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求交往》 楔子 感谢大家对圆子的宽容和鼓励,从今天开始复更啦!!特别感谢sonia220妹子,在圆子断更期间还打赏了一块和氏璧,还有vash19妹子的平安符!都让圆子倍受鼓舞!!更新时间仍是每天晚上六点,不见不散~~~~妹子们留在手里的票票可以继续投啦~~^_^ ===== 天景三十五年冬,京城下了一场百年不遇的大雪。 羽毛般的雪片将京城迅速掩盖,使之失了它原有的锐利轮廓,街道上空无一人,空气中浮动着一股令人不安的肃杀之气,百姓们嗅着这危险的味道,本能地躲藏起来,直至一道空远而悠长撞钟声在夜空中突兀响起。 这钟鸣一声接着一声,一声急过一声!百声、千声、万声之后,再无人数得清楚!呜咽又细密的哭声不知从何处传出,和着连绵不绝的钟声,震得整座京城都动荡起来! 在京城中心要地,重重红墙之内,数十位身着孝服的宫妃哭倒在重华宫中,年纪小的皇子们倚在母妃身边嚎啕大哭,身边的宫人莫不面容悲戚双眼含泪,却又有条不紊地将哭昏摔倒的一一扶出。 重华宫偏殿里,太师余潭垂目而坐。他极为缓慢地揉动着掌中两枚色泽深红的文玩核桃,就着外头的哭声,慢慢地回忆自己是如何从一个小小的二等侍卫一步步地走到先帝身边,受其宠信、连番擢升、封官加爵、最终左右朝纲、权倾朝野,就连他收受巨额贿赂,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贪官,先帝也从不加责罚,把他当成少有的能说心底话的人。 没有先帝,就没有他的今天。余潭曾在先帝病榻前发誓,绝不结交朋党参与夺嫡,他笃定先帝仙去之日,便是他远离朝野之时!可现在他仍坐在这里,听着国丧钟鸣,关心着宫外那场隐秘而惊心动魄的斗争。 “太师可是倦了?” 那是一道年轻而不失沉稳的噪音,余潭睁开眼,向暖炕上倚着的素袍青年看去。 那人说话时并不抬头,盯着手里的一卷兵策,俊美无畴的面容上看不丝毫情绪,只专心地看书,时而捻翻一页,好似外界那场关乎他性命前程的大战与他没有半点关系。 “太师不必担心。”青年仍是眉眼不抬,温声说道:“本王已吩咐袁振,定会守好太师府,不让作乱贼子有丝毫可乘之机。” 余潭笑了笑,似乎并不在意。青年终于抬了头,修眉俊眼异样平和,“若今晚大业可成,太师当立头功。” 余潭稍一欠身,“只盼王爷不要忘了我们之间的协定。” 青年淡淡一笑,“太师这个国丈是做定了。” 余潭缓缓地点一下头,面上稍现欣慰之色,“王爷放心,只要阿欢做了皇后,老夫必将那处秘藏双手奉上。” 青年的眸子在烛火的映照下熠熠生光,他掩下书卷坐直身体,俊美的容颜现出几分诚恳,“太师助我良多,投桃报李乃是应当,只是我大庆边关受扰多年,新帝登基,异动必起,动用那份秘藏实乃无奈之举,还望太师体谅。” 余潭混迹官场多年,知道哪些话是说起来好听、哪些话是真正的心之所触,这人这番话七分假三分真,左右等得心焦,余潭倒有兴趣听一听他的志向。 青年舒眉而笑,眼中璀璨一片,“如今北域不稳,西北伺机而动,贵南蠢蠢不安,就连弹丸属国瀛倭之地都胆敢数年不缴岁贡,无非便是因为一个‘战’字。大庆积弱多年,父皇虽极力作为,奈何他性情绵软,三十年也未将北狄打退一步,他总想着攘外必先安内,却不想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可惜本王生不逢时,若早生三十年,早在北狄之乱兴起时就率军将之尽数斩灭,又安有三十年的边关动荡、国库消耗?如今本王大事将成,父皇既做了守成之君,那本王便做锐取之君!一年安贵南,三年定西北,五年之内,必让北狄望风而逃,大庆铁蹄过处,再无异族胆敢反叛!攘外兴内、一统四宇,还望太师助我在有生之年,给大庆一个太平盛世。” 他的语气并不见多么慷慨激昂,却自信而坚定,引得人心血沸腾。