冲萧腾这边阴柔一笑,“既然九弟慈悲心肠,那就再陪这些人多住几日吧。” 说完,撂下车帘,就要打道回去。 这边厢,萧腾也撂下车帘,很有气势地吩咐下去,“来人,出城,进山庄,没有本王的命令,谁也不许进城!” 他字字铿锵有力,眼神漠然,似乎没有看什么,又似乎在看着云暮雪。 “扑哧”,云暮雪喷笑出来。这对仗,着实工整。 太子听了,会不会气得吐血? 望着面前这个身有残疾,却一身浩然正气的男人,云暮雪十分震惊。 这厮,这是明摆着和太子扛上了? 方才太子那一番话,对他们来说,就是赤\裸\裸的威胁。 可萧腾那番话,不仅打了太子的脸,也让太子知道,他对他的话不会买账,更不会受他威胁的。 云暮雪这才知道,怪不得萧腾会说“狡兔三窟”了。原来,房产多,还是很有好处的。比如此时,要是城外没有山庄,岂不就得露宿街头,被人看了大笑话了? 反正她没有听见太子的车驾内传来萧然的声音,可在萧然的车驾掉头回去经过他们身边时,她隐约听到里头发出“砰”地一声钝响,却不知道是何物发出来的。 等萧然的车驾过去,萧腾轻声对她笑道,“那人的拳头估计出血了。” 云暮雪哈哈大笑出来:这厮,耳朵真好使。 七十九章 傲娇的男人 既然进不了城,云暮雪只得跟着萧腾去了他的山庄。 一连三日都没回云府,她有些担心。倒不是怕王氏母女会怀疑什么,实在是害怕她那嫡亲的表哥王青桐会折腾出什么来。 王氏和云晨霜母女,打死她们两个也不敢把她不在府里的事儿泄露出去,她们还指望着靠云暮雪上位呢。 迟疑了下,她还是向萧腾提出了请求,“能不能派个人到云府告诉我表哥一声,好让他们放心?” 虽然知道此时萧然定是在城门口设下重兵,可她还是忍不住说出来。 王氏母女这个时候不会兴风作浪,但她生怕王青桐那个愣头青会闯祸。 万一三日不见她,他大张旗鼓地外出去找她,岂不是让萧然生了疑心?到时候知道她就是这个能治时疫的绝世神医,自己岂不死得更快? 萧腾不像以往那样痛快地答应下来,面具后的眸子有些意味不明地闪了闪,唇角翘起,高深莫测地笑了笑,“你和你表哥感情很好啊?” 云暮雪只管盘算怎么应付王青桐,也没听得出来他的语气里有一丝不同于以往的酸味。 她也没有多想,实话实说,“嗯,我母亲没了,他们就是我最亲厚的人了。” 却不料对面的萧腾听了这句话之后,胸口忽然起伏不定起来。 他高冷一笑,酸溜溜来了句,“那我呢?不是你最亲厚的人吗?” 云暮雪这才反应过来对面这男人有点儿不大对劲了。 往常这男人可从不这样的,就算在萧然面前,也从未退缩过。这会子怎么听他的话,夹杂着一丝耍赖的味道? 她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只可惜这人的脸被面具遮住,也看不出他面上的表情。那双眸子只是幽幽地泛着精光,把所有的心事都掩盖住了。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和我表哥较起劲来了?”前世今生,她都是第一次和男人谈恋爱,自然也号不准他的脉,不知道这男人哪根筋搭错了? “我和你表哥较劲?”萧腾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反正就是斤斤计较起来。 明知道云暮雪不是那种脚踏两只船的人,可一想到王青桐之前无论在云暮雪掉入迎风楼的湖里,还是闯入宫里,他那副关切的神情,萧腾就觉得心口堵得慌。 身为男人,他太明白那种关切意味着什么了。 王青桐对云暮雪的关心,绝不仅仅就是表兄对表妹的关怀,这里头,藏着很多别人察觉不到而他一眼就能明了的感情。 云暮雪闹不懂这个时候萧腾怎么计较上这些了,只是一个劲儿地催他,“对啊,你这不是在和他较劲吗?,你倒是说能不能派个人给我表哥传个信儿呀?” 萧腾使劲地把一肚子的委屈给压了下去,招手叫过车窗外的一个暗卫,吩咐了几句,才对云暮雪道,“太子刚回城,这会子定是撒下了天罗地网。等天黑了再让我的人去……” 云暮雪也知情势危险,点点头不敢多说什么。 萧腾命自己的车队出发,朝城外走去。 约莫晃悠了一个多时辰,方才上了一座黑压压的山。 云暮雪从未出过城,自然不知道这座山叫什么。 而非常奇怪的是,萧腾这一路走来,只是闭目假寐,连句话也不跟她说。 她一开始还以为这厮犯困了,没敢打扰。可是待上了山,在一座偏僻隐匿的庄园前停下来时,这厮也没有睁开眼。 云暮雪就觉得不大正常了。 这厮,心里有气呢。 思来想去,她也想不起自己哪里得罪了他。 反正自打自己提出要让他派人传话给王青桐时,这厮就有些不大正常了。 她在脑子里掰扯了几遍,觉得问题还是出在这件事上。 她有些忐忑,莫非自己提出的这个要求他做不到? 毕竟眼下太子虎视眈眈,他们进不了城,让他的人去传话,无疑有很大的风险。 想了想,云暮雪面颊有些发烫。自己还真是自私,竟然对人家提这么过分的要求。 只是这厮也是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性子,既然做不到,那就别答应啊。 总不能为了她的一句话,搭上他手底下人几条性命。 那样,她良心怎能安呢? “那个……对不起……”踌躇了下,她还是决定先给他道歉,然后再把这事儿取消,反正现在天还未黑透,一切还来得及。 话音刚落,就见对面那人双眸忽然睁开,波光潋滟地看过来,里头盛满了热切。 “对不起什么?”从来都是高冷孤傲的萧腾,头一次迫不及待地想听云暮雪安抚他的话。 “我……我不该让你为难的……”云暮雪想到因为自己那句话,他的手下很有可能搭上性命,内心十分不安,所以说起话来吞吞吐吐的。 “让我为难什么?”没有听到自己意料中的话,萧腾有些失望,禁不住多问了一句,希望云暮雪能想得明白。 “我不该让你手下去城里,这个时候太危险,万一搭上性命,我这辈子就良心难安了。” 云暮雪虔诚地说着,又不好意思地恳求他,“这件事就算了吧,冒这么大的风险,不值得!” 对面的萧腾,隐在面具后的眸子眸光暗淡,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只是轻轻地摇摇头,淡然道,“这点子事儿还不至于让我的人送了性命,跟着我的人,连这点儿事儿办不了,还能成什么气候?” 听他这么一说,云暮雪高兴了,弄了半日,这还不是什么大事儿呀? 还好还好,害得她以为自己很难为人家呢。 “那就好,那就好,我就放心了。”云暮雪拍了拍胸口,小脸上漾起一抹欢快的笑容。 “好什么好?你表哥在你心里就那么重要?”再三提点,也没让这小女子意识到自己哪儿惹到他的萧腾,忽然就生气了,忍不住就跟个怨妇似的,呛了云暮雪一句。 云暮雪诧异地看了这家伙一眼,实在是弄不清这厮怎么跟个受气的小媳妇似的,这么难伺候。 “好端端地你这是怎么了?阴阳怪气地,跟我欠了你多少金子似的。”云暮雪也不耐烦跟这傲娇的男人打哑谜了,气哼哼地说完,就跳下了马车,腾腾地迈开脚步朝山庄走去。 哼,不就在他这儿借住几日吗?弄得好像求着他一样! 云暮雪一边暗气,一边往里走去。 八十章 温馨的小日子 萧腾被云暮雪给撇下,一双隐在袖子内的手不由紧紧捏起,薄薄的唇紧抿着,一声未吭。 坐在车辕上的德成,虽然没有进车内伺候,可也能感受到车厢内的寒气。 他在心里不知道喊了云暮雪多少遍“姑奶奶”,偏这时候惹得主子火起,今晚可有他受的了。 把车驾到山庄内,德成小心翼翼地服侍着萧腾下了车,进了书房。 萧腾一直一言不发,进了书房就把德成打发出去,关上房门,闭门不出。 德成在外头一直等,也不敢去敲门。一直等到三更了,见里头还亮着灯,而萧腾也并未传水传饭,他不由急了。 这个伺候了许多年的主子,虽然脾气冷硬了些,可并不是一个难伺候的人。如今这个样子,定是在生云姑娘的气。 只是云姑娘偏生又是个神经大条的,主子都那般委曲求全了,云姑娘还不知道体谅下主子。 这两个人的相处总是让德成捏了把汗。 主子是个外冷内热的刚硬男人,对云姑娘,一旦喜欢上了,就绝不会放手。 别看主子平日里高深莫测,可只有德成这个贴身伺候的太监明白,主子心内到底有多苦。 喜欢上云姑娘,德成一开始是不屑的,总觉得云暮雪配不上他家主子。可经过了一些事情之后,德成忽然又觉得自家主子目光独特,选上的女人是那么地与众不同。 何况云姑娘医术高明,说不定还真能把主子的隐疾给治好。 正当他双手赞成主子和云姑娘来往时,谁知道云姑娘又不知道讨主子欢心,总是惹主子生气,连他这个不男不女的人都看不下去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主子其实有多在乎云姑娘,不然,也不会甘冒得罪太子的危险,一次次去帮助云姑娘了。 可云姑娘不说感恩戴德就罢了,偏连句软和话都不会说,惹得主子有气都没处撒。 因为主子不舍得对云姑娘撒气,他又是个极明事理的人,更不会对这些下人无缘无故地发火,所以,只能自己憋着,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德成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一直在书房外面走过来走过去。 就在他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云暮雪却正在后院的一间精舍里享受着。 连着三日都没好好梳洗了,一进了给她安排好的屋子,她就赶紧让人给她送来满满的一桶热水,把自己剥光了,就跳进了热气氤氲的浴桶里泡起来。 碧如和春红两个在一边给她洗头的洗头,搓灰的搓灰,只把她那副小身子板儿洗得清清爽爽的,她还不舍得出来呢。 直到水都没了热汽了,她才恋恋不舍地出来,拿一块雪白的布巾擦干了身子,就去找换洗的衣裳。 因为来的时候,穿的是一身男装,连着忙活了三日,早就又臭又脏了。 如今洗干净了身子,自是不能再穿那一套了。 只是翻遍了屋内的柜子,也没找着一套女装。 云暮雪不由气笑了,看来这山庄内还真是个雄性世界啊。 没办法,看着柜子内挂着的几套半旧不新的男装,她勉强挑了一套浅灰的换上了。 这衣裳看上去甚是普通,不过穿上去触感却不错,软软的滑滑的,料子虽然贴身,但不粘着,显然是上好的衣料。说不定就是萧腾的衣裳。 一想起那家伙一副高深莫测的傲娇样儿,云暮雪就是一阵腹诽。不过眼下没办法,即使再恨那厮,她也得穿人家的住人家的。 又要了些热水,她让碧如和春红也洗了洗。 这一顿折腾就到了三更时分。 因为来的时候天色已晚,当时和萧腾生着气,再加上想先洗干净,她也没顾得上吃东西。 这会子神清气爽的,肚子忽然就饿起来。 摸了摸快要造反的肚皮,云暮雪只得去厨房找些吃的。 她住的地儿有一个专门辟出来的小房间,里头锅碗瓢盆俱全,鸡鸭鱼肉菜蔬样样不缺。 云暮雪进去看了看,就圈定了几样菜蔬,挽起袖子干起来。 挑了几样肉食和菜蔬,洗净切好,碧如和春红两个也洗漱好了,跑过来给她架锅烧火,不多时,云暮雪就做好了四样小菜,熬好了一锅小米粥。 碧如和春红闻着这香喷喷的饭菜,不由啧啧称羡,“没想到小姐不仅医术了得,竟连厨艺都这般精通,实在是让奴婢们汗颜啊。” 云暮雪毫不谦逊地哈哈一笑,“那是,你们小姐那是什么人啊?” 她把四样小菜一一装在食盒里,自己看了下,也觉得搭配相宜,色泽鲜艳,闻之令人胃口大开。 其实也不过是几样普通的小菜,一样是尖椒炒鸡子,一样是麻婆豆腐,一样是清炒芦笋,还有一样就是银芽肉丝。 云暮雪前世除了爱好医术,那可是不折不扣的吃货,吃得多见得多了,自然厨艺也是飞速猛增。 在古人面前显摆一下,还是够用的。 那小米粥熬得也相当到位,黄橙橙的,营养又养胃。 主仆三个兴兴头头地拎着食盒回了屋子,云暮雪也不要碧如和春红两个立规矩,只管围着桌子坐好,开吃起来。 碧如和春红两个丫头看着云暮雪夹了一筷子尖椒鸡子之后,方敢伸筷子夹着菜尝了下。 只这一口,两人就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给吞了。 天,这么简简单单的菜品,怎么一到了自家小姐手里,就变得好吃得不要不要的了? 两个人赞不绝口,也顾不上再拿捏,筷子飞点,不停地夹着菜。 而此时,前院的书房外,德成走了不知道多少圈了,才住了步子,揉着下巴颏子琢磨起来:主子是个高冷的人,明明爱极了云姑娘,却拉不下脸面来去找她。而云姑娘又是个不管不顾的性子,这会子指不定在房间里偷着乐呢,哪里管主子吃没吃喝没喝? 他心疼自家主子,忍不住就到隔壁厢房里沏了一壶茶,拿茶盘托了,就去敲门。 “何事?”里头传来萧腾清清冷冷的声音,德成赶忙小心翼翼回道,“爷,奴才给您上茶了。” 许是渴了,萧腾淡淡地嗯了一声,德成炸着胆子推门进去,小心地给萧腾倒了一杯热茶,端到了书桌跟前。 萧腾手里握着一卷泛黄的书,看得目不转睛。 可是德成还是眼尖地发现了,他家主子的书拿倒了。 这一刻,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想他家主子英明伟大,倜傥潇洒,哪里这么失魂落魄过? 说到底,还不是被那云姑娘给害的。 都说红颜祸水,这云姑娘也不见得有多倾国倾城,怎的主子就这般放不开? 依他看,主子这是入魔了。 斟酌着,德成陪着小心劝着萧腾,“主子,夜深了,您还没用膳呢,要不,奴才给您上点儿夜宵?” 主子又不是铁打的,何况还中了毒,身子自打那日救云姑娘动了内力,还没恢复,不吃东西怎么行? “不必,茶放那儿,你下去吧。”萧腾冷冷地吩咐着,看都不看德成一眼,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那倒过来的书卷,眸色幽暗。 德成悄悄地叹了口气,不敢多说,弓着身子退下了。 可在将要跨出门槛的时候,他忍不住多了一句嘴,“主子,才刚听暗卫来报,说云姑娘正在吃东西呢。要不,奴才让云姑娘给主子送一些?” 这个时候,主子最想见的其实就是云姑娘了,只不过他拉不下脸面来。 德成自认为自己揣测得很到位,胆子大了起来。 谁料这话刚出口,就听“嗖”地一声,先前那盏茶朝着他的脑袋砸过来。 德成吓得往门外一跳,身子躲到了廊下的柱子后。 就听“哐啷”一声脆响,那茶盏摔得粉碎,溅出来的热茶打湿了他的袍角,兀自烫得皮肤生疼。 他吓得吐了吐舌头,听见屋内传来一声低吼“滚”,他赶紧屁滚尿流地跑了出去。 在书房外转悠了一圈,他还是不放心屋内的萧腾。 反正据他看来,主子这脾气还是云姑娘惹起来的。只不过主子不想承认罢了。 思来想去,他决定赌一把。于是他一不做二不休,去了后院。 来到云暮雪住的地方,远远地,就见那屋里灯火辉煌,欢声笑语不断。 屋内还有一股饭菜的香味传来,勾得他馋虫都快要爬出来了。 他耸了耸肩头,暗道这云姑娘果真没心没肺的,得罪了主子,还能吃得下。 但是这些话,他可不敢跟这要命的小魔女说。到了门外,他毕恭毕敬地回禀,“云姑娘方便吗?” 正吃得高兴的云暮雪一听是德成的声音,就住了筷子,高声问,“没什么不方便的,你来有何事?” 德成在外面搓了搓手,有些尴尬地回道,“那个……姑娘这儿有好吃的啊?那个……王爷的胃口不好,至今还没用膳,不知道姑娘能不能给王爷送些?” 说完,德成就忐忑不安地静等着。 云暮雪会不会买账,他还真的不敢确定。毕竟,这个小魔女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等了一会儿,才听云暮雪在屋内叹了一口气,道,“你怎么不早来?早知道你主子没吃,我多做些。” 德成舒了一口气,忙道,“主子吃不多,姑娘送点儿就够了。” “那好吧,我这就收拾下,给你们主子送去。” 云暮雪说罢,就放下筷子,瞪了一眼还眼巴巴看着饭菜的碧如和春红两个,把剩余的饭菜装进了食盒。 其实萧腾为她做了这么多,她怎能不知感恩?何况两个人也算是心心相印了,只不过一时使了小性子不想理他罢了。 一听他还没吃饭,云暮雪自是心疼。 不过自己拿这残羹剩炙,到底有些过意不去。 她犹豫了下,又道,“要不,我再去做一些,这些毕竟都是我们吃过的?” “啊,不用不用,主子最不挑嘴,什么都好!”德成连忙保证着,生怕云暮雪改了主意。 说实在的,主子还真是个很好伺候的人,往日里在疆场上都是和将士们同饮同食的,有口饭吃就成。 其实,只要是云姑娘过去,主子吃什么都香。 云暮雪听德成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也就没那么多讲究了,于是吩咐了碧如和春红收拾桌碗,自己提了食盒就跟着德成走了。 穿堂度院地来到了前院的书房,德成冲着那两扇紧闭的楠木雕花木门努了努嘴,压低了声音说道,“云姑娘,主子在里头呢。” 见云暮雪点头上前敲门,他则偷笑着躲远了。 云暮雪敲完了门,拎着食盒静静地等着。 屋内静谧了一阵子,依然没有动静。 云暮雪等不及了,心想这傲娇的男人还矫情个没完了。于是双手一推,那门就应声而开。 “滚出去,谁让你进来的?”上首传来一个冷冽冽的声音,听上去让人头皮发麻。 云暮雪抬头看去,就见书案后面,那人戴着银色面具,盯着手里握着的一卷泛黄的古书,头也不抬地说道。 她心里轻嗤了声,切,还装呢。那书都拿倒了,装什么样子? 她没有吭声,回身把门给关上,往前走了两步。 许是听觉轻微的脚步声往前迈了,书案后的萧腾不觉怒火冲天:德成这奴才胆子是越来越大了,看样子他不发火把他当病猫了。 “你是不是活得腻烦了?下去,领五十大板!”冷若寒冰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只淡淡地吩咐下去。 “哟,这一会儿不见,脾气见长啊?五十大板,想让我死啊?我跟你有深仇大恨呐?” 云暮雪几步上前走到他的书案前,把食盒往他面前“哐”地一声一放,气得磨着牙,哼哼了一声。 坐在书案后一直都没抬头的萧腾,听见这娇俏的骂声,猛地抬起头来,手里的古卷掉在了地上,发出了“啪嗒”一声轻响。 “你……你怎的来了?”他忽然结巴起来,面具后的眸子一下子瞪大了。 “我为什么不能来?”云暮雪把他书案上的书往旁边一拨拉,把食盒里的小菜和小米粥一一地摆在了上面。 “听说你没吃饭,我特意来送吃的给你。怎么?这也要打出去?”她摆完了碗筷,大剌剌地拉过一把椅子坐在萧腾对面,拿勺子盛了一碗小米粥,递给了萧腾。 “告诉你,这可是我亲自下厨做的,吃了上顿没下顿了啊。” 云暮雪一本正经地说道,看着他伸出了手接过了那碗粥。 八十一章 今夜进城 云暮雪专注地盯着萧腾,心想这厮成日戴个面具,吃饭方便吗? 萧腾似是察觉不到她那灼热的目光,只是低下头就着手里的碗轻轻地抿了一口。 那吃相,相当优雅高冷。 云暮雪啧啧称奇,这厮一贯高贵清冷,没想到连吃个饭都给人这种感觉,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不同的一面? 不过一想起之前在马车里的那个吻,她就颇不自在起来。 当时那情形,仿佛历历在目,虽说自己当时装作不大在意,但萧腾那火热的唇似乎还在灼烧着她一样,让她一想到那一幕,就会心跳加速。 “嗯,好吃,再来一碗!”不知何时,对面忽然多出来一只空碗,惊得云暮雪身子一抖,伸手间,差点儿没有接住,打碎了那只碗。 “想什么想的这么入神?”萧腾抿抿唇,意犹未尽地回味着小米粥独有的清香,没想到这么个小丫头,做饭还有一手,这让他中毒后饱受折磨的胃口,忽然有了人间烟火的气息。 听他这么问,云暮雪更加尴尬了,总不能说想他的吻吧? 两个人虽然渐渐熟稔起来,彼此间也有了点儿“肌肤相亲”,但还没有到厚脸皮说这种话的时候。毕竟,两世为人,她还没有过恋爱经验。 “没,没想什么。”反应过来的云暮雪,连忙矢口否认。这家伙观察力十分敏锐,要是不小心露出端倪,他会不会笑死自己? 萧腾自是不信她的话,瞧她那张红扑扑的小脸,怎么可能没有心事? 只是他也是头一次和喜爱的女子这么静静相处,琢磨不透云暮雪的心思,只好先按压下心中的好奇,静观其变。 云暮雪又盛了满满一碗的小米粥,再递给他的时候,忽然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什么,把手往后一缩,空留萧腾伸出来的一只大手僵在空中。 “等等,这饭是我做的,巴巴地给你送来,你怎么还要我给你盛饭?不公平,太不公平了。我可不喜欢你这种大男子主义的人!” 云暮雪撅着小嘴,粉润的红唇在柔和的烛光下,格外鲜艳。尤其是当她认真专注地盯着萧腾看的时候,萧腾的心就会莫名地加速跳起来。 他不明白什么是“大男子主义”,听见云暮雪这么说,不由好奇地问道,“你是不想给我盛饭?” 想来云暮雪也是个千金小姐,虽然前些年装疯作傻受了许多的罪,到底也做不惯这样的事情吧? 他歉然地笑笑,“是我不好,忘了这茬了。来,我自己来好了。” 他伸手接过了粥碗,慢慢地喝起来,眸中散发着柔和的光,倒让云暮雪一时不适应了。 这个男人有时候真的让她难以想象,明明是天潢贵胄,但也许是早年的遭遇,让他不同于常人,性情冷漠孤傲,拒人于千里之外。可他总能时时地顾及她的情绪,在她面前,总能展现出不同于别人的温情。 他,真的能给自己一辈子幸福吧? 瞧了眼他低下头喝粥时的样子,云暮雪不知不觉就涌上了一种满足的感觉。 也许,白首不相离,粗茶淡饭,才是这世间最大的幸福了。 默默地,云暮雪就被眼前这个男人给吸引住了。 虽然看不见他的面容,虽然他身有残疾,可他还是能时时散发出耀眼的光环,让她忍不住想靠近她,想依偎着他。 萧腾似是感受到她的关注了,不由抬头笑了笑。 他的唇角轻轻地扬起,漾出一圈醉人的笑意。 四目相对,云暮雪忽然就沉醉在那柔和得快要溺死人的目光中了。 足足喝了两大碗小米粥,吃光了盘子里所有的菜,萧腾才慢悠悠地搁下了碗筷,掏出雪白的帕子拭了拭嘴角,满足地叹息一声,“还是你做的饭好吃!” 发自内心由衷的叹息,听上去是那么真诚,那么富有感染力。 鬼使神差地,云暮雪竟然应了句,“那以后我天天做给你吃!” 说完这句话,她才意识过来自己方才说了什么,只觉脸颊一片潮红,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他眼中散发出来的柔情太令人着迷了,好像受了蛊惑一样,情不自禁就把自己的真心话给说了出来。 自己是他的什么人,就敢说这些话? 看见她那窘迫的模样,萧腾低低地笑出声来,大手覆在了她的手背上,低沉磁性的嗓音带着无比的诱\惑,“过来,陪我说会话!” 说完,他已经转动着轮椅离开了书案,拉着云暮雪朝一边的罗汉榻走去。 知道他行动不便,云暮雪也不忍心拒绝,跟着他走了过去。 萧腾让云暮雪坐在罗汉榻上,双手揉搓着她纤细白嫩的柔荑,紧紧地盯着云暮雪的眼睛,轻声问着,“跟了我,你有没有后悔?” 云暮雪不料他竟然问出这个问题来,只是怔了一瞬,旋即就摇头,“从不!” 话落,就见对面那人唇角高高翘起,露出一抹兴奋的笑来。 纵使他命运多舛,中毒身残,还是有人爱不是吗? 这个他爱若珍宝的女子,从不后悔跟了他,此生,他纵算受再大的罪吃再多的苦,也值了。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萧腾慢慢地低下头来,把头放在云暮雪的手中,轻声呢喃。 烛光微摇,掩不去一室的温情! “我们……还不是夫妻!”虽然心意已定,只是她还是御赐的太子妃,他怎能说这样的话? 即便心生感动,但云暮雪还没丧失了理智。 “呵呵,只要你情我愿,这世上就没有能阻挡我们的人!”萧腾抬起头来,眸光坚毅,定定地看着云暮雪,“相信我!” “好,我相信你!”不知为何,他的话,总是让她不可置疑,总是给她莫大的欣慰。 “今晚,我们就来个调虎离山如何?”正沉浸在柔情蜜意中的云暮雪,忽然听见萧腾这话,不由呆住了。 调虎离山?他想干什么? 似乎看出云暮雪心中的疑虑,萧腾淡淡一笑,轻声解释着,“今夜,我就带你去皇宫,给父皇治病!” “啊?现在?”云暮雪惊讶地低喊起来,“太子刚下令封城,咱们怎么进得去?” “只要本王想进,就进得去!”萧腾冲她轻轻一笑,见她瞪着一双迷蒙的秋瞳,不由溺爱地刮了刮她挺翘的小鼻子。 ------题外话------ 今晚十二点之前还有一更,等不及的亲可以明早看哈。 八十二章 为了她 “来人!”萧腾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刮完了云暮雪的小鼻子,就高声命令下去。 “属下在!”书房的门外,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听上去比较年轻。 “进来!”萧腾淡淡地吩咐着。 雕花楠木门被轻轻地推开来,发出“吱呀”一声轻响,一个身材瘦削高大的黑衣人,一身劲装,轻声迈步进来,单膝跪在了萧腾面前。 “主子有何吩咐?”他垂首拱手施礼。 “龙泽,抬起头来。”萧腾轻轻地说道。 地上单膝跪着的那个黑衣年轻人叫龙泽,乃是萧腾身边的另一贴身暗卫,此时听见主子吩咐,他慢慢地抬起了那张年轻英挺的面孔。 “这是龙泽!”萧腾指了指他,对云暮雪笑了笑。 云暮雪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按说她在这里,萧腾是不可能让别的男人轻易进来的,此时见他如此,知道他定是有用意的,就冲龙泽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是腾王妃,见她如见本王!”萧腾介绍完龙泽,忽然牵起了云暮雪的手,神色郑重地对龙泽说道。 龙泽的身子明显轻颤了下,却看了云暮雪一眼之后,赶紧上前跪下磕了三个头,“属下见过王妃!” 云暮雪无语地苦笑了下,这男人,八字还没一撇呢,他就来个腾王妃?差点儿没把她给吓死! 只是见他这般郑重的样子,她心底下还是感动的。 不管怎样,这就是她此生的归宿了。 心里感动之余,还有欣慰。 忸怩就算了。 萧腾满意地看着云暮雪的反应,轻轻地对龙泽笑起来,“起来吧。” 龙泽从地上起身,惊讶地看了萧腾一眼。主子有多久没这么笑过了? 这笑容,对他们这些暗卫来说,真是莫大的惊喜啊。 不管这个王妃什么身份,只要能让主子笑,他就算是赴汤蹈火,也要让主子心想事成。 “主子有何吩咐,尽管吩咐属下!”龙泽知道,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主子是不会喊他进来的,更不会当着王妃的面儿说。 “你去西山大营,传话给萧朔,让他今夜捣鼓出一点儿动静来。” 萧朔是当今皇上亲弟弟恒王的庶子,为人最是放荡不羁,又爱拈花惹草,花街柳巷无不留下他慷慨的身影。 云暮雪穿越过来之后,也曾打听过京中的人和事,听过萧鹏的大名。 只是没想到,这么个纨绔子弟,和萧腾还有些关系。 萧腾素有“鬼王爷”的称号,高冷孤傲,杀人如麻,不知怎么和一个素有花名的花花公子有了瓜葛。 只是这些内幕,她这时候不宜打听,所以,她静默不语,看着萧腾从腰间抽出一块令牌交给了龙泽。 接着,萧腾又命人备车备马,领着云暮雪就出了门。 上了车之后,云暮雪撩开帘子朝外看了看,只见马车四周俱是银甲铁盔的卫士,足有四五百人之众。 个个精壮干练,骑在高头大马上,整齐静默,身上隐隐散发着厮杀的气息,一窥便知这些人是经历过疆场厮杀、百里挑一的好手。 “带这么多人过去,是要和太子正面交锋吗?”一看这阵势,云暮雪心里就咯噔跳了一下,这显然是要真刀实枪地两军对仗了啊。 只是萧腾一个闲散不得势的王爷,哪来这么多的侍卫啊? 按制度,萧腾不过是个皇子,身边纵有侍卫,也不会这么多,何况个个都是披甲戴盔,看上去就像是要开赴疆场一般。 似是看出云暮雪的疑惑,萧腾伸手把帘子撂下,握着她的手笑道,“本王的家底还没全交出来呢,怎么,是不是很惊讶?” 这个时候,这厮还能这么随意地玩笑,云暮雪也算是服了。 白了他一眼,她只问,“你怎么会有这么多人的?” “嗯,本王征战了这么多年,为大齐立下了赫赫战功,手里没有几个人使唤,岂不是白混了?放心,没有铁秤砣,也不敢去戳太子手里那杆秤!” 对面的小女子无非是在担心他和太子之间的力量对比罢了,何不给她吃颗定心丸? 云暮雪还是不敢相信,再有人,毕竟萧腾是个被剥夺了军权的闲散王爷,这要是和太子对上了,不就等于和整个大齐对上了? 倾一国之力,怎能是他一个王爷能抵抗得了的? 为了她的事情,让他去和太子以卵击石去,她良心怎能安呐? “要不,这事儿还是缓一缓?”毕竟开弓没有回头箭,她生怕他有个什么闪失。 “等不了了,夜长梦多。”萧腾的大手用力地攥了攥,似乎在给云暮雪以力量。 “何况太子如今已经磨刀霍霍了,我就算是不动,他也不会绕过我的。” 云暮雪也深知太子的阴狠,听了萧腾的话,她不再说什么了。 对于这些朝堂上的纷争,她不是很懂。她唯一清楚的是,萧然和萧腾之间,她选的是萧腾。 纵有御赐太子妃的圣旨,她只要不愿意,萧然也不能娶了她做太子妃。 为今之计,还是得治好皇上的病,让他老人家改口才好! 想想过不多久也许就要刀兵相见,她心里不免有些忐忑,身子也跟着微微地颤抖起来。 “别怕,有我呢。”萧腾长臂一伸,把她揽在自己怀里,下巴摩挲着她的发迹,轻声安慰着她。 “我只是不想你有事。”云暮雪也知自己此时不能如此柔弱,可她就是忍不住,就是要害怕,就是要担忧。 “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我还想好好地活着等你把我的腿治好,和你洞房花烛呢。” 萧腾在云暮雪光洁的额头上轻轻地印上一吻,笑着说道。 云暮雪有些受不了他的肉麻,轻笑着捶了他一下,娇嗔着,“你可真够坏的,这都什么时候了?” 两个人笑闹着,马车已经驶出去很远了。 今夜,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晚。天空漆黑地伸手不见五指,风丝也无,连空气都像凝固了一般。 萧腾的车队马摘铃,蹄捆布,这么多人行走在漆黑的官道上,竟然一丝儿声气都没有。 这让云暮雪惊讶极了,萧腾带兵还真有两下子,就这军纪,可不是太子的铁甲军能比的。 铁甲军的威势云暮雪头一次来宫里也是见过的,那也是虎虎生威的一支队伍,只是看似牢不可破,实则还是有破绽的。 当日萧腾出面救她的时候,孤身一人,那么多的铁甲卫士把他们围的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面有恐惧的竟然是铁甲卫士。 萧腾和他的队伍想来经历了战火的洗礼,虽然头一次出现在云暮雪面前,但是这支队伍还是给了她极大的震撼。 军纪严明,意志坚定…… 这就是她的感觉。 她忽然相信了萧腾的话,只要他想做的,没有什么做不了的。 她的心,瞬间就平静下来,莫名地就有了困意,不知不觉就依偎在萧腾的怀里睡着了。 望着怀里小女子恬静的睡颜,萧腾满足地翘了翘唇。 此生,他失去了母亲,失去了双腿,他不能再失去她了。 为了她,他不惜再上疆场厮杀,不惜颠覆了这江山! 八十三章 独特的治法 车马粼粼前行,将到城门时,萧腾下令停下了,一众人马悄没声地隐在了城外不远处的树林里。 云暮雪不知发生了什么,却也没开口问,这个时候,还是少让萧腾分心的好。 不过萧腾倒是细心,已经察觉出她的心思,轻笑着解释,“咱们来个调虎离山,把太子引到城外再进!” 云暮雪不知道他该怎么引,但想到此前他提起的西山大营里的萧鹏,想来跟这件事儿有些关联。 她轻笑着点点头,萧腾伸手过来握着她的手,两人静静地等候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听远远地,城门发出沉重的吱呀声,继而树林前的官道上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有一队人马顺着官道疾驰而去。 等那队人马走远了,萧腾下令立即进城。 于是车队又朝前驶去,进得城门,就见那两扇黑漆漆的大门已经关上了。 黑天半夜的,要开城门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何况眼下萧然肯定会特意吩咐下去,不让萧腾进城的。 他有什么办法带着这么多人马进城? 不等云暮雪想通,就见萧腾已经命侍卫头领归隐去叫门了。 城楼上守城的士兵见了下面的车队,高声喊起来,“什么人?” 归隐一人独骑,立在城下,高声对了一句,“半夜鬼王出。” 云暮雪听了这话有些莫名其妙,这算是什么?暗语吗? 城门上那士兵似乎听不明白,瞎嚷嚷了一句,“什么鬼王神王的?别在这儿装神弄鬼的,小心乱箭射死你们。” 归隐却不走,只是静静地等在城下。 那兵士恼怒了,当真叫来人拉弓上箭,就要朝归隐身上射去。 云暮雪手心里捏了把汗,不知道归隐为何不后退。萧腾却轻轻地捻了她的手心一把,云暮雪心里稍稍安静下来。 忽然,城楼上起了骚动,先前喊话的那士兵不知道被什么给惊住了,“啊”地惨叫了一声,然后就没了声息。 余下的那些张弓搭箭的士兵好像也被收拾了,就见城门楼上换了一拨人,高声应答下面的归隐,“东方曙光现。” 接着,城门大开,归隐退回来,领着车队进了城。 经过城门口的时候,萧腾特意把云暮雪搂在怀里,不让她往外面看,只是云暮雪还是闻到了空气中隐隐传来的血腥味儿。 看来,方才不声不响中,已经结束了几条性命。 她的心不由提上来,萧腾和萧然之间,势必要水火相见了。到时候,整个天下怕都要混乱起来,厮杀不可避免。 马车飞速地前行,云暮雪知道这些都不是她能掌控的事情,她只要把皇帝的病治好,到时候,她和萧然的婚约就有希望解除了。 人马很快就驶入皇宫,到了宫门口,依然畅通无阻。这会子,云暮雪终于相信萧腾的自信来自哪儿了。 原来这厮在边疆厮杀了这么多年,也不是白干的。即使被太子卸了军权,即使身中奇毒,双腿残疾,依然有人听命于他。 也不知道他年轻轻轻,都是怎么做到的。 “你对父皇的病,可有把握?”车子进了宫,萧腾忽然拉着云暮雪的手问道。 云暮雪迟疑了一瞬,终是点了点头。 其实皇上的病也不难治,无非就是虚不胜补罢了。明明底子不好,却偏要猛补,如今造成一个内虚外空的症状,也是难治。 只不过遇到她,算那老皇帝有福了。 萧腾紧了紧她的手,无声地看了她一眼。 云暮雪也没说什么,跟着萧腾的车驾一直入了乾元殿。 这里是皇上如今的寝宫。 车子就在宫门前停下来,守在殿门前的守卫想来都是萧腾事先安排好了,俱都默不作声,放了萧腾和云暮雪进了殿。 殿内,燃着浓烈的檀香,云暮雪一进去就觉得鼻子刺痒,“阿嚏”打了个喷嚏。 她不适地揉揉鼻头,吩咐里边的宫人,把香灭了,把窗子打开。 宫人显然也是萧腾的人,应了声“是”,手脚麻利地灭了香开了窗。 来到皇上的龙床前,只见明黄锦被里的那个人,肚腹鼓胀,把被子撑得高高凸起。 上次云暮雪来的时候,因为有萧然拦着,只是匆匆地把了个脉。这些日子她早就寻思好了治疗的法子,于是也不停顿,一气儿吩咐下去,“备蜂蜜、备小葱过来。” 殿内的宫人都傻了,呆呆地看着云暮雪,不知这一位大夫怎么这么怪。 以前来的太医,都是开些百年老参、千年何首乌、悬崖峭壁上的灵芝之类难以寻觅的补品。 皇上嘛,用的药自然也要名贵的好。 他们实在是弄不懂,蜂蜜和小葱要来做什么。从来都没听说蜂蜜和小葱能治病的。 见他们一动不动,萧腾就冷哼了一声,宫人吓得魂不附体,忙急匆匆地下去预备了。 萧腾也很是不解,不由问云暮雪,“父皇,到底是何病症?你要的东西很是常见,父皇……能用吗?” 他问的很小心,可云暮雪还是听出来了,萧腾怕这些粗鄙的东西治不了皇上的病。 她不由笑了,皇上也是人,虽然屁股底下坐了一张龙椅,但躺在这儿昏迷过去,跟寻常死人也没什么不同。 为何他不能用这些东西? 待会儿见了她的治法,就不知道萧腾会不会抓狂! 想至此,云暮雪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笑,“能不能用,等皇上醒过来不就知道了?” 云暮雪的医术,萧腾是绝对信任的。那么多的大夫,对时疫都是束手无策的,连性命都搭进去了,云暮雪去了,三日就药到病除了。 如今她这么笃定,那就是胸有成竹了。 不多时,半杯蜂蜜和两棵洗剥干净的小葱就用明黄缎子托着,呈了上来。 云暮雪取过那半杯蜂蜜,舀出一大勺出来,要来一个小炭火盆,细细地烤着。 不多时,那蜂蜜已经烤的粘稠起来,云暮雪随意拔了一个宫女头上的簪子搅动着,让这勺蜂蜜熬成了块状,待其冷却,拿手捏成了细条状,抬头吩咐宫人,“把被子掀开,脱了皇上的裤子。” 萧腾的眼皮子一跳,什么,她说什么? 宫人也傻眼了,怎么治个病还要脱了皇上的裤子? 这成何体统啊? ------题外话------ 十二点前还有一更哈。 八十四章 就是父皇也不行 云暮雪看着一屋子大眼瞪小眼的人,很是纳闷:前世里做个手术都要脱光光,现在只脱一条裤子有什么大不了的? 何况不脱裤子,她要怎么治? “都傻愣着做什么?快脱啊,耽误了皇上的病你们谁担待得起?” 云暮雪双目一瞪,吼着一个个呆若木鸡的宫人。 那些宫人都缩手缩脚,不可思议地看着云暮雪。 这个小大夫又瘦又小,蜡黄的脸,眯缝着眼,怎么这般有气势? 瞧了眼眸光不明的萧腾,宫人哆哆嗦嗦地就要去给皇上把裤子脱了。 “慢着……”萧腾实在是受不了了,喝止住宫人。 两个宫人松了口气,退了回来,萧腾摆手命她们出去了。 云暮雪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你为嘛要赶走她们?我手里还有蜜条,不会让我亲自给皇上脱裤子吧?” 她脱也成,关键她腾不开手啊。 萧腾伸手揉了揉额头,无奈地苦笑,“这……这有碍观瞻吧?” 在他眼里,云暮雪这个要求当真是太过分了。 父皇是个男人好不好?她要人给他脱了裤子,那岂不是要看到父皇的……? 他不敢去想那种场景。 云暮雪是他的女人,要看也看他的,怎能看见父皇的? 可是作为一个医者,又是现代穿越人士,云暮雪哪里会想到古人脑子里的弯弯道儿,她跟看怪物一样地看着萧腾,“腾哥哥,萧大爷,我是给你老爹治病好不好?什么叫有碍观瞻?瞎想些什么呢?” 手里的蜜条再等下去可就化了,太子还不知道何时会杀回来,这争分夺秒的关头,云暮雪自是不想浪费一分一秒。 她单手拎着蜜条,上前一把掀开了那明黄锦被,另一手就要去解皇上的裤带。 “住手!”身后的萧腾低低地吼起来,声音里满是无奈和愤怒。 他催动着轮椅,几步就冲到了前面,大手一伸,拦住了云暮雪正要伸出去的小手。 “做什么?再晚一刻,你的父皇就没命了。” 她越过萧腾的手,就去够皇上的裤带。 “他是我父皇!”萧腾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嘶吼出来,声音里满是咬牙切齿的味道。 云暮雪到底知不知道他们是父子啊,她要是看了父皇的身子,那他堂堂七尺男儿,怎么受得了? “我知道是你父皇啊,要不是你父皇,我还不治了呢。”云暮雪神经大条地轻哼一声,就要拍开他的手。 “非得把裤子脱了吗?”萧腾只觉胸口那处有熊熊烈火在烧,冲得他几乎快要吐血了。 “当然,不然我怎么把蜜条塞进去?一会儿你父皇拉出来,怎么办?”云暮雪理所当然地点头,不解地看着这高冷古板的古人。 “还……要……拉出来?”萧腾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这么几个字,他双眼泛红,看着床上那个昏迷不醒的男人,头一次攥紧了拳头。 天,当着自己儿媳的面,要拉出来,若是父皇醒了,是一种什么感觉? “你……告诉我怎么做,我来弄。”萧腾强压下内心的躁动,轻轻跟云暮雪说着。 云暮雪见他这么坚持,也没了法子,只好让他先把皇上的裤子扒了了,然后再把蜜条给塞进去…… 她嘱咐完,就见萧腾一双眸子幽幽地闪了几下,看不清他的脸,但云暮雪可以想象得到,那张脸估计已经发黑了。 “你背过身去……” 云暮雪只好转过身,听身后窸窸窣窣一阵,她知道裤子估计是脱掉了,忙把手里的蜜条递过去,“塞进去……” 怕萧腾不知道塞哪儿,她好心地交待了一句,“塞那儿,你懂的。” 萧腾咬牙切齿地挤出两个字来,“知道!” 这两个字响若重锤,字字敲在头顶上,让云暮雪很是不快,不由哼了一声,“不会好好说话啊?” 身后又是一阵轻响,云暮雪赶紧又补了一句,“快让宫人拿便盆来。” 萧腾无法,只得命宫人进来,在皇上身下放了便盆。 他看了眼,大力拉着云暮雪就避到了外间。 云暮雪看他那副紧张的样子,不由扑哧笑了出来,“干什么啊?跟如临大敌一样,不就看看你父皇的身子,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还说?”萧腾恨不得捂上云暮雪的嘴,这个该死的小女人,知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云暮雪见他急了,赶紧缴械投降,“好了好了,算我没说。” 萧腾恨恨地剜她一眼,不做声了。 不多时,宫人端着便盆匆匆出来,隔得不远,云暮雪就闻见一股强烈的腥臭味。 她摆摆手,让那宫人自去清理,自己则叹了一口气,“好了,你父皇半天命捡回来了。” 说罢,又迈步进了里屋。 萧腾赶紧催动轮椅跟了进去,就见云暮雪拿起搁在床头小几上的小葱,用一把小剪刀咔嚓一声,利索地剪掉了葱白,只留一段碧绿的葱管。 她又用剪刀把葱管的头剪得尖细了些,一边朝皇上身上比划了下,自言自语道,“幸好我聪明,想出这么个好点子。用这个导尿应该很好使……” 导尿? 萧腾一听这个词儿,头“嗡”地一声就炸开了。 她的治法怎么这般奇特? 这岂不意味着还要看父皇的……? 他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只觉浑身的血都涌到了脸上。 看云暮雪时,却云淡风轻地在那儿比划。 萧腾快要晕厥过去了,勉强提了一口气往外撵云暮雪,“你教给我……就出去吧。” 知道这个古人受不了这种“血腥”的场面,云暮雪就细细地告诉了他用法,自己到外间等着了。 一会儿功夫,就听里头传来哗哗的一阵轻响,似是流水的声音。 云暮雪知道自己成功了。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发自内心地笑了。皇上醒过来,她和太子的婚约就能解除了吧? 她正沉浸在憧憬中,就听屋内传来萧腾带点儿沙哑的声音,“进来吧。” 云暮雪忙挪步进去,见床上已经收拾干净了,皇上依然静静地躺在床上,只是肚腹那处已经瘪了下去。 她上前诊脉有顷,忽然笑道,“这就命人去熬些萝卜羹来,再过片刻,皇上就能醒了。” 萧腾眸中闪烁着点点光亮,看着云暮雪时,那眸光又变作一片温情。 “阿雪,你可真是与众不同!” 乍然听他喊得这么肉麻,云暮雪不适应,好半晌,才送了耸肩,嘿嘿一笑,“那是,我可是名动天下的小神医!” 听见她毫不谦虚的大话,萧腾也跟着笑起来。 薄唇轻扬,笑容是那么地温煦。 八十五章 皇后驾到 云暮雪看得呆怔了,心想:这人要是把面具取下来,定会倾国倾城的吧? 可还未等她好好欣赏一番,就见萧腾眸子里已是杀气一片,扬起头来盯着面前的两个宫人,“皇上醒来该怎么说,你们知道吧?” “是,奴婢就说是腾王殿下请来的神医,给皇上开了一副妙方,皇上才醒过来的……” “嗯。”见这两个宫人识趣,萧腾就放了心。 领着云暮雪出了里屋,两人坐在外间里静等。 乾元殿一片静谧,只偶尔听得见几声烛花爆开的声响。 殿内临窗长案上的沙漏静静地流着,已是四更天了。 外头遥遥地传来梆子响,一切都顺利。 只是忽然间,外面传来一声高亢的唱喏,“皇后娘娘驾到!” 接着,外头传来杂沓混乱的脚步声,似乎还有刀剑相碰的铿锵声。 是太子回来了,同皇后前来兴师问罪的? 云暮雪腾地站起身子,就要出去看看。却在转身时,手被萧腾给抓住了。 “别慌,该来的总会来!”他双眸杀气一片,可语气却出奇地温柔。 只有面对云暮雪的时候,他才会有这种罕见的温柔。 云暮雪坐了下来,一瞬不瞬地盯着外面。 很快,门外就传来一个略带些尖利的女声,“本宫听说腾王夤夜来给皇上治病,心下感激,特来看看。” 正是皇后的声音。 云暮雪听过一次,就再也忘不了。 上次皇后四十大寿,她跟着王氏进了宫,那时皇后虽然面容和善,可在她眼里,皇后不过是个别有心机的妇人,只不过面儿上功夫做得好罢了。 她的声音听上去温和,可云暮雪总觉得有些刺耳,就像是有一根细丝,在心间穿过一样,让人忍不住跟着颤抖起来。 萧腾握了握云暮雪的手,端坐着没动,只冷冷一笑,“儿臣带来神医为父皇治病,没想到惊动了皇后娘娘……” 并没有叫一声“母后”,在萧腾心里,皇后还没有让他叫上一声“母后”的资格。 皇后面色变了变,却还是随着宫人跨进殿内,一眼就瞥见坐在上首太师椅上的云暮雪。 这个又瘦又小不起眼的小子,想来就是萧腾口中所谓的“神医”了吗? 看她那副病恹恹的样子,能治得好皇上的病? 皇后心里转过几个念头,不动声色笑起来,“腾王说的神医就是这位了吧?” 她直直地盯着云暮雪,云暮雪忍不住就要起身给她行礼。毕竟是皇后娘娘,心里再怎么不乐见她,也得做做样子,好让人家挑不出刺儿来。 只是身子刚要起未起的时候,却被萧腾给拽了回去,就听他冷冰冰来了句,“娘娘恕罪,这位神医腿脚不好,行不得跪拜礼!” 他不屑向皇后行礼,也不愿让自己心爱的女子向这个蛇蝎妇人行礼。 加在他身上的耻辱,他迟早会找还回来。这个毒妇,不配让他心爱的女子跪拜! 云暮雪只好尴尬地坐下了,心里还是有些不安。萧腾这样做,皇后心里只会越发不高兴,如今皇上还未醒来,他们处于深宫,和皇后对上,还是很危险的。 眼看着皇后的面色苍白了一分,云暮雪心中的那份担忧更大了。 “哦?没想到这位神医竟然和腾王一个毛病?”皇后忽然笑起来,保养得白皙丰润的面上仅仅眼角处绽开了几丝鱼尾纹。 “只是本宫有些不解,这所谓的‘神医’,连腾王的病都治不好,本身又是个瘸子,怎能治好皇上的病?本宫真是担心啊。” 言下之意,无非是在嘲笑云暮雪只是萧腾找来的幌子,打着这个幌子想来见皇上的。 云暮雪心中冷笑:这皇后怪不得能这么多年屹立后宫不倒,能把萧腾这样有能力和太子竞争的皇子弄残。看来,不容小觑哪。 “依皇后娘娘看,来给皇上治病的,必定要身体健全的才行喽?” 她在看到萧腾给她的一个眼神之后,心里就平静下来,不由冷笑着反问皇后。 皇后一怔,面色不快,“本宫这么说难道不对吗?” 当今天下,有几个人敢质疑皇后娘娘的话? 可云暮雪却偏不怕死地顶上去,“如果我说我这腿脚是被奸人所害,打碎了骨头,金锣大仙转身,都不可能恢复了呢?” 她嘴里说着“奸人”,眼角却似有若无地斜睨着皇后,好似她就是那个奸人一样。 其实皇后是没对她做过什么,但是她对萧腾下了毒手,跟她嘴里的那个“奸人”也差不离。 皇后的面色慢慢地紫涨起来,戴了玳瑁的长长指甲掐在隐在云袖下的掌心里。 她狠狠地用着力,直到掌心里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她才把满腔的怒火给压了下来,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这位神医说话真是幽默,本宫还从未见过这么诙谐的人。” 云暮雪扬了扬下巴,给了她一个“你才知道”的眼神。 皇后气得要死,却不得不堆起了满脸的笑,“这位神医医术既然这般高明,不如就留在宫里,做皇上的随侍太医吧。” 顿了顿,她又看着萧腾笑道,“皇上至今昏迷不醒,这个主本宫还是做得了的。腾王这般孝顺,想来也不会看着你父皇一辈子躺在床上的吧?” 她使了个激将法,说完,笑盈盈地看着萧腾。 时人最终孝道,萧腾贵为皇子也不例外。 要是能把这个神医留下来,治好了皇上的病,萧腾也是喜闻乐见的吧? 云暮雪如是想着,就见萧腾那双如古井般深邃的眸子闪了闪,只不过一瞬间,又恢复了波澜不兴的状态。 “皇后娘娘此言不差!”他慢悠悠地接着皇后的话茬恭维了一句。 皇后眼波一闪,一抹得色一闪而过。 云暮雪听得心头一震,不可思议地瞪了过去,莫非这人真要把她留在宫里? 她可不想,到时候左边皇后,右边太子,哪个都够她喝一壶的。 “只不过……”萧腾好似不知这两人的想法,忽然又吐出三个字来,却在两个人都看过来的当儿,堪堪地住了嘴。 ------题外话------ 十二点之前还有一更! 八十六章 剑拔弩张 皇后那双纤细的眉挑了挑,意外地瞪了云暮雪一眼。 她不知道萧腾的这个“只不过”是个什么条件,对她来说,只要能把这个让皇上醒过来的神医留在宫里,什么条件她都能答应。 而云暮雪本来正恼着,听见这三个字,忽然就消了气。 这厮这是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呐。 相识这些日子,她对他的性子已经颇有些了解,虽谈不上很透彻,但是这厮既然要答应的话,绝不会再来个“只不过”。 这厮,这是有下文的。 她轻松地转过脸,翘起了二郎腿,慢悠悠地晃着,看着皇后有些期待的眼神,心里忽然乐起来。 这个皇后真是能屈能伸哪! 进来这么久,一直是他们两个所谓“瘸子”坐着,而尊贵如皇后,却站在他们两个面前,不知情的人,定会以为皇后是个罪犯,正被他们两个人审查呢。 她暗暗地撇了撇嘴,这瘸得真是时候! 皇后见那小神医面色无恙,神态自若,先前提上来的怀疑不由加深了。 按说她让这神医留下来,她该害怕才是。方才她明明看见这小神医瞪萧腾来着,怎么这会子却变得轻松自若了? 萧腾不往下说,云暮雪也不问,皇后等了一会子,终于等不得了,只得低下声来问,“只不过什么?” 萧腾飞速地睃了云暮雪一眼,朝她促狭地眨了下眼。皇后只管等着答案,并没有注意到他们俩的互动。 “只不过神医乃是本王好不容易遇到的,怎能留在太医院?皇后娘娘若是真想封赏,就命人送到藤王府好了。本王保证每日带着他进宫给父皇治病……” 等了半日,这说了等于没说,白高兴了。 皇后气得脸色发青,终于忍不住,冷哼一声,伸出一指指着萧腾,“本宫这般待你,你竟然戏弄本宫?口口声声说给你父皇治病,却连神医都不肯让他留在你父皇身边,你这叫孝顺吗?” 给萧腾扣了一顶很大的帽子。 萧腾却只是唇角轻抿,露出一丝冷笑,“皇后娘娘似乎弄错了,本王什么时候戏弄过你?本王带着神医进宫,就是想给父皇治病的,哪里又不孝顺了?倒是皇后娘娘,半夜三更地跑过来,莫非是怕父皇真的被神医给治醒了吧?” 皇后自然不肯承认,咬牙硬着头皮笑道,“本宫有什么好怕的?皇上醒来,本宫欢喜还来不及呢。” “是吗?那本王就让皇后娘娘欢喜欢喜。”萧腾分毫不让,气得皇后差点儿没有跳起来。 要不是萧腾带了那么多精锐的暗卫进宫,皇后怕早就对他动手了。 皇后在这儿,跟萧腾唇枪舌剑,无非是在拖延时间,恐怕暗地里早就让人给太子送信了。 太子赶回来,宫里的铁甲卫士,就能光明正大地诛杀萧腾了。 萧腾岂会看不透? 皇后听他说完,自是不肯弱了气势,“腾王可真是孝顺本宫。好,本宫就等着你送的这份欢喜!” 皇上的身子什么样,皇后心里怎能没数? 太医院里凡是有点儿能耐的太医,要么被太子找个由头给杀了,要么派去治时疫死了。 她就不信,这天下还有人能识透皇上的病情? 她站在殿内,剑拔弩张地等着,等的不是皇上醒来,而是太子回宫。 云暮雪算着时辰,皇上就算是醒,也得快要天亮。那时候,太子早就接到信儿了,赶回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到时候,萧腾势必要和太子对上,双方都有人马,说不定,此刻还富丽堂皇的宫殿,到时候就血流成河了。 她有些担忧地看了眼稳坐不动的萧腾,见他神色如常,似乎胸有成竹一样,才稍稍地松了口气。 沙漏沙沙地流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走过。 殿内的人都如泥雕木塑一样,等着皇上醒来。当然,皇后是在等着太子回宫。 远远的,似乎听得见雄鸡高唱。东方的天际边,也露出了一丝鱼肚白。 宫外,隐隐地传来铁蹄踏地的声响,沉闷的声音,在黎明来临之前,格外震撼人心。 皇后忽然精神一震,咯咯大笑起来,“腾王,太子已经回转,你留在这儿,陪着你父皇一辈子吧。” 面对她的得意,萧腾依然无波无澜,只是双眸微眯,吐字缓慢,“太子纵然回宫,也不能对我这个救醒父皇的弟弟下手吧?他为何要把我这个大功臣给关在宫里?” 他镇定自如,皇后却用一种十分同情的眼神看着她,啧啧地摇头,“腾王是不是身子残了,脑子也变傻了?皇上还昏迷着,何来你救醒他一说?到时,只要本宫对文武大臣们说,是你带人要加害于皇上,你信不信,你会死得很惨?” 她笑得很是欢畅,仿佛已经看到萧腾鲜血淋漓、形容惨淡地趴在她面前一样。 萧腾并没理会她,只是轻嗤一声,双手放在膝头,闭上眼睛,老僧入定一般。 宫门外,传来牛皮靴子橐橐的响声,太子已经领着铁甲卫士回宫了。 乾元殿外,哗啦啦响起了刀剑出鞘的声音,想来是萧腾带来的人,已经做好了厮杀的准备。 “归隐……”萧腾忽然扬声朝外喊着。很快,一身盔甲的归隐一阵旋风般闯了进来,单膝跪地。 “主子有何吩咐?”他朗声问道,声音里并没有紧张和恐惧。 “若是有人闯宫,格杀勿论!”萧腾的声音平静无波,只是听上去,似有隐隐的金属颤音。 厮杀就要开始了么? 云暮雪的手紧紧地攥起来,身子有些发抖。 她从来没想过,真刀实枪的厮杀会离她这么近! 萧腾是在等皇上醒来,而皇后却变了脸,厉声尖叫,“腾王,你竟敢阻挡太子进来?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在她眼里,这皇宫就是他们母子的天下。 没想到,竟有人敢在他们的地盘上撒野! “皇后不用提醒,本王记性很好,这是父皇的寝宫,无论谁要进来,先得父皇恩准不是吗?” 萧腾修长的手指轻轻地瞧着雕花檀木小几,有一下没一下的样子,看在皇后眼里,跟眼睛里长了根刺! 皇后气得快要抓狂,索性拂袖而去! 八十七章 杀伐 外头,刀剑已经对上,发出刺耳的铿锵声。 几声惨叫闯入耳内,云暮雪只觉得手心里都是汗。 一只大手毫不避讳地隔着小几伸过来,轻轻地握着她的小手,慢慢地摩挲着。 她的心,瞬间就平静了。 是啊,大不了和他一起赴汤蹈火,有什么大不了的? 外面的动静渐渐地大起来,似乎大开杀戒了。 萧然被堵在乾元殿外,血红着眼睛,咬牙笑得阴柔至极。 没想到老九竟跟他玩这一招,他不过去了西山大营一趟,他就带着神医进了宫? 要真把父皇给治好了,他这个太子的日子可就不舒服了。 不过父皇喝的药都是母后把的关,太医院里知情的太医都被他无声无息地处理掉了,他不信,这世上还有能把父皇的病治好的大夫? 只是想起那个三日就把染上时疫的人给救了的那个神医,他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忐忑。 当时萧腾拦着,他没见着那神医。可他总觉得有些奇怪,萧腾上次也是从宫中救下揭了皇榜的大夫,还说那大夫是他的良医。莫非这两个人是同一人? 他心里想着,只觉越想越不对劲,不由下了死令让铁甲卫士攻入乾元殿。 今儿要不把老九和那神医留在这里,势必还会养虎为患! 倾所有铁甲卫士之力来围攻四五百个暗卫,他还真没放在眼里。 在萧然看来,这四五百个暗卫就好似以卵击石一般,在做无谓的抵抗。 铁甲卫士一层一层地围了上来,把四五百个暗卫围在中间,就好似铁桶里装了几粒黑芝麻儿一样。 萧然眼见着这情形,唇角翘了翘,露出一抹残忍的笑。 萧腾,待会儿你就知道什么叫自不量力了。 一个闲散不受宠的王爷而已,敢和他这个未来君王作乱! 真是死都不挑地方! 铁甲卫士又发起了一波进攻,明晃晃的刀枪剑戟冲内里的暗卫招呼过去,一招一式都是要人命的狠招。 那些暗卫明明被围在里面,面对黑压压的人,却毫无惧怕之意,个个面色平静,排列齐整,就好似一棵棵枯木桩子一样。 乍一看,横平竖直,没什么花样,说排阵也不像排阵,但四周都戒备地密不透风,阵脚丝毫不乱。 可每杀进一波铁甲卫士,也不见那些暗卫有什么动作,刀光一闪,就见人头已经飞了出去。 一连进攻了几次,那四五百个暗卫依然岿然不动,守卫森严,且无一损伤。 而铁甲卫士这边,已经死了上百人。 三波进攻之后,萧然终于摆手命铁甲卫士住了手,阴森着脸,细细琢磨着这看似不是阵势的队伍。 越看越觉得这里边玄妙无比。 就算是外围的人倒下去了,里边那一圈也能很快补上,而且还可以时刻替换着,外围的人累了,就换里面的人替补。 如此,虽不过四五百人,却抵得上千军万马。 萧然不由一阵阵心惊,没想到这个老九都残了,还能创出这么厉害的阵势。 紧紧地盯着乾元殿紧闭的大门,萧然那双阴鸷的眸子眯了眯,忽然扬声高喊,“九弟,孤来了,怎么不开门?” 只要见到萧腾和那个神医,管他什么阵势,哪怕是把铁甲卫士打光了,他也要把萧腾和那个神医给拿下。 萧腾和云暮雪在里头听得清清楚楚,两人不由对视了眼,相视一笑。 萧然这是急了,想把他们给哄出去么? 只是皇上不醒,这时候却不能让他闯进来。 想了想,萧腾催动轮椅就往外走去。 云暮雪起身追上,“做什么?” “既然太子发话了,本王还能躲在这里头吗?”萧腾悠然一笑,攥了攥云暮雪的手,“别怕,他不会怎么着我的。” “那我也去!”云暮雪扬了扬下巴,“去看看他到底还有什么花招!” 知道这丫头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萧腾多说无益,只好点头。 两个人到了门口,就见那儿被围得水泄不通。 双方刀兵相见,空气里满是刺鼻的血腥味儿。 云暮雪闪眼扫了过去,就见地面上血痕遍地,蜿蜒流淌。 正是大热的天儿,那些死去的铁甲卫士尸身上很快就叮上了一层苍蝇,嗡嗡叫着,让人看一眼都觉胃里翻涌。 好在身为医者,也是见过尸身的,云暮雪勉强把持得住,没有吐出来。 但是她的心里已是惊涛骇浪大作了。 不过是给皇上治病这一件小事,已经让这么多人丧了命。虽然不是萧腾这边的人,可那也是一条性命! 何况时日久了,萧腾这边迟早有人死的。 她是个现代灵魂,从未见过这般大规模的厮杀。 死一两个人甚至几百人,对这些身在高位者来说,不算什么,但是看在她的眼里,那就是罪孽,就是不容忽视的残忍。 她的手抖起来,面色发白,身子发凉。 好在易了容,别人看不出她的面色变化。 但是萧然还是看出了点儿端倪,他阴笑一声,往前跨了两步,毒蛇芯子一般的眼神紧紧地盯着云暮雪,“这位神医胆子还挺大啊,面对这么多死人,竟然面色不变!” 云暮雪见萧然盯上了他,不由挺了挺胸脯,生怕自己在他面前露出破绽来。 心里却对着他骂开了:你个该死的渣男,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心狠手辣啊?杀一个人跟碾死只蚂蚁一样,自然会面不改色了。 正骂得欢实,就听萧腾轻笑了一声,“太子谬赞了,本王的人,哪有胆子小的?” 他特意把“本王的人”咬得很重,让萧然那双阴冷的眸子越发寒了几分。 “九弟的人倒是厉害,只不知道能不能把父皇的病治好?”萧然又往前迈进一步,似乎想近前看清云暮雪的样子。 他的话里有话,萧腾自然听得出来,不过就是想知道皇上到底会不会醒而已。 如果皇上醒了,这个皇宫,可就不是他们母子二人说了算了。 萧腾敛了敛眸子,冷冷一笑,“神医也只是尽力而已,治不治的好,也要看父皇的运道!” “这位神医就是治好了时疫的那位大夫吧?看上去年纪不大,竟有这等本事?” 萧然又从皇上的病转到了云暮雪身上,其实说来说去,他关心的不是皇上的病,而是云暮雪这个人。 这个所谓的“神医”对他来说,已经超过了萧腾对他的威胁,若不把这颗眼中钉肉中刺给除掉,他每天都不会安生。 八十八章 皇上醒了 这个所谓的“神医”对他来说,已经超过了萧腾对他的威胁,若不把这颗眼中钉肉中刺给除掉,他每天都不会安生。 “要是治不好父皇的病,今儿就别想出这个门了。”萧然兜来绕去,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实话。 云暮雪勾唇冷笑:还没听过这样的说法,治不好病人,大夫就得陪着一块儿去死。 这有点儿像前世医院里经历过的“医闹”哈。 这么冷酷残忍的场面中,她忽然有点儿想笑的冲动。 真是越看萧然,越觉得这人像极了医院里那些来闹事的患者家属了。 “那,要是我能治好皇上的病呢?”冷不丁的,在众人剑拔弩张中,云暮雪出了声。 萧然显然也没想到这个小神医还敢说话,当即眉头一挑,怔了怔。 说实在的,萧然这副容貌也算是顶尖的了,长身玉立,贵气逼人,面如冠玉、鬓若刀裁,鼻梁高挺,唇色薄凉。 只是那双眼睛,太过阴柔,笑起来总有种奸计得逞的感觉。 云暮雪特别不喜欢他双眸一眯、把众生都玩弄在鼓掌中的不屑,于是打量了他一眼之后,就别过脸去不再看他。 而萧然,也不是个简单的,自然捕捉到了云暮雪眼中一闪而过的厌恶。 他挑了挑眉,不大明白,按说一个男人看另一个男人,再怎么不喜,看人的眼神也不该是这样。 这小神医看他的眼神,总给他一种女子看他的感觉。 萧然捏着下巴,阴恻恻地笑了,“这小神医口气倒是挺大,倒让孤很是为难哪!” “要是小神医真的治好了父皇的病,那就留在太医院里可好?”对于萧然来说,这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一个太医院的太医,对于他来说,还构不成什么威胁。到时候,皇上要是真的醒了,他既能在皇上面前讨了好卖了乖,又能牢牢地把云暮雪掌控起来。 云暮雪心内冷哼一声:他这个算盘倒是打得精响。 “太子殿下未免太小气了些吧?区区一个太医的位置就能把我留下?”云暮雪只觉好笑,“我看不如给我万两黄金吧。” 云暮雪不屑在萧然面前自称“草民”,索性直接用了“我”。 万两黄金只不过是云暮雪的说笑,可萧然一听,心里就怔了下:这话怎么那么耳熟?似乎上次张贴皇榜的时候,就以万两黄金为赏赐的。 这神医,还是上次那个嘛。 只是上次那位没听说是个瘸子啊? 方才母后可是一五一十都跟他说了,这小神医腿脚不利落,不能行礼。 盯了眼云暮雪,萧然忽然绽出一抹笑来,“这位神医真是很幽默!” 捏了捏下巴,他似乎很有兴致地说道,“若真的能医好父皇,孤答应你,给你万两黄金如何?” “此话当真?”云暮雪才不会信他呢,瞥一眼萧然那皮笑肉不笑的脸庞,她懒洋洋地勾了勾唇。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萧然信誓旦旦地保证着。 只是云暮雪心中冷嗤,他也算个君子? 两个打了一阵子嘴仗,萧然也不耐烦了,毕竟这小神医一脸自信,万一真的治好了父皇,他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不管这神医有没有能耐治得好父皇,他得提前把这希望给掐灭了才行。 命身后的铁甲卫士又围拢上来,他对着萧腾阴狠一笑,“九弟,你还是给孤让开吧?你们不过这么点人,还不够孤的铁甲卫士塞牙缝的。” 萧腾端坐在轮椅里,岿然不动,唇角微翘,冷意盎然,“太子好大的口气!不知道铁甲卫士的嘴巴有多大,本王倒想试试!” 萧然被他那副浑然不在意的神情给气得要死,手一挥,铁甲卫士就亮出了刀剑来,“九弟既然不知,那孤就让你好好地开开眼!” “开开眼”这三个字,他几乎是一字一字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萧腾把云暮雪护在身后,只是轻声下令,“归隐,这儿交给你了。” “是,主子放心!”归隐一身银甲,手握长剑,躬身抱拳。 他的长剑,在黎明前的黑夜里闪着冷冽的光,剑芒幽冷,令人心寒! 萧然咬牙冷笑:“九弟可别后悔,到时候黄泉路上别怪孤心狠手辣!” 萧腾不语,慢慢地退进了乾元殿内。 厮杀,又开始了。 闪着寒芒的刀剑碰撞在一起,发出刺眼的光亮,金戈交击的声响,震耳欲聋。 云暮雪浑身轻颤,不敢去看那杀戮的场景。 她还是太脆弱了,脆弱得见不得血腥。 “怕了吗?”萧腾握过她的手,轻轻地问着。 “不是怕,是……是不想见。”她吃力地吐出这句话,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这一切,都是由她引起来的不是吗? 要不是她和萧腾相知相识,萧腾也不会生了让萧然解除婚约的心思。 要是不解除婚约,她就不必冒险来宫里给皇上治病了。 那么,杀戮是不是就不存在了? 她心里强烈自责着,似乎这罪魁祸首就是自己一样。 “不要自责,这不是你的错。”萧腾像是看透她的心思,温声宽慰着她,“就算是没有你,我和太子之间,也少不了一场厮杀。这,终究是我们皇族兄弟的同室操戈而已!” 萧腾的双眼望着殿外,又好似越过了殿外,看向了遥远的空中。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丝丝金属颤音,空灵得似乎有些飘渺。 云暮雪呆呆地看着他,他说“同室操戈”,真的是这样吗? …… 乾元殿外很快就变成了一片血的海洋,而殿内,人人都在焦灼地等待着皇上的醒来。 就在黎明的曙光乍现的那一刻,龙床上那个明黄色的身影,终于有了动静。 先是眼皮动了下,接着,手指也跟着蜷缩了下…… 守在他跟前的宫人惊喜地喊起来,“皇上……皇上醒了。” 云暮雪赶紧跑过去,就见那明黄锦被下的人,眼皮在慢慢撑起,终于,那双闭了多日的眼睛,睁开了一道缝。 萧腾此时也跟了过来,盯着龙床上的人,他眸中溢出了泪水,喃喃地喊了一句,“父皇……” 外边依然是刀剑铿锵的碰撞声,殿内,却沉浸在喜悦之中。 “朕……睡了多久?”声音是少有的凌乱沙哑,当今天子——萧禹,终于说出了许久以来的第一句话。 他醒了,他终于醒了,终于又能看见这个富丽堂皇的皇宫了。 萧禹静静地躺在那儿,眼角滑落下两颗浑浊的泪珠。 这种活过来的感觉真是太美妙了,美妙得他都不敢相信了。 只是下一刻,他面色突然大变,吃力地扭脸朝外看去,“外面,是造反了吗?” 八十九章 给个信物 萧腾哑然失笑,父皇昏迷了这么久,自然怕这天下已经易主了。不过,这也跟造反没什么两样了。 “是太子,想进来……”他只得小声跟皇上禀告。 是非曲直,他不能妄下决断,皇上醒来,就让他来处理吧。 “叫他进来……”萧禹无力地动了动手指,就有麻溜的宫人跑了出去。 外面,刀剑碰撞和惨烈的叫声很快就没了。 过了良久,萧然才一身杀气地从外面进来。 他面色铁青,眸中的不敢置信直到进了门才被他很好地掩饰下去。 “父皇,您终于醒了……”萧然从一进门,就膝行着爬跪在地上,一直挪到了龙床边,顿首连连。 “父皇,您不知道,儿臣连想进来看看您,如今都做不到了……”萧然痛哭流涕,一副恨不得见不到老皇帝的悲痛样子,看得云暮雪啧啧咂舌。 这厮,演戏的技能太高了有没有?明明是他生怕自己把老皇帝给救醒,死命想进来阻拦好不好? 这一见面就告状的德行,可真让她看不上。 明黄锦被下的老皇帝萧禹也不是个傻子,听见太子这话,只是无力地抬了抬胳膊,“你且起来吧。” “是,儿臣遵命!”萧然想去掏帕子擦擦眼,无奈身上穿着甲胄,实在是不方便。他只得作罢,哭丧着一张沾着眼泪鼻涕的俊脸站在一边。 云暮雪闪眼看过去,见太子如此狼呗滑稽,甚是好笑,唇角不由抽动了下。 “这位,听说是神医,就是你治好了朕的病?”萧禹忽然转头望向床前的云暮雪,一脸期待地问道。 云暮雪这才细细看了眼老皇帝,见他不过五十上下的年纪,面容刚毅,眉眼和太子有五分相似,鼻直口方,看得出年轻时也是个潇洒俊逸的人。 只是久病在床,未免憔悴了些。 “是,草民不敢当神医的称号!”云暮雪垂下眸子,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在太子跟前她可以放肆,但是还指望着老皇帝为她解除婚约,她还是谨慎了些。 “好,很好。没想到朕这条命竟是你这么个小神医给救的,看来江山代有才人出哪。” 老皇帝感慨地叹息着,枯瘦的大手在床沿上拍了拍,嘴角漾出一抹略带慈爱的笑意,“救了朕的命,就是于我大齐有功。不知小神医想让朕赏赐你些什么?” 一听赏赐,云暮雪顿时眼睛放光。 要知道,天子一言九鼎,这护驾之功赏赐下来的东西可都价值连城吧? 想起那金灿灿碧莹莹的金珠宝贝,云暮雪差点儿没有咧嘴笑出来。 她暗骂自己眼皮子浅,这些东西不过是身外之物,萧腾那儿肯定也不缺。还不如万两黄金来的实在呢。 心念电转,她刚要开口请求老皇帝赏赐她万两黄金,忽然袖子就被人给轻扯了下,她头也未回,已经知道那人是萧腾了。 咳嗽一声,她忙又把头重重地磕在榻前的华丽羊毛地毯上,“回皇上的话,草民不想要那些赏赐,只求皇上答应草民一件事儿……” 不知道这样说会不会让老皇帝有种狮子大开口的感觉,云暮雪甚是忐忑。 这个要求一旦提出来,这辈子的命运可就改写了。 自己这个神医的身份也将要曝光了。 不过眼下可不是直接提出解除婚约的时候,她只要求老皇上给她一个承诺,到时候时机恰当,她就能用上了。 “哦,不知神医想让朕答应什么事儿?只要是不危及我大齐的江山社稷,朕都能答应!” 萧禹本是踏进棺材的人,如今能够大难不死,对云暮雪自是感激的。是以,云暮雪现在提什么,只要不威胁他的皇位,他都能办得到。 云暮雪闻听浑身一松,太好了,没想到老皇帝这般好说话。 她忙又叩下头去,“皇上,草民的事儿不是什么大事儿,自然不会危及江山社稷。再说,草民只对医术醉心,就算是放座金山银山在面前,草民也不会心动的。” 趁这个时候,得赶紧表明自己两袖清风不让老皇帝误会才是。 其实说这话的时候,云暮雪别提自己有多肉疼了,大好的机会呀,金银珠贝万两黄金就这么没了啊? 她身后的萧腾和站着的萧然听得都是嘴角抽搐: 萧然:这小神医不要这么矫情好不好?先前不惜冒险进宫,为的不就是那皇榜上承诺的万两黄金吗? 就在方才,她还张嘴说治好了皇上的病要万两黄金呢。 才不过一刻的功夫,这变脸的速度倒是挺快。 萧腾:看着自己装模作样的小女人,他忍不住暗笑。先前是谁说择婿要倾国倾城、富可敌国的? 他这小女人要是不爱财,这天下真的要倒过来了。 两个皇子各有所想,只是这对象都是云暮雪一个人。 萧然越想越觉得心里有些奇异的感觉在窜动,先前还想一刀把这小神医给砍死的,这会子忽然没了那股冲动了。隐隐地,他还觉得这小神医有点儿惹人喜爱了。 他为自己这想法吓了一跳,不得不强迫自己收敛心思,垂目不语。 龙床上的老皇帝萧禹似乎相信了云暮雪的话,转过头来细细地看着这个貌不起眼的小神医,心情很是愉悦,“不知你这小神医想求什么事儿?” 绕老绕去的,总算是绕到了正事上来了。 云暮雪手心里都是汗,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儿了。 她稍稍正了正身子,清了清嗓子,看着老皇帝萧禹,一字一句道,“这件事情还没想好,等来日想好了再和您说,可好?” “咳咳……”立在一边的萧然忽然咳了起来,他连忙拿手捂着嘴,不可思议地看着地上跪着的身形瘦小的神医。 这个小神医说话也太不在点儿上了,从没有人敢这么跟皇上说话。 皇上正等着他开口提要求,趁这会子不赶紧说了,还说没想好? 这可真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见这么不靠谱的人! 其实他哪里知道云暮雪的心思,只觉得这个小神医有些喜感罢了。 云暮雪身后的萧腾端坐在轮椅里,面具后的眸光晦暗不明,让人看不出所想。只是隐在云袖下的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他的心也是七上八下的。 老皇帝萧禹看了云暮雪足足有一刻,才轻轻地笑了。 这个小神医,着实出乎他的意料。 还以为她会提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没想到人家还没想好。这意思是先存着了? 不过看在他这么有意思的份儿上,姑且成全了他吧? 帝王一念,心思电转,萧禹笑着开了金口,“朕金口玉言,既答应了你就不会反悔!” 有了萧禹的保证,云暮雪的胆子大起来,连忙趁热打铁,“那……皇上能不能给草民一个信物?” 虽说帝王一言九鼎,但是有个信物在手,心里才踏实些。 不然,哪天老皇帝两腿一蹬,或者被哪个儿子给害死了,她找谁算账去? 屋内的三个男人显然没有想到云暮雪竟然设了一个连环套,一步一步地引老皇帝入套。 萧然心里莫名有些烦躁了,这个小神医越来越不知好歹了,皇上都说了那样的话,他还不放心,等皇上生气反悔吗? 不知不觉间,他的心也跟着翻腾起来,为这本想杀了的小神医担忧起来。 萧腾也紧紧地攥着拳头,薄唇轻抿着,静等着下文。 云暮雪偷偷地瞄了老皇帝一眼,觉得他面色还算平静,一颗忐忑的心慢慢地平复下来。 她在心里轻嗤,皇帝也是个人,照样不是病得七死八活的? 要不是她的法子独特,老皇帝这会子早挺尸去了。 有她这么个能从阎王手里抢人的神医,老皇帝应该庆幸才是。 她又不是提什么过分的要求,为什么要怕他? 想了想,她挺起了胸脯,直视着老皇帝,“皇上别嫌草民麻烦,其实这事儿在皇上眼里不算个什么,但是关乎草民一辈子的幸福。终身大事对我等小民来说,那就是天大的事。皇上给个信物,草民的心才踏实……” 说来说去,还是信物! 萧然挑了挑眉,有些啼笑皆非地盯着那个瘦小的背影,没想到这么点年纪也知道终身大事了,想来家里已经给他定亲了。 只是不知道那女子是个什么人,竟让他这般郑重。 萧腾心里却在暗笑:这小女子真是挺能编,不过她说的也没错,这可不就是她的终身大事么? 萧禹也甚是好奇,听云暮雪说得恳切,也没有不耐,笑问,“你这小神医倒也有了意中人了?只不知道你对终身大事有什么不满?是人家看不上你,还是你看不上人家?” 直觉里,小神医又瘦又小,其貌不扬,穿戴又很是一般,萧禹就以为定是人家女子看不上他才是。 云暮雪见问,也不藏着掖着,只实话实说,“……对方嫌弃草民傻乎乎的,看不上草民,可因父母做主,又退不得亲事。既如此,草民何必缠着人家,不如一拍两散,各自为安!” 话落,萧然眸光闪烁,只觉这话说的跟他的情形很相似。不如,他也学学这小神医,干脆和那云大傻子一拍两散得了? 萧腾听得心头暗喜,这小女人,嘴皮子甚是滑溜,一番话说得干净利落,让人挑不出一根刺儿来。 老皇帝萧禹却听得甚是兴奋,有些摩拳擦掌的冲动。做了皇帝这么久,他除了给皇子臣子们指婚,还从未干过解除婚约的事儿。 兴奋之余,他的面上又有了些血色,“好,小神医说得好,朕就答应你,不让你为难……” 有了皇帝的话,云暮雪放下心来,抬眸热切地看着老皇帝:既然答应了,那就给个信物呗。 萧禹被她这热切的眼神看得一愣,旋即才想起什么,不由哈哈大笑,“呵呵,朕差点儿忘了。” 说罢,就伸手往自己的腰间摸去,一块小儿手掌大小的碧玺就递了过来,“你好好收着,见此物如见朕!” “谢皇上恩典!”云暮雪大喜,双手接过这块碧玺,小心翼翼地收在腰间的荷包里。 萧然看得甚是眼热,心中想要和云大傻子退亲的话也涌到了喉咙边。 不如趁着今儿父皇高兴,索性一块儿连他的事儿也给办了得了。 他刚要上前跪下,忽见皇上眼光投到他身上,那脸色已经严肃起来,声音沙哑低沉,“太子年纪也不小了,朕这次大难不死,要尽快看到你大婚!” 萧然心里咯噔堵了一下,萧腾和云暮雪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父皇……”萧然沉思一瞬,赶忙上前跪在了龙床边,“儿臣还未建立寸功,怎可先家后国?古人云‘不灭匈奴,何以家为?’儿臣也想效仿古人,建立功业方可成家!” “胡闹,一国太子,怎能无家?”萧禹瞪起眼睛盯着太子,“太子无嗣,成何体统?” 萧然被一句“无嗣”给惊住了,竟然呆呆地看着萧禹。 天,父皇这是在逼他娶那个傻子吗? 他和那个傻子怎能会有嗣? 想想都觉得可怕! “父皇,您是想让儿臣……娶云大小姐?”他艰难地吐出这一句话,脸色痛苦地几乎扭曲。 云暮雪看他那样,心里暗自不屑:哼,你想娶本姑娘还不想嫁呢,还做出这一副讨嫌的样子,给谁看啊? “怎么?你不愿意?”萧禹似乎也看出自己儿子的心思,眉头一皱,甚是不喜,“云伯英镇守边关多年,为我大齐立下赫赫战功,你娶他的女儿,莫非玷污了你?” 这话说得严重了,太子忙叩头,“父皇,儿臣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哪个意思?”萧禹不悦地挑着眉,“云大小姐之母乃是琅琊王家嫡女,出身尊贵,难道还配不上你?朕御口钦赐,不会收回成命!” 这意思,就是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了? 萧然欲哭无泪,叩首哀嚎,“父皇,云大小姐身份再尊贵,也掩盖不了她是个傻子的事实。难道父皇想看着儿臣和她生出一堆傻子吗?” 萧然实在是不明白,为何父皇偏要让他娶那傻子做太子妃? 虽然这辈子他还会有无数个侧妃、侍妾,但是那太子妃之位,他不想便宜一个傻子。萧禹忽然笑起来,似乎被这个儿子给气笑的,“然儿,让朕说你什么好?你娶她,不过是给她一个太子妃的名分,谁让你和她生儿育女了?天下美丽精明的大家闺秀多的是,你和谁不能生啊?” 萧禹的一番话,似乎起了作用,萧然开始思量起来。 ------题外话------ 明天上架了,感谢亲们陪伴了这么多天。明天万更,还希望亲们继续支持正版,谢谢大家! 九十章 太子对男人感兴趣 这法子萧然不是没想过,只是想起他的太子妃是个傻子,将来的大齐皇后,是个见不得人的,他就觉得心里堵得跟塞了一团棉花一样。 他身边的云暮雪此时低垂着头,把他们父子两个的话都给听了进去,咬牙冷笑:怪道人说‘无情帝王家’,老皇帝能想出这样的主意,可见也不是个好东西。 她虽然是个傻子,可也不是先天就傻。老皇帝的意思,就是想把她弄进宫里,圈养一辈子了? 凭什么? 他们觉得这是给云家给她带来的是无上的荣耀,可对她来说,这无疑是铸造了一个金丝笼,把她当成鸟儿养起来了。 她是个人,怎么可以这么对她? 隐在袖子下的手紧紧地掐着掌心,云暮雪狠狠地克制住心里的愤怒。 萧腾在她一边,不动声色瞥了她一眼。她易了容,面色蜡黄,看不出什么变化来,可他从她那紧抿着的唇角,硬是看出了她的不平来。 父皇和太子,都是为了权谋而活的人,说白了,他自己现在也是这样的人,但他就是见不得云暮雪的不痛快,她不痛快,比自己不痛快更让他难过。 “父皇,太子既然不愿娶云家大小姐,父皇何不成全了他?云家大小姐痴傻不堪,的确不配作为东宫之主。” 萧腾凉薄的声音淡淡响起,惊醒了正各有所思的皇上和太子。 他们不约而同地看过来,萧禹的眸中满是惊奇,而萧然的眼睛里却是不可思议。 什么时候,这个残废竟会为他说话了? “腾儿怎么会这样想?”萧禹见着这个幼子,面上忍不住露出慈爱的笑意来,一只枯瘦的大手对萧腾伸了过去,似乎想如幼年时摸摸他的头。 可是萧腾却没有近前,老皇帝的手就那么僵在了床沿上。 萧腾垂下眸子,藏起了所有的心事。 当年,他的母妃死得那般凄苦,明知道是皇后所为,可父皇害怕触怒陈国公府,硬是隐忍不发,害他一人独自面对皇后母子的摧残。 年仅十五就去了边关,多少年,腥风血雨,刀口舔血,到头来,还是没能逃脱得掉皇后母子的毒手。 可是父皇呢? 这么多年做了什么? 除了卧榻不起,似乎一无所为。 萧腾再抬起眸子时,里头已是一片冷清,寒芒乍现,拒人于千里之外。 萧禹尴尬地笑了笑,沉声道,“朕倒不知道你们两兄弟都是这么想的,只是云伯英乃上柱国大将军,当年朕已经允诺了他的女儿为太子妃,怎能出尔反尔?” “当年是当年,如今云大小姐已经痴傻无状,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父皇当年答应儿臣迎娶的是个聪明伶俐的姑娘,可不是一个傻子……” 萧然虽然不知道萧腾为何要为他求情,但一见机不可失,自然不肯放过,忙叩头陈情。 他口口声声“傻子傻子”地叫着,听在萧腾耳里很不是滋味。 他心爱的小女人,在别人的嘴里都成了傻子了? “太子说得好,当年的云大小姐聪明伶俐,温婉可人,为何突然就傻了?” 云暮雪是怎么傻的,他比谁都清楚。 父皇日理万机,这两年又卧榻不起,管不了那么多杂事尚且不说。事关太子,难道萧然就一点不知晓?还是他压根儿就没关心过云暮雪? 虽然提起这个话头,萧然也许会盯上云家,恐怕会给云暮雪和他的亲事带来一些麻烦,但他不想让云暮雪就这么无端地受了委屈,他要给云暮雪讨一个说法,他要让云暮雪堂堂正正地做他的王妃。 云暮雪一听这厮把话题引到自己身上,不由大惊:这个时候,她巴不得萧然不注意她才好,到时候让萧然想方设法地退了亲,他们才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可这厮偏生提了出来,到底是什么意思嘛。 云暮雪不由暗暗瞪了他一眼,也不知道萧腾看没看到,反正他的唇角已经微微地翘起来了。 “当年,听说云大小姐的生母亡故,云大小姐被吓着了……”老皇帝萧禹一提起云暮雪的生母,眸子似乎晶亮了些。 萧然也忙点头,“当年云大将军的先夫人去世后,据说她住的那院子半夜闹鬼,云大小姐吓傻了……” 父子的说辞都是一样,只可惜都是道听途说。 萧腾不由冷哼了一声,“‘子不语怪力乱神’!没想到父皇和太子竟然都信这些鬼神之说?” 他有些气愤,语气里也失了往日的高冷矜贵,变得又快又急,“只是父皇和太子想过没有,人死若真的有魂魄变鬼,为何宫里还这么太平?说被吓傻了,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 他特意把“宫里”二字咬得极重,老皇帝和太子听了都是面色一变。 他们都不是傻子,自然听得出来萧腾指的是谁。 当年萧腾的母妃,被皇后以私通的罪名处死,到底真假,老皇帝和太子心里都有数。 这宫里,含冤而死的嫔妃,也不止一个两个,若真的有鬼魂,那么怎么不见她们找皇后和太子索命? 可见,这些东西都是人编撰出来吓唬那些糊涂人的。 老皇帝和萧然面上都有赧然之色,不过云暮雪却在心里小声嘀咕:这世上要真的像萧腾所说,那她是怎么回事儿? 她也想弄明白,自己到底是人是鬼,只是目前看来,这显然是办不到了。也许,冥冥中,有一股强大的磁场颠倒了时空吧? 她自嘲地勾唇笑了笑,继续竖起耳朵听这父子三人在这儿唇枪舌剑。 “依你的意思,云府里有人暗害云大小姐?”萧然先前不是没怀疑过,只是面对一个傻子,他实在是提不起精神来去查这件事儿。 如今萧腾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作为他名义上的太子妃,他还是不得不问一问的。 “到底是不是,想必太子有这个手段去查明白!”萧腾不愿和他打哑谜,太子分明揣着明白装糊涂,不愿去给云暮雪正名,他何必还多这个唇舌! 被萧腾冷冰冰地噎了一句的萧然,面色很不好看。“孤自然会查,只是云大小姐傻了这么多年,就算是查出来被奸人所害,对孤来说,也没多大意义!” 言下之意,他还是不能娶一个傻子。 云暮雪松了一口气,只要太子不想娶她就好! 至于王氏母女,太子有这个本事查出来就罢,查不出来她也不会饶过她们。 不过她装傻的这桩事,想必王氏母女会瞒得死死的。王氏母女巴不得她装傻好让太子厌烦了她,到时候好让云晨霜上位。 所以,这对母女,她还是放心的。 “既然是你的太子妃,太子你一定要查清楚,好还云大小姐一个公道。”萧禹面色疲倦,挥了挥手,不想多说。 “可是父皇,那儿臣……”萧然还想退亲,却被老皇帝给打断了,“容朕思量……” 萧然大喜,云暮雪和萧腾心里也升起了希望。 正在这时,外面忽然有太监高唱,“皇后娘娘驾到!” 几个人不由住了口。 皇后一身大红宫装,妆容精致,由太监搀着胳膊疾步走了进来。 显然她又回宫梳妆了一番的。 一见老皇帝靠着二龙戏珠明黄大迎枕看过来,皇后忙甩开小太监的手,抢上几步,爬跪在龙榻前,未语先哭。 “呜呜……皇上,您总算是醒了。您不知道臣妾这些日子有多忧愁,呜呜……” 还没说上两句,皇后娘娘已经沾湿了两条雪白的绢帕,这让云暮雪很是怀疑,她的眼泪到底从哪儿来的?怎么就那么汹涌? “皇上,您能醒来,实乃国之大幸,我们母子的大幸啊!”皇后好不容易忍住满腔悲苦,看着皇上的眼睛,真情实意地道来。 说到“我们母子”的时候,还特意把萧然往怀里揽了揽。 这架势,已经把萧腾排除在外了。好像这宫里就只有她们母子才是皇上的亲人似的。 “嗯,皇后有心了。”也许老皇帝心里也明白,和皇后不过是表面上相敬如宾罢了。 至于皇后母子有多想让他死,估计不用萧腾说,他也是有数的。 “皇上卧榻多日,都不能进食,这会子既然好起来了,想必肚子也饿了。”皇后捏着帕子拭了拭眼角,转头就吩咐宫人,“来人,进参汤!” 宫人答应着就要离去,却被云暮雪一声断喝给拦住了,“慢着”。 皇后不悦地瞪了她一眼,就要发作,“你这下贱坯子,当皇宫是你自个儿的家吗?” 云暮雪也火了,怎么开口闭口就骂人啊?谁是下贱坯子? 她双目圆瞪,毫不妥协,“皇后娘娘想害死皇上吗?” 皇后顿时气得面色发青,“你少在这儿信口雌黄。本宫盼皇上醒还来不及,怎么会害死皇上?” 至于这是不是她的真心话,云暮雪懒得和她辩驳。只是冷笑着问她,“既然皇后娘娘不想害死皇上,那皇上大病初愈,为何要给他喝参汤?” 皇后不甘示弱,“自然是见皇上身子虚弱,本宫想给皇上补补了。” “呵呵,好一个补补!”云暮雪干笑了一声,“请问皇后娘娘,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皇上该吃什么该喝什么,你问过我了吗?” 皇后被她噎得张口结舌答不上话来,面色涨得通红,却不肯服软,“好你个粗鄙之人,竟在本宫面前‘你呀我的’起来,分明是在藐视我们天家!来人,把她拖下去,乱棍打死!” 望着那张被她气得狰狞的面孔,云暮雪不为所动,讥讽地一笑,“就知道来这一套,除了这个,你还有什么本事?” 皇后见她死到临头,还这么嘴硬,气得浑身发抖,脸色发青,“咱们就来看看到底是你的嘴硬,还是本宫的棍子硬!” 外头已经进来两个太监,等着把云暮雪给拖出去呢。 云暮雪压根儿就没有害怕,索性当着皇后的面儿抱住了双臂。 她就是故意气这个妇人,她又能如何? 反正皇上不会杀她。 “住手,朕还没死呢!”萧禹终于开了口,眼风淡淡地扫一眼皇后,不悦地道。 “既然皇上留你性命,本宫就罢了。”明明自己没有占着好,皇后却不得不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瞧了眼故意装作得意的云暮雪,皇后打落牙齿和血吞,只好拉下脸来,“不知皇上现在该吃些什么?” 云暮雪把双臂放下,斜睨了皇后一眼,高声吩咐下去,“来人,上萝卜汤……” 屋内的人,眼睛都瞪大了,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云暮雪。 “父皇……怎能吃这样粗鄙的东西?”萧然受不了了,瞪着眼低吼着。 皇上乃是九五至尊,平日里锦衣玉食,金尊玉贵的,萝卜白菜这些只有那些下贱之人才能吃得,怎能给皇上吃? 云暮雪不管太子是什么脸色,只管冷笑,“皇上不是人啊?既然是人,那就吃得。” 切,在他们皇家人眼里,这些吃食还有粗鄙之分。 她算是开了眼了。 “别小瞧这些不起眼的东西,最是能治大病,皇上久病初愈,身子虚弱,不宜大补,只能吃这些清淡温胃的。” 见萧腾也眼巴巴地望着她,云暮雪好心地给他解释了一番。 瞥见皇后还一脸不屑的样子,她又没好话,“哼,有人还想给皇上喝参汤,真是白活了这么多年了,一点儿常识都没有。” 皇后气得踉跄了下,想要发作,当着皇上的面儿,只得忍住了。 萝卜汤不一会儿就端了上来,装在一盏精致的青花瓷碗里,冒着腾腾的热汽。 宫人扶起了皇上,慢慢地给他喂了下去。 不多时,就听见萧禹的肚中大鸣,云暮雪捏了捏鼻子,看一眼露出尴尬的萧禹,“出去吧,皇上要更衣了……” “等等,你是大夫,怎么不留下来伺候皇上?”皇后见她迈步要走,冷声喝止。 云暮雪回头冲她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你是皇上的老婆,更应该留下!” 听着这粗俗的话,皇后有气都没处生,只能由着云暮雪走了。只是她也不可能留下来闻臭味的,嘱咐了宫人两句,也跟着出去了。 萧然眼见云暮雪三两句就把自己母后给压制住了,奇怪的是心里并没有要为母后出头的意思,只觉那小神医笑起来是那样有趣! 不多时,皇后就带着众人又进了里屋。 见老皇帝神色轻松了许多,皇后忙恭维了一番,“皇上身子骨儿底子壮实,这不过是半日,面色就好多了。” 话里话外,愣是没有提到云暮雪的医术高明。 云暮雪也不在乎这个,只细细地看了老皇帝的面色,替他诊了脉,嘱咐他好生保养着,还开了食疗的方子。 俗话说“药疗不如食疗”,还是吃这个实在。 老皇帝内里松快了,面上也有了笑容,皇后见缝插针,忙道,“五日后,就是皇上的五十大寿。今儿大病初愈,正是天降吉兆,到时候,臣妾好好地给皇上庆贺一番!” “好,就交给你去操办!”老皇帝许是心情舒畅了,很痛快地答应下来。 又摆手命太子,“朕今日大难不死,要大赦天下,举国同庆!” 屋内,顿时又欢声雷动起来,宫人们都叩头恭贺,好似大难不死的是他们一样。 云暮雪撇了撇嘴,对萧腾使了个眼色。 她的任务完成了,也该撤了。 萧腾明了,上前向皇上告辞,“父皇身子康复,好生保养!儿臣带着神医先回府了。” 正高兴着的众人都扭头看过来,皇后先发声,“腾儿,你最孝顺,你父皇病体还未痊愈,这神医不急着带走,还是先留下来的好!” 她惯于用大帽子压人,先给萧腾扣上了一顶大帽子,让他无法辩驳。 老皇帝也露出了期待的眼神,自己才刚刚醒来,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变故,就放这神医离去,他实在是不放心。 “父皇,儿臣身中奇毒,需得神医每日诊断。若是父皇不放心,儿臣明日再带神医进宫为父皇诊治可好?” 萧腾可不受皇后摆布,他只是淡淡地向皇上解释着,多余的话一句都不说。 老皇帝萧禹愣住了,这个儿子怎么中的毒,怎么变成了残废,他心里有数。 如今儿子肯带神医前来给他治好了病,他又怎么好意思把神医从他身边夺走呢? 望着萧腾那满头的白发,面具后淡然的眸子,老皇帝说不出话来。 “皇上,您只要按照草民开的方子按时进药吃饭,就会好起来的。太医院的太医也不是什么无能之辈,皇上大可以找两个太医过来守着。” 云暮雪见老皇帝张了张嘴,知道他是怕自己旧疾复发,到时候没人来救治。 毕竟,生病的滋味不好受。 萧禹看了眼自己那神色幽冷的儿子,只得摆摆手,“罢了,腾儿就带着神医回府吧。明日再来也使得。”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皇后和萧然虽心有不甘,也不敢这个时候违逆了圣意。 就在萧腾和云暮雪将要出门时,忽听身后老皇帝喊了一声,“腾儿……” “父皇还有何吩咐?”萧腾转过身来,慢慢地问着。 “父皇记得你已二十有二了,这个年纪,孩子都该满地跑了,你却至今连门亲事都没定。等父皇五十大寿那日,大宴群臣,到时候你看上哪家闺秀,父皇为你指婚可好?” 萧禹此时满脸殷切,真的像一个慈爱的父亲。 萧腾却冷冷勾唇,“儿臣这个样子,父皇认为哪家闺秀敢嫁?” 他三任王妃都在大婚之夜暴死,外面传言他乃天煞孤星之命,那些大家闺秀哪个敢嫁给他? 再者,他有了云暮雪,早就瞧不上任何女子,何必多此一举呢? 萧禹听着他那诛心的话,字字如刀似剑砍在他的心上。他叹息一声,无力地躺了下去。 萧腾带着云暮雪出了乾元殿的殿门。 归隐领着暗卫紧随其后,一众人出了宫。 云暮雪这个样子,肯定不能回云府的。萧腾就带着她去了别院。 萧然随后派了人跟了上去。 萧腾带着人马大摇大摆地进了别院,就让归隐和龙泽等人带着人守在四周。 他知道,萧然一定不会放过自己的。今天把父皇治好,就算是和萧然母子结下了不共戴天的大仇。 云暮雪进了自己的屋,洗漱一番,换上了女装,就去给萧腾医治了。 …… 云府,已经等了四日的王家兄弟可是急坏了。 虽然前日,萧腾让人送了信过来,可他们兄弟怎能放心云暮雪一个弱质女流在外面? 尤其是王青桐,那是个压不住的火爆性子,成天嚷着要去找云暮雪,都被王青城给压下去了。 “大哥,你到底为何不让我去找雪儿?她一个闺阁女子,万一在外头有个三长两短的,我要怎么跟祖母交待?” 王青桐憋了四日,终于受不了了,指着王青城的鼻子就低吼起来。 王青城深知这个弟弟的脾性,只得安慰他,“腾王不是着人送了信了吗?这个时候,太子正盯着雪儿,你要是出去了,岂不惹太子疑心?” 不提萧腾还好,一提萧腾,王青桐就火冒三丈,“萧瘸子的话你也能信吗?他们萧家有哪个是个好人?那萧瘸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孤男寡女的,成天追着雪儿,还不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 “还不是和你一样的算盘!”这几日,王青城也算是摸透了弟弟的心思,不由张嘴打趣着他。 弟弟对萧腾和云暮雪在一起这般敏感,不是吃醋又是什么? 他口口声声“萧瘸子不安好心”,其实已经暴露了他自己的心思。 王青桐见大哥揭穿了自己的心思,那张略微发黑的俊挺的面孔顿时就红透了,少年春心荡漾,自以为隐藏地很好,可行动言语间,还是不小心就被别人看出了端倪。 死要面子的王青桐虽然有些下不了台,却还是硬撑着笑起来,“我喜欢雪儿有什么不可?我们姑表兄妹,亲上加亲,祖母也是欢喜的。姑母没了,祖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雪儿,到时候住在我们家,不比她一个人孤身和那蛇蝎妇人斗强?” 王青城倒没有料到自己兄弟竟会这么坦荡,竟然承认了自己的心事。 不过想一想,他说的也有些道理。 雪儿如今也不傻,嫁给王青桐,也不算辱没了他。何况自家兄弟对雪儿也是真心一片,到时候跟了他们到琅琊王家,真是不错! 不过,他比王青桐想得远,“雪儿眼下可是御赐的太子妃,就连萧腾都束手无策,你又怎么能让太子退亲?” “什么太子?”王青桐袖子一撸,露出率真的本性来,“大不了老子带人杀进皇宫,灭了他们萧家!” 王青城好笑地看一眼王青桐,慢条斯理道,“你忘了来之前父亲怎么交待你了?父亲最不放心的就是你。我们琅琊王家千年望族,诗书传家,历代帝王无不尊重!当今圣上又没容不下王家,我们为何要反?难道只为了雪儿妹妹?” “难道这还不够?”王青桐被王青城数落得火起,不由气哼哼道,“我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雪儿跳进火坑无动于衷吧,大哥?” “你想怎样?你想看着我们琅琊王家为了雪儿而惹祸上身吗?”王青城也生气了,这个弟弟横冲直撞,一点儿脑子都没有,光盯着眼前看,一点儿都不为大局着想,这可真是愁人。 “大哥将来是要做家主的,自然想得多。我只要我的雪儿,大哥不找就罢了,别管我!”王青桐发起横来,谁也不理,撂下这么一句话,丢下王青城,自己就带着人出了门。 气得王青城在后面喊了半日,也没有喊回来。 王青桐明知道云暮雪是跟萧腾一起,也不去别的地方,只管到了腾王府。 腾王府没有人,又去了别院。 云暮雪正在萧腾屋里给他针灸,就听外头人来报,“有位自称琅琊王家的少爷找过来了……” 萧腾一听就知道是王青桐来了,于是笑着吩咐下人,“请他进来吧。” 云暮雪听二表哥来了,也就给萧腾起了针,自己到了门口去迎接去了。 王青桐一路怒气冲天地闯了进来,一见云暮雪全须全尾地出现在自己面前,甚是高兴,上来就是一个大大的拥抱,“雪儿,出去了好几日,也不知道回家,想死你二哥了。” 云暮雪被这个嫡亲的表哥给感动了,打小儿就没了母亲,身边不是王氏那对蛇蝎母女,就是太子那样阴柔的未婚夫,难得有这样真心实意的哥哥! 她窝在王青桐宽厚的怀抱里,贪恋地嗅着少年阳刚青春的气息。 两个人旁若无人地抱在了一处,全然忘记了所有。 身后,萧腾坐着轮椅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心里翻腾得像是开了花。 雪儿待人率真,王青桐对她的心思,她难道没看出来? 这光天化日之下,王青桐这小子竟敢抱着他的雪儿? 就算他们是表亲也不行,表亲也可以做夫妻的! 云暮雪窝在王青桐怀里一会儿,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只觉自己很是幸福。 她拍了拍王青桐的后背,露出甜甜的笑容,“好了,二哥……” 连“表”字都省去了,在她眼里,王青桐就是她的哥哥。 王青桐恋恋不舍地放开了她,直起身来,一眼就看见了在不远处静静看着他们的萧腾。 他心情大好地朝萧腾挑了挑眉,拉着云暮雪的手就往外走,“雪儿,咱们回家!” 云暮雪不料他连个招呼都不对萧腾打,着急忙慌地就要走。她往回缩了缩手,难为情地看着萧腾,“二哥,他的腿还得我治呢。” 王青桐哪里管这些? 厌恶地盯一眼萧腾,王青桐嘴里没好话,“他乃天潢贵胄,什么样的大夫请不到,还要你来治?你是云府堂堂的大小姐,又不是行走江湖的大夫,能抛头露面成天和外男一处吗?” 王青桐虽然为人直爽,但到底出身世家,言语也是处处合乎规矩的。 云暮雪噎了噎,不知该如何作答。 这个表哥看着随和,其实骨子里也挺犟。 她舍不下萧腾,可又不想让王青桐难过。 “二哥,他这病连太医都束手无策,我不试试,这天下间怕没人能治得了。”云暮雪和声细语地和王青桐商量着,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苦心。 可是王青桐一见云暮雪和萧腾在一处,眼睛里都能冒出火来,又怎会管这些? “就算你能治,那也不能天天和他在一处。男未婚女未嫁,成何体统?”王青桐又甩出一句话来,噎得云暮雪张口结舌。 是啊,在外人眼里,萧腾和她可是大嫂和小叔子的关系,两个人要是在一处,未免乱了纲常。 时人最重三纲五常,到时候传了出去,她一个未嫁女可就要蒙羞了。 云暮雪咬着下唇不知说什么好。 萧腾见她为难,宽厚地笑了笑,催动轮椅走上来,“王家二少爷,云小姐也是好心,都是萧某人的错,这厢有礼了。” 见他这么个高冷清贵的人竟然对王青桐行礼,云暮雪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都是看在她的面子上,他才这样做的吧? 王青桐却看都不看萧腾一眼,只是冷哼了一声。 云暮雪不满地扯了扯他的衣角,王青桐这才不情不愿地还了一礼。 “既来之,则是客。二少爷不妨留在府上小酌一杯?”萧腾察言观色,适时地邀请王青桐。 云暮雪见状,忙笑道,“是啊,二哥还从未来过这儿,不如吃了饭再走。今儿,我给你们露一手,让你们见识见识!” 王青桐见云暮雪兴致甚高,不由开了口,“不知雪儿会些什么?二哥看来今天有口福了。” 萧腾笑了笑,吩咐人前来收拾。 云暮雪要来一些食材和铁架,就在别院的湖边摆设开来。 …… 东宫,萧然负手立在床边,看着窗外的景色出神。 一个黑衣人轻轻走到他身后,垂手侍立,“主子……” “打听到什么了?”萧然冷声问道。 “回主子,属下看到琅琊王家的二少爷到了腾王殿下的别院里……”黑衣人小声禀报。 “琅琊王家的二少爷?”萧然豁然回过头来,紧盯着那黑衣人,眸子迸射出厉光来,“你是说就是云大傻子的二表兄?” 他改不了口,云暮雪在他眼里永远是个傻子。 黑衣人怔了下,忙道,“正是!” “琅琊王家的人去老九的别院做什么?莫非老九已经和琅琊王家勾搭上了?他下手倒是挺快啊。” 萧然到没想到,不声不响的,萧腾竟然和琅琊王家挂上了钩,要知道琅琊王家千年望族,富可敌国,若是有了琅琊王家撑腰,胜算就大了几分。 萧然气得直咬牙,这个老九,真是不容小觑! 黑衣人见主子自己举一反三,不仅惊讶得张大了嘴,主子这也太能想了吧? “主……主子,那王家二少爷是去找云大小姐的……”他只能纠正自家主子天马行空的思维,省得主子再想出更大的来。 “什么?去找云大小姐?云大小姐在老九那儿?”萧然一听这个信儿,更是快要抓狂了。 他的太子妃,怎么会在老九的别院里? 就算那是个傻子,他也不能容许她在老九的院里,哪怕他不要哪怕他杀了废了,也不能让老九得手啊? 萧然气得脑子都快要炸开来,大吼一声,“来人,出宫……” 萧腾的别院里,王青桐吃得甚欢,萧腾也吃得很香。 云暮雪的手很巧,她把前世里吃过的烧烤搬过来,要了些新鲜的肉食,又拿了几样调料,支上了铁架。 也许是这古代的水源好,木炭无污染,反正就这么几样调料,简单的几样肉食和菜蔬,烤出来的问道,比前世吃过的烧烤还要好吃。 看着两个男人吃得怪香,云暮雪也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王青桐一向看不上萧家人,见了萧腾的面儿总是一口一个“萧瘸子”叫着,让她心里难安。 如今看到这样的局面,她真是有说不出来的高兴。 “喂,我说萧瘸子……”王青桐啃着一串烤肉,唔噜不清地喊了一声。 正高兴着的云暮雪顿时一个冷眼飞过去,十分不满。 “嘿嘿……一时叫惯了。”王青桐挠了挠头发,不好意思地拍了把萧腾的肩,“你别见怪啊。” “嗯,不见怪!”萧腾含笑点头,眼瞅着王青桐的油手落在自己肩头,他忍无可忍地皱了皱眉。 那身雪白的衣衫就这么给王青桐糟蹋了。 只是他还不好说什么。 “你来的时候,有没有知道?”看着王青桐咽下烤串,萧腾好心地提醒了他一句。 这话王青桐可不爱听,萧腾就跟他大哥一样,神神叨叨的。他找自己的表妹,难道还要藏着掖着的吗? “我来找雪儿,为什么要瞒着?”王青桐眼一瞪,不可思议地望着萧腾。 其实他还真没有大张旗鼓地闹腾,他也知道,要是让别人知道云暮雪在萧腾这儿,那云暮雪的名声可就不大好了。 但面对萧腾,王青桐可不会老老实实交待。 萧腾又怎么会看不透他? 他勾了勾唇,转头看一眼正忙活着的云暮雪,眸中满是爱怜。 却在看向门口时,眸中清冷一片。 “来人……”他忽然扬声喊着,惊得王青桐手中的肉串都差点儿掉在地上。 “萧瘸子,做什么大惊小怪的,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王青桐不满地又啃了一口肉串,十分不高兴。 湖边幽绿丛中立时出来十来个黑衣劲装的人,云暮雪知道这些人都是萧腾的暗卫,也没在意。 “从后院出去,把云大小姐和王家二少爷快点儿送回云府。”萧腾冷静地吩咐着,“记住,不要让任何人发现……” 正烤在兴头上,云暮雪甚是不解。 “你已经暴露了……”萧腾修长的大手轻轻地敲击着面前的小几,平静地看着王青桐。 王青桐实在是想不通他不过是来萧腾的别院一趟,找回自己表妹而已,谈何暴露不暴露的? 只是不等他问,那些黑衣人已经上前把他给架了起来。云暮雪看萧腾的眸色,知道事态严重,也忙起身,只来得及看了萧腾一眼,就被黑衣人簇拥着从后门走了。 他们前脚刚离去,后脚就听到大门外有人声喧哗,萧腾吩咐人拿来鱼竿,收拾了铁架,他则优哉游哉地钓起了鱼。 很快,大门处跑来别院的下人,“主子,太子殿下领兵来了……” “很好,请他进来吧。本王正嫌没人说说话呢。”萧腾勾唇,笑得淡然。 太子萧然很快领着人进来,他一身盔甲,靴声橐橐,急匆匆进来之后,看到的就是湖边正悠然垂钓的那个人。 “不知太子前来,有失远迎!”萧腾抬眸,慢悠悠说道。 萧然面色有些不好,上前黑着脸道,“宫里进了刺客,孤奉命全程搜捕!”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头打量别院,“孤生怕这刺客躲在王公大臣的府邸,故前来搜查,免得刺客惊扰了九弟!” “哦?那本王倒是该谢谢太子对臣弟的一片好心了。”萧腾眸色清淡,看不出什么情绪来,依然是那清冷如寒冰的声音。 萧然在他对面站着,甲胄在身,热得满头大汗,见他一袭白衫,风姿翩翩,淡然悠远,不由心头火起。 “九弟倒是自在,这大热的天儿,湖边正凉爽!” “还好,本王闲云野鹤,乐得清闲!”萧腾抬眸,对上一脸不满的太子,性感的薄唇翘了翘。 “大热的天儿,太子何必穿成这样?刺客交给下头人抓去,太子不妨脱了这甲胄,和本王一起品茗垂钓如何?” 萧腾笑得很是真诚,只是看在萧然眼里,却成了莫名的讽刺。 他不屑地看了一眼波光粼粼的湖边,冷哼一声,“孤没这个命享受,也只有你这种闲散之人才有福气!” 他特意把“闲散”二字咬得极重,分明是存了嘲讽的心思。 萧腾无所谓地一笑,垂眸不语。 一时,进来搜查的人都纷纷跑了出来回禀,“太子殿下,没发现刺客……” 萧然有些火大,明明探听到云暮雪就藏在萧腾的别院里,怎么会没有踪影?莫不是插翅飞了不成? 他阴森森地一笑,摆手命下属退后,径自问着萧腾,“怎么不见你那神医?” 萧腾眸光闪了闪,依然波澜不兴,“怎么?太子什么时候对男人感兴趣了?” 萧然:“……” ------题外话------ 上架了,求订阅! 九十一章 姐豁出去了 萧然听萧腾这般说他,有些恼羞成怒,他不过是怀疑那神医的身份罢了,什么时候对男人感兴趣了? 他堂堂一国储君,还没这个癖好好不好? 望着萧腾那双波澜不兴的眸子,萧然咬了咬牙,“九弟倒是很会玩笑,这么一说,孤倒是真的对那神医有点儿兴趣了。九弟不如整治几样小菜,叫出那小神医,陪着咱们兄弟喝一盅?” 既然萧腾这么说他,他也不推辞了。 只是萧腾怎么会如了他的愿,小神医是谁,估计太子已经有所怀疑,不然也不会追到这儿来点名道姓。 只是太子在他这儿搜不到人,也不敢空口无凭地就给他扣上一个罪名! 他很是笃定地扬了扬眉,轻笑着,“太子开什么玩笑?本王的良医岂能是宥酒的小倌儿?太子若是喜欢男人,大可以到外头找去,保证环肥燕瘦,各色美男都有。” 萧然碰了个软钉子,心里气得要命,面儿上却分毫不露,只是冷笑,“九弟说起小倌儿来倒是挺熟,孤还以为九弟这两年闲居在家,成日就到那些地方和小倌儿厮混呢。” 萧腾也不气,只是悠然自得地晃动着手中的鱼竿,四两拨千斤的样子,让萧然很是无力。 见刺激不到他,萧然索性来一记狠的,“九弟这些年未曾娶亲,莫非是不喜女人?哦,对了,孤记得当年太医可是断定九弟不能人道的,是不是和小倌儿们在一起忙坏了?” 是个男人就会在乎自己那方面,萧然就不信萧腾还能如表面上这般平静。 他一个残废,又不能人道,活着已是苟延残喘了,这辈子人不人鬼不鬼的,对他这么傲慢的人,怕是最大的折磨了吧? 想当年,“战王”萧腾可是风姿清华、尊贵高雅,又为大齐立下了赫赫战功,京中哪家闺秀不倾心于他? 百姓们言及皇子,也必提萧腾,在民间,萧腾一时风光无两,风头超过了他个正牌的太子了。 萧然怎能不惊恐不害怕?所以,他要不惜一切代价毁了他灭了他,让大齐再无人能超过他。 可是,现在这个残废即使是坐着,都似乎是在居高临下地藐视着他。这种熟悉的感觉袭来,让他很是不安。 他想尽一切办法要激怒他,想看着他失态,想看着他在他面前出丑。 可是那个高华尊贵的人儿,即使身子残了,依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不管他说了多么恶毒的话,他都无动于衷,好像这些都是发生在别人身上一样。 萧然真的没招了,气得挥手命令下属,“我们走……” 萧腾云淡风轻地来了一句,“恭送太子殿下……” 至于是否恭送了,萧然反正是没感觉出来。 直到萧然领着人离去了,一直端坐着的萧腾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招手叫过龙泽,问他,“归隐那边有什么信儿传来没有?” 龙泽忙低声禀道,“爷,归隐传信,一切顺利!他一直在那儿守着呢。” “好!”萧腾赞赏地看了他一眼,淡声道,“推我回书房。” 回到书房之后,他又吩咐了龙泽一些事儿,这才传了晚膳。 许是吃了不少云暮雪烤的肉串,面对那丰盛的晚膳,他一点儿胃口都没有。不知不觉地,他又思念起昨儿晚上云暮雪做的清粥小菜来。 …… 五日后,皇宫内的乾元殿里,大摆筵席,为大病康复的皇上庆贺五十大寿。 在京的文武百官,基本上都接到了皇后发出的请帖,各自携家眷前来。 连来云府做客的两位王家少爷也接到了请帖。 一大早,王氏就给云暮雪送来了穿戴的东西。 云暮雪乃是御赐的太子妃,皇上特意点了今儿要见她。 王氏怎敢不器重? 云暮雪一大早就被碧如和春红两个从被窝里给挖出来,坐到了镜台前,又是涂脂又是抹粉拉开了架势就要给她妆扮起来,却被云暮雪一人打了一下手住下了。 “等等,你们这是想干什么?”她按住碧如要打开脂粉盒子的手,一脸不满撅着嘴嚷嚷着。 “小姐,今儿个进宫,皇上特意点了您想看看您什么样子,您还不好好打扮?”碧如有些愤愤不平,极力想把胭脂盒子从云暮雪手里给抠出来。 “就是啊,今儿哪家子的闺秀不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偏小姐就不愿意!”春红也不满地嘟着嘴,哼哼着。 “把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做什么?一个傻子而已,给谁看去?”云暮雪冷哼一声,瞪了正抠胭脂盒子的碧如一眼,吓得那丫头赶紧缩回了手。 方才自家小姐的眼神好可怕,她生怕自己收手慢了,被云暮雪给瞪出一个大洞来。 “你们又不是不知道,难道把我打扮得跟朵花儿一样,好让太子喜欢上我?” 这两个丫头素来跟着她,就算她跟萧腾在一起也没瞒着这两人,她这么一说,碧如和春红两个就明白过来了。 “小姐说的似乎有些道理!”春红的性子直爽,小丫头嘴上不服气,心里早明镜一样。 “什么叫似乎?本来就是嘛。”云暮雪纠正着她的措辞,白了她一眼。 “今儿大放异彩的该是咱们府里的那位小姐,你们可别弄错了才是!” 她伸出一指虚虚地指了指东边的方向,碧如和春红顿时就明白了。 小姐素来的心都在腾王身上,这个时候巴不得太子不在意她才好呢。 紫玉被云暮雪调理了些日子,身子大好,除了不能说话,腿不能站,其他的倒还好。此时已起来,由丫头搀扶着,也进来了。 给云暮雪行了礼,她打了个手势。云暮雪看懂了,这丫头是在夸自己这么做是对的。 冲她笑了笑,她温声道,“你好好养着,我一定会把你治好!” 又嘱咐照料紫玉的丫头,“好好伺候着她,以后少不了你们的好。” 这几个丫头正是王氏之前塞进来,被云暮雪给收服了的。此时听见云暮雪吩咐,忙答应了,扶着紫玉下去了。 云暮雪简单地洗漱了,也没穿王氏送来的衣裳,只穿了自己一件八成新的葱绿褙子,配一条鹅黄百褶裙。 今儿是皇上五十寿诞,她穿得这样倒也不很素淡。 一头乌黑的秀发被巧手的碧如给梳了个双丫髻,簪了两朵粉色的珠花,并没有其他首饰。 这样的云暮雪,看上去清新自然,倒是比涂脂抹粉还要美丽。 不过云暮雪有她的法子,反正是个傻子,装一装还是做得来的。 她对着铜镜照了照,又是呲牙又是斜眼,逗得碧如和春红掩嘴偷笑不已。 可是她们不知道,这就是云暮雪想进宫扮演的样子,这么副傻样,足够太子恶心一阵子了。说不定,自己再烧一把火,太子就能把这个婚约给解除了呢。 她心里盘算着,吃了些点心就领着碧如和春红出了门。 二门外,王青城和王青桐已经等着他们了。 虽然和王氏不对付,但好歹都是一家人,王家兄弟还是拉不下脸面来,先带着云暮雪走。 只是一等不来,二等不来,王青桐的耐心就耗尽了。 着人足足催了三遍,王氏母女才各自扶着丫头的手,姗姗来迟。 云暮雪正站在门槛处,和王家兄弟说笑着,听见动静扭头看过去,差点儿没有惊掉了下巴颏子。 我的个天老爷,这是王氏母女吗?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王氏这个老的。 只见她年近四旬,却穿一领银红杭绸褙子,衣裳绣着大朵的牡丹,娇俏艳丽,一看就是出自锦绣坊的绣娘之手。 下身着一条玫瑰紫二色金十幅湘裙,这还不算,裙边还镶嵌了一颗颗圆润饱满的珍珠。映着朝霞,那珍珠发出夺目耀眼的光辉来。 光这身行头,倒也看不出什么老来俏。 云暮雪只看了她的衣裳一眼,就立马被王氏的妆容给吸引住了。 虽然保养得宜,王氏的那张脸也到了年纪,眼角已经有了细细的鱼尾纹。 只是今儿王氏脸上抹了一层细腻的香粉,眼尾用眉笔勾了上扬飞翘的弧,看上去分外妖娆。 那一双本还算浓淡相宜的眉毛,被她画的又细又长,差点儿没有飞上头顶。 大红的口脂,涂了厚厚一层,让本还不大的嘴又圆润了许多。 王氏的妆容看上去倒也没什么,只是一品诰命的身份,又是这个年纪,显得太过狐媚气了,看上去不庄重,没有个正室夫人的风度,倒像个卖脸的妾侍了。 不过王氏本来就是爬姐夫床上位的,俗话说“狗改不了吃屎”,这辈子,她的本性也就如此了。 云暮雪眼睁睁地看着王氏扭着已经有些发福的腰肢走来,眼角都跟着抽了抽。 这般不要命的扭曲度,真让她捏了把汗:可别把那一副老腰给扭断了啊! 王氏身后跟着云晨霜,这妹子穿戴比她娘还要放得开,一件玫红小领的收腰斜襟纱衫,把她那青葱的身段勾勒的凸是凸,凹是凹,玲珑有致,绰约多姿。 领口开得很低,露出一片白腻的胸脯。虽说天儿热,可这样的尺度,也足够看了她的男人们想入非非的了。 云暮雪目测了下,云晨霜这样的身段,绝对会让男人看了血脉喷张。 当然,云晨霜已经在上衣上花费了这么多心思,那下身的裙子也一定会不同凡响的。 那条裙子似绿非绿,有点儿湖蓝,却比湖蓝明媚了许多。上面用金银丝线绣着朵朵芙蓉花,裙裾上还坠了许多小小的银铃,随着云晨霜的走动,那小铃铛发出悦耳的响声。 云晨霜的腰肢扭动幅度丝毫不逊于其母,这对母女还未靠近,云暮雪就已经被阵阵香风给吹得直打喷嚏了。 她哭笑不得地看着从云府里走出来的继母和继妹,这对母女是要赴宴还是去卖笑去的?好歹也给他爹云伯英云大将军留点儿面子吧? 王氏母女花枝招展地走到了二门,看一眼云暮雪,俱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这小贱人怎么穿得这么寒酸? 王氏不悦地皱了皱眉,张嘴问道,“雪儿,怎么没穿娘给你送去的衣裳?” 那身衣裳虽然比不上云晨霜和她的出风头,但面料做工也俱是上乘,至少穿了出去,别人不会说她这个继母失职。 可是云暮雪却偏穿成这样,岂不是没把她放在眼里? 她一肚子的气,却又不敢发作,憋得脸色铁青。 云暮雪装傻充愣,嘟嘴撒娇,“人家不想穿嘛。” 气得王氏有苦说不出,却又不能怎么着她。 倒是云晨霜见云暮雪这个样子,心里乐开了花,她不妆扮更好,到时候太子岂不更会多看她一眼? 只要太子和云家还有千丝万缕的关系,那她云晨霜迟早有上位的一天! 扯了扯王氏的袖子,云晨霜娇笑不已,“娘,既然姐姐不乐意,那就算了吧?时辰不早了,王家表哥还等着呢。” 一边说,她一边用眼角的余光飞扫了王青城一眼。 自打那晚给王青城下了药想把他勾搭上手没有得逞之后,云晨霜就对他暂时歇了这颗心。 既然琅琊王家不是那么好进,她先把心思放在主攻太子身上吧。 一行人上了马车,浩浩荡荡地驶往皇宫。 在宫门外下了车马,就有小太监前来领路,足足走了两刻,方才到了乾元殿的正门。 此时在偏厅内,已经侯了许多的文武百官的家眷。 王家兄弟自然不能跟着他们进去,有小太监领着他们到了别的地方。王氏则带着云暮雪姐妹进了偏厅。 一如皇后娘娘四十寿辰那样,众女眷们聚在一起免不了七嘴八舌。 王氏母女几个进来,殿内立时静了一下。 各家的命妇小姐们都把眼神投向她们母女了,云暮雪跟在她们后面,甘做陪衬,不起眼的亦步亦趋。 其实,有时候低调并不是什么坏事儿。 云暮雪想得很开,云晨霜什么心思,没人比她更清楚。只是和云晨霜存了同样心思的世家闺秀可不在少数。 在她们眼里,太子萧然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又是一国储君,贵不可言,哪个少女不芳心暗动? 云晨霜这般招摇,自然免不了和那些有同样心思的闺秀勾心斗角。 她云暮雪还有重任未完成,可不想跟这些小妞们浪费口舌。 是以,进了屋,云暮雪只管傻傻咧嘴一笑,就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嗑瓜子吃点心去了。 王氏母女感受到众女眷们惊艳的眼神之后,心满意足地和众人寒暄着。 只是有不少人面儿上亲热,暗地里却不买账。就像丞相之女李漱玉为首的几个世家闺秀,一见了云晨霜,俱都目露鄙夷,不屑地从鼻子里冷哼了几声。 李漱玉吐出一片瓜子壳儿,朝着巧笑倩兮走过来的云晨霜扬了扬下巴,笑得大咧咧的,“哟,这是云二小姐吗?今儿打扮得可真是美极了啊?” 她特意把“云二”两个字咬得很重,目的就是提醒云晨霜,再怎么光鲜,也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 云晨霜岂能听不出李漱玉的意思? 她一张满是脂粉的小脸儿上绷得紧紧的,隐在华袖下的手攥成了两个拳头,咬牙笑道,“原来是李姐姐,我倒没看见!” 哼,既然你不把我放眼里,那也就别怪我看不见你了。云晨霜暗想着,高傲地挺了挺胸脯,她爹是上柱国大将军,虽然镇守边关,但官职并不比当朝丞相低,不过是一文一武罢了,她和李漱玉两个,谁又比谁强多少? 李漱玉摆这样一副派头,给谁看呐? 李漱玉见云晨霜骄傲地像是一个公主,不由冷嗤一声,“怪不得云妹妹看不见我,原来云妹妹的眼已经高过于顶了。” 这话的讽刺意味不言而喻,一向跟李漱玉走得甚近的兵部侍郎之女孙宝珍拿着帕子掩着嘴噗嗤笑了出来,其他几个小姐也三三两两指点着云晨霜。 云晨霜气得都快哭出来了。 只是她一人难敌众口,只得忍气吞声地咽了下去。 王氏在一边跟众位夫人寒暄,这边小辈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碍于颜面,她也不能说人家,肚子里气得要命,却不得不强颜欢笑。 云暮雪落了个清静,吃吃喝喝,单等着到时候随大流给皇上磕了头好走,顺带着折腾下太子。 只不过这群子世家小姐可不是那么消停,奚落了云晨霜一顿,有人就把目光打到了她身上。 先是孙宝珍站起来,径直朝她走来,近身之后,她冲云暮雪甜甜地一笑,问道,“云大小姐,你倒是悠闲!你看看你这个样子,到时候太子不要你了怎么办?说不定,就娶了你妹妹了。” 这话听上去是关切,可听在云暮雪耳朵里,分明是架桥拨火。 她知道,云晨霜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这些世家闺秀也不是省油的灯。知道她是个傻子,还往她跟前来凑,无非是想让她和云晨霜吵闹起来,到时候,好让太子厌弃了云家,那时,她们就有机会做太子妃了。 这个算盘打得好,不用说,又是李漱玉的主意。孙宝珍只不过被她当枪使的。 不过她现在是个傻子,自然听不懂这些富有玄机的话,吃一口香酥可口的桂花枣糕,她笑得没心没肺,“太子哥哥最喜欢我,才不会娶我妹妹!” 这份傻自信,把孙宝珍给气笑了,“真是个傻子,什么都不懂!” 叹一口气,孙宝珍耐心地给她解释,“你的太子哥哥很快就不喜欢你了,你妹妹打扮得那般漂亮,太子哥哥喜欢的是她!” 这话说得够明白了,三岁小孩也懂了。 云暮雪也点了点头,脸上一副慎重的样子,孙宝珍松了口气。 只要挑得这傻子和云晨霜那贱蹄子吵闹一场,到时候她们只管在一边看好戏了。 不过云暮雪光点头却没行动,孙宝珍又着急了,“哎呀,你怎么一点儿都不急?你妹妹衣裳那么好看,你去向她要来穿穿,你的太子哥哥就不会被她给夺了去!” 这话点拨得已经够透了,但凡是个女人,心里都会有些想法。 无奈,云暮雪就是扶不上墙的泥巴,她说得口干舌燥,也只是换云暮雪傻点头。 看一眼正埋头吃得欢实的云暮雪,孙宝珍实在是没了辙,只能有负李漱玉的重托了。 她气得拂袖而去,临走云暮雪还硬往她手里塞了一块点心,弄得她一手心都是。 孙宝珍挑唆不成,只得回去跟李漱玉复命。 云暮雪一边吃着点心一边看向李漱玉那边,就见李漱玉板着脸不知道呵斥了孙宝珍几句什么,反正孙宝珍面色很是不好,狠狠地朝她这边剜过来。 这些人没得着好,定会有后招的。只是此刻乾元正殿已有太监过来传话,要给皇上拜寿了,她们不得不打起精神起身出去。 众女眷们相跟着进了乾元殿,在屏风后静候着,单等太子领着文武百官进去给皇上行礼。 这倒也快,不消一刻,就已完成了。 接着,太子领着百官到了殿外候着,众女眷们转出屏风,上前行礼。 老皇帝萧禹今儿精神格外好,闪眼看了看这些女眷,高声问道,“云府的大小姐在哪儿?” 这是叫云暮雪了。 王氏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忙上前拉着云暮雪跪倒在殿内,“回皇上,大小姐自打八岁那年吓傻,一直由臣妇抚养。只是大小姐怕见生人,臣妇怕她冲撞了皇上……” 言语里,无不在为自己邀功。 云暮雪也不做声,只管低了头暗笑。 皇上也不计较,只高声吩咐,“起来吧。” 又叫进太子等一众皇子,指着云暮雪笑谓太子,“她也要及笄了,等过了年,你们就成亲吧。” 萧然一听这话,顿时如五雷轰顶,愣怔了下,忙跪地叩头,“父皇,儿臣还不想成亲……” “胡闹,你都二十四了,怎能不成亲?朕跟你这么大时,你都六岁了。一国储君,后嗣为重!” 萧然被逼不过,不由大惊失色,今儿要是答应下来,他这辈子不就得跟一个傻子成亲? 到时候他登了皇位,可就成了名传青史的拥有傻皇后的皇帝了。 他可不想做这第一人! 可老皇帝容不得他多想,就问云暮雪,“听说你叫雪儿?雪儿,你高不高兴?若是你父亲也在这儿,定会高兴地找不到南北了。呵呵……” 他捻着几缕短须呵呵笑着,望着云暮雪,一片慈祥。 “雪儿,问你呢,快说话啊。”王氏见云暮雪只管低垂着头,不由急了,催促着她。 云暮雪只得扬起脸来,呵呵傻笑,“雪儿高兴,雪儿高兴。” 一边说着,她一边从地上爬起来,就往太子身上抱去,“太子哥哥,你要娶雪儿了吗?” 只是还没说完一句话,就发出“呃”地一声脆响。 寂静的大殿内,所有人都看向了云暮雪和太子。 下一刻,云暮雪忽然面色一变,嘴巴大张,吃过的点心瓜子吐了萧然满怀! 九十二章 傻子配残废 下一刻,云暮雪忽然面色一变,嘴巴大张,吃过的点心瓜子吐了萧然满怀! 当着满殿的人,堂堂一国太子被未来的太子妃给吐个满怀,这是一种什么感觉! 萧然那张阴柔俊秀的脸顿时就发黑了,他猛地一把推开章鱼样抱着他的云暮雪,恶心地飞快往后退去。 父皇五十大寿,他一大早就穿了一件簇新的宝蓝锦袍,这才刚上身没多久,竟然被云暮雪这个罪该万死的大傻子给吐上了? 他堂堂太子,哪里受过这样的腌臜气? 他站在那儿瞪着云暮雪,恨不得千刀万剐了她。 云暮雪被他大力推了一下,蹬蹬后退了几大步坐到了地上。 此时见萧然瞪过来,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她的样子,她心里不由得意万分:姐宁愿自毁形象,也得让你这个太子厌烦到底,最好是一气之下求了皇上,把婚约给解除了。 萧腾排在皇子末尾,见云暮雪被太子推倒在地,不由关切地看过来。 云暮雪悄悄地给他使了个眼色,他隐忍着没有上前去扶。 王青城和王青桐还候在门外,云暮雪暗自庆幸,要是被王青桐看见她被太子推倒在地,不知道那厮又要惹出什么事儿来? 安抚好了萧腾,云暮雪索性装作很害怕的样子往前爬了几步,哭喊着,“太子哥哥,你不喜欢我了吗?呜呜,可是雪儿好喜欢你啊。” 萧然一脸嫌恶的表情,恨不得把云暮雪给扔出殿外。 狠狠地剜了云暮雪一眼,萧然“噗通”一声跪倒在殿内中央,声音发颤地磕头苦求,“父皇,您都看见了的……” 这么一个傻子要做他的太子妃,他真是受不了啊。 老皇帝显然也没想到云暮雪会傻成这样,想起她小时候那粉妆玉琢的样子,他无声地叹息着,“朕……没想到她怎么变成了这样?明明小时候挺好的。” “父皇,她小时候确实很好,只是后来又疯又傻,已经痴傻无状了。这样的傻子,怎能堪配东宫主位?” 萧然埋头哀嚎,几乎快要涕泪交流了。 殿内的一众女眷也是听得呆住了,那些世家小姐们脸上更是有着掩饰不住的期待和兴奋。 她们心里直赞今儿云大傻子吐得好,要不是这么一吐,太子怕还不会下决心退亲的。如今这么一吐,太子必定厌烦死那云大傻子了。 要不是在乾元殿当着老皇帝的面儿,这些大家闺秀们几乎要手舞足蹈庆贺云大傻子吐得太好,吐得太是时候,吐得太巧了。 这个吐,简直吐出了众闺秀的心中所想,可谓是众望所归啊! 云暮雪听着身后传来的窃窃私语,眼里的泪流得越发凶了,胡乱扒拉了几下头发,让半张小脸都掩在头发下面,爬跪着就要去够萧然,“太子哥哥,你不要雪儿了吗?呜呜……” “父皇,您都看见了吗?”萧然赶紧把身子往一边儿挪去,不让云暮雪够着。如今只要看到这云大傻子,他就觉得恶心地受不了,闻着衣衫上一股难闻的酸味儿,他的胃都在翻涌着。 “儿臣宁肯孤独终老,也不能娶这么个傻子大小姐!”萧然一个头磕到底,青砖地面硬实冰冷,萧然毫不在乎。 “父皇,儿臣恳求您解除儿臣和云大小姐的婚事。如果您不解除,儿臣宁愿一头碰死在这乾元殿里。” 萧然说完就爬了起来,就要去撞那龙盘虎踞的金柱。 一众女眷们都惊呆了,云暮雪也愣住了,忘了哭。 从来都是女人为了情不惜性命的,这还头一次听说大齐堂堂的东宫太子殿下,为了一桩婚事竟要触柱而亡。 简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哪! 她云暮雪到底何德何能,能逼得一国太子走投无路! 云暮雪心里真的是想狂笑了,这样的结果,她真的没有想到好不好? 不过为了让自己演得更加逼真,让太子看她一眼都觉得跟吞了只苍蝇那般恶心,她不得不极力忍着。只是身子却有些不受控制地轻抖,肩膀一缩一缩的,看上去,让人以为她伤心过头,不能自抑呢。 萧然此时已经奔到了金柱旁,殿内的人大多是女眷,几个皇子离他又远,眼看着他那额头就要撞上金柱,老皇帝萧禹不由痛呼一声,“皇儿……” 殿内的几个宫人许是头一次见一个大男人为了婚事想不开的,此时意识过来,已是来不及了。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萧然的额头眼看着就要撞上那金柱,就在众女眷一个个惊得瞪大了眼睛,就在老皇帝吓得闭不上嘴时,忽然斜刺里猛地跑出一个纤细的身影,一把死死地抱住了萧然的腰。 那人许是用力太大,竟把萧然的身子生生地往后给拖拽了足有一尺,且后劲太足,萧然一个收势不住,就往后仰倒,结果就直直地压在了那人身上,两个人仰面朝天一起摔倒在地上。 随着“咚”“砰”两声闷响,一声低低的“唔”声传到众人耳里。 底下是坚实的青砖地面,那垫在太子身子底下的人定是吃痛不过才喊了出来,不过这声音听上去有些婉转娇柔,是个女子的声音! 见萧然有惊无险,老皇帝和众人都长嘘了一口气。 坐在地上的云暮雪低垂着头,似乎被吓着一般,却暗暗冷笑起来:一个大男人往前撞的冲劲,怎么说也比女人的力道大,怎么会被那个女人一抱就往后退去?而且还往后仰倒在地,压得人家痛呼出声? 分明就是装腔作势而已,哪里是真的想触柱而亡? 宫人赶忙上前,把萧然扶起来,众人这才看清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了太子又被他给压倒地上的那个女人是谁了! 原来正是云府的云二小姐——云晨霜。 此时她一脸痛楚,双眉紧蹙,似乎动也动不了了。 女眷队伍中的王氏,顿时惊呼起来,“我的霜儿……”就直直地冲了过来。 她和宫人把云晨霜慢慢地扶起,自己则把她搂在怀里,儿一声肉一声地哭嚎着,“雪儿,你哪儿伤着了?你快点儿说话啊,千万别吓娘!” 萧然此时被宫人搀扶着,前胸是恶心的食物残渣,身上的宝蓝锦袍也皱巴巴的,头上的发也有些凌乱,双目正看着地上的云晨霜,怔忡不已。 他还以为自己装装样子,会有宫人前来拦着他的,没想到宫人反应太慢,竟然让云晨霜抢了先机。 如此以来,云晨霜可就是立下大功了。 他双眸闪烁着,不可思议地望着哭成了一团的王氏:这到底是她们母女的阴谋,还是巧合? 云晨霜有什么心思,他不是不清楚。先前想借她的手除掉云暮雪,是以才故意亲近了她两次。 只是她不过是王氏那个爬姐夫床生出来的庶女而已,就算后来王氏被扶了正贵为一品夫人,也掩盖不了她上不得台面的事实。 比起云暮雪来,她的身份差太多。 不过眼下她救下自己,不知道她们母女会趁此提出什么要求! 若真的想图谋东宫太子妃之位,难道他还要再来一次触柱而亡的戏码? 到时候万一又窜出一个李晨霜孙晨霜的,他要怎么办? 且不说萧然在这边心里胡乱猜测着,单说王氏,她哭得几乎是上气不接下气了,可云晨霜还是一无反应,她吓得差点儿昏厥过去。 好在不多时,太医就赶过来了,给云晨霜诊断了,又拿出银针来要给云晨霜针灸,谁知道刚插上一根银针,云晨霜就“啊”地一声“幽幽醒转”。 她睁开一双小鹿般水汽氤氲的眸子,四处看了看,怯生生地问道,“我这是在哪儿?” 王氏一听女儿能说话了,先前要死要活的样子也不见了,立时变得神采飞扬起来,赶忙说道,“你这孩子,难道被撞傻了不成?你这是在乾元殿内,方才救了太子殿下,被他冲撞了一下,才这样啊!” 云晨霜就挣扎着起来,看到站在不远处的太子萧然,忙扯开一抹纯良的笑,“太子殿下,方才真是吓死小女了。” 萧然眸光一动,温声道谢,“没想到姑娘救了孤一命,孤先行谢过!” 王氏又扶着云晨霜去给皇上行礼,“小女受了惊吓,多谢皇上派太医医治!” 老皇帝颔了颔首,有些忧虑地捻了捻几缕短须,再看一眼狼狈不堪的太子,和坐在地上哭得跟个花猫一样的云暮雪,不无感慨,“当年云大将军战功赫赫,为大齐立下了汗马功劳,朕想和他结成儿女亲家,以报他知遇之恩。没想到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实在是不幸啊!” 他文绉绉了说了这么一番,云暮雪听出来了,无非是在感叹她变傻了,不能让老皇帝还了云伯英守护边疆的恩情了。 她的一颗心立即提到了嗓子眼儿里,内心有个声音一直在催着,“快点儿解除婚约,快点儿解除婚约……” 萧然也竖起了耳朵,提着心静静地听着。 坐在轮椅里的萧腾面色看不出什么情绪来,只是那双面具后的眸子,幽冷深邃,像是古井般令人看不透。 静默一刻,殿内的气氛快要凝固,落针可闻。 人人都在凝神等着老皇帝的决断。 终于,老皇帝萧禹下了决心,“可惜云大小姐变成了这副样子,难为东宫主母!” 一句话,令殿内所有的人都是精神一震。 萧然噗通一声又跪了下来,涕泪四流,“儿臣,多谢父皇体谅!” “朕收回成命,赐云大小姐郡主称号,封邑百户,从此,也可衣食无忧了。” 老皇帝念在云伯英的功劳上,给了云暮雪个郡主称号。这意味着,此生,云暮雪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将来即使嫁不出去,还有这百户封邑,不至于饿死! 云暮雪闻听暗暗冷笑,不过心里也长舒了一口气,终于把她和太子的婚约给解除了,从此,她和他一拍两散,再也没有瓜葛。 王氏赶忙放下云晨霜,就去拉云暮雪,“雪儿,快给皇上谢恩!” 云暮雪却赖在地上不肯上前,只是一个劲儿地嘟囔着,“雪儿要太子哥哥,雪儿要太子哥哥……” 萧然则厌恶地皱了皱眉,看得那些世家小姐们个个欢喜不已。 太子妃之位终于空着了,那她们都有机会了不是? 以李漱玉为首的闺秀们,都把多情的目光投射到萧然的身上。如果那目光都变作短刃的话,估计这会子萧然的身上都千疮百孔了。 既然太子的婚约已经解除,那皇上得给太子另指一门婚事才是。 如今这么多闺秀,哪个都比云暮雪强百倍,萧然的选择面儿很大啊! 王氏眼看着这么多的闺秀都眼巴巴地看着萧然,不由借着去扶云晨霜的当儿悄悄地捅了她的腰眼一把。 云晨霜也是个激灵的,忙“唉哟”低声痛呼起来,这一叫唤,果然就引得老皇帝看过来,“太医,云二小姐的伤势如何?” 萧禹关切地问着太医,太医忙上前跪下答道,“回皇上,云二小姐身上擦破了几处,头撞在了地上,虽无大碍,若是不好生调养,只怕也会留有后患……” 言下之意,伤势还是比较严重的。 王氏则趁机上前跪在了殿内中央,倘眼抹泪地哭起来,“皇上,可怜臣妇的夫君在边关,还不知道两个女儿糟了这样的变故。若是他知道大小姐被解除了婚约,不定有多伤心难过!” 本来从小就定下来的婚事,如今却被解除了,换做谁都觉得被打了脸,何况云伯英一生为大齐立下汗马功劳,这个巴掌打得着实太响! 老皇帝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看一眼正低了头瞎嘀咕的云暮雪,再看一眼被宫人扶了起来的云晨霜,不由有了点子,捻着几缕短须,笑道,“云夫人且别痛哭。云家有两个女儿,虽然云二小姐的身份不如云大小姐尊贵,但指给太子做侧妃,还是可以的。如今云大小姐封为郡主,云二小姐做了太子侧妃,这是莫大的荣耀,想来云大将军得知,也会欢喜万分的。” 王氏只不过是想在皇上这儿加点儿筹码,没想到意外惊喜竟然降临到自己女儿身上,这真是让她一时措手不及了。 云晨霜一心想攀高枝儿取姐而代之,谋的是太子之位,如今虽然不是太子妃,只不过是个侧妃,但她也不敢多说什么。 反正能嫁给太子,侧妃也是有机会变成太子妃的,不是吗? 听话听音,王氏听得出来皇上这是在安抚云家的同时,又对她有隐隐的警告:见好就收,若是再贪图更多的,皇上就会不高兴了。 她赶忙装作受宠若惊的样子,拉着云晨霜就跪在地上谢恩。 萧然也无所谓地谢了恩,不过是个侧妃而已,倒也不会辱没了他。何况云晨霜也是个美人胚子,比起其姐云暮雪来,不知好了多少。 侧妃之位已定,太子妃之位还悬而未决,那些闺秀依然热切地看着皇上。说不定,下一个就轮到自己了。 只是皇上似乎还没想好给太子指定哪家闺秀做太子妃,眉头蹙了蹙,终究摆了摆手,“太子的婚事,且让朕想想吧。” 萧然也不急,眼下朝中势力有好几股,身边已经有了个云家女儿做侧妃了,那太子妃之位还得好好斟酌。 他谢过恩之后退了下去,云暮雪也被王氏给连拖带拽地带进了女眷队伍里。 拜过了寿,众人就等着在御花园赴宴了。老皇帝萧禹似乎有些疲乏,正要命人都散了,忽见排在最末尾的萧腾催动轮椅来到了殿中央。 “启禀父皇,儿臣有事!” 他端坐在轮椅里,银发飘荡,面具后的眸子冷清一片。 对于这个小儿子,萧禹是有些愧疚的,不由温声问他,“皇儿有何事?” 萧腾抱拳答道,“父皇,太子和众位皇兄要么娶了王妃,要么已经赐婚,唯有儿臣,至今孤身一人,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儿臣也想娶妻!” 他的语气里待着淡淡的惆怅和酸楚,听在皇上的耳朵里,实在不是滋味。 想当年,这个儿子最是让他骄傲的,比起太子来,他更喜欢这个儿子。 无奈,两年前,他就变成了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偏生他又不能为他讨回公道。 虽然也曾给他指过婚,但三任王妃大婚前都暴死,让这个已经二十有二的皇子,亲事愣是没有了着落。 如今,他张口提出了这个要求,自然不算过分。 萧禹的目光温和地看着萧腾,“不知皇儿看中了哪家闺秀?说出来,父皇为你做主!” 此话一落,萧腾就把目光投向女眷群里。 其实他看的是云暮雪,只是那些世家小姐们哪里知道?她们还以为萧腾在选妃,吓得一个个都躲到自己母亲背后,连个头都不敢露。 且不说这个皇子头白身残,单是他那“天煞孤星”的恶名,就足够她们害怕的了。 三任王妃大婚前暴死,总不能都是巧合吧? 谁肯舍了性命去嫁这样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皇子? 老皇帝萧禹把这些世家小姐们的反应看得清清楚楚,不免有些为难起来。 若说让他给其他皇子指婚,恐怕这些小姐们个个都会喜笑颜开。只是自己这个幼子,倒真是让他头疼了。 一个皇子身份尊贵,总不能给他指一个平民女子做妻。可这些世家勋贵的小姐们,看这样子,哪个肯嫁给他? 他若是强指了,人家父母怕是也会怨恨他的。他前面也曾给这个幼子指过三门亲事,不过那三任王妃还没嫁过去全都莫名其妙地死了,害得那几家的伤痛至今都难以痊愈。 人都是爹生娘养的,他就算身为皇上,也不能强逼着人家的女儿去送命啊! 他十分愧疚地看着萧腾,嘴唇张了张,却不知该如何说才好! 萧腾倒是无所谓地一笑,伸出一指定定地指向云暮雪,“儿臣就要她!” 因为云晨霜也靠着王氏站着,他这一指,让云晨霜惊叫出声,以为萧腾指的是她。 其他的世家小姐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王氏母女却狠狠地把心揪了起来。 “皇上,万万不可啊。”王氏赶忙跪到殿内中央,吓得面色焦黄,叩头苦求。 老皇帝也没看准萧腾指的倒是是云晨霜还是云暮雪,不过在常人眼里,就算是萧腾变成这副样子,作为一个皇子,也不会喜欢上云大傻子的。 他指的定是云晨霜无疑! 人人都这么想,包括太子萧然。 他愤怒地攥起了双拳,这个九残废非要和他死磕是不是?虽然云晨霜不过是父皇指给他的一个侧妃,但那也是他的女人。老九看上自己的女人,那就是故意羞辱他的。 “父皇,九弟这是居心叵测,想要儿臣这个太子颜面扫地啊!”萧然也出列,噗通又跪了下来。 他身上的衣衫还未换下,一股恶心的馊味儿让人忍不住想吐。 老皇帝萧禹为难地看了眼萧腾,“皇儿,咱们,换一个好不好?” 可萧腾却眨着一双迷惑不解的眸子摇头,“父皇,儿臣好不容易看上一个女子,为何要换?” 一听他这么说,云晨霜的小脸立时就白得像刮过的骨头一样。老天,这个残废怎么偏偏就看上了她?她可不想送命! “皇上,臣女是太子殿下的侧妃,您金口玉言亲赐的啊!”云晨霜泪眼模糊地扑倒在地上,跪在王氏身侧,吓得浑身发抖。 老皇帝萧禹顿时没辙了。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了? 他可怜巴巴地望着萧腾,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萧腾却“咦”了一声,不屑地冷哼出来,“谁说要娶你了?你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本王身份尊贵,怎么会看上你?” “啊?”云晨霜顿时风中凌乱了,正流得肆意的泪水也糊在了脸上。 萧腾却不肯放过任何人,一转头,对上王氏那张哭得妆容都花了的脸,“你不过是个爬姐夫床的贱妇罢了,云家,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本王看上的人,你还敢说不可?” 王氏被人揭了疮疤,一张脸羞得通红,当着这么多人,恨不得能找条地缝钻进去。 这么多年了,还没哪个人敢当着她的面无情地骂她,萧腾这是头一份。 她咬咬牙,暗暗记住了今天他对她的羞辱。 萧腾骂完了王氏,又奇怪地看着萧然,“太子乃未来的皇上,心胸怎能如此狭隘?本王虽然残了,可不至于连个王妃都没有,太子这般阻拦,是不是想看着本王断了后嗣才肯甘心?再说,本王娶妻,碍着太子何事?太子说本王居心叵测,有什么凭证?” 这一顿骂,让萧然和王氏母女三个人都愣了。 弄了半天,萧腾没有看上云晨霜。他们三个上赶着这是干嘛? 三人都尴尬起来,不知该说什么了。 只有躲在女眷中的云暮雪,心里憋笑憋得快要吐血。 这个萧腾,没想到嘴皮子这般利索,顷刻间,就把那三个渣男渣女给骂遍了,真是大快人心! 老皇帝萧禹此时也明白过来了,不确定看了眼云暮雪,问萧腾,“你看上了云大小姐?” 她虽然身份尊贵,到底是个傻子。他的皇儿,怎么会看上一个傻子? “父皇,儿臣自知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没有哪家闺秀愿意嫁给儿臣!只是儿臣想女人想得很辛苦,就算是个傻子,也是个女人不是?儿臣还请父皇成全!” 萧腾这番非常露骨的话,听得众女眷阵阵发笑:没想到这么个残废,也想女人了? 萧然却不屑地斜睨了一眼云暮雪,暗笑:估计老九也是逼急了,没人嫁给他,傻子也是好的。只是他那方面不知道还能不能让云大傻子变成女人? 老皇帝萧禹听了自己幼子这番话,先是一怔,接着就是满腹心酸:这个儿子,打小儿没了母亲,及至十五,就到了边关,至今也没尝过女人的滋味,怕是想女人想急了,才向他开口的吧? 也罢,傻子也是女人,就成全了老九吧。 他轻咳一声,瞪了一眼窃笑的女眷们,方才一本正经道,“云大小姐乃是云大将军和琅琊王家嫡女王氏之女,身份尊贵无比,堪配九皇子萧腾,着钦天监择吉日为九皇子完婚!” 这算是下了赐婚的圣旨了,萧腾暗暗地出了一口气,眼睛却瞥向了云暮雪。 云暮雪眼角余光早就感觉到了,却并未抬头看他。方才这家伙的那番话,虽然粗陋不堪,但云暮雪心知肚明,这厮是想让老皇帝心生愧疚,对他同情,才不得不出此下策的。 别人都笑话他,唯有她明白他的真心实意。 这样的一对,着实让众人心内都笑翻了。 云暮雪可以清清楚楚地听到自己身边的女眷在那儿低估,“傻子配残废,真是天生一对!” “这下可好,这两个人凑了一对,再也不用担心要嫁给‘鬼王’了。” 萧然和王氏母女也憋着笑爬起来,萧然上前一步,阴柔一笑,“为兄这番恭喜九皇弟了。” 其余几个皇子也纷纷上前,幸灾乐祸地笑着祝贺。 萧腾则神色平静地点点头,什么都不说。 王氏放下了一颗心,就去拉云暮雪,“雪儿,你可是正经的九王妃了,还不去谢恩?” 云暮雪被她拉来到中间,跪下行礼。 上头老皇帝萧禹忽然想看看这个云家的大小姐,吩咐道,“雪儿,抬起头来。” 云暮雪如今心事终于变成事实,也就没有必要再藏着掖着她那张清秀绝伦的小脸了,拢了把头发,她慢慢地抬起脸来。 却忽然听见上面龙椅上的男人惊呼一声,“……语烟!” ------题外话------ 先传,晚上再改错别字! 九十三章 感情的事儿 殿内的众人都有些发呆,不知为何皇上看了云暮雪的样子之后,怎么就脱口喊出“语烟”二字来? 只有坐在皇上右侧的皇后娘娘,在皇上脱口叫出这两个字之后,身子猛地一僵,笑容凝滞在了脸上。两手紧紧地捏着一条锦帕,极力地压抑着什么。 云暮雪有些不知所措,听皇上这意思,她和一个叫“语烟”的人长得甚像啊? 萧腾静默了一瞬,赶忙上前谢恩,“儿臣谢过父皇!” 老皇帝萧禹这才反应过来,盯着云暮雪的脸呆呆地出神,神色怔忡。 萧腾也不知道父皇想起了什么人,但父皇盯着云暮雪看的眼神,让他很是不喜。 这不是一种长辈看晚辈的眼神,而是一种男人看女人的眼神。 云暮雪是他的王妃,这辈子,只能他一个人能用这种眼神看着她! 男人强烈的占有欲,让萧腾对父皇的失态很是恼火。 他上前一把搀起云暮雪,淡淡道,“父皇,儿臣身子不适,先带着雪儿回府了。” 儿子这样生硬冷淡的样子,老皇帝萧禹自是察觉出来了。 他掩饰地笑了下,很是艰难地摆手,“去吧。” 见萧腾拉着云暮雪要一起退下,萧禹的面色变得青红不定,“雪儿还未嫁过去,还是得跟着她母亲的……” 言下之意,萧腾要走可以自己走,却不能带云暮雪一同走。 这话其实也算是名正言顺的,在这个古代社会,女子在家从父,出嫁才能从夫。 虽然云大将军远在边关,但云府也不是没有女主子,王氏可是云暮雪正经八百的母亲。 云暮雪待嫁之身,又是个傻子,自然要由王氏照料才是! 萧禹的话刚落,萧腾的身子就顿住了。殿内其他人的反应也很是精彩。 毕竟,能来皇宫内院的人,哪一个都是个人精,哪能看不出点儿端倪来? 萧然眼眸半眯,有些幸灾乐祸:看样子,父皇想要横刀夺爱了? 可怜老九想女人想的发慌,好不容易得了一个傻子,父皇却又看上了。 好戏眼看着就要上演了。 只是他一眼瞧见自己的母后那副隐忍着怒气的样子,心就跟着缩了缩,看来,这个叫“语烟”的,是父皇的心头爱了?不然,母后也不会这副吃醋的样子! 其他女眷和众位皇子们也各有所想,不过人人都看出点儿苗头来,一个个压抑不住兴奋地想要看这天家父子的好戏了。 老皇帝萧禹说完这番话,就定定地注视着自己的儿子萧腾。 虽然内心对这个儿子多有愧疚,可一想起语烟来,他就再也抑制不住自己满腹的柔情。 活了大半辈子,宫中也有这么多的嫔妃,论美貌,论才学,个顶个都是出挑的。 可没有哪个女子,能在他心里存留这么长久。 就算萧腾的母妃,也不过是过眼云烟! 只有语烟,生生地扎在了他的心里,让他这一辈子到死都忘不了。 如今眼争争看着这个年轻俏丽的语烟又站在他跟前,他怎么舍得放手? 这一辈子,他最后悔的就是当年没能得到语烟! 萧腾眼见着父皇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升腾上来。 他不去想父皇对那个语烟到底有种什么样的感情,但他知道,云暮雪是他的女人,也只能是他的。不管是萧然还是父皇,谁都不能染指! 定定地看着萧禹的眸子,萧腾扯开唇角淡然一笑,“父皇,您怎么忘了?云府的二小姐受了伤,王氏还得照顾自己的女儿,哪里有空儿去管雪儿?再说,云二小姐已是太子侧妃,王氏自然还得给女儿预备嫁妆!儿臣不过是替雪儿为母亲分忧罢了。” 不让他带走云暮雪,萧腾怎么会放心? 且云暮雪留在云府,他更怕王氏这个毒妇会想方设法害了她。 他们如今已经是御赐的夫妻,择日就要完婚了,何必怕这些蜚短流长? 萧腾说完,就坐在那儿静等着皇上示下。 老皇帝萧禹也不想放手,自是不想让云暮雪跟着萧腾走。 谁知道这一走会发生什么? 父子两个就这么大眼对小眼地对峙起来,殿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冷肃起来。 萧腾见父皇有些分不清轻重了,不得不提醒他一句,“父皇,雪儿已是御赐的腾王妃,儿臣身边也没个女子服侍,想带回府内让嬷嬷教教规矩!那王氏不过是个继母,忙云二小姐的婚事就够了,哪能分身管这些?” 话已至此,萧禹若是再拦着,就有横刀夺爱之嫌了。 当着这么多的儿子和众位女眷,当然还有皇后,萧禹还是拉回了几分理智,“皇儿既然对雪儿这般有心,父皇就放心了。也罢,既然要学规矩,那自然是宫里的嬷嬷最懂。朕一会儿就挑两个嬷嬷和伺候人送到你府上!” 这算是答应让萧腾带走云暮雪了。 不过挑选教规矩的嬷嬷和伺候的人,都是由后宫之主皇后承办,从来没听说过皇上竟然还插手这些琐事的。 可见,皇上对云暮雪上心了。 他右侧的皇后脸色变得很不好看,铁青着,双手绞着帕子,身子微微颤抖,语气十分不悦,“皇上,这是臣妾的分内之事!您身子刚好,不能操这么多的心!” 萧禹听了皇后带着些酸意的话,心中很是不快,但当着众人的面,他也不能驳回皇后的面子,于是勉强点头,“就依你所言!” 皇后点头答应了,又笑道,“然儿娶侧妃的事儿,臣妾责无旁贷,正好把腾儿的婚事一并操办了。” 她虽然怨气冲天,但也不能在众命妇和小辈们面前失了分寸,恰到好处地把萧然和云晨霜的事儿拎出来,听上去让人也就不去肆意揣测了。 萧腾对皇后淡淡地点了点头,算是谢过了。然后,转身就拉着云暮雪出了乾元殿。 老皇帝萧禹见酷似语烟的人也走了,顿时没了心劲儿,以身子不适为借口,连御花园里的御宴都没有去,就回了寝宫。 王青城和王青桐兄弟给皇上拜完寿就在外面候着,见萧腾拉着云暮雪的手出来,神情似乎很愉悦,两个人不由面面相觑了下。 殿内的事情他们还不了解,只知道云暮雪乃是御赐的太子妃,这会子却被小叔子腾王给牵着手,王青桐顿时就受不了了。 他心里气得跟住进了一只蛤蟆似的,胸脯子剧烈地起伏着,上前就去拉云暮雪,一手指着萧腾的鼻端就骂着,“萧瘸子,你想干什么?雪儿的手也是你想拉就拉的吗?” 云暮雪无奈地咧嘴笑笑,这个表哥,性子还真是直率,在宫里也敢公然骂一个皇子,胆子也忒大了些。 好在这四周没有什么宫人,还真是庆幸。 “该放手的是你!”萧腾不为所动,只冷冷勾唇,“告诉你个好消息,雪儿现在可是本王的王妃了,过几日,我们就要成亲了。” 他语气里满是压抑不住的兴奋,让人听了不得不相信。 这个消息不啻于平地惊雷,惊得王青城和王青桐都那站在那儿愣住了,如泥雕木塑一样。 “你……你说什么?”惊讶最甚的莫过于王青桐了,他对雪儿也是一片真心,这话真是让他的魂魄都要没了,真是不敢相信,萧腾竟能让萧然退了婚,把云暮雪变成他的王妃? 他当时不在殿内,哪里知道这里头云暮雪的功劳也不可埋没呢。 要不是云暮雪那一吐,萧然也不会下了决心要退婚。 萧然不退婚,萧腾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利利索索地让皇上给指了婚。 反正这事儿,是萧腾和云暮雪共同努力的结果。 只不过王青桐不这么认为,云暮雪是他嫡亲的表妹,他自然不会怪罪于她,只以为这一切都是萧腾一手操纵的。 他除了惊讶这桩婚事,更惊讶的是萧腾是怎么做到的。 不过眼下他是没心思考虑这些事情了,他想的最多的就是怎么让云暮雪回到他身边。 任何对云暮雪有企图的男人,他都不放心。 先前的太子萧然,他瞧不上眼。如今的这个萧瘸子,他更是不喜欢。 一天到晚总是带张面具,神秘兮兮的不说,还不知道这人到底是美是丑,怎能让他放心? 雪儿,怎么能答应嫁给他? 或者,是这个萧瘸子耍了什么花招,威胁了雪儿? 心念电转,王青桐毫不客气地欺身上前,阴森森地问道,“萧瘸子,说,你是不是对雪儿做了什么?告诉你,我们琅琊王家的人可不怕你!” 萧腾只觉得好笑不已,这个雪儿的表哥,真是率真得要命。凭什么这么以为? 他萧腾是那种欺负一个弱女子的人吗? “随你怎么认为,本王只要雪儿就好!”他冷哼一声,牵起云暮雪的手就要走。 今儿高兴,他想快点儿回府,好和云暮雪庆贺一番,才不想在这儿和王青桐浪费唇舌! 只是王青桐哪里肯放过他? 他伸出双臂拦住了他们,指着云暮雪,几乎是哀求了,“雪儿,你说,他是不是威胁了你?” 见云暮雪抿唇不语,王青桐急了,忘情地上前拉着云暮雪的另一只手,“雪儿,你告诉我,只要你不愿意,表哥说什么也要把你带走。琅琊王家可不怕他们萧家人!” 云暮雪知道,琅琊王家乃千年望族,底蕴哪是才刚建国几十年的萧家可比的? 这也是萧家对王家礼遇有加的原因。 只是她从没想过要借琅琊王家的势,她和萧腾你情我愿,何来威胁一说? 王青桐不是不清楚,他是因为爱慕自己不得,才会产生这种心理。 人有时候不是不明白,是不想明白。 王青桐就是这样! “二哥,在我眼里,你就是我的亲哥哥,雪儿从未有过非分之想!” 虽然不想伤了王青桐,但云暮雪知道,一旦她和萧腾在一起,一定会伤了他。 与其让他一直心知肚明地装糊涂,不如挑明了让他知道。 长痛不如短痛。 她不敢看王青桐的脸色,说完就垂下了头,心里很是愧疚。 但是感情这种事,勉强不得。王青桐再好,也不是她的菜。萧腾再差,她就是喜欢上了,怎么办? 王青桐的身子似乎微微地抖了一下,可旋即又站得笔直,即使脸色白得像金纸一样,他依然不让自己失态。 正是情窦初开的少年郎,乍一听闻自己的心上人要和别的男人成亲,这种打击可想而知有多激烈。 但王青桐到底是琅琊王家的子弟,虽然遭受了沉重的打击,也没有像常人那样,伤心痛苦难过都放在面上。 “雪儿,他到底有什么好?”王青桐紧紧地盯着云暮雪,一双眸子赤红一片。 他极力压着自己的声音,让自己不至于哽咽出来。 以前,王青桐只要一提起萧腾就一口一个“萧瘸子”,但这时候却没有这么叫,云暮雪内心还是欣慰的。 这个表哥,分得清轻重。 “他的好,只有我才看得见!”云暮雪抬起头来,那张清丽绝伦的小脸上满是坚毅,“二哥,你也很好,只是还没有碰到喜欢你的女子罢了!” 世上的好男人多的是,她云暮雪只要萧腾一个人就足矣。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二哥,你明白了吗?”云暮雪对着王青桐露出粲然一笑。 萧腾紧了紧她的手,掌心里的温暖传到云暮雪的手掌上,让她立马安心了。 “好,既然是你选择的,表哥不再拦着。”王青桐看着他们十指相扣的样子,心里在滴血,却不得不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微笑来,“若是将来有一日,他待你不好了,你记得到琅琊王家去找二哥!” 云暮雪眼眶润湿,知道这个表哥说的都是真心话,她用力地点点头,“二哥放心,他要是敢对我不好,我就离家出走,去找二哥!” 王青桐别过脸去,生怕自己把持不住,“好了,你们走吧。我们也该回琅琊了。” 王青城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自己这个嫡亲的弟弟一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 他赶紧拉着王青桐告辞,“雪儿,腾王,你们保重。等来日大婚时,定要给我们送张帖子!” 说完,他拽着王青桐匆匆地走了。 云暮雪叹息一声,心里很不好受。 萧腾摩挲着她的手,轻笑,“说出来就好了,也省的他再打你的主意。感情的事儿来不得半分勉强!” 正是这样,云暮雪才要挑明了说清楚的。 两个人对视一眼,慢慢地出了宫。 今儿,萧腾带着她去了别院。 皇上说过要送教引嬷嬷去腾王府,萧腾不想让云暮雪这么快就受拘束。 两个人才刚进了别院的门,忽然斜刺里就冒出一个人来,大喊了一声,“阿腾,你真的要娶了这傻子?” 这人不仅嗓门洪亮,说话还特没有礼貌。 什么叫“真的要娶了这傻子?” 她可不傻! 云暮雪怒火中烧,怒目圆睁,定睛看去,就见一个身穿一身银白铠甲的年轻男子,从一边的小道上窜了过来。 只见他面如冠玉,眉若刀裁,鼻梁高挺,红唇勾人。 单那一双桃花眼,就不知道能迷死多少女人,可见,也是个人物! 他脸上挂着吊儿郎当的笑,用那双勾死人不偿命的桃花眼上上下下打量着云暮雪,好像在看怪物一般。 云暮雪很不高兴,萧腾什么时候有这种不正经的朋友了? 这样的人,怎么会随意出入他的别院,还敢在他面前大惊小怪? 要知道,萧腾可是素有“鬼王”称号的。 那人目光中透出一股赤、裸、裸的不屑,终于把云暮雪从上到下看了个仔仔细细,方才轻嗤一声,“阿腾,就算你想女人想疯了,也不能让一个傻子做王妃啊?只要和兄弟我说一声,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什么样的女人给你找不来,何必非要这般委屈自己?” 他没容萧腾开口,叽里呱啦就嚷嚷了一通,摸了摸鼻子,他又斜睨了云暮雪一眼,“这云大小姐傻归傻,长得倒挺美,要不是傻了,啧啧,小爷也会被她迷上的!” 他说得正得意,冷不防手背上被什么东西给扎了一下,疼得他“哎呀”惊叫一声,急急后退两步,见鬼一样瞪着云暮雪,“你……你不傻?” “你才傻,你们家祖宗八辈都傻!”云暮雪双手叉腰,骂得气定神闲。 “萧朔,叫王嫂!”萧腾好脾气地看着一副大马金刀的云暮雪,沉声喝命着萧朔。 原来这不着调的男人就是萧朔——恒王庶子? 怪不得呢? 京中早就有传,大齐帝都有两大奇葩还有一大奇人。 两大奇葩就是“鬼王爷”萧腾和“傻子”云暮雪。 一大奇人说的就是恒王府庶子萧朔,这小子打小儿就是个不服管教的性子,其母乃是恒王府一个卑贱的丫头,不知怎么被恒王给看上了,发生了“一夜情”。没想到一次就珠胎暗结,生下了萧朔。 谁知多年无出的恒王妃容不下这个丫头,就把她送到了庄子上,把萧朔放在自己身边养着。 后来,听说那丫头暴病而死,萧朔就成了没娘的孩子。 恒王妃对萧朔甚好,要什么给什么,纵惯的无法无天。 京中盛传萧朔这是修了八辈子的福了。 后来恒王妃生了自己的嫡子,却管教甚严。 萧朔就这么嚣张跋扈地长大,一直是京中有名的纨绔子弟。拈花惹草,招狗逗猫,无所不为。直到有一天遇到了十五岁的萧腾。 那时的萧腾,母妃已死,孤身一人前往军营效力,不知怎么被萧朔给碰上了。 也不知为了什么,两人打了一架。萧朔被萧腾揍得鼻青脸肿,浑身是伤。 本以为这两个人定会结下大仇,谁料后来两人竟然一起到了边关,若干年后,两人又一起回到了京城。 至于他们之间的关系,谁都猜不透。 有人说两人之间是断袖,还有人说他们两个一拍即合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只有他俩,才明白自己到底什么关系! 被萧腾喝命着叫“王嫂”,萧朔很不情愿,却在对上萧腾那双广漠寒凉的眸子后,他赶紧乖乖地喊了声“王嫂”! 云暮雪却没好气地冷哼一声,别过脸去,并不答应。 萧朔面色一变,就要发作,可刚一抬手,就觉得自己整个右臂都麻了。 他顿时惊慌起来,死盯着云暮雪,低吼,“你给我下了什么毒?” 云暮雪得意地晃了晃右手上萧腾送她的祖母绿戒指,笑得欢畅,“这可是你的阿腾送我的哟。听说只要一点儿,非死即伤。且……” 她故意拉长了声音,吊萧朔的胃口,“听说还没解药,所以,三日内,你必身亡无疑。” “什么?没有解药?”眼看着自己的掌心慢慢地变黑,萧朔一阵心慌。 “阿腾,她骗我的对不对?这戒指是你的,你有解药是不是?” 萧朔哭丧着一张脸,感受着体内传来钻心的痛楚,他终是害怕起来,紧紧地盯着萧腾,生怕这厮真的没有解药。 “解药自是没有的,只能等着这条胳膊废了。” 萧腾一向说话算话,那些部属没有一个敢不听他的。如今他这么一本正经地说出来,当真快要把萧朔给吓死了。 “阿腾,你真的没有?”他不死心地问着萧腾,暗含着一丝希望。 既然是萧腾送给她的,萧腾自己该有解药才是。 他这是故意吓唬他的吧? 萧朔嬉皮笑脸缠上了萧腾,“阿腾,怪我嘴碎好不好?早知道你这么宝贝云大……呃小姐,我就不说了。嘿嘿……你没有解药,那给我问王嫂要两颗好不好?” 他笑得甚是没有诚意,拿胳膊肘子戳了戳萧腾,他就呲牙咧嘴地看着云暮雪,“王嫂,是我不好,不该那般冲撞你!” 云暮雪却看也不看他一眼,只管推了萧腾的椅子把他带走! “王嫂,交给小弟来吧。”萧朔殷勤得就跟太阳打西边出来一样。 他光想让云暮雪饶过他,原谅他的粗鲁不堪,可云暮雪压根儿连正眼都不看他一眼,让他碰了一鼻子灰! ------题外话------ 先看着,晚上改错字。 九十四章 夫妻店 他先前那嚣张跋扈的气焰全没了,一路皱着眉头苦求着云暮雪,那双勾人的桃花眼就差没有挤出几滴眼泪了。 “王嫂,好王嫂,给我把毒解了吧?不然,我这条胳膊可就真废了。” 他恨不得把自己刚才说过的话全咽回去,可这哪里由得了他呢? 他现在算是看出来了,萧腾这个家伙已经被云大傻子给迷住了,简直就是重色轻友,全然不管不问他这个铁哥们儿了。 求了半日云暮雪都没有结果,他只能哭丧着脸向萧腾使劲,“阿腾,我没有功劳还有苦劳,要是这条胳膊废了,还怎么给你练兵?就拿那晚上来说,要不是我,你以为你能顺利混进皇宫?要不是王嫂治好了皇上的病,你们能顺利被赐婚?” 这厮也是个爱唠叨的,啰哩啰嗦把这几日的功劳先给搬出来,无非就是让萧腾不要过河拆桥~! 萧腾哪里不明白,凉凉的眼神盯了他足有移时,方才勾了勾唇,“本王不是不记得你的那些功劳,只是本王真的没有解药,爱莫能助啊。” “啊?”萧朔哀嚎一声,“可着我说了这半天都是白费嘴皮子啊?阿腾,你这也太无情了吧?” 萧腾只是冷笑摇头,“别在我这儿耍贫嘴,本王救不了你!” 言下之意,还得让他求云暮雪。 萧朔也是个眼皮子乖觉的家伙,听话听音,他立即听出了个中端倪。 朝萧腾飞了个能电死人的媚眼,他无奈地又绕到云暮雪身边,躬身作揖,“王嫂,小弟不该多嘴多舌,王嫂大人有大量,看在阿腾哥的面儿上,给小弟把毒给解了吧?” 其实这厮和她无仇无怨的,她没打算给他下毒的。只是这厮的嘴巴太臭,她才不得不给他个教训。 如今见萧腾发话,这厮又摆出这么一副俯首帖耳的样子,心早就软下来。 瞥一眼这厮已经黑了一半的胳膊,云暮雪慢悠悠说出个方子来。 萧朔如蒙大赦般赶紧退了出去,估计抓药煎药去了。 望着那个极速离开的背影,萧腾唇角勾了勾,“你可真行,三言两语就把这么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猴子给收拾了。” 云暮雪也嗤嗤发笑,摇晃着萧腾的肩笑,“你给我说说,你是怎么和他成为铁哥们儿的?” 方才萧朔可是说了,他们能顺利入宫给老皇帝治病,这里头也有他的功劳。也就是说,当晚西山大营里的动静是萧朔折腾出来的。也不知这厮是怎么弄的,愣是耽搁了太子大半夜? 萧腾如今不过是个没有实权的闲散皇子,身子又残了,多少人都是不屑于和他结交的,没想到萧朔对萧腾竟然这么死心塌地。 这份过命的交情,内里定有些说道的。 今儿萧腾心情大好,是以云暮雪让他说说往事,他也不藏着掖着就打开了个话匣子。 当年的恒王庶子萧朔可是京中人见人怕的小纨绔,虽然他生母出身卑贱,但他由恒王妃养在身边,恒王妃什么都由着惯着他,就养成了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萧朔一直以为恒王妃待他极好,所以做什么事儿都肆无忌惮,直到十三岁那年,恒王妃生下了自己的嫡子。 恒王一生只有两个儿子,一个就是庶长子萧朔,另一个就是恒王妃所生的嫡长子。 恒王妃有了自己的儿子之后,待萧朔就不如从前了。只是一旦养成了跋扈的性子,就很难改过来。 萧朔还是京中那个无人不怕的小霸王。小小的少年虽然也觉察出恒王妃对他的冷淡来,但他以为那是因为自己有了小弟弟的缘故,所以并没有多想。 有一日,他在外头闲逛着,不知怎么就碰上了正巧出宫的萧腾。彼时的萧腾,生母已死,在宫中被皇后和太子排挤,度日如年。所以心气儿也很是不顺。 那时候的萧腾,面容已经渐渐长开,姿容艳绝,郎若明珠,玉树临风。 萧朔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就见不得比他还要俊逸潇洒的少年郎,于是找了个由头就带了几个哥们儿想把萧腾给揍一顿。 谁料他没揍到萧腾,反倒让萧腾把他们一行五六个人个个给揍得鼻青脸肿的,差点儿没有法子出去见人。 当时,萧朔心里很不服气,已经和萧腾结下了仇怨。 后来的一件事儿,把他对萧腾的怨恨彻底化解了。 那是他十三岁的一个冬日,他那嫡亲的幼弟恰好抓周,那一日,恒王府来了很多的贵客,其中萧腾也在里头。 他和萧腾各自看不对眼,彼此见了跟斗鸡一样。 可是,抓周礼进行到一般,恒王幼子不知为为何嚎哭了起来,且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恒王妃急了,忙把孩子抱回屋里,细细地哄着。可任凭怎么哄,孩子就是不好。 恒王也急了,忙让人请了太医过来。 太医把过脉,也没什么症候。 可孩子还是哭闹不已,恒王夫妇正愁眉不展的时候,乳母忽然想到了什么,嘀咕了一句,“莫不是身上有什么东西让小世子不舒坦了?” 于是恒王妃赶紧给孩子脱了衣裳到处查看,这一看不要紧,果然发现了端倪。 原来,小世子的鞋子里扎了一根细细的银针,这根银针已经把小世子的脚心给扎出血来了,这么小的孩子,能不哭闹吗? 恒王当时就气懵了,没想到在自己的王府,还有人敢这么大胆,对一个刚满周岁的孩子下毒手。 就在当日,他命人彻查此事。 结果,有两个丫头众口一词咬住了萧朔,说除了恒王妃,当日只有他这个大哥抱过孩子。 因为他平日里顽劣不堪,又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何况还有人证,恒王就信了,把他打了一顿板子逐出家门。 萧朔一身是伤,满心凄凉地被赶出恒王府,没人管没人问。小小的少年这时才知道自己其实一无所有。 