余潭眼中异彩闪动,他知道眼前的青年并非口空白话,他借仗外祖之势将桂南兵权牢牢把控,秘密接洽先帝贬斥的彭连宇、李成名两位以嗜杀闻名天下的凶悍猛将,借余府之钱财暗中招兵已达半年之久!余潭从不怀疑这青年的能力,也清楚地认识到他一旦登基,必将给大庆带来一股崭新生机!这盛世蓝图勾画得太过诱人,几乎让余潭忘了自己不过是个贪利小人,付出种种,只是为换那皇后之位罢了。 皇十一子,成王楚淮,不过才弱冠之年! 余潭长长地吸了口气,平缓下内心激荡的波澜,自怀中摸出一物。 “这‘天海宝殿图’乃是阿欢按太师府那幅临摹而出,特地让老夫转交给王爷。” 楚淮目光流转,上前接过余潭手中那块转薄白绢,轻轻捻动一下,笑道:“这便是传闻中百污不损的‘纹布巾’?” 余潭笑道:“这块布巾老夫费千金而得,阿欢从不离手,如今倒肯为王爷割爱了。” 楚淮微噙笑意将布巾展开,一座海上宫殿图便展现出来,那宫殿飞檐画柱雄伟壮阔,宫墙重重叠叠院落不知凡几,每一门、每一户俱有人物缀于其间,或交谈、或顽乐,又有无数繁花美树、珍器宝玩、稀禽异兽,每一眼看去都是一个故事,每一处看去都有一个世界。 “果然是‘天海宝殿图’。”楚淮十分动容,“本王不过在太师府对此画称赞一句,余姑娘便记在心间,此等情谊莫敢辜负。”看着余潭欣慰的神情,楚淮又道:“若本王没有记错,那‘天海宝殿图’原图占幅颇大,能将此图缩绘在一块布巾之上,余姑娘的技艺又见精进了。”此画工笔极细,细微之处怕是要用水晶凸片来看,却没有一处模糊敷衍,又因纹布巾珍稀只得这么一块,可想而知制出这画要多么了不得的天赋,花了多大的功夫! 余潭面上终见一点得色,百般谦虚道:“阿欢自便小喜欢摆弄这些精巧之物,所制机巧连雷氏后人都啧啧称道,只是一个女孩子,总不好常行匠事,尤其将来……好在她孝顺又听话,老夫已命她多习琴棋女工,往后不致让王爷受人非议。” 楚淮笑笑,“太师言重了,本王想法却不相同,若身为皇后尚不能做自己喜欢之事,那这皇后不做也罢;若身为皇帝尚不能让自己的妻子随心所欲,那这皇帝不做也罢。” 余潭哈哈大笑,旋即面色一凛,“望皇上谨记今日之言,老夫必竭尽全力辅佐皇上达成宏愿!” 三万声钟鸣,终是在太阳升起前结束,雪不知何时停了,积在地上厚厚的一层,一脚下去没到人的膝窝。 重华宫内哭声渐歇,第一缕晨光射进偏殿之时,血染甲胄的袁振将军极力压抑喜色,跪至楚淮面前,“禀王爷,慎王、景王与一众逆贼已尽数擒下!” 楚淮缓步走到殿门之前,望着门外蒙着一层朝阳金光的雪地,十分舒展地伸了伸胳膊。 余潭问道:“慎王与景王安置于何处?” “正押住天牢!” “王爷。”余潭沉声道:“慎王景王俱是心智过人之辈,往日各自为政尚不足惧,如今关至一处恐怕不妥,容臣前往探看。” 楚淮欣赏着殿外仿佛蒙了层金纱的灿然雪景,轻掀唇角,“如此便有劳太师了。” 余潭与袁振匆匆而去,殿内再无旁人。直至此时,楚淮才轻轻地闭了闭眼,极为舒缓地,呼出一口气来。 “楚大哥?” 清柔如水的噪音传来,楚淮睁了眼,眼底现出几分真挚笑意,“你来了。” 殿门外,一个身披素锦披风的美丽女子婷婷而立,她手中端着一只盛着饭食的漆木托盘,露在外头的手已被寒风吹得指节发红。 楚淮伸手接过她手中的托盘,又握住她的手,将她带入殿中。 这女子望着他们相牵的手,面上微带羞涩,进了殿便挣开手去,“这是什么?”她拿起桌上的纹布巾细看,越看越是惊异。 楚淮看也不看一眼,心情颇佳地自托盘中将酒菜拿出,语气平常,“不过是,匠人的小手艺罢了。” 第一章 五年 五年后,关北。 元宵镇这几天出了大事,刘屠户的女儿刘纤纤失踪了,说是进了镇外的百里山,刘屠户家出重金雇人去找,可悬赏告示贴出去两天,佣金一天高过一天,可愣是没人敢接。镇子不大,这事全镇的人都知道了,茶余饭后谁都要拿出来说一说。 “上个月武老爷的车队经过百里山,一去就没回来,山里藏了马贼,县老爷都不管,谁敢进去?”说话的人蹲在窝窝街口的大槐树下,一边吃炒豆儿一边给下棋的人支招儿。 “什么马贼,那是北狄探子!”有人过来捏了几个炒豆儿扔嘴里,压低声音朝旁边一圈儿人说:“听说了没?又要打仗了,现在袁大将军被困在西北,北狄还不趁虚而入?咱们关北可是没人管了,有门路的都往关内迁呢。” 他说得神秘又惊悚,马上有人慌了神儿,“不能吧?咱们也是大庆子民,难道皇上能不管咱们?难道少了一个袁振,关北就成了北狄的口中肉?” 适才说话的叹了一声,“皇上倒是想管,可你看这朝庭里除了袁大将军,还有哪个能和北狄抗衡?再说大庆也不只关北一个地方,关内也乱得很,今天水灾明天蝗祸的,老李的儿子之前在桂南当兵,说桂南也不稳当,桂南王九成九是要造反。” “可别乱说,桂南王是当今皇上的亲外公,打断骨头连着筋,能造皇上的反?” “这你就不知道了……” 余潭闭目合眼地坐在树墩子上,听着旁边的人从山里马贼一直说到定国安邦,心里琢磨着怎么能把正下着的这盘棋给赖了。 一局输一百个炒豆儿,今天早上余欢给他炒了一口袋,现在口袋里只剩了一小把,估计不够再输一回的。 最后余潭趁着对面卖饼大爷回头问皇上新纳的妃子姓什么的时候走了一步棋,顺便借着袖子的遮掩把他九宫旁边的车给黑了,换了个小卒。 卖饼大爷回头也没发现自己少了个车,等快下完了才觉得不对,拎着那个小卒子转身找了好几圈,“我车呢?” 余潭一下子黑了脸,“啪”一拍棋盘,“敢情你家卒子属驴的,不过河还倒退,诈棋是不是?” 余潭虽然落魄了,但病虎也有三分威,吓唬一个老头子不在话下,趁着卖饼大爷捂胸口惊喘的时候他一猫腰,把对面摆着的一张油饼拎了过来,“这把就当你输了啊!” 余潭拎了油饼,挤出正相互打听有没有亲戚在关内投奔的人群,哼哼着小曲往家走。 余潭和余欢住在麻团胡同最尽头的一座小院子里,往了三年了生活也没什么改善,院门是不知道多少年的老槐树做的,门板干裂出的缝隙从院子外头就能看见里头,伸手进去直接拔栓,都不用敲门,好在院子里干干净净一穷二白,麻团胡同又是整条街里最穷的地方,也不担心有人来偷。 余潭进门就见余欢正坐在院子里拿着把小凿刀凿东西,地上散了一堆的木屑,看见他笑呵呵地喊了声爹。 余潭大手一挥把油饼塞余欢嘴里叼着,“爹给你赢的油饼!这又弄什么呢?” 余欢咬了一口把饼放下,“上次不是给成大叔的陷阱弄了个绞架么?有点松了,我给他换几个齿轮。” 余潭问:“给钱吗?” “上次给过钱了。”余欢随口一说,然后伸头瞅了瞅余潭的口袋,“你那些炒豆儿呢?” 余潭回答的特别仗义,“吃了啊,都让我吃了。” “哦,”余欢继续凿她的齿轮,“那你晚上别喝凉水。” 余潭听着有点不对劲,顺嘴问一句,“为啥?” 问完他就后悔了,余欢龇着一排小白牙挤眉弄眼地说:“咱家房子太老,禁不起震动。” 余潭抄起油饼就要打闺女,不过到最后也没舍得,把油饼捂在怀里稀罕着,“你不吃我可吃了,省得一会让蹭饭的看见。” 余欢现在每天帮着邻居街坊找个猫喂个狗,送送东西跑跑腿什么的给家里赚钱,还收了仨小弟,大熊瘦猴小苦丁,光听这名字就够他们穷一辈子的!不过余潭是本份人,也不鄙视他们的名字,就是他们仨一个赛一个的能吃,所谓半大小子吃死老子,这话看来没错,可关键是他也不是他们老子,凭什么来吃他的! 余潭正愤愤不平的时候蹭饭的进门了,三个大半小子看着十五六七八岁,高的高矮的矮瘦的瘦,余潭扭头就往厨房走,那瘦的动动鼻子,“叔,咱们家今天烙饼了吧?” 谁是你叔!谁是咱们家! 余潭没给他们好脸,小苦丁吐了吐舌头主动去择菜,瘦猴到墙角那劈柴,大熊则拎着桶把厨房里的水缸挑满了。 等余欢端着几个空碗和一碟炒青菜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大熊和小苦丁手里每人一小块油饼啃得正欢,余潭仰面朝天地躺在藤椅上扇蒲扇,怀里牢牢把着大半块饼,看样子是给她留的。 瘦猴坐在旁边剥毛豆,一边剥一边比划,把这两天镇子上传的那点事改编得口沫横飞。 “可惜我太瘦,人家不要我,要不然我也去军队里做个急先锋,准把那些北狄蛮子打得落花流水!