往日里恒王妃把他骄纵地无法无天,文不成武不就。如今被赶出来,天寒地冻的,连口热水都没有。萧朔身上的伤也开始恶化,人躺在破庙里,发起了高烧,就等死了。 后来,是萧腾悄悄地找来大夫给他治伤,给他送来热乎乎的饭菜,这才保住一命。 再后来,萧朔身子恢复之后,曾问过萧腾,两个人打过架,结下了仇怨,他为何要救他? 萧腾却轻飘飘地来了一句,因为不想看到他蠢死! 虽然话不中听,但萧朔总算是明白过来,这么多年,恒王妃把他养在身边,其实就是想把他养歪了,最后又不惜用自己儿子做诱饵,把他给赶出恒王府。 萧朔顿觉凄凉,为自己十几年的荒诞感到愧疚,也对恒王夫妇心生寒意,是以,在这年年底,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夜,随着萧腾一起去了边关。 两个人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自此后,萧腾成为威震天下的“战神”,而萧朔,也成为他的左膀右臂。 后来,萧腾身残发白,可萧朔依然不离不弃。只不过外人没人知道他们两个之间的交情,所以,西山大营的动静,萧腾交给萧朔去做,才没有引起太子萧然的怀疑。 听完了他们两个之间的故事,云暮雪甚是感慨,“你们这也算是发小了。” 萧腾不懂什么是“发小”,不由凝眸问她,“何意?” 云暮雪皱眉想了想,忽然笑了,“就是青梅竹马!” 萧腾一下子愣住了,青梅竹马不是指男女吗?他们两个大男人也能算? ………… 就这么闲聊着,天色就暗了下来,云暮雪的肚子也跟着咕噜噜叫起来。 在宫里,勾心斗角,剑拔弩张,连御宴都没顾得上吃。一回到别院,又被萧朔这家伙给纠缠了一番,她这个时候也着实饿透了。 “你先在这儿看会儿书,我去厨房做点儿饭菜来。”云暮雪轻声和萧腾说着,细心地为他膝头搭了一块毛毯,就要出去。 可她的衣袖却被萧腾给扯住了,“做饭自有下人,你陪我坐一会儿。” 云暮雪知道他舍不得自己离开,不过她今晚决定做一个拿手的,不仅仅是为了自己吃,还想让萧腾尝尝鲜。 “我今儿想出一道很好吃的菜,想试试……”她迟疑着。 萧腾眸光一亮,顿时就笑了,“要不,咱们一起去?我给你烧火去!” 这个主意不错! 不过,他堂堂皇子,会烧火吗? 云暮雪当即就答应下来,推着萧腾到了厨房里。 厨房里各色菜蔬肉食俱全,里头有两个小厮在那儿忙活着。 一见萧腾和云暮雪进来,两人赶紧起身行礼。 萧腾摆手命他们出去,自己则坐在了灶台前。 云暮雪算是看出来了,不管是城外的山庄,还是此处的别院,里头的下人都是男子,连个丫头都看不见。 “你这府上怎么尽是些男人,不见女人的影子?”她甚是纳闷。 寻常皇子府邸,那些绝色的丫鬟不随处可见吗?怎么他这里就这么特殊? “要女子做什么?一个个矫情地要死,心如蛇蝎,哪里如男子做事利索?” 云暮雪被噎得张口结舌,愣是说不出话来。 这厮,听谁说的女子都矫情,心如蛇蝎? 她也是女子好不好? 像是发现自己的口误,萧腾赶忙赔笑,“我说的是他们,不是你!” 云暮雪瞪了他一眼,开始挑拣起菜蔬来。 萧腾则躬身掏出火折子生火,把个灶膛烧得旺了起来。 两个人正忙碌着,门口忽然有人戏谑地叫了一声,“哟,这是要开夫妻店哪!” ------题外话------ 先看着,晚上还有一更! 九十五章 金龟婿 “怎么?眼馋了?”萧腾冷冷地瞥他一眼,拿一根木棍拨一拨灶膛里的柴禾。 萧朔邪肆地吹了声口哨,晃着身子走了进来,尊在灶膛前看萧腾烧火,“没想到,咱们高冷清贵的‘战神’九王爷竟然也干这样的活儿。” 萧腾不理他,专注地烧着火,锅里的水已经沸腾起来。 “呀嗬,看不出,你这位‘战神’王爷烧得还挺在行啊!”萧朔啧啧赞叹着,眉飞色舞的样子很欠扁,“阿腾,你这都什么时候学的,我怎么不知道?” “你成日就知道花天酒地,哪里会知道?”萧腾没好气地捣了捣灶膛里的柴禾,从里头窜出一股黑烟来,直扑正兀自听得入神的萧朔。 “咳咳……”萧朔被呛得猛地往后退了一步,抹了一把脸,很是不满地指着萧腾,“我看你就是成心的是不是?” 此时他脸上被烟熏得黑乎乎的,又叉着腰指着萧腾,一脸委屈不忿的样子,活似一个撒泼的妇人。 云暮雪看得忍不住“噗嗤”一笑,慢悠悠道,“大哥,你这脸可真赶上花猫了。” 话音未落,萧朔就“嗖”地窜了出去,一边跑着还一边大喊,“啊啊……我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芝兰玉树的形象啊……” 萧腾无声地勾了勾唇,笑道,“这家伙,什么时候都忘不了自己的脸!” 云暮雪笑着点头,别有深意地盯了他的面具一眼,状似苦恼地抱怨,“你不也没忘了自己的脸?什么时候都戴着一张面具,连我都不知道你的真面目!” 正在烧火的萧腾听了云暮雪的话,不由苦笑了下,抬头凝视着云暮雪,半天才问,“雪儿,你很在意我的脸吗?” “当然,我以前不是说过,找夫婿一要倾国倾城,二要富可敌国……,四个条件缺一不可。如今是否富可敌国我不知道,倾国倾城只有半边,总得满足我其中一条吧?” 云暮雪不满地嘟嘴,“哪有自己的娘子不认识自己的夫君的?” “可是……我怕吓着你!”萧腾搓了搓手,似乎很是为难的样子。 “你的意思,你另一半脸很恐怖?”他这话的意思,是另一半脸肯定很丑陋喽? “是,两年前的大火,留下了几道疤……” 萧腾越说声音越轻,眼神有些淡淡的忧虑,却一闪而过,快得云暮雪都没看见。 “哎,也不知道那疤痕还能不能去掉?”云暮雪叹一口气,神情有些低落。 不过旋即她又双眼亮晶晶地盯着萧腾,笑得有些怪异,“再难看你也不能总戴着面具啊?如果咱俩成亲了,比如晚上睡觉时……” 她虽是个现代穿越妹子,但这种事情还是不好直白地说出来的,看着萧腾兴味地挑了挑眉,她忙住了嘴,耳朵已经红透了,忙转过脸去清洗挑选好的菜蔬了。 “晚上睡觉时做什么?”萧腾却不放过这个调、戏小娇妻的大好时机,这可是她主动惹上他的,不是他先提出来的好不好? 云暮雪的脸已经红到了耳根上,可萧腾却紧追不放,“雪儿你倒是说来给为夫听听,晚上睡觉到底要做什么?” 云暮雪怎能听不出来这厮就是故意的? 自己不小心落下了话柄,他就捡着不松手了。 咬咬牙,她就豁了出去。比脸皮厚,她不信她这个现代穿越人士扛不过他? “自然是晚上睡觉亲个嘴,有张面具碍事喽。”她红着一张快要滴出血来的脸,巧笑倩兮地转过身来,咬牙切齿地笑道。 萧腾没想到这丫头竟然这么豁得出去,一下子就愣住了。 饶是他一个堂堂顶天立地的男儿,也没听过这么直白露骨的话。 他面具后的脸腾地一下烧了起来,一颗心更是砰砰剧烈跳个不停。 这小女子竟然如此放得开,真是让他惊讶无比,不过,这样的她,他真的好喜欢! 干咳了一声,萧腾掩饰住内心的慌乱,语气柔得快要滴出水来,“既然娘子这么想要,咳咳,为夫就尽量满足你,可好?” 这话说得好似她想强上了他一样! 云暮雪不屑地翻了个白眼,不爱搭理他,“你不是说你怕吓着我吗?到时候你要怎么摘掉面具?” “咳咳……”萧腾不防这丫头揪住他的话柄就不放了,很是尴尬地挠了挠头发,“那个……咱们洞房时,不点灯可好?” 他殷切地望着云暮雪,可怜巴巴地建议着。 正清洗着菜蔬的云暮雪忽然有种狂笑的冲动,他们两个人在厨房里,不谈论吃的喝的,怎么竟然说到这闺房私事上来了? 这算什么? 俏脸红得无处可藏,她转过身去,冷嗤一声,“美得你!” ………… 晚饭端上来,却是最美味最简单的涮火锅。 不知道古人吃过这些没有,反正云暮雪用的是山鸡、干果、蘑菇、大骨头熬出来的高汤,下锅的菜蔬足足配了二十多样。 高汤锅下燃着烧过的木炭,无烟无味,甚是干净。 锅盖一掀开,萧腾屋里的门就被人给大力推开了,萧朔嗅着鼻子眼冒金光地冲了过来,“哇,阿腾,你这煮的什么好东西?我老远就闻到香气了。” 看着他急慌慌的馋猫样子,云暮雪不客气地打掉他伸过来的爪子,白了他一眼,“你属狗的,鼻子这么灵?” 本想借着赐婚的由头好好过个二人世界的,如今可倒好,愣是插进了这么一个不识数的家伙! “哎呀,王嫂,你可真神了,你怎么知道我属狗的?”萧朔毫不客气地坐在萧腾对面,就去拿勺子舀汤。 云暮雪:“……” 她又不是神仙,哪里能掐会算?不过是随口说的,谁知竟然中了。 她一把夺过萧朔手里的勺子,藏到了背后,瞪着这厮劈头盖脸地数落起来,“吃要有个吃的样子,不然我可毫不客气地把你赶出去!” 萧朔为了美食,只能老老实实地认了。 云暮雪这才把自己调制的各种蘸料拔到各人面前的小碟子里,等着锅里的高汤泛起了水花,就把那些洗干净的菜蔬一一地放了进去。 萧腾很感兴趣地看着她的小手在雾气蒸腾的锅上忙活着,眸中似有了醉意一样。 半日,等云暮雪坐下来,他方问道,“这种吃法有什么名堂?” 云暮雪得意地瞥他一眼,心想这可是现代的火锅,这古代的土老帽哪里知道? 于是她刻意清了下嗓子,带着点儿兴奋细细地讲解起来,“这种吃法名叫‘火锅’,顾名思义,上面有锅,下面有火。用高汤做底料,配以各种菜蔬,蘸上调料,冬日吃着,又热乎又有趣儿,特别适合亲戚朋友组团吃……” 萧腾听得很是仔细,不知道“组团”何意,很是虚心地请教。 云暮雪望着这个一脸虔诚好学的古代土老帽,心里那是说不出的满足。 扬了扬下巴,她懒洋洋地给这个虚心求教的学子解释着,“组团嘛,就是好几个人聚在一起……” 萧腾听明白了,受教地点点头,忽然自言自语起来,“迎风酒楼可以试一试……” 云暮雪愣了下神,“迎风酒楼”她一点儿都不陌生啊!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她穿越过来的时候,就是从迎风酒楼的湖里被这厮给钓上来的吧? 等等,不对,他说“迎风酒楼可以试一试”什么意思? 难道迎风酒楼是他的产业? 她狐疑地盯一眼萧腾,笑得不怀好意,“你给我老实交代,京里有多少门面生意?这迎风酒楼的东家是不是你?” 要知道,迎风酒楼可是在京中一处极好的地段上建起来的,生意兴隆,客来客往,日赚斗金都不成问题。 萧朔还没等萧腾张嘴,就抢着讨好云暮雪,“王嫂,阿腾竟然没跟你交底?” 对面萧腾投来刀子样的目光,萧朔不怕死地缩了缩脖子,继续说下去,“那迎风酒楼正是阿腾的产业,像这样的铺子,京里少说有十家八家的,此外,粮铺、绸缎铺子、古董铺子、当铺,那是应有尽有啊!” 他掰着手指一一数来,听得云暮雪那是一愣一愣的:这厮,年纪不大,都是什么时候置办下的? 难不成,她提的那个条件“富可敌国”,萧腾还真能对上号? 妈呀,她也只不过随口一说而已,谁知不知不觉中,就钓了个金龟婿啊! 正感叹着,萧腾忽然伸过一只手握住了她的小手,贴在她耳边小声笑道,“等吃了饭,我给你看样东西……” 云暮雪听得一颗小心脏砰砰直跳:这家伙,是不是有什么稀世珍宝给她看? 乖乖不得了,她云暮雪这下子可真是大发了。 这些东西成了亲之后可都是夫妻共有财产了,到时候,少说她也得分一半啊。 这一顿饭,两个男人吃得津津有味,不停夸赞。但云暮雪这个主创人却有些心不在焉。她只要一想到等会儿萧腾给她看的东西,禁不住就心潮澎湃起来。 说云暮雪不爱财,那还真是太不了解她了。 说实在的,她比谁都爱财。只不过“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云暮雪为了钱,胆大包天地揭了皇榜进宫,可那万两黄金也没到手。 凭着她的医术,她相信在这古代倒也饿不死。但要想过上富足平安的日子,还是达不到的。 所以,一听萧朔说萧腾在京中有这么多的产业,她的一颗心就再也平静不下来了。 嫁给萧腾,分他的财,这也算是取之有道了吧? 九十六章 捡到宝 吃过晚饭,萧腾就拉着云暮雪的手去了书房。萧朔还要跟着,却被萧腾给撵了出去。 萧朔捂着差点儿没有撞在门板上的鼻子,忿忿不平起来,“阿腾,你重色轻友,竟连我也往外撵?你可听过那句话?” 他隔着门板在外头大声嚷嚷着,里头的萧腾和云暮雪相视一笑,不由问他,“什么话?” 萧朔搓了把下巴,不怀好意地笑了,“阿腾,‘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你,不陌生吧?” 萧腾挑了挑眉,目光如刀,盯着门板外。 云暮雪站在一边,看得清清楚楚,萧腾显然很不赞同萧朔的话。 她冷冷一笑,高声道,“那也要看什么样的衣服!姐这种衣服可是你穿不起的大牌!” 外头忽然没了动静,云暮雪倒是怔愣了下,萧朔这就被她给打哑了? 那小子这么不禁玩? “就……这么走了?”她悄声问萧腾,“不至于吧?” “走就走吧,省得碍事。”萧腾淡淡地笑着,忽然一把把云暮雪给抱到怀里,纳闷地问,“‘大牌’何意?” 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个小女人嘴里总是冒出些稀奇古怪的词儿,他听也听不懂。 他好歹也贵为皇子,虽然这几年在府里闲散着,不过那也是表面上的。大齐全国各地,哪儿没有他的生意? 他的属下遍布全国各地,每日里来往的书信都有几十封,比起皇上的日理万机来,也差不到哪儿,按说还没有他没听过的词儿呀? 可偏偏云暮雪说出的话,他愣是闻所未闻。 云暮雪被他那呆萌的眼神给逗乐了,这厮,也有这么无奈地时候。 她要怎么跟他说?难道说她来自未来的时代,只不过是一缕孤魂吗? 那他会不会吓死? 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的冲动给压下去了。 等哪一天觉得可以了,再告诉他吧。 “大牌嘛,就是很贵很贵的衣服。打个比方吧,就像是皇子里的佼佼者,比如你这样的。” 是个男人都喜欢得到自己心爱女子的认可,萧腾也不例外。 听云暮雪这么毫不留情地夸赞他,他顿时就乐了。 “吧唧”一声,云暮雪那嫩滑的脸上就落下了一个轻吻。 正笑着的云暮雪倏地扭过头,杏目圆睁,“胆儿肥了你?” 萧腾嬉皮笑脸起来,还想再亲,却被云暮雪伸出手给挡住了,“别,你那面具碍事!” 萧腾,“……” “等到洞房花烛夜,不会让你失望的!”他忽地冒出这么一句,让云暮雪那张皮还颇厚的脸涨红了。 啥意思,这家伙? 是到时候让她见真面目,还是那方面让她满意?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她恨恨地白了他一眼就,就想从他怀里挣开。 她怎么从来都不知道他有腹黑邪魅的一面? 传闻中那个高冷吓人的“鬼王爷”呢? “别,我给你看样东西。”萧腾紧紧地箍着她的腰身,顺手拉开了书案上的一个暗屉,取出一个红木镶金的匣子来。 上面又把小铜锁,萧腾在腰间摸索出一把钥匙,打开铜锁,把那红匣子捧到了云暮雪面前,“看看?” “这是什么?”云暮雪猜测着,难道是什么名贵的首饰或者金银珠宝? 她兴致盎然地打开了匣子,入眼的是满满的一下子有些泛黄的纸张。 探手拿出一张看了看,乃是京中一家绸缎铺子的地契。 又翻开了几张,都是些铺子的房契地契。 放眼看去,云暮雪估算了下,这个不大的红木匣子里,差不多得有上百张的房契地契。 这么说,萧腾有上百家的商铺? 这还得了? 难不成她真的撒网网到了一只金龟婿? 天,这可够她吃三辈子都花不完的了。 双手紧紧地抱着那个红木匣子,一脸陶醉的云暮雪恨不得把这些全收到自己屋里去。 只是萧腾接下来的一句话,差点儿惊掉了她的下巴颏子,“这些光是京中的,其他全国各地的足有十几个这样的匣子……” “咳咳……你……你说你还有十几个这样的匣子?”云暮雪很不淡定地扭过头来,紧盯着他的眼睛急急问道。 “嗯,娘子别急,这些,都归你!”看着心爱女人眼中闪烁的点点金光,萧腾还是满足。 “呃,这个嘛……当然可以!”云暮雪不大好意思的挠了挠发,双手抱紧了匣子,心情十分大好,“这可是你说的哦,不许反悔!” “嗯,不反悔!”萧腾索性从腰间掏出一串钥匙,放在云暮雪手上,“从今儿开始,我的所有身家全都交给你!” “好嘞!”云暮雪毫不客气地一把捞过钥匙,就塞进自己的袖袋内。 今儿的收获真是忒大了,她真的从来没想过啊。 她是看重钱,这年头,没钱是万万不能的。但她从未想过萧腾会有这么多钱,这,这简直就是富可敌国了。 “为夫,达到娘子择婿的几条了?”萧腾捏了捏她挺翘的小鼻子,望着那张一脸兴奋的小脸,戏谑地问道。 “这个嘛,目前达到一条半了。” “哦?怎么还有一条半的说法?”萧腾不解,瞪眼看过来。 云暮雪大言不惭,“富可敌国算一条,没有通房没有侍妾又是一条。至于往后有没有,这个可不好说啊。” 目前来说,萧腾身边只有她一个女人,但将来,谁知道这厮会不会变心呢? “雪儿放心,我此生此世,生生世世,都只有你一个妻子,绝不会变心!” 云暮雪的口气虽然轻松,但里头的一丝酸意,萧腾还是听得出来的。 他怎能看到自己心爱的小女人委屈伤心? 云暮雪心内还是感动的,只是身为皇室中人,他有时候能左右得了别人吗? “万一哪天皇上或者皇后心血来潮,赏赐你几个美人,你敢不要?” 云暮雪紧盯着他的眼睛,状似随意,其实心里还是挺紧张的。 “不要!这有什么不敢的?”萧腾勾唇,邪魅一笑,“父皇和皇后也不能奈何得了本王!” 他在云暮雪面前,一向都用“我”。这句话却来了个“本王”,可见他对皇上和皇后是一点儿账都不买了。 “那……就算两条?”云暮雪心满意足地改口。 外人眼里人不人鬼不鬼的他,别的闺秀们避之如蛇蝎,没想到他这么厉害,她算是捡到宝了。 “我,有没有让你失望?”萧腾紧紧地抱着她,贴在她耳边轻轻地问。 声音里没有了往日里的高冷矜贵,听上去带着淡淡的忧伤。 他还是在意自己瘸了的,虽然面儿上从来不显山露水,但是云暮雪明白,一个那么要强的人,怎么会甘心? “没有失望,一点儿都不失望,我还挺意外你这么好!”云暮雪呵呵低笑着,放下手中的红木匣子,转身搂住他的脖子,“别的女子都是睁眼瞎,只有我运气好,瞎猫撞上了死老鼠,捡到宝贝了。” 心里还有些惆怅的萧腾,被云暮雪的“瞎猫撞上死老鼠”给逗笑了,“好好,说得好,你是瞎猫,我是死老鼠!” 两个人说笑了一会子,云暮雪就道,“放我下来吧,我想到了一个法子,给你试试,说不定你的腿就好起来了。” 他这么年轻,这么有为,怎能一辈子都只能做个瘸子? 那样,也太亵渎她的医术了好不? 萧腾心里早就不抱希望了,喃喃道,“没用的,两年了,连号称‘活阎王’的莫神医都束手无策,又怎么会好起来?” 一听这莫神医,云暮雪就气不打一处来,她哼哼了两声,冷笑道,“什么‘活阎王’?也没见他把皇上治好,更没见他救了那些难民……” 萧腾无奈地咧嘴笑笑,不过也确实佩服起自己这个小妻子了,小小年纪,懂得这么多! “好,好,既然你有信心,那我就治,好不好?” 他柔声细语地说着,生怕惹火了云暮雪。 云暮雪白了他一眼,就到门外吩咐下人打来热水来。 她则挽起袖子就去扒萧腾脚上的靴子,萧腾却急得忙去拦着,“这个,叫德成来就是了。” 见他这个样子,云暮雪不由急了,“矫情个啥劲儿?又不是没看过你的臭脚!” 萧腾:“……” 利索地给他脱了白布袜子,云暮雪就把他的双脚放到稍热点的水盆里,细细地给他搓洗着,轻声问道,“热不热?” 萧腾苦笑着摇摇头,自打这双腿残了之后,就再也没有知觉了。 云暮雪却不灰心,只管给他搓洗着,等水凉得差不多了,方才拿过布巾给他擦干。 她起身从袖内掏出几个小瓷瓶来,到书案前捣鼓了一阵,室内就有一种似麝似香的味儿扑入鼻端。 “这里头是什么?”见她拿着一个小瓷碗走过来,萧腾好奇地问她。 “我调制的精油。”云暮雪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坐在萧腾下首,把他的脚抱到自己的膝头,双手抹了些精油,开始给他按摩起来。 她心里有个想法,萧腾这腿两年多都不能站立,一方面是中毒已深引起来的,另一方面,就是他的心理问题。 是个人残了这么久,也会没有信心了。萧腾即使心志比常人坚定些,但是这两年的打击也足够他受的了。 只要让他重拾信心,他一定能站起来的。 ------题外话------ 先看着,今晚还有一更! 九十七章 听壁角 手上加大了力度,云暮雪在他脚底的穴位上狠狠地按摩着。 她知道,萧腾这病得给他足够的刺激才行! 按完一只脚,云暮雪额头上就沁出了汗,后背上也黏糊糊地贴在身上,有些难受。 她起身豪迈地脱了外头的褂子,里头还穿了两层。她觉得这古人很是麻烦,大热的天儿,非要捂得里三层外三层的,等她得闲了,一定自己做个小内内穿着,外头就套一层可以了。 萧腾看着云暮雪脱了外衣,不由傻眼了。 这丫头就……这般不防备他? 他眸中浮现出一层促狭之色,想要捉弄捉弄她,不过眼光落在自己那形如虚设的双腿上,他又黯然神伤起来。 云暮雪一回头,就恰好看到了萧腾眸底那层没有来得及退去的黯淡,心,不由缩了缩。 这个男人,所有的伤痛都是放在内心深处,轻易不会流露出来,如今这般,想来已经没有信心了。 这怎么成? 趁着这几日就他们两个人,她要抓紧让他重新捡起信心来。 “来,接着按。” 云暮雪状若无意地又去给他按另一只脚,萧腾却幽幽苦笑了下,“别按了,你歇歇吧。我这腿按了也白按!” “怎么会?相信我,我连那时疫都治得好,还怕你这小毛病?” 她不由分说又坐了下来,开始用力地按起来。 萧腾见这小女人一片好心,也只能由着她了。 按完了双脚,按全身。 云暮雪已经汗流浃背了。 萧腾死活不愿再让她受累,百般不愿,可云暮雪转身就要走,说不在这儿住了。萧腾只能妥协。 云暮雪让他趴在床上,他别扭了一会儿,才从袖内抽出素缎来缠上床柱,人就那么轻飘飘地飞了上去。 云暮雪看得兴起,不由问他,“你这招儿挺管用,有空儿也得教教我。到时候我翻个墙爬个城楼什么的,就省事儿了。” 萧腾傻眼了,这丫头是在做梦吧? 没有内力的人,怎么可能学会? 但他没好意思打击人家的兴头,只是点点头先应下来。 待到他趴好,云暮雪脱了鞋子上了床,也没吭一声,上去就踩上了萧腾的后背。 “嗯……”一声闷哼从萧腾嘴里轻溢出来。 云暮雪不快地撇了撇嘴,双手叉腰,“我很重吗?” “呃?不重不重!”反应过来的萧腾忙不迭地说道。 “这还差不多!”云暮雪得意地笑起来,开始慢慢地移动着脚,给他细细地按着。 许是按摩起到了作用,萧腾舒服地发出了“嗯嗯啊啊”的声音。 云暮雪也是累得不时叫唤两声,听上去就有些暧昧。 只是他们两个都没在意。 按摩了好半天,看着趴在床上、还一副十分享受的萧腾,她不由乐了,“是不是感觉很好?” 萧腾慢慢地拧过身子,他两腿没有知觉,只能用胳膊撑着,眸子里满是笑意,“嗯,娘子有心了。” 云暮雪从床上下来,穿上鞋,笑道,“等过些日子,你的腿能感觉到,这滋味会更秒!” 话音刚落,门外忽然传来一声,“阿腾,你们忙活完了么?什么滋味,跟小弟我也说道说道……” 赫然是萧朔的声音。 云暮雪和萧腾对视了一眼,立刻意会过来。 这厮,在外头听多久了? 话落,萧朔不管不顾地推门而入,他脚一踏入门槛内,一眼就看到云暮雪身上只穿了白色的湖绸里衣,吓得尖叫一声,就捂住了眼。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我没看见,也没听见,你们继续,你们继续……嘿嘿。” “滚!”从床上飞起一只硕大的枕头来,堪堪地砸在他的脑门上。 萧朔赶紧往外退。 只是他嘴里虽如此说,手掌却露出一条缝来,从缝隙里偷偷地看着。 眼看着他关了门要出去,云暮雪恼了,大吼一声,“给我滚回来!” 这厮,刚才听他那话,定是误会他们两个在做什么了。 不过想想也是,孤男寡女的,衣衫不整,又窝在床上,能不被他误会吗? 只是他们尚未成亲,被人这般误会,云暮雪还是觉得很尴尬的。 毕竟,这是古代而不是现代。 萧朔把着门,迟疑地不进来,“王嫂,阿腾可是让我滚出去的。” “那你是光听阿腾的话,不听我的话喽?”云暮雪慢悠悠地披上外衣,双手环胸,冷冷一笑,逼近了萧朔。 “不,不,王嫂说哪里的话?我怎么会不听您的话?”萧朔是个见风使舵八面玲珑的角儿,立即就嬉皮笑脸狗腿地跑进来。 “那你老实交代,方才在外头听了多久,都听了些什么?”云暮雪慢慢靠近他,直到离他有一尺的距离才停下。 “这个,这个……”萧朔那双勾死人不偿命的桃花眼四处乱转着,跟没地方搁一样。 “这个什么?赶紧说!”云暮雪低吼一声,手里握着的一条鹅黄锦帕朝他面上一扬,作势欲打。 萧朔吓得往后退了一步,两手捂着脸,“王嫂,可别打脸,小弟这张脸可是金贵的很!” 他油嘴滑舌,贫得要死。 云暮雪不由噗嗤一声笑了,“你就在这儿耍嘴皮子吧,你可想好了,别到时候想说我还不爱听了。” “嘿嘿,小弟哪里敢?”萧朔死皮赖脸,只是下一瞬,他面色忽然变了变,身子极不自然地抖了抖。 “你这是什么样子?身上长虱子了?”萧腾见不得别的男人在云暮雪面前不规矩,即使这个人是他过命的兄弟也不成。 “阿腾……”萧朔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恐惧,可怜巴巴地望着云暮雪,“王嫂,你……你给我下了什么毒?” “哼哼,这叫‘七日散’,要是没有解药,足足能痒上七日。到时候,你会把全身的皮肤都抓烂,这张脸,也不能幸免!” 她心口胡诌着,把个萧朔吓得要死要活。 “我说,我全都说。王嫂饶了我吧?”萧朔这下子可真老实了,“我,我在外头就听见里头嗯嗯啊啊的叫唤了几声,像是,像是……” 他虽然流连花丛无数,可当着云暮雪的面儿,还是不好意思说出来。 云暮雪可不管那些,只是逼问着,“像是什么啊?” “那个……那个,就像是青楼女子和嫖客行那等事儿……”他也就是在青楼里混迹了几日,自然知道这是什么声音。 “萧朔,你想死是不是?”萧腾火了,萧朔这个该死的东西,竟然在云暮雪面前说出这样的话来,当他不存在吗? 一条素缎迎面飞来,萧朔啊地大叫一声,鼻子已经中招了。 “呜呜,阿腾,是王嫂逼着我说的。”他捂着鼻子就往外跑,“你们干了那事儿,还不准人家说吗?” 萧腾气得手背上的青筋暴跳,那条素缎就跟追命一样缠上了萧朔的腰,把已经窜到门外的他硬是给扯了回来。 云暮雪看得目瞪口呆,她还从未见过萧腾发怒,没想到这厮一恼起来,比她的脾性还大。 萧朔被重重地摔在坚实的青砖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砰”声。 “阿腾,至于吗?你们这不也迟早的事儿。”萧朔从地上鼻青脸肿地爬起来,一肚子不满地嘀咕着。 “谁迟早的事儿?没看见别瞎说。”云暮雪被这个混混给气得没辙了,上前一脚踢了过去,“你阿腾哥腿不好,我给他按摩的,懂不懂?别自己一脑子的龌龊,也把别人想得这么不堪!” 萧朔这才一脸的恍然大悟,“嘿嘿,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 “还敢罗嗦。”萧腾撑着床沿坐起来,冰刀一样的眸光直直地射向萧朔。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嘻嘻……”萧朔从地上爬起来,死皮赖脸地走到云暮雪面前摊开手掌,“王嫂,给解药呗。” “想得美!”她冷哼一声,扭头朝萧腾走去,“表现不好,没门!” “啊?”萧朔哀嚎一声,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啊什么啊?再敢嚼舌头,小心我割了你的舌头!”萧腾冷冷勾唇,邪魅地笑着。 萧朔却也不怕,依旧笑嘻嘻的,那双桃花眼还不忘了朝云暮雪飞了个媚眼,“小弟这不是一个人寂寞吗?想着阿腾的棋艺不比我差,就想来跟你杀两盘。” 萧腾被他这话给逗笑了,“就你那臭棋,还不比我差?罢了罢了,你还是回去吧,我可不敢跟你下,省得你耍泼皮无赖,悔棋不算,还得让我让你多少个子。” 被人揭穿了老底,萧朔还是一副喜笑颜开的样子,云暮雪不由暗笑:这人的脸皮也够厚的,真是堪比城墙了。 见萧腾一副不爱待见他的样子,云暮雪忽然想到了一个点子。 好歹萧朔也是萧腾过命的哥们儿,有他陪着玩玩,萧腾也少胡思乱想些。 于是她抿唇一笑,“我见过一种博戏,不知你们玩过没有?” “什么博戏?”两个男人俱都双眼发亮,炯炯有神地盯着她问。 “给我拿几张硬纸板来,我做给你们看。”云暮雪兴致勃勃地要来所需物品,开始动起手来。 前世里玩过的扑克牌,这两个土老帽肯定没见过,今儿,她要趁这功夫好好地从萧朔腰包里掏点银子! 九十八章 聪明的土老帽 两个男人眼睛发亮,看着云暮雪小手翻飞,剪刀在她手里剪出一张张略长的小纸片儿。 这些小纸片儿整整齐齐地排在桌上,厚实的一摞。 萧朔这厮闲着没事,就拿手数了数,共有五十四张。 “喂,王嫂,你弄这么多小纸片儿做什么?”他睁着那双桃花眼媚笑着,无辜纯净的眼神像是个孩子。 此时,云暮雪才发觉这家伙似乎也不那么讨厌,至少那眼神可不是装就装得出来的。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心里对他有了些好感,云暮雪脸上也就带了丝笑容,那吹弹可破的肌肤在灯光下白里泛红,秀美的五官散发出柔和的光芒,看得萧朔眼一热,嘴里的话就不经过大脑流淌出来。 “王嫂,你真美!”他情不自禁地赞美着,下巴搁在双手上,趴在桌子一旁,那双桃花眼眨都不眨地盯着云暮雪看,由衷赞美着。 云暮雪只是翘翘唇,并没有说话。 可萧腾却受不了了,他一把把萧朔给扯到了自己身边,眼睛一瞪,很是不悦,“给我离你王嫂远点儿,她也是你能看的?” 萧朔撅着嘴不满地哼了一声,“这还没成亲呢,就护上了?等到时候成了亲,还不得是个‘妻管严’?” “我就喜欢这样,怎么着?你眼红也去找个老婆啊?”萧腾得意洋洋地戳了下萧朔的头,语气里满是掩饰不住的幸福。 “呵呵,阿腾算是拴在王嫂这棵树上了。”萧朔嬉皮笑脸着,“只是我还没玩够,不想娶个女人来管我!” 哥俩就这么斗着嘴,不知不觉就过了一柱香的功夫。 云暮雪终于把简易的扑克牌给做出来了,她用画画的颜料在上面画上各色的花纹和数字,一副扑克就做成了。 “喏,你们看好了啊,这每一个数字有四种不同的花纹,一共有十三个数字,咱们先来玩最简单的‘跑得快’。我先来把规则说一说……” 因为从来没见过,这两个大男人很感兴趣。云暮雪说得头头是道,他们也听得津津有味。 说了足足有一刻钟的功夫,两个人算是明白了。 于是云暮雪就把自己的盘算说出来,“咱们三个人玩,谁先把手里的牌打出去,谁就算赢。输了的按手里的牌数银子,一张牌一两银子,有没有问题?” “没问题,太简单了,看小爷怎么赢你!”萧朔得意地笑着,伸出一只胳膊就搭在了云暮雪的肩上。 不过那胳膊刚触上云暮雪的肩头,就被萧腾眼疾手快地给甩出去了。 “还想玩吗?要想在这儿好好玩,就给我规矩些。再不老实,赶紧给我滚回西山大营去!”萧腾双眸冷冽如刀,凶巴巴地吼着他。 “呵呵,忘了,把王嫂给当成兵营里的哥们儿了。”萧朔这家伙也不怕,挠了挠头,笑嘻嘻地开始抓牌了。 萧腾瞪了他一眼,也低了头抓牌。 不多时,每个人手里都捏着一把牌。 云暮雪手里有红桃三,该她先出。 第二个出牌的是萧朔,他扔下了一张黑桃四。接着就轮到了萧腾。 一连转了几圈,都很顺利。 云暮雪暗暗称奇:这两个大男人按说头一次玩,不过至今还没出过差错,可见这俩家伙也是个玩性大的人。 出到一般,萧朔忽然坐不住了,左右晃着身子,眼睛也四处乱看。 “王嫂,我这局要赢你了,你有没有把银子预备下啊?”他得意地吹了声口哨,把手中的几张牌拨拉过来拨拉过去,十分惬意。 “那可说不准哦,笑到最后才是真正的赢!”云暮雪嘿嘿冷笑一声,啪地甩出去一串牌,“一串龙……” 那一串牌就有八张,她手里还只剩下两张了。 萧朔瞪着桌上那一串牌,似乎有些急了,“哇呀呀,好牌留在最后出啊,连王嫂你也被阿腾哥给带坏了……” 萧腾偏过脸瞪着萧朔,“手臭别赖别人。下棋不如我,玩牌不如你王嫂,你还有什么好说嘴的?” 萧朔:“……” 好一会儿,他才从这“沉重”的打击中恢复过来,“阿腾,我发现你现在嘴皮子越来越利索了,出口成刀,让小弟无处遁身了。” 和萧腾贫完嘴,他又挤眉弄眼地看着云暮雪,“王嫂,你不晓得,阿腾不认识你之前,那可是个锯嘴的葫芦,一天到晚也说不上两句话。如今一晚上,说的话比一年都多……” 他连说带笑地很是兴奋,云暮雪不由也跟着笑了。 萧腾往日里也不知道怎么过的,竟然搭上了这么个活宝! 不过有这么个聒噪的人在跟前,也确实没工夫去想那些乱七八糟不愉快的事儿了。 “你说阿腾是锯了嘴的葫芦,依我看,你就是个长嘴的鹦鹉。这一会子,我被你聒噪地快要耳聋了。将来,给你找个不会说的媳妇才好!” 云暮雪一阵半假地开着玩笑,萧朔则吓得连连摆手,“别啊,王嫂,我还想多活两年呢,可别给我找什么媳妇!” “敢情找媳妇是催命的?”云暮雪很不高兴地瞪起了那双秀丽的眸子,“你这么说是在骂我吗?” “没,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好王嫂!”萧朔脸皮真够厚的,不管什么时候都能笑着,而且还是那种很欠抽的笑。 “我说的是我自个儿好不好?王嫂和阿腾那可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只会长命,怎么会催命呢?” 看着他这副滑稽的样子,听着他这乱七八糟的歪论,云暮雪笑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你看看你这好兄弟,嘴里就没个正经!”她指着萧朔,笑对萧腾道。 “你别理他,这家伙找不着媳妇,只能瞎说说出出心里那口怨气罢了。” 萧腾睨一眼萧朔,凉凉地说道。只是他嘴角还是翘了起来,遮不住的笑意流淌出来。 …… 几个人笑闹了一阵子,以云暮雪大获全胜赢了第一局牌。 算下来,萧腾手里还剩了五张牌,萧朔手里有九张,云暮雪一共赢了十四两银子。 看着自己面前堆着的零碎的银子,云暮雪还是兴奋,越发来了兴致。 前三局,全是她赢。算了算,总共有三十几两银子了。 萧腾虽然也输,但第三局他手里才剩了一张牌,也算是进展神速了。 而萧朔,腰间的荷包已经瘪了。 他皱巴着一张脸,很是不快,“照王嫂这般赢法,小弟可就输得只剩亵裤了。” “闭嘴!”萧腾实在是受不了萧朔这副地痞小混混的嘴,不由冷喝了一声。 萧朔很是委屈,“哥啊,小弟我在兵营里说荤话说惯了,一不留神就蹦了出来……” 他一副撒娇卖萌的样子,让人很是受不了。 萧腾也是没辙了,忽然勾了勾唇,开心笑起来,“没关系,现在把你交给你王嫂,多罗嗦一句,小心你王嫂给你下毒!” 身上的痒还没好利索,萧朔吓得立即就抱住了头,“别,阿腾,咱俩谁跟谁啊?我保证我再也不多罗嗦一句,如何?” 萧腾就得意地朝云暮雪使了个眼风,那意思“还是你行”! 云暮雪“扑哧”一声笑出来,“好了,你们都别贫了,等着今晚输得都剩下亵裤吧!” 萧腾的身子立即僵住了,双眸如刀子般刺向萧朔,那杀人的眼神萧朔算是看明白了。 无非就是“看看把你王嫂都给带坏了。” 萧朔无辜地摊摊手,“我也没想到王嫂这么好学!” 两个大男人隔着云暮雪,在办公中拿眼神厮杀着,云暮雪却乐呵呵地催着他们抓牌。 第四局,却来了个大翻转。 云暮雪手中还剩下一张牌的时候,萧腾竟然出完了手中的牌。 看着自己手里那两张牌,云暮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古代的土老帽哪有这样聪明的?不过三局而已,他就无师自通了? 看着萧腾伸出一只手从她面前拿了一小块约莫一两重的碎银子,云暮雪不干了,起身就去推搡萧腾,“你怎么可以赢了我?你怎么可以赢了我?” 那可爱的小模样儿,活像个没有讨着糖的小孩子,憨萌可爱,小嘴儿粉嫩嫩地嘟着,晶莹红润。 那双软绵绵的拳头捶在身上真的像挠痒痒一样,萧腾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酥了。 萧朔在一边儿看直了眼睛,像是看不过萧腾欺负一个小女子的样子,硬是从他手中把那块碎银子给抠下来,“阿腾,你有没有点儿出息?不知道男子要让着女子的吗?” “谁让他让了?关你什么事儿?”云暮雪被这个“让”字给刺激地火冒三丈,扭过头就对上了萧朔。 “该,这下子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吧?”萧腾高兴地哈哈大笑,哪里还见半分高冷孤傲的神情。 萧朔看傻眼了,喃喃低语着,“阿腾,你可中邪了。这么多年,我还是头一次见你笑得这么欢快!” 云暮雪一怔,也发现了。 她忽觉双眸泛红,心内的激动无以复加。 是啊,萧腾缺乏地正是这种毫无心机的感情,只要有这感情做支撑,他就能再一次站起来,不是吗? ------题外话------ 祝大家元宵节快乐,十二点之前还有一更! 九十九章 宫里来人 三个人玩了大半夜,直到三更天时分才各自安歇了。 第二日一大早起来,萧朔就要回西山大营了,他特意来跟萧腾辞别。 两个人躲在书房里说了好一阵子话,萧朔方才出来,在门口,正好遇上拎着一个食盒过来的云暮雪。 “呀,是王嫂啊?”萧朔大惊小怪地喊了一声,嗅了嗅鼻子,眼睛就落在那食盒上,“什么好吃的,这么香?” 云暮雪不搭理他,只淡淡一笑,“只可惜你要走了,再好吃,也没你的份了!” “那怎么成?”萧朔吊儿郎当地拦在云暮雪面前,嬉皮笑脸道,“王嫂,看在昨儿晚上您赢了我那么多银子的份儿上,赏我一口好吃的吧?” 他涎皮赖脸,让人打骂不得。 云暮雪只得让步,“这是给你哥的,你要吃,灶上还有呢,一会儿我再给你拿……” 萧朔这才咧着嘴笑了,狗腿地就去接过食盒,拉着云暮雪的胳膊往一边的柱子后面走去,“王嫂,来,小弟跟您讨教一下昨晚那扑克牌的玩法……” 云暮雪好笑不已,被他给扯着走了几步,方才站定。 见这厮脸上已经没了笑容,她甚是纳闷:“怎么?讨教个玩意儿也不至于这么严肃吧?” “王嫂,我哥,他不容易!”一向没个正经的萧朔忽然一脸严肃地说道,那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也没有那么多的流里流气了,反而流露出一种诚挚的神情来。 云暮雪一愣,旋即就明白过来,这小子临走之前是不放心他哥,来嘱咐她的。 “嗯,你不用说我也知道!”她点点头,淡淡说道。 “我知道嫂子你也不易……”萧朔忽然又绽开了笑容,恢复了一贯的痞气,“嫂子能答应嫁给我哥,就值得小弟我一拜!” 这厮,说着说着,忽然把食盒放在一边的栏杆上,“噗通”一声跪倒在云暮雪跟前,不由分说就“砰砰”地磕了三个响头。 云暮雪躲闪不及,只得侧着身子受了。 “哎,我说你这人,怎么说来就来啊?”她又没法扶起他,急得拿出嫂子的范儿直数落他。 磕完了头的萧朔,爬起来拍拍手,脸上又没了笑容,看得云暮雪一惊一乍的,这厮,变脸的活儿真是绝了。 “我这条命是我哥给的,从今往后也就是嫂子的,嫂子有事,小弟我万死不辞,不管上刀山还是下火海,眉头不会皱一下!” 他拍了拍胸脯,咧着嘴露出一口雪白的牙,趁云暮雪还愣怔着,猛一弯腰提起那食盒就往外跑,“既然灶上还有,那小弟我就不客气了。” 话未说完,人已经跟一阵风一样跑远了。 害得云暮雪只得摇头苦笑,“这孩子,还真是淘气!” “哪孩子淘气了?”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戏谑的笑声。 云暮雪连忙转身,就见萧腾神清气爽地坐在轮椅里,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她的身后。 “呼,吓死我了。”云暮雪娇嗔着打了他一拳,“做什么一点儿响动没有?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萧腾但笑不语,一把攥住了她的手,放在自己一双大手里慢慢地摩挲了一阵子,才道,“萧朔是个明白人,我知道,他是在哄我开心!” 昨儿晚上,萧朔插科打诨,确实逗得萧腾大笑了几次。 云暮雪也看出来了,要不是个明白人,萧腾也不会跟他是过命的兄弟。 深有感触地看了一眼萧腾,云暮雪回身推着他的轮椅,轻声道,“既然这么多人都在为你好,那你就该对自己有信心才是!” “嗯,我定不会辜负你的心意的。”萧腾反手搭在她的手背上,两个人回了书房。 吃了饭,云暮雪又开始给萧腾按摩起来。萧腾不忍让她这么累,可是云暮雪性子倔强,他只得由着她了。 到了日上三竿时,总算是按遍了全身,她已经累得气喘吁吁的了。 萧腾就让她在书房的罗汉榻上歇一歇。才刚合眼,就听书房外德成的声气儿响起来,“主子,宫里来人了……” “嗯,先让他们等着。”声音冷若寒冰,听不出什么情绪。 门外的德成吓了一跳,不知自己哪儿又惹着这主儿了,只得小心翼翼地候在门外。 不过这样一来,云暮雪也就睡不成了。她睁开眼,看着那个面色无波的男人,不无担忧,“宫里来人了,你还是去看看吧。别让他们说闲话!” 萧腾见她起来,眸色含笑,“你只管歇着就是。不管宫里来了什么人,我不想见他们,他们就得等着。” 声音里,又恢复了一贯的冷清孤傲。此刻的他,下巴微扬,就像是位高高在上的王者,霸气磅礴! 云暮雪不知为什么,忽然就安心了。她重新躺了回去,嘻嘻一笑,“也好,那我就再睡会儿。” 这睡一会儿,结果就睡了大半个时辰。 而萧腾一直在书房里看着书守着她,等她醒来之后,方才叫人进来服侍她梳洗了,两人才一同来到了前院的花厅里。 宫里来的人在这里已经等了大半个时辰了,此时憋了一肚子的火,也喝了一肚子的茶。 见萧腾带着云暮雪进来,为首的一位年纪大概有四五十岁的马脸嬷嬷,领着两个宫女模样的人,上来给萧腾请安,“奴婢们见过腾王殿下!” 明知道云暮雪乃是王妃身份,这几位却大剌剌地把她给忽略掉了。 萧腾坐在轮椅里,慢悠悠地到了上首,冲云暮雪笑笑,指了指旁边的座位,“雪儿,坐!” 并没有叫起。 云暮雪也不客气,径直坐到了萧腾旁边,眼里含着笑,惬意地打量着面前三个屈身的宫人。 这就是皇上精挑细选来教她规矩的嬷嬷了? 只是后面那两个身量纤细,声音细嫩的宫人是怎么回事儿?不说教引嬷嬷年纪都不小了吗?这么年轻的嬷嬷还真是没见过! 萧腾修长的大手轻轻地敲着身边的镂空梅花乌木小几,有一搭没一搭。 屋内一直屈着身子的三个人,似乎受不了了。但没有萧腾的发话,几个人也不敢贸然就起。 这三个人也不是傻子,等了一会儿,就明白过来。 为首的那马脸嬷嬷也是个乖滑的,给那两个宫女使了个眼色,三人齐声又道,“奴婢见过王妃!” 萧腾这才淡淡说了声,“起来吧。” 三个人如蒙大赦般站起了身子,小心翼翼地往边上靠了靠。 这位爷素有“鬼王爷”的称号,她们这下可真是相信了。 只是看他对那傻王妃如此尊重,倒是叫她们几个傻了眼。 临来时,皇上特意嘱咐过,一定要看好了腾王和王妃,别让这两人独处一室,说是大婚之前,本不能相见,这两人如今还住在一个府里,已经是逾矩了…… 皇后娘娘也把这三人找来,细细地吩咐了,让教引嬷嬷好生教王妃规矩,免得给皇家丢了脸面。又让这两个宫女好好服侍腾王殿下,说他从未经过女人,要细细地开导他,省得大婚之后,他不通人事…… 反正这三个人前来,身上都负有使命的。 只是她们三个从宫里出来,一路上还趾高气扬,满心都是抱负,想要不辱使命。 谁知道到了腾王府却扑了个空,府里的人说王爷带着王妃来了别院。 这三个女人又马不停蹄地杀到了别院,窝了一肚子火,仗着自己从宫里来的,一进别院就没有个好脸色。 谁知道在花厅里足足等了大半个时辰,也不见王爷和王妃的影子。三人正急得要死,也饿得要命。 折腾了大半日,连顿饭还没吃上,更没见上正主儿,这让她们怎能不气得要死! 虽说萧腾是皇子,但她们三个乃是皇上和皇后亲自遴选出来的,就算是皇上和皇后身边的人。 腾王不说礼遇有加,反而如此慢待,几个人已是十分不满。 只是别院里的下人殷勤有加,茶水续了一杯又一杯,就是不见上点心。 几个人好歹是宫里来的,该有的架子还得端着,也不好意思问人家要点心吃。 本就是饿得饥肠辘辘的,再被这茶水一遍一遍地涮着,她们饿得更加心慌了。那火气,也实在是没劲儿再发泄了。 及至见了正主儿,几个人一见萧腾那闪着幽光的骷髅面具和那一头雪白的长发,腿肚子就开始打转了。乖乖地行了礼,却蹲了半天都没人叫起。 这个时候,几个人哪里还敢找茬儿?只得给云暮雪又行了礼。 就这样,萧腾还不算完呢。 大手敲击着小几,他漫不经心地问道,“你们几个到本王的别院来做什么?” 三个宫人俱都一愣,暗自诧异: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可她们已经被萧腾给摆布了一出,哪里还敢反驳? 为首的那个四五十岁的马脸嬷嬷赶紧老老实实地答道,“回殿下,奴婢是皇上派来教王妃殿下规矩的。” “嗯。”萧腾从鼻孔里哼出一句,又斜睨了那两个十七八岁身量苗条的宫女一眼,“你们两个,也是教王妃规矩的?” 声音里摆明了不信! 两个宫女被他那不带一点儿感情的冰冷语气给吓了一跳,面面相觑了下,忙回道,“奴婢是皇后娘娘派来伺候殿下的……” ------题外话------ 先看着,明天再改错别字! 一百章 规矩 两个宫女被他那不带一点儿感情的冰冷语气给吓了一跳,面面相觑了下,忙回道,“奴婢是皇后娘娘派来伺候殿下的……” 云暮雪目光晦暗不明地看过来,唇角翘了翘。 皇后娘娘派来的? 皇后娘娘真是吃饱了撑的吧? 前几年也没见她这么关心他这个庶子吧?怎么她和萧腾刚赐婚,皇后娘娘就麻溜地给送了人来? 而且这俩宫女胸大腰细,脸盘子还靓,这样的人留在宫里伺候皇上不好么?偏偏要来伺候萧腾,这不是没把她这个王妃给放在眼里? 云暮雪唇角含笑,幽冷的眼神盯着那两个宫女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个遍,只把那两个宫女看得面色发白,垂下头去。 萧腾自是看出云暮雪是个什么意思了,唇角勾了勾,他冷笑着盯着那马脸嬷嬷,“本王府上伺候的人多的是,不需要这么多。你留下,其余的回去吧。” 他指着那马脸嬷嬷吩咐着,一副冷冷清清的口吻,全然没有把皇上和皇后娘娘给放在眼里的样子。 那马脸嬷嬷自是不敢做主,临来时,皇上和皇后特意召见了她们几个,再三叮嘱了要做的事情,她要是完不成,回去了也是一个死。 何况这两个宫女是皇后娘娘精挑细选出来的,个个都风情万种,媚色勾人,皇上也是看过点了头的,腾王要是不收,那她们回去也没好果子吃。 “殿下,奴婢们前来,是皇上和皇后娘娘的意思,求殿下收留!” 三个人噗通跪在了萧腾面前,磕头如捣蒜,苦苦哀求着。 尤其是那两个宫女,发挥出自身的本色来,面容哀戚,眉头微颦,双眸氤氲,说不出的楚楚可怜。 估计是个男人都要被她们给打动了。 再说,一个皇子,身边有几个美人儿,那也是再正常不过了。 何况,腾王妃还是个傻子,腾王就算是残了,那好歹也是皇亲贵胄,不能身边就只有这么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吧? 几个宫人心思电转,都觉得只要求求腾王,就能留她们下来。 可他们哪里知道萧腾是什么人呐? 她们跪在硬实的青砖地面砰砰砰地也不知道磕了多少头,前额都磕得一片红肿,也没听见上头有人说话。 这头不能总这么磕下去啊,再磕下去可就没命了。 几个宫人胆战心惊地停了下来,偷偷地用眼角余光打量着上首的两个人,就见腾王正侧过脸看着那傻王妃,手里还捏着一方雪白的帕子。 而那傻王妃则正慢悠悠乐陶陶地拈着蜜饯樱桃吃得正高兴,嘴角沾了一点儿糖渍,腾王殿下眼神无比温柔、唇角含笑,伸手给她轻轻地擦拭着唇角的糖渍。 “雪儿,少吃些,看吃多了胃里不舒服”。 那声音柔和清越,像是一阵春风拂面而过,生生地充斥着耳膜,让那三个宫人俱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这还是那个杀人如麻、冷酷无情、人称“鬼王”的腾王殿下吗? 他怎么可以这么温存这么柔情似水地对待一个大傻子? 几个宫人弄不懂了,特别是那两个风情万种的宫女更不明白了。 她们就算不是倾国倾城,那好歹也是皇后娘娘精挑细选出来百里挑一的美人儿,腾王不过是个残废,听说还不能人道,竟连看她们一眼都不看? 这对两个大美人来说,真是太受打击了。 两个宫女也不是个省事儿的,仗着自己是皇后娘娘身边的,胆子就大了些,双膝挪了挪,其中一个鸭蛋脸儿、俊眉修目的宫女莺声燕语地自我介绍起来,“奴婢秋雯,乃是皇后娘娘跟前的一等宫女……” 萧腾不置可否地勾了勾唇。 另一个脸盘儿稍圆些、杏眼桃腮的见状,忙急急地回道,“奴婢夏荷,也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一等宫女……” 两个人说完,都抬起头大着胆子看着萧腾,眼神热切,媚色四溢。 寻常男子估计都会把持不住,但萧腾却稳坐如泰山,眸中波澜不惊。只是放在膝头的手紧了紧。 “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没听清楚本王的话吗?本王这儿不需要你们……”声音寒若冰霜,不带一丝感情。 他恼了,从来还没有人敢在他面前三番五次无视他的话,这两个宫女竟然胆大如此,当着雪儿的面勾搭他。 他可没那些好心来和她们耗着。 两个宫女愣了下,没想到自己已经使出了媚招,腾王还没有任何反应。 不甘心地垂下眸子,两个宫女泫然欲泣,其中那个叫秋雯的,一双美丽的眸子更是流出了两行清泪,微微地扬起下巴,如雨打梨花般美得让人心醉。 “殿下,奴婢们若是回宫,也是死路一条,求殿下垂怜,留我姐妹一条活路。” “殿下,奴婢情愿给您当年做马,只求殿下别赶我们走!” 两个女子悲悲戚戚、哀哀惋惋,看上去是那么地柔弱,那么地惹人怜爱。 云暮雪都看不下去了,胳膊肘子拐了拐萧腾,嘟着嘴撒起娇来,“腾哥哥,我要这两个姐姐……” 这娇柔酥麻的声音听得连云暮雪自己身上都起鸡皮疙瘩了,萧腾也是不大适应,莫名奇妙地看了她一眼,才缓缓地勾唇,“好,既然雪儿想要,那就让她们留下来……” 秋雯和夏荷被云暮雪那三岁小孩一样的口气给惊呆了,看着萧腾如此温柔地和她说话,两个人心里都是狠狠地揪了下。 她们本是皇后娘娘派来伺候腾王殿下的,实际上也就是滕王身边的人了,虽然腾王不受宠又残了,但也好过那些平头百姓,至不济,仗着皇后娘娘的脸,到时候也能捞个侧妃做做。 对于她们这些宫女来说,这简直就是一步登天了,从此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可王妃把她们要过去算怎么回事儿? 两个宫女不干了,又摆出一副凄凄切切的模样,“殿下,我等是皇后娘娘吩咐来伺候殿下的,怎能跟了王妃?到时候娘娘怪罪下来,岂不给王妃惹来麻烦?” 皇后的吩咐敢不听从,那就是抗旨不尊的大不敬之罪。 两个人的话也很明白,言下之意,就是王妃傻了不懂事,不知道轻重,难道腾王殿下你也不懂吗? 萧腾自是听得出来,眸中的寒光大盛,双拳紧了紧,眼看着就要发作。 云暮雪忙抢先开了口,“腾哥哥,这两个姐姐不喜欢跟着我怎么办?呜呜,雪儿好难过……” 这些日子装傻充愣,她的演技也着实提高了不少,此刻用这种小儿口吻撒娇卖萌,竟是信手拈来。 正要发作的萧腾,被她这么一打扰,就缓了下来。 他侧过脸来,唇角带着一抹宠溺的笑看着云暮雪,“雪儿别难过,要是她们不想跟着你,本王就把她们赶出去,再挑好的来给你。” 秋雯和夏荷见腾王如此宠着这个傻子,实在是也没了辙,只得在心中暗暗盘算。 看来再苦求再装弱也没办法博得腾王的同情,回宫也少不了被皇后娘娘惩罚,说不定连小命都保不住。 两害相权取其轻! 只要能留下来,就还有办法。 她们就不信,凭着她们这样的容貌这样的身段,腾王会不动心? 除非他不是个男人! 想了想,秋雯和夏荷忙破涕为笑,转过身子给云暮雪磕头,“王妃不要难过,奴婢们情愿伺候王妃……” 折腾了一番,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 秋雯和夏荷也老老实实地退了下去。 那马脸嬷嬷一直没顾得上说话,当然也是在察言观色。 此时见两个宫女的事儿解决了,她方上前回话,“回殿下,从今儿开始,王妃的规矩就由老奴负责教导。” “嗯。”萧腾淡淡地应了声。 马脸嬷嬷还等着他说下去,可等了一会子也没听见声音,只得炸着胆子抬起头,“殿下,老奴马氏,奉皇后之命前来教导王妃。临来娘娘说了,大婚在即,王妃娘娘的规矩刻不容缓。老奴从今儿午时一刻,就开始教王妃规矩。” 云暮雪一听这嬷嬷姓马,顿时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就笑出来。 怪不得长了一个马脸呢,原来姓马。 萧腾诧异地看过来,“雪儿,笑什么呢?” 云暮雪笑得露出了两颗小虎牙,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但却不好意思当着这马嬷嬷的面儿跟萧腾说。 毕竟,非议人家的长相是很没有规矩的。 “没什么,就是忽然想笑了。”她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小声嘀咕了一句,那嘴巴兀自还咧着。 那马嬷嬷先也被她笑得莫名其妙的,不过见她这副开怀大笑毫不淑女的样子,顿时就来了精神,高声纠正着云暮雪。 “王妃,皇家自来注重规矩,女子要笑不露齿,欲遮还掩,含羞而笑……” 正笑着的云暮雪一下子愣了,尼玛,这都是些什么破规矩?连笑一个都有这么多的穷讲究,还让不让人活了? 见她瞪眼,那马嬷嬷又咧咧开了,“王妃,皇室女子眼睛不能瞪得这么圆,要平视前方,目光和善……” 云暮雪立马一个激灵又把瞪圆的秀目眯了眯,有些做贼心虚的样子。 ------题外话------ 晚上还有一更! 一百零一章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那马嬷嬷见状忙又道,“王妃,皇室女子讲究‘居移气养移体’,凡事都要端庄高贵,不能像那些没规矩的小户人家一样,贼头贼脑的,上不得台面!” 笑也不能好好笑,看也受限制,就连瞪个眼,也得被这老马脸给唠叨一番。 云暮雪要抓狂了,这还让不让人活了?这哪是来教她规矩的,简直就是给她送来一活祖宗! 眯了眯眼,云暮雪身子往椅背上靠了靠,惬意地翘起了二郎腿。 姐爱怎样就怎样,管得着吗? 马嬷嬷一见她这架势,顿时就惊恐万状地捂着嘴喊起来,“天,王妃,您还能好好坐吗?皇室女子坐的时候可不能翘起腿,两腿要并拢,稍稍斜一些。” 她那张满是褶子的老脸上带着十分的不屑,万分的鄙夷,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您这个样子,连秋雯、夏荷都不如,只会丢了腾王殿下的脸!” “给我闭上你的臭嘴!”云暮雪不干了,火冒三丈,秀眉倒竖,“老虔婆,你在教训谁?你不过一个奴才,就敢对本大小姐颐指气使起来,这就是你从宫里学来的规矩?” 面对板着一张吊死鬼脸,堪比容嬷嬷的马脸婆子,云暮雪实在是没了耐性,也顾不上装傻充愣,叉着腰就骂起来。 皇后这是成心派这马婆子来找她的不自在的吧?她好端端的日子,身边要是成天跟着这么个啰哩啰嗦的婆子,还不被搅黄了? “天哪,王妃,您怎么能骂人?皇室女子……”马婆子被云暮雪骂得一愣一愣的,待反应过来,就捂着嘴大惊小怪起来。 “谁是皇室女子?本大小姐骂得就是你,赶紧给我从哪儿来滚回哪儿去!” 云暮雪没好气,身子一拧,站起来就要走。 萧腾唇角含笑,也不管她。 马婆子一见这傻子大小姐发起飙来,也忘了寻思这傻子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见云暮雪要走,她就急了,噗通一声就跪在了萧腾面前,哭得眼泪稀里哗啦的,“殿下,老奴好歹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服侍了皇后二十几年,娘娘从未说过老奴一句重话,连皇上也给老奴几分脸。不想这一把年纪了,还被王妃骂。老奴还有什么脸面活着,不如死了算了……呜呜。” 她哭得凄凄惨惨的,听上去很是让人同情。 这么一个元老级别的嬷嬷,竟然纡尊降贵地来教一个痴傻的王妃规矩,如今还被这傻子王妃给大骂了一顿,着实是没有脸面了。 这事儿就算是拉到宫里去说,皇上和皇后也得给这马婆子出出气。 这还了得? 云暮雪还没嫁给腾王,就已经对皇后身边的人大不敬了,这要是嫁给了腾王,还不得把皇宫给掀个底朝天啊? 马婆子活到这把年纪,早就成了人精了,这话说得滴水不漏,话里藏话。谁听了也不能挑她个不是,还顺带着威胁了萧腾:她可是皇后身边有头有脸的人! 腾王再厉害,皇后也是他的嫡母不是? 这年头,哪有儿子忤逆父母的? 只是马婆子哪里知道,萧腾乃是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孝道于他而言,没有什么分量。 该孝顺的人,早就没了。面对把他害残的人,他能孝顺得起来吗? 眼角挑了挑,他一声未吭,盯着夸下海口要不活了的马嬷嬷,满眼的好奇。 马婆子等了一会儿,见萧腾一句话不说,不由急了。 她都把自己的身份摆出来了,怎么腾王殿下也不表示表示啊? 好歹说一句客套话,她也就不用寻死觅活的了。 可她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听见萧腾嘴里蹦出半个字来。 马婆子顿时就没辙了,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她怯生生地喊了声,“殿下……” 萧腾似乎正沉浸在什么事情里,听见这声喊,才回过神来,“唔,什么事儿?” 马婆子愣了下,赶紧又跟着说道,“殿下,王妃骂了老奴,老奴不想活了……” “哦?”萧腾眼里光芒大盛,“你真不想活了?” 他问得很真诚,也很认真。 马婆子想了想,郑重地点了下头,“是,殿下,老奴没脸活了。” “那本王就坐这儿等着看你怎么死!雪儿,这一定很好玩,对不对?” 马婆子:“……” 云暮雪很配合地拍起了手,“好玩,好玩。腾哥哥,我想看她怎么死的,我还从没看过大活人去死呢。” “嗯,这位马嬷嬷正好想死,咱们一块儿坐这儿等着。”萧腾伸手拉着云暮雪的柔荑,柔声细语地笑道。 马婆子想死的心都有了,这个腾王殿下,怎么这么没有人性?竟然想看她去死? 她可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腾王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只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马嬷嬷浑身像被架在火架上烤,此时后悔的真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刚才一急之下,怎么就说出要死要活的话来? 这下可倒好,被他们给抓住把柄了,一个个幸灾乐祸地等着看她死呢。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马婆子在萧腾和云暮雪“殷切”的目光里,一张满是褶子的马脸涨得通红,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两个怪人。 云暮雪看了她的囧样,仿佛还没过瘾,撅着嘴就去催萧腾,“腾哥哥,她怎么还不死?” 萧腾唇角扯了扯,眼眸带笑,“嗯,她要预备些东西。” “还要预备什么呀?这里不就有现成的柱子?”云暮雪十分“好心”地靠近马嬷嬷,“嬷嬷,你看,这柱子光滑坚硬,你的头要是猛劲撞上去,估计就像个西瓜那样,开瓢了。” 她笑嘻嘻地看着马嬷嬷,云淡风轻地细细描述着,生怕马嬷嬷听不懂。 马嬷嬷的那张老脸一下子就绿了,她活了大半辈子,只见有人救人的,可从未有人催着她上赶着去死! 这……这简直就是虎狼之心嘛! “不过这种死法也没什么新奇的,”云暮雪刚说完了触柱,又想到了一种简单易行的死法。 “嬷嬷要是自己嫌费事,我让腾哥哥帮你,找一把刀子来,直接抹了脖子,腿踢蹬两下,也就结了。” 马嬷嬷见她边说边在脖子那处比划了下,顿时吓得浑身一个激灵。 听闻这位大小姐自打落水回家之后,性情就大变。云府里,连她继母身边的婆子都敢打,她还有什么怕头? “不好不好,刀子扎进去见血,红红的一片,怪吓人的。”云暮雪皱着眉头,似乎很纠结。 马婆子已经听得浑身冒冷汗了。 天,这是传说中那个云大傻子吗? 她怎么觉得这是个谈笑间能杀人于无形的小魔头? 可云暮雪还没玩够呢。 她像是想不出什么好点子了,回头就攀着萧腾的肩,左右摇晃着,“腾哥哥,用刀子杀人也不好玩。咱们再给她换一种方法吧?” 萧腾很享受她的撒娇,知道这小女人在戏弄马婆子,他故意装模作样地配合她,“嗯,让本王想想……” 在马婆子惊恐万状的情形中,萧腾忽地大叫一声,“有了。” “腾哥哥,是什么?快告诉我!”云暮雪像是迫不及待了,摇着他的肩膀催促着。 “不如用白绫吧?”萧腾一本正经地建议着。 “啊,白绫好,又干净又好看,”云暮雪跳脚笑着,“马嬷嬷脖子上缠了白绫,就能死了。嘻嘻……” 她一边说一边就在马婆子脖子上比划了下,做出个缠绕的动作来,“好,这白绫缠在她的脖子上,她就不能说话了,也就不会在雪儿耳边聒噪了!” 她笑得如夏日的骄阳那般绚烂,可是这笑容看在马婆子眼里,却是那样邪恶疯狂。 她只觉得天旋地转,呼吸不畅,仿佛真的有一条白绫绕在她的脖子上,正缓缓地拉紧,紧得她不得不去撕扯自己的领口。 渐渐地,马婆子只觉得自己浑身无力,连想抬手解自己领口的扣子都做不到了。 她惊恐地张大了嘴巴,粗重地呼出一口气来,像是离开水的鱼儿,拼命地挣扎着。 无奈,胸口闷得要死,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她的意识渐渐地涣散,已经看不清身边站着的云暮雪了。 云暮雪眼看着马婆子身子摇晃了下,那副健壮的身子就砸在了硬实的青砖地面上,实打实地把脑袋撞在了地上,发出“砰”地一声闷响。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很是不解,“这……这就吓死了?” 萧腾却不置可否地翘了翘唇,“死了就死了,不过是个惹人烦的婆子罢了。” 虽然讨厌这马婆子,但她还不至于死。云暮雪不赞成他的话,撇了撇嘴,白了他一眼。 萧腾乃是皇子,自然不像她这个现代人这般民主,在他眼里,人还是有贵贱之分的,马婆子的死,于他不过是碾死一只蚂蚁。 只是云暮雪还是良心上过不去,走上前两步,蹲在地上探了探马婆子的鼻息。 还好,还有口气。 她松了口气,起身笑得贼兮兮的,“吓昏了。哎,真不好玩!” “雪儿还想玩什么?我陪你玩可好?”萧腾吩咐人把马婆子给拖了出去,催动轮椅上前握着云暮雪的手,微笑地问着。 “好,当然好!”云暮雪对上他那深情脉脉的眸子,高兴地就往他脸颊上凑。 身为现代人,高兴之下,来个亲吻,不算什么。 可嘴唇在碰到那凉凉的面具时,云暮雪却倏地缩了回去。 “哼,成天戴着这么个玩意儿,真是碍事!”她悻悻地抱着胳膊,不满地嘟着嘴。 正被她这突然的主动给惊得沉浸在愣怔中的萧腾,听了她这话,不由无奈地苦笑。 时隔两年,他还是克服不了心头的魔障。 那场大火,不仅残了他的身子,也让他从此后封闭了自己一颗炽烈的心! ------题外话------ 昨天有部分内容传错了,今天改了,看过的亲们可以回头再看看哈! 一百零二章 爱而不得 上柱国大将军的府邸,一派喜气洋洋。 二小姐御赐为太子侧妃,王氏高兴地都快要找不到北了。 她不过琅琊王家的小小庶女,能成为一品诰命夫人,自己的女儿又将要嫁作太子为侧妃,这辈子,她也算是心满意足了。 她回府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列出了一张长长的清单,把能想到的都写上了。 女儿出嫁可是头等大事儿,这嫁妆一定不能寒酸了。 这么多年,她在云府执掌中馈,手里自然有不少的积蓄。 她自个儿乃是庶女出身,虽然出自琅琊王家这样千年望族,但其母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妾侍,她自然也没什么嫁妆。 再者,当初她是怎么进的云府,这么多年虽然没有人在她跟前提起,但她心里有数。 当初她只不过是跟着嫡母来京里看刚生过孩儿的嫡姐的,没想到最后竟然和云大将军云伯英睡在了一处。 嫡母一气之下,把她扔在了云府,什么都没有置办,就这样成了云伯英的侍妾。 就连庶女该得的那份嫁妆,她也一个子儿都没有捞到。 那一年,嫡姐王语烟刚产下云暮雪没几个月! 此后,她工于心计,终于熬到了嫡姐死去,她才算是志得意满。 只是让她不甘的是,云伯英自打那一次,往后再也没有碰过她的身子。就算嫡姐没了,他也没正眼看过她。 虽然她生下了女儿云晨霜,也被皇上封为一品诰命,但始终也没能走进云伯英的心里。 她的女儿在京中的闺秀圈子里,也常常被人奚落,就是因为她的出身。 如今,女儿能脱颖而出,成为太子侧妃,这怎能不让她扬眉吐气? 再加上这么多年一直由她经手打理着嫡姐的嫁妆,她手里家底颇丰。 只要女儿嫁给太子,到时候她多陪送一些铺子良田,那女儿在东宫的日子就好过了。 反正现在太子正妃还未选定,女儿姿色不俗,太子定会宠幸的,到时候一举得男,那她在宫里的地位就稳固了。 就算是有了太子妃,这皇长子在太子面前还是有头脸的。将来等太子登基上位,女儿顺理成章就是贵妃了。 凭着女儿的手段,她再调教调教,将来,谁能母仪天下,还真说不定呢。 想她一个小小的庶女,生母在琅琊王家连个站的地儿都没有,要不是靠着她讨好嫡母,怎能跟着嫡母进京看望生产完的姐姐? 不见着姐姐,又怎能把姐夫给攥在手中? 如今她贵为一品诰命,女儿又是太子侧妃,她的日子,比谁都不差! 那个才貌双全、美丽聪慧的嫡姐又如何? 还不是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连自己唯一的女儿都保不全? 望着清单上琳琅满目的珠宝首饰,王氏得意地翘了翘唇,眸中一丝阴狠滑过,“王语烟,别看你样样都比我强,可笑到最后的不还是我?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 王青桐自打在宫里听说了云暮雪被赐为腾王妃之后,就一直郁郁寡欢。平日里那般恣意洒脱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就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 他整日闷在房里不出来,王青城去找过他几次,都被他给赶了出来。 到了第三日早上,王青城实在是放心不下,又敲响了隔壁的房门,“二弟,你在屋里做什么?咱们今儿出去逛逛吧?” 他担忧地敲着门,生怕这个二弟又犯了犟脾气不开门。 这一次,王青桐倒是开了门。只是当两扇门打开的那一瞬间,王青城看到王青桐的脸时,着实让他惊讶不已。 眼前的王青桐,似乎已经褪去了青涩,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一样。 他双眸赤红,眼底乌青,下巴上一圈毛茸茸的胡茬,十八岁的少年郎,竟然带了几分沧桑和伤感。 王青城怔了怔,跨进门去。 屋里的八仙桌上,滚着几个喝空了的酒壶,满屋子都飘着一股浓烈的酒香味儿。 王青桐走路已经有些趔趄,跟在王青城身后咧嘴直笑,大着舌头说道,“大哥,我等了你好久,你怎么也不来?一个人喝酒有什么意思,来,咱们哥俩好好地喝一杯!” 他说着就伸手往桌上摸着一个青花瓷的酒壶,就着壶嘴往嘴里倒。 可壶里早已喝干,连一滴酒都倒不出来。他竖了半日,气得已是恼了,胳膊一甩,就把那青花酒壶给砸了出去。 “啪”一声脆响,青砖地面上迸出了许多碎瓷片。 “连你也来欺负我……”王青桐红着眼伸出一指摇摇指着那碎瓷片,“看我不砸烂了你,让你欺负我,让你欺负我……” 王青城捏了捏额角,很是头疼地看着这个被情所困的弟弟。 “二弟,别这样,雪儿不管嫁给谁,都是我们的表妹,不是吗?” “表妹?呵呵……”王青桐忽然忘情地仰面哈哈笑起来,“表妹吗?表妹是谁?” 他开始说起了胡话来,听得王青城心中很是酸楚。 这个弟弟打小到大,哪里受过这样的苦? 同是琅琊王家的长房嫡子,他却和弟弟不一样。 按说,他是长房长孙,更受器重才是。 可也正因为这样,他的日子才没有王青桐这般随心所欲。 他是未来琅琊王家的家主,从小儿就要明白很多的道理,学习很多的东西,不能随意妄为,不能动心动情,不能…… 作为一个未来的家主,他有太多的不能,包括不能像王青桐这般喝得烂醉如泥。 在他眼里,他是羡慕自己的弟弟的,可以弃文习武,可以无所顾忌地喜欢一个女子,即使这女子并不喜欢她。 哪里像他,做什么事情,都要先把家族利益放在首位,就连婚姻大事,也得挑选对家族有利的。 对王青城来说,王青桐比他晚生了两年,是幸运的。 他的人生虽然不尽完美,但至少爱过笑过,哭过醉过。 看着笑出了眼泪的王青桐,王青城一阵感伤,不由叹息一声,“好了,二弟,别伤心了,大哥陪你喝好不好?” 王青桐已是满面泪痕,王青城颇为感慨地深了吸口气,一手搭在王青桐的肩上,安慰着他。 可王青桐却不识抬举地把他的胳膊给甩开了,赤红着一双眸子,厉声吼着,“我怎能不伤心,怎能不难过?你没有爱过一个人,怎能体会得到这种令人心碎的感觉?” 他愤愤地喊着,似乎要把心里所有的压抑都给吼出来。 他一边吼着一边又摸着桌上另一个酒壶,就往嘴里灌。 只是这个酒壶里还是没有一滴酒,他气得大发雷霆,厉声喊着,“来人,给小爷上酒!” 王青城见他几近神志不清了,忙上前按住他的肩头,低声喝道,“二弟,别再喝了。” “滚开!”王青桐双眼似要喷出火来,没好气地对自己的哥哥大吼大叫。 双手还使劲地推着王青城,恨不得一脚把他给踢到门外。 王青城也火了,二弟这个样子,可怎么好?总不能让他这么颓废下去,得让他醒醒才好! “不就一个女人吗?又不是死了,有什么大不了的?”王青城上前一把紧紧地揪着王青桐的衣领,嘶声喊着,“瞧你这点儿出息,喝得这样,还算是琅琊王家的子弟吗?” 他虽然不习武,但因为王青桐喝得烂醉如泥,被王青城揪着领子晃了晃,就蹬蹬往后退了几步,坐在了冰凉的地面上。 “一个女人?大哥,你说得倒是轻巧!”王青桐顺势靠在了桌腿,咧开嘴角苦笑了下,“大哥,这种爱而不得的滋味你有过吗?你平素里一副无情无欲的苦行僧样子,有何资格来管我?” 王青桐血红着眼睛,漫不经心地斜睨着王青城。 王青城被他激怒了,跨前一步,蹲在了他面前,伸出手来就是“啪啪”两个耳光。 “你才活了多大,就敢跟我叫嚣?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尝过这种滋味?我无情无欲还不都是家里逼的?” 到底也是个才刚二十岁的少年,王青城这一怒气攻心,也顾不上平日里那风度翩翩的样子了,对着王青桐的脸就大声喊起来。 “你以为我是你吗?整天不学无术,舞刀弄棒,尽给我惹祸!”他喘出一口粗气,声音平缓了下来。 “二弟,大哥其实很累,你就不能帮衬帮衬大哥吗?雪儿妹妹嫁给腾王,那是她自己选的,咱们能有什么法子?世上最苦莫过于爱而不得,可既然你爱着雪儿,就应该敞开胸怀,看着她幸福才是!” 王青城苦口婆心地劝着王青桐,声音里满是无奈。 王青桐似乎听进去了,半天方苦笑了下,“大哥,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我就是想不明白,那萧瘸子到底有什么好,为何雪儿偏偏就看中了他?” “腾王这么多年能在皇后和太子的淫威下屹立不倒,自是有他过人之处。何况,雪儿也不是从前那个痴傻的雪儿了,二弟要想得开才是!” 说罢,他两手搀住王青桐,把他慢慢扶起来,“好男儿,再苦再难也不要气馁,更不可借酒浇愁,因为,越喝只会越愁。” “这话是父亲对你说的?”醉醺醺的王青桐忽然转过脸来,贸然问道。 王青城愣了愣,摇摇头,笑了,“不,是我自己想出来的。” “怎么听着这么唠叨?”王青桐打了个酒嗝,嘀咕了句。 王青城哑然失笑,这个弟弟,真是难伺候。 要不是他喝成这样,以为他愿意唠叨啊?出门在外,长兄如父,他不唠叨谁唠叨? ------题外话------ 晚点还有一更! 一百零三章 青葱岁月 王青城扶着王青桐走到床边坐下,替他脱了外袍,让他躺了下去。 “好好睡一觉,等醒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给王青桐掖了掖被角,眼神温和地说着。 “会好起来吗?”王青桐瞪着一双赤红的眸子,喃喃问着。 “嗯,会好起来的,睡吧。”王青城拍了拍他的手,笑答。 “大哥,你怎么知道睡一觉会好?是不是你以前也曾经有过爱而不得的女子?” 王青桐眨了眨眼,像是个孩子一样,紧追不舍。 王青城:“……” 这个弟弟,不是喝醉了吗?怎么偏偏能问出这样的话来? 挤出一丝不自然的笑,王青城避而不答,“快睡吧,别胡思乱想了。” 说完,他转身就要往外走,却被王青桐拉住了袖子,“大哥别走,你不说我不睡!” 这么大的人,竟然撅着嘴耍赖,像是撒娇要糖吃的三岁孩童。 王青桐哭笑不得,只得坐了下来。 “我,没有什么爱而不得的女子。”他垂着眼皮,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少年俊美如画的侧脸,在朝阳中显得那样美好纯净,像是一块无瑕的美玉。 “大哥,别哄我,我知道你有……”王青桐倔强地扯了扯他的衣袖,缠着要听王青城的故事。 王青城无奈地抬起眼眸,那一霎,他眸中精光四射,诡谲多变,全然不像是方才那纯净的样子。 他眯了眯眼睛,苦笑了下,似乎很是为难,“二弟,我的故事也没什么好听的,你还是睡吧!” “大哥不说,怎么知道不好听?”王青桐此时好似来了精神,促狭地挤了挤眼,一点儿不像喝得烂醉如泥的样子,让王青城很是怀疑刚才看到的那个人和床上躺着的这个,是不是一个人。 “此事说来话长……”被王青桐缠得没有办法,王青城只得说了。 只是刚说了一句,就停顿住了。王青桐忙接着问,“有多长?” 王青城气得拍了下他的脑袋,嗔道,“再多嘴就不讲了。” “是,是,小弟不敢了,大哥接着。”王青桐嬉皮笑脸起来,一如往日。 看着弟弟脸上有了笑容,王青城的心情好了些。到底还是个孩子,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只要听了他的故事,二弟能好起来,纵算是再揭一次疮疤,他也心甘情愿。 “你还记得我十六岁那年跟着父亲到金陵吗?”王青城一旦打开了话匣子,就沉浸在往事中,面容上浮现出甜蜜的笑,仿佛又回到了当年。 “嗯,”王青桐不忍打断他,只轻声点点头。 “父亲带我去的是金陵杨家做客,杨老先生乃是江南饱学之士,家风严谨,和父亲交往甚密。” 他微微地扬起了脸,眸中满是神往。 “到了杨家,我和父亲被奉为座上宾,当天晚上,杨老先生带着全家为我们父子设宴接风,席间,我认识了杨老先生的小女儿阿惠……” “阿惠?”王青桐轻声接道,似乎在心里咀嚼了下,“倒是个好听的名字!” “嗯,那年她十五,比我小一岁。”王青城唇边含着笑,接着说下去,“席间宾主甚欢。因为阿惠最小,杨老先生又不是那等胶柱鼓瑟之人,阿惠叽叽喳喳很是能说。见我一直闷头吃喝不吭声,阿惠故意端起酒杯来,说要敬我一杯酒!” 说到这里,王青城拿拳头掩着嘴咳嗽了一声,似乎有些尴尬。 “然后呢?你喝了?”王青桐追问着,想想那敢主动给男子敬酒的女子,心里莫名地柔软起来。这事儿,雪儿也能干得出来。 “我慌慌张张地端起杯子,阿惠和我碰了下杯子,仰着脖子很是豪爽地就把满满一杯酒给喝了下去。” 王青城微笑着摇摇头,“那时候我哪里会喝酒?阿惠喝干了把杯子倒过来,晃了晃。我无奈,只得学着她那样子一仰脖子灌了下去……” “结果呢?”王青桐唇角翘起,露出一抹会心的笑,“大哥不会喝酒,定是被呛着了。” “你说的对,我呛得满脸通红,连连咳嗽着,惹来父亲和杨老先生一顿大笑。杨老先生骂了阿惠两句,那丫头也不害臊,还不屑地朝我扮了个鬼脸儿……” “第二天,阿惠见了我,还说我没个男子汉的样子,连酒都不会喝。我那时年少气盛,自是不服,约她改日再比试。暗地里却偷空儿练酒量,想想那时,真是傻,怎能和她这么较真?” 王青城沉浸在往事里,一说就收不住了,“父亲在金陵还有些生意,带着我在杨老先生家里一住就是两个月。这期间我和阿惠比了两次,次次都是我输……” “阿惠每次都把我嘲笑一顿,说我不像个男儿。我则笑她太泼辣,嫁不出去。我们一见面就斗嘴,斗着斗着各自心里却都有了好感,慢慢地,再见面,阿惠就不如以前那般豪爽了,甚至还带了一丝小女儿姿态,我则笑她一点儿都不像个爷们了。” 也许那段感情太过美好,王青城面上一直带着笑,好像又回到了从前。 只是不知又触动了什么心事,慢慢地,他的面色就阴郁起来,眉峰也紧蹙着,眸中盛满了伤感。 “杨老先生也看出女儿的变化来了,经年的老儒,早就看出些门道来,就在父亲跟前隐晦地提了两句。可父亲怎么肯答应我娶阿惠?” 说到这里,他黯然神伤,喉中哽咽,垂下眸子,陷入悲伤之中。 “父亲,为何不答应?”王青桐怔怔地问着,“阿惠,不也是诗书之家的女孩儿吗?” 琅琊王家的门第再高,也不能连读书人家的女儿都不要吧? 王青桐不懂,瞪着一双大眼直直地看着王青城。 好半晌,王青城才缓过劲儿来,抬起头,数度哽咽,方才低低喃喃道,“你哪里知道个中缘由?父亲是嫌阿惠是个望门寡妇啊!” “啊?阿惠,竟然是……寡妇?”王青桐惊讶得眼睛瞪得滴溜圆,很是不可思议地看着王青城,“她才十五岁,怎么就成了寡妇?” 还是个望门寡? “这个还要分什么年岁?”王青城无谓地笑起来,“杨老先生早就给阿惠定下了一门亲事,男方也是读书人,只不过还没娶着阿惠,他就一病呜呼了。金陵那边,寡妇就得替男人守节,即使阿惠是望门寡,在一些人眼里,也是不祥之人!” 这“一些人”想来就包括他们的父亲了。 王青桐如是想着,眼睁睁看着大哥王青城眼圈儿都红了,却不知该怎么安慰他。 也许,自己真是太幼稚了。一不如意就喝得烂醉如泥,还大发雷霆。 他哪里知道,这么多年,大哥心里还藏着这样一个天大的秘密。 这秘密没人知道,这伤痛,也只能他独自一个人默默地咽下去。 大哥的苦,才是最苦! “那,后来阿惠,到底嫁没嫁人?”虽然不敢问这样容易戳中大哥的心的话,但他还是忍不住问了。 不为别的,他只想有机会圆了大哥的梦。 “不知道,自那年别后,再也没见过她。父亲,也和杨老先生断了来往……” 王青城一脸沉重,语气里冷凝寒冰,一字一句地说道。 想来为的就是儿女之事了。 王青桐默默地想着,神思已经游离出去。 此生,他已经爱而不得,他不想再看着大哥也受这样的煎熬。 大哥已经年方二十,至今还未定亲。也许心里还是念念不忘阿惠的。 见弟弟默不作声,王青城就站起身来,“好了,我的故事讲完了,你该歇着了,我也该回去了。” 是的,他也该回去好好地平复一下了。 “我们兄弟,扯平了。”王青桐呲牙咧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谁也不许笑话谁了。” 王青城无声地扯了扯唇角,信步走了出去。 外面的阳光很明媚,天空湛蓝湛蓝的。 他驻足立在院子里,呆呆地看着这美好的一天。 谁还没有个青葱岁月?谁还没有个陈年往事? 也许,日子久了,就好了。 第二日,王青桐就精神起来,一大早起来,就来邀王青城出去逛逛。 王青城答应了,兄弟两个收拾妥当,带了家人,离开了云府。 云暮雪不在这儿住,他们两个也不想看王氏那蛇蝎妇人正日兴高采烈,于是商量一下,索性先到别院住着。 云暮雪和腾王订亲的事儿,王青城已经写信给家里了,就等着老祖母示下,是去是留再做定夺。 何况王青桐此来还要参加武举,虽然因为云暮雪心情不好,但也不能就这么回山东。 于是兄弟两个带着家人又回到了别院。 王氏送走了这两尊瘟神,欢天喜地开始给云晨霜预备嫁妆了。 她一大早见王家兄弟出了门,也要到铺子里看看,挑几个收成好的给云晨霜陪嫁。 在京中地段好的那些铺子,几乎都是当年嫡姐的嫁妆,趁着云暮雪还没回来跟她要,她得赶紧把这些铺子给转了出去。 所以,她今儿出门只带了一个得力人手和几个下人,这个得力人手,就是云府的大管家——林山! 一百零四章 对上 林山随在王氏的马车旁骑着马,一边小声和车里的王氏嘀咕着,“夫人,先到哪个铺子看看?” 王氏在马车里垂着眼皮假寐,听见这话,漫不经心地哼了声,“先到兴义坊的绸缎铺子瞧瞧。” 林山答应了,王氏忽然又想起了什么,道,“那边来了新货了没有?霜儿就要出嫁,得给她留些时新的料子好做衣裳。” 林山在马上恭声应道,“才从江南来了几种颜色鲜亮的料子,昨儿我才去看过,夫人今儿过了目,就给二小姐带回来。” 他在王氏跟前自称“我”,王氏也不甚在意,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见王氏没了下文,林山心里翻腾着,忍不住小声贴在车帘处问道,“夫人,霜儿将要嫁给太子为侧妃,我这……,她什么时候知道?” 坐在马车里的王氏眼皮子不禁一跳,挑了帘子一角,一双丹凤三角眼毒蛇芯子一样冷冷地盯着林山,“霜儿也是你叫的?从今儿起你给我记住了,你就是云家的下人,永远都是云家的下人!” 王氏的声音尖利冷血,带着一丝金属的颤音。 林山垂下眸子,压抑着双眸中的阴鸷,低声答应着,“是,小的,明白了。” 王氏撂下帘子,自去歇着了。 却不知道林山的眸中,飞快地闪过阴狠的冷芒。 …… 萧腾的别院里。 云暮雪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昨儿晚上给萧腾全身都按摩了一遍,又给他的腿做了针灸,折腾到快三更天才睡去。疲乏过度,睡得很是香甜。 这一觉醒来,顿觉神清气爽。 她穿戴齐整,碧如和春红两个丫头服侍她梳洗了,云暮雪方才带着两人去找萧腾。 这两日,都是和萧腾一块儿用膳的。 两个人欢欢喜喜地用了些早膳,萧腾有事儿要去处置,先回了书房。 云暮雪则回了自己屋里,叫了归隐过来。 归隐本是萧腾的侍卫统领,但萧腾不放心云暮雪在云府的安全,是以,归隐一直在暗中保护着她。 如今住在别院里,归隐也就不用再去云府了。 云暮雪叫他,他自是不敢怠慢,赶忙就过来了。 打量了眼这个一身黑色劲装的英武的年轻人,云暮雪很是感慨。 一个归隐,一个龙泽,两人就是萧腾的左膀右臂,她也是都见过的。这两个侍卫都是这般玉树临风,英气勃发,他们的主子,萧腾,从前该是何等的郎若明珠? 如今他一头白发,面具不离,整日里坐在轮椅里,这样的差距,着实打击人。 她还得加把劲儿,及早给他治好了病才是。 “属下见过王妃!”归隐站在珠帘外,久久听不见动静,不由高声提了一句。 云暮雪收回心神,从书案上抽出一张昨夜画出来的画像交给他,“你帮我把这个人找出来。” 归隐从碧如手里接过画像看了一眼,脸色很是震惊。 这张画像画的是一个婆子模样的人,约莫五十多岁,一双三角眼透着狠厉的光,圆圆的鼻头,薄薄的唇,一眼就可看出这个婆子是个势利拍马的角色。 难能可贵的是,这副画像画得很是逼真,连头发上的发丝、嘴角眼角的皱纹,都清晰可见,就像是把真人给拍扁了放在这张纸上一样。 归隐细细地看着那幅画,不敢置信地抬头看了一眼珠帘后面。 这是云大小姐画的吗?就连宫廷的画师,怕也画不上来这样逼真的画像吧? “这是,王妃您画的吗?”虽然侍卫不该多嘴多舌地问这些不该自己知道的东西,但归隐震惊之余,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云暮雪不解,坐在珠帘后打量着归隐的脸色,偏着脑袋“啊”了声,“是我画的,怎么了?画得不好?” 她本是学医的,不过平日里喜爱画画,素描、写意什么的都有涉猎,对她来说,这根本就不费吹灰之力。 听归隐发问,她还以为自己的功力不行呢。 “不,不是不好,是画得太好了。”归隐由衷地赞美着,听得云暮雪很是意外。 “呵呵,这叫好啊?”她倒是忘了,这古代可没有素描这玩意儿。 没想到她平日里所学的东西还派上用场了。 “王妃这水平,比得上宫廷里的画师了。改日若是官府要追捕什么人,请王妃过去画一副,就等于见着真人了。” 归隐今儿有些嘴碎,说完,方觉得自己话太多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他赶紧告辞,“属下是胡乱说的,王妃您身份尊贵,怎能去官府给他们画东西?属下这就告退。” 看着他那急慌慌的样儿,云暮雪乐了,这孩子,还真是实诚。 “嗯,你记住,这是云府主母王氏跟前的婆子,这会子怕是已经中风了。你仔细去找,有信儿就来禀我!” “是,属下遵命。”归隐又给她行了一礼,恭敬地退下了。 云暮雪这才舒了一口气,心里盘算开了。 她和萧腾的亲事已订,等挑了日子就能成亲了。到时候她势必要从云府出嫁,那,总不能空着手出门子啊? 虽然萧腾不在乎她的嫁妆,可那是母亲留给她的,她可不能便宜了王氏。 打听出秦妈妈的下落,她就好知道王氏到底私吞了她母亲多少嫁妆了。 不过这女子出嫁,娘家也会留份嫁妆单子的,看来她还得找两位表哥问问。 何况,她心头还存着一件事儿,那就是皇上五十大寿那天,对着她失态地喊出“语烟”二字来。 听这名字,定是皇上心仪的女子了。 谁会和她长得如此相似,竟然让皇上见了都会失态? 除了她的生母,她想不出其他人来。 不过女子的闺名也只有自己爹娘和兄弟姐妹知道,她的母亲王氏已经去了这么多年,她爹云大将军又远在边关,她想问也见不着人。 王氏那贱妇是不会告诉她的,她只能问两位表哥了。 不过,他们也不见得知道,毕竟那是嫡亲姑母的闺名。 一时,脑子里纷纷杂杂地尽是事儿,再加上天儿有些热,云暮雪就烦躁起来。 碧如见机,就上来建议,“小姐,这院门口是穿堂风,奴婢给您搬张榻过去坐坐?” “嗯,再让春红给弄个果盘来。” 自打知道萧腾这么有钱,她的日子就过得奢侈起来,每天几样水果是必不可少的。 好在这是夏日,果子挺多。要到了冬日,即使再有钱,怕也弄不到了。 但云暮雪已经想好了,到时候一入秋,她就让萧腾给她建个暖房,在里头种几样新鲜的瓜果,小日子就舒服了。 来到了院门口,斜歪在罗汉榻上,吃着旁边小几上时令的果子,她只觉得小日子过得惬意无比。 正逍遥自在着,忽然听见一个阴沉沉的声音响起来,“王妃,皇室女子,站有站相,坐有坐相。如今大天白日的,您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云暮雪不用抬头就知道是那马婆子来了,正往嘴里填着一颗荔枝的手也僵在了半空。 方才还好好的心情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个马婆子还真能倒人胃口。 她恨恨地抛下那颗剥好的荔枝,冷冰冰地盯了正往这边走过来的马婆子一眼,吩咐碧如,“热了,打扇!” 碧如和春红对视一眼,知道自家主子心里不痛快,忙小心翼翼地取了扇子伺候着。 跟着马婆子一同来的还有那两宫女秋雯和夏荷,三个人一道儿过来,小径上飘过一阵香风。 云暮雪眯了眯眼,见这三人都端着脸,知道来者不善,这是找后路来了。 昨儿两个宫女死皮赖脸地要留下来,她却把她们要了过来,这两个宫女定是心里不服。 马婆子昨天被她吓得晕了过去,估计歇了一晚上,又有力气了。 这会子三个人齐刷刷地过来,怕是找茬来了。 不动声色地往后倚了倚身子,她斜睨了马婆子几个一眼,继续吃起了果子。 反正在她们面前,她还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傻子,何必客气呢? 马婆子见自己越说,这个傻王妃吃得越欢实,不由来了气。 上前站定在云暮雪跟前,礼都不行,板着那张马脸从鼻孔里哼了一声,“王妃这样子,怎能配得上高贵的腾王殿下?实在是给我们皇家丢脸!” 说得好像她是哪个公主郡主似的! 云暮雪暗自好笑,不过是皇室里的一条狗,还张口闭口“我们皇家”?没得让人笑掉大牙。 砸吧了一下沾满了甜汁的唇,云暮雪眨着那双无辜纯净的大眼睛,扭头问着碧如和春红,“你们听见有狗叫没有?吵死本小姐了,快给我打出去!” 连正眼看都没看马婆子一样。 马婆子气得面色铁青。 这傻子分明是在指桑骂槐,骂她们三个是碍事的狗! 在宫里,皇后娘娘都没有给过她难堪,这个傻子却骂了她。 马婆子哪里咽得下这口气? 冷冷地看着云暮雪那副逍遥恣意的样子,她不屑地指了指旁边的秋雯和夏荷,“王妃,这两个宫女都比你懂规矩,你要是再不好好学规矩,只怕腾王殿下就……” 马婆子仗着云暮雪是个傻子,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所以张嘴就肆无忌惮起来。 一百零五章 耍得团团转 云暮雪也不恼,只是嘻嘻笑着,两手托腮,“可是腾哥哥就是喜欢人家这个样子哟!” 那双明媚的眸子里满是天真可爱,偏说出来的话却这么毫不含蓄! 马婆子气坏了,这哪里像个大家闺秀的样子? 昨儿她吃了个哑巴亏,后来昏死过去被人抬到了厢房里歇着,醒过来之后,她就悟出了点儿东西来。 这傻子昨儿敢在她跟前出言不逊,无非就是仗着腾王的势。 如今腾王不在跟前,她收拾一个傻子,想来很容易上手的吧? 看看她今儿还有什么招,敢对她这个皇后娘娘身边的嬷嬷出言不逊! 阴恻恻地笑了笑,马婆子恶狠狠地说道,“王妃也太自信了些,腾王殿下不过是图一时新鲜,怎么可能会宠你一辈子?看看秋雯和夏荷,哪个规矩不比你学得好?” 她压根儿就没把云暮雪放在眼里,说出来的话,句句刺人。 这要是个正常人,听了都会忍不住怒火中烧的。 碧如和春红见马婆子这般嚣张,气得上前就要去扇她嘴巴子。跟着云暮雪时日久了,这两个丫头倒养成了个火爆性子。 只是云暮雪却不想让这两个丫头去惹马婆子,她戏弄戏弄马婆子,皇后就算是心里暗恨,也挑不出什么刺儿来。 可碧如和春红就不同了,两个人毕竟是个丫头,若是让马婆子给咬上了,可就没有转寰的余地了。 朝碧如使了个眼色,止住了两人往前冲的脚步,云暮雪依然笑得纯真可爱,像是三岁的孩童,眨着那双纯净的明眸,一本正经地问马婆子,“这两位宫女姐姐当真规矩比我学得好?” 秋雯和夏荷见这个傻王妃问这个,不无鄙夷地笑了,看吧,也就是仗着腾王殿下在跟前,这傻子才能把她们两个要过来。这一离开了腾王,这傻子还不是什么都不懂? 连马嬷嬷正话反说都听不出来,还上赶着问她们,真是好笑! 马嬷嬷也笑了,心里对云暮雪的戒备又松懈了些,看来自己推测得没有错,这傻子就是在滕王身边,才会作弄她们。没了腾王,她屁都不是! 她方才的话,哪里是真比规矩?不过是讽刺她连两个宫女都不如罢了。她倒还傻愣愣地追问,也不怕污了腾王殿下的名声! 三个人正得意着,忽见云暮雪咯咯地笑起来,仰着一张小脸看着秋雯和夏荷,“两位宫女姐姐规矩学得那么好,不如给雪儿露一手看看?” 秋雯和夏荷怔了怔,把目光都投向了马嬷嬷。 虽然这王妃是个傻子,但她吩咐的事儿她们也不敢直接就拒绝了。万一被那两个丫头告到腾王跟前,她们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腾王那是什么人呐? 昨儿个她们可见识过了。 那可是软硬不吃的主儿,就算是她们这般姿色,腾王都无动于衷。何况,他目前还对这个傻王妃宠爱有加,她们怎敢招惹她? 马嬷嬷倒是无所谓,不过是给这傻子露一手,也让她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皇家风范! 对秋雯和夏荷使了个眼色,马嬷嬷拉着那张马脸沉着嗓子吩咐,“既然王妃想看看你们规矩学得如何,你们就给王妃露两手吧。” 秋雯和夏荷只得答应下来。 云暮雪斜歪在罗汉榻上,半眯着眼睛,暗自高兴:这马婆子也忒看重这规矩了,要是一个男人真的因为女人规矩学得好才喜欢上她,那这个男人不是有病,就是脑子不正常! 秋雯和夏荷得了马婆子的授意,走上前来,齐声问,“不知王妃想学哪样规矩?奴婢们好照着做来。” “嗯,那就先行个礼给本大小姐看看吧。”云暮雪吐掉荔枝核,唔噜不清地说着。 秋雯和夏荷不疑有他,抿了抿唇,对视了一眼,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行礼谁还不会啊? 于是两个人身段窈窕动作轻盈地蹲下身去,朝着云暮雪齐刷刷地行了个蹲身礼。 云暮雪装模作样地看了几眼,也没叫起,只是漫不经心地从罗汉榻上起来,走到两人跟前,嘴里嘀咕着,“秋雯的腿没有弯下去啊?” 秋雯一愣,忍不住辩解,“奴婢哪有?” 云暮雪却不听她辩解,转到她身后,冷不丁就朝她腿弯踹去,秋雯自然蹲立不住,“哎哟”叫唤了一声,就歪倒在地上。 她一张俏脸气得煞白,恨恨地爬起来,拍了拍身上沾着的灰土,气哼哼道,“王妃这是故意为难奴婢,奴婢行的礼马嬷嬷都夸好,怎的王妃就说不行?” “是吗?马嬷嬷都夸你行的礼好?”云暮雪转过身来笑看着马婆子,“这么说,你还是她们两个的师傅喽?也罢,既然你这么厉害,不如你给我示范下可好?” 话落,马婆子却是满脸的不情愿,“老身只是来教王妃学规矩的,不是供消遣的。” 她比秋雯和夏荷两个毕竟多吃了二三十年的饭,自然不买云暮雪的账。 云暮雪也不急也不燥,径自对着夏荷笑道,“本大小姐看夏荷行的礼比秋雯强多了,她还夸口说马嬷嬷说她的好,真是好大的口气!” 夏荷此时已经蹲了多时了,两腿早就酸麻地不行,很想不管不顾地站起来。 但碧如和春红两个丫头虎视眈眈地盯着她,让她不敢偷一丁点儿的懒,生怕这两个人告诉了腾王,害得那鬼王爷跟她算账。 听了云暮雪的夸赞,她长长地松了口气,面露喜色。 云暮雪也没让她为难,招了招手,就让她起来了。 秋雯挨了一脚,又一屁股跌倒在地上,至今后腿窝还疼得要命,屁股跟子也隐隐发疼。 一眼瞧见夏荷满脸喜色,她顿时就拉下了一张脸,看夏荷的眼神就很不友善了。 云暮雪自是把这一幕看得一清二楚,不由暗暗冷笑:大多人都是这样,见不得别人的好,只盼别人比自己差。 尤其是像秋雯和夏荷这样的,都是一等的宫女,都是跟马嬷嬷学出来的规矩,如今一个挨打受骂,一个被夸还赞,这差距一拉开,矛盾也就生出来了。 “碧如,给夏荷来颗荔枝,算本大小姐赏的。”云暮雪察言观色,恰到好处地给了夏荷一颗荔枝。 就是这么一颗小小的荔枝,就让秋雯红了眼。 夏荷倒是颇为欢喜地伸手接了,还感激地道了谢,“奴婢谢过王妃!” 她还没意识到隔阂的种子已经在秋雯心里生根发芽了。 “眼皮子浅的小蹄子,跟一辈子没见过吃的一样!”看着夏荷捧着那颗荔枝,欢天喜地的,秋雯忍不住就冷嗤一声,骂了出来。 夏荷也不是个吃素的,平白得了赏赐,虽然不过一颗荔枝,但也是个极好的彩头,心里正得意着,听见秋雯这般骂她,自是受不了。 “这是王妃赏赐的,姐姐要是眼红,妹妹也没有法子。各人凭本事罢了。” 夏荷毫不客气地反驳回去,听得云暮雪吞地一笑:呵呵,不过是行个礼而已,这就拉扯上本事上了?她倒要看看这几个人还有什么本事没有翻腾出来? 睨一眼一脸若有所思的马婆子,云暮雪知道她心里犯了疑,不过这没什么,反正她也不能装傻充愣一辈子,迟早得以真面目示人。 让这马脸婆子窥得一丝天机,也好让她心里有个怕头。 “马嬷嬷,你还没给本小姐示范规矩呢。”收拾完了秋雯和夏荷,云暮雪又把矛头指向马婆子。 马婆子一脸不快,冷冷一笑,“方才秋雯和夏荷两个已经给王妃做了示范了,王妃只要照着她们比划的做就是了。” 言下之意,她身份高贵,怎能低三下四地亲自去教一个傻子? 云暮雪焉能听不出她的话中之意? 毫不在乎地笑了一声,云暮雪也开始耍赖了,“那有这两位姐姐教本小姐规矩就够了,要你这嬷嬷做什么?你不知道腾王很穷吗?腾王府可养不起吃闲饭的人!” 马婆子被她给挤兑得老脸一红,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道,“既然王妃执意想看,那老身就给王妃示范示范,不知王妃想学什么规矩?” “嗯,我想想……”云暮雪捏着下巴装模作样地想了想,忽然一拍巴掌,“有了,方才秋雯和夏荷示范了行礼,那你就来示范如何走路吧?” 走路不难,总比蹲下来行礼强,马嬷嬷想想也没别的选择,只好答应下来。 “王妃请看,皇家女子走路,一定要抬头挺胸,下巴微微扬起,但不能太高,免得人家说你目中无尘,眼高于顶……” 她一边讲解着,一边迈开步子走了几步。 那姿势,倒也优雅。 四五十岁的人,能走出这个范儿,也着实难为她了。 但云暮雪是个惯于鸡蛋里挑骨头的,纵使马嬷嬷姿势再优美,可面对一个一心想挑错的人,还是逃脱不了云暮雪那双火眼金睛的。 马婆子走了几步就停下来,一脸得意地看着云暮雪,“王妃可看清了?” “嗯,看清了。”云暮雪老实地点头。 马婆子面上一喜,“王妃看清就好!” “不过……”云暮雪拉长了声音,单手搓着下巴,似乎有些不大好开口。 “不过什么?”自认为完美无缺的规矩被人给质疑了,马婆子自是不悦,不由问出来。 “不过你这下巴昂得太高了些,跟你方才说的不一样。”云暮雪笑嘻嘻地指着马嬷嬷的下巴,像是觉得自己方才的话还没有杀伤力似的,索性来了个狠的,“本小姐觉得秋雯走起路来比你更好看!” 一百零六章 赏口饭吃 马婆子一张老脸极不自然地抽了抽,斜睨了云暮雪一眼,不以为然地笑了。 “秋雯身段窈窕,又是二八芳华,我这老婆子怎能和她比?” 这话听着实在。 不过马婆子虽说面儿上不在乎,但语气里已经隐隐有种酸溜溜的醋味儿。 云暮雪是个机灵的,自然一下子就嗅出来了。 “嗯,嬷嬷果然老了,这身段也发福了,这腿脚也不利索了。走几步路也跟鸭子摇摆一样,哪里有个皇家风范?” 她顺着马婆子的话茬,实话实说。 可这实话也着实伤人,马婆子听了心头很是不快。 是人都会有或多或少的攀比心理,马婆子在宫里混得顺风顺水,颇有几分体面。 只是人老珠黄,再有本事,也换不回已逝不返的大好年华。 她不过一个老宫人罢了,即使再得意,也是个老奴才,无儿无女,无家无室的,一旦老了,还有什么用? 被云暮雪略撩拨了几句,马婆子的心理就有了变化。 虽然她不像秋雯和夏荷那般眼皮子浅,三言两句的还不能撼动她。但云暮雪难能可贵的地方就是善于戳中人的软肋,拿大实话砸人。 马婆子的一张老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紫,跟开了染铺一样,变了好几变,煞是精彩。 勉强挤出一抹笑容来,马婆子傲然挺胸抬头,“王妃真是爱说笑,老身并不是皇家人,自然也不用走出皇家风范来!” 云暮雪要的就是她这句话,她虽然看似漫不经心地说着,但在把人慢慢牵着鼻子走的时候,已经让人陷入了她设下的套子里。 马婆子终于亲口承认自己不是皇家人了,真是太好了。 她那双明媚的大眼睛眨了眨,好似十分惊讶一样,“啊,原来嬷嬷不是皇家人啊?” 马婆子不明白她什么意思,跟着她的话点头,“老身自然不是皇家人。怎么?王妃到现在还不知道?” “这就知道了。”云暮雪笑眯眯地抽出帕子擦了擦嘴角的汁水,笑得很是欢喜,“既然嬷嬷不是皇家人,自然也就没资格来教本小姐什么皇家规矩喽?” 她这话问得很是自然,像是天经地义一样。 马婆子总觉得这里头有些不对,可偏又找不出不对的地方来。 就像这傻子所说,不是皇家人,也就没有资格教她皇家的规矩。 可她明明是皇后娘娘派来教她的,怎么就没资格了呢? 马婆子快被绕晕了,望着云暮雪那张欢快的脸,心里很不是滋味。 到底是宫里出来的,她的骄傲不容别人践踏! 就见马婆子扬了扬下巴,冷着脸哼道,“老身是皇后娘娘派来的,就算不是皇家人,也教得了王妃规矩!” “是吗?”云暮雪也敛了笑容,款款地站了起来,半眯着一双水灵的眸子,紧紧地盯着马婆子,“就你那走相,也能教得了本小姐?皇后娘娘也不知道怎么挑的人,连你这样一个滥竽充数的老婆子也给塞了进来,这是瞧不起腾王还是怎的?依我看,秋雯和夏荷都比你有规矩多了。” 她连珠带跑似的对着马婆子狂轰滥炸,轰得马婆子连还手之力都没有,只气得嘴唇发青,胸脯子剧烈地起伏着。 此时,她算是慢慢地看透了,怪不得腾王如此宠爱这个傻子,原来这傻子还真不是一般人哪? 有哪个傻子能绕来绕去三言两语地就把她们几个宫里精挑细选的人给戏弄得团团转的? 看看秋雯,吃了亏还不敢说一句。 夏荷,赏了一颗荔枝就当成了宝。 都是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宫女,这会子就为了这么一颗荔枝,几乎就成了仇家了,谁看谁都不顺眼。 连她自己,也着了道,差点儿没有被这傻子给气死。 可偏偏人家说得有道理,她连反驳都反驳不出来。 马婆子又悔又恨,大风大浪都经过了,怎么就禁不住她三言两语的挑拨呢? 好端端地,怎么就听了她的话,非要走什么路? 这下子可好,自己出了丑,被人家给抓住了把柄,连教她的资格都没有了。 好不容易才强压下想吐血的冲动,马婆子勉强挤出一丝笑来,腆着老脸笑道,“王妃,不管如何,老身也是皇后娘娘派来的,你也不能把我赶走是不是?” 到了这种地步,她还倚老卖老,云暮雪实在有些受不了了。 看着马婆子那一副“你能奈我何”的神情,她笑得神秘兮兮的,“本小姐怎敢把你给赶走?你可是皇后娘娘亲自派来的。” 马婆子听了这话,顿时就放心了,眼角闪过一丝厉芒,得意地笑起来,“王妃知道就好!” “不过……”云暮雪拉长了声音,上下打量着马婆子,笑道,“你老胳膊老腿的,留在这儿也没什么事儿分派给你。正好,我身边还缺一个打杂的婆子,不如,你就留在我身边吧?” 留下马婆子很容易,不过让她干什么,可就由着她说了算了。 马婆子一张老脸顿时崩不住了,她可是皇后娘娘跟前有头脸的婆子,竟然要给一个傻子打杂? 真是想得轻巧! “王妃这是说胡话呢吧?也不打量打量你是谁?”马婆子已经拉下脸来,打算和云暮雪斗上了。 她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她怕谁? 云暮雪见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不由得笑了,“我当然知道我是谁了。我是御赐的腾王妃,难道嬷嬷忘了?” 马婆子自然没忘,她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只是阴冷一笑,“御赐的又如何?只要你一日没嫁给腾王殿下,这里就不能由你说了算。” “不由我说了算由你说了算啊?”云暮雪实在是弄不懂这老婆子脑子里都装了些啥,明明是在她的地盘上,她偏要充大头,这是找死的节奏啊? “老身不敢,老身要见腾王殿下,让殿下给老身评评理。”马婆子根本不想跟云暮雪歪缠,吵着要见萧腾。 在她眼里,萧腾才是这府上的主子,萧腾即使贵为皇子,也不能违逆了皇上和皇后娘娘的旨意不是? 她正得意地歪着眼看云暮雪,不妨身后忽然传来一个低沉冷清的声音,“不知马嬷嬷要见本王,有何事体?” 马嬷嬷被这寒冰彻骨的声音给惊得身子颤了颤,回头看时,就见萧腾坐着轮椅正从外头进来。 她一见了萧腾,也顾不上云暮雪了,疾走几步,就扑倒在萧腾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起来,“殿下,老身求殿下给评评理。王妃想让老身做个打杂的婆子,这不是在羞辱老身吗?殿下看在皇上和皇后娘娘的面上,给说句公道话吧?” 这是在提醒萧腾别忘了她是皇上和皇后娘娘派来的吧? 萧腾隐在面具后的眸子闪了闪,忽然勾唇笑了,看着地上的马婆子,“本王这两年一直赋闲在府,吃穿用度大不如从前,除了宫里赏赐些东西,别无其他进项……” 所以呢? 马婆子正哭得起劲,听了这话不由抬起头来呆呆地看着萧腾。 腾王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怎么和王妃一样都这么会哭穷啊? 难道腾王府真的穷得这样了? 萧腾看着马婆子那变幻莫测的脸色,忍不住就和云暮雪对视了一眼,这婆子这么轻易就被他给哄了? 他哪里知道他来之前云暮雪已经哄过一轮了。 “所以,腾王府上的人个个都是有些本事的,”萧腾看着马婆子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忍不住添上一句,“这里不养吃闲饭的人!” 云暮雪憋不住就想笑出来。 天,这个男人怎么和她一样能哄善骗? 先前怎么没发现呢? 马婆子听了萧腾的话,禁不住就把方才高昂的势头生生地给压了下去,忍不住替自己分辨,“老身,规矩好!” 她身后的云暮雪忍不住“扑哧”一声就笑出来,指着秋雯和夏荷两个道,“你们也是看见了的,方才马嬷嬷连路都走不好,还敢吹牛规矩好?这是打量着宫里没有好的教引嬷嬷了是吗?” 听着云暮雪这字字犀利的话,再看她那张含笑的脸庞,两个宫女也摸不透这姑娘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了。 不过云暮雪的话,她们不得不认同,方才马嬷嬷那走相,确实不怎么样。 要是换做她们两个,走得也比她强。 马嬷嬷实指望秋雯和夏荷两个能在腾王面前给她美言几句,只是见这俩个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宫女竟然不吭声,顿时就气坏了,不由回头厉声喝道,“你们两个蹄子怎么回事儿?好歹说句话呀?” 秋雯和夏荷很为难地看了她一眼,飞快地垂下头去,到底什么也没说。 云暮雪见马嬷嬷急得脸都变绿了,不由拍手笑道,“我说马嬷嬷,你就别逼人家小姑娘了。没有的事儿人家能给你吹出一朵花儿来吗?你连两个宫女的规矩都不如,还怎么教本小姐?既如此,那就赶紧哪儿来的哪儿回,省得在这里多吃饭不干活!” “你……”马婆子被她挤兑的一句话都回不出来,脸涨得通红,不得不向萧腾求情,“殿下,老身是皇后娘娘派来的,不能就这么回去!” 萧腾眸色暗了暗,冷着声音道,“既然死皮赖脸地想留下来,那就让王妃赏你口饭吃吧!” 言下之意,就是给云暮雪打杂吧。 马嬷嬷傻眼了,她什么时候死皮赖脸了? 都到了这个份儿上了,她也没什么话可说了,只得悻悻地爬起来,走到云暮雪跟前,小声嘀咕,“求王妃赏口饭吃。” 皇后娘娘派她来,事儿还没办好,她怎么敢回去? 只得留下来再做打算了。 ------题外话------ 先看着,晚上还有一更! 一百零七章 试探 马婆子受了这么大的羞辱,还甘之如饴地要留下来,这由不得云暮雪起了疑心。 皇上和皇后娘娘派这三个人来,怕不仅仅是教她规矩这么简单吧? 她们,到底安了什么心? 皇上,和皇后的心思是否一致? 虽然皇上给他们赐了婚,但云暮雪只觉得这里头还存着事儿,不会那么顺当。 看了一眼萧腾,她对着他招了招手,点了点自己面前小几上的果盘,笑道,“腾哥哥,过来吃果子……” 这两天,为了刺激马婆子,她左一个“腾哥哥”右一个“腾哥哥”,叫得甚是溜口。 萧腾也心旷神怡地享受着,丝毫没觉得有任何不妥。 他催动着轮椅来到了云暮雪面前,云暮雪已经拿小银叉子叉起了一块切好的梨子往他嘴边送去,“腾哥哥,张嘴,啊……” 萧腾很是配合地张嘴含了,慢慢地咀嚼着咽下去。 两个人这十分亲密的举止看得一旁的马婆子和两个宫女分外惊异。 这两个人怎么可以这样? 还未成亲呢,两个人就这么亲密了? 马婆子受不了了,上前一步张嘴冷斥,“王妃,请自重些……” 正喂萧腾吃水果的云暮雪忍不住就扭头看了她一眼,跟看怪物似的,“你,是个什么东西?” 马婆子一噎,顿时不知该如何作答,那张老脸青红不定地变了变,垂下眸子,低声赔罪,“王妃请恕老奴逾矩了。” 她到底是个积年的嬷嬷,这要换了别的人,挨了这样一顿嘲讽,绝对下不来台。 马婆子却咬牙忍了下来。 云暮雪直觉马婆子不简单。 她倒要看看,这马婆子还能忍受到什么程度,她的底线在哪儿? 不动声色地吃了口水果,云暮雪对马婆子招了招手,马婆子只好挪动着脚步走上前,“不知王妃有何吩咐?” 云暮雪指指面前那快要吃光了的果盘,没点儿好声气,“没看见盘子快空了吗?难道人老了,眼睛也不好使了?” 马婆子被她骂得这样,愣是一声不吭,上前拿过小几上另放着的洗净的果子,摸过一把小银刀,开始细细地削皮。 云暮雪暗地里打量着她,就见她手法娴熟,削出来的皮连在一起,都不带断的。 这要是没有下过苦功练过,怕是做不到。 萧腾见云暮雪只管盯着马婆子的手看,不由也上了心,多看了两眼。只是在看到马婆子虎口处的老茧时,萧腾那双隐在面具后的眸子深邃了许多。 马婆子麻利地削好了一个苹果,就递给了云暮雪,“请王妃吃果子!” 她现在的身份是云暮雪跟前的打杂婆子,态度全然没了前面的嚣张跋扈,那谦卑的声儿,那弯下来的腰,当真让人觉得她就是个天生下贱胚子。 这样的一个人,从被人捧得高高的,一下子摔在了尘埃里,还能做到这般极致的,还真是个人物! 云暮雪脑子里转了几个弯儿,面上却一点儿都不露。 闪眼看见马婆子递过来的苹果,她却不伸手去接,只是冷冷地斜睨了她一眼,“没见着这苹果这么大么?要本小姐怎么吃?真是越老越蠢了。” 马婆子被她这般嫌弃,面上也没有愤愤不平,很是平静地缩回手去,躬身行礼,“是老奴想得不周全,这就给王妃切成块!” 她这副前倨后恭的样子,还真是引起了云暮雪极大的兴趣。 凭着她前世对心理学的涉猎,知道一个人如此能屈能伸,怕是心里有什么图谋的。 她不知道自己对马婆子来说,到底有什么价值! 事到如今,也只能先防范着些了。 马婆子拿着银刀,就对着那苹果切去。动作之快,力度之好,让云暮雪看得傻了眼。 她飞快地片着苹果,很快就切成了一盘薄薄的片儿。 不过切个苹果而已,她切得竟然这么娴熟,这么精彩,那把小银刀在她手里,就像有了生命一样,上下翻飞,闪出一片银亮亮的光芒。 萧腾的眸色越发黯淡,盯着马婆子,若有所思地沉吟起来。 马婆子很快就把苹果削好了,码得齐齐整整的,装在盘子里,仿若一副优美的画作,说不出来的让人食指大动。 她把盘子递到云暮雪跟前,小声道,“王妃,您要的苹果好了。” 云暮雪顺手拈了一片,放在嘴里慢慢地吃了。半日,方腾出嘴来歪脸看着马婆子,不忘了夸赞,“行啊,嬷嬷,真人不露相,削个苹果都能有这水平,真是神了!” 马嬷嬷似乎不想谈论这个问题,上了果盘之后,她忙忙地就要下去。 这个时候,怎能缺了她? 云暮雪指了下身后的碧如,道,“你也累了半日了,怎么不知道换换?来,马嬷嬷,碧如打扇打得累了,你来替换她下!” 碧如一听自家小姐这么说,就晓得这是要整治整治马婆子的节奏了。她只觉满心里痛快,巴不得把这马婆子给撵走才好。 但云暮雪不想让自己的丫头搀和进来,更不乐意听见碧如和马婆子吵闹。 是以,她对着碧如使了个眼色,碧如只得把扇子硬塞到马婆子手里,小声道,“嬷嬷,您先拿着顺顺手……” 这么多年从未干过这么低三下四伺候人的活儿,马嬷嬷乍一摸到这精致的扇面,除了满心的不情愿,还有浓浓的惊讶。 腾王府不是缺银子吗? 怎么还能使这么好的扇子? 她放在手上掂量下,沉甸甸的,隐隐还发出一股子幽香,是非常好闻的檀香。 看来这扇骨是檀香木做的。 她如同摸着了一个烫手山芋,只得硬着头皮扇下去。 没扇几下,她的胳膊就酸起来,不想往上抬了。 但她知道,她要是伺候不好这傻子,等她火起来,还不知道自己该遭多大的罪! 她愤愤地扇着,云暮雪却不断地挑着刺儿,“嬷嬷来了这儿,是不是没吃饱啊?” 见马婆子不解其意,她又补了一句,“也是啊,腾王如今穷得叮当响,吃得自然不如宫里的好。” 马婆子哪敢答这个话,只得拼命咬住牙,使出吃奶的劲儿给云暮雪扇着风。 云暮雪不是一会子嫌大了,就是嫌她扇得不好,反正总是不停地挑着刺儿,一个劲儿地骂着马婆子。 马婆子倒也是个真能忍耐的,不管云暮雪说出什么,她只管当哑巴,再也不多嘴一句。 云暮雪岂能放过她? 见她扇了半日,又支使起她来,“来,过来削皮儿。” 马婆子只得走上前,摸起小银刀子就去削皮。 削好了之后,又毕恭毕敬地把果盘端到云暮雪跟前,云暮雪也不接那盘子,手里拿着银叉,就着马婆子的手,要去叉水果。 只是她的手似乎没拿稳,那银叉子堪堪地就冲马婆子的手招呼过去。 这要是叉上去,估计她那手得被云暮雪给叉出个血窟窿来。 说时迟那时快,那银叉子眼看着就落到了马婆子的手上。 马婆子两手捧着果盘,躲闪不及,只得往回缩了缩手。她手上那果盘,就直直地往地上落去。 许是她下意识的动作,就见她双手一翻,不仅避过了那亮闪闪的银叉子,还顺势把掉落的果盘给捞在了手里。 且那果盘里的水果一片都没有掉出来。 云暮雪不由挑了挑眉,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马婆子这一气呵成的动作。 这要是寻常人,哪里反应得过来? 就算是反应过来,也不定就捞到了果盘,而且水果还一点儿都没有掉出来? 萧腾更是看得眸光晦涩不明,敲了敲面前的小几,出口训斥,“毛手毛脚的,做什么事儿能稳当?” 马婆子忙放下盘子,低声哀求,“殿下,是老奴不好,您大人大量,奴婢求您开恩!” 云暮雪则好奇地把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掩盖住心内翻涌起来的惊涛骇浪,笑嘻嘻地说道,“嬷嬷真是好俊的功夫,给本小姐省了一盘子水果。” 马婆子则低垂了头,谦逊道,“王妃说哪里话?是奴婢情急之下,很是幸运地接住了。” 知道这会子问也问不出什么来,萧腾就摆手装作极不耐烦的样子赶着她走,“你下去!” 马婆子如释重负地下去了,临走时,还朝秋雯和夏荷两个使了个眼色。 也不知道萧腾看见了没有,反正云暮雪看得一清二楚。 望着那个慢吞吞下去了的马婆子,云暮雪若有所思地看向了萧腾。 从他的眸子里,她看到了一片担忧。当着几个丫头的面儿,云暮雪也没问。 他担心的是什么?是不是和她担心的一样? 从方才的试探来看,马婆子手上是有些功夫的,不然,不会那么精准地接住盘子。 她一个四五十岁的嬷嬷,比手脚麻利定是不如云暮雪这般年纪的姑娘的。 可她的反应,却是如此之快,让人眼花缭乱。 见秋雯和和夏荷两个还站在一边发呆,云暮雪的红唇就翘了翘,冲着那个还未走远的背影大声道,“夏荷,你看她走路那副摇晃的样儿,活像只鸭子!” 夏荷自然不敢反驳云暮雪的话,她只得无奈地笑笑。 一百零八章 你不是不行吗 云暮雪也没打算要夏荷真的表态,不过是想刺一下马婆子罢了。 看着那个明显僵滞了一下的背影,云暮雪眸光一片清冷。 马婆子到底是皇上的人还是皇后的人?甚或是太子的人? 她来这儿,目的是什么? 萧腾吃了几块水果,抽出帕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瞥一眼站在旁边的秋雯和夏荷两个宫女,不动声色地道,“雪儿,该吃午膳了。” 云暮雪听了就露出一脸灿烂的笑容,命碧如,“咱们去吃饭,让秋雯和夏荷把这儿收拾了。” 碧如和春红也不客气,上前搀着云暮雪,回头吩咐秋雯和夏荷,“收拾干净了,等会儿到屋里伺候小姐……” 看着碧如、春红和德成簇拥着萧腾和云暮雪进了屋,秋雯朝夏荷撇撇嘴,醋溜溜地笑道,“我还以为你跟我不一样呢,弄了半天也是个干活的命!” 夏荷本以为云暮雪赏了一颗荔枝给她,算是得了她的青睐了,谁知道云暮雪一点儿脸面没有给她,这让她很是不服气地撅起了嘴。 “哼,不过一个傻子罢了,谁知道她哪阵风哪阵雨?” 两个人姿色不俗,本以为从宫里出来的,至不济也能被腾王给收了做个侧妃侍妾什么的,好歹身边也得跟着几个丫头伺候着。 没想到一天不到,两个人也沦为干杂活的粗使丫头了。 在宫里,还没人支使她们做这些下三滥的活计呢。 两个人俱都是细皮嫩肉的,哪里吃得了这样的苦? 怨天尤人地抱怨了一通,不得不情愿地去收拾那桌碗椅榻。 云暮雪此时和萧腾已经进了屋,叫人传了膳进来,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 萧腾摆手命德成和碧如三人出去守着,他则夹了一筷子春笋干放到了云暮雪面前的小碟子里,轻声道,“那个马婆子身手不差,你把她放在身边,岂不是养虎为患?” 他眸中满是浓浓的担忧,看着云暮雪那双明净的眼睛,眉头皱了皱。 云暮雪却满不在乎地扒着碗里的饭,桌子上的菜她每样都夹了些,还来者不拒地把萧腾夹给她的菜也吃得精光。 也亏了她胃口好,才刚吃了那么多的水果,这会子还跟饿死鬼投胎一样。 不过这也怨不得她,她才不过刚及笄,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吃得自然要多些。 看着她吃得这么津津有味,萧腾心里也跟着欢喜起来。 有多久,他都没好好吃过饭了? 自打两年前那场大火,他就活得没有一点儿滋味了。 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和她结为夫妻,他真的是心满意足了。 这辈子,他也没什么遗憾了。 把自己面前那盘子红烧肘子往云暮雪跟前推了推,萧腾满含柔情道,“慢着些,都是你的,没人跟你抢!” 云暮雪也是无肉不欢的,嘴里啃着肘子,尚自唔噜不清地问他,“怎么没见你吃多少?不饿吗?” 萧腾无奈地笑笑,“自打两年前中了毒,就食不知味了。看你吃得香,我才有点儿食欲……” 听上去真是令人难过! 云暮雪住了筷子,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放心,我一定会把你的毒给解了,让你重新站起来。” 见萧腾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她又阴狠狠地笑了,“当然,欠你的我也会替你讨回来!” 她一脸坚毅果敢的样子,看得萧腾心窝里流过一片暖流,“好!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云暮雪白了他一眼,继续低头吃。 不过先前萧腾提醒过她的话,她还是在心里咀嚼了一番,“我觉得马婆子放在我身边,才能更快地露出马脚。毕竟,她们是不把我放眼里的。” 见萧腾轻轻点头,她又道,“过两日我也该回云府了。” 这下子,萧腾不点头了。不赞同地摇头,“你回去干什么?王氏那毒妇能容得下你吗?” 云暮雪却混不在乎地嘻嘻笑着,“容不下也得容着。我回去,只能让她不痛快!” 萧腾无话,不知该怎么劝她。 他历来话少,不会劝人,也就是跟云暮雪在一起,还能多说两句。 “何况,我大婚前也不能一直住你这儿不是?”云暮雪笑眯眯地夹了一筷子素炒木耳放在萧腾面前,哄着他,“乖,吃掉!” 萧腾很给面子地默默吃了,眼睛又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生怕她下一刻飞走了一样。 “别这么看着我嘛,人家会害羞的哟!” 云暮雪对着他扮了个鬼脸,见这男人嘴角勾了起来,方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我这次回去,就不能以一个傻子的身份了。在你这儿住了几天,被神医给治好了也不是什么难事不是?” 萧腾却答非所问地来了句,“怎么不叫‘腾哥哥’?” 云暮雪正舀了一勺鸡汤喝着,闻听差点儿没有被呛着。 “咳咳……”她小脸儿涨得通红,恨恨地瞪着那人,“你还叫上瘾了是不?” “嗯,我喜欢你叫我‘腾哥哥’……”那厮双手托着腮,眨着眼睛,楚楚可怜的样子,让人难以拒绝。 “嗨,不过是做个样子给马婆子几个人看的,何必这么较真呢?” 云暮雪才不会上当呢。 但萧腾可不是个容易妥协的人,他就那么盯着云暮雪,嘴唇撇着,似乎无限委屈一样。 云暮雪实在是招架不住了,忙举双手,“好了,好了,你快点儿吃饭吧,我叫就是了。” 说叫,其实还是没有叫出口。 云暮雪也很是纳闷,明明当着马婆子几个人,她叫得挺顺口的,怎么这会子两个人独处一室,她就有些别扭了。 “那,叫一声听听呗?”萧腾可不是那么容易哄骗的,听不到她叫,他是不会罢休的。 “好吧好吧,那个,‘腾……腾哥哥’。”憋了半天,云暮雪那张小脸涨得通红,方才声如蚊蚋般嘀咕了一句。 “啊?我没听见!”萧腾一本正经地双手拢在耳畔,摇头,复又盯着她。 云暮雪瞪眼,看到那双面具后的眸子盛满了戏谑的笑,她就知道这厮矫情着呢。 “嘿嘿……”她那双明丽的眸子眯了眯,忽地站起身来,走到萧腾身边,在他惊诧的目光下,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 “雪儿,怎么这么热情了?” 萧腾很是不适应,强笑着问道。 “嗯,因为我喜欢你啊。”少女吐气如兰,温热的气息就在他颈间飘动。 萧腾的脊背僵直了,实在是摸不透这姑娘怎么跟变了一个人一样? 云暮雪不羞不臊,倾着身子往他身上靠去。 这变化来得太突然,萧腾真是不敢置信。面对心爱姑娘的攻势,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他还是有些把持不住了。 尽管知道这姑娘如此这般,必定有所图谋的。但他还是忍不住声音发起颤来,“雪儿……” 只是没有“对敌”经验,他还是个纯情的大男孩,不免有些结巴。 “呵呵……”云暮雪一语未完,忽然趴到了他的耳畔,作河东狮吼状,“腾——哥——哥……” 萧腾的耳朵像是忽然钻进了一千只蜜蜂,顿时嗡嗡吵个不停。 这姑娘方才那股子劲儿,真像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这把他吼得,差点儿没有吓掉了魂儿。 弄了半天,她这是报复他来了。 阴谋得逞的云暮雪,很快就往后退去,生怕被萧腾给逮着。 吃了哑巴亏的萧腾怎肯罢休? 别忘了,云暮雪只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就算是脑子比别人转得快了些,那也是没多大力气的。 萧腾即使残了,但他身上的功夫还没有荒废,特别是他那缠人的绝招,让人躲无可躲。 就见他愣了一瞬,旋即就从云袖内弹出一条雪白的素缎来,那素缎像是长了眼睛一样,追着云暮雪而去,成功地缠在了她的腰间。 云暮雪“啊”的一声,身子已经被他给拽了过去,老老实实地被他禁锢在怀间。 “还敢不敢再调皮了?”萧腾一只大手紧紧地箍住她的腰,另一只手已经扶住了她的脸。语气虽然凶巴巴的,但听上去全没有怪责的意思,里头的宠溺意味不言而喻。 云暮雪也是个性子犟的,手舞足蹈地就想挣脱。明明做错了事儿,却死不承认,“就调皮,你能怎么着我?” 仗着萧腾不敢怎么着她,她得意地扬起下巴,一双明眸眨呀眨,挺翘的小鼻子几乎要杵上萧腾的唇。 男人的眸色深了深,手上的力道不由大了些,“知不知道快要把我耳朵给吵聋了,啊?信不信我打你?” 这威胁的话太没有分量了,云暮雪索性两手攀上他的脖子,身子斜倚在他的腿上,一双小脚胡乱踢蹬着,“有本事你打啊,来啊,来啊。” 萧腾何曾见过这样精灵古怪的她? 往日里的她,装傻充愣,虽然也给他带来了许多欢笑,可这一刻,给他带来的震撼,却是他一生难以忘怀的。 怀中的小女子,雪肤花貌,唇红齿白,媚眼如丝,风情万种,像是个惹人沉醉的小妖精,让他体内的冲动一下子破体而出,压也压不住。 他的喉结快速地滑动了下,面具后的眸子升腾起烈焰,他的头往下垂了垂,唇几乎抵在了云暮雪的鼻尖上。 正笑得得意的云暮雪,似乎察觉出有些不对来,想要离他远些,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被他牢牢地圈在怀里。 萧腾的身子绷得死紧,狠狠地把云暮雪往自己的身上压着,有种想把她揉进自己身体里的冲动。 正闹腾的云暮雪,顿时明白了什么,脸一下子烫起来,尴尬地就去推萧腾,“你放开我……” 都箭在弦上了,萧腾怎肯放开她? “是你惹火我的,后果自负!”他沉沉地说完,唇就覆了上来。 尼玛?不说他不能人道吗?这反应怎么看着这么大? 云暮雪后知后觉地眨巴了下眼,在那两片滚热的唇落下来之前,好死不死地来了句,“你,你,不是不行了吗?” 一百零九章 谁比谁强 是个男人,听见这样的话,估计都会暴怒的。 云暮雪不知道自己已经踩到了萧腾的底线,还在那儿不怕死地瞪着他。 萧腾的眸子已经烈焰腾腾,蓄势待发。滚热的唇毫不迟疑地落在云暮雪的唇上,粗重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上,灼烧得她的身子跟着轻颤了下。 “唔……”忽然被他快速热烈地攫住了双唇,云暮雪不可思议地发出了一声似叹非叹的声音。 她羞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她这个时候,不应该朝他脸上来一巴掌,然后再骂一句“流氓”吗?怎么反而是这样类似享受的样子? 萧腾哪里知道她的脑子乱七八糟的想了这么多? 本就经验不多,上次亲过一次,时隔多日,才盼来了第二次,他只管在她的唇上辗转反侧,尽情地索取,已经顾不上别的了。 这厮也是个生手,硬是在云暮雪的唇瓣上蹭来蹭去,就是不知道探入她的口内。 云暮雪先还有些羞涩,闭着眼不敢看他,可被他啃来啃去地,娇嫩的唇瓣受不了了,不由得恼了:这厮,到底会不会接吻啊? 想象中的法式热吻呢?唇齿纠缠呢? 总不会他一样也不会,还等着她亲自来示范吧? 老天! 这男人真是过度纯情也不是件好事儿。 这活儿本来就得男人主导,如今还让她这个“只吃过猪肉没见过猪跑”的现代女大夫给他上一节接吻示范课,真是要了老命了。 她脸皮再厚,也没有厚到这个程度啊。 定了定神,她猛地睁开了眼睛,定定地看着那正亲得投入的男人! 乍然被一个女人用一种好奇的眼光瞪着自己的萧然,一下子就不淡定了。 这个时候,这女人怎么还把眼睛瞪得这么大? 虽然她明眸善睐,巧笑嫣然,但这个时候她最应该做的不是闭着眼睛好好享受吗? 他懊恼地哼了一声,大手直接覆在了云暮雪的眼睛上方,遮住了那两道愤怒的视线。 “喂……”云暮雪气得喊起来,可是唇瓣在人家嘴里含着,她的话听上去就有些意味不明,跟猫儿叫一样,格外让人想入非非。 萧腾的眸色不由沉了沉,身子更加燥热了,真恨不得把她给拆吃入腹。 可是云暮雪偏生是那浇灭烈焰的及时雨,忽然一把拉开他的手,一双明眸已经笑成了弯月。 同时嘴里也忍不住发出含糊不清的叽叽咯咯的笑声。 任是哪个男人被一个正亲吻着的姑娘给笑成这样,那满腔的激情也荡然无存了。 默默地离开了那几乎被啃得红肿的唇,萧腾满眼都是幽怨。 那是一种欲求不满的幽怨,看上去就跟深闺里的妇人盼郎归一样。 云暮雪得以喘出一口气,趴在他怀里就笑得停不下来。 直到被一口口水给呛住,咳得小脸儿涨得血红。 萧腾紧抿着唇,眸子却是不满地瞪着这个笑得浑身乱颤的小女人,冷冰冰的样子,完全不似方才那个深情款款的男人! “有什么好笑的?我有这么差吗?”见自己怀中的小女人笑不可遏,萧腾更加气愤了。 他这不是从来没干过这等事儿吗? 一回生二回熟,他自己都觉得已经很好了,怎么这傻丫头还在笑? “不差,不差,哈哈……一点儿都不差!”看着他那双喷火的眸子,云暮雪赶紧憋住了,连连顺着他的意安慰他! “那,你笑什么?”被她笑得莫名奇妙的萧腾,一脸的不爽。 “呵呵,你用的劲儿太大,就跟小狗啃过一样!” 云暮雪指了指自己粉嫩的唇,一脸戏谑地笑看着他。 自己的吻竟然像小狗啃过一样,这话真是太伤自尊了。 萧腾彻底被激怒了,不由恨声低吼,“依你说,该怎么亲?” 这厮实在是太没经验了,估计是没吃过猪肉也没见过猪跑! 正大笑着的云暮雪倒是被他给问愣了。 娘也,堂堂一大老爷们,竟然问她一小姑娘怎么接吻? 就算是她懂,也不能告诉他啊? 这古代,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上哪儿知道那些啊? 笑了半天,云暮雪发现自己才真的是搬起石头砸起了自己的脚。 她哀嚎了一声,甩给他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摊了摊手,讨好地笑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嘿嘿。” 话落,自己的身子忽然腾空而起,原来已经被萧腾给提溜起来。 “哎哟,你想干什么?”云暮雪吓傻了,以为这男人要把自己给扔出去呢。 可下一瞬,她的身子就被人给翻了个个,趴在了萧腾的腿上。 这是要干嘛?这厮,不会恼羞成怒,要来强的了吧? 他不会这么变态,光天化日的,就要行那周公之礼? 云暮雪胡思乱想着,只觉身后的裙子忽然被人给掀起来,吓得她浑身一个激灵,瞪大了眼睛。 莫非自己一语成谶?这厮,真的不顾她的感受,要……要那个……? 可接下来,那沉闷的一巴掌,让她结结实实地感觉到臀部那处传来火辣辣的痛感。她这才知道,这厮,已经打了她。而且,打得还是臀! 这还了得? 这辈子以及上辈子,还没人打过她这儿,没想到穿越到这古代,竟然被她未来的夫婿给打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羞愤难当的云暮雪即挣脱不开,也没法翻身,气得她当时就“哇”地一声嚎哭起来。 “啊啊,我不活了,不活了……”她手舞足蹈着,趴在萧腾腿上又踢又踹的。 萧腾也愣了。 面前那个挺翘的小屁股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方才一巴掌拍上去,只觉得肉肉得弹性十足,让他忍不住还想再拍一巴掌。 可没等他的梦想付诸实践,腿上的小女人已经惊天动地哭起来。 那架势,大有不哭倒万里长城不罢休的劲头! 他顿时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 打女人他是头一次,可被打的女人哭了,他也是头一次经历! 而且这女人还是他心爱的未婚妻,这让他如何是好? “雪儿,乖,不哭……”他笨手笨脚地安慰着云暮雪,大手一个用力,就把云暮雪给翻转了过来。 本来心里还存着一丝旖旎,这会子也被云暮雪的这顿嚎啕大哭给冲得无影无踪了。 他没有道歉,也没有承认错误,云暮雪岂能善罢甘休? 她屁股上挨了一巴掌,已经颜面扫地了。女子的尊严岂能践踏? 越想越觉得吃亏。 不仅被他给吃了豆腐,还被他打了屁股。 这真是让人没法活了。 她也不理会萧腾,只管闭上眼嚎啕大哭。 萧腾没辙了,一只手揽着她的身子,另一只手急得抓耳挠腮,仿佛在想一个什么招数能让云暮雪立即止住哭。 云暮雪这丫头,可不是个善茬子。 从眼缝里看见萧腾那作难的样子,只觉分外好笑,哭声也就更大了。 “雪儿,是我不好,不该打你!”萧腾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见云暮雪不理不睬他,忙又补上一句,“不该打你的臀!” 古人都跟屁股叫臀,云暮雪一听他文邹邹地说着话,就越来气。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的哭声越发大了起来,恨不得把那屋顶给掀翻了。 萧腾这下子真不知道该怎么哄这丫头了,急得团团转,脱口就道,“要不,你也打我一下?” 这次云暮雪终于停了哭,呆呆地仰着脸看她。 他心里一喜,情不自禁地就来了句,“你也打我那儿……” 云暮雪傻眼了,这人,会不会说话呐? 有他这么道歉的吗? 让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去打一个男人的臀,她能下得去手吗? 就算这个男人是她的未婚夫婿,她也受不了。 她就那么愣在了萧腾的怀里,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跟石化了一样。 那张小脸上满是泪痕,如同晶莹剔透的水晶,平白地给她的小脸添了几分风采。 萧腾看住了,眸色越发柔得快要滴出水来。 回过神来的云暮雪恼了,狠狠地瞪了这厮一眼,一把推开他,从他腿上跳下来。 “你……你不打了么?” 那厮还诚惶诚恐地等着,让她也打一下他的臀呢。 云暮雪有些抓狂了,狠狠地咧嘴一笑,“不打了,留着你那臀吧。” 说完,觉得有些暧昧,她索性推开门走了出去。 萧腾却在她的脚跨出门槛的时候,眸中滑过一抹狡黠的笑。 哼,小样儿的,在他面前还装什么厉害? 被他几句话就给羞得跑了。 不过手掌上似乎还留有方才她那翘臀上的余温,让他颇为留恋地又看了眼自己的手。 ………… 逃到门外的云暮雪两腮滚烫,一张小脸已经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那颗小心脏也砰砰乱跳着,让她一度以为会不会蹦出她的腔子。 方才那家伙真是热情似火,那力度那激情,让她不相信这人如外间传闻的那样。 看来他伪装的太好了,连太子都以为他不能人道了。 想想方才的一幕,她就觉得羞涩中又夹杂了些甜蜜,让她欲罢不能,忍不住还想入非非。 正胡思乱想着,忽听耳畔响起了一个清脆的声音,“小姐,您出来了?” 正是春红那丫头。 云暮雪赶紧垂下头,生怕她看见自己的大红脸。 碧如那丫头还沉稳些,春红这蹄子要是见了,说不定大呼小叫起来,到时候德成不也知道了? 他肯定会猜得出来他们在屋里都做了些什么的。 ------题外话------ 先看着,明天改错别字哈! 一百一十章 诈她 搓了把快要滴血的大红脸,云暮雪不敢抬头,只是问着春红,“你们可吃过了?” 春红是个天真烂漫的丫头,见自家小姐这么关心自己,忙笑回,“奴婢吃过了,来换碧如姐姐的。” 点了点头,云暮雪有些心不在焉道,“好,那跟我去花园子消消食。” 德成隔得不远站着,云暮雪喊他过来,“去伺候你主子……” 德成答应着,颠颠地去了。 云暮雪则带了春红往院门外走去。 秋雯和夏荷两个正在搬那张罗汉榻,两个宫里出来的女子,热得满头大汗,头发丝儿也乱了,软塌塌地黏在脸上,有些狼狈,哪里还有风情万种的样子? 云暮雪心里暗笑:看来人只要干点儿活儿,就别想维持体面了。 一见云暮雪过来,秋雯和夏荷两个不甘心地放下罗汉榻,上前见礼。 今儿马婆子在这祖宗跟前都没捞着好,她们两个哪敢触霉头? “见过王妃……”两个人蹲身行礼,齐齐喊着。 云暮雪打量一眼院门口摆放得乱七八糟的东西,不满地挑了挑眉,“怎么还没收拾好?” 她都吃过饭了,这两个人还在这儿磨磨蹭蹭的,不是拖延是干什么? 秋雯一脸的不忿,只是垂着头,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 夏荷则委屈地瘪瘪嘴,小声分辨,“王妃,这儿的东西太多了,这张榻也太重了些,我们……我们搬不动!” 那张罗汉榻相对于那小几和楠木交椅来说,确实太重了些。不过这几样家伙什儿都是碧如和春红两个人搬的。 碧如和春红比起秋雯和夏荷来说,年纪还小些。她们能搬得了,偏生这两个宫女搬不动? 还是说,这世上天生就有人该做活儿,有人不干活,等着人伺候? 就她自己,也还得每日里研讨些医术,好去救死扶伤呢? 光吃不干,仗着一张脸就想让男人心甘情愿地臣服在自己的石榴裙下,云暮雪认为这可不是个好法子。 至少,她从不认为凭着脸蛋吃饭能长远。 斜睨一眼正委屈得眼眶子泛红的夏荷,云暮雪笑了笑,“本小姐的两个丫头都能把这张榻抬出来,你们却干不了?” 秋雯心里正憋着气呢,听闻此话,不由冷哼一声,“她们天生的丫头命,自然做得。” “这么说,你们不是天生的丫头命,做不得了?”云暮雪勾唇冷笑,盯一眼秋雯,“那你说说,你能干什么?” 秋雯在她的盯视下,嘴巴张了张,却欲言又止,一张俏生生的脸涨得通红。 云暮雪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她,毫不留情地替她说了出来,“别告诉我,你只会靠脸勾搭男人!在我这儿,这条路行不通。不能干这些闲杂活儿,那就尽早滚蛋!” 她不是那等讲究之人,兴之所至,脱口而出就是“滚蛋”二字,听得秋雯和夏荷脸颊火辣辣地滚烫,不得不放低了姿态,低声道,“是!” 看着这两个人不吭一声就去搬那张罗汉榻,云暮雪心里的疑问越发浓烈。 看来,这几个人都是有故事的,身上负有使命,完不成绝不会回宫,就算是她对她们极尽能事地冷嘲热讽,她们也还死皮赖脸地待在这儿不走。 不动声色地看着那两个忙碌的身影,云暮雪抿了抿唇,拂了拂那宽大的镶金边的云袖,带着春红去了花园子。 天儿有些闷热,已经进了六月,也就后园的凉亭里还有丝风。倚着雕琢精细的白玉栏杆,云暮雪远眺着那波光粼粼的湖面。 想当初,她就从隔壁荡秋千掉到了这湖里的,那时候,萧腾正在湖边垂钓。 她怎么也没想到,两个人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不仅仅天衣无缝地合作了一把,还成了未婚的夫妻! 呵呵,想起他当初说过两个人要来个“双恶合作”的话来,云暮雪还直发笑:莫非那人那时候就有所图谋了不成? 那他是从何时就对自己上了心的? 是她八岁那年,无意中发现他在宫里站在湖边“想不开”,救了他那次开始的吗? 反正以前的事情她记不得了。 而那时的他,已经十五,天家的孩子又早熟,说不定那时候他心里就有了成算。 想想人这一生,缘分真是奇怪。 该你的总也跑不掉,不该你的,要也要不来。 若萧腾从那时起,就对自己上了心。那后来她成了御赐的太子妃,他心里一定很伤心吧? 想想那厮当初那高华清贵的脸,竟会是伤心欲绝的,云暮雪就觉得自己很残忍。 不知不觉地,她倚在凭栏处,胡思乱想着,眼皮子也打起架来。 …… 京中地段繁华的一处茶馆——明湖居。 太子萧然从一辆华丽的双驷大马车里下来,身穿一件紫色的锦袍,玉树临风地走进了明湖居。 上了楼,进了一处雅间,推门而入,云晨霜早就坐在那儿等着他了。 自打接了萧然的帖子,云晨霜的一颗心就没有安生地跳过。 今儿,她特意穿了一件玫瑰紫二色金盘金满绣的纱衫,一条湖水绿的撒花百褶裙,梳了一个时新的如意髻,簪着两朵新鲜的牡丹花。 说实在的,云晨霜的长相比起云暮雪来,也差不到哪儿去,只是那两片唇偏薄了些,让她看上去带着些刻薄。 不过这么好生一打扮,还是很有看头的。 她听见推门声,忙站了起来,双手绞着一块湖绸雪帕,娇娇俏俏地蹲身行礼,“霜儿见过太子殿下……” 因为很快就是太子侧妃了,云晨霜也不避讳在萧然面前说出自己的闺名。 萧然打量了她一眼,闻着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阵阵香气,只觉得有些烦躁。 他淡淡地应道,“免礼,起来吧。” 云晨霜忙起身引着他入座,笑靥如花,“殿下,这家茶馆临湖而建,品味高雅。听说新近又添了一项玩意儿,引得客人流连忘返……” 她把自己打听来的说给萧然听,期望能引起他的兴趣。 “哦?不知有何新鲜的玩意儿?”萧然很是配合地挑了挑眉,给这个未来的侧妃几分薄面。 云晨霜果然非常高兴,当即就滔滔不绝地说起来,“……听说是一种叫做‘扑克牌’的东西,是这家茶馆的幕后出资人想出来的。这扑克牌玩法倒也简单,只是玩过的人都很开心。有不少人都慕名前来呢。” 说到这儿,她偷偷地打量了一眼萧然那俊秀阴柔的脸,见那张脸上似无不耐,她胆子越发大了,“不如,让霜儿陪殿下玩上两局?”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又是太子下的帖子约的,她连自己的母亲王氏都没等,就急匆匆地梳妆打扮了跑出来,只盼太子殿下能和她多呆一会儿。 凭着她的姿色和智谋,相信会给太子殿下留下终生难忘的印象的。 想想有哪个嫔妃这般有福气,在未入宫之前,就能得太子青睐?将来若是太子登基,凭着这份机遇,自己定能拢得他的心,成为后宫屹立不倒的常青树! 一边做着美梦,云晨霜一边察言观色。 只是萧然的面上并未出现她想象中的惊喜,不过至少也没有不耐烦。 这让云暮雪一颗忐忑的心又安稳了不少。 殿下,还是看重她的,不是吗? 萧然对这新鲜的玩意儿“扑克牌”似乎不感兴趣,他只是冷冷地盯一眼云晨霜那张带着点儿期待的小脸,不着痕迹地问道,“你姐姐这两日一直没回府?” 好端端地,正说在兴头上,他忽然提起了自己的姐姐云暮雪,云晨霜不由得愣了愣。 旋即就有些吃味了。 难道,太子退了婚后悔了?还想再重温旧梦? 要是以往,她还不怕。只不过目前,云暮雪可不是当初那个痴傻癫狂的姑娘了,她精得连她们母女两个联手都对付不了。 若她真的入了太子的眼,将来还有她的好日子过吗? 心剧烈地跳动了两下,云晨霜勉强笑回,“是,姐姐这两日一直住在腾王殿下的别院里。” 她特意把“腾王殿下”几个字咬得极重,就是让萧然好听出来云暮雪是个多么无耻名声多么败坏的女人! 和腾王不过是刚刚赐了婚,竟然就住在了人家那里。这对于一个女人来说,真是糟透了。 云晨霜希望萧然的面上能露出些唾弃的表情,可让她失望的是,萧然的面色依然无波无澜,仿若没有听到一般。 “那她之前在府里有没有什么异常?”良久,萧然又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听得云晨霜心惊胆颤。 他真的发现了什么不成?不然,怎么会问这些? 要是他发现了云暮雪不仅不傻,还是个很难对付的人,那他,会怎么做? 云晨霜一双放在膝头上的手紧紧地绞着,面上却不得不陪笑:“没什么异常,还是傻乎乎的只知道吃喝玩乐。” “真是……这样的?”萧然显然不信,盯着云晨霜那双闪烁的眸子,紧追不舍。 云晨霜只觉得头皮发麻,一腔出来见萧然的欢呼雀跃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躲闪着萧然那犀利的眼神,垂头低低嗯了一句。 “可是据孤所知,事情并不是这样的……”萧然忽然在桌子上用力拍了一下,提高声音,严厉地说道。 那一声闷闷的拍桌声,吓得云晨霜那张秀丽的小脸顿时苍白起来。 她的身子也跟着晃了晃,神色慌乱,已经不复之前那般嘴硬。 “殿……殿下,霜儿,霜儿并未撒谎!”她拿不准萧然是不是在故意诈她。 毕竟,母亲给云暮雪下药的事情也就秦妈妈和紫玉知道。如今秦妈妈中风了,瘫在炕上口不能言。紫玉也被剪了舌头,说不出话来。这两个人又不能识文断字,还怎么往外传这种是非? 太子,定是在诈她的。 一百一十一章 得陇望蜀 云晨霜稳了稳心神,扬起了那张小脸,眸中已是水汽氤氲,泫然欲泣,“殿下,您这是在怀疑霜儿吗?霜儿真是冤枉啊。姐姐幼年痴傻,殿下不也一清二楚的吗?” 萧然虽然怀疑,但确实没有确切的凭证。 被云晨霜拿话一堵,他也没了对答之策。还以为云晨霜是个不经吓的,没想到这女子年纪不大,应变得倒是挺快。 真不知道她这番话到底是真是假。 萧然心思电转间,已是变了话题,“霜儿不必惊慌,孤不是这个意思。最近的这几出事,让孤忍不住多想了些,并没有信不过你。” 云晨霜听得出来,萧然这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 她连忙破涕为笑,恭维着萧然,“是霜儿想左了。太子殿下日理万机,看待一件事,自然比我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女子要长远。” 这话也就压下不提了。 只是萧然也没了待下去的兴致,他耐着性子问她,“你出来,王夫人知道吗?” 云晨霜听他问自己的母亲,喜得以为萧然是在关心她,忙笑回,“母亲一早就去了铺子,说是要选几处铺子给我陪嫁!” 提到陪嫁,云晨霜的脸不由得红了,露出一副小女儿的娇羞姿态来。 萧然看了只觉得有些刺目,不知为何,他现在一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云暮雪那傻兮兮的笑容。 虽然是他一力苦求退的婚,但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总有些不踏实。 “东宫里能缺什么,何必让王夫人破费?只要你嫁过来就好!”他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着。 云晨霜却是一脸喜色,看样子萧然喜爱的是她这个人。就算东宫什么都不缺,但寻常男人怕是没有这份气度,看到妻子嫁妆丰厚还是会得意忘形的。 而萧然,一点儿都不在乎她的嫁妆。她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不过自己再受他的喜爱也没用,毕竟只不过是个侧妃。将来,东宫还会有太子妃,有其他的侧妃和侍妾,她只不过是他身边的众多女人里的一个! 人往往都是得陇望蜀的。 想云晨霜当初是想方设法要挤进东宫,如今愿望达成,她却不满足了,又觊觎着那太子妃之位。 不能知足常乐的人,活得最苦最累。 云晨霜目前就是。 看一眼萧然没什么起伏的面色,她小心翼翼地问出自己心中那个千回百绕的疑问,“殿下,霜儿有句话,不知当不当问?” 看着她一脸小心的样子,萧然只得耐下性子笑道,“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了,何必这么吞吞吐吐的?你我之间还藏着掖着不成?” 这话云晨霜爱听。 有了萧然的这句话,云晨霜索性也就豁出去了,呷了口清茶润了润喉咙,她一脸开心地笑问,“殿下不知何时会选太子妃?” 萧然很是意外地挑了挑眉,在他眼里,云晨霜一直是很小心的人,娇娇柔柔地惹人怜惜,按说不该在乎这些才是,怎么反而也关心起太子妃的人选了? 难道她有什么野心不是? 不动声色地打量云晨霜如花的笑靥,萧然忽地笑起来,“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了?” 他那张俊秀的容颜,笑起来带着些淡淡的阴柔,让云晨霜的呼吸不由滞了滞。 只是他那笑意不达眼底,眸底阴冷一片,只不过他垂下了眸子,很好地掩盖了心事。 云晨霜没有发现,兀自耍着小心眼,“霜儿只是想知道未来的太子妃会是谁,也好多和那位姐姐亲近亲近。毕竟,一个侧妃,还是要仰人鼻息的。” 她说得可怜巴巴,让人听上去恨不得把她揉进怀里好好地安抚一番。 这话听上去在理,可话里话外也透着一股子委屈。 萧然没想到云晨霜看上去柔弱的表面下也藏着一颗不可窥测的野心,不由得多看了一眼。只是那张如花的脸上,看不出什么东西来。 他勾唇笑了笑,忽然一把伸过手去攥住了云晨霜端着茶盏的细白柔荑,“霜儿说的什么话?侧妃又如何?将来有孤宠你爱你,谁敢奈你何?” 其实云晨霜是想听他这辈子就只有她一个女人,将来的太子妃之位就是她的云云…… 只是现实却是这样的,她不得不接受,何况这些话从一国储君嘴里说出来,已经够给她面子了。 她顿时感激涕零,几乎要哭出来,紧紧地抓住萧然的手,哽咽道,“殿下,有您这份心,霜儿就心满意足了。” 她想套萧然的话来着,但萧然避而不答,她也不敢太露骨。 如今的太子妃之选,外头传得沸沸扬扬的。 皇后娘娘一直希望自己的娘家侄女芷莲郡主能成为太子妃,可皇上显然不想让陈国公的孙女入主东宫,更可能会选丞相之女李漱玉。 云晨霜就是想听萧然亲口告诉她,他中意的是谁。 可萧然怎么会入她的套儿,不过是说几句情面话儿就把她给打发过去了。 面儿上感激着,云晨霜的心里还得翻腾着,虽然太子的大手握着她的手,她心里还是始终踏实不起来。 坐了一会子,萧然借口还有要务要处置,撇下云晨霜一个人先行离去。 云晨霜把他送到了马车旁,看着他弯腰上了那辆华丽的双驷大马车离去,方才咬着唇回到了明湖居那间雅间。 喝了几杯茶,她才慢慢地平复下自己那颗躁动不安的心,唇角牵出一抹苦笑:侧妃算个什么?太子还不是照样没把她放在眼里?她要是有云暮雪一半的好命,也不至于只得个侧妃之位。 想着,她又恨上了云暮雪:那个小贱人这会子住在腾王别院里,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腾王身子残了,不能人道,就算是贵为王妃,又有什么意思? 想想将来的云暮雪,一身的华丽服饰,却眉头紧锁,一脸忧愁,云晨霜止不住就乐呵起来。 女人,没有男人的滋润,还有什么乐趣?将来老了,身边连个一儿半女都没有,真是白活了。 只要一想到云暮雪那副老来凄惨孤独的景象,她的心情就莫名好了起来,顺带着就起了身,靠在雅间的窗扇处,看着外头街上的车水马龙。 忽然,一辆翠帷青绸的马车映入眼帘,她不由瞪大了眼睛。 那分明是她娘早上出门时坐的车,这会子,车边跟着骑马的云府管家林山,正附着身子和车里的人说话,那副样子,甚是亲密。 云晨霜蹙了蹙眉头,很是不满意。 她娘好歹也是堂堂的大将军夫人,一品的诰命,怎能和一个下人这般亲密? 她是不是该提醒下她娘,要注意点儿分寸了。 咬了咬唇,她冲出了雅间…… 别院里,萧腾趴在卧房的床上,浑身扎满了银针。 床前站着神医莫寒,正双目炯炯有神地看着云暮雪利索地下针。 “这个穴位,长针要斜着刺进去,才有效果……”云暮雪一边在萧腾腿上一个穴位扎了一根银针,一边细细地指点着莫寒。 莫寒一脸的虔诚,像是一个刚启蒙的孩童。 寻常大夫都恨不得把自己的本事藏起来,不让同行窥得分毫,没想到王妃竟然一点儿都不藏私,还这么细心地指点他。 这份心胸,连男子都做不到。 给萧腾扎完了针,云暮雪已是热出了一身的汗。 这几日,她早晚各给他按摩一次,针灸一次。虽然还没看到什么成效,但觉得萧腾的精神状态好了许多,至少,他有信心了。 不过她大婚之前不可能在这儿常住的,说不定,过两日就有麻烦找上门来了。 所以,她得赶紧把这些按摩、针灸的手法交给莫寒。好在古代的大夫对按摩推拿针灸什么的都很精通,更别说莫寒这个神医了。不过就是有些手法不会罢了,只要指点下,他就能触类旁通了。 萧腾趴在床上,看着云暮雪拿袖子揩汗,不由心疼起来,“雪儿,坐下喝口水吧。” 云暮雪为了他付出了这么多,他一定要好起来,将来大婚的时候,好做一个顶天立地的新郎官。 萧腾如是想着,已是吩咐德成预备茶点了。 云暮雪嘱咐了莫寒几句,跟萧腾道,“过一刻钟让莫寒给你起针,我这会子太热,身上粘腻腻地难受,先回屋洗个澡去。” 说完,连点心都没用一口,就走了出去。 过了一刻,莫寒尽职尽责地给萧腾起了针,萧腾舒展了下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经过这几日的治疗,虽然身子没什么起色,但每日里都会觉得神清气爽,身轻体健,让他对自己的病有了很大的信心。 吃了些茶点,萧腾就让莫寒下去歇着了。 他则坐在书案前拿起一本书来看着。 此时正是日上三竿之际,外头树上的知了聒噪地让人有些烦闷,萧腾撂下书,大声喊着德成,德成从外头跑进来,一头一脸的汗。 萧腾一看他那狼狈的样子,就是一肚子的不快,迎头就扔了一本书过去,“看看你这熊样,才几天没修理你,你就要翻天了?还不出去把树上的蝉给粘了,真是吵得要死!” 德成笑嘻嘻地接过那本书,双手毕恭毕敬地又给送回来,圆胖白润的脸上挂着讨好的笑,“爷,奴才这不是在外头候着,怕您有什么差使吗?您觉得吵得慌,奴才这就捉去。” 说完,他觑了眼萧腾,见他没有话,就退了下去。 别院里,也没多少下人。 除了他一个贴身的太监,其余的全都是侍卫。要不是云暮雪带着碧如和春红过来住着,还有马婆子几个从宫里过来,这里就跟活死人墓一样寂静。 德成去柴房里找了一根竹竿,挂上一个网兜,扛在肩上,就来到一棵大杨树底下,仰着脖子眯缝着眼往上看。 身后冷不丁一个声音响起,“德大哥这是做什么呢?” 那声音娇媚柔软,听上去甚是悦耳。 德成却吓得缩了缩脖子,回身看时,却是秋雯正站在他身后,巧笑嫣然地望着他。 一百一十二章 中毒 秋雯乃是宫里出来的,一身的气派自不是寻常小户人家的闺女可比。何况,她长得又妖娆多姿,这会子笑眯眯地看着德成,真让他有些受宠若惊了。 “呵呵……我,我,粘知了呢。”德成傻哈哈地看着面前那张近在咫尺的美丽容颜,闻着她身上一阵一阵扑鼻的香气,几乎快要喘不动气儿了。 也幸苦他是个太监,还不能把人家给怎么样。 秋雯见他眼珠子都不会转了,心里不由暗喜,上前一步,挺了挺胸,那鼓鼓饱满的胸脯差点儿没有蹭上德成的怀。 “德大哥可真好玩,这么大的人了还粘知了?”秋雯望着他手里拿着的那根挂着网兜的竹竿,柔声细语地笑着。 “不……不是,是……是王爷嫌聒噪,让粘的。”好半天,德成才回过神来,赶紧结结巴巴地解释清楚,生怕自己在美人眼里落下个贪玩的名声。 “王爷嫌聒噪啊?”秋雯好似很惊奇一样,“那王爷是不是在书房里看书啊?” 这话问得很是顺理成章,只有在书房里看书才会嫌这树上的知了聒噪啊。 德成不知不觉就入了套,一五一十地道,“没呢,王爷在卧房里歇着呢。” “哦?这样啊。”秋雯似是明白了,忽然又捂嘴笑起来,“德大哥真是好笑,大白天的,王爷躲卧房里歇着干什么?” 这个时代的男人,白日里是不到内宅的,青天白日的,更不能躲在卧房里睡觉。 德成见秋雯不信,不由恼了,嘴一撅,梗着脖子道,“我还能骗姑娘不成?王爷真在卧房里呢。王妃刚给王爷……” 说到这儿,他忽然意识过来,忙一把捂住了嘴,目中露出惊慌的神情。 秋雯那双波光潋滟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懊恼,却不动声色地笑着,“哟,德大哥,瞧把你给吓的,胆子小的跟鼠儿似的,至于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往德成身上靠去,那丰满的胸脯子就贴在了德成的胸口,吓得他连动都不敢动了。 “难道,大白天的,王爷和王妃在屋里……” 她没有说下去,只是脸上露出一副了然的暧昧的笑,看得德成一阵后悔,不由脱口呵斥,“你别瞎想,王爷和王妃才不是那样的人呢。他们只不过在……” 说到这里,他又想起王妃曾说过给萧腾治病的事儿万不能透露出去的话,堪堪地住了嘴。 秋雯听得正入神,见他突然住了嘴,顿时一脸的不悦,嘟起那张粉润的唇,不高兴地拉下了脸,“还说你胆子不小呢,怎么就怕成这样?我不过听一耳朵罢了。” 德成被她挤兑地无法,只好咬咬牙狠狠心,扛起竹竿就要走。 “哎,德大哥,怎么说走就要走啊?算了,我不听你说了,你还是在这儿粘知了吧。” 秋雯扯着他的袖子苦苦挽留着,德成正不知所措,想要挣扎,可又怕伤了香气扑鼻的美人儿,正尴尬着,忽见迎面一条石子甬路上走来一个人。 那人一身玄色劲装,身材颀长,英挺的面孔上,挂着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漠表情,正是萧腾跟前的得力侍卫统领归隐。 一见德成正被才来的那个宫女给拉扯住,他不由沉了脸,冷喝一声,“德成,你不在屋里伺候主子,在这儿做什么?” 德成瞄一眼胳膊上那只嫩白细腻的小手,委屈地答道,“主子让我到这儿粘知了……” 看着他那副期期艾艾的样子,再看那宫女对他拉拉扯扯的,不由蹙紧了眉头,十分不悦。 德成一见他那个样子,也不敢磨蹭了,忙扔了竹竿就往回走,嘴里说着,“我这就去伺候主子……” 归隐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两眼,又狠狠地瞪了秋雯一眼,方才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秋雯站在那棵大杨树下,冷冷地望着归隐渐去渐远的背影,忽地勾起了唇角。 德成急匆匆地跑回了萧腾的卧房,已是颠出了一身的热汗。 他小心地敲了敲门,里头传来一个清越磁性的男声,“进来。” 他方轻轻地推门进去了,就见卧房的罗汉榻上,萧腾正斜靠着一个秋香色的大迎枕,手里握着一卷泛黄的书册,看得津津有味。 此时,他那雪白的长发披散在肩头,从窗格子里泻进来的阳光打在他的身上,显得那般静谧,那般美好。 德成站在门口看呆了,不知不觉就忘记了呼吸。 萧腾等了一会子也不见动静,抬头看时,就见门口那个圆胖胖的家伙一脸的痴呆样。 他气得随手就摸起罗汉榻上的一个枕头扔过去,砸在了德成的脑门上。 德成吓得“哎哟”叫了一声,这才回过魂儿来。 “瞧你那一脸的迷糊样,还傻愣愣站那儿干什么?”一瞧见德成这个样子,萧腾就是一肚子的气,也不知道是这几日针灸针的他火气大,还是他那颗消沉的心又活泛了,总之,看见不顺眼的就想发火。 德成嬉皮笑脸地磨蹭进来,把枕头放好,脸上一片喜色,“爷,您这几日看样子心情挺不错的啊?以前可没这样,不管奴才做了什么,您总是淡淡瞥一眼就算过去了。” 他捏着一副公鸭嗓子,翘起兰花指,配着脸上那神采飞扬的笑,看得萧腾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行了,还蹬鼻子上脸了,真是越看越烦!” 他笑骂了一句,又指了指小几上已经凉了的茶,“去泡一壶热的来。” “得嘞,奴才这就去!”德成狗腿地端了茶壶赶紧出去了。 云暮雪洗了澡,吃了些点心,连午膳也没用,就上了床,沉沉地睡过去了。 这两日,一日两遍给萧腾按摩、针灸,她也着实累坏了。 萧腾听碧如来说云暮雪睡了,也不忍叫醒她,一个人独自用了些午膳,就坐在书房里看书打发时间。 只是越看他越觉得头有些发昏,还以为自己这是困乏了,就到榻上歪了一会子。 及至醒来,还是觉得身子有些涩重,还有些发烫。 他也没甚在意。 晚膳是和云暮雪一起吃的,他一点儿胃口都没有,一顿饭尽给云暮雪夹菜了。 云暮雪很是担忧,看着他那副寡淡的神情,不由停了筷子,“你身子不适吗?” “没什么,无非就是有些困乏罢了。” 萧腾不在乎地笑笑,说道。 可云暮雪还是不太放心,他这个样子,好似病了。 放下筷子,她探手伸过去,放在他的手腕上。 诊脉一刻,也没发现什么异样。 云暮雪却还是不放心,只得嘱咐他吃了饭早些歇了。 她则回了自己的屋子,想了一阵子怎么让萧腾重新站起来的法子,方洗漱了,躺到了床上。 不知是不是晌午睡得太多,她迟迟难以入眠,直到三更时分,才迷迷糊糊睡去。 可没多久,就听外头有人声嘈杂,她一个激灵,忙翻身坐起来,抓了抓头发,高声喊着碧如,“外头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儿?” 碧如从外间里披了衣裳进来,懵懵懂懂地答道,“春红已经去看了,应该没什么事儿,住在这儿,小姐就放心吧。” 云暮雪哪里放得下心? 她总觉得隐隐要出事儿,就穿了衣裳,亲自出去看。 还没出院门,就见迎面一人挑着灯笼急匆匆地过来,定睛细看时,却是归隐。 大半夜的,他一个侍卫统领亲自过来,恐怕真的出事儿了。 云暮雪迎上前,就急急地问,“是不是王爷病了?” 归隐见她走过来,倒是有些惊讶,没想到她竟然已经起来了。 他也没客套,忙点头道,“是,主子半夜忽然发起烧来,嘴里说着胡话,好像,好像……” 归隐吞吞吐吐的,急得云暮雪忙大声呵斥了他一声,“好像什么?你倒是快说啊?” “主子好像神志不清了。”归隐终是一咬牙说了出来。 “啊?那快点儿过去。”到底自己的担忧变为现实了,云暮雪顿觉浑身有些发虚,好歹靠在碧如身上,才没有倒下去。 萧腾这几日身子已经大有好转,按说不该病得这么突然啊? 他年纪轻轻,虽然残了,但平日里功夫不废,不会病得这么重的。 这里头,怕是有什么蹊跷。 一边走着,她心里已是慢慢有些成算。 好在她住的地方和萧腾的院子不甚远,不过是一瞬的功夫也就到了。 进了屋,就见德成和龙泽两个人正守在萧腾的床前,而此时两个人都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莫寒也赶了过来,想必也得了信儿。 他和云暮雪都走到床前,就见上面的萧腾紧闭着双眼,呼吸急促,神志不清,两手不停地抓挠着,撕扯着胸口的衣裳,似乎觉得那衣裳很碍事一样。 云暮雪顿时大惊,他这个样子,像是中了毒! 她把眼光望德成和归隐身上扫了扫,不动声色地问道,“今天,除了你们几个,还有谁来这屋子的?” 德成不妨云暮雪问出这样的话来,忙毕恭毕敬地答道,“回王妃,除了奴才,没有别人!” 云暮雪眸光一闪,有些不大相信。 这屋子若是没人进来,萧腾又怎么会中了毒? 莫寒也神色凝重地上前给萧腾把了脉,摇头道,“确实中毒了。” 一百一十三章 寻根 云暮雪看萧腾那难受的样子,一颗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只是这个时候,她不能乱。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努力不去看床上正翻腾着的萧腾,而是拉了莫寒到了外间。 “你也觉得是中毒”?她面色沉重地问着莫寒。 “嗯,是中毒。”莫寒点头,“不过看不出是什么毒,这毒性挺霸道!” 云暮雪也点点头,轻声道,“霸道的毒莫过于鹤顶红,砒霜。可这类的东西都要下在饭菜里、水里才行。今儿王爷跟我一同吃的饭,身边又只有德成一个人伺候着,就连厨房里也不会有闲杂的人!” 她细细地分析着,想找出可疑的地方。 想来想去,她还是不能确定。午膳时,是萧腾一个人吃的,但那时候,萧腾还没什么反应,也就在午后,他觉得有些困乏,睡了一觉。 醒来后,身子越发难受,不过那时还清醒着。 晚膳的时候,她才觉察出来他的不对劲来,可诊脉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会是午膳里有问题? 云暮雪不敢断定,就把归隐叫来,让他把管厨房的人都找来。 管厨房的是两个五十多岁的仆人,跟着萧腾已经多年。 云暮雪细细地问了两个人,可他们却说他们两个一直在灶房里,期间没见过任何人。 这就可以排除掉午膳了。 既然不是吃的,难道是喝的吗? 据德成说,午饭后,王爷嫌院子里的蝉鸣聒噪,就让他出去粘。 回来后,他给王爷换了壶热茶。 德成也是萧腾身边打小儿就跟着的内侍,也不会给他茶里下毒的。 那么,到底是哪儿出了纰漏? 云暮雪在屋子里转起来,熏炉、盆景……凡是可疑的都前前后后地看了好几遍。 就连萧腾床上的枕头、被褥都拿出去拆来看了,并没有发现什么。 她不由得有些焦急了。 找不到源头,该用什么法子给他解毒? 看着萧腾不停地在床上翻滚着,她只得吩咐德成,“打一盆水来,拿醋拿酒来。” 人多力量大,须臾,所需物品都齐备了。 既然他身子滚热,那就给他先降降温吧。 云暮雪坐到萧腾的床前,命其他人都到外间里候着,屋里只留了德成使唤。 “德成,把醋和酒各倒两勺放水盆里。”云暮雪回头吩咐着德成。 德成忙答应一声,把旁边小几上的醋瓶和酒坛打开,用小银勺子各舀了两勺放在云暮雪面前的铜盆里。 云暮雪打湿了帕子,就要给萧腾擦身子。 无奈萧腾不停地挣扎着,让她试了几次都无法擦到。 德成搓着手站一边儿很是着急,知道云暮雪的力气小,忙好心地问道,“王妃,要不让奴才来?” 他一边说着,一边往床边上靠了靠,打算等云暮雪同意了就去接过帕子。 谁知他话音刚落,就见萧腾在床上挣扎得越厉害了,两手抱着头,在床上来回翻滚着,看样子头疼欲裂。 云暮雪吓得额头上都渗出汗来了,忙叫德成,“快去厨房里找罐猪油来。” 德成飞奔着出去了。 云暮雪眼眶发红,赶紧又拧了一把帕子。 萧腾却好了些,没有方才那般激烈了,虽然眸子依然紧闭,但死死咬着的唇松了下来。 云暮雪很是纳闷,只得轻轻地给他擦着颈窝、胸口。 