到时候咱就是袁大将军第二!” 余潭眼睛都不睁,手里转着两枚山核桃,“哦?瘦猴儿将军?真威风,说出去能吓掉北狄人的卵蛋。” 瘦猴悻悻地,他从小就没了爹娘,吃百家饭长大,只知道姓侯,连个正式的名字都没有,这会也想不出什么有力的话回击余潭,只能假装没听见。 “叔,你说朝庭这次能打赢吗?” 余潭眼开眼睛盯着瘦猴,半天没说话。 他的眼睛微有些浑浊,装着许多让人看不清楚的东西,那些东西莫名地让人想要探寻,却又是那样的神秘,这让瘦猴每每面对他都有一种仰望苍宇的感觉。被他盯了一阵,瘦猴的心跳得厉害,脑门上的汗都下来了,只觉得他下一刻就要说出什么石破天惊之语! 余潭眼皮一耷,“你小心点剥,我这豆儿都是有数的,你要敢抓走一把我都知道。” 瘦猴歪了歪嘴,闷声嘀咕了好几句,最后还是问:“叔,你说我再跟成大叔练练,把体格练出来,能当成大将军吗?” 余潭也是服了他了,这回挺认真地问他:“你知道袁振他爹是干嘛的吗?” 瘦猴摇摇头,余潭又问:“你知道袁振他爹的爹是干嘛的吗?” 瘦猴还是摇头,余潭再问:“那你知道袁振是怎么当上这抚北大将军的吗?” 瘦猴眨巴着眼睛,“他壮吧……” 余潭一蒲扇打他头上,“滚蛋吧你!” 热热闹闹地吃完一顿饭,三个小跟班各回各家,余欢把几个大小不一的齿轮凿好送到成大叔家去,回来的时候就见她老爹手里扯着一幅字,就着月亮看得津津有味。 “看了这么久,这是打算东山再起了?”余欢坐过去跟着一起看那皇帝亲手所提“天下第一贪”。 余潭摇了摇头,指着那“一”字说:“皇上学的是颜体,可这一字总是写得不好,笔力圆厚有余雄浑不足,难怪这天下坐得不好。” “哟!”余欢顿时笑开了,手指头捏上余潭的肩,细细地揉着,“当今世上像你一样敢于指正皇上的人可不多了,你就是皇上的魏征杜如晦,还在这儿干嘛呀?赶快回京辅佐明主去啊!” 余潭冷冷地从鼻子眼儿里哼出一口气,特大气地说:“不回,让他后悔去!”说完把手里的字幅卷巴卷巴往腋下一夹,转身回屋睡觉。 余欢没动地方,扳着手指头数了数,他们爷俩儿遭当今皇上贬斥流放到关北也有三年了,好在余潭只有她这一个女儿,她也只有余潭这么一个老爹,养起来不太费劲。 余潭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来了,站在她面前挡往月亮,笑得一脸和蔼。 余欢用眼皮夹他,“余老大人,小的无银可贿。” 余潭当即跳脚,“说谁老!” 余欢朝他笑,“说真的,你就没留点后手?我真不相信……”她画风一变,忧虑重重,“爹,这几年看你吃糠咽菜,女儿真的于心不忍……” 余潭摸着她的头发语重心长地说:“爹也吃腻棒子面了,刚才忽然想起在关内有一个朋友,他家儿子尚未娶妻,不如你前去投奔,换些聘礼供爹爹吃肉可好?” “真的想回去了?”余欢托着腮问:“咱们流放来的,每月还得去衙门报备,你走得了?” “是你走又不是我走,”余潭嘲笑她没见识,“那边主要是看着我,你早晚要出嫁的,以后和我就没关系了。”说完顿了顿,老不情愿地说:“如果你真相中那个墨大夫,跟他也行啊,我也不嫌他穷做那棒打鸳鸯的事了!你们现在成亲,我给你们赞助点私房钱!” 余欢一抬眉毛,“你还有私房钱?” “咳咳,这不是重点。”余潭老不自在地捂着自己的腰带,“私房钱也是给你准备的嫁妆嘛。” 这恨不能她马上打包袱走人的意图让余欢冷哼,“爹爹忘了我已成了亲?要不我们先回京去讨一纸休书再谈另嫁之事?” “什么成了亲!”余潭顿时炸了毛,胡子都飞了,“只是订亲!不!订也没订成!就是口头那么一说!” 余欢笑眯眯地,“所谓君子协定,便是口头也该做数。” “谁是君子?”余潭急得直揪胡子,“当年老子是个大贪官,楚淮是个小狐狸,哪来的君子?” 余低一指自己,“我是君子,我认。” 余潭险些被她气死,少有地动了真怒,“闺女,难道这么些年你还没想明白?楚淮他根本不喜欢你,他喜欢的是燕家的那个丫头!他答应娶你,全为了你老爹贪下的这点家产!现在我们家徒四壁,咱们还拿什么去换?” 余欢好久都没有说话。 “如果燕家姑娘现在还要他,我也不会这么钻牛角尖。可是爹……”余欢骤然低下了头,缓了好一会才又开口,“爹,他现在傻了,他现在也一无所有了,我想着……该是能轮到我了。” 余潭听着她那压也压不住的颤音儿,终是疼了心、垮了肩,再没有什么办法了。 ============== 书评区开了龙套楼,有兴致客串一下的妹子们请去报名哦~会尽量使用的~ 感谢孟小离同学送来的财神钱罐~ 感谢艾连岚同学送来的和氏璧~~~ 感谢想想季事同学送来的平安符~~~ 感谢summer同学送来的平安符~~~ 感谢晓汤汤同学送来的香囊~~~~ 感谢凌波煙岚同学送来的平安符~~~ 感谢yuanclould同学送来的香囊和平安符~~~~ 感谢大家的支持!!!!!!各种票票走起啦~~~~ 第二章 啥叫盛极一时 楚淮傻了,傻了五年有余。 那年余淮老怀甚慰地通知余欢即将嫁给楚淮做他的皇后,还没过夜,宫里就炸了锅,说楚淮中了北狄人的毒。楚淮和他五哥七哥斗了这么久,结果在即将登基之时,被北狄人毒成了傻子。 当时所有人都不信,包括余潭,包括袁振,包括桂南王陈云清,甚至包括彭连宇和李成名,这些人里有从小陪着楚淮长大的发小,有对他寄予厚望的长辈,有被他的人品与描画出的宏景蓝图深深折服的将帅之才,还有余潭这个与他互惠互利、各取所需的盟友。 他们都在想,楚淮怎么会傻呢?那样一个傲气天纵、容如大海、锐如尖锋、心怀宏愿的人,他要是真傻了,还不如让他死了干净。 可偏偏他就是傻了,傻得相当彻底,有一回余潭不死心地从地上挖了块泥巴给他,说:叫爹。楚淮乖顺地叫了声爹,然后把泥巴拿过去塞嘴里了。完了还朝他笑,一口大黑牙吓得余潭回家连做了好几天的噩梦。 那时先帝大丧刚过,朝里一日没有新君就一日不得安宁,楚淮中毒这消息捂得再严最后还是露了出去,余潭他们这些成王党一合计,迟则生变,不能再指望楚淮了,最终把十五皇子楚安推上了帝位。 楚安是楚淮同父同母、从小护在身边的弟弟,从来也没经历过什么风雨,楚淮与慎王景王刀来剑往针锋相对时,楚安小皇子正每天与三五好友相聚在郡王府里吟诗作对,等他知道楚淮傻了众人要他登基做皇上的时候,差点吓尿了。 余潭至今仍记得那时的楚安脸色有多么苍白,神色有多么惶恐,若非他们发动的是掉脑袋的大事、惟恐其他皇子登基后秋后算账,所有的成王党都不会同意拥护楚安来接这么个大摊子。 结果就是这么一个人,在登基两年后暗示御史上书征讨了余潭的十八条大罪,原本是要判斩立决的,后来在兔死狐悲的一干党众求情之下,最终判了解散家奴、财产充公、余潭及其家人流放关北,并赐字一幅——天下第一贪。 余潭正妻已故,这辈子也就余欢这么一个女儿,其他的小妾姬人有门路的找门路,没门路的充了公,最后好几百口子的一个大家,只剩余老哥儿一个带着闺女,一步一步地从京城走到了关北,一待就是三年。 余潭早想退隐归田,这会倒也算变相地全了心愿,只是苦了余欢。 余潭仕途顺遂一路贪得风声水起,大概因此得了报应,直到三十多岁才有了余欢,发妻生下余欢便撒手而去,从此不管他纳多少小妾,也再没有过子嗣。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余潭怎么能不宠?从小把余欢宠得跟什么似的,要星星绝不给摘月亮,要不然也不会因为余欢喜欢楚淮,他就放弃归隐梦想同意助楚淮夺嫡以换取皇后之位。 不过这些事他都没跟余欢说,只说自己看中了楚淮的魄力,想为自己再搏事业第二春。当然他失败了,也把余欢搭了进去。 余潭心疼闺女,他也是实在没办法了,这些年明着劝暗着劝不知道劝了多少回,余欢不是跟他装傻就是挺着脖子硬扛,今天晚上算是把话说尽了,他以后可以死心了。 余潭知道余欢看着随和,其实下了决心的事谁也掰不过来,这点像他,真是他亲闺女。 当天晚上余欢没能睡着,想着以前的事儿想了一个晚上,又想自己再见到他会是什么样呢?