德成气喘吁吁地端着一罐猪油进来了,风一般地来到了床前,禀道,“王妃,猪油拿来了。” 这个时候,猪油是比较珍贵的东西。一般的平头百姓想吃还吃不起呢。 云暮雪吩咐德成,“舀一勺兑一碗水过来。” 德成去了,一会儿就端了一碗热气腾腾兑了猪油的海碗过来。 云暮雪要去接,他连忙劝道,“王妃,太烫。还是奴才来吧?” 他双手捧着,小心翼翼地站到了床前,预备着好给萧腾灌下去。 可他刚到床前,床上的萧腾忽然又有些疯魔起来,滚来滚去,抱着脑袋不松手,任凭云暮雪怎么劝都没有。他压根儿就听不见,还在昏迷睡梦中呢。 云暮雪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站起身来,直直地对上德成的眸子,小声道,“你先到外头候着……” 德成不解,忙躬身退了出去。 云暮雪俯身看着床上的萧腾,就见他和方才横冲直撞的样子判若两人,不由勾了勾唇。 她算是明白了,萧腾中的毒和德成有关。 难道他被人给收买了? 想想也不可能。 他成日跟在萧腾身边,又不出门,谁会有机会接触到他? 而别院里,来了三个宫里的女人,莫不是她们找机会接近德成,让他下的毒? 只是德成不会蠢到给萧腾下毒的,因为萧腾出了事儿,头一个就怀疑到他了。 一般的人,不会做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事儿。 再说,萧腾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德成能捞着什么好? 云暮雪甩甩头,想让自己尽量冷静下来。 越到紧要关头,越不能慌。 她又让德成进来一趟,慢慢靠近了床前。 结果,萧腾又非常痛苦地翻滚了一阵子。 看这样子,确实是德成身上有问题了。 云暮雪起身带着德成来到了外间,归隐、龙泽、莫寒都在那儿等着。 见她出来,都忙上前问着,“王妃,如何了?” 云暮雪摆摆手,止住了他们的问话,只指着德成,对莫寒道,“你闻闻他身上有没有什么特殊的东西?” 她用了一个“闻”字,莫寒就明白过来了。 德成吓得脸色发白,忙急急辩解着,“王妃,奴才不会给王爷下毒的。要真的有这心思,就让奴才不得好死!” 云暮雪无动于衷地听着,并没有听他的辩解。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如今萧腾病情危急,绝不能放过一丝蛛丝马迹。 莫寒在德成身边前后左右地闻了闻,什么都没闻着。 他摊了摊手,无奈地咧嘴苦笑,“什么味儿都没有。” 归隐见云暮雪怀疑起了德成,不由大步走上前来,一把揪住了德成的领口,恶狠狠地把他给提起来,两脚离地。 德成苦苦地挣扎着,一张圆润的脸涨得通红。 “说,你为何要给主子下毒?”还没定论,归隐已经认定是德成了。 云暮雪被归隐的忠心感动了,只是这事儿不大可能是德成干的,刚才德成离开了,萧腾就好受些。德成一靠近,他又发作起来。看来,是德成身上有什么东西在作怪。 想了想,她忙喝止住归隐,“放他下来吧,不是他!” 归隐愣了。 方才明明是王妃让莫神医闻德成身上的,那不就怀疑他了吗? 王爷都这个样子了,王妃怎么还让他放了德成? 心里转了几个圈儿,归隐方才松了手,德成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哎哟,勒死我了。”德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儿,不停地咳嗽起来,一张脸也憋得涨红了。 “哼,你要是真敢给王爷下毒,信不信我捏死你!” 归隐虽然放下他,但那股狠辣的劲儿,还是足以让德成吓得要死。 他赶忙呼出一口气,从地上爬起来,噗通一声就跪在了云暮雪跟前,声音哽咽起来,“王妃,奴才不敢给王爷下毒,奴才跟着王爷,日子过得顺风顺水的,怎么可能去害了王爷?” 云暮雪自是知道不是他,她静静地站在德成旁边,也嗅了嗅,却没有嗅出什么东西来。 见众人神色狐疑,她就轻轻地问着德成,“我知道不是你给王爷下的毒,但你身上可能有种东西让王爷抓狂。你好好想想,是不是有人在你身上放了什么东西?” 这话问得德成冷汗涔涔,他一整天都没出过院门,就算有人跟他接触,也都是王爷身边的侍卫。 侍卫怎么可能把毒药放在他身上? 他眨巴了下眼睛,拿手捣了捣自己的太阳穴,嘴皮子动了动,终是摇头,“回王妃,奴才一白日并没有和别人接触……” 云暮雪:“你确定?” 德成忙点头,只是眸子里却有些闪烁。 云暮雪惯会看人脸色,知道德成定是隐瞒了些什么。正想循循善诱一番,忽听归隐大声说了一句,“德成,你撒什么谎儿?白日里,你明明白白和那个宫女拉拉扯扯的,如今还要瞒着王妃么?” 云暮雪这才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儿。 原来如此! 这就能解释得通,为何德成靠近萧腾,萧腾的病情就会加剧? 果然,他的身上有东西的。 看样子,是那两个宫女中的一个趁着拉扯的时候,瞧瞧放上去的。 她让德成起来,慢慢地问道,“跟我说实话,是哪个宫女?” 德成老老实实地交待,“是……是秋雯。” “秋雯好端端地怎么和你拉扯上了?你不是说你一白日什么人都没见吗?” 云暮雪有些生气,德成为何要替秋雯隐瞒?难道他不知道,这么做,就等于背叛了主子吗? 德成不敢把自己当时被秋雯给迷住了的话说出来,只不过云暮雪猜也能猜得到。 她冷了脸,喝命归隐,“把德成身上的衣裳扒下来!” 屋内几个男人都面色精彩,迟迟不动。 云暮雪恼了,索性就要亲自上手。龙泽却抢先一步来到了德成的身边,三下五除二就把他剥得只剩了里衣了。 一百一十四章 某人是头大黑熊 一屋子的人都瞪着眼睛看着只着了里衣的德成,慌得他捂住了身子就蹲了下去。 跟着主子这么多年,他还从未这般狼狈过! 龙泽手里捏着从德成身上扒下的外衣,英俊的面孔上闪着凌凌煞气,问着云暮雪,“王妃,还要脱吗?” 云暮雪无语,再脱德成岂不是要光着了? 难道忘了她是女人了? 德成一听见他这么问,吓得就往云暮雪跟前蹭,“王妃,绕过奴才吧,奴才不想被扒光了。” 龙泽却痛恨他这么半死不活的样子,照他屁股上就踹了一脚,喝道,“还敢在这儿咧咧?要是王爷有个三长两短,惟你是问!” 归隐也气得骂起来,“你个死太监,还这么色迷迷的,见了女人就走不动道儿了,让人家有了可趁之机!” 云暮雪无心听他们在这儿乱嚷嚷,只把德成的外衣泡进了水盆里。 几个人见她这个举动,也都闭了嘴,静静地看着。 不多时,水盆里的水面上就泛起了一层油乎乎的东西,莫寒在一边看了不由啧啧惊奇,“这到底是什么?” 云暮雪看了一眼,就有些明白了。她低下头俯下身子轻轻地嗅了嗅那水,有一股子隐隐的芳香味儿,闻起来像松油的香气。 她直起身子,拍了拍手,曼声道,“这像是迷迭香油,这东西少量并不会让人致命,只是量多了,可就不好说了。” 这么说,德成的衣裳确实被秋雯给下了毒,估计是拉扯的时候抹到他的身上的。 这个时候天儿热,人好出汗,就算衣裳有些油乎乎的,别人也难以发现。 手段还真是高明! 云暮雪当即就沉下脸来,冷声命归隐,“带人,速去把马婆子等三人控制起来,把秋雯带来见我!” 归隐立即应声起身去了。 云暮雪赶紧把那碗兑了猪油的水给萧腾灌了下去。 莫寒在一边相帮着,有心想问为何要用猪油,又怕这个时候云暮雪心里忙乱,顾不上解答,只好忍住。 云暮雪却在灌完了那一大海碗的猪油水之后,若无其事地解释着,“凡是毒都要入肝,这猪油最能解肝毒。再者,猪油水能护胃,到时候吐起来不至于伤了胃……” 原来这看似不起眼的猪油还有这样的用处,且云暮雪在这情急之下还能顾虑这么多,莫寒当真对她刮目相看了。 言辞里,也就多了些尊敬,“王妃真是博学,我自愧不如。” “哪里?术业有专攻而已。你会的我不见得就懂!”云暮雪也不拿大,谦逊了几句,就转过身去照料萧腾了。 果然喝了猪油水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萧腾就开始作势欲呕了。 云暮雪和莫寒两人把他扶到床沿,对着下面的盆子,萧腾就拼命地吐起来。 这一吐,人也醒过来,却没有力气说话,只管扒在床沿上吐了个天翻地覆。 吐完,他浑身水漉漉的活似掉进了河里,云暮雪又命人打来热水给他擦洗了,换上了干净的里衣,方才把他放平歇息了。 足足折腾到五更时分,萧腾身上的热才退下来,安稳地睡了。 云暮雪忙碌担忧了一夜,困乏无比,却守在床前不敢睡。 莫寒见她身子柔弱,生怕她受不了,就道,“王妃先回去歇着吧,有我在王爷跟前守着就行了。等王爷醒来,我再着人喊你。” 云暮雪哪里放心得下?摇摇头,谢绝了莫寒的好意,“还是莫神医先回去睡个回笼觉吧。我要是回去,担心得也睡不好,不如就在这儿等着吧。” 莫寒想想也是这么个理儿,就不再推辞,只道,“那我先回去了。等王爷醒来,我再来替换王妃。” 云暮雪点了点头,眼见着莫寒走了,她就踢掉了脚上的鞋子,歪在了罗汉榻上。 外头有龙泽带人守着,萧腾又没什么大碍,她精神一松,困劲上来,竟不一会儿就睡熟了。 …… 萧腾悠悠醒转时,只觉得身子有些重,头有些发昏,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他撑着身子慢慢坐起来,转头看了一眼室内,就见床对面的罗汉榻上,那床波斯羊毛毯下,蜷缩着一个小小的人儿。 他的心跟着一颤,就掀开了身上的夹纱被,坐到了床前的轮椅里,往罗汉榻那边走去。 他在罗汉榻前,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不忍惊动那毯子下的人儿。 可他到底没能忍住,不由悄悄地掀起毯子的一角,从里头露出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来。 大手轻轻地拂开那漆黑散落的长发,一张清秀绝伦的小脸儿就露了出来。 窗格子泻进来的阳光打在那张俊秀的小脸上,柔美得像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 那如蝶翼般微微颤抖的睫毛,那如白瓷一般幼滑的肌肤,挺翘的小鼻子里呼吸匀称,嫣红的唇如花瓣一般美好,只是有些微干燥。 萧腾看呆了,在那儿一动不动,竟忘记了身子还有些不适。 这个纤细的人儿,估计忙活了一晚上吧? 他虽然昏迷着,但隐约感觉到有一双小手在自己身上擦拭着,给他换上了干净舒爽的里衣。 她一定是累坏了。 忽然,睡梦中的云暮雪似乎梦见了什么高兴的事情,唇角竟然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看得萧腾也跟着笑起来。 这一霎,他那双广漠寒凉的眸子里溢满了柔情蜜意,像是要滴出水来。 云暮雪在他的注视下,很是随意地翻了个身,咂巴了下嫣红的小嘴,似乎有些渴了。 萧腾顿时就急了,想着这一夜,她定是忙得连口水都没喝上,就累得撑不住睡着了,心就揪了起来。 这会子她渴成这样,他又不忍心叫醒她,该如何是好? 想了想,他终是想到了一个办法,就到了屋内的八仙桌旁,试了试桌上的茶壶,里头的水还温着,于是倾了一杯,端到了罗汉榻前。 低下头,他喝了一口温热的水,俯下身子,对准那张嫣红的嘴,慢慢地喂了下去。 睡梦中的云暮雪,如久旱甘霖一般,咕嘟咕嘟喝了下去。 似乎是满足了,她竟然下意识地伸出粉嫩的丁香小舌舔了下已经得到滋润的红唇。 这个无意识中的动作,越发勾起了萧腾用嘴喂她喝水的欲、望,仿佛食髓知味一般,他喂水的动作越发地绵软,在她的红唇上辗转一番,等她急了,张开唇来接的时候,方才把那水度到她的口中。 那粉润的唇瓣,那玲珑的小舌,处处勾着他的心,让他难以自拔。 正沉浸在用嘴喂水乐趣中的萧腾,终于把一盏茶全都喂了进去。虽然云暮雪的红唇已经得到了滋润,但他似乎还乐此不疲,又到了桌边倒了满满一杯,转过身来,故伎重演。 一口水刚含在嘴里往她嘴里喂的时候,不妨云暮雪就醒了。 她那小扇子般的睫毛抖了抖,眼睛已是睁开来。 脸上方是一张放大的银色骷髅面具,就那么狰狞地盯着她。 按说一般女子在睡梦中醒来,见了这个东西,早就尖叫不已了。 可云暮雪也只是一怔的功夫,就回过神来,意识到这是萧腾。 萧腾没想到自己正要偷香时,云暮雪正好醒来,堪堪地抓住他一个现行。 他有些尴尬地侧过脸去,把嘴里含着的那口水快速地咽了下去。 云暮雪睡眼惺忪,竟没有发现。 放下那个白瓷茶盏,萧腾搓了搓放在膝头的手,“那个,见你的唇有些干,我就给你端了杯水过来。正要叫醒你,谁知你就睡醒了。” 云暮雪慢慢地起身,掀开身上盖着的羊毛毯子,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唇。 哪里干了?分明是刚喝过水的样子。 萧腾见她摸唇,想起方才借着喂水两个人之间唇齿相和的绵密的吻,眸子不由深了。 云暮雪只觉得自己的唇上有些红肿,似乎有被什么东西给啃咬的感觉。 她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有些奇怪,“方才我做了个梦,很奇怪的梦!” 萧腾压抑着内心没有被发觉的兴奋,忙问,“雪儿做了什么梦?” “我梦见有只大黑熊在舔我的脸,舔得湿乎乎的,难受得很!” 云暮雪迷迷糊糊有些言不达意,听得萧腾一头的黑线。 他什么时候变成大黑熊了? 他很想说他就是她睡梦中的大黑熊,是他在她脸上舔着的。 但一想到他趁着云暮雪睡着,不知道攫取了多少个吻,他就心虚地笑了笑。 “雪儿的梦着实奇怪,看来是太累了。” 云暮雪也信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嘛,大黑熊可不沉甸甸的!定是她睡觉时睡得太死,把胳膊压在胸口了。 想通了这点,她很是欢喜。看到萧腾又生龙活虎地坐在轮椅上,她不由抱怨了一句,“昨晚上你都快把我给吓死了。” 萧腾也不知道自己昨晚上到底怎么了,忙问,“难道我昨儿晚上病了?” 他哪里想到会有人借着德成来给他下毒! “哪里是病了?分明是被人给下了毒。”云暮雪把昨晚上发生的惊心动魄的一幕和盘托出。 萧腾静静地听着,半天方咬牙笑道,“本王已经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没想到有人还是不肯放过本王!” 要知道,萧腾在云暮雪面前都是自称“我”的,他这声“本王”已经足以暴露出他内心的极度愤怒来。 ------题外话------ 文中的涉及医学的东西全都是杜撰的,千万不要跟着学哈,相信亲们很聪明的,但还是忍不住唠叨一下。 这几天太忙了,更新的有些晚了,亲们谅解下哈! 一百一十五章 两条路 黑黢黢的柴房里,缩在角落里的两个身影在窃窃私语。 “嬷嬷,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为何秋雯不和我们关在一处?” 一个女子柔细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恐惧,小声问道。 “谁知道。秋雯也不知道犯了什么事儿,带累得我们也跟着被关起来了。” 这个声音是个年纪大些的女声,有些苍老。 “那,我们会不会死?”先前那个柔细的声音又问道,只是细细地听上去,她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了。 “死?你怕了吗?”那个苍老的女声忽然冷笑起来,“别忘了你来时,都发过什么誓的。” “你难道不怕死?”那个柔细声音的女子,似乎很害怕,声音发颤,有浓重的鼻音。 “只是我们就算这样死了,不也白死了吗?”她不甘心地问着那个年纪大的女人,仿佛这女人说一句话,就能定她的生死一样。 那年纪大的女人听了她的话,只是冷哼了一声,嘲讽地笑道,“别忘了,我们可是有家人在他们手上的,要是不死,死的可就是家人了。” 听了她的话,那个柔细声音的女子似乎受到了震撼般,良久都没有说话。 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柴房里,响彻着那苍老的声音。似乎像一个魔咒一样,压在人的心头,让人喘不动气来。 门,就在这毫无预防的情况下,忽地被人推开了。 一缕阳光射进来。 那墙角里蜷缩的两个女子俱都眯了眯眼睛,努力让自己适应着。 归隐带着几个侍卫走进来,居高临下地望着这两个女人。 才不过关了一个晚上,这两个人俱都头发凌乱,面容憔悴。 只不过他心里没有一点儿愧疚,昨晚上,王爷痛苦了足足一夜,王妃忙碌担忧了一夜,他们这些侍卫跟着守了一夜。 这一切,都拜这几位从宫里来的女人所赐。 即使夏荷长得妩媚妖娆,可归隐也没有看上一眼。 不过是个蛇蝎心肠的妇人罢了,那美貌就是杀人的利器。 他不似德成,见了秋雯就走不动了。 他上前一把拎起夏荷,如老鹰捉小鸡般,毫不怜香惜玉地就提溜出去。 身后的侍卫一拥而上,把马婆子连拉带扯地带走了。 来到前院一间明亮的敞厅里,两个人被拖了进来,跪在了一架纱屏前面。 那纱屏后头,影影绰绰地坐着几个人,只是到底隔着一层纱,看不真切。 不多时,纱屏后头就响起一个轻柔的声音,“你为何要给王爷下毒?” 听上去好似那傻子王妃的声音,只不过此时这声音里满是威严,压根儿就不带一丝傻气。 问的是秋雯。 秋雯显然是被五花大绑跪在王妃跟前的,只是她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直挺挺地跪着,似乎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哦?不说是吗?” 云暮雪依然不紧不慢地问着,很有耐心。 “不过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不是皇上派来的人……” 停顿了一下,她又轻笑道,“也不是皇后的人。” 秋雯似乎还是不想说,但云暮雪却依旧说下去,“你,是太子的人!” 马婆子和夏荷两个听了,浑身剧烈地震了下。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各自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震惊。 同是出自宫中,三个人又朝夕相伴了那么久,她们竟然不知道秋雯是太子的人。 只是那傻子王妃是怎么知道的? 既然连秋雯是太子的人都知道了,那她们的身份是不是也都暴露了? 两个人震惊地不行,心里跟打鼓一样砰砰乱跳着。 却听纱屏后头秋雯的声音响起,“王妃怎能断定奴婢就是太子的人?奴婢来自宫中,受皇后娘娘所派,来伺候腾王的。王妃这么折磨奴婢,不怕落下一个善妒的名声吗?” 这个时代的女子深受七出之条约束,其中一条“善妒”可是罪大恶极的罪名。 夫家凭着这一条,就可以休了女子。 只是这东西都是人定的,真想休了你,就算不善妒,也得给你安上。 云暮雪倒没想到秋雯如此伶牙俐齿,不由得笑了。那笑声轻灵悦耳,仿佛天籁一般动听。 秋雯死死地咬住牙,瞪着一双秋水瞳眸,恶狠狠地看着云暮雪。 她确定自己没留下任何凭证,这个傻子不过是在诈她罢了。 只要她死咬住牙关,让他们撬不开口,想来他们也不敢把她怎么着吧? 等过两日,太子得不到她的信儿,就会设法来救她了。 这是她临来的时候,太子跟她约好的。 她信心十足,自然不买云暮雪的账。 见她斜睨着自己,一副眼高于顶的样子,云暮雪住了笑,柔声细语道,“哎呀,真是好笑死了。见过笨的,还没见过这么笨的。” 秋雯以为云暮雪不能拿她如何,还以为顶多骂她两句打她两下,也就罢了。毕竟,口说无凭,她好歹是宫里来的,不看僧面还得看佛面,她就是那么好杀的吗? 她打着如意算盘,定定地看着云暮雪,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哎哟,笑得我肚皮疼。” 终于笑够了的云暮雪,言归正传,“你说你不过是本小姐跟前的一个丫头,有什么资格跟我说善妒?就算我善妒又如何?我今儿就是打死你,想来皇上和皇后娘娘也说不出别的来。” 她这般有信心如闲话家常地说来,倒是让秋雯拿不准了。 这个傻子要是真的发起疯来,把她给杀了,皇上和皇后甚或太子,真的会为了她一条卑贱之命,和腾王撕破脸吗? 她能毒死腾王更好,毒不死,又被人给发现了,太子,会为了她趟这趟浑水吗? 她不敢往下想,毕竟,如这个傻子所言,她不过是个丫头而已,在太子眼里,怕是连丫头都不是。 见她默默不语,脸色一片灰败,云暮雪知道自己的攻心策略已经奏效了。 其实她也不能确定秋雯到底是谁的人。 她方才,确实要诈她一诈的。 她先说她不是皇上的人,此时的秋雯,眸中一片清明,没有一丝一毫的担忧,她可以断定,秋雯,必定不是皇上的人。 同样,她提到皇后时,秋雯也是一片漠然,好似和她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而提到太子时,秋雯的眸子却猛地缩了缩,像是震惊异常的样子。 虽然她后来很小心地遮掩过去,但这一眼,已足够她回味无穷了。 不费吹灰之力,就审出来秋雯是谁的人之后,云暮雪就松了一口气。 但秋雯这人还得留着,不能就这么杀了。毕竟,通过她身上,她还能挖出点儿有价值的东西的。 甩了甩手,云暮雪觉得有些累了。 不过,秋雯要怎么处置,她还得再想想。 太子既然胆大包天地想通过秋雯之手,毒死萧腾,这心思还真是歹毒。 若说以前那个“战神”王爷,对太子之位还有些威慑力。 只是如今的萧腾,身残发白,又赋闲在家,对太子之位能有什么企图? 但萧然还是不想放过他,想把他给害死!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才让他对萧腾下这样的毒手! 除了对自己的极不自信,云暮雪想不出还有什么能让萧然连亲兄弟都痛下杀手! 心里寒了寒,云暮雪对秋雯也失去了耐性,“告诉本小姐,太子和你都是怎么接头的?” 萧腾的别院,守卫森严,秋雯到底通过什么方法和萧然取得联系的? 这几日,秋雯几个都被侍卫死死紧盯着,按说不会有什么纰漏才是! 云暮雪细细地想了一遍,觉得秋雯还有很多的事情没有交代。 不过眼下她是杀鸡给猴看,秋雯这般不老实,她不介意敲打她两下。 果然,秋雯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这也是个狠角儿。 云暮雪不动声色笑了笑,从袖内掏出一把短柄匕首,上面镶金度玉,显然很是名贵。 匕首出鞘,寒光闪闪,晶亮耀眼。显然这是一把极好的匕首。 她两个手指头轻轻地捏着这匕首,笑得很是欢快,对着秋雯的脸就比划过去。 “在这脸颊上划一道,应该不会太疼的。”云暮雪一边说一边在秋雯脸上比划着,吓得秋雯三魂都冒出七魄了。 她平生最在意这张脸,要是脸划花了,她还有什么资本? 她终于一改先前那高冷的样子,在云暮雪的脚下苦苦哀求着,“王妃,求求您,不要划花奴婢的脸。您想知道什么?奴婢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不过云暮雪还没有停手的打算。 她算是看出来了,秋雯不过也是个棋子而已,等这颗棋子一旦没法用,太子就会舍她而去! 这样的结果,估计秋雯也是没想到的。 “你好好想想,今儿要不听话,我绝对说到做到,到时候,你认为太子还会要你吗?” 云暮雪随意地威胁着她,吓得秋雯面色惨白,跟刮过的骨头一样。 没了这张俊美的脸蛋儿,秋雯什么都没了。 云暮雪的话,让她彻底死了心。 眼前只有两条路可选,要么背叛,要么毁容。 对于容貌堪比天的她来说,只能选择背叛! 一百一十六章 流年往事 “王妃想知道什么,奴婢,全都招了……”秋雯终是受不了被毁容的厄运,在云暮雪面前低下头来。 云暮雪也是见好就收,痛快地把匕首收起来,吩咐人给秋雯松绑,“只要你为我所用,过往不咎!” 她大度地许诺,秋雯也不是个傻子,赶紧重新跪下给她磕了头。 纱屏里面的动静,在外头隐隐约约都看得见。秋雯和云暮雪所说的话,马婆子和夏荷也听得一清二楚。 两个人很是感慨,为秋雯的软骨头,也为自己的命运。 云暮雪让人把秋雯从另一道门带出去,就转身出了纱屏。 看着马婆子和夏荷两个虽然被五花大绑跪在地上,却都面色不虞,她也不气,只嘻嘻笑着,指着马婆子闲话家常般,“你说你早年丧夫,家中只有一女,难道不想活下来陪着女儿长大嫁人生子吗?” 一语未落,马婆子就面色大变。 她和亡夫感情很好,只可惜命运多舛,夫君身子骨儿不大好,时常肯病,夫妇两个连着生了三个孩儿都夭折了。将近四十岁上,才生了一个女儿。两口子如珠似宝地爱着这个女儿,只是不知什么缘故,女儿身娇体弱,很不好养。 家里日子不好过,她就靠给人浆洗过活。 因她有把子力气,揽的活儿多,倒也能维持一家三口的嚼用。 只可惜好景不长,夫君到底在孩儿三岁那年,撒手人寰,从此留下了她们母女,孤苦伶仃地相依为命。 女儿随了夫君,就是个药罐子,除了日常生活,还要给女儿请医服药,她只做浆洗的活儿,越发不够用的。 为了生计,她不得不铤而走险,和同村几个妇人偷偷地贩私盐。 盐铁官营。 她们做的这营生都是要坐大牢的,可这里头的利润很高,走一趟,就能赚个四五两银子,足够娘俩吃喝一阵子的了。 马婆子是个能吃苦的,每次出去,必把那盐用水化了,拿布条湿了,一道一道裹在腰上。大冷的天儿,她里头穿着化了盐水的湿漉漉的棉袄,外头罩上一个大褂子,愣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只是虽然躲过了那些盐政上的兵丁,可她自己的身子可就遭罪了。 身上的皮肉都被盐水给腌烂了,火辣辣钻心地疼。 一到夏日,更是里三层外三层的皮肉都被泡烂。 长年累月地贩私盐,让她吃尽了苦头,几不欲生。 可为了女儿能早日好起来,为了女儿能有口饭吃,她不得不咬牙受着。 到了女儿五岁上,听邻居说,宫里招一批能干活的浆洗上的宫人,光月例银子就有三两,她就动心了,花了十两银子,托人进了宫。 女儿寄养在自己的老母亲那儿,隔一个月才能见一次。 在宫里,她省吃俭用,月月都把月例银子托人捎出去,好养活女儿和老娘。 一连咬牙熬了十个月,加上逢年过节上头赏赐下来的银子,她统共攒了有二三十两了。 这时候,她想女儿想得不行,就萌发了出宫的念头。 可是宫人出宫是有限制的,像她这样的浆洗宫人,得干满整整两年才行。 要是想提前出宫,那就得把管着浣衣局的上下头领都得打点了。 通算下来,要是想顺顺当当地提前出宫,她手里攒了的那二三十两银子就打了水漂了。 思来想去,一连想了好几日,急得嘴角都冒了燎泡,马婆子也没想出个好法子来。 她日日琢磨这事儿,终于让她看到了一缕希望。 她发现,宫里每日都有运粪桶的马车进来。 宫里的贵人门,都不上外头的茅厕的,若要如厕,就让宫女拿屏风围了,点上熏香,坐在木桶上解决。 可这些污脏的东西是不能留在宫里的,是以,各宫每日里都把脏马桶提到院门口,自有人前来收走,换上新马桶。 这些拉粪桶的车,都是直接从宫里的偏门里出宫的。每日进出一趟,换上新的,拉走旧的,从不空车。 功夫不负有心人! 马婆子日日琢磨出宫这事儿,也就处处留心,日子长了,还真让她琢磨出一个办法来。 这一日,拉粪桶的马车又进了宫,马婆子特意借着给各宫送浆洗干净的衣裳的机会,早早地等在了拉粪桶的马车必经之地。 她上前跟人寒暄了几句,就偷偷地塞了人几两银子。 干着最卑微下贱的活儿,每个月也赚不了几两银子,拉粪桶的车夫很是高兴地接过了这几两银子。 马婆子就悄悄地把自己的想法说了。 那车夫虽然吓了一跳,但眼前那白花花的银子,还是深深地撞击了他的内心深处。 为了这点子蝇头小利,他还是决定去冒险。 马婆子顺利地坐上了拉粪桶的马车,只是不是坐在上面,而是蹲在一个脏污的马桶里。 为了能出宫见女儿,她也是拼了。 脚底下就是恶心的便溲,鼻子里充斥着屎尿味儿,恶心得她几欲作呕。 可为了能和女儿呆在一起,她还是忍了。 马车很快出了二进宫门,马婆子在粪桶里默默地等着,心一直悬着,生怕会有个什么意外。 没想到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就在过最后一道宫门的时候,马车忽然被人给喊停下来。 这个时候,马婆子吓得一颗心都快要蹦出腔子外头了。 拉粪桶的车夫也是吓了一大跳,平日里,从没人过问过他的车,今儿这是怎么了? 见喊停的那些人身着银袍素甲,手执佩剑,英俊挺拔。 而被这些人簇拥在中间的一个年轻男子,更是气度非凡,矜贵高雅。 他并没有靠过来,只是让属下来把这车喊停。 车夫也不认得这人,不过他干了一辈子这样的活计,多少也是有点儿眼力见儿的,看那人在宫里还如此这般高冷矜贵,年纪又轻,不是哪个皇子,就是哪个少年有为的大臣了。 车夫忙毕恭毕敬地把车停好,见那侍卫捏着鼻子靠近,忙打躬作揖,“这位爷,小的这车臭的要命,怕污了您老的眼。” 侍卫虽然嫌这车腌臜,但主子吩咐,他不敢不从。 虽然车夫苦苦哀求,可他还是非常精准地把其中的一个马桶给打开了。 迎面就是一股恶臭扑鼻,但他还是死撑着,探头往里看去。 马婆子就这样被人给揪了出来,带到了那个贵人面前。 事后她才知道,这个贵人就是大齐的太子殿下! 她怎么也想不到,太子会在这个时候发现了她。 她百思不得其解,求着太子要杀要剐之前,告知是怎么发现她的,好让她死得明白。 太子倒是爽快,真的告诉了她。说远远地走过来,就看到那辆马车一路往外走。 只不过是拉粪桶的马车,萧然避之唯恐不及,本想等等再走的,谁知就发觉这马车走过之后的车辙一深一浅。 他细细地查看了一番,才让人过去一探虚实,没想到还真被他给发现有人竟然钻进粪桶里去。 马婆子知道今儿小命怕是要没了,也就慢慢地灰了心。 想她一身狼狈,满身臭味地跪在萧然跟前等着赴死,却不料萧然也只是挑了挑眉,轻飘飘地甩下一句,“你倒是豁得出去!” 马婆子不知道自己哪点儿打动了太子殿下,反正这会子才知道自己的小命总算是保住了。 她连连磕头,萧然挥手让人把她带了下去。 好好地洗了个澡,洗去满身的脏污,马婆子就被带到了一处宫殿。 这座宫殿富丽堂皇,飞檐斗拱,趣致玲珑,不是一般的嫔妃能住得起的。 马婆子的心又提了起来,这位贵人带她来这儿做什么? 她哪里知道,这正是皇后娘娘的寝宫。 这也是事后才知道的。 随着太子入了这座金碧辉煌的大殿,就见到一位面容美丽端庄的妇人,那妇人看上去也就三十岁出头的样子,白皙丰润,说不出的富态高贵。 马婆子当即就傻了,听见太子让她跪下给皇后娘娘磕头,她才赶紧趴下,就磕了不计其数的头。 皇后娘娘倒是仁慈,并没有为难她,只是对太子有些不满地挑了挑眉,“你把这婆子带到本宫这儿来做什么?” 太子却笑嘻嘻道,“母后不是嫌身边没个人说说话吗?这婆子正好可以陪着您!” 马婆子傻乎乎地看着太子和皇后娘娘旁若无人地说笑着,自己却如坠雾里云端。 皇后娘娘打量了眼身材魁梧结实的马婆子,皱眉道,“她有什么本事?” 太子听见皇后这么问,就笑了,“这人本事不很大,不过有一条,就是狠心!” 能钻到粪桶里想混出宫去了,对自己真是够狠! 马婆子不由时来运转,竟然捡了一条小命回来。 此后,她就跟在了皇后的身边。 皇后让人教了她宫里的规矩,她学得挺快,不久,就“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超过教她规矩的宫人。 她也不知道自己留在皇后的宫里,皇后母子到底想让她做什么? 就这么过了浑浑噩噩的几个月,皇后娘娘忽然分派下一个任务,那就是打着教规矩的名头,到腾王府上,去探听他的秘密! 只是马婆子万万没想到,云暮雪竟然知道她还有个女儿! 一百一十七章 岁月静好 马婆子自以为皇后和太子既然想用她,就会把她女儿给保护得很好。她怎么也没想到,现在云暮雪竟然探听到了? 她自己死在腾王府不要紧,关键是女儿还那么小,要是让腾王知道,会不会杀了她? 云暮雪见她眼神闪烁不停,知道她在想什么,就笑道,“你以为你那好主子会把你女儿照顾得很好?告诉你,你女儿早就已经不在你老家了。” 这是马婆子从来都没听说过的。 当初太子和皇后只说完成了任务,就可以放她出宫和女儿相见,到时候还能送她一笔数目很大的银子,足够她和女儿用好几辈子的了。 却没想到女儿已经不在老家里,那去了哪里? 女儿就是她的命根子,没了女儿,她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为了保住她的女儿,马婆子什么都能干! 她痛苦地抬头望着云暮雪,苦苦哀求,“王妃要是能让我们母女团圆,奴婢情愿以死相谢!” “死倒是不必,只要你们不为虎作伥,来暗害腾王殿下,我就感激你的大恩大德了。” 云暮雪伸手亲自拉了马婆子起来,拂落她肩头的草屑,真心诚意道,“你也是做母亲的人,何苦要做那下九流的勾当?” 马婆子惭愧地低头,“不是奴婢愿意做这些,实在是……”她有口难言,当初要不是为了那几两银子进宫,哪里会有这些要命的事儿? 可眼下女儿还在皇后和太子的手里,她又怎么好意思去张口向云暮雪求救? 毕竟,她可是来害腾王殿下的。 “实在是为了女儿不得不做是吧?”她不好意思说完,云暮雪替她说了。 马婆子哪里敢看云暮雪的眼睛? 她只想着和女儿能早日团聚,云暮雪这话她只能点头听着。 “本小姐知道你现在想和女儿见上一面,不过你和我们非亲非故,是来害我们的,我们对你也爱莫能助!” 按说如今找个由头处死马婆子也不为过,但云暮雪不是那等嗜杀的人,留着马婆子还能有些用处,所以,她也只能点到此处。 马婆子想通了便好,想不通,她也无能为力。 马婆子果然也不是个傻的,闻听就噗通跪倒在云暮雪跟前,磕头不计其数,“只要是奴婢知道的,就都告诉王妃,还望王妃想个法子把奴婢女儿救出来。奴婢这条命从今后就是王妃的。” “那也得看你这命值多少了。”云暮雪挑了挑指甲,悠闲自在地说道。 马婆子顿时就明白了,“王妃放心,奴婢还有些用处的。” 见她如此保证,云暮雪就点了点头,“你女儿那边,本小姐会想办法。” 马婆子又磕了几个头,额头上都红肿了。 接下来轮到夏荷了。 云暮雪没说别的,只问她,“你家里还有个瞎眼的老母亲和一个十二岁的弟弟吧?” 连这个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夏荷哪里还敢犟嘴? 当即就跪在了地上磕头,“求王妃娘娘开恩,奴婢是……皇上的人!” 弄了半天,这三个人的主子还不是一个人哪。 果然,这里头真的有好多的蹊跷。 “说说,皇上让你来为的什么?” 云暮雪淡然悠远地看一眼夏荷,挑了挑眉。 夏荷老老实实地交代了,“皇上让奴婢看着王妃和王爷。” “哦?为何?”云暮雪只觉得好笑,已经给他们赐了婚,怎么又派人来看着他们? 皇帝,到底打得什么算盘? “皇上,皇上怕王爷和王妃在一起会……会洞房。”夏荷结结巴巴地说完,抬头小心翼翼地瞄着云暮雪。 云暮雪只觉得满头黑线。 这个皇帝未免太闲了吧?管得还真宽,连儿子媳妇的洞房也要管着? 不对,这老皇帝为何怕儿子媳妇洞房? 他这儿子都二十有二的剩男,做爹的不急着给他找个媳妇好抱孙子,巴不得他能早日入了洞房。 怎么他倒不想让儿子入洞房? 云暮雪思忖着,忽然想起那日老皇帝见了她的脸之后,那震惊的表情。 当时老皇帝脱口喊了一句“语烟”,至今她还记得清清楚楚,那是一种何样的震惊,何样的惊艳? 她很怀疑,这个叫“语烟”的女子就是她娘! 也许正是为了这个,老皇帝才不想让她和萧腾结为夫妇。 只是金口玉言,圣旨已下,才见到她的真面目,老皇帝已经无法收回成命了。 想通了这一层,云暮雪也就理解老皇帝为何要派夏荷来监视着他们了。 只是她还想向夏荷证实下,“皇上为何不想让滕王殿下和本小姐入洞房?我们已经是御赐的夫妻,虽还未行礼,也没必要这么防贼似的防着。” 她说起洞房来,脸不红心不跳。夏荷早就被她这番大胆的言论给惊呆了,姑娘家,怎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不过,她可不敢这么说,只得老实地回答,“奴婢并不敢问皇上缘由,只是听皇后娘娘无意中发了一通火,说当年皇上喜欢一个叫语烟的女子……” 这么说就是了。 云暮雪也不想为难一个小宫女,毕竟,老皇帝的这些秘事也不足为外人道。 夏荷见她无话,就大着胆子磕头求着她,“王妃,您能不能把奴婢的娘和弟弟救出来?” 马婆子的遭遇她已经听明白了,如今听云暮雪提到她的娘和弟弟,她也明白了皇上怕是已经把他们当人质了。 云暮雪也只是冷冷一笑,“这个时候倒是求着本小姐了?怎么害王爷时,没有想到他们?还是为了他们,就可以随意害人?” 马婆子和夏荷无话可说,这些话字字句句戳到她们的心窝上。 平心而论,她们是来害滕王的,如今又怎好张口让云暮雪救人? 可要是不救,一想起至亲的骨肉就要惨死,她们又觉生无可恋。 看着她们那一张张无奈的脸,云暮雪终是叹了口气,曼声道,“救他们也不是不可以,关键就看你们怎么做了。” 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马婆子和夏荷自然明白,两个人磕了头,云暮雪就让她们离去了。 等屋内一空,忽然就从纱屏后传来一个声音,那声音还带着一丝笑,“就这么放她们走了?你不怕养虎为患?” 原来是萧腾不知何时到了。 云暮雪忙转过身去来到他的身边,摇头笑道,“这两人还没来得及作恶,罪不至于死。至于秋雯,我留着还有大用处。” 萧腾也不追问,只是笑着,“既然你已有了主意,那就依你吧。” 云暮雪也不客气,又跟他提了一件事儿,“让龙泽带人把她们的亲人救出来吧,毕竟,她们也是无辜的。” “嗯,救人可以,不过现在不行。”萧腾捏了捏她的手,轻拍着,“这个时候救了人,她们在主子面前的话就没什么信服度了。” 意思就是,没有人质的威胁,太子、皇后还有皇上,怕是就不会信他们了。 云暮雪释然,暗自佩服着萧腾。 原来他什么都清楚,还以为自己的心思隐藏得够深,没想到他都替她考虑到前头去了。 “那,接下来,怎么办?”不知不觉间,云暮雪已经把他当成了主心骨,急忙问着。 “别着急,慢慢等,他们想找咱们的茬儿,总会比我们还心急的。”萧腾悠悠然然地说完,薄唇已经紧紧地抿起,眸光深邃如古井,看不透他的情绪。 “这些年,你是怎么熬过来的?”云暮雪不由大大同情起他来,连他亲爹都这么防着他,这日子也真是难过。 “习惯了,什么都无所谓了。”他慢悠悠地道来,声音里不带一丝情感,幽凉地好似寒冰一样。 一句“习惯”,道出了多少的心酸和无奈。 这得是多少个日日夜夜的寒心,最终才能做到习惯? 天家之人,当真没有真感情的吗? 云暮雪眼眶有些发涩,为萧腾,也为自己。 萧腾习惯了自己的至亲这么对待自己,她又何尝不是个可怜的人? 打小儿就没有了母亲,继母继妹对她又百般迫害,要不是她是个穿越的现代人,早就死了不知多少回了。 一想起原身的身世来,云暮雪就觉得悲怆。 可怜花样年华的少女,就这般被继母继妹害死了。 这辈子,她算是和王氏母女有了不共戴天之仇了。 萧腾见她默默出神,忙拉着她的手轻轻地摇了摇,“怎么了?同情我了吗?” “呵呵,你值得同情吗?”云暮雪到底不是寻常女子,没有一般女子的矫情和惺惺作态。 “也是,我没什么好同情的。”萧腾淡然笑道,“我们都是天涯沦落人,如今更应该联手,让他们也尝尝我们所受之苦的滋味了。” “是啊,该是有怨抱怨,有仇报仇的时候了。”云暮雪低头看着萧腾,唇角上扬,勾出一抹惊心动魄的美。 这一晚,她给萧腾按摩针灸完,并没有回自己的卧房,而是和萧腾并排躺在了床上,筹划着未来之路。 对她一个现代人来说,和未婚的夫婿同床共枕,并不算什么,何况两个人之间还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事情发生。 两个人越说越投机,不知不觉就到了三更时分。 云暮雪实在是困了,说着说着,上下眼皮子直打架,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萧腾还说得一头劲,“雪儿,等过些日子咱们成了亲,我就带你领略各地的山水,看遍大江南北的风景……” 没有人应声。 他纳闷地扭头一看,就见那个小女子不知何时已经歪在他的肩头睡着了。 萧腾不禁哑然失笑。 就见那小女人秀美的面容上,是恬静的微笑,粉润的唇,弯出好看的弧度。皮肤光洁如玉,在昏暗的烛光里,散发出珍珠般的光泽。 此时此刻,他只觉得满脑子只有四个字掠过,“岁月静好”! 此生只要有她就好,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了。 ------题外话------ 这一段时间太忙,更新的少了些,亲们体谅下哈。 一百一十八章 落红 清早的晨曦透过雕花格子窗户上,泻在静谧的屋内,像是一副宁静的水墨画,柔和美好。 云暮雪悠悠醒转,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忽然一下子愣住了。 这屋子白纱床帐,简简单单的桌椅几柜,不大像她的卧房。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豁然转身,就见自己身边正躺着一个人,银色的骷髅面具在晨曦中散发出狰狞的光芒,神秘中又不失平静。 原来自己昨儿夜里在萧腾的床上睡着了。 她也不过是躺在这儿跟他说说话而已,这下子可好,竟然和他同床共枕睡了一夜。 她的面颊有些泛红,和他躺着说说话倒无所谓,可睡了一夜就有些不大好意思了。 毕竟,他们还是未婚的夫妻! 瞟了一眼那没有动静的人,听着那平稳的呼吸声,云暮雪松了口气。 还好,这家伙还没醒,她趁这机会赶紧回自己屋里去。 她慢慢地坐起身,动作小心翼翼,生怕动静大了惊醒了他。 可当她又瞟一眼他的面具时,云暮雪内心的好奇被激发了。 趁他还没醒,看看他的脸呗。 这家伙天天戴着一张能吓死人的面具,就是不能露个真面目,撩得她也是心急火燎的。 虽然以前说过自己择婿的条件,其中一条就是要倾国倾城。但如今两个人已经心意相通了,是否倾国倾城也就不重要了。 但至少,她这个做未婚妻的得认识自己的未婚夫长啥样吧? 若要搁在前世,一个女人不知道自己的未婚夫长啥样,说出去,别人不得笑掉大牙? 好奇心作祟,云暮雪也不想着要趁早回去了。她摒住呼吸,悄悄地伸出魔爪去,慢慢地够到了萧腾的面上。 心脏开始砰砰乱跳起来,手心里也是一片潮湿,她咽了口唾沫,咬咬牙,手贴在萧腾的耳边,就要去揭那面具。 “雪儿醒了?”手在覆上那面具的一刹那,紧闭着眸子的那人忽然开了口。 云暮雪吓得心都忘了跳了,长吁了一口气,讪讪地缩回了手。 “那个,你也醒了?”她有种做坏事被抓个现行的感觉。 “嗯,醒了。”萧腾的声音听上去带着一丝慵懒,不大像平日里的高冷疏远。 “刚醒?”云暮雪进一步确认下,生怕自己刚才那一幕被他给发现了。 “这个,重要吗?”躺着的那人,眸子眨了眨,忽然笑起来。 那笑像是一股暖流,慢慢地流入她的心田。 呆怔了一瞬,云暮雪忽然有些不忿起来,不就是看看他的脸吗?怎么搞得跟自己做贼一样,有什么好心虚的? 他是她的未婚夫婿,见见他的庐山真面目,难道不天经地义吗? 想通了这一层,她就心安理得,理直气壮起来,“嗯,这个,的确不重要。” 她笑嘻嘻地挪动了下身子,白嫩的小手又重新伸向萧腾的面,“这大晚上的睡个觉也得戴个面具,累不累啊?” 说着就要动手去揭。 那只白嫩的柔荑却被萧腾给按住了,“雪儿乖,别闹!” 自己的手动弹不得,看也看不成,云暮雪实在是恼了。 这算什么?她好歹是他名正言顺的未婚妻,怎么就不能看看他的脸了? “你以为我这是在闹吗?”云暮雪顿觉火大,怒气冲天,“你倒是说说,你是不是打算戴着这面具跟我过一辈子啊?” 萧腾似乎无奈地笑了笑,也坐了起来,就去揽她入怀。 云暮雪却不情愿,身子一拧,挣脱开他的怀抱。 萧腾失落地看着自己的手僵在了半空里,那双如蝶翼般的睫毛就颤了颤。 云暮雪却赌气地背过身去,兀自气哼哼地,“凭什么不让我看?你觉得这对我公平吗?” 身后,传来一声叹息,萧腾的大手抚上她的后背,斟酌着词语道,“雪儿,你说过,择婿要倾国倾城的貌。可我,现在,怕是达不到了。” 他的声音透着一股子无奈,还有心酸,听上去让人心生怜惜。 云暮雪终究不是那等心胸狭窄斤斤计较的人,咬了咬唇,还是转回身子。 萧腾顺势拥她入怀,用一种几乎是哀求的语气说着,“雪儿,等入了洞房再看好吗?” 他的眸子里有点点的银光飞溅,看得云暮雪也动容了。 这个男人,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何变得这般敏感? 想那次她落入湖中,不小心看到了他半张脸,那是何等的倾国倾城啊? 难不成那半边就丑如鬼魅,见不得人? 也许真的是这样的。 她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 想来这事儿也急不得,她只得按捺下自己强烈的好奇心,忽然往他怀里蹭了蹭,跟着偷鸡得逞的小狐狸般,笑得贼兮兮的,露出两颗雪白的小虎牙,“喂,是不是怕我见了你的真容,跟人跑了?” 萧腾无奈地捏捏她挺翘的小鼻头,纵容地笑了,“嗯,我就想把你牢牢地拴住,等入了洞房,看你还往哪儿跑?” 这男人温暖的眼神里满是宠溺,全不是外间传扬的那样高冷嗜杀,不近人情。 也许,他以前就是这个样子的吧? 毕竟,历经了生死的人,才会变了性子。但他的内心,也许从未变过,那副嗜杀冷酷的面孔,才是他的面具! 窝在他的怀里,闻着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阳刚之气,云暮雪只觉得浑身从上到下洋溢着一股快乐、幸福。 他的确残了,说不定还丑如鬼魅,可这又算得了什么? 只要他对她好,好一辈子,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只是想着想着,她那两条纤细的秀眉就慢慢地蹙起来了。 等萧腾发现的时候,云暮雪已经痛得快要抽筋了。 她小脸儿惨白,双手捂住小腹,眉毛拧成了疙瘩,痛得说不出话来了。 “雪儿,你这是怎么了?告诉我,哪儿不适?”萧腾急了,大手在她额头上摸了摸,没有发烧啊。 却转眼看到她捂在小腹上的手,他忙问,“是不是这儿疼?我给你揉揉可好?” 说罢,他的大手已经覆上她的小腹。 温热的触感传来,云暮雪慢慢地抽出一口气来。 可小腹那处还疼得一抽一抽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头拼命地搅合。 萧腾给她揉了一会儿,她方才觉得好了些。 只是身子窝在他怀里,姿势久了些,腿就有些发麻。她想挪动一下,谁知身子刚动,就觉得“哗”地一股热流从两腿间淌了出来。 她顿时明白过来这是怎么了。 想着这具身子也有十五了,前世里,这个年纪怕早就有月事了。 只是这古代的人,身子发育地慢些,故十五了才来月事。 不过这月事来得还真不凑巧,好死不死地就来在了萧腾的床上。 他们还是未婚的夫妻,云暮雪脸皮再厚,碰上这样的事情,也觉得尴尬极了。 “现在好些了吗?”萧腾揉了半日,见这小女人除了方才动弹了一下,后来就跟木头人一样,还以为她疼得呢,忙问着。 “好,好多了。”云暮雪生怕萧腾发现自己的糗事,结结巴巴地答应一声,就催促着萧腾,“你该起来了吧?” 萧腾见她神色如常,也能说话了,也就放了心,住了手。 “嗯,是该起来了,天已大亮了。”他瞧一眼窗户外头的天色,笑着,身子却没有动弹。 云暮雪光想先把他给赶下去,再做打算。等了一会子却不见那人的动静,不由急了,“你怎么还不下去?” 萧腾很是无辜地眨了眨那双精致如凤羽般的眸子,“你……你在外面,挡着我了。” 云暮雪的连刷地就红透了,恨不得找条地方钻进去。 弄了半天,她还睡在外面的。 萧腾腿脚不便,他要起来,自然不能站起来越过她去。 这下子倒好,自己死逼着也得先起来了。 她理了下自己的衣裳,很是忐忑,这大热的天儿,穿得很少,身下怕是早就透了。 这要是被这厮给看见了,他会怎么想? 期期艾艾地护着身后,她慢慢地往外挪。 萧腾诧异地看着她那缓如蜗牛般的动作,很是担忧,“是不是还是不适?等会子叫莫寒过来给你瞧瞧。” 云暮雪有种想拿块豆腐撞死的冲动,守着她这么个神医,还用得找莫寒吗? 再说,就算莫寒来了,能给她看出个什么道道儿来? 女子的月事也算是病吗? “不必了吧?呵呵,我没什么事儿。”她笑得傻呵呵的,两手遮住了身后,两条腿慢慢地挪到了床沿,又轻轻地放在了脚踏上,穿了鞋,硬是扭着腰转了个身,站在了萧腾的对面。 萧腾见她挪开了,也就打算起身。谁知他无意中低头望床上一撇,就见那雪白的床单上,残红一片,煞是显眼醒目。 有着多年疆场厮杀经历的他,一眼就看出那是血,新鲜的血! 他的唇立即哆嗦起来,一双支撑着自己身子的手也是青筋暴跳,不敢思议地抬头看着云暮雪,颤巍巍地问她,“雪儿,你,哪儿受伤了?” 云暮雪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想过千万种问法,可没有想过萧腾竟会以为她受伤了。 天爷! 这男人得有多纯洁,才能问出这种话来? 这要她怎么解释才好? 虽然她是个大夫,不在乎这些,但当着一个纯情的大男人,她还是说不出口啊! ------题外话------ 近期工作非常忙,更新不能按时,还请亲们体谅哈。字数也少了点儿,先看着。等过一段时间,不忙了再多更些。谢谢大家的支持! 一百一十九章 月事 咬了咬唇,云暮雪很是尴尬地笑了笑,“那个,没什么,我先回去了。” 她捂住屁股,神情很是不自然地转过身去,以飞快的速度从室内跑了出去。 “雪儿……”萧腾神情慌乱,已不复在别人面前的那副高冷淡漠。 他看一眼白色床单上的血迹,很是紧张地高声喊起来。 雪儿到底哪儿受了伤?为何不让他知道,也不让他请莫寒来? 难道她还在生自己的气,嫌他不让她看自己的真面目? 大手抚上脸上的那张冰冷的面具,他自嘲地勾了勾唇:是时候该迈过这道坎儿了。 他命归隐叫来莫寒,指着床单上的残红,很是无奈道,“王妃受伤了,本王问她哪儿伤了,她也不说。” 莫寒看一眼床单上的血迹,还特意拿指头去蹭了蹭,放在鼻尖嗅了嗅,忽然面色有些古怪,眉头蹙了蹙。 “如何?是不是伤得很重?”萧腾很是急迫,不顾自己的身子不能站立,硬是探手一把就揪住了莫寒的衣襟。 莫寒面容有些忍俊不禁,却又极力想憋笑,顺手拿开了萧腾揪住自己衣襟的手,只是细细问着,“王妃先前可有不适?” 当然不适了,雪儿方才可不是说肚子疼来着?疼得面色都发白了呢。 萧腾记得很清楚,张口就道,“王妃醒来之后没多久,忽然小腹疼痛难忍,面色发白……” 说到这儿,他撩眼瞥了莫寒一眼,“本王说要请你来给她看看,她却死活不准。后来,就急匆匆地跑了。” 先前肚子疼? 莫寒了然地笑笑,女子初来葵水,肚子可不会疼? 就算是以后再来,那腰腹酸痛也是必然的。 只是王爷那副关心则乱的模样,让他忽然心情愉悦起来。 存着一副戏弄的心思,他故意问着萧腾,“王爷是不是之前做过了什么?” 这话问得甚是暧昧! 这世间所有的成年男子都知道,处子在第一次之后,都是要落红的。 他虽然没有识得女人的滋味,这点儿常识还是知道的。 他以为莫寒问的是昨晚上两个人是不是……那个了。 隐在面具后的眸子显出一抹尴尬来,他很是诚实地摇头,“废话,要是真那样,本王何必把你叫来?” 哪有落红也要请大夫的? 莫寒眉眼弯起来,那两片薄唇更是邪魅地勾起,不打算放过看萧腾出糗的机会,“这好像说不过去啊?明明你们昨晚同床共枕来着……” 王妃一大早落红落在王爷的床榻上,这还用说吗?明眼人一看就明白了。 萧腾被他的话给彻底激怒了,也不管自己的腿能不能站得起来,伸手就往前扑去。 莫寒吓了一跳,被他那杀气凌冽的样子给惊住了,却还是不怕死地说下去,“王爷看你这样子是昨晚上什么都没做啊?守着这软玉温香怎么会什么都没做?” 萧腾那双眸子此刻已经快要喷火了,莫寒怀疑什么,他怎么会听不出来? 只是莫寒还不罢休,把这么一个高冷淡漠疏离仿若不食人间烟火般的战神王爷给逼得发了怒,还了阳,在他看来,比挨上一顿打要快活太多了。 “王爷您不会——”莫寒拉长了声音,那双微弯的丹凤眼眨巴了下,戏谑地笑道。 一个枕头迎面飞了过来,莫寒飞快地往旁边躲去,嘴里还继续问着,“王爷您不会不举吧?” 是个男人被怀疑自己能力不行,都会怒气攻心的。 萧腾也是个正常男人,自然不能容忍这个多年如一日对他不离不弃的神医的毒舌的。 一条白色素缎如长蛇一样缠了过来,把正要逃走的莫寒给缠得分毫动弹不得。 萧腾坐在床沿上,着一身雪白里衣,银色骷髅面具下的眸子闪烁着丝丝厉芒,如冬日的寒冰般,让人冷彻入骨。 “你死到临头了。”把莫寒拖到了床前,这厮伸出双手,恶狠狠地掐了上去。 这厮虽然残了,但是功夫没废,这两年,躲在府里闭门不出,越发修炼出一套适合双手的功夫来,所以他手劲儿也格外大。 这对一个只会医术手无缚鸡之力的神医来说,简直就是噩梦惊天。 “咳咳……”一瞬间,莫寒的脸色就紫涨起来,舌头也被他掐得往外吐。 “王……王爷,王妃……是……是……月事……来了。”他知道什么才能让已经快要气疯了的萧腾住手。 果然,听见这话,萧腾慢慢地松开了手,只是那眸子里还满是疑惑,“什么是月事?” 那个高冷尊贵、风华无比、疆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战神九王爷,华丽丽地问出这样一句话来,那一双略带点儿好奇的眼神,就像是初启蒙的孩童般纯真! “我的个天!”莫寒想死的心都有了。 此刻,他终于体会到王妃为何要夺门而逃了。 想来王爷当时发现了床单上的血迹,定然是缠着她追问个不休了。 漫说一个女子受不了他这么不达目的不罢休的追问,就连他这个男人也受不了哇! 他要怎么跟一个大男人解释这样的问题? 但不解释,王爷显然不会放过他。 就看他那双杀气腾腾的眼睛,他就蔫了。 何况,自己还在人家手里呢。 “那个……”莫寒迟疑了下,斟酌着词句,尽量言简意赅,“女子身子长成,就会来月事。这意味着女子可以成亲,可以为夫君生儿育女了。” 这话显然引起了萧腾极大的兴趣,“真的吗?也就是本王现在就可以和王妃成亲了?” 莫寒彻底被这个感情上面一片空白的萧腾给逗乐了,那双一贯广漠寒凉的眸子里,已经被天真、兴奋、激动给取代了,有了很多的色彩。 可以说,这是莫寒喜闻乐见,也是他值得欣慰的地方。 这两年,他一直陪伴在萧腾身边,虽然也在尽心尽力地为他解毒治腿,但疗效甚微。 自打遇见了这个傻子王妃,王爷就一天一个变化,一天一个样儿! 现在的王爷,不仅会急会怒,还会笑了。 王爷,越来越像个正常人了。 这两年,王爷已经受过了太多的苦,才刚二十出头,一头黑发已经变成了银霜,这难道不是王爷长期抑郁压抑造成的? 只要王妃能让王爷快乐起来,重拾生活的信心,莫寒发誓这辈子都要誓死效忠王妃。 “是的,王爷现在就可以和王妃成亲,可以——”说到这里,他特意停顿了下。 心情大好起来的萧腾,果然忍不住问道,“可以什么?” “可以入洞房,可以生儿育女了。”莫寒终是憋不住笑出声来,只是他可不敢在萧腾面前狂肆地大笑。 他的腰还被人家给牢牢地缠住,一个不留神,就有被掐死的可能。 许是男人都喜欢听这样的话,萧腾眼底都是笑意,很是爽快地就松开了那条白色素缎,顺手从床前的案几上摸了一块玉佩扔到莫寒手里,“赏你的。” 莫寒低头一看,那是王爷随身常带的一块玉,温润顺滑,质地干净,是块上好的美玉。 “多谢王爷的赏赐。那,我就告辞了。”莫寒油腔滑调地说着,就要打算离开。 看王爷这样子,怕是一会儿就要去找王妃的,他还是别在这里碍事了。 萧腾点点头,就要让他下去。但在莫寒的脚刚要跨过门槛之时,忽然又问,“女子来月事,很痛苦吗?” 雪儿先前可是疼得要命,脸色苍白的。 “出这么多血,会不会很虚弱?”在疆场上厮杀过的人,自然知道失血会有多可怕。 “这血要流几天?会不会一直流下去?”他就像个好奇宝宝,那双黑晶晶的眸子闪过各种色彩,紧追不舍地问道。 莫寒汗颜,不得不转过身来。 这个王爷太好学了。 他要怎么办? “呃,这个嘛,我想王妃更懂!”让他一个大男人给另一个大男人讲妇人的月事,他实在是张不开嘴啊。 见萧腾不满地一个眼刀子甩过来,莫寒无奈地举起了手来,“妇人来月事,大概三到七天,虽然会有些酸痛,但也能受得了。这几天只要不沾冷水不食冷物,多吃些温热的食物,就好了。对于妇人来说,这不仅不是坏事,反而是好事。” 他解释得够清楚了吧? 萧腾没有说什么,莫寒趁这机会赶紧跑了出去。 身后,萧腾的眸光越来越柔和,越来越清亮。 雪儿已经长大了啊? 那他们赶紧成亲吧。 逃回自己屋里的云暮雪,脸颊还是火辣辣地发烫。 该死的萧腾,竟然连女子的月事都不知道,还以为她受了伤,这让她怎么去跟他说? 还有,他这别院里,在她入住之前,连只公苍蝇都没有,她要上哪儿去弄月事带子去? 这个年纪的闺阁少女,来月事,都是由母亲或是女性长辈来指引,只她是个幼年失怙的孩子,继母又那般歹毒,哪里会关心她这个? 想来想去,也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 她在屋里转了一圈,除了自己几身替换的衣裳,就没有别的布匹了,更谈不上针线剪刀了。 这可真是要命,总不能就这么一直穿着里衣任由那经血流下去吧? 那得多难受! 她急得团团转,叫来碧如和春红两个来问,哪只这两个小蹄子也是从未来过这事儿,自是不曾预备。 云暮雪气得骂骂咧咧起来,翻箱倒柜地搜寻着能用的干净布来。 只是很不幸,把屋里翻了个底朝天儿,她都没有找到一丝一缕的布条。 她不由气得骂了萧腾一句,这人,简直就是变态,诺大的院子里,就不备点儿布匹棉花啥的,这日子过得真是寒酸! 但是骂归骂,遇到这样的事儿还得去找他。 云暮雪套了一件纱褂,怒气腾腾地就冲了出去。谁料却迎头撞上了坐在轮椅里的萧腾。 一百二十章 惊变 “雪儿,怎么了?”见她一脸的怒气,萧腾的心跟着揪了起来。 “你怎来了?”没有好气的云暮雪说话很冲,也不管萧腾为何过来,劈头盖脸就问道。 “我来看看你,好些了没有?”知道云暮雪来月事了,萧腾也就不那么担心了。 云暮雪撇了撇嘴,抱着胳膊,冷哼一声,“死不了。” 萧腾:“……” 这来月事的女子脾气都很大吗?这个莫寒好像没有告诉他啊? 他摸了摸鼻子,有些无辜地眨了下眼,“听莫寒说,来月事的女子,要多吃些温热的食物,我来问问你早膳想吃什么,好吩咐厨房里做去。” 萧腾含笑说完,小心翼翼地看着云暮雪已经慢慢变黑的脸色,有些不解。 自己说得好像没错啊?莫寒就是这么告诉他的。 难道是莫寒哄他的?但他觉得莫寒还没这个胆子敢骗他! 云暮雪的脸色已经黑透了。 不过是来个月事而已,他不仅叫来了莫寒,还问得那么详细! 这下子可好,莫寒知道她来月事了。那德成会不会知道?德成知道了,归隐岂不是也能知道? 那龙泽呢?其他侍卫呢? 会不会有这种可能,到最后,整个别院里的所有的雄性动物都知道了? 啊啊啊…… 她快要疯了。 “你……竟然……问了……莫寒?”云暮雪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问他,那架势,好像要把他活活拆吃入腹一样! “是,”见她面色瞬间发黑,萧腾不得不陪着笑脸小心翼翼地答道,“当时见你难受成那个样子,还以为你哪儿受了伤,就特意把莫寒叫来问了下。” 他细细地解释着,不大明白这女子来个月事,怎么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云暮雪呵呵冷笑两声,狠狠地盯着萧腾的眼睛,“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大惊小怪,让我很难做人。” 老天,她一想想自己初潮来了,弄得整个别院的人都知道了,她就感觉自己好像被扒光了放在人堆里一样。 萧腾愣了,这来月事是好事,天大的好事儿,怎么会让她难以做人了? “莫寒说,你月事来了,就能和我成亲和我……洞房了。”在云暮雪刀子一样凌冽的目光下,萧腾还是硬着头皮说下去,“还可以生儿育女了。” 自己这厢小肚子疼得一抽一抽的,想找丝布条做个月事带都没有。人家那厢却幻想着要和她入洞房生儿育女? 真是美掉了他的大牙! 不知道老娘十分地不爽吗? 扬了扬下巴,云暮雪硬是挤出一丝烈焰腾腾的笑,“你想和我洞房,和我生儿育女?” 萧腾看着面前这头顶明显冒着青烟的女子,有些胆怯地微微点了点头。 他真的是这么想的,也满心欢喜地这么想的,可见云暮雪反应这么大,他还不至于傻傻地迫不及待地承认的。 可就这么微微的点头,也已经触怒了正在气头上烈焰万丈的云暮雪。 “想得倒美,老娘不想!”云暮雪叉着腰,河东狮吼着,那样子,要多吓人有多吓人,仿佛一个想要吃人的母夜叉一般。 萧腾的身子明显地瑟缩了一下,眼睁睁看着云暮雪迈开脚腾腾地从他跟前走过,他才后知后觉地跟上。 “雪儿,你在生气吗?”云暮雪那要吃人的样子,是个人都看出来是在生气。 是在生他擅自把莫寒叫来问了一通的气吧? 萧腾虽然不明白女子的心思,但是这点儿感觉他还是有的。 “老娘不是在生气,老娘是在找月事带,懂不懂?”云暮雪终是受不了地揉了揉额头,回头吼着那个阴魂不散的男人。 她这是着急冒火地到处找布条找棉花想做个月事带,他却死死地缠着她问东问西。 两腿间那黏糊糊的东西不停地往下流,她的小腹一抽一抽的绞痛,是个人都会不爽的。 萧腾哪里知道什么是月事带? 不过他刚从莫寒那里弄懂了月事是怎么回事儿,凭着他这么高的智商,还是隐约琢磨出这月事带跟月事关系很密切了。 “雪儿,你流了那么多的血,该吃点儿东西进补下了,我让厨房里给你炖了当归乌鸡,听莫寒说吃了对女子好。” 他跟紧了云暮雪,生怕云暮雪这么走下去,身子会撑不住。 虽然莫寒说这月事不过三到七日就好了,对妇人的身子也没多大的影响,可他还是担心。 什么人这么流个三到七日会不完? 他一路跟着云暮雪走着,眼睛早就看到云暮雪走过的一路,滴了多少滴血了。 “老娘想要月事带,月事带,你懂不懂?”腿间的血流个不停,心情已经糟糕到极点的云暮雪,实在忍受不了这个男人的喋喋不休了。 这都火烧眉毛了,还让她去喝当归乌鸡汤? 难道就这么让她一路滴着血去喝吗? 头一次,她对这落后没有姨妈巾的古代头疼起来。 “雪儿想要月事带?”终于反应过来的萧腾,意识到这个所谓的月事带,应该对云暮雪非常重要了。 云暮雪瞅一眼这厮那呆萌的眼神,就想捂脸狂嚎,这古代的男人真的这么纯情吗?竟然连月事带都不知道? 她无奈地点点头,不得不问这个两眼懵懂的男人,“你能不能给我找些干净的布和棉花来?” 毕竟,眼下也只能问他了。谁让他是她最亲密的人呢。 萧腾这下子反应倒快,“那你跟我来。” 云暮雪只得跟上他,来到他的屋子里,就见这男人翻箱倒柜了一阵子,从柜子里扯出两件冬日的棉袍来,往床上一堆,“在这儿了。” 云暮雪傻眼了。 她要的是棉布和棉花,这人给她两件棉袍做什么? 见她站那儿一脸吃惊地看着那两件棉袍,萧腾无奈地耸耸肩,“这是去岁做的,还没穿过。” 意思就是全新的? 眼下没有棉花和棉布,也只能将就着用用了。 只是把这男人的棉袍拿来做月事带,到底有些尴尬。 顿了顿,云暮雪有些不好意思地朝他道,“这崭新的衣裳倒是可惜了。”关键还得垫在那地方。 萧腾倒是无所谓,“反正放那儿穿不着也白放了。” 见云暮雪看着那两件棉袍不动,他以为她不满意,忙道,“要不,这就叫人去买棉花和棉布来?” 还是算了吧?这大热的天儿也不知道有没有卖棉花的?何况就算有,这别院离闹市那么远,骑快马来回也得一个时辰。 想想萧腾刻意吩咐侍卫出去买棉花棉布是给自己的王妃做月事带用的,云暮雪也是醉了。 轻轻地摇头,云暮雪拎起了一件棉袍来,“不用了,这就挺好。” 确实挺好,这棉袍的里子都是最柔和的细布做的,里面柔软的棉花,摸着还是舒服。 她问萧腾要来针线和剪刀,当着他的面儿,嗤拉一声就把那件做工精良的棉袍给剪开了。 见萧腾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动作,云暮雪的促狭心翻涌,“你知道月事带是怎么用的?” 这厮铁定不知道她是用在那地方的吧? 萧腾果然摇头,云暮雪却没好意思接着给他解释。 她的脸皮还没厚到那种程度! 见她没了下文,只专心低头把那剪好的长条形状的棉布包着棉花缝起来,萧腾似乎意识过来,慢慢地,他别开眼去,耳根子奇异地红了。 云暮雪飞针走线先做了一个,急急地回了自己的屋里换上了,只觉得确实柔和舒适。看来萧腾这件棉袍的料子很好。 她兴头头地又赶了回去,开始做起第二个。 连着做了四五个,够一天替换的了,云暮雪才歇了手。 肚子咕噜噜叫唤了几声,云暮雪这才想起来忙活了一大早上,饭还没吃上一口。 于是就问萧腾,“你说的当归乌鸡汤呢?”这东西可是好东西,她得多吃些。 萧腾刚忙吩咐人送了来,云暮雪足足喝了两大碗才罢休。 见萧腾一直呆呆地盯着她看,她抹了把嘴,把汤碗往他面前送了送,“来,你也喝点儿。挺好喝的。” 萧腾别扭地别开眼,“我又没受伤,喝这做什么?” 合着这厮认为只能受了伤流了血才能喝当归乌鸡汤喽? 云暮雪笑了笑,也不再勉强这人。 吃了饭,云暮雪看着萧腾床上雪白床单上的残红,就觉得有些刺眼。 于是就叫来碧如,让她把床铺换了,拿去洗。 碧如和春红两个过来收拾,碧如见了那单子上的残红,也只是一怔,旋即就抿着唇拿着单子出去了。 春红却是个直肠子,见状,小脸儿红了红,忙凑近云暮雪眨巴了下那双水灵灵的大眼,悄声问道,“姑娘,你们,你们……那个了?” 云暮雪知道她问的什么,脸不由地红了红,作势要打春红,“瞎说什么?我不过是月事来了。” 春红和碧如两个都没来月事,也不大明白,嘻嘻哈哈地抱着床单子就下去洗了。 两个人自是来到别院的井边清洗着,正从井里打上水来,就见秋雯从迎面过来。 自打那日她给德成身上下了毒,让萧腾中了毒之后,就被归隐命人给看管了起来。 不过云暮雪后来却叫人把她放出来,让她做些浆洗的活儿。 如今,她手里正端了一个大木盆,里头堆满了小山一样的侍卫换下来的脏衣裳,也来到了井边。 “两位妹妹也在这里啊?”见了碧如和春红,秋雯很是客气地打着招呼。 碧如就朝她点点头,春红却是冷哼一声,更没正眼看她。 秋雯也不在意,就在两人旁边蹲了下来。 无意中,她朝碧如和春红面前的盆子扫来,一眼就看到里头一条雪白的床单上染了点点残红。 她的眼神闪烁了下。 一百二十一章 有好戏 是夜,月黑风高。 后院某处似有扑棱棱鸟儿扇翅的声响。 东宫,太子萧然负手而立,临窗而望。 穿过支摘窗,那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无边无际,就像是一头巨大的凶兽张着嘴等待猎物一样。 空中,划过一道细微的扑闪声,身后有人轻声禀道,“殿下,信鸽来了。” 萧然自那窗户里伸出一只手臂,不多时,一只雪白的羽鸽落在他着了暗紫绣四爪蟒袍锦服的胳膊上。 萧然从那鸽子腿上抽出一个小巧的竹筒,然后把胳膊一送,那羽鸽扑扇了几下翅膀,向着浓得泼墨一样的夜空飞去了。 他转身关上了支摘窗,凑到书案上的烛台跟前看去。就见那方寸纸片上写着一句话,“王和妃共处一室,妃落红!” 萧然盯着小纸片上的蝇头小楷看了半日,忽地咬牙笑了,旋即,就把那张小纸片放到那盏油汪汪的烛台上烧了。 呵呵,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没想到他那九弟早就饥不择食了,和云大傻子还未行礼就已经圆房了。 怪不得那日在宫里,他不顾忤逆皇上也要把云大傻子带到他的别院里去呢。原来,他已经憋不住了。 好在那云大傻子还是个处子,不然,倒是腌臜了他那高冷华贵、俊美无双的九弟了。 笑过一阵子,萧然只觉得事情似乎没有这么简单。 他那一向冷傲孤清的九弟一直过着清心寡欲的日子,这两年没有什么事情连宫都不会进,为何偏偏对那云大傻子情有独钟? 就算他已经残了,可到底昔日的美名摆在那儿,何况,他也是龙子凤孙,这大齐国,哪里找不到个女人,他做什么非云大傻子不娶? 那云大傻子,到底是不是真傻? 自打那日见了云晨霜之后,萧然越发断定云暮雪的傻有蹊跷了。 老九从前也没见他在身边养几个绝色的丫头解馋啊?怎么在府里闭关两年多,出来就转了性子了,于女色上开窍了? 只是他再不济,也是个皇子,找不到世家千金,但小家碧玉还是有人乐意跟着他的,不至于就憋得非一个傻子不娶了。 而且,他总觉得云暮雪这大傻子好似不大对头。 先前他还没怎么往云大傻子头上想,如今他好似通了神一样,忽然就理出了头绪来。 他记得,当时老九闯宫力保给父王治病的那个巧舌如簧的神医,他就觉得不大对劲儿。 这个神医既然是他跟前的,为何没他的允许,那神医就私自进宫? 后来那神医说给他下了毒,他逼着跟他要解药时,那神医生命危在旦夕,也没见他报出老九的名号来? 萧然越想越觉得不对,那神医瘦瘦小小的,虽然面容蜡黄,两眼无神,但那身量怎么着也不似男人的体型。 一个男子,就算是十六七还未长开,也比女子要壮实许多。 再后来,那神医跑到了城外去治那些得了时疫要被烧死在城隍庙里的流民,也是独自前往的。老九也不过是后来才赶过去。 他越想越觉得云大傻子不那么简单,总觉得她和老九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坐在书案后,陷入了沉思。 天还未亮,萧然就径自去了皇后的寝宫。 皇后刚起身,正坐在镜台前梳妆。 萧然也没用宫人禀报,直接挑了明黄软帘进了内室。 “儿臣拜见母后!” “是皇儿?这么早来可有什么事儿?”皇后那双略有些细长的丹凤眼含了笑,回过头来问道。 萧然那双神似皇后的眼睛眼风一扫,皇后就冲身边的一等宫女秋湖摆了摆手。 秋湖领着其他的宫女悄没声儿地下去了。 “母后,老九和那云大傻子已经圆房了。”萧然拉过一只绣墩就坐在了皇后下首,神情间颇有些不悦。 “哦?竟然这么迫不及待?”皇后看了眼萧然的面色,没有放过他眸中的不悦,也有些不可置信地反问。 “老九那孽障看来想女人想疯了,连云大傻子都要了。”萧然有些忿忿,虽然他压根儿就没把云暮雪当回事儿,但曾经的太子妃被自己的亲弟弟给睡了,他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这事儿好似不那么简单。”皇后拿起把牛角梳子慢条斯理地梳着那一头如瀑般的长发,阴阴的笑道,“这两日也不见夏荷那蹄子传话,倒是不知道这里头还有这些蹊跷。” 萧然听母后这么说,倒是警醒起来,“母后的人还没有信儿?” “嗯,怎么就你那边有?”皇后也有些疑惑,看着萧然,慢慢道,“不知道你父皇那边的人如何了?” 常年勾心斗角浸淫出来的警惕,让皇后母子都有些拿不准了。 半日,皇后忽地把手中的梳子拍在镜台上,笑了,“不管你那边的人传来的信儿是真是假,咱们姑且透露给你父皇听听!” “父皇?他就算是知道老九和云大傻子圆房,又能如何?他怕是高兴还来不及吧?”萧然很是不解,这样的小事为何要让父皇知道。 老九这么多年身边也没个女人,世家闺秀也没人敢嫁给他,父皇巴不得他能和女人圆了房吧? “你还记得那日你父皇见过云大傻子的脸之后,忽然莫名其妙喊了一句‘语烟’吗?”皇后见儿子不解,就慢慢地提起了那日的事儿来。 萧然当然记得了,他也有些琢磨不透。 那语烟听上去似乎是个女子的名字,可能是父皇的意中人或者后宫哪个嫔妃的闺名? 只是过后事情太多,他就把这事儿给忘记了。 经皇后这么一提醒,他连忙点头,“是,儿臣想起来了。母后,知道这个‘语烟’是谁?” 他有些迟疑,直觉上,母后应该认识这个叫“语烟”的。 女人一般都小心眼儿,母后能把这事儿记得这么久,可见这个语烟不是平常人。 果然,一提到这个“语烟”,皇后就阴恻恻地笑了,“这个王语烟就是云大傻子的生母,当年琅琊王家的嫡小姐!” 原来如此! 萧然明白了。 敢情这位王语烟和他父皇还有一腿? 那云大傻子这么说长得和她母亲很像了? 既如此,那,把这事儿捅到父皇那儿,估计有好戏可看了。 勾了勾唇,萧然朝自己的母后竖起了大拇指。 “母后,还是您高!” “哼,升降还是老的辣!”皇后语气虽然得意,但面色却带着凄苦,看着萧然的眼神也带着一股子哀怨,“皇儿,别看母后我贵为六宫之主,穿金戴银,享尽了荣华富贵,其实还不如小户人家过得舒坦!这么多年,我和你父皇明着夫妇和睦,实则勾心斗角,没有一日安生!” 萧然似乎没想到母后竟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他有些震惊了。 原以为母后在后宫里呼风唤雨,过得很是威风,不想母后心中竟然这么苦! “你父皇之所以对王语烟那贱人念念不忘,就是因为年轻时爱而不得!王语烟后来嫁给了云伯英,生下女儿之后没过几年,就蹊跷地死了,这更让你父皇心中留了一个伤疤。” 皇后这一刻面容平静,轻轻地把往事道来。只是萧然却从她这平静的声音里听出了很多的苦楚。 “母后,这样的日子,您不喜欢吗?”既然过得这么苦,为何当初还要进宫? 可他知道这话问得很幼稚,年少时的母后,怎么能自己做得了主? 就如他,至今不也没有一个爱得死去活来的人吗? “喜欢,怎么不喜欢?”皇后下巴微扬,忽然笑起来,“身在高位,虽然有许多凄苦,但是也有天下人得不到的好处。如今想来,人都是有得有失的。” 皇后似乎是了悟了一般,看着萧然,唇角含笑,“皇儿,你要知道,既然生在天家,就身不由己了。想要那至高无上的权力,就要失去最宝贵的情爱。你父皇,虽然妃嫔众多,可有几个,又能走到他的心里?”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已经变成了低喃,似乎有无限的惆怅。 萧然心里的欢喜也早就没有了,跟着皱了皱眉,“儿臣以后会不会也像父皇那样,一生都没有一个喜欢的女子?” “谁知道呢。以后的事儿,谁要说得准?”皇后见儿子这般模样,就岔开了话题,“咱们还是怎么想想把老九和那傻子圆房的事情透露给你父皇吧?” 她一提云暮雪,萧然不知为何,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一张笑得毫无忌讳的小脸。 心里莫名就是一跳! 当初他退婚前后的一幕幕浮上了心头,让他的眉头紧紧地蹙了起来。 为何每次见他,云暮雪都那么让他讨厌至极,以至于让他再也忍受不了,非要把婚事给退了? 可一退了婚,老九就立马求着父皇赐婚。 难道老九这几年真的连品味都降低了,会真的喜欢一个傻子? 还是老九想借着云大将军想东山再起? 这里头,似乎有什么阴谋! 他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有些捉摸不透,不像外表看上去那么简单! 皇后见儿子在那儿默默出神,不由关切地问道,“皇儿,在想什么呢?” “儿臣在想,那云大小姐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萧然把心中的疑虑说了出来,如果她是装傻,那他还真让她给骗过去了。 想起那日见云晨霜时,她那有些躲闪的眼神,萧然觉得云暮雪十有*还真的装傻。 一百二十二章 惹火 “想知道她真傻还是假傻,倒也不难。”皇后双眸半阖,两手掐着手中的念珠,慢慢地捻着。 “不知母后有什么法子?”萧然也想知道,忙问。 “傻儿子,真是关心则乱!你怎么忘了王氏母女?”皇后笑着嗔道,“她们此前和云大小姐朝夕相处,还有云府上伺候云大小姐的下人,难保有人知道。找几个问问,不就得了。” “可上次儿臣见了云二小姐,并没有问出什么来。”萧然有些不解,难道随便问问就能问出来吗?上次云晨霜不是照样没说? “皇儿,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问不出来,自然要换种法子。”皇后轻言细语地启发着儿子。 萧然顿时就有了主意,“儿臣还是去问云二小姐吧,相信她的嘴巴不会一直严实下去!” 自打萧然怀疑云暮雪装傻开始,他就没有一个口一个“云大傻子云大傻子”地叫着了。 不知为何,他心里竟然还有丝期待,期待着云暮雪不傻该是个什么样子的。 母子两个又细细地商量了好一会子,萧然方才辞别了皇后离开了寝宫。 过了两日,宫中忽然谣言四起,说腾王殿下和云大小姐还未行礼就已圆房了。 宫中本就是个是非之地,宫人们长天白日闷在宫里不见天日,一逮着这样的谣言,自然很容易就嚼舌头了。 何况这种谣言更是宫人们喜欢的类型,无头无主的,没过多久,传得满宫的人都知道了。 老皇帝萧禹自然也听说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个神似王语烟的女人,会被他的儿子萧腾给睡了? 纵算是个傻子,那也是他的。 当时,金口玉言已经赐了婚,后来看到云暮雪那张脸,他已经不知道后悔了多少次了。 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怎能收得回去? 他可是皇上啊! 心疼肉疼浑身疼地看着儿子把云暮雪带走,他几乎急得吐血。 可身为皇上,那仅有的尊严他还是需要的,所以,他拼命地忍,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儿子把云暮雪,不,确切地说,把他心中的王语烟给带走了。 这些日子,他每日都坐立难安,等着派去的人好给他传来信儿。可一等不来二等不来,他只觉这金銮殿都坐不稳了。 好在儿子残了,连太子都说他不能人道,他自我安慰着不会发生那种事情。 可这才几天,儿子竟然睡了他心目中的王语烟! 这还得了? 他不是不行了吗? 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要不是年纪大了身子不好,萧禹真想放下自己这个皇帝的架子,亲自赶过去看一眼才放心! 只是事关他心目中的王语烟,他还是按捺不住,到底派了身边的总管大太监——福全公公带着旨意赶去了腾王的别院。 却说云暮雪收拾了秋雯、夏荷还有马婆子三人,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只是她隐隐觉着还会有事儿,故而,萧腾着手安排人出去打探。 这福全公公甫一出宫,萧腾这边就得着了信儿。 知道为了那样的事而来,云暮雪听了竟然半天都没合上嘴。 她哪里想到,不过是来了月事而已,怎么传到宫里,就变了味儿? 她不过是和萧腾同床共枕躺了一夜,竟然就被人传成她被他给睡了? 老天,真是要命! 云暮雪听了萧腾把打听来的话跟她一五一十地说了,拍额仰天长叹起来。 萧腾只坐在轮椅里静静地看着她,嘴角微扬,带着一丝温暖的笑。 这下可好,他们在众人的眼里,已经成了有名有实的夫妻了。 那他可以放心了。 感慨完了的云暮雪,一眼看到对面那男人眸中的暧昧笑意,顿时就火起来,“看看你干了什么好事儿?可怜我一个黄花大闺女,竟然成了残花败柳了。你说,他们怎么就信了呢?不知道你不行了吗?” 正笑着的萧腾,乍一听这质疑的问话,顿时不爽了。 是个男人,都不想被女人怀疑那方面的能力的,何况,还是自己心爱的女人! 他那双精致如风羽般的眸子顿时就染上了狂风暴雨般的暴怒,激荡下,竟然直接从轮椅里飞到了云暮雪身边,一把把她抱起来,就压在了怀里。 这一连串的动作,不过是一瞬间。 云暮雪被他摇晃得头晕目眩,等清醒过来瞪大眼睛看时,就见那人正慢慢地收着那条雪白的素缎。 原来这厮的缎子功夫已经炉火纯青了啊。 即使双腿还不能站立,却可以来去自如。 她撇了撇嘴,望进他那双古井般幽深的眸子里,很不明白地抱怨,“拜托,老兄。下次想过来抱人家的时候,提前说一声可好?这晃得我的老骨头都散架了。” 萧腾见她还没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真是又气又恼,大手把她的纤腰箍紧了,另一只手把住她还兀自摇晃不停的小脑袋,二话不说,就吻上了她那还喋喋不休的小嘴。 “唔……”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的云暮雪,就被萧腾那浑身散发出来的炽热给惊呆了。 如狂风暴雨般的激吻,让她难以适应。 这一次的吻,显然比上两次要熟练了许多。 萧腾似乎也摸着了门道,从最开始的青涩,变得娴熟起来,还有点儿食髓知味的感觉。 吻着吻着,竟然也撬开了她的檀口,捉住了她的丁香小舌,肆意地纠缠起来。 云暮雪慢慢地没了招架之力。 男人的力气,毕竟要比女子大好多。何况,萧腾功夫高深,就算是残了,也不是她能比的。 她的身子先还是僵硬着,慢慢地,就在他狂烈迷离的吻里,瘫软下来,贴合在他硬实的胸膛里。 两只小手好像没处放一样,软软地搭在他宽厚的肩上,两个人契合地严丝合缝,分不出彼此了。 她这个现代穿越而来的女医生,又不是那十五六岁还懵懂无知的小姑娘,自然清清楚楚地知道发生了什么变化。 他哪里是不行? 他是太行了好不好? 久久,就在她浑身酥软无力、快要窒息时,萧腾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了她的唇,那已经变得灵活的舌还恣意地在她的唇上辗转吸吮。 她的唇瓣,经历过他暴风骤雨的洗礼,早已变得粉润嫣红,带着点儿晶莹,像极了那雨后的海棠,娇嫩欲滴。 萧腾看着那诱人的粉唇,喉结不由滑了滑,说出来的话,也沙哑低沉,充满了迷离的魅惑,“怎么样?我到底行不行?” 云暮雪还沉浸在他那肆虐般的深吻里,心跳得快要窜出腔子,大脑几乎空白一片,哪里还听得见他的话? “嗯?”见这小女人傻呆呆的样子,萧腾特意把她往怀里压了压,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感受到彼此身上的热量。 “什……什么?你哪儿,行了?”迷迷糊糊地,云暮雪不经过大脑就下意识地说出来。 这简直又是在作孽。 萧腾的眸子眯了眯,点点碎金从内涌出,又一场暴风骤雨要来临了。 听见面前这男人粗重的呼气声,还有他那剧烈起伏的胸膛,云暮雪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说了多么该死的话! 可是,一切为时已晚。 她还没来得及解释,萧腾就已经把她抱了起来,有力的双臂把她举得离开了罗汉榻,下一刻,她已经被迫骑坐在萧腾的腿上。 这种姿势,暧昧得要死! 云暮雪脸皮再厚,也受不了了。 作为一个“光吃过猪肉没见过猪跑”的现代穿越女,她的老脸也止不住红起来。 这古代的男人,还真是闷骚型,行动派的。 别看平日里,萧腾对她温和有加,她也一直以为萧腾不似外间传言的那样嗜血冷酷,让人闻风丧胆。 可现在看这架势,这男人在男人自尊这上面,分明就是让人闻风丧胆、有仇必报型的。 不过是随口问了句“他不行了”的话,他就当真了,非要刨根问底了? 两个人面对面,又是这种尴尬的姿势,想干什么? 不会是想让她体验一把吧? 云暮雪别看平日里大大咧咧,前世里,什么样的裸男都见过。可一旦动上真格的,她就怵了。 看萧腾这样子,还真要不达目的不罢休了! 娘也! 她可是没想过一句话就能惹火了这家伙啊? 在她看来,一句话能有什么?不会让人多长几两肉,又不会让他掉一块皮,至于这么计较吗? “你……你要做什么?放我下来!”磕磕巴巴地,云暮雪不敢看他那双含着浓烈情感的眸子。 身为一个成熟的女人,她当然明白这姿势意味着什么了。 “雪儿,嫁给我,是不是委屈你了?”萧腾这次倒没有猴急,只是轻轻地在云暮雪洁白的额头上浅尝辄止地亲了下,才小心翼翼地问着。 云暮雪垂下眸子,没有看他,但听得出他语气中淡淡的忧伤来。 她知道,这人的自卑毛病又犯了。 在他看来,一个身中奇毒又残了的男人,怎么还有资格娶妻生子?怎么可能会和心爱的女子厮守终生? 可云暮雪知道,选择他,她永远不会后悔。 他站得起来也罢,站不起来也好,她都不会看不上他,更不会觉着委屈。 一百二十三章 祸害天下 可云暮雪知道,选择他,她永远不会后悔。 他站得起来也罢,站不起来也好,她都不会看不上他,更不会觉着委屈。 云暮雪倏地抬起那张清丽绝伦的小脸儿,含笑望进萧腾那幽深的眸子里,“当然不委屈!我这个人可从来不奢望世上会有后悔药!”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萧腾轻轻地笑了,满足地叹息一声,一双带着薄茧的大手捧住了云暮雪如花般的小脸,就好似托着稀世珍宝一样,“雪儿,你真好!” 云暮雪有些愣怔,这样柔情似水的萧腾,她还真不大常见。 “雪儿,今儿就让你试试我行不行可好?”怀中软玉温香,又是自己一心想呵护的女子,萧腾觉得自己已经等不下去了。 “别,别……”云暮雪实在是理解不了男人的心思,怎么说着说着,又拐到这上头去了? 这厮,难道是精虫上脑了吗? 她还从来没看到他这么霸道的一面! “为何?你不是怀疑我不行吗?”萧腾一偏头,含住了云暮雪左边那小巧圆润的耳珠,慢慢地吸吮起来。 她的身子酥酥麻麻的,幸福感弥漫了全身,情不自禁地就哼出了声儿。 “唔……不行的……”她唔噜不清,像只猫儿一样呢喃着。 萧腾浑身热得不行,此时此刻,他真的就要失去理智了。可怀中就是自己心爱的女人,他怎能不顾她的感受? 至少,他要给她一场终生难忘的婚礼,不能这么草草地就要了她! 压抑着内心火一样的炽烈,萧腾终是松开了云暮雪的唇,低低喘息着抬起头来,拥她入怀,好不容易才慢慢地平息下来。 两个人眸中都有些迷离的色彩,云暮雪觉得自己得赶紧逃离萧腾的怀抱才行,不然,再待下去,时刻有擦枪走火的危险! 可还没等她挣脱开萧腾的怀抱,就听外头忽然响起德成的声音,“爷,宫里来人了。” 一句“宫里来人”,让萧腾的神色迅速回归清明,他按了按云暮雪的肩头,示意她稍安勿躁,自己则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袍角,冷声道,“什么人?” 自打德成上次被秋雯利用,差点儿害得萧腾没命之后,他就被归隐和龙泽两个侍卫统领给关进了柴房里,一连饿了三天,饿得小命几乎丢了大半条。 萧腾倒没怎么惩罚他,只是那两日身子刚刚恢复,也没精力去管他。 德成出来之后,依然在萧腾跟前侍候,可归隐和龙泽两人愣是说这小子不实诚,压根儿就不让他贴身伺候了。 德成已经沦落到管个跑腿传信的地步了。 就这样,归隐和龙泽两个还不满意,时刻盯着他。 所以,他现在说话格外地小心翼翼,生怕惹恼了主子。 听见萧腾问,他忙恭敬地答道,“回主子爷,是皇上身边的福全公公,说是让您带着王妃到前头去接旨呢。” 皇上派人来传旨,萧腾的暗卫早就得了信儿。这事儿还是和那个传言有关,只是他有些不大清楚,父皇何必巴巴地派个人来传旨? 按说,自己儿子和媳妇圆房,做父亲的该欢喜才是,更得睁只眼闭只眼当做不知道! 可父皇如今派了人来,到底为的什么? 和云暮雪对视了一眼,两个人眸中都有些疑惑。 萧腾看一眼门外,忽然笑了,“不管来者何意,都不要怕,一切有我!” 就是因为有他,云暮雪才仅仅是疑惑,而不是惶惑。 她点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萧腾上前亲自给她理了理鬓发,牵着她的手,去了前堂。 前堂,福全公公等得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此刻茶也不喝,点心也不用,正推磨般在屋内转圈儿呢。 他面色发青,很是难看。一双细长的眼睛里,满是不悦。 身为皇上跟前的总管大太监,谁见了他不得高看一眼? 就算是贵为皇子,太子见了他也得给他三分薄面,何况滕王这个不受宠连个亲娘都没有的落魄皇子呢。 来了都有一刻钟了,还不见那个残废的影子,他几乎要抓狂了。 正急躁着,就听外头一阵急促的脚步响,听得福全面色缓了缓。 门帘子被挑起,一个人影闪了进来。福全急忙转身,堆满了笑看过去。 就算滕王不受皇上和皇后待见,但好歹他也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鬼王爷,暗暗地抱怨抱怨可以,但当面触犯他,福全还是没那个胆子的。 “王爷您来了?”正满脸赔笑弓着身子上前的福全,身子忽然僵硬了,脸上挂着的笑像是刻了上去一样,停滞了。 原来进来的人不是滕王,而是一个身材高大健硕的年轻人,一身玄色的长衫,衬得他英气勃发。 虽然看上去也是个人物,但不是滕王。 因为滕王殿下不会是站着的。 那人面对福全那张滑稽的笑脸,并未说什么,只是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就让福全浑身有种如坠冰窟的感觉。 福全认得这人,以前进宫,王爷都带着他的。上次腾王带来神医给皇上治病的那天夜里,就是这人领着几百暗卫和太子的人刀光剑影杀得血肉横飞的。 门帘子挑开来,云暮雪推着萧腾慢慢地进来,就见那黑衣人躬身恭敬地行礼,“属下见过王爷、王妃!” 这才是正主儿来了。 福全到底不愧是皇上跟前的大太监,这反应能力不差,当即就把那脸上的笑又努力撑大了些,小跑着上前请安,“奴才见过王爷、王妃!” “免礼!”萧腾面色无波地进了屋,冷冷看着福全,“不知父皇有什么旨意?” 本来是来传旨的,自然是福全为大。但萧腾总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让福全的胆气一点儿都提不上来。 “皇……皇上让奴才来……来接王妃进宫!”一向八面玲珑的他,一句话竟然磕磕巴巴地才说出来。 就算是说完了,可看见萧腾那幽深如古井一样的眸光,福全的额头还是忍不住冒出了细密的汗。 “父皇为何要接王妃进宫?”萧腾依然冷冰冰不带一丝感情地问着福全。 云暮雪已经是他御赐的王妃,虽还未完礼,但在他眼里,那就是他的人了。别人,包括皇上,也不能夺走她! “皇……皇上说,王妃年幼失怙,规矩礼仪要好好地教导,方才有天家的风范!” 福全不敢看萧腾的眼睛,把皇上的话结结巴巴地复述了一遍。 又是打着教导规矩的幌子!就不能变个花样儿? 云暮雪不屑地撇撇嘴,就听萧腾慢悠悠地开了口,“请福公公回去转告父皇,他老人家的好意本王心领了。本王的王妃痴傻无状,本王还要请神医来给王妃医治,就没空去叨扰他老人家了。” 他虽然说着“叨扰”,但前面还加了个“没空”。 云暮雪不由暗中翘了个大拇指,这家伙,够牛!连他父皇都敢坑! 果然,福全公公的脸就垮了下来,“王爷,这可是圣旨啊!” 言下之意,你敢抗旨不尊吗? 萧腾似乎不为所动,只是淡淡地笑道,“嗯,本王知道!” 知道可是不照办有个鸟用啊! 福全那张脸快变成苦瓜了,还以为是多轻松的差使,没想到人家连皇上的旨意都不买账,这可怎么好? 想了想,他索性拉下脸来打苦情牌,“王爷,王妃要是不去,奴才交不了差啊!还请王爷大发慈悲,成全了奴才吧?” 他苦哈哈的看着萧腾,像是只摇尾乞怜的哈巴狗! “你交不交差使,跟本王的王妃有何干系?”萧腾似乎很奇怪地看着福全,状似不解地问着。 福全瞪大了眼睛,张口结舌。 的确,他的差使和王妃无关! 不过,不对啊? 明明和他有关的。要是不能把王妃带回去,皇上可就唯他是问了。 可他偏偏一句话又反驳不出来。 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他也不敢擦,看一眼站在萧腾身后的云暮雪,他咬咬牙,索性撂出一句狠话,“王爷,王妃还不是真正的腾王妃,和您住在一起,似乎不妥吧?” 意思就是他们两个还未成亲,算不得真正的夫妻。 云暮雪眼皮子撩了下,没想到这个福全公公胆子还挺大啊? “已经是了,难道福公公在宫里没听过什么传言?”萧腾伸出右手来,若无其事地覆在了云暮雪搭在他轮椅上的小手,唇角轻扬,声音没有了方才的寒彻透骨。 福全怎么会没听过那个传言? 就是因为这个传言,皇上才派他来的啊! 他欲哭无泪,方才已经说了狠话,估计把腾王给得罪透了。 没想到腾王压根儿就不理他,他还能有什么法子? 拼着一顿打,他也要在皇上跟前添油加醋,告他一状! 福全拿袖子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忽然又换上了一副笑脸,“既然王爷不答应,那奴才就回宫复命了。” “好走,不送!”萧腾很不客气地大手一挥。 福全那脸上的笑挂不住了,临走时,眼中分明有一丝寒芒射向了云暮雪。 望着他仓皇离去的背影,云暮雪忽然叹息了一声,“看来,我们的好日子到头了。” “我们的好日子,才刚开始!”萧腾转过头来,面具后的眸子,定定地看着云暮雪,“说好了的,既然我们是双恶,不如一起结伴祸害天下!” “嗯。”云暮雪唇角绽开一抹绝美的笑靥,反手握紧了萧腾的手,“好,我们一起祸害天下!” 一百二十四章 隔壁老王 福全公公走没多久,萧腾别院的门上人又来报,“隔壁琅琊王家的两位少爷前来拜访!” 云暮雪听了,激动地站起来,问道,“表哥他们来了?” 自从在皇上五十寿诞上被赐了婚,云暮雪就一直跟萧腾住在他的别院里。 倒不是因为她脸皮厚,来不及。实在是她想趁着这个机会,好名正言顺地把萧腾的腿治好。 再者,当日伤了王青桐的心,她也无法面对那个热情似火的少年。 如今过了好几日,王家兄弟特意上门拜访,她希望王青桐能释怀才好! 看一眼身后的萧腾,她做了决断,“我二表哥脾气不大好,你还是别去见他了。” 话刚落,她就明显感觉到那人面具后的眸子暗了暗,似乎很是不高兴。 看那神情,就跟一委屈的小媳妇似的。 云暮雪不由好笑,赶紧走到他面前,弯下身子飞快地在他唇上印了下,就躲开了,“乖啊,你去了跟我表哥万一打起来怎么办?” 说着,人已是跳到了门外。 萧腾哭笑不得望着那个跑得飞快的纤细背影,摇头笑了。 这个丫头,这是怕他吃亏吗? 大手抚上自己的薄唇,那处滚烫灼人,上面似乎还留有她那红唇的柔软。 云暮雪到了二门上,迎面就见一个穿着深青色锦袍的人背着手在那儿踱来踱去,看那块头,正是她威武雄壮的二表哥——王青桐。 此刻,他正背对着她,眼睛望着大门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云暮雪放轻了脚步,蹑手蹑脚地来到他的背后,王青桐也没有察觉。 “啪”,云暮雪轻轻地拍了王青桐的后背一下,吓得正在想事儿的少年那高大的身躯猛地一僵,回过头来。 “哈哈,想什么呢,表哥?”云暮雪满脸灿烂的笑容,露出两颗白光闪闪的小虎牙,看上去是那样明媚鲜艳。 王青桐愣了一下,就看呆了。 为了她,他这几日备受煎熬,日日醉生梦死。可因为喜欢她,只希望她能过得好,所以,他强忍着快要发芽的思念,不敢来找她。 哪怕看她一眼,他觉得自己都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可这种思念的滋味岂能是说没就没了? 就像是如影随形的魔鬼一样,在他心里不断地揪扯着,让他终是按捺不住,来了萧腾的别院。 生怕自己情不自禁会失态,他特意拉了大哥王青城陪着。 此刻,大哥王青城正在花厅里喝着茶,他却已经迫不及待地站在了二门处等着了。 这几日,她过得好不好,幸不幸福,王青桐都不得而知。 可眼下,这个姑娘满脸璀璨的笑容,瞬间就让他明白过来了。 原来,这几日的焦虑和担忧,都是他一厢情愿的。 看来,她在这儿过得的确不错! “那个……萧瘸子,待你还好?”不知为何,看着那张明媚的笑颜,王青桐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被什么狠狠地给攫住了,胸口滞闷起来,几乎喘不动气。 她过得好,不正是他所期盼的吗?为何自己还会有这种痛不欲生的感觉? 云暮雪听着他一开口就是“萧瘸子”,甚是不快,蹙了蹙那对纤细的眉毛,可到底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地点点头,“表哥放心吧,他对我挺好的。” 言辞里,是遮也遮不住的幸福! 王青桐稍稍放了心,上下打量着云暮雪,撇了撇嘴,“我没看出哪儿好?看看,这才几日不见,怎么又瘦了?” 云暮雪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她每日早晚都要给萧腾按摩两次针灸两次,这难道不是体力活儿? 再说,宫里那几个人,哪个不得花些心思? 日日过得紧张兮兮的,能不瘦吗? 何况,瘦了不更好吗? 云暮雪不满地撅着红润的小嘴,“哪里瘦了?瘦了才好呢。” 说完,她又打量了王青桐一眼,见他气色不佳,眼底分明有红血丝,高大的身躯,看上去也消瘦了许多。 看样子,这几日,他过得很不好! 云暮雪抿了抿唇,想要安慰他几句,却发觉又无从谈起。 毕竟,爱一个人不是过错,不爱一个人也无法强求! 看了眼王青桐的身后,她只得讪讪地岔开了话题,“怎么大表哥没一起来?” 王青桐也不想再勾起那个让他伤心的话题,就顺着云暮雪的话笑道,“怎么没来?在花厅里喝茶呢。” 他也朝云暮雪身后望了眼,有些轻蔑地冷哼了声,“萧瘸子怎么没来?如今我们是姻亲了,他该叫我一声‘二表哥’的。” 云暮雪只觉额头的冷汗涔涔而下。 想想萧腾那人,要喊王青桐二表哥,她就觉得想笑。 算起来,萧腾比王青桐还要大个几岁吧? 不过这真的成了亲,叫声表哥倒也是该当的。 “我……我怕你不想见他,就没让他过来。”云暮雪老老实实地交代,依着王青桐这个火爆脾气,要是真的逼着萧腾叫表哥,两个人岂不掐起来了? 还是不见得好! “哼,他倒是听话!” 这话带着一股暗讽的意味,云暮雪不便答话。 不管怎么说,这两个表哥是她如今最亲的亲人,他们能来看她,她无论如何都是高兴的。 上前一把揽过王青桐健硕有力的胳膊,云暮雪就把他往花厅里送,“二哥,你好不容易来一趟,我可是欢喜死了。走,带你到前头去,尝尝我给你冲泡的花茶!” 王青桐由着她揽着胳膊,看着那姑娘满脸雀跃兴奋的样子,不由勾了勾唇。 若是能一直这样下去,该有多好! 这几日,云暮雪在萧腾的别院,一直没有闲着。除了雷打不动地给萧腾按摩针灸,就是在花园子收集各色各样的花瓣儿。 萧腾的别院,凡是女人用的东西一概没有。倒是花园子里不知何时种着些各色的花儿。虽说不上名贵,但正是大好的时节,开得很是绚烂。 她每日都去摘一些,也不在乎野生的还是不名贵的,反正洗干净了,烘焙好,泡茶喝还是很有些滋味的。 要不是现在自己的身份很是惹人注目,她都想开一家花茶点了。 到了花厅,王青城正坐在那儿慢悠悠地品着茶。一看云暮雪挽着自己弟弟的胳膊进来了,两个人都是有说有笑的,王青城眸光闪了闪,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 看这样子,弟弟对雪儿表妹还是余情未了啊! 不过,感情这回事儿,确实不是说忘就忘了的。 就如他,这么多年过去,家里不知道给他说了多少门亲,他不都回绝了吗? 心里想着念着的还是那个活泼可爱的人儿,纵使时隔多年,那份感情依然炽烈如火,经久不息! 他想,这辈子,他都不能忘怀的了。 他希望二弟能和他不一样,能有份圆满的感情! 二弟一向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为人仗义好爽,不似他,心思缜密,行事谨慎。 哪成想,二弟那样的性子,竟然也会有痴心难改的一天! 这真是让他刮目相看了。 不过,他倒也不后悔! 少年郎,不经历些风雨,永远还是长不大的。 也许,二弟经了这一场情事,能成熟稳重些。 云暮雪见王青城笑着迎上来,忙舌了王青桐的胳膊,朝他走来,嘴里说着,“大哥,我可想死你了。” 王青城脸上绽出温煦的笑,看一眼有些恋恋不舍望着自己的胳膊的王青桐,打趣道,“雪儿妹妹嘴好甜,莫非来之前刚吃了蜂蜜?” “呵呵,那是,今儿你们来得巧,可是赶上了。要我说,你们口福不小啊?”云暮雪笑嘻嘻地说道,一脸的得意。 王青城甚是好奇,紧追着问道,“不知雪儿妹妹这里有什么好吃的来款待我和你二哥?” “等会儿就知道了,先卖个关子!”云暮雪急急说道,拍手就叫了春红和碧如两个进来,吩咐了几句,两个丫头赶紧忙开了。 不多时,花厅外头的院子里,就架起了红泥小火炉,两个丫头一个烧水,一个扇风,那紫砂壶里的水就直至地响起来。 云暮雪手里拿着一个白纱小布袋,放在手心里慢慢地揉着。 王青城上前看了看,也不知道里头装的什么,反正闻上去清香扑鼻,醒目提神。 “这是什么?”他指着那白纱小布袋,好奇地问道。 “嗯,等会儿就知道了。”云暮雪偏不告诉他,只管笑嘻嘻地看着那炉子上的水。 不多时,那水就沸腾了。 云暮雪打开紫砂壶的盖子,把那白纱小布袋放了进去,嘱咐碧如把火弄小一些。 一会儿,空气里就飘散处一股芬芳馥郁的香气。 那香气十分好闻,让人的心止不住就慢慢地平静下来,只想沉浸在这万物之间。 看着王青城和王青桐神往的样子,云暮雪亲自洗了三个紫砂的小茶杯,用温水浸泡着。 等到紫砂壶中的香气越来越浓的时候,她就那布包住了壶柄,往小茶杯里倾倒了一些热水。 那紫砂茶杯发出轻微的滋滋声,似乎像那干涸的大地一样。 云暮雪倒了小半杯水,方才拿起杯子摇了摇,旋即又把那水给倒掉了。 在王家兄弟瞠目结舌下,她方才笑嘻嘻地把两个小茶杯倒了个半满,亲自递给了两位表哥,“尝尝……” 王家兄弟各自抿了一口,放在嘴里慢慢地品着,很快就舒展开笑容,“果然好喝,清冽甘甜,比起常喝的茶来,别有一番滋味!” 王青城如是说道。 王青桐也点了点头,一双大眼里波光潋滟,“要是再来一盘点心更好!” “就知道吃!”这话惹得王青城一顿骂。 云暮雪却想变戏法似的从碧如带来的食盒里取出两盘子精致的糕点来,“早就备下了。” 王青桐笑着就伸手捏了一块,扔进了嘴里。 甜而不腻,入口即化…… 这感觉…… 怎是一个好吃了得? 一百二十五章 掐起来 书房里,萧腾手握着一卷书,正默默出神。 归隐从外头进来,见主子这个样子,也不敢打扰,只垂首立着。 良久,萧腾方抬头看过来,“他们,在做什么?” “主子,王妃煮了花茶,做了糕点,正和王家两位少爷相谈甚欢!” 一想起王青桐那吃着糕点满脸带笑的样子,归隐就气得青筋直跳。 王爷才是堂堂正正的主子,才是王妃御赐的夫君,凭什么那王家两兄弟来了要雀占鸠巢?吃着喝着不说,还不让王爷到前头去? 王妃也实在是太过分了,就算是怕王家二少爷发起火来和王爷吵架,也不能不让王爷过去啊? 那王家二少爷不过是琅琊王家的子弟罢了,凭什么不把王爷放在眼里? 王爷可是皇亲贵胄,高贵尊荣。 “王爷,他们说,说……”归隐吞吞吐吐的,不知怎么跟自家主子诉说。 萧腾似乎没有什么波澜,只是问他,“说了什么?” 归隐一想到王青桐那得意忘形的样子,胸口就跟堵了块大石头一样。 忍了忍,索性还是说了,“那王家二少爷说王妃做的糕点特别好吃,比外头卖的都好。那花茶更是从来没喝过!属下看他们一杯一杯地喝着,像是很好喝的样子。” 话落,他就呆呆地看着萧腾,心里在为王爷打抱不平。 萧腾却嘴角扬起,压根儿就没有生气,只吩咐道,“咱们也去!” “啊?”归隐一下子愣了,王爷方才说咱们也去? 王爷去做什么?王妃不是不让王爷跟过去吗? 难道王爷也学会了争风吃醋了? 那个高冷孤情嗜血冷酷的王爷,也会为了点儿茶水和点心,斤斤计较了? 这一刻,归隐很想打自己的嘴巴。 谁让他多嘴多舌,非把那花茶点心什么的,说给王爷听? 王爷岂是那等凡夫俗子,听见这个就会冲动的? 在他心里,王爷永远是那个高高在上不食烟火的人! 但是萧腾却偏偏跟换了一个人一样,不仅非要去,还说出一句差点儿让归隐瘫坐在地上的话,“再不去,好东西都便宜王家那两个小子了。” 归隐吓得几乎要吐血了。 这还是他们家那个高冷如山巅雪、尊贵如天上月的王爷吗? 天,他什么时候也变得食人间烟火了? 出了门,归隐推着萧腾往花厅而去。 还未到地儿,就听花厅里传来一阵欢快的笑声。 轮椅里那个稳坐如泰山般的男人忽然攥起了拳头,悻悻地冷哼着,“他们竟然高兴成这个样子?” 归隐听见自家主子跟个怨妇一样的语气,几乎快要抽过去了。 啊,王爷中毒太深了。王妃到底给他下了什么毒,竟让他一刻不见王妃,听见王妃和其他男人说笑,就急成这副样子! 急急地进了花厅,归隐亲自挑了帘子,萧腾催动轮椅进去了。 迎面就见地上摆着一个红泥小火炉,上面的紫砂壶冒着袅袅的热气,屋内弥漫着一股香甜的味道。 而云暮雪,正和王青桐说得很是欢畅! 那王青桐一手端着一个青瓷茶盏,一手拈着块点心,正在大快朵颐。 萧腾只觉得自己开始冒酸水了,烧得他胸腔里都跟着难受起来。 虽然明知道雪儿喜欢的人是他,那个表哥争不过他,可他还是觉得浑身不自在。 不过是离开雪儿半个时辰罢了,竟然就有些度日如年的滋味了。 “雪儿,在笑什么?”他很快来到云暮雪跟前,压抑着满腔的酸意,笑着问道。 云暮雪乍一听见他的声音倒是吓了一跳,和王青桐聊得太投机了,压根儿就没有听见什么动静。 回过头来,正对上那双面具后深邃的眸子,云暮雪有些担忧地挑了挑眉。 不是说不让他过来的吗? 王青桐那火爆脾气他不知道啊? 两个人见了面再掐起来,让她这个中间人不是很为难吗? 萧腾见云暮雪本来正笑着,听了他的话转过头来就有些不悦地挑了挑眉,心里很是不快,暗想:这是不欢迎他来了? 男人的自尊心受到了打击,萧腾很是难过。 凭什么他就不能来? 他才是跟她白头到老不离不弃的那个人好不好? 王青桐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罢了。 斜了一眼王青桐,萧腾忍住滚滚的醋意,上前拉着云暮雪的手,酸溜溜地说着,“有了好东西怎么也不叫夫君我来尝尝?舍不得吗?” 这声“夫君”叫得云暮雪鸡皮疙瘩都快要抖落一地了。 她不由狐疑地盯了这人一眼,正好看进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 他这是故意的吧?不知道王青桐在这儿吗? 怎么说,他也是她表哥,这些日子,为了他们的事情,食不下咽的,怎么也不能再刺激他了。 况且,当着两位表哥的面儿,他叫得这么肉麻,她还真是受不了。 脸颊红了红,她往回缩自己的手,“怎么会忘了你?这不,都给你留着了。” 说完,还不忘给萧腾使眼色,那意思是等王青桐他们走了,单独给他做。 萧腾却不买账,刚才云暮雪一个挑眉,已经让他误会了。 这会子,见了王青桐,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哪里肯在云暮雪跟前掉了身价? “我看没有什么了,都让王家少爷吃光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有些愤恨地扫了王青桐一眼,那家伙正往嘴里塞着糕点,就跟饿死鬼投胎一样。 他的语气怎么听怎么有一股子小孩要糖吃的意思,云暮雪自然听出其中的酸味来了。只是当着两位表哥的面儿,她也不好怎么安慰他。 只得尴尬地笑笑,把自己面前盘子里的点心递给他,希望能安抚下这颗受伤的心。 王青桐吃完了一块糕点,像是炫耀般,掏出手帕子擦了擦嘴,忽然笑了,“萧瘸子,我家雪儿可不是来给你做丫头的。你要吃不会自己做去,干嘛要支使我们家雪儿?” 他就是看不惯这萧瘸子明明这么大一个人,还偏要在雪儿面前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萧家的男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他当着萧腾的面儿,干脆翘起了二郎腿,来回地晃荡着,故意气萧腾呢。 云暮雪很是头疼地按了按太阳,这两个男人平日里看着也都挺冷静沉稳的,怎么一见面,就跟泼妇一样,就差上手了? 王青桐一口一个“我们家雪儿”,听得萧腾那是血脉喷张,几乎气得要七窍出血了。 什么他们家雪儿?他何时也姓云了? 薄唇微微地勾起,那双勾魂摄魄的眸子里,满是炽烈的大火,烈焰蒸腾! “我想王家二少爷弄错了吧?雪儿怎么成了你们家的了?就算和你们王家是血亲,那也比不上我这夫君!雪儿可不是你能叫的!只有我可以!” 他像是宣示自己的主权一样,霸气侧漏地斜睨着王青桐。 王青桐本来这几日心情好了些,如今被萧腾这么一刺,就坐不住了,恶狠狠地瞪着萧腾,他笑得阴恻恻的,“萧瘸子,你们还未成亲,别来什么夫君夫君的,你是谁的夫君都不重要,只要别是我们家雪儿的。” 他自然不会退让,萧瘸子把他看上的人都给抢了去,他犯得着去巴结他吗? 云暮雪一听这话不好了,不由瞪了王青桐一眼。 他们都已经是御赐的夫妻了,就差一个婚礼,怎么萧腾就不是她的夫君了? 王青桐就算是吃醋,也不能说出这般糊涂的话来。这不是伤她的心吗? 她这一瞪眼,就被萧腾给看见了。 这厮干脆靠得更近一些,大手紧紧地攥着云暮雪那柔美的小手,语气甚是和软,“雪儿不用和这等粗人计较,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听着这个男人也在骂着王青桐,云暮雪有些恼了。 她这个女人还没这么小肚鸡肠好不好?这两个大男人跟斗鸡一样,怎么又掐上了? 王青桐脾气火爆,搂不住火倒还有情可原。怎么萧腾一个疆场上厮杀出来的人,竟也和他一般见识了? 掐一把萧腾覆在自己手背上的大手,云暮雪狠狠地出声制止他,“够了啊?他可是我表哥!” 萧腾听见云暮雪这语气,就有些委屈。 也不知道怎么了,他今儿就跟要糖吃没有要着的孩子一样,非要在云暮雪跟前和王青桐分出个高低来不成。 “表哥又如何?时刻觊觎着你的表哥,能是什么好东西?”他不客气的瞪着对面的王青桐,那挑衅的眼神激得王青桐热血沸腾起来,撸了把袖子就要往前窜。 王青城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了弟弟,哭笑不得地看了眼对面端坐如山般的男人。 这男人待雪儿的心,他算是看不出来了。 他虽然不是什么情场老手,但从男人的角度来看,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好,其实也很简单,只要时时刻刻处处地都想着一个女人,那这个男人就是个好男人的了。 萧腾虽然在雪儿跟前拈酸吃醋,但他看着雪儿的眼神十分温柔和善,没有一点儿鄙夷不屑。 这让他这个做大表哥的稍稍放了心。 雪儿受了那么多的苦,也该有个归宿了。 虽然眼前这男人,站不起来,不能给雪儿撑起一片蓝天,但只要雪儿喜欢,不就行了吗? 王青桐也不是个吃亏的茬儿,被萧腾拿话一激,当即就火冒三丈,恨不得这就过来扇他十个八个的耳光。 一百二十六章 太子突袭 王青桐也不是个吃亏的茬儿,被萧腾拿话一激,当即就火冒三丈,恨不得这就过来扇他十个八个的耳光。 萧腾哪里怕他? 手里的雪白素缎轻轻一甩,就拉开了架势。 云暮雪一见不好,忙对王青城使眼色,“大表哥,你们回去吧。” 意思是让王青城把王青桐赶紧给带走。 王青城无奈地咧咧嘴,上前就去拉王青桐的胳膊,“二弟,走了。雪儿还有事儿要忙呢。” “她能有什么事儿要忙,难道给萧瘸子做丫头吗?”王青桐凶巴巴地吼着王青城,“雪儿可是云家的千金大小姐,怎能跟个下人一样伺候这个瘸子?” 这话骂得甚是难听,云暮雪也没了好脸色。再怎么说,萧腾也是她的未婚夫君,不看僧面看拂面,王青桐不能这么说他! “二哥,你吃也吃了喝也喝了,就回去歇着吧。王爷他怎么也是你的姻亲,你不能这样对他!” 王青桐本来就心气不顺,好不容易忍耐了几天。如今被云暮雪横眉竖目地一呵斥,顿时就恼得火冒三丈,也不去打萧腾了,只紧紧地盯着云暮雪的眼睛,悲愤欲绝。 “雪儿,你这说的什么话?不喜欢看见二哥了是吗?好,那我走,将来萧瘸子要是待你不好,你可别后悔!” 说罢,也不等王青城来拉,他就头也不回大步离去了。 王青城很是歉意地向萧腾点头,“王爷别和我这二弟计较,他从小被惯坏了。” 萧腾当即大度地抱拳,“令弟率直单纯,倒没什么。” 王青城也告辞走了出去。 花厅内,只剩下萧腾和云暮雪了。 碧如早拉着春红避了出去,见归隐还倚在门口不想走,碧如上前一把就把他给拽走了。 云暮雪看着还在咕嘟嘟冒着热气的紫砂茶壶,以及小几上吃残了的点心,黯然神伤地垂了头。 好端端的,怎么就不欢而散了? “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萧腾轻轻地在她跟前问道,“你不让我过来也是怕你表哥和我闹起来。我忍不住来了,果然……” 他长叹一声,打住了到嘴的话。 事到如今,云暮雪怎么能再怪他? 何况,他也没什么不对。 他们是情投意合的未婚夫妻,王青桐虽然也钟情于她,但也不能过分不是? 他一口一个萧瘸子,多伤人心啊! 看来,世上的事终难两全其美。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摇摇头,云暮雪换上一副笑颜,坐在了萧腾的跟前,“你说什么?这怎能怪你?是我不好,表哥他们来了,本就该你出去做陪才是!” “二哥发脾气是他不对,能怨到你头上吗?他这么大了,也该知道什么是‘强扭的瓜不甜’了!” “强扭的瓜不甜?”萧腾喃喃念道着,“是啊,就像我,人不人鬼不鬼的,你不还是喜欢上了?王青桐出身大族,身康体健的,对你又死心塌地,你却不喜欢他!这世上的缘分,当真奇妙啊!” “所以啊,要珍惜才是!你也不用自卑,终有一天,我会让你站起来的。”云暮雪伸手覆在萧腾的手背上,安慰着他。 这几日,按摩针灸的法子都用上了,也没见什么成效。她心里也是忐忑。不过听萧腾说自己的身子比以前松快了些,她才慢慢地重拾信心。 瞥了眼自己手背上的那只柔美的小手,萧腾不忍见她再伤感,反手一把握住了云暮雪的小手,忽然撒起娇来,“雪儿,你给你表哥吃了那么多的糕点,也要给我吃!” 云暮雪不防这人说着说着就岔开了话题,愣了会子,才意识过来这男人说的什么。 看着他那双隐在面具后忽悠忽悠的眸子,云暮雪止不住想笑。 就见萧腾猛地瞪了过来,他这副凶巴巴的样子,很是可爱! 云暮雪忙拿过一块点心递给萧腾,“好了,别那么小家子气好不好?不过是些点心而已,争着吃怎么就香甜了?” 萧腾却不接她手里的糕点,只管直直地盯着那块糕点,想把那糕点给瞪化了一样! 云暮雪不解,这人闹着要点心吃,怎么递给他反而不接了? 两个人对峙了一会子,云暮雪受不了了,一双黑晶晶的大眼睛狠狠地瞪着他,“你这人,不是要吃点心吗?” 萧腾也不急不恼,只把嘴巴微微张开,“喂我!” 这姿态这做派! 云暮雪翻了个白眼,他大爷的,敢情真把她当丫头使唤了? “爱吃不吃,本大小姐不伺候了。”云暮雪气得丢下手里的点心,转身欲走。 “你和你表哥欢笑了那么久,我一个人孤单单地坐在书房里看书,你要补偿我!”萧腾一把从后面箍住云暮雪纤细的腰身,把她又拉回自己的怀里。 男子温热的胸膛,紧密地贴着自己的后背。 云暮雪有些羞涩,转过身来垂下眼皮,却对上他那双可怜巴巴的眸子。 “雪儿……”他软软地叫了一声,那声音,软到了云暮雪的心底,她再也找不出拒绝他的理由。 “好吧好吧,我服了你了。”她只好捻了一块放在他嘴里。 萧腾慢慢地咀嚼着,眼里满是笑意,还把脸往她身上蹭,蹭得云暮雪腰身发痒,只好不停地扭动着身子躲避着他。 可是这小女人哪里知道自己这样的动作已经惹火了萧腾? 男人的眸色更深了,箍住她腰身的大手力气更大了,他喑哑着嗓子,喃喃道,“雪儿,我已经等不及了。” 正躲着痒的云暮雪愣了,这厮,等什么等不及了? 等她回过头来对上他那双无边无际的眸子时,忽然后知后觉过来他说的什么意思。 脸腾地红了起来,云暮雪羞得拍了下他的大手,“尽胡思乱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雪儿,怎么是胡思乱想?如果这辈子我都站不起来,我可能……连那样的幸福也给不了你!” 一想起自己的腿,萧腾浑身就跟被冷水浇透了一样,刚才沸腾的烈火也灭了下去。 看着他这黯然神伤的样子,云暮雪于心不忍,强笑着安慰他,“你也太不相信我这小神医的本事了。你不说这几日身子松快些了吗?这就说明我这几日没有白出力。等晚上我再给你配药沐浴,过些日子就好了。你这腿都残了两年了自然不能一朝一夕就能好的,要对自己有信心才是!” “嗯,有信心,我对你也有信心!”萧腾把脸埋在她的怀里,深深地嗅着云暮雪身上好闻的味道,声音坚定地说道。 两个人沉浸在这美好的静谧里,忘记了周围的一切,直到外头一个急切的声音传来,才打破了他们之间的美好。 “主子,太子带着人过来了……”门外,归隐恭敬地禀报着。 云暮雪倏地从萧腾的怀里挣开,神色复杂地看着萧腾,“他怎么来了?” “他来肯定是不怀好意!”萧腾慢条斯理地摩挲着云暮雪的手,“别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且看他有什么意图!” “来人,把太子请进来!”萧腾吩咐下去,外头立即有人答应着去了。 “那我,要不要见他?还是躲起来?”云暮雪有些不确定,毕竟太子能来这儿,多半还是为的她。 她总不能装傻充愣一辈子,何况在这儿住的几日,皇上也曾让人来把她带走,萧腾以给她治病为由拒绝了。 那她,能以正常人的身份出面了吧? “不必躲。我们为何要躲?本来就是堂堂正正的人,为何要过这种东躲西藏的日子?” 萧腾注视着云暮雪,一字一句道,“你现在就是腾王殿下的爱妃,是上柱国云大将军的嫡小姐,不再是那个痴傻无状的傻子了。” “嗯,我不是傻子,是你的爱妃!”云暮雪心里喜滋滋地,顺势坐在了萧腾身边,静候太子萧然的到来。 萧然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带着人抬了担架过来的。 一进花厅,萧然就把眼神投在云暮雪脸上,看到那张宁静自然不施脂粉的清丽绝伦的小脸,他怔了怔。 从这张脸上,他看不出以前那傻兮兮的笑容。 那双黑幽幽的大眼睛里,透出似笑非笑的笑容,让云暮雪看上去那么地睿智、理性,那张脸也因此而熠熠生辉。 他身子微微地抖了下,差点儿没有站稳。 她不傻了? 是治好了还是本来就不傻? 他今儿把云晨霜邀出来,旁敲侧问,也没能问出什么来。于是,他只好使出了杀招。 看一眼云暮雪那张比云晨霜不知道好看了多少的脸,萧然咬牙笑道,“恭喜云大小姐,贺喜云大小姐。想不到你多年痴傻一朝竟然好了?” 云暮雪从方才萧然一进来,就始终关注着他脸上的表情,此刻听他问来,知道他是想试探自己。 于是她不慌不忙地笑道,“托太子殿下的福,我被神医给治好了。” “哦?那孤今儿来的真是巧了。神医医术如此高明,竟然能把傻了多年的你给治好,真是不同凡响!” 萧然阴恻恻地笑了,看着云暮雪的脸,他只觉得心里有万根针扎一样。 老九这个废人,竟然还能抱得美人归?真是把他给气死了。 萧腾压根儿不理会萧然是个什么心情,火上浇油地笑道,“雪儿,怎的还这般生分?你该随本王叫太子一声皇兄的。” 萧然颊边的肌肉颤了颤,这个巧笑嫣然的女子该是他的太子妃的,这会子却喊他为“皇兄”,真是天大的笑话! “是我忘了,可不得叫一声‘皇兄’的?”云暮雪自然明白萧然的意思。她顺势站起身来,笑看着萧然,蹲身行了一礼,“见过皇兄!” 萧然只觉自己的喉头有一股腥甜的东西往外窜,他赶忙压制住,不得不强忍着心头的怒火,勉强道一声,“平身!” 云暮雪也就退了回去,安安静静地坐在萧腾身边。 一百二十八章 博弈 萧然强忍着自己内心的失落,咬牙笑着。 有的人就是这样。 得不到的才是好的。 先前萧然弃云暮雪如敝屣,本来就是他先放手的,当然这里头也有云暮雪和萧腾的小心机。 可一旦云暮雪好了,萧然心里又有说不出来的怅然若失。 看着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忽然变成了别人的心头宝,他就觉得心里有一股气压也压不住。 攥了攥宽大的云袖下隐藏着的拳头,萧然才没让自己失态,他冲着门外招了下手,道,“抬进来!” 门外就有了动静,他带来的铁甲侍卫抬着一张担架进来,那上面躺着一个人,身上盖着雪白的单子,看上去了无声息,死人一样。 萧腾眸光变了变,语气已是不善,“太子殿下这是何意?本王的别院里,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停尸房了?” “九弟别急啊。你仔细看看,这人可不是死了的。说起来,你该叫她一声皇嫂的。”萧然不紧不慢地揭开了雪白的单子,露出了躺着的那人的一张脸。 云暮雪坐在那儿,近在咫尺,一眼就认出了那人是谁。 那张苍白的脸上,双目紧闭,唇色发白,不是云晨霜是谁? 只是云晨霜这是怎么了? 他们大婚在即,为何她变成了这样? 还有,萧然把她抬到萧腾的别院里干什么? 不等她想问,萧然已经笑嘻嘻地说起来,“霜儿不听话,胡乱吃了些东西,就变成了这样。孤请了太医们来医治,都束手无策。孤想来想去,只好来求九弟了。你的神医能够起死回生,连父皇卧榻多年的沉珂都能医治,想来霜儿这样的小毛病,定能治好!” 他刻意把“小毛病”这三个字咬得极重,让人听上去有种不好的感觉。 至此,云暮雪不用问也明白萧然是何意了。 看来,他已经对她的身份有所怀疑了,也不知道云晨霜怎么得罪了他,竟然被他下了药,抬到这儿来试探她。 神医就是她,但她绝不能承认,不然,依着萧然那样阴毒的性子,肯定会盯上她不放的。 可若是不给云晨霜医治,这家伙恐怕就会死翘翘了。 治还是不治? 医者仁心,她做不到漠然无视的地步。 但眼下,她还是不能出头。 看了眼那昏迷过去的云晨霜,云暮雪连站都没站起来,只抬了抬眼皮,淡漠地道,“太子皇兄也是好笑,我妹妹怎么说也是你的侧妃,你怎么不看好了她?” 萧然听她这副无动于衷的话,并不着急,只是阴柔一笑,“云大小姐倒是不心疼自己的妹妹啊?不过,这也能理解!毕竟,她们母女这些年并没有善待你,你生气对她的生死漠不关心也正常!” 萧然是在慢慢地往王氏母女身上引,好让云暮雪说出当年被王氏母女下药装傻的委屈。 一般人也许面对这样的机会,会忍不住把满腹的苦水倒出来。 可云暮雪是谁? 她不仅医术高明,还涉猎现代心理学,对于萧然的这种心思自然能窥得一二。 她翘了翘唇,只是淡然地看了眼云晨霜,“太子皇兄这话说得就不大对了,这是我的妹妹,她昏迷不醒我怎能无动于衷?只是我不是大夫,就算是再急也没用。太子皇兄才是真正该着急的人,毕竟,她是你的侧妃。她要是有个好歹,太子皇兄还能去哪儿找一个如花似玉的上柱国大将军的小姐呢?” 她故意在“上柱国大将军”这几个字上面停顿了下,就是想让萧然想一想她那未曾谋面的爹可不是个吃素的茬。 人家可是手握二十万重兵,镇守边关多年的老将,是皇上也不得不笼络的人。 要是云晨霜死了,太子可不就多了一个仇家?而且这个仇家对他的皇位还有举足轻重的作用! 萧然不傻,自然明白云暮雪的意思。 他的眸子深了深,唇角上扬,带着一丝欣赏,“没想到好起来的云大小姐说话竟然能一针见血,真是太合孤的意了。” 萧腾听着他这话,目光跳了下。萧然那射在云暮雪脸上的眸光是那么地露骨,那么地肆无忌惮,让他很是不舒服。 催动轮椅上前一步,他挡在了云暮雪面前,浅浅对着萧然笑了笑,“太子怎么一点儿都不着急?云二小姐怎么说也是云大将军的女儿,她要是死了,太子难道不伤心吗?” 萧然被他挡住了视线,只得收回自己的目光,阴森森地看着萧腾,唇角撇了撇,带着一丝不屑,“没想到九弟还挺护着云大小姐啊?只是不知道如今软玉温香抱满怀,九弟能不能让云大小姐幸福?” 那日,他得了秋雯的信儿,说是云暮雪已经落红。他虽然不相信萧腾还能人道,但事实摆在面前,他不能不信。 想想本是自己的太子妃,如今却要在老九这个残废身下承欢,他就觉得心里跟有猫在挠着一样。 斜了眼还躺在担架上的云晨霜,萧然眸中不带一丝感情,“九弟,你就把神医请出来给云二小姐治治吧?” 萧腾要真是有个神医在身边,自然要叫出来的。 只是这神医明明是云暮雪,他只能拒绝了,“太子殿下有所不知,这位神医脾气古怪,自打治好了父皇之后,就云游四方去了。就连本王,也不知道他的踪迹。” 萧腾脸不红心不跳地撒着谎,当然,别人也看不见他的脸色变化。 云暮雪忽然羡慕起他来,这成日戴着张面具,看上去很不方便,但撒谎的时候可是很便利,起码,别人不能窥得什么端倪。 再加上这厮一贯高冷淡漠,眼神都不带变化的。别人更别想看出点儿什么来。 萧然似乎一点儿也不惊讶,显然是早就料到了萧腾会这么说。 他一只手搓着下巴,看着担架上躺着的云晨霜,皱了皱眉头,“这怎么办?孤的侧妃要没命了呢。” 语气里一点儿担忧都没有,仿佛死的人就跟一只蚂蚁一样。 云暮雪暗暗叹了口气,这些上位者总是把别人当作蝼蚁,就算是云晨霜,贵为将军之女,在太子眼里也不算什么东西不是? 还好,她没有成为他的太子妃。 她知道,在通往那条权力巅峰的路上,恐怕是白骨遍地的。 萧然或者萧腾必定要踏着别人的鲜血而去的。 只是不知道,将来的萧腾,会不会还如现在这般外冷内热,对她一如既往! 定了定神,她瞥了眼担架上的云晨霜。 她除了双目紧闭昏迷不醒之外,就是面色苍白了些,看上去像是在睡觉,神色间也甚是安详。 没有把脉,她光靠看,也看不出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但是中毒是毋庸置疑的了。 身为医者,虽然不忍心看着一个鲜活的生命在她跟前陨落,但现在,她一定要沉住气。 看了眼萧腾,云暮雪笑得柔和如春风,“腾哥哥,能不能请莫神医给我这不懂事的妹妹治一治?” 本就是亲姐妹,如果见死不救,那就是畜生不如了。 她还没有修炼到王氏母女这个地步,做不到见死不救! 萧腾明白云暮雪的意思,今儿要不把云晨霜给治好,萧然是不会罢休的。 只不过莫寒的医术比起云暮雪来,还是差了些。就不知道等会儿莫寒出来,萧然有什么反应。 既然到了这一步,他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了,当即就叫来归隐吩咐,“把莫神医请来!” “是,属下遵命!”归隐抱拳行礼,慢慢退着下去。 云暮雪看着归隐转身就要离去,忽然在他背后叫了一声,“归统领,别忘了让莫神医带上他的金针。” 见归隐有些错愕,她又笑着解释,“就是上次王爷病了,莫神医给王爷针灸用的那套!” “是,属下告退!”归隐眼波闪了闪,没再多说什么。 云暮雪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舒了口气。 归隐定是听懂她的话了。 平日里,她每日给萧腾针灸时,都会给莫寒讲解清楚,想来他能明白,这次云晨霜的毒得用她教他的手法才可以。 归隐去了不到一刻,就带着莫寒来了。 莫寒先是给萧然见了礼,又给萧腾和云暮雪行过礼,方才提着自己的药箱上前给云晨霜诊脉。 萧然看着莫寒忙碌的身影,忽地笑了,“没想到九弟这别院里藏龙卧虎啊。先是一个真人不露面的神医,这又来了个莫神医。只是不知道这些神医们能不能让九弟重新站起来?” 他这是在暗讽,即使有这么多神医,萧腾也还是个残废!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 萧然这是在揭萧腾的短,在打他的脸! 云暮雪狠狠地瞪一眼萧然,有些担忧地看着萧腾。 身边那人依然一派云淡风轻,似乎萧然的话他根本就没听见一样。 他唇角轻扬,溢出一串悦耳的笑声,“劳太子殿下费心了。本王就算是残了,也能让某些人寝食难安的。太子,你说是不是?” 他反问着萧然,萧然当然知道他这“某些人”指的是谁。 攥了攥隐在云袖下的拳头,萧然绷紧了身子,“九弟还是多为自己操操心吧。身边养着这么多神医还是酒囊饭袋,恐怕只有九弟一人知道吧。” 他明嘲暗讽,无非想把萧腾给激怒。 可萧腾硬是稳坐如故,不动如山,让他无从下手! 一百二十九章 人手不够 莫寒给云晨霜诊了脉,起身回禀道,“回太子殿下,腾王殿下,这位姑娘中了毒,需用金针来解毒。” 说完,他偷溜了一眼云暮雪。 云暮雪眼波流转,不可察觉地眨了下眼。 莫寒明白了。 这意思就是金针可以解毒了? 虽然他也断不出那到底是什么毒,但王妃先前让归隐带话给他,他就意识到王妃是在暗示什么。 如今虽然断不得什么毒,但想来用王妃平日里教他的手法,定能先把这毒给压制了,好把太子应付过去。 等太子一走,他再和王妃细细商讨。 萧然不信这个人能把云晨霜的毒给解了。 要是他医术有那么高明,那先前老九带着他进宫好几次,怎么没把父皇的病给治好了? 他用的这种毒,无色无味,乃是从西域那边传过来的,太医院那么多的太医,无人识得此毒。 除了能医治时疫和父皇病的那位神医,大齐上下,怕是无人能解此毒了。 所以,听见莫寒说要用金针,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就让你折腾吧。 眼里带着一抹狡猾的笑,萧然点了点头。 萧腾也点头道,“那就有劳莫神医了。” 莫寒眼角余光溜了眼云暮,见她神色无常,于是就从药箱里拿出预备好的金针,一根根按照云暮雪教过的手法,在云晨霜的百汇、风池等大穴上扎了下去。 花厅内寂静无声。 萧然也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只是好死不死的,他偏偏坐在了云暮雪的左侧。 而萧腾,就在云暮雪的右侧。 云暮雪只觉萧然这人心理真是太阴暗了。 明明先前厌烦她恨不得要她死,这时候见她不傻了,便死皮赖脸地贴过来,真是脸皮厚得比城墙还厚。 她不动声色地往萧腾身边挪了挪椅子,趴在萧腾耳边悄声道,“你这皇兄没见过女人还是身上有病?怎么非要靠自己的弟媳这么近?” 她虽然和萧腾说着悄悄话,但那声音故意让近在咫尺的萧然能听得见。 果然,萧然的脸色立即就变了,他皱起了眉头,十分不高兴地瞪着云暮雪。 这个该死的女人难道不知道,能被当今的太子爷、未来的皇上多看一眼都是荣幸吗? 有多少女人梦寐以求都想爬上他的床榻? 等他登基上位,身边的女人至不济也能有个封号,不是妃就是嫔,不比当个闲散王爷的王妃强? 萧腾听了云暮雪的话,唇角漾出了一个大大的笑,他转过脸来,也贴着云暮雪耳畔小声道,“你不知道,太子这几年因父皇身染沉珂,监国摄政,日理万机,没功夫去睡女人,自然见了女子就未免想多亲近些……” 这话同样声音不大,但也恰好能让萧然听见。 萧然见这未婚的小夫妻两个卿卿我我的,心里那个气啊。 他们把他当成什么了? 畜生吗? 他再忙再累,至于到了看见女人就想睡的地步? 老九真是太嚣张了。 他斜了眼萧腾,很是不悦地怒道,“九弟瞎说什么?怎能在云大小姐跟前说这些上不得台面的话?” “太子听见本王说了些什么上不得台面的话了?”萧腾转脸笑问萧然。 萧然这般说,显然已经听见了他所说的话是什么了。 但他相信,打死萧然,他也不会承认自己听见什么了。 毕竟,那可不是什么好话! 他自己不可能给自己脸上抹黑的。 “你……”萧然被萧腾这么一激,真想把萧腾方才说的话给嚷嚷出来,可他又怎么拉开脸来? 萧腾那话是人话吗? 他能再重复一遍吗? 就算他不是这样的,那这话被门口守着的那些铁甲卫士听了,他也很是没脸的。 咬了咬牙,他硬是把到嘴的话给憋了回去,那张阴柔俊美的面容憋得有些狰狞,额头青筋凸起。 云暮雪好笑地看了萧然一眼,不再理他。 论口舌,他还是占不了他家阿腾的便宜的。 论实力,她也相信,阿腾更胜太子一筹。 那个沙场战神的称号可不是白得的,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鬼王爷”也不是这么软弱可欺的。 她幸福地靠着萧腾而坐,压根儿不理会萧然的脸色已经黑成了什么样。 这个渣男,活该就不会有自己的幸福! 几个人斗嘴的功夫,一炷香的时间很快就到了。 莫寒此时正给云晨霜起针。 那约莫两三寸长的金针,从她的身体里拔出来,不带一点的血珠。 看着莫寒在那儿两手忙碌着,萧然也不闲着,他又开始找茬了,“看来这位大夫不怎么样啊?这都针灸完了,也没见孤的侧妃醒过来。” “别急啊,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先保住云二小姐的命,再徐徐图之嘛。” 反正云晨霜死活跟他无关,萧腾也乐得顺水推舟。 就算莫寒医不好她又如何? 难道太子因为不见了神医,就拿他试问不成? 他纵算有哪个胆子,也未必有这个本事! 在这别院里,如果他想把太子留下,就算父皇来了,也救不了他! 萧然阴恻恻地看一眼一脸平静的云暮雪,忽然身子倾过来,那张阴柔的脸几乎贴上了云暮雪的鼻尖,“云大小姐,要是这位大夫治不好云二小姐,你可就没有妹妹了?” 一般人,听见自己血浓于水的妹妹很快就要死于非命,恐怕都会有些动容的。 可偏偏云暮雪不是一般的人。 她和云晨霜虽说是同父异母的姐妹,但前身就是被云晨霜给害死的,她才能有机会穿过来。 自打穿来之后,云晨霜和其母王氏想方设法多次加害于她,恨不得置她于死地,取而代之。 试问,人心都是肉长的,被一次次伤害得体无完肤之后,她云暮雪对云晨霜还有几斤几两的感情? 眼下要是换了碧如或者春红这两个丫头,说不定她还能真着急一把。 可是太子拿云晨霜作法,那就大错特错了。 她之所以提议让莫寒来给云晨霜解毒,那是因为她身为医者,见不得有人死在跟前。而不是她对云晨霜,还有几分姐妹深情! “妹妹要是真的有个三长两短,那是她的命不好!我这做姐姐的也无能为力了。” 她看也不看萧然的眼睛,依然垂着眼皮,神色平静地说道。 萧然不是就想让她着急,让她暴露吗? 她眼下最要紧能做的,就是不显山露水,让他琢磨不透。 萧然还想说几句什么话刺激刺激云暮雪,可担架上的云晨霜,嘴里忽然发出嘤咛一声。 原来她还真的醒了。 莫寒抹一把额头的细汗,赶忙回身禀告,“太子殿下,腾王殿下,云二小姐已经醒了。” 这意味着金针刺穴管用了。 他头一次用云暮雪教给他的手法治病,就大见奇效,对于一个大夫来说,这简直就是莫大的安慰。 萧腾点点头,并没有过多的表示。 萧然却变了脸,霍地站起身来,几步走到了云晨霜跟前。 担架上的云晨霜,正定定地看着他,虽然虚弱,却十分清晰地说了句,“太子殿下,我,我这是在哪儿?” 神志显然是清醒的。 萧然显然没有料到这个大夫竟能把云晨霜的毒给解了,他那双狭长阴毒的眸子眯了眯,好半日,才咬牙蹲下身来,笑对云晨霜道,“你如今在你姐夫别院里。” 他说到“姐夫”时,很是苦大仇深。 一声“姐夫”似乎让云晨霜很是疑惑,“我姐夫?” 她都差点儿忘了自己有个姐姐了,哪里还想得起来自己有个姐夫? 她扭头四处看了下,就见不远处,云暮雪和那个戴面具的鬼王爷正含笑看过来。 对上萧腾那张狰狞恐怖的面具,云晨霜“啊”地惊叫了一声,随即就去拉萧然的手,“殿下,鬼,鬼,我好怕!” 那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儿,着实让男人心生保护欲。 只可惜,萧然就不是那种怜香惜玉型的,至少,他不会怜惜云晨霜这样的。 他冷冷地把手往后缩了缩,站起身来,后退了两步,沉着声看着云晨霜的脸,“既然你好了,那就没孤什么事儿了。” 听这话,他拔脚就要走了。 云晨霜急了,挣扎着从担架上半坐起来,一双杏眸里已经泛起了点点泪光,“殿下,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啊。” “怎么?你还想让孤走哪儿带着你到哪儿不成?”萧然不耐烦了,背着手冷着脸阴森森地盯着云晨霜,“这儿是你姐夫的别院,你姐姐也在这儿,还能吃了你不成?” 看着这种小家碧玉哭哭啼啼的女人,萧然就莫名地心烦意乱。 再看一眼笑嘻嘻波澜不惊的云暮雪,他怎么看都觉得这个姐姐比妹妹好多了。 “到底是上不得台面的庶女生出来的!”心里暗暗感叹了一声,他转身就要走。 云晨霜已经没了利用的价值,他连把她捎带走都不乐意。 可是萧腾和云暮雪怎肯收留这样一个麻烦? 两个对视了一眼,萧腾就扬声唤人来,“来人,太子殿下人手不够,你们抬上云二小姐,送往东宫去!” 这人是萧然带过来的,如今嫌麻烦想扔他这儿,他可不接受。 萧然住了脚步,转身恶狠狠地瞪了萧腾一眼。 这个老九真是愈来愈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他堂堂太子,扔个人在这儿有什么? 留下云晨霜,他往后还有借口再来呢。 云晨霜也是一脸的愕然:自己有这么重吗?太子的人手还不够? 一百三十章 遇刺 萧然的脸色铁青一片,他恶狠狠地瞪着看上去一脸无辜的萧腾,冷哼一声,“把人抬走!” 老九这分明是给他难看的不是吗? 他堂堂大齐太子出个门还能带不够人手,要他派人来抬? 打发走了太子和云晨霜这两个让人恶心的人,云暮雪和萧腾松了口气。 连日来,这别院一点儿都不平静,不是皇上,就是太子,看来,还有大事儿要发生呢。 “秋雯,你打算怎么处置?” 云暮雪小心翼翼地看着萧腾的眼色,轻声问道。 要不是秋雯,她那晚在萧腾床上“落红”的事儿也不会被传给太子,皇上也不会兴师动众地让内监来传旨。 至于今儿太子前来,虽不知道是不是那件事儿引起来的,但多半和它有关。 明知道他们已经知道自己是太子那边的人,秋雯还要铤而走险,真不知道为了什么。 看来,秋雯和马婆子、夏荷她们还是不一样的。 “那个女人,看来是死心塌地忠心于太子的了。”萧腾忽然冒出一句话来,有些无头无尾的。 云暮雪愣了下,忙问,“所以呢?杀了她?” “不,把她放回去。”萧腾唇角勾了勾,眼里闪过一抹厉芒,“被我们发现了底细,她也就失去了利用的价值,太子恐怕也不会再用她了。” 萧腾的话,云暮雪听明白了。 这是说秋雯已经成了一颗弃子了,就算回到太子身边,太子也不会再理会她。 对于她这样卖命的人来说,这无疑是最好的处罚了。 反正,比杀了她强。 云暮雪很是敬佩地看了萧腾一眼,这个人,心思还真是高深莫测,也幸好,她是他喜欢的人! 当晚,云暮雪给萧腾配了一池子黑乎乎的药草水,她亲自服侍着萧腾沐浴。 只是入了药池之后,那药渗入肌肤,彻骨的疼痛传遍四肢百骸,萧腾这么冷硬的人,竟然晕了过去。 第二日,萧腾才悠悠醒转,看着守在床前一夜未睡的云暮雪,他歉意丛生。 “雪儿,真是难为你了。”他拉着云暮雪的手,歉然说着。 “只要你能好起来,比什么都强。”云暮雪不以为然,又问他,“觉得身子轻快些没有?” 萧腾试了试,有些惊喜地点头,“着实松快了许多。” “那就好!”云暮雪甚是欣慰,为了萧腾的腿,她几乎把自己能想到的法子都试过了。 “那,今晚,咱们还继续可好?” 生怕萧腾坚持不下来,云暮雪问得有些忐忑。 毕竟,那样痛彻心扉的苦,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 “好,只是苦了你了。”萧腾眸光温和,无限怜惜地抚上云暮雪的脸,仿佛疼得不是他,而是云暮雪一样。 一连十几日,云暮雪都要给萧腾按摩针灸、药浴,半个月下来,她整个人累得都快脱形了。 好在这一段,皇上、太子也没来打扰。 因为朝中三年一度的武举开始了。 一直都听说王青桐醉心于武学,想参加武举来着,因为忙,云暮雪也忘了去打听。 这一日,刚给萧腾针灸完,德成就颠颠地来禀告,“两位王家少爷要回琅琊了,特来告别!” 云暮雪听了,只觉心头一跳,恍然之感慢慢地涌了上来。 自打那次和王青桐不欢而散之后,她就没见过他。相处的这些日子,这两位表兄的确给了她未曾有过的温暖。 不管王青桐现在对她是种什么态度,她都很留恋那段美好的时光。 “请他们进来吧。”不知不觉地,云暮雪的眼圈儿红了,声音也哽咽起来。 萧腾忙接道,“要我去吗?” 那声音,小心又彷徨。 云暮雪知道,他在怕什么。 心里有些酸酸的,她忙柔声道,“你也去吧。表哥终究要接受你的,不是吗?” “好,咱们一起去!”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就迈步到了前院的花厅里。 花厅里,弥漫着袅袅茶香。 见他们进来,王青城忙站起身来迎上前一步,笑道,“王爷,雪儿,二弟已经参加完武举选拔了。明儿,我们打算回山东琅琊。” “不能多住些日子吗?你们回去了,我又没亲人在身边了。”云暮雪声音里藏着浓浓的不舍,一双大眼睛水汽氤氲,可怜巴巴地望着王青城。 王青桐忽然站起身来,上前一把就拉住云暮雪的手,急切地道,“雪儿,你既然舍不得我们,不如跟我们到琅琊吧?” “二弟,瞎说什么!”王青城忙喝止住王青桐,转脸笑着对云暮雪道,“雪儿,我们回去是跟祖母她老人家道喜的,到时候我们还要带着她一同进京喝你和腾王殿下的喜酒呢。” 听见喝喜酒,云暮雪的脸红了红,忙点头,“好,我等你们和外祖母来!” 这个外祖母,她还未曾谋面。 萧腾一双眼睛却紧紧地瞪着王青桐拉着云暮雪的手上。 他带有占有性地硬是把云暮雪的手从王青桐的手里扒出来,攥在自己的掌心里。 王青桐的眼睛红了,狠狠地瞪着他,却还是忍不住哼了声,“萧瘸子,雪儿就交给你了。” 虽然百般不情愿,但这个时候,他能做到的,也只有这样了。 “放心吧,我会的!”萧腾给他一个笃定的眼神,王青桐却悻悻地别过眼去。 “雪儿,明天,你会来送我们吧?”看着被萧腾握在手里的云暮雪那双雪白的柔荑,王青桐只觉得眼刺得难受,不想再待下去。 翌日一大早,云暮雪就和萧腾乘了马车来到王家的别院门口,和他们一同出了城。 离别的时刻终于来临了。 众人在城外十里长亭下了车,云暮雪已是双目红肿,在车上显然已经哭过了。 王青桐也很是难过,几番欲言又止,却无从说起。 到底还是王青城强笑着说出来,“千里搭宴席,终有一别。腾王,好好善待雪儿。” 临走这句话,他是对萧腾说的。 “表兄放心!”萧腾跟着云暮雪喊了声“表兄”,王青城虽然怔愣了下,但很快就欣慰地笑了。 能让孤冷高傲的腾王殿下叫一声,他这辈子也算没有白活了。 腾王最重承诺,能这么说,就意味着他也能做到。 王青桐被他这声“表兄”给叫得很不自在,冷哼一声,他偏不买账,“谁是你表兄?” 萧腾也只是看着他笑笑,并未多言。 雪儿不喜欢看到他们相斗,他怎忍伤了雪儿的心? 好不容易依依惜别,看着王家兄弟上了马车,云暮雪只觉得双眼模糊,看不清东西了。 夏日的城外,热浪翻滚,不宜久留。 只是云暮雪一直站在原地,看着已经变成了一个个黑点的马车影子,迟迟不愿归去。 两世为人,她都没有什么亲人。 这两位表哥的到来,给她带来了莫大的欢乐,让她终生难忘。 乍别离,又怎能忍受? “走吧,时候不走了。”萧腾在她后面,轻声劝着。 “他们走了,我就没有亲人了。”云暮雪看上去一直是个坚强乐观的姑娘,可有谁知道她内心对亲情有多渴望! 幼年失怙,父亲又镇守边关,继母和继妹如狼似虎,有谁曾把她当作亲人看待过? 又有谁看得到她的孤独和寂寞? 看着她那落寞无助的样子,萧腾的心揪了揪,忙把她拉到自己的怀里,大手抚上她的背,轻轻地拍着,“别怕,你还有我,我就是你最亲的人!” “嗯……”云暮雪带着鼻音应了一声,伏在他的怀里,静静地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不管如何,有他在身边,就够了。 “爷,上车吧。”也不知过了多久,归隐见日已当空,只好小声提醒了一句。 “雪儿,我们回去吧。一会儿天更热了。”生怕云暮雪难过伤心坏了,萧腾轻声劝着她。 “好!”云暮雪弱弱地答应一声,从萧腾怀里站直,就要踏上面前的马凳。 却不料就在此时,忽然从路旁的树林子里蹿出十几骑来,直直地朝萧腾和云暮雪的方向疾驰而来! 飞奔的骏马扬起一股黄沙,平地里刮起了一阵旋风,铺天盖地地砸过来。 云暮雪已经踏上车辕,还未钻进车厢,就听见了这不寻常的动静,转头看时,却被扑面的黄沙迷了眼睛。 驾车的马儿受了惊,忽然双蹄高高扬起,把正坐在车辕上的车夫给掀了下来。 “雪儿,抓紧!”萧腾见状忙大声叫起来。 可云暮雪不过是个女流之辈,哪里反应得过来? 驾车的骏马双蹄扬起之后,就带着一股疯魔般的狂劲儿往前冲去。 云暮雪被一下子甩进了车厢里,栽到硬实的车厢壁上,撞得发出“咚”地一声响。 “啊……”那撞击的力度太大,疼得她眼冒金星,忍不住就叫了出来。 下意识地,她赶紧抓住身底的长椅扶手,来不及往外看一眼,人就歪歪扭扭地晃来晃去。 车帘还未放下,她只看得到外头一闪而过的树影,心想这下可完了,这马儿受了惊,跑得还不知道有多快! 萧腾还未来得及上来,她一个人面对这样的危险,只觉心头没来由地慌乱起来。 怎么办,怎么办? 万一马车撞上什么可怎生是好? 甚至,前面有个悬崖峭壁什么的,马儿掉下去,她不也跟着完了? 一百三十一章 怎么死 官道上,黄沙飞扬,尘土满面。 云暮雪死死地抓住车厢内的长椅,心都快要蹦出了腔子。 车身剧烈地颠簸,颠得她五脏六腑都要错位了,胃里翻腾着,几欲作呕。 可云暮雪知道,自己不能吐不能晕。 耳听得后头路上传来沉重的马蹄踏地声音,她明白,这是那些追杀她的人赶上来了。 萧腾也不知道有没有跟在后面,但她相信,萧腾一定会来救她的。 她咬咬牙,一手抓紧了长椅,另一只手从袖内掏出一个小皮包儿来,这里头是她用来针灸的金针,眼下只能作防身的武器了。 等会儿那些人冲上来,她不介意一人给他们一针。 她这一针,可是能让那些坏蛋骨软筋酥的。 云暮雪一边想着,一边咬牙笑了。没想到今儿竟然遇到了刺杀,她也够幸运的。 穿越过来之后,都是在内宅里和王氏母女窝里斗,不料今儿就来一出大的。 这些人是谁派来的,目前她虽然不敢确认,但看这架势,恐怕是来要她的命的。 她的仇人,也就固定那几位,要么是王氏,要么是皇后母子,皇上嘛,至少还不会对她痛下杀手!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云暮雪就是有种直觉,皇上对她这张脸,有着莫名的眷恋。 摸了摸袖袋,里头还有个纸包,正是她上次用剩下的烈性蒙汗药,待会儿也能派上用场。 东西都预备好了,云暮雪的心里反而坦荡起来。 反正要拼个鱼死网破的,就算是要死,也得拉几个垫背的。说不定,死了还能穿回去,那倒省事儿了。 不过,想想还是舍不下萧腾。 正胡思乱想着,她忽然就觉得车窗外狂风大作,她下意识地缩了缩头,就见一道银光闪闪的冷硬的东西贴着她的头皮戳了过来。 待她定睛看去,却是一把明晃晃的钢刀。 好家伙,放下要不是她躲得快,估计此刻她的脑袋已经飞了出去,被马蹄子给踩在地上了。 呵呵,这群人显然是想灭了她。 云暮雪勾了勾唇角,漾出一抹狠厉的笑:姑奶奶好不容易穿越一把,可不是让你们这些杂碎来杀的。 把手里的纸包儿扬了扬,她就对着钢刀戳来的方向扔了出去。 她这药药性猛烈,着一点儿就能昏睡上两个时辰。 这么近的距离,她相信定能人畜不剩的。 果然,就听窗外马儿一声嘶鸣,接着噗通一声,似乎有重物倒地的声音。 成了。 云暮雪拍拍手,捏紧了手里的金针,朝窗外看了一眼。 只这一眼,就让她大惊失色起来。 她果然乌鸦嘴,真的说中了。 也不知道何时,马车偏离了官道,竟然来到了一处巍峨的高山脚下。 可既然有高山,就会有悬崖断壁。此刻马车正好死不死地驶往一处断崖。 自打穿越以来,她除了在京城里溜达了几圈,就没出过远门,哪里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何况她被颠得七荤八素,压根儿就分不清东西南北了。 身后,还有几骑尾随,也没见着萧腾的人马,说不定,早就被人给绊住了。 眼下,就面临着生死抉择的难关,云暮雪真的有种仰天长啸的冲动。 为何别人穿来不是这种好就是那种好,偏她命就这么苦,斗继母斗继妹,斗皇后斗太子,还要斗皇上。 这真是个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的时代吗? 但是这些对于云暮雪来说,都是些小儿科的东西。而今儿这一阵仗,着实让她开了眼。 随着飞驰的马车越来越接近那处悬崖断壁,云暮雪的心也越跳越快。 到底是随着马车坠入悬崖而车毁人亡,还是跳下去,摔得骨断筋折爬起来再跟这些刺客们斗? 不到最后一刻,人是不会逼着自己下定决心的。 眼看着到了生死抉择的关头,云暮雪却不怕了。 她定了定神,双手抓紧了车窗的架子,爬上了车辕处。 前面,就是陡峭的悬崖,底下就是黑洞洞的万丈深渊,掉下去就会尸骨无存。 跳下去,就是结结实实的地面,马车跑得飞快,说不定也是一死。 可不知为什么,萧腾那张戴着面具的脸忽然冒了出来,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若是自己掉下去,尸骨无存,萧腾连个念想都没了。 要是跳下去,就算是摔死,到时候他赶来,也能见到全尸不是? 咬了咬牙,云暮雪就闭上了眼。 迎面烈烈罡风吹动她墨色的秀发,耳边是急剧的马蹄声,一瞬间,就能定人生死。 她松开了手,纤细的身子随着惯性掉了下去。 下一刻,痛彻心扉的疼痛传遍全身,她睁开了眼睛,望着广阔无垠的蓝天,知道自己还活着。 而那辆马车,此刻正冲向那万丈深渊,随着一声支离破碎的声音,消失得无影无踪。 惊出了一身汗的云暮雪,艰难地从地上撑起了身子。 她挪动了下手脚,还好,虽然疼,但是还能动。 看来她是幸运的,除了胳膊肘子擦破了几处皮,留了点儿血之外,全身都还完好无损。 几匹高头大马飞驰如闪电般奔过来,就在云暮雪担心那碗口大的马蹄就要把她的脑袋给踢下来时,那马儿的主人已经控制住了马儿。 在一声惊魂动魄的嘶叫声中,几匹马停在了她跟前,几个身穿黑色劲装、蒙着脸的彪形大汉,端坐在马上,冷冷地看着那个被他们围在中间插翅难飞的云暮雪。 云暮雪神色自若地捏了捏手中的金针,又顺便摸了摸袖袋内的纸包儿。 还好,这些东西还在身边。待会儿鱼死网破的时候,还能拉上一两个陪葬。 “几位大哥,谁派你们来的?”云暮雪悠闲地坐在地上,仰着头问着那高高在上的黑衣人,语气轻松地就好像和这几个人聊着今儿天气有多好一样! 黑衣人当然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为首的那个还嗤笑一声,“你都死到临头了,还想知道这么多做什么?” “就算是死,那也要死个明白啊。不然等到了阴曹地府怎么交代?”她咧着嘴笑嘻嘻地答道,一点儿都没当回事儿一样。 “老三,别跟她罗嗦了,雇主告诉我们这个女人狡猾如狐,成天装傻充愣,实则最是诡计多端。我们可不能上了她的当,及早送她上路才是!” 一个块头很壮实的黑衣人忽然瞪了眼方才跟云暮雪说话的那个黑衣人,那个黑衣人旋即也明白过来,“这女人果然狡猾,她是拖延时辰,好让那个瘸子赶过来啊!” 既然这么说,那萧腾那边就没有事儿,想来被他们的人给阻挡住了,不能及时赶来罢了。 不过这些人虽然没有说自己是谁派来的,但听话听音,云暮雪已经听出了门道。 他们说了句雇主知道她装傻充愣,那就意味着这个雇主是个老熟人了。 知道她装傻的人也就那么几个,一个是萧腾,另两个是王家的表兄。只是这些人,肯定不会害她的。 那么,只剩下皇上一家三口和王氏母女了。 凭着女人的直觉,她相信皇上目前还没有想杀她的打算,毕竟,这身子的主人,脸盘儿长得还是像皇上梦中的“王语烟”的。 那要么是皇后和太子,要么就是王氏了。 到底是皇后母子,还是王氏母女? 这个很难决断,云暮雪决心赌一把,于是她不怕死地又笑起来,“几位大哥,这都是听谁说的啊?难道是我那好继母王氏?” 为首的那个黑衣人眸子里很快就闪过一抹惊讶,可即使很快,却还是被云暮雪给捕捉到了。 果然,还是王氏下的毒手! 王氏,这是想把她置之于死地啊? “你少瞎猜,还是等着乖乖受死吧,免得到时候怨恨咱们活儿做得不利索!” 为首黑衣人很是暴戾,拿人钱财干着杀人越货的勾当,他可不想招惹麻烦。 云暮雪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一双灵动的大眼此刻正盯着那一匹匹高头大马的蹄子饶有兴致地看着。 几个黑衣人只觉得头有些疼起来,那位雇主明明说她不傻了啊,怎么这会子功夫怎么看怎么傻! 哪还有人在死亡面前,还能如此淡定如此高兴的? “喂,我们这就动手了。”为首的黑衣人还好意地提醒了下云暮雪,生怕这女子一直笑得欢畅,让他们心情败坏! “嗯,你们打算怎么杀了我?”不像常人听到被人杀恐惧得什么都说不出来,云暮雪偏还头脑清醒地问出这样奇怪的问题。 将死之人,关心的不都是为什么要死吗? 怎么还有人问怎么杀了她的! 为首的黑衣人竟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 作为杀手,平生里不知道杀了多少人,可他愣是没有看到临死之前,还笑得如此欢畅的女人! “姑娘要是怕疼,我就用刀一下子把姑娘的头给砍下来……”那黑衣人似乎也来了兴致,当真和云暮雪有商有量起来。 云暮雪不由嗤笑,“还有人不怕疼的?姑娘我很怕疼好不好?” 她叫起来,就跟一个讨糖吃的孩子一样,压根儿就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害怕来,有的只是娇憨可爱! 一百三十二章 跳崖 黑衣人竟有些于心不忍了。 可是雇主的钱财他们已经收了,怎能不把这姑娘给做了? 高高地扬起了光闪闪的钢刀,黑衣人很是歉疚地看了云暮雪一眼,“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周年!姑娘到了阴曹地府,不要怨我们手下无情!” “嗯,不怨!”死到临头,云暮雪竟然还能笑出来,看得这几个黑衣人都是心神不宁。 这姑娘,明明就是个傻子,为何雇主还非要把她给斩草除根? 但是规矩摆在这儿,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几个人就算是反悔也不行了。 寒气森森的长刀从头顶上罩下来,一片刺目耀眼的光影拢在心头。 说时迟那时快,云暮雪一直坐着的身子忽然溜地一滚,手里的金针急刺而出。 人的穴位她懂,但是马腿上的穴位,她就不大精通了。 但都是哺乳动物,应该大差不离的。 云暮雪方才和那几个黑衣人说话的功夫,就已经琢磨好了从哪儿下手了,这会子一出手,就是又快又狠。 马嘶鸣,人倾倒。 顿时,人仰马翻。 云暮雪就趁这个功夫从几个黑衣人包围的圈子里钻了出去。 几个黑衣人料不到她竟然如此狡猾,一个大意就着了这臭丫头的道儿。 从马背上摔下来,撞得七荤八素的,好不容易爬了起来,几个人眸中都泛出了凶光。 “老大,怪不得雇主说这臭丫头狡猾奸诈,的确如此。我们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也差点儿阴沟里翻船了。” 先前那挥刀要砍了云暮雪的黑衣人恨恨地骂着,一双眼睛红通通地,瞪着不远处的云暮雪。 几个黑衣人逼近前来,云暮雪慢慢地往后退。 她要做出害怕束手无策的样子才行。 黑衣人却不靠得太近,也许是被她先前的举动给吓住了,他们先慢慢地把云暮雪围了起来,确认她插翅难飞之后,方才欺身逼近。 云暮雪一动不动,宽大的衣袖下,手里紧紧地攥着那个纸包。 黑衣人靠得近了,才是她的机会来了。 她手里的烈性蒙汗药,在这空旷的山脚下,并不能持续多久,她得把握好时机! 面前共有六个黑衣人,已经牢牢地把她圈在了中间。 看那几个黑衣人的眼神,跟如临大敌一般,显然对她防范心很强了。 而且,这是一个环形的圈子,到时候她撒了药粉,也是顾前不顾后的。 可是目前她还没有万全之策,到时候,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至少,在她死之前,她不会便宜了这些黑衣人。 望一眼京城的方向,云暮雪心里长叹:萧腾,没想到我们竟然要永别了。 只可惜,我们白担了夫妻一场的虚名,却连你的脸长什么样都没看见过。 不过是一瞬间,黑衣人已经举起了钢刀。这下子,可是六个黑衣人都一块儿举起来的。 在他们眼里,云暮雪就跟待宰的羔羊一样,已经没有还手之力了。 云暮雪闭了闭眼,就在那六把钢刀齐齐挥过来的时候,她选择了把药粉撒向身后的黑衣人。 身后,就是悬崖峭壁,几个黑衣人应声倒了下去,云暮雪跳出了包围圈,可也已经站到了悬崖边上。 黑洞洞的万丈深渊就在背后,看一眼就让人心惊胆战。 可云暮雪别无选择。 要是把药粉撒向身前的黑衣人,顶多能让三个人倒下去。 但身后的人还会紧追不舍,凭着她的体力,她料到不过是一瞬就有毙命在黑衣人刀下的可能。 没想到最后,还是不能再见萧腾一面了。 她怅惘地想着,脚已经往后退去。 几个黑衣人面色大变,雇主可是交代过要拿这丫头的人头回去的。 没有人头,雇主不会把剩下的五千两白银给他们的。 可这该死的臭丫头,明摆着是想跳崖的,他们该怎么交差? 先前和云暮雪有过交谈的黑衣人,见状忙往回撤了撤钢刀,压低了嗓子哄骗着云暮雪,“姑娘,你要是不跳下去,我们就能放你一条生路!” “对对,姑娘,我们也不是那种十恶不赦的人,有话好好说,千万别想不开。” 另一个黑衣人赶紧附和着先前的那人,恨不得这就扔了钢刀上前去把云暮雪给拉回来。 云暮雪怎么会信他们的话? 方才还追着要劈了她,这会子会这么好心? 她只要往前走几步,落入他们的手中,那就生死不由人了。 与其那样,还不如她这么纵身一跳死了的干净! 见三个黑衣人都把钢刀放下,举起手来,向她保证,“姑娘只要跟我们走,就能活一命。姑娘还年纪轻轻的,可千万不能想不开啊?” 是她想不开吗?云暮雪听了这话只觉得好笑极了。 猫哭耗子假慈悲,她算是头一次见着了。 黑衣人还是逼近上来,他们已经看出来了,这姑娘手里没什么东西了。 想来,她方才已经都用完了。 三个黑衣人胆子大了起来,一个个挽起袖子摆出架势,向锦心靠拢。 他们不觉得这姑娘会跳下去! 这般大好的年华,又是个闺阁女子,见了那黑不见底的悬崖,吓也吓死了,怎么敢跳? 可是云暮雪怎会如了他们的愿? 连看都没看一眼身后,她就直直地往后仰倒了身子。 身子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荡悠悠地落了下去。 断崖下的深渊,风很大,吹乱了她的发,刮得她的脸有些疼。 可她没有后悔。 就这么死了吧? 不管是粉身碎骨还是尸骨无存,总比让萧腾看到她身首异处死在黑衣人手里强。 前一刻,她还想着让萧腾见着她的尸身有个念想,可这一瞬,她只愿他什么也看不见才好! 看到自己心爱的人死状凄惨,想来是这尘世间最痛苦的事情了。 既然爱他,她又怎能忍心把这锥心刺骨的痛苦留给他? 他这一生,已经够不幸的了。她不想让他的余生在哀痛中度过! …… 萧腾赶过来的时候,只看到断崖边的一角裙裾。 素净的湖蓝色,正是早上云暮雪穿的。 “雪儿……”他顿时就觉得自己的心口处揪了起来,痛彻心扉。 那三个黑衣人正沉浸在云暮雪跳崖的惊诧中,听见身后这如午夜中的孤狼一样嘶喊的声音,忙回过头来,就见萧腾正端坐在一匹雪白的马上,双目赤红地盯着那处断崖。 他面上的那张鬼面具,让这三个黑衣人轻易地认出了他是谁。 传说中的鬼王爷出现了。 三个黑衣人只觉得双腿打颤,不知道该怎么走了。 归隐和龙泽纵马赶过来,显然也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了。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俱都露出狼一般狠厉的眸光。 这些人逼死了王妃,也就要了王爷的大半条命了。他们,怎能轻饶得过他们? “归隐,这里交给你了……” 萧腾轻飘飘地交代完了这句话,已经打马奔到了断崖边。 归隐和龙泽吓得心神俱裂,惊呼一声“王爷”,可已经来不及了。 萧腾从马背上飞身而下,急急地坠入了断崖。 黑衣人也愣了,没想到这个令人闻风丧胆的鬼王爷,竟然为了一个傻丫头,纵身跳了悬崖? 这可真是开了眼了。 只是这景儿并没有让他们继续看下去,归隐和龙泽已经把一腔的狂怒和愤恨都撒到了他们的身上。 两个人都抽出了马鞭子,逮着人不分上下就是一顿猛抽,直抽得三个黑衣人哭爹叫娘,躲无处躲,避无处避,只好跪地求饶。 就连先前被云暮雪给药晕了的那三个黑衣人,也没有幸免。 这些江湖上的杀手,怎能和归隐、龙泽这样顶尖的高手相比? 他们身上那嗜血的冷酷,不是寻常人能有的。 等到众侍卫赶来的时候,就见地上已经躺着六个血葫芦一样的人形,浑身上下无一处完好,却还发出低低的哼哼声。 “把这几个人带回去,拿盐水给泡着,问清楚到底是谁指使他们来杀王妃的。” 归隐和龙泽两个跟着萧腾在疆场上厮杀过,都是刀林剑雨里滚出来的,论起心狠手辣来,没有人能比得过他们。 众侍卫哪个没有经过战阵? 闻言俱都齐声应“是”,没有一个心慈手软。 杀了王妃的人,就该这种下场! 何况,王爷如今也跳了崖,这几个人就算是死一百次都不足惜! 深渊里,云遮雾绕。 云暮雪只觉得浑身的骨头架子都快散了。 她努力睁大自己的眼睛,不知道身在何处。 望一眼深不见底的天,她有些恍惚。 莫非,这就是地狱了? 没想到这地狱里还挺干净,没有牛鬼蛇神什么的。 她咧了咧嘴,只觉得嘴唇干燥得难受,脸颊也紧绷绷的,好似被什么东西给箍住了一样。 “醒了?”忽然,头顶传来一个温煦如清风般的声音,让云暮雪诧异地撂眼看了过去。 就在她的正上方,一个一身白衣的男子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这男子年纪有二十出头,那双眸子波光潋滟,似曾相识。 那张脸,更是魅惑众生,倾国倾城,只不过在右脸靠近鼻骨处,有一条拇指长的伤疤,看上去有些狰狞。 要不是这条伤疤,估计整个大齐都找不出这样一个俊美无俦的男子了。 云暮雪不由看呆了。 那人忽地勾唇笑了起来,“好看吗?” 云暮雪傻傻地应了句,“嗯,好看!” “好看就多看会儿。”男子温情脉脉地看着云暮雪,声音里充满了魅惑。 “好。”在他带着蛊惑一样的声音里,云暮雪不知不觉就点了点头。 只是这一动不要紧,就听“咔”地一声脆响,似乎有什么断裂了。 云暮雪只觉得身子猛地一抖,旋即又被眼前的男人给牢牢地抱紧了。 “你……是谁?为何要救我?”云暮雪这会子才意识过来,纳闷地问着这男人。 刚才她迷迷糊糊的,也记不清这男人从哪儿冒出来的。 有谁会这么傻,从天而降,不要命地来救她? 一百三十三章 崖底的浪漫情怀 刚才她迷迷糊糊的,也记不清这男人从哪儿冒出来的。 有谁会这么傻,从天而降,不要命地来救她? 这个时候,这小女人还想着问他是谁,萧腾也实在是醉了。 他眼下哪有功夫来回答这个问题? 挂着他们的松枝已经快要断了,他得赶紧想办法让两个人都安然无恙才好。 天知道,当他怀着追随她而去的决心纵身跳下的时候,看到她挂在松枝上,还有气的时候,心里是什么感觉! 更幸运的是,他能够再一次拥她入怀,感受着她在他怀里那温热的触感,他几乎有种想落泪的冲动!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如今的他,真的是喜极而泣了。 云暮雪窝在萧腾的怀里,还懵懵懂懂地纠结着眼前这男人是谁的问题。 这男人长得这么好看,至少在她眼里是这样的,看着她的时候还这么深情,那眼波好似在流动一样,引得她很想沉溺在期间。 不过这眼神,怎么越看越熟,真的好似在哪儿见过一样? 刚刚醒过来的她,脑子还真的转不过弯儿来,睁着一双朦胧的大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头顶的萧腾,不知身在何处。 那无辜的眼神,让人想起了温驯的小鹿,看上去如此引人怜惜,想要好好地去疼宠她一番。 只是眼下的萧腾可没有心思去好好地想这些,他关心的是怎么让两个人都全须全尾地活下来。 望一眼深不见底的深渊,萧腾紧了紧手中缠在松枝上的素缎,脑子飞速地运转着。 若是这松枝断了,两个人势必都得掉下去。 崖底不知道是怪石嶙峋还是万丈深渊,掉下去活下来的几率太小。 可就这么挂着,迟早也会小命不保。 到底该怎么做? 眼看着那松枝已经断裂了一大半,他的额头上竟冒出了细汗。 从来没有一次像此刻这般难以抉择,就连当初他身中奇毒陷身火海,也没这般焦虑过。 眼睛在断崖上不断地逡巡着,他希望会有奇迹发生。 既然上天让他们在断崖上相逢,那就意味着他们大难不死,还有后福。 不管前面的道路有多艰险,他们都要迈开步子堂堂正正地走下去。 也许是他执著地信念感动了上天,竟然在这一瞬息之间,就让他发现在松枝的下方约莫几丈处,有一个能容一人大小的岩洞。 不管怎样,只要能钻到那个洞里,就能慢慢图之。 咬咬牙,他低下头看着还有些昏沉的小女人,放缓了声音告诉她,“雪儿,待等会儿我把你先送到那个洞里可好?” 一声“雪儿”,让云暮雪惊醒过来。 她顿时睁大了一双眸子,定定地看着头顶上的萧腾。 能叫她“雪儿”的,除了她那两位表兄,就是萧腾了。 可两位表兄已经离开了京城,眼下能不顾自己性命安危前来救她的人,除了萧腾还能有谁? 她为自己的神经大条感到愧悔,怪不得他看自己的眼神这般熟悉,这般深情呢。 这世上除了他,就不会有人这么看她。就连一直说喜欢她的二表哥王青桐,看她的眼神也不是这样的。 为了她,肯放弃自己的性命的,也只有这个傻子而已。 “你,为何要跳下来,不知道这样会死吗?”云暮雪的嗓子有些哽咽,眼圈儿也发红了。 这个傻子,怎么可以这样做? 萧腾看着怀中这个一脸隐忍的小女人,不由欣慰地笑了。 两个人跳崖之后,还能在松枝上相遇,这种感觉是不是很美妙? 在这还沮丧着的小女人的脸上轻啄了一口之后,萧腾还是不敢有大动作。 他轻手轻脚地把素缎的另一端缠在云暮雪的腰间,自己则松开了抱着云暮雪腰的手,轻声道,“雪儿,待到那个洞口之后,你就钻进去。” 云暮雪大惊,她钻进去,他该如何下去? 到时候,他总不能一直挂在这松枝上的呀?万一松枝断了,或者他没了力气支撑,他不就…… “不行,我不要下去,要死一起死!” 能死在他的怀抱里,她也心满意足了。至少,比她孤零零地一个人奔赴黄泉,要壮胆多了。 “傻丫头,怎么能不去呢?你下去,我们两个才能活下来。” 萧腾怎能不明白这小女人的心思? 他耐心地跟她解释着,“你下去之后,把这素缎的这头系在凸起的石头上,你在后头拉着,我不就也能进去了?” 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 云暮雪越想越觉得可行,也就不再坚持两个人一起下去了。 只是她担心那素缎,“这东西会不会半途断了呀?” 松枝都能断了,那这素缎不会断吗? 可是萧腾的一句话就打消了她的念头,“这素缎不是一般的布,这可是天蚕丝制成的,坚韧无比,刀剑不断。” 这么好的东西啊? 也不知道这人哪里得来的?要是有多的做身衣裳,岂不刀枪不入了? 像是会读心术一样,萧腾立即就笑了,“等我们出去了,我就给你做一身衣裳,到时候穿出去,水火都不怕了。” 没想到还真有啊? 听得入神的云暮雪也跟着笑了,却不料下一刻,萧腾就把她从松枝上推了下去。 她一下子就挂在了陡峭的悬崖上,晃荡起来。 “啊……”过于惊吓,以致她下意识地就叫起来。 “雪儿,别怕,抓紧了,赶紧下去。”萧腾在上面有些吃力地喊起来,一边把手中的素缎往下送。 事到如今,云暮雪再怕也没用了。 她咬着牙不去往下看,省得看一眼那万丈深渊,就会骨软筋酥了。 慢慢地往下试探着,她一点一点地顺着素缎滑了下去。 终于,脚踏着一个洞口了。 她斜着眼睛看了看,正是一个凹进去的山洞。 她赶紧两脚着地,往里钻去。 里头仅能容下一人多,不过尚且干燥,避一避风雨还是可以的。 钻进去之后,她就赶紧把素缎的一头系在了那块凸起的石头上,留出一段系在了自己的腰间。 妥当之后,她赶紧探出头去,喊道,“快下来。” 萧腾在上面,冲她温煦地一笑,答应了一声,“好!” 话音刚落,那松枝“咔嚓”一声就断裂开来,萧腾的身子直直地就坠落下来。 云暮雪吓得尖叫一声,手忙脚乱地拽住了素缎。 巨大的冲击力带着她的身子往前猛地一冲,差点儿把她给拉下去。 她吓得心魂俱裂,赶紧往地上一躺,让身子直挺挺地仰了下去。 幸好有那快大石头撑着,不然,就凭她这纤细的小身板,早就飞出洞外了。 断壁上,萧腾吊在了半空中,上下不得。 他的腿残了两年,使不上力气,只能靠手撑着,一点一点地往上爬。 云暮雪死命地躺在地上,脚下,蹬着的地面上,拉出了长长的一道泥印。 萧腾十分吃力,看着那素缎一点一点地从洞口往外冒,他的脸渐渐地白了。 要是再这样下去,他们两个都得死。 与其那样,不如舍了他一个吧。 只要云暮雪在这洞里能撑几日,他相信,归隐和龙泽他们,会想办法下来救她的。 闭了闭眼睛,他在外头喊起来,“雪儿,这洞口旁边就有一棵果子树,你只要伸伸手就能够到……” 云暮雪正拼命地咬着牙往后蹬地,猛听见这话,竟有些临终遗言的意思。 她顿时就觉得脑子轰地一声炸起来。 这厮,打算放手了吗? 不,好不容易他们两个万幸在断崖上相遇,他怎么能撇下她一个赴死? 要死也是一起死才是! “萧腾,你要是敢放手,信不信我立即也跳下去?”云暮雪怒吼着,使出吃奶的力气拼命地往外喊。 洞口的风呼呼地往里灌,灌得她的声音也跟着飘忽起来了。 她生怕萧腾听不见,就一直不停地喊,不停地叫,叫得自己的嗓子都快要哑了。 可她听不见外面的动静,也不敢就这么趴在洞孔朝下张望。因为只要她的身子探出去,两个人都必死无疑。 她不能没有萧腾,所以,她即使喊到最后,满面都是泪水,也不敢往外多走一步! “萧腾,你敢死试试?你要是死了,信不信我追到阴曹地府也饶不了你?”嗓子哑了,她就用那一副破锣般的嗓子嘶吼着。 风太大,声音飘出去就模糊了。 她也不确定外面的萧腾能不能听清,可她不敢停下来,她要一直喊下去,喊到他上来为止。 “乖,别哭,我这不是来了吗?” 正一脸泪水一脸鼻涕的云暮雪,听了这个熟悉的声音,就跟浑身被雷劈了一样,顿时就僵硬起来。 他上来了,上来了? 他终于上来了? 哈哈,真是太好了。老天有眼哪! 大悲大喜的转化太快,让她挂着泪珠的小脸上旋即就绽开了一朵花儿,她泪眼朦胧地看着那个匍匐在洞口正大口喘气的人,不顾一切地就扑了上去。 脸上的泪水鼻涕都蹭在了他的肩头,那身雪白的锦袍被她给蹂躏得皱巴成一团。 “你怎么不答话,吓死我了,呜呜……” 一百三十四章 劫后余生 “我……我倒是想答话,可是你压得我答不了了。” 云暮雪正哭得伤心,就听身下的萧腾闷声闷气地说道。 她忙抬眼看去,就见这男人一脸的隐忍,眉头紧皱,似乎很是痛苦的样子。 “你,你哪儿伤着了?”反应过来的云暮雪,首先想到的就是萧腾受伤了。 “没事,我们两个都好好的,真是有惊无险!”萧腾伸出一只手来,抚了抚云暮雪的脸颊。 可是那手黏湿一片,摸在脸上有些难受,云暮雪下意识地一偏头,竟然就看到了萧腾那已经血肉模糊的手。 “天,你的手怎么伤成这样?”云暮雪赶紧起身,拉过萧腾的手看着。 就见那两只手上的十指都抠烂了,掌心更是鲜血淋漓,看不出纹理了。 “疼不疼?”明知道这句话有些矫情,但云暮雪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下意识哭着就问了出来。 “傻丫头,哭什么?我们能活下来,受这点儿小伤怕什么?” 萧腾满不在乎地笑着,怕自己的手脏了云暮雪的手,还特意抽回来在自己的衣襟上蹭了蹭。 云暮雪见他这样,有些气恼。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乎这些? 想要给他清理下伤口,四处也找不到水。这么个狭窄逼仄的洞口,容下两个人,转个身子都难,又上哪儿找水去? 没办法,她只得先撕下自己裙裾的一角,细细地给他包扎了。 萧腾此时还匍匐在地上,因为手伤了,使不上力气,所以显得很是狼狈。 “雪儿,扶我起来坐一会儿。”看着云暮雪细心地给他包扎了伤口,萧腾柔声唤着云暮雪。 “好。”云暮雪答应了,就去捞起他的胳膊,想扶他站起来。 可是他方才爬上来的时候,已经筋疲力尽了,这会子想翻个身都难,又怎能站得起来? 云暮雪连拉带拽,使出吃奶的力气,累得出了一身的汗,才把他给扶起来靠着一块凸起的石头坐着。 萧腾喘出一口气儿之后,才疲累地笑了笑,“摊上我这么个瘸子,真是委屈你了。” 云暮雪不许他提“瘸子”这两个字,听见这话,气得抡起粉拳就朝他的腿打去。 可谁料那没有几分力气的拳头砸过去之后,萧腾竟然“啊”地大叫了一声。 云暮雪吓得忙收回了手,讪讪地笑问,“疼?” 萧腾点点头,嘴角抽了抽,“有点儿疼,可能方才上来的时候伤着了。” 他还没意识到什么,可云暮雪的脸色却变了。不是变得害怕恐惧,而是惊喜万分,“真的疼了?” 看着眼前这姑娘一脸的兴奋莫名,萧腾有些纳闷,他疼了,怎么她还这么高兴? 可旋即,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脸上也跟着露出了惊喜的笑容,顺带在自己的腿上掐了一把,笃定地点点头,“疼了,真的疼了。” 这腿残了两年多,从来都没有知觉的,这会子竟然能觉出疼来了,这意味着什么? “有效了,哈哈,真的有效了。”云暮雪高兴地拍着手跳起来,可下一刻却哇哇大叫起来,摸着自己的脑袋撇着嘴蹲下了身子。 正是应了那句话“乐极生悲”! 她太过高兴,竟然忘了这石洞很低,只要一跳,就能碰到头顶。 “看看,这儿撞出一个大包来。”萧腾拿裹得跟熊掌一样的手摸了摸她的头,语气满是宠溺。 “还不是你害的?”云暮雪不服气地白了他一眼,悻悻地去查看他的腿。 “对,是我害的。这厢就给娘子赔不是可好?”心情愉悦的萧腾,竟然也学会玩笑了,他一本正经地作着揖,可那熊掌一样的手让他看上去甚是滑稽。 云暮雪被他逗得“噗嗤”笑出声来,头上的包似乎也不疼了。 静谧的悬崖里,这一方小小的石洞内,竟然弥漫着暖暖的温情。 知道萧腾的腿有了感觉之后,云暮雪又迫不及待地为他按摩了一阵子。 只是掉下来这半日都没吃些东西,又担惊受怕地经历了生死擦肩而过的场景,云暮雪这一顿按摩下来,不觉浑身都是虚汗。 她靠在萧腾的身上喘了会子气,才有了些力气,望着外头那渐渐暗了下来的崖底,叹口气,“饿了,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吃的?要是能洗个澡更好。” 萧腾看着怀里这个一脸疲惫的小女人,心揪了起来,面上却带着云淡风轻的笑,“想吃东西还不容易?” 他伸出手来往洞口旁边一指,“看见那树了没有?刚才没上来的时候我就看到那上头结着一些果子,其中有几个似乎被虫子给咬了,可见还是能吃的。” 云暮雪惊讶地回头看着他,没想到在这样艰险的境地中,他还能观察地如此入微,真是让她刮目相看了。 心里有丝丝的甜弥漫,她娇声娇气地道,“那你给我摘来。” “等着。”萧腾话落,手中的白练就飞了出去,眨眼间,就精准地攀住一个红彤彤的果子。 他收回白练,把果子在自己那裹得厚实的手掌上蹭了蹭,递给了云暮雪,“吃吃看!” 那果子鲜红透亮,看上去汁多饱满的样子,咬一口,酸中带甜,口感不错。 云暮雪尝了一口,就把那剩下的果子递到了萧腾的嘴边,“来,你也咬一口润润。” 折腾了这大半日,命都快没了,两个人都该吃些东西补补力气。 萧腾却摇头,把那半个果子依然推给云暮雪,“你先吃,还有呢,等我再够!” 说着,他果然又够了几个。 云暮雪也就放心吃起来。 肚子饿得很厉害,一连吃了四五个都不见饱。何况这东西吃多了,胃也灼得难受。 云暮雪只好意犹未尽地舔舔唇,把余下的两个让萧腾吃。 这一会儿的功夫,萧腾已经够了七八个了,可自己却一个都没吃。 云暮雪还以为他忙得顾不上呢,亲自把果子递到他嘴边,他还是不吃。 云暮雪就多了个心眼,探头往外看了看,就见那棵树上方才还有些红影,此刻已经不见了。 弄了半天,这棵树上的果子也就十来个。 要是两个人,压根儿就不够。 萧腾,这是把果子都省下来给她啊。 眼圈儿有些酸涩,云暮雪低垂了头,拿衣袖蹭了蹭,装作不在意地把果子擦干净了,又递到萧腾嘴边。 萧腾哪里舍得吃? 他推开云暮雪的手,笑道,“你先吃着,我再够几个。” “够,够,够,都没了,你够什么?”云暮雪忍不住就火起来,把果子死命往他嘴里塞,带着哭腔喊起来,“你不吃等着饿死吗?你死了,我一个人独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看着云暮雪哭了,萧腾这个顶天立地的汉子禁不住手忙脚乱起来,忙把她拥入怀里,熊掌一般的手笨拙地给她擦着泪,那张俊美绝伦的脸上满是诚惶诚恐。 “雪儿,别哭。听我说好不好?” “不听,你不吃我什么都不听。”云暮雪发起威来,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萧腾只好无奈地张嘴含了一个果子,囫囵吞枣般咽下去,“好了,雪儿,我吃了。” 云暮雪又给他塞了一个,看着他慢慢地吃下去,才放了心。 “雪儿,习武之人能经摔打,饿几顿,不算什么。”他吃完之后,和云暮雪解释着。 “依你这么说,习武之人很厉害了?”云暮雪擦干了腮边的泪,娇嗔着白了他一眼。 “当然。”萧腾不假思索地点头。 “那方才你爬上来时,不也刮得手脚血肉模糊?”云暮雪嗤笑一声,看一眼那裹得粽子一样的手,显然不信萧腾的话。 萧腾讪讪地笑了,摸了摸脑袋,有些不知所措。 这个男人,摘掉面具,终于不再是那个一惯高冷孤傲的家伙了,竟也有了憨态可掬的一面。 云暮雪心疼地看着他的手,笑了,“所以啊,也不要总是以习武之人来糊弄我。习武之人确实比我这凡胎肉身强一些,但也不至于腾云驾雾、长生不老是不是?” 萧腾受教地点点头,“为夫明白了。” 这个当口儿,这家伙还能开玩笑,云暮雪气得对他胸口擂了一拳。 说笑归说笑,两个人还得想办法在这个洞里生存下去。 甚至还得想好未来的日子里,该怎么过下去。 总不能就这样靠几个还没结出来的果子为生吧? 那样,即使能撑几天,估计也是趴着不能动弹了。 何况,他们两个虽说是未婚的夫妻,但到底没有夫妻之实,这吃喝拉撒要怎么解决? 云暮雪拧了拧眉,只觉任重道远。 但一想到两个人都奇迹般地活下来,便觉得这所有的苦都不算什么了。 看一眼黑压压的谷底,云暮雪不禁有些担忧,“这要是到了晚上,怕是很冷。我们该想想办法才是,要是能找个大点的洞,还可以生堆火来烤烤。” 萧腾也朝外看去,一双精致如凤羽般的眸子带着笑意,“别怕,只要我们还活着,就有希望!” “嗯!”听着他的话,再多的苦,云暮雪也不怕了。 “你知道吗?以前在边疆打仗的时候,我带着几千人马七天七夜守在塞外,也撑了过来。” 萧腾低低地诉说着,那语气轻松地好似再说着今儿的天气有多好一样,全然听不出一点儿的苦楚。 “没饭吃吗?”云暮雪好奇地问道,心里却酸酸的,饿了七天的滋味,该是什么样的。 一百三十五章 好香好甜 “我们几千人马被困在冰天雪地里,哪有吃的?”萧腾淡淡地笑着,云淡风轻地道来,一点儿都不觉得那有多苦。 “后来将士们实在饿得受不了了,只好以雪果腹……”他的眼睛望着洞外,好似透过这黑压压的悬崖看到了边关的雪景一样。 以雪果腹? 这该是饿到什么程度啊? 云暮雪忽然心疼起萧腾来,身为一个皇子,他怎么能受这么多的苦? “其实,受点儿苦没什么不好,如今我们能够大难不死,想必还有很多惊天动地的事情等着我们呢。” 看出云暮雪眼中的怜惜来,萧腾紧了紧手臂,把她圈在自己的怀里。 两个人就这么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大多时候都是萧腾给云暮雪讲那些边关的故事。 听着听着,天就黑了下来。 黑漆漆的石洞里,一丝光亮都没有。 深渊里,还时不时有一两声瘆人的怪叫声。 云暮雪只觉得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了,要不是萧腾在她身边,这会子估计吓也吓死了。 “你先前还想离我而去,幸好我没放手!”云暮雪有些后怕地窝在他的怀里,庆幸地说道。 虽然已是夏日,但这断崖里的夜晚还是冷得要命,风从洞口灌进来,云暮雪冻得浑身发抖。 萧腾吃力地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披在她身上。 云暮雪身上有了些暖意,可是又怕萧腾冷,她把衣裳拿下来,执意要还回去,“你今儿身子受了伤,万一冒了风寒,可就麻烦了。” “放心,我们习武之人,比你们耐寒。”说完,萧腾才意识过来又说了句“习武之人”,忙改了口,“呵呵,也不耐寒,就是抗冻了些。” 他改口改得如此顺溜,云暮雪忍不住倒是笑了。 她知道让萧腾穿上外衣,他肯定不会,于是两个人只好一人一半,把衣服搭在身上,相互取暖。 不知不觉,困意袭来,云暮雪惊吓了一天,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 窝在萧腾的怀里,她没觉得有多冷。 这个男人,就像是个大火球一样,把温暖传遍了她的身子。 这一觉不知道睡到何时,醒来,就听耳边淅淅沥沥地,似乎是落雨了。 云暮雪揉了揉眼,往外看去,就见外头已经有了亮光了。 晨曦的微光打在石洞内,映入眼帘的就是萧腾沉睡的侧颜。 他右脸上那道伤疤在这朦胧的光亮中,仿佛镀上了一层银光,不见先前的狰狞,反而更添了些男人的味道。 他那高挺的鼻梁,如同鬼斧神工雕凿出来一样。坚毅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微微地摩挲着她的乌发。 那张性感的薄唇,此刻微微地抿着,只是唇角还残存了一些青色的水渍,也不知道是何时留下的。 云暮雪记得昨儿进来之后,萧腾除了吃过两个野果之外,并没有吃绿色的东西,这嘴角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她悄悄地看过去,就见在这厮的旁边洞口处,散落了几片碧绿的叶子。 这叶子还沾上几滴水珠,看上去鲜嫩欲滴。 她的眼睛顿时就湿润了。 原来这个男人昨儿死活都不肯吃那些野果,不是因为他习武之人能扛得住,而是因为他不舍得啊? 他也是凡夫俗子,怎么会不饿? 折腾了大半天,又是打又是杀的,他能不累能不疲惫? 望着他静静睡着的容颜,云暮雪心里又涩又甜,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她不敢有什么动作,生怕惊醒了他,只是睁大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忽听头顶上方男人的声音传来,“是不是不好看?” 她这才惊醒过来,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但是说实话,他长得不仅不难看,在她看来,简直就是公子人如玉,俊美得举世无双了。 “不,很好看!” 虽然对上他的真容,云暮雪有些羞赧,但她还是说出了内心的实话。 “这道疤,一点儿都不难看,反而让你看上去更有男人味了。”她笑嘻嘻地说道,伸手抚上他的那道伤疤,指腹轻轻地摩挲着。 萧腾慵懒地一笑,伸手捉住了她那不安分的小手,低头在她的额头上印上一吻,“昨晚,睡得可好?” “有你在,当然好!”云暮雪由衷地发出一声感叹。 只是看一眼洞外,又有些犯愁,“下雨了,该如何是好?” 夏日的谷底,还是很冷的。 昨夜又下了一场雨,入夜肯定很冷,他们两个,穿得都很单薄,窝在洞内又不得活动,就算是能熬几日,估计也要病倒了。 云暮雪看着那细细密密的雨帘,忍不住就蹙紧了眉头。 “别担心了,我已经想到办法了。”萧腾伸手抚平云暮雪紧蹙的眉头,把她的小脸扳过来,笑着对她说道。 这雨幕遮掩的天,能有什么办法? 云暮雪以为萧腾是在安慰她,自是不大相信。 但是萧腾却没当回事儿,“以前行军打仗,比这恶劣的天还有呢。看我的。” 云暮雪好笑地看着这家伙,却见他手里猛地飞出一根雪白的素缎,对着洞外飞去。 她看得眼花缭乱,下一刻,就见萧腾手里已经多了一只雪白的跟狐狸一样大的东西。 云暮雪惊呼一声,睁大了眼睛看着萧腾手里还在挣扎的东西,“这,这是什么?” 萧腾二话不说,咔嚓一声扭断了那小东西的脖子,看得云暮雪一阵心惊肉跳。 “这是雪獾。”萧腾利索地从自己的靴内抽出一把镶金嵌玉的匕首来,嗤拉一声就划开了雪獾的皮毛。 这动作,看上去利索极了。 云暮雪虽然是大夫,但也不得不暗自佩服萧腾下手的狠劲儿。 虽然心里有些不忍,但眼下正是你死我活的时候,弱肉强食的道理,她还是明白的。她不是什么圣母,自然不好指责萧腾杀生。 毕竟,他们想活下来,就得吃些东西的。 默默地闭了闭眼,抬眸时,就对上萧腾那双有些歉意的眼睛,“是不是怕了?对不起,我下次在外边弄好再回来。” 这个男人,总是那么心细如发。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男人不是不知道关心人,只看他有没有把这个女人放在心里。 萧腾连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都看得这么清,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不怕,我也是拿刀的。”她笑了笑,虽然面色有些不大自然,但还是让萧腾放心了不少。 他的女人,怎么会差? 带着一股与有荣焉的自豪,萧腾把剥下来的皮毛对着外面的雨冲刷干净了,接着就开始处理起雪獾的内脏来。 云暮雪不敢上手,也帮不上他什么忙,只得在一边看他忙活着。 不到一刻的功夫,萧腾就收拾完了这只雪獾。 他从洞外的树上够了几根树枝,把洗净的肉串起来,看一眼外头,甚是轻松地道,“再等一会儿,就能吃上烤肉了。” 云暮雪看一眼崖壁上凸出来的一些枯树,也觉得有了希望。 “等我再多打些雪獾,我们就可以做一件皮衣穿了。”萧腾从外头扯了一把柔软的细藤,收进洞里。 云暮雪眼睁睁地看着这个男人一边说一边做,不觉得心里涌出满满的幸福。 萧腾忙活了一阵,一抬头时,就见云暮雪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不觉怔了下,下意识地擦了把脸,问道,“这么盯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有东西?” “因为你好看。”云暮雪起了促狭之心,笑着白了他一眼,甜滋滋地说道。 这话,是个男人都爱听,萧腾那张性感的唇不由就勾了起来,俯身就啄上云暮雪那睡饱了之后粉润润的唇。 云暮雪不提防这家伙,呆愣了下,就被这厮趁虚而入,抢入她的檀口,开始攻城掠地起来。 一大清早的,就上演这样的戏码,云暮雪只觉得很是幸福甜蜜。但这可是在断崖上的一个小石洞里,两个人跟个野人一样,这样好不好? 但眼下,这男人分明已经不听她的了,不管她怎么推搡怎么躲闪,萧腾都不依不饶起来。 为了吻得更加尽兴,他干脆把手里才串好的肉串给放在了一旁的石头上,自己则腾出两只手来,箍住云暮雪的头和腰,就着那两只腥呼呼的手,尽情地亲起来…… 云暮雪发觉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了,已经快要窒息了。 昨晚上吃了四五个野果,这会子哪里还有什么力气。 反观这厮,却龙精虎猛的,好像不吃饭也能长生不老一样。 难道真是他说的“习武之人经摔打”? 她才不信。 早上刚醒来的那一刻,明明闻到他嘴里带着些青草的气息,还有那唇边残留的青渍。 可是这厮的战斗力为何这么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她骨软筋酥躺倒在他怀里的时候,萧腾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他,那惹祸的舌还不忘了在她那被吻得有些红肿的唇上舔了舔。 “好香,好甜!”他紧紧地搂着云暮雪,贴在她的耳边喃喃念叨着。 云暮雪不觉有些羞恼,这厮,当她的嘴是烤肉吗?还好香好甜?一大清早的,也不刷牙洗脸的,怎么香得起来? 不过她确实没觉得有什么味道,昨儿吃过的果子,果香一直弥漫在嘴里,让她就算是一早醒来,也没有浊气。 “看来还是那果子的功劳。”云暮雪笑看了萧腾一眼,本来想说“你闻起来还挺清新的”。 但到底忍住了。 男人都是有自尊的,他既然瞒着她吃树叶,她就当不知道吧? 萧腾也看一眼外头那还剩了零星几个果子的树,叹了一口气,“可惜就只有几个了,不然每日都给你吃几个,我就有口福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眨眨眼,那动作,看上去甚是暧昧。 一百三十六章 岁月静好 云暮雪被萧腾这没脸没皮的话给气得要命,他到底是想给她吃果子,还是想吃她啊? 没想到这厮不正经起来,脸皮比谁都厚。 白了他一眼,云暮雪就有些不自在起来。 每天晨起之后的内急,要怎么解决? 她探头往外看了一眼,雨幕遮眼,断崖下是一望不到头的谷底。 这石洞内,狭小得转个身都难,虽说已经是未婚的夫妻,但当着萧腾的面儿,她哪里能解决这些私人问题? 她一张小脸憋得通红,眉头也紧紧地皱着,却不好说出来。 萧腾似乎也没注意到这些,只低着头拿匕首凿着一段枯木头。 那木头被他凿出了一个凹坑,看上去足有碗口大小。 云暮雪也不知道他凿这个做什么,虽想张口问问他,可到底不好意思。 萧腾就这样忙活了一阵,等云暮雪就快要憋不住,几乎急得要死时,忽见萧腾把这个枯木凿成的大碗样的东西递到她面前,轻声道,“先将就用着,等我一会儿再做几个。” 云暮雪傻傻地接过来,不明所以。 却见眼前人影一闪,萧腾已经飞出了洞口。 她还没来得及喊一声,他就已经就着手中的白练坐在了昨儿那棵果子树上,声音也随风传来,“我出来透透气,顺带看看能不能找些可用的东西。” 洞里只剩了云暮雪一个人,她望着手中那枯木凿成的粗糙的大碗,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这个家伙真是心细如发,连这点儿小事都能做得这么周全。怕她害羞,他刻意躲出去,淋着雨坐在树梢上,就不怕把自己给淋得得了风寒吗? 眼圈儿有些酸涩,云暮雪端着那个木碗快速地解决了内急,又把那木碗在外面的雨里冲洗干净了,方才大声喊着萧腾,“我好了,你回来吧。” 他在外头淋着雨,她心里也是生疼的。 想想都这个时候了,还矫情什么? 萧腾听见她的话,白练一闪,人又精准地飞了回来。 云暮雪见了他也没什么不好意思,上前赶紧拍打着他身上的水珠,就这么一会子功夫,他的发和衣服都湿得差不多了。 “下这么大的雨,你何必出去呢?”眼下也没有干树枝子能生火,他要是病了,可就麻烦了。 “不是怕你害羞吗?”萧腾凑近云暮雪才用雨水洗过的娇嫩的小脸,笑嘻嘻地道。 云暮雪有些不好意思地瞪了他一眼,又问,“那你怎么办?” 她的意思是萧腾内急了该怎么解决? 萧腾笑着指了指外头,“刚才在外头已经解决了。” 呵呵,原来他出去也不是白出去的,顺带着把自己的内急也给解决了呢。 云暮雪这才放了心,托着腮看着外头遮天盖地的雨幕,“这雨要是不停,咱们今儿连吃的都没了。” “别怕,有我呢。”在困难面前,萧腾永远都是这句话,虽然云暮雪不知道他能不能做到,但还是下意识地选择相信他。 这人说过的话给过的承诺,从来都没有虚空过,由不得她不相信。 只是这细雨霏霏的断崖下,能有什么可生火的。 萧腾并未解释什么,只是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接着就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来,交给云暮雪,“收好了,我等会儿还得出去一趟,免得淋湿了。” 时下的男人怀里装着火折子,是不是跟后世的男人兜里都有打火机一样? 云暮雪好笑地接过来,揣在了腰间的荷包里。 看着雨势小了些,萧腾就紧了紧手中的白练,道,“等着我,我去去就来。” “那你小心些。”云暮雪只来得及嘱咐这一句,就见那厮已经飘了出去,旋即就到了旁边的那棵树上,就像是一只灵活的猴儿,在树上荡来荡去。 云暮雪羡慕地倚在洞口看着,萧腾在那边上上下下忙活着,还不忘了朝云暮雪抛个媚眼。 云暮雪就翘了翘唇,笑了。 他们两个这种奇葩的谈情说爱方式,活像一对野人,真是让人醉了。 这样的经历,等到年老的时候,翻出来回忆下,真的好与众不同啊! 云暮雪感慨地叹了一口气,若搁在前世,打死也不会有这样的经历。 人家姑娘谈个恋爱,那都是香车宝马、鲜花派对的,哪里像她,好不容易找着了可心的人,却连这厮的脸都不认识。 这掉下了悬崖,才得见他的真面目,才跟他卿卿我我的像个山顶洞人一样。 不过,她相当地知足。 这世上,人的*无穷无尽,但像她这样的,也算是独一无二了。 萧腾不过出去了一刻,就又飞了回来。 回来的时候,他手里捧着一个树干雕成的大碗,里头乘着一层琥珀色的树脂一样的东西。 “这是什么?松油吗?”云暮雪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这家伙真是有办法,不过是一大早上,就找到了这些可用的东西。 “不是松油,这树叫不出名字来,但这东西类似松脂,你闻闻,还带着香气呢。”他笑着把那一大碗的树脂送到了云暮雪鼻端。 云暮雪低下头嗅了嗅,果然芳香扑鼻,比松脂还好闻。 没想到那棵树不仅结的果子能吃,还有这样的好东西呢。 “果真是一棵宝树!”云暮雪啧啧称赞着,心想这树还能解决萧腾的内急,真是好宝贝。 “昨儿我吃了那几个果子,觉得神清气爽的,到现在也没觉着怎么饿。说不定那还真是一种滋补人的东西。” 萧腾分析着,望着云暮雪一双熠熠生辉的眸子,问道,“你不觉得吗?” “你这么一说,我也觉着了。到现在,的确不怎么饿。”云暮雪笑着答道,“按说昨儿惊吓了一天,吃了那么几个果子,这会子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没想到真的没怎么觉着饿。” 看来,那果子还真是神奇。 看一眼萧腾神采奕奕的脸,云暮雪好奇地问他,“要是没有我,你一个人是不是能出去?” “不能,这么高的地方,就我这功夫,要耗费很多真气,到时候万一真气不济,就麻烦了。”萧腾摇摇头,不知道是不是在安慰云暮雪。 云暮雪也不懂什么是真气不真气的,反正目前两个人都活着,已经是非常值得庆幸的事情了。 甩了甩头,云暮雪指了指萧腾手中的那碗树脂道,“这个要怎么点?” “交给我吧。”萧腾从她手里拿过火折子,就对着那碗树脂点起来。 那树脂可能油性极大,一点就着,顿时,石洞内就亮堂起来。 虽然外头凄风苦雨,这不大的石洞却温暖如春。 两个人也觉得身上有了些暖意。 萧腾把早上串好的肉串放在那树脂上烤着,不多时,就发出了滋滋的声响,香喷喷的烤肉味扑入鼻端,让两个没觉得有多饿的人,肚子都发出咕噜噜的叫声来。 云暮雪抬头,正对上萧腾看过来的视线,两个人都没忍住,喷笑出来。 烤好了一串,萧腾递给了云暮雪,“先尝尝,好不好吃?” 这树脂有一种独特的香气,虽然肉串上没有什么调料,但吃上去还是很可口。 也许这古代的东西都是纯天然的,吃上去又鲜又香,齿颊回味无穷。 “来,你也尝尝。”云暮雪就把那肉串递往萧腾的唇边,萧腾本不舍得吃,但一看到这丫头那执着的眼神,他不得不顺从地咬了一口。 嚼了两下,咽了,顿时就赞不绝口,“真是好吃,果然不错!” 看着他那一副眉飞色舞很是享受的样子,云暮雪就往他肩头上一靠,幸福满满道,“跟着我们家腾哥哥,就是吃喝不愁啊。” 萧腾很是舒畅地哈哈大笑起来,这丫头,嘴是越来越甜了。但他好喜欢她夸他! 在心上人眼里能这么好,他很是高兴! 是个男人,此刻都很有成就感的。 两个人吃了些肉串,萧腾就把其余的收起来,开始把剥下来的雪獾的皮放在火上烤着。 他的手还裹得厚厚的,做起这些来,不大灵活。 云暮雪忙接过来,“给我吧,你忙了一早上,该歇着了。” 萧腾却不肯歇着,他又扯过从断崖上拔下来的软藤,笨手笨脚地编着。 云暮雪抬头看他一眼,就见男人低头专注做事的侧颜很好看,那高挺的鼻梁,那性感的薄唇,还有那坚毅的下巴,有一种让她捡到宝的感觉。 “怎么?是不是很好看?”正编着藤条的萧腾,忽然抬起头来,把云暮雪逮了个结实。 云暮雪小脸儿一红,嘴角却很快就绽开一抹笑来,“哪有?很难看好不好?” 她对萧腾倒是放心了。 这家伙,之前很是在乎容貌,就那么一道小小的疤痕,竟让这厮黑天白夜地戴着一张骷髅面具,真不知道这人心里怎么想的。 见萧腾盯着她笑,云暮雪撅着小嘴问出心中的疑问,“你说你要是不戴那张吓死人的面具,该有多少姑娘趋之若鹜啊?也不至于到如今还孤家寡人一个吧?” 萧腾倒没想到这丫头会问出这样事不关己的问题来。 他好笑地腾出一只手戳了戳云暮雪的额头,道,“小丫头片子,我要是被那么多姑娘看上了,眼下还能和你在一起吗?我戴那么吓人的面具,就是想看看哪个姑娘不被吓到,好讨来做老婆!” “嘻嘻,说得人家好害羞哟。”云暮雪笑起来,唇角梨涡乍现,那两颗小虎牙衬得她的小脸如花般娇艳。 萧腾又看呆了,眼睛紧盯着云暮雪的脸,连手里的藤条掉在了地上都不知道。 “呆子,看什么呢?”云暮雪被他那撩人的眼神看得心惊肉跳的,想起早晨刚醒来时的那一场热吻,顿觉心头如小鹿在撞。 “我自然是在看……”萧腾说到这儿,故意拉长了声音,眼睛望向洞口,“那……” 他伸出手来指着洞口的对面,眼睛里却闪过一丝狡黠。 云暮雪气恼地垂下头,悻悻地烤着那雪獾的皮。 原来不过是自作多情罢了。 天天对着一张脸看着,谁还看不厌啊? “那个千娇百媚、天上人间举世无双的雪儿姑娘啊。”见云暮雪撅着小嘴低下头一脸沮丧的样子,萧腾哈哈大笑着说完了剩下的话。 云暮雪这才意识过来自己上当了,不由气恼地把手里的皮子挥向萧腾,“让你笑,让你笑,如今你也学坏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萧腾躲闪着,嘴里笑着告饶,“好娘子,饶过为夫吧。” 小小的石洞里,响起了欢快的笑声。断崖里,处处回响着的,也是这笑声。 天地间,似乎充满了温暖和欢笑! 雨停了。 萧腾把湿透了的衣裳脱下来,放在松脂上烤着。 云暮雪怕他着凉,就把那烤干的皮子围在他的腰间。 抬眼时,就见他那副精壮的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疤。 男人的身子呈现出健康的小麦色,要胸肌有胸肌,要腹肌有腹肌,云暮雪看了有种想流鼻血的冲动。 只是那上面一道一道蚯蚓般的伤痕,让她忍不住热泪盈眶。 “这些,都是以前打仗时候受的伤吗?” 她用小手慢慢地在那些伤疤上摩挲着,心疼着他的过去。 一个尊贵无匹的皇子,竟会受这些伤?那些年,他过得该有多苦! “还疼吗?”她忍住泪,轻轻地问道。 “早就不疼了。”萧腾含笑望着这个泪盈于睫的小女人,把她紧紧地拥在他的怀里,感受着他那强有力的心跳。 “以前,我总是抱怨,为何上天对我如此不公!不仅夺去我的母妃,还让我受尽煎熬。可如今,我不这么想了。” 萧腾望一眼怀中那仰着小脸听得正专注的小女人,温柔地抚了抚她的发端。 “如今为何不这么想了?”云暮雪傻傻地问道。 “因为现在我明白了,上天是要把最好的留给我!” 他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地印上温柔的一吻,看着她的眸子,深情地说道。 他那精致如凤羽般的眸子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她,好像在看稀世珍宝一样。 “这最好的是我吗?” 几乎要溺毙在他的深情里的云暮雪,大言不惭地笑问着。 “小丫头片子,到底是你聪明!”萧腾宠溺地捏了捏她挺翘的小鼻子,在她欺霜赛雪般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做出一副被她猜中了心事的样子。 以前也许是戴着面具的缘故,他鲜少有这么灵动的表情,如今这副滑稽的样子,让云暮雪一个忍俊不禁就笑了起来。 掉了下来一天多,她的笑容倒是最多的。 两个人以苦为乐,只觉得天地间,唯独剩下他们两个一样,忘却了许多烦恼,也没了许多的攻心谋略。 一天下来,萧腾已经编好了一张藤床,就挂在石洞里。 云暮雪上前又是摸又是看,简直是爱不释手了,“这是给我的吗?” “嗯,地上阴冷潮湿,睡久了,对你的身子不好!”萧腾含笑指了指那张藤床,“那上面铺了皮子,晚上还是很暖和的。” “那你呢?”把好的留给她,他无非还是睡地上了。 “我们习武之人……哦,我糙皮赖肉的,睡哪儿都行!” 萧腾唯恐云暮雪又挑刺儿,半途忙改了口。他这急迫的样子,倒是让云暮雪不知说什么好了。 想了想,云暮雪还是于心不忍,“要不,我们都睡上边吧?反正这也够大!” 都是未婚的夫妻了,睡在一处又算个什么? 云暮雪悄悄看了眼萧腾,不知这古代的男人会是什么反应? 这要是搁在现代,估计是个男人都会满口答应下来。毕竟,他们是御赐的夫妻,比起那些什么都不是就住在一起的男女来说,名正言顺多了。 可是萧腾的反应却大大出乎她的意料,那男人俊脸一板,双眉紧蹙,盯着云暮雪,满脸的纠结。 “雪儿,这不大好,我们还未成亲……”他脸上涌出一抹可疑的红晕,结结巴巴地说道。 我的个天! 云暮雪拍了拍额头,暗暗地叫了一声。 她是个女人都没在乎这些了,他一个大男人还这么纯情? 倒显得她太急迫了些,好像要强上了她一样! 她也是有自尊的好不好? 咽了口唾沫,云暮雪满不在乎地挥挥手,“算了,还是我一个人睡吧,跟你挤在一块儿多难受!” 萧腾见她面色难看,知道她是生气了,忙小心翼翼地解释着,“雪儿,我想我们留在入了洞房再做好不好?” “去你的,谁跟你入洞房?”云暮雪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她说要做了吗?做什么啊? 不过是担心他在地上受了凉得了病而已,这人就想到那上头去。 她有这么不堪吗? 情急之下,她的脸涨得通红,有些口不择言地骂了他一句。 “雪儿,你,你别生气,我不是那个意思。”萧腾越发不知该如何安慰她了,磕磕巴巴地,和先前就跟两个人一样。 这男人,在野外生存的能力这么强,但在感情上,怎么悟性就这么差呢? 云暮雪翻了个白眼,决定要好好地改造这个奇葩男人。 想了想,她还是缓和了下自己的语气,看着萧腾认真道,“你别瞎想。我想让你上来睡,不过是怕你着凉而已。你想成什么了?我有那么饥不择食吗?” 萧腾这才反应过来,一张俊脸竟然红透了。 这么个纯情大男孩,真让云暮雪无言以对了。 “我,我怕自己把持不住!”这家伙红了半天的脸,终是说出了实话。 云暮雪倒是愣了。 老天,她还以为这人有多纯情。 弄了半天,不是人家古板不是人家矜持,而是人家对自己的能力不放心。 呵呵,他还把持不住? 就这悬崖断壁,石洞藤床,跟个野人一样,他还敢把持不住? “你敢把持不住我看看?”火起来的云暮雪顿时横眉竖目,像个小夜叉一样双手叉腰,凶巴巴地瞪着萧腾。 “嘿嘿,男人嘛,你也知道的,有些时候总是身不由己的。”萧腾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边为自己找借口,一边讨好地笑着。 “哼,我不知道男人是个什么东西。什么身不由己?你也好意思?我们的婚礼,总得有间像样的屋子,有张像样的床吧?” 云暮雪说着说着就心酸起来,恨恨地瞪一眼萧腾,“你看这天为被地为床的,你好意思把持不住?你觉得在这样的陋室里,还能把持不住?” 真是服了这人的脑子了。 确切地说,她真的服了男人的脑子了。 就这险恶的环境里,他还能把持不住? 萧腾看着云暮雪那黑得快要拧出墨汁来的小脸,心里就有些愧疚,自己这是什么人哪? 怎么会这么胡思乱想? 暗骂了自己一通,他终是正了脸色,“雪儿,是我不好,不该瞎想。你放心,我不会怎么着你的。” 云暮雪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这话说的,就跟她特想他怎么着她一样。 两个人你来我往地斗了一阵嘴皮子,看着天色黑下来,萧腾又把白日里从外头树上掏来的树脂点上了。 洞内,弥漫着一股清冽的芬芳。 他又烤了几串肉串,两个人分着吃了。云暮雪就觉得眼皮子沉重起来。 看来,这树脂还有安神的效用。 等将来要是出去了,她一定得带些才行! 萧腾撩一眼有些瞌睡的云暮雪,忙把早上用掏空的树干接来的雨水烧上。好在那树干是潮湿的,等水热了,还没被烧坏。 两个人喝了些热水,又匆匆地洗漱了,云暮雪就笨手笨脚地爬到了那藤床上。 把烤干的皮子平展展地铺了,她舒服地躺了上去。 说实在的,昨儿晚上靠在萧腾怀里睡了一夜,梦里也不知道惊醒了多少次,醒来之后,浑身都是酸软的。 如今这么四仰八叉地一躺,顿觉人间所有美好的词汇都不足以形容此刻的感觉了。 “嗯,好舒服啊。”云暮雪舒畅地叹一口气,看了眼靠在石头上闭目养神的萧腾,想喊他一起上来,却没好意思。 要是自己害得人家把持不住,可就是罪过了。 只是躺了一阵子,到底还是良心难安。 看一眼底下那个跟老僧入定一样的男人,她终是忍不住说道,“你还是上来吧。睡在地上万一病了,谁来给我找吃的找喝的?” 下面还有一句话,她没好意思说出口。那就是“到时候我要是内急了怎么办?” 那样硬实的树干,她可掏不动。到时候,谁来给她做夜壶? 萧腾睁开了眼睛,看一眼一脸期待的云暮雪,终是慢慢地直起了身子,一瞬不瞬地盯着云暮雪,问道,“你确定?” 这厮,这有什么好确定不确定的?怎么听他的话,睡个觉怎么跟上战场一样? “我确定!”云暮雪答得有些咬牙切齿,实在是弄不懂这个男人了,睡个觉怎么这么矫情? “那好,到时候别后悔!”萧腾眼里闪过一抹笑,手中的白练一甩,人已经飞了上去。 云暮雪感觉身边骤然一沉,整个身子就滚落入萧腾的怀抱。 滚烫的胸膛让她的身子立马就热乎起来,她安心地窝在萧腾的怀里,听着那有力的心跳声,满足地喘出一口气。 “你在想些什么?”良久,萧腾才沙哑着嗓子问一言不发的云暮雪。 “岁月静好!”云暮雪拿手指在他胸口处画着圈圈,笑着闭上了眼睛。 一百三十七章 他成了别人的新郎 山中无日月,寒暑不知年! 萧腾和云暮雪在这山洞里,每天看日出日落,一晃竟然都过去十几天了。 两个人反而过得很是滋润。 这石洞里,因为有萧腾的巧手布置,简直就变成了简约舒适的小家了。 里头藤床上铺着一张用藤条缝起来的大大的雪獾皮子,晚上睡在上面,柔软舒适,压根儿就不觉得冷。 经过了十来天的时间,石洞内,有了一张可够两人吃饭的木桌,还有几个木碗木勺,盥洗的用具也一样不少。 唯独没有的,就是换洗的衣裳。 好在白日不是太冷,萧腾每每在外头呆上一阵,让云暮雪少些热水擦洗身子,再把衣裳脱下来洗干净烤干。 他则在外面打些猎物,找些果子…… 这十来日下来,两个人虽然吃不上什么山珍海味,但也没有憔悴得不似人形,更没有衣衫褴褛。 这不得不归于萧腾野外生存的能力太强了。 云暮雪算是跟着他享福了。 这一日,从睡梦中醒来,云暮雪照例就要翻身起来。 往日里,萧腾都会搂着她在藤床上戏耍一番,只把自己撩、拨地欲、火焚、身才不得不罢手。 可是今儿,云暮雪醒来之后,他却还沉沉地睡着,似乎昨夜累着了一般。 想想昨儿一白天他打了两只雪獾,摘了一木碗的果子,又掏了足够用三日的树脂,怎能不累? 多睡些也是好的。 云暮雪悄悄地翻过身去,俯身看着他那俊美无俦的侧颜,只觉心中溢满了幸福。 其实,一个女人所求的很少,不过是有个知冷知热把自己呵护在掌心中的男人而已。 眼下,她身边就躺着一个。 这个男人不仅知冷知热,还把她当命根子一样宝贝着,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越看,越觉得那男人很是顺眼。 云暮雪忍不住低下头,在他的唇上轻轻地印上了一吻。 可待她要离开时,腰上忽然箍上了一双温热的大手,把她紧紧地禁锢在他的胸前,滚烫的唇就吻了上来。 这一吻,几乎把云暮雪胸腔里的空气全部榨干,方才罢休。 放开云暮雪,萧腾望着她那张晶莹粉润的唇,欲罢还休,“让你惹火我!” “哼,谁惹火你?谁让你自己把持不住?”相处了这么多日子,云暮雪早就对这样的早晨热吻习以为常了,和萧腾在一起,那些俏皮话真是要多少有多少! “嘿嘿,还嘴硬?我要是把持不住,这会子早就把你吃干抹净了。”萧腾揽着她,一手枕在脑后,惬意地笑道。 云暮雪瞥了他一眼,打算起身,可就是这么不经意的一瞥,竟让她睁大了眼睛,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管两眼定定地看着萧腾。 “怎么了?雪儿?”萧腾也发现了她的异常,忙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却发现云暮雪还是愣愣地看着她。 “我脸上有什么?还是这道疤变难看了?”萧腾不敢确定地摸上自己的脸,脸上的那道疤似乎没有以前那般狰狞了,但这脸也还是那张脸。 云暮雪,到底看到了什么? 萧腾着急地摇晃了下云暮雪,云暮雪这才回过神来,兀自惊讶得连声音都颤抖了,“头发,你的头发……” 头发怎么了? 萧腾伸手往后头摸了摸,也没发觉有什么异常。 云暮雪瞠目结舌了好半日,才算结结巴巴地说了出来,“你的头发,黑了。” 啊? 头发黑了? 这不是做梦吧? 听见这句话的萧腾,也惊讶地目瞪口呆了。 自打中了毒之后,头发就全白了,年纪轻轻的他,若从后头看,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老头了。 曾几何时,他连做梦都想让头发黑过来,可梦醒时分,依然照旧。 这两年来,他已经习惯了自己一头瘆人的白发了。 可云暮雪现在说他的头发变黑了。 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呀! 萧腾一跃而起,从藤床上跳下,情急之下,竟然忘了用白练。 他就那么站在藤床前,弯腰从木桌上端起了硕大的木碗,里头有大半碗的水。 他微微地低下身子,水面上就倒映出一个绝美的容颜,虽然右脸有一处疤,但瑕不掩瑜,他看上去依然清贵俊雅,就像是当初那个翩翩美少年一样! 他披散在肩头的发,已经变得斑斑驳驳了,白中夹杂着黑,看上去有些杂乱。 可那些黑丝,的的确确存在着,提醒着他,自己已经变好了。 而藤床上的云暮雪,再一次惊呆了。 萧腾,竟然能站起来了! 也许他自己没有意识到,可云暮雪却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老天,到底不负有心人! 她的眼眶里流出了激动的泪水,顾不得擦一把,她哽咽着低声喊了萧腾一声,“阿腾……” 萧腾回眸,俊雅的脸上满是惊喜的笑,“雪儿,我好了,我终于好了。” “嗯,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好的,一定会……站起来的。” 云暮雪看一眼他的腿,加重了后面几个字。 “是,我会好的,我会站起来的。”萧腾喃喃地诉说着,忽然面色一变,低下了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站起来的双腿,“我,我真的站起来了?” “阿腾,你真的站起来了。”云暮雪激动地从藤床上爬下来,从他的身后紧紧地拥住他劲瘦的腰身,“我们,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哈哈,没有想到我萧腾也有柳暗花明的一天!”萧腾仰天长啸,似乎要把一腔的委屈和心酸全都发泄出去一样。 他激动地转过身,一把就抱起了云暮雪,在狭小的石洞里转了一圈。 “哎哟……”石洞太小,云暮雪的腿碰上了洞壁,疼得她大叫了一声。 萧腾吓得赶紧把她放下,连连惊问,“雪儿,碰着哪儿了?” 云暮雪摇了摇头,“没事儿,阿腾,我真是太高兴了。” “哈哈,值得高兴!雪儿,你就是我的福星啊。”萧腾高兴地双手捧着她的脸,在她的脸上亲了又亲。 “阿腾,咱们的好日子要来了。”云暮雪幸福地闭上了眼睛,喃喃说道。 “是的,好日子来了,不是要来了。等咱们出去,我们就成亲,就……入洞房,可好?”萧腾紧紧地搂着云暮雪,激动地问道。 “嗯。”云暮雪重重地点了点头。 果然应了那句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没想到山中这十来日,竟然化解了萧腾身上的毒,让他再次能站起来了。 不过这短短的十几天有这样的惊奇,恐怕还和他们吃的那种红果子有关吧? 那种果子闻上去芳香扑鼻,吃上几枚,一天都不觉得怎么饿,生津解渴。还有他们日夜用的树脂,让他们每日里都能睡得踏实,睡到自然醒。 可见,这种树是种奇异的果树,这些果子就是能解毒的灵丹妙药啊。 等他们临走时,一定要带上些。 云暮雪窝在萧腾的怀里,感慨万千,只觉自己这一趟悬崖之旅,不枉此行! 生怕萧腾乍一站起来,腿会受不了,云暮雪在他站了一会子之后,赶紧让他坐了下来,从袖内掏出针灸包儿来,抽出金针给他针灸起来。 片刻后,萧腾只觉神清气爽,身轻体健,站起身之后,竟然在原地跳了起来。 也是他高兴地有些忘乎所以了,这一跳,就堪堪地撞上了头顶的石洞,疼得他“嗷嗷”叫唤了两声。 “乐极生悲了吧?还不赶紧坐好了歇着?”云暮雪嗔了一声,就扶着他坐在铺了皮子的石头上。 两个人简单地洗漱过,把萧腾从悬崖峭壁上搜寻来的各种草籽放在木碗里煮熟了,每人喝了些,又吃了些烤肉,方才罢了。 看一眼黑幽幽的谷底,云暮雪又犯起愁来,托着腮拧着眉往外头张望着,“阿腾,你说归隐他们能找到我们吗?他们能下得来吗?” 这个问题,真是难以回答啊。 萧腾静默了一瞬。 归隐他们肯定知道他们掉了下来,但这悬崖,如此陡峭,他们未必找着下来的路。 不过他那属下的忠诚,他还是有把握的。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找下来不过是迟早的事儿。 “会的,他们一定会的!”萧腾笃定地勾唇一笑,瞬间让这狭小的石洞里生出了万千的风华。 云暮雪看得眼睛一眨不眨。 萧腾忽然就问她,“万一我们这辈子再也出不去了怎么办?” “出不去了就住在这悬崖底下吧。省得你这个样子出去了,让那些女人日夜惦记着。” 云暮雪嘻嘻笑着,大言不惭地说着。 “你夫君我就这么让你没有安全感吗?”萧腾伸过一只大手,握住她纤细柔软的小手,笑着调侃。 “那是,在我眼里,你可是举世无双、风华绝代的腾王殿下,可不能让那些庸脂俗粉们惦记上。你,只能是我云暮雪一个人的!” 云暮雪拿手指在他掌心里画着圈儿,打趣地笑道。 “傻丫头,也就只有你把我看得这么好罢了,其他的女人,见到我吓都吓不死呢。放心,此生,我萧腾眼里心里,只有你云暮雪一个,生生世世,永不离弃!” 虽然这不是誓言,但这是萧腾说过的最美的情话。 云暮雪听得眼中水汽氤氲,幸福得一塌糊涂! 就这样又平静地过了几日,萧腾的腿终于能健步如飞了,像个正常人一样能跑能跳,完完全全地好透了。 就连他那一头的白发,也全黑了。 飘逸的黑发,更让他看上去俊美绝伦,像是谪仙下凡一般。 云暮雪着实高兴,晚上睡觉都乐得合不拢嘴。 可这种平静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 在两天之后,就被崖顶上下来的萧腾的侍卫们给打破了。 他们寻找了一条通往崖底的小径,日夜开采,终于变成了一条可通上下的山路。 下来的人之中,除了归隐和龙泽带着的侍卫,还有太子和皇上的人马。 再见到他们俱都完好无损之后,归隐和龙泽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尤其是在看到萧腾又站起来之后,这两个忠心耿耿的侍卫,差点儿都哭了起来。 临走时,云暮雪让萧腾摘了些果子包了。 看一眼这简陋的石洞,她不觉有些留恋。 此生,能在悬崖断壁上,和萧腾住了大半个月,真是三生有幸啊。 那些木桌木碗,藤床石凳,都是萧腾亲手做的,件件都饱含着萧腾对她的深情。 但是这些东西,不可能全都带上去。 云暮雪只捡了一只喝水用的木碗,把那块皮子披在了萧腾的身上,其余的,原封不动地都留在了石洞里。 说不定,以后还会有人像她一样,掉下悬崖之后大难不死,这个地方,也能让他暂且安下身。 开采出来的山路,虽然陡峭,但不难走。 不过一天的功夫,他们全都上去了。 他们两个还活着的消息很快传遍了皇宫,传遍了京城。 皇上亲自宣召萧腾和云暮雪入宫。 萧腾正有此意,此次大难不死,他要尽快和云暮雪完婚,正好入宫请旨,选好日子才是! 进了城,就有宫里来的马车来接,竟是太子萧然亲自带着人马迎过来的。 看着那玉树临风般的腾王殿下,牵着身量高挑纤细的女子,萧然只觉得双眼被刺得生疼。 眼前的画面太养眼好不好? 他不想再看下去。 那个清丽绝伦、优雅万方的女子,本该是他的太子妃的,可如今,却被自己的弟弟给拉在手里,这样的羞辱,真是让他颜面尽失。 他即使满腔酸涩,也无法发泄。 毕竟,这个女子,是他亲手把她推给了老九的。 萧然别开眼,不再去看云暮雪那带着淡笑的脸,只上前和萧腾打招呼,“九弟,没想到你逢凶化吉,竟然大难不死!真是吉人自有天相啊!” 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客套话,萧然就只剩下满脸的阴笑了。 对这个九弟,他防备之心甚重,当初听说他为了追随云暮雪跳入悬崖之后,他真是高兴地想高歌一曲来着。 不过过了几日,他就觉得生活里无聊透顶了。 没了萧腾这么个对手,他还真是寝食难安! 可如今萧腾就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他没来由地又是一阵压抑。 所谓的“高处不胜寒”,说的也许就是萧然这种人了。 萧腾也是做足了戏码,皮笑肉不笑地同萧然寒暄了几句,就拉着云暮雪的手上了马车。 云暮雪看着这明明相杀相恨的两兄弟,很是不解。 都斗得几乎你死我活了,还能说得下话去? 果然,男人的政治手腕,不是她这个只懂医术的小女子能看得明白的。 入了宫,他们就跟着萧然进了皇上的乾元殿。 老皇帝萧禹自打身子被云暮雪给治好之后,日常就在这儿接见臣子们。 入了殿,云暮雪就看见那高高在上的龙椅上,端坐着的那个威严冷酷的君王。 他一身明黄色的龙袍,头戴一顶镶嵌着几百颗稀世珠宝的皇冠,看上去雍容尊贵,举世无双。 但这份气势,平白让人忍不住低下头去。 怪不得这些皇子们都想登上这个宝座呢,原来,这至高无上的感觉很不错! 皇子们离这个位子只有一步之遥,所以,就越发有了争斗的动力! 正神游太虚的云暮雪,站那儿一直呆呆地打量着上首的老皇帝,全然没反应过来这可是在皇权浓厚的古代社会。 直到身边的人扯了扯她的衣角,她才回过神来。一低头,竟然发现自己左右的裙角都被人给扯在了手里。 左边,是萧腾。 右边,则是萧然! 萧腾扯自己的衣角还情有可原。 可萧然,是个什么玩意儿?竟然敢碰她的衣裳? 云暮雪偏过脸去,狠狠地瞪了萧然一眼,把裙角从他手里猛地给拽了回来,方才顺势跪了下去,跟着他们行跪拜大礼。 在悬崖底下住的久了,这乍一到了尘世间,云暮雪竟然有些不适应了。 什么跪拜,什么尊卑的,在崖底,统统都没用。 没想到,这刚出来,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得三跪九叩首的,着实累得要死。 好不容易行完了一套繁复的礼数,才听上首那个老皇帝威严的声音传来,“皇儿和云大小姐大难不死,朕甚是欣慰。” 他顿了下,云暮雪竖起耳朵静听,就听他接着说道,“皇儿年已二十有二,身子好了,腿能站了,真是天降祥瑞啊。朕问过钦天监,后日就是个好日子,皇儿就在那一日把终身大事给办了吧!” 没想到自己还没张口,父皇就先提了。 萧腾头一次对这个父皇相当满意。 他忙磕下头去,“儿臣谢过父皇!” 见云暮雪还直挺挺地跪着,萧腾又把云暮雪的头给摁下去,“还不快谢恩?” 云暮雪忙要磕头谢恩,却见上头的老皇帝摆了摆手,“云大小姐就罢了吧。” 云暮雪还是磕了一个头,抬起头对上老皇帝的眸光时,她不由有些不解。 为何不让她谢恩? 这可是她和萧腾两个人的事儿。 难道老皇帝是在照顾她不成? 可是,她隐隐有种不大好的感觉。 老皇帝看自己的眼神有些怪异,好似带着一丝狡诈,还有莫名的兴奋。 她也弄不清,想着待会儿回去再问问萧腾。 萧腾也以为父皇这是体谅云暮雪受了这么多日的苦,才不让她磕头谢恩的。 只有萧然,作为一个旁观者,不经意间,竟然捕捉到老皇帝眸中那一闪而过的老奸巨猾。 父皇,这是想做什么? 想想那日父皇寿辰的当日,竟然错把云暮雪当成了王语烟,萧然的心里就有些七上八下的。 看样子,父皇不打算放过云暮雪的。 老皇帝似乎是真的老了,没说几句就直摆手儿,“朕乏了,你们先下去好生歇着吧。” 云暮雪见老皇帝站起了身来,也忙跟着站起来。 众人躬身恭送皇上入寝宫,可老皇帝忽然又对着萧腾招了招手,“腾儿跟朕进来!” 萧腾看看云暮雪,唇角绽出一抹笑,“雪儿先到外头等着我,我去去就来!” 父皇可能是跟他商量一些大婚事宜的吧? 毕竟,皇子大婚可不是一件小事儿。 云暮雪望着他那张俊美潇洒的笑脸,竟觉得有些不大真实。不知为何,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儿有些不大对头。 可这个关节眼儿上,她也不好问萧腾,只得和萧然退出了乾元殿。 她就站在殿外候着,可一等不来二等不来,眼见着日已当头,还不见萧腾出来。 她不由得急了,额头渗出了细汗,心也跟着突突跳起来。 萧然走上前来,看着她那张被日头晒得白里透红的小脸儿,莫名地竟有了些心疼。 他笑了笑,说道,“这大毒日头底下很晒,云大小姐不如跟孤到那边亭子下凉快凉快?” 云暮雪压根儿不想理他,这个渣男,现在也学得没脸没皮的了。想当初,是谁躲她跟躲瘟神一样? 如今看见她好了不傻了,就跟狗皮膏药一样甩不开了。 斜睨他一眼,云暮雪连话都不想说一句。 萧然见云暮雪正眼都不看他一眼,只觉得心里酸酸涩涩的。 明明是自己的太子妃,如今就要成为腾王妃了,他只觉得浑身都绷得难受! 可云暮雪偏生一副对他爱理不睬的傲慢样子,真是搔中了萧然身上的痒穴,让他心里跟有只猫儿抓了一样,酥痒难耐。 可不管他怎么招摇,云暮雪对他一概不理,让他真是有些束手无策了。 强压下心头的怒意,萧然笑得很是和煦。 “云大小姐定是担心老九吧?你放心,老九比谁都能,断不会有什么事儿的。” 那是当然! 我们家阿腾还能出事儿? 云暮雪白他一眼,转过脸去不再说话。 萧然见说不动云暮雪,不由讪讪而笑。 头一次,他被人这般忽略。 这让他堂堂一国太子,情何以堪哪? 两个人正僵持着,忽见从乾元殿走出一个内侍来。这个内侍不是以前的福全公公,看样子比较稳妥。 他手里拿着一副明黄的卷轴,见了云暮雪和萧然,就一下子抖开了,扯着公鸭嗓子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九子腾王人品端方,尊贵高华,又战功赫赫,功勋卓著!今二十有二,特赐陈国公府芷莲郡主为妻,后日完婚,钦此!” 圣旨在那公公扯长了的公鸭嗓子里念完了。 可是云暮雪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她双耳内嗡嗡一片,像是有无数只的苍蝇在哼叫。 圣旨说什么? 怎么赐芷莲郡主为腾王妃呢? 她没听错吧? 这是萧腾的主意还是老皇帝的主意? 不,这一定是老皇帝的主意,他不想看着她和萧腾恩恩爱爱的,就想拆散了他们。 一定是这样的! 她上前一把扯过圣旨,就要撕烂,嘴里还恨恨地说着,“腾王殿下呢?我要见他!” 他一定不会娶芷莲郡主的。 在悬崖底下生活了这么久,他什么人品,她能不了解吗? 那公公显然没想到一个小女子竟会胆大包天,当即就冷了脸呵斥着云暮雪,“大胆,这可是圣旨,你想抗旨不尊吗?” “胡说,我和腾王殿下早就被赐婚了,怎么又冒出这么不着调的圣旨?”云暮雪怒吼着,几乎失去了理智。 萧然赶紧上前从她手中抢过圣旨,交还给那位公公。 云暮雪气得就要去夺。 萧然忽然就凑近了她,一字一句看着她的眼睛问道,“云大小姐,老九要是不想做的事情,你以为父皇能勉强得了他吗?” “不,这一定不是真的,一定是你们设好的圈套!” 云暮雪快要疯了,怎么事情一下子变成了这样? 萧腾呢?他怎么不出来跟她解释解释? 萧腾在她的千呼万唤中,终于负着手从乾元殿出来了。 还是那个一身白衣的人,还是那个高华冷傲的人。 可是本来见到他嘴角就扬起的人,今天却板着一张脸,那眸中的寒光让人不敢直视。 云暮雪立即扑了上去,抓着他的手摇晃着,“阿腾,皇上是不是逼你了?圣旨怎么变成这样了?” 下一刻,萧腾像变了一个人一样,那眼神看上去很是陌生,就跟从未见过她一样,一根一根地把她的手指从他的手上掰开。 他看也不看她一眼,只冷冷地哼道,“本王乃是天潢贵胄,自然要和尊贵的芷莲郡主成亲。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痴傻无状的傻儿罢了,配不上本王!” 这话,从他那性感的薄唇里一字一字清晰地吐出来,几乎瞬间就冰冻了云暮雪的心。 这还是萧腾吗? 他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竟然嫌弃她身份不够高贵了吗? 是不是,老皇帝拿什么东西要挟他了?不然,他绝不会说出这样无情无义的话来的。 “阿腾,你倒是说实话,不管是风是雨,我都和你一起担着。你说过的,这辈子,只认我一个,生生世世,不离不弃的。” 这是在悬崖里,萧腾对她说过的最美的情话了。 不过才几日的功夫,他难道全都忘了吗? “本王说过,你不配,知道吗?” 往日里,他在她面前,从来都不说“本王”的。可现在,他用这个称呼来拉开了他和她之间的距离,成为了他们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 云暮雪呆呆地看着面前依旧美得触目惊心的男人,泪眼模糊,面前的男人,已经变得有些陌生了。 可不管她怎么问,萧腾就是不肯理睬她,不肯正眼看她一眼。 到最后,他干脆厌烦地甩开她扯着他袖子的手,大步离开了。 乾元殿前,云暮雪颓然地坐在了地上。 一百三十八章 妒火 乾元殿前,众人都走了,冷冷清清。 云暮雪坐在地上也不知道有多久,脸颊上的泪已经风干了,她艰难地撑起了自己的身子。 往日种种如同云烟一样,在她脑海中一幕一幕地闪过。 她实在是弄不懂,到底什么原因能让萧腾对她这般狠心,这般残忍! 男人的心,真的这般可怕吗? 夏日的午后,闷热得人喘不动气来,一丝风都没有。 乾元殿前,光秃秃的,也没有遮挡的树荫。 云暮雪就一直那样坐着,双眼空洞无神。 虽然头顶上悬着*辣的大毒日头,可她身上却冷得发抖。 不知何时,头顶上飘来了一朵硕大的乌云。 一阵雷鸣电闪过后,豆大的雨点砸落在地面上,溅起了一阵白烟。 她无知无觉地坐着,丝毫不觉得身上疼。 雨越下越大,遮天盖地都是雨幕。 她看不见,听不清,真的就像一个傻子一样,僵硬着身子。 若不是还有一口气吊着,别人还真的以为这是一具风干了的尸身呢。 头顶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油纸伞,一个阴柔的声音叹息道,“何必这么苦了自己?没了老九,还有别人!” “你没有爱过,哪里知道什么是痛!” 云暮雪的喉咙沙哑地像是含了一把沙子,可说出来的话却字字清晰。 萧然一愣,举着伞的手就是一僵。 他没爱过? 爱是什么? 如果爱这么伤人,他宁可不爱! …… 腾王府。 书房里,一个落寞的身影一直站在窗前,看着那湍急的大雨。 那雪白的衣襟上,染了斑斑点点的红。 归隐和龙泽守在门外的回廊下,焦虑不已。 主子自打从宫里回来,就把自己一直锁在了书房里。 先前在马车上,他就已经喷出了一口血来。 他们慌乱不已想喊莫神医给他看看,主子却不让。这会子都站了大半天了,也不肯回去歇着。 主子冷着一张脸,他们也不敢问。 他们也弄不懂,本来和王妃还好好的,怎么进了一趟宫,就变天了? 不仅腾王妃变成了芷莲郡主,偏生主子还把王妃给丢在了宫里,冷着脸说出了那样令人寒心的话。 明明主子心里很不好过,都吐血了,却依然不肯去把王妃给接回来。 这到底是怎么了? 身为下属的他们,干着急,却不能去问。 看着德成提着食盒打着油纸伞从回廊的另一端过来,他们两个眼睛都是一亮。 主子一天都没进膳了,他们敲了几次门,主子也不肯露面,这会子,让德成这小子进去试试。 给德成使了个眼色,两个人就闪到了一边。 德成收起了油纸伞,小心翼翼地把食盒拎到了左手上,轻轻地敲着门,“爷,奴才给您送吃的了。” 书房内,萧腾负手而立,还是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雨幕,像是压根儿就没有听见德成的话。 德成又敲了一遍,可里头还是没有动静。 他为难地对归隐和龙泽摇了摇头,三个人面色忧虑,无言地对视着,谁都没有办法。 眼下,他们心知肚明,唯有王妃来了才能让王爷走出这书房的门。 可是,今天的变故,他们也是都知道的。王爷把王妃都伤成那样了,王妃怎么肯来? 王爷,这到底是怎么了? 三个人正忧愁着,忽听书房的门从里头发出吱呀一声响,接着,萧腾迈步走了出来,面色白得如同刮过的骨头,性感的唇也是苍白得没有一点儿血色。 他定定地站在回廊下,直直地看向雨幕中的夜空。 三个人正为王爷终于走出来感到高兴之际,忽听萧腾轻轻地问道,“她还没走吗?” 她是谁? 归隐和龙泽瞬间就明白过来,德成愣了一瞬,才想清楚了。 王爷这是问王妃的? 哦,不,应该是云大小姐了。 他是在担心她留在宫里淋雨了吗? 可为何这般恩爱,明明心中有着彼此,为何王爷偏要说出那番伤人的话来? 而且,眼下圣旨已下,后日就是王爷和芷莲郡主的大婚之日了。 这个局,到底怎么破? “回王爷,我们的人看到了,是太子送了云大小姐回云府的。” 不管主子之间发生了什么,归隐作为下属都不能置喙。 他只回答自己份内的事情。 “太子把她送回去的么?”萧腾喃喃地重复着归隐的话,似乎在咀嚼其中的意思。 “他这是献殷勤吗?呵呵,献了也白搭。”他的语气里说不出的嘲讽,似乎在说自己,又像是在说太子萧然。 反正,很是怪异。让归隐和龙泽听了,都觉得心里不踏实。 王爷,是否从今以后又恢复成了以前那个孤高清傲的人了? 好不容易和王妃在一起,变得热情开朗了起来,没想到造化弄人,又让王爷回到了从前。 身为下属,其实不想看到那个成日里戴着阴森森的面具,没有一丝笑容的王爷的。 看了一会儿雨夜,萧腾又转身回到了书房里,两扇门一关,就把自己的属下给堵在了门外。 归隐三个人大气儿都不敢喘,在门外揪心地守着,不知自己的主子何时会再出来。 …… 云暮雪被萧然扶上了马车,一路上就跟个木头人一样,无知无觉地回到了云府。 多日未曾回来过,眼前这两扇朱红的大门都变得很陌生了。 显然不知道她还会回来,门上的人听说了云大小姐回来了,并没有先开门,反而先跑回去禀告了王氏。 王氏也不知道今儿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听说云暮雪回来了,正和女儿挑选着嫁妆的她,顿时就吃了一惊。 “那小贱人回来做什么?莫不是来坏你的好事儿的?”王氏看着女儿云晨霜,脑子里想到的就是这些。 “她敢?要是敢来坏我的好事儿,太子也饶不了她!”如今要成为太子侧妃了,云晨霜说话底气十足。 王氏看了女儿一眼,心里却有些隐忧。 上次女儿不知为何,跟太子出去一趟,无端就中了毒,还被太子给抬到了腾王的别院。 后来也不知怎么,就好了。 只是当时她外出并不知情,回来才听女儿说起,她当时就吓出了一身冷汗。 怎么跟太子一起,还会中了毒? 为何太子却安然无恙? 但作为一个小小的太子侧妃的母亲,她还没那个胆子去质问太子。 看着女儿那一脸的欢欣,王氏说不担忧是假的。 但她不敢把内心的隐忧告诉女儿,免得女儿不信,反而还告诉了太子。 知女莫若母,女儿什么性子,她还是了解的。 稳了稳心神,她伸手拍了拍云晨霜的手,慈爱地道,“你且先在这儿挑着,我过去看看。” 云暮雪这小贱人不声不响地就回来了,定是没有安什么好心。 有了腾王殿下撑腰,她定是来找茬的。 这个时候,女儿就要大婚了,她还是不要让她掺和了。 出了二门,她就不走了,只吩咐身边的婆子,“去门外看看,大小姐回来做什么?” 身为继母,她可不想去迎接这个死对头继女。 那婆子领命而去,不多时就急匆匆地踩着雨“呱唧呱唧”跑回来了。 还未到王氏跟前,那溅起来的水花就溅到了王氏的裙子上。 “作死呀?跑这么快想赶着投胎去啊?”王氏竖眉喝骂着,狠狠地瞪着那婆子。 “太……太太,太子……殿下来了。”那婆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站在王氏跟前捂着心口结结巴巴地答道。 “你是说,太子殿下来了?”王氏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这大雨的天,太子殿下竟然亲临将军府? 太不可思议了吧? 难道太子几日未见霜儿,思念过度,特来相见的? 先前因为女儿只做了个侧妃而心怀愤恨的王氏,此刻心里熨帖极了。 就说嘛,女儿那等姿色,太子怎么会不喜欢? 如今竟然亲自前来,看来她不用愁女儿将来在东宫的地位了。 到时候,不管哪家的女儿做了太子妃,她的女儿只要有太子的宠爱,就会屹立不倒的。 等女儿一举得男,就能稳拿太子妃之位了。 她顿时喜上眉梢,忙不迭地吩咐婆子,“快,去请二小姐过来,让她来接太子殿下……” “可是太太……”那婆子欲言又止。 刚一开口,就被王氏给打断了,“你还不快去,啰嗦什么?” 婆子无法,只得硬着头皮去了。 这里,王氏理了理衣襟,抿了抿鬓角,一脸正容地等着太子的大驾光临。 王氏屋里正挑选着一些陪嫁首饰的云晨霜,听了婆子的回禀,顿时喜得都找不到东西南北了。 “橙香,墨菊,快来给我梳头,更衣。” 太子亲临,意味着什么? 云晨霜喜滋滋地一边照着镜子一边想着,这不就说明了太子十分喜欢她,喜欢到几日不见,就急不可耐地登门拜访了么? 抓住了太子的心,纵然只是个小小的侧妃,到时候也不会在太子妃跟前低声下气的了。 云晨霜飞快地又换了一件银红的薄纱衫,把一头乌黑的秀发梳了时新的发髻,插上了两朵粉色的珠花和一支莲花碧玉簪。 白嫩的小脸上略施脂粉,红唇轻涂艳红的口脂。 妆扮后的她,妩媚多娇,艳丽妙情,格外地娇俏可人。 她扶着墨菊的手,橙香给她撑着伞,腰摆杨柳地朝二门走去,满面含笑,像是一朵艳丽的玫瑰! 到了二门外,她就看见了她的母亲王氏,正一脸焦急地看着前方。 看来,她来得还算及时,太子还没到。 “娘……”,她含羞带笑地看着王氏,娇媚地喊了一声。 “你来了?”王氏转脸仔细地打量了一眼女儿,甚是满意,“等会儿太子来了,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嗯,女儿晓得。”被王氏精心调教过的她,自然明白怎么抓住男人的心。 正低眉敛目收起自己的得意之时,云晨霜就听见迎面传来一阵踩水的脚步声。 母女两个不由精神为之一震,赶紧含笑抬头看过去。 就见雨幕中,太子萧然身着一袭宝蓝色锦缎长袍,大半个身子都已经湿透了,怀中却抱着一个身着湖蓝色裙子的女子。 那女子,浑身湿透,就那么贴在萧然的怀里,一动不动。 虽有人给萧然撑着伞,但因为想护着怀中的女子,他的身子往前倾着,这雨水就打在了他的肩头,让他的乌发和肩头都淋湿了。 这样的画面,刺得王氏和云晨霜几乎睁不开眼来。 不是说太子来了吗?怎么还抱着一个女人来了? 这女人是谁? 王氏和云晨霜面面相觑了下,脸上的笑容都僵滞了。 可是下一瞬,她们都反应过来。 方才门上人来报,不是说云暮雪那小贱人回来了么? 此刻,太子怀中抱着的那个女人,是不是就是她? 王氏和云晨霜的眸子里几乎要喷出火来,齐齐地瞪着太子怀中那个一动不动很是乖巧的女人。 虽然看不到她的脸,但那纤细的腰身,活脱脱就是那小贱人的。 没想到这小贱人竟然没死,还勾搭上了太子! 王氏隐在袖内的手紧了紧,敛下眸中的烈焰腾腾,一碰女儿的手,母女两个就假惺惺地迎上前去,“臣妇(小女)见过太子殿下!” “嗯!”怀中抱着佳人的萧然,冷脸看着这一对假笑的母女,并未多言,只是问着身后跟着的云暮雪的丫头——春红和碧如,“你们小姐的屋子在哪儿?” 竟然连问都不问王氏这个当家人! 王氏气得七窍冒烟,可偏偏还得死命地咬牙忍着。 太子是谁? 那是动动手指头就能决定她们母女命运的男人,是这大齐最尊贵的男人! 她们母女此生的荣华富贵可都系在他身上了。 不管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都没有她们母女能置喙的地步! 云暮雪一口银牙几乎要咬碎,却不得不打落牙齿和血吞。 她才好了没几日,还以为今儿太子冒雨前来,是来看望她的。 没想到,这一出来,就碰到了这令人心碎的一幕! 凭什么? 他怀里的人为何是云暮雪? 这小贱人到底有什么好? 她不是已经成为了御赐的腾王妃了吗?怎么还要来勾搭太子? 云晨霜那染了蔻丹的长长指甲狠狠地扎进了掌心里,直到一阵剧痛传来,她才回过神来。 见太子已经举步往西边行去,她连忙拉着裙摆跟上,“殿下,姐姐住的院子离这儿比较远,您还是把姐姐放下,先歇歇吧。” 看着萧然抱着云暮雪,她的心就跟有人剜了一百刀一样。 这个怀抱应该是她的,其他任何女人都不能碰! 可萧然压根儿就没有正眼看她一眼,只是吩咐着随行的身边人,“拿孤的名帖,请太医来!” 身后的侍卫立即应声而去。 被冷落的云晨霜,满眼都是嫉妒的火焰。这把火熊熊燃烧着,烧得她的胸腔几乎要爆裂开来。 即使外头大雨瓢泼如注,也难以浇灭她心中的嫉妒之火。 “殿下,姐姐,病了吗?”几乎是咬着牙根子才把这股子邪火给强压下去的云晨霜,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没话找话说。 说实话,云暮雪这小贱人病不病的跟她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她巴不得这小贱人死在外头永远不回来才好。 可是此刻她不问这个,实在是不能让萧然腾出嘴来跟她说上一两句话。 果然,一听见她问云暮雪是否病了,萧然的脚步就慢了一下,淡淡道,“你姐姐中暑了。” 只这一句话,萧然不再多说别的。脚下又加快了速度,大步抱着云暮雪往她的院子里走去。 云暮雪的院子就在云府的西北角,一个最偏僻破败的小院落。 以前身为御赐的太子妃时,因为她是个傻子,萧然从未关注过她,更不知道她住在什么地方。 如今在碧如和春红的引领下,来到这个破败的小院落里,他还以为走错了,来到了下人住的地方。 “这就是你姐姐住的地方?” 冷不丁地,萧然转头看向云晨霜。 正在心里诅咒云暮雪最好这次病倒死了算的她,忽然被他冰冷的声音当头喝醒,惊吓之下,竟然白着一张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张了张嘴,却发觉自己什么都不能说。 大雨中,她竟然像是一条干涸的鱼儿,在太子面前出了丑,失了态。 萧然有些厌恶地别开眼去,不想再看云晨霜那张有些呆滞的脸。 不知为何,他竟然有些怀念起云暮雪先前对着他傻笑的那副样子了。 那时候,他恨不得尽快甩开她,这辈子再也不要和她有任何的瓜葛才好。 没想到,兜兜转转的,他竟然又寻了上来。 以前,是云暮雪追着他跑。 如今,却换作他贴着她了。只是他也知道,云暮雪心里不可能放得下他的。 好在,她和老九闹翻了。 他,一定要好好地抓住这个机会! 望着怀中那个紧闭双目脸儿白得像层金纸的小人儿,他眸中多出了些温情。 云晨霜就在他旁边,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眸中流出一丝别样的温情。 那是他看向云暮雪时自发地流露出来的。 他看着她的时候,都是带着些阴险的,从未用这种眼神看过她。 即使她自欺欺人,她也明白,太子,这是喜欢上云暮雪这个小贱人了。 身为女人,直觉一向是灵敏的。 云晨霜不傻不笨,哪里看不透? 她强撑着自己的身子站在太子的身边,只怕自己走了,到时候云暮雪醒来,太子和她就有了更深的接触。 碧如和春红已经前去整理床铺了。 两个人翻箱倒柜地又找出一套干净的衣裳,等萧然把云暮雪放到临窗的榻上,他退出去之后,两个人才动手给她换上。 云晨霜却站在那儿不走,嘴里说道,“我留下来给你们搭把手。” 却在两人动手的时候,她只管下死眼地盯着昏迷中的云暮雪。 碧如看不下去了,对着春红使了个眼色,春红就咋呼起来,“殿下,我们这院里也没个小厨房,您看能不能让二小姐去给我们小姐熬点儿绿豆汤来?” 小姐中暑了,跟在小姐身边这么久了,自然知道该给小姐喝什么好。 外间候着的太子,立即就喊起了云晨霜,“那就劳烦二小姐去厨房里给大小姐煮点儿绿豆汤吧。” 云晨霜气得肺都快要炸了。 他们把她当成什么了? 府里这么多的丫头婆子,哪个不能给这小贱人煮点儿绿豆汤? 怎么偏偏让她去? 而且,还是这小贱人身边的丫头狐假虎威让她去的。 她在这府里可是千娇百媚的大小姐,什么时候连一个丫头也能使唤她了? 只是这毕竟是太子亲自吩咐下来的,云晨霜不得不从。狠狠地瞪了眼春红,她悻悻地甩袖子走了出去。 春红对着她的背影偷偷地啐了一口,和碧如两个得意地笑了一下,麻利地给云暮雪换好了衣裳。 萧然在外头等了一刻,又问,“换好了吗?” 碧如和春红忙答道,“好了。” 萧然赶忙进来,又把云暮雪给抱到了床上。 已经走出了屋子的云晨霜,亲耳听见萧然这般关切地问着云暮雪的丫头,不觉满心里都是委屈,只得迈着沉重的步子走了。 屋内,碧如和春红站在床尾,萧然坐在床头上,三个人谁都不说话,守候着云暮雪。 此时,这两个丫头看着萧然,竟然觉得很是顺眼。 以前,大小姐身为太子妃,萧然对她总是横眉竖目,不假于色,但那只是因为大小姐是个傻子。 后来,好不容易盼得太子退了婚,小姐被指给了腾王为妃,两个丫头还以为小姐此生终于有了归宿。 因为腾王那样冷情冷性的人,对小姐竟然好得掏心挖肺的。 谁知道没过多久,竟然又出现了这样的变故。 一向对小姐呵护有加宁肯追随小姐跳崖的腾王,竟会对小姐说出那样无情的话! 这两个丫头真是又气又悲,眼睁睁看着自家小姐不吃不喝地坐在大毒日头下面,后来又淋了雨,却无能为力。 心碎,没有人能给它圆回来。 如今这个太子又上赶着,谁知道最后会不会跟腾王一样,无情地抛弃了小姐? 说到底,小姐很可怜! 这两个丫头不想再看到小姐受一丝一毫的伤了。 “你们小姐,以前一直住在这里?”萧然打量了眼这个简陋的屋子,心下十分气愤。 云暮雪,以前到底吃了多少苦? 王氏这个蛇蝎心肠的妇人,怎么能对她这样? 碧如和春红不防太子竟然问她们这个,心想搁在从前,太子还巴不得自家小姐自生自灭了呢。 不过这话她们也只能在心里过把瘾而已,面儿上还得装出一百二十分的恭敬来,“回殿下,小姐一直住在这儿,不过现在这院里已经好了很多了。” 好了很多? 那以前,到底差成什么样了? 不用碧如和春红给他描述,他也能想象得出来。 一个从八岁就装疯作傻的小女孩,这么多年得受了多少罪? 他还那般厌恶她,害她一次次受伤、心酸! 他,真是罪该万死! 一百三十九章 挑衅 一个从八岁就装疯作傻的小女孩,这么多年受了多少罪? 他还那般厌恶她,害她一次次受伤、心酸! 他,真是罪该万死! 太子萧然看着床上躺着的那一脸苍白的小人儿,心里忽然揪疼起来。 才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她竟然受了这么多的苦! 王氏那对母女,当真蛇蝎心肠! 正在厨房里看着婆子熬绿豆汤的云晨霜,甩着帕子不屑地站在门口。 厨房内热气腾腾,油烟味儿太大,她哪里受得了? 只是太子吩咐,她不敢不从,只得意思一下罢了。 好不容易等了半个时辰,那绿豆汤才熬好。 她让丫头拿来食盒提了,亲自拎着要给云暮雪送去。 说白了,她是做给太子看的。 出了厨房的门,就见她母亲王氏正打着伞站在那儿。 看见王氏,云晨霜的眼圈儿就泛红了。 “娘……”她委委屈屈地喊了声,顿住了脚。 “你这是……”王氏看见自己精心养育出来的女儿,竟然来到厨房里提着食盒,真是难以接受。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女儿,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女儿追着太子去了云暮雪那小贱人的院里,她身为母亲自然不好去搀和一脚,还以为凭着女儿的手段,能把太子迷得神魂颠倒的,谁料女儿竟然跑到厨房里来了? 她教过她的东西,她都忘了不成? “霜儿,你这是在做什么?粗使婆子做的活儿,怎么轮到你做了?” 王氏竖起眉毛,十分不满地瞪着女儿,眼神里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娘,不是我,是太子殿下……”云晨霜被母亲这么一瞪,那泪水打着转儿就滑落下眼角。 “太子殿下?”王氏惊讶极了,太子殿下竟然让自己的女儿来厨房里? “嗯,他让我给姐姐熬些绿豆汤!”云晨霜忍不住就哽咽起来,指了指自己手中的食盒,“说是姐姐中了暑,要给她喝这个!” 王氏一口浊气堵在了胸口,几乎没有吐出血来。 简直欺人太甚! 太子也不想想,云晨霜好歹也是堂堂云大将军的女儿,未来的太子侧妃,他这般使唤她,岂不是降低了自己的身价? 那云暮雪算个什么东西? 不过是个贱人生的贱种罢了,仗着嫡女的身份,就想把她们母女压下一头? 太子现在还上赶着贴在人家身后,难道就不想想她是什么身份吗? 她可是那九残废的王妃,太子连伦常都不顾了吗? 王氏两手紧紧地攥着,后槽牙咬得发酸,看着女儿雨中盈盈欲泣的小脸,一阵心疼涌上了心头。 “把这个递给丫头,你随我去见太子殿下!”王氏见不得女儿委屈,呵斥着身边的丫头来提食盒。 云晨霜见母亲竟然要和她一起去见太子,惊讶的同时又恐惧万分,连忙摇手,“娘,你就别去了,这不大好!” “我为什么不能去?” 王氏不由大怒,“娘好歹也是一品诰命,太子怎么着也得给我几分颜面,我就是想让他清楚,谁才是他的侧妃!” 云晨霜想了想,觉得被她母亲说得有些道理,于是就把食盒交给墨菊拎着,跟着王氏就去了。 母女两个一会儿就来到云暮雪的翠微院,进了屋到了萧然跟前,王氏就赔笑道:“殿下,您在这儿守了这么久,也该累了。要不,就让霜儿陪您到前头歇着吧?” 打着女儿的旗号,王氏想萧然一定不会拒绝的。 这话说得已经很明白了,她的女儿云晨霜乃是太子侧妃,太子想对她做什么都使得。 萧然打小儿就在宫里经历了那么多的阴谋阳谋,哪里听不出王氏这看似客套话里的意思? 这个女人为了把他从云暮雪这儿支使开,不惜把女儿做赌注,也真是够狠的。 不过,他可不会买账! 萧然转过头来,冷冷看了王氏一眼,却径自问云晨霜,“绿豆汤好了吗?” 王氏一品诰命,站在太子身后,就像个透明人一样,被太子直接忽视了。 她脸上自然下不来,讪讪地问道,“殿下,臣妇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既然不知道那就别讲!”萧然压根儿就不给王氏留情面,径自接过云晨霜捧过来的绿豆汤,拿调羹舀了点,放在嘴边吹了吹,亲自尝了一口! 王氏的脸顿时涨红了。 这算什么? 她贵为一品诰命,太子都没把她放在眼里,如今又把女儿当丫头使唤,压根儿就没有把她看做自己的侧妃! 她们母女,什么时候成了别人眼中的笑话了? 可是看向女儿时,王氏的眼睛却别开了。 女儿正一脸赔笑,弓着身子,讨好地看着太子殿下。那乖顺模样儿,就跟一只柔驯的小猫! 王氏只觉得自己的脸一下子就被人给踩到了地上,恨不得有条地缝钻进去! 云晨霜似乎没有瞧见自己母亲面色青了又红红了又青,只是紧张地看着萧然。 就见他眉头皱了皱,冷声道,“熬得时辰太短,不够烂!” 萧然抬起头来,非常不满地挑眉看了眼云晨霜,让本来就很是紧张的她吓得竟然双手一抖,差点儿就把手中拿着的一把银勺子给砸到萧然的肩上。 云晨霜吓了一大跳,忙手忙脚乱地把银勺子给放到了桌上,赔笑道,“对不起,殿下,是我不小心!” 王氏实在是看不下去萧然对女儿的颐指气使了,怎么说,女儿也是上柱国大将军的女儿,容貌也算上乘,给太子做侧妃都委屈了,如今被他当做丫头般使唤着,他还想摆脸子? 虽然太子给了她没脸,但王氏仗着自己是一品诰命夫人,太子不能怎么着她,想了想,还是斟酌着开了口。 “殿下,我们霜儿笨手笨脚的本就不是做这样活儿的料,您还是让丫头来吧?还有,殿下来了这半日,就不怕腾王知道?” 这意思很清楚了。 一来,云晨霜不是丫头,而是千金小姐,不能被他当丫头使唤。二来,王氏提醒他,作为兄长,在自己弟媳屋里待久了,未免惹人诟病。 其实,还有一层意思,王氏没有说出来。 那就是云晨霜才是太子正儿八经的侧妃,如今放着自己的侧妃不要,却偏偏要对弟媳上心,显然没了伦常。 王氏这些话,萧然自然都听明白了。 他想不到王氏一个靠着爬姐夫床上位的琅琊王家的小小庶女,竟然胆大包天,敢对他指手画脚的! 他想怎么做,还轮不到别人来管,尤其是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人。 冷冷地回头盯了王氏一眼,萧然阴恻恻地笑了,“云夫人似乎很喜欢让腾王知道啊?” 那阴冷的眼神,如影随形,直深入到王氏的骨子里去。大热的天儿,王氏竟然从骨头缝里冒出丝丝寒意来。 “臣妇,不敢!”她终是低下头,喃喃说着。 “是不敢,还是不愿啊?”萧然像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不管这个一品诰命夫人面色有多红,他似乎全都没看见。 王氏的心咚咚地跳着,躲闪着太子的眸光,不敢和他正视。 这个人,那眼神,很是让人发瘆,看得她浑身不舒服。 “臣妇,不愿!”被萧然逼到了一定份儿上,王氏只得说出违心的话。 她哪里是不愿啊?此刻,她巴不得腾王就杀过来,好让太子知难而退。 他留在云暮雪这里,真是太碍眼了。 “呵呵,不愿就好,不愿就好哇!”萧然忽然俯下身子,贴近了王氏的脸,笑着,“反正这府上是你当家,有一星半点的风声传出去,孤只来找你!” 王氏不是想挑拨吗? 那好,眼下他就把这个烫手的山芋扔给她,看看她还在这儿多嘴多舌不? 王氏吓得哪里敢不从? 忙死命地点着头,“臣妇晓得,请殿下放心!” “嗯,如此甚好!” 萧然冷然一笑,转过头去舀起了绿豆汤就去喂云暮雪。 王氏和云晨霜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心就跟刀扎了一样,疼得直流血,却无可奈何! 实在是不想看见这一幕,王氏戳了戳云晨霜,母女两个就告退了出来。 外头的雨还在下,似乎没有要停歇的意思。 一出门,王氏就捂着脸哭起来。 云晨霜也心情十分复杂地看着王氏,不知该怎么劝! “霜儿,娘真是没脸活了。你听听,太子——你未来的夫君,竟然这样对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她在雨幕中呜呜咽咽的,云晨霜也跟着泪流满面了。 “霜儿,你看见了吗?你还未嫁给太子,太子就这般对我,若是你日后嫁给了他,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王氏呜呜咽咽地诉说着,声音凄凉无比。 云晨霜也是有苦无处诉,太子这样子明显不喜欢她,她还有什么法子? 母亲教给她的那些招数,她都用上了,可是依然无效,反而惹来太子对她的厌烦,她还能怎么办? 谁能告诉她,到底该怎么办? 听见雨中母亲哀哀欲绝的哭声,云晨霜的一双美眸满是熊熊妒火:都是云暮雪这个小贱人害的,她怎么就不死在外头呢?还偏要跑回来祸害她们母女? 她满腔都是恨不得云暮雪死的恶毒,早就忘了云暮雪也是云府的一份子了。 “娘,都是那小贱人惹的,我们等太子走了,只管找她算账去!”云晨霜安慰着母亲,咬牙切齿地说着,恨不得吃了云暮雪。 “傻孩子,那祸害我们一时半会儿还奈何不得她!”王氏擦了把泪,眼光闪烁了下,打消了女儿的念头。 她掉下悬崖都能大难不死,如今更是贵为腾王妃,很快就要和腾王成亲。太子又对她暧昧不清,她们母女最好还是先按捺不动的好。 王氏母女回了绮罗院,简单地梳洗了,就躺在了一张床上。两个人却久久都无睡意,又嘀嘀咕咕说了一会子话,方才各自阖上了眼。 却说云暮雪的翠微院里。 将到三更时分,云暮雪才幽幽醒转。 她睁开沉重的眼皮,揉着疼痛的脑袋,转过头来,就看到正伏在床头睡得正香的男人。 睡眼朦胧中,她第一反应就是这人是萧腾! 她心里又惊又喜,莫非他半夜时分赶来了? 看样子守着她着实累了。 云暮雪欣慰地笑了起来,在宫里受的那些委屈,似乎一下子也都消散了。 只是还没容她高兴多久,那个趴着的人就抬起头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他对上了云暮雪那双含笑的眸子。 “你醒了?”萧然看着云暮雪含笑看着自己,心情莫名轻松起来,语气里说不出的欢快! 下一瞬,云暮雪只觉得天旋地转起来,让她本来含笑的眸子也痛苦地闭上了。 想看到的人没来,不想看到的人就在她眼前。 这种失落真是太伤人了。 “怎么了?身子还难受吗?”萧然此刻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那种阴柔的笑哪里还见踪影?早就换成了焦虑着急的样子了。 天,怎么不让她死了算了? 云暮雪懊恼地捂着脸,恨不得一巴掌就把这让人恶心的渣男给拍出去! 那会子见她痴傻无状的,他讨厌她就跟讨厌一只苍蝇似的。如今她好了,又落魄成这样,他倒上赶着贴来了? 有意思吗? 真的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果然还是她表哥王青桐说得对,萧家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萧腾不就是个最好的例子吗? 他双腿残废,身中奇毒时,对她温柔呵护,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和月亮摘下来送给她。 可等他毒解了,腿好了,就翻脸不认人,嫌她身份不够高贵,配不上他了。 呵呵,这简直就是天大的讽刺啊! 没想到她云暮雪有一天也会成为世人眼中的笑话! 她嘲讽地扬了扬唇,泪水已经抑制不住地从眼眶中滑落。虽用手捂着脸,但那泪水还是从指缝里流出来,流到了她的嘴角,滴到了枕面儿上。 “你还想着老九?”身为男人,萧然自是知道云暮雪为何要哭。 “我才不会想他,人家后天就要成亲了,哪是我这种身份卑贱的人肖想得起的?” 云暮雪嘲讽地笑着,任凭那泪水在自己苍白的脸上肆意流成了河。 “对,咱不想他,把身子养好了才是要紧的!”萧然像个大哥哥般安慰着云暮雪,顺手给她掖了掖被子。 云暮雪很是受不了他的做作,厌烦地瞪了他一眼,道,“夜深了,你也不必假惺惺地守在这儿了。如今我既不是太子妃,也不是什么腾王妃,咱们之间谁都不欠谁的,你大可不用这般!” 听着云暮雪冰冷彻骨的话,萧然的面色变得有些难看,他张了张嘴,嗫嚅了下,终是说道,“雪儿,孤知道以前对不起你,所以,请你给孤一个机会,让孤好好地弥补你。一切还来得及,不是吗” 萧然贵为大齐储君,不知道为何,在云暮雪跟前竟有些低声下气了。 就像当初的云暮雪一样,心里眼里都是她的太子哥哥。 可是,那个追着萧然跑的姑娘,已经消失了,永远都不属于这个世界了。 她的骨子里,更不可能会接受萧然! 如今,早就物是人非了。 这一切,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太子殿下!”云暮雪长叹一声,望着面前这男人一脸的痴情,只觉得这画面是那么地讽刺,刺得她浑身千疮百孔,已经没有完好之处了。 “过去的就算过去了,覆水难收这个道理,太子殿下难道不懂吗?” 云暮雪好笑地望着太子那张阴柔的俊脸,不同于萧腾的刚毅阳光,萧然许是没有经过沙场的磨砺,终究还欠缺些火候。 “雪儿,怎么就来不及?只要你给孤机会,孤一定会好好地待你的。” 萧然生怕云暮雪不相信他,连忙举手保证着。 只是云暮雪已经厌倦了这一切,谁都不想理会,不管他如何指天发誓,她都不会再心动了。 心碎了,没有东西能够缝补! 她望着萧然,眸中满是讥笑,“太子殿下,还请回吧。今晚,有劳你守着我了。” 不想再和萧然有什么瓜葛,云暮雪干脆下起了逐客令。 萧然不得不起身,临转身时,还是不放心地叮嘱了她一声,“好好养着,过两日我再过来看你!” “嗯。”懒洋洋地应了一声,云暮雪就翻了个身朝里去了。 萧然在她背后死死地盯着她看了一阵子,方转身走了出去。 身后,云暮雪头痛欲裂,再也睡不着! 翌日,她在昏昏沉沉中醒来,就听院门口争吵声一片!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忙喊着碧如,“到外头看看,到底是谁在那儿拌嘴?” 敢在她的院子里吵架,也算是活腻歪了。 别以为她没有罩着,就可以肆意妄为了。 一个人,她也能收拾得了那些魑魅魍魉! 碧如赶紧从外间里进来,挑起了帐子,见云暮雪醒着,忙回禀道,“小姐,是二小姐,拿着一张帖子,说是来请小姐。春红怕她吵着小姐,就让她先回去,等您醒来再过来。二小姐却不依不饶,只是破口大骂,还打了春红两耳光!” “打了春红?”云暮雪眯了眯眼,眸子里迸射出一丝冷厉,“她有什么可耀武扬威的?” 碧如垂下了头,似乎不敢说。 云暮雪生气了,“我不过是被腾王给甩了,又不是死了,你们这都是什么样子?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跟着本小姐我,还能让你们吃了亏不成?” 以前,装傻充愣,在王氏眼皮子底下,不也照样活得好好的? 如今不就是没了男人依仗,又能如何? 碧如被她的话给震惊了,她抬起头来,对上云暮雪那双自信的眸子,瞬间就挺直了身板,“小姐,二小姐拿的帖子是芷莲郡主着人送来的,说是明儿和腾王大婚,今儿要请云府的两位小姐过去游玩一日,不然,日后成了亲,姐妹之间就不好常走动了。” 芷莲郡主下的帖子?给了云晨霜?还让她这个前任也去? 一霎时,云暮雪就闻到了狗血的味道。 看来,芷莲郡主让她们去游玩增进姐妹情是假,羞辱她才是主要目的吧? 呵呵,这倒有些意思,看来这趟陈国公府,她还真要走上一趟了? 眯了眯眸子,云暮雪扬声命碧如,“去把二小姐叫进来。” 碧如赶紧答应了,快步走到了院门口,把云暮雪的话说了。 春红正捂着脸,两颊都是火辣辣地疼,却寸步不让,正和云晨霜对峙着。 小姐身子不好,她不会容下这样蛇蝎心肠的妹妹进来的。 可碧如来传话,说小姐醒来,让二小姐进去。 她只得放开了门,让云晨霜拿着芷莲郡主送的帖子,很是高兴地扭摆着杨柳般的细腰,走向了云暮雪的屋子。 经过春红身边时,她还不忘说一句风凉话,“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看你们还能跳哒到何时!” 春红气得紧紧地攥着拳头,却不敢回嘴。人家毕竟是二小姐,就跟大小姐一样,这辈子都是自己的主子了。 跟随上云晨霜的脚步,碧如和春红也进了屋。 云暮雪已经披了外衣坐起来,除了脸色苍白得一丝血色都没有之外,似乎和往日并没什么不同。 “哟,病秧子醒来了?”云晨霜一进屋,就阴阳怪气地叫起来。 云暮雪不紧不慢地扣上前襟上的盘扣,眼皮轻轻一撩,似笑非笑地看着云晨霜,“妹妹是不是傻了?我什么时候成了病秧子了?” “呵呵,还不承认呢。”云晨霜笑得很是欢畅,“怪不得昨儿你回来了呢,原来是被腾王殿下给甩了啊?人家芷莲郡主才是正儿八经的腾王妃,只可惜你在腾王别院住了那么多日子,像个丫头一样,伺候了人家,人家还不知情呢。” “哦,妹妹这是来看我的笑话的?”云暮雪也不发怒,只是笑嘻嘻地看着云晨霜,“不过病了也好!” 这话说完,她就顿了下,撂一眼云晨霜,忽然笑了,“因为病了,我才能看得出太子殿下的心意来。” 云暮雪知道云晨霜最在乎什么! 既然这个妹妹对她不仁,那就别怪她不义了。 “听说昨儿,可是太子殿下冒雨把我从宫里带出来,又亲自抱着我把我送进屋子里的。” 云暮雪专挑云晨霜最忌讳的话说,果然,她就见云晨霜的脸刷地变黑了。 “是你这不要脸的狐狸精勾搭太子的,他怎么会喜欢你这样的女人?” 云晨霜显然被她给激怒了,口不择言地骂起来。 云暮雪却不给她任何反击的机会,见她哭起来,就勾唇笑了,“妹妹这话很好笑,昨儿我都昏过去了,又怎么去勾搭太子殿下?太子喜不喜欢我这样的女人,你不是看得清清楚楚的吗?” 云晨霜那张涂脂抹粉的小脸顿时就垮了。 一百四十章 华丽丽地气晕了 逞口舌之利,云晨霜自然不是云暮雪的对手。 她赚不着好,气得胸脯子一鼓一鼓的,扭头就跑了出去。 这里,碧如和春红过来服侍云暮雪穿好了衣裳,又倒了杯水给她喝了。 看着云暮雪那苍白的面色,碧如很是担心,“小姐,那芷莲郡主分明没安好心,小姐身子才刚好些,还是别去的好!” “呵呵,不去怎么行?本小姐还不至于为了一个男人就要死要活的。” 云暮雪喝了口热水,抿了抿有些发白的唇,“既然人家想让我去祝福祝福她,那我只能恭敬不如从命喽!” 云暮雪喝完了那杯水,就站起身来,尽管身子还有些虚弱,却依然倔强地昂起下巴,吩咐丫头们,“给我梳妆,更衣!” 碧如和春红无法,只得给她梳洗打扮。 日上三竿时,云暮雪被碧如和春红两个扶着,来到了二门外。 云晨霜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她早就盛装打扮好了,正等在二门处。 头顶上的日头蒸腾着炙烤着大地,单站一会儿就热得不行了。 云晨霜这样娇俏的千金小姐,身边跟着丫头婆子打扇的打扇,撑伞的撑伞,即使这样,她还是热得浑身是汗,涂了厚厚脂粉的脸这会子也花了。 但见云暮雪慢悠悠地晃过来,她还是一声都不敢吭。 早上才吃过亏,她学乖了。 两个人,又是姐妹,却分乘了两辆马车。 云暮雪也不在乎大小,见云晨霜上了前面一辆,她就去了后头那辆。 反正她身子还弱,倒也没觉出热来。 马车一路行驶着,她也没闲着。 芷莲郡主明儿就要大婚,嫁的人就是她的“前男友”萧腾,今儿让她去,估计是不把她踩在尘埃里是不会罢休的。 恐怕今儿会请很多的大家闺秀去,到时候,众人估计又要相帮着,看她一场热闹了。 不过,眼下她已经看透了,男人心,不可捉摸,她也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实在不行,就鱼死网破! 芷莲郡主要做腾王妃,她怕丢人。 她云暮雪反正是失去了所有,什么都无所谓了。 抱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心态去赴宴,云暮雪竟然觉得心情无比轻松起来,竟然期盼着早些见到芷莲郡主了。 到了陈国公府,马车停在角门处。 云暮雪扶着碧如的手下了马车,就见前头,云晨霜早就不耐烦地站在那儿了。 看她下来,云晨霜从鼻孔里哼了一声,“病秧子一样,也来这儿,不怕晦气!” “我也不想来啊?可是芷莲郡主盛情相邀,能有什么办法?”云暮雪摊了摊手,很是无辜地笑了。 那苍白的笑容,如同水中盛开的一朵雪白的睡莲,静谧优雅,说不出的动人。 云晨霜不想看她那张秀美的容颜,别开了头,径自进了角门。 云暮雪慢悠悠地在后头走着,不紧不慢地打量着四处的景致。 上次来过一趟,那时候也没顾得上好好看看这陈国公府的景致,如今乍然看了,倒是稀奇! 陈国公府早有婆子迎上来,把云家姐妹两个引到后院的凉亭里去了。 陈国公府的后花园有一个硕大的湖泊,那是从外头引来的活水,一年四季,川流不息。 湖水清凉透澈,冬日里,温热聚暖。夏日里,清爽宜人,着实是个避暑的好所在。 陈国公特意在湖心上筑了一座小亭,好让家人在此乘凉消暑。 明儿就是芷莲郡主的好日子,她想做什么,国公府今儿都依着她。 所以,芷莲郡主广发请帖,邀请了京中世家大族的闺秀们,前来湖心凉亭小聚,来个“婚前派对”! 实则想做什么,众位闺秀心里都清楚。 所以,云暮雪刚一踏入这后花园,那凉亭里的闺秀们齐齐都看过来,那眼神,幸灾乐祸的有之,隔岸观火的有之,就是少有同情怜悯的。 云晨霜跟云暮雪走在一处,被这些闺秀们刀子般锋利的眸光刺得浑身不自在,几乎两腿都不知道怎么迈步了。 云暮雪倒是悠闲自得,尽管扶着碧如的手徐徐走来,身子轻柔得如同一只飞燕,踏上湖心的木桥,渐渐地走近凉亭。 那飞檐斗拱的凉亭,看上去甚是眼熟。想她第一次来陈国公府时,萧腾就独自在这儿垂钓。 后来她才知道,他之所以接受了芷莲郡主的请帖,完全是因为不放心她怕她被别人欺负才来的。 谁知道物是人非,转眼间,那个关心她呵护她,恨不得把她捧在掌心里的男人,马上就要娶别的女人为妻了。 呵,真是天大的讽刺! 到头来,她竟是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只是她知道,今儿来这儿,还有一场恶仗要打,她万不能输了阵仗。 于是,她垂下了头,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把湿润的眼角擦了擦。 再抬头时,她笑靥盈盈,仿佛芷莲郡主的亲事跟她没有任何关系,她就是个局外人一样! 芷莲郡主此刻正坐在湖心小亭里,云暮雪到了陈家,她就接到了禀报。 之所以选择这处地方,还是想让云暮雪重温旧梦的。 想当初,她就是在这儿,败给了她。 今儿,她终于能够扬眉吐气一回,怎么着也得让云暮雪尝尝那种被人给踩落到尘埃里的滋味。 于是,看着云暮雪一步一步地走近凉亭,芷莲郡主就款款地站起了身来。 眼看着云暮雪差几步就要迈入凉亭,忽听在座的一个闺秀阴阳怪气地笑起来,“郡主,您身份高贵,还用站起来迎接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傻子吗?” 这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足够亭子外的云暮雪听清。 云暮雪不气也不恼,抬眸看去,就见这女子正是上次见过的礼部侍郎家的女儿——孙宝珍。 她话音刚落,就见芷莲郡主忙对她使了个眼色,压低了声音道,“别胡说,人家好了。来者是客,我迎迎又有何妨?” 这声音虽然很小,但也足够已经踏上石阶的云暮雪听见。 云暮雪也不知道芷莲郡主是不是故意的,但事到如今,她也不在乎了。 不就是陪这几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玩玩? 哦,不对,芷莲郡主已经是二十岁的老姑娘了。 但对她这个已经无所畏惧的现代穿越人士来说,这都是老虎吃豆芽——小菜一碟而已! “云家小姐来了,快请坐吧。”芷莲郡主仪态万方地含笑看着进了凉亭的云暮雪和云晨霜,很是有礼地客气道。 云晨霜还未等云暮雪开口,就抢上前一步,赶紧给芷莲郡主行了礼,“见过郡主!” 芷莲郡主含笑点头,她站起来之后,赶紧回头吩咐丫头墨菊,“把我给郡主准备的大婚贺礼拿来。” “是!”墨菊答应一声,就把随身提着的一个湖绸包袱打开来。 众人看时,里头是一个红漆雕花的红木盒子,方方正正地裹在包袱里。 云晨霜亲自把那盒子捧给了芷莲郡主,“这是我的一点儿心意,还望郡主和腾王殿下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她刻意在“腾王殿下”几个字上咬重了些,说完还不忘得意地瞥了云暮雪一眼。 云暮雪神态自若地看着那红木盒子,脸色变都没变。 只是她在心里却暗暗地感叹着,云晨霜什么时候才能明白“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道理? 没有她们的爹云大将军,她们姐妹也不会被皇家的人看中。 她们姐妹在外人面前还勾心斗角的,谁也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就算再扒着人家芷莲郡主的下巴晃,人家也不会给她一两银子花。 不过云晨霜不念姐妹情分,她也就没什么好挂念的了。 芷莲郡主当着众位闺秀的面儿,含羞带笑地打开了云晨霜的盒子。 众位闺秀都围拢过来,想要看看里头到底装着什么。 就见那雕花的盖子揭开来,里头一套南珠镶翡翠的头面,珠光宝气,夺目耀眼,被一层大红缎面的软垫给托着,越发衬出那南珠的圆润、翡翠的碧绿来。 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好东西。 芷莲郡主也甚是高兴,朝着众位闺秀看过去,满脸都是笑容,“哎呀,云二小姐这礼物真是太贵重了,我……我太喜欢了。” 云暮雪心里冷哼一声,还以为太贵重她不收呢,弄了半天人家很喜欢呢。 这东西,云晨霜送出去必定心疼肉疼的吧? 这会子却装模作样地装作很大度的样子,活得真是太累了。 她无动于衷地瞥一眼那套南珠头面,为云晨霜感到不值! 可是此刻的云晨霜,却高兴地都快要晕过去了。送出去的礼物能被芷莲郡主喜欢,真是比吃了蜜还要甜。 她心里已经疼得跟什么似的,面儿上却偏要笑得更朵花儿一样,“只要郡主喜欢就好,等郡主嫁给了腾王殿下,那就是尊贵的腾王妃了,到时候想要什么没有?只是别嫌弃我这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就好!” 她自认得体地说着恭维话儿,眼角又偷偷地溜了云暮雪一眼。 就见这小蹄子还是云淡风轻地看着那个红木盒子,好似这芷莲郡主要嫁的人跟她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云晨霜很是纳闷:今儿一大早她才听说了腾王殿下已经另娶他人的信儿。而且,这个他人,还是皇后娘娘最疼爱的侄女芷莲郡主! 她就觉得机会来了。 怪不得昨儿云暮雪都难受得晕过去了,原来被人给甩了? 昨天她吃了个哑巴亏,眼睁睁看着太子对云暮雪呵护有加的,有气也没地方出。 今儿知道云暮雪已经不是腾王殿下的王妃了,自然就由着她作践了。 无奈,口舌上她还是逊了一筹,被云暮雪拿太子说事,羞辱了她一顿。 今儿在芷莲郡主面前,云晨霜倒想看看,这个姐姐还有什么本事! 人家可是堂堂的郡主,皇后的亲侄女,还是腾王殿下的王妃! 她云暮雪可算个什么东西? 不光是云晨霜,这凉亭里来的女人,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个个都想等着看云暮雪的笑话! 孙宝珍本来对云晨霜是看不上眼的,不过是个庶女生的孽种罢了,还妄想挤进她们这些嫡女的圈子里。 但今儿让她来,那可是芷莲郡主授意的。何况,云晨霜甚是会揣摩她们的意思,这刚来,就给芷莲郡主送了一份大礼,还顺便把自己的姐姐给架到了风口浪尖上。 这正合芷莲郡主的意! 于是,在云晨霜恭维完芷莲郡主,孙宝珍就开了腔,“云二小姐的心是好的,只是我就怕你这话会伤了这里头一个人哪!” 芷莲郡主和腾王殿下大婚,会伤了谁,众人心里都跟明镜一样。 闻言,众人都把目光投向了云暮雪,不怀好意地看着她。 云晨霜故作惊讶地装傻充愣,“哎呀,瞧我这嘴!姐姐快告诉我,会伤了谁?我好跟人家赔礼道歉去!” 她这边厢装的跟个真的似的,那边厢,众人都跟着捂嘴乐了起来。 孙宝珍撇了撇嘴,配合着云晨霜作戏,“哎呀,说你是个实心眼的你还真是个实心眼的。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我不说,你自去想去!” 孙宝珍意有所指地瞟了眼一脸平静的云暮雪,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 且看这小贱人还怎么端的住吧?等会儿有她好看的。 云晨霜从未在众位嫡出的小姐们面前这么被人当回事儿过,见孙宝珍竟肯跟她这么随意地说话,心里别提多高兴了,早就忘了云暮雪还是她嫡亲的姐姐了。 她被人当成了枪使,还兀自不觉,这会子正兴奋地要命,逮着云暮雪就连连求饶起来,“姐姐,我真是该打,竟然忘了您被腾王殿下给甩了,实在是该死,该死!” 火,终于烧到她身上了。 云暮雪唇角勾了勾,露出一抹勾魂摄魄的笑来。 “妹妹不必惊慌,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含笑说着,语气是那么地平静,那么地自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讶、痛苦、羞涩,仿佛在说着别人的事儿一样。 正装作看云晨霜送的首饰的芷莲郡主,也不由抬头看过来,眸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诧异来。 本来她今儿请云暮雪来,就是带着羞辱的意思的。 只是她身为郡主,又是腾王妃,自然不会拉下身段亲自和云暮雪开撕。 来的这些世家闺秀,哪个不是人精? 到时候自有人巴结她,自有人替她出头。 这个孙宝珍,不就是个很好的哈巴狗儿吗? 听着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把矛头终于指向了云暮雪,芷莲郡主也忍不住竖起耳朵听了。 她很想看看这个装傻充愣蒙混过众人的女人,面对这样痛彻心扉的情伤,还有什么本事再装下去? 可是云暮雪的话还有她的语气,真是出乎她的意料。 就知道这女人没有两把刷子,是不会让萧腾喜欢上她的。不管她现在是不是被萧腾给甩了,但是先前,萧腾对她的宠爱,那也是有目共睹的。 而这些,已经成为芷莲郡主心中化不开的伤。 她爱着萧腾,但还没有爱到那种奋不顾身的地步。 家族的利益始终还是摆在第一位的,要不是萧腾腿好了,毒解了,又跟之前一模一样了,就算有皇上的圣旨,她也不会嫁给他的。 不然,她何必等到二十岁? 这些年,要不是没有一个男人能够超越萧腾,她怎么会苦苦等了这么久? 如今,她最怕的就是萧腾即使甩了云暮雪,还是对她余情未了。 所以,她才千方百计想羞辱云暮雪,羞辱一个假想中的对手! 只有不自信的人,才会这么做! 这句话,用来形容现在的芷莲郡主,一点儿都不为过! 云暮雪见芷莲郡主终于抬起头看过来,不由冷笑了一下。 呵呵,想看她的笑话吗? 那就试试,看看谁看谁的笑话! “没什么大不了的?怎么会?云大小姐怕是好面子不好意思哭吧?”孙宝珍斜睨着云暮雪,阴恻恻地笑了。 本来是个金娇玉贵的王妃,如今一下子被腾王给甩了,眼下又站在芷莲郡主——明儿的腾王妃跟前,是个人都会受不了的,怎么会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个傻子是打落牙齿和血吞吧? “我还没这么无聊到为了一个男人去哭吧?”云暮雪含笑看向孙宝珍,面色丝毫没有变化。 芷莲郡主唇角翘了翘,勾起了一抹嘲讽。 不为了一个男人去哭,那谁昨儿在宫里晕倒,被太子殿下给送回去的? 以为别人都不知道吗? 她看了眼孙宝珍,孙宝珍立刻领会,就转头讥笑地看着云暮雪,“云大小姐真是好大的口气,昨儿,可是有人哭晕在宫里的。” “哦,的确是!”云暮雪不以为杵,满不在乎地挑了挑指甲,笑道,“哭过之后就看开了,原来我也没输。” 这话听得众位小姐一头雾水,明明都被人家给甩了,怎么还不算输? 这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啊。 芷莲郡主到底是局中人,闻听心头忽然狂跳起来,眼睛忍不住就胶着在云暮雪脸上,想听听她会怎么说下去。 孙宝珍笑得前后打跌,很是开怀,“云大小姐,我可真是头一次见着你这种吹牛不怕吹炸了的人。至于嘛,不就是面子吗?非要撑着,累不累啊?” “什么面子里子的?”云暮雪似乎听不懂孙宝珍的话,见芷莲郡主一直盯着她看,她那张苍白的小脸上忽然涌上了一丝红晕,“其实,我跟腾王殿下掉下了悬崖之后的这些日子,还是很值得我记一辈子的。” 男女之间的感情不就这样吗? 既然人家不爱了,那就痛痛快快的放手好了。 爱过伤过,彼此再见面时,也不必如仇人一般。 她云暮雪这种境界还是有的。 再说,悬崖峭壁上的那段日子,也是彼此最坦诚的时候,这个,不可否认! 果然,芷莲郡主面色就变了,她嘴唇轻微地哆嗦着,似乎很是不甘。 云暮雪却不想放开她,故意顿了顿,接着饶有兴味地说下去,“那段日子虽苦,可好在我和阿腾之间彼此心心相映,过着最原始的日子,却有着最好的心态。” 芷莲郡主的面色又白了一分,云暮雪说得也更为顺畅了,“我们日日相拥而眠,吃喝一起,日夜不分。夫妻之间,该做的事儿,我们——都尝过了。” 说到这儿,她撂了一眼芷莲郡主,见她那张脸白得血色全无,不觉心情舒畅,“这辈子,我死也无憾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做出一副小女儿娇羞的姿态来,看在芷莲郡主和众位千金小姐的眼里,就有了别样的风情。 这么说,她和腾王殿下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了? 芷莲郡主的面色白得如同刮过的骨头:这小贱人一口一个“阿腾阿腾”地叫着,就跟拿刀子刮她的心一样。 她疼得眉头都紧皱起来,早就忘了自己把云暮雪叫来的初衷是什么了。 云暮雪似乎浑然没有发觉一样,兀自说下去,“你们不知道,阿腾的手可巧了,做了木桌木椅木碗。还怕我冷,特意打来雪獾的皮来给我铺着……” “你们不知道,阿腾可细心了,我平日里洗澡如厕,都是他……” “别说了!” 云暮雪正说得津津有味,忽听芷莲郡主尖叫一声,打断了她。 云暮雪抬起一双不解的眸子,讷讷问道,“郡主,怎么了?呀,你的脸怎么这么白?病了吗?要不要叫太医来?” 芷莲郡主的心里跟有一千只猫在抓一样,疼得那叫一个揪心挖肺啊! 其实云暮雪想说的是,她洗澡如厕的时候,都是萧腾跑到外头去的。 但她很“好心”地偏偏在这儿停顿了一下,给众女们留下了无限的遐想。 芷莲郡主也是朝那不好的方面想的,正如云暮雪所想,芷莲郡主听见这个,气得已经昏头转向了,哪里还会细究? 说白了,这是一出前任和现任之间的对决,就看谁的心更硬、谁更不在乎罢了。 果然,她够心狠,够心硬,对自己下手够狠,才让芷莲郡主没有可乘之机! 可是,谁能知道,在这表面风光之下,她的一颗心,又是被萧腾给伤得怎样的鲜血淋漓! 她,也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芷莲郡主显然被云暮雪的话给伤得不轻,脸色煞白之后,身子就跟着摇晃起来。 忽然,在众女的惊诧之中,她华丽丽地晕倒过去了。 云暮雪摸了摸脑袋,很是无奈地笑开了。 就这种心理素质,也要来跟她斗? 还是好好养养身子等着明儿做新娘吧? 不然,娶个病美人儿回去,让新郎萧腾情何以堪哪! 一百四十一章 大婚 芷莲郡主硬生生地被云暮雪给气晕了,陈国公府上下乱成了一片。 众人对云暮雪都没有好脸色,恨不得口诛笔伐一般。 “真是个不要脸的贱人,明明都被腾王给甩了,还有脸说那些话?” “云家就没有一个好东西,那小王氏靠爬姐夫的床上位,生出了个女儿也是个勾三搭四的货……” 云晨霜自己本来想看云暮雪笑话的,哪里知道如今笑话没看成,竟然也被人给骂上了。 她狠狠地看着云暮雪,低声嘶吼着,“你还不走?想被人家给骂死吗?” “嗯,芷莲郡主请我来的,我这么走了,岂不是太失礼了?”云暮雪挑着指甲,浑不在乎地笑道。 云晨霜被人给骂得都抬不起头来,狼狈地一把就扯过云暮雪的手,“快走吧,别厚着脸皮了。” 拉着云暮雪就往大门处走去。 云暮雪冷嗤了一声:这会子倒是知道谁才是一家人了? 出了大门,她就甩开云晨霜的手,径自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云晨霜气得要死,却不得不爬上车,相跟着去了。 …… 腾王府。 院子里到处都贴满了大红的喜字,一派喜气洋洋。 书房里。 萧腾负手而立,痴痴地望着院外。 耳边,再也没有那银铃般的笑声,再也见不到那欢快的笑颜。 生命中,一下子就变得索然无味了。 好似他整个人被分开了两半,一半留在这府里,另一半已经死去了。 这几日,他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每天,都寝食难安,都恨不得睡过去再也醒不过来。 可是,他知道自己还不能死去,他还要活着,看着她一生平安顺遂才好! 所有的苦,都让他吃好了。所有的罪,都让他受好了。 长痛不如短痛。 与其两个人都痛苦终身,不如就让他一个人痛好了。 这种锥心泣血的痛,一辈子将如影随形,不死不休。 明儿就是他的大婚了,可是他知道,他已经如同行尸走肉,不管是谁嫁进来,他都不会再看一眼,不会再多说一句。 书房里,华灯初上,静谧如斯。 萧腾站在窗口也不知道有多久了,那道挺拔的身影如青竹般俊秀。 归隐站在门外好久,不知该不该进去。 “进来说吧。”正踌躇着,就听屋内那个人声音低沉,带着些沙哑,说道。 “是,主子!”归隐连忙跨进来,拱手行礼。 “嗯。说吧。”声音波澜不兴,虽然沉稳,但是到底透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 “回主子,今儿芷莲郡主设宴,款待京中众多的闺秀……” 归隐生怕主子不开心,尽量言简意赅地说道,“也……请了云家两位小姐。” 说到这儿,他小心地觑着主子的面色,见他没什么不虞,方才大着胆子说下去。 “其实芷莲郡主是想借机羞辱云大小姐的。” “嗯。”萧腾依然无波无澜地哼了一声,却带着些兴味地看了归隐一眼,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一开始,那些闺秀都想看云大小姐的笑话,可是云大小姐最好却硬生生地把芷莲郡主给气晕过去了。” 归隐咽了口唾沫,紧攥着的手心里满是冷汗。 那云大小姐就是主子的死结,他不知道自己说这些,主子会不会生气。 “她说了什么?”萧腾忽然转过脸来看着他,眼神里似乎还带着一抹戏谑的笑。 归隐怀疑自己看错了,这个主儿自打那日从宫里回来之后,每天都是站在这书房的窗口处,沉着脸看着窗外的。 谁都猜不透他的心事,谁都感觉到无形的压抑。 说起来,他们很是怀念以前有王妃——不,云大小姐在的日子。 那时候,主子是发自内心的快活,就算腿还没好,但有云大小姐相伴一日,主子就欢笑一日。 如今的主子,又让他们看到了中毒后的他了,整日里阴沉着脸,没有一丝笑容,再也看不到他那张俊美如斯的脸上能够有年轻人的朝气了。 归隐鼻头发涩,见萧腾忽然转过脸来问他,竟然有些措手不及了。 “回……回主子,”他结结巴巴地说道,擦了把额头的汗,才顺畅了些。 “云大小姐说掉下悬崖的这些日子,她和腾王殿下凡是夫妻之间能做的都做了,还说腾王殿下特别心细特别体贴,竟连她洗澡如厕的时候都……” 说到这儿,归隐的脸红了起来。 那云大小姐的胆子真是大得让人咂舌,大庭广众之下,竟然说出这样没羞没臊的话来。 寻常闺秀们打死怕也不敢说出来的。 不过,这样的云大小姐正是他们喜欢的,芷莲郡主那样假惺惺的货色哪里如云大小姐爽快? 也就只有云大小姐这样的人才能把芷莲郡主那个假正经给气晕过去。 “她还真是敢说!”萧腾的声音里带着久违的喜悦,好似又回到了云大小姐在他身边的日子。 归隐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使劲地瞪大了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萧腾,确实看到了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绽放出一朵极其稀有的笑容来。 天,果然还是云大小姐有魅力。 光听听学说她的话,都能让主子笑成这样? 归隐恨不得此刻就去把云暮雪给叫过来,让他们永远在一起永远别分开再好。 可是他不敢! 他知道,主子不会无缘无故甩了云大小姐娶了芷莲郡主的,单看主子那天强撑着从宫中出来,上了马车就喷出一口鲜血来,他就知道,主子心里一直喜欢的人,还是云大小姐。 只是造化弄人,他不知道到底当初皇上在宫里跟主子说了什么,让主子一下子性情大变,害得自己吐血,害得云大小姐在雨中昏过去。 明明喜欢的人是云大小姐,却眼睁睁地看着云大小姐被太子给送到了云府,主子不闻不问,只管回到了腾王府。 那样的痛楚,归隐看得出来。 主子,到底有什么苦衷? 笑了一阵,萧腾忽然又恢复如初,苍白的脸色没有丝毫的表情,跟死人一样。 归隐担忧地看着他,却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现在,只有云大小姐能解开主子心中的结,可偏偏,他们却不能在一起。 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哪! 心里连连哀叹着,归隐悄悄地退了出来。 他知道,主子又石化了。 这个时候,他最讨厌别人来打扰他,他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听见门轻轻地阖上,萧腾闭了闭眼。 这份痛,这辈子也不会消失了吧? 那好,就让他伴着这份痛一起灰飞烟灭吧? 想起云暮雪的笑颜,他的耳边就不断地回响着父皇那残忍的话。 他想不通,父皇为何这般残忍,眼看着他和云暮雪九死一生就要大婚,却说出这样一句让他终生难忘的话! 每当午夜梦回时,他耳边就总是回响着这残忍的话,伤了他一次又一次,让他的心口,鲜血淋漓! 这世间,最苦的莫过于一个“情”字,最难熬的也是一个“情”字。 可如今,有情却不能发,该是一种何样的痛苦? 他仰起头,闭了闭眼睛。 眼眶湿润酸涩,可他知道,自己不能落泪,不能痛哭。 前方,还有很长的路等着他,他不能倒下去! 翌日,天清气朗,万里无云,正是一个大吉的日子! 云暮雪从睡梦中醒来,只觉身子好了许多。 昨儿把芷莲郡主给气晕过去,她只觉得积郁了一日的烦闷消散了许多。 呵呵,怪不得那些女人都喜欢动不动就把人给骂得狗血淋头呢。 原来,骂人的感觉这么爽! 她伸了个懒腰,有些倦怠地赖了一会儿床。 大悲大痛真是大伤元气啊。 她该好好地养养才是! 没了萧腾,还会有李腾,王腾。 这天下两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男人还是多的是! 她云暮雪堂堂一个现代穿越人士,怎么会在他那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既然穿越一把,她就得好好活着,这才对得起上天让她重活一次的好生之德。 原身生母的仇还未报,她怎肯撒手不管? 坐起身来披了件外衣,她就喊来碧如和春红。 两个丫头服侍她梳洗穿戴整齐了,云暮雪用了些早点,就要出门。 碧如看着自家小姐那一脸迫不及待的样子,还是有些不放心,“小姐,今儿腾王大婚,街上人太多,您身子刚好,还是在家里歇着吧?” “歇够了,正想出去看看热闹去!”云暮雪哪里不知道这丫头的心? 她无非是怕自己见了那场景,触目惊心,会伤心难过呗。 只是自己是什么人? 那就是打不死的小强啊。 她已经想开了,不再为那样无情的男人流泪,不会再心碎了。 大好的人生,她有很多的事情要做,怎能为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的呢? 人生该有的该经历的,她都有了都经历了,这已足够! 碧如和春红两个见她非要出去,只得吩咐其余的丫头看家,这两个人则跟着云暮雪出了门。 王氏和云晨霜此刻正在上房里吃早饭,听见下人来报,不由冷笑连连。 云晨霜撇了撇嘴,笑道,“那小贱人是活腻了么?今儿竟然跑出去看热闹?她昨儿得罪了芷莲郡主,今儿她要是敢冲撞了芷莲郡主,就看陈国公府怎么收拾她吧!” “你快些吃了,也跟出去看看。只是别让人发现,有什么风吹草动的也说给我听听,好让我跟着欢喜欢喜。” 王氏也跟着笑道,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 昨儿女儿从陈国公府回来,被那小贱人气得眼圈儿都红了,听说那些大家小姐们连她也骂上了,王氏心里就恨不得要去把云暮雪给撕了。 今儿既然这小贱人想出去找事儿,那她绝不会替她善后,到时候看着她被陈国公府的人给踩在脚底下,才趁了她的心呢。 云晨霜笑着答应了,匆匆吃了早饭,就带着人马出去了。 腾王大婚必经的街道上,早就有御林军封了路。 皇上对这个小儿子着实重视,光是清路的御林军,就足有两千多人。 一街两行,站得都是黑压压看热闹的人。 听闻那个鬼王爷站了起来,又成了当年那个玉树临风俊逸潇洒的战神了,百姓们谁不想出来看几眼? 于是,这大婚的排场简直是热闹透顶,比起当年皇上大婚来,都有过之而不及。 先是陈国公府的嫁妆车队。 那大红的香樟木箱子足有二百多抬,上面都系了大红的绸缎,显得喜气洋洋。 抬箱子的小厮,清一色都是黑色短打,黑色皮靴,大红腰带系在腰间,个个都给足了打赏的银子,俱都精神抖擞,连走路的脚步都是一致的! 那十里红妆浩浩荡荡地从长街上经过,亮瞎了百姓的眼睛。 这些东西,他们几辈子都没有见过,更别说拥有了。 于是,他们纷纷称羡芷莲郡主有福气,这刚赐了婚,腾王殿下的腿就好了,头发也黑了,毒液解了。 这样俊美如谪仙、英武如天神的男人,不知道该如何疼宠给他带来好运的芷莲郡主了。 夹在人群中,被人群给挤得东倒西歪的云暮雪,听得一脸冷笑。 呵呵,她到如今还没居功自傲呢,这些人倒是把这功劳归到芷莲郡主头上了。 她可算个老几? 不过这似乎跟她也没啥关系了。 既然决定放手,那就放吧。 反正,她也不是离了那人就不转了的。 正有些神游太虚之际,忽听人群就骚乱起来,发出嗡嗡的声音,“腾王殿下迎亲来了,是腾王殿下!” 那些以前见过腾王殿下从边关凯旋归来的百姓们,个个都激动得热泪盈眶,恨不得扑上去把腾王殿下给抱在怀里才好。 只是御林军站在前面,由不得他们乱套。 云暮雪也抬眼看过去,就见当先一匹雪白的大马上,端坐着一个挺拔的身影。 那人,雪白箭袖,墨发高束,银色骷髅面具遮脸,让人看不清那面具后的脸色! 云暮雪本来还想看看萧腾穿上大红新郎袍是个什么样子的,可这一抬眼的功夫,她就惊讶地合不上嘴了。 这人这是怎么回事儿? 大喜的日子,一身白,让人还以为去奔丧了呢。 只是他好歹给芷莲郡主个面子啊,这一身白的,岂不是太寒了陈国公府的心了? 他甩了她娶了芷莲郡主,如今又是一副这个样子,这是要闹腾啥? 云暮雪十分不解,眼光就一直盯着那个雪白的身影。 萧腾似是感觉到有一道目光一直胶着在他身上,于是他就朝云暮雪的方向看过来。 两个人,四道视线,隔着万千的人群,就那么不期而遇了。 这一瞬间,云暮雪只觉得自己的心忽然飞快地跳起来,不受抑制地想蹦出腔子。 她有些尴尬,都说好了自己不再为这个男人心动,不再为他伤心流泪的,怎么真见到他了,却管不住自己的心了? 萧腾的目光炽热又执着,恨不得用火热的眼神把她融化! 才不过两日,这个小女人就瘦了。 脸颊不再圆润,嘴唇不再粉嫩! 只是那一双清纯的眸子,依然明亮,依然迸发着耀眼夺目的光彩! 她定是伤心了,定是难过了。 听龙泽回来说,她在宫里坐了大半日,头顶上是毒辣的日头,不吃不喝地就那么干坐着。 一直到大雨倾盆! 她被淋得浑身湿透,最后终于撑不住晕倒在地上,还是被太子给抱回去的。 这样的痛楚,他单想想,就知道是什么滋味! 可是他宁肯让她误会让她心死,也不肯把这个秘密说出去,不愿让她跟着他一起背负终生的罪孽! 今儿,她能出来看他大婚,那就意味着她已经放开了吧? 既然这样,他不介意做得更绝情些,不给她一丝念想! 萧腾决绝地把目光收回去,不再去看云暮雪一眼。 云暮雪仰望着那个浑身都散发着冷酷气息的男人,眸中似有酸热的东西下滑。 她垂了头,不让自己在他面前露出一丝的软弱来。 呵呵,有什么了不起? 她也不是嫁不出去了。 …… 萧腾身后跟着的鸾轿,正是芷莲郡主大婚的轿子。 上面垂满了大红的流苏,俱都是用核桃大的南珠坠角。 光是那在日头下散发着五光十色的南珠,就足以让京中的百姓们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只是今儿一身大红嫁衣的芷莲郡主却很不开心。 明明是大喜的日子,萧腾穿得一身白前来接亲,她看了真想哭出来。 可是圣旨已下,她只能出嫁。 更何况,她喜欢的人是萧腾,等了这么多年,都没有一个男子能够超越他。 如今他又恢复了以往那清俊的样子,那挺拔的身姿,那勃发的眉眼,都让她欲罢不能。 虽然委屈,但她终是咬牙忍住上了鸾轿。 芷莲郡主心知肚明,萧腾心里还在想着云暮雪那个贱人。 那个贱人昨儿就恬不知耻地说过,夫妻之间该做的事情,他们都做了。 那么,她只要嫁过去,和他做了夫妻之间该做的事情,是不是就能挽回他的心? 芷莲郡主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捏着一方大红的喜帕,坐在花轿里,心神不宁。 她心里七上八下地想着萧腾,情不自禁地就挑开了一角帘子偷偷地看着那个骑在白马上的身影。 那身影是如此俊拔如此挺秀,让她止不住就红了脸颊。 正羞得要放下帘子时,忽然就见他扭头看向了人群。 芷莲郡主也随着他的方向看过去,这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云暮雪。 即使她衣着朴素,穿戴不显眼,芷莲郡主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来。 云暮雪这副样子,就算是化成灰,芷莲郡主也认得。 看着两人视若无物般的视线在空中交汇,芷莲郡主的心在滴血。 凭什么? 她才是腾王殿下明媒正娶的妻子,她才是要伴着他白首不相离的人,为何他却不正眼看她一眼,却和这个贱人眉来眼去? 他穿着一身素白前来接亲,就是想来告诉她,他心中还一直喜欢这个贱人的吗? 呵呵,她芷莲郡主身份高贵,金尊玉贵地长了二十年,怎么会败给一个没有母亲教养的小贱人? 她的手在窗口微微地一松,一方大红的喜帕就朝着人群中云暮雪的方向飞去。 芷莲郡主猛地一跺脚,那鸾轿就住了下来,却并没有放下去。 因为大婚之际,新人的脚不能沾地。 跟着鸾轿的喜婆吓得浑身一哆嗦,忙小跑着上来。 今儿真是太乱了,做了多年的喜婆,她还从未遇到这样让人惊奇的事情。 先是新浪官儿一身素白来接亲,接着就是新娘子半路上要停轿子。 是她见得太少还是这个世道变了? 喜婆面色有些沮丧地扭着浑圆的腰身就跑到了鸾轿旁的窗口,赔笑问着芷莲郡主,“郡主有何吩咐?” 芷莲郡主伸出纤纤一指指向人群,“本郡主的帕子掉了。” 大婚之日的喜帕掉了,可是大大地不吉利的。 这要是找不回来,此后的姻缘可就难以顺遂了。 所以喜婆就变了脸,赶紧答应一声,就慌张地跑上前去见萧腾。 芷莲郡主看着那人群中垂下头去的云暮雪,唇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小贱人,让你敢出现在这儿! 萧腾听了喜婆的诉说,眼眸不由暗了暗,那深邃如古井的眸光,寒光四射,让那喜婆吓得连头都不敢抬。 他看了眼那喜婆指的方向,正是方才云暮雪站的地方。 此刻,虽然看不见她的身影,但他的直觉告诉她,她还在那儿。 芷莲郡主的喜帕好好地攥在手里,出来的时候没有掉,路上也没有掉,偏偏就在这时候掉了? 今儿天儿虽热,可风丝儿都没有,那帕子难不成长腿自个儿跑出去了? 定是芷莲郡主方才看见云暮雪了。 萧腾心中有数,不由勾唇冷笑:想演戏吗?那他陪着她好好地演一出。 让她死心,也让她放心! “停轿!”萧腾伸手一摆,唇中溢出一抹勾魂摄魄的笑! 芷莲郡主的心没来由地慌了一下,这明明就是她要的结果,可为什么萧腾下令停轿之后,她的心却这么痛? 他满足了她的要求,这还不好吗? 她说不出来自己心里是种什么滋味,只是痴痴地坐着。 萧腾策马来到她的跟前,隔着轿帘问道,“听闻郡主的喜帕掉了,那就请郡主下来找找吧?” 是她故意弄丢了喜帕的,那就别怪他心狠。 芷莲郡主却有口难言:他怎么这么无情?竟让她自己下来找? 那是她的喜帕没错,但事关他们的姻缘,他难道一点儿都不关心吗? 她堂堂皇后的亲侄女,陈国公府的郡主,大婚之日,竟要当着全城百姓的面,半途下轿? 难道他不会替她找回来吗? ------题外话------ 先看着,我明天改错别字哈! 一百四十二章 到底为什么 芷莲郡主坐在轿子里不肯下来。 萧腾就骑着马站在她的窗外,静静地候着。 是她找茬,这会子还装模作样的,怎么可以? 在他萧腾的生涯里,还没人敢对他的人动了手还毫发无损的。 即使云暮雪如今不是他的王妃! 众目睽睽中,萧腾这是和芷莲郡主耗上了。 围观的百姓们顿时发出嗡嗡的嘈杂声,议论纷纷。 “哇,腾王殿下对芷莲郡主真是一片深情啊,这走到半路上都忍不住要说上一阵子话啊!” “你哪只眼睛看见的?腾王殿下这是让芷莲郡主下轿的。” “什么什么?大婚当天要下轿?那岂不是大大的不吉?” “人家贵人们跟我们想的不一样!” 云暮雪被人群给挡住,耳朵被吵得轰轰响。 她手里握着一方大红的喜帕,唇角微微地上扬了下。 芷莲郡主坐在轿子里,四周遮挡地都很严实,喜帕怎么可能飞了出来? 这又不是沙尘暴! 想找茬吗? 呵呵,她云暮雪就是个不怕茬多的人! 从人群的缝隙里看过去,就见那顶鸾轿一直停在那儿,而那个骑白马的身影,也倔强地等在那儿。 云暮雪撇撇嘴,不屑地看了看那个身影。 心疼芷莲郡主了? 看这样子要和她一起来兴师问罪了? 她正等得发急呢。 芷莲郡主还是不肯下来,坐在轿子里不安地挪了挪身子,从帘子缝儿里,看着那个面戴骷髅面具,眸子里寒冰般的男人,小声撒着娇,“殿下,大喜的日子,下来会不吉利的。” “无妨,帕子都掉了,下来想必也没什么!”男人唇角微勾,漾出一抹冷酷的笑意。 “可是,这么多人都看着呢。”芷莲郡主望一眼那黑压压一眼望不到头的人群,不由地胆怯起来。 虽然贵为皇后的侄女,又是国公府的郡主,但她可从未在这么多人面前露过面儿。 萧腾让她下来,她要是前去寻找喜帕,势必要走过去。到时候,万一这盖头被人给揭了怎么办? 她金尊玉贵的人儿,怎能跟那个小贱人一样,让这些粗野的百姓们看到她的脸? 不行,绝对不行! 可是萧腾分明就有“你不下来就不走”的气势,他冷冷地骑着马,耐心地等着。 反正和芷莲郡主大婚,于他来说就是作戏,作完了戏,他才会让父皇放心,才会让云暮雪死心,才会把所有的苦一个人背! 既然是演戏,他不介意演得逼真一点儿,演得长一点儿。 芷莲郡主已经穿上了嫁衣上了花轿,这会子就这么耗在这儿算怎么回事儿? 想想自己方才因一时嫉妒故意把喜帕给扔出去,她就一阵懊恼。 谁知道萧腾不仅不帮她捡回来不说,反而还非要她自己下来捡! 这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芷莲郡主耗不过萧腾,她还想着早些嫁入腾王府,好和萧腾一起入洞房呢。 踟蹰了半天,芷莲郡主终于在喜婆的搀扶下,下了鸾轿。 她头上盖着大红游龙戏凤的盖头,俏生生地立在轿子跟前。 听着耳边不绝于耳的议论声,芷莲郡主盖头下的脸,已经红成了一片。 “走吧。”骑在那匹白色高头大马上的萧腾,忽然翻身下了马,上前一步牵着芷莲郡主隐在袖内的小手,淡淡地说了一句。 芷莲郡主瞬间就石化了。 手心里传来他大手的温热触感,让她莫名地心跳加速起来。 他牵着她的手,他竟然肯牵着自己的手了? 芷莲郡主只觉自己幸福得都快要分不清东西南北了。 怪不得云暮雪那小贱人说她跟萧腾在悬崖底下做了所有夫妻之间该做的事情,原来如此! 怪不得他们先前那般亲密! 若是自己和他入了洞房之后,会不会也那么亲密无间? 想起昨晚上娘亲到自己房里传授的那些男女之间的秘事,芷莲郡主就忍不住羞红了脸。 她已经二十岁了,这个年纪的姑娘,孩子怕都到处乱跑了。 可她依然待字闺中。 她等了这么多年,还不是因为没有一个男人如同萧腾那般俊逸出尘? 就连她的表哥太子萧然也比不上萧腾这般举手无双! 这样的男人,却残了。 这让她一颗芳心真是无处落地了。 没想到他竟然有站起来的一天,竟然有恢复如初的时刻! 看来上天还是眷顾她的,让她这几年的大好年华没有白费! 要不是她一直没嫁,萧腾怎么会是她的? 虽然这中间有一段令人很不愉快的插曲,但芷莲郡主明白,那不过是昙花一现而已。 云暮雪那个贱人,根本就配不上萧腾。 这也是萧腾在宫里,亲口对她说的。 只有她的身份,才能配得上腾王的举世无双、绝世风华! 小手被他握在大手里,芷莲郡主只觉得自己的身子都像是飘在了云端里。 越走越近,她的步子迈得越来越小。 就要接近那个贱人了,到时候,她肯定能看得见萧腾牵着她的手吧? 她真想看看她那张脸会不会垮掉? 云暮雪抬起头来,眼睁睁地看着萧腾牵着芷莲郡主走近。 明明眼中酸涩不已,云暮雪却一直在笑着。 那双手,也曾这么牵着她的,而且,这双手还曾抱过她,搂过她。 她深知这双手抚上自己的面颊时,是种什么感觉! 只是如今,这双手已经属于别的女人了。 也时候和他做一个决断了。 在宫里,他说了她不过一个痴傻无状的傻子配不上他那高贵的身份,那既然他找到了能配得上他身份的女人,她就大度点,祝福他好了。 萧腾牵着芷莲郡主一直往前走,人群自动地给他让出一条道儿来,两边的御林军紧紧地护着他们,直到他们走到了云暮雪面前,才停了下来。 云暮雪双手捧着那条大红的喜帕,笑得纯净甜美,“这是腾王妃的帕子吗?真巧,竟然跑到了我的手里!” 看一眼那红得滴出血来的喜帕,云暮雪只觉得自己的喉咙有些干涩,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听人说,能够捡到新娘子的喜帕,很快就有好事临门了。” “腾王殿下该恭喜我的不是吗?”她含笑,一瞬不瞬地看着萧腾。 萧腾那双隐藏在面具后的眸子,如同无底的深渊,看不透里头的情绪。 “那就,恭喜你了。”似乎是有些不耐烦了,萧腾飞快地说完这句话,伸手就去扯过那条喜帕,塞到了芷莲郡主的手里,“我们走!” 仿佛多看她一眼,就会污了他的眼! 云暮雪的心似乎有碎裂的声音,她强撑着没让自己的身子摇晃,声音很是淡然地说道,“那我就祝腾王殿下和芷莲郡主生生世世不离不弃,早生贵子喽!” 萧腾听了这句话,身子僵硬了一下,攥着芷莲郡主的大手不由加重了些力气。 芷莲郡主许是受不住,忽然尖叫了一声。 萧腾却看都不看她一眼,只是紧紧地盯着云暮雪,仿佛要把她看进骨子里一样。 生生世世不离不弃吗? 这是他在崖底对她许下的诺言吧? 没想到,如今却成了她撕扯他伤口的利器了。 也好,如果让她能够忘了他,哪怕在他的伤口上插上再多的刀,他也能承受! “谢谢!”他哑着嗓子,平淡无波地说道,扭头就走。 身后的云暮雪,终是抑制不住地苦笑起来。 呵呵,已经讨厌她都不想多看她一眼了吗? 这男人,忘恩负义的真够快的! “雪儿,你怎么跑来这儿?”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带着些焦虑的声音。 萧腾猛然顿住了脚步,转身看过去,就见萧然正拉着云暮雪的手,往人群外走。 他的眸子瞬间就喷出了火。 什么时候,他也敢拉她的手了? 甩开芷莲郡主的手,他大步赶上去。 “放开她!” 云暮雪本来很是反感萧然对她动手动脚的,正想把这牛皮糖一样的家伙给甩开,忽然见萧腾赶了上来,还让萧然放开她? 凭什么? 她回过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许他甩了她,就不许别的男人拉她的手吗? 他以为他是谁? 云暮雪往萧然身上靠了靠,把头又搭在他的肩膀上,嗲声嗲气地喊着,“太子哥哥,外头太热了,我头都晕了。” 萧然眼见着萧腾追过来,云暮雪就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自然明白云暮雪的用意,他顺势把云暮雪往怀里揽了揽,大手抚上她的腰,宠溺地笑道,“雪儿乖,再坚持一会儿,孤这就带你走!” 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被别的男人给搂在怀里,萧腾目眦欲裂。 他胸口的气血激荡着,冲得他恨不得上去把萧然给暴打一顿才好。 两个拳头死死地捏着,他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让自己慢慢地平静下来。 望着那两个亲密地拥抱在一起的人,萧腾沉着嗓子喊着,“太子,放开她!” 萧然哪里买账? 他挑衅地看了他一眼,笑得阴阳怪气的,“老九,你说你大喜的日子,也不带着表妹上轿,怎么管起孤的闲事儿了?” 这是他的闲事儿吗? 他要是搂着别的女人,他萧腾连看都不会看他一眼! 可是,现如今,他怀中的人是云暮雪! 他说不能,就是不能! 怒气冲冲地走上前,萧腾不顾芷莲郡主在他身后的惊呼声,一把就把云暮雪从萧然的怀里给扯出来,那强有力的占有欲,让云暮雪惊呆了。 既然这么在乎她,这么放不开她,为何要那般羞辱她,为何要甩了她娶芷莲郡主? 这是想鱼和熊掌兼得吗? 呵呵,天底下可没这么美的事儿。 “你是谁?凭什么要管我?”她仰起小脸恶狠狠地瞪着他,仿佛面前这个男人就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 “老九,你看,雪儿也不知道你是谁,你还是先去顾好新娘子才是!” 萧然说着,就过来要拉云暮雪。 萧腾却松开云暮雪的手,上前一步挡在了萧然面前,就见他在萧然的耳边飞快地说了句什么,萧然的脸色就变了。 “什么?老九,你说……什么?”先前还跋扈地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萧然,顿时如见了鬼一样,瞪着云暮雪说不出话来。 云暮雪不知道萧腾和萧然说了什么,才让他变成这样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但她可以肯定,萧腾的话一定和她有关! 难道这话里的内容,就是他对自己讳莫如深的原因吗? 当初老皇帝是不是就对萧腾说了这句话? 云暮雪不可思议地看着见鬼一样的萧然。 萧腾也同样深深地看着她,眸间藏着太多的情绪,这一瞬,都毫无保留地呈现出来,虽然快如闪电,却被云暮雪一下子就捕捉到了。 萧然看向云暮雪的眸子里,满是不敢置信! 他本来伸向云暮雪的手,也无力地慢慢垂了下去,终于,他收起了手,大步走出了人群,连头都没有回,就像那日里的萧腾! 她的身上到底有什么难解之谜? 为何让这兄弟两个都对她避之如蛇蝎? 云暮雪心里仿佛有很多只猫在抓挠一样,她要不是不弄个清楚明白,这辈子就别想安生了。 萧腾看着她那张迷惑失落的小脸,心中就像有刀在凌迟一样,一刀一刀不停地在剜着他的心! “这世上,好男人多的是,只是千万别嫁萧家的男人!”终于,萧腾向前迈开了一步,沙哑着声音低低地说道。 说完,他转回身,义无反顾地走了,一如他来时那样,云淡风轻,不带走一片尘埃! 这是让她找个好男人嫁了吗? 不让她嫁给萧家的男人? 什么意思? 她和萧家的男人犯冲? 还是,自己也是萧家人? 云暮雪忽然被自己脑子里跳出来的想法给吓了一跳。 要是自己真的是萧家的人,那这所有的一切就好解释了。 老皇帝对萧腾说了她是他的妹妹,所以,他才不能和她在一起,为了逼她死心,他才娶了芷莲郡主! 萧腾对萧然说了自己是他们的妹妹,萧然才会那般见鬼一般的表情,才会连话都不敢对她说一句,就急匆匆逃一样地跑了。 这世上,真的会这么狗血? 自己和两个哥哥差点儿成了夫妻? 她难道,真的是老皇帝的女儿?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她的生母就和老皇帝有一腿了。 那她爹,云大将军云伯英,岂不是被妻子给戴上了绿帽子? 这么多年,她爹从未回来看过她一眼,就算她被王氏母女虐待,甚至原身被王氏母女给害死,她爹都不管不问,这是否意味着,云大将军知道内情? 一百四十三章 他的唯一 云暮雪被这些无头无序的问题搅得头晕,恨不得立即就跑到宫里去跟那老皇帝问个清楚。 只是她知道,此时绝不能慌,绝不能乱了阵脚。 她不相信自己那出身琅琊王家的生母会做出这样的丑事儿! 要知道,琅琊王家的嫡女,身份贵重,不啻于公主皇妃的。 她既然嫁给了云伯英,怎么又去和老皇帝有一腿? 或者,这一切都是老皇帝臆造出来的? 眼下,谁能给她解开这个谜? 这是在古代,又不能亲子鉴定,真是让她大伤脑筋。 不过,她已经隐隐地断定萧腾不是因为不喜欢她不爱她才如此绝情的,心里因此也稍稍地有了些安慰。 她也不管萧腾有没有上马,有没有离去,转身就从人群里挤了出去。 当务之急,她必须要查清自己的身世,还母亲一个清白,还自己一个清白! 她一边走一边还在想着,按说老皇帝要是和她母亲有一腿,那当初就不该给她和太子赐了婚。 更不用说前些日子又给她和萧腾赐婚了? 何况,老皇帝是在见了她的人之后,才失声喊出“王语烟”来的。 也就是说,之前,他对她并不上心。 老皇帝要真的和自己的母亲有些瓜葛,那他老早就应该知道,不会等到现在才说啊? 难道他在暗中查探她的身世不成? 这几日才有了消息? 反正思来想去都没个头绪,云暮雪也就索性不去想。 她命车夫驾着车直接赶往城外。 和萧腾还未分开之时,她曾让归隐出去寻访王氏赶出去的秦妈妈。 后来归隐说人倒是找着了,只是已经中风,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就是半个死人了。 她当时因为忙于给萧腾治病,就让归隐暂时把她安置在城外一处偏僻的住处。 如今她要把秦妈妈给治好,才有可能弄清楚当年母亲死亡的原因。 因为这府上留下来的老人也就秦妈妈了。 她自是最清楚当年的往事,不然,王氏也不会下毒手把她给害成这样。 马车到了城外,拐上一条小路。 碧如和春红虽然不解,但见自家小姐一言不发,面色深沉,也不敢多问。 到了一处村落外,云暮雪命车停下。 她带着碧如和春红下来,径直朝村头的一个小院落走去。 推开两扇柴扉,云暮雪轻轻地走了进去。 院内空无一人。 云暮雪叹息一声,往屋内走去。 屋内的木门紧闭,听不见声息。 自打找到秦妈妈之后,云暮雪就来过一次。那时,她让归隐带了几个人住在这四周,一来可以照顾秦妈妈,二来,也省得别人发觉杀人灭口。 只是如今并不见那些人,云暮雪不知道是不是萧腾想和她掰扯清楚,把那些人给撤走了。 她进去的时候,屋内的土炕上,躺着中风的秦妈妈,炕头上坐着一个年纪不小的老妇,正给她细心地擦拭着身子。 云暮雪稍稍地放了些心,冲那老妇人笑了笑,“老妈妈,我来看看秦妈妈。” 那老妇却充耳不闻,看都没看她一样。 云暮雪一怔之下,忽然笑了,原来这老妇人是个哑巴。 这必定是归隐当初怕泄密,才特意找来这么一个人伺候秦妈妈的吧? 倒是躺在土炕上的秦妈妈,听见动静,嘴里咿咿呀呀呜噜了几句。 她口不能言身不能动,但脑子还是清楚的。 云暮雪就走到了炕头处,让秦妈妈看清了自己的脸。 秦妈妈面色惊异非常,半天才似哭似嚎地喊出一句听不清的话来。 云暮雪猜出来了,秦妈妈必定是想问她怎么不傻了? 她不想对秦妈妈提那些,何况这事儿这么复杂,一时半会儿怎么能说得清? 她只是俯低了身子,含笑看着秦妈妈那双浑浊没有光彩的眼睛,道,“你如今应该也知道你那主子是个什么人了吧?你跟了她那么多年,她害你如此,也算是少见了。” 秦妈妈听得懂云暮雪话里的“主子”指的是谁,她神情激动起来,嘴里哇哇地大叫着。 云暮雪就顺势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情绪平和下来,“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只要好好地听我的,我一定能让你好起来!” 秦妈妈闻听,那双没有光彩的眸子竟然猛地迸发出异样的光彩,像是五彩的琉璃珠一样,潋滟生辉。 云暮雪这才知道,一个人求生的希望竟然这么强烈! 其实,对于一个病人来说,只要还有这种强烈的生存希望,那就有治愈的几率的。 她对秦妈妈点点头,只轻声道,“一会儿可能会有些疼,你忍着些。” 说罢,她就默不作声地掏出自己的金针包儿来,对着秦妈妈身上的几处要穴扎去。 她的手法很特殊,扎入的时候,会比平常的针灸要疼得多。 但秦妈妈硬是一动都不动,双手死死地抓着身下的单子,咬紧了牙关。 一刻过去,云暮雪就见秦妈妈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来。 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云暮雪起了针,又给秦妈妈按摩起来。 这一顿忙活下来,秦妈妈疼得出了一身的汗,云暮雪也是累得出了一身的汗。 不过,她竟觉得身子爽快了许多。 这几日积聚的不快,似乎也随着这劳累一消而散了。 她不知道,萧腾有没有怀疑过皇上的话,有没有暗地里去查过当年她母亲和老皇帝之间的过往。 如果他在乎她,她相信,他会去查的。 只是亲耳从自己的父亲嘴里听到那样的话,换做是谁怕都难以接受的。 这也是萧腾当时从承乾殿内走出来之后,前后态度大变的缘故吧。 要真的是兄妹,依他那性子,必定不会告诉她,只想一个人去扛。 但老皇帝看她的眼神,让云暮雪不肯相信他的话是真的,那是一种男人看女人的眼神,而不是父亲看女儿的眼神! 夜幕降临,她坐在农家静谧的小院里,只觉得心情异常地平静。 这几日,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变给打击地手足无措了,她都没好好地想过这其中的关联。 如今一幕幕一桩桩地想来,这其中破绽很多。 可要是老皇帝说出了那样的话来,他绝不会承认的。他已经让萧腾远离了她,并已经把芷莲郡主赐给他了。 这件事,还有转寰的余地吗? 她托着腮坐在夕阳的余晖里,几乎痴了。 腾王府,一派喜气洋洋! 门外,唢呐声、鞭炮声齐鸣。 只是与这热闹不一样的是,新郎萧腾到了府门前,下了马之后,并没有射轿门、跨火盆,而是让人直接把芷莲郡主的鸾轿给抬了进去。 芷莲郡主正满心期盼着能和萧腾完完整整地走完这新婚的过程,她怎么也没想到,萧腾把这一切都省了,直接让人把她抬到了后院的一处院子里。 没有拜堂、更没有洞房,芷莲郡主穿着大红的嫁衣,就那么一直坐在婚床上,痴痴地等着萧腾前来挑起盖头。 夜深了。 书房一灯如豆。 萧腾负手立在窗前,身后立着归隐。 “她去了哪儿?”以前和云暮雪在一起时,归隐是负责保护云暮雪的。 “回主子,云大小姐去了城郊,去给秦妈妈治病了。”归隐小心地回答着,主子戴着银色的面具,他也看不清他的面色。 “唔,她治好了病想从那婆子嘴里掏出什么来?”萧腾淡淡地应了一声,仰头看了看窗外漆黑如墨的夜色。 “想来是关于云大小姐生母的事儿。”归隐斟酌着答道。 “就算把那婆子治好,当年王氏做下的事儿,她又能知道多少!”萧腾叹息一声,转过身来,看着归隐吩咐,“你去照顾着她,多带些吃的用的,别委屈了她。” “是!”归隐答应一声,却不立即就走,而是欲言又止地看着萧腾。 “你还有什么话?”萧腾那两道浓黑的长眉挑了挑,“有话快说!” 归隐知道这个主儿性子又不好了,忙踟蹰地问道,“主子,那日,皇上说的是真的吗?” 这也是他昨儿跟在萧腾身后,听他对太子这么说的。当时太子听了,神色大变,本来还纠缠着云大小姐的,竟然转身就匆匆地走了。 他也很是不解,好端端的就要大婚了,怎么皇上忽然说出了王爷和云大小姐是兄妹的话来? 他为何不早说? 还是他如今也才知道? 看着萧腾那眸中闪过的隐痛,归隐心里忐忑不安。 若真要是这样的结果,可真是苦了这一对苦命的鸳鸯了。 那皇上当真可恨!当年怎么就惹下了这么一笔风流债! “父皇的话可信吗?”正在他踌躇着,萧腾忽然吐出这句话来,惊得归隐当场就呆住了。 原来,王爷并不信! 那他为何当日在宫中那般绝情,那般心冷? “以我对父皇的了解,若是他真的看上了雪儿,你以为他会放手吗?” 萧腾勾了勾唇,露出一抹讥笑来,“他想得到雪儿,总得想个名目的。只是本王并不信他的话,因为本王从他的眼神里,看到的只是赤 裸 裸的占有!” 归隐惊得瞪大了眼睛,只听着主子的话,他就觉得这里头不知道有多少的暗流汹涌。 他以为主子这几日已经信实了呢,那日,主子可是实实在在在马车里喷出一口血来的。 似是看出归隐的疑问,萧腾只冷冷哼了声,“若本王不那样,你以为能骗得过父皇去?父皇在一日,我和雪儿就不可能在一起。与其这么耗下去,不如另辟他法!” 这个另辟他法归隐并不懂,但他算是听明白了,主子这是想暗渡陈仓啊? 在京中,皇上自然一手遮天。 主子虽然有许多的暗桩,可要想和云大小姐在一起,光靠这些暗桩是没用的。 主子,到底想怎样做? “等着吧,就这几日了。我已经让人快马加鞭去边关问云大将军去了,到时候是真是假不就清楚了?这些日子,你只要保护好雪儿,让她毫发无损就可!” 萧腾说完这些,似乎很疲累一样,转过身去依然望着窗外,那双犀利的眸子似乎想穿透那亘古的夜幕! 这是他这几日来说的最多的话,归隐震惊的同时,却暗自佩服主子心思缜密。当即行了礼领命去了。 萧腾却又叫来龙泽,问起了那日追杀云暮雪害她掉下悬崖的幕后指使人是谁。 龙泽毕恭毕敬地答道,“……当日抓了几个活口,可是有几个已经服毒死了,只有两个保住了性命。” 想起那日的情景,龙泽甚是后怕。 要不是主子和云大小姐福大命大,如今他哪里还能站在这儿? “问出了什么?” 萧腾无动于衷地盯着那漆黑的夜色,仿佛这事儿跟他没有关系一样,语气轻淡地让人怀疑他是不是睡着了。 “那两个人说当晚来找他们的人是一个男人,因为天黑,那人穿得很严实,看不清面容,但听声音像是个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 去找的杀手来刺杀云暮雪? 云暮雪和哪个中年男人有仇? 萧腾几乎是第一时间断定这个中年男人背后还有其人,他抬眸看向龙泽,问道,“就这么多?没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龙泽从袖内掏出一张泛黄的纸张来,萧腾就着他的手看去,却是一张面值千两的银票,上面盖着京中“宝丰钱庄”的戳儿。 看来,那个中年男人一时半会儿不好找,只能从这张银票上下手了。 龙泽出去之后,萧腾复又陷入无边的沉寂中。 只是书房的门还是被人给敲响了。 一个怯生生的丫头,站在门外,满面惊慌,心惊胆战地敲着门。 她正是芷莲郡主的陪嫁丫头,今儿是郡主大喜的日子,可都到了三更时分了,腾王也不去挑盖头,芷莲郡主就坐不住了,让这丫头过来催一催。 按说这大婚的日子,这等事儿是不用催的,可萧腾一直未露面,芷莲郡主不得不厚着脸皮让人来请了。 听了丫头的来意,萧腾竟然二话没说就站起身来,大步朝后院走去,惊得那丫头面色都变了。 不是说这位腾王殿下为人孤冷清傲呢? 怎么看上去不是那么回事儿呢? 虽然他戴的那张面具狰狞可怕,但他本人看上去似乎不是那么让人胆寒。 丫头望着那挺拔俊逸的背影,脸颊不知不觉就红了。 她是陪嫁丫头,将来就是腾王殿下的女人,能得这样英伟男子的宠幸,该是何等的福气! 到了芷莲郡主的屋里,立在门口的两个丫头齐齐蹲身行礼,“奴婢见过王爷!” “免礼!”萧腾摆摆手,走近坐在婚床上依然红盖头遮面的芷莲郡主。 芷莲郡主听着那慢慢走近的脚步声,心跳无形地就加快了。 眼角的余光从盖头下看着那双黑缎面的靴子,芷莲郡主不觉有些羞涩。 今晚上只要成了他的女人,那她就是名正言顺的腾王妃了。 不论是谁,都不可能与她比肩! 萧腾并不急着去挑那红盖头,而是先把屋内侍候的丫头赶了出去。 那个先前请他的丫头还有些犹豫,“王爷,您和郡主还没喝合卺酒呢。等奴婢伺候了合卺酒,再下去吧?” 她自以为是地觉得自己是芷莲郡主身边的丫头,长得又有几分姿色,先前见萧腾还算好说话,于是胆子就大了起来。 殊不知,萧腾最厌烦这种自作主张的下人! 他那双冰冷的眸子只轻轻地扫了那丫头一眼,那丫头就觉得自己浑身冰凉。 芷莲郡主虽然隔着大红盖头看不到什么,但这丫头什么心思,她还是有数的。 像这些世家大族的女子出嫁,身边都有几个姿容绝艳的婢女跟着陪嫁的,其实也就是给姑爷做妾的。这是她们固宠的最好的办法,总比那些外头买来的强,起码这些丫头都和主子一条心。 只是今儿这丫头,让芷莲郡主心生不快,虽然明知她有什么用途,可身为女人,她还是不想看见别的女人和她共享一夫! 听见这丫头如此不知进退的话,芷莲郡主的声音就沉了几分,“让你下去你就下去!这不是国公府,这可是腾王府,难道要本郡主再教你一遍吗?” 这丫头见芷莲郡主也发怒了,再也不敢停歇,忙行过礼飞快地下去了。 只是那敛下去的眸子里,到底划过一丝不甘。 芷莲郡主头上蒙着红盖头,自然看不到。萧腾却看得一清二楚,他那性感的唇翘了翘,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意。 看了眼面前那一身大红的芷莲郡主,萧腾只觉得自己的眼被刺得有些睁不开。 坐在他面前的那个人,应该是云暮雪才是。 真不知那丫头穿了大红的嫁衣,会是副什么样子! 只是若不把这戏演足了,必定不会让皇上放心,他要做的那件事儿也就不可能实现。 为了将来他和云暮雪能不受任何羁绊地在一起,他只能狠下心来了。 “殿下,您,该挑盖头了。”芷莲郡主含羞带笑的话,拉回了正在神游的萧腾。 萧腾望一眼八仙桌上摆好的酒壶,勾唇笑了笑,淡淡地应了一声,“好!” 他上前拿起早就预备好的秤杆来,轻轻地挑起了芷莲郡主头上的盖头。 那大红的盖头飘落在地上,萧腾连看都没看一眼。 芷莲郡主那张脂光粉润的脸笑着迎上萧腾那双面具后冷意大盛的眸子,起身站在了萧腾的对面,娇俏的声音如出谷的黄莺般动听,“殿下,听闻你的脸并无大碍,为何还要戴着这张可怕的面具?” 那日从悬崖里上来的时候,宫中有不少的侍卫都看到他的脸了。虽然有一道伤疤,那并不妨碍他依然俊美地人神共怒! 芷莲郡主的姑母就是当今皇后,她知道他的脸并没有传闻中那样可怕也不足为奇。 只是这张面具可怕吗? 呵呵,的确可怕。 不过,这世上若说有一个女子不怕的,也就是她了。 不管父皇的话是不是真的,他都要带她走,不会把她孤身一人留在京中! 可是为了能让他们都能走出京城,逃离父皇的魔掌,他必须要伤了她,要让父皇能够放下戒备之心! “可怕吗?”萧腾指了指自己面上那张骷髅面具,笑意不达眼底,“可是我的脸,比这面具更可怕,早已不复当年的模样!” “我不在乎,我已是你圣旨钦赐的妻子,我想看你的脸!”芷莲郡主轻呼起来,一脸情深的样子。 萧腾看着她那情意绵绵的眼神,眸子里的寒意更盛了些。 当年是谁端了一碗汤来让他喝了? 之后他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怎么没听说她想看他的脸? 这几年,她一直未嫁,他才不信她是等着自己的。 若是有个比当年的他更好的,他相信,她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嫁出去的。 只因当年的他,太出色,太光华夺目,才让芷莲郡主连太子妃之位都不在意。 只是,她喜欢的是当年的那个攻无不克战无不利的少年战神,而不是戴着骷髅面具坐在轮椅里的他吧? 只是现在,他已经恢复如初,于是,芷莲郡主的情深厚意就来不及想表露出来了。 但,他始终就没有在她身上过多地停留过。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 他的心,在十四岁那年,被那个一脸纯真的小女孩给占据了。 所以,知道了是芷莲郡主亲手把皇后给他预备的毒汤端给他喝了之后,他也并没有多很她。 对一个人,没有多少爱,哪里会有恨呢? 看着眼前一副着急模样的芷莲郡主,萧腾勾唇,笑得意味深长,“郡主何必急在一时?等合卺酒喝了也不迟啊。” 合卺酒喝了,就能入洞房了? 芷莲郡主的脸颊又火烧火燎起来,情不自禁地就接过了萧腾递过来一杯酒。 两个人挽着胳膊把酒盅送到了唇边,芷莲郡主微微地阖上眸子,把那酒盅里的酒悉数喝尽。 而萧腾,却飞快地把那酒从肩上泼了出去。 他的合卺酒,怎能和芷莲郡主一起喝? 这辈子,就算不能和云暮雪喝,也不能白白地便宜了这个女人! 芷莲郡主喝了酒之后,就坐在了婚床上。 萧腾则接过她手中酒盅,很是体贴地摆放在了桌上。 烛台上,两支大红的巨蜡烧得正旺,不时地爆出一声噼啪的脆响。 芷莲郡主的眼皮有些重,可她还是强撑着,娇羞地看着萧腾,“殿下,我们该歇了。” “嗯,你且先睡,我去洗漱。”萧腾淡淡地应了一声,转身就朝一边的盥洗房里走去。 芷莲郡主见他那高大的身影又离开了自己,情难自已地就从背后扑了上去,死死地抱住了萧腾那劲瘦的腰身。 “夫君,我也要跟你一起去!” 她娇声喊着,听得萧腾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世上,能叫他一声“夫君”的,只有那个女子。 若最终,她不能叫,那他也不会再容许别的女人这么喊他的。 一百四十四章 真相 这世上,能叫他一声“夫君”的,只有那个女子。 若最终,她不能叫,那他也不会再容许别的女人这么喊他的。 “夫君岂是你能叫的?”萧腾回过头冷冷地盯着芷莲郡主,让脑子有些睡意的芷莲郡主吓了一跳,不知所措地结巴起来。 “那,那我该叫你什么?” 她只觉得脑子越来越迷糊,浑然不觉自己已经被这个男人深深地嫌弃了。 “随你爱叫什么,只是你不配叫本王夫君!” 萧腾看着她,笑得很是冷酷。 