兴许什么时候皇上一高兴,大赦个天下什么的,他们就能回去了,当然,也兴许她这辈子都回不去,就这么想着他过一辈子了。 余潭也没睡,屋里的油灯亮了一晚上,余欢起夜看见灯光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她都不知道他们家有灯油这么奢侈的玩意! 第二天一早余欢顶着两个黑眼圈从屋里出来,余潭已经熬好了棒子面糊糊,吃完了饭余潭照例夹着棋盘去胡同口赌棋,临走前对余欢说:“我屋里那被子你可别动啊,回来我自己补!” 余欢答应下来,等余潭走了,转身就进他屋里去瞧被子了——人不都这样么,越说不让动,心里越长毛。 余潭的屋里干净得很,说空空如也并不贴切,因为还摆了一张硬板床和一个柜子。此时余潭说的那被子就堆在床上,瑞蚨祥的里子面子配上粗麻布打的大补丁,看起来有一种超越时代令人难以欣赏的惊人美感。 这是余潭唯一从京里带出的东西,冬盖三九夏盖三伏,里面棉絮烂了也没丢掉。 余欢一眼就瞧见了被面上的大窟窿,看着不像自然磨坏的,倒像是撕开的。然后她伸手进去摸,摸到一卷东西。 余欢把东西拿出来看了看,又按原样塞回去。 那天余欢没有出门,坐在屋子前面给王大娘的女儿修纺车,快中午的时候余潭回来了,哼着小曲心情不差的样子,见了余欢故意咳嗽一声,“你没动我东西吧?” 余欢笑着活动活动腰,“您都说了自己补,我还费那个事做什么呀。” 余潭进屋一看,被子果然跟没人动过一样,连个堆叠的角度都不带差的。 “你真没动?”余潭的心情有点纠结。 余欢摇头,“你要想让我补就早说嘛。”说着进屋去打算拿被子。 余潭一个狗跃式扑到被子上,像抱着金疙瘩似的,“不用不用,你忙你的去吧。” 余欢看他这样,忍不住上前摸了摸他的鬓角,“爹,你都有白头发了。” 余潭一下子没了声,藏着眼睛摆手让余欢出去。 余欢出去了,余潭又从被窟窿里把东西摸了出来,入手的柔滑好像已经几辈子没有摸过,打开来,金灿灿的一张晃得人眼睛生疼。 都说余潭极受先帝宠信,盛极一时。 什么叫盛极一时?意思就是在先帝驾崩之前最放心不下的不是自己那些个争得你死我活的儿子,而是余潭。先帝担心余潭风头太盛、贪得太多,将来被新帝清算,就给他留了张圣旨——一张全须全尾、开头落款、御印加压的空白圣旨。 这是给余潭保命用的,当年如果新帝执意判死,余潭肯定要拿出来保自己一命。 现在他没有性命之忧了,可心里还是害怕,害怕新帝哪天想起他,又捉他回去处斩,于是他紧紧地捂着这张圣旨,大夏天也盖在身上,他踏实。 可再踏实也抵不过心疼闺女。要打仗了,镇民们说的对,袁振不回来,关北必失,到时候自己皮老肉厚的倒好办,大不了给北狄做个老奴隶,可余欢怎么办?于是折腾了一宿,油烟子熏得眼睛直疼他也没去睡觉,最后紧咬着后槽牙下了决心,想着不如就用这圣旨送余欢回京城去,新帝防着他,可余欢一个女孩子,又是对楚淮痴心不改的,说不定这圣旨真能让余欢如愿。可他又舍不得拿出来,没了这圣旨盖在身上,他以后还睡得着吗?就算无关生死,它也是一个心理寄托,这是他曾经活过的全部证明,拿走这圣旨真跟剜了他的心肝一样,左思右想的,倒真让他想出个招儿。 他寻思着余欢向来是让他宠着、从他这拿东西拿惯了的,如果余欢发现了圣旨,肯定会磨着他要他用这特权回京去,到时候他被闺女逼着,再心疼也只能顺势而为了。 他这是下了多大的决心啊!结果这大好的机会余欢竟然放弃了。 余欢也后悔着呢!她在门口坐了多久就后悔了多久!后悔自己怎么就没压过那点于心不忍,把唯一的也是最后能接近楚淮的希望给放弃掉呢? 她是那么的喜欢楚淮!他傻了也还喜欢他!喜欢到能让她想起来就笑得流口水,能让她记挂到心肝脾肺肾无一不疼,她这么怕疼的人,就活生生地为楚淮疼了这么多年而无怨无悔,如果说让她割根手指头下来她就能得到楚淮,她都恨不能割一送一!就这么喜欢! 可再喜欢也不是她的了。 她是想回京、是想得到楚淮,可那圣旨比余潭的命都重要,她怎么能拿?