芷莲郡主此时脑子跟一团浆糊在搅合一样,什么都听不清了。只是她看着萧腾那双眼睛似有寒意,至于为何有寒意,她已经不会想了。 她的腿在发抖,手也使不上劲儿,还不等萧腾动手,她整个人已经如同面条一样软摊在地上了。 望着这个曾经亲手把自己害成那样的她,萧腾眼里是遮都遮不住的厌烦! 不想多看她一眼,萧腾大步出了房门,吩咐门口守着的丫头,“郡主醉了,扶她歇着。” 守门的丫头很是纳闷:不过是喝了一杯合卺酒而已,怎么就醉了? 这大好的良宵,就醉过去了,岂不是太可惜了? 但是萧腾身上散发出来的冷冽气息,让丫头们不敢多嘴问一句,只得老老实实地进去伺候芷莲郡主了。 萧腾冷笑着走远,袖子不经意地挥了挥,指尖里就撒出一些无色无味的粉末来。 这东西,还是云暮雪以前送给他,让他好防身的。没想到自己的洞房花烛夜,还用上了。 却说云暮雪在城郊的那个小村子里尽心尽力地给秦妈妈针灸按摩,一脸持续了十几日。 这十几日里,几乎每天清晨起床,在院子里都能发现一个布袋,里头装满了米面菜蔬。 不用说,这也是归隐送来的。 云暮雪也不矫情,既然萧腾让人送东西她就吃! 而且,这些日子,王氏那边也没什么动静,云暮雪不知道王氏有没有发现她在这儿给秦妈妈治病的。或者,萧腾的人暗地里把王氏派来刺杀她的人给拦下了? 不管如何,她都要找到真相。 其实思来想去,萧腾是个外冷内热的人,要不是受了什么重大的刺激,哪里会前后大变? 如今猜到了缘由,她还是能够理解萧腾的。 但是该她做的,她不会退缩。 他想单独扛着不是吗? 等她找到真相之后,不管是真是假,她都不会在留在京城,不会再和他有什么交集了。 打定主意的云暮雪,不急不躁地等着秦妈妈能开口说话。 这些日子,她把能想到的法子都用上了,萧腾残了两年多都能好,她不信就治不好秦妈妈的中风。 终于,这股劲头让秦妈妈的病见效了。 在治疗了十五日之后,秦妈妈一大早醒来,云暮雪正要给她针灸,她忽然喊了声,“大小姐……” 云暮雪惊讶地眼珠子差点儿没有掉下来,虽然在意料之中,可她一直以为会很久,没想到竟然半个月就见效了。 她连忙拉着秦妈妈伸过来的手,激动地结结巴巴地,“秦……秦妈妈,你好了?” “大小姐,您,就是活菩萨啊。”秦妈妈激动地老泪纵横,拉着云暮雪的手连连道谢。 她实在是没有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再开口说话,虽然说话还有些漏风,可她也知足了。 云暮雪安慰着她道,“你才好,别太激动,先好好歇着吧。” 这把年纪,最忌讳激动了。 万一秦妈妈有个三长两短,自己上哪儿再去找个知情的人? 可秦妈妈却执意要说,“大小姐,我知道您想问我什么。有些话我不说,怕没机会了。” 云暮雪盯着她的眼睛,就见这双眸子里,已经没有当初她在王氏身边的跋扈。 看来物是人非,秦妈妈遭了王氏的毒手之后,心境也跟着变了。 “你知道我想问什么?”云暮雪看着她,淡淡地问道。 “我一早就知道,大小姐找人把我安置在这儿,我就明白了。” 秦妈妈既然能当上王氏的贴身婆子,自然不是个笨的。 云暮雪的来意,她还是能猜得出来的。 “如今我也看透了夫人是个什么人了,也就不再替她瞒着了。” 她用了“瞒着”这个词儿,听得云暮雪心头一跳。 果然,当年她母亲的死,事有蹊跷! 秦妈妈断断续续地说道,“当年先头夫人有孕之际,老夫人从琅琊赶过来探望她。那时候夫人,哦,不,王氏那贱人跟着一起过来的。” 秦妈妈提到王氏的时候,忽然改了口,眼睛里迸射出仇恨的寒光。 云暮雪倒不甚在意一个称呼,她脸上依然挂着淡淡的表情,平静地听秦妈妈说着。 “那一日,将军许是喝了些酒,歇在后院的房里。夫人和老夫人娘俩个在一处说着话,王氏那贱人就趁机钻了空子,不知道怎么就上了将军的床!” “夫人因为受了这等刺激,哭晕过两回,一直强捱着产下小姐,之后身子就一日不如一日了。” “老夫人本想把王氏那贱人给送到尼姑庵里修行了此残生的,但过了些日子,王氏忽然说自己有了身孕。” 看来,云晨霜就是那一日苟且的孽种了? 云暮雪暗暗想着,却见秦妈妈鄙夷地嗤笑一声,“其实,大家都被那贱人给蒙在鼓里,那哪里是将军的种?” 云暮雪就像听到一个晴天霹雳,顿时目瞪口呆起来。 什么? 云晨霜不是云大将军亲生的? 那她一直住在云府,到底是谁的种? 秦妈妈见云暮雪反应如此大,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平复下来,“那贱人怕被老夫人给送到尼姑庵,早就留有后手,她勾搭上一个小厮,有了云晨霜那个贱种!” 云暮雪震惊之余,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云晨霜竟然是王氏和一个小厮生的? 哈哈,真是可笑。 她们母女这么说其实和将军府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了? 她们竟然还嚣张地霸占了将军府这么多年,还把原身给害死了。 这简直就是雀占鸠巢吗? 难道这些,云大将军一点儿都没有察觉? 那这个爹,也真够蠢的。 如果她真的是老皇帝的女儿,那她爹岂不是戴了两顶绿帽子? 简直可笑至极! 秦妈妈那双浑浊的老眼似乎有些暗淡下去,回忆起往事,她脸上更多的是痛苦的神色。 “说到底,这里头也有我的份儿,夫人的死,跟我也脱不了干系!” 若是跟她没有干系,云暮雪也不会费力把她治好了。 看了一眼秦妈妈那惴惴不安的双目,云暮雪轻轻地摇摇头,“你如今说出来,就解脱了。过往不咎,我只跟那主谋的算账!” 秦妈妈的眸子里噙着温热的泪,却还是继续说下去,“那小厮就是如今云府的林管家,自打将军驻守边关之后,他在府里就肆无忌惮起来。” 怪不得王氏和林管家走得那么近乎呢? 原来,这里头是有缘由的? 这一对奸夫淫妇! 云暮雪紧了紧拳头,听秦妈妈絮絮叨叨地往下说,“夫人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将军又军务繁忙,时常不在府里。王氏那贱人一直做小伏低地服侍夫人,夫人对她也慢慢地少了些戒备之心。有一次,夫人病得很重,王氏衣不解带一连服侍了夫人二十多日,亲自尝了夫人的粪便。她也不知从哪儿听说了一味补药,需要人肉做引,竟然就在自己的胳膊上剜了一块肉,给夫人煎药。” 云暮雪听得直咂舌,这个王氏,对自己可真够狠的。为了上位,简直是不惜一切代价了。 将军府的主母,真的就有这么大的吸引力? “她这么个样子,夫人就算对她再恨,也不好提了。后来,夫人的精神越来越不济,竟然有些癫狂了。在小姐八岁那年,夫人不知为何,疯疯癫癫地就上吊自杀了。” 她的母亲是癫疯而亡的? 这也不对啊? 据王家兄弟而言,琅琊王家可没有这种病史的。 何况,当初她的母亲可是好好地嫁过来的。 为何最后会疯? 这其中,怕不是这么简单的。 秦妈妈喘了口气,喝了一口水,才接着说道,“夫人的病,其实都是王氏那贱人害的。她在夫人的饮食里动了手脚,给夫人下了一种无色无味的毒,才害得夫人发了疯。” 早就猜到是这个结果,原身不也是被她下了毒才发疯的? 云暮雪两眼冒出火花,恨得咬牙切齿,“那我爹就由着她了?我娘死了,他就查不出缘由?” “大将军自是想查的,可是那时候,皇上忽然下了一道圣旨,让大将军驻守边关,这么多年,大将军一次都没有回来过,不是他不回,而是皇上不让回。” 老皇帝简直是没有人性! 就算她娘死了,那还有她呢? 而且,云晨霜也算是他名义上的女儿,人家有家有孩子的,为何不让人家回来? 似乎看出她眸中的疑问,秦妈妈叹息一声,道,“皇上这是恨着大将军的。” 恨他娶了她娘王语烟吗? 人家那是你情我愿的,又碍着他什么事儿了? 只是云暮雪忘了,这可是在等级森严的封建社会,皇权至上,皇帝得不到的人,他自是也不希望让别人得到的。 原来,她爹也是有苦衷的。 听到这儿,她算是明白了当年的恩怨了。 王氏那贱人的罪行,也昭然若揭了。 算起来,原身母女都被王氏给害死了。 这一笔账,她一定会向王氏讨回来的。 至于她是不是皇帝的女儿,她踟蹰着不知怎么问秦妈妈。 想了想,她生怕秦妈妈过一阵子又不能说话了,只得小声贴着秦妈妈的耳朵问道,“我娘,和皇上,有没有肌肤之亲什么的?” 老皇帝说她是他的女儿,以此来拆散她和萧腾,她一定要弄个明白。 谁料秦妈妈听了这话,眼睛瞪得老大,“小姐怎么这么问?这可是从没有过的事儿。夫人出身高贵,端庄娴雅,皇上虽然喜欢夫人,但夫人和将军一直伉俪情深,怎肯做出这些对不起将军的事儿?” 听着秦妈妈笃定的话,云暮雪松了一口气。 说实在的,她方才真的是提着一颗心的。 到如今,她才知道自己有多害怕这个真相! 原来这一幕,不过是老皇帝策划的拆散她和他儿子的把戏罢了。 只可惜,萧腾竟然信了。 萧腾那等人物,也肯信这些无须有的话? 可能是他的父亲亲口说的,让他不得不信罢了。 云暮雪哪里知道,萧腾也在怀疑,只是他在等,等一个天大的机会而已! 问清楚了这一切,云暮雪心头松快了许多。 这半个月没有白费。 当下,她也不多呆,吩咐那哑巴婆子好好照顾秦妈妈,她自带着碧如和春红回了城。 马车一路疾驰,奔往大将军府。 碧如和春红两个惴惴不安,生怕小姐要去找王氏算账。 如今没凭没据的,能把王氏怎样? 可是云暮雪并没有去找王氏,而是回了自己的翠微院。 她进了屋,就把房门关上,谁都不让进,一个人闷在屋里捣鼓了半个下午。 至晚时分,她才出来,吃了些饭,就又钻进去了。 王氏听说云暮雪回来了,不屑地撇撇嘴,压根儿就没当回事儿。 这半个月,云暮雪踪迹全无,她也不知道她死到哪儿去了。 四处让人打探,也没个结果。 虽然也害怕云暮雪在背地捣鬼,但因为云暮雪现在什么都不是,王氏倒放了心。 过几日,就是太子迎娶云晨霜的喜日子,这几天,王氏一直在忙着,恨不得多添几只手才好,哪里还顾得上云暮雪? 腾王府的书房里。 萧腾静静地听着龙泽来报,“主子,那张银票查出来了,是云府的管家林山从宝丰钱庄取出来的。” 宝丰钱庄乃是京中官宦之家存银子的票号,信誉一向很好,云府在那儿有银票也正常。 只是管家林山取出来之后,弄去了哪儿,就不得而知了。 “那林山长得什么模样?”萧腾淡淡地问着,眸中似有千年的寒冰。 那种威严那种气势,压得龙泽都快要喘不过气来。 眼前的主子,让他想起了残废之后的主子,那时,他就是不苟言笑冷酷异常。 自打有了云大小姐,主子就像变了一个人。 可每隔几日,竟然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虽然归隐也告诉了他缘故,但龙泽不相信这会是真的。 不过主子的心事,他不敢妄加揣测。 他规规矩矩地答道,“那林山高高的个子,年纪约莫四十岁,跟那帮子人描述的倒是挺像。” “这就是了。定是王氏指使林山出面雇了那些杀手,想谋害雪儿的。” 萧腾一掌砸在了书案上,震得笔墨纸砚都跳起老高,“这个女人留不得了。你尽快下手,做得干净些。” “是,属下遵命!”龙泽痛快地领命而去。 王氏待云大小姐那般恶毒,他早就巴不得能手刃了这个蛇蝎妇人了。 云暮雪闷在房里折腾了足足两日,才在云晨霜出嫁的前一夜出了屋。 这两日,她不眠不休,碧如和春红也不知道小姐到底在做什么。只是看见出来的云暮雪,面色疲惫,头发有些散乱,她们都很心疼。 可是云暮雪只是吃了些饭菜,就匆匆地让她们两个给她梳妆打扮起来。 到了晚上,她带了碧如和春红去了云晨霜的屋子。 云晨霜此时正拆了头发打算洗漱睡觉,因为明儿一早就要起来。 听说云暮雪来了,她本不想见的,可想想云暮雪已经被腾王给甩了,听说连太子都不理她了,她一定要当面羞辱羞辱她,让她知道她的厉害。 于是她就让丫头把云暮雪叫进来。 云暮雪进了屋,就见云晨霜正靠在床头上笑吟吟地打量着自己。 她也不气,先把手里挽着的一个小包儿放在了云晨霜床头的小柜上,笑道,“妹妹明儿就出嫁了,咱们俩好歹姐妹一场,我这做姐姐的也没什么好东西,做了两个荷包,给妹妹玩。” “姐姐真是有心了。”云晨霜瞥一眼那不起眼的小包儿,一点儿看的兴趣都没有。 瞧着云暮雪这几日有些憔悴的脸,云晨霜笑得那叫一个欢快,“姐姐这几日是不是伤心过度了?怎么看上去老了好几岁?不过姐姐别怕,腾王殿下不要你了,还有其他的好男人呢。只可惜,太子殿下是不能够了。” 她冷嘲热讽,失惊打怪地说完,就紧盯着云暮雪的脸看。 任是哪个女人遭了这样的事情,这会子都不想被人给揭开伤疤的吧? 可她偏不! 她就是要看云暮雪笑话的,就是想看云暮雪难受的滋味如何。 云暮雪焉能听不出来云晨霜的冷嘲热讽,不过她不在乎地听完,耸了耸肩,笑道,“妹妹真是好心,我该谢谢妹妹了。天晚了,妹妹还是早些歇着吧。” 云晨霜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云暮雪走出去,她连送都没送。 想和她抢男人,门儿都没有! 云暮雪其实哪里会在乎太子? 这只是云晨霜的一厢情愿罢了。 女人,有时候就是这样,明明管不住自己的男人,却还叫嚣着找别的女人的麻烦! 云暮雪出了门之后,嘴角就勾起了一抹狠厉的笑! ------题外话------ 先看着,明天改错字! 一百四十五章 惊雷 出了云晨霜的屋,云暮雪转身就去了王氏的屋子。 王氏和云晨霜就住在一处院子里,走两步就到。 早在云暮雪来这院里的时候,王氏就得到了通报。 她此时正在屋里看着嫁妆单子,眉头蹙得紧紧的,似乎还有些不满意。 管家林山就站在她身旁,望了眼那单子,小心地说道,“夫人,这单子还有不妥吗?” “嗯,把城里那处绸缎铺子给添上。” 王氏瞥一眼林山,面无表情地说道。 林山咽了口唾沫,很是不解,“那是先头夫人的铺子,虽然这些年都归夫人打理,但琅琊王家那边有数的,到时候大小姐要是问起来怎么办?” 王氏一听他提到先头夫人,心里就是一阵恼火,不由回头瞪了他一眼,“你胆子越来越大了,这个家是你做主还是我做主?” 林山眼里闪过一抹阴鸷,却很快又压了下去,身子弓了弓,卑微地赔笑,“当然是夫人当家作主。” 王氏的脸色才好看了些,恨恨地看了林山一眼,“你要是再不知道本分,小心我把你打发到庄子上去。” 这么些年,林山越发胆大包天了。仗着他是云晨霜的生父,经常指手画脚的,让王氏很是厌烦。 和云伯英那样英雄盖世的男人比起来,林山不过是个跳梁小丑。 当初是迫不得已,见林山相貌颇为清秀,王氏才选中了他,让自己怀上孩子的。 只是这些年,林山在云府作威作福,身形相貌早就变得臃肿苍老了,哪里还有当年的模样? 倒是云伯英,时常在她的梦里出现,还是那般俊逸潇洒那般玉树临风。 只不过也只能午夜梦回能看到他罢了,醒来,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王氏这么想着,看林山越发不顺眼。 这几年,王氏年纪也大了,虽然林山依然对她恭敬有加,但到底也不如当初那样新鲜了。 听说,林山在外头置了院子,养了女人。 王氏只能睁只眼闭只眼,要是管得严实了,就怕林山把她做过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儿给泄露出来,她就完了。 “你先下去吧,我也乏了。”王氏瞥一眼面上一脸谄媚的林山,厌烦地摆摆手。 林山眼光一闪,眼皮却很快耷拉下去,“是,夫人早些歇着。” 他刚要迈步,就听门外丫头来报,“大小姐来了。” 林山的脚步一顿,王氏也是怔了怔,又对着他挥了挥手,那意思就是让他快点儿下去。 见林山举步走出去,王氏方才正襟危坐,道,“让她进来。” 对这个继女,王氏从来没有一点儿怜悯,巴不得她早些死了别碍着她的道儿才好。 云暮雪挑了帘子进来,迎面忽然走来一个大块头的男人。 她抬眼看去,正是管家林山。 林山也看见了她,那眼神在云暮雪脸上只一扫,就让云暮雪觉得很是不适,仿佛那眼睛里长了钩子,把她脸上的五官都给钩了去一样。 林山的眼里却闪过一抹惊艳,他暗暗地惊讶,这个大小姐原来不傻的时候,竟是这般冷艳。比起当初的夫人来,更胜一筹。 云暮雪因为已经知道他就是云晨霜的生父,所以对林山一点儿好感都没有,这会子见他站在自己面前堵住路,不由冷声道,“麻烦林管家让让。” 那声音如出谷的黄莺般娇嫩,听上去脆爽悦耳,林山的心肝儿生生地颤了颤,对她那冷言冷语不仅没有觉得难过,反而眉开眼笑地瞅着云暮雪,道,“奴才见过大小姐!” “嗯。”云暮雪双目冷冷地看着林山,看得他再也站不下去,只得侧身避让开来。 云暮雪进了王氏的屋子,林山从门口跨出去了。 王氏坐在桌边,抬头看到云暮雪,什么都没说,只是用一双阴毒的眸子盯着云暮雪。 “母亲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忙?是在忙妹妹的事儿?” 她手里拿着嫁妆单子,不用问也知道。 王氏听见云暮雪这么问,倒是不好不答,“嗯,你妹妹就要出嫁了,怎能不忙?” 没有把云暮雪给收拾了,她再看着云暮雪这么一副笑脸,心里还是有些虚虚的。 云暮雪盯着她看了眼,抿唇笑了,“我来是想恭喜母亲的,怕明儿一早不得空儿,特意送了两个荷包给妹妹玩,也算是我的一点儿心意!” 一听到荷包,王氏的面色就变了。 这死丫头不傻了,万一在荷包里做了手脚怎么办? 到时候她的女儿要是中了毒可就糟了。 于是,她撂下那张嫁妆单子,理都不理云暮雪,扬声就朝门外喊去,“来人。” 她身边的大丫头橙香匆匆进来,“太太有何吩咐?” “夜深了,把大小姐送出去!” 橙香答应了,走到云暮雪身边,轻声道,“大小姐请吧。” 云暮雪也不挣扎,更不赖皮,痛痛快快的就笑着走了。这个样子,更是让王氏一百个不放心。 赶走了云暮雪之后,她就急急地赶往云晨霜的屋里。 云晨霜已经歇下了,明儿一早就要起来,她得养足精神,才能做太子的侧妃啊。 王氏也没经丫头通报,径自带了人就进了云晨霜的屋里,喝问着她的贴身丫头墨菊,“大小姐送来的荷包呢?” 云晨霜还是被吵醒了,她一脸不快,睁眼就见她母亲正站在她床边喝问丫头,不由拧了拧眉,“娘,这大半夜的,你还让不让女儿睡觉了?女儿明儿出嫁时,要是打盹儿,可是大大地不吉利的!” 王氏白了女儿一眼,气道,“你还睡得着?那小贱人送你的荷包放哪儿了?还不赶紧找出来。” “哎呀,娘,那荷包我早就看过了,里头只有两个银锞子,什么问题都没有。” 云晨霜自忖又不是傻子,怎么会上当? 云暮雪走后,她就让墨菊把那荷包里三层外三层地给查验过了,压根儿就没有毒啊迷药啊的什么的。 她自然也信不着云暮雪,这个姐姐在她出嫁前夜过来,能安什么好心? 没想到这真的就是两个普通的荷包,虽然针线不怎么样,但至少没毒什么的,于是,她就让墨菊随手给收起来了。 这样的东西,贵为太子侧妃的她,怎能带在身边。还是扔在家里等着发霉吧。 如今又听王氏蝎蝎蛇蛇地嚷嚷拿出来,她就赌气让墨菊把那荷包找出来,对着王氏手上就扔过去,“娘半夜巴巴地过来,是喜欢这两个荷包了吧?那好,你带过去吧。” 王氏没有和她计较,只翻来覆去地捡看着,发觉确实没什么,才放了心。 见女儿赌气,她忙安慰,“好好,娘带过去就是。你早些睡,明儿娘让人早点儿叫你!” 云晨霜哼了一声就面朝里睡了。 关于洞房花烛夜的那些话,王氏一早就跟云晨霜说了。 就连那小黄本儿,王氏也给她预备了京中纸张印刷最清晰的。 云晨霜早就驾轻就熟了,巴不得她母亲早些回去。 见女儿不理自己,王氏袖了那两个荷包就回了自己的屋,随手扔在了床头的小几上。 也许是夜深了,她确实困意上头,硬撑着洗漱了,就爬上床睡了。 只是这一觉睡得着实不安稳,睡梦中,她看到大将军云伯英一身银白铠甲,骑着雪白战马,正朝她跑来。 那英姿勃发的样子,还是当年那年轻的模样。 王氏只觉心神俱荡,分不清这到底是醒着还是梦里。 她仰慕地看着云伯英驰近,携了她的手上了马背,就打马而去。 一路上,云伯英紧紧地搂抱着她,情动不已,竟然在马背上就和她缠绵起来。 醒来,正是三更时分。 王氏不觉心里空落落的,浑身燥热地难受,好想有个男人来安抚她一番。 方才梦境中的那一幕历历在目,好似真的一样。 只是她知道,她这辈子和云伯英也只有一次,那一次,还是云伯英喝多了云里梦里的,压根儿就当不得真。 这么多年,她一直靠着林山来排解这些需求,只是近年来,林山也越发地不济了。 她正是三十多岁的妇人,俗话说“三十如狼四十如虎”,这个年纪,正是需求旺盛的时候,她哪里还耐得住? 虽然女儿明早就要出嫁,但她实在是太过饥渴,煎熬得浑身都冒火,只得让丫头去叫林山过来。 林山就歇在前院,此时正搂着一个丫头睡得香,听见王氏来叫,心里暗骂不已,却不得不穿戴了去见王氏。 到了王氏的屋子,王氏就把值夜的丫头打发下去了。 这几个丫头都是她的心腹,见惯了这些事儿,很快就悄无声息地下去了。 林山钻进了王氏的被窝,搂着她就先砸了个嘴,“怎么,想我了?” 他有些得意忘形起来,这些日子王氏一直冷着他,他生怕失了王氏的宠。 这会子离开自己那软玉温香,虽然心里很不情愿,但他还是打起十分的精神来应付王氏。 王氏正情动难耐,见了林山不免折腾了一番。 等到心满意足,林山却累得气喘吁吁的。 王氏鄙夷地冷哼了一声,就转过身睡去了。 林山一晚上折腾了好几次,累得跟死猪一样,沾着枕头就睡下去。 夜晚,出奇地静,也出奇地闷热。 天空墨一般地黑,伸手不见五指,风丝儿都没有。 云暮雪躺在床上,心思透亮,一点儿困意都没有。 今晚,就要让他们原形毕露! 将近凌晨时,天忽然下起了大雨。 这暑热的天儿,雨势说来就来,没有一点儿迟疑。 伴随着电闪雷鸣,那豆大的雨点打在筒瓦上,跟爆豆子一样,噼噼啪啪地响着。 那闪电,银蛇一样,在王氏的屋顶上盘旋着。 忽然,一道霹雳炸开来,那银闪闪的白光就劈开了王氏的屋顶,钻入屋内。 火,刷地就窜了起来。 被雷击中的屋子,顿时就燃起了熊熊大火。 屋内的帐幔烧了起来,发出一股子呛人的味道。 王氏和林山两个不知为何,睡得跟死猪一样沉。 外头院子里,早就喊得惊天动地了。 那些上夜的婆子、丫头拼命地喊着“走水了,走水了。” 这惊天动地的鬼哭狼嚎声,终于还是惊动了外院的护院和家丁们,他们纷纷提着水桶、扫把赶了过来。 只是这大雨纷纷的夜,被雷给劈中的屋子,并不是水能解决得了的。 众人眼看着浓烟从屋内冒出来,俱都胆战心惊。 这可是夫人王氏住的正屋啊,怎么会被雷劈中? 难道是亏心事做多了,上天来惩罚她来了? 正胡思乱想着,不知哪个人忽然嘀咕了一句,“这是遭报应了吗?” 这话一出,吓得众人心头都是一凛、 古人迷信,那要是被雷给劈中了,定是做了缺德事儿了。 只是王氏乃是将军夫人,他们平日里哪敢议论? 这个时候,也不知道是谁开了个头,这些下人们也就信了,不敢上前去救。 王氏的屋子噼噼啪啪地烧着,隔壁屋子里的云晨霜却惊醒了,她翻身爬起来一看,就见母亲那边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 她吓得就赤脚往外跑,见家丁都在那儿袖手旁观,不由急得要死,连忙喝骂着那些下人,“你们还不快救人,站在这儿做什么?都是死人啊。” 这些下人平日里在王氏母女的淫威下,个个都是敢怒不敢言。 听见云晨霜这般大骂,吓得忙上前。 这是那不停歇的电闪雷鸣,让他们裹足不前,不敢踏上那屋内一步。 云晨霜急得都哭了,再这样下去,她娘可就烧成灰了。 她急得一头大汗之际,忽见火影里跌跌撞撞地跑出来一个人。 云晨霜仔细一看,却是她娘王氏。 此刻,王氏身上光溜溜的,不着衣物,面容黧黑,披头散发,身上还有几处被烧焦的地方。 她就这么跑了出来,吓得云晨霜双眼都瞪大了。 她娘这副样子,可怎生是好啊? 难道身上的衣裳都被火给烧没了? 正当她还在疑惑之际,就见烈火中,一个高大的黑影钻了出来。 这是捂着口鼻,一出来就咳嗽不止。 云晨霜随着那人的越来越近,终于看清这男人是谁了。 这不是云府的管家林山吗? 天,他怎么赤身*地从自己母亲屋里出来? 难道他的母亲…… ------题外话------ 太困了,字数有点儿少,先看着。 一百四十六章 私生女 云府的家丁,在雷鸣电闪中,都看到了当家夫人王氏和管家林山光溜溜地从王氏的卧房里跑出来。 这下子,所有的人都明白了一件事儿。 王氏和林山乃是奸夫淫妇的关系! 云晨霜站在人群前,披头散发,望着眼前的一幕,身子如瑟瑟秋风中的黄叶,凌乱不堪。 她的母亲,高高在上的诰命夫人,堂堂上柱国大将军的夫人,竟然和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管家,勾搭在一处了? 她还有何颜面?有何颜面啊! 云晨霜欲哭无泪,看着母亲王氏遮遮掩掩哀嚎着倒在了地上,她连过去看一眼都不想。 她多希望这场大火能把她母亲给烧死? 烧死了,至少不会让她这么丢人现眼! 最好是烧成灰,让谁都认不出来才好! 王氏和林山身上都烧着火,他们只好在地上打着滚。 天上的雨很快就浇灭了他们身上的火,露出可怕的烧焦了的皮肉来,发出阵阵让人恶心的气味。 云晨霜捂着嘴,踉跄地跑上前,蹲在王氏身边,目光里迸发出一丝阴狠。 “霜儿,救救我,快叫大夫来。”王氏虚弱地扯着她的袖子,哀嚎不已。 人都是怕死的,身上的疼痛,让王氏已经忘记了羞耻,忘记了身份。 此刻,她只想活下去,只想减少些痛苦。 “你怎么不在里头烧死?”云晨霜恶毒地看一眼王氏,就别开了眼,她身上烧焦的皮肉着实太惊悚。 “你这个样子跑出来还不如死了算了!我可就要嫁人了,嫁给太子了,你怎么不为我着想?”云晨霜压低了嗓子喊着,声嘶力竭的样子如同厉鬼一样。 要是让太子知道她娘跟管家私通,还会娶她吗?就算娶了她,她在东宫的一众女人中也抬不起头来。 若是太子将来登基,会封一个母亲堕落败坏的女人为妃嫔吗?她还有资格诞下太子的儿女吗? 她娘可把她给害死了。 王氏痛得快要昏过去了,听了女儿盼她死的话,气得一口气没上来,就晕过去了。 这幕闹剧发生没多久,东方的天际边就露出了鱼肚白。 雨也渐渐地停歇了。 云暮雪幽幽醒转,躺在床上惬意地伸着懒腰。 今儿是云晨霜大喜的日子,她可不能睡懒觉了,作为姐姐,好歹也得起来送她一送才是。 于是,她喊来碧如和春红两个,给她梳妆打扮了,在朝阳初起时,来到了王氏的院子里。 王氏和林山早就被人给抬下去了。 此时,众人忙忙碌碌的,如无头苍蝇一般。 云晨霜神色疲惫地站在门口,指挥着下人们收拾王氏的屋子。 云暮雪一入内,就看到了这一幕,当即就惊讶地“啊”地叫了一声,“我的老天,妹妹,今儿可是你的大喜日子,你怎么还站这儿呢?母亲呢?” 云晨霜一见她来了,眼睛里就充满了恨意,几步就下了石阶,冲着云暮雪嘶声厉吼,“你来做什么?” “我自是来送妹妹出嫁的啊。”云暮雪睁大了眼睛,十分不解地看着云晨霜。 “你会这么好心?”云晨霜显然不信云暮雪的话,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是不是你下的手?不然,怎么会这么巧?” “呀,妹妹,你也太抬举我了吧?”云暮雪作势往后退了一步,十分惊讶地瞪着云晨霜,“妹妹这话什么意思?没凭没证的可不能随便冤枉好人!” “昨晚,只有你来过我这院子,天不亮就出现了这种事儿。要不是你动了手脚,怎么可能?” 云晨霜脑子也不糊涂,昨晚她巴巴地过来,就送了两个荷包,后来被她母亲给拿走了,今儿后半夜,那雷就劈了她母亲的屋子。 要说跟她没半点干系,她自是不信。 只是就像云暮雪所说,无凭无证的,她就算是明知道又如何? 云暮雪像看傻瓜一样看着云晨霜,偏着脑袋皱着眉头,“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我都不知道你这里发生了什么,你就一口一个我干的?你倒是告诉我,我干了什么?” 云晨霜被她问得张口结舌,半天都不知道如何答话。 是啊,云暮雪才刚来,哪里知道她母亲昨夜被大火烧得光溜溜地跑了出来? 如今云暮雪装不知道,她顿时就哑巴了。 吃瘪的云晨霜,小脸儿憋得通红,捏着拳头瞪了云暮雪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 云暮雪还不忘再刺她一句,“妹妹这个样子真是好难看,小心太子殿下不喜欢你了哟。” 如今王氏已经这样,云晨霜所能依仗的就是这个侧妃的身份了,她必须得让太子喜欢上自己。 前些日子她还担心太子喜欢云暮雪来着,后来她跟着云暮雪到了街上,看到太子当日也在那儿,她的心就揪了起来。 可是后来太子拂袖而去,似乎还有些仓皇,云晨霜就放心了。 腾王甩了她,连太子也不理她了,看来这个小贱人身上有什么男人讨厌的地方吧? 那她还有机会,自己好歹还顶着太子侧妃的位子,她呢?可是一无所有了。 云晨霜想着自己还有翻身的机会,不由得又乐了,冷哼一身,扭身就进了屋。 她得赶紧梳妆打扮才是! 云暮雪望着她那倨傲的背影,冷笑连连: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女,还敢雀占鸠巢,害了原身! 看看今儿,她让她在大喜的日子出什么丑! 腾王府。 书房内,龙泽正满面愧疚地垂首站在萧腾面前。 “说说,为何没有把那女人杀了?” 萧腾不带感情的声音,清清冷冷,听不出任何情绪。 “主子,属下正要动手,忽然那女人的屋子就被雷给劈了,很快,那屋子就着起了大火,那女人竟然和管家睡在一处,先是没有动静,后来就相继跑了出来。” 龙泽想起当时那惊险的状况,眼睛里还有掩饰不住的惊骇。 那明晃晃的大火球,从天上飞窜而来,不偏不倚就落在了王氏的屋顶,着实让人惊奇。 萧腾听了,也非常惊异,“你说是雷劈了那女人的屋子?” “正是。属下也很纳闷,云二小姐就住在一旁,为何就安然无恙,偏偏那女人的屋子就被雷劈了?” “当晚,那管家林山也歇在她的屋里。主子,您都没看见,那王氏和林山两个,可是光溜溜地从屋子里蹿出来的,身上可都着了火的。” 龙泽看到王氏那狼狈的样子,别提心里有多痛快了。 这样,可真比杀了她还强!真让人解气! “这,仅仅是巧合?”若说雷火烧了一片房子,还有情可原,可听龙泽这么说,那雷火连云晨霜的屋子都没烧着,就有些奇怪了。 “当晚,王氏那屋里,有没有去过别人?”萧腾还是不信会有这么巧的事儿,他看向龙泽,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闪着潋滟的光彩。 他心里的答案呼之欲出,可是他还得听听龙泽所见的。 “属下前半夜潜入云府,看到云大小姐去了王氏的院子,先是进了云二小姐的屋里,后来又去了王氏屋里。好像给云二小姐送贺礼的,是两个荷包……” 听他细细道来,萧腾心里有了数。 那两个荷包恐怕不是简单的荷包吧? 看来,这场雷火是有人蓄意而为了。 呵呵,真想不出来,云暮雪还有这样的法子。 就说嘛,他萧腾看中的女人,怎么会差? 只是想到父皇的话,萧腾的心里还是七上八下。 边关还没有什么消息传来,他还得再煎熬几日。 朝霞映红了东方,云府的喜事也拉开了帷幕。 梳妆打扮好的云晨霜,由喜娘扶着,跨出了闺房。 只是王氏还躺在床上,没了高堂,她也就省去了这一段,径自上了花轿。 外头锣鼓喧天,唢呐齐鸣,鞭炮响彻天空。 云晨霜喜滋滋地上了花轿,紧紧地攥着大红的喜帕,心里琢磨着怎么把太子的心给抓到手,早就忘了她娘还躺在床上哀嚎连天了。 花轿抬起,徐徐往前走去。 云晨霜的心也跟着癫了起来,想起自己看的那春宫图里的样子,脸上一片潮红。 她母亲告诉过她,新婚之夜,就要给太子留下独特的印象,这样,太子才会流连忘返。看来,她要变着花样地吸引太子了。 从云府到东宫,势必要经过一条繁华的大街。 这条街,正是腾王娶芷莲郡主经过的那条路。 街道边,都是黑压压的人,看见这大红花轿前来,开始纷纷指点起来。 “听说这里头的新娘子是云府的二小姐,如今成了太子侧妃,真是好福气啊,比她姐姐强。” “就是啊,她姐姐可是被腾王殿下给甩了。” 杂七杂八的话落入云晨霜耳朵里,她高兴地小脸儿都笑成了一朵花儿。 “你们知道什么?云大小姐人家可是大将军和琅琊王家嫡女所生,身份高贵。这个云二小姐算个什么东西?听说是她母亲和管家偷生的,故意哄骗大将军的。昨晚上云府出了事儿,天雷劈中了夫人的卧房,云府的下人都看见那王夫人和管家赤条条地从屋里跑出来的……” “真的?这可不得了?原来这是山鸡冒充了凤凰了。太子殿下怎能娶这样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女?” 接下去人家说了什么,云晨霜什么都听不见了。她已经懵了,她已经严令府里的下人不准乱嚼舌头了,这话又从哪儿传来的? 就算她母亲和管家林山私通,那也不能断定她就是林山的女儿呀? 她可是上柱国大将军的女儿,虽然是个妾生子,但她母亲早就被封为诰命,她也算是堂堂的嫡小姐了,怎么就让这些人给传得如此不堪? 她挑起轿帘偷偷地朝外看着,想看看到底是哪个瞎了眼的在这儿乱嚼舌头。 只是她看了半日,发现很多人都在窃窃私语,到底是哪个说的,她还真看不清。 就这样,一路听着不三不四的话,她心里七上八下满不是滋味地被抬到了东宫。 东宫的大门紧闭,连个喜字都没贴,更别提什么鼓乐齐鸣、鞭炮连天了。 云晨霜正纳闷着,就见从一旁的角门里出来一个内侍,那内侍板着脸上前传话,“太子殿下有令,让云小姐的轿子从角门而入。” 云晨霜听了十分不喜,这是她的大喜之日,太子不说在门外迎着罢了,怎么还得从角门而入? 她坐在轿子里一动不动,也不下令轿子前行。 那内侍瞥了眼那花轿,不屑地哼了声,“正门是留给太子妃大婚用的,岂是一个小小的侧妃能入的?” 那语气,分明就没把云晨霜给放在眼里。 云晨霜气得一张小脸煞白,正要跳出来大声骂她一顿,忽然就被身边的陪嫁丫头给小声提醒了一句,“小姐,这可是在东宫!” 是啊,她敢在东宫撒野吗? 人家内侍敢羞辱她,也是狗仗人势的。没有太子的钧令,他怎么敢? 说到底,还是太子不重视她! 心里一股酸涩泛上来,让她止不住湿了眼眶。 可是她不得不嫁进来,她没有云暮雪那等魄力,不靠男人也能活下去。 云晨霜从记事起,就被王氏教导,将来要嫁给一个权力至上的男人。 要讨好男人,趁着年轻,要能生下儿子,将来才能够站稳脚跟。 凡是位高权重的男人,都是三妻四妾的,若没有手段,怎能为自己为儿女谋得利益? 所以,云晨霜现在只能依附于太子,虽然气得要死,却不得不听从于太子的命令。 她跺跺脚,那花轿又继续前行,从角门入了东宫。 一路上,没有听见热闹的喧哗声,更没有听到喜庆的鞭炮声,云晨霜就这么被一路抬到了东宫的一处小院里,方才停下。 喜婆挑起帘子,请她下轿。 云暮雪很是纳闷,就那么问了出来,“怎么没有射轿门,跨火盆那些礼节?也不拜堂吗?” 喜婆哪里知道? 正愣着,就听一个怪里怪气的公鸭嗓子响起来,“云侧妃还在做梦呢?今儿太子殿下入宫至今未回,谁来和你拜堂?” “什么?太子不在府里?”云晨霜惊呆了,他大喜的日子,竟然不在府里? 虽然她不是正妃,但好歹也是侧妃,沾个妃字的,他怎么能这么慢待她? 一百四十六章 慢待 云府的家丁,在雷鸣电闪中,都看到了当家夫人王氏和管家林山光溜溜地从王氏的卧房里跑出来。 这下子,所有的人都明白了一件事儿。 王氏和林山乃是奸夫淫妇的关系! 云晨霜站在人群前,披头散发,望着眼前的一幕,身子如瑟瑟秋风中的黄叶,凌乱不堪。 她的母亲,高高在上的诰命夫人,堂堂上柱国大将军的夫人,竟然和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管家,勾搭在一处了? 她还有何颜面?有何颜面啊! 云晨霜欲哭无泪,看着母亲王氏遮遮掩掩哀嚎着倒在了地上,她连过去看一眼都不想。 她多希望这场大火能把她母亲给烧死? 烧死了,至少不会让她这么丢人现眼! 最好是烧成灰,让谁都认不出来才好! 王氏和林山身上都烧着火,他们只好在地上打着滚。 天上的雨很快就浇灭了他们身上的火,露出可怕的烧焦了的皮肉来,发出阵阵让人恶心的气味。 云晨霜捂着嘴,踉跄地跑上前,蹲在王氏身边,目光里迸发出一丝阴狠。 “霜儿,救救我,快叫大夫来。”王氏虚弱地扯着她的袖子,哀嚎不已。 人都是怕死的,身上的疼痛,让王氏已经忘记了羞耻,忘记了身份。 此刻,她只想活下去,只想减少些痛苦。 “你怎么不在里头烧死?”云晨霜恶毒地看一眼王氏,就别开了眼,她身上烧焦的皮肉着实太惊悚。 “你这个样子跑出来还不如死了算了!我可就要嫁人了,嫁给太子了,你怎么不为我着想?”云晨霜压低了嗓子喊着,声嘶力竭的样子如同厉鬼一样。 要是让太子知道她娘跟管家私通,还会娶她吗?就算娶了她,她在东宫的一众女人中也抬不起头来。 若是太子将来登基,会封一个母亲堕落败坏的女人为妃嫔吗?她还有资格诞下太子的儿女吗? 她娘可把她给害死了。 王氏痛得快要昏过去了,听了女儿盼她死的话,气得一口气没上来,就晕过去了。 这幕闹剧发生没多久,东方的天际边就露出了鱼肚白。 雨也渐渐地停歇了。 云暮雪幽幽醒转,躺在床上惬意地伸着懒腰。 今儿是云晨霜大喜的日子,她可不能睡懒觉了,作为姐姐,好歹也得起来送她一送才是。 于是,她喊来碧如和春红两个,给她梳妆打扮了,在朝阳初起时,来到了王氏的院子里。 王氏和林山早就被人给抬下去了。 此时,众人忙忙碌碌的,如无头苍蝇一般。 云晨霜神色疲惫地站在门口,指挥着下人们收拾王氏的屋子。 云暮雪一入内,就看到了这一幕,当即就惊讶地“啊”地叫了一声,“我的老天,妹妹,今儿可是你的大喜日子,你怎么还站这儿呢?母亲呢?” 云晨霜一见她来了,眼睛里就充满了恨意,几步就下了石阶,冲着云暮雪嘶声厉吼,“你来做什么?” “我自是来送妹妹出嫁的啊。”云暮雪睁大了眼睛,十分不解地看着云晨霜。 “你会这么好心?”云晨霜显然不信云暮雪的话,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是不是你下的手?不然,怎么会这么巧?” “呀,妹妹,你也太抬举我了吧?”云暮雪作势往后退了一步,十分惊讶地瞪着云晨霜,“妹妹这话什么意思?没凭没证的可不能随便冤枉好人!” “昨晚,只有你来过我这院子,天不亮就出现了这种事儿。要不是你动了手脚,怎么可能?” 云晨霜脑子也不糊涂,昨晚她巴巴地过来,就送了两个荷包,后来被她母亲给拿走了,今儿后半夜,那雷就劈了她母亲的屋子。 要说跟她没半点干系,她自是不信。 只是就像云暮雪所说,无凭无证的,她就算是明知道又如何? 云暮雪像看傻瓜一样看着云晨霜,偏着脑袋皱着眉头,“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我都不知道你这里发生了什么,你就一口一个我干的?你倒是告诉我,我干了什么?” 云晨霜被她问得张口结舌,半天都不知道如何答话。 是啊,云暮雪才刚来,哪里知道她母亲昨夜被大火烧得光溜溜地跑了出来? 如今云暮雪装不知道,她顿时就哑巴了。 吃瘪的云晨霜,小脸儿憋得通红,捏着拳头瞪了云暮雪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 云暮雪还不忘再刺她一句,“妹妹这个样子真是好难看,小心太子殿下不喜欢你了哟。” 如今王氏已经这样,云晨霜所能依仗的就是这个侧妃的身份了,她必须得让太子喜欢上自己。 前些日子她还担心太子喜欢云暮雪来着,后来她跟着云暮雪到了街上,看到太子当日也在那儿,她的心就揪了起来。 可是后来太子拂袖而去,似乎还有些仓皇,云晨霜就放心了。 腾王甩了她,连太子也不理她了,看来这个小贱人身上有什么男人讨厌的地方吧? 那她还有机会,自己好歹还顶着太子侧妃的位子,她呢?可是一无所有了。 云晨霜想着自己还有翻身的机会,不由得又乐了,冷哼一身,扭身就进了屋。 她得赶紧梳妆打扮才是! 云暮雪望着她那倨傲的背影,冷笑连连: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女,还敢雀占鸠巢,害了原身! 看看今儿,她让她在大喜的日子出什么丑! 腾王府。 书房内,龙泽正满面愧疚地垂首站在萧腾面前。 “说说,为何没有把那女人杀了?” 萧腾不带感情的声音,清清冷冷,听不出任何情绪。 “主子,属下正要动手,忽然那女人的屋子就被雷给劈了,很快,那屋子就着起了大火,那女人竟然和管家睡在一处,先是没有动静,后来就相继跑了出来。” 龙泽想起当时那惊险的状况,眼睛里还有掩饰不住的惊骇。 那明晃晃的大火球,从天上飞窜而来,不偏不倚就落在了王氏的屋顶,着实让人惊奇。 萧腾听了,也非常惊异,“你说是雷劈了那女人的屋子?” “正是。属下也很纳闷,云二小姐就住在一旁,为何就安然无恙,偏偏那女人的屋子就被雷劈了?” “当晚,那管家林山也歇在她的屋里。主子,您都没看见,那王氏和林山两个,可是光溜溜地从屋子里蹿出来的,身上可都着了火的。” 龙泽看到王氏那狼狈的样子,别提心里有多痛快了。 这样,可真比杀了她还强!真让人解气! “这,仅仅是巧合?”若说雷火烧了一片房子,还有情可原,可听龙泽这么说,那雷火连云晨霜的屋子都没烧着,就有些奇怪了。 “当晚,王氏那屋里,有没有去过别人?”萧腾还是不信会有这么巧的事儿,他看向龙泽,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闪着潋滟的光彩。 他心里的答案呼之欲出,可是他还得听听龙泽所见的。 “属下前半夜潜入云府,看到云大小姐去了王氏的院子,先是进了云二小姐的屋里,后来又去了王氏屋里。好像给云二小姐送贺礼的,是两个荷包……” 听他细细道来,萧腾心里有了数。 那两个荷包恐怕不是简单的荷包吧? 看来,这场雷火是有人蓄意而为了。 呵呵,真想不出来,云暮雪还有这样的法子。 就说嘛,他萧腾看中的女人,怎么会差? 只是想到父皇的话,萧腾的心里还是七上八下。 边关还没有什么消息传来,他还得再煎熬几日。 朝霞映红了东方,云府的喜事也拉开了帷幕。 梳妆打扮好的云晨霜,由喜娘扶着,跨出了闺房。 只是王氏还躺在床上,没了高堂,她也就省去了这一段,径自上了花轿。 外头锣鼓喧天,唢呐齐鸣,鞭炮响彻天空。 云晨霜喜滋滋地上了花轿,紧紧地攥着大红的喜帕,心里琢磨着怎么把太子的心给抓到手,早就忘了她娘还躺在床上哀嚎连天了。 花轿抬起,徐徐往前走去。 云晨霜的心也跟着癫了起来,想起自己看的那春宫图里的样子,脸上一片潮红。 她母亲告诉过她,新婚之夜,就要给太子留下独特的印象,这样,太子才会流连忘返。看来,她要变着花样地吸引太子了。 从云府到东宫,势必要经过一条繁华的大街。 这条街,正是腾王娶芷莲郡主经过的那条路。 街道边,都是黑压压的人,看见这大红花轿前来,开始纷纷指点起来。 “听说这里头的新娘子是云府的二小姐,如今成了太子侧妃,真是好福气啊,比她姐姐强。” “就是啊,她姐姐可是被腾王殿下给甩了。” 杂七杂八的话落入云晨霜耳朵里,她高兴地小脸儿都笑成了一朵花儿。 “你们知道什么?云大小姐人家可是大将军和琅琊王家嫡女所生,身份高贵。这个云二小姐算个什么东西?听说是她母亲和管家偷生的,故意哄骗大将军的。昨晚上云府出了事儿,天雷劈中了夫人的卧房,云府的下人都看见那王夫人和管家赤条条地从屋里跑出来的……” “真的?这可不得了?原来这是山鸡冒充了凤凰了。太子殿下怎能娶这样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女?” 接下去人家说了什么,云晨霜什么都听不见了。她已经懵了,她已经严令府里的下人不准乱嚼舌头了,这话又从哪儿传来的? 就算她母亲和管家林山私通,那也不能断定她就是林山的女儿呀? 她可是上柱国大将军的女儿,虽然是个妾生子,但她母亲早就被封为诰命,她也算是堂堂的嫡小姐了,怎么就让这些人给传得如此不堪? 她挑起轿帘偷偷地朝外看着,想看看到底是哪个瞎了眼的在这儿乱嚼舌头。 只是她看了半日,发现很多人都在窃窃私语,到底是哪个说的,她还真看不清。 就这样,一路听着不三不四的话,她心里七上八下满不是滋味地被抬到了东宫。 东宫的大门紧闭,连个喜字都没贴,更别提什么鼓乐齐鸣、鞭炮连天了。 云晨霜正纳闷着,就见从一旁的角门里出来一个内侍,那内侍板着脸上前传话,“太子殿下有令,让云小姐的轿子从角门而入。” 云晨霜听了十分不喜,这是她的大喜之日,太子不说在门外迎着罢了,怎么还得从角门而入? 她坐在轿子里一动不动,也不下令轿子前行。 那内侍瞥了眼那花轿,不屑地哼了声,“正门是留给太子妃大婚用的,岂是一个小小的侧妃能入的?” 那语气,分明就没把云晨霜给放在眼里。 云晨霜气得一张小脸煞白,正要跳出来大声骂她一顿,忽然就被身边的陪嫁丫头给小声提醒了一句,“小姐,这可是在东宫!” 是啊,她敢在东宫撒野吗? 人家内侍敢羞辱她,也是狗仗人势的。没有太子的钧令,他怎么敢? 说到底,还是太子不重视她! 心里一股酸涩泛上来,让她止不住湿了眼眶。 可是她不得不嫁进来,她没有云暮雪那等魄力,不靠男人也能活下去。 云晨霜从记事起,就被王氏教导,将来要嫁给一个权力至上的男人。 要讨好男人,趁着年轻,要能生下儿子,将来才能够站稳脚跟。 凡是位高权重的男人,都是三妻四妾的,若没有手段,怎能为自己为儿女谋得利益? 所以,云晨霜现在只能依附于太子,虽然气得要死,却不得不听从于太子的命令。 她跺跺脚,那花轿又继续前行,从角门入了东宫。 一路上,没有听见热闹的喧哗声,更没有听到喜庆的鞭炮声,云晨霜就这么被一路抬到了东宫的一处小院里,方才停下。 喜婆挑起帘子,请她下轿。 云暮雪很是纳闷,就那么问了出来,“怎么没有射轿门,跨火盆那些礼节?也不拜堂吗?” 喜婆哪里知道? 正愣着,就听一个怪里怪气的公鸭嗓子响起来,“云侧妃还在做梦呢?今儿太子殿下入宫至今未回,谁来和你拜堂?” “什么?太子不在府里?”云晨霜惊呆了,他大喜的日子,竟然不在府里? 虽然她不是正妃,但好歹也是侧妃,沾个妃字的,他怎么能这么慢待她? 一百四十七章 自作聪明 云晨霜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满心期盼的大婚竟会如此冷淡。 没有拜堂没有行礼,连新郎太子都没露面,她真是糟糕透了。 坐在那并没有妆扮的婚床上,云晨霜心里就跟猫抓一样难受。 夜已三更,还不见太子前来,她沉不住气了,让自己的贴身丫头墨菊到前面打听着。 墨菊不多时就回来了,说太子殿下已经回到了东宫,这会子正在书房里。 一听说太子回来了,云晨霜那双秀丽的眸子里又燃起了希望。 只要他回来就好,她就不信凭着她娘打小儿就传授下来的那些手段,她笼络不了太子的心? “墨菊,你到厨房里弄几个拿手的小菜,再烫一壶酒来。”云晨霜吩咐下去,墨菊虽然不解,却还是下去预备了。 云晨霜则坐在婚床上暗暗思量起来,听说太子身边并没有什么别的女人,她算是他头一个侧妃,趁着这些日子太子妃还没定下来,她得牢牢地抓住他的心。 将来能诞下皇孙,她的地位可就牢固了。即使她娘王氏那般不堪,到时候也没人能耐她何! 母凭子贵,她将来的荣华富贵,就在这个男人身上了。 心里打着小算盘,她已经行动起来了。 过了子时,她头上顶着的那鸳鸯戏水的盖头也不必太子来挑了,她径自把那盖头甩开,自己动手宽衣解带,换上一套鹅黄纱衫葱绿百褶裙,洗去一脸的铅华。 墨菊也提着食盒进来了,于是云晨霜命一个小丫头打着一盏米黄色的西瓜灯,主仆三个迤逦而去。 头一次在东宫行走,她也不知道路。不过云晨霜倒不怕这个,拿银子央求了东宫里的一个小内侍,那小内侍就把她们三个带到了书房外。 书房里,亮着灯光,一个正奋笔疾书的人影映在了窗纸上。 云晨霜一看那身影,心就极速地跳起来,脸颊也跟着热起来。 看来,太子殿下太忙了,才慢待了她的。 看看,他忙得到这时候都还在书写着什么。 云晨霜暗自安慰着自己,伸手上前就嘟嘟地敲起门来。 门内的人手上一滞,抬起头来,望着门外。 云晨霜从那窗纸上看到了内里人的动作,心开始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 很快,门吱呀一声打开来,从里头走出一个身穿宝蓝衣衫的内侍,看着门外一身清新衣着的云晨霜,面无表情地问道,“云侧妃,何事?” 这内侍板着一张死人脸,语气傲得要死,让云晨霜面子上很过不去。 他又不是不知道她的身份,明明都喊出云侧妃了,怎么还一副眼高于顶的样子? 等她抓住太子的心,首要一件事儿就是把这内侍好好收拾一顿。 云晨霜也许是太过自信,更或者是对萧然太不了解,竟然没有想到狗仗人势这一说。 要不是太子萧然对她的冷淡,这内侍怎么敢如此慢待她? 可是眼下的云晨霜,一心想着要去笼络太子的心,早就忘了自己今儿出嫁经历了什么了。 对上内侍那张冷死人的脸,云晨霜努力挤出一个看上去得体的笑容,“这位公公,烦请您给太子殿下通报下,就说我给他带来了宵夜来了。” 她娘告诉过他,抓住男人的心,先要抓住他的胃! 如今夜已深,太子还在这儿忙碌着,作为东宫第一个有名分的女人,她怎能不捷足先登? 这么个大好的机会,她可不能留给别的女人! “殿下正忙着,没工夫见你!”那内侍压根儿就没把云晨霜放在眼里,连通报一声都没有,直接就拒绝了她。 云晨霜的小脸儿憋得通红,紧紧地咬着下唇,愣是半日都美回出话来。 她真想喊上一嗓子,把萧然给叫出来,让他听听,他身边的内侍就是这么对待她的。 可是她还是咬牙忍住了。 她不痴不傻,自是清楚这内侍就在门口,敢这么肆无忌惮地说话,定是太子允了的。 此时,她才明白,不是内侍态度不好,而是根本就是太子没把她放在心上。 可即使如此,她还是不会放弃。 因为,若是抓不住太子,她这辈子就完了。 有着那样不堪的母亲,即使她已经严防死守压下去,但今儿街道上的那些闲言碎语,已经让她没有信心了。 她娘和管家的丑事儿,迟早要传出去。 到时候,不仅仅是她娘名誉扫地,就连她,也得被人怀疑是不是私生女了。 只有太子殿下,才能帮她,才能救她于水火之中。 没有太子殿下,她什么都不是,一无所有! 即使内侍的脸再难看,即使太子再不想见她,她也得全力以赴。 “公公,这是一点儿心意,请公公拿去喝茶!” 即使有着侧妃身份,但云晨霜不敢拿这个身份来压这个内侍。 人家是太子身边的人,她还没这个胆量! 她只能用银子来收买。 因为,她娘王氏说过“有钱能使鬼推磨”! 这世上,什么是浅买不来的! 那内侍手心里被云晨霜给塞进了一小锭银子,悄悄地用手掂了掂,约莫五两多。 内侍的脸色就好看了许多,冷冷地甩下一句“等着”,就转身进去了。 虽然内侍的语气还是不善,但云晨霜觉得让她等下去就有希望了。 于是,她感激地看了内侍一眼,就静静地站在门外等着了。 夜晚的凉风,嗖嗖地吹来,打在云晨霜的身上,让她瑟瑟发抖起来。 为了引起太子的注意,她只穿了一件鹅黄色的纱褂,虽是夏日,但到底还是凉飕飕的。站得时候久了,她忍不住就打了一个喷嚏。 墨菊赶忙递上帕子来,小声道,“小姐,您着凉了?” “瞎说什么?”云晨霜瞪她一眼,不让她说。 要是着凉了,带病怎么伺候太子殿下? 这主仆三个站在书房门外足足等了有半个时辰,那位先前收了她银子的内侍,方才慢腾腾地从里面出来。 云晨霜一见他就面露喜色,忙问道,“公公,太子殿下,他忙完了吗?” 她不敢问太子殿下是不是肯见她了,而是问忙完了吗? 就算这位内侍想拒绝,也不至于脸面上下不来了。 那内侍倒是赞赏地看了她一眼,心想这主儿也不是太差,关键是太子殿下已经厌烦了她,再美言也没用了。 “殿下忙完了,让侧妃进去呢。”许是收了银子的缘故,内侍的态度好了点儿。 云暮雪一听萧然让她进去,顿时就喜上眉梢,忙道了声谢,接过墨菊手里的食盒,就迈步跨过门槛,进了书房。 萧然揉着手腕子站在书案后头,听着云晨霜走进来的声响,抬眸静静地注视着她。 云晨霜被萧然那双阴柔的眸子给看得脸上火辣辣一片,忙娇羞地低下头去,莺声燕语地道,“殿下,妾身给您送宵夜来了。” 已经成为了太子侧妃,她自然要自称妾身的。 可是,让她始料未及的是,太子竟然会对这个称呼挑刺。 “孤记得还没和你入洞房,连你的盖头都没挑,你怎么就成了妾身了?” 萧然长眉挑了挑,看着面前这个粉面含羞的女子,心里一阵恶寒。 还以为自己娶了云大将军的女儿,虽然是个妾生女,做个侧妃也就罢了。谁知道,弄了半天,竟然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私通女? 他堂堂一国太子,被当做什么了? 他是有多缺女人,才会要这么个女人? 他阴冷地看着云晨霜,那双眸子好似毒蛇一样,在云晨霜的身上上下逡巡着。 云晨霜被他盯得头皮发紧,却不得不咬着牙说下去,“殿下,我们,可是圣旨赐婚的,虽然妾身只是个侧妃,可也知足了,这辈子,只要能让妾身在殿下的身边,受再多的委屈也值了。” 她那双秀丽的眸子里水汽氤氲,一张小脸儿可怜巴巴地皱着,几乎快要哭出来。 这个样子的云晨霜,虽然算不上姿色倾国倾城,但贵在清新脱俗,秀色可餐。 寻常男子怕早就忍不住把她搂在怀里好好地安慰上一番了。 云晨霜也对自己这个样子很有信心。 毕竟,她娘打她小时候就开始教她这一招,早就沁入骨髓了。 所以,她做出来,丝毫没有一丝矫揉做作,仿佛是与生俱来,楚楚动人。 可是萧然不是寻常男人哪。 人家可是大齐太子殿下,未来的皇上,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见过? 他身边虽然没有正儿八经有名分的女人,可不代表他不识女人! 云晨霜这副小家碧玉的样子,偏偏普通的男人还行,但骗他可是不行的。 他最厌烦女人在他跟前哭哭啼啼,耍小性子的。 云晨霜要是老实巴交地在后院里守着还好,说不定他哪日心软了,还能去看看她。 可她偏偏自作聪明,借着送宵夜的名义来笼络他,他就不会再多看她一眼了。 云晨霜哪里知道萧然一瞬间就动了这么多的心思? 她还兀自站那儿用自己自忖很高明的招数呢。 萧然的眉头皱得死紧,看着眼前的这张脸,就想起了云暮雪那张倔强的小脸儿。 ------题外话------ 今天陪同事玩了一天,又感冒了,实在是熬不了了,字数较少,实在是抱歉! 一百四十八章 厌烦 萧然揉着手腕子站在书案后头,听着云晨霜走进来的声响,抬眸静静地注视着她。 云晨霜被萧然那双阴柔的眸子给看得脸上火辣辣一片,忙娇羞地低下头去,莺声燕语地道,“殿下,妾身给您送宵夜来了。” 已经成为了太子侧妃,她自然要自称妾身的。 可是,让她始料未及的是,太子竟然会对这个称呼挑刺。 “孤记得还没和你入洞房,连你的盖头都没挑,你怎么就成了妾身了?” 萧然长眉挑了挑,看着面前这个粉面含羞的女子,心里一阵恶寒。 还以为自己娶了云大将军的女儿,虽然是个妾生女,做个侧妃也就罢了。谁知道,弄了半天,竟然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私通女? 他堂堂一国太子,被当做什么了? 他是有多缺女人,才会要这么个女人? 他阴冷地看着云晨霜,那双眸子好似毒蛇一样,在云晨霜的身上上下逡巡着。 云晨霜被他盯得头皮发紧,却不得不咬着牙说下去,“殿下,我们,可是圣旨赐婚的,虽然妾身只是个侧妃,可也知足了,这辈子,只要能让妾身在殿下的身边,受再多的委屈也值了。” 她那双秀丽的眸子里水汽氤氲,一张小脸儿可怜巴巴地皱着,几乎快要哭出来。 这个样子的云晨霜,虽然算不上姿色倾国倾城,但贵在清新脱俗,秀色可餐。 寻常男子怕早就忍不住把她搂在怀里好好地安慰上一番了。 云晨霜也对自己这个样子很有信心。 毕竟,她娘打她小时候就开始教她这一招,早就沁入骨髓了。 所以,她做出来,丝毫没有一丝矫揉做作,仿佛是与生俱来,楚楚动人。 可是萧然不是寻常男人哪。 人家可是大齐太子殿下,未来的皇上,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见过? 他身边虽然没有正儿八经有名分的女人,可不代表他不识女人! 云晨霜这副小家碧玉的样子,偏偏普通的男人还行,但骗他可是不行的。 他最厌烦女人在他跟前哭哭啼啼,耍小性子的。 云晨霜要是老实巴交地在后院里守着还好,说不定他哪日心软了,还能去看看她。 可她偏偏自作聪明,借着送宵夜的名义来笼络他,他就不会再多看她一眼了。 云晨霜哪里知道萧然一瞬间就动了这么多的心思? 她还兀自站那儿用自己自忖很高明的招数呢。 萧然的眉头皱得死紧,看着眼前的这张脸,就想起了云暮雪那张倔强的小脸儿。那个小丫头,从来不必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讨好男人。 因为那个小丫头只要一个笑脸一句话,就能让他屈服。 只可惜,当初他被她的假象给蒙蔽了,竟然昏了头退了婚,把好好的一个精灵古怪的小丫头给丢了。 让老九白白捡了个大便宜。 只是后来,老九的那句话,让他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怪不得当初老九从宫里出来之后,竟会答应了父皇为他赐婚芷莲郡主呢。 依老九那性子,父皇怎么可能威胁得了他? 如今,他才算体会到老九那日的心情了。 明明都是大喜的日子,可是他们两兄弟都没有任何快乐可言。 这样的婚事,压根儿就不会在他们的日子里引起任何的波澜。 难道,身为皇家人,就是这样的命运吗? 父皇说她是自己的私生女,这让他们兄弟两个情何以堪啊? 弄了半日,原来他们兄弟喜欢的却是自己的亲妹妹! 哈哈,苍天真是会捉弄人! 他和老九斗了这么多年,却爱上了同一个女人。 他们的命运,此时竟是这么相似! 萧然望着眼前这张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小脸,竟然有些恍惚,如果这个人是那个小女子,该有多好! 可是偏偏不是! 对着这张脸,他实在是提不起任何的兴致来。 点了点面前的书案,萧然语气很是淡然,“把东西放下,你就回去吧。孤还有要事处置!” 云晨霜听了这话,心里很是委屈。 到底什么要事,能让他连洞房都不入? 既然不入,何必还把她给娶回来? 可是这话,她不敢问萧然。 她只能听着萧然的话,把食盒放在了书案边上,“殿下,趁着还热,先吃点儿吧。再忙,身子骨儿也得保重!” “嗯,孤知道!”萧然低着头,摆摆手,很是不耐烦的样子。 云晨霜自是看得出来,她心里有数,太子这是对她不喜才这样的,她不知道,眼前要是换作云暮雪,她不知道太子会是什么样子。 怕是早就等不及就去入洞房了吧? 一想起云暮雪那小贱人,云晨霜就恨得牙根痒痒。 那个小贱人,到底哪里好? 人家腾王明明就把她甩了,怎么太子殿下倒是喜欢上了? 他这么喜欢拾人牙慧吗? 忍着满心的妒火,云晨霜陪着小心亲自把食盒给揭开了,“殿下,看您忙的这样,就让妾身来伺候您用膳吧?” 先前萧然不让她自称妾身,云晨霜这一会子就忘了,又张嘴来了个妾身。 萧然顿时就皱起了眉头来,这个女人是听明白还是故意装痴作傻? “不是说了不能称妾身的吗?你是没听见?”萧然的语气很是不善,一双阴柔狭长的眸子里,闪着毒蛇般的光芒。 他虽然贵为太子,却不是一个怜香惜玉的人,尤其对这些上赶着巴结他的女人,他很不感兴趣。 毕竟,这些女人都是冲着他的地位来的,能有几个是真正爱他这个人的? 他知道,只有云暮雪那丫头,不图什么财富地位,不然,当初老九那个残废样子,她也不会答应和他成亲了。 只是那个小丫头,如今却已经成为了他们的妹妹,这让他们,此生都万劫不复啊。 父皇,可真是个高明人! 不早不晚,偏偏在这个时候,父皇竟会爆料出这样的事情来。那当初父皇为他赐婚的时候,怎么就不知道呢? 还是说,父皇也是才刚刚知道? 要是当初他和云暮雪成亲了,又会如何? 他身在宫中那么多年,人性什么的早就摸透了,就凭这一句话,他自是不肯相信。 但,老九宁肯娶了芷莲,也要让云暮雪伤心得大病一场,那就意味着,这话是可信的了。 不然,老九那样的性子,怎么可能就范? 萧然看着眼前这张令人生厌的脸,目光里已经有了隐隐的杀机。 这个女人,到如今还弄不懂形势,真是蠢得不知死活! 可是云晨霜已经顾不上了,毕竟,没有太子的宠幸,她什么都不是。 即使眼前这个男人那么厌恶自己,云晨霜只能把所有的委屈都咽到肚子里,装着笑脸演戏。 “殿下,是我疏忽了,我不会再犯了。”云晨霜勉强笑着,亲自奉上一碗银耳莲子羹,“殿下,这是我亲手做的,您尝尝。” 萧然头都不抬,埋在公文堆里,似乎没有听见。 云晨霜的手僵了僵,有些不知所措。 这个男人什么时候已经厌恶自己到这种程度了? 是听说了她母亲的丑事了吗? 她忍着满眼的泪意,舀出一勺莲子羹递到萧然的嘴边,强笑道,“殿下,您要是忙,就让我喂你吧?” “啪”,萧然毫不客气地把那盛了莲子羹的勺子给拍飞了,连带着把云晨霜的胳膊也给撞歪,那碗尚且冒着腾腾热汽的莲子羹,就那样飞了出去,落在了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哐啷”一声脆响。 那软糯的汁水溅洒在地面,溅到了云晨霜的裙角上。 “殿下……”她吓得赶紧跪下,顾不上地上的脏污,不停地叩着头,“请殿下恕罪!” “是不是孤太好说话,让你忘了根本了,啊?”萧然居高临下地看着匍匐在脚下的女人,眼睛里没有一点儿温暖。 这个女人,已经不知死活地触犯到他的底线了,她却还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着他的耐性,已经让他忍无可忍了。 听着萧然那阴柔带着冷意的话,云晨霜从头冷到了脚,可是她却是满心的不甘。 凭什么? 她是他的侧妃,是圣旨御赐的婚姻,就算她的母亲名声败坏,但也不能怪罪到她的头上啊? “殿下,我,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哪儿有错?”云晨霜不知死活地抬头瞥了一眼萧然,眼睛里全是忿然不甘。 萧然站起身来,负手来到云晨霜面前,俯视着她,阴恻恻地笑了,“你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 云晨霜点点头,等着萧然说下去。 萧然却一下挑起了她那尖细的下巴,笑得让人毛骨悚然,“你出身卑贱,不过是你母亲和一个下三滥的管家私通生出来的贱种,还敢在这儿质问孤?” 贱种? 这句话久久地回响在云晨霜的耳边,冲得她的耳朵都在嗡嗡发响。 原来,他知道了? 只是,她母亲是和管家私通,可她怎么就成了一个私生女了? “殿下,你别听人胡说八道,我可是大将军的女儿。我母亲是我母亲,她私通,不能是我的错啊。” 云晨霜声泪俱下地控诉着,身子抖得如同寒风中的落叶。 贱种这个字眼实在是太伤她的心了,太子怎么会这么说? “别人胡说八道吗?只要孤把林山带过来一问便知!”萧然不屑地看着云晨霜,这张小脸儿上满是泪痕,眼睛哭得红肿,可是却一点儿都引不起他的怜惜来。 这样的一个贱种,怎能配在他的东宫? 一百四十九章 错爱 云晨霜真是欲哭无泪了。 “孤还没有兴趣去骗一个贱种!”萧然毫不留情地甩开她攀住自己腿的双手,踱到了书案后,冷眼望着那个跪在地砖上的女人,一字一句道,“因为你不配!” 云晨霜一下子瘫软到地上,双手捂住脸,任凭那泪水从指缝里流出来。 没了太子的依仗,她猪狗都不如。 她,怎么会落到这种地步? 她哀哀欲绝,伤心痛苦得不能自已,只是她从来都没想过,当初她们母女虐待云暮雪把她害死时,她一个孤苦无依的姑娘,是种什么感觉! “来人,请云侧妃回屋,没有孤的吩咐,不准随便出来。” 萧然冷清的声音传来,门外就垂首进来两个内侍,把云晨霜毫不留情地给拖出去了。 云晨霜不死心地抓住门框,不想回去,“殿下,殿下,求求您让我伺候您吧。” 可是萧然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又埋下头去了。 对于不喜欢的女人,他连作戏都没有兴趣。 在这一点上,他和老九竟然出奇地一致。 要不是老九对他的太子之位有着深深地威胁,他们兄弟两个说不定关系还能更亲厚些。 云晨霜出嫁之后,云府就被云暮雪给接管了。 如今王氏出了那档子丑事儿,又被大火烧伤,哪里还有脸再出来主事儿? 云暮雪先是把王氏给送到了庄子上,又让人把那烧毁的房子给修补起来。 没了王氏母女在眼前碍事,她果然觉得这日子畅快了许多。 只是,她心里有数,老皇帝一直按兵不动,怕是还有些大动作的。 果不其然,第二日,宫里就有内侍传旨,宣召云暮雪进宫了。 如果真如她所猜测的,老皇帝给下一道圣旨把她册封为公主不就成了? 可是,这来的人却说不清道不明,就让她进宫。 她不禁更加疑惑了。 老皇帝之所以这样含糊不清,这里头还是有鬼的。至于什么鬼,也只能到宫里才知道了。 云暮雪上了马车,跟着传旨的公公进了宫。 那马车一直驶到了宫门口,方才停下。 立即就有面容清秀约莫十七八岁的小太监抬着软轿来接,云暮雪上了软轿,一路上穿堂度院,走了不下半个时辰,方才到了老皇帝的寝宫。 那里,正是承乾殿。 上次,就是在这儿,她亲耳听见萧腾和芷莲郡主赐婚的圣旨,亲眼看到萧腾那副冷到骨子里的样子。 呵呵,真是嘲讽。 不过是几日的功夫,她又故地重游了。 下了软轿,皇上身边的总管太监福全公公亲自来请,“云小姐,皇上在里头等着你了。” 云小姐? 云暮雪对这个称谓很是敏感,这会子,这些内侍们不该对她恭恭敬敬地喊一声“公主”吗? 还是老皇帝不想让自己被别人知道欠下了风流债了? 不管怎样,她今日都要一探究竟,做个了断! 进了殿内,她跟着福全公公去了内殿。 那儿,是老皇帝萧禹的卧房。 老皇帝萧禹此刻正倚在一张雕花嵌玉的罗汉榻上,双目似睁非睁,面色红润,看上去保养得很好。 “皇上,云小姐来了。”福全公公在皇上面前欠着身子,十分恭敬地回道。 “嗯,你下去吧。”老皇帝萧禹吩咐了一声,摆了摆手。 福全公公就立即退了出去,还体贴地把门都给关上了。 云暮雪也没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个倚在罗汉榻上的高大男人。 他身量高大,眉目俊秀,虽然已经人到中年,面容有些松弛,但依稀看得出来,萧腾和他有几分相似。 看样子,萧禹年轻的时候,也是个风流人物! 只不过,他此时眸光有些慵懒,看上去面容还有些浮肿,让他显得苍老了几分。 “来,坐这儿。”萧禹抬眸见云暮雪正专注地打量着她,就拍了拍身边的位子。 云暮雪却没动,依然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老皇帝。 萧禹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忽然笑了,“怎么?是不是看着我觉得像腾儿?” 云暮雪也不意外,当下也笑起来,“是有几分像!” 见萧禹挑了挑眉,云暮雪也不害怕,笑道,“我在想,这世上的父子之情到底价值几何?竟然让一个父亲为了一己私欲,不惜毁了儿子的幸福?” “看来你都知道了。”萧禹似乎一点儿都不惊讶,仿佛他早就料到了云暮雪会猜到一样。 “到底是语烟的女儿,和她一样聪慧!” 萧禹坐正了身子,不吝惜地夸赞着云暮雪。 云暮雪了然地勾了勾唇,“是不是我很像我的母亲王语烟?” “像,很像!简直一模一样,不,比当年的语烟还要漂亮,还要聪慧!” 老皇帝的头有些神经质地摇摆起来,一双青筋暴露的手抓住罗汉榻的扶手,他慢慢地站了起来,双眸中有着异样的炽热,慢慢地走近云暮雪。 云暮雪下意识地捏了捏手心中的银针,双脚跟钉住了一样,一动不动。 老皇帝的眼神让她莫名地兴奋,这种眼神不大像是一个正常人的眼神,倒像是前世里见过的那些神经病人的眼神。 他对王语烟的感情恐怕早就变味了。 为了一己私欲,不惜把自己儿子的幸福给毁了,这样的人,怎配做一个父亲? 心里痴念的人早已作古,他却把她的女儿当作了她,这不是神经病又是什么? 说到底,他对王语烟的感情就是一种畸恋,得不到的,反而越发在意,就算是王语烟早就死了,他还是不会放下,反而对她的女儿下了手! 云暮雪心中有了些判断,所以,她大着胆子开始刺激起老皇帝萧禹来,“皇上,王语烟已经死了,现在早就是一副枯骨。你还喜欢她吗?” 萧禹的面色变了变,忽然声嘶力竭地吼起来,“你胡说,语烟怎么会死?你就是语烟,你在骗我对不对?” 云暮雪眼看着萧禹的眸子里一片赤色,神情已经有些癫狂了,“语烟语烟,朕等了你这么多年,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当年你和云伯英你恩我爱的,你都不知道朕的心里在流血吗?” 老皇帝已经疯了。 云暮雪知道对付这么个疯子该用什么方法,只是眼下这殿内只有他们两个人,她还是得防备些好。 她往后退了两步,看着那慢慢逼近眸色赤红的老皇帝,心里有些打鼓,却还是继续说下去,“王语烟和云伯英乃是夫妻,人家你恩我爱的不很正常吗?你贵为天子,身边三宫六院这么多的女人,王语烟算个什么?” “不,语烟你听朕说,朕不管身边有多少女人,都会把你放在心上的。这么多年,朕只有你一个人,你就是朕的唯一!” 老皇帝面容有些扭曲,看上去很痛苦的样子。这话说出来也是非常动听的,只是云暮雪却不屑地撇撇嘴。 一个身边环绕着这么多女人的皇上,却还口口声声对一个死人说她是他的唯一? 他早干什么去了? 他的唯一怎么才能体现出来? 难道只能永远住在他的心里吗? 她嗤笑一声,讥讽地笑道,“皇上这话可真有意思。云伯英自始至终身边就只有王语烟一个女人而已,谁对她真心谁对她假意,还用说吗?” “云伯英怎么可能只有你一个?”老皇帝似乎是急了,紧走了几步,伸手就来抓云暮雪,却被云暮雪轻巧地闪开了。 他颓败地站在那儿喘了几口气,气息有些不稳,“语烟,你别被云伯英给骗了。他后来不也睡了你的妹妹?他要是真的喜欢你,怎么可能和你妹妹上了床?” “他那是被设计的。”云暮雪不想自己的亲爹被人这么说,气哼哼地说道。 “就算是设计,那后来也可以不纳她为妾的。他怎么不顾你的心意,偏偏把你的妹妹收在身边?” 萧禹哈哈地笑起来,像是看一个傻瓜一样看着云暮雪,“语烟,别傻了,云伯英不是什么好东西。后来他还不是撇下你去了边关,这么多年都没回来过?” 云暮雪被他这些话给惊得要死,这个老皇帝,真是半疯半傻啊。 当年的人和事儿他偏偏记得很清楚,可是他就是忘了王语烟已经死了的事实,非要把她和王语烟给混在了一处。 这可真是让人头疼。 看来这老皇帝也是间歇性神经病了。 不过为了让自己还能逃出宫外,云暮雪不得不冒险继续刺激他,“皇上,据我所知,当年是你下的旨意,为了不让云伯英和王语烟厮守,才封了那王氏为诰命,让云伯英驻守边关,不能回京的。” “朕还不是为了你好?那个负心的男人到底有什么好?”老皇帝死死地瞪着云暮雪,嘴角忽然狞笑起来,“语烟,身为男人,有时候,一些手段也是需要的。你还是太天真了。” “我果然太天真了,差点儿让你骗过去。”云暮雪心里有了防备,已经把掌心里的那根银针捏在了指间,“你是不是也是这么骗你儿子的?我当时还当真了,害得我大病了一场!” “语烟,你只能是朕的,只有朕才有资格拥有你!” 一百五十章 大情圣 老皇帝一边嘶吼着一边朝云暮雪冲了过来,还张开了双臂,“语烟,来,到朕身边来,让朕好好地疼你!” 他脸上带着笑,眸底血红一片,看上去狰狞可怕。 说时迟那时快,在他刚靠近云暮雪时,云暮雪就极速把手伸了出去。 老皇帝虽然岁数不小,但劲儿很大,他伸手就掐上了云暮雪的肩膀,让她动弹不得。 云暮雪的手眼看着就差一点点就能刺中他身上的穴位,却偏偏伸不出去了。 “语烟,语烟,朕真的好想你,朕真的找到你了。”萧禹的大手紧紧地箍住了云暮雪的双肩,脸就朝她俯下来,那张嘴已经吻了上来。 云暮雪大吃一惊,看老皇帝这样子,真是个色中饿鬼。这把年纪了,还要对她一个小姑娘下手? “我不是语烟,语烟早死了。你放开我!”云暮雪急得大喊起来,拼命地挣扎着。 可是老皇帝此时已经失去了理智,满脑子光想着怎么占有她了。 “语烟,你就是语烟,朕找了你这么多年,你怎么不是语烟呢?”萧禹的嘴已经凑上来,在云暮雪柔嫩的面颊上胡乱亲咬着,大手箍住云暮雪的后脑,让她动弹不得。 云暮雪看着那张癫狂的脸,心里真的害怕起来。 她的手被老皇帝给禁锢着,让她的银针也发挥不出作用来。 她急得手心里直冒汗,眼看着这殿内一个人影也没有,她只觉得自己的心扑通扑通跳得飞快。 怎么办?怎么办? 今天真的要被这老皇帝给老牛吃嫩草了吗? 正在她急得六神无主时,眼睛无意中瞟了下老皇帝的下身,顿时就有了主意了。 虽然从没有干过这事儿,眼下云暮雪也顾不上许多了。她抬腿屈膝,对着老皇帝的裆部就踢去。 也不知道有没有踢中,反正就听老皇帝“嗷”地叫了一声,手上的力道松了些。 趁着这个机会,云暮雪挣脱开自己的手,手里捏着的那根银针扎进了老皇帝的风池穴上。 “语烟,你对朕做了什么?”老皇帝似乎是觉着疼了,伸手就去摸自己的后脑勺,云暮雪则趁机挣脱了他的禁锢。 他看着眼前云暮雪一脸的戒备,非常愤怒,那双眸子颜色越发赤红,“语烟,你还想逃吗?朕可是找了你十几年,你怎么一点儿怜惜都没有?” “我说过,我不是你的语烟,语烟早死了。就算是语烟活着,她爱的也不是你!”云暮雪看着老皇帝的脸色慢慢地变了,心里松了一口气。 这银针只要扎上去,一会儿就能见效。要是老皇帝越愤怒,这药效发作得就会越快。 所以,她只能祈求这药快些发作。 “语烟,枉朕白白找了你这么多年,你竟这般狠毒!”萧禹很是生气,那双攥紧的大手上青筋暴跳,已经彰显出他内心的情绪了。 “你知不知道,当初你妹妹为什么会爬上云伯英的床?”萧禹唇角露出一抹狞笑来,那双血红的眸子里迸射出可怕的光芒。 云暮雪听了一愣,敢情这里头还有隐情? 难道当年的那桩丑事儿还有老皇帝的份儿? 她站在那儿静静地看着萧禹,不动也不问。 这个时候的萧禹,更多的是想倾诉,他不希望被人打扰,一个人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 “朕就是想让你知道天下的男人都是一般好色的,就是想让你看到云伯英也是这样的货色,所以,朕才授意你妹妹爬了姐夫的床!” 萧禹盯着云暮雪,笑得阴森寒凉,“果然,云伯英未能免俗,你妹妹也成了他的女人!语烟,你是不是不高兴?” 萧禹往前走了两步,还想靠近云暮雪,“这个世上,只有朕对你是最好的,你怎么就是不相信!” “你真的很卑鄙!”云暮雪不客气的骂道,“这样的事你也干得出来?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贪念,让语烟这一辈子到死都活在痛苦之中?如果不是你,他们现在该是恩恩爱爱地过日子的。你身为皇上,竟然能干出这样龌龊的事情?” 云暮雪指着老皇帝的鼻子,眼圈儿都气红了。 为了自己所谓的爱,竟然把她的生母活生生地给逼死了。 这可真是天下间最自私的爱了。 萧禹,他真是个混蛋,王八蛋,活该被雷给劈死! “语烟,因为朕爱你,想让你看清云伯英那丑恶的嘴脸,才出此下策的。你不要怪朕!” 萧禹的手开始颤抖起来,嘴唇也不可抑止地哆嗦了。 云暮雪知道,药效已经发作了。 她勾了勾唇角,冷漠地看着身子已经开始发晃的萧禹。 幸好今儿她带了银针来,不然,这会子还不知道自己被他怎么给折磨呢。 这个老皇帝,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他不是把宫人都给打发出去,想占自己的便宜吗? 这下好了,倒是方便自己行事了。 云暮雪笑眯眯地看着萧禹就那么赤红着眸子,一点一点地软了下去,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见萧禹终于倒地不醒,她这才敢靠近,先试了试他的鼻息,又扒了扒他的眼皮,见一切无碍,才拉起他的胳膊往后头罗汉榻上拖去。 昏倒过去的萧禹身子沉重不堪,云暮雪几乎是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才把他给拖到罗汉榻下面,却还是无法把他给弄上去。 擦了把汗,云暮雪把罗汉榻上的毯子拽过来搭在了萧禹的身上。 她环顾了眼四周,确认没人看见这一幕,才悄悄地朝门口走去。 她得趁着这功夫,赶紧出宫才行! 不然,老皇帝醒来,她就麻烦了。 可刚打开门,就见福全公公满面笑容地从一侧走过来,“云小姐怎么出来了?皇上呢?” “皇上睡着了,我正想找公公帮忙呢。”云暮雪让自己镇定下来,笑着说道,“皇上说着话的功夫,竟然就睡着了,还从榻上滚落下来,我一个人弄不动他,请公公过去把皇上给抱到床上可好?”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福全也不由得信了。 “皇上许是大病初愈,身子还有些虚。”福全公公看了眼云暮雪,断定道。 “是,所以我怕地上凉,才让公公赶紧把皇上给抱上去的。”云暮雪不动声色地笑着,等着福全公公带人进去。 “好,那咱家过去看看。云小姐先在这边候着吧。”福全公公忙带着两个小内侍进去了,云暮雪则拔脚就跑。 再晚了,等老皇帝醒来,她可就走不了了。 可是一路急匆匆地走到宫门,云暮雪才发现门口没有马车。 眼下既然逃出了宫门,她就没必要再回云府了。 老皇帝醒来,还不得下旨把她捉回来啊? 可是皇宫离城门那么远,她总不能就这么走回去啊? 正着急上火的时候,忽然不远处赶来一辆黑漆平头的马车,那马车看上去有些眼熟,等近了,云暮雪才看清上面赶车的人竟是归隐。 “云小姐,快上车!”归隐看一眼云暮雪,急急地说道。 虽然云暮雪和萧腾目前已经断了关系,但这个节骨眼儿上,云暮雪也没的选择,不得不上了归隐的车。 归隐见她坐好,二话没说,就扬鞭而去。 一路上风驰电掣地出了皇城,往外城驶去。 云暮雪见他一路不停,不由得大声喊着他,“归大统领,到悦来客栈停下。” 悦来客栈就离东城门不远,云暮雪从云府出来之后,就吩咐碧如和春红两个收拾了细软,带着紫玉悄悄地坐了车到那儿等她。 她盘算好了,此去恐怕是再也不能回京了,所以,她从云府的账上拿了不少的银子,足够她们主仆几个在外住用几年的了。 归隐很是惊讶,不知道这个时候她要去悦来客栈做什么。而且云暮雪对他的称呼也让他觉得有些害怕,“归大统领”似乎太客气了些,虽然说不上为什么,但他明显觉得云暮雪对他生疏了许多。 他知道,这还是因为自家那位爷,把这姑娘伤得太狠了。 但自家那位爷肯定是有苦衷的,至于什么苦衷,他虽然知道的不多,但约莫也能猜出一二来。 那位主儿,绝不会喜欢芷莲郡主而舍弃了眼前车里这位的,不然,也不会大婚之夜把芷莲郡主给冷在洞房里。 这几夜,那位主儿都是歇在书房里的,而芷莲郡主,却被他着人看起来,连门都不能出一步。 这能是喜欢吗? 要是换了眼前这位,主子怕不得把她捧到了天上,哪里敢这么对她? 可是云暮雪不知道这一切,她只知道萧腾被老皇帝给骗了,还蒙在鼓里。 但她也不是没有怀疑过,连她都能猜测出来的事儿,萧腾那脑袋瓜子会想不透。 她不能理解的是,为何萧腾在听到这事儿之后,不是先赶过来和她商量对策,而是采取了那种决绝的手段。 他想把所有的痛苦都扛在自己肩上,那就让他扛好了。 她一个柔弱女子,没有这个资格和他一起扛。 归隐驾车来到了悦来客栈门前,转身问着云暮雪,“云小姐,此处不宜久留,还是出城的好!” 这话是好意,但云暮雪因为萧腾的缘故,不想领情,“我想做什么,还轮不到归大统领指手画脚吧?” 她一句话就把归隐给噎得死死的,望着那个倔强的背影蹬蹬地进了客栈,归隐唇角扯了扯,苦笑了下。 主子啊主子,您可把人得罪狠了,看你怎么去收场? 云暮雪进了客栈,找到了碧如、春红几个,急火火地就出了客栈。 她虽然不买归隐的账,但知道归隐的话没错。此处的确不宜久留! 她一边朝外走着,一边问碧如,“马车雇好了吗?” 碧如看一眼被春红搀着的紫玉,点头道,“都安排好了,统共是两辆马车,奴婢和小姐一辆,春红和紫玉一辆。都是车马店里最好的马车,省得脚程不快!” “嗯,你做得好!”云暮雪对这个丫头的做事能力还是很满意的,夸了碧如一声,就带着几个人出了客栈的门。 归隐一见云暮雪带着丫头大包小包儿地出来,眉头不由跳了跳,这姑娘,这是早就预备妥当了啊? “云小姐,这么多人坐不下,您等等,我再去雇辆马车来!” 归隐讨好地看着云暮雪,生怕这姑娘一转眼就跑了,他无法和王爷交差。 “不用了,我这边都安排好了。”云暮雪扬了扬唇角,招呼身后的碧如几个人,“谢谢归大统领,咱们走!” 碧如赶紧跟上,领着云暮雪到雇来的马车旁走去。 归隐吓得赶紧跟着,“云小姐,请留步!” “还有事儿?”云暮雪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归隐,神态悠闲自得,不甚在意。 “云小姐,王爷……”归隐说到这儿,四处看了眼,才压低了嗓子道,“王爷在西山大营里等着小姐。” 王爷? 那就是萧腾了? 他等着自己干什么? 他不是已经娶了芷莲郡主了吗? “我和你家王爷还有什么瓜葛吗?”云暮雪好笑地挑了挑眉,不咸不淡地道,“你们家王爷可是有妇之夫了,我去就不合适了吧?” 说罢,云暮雪脚都不停地往前走去。 归隐急了,要是把这主儿带不回去,王爷能饶得了他? 王爷已经接到了圣旨,等接到这主儿,大军就要开拔,到边关去了。 王爷隐忍了这么多日,边关终于又发生了战事,连云大将军都不能平息,皇上只得又让王爷重掌大权了。 此去,还不知道何时能回来,王爷嘱咐再三,务必把云小姐给带上。 如今云小姐不知内情,还在这儿生气呢,他该有什么法子? 归隐急得挠了挠头,忽然就福至心灵起来,“云小姐,您要是不去,我就一直跟着您,走哪儿跟哪儿!” 哟呵,这小子学会耍赖了? 云暮雪回头忽然就笑起来,露出两颗调皮的小虎牙,“行啊,你跟着也挺好,这一路上,吃喝住用可都是你的了。” 反正他的银子也是那个负心男人的,不花白不花。 归隐苦巴着一张脸,见云暮雪毫不留恋地上了马车,只得跟上,坐在车辕外。 花银子他花的心甘情愿,只要哄得这主儿高兴。 既然她不去,那他就跟着她,也算是全了王爷的心愿了。 大家都是出城,到时候他们在城外汇合也是一样的。 这么想着,归隐就松了口气,沿路留下了记号,跟着云暮雪出了城。 等到老皇帝醒来,下旨全城搜捕时,闹了个鸡飞狗跳,都没有找到云暮雪的影子,他气得就命人去抄了云府。 无奈,云府早就人去楼空,除了一些不相干的下人,什么也没问出来。 云暮雪走得决绝,除了碧如和春红几个贴身伺候的,谁都没告诉,老皇帝又上哪儿去找她? 当然,帝王一怒,那手段也是雷霆万钧! 老皇帝的身子骨儿不行,他就让太子率领御林军出城去追捕云暮雪。 萧然接到圣旨之后,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一切,都是他父皇一手策划的。 先是趁着边关战事打发走了老九,接着,又把云暮雪接到宫里,想要一人独占。 谁料到,云暮雪竟然留有后手,用银针上的麻药把他给刺晕,逃了出来。 萧然联想到以前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医,才算是明白过来。 原来,云暮雪就是那位行踪不定的神医! 不然,她哪能那么精确地找准父皇的穴位,一针把他放倒! 怪不得以前到老九的别院,老九总是搪塞他。弄了半日,那位神医就在他身边! 他以前就怀疑过,那位神医就算是再瘦小,好歹也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郎,身子骨儿怎么能那么纤细,一点儿男人样都没有? 他想烧死那些染了时疫的流民时,那位神医竟然那么大胆子独自出城? 老九还特意专门去陪着她? 他当时就纳闷,现在终于明白了。 可是一切都晚了。 云暮雪已经消失不见踪影了,而且,就算是找到,她也不是他的太子妃了。 想想那时她呕吐在他的身上,他就觉得懊悔。 当初怎么就不能忍受下来,怎么就昏了脑子非要退婚? 这么一个精灵古怪、妙手回春的小丫头,就这么和她失之交臂了? 不行,他哪怕掘地三尺都要找到她。 这次,他一定不会再放手! 萧然领着御林军浩浩荡荡地出了城,开始搜查起来。 他觉得,云暮雪此时最有可能躲在老九那儿。 老九也不笨,他能想通的事儿,老九怕是早就预料到了。 老九知道了云暮雪不是他们的妹妹,此时怕是早就把云暮雪给接到了兵营,好把她带到边关了。 于是,萧然留下一部分御林军把守出口的关卡,自己则带着另一部分人马杀气腾腾地直奔西山大营! 眼下虽然是老九说了算,但他堂堂太子前来搜查人犯,老九还是管不着的吧? 此时的西山大营里,中军大帐中,萧腾一身的银白铠甲、素银头盔,正襟危坐地在当中的虎皮大椅上。 他已经等了一个时辰,还不见云暮雪前来,心里已经有些着急了。 前去打探的人已经回来传话,云暮雪从宫里逃出来了,归隐也跟上去了,但就是没见着人,这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他伸手揉着太阳,心里七上八下的,生怕云暮雪当真生了他的气,躲着他! 恒王庶子萧朔也是一身的戎装,大红的披风衬着银色的盔甲,分外妖娆风流地从外头闯进了中军大帐。 也不等人报,他自个儿就到了萧腾跟前,见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不由咧了咧嘴角,放荡不羁地笑了。 “我说老大,你有点儿出息好不好?不就一个女人吗,怎么弄得如丧考妣一样?” “闭上你的乌鸦嘴,你懂什么?”萧腾看着自来熟一屁股坐在他下首的萧朔,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这是中军大帐,你要是不想吃军棍,现在立刻马上给本王滚出去!” “哟哟哟,我的大情圣,知道你在乎那云大小姐,不过也不必对兄弟这般狠心要赶尽杀绝吧?谁才是能救你于水火中的人?早知道你过河拆桥,小爷我就不给你卖命了。” 萧朔哼哼唧唧地,完全不顾萧腾心情不好。 说完就往营帐门外走去,不忘了回头用那双勾死人不偿命的桃花眼撩他一眼,“我说老大,那女人定是生你的气了。你也不跟人家好好解释解释,又娶了芷莲郡主,你说人家还来你这儿吗?你把人家当什么?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当真……这样?”萧腾被萧朔这话一忽悠,顿觉心里更加不安了,“本王当初……不得不这样做,不然,父皇哪能把西山大营交给本王?” “我的大情圣,你是说你有迫不得已的苦衷吗?可是人家云大小姐不懂啊,人家不买账啊?你有苦衷怎么了,谁让你娶了芷莲郡主的?” 萧朔啧啧感叹着,“大情圣,你虽然在沙场上攻无不利战无不胜,可惜在这情场上,你就差远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着萧腾,嘴里还吹着怪怪的口哨。 还以为这座大冰山听到他这话,会随手把茶盏飞过来砸他头上的,他早就做好了准备,一条腿已经跨出了帐篷外,另一手抓住帐篷的边缘,就等着跳出去了。 不料这位“大情圣”却双目炯炯有神地看着他,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那,你说,本王该怎么办?” “哇靠!老大,你终于开窍了?”萧朔喜得身子一蹦,就跳回了萧腾身边,“老大,要不要我帮你出谋划策?” 萧腾瞥他一眼,那眼神有些羞涩还有些难为情。 萧朔不满地闪了闪眼波,“老大,你这也太没有诚意了吧?想让我传授你些秘方,你还这么矫情?也不请小弟我坐坐?” “再啰嗦,一百军棍!”萧腾不耐烦了,修长的大手敲着面前的书案,不悦地瞪了瞪眼。 “好好,我说,我说还不行吗?”萧朔举手做投降状,挤巴了两下眼睛,“依我看,云大小姐定是气你那日那般冷情绝性才不来见你的。” 萧腾隐在面具后的眼睛眨了眨,身子几不可见地颤了颤,显然认同了萧朔的话。 那日,他狠下心肠,不仅接了父皇赐婚的圣旨,还对等在承乾殿外的她说出那般绝情的话,让她大毒日头下瘫坐在地上晒了半天,还淋了一场大雨。 天知道,当时他是怎么走出那个宫门,忍住没有回去把她抱起来的。 他知道,父皇对他还是有戒备心的,只有他娶了芷莲郡主,父皇的心才会松懈。 为了逼真,他不得不这样做。 何况当时,他也不确定父皇的话是真是假。 万一父皇的话是真的,那他宁可让她痛过一场把他给忘了。 如果父皇是骗他的,那他也可以趁机夺得兵权。 有了兵权,不管父皇的话是真是假,他都有机会摆脱父皇和太子的钳制。 这一次,他不容许自己有丁点的错误,毁了这么一个大好的机会! 身为皇室子弟,天生都是冷情决意的阴谋家。 萧腾也不例外。 为了他们的将来能不受别人束缚,他选择了让她误会,让她心痛。 看着她那绝望无助的样子,他的心像是刀割一样疼痛,可是他强忍着不让自己有一丝的表露。 等出了宫门上了马车,他胸口的那口热血终于喷洒出来。 这是这一切,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萧朔的话,一语中的。 事实的确就是这样! 他没什么好辩驳的。 “老大,这下可麻烦了,你把人家给得罪狠了。”萧朔搓着下巴,那双桃花眼不正经地在萧腾的脸上扫来扫去,故意卖起了关子。 “那你说,事情可还有转寰的余地?”萧腾看不惯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压住心中的火耐着性子问他。 “有倒是有,不过……”萧朔扯长了强调,瞥一眼萧腾,嘿嘿笑起来,“你懂的。” “快说,不然,一百军棍伺候,还得留在京中!”萧腾才不吃他这一套,低低地威胁着他。 “喂喂,老大,你也忒没人性了?怎么可以这样?不行,你得答应我带我去边关!” 萧朔不满地嚷嚷起来,他就是想拿这个来换取老大的一句话,只要他答应了,他就不用成日守在京中过那花天酒地的日子了。 边关多好啊! 大漠黄沙,烈酒快马,还有那洒脱不羁的妹子们。 他都两年没去了好不好? 他可怜巴巴地看着萧腾,就见那妖孽男人忽然得意地扬了扬唇,勾出一抹惊才绝艳的笑,“想去也不是不可以。” “真的,老大?哇,老大,你真是太好了。”萧朔激动地一把就搂住萧腾的脖子,想对着他戴着面具的脸颊下口。 “打住,我喜欢的是女人!”萧腾厌烦地把他如灵蛇一般的爪子从自己的脖子上给扒下来,“不过,我有条件!” “说吧,老大,什么条件?只要小弟能做到的,哪怕上刀山下火海都给你做好!” 萧朔连忙乖乖地保证着,生怕萧腾一转脸就忘了。 “你去,把你嫂子给请回来。”萧腾凑近了萧朔的脸,笑得阴险得意,“你不是自称阅女无数吗?今儿这活儿就交给你了。” “哇,这事儿还不简单?老大你等着瞧好吧,我一准儿把嫂子给你请回来。”萧朔信誓旦旦地保证拍着胸脯,仿佛这就是手到擒来的事儿。 他是谁? 他可是京城中风流倜傥的朔少爷,女人,哪在话下? 萧腾看着他这副样子,头疼地皱了皱眉,心中却燃起了希望。 只要云暮雪能回到他身边,让他忍受这个变态,他也忍了。 “大军现在就开拔,你见着你嫂子,直接带过来就行。”夜长梦多,萧腾不得不谨慎。 这二十万大军只要开赴边关,从此后,就天高皇帝远。到时候,他就不再顾忌父皇和太子了。 兵营中,军旗烈烈,号角悲鸣,战鼓擂响。 点将台上,萧腾一身银色铠甲,素银头盔,腰胯宝剑,精神抖擞地站在中央,双眸囧囧地看着台下排列整齐的将士们。 旗甲鲜明的将士们一见主帅来了,顿时就激动地高呼起来,“战神必胜,王爷千岁!” 这西山大营都是萧腾一手带出来的兵,和他感情最深。 后来从边关凯旋归来之后,萧腾中计成了残废,这西山大营就更换了主帅。 但萧朔一直守在这儿,就算主帅更换了,人心却没有变化。 如今他们有了主心骨,一切又回到了从前了。 只要有战神九殿下在,他们就不会打窝囊仗,更不会拜拜枉送了性命! “将士们!”看着台下激愤的众人,萧腾也是心潮澎湃,他抬了抬手,台下立即鸦雀无声。 “胡人侵我边关,杀我父老,掳我姐妹,你们说,我们该怎么办?” 他铿锵激昂的声音在空气里回荡着,如利箭一样,穿透每个人的心间。 “杀敌,报国!杀敌,报国!”台下,群情激荡,响亮粗犷的声音经久不息。 萧腾满意地看着,点点头,大手一挥,“大军,开拔,出征!” 立时,传令兵挥舞起旗帜,点将台下,迅速地移动起来。整齐有序的队列退了出去,排成两条长龙般蜿蜒的队伍,向着营外开拔。 战马嘶鸣,号角嘹亮,旗帜迎风烈烈鼓动,萧腾骑在战马上,御风而行。 还没出营门,迎头忽然飞快地驰来一骑,挡住了大军的去路。 “什么人,敢阻拦大军开拔出征?”萧腾手底下的侍卫驱马上前,大声喝问着。 敢阻拦战神九殿下的大军,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 对方显然不买账,冷傲地看一眼那侍卫,扯高了嗓门,“奉圣命,太子殿下前来搜查刺客!” 一提圣命,萧腾不得不下马。 他装作惊讶无比的样子,问来人,“父皇怎么了?宫里进了刺客?” 明知道这刺客是谁,此时他却故意装作不知。 来人倨傲地看他一眼,也下了马,“王爷在西山大营,自是不知。这刺客乃是云府的大小姐,进宫把皇上给刺伤了。我等追随太子殿下,前来搜捕!” “哦?是云府大小姐?”萧腾无动于衷地唏嘘了一声,“她不过一个女子,怎么敢刺杀父皇?” “老九,云大小姐什么人,你能不知道?”太子萧然从人群后走来,阴柔的声音像是一条毒蛇一样,慢慢地攀升到人的身上,令人不寒而栗。 一百五十一章 消遣 “云大小姐什么人,本王还真的不知道。”萧腾眼波闪了闪,毫不在乎地笑起来,“太子似乎找错地方了,既然云大小姐敢刺杀父皇,又怎么敢闯到兵营里来?” “怎么不可能?这里可有老九坐镇,再安全不过了。”萧然才不信,他越看萧腾那样子,就越怀疑他把云暮雪给私藏起来了。 “太子似乎忘了,本王和云大小姐已经毫无瓜葛了。她敢刺杀父皇,本王还能容得下她吗?” 萧腾双目冷漠地看着萧然,压根儿不把他放在眼里。 萧然哪里会信? 就算云暮雪把父皇给杀死,这个老九也不见得会为父皇报仇! 他才信不着他的鬼话呢! “既然九弟这般大义凌然,那就让孤搜查搜查你这军营可好?”萧然断定萧腾一副着急忙慌要走的样子,就是窝藏了云暮雪。 大军要是开拔了,他可就没机会去找云暮雪了。 “太子当真要搜?”萧腾那双琉璃般的眸子闪了闪,看着太子萧然的眸子一瞬不瞬,“你知道,要是扰了大军的行程,该是什么罪名!” 萧然见萧腾这个样子,更不会罢手,当即点头,“孤自然要搜。有什么事儿孤自会去向父皇请罪!” “好,那就请吧。”萧腾等的就是他的话,他镇定自若地让开了身子,看着萧然,一字一句提醒道,“搜不着,太子该知道这栽赃陷害的罪,本王是不会轻易罢休的。” “好,九弟只管给父皇上折子。”萧然才不怕呢,他眼下就是想搜出云暮雪来。 见萧然执意如此,萧腾也不拦着,闪身让开。 萧然带着御林军从大军队伍中穿过,慢慢地看过去。 他看得很仔细,特别是对那些身量纤细的兵,看得尤为在意。 云暮雪既然女扮男装假扮过神医,就能扮成士兵。 脸可以易容,但是人的身量还是没有办法改变的。 萧腾要想带她走,也只能把她安插在队伍里。 只是令太子失望的是,他即使看得眼花缭乱,看了几百个身量高挑纤细的兵士,也没有一个像是云暮雪。 他怕云暮雪的易容术太高明,特意把看着外形相似的兵士拉到了一所帐篷里,亲自用手去摸人家。 要是女的,这一模还不得摸出来啊? 萧腾在外头看见萧然连这种下九流的手段都用上了,不由勾了勾唇角。 萧然这是有多大的自信,以为他把云暮雪安插在这清一色的男人堆里? 他对自己的女人,还不至于这般“放养”吧? 那是他的女人好不好? 就凭他萧腾的本事,至于让她藏在这些大老爷们堆里吗? 看着萧然的脸越来越黑,萧腾则悠闲地甩着马鞭子玩儿。 从早上到午后,大半日都过去了。 不仅仅耽误了大军的行程,还把一日的安排都给打破了。 不过,萧腾心底坦荡,自然不怕。 云暮雪也不知道跑哪儿了,这会子也没见萧朔回来,他竟有些不放心了。 那丫头精灵古怪,手段层出不穷,萧朔,未必能应付得了吧? 反正,他自己得力属下归隐,办什么事儿都能让他放心,可遇到了云暮雪,就没招儿了。 幸好那家伙不傻,知道不能把她带回来,就跟着她,跟狗皮膏药一样贴上她! 萧腾这边神游太虚,想着该怎么才能让云暮雪回到他身边。 萧然那边则一无所获,气得他咬牙切齿地看着这兵营里旗甲鲜明的兵士,却无可奈何。 刚来那阵儿,他真的被萧腾那副样子给蒙骗了。 这个该死的老九,竟然装得那么害怕他搜查的样子,耽误了他大半日的时辰,云暮雪这会子怕早就躲远了。 一想到古灵精怪的云暮雪从此后就要和他再无瓜葛甚至终生不见时,萧然的心就揪疼起来。 他恨恨地出了帐篷,带着人马朝外走去。 萧腾则跟在后头一脸的愉悦,“太子好走,我这就递折子给父皇,告诉他老人家,太子阻拦了大军的行程,耽误了一日的功夫!” 不过是大半日,怎么就成了一日了? 但此刻萧然心情很差,不想跟这个落井下石的老九多说一句话,黑着脸径自去了。 萧腾望着那一阵烟尘飞扬,眸中的冷色渐渐地凝聚起来。 他一言不发大步上了战马,马鞭一扬,率领着大军就浩浩荡荡地出了兵营。 骑在战马上,他回首眺望着巍峨的城门,心里思绪万千。 看这样子,父皇是越发昏聩了。 大军开拔之际,他连送都不送,竟然还让太子满城去搜捕云暮雪! 为了自己早年那些孽缘,他竟然对自己亲生儿子撒谎,拆散他们的姻缘! 此去,他就没打算回来。 也许,等再回来,就该是兵戎相见了。 远望着这座承载着他欢乐童年和不幸少年的都城,萧腾只觉眼眶发酸。 但他还是毅然决然地拨转马头离开了。 前方,有他心爱的女子,为了她,他不能再软弱! 大军开拔过后,腾王府内。 芷莲郡主从屋内走出来,门前已经没有人守卫了。 自打成亲之后,萧腾就把她和她的丫头圈在这小小的院落里,不管是谁都别想出去。 门口,永远有两个黑衣人守着。 一日三茶六饭自有人送来,所需的各样东西都不曾亏待了她,只是她不能见着萧腾,萧腾也不可能到这院子里来。 她已经明白,萧腾这是在变着法儿的软禁她。 她怀着一腔闺阁少女的梦想,嫁给了他,没想到到头来成为了被他利用的一枚棋子。 芷莲郡主看着空无一人的院门口,欲哭无泪。 她还以为他已经忘记了当年的事情,敞开胸怀接纳她了呢。 没想到,他对她不仅没有一丝怜惜,而且还囚禁了她这几日,他这是在报复她吧? 呵呵,她还以为在他心中能有几分地位,没想到,他竟然弃她如敝屣! 当年的那碗汤,是她的姑母皇后娘娘让她端给他的。 当时,他凯旋而回,成为大齐享誉内外的“战神”! 她一向仰慕他,早就向姑母表明了心意。只是皇上不答应,给他赐了婚,姑母则想让她做太子妃,她哭着闹着求着,好歹才没有让皇上为她和太子赐婚。 那一日,他轻袍绶带,金冠束发,一步一步地朝她走近,不,确切地说,朝皇上和皇后走近。 尽管隔着那么远,她还感受不到他的气息,可是看着那张惊才绝艳、郎若明珠的面容,她的心就莫名的如同小鹿在撞。 那样的他,如天神下凡,当真公子人如玉,翩翩若谪仙。 芷莲郡主的心都快要蹦出了腔子,一张脸红云满面。 皇后看出了端倪,招手叫到身边,对她附耳说了几句,芷莲郡主就娇羞满面地点了点头。 待到萧腾进了殿给皇上和皇后行过礼,被赐了座之后,芷莲郡主就用茶金色的托盘捧着一盖碗的银耳莲子羹出来,袅袅娜娜地献给了萧腾。 萧腾接过,皇后就笑道,“听闻你凯旋归来,芷莲就亲自去做了银耳莲子羹,连母后与你父皇都没尝上一口呢。” 萧腾当即就起身谢过芷莲郡主,却一口没尝。 不是他不喝,实在是因为芷莲郡主对他的这份独特让他消受不起。 芷莲郡主见他不给面子,急了,只好也给皇上和皇后、太子各自端了一碗。 看着皇上和皇后都抿了一口,萧腾这才尝了一口。 可是就是这一口,让他过后再也站不起来,身中剧毒,一夜之间头发白得像是老翁。 芷莲郡主不知道为何偏他吃了一口就成了这样了,她跑去向萧腾解释,可是萧腾闭门不见。 她不相信那碗银耳莲子羹里会有毒,因为同样的东西,皇上皇后和太子都尝过了,为何他们无事? 定是萧腾在其他地方中的毒,这不过是凑巧罢了。 但不管她怎么着急,萧腾就是不见他。 她对他的一腔深情,也随着他变成个残废而慢慢地淡了。可是这大齐找不到一个比他更优秀的男人,所以,她宁愿耗费了大好年华,也要等到那个能配得上她的出身和门第的人。 岁月蹉跎了年华,就在她精挑细选的时候,萧腾竟然奇迹般的好了。 她的一颗心又浮出了希望。 这一次,她不可能再放手。 虽然萧腾和云暮雪赐了婚,但是对她来说,这只不过是拦路的一块小石头,只要踢开就好了。 她没想到,幸运之神竟会这么快降临到自己的头上。 还没等她到宫里求姑母,皇上就下旨为他们赐了婚。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听说萧腾忽然对云暮雪无情地翻脸,她的心思又活泛起来。 虽然对他们之间还有些介意,但只要他们成了亲,将来找机会除掉云暮雪那个小贱人,萧腾,不还是被她牢牢地给攥在了手中? 谁知道,她的算盘打得好,可是现实却是如此残酷。 新婚之夜,她莫名地就醉酒睡过去,等醒来,人已经出不了这个院门了。 萧腾也不见踪影,任凭她喊破喉咙也没人前来救她出去。 她这才知道自己上当了。 萧腾,从始至终就没有喜欢过她,他一直记得当年她端来一碗银耳莲子羹把他害成了残废。 今日,是成亲三日回门的日子。 芷莲郡主出来一看,腾王府除了她和陪嫁丫头,空落落的四处没有一个人影。 她带着丫头在府里像是孤魂一样地游荡,除了一座空荡荡的华丽的府邸,萧腾留给她的,什么都没有。 她几乎抓狂了。 这到底是种什么情况? 等她跑到大门外,跑到大街上,才打听到,原来,大齐边关烽火再燃,战事已起,腾王殿下被钦点为兵马大元帅,统率二十万大军,已经开赴边关了。 芷莲郡主听闻之后,瘫坐在了冰凉的地面上。 她的夫君出征,她竟然音讯全无。 呵呵,这是不是天大的讽刺? 到头来,她不过是他棋盘上的一枚棋子。 芷莲郡主失魂落魄地回到了陈国公府,这才明白萧腾为何会娶她为妃。 原来,他早就谋划好了,不惜那般绝情地对待云暮雪,就是想重掌军权。 听说,云暮雪刺杀皇上未果,也已经逃出城外了。 她很是怀疑,这个阴谋,是不是这两个人先前就谋划好了,只不过演了一出戏给他们看看而已! 可恨他们当时演得那么逼真,云暮雪还大病了一场,连太子都被蒙骗过去了。 头一次,芷莲郡主对萧腾的计谋感到了害怕。 这个男人,心思真是深如海,让人捉摸不透。可是这样的萧腾,越发能激起芷莲郡主的强烈占有欲,也只有这样的男人,才能配得上她。 想了一夜,芷莲郡主在回府的第二天,就悄悄地带着细软和银两并一些丫头侍卫出了府。 她要去找萧腾,要除掉云暮雪这个绊脚石。 却说萧腾的大军已经行进了两日,在离京两百里的一座小镇洛河镇扎下了营。 归隐一路上已经留下了记号,云暮雪就歇在洛河镇的一家客栈里。 萧朔也已经找到了云暮雪,飞鸽传书今晚上要使出他的杀手锏把一定让云暮雪回到他的身边。 看着鸽子腿上绑着的一张字条上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萧腾不屑地笑了。 就凭他那吊儿郎当的样子,能劝说得了云暮雪? 云暮雪是他看上的女人,能被萧朔那一套混迹女人的手段给收服吗? 他觉得很难! 吃过晚饭,大军安顿之后,萧腾换上一身便装,带着龙泽去了洛河镇那家“福来客栈”。 此时,正是客栈里的客人觥筹交错的时候。 云暮雪赶了一天的路,早就饿了。这会子正坐在二楼的雅间里,喝着茶吃着点心。 店伙计满面笑容地站在一边问道,“几位,来点儿什么?” 归隐刚要接过菜单,就被云暮雪挥手给打开了,“小二,捡你们店里最好吃最贵的菜上,上满一桌子。” 归隐看着云暮雪那张豪气万千的脸,嘴角抽了抽,这一路上,这姑娘真是财大气粗啊。 不过,他花得起,谁让爷得罪了人家了呢。 “怎么?嘴抽筋了?”云暮雪看着归隐那副样子,眯着眼不怀好意地盯了他一眼,问道。 “呵呵,没事,没事儿。”归隐赶忙赔笑,瞪一眼还在发呆的小二,从袖内掏出一锭泛着青光的银锭丢过去,“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上菜,没看见姑娘饿着呢。” “是,是,小的这就去。”小二眉开眼笑地捧着银锭蹬蹬地下去了。 这可是个有钱的主儿,一上来就要他把店里最贵的菜上满一桌子,今晚可得好生伺候着了。 菜上来了,虽然比不得京城的精致,但是很实惠,都是大盘子大碗的盛上来。 云暮雪尝了一口,觉得味道还可以,于是就招呼碧如春红几个放开肚皮吃起来。 反正有归隐结账,她何必给他省着。 那个该死的负心男,他的银子不花白不花。 萧腾进了客栈上得二楼,要了云暮雪隔壁的雅间坐定,从一条缝隙里看到的就是她正在大快朵颐的一幕。 虽然这丫头没有什么大家闺秀的矜持,但是萧腾看到她的那一刹那,心还是狠狠地撞击了一下。 有几日没见着她了? 似乎隔了好几个年头一样! 再见她,他竟然觉得是那么亲切,那么温暖,好似她就是他生命中的另一半一样,看得他眼眶都发热了。 龙泽默默地守在一边,心里暗自诧异,主子多么雷厉风行的一个人,怎么对这位云大小姐就束手无策了? 既然知道人已经在这儿,今晚要一间房直接办了不就成了? 对于主子来说,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必这么苦着自己? 但是他可不敢把这话对萧腾讲,弄不好,主子会直接拍死他! 隔壁的雅间里,吃得热火朝天。 因为实在是饿了,所以一桌人也没什么尊卑贵贱之分。本来碧如和春红几个不敢坐下的,但云暮雪嫌这些人站一边儿碍事,索性都坐了。 归隐也坐在她对面,一桌子人除了吃饭的声音,没有一个说话的。那吃饭的样子,跟风卷残云一样,看得萧腾忍不住无声一笑。 这丫头,就跟怀里揣着多大的仇似的,干什么都带着一股狠劲儿。 估计她对自己的余火还未消吧? 一桌子饭不过是片刻就剩下了残羹剩炙,云暮雪吃得甚是满意,她掏出帕子揩了揩嘴角,看着归隐不吱声儿。 归隐明白这位大小姐的意思,忙喊来小二,“店家,收拾桌子,泡好茶来。” 小二麻溜地收拾了桌子,又去泡了一壶香茶来。 他为每个人都斟满了一杯之后,恭敬地要下去,却被云暮雪给叫住了,“听你们楼下有唱曲儿的,叫上来听听。” 小二喜得眉开眼笑,这主儿可真是个漫天撒钱的,刚这一桌子的菜都一百多两银子,再来个唱曲儿的,这一晚可不得二百两银子消耗? 不过,有钱的就是大爷,人家说的话,小二自然是颠颠地就去办了。 归隐皱了皱眉,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眉飞色舞的女子。 幸亏没要酒喝,要是喝了酒,不得逛窑子啊? 听曲儿是一个姑娘家该做的吗?这都是那些有钱的富家子弟消遣的玩意儿,她怎么也学着了? 要是被主子知道她叫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上来听曲儿,主子不得扒了他的皮? 归隐这会子也不知道萧腾就在隔壁的雅间里看着,如果他知道,铁定得吓得不敢坐这儿。 云暮雪瞥一眼归隐那跟万年不化的冰山一样的脸,冷哼了一声,“怎么,见不得本小姐高兴?” “哪里,哪里?属下怎么敢?”归隐可没忘了眼前这位才是主子正儿八经的王妃,忙赔笑说道。 “那怎么皱着一张脸,跟个核桃似的?”云暮雪可不相信他的鬼话,他明显就是看自己想听曲儿一脸不爽的样子。 但打死归隐,他都不敢说一个“不”字,眼下这主儿要是伺候不好,一个不小心给跑了,主子可就要了他的小命了! 一百五十二章 隔壁 但打死归隐,他都不敢说一个“不”字,眼下这主儿要是伺候不好,一个不小心给跑了,主子可就要了他的小命了! “云小姐,属下哪敢?您只管听曲儿,只要您高兴,主子就高兴!”归隐这两日跟着云暮雪,那嘴巴也历练出来了,奉承云暮雪的同时,还不忘了提一下主子,省得这位大小姐光顾着自己吃喝玩乐,把主子给忘在脑后了。 只是云暮雪一听他提萧腾,那脸色变得就跟六月的天儿似的,顿时就黑了,把茶盏往桌子上一墩,发出“哐”地一声闷响,吓得归隐眼皮子都跟着跳了几下,不知道自己哪里又得罪了这位大小姐了。 “你是不是觉着我花了你几个臭钱了,就在这儿显摆起你家主子来了?”云暮雪柳眉倒竖,怒目圆睁。 归隐哪是这个意思? 他心里哀嚎一声,暗自埋怨主子把人家给得罪成什么样了,如今却要他来收拾烂摊子。 这活儿是人干的吗? “大……大小姐,属下不敢,万万不敢。这银子可不是主子的,都是属下的,您尽管花,不够了属下再给您想办法!” 他嬉皮笑脸地陪着笑,恨不得把那张嘴都咧到耳根子上去了。 云暮雪却不买账,从鼻孔里冷哼一声,“哼,是你主子的又如何?以为我不敢花吗?告诉你,他的那两条腿可是本大小姐给治好的,这诊资还没给呢。” “是是是,属下定当禀告主子,让他预备万金给云大小姐!”归隐可不敢再乱说了,万一这主儿的性子可真是太难伺候了。 “这还差不多。”云暮雪不屑地剜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喝茶。 归隐悄悄地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无意中瞥了一眼云暮雪,只是这一眼,就让他的嘴巴瞬间长大,足能塞得下一只鸡蛋。 天,是他的眼睛出了问题了吗? 怎么这雅间的墙角上竟然有一条缝?而且那缝隙里恍惚有个人影一闪而过? 到底什么人在隔壁觊觎他们? 见云暮雪主仆几个只管喝茶说笑,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眼神,看一眼云暮雪,陪笑道,“云小姐,属下出去方便一下!” 云暮雪不置可否地哼了声,归隐就退了出去。 隔壁的雅间里,门扇紧紧地闭着。归隐酝酿了一下,在门上轻轻地敲了起来。 雅间的门倏地就被人打开了,龙泽露出一张脸来,笑着看了归隐一眼。 归隐惊讶地脱口而出,“怎么是你?” 话音未落,就被龙泽一把给拖了进去。 归隐进了雅间,就见临窗的乌木茶几旁,坐着戴了骷髅面具的一个高大劲瘦的男人。 这个男人此刻正把玩着一个青花瓷的茶盏,两眼兴味地看着他。 “主子?”归隐这下子惊得非同小可,忙单膝跪地就行了大礼。 “起来吧。”萧腾压低了嗓子说道。 归隐从地上起来,上前一步,也压低了嗓门问道,“主子什么时候到的?这么晚了怎么也来了?” 龙泽在一边笑答,“主子等了你两日,你都没把王妃给带回去,主子能不急吗?” “这……”归隐抹了把脖子,无奈地咧嘴笑道,“主子您也是看见了的,王妃,哪里是这么好对付的?” “那是,本王的女人要是好对付,也入不了本王的眼了。”萧腾说着竟然笑了起来,那性感的唇上扬着,勾起一抹妖魅的笑。 “是,王妃真是诡计多端,属下快要累散架了。”不知为何,归隐看见萧腾笑了,就松了一口气,也把这两日的感受给实说了出来。 说完之后,他就见对面的龙泽一个劲儿地对他飞着眼刀子。 他这才后知后觉起来,原来他方才说了一句多么不该当的话! 什么叫“王妃诡计多端”? 王妃那样冰雪聪明的女子,能用诡计多端这个词儿吗? 归隐吓得后背出了一层的白毛汗,暗骂自己这两日是不是被王妃给折腾傻了,平日里八面玲珑的一个人,怎么硬是连句话都不会说了? 主子有多宝贝王妃,他这个贴身侍卫统领能不知道吗? 恨不得撕了自己这张乌鸦嘴,归隐赶紧对萧腾解释起来,“属下,不知深浅,口无遮拦,冒犯了王妃,还请主子责罚!” 他说着,就扬起手抽起自己嘴巴来。 萧腾抬了抬手止住住他,嘴角的笑意却挡都挡不住,“好了,你也没错,这两日估计是被王妃给折腾得晕头转向了吧?” 归隐诧异地望了眼萧腾,心想这主儿怎么这么好说话了? 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就是这样的吧? “‘诡计多端’用在王妃身上可不正是?那丫头,哎,真是古灵精怪!”萧腾不仅没有责罚归隐,竟然还觉得归隐这词儿用的恰当。 归隐真是见了鬼一样,看着主子眸子里那发自内心的笑,不由得和龙泽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庆幸。 幸亏主子又和云大小姐见面了。 前些日子,主子甩了云大小姐娶了芷莲郡主,天知道,他们这下属下都是怎么过的日子! 主子虽然并没有为难他们,但天天看着主子那张能把人给冻化的冰山脸,他们做下属的心里别提有多难受了。 当时,他们恨不得去把云大小姐叫回来,恨不得把那个和主子成亲的芷莲郡主给换成云大小姐! 只有云大小姐在身边,主子才能正常,才能从他脸上看到久违的笑容。 可是他们不敢! 他们深知主子的性格,没有他的允许,他们不敢插手这件事儿。 直到主子领了天下兵马大元帅的帅印,他们才猜出来主子的意图。 原来,主子用的是苦肉计。 为了重掌兵权,主子不惜那般伤害云大小姐。 只是他们知道,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有苦衷的。 他们跟随了主子这么多年,哪能不知道主子这几年每走一步都是何其地艰难! 主子,真是身经百战,九死一生哪。 如今,主子手里攥着足以牵动大齐的经济命脉,有了二十万大军。若是到了边关,和云大将军汇合,那这天下,就有一半的军队是主子的了。 到时候,不管主子呼风唤雨,还是执掌天下,都有了叫板的资本了。 只是这一切,不知道云大小姐是否能懂? 不过看目前这样子,云大小姐分明还生着气,看来,要想赢得佳人芳心,主子还有一条漫长的追妻路啊! 归隐和龙泽都在心里为萧腾捏了把汗。 隔壁那姑娘可不是一般人,主子不仅要斗智,还要斗勇。 归隐出来有一会儿了,和萧腾说了几句话,就把这一路的情况详细地说了。 萧腾听完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才问,“看见朔少爷了吗?” 萧朔这一路跟着归隐留下的记号过来的,他号称今晚一定要拿下云暮雪,让她乖乖地回到萧腾身边,就不知道这个口是否夸过头了。 萧腾现在不便出去,云暮雪还在气头上,说不定见了他,跑得越快。 他现在把宝全都押在了萧朔身上,就盼着这个“身在花丛过,片叶不沾身”的风流大少爷能把他心爱的女子给说服。 “朔少爷一早就到了,这会子已经住进这家客栈了。”归隐恭敬地答道,心里也很期待萧朔那三寸不烂之舌,能把这云大小姐给说动。 要知道,那萧朔可经常在他们面前吹嘘,说自己有多了得,京中有多少女人哭着喊着要嫁给他,那队伍都能从恒王府排到城门口了。 既然他这般了得,那今晚就让他们开开眼吧。 “你这就回去,好好伺候着王妃。”萧腾带着一丝期盼吩咐归隐,“记住,万不能让她受任何委屈。” “属下明白!”归隐压低了嗓子应道,慢慢地往后退了两步,就要迈步出去。 “等等。”萧腾忽然又喊住他,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一叠银票来,“这个带上,免得不够!” 归隐双手接过,眼睛一溜,差点儿没有吓个半死。 老天,这可是一万两见票即兑的银票。 他还真没说错,主子可真是拿着万金去供奉那小祖宗了。 他把银票收好,默默地退了出去。 隔壁的雅间,已经热闹起来。 两个唱曲儿的歌妓抱着琵琶上来,已经坐在了凳子上。 听小二说,这雅间里有个很阔的主儿,今晚叫她们好好伺候着,这两个歌妓还以为是个富家子弟来了呢。 谁料上来一看,却是几个小丫头片子。 两个歌妓撇了撇嘴,心想没个男人多没趣儿? 不过人家可是雇主,她们也只得打起精神来,调了调弦,媚眼儿朝云暮雪抛去,“不知这位姑娘想听什么曲儿?” 云暮雪也不甚在意这两个歌妓是个什么态度,只淡淡道,“捡好听的唱两支!” 两个歌妓对视一眼,忽然笑了。 这姑娘一瞧就是个不通路数的,还装模作样地充大爷? 什么捡好听的唱两支? 她们这儿除了唱给男人听的,哪里有好听的? 两个歌妓一晚上走屋串间的也累了,肚里被男人给灌了两杯,这会子也有些上头,脑袋发沉,自是不肯卖力。 一百五十三章 唱个曲儿 两个歌妓一晚上走屋串间的也累了,肚里被男人给灌了两杯,这会子也有些上头,脑袋发沉,自是不肯卖力。 她们对视一眼,笑道,“那就给姑娘唱个‘’吧。” “嗯。”云暮雪答应一声,那两个歌妓就铮铮切切地抚起琵琶来。 一时,屋内就响起了大珠小珠落玉盘的琵琶声。 另一个歌妓则张开了嘴咿咿呀呀地唱起来。 “豆蔻花开三月三,一个虫儿往里钻,钻了半日钻不进去,爬到藤儿上荡秋千。肉儿小心肝,我花不开,你怎么钻?” 听了这几句,云暮雪就受不了了。 这都唱的什么? 她们在座的几个都是闺阁女子,能听这些个伤风败俗的东西吗? 她盯着那两个越唱脸上的笑容越猥琐的歌妓一眼,伸手就揉起了自己的太阳。 天,这就是所谓好听的曲儿? 能不能唱个词句儿俱佳的曲儿? 不过想想也是,这些歌妓平时都是给男人唱曲儿的,说不定还兼着皮肉生意,不唱这些淫词艳曲还能唱什么? 这屋内的除了归隐可都是姑娘,本想好好地吃过晚饭消遣一番的,没想到平白买了个不痛快。 对面的归隐一脸的尴尬,这曲儿,是姑娘家能听的吗? 偏春红那丫头什么都不懂,还特天真地看着云暮雪问道,“小姐,那豆蔻花儿都开了,虫儿怎么还钻不进去?” 云暮雪傻眼了,她要怎么跟这小妮子解释? 春红便又是个好奇宝宝,打破沙锅问到底的那种,“小姐,奴婢听不懂,您给奴婢说说呢?” 云暮雪只得狠命地瞪她一眼,“闭嘴!” 春红吓得不敢吭声了,小姐对她还从未这么严厉过,是不是她做错了什么。 但瞅瞅小姐那张阴得可以滴出墨汁的脸,她就把一肚子的话都给咽下去了。 归隐很是诧异地看了云暮雪一眼,这姑娘,竟然听懂了? 这是他们男人之间才会说的荤段子,以前在军营中,哪天不听那些老兵油子说两句? 可这姑娘怎么会懂?莫非是主子以前教的? 他很是诧异好奇地盯着云暮雪,这眼神让云暮雪很是受不了。 这屋子,两个歌妓唱着那样的淫词艳曲,再被一个男人用这种眼神给盯着,云暮雪浑身上下都说不出的不得劲儿。 隔壁的缝隙里,萧腾的眼神跳跃了几下,嘴角跟着抽了抽。 这丫头的口味竟然这么重,怎么也学那些不要脸的男人听这样的曲儿? 他找机会一定得好好地“教训教训”她,免得这丫头误入歧途了。 两个歌妓越唱越来劲儿,一个已经不由自主地靠到了归隐的身上,那样子,就跟一条蛇一样,牢牢地缠住男人不放了。 归隐浑身一抖,不动声色把那歌妓给拂开了。曲儿他能听,但是这些歌妓他没兴趣! 看着那一幕,云暮雪皱了皱眉,实在是受不了了,“打住打住!” 她抬手止住了那两个兀自弹唱得高兴的歌妓,眉眼间是掩饰不住的不耐烦。 “拿来拿来!”她对着那两个歌妓招了招手,看得那两个歌妓都愣了。 这姑娘,是要她们手里的琵琶吗? 归隐也愣了,这云大小姐会弹琵琶? 以前她装傻充愣,那继母小王氏恐怕也不会这么好心请师傅教她,她可能会吗? 要说云二小姐,不,该是那私生女,会琴棋书画,他还信。 但云小姐哪里会? 不过她感兴趣想玩玩就由着她好了,反正主子交待过,不能委屈了她,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歌妓把琵琶递给云暮雪,云暮雪接过来就调了调弦,清了清嗓子,豪气万千地道,“听好了,以后就别唱这些淫词艳曲的,唱点儿高雅的,说不定比你们唱的还好!” 隔壁缝隙后,萧腾的双眼瞪得大大的,诧异地连嘴巴都合不上了。 云暮雪,竟然会唱曲儿? 他的女人,果真让人刮目相看啊! 龙泽听见云暮雪的话,也凑过脑袋挤在缝隙后,伸长了脖子想看一看,却被萧腾一把给摁了下去。 对面的雅间里,云暮雪调好了琴弦,嘈嘈切切地拨动起来。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 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曲调优美,词句高雅。 一曲唱完,余音袅袅,绕梁不绝。 连归隐那样厮杀的汉子都听住了。 “云小姐,您怎么唱得这么好听?”他还花了那么多银子叫歌妓来听曲儿,这样两下里一比,那两个歌妓简直是黯然失色了。 那两个歌妓此时也是一脸的震惊,她们万万没有料到,人家一个小姑娘竟然唱得比她们还好。 她们天天唱那些俗不可耐的曲儿,早就习惯了,竟是平生头一次听见这么优美动听的曲儿。 两个人一改先前那副糊弄的神情,十分崇拜地看着云暮雪,问道,“这位姑娘,您唱的什么曲儿?您要是在这儿唱了,我们的饭碗可就砸了。” 云暮雪无语。 她不过是兴致来了,亮亮嗓子罢了。 这些日子,憋得太狠了,她也想找个地方好好地宣泄一下。 听这两个歌妓这般夸赞,云暮雪只觉得心里异常痛快。 这要搁在前世,心情不好了去嗨两首,也就没事儿了。 可这是古代,要不是在这样的地方,哪能随随便便地就唱曲儿? 冲着归隐笑了笑,云暮雪接着低头拨动琵琶,一曲《十面埋伏》倾泻而出。 屋内的人都停住了。 那声音,时而如银瓶乍破水浆进,时而如铁骑突出刀抢鸣。 听者只觉心中时而激荡万分,时而幽咽冷凝。 一曲终了,回响不绝。 屋内的人似乎都忘了身在何处了,竟然呆呆怔怔,不知所措,似乎还沉浸在那千军万马的厮杀中。 良久,忽然响起了“啪啪”的击掌声。 云暮雪抬起头来,看着屋内的人,忽然变了脸色。 这击掌声不是她屋子里的,那会是谁? 与此同时,归隐也反应过来,偷眼朝云暮雪的身后看去。 他知道,这掌声恐怕是主子一时情难自已而发的吧? 只是主子不敢露面,他也不敢说出来。 “是谁在隔壁?”云暮雪转身朝后看去,就见身后的墙角处,有一条拇指粗细的缝隙,似乎有个人影在那儿一晃而过。 她豁地起身,就要出去看看。 隔壁也不知道躲了什么人,竟然鬼鬼祟祟地偷听她弹琵琶,这会子被她发现了,还不敢露面,躲躲闪闪的,不是正人君子所为! 她倒要去看看到底何人这般猥琐! 归隐知道主子暴露了,见云暮雪起身就走,惊得后背上出了一层汗。 主子要是被云大小姐发现就躲在隔壁,到时候这姑娘的火性上来,还不得恨死了主子? 以后,说不定就躲得主子再也找不到了。 他得赶紧拦着才是! “云小姐,隔壁无非就是几个男人吃酒而已。您的曲子这般好听,他们,也是有感而发吧?” 隔壁确实有两个男人,只不过人家是特意来偷听偷看的,并没有吃酒。 云暮雪听归隐为隔壁的人说好话,不由“咦”了一声,这小子这是胳膊肘子朝外拐啊? 她弹得好,这点儿她不否认。 但那听曲儿的何必这么上不得台面? 她怒气冲冲地问归隐,“你怎么知道隔壁有几个男人?你见过?” 这连珠炮似的质问,让归隐的额头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这姑娘,察言观色的本领太强,他演戏演得真是好辛苦啊。 “见过。方才属下去方便,隔壁的门没关死,属下看了一眼。” 归隐当然见过,只是他可不是看了一眼,他在里头待了一会儿了。 “哦?”云暮雪显然不大相信,“既是吃酒,怎么一点儿动静都听不见?” 在她印象里,那些男人吃酒的时候,往往会猜个拳什么的,那响动都能震破天了,怎么隔壁一点儿动静都听不见? “他们看上去温文尔雅的,不像是那粗鲁的汉子,听不见动静也正常!” 归隐这话说得在理。 云暮雪也就打消了去看看的念头,又回到了桌边坐下。 她不知道在她转身的那一刹那,归隐的一颗心从嗓子眼儿里落到了肚子里。 他心里暗嚎着:妈呀,可累死我了。主子对他可真够信任的,竟让他把王妃带回去。 照这样来看,他的魂儿没吓飞就好了。 隔壁的两个人此时也吓出了一身的白毛汗。 方才是萧腾太激动了,所以才不知不觉地就鼓起了掌。 他实在没想到,云暮雪竟然能弹出这么雄壮的曲子。 这首曲子他没听过,今儿是头一次听,没想到就引起了他极大的兴趣。 他要把这曲子学会,才不枉她待他的情分。 龙泽看了主子一脸肃穆的样子,不敢说话。 对面的云暮雪还在怀疑他们,他们怎敢出声? 他也知道,方才归隐一直在为他们拖延时间,若是不走,势必会引起云暮雪来关注。 可是走的话,他又不舍得。 凭什么归隐几个能堂堂正正地坐在她面前听她唱曲儿,他就不能? 他的女人弹得曲儿,只有他一个人听才行! 打翻了醋缸子的男人,两手负在身后,双眼茫然地看着窗外。 “主子,云小姐要过来看看,怎么办?” 这个节骨眼儿上,龙泽很怕云暮雪不管不顾地闯进来。 萧腾也很担心,虽然他巴不得云暮雪过来,让他好好地看一看,毕竟那缝隙看人,实在是不大舒服。 可是他还是站住了,这个时候要是开门,容易让云暮雪生疑。 他看了眼窗外,龙泽就明白了。万一不行,他们两个就跳窗走吧。 想想,他就觉得好笑。 堂堂大齐的腾王殿下,竟然被一个小女子给逼得正门不敢走,要跳窗了。 对面,归隐苦口婆心地劝着云暮雪。 那丫头不依不饶的,吓得这两个大男人小心肝儿扑通乱跳。 正在此时,萧朔忽然从楼下上来,推开了云暮雪所在雅间的门。 他也不知道此时萧腾就在隔壁,反正他今晚要是不能把云暮雪劝动,萧腾曾威胁过他不让他上边关的。 在京里呆着,日日和人勾心斗角的,哪有边关塞外活得舒服? 他才不会好好地待在京城呢。 于是,他听见楼上云暮雪叫了两个唱曲儿的,就开始盘算了。 及至后来,听见云暮雪弹得两首曲子,他心里有了主意。 这位姑娘看样子喜欢听个曲儿唱个曲儿的,那今晚就让他投其所好,岂不是省事儿? 他信心满满地推门而入,十分自来熟地笑看着云暮雪,“皇嫂,咱们又见了!” 云暮雪见了他,也没工夫再去理会隔壁藏着什么男人了,撇撇嘴,冷哼一声,道,“萧大少爷是否认错人了?谁是你皇嫂?” “呵呵,皇嫂这话小弟就不爱听了。您怎么着也是我九哥看中的女人,小弟怎敢乱了辈分?” 萧朔自认为自己在女人丛中混得很好,所以和云暮雪说话,也就大了胆子。 隔壁的萧腾听得嘴角直抽,他有种很不好的预感,等会儿萧朔恐怕会死得很惨! “你想叫就叫吧。反正我又不会少一两肉!”云暮雪毫不在乎地耸了耸肩,不过是个称呼而已,叫了又不是真的。 萧朔嬉笑着坐在了归隐旁边,身子努着劲儿往里挤了挤,挤得归隐缩在了角落里。 他委屈地看着萧朔,不满地道,“朔少爷,您坐这儿,属下坐哪儿呀?” “爱坐哪儿就坐哪儿,不想坐也可以站着。”萧朔可不理会萧腾这位得力的属下,他气哼哼地数落着归隐,“你说说你这都出来两天了,也没把皇嫂给请回去,平时你家主子白养活了你了。” 归隐听着他这自大的话,翻了个白眼:有本事你劝啊,别来折腾我! 萧朔看到他这个眼神,不由冷嗤,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狷狂的笑看得碧如和春红两个花痴乱颤。 天,这个男人长得太美了好不好? 那双桃花眼里能闪星星呢,不知道比起腾王殿下如何? 腾王长什么样子,她们并没有亲见,只是听闻当年的腾王殿下可是公子人如玉、惊才绝艳、朗若明珠的。 只可惜后来中了毒,成日戴着面具,听说那面容很吓人。 只是自家小姐心地善良,才看上了他。谁料这么一个煞神,竟然也能干出甩了小姐的事儿。 如今又死皮赖脸地让属下来缠着小姐回去,她们两个做丫头的都看不下去了。 这几人中,唯有紫玉不动声色地喝着茶,她身上的伤才好,腿脚不利索,舌头也不能打转,说话还是很费力的,所以,她垂着眸子一言不发。 萧朔对着那两个直犯桃花的丫头抛了个媚眼,顿时就让碧如和春红两个脸颊都红透了,不敢再盯着人家的脸看! 再好看,也不是她们两个碗里的菜! 人家可是皇亲贵胄,哪是她们能敢攀得起的? 云暮雪受不了萧朔这四处放电的桃花眼了,她拍了拍桌子,冷哼一声,“萧大少爷要是饥渴难耐,就到青楼楚馆去好了,到我这儿勾三搭四媚眼横飞地做什么?” 云暮雪这些日子在气头上,见了萧腾的人没个好气儿,语气也就很不客气。 偏萧朔这样的就跟狗皮膏药一样,不管多么难听的话,到了他耳朵里,全都成了耳旁风。 这话萧朔不当回事儿,隔壁的萧腾却听得皱了皱眉。 这女人,这些荤话都是从哪儿学来的? 不是听曲儿就是说出青楼楚馆的话,这是一个大家闺秀能知道的? 不过,他萧腾所看中的女人,真的好与众不同! 就算比那些大家闺秀出格,他也是喜欢的不要不要的,恨不得把她当成心尖宝贝来疼着。 萧朔却满不在乎地嘻嘻笑着,“云小姐,我在楼下听到你的曲儿了,当真好听的不得了。那个,我恰巧也会唱个曲儿,云小姐可否赏光听上一听?” “哦?萧大少爷竟然也会唱曲儿?”云暮雪装模作样地咂咂舌,笑得不怀好意,“既然盛情难却,那就请萧大少爷给我们唱个‘十八摸’可好?” “噗”,归隐直接把茶给喷了。 碧如和春红、紫玉几个也笑得叽叽咯咯,差点儿上气不接下气。 隔壁,龙泽憋笑憋得满脸涨红,拿手捂住嘴,唯恐一个憋不住笑出声来。 萧腾则瞪着眼,咬着牙攥着拳头,死死地盯着缝隙里的那个人。 她,这都跟谁学的? “那个,那个云小姐,你开玩笑的吧?”萧朔很是尴尬地笑着,常年打雁,没想到让雁给琢了眼。 他自诩“身在花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人,头一次被一个女人给调戏了。 偏这个女人还骂不得打不得。 要是他敢动这女人一指头,老大不得把他抽筋扒皮给吃了呀? 他只能瞪着眼干巴巴地看着云暮雪,期望这女人能手下留情! “谁跟你开玩笑?”云暮雪甚是不屑地瞟了萧朔一眼,那轻飘飘的小眼神儿直让萧朔有种被凌迟的错觉。 “萧大少爷不是非要给我唱曲儿听吗?如今我就想听‘十八摸’,你倒是唱啊?” 云暮雪呷了一口茶,笑得一脸灿烂! ------题外话------ 先看着,后改错哈! 一百五十四章 边唱边摸 萧朔就算是真会唱“十八摸”,也不敢在云暮雪跟前唱啊。 在京中,他放浪公子的身份,让他无所顾忌为所欲为,可是云暮雪是什么人? 那可是老大心尖儿上的宝贝,准准儿的皇嫂啊! 要是让老大知道他在云暮雪面前唱“十八摸”,老大铁定得撕了他! 别看他萧朔吃喝玩乐五毒俱全,可办起正经事儿一点儿都不马虎。 萧腾在宫里甩了云暮雪接下娶芷莲郡主的圣旨,他就开始琢磨是怎么回事儿了。 依着他对老大的了解,这主儿是个外冷内热,绝不是那种喜新厌旧的人。 他喜欢上云暮雪,不知道费了多少力气。为了和云暮雪成亲,让皇上下旨赐婚,两个人更是合谋坑了太子一把。 这个样子的他,怎么会一转眼就抛弃了云暮雪? 所以,他断定这里头定有隐情。 虽然萧腾没跟他说过老皇帝的话,但萧朔也看得出来,这厮是有天大的苦衷的。 后来,边关战事一起,他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老大可真是够能忍的啊,为了这二十万大军的军权,竟然不惜让自己的女人受这莫大的委屈! 不过,他所认识的萧腾,是个不屈不挠、顶天立地的男人! 这么多年来,他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身为死党的萧朔,那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身为皇家人,总是少不了算计! 所以,老大如今面对这个小女人束手无策了。 人家小姑娘受了这么多委屈,怎肯平白绕过他? 他直觉这小姑娘很是难对付。 老大喜欢的怎么是这种又辣又聪慧型的? 他心里哀嚎着,面上却一点儿都不敢显露,只是嘻嘻笑着,“皇嫂,咱不唱这个行不行?小弟还有一个很好听的曲儿呢。” “我就爱听‘十八摸’,尤其是男人唱的更爱听。”云暮雪端着茶盏似笑非笑地看着一脸尴尬的萧朔,“你要唱便罢,不唱该从哪儿来还回哪儿去。” 这意思,就是不让他在这里碍事了? 萧朔在京中,那些女人见了他,哪个不费尽心思讨好他? 眼前这位他可不敢让她讨好,但最起码说话好歹给他留点儿脸面吧? 这姑娘,说出来的话跟刀子一样冲,就差说出让他“滚出去”这三个字了。 虽然人家留了口德,但萧朔明白,其实这姑娘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没办法,谁让他是萧腾那边的人呢。 这姑娘,估计已经把他家老大给恨透了。 萧朔咽了口唾沫,艰难地笑了两声,“皇嫂真是想听,小弟就献丑了。” 他说完,拽了拽身上的衣襟,颇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扭捏地唱起来。 “紧打鼓来慢打锣,停锣住鼓听唱歌。 诸般闲言也唱歌,听我唱过十八摸。 伸手摸姐面边丝,乌云飞了半天边。 伸手摸姐脑前边,天庭饱满兮瘾人。” 他正唱得兴起,云暮雪却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停停停。” 萧朔一脸诧异地停下来,不解地问云暮雪,“皇嫂,怎么了?我唱得不好听吗?” “马马虎虎吧。”云暮雪似笑非笑地斜睨了他一眼,“只是你光这样干巴巴地唱多没意思?你得一边唱一边摸啊!” “啊?皇嫂,不带你这么玩人的。”萧朔哭丧着脸,无奈地看着云暮雪。 这姑娘胃口怎么越来越大了呀? 不是说好了只唱的吗? 云暮雪哪里理会他? 她看向碧如春红紫玉几个人,问她们,“你们想不想看萧大少爷边唱边摸?” “想,当然想了。”春红是个活泼的性子,听这话就笑得打跌,“萧大少爷,快摸快摸!” 碧如也跟着打趣,“是啊,萧大少爷,你摸吧。” 萧朔看向归隐,眼睛里满是求助的神色。 归隐却充耳不闻,装看不见。 先前可是这位大少爷说他没用,连云大小姐都说服不了的。 如今,且让他看看这位大少爷有什么本事,他好学着啊。 萧朔求助无望,狠狠地瞪了归隐一眼,转而嬉皮笑脸地讨好云暮雪。 “皇嫂,您就放小弟一马吧?小弟给您牵马坠蹬,鞍前马后,死而后已!” “呵呵,我不骑马,用不起你这个马倌儿。”云暮雪摊了摊手,无奈地道,“你要么摸,要么走,就这么简单!” 反正没人让他来。 先前她倒是不讨厌萧朔,但谁让他是萧腾的说客? 凡是萧腾的人,她现在一概看不顺眼,怎么了? 萧朔为难地看着云暮雪,那神情真是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云暮雪也不看他,低垂着头,似自言自语一样,“放你一马?谁又肯放我一马?” 萧朔听了这话,忽然就明白了。 这姑娘,对老大的恨还浓着呢。 他今儿就厚着脸皮摸吧。 不就是摸几下么,有什么大不了的? 只要能让这姑娘高兴起来,他做什么都值得! 到时候,哄得这姑娘开心了,老大,也不能不让他去边关吧? 隔壁的缝隙里,萧腾站在墙后面,那双眸子里,满是伤痛。 看着那个纤细的背影,听着她那伤感的“谁又肯放我一马”的话,他的心狠狠地揪疼起来。 当初,是他狠下心来,让她一个人坐在大毒日头下面,后来又淋了一身的雨。 她当时那副苍白的面色,至今在午夜梦回中,还回荡在他的脑海里。 那一日,他的话是那般绝情,让她失望至极! 他犹记得他看到的那一幕,她瘫坐在地上,无知无觉,就跟一个失去了生机的玩偶一样。 太子萧然把她抱到车上的时候,他清楚地看见她那失去了血色的苍白的面色,还有那紧闭着的双眼。 他多想上去把她紧拥入怀,告诉她,这一切都是他将计就计罢了。 可是,他不敢也不能。 他知道,父皇虽然昏聩,太子虽然自负,但都不是好糊弄的人。 一个不慎,就会招来杀身之祸。 在计划还未成功之前,他不能让她知道,不能让她承担这杀身的风险! 唯有这样,他才能确保计划万无一失! 可是,天知道,他这些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 简直就是寝食难安,日夜焦心啊。 没有她在身边,他就如行尸走肉一样,没有一点儿快乐可言。 就这么站在墙后边,他的心也能平静下来。 他就那么默默地看着那个纤细的背影,默默地出神。 为她的欢喜而欢喜,为她的伤痛而伤痛。 唯有这样,萧腾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既然她目前不想见他,那他就默默地守候着吧。 萧朔终是唱起来,不仅唱着,还摸着。 他这么个大男人,一边挤眉弄眼卖命的唱着,一边胡乱在自己身上摸两下子。 真是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碧如春红紫玉几个人笑得前仰后哈,拍着敲凳,十分地欢快。 归隐则憋笑憋得快要内伤了,他当着云暮雪的面儿不敢放肆,只得忍着。 云暮雪也被萧朔那副滑稽的样儿给逗乐了,这个人,脸皮厚起来,还真的无所顾忌了。 隔壁,萧腾那双冷冽的眸子里,也有了笑意。 萧朔虽然一向插科打诨,诙谐幽默,但他还从未见过这样手舞足蹈的他。 这家伙,终是有人收拾了。 身后的龙泽,拿手捂着嘴,弓着身子拼命地憋着。 萧大少爷平日里在他们跟前,这么吹牛那么吹牛的,说自己在女人面前有多么厉害多么威风! 如今倒好,在王妃面前,就被收拾得服服帖帖的,跟个跳梁小丑一样! 看以后萧大少爷还敢在他们面前吹牛? 这真是活打了嘴了! 萧朔还在那儿上蹿下跳,东摸西蹭的,逗得一屋子人笑不可遏。 看见云暮雪终是笑了出来,萧朔稍稍地放了心。 只要这姑娘高兴就好。 反正他的脸皮厚着呢,不怕折腾! 一屋子人正乐着,忽然就听见一声不合时宜的咳嗽声传来。 云暮雪顿时就愣住了。 这咳嗽声听上去声音不大,好像是在拼命地压抑着,但听着明显是从她身后传来的。 她立即觉得自己背上汗毛直竖,好像有人站在她背后一样! 归隐和萧朔显然也听见了,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归隐的面色就轻微地变了。 萧朔似乎也明白过来,赶紧加大了力度跳起来。 云暮雪从这两人细微的互动里发现了端倪,却不动声色呷了口茶,嘴角含笑看着萧朔。 萧朔松了口气,归隐也放松了紧绷的身子。 隔壁,萧腾正狠狠地瞪着龙泽。 这家伙,看戏就看戏吧,偏偏没憋住,咳嗽出来,虽然赶紧用手捂住了,但萧腾有预感,云暮雪定是听见了。 万一让她知道自己就在隔壁偷听偷看,依着这丫头的性子,还不得恨死了他? 龙泽也知道事态的严重性,他可怜巴巴地看着萧腾,无声地抽起了自己的嘴巴。 要是让王妃发现了他们,主子的事儿可就黄了。到时候,他怎么去把王妃给追回来? 还没等他们想出对策来,云暮雪那边已经结束了。 萧朔唱完了也摸完了,云暮雪看得倒是尽兴,从袖内摸了一阵子,掏出一块小银锭来,扔了过去,“喏,唱得好,本小姐高兴,赏你的!” 萧朔的嘴角抽了抽,这姑娘,真把他当戏子了? 明知道这姑娘故意拿着他取乐,他也不敢不接。 惹恼了这姑娘,老大就不让他去边关了。 他满面笑容地接过来,赶紧学着戏子,有模有样地道声谢,“谢小姐赏赐!” 碧如春红几个又哈哈地笑起来。 “好了,这儿没你的事儿了。”云暮雪忽然站起身来,朝门外走去。 归隐吓得头皮一跳,“云小姐,您去哪儿?” “方便!”云暮雪回头看着他,嘴角露出一抹诡异的笑,“怎么?你想跟着?” “属下不敢!”归隐吓得赶紧起身赔礼,低垂了头不敢看云暮雪那张古灵精怪的小脸! 天,打死他他也不敢跟着王妃方便啊? 云暮雪施施然地经过萧朔的身边,见他眸中的狐疑很深,不由得促狭地笑了,一只手就搭上了他的肩膀,“萧大少爷要不要一起去?” 萧朔吓得心脏噗通乱跳。 这姑娘,怎么还敢调戏上他了? 他要是敢,估计就见不着明天早上的日头了。 “那个,皇嫂,我就不去了吧?”他嘿嘿笑着,一动都不敢动。 “啧啧,真是可惜了一副好皮囊。不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吗?怎么在我跟前就跟只猫儿一样乖巧?莫非我不是花儿?” 云暮雪故意对着萧朔的脸喷了口气,欣赏着他心惊肉跳的样子。 萧朔吓得往回缩了缩身子,云暮雪则趁便拉开门走了出去。 一出门,她就飞快地朝隔壁雅间的门走去,对着那扇紧紧关着的门就飞起了一脚,“到底什么人,做什么鬼鬼祟祟的?” 等归隐听见这声音,就暗道一声“糟了”。 他怎么忘了,这姑娘可是诡计多端的啊! 他和萧朔飞快地对视了一眼,赶紧跳了出去。 云暮雪已经破门而入,屋内空空如也,只有窗边飘起的一角黑色衣料,在晚风中一闪而过! 果然! 她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声,蹲下身去皱起了眉头! 方才用力太大,脚腕疼死了! 归隐和萧朔赶来的时候,就见屋内空无一人,窗子大开! 两个人松了一口气。 可是在看到地上蹲着的云暮雪一脸的隐忍时,两个人又不安起来。 这姑娘,手无缚鸡之力,拼尽全身的力气把门给踢开,脚腕不会断了吧? 要是断了,老大岂不又心疼死了? 哎,都是他们照顾不周啊! 也怪老大,忍不住非要偷偷摸摸地在隔壁偷看,这下子可好,害得这姑娘受了伤,那位又得好多天吃喝不香! 这不是没事找事儿吗? 萧朔心里暗暗地想着,十分不解。 好端端地一对,怎么成了这样? 看来,这感情的事儿还真是伤脑筋! 哪像他,百花丛中过,不留一点儿情! 多好! “啊啊啊……好疼,呜呜呜……”云暮雪终是扛不住,呜呜地嚎啕大哭起来。 这些日子,她真的憋得太难受了。 如今不仅是脚疼,心也疼得跟刀割一样! 一百五十五章 没了你,我就是行尸走肉 楼下角落的阴影里,萧腾和龙泽静静地站在那儿并没有离开。 楼上雅间里,传来惊天动地的女子嚎哭声,让这两个大男人蹙紧了眉头。 听这哭声,云暮雪定是哪儿碰疼了吧? 龙泽小心地扯了扯萧腾的披风,“主子,要不回去看看?” 他们都已经跳下来了,主子还待在这儿不肯走,定是惦记着王妃了。 萧腾却抬手制止了他。 他的心正在滴血,方才那小女人拼尽全身的力气踢开了门,想也知道定是脚受了伤了。 她又没练过功夫,那一脚能把门踢开,还不知道下了多大的力气。 她哭成这样,那骨头是不是断了? 萧腾一拳砸在身侧坚硬的墙上,恨不得此刻疼的是他。 可是即使心中想回去的愿望再强烈,他也狠狠地忍住了。 这个时候回去,那小女人还不得气死? 哎! 他闭上眼睛暗暗地叹了口气,转身就走,“回去!” 龙泽默默地跟上,不敢再说一句话。 主子心里定是很难过的,他这个做下属的一点儿忙都帮不上! 二楼雅间里,云暮雪坐在地上哭得涕泗横流。 归隐和萧朔两个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儿。 云暮雪乃是女子,他们两个大男人哪里敢去看她的脚? 可是不看,那里定是伤着了,怎么办? 要是照顾不好这个主儿,他们可就愧死了。 “云小姐,属下带您去医馆可好?”归隐蹲在云暮雪面前,小声地问着。 这小女子目前情绪不稳,他可不敢大声说话,万一引得她更加难过可就麻烦了。 云暮雪哭够了一阵子,心里舒服了许多,抹了把眼泪,就要起来。 碧如和春红赶紧把她扶起来,坐在一边的椅子里。 她动了动脚腕子,果然动弹不得了。此时那处传来一阵剧痛,让她那张秀丽的小脸儿皱巴在一起了。 “嘶……”她抽了口冷气,看一眼担忧的归隐和萧朔,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自己一时任性让这些人都跟着自己担惊受怕的,着实让她心里有些不安。 今儿一晚上拿着萧朔开涮,这会子哭完了,才觉得自己方才有多荒唐。 虽然她恨萧腾,但萧朔是萧朔,和他两码事儿。 折腾够了哭够了,云暮雪也拉回了一些理智,她看向那两个面色担忧的男人,疲倦地挥挥手,“我没事儿,你们也回去歇着吧。” 两个男人不敢走,生怕这丫头说反话。 归隐不安地搓着手,道,“云小姐,您的脚伤了,这可不是小事儿。我这就去给你找个大夫来。” 他说完转身就要走,却被云暮雪给喊住了。 “别忘了我可就是江湖上的小神医,你找来的大夫有我管用?” 她斜睨归隐,看着归隐不知所措地嘿嘿傻笑,就吩咐下去,“去找瓶烧酒来。” 归隐下去了。 萧朔还杵在她跟前,云暮雪看着他那嬉皮笑脸的样子就来气,但这气其实不是气他的,而是气萧腾。 “方才这屋里的人是不是他?”云暮雪也不想跟他打哑谜,径自问道。 萧朔怔了怔,他没想到这姑娘竟然这般聪慧,一下子就猜出这隔壁的人是谁来了。 他也是后来从归隐那紧张的神情里才猜出来的。 “呵呵,那个,我还真不知道。”萧朔尴尬地笑了笑,在对上云暮雪一双审视的眸子时,终究还是笑不出来了。 “皇嫂,您就原谅阿腾吧,他是有苦衷的。”萧朔无法,只得拉下脸来哀求着,“皇嫂,您不知道这些年阿腾过得有多苦,这一次,他要不是为了这二十万大军,怎么会让您受这样的委屈?” 云暮雪到此时,也想得大差不离了。 萧腾派了这么多人来劝她,又在隔壁偷偷摸摸地看她,这份情不用说她也清楚。 可是,现在他们之间又算什么? 他已经娶了芷莲郡主为王妃了,就算是有了二十万大军的军权,难道就能改变他和芷莲郡主之间的关系吗? 他们本来是一对,可是现在的状况,让她有种做小三的感觉! 这辈子,她不求自己大富大贵,只求能够一生一世一双人而已。 做小三,她还没那个嗜好! “别说了,我和他,恐怕已经回不到以前了。你回去吧,我累了,想歇歇。” 云暮雪打断萧朔还想说下去的话,无力地摆了摆手,命春红和碧如把她扶到了客房里。 归隐把烧酒拿来,云暮雪也让他出去歇着了。 她则让碧如倒了些烧酒烫热了,蘸着烧酒搓起了脚腕子。 脚腕处虽然钻心的疼,但也比不上她心里的痛楚! 折腾了大半晚上,才擦洗了身子睡下。 白日坐了一天的马车,晚上又痛快地哭了一场,这会子,已经筋疲力尽,倒头就睡。 也不知道睡到何时,云暮雪忽然感觉到屋子里平白地钻了一股风进来。 她记得自己临睡前可是让碧如把窗子给关死的,这风能从哪儿进来? 她迷迷糊糊的,眼睛还没睁开,就觉得自己的脚腕处忽然传来一股冰凉的触感,激得她一下子就清醒起来。 睁眼看时,就见床尾站了一个人,黑乎乎的与夜色融为一体,看上去很是高大。 那人似乎在往她的脚腕处贴着什么,那冰凉的触感就从他的手上传来。 这大半夜的,有哪个人钻进她的屋里,无声无息地给她贴脚腕的? 不用想也知道。 泪,从她的眼角滑落,云暮雪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任由那个人一双温热的大手在她的脚腕处轻轻地按揉着。 脚腕子本来肿得跟馒头一样,胀胀的,动一动就钻心地疼。 可是经过他的大手轻轻地揉着,云暮雪就觉得那处慢慢地发热起来,似乎有药物经过她的四肢百骸流了进来。 那人揉了好久,觉得差不多了,才轻轻地把她的脚腕放下,为她掖了掖被子,就要转身而去。 “腾王殿下来去无踪的,想不告而别吗?”黑夜里,云暮雪勉强忍住自己喉中的哽咽,轻笑着说道。 萧腾那高大劲瘦的身躯一顿,停了下来。 他以为她已经睡熟了,没想到他终究还是把她给惊醒了。 天知道,他有多想留下来! 可是他不敢,他怕云暮雪会生气,气得躲起来,让他再也找不到。 听着云暮雪阴阳怪气的话,萧腾不由又惊又喜。 不管这丫头说什么,只要她还肯理自己就好! “雪儿,你醒了?”他惊喜地走到床前,俯下身来看着云暮雪,嘴角扬起一抹温柔的笑,“脚腕还疼不疼?” 面对着他连珠炮似的发问,云暮雪心里五味杂陈。 这些日子,她一直沉浸在悲伤中,就算是他和芷莲郡主成亲那日,她也是强撑着过去的。 听到他久违的声音,云暮雪真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可是她死死地咬着被角,告诉自己别那么没有出息,一定要忍住。 他不是想自己独自承担一切的痛苦吗? 那她就表现得一点儿不痛苦不就顺了他的意了吗? “脚腕疼不疼,跟你有何关系?”好半天,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冷冷地说道。 黑暗中,萧腾默不作声,只是静静地站在床前,让云暮雪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可是萧腾毕竟是练家子,黑夜中,清楚地看到云暮雪脸上银闪闪的泪光。 “雪儿,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萧腾说着话,伸出手来,抚上她的眼角,为她擦去了滑落下来的泪水。 “雪儿,你不知道,这些日子我都是怎么熬过来的,没有你,我就是行尸走肉!” 萧腾的喉头也有些哽咽,他高大的身子趴在了云暮雪的床头上,低低地诉说着。 直到这一刻,他的一颗心才沉到了肚子里。 这些日子,他日夜煎熬,强忍着不去见云暮雪的冲动,人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虽然是夏日,但深夜的地面也是很凉的。 萧腾的毒才解了没多久,两腿也刚能站起来,跪在地上久了,对他的伤势没有好处。 叹一口气,云暮雪扯了扯他的衣袖,“那个,地上凉,你上来吧。” 萧腾闻听大喜,麻溜地就爬上了床,小心地贴着云暮雪躺下了。 云暮雪立即后悔地恨不得把他一脚给踹下去。 自己怎么能心软? 这些日子她有多恨他! 怎么被他两句话就给打动了。 无奈地呼出一口气,云暮雪恨恨地哼道,“早知道,该给你弄个搓衣板跪着的。” “雪儿怎么会舍得夫君受苦?”萧腾越发得寸进尺,伸手一把把云暮雪的身子给揽进怀里,紧紧地抱着。 温暖柔软的触感让他舒服地闭上了眼睛,这些日子,他日思夜想的,都是怎么再重新把她揽入怀里。 天知道,他想她想得快疯了。 云暮雪的脸紧紧地贴在滚热坚实的胸膛里,半天才觉得自己鼻头发酸,又想落泪了。 吸了吸鼻子,她强压着喉头的哽咽,冷哼一声,“我们如今这副样子,让你的王妃看见了,像个什么?” 不提王妃还好,一提王妃,萧腾的眸子里喷出火来了。 他紧紧地抱着云暮雪,恨不得把她融入在自己的怀里。 “雪儿,你才是我的王妃,别的女人都不配!” 黑夜里,他的眸子睁得大大的,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吐出这句话来。 一百五十六章 同床共枕 “萧腾,我们之间,不可能了。” 不知为何,云暮雪在他怀里,一点儿喜悦之情都没有,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轻轻地说着,语气有说不出来的伤感。 “怎么不可能?”萧腾把手狠狠地收紧,脸贴在她的颈窝里,急切地说道,“我娶芷莲郡主不过是权宜之计。为了我们的将来,我不得不这么做。将来,你跟着我驻守在边关,就是我的妻,我的爱妃!” 他的一只大手轻轻地抚摸着云暮雪那一头黑亮的发,动情地吻着她那柔嫩的面颊,情到深处,忍不住说道,“雪儿,我没有碰芷莲郡主,大婚当夜,我就把她软禁在了屋里。直到我走,我都没有跟她见过面!” 云暮雪一怔,心里有一种淡淡的哀愁弥漫开来。 这算什么? 牺牲另一个女人的幸福,来成全自己吗? 她怎么觉得这样的幸福似乎不是自己想要的? 听着萧腾急切地跟她解释着,她不由得苦笑了下,“你们是御赐的夫妻,芷莲郡主是明媒正娶的腾王妃。如今你却说你都没有碰过她,又来找我,那我算什么?跟你到边关,一辈子都见不得光吗?” 潜意识里,云暮雪始终有一夫一妻的观念。 萧腾的这种想法,让她有种做小三的感觉。 人家王妃留在京城里,她在边关跟着他,名不正言不顺的,算什么? 萧腾没想到云暮雪心里是这么想的,急得就去亲吻她的唇,却被云暮雪一下子给躲了过去。 “雪儿,你听我说……”萧腾生怕云暮雪又不理他,急巴巴地就定住她正往里躲的脑袋。 云暮雪扛不过他的力气,只得无奈地停下来,语气淡然无波地道,“那好,你说!” “雪儿,我们才是你情我愿的一对!你若是觉得跟我驻守边关名不正言不顺的,那好,我就反了这天下,自个儿做皇帝,自己做主,你就做我的皇后,如何?” 云暮雪万万没有料到他会说出这番话来,当即就吓得一把捂住了他的嘴,“要死了,瞎说什么?” 萧腾顺势一把攥住她那幼滑的小手,按在了自己的胸口,“雪儿,没有你,我活着也没意思。跟我到边关吧,我会为了你打造一片属于我们的天下!” “不,你别这样!”这十来日的煎熬,让云暮雪很不习惯和他这般亲密,“我没有那么大的福分,可以让你去冒险为我打造一片天下!你还是守着你的芷莲郡主好好过日子吧。” “雪儿,你不能这么对待我!”萧腾死死地抓住云暮雪的手,不让她抽开,狠命地吻着她的唇、她的脸颊,恨不得把她融入到自己的骨血里。 良久良久,就在云暮雪快要窒息过去的时候,他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了她。 他让她躺在自己的臂弯里,一只手拢着她的腰身,让她尽量躺得舒服些,方才喘着气道,“雪儿,你先不要拒绝我,听我把话说完好不好?” 云暮雪无声地点头,心里不知道是种什么滋味。 这么些日子的煎熬,让她已经害怕了这个男人的隐忍,这个男人的阴谋。 说实在的,她也明白他的苦衷。 但是这样以他们的感情为代价的苦衷,让她想想就心惊胆战! 万一将来这天下真的四分五裂,他为了争夺皇位,再一次把她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呢? 这一次,她的心已经快要承受不住了。再来一次,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去承受? “萧腾,你知道吗?这些日子,我这里,很不安,很不安……”她拉着萧腾的手,按在了自己的心口处。 那里,她的心正砰砰有力地跳动着,只是那跳动的节奏明显很快。 “你知道吗?我很害怕失去你,这一次,你让我尝到了什么是生离死别。可是我不想再去经历下一次了。” 泪水无声地滑落到眼角,滑落到萧腾的手背上。 那温热的泪,让萧腾似乎有一种被热火灼伤了的感觉,让他的心一下子就悬了起来。 身为男人,他不想看到自己心爱的女子流泪。 可是一次次地,他不仅让她流了泪,还伤了她的心! 正如她所说,她很害怕,很没有安全感。 一个男人,让自己心爱的女人没有安全感,这真是极大的挫败啊! 萧腾揽着云暮雪纤细腰肢的手有些发抖,他不知道自己在云暮雪的心里已经变成了这样。 他堂堂的战神,怎么也不能让心爱的女人对他有这种印象吧? “雪儿……”他艰涩地张开嘴,可是刚叫了云暮雪一声,就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想说什么?身为女人,我想你这样对芷莲郡主是不公平的。”黑夜里,云暮雪的眸子湛亮,就像是天空中的星子一样耀眼夺目。 萧腾本来还紧张的心,再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忽然就轻松了。 原来,她是为着另一个女人。 除了云暮雪,从来就没有和女人相处过的萧腾,忽然就福至心灵起来,从这些话里的蛛丝马迹里,寻摸到了云暮雪生气的原因了。 一半有他的欺骗,另一半则是因为他娶了芷莲郡主。 欺骗是因为他有迫不得已的苦衷,只要解释开了,想必她能原谅自己的。 但是芷莲郡主怎么就让她误会成这样? 这还是怪他没有说清楚这里头的原委吧? 光顾着想怎么讨好她让她不再生气不再不理她,倒是忘了这一茬了。 萧腾决定还是从芷莲郡主下手。 虽然不想再提她,但为了能让心爱的小女人放宽心,他就算是再不想提也得说清楚。 “雪儿,我从未喜欢过芷莲郡主,娶她,也是想迷惑父皇的。”萧腾幽幽地说起来,云暮雪也没有动静,默默地听着。 “你也知道的,当初我身子是怎么残废的。就是因为芷莲郡主端了一碗莲子羹给我,我才会这样。” 云暮雪听萧腾以前说过这事儿,所以,就算芷莲郡主等了他好几年,他都没有和她走到一起。 在她的认知里,芷莲郡主虽然当初把他害成那样,但心里终究是愧疚的。只是他残废了之后,不问世事,芷莲郡主也就没有法子嫁给他了。 但萧腾的话,让她很快就推翻了自己的猜测。 “你觉得芷莲郡主害了我之后,为了补偿我一直苦苦等着我不嫁人是吗?” 暗夜里,萧腾的声音里带着肃杀和萧索。 “其实,你想错了。” 他的话让她顿时就惊住了。难道这内情不是这样的? 只是她并没有发问,而是静静地听他说下去。 “芷莲郡主爱的不过是以前的我。自从我残废了,中毒了,再也站不起来,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你见过芷莲郡主还要死要活地闹着要嫁给我吗?虽然她嘴里那么说,但依着她的性子,若是真的喜欢一个人到了极点,就会不顾一切地要嫁给他的。” 萧腾说到这儿,爱怜地揉了揉云暮雪的黑发,冷笑一声,“别看她苦苦等了两年,其实,她为的不过是她自己。因为她找不到一个比我当初更好的男人。” 原来是这样吗? 云暮雪眨了眨那双水灵灵的眸子,长长如蝶翼般的睫毛扫在了萧腾的掌心里,让他莫名的心悸。 不过他一直绷着的心总算是松懈下来。 这小女子显然是在思量他的话。 “雪儿,你想想你当初待我是什么样的。”为了让这小女子不再有疑问,萧腾索性把他们之间的感情做一个对比。 “那时候,我是个没有前途暗无天日的残废,而你,虽然装傻充愣,但比我强多了。你却不惜余力地让太子厌恶你退了婚,跟我定了亲。你仔细想,芷莲郡主为何不这样做?” 是啊,芷莲郡主为何不这样做? 在云暮雪的认知里,喜欢上一个人,那就要不顾一切地和他在一起,不管他是贫穷还是富有,健康还是残废的。 萧腾的话似乎有些道理,依着芷莲郡主对萧腾那所谓的痴情,应该哭着喊着在他最为艰难的时候陪伴在他身边啊。 那样,才能显出她的诚意嘛。 怎么这两年都不见她嫁给他,反而在他腿刚好的时候,就捡了个大便宜! 这其中,怕不光光是圣旨赐婚那么简单吧。 芷莲郡主对萧腾一直有心,他腿好了,她求求皇后,估计皇上也得给她个面子吧? 这么说来,芷莲郡主也是二哥心机婊了。 想起此前在陈国公府,芷莲郡主挑唆着孙宝珍和云晨霜挑事,就觉得她心思不简单。 如今想来,她哪里是不简单? 简直就是有所图谋的。 这么一想,她就觉得心里舒坦了许多。 反正是个渣女,照这样说,是她抢了自己的姻缘,她何必在这儿为她考虑? 怀中的小人儿一动不动,似乎睡着了一样。 可是萧腾知道,她并没有睡着,还在听他说下去。 于是,他的声音越发温存,继续说下去。 “芷莲郡主不管是为了她自己,还是为了她的家族,反正嫁给我,都不如你对我那般真心。雪儿,我们不能因为她,就坏了我们之间的情分,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萧腾的大手轻轻地捧着云暮雪的脸,声音里有着满满的哀求。 云暮雪动心了。 是啊,他们本来就是和睦的一对儿,为什么要给那个心机婊腾位子? 就像萧腾说的,跟着他驻守边关,一辈子都不回来,不也挺好的? 但良心上,她还是过不去。 “我们,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过一辈子吗?” 云暮雪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不安地看着漆黑的夜。 萧腾把她往自己怀里搂紧了,压低了声音道,“不,雪儿,我不会让你这样无名无份地跟着我,我要给你天下最好的婚礼,让你做我最美的新娘!” 男人的甜言蜜语,就像是诱人的毒药。不管后果如何,但至少听到的这一刻,心里还是甜滋滋的。 云暮雪这时候,只觉得心软得跟一江春水一样。以往的过往,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但是高兴过后,她还是忍不住替他担忧起来,“萧腾,你,真的要,反了吗?” 她压低了嗓门,小声地问道。 萧腾倒是不怕,径自说道,“我自打在疆场上获得‘战神’的封号,皇后和太子就已经容不下我了。当年害我中毒,虽然没有凭证,但也离不开他们的手笔。如今父皇对你觊觎已久,太子也对你起了好奇之心,你想,我们还能全身而退吗?” “父皇和太子,恐怕不会轻易放下你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还能躲到哪儿去?这世道,没有军权,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萧腾低低地说着,那温热的气息喷在云暮雪的脖颈上,让她刺挠得有些发痒。 云暮雪忍不住想躲开,那厮却偏偏搂紧了她不放,还在她耳边故意吹了几口,惹得她浑身都战栗起来。 “与其像丧家犬一样躲来躲去,被他们随意侮辱陷害,不如起来饭他一把,倒落得个自在!” 萧腾说到最后,几乎是咬着牙的。 云暮雪知道,他这几年来一直周旋于太子和皇后之间,吃了不少的苦也受了很多的委屈。 但说反就反,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你想好了吗?”云暮雪很为他捏着一把汗,自古成王败寇,他又是个庶出的皇子,太子至今并无过失,要反也不能反在一时。 “想好了,自从父皇说你是我妹妹的那一刻,我就想好了。” 萧腾的牙根咬得咯吱作响,似乎在隐忍着什么,“雪儿,你不知道,当时我有多想打碎了父皇那一张虚伪的嘴脸!他竟然……他竟然说你是他的私生女,是我亲生的妹妹……” 云暮雪理解不到当时萧腾的心情,但对于任何一个热恋中的人来说,对方忽然变成了自己的妹妹,那滋味绝对不好受的。 “那,你当时信了吗?” 云暮雪很是在意这个,连她后来都想明白了,萧腾会信? “一开始确实是懵了,但很快,我就察觉到父皇的话里漏洞百出了。但我当时将计就计,就是想让他对我放心,没有戒备。直到边关战事起……” 所以,他顺理成章地就接管了二十万的大军! 云暮雪忽然想到一种可能,这边关的战事怎么就这么巧? 会不会也是他捣的鬼? 一百五十七章 她来了 萧腾像是会读心术一样,忽然嘿嘿笑起来,“你猜得对,就是你想的那样。” 果真这样啊。 这个大腹黑男! 但是萧腾很快就敛了笑容,带着点儿伤痛道,“雪儿,跟着我到边关,可就不如京城中的日子好过了。而且,我要是反了,到最后还不知道会是一种什么结果,你,不怕吗?” “怕不也没用了吗?”成王败寇的道理,云暮雪怎么会不懂? 但是既然决定跟他拴在一起了,就没有退路。 就像萧腾所说的那样,不跟他一起,也逃脱不掉被老皇帝或者太子霸占的可能。 与其那样,还不如放手一搏。 “你都不打算放开我,我还能怎么办?”云暮雪笑嘻嘻地捶了萧腾一拳头,只觉得这会子困意袭来,眼皮子沉重地有些睁不开了。 心结打开,一连煎熬了那么多天,她一点儿精神都没有了。 怀中的人儿安安静静地躺着,呼吸匀称,已经睡熟了。 萧腾却一点儿睡意也没有。 多少天了,他想这一天想得几乎快要发疯,可他不得不咬牙忍着,压抑着这刻骨铭心的思念。 还好,她原谅了他,还要和他一起去承担那杀头的风险! 说起来,他就是自私的,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离她远远的吗? 既然决定自己一个人背负着这所有的痛苦和艰险,就不该让她涉足才是! 可是他害怕父皇和太子找到她。 与其到那时候被困得走不出去,不如现在带着她一起走吧? 将来成也好败也罢,他绝不会让她受到丝毫损伤的。 搂着这个安静的人儿,萧腾也渐渐地睡了过去。 这可是他这些日子来睡得最香的一夜! 窗外的屋顶上,三个黑影坐在那儿数星星。 归隐拿胳膊肘子撞了撞身边的龙泽,悄声道,“里头,好像没声儿了?” 一边的萧朔不屑地嗤笑一声,压低了嗓门,“你们两个兔崽子知道什么?这孤男寡女的在一屋,又是烈火干柴的,这会子正忙着呢,有声儿就怪了。” 这家伙自诩风流潇洒,阅女无数,自然比归隐和龙泽经验多得多。 但男人就是男人! 即使归隐和龙泽没经过女人,也知道萧朔这话里是什么意思。 两个人都羞红了脸,愤怒地瞪着萧朔,恨不得把他一把给推到下头。 “主子才不是那样的人。他和云小姐还未成亲,怎么会做出那等禽兽不如的事儿?” 龙泽受不了萧朔这般污蔑主子,在他的世界里,主子就是个冰清玉洁守身如玉的绝好男人,哪像这个萧大少,从里到外都坏透了。 “啧啧,果真是个忠心耿耿的好下属,连这事儿都护上了。”萧朔好笑地看着龙泽那张憋得涨红的脸,还怪声怪气地吹了声口哨。 气得归隐真想一脚把他给踢下去。 这两个人都不理他,各自气呼呼地别过脸去。 萧朔还想再逗逗这两个可爱的侍卫,却不料无意中忽然瞥见有一抹黑影从院墙外一闪而过。 他的双眸如鹰隼般锋利起来,一个飞纵,就像大鹏展翅般扑了过去。 归隐和龙泽被他这举动吓了一跳,但旋即也明白过来,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归隐点头示意龙泽也跟过去看看。 这里,还是得有人把守着的。 不消片刻,萧朔和龙泽就无功而返。 归隐的面色变得凝重起来。 能让这两个人一无所获的,看来对方的身手很不一般。 “到底什么人?”归隐压低了嗓门问着一脸谨慎的萧朔。 这位萧大少虽然爱沾花惹草,面儿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但他办起事儿来可是半点都不马虎的,这也是主子这么多年和他交好的一个原因吧。 萧朔此时板着一张俊脸,那双桃花眼里泛出点点寒光,对上归隐那急切的眸子,他有些漠然地摇摇头,“没抓到人,那人的身手很快,身形诡异,看起来对这附近很熟,不一会儿就不见踪迹了。” 龙泽无声地点点头。 归隐心思转了转,轻声道,“看样子来者不善。我们,要不要叫醒主子?” “别叫了,你主子这些日子寝食难安的,让他好好睡一觉吧。有我们三个守着,今夜不至于会有什么,那人看样子是来探探路子的。” 三个人话音未落,下面的窗扇就被人给轻轻地打开来,一抹玄色的身影从窗子里跃出,轻巧地爬上了屋顶。 原来是萧腾! 归隐和龙泽连忙见礼,“主子,您听见了?” “嗯。”萧腾淡淡地应了一声。 萧朔挑了挑眉,嬉皮笑脸道,“软玉温香抱满怀,阿腾怎么舍得起来?” 萧腾斜了萧朔一眼,知道他一贯这样,也不甚在意。 只是嘱咐归隐和龙泽,“你们两个多调派暗卫守护在这四周,我怕这两日会出事儿。” “主子,这些人是不是针对王妃而来?”归隐有种直觉,这些人已经探听到云暮雪住在这儿了。 “有可能。”萧腾面色沉寂,回头就吩咐萧朔,“你跟我来一趟!” 萧朔跟着萧腾从屋顶跳了下去,来到了院子里站着。 此时的夜空,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但是对于这些练家子来说,看人视物丝毫没有任何问题。 “阿朔,我怀疑这些人是京里来的。”萧腾压低了声音,眸底迸射出幽冷的寒光,悄声说道。 “我也这么认为,不知道是太子的人还是皇上的人。”萧朔面色郑重地说道,“看样子,这些人旨在皇嫂,你这几日还是把皇嫂带在身边的好。” “嗯,我知道了。你去跟我们的人接洽下,看看京中有什么动静没有。” 萧朔答应了,匆匆地走了出去。 萧腾则又返回屋里,守着云暮雪睡下了。 天将亮时,萧朔返回来,对着窗子轻轻地敲了两下。 萧腾悄悄地起身,推开窗子,看是萧朔。 萧朔探头往里看,偏萧腾给挡上了。 “老大,不会吧,还不让看?”他死皮赖脸地往里探头,却被萧腾一巴掌给拍了回去。 “老实回话,别在这儿瞎折腾,你皇嫂睡觉也是你能看的?”萧腾小声呵斥着他,萧朔却不以为意,只是嘿嘿地笑着。 萧腾面色一板,问他,“京里有什么信儿传来?” “老大,你那王妃,哦不,芷莲郡主已经离开京城了……” “所以,昨晚的人有可能是她派的?”萧腾的眸子眯了眯,危险的光芒大盛。 “很有可能。”萧朔收起了嬉笑的神色,道,“老大,要是皇上和太子的人来,皇嫂没什么危险,只要防着他们暗地里下手就行了。但是芷莲郡主来了,可就不好说了。凭着我对女人的了解,她看见你和皇嫂在这儿卿卿我我的,能不吃醋?说不定会对皇嫂下狠手!” 虽然萧腾对他那套女人经不感兴趣,但他不得不承认,萧朔分析得还是很有道理的。 “我们天亮就出发,把弓箭手和暗卫都安置在中军外!”萧腾的眸子里满是肃杀,“既然她敢来,本王就敢把她留下!要是她胆敢做出不利雪儿的事情,那就休得本王翻脸了。” 萧腾心里有数,芷莲郡主嫁过来之后,就被他软禁在了腾王府。 他直到临走之际,都没有见过她一面。 所以,她心里有怨气是难免的。 但是这不过是他以牙还牙的一小步罢了,比起当初她害自己残废两年来说,这不算什么。 要是她胆敢来害云暮雪,他不介意让她有去无回! 皇后的侄女又如何? 他萧腾这辈子就没怕过什么人! 萧朔听见他的吩咐之后,赶紧收了不正经的神色,一溜烟儿地跑出去分派去了。 萧腾搓了搓自己的脸颊,只觉得精神轻松了许多。 虽然夜里只睡了两个时辰,但能和云暮雪在一起,他只觉得这一夜过得非常充实。 黎明的和风吹过来,让他浑身都很清爽。 生怕这风让还在沉睡中的云暮雪冒了风寒,萧腾很快就关上了窗子,来到了床边,守候在云暮雪身边。 睡梦中的小人儿,面容恬静,粉润的小嘴儿微微地嘟着,看上去让人很想咬上一口。 那吹弹可破的肌肤,在晨曦中漾出白瓷一样细腻的质感来,像是上好的丝绸,幼滑细嫩。 浓如小扇子般的睫毛,在眼周下投下一片弧形的阴影,让那睡梦中的容颜分外妖娆。 天知道,这么个小人儿当初是怎么做到装傻充愣,在继母王氏母女的淫威下生活了这么多年的。 要不是亲娘早亡,她怎么会受这般的苦? 可是这小丫头偏偏这么坚强,从未表露过一丝的怯懦,一个人和继母斗了那么久,不仅能够保住自己,还把王氏母女给弄得身败名裂,这份心机这份智慧,也只有他的小女人才有! 大手握上她那柔嫩如莲藕般的脚腕,细细地摩挲着。 她的脚不算小,但很是可爱。 那圆润晶莹的指甲,在晨曦中,发出淡淡的粉色,看上去是那么地诱人。 那白皙的肌肤,如白瓷一般,散发着柔和的光。 从来没有见过女人的脚的萧腾,头一次深深地震撼了。 没想到这脚是这么美,这么让人爱不释手! 要不是她的脚腕还疼着,他真想趴上去咬一口尝尝了。 云暮雪终是被脚上的刺痒给闹醒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她还以为脚上爬了一条毛毛虫,烦躁地一蹬腿,就要把那可恶的毛毛虫给甩开。 可是甩了好几次,都没能甩得动。气得她只得嘟囔了一声,睁开了眼睛。 一眼就看到萧腾正把自己的手放在她的脚腕上,细细地摩挲着。 那触感,温热柔和,说不出的温暖。 云暮雪睡眼惺忪地看着那个人,见他正低着头一脸专注,似乎没有发觉她醒来。 室内,微亮的晨光打在他的面颊上,显得他的五官就跟鬼斧神工一样。 那斜飞入鬓的长眉,那精致如凤羽般的眼睛,那高挺如大理石刻就的鼻梁,那性感的薄唇,还有那坚毅的下巴。 处处,都散发着魅惑的光芒,引人入胜。 也怪不得芷莲郡主会等了两年都没有嫁人,这天下的男人,怕是真的难以再找出想他这般容貌出众、才华横溢的人了。 只是没想到,这么个人,竟然被她给摊上了。 她该庆幸吗? 呵呵,才不会! 想当初,她遇到的是最糟糕的他。 那个时候的芷莲郡主,可没有勇气去嫁给萧腾的。 但她就敢。 在他最没有前途最没落最没有希望的时候,她就决定了嫁给他。 这有什么好庆幸的? 爱一个人,就要爱他的所有,包容他的所有缺陷和不足,不是吗? 芷莲郡主喜欢的是永远光辉高大的那一面,不想接受最为不堪的他。 作为一个男人,不痴也不傻,又怎么会喜欢这样功利的女人? 正在天马行空地想着的时候,云暮雪忽然看到眼前一张放大的脸,定睛细看时,就见萧腾正笑吟吟地附身在她的头顶,那灿烂的笑容彰显了他的好心情。 “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萧腾问着她,好笑地看着这个被自己给惊吓到的小女人! 云暮雪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才收回自己那被惊吓住的魂魄,很是不满地白了他一眼,“喂,你下次能不能不用这么神出鬼没的?还有,请把你的手拿开!” 她那粉嫩嫩的小脚丫,凭什么给他摸了? 一百五十八章 惨叫 正摸得舒服的萧腾,哪里肯放手? 那柔嫩细滑的质感,让他简直爱不释手了。 他对上她那双惺忪的睡眼,勾唇笑了。 那笑容,邪魅狷狂,透着一股子妖娆,看得云暮雪是眼花缭乱。 虽然他的脸上有一道伤疤,但这也无损他的绝世容颜。 云暮雪不禁愣住了。 女人长得美可以用倾国倾城,男人呢? 萧腾这个样子,简直就是妖孽下凡,不仅倾国倾城了,估计连全天下都能给倾倒了。 这样的男人,却落到了她的手心里,想想就觉得好玩! 这男人此刻正握着自己的脚腕,一个劲儿地摩挲着,就像是找到了好玩的东西一样。 云暮雪不想让他得逞,杏眸一眯,那小眼神儿就变了。 “腾哥哥,疼。”一句娇嗲的话,成功地让萧腾收回了手。 他面色有些发白地急问着,“怎么了?还不见好吗?” 昨儿晚上他可是用了军中最好的伤药的,这会子也不见肿了,怎么还疼? “不好。伤筋动骨一百天,我这脚腕子总得养上三个月才成!” 云暮雪没好气地哼唧着,这疼不还是拜他所赐? 要不是他躲在隔壁,她用得着那般下死力气去踢门? 她就是弄不懂这男人的心思,明明想见她想得要死,却非得偷偷摸摸地躲在隔壁雅间里。 不过依着她当时那气头上的脾性,若是真让她见着了萧腾,她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手撕了他! 说到底,他和她还是因为那日的事情闹的。 云暮雪没想到,自己的感情生活也会一波三折。 想想未来,她就觉得有些没有头绪。 跟着萧腾目前来看算是唯一的出路了。 叹一口气,她无奈地又一头倒下,无声地瞪着帐子上的绣花。 萧腾见这丫头先还是一脸的怒气不满,这会子却又苦着脸一副苦瓜相了。 他不由也躺在了云暮雪身旁,盯着她的脸出神。 云暮雪被他那灼热的眼神看得久了,也很是不自在,气哼哼地翻身朝里,留给她一个后脑勺。 萧腾无声地笑了。 他就喜欢这小女人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发脾气就发脾气的小性子,不像芷莲郡主那样假惺惺的,看着就让他恶心。 “雪儿,怎么不高兴了?”萧腾把云暮雪揽进怀里,轻拍着她的背问道。 云暮雪没有回头,只是闭目养神。 “雪儿,是不是担心我们的未来?”萧腾揣摩着云暮雪的心意,小心地问着。 说实在的,这事儿的确是他不仁义。将计就计的时候,把她伤得那么深,这个时候,却对她不放手。 将来到边关,扯旗造反的时候,又害她担惊受怕的。 对于云暮雪来说,这很不公平。 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 没了云暮雪,他所做的这一切丝毫没有了意义。 他只能把云暮雪带在身边,跟着他顶风冒险。 “萧腾,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是说,如果……”云暮雪翻转过身来,看着萧腾的眼睛,一眨不眨,“你敌不过他们,该怎么办?” 既然要反,那就得做好万全的准备。 没有把握,这样的事情还是不要冒险的好。 萧腾看着她那张担忧的小脸,心疼地伸出手来抚着,指腹上的薄茧在她幼嫩的肌肤上滑落,抚平了她内心的烦躁。 “如果真有那一天,我敢保证不会让你有事,也不会让你留在大齐被父皇和太子欺凌!” 萧腾面色郑重地说道,眸子里深邃不见底。 这么说,真有那样一天,他宁肯让她远走他乡,也不肯让她一同承担风险? 可是,那样,她一个人独活还有什么意思? 但这个男人目前给她的承诺,已经是他所能做到的最大的努力了吧? 跟着他,虽然有很多的艰辛,有很多的磨难,但他能给予她这么凝重的承诺,她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这么多天来的忧虑也随着萧腾的一句话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云暮雪望着他那双满含温情的眸子,默默地贴近了他的胸膛。 萧腾一颗心松懈了下来,心中的喜悦慢慢地扩大。 这小女人,还真是难搞定! 就在他正暗自庆幸的时候,忽听云暮雪嘟囔了一句,声音有些低,他没有听清楚,忙问,“雪儿,你说什么?” 本来沉到肚里的心又忽地冒了上来,不知道这小女人又有什么问题了。 “我说,‘有夫如此,夫复何求’?”云暮雪看着他那紧张的样子,不由得咯咯笑起来。 清晨的室内,充满了银铃般的笑声。 萧腾也跟着笑起来,那妖魅般的笑容使得室内蓬荜生辉! 大军开拔了。 洛河镇上到处都回响着嘹亮的军号声。 当地的官员们官袍靴带,沿街相送。百姓们家家设了香案,猪头香烛,鲜花澧酒跪拜,祈祷大军出征能够凯旋归来。 萧腾银色面具遮面,银色盔甲罩身,黑色丝绒披风,御风而行,烈烈如骄阳。 他端坐在那匹雪白的高头大马上,坦然地接收着百姓们的膜拜,看得坐在他身侧马车里的云暮雪直摇头咋舌。 要是百姓们知晓这次他前去边关的目的,还不知道会怎么想他们心中的战神呢。 果然,政治家的阴谋不是常人所能企及的。 她虽然坐在马车里,但前呼后拥,四周都是执抢佩剑的兵士,把她的马车围得密不透风。 更让她不解的是,萧腾特意让人给她拿来一套小号的军服让她换上。 她虽然不明白,但还是老实地穿上了。 所以,此刻,坐在马车中的她,很是尴尬。 哪有一个穿着士兵服装的人,还坐着马车的? 只是萧腾非要坚持这么做,她也不好违拗了他。 但她心里有些忐忑,萧腾这么做,是在防着谁? 难道今天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她弄不懂,问萧腾,萧腾则笑着说没事,让她不要胡思乱想。 就连碧如、春红、紫玉几个,都换上了士兵的军服。 也许,萧腾觉得女子在军中出没不方便,有些碍眼罢了。 这么一想,她倒是放心了。 一路从洛河镇出来,直奔下一个大镇——三河镇。 此处因为河流比较丰沛,所以这些镇子都以河来命名。 出了洛河镇,走了半日,大军停下,歇息半个时辰,吃些东西。 云暮雪一路上被晃得头晕眼花,此时马车停下来,她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胃里翻腾得想吐。 这古代的马车真不是人坐的,但没办法,就这样的,她还属于特殊照顾了。 萧腾骑在马上隔着车帘小声问道,“雪儿,要不要下来透口气?” “要,当然要了。”小女人带着气的声音传来,萧腾听得眉开眼笑,那面具后的眸子里满是笑意。 他翻身下了马,云暮雪从车里下来,他伸手扶住了她,把她扶到了一处避风阴凉的大树下。 四周都是他的暗卫,所以,其他的人也没人看清腾王殿下怎么会对一个小兵这般殷勤。 坐在大树下的毡毯上,云暮雪才觉得好受了些。 她嘘出一口气,萧腾就递过一只大海碗过来,“喝口水吧。” 接过海碗尝了一口,才发觉这水不冷不热,正好喝。 抬头看萧腾时,却见他拿着一个牛皮水囊往嘴里咕噜咕噜灌水。 想必他喝的是冷水了。 云暮雪心下感动,这个男人不声不响,其实为她做得已经够多了。 连这么点儿小事都替她想得这么周到! 以前听过一句老话,男人不管有多少钱,只要那钱全都为你花的,这样的男人就是好男人! 萧腾也算是这类肯为自己心爱的女人花钱的男人了吧? 反正云暮雪这么觉得的。 萧腾喝完了水,见云暮雪还一口一口地抿着,指了指那海碗笑道,“这是特意给你们几个烧的,我们男人,这大热的天儿,喝凉水就好!” “知道了。”云暮雪笑看了他一眼,把喝了一半的碗递给了碧如春红几个。 她们都是女子,跟着大军一路风餐露宿的,还是多保养些的好。 毕竟,女子比不得男子。 喝完了水,萧腾又递过来一块烤得热乎乎的馒头给云暮雪,云暮雪咬了一口,倒是松软喷香可口。 还没等她吃完这块馒头,萧腾又拿了一块烤熟牛肉过来。 看着云暮雪吃得很香,萧腾就放心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就先凑合着,等到了镇上,再给你买些菜蔬吃。” 毕竟,云暮雪她们这几个女子不比男人,要是吃不上菜蔬,日子长了还是会生病的。 云暮雪感念他的细心体贴,点头笑道,“我知道了,车里有些果子,倒也不觉得干渴。你也多吃些。” 他一路上操心劳累,风吹日晒的,若是累倒了,可就麻烦了。 “我没事儿,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做什么都不累!” 这厮说着话的当儿,就挨着云暮雪坐下来。 碧如春红几个自然不能没眼色,赶紧就跑到了马车上去吃喝了。 萧腾则顺势揽着云暮雪入怀,两个人尽情地享受着这难能可贵的闲暇时刻。 吃饱喝足之后,大军小憩片刻,就要出发了。 云暮雪则回到了车上,车上什么东西都齐全,就连马桶萧腾都给预备好了。 这一路上,有碧如春红几个相伴,外边萧腾又骑着马跟在车旁,云暮雪觉得很是安心。 晌午过后,她就有些困顿起来。 马车一路颠簸,云暮雪则躺在长椅上睡着了。 碧如和春红替换着,一人跟着睡了一会儿。紫玉身子不便,不能伺候云暮雪,也只能跟着睡了。 等云暮雪睁开眼睛的时候,车内已经暗了。 她挑开帘子往外看了看,已是暮色四合。 萧腾骑着白马,依然相伴在左右。那挺拔英姿勃发的身影,端坐在马背上,依然是那么地笔直,那么地威武。 云暮雪不由看痴了。 似乎察觉到有人看她,萧腾忽然转过头来往这边看来,恰好看到了云暮雪躲在帘子后偷看他的小脸。 云暮雪正犯花痴被人给抓了个现行,面上就是一热,有些抹不开脸。 虽然跟他这么熟稔,但到底这么盯着他看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她倏地缩回了脸,把帘子撂下。 耳边就听得一声轻笑,萧腾已经策马靠了过来,拿马鞭子敲了敲车窗,“雪儿,睡醒了?你在偷看我?” 云暮雪可不会承认,她轻哼一声,“谁看你来着,有什么好看的?” 萧腾和她斗嘴十分愉悦,这小女人知道偷偷摸摸地看他,是件好事儿。 他起了促狭之心,贴着车窗小声地逗她,“雪儿,我难道不好看吗?你是不是很喜欢看我?等晚上安顿下来,为夫让你好好看个够可好?” 这厮这一日许是心情极佳,竟然有些口无遮拦起来。 车内还有几个丫头,他就敢说这么肉麻的话,当真让云暮雪面红耳赤,羞涩不堪。 碧如和春红、紫玉几个捂着嘴偷偷地笑,怕云暮雪害羞,几个人都闭着眼睛装睡。 云暮雪被萧腾这厚脸皮给吓住了,她唯恐这厮再说出什么更出格的话来,连忙堵住这厮下面的话,“嗯,我是很喜欢看你,你可要说话算话,晚上一定要给我看哟。” 萧腾不料云暮雪竟会这么大方,当即就是一怔。 他还以为云暮雪会不承认笑话他一顿,可这小女人却笑呵呵地应承下来,倒是让他有些拿不准了。 不知道这小女人晚上还有什么花招? 她答应地这么痛快,不可能什么计策都没有的。 想想晚上还要和她斗智斗勇的,萧腾就觉得自己浑身充满了斗志,很是期盼夜晚快些来临。 又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大军就在前边一处背风的地方驻扎下来。 离下一个镇子三河镇还有几十里远,大军只能在这儿先安顿下来。 前头的探马络绎不绝地都派了出去,萧腾打头做先锋,带着两千人马就在这荒郊野外扎营驻守。 其余的人马由萧朔和几位副将带领着,在他们后头不足十里的地方安营扎寨。 中军大帐很快就撑起来,萧腾饭都没顾得上喝一口,就把萧朔和将领们召集了起来,部署夜晚的防守。 云暮雪带着几个丫头就在隔壁的小帐篷里坐着,先吃了饭。 过了一个多时辰,中军大帐中的会议才散了,萧朔笑嘻嘻地带着那些将领辞了出来。 过不多时,萧腾就让人把云暮雪叫过去。 云暮雪一进去,就见萧腾正坐在一张长条几案后边,低着头正看一份羊皮图册。 他一手揉着额头,一手点着羊皮卷,双眉紧蹙着,看得很是专注。 忙碌了一整天,夜晚还要分派任务,他也够累的了。 才不过二十出头的人,那眉间硬是挤出了两道皱纹了。 云暮雪叹一口气,轻轻地走近前,替他倒了一杯温热的水,递到他手上。 萧腾这才惊醒过来,忙道,“雪儿,你来了?吃饭了么?” “吃过了。”云暮雪轻轻地说道,伸手就给他揉按起头来。 萧腾看着她笑了笑,又低下头去看那羊皮卷。 云暮雪无声地给他按着,良久,他才抬起头来,拉过云暮雪,顺势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笑道,“有你这么个懂医术的娘子,真好。这会子我的头也不疼了,舒服了许多!” “口说没用,要来些实质的。”云暮雪打趣着她,朝他审出来一只雪白柔嫩的手。 “雪儿说吧,想要什么?”萧腾呵呵笑着抱紧了云暮雪,脸俯下来,在她那柔滑的面颊上就是一顿狂亲。 “今儿一天都没亲一下,真是想死为夫了。”这厮不正经起来也没个样儿,说起话来也开始胡言乱语了。 云暮雪挣脱开他的嘴,打了一下他不规矩的大手,嗔道,“这会子头又不疼了?刚才说什么来着?” 方才这家伙可是问她想要什么的,这一会儿就忘了? “对对,娘子的话为夫怎敢忘?”萧腾高兴地哈哈大笑起来,“娘子说吧,想要什么?只要是为夫能办到的一定给你办到!” “你呀,少给我贫嘴!”云暮雪一个指头戳到他那宽阔的额头上,娇嗔道,“真金白银也比不得身康体健重要,你还是好好保重自个儿的身子吧。” “嗯,娘子的话就是军令,军令大如山,为夫谨遵娘子教诲!” 云暮雪无奈地白了他一眼。 以前她还觉得萧腾是个冷傲孤清的人,没想到这人性子也会转变,如今怎么听怎么觉得他可以和萧朔相媲美了。 “那现在夫君可是忙完了?是否可以用膳了?”云暮雪怪腔怪调地问道,惹来萧腾一阵哈哈大笑。 “为夫忙完了,娘子陪为夫进膳可好?”萧腾学着云暮雪的腔调逗乐子,两个人说笑了一阵,就命人摆上饭菜来。 不过是简单的清粥小菜馒头,萧腾许是饿了,吃得津津有味。 云暮雪吃饱了,托着腮看着他吃。 萧腾如风卷残云般很快就吃完了饭,看得云暮雪下巴颏子都快要惊掉了。 这家伙,哪里是在吃,简直就是在装饭! “嘿嘿,吓着你了吧?”萧腾放下碗筷,抹了一把嘴,笑道,“我们打仗的时候,吃东西比这个更快!” 云暮雪点点头。 这倒是可以理解的。 毕竟,疆场上可不等人的! “雪儿,我们出去走走吧?”吃饱了饭,萧腾提议道。 云暮雪一天除了闷在马车上,就是坐在帐篷里,没有萧腾的话,她不敢随意走动,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听见萧腾要和她到外头走走,云暮雪顿时高兴地笑起来,拉了萧腾的手就往外走。 萧腾摇头笑了,反握住她的小手,两个人相携走出了中军大帐。 夜色静谧安好,风带来泥土的清新。 天空中,银盘似的月亮高高地挂在头顶,草丛里,不知名的小虫儿吱吱叫着,充满了盛夏的气息。 他们两个在前头走着,归隐带着暗卫不远不近地跟着。一群人都没人说话,像是怕惊了这静谧的夜一样! 帐篷就是架在草地上的,只是这一处的草要低矮些。 不远处,就是半人高的草丛。 萧腾见云暮雪要走远,忙拉了她一把,“别往那处去,小心里头有蛇!” 云暮雪被他拉得往后一退,差点儿倒在她的怀里,吓得心跟着剧跳了两下。 萧腾也没料到自己力道这么大,刚低了头说了声“雪儿……”,就听见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啊”的惨叫。 云暮雪被这声音给瘆得浑身汗毛直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抬头看萧腾时,就见他面色平静如初,波澜不惊地吩咐暗卫,“去看看。” 归隐一摆手,两个暗卫飞一般跑向了惨叫声的发源地。 萧腾也拉着云暮雪的手,带着人往那处走去! 不一会儿,那两个暗卫就跑了回来,急促地跟萧腾回禀,“主子,有蛇!” 听见这话,云暮雪稍稍地放了心,面色也恢复正常。 这荒郊野外的,又是盛夏季节,有蛇的确不足为怪。 萧腾点了点头,跟了过去。 原来是一个巡逻的士兵行走过程中不小心被蛇给咬了一口,又惊又吓,这才惨叫出声。 此时,随军的大夫已经给那士兵查看伤势了。 大军出发前,都是备齐了治疗毒虫蛇蚁的药材的,这会子,随军大夫已经给那士兵用了药,看上去并无大碍。 萧腾问了那士兵几句,也觉得是个意外,嘱咐了巡逻的人随身带着防蛇虫的药丸之后,就打算带着云暮雪离开。 夜已经深了,他不想让她跟着熬夜。 可是云暮雪看了眼那士兵小腿肚上的伤痕,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那蛇弄哪儿去了?” 既然咬了这士兵一口,恐怕那蛇多半被打死了。 她就想看看那是条什么样的蛇而已。 也许,这是出自一个医生的本能吧。 萧腾却怕她被死蛇给吓着,只道,“死蛇有什么好看的,回去吧。” 那士兵却连忙答道,“被打死了,扔在了帐篷外边。” 云暮雪就抬脚朝外走去。 萧腾无法,只得跟上,谁让他有这么一个好奇心很重的娘子呢。 一百五十九章 蹊跷 出了帐篷,门口守卫的士兵就拿竹棍挑起一条被打死的蛇过来。 云暮雪也不怕,蹲下身来,就着旁边的火把细细地观察起来。 萧腾也在她身边蹲下来,静静地看着云暮雪。 他们两个,一个看蛇,一个看人。 云暮雪专注起来的神情很肃穆,那本来笑吟吟的大眼睛里,满是探究的光芒。那粉润的菱形小嘴儿紧紧地抿着,挺翘的鼻子在火把的光晕下,越发显得精巧细致。 萧腾实在是没有想到,专注起来的女人,比平时还要美上一百倍。竟让他不舍得收回放在她脸上的目光了。 不过他知道,这大齐上下,除了他的小女人,怕是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这般与众不同的女子了。 他暗暗庆幸着,自己的眼光就是独特,云暮雪这样美丽聪慧的女子,竟然被他所拥有。 上天,何其眷顾自己! 云暮雪只顾着研究那条死蛇了,哪里知道萧腾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心思竟然百转千回,想得那么多! 她只觉得这条蛇有些蹊跷。 依据她前世里学医的经验,凡是这样软体肢节的动物,都是和自身生存的环境颜色差不多。 萧腾他们安营扎寨的地方,靠着一条潺潺的小溪,四周都是碧绿的草地。 蚊虫蛇蚁出没也是正常,但这里的蛇颜色应该和草地的颜色相差不大。 虽说不一定是青绿色的,但至少不会像眼前这条一样,身子是黑白相间的条纹,那舌头还是尖尖的三角形。 这样的蛇,怕是生存在别的地方的。 至于为何它能爬到这儿来,云暮雪就不得而知了。 观察完了死蛇,云暮雪面色凝重地起身,对一旁的萧腾道,“我觉得这事儿有蹊跷!” 萧腾听云暮雪这样说,他也跟着面色严肃起来。 只是跟在他们身后的几位副将,面色却有些不屑。 这个小兵蛋子胆子真是好大,跟着他们的主帅同出同进,如今不过是看了一条死蛇,就开始耸人听闻起来。 他们都知道,这个小兵蛋子是主帅带着的小内侍,平日里干些端茶送水揉肩捏腿的事儿。 可是他们这几日愣是没有见着这小内侍干过这些杂事,反而是主帅,对这个小内侍有些不大寻常,看这样子,呵护倍加的,倒像是喜欢上这小内侍了。 他们都知道,主帅前几日才刚刚成了亲,娶的就是皇后娘娘的侄女芷莲郡主,可能是新婚燕尔的就分别,主帅大人耐不住寂寞了,带个清秀的小内侍出来解解闷儿的吧? 反正他们都是男人,这些事儿都是心知肚明的。 瞧主帅看那小内侍的眼神都与看别人不一样,那眼神里满是柔情蜜意,哪里像是看一个小兵蛋子的眼神? 几个副将交换了眼色,心里虽然不屑,可面儿上谁都不敢说出来,生怕萧腾一个不乐意,把他们给打了军棍! “你可看出什么蹊跷了?” 萧腾听云暮雪这般说,忙问道。 他在外行军布阵多年,知道一着不慎全盘皆输的道理。 若这条死蛇真的带着很多的蹊跷,那今晚就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晚。 想到昨儿接到的飞鸽传书,芷莲郡主已经出了京,他就分外地小心。 “你看,这蛇身上的纹路和这附近的水草都不一样。这条蛇应该是从别的地方被弄来的,至于是什么人,这个就不好推断了。” 云暮雪不知道芷莲郡主出了京,自是怀疑不到她的身上。她只是据实说了自己的看法,没想到萧腾立即就相信了,那面色凝重得几乎能滴出墨来。 云暮雪见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有些不忍心,这只不过是她的推断而已,具体的还得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才能断定。 但萧腾可不这样想,芷莲郡主追出京城,至今还未露面,他就知道芷莲郡主这次不会善罢甘休的。 毕竟,是他利用了她。 但他不会给她任何机会的,所以,一有风吹草动,就立马引起了他的关注! “这条蛇,我怀疑有剧毒。”萧腾刚要去部署接下来的任务,忽听云暮雪又冒出了一句。 萧腾的面色变了变,身后的几个副将也跟着变幻莫测。 “方才被咬的那个兵,不是没什么感觉吗?”随军的大夫已经给他用了药,要真的有毒,怎么不见伤口发紫发黑,有什么反应啊? 几个副将听到这儿,更觉得眼前这个小内侍在这儿故弄玄虚,想让主帅更加重视她罢了。 他们几个看不过去了,其中一个姓王的年纪大些的副将忍不住就对萧腾抱怨起来,“主帅,您莫听这小子在这儿胡说八道信口开河,惑乱军心!” 他仗着自己年纪大,军功又多,萧腾怎么着也得卖他几分薄面,所以才敢这般说云暮雪。 云暮雪在这军中,左右有萧腾罩着,还从未被人这般骂过,闻听,心里自是不舒服,不由得就冷哼了一声。 那副将被她这满不在乎的样子给激怒了,上前一把就拎起那条死蛇朝云暮雪脸上掼来,“你小子一副娘娘腔的样子,在这儿糊弄谁呢?这不过是条死蛇而已,我怎么就看不出有什么不同?要是有毒,孟小舟早就死了。” 孟小舟就是方才被蛇给咬了的那个士兵。 云暮雪没料到这位王副将脾气这么大,她不过就哼了一声,他就拿这条死蛇往她面前招呼。 刚才蹲着看这条蛇的时候,没觉得有多可怕。但如今这条蛇忽然被王副将给拎起来,就跟活了一样,在她面孔上这么一晃,吓得她忍不住就尖叫一声,往萧腾怀里藏去。 身后的副将们都哈哈大笑起来,没想到这小子胆子这么小,方才还蹲那儿看了半日,别是故弄玄虚的吧? 只有萧腾,伸出手来拍着云暮雪的背,默默地安慰着她。 女人一般都怕蛇的,他的小女人已经够勇敢了。 这一路,为了不泄密,他才让她的小女人忍辱负重地充当男人的。没想到这群糙老爷们竟然看不惯,还拿死蛇来吓唬她! 他不由得火了,瞪了那王副将一眼,喝道,“把蛇扔掉,去领十军棍!” 那王副将自是不服气,但主帅的话他又不敢不听,只得悻悻地扔下了那条死蛇,扬长而去。 其他的副将心中很是不满,但都是敢怒不敢言。 他们心里暗暗想着主帅竟然被一个小内侍给迷住了眼睛,连好赖都不分了。 等他们逮个机会,收拾这小内侍一顿,看主帅还怎么护着他? 云暮雪见萧腾为此雷霆大怒,不觉有些过意不去。 她尴尬地从萧腾的怀里出来,小声地为那王副将求情,“饶了他吧?他也不是故意的。” “不饶!军令如山,他敢藐视你,就是在藐视本王!”萧腾铁青着脸,咬着牙慢慢说道。 云暮雪无话,治军当从严的道理她懂,这些事情她就不跟着瞎掺和了。 其余几个副将见主帅竟然把这小内侍放在和他同等重要的地方,一个个不由得惊呆了。 他们的主帅腾王殿下,什么时候竟然宠一个小内侍宠到了这样的地步了? 腾王殿下素来不是不近女色的吗?难道是日子久了,实在是憋不住了,要破功了吗? 不对,殿下不近女色啊?眼前这小内侍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难道是因为他喜欢男人? 几个副将心里七上八下胡思乱想着,越想越觉得萧腾有喜欢男人的潜质! 他们以往和萧腾在边关驻守,就没见过萧腾对女人感兴趣过。那个萧朔萧大少爷,当时和边关那些异族女子打得一片火热,可腾王殿下却连看都不看那些女子。 他们这些久经沙场的老将都是拖家带口的,倒也罢了,没想到腾王殿下身边连个伺候的侍女都没有,竟然也不好这一口! 如今想来,人家腾王殿下原来是喜欢男人的。 几个副将面色精彩纷呈,浮想联翩! 不过对上萧腾那双如鹰隼般的眸子时,个个都战战兢兢地不敢说话了,但心里,却像翻腾的粥锅一样,沸腾起来。 云暮雪看那几个副将的脸色,就明白了。 但眼下她的身份不能暴露,也只能由着这些人把她和萧腾给想歪了。 不远处,响起沉闷的“噗噗”声,那是王副将在挨军棍的声音。 但除了棍子和皮肉相接的声音之外,云暮雪竟没有听到王副将的惨叫声。 更是连一声哼哼都没听见。 她心里很是敬佩这位王副将,到底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挨了军棍,还能忍住不叫! 这样的人,都是性格坚毅的人,只要把事实呈现在他们面前,他们就不会怀疑,更会对萧腾死心塌地。 很快,王副将就挨完了军棍,一瘸一拐地走过来,还神态自若地冲他们笑着,好像这十军棍压根儿就不算什么。 可云暮雪还是在熊熊燃烧的火把中看到他额头上渗出的豆大的汗珠。 人都是血肉之躯,不疼是假的! 不过这位王副将能熬得住不叫唤罢了。 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她低了头在自己的袖内翻了一通,掏出一个白瓷的小瓶儿来,递过去,“王副将,这是上好的伤药,你回去抹了,明早就好了。” 这可是她的独家秘方,从来都不外传的。 这次也是因为对王副将有股子愧疚,才给了他一小瓶。 可是人家王副将压根儿就不在乎,大手一挥,就把她递过来的小瓶儿给扫在了地上,嘴里还哼哼着,“别跟我假惺惺的,老子最瞧不上卖身吃饭的小白脸儿。” 在他眼里,好端端的一个男人,就该血洒疆场,死得其所。 这般靠出卖皮肉来讨好主子,还是个男人吗? 当然,这小子也不是真正的男人。 听她说话那副娘娘腔,王副将就一肚子的火气。 主子要是实在憋屈地慌,随便哪个地方还能找不到个女人泻火? 只要主子开口,他保证,凭着主子那副天人之姿,那些女人都得上赶着投怀送抱。 可主子,却偏偏好上了这么一口,当真让他们这些属下捏了一把汗。 他看一眼萧腾,面色凄苦,苦苦地哀求,“主子,行军打仗虽然苦了些,可主子也不能荒废了自己,好歹顾着自个儿的身子!” 这话说得很委婉,但萧腾还是听明白了。 王副将这是在劝他不要和云暮雪胡混,更不能因为这些掏空了自己的身子! 萧腾不由哭笑不得,有心想说云暮雪就是他正儿八经的王妃,他一个大男人,和自己的王妃亲热亲热,碍着谁了? 可这话他如今还不能跟这些人说,万一走漏了风声,让芷莲郡主和皇上、太子他们知道了,云暮雪可就有大麻烦了。 现在他们离京城没有多远,到时候父皇派军队来拦截他,他可不就功亏一篑了。 所以,他一定要倍加小心。 即使面对王副将的误解,他也只能板着脸哼一声,“你懂什么?” 王副将打心眼儿里是佩服萧腾的,他一直都把萧腾当儿子来看,即使这个儿子身份贵重,但这么些年,他们在一起,萧腾从来都没有什么皇子的架子,打仗从来都是杀在前头的,让他们这些老将由衷地敬佩。 可萧腾在感情这方面,却着实让他们放心不下。 他这样英武潇洒俊逸倜傥的人物,怎么会喜欢男人? 他们还想看着他娶妻生子,成为他们的主心骨呢。 但萧腾眼下明显听不进去劝,所以王副将只得无奈地摇摇头,拖着受伤的身子慢慢地走了。 云暮雪望着那个高大踯躅的背影,心里有丝伤感。 不知道王副将会不会由此对萧腾心生芥蒂,不利于他们之间的关系? 可是眼下也顾不得了,她已经看出那死蛇是条剧毒的蛇,就必须争分夺秒地给孟小舟治伤。 于是,她不再多言,转身就奔向帐篷。 此时,那随军的大夫已经给孟小舟包扎好了伤口,孟小舟神色也没什么异常,那大夫嘱咐了几句,正要离开,却不料云暮雪跟一阵旋风般闯了进来,伸手就把他刚包扎的伤口给扯了开来。 这下子,不仅大夫的脸色变了,就连孟小舟的面色也变了。 他知道这位是腾王殿下的内侍,不敢得罪。 可这人拿着他的伤口当儿戏,他又怎能不生?当即就气得要爆粗口。 可正巧这时,腾王殿下也跟着进来了,让他一口粗话没有骂出口,就生生地憋回去了。 “殿下……”他有些惊慌失措地看了眼萧腾,怯生生地喊着。 萧腾也没说什么,只是无声地点点头,低头看向云暮雪。 就见她小手灵活地把孟小舟小腿上纱布给解开,露出那被蛇给咬过的伤口。 方才看时,那伤口还没什么异常,此刻看去,那伤口已经明显得发黑肿胀起来,带的孟小舟的小腿肚也跟着粗了不少。 “怎么……变了?”随军大夫很是惊讶,看着那又黑又肿的伤口惊诧不已。 “拿刀来。”云暮雪也没工夫再给他解释,只是冷声吩咐。 帐篷内的人没有反应过来,身后的萧腾默默地抽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匕首,递了过去。 “拿火上烤烤。”云暮雪头也不抬地吩咐下去,那随军大夫眼睁睁地就看着那位高冷清傲的腾王殿下一声不响地把匕首凑向了一旁插着的火把,细细地烤起来。 腾王殿下还真是听话呀。 随军大夫暗暗想着,就见萧腾把烤好的匕首递过去。 云暮雪伸手接过,二话不说,就对着孟小舟那肿胀起来的小腿肚子嗤啦一刀下去。 孟小舟没有防备,被这一刀给划破了皮肤,疼得他顿时就呲牙咧嘴起来。 不过事先不知道,他倒是不怎么害怕。 云暮雪扔下匕首,就低下头去凑在孟小舟的伤口上吮吸起来。 萧腾顿时身子一震,就去拉云暮雪。 他的王妃,什么时候轮到给一个士兵吸吮伤口了? 一百六十章 不一样的小内侍 “这些活儿自有大夫来做。”萧腾的声音嘶哑,带着一丝宠溺。 但当着这些大老爷们的面儿,他没有叫云暮雪的名字。 孟小舟一见这情形,就知道这个给自己吸蛇毒的小内侍是腾王殿下的心上人了。 这些日子,军中私底下都在传腾王殿下宠爱清秀内侍的谣言,孟小舟先还不信,这时候亲眼见了,当真信了。 他慌不迭地就去拉俯身在他小腿上的云暮雪,“这位小哥,我的伤无碍的,让大夫来处理就行……” 他生怕腾王殿下事后会怪罪自己。 云暮雪这个关头上哪肯走? 今晚要是一个处置不当,说不定会出人命,她直觉这毒蛇的事情不那么简单。 白了萧腾一眼,她“呸”地吐出一口污血来,也顾不上擦嘴,就那样,血淋淋的唇一张一合道,“你确定随军大夫能处置好?” 要是处置好了,为何还会出现这种情形? 为何随军大夫没有发现那蛇是有剧毒的? 萧腾无语,孟小舟见这内侍面色不善,自然不敢答话。 云暮雪接着俯身又去吸蛇毒了。 连着吸了十几口,伤口方才吸出鲜红的血来。 云暮雪直起身来,顾不上漱口,先拿纱布止血,又敷药包扎。 萧腾心疼地看着她忙碌着却插不上手,见她终于忙活完了,赶紧递上一杯水来,“漱漱口。” 云暮雪接过喝了一口,就吐出来。 刚喝第二口的时候,忽听帐篷外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惊得帐篷内的人都是神色一震。 因为这惨叫声太熟悉了,和先前孟小舟的惨叫声几乎一模一样。 孟小舟的面色越发惨白了,他哆嗦着手指着门外,“外面,外面……” 萧腾神色一凛,归隐已经让侍卫跑出去查看了,不一会儿,那侍卫就急匆匆地跑回来,神色间有些慌张,“殿下,又有一个士兵被蛇咬了。” 这一个被蛇咬可能是巧合,但两个被蛇咬就不大正常了。 云暮雪攥紧了拳头,看向萧腾,“我想这是有人蓄意为之。” 萧腾神色变得冷冽,看一眼帐篷内的人,冷声道,“所有人都不要肆意妄动,除了巡逻值夜的,其他人一律待在帐篷里。” 说罢,他迈步出了帐篷,云暮雪见状也连忙跟上。 出了这座帐篷,在士兵的引领下,很快就见到了已经正躺在地上的被蛇咬伤的士兵,以及那条已经被打死的蛇。 那蛇和先前那条一样,都是黑白条纹相间的。 萧腾一见,神色愈发凝重了。 此时不用云暮雪再说,他也确定了这是有人蓄意而为了。 随行的几个副将神色大异,看向云暮雪时,眼睛里已经没有了不屑。 能让腾王殿下看上的人,不管是男还是女,又怎能是泛泛之辈? 云暮雪却顾不得那许多,连忙蹲在地上查看着那士兵的伤势。 跟孟小舟的伤势差不多,一开始都没什么反应,不发黑也不肿胀。 但因为有了上次的经验,她这次当机立断直接就拿刀子划开了那士兵的伤口,命身后的随军大夫,“你来吸。” 随军大夫先前已经看了一遍,这时候自然也会了。 有了随军大夫的帮助,云暮雪就轻松了许多。 她站起身来,立在萧腾的身边,看着远处的草丛。 虽然没有听到什么,但她总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今晚这草丛里会有什么动静。 萧腾命侍卫们把火把烧得旺了些,带着人往草丛边走去。 云暮雪也要跟上,却被萧腾轻轻地拉住了,“你留在这儿。” 云暮雪却固执地摇摇头,“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军中见过云暮雪长相的人不多,她现在穿了军装,又做了简单的易容,除了归隐和龙泽等一些暗卫,几乎没有人认出她是谁。 跟着他们身后的副将和侍卫们都暗暗感动,没想到这小子对腾王殿下倒是一往情深啊。 萧腾哪里舍得让云暮雪冒险? 跟着他在这军中就已经够苦的了,他不能给她锦衣玉食的日子,却还有带累她东躲西藏的,他的良心早就难安了。 可对上云暮雪那双异常明亮坚毅的眸子,萧腾知道,这小女人已经打定了主意了。 他无奈地摇摇头,叹了一口气,反手就握住了云暮雪的手,拉着她往草丛边儿上走去。 云暮雪一边走一边琢磨着,蛇到底怕什么? 若是有人蓄意为之的话,那这毒蛇的数量一定不少,虽不至于咬死这些士兵,但把他们都咬伤了,岂不扰乱军心? 那这放蛇的人,到底为的什么? 他们是太子的人还是皇上的人,甚或是皇后的人? 她唯独没有想到芷莲郡主。 其实,凭着女人的直觉,若是让她知道了芷莲郡主出了京,云暮雪就会有所防备了。 毕竟,太子皇上或者皇后,都比不上一个妒火攻心的女人的。 走了不一会儿,就靠近那一片方圆看不到边儿的草丛了。 这草丛都有半人多高,这漆黑的深夜,若是里面埋伏着千军万马,也难以被人发现。 萧腾带着众人站在了离草丛约莫十来丈的地方,归隐和龙泽两个暗卫一左一右地挡在了他和云暮雪面前。 火把明亮的光芒照得眼前一片开阔。 云暮雪看着那刺目耀眼的火把,忽然想起来有些毒蛇就对热源很敏感,说不定看着这些火把,会自动地扑上来。 还没想完,就听草丛里忽然有一片似乎像是蚕吃桑叶的刷刷声传来,那声音非常细微,若是不注意,怕还听不见。 众人顿时变了脸,归隐大惊,忙喝道,“保护好主子。” 他和侍卫们都抽出了刀剑来,拉开了架势。 云暮雪觉得形势不妙,听那草丛里的声音,恐怕不知道有多少条蛇,光靠人杀手砍,难免会被毒蛇纠缠,到时候,万一有人突袭,那就麻烦了。 她当机立断扯了扯萧腾的袖子,“快往后退,我有法子镇住这些蛇了。” 萧腾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相信了她的话,命众人,“往回走。” 于是大家一路急退,赶到了帐篷外,惊魂未定地看着草丛的边缘,就见草叶拂动,似乎有什么东西撞着那些草棵一样。 “快,找雄黄和大蒜来,雄黄酒也成,旱烟叶也拿来。”云暮雪急急地说道。 萧腾沉声命令,“按她说的去办。” 于是,士兵们都忙碌起来。 因是才刚过了端午,大军行军途中,经过洛河镇时,当地的官府送了很多的雄黄酒。再加上出征在外,蚊虫蛇蚁也是要时刻防备的,所以,少不了雄黄。 云暮雪都是知道的。 不一会儿,一坛一坛的雄黄酒都被搬到了各个帐篷外,云暮雪叫人拔开塞子,把就倾洒在地上。 浓烈的雄黄气息在空气中挥发出来,那些密密麻麻刚从草丛中爬出来的毒蛇,速度果然就慢了下来。还有些开始掉头往草丛里爬去。 虽然这情况喜人,但云暮雪还是不敢怠慢,她赶紧吩咐众人,“把雄黄和大蒜捣烂混在一起,用纱布包了,给值夜巡逻的士兵挂在脚腕上。其余的在帐篷四周各放几个。” 说完,就有人急匆匆地去传话了。 这个操作起来很简单,很快,这些巡逻守卫的士兵人脚都挂上了两个小纱球,虽然看上去比较滑稽可笑,可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没有一个再被蛇咬。 云暮雪才放了心。 对面草丛里的蛇还在踟蹰不前,虽然有一部分退回去了,但还有很多还在边缘,和这边的人对峙着。 萧腾看了一眼云暮雪,忽然低下头来,贴着她的耳根用别人听不到的声音说道,“雪儿,你可真是我的福星。” 这种暧昧的姿势,让云暮雪耳根子红起来。 这么多的副将和侍卫都在这儿看着呢,这厮还有闲情逸致在这儿说这些? 她推了一把萧腾,白了他一眼,“既然这会子无事,赶紧回去歇一会儿吧。” 反正站在这儿看着也没用,守卫的事儿做好了就成。 “嗯,别担心,倒是你,先去睡吧。”萧腾爱怜地看着云暮雪,见她神色没有什么疲倦,放心不少。 可能白日里在马车里睡足了。 云暮雪的确是神情奕奕,一点儿都不困乏,白日几乎睡了一整天,这会子她睡着才怪。 倒是萧腾,这些日子都没有吃好睡好,日夜还要为大军操心忧虑,铁打的人也累坏了。 可她知道,毒蛇的隐患不除,他是不肯去歇着的。 想了想,她决定出一个狠招儿。 于是,她指着对面的草丛,小声道,“蛇这种东西虽然对热敏感,但也最怕火。对面都是草丛,这些日子也不见雨,又是炎热的天儿,何不用火把它们给逼回去?” 虽然这样做有些残忍,但比起人命来,这又算不得什么? 也许,这些蛇是被什么药给驱使着,不然,怎么会从草丛里爬出来,专门攻击人呢? 萧腾眼神一亮,几乎为云暮雪的想法击掌了。 这个小女人,总能给他意想不到的惊喜。 眼看着面前的一片黑乎乎的蛇影,萧腾的眸子也涌上了寒霜,他大手一挥,归隐已经命暗卫吩咐下去。 很快,那一坛一坛的雄黄酒都搬了过来,就泼洒在草丛边缘上。 蛇群纷纷往后退去,萧腾手擎着一个火把掷过去。 “轰”地一声,那泼了雄黄酒的草丛开始燃烧起来。 天干物燥,虽然是草丛,但因为有了烈酒助势,那火烧得一点儿都不费力。 蛇群纷纷往后缩,但也赶不上烈火燃烧的速度。 很快,空气中就飘来一阵令人作呕的肉腥味儿,混着雄黄酒的浓香,闻上去让人有些反胃。 萧腾拥着云暮雪,看着那不远处的烈烈大火,心里只觉得异常的安宁。 身边有如斯佳人相伴,他真是今生有幸啊! 大火熊熊燃烧起来,映得半边天都红了。 因着草丛里的草还带着湿气,火光里就见浓烟滚滚,呛得人喘不过气来。 萧腾拉着云暮雪带着众人返回了帐篷。 草丛边缘再也不见毒蛇的踪影,众人安置好巡夜守卫的士兵,各自散去歇息不提。 萧腾一路都是拉着云暮雪的手回到了中军大营,众位副将看在眼里,心里却都浮想联翩。 腾王殿下对这个小内侍还真不是一般啊,看这样子,真是形影相随了。 也是,这位小内侍如此有本事,就算是个男人又如何? 众位副将一个个很是理解地看着萧腾和云暮雪进了中军大帐,决定回去要好好地和王副将说一说,也免得他再看人家这小白脸不顺眼。 进了帐内,萧腾就屏退了暗卫,搂着云暮雪进了里间。 那里,床榻已经备好,不过是简易的木架子搭起来的,但在军中,能有这样的床睡就很不错了。 虽然四周都是浓烈的雄黄和大蒜味儿,但这一点儿都不影响萧腾对云暮雪的浓情蜜意。 “雪儿,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萧腾一路上就没松过云暮雪的手,这一进了里头无所顾忌,更是把她紧紧地拥进怀里,用力地汲取着她身上自带的处子的幽香。 听着这肉麻的话,云暮雪就觉得好笑。 这厮,似乎越来越会说了啊。 “你呀,还是别贫嘴了。既然喜欢我,就听我一句劝,老实地躺下歇着吧,明早还得赶路呢。” 他们还没跳出老皇帝和太子的圈子,哪能不处处谨慎? “嗯。”萧腾倒是乖乖听话了,只是他的手还是紧紧地箍住云暮雪的腰,就往床上倒去。 害得云暮雪尖叫一声,压在了他的身上。 那简易的床就剧烈地颤抖了几下,吓得云暮雪以为下一刻那床就能散架。 “喂,你放开啊。这样你怎么睡?”云暮雪轻轻地捶了他的胸口几下,娇嗔道。 他们如今这样子,已经惹来不少非议了。 军中那些人都以为萧腾喜好男人,是个断袖。 而她,就是那专门让男人泻火的小白脸儿。 这种感觉还真是不大好。 被人带着有色眼光看,那滋味有些不好受。 就像今儿王副将,宁可自己挨军棍,也要把他对她的不满说出来。 他这算是耿直胆大的,但那些不说闷在心里的人还有多少,云暮雪心里没底。 哪知萧腾却毫不在乎,他一只大手牢牢地圈着云暮雪那纤细的腰肢,另一只手则握住她那两只不安分的小手,眸子半眯缝着,说不出来的性感。 “你陪我睡,我就睡!”只是说出来的话,还带着小孩子气,让云暮雪听了哭笑不得。 这个家伙,真是得寸进尺啊! 这可是在军中,就算她现在身着男装也不行。 “别胡闹,我在这儿可算个什么?”他脸皮厚,她还要脸呢。 “你是我的随行内侍,我让你在哪儿就在哪儿。”萧腾霸道地说道,“再说,你在这里头,谁也不知道咱俩做了什么不是?” 谁都不知道他俩做了什么? 这家伙是安慰他自个儿还是在安慰她? 光看那些人的眼神,就知道人家开始脑补什么样的画面了,还用得着猜吗? 云暮雪自是不依,挣扎着要起来。 她趴在萧腾身上身子扭动个不停,萧腾不知为何,眸子忽然黯了起来,似乎还有一簇火苗在里头闪烁。 他的手忽然加重了些力道,压得云暮雪连头都抬不起来,被迫紧紧地贴在他的胸口。 “再不老实,信不信我在这儿就能要了你。”耳边忽然传来萧腾带有威胁的话,让一直想起来的云暮雪顿时就愣住了。 骨子里就是成年人,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她不会不明白。 身下,她明显得感觉得到萧腾的身体有了反应,吓得她顿时一动不敢动了,乖乖地趴在他的怀里,感受着他剧烈的心跳! 一百六十一章 负荆请罪 萧腾眼神一亮,几乎为云暮雪的想法击掌了。 这个小女人,总能给他意想不到的惊喜。 眼看着面前的一片黑乎乎的蛇影,萧腾的眸子也涌上了寒霜,他大手一挥,归隐已经命暗卫吩咐下去。 很快,那一坛一坛的雄黄酒都搬了过来,就泼洒在草丛边缘上。 蛇群纷纷往后退去,萧腾手擎着一个火把掷过去。 “轰”地一声,那泼了雄黄酒的草丛开始燃烧起来。 天干物燥,虽然是草丛,但因为有了烈酒助势,那火烧得一点儿都不费力。 蛇群纷纷往后缩,但也赶不上烈火燃烧的速度。 很快,空气中就飘来一阵令人作呕的肉腥味儿,混着雄黄酒的浓香,闻上去让人有些反胃。 萧腾拥着云暮雪,看着那不远处的烈烈大火,心里只觉得异常的安宁。 身边有如斯佳人相伴,他真是今生有幸啊! 大火熊熊燃烧起来,映得半边天都红了。 因着草丛里的草还带着湿气,火光里就见浓烟滚滚,呛得人喘不过气来。 萧腾拉着云暮雪带着众人返回了帐篷。 草丛边缘再也不见毒蛇的踪影,众人安置好巡夜守卫的士兵,各自散去歇息不提。 萧腾一路都是拉着云暮雪的手回到了中军大营,众位副将看在眼里,心里却都浮想联翩。 腾王殿下对这个小内侍还真不是一般啊,看这样子,真是形影相随了。 也是,这位小内侍如此有本事,就算是个男人又如何? 众位副将一个个很是理解地看着萧腾和云暮雪进了中军大帐,决定回去要好好地和王副将说一说,也免得他再看人家这小白脸不顺眼。 进了帐内,萧腾就屏退了暗卫,搂着云暮雪进了里间。 那里,床榻已经备好,不过是简易的木架子搭起来的,但在军中,能有这样的床睡就很不错了。 虽然四周都是浓烈的雄黄和大蒜味儿,但这一点儿都不影响萧腾对云暮雪的浓情蜜意。 “雪儿,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萧腾一路上就没松过云暮雪的手,这一进了里头无所顾忌,更是把她紧紧地拥进怀里,用力地汲取着她身上自带的处子的幽香。 听着这肉麻的话,云暮雪就觉得好笑。 这厮,似乎越来越会说了啊。 “你呀,还是别贫嘴了。既然喜欢我,就听我一句劝,老实地躺下歇着吧,明早还得赶路呢。” 他们还没跳出老皇帝和太子的圈子,哪能不处处谨慎? “嗯。”萧腾倒是乖乖听话了,只是他的手还是紧紧地箍住云暮雪的腰,就往床上倒去。 害得云暮雪尖叫一声,压在了他的身上。 那简易的床就剧烈地颤抖了几下,吓得云暮雪以为下一刻那床就能散架。 “喂,你放开啊。这样你怎么睡?”云暮雪轻轻地捶了他的胸口几下,娇嗔道。 他们如今这样子,已经惹来不少非议了。 军中那些人都以为萧腾喜好男人,是个断袖。 而她,就是那专门让男人泻火的小白脸儿。 这种感觉还真是不大好。 被人带着有色眼光看,那滋味有些不好受。 就像今儿王副将,宁可自己挨军棍,也要把他对她的不满说出来。 他这算是耿直胆大的,但那些不说闷在心里的人还有多少,云暮雪心里没底。 哪知萧腾却毫不在乎,他一只大手牢牢地圈着云暮雪那纤细的腰肢,另一只手则握住她那两只不安分的小手,眸子半眯缝着,说不出来的性感。 第二日一大早醒来,云暮雪就觉得自己的身上似乎被压上了一座山一样。 她努力地睁开眼皮,就见自己的腰上紧紧地箍着一只大手,自己的腿上压着一条大腿。 这是个什么情况? 她艰难地动了动身子,只觉得腰酸背疼。 “醒了?”身后,传来一个性感磁性的男声,在这晨曦中,格外地悦耳。 云暮雪眨了眨眼,想了一会儿,方才想起自己昨晚上在中军大帐竟然睡着了。 和萧腾这样相拥着睡着也不是没有过,只是这之间经历了那么多,她一时还无法适应和他这般亲密。 “嗯。”她淡淡地应了一声,语气里有些无奈。 “天亮了,该起来了。”昨夜里被毒蛇折腾了大半夜,她睡得晚了些,今儿一觉睡到天大亮,实在是不应该。 这军中上上下下都在盯着他们,哪有一个小内侍撅着屁股睡得这么晚的? 这个时分,估计那些将军们都起来操练了吧? 果然,她刚想着,就听帐外响起一阵震耳欲聋的号子声。 “萧大统帅,您似乎不能赖床吧?”云暮雪转过头来盯了眼萧腾,就见这男人一脸慵懒地躺在那儿。 帐篷内透进来的柔和的光线打在他那俊美无俦的脸上,当真让她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个男人,难道是妖孽化身的吗? “我若是起来了,还能见到你看我的惊艳眼神吗?”萧腾笑嘻嘻地打趣着云暮雪,眸子里满是笑意。 云暮雪不屑地撇了撇嘴,这个男人真是越来越自恋了。 就因为自己多看了他两眼,他至于这般抬高自己吗? “既然萧大统帅不起来,那就算了。请你放开我,我可是要起来了。”云暮雪可不敢再躺下去,这里毕竟是军营,她哪能坏了规矩? 到时候,万一让那些士兵们知晓,是她霸占着这位举世无双的王爷睡了一晚上,那还不得炸了锅,说她红颜祸水啊? “不放,我还没抱够。”萧腾哪里舍得放开怀里的软玉温香? 抱了她一夜,明明身子胀得快要炸裂开来,却不得不老老实实地躺着,他也真是够为难的。 偏这小女人闹腾了一阵子,就睡着了,这让他就算是想有些动作也不能够了。 此时,趁着离大军出发还有些功夫,他可得好好地亲个够。 不然,这青天白日的,他可就没机会和她亲热了。 云暮雪哪里肯让他得逞? 见萧腾的眸子里幽暗起来,已经熟悉了他的表情的她,忽然一捂肚子,“哎哟,内急。” 人有三急。 在任何时候,都不可能丢掉。 萧腾本来还兴致满满的,被云暮雪这句话给打压得一脸的扫兴。 他悻悻地松开箍住云暮雪纤细的腰的大手,一脸欲求不满地盯了她一眼。 对上他那双就跟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一样的眼睛,云暮雪笑得得意,“不好意思,腾王殿下,谁让咱内急呢?理解则个,理解则个,哈哈!” 说罢,她跳下床来,逃一样风风火火地离开了中军大帐,不料刚一挑开帘子,就被迎面一个闯入眼帘的东西给吓得“啊呀”大叫了一声。 第二日一大早醒来,云暮雪就觉得自己的身上似乎被压上了一座山一样。 她努力地睁开眼皮,就见自己的腰上紧紧地箍着一只大手,自己的腿上压着一条大腿。 这是个什么情况? 她艰难地动了动身子,只觉得腰酸背疼。 “醒了?”身后,传来一个性感磁性的男声,在这晨曦中,格外地悦耳。 云暮雪眨了眨眼,想了一会儿,方才想起自己昨晚上在中军大帐竟然睡着了。 和萧腾这样相拥着睡着也不是没有过,只是这之间经历了那么多,她一时还无法适应和他这般亲密。 “嗯。”她淡淡地应了一声,语气里有些无奈。 “天亮了,该起来了。”昨夜里被毒蛇折腾了大半夜,她睡得晚了些,今儿一觉睡到天大亮,实在是不应该。 这军中上上下下都在盯着他们,哪有一个小内侍撅着屁股睡得这么晚的? 这个时分,估计那些将军们都起来操练了吧? 果然,她刚想着,就听帐外响起一阵震耳欲聋的号子声。 “萧大统帅,您似乎不能赖床吧?”云暮雪转过头来盯了眼萧腾,就见这男人一脸慵懒地躺在那儿。 帐篷内透进来的柔和的光线打在他那俊美无俦的脸上,当真让她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个男人,难道是妖孽化身的吗? “我若是起来了,还能见到你看我的惊艳眼神吗?”萧腾笑嘻嘻地打趣着云暮雪,眸子里满是笑意。 云暮雪不屑地撇了撇嘴,这个男人真是越来越自恋了。 就因为自己多看了他两眼,他至于这般抬高自己吗? “既然萧大统帅不起来,那就算了。请你放开我,我可是要起来了。”云暮雪可不敢再躺下去,这里毕竟是军营,她哪能坏了规矩? 到时候,万一让那些士兵们知晓,是她霸占着这位举世无双的王爷睡了一晚上,那还不得炸了锅,说她红颜祸水啊? “不放,我还没抱够。”萧腾哪里舍得放开怀里的软玉温香? 抱了她一夜,明明身子胀得快要炸裂开来,却不得不老老实实地躺着,他也真是够为难的。 偏这小女人闹腾了一阵子,就睡着了,这让他就算是想有些动作也不能够了。 此时,趁着离大军出发还有些功夫,他可得好好地亲个够。 不然,这青天白日的,他可就没机会和她亲热了。 云暮雪哪里肯让他得逞? 见萧腾的眸子里幽暗起来,已经熟悉了他的表情的她,忽然一捂肚子,“哎哟,内急。” 人有三急。 在任何时候,都不可能丢掉。 萧腾本来还兴致满满的,被云暮雪这句话给打压得一脸的扫兴。 他悻悻地松开箍住云暮雪纤细的腰的大手,一脸欲求不满地盯了她一眼。 对上他那双就跟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一样的眼睛,云暮雪笑得得意,“不好意思,腾王殿下,谁让咱内急呢?理解则个,理解则个,哈哈!” 说罢,她跳下床来,逃一样风风火火地离开了中军大帐,不料刚一挑开帘子,就被迎面一个闯入眼帘的东西给吓得“啊呀”大叫了一声。 第一百六十二章 你脱我就敢看 只有云暮雪给他解开,才表示云暮雪已经原谅他了。 所以,他站在云暮雪跟前愣怔着就是不肯走。 萧腾已经快抓狂了,都让这家伙走了,怎么还不走? 还想在他的女人面前纠缠多久啊? “你怎么还不走?”萧腾的语气里已经弥漫上一层肃杀的声音,听上去让人不寒而栗。 那已经快要喷火的眸子,让王副将不敢直视。 他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滑动了下,方才小声道,“末将想让这位小哥把身上的荆条给解下来。” 说罢,他就挪到了云暮雪跟前。 那健壮得如同牛犊子一样的敦实的身子,就这样清清楚楚地呈现在云暮雪眼前,就连他胸口的汗毛,云暮雪都看得清清楚楚的。 她艰难地往后退了两步,不敢看萧腾已经铁青了的脸色,摇着手笑得花枝乱颤,“那个,我解不了这些……” 她说得已经够明白了,但王副将越发不干了。 她拒绝,不就意味着她还没原谅他吗? 这事儿搁在他身上,真是很沉重啊。 他得内疚一辈子啊。 王副将不死心地又劝云暮雪,“您给我解了,才是真正的原谅我!” 云暮雪眨巴了下眼睛,很是不解。 这么说,她必须得给他解开喽? 不过,她也没什么难为情的,毕竟,男人的身体她见过不少。 前世里在医院,活的死的都见过。 像这样光裸着上半身的倒是好的,那些全身的她都见过! 这有什么啊? 既然他觉得自己不解就是没原谅他,那她解了就是。 她不是那等忸怩的人,说干就干,当即就撸胳膊挽袖子,预备上前给他解开。 这要是解了,势必就得把手触动到人家的胸口,虽说她不大在乎这些男女大防,但她怕萧腾误会。 萧腾此时已经气得喉咙里快i要冒烟了。 这个该死的男人,怎么偏偏不走? 这是要把他逼疯的节奏吗? 云暮雪刚刚伸出雪白的两只小手时,忽然被人给打断了。 她的侧边忽然伸出一只大手来,伴随着他的动作,就是一个能把人冻死的声音,“这事儿交给本王。” 云暮雪侧脸看了眼萧腾,就见他还没来得及戴上面具,那张俊逸潇洒的脸上满是愤恨,颊边的肌肉一直在抽搐,像是在隐忍着什么。 “不,不,殿下,这事儿怎能麻烦殿下?”王副将吓得连忙往后躲去。 殿下这样尊贵的身份,怎能给他解开这些荆条? 何况,这事儿只能是这位小哥给他解开的,殿下这横插一手到底为了什么? “她的事儿就是本王的事儿!”萧腾恶声恶气地摔下一句话,大手已经不管不顾地伸到了王副将的身上。 那荆条显然是浸了水的,不然也不能那么柔韧地就绑到了身上。 如今倒好,解起来很是费力。 萧腾咬牙切齿地解了好几回,还是没有解开,气得他忽地从腰间抽出一柄削铁如泥的匕首来,对着王副将的胸口就刺去。 吓得云暮雪“啊”地一声捂住了眼睛。 她以为他一个气恼不过,要杀了人家王副将呢。 下一刻,就听嚓嚓几声响,王副将身上紧绑着的荆条应声而落! 王副将身子得了自由,毫不避讳地就在萧腾和云暮雪面前伸了伸胳膊。 他看着萧腾和云暮雪,虽然心里很不赞成,但听殿下那句“他的事儿就是本王的事儿”,他就明白,一切都已经铸成,无法挽回了。 在他眼中,那个高冷孤傲的腾王殿下,终是喜欢上了男人。 这就是所谓的“断袖”啊。 天啊,腾王殿下这般玉树临风、俊逸潇洒的男人,又是沙场上人人闻风丧胆的战神,竟然是个断袖! 将来,腾王殿下不是无后了吗? 这让他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哪!王副将就那样心有戚戚焉地光裸着上身,站在云暮雪面前。 云暮雪被他那健硕的肌肉给弄得血脉喷张,脸红心跳的,看得一旁的萧腾真是咬牙切齿,恨不得一脚把王副将给踢飞。 “还—不—快—滚?”萧腾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来,他眸中充满了狠厉,看得王副将吓了一跳,顾不上再说什么,赶紧灰溜溜地跑了。 云暮雪的眼睛还一直追随着王副将那远去的身影,怎么看怎么觉得这才是真正的男人。 男人,就该身子健硕高大魁梧才是,这样才够男人味,才有魅力! 萧腾低了头,就见那小女子一脸色迷迷的样子,眯缝着眼睛盯着人家的身影不放,他顿时觉得心里就酸涩起来。 一把攥住云暮雪的手,他就把她轻而易举地给带到了怀里,随之一个旋身,两个人都进了中军大帐。 萧腾甩下帘子,把云暮雪往里间里带。 他的手劲儿很大,攥的自己的手腕子都有些疼了。 今儿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萧腾看样子火气很大啊! 云暮雪不明所以地往后挣了挣,却纹丝不动。 她低低地喊起来,“喂,放开我!” “很好看是吗?”萧腾把她拉到了那张简易的床边,俯身压在她的身上,那张俊脸也近在咫尺,只是说出来的话却带着火药味儿。 “啊?”云暮雪被他这没头没脑的话给问得一愣,没有明白过来。 萧腾还以为她装傻充愣,两腿钳制住她的腿,自己的手开始解自己衣服上的扣子了。 “与其盯着别人的身子看不够,不如来看我的,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他咬牙切齿恨恨地说道。 王副将那身材算什么? 比起他的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若是见了他的身子,以后,再也没有男人能够诱、惑得了她了吧? 见他着急忙慌地去扯自己的衣扣,云暮雪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厮吃味了。 她不过盯着王副将的身子发了一把花痴罢了,没想到这个男人就醋性大发,竟然要亲自脱衣裳给她看身子。 老天,这男人的脑子进水了吧? 见云暮雪一脸的迷蒙,萧腾越发生气了,他冷着一张脸气哼哼道,“当初掉下悬崖的时候,我们日日睡在一处,都没有让你看到我的身子。如今想来,那时候我真是太能忍得住了。” 云暮雪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都说女人吃醋会失去理智,如今这么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吃起醋来竟然也变得这般不可理喻。 她不过是就多看了人家两眼,过过眼瘾罢了,又没有被王副将给吸引,他吃的哪门子醋啊? “喂,你放我起来。”云暮雪被他压得有些难受,就拿手去推他的胸口。可是小手触及之处,就像是碰到了墙壁一样坚硬。 不用脱,云暮雪也能想象得出萧腾的身材是个什么样子。 宽肩窄腰,八块腹肌,穿衣服显瘦脱衣服有肉的那种! 想到这男人身材的有料,云暮雪就忍不住有种想流口水的冲动。 她忍不住就戳了戳萧腾的胸膛,觉得那处硬得实在是戳不动。 她心里暗喜,这男人果真有料! 可此时的萧腾,正解着自己扣子的手慢慢地停了,身子可怕地僵硬起来,双眸幽深地看向云暮雪。 “觉得怎样?摸着手感可好?”萧腾的声音有些哑,但那调侃的语气却丝毫没变。 “还好,可以和王副将一比高低了。”琢磨透了他的心思的云暮雪,飞快地又提到了王副将一声,果见,萧腾的面色有些不大自然。 刚才那一幕真是太刺激了,王副将想来是把她当作男人了。 不过也是,她本来就女扮男装的,这些糙老爷们,有几个心细如发,能看得出来的? “谁高谁低,脱了不就知道了?”萧腾邪肆地一笑,手上又加快了动作。 云暮雪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给咬掉,她怎么偏偏神不知鬼不觉地又提到了王副将? 那家伙简直就是萧腾的假想敌啊。 见萧腾已经把外衫给褪掉了一般,云暮雪顿时就慌张起来。 这个男人一直都是彬彬有礼的,虽然冷得拒人于千里之外,但内心里还是热乎的。 见他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速,云暮雪吓得再也不敢哼哼唧唧的了。 这个男人,什么事儿做不出来?万一在这帐篷里天雷勾地火了,她该怎么办? 萧腾显然也看到了云暮雪那惊慌失措的神态,他嘴角噙着一抹温柔的笑,但语气却冷漠得让人难以接受。 “怎么?现在不敢看了?”萧腾眉头挑了挑,十分不悦,方才王副将的身子她看得津津有味儿的,怎么这会子却又跟小兔子一样。 云暮雪自是听得懂他的意思,当下也不矫情,只管白了他一眼,目光有些犀利。 “谁不敢看了?看几眼也不会少一两肉。来,尽管脱。”云暮雪知道她越是害怕,萧腾就越兴奋。说不定脱得更快。 如今,她反其道而行之,说不定萧腾就越吃这一套。 所以,她对上他那双犀利的眸子时,已经让自己渐渐地平复下来。 果然,她的话刚落,萧腾解衣扣的手慢了下来,但不可否认的是,他过了一会儿又解起衣扣了。 云暮雪费了这么多的口舌,却话赶话地说到了这个地步了,这当真不大好收场! 萧腾这厮软硬都不吃怎么办? 难道青天白日的,她真的有口福去看他的*吗? 一百六十三章 她的美 恰逢此时,帐篷外响起一个十分不合时宜的声音,“阿腾,阿腾,你在吗?” 话音刚落,就听见有人靴声橐橐地走了进来。 不用问,是萧朔来了。 这个人,从来都不知道“礼貌”二字怎么写,连给人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那么径直闯了进来。 云暮雪吓了个半死,他们这副样子要是让萧朔给看见了,还不得笑掉大牙? 她以后还有脸见人吗? “你倒是快起来啊。”她低低地咬牙切齿地推着萧腾,目光里满是急切,恨不得眼下就有个地洞让她钻进去。 萧腾“嗤”地笑出来,咬着她的耳朵笑道,“方才你胆子还挺大的,我敢脱你就敢看,怎么这会子怕成这样?让他看见又如何,我们反正迟早都是夫妻,这些亲密的事情都要做的。” 虽然嘴里这么调侃着,但他到底还是站直了身子,飞快地把自己的外袍给套上了。 云暮雪松了一口气,赶紧起来整理衣襟,把松散的头发收拾好。 刚做好这一切,萧朔就挑了帘子闯了进来。 这可是主帅的中军大帐,里间更是主帅休憩的地方,他竟然不怕死地闯了进来,而且还探头往里东瞅西看,不像是来找萧腾,倒像是来看笑话的! “那个,我没有打扰你们办事儿吧?”萧朔吊儿郎当地倚在帐篷门口,嘴里说得一本正经,那俩大眼珠子却跟饿狼一样,狠狠地在萧腾和云暮雪身上逡巡来逡巡去,仿佛要把他们两个身上给射出洞来一样。 萧腾十分不悦地挡在了云暮雪身前,神情冷酷,冷冰冰道,“你来何事?” 萧朔是在后头跟着大部队的,这大白天的跑了来,是为什么? 萧腾可没记得让他过来。 “听说你们昨晚闹了蛇灾,我来看看有什么需要用到的地方没有?” 萧朔随口说来,神情间总是透着一股子不可置信。 他今儿一早就听见这事儿了,一大早就快马加鞭地赶过来,唯恐萧腾和云暮雪他们有什么事儿。 可来到萧腾这儿,刚一下马,就被营里的将士们给围住了。 因为这个萧大少爷平日里洒脱豪爽,平易近人,压根儿就没有什么架子,所以大家都喜欢和他相处。 一见他来,众将士七嘴八舌地就把昨晚的事情说了。 特别是当时两个被蛇给咬伤了的士兵,说着说着就感慨起来,“……您不知道,当时要不是殿下身边的那位小太监,您今天看见的我们兄弟都是死尸了。” 萧朔的眼睛就瞪大了,腾王殿下身边的那位小太监是谁? 他怎么不知道萧腾身边还带着小太监出征了? 除了德成在他身边常年服侍,他没听说他又换了太监了? “是德成吗?”萧朔很是纳闷,德成可不小啊?而且他什么时候会医术了? “不是,不是,是一个很清秀瘦弱的小太监,想来是腾王殿下新收的。”孟小舟嘴快地赶紧给萧朔解释了。 他的腿走起路来还一跛一跛的,但面色红润,显然已经没有妨碍了。 很清秀的小太监? 萧朔大眼珠子转了几圈,忽然想起了什么,当即就咧开嘴笑开了。 他明白了,敢情云暮雪女扮男装被人给当成小太监了? 除了她,他想不到还有人既清秀又瘦弱,既阴柔又通医术? 如果是她,这就好解释了,一切都对上头了。 想到这些兵士七嘴八舌告诉过他腾王殿下很喜欢那个小内侍,为了他连王副将都给打了的事情,萧朔那颗本就好奇很重的心就活泛起来。 他倒是要去见识见识,他们这位攻无不胜战无不克的腾王殿下是怎么宠爱那位小内侍的? 哈哈,没想到那个面瘫竟然还被传出是个断袖了。 这可真是好笑! 他刚要迈步去往中军大帐,就见迎面耷拉着脑袋走来一个上身光裸着的男人。 萧朔认出那正是王副将,于是大步走上前,对着那个还神游太虚的男人嗨了声,看见那男人一脸惊诧地抬起头来,萧朔得意地吹了一声口哨。 “老王,这是怎么了?失魂落魄的,咋还光着身子呢?这是日子太无聊了找乐子吗?” 萧朔一向不正经惯了,说出来的话都是这个风味的。 王副将抬头见是他,也没有意外。 毕竟,这个家伙面儿上虽然是个纨绔子弟,但其实办起正事儿来还是很靠谱的,尤其很重视兄弟感情,让他们这些糙老爷们很喜欢。 “没有什么。”王副将无精打采地看一眼萧朔,见他要往里走,忙喊住了他,“您是去见殿下吗?” “嗯。怎么,有事儿?”萧朔看他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不由急了,“大老爷们,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跟个娘们儿似的还遮遮掩掩的?” “那个,萧大少,能不能麻烦您劝劝殿下?”王副将踟蹰了一会子,终是下定了决心,一脸赴死的样子说道。 “劝殿下什么?”萧朔愣了,在他眼里,萧腾就是那个完美无缺的人,还用得着他这个二流子去劝? “殿下和您的关系最好了,您的话,也许他听得进去。”王副将一边说着,一边拿眼睛打量着萧朔。 萧朔这次倒不急了,很有耐心地抱着胳膊看着这个平日里说话跟打雷一般的王副将。 究竟阿腾身上发生了什么,让这么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变得扭扭捏捏起来了? “那个,您要不带殿下到青楼一趟吧?”王副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已经脸红脖子粗了,那声音更是小的跟蚊子哼哼一样。 萧朔瞪大了眼睛看着王副将,几乎相信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了。 这是个什么情况? 一向军纪严明自律的王副将,竟然让他带着萧腾到青楼去? “发生了什么了?你们的腾王殿下出什么问题了?”萧朔实在是弄不懂了,这个萧腾,到底被部下误会成什么了? “萧大少,属下不能看着腾王殿下就这么断了子孙后代!他如今专宠太监,这可怎生得了啊?” 王副将几乎是涕泪横飞了,他声泪俱下地控诉着,几乎没有哭倒在萧朔跟前。 萧朔看着他那样子,差点儿没有笑死。 天,这个萧腾,要是知道自己部下让他带着他逛窑子去,铁定气死了。 一想起那张平板无波的脸,萧朔就很期待。 不知道萧腾生气的时候,会是个什么样子? 会不会还美得人神共怒的? 于是,他迫不及待地就来到了中军大帐。 既然王副将都哭丧着脸这么说了,他倒想看看这个腾王殿下是怎么宠幸那个小太监的? 萧腾瞪着萧朔那张欠揍的脸,神色如常,依然冷傲矜贵,“要是没事儿,就给本王滚回去!” “哟,阿腾,人家还等着带你去青楼呢。”萧朔不怕死地对上萧腾那双凤羽般精致的眸子,那里头的寒光像是一把匕首,直直地朝他射过来。 云暮雪也有些不自在起来,这个家伙先还看着挺好的,怎么这会子竟然教唆萧腾到那种地方去? 他这是欠揍的节奏吗? 他要是敢不老实,她不介意给他点儿药粉尝尝。 不是想去青楼吗? 她索性给他一次痛快的。 只是痛快这一次之后,他以后可就不举了。 正暗暗磨牙的云暮雪,一双眼睛如毒蛇一般地瞪着萧朔。 只要敢挑唆她家萧腾的人,她都不会放过的。 萧朔在萧腾和云暮雪看仇人一样的目光下,顿时觉得头皮发麻,只觉得这两个人的眼神真是太可怕,太惊悚了。 “呵呵,那个,这是你的部下拜托给我的,说是他们的腾王殿下性取向不大对头,让我来调教调教。嘿嘿,既然用不着,那我就告辞了。” 他迫不及待地就往后退,生怕发起火来的萧腾和云暮雪会吃了他。 当他窜出去之后,萧朔靠着门口长吁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今早出门没看黄历。 帐篷内的萧腾和云暮雪看着那个惊慌逃窜的身影,真是又可气又好笑。 没想到这家伙一大早就来说这件事儿。 云暮雪手心里还攥着一包药粉,见萧朔跑得快,又悄悄地收回去了。 只是她这个小动作没有瞒得过萧腾的眼睛,他淡淡地睨一眼云暮雪那隐在袖下的小手,勾唇笑道,“要是这小子跑得慢一些,这会子是不是已经昏过去了?” “不,怎么能让他昏过去?”云暮雪知道萧腾已经发现了她的小心思,但她也不怕萧腾知道,笑得阴险得意,“要是他真把你带到那样的地方,我这药正好派上用场,包管他先欲仙欲死三天三夜,再要死要活后半生。” 萧腾听得咂舌,他这娘子可真够阴险的。 不过这话他爱听。 他上前把云暮雪拥在怀里,玩味地笑道,“有你这么个神医娘子,我可是连一点儿偷腥的心思都没有!” 他不是萧朔,这辈子爱的就只有云暮雪一个人,他又怎么会去青楼那种地方寻欢作乐呢! …… 大军用过了早饭,就启程了。 前头就是三河镇,大白天的走得很是顺利,日头刚偏西的时候就到了。 前头的先锋就在三河镇内驻扎下来,其余的大军在镇外安营扎寨。 才刚出城两日,也没什么可补给的,萧腾就带着云暮雪住进了镇上一家客栈。 这家客栈名叫“高风”,外观不大起眼,但一进去,就见里头的掌柜的店伙计都甚是伶俐,看着萧腾的眼神也不同。 云暮雪觉得有些怪异,在洛河镇的时候,因为和萧腾一开始还未见面,所以也就没在意。 如今想来也有些奇怪。 萧腾当时怎么那么巧就知道她在隔壁? 而且两个雅间中间怎么恰好就有一道墙缝? 要说他一直派人跟着她倒是有可能,有银子包下整个客栈也说得过去,但偏偏能找到两间有墙缝的雅间,未免太巧合了。 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可能能行得通。 那就是这些客栈都是萧腾名下的。 云暮雪之前就知道,萧腾在京中,有很多的茶楼酒肆,当初原身掉下去淹死在湖里的那家客栈,也是萧腾的产业。 如今这么一想,云暮雪只觉得萧腾简直就不是常人了。 这个男人,在腿脚残废心灰意冷失意丧气的这两年内,还能把产业做的哪儿都是,这岂是常人的心性可比的? 每一座茶楼,每一个酒肆,每一家客栈,都是他的根据地,里头的人都是他的暗桩,这要通算下来,整个大齐上下,他得有多少人马? 怪不得他有这个气势想为她打下一片江山呢。 云暮雪只觉得自己身前这个男人越来越高大了,让她惊喜的同时,更有些莫名的不安。 这样一个男人,注定就非池中之物! 掌柜的见萧腾还带着一个面容清秀的小太监,不由得多看了云暮雪几眼。 但他是个有眼色的,并没有问一些不合时宜的话,只是热情地问道,“不知客官想要什么房间?” 萧腾也只是淡淡地一撩眼皮,轻声答道,“就要天字一号的房间吧。” 这是客栈里最好的房间了,掌柜的自然欣然答应。 只是就一间,一个主子和一个内侍住,他还是忍不住打量了云暮雪一眼,心想这小内侍的命可真好,能和腾王殿下共处一室,就算是打地铺也值了。 他哪里知道,打地铺的人说不定正是他心中膜拜的这位战神呢。 “吩咐人送一桶热水来。半个时辰之内捡一些清淡的吃食送上来。” 萧腾吩咐完,已是带头大步上了木制的楼梯。 云暮雪赶紧跟上,虽然心里对他只要一间屋子很有意见,但这地儿可不是她能吵的地方,索性等到了屋里再说吧。 房间很大,打扫得很干净。 床榻桌椅一应俱全,还有专门供客人洗漱的地方,用一架紫檀屏风给隔开了。 云暮雪松了一口气,大热天儿,连着闷在马车里两天了,也不敢像士兵们那样好好地洗个澡,她只觉得浑身都快要发酸了。 有了这屏风,她待会儿就能好好地泡个热水澡了。 很快,在两个人刚坐下喝了一杯茶的功夫,那一大浴桶的洗澡水就被两个结实的男人给抬了上来。 他们两个轻手轻脚地把浴桶安放在屏风后头,抽了扁担就朝萧腾行礼,“这位爷,热水好了,请您沐浴!” 云暮雪听出来了,这两个人抬着这么多的热水上了楼,竟然脸不红气不喘,如今说话还中气十足,特别让她惊奇的是,那一浴桶的水竟然一滴都没有洒出来。 能做到这种地步,光靠蛮力怕是不够的。她虽然不了解功夫什么的,但直觉告诉她,这两人是个练家子。 “嗯,知道了。”萧腾淡淡地点了点头,就让他们离去。 可其中一个却上前一步,说道,“客官,掌柜的说了,夜晚怕风冷,让客官把门窗关死!” 萧腾闻听,眉头挑了下,旋即又神色淡然道,“好,知道了。” 那两个人这才恭敬地退下去。 云暮雪坐在旁边,听着这没头没脑的话很是纳闷,这大热的天儿,晚上能冷到哪儿去? 难不成这掌柜的能掐会算,算出晚上要下大雨不成?不然,怎么提醒他们关好门窗呢? 刚才萧腾那挑眉的动作引起了她的注意,她知道,不管有什么事儿,能让这个主儿挑眉的,那就算是天大的事情了。 难道,这是在对暗号? 看来,今晚也许会有什么动静! 她不动声色地猜测着,就听萧腾笑着说,“累了一天了,你去洗洗吧。” 他知道云暮雪很爱干净,这两天都没能好好地梳洗,身上定是很难受了。 云暮雪见他什么也不说,自己也不问,只答应一声起身往屏风那边走去。 只是还没走两步,她就忽然站住了,回头看着萧腾不语。 “怎么了?再不洗水就凉了。”萧腾不解。 “那个,你,就在这里?”云暮雪有些尴尬地问道。 他们两个还未成亲,她洗澡,他就坐在屋里,这样,不大好吧? “嗯,不然没地方去。”萧腾修长的大手执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脸坦然道。 见云暮雪站在那儿不动,他挑了挑眉,笑了,“放心,有我守着,你洗得不是更安心?我要是真的想要,早上就不会放过你了。” 见他说得言辞凿凿,云暮雪也没了法子。 想着他说的要给她一个最美的婚礼,让她做他最美的新娘的话,她也就松了一口气。 既然这样,也就勉为其难地洗吧。 不过,她在转过屏风之后,还是忍不住又叮嘱了他一句,“不许偷看!” “好,放心!”萧腾痛快地答应了一声,声音中隐隐地有了笑意。 云暮雪放心了,开始宽衣解带起来。 她把自己脱下来的衣服都挂在了屏风上头,萧腾端着茶盏,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那一件一件的衣裳挂了出来,忽然觉得自己的身子开始燥热起来。 那屏风是一架纱地屏风,隐隐绰绰地把云暮雪那纤细修长玲珑有致的身影全部凸显出来。 少女那美好的身段,那翘起来的地方,都完整无缺地透出来,看得萧腾只觉得身上的血全都涌上了头部。 他端着茶盏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目不转睛地看着屏风,生怕自己错过一个瞬间,直到云暮雪没入水中,他才无声地吁出一口气! 天,她的身段太美了,美得让他不舍得眨眼。 早上虽然身子有了反应,但比起现在来,还算是好的。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袍子下那鼓起来的地方,尴尬地笑了笑。 这才看了她的影子,就已经这样了,那要是真的把她抱在怀里,该是什么情况? 想到此,他越发盼望着能早日到边关,早日安顿下来,好正儿八经地迎娶云暮雪! 一百六十四章 投壶 云暮雪舒服地泡了个澡,把这两日的疲乏都给泡走了。 她穿戴整齐出来之后,只觉得神清气爽,神采奕奕。 见萧腾正半靠在床头上拿一本书看着,云暮雪并没有察觉出他的异样,只是笑着问他,“你也去洗洗吧?” 萧腾答应一声,坐直了身子。 其实他也是才刚拿着一本书装模作样的,听见云暮雪往外走,他才急急地躺在了床上,这期间,他一直瞪大了眼睛盯着屏风看。 美女出浴,不得不说是一道很养眼的事情,萧腾虽然很不舍,但还是去了屏风后头洗漱了。 就着云暮雪洗过的残水,他沉浸在幻想中,好像他已经和云暮雪在共浴一样。 门外有人敲门,云暮雪闻到了一股扑鼻的香气。她知道是店小二让人送吃的来了。 于是她起身去开了门,果见一个健壮的小二提着一个大大的食盒上来了。 “姑娘,小的给您送晚饭了。”店小二一见着云暮雪,满脸都是笑地说道。 “有劳小二哥了。”云暮雪回他微微一笑,顺手接过了食盒。 那小二却有些受宠若惊,连连摆手,“应该的,应该的。” 直到云暮雪关了门,那店小二还站在不远处擦着额头的汗。 这可是他们的王妃啊,还这么客气? 虽然云暮雪依然一身的男装,但这客栈里的掌柜的和店小二早就接到了飞鸽传书,知道这位就是女扮男装的腾王妃。 前些日子他们就听说腾王殿下娶了芷莲公主,但腾王这次前来,给他们传的信儿里头,只说这位才是王妃。 殿下的做法他们不理解,但殿下从未在他们这些人面前带过女人,所以,这次的这位姑娘,肯定就是他们的主母了。 云暮雪哪里知道自己不过一个微笑,就让这店小二困惑了多时。 她提了食盒放在了桌子上,喊着萧腾,“还没洗好?饭都来了。” “这就好,你先摆饭吧。”萧腾答应一声,飞快地跨出了浴桶,擦干净了身子,披了一件外袍,就从屏风后头出来。 那一头湿漉漉的黑发就那么披散在肩头,还滴着水滴,配上那张俊美无俦的脸,让他显得邪魅狷狂。 云暮雪已经把饭菜一一地摆了出来,大大小小的足有二十多个碗碟,一张四人坐的八仙桌都没有地方了。 她啧啧感叹着,这晚饭可真够丰盛的啊。 不过大多都是些清淡的。 一大碗的小米粥,熬得糯糯的,清香扑鼻。 各色的小菜、酱瓜,还有几大盘碧绿的菜蔬。 在这样的古代,又是行军途中,能吃上这样丰盛的晚饭,云暮雪只觉得自己很幸福。 看着她一脸的笑容,萧腾也跟着笑开了,“多吃些,这两日你都没有好好吃饭。” 云暮雪“嗯”了声,就开始拿起筷子吃起来。 的确,这两日才缓过神来,就跟着萧腾一路西行,白日里都是跟着大军一起吃饭,哪里能吃上这么多的菜蔬? “这是开小灶吧?”吃了两口的云暮雪,抬头看着就连吃相都优雅得要死的萧腾,不由有些忐忑地问。 “哈哈,放心吃,我还管得起。”萧腾猜出她的意思,高兴地说道,“军中也有几样菜蔬,只不过少了些。这些可不是朝廷的军费开支……” 他说到这儿,忽然神秘兮兮地凑近了云暮雪,“你知道吗?这都是我私掏腰包的。” 云暮雪虽然隐约猜出来萧腾有很多的产业,但也没想到这家伙这么有钱,竟然还能够给大军添加伙食。 这二十万的大军,一天的伙食也是很可观的。 她不由好奇起来,指了指门外,小声问他,“这些客栈,是不是都是你的产业?” 萧腾看着她那双滴溜转的大眼睛,不由得笑了,“你猜猜。” 云暮雪翻了个白眼,“不猜,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萧腾无奈,没想到这个小女人竟然没有这个兴趣。 他索性说了,“大齐全国各地,我都有茶楼酒肆商铺。” 这话着实让云暮雪吓了一大跳。 没想到这家伙现在竟然富可敌国了。 这还了得? “都是这两年里你置办的?”她只觉得萧腾简直就非常人。 一个残废了的人,已经看不到希望了,没想到两年内,他竟然建造了这么庞大的商业帝国! “嗯,若不是这两年妥善经营,我怕是早就死了。”他神色凝重起来,看着那两扇紧闭的门,久久不语。 云暮雪深知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滋味的。 萧腾身中奇毒,两腿残废,又被剥夺了军权,这个时候,他在别人眼里已经和死人无异了。 太子和皇后当年的手段很是毒辣,就让他这样半死不活的,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地活着。 这样,其实比死了更让人难受! 但萧腾并没有放弃,他暗地里培养自己的暗卫组织,在全国各地设立了自己的商业联络点。 就算这辈子他的腿不能恢复如常,就凭着这巨大的商业网,他也不会败在太子手上。 先前云暮雪虽然看不惯萧腾玩那些政治家的阴谋,但他处在那个环境里,若是没有那些手段,肯定是存活不下来的。 但是上次将计就计那事儿,至今想来,还是让她心里不大痛快。 说着话的功夫,云暮雪触及到伤心事儿,就笑不起来了。 萧腾自然看得出来,极力想逗乐她,“怎么了?这菜不好吃吗?” “没有,挺好的。”云暮雪淡淡地应了一声,就低了头慢慢地夹着菜吃。 她这个样子,萧腾怎么还能吃得下去? 他站起身来,从对面来到了云暮雪身边,在她旁边落座,一把握住了她的手,问道,“雪儿,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怕?” 云暮雪没想到他竟能察觉到自己的心事,想承认,但觉得自己可能有些矫情,旋即轻轻地摇了摇头。 萧腾哪里会信? 他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犀利地盯着云暮雪的,迫切地说道,“雪儿,别怕。我自幼生在宫中,年幼丧母,在那种狼窝虎穴里长大,我要想活下来,不得不学会心狠手辣!” 他紧紧地攥着云暮雪的手,舍不得松开一丝一毫,“上次的事儿,是我不好。我不该拿我们之间的感情做赌注。天知道,你能原谅我,我有多幸运!如今想来,那一段日子我都不知道怎么过来的,每日里就像是行尸走肉一样!” “如果有一天,你依然面临着艰难的抉择,你是不是还会把我给推出去?”云暮雪不知为何,只觉自己好似经历了整个人生一样,那声音里说不出的沧桑。 “不,绝不会!”萧腾见她面色苍白,吓得赶紧把云暮雪搂进他的怀里,“雪儿,我向你保证,绝不会再有一次了。哪怕让我自己付出生命,我都不会把你推出去。” 男人的誓言,能信吗? 云暮雪心里苦笑了下,面儿上却云淡风轻地笑着,“好端端地说什么死呀活呀的?快打住吧。” 萧腾看着她这个样子,更担心了,要是不把这个结给她解开,还不知道这小女人这一辈子能不能走出来呢? “雪儿,人在强权的压制下,就没有抉择的余地。所以,我必须要强大起来,强大到没有人能够约束得了我们。不管你信不信,我只管去做,到时候,若是我做得好,你就跟我一辈子,若是我做不好……” 他急急地表白着,看那样子,恨不得把一颗心都掏给云暮雪看。 云暮雪听到他说“若是做不好”,忍不住就接了一句,“若是做不好呢?你打算怎样?” 做得好就跟他一辈子,做不好,难道她到时候要拖儿带女的独自谋生活去? 这古代的王爷有这么大方,肯放她单飞? 她好奇地等着萧腾说下去。 萧腾眨了眨眼睛,那一惯清冷孤傲的脸上忽然有了一丝尴尬,“咳咳,那个,若是做不好,我会改正,一直改到你满意为止!” 呵呵,还以为他会说若是做不好,那就让她再去寻觅下家呢。谁知道这厮竟然要改正! 不过有这个态度也行。 男人嘛,可不得靠改造? 改得好了,将是她一生的幸运。 就看他肯为自己付出多少了。 “嗯,那好吧,今儿姑且放你一马!”云暮雪也是见好就收,推了推萧腾的胸膛,笑道,“赶紧吃饭,吃完了咱们出去逛逛。” 萧腾刚要摇头说“不可”的,但看见云暮雪那一脸期待的神色,他又打住了。 三河镇是个大镇,乃是从京中到各地的水陆码头,这里的夜市尤其热闹。 入了夜,大街上络绎不绝,满是卖各种小吃杂耍的摊子。 再往西行,就越来越荒凉了。哪里还有这等热闹可见? 他点了点头,见云暮雪满面笑容,急匆匆地就低头扒饭。 两个人吃饱喝足,就带着暗卫出了客栈,上了大街。 正是盛夏的天儿,华灯初上,游人如织。 一街两行都是小贩吆喝的声音,听在耳朵里,聒噪地如同一千只蝉在鸣叫,却偏又不讨厌。 云暮雪兴奋地东看看西瞧瞧。 穿越过来之后,她统共也没出过几次门,连京城都没有逛完。 在洛河镇,又没有心情。 好不容易到了三河镇,她可真是大开了眼界了。 没想到这古代竟然也有这么繁华热闹的所在。 什么吹糖人的,什么杂耍的,什么说书的,简直是应有尽有。只有她想不到的,没有她看不到的。 她就这么一边走一边逛着,不多时,就买了一堆的小玩意儿。 萧腾就走在她左侧,两只手各提着一串东西,见云暮雪手里已经拿不了了,就把自己手里的递给了跟在后头的归隐,他则腾出手来去拿云暮雪的东西。 归隐胸前早就堆成了一堆,又被萧腾硬是给塞了两串小玩意儿,已经满的都快要溢出来了。 他无奈地咧嘴苦笑,想他堂堂侍卫统领,竟然要干这些杂七杂八的活儿。 不过一看他家王爷眉开眼笑地拿着东西还得时刻陪着笑,他就觉得心理平衡了。 王爷那活儿更不是人干的。 看来,他一时半会儿对女人是不感兴趣了,没想到王爷那般高冷清贵的人,遇到了喜欢的女人,竟能如此放得下身段! 他在后边胡思乱想着,前头那两个人玩得可欢实了。 云暮雪见到路边有玩投壶的,就拍着手跑了过去。萧腾只得也跟着挤了过去。 云暮雪从来没玩过这玩意儿,只觉得新鲜好奇。 她花了几个大钱也弄了一把箭,对着那圆溜溜的瓶口投去,可是一支都没有投中。 这玩意儿可是个技巧活儿,手里的力道控制不住,哪能投的中? 投了一会儿,不仅没有投进去,还连带着手腕子都酸起来。 云暮雪气得直跺脚,“哎呀,怎么就是投不中?腾哥哥,你来嘛。” 她急得一把就把萧腾从身后给拽出来,腾哥哥长腾哥哥短地叫着,那小声线儿,直把萧腾叫得心里痒酥酥的。 他撸了撸袖子,拈起一根箭来,问她,“想好了赢什么了吗?” 这投壶投中了是有彩头的,店家已经准备了各色的小玩意儿摆放着,投中一次就能获得一个小玩意儿。 云暮雪指着那货架子上摆放着的一对小瓷娃娃,笑道,“我要那个。你看,正好一男一女,不就是你和我吗?哈哈。” 萧腾看了眼那对瓷娃娃,烧得虽然粗糙,但贵在神态逼真。 他当即就答应道,“好,看好了。” 店家嘴角噙着一抹笑,优哉游哉地靠着货架站着。 他摆了这么多年的摊儿,还没碰见一个如此敢说大话的? 他自信慢慢地看着这一对虽然爱说大话,但确实是他平生头一次见过的最好看的两个男人。不过他掂量着自己手里刚得来的几个大钱,腿轻松地抖起来。 “嗖”地一声,那支白羽箭带着凌冽的冷风,对着那个圆溜溜的瓶口射了过去。 “叮”地一声,那支羽箭不偏不倚正好投进了那瓶口里。 “啊,中了中了,店家,快拿那瓷娃娃来。”云暮雪高兴地大叫大跳着。 萧腾唇角微微翘起来,又拈起了一支白羽箭,“还想要什么?” 他问得很是轻松,但是店家的脸色却有些不大好了。他嘴角那抹笑也不见了,身子紧绷着,眼睛死死地盯着那羽箭。 “哦……我还要那个皮影。”云暮雪那双秀丽的大眼睛在货架上扫来扫去,指着最上面那一套做工精致的皮影,拍手笑道。 “好,且等着。”萧腾笑着说完,手臂一挥,那白羽箭就跟长了眼睛一样,直直地朝着瓶口飞去。 又是“叮”地一声响,那羽箭准准的落在了瓶口里。 店家满心不甘地把那套皮影够了下来,送给了云暮雪。 接下来,萧腾又一连投中了三支羽箭,云暮雪又得了三样看中的小玩意儿。 这一轮总共五支白羽箭,一般人顶多射中一两支都不得了了。店家没想到眼前这俊美无俦的男子竟能五发五中。而且那个看上去有些阴柔的男子怀里都堆满了从他货架上拿下来的东西,这让他怎能不心疼肉疼? 这可是他的老本儿呀。 萧腾虽然没怎么玩过这玩意儿,但到底是疆场上磨砺出来的百步穿杨的箭术,玩这么小儿科的,简直就不在话下。 看着云暮雪高兴,他也来了兴致,问道,“还喜欢什么?怎么再玩几轮?” 再玩几轮? 照这水平,还不得把他这货架给弄空了啊? 店家心惊肉跳地看着萧腾,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可看着围观那么多的人,又咽了回去。 他要是不让人家玩了,那今晚上岂不是失信了?到时候,还能继续摆摊儿吗? 勉强接过那几个大钱,店家一脸不安地看着萧腾。 果然不出所料,又是五连发。四周响起一片喝彩声,人群中有人开始议论起来,“呀,这位小哥没想到竟然是个行家!” “这得箭术好才成,可不是多玩几次就会的。”有人这般说道。 云暮雪听得心花怒放,看萧腾真是越看越顺眼,没想到这家伙什么时候都不给她丢人。 她怀里的东西已经堆不下了,看着店家那抽搐的脸,她也不忍心让萧腾把人家的货架给端空了。 “腾哥哥,咱再到别的地方看看有什么好玩的吧?”她冲萧腾娇滴滴地喊着,萧腾立即回头对着她一笑。 店家一听说他们要走,迫不及待地就上前,热情地介绍着,“我们这三河镇好玩的地方躲着呢,你们再往东走一段,就有一条河,上头各式各样的画舫都有,坐上去,能饶三河镇一圈呢。” 他巴不得他们两个赶紧走,再玩下去,他可就把老本都赔光了。 云暮雪和萧腾对视一眼,都笑了。 “那就去看看吧。”萧腾笑着接过云暮雪怀中的玩意儿,看了眼那一脸期盼的店家,有些过意不去。 谁让他次次都中呢? 云暮雪见那店家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焦躁,不由乐了,把手中的东西往店家怀里一送,拉着萧腾的手就走,“我们去河边看看去。” 店家惊愕地看着怀中的东西,面上的神情变幻莫测。 人群中,一个披着风帽黑衣人,看着远去的萧腾和云暮雪,眸中迸射出毒蛇一样的光芒。 一百六十五章 画舫遇险 沿着路一直往前走,就到了投壶店家所说的三河镇的河边。 盛夏的晚风吹来,微风习习,的确让人心旷神怡。 云暮雪在前头慢悠悠地晃着,萧腾跟在后头,看那河面上五光十色的画舫,听着那画舫里女子柔婉细腻的歌声。 云暮雪恍惚觉得自己回到了现代,好似置身于缤纷陆离的现代大都市一样。 离开那里那么久了,她竟觉得心里有些沧桑。 看她忽然有些闷闷不乐起来,萧腾赶紧问道,“雪儿,是不是累了?” 云暮雪摇摇头,甩开心中的杂念。 对于现代,她目前的状态顶多是怀念罢了。 在这个古代,有一个爱她的男人,这就足矣。谁能保证人生处处圆满呢。 她抬眸看了萧腾一眼,从他脸上看到了小心翼翼和忐忑不安。 那样一个驰骋疆场的战神,在她面前就像是个等待着大人夸赞的小孩子一样,她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过于矫情。 日子还要往前看,过去了的就是过去了,何必再耿耿于怀? 她爱他,他也爱她,这不就足够了? 带着对未来的憧憬,云暮雪忽然就拉起了萧腾的手,指着河面上一艘驶近的画舫笑道,“我们坐上去玩玩吧?” 她的眸子里,有一种热烈的东西在大肆渲染,看得萧腾不忍拒绝。 明知道那画舫都是招徕客人的,做的大多是卖笑的营生,但为了满足她的好奇心,萧腾还是答应了。 两个人手拉着手上了面前的一艘画舫,归隐和龙泽几个暗卫抽着嘴角也跟着上去了。 他们已经彻底无语了。 这个孤清冷傲的战神殿下,以前是从来不上这样地方来的。如今为了王妃,竟然也上了。 这当真让他们这些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们刮目相看了。 画舫里的船娘一见上来这么多面目俊秀的男人,不由喜得眉开眼笑,连忙上茶上果点,伺候得殷勤有加。 萧腾带着云暮雪落了座,归隐和龙泽等人则自动站在他们背后。 这架势,倒是惹得那画舫里的人一阵好奇。 敢情,来的还是个大人物? 萧腾显然看出来了,摆手命归隐几个随意地坐下。归隐几个虽然为难,但到底不敢违逆了主子的意思,只得勉强坐在了周围的几个小杌子上,只是那坐着的身子,个个僵硬得发呆。 云暮雪不觉好笑,这些人都习惯了,就连坐,也比别人呆板。 瞥了一眼归隐那一脸为难的表情,云暮雪把眼睛别了开去。 她若是再看下去,估计这几个暗卫什么都干不成了。 画舫里唱曲儿的女子抱着琵琶过来,来到云暮雪和萧腾跟前,轻声问道,“不知道二位爷想听什么曲子?” 萧腾拿眼示意云暮雪,修长的手指无意地敲击着小几,那神态惬意风流。 唱曲儿的女子一下子就看呆了,她在这河上唱了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这么俊逸无双的男子呢。 虽然那个旁边的小爷也很清秀可人,但到底阴柔了些,没有眼前这个一身的阳刚正气,让女人见了就脸红心跳的。 那唱曲儿的女子有意无意地就往前靠了靠,满面娇羞地对萧腾道,“爷敢怕是不懂这些?奴家这儿有十来支,说给爷听听,爷就知道了。” 她唱曲儿的,嗓音自然极好,听上去如黄莺出谷,分外动人。 只是脸上的脂粉厚重了些,闻上去有些呛人。 萧腾往后撤了撤身子,手一指云暮雪,“一切按照这位爷的意思来。” 那唱曲儿的女子顿时愣了。 这个长相俊美无俦的男人,莫非不是正主儿? 那个阴柔娘娘腔的小男人,怎么能是正主儿? 凭着她在这河面上唱曲儿多年,这双眼睛也算是阅人无数了,怎么看怎么觉得那个娘娘腔有点儿不伦不类。 但来者是客,她们这一行干的就是这个营生,自是不会有任何的异议。 她连忙带笑问云暮雪,“不知这位小爷想听个什么曲儿?” 云暮雪见这女人一开始往萧腾身边靠,这会子又靠着她,闻着那浓浓的脂粉味儿,不觉有些恶寒。 她勉强笑道,“就来一首水调歌头吧。” 这是才出的新曲子,她不知道这位歌女会不会唱? “那小爷且坐这儿,待奴家唱来。”她说着调了调弦,坐在一边儿就开口唱起来。 声儿也算是好的了,只是这本来清新淡雅的曲子,愣是被她唱出了一股脂粉味儿。 在这样的画舫上,云暮雪也没指望能听到什么天籁之音,听完了,付之一笑,就让萧腾付了银子。 那歌女千恩万谢的还想再唱,云暮雪却没兴趣听了。 她站起身来,跟萧腾道,“夜深了,咱们回去吧。” 玩也玩够了,听也听足了,也不能拉着萧腾大半夜的都在外头逛。 萧腾见她没了兴致,就让画舫靠岸,想要回去。 那画舫慢慢地往岸上靠拢,待到了离岸边有一丈多远,船娘就拿出踏板来搭在了岸边。 归隐率先跳到了岸上,萧腾则扶着云暮雪往那踏板上走去,身后还跟着龙泽等人。 可是不知为何,先前那个唱曲儿的女子忽然从身后钻出来,急急地往云暮雪跟前走去,“这位小爷,方才您给的银子太多了,还没找呢。” 云暮雪不甚在意地挥挥手,“拿着吧,多了的给你买胭脂水粉了。” 女子做这一行不易,她就当发善心了。 “这怎么好意思?小爷还是等等吧,奴家这就找碎银子给您。” 那女子一边说着一边就急急忙忙地去翻自己的荷包。她手里还抱着琵琶,为了能掏出银子来,她就把琵琶换到了自己的左手上。 就这么一折腾,那琵琶好巧不巧地正好捣在了云暮雪的腰眼上,云暮雪“哎哟”一声,身子就往旁边的船舷处歪去。 这画舫本就漂浮在水面上,人又不少,这一晃荡,船身也跟着晃起来。 云暮雪的身子就朝着湖面直直地栽去。 萧腾吓了一跳,眼疾手快地就去扶,哪成想画舫在这时忽然剧烈地晃起来,摇的人都站立不稳。 云暮雪“哎呀”大叫一声,急急地就往下栽去。 萧腾说时迟那时快,袖中的白练飞快地伸了出去,朝云暮雪那坠落的身影缠去。 自打两腿好了之后,他就甚少用到这条白练了。这个时候,他也是急中生智,顺势就摸了出来。 云暮雪的头是朝下的,眼看着就要栽进河水里,却不料脚腕子忽然一紧,像是被什么给缠住一样。 她全身的血液全都涌上了脑门,让她的头胀得什么都不能想。 耳边听得萧腾紧张的问声,她只觉得双耳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见了。 龙泽同萧腾两个,齐齐用力,把云暮雪头下脚上地给拉了上来。 其余几个暗卫则把船娘和歌女全都看管起来。 把云暮雪拉上来之后,她的头发已经湿透了。 方才掉下去的时候,头朝下,一头的秀发是最先着水的。 靠着萧腾站住之后,云暮雪还觉得眼前金星乱冒,天旋地转。 稳了好一阵子,她才心有余悸地看了眼萧腾,道,“幸好你的手够快,不然,我一个倒栽葱可就栽在淤泥里拔不出来了。” 就算是会水,但这头先下去,她不能确定自己还能不能全身而退? 看一眼被几个暗卫给逼到角落里老老实实站着的船娘和那歌女,云暮雪只觉得很是纳闷。 这些人都是卖唱的,有些银子够吃饱穿暖,就算是好日子了。怎么还能去把客人给推到湖里去? 尽管没有人承认,但云暮雪一点儿都不相信这里头没有玄机。 她撩起眼皮看一眼萧腾,慢条斯理地擦着头发,道,“这真是够巧合的啊,偏偏要踏上岸这一刻,怎么就那样好巧不巧地呢?” 她幽幽地叹息了一声,低声道,“偏偏前面过去的不掉,怎么单单轮到我就出事儿了?” 云暮雪绝不相信此刻这画舫上的人没有认出她来,方才那歌女故意以银子多了为借口,就是想接近她,好把她推下去淹死。 既然别人想要她性命,那她就要不惜一切代价讨回来。 说罢,她就看了眼方才那歌女。 这女人此刻正趴在舱内,狼狈地跟只流浪猫一样,瞧上去甚是楚楚动人。 她扔下自己手中的布巾,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蹲在了那歌女的身边,忽然咧嘴一笑,看得那歌女眼前一暗。 这个人一脸的笑,怎么看怎么让她心惊胆颤。 本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按照那人的吩咐把这位娘娘腔给推下去的,谁知道竟是暴露了。 而且这娘娘腔一点儿事儿都没有,这让她真是难以交差了。 拿了人家那么多的银子,事儿就差一点儿就要办成了,这个歌女此时真是沮丧极了。 这意味着,她必须把那白花花的银两给交出去,不然,那个黑衣人恐怕不会放过她的。 想到还不知道会怎么死的她,抬眸对上了云暮雪那双清澈的眸子,嗫嚅了下唇片,终是什么也没说。 说了,不仅她会死,就连她的爹娘兄弟,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虽然有那么多的银子花,感觉着实很好,但她心里还是忐忑不安跟小鹿在撞似的。拿人的手短,她能这么肆意妄为地花吗? 一百六十六章 衷肠 “说吧,谁指使你干的?”云暮雪一把捏起了那歌女的下巴,冰冷冷地问道。 “没人指使。”那歌女咬紧了牙根,妄图躲过去。 云暮雪笑嘻嘻地拿指腹在她那涂了厚厚脂粉的脸上摩挲了一圈,那歌女吓得眼珠子跟着乱转,觉得自己脸上就好像爬了一条毛毛虫一样。 “瞧瞧这张小脸儿,目前至少还能看得下去。要是,在这上头划几道……” 她故意欲说不说的,果见那歌女吓得浑身乱抖,脸色都苍白了。 敢把她推下水,就看她有没有这个胆子了。 她就想知道,到底是谁想置她于死地的。 这种我在明敌人在暗的感觉让她心里很没底儿。 萧腾站在她身后,见云暮雪一脸的冰冷,心里不由一颤。 他本来想把她保护起来的,不想让她去面对这些血腥龌龊的东西,可终究还是让她面临了。 看着她那本就纯净的小脸儿上满是阴狠,萧腾有些不忍。 想要这歌女交待出来,他的暗卫有的是方法。 “雪儿,交给我吧。”若是让她知道芷莲郡主隐在暗处对她下手,她会日夜难安的吧? 他估摸着,这事儿多半是芷莲郡主干的。 但他不想让云暮雪天天提心吊胆地过着,他只想让她快快乐乐地活着。 “不,我的事儿我要自己问出来。” 云暮雪固执地不起身,她“刷”地从袖内掏出一根金光灿灿的长针来,对着那歌女的脸蛋儿比划着,“别以为我不敢划花你的脸。我数到三,你要是不说,别怪我无情!” 话落,她也不管那歌女怎么想,只管低声数着“一”…… 那歌女牙根紧紧地咬着,瞪着眼看着四周。 四周都是萧腾的人,她楚楚可怜地看了一圈,见到的都是冷冰冰没有什么表情的人。 看来,没有人能帮她了。 眼前,那根在她面前晃动的金针,金光灿灿地刺着她的眼,让她一瞬间就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 眼下要是说了实话,她就算是活下来,她的家人也难逃一死。 可是要是不说,这张脸就毁了。 没了这张脸,就算是还活着,她也做不成水上歌女的营生了。 那她还能做什么? 平日里靠这个过惯了的她,哪里还能去吃苦受罪? 想想日后的悲惨,她就吓得浑身一哆嗦,在云暮雪数到“二”的时候,忙大声喊道,“我说,我说……” 云暮雪犀利地盯着她,冷笑道,“要是敢有一句假话,我这金针就会毫不留情地把你的脸划花。” “是……是一个黑衣人让我这么做的。”那歌女战战兢兢地说完,那一对眼珠子骨碌碌乱转着,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芒。 这话看似已经招认了,但实则等于什么没说。 一个黑衣人? 黑衣人多着呢,茫茫人海,让她去何处寻觅黑衣人? 这个歌女显然在考验她的耐心! 只是她给过了她机会的。 她既然不想说,她也没耐心再等下去了。 手中的金针快速地出手,那带着一点寒光的针尖准确地刺向了那歌女的脸。 尖细的金属和柔嫩的面颊相撞,不用想,也知道会发生什么。 那歌女凄惨地叫出了声,伸手下意识地捂住了脸,指缝里是不断流出来的殷红的血。 “我都说了,你怎么还对我下手?” 那歌女惊恐的眸子里隐藏着一丝愤恨,她厉声质问着云暮雪,虽然在这么多人面前,她吓得瑟瑟发抖,可还是嘴硬地要死! “你说了什么?”云暮雪轻轻地吹着那金针尖上的一点艳红,笑得很是阴险,她指着身后萧腾的暗卫,“他们都是黑衣人,你说的是他们?” 看着那歌女面色白得跟金纸一样,云暮雪丝毫不给她喘息的机会,手里的金针快速出击,又是一道伤痕伴随着雪花在歌女的脸上绽开。 “那你倒是告诉我,是他们中的哪个?” 望着云暮雪那双阴狠的眸子,那歌女彻底战栗了。 她以为这个娘娘腔一定是连鸡都没有杀过的,谁知道这个阴柔的娘娘腔下手竟然这么狠! 她哪里知道,云暮雪的确没有杀过鸡,但是她解剖过人好不好? 在她脸蛋儿上划几道的本事还是有的。 左右各一道,她的脸算是彻底完了。 这会子后悔也来不及,她只盼着这娘娘腔不要杀了她。 “是……是一个穿着黑衣戴着风帽的人,身量不很高,大概这么高。”那歌女这次可不敢糊弄了,抬起手比划了下。 “听声音像是个女子,找到奴家给我一袋银子,说让我到时候装作不小心把你……给推下水。” 她越说声音越小,在云暮雪那阴狠得要吃人一样的目光中,她畏缩地抱着肩膀,身子瑟瑟发抖,一双惊恐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云暮雪,唯恐云暮雪冷不丁又给她一针。 她说的这些话应该是真的了。 云暮雪慢慢地站起身来,想着这歌女所说的。 听上去是个女人? 哪个女人会想置她于死地? 而不是想杀了萧腾? 是皇后? 不对,皇后怎么可能亲自出京,而且亲自找人来暗杀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喽罗? 皇后想杀的人,应该是萧腾才是! 可是,听这歌女的话,她能判断出来,这个女人一定是和她有仇的。 和她有仇的女人不多,左右就那几个。 王氏关在庄子里,此时就算有心怕也无力了。她被烧伤了,没有个几年,恐怕没有力气追出京城的。 云晨霜吗?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此刻这孩子应该在太子的东宫里吧? 既然嫁给了太子,就没那么容易出宫的。 更别提追随到这儿来杀她了。 那到底是谁,对她会恨得想要她死? 云暮雪拧着两条秀气的眉,苦苦地思索着。 萧腾不忍见她如此痛苦,情不自禁地就拉着她的手,把她带到了岸上,叹息一声,望着她默默无语。 他不知道该如何对她说,说到底,这一切,都是他惹的祸,如今却要她来承受! 他给她的保护,真是太少了。 望着他那欲言又止的样子,冰雪聪明的云暮雪疑窦丛生。看样子,萧腾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当然,她也不是那等是非不分的小姑娘了,萧腾瞒着她不想说,也许是有他的苦衷。 但不管怎样,她还是想听到他亲口对她说! “你知道是谁?”云暮雪看着萧腾那一脸的隐忍,慢慢地问着,并没有逼着他立即回答。 到了这个时候,有一个人已经在她心里浮出了水面了。 如果真的是她,那一切就能解释得通了。 “雪儿,先前我不说,是怕你担惊受怕,毕竟,被人追杀的滋味很不好受!” 萧腾握着云暮雪的肩缓缓说着,“只是如今看来,这人要置你于死地,我不说也不行了。” 云暮雪一脸云淡风轻地听着,无动于衷的样子让萧腾有些忐忑。 她会不会生气自己瞒着她? 想起上次因为想要取得皇上的信任而将计就计的时候,她已经被伤过了一次。 这一次,自己要是再惹她生气了,可真是罪该万死了。 这一生,他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云暮雪不理自己了。 “雪儿,我估摸着这人是芷莲郡主。出征之前,我把她禁锢在腾王府。出征之后,我的人说她已经出了京。这一路一直尾随着我们,看样子已经知道了我把你带在了身边了。” 果然如她所想。 云暮雪默默地点了点头,嘲讽道,“这算什么?原配来杀小三?” 不管萧腾是否喜欢芷莲郡主,毕竟人家已经成亲了,还奉旨成亲! 这名正言顺的原配,让她真的有些无所适从了。 萧腾听不懂“小三”是个什么意思,但他从云暮雪说出“原配”那两个字眼的时候,清楚地从云暮雪的眼睛里看到了嘲讽和痛苦。 他的心顿时揪紧了。 在他的心里,雪儿才是他的原配,才是他举案齐眉共度一生的妻子! “雪儿,我不许你这么说自己!你就是我这辈子的唯一,我的世界里,除了你,不会有任何女人!我不会认芷莲郡主的,就算她是圣旨所赐又如何?” 他紧紧地把云暮雪搂在自己的怀里,急切地说着。 也许是心情剧烈起伏的缘由,他的心怦怦地跳着,让云暮雪觉得这一刻,他的心一直在贴着她的脸! “可是,我觉得自己还是心好疼!”忍了这么多天,云暮雪一直都没让自己内心最脆弱的感情流露过,可是这一刻,趴在他坚实温暖的怀抱里,她忽然觉得自己崩溃了,那眼泪,止不住地就流出来,打湿了萧腾的衣襟。 “为什么偏偏是我?当初为何要发生那么多?在我爱上你的时候,却出现这样的事情?”她近乎歇斯底里地喊着,想到哪儿说到哪儿,只想把自己这些日子来所受的委屈都给发泄出来。 “你知道吗?有时候我都后悔不该爱上你!可是,我管不住我的心,我只能由着我的心就这么错下去!” 这一刻,云暮雪才真的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子,在心上人面前哭诉着。 听着她呜呜咽咽的哭声,萧腾的心都要碎了。 他这辈子最不想看到云暮雪哭,却偏偏还是把她给惹哭了。 听着她那句后悔爱上他,他急了。 要是她不爱他了,他该怎么办? “雪儿,我知道你委屈,都是我不好,都是我混蛋!可是你千万不要不爱我,那样,我会生不如死。”他低下头去亲吻云暮雪光洁的额头,声音里满是沙哑和惊恐。 一百六十七章 逃跑 这一刻,云暮雪才真的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子,在心上人面前哭诉着。 听着她呜呜咽咽的哭声,萧腾的心都要碎了。 他这辈子最不想看到云暮雪哭,却偏偏还是把她给惹哭了。 听着她那句后悔爱上他,他急了。 要是她不爱他了,他该怎么办? “雪儿,我知道你委屈,都是我不好,都是我混蛋!可是你千万不要不爱我,那样,我会生不如死。”他低下头去亲吻云暮雪光洁的额头,声音里满是沙哑和惊恐。 这一刻,萧腾生怕云暮雪再也不爱他,再也不会对他动心了。 天知道他的心里有多惶恐,有多害怕失去云暮雪! 那段行尸走肉般的日子,让他不堪回首。 今生体验到一次就够了,他不想再经历一次。 哭够了的云暮雪,浑身软绵绵的提不起一点儿力气,她靠在萧腾的怀里,还不停地抽泣着。 不过憋了这么久的委屈,她终于倾诉出来,心里顿时觉得痛快极了。 有时候,委屈的厉害了,哭一场也许就好多了。 她不由又想起萧腾那段日子来,看他这样子,绝不会无动于衷的。 她能哭能喊,把所有的委屈都发泄出来。 可是他呢? 强加给他的委屈,他该向谁倾诉? 面对着她对他的误解,他只能默默忍受。还要全盘谋划,细致到每一个地方。 这样的他,不仅仅需要政治家的谋略,还得需要一颗强大的心吧? 从刚才她说出那句“后悔爱上他”起,他的声音里就充满了惶恐,这样子的他,还真是少见。 这一刻,云暮雪才体会到萧腾有多不易! 她发泄完了自己的情绪,忽然觉得这一切,真的不算什么了。 今生,他们都很不易,何必再相互抱怨,相互误解了? 这个世上,真爱虽然难能可贵,但一旦得到了,就千万不要放手。 想至此,她紧紧地搂着萧腾的腰,把脸蛋儿贴在他的胸膛上,嗅着他身上那浓烈的阳刚气息,云暮雪只觉得一切都来之不易! 萧腾见她慢慢地消停下来,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他轻轻地抚着她的背,另一只手慢慢地梳理着她乌黑的秀发,喃喃道,“雪儿,终究是我对不住你。你要打要骂都使得,只是别委屈了自己。看着你哭,我的心都碎了。” 云暮雪抬起一双晶亮的眸子,对视上他那双担忧的眸子,发现他那双精致无双的眸子里布满了血丝,赤红一片。 虽然那张脸俊美无俦,但云暮雪细细地看过去,去能发现他的脸上有着深深地忧虑和疲惫。 不过是二十二三岁的年纪,不仅要独挡一面,还要时刻防备皇上、皇后以及太子对他下手。 他单枪匹马一个人,是怎么在这样龌龊阴暗的激烈斗争中存活下来的! 他活得比她更累,更不易! 定定地看着他这张带着些沧桑的脸,云暮雪动容地捧着他的脸,不无疼惜道,“傻瓜,我为何要打你骂你?你已经够不容易的了,我何必给你添乱?” 她戳了戳他的胸膛,温婉一笑,“记住,下次遇到什么为难的事情,一定要跟我说。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能配合你演好戏?” 萧腾闻听怔了一下,旋即明白过来,原来云暮雪指的是上次圣旨赐婚的事情。 那次,他之所以那样做,一开始也是拿不准皇上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万一云暮雪真的是他的妹妹,他只能把所有的委屈自己扛,让她恨他,这辈子都别原谅他才好! 可是后来父皇露出来的蛛丝马迹告诉他,她不可能是父皇的私生女,但那时,他的计划已经开始了,他怕自己最后失败会连累了云暮雪,所以,他反而不敢告诉她了。 好在,目前一切顺利,二十万大军的军权,他已经得手。就算要冒天下之大不韪,他也有了抗衡的筹码。 所以,他才敢带着云暮雪一起走,想远走他乡,到边关去。 可是这一切,他不知道怎么跟云暮雪说。 已经做过了的事情,他不能否认。 他的确欺骗过她,将计就计了不是? 云暮雪的委屈,他深深地理解。云暮雪眼泪,让他心碎。 他宁肯她打他骂他一顿,都不要让自己委屈成那个样子! 见云暮雪破涕为笑,还说出这样的话来,萧腾的心里深深地震撼了。 这得有多深厚的感情,才会让她如此理解他,如此包容她? 今生,能遇到云暮雪,简直就是他天大的福星! 这些年所受的委屈所受的迫害,都值了! 两个人静静地相拥着,享受着这难得的静谧。 归隐和龙泽带着暗卫们已经把那歌女给拉上了岸,几个船娘都吓得战战兢兢的,却不得不站在岸边等着发落。 云暮雪从萧腾的怀里挣扎出来,看到了那浑身如秋后的落叶一样发抖的歌女,忽然计上心来。 她戳了戳萧腾的胸口,示意他俯下身来。 萧腾不知道这小女子在这儿捣鼓什么,但还是很乐意地低下头来。 云暮雪对着他的耳朵嘀咕了几句,萧腾的眼睛里就放出光来,不由低低一笑,“雪儿,你可真是聪明!” “成不成还是一说呢,现在夸我,有些早了。”云暮雪倒是挺谦虚,笑着说道。 两个人就一前一后朝那边走去。 他们两个方才站在背光的地方,所以,那歌女和船娘并没有看见他们相拥的场景,不然,她们也得吓死了。 两个大男人拥抱在一块儿,还哭哭啼啼的,不是断袖又是什么? 来到那歌女面前,萧腾看了眼她手腕上绑缚着的结实的绳子,眉头不由一皱,命归隐,“这女子这么柔弱,你这绳子这么粗,不怕把人家手腕子给勒坏了?” 归隐一愣,不明白自家主子什么意思。 这个歌女想把王妃给推倒水里淹死,漫说绑着了,就是把她杀了也不为过。 主子,怎么还替她开脱? 主子,何时成了怜香惜玉之人了?在他的印象里,主子也就对云大小温柔过。 归隐虽然一肚子的不解,但他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主子的话就是圣旨,不论对错,他一律遵从。 “是,属下这就给她解开!”归隐说完,果然就去解开了绑缚着那歌女手腕的绳子。 绳子解开之后,那歌女把双手伸到身前,云暮雪就见那雪白的腕子上红红的一道痕,看样子,归隐的确没有手下留情。 “天晚了,把她们带回去吧。”萧腾见那歌女朝自己投来感激的一撇,很是厌恶地别过了脸去。 归隐答应一声,手一挥,暗卫们就把那歌女和两个船娘押解到客栈去了。 萧腾和云暮雪在后边跟着,也进了客栈。 他让归隐把歌女和船娘都关进了后院的柴房里,留下两个人看守着,其余人都到了客房休息。 夜深人静,客房的灯光都相继灭掉了。 后院里,漆黑一片,两个看守的人也哈欠连天,站立不稳了。 柴房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漆黑的夜里,一双晶亮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门缝,听着门外的动静。 两个守卫终是受不了困意,嘴里抱怨起来,“说好的到时候来替换的,怎么还不来?” 另一个嘟嘟囔囔地骂起来,“狗日的别是挺尸去了吧?留下我们兄弟在这儿喝凉风?” 两个人十分不满,越发没有心思守在这儿了。 过不多时,其中一个就骂骂咧咧地跟另一个说道,“兄弟尿急,先去方便一下。你现在这儿看着。” 说完,他就提步走了,闪身到了一旁的小树林里。 另一个守卫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气得骂了一声,就喊着那人的名字也进了小树林里,想必是去找他去了。 屋内,从黑暗里伸出一双手来,轻轻地拨着门闩。 那门闩上只插了一根细铁棒儿,一扒拉就掉了。 门“吱呀”响了一声,从里头闪出一个灵活的身影来。 本来这里头关着歌女和两个船娘的,此时,只出来一个,看样子,另两个还在睡着,没有发觉。 那个灵活的身影跑得飞快,从后院急匆匆地绕到了前院,见到处都黑咕隆咚的,她心里很是高兴。 这客栈里的人睡得可真死! 及至跑出了大门口,她方才朝喘出一口气来。 大门从里头栓上了,一个人影也没有。想来那些伙计掌柜的都睡下了。 这个点儿,客栈早就打烊了。 她飞快地拉开门栓,悄悄地迈步出了门,就见门外的大街上也是漆黑一片,没有一丝儿人声。 她虽然吓得要死,但还是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墙根往前走。 只要能到了那个地方,她就能活命了。 走在漆黑无人的大街上,听着四处传来的不知名的虫儿叫声,她的心里跟小鹿在撞一样,噗通噗通乱跳着。 就这样,她急急地走着,凭着对三河镇的熟悉,她一直走了四五里地,在一处巷子口拐了个弯,在一处看上去不大起眼的院子外停下了,拉着那大门上的铺首晃了晃。 深夜里,万籁俱寂,那铺首发出的铛铛声,响彻了半边天! 一百六十八章 端木少侠 走在漆黑无人的大街上,听着四处传来的不知名的虫儿叫声,她的心里跟小鹿在撞一样,噗通噗通乱跳着。 就这样,她急急地走着,凭着对三河镇的熟悉,她一直走了四五里地,在一处巷子口拐了个弯,在一处看上去不大起眼的院子外停下了,拉着那大门上的铺首晃了晃。 深夜里,万籁俱寂,那铺首发出的铛铛声,响彻了半边天! 那铺首衔环三重三轻响了六下,大门就“吱呀”一声被人从里头打开了。 一个穿一身黑的人探头看了眼外头,低声说了句,“进来吧。” 那歌女闪身进了院子,等大门一关了,就迫不及待地跟那黑衣人说道,“快带我去见你们家主子,我有重要的事儿要禀报!” 黑衣人不知道她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只管低了头带着她去了后院。 这是三进三出的一个小院落,后头那一进的堂屋内,此时还亮着灯,显然主人还没睡下。 黑衣人在外头恭敬地禀道,“主子,三河镇船上来人了。” 屋内,一身黑色披风的人正站在窗前,负手而立。 她的身量不高,但很纤细。亮光把她的影子投射在窗纸上,影影绰绰的很是修长。 听见外头的回禀声,她随手把身后的风帽戴上了,沉声吩咐,“把人带进来。” 黑衣人答应着,一把挑开了湘妃竹帘,让那歌女进去了。 那歌女还是第二次见着这个神秘的黑衣女子,不过这一身黑的神秘女子,让她总有些不寒而栗的感觉。 见了她,她有种低落到尘埃里的错觉。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心理作怪,还是这神秘女人太强势,反正见她的感觉,让她很不舒服。 但今晚,她还是硬着头皮来了。 她知道,要是再被那些人关在客栈里,她的小命儿就完了。 她替这女人做了事儿,这女人出手很是大方,提前就给了她五十两银子,说是事成之后再给她一百两。 她家里的老娘瘫痪在床,还有个幼弟身子也不好,靠着她卖唱赚来的那点儿银子,仅够养家糊口的,哪里还有银子看病? 所以,即使没能把那个娘娘腔给淹死,她也想拿到这一百两银子。 对她来说,一百两就是她老娘和幼弟的性命。 虽然这神秘女人答应等事成之后,可以给她老娘请最好的大夫来医治,但她还是迫不及待地想亲自摸着这一百两银子。 所以,她逃出来之后,就来到了这儿。 不管行不行,她都要冒险一试。 因为手里有银子的感觉,实在是太爽了。 “事成了吗?”那神秘女人一见她进来,开门见山就问道。 “嗯,成了。”歌女的声音很轻,也不敢看那神秘女人的脸,当然,她的脸遮在风帽里,她也看不清。 “真的……死了?”那神秘女人忽然一怔,声音里带着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激动。 “嗯,死了。”歌女的心里已经吓得噗通乱跳了,但还是咬着牙告诫自己千万不能慌,为了那一百两银子,她只得硬挺着。 “怎么死的?”神秘女子显然不相信,虽然她布了这个局,但也没报什么希望。 云暮雪有萧腾在身边守护着,她要是这么容易死,那岂不是在怀疑萧腾的能力? 这个歌女这般笃定,怎么可能? “是……淹死的。”歌女迟疑了下,才慢吞吞答道,“那河水虽然不深,但那人被我推下去之后,一个倒栽葱扎进了淤泥里了。” 神秘女子听她这样一说,不由得怔了怔。 要真的倒栽葱栽下去,倒真有可能淹死。 萧腾再能耐,这样的意外,也是防不胜防的吧? 只是她还是不敢相信云暮雪轻易地就这样死了,毕竟,那小贱人装疯作傻装了那么多年,连太子和皇后都给骗过去了,哪能这么轻易就被一个歌女给推到河里淹死? 想想那王氏和云晨霜,一个个落得那般凄惨的境地,这里头,敢说没有云暮雪的功劳? 打死她她都不信! “你把她推下去,能全身而退?”神秘女子忽然欺近一步,紧盯着歌女的眸子问道。 不知为何,她总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那歌女被那风帽下的一双犀利的眸子给盯得头皮发麻,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方才嗫嚅道,“我,我被他们的人抓起来了,半夜逃了出来……” 被萧腾的人给抓起来还能逃出来? 这不是天方夜谭吧? 神秘女子的脸色顿时一凛,冷冷地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你个蠢货,简直害死我了。” 不等那歌女反应过来,神秘女子袖底下就伸出一截利刃来,径自戳上歌女的小腹。 “嗯?”歌女痛苦地哼了一声,一双眸子不敢置信地看着那神秘女子捅在她小腹上的刀,“你……你为什么要杀我?” 她迟迟不肯倒下,小腹传来的钻心的痛楚,让她的额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一张脸也白得跟金纸一样! 她实在是想不通,她好不容易才从娘娘腔那群人的手心里逃脱出来,却栽在这神秘女子的手上。 她不甘心,她不想死,她还有银子没赚呢。 她死了,谁来管她的老母和幼弟? 何况,眼前这黑衣女子也知道她的老母和幼弟的住处,已经着人把她们看管起来了。 她死了,她不会也杀了她的老母和幼弟吧? 她瞪大了双眸,不敢倒下去。 “因为你太蠢!”神秘女子终于一把撸下头上的风帽,露出一双五官精致却面色狰狞的脸来,“你跑到我这儿来,已经让人跟上了,还怨我下手狠吗?” 那歌女听了这话,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犯了多么严重的错! 可是一切都晚了,她已经无力回天了。 她死死地瞪着眼睛,看着面前那张带着狰狞笑容的脸,想要说什么,却因为太过于疼痛而无法说出来。 她的唇角溢出了血沫,却还是瞪着眼睛。 芷莲郡主终是不肯再等下去了,她狠狠地把那柄刀的刀柄又往里送了送,那歌女终是软了下去,至死,那双眼睛都没有闭上。 芷莲郡主看着她那副样子,无动于衷地咧嘴笑了。 呵呵,萧腾想放长线钓大鱼吗? 今晚倒要看看,到底是谁钓着谁? 萧腾,也许不知道她还有杀手锏吧? 芷莲郡主的从歌女的尸体上迈过去,站到了门口,嘴角挂着嗜血的笑。 今夜,就将做一个决断了。 午夜,四周寂静的一丝儿声音都没有。 小院里,忽然跳下来几个黑衣人。 那几个黑衣人俱都一身黑色的夜行衣,和黑色融入到一起,不细看真的难以发现。 他们的身手十分矫健,在小院里辗转腾挪,很快,就来到了后院的堂屋门前。 此时,那处一片漆黑,静得似乎没有人气儿。 但这几个黑衣人知道,里头一定有人的。 他们跟着那歌女追到这儿,明明看见先前这屋子还有灯光来着。 站在门口听了听四处的动静,几个黑衣人终是慎重地对视了一眼,就有人去撬门。 也没见他费什么力气,只是拿出手中的匕首一撬,那两扇门就应声而开了。 前头的黑衣人对着后头的挥了下手,几个人就鱼贯而入。 门口留着两个把守着。 对于他们来说,这种事情简直就不在话下。当年跟着主子出生入死过,什么阵仗没有见过? 可是,当他们悄然摸向芷莲郡主的床边时,却发现床上并没有人。 立即就有人喊了声“不好”,几个人就飞快地往外退去。 但说时迟那时快,头顶上忽然罩下一张巨网,几个人挥着剑一阵乱砍,但那巨网却是刀剑不入的。 有人见无法躲过,赶紧往地上一滚,打算逃过一劫。 可是室内忽然有一股奇异的香气冉冉升起,让几个身手高强的人立即就软了下来,任凭那头顶上的巨网罩上来。 室内,亮起了灯光。 芷莲郡主从床帐后饶了出来,她依然穿着一身曳地的黑色长袍,只是风帽没戴,被几个面色冷硬的黑衣人簇拥着走了出来。 看着巨网内已经不再挣扎昏过去的几个黑衣人,芷莲郡主啪啪地鼓起掌来,“端木少侠,真是有你的,竟然让腾王殿下的人都落在了你的手上。” 她的左侧,站着一个面容冷峻的少年,看上去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俊眉修目,鼻直口方,看上去不像个歹人,却对芷莲郡主恭敬有加。 “郡主过奖了,在下也不过是运气好而已。” 其实他说得没错,要不是凭着他手中这张刀枪不入的巨网,和他拿从西域得来的迷香,又怎么会擒下这几个黑衣人? 他的功夫高是高,但不见得就是这几个黑衣人的对手! 芷莲郡主瞥一眼一脸谦虚的被称为“端木少侠”的男子,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端木少侠实在是过谦了。不管怎样,今晚都是你的大功,看来,本郡主要好好谢谢你才成!” 她说着,有意无意地往端木少侠的身边靠了靠,一股甜香钻入他的鼻端,他连忙往后退了几步。 一百六十九章 情敌相见(上) 芷莲郡主看着端木少侠躲开了几步,眸中闪过一丝狠厉。 她芷莲郡主什么时候轮到男人厌烦了? 萧腾如此,连这个该死的端木良也是这样,这让她情何以堪? 隐在袖内的指甲狠狠地掐入掌心,直到她疼得受不住,方才松开了手。 望着漆黑的夜色,芷莲郡主勾唇冷笑,“等一会子,他就该沉不住气了吧?” 端木良并没有接话,只是本分地站在芷莲郡主身侧,无声地看着漆黑的夜空。 和芷莲郡主相识,真的是一场巧合。 那些日子,京中流传时疫,他不幸被感染上了,被太子下令让京兆府的人给赶到了城外的城隍庙里去,等着被烧死。 他空有一身的武艺,却因为染了时疫无法施展,只能默默等死。 还以为今生已经看不到未来了,谁知道后来闯来了一位神医,硬是说通了看守的人,不怕被感染,给他们医治。 那时,他只看得到那位神医瘦瘦小小的样子,却没有想太多。 直到他们痊愈的那天,被官府的人从城隍庙里放出来,经过那瘦小神医的面前时,他感激地给他行了一礼,无意中抬头,竟然发现那瘦小神医耳垂上有个小小的洞。 他当时震惊了,知道这位小神医是个女子,所以,上心了。 没想到一个柔弱的女子,竟有这般勇气来到这样的是非之地,给他们治病。 只是他当时身无分文,又大病初愈,官府的人把他们放出去之后,就再也不管不问了。 他身上没有力气,有心想查出这位小神医的真正身份,却又无能为力。 最后,那位小神医上了腾王殿下的车,朝着城郊驶去。 他跟在后头追了一阵子,终是体力不支,倒在了一处村头。 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了一个农户家里,他才知道,这处田庄是芷莲郡主名下的,要给她做陪嫁的。 在京中,他就听说了芷莲郡主和腾王殿下赐婚的圣旨了。因为当初看到小神医和腾王殿下一起离开的,他要想报答小神医的救命之恩,自然得找腾王殿下。 如今,这大好的机会就摆在眼前,他怎能不珍惜? 再者,他大病初愈,身无分文,也只能先住下来再看了。 过了几日,田庄里闹贼,他无意中展露了身手,把一群小毛贼给擒住。于是时来运转,被庄头赏识,做了田庄的看护。 就这样,后来竟然连芷莲郡主都听说了,他就被选拔到她身边做了侍卫。 这次出来,芷莲郡主也没想到他的身手这么好。 端木良并不知道芷莲郡主想要对付什么人,因为想报答芷莲郡主的知遇之恩,才把家传的那张巨网和藏传的一种稀奇的迷药拿出来。 一举成功之后,芷莲郡主当真对他刮目相看了。 可是端木良听见这网中的人是腾王殿下的属下时,心里有些忐忑起来。 腾王殿下何许人也? 他早就如雷贯耳! 当年腾王殿下凯旋归来之际,经过青州,那时,他还跟着几个哥哥见识过他的风采! 跟着芷莲郡主的时候,他听说芷莲郡主就是当今的腾王妃。 如今,芷莲郡主却公然对付起腾王殿下来,他有些摸不透这里头出了什么问题。 按说,夫妻之间该和睦相处才是,怎么还有这样的事情? 端木良不解,但依着他的身份,他也不能问,于是,他只能等,等着看到真相浮出水面的那一刻! 他不相信腾王殿下是坏人,因为在他的心目中,腾王殿下就是战神,那是神一样的存在! 何况,当初救活他的那位小神医,可是跟腾王殿下在一起的。腾王殿下要是坏人的话,小神医那样慈悲为怀的人怎么会跟他在一处? 心里默默地存着事儿,端木良就跟个傻子一样一句话都不说,这让芷莲郡主顿觉无趣。 这少年看上去英俊魁梧,又有一身的功夫,听说还是青州端木世家的子弟,她已经对他有了好感。 只可惜这少年太不解风情,跟个锯了嘴的葫芦一样,让她一腔热情顿时无处抛洒,只得对他不理不睬了。 黎明前一刻,是一天里最黑的时刻。 萧腾已经等了足有一个多时辰,但最后归隐告诉他,他们的人失败了,不仅没能把芷莲郡主给杀了,还被人家给抓了。 这让萧腾很是恼火。 他的人,什么时候这么丢人现眼了?竟然连个女人都抓不住,还称什么暗卫? 归隐也没料到,他只是听逃回来的两名暗卫说,当时进了芷莲郡主屋里的人都被一张大网给罩住了,而且还中了迷药,那种迷药似乎从来没见过。 他们这些提着脑袋在刀口上舐血的人,手里哪能没有毒药解药? 可是那迷药很是霸道,他们带去的解药竟然一点儿效果都没有。 这两个暗卫还说了,芷莲郡主身边有高人,那张拿下他们的人的,是一个姓端木的少年,手中的那巨网刀枪不入,似乎是天蚕丝织就。 看着一脸愧疚地单膝跪在自己面前的归隐,萧腾沉默了。 他没想到芷莲郡主身边还来了高人了,所以,这次失手,也怪不得归隐。 这本就是你死我说的事情,今晚要是得手,芷莲郡主就没命了。 看样子,他不得不亲自走一趟了。 芷莲郡主拿住那几个人,恐怕就是想引他出来的吧? 听见萧腾要亲自前去,云暮雪和归隐龙泽都不答应。 云暮雪不无担忧地道,“芷莲郡主如今恨我们恨得要死,怎么可能放过你?万一她用同样的法子把你也抓住怎么办?你身为大军统帅,又不能明公正道地前去,又能把她如何?” 归隐也劝,“主子,这事儿是属下失职,就让属下去跑一趟吧。到时候杀不了芷莲郡主,属下这条命也不要了。” 龙泽也连忙跪地请缨,“主子,您千万不能以身犯险。这事情就交给属下吧,归隐留下保护您和王妃!” 看着三张殷切的面孔,萧腾那高大劲瘦的身子岿然不动。他看了眼漆黑的夜空,自言自语道,“再过半个时辰,天就亮了。若是芷莲郡主不见本王,那几个兄弟可就凶多吉少了。” 芷莲郡主能杀了那个传信的歌女,她的心地绝不会有多善良。指望着她能饶恕那几个暗卫,恐怕是痴人说梦吧。 不管是归隐还是龙泽,他们去了都无济于事。 芷莲郡主,想见的只是他而已。 他和她之间,必须做个了断了。 看着云暮雪一脸的担忧,萧腾温柔地抚了抚她的黑发,云淡风轻地笑道,“雪儿,我的功夫你还不知道吗?不管那芷莲郡主身边有什么奇人,本王都不会怕的。” 他这话,已经笃定了想去的意思了。 云暮雪叹一口气,已经放弃劝他的念头了。 对于萧腾这样的人,爱兵若子,不可能不管那几个暗卫的性命的。 她又怎能让他为难? 听了她的话,他将会一辈子都难以安心。 深吸了一口气,云暮雪终是抬起头来,一脸轻松地说道,“你要去可以。那就一起走吧?” 说完,她不给他反应的时间,径自就走了出去。 萧腾见她往前走了几步,这才意识过来,云暮雪是想陪着他一起去了。 他不由大急,赶紧迈开步伐往前追去,一把拉住了云暮雪的手,神色里满是冷凝,“雪儿,别胡闹,快回去!” “我没有胡闹!”云暮雪下大力气想甩开他如铁钳一般的手,却几次三番都没有甩开,不由恼了。 “萧腾,你给我放手!你惹的事情,现在想让我做缩头乌龟吗?芷莲郡主想要的人是我,你去了又如何?你要是死了,你以为我还能独活吗?芷莲郡主会放过我?” 她平日里很少连名带姓地唤萧腾,也就只有在非常恼怒之际,才这么吼出来。 萧腾倒是怔住了,头一次见到如此暴怒的云暮雪。 他愣在了那儿,有些不知所措。 他内心里多么不希望云暮雪去犯险,可他知道,云暮雪说的话有理。 他去了,芷莲郡主就会乖乖把那几个暗卫交出来吗? 到时候,他该怎么办? 动用自己的暗卫组织一举端了她的窝? 他还真怕打了老鼠碎了玉瓶,害了那几个暗卫的性命。 那些人,都是跟着他出生入死的,情同手足,这让他该如何抉择? 芷莲郡主身边有了一个高人,想要那几个暗卫的性命,还是绰绰有余的。 若是平日,动用他的暗卫组织,漫说芷莲郡主,就连太子,他也不在话下。 可今儿,投鼠忌器的感觉,让他很是不爽! 但那张巨网的材质刀枪不入,倒是让他很为头疼。 这样的东西,他也只是听过,并没有亲眼所见。 芷莲郡主到时候要是仗着这件利器,他想救出那几个暗卫,可就难上加难了。 他要是有法子破解那巨网就好了。 云暮雪见这男人被她吼过一顿之后,就站在那儿愣住了。 她也吓了一跳,这男人,什么时候这么不经吓了? 还是他故意装的,不想理她? 她有些着恼,斜了萧腾一眼,冷嘲热讽道,“怎么不说话了?难道被我给吓住了?” 在她的印象里,萧腾似乎从来就没有怂过,他又怎么可能被她给吓住? 可是眼下,萧腾好似没有听见她的话一样,只是喃喃念道着,“有什么法子可解开那张网?” 云暮雪这一刻有种鸡同鸭讲的感觉。 她吼得声嘶力竭的,人家这儿却压根儿没有听进去,她果真是杞人忧天了。 萧腾紧皱着眉头,看着面前这个气得快要跳脚的小女人,若有所思地闪了闪眸子,低头问道,“雪儿,你说,这刀枪不入的东西怎么才能化解?” 云暮雪正憋了一肚子的火没处发,听见这话,只觉得自己的思维跳跃真是太慢了。 一百七十章 情敌相见(中) 别狐假虎威地把他诓骗进去。 听瘦高个黑衣人这么说,萧腾就转过身来,一把把那瘦高个的衣领给揪住了,喝问道,“这是郡主的意思,还是你自身的意思?” 云暮雪听他这样说,不由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是哄三岁小孩呢。不让这些暗卫们进去,到时候,谁知道芷莲郡主会使出什么花招来! 萧腾负手头前进了院门,云暮雪和归隐等暗卫也随着,却被那瘦高个的黑衣人给拦下了,“诸位还是在外头候着吧。我们郡主只请殿下一人呢。” 那瘦高个来传话的黑衣人,这次倒是乖了,他赶紧低了头,做出一个诚意十足的手势来,“殿下请吧。” 他的声音不大,但是有种金属颤音,让人听上去不由得就绷住了心弦,生怕下一刻,这个煞神能把人给吃了。 听完这黑衣人的话,萧腾把手里的马鞭子甩给了随从的暗卫,跨前一步,沉声喝命,“头前带路!” 看来,这次芷莲郡主出京暗杀她,带了不少绝顶高手呢。 看样子,陈国公府的势力也不容小觑啊。 她暗暗纳闷:芷莲郡主都是从哪儿找来的这么多的活宝? 云暮雪看着这个带着一脸让人起鸡皮疙瘩笑容的瘦高个子,只觉得心里恶心得想吐。 那人却不急不躁地白了归隐一眼,继续笑着说道,“归大统领真是太着急了,这事儿能急得过来吗?我们郡主说了,请殿下进去喝茶叙话呢。” 归隐见他咬文嚼字,就一口打断了他,“少跟这儿废话。我们殿下是来接几位兄弟的。” 那人见到他们,似乎一点儿都不惊讶,含笑抱拳作揖,“原来是腾王殿下大驾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哪。” 他刚拉动,那门却忽然从里头被人给打开了,走出一个瘦高个子的黑衣人来。 他对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归隐就连忙上前去拉那铺首衔环。 萧腾听了只是一笑。 “嗯,的确很不错!”云暮雪尽管被颠得快要站不稳了,却还是咬牙切齿地说了反话! 萧腾看着这个眼睛里兀自冒星星的小女人,宠溺地笑了,捏了捏她挺翘圆润的小鼻头,道,“怎么样,这滋味还可以吧?” 她一定要学会骑马! 在古代,不会骑马,就寸步难行。她怎能不会骑马? 原来,骑马也是门技术活儿。 如今,她才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 前世里,骑骑马那顶多是消遣,哪里叫骑马? 这一路上把她给颠得七荤八素的,她几乎都被颠吐了,哪里还有一开始的豪气冲天! 只是云暮雪却惊魂未定,拍着自己的胸口,全身都发麻了。 他长吁了一声,那马儿立即就站那儿静静不动了。 萧腾一路上搂着云暮雪,另一手攥着缰绳,一直来到了芷莲郡主所在的小院落门外。 他们看到的,仅仅是他们晨起的背影。 反正,如风一般过去的人,俱都一身黑,看上去像是勾魂的黑无常。 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但他们还是纷纷议论着,探头往前看去。 他们一个个胆战心惊地把门栓死,听着外面的动静越去越远。 他们每次乘了船上岸,骑着马在大街上纵横驰骋,野蛮吓人。 三河镇是个水路码头,南来北往的商客都在这儿做生意,时日久了,就有些专门偷抢的无业游民在这儿为非作歹。 莫非来了水匪? 晨起的人们,听着街上传来擂鼓般的马蹄声,都有些恐惧。 寂静的黎明,被一阵惊天动地的铁蹄给打破了。 两个人紧紧地贴合在一起,微微地弓下身子,感受着这难能可贵的一刻! 只是如今还有十分重要的事情去做,他只能按捺住。 萧腾忽然就觉得心痒痒起来,好想把这个小女人抱在怀里,好好地亲上一番。 夏日的晨风吹在脸上,凉爽温柔,她那乌黑的秀发拂动起来,像是水中的海藻,凌乱地洒落到萧腾的脸上,好似有一根羽毛在轻轻地拂动他的心尖。 她立即尖叫一声,就把脑袋埋在萧腾的怀里,像只鸵鸟一样缩着头不敢出来,惹得萧腾哈哈一阵大笑。 云暮雪哪里体验到这种速度? 还未等云暮雪回应一句,他忽然大手揽住了云暮雪纤细的腰肢,两腿一夹马腹,大喝一声,“驾”,那马儿就泼风一般飞驰电掣地驶了出去。 萧腾豪爽地大喊一声,“好!” 虽然没有萧腾那般灵敏矫健,但这动作毫不拖泥带水,一气儿呵成,连贯自然。 云暮雪看了他一眼,把自己的小手放在了他的掌心,一只脚踩上了马镫,十分利落地也翻身上马。 萧腾欣赏地看着晨光中那比花儿还娇嫩的小脸儿,忽然扬唇一笑,十分飒爽地翻身上马,对着云暮雪伸出了大手。 前世里,她也是个喜欢骑马的,看见这样的黑得不见一根杂毛的马儿,她打心眼儿喜欢,哪里会害怕? 云暮雪仰头看着那匹膘肥体壮的黑得发亮的马儿,看着它急得直喷气的样子,摇头笑道,“不怕,有你在就好!” 萧腾来到自己的坐骑旁,看一眼那高过云暮雪身量的高头大马,温声道,“雪儿,害不害怕骑马?” 门口,听着数十骑。 旋即,他就追上了云暮雪,拿过她手中的那个小瓷罐子,另一手拉着云暮雪的手,出了客栈的大门。 萧腾无声地叹息了一口气,望着云暮雪那纤细高挑的背影,摇头无奈地笑了。 “凉拌!”云暮雪抱着那个小瓷罐子转身就走,甩下一句话,“是个爷们就跟上,别唧唧歪歪的跟个娘们儿似的。” 他无奈地叹息一声,紧紧地望进了云暮雪那双秀丽无双的眸子里,“雪儿,我该拿你怎么办?” 但萧腾怎么会上钩? 云暮雪用的激将法。 看着他担忧的眼神,云暮雪哂笑了一下,“怎么?大名鼎鼎的腾王殿下也有害怕的时候?是你对自己的能力不够自信,还是你觉得芷莲郡主太厉害了,你怕了?” 他们这些男人身上都有功夫,唯独云暮雪,手无缚鸡之力,到时候,万一被芷莲郡主给伤着怎么办? 要是芷莲郡主跟疯狗一样乱咬,谁知道她会不会做出鱼死网破的事情来? “雪儿,我觉得你还是留下来的好!”萧腾还是不想云暮雪去冒险,不管怎样,他不能确保到时候会不会出现意外。 面儿上她却淡淡地说道,“出发吧。” 云暮雪拿过那小瓷罐儿,心里暗笑:厉害的多着呢,说出来怕吓死你! 他把瓷勺放下的时候,不小心滴了一滴落到了地面上,就见地面上呲呲地冒着白烟,看得萧腾也是心惊肉跳,“果然厉害!” 萧腾拿着那瓷勺把里头提取出来的东西装在云暮雪找来的一个小瓷罐子里,用盖子死死地封住了,才放到一边。 这提取出来的不是很纯,但估计用来熔化那张巨网还是可以的。 云暮雪其实也知道,这种硫酸远没有前世里的杀伤力大,随便碰一点,就会掉肉掉皮的。 看她这副样子,萧腾就知道这东西必然很毒,不然,恐怕也破解不了那张天蚕丝的巨网。 云暮雪手上带着一副牛皮手套,小心翼翼地就要拿瓷勺舀出来,却被萧腾一把给夺过去,“我来!” 东方的天际边升起了一丝鱼肚白的时候,大釜里的东西才熬制好。 他们只是静静地在屋里看着院子里的火光,十分纳闷腾王殿下大半夜的不睡觉,是在煮什么。 刺鼻的味道飘散开来,客栈里的人都被熏醒了。只不过今晚的客栈住的大多是萧腾的人马,所以,并没有人发出声来。 云暮雪也不看萧腾,蹲下身子命人生起火来,就在客栈的院子里熬起了绿矾。 这是典型的不见兔子不撒鹰喽? “不着急。”萧腾明白她的意思,忙答道,“芷莲郡主不见到我,是不会杀了那几个暗卫的。” 她目前也只能想得到这个法子,她没见过那张巨网,也只是猜测罢了。 她知道他担心那几个暗卫的性命,但是提取这原始硫酸,的确要费些功夫的。 见那大釜的密闭性还不错,云暮雪点点头,回身反问萧腾。 “大概要花费些时辰,你不急着走吧?”云暮雪见东西很快就凑齐了,一口比军用大锅还大的大釜也被好几个士兵给抬来,她就上前去检查了下。 他没来由地就相信着她。 不过,每每都让他刮目相看。 他的雪儿,总有些惊人之举。 萧腾看着云暮雪的脸,想也不想地就吩咐下去。 这些东西是古代道士炼丹所用,想来也不难找到。 “找些绿矾来,再给我一口封闭性比较好的大釜来。” 萧腾那双精致的眸子紧紧地盯住了云暮雪,“雪儿,有什么法子?” 见萧腾蹙着眉头想着破解那巨网的法子,她不由笑了,“也许,我能有法子一试。” 他们的技术还没这么发达,自然就觉得这简直就是无法去破解的,但对于云暮雪这个见多了很多科学技术的现代灵魂来说,这根本不算什么。 古人眼里所谓的“刀枪不入”的东西,也许是某种非常坚韧不易断的东西而已。 一百七十一章 情敌相见(下) 黑衣瘦高个虽然久闻萧腾的威名,但还未真正见识过萧腾,只得小心翼翼地赔笑,“殿下,殿下,请您高抬贵手啊。小的上有老下有小……” “滚!”不等他啰嗦完,萧腾一把把他给甩开,拉过云暮雪的手,轻轻道了一声,“我们走!” 云暮雪抱紧了手中的那个小瓷罐子,跟萧腾对视了一眼,两个人迈步往后院里走去了。 瘦高个黑衣人忙在前头小跑着,乖乖带路去了。 萧腾一行人来到了芷莲郡主所居住的后院,就见大门敞开,一眼可以看过去,芷莲郡主正坐在门口的廊下,面前放一张乌木小几,悠闲地喝着茶。 见萧腾杀气腾腾地进来,芷莲郡主瞥一眼萧腾,慢悠悠地起身,含笑望过来。 却一眼就看见了萧腾那只修长如玉的大手正握着一个瘦小人儿的手。 那个瘦小的人儿,一身的士兵服侍,小脸儿蜡黄蜡黄的,身量纤细瘦弱,不过到萧腾的肩膀。 只是细细看去,芷莲郡主还是能认出,这正是易了容的云暮雪。 今儿,云暮雪并没有过多修饰,只把自己的脸涂得黄了些,看上去像个病夫。 她这副装扮,不过是为了出来方便些,并没有想瞒过芷莲郡主,反正,芷莲郡主的目的是她,早来晚来还不都一样! 芷莲郡主看见萧腾就这样明目张胆地握着云暮雪的手,她的眸子都要喷出火来。 她才是他的王妃,才是那个圣旨御赐明媒正娶的人好不好? 凭什么他牵着这个贱人的手? 这一幕,太刺眼了。 这简直在芷莲郡主的心上捅了一刀。 多少次午夜梦回,她盼望着自己也有这一天。 俊美无俦的萧腾,也能牵着她的手,在花园子里漫步,说着低低的情话…… 可是,这一辈子,她怕是都不能实现这个美梦了。 如今,萧腾牵着云暮雪的手,就这样俏生生地立在她跟前,这让她情何以堪? 云暮雪乍一听到她的话,心尖儿还颤了颤。 说到底,她和萧腾才是真正的一对儿,可眼下,她却觉得自己成了那个插足人家婚姻的小三儿了。 她在芷莲郡主刀子般的目光中,觉得自己真的有些无地自容了。她想缩回自己的手,想躲在众人的身后。 可是,萧腾却偏偏不松手,任凭芷莲郡主那毒蛇一样的目光在他们的身上逡巡。 云暮雪挣了半天也没挣脱开,她方要气愤地质问萧腾,却对上萧腾一双特别真诚的眸子。 “雪儿,看着我,别怕!” 云暮雪就那么看着他的眸子,一直看着,心里忽然就豁然开朗了。 芷莲郡主自诩自己是明媒正娶的腾王妃,不过是往自己脸上贴金罢了。 她和萧腾不也是圣旨赐婚? 她在他身子残疾、人不人鬼不鬼的时候选择了他,而芷莲郡主呢? 这个时候,却来跟她装什么正室的范儿,是不是晚了? 云暮雪挺了挺胸膛,不再挣扎,静静地站在萧腾身边,手由着他握在手心里,面色平静无波。 芷莲郡主看见他们这副样子,忍着满心的嫉妒,冷哼一声,“哟,这不是腾王殿下吗?来了也不说一声儿?这旁边的这位谁啊?本郡主的夫君,何时喜欢上男人了?” 她装作不认识云暮雪,极力掩饰着自己内心的不甘,一双眸子定定地看着萧腾。 她想从萧腾的眼中看到一丝愧疚,看到一丝退缩。毕竟,在她面前,能这么理直气壮地牵着云暮雪的手的人是他。 她是正室,他怎么能这么做? 可是让她失望的是,萧腾并没有愧疚,并没有退缩,而是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眸中带着一丝不屑一丝睥睨,就像是在看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样。 芷莲郡主看得没错,此刻的萧腾,确实把她当成了仇人。 她乃皇后娘娘的亲侄女,当年端给凯旋而归的腾王殿下一碗莲子羹,腾王殿下喝过之后,不知不觉就有些困意,歇在了宫中的偏殿里。 后来,偏殿起了大火,腾王殿下被人给救出来的时候,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已经被烧伤,两腿也残废了,三千黑丝更是变成了一头银发,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从此,意气风发风流倜傥的腾王殿下只能闭门不出,终日戴着冷冰冰的面具,成了人人惧怕的怪物,就连京中人吓唬小儿时,也以腾王殿下为例。 腾王殿下能止小儿啼哭,这可不是假的。 可是芷莲郡主却一直在那儿假惺惺地不嫁人,京中人传言,说是芷莲郡主对腾王殿下情深意重,为他守身如玉。 可只有萧腾知道,芷莲郡主从未真心爱过自己。说起来,她等待的不过是一个可以和他当年相媲美的男人罢了。只可惜,这世上也许找不到第二个能比得过当年的萧腾的男人。 在他最为落魄最为不堪的时候,是他的雪儿一直陪伴着他,替他医治,甚至不顾他的名声,要嫁给他。 这一切,芷莲郡主怎么可能做到? 如今,她却在他面前摆什么圣旨赐婚的架子,以为他稀罕吗? 听见芷莲郡主那尖细的声音喊着他为“夫君”,萧腾只觉得一阵恶心。 就凭她,也有资格喊他“夫君”? 看着一副妒火冲天的芷莲郡主,萧腾不介意再多刺她几句,就见他唇角微扬,冷声道,“芷莲郡主似乎喊错了人了,本王,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夫君’了?” 这辈子,他只有云暮雪一个女人,皇上和皇后他们要是看不顺眼,他不会放在眼里,大不了,他为她的雪儿打一片天下! 芷莲郡主听了萧腾的话,脸上的血色一下子就没有了。 萧腾,怎么可以这样? 当着她的侍卫,竟然不承认他是她的夫君! 这是一点儿脸面都不给她留了吗? 这一刻,芷莲郡主的心里在滴血。 她隐在袖中的手死死地攥着,长长的指甲陷在掌心里,一阵刺痛传来,才让她没有昏过去。 再抬眸看向对面的萧腾和云暮雪时,芷莲郡主眸中盛满了恨意和嫉妒。 凭什么? 论出身论家世论相貌,她哪一点比不上云暮雪? 为何,萧腾却偏偏看上这个小贱人! 她不甘心,她真的不甘心! 就算萧腾不喜欢她不想见她,她也绝不能如了他们的愿。 在大齐,还没有人敢对她说这样的话。 她要让说出这话的人付出沉重的代价! 满心里都是怨恨的芷莲郡主,眸中充满了血丝,满是狠厉的样子,像是一匹凶恶的狼一样。 “哟,夫君,您的记性可真差,难道忘了我们的亲事还是皇上下的圣旨吗?” 芷莲郡主眼下看都不看云暮雪一眼,只是那双闪着寒芒的眸子紧紧地盯着萧腾和云暮雪握在一起的手! “皇上下的圣旨?”萧腾冷嗤一声,“那又如何?我和雪儿当年不也是圣旨赐婚?论起先后,那道圣旨可在前头!” 芷莲郡主不敢置信地后退了一步,身形微微地颤了颤。 萧腾,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是不把圣旨当回事儿了吗? 那他,是不是要反了? 看着芷莲郡主阴晴不定的脸,萧腾已经不想再跟她兜缠下去,冷冰冰地质问着她,“你口口声声喜欢本王,爱着本王,可当本王站不起来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哭着喊着要嫁给本王?怎么在本王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时候,没有见你过来安慰本王一句?” 若是这也叫喜欢这也叫爱,那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不喜欢不爱的? 随便动动嘴皮子,就是喜欢就是爱了吗? 芷莲郡主在萧腾一连的质问下,面色有些发白,她嗫嚅了下唇,半天才厉声问道,“那样的情况下,我怎么能嫁你?我的家里不允许,皇后也不允许的。” “呵呵,是吗?”萧腾冷笑一声,“说得倒是轻巧。如今你是不是该说,这是圣旨赐婚,你不得不嫁了?” “不,我是心甘情愿的,没有圣旨赐婚,只要你愿意,我也会嫁的!” 芷莲郡主嘶声喊起来,像是一个怨妇,那面容说不出的狰狞。 云暮雪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心里为她觉得不值:一个女人,一旦陷入到情网中,就变得没有理智了。 现在的芷莲郡主,一心想赢得萧腾的爱,不惜贬低自己的身份,甚至心理扭曲。 所以,如今的芷莲郡主,才会最危险。 对于她,芷莲郡主恐怕是一心想让她死了。 她默默地捏了捏袖中的药粉,待会儿,还不知道会出现什么情况,她还是得小心为上! “好一个心甘情愿!”萧腾显然信不过芷莲郡主的话,眸中冷冽的光芒大盛,“当初本王残了,也不见你心甘情愿。本王好了,你倒是心甘情愿了?哼,不过本王不心甘情愿!” 芷莲郡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萧腾一再地嘲讽,心里那根弦终于绷不住了,她的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双拳紧了松松了紧,掌心里一片血肉模糊。 终于,她不再摆出一副受伤的脸儿,神经质般地摇着头,尖声狂笑起来,“啊哈哈哈……萧腾,你终于说实话了是吗?哈哈哈,只是你不觉得你很狂妄吗?如今才刚到了三河镇,你就敢说圣旨不算数,你这不是想谋反又是什么?” 面对她的诛心的质问,萧腾不置可否地冷笑起来。 他就是想反又如何? 只要离开京城,他就不怕了。 这也是他们逼的。 让他整整残废了两年不说,还不能和自己心爱的女子白头到老,那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看着芷莲郡主原形毕露,萧腾终是松了一口气。 芷莲郡主,很快就会使出杀手锏了吧? 果然,不出他所料,芷莲郡主冷笑着大喊一声,“带上来。” 很快,萧腾手下的那几个暗卫就被装进一张巨网里给拖了上来。 “萧腾,你想反我管不着,你不认我我也不能奈何你。可是,你连你的暗卫的性命都不顾了吗?” 芷莲郡主尖声尖气地说着,目光里满是得意。 一百七十二章 这还是人吗 芷莲郡主一脸得意地看着萧腾,指着那张巨网中的几个暗卫,笑得很是阴险,“腾王殿下,这几个人可是你的属下,你不会不顾忌他们的生死吧?” 那几个暗卫都趴在巨网里,浑身就跟没有骨头一样,看上去像是被挑断了手筋脚筋。可是云暮雪知道,他们是被芷莲郡主的人给下了药,动弹不得罢了。 靠远观,基本上看不出来是什么迷药。 萧腾的暗卫都是随身带着解毒丸的,此刻竟然如此狼狈,可见,这种迷药是多么霸道! 如今首要之急,就是要把这张巨网解开,救出这几个暗卫方才好查看这是什么迷药。 云暮雪看了一眼,那张巨网的一头收紧,攥在一个约莫十七八的少年手里。 那少年看上去文静清秀,没想到功夫竟然那么高深,还有这样的宝贝,也不知道这少年到底什么来头。 萧腾自是不会受芷莲郡主的威胁,见她笑得很是猖狂,不由冷哼一声,“不过是几个死士而已,不值得本王动心!” 萧腾的话音刚落,芷莲郡主的身子就微微地摇晃起来。 云暮雪在对面站着,看得真切,不由暗想:芷莲郡主如今能威胁到萧腾的,也就是这几个暗卫的性命,若是萧腾真的不在乎这几个暗卫的性命,她只怕陷入了被动的境地,束手无策了。 可是芷莲郡主也不是个傻子,心里将信将疑,却还是把赌注押在了这上面,“腾王殿下真是好大的口气!这些人可是跟着你出生入死的,本郡主不信,你就能置他们的性命不顾?” “他们身为死士,就要时刻做好献身的准备。本王养着他们,就是用来办事的,如今,正是他们报答本王的时候!” 萧腾慢悠悠地说完,面色云淡风轻,压根儿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担忧和心焦。 这让芷莲郡主越发惊疑不定了。 莫非,他真的不在乎这几个暗卫的性命? 可既然不在乎,他又为何亲自带人前来? 他大可以一走了之,或者听之任之,让这些暗卫要么被她所杀,要么自生自灭,何必要跑这一趟? 而且,还带着云暮雪前来,这又是为何? 她想不明白,但她的直觉告诉他,萧腾不会轻易放弃这几个人的。毕竟,像这样忠心耿耿的暗卫,能救却不救,还是很可惜的。 身为皇室宗亲,芷莲郡主知道,这样的暗卫,都是从小儿就遴选出来,经过多年的训练,最后百里挑一才挑出来的。 若是和金银挂钩的话,这么一个暗卫,那简直就是价值千金了。 萧腾,怎么会不动心? 这不可能,他一定是在诈她。 芷莲郡主也不是个吃素的,既然猜透了萧腾的心思,那眼珠子就转得飞快,她抿着唇笑起来,怪声怪气地说道,“既然腾王殿下不爱惜你的属下,那我,也没必要替你留着了。如此,就把他们剁了喂狗吧。” 此话一出,云暮雪的心就跟着剧跳了一下。 这个女人,果真心肠毒辣。 这么血腥的话也能说得出口? 不过她虽然心里这么想,却不敢表露出来。她知道,此时,正是萧腾和芷莲郡主较量的时刻,谁先沉不住气,谁就会功亏一篑。 “兵不厌诈”用在这里想必是十分恰当的。 芷莲郡主说完这话,就转头吩咐那个收网的黑衣少年,“端木少侠,给你一个机会,替本郡主把这几个人给剁碎了,本郡主重重有赏。” 对面的萧腾依然无动于衷,而且,还非常闲适地抱起了胳膊,像是在看热闹,“没想到一向贞静娴雅的芷莲郡主也有这么血腥的一面,本王真想见识见识,芷莲郡主是怎么把人给剁碎了的。” 说完这句话,他好整以暇地挑了挑眉头,看着那个收网的黑衣少年。 黑衣少年面色凝重,似乎没有听见芷莲郡主的话,又似乎在沉思什么,站在那儿,并没有动弹。 芷莲郡主被萧腾这副毫不在乎的样子给气着了。 眼下,她能和他叫板的,也就是这几个暗卫了。要真的给剁碎了,她知道,自己绝不会走出这个院子的。 就算萧腾不在乎这几个暗卫的性命,但是他肯定咽不下这口气。 被人威胁的滋味,还是很不舒服的。 见那个端木少侠慢吞吞地并没有动作,她气得要死。 她只不过想吓唬吓唬萧腾,好让他屈服,这个该死的端木少侠发什么呆? 他就不能理解自己的意思,做做样子给萧腾看吗? 芷莲郡主狠狠地瞪了端木良一眼,以前对他的好感一下子就化为乌有。 先前看他还挺机灵的,这会子怎么变成呆头鹅了?难道就不知道拿把刀装装样子? 她十分不满地冲端木良使着眼色,语气不悦地道,“怎么?端木少侠不敢吗?” 男人最怕女人瞧不起自己了。 想必这个端木少侠也是这样的。 芷莲郡主用了激将法,果然就见端木良神色一变,噌地从靴页里拔出一把银光闪闪的匕首来,对着巨网中的一个暗卫就扎去。 他这一扎,势必就松开了那巨网的口,身子是转过去的,露出了一个后背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端木良的匕首带着一阵冷风扎下去的时候,萧腾已经如大鹏展翅般飞奔而来,整个人和手中的利剑化作一阵狂风扑向了端木良。 芷莲郡主身后的侍卫全都扑了出来,迎向萧腾,和他斗在了一起。 当此时,归隐和龙泽几个,则冲了上去,和他们斗在了一处。 院中,只有芷莲郡主和云暮雪两个女人闲着。 芷莲郡主虽然心狠手辣,但也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她吓得赶忙往屋里退,不敢站在那儿当活靶子。 云暮雪则趁机挤了过去,把手中的小瓷罐的塞子给拔开,一股脑儿洒向了那张巨网。 那个正躬身要去剁人的少年,听见动静忽然转过身来,看见云暮雪的举动,却不阻止,竟然一动不动地看着云暮雪,神情里有说不出来的意味。 那感觉,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反正,他就那么一瞬不瞬地看着云暮雪,那眼神就跟从未见过人一般。 云暮雪撒完了那瓷罐里的硫酸,往后退了几步,省得被芷莲郡主的人给伤到了。 谁料,那黑衣少年也跟进了一步。 云暮雪紧紧地攥着手心里的一包迷药,暗忖若是这个少年敢杀她,她也不会让他好过。 可是那个少年也仅仅是跟过来,并没有什么动作。 芷莲郡主站在屋里,把门关上那个,隔着窗子大喊,“端木,这个就是本郡主的仇人,你替本郡主杀了她。” 她看着自己的侍卫和萧腾他们纠缠在了一处,就竭力大喊着。 萧腾听见芷莲郡主的话,想转过身来救云暮雪,却被芷莲郡主的好几个侍卫给死死地绊住了。 萧腾接连杀了三个侍卫,都是一剑断喉,围着他的几个侍卫分明害怕了,不敢再往前攻。 可是芷莲郡主却不甘心地大喊起来,“谁要是贪生怕死,别怪本郡主心狠手辣,杀了你们全家!” 原来,芷莲郡主带来的这些侍卫,身家性命都被陈国公府给控制住了。 她的话一说完,那几个侍卫就跟不要命似的围住了萧腾,嘶吼着扑了上去。 萧腾毫不留情地把长剑挽出了一个个剑花,那剑快得让人看得眼花缭乱,每一朵剑花就像是夺命的黑夜阎罗一样。 可那黑衣少年的动作也很快,当芷莲郡主的话音刚落之际,他就扑向了云暮雪。 云暮雪吓得急速往后退去,可再快,也快不过那黑衣少年。 她只觉得那黑衣少年带起一股冷风,吹得她衣袂飘飞,站立不稳。 无奈之际,她只得咬着自己的唇,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手中的纸包,却对着那黑衣少年招呼过去。 可是,那烈性蒙汗药也得等一刻才会发作的。 