况且他们才流放三年,要是哪天皇上说:今天天气不错,把余潭那老货抓回来再杀一杀吧。这都是备不住的事情,到时候怎么办? 余欢叹了口气,拿着锉到一半的齿轮忧郁了一会,然后回屋取了东西,从家里出来后转进了隔壁的卷子胡同,在胡同口第一家停下,也不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院子里一个身材颀长不修边幅的男人正在晒药,见了余欢仅是用眼皮瞥了一下,便收回目光。 这男人叫墨离,表面上是个大夫,实际上是个二把刀,医术有限得很,唯一的优点就是便宜。 墨离半蹲着,微弯着腰,卷起的袖口露出一截精瘦有力的小臂,古铜色的肌肤在午后的阳光下泛着深蜜色的光泽。直到铺完最后一颗草药,墨离就着旁边的水桶洗了洗手,这才站起来。 他一站起来,余欢就觉得遮天弊日,脖子仰折了都看不着他脑瓜门似的,余欢的身高在女子中不算高但也绝对不矮,也只到他胸口。 余欢后退两步看着他的脸,“我爹这两天是不是找过你了?”要不余潭昨天不会无故提起他。 墨离半耷着眼睛一贯没精神的模样,“嗯,问我要不要娶你。” 余欢连忙制止他,“行了,不用说了……” 墨离没听见似地把话说完,“我说不愿意。” 余欢真想抽死他们!这俩人,给她留点面子这么难吗? 墨离打了个哈欠,“你随意吧,我去睡午觉。” 余欢马上叫住他,从怀里摸出个荷包递过去。 墨离瞅着那荷包,半天没动弹。 余欢差点把荷包砸在他那张胡子拉茬的大叔脸上! “你身为一个二十七八岁还没娶上媳妇的老男人就不能有点自知之明吗?居然还怕我赖上你?” 墨离就伸过手接了荷包,打开一看,里头装着一张十两的银票和几块碎银子。 “你不是一直想回家嘛。”余欢这会倒有点不好意思了,“本来这银子我是留给自己的,可是估计我也没机会离开关北了,还不如给——借你,你拿着当路费吧。” 墨离看着那银票,沧桑的脸上稍稍看出一些动容。 “你可别哭啊。”余欢退到门口去准备撤退。 “你拿回去吧。”墨离把东西装好随便一丢,东西就回了余欢手里,精准得像瞄了几个时辰似的,“这个帮不了我。” 余欢不太明白,她只知道墨离比她早到这里两年,开始的时候一心想回家,却又不走,整天关在屋子里瞎鼓捣,常常弄得自己满身是伤,邻居都当他是疯子,后来才消停下来,半死不活地帮人看点头疼脑热的病。 墨离做了个手势让她等一会,回身进了屋,再出来时手里拎着个箱子。 余欢连忙过去把箱子接过来放下,熟门熟路地把箱子上的一百零八格华容道解开,箱子也就开了。箱子里的东西很多,余欢拿起最上头摆着的一个拳头大小,做得极为精细的木质胖娃,她拧了拧胖娃的脖子,那娃娃便动起来,开始打拳,小胳膊小腿打得缓慢,却没有丝毫凝滞。 一套拳打完,余欢又转了下胖娃的手掌,胖娃便开始打第二套,每打完一套余欢都能准确地触动胖娃身上的机关让它转到下一套,越到后头机关就越细小,精细到一根手指一片指甲。就这么一直到第十七套拳打完,余欢琢磨了半天也没动手。 她研究这胖娃已经很久了,就这第十八套掌法转不出来,第十八套不出来胖娃就不会重新启动,可她头天晚上转到第十七套,第二天再来胖娃已经回到了起始状态,显然是墨离破了机关,可墨离就是不告诉她最后一重机关在哪里。 “你知道墨家吗?”余欢专注于胖娃的时候,墨离问。 余欢过于专注,只用余光察觉到墨离在说话,马上抬起头来。 墨离便又问了一回。 余欢想了想说:“墨者,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兼相爱、爱无差。”儒、道、墨三大家是促成诸子百家争鸣的根本所在,余欢读过些书,自然是知道。她说完看着墨离问:“你是墨家的人?” 墨家重平等、重无私,与儒家的“命定论”背道而驰,无人能否认墨家的重要性,可千年已过,如今儒家被尊为天下正统,道家也自有天地,墨家却早已衰败,虽有机巧阵法之学流传于世,却鲜于人知,过去的辉煌再无人追溯。 