那药包虽然撒出去了,但那黑衣少年也奔了过来。 芷莲郡主看见这一幕,忍不住高兴地大喊起来,“干得好,端木,把她杀了。” 她得不到萧腾,也不会让他得到幸福。 他不是喜欢云暮雪,想和她成亲吗? 那她就毁了她,让他这一辈子都别想和心爱的人在一起。 即使这样做,萧腾会恨她一辈子,她也在所不惜。 此时的芷莲郡主,就像是疯魔了一般,眼看着云暮雪就要死在端木良的手里,她高兴地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萧腾,我要让你生不如死,永远也别想和云暮雪在一起。” 正在和芷莲郡主的侍卫奋战的萧腾,已经杀红了眼。 可那些受到芷莲郡主威胁的侍卫,都跟不要命一样,疯了一般攻击着他。 归隐和龙泽几个人也被芷莲郡主的侍卫给重重包围着,挣脱不开。 确切地说,芷莲郡主的侍卫个个都像午夜里的暗鬼,已经不顾自己的生死了。 哪怕受了伤,被砍断了胳膊砍断了腿,也要拼着最后一口气,给那黑衣少年争取到哪怕一分一秒的时间。 整个院子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儿,成了一个屠戮的场所。 云暮雪眼睁睁地看着那黑衣少年站在自己的面前, 却已经退无可退了。 论速度,她绝对不是这黑衣少年的对手。 哪怕她挪动几步,依然摆脱不掉着黑衣少年的桎梏。 这个黑衣少年,已经如影随形一样跟着她了。她有些着急,暗暗数着数儿:“十,九,八,……” 可是越数她越没有底了。 她这药,不说吹牛,就这么一包,能迷倒一头大象。 可是眼下,这少年依然屹立不倒,好似不曾中了迷药一样。 她实在是弄不懂了。 其实她哪里知道,端木世家的子弟,个个都是从小儿在毒药里浸泡出来的,这耐性自然比一般人要好了不知多少倍。 身为武林第一世家,端木良的功夫,也是不亚于萧腾的。 云暮雪一直数到从十数到一,都没见那黑衣少年有一点儿反应,不由颓丧地叹了口气,“这还是人吗?” 一百七十三章 端木世家 云暮雪一直从十数到一,都没见那黑衣少年有一点儿反应,不由颓丧地叹了口气,“这还是人吗?” 端木良明明已经吸入了迷药,却久久不倒。云暮雪不由得怀疑起自己的配方了。 眼前这个黑衣少年虽然已经逼近她的身边,但他那一双宝石般的眸子里目光清澈,全然没有一点儿凶气,让她生不起害怕的情绪来。 端木良看着面前这个瘦瘦小小套在宽大士兵服里的小女子,目光不由炽热起来。 他寻寻觅觅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见着她。这一次,他一定不能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于是,就在云暮雪愣怔的功夫,端木良上前一把搂着她的腰,另一手托起她的双腿就把她给抱住了。 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云暮雪“哎呀”叫了一声。 芷莲郡主见端木良一举得手,兴奋地隔着窗子大喊起来,“端木,快点儿动手啊!” 萧腾正在奋力斩杀着她的侍卫,有两个侍卫被他一剑封喉,那喷出来的血直直地溅到了芷莲郡主面前的窗子上。 就这样,也没能阻隔得了她让端木良杀了云暮雪的狂热。 她眼里,只剩下了端木良和云暮雪了。那些侍卫,哪里还入得了她的心? 死了就死了,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丝毫不能让她动心。 眼角的余光看着端木良把云暮雪给抱起来,耳边听得云暮雪一声惊呼,萧腾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目眦欲裂地一剑穿透了一个拼命缠着他的侍卫。 血,喷了出来,糊了他满脸。 他伸手抹了一把脸,只来得及看清那个黑衣少年抱着云暮雪翻过了墙头。 他心神俱裂,手中的素缎箭一般飞了出去,打中了那黑衣少年的背。 那黑衣少年脚步踉跄了一下,却终是身形一晃,跳下了墙头。 归隐带着暗卫立即追了上去。 芷莲郡主隔着窗子哈哈大笑起来,“哈哈……云暮雪,这下你就等着被凌辱吧,等着成残花败柳吧。” 虽然端木良没有把云暮雪当场给杀了,但发现端木良把云暮雪给抱走之后,芷莲郡主反而更高兴了。 与其让端木良把云暮雪一刀毙命,不如留着她,让端木良好好地羞辱她。 到时候,她不信萧腾还喜欢她这个残花败柳! 看着萧腾如一头困兽一样,眼睁睁地看着那黑衣少年抱着云暮雪没入墙头之后,芷莲郡主笑得更欢畅了。 “萧腾,你就等着给你的心上人收尸吧!到时候,她被端木良糟蹋够了,也许,死,就是一种解脱!” 院内的厮杀已经停止,芷莲郡主带来的侍卫,除了端木良逃走,其余的悉数被萧腾的暗卫剿灭。 芷莲郡主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萧腾的暗卫个个都攥紧了拳头,恨不得一刀结果了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芷莲郡主好似没有察觉到一样,只管倚在窗前大笑。 只要云暮雪被端木良给糟蹋死,她就舒服了。 看着萧腾痛苦,她就高兴。 得不到他,她就毁了他! 萧腾回过头来,看着面容笑得抽搐的芷莲郡主,目光闪了闪,把手中的长剑在死了的侍卫身上蹭掉了血迹,大手一挥,龙泽带着几个暗卫就踹开了芷莲郡主的门,把她给揪了出来。 跟在萧腾身边这么多年,龙泽太知道主子的心情了。 两年前,主子喝了芷莲郡主端来的莲子羹,残了两年,好不容易遇到了云暮雪,这才能够站起来,从此后,主子脸上的笑容就多了。 谁知这个该死的芷莲郡主,仗着是皇后的娘家侄女,嫁给了主子,却处心积虑地见不得主子好,非要把云暮雪给害死才罢休。 这个疯女人,他们早就看她不顺眼了。 什么圣旨御赐的? 主子那是被逼的,不得不娶这个疯女人而已。 这个疯女人,从来都不是什么好货。 口口声声说爱着主子,可没做一件能让主子高兴的事儿。 皇上指婚的又如何? 凡是让主子不快活的,他们一概不认。 所以,龙泽毫不客气地揪着芷莲郡主的头发就把她给拖了出来,扔在了萧腾跟前。 萧腾居高临下地看着瘫软在地上的芷莲郡主,手中的长剑毫不犹豫地指在了她的脖子上。 芷莲郡主哈哈笑着仰起了头,毒蛇般的目光紧紧地盯着萧腾,“萧腾,你杀了我,也救不了云暮雪那贱人。端木良的身手,一点儿都不比你差!” 萧腾抿着唇一动不动地盯着芷莲郡主,勾唇冷笑,“杀了你?那样皇上会怀疑本王的。” “原来你也怕?”芷莲郡主虽然强笑着,但能活下去的欲望还是让她面色一松,“是的,你要是杀了本郡主,不仅皇上,就连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都不会放过你的。我敢打赌,你这二十万大军走不远就会被包围的。” 知道了萧腾的弱点,芷莲郡主的胆子大起来。 她方才还抱了必死的决心,这会子又活泛起来了。 萧腾听着她的话,不由得笑了,“没想到你还挺聪明,的确这样。为了这二十万大军,本王决定不杀你!” 芷莲郡主听见萧腾亲口说了不杀她,不由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 身子像是没有骨头一样,瘫软在地上,一点儿力气都提不上来。 她刚才还真怕萧腾不管不顾地一剑杀了她泄愤的。 如今看来,萧腾也不过俗人一个,为了那二十万大军,他不会轻举妄动的。 “你能这么想就对了。留着本郡主,就能稳住皇上和太子殿下,等你安然到了边关,一切就都好办了。” 到底生于陈国公府这样的世家大族,芷莲公主对形势把握的很准确。 只是萧腾的眼神却始终没有正眼看过她,他的眸色里,满是苍凉。 为了将来不受制于人,他必须要抓住这二十万大军,所以,眼下还不是杀了芷莲郡主的时候。 只是,生不如死的法子,他还是多得是。 他也不多说,只冷冷一笑,“本王不杀你,本王要让你生不如死地活着。” 说罢,他从袖袋内掏出一丸莲子米大小的药丸,捏在两指中间,“吃了这个,你就会和两年前的本王一样,尝尝有腿不能站的滋味如何?” 芷莲郡主的眼睛越瞪越大,她以为萧腾不敢怎么着她,毕竟,她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女。 可是,她还是低估了萧腾,没想到这个男人狠起来比魔鬼还可怕。 这下子,她真的觉得害怕了。 她瞪着那丸红色的药丸,吓得大哭起来,爬跪着就去抱萧腾的大腿,“萧腾,萧腾,求你饶了我,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晚了。”萧腾叹息一声,蹲在她面前,一手钳住她那尖细的下巴,笑得如同午夜的鬼魅,“当年你害本王尝尽了世间百态,如今也来感受一下吧。” “不,不,你不能这样。本郡主可是你御赐的王妃,你怎能这么无情?”芷莲郡主嘶声厉吼起来,那声音里说不出的恐惧,听着让人浑身无端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无情吗?”萧腾低低地笑了,“那也看对谁了。对害本王的人,本王绝对不会有一丝情分的。” 说完,他不待芷莲郡主再叫唤,大手用力掰开了芷莲郡主的嘴巴,把那红色药丸给塞了进去。 芷莲郡主挣扎了几下,到底还是让那红色药丸吞了进去。 萧腾看着她吞了药丸,方才松开手。 芷莲郡主的下巴已经青紫一片,她趴在地上,拼命地抠着喉咙,只可惜那药丸入口即化,她怎么抠都无法吐出来。 她面色涨红,头发披散,压根儿就没有先前那副高贵的范儿了,趴在地上如同一条死狗一样,只剩下呼呼喘气的声音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是爱你的啊!”她哀哀欲绝,听上去让人于心不忍。 可是萧腾却不为所动。 什么爱他? 爱他,当年会害了他? 就算是皇后的点子又如何? 事后也没见她有半分的悔过。 如果她真的爱他,为何不在头两年就嫁给他? 她会说家里不会答应的。 但云暮雪起码就没有理会那些,不顾一切地治好了他的腿,和他定下了婚约。 爱他的人,绝不会是芷莲郡主。 她只不过是个自私自利蛇蝎心肠的女人罢了,打着爱他的幌子,想霸占着他。 当年,他那般不堪的时候,没见她天天哭着喊着爱他的。 如今他好了,手中有二十万大军的军权了,她就喊着爱他。 只是萧腾又不是三岁小孩,怎能分辨不不出来,哪是真情,哪是假意? 望着披头散发满面涨红的芷莲郡主,他轻蔑地笑起来,“你放心,本王会带着你一起到边关,看看你到底是怎么爱本王的。” 听着他这冷彻到骨髓的话,芷莲郡主恐惧地瞪大了眼睛。 萧腾说到做到,命人把芷莲郡主架到了屋里,看管起来。 他则带着龙泽等暗卫出了门,寻找云暮雪。 虽然心急如焚,他却不显露分毫。 归隐已经领命出发了,沿路留下了记号,只要能追得上端木良,就能找着云暮雪。 现在他只盼着端木良不要兽性大发才好。 据他所知,青州端木世家的子弟,从来不与朝廷为敌,更不会助纣为虐。 他不知道,为何这个端木良偏偏要帮着芷莲郡主! 一百七十四章 奇怪的少年 归隐留下的记号显示,端木良带着云暮雪往三河镇外逃去。 萧腾立即命令下去,让手底下的暗卫悉数出动。 三河镇是水陆交通码头,南来北往的过客络绎不绝,端木良即使带着云暮雪,也很容易就逃出去。 如今萧腾的二十万大军驻扎在此地,他动作不能太明显,不然,让太子和皇上知道了,他就不可能走远了。 所以,他只能出动暗卫,私底下追捕端木良。 且说端木良抱着云暮雪一路狂奔,往三河镇外跑去。 身后,归隐领着暗卫紧追不舍。 端木良不愧是武林第一世家的子弟,轻功上乘,几乎炉火纯青。怀中抱着云暮雪,还能和归隐等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且云暮雪被他紧紧地搂在怀里,明显能感觉出这家伙气息匀称,压根儿就没有上气不接下气的现象。 她暗自纳闷,虽然她不懂功夫,但看这黑衣少年的样子,还是觉得很惊讶的。 这世上,还真的有这么高深的武功啊。 以前,她觉得萧腾的功夫已经够高深的了,如今看这少年,只觉得和萧腾相比,恐怕也不相上下。 只是这少年为何不杀了她? 她不是芷莲郡主手下的侍卫吗?方才在芷莲郡主的院子里,芷莲郡主可是高声下令让他动手的,难道他敢违抗芷莲郡主的命令? 这家伙还抱着自己一路狂奔,看样子是想离开三河镇的。 云暮雪越想越纳闷,总觉得这少年像谜一样神秘,让她忍不住想去探索。 她那霸道的能迷倒一头大象的迷药,在这少年身上,竟然一点儿都没有用处。 她想拿出自己袖袋内的金针,扎他几下,可是双臂被他给箍得死死的,竟然挣脱不开。 她实在是无语了,只盼着归隐带着人能快些赶过来。 但看这少年的功夫,归隐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她观察着这少年的面色,见他脸上竟然还带着一丝笑,不觉得更加惊讶了。 他似乎很高兴抱着自己。 这到底是个什么人? 看样子对她没有恶意? 难不成这少年想强暴了她? 不过看这少年的样子,模样英俊贵气,不像个恶徒啊。 人家功夫这么好,看这矜贵的样子,也不像是讨不着媳妇的,至于这么饥渴吗? 她自忖自己也没有长得人神共愤倾国倾城的地步,为何这少年就对她不松手了? 一路上,听着耳边呼呼而过的风声,云暮雪郁闷了,实在是想不通这黑衣少年要把她带到哪儿。 不过,既然想不通,那就先闭着眼睛歇会儿吧。 昨晚,熬了一夜的稀释硫酸,这会子,她早就累了。 反正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这少年要做什么,何必再去费那脑细胞。 似乎是感觉到怀中人儿的反应,端木良奔跑的过程中,看了眼怀中云暮雪那恬静的脸,不由得笑了。 他双唇微抿,那张年轻的俊脸上顿时神采飞扬,就像是春日的暖阳,让人无端地心头一暖。 虽然没有萧腾那般冷气逼人,俊美无俦,但这少年的阳光,也是让人难以招架的。 只可惜,云暮雪闭目养神,并没有看见这少年对她露出这般纯真的微笑! 端木良早就发现了身后有人追来,他对这个三河镇显然很熟,似乎在这儿住了很久一样。 他也感觉到了身后跟着的人功夫都很高,到底是腾王殿下的人,个个都不俗。 不过,他还是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 他七拐八绕,在三河镇玩起了捉迷藏来。 怀中的云暮雪,虽然闭着眼,但已经被他这么绕来绕去的绕得脑壳都发晕了。 她的手一直没有闲着,掌心里攥着一把药粉,指缝里一直往下撒。 这种药粉带有特殊的香味,能招蜂引蝶。本来还留着做香脂护肤的,谁知道竟然起到了这样的用处。 端木良似乎没有发现她的小动作,一直在三河镇兜弯子。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云暮雪手中的药粉都撒完了,也没见端木良停下来。 这个黑衣少年,抱着她跑了这么久,竟然脸不红气不喘,实在是让她刮目相看了。 她不知道萧腾的功夫能不能比得过这个少年。 但不管如何,这个少年肯定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了。 没想到芷莲郡主竟然有本事招来功夫这么深的人! 也不知道身后的人有没有被他甩掉。 直到此时,云暮雪才开始有些忐忑不安起来。 这个少年,简直就是怪人一个。 不怕迷药,功夫高深,她不知道这少年到底要把她带往哪里,想要对她做什么! 就这么胡思乱想了一会子,云暮雪只觉迎面一阵凉风吹来,让她精神为之一振,睁开了眼睛。 眼前,人来人往,舟楫船舶,热闹非凡。 他们已经来到了三河镇的码头上。 面前就是一条几位宽敞的大河,管着京城的漕运。河面能容得下十艘大船并排而行,这要是驾一叶扁舟在里头,估计就看不见了。 云暮雪打量着这少年,看他这样子,似乎是想乘舟离去。 她越发纳闷了,这少年看来对她没有恶意,但为何一直要带着她? 她似乎和他从未谋面,为何他对自己不放手? 他和萧腾有仇吗? 可要是有仇,就该用她来威胁萧腾啊。为何却要离开三河镇? 她弄不懂,眼下这少年也没有打算要把她放开的样子。她就这么一直被他给抱在怀里,如同婴儿一样,享受着这不一般的待遇。 只是看着面前人来船往的码头,云暮雪终是不自在地扯了扯黑衣少年的袖子,“喂,放我下来吧,我害羞!”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被一个陌生的少年郎给抱在怀里,云暮雪纵然再开放,也受不了那码头上众人一样的眼神。 端木良似乎这才意识过来,“哦”地应了一声,一张俊脸立即涨得通红。 他讪讪地放下了云暮雪,拿手挠了挠那被一个银箍束住的黑发,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还躬身对着云暮雪做了个揖,“对不住姑娘了,在下冒昧了。” 这话说得文绉绉的,不像那等粗鲁汉子的言行。 云暮雪“咦”地叫了一声,对着这少年上下打量,“你怎么看出来我是姑娘的?” 她虽说简单地易了容,身量瘦小了些,但穿在宽大士兵服里的身子,压根儿就看不出前凸后翘来,凭着肉眼,还是很难发现的。 她自诩易容术不错,怎么还被这少年给识破了? 端木良看着云暮雪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的惊讶,不由得乐了。 没想到这姑娘竟然这般可爱! 他乐呵呵地指了指云暮雪,笑道,“在下出身武林,精通易容,姑娘这副样子一般人看不出来,但对在下来说,还是一眼就能看穿!” 我擦! 云暮雪受不了地撇了撇嘴。 这少年到底什么来头?是敌是友? 要是敌,她可没法子对付他了。 似乎看出云暮雪的担忧来,端木良一脸柔情地冲她笑,“姑娘放心,在下并没有伤害姑娘的意思。” 说实话,先前虽然没怎么害怕,但听见这少年的话,云暮雪还是无声地长出了一口气。 任谁都不喜欢被人动不动拿死来威胁的。 既然这少年并没有恶意,她就不用那么忐忑不安了。 “我问你,你把我带到这儿想干什么?我们有仇还是有怨?” 云暮雪直截了当地问着这少年,自打她穿越过来,就不记得有这么一号人啊。 就算有仇有怨也是前身跟他结下的。 只是前身被继母王氏给毒傻了,怎么会和一个武林人士沾惹上? 这似乎太不可思议了。 见云暮雪一脸的不解,端木良忍不住提醒她,“姑娘那次在城外的城隍庙里救了很多染上时疫的流民,当时在下也在那里。” 这么一说,云暮雪就恍然大悟了。 敢情,这少年还是她救过来的? 不过,他怎么成了流民了? “你身手这么好,不可能没有饭吃,怎么就流落到京城,还染上时疫了?” 云暮雪有太多的问题想问他,既然他不会伤害她,那她可得好好地弄个清楚明白。 这一路被他给抱在怀里,可不能白抱的。 可端木良却没心思就在这儿给她解答,他看着河面上慢悠悠荡过来的一条小船,顾左右而言他,“姑娘上了船,在下自会告诉姑娘!” 云暮雪看一眼那晃悠悠的小舟,只觉得一颗心都跟着晃荡起来了。 那小船,能坐吗?这要是上了船,还不知道被这半道上杀出来的少年给带到哪里去,萧腾上哪儿找她去? 他们两个,还不容易冰释前嫌,这一分开,天涯海角的,还不知打何年何月才能相见! “不,我不上船。你不告诉我,我不会跟你走的。”云暮雪不敢说她和萧腾的关系,只得以这个为借口,拖延着时辰。 端木良也不是个傻子,自然看得出来云暮雪的打算。 眼见着那小船慢慢地驶近,他一个搂抱,把云暮雪重新给抱在怀里,一个箭步,就飞奔到那艘小船上。 云暮雪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似乎身子就在水面上飘荡!等她反应过来,发觉自己已经身在小船上了。 一百七十五章 以身相许 这个该死的黑衣少年竟然把她强制掳到了小船上?她不还是他的救命恩人吗?他就是这么报答她的? “喂,你爹娘就是这么教你这么报答恩人的?”云暮雪气得捶打着黑衣少年,实在是弄不懂这少年到底要如何他。 反正他说过他不杀她,她也就不担忧了,发起火来,也是这么的肆无忌惮。 端木良任由她的粉拳捶在自己坚实的胸前,说白了,云暮雪这样的力道,就跟给他搔痒痒一样。 反倒是云暮雪自己捶打了一阵子,手累得不行,只好气喘吁吁地住了手。 抬头时,见这黑衣少年笑意盈盈地看着她,眸中满是温情。 她不知道,这少年对自己到底是种什么感情,但看少年这神色,对她显然是有好感的。 她颓废地坐在了船头,气呼呼地瞪着黑衣少年,“你不是要告诉我带我去哪儿吗?那现在我上了船,你倒是说啊。” “你不生气了?”端木良小心翼翼地觑着云暮雪的脸色,那样子诚惶诚恐的,莫名地就让云暮雪一肚子的气发泄不出来。 “我生气有用吗?你会放我走?”云暮雪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仰着脸看天上飘过的浮云。 青天白日的,她竟然被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给掳走了。 萧腾,还不知道急成什么样了。 “不管如何,我好不容易寻到你了,自然不会放你走的。”端木良看着云暮雪那张无所谓的脸,语气凝重地说道。 “我跟你有仇还是有怨?我欠你家白银千两了,你要这么对我?”云暮雪几乎是无语了,这人,有没有问过她的意思,有他这么报答恩人的吗? “没有,我只是……我只是想天天看着你,不想看着你受苦受累。” 端木良战战兢兢地说道,唯恐云暮雪又是火冒三丈。 云暮雪到此时,终是理出一点儿头绪来了。 这个黑衣少年,留在芷莲郡主手底下做侍卫,是不是就等着找她啊? 她眨了眨那双如同白水银里养着两丸黑水银的大眼睛,不解地看着端木良,“你,觉得我受苦受累?” 端木良被她这么一反问,觉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找头脑,他期期艾艾地说着,“难道不是吗?那腾王殿下再好,也是成了亲的人,他跟芷莲郡主两个,可是圣旨御赐的夫妻。你跟着他做什么?” 他这番话,说的头头是道的,可听在云暮雪耳朵里,却有些想笑。 原来,在这少年眼里,萧腾竟是这样的人! 不过,在那些不知情人的眼里,他们,还的确是这个样子的。 “腾王殿下英武俊美,是天下女子的梦中情人,但我觉得恩人你不是那种上赶着巴结男人的女子,你值得更好的男人!” 端木良双目炯炯,虽然说得有些不大自然,却还是把自己积聚在心中良久的话说了出来。 云暮雪听着听着就笑不出来了。 看不出这个少年,还有这样一番见地。 不过,这话要是放在当初萧腾接了圣旨甩了她的时候说,也许还有用,只不过现在,水落石出,她明白了萧腾的心意,还是晚了。 但,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毕竟,能有一个男子,在一个女子面前说她值得更好的男人时,这是对她的价值的肯定。 她怎能不由衷地感佩莫名? “你怎么知道我值得更好的男子?难道堂堂的战神腾王殿下不是这世上最好的男子?” 云暮雪质问着这黑衣少年,隐隐地觉得这少年对自己有一些莫名的情愫。 端木良见云暮雪不气也不恼,只是很平静地问他话,心里不由暗喜,忙恭敬地答道,“腾王殿下固然是这世上最优秀的儿郎,但他已有妻室,他的王妃乃是芷莲郡主。你跟着她,无非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妾侍,你这样有能耐的人,何必这么委屈自己?” 云暮雪不由点了点头,接道,“你说得没错,我这样的人,虽然没什么能耐,但好歹不是那等靠男人而活的女人。只是,如果他答应给我正室的位子,许我王妃的位分呢?” 她和萧腾之间的感情,岂是别人能窥测得清的? 端木良,估计也是揣测而已。 只是这个冒冒失失的少年,凭着自己的揣测,生生地把她和萧腾给分开了。 眼下,他还一副有恩于她的样子,实在是让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显然,端木良被云暮雪的话给震住了,他喃喃地嘀咕着,“明明是圣旨御赐的婚姻,腾王殿下哪能说不承认就不承认了?他们可是当着天下人的面儿,成亲了的?” 成亲了不代表就结成夫妻了。 云暮雪暗自腹诽着,萧腾和芷莲郡主并没有拜堂,更没有圆房,这意味着什么? 在现代看来,这两个人只不过是举办了一场婚礼,并没有夫妻之间的实质,能算是夫妻吗? 也许,在世人眼里,他和芷莲郡主就是明媒正娶的夫妻,可,萧腾不承认,她不承认,是不是,这一切都算不得数。 “如果,他不喜欢芷莲郡主,而是被逼娶了芷莲郡主呢?”云暮雪问着端木良,似乎想通过他的嘴来推测别人的看法。 在世人眼里,她和萧腾已经是特立独行的人了,她不敢保证,到时候会不会引得天下人的唾骂。 端木良狐疑地看着云暮雪,半天才迟疑地答道,“原来腾王殿下不喜欢芷莲郡主!怪不得他和芷莲郡主之间剑拔弩张的呢。” 这话,简直就是答非所问。 只是端木良看上去似乎有些懊丧,在云暮雪的白眼中,又念叨起来,“腾王殿下那般英武明智的人,也会被人逼迫啊。” 他似乎还有有些兴奋,好像在他眼里,萧腾就是无所不能的。 云暮雪气哼哼地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甩下一句话,“他又不是老天爷,为何不会被逼迫?别忘了,他上头还有皇上和太子呢。” 别以为一个王爷就无拘无束了。这世上的人,哪一个又是那么绝对的自由呢。 云暮雪没想到这黑衣少年绕话的功夫这么厉害,她刚刚试探的话,他一句都没有回答,偏生揪住萧腾被逼这句话不放,好似找到了知音一样。 萧腾受不受逼迫,和他有什么关系? 难不成这家伙也被逼迫了? 看他这身功夫,还有那矜贵的举止,不像是寻常百姓家的孩子。头天晚上还听萧腾的暗卫提过他是端木世家的子弟,那个端木世家想来很有名的,怎么就能让自己的子弟到芷莲郡主手底下做侍卫呢? 先前这家伙也说过自己流落京都,染了时疫,他这样的人,怎么会流落在外呢? 莫非,也被家族给逼迫了? 这般猜测着,云暮雪心平气和地坐了下来。 凭她的招数,已经逃不掉这家伙的手掌心。看这家伙,也没什么恶意,她再着急又有什么用? 看着离岸边越来越远的小舟,她无奈地撇撇嘴。 端木良听云暮雪这么说,深有同感,“说的是,腾王殿下的确不是天下第一人,怎能不会被逼迫?只是,就算是这样,那他也和芷莲郡主成亲了。他还能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吗?” 端木良说着话的功夫,脸色已经微微地变了。 萧腾要是不承认这桩亲事,那就是抗旨不遵。 抗旨不遵的后果是什么? 形同叛逆! 萧腾,敢冒天下大不韪吗? 想起他手中那二十万大军,端木良的脸色慢慢地白了。 难道,之前他和芷莲郡主成亲,就为了这二十万大军,为了能够娶云暮雪? 这么说,他早就盘算好了? 这个男人,不知为何,平白地让他心生嫉妒! 为了云暮雪,他竟敢和朝廷和他的父皇决裂! 到底是出身于武林第一世家的子弟,虽然没有涉足庙堂,但这些事情,他一瞬间就想通了。 看着面前的云暮雪,他忽然就有种强烈的占有欲。 万一,萧腾真的和朝廷兵戈相见,那他,就更不能让她跟着他了。 到时候,谁知道鹿死谁手? 万一,萧腾,败了呢? 云暮雪跟着他,岂不是株连九族的死罪! 端木良那双修长的大手,攥着小船的船舷,指节有些泛白,似乎内心里正在挣扎。 他不动声色地看着云暮雪,见这姑娘脸上并没有焦躁不安,他的心才稍稍地松了一口气。 “云小姐,腾王殿下不管怎么说,都不是值得你托付的良人。你难道跟着他东奔西跑一辈子?” 端木良不知道云暮雪心里怎么想,反正在他看来,萧腾之前接了圣旨娶了芷莲郡主,那就是负了云暮雪。 云暮雪这样有本事骄傲的人,怎么会受得了? 如今跟着萧腾出现在三河镇,定是又被萧腾给哄骗过来的。 女人,再有能耐,总有心软的那一刻。 云暮雪不知道这一瞬间,这黑衣少年就动了这么多的心思。 见他这么问着自己,不由挑了挑眉。 他这话什么意思? 他不让她跟着萧腾东奔西跑,难道已经察觉出来萧腾的意图了? 他说萧腾不是值得她托付的良人,那谁会是她的良人? 他吗? 云暮雪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眼前这个少年很是固执,不管不顾地把她掳了来,肯定是别有所图的,绝不会是仅仅和她泛舟湖上聊天来着。 只是,他到底要把她带到哪里?到底想让她做什么? 她皱着眉,一言不发地看着端木良,恨不得把这人的脑袋撬开来看看。 端木良见她如临大敌般戒备地看着他,连忙堆起了笑,生怕吓着云暮雪,“云小姐,你于我有恩,我绝不会伤害你。只要你跟我回去,我这辈子一定会好好地对你!” 云暮雪听这话,只觉头皮发麻。 怎么听着有种他想跟她携手过一辈子的感觉? 她和他不过是一面之缘,就这么入了他的眼? 她自认自己还没美成让男人一见钟情的地步,这个男人凭什么就大言不惭地要带她回去? 回哪里去? 她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 这个男人,怎么这般霸道,竟然没有问过她的看法? “你,你凭什么带我回去,要带我回哪里?”云暮雪有些忐忑起来,不知道这个男人要把她绑架去哪里! “云小姐,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端木良恭恭敬敬地答道,“在下除了这身功夫,就没有别的了。” “所以呢?”云暮雪越听越有种不好的感觉,急急地打断了他文邹邹的话,迫切地问道。 “那就让在下以身相许吧!”端木良神色郑重地说着,丝毫没有羞涩不安的样子。 云暮雪本来坐得端端正正的,听了这句话,“妈呀”大叫了一声,身子一歪就倒下了。 端木良吓了一跳:他的话有这么可怕吗? 在青州,不知道有多少姑娘挤破了头想嫁给他这个端木世家未来的掌门人,怎么这云小姐听了这话就吓成这样? “云小姐,云小姐,你没事儿吧?”端木良近身上前,俯视着躺在船头的云暮雪。 云暮雪无语地瞪着瓦蓝瓦蓝的天空,重重地叹息了一声。 她这个样子,怎么会没事儿? 她还从来没有听过一个大男人要对一个女人以身相许的。 她什么时候这么抢手了? 不过是顺带着救了他一命罢了,至于这么郑重其事吗? 要说以身相许,她这辈子还能招架得了吗? 那一场时疫,她可是救活了三百多口子,除去老弱病残妇孺,青壮年也得有百十号,若是个个都以身相许,她哪里许的过来? 看着头顶那张放大的俊脸,云暮雪无力地哼了一声,这个端木世家的子弟,是不是脑子不大好使? 按说他出身武林第一世家,自身的功夫有那么好,哪里找不到女人?怎么偏就赖上了她? “喂,你确定你没有发烧?”身为医生,清楚地知道,人在发烧的情况下,会说胡话的。 端木良见云暮雪这样问,俊脸一下子涨红了。 云小姐这是信不着他的话吗? 他敢对天起誓,他的话,若是有一句假话,就当天打五雷劈! “云小姐,我说的是真的。你可能还不知道我的出身吧?”端木良自顾自地介绍着自己,“我叫端木良,乃青州武林第一世家端木世家的子弟,未来的掌家人,说话一言九鼎!” 天,哪里弄快豆腐让她撞死得了。 云暮雪翻了个白眼,瞪着端木良,有气无力地问他,“你是端木世家的未来掌家人,你的亲事自然要由族里决定。你不觉得你这样很草率?我们才有一面之缘好不好?” 云暮雪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自己什么时候成了香饽饽了? 让这个武林第一世家的未来掌家人这般情有独钟! 端木良在她连珠炮般的质问下,嗫嚅了一下,却还是眼神坚毅地回答,“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曾经流落京都吗?” 端木良这话不过刚说过没多久,云暮雪怎么可能记不得? 想到那次不顾凶险地救了那么多的流民,她就后悔得咬牙切齿,“我要是知道你在里头,一定会把你给拎出来。” 要是知道救了一个人还会惹上这么多的麻烦,云暮雪当时就会把端木良给踢出去。 没想到她的话不仅没让端木良生气,他反而还笑起来,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那笑容纯真快乐,似乎云暮雪的话十分好笑一样。 “云小姐,这就是缘分!不偏不倚,不早不晚,单单让我在那时候遇到了你!” 端木良快活地感慨着,听得云暮雪有种想把他一脚给踹下河里的感觉。 什么缘分? 她和救活的那些流民都有缘分,为何独独和他有缘分? 面对端木良那炽热的目光,云暮雪闷闷不乐地冷哼着,“你要说缘分,那我和那些流民都有缘分。今儿你来以身相许,明儿万一别人也来以身相许呢?我难道都答应?我又不是皇上,还得弄个三宫六院的?” 对着这样一个固执的少年,云暮雪十分头疼。 她的意思已经这般明确了,这人,怎么就是一根筋,脑袋不开窍呢? 端木良听了云暮雪的话,面色一变,那张俊脸一下子板得死死的,低声轻吼,“不管你救了多少人,都只能我一个对你以身相许。他们,都不配!” 都不配?只要他配? 云暮雪鄙夷地斜了他一眼,不就是仗着出身好吗? 他怎么知道她一定就看上他? 冷哼一声,云暮雪毫不客气地道,“端木少侠,有恩于你的人是我吧?我还没挟恩图报,你怎么就赖定我了?难道你不知道我和腾王殿下之间是什么关系吗?” 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都不可能接受喜欢的女人心里住着别的男人吧? 云暮雪不大确定端木良是不是正常的男人! 反正在她看来,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端木良也该知难而退了。 可端木良还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一百七十六章 饿了 云暮雪不大确定端木良是不是正常的男人! 反正在她看来,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端木良也该知难而退了。 可端木良还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他抬起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了云暮雪半晌,忽然无所谓地笑起来,“云小姐,腾王殿下已经成亲了,你跟了他,到底图什么?” 云暮雪彻底无语了。 她都说的这么明白了,难道他还听不出来了? 他怎么就不问问她? 她心里有萧腾,还会去喜欢这个愣头青吗? 端木良好像从来没有在乎这个问题,看云暮雪那一脸不爽的样子,他小心翼翼地靠近些,似乎有些羞涩地说道,“云小姐,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就不明白,腾王殿下到底有什么好?他要是想娶你,势必要和皇上势同水火。到时候,你跟着他东奔西跑,这日子,是你想要的吗?” 不可否认的,这个黑衣少年很有头脑。 云暮雪若不是那等心志坚定的人,恐怕一下子就会心动了。 只是,她和萧腾两人经历了那么多,好不容易才冰消雪融,重新在一起,岂是别人一两句话就能破了的? 睨一眼眼前这个双眸炽热的少年,云暮雪一时竟然不知从何说起,愣怔了半日,云暮雪方小心地问他,“你喜欢我吗?咱们好似才见了一面吧?算上这次,也才两面。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端木良痴痴地看着眼前云暮雪一张清丽无双的小脸,眸中波光潋滟,他不假思索地答道,“从没有一个女人像你这般勇敢,这般聪慧。让我情不自禁地被你吸引!” 如果没有萧腾在先,云暮雪估计自己可能也会招架不住这样的甜言蜜语了吧? 这世上,有哪个女人不喜欢被男人赞美的? 何况,还是面对这么一个纯真俊朗的少年。 她一瞬间确实有些感动,但这感动,她明白,绝不是喜欢,不是那男女之情。 沉吟片刻,云暮雪决定来个杀手锏,“端木少侠,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 她做出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让端木良忍不住追问下去,“只是什么?你已经心有所属了吗?” 废话! 她不早就跟他说过,她心里已经有萧腾了吗?他还问,什么意思? 可端木良显然并没有想等她的答案,而是冲她灿烂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来,“就算心有所属,我也不在乎!” 云暮雪被他的话快要雷得外焦里嫩了,这是个什么人?确切地说,是个什么男人? 她不觉得自己有哪儿有这样致命的吸引力,能让一个不过是一面之缘的男人,非要把她娶到手! 端木良看上去纯良和善,不像是恶人,出身又是武林第一世家,怎么在感情方面,竟然这么单纯? “那,我,已经是腾王殿下的人了。你,也不在乎吗?”云暮雪实在是被这个黑衣少年搞得焦头烂额的,不得不抛出最后一招来。 她就不信,一个男人,特别是古代的男人,会忍受这样的女子? 她说完,挑衅地盯着端木良。 哈哈,这下看他还有什么话说? 端木良听了果然很不高兴,那张俊脸板得死死的,黑得几乎能拧出墨汁来。 云暮雪心里乐呵起来,看吧,男人都受不了的。 端木良也不过尔尔。 看着那张越来越黑的俊脸,云暮雪几乎可以确定这个男人下一刻很有暴走的倾向。 可是,等了良久,也不见端木良行动。 云暮雪忐忑了,莫非,他连这个也不在乎不成? 下一刻,就在她想开口再给他火上浇油的时候,却听端木良嗓子带着点儿嘶哑地开口了,“我,我不介意!” 天!连这都不介意? 云暮雪的眼睛瞪大了,眼珠子几乎没有蹦出来。 这个男人,到底看中了她哪点儿? 她实在是弄不明白,平白无故地就被人给一见钟情,还要掳回去做媳妇,有没有问过她的意见啊? 见云暮雪一脸不可思议地瞪着自己,端木良的耳根子都红了,他慢慢地垂下头去,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不敢和云暮雪对视。 这个男人,到底还是不是人啊? 云暮雪真的想跳河了。 看端木良那样子,也不像讨不到老婆的人啊,怎么偏就对她念念不忘的? “为什么?”好半天,云暮雪才摊开手,有气无力地问他。 她都已经这样了,端木良还喜欢她,这不是有病是什么? 脑子里灵光乍现,云暮雪忽然怀疑起来。 这可能还真的是一种病。 偏执狂! 哀嚎一声,云暮雪彻底被打击地没有力气了,躺倒在床头上,以手遮阳,再也不敢看端木良了。 如今,她只盼着萧腾的人能快点儿找到她,把她救出苦海。 “喜欢一个人,还要什么理由吗?”端木良小声嘀咕了一句,见 她躺下去,就默默地盘膝坐在她面前,一言不发。 就这样,随着轻舟荡漾,云暮雪慢慢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就见暮色四合,天已经黑了下来。 河面上的船只上,点亮了一盏一盏的渔火,看上去朦朦胧胧的,如同进入了仙境。 云暮雪支起了上身,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盖了一件黑色的薄披风,看样子是端木良身上的那件。 抬眼看去,端木良依然保持着她睡前的那副样子,如同老僧入定一般。 看这天色, 估计他已经坐了两个时辰了吧? 她不知道练功的人定性都这么大,反正让她一直坐这么久,腰怕是会废掉。 看端木良,依然身如洪钟,脊背挺直,一板一眼的,看上去就让人敬服。 其实,这个少年给她的印象还是蛮不错的,要不是因为她心中有了萧腾,说不定,还真的会对他心生好感。 她慢慢地坐起身来,肚子不争气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叫声。 她脸色有一丝赧然,尴尬地瞧了一眼端木良。 许是听见了动静,端木良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看一眼云暮雪,柔声问道,“云小姐,你是不是饿了?” “嗯。”既然他已经发现了,云暮雪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端木良慢慢舒展开身子,看一眼四周,水天一片,看不见岸边,更看不到人家。 这个时候,该是炊烟袅袅才是,但由于离岸边太远了,或者是没有人烟,竟然感觉不到一丝人的气息。 而且,云暮雪还惊奇地发现,这小船四周竟然也看不到一艘别的船只。 她不由纳闷了,明明睡前,还是有不少船只的? 莫非,那些船只都靠岸了? 就只有他们这艘小船连夜赶路? 云暮雪很是不安地看着那个一声不响从头至尾都没有说过一句话的摇橹人,再看一眼端木良,只觉这一切诡异地很! 端木良似乎看出她心里的不安,温声解释着,“他是个哑巴,是我们端木世家的下人。” 原来如此! 看来端木良早有准备了。 也不知道他谋划这件事多久了? 不过,眼下,云暮雪顾不上这许多了。 从凌晨到现在,她一直都是一惊一乍的,折腾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喝上。 这会子,五脏六腑都快要造反了。 她看着那个一脸了然的端木良,神情沮丧,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哼哼起来,“你说你把我掳到这么个鬼地方,好歹给口饭吃啊?难道想饿死我不成?” 一个男人面对心上人这样的抱怨,哪里受得了? 端木良那张俊脸一红,扔下句,“你等着。” 还没等云暮雪明白过来,他已经如一只鱼鹰一样从船上飞身而下。 河面上,溅起一朵小小的水花,若不是先前知道,还以为底下不过是一条鱼在那儿呢。 云暮雪不懂功夫的人,也看出这里头的门道来了。 要是她跳水的话,估计那水花得溅起老高。 人家端木良,不过是轻轻地溅起一小朵水花。 前世里,也看过跳水的,水花越小的,那就意味着功夫越高深的。 云暮雪暗暗咋舌,怪不得这一路都没见萧腾的人追上来。 实在是端木良这家伙的功夫太深了。 她正胡思乱着,不过过了片刻,就听水面上哗啦一声响,端木良露出一个脑袋来。 见云暮雪看过来,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同时,还朝云暮雪晃了晃他的手。 就见两尾活蹦乱跳的红鲤鱼在他手里挣扎着。 云暮雪暗自惊叹,这少年的功夫到底有多高? 这一会儿的功夫,竟然徒手就在河里捉了两条大鲤鱼? 端木良看着云暮雪那目瞪口呆的样子,十分得意,他把那两尾红鲤鱼摔在了船上,自己则一个鹞子翻身,动作利落地上了船。 那不大的小船竟然连一点儿晃荡都没有。 云暮雪实在是服了这家伙了,不过看在他亲自下河给她抓鱼的份儿上,她决定还是暂且不跟他计较了。 端木良拧了把衣摆,挤干水,从腰间蹭地拔出一把小刀来,利索地把那鱼打鳞、去肚,又从河里拽上两根芦苇杆儿,就手把那鱼给串上了。 云暮雪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幕,心中暗想,这家伙不会是要烤鱼给她吃吧? 看样子,这小船上也没什么吃食,将就着吃条鱼吧? 只是,这小船上看上去并没有柴禾,这鱼要怎么烤? 一百七十七章 追寻 只是这样的事儿压根儿就轮不到云暮雪来操心。 端木良从船舱里抱出一捆柴禾,架起铁架来,生起了火。 接着,他拿出一把匕首来,就着河水把鱼清洗干净,架在架子上烤。 这一连串的动作流畅熟练,看上去就跟天天做一样,让云暮雪由不得就狐疑起来。 这么一个武林世家的子弟,也会做这样的粗活儿? 还是这个少年,经历了别人没法经历的东西? 她虽然纳闷,却不想去问个明白! 不管如何,她不想和这么一个素昧平生的少年郎有什么交集! 端木良熟练地翻着鱼,撒着盐巴,不多会儿,那鱼就发出幽幽的香气来。 这古代,什么东西都是纯天然的,这鱼又是刚从河里捕上来的,新鲜得很,不过是撒点儿盐巴,那香气就让已经饥肠辘辘的云暮雪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她的肚子很不给面子地发出一阵骨碌碌响,在这寂静的黄昏中,格外地响亮。 虽然对端木良没什么感觉,但当着这么一个少年,云暮雪还是忍不住红了耳根。 她赧然地抬起头看了端木良一眼,正好对上端木良一双了然的眸子。 她讪讪地笑了,端木良跟着勾了勾唇,两手一翻,递过一串烤好的鱼。 云暮雪接过来,迫不及待地就咬了一口。 鲜香满嘴,果真好吃! 她也顾不得矜持,大口吃起来。更是不管里头的小刺,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啃。 端木良在一边看得目瞪口呆的,他还从未见过一个姑娘吃相——如此地不雅! 但不知为何,虽然云暮雪这副样子不像是个大家闺秀,但端木良却偏偏觉得她的吃相洒脱极了。就像他们男人一样,饿极了,哪里管什么文雅秀气,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就好! 端木良眼睁睁地看着云暮雪不过是一瞬间就啃掉了那条鱼,他还没顾得上提醒云暮雪留意鱼刺,那条鱼已经被啃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条光秃秃的鱼骨了。 端木良心里波涛汹涌起来,却还是把手中的另一串鱼递了过去,生怕云暮雪又像方才那样来不及,他顺带着把里头的小刺都给剔了出来。 先前已经吃下去一条了,第二条云暮雪的吃相就秀气了许多,小口小口地品尝着,吃到高兴处,不忘了夸端木良一句,“没想到你一个世家子弟,烤鱼的手艺竟然这么好!” 简直可以媲美她的烧烤手艺了。 端木良被心上人这么一夸,那张俊脸立马就红了! 看得云暮雪暗暗咋舌,老天,这少年到底有多纯情,不过是夸了他一句,他就这样了! 想归想,她可不想去探究这个家伙。 吃完了第二条鱼的云暮雪,才摸着半饱的肚子,兴致盎然地欣赏起端木良烤鱼的手艺来。 那双修长的手白如玉软如绵,灵动得不像是男人的手。 只是在他转过手心的时候,云暮雪才发觉,他的指腹上满是薄茧,显然,这是他平日里练功所致。 似乎是察觉到云暮雪一直在盯着他看,端木良忽然偏过头来,冲云暮雪笑了笑。 那一笑风,仿佛春花灿烂,瞬间晃晕了云暮雪的眼。 比起萧腾来,这个少年更纯真一些,那笑容,也更加璀璨。 不过,她清楚地知道,她对这个少年,仅仅是有些好感罢了。 这好感,绝不是男女之情。 端木良此时心情大好,难得云暮雪能盯他这么久,被心上人看的感觉着实让他神采飞扬起来,也让他冲动之下,情不自禁地就问出来,“云小姐,我好看吗?” 呃? 这话怎么听着有股调戏的意思? 就像是情侣之间的戏谑? 云暮雪赶紧正色地转移了话题,“好看又如何?又不是我的菜!我看你,是在想你怎么不饿?” 本来还满腔兴奋的端木良,被云暮雪这话给打击地顿时就如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 云暮雪有些于心不忍,但这感情来不得半分勉强,她也不能让端木良有任何的幻想。 为了让他死心,云暮雪开始绞尽脑汁想方设法打击他了。 与此同时,她也焦躁地盼着萧腾赶紧来解救她。 这要是越走越远,她可怎么逃脱这变态少年的魔爪啊! 三河镇岸边,一身白衣黑氅的萧腾,端坐在雪白的战马上,望着那波光粼粼的河面,攥紧了拳头。 归隐来报,端木良已经挟制云暮雪上了船,萧腾命他立即去征用官船。 归隐应命去了,不多时,就找到了一艘双桅的官船。 萧腾立即下马就要上船,却被归隐给拦下了,“殿下,您不能啊?让属下去把王妃救回来!” 萧腾却无动于衷,把战马的缰绳往身后的侍卫身上一扔,径直就朝那艘官船上走去。 归隐带着众暗卫苦苦相求,“殿下,您走了,这二十万大军怎么办?您当时为了这二十万大军,不是连……?” 归隐刚想把到嘴的“不是连芷莲郡主都给娶了吗”的话给说出口,却在对上萧腾那双能杀人的眸子时,生生地住了嘴。 萧腾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负手而立在河边。 晚风吹拂着他的衣袂,显得他那高大瘦削的身影越发地孤寂! 良久,就在归隐以为主子再也不理他的时候,萧腾忽然开口了,只是声音里有说不出的落寞寂寥。 “没了她,二十万大军于本王何用?” “殿下……”归隐一个头磕到底,眼睛里已经隐隐有了泪意。 主子对王妃的感情如何,他身为暗卫统领,最是明白。 怪就怪,他没把王妃保护好,让端木家小儿有了可趁之机。 “殿下,您就让属下以身赎罪吧?属下若是找不回王妃,定当提头来见!” 归隐面对着湍急的河水指天发誓,大有不找回云暮雪就蹈河身亡的意思。 只是,云暮雪不见了,萧腾要他的人头又有何用? 他看着归隐那一副着急上火的样子,勉强抬手让他起来,“起来吧。事到如今,本王谁都不怪。你去传本王的命令,二十万大军由萧朔率领,继续西下。” 顿了顿,他声音沉着地下着命令,“传令下去,沿路各个客栈,茶楼的暗卫,要仔细留意王妃和端木少侠。一旦有所发觉,不要打草惊蛇,速速飞鸽传书!” 归隐见事已至此,已经无法转圜,只得起身,一一答应了。 萧腾大手一挥,众暗卫都跟着他,跳上了那艘官船。 岸边,迅如奔雷的马蹄声敲响了三河镇的夜晚。 萧朔带着几个侍卫匆匆赶来,在河边下马,却见萧腾已经上了船,那官船已经沿着河岸徐徐进发了。 “阿腾……”他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声音里有着说不出来的凄怆。 萧腾站在船头,早就看见了萧朔。 见他如此,他抿唇一笑,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在昏黄的夜光下,如同天上的星子一样璀璨夺目。 萧朔跟着那官船在河边跑着,一边嘶声厉吼,“阿腾,为了一个女人,你值得吗?” 萧腾只是静静地负手而立,听他气急败坏地追问,只是摇摇头,道,“你没有真正喜欢一个人,是不会懂的。二十万大军就交给你,一个月为期!” 萧朔追了一阵子,目送着那官船离岸边越来越远,只得停了下来,站在岸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萧腾的话,他明白。 若是一个月到期了,他还没有找到云暮雪,还未出面,这二十万大军就由他统领了。 他是真的不懂,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值得萧腾连身家性命都赔上了吗? 没有这二十万大军,他就凭手底下的那些暗卫和朝廷对抗吗? 到时候,皇上和太子,岂能放过他? 他实在是弄不懂,可眼巴巴地看着那官船渐渐地变成了一个小黑影,他只得转回去,上了马,朝兵营走去。 萧腾把这二十万大军托付给他,他就一定要把他们带到边关。 万一让皇上和太子得知内幕,他们就走不了了。 到时候,不管萧腾是否出现,有他和这二十万大军在,皇上和太子就不敢动萧腾一根汗毛。 他们两个从小的交情,沙场上生死与共的兄弟,他不忍看他就这么被皇上和太子母子陷害! 踟蹰地上了马,萧腾回头再看一眼那已经几乎快要看不见的黑点,一咬牙,打马而去。 夜晚的河风,打在身上,凉爽宜人,却吹不散他心头的阴霾! 却说萧腾站在船上,一直望着那湍急的河面。 大红的西瓜灯,照得河面映出了红晕,只是抹不掉他心头的哀伤和焦虑。 夜已晚,风渐起,他却像是黑夜的守护神,站立如松。 “主子,该用膳了。”归隐默默地来到他身后,轻轻地提醒着萧腾。 萧腾依然注视着那已经泛黑的河面,没有理会归隐的话,半晌,方才自言自语道,“现在,他们会在哪儿呢?” 归隐愣了一下,看一眼河面的方向,才答道,“他们走的这个方向,该是朝青州进发。端木良怕是要把王妃带到端木世家去吧?” 他也只是猜测,但他不知道,对于一个急于找到云暮雪的人来说,哪怕一丝希望,也不舍得放弃! “传令下去,飞鸽传书给青州的暗卫,让他们密切注视端木世家的一举一动。若是发现端倪,先拿本王的名帖去见端木世家的当家人!” “是!”归隐答应着,心里暗自佩服,都这个时候了,主子还能沉得住气,真不愧为一代战神! 一百七十八章 小气鬼 一切已经就绪,萧腾这才望着黑沉沉的水面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云暮雪一路上洒下白色的药粉,这药粉具有独特的香气,他的人,也正是因着这药粉才追踪到河边的。 虽然知道云暮雪身上带有金针、药粉之类的东西,但对于一个出身于武林第一世家的子弟来说,这些算得了什么? 云暮雪不过是个一个弱女子,虽然比寻常大家闺秀要机敏灵活,但到底还是个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在端木家的人面前,还不是待宰的羔羊? 只希望那个端木少侠不用对她下黑手才好! 看着这无垠的夜色,萧腾心急如焚,只希望他脚下的这艘官船速度再快一些。 追踪了一夜,天将黎明时,归隐来报,“主子,前面一个弯道上发现了一艘小船,上头还有一堆灰烬,属下断定,正是那端木少侠和王妃乘坐的小船……” 面前的王爷,一脸的沧桑,刚毅的下巴上已经冒出了青青的胡茬,看样子就在甲板上站了一夜。 听见归隐的话,硬如石雕般的萧腾才回过神来,那双依然犀利的眸子紧紧地盯着归隐,“你怎么知道那是王妃坐过的小船?” 早知道主子会有此一问,归隐已经做好了准备。他毕恭毕敬地摊开掌心,晨曦的曙光中,赫然是一枚金灿灿的细针。 这正是云暮雪平日里针灸的金针,从来都是装在她的袖袋里的,此刻,竟让他在小船上找到,看来,这是王妃刻意丢下的。 萧腾看着那枚金针,双手竟然颤抖起来,他艰难地别开眼,不敢再看下去。 他长长地嘘了一口气,看向水波荡漾的河面,冷冷地吩咐,“带本王去那艘小船!” 归隐不敢迟疑,赶紧带着萧腾坐上小舢板去了那个弯道,上了那艘小船。 萧腾蹲下身子,细细地查看着那堆灰烬,他两指捻起一些灰末,在手心里捻了捻。 这些灰末还带着余温,显然熄灭没有多久。里头还夹杂着一丝鱼香味儿,看来,夜里,他们吃的是鱼。 云暮雪一个弱女子,自然没有这个本事跳进河里捉鱼的,那就是端木少侠捉的。 既然还给云暮雪鱼吃,那就意味着端木少侠还没有对云暮雪动手。更不像芷莲郡主说的那般,把云暮雪杀掉。 只要他不动手,萧腾就会卖一个面子给端木世家。 上了岸,早就有四个一身黑衣的人候在那儿,身后还跟了喷着响鼻的十几匹战马。 这里已经到了琅琊地界,这些黑衣人就是萧腾设在琅琊的暗卫。 他们昨晚就接到了归隐的飞鸽传书,知道主子一大早要来,所以,半夜就预备齐全了所有的东西,只等着萧腾来。 此时,河边的凉风吹起了萧腾的衣袂,他已经戴上了那银光闪闪的骷髅面具,看上去,如暗夜的修罗一样,煞气重重。 几个暗卫忙一起跪下磕头行大礼,身为暗卫,他们时刻待命,只是主子还从未到过琅琊,这也是他们头一次见过主子。 几个人低着头,结结实实地触到地面磕着。 萧腾没有功夫在这儿耗着,只是淡淡地问着负责琅琊暗卫的头儿赵武,“今儿一早,有什么异常没有?” 赵武见萧腾发问,忙恭恭敬敬地回道,“主子,我们接到飞鸽传书,就飞快地预备妥当马匹,天还未亮就赶了来,并未见着那位端木少侠和王妃!” 萧腾听见此话,眉头不由挑了挑。 按说端木良带着云暮雪下了船登岸也没多久,那堆灰烬还有余温,初步断定,他们离开那艘小船也就一个时辰左右。 这些暗卫在这儿等了也有一个时辰了,那端木良到底用什么法子瞒天过海的? 他沉吟片刻,环视四周,半晌方慢慢问道,“这儿打渔的人家多吗?” 这么一条宽阔的大河,岸边肯定有不少人打渔为生。 赵武似乎没有想到主子竟然突然问道打渔的了,他愣了一会儿神,才道,“回主子,这里打渔的百姓不少。” 说完,他似乎恍然大悟起来,惊叫一声,“主子,他们,怕是扮成渔民逃走了。” 果然如此! 萧腾紧了紧隐在袖下的拳头,颊边的肌肉跳了跳,勉强压下心中的怒气,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端木良这般狡诈,看样子,想逮住他还得费些功夫。只是本王不会认输!” 他的话,听上去杀气腾腾,让人莫名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归隐的心跟着跳了跳,看一眼已经泛起了鱼肚白的东方天际,小声问道,“主子,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先去客栈吃点儿饭再说!”萧腾吩咐完,就领先上马,带着一众暗卫打马而去。 这一路,他们追了整整一天了,这些暗卫也不是铁打的,该吃些东西了。 何况,他现在对端木良的手段也有些了解了,趁着吃饭的功夫,他得好好地梳理梳理思路。 归隐跟在萧腾的马后,一脸忐忑地看着身姿挺拔的萧腾,轻声地问道,“主子,您说,端木良会不会带着王妃住客栈?” 毕竟,他们也走了一夜了,端木良那样的世家子弟,怎么会露宿郊外? 王妃的身子毕竟柔弱,他难道就不顾及一下吗? 却不料前面的萧腾忽然回过头来,冷笑一声,“不会。端木良怕是蓄谋已久,不会不知道本王在各处都有客栈酒楼的。” 别人许是查不出来,但凭着端木世家的名头,端木良还是有这个本事的。 他算是看出来了,端木良和芷莲郡主还不是一伙的,要是一伙,端木良当时在芷莲郡主住的大院子里,就该下手了。 他反而把云暮雪掳走,真不知道心里打着什么算盘! 萧腾一行人走后,河边的一处芦苇丛里,忽然荡起了一阵涟漪,两个黑乎乎的脑袋,从水里冒了出来。 那两个人一旦冒出水面,就呸地吐掉了嘴里的东西。 其中一个喘了好半天的气,像是缓了过来,竟然对着另一个破口大骂起来,“端木良,你是不是疯了?有你这样的男人吗?” 听那声音,显然是个女人,那声音一出口,沙哑粗粝,就跟嗓子被什么东西给划过一样。 这个女子,赫然就是被端木良给掳走的云暮雪。 原来,端木良带着她到了琅琊地界,已是天光方亮了。 端木良生怕萧腾跟在后头追上来,所以,才来了这一招。 他把云暮雪拽到水下,嘴里含着一根芦苇管。 云暮雪死活不乐意,可是端木良出手封住了她的哑穴,让她眼睁睁看着萧腾来了也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她被端木良紧紧地抱着,潜在水里,嘴里含着芦苇管,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萧腾上了岸,却无能为力。 等到萧腾一行人走得没影了,端木良才把她托上了岸,这才有了她破口大骂的那一幕。 端木良听了她的骂声,只是无所谓地笑笑,带着她游出了芦苇荡,上了岸。 两个人跟落汤鸡一样,浑身水淋淋的,脸色泡得发白,在这微亮的天色里,就跟水鬼一样。 好在这时候天热,并没有觉得有多冷。只是天热也有不好的地方,那就是衣衫穿得单薄,在河里泡了那么久,此时,全都贴在身上了。 云暮雪这具身子不过十五六岁,但却不是一颗豆芽菜。 虽然以前在继母王氏手里没有过过几天好日子,但好在后来穿越过来之后,云暮雪懂得怎么让自己舒服了。 吃的喝的都好了,她的身量也长开了。 此时看去,少女的身量纤细高挑,却不是那种弱不禁风的。该凸的凸,该翘的翘,虽然不是那种丰满型的波霸,但也很耐看。 端木良一时竟然看呆了。 等到云暮雪拧干了自己衣摆上的水,就见对面那个少年正火辣辣地看着她,那眼神真是炽热地一点就着。 而且,他看的地方,正是她的胸。 云暮雪惊叫一声,双手忙不迭地就护住了自己的胸,嘴里跟着骂起来,“臭流氓,登徒子,没见过女人啊?” 她实在是受不了了,这个端木良,出身那么好,功夫那么高,怎么就阴魂不散地缠着她不放了? 他到底喜欢她什么? 要说一见钟情,也没有这样的啊? 他不过是见过她一面而已,那时,她还女扮男装,把自己化成了黄脸的病夫,哪里好看了? 这一次见面,她依然是男装,脸上也易了容,丝毫看不出哪里美了。 他怎么就喜欢上她了? 可是她哪里知道,端木良在她背后跟了多少回! 她的真面目,端木良自然见过了。 如今被河水泡了那么久,她脸上那层易容的药物早就掉了,露出一张端丽无双的小脸来。 虽然被河水泡得有些发白,但越发显得她眉目如画,婉约如西子一般。 端木良面对心上人,自然看得呆住了。 这要是男人的正常反应! 可是被云暮雪这么凶巴巴地一吼,端木良那张白净的俊脸上,一下子就红透了,连耳根子都快要烧起来了。 他身为端木世家未来的掌家人,也曾有不少女子对他明里暗里送着秋波,但他从未动过心。 谁知道平生头一次对一个女子动心,却被人家骂作“臭流氓,登徒子”,他顿时就羞得无地自容了。 “那个,那个,云小姐,我不是,不是故意的。”他有些手足无措地解释着,谁知却越描越黑。 云暮雪哪里管他有意还是无意的?反正看了就是看了,还能抹掉不成? “少跟我来这一套!看了就是看了,我才不管你是不是故意的!” 被这个神经病少年掳走一天,夜里宿在小船上也没歇息好,一大早的又被摁在水里泡着,换做谁,这会子也炸毛了。 云暮雪劈头盖脸地把端木良给骂了一顿,可是越骂,她却越发现那少年不仅不恼,反而还笑了起来。 这下子,真是把她给气疯了。 见过脸皮厚的,哪里见过脸皮这么厚的? 这人,真是疯了。 她这会子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骂了那么久,哪里还有力气? 当即也不管端木良是否在看她了,她身子摇晃了一下,赶紧扶住旁边一棵小树,哼哼唧唧地,“算了,不跟你计较了,我饿死了累死了,快些到酒楼里吃一顿!” 眼下,她只想找个地方好好地吃上一顿,再美美地洗个热水澡,睡上一觉! 可是端木良却为难地抿了抿唇,半日摇摇头,“不行,我们不能去酒楼!” 这话一出,云暮雪只觉得浑身的气都涌到了头顶,她整个人就像那夜叉一样,凶狠狠地瞪着端木良,“你还是男人吗?至于这么小气!” 她以为端木良不舍得掏银子! 端木良苦笑地咧咧嘴。 他身上的确没有银子,但有银票! 只是,他不能把云暮雪带去酒楼客栈啊,那里,可都是萧腾的人! 一百七十九章 吃相 端木良越是不敢带云暮雪去酒楼客栈,云暮雪心里就越怀疑。 萧腾手底下有一张遍及大齐上下的商业网,各处都有茶肆酒楼客栈,那里头的人一边给他经营着生意,一边打探着各地的消息,定时禀报给萧腾。 所以,即使他残了的那两年,也不是无所事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虽然那时候的萧腾对未来的人生没有什么希望,但他当时有一个很强烈的念头,那就是一定不能被太子和皇后所害,即使将来中毒身亡,那也要死在皇后和太子之后。 可是后来,他遇到了云暮雪,时来运转,不仅身上的毒解了,两腿也能站起来了。 本想着从此后就能和云暮雪白头到老,但奈何,他恢复如初,皇上和太子、皇后这些人对他又不放心了。 两个人兜兜转转,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半路上却又杀出一个端木良来。 云暮雪看着端木良那一脸苦笑的样子,就知道此处定然有萧腾的酒楼茶肆。 她不动声色地看了眼端木良,冷静地指着自己身上的衣裳,道,“端木少侠,天儿虽然不冷,但我身子柔弱,穿着湿衣裳容易冒了风寒。到时候,我若是病了,就走不了了。” 不知道哪句话触动了端木良的心,他看了眼面色苍白身子轻颤的云暮雪,终是下定了决心,“好,我带你找干净衣裳换换,再去吃些东西。” 说罢,他拉着云暮雪的手就朝岸边走去。 云暮雪心里一喜,这么说,能住进客栈了? 只要能进了客栈,萧腾就会发现他们的。到时候,就容易找到她了。 谁知她还没高兴多久,就发觉苗头不对。 端木良牵着她的手并没有朝城内的客栈酒肆走去,而是走向那些比较僻静的村庄。 此时,正是黎明时分,村庄已经有早起的人儿,炊烟袅袅,一派人间烟火气息。 云暮雪心知肚明,端木良这是不想带着她去客栈了,想在一家农家解决问题。 她眼珠子转了转,暗暗想着到时候怎么才能给萧腾留下线索才好。 那袅袅的炊烟看着好似在眼前,可是走起来就远得很了。两个人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方才到那冒着炊烟的村落。 云暮雪泡了半天的河水,腹中本就饥渴难耐,又被端木良拉着走了这么远,早就撑不住了。 看着村落就在跟前,她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掩面嚎啕大哭起来,“我不走了,累死我了,你杀了我吧。” 端木良哪里舍得杀她? 他喜欢她还来不及呢。 见云暮雪坐在地上拉都拉不起来,他只好搓着手站在一边儿干着急。 可村落就在眼前,再走上一段距离就到了。这个时候打退堂鼓,真是很不值得。 他知道,云暮雪乃是一个柔弱女子,虽然聪慧无双,但身子骨儿还是比不得他们这种常年浸淫武学的人。 再加上昨儿折腾了一天,夜里又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子又累又饿也是常事。 看着地上那女子哭得凄惶,纤细的肩膀一颤一颤的,端木良的心里就跟刀割一样。 他慢慢地蹲下身子,就去拉云暮雪掩在面上的手,“云小姐,要不,我背你走吧?” 云暮雪哪里肯让他背? 但是不让他背,自己又实在走不动。 正犹豫着,端木良却一把拉过她的胳膊环绕在自己脖子上,大手一搂,就把她给搂在了背上。 看着云暮雪那双哭得红红的眼睛,还有撅着的小嘴,端木良顿时又心情大好,“你要是不让我背也行,那就抱着可好?” 此时的他,哪里还有那个纯真少年的样子?嘴角上扬着,眉眼神采飞扬,笑容里有说不出的邪肆。 可偏偏他的眸子里柔情万种,让人想生气也生不起来。 云暮雪叹一口气,乖乖地趴在他那不算宽厚但很结实的背上。 被一个陌生的少年给背着,总比被他抱着强。 端木良对她到底是种什么感情,此时她真的懒得去想了。 管他呢,先吃饱睡好再说吧。 其余的,交给萧腾了。她相信,他一定有办法找到她,并且能从端木良手里救她出去的。 端木良发觉背上的姑娘不再挣扎,只乖乖地伏着,不由得心神一荡。 这样乖巧的云大小姐,他还是从未见过。许是饿极了累极了,没力气了吧? 他心里荡起一波又一波的柔情,手上的力度越发地放轻,让云暮雪尽量趴得舒服些。 只是他到底是个还未经人事的少年郎,那背上少女的身子,柔软饱满,温热如玉,让他背上好似被闪电给击中了一样。 那如兰般的气息就那么轻轻地喷在他的后颈上,让他有种眩晕的感觉,很想就把背上的女子给紧紧地搂在怀里,嵌在自己的身体里。 端木良只觉得浑身越来越僵硬,僵硬得他几乎都不会走路了。那浓重的呼吸声,也彰显出他此刻内心的欲望膨胀来。 只是他不能,他死死地压制着自己,希望能在云暮雪的脑海里留下一个好的印象。 伏在端木良背上的云暮雪,此时饿得晕头转向的,趴在这温暖舒服的背上,昏昏欲睡,哪里知道不过是一霎时,端木良心里就瞬息万变起来! 又走了片刻,方才到那村落。云暮雪此时已经睡着了,静静地趴在端木良的背上,呼吸匀称。 端木良来到村头一家冒着炊烟的人家,敲了敲两扇破败的柴扉。 里头很快就有一个弯腰驼背的老太太出来,看见端木良一身湿淋淋地站在门口,吓了一大跳。 “你们,这是怎么了?”那老太太的嗓子异常沙哑,那一脸褶子就跟风干的核桃一样。 端木良清了清嗓子,谨慎地答道,“老人家,我们在河里遇到了水匪,被打劫了,好不容易死里逃生。能不能请老人家给我们些吃的?” 那老太太上下打量了端木良一番,看见趴在他背上一动不动的云暮雪,问道,“这位是谁?伤着了?” 端木良轻轻地把云暮雪往上托了托,小声道,“她是我娘子,又累又饿,睡过去了。” 那老太太听了不住地念佛,只是让她想不通的是,这琅琊地界自来平静,都好几年没听见有水匪了,怎么这一对少年夫妻这么倒霉? “好几年没听见水匪了,难道这阵子水匪又来了?”老太太喃喃念道着,并没有多做怀疑。 不过这话听在端木良耳朵里,还是让他惊了一跳。 遭遇水匪不过是个借口,他也是随口拈来,没想到人家这儿都好几年没有水匪了。 好在这老太太年纪大了,并未多想。 此时天光早已大亮,那老太太也没啥害怕的。见端木良眉清目秀的不像是恶人,就热情地打开了柴扉,让他们两个进来。 两间草屋内,一间是老太太睡觉的,另一间是烧饭的。 那间睡觉的堂屋里头只有一盘土炕,上面铺着些烂棉破絮,看上去穷困异常。 屋内黑黢黢的,连个窗户都没有。 端木良四下打量了一番,咬着牙把云暮雪给放到了土炕上。 既来之则安之吧。 只要回到了青州,他就不会再委屈云暮雪了。 云暮雪被他这么一放,悠悠醒转过来。 她睁开眼一看,四周都是黑黢黢的,顿时吓了一跳。 这是什么地方? 端木良就站在炕头旁守着她,见她醒来,忙道,“云小姐,我们在一家农户屋里,屋子简陋,你先将就一下。” 说着话的功夫,那老太太就从墙角的破箱子里找出一套浆洗得泛白了的衣裳。她小心地捧着过来,咧嘴笑着。 那干瘪的嘴中,一颗牙也没有。所以,这老太太说话就嗤嗤地漏风。 “这位小娘子,这是我早年的衣裳,虽然破旧了些,也还干净,小娘子将就着换上。” 云暮雪低头看了眼,那衣裳补丁摞补丁,的确破旧得很。 不过总比身上这套湿衣裳强! 她道了谢,接过那衣裳,刚想去解自己脖子底下的盘口,忽然想起端木良就站在旁边,忙住了手,眼神扫向端木良。 端木良顿时脸涨得通红,忙迈步往外头走,“我到院子里透透气。” 那老太太听了很是惊讶,这一对夫妻怎么还这么别扭,连换个衣裳也要避开? 该避开的人是她才对啊! 但她没有往深里想,还热络地招呼端木良,“小相公,我这里还有早年死老头子留下的衣裳,小相公要是不嫌弃,也一并换了吧?” 端木良身上的衣裳也是湿漉漉地,见老人家一番好心,就点了点头。 那老太太手脚倒是麻利,很快就翻找出来,递给了端木良。 端木良赶紧拿着,几步就出了屋,到院子里换去了。 云暮雪则让老太太把门给关了,自己动手换起来。 这门一关,屋内就黑得几乎看不见东西了,云暮雪只得摸索着换上,好半日,才把衣裳扣好。 也不知道穿得对不对,好在露不着什么,也就无所谓了。 门外,端木良一直在等着,直到云暮雪下炕开了门,他才进来。 云暮雪嫌屋内太暗,索性来到院子里。 端木良也跟了出来,云暮雪闪眼打量了他一下,只见他身上那套衣裳灰不溜秋地都看不出颜色来了,上面打满了补丁,还露出了一大截脚踝,显然短了许多。 端木良这么一个俊眉修目的少年郎,一穿上这套不伦不类的老头装,活脱脱成了一个老渔夫了。 而自己呢,云暮雪只看着旧,却没有什么感觉。 看到端木良站在门口,云暮雪再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这也是从昨儿到今晨,她对着端木良头一次发自肺腑的笑。 那笑容,就像是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不是那么刺眼,却异常的柔和,让端木良一颗空落落的心,顿时有了归宿。 他不禁看得痴了。 云暮雪还以为他觉得自己穿得寒碜呢,指着他大咧咧地笑道,“看什么看?你也好看不到哪儿去,就像个渔翁!” “那你就是个渔婆!”端木良少年心性,也是话赶话的,脱口就来了这么一句。 正笑着的云暮雪,忽然愣住了。 渔翁和渔婆,可不是天生一对嘛! 啊,呸呸,谁和他天生一对! 端木良也回过神来,才明白自己说错话了。 他面红耳赤地急急地辩解,“对……对不起,是我不好,云小姐你别往心里去!” 她自然不会往心里去! 云暮雪吐出一口气,仿若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指着隔壁那间低矮的小草房,道,“不知道老人家做什么好吃的?这么香!” 说完,她拔腿就进了那小草屋。 端木良怔了一下,也跟着进去了。 小草屋一下子涌进来两个人,顿时就感觉连转身的地方都没了。 那老太太正蹲在地上,往土灶里填着柴禾。土灶上坐着的砂锅里,也不知道煮的什么,此时正热气腾腾,发出一股清香味儿来。 已经饿得不撑的云暮雪,不由啯地咽了一口口水,忍不住就眼巴巴地看着那砂锅。 端木良好笑地叹了口气,上前问那老太太,“老人家,这锅里煮的什么?能不能给我……呃,这位姑娘来一碗?” 他先前对那老太太撒谎说云暮雪是他的娘子,里头还是有些小私心的。此时云暮雪站在他跟前,他就不敢在随口瞎说了。 那老太太也许是没听清,反正不甚在意地呵呵笑起来,“想是这位小娘子饿了,这锅里也没什么好东西,不过是高粱饭。小娘子要是不嫌弃,那就给你盛一碗。” 说罢,她颤巍巍地起身,就去给云暮雪盛饭。 看她那老态龙钟的样子,端木良赶紧上前接过她手中的那个粗瓷大海碗,掀开锅盖,满满地给云暮雪盛了一碗高粱饭。 那高粱饭煮的熟烂了,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对云暮雪这样饿了一天一夜的人来说,已经是美味佳肴了。 她顾不上形象,接过来就蹲在门口大口大口地往嘴里扒拉。 看得端木良眉头挑了挑,却还是忍不住提醒她,“慢些吃,还有呢。” 见云暮雪似乎听不见一样,只管埋头苦干。他笑笑,又去问那老太太要来些热水来,就那么捧着,蹲在云暮雪跟前。 云暮雪狼吞虎咽地吞下去半碗高粱饭,才觉得那已经纠缠在一起的肠胃有些鼓起来的感觉。 她放缓了速度,这才发现端木良就那么一直蹲在她跟前,手里还捧着一个盛满了热水的大海碗。 “那个……你不饿?”她嘴里含着一口高粱饭,唔噜不清地问端木良。 端木良把热水递给她,她猛灌了一口,那衣袖揩了把嘴,睁着那双水灵灵的杏眸,好奇地看着端木良。 她都快饿得不行了,这人,怎么看上去一点儿都不饿! 端木良被她看得头皮发麻,半晌才尴尬一笑,“不是啦。老人家的锅里没有多少高粱饭了,方才……给你盛得太多!” 他吞吞吐吐地说着,话还未说完,云暮雪就明白了。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那一大海碗的高粱饭,还剩了一半。 看这样,端木良方才下手够狠的。人家一个孤寡老太太能做多少饭,他愣是给人家盛了这么多! 不过想想这少年还不是怕自己饿着? 说到底,这少年虽然把她掳来,一路上倒没虐待她。 若当时她是被芷莲郡主的其他侍卫给擒住了,估计这会子早就死了。 端木良怎么说,还是没有坏心的。 她刚才光顾着自己吃,倒忘了端木良了。 她有些惭愧地把那海碗往端木良面前一推,十分不甘地说道,“我吃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你吃吧。” 总不好意思再去人家老太太锅里盛吧? 端木良看着对面那小女子一副没吃饱的模样,死活都不肯接,“你只管吃,我们练武的人,不饿!” 切! 这是哄傻子呢? 习武的人不是人啊? 恰好在此时,端木良的肚子很不争气地咕噜噜叫起来。 云暮雪翻了个白眼,很不客气地戳穿他,“你不饿,你的五脏庙可是饿了。吃吧,这样才有力气好背我!” 整整逃了一天了,她早就筋疲力尽,不想多走一步! 端木良听见云暮雪让他被她,心里不由乐起来,接过那碗饭,拿筷子慢慢地挑着高粱米往嘴里填去。 对比起方才云暮雪那风卷残云般的馋样,端木良这吃相着实秀雅文静。 一百八十章 买肉 云暮雪看着端木良即使端着个大海碗蹲在地上吃饭也是那么俊雅秀气的吃相,不由暗暗咋舌:这些世家子弟到底不一样啊。按说端木良是个武夫,吃相该比她还粗犷才是,怎么反而看上去比那些大家闺秀还文雅秀气上一百倍! 这简直就是奇迹啊奇迹! 看着端木良这吃相,云暮雪不禁又想起了萧腾来。 这个男人也是这样,在双腿残废,身中奇毒的那段日子,不管是在哪儿遇见他,坐姿都是那么挺拔贵气,浑身上下散发的气势,可不是寻常百姓所能比拟的。 在掉下悬崖的那段日子,日子虽然简单艰苦,但萧腾也能让他们的小日子过得舒适快乐。 这样的男人,不仅骨子里透着贵气,就连寻常日子,也能过得有滋有味。 但是这两个男人之间是没有可比性的,云暮雪的心已经给了萧腾,对于端木良的这一出,她只能抱歉。 端木良吃了几口高粱米饭,似乎就察觉到了云暮雪一直在盯着他看。他不由抬起头来,有些赧然地把那个大海碗又递给了云暮雪,“那个,你是不是没吃饱?这还有一些,给你吃吧。” 云暮雪翻了个白眼,彻底晕死! 她是看着这个少年的吃相好看,可端木良却以为她眼巴巴地馋那饭。 姑娘家的自尊彻底被他给打垮了,云暮雪悻悻地甩下一句,“我一个柔弱姑娘比你一个大男人都能吃,简直是不可思议!” 说完,她气呼呼地进了那间黑乎乎的茅草屋,关上门,躺在土炕上生闷气。徒留下端着大海湾的端木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女孩儿的心思真是太难猜了,一会儿一个样,对于他这个十八岁的少年郎来说,简直是太难了。 云暮雪躺在土炕上气呼呼地生了一会子闷气,忽然就豁然开朗了。 她这是怎么了?怎么在这个时候犯了矫情病了? 端木良不过是一个两面之缘的陌生男子而已,他又没说她能吃,不过是想让多吃些,她就生起气来了,真是太可笑了吧? 她不由哑然失笑起来,翻身从土炕上爬起来。 这个时候,吃饱喝足,不好好想着怎么逃出端木良的手心,反而还在乎起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真是越活越没用了。 想清楚这些之后,云暮雪就开始慢慢打量着这狭小的堂屋空间。 不过是一间只有一盘土炕和一张破旧吃饭桌子的小屋子,除此之外,简直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了。 在炕尾处,有一个竹编的小笸箩,里头放着一些针头线脑。 云暮雪赶忙上前翻了翻,里头除了几块破布,就是几枚生了锈的针,还有一个纳鞋底用的锥子。 本着少一物不如多一物的原则,她默默地拿起一块破布把那锥子和几枚生锈的针给包起来,揣到袖子内袋里。 说不定,到时候能派上用场。 收拾完这些,她有些良心难安:这老太太也就这些东西,她给人家拿走了,人家以后用什么? 她要是身上有银子就好了,至少能给人家一小块,只可惜,她此时身无一物,就连那用来针灸的金针也扔在了小船上,给萧腾做记号了。 门外,传来端木良的声音,“云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生气了?是我不好,说错话了。” 少年的声音还有些青涩,但是诚意很明显。 云暮雪想着若是自己不开门,说不定下一刻端木良就会撞门而入。与其把人家老太太的门给撞坏,不如她还是先出来吧。 反正她目前还没有把握能逃出去。 端木良看着一脸平静从草屋内走出来的云暮雪,惊讶地挑了挑眉。他以为方才云暮雪气呼呼地摔门进去,肯定是气得不轻,不料就那么一会儿,她竟然就好了。 错过了这个哄姑娘的机会,让端木良很是懊恼。虽然他并没有哄年轻姑娘的经验。 没有错过端木良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愕,云暮雪风轻云淡地笑了笑,“方才有些累了,想进去躺一躺。” 端木良错愕地应了一声,有些讪讪地笑了。 方才,他真的看到云暮雪生气了。怎么一会儿的功夫又雨过天晴? 女子的心思,当真深似海! 两个人都吃了些东西,歇了一阵子。看着已是日上三竿,云暮雪就试探地问端木良,“我说端木少侠,咱什么时候出发啊?我可不想大晌午的赶路,太热!” 端木良那双纯真的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就那么无辜地看着云暮雪,半晌方才摇摇头,“不,我们白天不赶路,晚上赶路,凉快!” 云暮雪差点儿晕倒! 这人的脑子还真不是一般的进水! 虽然看着那么地无辜,但云暮雪明白,端木良若是没有一定的心思,是绝不能躲过萧腾的追捕的。 那张纯真的面容下,还不知道藏了多少心眼子。 果然,世家大族的子弟,都是不容小觑的。 她,还是小看了端木良! 她敢保证,端木良绝不是为了她才夜里赶路的,他是想躲开萧腾的追捕罢了。 脑子里有一万头草泥马跑过,云暮雪无奈地耸耸肩,“既然晚上赶路,那我就好好睡上一觉。不过,我好饿好馋,端木少侠,你能不能去弄些肉来吃?” “好,你等着,我这就去!”端木良爽快地答应着。 云暮雪有些不适应,茫然地看一眼那两扇柴扉外,四处都是荒野,这些农户家里,不知能能不能找得出肉来。 不过,她可不吃鱼肉。 最好,端木良进城弄肉的时候,暴露马脚,让萧腾的人发现才好。 “那个,我不吃鱼,昨儿晚上吃多了,现在还腥乎乎的反胃呢。” 云暮雪嘟着嘴,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其实,那鱼倒没有这么难吃。 不过,她就是想让端木良出去,让他被萧腾的人给发现。 “嗯,不吃鱼!”端木良很好说话地答应着,就朝她走过来。 云暮雪纳闷,“你快去啊,城里那么远,你再不走,午饭前就赶不回来了。” “嗯,那你在这儿好好睡一觉!”端木良站在云暮雪面前,端详了许久,似乎是犹豫不决。 云暮雪好奇地看着这个俊朗的少年就这么站在自己面前一声不吭,心里还在盘算着,却不料端木良忽然快速出手,点向她身上。 下一刻,云暮雪就软软地倒了下去,端木良忙伸手揽住她,把她打横抱起来。 “对不起,我只能这样了。”他不敢看云暮雪的眼睛,大步把云暮雪抱回到屋里的土炕上,替云暮雪盖好一床破烂的棉被,方才恋恋不舍的走了出去。 云暮雪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看着端木良。 这个该死的,竟然点了她的穴,让她浑身不能动弹不说,连话都不能说了。 会功夫了不起吗?动不动就点穴? 还以为这该死的是个纯真善良的人,没想到竟然这么不要脸! 她真是无语了。 端木良掩上门,云暮雪就听他在外头对那老太太说了句,“老人家,我娘子身子不好,现在睡着了,您先别去打扰她。我去外头买些肉回来。” 那老人家一听他要买肉,哪里不欢喜? 顿时就连连点头,“去吧,去吧,我给你守着。” 端木良又抛出诱饵,“老人家,我们穿了您两套衣裳,等一会儿我去给您买套新的,就算还您的情了。” “咳咳,不过是套旧衣裳,哪里好让小相公还?”老太太如是答应着。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听那语气十分高兴。想来端木良到时候买来了,这老太太也就收下了。 云暮雪这才知道,端木良哪里是什么纯真少年,他简直就是一只狡猾的狐狸啊。 她无奈地快要抓狂了,恨不得把端木良用锥子给扎上成千上百个洞。 偏那老太太十分听话,竟然一步都不跨进屋子,自然就看不见她是不是真的睡着了。 端木良看一眼那紧闭的草屋,转身大步推开两扇柴扉,走了出去。 既然云暮雪想吃肉,那他身为男人,就要为心爱的女人弄来。 只是进城还是有些危险的,他得好好地谋算一番才行。 他摸了摸袖内的银票,转身上了大路。 一直往前走了约莫十来里路,就到了一处比较热闹的镇上。 那里,叫卖之声充斥于耳,各种吃食应有尽有。 端木良走走看看,在各样吃食面前都看了看,最终挑了一家肉铺停了下来。 看一眼已经到了头顶的日头,端木良盘算着要是买了生肉回去,还得炖上半天,到时候他怕云暮雪馋了等不及了。 于是,他指着一块牛腱子肉,对那店家道,“给我包了。” 那店家利索地答应一声,拿一张荷叶,手起刀落切下一大块牛肉包起来,递给了端木良。 “这位客官,五十文!” 端木良愣了一下,就去身边摸钱。可是摸了一会,却想起自己身边只有银票,且最小面值的还是一百两的。 他有些为难地看着店家,还未张嘴说什么,那店家就双眼一瞪,手里的切肉刀咔嚓剁得贼响,“怎么?想吃霸王食?今儿没有钱,你休想迈出去一步!” “不,不是,我是没有钱……”端木良急急地辩解着。 可下一句话还未说出来,那店家就忽地举起刀来,跳过那一米多高的案板,立在端木良跟前,耀武扬威地挥舞着手里银光闪闪的菜刀,“你小子也不打听打听,我王老五卖了这么多年的肉,哪个人敢不给钱就想吃肉的?” 大热的天,这个王老五赤着臂膀,虬髯大汉,又是一身的腱子肉,看上去凶猛异常,寻常市井小民估计早就吓破了胆。 端木良看着他那副上蹿下跳的样子,没有放在心上,只是从袖内掏出那张一百两面值的银票,含笑温和地道,“你这人恁得性急!我话还没说完呢,没有钱这不还有银票吗?” 王老五正吆喝着,冷不丁瞅着那张银票,顿时那脸色就跟染坊一样,红了白白了青,一瞬间变了好几变。 “啊……哈哈,你小子也不早说。”他讪笑着一把抽过端木良手中的银票,那两只铜铃般的牛眼瞪得滴溜圆。 这个客人可真是大方,一出手就是一百两银票! 他这卖上一年的肉也赚不到一百两啊。 他一手紧紧地捏着那张银票,往后退了一步,转身,又利索地跳过了案板,很是客气地把那荷叶包好的牛肉往端木良面前一送,“客官,您的肉……” “哦。”端木良赶紧双手接着,站在那儿却不走。 王老五明知故问,“客官还有什么想要的?这肉都是一早才卤出来的,新鲜地很!” “我不要肉了。那个,店家麻烦您把银子找给我!”端木良长这么大,还从未亲自拿着银子出来买东西,这头一次跟店家买卖,还真的有些不适应。 但他身上的银票不多,此去青州还有几百里,他可不能白白便宜了这店家! 王老五装聋作哑,“啊?找什么银子啊?你给我银子了吗?” 端木良耐着性子笑道,“方才给了你一百两的银票。你这肉才值五十文啊。” “哦,哦。是这样啊。”王老五恍然大悟般意识过来,抬眼上下打量起端木良来,见这少年浑身上下破破烂烂的,王老五那双牛眼骨碌碌一转,忽然计上心头。 他那黑脸一板,粗着嗓子就大声喝骂着端木良,“你这小子穷成这样,怎么会有银票的?近来这河面上常有水匪出没,你小子不会是水匪吧?老实交代,不然,老子把你送到官府,让你坐大牢!” 端木良虽然功夫高深,但哪里见过这样的泼皮无赖? 他上街上买肉,本就不想惹是生非,买了就走的。 可是没想到让这么一个店主给胡搅蛮缠地缠住了。 一百八十一章 拦下 端木良急于脱身,不想惹是生非。 他知道,萧腾的人无孔不入,多待一会子,危险就大一分。 面前那跳梁小丑一般的王老五,在那儿吆喝着,已经引来四周其他人探头探脑的了。 他不由有些着急,走上前两步,对着那店家笑了笑,那笑容温和平静,一点儿生气的样子都没有。 王老五怔了下子,这少年脾气怎么这么好?一点儿都不生气? 还是他乃是外地人,不敢跟他对上? 一想起这外地人的银票很快就是自己的了,王老五就越发大起胆子来,扬着那亮闪闪的刀,在端木良面前挥舞地越发带劲。 端木良不紧不忙地伸手一把抓住了王老五的腕子,面上仍然含着笑。 王老五愣了一下,只觉得自己手腕上就像是被火烤一样,挣了挣,纹丝不动。 他那双牛眼慢慢地睁大了,里头闪过一抹惊恐的神色。 “你,你想干什么?”看着面前这个依然含笑不语的少年,王老五心中的恐惧弥漫开来。在这街头卖了这么些年的肉,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儿,哪里轮到一个外地人来欺负他了? “喂,救……”王老五生怕端木良真的把他打一顿,因为他明显可以觉出来自己手腕子就跟要断了一样。 他自忖自己已经有一把子蛮力了,没想到这个少年的力气更大,就跟一把铁钳一样咬住他的腕子紧紧不放。 他吓得张嘴就喊“救命”,却不料那个“命”字还未说出口,就张大着嘴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他的嘴巴一张一合,活像是离了水的鱼儿一样。 端木良松了手,王老五一屁股坐在案板后的凳子上,手里的菜刀也恰巧落到了案板上,那样子,就跟他已经不屑于和端木良计较放过端木良一样。 端木良顺势从他另一只手里轻轻地抽出银票,双手作揖,笑道,“多谢店家!” 说罢,拿起那包荷叶包着的牛肉,扬长而去。 四周看热闹的人纷纷缩回了头,还以为王老五一时善心大发送给那少年一包牛肉呢,他们虽然很是纳闷,但鉴于王老五平日里为人凶狠,还是没有一个敢上前探问的。 端木良揣了牛肉,急匆匆地又买了几样吃食,又到成衣铺子里买了几套新衣裳,就大步流星地离去了。 他要赶紧赶回去,在这里待得越久,被发现的几率就越大。 琅琊城中的迎风客栈里,负责掌管琅琊地界暗卫的统领赵武急急地进了天字第一号的房间里。 进了屋,他赶紧转身关上门,抱拳行礼,“主子,端木良出现了。” 正站在窗前的萧腾,豁然转过身来,急急地问道,“在什么地方?” 已经过了大半日,他一直耐心地待在这迎风客栈里,没有大肆地搜捕,免得打草惊蛇,让端木良对云暮雪下毒手。 此时此刻,他尽管心里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面儿上却依然风平浪静。 只是那极速的问话,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焦虑。 “就在河对过的三叉口的镇上,我们的人已经跟上去了。”赵武小心谨慎地答道,知道云暮雪乃是主子的心头肉,这个时候,他越不能乱了分寸。 “干得好,告诉我们的人,只管悄悄地跟着,千万别暴露行踪!”端木良乃是武林第一世家的子弟,当时竟然能躲过他那掷过去的素缎的袭击,可见,身手和他也是相差无几的。 对付这样一个可怕的对手,若是没有云暮雪,他还有几分胜算。但如今云暮雪在他手里,他免不了要投鼠忌器,生怕惹火了端木良,他就杀了云暮雪。 毕竟,他对端木良还是不大了解,不知道他的心性。 赵武忙应答了一声,见萧腾无话,于是默默地退出去。 萧腾依然静静地站在窗前,望着下面车水马龙的大街上,萧腾眸光渐渐地深了。 端木良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性? 他要是听从芷莲郡主的话,早就在三河镇的时候,就该对云暮雪下手了。 他既然那时候没有下手,还带着云暮雪一路北上,到底为了什么? 过了琅琊,就是青州地界。青州乃是端木世家的祖居之地,端木良显然是要把云暮雪带到青州的家里去。 他为何要带着云暮雪回家? 在男人的眼里,带着一个女子回家,那就意味着要认祖归宗,从此成为自己的女人了。 萧腾想至此,眸中豁然一亮,脸色阴沉得可怕。 难道端木良是想把云暮雪带回青州做自己的妻子? 不然,他为何要这般费尽心机,不怕自己的追踪? 越想越有这个可能! 身为男人,一想到自己心爱的女子就要成为别人怀中的温香软玉,萧腾就恨不得立即去把端木良给抓来杀了。 他实在是想不通,端木良是何时认识的云暮雪? 在他的印象里,端木良和云暮雪该是没有机会接触才是啊? 但不管如何,眼下想得再多也没用,他要赶紧把云暮雪从端木良的手里救出来才是。 定了定神,他对着门外喊了声,“来人!” 归隐悄无声息地推开门,抱拳行礼,“主子!” “到青州端木家的人回来了没有?”萧腾冷声问道,早在三河镇的时候,他就让人拿着自己的名帖去青州了。 “回主子,刚回来。”归隐看着萧腾那张戴着银色骷髅面具的脸,心里暗暗纳闷:主子什么时候能掐会算了?去青州的人刚才客栈外下马,主子就问起来了。 “叫他进来,本王有话问他!”萧腾淡淡地吩咐着,归隐赶紧转身出去了。 不过一会儿,门外又响起一个声音,“主子,属下求见。” 萧腾沉声道,“进来。” 门轻轻地打开,进来一个身量高瘦的年轻男子,那人走近萧腾面前,单膝跪下行了大礼。 “起来吧,说说你去青州的情况。”萧腾虚抬了下手,让那暗卫起身。 那暗卫赶紧起来,一五一十地把去青州的情况禀报了。 原来,他拿着腾王的名帖赶到青州的时候,端木世家的掌家人接待了他。两个人密谈了一个多时辰,他才知道端木良已经离家有半年了,至今杳无音信。 端木世家的人并不知道端木良此时已经在回去的路上。 问及端木良离家的缘由时,端木世家的掌门人却避而不谈。 听说了端木良掳走了腾王殿下的王妃,端木世家的掌门人很是诧异,“我们家良儿虽然没见过世面,至今身边也没有女人,但绝不是那种莽撞的人。何况腾王殿下的王妃乃是当今皇后娘娘的亲侄女——芷莲郡主,我们端木世家的人又怎么敢掳走郡主!” 这名暗卫这才知道,自己因为心急,竟然说错了话。 虽然腾王殿下不喜芷莲郡主,他的意中人乃是云暮雪,他们这些身边的暗卫也都是知道的,可是别人未必知道。当初下的圣旨,可是明明白白写的芷莲郡主乃是腾王妃。 他虽然不满端木世家掌门人说的话,但这件事情非常棘手,何况名帖也已经送到,若是端木世家真的公然想和腾王殿下做对,那也要掂量掂量有没有这个本事。 他连夜赶了回来,就为的把这件事告诉腾王殿下。 萧腾听后久久无语,看来端木世家这是不想买账了。明知道云暮雪乃是他的心上人,却偏要拿圣旨来说事儿。看样子,他得亲自去一趟才成。 打发那暗卫出去,萧腾立即叫来归隐,“传令下去,包围端木良的居所!” 归隐应了声,出门去传令。 不多时,萧腾的暗卫已集齐。 萧腾拿起佩剑,领先跨上战马,在赵武的带领下,朝城外驶去。 沿路,都有暗卫留下来的记号,指着端木良把云暮雪藏在了城外的村居。 萧腾毫不犹豫地拍马而去,急不可待地想快些见到云暮雪。 可是走没多久,忽然就见迎面来了一队人马,领头是一个宝蓝衣衫的公子,端坐在一匹雪白的高头大马上,身后跟着一众家人,身上背着弓箭,马背上搭着猎物,看样子刚打猎归来。 萧腾定睛看去,却见那人正是前不久还见过的王青桐——云暮雪的二表兄。 这条路也只能容得下一队人马,萧腾不由拉住了马,停了下来,静静地站在一边等着王青桐。 王青桐压根儿就没有想到能在琅琊遇到萧腾。 他本没有注意到萧腾一行人,看着对面那队黑衣人马停在路边,他还纳闷,在琅琊,谁家出门有这么多的人前呼后拥的? 没想到一抬眼就看见了那张银光闪闪的骷髅面具,这张面具简直就是他这辈子的克星,看见这张面具,他浑身的血液就涌上了头顶,让他恨不得立马杀了对面这个人! 他和大哥王青城当时是满心悲凉地离开京城的,他忍痛割舍了对云暮雪的爱意,黯然神伤地回到了琅琊。没想到才回来没多久,就看到了皇上为腾王赐婚芷莲郡主的圣旨。 他当时恨不得立即杀到京城,手刃了萧腾这个忘恩负义的王八蛋。 可是大哥和祖母都拦住了他,大哥说萧腾不是那种喜新厌旧的人,雪儿和萧腾历经生死,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被萧腾给厌弃了,这里头恐怕有难言的苦衷云云…… 他没有大哥那么多的心思,自是不会理解,只觉得萧腾就是个该千刀万剐的负心汉,就该做一辈子都站不起的瘸子。 这两日,家里的老祖母已经嘱咐他们兄弟进京把云暮雪接过来住着的,没想到冤家路窄,他这还没去京城呢,就在这儿遇到了萧腾。 “萧瘸子,没想到咱们又见了?”王青桐怪腔怪调地叫着萧腾,那眸中的不屑和鄙夷是那么明显,那张狂的样子让萧腾的暗卫看了都义愤填膺地想上去揍他一顿。 可是却被萧腾给拦住了。 这是云暮雪的表兄,他怎能让自己的下属去打他? 何况,王青桐现在对他有成见也正常,毕竟,在外人眼里,是他抛弃了云暮雪,是他娶了芷莲郡主。 面对王青桐的不屑和鄙夷,萧腾没有退缩,只是拍马上前,抱拳行礼,“王二公子,好久不见!” 他这副不温不火的样子,彻底激怒了王青桐。 王青桐那是什么火爆性子啊? 他现在都想拿马鞭子把萧腾的脸给抽花了,哪里还能镇定得下来? “萧瘸子,少在本少爷跟前假惺惺的,本少爷以认识你这样忘恩负义的人为耻!” 王青桐斜楞着眼,睥睨地看着萧腾,无情的话劈头盖脸砸向萧腾。 “哦,对了,本公子都忘了你这腿已经被雪儿给治好了,能骑马了,不是瘸子了。” “不过,腾王殿下,请你让开,本公子可没工夫跟你在这儿浪费口舌。过几日,本公子就进京把雪儿接回来,别以为雪儿孤女一个没人庇佑,就可以肆意欺辱她。告诉你,我们琅琊王家就是她强有力的后盾,你不稀罕她,本公子还宝贝得要命,巴不得把她娶回来呢。” 王青桐把萧腾当成了出气筒,连讥带讽地把萧腾骂了一顿,就要扬鞭而去。 萧腾其实已经靠在路边等他过去了,可王青桐趾高气扬地硬是往萧腾那边靠,把萧腾的人马都快要挤到路边的荒地里了。 萧腾的暗卫都忍着气,看着这个嚣张的王二公子带着人马浩浩荡荡地从他们身边经过。 看着王青桐带着人马走了过去,萧腾才神色平静地带着人马继续前行,却不料已经走了的王青桐又折返回来,骑着那匹雪白的高头大马把萧腾给拦截了下来。 “喂,我说萧瘸子,你好端端地不在京城待着,和你那芷莲郡主你恩我爱的,怎么跑到我们琅琊来了?” 他问完方才恍然大悟般,“哦,对了,听说你成了天下兵马大元帅,统率二十万大军要开赴边关,这是路过对不对?” 萧腾只管听着他絮叨着,并不答话。 一百八十二章 质问 王青桐啰嗦了一阵,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哎,不对啊。你那二十万大军要到边关,得往西北方向行军啊。到我们琅琊,岂不是绕路了?” 见他唠唠叨叨地终于问到点子上了,萧腾才勒马停下,斜睨他一眼,淡淡道,“本王到琅琊来,是来救雪儿……” “什……什么?”王青桐正满脑子都是问题,乍一听见这话,压根儿就没有反应过来,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地问出来,“雪儿,雪儿也跟来了?不对,你说要去救雪儿,雪儿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现在在哪儿?” “她被端木良给劫走了。”萧腾双眸闪过一丝厉光,低低地答道。 “什么,端木家的小子?”王青桐显然知道端木良的名号,“那小子毛都没长齐呢,他把雪儿劫走做什么?不是,你是怎么看护的雪儿,怎么就让她被人给劫走了?” 王青桐又把问题转到了萧腾身上,萧腾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淡声道,“本王也不清楚,你要是想知道,就一起去看看吧。” 说罢,他不再理会王青桐,扬鞭打马。 王青桐愣了下,旋即跟了上去。 不管他和萧腾之间有什么恩怨,但是一旦涉及到云暮雪,他还是着急上火的。 两队人并作一队,一路前行,迅如闪电般驰往城外。 赵武在前边领路,一路找着记号,可是到达一处村落的时候,发现那记号在前面一家农户的院子外消失了。 萧腾当机立断命人下马,悄无声息地包围了这处农家小院。 王青桐是个急性子,不管不顾地一脚踹开了那两扇虚掩着的柴扉,几步蹿进了草门紧闭的堂屋。 里头黑乎乎的伸手不见五指,适应了一会儿,才发现那土炕上躺着几个人影。 王青桐一喜,低头细看时,却见是两个昏过去的暗卫和一个老太太。 他气得又跳了出来,朝着萧腾就大声嚷嚷开了,“你的人也太无能了吧?不过是端木家的一个小儿,还能跟丢?” 萧腾被他堵在门外,但看这架势就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端木良,又一次从他的手底下逃出去了。 他也不和王青桐答话,从他身侧挤进小草屋,看了眼那炕上昏过去的人,命人把他们抬到院子里。 那老太太显然是这户人家的屋主了,看这样子,端木良不过是点了穴而已,并没有伤害到他们。 萧腾蹲下身子摸索了下,却发现端木良的点穴手法十分奇特,竟一时难以解开。 王青桐看着他在这儿磨蹭,气不打一处来,“人都跑了,你还折腾什么,不赶紧追去?” 萧腾因为王青桐是云暮雪的表兄,所以一直对他有礼有节。但这家伙这个时候还来跳脚骂他,分明就是添乱。他不由得冷冷抬头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如利刃一般,生生地刺穿了王青桐的心,让正咋咋呼呼的他一下子就闭了嘴。 “你知道他朝哪儿跑了,我们该往哪儿追?”萧腾淡淡地问着他,竟把王青桐给问住了。 是啊,他光顾着着急了,哪里知道端木良带着云暮雪去了哪儿? 虽然知道他家在青州,但他要是不回青州怎么办? 从琅琊出去,官道四通八达,若不弄清了方向,到时候事倍功半,还不是照样麻烦! 王青桐不吭声了,看着萧腾在那三个人身上慢慢地摸索着。 他知道,萧腾这是想给他们解穴,好问问端木良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好半日,在众人几乎屏息的状态下,萧腾的两个暗卫首先醒了过来。 一见自己主子就在跟前,那两个暗卫忙翻身行礼,却被蹲在一边已经急不可待的王青桐给打断了,“行了,别在这儿磨磨唧唧的了。快点儿说端木良那小子带着人跑哪儿去了?” 那两个暗卫自然不会听王青桐的话,但萧腾却对他们点头示意,于是他们就赶紧禀报起来,“主子,我们许是早就被端木良给发现了,只是他一直没有出手而已。到了此处,他才把我们兄弟两个给点了穴。” 看来,端木良是在警告他们! 这个家伙,功夫着实深不可测。 萧腾身边的暗卫,每个人的功夫都不低,却被他一出手就点了穴,这简直就是赤果果的挑衅! 萧腾现在却不想追究这些,只问那两个暗卫,“你们见到王妃没有?” 还没等这两个暗卫说什么,王青桐又急得跳脚,“谁是你的王妃?你的好王妃不是芷莲郡主吗?少在这儿装什么纯情大少了。” 萧腾不理会他,只是气得瞪了他一眼,就听那两个暗卫小心地答道,“我们当时在门口被端木良给算计的,他把我们拖到屋子里的时候,我们还没有昏过去,就见他从炕上把王妃给抱起来,看那样子,王妃也是被他给点了穴的。” 王青桐一听这,顿时就跳脚骂起来,“该死的端木小儿,竟敢对雪儿点穴,等我逮到他,看看怎么收拾他!” 萧腾则紧紧地捏着拳头,额头上青筋乱跳。 端木良,到底想干什么? 他看一眼还在跳脚的王青桐,忽地问他,“听你的口气,似乎和端木良很熟的样子。那你知道,端木良为何要劫走雪儿?” 王青桐骂得正爽快,忽然被他给打断了,不悦地白了萧腾一眼,冷哼道,“小时候,家父带着我到青州端木家做客,我和端木良玩过一阵子。那小子打小儿性子就孤僻,对人爱理不理的,特别是不喜欢女孩子,他身边一个丫头都没有,都是些小厮……” 说到这儿,他似乎意识过来,懊恼地瞪了萧腾一眼,“我为什么要告诉你?雪儿跟着你来的,你把她看丢了,问我做什么?” 萧腾却不在意他的语气,只是琢磨着他那句话“端木良不喜欢女孩子”,这意味着端木良不喜女色了,可是不喜女色的他,竟然对一个未曾谋面的云暮雪“情有独钟”,还巴巴地费尽心思掳到青州端木世家里去,这里头到底是什么缘由? 想着端木良对他的挑衅,萧腾又耐下心来。 端木良不管功夫有多深,毕竟和他井水不犯河水,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交集。 他本是皇室中人,和这些江湖世家没有什么交情。如今为了云暮雪,他不得不去和他们打交道了。 他弄不明白的是,端木家从来都不和朝廷作对,更不会和皇室中人作对,为何偏偏明知道云暮雪是他的心头肉,还要把她掳走? 他站在那儿静静地沉思着,不管王青桐在一边怎么急着催促,他都没有应声。 那两个暗卫也说不清端木良到底走了哪条路,王青桐一时心急如焚,忍不住就捣了萧腾一拳,“喂,你哑巴了?咱们赶紧去追啊?” 归隐在萧腾身后,实在是看不下王青桐这个样子了,想要上前替萧腾挡着,却被萧腾摆手止住了。 王青桐见他依然不说话,气得拔腿就要往外走,却被萧腾伸出一臂给拦下了。 “干什么?你不去还不许我去啊?”王青桐气得要死,没有好气地对萧腾冷哼着。 “你哪儿都不许去,天黑在行动!”萧腾淡淡地说着,那双眸内一片让人参不透的情绪,看得王青桐不由火冒三丈。 “萧瘸子,你不要雪儿可以,但我得要。要是去晚了,雪儿可就是端木小儿的了。” “现在所有的人都不准出这个院落,谁要是不听,格杀勿论!”萧腾面具后的神情没人能懂,但那双眸内的肃杀,还是让所有的人都为之震撼。 没有上过沙场的人,诚如王青桐这样的,是没有见过这样的双眸的,那简直就是一双嗜血残忍冷冽的眸子,只消看一眼,就让人再也说不出话来。 王青桐不知为何,乖乖地听了萧腾的话,虽然肚子里窝着火,却还是自个儿进了草屋,往炕上一躺,不管外头的事儿了。 方才萧腾那架势,他明显感觉得到,要是他真的迈步出了这儿,萧腾还真可以在背后把他一箭给射死了。 那个天杀的,就不是个正常人。 萧腾见他乖乖地进了屋,神色不由一松,回头吩咐归隐,“让所有人在院子里原地歇息,吃些干粮,烧些热水喝。” 他则进了屋,站在炕前,对闭目养神的王青桐解释起来,“端木良这会子一定没有走远,也许就躲在某处看着我们呢。我们要是兴师动众地出去,跟无头苍蝇一般去找,他势必要带着雪儿东躲西藏,到时,雪儿岂不更遭罪?” 虽然不至于被端木良打啊骂的,但被他带着东奔西走的,大热的天儿,对一个闺阁弱女子来说,的确不是个简单的事儿。 王青桐听见萧腾进来,本来闭着眼睛不想理他的,可听了他的话,又忍不住一骨碌翻身爬坐起来,悻悻地问他,“你既这么能为雪儿着想,为何当初要接下那道圣旨,娶了芷莲郡主?” 这话,他一直憋在肚子里,早就向上京去问问萧腾的。可是大哥一直拦着他,说萧腾也许是有什么苦衷的。 到底有什么苦衷他不明白,他只知道,身为男人,让自己心爱的女人遭受如此奇耻大辱,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一百八十三章 青州 王青桐的话,让萧腾愣在了那儿。 他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对上这样的情景的。 他能跟云暮雪解释得清楚,跟王青桐他们,又要怎么解释? 明明是他做得不对,其实当时他心里也是不相信父皇的话的,可是他还是将计就计了。 即使他为的是这二十万大军的军权,可到底还是伤到了云暮雪。 这对一直喜欢云暮雪的王青桐来说,是万万不能忍受的。 萧腾默默地站在炕头,一时思绪万千,一向心思缜密的他,竟然不知从何说起了。 “怎么,是没有话可说,还是觉得问心有愧,不敢说了啊?” 王青桐当初因为云暮雪执意要嫁的人是萧腾,所以,才和大哥王青城忍痛割爱回了山东琅琊。 如今再和萧腾相遇,这简直就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了。 既然他不珍惜云暮雪,他还巴不得有这个大好机会呢。 可是,他就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就是想逮着机会好好地刺刺萧腾。 见萧腾站在炕头,目光似乎有些沉闷,他不由来了气,把满肚子的怒火都发泄出来了。 “萧瘸子,告诉你,雪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和你没完,我们琅琊王家,也和你没完!” 王青桐像是一头发怒的狮子,恨不得把萧腾活生生地吞了下去,撕得血肉模糊的。 萧腾紧紧地攥着两个拳头,心里虽然苦闷彷徨,可到底不像王青桐那样,可以肆无忌惮地发泄出来。 他垂了垂眸子,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不用你说,雪儿要是有个闪失,本王,绝不会独活!” 只是他的声音轻得如同鸿毛一样,扫过王青桐的心尖,让他的身体轻轻地颤动了一下。 这个萧瘸子,竟敢发这样的毒誓? 难道,他,真的有什么苦衷? 王青桐被萧腾的话给震撼到了,他抿了抿唇,到底没有再骂下去,只是双手枕在脑后,又躺了下去。 黑乎乎的草屋内,一时静得落针可闻。 …… 天,很快黑了下来。 傍晚的天空,阴云密布,闷热异常,似乎有一场大雨要下。 萧腾的人马和王青桐的人马合二为一,各自吃过了些干粮,就整装待发了。 寂静的村道上,响起清脆的马蹄声,惊起归林的倦鸟。 萧腾并没有端木良和云暮雪的踪迹,只是他还是命人朝青州进发。 端木良此人的功夫高深,想要寻找到他的踪迹很难,只是他带着云暮雪,到底快不过萧腾的人马。 此去青州不过几百里,只有陆路能到。 只要他们快马加鞭,就一定能赶上端木良的。 只是王青桐并不信萧腾,他想着端木良既然劫走了云暮雪,说不定躲到什么地方藏起来了。 他很想阻止萧腾往青州进发,想在琅琊好好地找一找。 凭着琅琊王家的势力,在琅琊地界找个把人还是可以的。 但萧腾不想停留。 在他看来,端木良要是真的有心带着云暮雪藏起来,就不会一路北上了。 他大可以带着云暮雪藏在乡下的村落里,等他到了边关再回端木世家也不迟。 但看端木良一路马不停蹄地往回赶,他就知道端木良最后的归宿,只能是青州——端木世家! 这一路上,确实没有发现端木良的蛛丝马迹,萧腾他们紧赶慢赶,在第二日天快黑时入了青州城。 包下了一家客栈,萧腾让手底下的人好好地吃喝一顿,再美美地睡上一觉。 王青桐看着他这肆意洒脱似乎一点儿都不着急上火的样子,不由恼怒万分,“喂,萧瘸子,你到青州城就是来吃喝玩乐的吗?既然已经来了,总得到端木世家去问问去看看啊,看看端木良那小子到底有没有带着人回来!” “该问的该看的,本王自然会让人去。”萧腾撂下这么一句话,就径自去了自己的客房。 “喂,你不去我可去了。我没有你这么大的心!”王青桐说完,一甩马鞭子,气哼哼地就要往外走。 “你要是敢走,信不信见不到雪儿?”萧腾在他身后,沉声喝道,“端木世家的人,要是知道我们进了城,说不定对雪儿采取什么行动,到时候,就算我们去了,恐怕也难以得手!” 萧腾这可不是危言耸听。 王青桐听得满头冒火,却偏偏又无法驳斥他,只得气哼哼地又躺了回去。 晚饭送来的时候,王青桐都没吃。 还是萧腾有办法,他就那么站在他的床前,只是冷冷地道,“今晚解救雪儿,说不定有一场厮杀。你要是拖了后腿,到时候可就被雪儿给看扁了。” 王青桐听了这话,腾地就坐了起来,下了床,趿拉着鞋,就开始趴在饭桌上扒拉饭菜。 萧腾看得唇角一勾,背着手就要出去。 却不料王青桐在他身后呜噜不清地问,“你怎么知道今晚端木良就会带着雪儿回端木世家?” 萧腾顿住了脚步,回头微微一笑,“本王,也是猜的。” 王青桐差点儿被一口饭给噎死! 他连连呛咳了几下。 萧瘸子,竟然用猜的? 天,他知不知道这事关云暮雪的性命? 这什么该死的男人啊? 他气得“啪”地一声就把筷子给拍在了桌子上,脸红脖子粗地站在萧腾面前,一把揪住了萧腾的领口,“萧瘸子,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当初雪儿真是瞎了眼,喜欢上了你!嫁给端木良也比嫁给你强!” 萧腾早就习惯了王青桐的暴脾气,他只是云淡风轻地看了眼自己雪白衣领上的那只古铜色的大手,冷冷道,“本王是什么人还轮不到你来置喙!只要救得出雪儿不就行了?” 王青桐愣了愣,手就松开了。 萧腾往后退了一步,转身走了出去,徒留下王青桐一个人站在那儿默默回味着萧腾的话。 青州城内的端木世家!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一派静谧祥和的夜色。 只是这五进五出的深宅大院里,却并不平静。 后院的一处小院里,灯火辉煌,满院子的下人都站在角落里,各司其职,鸦雀无声。 堂屋内,上首的太师椅上坐着一个眉目花白的老者,面色红润,童颜鹤发,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 他正是端木世家的当今掌门人——端木恒。 端木恒的下手一溜儿楠木交椅上坐着他的子侄辈,此刻个个如临大敌,端肃谨慎,大气儿都不敢出。 端木恒不怒自威,一双鹰隼般的眸子直直地射向地上站着的一个少年和旁边站着的一个纤弱少女。 那少年一身褴褛衣衫,墨发披散,显得有些疲惫,不是端木良是谁? 旁边站着的少女,就是云暮雪了,她此刻看上去也好不到哪儿去,虽然站着,但那身子瑟瑟发抖,也不知道是吓得还是累得。 端木恒手里的龙头拐杖一顿,声音威严里透着压力,审问着下面的端木良,“你可知罪?” 云暮雪翻了翻眼皮,有些无奈。 天,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呀? 这个端木良简直就是神经病,好不容易把他支使出去买肉,没想到他竟然给自己点了穴。 好不容易等他回来了,却不料他又把萧腾的人给甩了。 这一路上,他带着她,偷了匹马,颠簸了整整一夜,直到夜幕初垂的时候才到了青州城。 她除了路上吃了点儿牛肉,喝了点儿水,连觉都没得睡,就跟奔命一样,跟着他一路狂奔。 途中,她曾多次想下手拿在那老太太家顺来的绣花针,对端木良下手,无奈端木良这人实在是狡猾,一路上除了让她吃喝点儿东西之外,其余的时候全都把她点了穴。 这会子虽说解开了她的穴道,但她站着都浑身发抖,哪里还有逃跑的力气? 再说,这可是端木世家,人家随便弄个人出来都会两下子,她手无缚鸡之力,哪来的力气逃脱? 这会子,她也想开了,听天由命吧。 只是谁来可怜可怜她,给她弄点儿热乎乎的饭菜吃,让她先睡一觉啊? 他们审不审端木良,关她何事! 但显然,没有人把她给放在眼里。 端木良被他的爷爷端木恒这么一喝,身子轻颤了下,却还是朗声答道,“孙儿知罪!” 他就这么偏着头,直挺挺地站着,虽然口上说着知罪,但显然一点儿认罪的样子都没有。 端木恒下首第一张交椅上的中年人忽然暴喝一声,“孽障,有你这么回话的吗?还不给我跪下?” 这声忽然爆发出来的断喝吓了云暮雪一跳,她眼皮子闪了闪,对着那中年人撩了一眼。 不料正和那中年人对视上了,就见那中年人面容酷似端木良,只是眼神比端木良犀利多了,他探究地看过来,云暮雪明显可以从他眸中看到一丝不屑和鄙夷。 云暮雪不由冷嗤了一声,暗笑:好像上赶着要嫁给他儿子的是她一样,以为她想来这里啊? 端木良的父亲被云暮雪这副睥睨的样子给震得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个女娃子还敢不把他放在眼里,良儿怎么带来这样一个不像话的女人! 端木恒把这一幕给事实在在地看在眼里,他手中的龙头拐杖又是一顿,端木良就乖乖地跪了下去。 云暮雪扫视了一眼四周,发觉所有人的目光都直直地盯着她看。 她不由乐了,敢情,这些人都想让她也跪? 凭什么? 她是被端木良给掳来的好不好? 她没跟他的长辈控诉她的委屈呢,还跪他们? 倒是他们该对她赔礼道歉才是,毕竟,可是他们家的人对不起她的。 一百八十四章 拜堂 勇敢地迎上那一双双犀利不善的眸光,云暮雪傲然地笑着,尽管肚子早就饿得叽里咕噜乱响。 端木世家的掌门人端木恒老爷子显然没有料到这么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娃娃胆量竟会这么大! 漫说一个女娃子,就连青州的父母官见了他,也要礼让三分的,这个女娃子竟敢如此直视着他,胆子倒是不小的! 他瞪了端木良一眼,从鼻孔里冷哼了一声。 端木良扬起头来,倔强的脸庞上没有一丝惧怕,比起他父亲来,更加从容不迫。 端木恒心里不由暗暗赞了一声,不愧是他挑出来的掌门人,就这幅胆量,着实够格了。 再看一眼站得如修竹一般的云暮雪,这老爷子竟觉得这一男一女两个孩子越看越养眼了。 两个人胆量都这么大,将来定是可以撑起端木世家了。 端木良见爷爷一直看着他,显然要是不问出个所以然来是不会罢休的。 其他的叔叔伯伯也都等着他回话呢,他只得把脖子一梗,朗声答道,“孙儿虽然不告而别,但是有苦衷的。爷爷身为掌门人,总有做到公平公正才是!” 端木良的父亲听了恨恨地瞪着他,心里恨不得上去把他打一顿。 连他平日里都不敢触老爷子的虎威,他这个身为孙子辈的竟敢跟老爷子提条件? 看来,自己平日里还是疏于管教了。 “哦,说说,你有什么苦衷?”就在众人都以为端木恒会雷霆震怒,把端木良劈头盖脸骂一顿,再家法伺候的时候,忽然听见端木恒温和地问着端木良。 众人不由心头一震,愣愣地看着端木恒。 端木良也没想到爷爷这么好说话,他本来还抱着挨一顿家法豁出去的想法的,如今听了这话,倒是一愣,不过旋即就高兴地笑起来,露出一口雪白的牙。 云暮雪斜睨了他一眼,不屑地撇了撇嘴。 这个细微的小动作被端木恒给看在眼里,心里大家赞赏。 从来还没有一个女娃子能在这么多人面前,这么严厉的氛围中,还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这样的女娃儿着实难得。 他们家本就是武林世家,没有那种千年簪缨世家的规矩,挑选媳妇的时候,只要人好就行。 所以,他对云暮雪很是满意,心道这小子到底眼光不错! 端木良似乎从爷爷脸上看到了一丝赞赏,虽然不确定,但心里没有那么怕了。 他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爷爷,我们端木世家的男儿,素来顶天立地,何来受逼迫一说?” 此言一出,端木恒的目光就犀利地扫了过来。 这小子什么意思? 难道有谁逼迫他了? 反正他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儿。 于是,他把目光投向了端木良的父亲,就见端木良的父亲正咬牙切齿地看着端木良。 “小子,谁逼迫你了?说出来,为父为你报仇雪恨!” 这世上竟还有人敢逼迫端木世家的未来掌门人? 这还了得? 这是没把端木世家给放在眼里啊。 “爹,不正是您吗?”端木良看一眼爷爷,不紧不慢地说道。 端木良的父亲一下子愣住了,他,什么时候逼迫过儿子了? 到现在,他也不明白为何儿子要离家出走? “臭小子,你把话说清楚,我,我什么时候逼迫过你了?”他自然不服气,儿子真是冤枉他了,而且还是在老爷子跟前冤枉他。 虽然他才是端木良的父亲,但老爷子一向对这个孙儿疼宠有加,他自身没有端木良有本事,但能有一个身为未来掌门人的儿子,还是很高兴的。 可如今,这小子却反咬一口,这让他,如何不气? 端木恒最是看不惯他那唧唧歪歪的样子,不由斜睨了他一眼,端木良的父亲顿时就闭上了嘴巴。 端木良则侃侃而谈,“爹,您明知道我不喜欢知府家的小姐,却偏偏要逼着我答应这门亲事。您和娘,两个人不眠不休地守在我门外,苦口婆心地劝说着,还以死相要挟,说我要是不答应,您和娘就撞死在我门口。这,难道不叫逼迫吗?” 端木良说的振振有词,可是他父亲却气得涨红了脸。 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母操心儿子的亲事,有什么错! “孽障,知府家的小姐难道还埋没你了?我们端木世家能和知府家联姻,能有什么不好?” 端木良的父亲再也受不了儿子对他的指责,拍案而起。 若这也是逼迫,那什么不是逼迫? 端木良丝毫不惧怕地对上父亲的双眼,一字一句道,“大丈夫当顶天立地,我们端木世家不是靠联姻就能强大起来的。身为男儿,此生当娶自己心爱的女人!” “说得好!”还没等端木良的父亲说什么,爷爷端木恒也啪得一拍桌子,大喊道,“我们端木世家不是靠女人强大起来的。良儿,爷爷支持你,娶了这女娃子!” 他说罢,一手指着云暮雪,另一手捋着花白的胡子,哈哈大笑道。 云暮雪一下子愣了。 这就完了? 还以为端木良要说服这个老头子得好半天呢,谁知道没几句话就答应了。 这也忒快了吧? 如今可倒好,这矛头都转向她了。 云暮雪深吸了一口气,对上正在大笑的端木恒,“我说这位老爷爷,您刚才仅听了您孙子的一面之词,如今能不能听听我的?” 端木恒顿住了笑,不悦地瞪着云暮雪,“你有什么好说的?” 云暮雪不顾端木良在一边给她使着眼色,大声道,“我乃上柱国大将军云伯英之女,已经和腾王殿下私定终身。可是您的孙儿却把我掳到青州。如今您老人家又拍板决定让我嫁给您孙儿,怎么就不问问我的意思?我可不喜欢您的孙儿。” 端木恒料不到这里头竟有这么些曲折,特别是还牵扯到了腾王殿下! 他面色凝重地紧盯着云暮雪,半晌方才阴沉沉道,“女娃子,你说你不喜欢良儿?” “是,我和腾王殿下好好的一对,就这样被您孙儿半路掳走,您觉得这合适吗?” 云暮雪实话实说,尽量拖延时间。 可是端木恒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他老眼一瞪,眸中寒光四射,“女娃子,你是上柱国大将军的女儿,老夫倒是相信。只是你说和腾王殿下是一对儿,这就哄人了吧?世人都知腾王殿下娶的是芷莲郡主!你就算是和他一对儿,到时候不过是个侍妾。比起端木世家未来的掌门人夫人的位子,难道你愿意做那伺候人的侍妾?” 端木恒一针见血,把萧腾和她的关系分析得十分透彻! 他那双不怒自威的眼睛也囧囧有神地盯着云暮雪,仿佛只要云暮雪再说一个“不”字,他就能把云暮雪给生吞活剥了一样。 可即使这样,云暮雪也毫不退缩,她睁大了眼睛,和端木恒对视着,不相信这老头子会一言不合真的把她给怎么着了。 端木良见这架势,忙悄悄地扯了扯云暮雪的袖子,“云小姐,你就答应我吧。我保证,这一辈子会对你好的。” 这话听在他父亲耳朵里,差点儿没有气死。 他的儿子,什么时候成了“妻管严”了? 放着好好的知府家的小姐不娶,偏要去招惹腾王殿下的女人! 那腾王殿下可是好惹的? 早些年,他可是大齐人人都知道的战神,后来,即使双腿残了,可也一直能在皇后和太子的淫威下,活得好好的。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腾王殿下不是凡人哪! 万一,腾王殿下打上门来怎么办? 他担忧地看向自己的父亲,“爹,这事儿涉及腾王殿下,还该三思才是!” “腾王殿下怎么了?”端木恒可不像他这样胆小怕事,所以,他也很欣赏端木良这副敢作敢为的性子。 “良儿喜欢云小姐,男未婚女未嫁,有什么不好?那腾王殿下也是讲理的人,云小姐如今和他什么都不是,他上青州来要人,老夫自有法子应对!” 端木良说得很是笃定,云暮雪却听得心惊胆战。 这老家伙,是想来硬的啊? 牛不喝水强按头的道理难道他不懂? 翻了个白眼,她无奈地摊了摊手,“我说端木老爷子,你们家是不是想女人想疯了啊?怎么随随便便逮着一个女人就往家里拉?我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却被你孙儿给掳到了这儿,那要是官府追究起来,还是贩卖人口的罪呢。漫说我得不乐意嫁给他,就算是乐意了,那也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连我爹爹都没拜见过,就想把我娶回家,是不是太不懂规矩了?” 事到如今,云暮雪只得用上了激将法。 她知道,这样的世家大族,最是注重规矩。 可是她没报多大的希望。 看端木良和端木恒这一老一小死不着调的样子,她隐约觉得也许这个端木世家的人还真是不怎么讲规矩的。 她的话,让端木世家的几个男人都惴惴不安。 从来没有一个晚辈敢这么对他们的一家之主这般不敬。 可这个女娃子却敢这样,难道是活腻歪了不成? 他们端木世家,在青州跺一跺脚,可足够青州地面震上几震的。 他们家的掌门人,更是连知府大人都要巴结的人。 这个女娃子竟敢不把掌门人放在眼里,简直就是不知死活到家了。 可谁也没料到,本该被端木恒给大骂一顿或者让人拖下去打一顿的云暮雪,说完这番话之后,还能好好地站在那儿,而且,端木恒竟然还大笑了起来。 在座的男人,包括端木良在里头,全都愣住了。 这老爷子的脾性,越发诡异了,竟连云暮雪这样女娃子都能容忍的下了。 “哈哈,你这女娃子不愧是良儿看中的,简直太有趣了。”端木恒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好半晌,才止住笑,点着云暮雪道。 端木良一颗悬起来的心方才落下,他欣赏地看着云暮雪,心里充满了温情。 爷爷看样子非常喜欢云暮雪,只要拜了堂,他们就能结为夫妻了。 到时候,管他腾王还是别人,他都不在乎了。 见自己都说出那番话来,这老爷子还不松口,云暮雪急了。 瞧这样子,自己竟然歪打正着,让这老爷子开心了。 这可怎生是好? 萧腾的人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赶过来救她。 反正她一直相信,萧腾在找她。 在琅琊那老太太的院子里,她可是看见了端木良对着两个陌生人出手的。 她估计,那就是萧腾的人了。 萧腾的人既然能找到那儿,那之后,肯定也会追到青州来。 她现在就盼着萧腾能快些赶来就好。 虽然经历过圣旨赐婚给萧腾和芷莲郡主的不快,但不知为何,云暮雪还是莫名地信任着萧腾,坚信着他会来找自己,把她救出去。 可是眼下,她必须拖延。 这个端木世家的人,全都疯了。 连这老头子都疯了。 待会儿强迫着她和端木良拜了堂,就该入洞房了。 谁知道这一群疯子会做出什么出乎意料的事情! 她看了眼满面红光的端木恒,咬咬牙,决心加大力度刺他一把。 她清了清嗓子,环视了一眼四周,终是狠下心来,笑得贼兮兮的,“老爷子,不瞒您说,我和腾王殿下早就私定终身了,我,我已经是他的人了。” 她说到最后索性低下了头,捏着衣角装出一副害羞的样子。心里却在暗骂:老娘容易吗我?为了不嫁给端木良,我在这一群老家伙面前提这个! 哎,谁叫她现在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呢。 只要能及早脱身,说这些话,她也就认了。 这个时代的男人,都是注重女子的贞操的。 特别是端木世家这样的大家族,掌门人怎能娶一个不贞洁的女人做夫人? 果然,端木恒的一张老脸顺间就变黑了。 他对着云暮雪怒目相向,虽然没有骂出来,但云暮雪明显可以从他的眼中看出他在骂她不知羞耻! 云暮雪心里暗暗高兴,骂吧,使劲骂吧,骂得越凶越好,那样,就不会打她的主意了。 可是端木恒瞪了他半天,却把目光射向了端木良,朗声问道,“良儿,你怎么看?” “我,我不在乎!”端木良垂下头去,声如蚊蚋地说道。 我去! 云暮雪心里骂了声娘,这算个什么事儿吗? 这么狠的招数都使上了,人家却不在乎? 她真的看不懂端木良了。 这个时代的男人怎么可能接受一个没有贞操的女人! 何况,还是端木世家的未来掌家人! 端木良,他到底是怎么办到这么能忍辱负重的? 她不解地瞪着端木良,那双清丽秀气的眸子,就像是两汪澄澈的湖水,荡悠悠地荡在了端木良的心中。 这一瞬间,端木良只觉得自己的心都不会跳了。 他艰难地呼出一口气,痴痴地看着云暮雪。 云暮雪受不了地垂下了头,彻底无语了。 端木恒大掌一拍,一语定了乾坤,“好,拜堂!” 一百八十五章 来了 哎,谁叫她现在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呢。 只要能及早脱身,说这些话,她也就认了。 这个时代的男人,都是注重女子的贞操的。 特别是端木世家这样的大家族,掌门人怎能娶一个不贞洁的女人做夫人? 果然,端木恒的一张老脸顺间就变黑了。 他对着云暮雪怒目相向,虽然没有骂出来,但云暮雪明显可以从他的眼中看出他在骂她不知羞耻! 云暮雪心里暗暗高兴,骂吧,使劲骂吧,骂得越凶越好,那样,就不会打她的主意了。 可是端木恒瞪了他半天,却把目光射向了端木良,朗声问道,“良儿,你怎么看?” “我,我不在乎!”端木良垂下头去,声如蚊蚋地说道。 我去! 云暮雪心里骂了声娘,这算个什么事儿吗? 这么狠的招数都使上了,人家却不在乎? 她真的看不懂端木良了。 这个时代的男人怎么可能接受一个没有贞操的女人! 何况,还是端木世家的未来掌家人! 端木良,他到底是怎么办到这么能忍辱负重的? 她不解地瞪着端木良,那双清丽秀气的眸子,就像是两汪澄澈的湖水,荡悠悠地荡在了端木良的心中。 这一瞬间,端木良只觉得自己的心都不会跳了。 他艰难地呼出一口气,痴痴地看着云暮雪。 云暮雪受不了地垂下了头,彻底无语了。 端木恒大掌一拍,一语定了乾坤,“好,拜堂!” 看着被簇拥而上的丫头婆子带下去换喜服的云暮雪,端木恒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满是愧疚。 他知道,自己的确委屈了云暮雪,只是这有什么法子呢? 谁让他的孙子患上了罕见的怪病,打小儿就不喜和女人接触,长大了更是不像其他男子那样,会对女子感兴趣。 除了习武上的天分,端木良在感情方面一片空白。 不是端木世家没有这个条件,实在是端木良从未喜欢过女人。 身为端木世家的未来掌门人,端木良没有后代子嗣可是不行的。 端木恒也曾为此犯愁,他遍请天下名医,后来诊断出,端木良这是患了一种怪病。 这种怪病还无药可医,除非端木良这辈子能碰到有缘人,喜欢上那个女子,方才能够痊愈。 可若是这辈子都碰不到,那他,也只能孤老终身了。 为了这个毛病,端木恒没少想办法。 可是端木良就算是把他放在秦楼楚馆里,他都不带有任何反应的。这可真是活活愁死了端木恒。 端木良是个武学苗子,端木世家就得这样的人来做未来的掌门人,可端木良这样的人,又怎能担负起重任呢? 为此,端木恒也曾想把端木良换掉,可实在是舍不得这个武学奇才! 上次,端木良逃婚离家出走,端木恒并没有大发雷霆。 他总想着,也许上天不该绝了他们端木世家,端木良说不定就遇到那个有缘人了。 谁知,还真是被他料中了。 即使这个人是腾王殿下的女人,他也不在乎。 只要进了端木世家的门,能为端木良开枝散叶,他就满意了。 关键是,这是端木良喜欢的人!此时,不管端木良带回来的人是丑是胖还是圆,只要她是个女的,就成! 何苦,云暮雪的长相、品性都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了。 端木良的这种怪病,除了端木恒,没有其他人知道了,就连端木良的父亲,也被蒙在鼓里。 他一听云暮雪说自己已经是腾王殿下的人了,当即就火了,很想拍案而起。 可是看着自己的亲爹竟然满口就答应下来,他踟蹰了下,又不敢了。 但到底觉得自己在众兄弟面前失了脸面。 自己的儿子身为未来掌门人,他不知道有多骄傲,可偏偏儿子打了他的脸,竟然从腾王殿下手里抢女人不说,还抢来一个失了贞操的女人。 这让他的脸往哪儿搁呀? 他忍不住就在老父亲端木恒面前嘀咕着,“爹,咱们端木世家的男儿又不是娶不起媳妇,何必要娶这么一个破鞋?” “住嘴!”端木恒可不想这个糊涂儿子这时候节外生枝,断喝一声,一口打断了他,“你要是不想让良儿一辈子孤苦伶仃,就尽管瞎嚷嚷出去!” 这怎么还牵扯到良儿孤苦伶仃了? 端木良的父亲很是不解,却不敢再问下去。 吉时已到。 端木世家的长辈们都到齐了。 端木良和云暮雪俱都穿着大红的喜服,被人簇拥着来到了布置好的花厅里。 虽然是仓促布置的,但也都井井有条,没有一丝慌乱。 由此可见,端木世家的下人还是见过大世面的。 云暮雪纵然满心里不情愿,可是因为身边围着很多的丫头婆子,无处可去,只得耐着性子由着这些人把她强带了出来。 “一拜天地……”正云里雾里被一袭大红盖头蒙在头顶上的云暮雪,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耳边一声炸响,接着,就被两个力气大的女人给摁了下去。 天,这都拜天地了? 端木世家的人到底有多缺媳妇? 云暮雪不禁有些慌乱起来,萧腾怎么还不来?再不来,她可就成了端木夫人了。 照端木家的这个做派,估计拜完了天地就直接入洞房了,到时候,她无处可逃,更打不过端木良,身边连包药粉都没有,可怎生是好? 她越想越急,就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急得团团转,手心里满是黏糊糊的汗。 只是大红盖头遮盖了她的神情,让人不知她心中所想。 对面的端木良却一脸喜色,活了十八年,他的武功已经日趋臻化,只是他从未体验过此刻这样的快活。 不知为什么,只要看着云暮雪,他就觉得浑身轻快地就跟要飞上天一样。 他从来没想过,这辈子还会有这么快活的时光。 听着一拜天地,他赶忙恭恭敬敬地跪了下去,对着天地拜起来。相对于云暮雪,他不知道虔诚了多少倍。 “二拜高堂……”那个大嗓门又响起来,云暮雪又被两个女人押着跪了下去,那架势,就跟要她上刀山下火海一样。 她都快急疯了。 马上就该夫妻对拜了,拜完了之后,就该入洞房了。 谁知道端木良这个疯子,到时候会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萧腾啊萧腾,你到底在哪儿? 她心里发出了急促的呐喊声,恨不得立马长上一对翅膀飞出去。 可是没用,这个大厅里热热闹闹,谁也听不见她的心声,谁也不屑去知道她此时的想法。 端木良的父母此刻都坐在上首,看着这个儿子从外头带回来的媳妇,强笑着。 “夫妻对拜……”终于,最让云暮雪害怕的时刻到了。 她倔强地不肯低下头,看得对面的端木良一阵着急。 他不由上前一步,小声道,“云小姐,该夫妻对拜了。” 这声音虽然不大,但对于常年习武耳聪目明的端木世家的子弟来说,还是能够听得清楚的。 于是,他话还没落,就听四周响起一阵阵的窃笑。 天,这个平日里看着醉心于武学心无旁骛的呆子竟然也开窍了,还有些迫不及待呢。 不管他们的嗤笑,端木良果断地伸出了手,一把拉着云暮雪的柔荑,用了几分力气。 云暮雪顿觉自己的虎口处传来一阵刺痛,她不由得就叫唤了一声,那声音听上去就跟她害羞一样。 顿时,大厅内响起一阵大笑。 云暮雪恨恨地想甩开端木良的手,无奈,他的大手跟铁钳一样,让云暮雪丝毫都挣扎不开。 “疯子,你快放手啊!”云暮雪痛得受不住,忙低声呵斥着端木良。 谁料端木良就是不放,只是用极低的声音道,“你跟我拜完堂,我自会放你!” 云暮雪疼得两眼冒泪,却压抑着自己,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她死死地咬住下唇,暗暗祈祷着萧腾能快些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大厅内的众人也都安静了下来,俱都下意识看向这对姿势很是奇怪的男女。 这还是头一次看到如此恩爱的夫妻,他们今儿,真是不枉来这儿一趟。 云暮雪就是倔强,就是不肯开口。 端木良越发发怒,他死死地攥住云暮雪的手就是不送,固执地等着云暮雪答应和他拜完堂。 云暮雪手上的骨头都快要断了,疼得她眼泪都掉了出来。 可是一言不发,紧紧地咬着唇,任由端木良死死地攥住。 “端木良,你敢逼本王的女人?”忽然,凭空响起一声炸雷,犀利地刺向在座的每一位。 众人都没料到萧腾会来,而且来得这么——不是时候。 可是端木恒却没有惊讶,萧腾,素来有“战神”的美名,能避开端木世家的三岗六哨,也情有可原。 况且,他今晚坐镇端木良的婚礼,也是特意等着萧腾前来的。 为了自己的孙子,他丝毫都没把萧腾放在心上。 反正该来的得来。 端木良听见萧腾的质问,慢悠悠地回过头来,就见萧腾一身雪白的衣袍,黑色镶金边的披风,正在夏初的凉风里摇曳生姿。 从那通身的气派来说,端木良的确没听错。没想到,这个萧腾竟然敢闯端木世家的关卡。 一百八十六章 带走 端木世家的人,自然也不会看着端木良被人打,于是纷纷加入了战局。 大厅内,一时混乱不堪。 端木恒端坐在上首,死死地盯着大厅内的一切,隔着那么多打斗的人影,和萧腾四目相撞,擦出一片火花。 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出,但他没想到,萧腾竟会来得这么快。 在他看来,萧腾就算是再喜欢云暮雪,也不过是给她个侍妾的位子罢了。 可能,身为男人,心爱的女人被人给掳走,自尊上过不去,找肯定是来找的,但他没想到,萧腾竟然能够亲自前来。 不过是个侍妾而已,在他看来,云暮雪除了胆子大些,并无奇特之处,怎么就让萧腾亲自前来,让自己的孙儿不肯放手? 看着打成一片的大厅,端木恒终于绷不住了。 他断喝一声,“住手!” 端木家的子弟听见这威严的喊声,全都住了手。 萧腾也命自己的暗卫住了手,双方就那么虎视眈眈地对峙着,剑拔弩张的气势,让整个大厅的空气几乎凝滞。 云暮雪看着这架势,没来由心里一阵紧张。今晚,可千万不要死人啊。 为了她,不管是谁死了,她都会良心难安的。 她的手被萧腾牢牢地握在掌心里,身子倚在萧腾那温暖结实的怀抱里,虽然隔着面具看不清萧腾面上的神情,但是她能够感觉的出来,萧腾此刻心内非常震怒。 这种震怒他能理解。 自己的女人被另一个男人给抢走,还强迫着拜堂成亲,这份奇耻大辱,简直就是人生中的一大污点。 萧腾此刻,怕是杀了端木良的心都有! 对面的端木良,也目光如炬般地看过来。 当他看到云暮雪倚在萧腾的怀里,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他的眸子里几乎喷出火来。 眼看着云暮雪就要成为他的妻子了,没想到萧腾竟然杀了出来。 端木世家的人,怎么就没发觉萧腾何时进的城? 萧腾和端木良,就那么对视着,丝毫不相让。 端木恒重重地咳嗽一声,吩咐端木家的子弟退下去,这才从座椅上走了下来,径直来到萧腾面前,抱拳见礼,“不知腾王殿下大驾光临,鄙人有失远迎,还望海涵!” 他拿出一副当家人的架子,希望萧腾不要做得太难看。 可是萧腾是何许人? 他是曾经的战神,睥睨天下的王者。 自己的女人被端木家的子弟抢走,他怎能不生气?怎么可能还会给端木恒好脸子? 端木恒的话音刚落,就听他从鼻孔里冷哼一声,“端木世家果真是没落了,都沦落到抢别人的女人做掌门人夫人了。” 开口便没好话。 对他来说,找回云暮雪救出云暮雪就好,对于抢他人的端木世家,他压根儿就不想理会。 端木恒一向在青州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哪里受过这般言语上的冲撞? 只不过他到底是个老江湖,虽然心中很是不满,却还是哈哈一笑,“腾王殿下果然快人快语,让老夫好生佩服!” 萧腾见这个老家伙在这儿跟他兜圈子咬文嚼字,并不谈自己孙儿犯下的错,心里不由斟酌起来要怎么对付这只老狐狸了。 只是他打小儿就在深宫中长大,又历经生死,即使心里有了成算,面儿上也不显山露水。 就着端木恒的话,他接道,“本王一向如此,端木老前辈别见怪才好!既然无事,本王这就告辞了。” 他可不想在青州端木世家耗下去,找到了云暮雪,他有了希望,还得继续赶往边关才是。 只是端木恒和端木良这祖孙俩哪里肯放过萧腾和云暮雪? 特别是端木良,听见萧腾带着云暮雪要走的话,当即就扑上前,要阻止萧腾。 他如同暗夜里的狼一样,动作迅猛,若不是萧腾及时地往后退了几步,云暮雪,恐怕就得被他给抓住了。 好在归隐和龙泽两个没有丝毫畏惧地迎了上去,挡住了端木良。纵算他的功夫再高,归隐和龙泽两个也够他对付一阵子。 见萧腾带着云暮雪就要跨出大厅的门,端木良急了,端木恒更是高声喝道,“腾王殿下好不容易来我们端木世家一趟,就这么走了,似乎有些不敬吧?” 他身为长辈,自是不好和小辈动手的。只是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萧腾把云暮雪带走,又心有不甘。毕竟,云暮雪可是能治好他这个嫡亲孙儿怪病的女人。 他怎么可能就这么把孙儿的希望给放飞了? 萧腾顿住脚,和云暮雪回过身来,看着端木恒那一脸不甘的神情,冷冷一笑,“端木老前辈难道想强留本王不成?要知道,本王既然敢来,就不怕出不去!” 端木恒却不信,萧腾此来青州,那二十万大军绝不敢跟来,除了他的侍卫,他能有多少人手? 亲王的规制,侍卫顶多一千。 何况,这两年,萧腾过得并不如意,他不信萧腾有这个胆量和端木世家对抗? 萧腾,不过是在吓唬他们罢了。 端木恒想至此,越发有了底儿。 他朗笑一声,对着身后的子弟们指了指,“腾王殿下言重了。我端木世家世居青州,这么多年下来,青州人十亭里有五亭和端木世家有关,只要老夫振臂一挥,半个青州人都能行动起来。不知腾王殿下有何法子走出青州?” 这意思,就是要把萧腾困在这里了? 当然,只要他放弃云暮雪,端木恒也能放了他。 他以为这样的恐吓,足以让萧腾知难而退了。 他的话又没有说死,对于萧腾来说,这是个不错的台阶,只要顺着下了,他照样还是那个辉煌无比的战神,照样可以率领二十万大军奔赴边关。 他就不信,云暮雪值得萧腾付出这么多! 若真的是他的心上人,当初,他怎么会舍弃了云暮雪而娶了芷莲郡主? 还不是因为云大将军常年驻守边关,不能让腾王借上力。 而娶了芷莲郡主,就和陈国公挂上了钩,也就和皇后有了千丝万缕的关系。 民间早就听说了皇后娘娘一向不喜腾王殿下,腾王殿下能娶芷莲郡主,也是因为想讨得皇后娘娘的欢心,想明哲自保吧。 端木恒自认为自己分析地很到位,他说完这番话,得意洋洋地看着萧腾,希望下一瞬,就能听到萧腾对他赔礼道歉的话,就能看到萧腾放了云暮雪转身而去的场景。 可是让他想不到的是,他从萧腾嘴里听到的依然是一声不屑的冷哼,还有那毫不留恋的大步离去。 他愤怒了,身为端木世家的掌门人这么多年,他的尊严不容别人挑衅,就算是对方是腾王殿下也不行! 腾王殿下算什么?不过是一个不受宠爱的王爷罢了,就算此时手里有了二十万大军的统帅大权,也不过是暂时的。 将来的天下,还是太子萧然的。 端木恒深谙这其中的门道,宁肯得罪萧腾,也不会认怂。 若是眼前的是太子萧然,他肯定会立马放了云暮雪,即使端木良的怪病从此后无法痊愈。 在他看来,萧腾压根儿就不是个成大事的人,为了一个女人,竟然舍弃二十万大军亲自前来,这就不是一个上位者该有的姿态。 见萧腾丝毫都不给他留些脸面,端木恒愤怒了。他对着身后的几个子侄辈使了个眼色,立即就见有几个人冲出了大厅。 很快,院内响起了尖利的啸声,接着,杂沓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围拢来,就像是潮水一样,涌上了岸堤。 云暮雪紧张得要命,她为自己担忧着,也为萧腾担忧着,生怕萧腾人生地不熟的吃了大亏。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强龙不压地头蛇!” 萧腾再怎么厉害,这也是在人家的地盘上。人家一个招呼,就能引来成千上万的人。 何况,这些人都是习武之人,到时候,萧腾的人还能全身而退吗? 她虽然心里紧张,但面儿上始终不敢显露出来,生怕自己让萧腾担心。 但是掌心里传来的濡湿,让萧腾已经感受到了她的忧虑。 在四面八方的人把他们团团围住的时候,萧腾还特别优哉游哉地亲了亲云暮雪的乌发,贴在她耳根上小声笑道,“放心,你夫君什么大阵仗没见过?没有那个金刚钻,你夫君我也不会揽这个瓷器活儿!” 虽然他这般轻松说着,但云暮雪还是不可避免地会担心。 这可是人命关天的时候,说不定萧腾是在宽慰她。 她抬头看了眼戴着银色骷髅面具的萧腾,从他那双淡定的眸子里,看到了临危不乱。 只是她不知道,这临危不乱的眼神到底是萧腾久战沙场练出来的还是他真的有底气? 黑压压的人群把他们围在中间,端木恒从大厅内走出来,得意地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朗声笑道,“腾王殿下,若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意思就是萧腾现在放开云暮雪转头离开青州,他还不会和萧腾计较。 虽然这几年萧腾很不得势,但毕竟是正宗的皇室贵胄,龙子凤孙,他怎么着也要放他一马不是? 端木良站在爷爷端木恒身后,抱着胳膊冷冷地盯着萧腾和云暮雪,唇角翘起,透出一副势在必得的冷笑。 萧腾却丝毫不惧地对视上端木恒的双眼,笑道,“端木老前辈可是想好了要和本王动手?” 这架势都摆出来了,分明是誓不罢休了。 端木恒依然笑着,像是再看一个傻瓜,“腾王殿下言重了,老夫怎敢和殿下动手?老夫不过是想让殿下认清形势罢了。” “认清形势嘛?”萧腾笑嘻嘻地看着端木恒,压根儿就没有如临大敌的紧张,“本王已经认清了,端木老前辈可以让人下去了。” 萧腾很轻松地说着,好像眼前这黑压压的人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一样。 这话着实激怒了端木恒,他冷哼一声,“久闻腾王殿下战神的大名,今日一见果不其然。老夫倒是想看看,殿下是怎么以卵击石的。” 萧腾勾唇笑道,“老前辈过奖了,本王哪里敢当什么战神?只是这么点子人,本王还真看不出哪儿以卵击石了。” 笑话,他敢来青州要人,身边能没有人手吗? 早在进城之后,他已经让青州的暗卫集合了。 这几年,在别人眼里,他就是个一无是处混吃等死的残废,可是谁知道,他花了多大的力气培植自己的势力? 为了不让自己窝囊地死在皇后和太子的手里,他付出的,比常人不知道多了多少倍。 端木恒见事到如今,萧腾还一副浑然不觉的样子,不由鄙夷地撇了撇嘴:这个腾王果然是个不晓事的,他可不是和他说着玩的。 一百八十七章 他总是这么周全 为了给萧腾点儿教训,端木恒决定露一手。 他要让萧腾知道,纵算他贵为皇子,也不过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在青州,还得让着他的。 他大手一挥,身边的子弟就对着那黑压压的人摆了摆手。 于是,围着萧腾的端木世家的子弟就快速移动起来,摆出了一个阵型。 那阵型云暮雪看不懂,但是萧腾却识得。 他被称为战神,十五岁就上沙场,历经生死,身上的疤痕比战功还多,他怎么可能不研究战阵。 端木世家的这种阵型乍看很是奇特,那些子弟们在身边团团转着,看似牢不可破,转不多时,里面被围着的人就容易被他们给转晕了,只觉得哪里都是人,没有任何出路。 这让人从心里生出一种恐惧来,只觉得没有活路了。 但萧腾不这么认为,只要是人,就有破绽,只不过这么多人的破绽,一时找不出来罢了。 他今儿既然敢来,自然就做了万全的准备。 端木世家不过也是凭着人多力量大想把他吓走,那他,为何不出动自己的人手? 他没有这功夫在这儿琢磨怎么破阵,他要的是快速离开青州,好追上那二十万大军。 端木恒的这套把戏,他还没看上眼。 看着圈子外站在石阶上的端木恒和端木良祖孙俩面上露出来的得意笑容,萧腾几不可见地对着归隐使了个眼色。 端木恒见萧腾久久没有动作,不禁哈哈大笑起来,“腾王殿下,这个阵型可是老夫集毕生之力想出来的,这世上,还没有人能破得了。腾王殿下可是战神,那就请腾王殿下指教一二。” 他的话虽然客气,但眼中的杀机,让人不寒而栗。 云暮雪有些紧张,实在是想不到端木世家在青州竟然有这么大的本事! 看到端木恒大手一挥命人动手,云暮雪的一颗心也悬了起来。 但她没敢表露出来,生怕萧腾分心。 可是萧腾却依然冷冷勾唇一笑,看着端木恒那狠厉的神色,萧腾又提醒他,“端木老前辈,你确定要对本王动手,不会后悔?” 端木恒以为萧腾色厉内荏,不由得开怀大笑起来,“殿下真是幽默,老夫何时说话不算话了?” “好,既然端木老前辈说话算话就好。”萧腾噙着笑说完,转头对着外头大声喊道,“来人……” 他的声音不大,却足够在场的人听见。 端木恒不由露出一丝讥笑,来人,能来多少人? 他可没听说青州城进来大批人马了。 只是他哪里想得到,萧腾的人马早就安插在青州城各处。 这两年,各处都有他的暗卫据点。早年没想过和太子斗,所以也就没人知道。 如今为了云暮雪,为了以后的日子不受人掣肘,他必须得让那些以为他软弱好欺的人尝点儿苦头了。 这一声“来人”过后,院外立马轰然响起一声,“在”! 这声“在”,如雷鸣炸响,如万马奔腾,听上去,颇有地动山摇的架势,让人心生震撼。 端木恒和端木良祖孙两个不由脸色大变,听这声音,这些人足有成千上万啊。比起院内端木世家的子弟来,只多不少。 萧腾,一时半会儿的,到底从哪儿调集的人手? 昨晚,没听说有大批人马进城啊? 这声“在”答应过后,就见端木世家的院墙上,站满了手挽弩箭的黑衣人,他们一个个神情肃穆,拿着弩箭对准了院内的人,只要端木家的人一动手,他们保证能让这里的人变成刺猬。 外头,尚还有连绵不绝的脚步声,像是潮水一样,一波一波地涌向大门外。 看来,还有很多人在向这个院子涌来。 端木恒神色白了又红,红了又青,却在一瞬间又恢复如常。 萧腾看了不由暗道:果然生姜还是老的辣,这老家伙,心里不知又想到了什么鬼点子了。 果然,就听端木恒捋着胡子轻笑,“腾王殿下,你这阵仗实在是太大了,对付我等升斗小民,何必呢?” 云暮雪听了这话,不由翻了个白眼,瞪了端木恒一眼。这老家伙,他要是升斗小民,这天下就没有升斗小民了。 看样子,这老家伙也知道怕了。 云暮雪骄傲地回望了萧腾一眼:这个男人总是这么周全,什么都设想好了。 同时,她也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世上,强者为大。 若是萧腾今天没有这么多的人手,端木世家的人会把他放在眼里吗? 他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历经生死,能走到这一步,着实不容易。 这期间,也不知道他遭了多少罪。 她现在也能慢慢地理解当初萧腾为何会违心地娶芷莲郡主了,为了能让自己强大,只有抓住军权,虽然当时她很难过很伤心,但现在她不怪萧腾了。 就算这全天下的人都说萧腾是个负心人,她也不会这么认为了。 没有军权,他们就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就像她一样,若不是穿越过来,若不是身怀医术,怎么可能斗得过王氏? 所以,这世上,唯有自己强大了,才不会畏惧强权,不然,就是待宰的羔羊。 今天,要是换了萧然前来带她走,她不信端木恒还有这么大的胆子! 端木家的人,就是仗着萧腾不是受宠的皇子,才敢这么欺负他的! 看着院墙上站的那些彪悍的弓弩手,云暮雪忽然有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能和萧腾并肩作战,她由衷地觉得高兴。 端木良一眨不眨地看着依偎在萧腾身边的云暮雪,双拳紧紧地捏住。 本来还以为凭着爷爷的阵型,能把云暮雪留下的,没想到萧腾竟然悄没声息地调集了这么多的人手,让爷爷都束手无策了。 他从未想到,萧腾竟然暗地里培植了这么多的人。 似乎感受到身旁孙子心里的紧张,端木恒轻咳一声,扬声笑道,“腾王殿下果然深藏不露,老夫好生佩服!只是老夫很纳闷,腾王殿下这架势,是想和老夫同归于尽吗?” 就算这些弓弩手能制住自己的人,但萧腾和云暮雪两个也不可避免受到波及,乱箭之下,难以保证伤亡,何况,萧腾还有云暮雪要护着。 可是萧腾却仿佛全然不在乎,只是嬉笑道,“久闻端木世家武学造诣深厚,本王今天倒是想见识见识。” 萧腾这话,着实让端木恒心里打起了鼓来。 萧腾既然被大齐的百姓誉为“战神”,那他定是有些过人之处的,肯定功夫也比较不错,但是不是端木家子弟的对手,端木恒还不知道。 他悄悄地看了一眼端木良,上次这小子从萧腾手里抢走的人,不知道有没有和萧腾交过手。 端木良接收到爷爷的目光,微微地摇了摇头。 上次他被萧腾从背后用素缎打了一下,直到现在,还疼得要命。 可见,萧腾手上的功夫还是有些的,只是恐怕还不是他的对手。 他可是打从三四岁懂事起,就开始练功,风雨不辍,到如今,已经得了爷爷的真传。 萧腾呢,从小在皇宫长大,身为皇子,他不信他能吃得了那么多的苦。后来又在边关打仗,那对阵的功夫能和他多年如一日的功夫相比吗? 前两年,他又残了。如今虽然恢复如初,但这两年耽搁了,就算有再深的功夫,怕也没用了吧? 何况,这里头的人,除了萧腾和云暮雪,还有他身边十来个侍卫。他不信,萧腾就算有本事自个儿逃了出去,能丢下云暮雪和这些侍卫? 所以,端木良压根儿就不相信萧腾能在这包围圈中逃出去,更不相信他手底下的侍卫也能逃出去。 端木家的子弟,功夫敢称第二,这世上还没人敢称第一的。 端木恒看着孙子的表情,就松了一口气,心里有了成算,底气就足了。 他嘿嘿冷笑两声,果断地把大手往下一挥。 他倒要看看萧腾能不能来个鱼死网破? 下一刻,他就见那黑压压的包围圈中,一道道雪白的素缎飞出,朝着院墙上的黑衣人疾射而去。 那墙上的黑衣人,十分默契地伸手接过那雪白的素缎,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就见人群中十几个身影飞弹而出,在半空中荡出一个个优美的弧度,越过端木世家子弟的头顶而去。 这一瞬,就像是梦境一样,端木恒怎么都不敢相信,萧腾真的留有后手。 端木良也没料到萧腾的功夫竟然如此高超,手中抱着云暮雪,单手拉着素缎,就能飞越而去。 就连他的侍卫,也都有这样的绝活。 这,真是令他刮目相看,让他惊讶得半天都合不拢嘴。 已经穿过包围圈站在三丈多高院墙上的萧腾,怀中抱着云暮雪,睥睨地看着下面的端木恒祖孙俩,轻笑道,“端木老前辈可想试试本王的弩阵?” 端木恒闻听面色大变,又羞又怒。 他若是敢说一个“不”字,那就彻底成了笑柄了。 可是,若是和萧腾硬抗,这院中的子弟可都被人家给一锅端了。 本来还安静待命的那些端木家的子弟,见萧腾和云暮雪带着侍卫们飞了出去,就已经人心浮动了。这会子听见萧腾说试试弩阵,一个个吓得面无人色。 纵然功夫再高,可是在这样强大的弩阵中,谁也不敢保证自己不中箭。 端木恒见大势已去,不由面色灰败地长叹一声。 正在此时,院门轰然一声倒塌,扬起一地的灰尘。 灰尘中,一个宝蓝长衫的人,领着一众人,杀气腾腾地闯了进来。 一百九十章 回去 “萧瘸子,没想到你这么有本事,在青州还有这么多人手!” 烟尘散去,王青桐那张神采飞扬的脸露出来,他那两道长长的浓眉高挑着,微黑的脸上写满了得意和兴奋。 许是头一次带领着这么多的人手,让他真的雀跃不已。 萧腾没想到一向视他如仇雠的王青桐,对他会这么客气,虽然还喊着他萧瘸子,但到底没有讽刺挖苦。 他不由得勾唇一笑,看向怀中那个一脸震惊的人儿。 云暮雪站在高高的墙头上,整个人都挂在了萧腾身上,生怕自己掉下去。就算如此,她还是不放心地揪着萧腾的领口,这副小鸟依人的样子着实刺痛了王青桐的眼,他本来还笑着的脸一下子绷紧了。 “雪儿……”他闷闷不乐地喊了声,黑着脸,很是不快。 云暮雪低下头,看着王青桐,讷讷地喊了声“表哥”,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王青桐对她的心思她明白,如今见她和萧腾这样,恐怕一定会不欢喜的,她也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 王青桐怔了怔,似乎没有料到云暮雪会这么一副怯生生的样子,他没往自己身上想,还以为是端木良惹的祸,顿时就把矛头指向了端木良。 “端木小儿,我表妹也是你能肖想的?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他对着端木良就是一阵劈头盖脸的唾骂,气得端木恒那花白的胡子一翘一翘的,他的孙子,他还没舍得骂过呢。 王家这楞头小子骂他的孙子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凭什么? 他们端木世家可是江湖第一世家,他的孙子是未来的掌门人,就是娶个公主郡主的也不在话下,怎么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这个云暮雪不过是个将军之女,有什么了不起的? 见自己孙子端木良只是气得面色发白,却一声不吭,端木恒不由恨铁不成钢起来。 他面色狰狞地,狠狠地瞪着王青桐,“王家小子,说话要积德,年轻人,别太得意过头了。我们端木世家的子孙虽然比不上王家子弟,但也不是随意任人侮辱的!” 虽然身为长辈,不屑于和一个晚辈动口舌,但王家这小子实在是欺人太甚,他忍不住就刺了王青桐几句。 他哪里料到,王青桐就是个混不吝,在家里也是放任惯了的,加之看着云暮雪被端木良给掳来,气得够呛,压根儿就没有子侄辈的样子,听端木恒话里带刺,自然就不客气起来。 他冷笑一声,很是实在地说起来,“哼,还不承认是吗?既然端木世家这么厉害,那为何非要掳走我表妹?这要是传扬出去,可是有损端木世家的声誉吧?” 王青桐的嘴皮子着实利索,大有气死人不偿命的架势。 端木恒哪里见过这等无赖的人? 虽然自己孙子确实做错了事儿,但因为这么多年来,他一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所以,还从来没被别人这么指着鼻子骂过。 他气得老脸发紫,那花白的胡子一撅一撅的,看得端木良实在是于心不忍。 骂他可以,骂他的爷爷可就不行了。 他怒目圆睁地瞪着王青桐,捏紧了拳头低吼着,“王青桐,有种冲我来,别在这儿胡搅蛮缠!” “吆喝,我胡搅蛮缠?” 王青桐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点着自己的鼻尖笑问,“端木小儿,你是不是搞错了,是你把我表妹掳来的好不好?依我看,你们端木世家是不是没落了,连个女人都找不着了,饥不择食胡乱掳走良家妇女?” 他越说越带劲,气得端木良脸色发白,要不是端木恒拉着,非得冲上来杀了王青桐不可。 可是端木恒气归气,却还是知道轻重的。 如今萧腾的人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他一个不小心,说不定就会毁了端木世家。 先前是他小瞧了萧腾,如今,见他能召集来这么多的人手,一时也摸不透萧腾的底细,哪里敢轻举妄动? 祖孙俩就这么生生地被王青桐给羞辱了半日,看着萧腾带着云暮雪走了,王青桐也得意地出了端木家的大门,方才长长地透了一口气。 这是方才的羞辱,让他们此生都难以忘怀,端木良心里就跟扎了一根刺一样,久久难以平息。 且说萧腾带着云暮雪走出端木家的大门,就见门外已经备好了马车,当即就抱着云暮雪上了马车,两个人坐了进去。 王青桐上了马,眼冒红光地看着那辆缓缓启动的马车,心里五味杂陈。 说实在的,就凭他自己,的确难以从端木良手上抢走云暮雪。也就只有萧腾,才有这个威力和本事了。 雪儿交给他,他还是放心的。虽然有先前芷莲郡主那一出,但看萧腾对云暮雪那副宝贝的样子,他也释怀了。 再加上一路上萧腾或多或少透出当初的苦衷来,他也慢慢地理解了萧腾。 这世上,一个男人若是连保护自己心爱女人的力量都没有,何谈浓情蜜意? 若是萧腾不够强大,单凭一个端木世家,就能把云暮雪给抢走。更别提对云暮雪还有些心思的萧然了。 人家想捏死云暮雪如同一只蚂蚁一样,琅琊王家再厉害,也不足以和皇室对峙,到时候,谁来保护他那打小儿就没有亲娘的表妹啊? 所以,心里虽然苦涩难耐,他还是假装视而不见,心里努力说服着自己:只有萧腾能保护雪儿,雪儿嫁给他,就是最好的归宿! 就这么一路出了青州城。 出了城门,萧腾下令往琅琊驶去。 王青桐一马当先,不想去看身后那辆马车。 车内,已经筋疲力尽的云暮雪,靠在萧腾的怀抱里,昏昏欲睡,压根儿就不知道萧腾要把她带往哪里! 萧腾心疼地看着一脸苍白的云暮雪,从车内的小柜里拿出一包桑皮纸包好的东西,细心地打开来,轻轻地拍着云暮雪的背,小声道,“雪儿,先别睡,吃些东西再睡,好不好?” 云暮雪本来已经饿得前胸贴着后背了,这会子昏昏欲睡,也是因为饿的。 听见萧腾那柔声细语的话,再加上他手里拿包食物散发出来的香气,她忽然就来了精神,坐直了身子就去够拿包吃食。 萧腾连忙捏了一块送进她的嘴里,她连味儿都还没尝着,囫囵吞枣地就咽了下去,也不知道自己吃的到底是什么。 萧腾喂完她一块,又去捏起另一块,不忘了问她,“雪儿,这蜜汁雪花绿豆糕可好吃?” 云暮雪哪里知道自己吃的是啥? 她懵懂地砸吧了下嘴,实话实说,“吃得太快,没觉着滋味!” 萧腾又是心疼又是好笑,赶忙又往她嘴里塞了一块。 一连吃了十几块,云暮雪才算是有了点儿饱腹之欲,她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看得萧腾又是一阵心疼。 端木良那个天杀的,到底把他的雪儿给折腾什么样儿了? 要不是看着雪儿还完好无损,他一定把端木世家给踏平了。 他两手麻利地从身后的暗格里掏出一个棉絮子包裹着的牛皮水囊,拧开盖子就对着云暮雪的嘴喂去,“雪儿,这是我让人给你预备的水,这会子差不多凉了,你先将就着喝两口。等前头到了客栈,我们再好好吃饭。” 云暮雪吃了十几块的点心,肚子里有了底儿,精神也好了许多。见萧腾这般妥帖,心内不由涌上暖暖的温意。 吃过喝过,她又倚在萧腾怀里睡过去。 被端木良一路挟持着,她提心吊胆的,实在是疲乏至今。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时,就见自己正躺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身上盖着一层夹纱被,一股清新的味道淡淡地弥漫在口鼻间,让她有种回家了的感觉。 她转过头朝外看去,已经天光大亮。 看一眼室内,清清爽爽,不过是一间有床有桌子的屋子,却偏偏简单中透着清洁,很是舒适。 她坐起身来,就见床头架子上搭着一套月白的女装,虽然不是什么绫罗绸缎,但那细细地质地,还是让人有种想拥它入怀的感觉。 云暮雪下了床,就见屏风后头一阵热汽袅袅,转过屏风看时,正是一桶还散发着热汽的水,想来这是萧腾给她预备好的洗澡水了。 她为萧腾的细心感到窝心,回身插上了门,脱下身上那套端木家给她预备的衣裳,进了木桶,舒服地闭上了眼睛,泡起澡来。 约莫小半个时辰,总算是把这两天的疲惫给洗没了,她擦干了身子和头发,换上萧腾给她拿来的衣裳,打开了门。 一张俊美无俦的笑脸就那么毫无预兆地呈现在面前,云暮雪怔了怔,才看到萧腾手上拎着一个食盒站在那儿。 也不知道他站这儿多久了,方才是不是因为自己洗澡没听见他敲门。 她当即脱口问道,“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她不知道昨晚萧腾有没有睡在这屋里,反正一醒来就没见着人影。 萧腾见她头发湿漉漉的,一张小脸儿恢复如初,白里透红,那眼睛忍不住就在她脸上多看了几眼,笑答,“我来了有一阵子了,见门关上,知道你在里头洗澡呢。” 敢情,这人一直在这儿等着? 这人,还真够傻的,就不知道找个地方坐坐? 他这几日也没有睡好好不好? 看着他那张精致如风雨般眸子下的乌青,云暮雪忍不住心疼地埋怨他,“你就不知道敲门?” “敲什么,你洗好了自然开了。”萧腾无所谓地拥着云暮雪进了屋,屋内,顿时一股饭菜的香味弥漫开来。 一百九十一章 琅琊王家 歇息了一夜,云暮雪神清气爽,闻着那饭菜的香气,只觉得肚子咕咕乱叫。 她迫不及待地看着萧腾一样一样地把饭菜摆好,接过萧腾递过来的筷子,就来不及先夹起一个煎得黄黄的蛋饼塞进嘴里,顿时,一股子浓郁的香气溢得满嘴都是。 萧腾见她这样,怜爱地递过一碗熬得浓稠的小米粥,笑道,“慢些吃,想吃多少有多少!” 云暮雪囫囵吞了那个鸡蛋饼,喝了一大口小米粥,才觉得肚子里有了些烟火气,见萧腾在她旁边坐下来,笑着问他,“这家客栈也是你的?” “嗯。”萧腾笑着应道,听得云暮雪直咂舌。 这厮,到底有多少资产? 这要是搁在现代,她岂不是榜上了钻石王老五了? 就萧腾这身价,估计整个大齐的姑娘要是知道了,得挤破了头了。 她,可真是赚大发了。 云暮雪一边感叹着,一边为自己以后衣食无忧感到欣慰。 吃完了饭,萧腾就带着她出去上了马车。 一行人继续前行,因为歇足了,云暮雪没有一上车就睡。她不时地挑着帘子看着外面的街道,好奇地问萧腾,“我们这是往哪儿去?到边关吗?” 只是往边关的路不该越走越荒凉吗?怎么这人烟阜盛的,看上去像是个繁华的城镇。 萧腾看着云暮雪一副小女儿的样子,宠溺地捏了捏她那挺翘秀气的鼻子,道,“不,我们不去边关,到你外祖家去。” 外祖家? 云暮雪愣了下。 是琅琊王家? 也是啊,她穿过来还是头一次到琅琊王家来,听说原身是小时候来过的。 她怕自己到了琅琊王家,除了王青桐兄弟两个,其他的人一概不识。 好在原身以前被小王氏给毒傻了,这是人尽共知的事情,她也不用太担心了。大不了到时候就说不记得了。 马车一路前行,云暮雪和萧腾在里头说笑着,不知不觉就到了琅琊地界。 只是她打早上出来的时候,就没见着王青桐。 这一路上,挑了帘子看了好几次,也没见到王青桐骑马的身影。 云暮雪有些纳闷,眼看着到了琅琊地界,她忍不住问萧腾,“怎么没见着我二表兄?” 萧腾沉默了一瞬,才小声道,“估计是见不得我们共乘一辆马车,一大早就走了。” 原来这样啊。 据云暮雪那短短两个月的了解,王青桐还真是能做出这样事儿的。 他这个人,爱憎分明,自然受不了云暮雪和萧腾你侬我侬的样子。 云暮雪无声了地叹了口气,期待着王青桐能够早日释怀。 感情这种事,还真的不好说,有时候不是因为你对某一个人好就能在一起的,像她和萧腾这样两情相悦的,已经实属万幸。 王青桐身家人品不差,将来一定会有更好的女子陪伴着他的。 这么一想,她又觉得心情有些沉重起来。 约莫又走了大半个时辰,马车在一户气派威严的府邸面前停了下来。 云暮雪挑了帘子往外看去,就见那五间兽头大门的匾额上,硕大的两个隶书大字“王府”,她知道,是她外祖家到了。 此时,正门大开,从里头鱼贯走出两个青年男子来,为首的那位,一身儒雅的月白长衫,玉树临风,举手投足都带着儒雅的书卷气,正是云暮雪的大表兄,未来琅琊王家的掌家人——王青城。 身后跟着一身宝蓝长衫的王青桐,此时低垂着头,走在王青城后头,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云暮雪雀跃地喊了一声,“大表哥,二表哥”,就来不及地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看得萧腾摇头失笑。 到底是见到亲人了,一向那么稳重的她,一下子就跟个小孩子一样活泼起来。 王青城多日未见云暮雪,见云暮雪如一只小鸟般飞奔而来,不由张开两只胳膊,笑得露出一口白牙,“雪儿,终于把你盼来了。” 云暮雪就跟飞鸟投林般扑进他的怀里,王青城大力抱了抱她,就松开了她。 云暮雪怔了一下,旋即明白过来,自己方才是激动过火了,这可是古代,男女可是授受不亲的,怎能来个拥抱?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那副调皮可爱的小模样,惹得王青城又是一阵大笑。 看着王青城和身后的其他人都没有什么反应,云暮雪这才松了一口气。 也许,千年望族的琅琊王家,并不在乎那些束缚人的东西吧? 王青桐也从王青城身后走出来,不过并不像王青城那样给云暮雪一个大大的拥抱,而是淡淡地问一声,“雪儿,你来了?” 他的声音透着沙哑疲惫,听上去就像是一个沧桑的老头。 云暮雪心中一酸,想要安慰他几句,却发现一时无从说起,只得点点头,笑着应了一声。 萧腾也从马车上下来,他今儿没有戴面具,就那么笑吟吟地站在云暮雪身后,高大瘦削的身子笔直得像是一竿修竹,是那样的英挺俊逸,说不出来的潇洒风流。 王家两兄弟,王青城儒雅俊秀,王青桐英武挺拔,都是人中龙凤。可是在萧腾面前一战,都被萧腾给比下去了。 萧腾那张俊美无俦的脸,生生地比王青城好看了几分。 他那英姿飒爽的身姿,那带着煞气的眼眸,又不是王青桐这等没上过疆场没杀过人的人能比的。 不过,他站在云暮雪身后,却是那么地相配。 他的高大,越发衬出云暮雪的纤细。他的英武,越发让云暮雪显得柔弱娇美,如同一朵清逸绝尘的芙蓉,静静地散发着幽香。 王青桐好一阵子才把眼睛从萧腾和云暮雪身上移开,他黯然神伤地转过身去,淡淡地提醒着王青城,“大哥,别让他们在这儿站着了,祖母和母亲她们都等着了。” 说罢,也不管王青城怎么想,自己先大步往回走了。 王青城看着弟弟这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心痛之余,却又无可奈何。 他笑着看向萧腾和云暮雪,温文尔雅地道,“殿下,雪儿,跟我进去吧。” 萧腾和云暮雪点点头,跟着王青城沿着一条铺着青砖的甬道往里行去。 过了垂花门,拐过一个琉璃紫檀屏风,就见迎面一个院门大开,五间上房门口站满了人,一见他们过来,就有几个小丫头欢快地叫起来,“表姑娘来了……” 云暮雪定睛看去,就见迎面堂屋门口的石阶上,为首站着一个白发如银的老母,身边两个锦衣华裳的中年美妇各自搀着她的一只胳膊,走下了石阶。 她知道,这位就是她的外祖母卢氏了。 正好,王青城适时地在她耳边小声提醒着,“这是祖母。” 她连忙上前紧走了几步迎了上去,在卢氏面前相距三四步的地方,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虽然她是个现代灵魂,但是打小儿就没有亲人相伴,所以,她非常渴望这种血脉至亲。 可是穿越过来之后,继母庶妹没有一个好东西,让她本来还热辣辣的一颗心,慢慢地凉透了。 如今见了外祖母,她不由自发地就跪下了。 不管什么时候,跪父跪母,跪至亲,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卢氏见着这般亭亭玉立的云暮雪跪在自己面前,顿时就忍不住,“儿一声肉一声”地哭起来。 云暮雪听得也是心头酸痛,期期艾艾地喊了声“外祖母”,就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旁边那两个中年美妇连忙劝解着卢氏,“老太太,姑娘远道而来,又受了惊吓,您老这么一哭,岂不是惹得姑娘也跟着哭起来?” 卢氏听了这两个美妇的话,立即掏出雪白的帕子擦着眼角,破涕为笑,“这话说得在理。只是我见了姑娘,就想起你们妹妹来。你们看,她长得多想她娘?” 那两个美妇很有眼色,听见这话,忙细细地打量着云暮雪,笑道,“可不是,甥女儿长得真像当年的小妹,只可惜小妹那等人才,却……” 她们这般说着,眼圈儿却红了。 卢氏赶忙打断她们的话,“你们不叫我哭,怕姑娘听了伤心,怎么自己倒哭上了?” 两个中年美妇连忙擦了擦眼角,道,“都是我们该打,不该说这些伤心事儿的。” 看着云暮雪还跪在那儿,两个中年美妇忙上前一把搀起云暮雪,道,“甥女儿快别这么着,到了这儿,就是到家了。在老太太跟前,不用这些虚礼的。” 云暮雪这才知道,这两个中年美妇就是她的大舅母和二舅母了。只是一时分不清哪个是大的,哪个是小的。 不过,卢氏很快给她介绍起来,“这位是你大舅母,这位是你二舅母。” 原来,那个鸭蛋脸儿,俊眉修目的是大舅母,也就是王青城和王青桐两兄弟的母亲。 那个圆盘脸儿,杏眼桃腮的,是二舅母,身边有两个儿女,儿子也跟着了,只不过才十岁出头,还是个孩子。 和舅母见了礼,卢氏又赶忙吩咐丫头,“快去把咱们府上的姑娘们叫来。” 丫头答应着,急急地去了。不多时,就领着三四个姑娘快步走了进来。 这几个姑娘身高参差不齐,看年岁,大的恐怕有十七八了,小的也就十三四,穿清一色的立领折枝梅花月白褙子,下着葱黄石榴百褶裙,看上去典雅清新,诗书味儿很浓。 云暮雪忙上前和她们厮认过,听着耳边叽叽喳喳的问话声,她只觉得心头温暖的一塌糊涂。 这才是至亲的人! 那小王氏,可算个什么东西! 她头一次觉得有亲人的感觉,真好! 屋子里,一时热闹异常。云暮雪忙着给这几位表姐表妹们解答着各样的问话,一时忙得不亦乐乎,完全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了。 好半天,这些表姐表妹才消停下来。 云暮雪无意中扭头,就见萧腾正坐在她下首,笑吟吟地看着。 她有些尴尬起来,不知该如何向外祖母她们介绍萧腾了。 按说,她和萧腾先前可是有圣旨赐婚的,只是如今萧腾毕竟和芷莲郡主成了亲,那大婚的圣旨遍天下都是,她和他,算个什么呢? 正踌躇着,就听上首的卢氏把手中的拐杖往地上顿了顿,沉声问着云暮雪下首的萧腾,“这位可是腾王殿下?” 此话一出,屋内一片宁静。云暮雪几个表姐表妹俱都看向萧腾,眼中露出一闪而过的惊艳。 方才只顾着和云暮雪这远道而来的表妹说话了,没有注意到她身边还坐着如此丰神俊秀的美男子。如今这么一看,才知道,她们那两位一直被人誉为美男子的哥哥,真的该靠边站了。 可是,不知为何,萧腾贵为皇子,来之前,卢氏定然也是听王青桐说过的,怎么到这个时候,好似才发现他一样? 是故意晾着他,还是装作视而不见? 反正,云暮雪觉得外祖母恐怕不会善待萧腾了。 一百九十二章 得罪 萧腾见云暮雪的外祖母发问,当即就站起身来,躬身行了子侄礼,“在下正是萧腾,见过老夫人!” 他不卑不亢,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看上去让人很有好感。也没有自称“本王”,而是用了一般江湖人士的称呼,听上去让王家的人很是欣慰。 卢氏见他这般英俊不凡的人物,心里也是喜欢的。只是一想起他对云暮雪的无情来,不由就气上心头。 她冷哼一声,眼神不善地扫了扫萧腾,冷笑道,“不敢,腾王殿下大驾光临,蓬荜生辉。老身还要多谢腾王殿下把雪儿解救出来送到我们王家!” 说罢,她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就朝萧腾走去。 萧腾眼神暗了暗,站在那儿没动。 云暮雪担忧地看着外祖母,也站起身来,迎了过去。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光听外祖母这几句体面话,就听出端倪来了。 外祖母恐怕是想把她留在王家了。 不然,也不会把她和萧腾撇得这么清! 萧腾紧紧地盯着卢氏,心中五味杂陈。 不过,他并没有辩解,更没有多说一句话。 卢氏走到萧腾面前,身子在他一丈开外站定了,慢慢地弯下去,嘴里道,“雪儿打小儿没有母亲,这么多年受了很多的苦。多亏腾王殿下照看,今后,雪儿就在我们王家住下了。老身今儿要好好谢谢腾王殿下!” 她这番话还有这番举止,让萧腾浑身都凉透了。 但是他不敢当卢氏的大礼,忙后退了两步,双手平伸,道,“老夫人言重了,在下和雪儿情投意合,雪儿有难,在下怎会袖手旁观?” 他伸出去的双手看似平稳,实则用了些真气,迫使卢氏弯下去的身子并没有继续下去。 卢氏只得站直了身子,却是十分不悦地瞪着萧腾,“腾王殿下说话可要三思。我们雪儿乃是闺阁女子,未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能说和殿下情投意合的话?雪儿还小,殿下已经娶亲,可不能开这样的玩笑!” 卢氏的话虽然婉转,但声音里透着的严厉,让人心中震动。 看样子,卢氏对萧腾娶了芷莲郡主很有成见了。 萧腾似乎已经预料到了卢氏的诘问,他面色依然平静无波,只是神情里满是真诚。 他那双精致如风羽般的眸子深情地看了云暮雪一眼,再看向卢氏时,已是一片清明。 “老夫人,这里头的事情一言难尽!雪儿母亲早逝,父亲又驻守在边关,是在下唐突了,才说出这样的话来,还请老夫人谅解!” 云暮雪以为萧腾会据理力争,没想到他竟然诚恳地说自己错了。这样的话,着实让人生不起气来。 卢氏显然也没料到萧腾竟会有这样的肚量,她微微地惊讶了一下,可转瞬就又板起了脸来。 雪儿还小,不知道这男人是好是坏。 她可是历经风霜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了,什么不知道? 这男人要是真的喜欢雪儿,怎么还会做出抛弃雪儿娶了芷莲郡主的事情? 分明是吃着锅里看着碗里,想要和皇后拉近关系以求自保,又舍不得雪儿这般妩媚娇俏,想两个都占着的。 虽说这年头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就连她家老太爷早年间不也纳了几房妾? 只是到底不好,要不是那些小妾生了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她的女儿能那么早就没了? 害得外孙女受了那么多年的苦,差点儿还被小王氏那个不长眼的东西给害死? 她不能让自己的外孙女再遭这样的罪,她不能让外孙女重蹈女儿的覆辙! 何况,那芷莲郡主乃是皇后的亲侄女,雪儿跟了萧腾,将来能有好日子过? 卢氏看一眼一脸诚恳的萧腾,强压下心中的柔软,冷笑道,“腾王殿下太客气了。什么谅解不谅解的,老身不敢当。雪儿没了母亲,如今父亲又远在边关,她的亲事,老身也说了算的。腾王殿下对雪儿的大恩大德,老身没齿难忘。王家千年望族,最值钱的是诗书,腾王殿下若是不嫌,老身这里还有两本前朝的孤本,就当老身谢过殿下了。” 卢氏说完,拍手叫过丫头,托上一个红袱面的托盘来,揭开来,上面码着两本还带着墨香的书。 云暮雪不由和萧腾对视了一眼,看样子,这老夫人要管着她的亲事了? 不过站在这老夫人的立场上看,这事儿管的也不算宽。 毕竟,老夫人没了女儿,这唯一的外孙女儿受了这么多的苦,着实不能再让她独自跟着萧腾走了。 只是如此以来,他们两个岂不是要分开了? 此去边关,关山远隔,战事纷乱,还不知道何时能和萧腾再见一面! 这样的日子,若是放在之前,她还能忍受。可是现在,她和萧腾已是心意相通,怎能忍受? 云暮雪捏了捏拳头,刚要开口,却被萧腾抢先给打断了。 就见他朗笑一声,接过了那两本孤本,躬身谢过卢氏,“多谢老夫人抬爱,在下恭敬不如从命,就收下了。只是老夫人想留下雪儿,总得过问下雪儿的心意才是!” 萧腾很是诚恳地说道,不管如何,他希望能让这位王家的老夫人祝福他们两个。 雪儿和他都没了母亲,他就算有个父亲有哥哥,那也不是一条心的,除了想着陷害他,就没有别的事儿来,典型的卸磨杀驴型的。 见着云暮雪的外祖家的人,他真的打从心眼儿里替云暮雪高兴,虽然云暮雪的外祖母不想让她走,可萧腾也觉出那是满满的亲情。 卢氏见萧腾这般,倒是不好意思太过为难他。但是该说的话还得说清楚,毕竟,不说清楚,她怕萧腾不走。 她沉吟了一会儿,方才开门见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腾王殿下,你也是看见了的,雪儿没有亲娘,又差点儿被我们家那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给害死,如今好不容易捡了一条命,老身实在是不想让她再受苦受累!你好歹有了王妃,雪儿就这么跟着你,到了边关,除了吃苦受累,连个名分都没有,老身怎能舍得?” 原来,她的阻挠也不过是为了自己能有个安身立命之所。 云暮雪的眼眶不由发红了,想着自己从来没被爹娘这么疼惜过,她忍不住就上前扑在卢氏怀里,哽咽着喊了声,“外祖母……” 王家的兄弟姐妹都看着她,眼中露出温和的笑。 卢氏摩挲着云暮雪的秀发,也哽咽了,“雪儿,别怪外祖母狠心。这世上男子多薄情,外祖母不能不为你着想。腾王殿下如今要是没有王妃,不管多苦,外祖母都会让你跟着他走。可是,他偏偏娶了芷莲郡主了……” 卢氏哪里知道这里头的蹊跷? 王家兄弟也只是猜测萧腾会有隐情,可从来都没听萧腾说起过其中的苦衷。 萧腾抿着唇看着这一幕,心想着该是把实话说出来的时候了。只是说出来,不知道这老夫人会不会理解? 但是不管怎样,他一定要说,一定要做,说了做了尽力了就不会有遗憾。 他看了眼还在抱着云暮雪哭的卢氏,沉声道,“老夫人,在下冒昧想请老夫人移步,有重要的话想跟老夫人单独说。” 卢氏抬起头来,看着萧腾那张俊逸非凡的脸,看着他眸中那恳切诚实的眼神,终是点头答应了,“好,老身姑且听你说说……” 于是,在一众小辈都诧异的目光中,卢氏领着萧腾独自去了内室。 两个人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好半天内室都没有动静。 云暮雪焦急地绞着手,不知道卢氏会不会信萧腾的话,更不知道听了萧腾的话之后,会不会觉得他阴险狡诈,由此更坚定不让她跟着他去边关? 她心急如焚地踱着步,也没心思和几个刚认识的表姐表妹们交谈。 这副样子引起了王青桐的注意。 自打在青州见识到萧腾的实力之后,王青桐已经决定对云暮雪放手了。 有这样的男人保护着云暮雪,他也可以放心了。 说实在的,若是让他和琅琊王家跟太子萧然对抗,他还真不敢确保琅琊王家会倾一族之力,来保护云暮雪。 但是萧腾可以做到,为了云暮雪,他连那二十万大军都顾不上了。 比起萧腾来,他觉得自己远远做不到。他不过是琅琊王家的一个子弟,自身没有什么势力,靠着家族,到时候万一太子萧然对云暮雪不轨,他拿什么去对抗? 可是听祖母说了要把雪儿留在王家之后,王青桐的心又动了。 他知道,只要云暮雪留在琅琊王家,他就能打动祖母,娶了云暮雪。 虽然不敢确保将来太子萧然会不会找茬,但他这辈子能拥有云暮雪,此生也算无憾了。 看着云暮雪那般焦虑,王青桐忍不住上前,低声安慰着她,“雪儿,别怕。你要是不想走,腾王是带不走你的。” 上次回来之后,他对萧腾的看法就有了改观,不再一口一个“萧瘸子”叫着了。 云暮雪转头看了王青桐一眼,坚定地摇头,“不,我不会留下。即使外祖母不同意,我也要跟着萧腾走!” 她知道王青桐的心思,就算她能留在王家,也不会嫁给他。 为了不给王青桐任何的希望,她的话才说得斩钉截铁。 大舅母和二舅母还有几个表姐表妹隔得都有些远,也不知道他们两个之间说了些什么,反正她们确实看见了,云暮雪不知道说了几句什么之后,王青桐的面色就变了。 他那本来微黑健康的面色,忽然变得苍白异常,身子也跟着摇晃起来,就像是个病夫。 王青桐的母亲也就是云暮雪的大舅母,见了自己儿子这个样子,不由得纳闷,问道,“青桐,你这是怎么了?你妹妹还能把你吓着不成?” 她不知道自己儿子和云暮雪之间发生了什么,王家兄弟从京都回来,也没提这个事儿。 只是,作为母亲,她还是细心地发现了,王青桐自打从京中回来之后,性情就有些变了。 之前,他总是无忧无虑没心没肺的,除了练武淘气,从不想别的,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一样。 但进京回来之后,她就发觉王青桐变了。 虽然也吃吃喝喝,打打闹闹的,但不知为何,她还是觉得王青桐的笑总有些勉强,坐在书房里一坐就是一整天,还时常对着天空发呆。 这可是以往从未有过的事情。 她也曾私下里问过跟随王青桐的小厮,还有王青城。王青城倒是没说什么,但那几个贴身的小厮,吞吞吐吐地提到了云暮雪。 虽然说得不明白,但作为一个女人,作为一个母亲,她还是有些隐忧的。 如今见云暮雪说了几句话,自己儿子就变得失魂落魄的,她只觉得打心眼儿里震惊起来。 莫非,真像那些小厮传言的那样,自己儿子对这个表妹有些什么非分的想法? 要是这样,可怎生是好? 看云暮雪这副样子,跟那个腾王殿下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这两情相悦的,还不知道发生什么没有,自己儿子怎么会喜欢这样的女子? 再加上她先前傻了一阵子,虽说如今好了,但谁知道日后会不会犯病? 这么一想,王家的大房夫人看向云暮雪的眼神就有些不善了。 到底是没有娘的孩子,这规矩礼仪总是欠缺的。瞧她上下那样子,哪里有一点儿书卷气? 没娘的孩子,爹又不跟在身边,这些年能活下来,已经是奇迹了,怎么可能会那些琴棋书画? 她先前听两个儿子回来说小王氏这么多年是如何害云暮雪的,只觉得很同情这个孩子。 但要是自己儿子喜欢上这个女子,要娶来做媳妇,她就不乐意了。 这样的家世,恐怕连字都不识得,哪里有什么教养? 云暮雪只管盯着那两扇紧闭的内室的门,哪里知道这一会儿的功夫,又平白地得罪了一个人? 一百九十三章 树敌 但要是自己儿子喜欢上这个女子,要娶来做媳妇,她就不乐意了。 这样的家世,恐怕连字都不识得,哪里有什么教养? 云暮雪只管盯着那两扇紧闭的内室的门,哪里知道这一会儿的功夫,又平白地得罪了一个人? 内室的门打开,卢氏当先走了出来,萧腾微微弓着身子随后而出。 两个人面色平静,没有惊慌愤怒的样子,看上去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看得一众人暗暗松了一口气。 而对上萧腾眸子的云暮雪,也是微微惊讶。 因为她从萧腾的目中看到了自信看到了微笑,还有满满的解决问题之后的喜悦。 她不知道他跟外祖母卢氏说了些什么,看这样子,卢氏已经答应了。 王青桐看着祖母这副神情,心下没来由就慌了:祖母要是让云暮雪就此跟着萧腾走了,他还有机会吗? 论家世,他出身琅琊王家,比起萧腾的皇子身份来,也逊色不到那儿。 论长相,他也不差,英挺潇洒,虽然没有萧腾那样俊美无俦,可也算得上美男子了。 只是他唯一不如萧腾的地方,就是他从未像萧腾那样上过沙场杀过敌,更没有萧腾手里的那份势力。 仅凭这点,他就已经输了。 可是他不甘心,他真的不甘心哪。 萧腾以前不过是个残废,那时候雪儿怎么就喜欢上他了? 后来,萧腾还为了娶芷莲郡主抛弃过雪儿。 若是雪儿肯喜欢他一分,他这辈子都会好好地守护她的。 没人知道,一个怀春的少年,这种求而不得会是种什么滋味。 这种滋味,只有真正经历过才会知道的。 王青桐一脸死灰,隐在袖下的拳头紧紧地捏着,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她的母亲——王家大房的夫人早就注意到儿子的异常了。 儿子这副样子,她看了着实心疼。只是这心病还得心药医,她就算再有本事,也没办法医得了自己儿子的心病。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儿子一天天沉默下去,憔悴下去,却束手无措,无可奈何。 心头如刀割般疼痛,让这位尊贵的夫人忍不住就蹙起了眉头,阴沉地盯着云暮雪。 都是这个不知礼数的女人,才害得自己的儿子患得患失的。 王家的老祖母卢氏却没注意到自己孙儿的变化,她只是有些担忧地望着云暮雪,眸中蓄积着浓浓的关切。 云暮雪再也忍不住,上前就扑进卢氏的怀里。 “好孩子,你在这儿多住两天,多陪陪外祖母可好?”卢氏那沙哑的嗓音里满是疲惫,透着一股沧桑。 云暮雪听得心头一酸,再高贵的人,在亲情面前,也会真情流露的。 卢氏白发人送黑发人,没了女儿,已经够苦的了。如今好不容易盼着她这个外孙女来了,却又不能长留在身边,换做是谁,估计都难以接受的吧? 云暮雪再怎么想跟着萧腾走,也不可能拒绝得了她这个提议,她当即重重地点了点头,哽咽道,“外祖母,我陪您!” 身后的萧腾,看着这一对相拥而泣的祖孙,心头一热:这一幕,有多久没在他身上重演了? 这辈子,能遇到云暮雪,是上天对他最大的眷顾。 除了她,还有谁能给他一丝温暖? 见这祖孙俩依依不舍的样子,萧腾内心里满是愧疚。 方才在内室里,他把自己当初的苦衷说了出来,本以为这个当家的老夫人不会相信的,没想到老夫人并没有盘问几句,就信了他,让他可以带着雪儿走。 他也不明白到底是哪句话打动了这老夫人的,也许,是因为他那句“为了雪儿可以倾覆这个天下”的那句话吧? 但不论如何,老夫人的这份恩情,他这辈子都永生难忘的。 见老夫人不舍雪儿立即就走,他生怕云暮雪为难,忙出声道,“雪儿,我们可以在这儿多住几日也无妨!” 云暮雪抬起头来,冲他感激地一笑。 萧腾放下二十万大军前来把她从端木良手上救出去,如今为了全了她对外祖母的孝心,竟然答应陪着她住下来。 要知道,他可是二十万大军的统率,一个不当,这局势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这是担了多大的风险呀! 云暮雪只觉得眼眶发热,和萧腾的目光就那么胶着在半空中。 这两个人的眼神交流,看在王青桐眼里,那就是眉来眼去了。 他哪里受得了? 当即把手一甩,就大步跑了出去。 王家大夫人跟在后头喊了两声,王青桐却连头都不回。 王家大夫人又是伤心又是难过,可是碍于婆婆在跟前,她只得强笑忍着。 只是她看向云暮雪的眼神,已经远没有刚来时那样热情友善了。 老夫人搂着云暮雪安抚了好一阵子,方才抬头对着众人宣布,“雪儿在我们王家住几日,就要跟着腾王殿下去边关驻守了。这一别,还不知道能不能有缘再见一面?趁着这几日的功夫,你们就多陪雪儿说说话,散散心,啊?” 面对着外祖母的伤感和不舍,云暮雪心里也是百味杂陈。 她很想留下来多住些日子,可是又怕耽搁了萧腾的大事。这么权衡着,只觉得自己对外祖母实在是太残忍。 正思量着,忽听一个温润的女声笑起来,“老太太,雪儿就这么跟着腾王殿下去边关,名不正言不顺的,似乎,不大好吧?” 云暮雪扭头看着说话的人,正是鸭蛋脸儿俊眉修目的大舅母。 她正笑吟吟地看过来,那笑容很是得体优雅,只是不知为何,总让云暮雪觉得不舒服,总觉得那笑容不是发自肺腑的。 云暮雪想不透大舅母为何说这样的话,按说外祖母都答应了的,就算他们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话也不该大舅母来提。 外祖母还健在,这琅琊王家的后院,还轮不到别人干涉。 何况,这是她的亲事,又不是王家女儿的。 听着这不善的话,云暮雪摸不透这位大舅母是何意。 老夫人卢氏听了这话,也抬起头来仔细地打量着王家大夫人来着。 都是土都埋了大半截的人,这些晚辈在她面前刷什么心机,她怎能听不出来? 雪儿是她的外孙女,她没死,她的事儿,还轮不到一个舅母说三道四的! 何况,听自己大儿媳妇的话,隐隐地带着刺,听上去让人心里很不舒服。 但却是实情。 的确,云暮雪名不正言不顺的。 卢老夫人眼皮子一撩,淡淡地扫了大儿媳一眼。这个媳妇一向温顺有礼的,今儿这是怎么了? 萧腾在内室跟她说的话,她自然不能泄露出去。他如今还没离开琅琊地界,自然不能和朝廷公然造反的。 被婆婆那淡淡的眼风扫过来,王家大夫人心头一跳,但很快就镇定如常了。 她就说了,老夫人又能奈她何? 事实摆在这儿嘛,她这也是为琅琊王家的名声着想。 谁让自己儿子被云暮雪这样不知礼数不知羞耻的女子给迷上的,那就怪不得她对云暮雪不客气了。 卢老夫人虽然看穿了王家大夫人的想法,但在小辈面前,还是给她留着脸面,不想给她难堪。 她清了清嗓子,含笑看着几位孙女,道,“雪儿过两日就要走了,此去千里迢迢,再见一面很难。你们几个姐妹,和她年纪相仿,这两日就好好和她说说话!” 祖母有令,几个孙女儿连忙起身答应了,就要去拉云暮雪过来。 却不料还没走两步,就听大夫人冷笑一声,阴恻恻地笑道,“咱们王家的几个女孩儿都是百里挑一的,都是闺阁女子,从来都不屑于做人家的小妾,可不能让某些人给带坏了。” 这话含沙射影,很不客气地把矛头指向了云暮雪。 在王家大夫人眼里,云暮雪就是个不知羞耻的女人,没有了母亲,没人教导,随便就和男人私定终身。 这如今还甘心委身,连个名分都没有。这等女人,怎配和王家的女孩儿在一起? 听着大夫人这指桑骂槐的话,卢老夫人终是忍不住了,她那沉香木的龙头拐杖狠狠地往地上一顿,面色铁青地逼视着大夫人,“老大媳妇,你这是什么意思?谁把咱们王家的女孩儿带坏了?” 没了娘亲,外孙女儿这些年过得有多苦,有谁知道? 身为外祖家,这么多年来都一直被小王氏给蒙在鼓里,难道她们不觉得有愧吗? 她但凡有爹有娘护着,能被小王氏给欺负了去? 要不是腾王殿下守护着她,她还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呢。 就这样,大夫人还见不得云暮雪的好,非要用那些死板教条的三纲五常来约束云暮雪。 她们琅琊王家,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市侩了? 卢老夫人眯了眯眼,毫不客气地瞪着大夫人。 大夫人出身名门,平日里也算是知书达理的。只是这次被自己儿子的伤心欲绝给气得要死。 没想到自己自己儿子竟然对云暮雪有这种感情,偏偏人家还不喜欢自己儿子。 这让身为母亲的她,如何受得了?她们琅琊王家什么家世,要什么样的姑娘没有?儿子怎么偏偏就喜欢上云暮雪这样不知羞耻的女人了? 一百九十四章 离开 王家大夫人被婆婆问到头上来,倒也不慌张。 她眼波闪了闪,撩了云暮雪一眼,才慢声细语道,“老夫人且别生气。表姑娘如今也及笄了,和腾王殿下就这么不明不白的私定了终身,似乎有悖纲常。再者,姑奶奶好歹也是我们琅琊王家的嫡女,她和云大将军的女儿,怎能给人做妾?” 这话说得着实在理。 卢老夫人也无话可说。 萧腾有心想说自己到了边关就会休了芷莲郡主,到时候,他会给云暮雪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分,云暮雪就是他此生唯一的妻子的。 可是话到嘴边,他却咽住了。 不是他不敢说,实在是不敢冒这个风险。 就算在王家,他也不敢确保这话不会被传了出去,到时候,太子萧然和皇后还猜不出他的意图吗? 若是下令拦截他的二十万大军,那他,将功亏一篑。 不仅他和雪儿不能圆满,说不定还会祸及雪儿。 这样没有胜算的事情,他绝不能做。 他紧紧地捏着隐在袖下的拳头,就那么静静地站着,看着云暮雪和卢老夫人作难,看着王家的人眸中慢慢浮起了嘲讽的笑。 卢老夫人被这个大媳妇给气着了,按说她已经发话了,老大媳妇不该这么针对雪儿才是。 但老大媳妇却一点儿都不给雪儿留点儿脸面,这让她真的很不快。 “老大媳妇,这个家,只要我活一日,就轮不到别人来多嘴多舌!”卢老夫人终是忍不住发火了,她那一头银白色的发微微地颤着,紧握在龙头拐杖上的手也青筋直跳。 只是王家大夫人铁了心要羞辱云暮雪,分毫不让,听见婆婆这般怒气冲天,不仅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冷笑道,“老夫人,表姑娘是您的亲外孙女,您护着她,别人自是不敢多说什么。只是我们王家的女孩儿,不也是您的孙女?这手心手背都是肉,您老总不能看着王家的女孩儿也学表姑娘,跟人私定终身给人做小吧?” 一句话,问得卢老夫人哑口无言,让她那张满是褶皱的脸涨红了。 的确,云暮雪的做法不足为取。 王家的女孩儿,就算是庶出的,也个个都是大家闺秀,怎么可能给人做小? 可是萧腾跟她说的那些话,她不能说啊。不能说,就意味着云暮雪要被自己的舅母表姐表妹们嘲笑一辈子啊。 这份羞辱,她怎么能受得了? 云暮雪也没有料到事情竟然会发展成这样,好端端的来一趟外祖家,竟然被自己的舅母给羞辱了一番。 不过,她和萧腾是知道这其中的缘由的,无非就是王青桐喜欢自己却爱而不得,大舅母气愤不已才会出口无状的。 这也无可厚非,哪个母亲不疼爱自己的儿子? 身为母亲,她总不会去埋怨自己儿子不好,那就只能把气撒在她身上了。 只是她不想把王青桐喜欢她的事情说出来,弄得人尽皆知的。喜欢一个人没有错,错在喜欢了不该喜欢的人! 看一眼紧紧抿着唇满眼愧色的萧腾,云暮雪忽然拉着他,一同在卢老夫人身前跪了下去。 卢老夫人惊讶地看着她的举动,就听云暮雪那清越的声音朗声道,“外祖母,外孙女不孝,才刚见面,就给大家带来不愉快。既这样,我们就此拜别了。等来日,外孙女再回来看您老!” 说罢,她端端正正地给卢老夫人磕了三个头。 萧腾也跟着她磕了三个头。 身为皇子,他这番举动着实令卢老夫人感动不已。 “好孩子,你们都快起来吧。”卢老夫人忙弯腰去搀扶云暮雪和萧腾,他们两个也不磨蹭,利索地起来了。 环视一眼四周,云暮雪含笑看了看几个表姐表妹,还有王青城,冲他们点了点头,就大步走了出去。 萧腾跟了上去,一句话都没说。 卢老夫人站在屋内,已是老泪纵横,喃喃念道着,“这一别,还不知何时见面,不知我还能不能等到再见你一面啊?” 云暮雪却不敢回头,生怕一回头就再也没有走的勇气。 看着卢老夫人那泪流满面的样子,王大夫人心里忽然很不好受起来,只觉得自己好似做了一件罪大恶极的事情。 她走了几步上前,抽出帕子想替卢老夫人擦泪,却被卢老夫人一挥手给打飞了,厉声道,“把他们赶走了,你心里是不是如意了?” 说罢,她拄着那沉香木的拐杖,笃笃地出了门,徒留下王大夫人一脸尴尬地站在那儿。 云暮雪和萧腾出了王家的门,径直上了马车。 车内,萧腾问云暮雪,“雪儿,你不后悔?” 云暮雪望着他那俊美无俦的脸,淡定一笑,“有什么好后悔的,人生在世,就该敢作敢当才好!” 不知为何,此时她的心里竟然没有悲伤,满怀壮志豪情,觉得自己就跟巾帼英雄一样! 萧腾看着她这副样子,忽然乐了:他的眼光果然不错,有哪个女子能如云暮雪这般坦率,这般豪迈,这般聪慧! 马车辘辘前行,离王家大院越来越远。 王青桐从王家飞奔而出,呆呆地站在门外,看着那渐行渐远的人马,忍不住热泪长流。 此生,他终究是和她无缘了。 只愿来生,他能捷足先登,守得美人归! 萧腾救出了云暮雪之后,一路往西北方向前行。这一路就不再停留,日夜攒行,只想早日离开大齐境内奔赴边关,早日和那二十万大军汇合。 云暮雪整日里坐在马车上,除了沿途短暂的歇息,基本上连车都不出来,也着实疲乏,只是她知道,这时候不是她喊累的时候,萧腾要是不把那二十万大军牢牢地抓在手里,不仅是他,就连她,将来怕是都要死无全尸了。 这一路,着实辛苦。 好在,连着赶了十几日,终于在离边关二百里路的地方赶上了萧鹏率领的大军。 当晚,大军驻扎在一处避风的荒地里,萧鹏带着将校以上的将领来参拜萧腾。 萧腾和云暮雪住在中军大帐,连着十来日日夜不停的赶路,云暮雪浑身跟散了架一样。 反观萧腾,他却依旧精神抖擞,虽然黑瘦了些,但一到驻地就马不停蹄地忙军务,和那些下属谈笑风生,全然不是以前那个高冷淡漠的腾王了。 云暮雪一下马车,春红和碧如两个丫头就上来伺候了。 多日不见,主仆几个又惊又喜。 原来,自那日被端木良给掳走之后,她身边的几个丫头就跟着萧鹏一起北下了。 云暮雪没见着紫玉,忙问碧如,“紫玉没有跟你们一起来?” 紫玉被继母王氏害得面目全非,经她的医治,已经好了许多。只是一路上不能行走,不知道萧鹏有没有把她带来? 碧如见问,忙答道,“紫玉姐姐来了,只是她身子不大好,一到营地,就累倒了,如今正睡着呢。” 云暮雪放心了,这才带着两个丫头进了萧鹏刻意给她搭建的一座小帐篷里,里头洗漱的东西都预备妥当了。 正是盛夏的天儿,但一路上忙着赶路,她只能在马车上胡乱擦擦,这会子,云暮雪早就觉得自己身上又酸又臭,都快生虫子了。 一见了帐篷里那个圆滚滚的大木桶,她就忍不住惊喜连连:萧鹏简直是太贴心了,这一路上,脏的她几乎都快抓狂了。 把两个想伺候她的丫头赶出去,云暮雪动作麻溜地剥光了自己身上的脏臭衣裳,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跳了进去。 那温热的水包裹着身子,让她舒服得直想高歌一曲。 浴桶旁边一个藤编小篮子里,盛了各色的香脂和胰子,满满当当的,让一路上把自己当成男人的云暮雪,头一次感到了做女人的幸福。 这荒山野岭的,也不知道萧鹏从哪儿弄来的这些东西。 也许,是他经过某一个城镇的时候,买来的吧? 不管怎样,这家伙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其实还是蛮细心的。 等一会儿出去碰见他,可得好好谢谢他。 云暮雪把自己从头到脚都洗得干干净净香喷喷的,方才出来,擦干了身子,穿上萧鹏特意给她预备好的干净衣裳。虽然还是男装,但比起自己身上那一套穿了好几日的脏臭衣裳,已经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而且,萧鹏竟然连里头穿的束胸都给预备妥当了,是那种雪白的细料做的,当真让云暮雪爱不释手。 只是想起这是他给她吩咐人给她预备的,云暮雪心里还是有些别扭。 一个大老爷们,又是领兵打仗的将军,怎么连女人贴身之物都搞得这么明白? 难不成他阅女无数? 不过,依着萧鹏在京中那流传广泛的花名,知道这些也不足为怪了。 她好歹是个现代灵魂,纠结了一会儿,就爽快地穿上了。 洗漱完之后,云暮雪只觉得神清气爽。 出来找着碧如和春红两个,她就去隔壁的小帐篷里看紫玉了。 紫玉还在沉沉睡着,看气色,应该是累极了。 云暮雪放了心,看外头时,已是华灯初上。 中军大帐里,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身穿铠甲的侍卫,钉子般守护着营帐四周,军机森然。 萧腾召集了手下将领在中军大帐里商讨事宜,这都过去两个时辰了,还没有出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散。 兵士们正在埋锅造饭,四处都是飘散的炊烟,空气中飘散着一股香喷喷的饭菜味儿,这让一连十几日都是干粮就水的云暮雪,几乎快要流出口水来。 她不敢再闻这个味儿,赶紧带着碧如和春红回了她的小帐篷,彻底把诱人的饭菜味儿给隔绝在外面。 天色慢慢地黑下来,一望无垠的原野,看不到人烟,只见一座座连绵起伏的营帐,像是小山包一样矗立在荒野上。 萧腾始终没有让人来送饭,尽管云暮雪已经饿得前胸贴着后背了,也不好意思出去找吃的。 将士们都还没吃饭,她怎好意思搞特殊? 虽然,她有特殊的资本。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云暮雪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连日来都坐着马车,实在是太疲乏了,这一觉,睡得简直就是天昏地暗的。 等她醒来之后,就见自己的帐篷里已经点上了蜡烛,那莹白的光,照得营帐里亮堂堂的。 她揉了揉眼睛,也没见碧如和春红的影子,忙起身,趿拉着鞋走了出去。 就见碧如和春红两个正坐在小马扎上看着不远处,听见动静,两个人忙回头,一见是云暮雪,两个人忙笑着起身,道,“小姐,您醒了?” “嗯。”云暮雪淡淡地应了一声,声音里有着说不出的慵懒性感,问她们,“你们看什么呢,看得这么专注?” 碧如忙一指前方不远处,笑道,“听归大统领说,殿下下令杀了几只羊,今晚上大家要烤羊肉吃呢。归大统领交待了,小姐您要是醒了,就让我们两个带您过去呢。殿下等着了。” 原来今晚这么热闹! 这也算是萧鹏为他们接风的吧? 云暮雪一边想着,一边笑答,“好,我收拾下,这就过去。” 碧如和春红两个连忙到隔壁帐篷里舀了水,服侍着云暮雪净了面,梳了头,穿戴齐整,主仆三个就朝那冒着炊烟的地方走过去了。 一百九十五章 要见爹 萧腾和萧朔还有王副将等几个军中级别较高的将军坐在一处,篝火烧得通红,羊肉烤得滋滋响,闻上去肉香扑鼻。 云暮雪还未走近,就听萧朔在那儿低低地发着牢骚,“……阿腾,这大军还未到边关,后边的粮草就不继了。我说,这是萧然那小子搞的鬼吧?” 云暮雪脚步一顿,站在那儿,默不作声。 没想到这还没到边关,大军就受到威胁了? 萧腾这时候还没有和朝廷撕破脸,萧然就敢不给他粮草了?还是这就是老皇帝的主意? 反正不管是谁的主意,这绝对不是一件好事儿。 萧朔发泄完,王副将也愤愤不平地嚷嚷起来,“殿下,他们这不是摆明了欺负人吗?这二十万大军没有粮草供应着,不出几日,就会哗变。到时候,您纵算有再大的本事,也弹压不住。您为朝廷出生入死这么多年,他们还这么算计你,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王副将那一脸的络腮胡子,在火光中看上去像个煞神,却偏偏来了句文邹邹的话,听上去让人有些想笑,可是又笑不出来。 这两个人一起头,其余几个将领也七嘴八舌地说开了。无非都是担忧粮草的事儿。 萧腾坐在那儿却一直静静地看着篝火,似乎没有听见,又似乎没当回事儿。 就连眉头都没有蹙一蹙,这让云暮雪很是惊讶。 难道他不焦虑不担心吗? 这二十万大军可是他的全部家当,没有军队,拿什么跟老皇帝和太子斗? 到时候,一个闲散王爷,还不等着人家来收拾? 但看萧腾那气定神闲的样子,云暮雪无端就安静下来。 这个男人,不管什么时候,都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看来,他是不愁这个了。 难不成,他那些设在各地的产业,都是早早就打算好了的? 他料到会有这一日了? 站在不远处,看着篝火中那个面容俊逸非凡的男人,云暮雪忽然有种恍然隔世的错觉。 这个男人,才是真正的王者! 云暮雪含笑走向萧腾,几个男人听见动静,都往这边看过来。 萧朔一见云暮雪,立马就招手笑道,“皇嫂,你可来了。再晚来一步,这烤羊肉可就吃不着了。” 云暮雪听着他的打趣,只觉得分外亲切。萧腾能有这样的兄弟,也算是他此生最大的快慰了。 比起太子萧然来,萧朔更像是他的亲兄弟。 接过萧朔递过来一串烤羊肉,云暮雪毫不客气地咬了一口,笑道,“再晚你也得给我留着,不然,我可让你做不成男人哦。” 也许是习惯了萧朔的玩笑,云暮雪当着这一群大老爷们的面儿,竟然不知不觉就威胁起萧朔来,而且,还是拿这事儿威胁的。 “轰”地一声,那几个将领都笑了起来,声音大得响彻耳膜,也让从未习惯这样的云暮雪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这些人的笑声,也忒大了吧? 萧腾看了眼有些手足无措的云暮雪,狠狠地瞪了萧朔一眼,才拉着云暮雪坐在他身边,轻声细语道,“别介意,他们就是一帮子土匪!” 这帮子“土匪”听了浑然不当回事儿,反而笑得更响亮。 云暮雪被这笑声渲染,顿时也融入到这笑声中去了。 王副将对云暮雪的本事早就心服口服了,此时不由得打趣萧朔,“我说朔大少爷,以后在娘娘面前可不能信口雌黄了。一个不小心,就让你见不着明儿的日头了。” 萧朔本就是个嬉皮笑脸的主儿,和这群将领们早就没皮没肉惯了,闻听,笑得见牙不见眼,“少来,老王,我和娘娘什么关系,她哪能害我?这不,我这头一串烤羊肉就特特地留给了她了。” 说完,还不忘冲云暮雪挤眉弄眼。 看得萧腾伸手要打她,他笑嘻嘻地捂着头装可怜,求饶不停,惹得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这一笑,大家似乎都没了方才为粮草的事情忧愁的心情了。 萧腾环视了众人一眼,默不作声地取过一串烤羊肉吃起来,看着他那一脸平静的样子,众人也跟着安静下来。 “阿腾,你是不是有什么法子了?”萧朔到底大嘴巴一个,忍不住就问起来。 “没有!”萧腾斜他一眼,云淡风轻地说着。 萧朔顿时就噎住了,都这个时候了,他还在开玩笑吗? “不是,阿腾,你没有法子怎么还这么淡定?”萧朔实在是想不通了,这可是二十万大军啊,人吃马嚼的,一天要消耗多少? “焦急上火就有办法了吗?”萧腾看一眼急得快要跳墙的萧朔,很是无奈地耸了耸肩,仿佛萧朔在他眼里就是一个二百五一样。 萧朔彻底无语了,恨恨地低下头去死命地撕咬手里的羊肉串。 王副将也有点摸不透萧腾的路数,迟疑着问道,“殿下,真的没有办法了?” “谁说没有办法的?既然把你们带出来,绝不会让你们饿肚子的!”萧腾悠然答道。 萧朔霍地抬起头来,死死地瞪着萧腾,看着他眸中一闪而过的得意,气得他真想大骂他一顿。 “阿腾,你方才不说没有办法吗?怎么这会子又有了?”这个该死的萧腾,一贯都是高冷孤清的,说话从来没像现在这样。 萧朔自然很不习惯了。 “方才没有,现在有了。”萧腾今儿不知怎么了,就是不停地和萧朔兜圈子,大有不气死他不罢休的架势。 萧朔被他气得脸都涨红了,却在瞄了云暮雪一眼之后,忽然咧开嘴笑了,殷勤地又给云暮雪递过一串刚烤好的羊肉串,笑道,“王嫂,尝尝这热乎乎的羊肉串如何。” 云暮雪含笑接过,萧朔得意地瞟了萧腾一眼,虽然没说什么,但那意思很明显:让你厉害,不告诉我,看我在嫂子这儿下功夫呢。 萧腾不悦地瞪了他一眼,回他一记欠扁的眼神。 这小子,真是拎不清。 云暮雪是他的女人,这小子上来就先献殷勤,把他晾在一边,他还有心情理他吗? 萧朔哪里知道萧腾为何跟他过不去,还以为萧腾故意找茬呢,所以,对着云暮雪大献殷勤,指望从她这里寻求安慰。 王副将虽说对粮草的事儿很担心,但萧腾的从来比圣旨还准,他说有办法,那就是有办法,于是,他很放心地大口吃肉大口喝水了。 行军打仗不准饮酒,他只能以水代酒了。 夜深了,篝火才熄灭。 萧腾拥着云暮雪回了营帐,萧朔跟在后头还想挤进去,却被萧腾一把给挥开了。 他也不气,只是嬉皮笑脸道,“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兄弟了,见色忘义的家伙!” 哼哼唧唧地回了自己的营帐。 看着他这样子,萧腾和云暮雪不由对视一笑,两人十指相扣进了里头。 坐在简易的床板上,萧腾怜爱地摩挲着云暮雪的秀发,问道,“这十几日把你累坏了吧?以后的日子恐怕比这个还要艰难。只是有我一口吃的绝不会饿着你的。” 云暮雪看着他那一双神情的眸子,情不自禁地就依偎在他的怀里。 往事种种,都不足挂齿。日久见人心,虽然他们之间没有那么顺当,但只要眼前这个男人一心一意地爱着她,也就足够了。 她不是那等顽固守旧的人,萧腾要是没有势力,拿什么来保护她?所以,不管是他以前作戏也好,阴谋也罢,都不能撼动他对她的真情! “嗯,我知道的。”依偎在萧腾怀里的云暮雪,像是一只慵懒的猫儿,惬意地享受着这片刻的温情。 “你是不是要动用自己的力量来筹粮草?”方才在外头萧腾没有说,但云暮雪知道他有这个打算。 不管是老皇帝还是太子动的手脚,他们都不想让萧腾好过,这是在把他往死路上逼。 萧腾要是没有强大的后援,等到了边关,估计也被手底下饥饿的将士们给背叛了。 这一手真的好毒辣! 只是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两年,萧腾一点儿都没有闲着,他早就在大齐各地织成了一张强大的经济脉络,让他富可敌国,足以和朝廷相抗衡了。 “嗯,雪儿真聪明!”他轻轻地拍着怀中的人儿,赞赏地在云暮雪颊边印上一吻。 “他们想把我逼死,那我就给他们看看,到底谁能笑到最后!”萧腾抬起眸子,淡淡地说着,但那眸中,却是掩盖不住的狠厉。 “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等到军中真的没有粮草了,我再把自己的东西拿出来,也许,他们更会对我感恩戴德的。” 萧腾如是说着,听得云暮雪心中怦然一动! 这的确是收买人心的好机会,萧腾果真是个阴谋家。 宁肯先饿着大家伙儿,也不把自己的粮草拱手相送,为的就是让将士们在饥饿中,分得清谁才是他们的救世主。 太子和老皇帝断他们粮草的那一招很毒辣,萧腾的这招,更是毫不逊色。 看来,鹿死谁手,还在两说呢。 “你可真是玩弄权术的高手啊!”云暮雪由衷地感叹了一声。 经历了那么多,她已经不会天真地以为这世上只有是非对错之分了,有时候,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的,都是被情势所逼迫的。 “不得不玩弄,不然,我就是死路一条!”萧腾叹息了一声,那声音里饱含了很多的无可奈何! 云暮雪默默琢磨着他的话,心中涌起了无限的酸楚:人,总是在不断的绝望中长大的,没有经历过绝望的人,终是不能涅磐重生的。 萧腾,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吧? 见她低头慢慢沉思,萧腾不由苦笑,“雪儿,我是不是很可怕,为了对付自己的父皇和皇兄,费尽心思,用尽手段?” 云暮雪没想到他会怕自己这么想,她对上他那双好看的眸子,摇摇头,认真道,“怎么会?这世道本就是弱肉强食,你不争,别人不仅不会让,反而还会嘲笑你懦弱,说不定还会对你暗地里使绊子。与其人为砧板我为鱼肉,不如我们自个儿先强大起来的好。只有强大了,才有真正的善良,不是吗?” 你自己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还拿什么来保护自己心爱的人,保护那些弱小的群体? 所以,这个世道,永远是强者的世道,规则,永远都是强者来制定的。 她不是天真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这个道理,怎么会参不透? 萧腾没想到云暮雪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不由大家赞赏,宠溺地捏了捏她挺翘的小鼻子,赞道,“雪儿雪儿,你究竟还有多少东西是我所不知道的?” 云暮雪微微抿唇暗笑: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比如,我从现代穿越而来,能告诉你吗? 两个人真是越说越投机,萧腾一开始还担心云暮雪会觉得他太阴暗,如今听了云暮雪的话,顿时把心中的隐忧驱除得一干二净,心情大好,抱着云暮雪就来不及地狂亲起来。 云暮雪挣扎了几次都没能躲开,到底让他结结实实地亲了一个够。 末了,萧腾搂着怀中人儿,手指缠绕着她的发丝慢慢地把玩着,“雪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云大将军来信了,等明日就会到这儿来接我们!” 他这话题转移得太快,两个人刚刚天雷勾地火地亲热了一番,这会子他又说起了这个,让云暮雪一下子就愣怔了。 云大将军? 就是她那个未曾谋面的爹? 她对这个爹,真是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啊。 她不过是穿越而来的一缕孤魂,如今要见原身的爹了,竟然紧张起来了,小手不安地扭在一起,眉头紧蹙,那神情不像是见爹,倒是像赴死一样! 看得萧腾百般不解,忍不住问她,“雪儿,要见你亲爹了,难道你不高兴吗?” 他是想给云暮雪一个惊喜的,虽然早几日就接到了云伯英的书信,但此时才说,就是想让云暮雪激动兴奋一把的。 哪里知道,这丫头竟然这么一副表情! 一百九十六章 你什么时候看过我的身子 萧腾哪里知道,此时的云暮雪压根儿就不是之前的那个云暮雪了,早就已经彻彻底底改头换面了。 云大将军和她从未谋面,哪里有什么感情? 云暮雪被她问的也是一愣,思量了下,才小心翼翼道,“不是不高兴,实在是不知道我爹是个什么样子!” 这话听得萧腾不由莞而,也的确如此,云伯英被父皇下令不得返回京都,走的时候,雪儿还小,后来又被小王氏给下了毒,虽然是装傻的,但对云伯英也没什么印象了。 乍然让她接受这么一个活生生的爹,是个人都要适应一段时间不是吗? “雪儿,不要紧,等见了云大将军,很快就熟悉了。”血浓于水的亲情还是不可抹杀的,云暮雪和云伯英毕竟是父女关系啊。 云暮雪点点头,不想再提这事儿。等云大将军来了再说吧,反正她有恃无恐,不怕会戳穿。 这事儿就此揭过。 萧腾见时候不早了,就拥着云暮雪坐在他中军大帐那简易的床板上,笑道,“一连赶了那么多日的路,着实乏了。咱们这就睡下吧?” 云暮雪知道他定是疲乏透了,不像她,一来这里,就能洗个热水澡,又美美的睡了一下午。 萧腾呢,一来这里,就马不停蹄地忙开了,恐怕饭也没好生吃,水也没好生喝一口吧? 看着他那双精致如风羽般的眸子下黑青一片,云暮雪很是心疼,忙点头道,“那好,我去打些水来,你洗洗再睡。” 这一路上,又不曾打尖住宿,哪里好好地洗过? 她一个女子还好,毕竟不怎么出汗。可萧腾就不一样了,一个大男人家,这么热的天儿,浑身上下闻着就馊了。 萧腾听见她这话,微微地愣了下。见云暮雪站起身来就往外头走,忙拉住她,“这么晚了,还是别洗了。这儿水那么金贵,留着喝还不够呢。” 什么?水那么金贵留着喝还不够? 云暮雪只觉得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听岔了? 这刚来的时候,不是给她妥妥的一大桶热水吗?她还舒舒服服地泡了好半天呢。 而且,她那小帐篷里可是茶水不断的,怎么就金贵了? 她眼珠子转了转,有点儿走神:难道,这都是特意给她预备的不成? 妈呀,要真的水那么金贵,她洗澡用了那一大桶,足足够一百个人喝的了。 她这不是在作孽? 怪道睡醒一觉出来,只觉得风刮得厉害,满嘴都是黄沙呢。 弄了半日,他们到了一个缺水的地方了,有点儿类似于后世的黄土高原了。 原来,边关是这么苦寒的地带! 闻着萧腾身上散发出来的馊味,云暮雪只觉得眼圈儿有些发红,有种酸酸涩涩的感觉。 这么一个俊美无俦的男人,以往从来都是一身白的男人,在这样的地方,竟然也受得了? 这需要一种什么样的坚毅啊? 他身为皇子,怎么能过得了这样的日子? 看着云暮雪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身上,萧腾有些尴尬地笑起来,“那个,是不是我身上很难闻?” 不用云暮雪说,他也闻得出来。 身为统帅,他想洗个澡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他不想拿着将士们的生命之源来挥霍。 当然,云暮雪是女子,跟着他已经够辛苦的,他不忍让她也跟着自己脏兮兮的,连一个女子最基本的需求都满足不了,他还有什么资格来谈其他的? 云暮雪拼命地忍住眼中那股酸热的液体往下涌动的感觉,使劲地摇头,“没有,你身上不难闻!” 那么一个爱干净的人,怎能让她去说难闻的话? 萧腾却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往一边挪了挪,跟她保持了一点距离,笑道,“没什么。以前一个月不换衣裳的时候也有,这才十几天而已。” 而已? 云暮雪暗自咂舌,他头两年过得到底是什么日子啊? 想起自己下午洗过澡的水还在,云暮雪连忙站起身来,道,“你等等。” 还没等萧腾反应过来,她就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不多时,她手里端着一个小木盆,肩头上搭着一条雪白的手巾,进了营帐。 “这是我们用过的水,你别嫌弃!”云暮雪含笑说着,这可是她洗完了之后,几个又用过的,幸亏还没顾得上把残水泼了。 萧腾哪里会挑这些?有的洗就不错了。 见云暮雪端着水盆走近,他忙上前要去接,云暮雪身子一转,躲了过去,嘴里说道,“脱衣服!” 萧腾愣了。 这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豪爽了? 他迟疑着,手上并没有什么动作。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听见自己心爱的女人让他脱衣裳,容易想入非非。 虽然萧腾明知道云暮雪想干什么,却还是忍不住红了脸。 他傲娇地别过脸去,唇角却高高地扬起。 云暮雪放下水盆,拧好了手巾,回过头来看到的就是一脸发春的萧腾。 她不由勾唇笑了:“拜托,老大,别想那些龌龊的好不好?我只不过是给你擦擦身子而已。再说,你身上那些有的没的我早就见过了,至于宝贝得不敢脱衣裳吗?” 云暮雪不过是看到萧腾这副忸怩的样子感到好笑,忍不住玩笑几句罢了。 萧腾一向高冷矜贵,哪里会有这样尴尬的时刻? 可是这话听在萧腾耳朵里,完全就变了味儿。 什么叫他身上那些有的没的她早就见过了? 他何曾在她面前脱光光过? 就连之前他们还是御赐的未婚夫妻的时候,他都没有在她面前袒胸露背过好不好? 那她,说的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又是怎么做到的? 难不成……? 萧腾开始各种脑补,难道云暮雪趁他睡着了把他扒光了,或者偷看他洗澡了? 甚或,他们跌落悬崖的那一段日子,他不小心被她给看光了? 萧腾越想越觉得自己现在好幸福,原来无意中,云暮雪已经把他给看光了。 那就好,这样,云暮雪就赖不掉他了。 “雪儿,你要对我负责!”萧腾一边磕磕绊绊地解着自己脖子底下的盘口,一边露出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活像一个被人给欺负了的小媳妇。 云暮雪听见这话,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眸一下子瞪大了。 这是什么鬼? 她不过要给他擦洗擦洗,看在他这么多日子这么辛苦的份儿上,怎么就扯上负责不负责的问题了? 萧腾,不是忙得发烧了把脑子烧坏了吧? 她狐疑地一手拿着手巾,一手就覆上了萧腾的额头。 不对啊,虽然被风沙给吹得脏兮兮的,但好歹常温啊。并没有发烧,那为何说起了没头没脑的胡话了? 云暮雪甩了甩头,看着萧腾磨磨蹭蹭地解着扣子,不由有些烦躁起来,一把拽过他的手,三下五除二就给他解开了扣子,同时嘴里也不闲着,“喂,我说腾王殿下,你是不是见鬼了?好端端地竟然说起了胡话?” 萧腾被她这豪放的举动给惊呆了,男人的身子,能是随便看的吗?幸好看的是他的,要是看了别人的,他不介意把那人的眼珠子给挖出来。 他的长袍从领口处被云暮雪给扯开来,露出一片精壮的古铜色的肌肤,那常年练武练出来的胸肌,看得云暮雪有种想喷鼻血的冲动。 那是长期风吹日晒的结果,彰显着雄性的壮美。 云暮雪别开了眼睛,不敢再看他的胸口。原来,男人的身体也可以这么美。 前世里,身为医生,做手术难免要和人体打交道,男人身上的哪一处,可以说她都见过。 只是她从来没有见过有哪一具身体会有萧腾的这样精壮,这样雄美,让她真的很难不被吸引。 萧腾看着云暮雪忽然转过脸来,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 他兀自沉浸在云暮雪方才那番什么地方都看过的话上,心里美滋滋的,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忍不住开口问她,“雪儿,你,什么时候,看过我的身子?” 他的声音本来就很有磁性,如今加了一点儿羞涩,听上去真的很有魔性,让人不想入非非都难。 云暮雪的大脑一时反应不过来了。 她,什么时候看过他的身子了? 不,确切地说,她确实看过他的身子。当时给他解毒医腿的时候,她可是看过他的腿,他的背什么的。 当然了,那关键部位还是没见过的。 要是见了,她也不会等到这会子还对着他的胸口花痴了。 云暮雪挑了挑眉,很是纳闷地迎上萧腾那满眼掩饰不住的期盼和得意,弄不懂他怎么钻了牛角尖,忽然揪住这个不放了。 看着云暮雪眨巴了两下那双晶亮的眸子,萧腾只觉得这一刹那自己的心都要化了,软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雪儿,他最心爱的女人,竟然看过他的身子。 太好了,这感觉想想就十分美妙! 可云暮雪对上他那一脸的春色,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这古代的男人有这么保守吗? 给他治病能不看到他身上某些部位吗? 萧腾此时沉浸在满心的喜悦里,压根儿就没有想过,他想的和云暮雪说的压根儿就是天壤之别! 一百九十七章 天机不可泄露 云暮雪实在是弄不懂了,怎么这古代的男人就这么个德行! 她至于对一个喜欢自己死心塌地的男人要偷偷地看身子吗? 她还没那么饥渴好不好? 白一眼一脸兴奋得意狡黠的萧腾,云暮雪很是不客气的把那拧好的湿毛巾往萧腾的脸上招呼,“拜托,老兄,别那么花痴好不好?以前给你治伤的时候,不就看过你的身子吗?再说,男人的身子也不好看啊?” 给他治伤的时候? 是德成被宫里的宫女不小心下了毒,传到他身上的那次吗? 那次,他昏过去了,自然记不得了。 不管怎样,他的身子被云暮雪看了,他比谁都高兴。 “呵呵,雪儿,别的男人的身子也许不好看,可是你夫君我的身子,那可是看一眼值千金的哦。”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在云暮雪面前,忙碌了一天已经疲乏透了的萧腾,总是有精神打趣她。 云暮雪翻了个白眼,这人,还真是毫不客气地自恋! 见云暮雪一副不屑的样子,萧腾又神秘兮兮地把那张人神共愤的脸凑到云暮雪脸前,笑得贼兮兮的,“雪儿,你要知道,身子被你看光光,你要负责的哦。” 我去! 云暮雪恨不得拿手巾把他给勒死算了。 就看一下胳膊腿,顶多还有一双臭脚丫子,就得负责了? 这古代的男人,有这么害羞娇弱吗? 不过,她现在没这个功夫给萧腾贫嘴,她一下午是睡够了,但是萧腾可没这个福气,所以,她还是好好地给他擦洗一番,让他乖乖睡觉是正事。 毕竟,还有一场恶战要打,他不养足了精神,到时候谁来统率这二十万大军,谁来保护她啊? 瞪了萧腾一眼,云暮雪顺着他的话慢悠悠道,“好,我会负责的,而且,会负责到底的。” 到底两个字,云暮雪咬得咯嘣响,唯恐萧腾听不见注意不到。 萧腾听了这话就忍不住乐了:这姑娘,终是把她给逗怒了。 不过,总比让她总是为他悬心的好。 给他擦赶紧了手脸,余下的,云暮雪就不肯出手了,直接把手巾摔到他脸上,“剩下的,你自己擦吧,我得回去睡了。” 她才不会留下来看他的身子呢,再好的身材,这会子酸酸臭臭的汗味,也没得看头了。 见她二话不说摔了手巾就走,萧腾急了,大喊起来,“哎,雪儿,别走啊。说好的对我负责的呢?” 云暮雪已经走到了帐篷门口,听闻此话,驻足回首,回眸一笑,露出几颗雪白的小牙,昏暗的烛光里,格外阴森森,“等你洗白白了,我再对你负责,可好?” 说完,回头,大踏步地离去,徒留下抓着手巾摇头暗笑的萧腾。 他把手巾放在面前的木盆里,低下身子拧干了,慢慢地擦洗着满是伤痕的身子。 呵呵,终是让雪儿又恢复以前那活泼灵动的样子了。 天知道,这一路他有多担心! 被端木良那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疯子给掳走之后,他生怕雪儿受了惊吓,紧赶慢赶地把她救出来之后,又被琅琊王家的大夫人给羞辱了一番。 雪儿的心还不知道有没有被伤到? 虽然面儿上依然嘻嘻哈哈的,但明显的,这一路行来,雪儿的话变少了。 萧腾日夜操持着军务,还对云暮雪观察细致入微,着实劳累。 如今见云暮雪被他调笑一番,恼怒离去,他反而高兴坏了。 只要这些事儿没有在雪儿心里留下阴影就好,云暮雪但凡哪儿不好了,他的心可就疼得如刀割一样了。 云暮雪如今在他的心里,比他自己的性命还重要。 他真不知道,自己若是没了云暮雪,会是什么样子! 胡乱擦洗完了身子,脱了外衣,萧腾只着了一套泛黄的里衣,靠在简易的床板上默默盘算着事情。就听帐篷门口一声轻喊,“阿腾,睡了么?” 赫然是萧朔的声音。 这会子,大家都该安歇了,他来,一定是有什么要事的。 这厮以往进他的营帐也没这么懂礼貌的,这会子还在外头细声细气地喊一声,恐怕是觉得云暮雪也在这里头吧? 萧腾立即坐直了身子,沉声道,“进来!” 萧朔不再迟疑,大步走了进来,一挑里面的帘子,见只有萧腾一人,不由愣了,“阿腾,你……你们……” 他结结巴巴的,说不上一句完整的话。实在是太令人惊讶了,不是? 怎么萧腾竟然没有让云暮雪住在这儿? 这大晚上的,一个血气方刚的大男人,岂不是寂寞难耐的要死? 看着他那一双滴溜溜乱转的眼珠子,萧腾就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没好气地就开口骂道,“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龌龊啊?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说完了本王好睡觉!” 萧朔历来是个不正经的主儿,被萧腾揭穿,也没有脸红,依然厚着脸皮在萧腾面前磨牙,“我说阿腾,你历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把小嫂子给带到边关来,怎么也不好好享用一番?两个人明明都两情相悦了,至于拎得这么清吗?” 萧腾被他这嬉皮笑脸的话给气笑了,这都什么人啊这是?以为别人都跟他一样龌龊吗? “你要是没什么事儿,就赶紧给本王滚!”萧腾没有好话,就差没有伸脚一脚把这厮给踢出去了。 萧朔忙往后退了一步,笑嘻嘻地摆手,“别,别啊。小弟有要事相报!” 他一副官腔官调的样子,实在是让人难以生气起来。 萧腾瞪了他一眼,他赶忙从袖内掏出一张裹着蜡油的纸条,递给萧腾,“我们的人传信,说太子已经下令让沿途的哨卡严查商人货贸了。” 他说起正事儿来,就换上了一张冷峻的脸,让他看上去压根儿就不像是那个嬉皮笑脸没个正形的主儿了。 萧腾接过那张纸条扫了一眼,旋即就把那纸条放在烛台上烧了。 室内,一股焦灼的气息流过。 萧朔有些不安起来,“萧然到底安的什么心?还有,皇上难道就不管他吗?明明把二十万大军的帅印都给了你,怎么还做出这么卑鄙的事儿来?” 他弄不懂,萧腾如今还丝毫都没有和朝廷作对的动作,朝廷就这样对待他,这让他能不寒心吗? 严查货贸,明眼人一看就懂。 这就是想断了萧腾这二十万大军筹集粮草的路子。 先前萧朔就说过,朝廷运送粮草的车队至今还没有赶过来,这一路,按说太平盛世的,又是军粮,谁敢拦截? 要不是皇上和太子从中作梗,谁有这个胆子敢克扣军粮? 如今,竟连商人贩卖都要横插一杠子,这意味着什么? 就算萧腾动用自己的人马和钱财,也不可能从商人手里买着粮草和药草了。 这是要把他往死里逼啊? 萧朔目光炯炯地盯着萧腾那张神情变幻莫测的脸。 阿腾,到底摊上了什么样的父兄啊? 一个两个都想着让他死,和他,还真的同病相怜! 看着烛火中明明灭灭没有什么表情的萧腾,萧朔不由对他生了几丝心疼,踌躇了下,还是问道,“阿腾,我们,该怎么办?” 就这么被皇上和太子给困死吗? 太子虽然是一国储君,但皇上还未驾崩,这样大的事情,恐怕太子还不能一人专权。这其中,一定有皇上给他撑腰! 萧朔想起自己父兄对他的无情,也算是能理解萧腾如今的处境了。 他问得很是小心,生怕触动了正在沉思中的萧腾。 眼下,萧腾身上的胆子究竟有多重,他可是能体会到的。 没有粮草和药材,就等着看这二十万大军分崩离析吧? 到时候,哗变还是好的,万一被有心人在里头挑事,说不定,连主帅都敢杀了。 这在历史上也不是没有过的事情。 萧朔真的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他愣愣地看着一脸平静的萧腾,心里已经急得跟蚂蚁上锅一样了。 “他们以为,这就能困住本王了?呵呵,还真是幼稚得好笑!” 良久,萧腾忽然笑起来,只是那笑容在昏暗的烛光里,看上去有些阴森恐怖。 虽然他的脸俊美无俦,他的笑容看上去应该魅惑众生才对。但是天生的那种肃杀还有左脸上那一道蜿蜒下来的伤疤,让他看上去就像是午夜的修罗一样,令人不寒而栗。 萧朔盯着他那忽然冒出来的阴森恐怖的笑容,不知为何,不仅没有觉得害怕,反而还有一丝痛快。 他心中的萧腾就应该是这样的。 若是萧腾现在下令反了朝廷,他就算冒着五马分尸的危险,也要提着脑袋给他干。 老皇帝虽然是他的伯父不错,但这几年,刚愎自用,昏聩无比,早就已经让他不满了。 太子萧然,更入不了他的眼。明明就是一国储君,不仅一点儿宽容大度都没有,反而处处对萧腾猜忌,但凡有不如意的地方,就痛下杀手,跟后宫里那些娘们儿的手段一样,阴沉上不得台面。 在他看来,大丈夫当光明磊落,杀伐决断,不能像个后宅的女人一样,尽用那些不要脸的手段。 听萧腾如此说,萧朔的脸上立马开了花一样,他就知道不管什么困难都难不住他家阿腾的,跟着阿腾,就一定会有吃的。 他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凑近了萧腾,小声问道,“阿腾,你有什么好办法?” 说实在的,他遇到这样的事情,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就等着人家给他下套了。 可是萧腾就不同了,在他眼里,这世上好似就没有什么能难得住他的。 他凑得离萧腾很近,近得都能看见萧腾那精致如风羽般的眸子上,一根根清晰可见的睫毛了。 那两排睫毛,像是两把弧形的小扇子,此时垂在他的眼窝里,洒下两小片月牙般的阴影。 谁知,萧腾却对着脸伸出一指戳去,嘴里冷冷道,“天机不可泄露!” 一百九十八章 腐朽化神奇 萧朔一脸吃了沙子一样的表情! 他嬉皮笑脸地缠着萧腾要听,到底被萧腾一脚给踹出了帐篷。 云暮雪不在他跟前,他野得连萧朔都怕。 萧朔捂着屁股恨恨地从帐篷里跑出去,尚自不解气地跳脚大喊,“阿腾,你这个忘恩负义过河拆桥的家伙,等我找王嫂去,让她来管管你这头野驴!” 萧腾不理会他,只嘴角含笑,躺在了那张简易的床板上,头枕在了双臂上,默默思量着眼下的困难。 翌日一大早,云暮雪就睁开了眼睛。 虽然是盛夏的天儿,但这西陲的边关,夜里竟然冷得要命。幸亏她们的营帐里有好多被子,一夜之间,她和几个丫头挤在一起,倒也不觉得有多难熬。 只是坐起身来,她就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儿。 耳听得外头哗啦啦的风声,再看一眼帐篷被吹得东倒西歪的,她不由担心起来,生怕这风会把帐篷给刮跑了。 以前,常听人说新疆地区的天气是“早穿皮袄午穿纱,围着火炉吃西瓜”,如今,她算是信服了。 这个地方,虽然不一定就是前世的新疆地区,但是地貌气候跟新疆还真的有些相似。 昨儿来的时候,已是到了午后。那时候,艳阳高照,天儿热得要命。到了晚上,她和萧腾坐在篝火旁吃烤羊肉,倒也没觉得有多冷。 谁知睡了一夜起来,天儿就全变了。 见几个丫头还沉沉地睡着,云暮雪索性趿拉鞋下了地,挑开帐篷门帘往外一看,顿时吓得猛往后缩脖子。 妈呀,这漫天飞舞的可都是黄沙啊。遮天盖天,一眼望不到头,那风大的分分钟能把人给吹跑了。 原来,所谓的边关,就是这样的啊。 看来,驻守边关这活儿还真不是一般人干的。 想想未来她要和萧腾在这儿常住,云暮雪心里有些踌躇:这样黄沙漫天的日子,过一年还行,但过一辈子,未免太难熬了。 她得想想怎么改善这儿的风沙才行。 只要没有战事,值树种林也许能做得到。 此时,紫玉也醒了,一见云暮雪正站在帐篷门口,她气得就去戳碧如和春红,“你们两个死蹄子,还在挺尸呢。小姐都醒了……” 碧如和春红两个人一个激灵都醒来了,看到云暮雪正站在门口,两个丫头连忙爬起来,不解地问,“小姐,您醒了怎么也不叫我们?” 云暮雪早就听见紫玉的话了,见这两个丫头还懵懵懂懂地,就笑道,“左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你们多睡儿也好!” 两个丫头哪里好意思再睡,穿戴好了之后,赶紧出去打水。 可是云暮雪等了半日,却见两个丫头端着一个木盆,那木盆里只有半盆的水,还是浑浊不堪的泥沙水。 这样的水,漫说是洗漱了,就是看着都觉得有些脏兮兮的。 “小姐,外头的士兵大哥说,先让我们洗着,说是等一阵子水澄净了,再给我们送一些来。”碧如小心翼翼地说道,生怕云暮雪生气。 云暮雪低头看了那水一会儿,顿时就没了想洗的心情了。 怪不得昨儿晚上萧腾说这地方缺水呢,弄了半日,缺水都缺到这么严重的地步了? 那她昨日一来,就看到自己营帐里满满一大浴桶的水,那是怎么弄来的?难道是澄净了很长时间的吗? 忽然之间,她有种罪恶感。 她竟然拿着那么金贵的水来洗澡! 碧如和春红见云暮雪面上神情变幻莫测,不禁有些忐忑:这个地方风沙这么大,还没有充足的水源,小姐那么娇弱的人儿,怎么能过得下去? 腾王殿下竟然让小姐跟着他到这样鸟不生蛋的地方! 这要是换作芷莲郡主,估计八抬大轿都抬不来吧? 两个丫头看着云暮雪只管低了头在那儿思量,不觉连大气儿都不敢出了。 紫玉行走不便,坐在那儿看着这三个人,也是不敢说话。 良久,云暮雪方才抬头问碧如和春红,“外头的将士们是怎么让水变澄净的?” 要是没有什么科学的法子,一等就是半天,这行军打仗的,哪里等得急? 春红嘴快,忙把自己见到的告诉云暮雪,“小姐,奴婢见他们弄了几个大岗,把水从泥沟里刮出来,就放那儿等着。” 原来这样啊。 云暮雪了然地站起身来,脸颊上漾起了甜甜的笑,“走,咱们到外头看看去。” 外头漫天黄沙,这个时候到外头看看?看什么? 碧如和春红满脸不解,云暮雪却不理会这两个丫头的表情,只管自己翻箱倒柜,找出一块包头巾来,把脸包上,只露了一双清丽的眸子出来。 碧如和春红两个赶紧模仿着,主仆三个走了出去,迎着那漫天的黄沙和干燥的空气,走向了昨晚上篝火烤羊肉的地方。 那里,灰烬已经被风给刮走了一大半,只留下一些还未烧尽的木棍。 云暮雪蹲下身子,把裙角把那些木炭包起来,小心翼翼的样子,跟呵护至宝一样。 春红忍不住,忙问,“小姐,您要这个做什么?” 她实在是弄不懂,在京都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小姐,怎么一点儿都不怕脏? 要是想要这东西,那她立马就能找来好几篓子。 随军打仗,时时刻刻都要埋锅造饭,这些烧不尽的柴禾木棍还不是应有尽有? 可是因为风沙大,她喊出来的话,几乎都淹没在风沙里,听在云暮雪耳朵里,只留下嗡嗡几声。 云暮雪摆摆手,示意她先不要问。 碧如和春红有样学样,各自兜了一些木炭,随着云暮雪去了做饭的营帐。 本来,行军打仗埋锅造饭都是在荒野地上进行的,可是这里风沙大,没办法,只得放在几座搭好的帐篷里。 云暮雪一进其中的一座,就见迎面就是一溜儿的大缸,近前看了眼,里头都盛着满是泥浆的水。 看样子,都是今儿早上才舀出来,等着澄清的。 照这样子,没有个一两天,是沉淀不下来的。 就算沉淀下来了,这样的水一喝也是满嘴泥沙。 将来,在这儿还不知道要生活多少年,若是不解决了,还不知道得吃多少苦! 地上蹲着烧火的伙夫站起来,一见了云暮雪领着两个丫头过来,顿时局促的手足都没处放了。 这偌大的军营,哪里见过女子? 何况这女子身份地位还不低,乃是当今腾王殿下的王妃! 虽然芷莲郡主是御赐的腾王妃,可是军中的将士们,都看出来萧腾喜欢的是这位女子,于是不由自主的,他们都认云暮雪为腾王妃了。 “王妃娘娘,这儿脏,您,您怎么来了?”伙夫憨厚地笑着,那满是汗水的脸上,活着泥条子往下滚,看上去脏兮兮的。 云暮雪实在是不忍看,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若是有水洗漱,谁不想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 她点了点头,含笑道,“我忽然想了个法子,能让这泥水快些澄净,不知道能不能借你这大缸一用?” 王妃娘娘能屈尊到这么腌臜的地方,伙夫激动地话都说不出来了,哪里会不同意? 他连连点头,几乎都快要手足无措了。 云暮雪也没有跟他计较什么王妃娘娘的,反正这是迟早的事儿,只是这个王妃娘娘的头衔可不是那么好拿的,是要跟着萧腾吃苦受累的。 她冲那伙夫微微一笑,就把自己裙角兜着的木炭悉数放到了那口大缸里,碧如和春红两个也赶紧把自己兜里的木炭扔下去。 三个人就那么站在大缸旁,守着大缸数着数儿。 虽然碧如和春红不知道云暮雪何意,但听着云暮雪轻轻地数着“一,二,三……”,她们两个心里忽然就平静了下来,眼巴巴地望着那几口大缸。 “……九十九,一百……”,云暮雪也不管那伙夫是什么惊诧的目光,她很有耐心地数着。 却在刚数到一百的时候,忽听春红惊叫一声,“小姐,快看,水清了。” 碧如和激动得难以自已,指着自己面前的那口大缸,愣是憋得满脸通红,却说不出话来。 云暮雪淡定地看着自己面前的那口大缸,无动于衷。 这种木炭净水的法子,她会是会,但还从未尝试过。如今拿这几口大缸做实验,没想到效果还挺明显。 看着那伙夫惊得热泪盈眶,她的情绪也被感染了。 她吩咐伙夫找来一块细白的面纱,铺在另一口空置的大缸上,自己端起葫芦瓢慢慢地舀着水往上面倒去,一边倒一边嘱咐伙夫,“这头一遍水用来洗漱,二遍过滤的水就可以留着喝了。” 虽然过滤后的水绝对比不上那正常的水质,但好歹能喝得下去了。 她在想,若是真的要在这个地方安家落户的话,那她可得好好琢磨琢磨怎么建造一个自来水厂,到时候只要拧开阀门就有的喝了。 做完了这些,云暮雪放下葫芦瓢,就要往外走去,还没迈动脚步,就见萧腾迎头走了进来。 见云暮雪带着两个丫头在这儿,他不由蹙了蹙眉,问道,“雪儿,怎么一大早就找到这里了?饿了吗?” 他昨晚上想事儿睡得晚,一早上起来,就吩咐人去叫云暮雪,却听紫玉说她们几个出去了。 于是,他就沿路问着站岗的士兵,寻到了这里,还以为云暮雪饿极了,自己出来找吃的了。 他心生愧疚的同时,也很是不满地瞪了那伙夫一眼。 雪儿来了好一阵子了,怎么也不见他拿点儿吃食出来? 伙夫平日里哪里能见得上萧腾? 他早就激动地说不出话来了,被萧腾这么一瞪,更是吓得要死,竟然噗通一声就跪在了萧腾跟前。 云暮雪不满地看了眼萧腾,知道他误会了。她也不解释,拉着萧腾的手就往那几口大缸前走去。 一百九十九章 狗头军师 萧腾不明所以,被她带到了大缸前,就见那三口大缸里的水清可见底,缸底下还散乱着一些黑乎乎的木棍子之类的东西。 “这,这是怎么回事儿?”萧腾惊讶地看着那一缸缸清澈见底的水。又不是没有在边关待过,他怎能不知道这儿的水就是泥水? 只是这样的泥水澄净的话,总得要一整天的功夫,怎么一大清早就有这么干净的水了? 这么干净的水是怎么来的?难道是雪儿弄的? 萧腾的眼睛顿时就亮了,他一眨不眨地看着云暮雪,两个人四目相对,各自从对方的眸中看到了笑意。 “雪儿,是你想出来的法子对不对?”萧腾迫不及待地拉着她的手,掩饰着内心巨大的惊喜。 云暮雪身上到底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惊喜啊? 天,这水的问题都困惑了他们多少年了,没想到雪儿一下子就给解决了。 有时候,他真不知道云暮雪那个小脑袋里到底盛的是什么。 此刻,他只想拉着云暮雪的手回到他的营帐里,好好地爱怜她一番。 可是,偏那已经吓傻了的伙夫,好死不活地插了进来,“殿下,王妃娘娘,小的这就给你们烧了热水送过去!” 一句话,把萧腾心中的温情全都给打散了。 他恶狠狠地瞪了伙夫一眼,吓得那人浑身又是一哆嗦,实在是不知道这马屁到底怎么拍错了。 不过想到云暮雪一大早也没吃饭,萧腾还是放过了这伙夫,沉声道,“你送些热水来,再用这干净的水熬些粥来。” 说完,也不理睬那伙夫那殷切的眼神,他带着云暮雪出去了。 外头依然是漫天黄沙,遮天盖地,一眼望不到边。 萧腾望着这样恶劣的天气,无奈地叹息了一声,拉着云暮雪进了帐篷。 中军大帐里,除了一张硕大的大理石桌案和几把椅子,就没有别的陈设了。 云暮雪也不坐,只是看着大理石桌案上不过一夜之间就落满了的沙土,叹息道,“这个地方沙化太严重了,应该植树造林才行!” 萧腾虽然不明白什么是“沙化”,但光这个“沙”字就让他猜出来了。 他走过去,把云暮雪揽在怀中,笑道,“没想到雪儿这么会为我着想。这个地方处于边界地区,常年征战,那些树木草原早就被毁坏了。若是本王能在这儿常住,倒真的可以考虑考虑了。” 云暮雪听他这么说,就放心了。 看样子,萧腾也想过这个问题,只是之前一直战乱,他没有机会罢了。 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就有人在外头喊“殿下”了。 萧腾应了一声,那人进来,原来是方才灶房里的伙夫,带着一个小兵,提着热乎乎的水,还有做好的香喷喷的饭菜。 归隐早就大踏步进来,给萧腾行了礼之后,接过饭菜,一一地摆了上来,就有一个面目清秀的兵士上来,一一地试过了那些饭菜。 云暮雪这才知道,原来这是试菜的。 她以前倒是没见到萧腾有这个规矩,只是近来,时常会有这样的举动。 不过想想萧腾这样的人物,统率二十万大军,自然不能大意了。 何况,现在老皇帝和太子对他防范甚重,万一这军中有他们的眼线给他下毒,可就麻烦了。 于是,云暮雪很快就释然了。 萧腾如今可是比她还要金贵的人,没了他,这二十万大军可就成了无主之军了。 试过菜之后,萧腾才拉着她坐下来,打发走了归隐和那伙夫,笑对云暮雪道,“雪儿,这边关的饭菜都是些粗茶淡饭,水也不干净,着实委屈你了。不过味道还算可以。” 他夹了一筷子笋干,放到云暮雪面前的碗里。 云暮雪也不是什么娇气的大小姐,低头夹起来尝了尝。虽说比不上那些山珍海味,不过味道还算可以。 她点点头,看着萧腾那一张紧张兮兮的脸,不由得乐了,“你这么看我做什么?我要是吃不了这点儿苦,又怎么会下决心和你一起来边关?” 萧腾听她这么说,又见她一脸灿烂的笑容,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说真的,他先前虽然一心想把云暮雪带到边关来,可是一见到这漫天的黄沙,还真的害怕云暮雪适应不下来。 到时候,她为了和自己待在一起,折腾出一身的病来怎么办? 自己不仅心疼,还会愧疚万分的。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得很是投机,那盘子里的几样小菜,也下的很快。 云暮雪聊着聊着,又扯到了军粮问题上,虽说这些军中的事儿,女人不该操那么多的心。 在古代,女人只要相夫教子就行了。 但她可是活脱脱的一个现代灵魂,怎么可能跟那古代的女子一样? 只是萧腾好似一点儿也没有厌烦她的问题,他耐心地给她解答着,甚至看着她的眼神中,还带着一丝丝的惊喜,就好像发掘到了什么千年一见的宝贝一样。 云暮雪不由大受鼓舞,笑问萧腾,“一般男人听见女人问这样的问题,心里都会烦躁的。还有的男人甚至会说这是牝鸡司晨,怎么你就不害怕我‘后宫干政’吗?” 她半真半假跟萧腾开着玩笑,虽然萧腾是个亲王,她还是正儿八经的王妃,但这句“后宫干政”着实取悦了他。 就见萧腾听了她的话,顿时就不可抑止地哈哈大笑起来,“雪儿,你这比方打得好!再说,我可不是一般的男人!将来真要有这么一天,我一定不会烦躁你后宫干政!我的雪儿这么聪慧,举世无双,我把不得你替我出谋划策,做我的狗头军师呢。” 云暮雪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谁要做你的狗头军师?说得这么难听!” 萧腾连忙赔罪,“好好好,雪儿不是我的狗头军师,是我的娘子,好不好?” 见他如此不正经起来,云暮雪恨得牙根痒,也拿他没办法。 不过,听见他说巴不得她替他出某划策,云暮雪还是觉得很幸运。 她不由来了兴致,对着萧腾神秘兮兮地眨巴下了眼睛,笑道,“我想到了一些主意,到时候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萧腾一直都觉得云暮雪身上有他所不能了解的东西,甚至是他一个大男人想都想不到的东西,闻听这话,眼睛也是一亮,笑吟吟问她,“雪儿有什么好主意,说来听听?” 云暮雪得到了他的鼓励,胆子大了些,沉吟一会儿,方才说道,“你既然把我带到了边关,那就意味着和皇上、太子已经决裂了。这二十万大军人吃马嚼的,一日开销恐怕不小。如今后边的粮草已经断了,咱们要想个长远之计。你可听说过‘屯田’?” 云暮雪来到大齐这么久了,对大齐的人物风俗也算是有了些了解。 但涉及到军政方面的,她还是井底之蛙。 她不敢保证,这个时期有没有屯田制度,生怕自己班门弄斧,被萧腾给嘲笑了去,所以,她问得很是小心。 萧腾被她嘴里蹦出来的新词儿给惊了惊,他还真的没有听过屯田这样的词儿。 不过,既然云暮雪提出来,那跟眼下的状况恐怕有关了。 他连忙洗耳恭听,急迫地问道,“雪儿,你告诉我,什么是屯田?” 原来,他不知道? 那看来,自己肚子里的那点儿货还真的卖对地方了。 云暮雪就把老祖宗的东西照搬过来,眉飞色舞地给萧腾介绍起来,“就是这二十万大军呢,可以在边关组建家庭,一家一户,成为军户。每家分给田地,闲时练兵,农时耕田。将来,他们就在这儿安家入户了。” 这个道理很明白,萧腾自然是一听就懂。 他那双精致的眸子一直停留在云暮雪的脸上,在她侃侃而谈时,他的眸子里满是惊喜,还有遮也遮不住的与有荣焉。 云暮雪不觉得自己的主意有多高大尚,毕竟,这也不过是她照搬老祖宗的智慧罢了。 可是听在萧腾这个主帅耳朵里,可就不一般了。 这简直就是个天大的主意啊。 没想到他们这些大男人都没有想到的东西,竟然让云暮雪这个十几岁的少女给提出来了。 他的雪儿,究竟有多与众不同? 等云暮雪说完,就看到对面的萧腾还瞪着眼睛盯着自己看,云暮雪不由纳闷,“怎么,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萧腾心里特别震撼,他激动地哪里还顾得上回话,只是可劲儿地拉着云暮雪的手,连连赞道,“雪儿,雪儿,你究竟怎么想出来的?” 云暮雪汗颜。 她这是照搬好不好? 谁让她已经占用了老祖宗智慧了呢? 可是看着萧腾那激动不已高兴的脸庞,云暮雪还是为自己不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古代大家闺秀而感到幸福,也为萧腾不是那种固执死板的古代男人而感到幸运! 萧腾当即就击掌赞道,“雪儿,我这就召开将军会议,好好地把这个点子规划出来,到时候,你可要不吝赐教哦!” 他虽然用玩笑的口吻说着,但云暮雪听得出来,他骨子里还是认真的。 没想到他是这么看重自己! 想着将来要轰轰烈烈地干一番事业,云暮雪心里也激荡澎湃起来,趁热打铁道,“既然朝廷对你不仁,那你也不用对他们义气了。你赶紧找人把军中将领的家眷们接出来才是,也省得将来被皇上和太子掣肘!” 萧腾听她这么说,竟然情不自禁地伸过头来,就在云暮雪那粉白细嫩的脸颊上吧唧亲了一口。 “好雪儿,我今生何德何能,能遇到你这样冰雪聪明的姑娘!你说的这个,我离开京城时,就已经让暗卫们去做了。这会子,估计那些家眷也该到了。到时候,朝廷万一封闭关卡,那也不至于让他们拿着那些家眷动摇军心!” 这倒是大实话。 云暮雪听了很是受用! 萧腾夸完了她,又说道,“你说的这个,我离开京城时,就已经让暗卫们去做了。这会子,估计那些家眷也该到了。到时候,朝廷万一封闭关卡,那也不至于让他们拿着那些家眷动摇军心!” 他一边说着,一边揽过云暮雪的肩膀,眼睛里满是柔情蜜意,“雪儿,没想到你竟然连这些事情都懂。若是你身为男儿,恐怕比我领兵打仗还有法度!” 云暮雪见他这么不要命地夸她,不由扑哧一下乐了,“我幸好没有生为男儿!” 萧腾先是不解,旋即就笑了。 也是! 要是云暮雪真的身为男儿,他的老婆该到哪儿找? 这么好的老婆,他可不舍得错过了。 两个人越说越默契,越来越投机,云暮雪竟有些意犹未尽。 她还有些点子也不知道萧腾会不会感兴趣,见萧腾这么兴奋,她忍不住道,“除了屯田,其实也还有好多的法子能让你的势力强大起来。” 萧腾眼下最操心的就是这个,哪里肯放过云暮雪的点子? 他索性拉着云暮雪走到了那张硕大的大理石书案后头,拿出笔墨纸砚来,看着云暮雪,鼓励道,“你说,我来写。到时候,我们一条一条地详细规划!” 云暮雪也不矫情,知道这些说不定真的对他有用,于是就一条一条地说下去,“首先要解决的是军粮和水的问题。这个净化水已经有了办法,只是没有好的水源,不过目前人畜有水喝就好。至于军粮,恐怕是远水解不了近渴,还是得你来想办法。我想的不过是长远的。” “嗯,军粮你放心,我早就有所预备,你可知道榆林这个地方?”萧腾一边奋笔疾书,一边摊开一张羊皮地图来,指着上面的一个地方点了点。 云暮雪没想到这时候还真有个叫榆林的地方,看样子,萧腾在榆林已经有了安排了? 果见,萧腾接下去说道,“我十五岁就来到了边关,那时候跟着你爹云大将军打仗,当时和凉国打仗,有时候要深入沙漠腹地,军粮难免不继。那时候我就在想,要是再有一日,战事起,军粮却没有怎么办?后来,我残废的那两年,就着人暗中在榆林附近设置了一些粮仓,储蓄了一些粮食。若是不够,我还可以让人到当地的缙绅那儿征集一些。” 原来,他早就有了长远打算。 云暮雪很是欣慰。 萧腾看样子早就对皇上和太子有了防范了。 也是啊,一个人,被兄长和继母给害得那么惨,要是一点儿防范之心都没有,岂不是白活一世? 看来,军粮怎么着都好对付了。 云暮雪放了心,也松了一口气,继续说下去,“军粮解决了,我倒是有一些不情之请,到时候还请你支持我!” “什么不情之请?在你夫君面前怎么还这么客气?”萧腾住了笔,任那蘸了墨的笔淋淋漓漓地滴着,他侧着脸看着云暮雪,笑嘻嘻地说着。 云暮雪伸手戳了他的额头一下,白了他一眼,才道,“虽说军粮有了,但人不可能没有菜蔬瓜果吃。我想建个大棚,到时候种些菜蔬,就算是冬日,也能有新鲜的蔬菜吃。要是成功力,还可以推广!” 萧腾总是能从云暮雪嘴里听到一些稀奇古怪的词儿,比如,此时,这个大棚是个什么意思? 他不解地问云暮雪,“听你说的这个,我很动心。你能说得细致些吗?” 云暮雪这才意识到,原来这古人不知道什么是大棚的。 不过这个时代也没有塑料布之类的东西,她也只是有这个想法,能不能成功还拿不准。 见萧腾这般感兴趣,她只得给他解释了一番。 当然了,没有塑料布,就用牛皮帐篷或者搭建一些泥屋子,反正就是尽量保暖就行了。 萧腾听了半日,想是明白了,一双亮晶晶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着云暮雪,郑重其事道,“听上去比较费事,不过值得一试。” 因为他在外行军打仗也知道,这些士兵要是没有蔬菜吃,到时候一到晚上,那就是睁眼瞎,什么都看不见。 二百章 收服人心 萧腾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病,但多年来的军旅生涯,还是让他很清楚的,人若是长期不吃蔬菜,晚上就会变成了瞎子。 站在云暮雪医学的角度,这就是“夜盲症”,是缺乏维生素造成的。所以,她要未雨绸缪,在缺乏粮草之前,试试能不能把大棚给建起来。 这不仅是为萧腾着想,更是为她自己负责。 身为女人,每日里都吃不上菜蔬瓜果,那种日子着实难熬。她还上哪儿去弄那水灵灵的肌肤? 两个人商议了一番,萧腾都一一地记下了,立马就叫人去传唤各级将领,商讨这些事宜。 云暮雪自然不适合留在这儿,但萧腾却不让她走,指了指军帐里头,“雪儿,你先进去坐着,一会儿等我们商量这些事情的时候,你也可以听听。” 这是让她“垂帘听政”了吗? 云暮雪暗笑,虽然自己没这个野心,但还是为萧腾能处处尊重她,心里有些莫名的小感动。 她毫不迟疑地跨进了里屋,刚坐下,就听见外头已有杂沓的脚步声和说话声传来。 她心道:这动作真是够快的啊,看来萧腾御下有方! 将军们在军帐门口声音洪亮地喊了“殿下”之后,得到萧腾的允许,方才一个个鱼贯进来。 领头的正是王副将,此时,他一脸严肃,脚踏牛皮靴子,一进营帐门就单膝跪地行礼。 萧腾温和地看了他一眼,摆摆手道,“快起来吧,行军打仗在外,别讲这些虚礼了。” 王副将这才起身,坐在萧腾左下首。 后头跟着的就是萧朔,他一改往日嬉皮笑脸的模样,进来也是有模有样地行了礼,坐在了萧腾的右下首。 其余的几个将领也都行过礼,按次序坐下了。 云暮雪坐在里屋,隔着帘子缝儿看过去,见萧朔一脸肃穆的样子,不觉有些好笑:这厮竟然也有这么正经的时候啊,看来,他还是知道轻重的。 心里不由对萧腾更有了异样的感觉,这个人,不光是高冷,看样子,带兵很有一套的,这些将领看着他的眼神,都是肃穆中带着敬重,像是萧腾就是他们的主心骨一样。 只有上下一条心,将来才会攻无不克战无不利的。 要是太子和皇上想在军中安插眼线,也不会那么容易的。 只要这些将领的家眷都接过来,那将来,萧腾就有了和太子、老皇帝叫板的资本了。 她静静地坐在那儿,听着外头的动静。 就听萧腾那清越好听的声音说道,“叫诸位来,是有一些要事相商。咱们如今已经是砧板上的鱼肉了,但绝不能任人宰割。所以,我们要想办法自力更生,不能受制于人。” 这些将领们是知道朝廷已经断了他们的军粮的,听萧腾说得这般严肃,纷纷表态,“殿下,朝廷这是想置您于死地啊,只要咱们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让他们的阴谋得逞!” 听见这感人肺腑的话,萧腾面色有些动容,“好,有你们这些好兄弟,本王不管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都会在所不惜!” 接下来,他顺理成章地提到了屯田政策。 这些将领们往日里只知道行军打仗,却不懂怎么搞经济。乍一听这“屯田”,一个个眼珠子都瞪得滴溜溜圆。 那个王副将更是睁着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睛,诧异地问道,“殿下,这个屯田是个什么玩意儿?” 萧腾见这些属下如此热切地想知道,顿时兴趣大增,笑道,“这个屯田说实在的,本王也从未听过,这都是王妃娘娘告诉本王的。” 按说,这样高级的会议,他提到了云暮雪是不大合适的。但鉴于上次王副将对云暮雪能退蛇的本事佩服得五体投地,他也就顺嘴提了一下。 果见,那些将领们都惊讶得嘴巴能赛得进去一只鸡蛋了。特别是王副将,那更是惊诧得几乎要跳起来。 早就知道他们王妃是个名医,没想到还是个多面手,竟连屯田这样的事情都能想得出来。 萧朔一贯就是个纨绔子弟,以前和云暮雪相处的时候,给云暮雪的感觉就是极不正经。 今儿,他听了萧腾的话,却没有表现得多大惊小怪。 他横了一眼激动得有些坐不住的王副将,笑嘻嘻地摩挲着那光滑的大理石桌案,道,“我说老王,你也太少见多怪了吧?我那王嫂要是没有两把刷子,能让殿下相中吗?” 王副将听这话,连忙笑着点头,“萧大少此言不差。王妃娘娘和王爷真乃一对璧人,简直就是天作之合!” 云暮雪坐在里屋,忍不住想笑。 真是的,明明是很严肃的军事会议,竟然因为萧腾提了她一下,这画风就变得凌乱了。 再被萧朔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横插一杠子,这些将领们的话自然也就多了起来,但是他们都对云暮雪提出的这个“屯田”政策兴趣极大,纷纷问萧腾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萧腾就把云暮雪告诉他的说了出来,众将领们听得那是醍醐灌顶。 他们从来没想过要和朝廷作对,即使朝廷已经断了粮草,他们也只是内心一片恐慌,等着萧腾拿主意,却从未想过要自力更生。 说白了,这个屯田其实就是为他们培植势力的,让他们手底下的兵士从此之后在边关安家落户。 到时候,兵源问题解决了,粮草也不愁了。 一举两得的事情,亏得云暮雪一个女流之辈怎么想得出来? 萧腾见众位将领们都没有异议,又把云暮雪提出的修建大棚的事儿说了。 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让这些将领们彻底开了眼界。 听说以后这大鹏在寒冬腊月里都能长出新鲜的瓜果蔬菜,他们更是高兴得满脸放光。 以前,一到冬日,冰天雪地,众将士除了啃一些干硬的窝窝头,往往好几个月都不见点儿绿色,那浑身的病可就多了。 没想到王妃娘娘竟然能解决这样难题。 萧腾见众将领们一个个虽然兴奋,但到底没有试验过,唯恐他们不信,特意让灶房里的伙夫提来一桶泥水,找来一些烧过的木棍,放进去。 不过片刻,那水就慢慢地澄净了,再拿纱布过滤了,那水清亮得简直就能映出人影了。 这一下子,众将领可都沸腾了。 萧腾适时地给他们解释,“这是王妃娘娘今早想出来的法子,叫‘木炭澄净法’!” 话音刚落,那些将领们都齐刷刷地把眼睛投向萧腾脸上。 当今腾王殿下乃是赫赫有名的战神,没想到连王妃娘娘也是个不凡的女子。 能想得出这么多点子的女子,不愧为云大将军的女儿,配得上他们心中神圣的腾王殿下! 见大家对云暮雪都心悦臣服了,萧腾才把自己的底牌亮出来,“既然大家都同意了屯田,那将来就在这儿安家落户了。” 见众将领神色有些异常,萧腾也不揭破,只管说着自己的话,“将来本王少不得要和太子撕破脸,到时候,你们就是本王的股肱之材,本王赢了,少不了为你们封侯拜将。输了,你们可就……” 他说到这儿,攥紧了拳头,虽然觉得自己不会输,但他想打开天窗说亮话,跟这些生死兄弟们摊牌。 人家想跟着的,那就留下,不想跟着的,送走。 毕竟好兄弟一场,他不想做那为难别人的事情。 众将领一听这话,顿时一改先前轻松的表情,脸上俱都严肃起来,纷纷表示,“殿下,您这么多年,和我们都亲如兄弟。如今朝廷想要置您于死地,我们怎肯撇下您不管?您有难,我们就是上刀山下火海,肝脑涂地,也要为您打下一片江山!” 这话真是令萧腾动容。 他当即一拍那大理石的桌案,低声吼道,“好,在座的诸位,都是本王的好兄弟!来日,跟着本王征战沙场,本王定不会亏待你们的。” 顿了顿,他环视了一眼众人,嘴角微微地扬起,“知道兄弟们都是热血男儿,将来跟着本王和太子决裂,太子怕是也不会绕过你们的家眷的……” 说到这儿,他停住了,静静地看着众人。 王副将一张黑脸涨得通红,眼巴巴地看着萧腾,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意思? 跟着腾王殿下,他们心甘情愿。 但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们的父母妻儿若是因此遭了什么不测,那也是要人命的。 他们跟着萧腾,将来那是要跟太子对战的,太子岂能绕过他们的老小? 可若是让他们就此回去,放弃萧腾,他们也是良心难安。 谁也没想到,到了边关,朝廷竟然不给他们补给粮草了。 要是早知道有朝一日要和朝廷决裂,他们出征的时候,就悄悄地把家眷安置好了。 如今可倒好,一旦他们和萧腾跟朝廷决裂了,他们的家眷可就成了待宰的羔羊了。 他们宁肯自己死,也不愿意让朝廷的屠刀砍向自己的一家老小啊。 怎么办? 王副将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睛瞪圆了,静静地看着萧腾,像是下定了莫大的决心,“殿下,让我带五百人马回去,把大家的家眷给抢出来吧?” 像他们这样级别的将领,都在京中有府邸,趁着朝廷还未下令和他们开战,说不定还有一丝希望。 可是萧腾的话打断了他们的希望,“王副将,朝廷都已经断了大军的粮草,你以为他们会防范不到你这一招?何况,现在重要的城池关卡都已经被太子把持住了,这时候再把家眷抢出来,何其地艰难!” 听这一席话,众将领的面色都变得灰败起来,一个个像是霜打了的茄子,蔫了。 家眷在京,那就是太子的杀手锏。到时候,太子拿家眷来威胁他们,他们该如何决断? 看着众将领的这副样子,萧腾觉得时机到了,修长的手指轻轻地弹着光滑的大理石桌案,轻声道,“大家不必担心,家眷,本王早在出城前,已经命暗卫接出来了。昨儿接到线报,他们已经到了榆林了。” 榆林算是内地到边关的一座重镇,离这儿不远,再走半日就到了。 众将领没想到萧腾已经未雨绸缪,已经把他们的家眷给接了出来,一个个喜出望外,心里都是感激涕零的。 “殿下,您的这份大恩大德,末将当做牛做马相报!”王副将首先第一个离开椅子,单膝跪下,给萧腾行了一个大礼。 其余的将领也一一行了礼。 萧腾起身弯腰把他们一个个扶起来,嘴里说着,“兄弟们跟着本王出生入死,本王若是连这一点都做不到,还算是个人吗?” 众将领再起身时,眼里都闪着晶莹的泪花,仿佛萧腾就是他们的再生父母一样。 云暮雪在里屋看得直咂舌:乖乖,萧腾这家伙收服人心的本领真是太高了。人家可是给他卖命的,他不过一个举动就把众人都给征服了。 高,真是高! 在座的诸位将领,都离开椅子给萧腾行过礼,唯独萧朔一个人坐在那儿没有动弹。待到众人都恢复原状,萧朔才大咧咧一笑,语气里颇为感慨,“哎,早知道本大少爷也娶一房妻室算了。眼看着你们个个都有老婆有孩子陪伴,就剩下本大少一个孤鬼儿了。” 他虽然说得凄凉无比,可是听在众将领耳朵里,那就是天大的笑话了。 王副将一个拳头捣在他的肩窝上,打趣道,“你小子可别祸害人家好姑娘了,你可不是那安于室的人!” 众将领嘻嘻哈哈附和着王副将的话,“就是啊,萧大少要娶妻,这可真是日头打西边出来了。” 萧朔被这些人打趣着也不生气,故意唉声叹气了一阵子。 萧腾看着自己手下的将领们这么欢脱,终是放下了一颗心,喊来师爷给他把屯田方案写出来。 又拍案决定大军开拔,到榆林城去。 于是,云暮雪头上蒙着一块天青色的头巾,上了车,跟着大军浩浩荡荡地往榆林进发! 二百零一章 放血 萧腾看着自己手下的将领们这么欢脱,终是放下了一颗心,喊来师爷给他把屯田方案写出来。 又拍案决定大军开拔,到榆林城去。 于是,云暮雪头上蒙着一块天青色的头巾,上了车,跟着大军浩浩荡荡地往榆林进发! 榆林乃是大齐境内通往边关的一座要塞,但同样的是,榆林处于三不管地带,所以龙蛇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以至于政令难通。 再者,榆林地处边关,常年和异族作战,不管是行商走卒还是普通百姓,个个身上都有些功夫。 故而,这里民风彪悍,连朝廷的账都不买。 大军开赴榆林只用了半日的功夫就到了。 城门口,早就有人候着了。 见了萧腾骑着白色的高头大马过来,那人带着一众黑衣劲装的汉子连忙上前参拜,口中喊着,“属下参见腾王殿下!” 云暮雪在马车上看着,暗道这些人就是萧腾早年安插在榆林的暗卫了。 若是没有这些暗卫,如果想进榆林,怕还得费一番功夫的。 榆林的官员虽是朝廷委派,但到了这个地方,没有几年,就已经成为手眼通天的一方大员了。 如今榆林城的郡守卫中还是大齐五年前派来的,以前边关战事兴的时候,萧腾在此,他还受些节制,可是两年前,萧腾残废了之后,他就已经渐渐脱离了朝廷的管辖,大有自成一派的架势了。 萧腾的大军来到榆林城下的时候,卫中也接到了线报,他在榆林的官衙里,并没有出迎。 他心里有隐隐的担忧,反正萧腾的人又没有知会他,他乐得装糊涂。 只是他还是不安心,特意派人乔装成百姓去打探。 别看榆林城不大,但四周广袤千里都是荒野,除了沿途贩运的商人,鲜有人烟。对别人来说,这也许是个荒蛮之地,没有什么油水,但是对于卫中来讲,他却觉得这是天上掉下的馅饼。 在这儿待了五年,没人比他更清楚这榆林有多重要了。 这简直就是一个攻可进退可守的战略要地,没了榆林,周边的小国就可以长驱直入了。 所以,他在这儿待得越久,越发不想离开。 别人眼里的蛮荒之地,在他看来,那就是风水宝地啊。 一听萧腾大军到了榆林,他顿时就坐立不安了。 大军并未进城内,只在城外安营扎寨,萧腾已经吩咐下去,不得扰民。 萧腾则带着自己的亲卫跟着暗卫进了榆林,沿途中都是看热闹的百姓。 云暮雪从帘子缝儿里悄悄地看过去,见沿街都是栉次鳞比的商铺,看上去井然有序。 来往的百姓身上的衣裳料子虽然不是很好,但鲜少有补丁摞补丁的,看来,这榆林城比起大齐境内的城镇,只好不坏。 暗卫领着萧腾来到了城内的官衙处,按说萧腾乃是二十万大军的统帅,郡守卫中该出来迎接的,可是萧腾一直到了衙门之外,都不见卫中的影子。 其实,他在刚入城的时候,就已经派人给卫中传话了。 无奈,此时的郡守衙门紧紧关闭,丝毫不见人影。 萧腾骑在雪白的坐骑上,在衙门外耐心地等了一刻,都不见卫中的踪影。他也不生气,只是淡淡地吩咐归隐和几个暗卫,“你们进去看看,这里头的官儿是不是死绝了?” 归隐领命,带着几个暗卫直接翻墙进去了。 此时的郡守衙门,真的一个人影都没有,任凭归隐带着人找遍了前堂后院,两个衙役都看不见。 归隐很是纳闷,他打开大门,出来见过萧腾,禀道,“殿下,里头并没有人。” 萧腾很是好笑,青天白日的,这衙门里一个人都没有,看来,郡守卫中也是做到头了。 他大手一挥,轻笑道,“既然卫太守不稀罕这郡守之位,这衙门就暂且作为本王的行署吧!” 于是,归隐一马当先,带着萧腾等人进了衙门。 萧腾安置好云暮雪之后,就传来榆林的暗卫头儿,细细地问着粮草的情况。 知道这榆林城中的粮草只可支应三个月,萧腾的面色有些阴沉。 不过,暗卫头儿说榆林城中的富户比较多,特别是那个太守卫中,这些年,就是榆林的土皇帝,积攒了不少的家财,光妻妾,足足有十九房。家里,更是奴婢成群,土地房屋成百上千。 若是能从卫中手里抠出点儿粮食,那这二十万大军还可以应付一年有余。 一听说卫中这些年在榆林成为非作歹,搜刮民脂民膏,萧腾那双修长的大手就忍不住轻轻地在茶几上敲起来。 也许,他得从卫中头上下手了。 问清了情况之后,萧腾让暗卫头儿下去歇着,自己则来到了后院云暮雪的院子里,看她正收拾自己带来的包裹,不由拉着她说了一会儿话。 看看日影西斜,两个人又躺到炕上歇着。 萧腾握着云暮雪那柔白的小手,放在自己的下巴上慢慢地摩挲着,沉声道,“今晚上,我打算在衙门里设宴,宴请榆林的大小商户,到时候,要让他们从身上割点儿肉下来。” 反正,他带着大军是来守卫榆林城的,榆林城的士农工商,就得有力的出力,有财的出财。 像卫中那样的贪官,若是不从他身上刮掉一层油水,又怎么对得起榆林城的百姓? 见萧腾计议已定,云暮雪也没有什么可说的。 两个人歇了一阵子,就起身穿戴梳洗了。 萧腾早就分派下人去各家各户传话去了。 傍黑时,华灯初上。 萧腾带着女扮男装的云暮雪来到了前院的花厅里,坐等榆林的官商缙绅。 陆陆续续地,已经有人来了。 归隐把人领进了花厅旁边的偏厅候着,那暗卫头儿细细地把这人的来历家产交待清楚了。 等到夜色沉沉的时候,这榆林城的缙绅富户来得七七八八,足有十几个人了。 只是郡守卫中依然不见踪影。 原来这卫中躲着萧腾不见,躺在自己的别院里装病呢。 萧腾又派人去传,来人回来说卫太守的病,来势汹汹,已经躺在床上起不来了。 听见这话,萧腾也不怒,只对云暮雪笑道,“不管他有什么重病,咱们这儿可是有个杏林高手,保证药到病除!” 云暮雪倒是被他给夸得不大好意思了,自己的医术也是沾了老祖宗的光了,把贯穿古今的东西拿到古代来用,哄哄那些太医还是有用的,至于是不是杏林高手,她还真的不敢承认。 只是见萧腾这般信任她,她也不好说什么。 看着人都到齐了,萧腾让人把那些缙绅都请到了花厅里,让萧朔作陪,交代他今晚务必让这些人吐点儿血。 萧朔笑嘻嘻地答应了,他本来就是个兵痞,对付这些老顽固,他多的是办法。 不过,看着萧腾拉着云暮雪的手就要往外走,萧朔连忙问道,“阿腾,这大晚上的,你这是要去哪儿?前头有小弟为您打头阵,您还不陪嫂子好好歇着?” 萧腾望着漆黑的夜空,袖手笑道,“这榆林城最大的一个官儿还没来,听说病得挺重的,本王怎么也得去看看他才好啊!” 萧朔自然听得懂萧腾话中有话,忙笑道,“那你赶紧去吧,省得晚去一步,那老匹夫两腿一蹬,升天了,也说不准呢。” 云暮雪被萧朔的话给噗嗤逗乐了,她斜了萧朔一眼,嗔道,“从来就没听你正儿八经说过话!” 萧朔本就是个跳脱的性子,见云暮雪打趣他,不由贫起嘴来,“哎呀,王嫂您可冤枉小弟了。小弟说的可是实话,那卫太守连衙门都来不了了,肯定是病得下不来床了。这样的人,还不是说一命呜呼就一命呜呼了!” 这话连萧腾都给逗乐了,只是见萧朔总是围在云暮雪身边说个没完没了,他有些火了,狠狠地瞪了萧朔一眼,咬牙切齿道,“等本王回来,你要是搞不定这些缙绅,就给本王当马夫去吧。” 萧朔哪里怕他的威胁,只是笑嘻嘻地躬身作揖,“哎哟,我的殿下,您还信不着小弟的本事吗?放心,等您回来,一准儿给你搞得妥妥的。” 他流里流气地说着,对云暮雪和萧腾挥挥手,就转身去了花厅。 萧腾拉着云暮雪的手,出门上了马车,两个人并肩坐着,往卫中家去了。 云暮雪倚在萧腾的肩头,慢声细语道,“你说,萧朔真能搞得定那些缙绅?他们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家财,哪里舍得送给大军?别到时候粮食没有筹到,又被这些人给反咬一口!” 她还没好意思说这个要看自愿呢。 在这样艰险的环境里,谈自愿,真的有些过时了。 何况,萧腾并没有压榨平民百姓,只不过是想在这些缙绅身上放点儿血的。 要知道,他如今的二十万大军,一旦断了粮草,那可是致命的打击啊。 那些缙绅一见萧朔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顿时就觉得来的不是时候。 萧朔那张俊脸上,赤裸裸地流露出一种今儿来了若是不放点儿血就别想走的阴险,看得那帮子缙绅只觉得心脏噗通噗通乱跳,恨不得立马就逃离一样。 二百零二章 老奸巨猾 且不说萧朔怎么在郡守衙门里收拾那一众榆林的缙绅,单说萧腾带着云暮雪还有归隐,三个人乔装打扮了一番,出了郡守衙门,上了马车,径自到了卫中的别院。 卫中虽然不在衙门里,称病在府邸养病,但萧腾却不打算放过这个大蛀虫。 说到底,他带兵前来,是为大齐保家卫国的,卫中作为榆林郡守,自是要以大军为重。 若是敌人打过来,卫中难道能守得住自己的万贯家财吗? 如今他来了,他称病不见也就罢了,竟然连他设的宴都敢不来,看来,这几年,他一个人在这儿,也是养虎为患了。 萧腾下决心要把这头老虎给治服,不仅仅为了他的二十万大军,更是为榆林的百姓除害。 他们三个人都换了衣裳,萧腾扮成一个白衣翩翩的公子哥儿,本来就是爱穿白衣的,这么多日子一直甲胄在身,如今穿了这样的白袍,腰束墨玉宝石腰带,看上去风度翩翩,玉树临风,真是公子人如玉啊。 云暮雪则穿了一身小厮的衣裳,青色的衣衫不显眼,戴一顶瓜皮小帽,瘦瘦小小的,活脱脱就是个小跟班儿。 而归隐则一身黑色劲装,看上去就是个护卫,这也是他的本色。 三个人装扮得就像是到街上溜达一样,一径去了卫中的府邸。 马车在卫中府邸大门外停下来,归隐下了车,自去和门上两个挺胸凸肚的家丁说项。 那两个家丁对归隐斜斜看了一眼,直接回了句,“我们老爷病着呢,不见客!” 归隐这还是头一次被人家给拒绝过,当即气得面色有些铁青,吼了一声,“你家老爷是病得要死起不来了倒是好说,要是死不了,那还非得见见我家主子!” 他没有亮出萧腾的身份来,叉着腰看那两个家丁怎么说。 车上的云暮雪和萧腾对视了一眼,又从帘子缝儿看过去。 说实在的,云暮雪还从没听过归隐和别人吵架,这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次呢。 归隐平日里就是那种比较冷酷的性子,喜欢动手却不喜欢拼嗓门,这头一次跟人吵架,一上来就是死呀活的,也难怪这两个家丁没有好话了。 “嗨,我说这小子,吃了火药了还是怎么的,一上来就咒我家老爷死呢。告诉你,赶紧给爷滚远点儿,不然,有你好看的。” 卫中在榆林一家独大,这些守门的家丁也是高人一等的。 他们自来都是骂别人呵斥别人的份儿,哪里受过别人的喝骂? 两个人打量了归隐一眼,见这小子除了个子高点儿,浑身瘦巴巴的没有几两肉,自然没有把他放在心上。 两个人伸出手来推了归隐一把,喝道,“赶紧滚,小心待会儿惹得大爷发了火,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归隐这一身的功夫,哪里是这两个人能推得动的? 他岿然不动地站在那儿,那两个人伸出去的手,就像是捣在了铁板上,硬是把自己的手给震得生疼,都没办法撼动他一丝一毫。 这下子,这两个家丁彻底给激怒了。没想到这榆林城内,还有人敢在卫太守府邸闹事儿的。 两个人狗仗人势,立马就横眉竖目地瞪着归隐,刷拉一声把腰间的大刀给拔了出来,对着归隐,摆开了架势。 那银光闪闪的大刀,铮亮锋利,这么一摆出来,着实让人心有戚戚焉。 “喂,我说你这小子,赶紧打哪儿来打哪儿回去?这里可不是你这等下贱的人能进来的。” 那两个家丁骂骂咧咧的,恨不得一口把归隐给吞了。 归隐跟了萧腾那么久,哪里曾吃过这样的腌臜气? 他一下子火了,后退一步,抱着胳膊冷冷地看着那两个家丁,冷笑道,“你确定要两个对付我?” 他用“对付”这两个字,一下子就让这两个家丁闭了嘴。 眼前的男子,浑身散发着一股子戾气,似乎要能把人给生吞活剥了一样,吓得那两个家丁连连往后退去,生怕被他那戾气给盯上。 里头自然还有守卫的人,听见外头的动静,呼啦啦一下子就出来十来个劲装大汉,个个看上去都是大块头,都是有把子力气的。 门口那两个家丁一看自己人来了这么多,本来还吓得往后退的,这会子也有本事了。 他们大模大样地叉着腰,一挥手就把归隐给围了起来,嚣张跋扈地点着归隐的鼻尖,“你小子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敢在卫太守家门口撒野?告诉你,识相的,赶紧滚,不然大爷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归隐哪里怕这十来个人? 他当年随着萧腾征战沙场,什么阵仗没有见过? 见状,他不仅不怕,反而还笑嘻嘻地说道,“你们可得给小爷瞪大了狗眼啊。到时候若是打了小爷,吃不了兜着走的可是你们!” 那些人一听这话,就有些踌躇了。先前那两个守门的家丁,再把归隐细细打量一番,就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这个年轻人岁数不大,但看上去很是精明干练,这个年纪,能有这样神情的人,可是不多见。 他们虽然平日里目无下尘惯了,但也算是见多识广,听了归隐的话,不由得拿眼往归隐身后不远处的马车溜去。 如果他们没记错的话,这年轻人可是从这马车上下来的,而且看样子还是个跟车的。这车上的主子到底是谁,他们可就不得而知了。 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这车上到底是什么人,他们打听清楚了再说。 如今榆林城可不比往年,听说腾王殿下的大军开拔过来,要是一不小心得罪了腾王殿下的人,那可就麻烦了。 虽然这几年,自己主子就是一方霸王,但到底比不过人家腾王殿下啊。 两个人腿肚子打了个哆嗦,不由挤了笑问归隐,“这位小哥,你只要报上你家主子的名号,我们自去传话去。说实在的,我们也不过是听命于人的,小哥为难我们哥俩也没意思不是?” 这话说得挺实在。 归隐听了很是受用。 不过他刚一来,这两人可没有这么好说话啊。 他打定主意决定要憋憋这两个目无下尘的家丁,故意冷哼一声道,“我家主子的名号也是你等屑小能打听的?告诉你,快些去叫你们老爷出门迎接,若是晚一步,到时候怪罪下来,你们可就等着丢了吃饭的家伙吧。” 那两个家丁见他这么有气势,不由得愣了下,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各自看明白自己对方眼中的担忧:莫非,这马车上的人就是腾王殿下不成? 只是腾王殿下哪能轻车简从就来了? 他们家老爷出个门,都能占半条街。 这腾王殿下的依仗可是亲王规制,那出个门不得敲锣打鼓,响彻五里之外啊? 越看越觉得没有这个可能,两个家丁又觉得是归隐在这儿瞎咋呼呢,就要板着脸往外赶人,忽然就听那辆马车传来一个清越如山泉般好听的声音来,“归隐,别跟他们废话了。拿本王的名帖,就说本王惦记卫大人的病,特地带来神医给他看病的。” 此话一出,卫太守大门外的那些人,几乎个个都呆住了。 原来,真的是腾王殿下来了。 天,这下子可完了。 今晚上,听说腾王殿下大设宴席招待榆林的缙绅,他们家老爷也是榜上有名的,只是老爷说自己身子有恙,推脱了。 他们这些做下人的自然不敢去置喙主子们之间的阴险狡诈,但是腾王殿下的面子都不买,他们家老爷胆子也是够大的了。 要知道,腾王殿下可是赫赫有名的战神,当年,十五岁上边关,单枪匹马把越国的大将军给挑下马来。 这样的人,杀戮无常,他们家老爷怎么敢得罪? 两个家丁吓得都快要站不住了,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只是看这归隐嘿嘿傻笑。 归隐白了这两个没出息的家丁一眼,心想还是他们家主子厉害,不过是一句话的功夫,就快要把这些家人给吓哭了。 哪天,他归隐要是有这么大的魅力就好了。 归隐接过萧腾的帖子,亲手递给了那守门的家丁,冷哼道,“瞪大了你们的狗眼看清了,这可是腾王殿下的拜帖!” 两个家丁这次可不敢再磨蹭,赶紧拿着拜帖往里头跑。不消一刻钟,就转了回来,连赔笑带请安地跪在马车跟前,道,“不知腾王殿下大驾光临,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您老人家,还望殿下恕罪!” 他说得可怜巴巴的,萧腾却没工夫理会,只问,“卫大人看样子病得不轻啊?” 言下之意,就是连出来迎接都不敢吗? 那两个家丁哪里敢说实话? 他们家大人本来是以病重为由躲过萧腾的宴席的,刚才还在后花园子里和几个姬妾喝酒赏月呢。 可谁知道,腾王殿下竟能够亲自前来,还美其名曰带来神医给他治病的。 这下子,他不病也得装病了。 他酒也不喝了,美人儿也不敢抱了,赶紧就紧赶慢赶地跑到自己卧房里躺下了,跟下人交待,“就说我冒了风寒,不能前往迎接滕王殿下了。” 他还真的怕萧腾,要知道,那厮可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这会子来看他,谁知道是不是真的惦记他的病情? 可明明没病又要装病,真是个难受的活儿。 二百零三章 节外生枝 他还真的怕萧腾,要知道,那厮可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这会子来看他,谁知道是不是真的惦记他的病情? 可明明没病又要装病,真是个难受的活儿。 听说了卫太守冒了风寒,不能迎客,萧腾就笑道,“卫太守为国为民日夜操劳,本王实在是感佩。正好,本王身边请得一位神医,能治百病,想来风寒这点子小病,那肯定是手到病除了。” 既然腾王殿下都不怕过了病气,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那守门的家丁不得不让萧腾和云暮雪、归隐三人进去。 好在,也就他们三个。就算要对卫大人不利,也不可能施展开手脚的吧? 萧腾跟着卫家的下人进了大门,一路迤逦前行。 就见卫府真是别有洞天! 在大门外看过去,不过是三间兽头大门,规规矩矩的,并无奇特之处。 可是进了里头,那就大大不同了。 他们沿着一条青砖甬路过了一道垂花门,就见里头乃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超手游廊,雕梁画栋。 院子里真是一进连着一进的房子,东西跨院,亭台楼阁,应有尽有,比起腾王府来,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云暮雪和萧腾对视了一眼,各自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到了诧异。 没想到榆林一个小小的太守府,竟然这么大的场面。 看来,这榆林虽说地处边关,倒是挺富庶的啊。 两个人不动声色地别开了眼,跟着那下人穿堂度院,足足走了两刻钟。 云暮雪后背上走出了一身的细汗,看萧腾时,却见他两手负在身后,依然悠闲自得。 她不觉羡慕起习武之人的身板来,想着得空了,可得好好锻炼锻炼这副小身板。 走了这么久,云暮雪可是一一数着的,这院子坐北向南,足足有七进。 卫中的卧房在最后一进,他们跟着下人拐过一道屏风,迎面就见一个小巧别致的院子,扑面就是一股子清新的花香。 定睛看时,就见那小巧的庭院中,遍植各种花木,正是大热的天儿,蜂舞蝶忙,看上去一拍生机盎然。 迎面乃是一溜五间雕梁画栋的堂屋,两边鹿耳厢房,穿山游廊,虽说别致,但也不显得局促,一看,就是出自有名山子野之手。 那带路的下人规规矩矩地在院门口站住了,恭恭敬敬地对萧腾道,“殿下,这就到了。” 萧腾暗暗观察着,不动声色地点头。 院子里,立即就走上来一个容颜俏丽的丫头,那丫头约莫十七八岁,穿一领银红比甲,高挑的身材,婀娜的身段,一开口说话,更是如出谷的黄莺,脆生生地竟然不带一点儿本地口音,听上去像是京里来的。 “殿下,我们家大人病重不能出迎,还请殿下海涵。”那丫头不卑不亢地说着,一看就是见过大世面的。 只是再看向萧腾时,那丫头的两颊不自觉地染上了一抹红晕。 云暮雪眼波闪了闪,不动声色地垂下头笑了。 萧腾这厮,真是走哪儿都是桃花运啊。 这幸亏他左脸还留下一道伤疤了呢,只是这道上班不仅没有损害他的容颜,反而让他越发增添了男人味儿。 怪不得连丫头都被他给吸引了呢。 云暮雪暗暗嗤笑了一声,目不转睛地跟着萧腾上了汉白玉的石阶,进了卫太守的屋子。 一进门,云暮雪就被门口一架紫檀木的琉璃屏风给吸引住了,那屏风上头画着十二扇的簪花仕女图,个个栩栩如生,如花似玉,风情万种。想来这必定是出自名家之手,价值不菲了。 屋内靠北墙,陈设着紫檀木的长条案,上面安置着鎏金鹤嘴香炉,里头不知燃着什么香,闻上去只有淡淡的百合香。 下面一溜鸡翅木的交椅,上面搭着秋香色的垫子,看上去雍容华贵,比起宫中的陈设,也毫不逊色。 转过屏风,就是一个硕大的博古架,上面放着各色的瓷器,古董,玩物,一件件,都是珍品,价值连城。 丫头打起轻绸软帘,里屋的陈设就显露出来。 临窗一盘大炕,上面铺着大红猩猩毡,秋香色条褥,金钱蟒的引枕、靠背,各色一应俱全。 只是卫中并没躺在上头,而是在不远处靠墙的一张八仙过海架子床上,床上垂着的轻纱般的帐子已经挂起,床前坐着两个穿金戴银的妇人,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正端着瓷碗调羹伺候着一个年约五十上下的老头子。 萧腾和云暮雪就静静地站在门口,那丫头紧走几步,到了床前,小声禀道,“老爷,腾王殿下来了。” 那正躺着被小妾给伺候的卫太守,闻听,像是才刚清醒过来一样,头慢慢地转动着,一双眼睛似乎在四处搜寻,好半日,才把目光定向门口,嘶哑着嗓子吃力地道,“殿下……殿下来了,快,扶我起来。” 那两个小妾忙乱着就去放碗放调羹,齐齐动手要把卫中给扶起来,却被萧腾紧走几步上前给摁住了,“卫大人就别讲究这些虚礼了,本王也不是外人,早年,我们还在一起喝过酒呢。” 卫中顺势也就气喘吁吁地躺下了,断断续续道,“腾王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来人,给……给殿下上茶!” 立即就有丫头应声去了。 云暮雪环视了一眼四周,心中暗道:这要是寒舍,这天下怕再没有第二家寒舍了。 看那些丫头,个个都是貌美如花,身段婀娜的。那两个小妾更是如花似玉,百里挑一的好相貌,看样子,卫中这是把榆林当成他自己家了。 萧腾见卫中这副样子,就拉着云暮雪过来,介绍着,“卫大人,这是本王身边的神医,当初还给父皇治好了多年的沉珂,像卫大人这样的病,本王敢保证一定会药到病除!” 话说到这个份儿,卫中自然不好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儿地推辞着,“劳烦殿下了,您的神医,我怎么敢用?我这病也让大夫看过来,都说只要好好养着就不相干的。” 萧腾看他推辞,自然不会让他得逞,笑道,“卫大人,你可是榆林的一方父母官。本王来到这儿,就等于投奔你来了。如今边关不安宁,诸多事宜还得有劳卫大人替本王操心呢。”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卫中若是再不让云暮雪看的话,那就显得矫情了。 毕竟,萧腾的身份摆在这儿,他手里还有二十万大军,卫中也不敢轻举妄动。 他只好装模作样地伸出胳膊来,斜了眼云暮雪,道,“那就有劳神医了。” 云暮雪忙上前,两指搭在他的脉搏上,嘴里笑着应酬,“不敢,不敢,能为卫大人诊脉,乃是小的荣幸!” 她跟着萧腾日子久了,这些场面话也能随手拈来。 萧腾听得暗笑,不动声地端坐在那儿,看着云暮雪给卫中诊脉。 移时,云暮雪又换了另一只胳膊诊着,只是她的眉头越皱越紧,脸色也跟着明明灭灭地变幻着。 那卫中却不屑地暗想:这是什么神医?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他根本没病好不好? 只是碍于脸面,他只得由着云暮雪在他的胳膊上来来回回地诊断着。 萧腾看着云暮雪的脸色不停地变幻,很是好笑:看来这个卫中要倒霉了。 他假装不懂地问云暮雪,“卫大人的病可有无妨碍?” 云暮雪听他问,就松开了卫中的手腕,沉吟有顷,方斟酌道,“依小的看,卫大人并无什么风寒之症!” 此言一出,卫中顿时就急了。 他立马出口打断云暮雪的话,“你胡说,我要是没病好好地躺在床上干什么?” 他一时情急,唯恐云暮雪揭了他的老底,也忘了云暮雪如今的身份乃是萧腾的神医了。 说完,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神情颇为尴尬地看着萧腾,陪笑道,“殿下,我不是有意瞧不上您的神医,想来误诊也是有的。” 云暮雪回头看了萧腾一眼,一丝狡黠悄悄地流过,她慢条斯理笑道,“卫大人切莫着急,小的话还未说完呢。您虽然没有什么风寒之症,但您目前得的病比风寒还要厉害!” 这么说,还是有病了? 反正有病就好,只是别让腾王看出他装病来就成。 卫中侥幸地想着,若是腾王问起来,大不了就说庸医误认,把这些一股脑儿推到榆林大夫身上不就得了? 他正得意地想着,却不料身边的两个小妾已是变了脸色,怯生生地问,“大人,还有什么病?” 毕竟,腾王殿下的神医说出来的话,她们还是不大敢质疑的。 人家可是一下子就诊断出自家老爷没有风寒了,如今又诊断出其他的病,由不得她们不信。 卫中一听也愣了,刚才他光顾着高兴了,怎么忘了这茬了? 这个瘦瘦小小的神医说他还有别的症候,他怎么没有感觉出来? 云暮雪看一眼那两个小妾,张了张嘴,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 萧腾就在她身后催道,“卫大人到底有什么病?但说无妨!” 卫中一见云暮雪这副凝重的样子,脸色也变了。 二百零四章 戏耍 他正得意地想着,却不料身边的两个小妾已是变了脸色,怯生生地问,“大人,还有什么病?” 毕竟,腾王殿下的神医说出来的话,她们还是不大敢质疑的。 人家可是一下子就诊断出自家老爷没有风寒了,如今又诊断出其他的病,由不得她们不信。 卫中一听也愣了,刚才他光顾着高兴了,怎么忘了这茬了? 这个瘦瘦小小的神医说他还有别的症候,他怎么没有感觉出来? 云暮雪看一眼那两个小妾,张了张嘴,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 萧腾就在她身后催道,“卫大人到底有什么病?但说无妨!” 卫中 这么说,还是有病了? 反正有病就好,只是别让腾王看出他装病来就成。 卫中侥幸地想着,若是腾王问起来,大不了就说庸医误认,把这些一股脑儿推到榆林大夫身上不就得了? 一见云暮雪这副凝重的样子,脸色也变了。 云暮雪左右看了看,似乎难以启齿的样子。 卫中不由有些狐疑,问道,“神医,我的病,难道说不得吗?” 他被云暮雪这副样子也是弄得疑神疑鬼的,实在是不大明白自己到底患了什么病了。 只是他自己觉得心里有数,一直以为云暮雪这是在萧腾的授意下,诈他的。 云暮雪再看卫中一眼,用力地点点头,道,“说是说得,就是人多了听不得。” 听不得? 什么病听不得? 卫中一双大眼滴溜溜地转着,那眼珠子差点儿都要飞出眼眶,看上去哪里像是一副病重的样子? 他以为云暮雪在故弄玄虚,于是豪爽地笑起来,“神医,我没有不可说之事,神医尽管说!” “你,确定如此?”云暮雪瞄了一眼屋内的丫头,还有床前两个貌美如花的侍妾,心里憋着笑,一本正经地问着卫中。 卫中更加笃定这神医一定是萧腾带来消遣他的,当即点头郑重其事道,“本官一向心直口快,有什么话不想藏着掖着。神医只管说来就是!” “咳咳,”云暮雪清了下嗓子,慢悠悠道,“既然卫大人如此豪爽,那小的也就直言了。您这病可是阳虚……” 她说到这儿特意停顿了下,看着卫中的脸色。 卫中听得一头雾水,忍不住问道,“阳虚之症?何意?” “就是……不举!” 云暮雪老神在在板着脸说完,就听身后噗地一声,她扭头看去,萧腾一口茶已经喷在了旁边丫头的身上。 云暮雪就见那厮腮边的肌肉不停地颤抖着,看样子实在是憋不住了。 再转过头来看卫中,就见他那俩大眼珠子四处乱转,好似不知道看哪儿好了。 那两个美妾面色涨得通红,一双眼睛有意无意地瞄着卫中的腰部,好似要透过那床夹纱被子看清什么似的。 卫中一张老脸涨得青紫,想要骂人却又不敢,毕竟,云暮雪可是萧腾带来的神医。 只是这样的病被这小子当众说了出来,他的老脸该往哪儿搁呀? 可偏偏他这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是他非得让云暮雪说出来的。 他哪里想到云暮雪会说出这样的病来? 他的确是有这个病的,只是在榆林城,遍请名医,都没人能诊出来他有这个毛病。 没想到他好不容易装病一次,竟然被云暮雪给号出来了。他怎能不难看得要死? 尤其是还当着萧腾的面儿! 这简直就要了他的老命了。 只是云暮雪还不想放过他,索性火上浇油,指着床前那两个美妾,曼声道,“卫大人,小的很是疑惑,这两位姐姐这般貌美,跟着您,怎能熬得了啊?” 这倒不是她瞎说,刚才无意中扫了一眼,这两位美妾那眼神可是闪过一丝幽怨的。 本来就是老夫少妻的,又摊上卫中不举,这两个美妾不怨才怪! “咳咳……”卫中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心里暗骂着云暮雪:这小子,明明说是疑惑了,还明目张胆地问?他的侍妾怨不怨的关他屁事? 男人,不管老的还是少的,只要自己这方面不行了,在别人面前都觉得自己矮人一头的。 卫中本来还不把萧腾放在眼里的,没想到让萧腾身边的神医给诊断出来自己不举。顿时,他就觉得自己在萧腾面前矮了半截了。 他结结巴巴地长了嘴,却是不知所云,连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萧腾见火候差不多了,就站起身来,朗声道,“既然卫大人身体有恙,那本王就不打扰了。这就告辞了。” 云暮雪也顺势起身,轻笑道,“大人好生养着吧,这毛病一时半会儿怕是好不了了。” 她前边那句话听上去还挺客气的,可是后边那句听着就让卫中觉得心里很是不舒服了。 不就是腾王身边的一个臭大夫,也敢跟他摆谱儿? 等他找机会做了她! 只是云暮雪却不怕,俗话说“一技在手,吃穿不愁!”她才不会把卫中当回事儿呢,说不定,到时候卫中哭着求着她给治病! 卫中看着萧腾要走,自然不能再躺着了。 再说,这样不举的病,也不至于还赖床不起的。 他赶紧装模作样地让两个美妾把他扶起来,气喘吁吁地送萧腾到门口。 萧腾却摆手止住他,回头笑道,“卫大人这府邸好生排场,这小妾也是貌美如花的,只是可惜了,放在身边却不知滋味……哈哈。” 说完,他大笑着扬长而去,压根儿不管身后的卫中脸色铁青成什么样子了。 男人嘛,谁不羡慕豪宅美妾? 只是卫中现在虽然拥有了,却食不知味,就像是隔着一层纱,永远都不知道那些美妾到底有什么妙处。 被别人知道这病,已经让他无地自容了。如今又被萧腾当面讥讽自己不行,这让他怎能不恨? 只是恨归恨,对萧腾,他还不敢如何。 毕竟,他可是皇子身份,就算再不受宠,那也不是他这样的人能动得了的。 何况,萧腾手里还有二十万大军,哪里是他一个小小榆林城的郡守能撼动的? 他只得把满腔的怒火发泄到云暮雪身上,暗中咬牙切齿要报今日之仇! 且不管卫中如何暗地里想着点子要害云暮雪,单说萧腾和云暮雪两个,出了卫府的大门,上了车,归隐赶着走了一段路,两个人实在是忍不住了,相对而笑。 刚才看卫中那副想怒又不敢怒的样子,真是替他憋屈得慌。 两个人笑了一阵子,萧腾就纳闷地问云暮雪,“你说他真的有不举之症?” 他生怕这是云暮雪自己杜撰出来,故意戏弄卫中的。 谁知云暮雪轻笑道,“卫中那人一看就是个老色鬼,身边如花美妾相伴,早就被酒色给掏空了身子,又加上这把子年纪了,若是举得起来,才怪!” 她一个姑娘家,和萧腾谈论起这些来,云淡风轻的,像是说今儿天气如何一样,完全没有面红耳赤心跳的感觉,看得萧腾有些磨牙。 这丫头,就不能矜持点儿嘛。 他虽说是她的夫君不错,可两人毕竟还未有夫妻之实,她怎么就对男人的事儿了解地这么清楚? 他见云暮雪兀自笑得花枝乱颤,不由故意板着脸,道,“雪儿,男人这种病,也是拿来说嘴的?” 云暮雪哪里会想到他竟然为了这么点子事儿吃醋? 又不是他身上的病,他吃得哪门子醋啊? 好笑地看他一眼,云暮雪不怕死地说下去,“这算什么?男人的*我都见过的。” 的确如此! 身为大夫,眼里只有各种病人的器官,哪里还会想得到这些龌龊的东西? 可是萧腾一听,顿时就有些不大好了。 上次,云暮雪说过看过他的身子的,只是当时他不大确定,到底看到了他身上的哪一部位了? 难道连那极其*的部位都看见了? 他拿不准,只好套云暮雪的话,“我知道,你说的,不就是看过我的吗?” 云暮雪无语地看了眼前这个对号入座的男人一眼,忽然有种想撞墙的冲动。 拜托,老兄,她看的不是他的好不好?她看过好多男人的好不好? 只是经了这么一出,云暮雪可不敢把这些话原原本本地给说出来了。萧腾再好也是个古代封建社会的男人,是男人就会在乎这些的,她还是不要再老虎的鼻子眼儿里捅棍子了。 装作尴尬地笑了笑,云暮雪算是默认了萧腾的话。 怕萧腾揪住这个问题不放,云暮雪故意岔开了话题,道,“你说,卫中今天被我给戳穿心事,会不会恼羞成怒,暗地里对我下手?” 虽然和卫中这人没打过啥交道,但云暮雪还是对他没有什么好印象。 萧腾显然也料到了这个问题,点头道,“有这个可能。卫中为人心胸狭窄,又自大狂妄,你这等于打了他的脸,他怎能不计较?这样,以后你还是别随意外出了,让归隐和龙泽两个日夜不离带着人跟着你。” 事到如今,云暮雪也只得听萧腾的。毕竟,她还没活够,小命儿可不能就这样被卫中给祸祸了。 两个人到了郡守衙门,还未下车,就见龙泽迎面跑来,一脸喜色禀道,“殿下,娘娘,云大将军来了。” 二百零五章 亲爹 云暮雪甫一下车,就看到郡守衙门大门口立着一个高大的身披银甲战袍的男子。 那男子双目炯炯,鼻直口方,虽然面容沧桑,但依然遮掩不住那一脸的英武。 看那样子,有四十多岁,不过那身板可是挺得笔直,站在那儿如一棵屹立不倒的青松一样。 云暮雪心想这人是不是就是她爹了? 怎么看上去岁数比较大? 她可是打听了,她爹也就是三十五六的样子,古人成亲生子比较早,她今年才刚过了及笄,她爹,三十五六撑死了。 可是这个男人这般沧桑,让她真的不敢去相认。 倒是萧腾,一见云暮雪这副样子,就低声地笑了,“雪儿,他就是云大将军,你亲爹啊。” 自打到了边关,云暮雪一直幻想着她这个亲爹到底是什么样子。在梦里,她的爹玉树临风,风度翩翩,再穿一身银袍铠甲,比起萧腾来也不差什么。 不然,她娘当年那么美,怎么就看上了他? 谁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已经人到中年,一脸的沧桑不说,连表情也是那么僵硬,似乎不会哭不会笑了一样。 云暮雪看得心里很是酸楚,想来,云伯英这些年,也是被老皇帝给折腾得没了性子了吧? 这些年,到底受了多少苦,才让一个满腔热血的少年,变成了如今这副样子。 萧腾在她的腰间推了一把,云暮雪顺势就往前走了两步,站在离云伯英三尺远的地方。 云伯英早就看到了萧腾带着一个瘦小的小厮下来,虽然明知道那小厮就是个男子,可直觉还是让他忍不住细细地打量着她。 听见萧腾对这小厮说自己就是她爹时,云伯英的一颗心都活泛起来。 原来,这就是他日思夜想盼了十几年的女儿呀。 他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上下打量着云暮雪,似乎想从她的脸上看出王语烟的样子。 云暮雪也不知道怎么和这个头一次见面的亲爹交流,两个人一时都愣在了那儿,显得很是尴尬。 萧腾在旁边看着有些着急,这对父女的相认方式着实让他诧异,见了面,二话不说,就这么大眼对大眼地一直互相看着对方,真是头一次见! 可是不管如何,这都是人家父女俩的事儿,他即使再着急,也没办法多插嘴。 终于,云伯英的嘴唇动了动,一个沙哑粗糙的声音从他的嘴里飘出来,“雪儿?你就是雪儿?” 这个声音好似一个快要进棺材的老头子发出来的,听得云暮雪浑身上下都在发麻。 她的亲爹,连声音都变得这么苍老了? 虽然她还是觉得有些别扭,但骨子里的那种血脉相传的因子,让她情不自禁地喊出了声,“爹,我就是雪儿……” 终于听到了这声梦寐以求的“爹”,云伯英激动地热泪盈眶,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上,似乎压抑着太多的情绪难以表达,让他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只是张开了两只健壮的手臂,把云暮雪拥进了怀里。 萧腾轻轻地松了一口气,心头像是卸下了一块大石头。 这对父女终于相认了,虽然这个场面不是他想象得那样美好从容,但胜过千言万语,让人激动不已。 云暮雪被云伯英给拥进怀里,很是不适应,她像是一个不知所措的小孩子,睁大了一双美丽的眸子,空灵灵的眼神不知道该看向何处。 她实在是太久没有感受到这种被家人拥抱的感觉了,说真的,她确实不知道该如何和自己的亲爹相处。 云伯英拥着女儿拥了好久,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记忆中那个还在襁褓中的女儿,如今已经抱满怀了。 他心中五味杂陈,心酸不已。 自打妻子王语烟死得不明不白之后,他就未能回到京城。唯一让他牵挂不下的,就是这个女儿。 没想到在有生之年,他还能见到自己的女儿,真是何其有幸! 其实对于云伯英来说,此生真的是余愿已了了。 就算现在让他立马死去,他也能高兴地合上眼了。 这么多年来,对老皇帝的愤恨,在见到云暮雪的一刹那,他就释然了。 可是他哪里知道,眼前的云暮雪,早就不是他那个魂牵梦绕的女儿了。 当然,云暮雪是不会把这个秘密说出去的。 她宁愿顶着这个躯体,去孝顺云伯英一辈子,也不肯说出去。 做人要知恩图报,她既然借了人家的身体,那就要把人家未竟的事情完成。 良久,云伯英终于松开了云暮雪,就那么一直细细地打量着云暮雪,半天方道,“像,真的很像!” 云暮雪知道,他说的“像”,意思是像她的母亲王语烟。 看着自己,云伯英就像是看到了王语烟一样。 只可惜,他们父女团聚的场景,王语烟已经看不见了。 萧腾感慨地看着这一幕,叹息一声,道,“大将军,雪儿,外头风沙大,到帐篷里说话吧。” 云伯英在边关这么多年,早就适应了,这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在外头站了好久,也不知道女儿受不受得了? 他连忙拉过云暮雪,歉意道,“是爹太激动了,忘了你才初来乍到的。走,咱们到里头坐着,爹还给你带来很多好东西呢。” 云伯英为了女儿,可是带了一大皮袋的玩意儿的。 进了帐篷,他就开始忙活起来,大手打开那牛皮袋的结绳,哗啦一下就把里头盛着的东西倒了一桌子。 也幸好这中军大帐的桌子够大,那些用小袋子盛着的各色玩意儿就那么七零八落地散落在桌上,看得云暮雪一直瞪眼。 她这亲爹到底带了什么啊?怎么这么多? 一样一样的都是用小皮袋装好,虽然凌乱,但还不至于乱七八糟。 云伯英大手挑起一个拳头大小的赭黄的牛皮袋子,从里头倒出一颗惨白惨白的圆球样的东西,托在掌心里,那东西上还系了一根红绳,看样子,是挂在脖子上的。 “雪儿,这是我刚到边关那年,猎的一头黑熊的骨头,当时我闲着没事的时候,就把它给磨平了,想着将来给我的雪儿带上,好逢凶化吉……” “这个,是我那年猎的野狼的獠牙,留给我的雪儿,好做个念想,让她知道爹爹是个多么英武的人……” 云伯英一样一样地介绍着,脸上的神情久远神秘,就好似回到了当年一样。 也许,当年,他日夜挂念着自己的妻女,只是从未想到有一天会和妻子天人相隔,和女儿,也是十几年之后才会见面。 云暮雪从未想过,一个大老爷们,也会有这么细腻的感情。 这么铁骨铮铮的一个汉子,在说起给自己女儿准备的礼物的时候,眼眶也会发红,眸中也会有泪光。 这得是多么深厚的感情啊。 她这一瞬间真的感动了。 这么多年,云伯英过得很苦,明明有妻有女却不能回去。 在他心中,只有王语烟才是他的妻子吧?小王氏,只不过是一个意外。 可就是这个意外,竟然让这一对相爱的人,从此不能再相见。 人生真的很残酷,有多少的缘,却没有份。 不过,看着云伯英脸上慢慢浮现出平静满足的表情,云暮雪倒是惊讶了。 这么多年,云伯英难道没有恨吗? 老皇帝为了破坏他和王语烟的姻缘,不惜使用那么下作的手段,硬是让王语烟被小王氏给逼死了。云伯英又远在边关,被他逼得连女儿都见不着。 她知道,云伯英这么多年,一直在边关安稳地待着,恐怕还是顾及着她的。 他可能害怕自己一个不听话,老皇帝就会杀了自己的女儿吧? 要是他得知自己的亲生女儿早就死了,眼前这个不过是个占据自己女儿的鬼魂野鬼罢了,他会不会立马反了,杀到京城中去? 不过,云暮雪从未想过要把自己的秘密告诉这个亲爹,毕竟,云伯英这一生已经够苦的了,占了人家的身子,就得替原身好好地孝顺自己的亲爹。 这么一想,云暮雪也就释然了,当即就动容地喊了一声,“爹……” 云伯英还在桌子上挑挑拣拣着自己这么多年来一直为自己女儿攒下的礼物,猛然听见这一声喊,震得云伯英浑身都跟着颤了颤。 多少年来,梦寐以求的事情就是听见自己的女儿喊一声“爹”! 多少年来,他每每午夜梦回的时候都会眼泪纵横,想着那个牙牙学语的女儿。 可是,每次梦醒,他都陷入到无比幽深的失落中,久久不能平息。 如今,这个美梦终于实现了,自己亲生的女儿真的喊自己爹了,他一时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 就像是一个手足无措的小孩子一样,云伯英惊诧之下,又下意识地咧开嘴笑了。 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裂开了几条皱纹,虽然纵横交错,但是难掩当年威武雄壮的风采。 “雪儿,你叫我爹了?你真的叫我爹了?”云伯英激动地站起身子,朝云暮雪走了几步,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雪儿,我好高兴,真的,就算是现在立马死去,我也能够瞑目了。”云伯英闭了闭眼叫,那两行清泪终于滑落下来。 “爹,我不许你说死的话。爹还要长命百岁,看着雪儿嫁人生子,将来好好孝顺你呢。” 云暮雪动容地喊着,扑进云伯英的怀里,感受着这个刚硬的男子怀抱的温暖。 ------题外话------ 请假写大结局,六月二十号更大结局。谢谢各位亲一直相伴! 二百零六章 大结局 &nb &nb &nb天儿一天一天地冷了,萧腾把二十万大军连同云伯英手底下的十万,安置在各个哨所。û#20320; &nb他把行辕设在榆林城,就和云暮雪住在郡守衙门里。 &nb一切都安置妥当之后,已经到了初秋了。 &nb一直都干旱少雨的榆林地区,忽然进入了雨季。 &nb大雨下个不停,萧腾却高兴不起来。 &nb本来他早些年在榆林设有粮库,里头储存的粮食还够维持半年左右的,可是这一场一场的秋雨下来,竟让这些粮食都发了霉。 &nb这也怪不得谁,本来榆林地区就是个干旱的地方,从来都没有这么多雨。 &nb更何况,眼下已经到了初秋,又不是雨季,怎么偏偏就下起了雨来? &nb这个事儿自然也瞒不住。 &nb本来大军就因为朝廷不再供粮而有些谣言,如今听说粮库里的粮食都发了霉,军心更是不稳,那谣言竟然漫天四起。 &nb榆林城的大街小巷都纷纷传着“腾王殿下定是惹怒了老天,老天这是在惩罚他”,“这榆林怕是祸水东来,不然怎么下个不停”的谣言。 &nb萧腾一开始听了只不过置之不理,这粮库的事情已经搅得他有些分身无数了,可是后来谣言竟然越传越厉害,活像他就是个煞神降临,专门给榆林的百姓带来灾难一样。 &nb说他倒还好,可这里头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走漏了云暮雪女扮男装住在军营中的信儿,一时,竟然让云暮雪成为了众矢之的。 &nb雪儿跟着他吃苦耐劳,任劳任怨,已经很是辛苦了,可没想到还要让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萧腾自然咽不下这口气。 &nb若是任由谣言传下去,不仅会导致军心不稳,而且到时候若是太子那边若是派兵来打,那自己的这二十万大军将会不战自溃,他势必难以收拾乱局。 &nb这样以来,漫说和云暮雪安稳过日子,到时候怕是连自身都难保了。 &nb带兵的人最怕的就是军心不稳,要是朝廷趁这个时机给他安上一个罪名,就算他起兵和朝廷对抗,那也是凶多吉少,没有几分胜算了。 &nb几日间,萧腾就像是老了几岁。 &nb云暮雪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nb但偏偏这几日萧腾不让她出门,她住的院子里每日都有个士兵把守着,没有萧腾的令,她只能在郡守衙门里活动。 &nb虽然每次云暮雪问起来,萧腾都会说没事,不过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云云…… &nb但云暮雪觉得事情绝不会简单,说不定萧腾遇到了什么麻烦了。 &nb她暗地里打着主意,不再去问萧腾。 &nb这一日,萧腾正在郡守衙门前堂和几个将军商议军务,不过是几句话的功夫,就有人把火烧到了云暮雪身上。 &nb如今萧腾手底下共有六个将军,除了萧朔和王副将对萧腾是心服口服之外,其他几个,心里都有些怨言的。 &nb这倒不为别的,只因为萧腾暗地里把他们的家眷都接到了榆林,这意味着,从此之后,他们只能为萧腾命,若是不从的话,那家眷可就是萧腾手中的质子了。 &nb他们和萧腾之间最初也是沙场上打出来的感情,但人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有福能同享,有难不能同当”。 &nb他们的家眷在榆林城,那就是被萧腾给控制住了。 &nb要是萧腾有那个坐上龙椅的能力,他们铁定死心塌地跟萧腾打出一片江山来,将来封侯拜相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 &nb可如今倒好,二十万大军加上云伯英手底下的十万人马,就被困在榆林这么个小地方,连吃喝都成了问题,谁还能安的下心来? &nb其实,萧腾的打算,这几个将军也早就看透了。 &nb他们死了倒不要紧,怕就怕自己的妻儿也跟着做了冤枉鬼,到时候,身败名裂不说,连个后路都没有,谁能甘心? &nb于是,就有人开始发难,当场拍案而起,大声冲着萧腾嚷嚷起来,“殿下,如今谣言漫天起,想来殿下也知道了。榆林常年干旱,从来没有这么多的雨,为何偏偏今年就这样?看来,百姓们说的‘祸水东来’不是没有道理的。” &nb这个说话的将军姓刘,本人也是出身武将世家,骁勇善战,曾经跟着萧腾为朝廷立下赫赫战功。 &nb这一次出来,他本打算着要再立一大功回去好封妻荫子的,谁料到萧腾竟然把他的家眷全都接了来。 &nb他的夫人出身官家,娇生惯养的,吃不了这地方的苦,夜里就跟他吹了几句枕边风。更何况,他的儿子不过几个月,一到榆林,也许是水土不服,竟然上吐下泻,请了好几个大夫都没有看好,他已经急得快要火上浇油了。 &nb刘将军今年都四十多了,前面娶的几个夫人都难产而死,只有这个夫人给他产下麟儿,他宝贝得跟什么似的,要是断送在榆林,他老刘家他这一脉的香火,可就断了。 &nb他这么个岁数,又是提着脑袋在刀口上过日子的人,能不着急上火吗? &nb所以,今儿个趁着商量军务的功夫,他就把心里的怨愤给发泄出来了。 &nb等他说完,就见萧腾那张俊美无俦的脸面一点儿表情都没有,冷沉似水。 &nb刘将军虽然心里打鼓,但还是鼓足勇气说了出来。 &nb这个紧要关头,他不信萧腾敢怎么着他。 &nb说完,他佯装无所谓地坐了下去。 &nb他旁边坐着石将军,听了他的话,虽然没有明显的表示出来什么,但那眼神,也足以说明他也是这么想的。 &nb萧腾端坐在那儿,没有吭声。 &nb他没有想到,如今危机四伏的时候,他手底下的人竟然也人心动摇了。 &nb若是此时闹出内讧来,对他来说,绝不是什么好事儿。 &nb不过,刘将军的话他还是听懂了。 &nb什么祸水东流? &nb无非就是在嘲讽云暮雪住在军中罢了。 &nb不管是天灾还是**,这些人都喜欢往女人身上推,真不是大丈夫所为。 &nb他已经让人暗地里去查了,这谣言绝非不是那些普通百姓们传出来的。 &nb云暮雪在军中,都是女扮男装的,知晓她身份的人,无非就是他手底下这些将军们。 &nb或许,还有一些士兵也看出来端倪。 &nb但榆林城的百姓们,怎么会无中生有把祸水这个词儿安置在云暮雪身上? &nb这里头,必有隐情! &nb萧腾不动声色地看着刘将军和石将军,嘴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冷笑,一张脸阴沉地似乎能拧出墨汁来那双犀利的眸子一直紧紧地盯着刘将军,好似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来。 &nb刘将军躲闪着他的目光,不敢和他对视。 &nb在萧腾那浑身紧绷的冷意之下,刘将军只觉得自己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下。 &nb看着这位曾经跟着萧腾同生共死的将军说出那样的话,萧朔气坏了,他大手“啪”地一拍桌子,吼起来,“老刘你果真是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你当初这条命是怎么捡回来的?有本事你说说……” &nb萧腾却摆手制止了萧朔说下去,只淡淡地笑道,“刘将军,若是对本王不满,尽可以提出来。只是咱们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大老爷们,这样的谣言,还是斟酌真假才好!” &nb这意思,就是刘将军像个娘们似的也跟着信那些谣言了? &nb刘将军一张脸涨得猪肝一样,十分挂不住,强笑了一声,辩驳道,“殿下这话,末将可不敢当。末将也不过是把事实摆出来而已。是不是真的,自有天来断定。” &nb这话很是强硬,不该是一个将军对主帅该说的。 &nb可是刘将军偏说了,气得萧朔和王副将两个人面色铁青。那王副将再也忍不住,破口就大骂起来,“刘老二,你个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你这条命都是殿下救的,如今翅膀硬了就想飞了是不是?告诉你,想走你尽管走,殿下才不会拦着你这样的杂碎。” &nb刘将军接连被萧朔和王副将给骂了,脸色十分难看,却碍着萧腾不敢发作。 &nb不过听见王副将那话,他还是有些心动。当即就抬眼看向萧腾,似乎就等着萧腾给他句话呢。 &nb萧腾心里已经有数了,如今这形势,这几个手底下的将领怕是已经灰心了,强留,日久天长,说不定这些人会对他积怨在心,到时候万一做出对他们不利的事儿,可就麻烦了。 &nb当即他环视四周,朗声问道,“今儿大家就表个态,是走是留,就一句话。若是想走,本王送给盘缠,绝不阻拦!” &nb萧腾之所以能被部下爱戴,号称为大齐的“战神”,除了功勋赫赫,还有一样,那就是腾王殿下一言九鼎,千金一诺。 &nb刘将军和石将军听了萧腾的话,不由大喜。 &nb他们可真的不想在这儿等死,既然萧腾发了话,那他们就得赶紧说出来,带着家眷这就回京,可不在这鸟不下蛋的地方待着了。 &nb刘将军和石将军两个对视了一眼,就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结结巴巴道,“殿……殿下,我们两个想离开!” &nb“好,本王说话算话,这就给你们发盘缠!”萧腾打断这两人后头的话,朗声喊着属下,“来人,给刘将军和石将军两人各发放一千两白银,着人护送两位将军的家眷入关!” &nb外头有人高声应着,不多时,就见萧腾的侍卫捧了两个填漆茶盘,上头放着亮闪闪的银元宝。 &nb刘将军和石将军没想到萧腾竟会这么大度,心里也觉得不是滋味,但为了能回京一家老小和和美美地过日子,两人都没有推辞,谢过萧腾之后,就收下了那一千两白银。 &nb萧腾打发他们下去,扫了一眼还安坐在那儿的几个将军,勾唇笑道,“还有谁想走,赶紧想想。” &nb这里统共也就有六个领兵打仗的将军,走了刘将军和石将军,还有四个。 &nb萧朔和王副将是死心塌地跟着萧腾了,但还有两个将军,始终没有吭一声。 &nb萧腾淡淡的视线扫过那两个人,却没有多停留,好似压根儿就不感兴趣一样。 &nb他虽然脸上挂着笑,但那笑是不达眼底的,看上去,就像是一匹受伤的孤狼一样。 &nb萧朔知道,被人背叛的滋味很不好受。看着萧腾这副样子,他心里很是难过,但是此时,再多的话都是累赘,他只是侧过身子,伸出手来覆在萧腾的手背上,喊了声,“阿腾,我一直会站在你这边……” &nb王副将也动容地说道,“殿下,您放心,就算所有的人都走了,末将也要跟着您,这一辈子,末将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 &nb这话说的,怎么听怎么像个怨妇。 &nb萧朔听得再也忍不住,噗地一口把刚喝进去的茶给喷了出来。 &nb那两个将军也跟着轻笑起来。 &nb本来还沉重的气氛,一下子就缓和了。 &nb那两个将军看着萧腾,赶紧表态,“殿下放心,我们两个是绝不会抛下殿下回京的。” &nb萧腾点点头,倒是没说什么。 &nb萧朔则一脸大大咧咧的样子,哼道,“你们两个还算有良心!” &nb萧腾则是无所谓地笑了笑:将在乎精不在乎多,他手底下除了这几个身份比较高的将领外,其他能打仗的不在少数,不过是一句话的功夫,把他们提拔上来而已。 &nb但是这个时候,越发能看出人心向背来。 &nb既然人家不想留,那就没有勉强的必要了。 &nb萧腾打发走了这几个人,就开始着手从下边选调子自己的心腹上来。 &nb云暮雪这几日闷在后院里,也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但是看着一日比一日简单的饭菜,她还是看出了端倪。 &nb看来,大军的粮草成了问题了。 &nb她不是那等缠着男人的女子,知道萧腾遇到了困难,既然他不想让她跟着担惊受怕,那她就不去过问这些事情。 &nb傍黑的时候,萧腾踩着雨来到了后院里,和她一起用膳。 &nb阴雨绵绵,萧腾身上的披风已经被打湿了,脚上的牛皮靴子也灌进了水,一进屋,踩得地上都是湿脚印。 &nb他皱眉看了看那洁净的青砖地面上很不和谐的两个湿脚印,皱了皱眉,有些局促不安起来。 &nb雪儿一向爱干净,他这个样子,雪儿看了不定会怎么想。 &nb刚要退到门外把靴子脱了,却不料云暮雪听见动静,已经从里屋挑了帘子出来了。 &nb看见萧腾那稍显尴尬的样子,云暮雪也没说破,扬声喊着丫头,“把才给王爷做的鞋子拿过来。” &nb萧腾听了,眉梢往上挑了挑,有点儿不可思议地看着云暮雪。 &nb这丫头一向醉心医术,哪里会做过女红了? &nb他哪里知道,云暮雪这几日一直闷在后院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就跟着春红碧如两个学起了针黹来。 &nb头一次做女红,就先给萧腾做了一双鞋。 &nb她倒是不谦虚,让那春红把那鞋子捧了出来,就要给萧腾换上。 &nb萧腾看着那一双黑缎面厚鞋底的布鞋,只觉得一腔的暖意都涌向了心田。 &nb心爱的女人给他做了鞋子,不管那鞋子丑成什么样子,在他眼里,都精巧得要命。 &nb虽然那针线歪歪扭扭的,但萧腾还是喜欢的一塌糊涂,从春红手里接过鞋子,他几乎是捧在了手心里,仔仔细细里里外外看了个遍,才颤抖着声儿问云暮雪,“雪儿,这是你给我做的?” &nb“嗯,不知道能不能穿?”云暮雪闪眼看了看萧腾那一脸的宝贝样儿,把一肚子的担心给咽了下去。 &nb她还以为自己做成这个样子,萧腾不会穿的,可谁料到萧腾竟然宝贝成这样。 &nb呵呵,那她这几日的心血可没有白费。 &nb她高兴地把萧腾往炕沿上拉,“来来,让我给你换上,试试看合适不?” &nb萧腾哪里肯让她做这些? &nb两脚踢掉了自己那双已经湿透了的靴子,就要往自己脚上套。 &nb云暮雪一把抢过那鞋子,嗔了他一声,“急什么?脚还湿的呢。” &nb一边的春红忙递上一条雪白的干布巾来,云暮雪伸手接过,弯腰就给萧腾擦起了脚来。 &nb萧腾看着她的侧面,只觉得那半张晶莹剔透的小脸儿越发地耐看,就好像是他的珍宝一样,爱不释手。 &nb她方才那娇嗔的小模样儿,看在萧腾的眼睛里,只觉得浑身都要起火了。 &nb云暮雪几下就把萧腾的脚给擦干,很耐心地把自己亲手做的鞋子给萧腾套在了脚上,高兴地拉着萧腾的手,道,“来,下来走两步!” &nb萧腾顺从地下了地,双脚轻快地走了几步,高兴地嘴都合不拢了,“合适,太合适了,穿着真舒服!” &nb云暮雪抿着嘴儿在后面看着,有些不满意,“不行,有些大了。” &nb萧腾却不在意,满口夸赞,“大点儿好,以后我回屋就换上,多舒服。” &nb云暮雪见自己头一次的成果还看得过去,不由得乐了,就把那一双柔嫩白皙的小手往萧腾眼前一伸,嘟着嘴儿撒娇,“你看,为了你这双鞋子,我可是一手都是针眼儿。” &nb萧腾定睛看时,果然,每个指头上都有针眼,也不知道他的雪儿为了做好他这双鞋,被扎了多少次。 &nb他心疼地要命,忙把她的手指含在嘴里,呼着气。又对云暮雪说道,“以后针线活儿不用你来动手,交给丫头就行了。等日后我们安定下来,你就只管着做个享清福的王妃吧。” &nb云暮雪虽然不想做个米虫,但听见自己男人这么说,还是打心底里高兴的。 &nb两个人说说笑笑地用完了一顿粗茶淡饭,天色已经大黑下来。 &nb雨势依然没有转小的趋势,萧腾和云暮雪站在廊下,看着那密密麻麻的雨幕,只觉得心头不自觉地涌上一丝烦躁。 &nb这要命的大雨啊。 &nb…… &nb却说刘将军和石将军两家收拾完了之后,用了几辆大车拉着两家老小,就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nb虽然雨势很大,但这两个人一忽儿都不想等下去,想赶紧进关,离开这个鸟不生蛋的鬼地方。 &nb可两家的家眷都是些娇弱的人,遇到这样大雨滂沱的天气,叫苦连天,硬是一天还没走出榆林。 &nb只是这样的事情,就不会是萧腾能管的了。 &nb萧腾还有更多头疼的事儿呢。 &nb朝廷继断发粮草之后,又下了一道诏令:竟然召唤上柱国大将军云伯英班师回朝。 &nb萧腾知道之后,不由冷冷地笑了:云伯英都十几年没有回过京城了,连自己的妻女都无法照拂。竟然在他来了没多久之后,就要让他班师回朝? &nb看来父皇和太子还是十分提防他和云伯英联手啊。 &nb只是这一切已经晚了吧? &nb呵呵,断了粮草,就以为一定会困死他吗? &nb他不信这广袤无边的土地上,会找不到吃得来。 &nb这么些年在各地的经营,他怎么可能会让这点下三滥的招数给困住。 &nb是父皇和太子在逼他反好不好? &nb本来他还打算拥军自重,在边关过几年悠闲日子的。但是有人见不得他的好,他就没办法了。 &nb云伯英接到圣旨之后,当夜又赶回了榆林,和萧腾闷在书房里商量了**,第二日天亮,两个人才出了书房。 &nb萧腾当即就着人往京城送了一封休书,是给芷莲郡主的。与此同时,又昭告榆林城的百姓,他又和运大将军之女云暮雪结为夫妻! &nb榆林城的百姓们对他们之间的事情没有什么耳闻,而接到休书的芷莲郡主,却是哭了个半死。 &nb自打在三河镇被萧腾给下了药之后,她就如当年的萧腾一样,已经瘫坐在了轮椅上。 &nb虽然心里已经对萧腾的狠心深有感触,但是接到休书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大哭起来。 &nb她恨命运的不公,也恨萧腾的绝情。 &nb她满脑子里都是恨,压根儿就忘记了当初萧腾是怎么熬过那两年的。 &nb当然,她接到了休书,也就意味着太子萧然也知道萧腾休了他这个表妹了。 &nb他倒没有替自己这个嫡亲的表妹担忧多少,潜意识里,他觉得萧腾这是在挑衅,明知道他对云暮雪有意,却偏偏来触他的逆鳞。 &nb萧然第一个感觉就是萧腾要反了,当然,这也是他乐见其成的。反正他迟早要除掉萧腾的,所以他处处在逼萧腾,逼得他走投无路终于反了,才好让父皇下旨剿灭他。 &nb于是,他先去了皇后宫里一趟,把芷莲被休的事儿说了一遍。 &nb娘家亲侄女被休,这自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nb皇后当即勃然大怒,跑到老皇帝那儿哭诉起来。 &nb老皇帝本来也对萧腾带走云暮雪恨得牙根发痒,听了这话倒也正中下怀,正好有了借口让他这个做父亲的对儿子下手了。 &nb于是,各怀心思的三个人,终于促成了一道剿灭萧腾的圣旨。 &nb等到圣旨历数萧腾的罪状昭告天下的时候,萧腾那边也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了。 &nb不是没有军粮吗? &nb不要紧。 &nb萧腾只要打开函谷关,就能得到内地暗卫的接应。 &nb他很是痛快地做出了决定,娶云暮雪为妃,联手云伯英奔赴函谷关! &nb------题外话------ &nb番外会不定时更新,谢谢各位亲一路相伴! &n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