墨离摇摇头,“我不算是墨者。” 余欢又没听懂,墨离从箱子里翻出一根黑黝黝的棍子,你知道这是什么? 余欢瞧着那东西说:“这不是‘时辰’么?”这东西十分神奇,上下两层,下层棍子上十二个刻度代表十二个时辰,上层刻有标示,自启动之时便无法停下,标示指到哪里,便是一日的时辰所示。 墨离不知怎么一扳一折,手里的棍子立时碎裂开来,迸出无数个机巧齿轮,余欢看得眼睛都直了,呆呆地听墨离说:“把它复原。” 余欢回想着墨离刚刚动作那一刹那,所有机关迸裂之前的位置,她手里还拿着那个胖娃,神智却早被这满地的零碎吸引了去。 余欢盯着一地的零碎半个时辰没有动弹,墨离自顾去做他的事,等他回来,见余欢还在拆解手里的胖娃,地上的机巧已经被收了起来,零散地装在一个盒子里。 余欢专心地拆解着胖娃,从没有过地认真。 她拿着胖娃仔细地看,脸贴着脸,眼对着眼,所有她设想过的机关她都曾试过,可就是找不到第十八重机关的所在。 后来她笑了,异样地舒心,她终于发现手里的胖娃和一个月前最后一次见它发生了什么变化。胖娃头上的总角里有一根头发丝较之前有了微小的偏差。 她用指甲把那根头发丝挑出来,胖娃娃立刻打出一套她从没见过的掌法,掌法打毕,那挑出的发丝又缩了回去,一切回到开始之前。 余欢摸摸胖娃的脸,小心地把它放回箱子里,然后抱起装着“时辰”零碎的盒子离开了墨离的小院。 余欢没有特别研究过什么,可她从小就对拆解各种东西有着天生的灵性,一个字、一幅画在她眼里都是有边带角的,都是有近远纵深的,一件物事拿在手里先看到的是由始而终,是环环相扣,哪里是结、哪里是点她一眼便能分得清楚,世界在她眼中不是一幅幅画,而是重重叠叠的机巧,妙趣无穷。 两年前余欢偶然结识了墨离,从她推开那箱子上只有唯一解法的华容道开始,墨离就默许她来这里拆解这些玩意,两年了,她只是拆,这回墨离让她装,却是头一回。 余欢回到家的时候,余潭正躺在床上哼哼,一副没精打彩人生无望的样子。 余欢吓了一跳,连忙过去慰问。想余潭的人生虽然大起大落,但他衰成这样了每天还能利用仅剩的那点迟暮美色去毛家酒馆骗酒喝,余欢想不出这世上还有什么事能难得倒他。 余潭摸着补好的被子说:“没啥,我这是高兴的。” 余欢扭头就出去了。 敢情是高度紧张之下骤然放松引发的后遗症。 后来趁余潭出去吃晚饭的时候余欢偷溜进屋又仔细摸了摸被子,感觉到被子里的确还裹着东西,形状大小都没错,这才放了心。 余欢自那天开始安下心来猫在家里拼棍子,白天光线好,肯定是不出去的,连活都不接,到了晚上因为家里不点灯,也太费眼,她才和大熊结伴去敲更赚钱。 ================== 有个活动,女生网现在有一个角色评比活动,我设立了《包子修炼守则》的莫如意参加男主的评比,希望支持圆子的妹子们(哪怕是喜欢别的男主的~)也都把票集中在小莫身上吧~~不要把票分散了~ 投票的方法是:找到《包子修炼守则》这本书(本书直通车位有直达),在书名下面有一个“作品角色”选项,点开它,会看到小莫的名字,再点进去,右上角会有“投票”字样,点击就好了!每人有免费的三票~~投票还可以抽奖,奖品还不错,大家争取一下吧~~~ 感谢yuanclould妹子送来的两个平安符~~~~ 另外还是求推荐推荐推荐票!!没有收藏的妹子们也收藏一下吧~ 第三章 决定 与此同时,京城。 如今是建平五年,经过几年的休整,大庆京都已然又是繁华如锦,百姓安居乐业,鲜少有人再提起五年前的那个混乱冬夜,数万铁蹄踏入京城,丧钟伴着惨烈的打斗与嘶吼彻底搅乱了寒夜的平静。 昔日被血染红的半条街道变成了黝黑的颜色,街旁出早市的商家就着蒸腾的白雾卯着劲儿地叫卖,新出锅的大白馒头蒸肉包,鸭脯肉粥小拌菜,挑担的货郎行于路间高声吆喝,糖枣儿糖核桃凉糕子,竹蜻蜓波浪鼓九连环……有吃饭的叫住路过的小贩,买一套小玩意回家哄孩子,旁边卖糖炒的也站住了,紧着推销自己的零嘴小食。 一顶四抬青篷小轿极快地经过他们身边,轿夫几乎跑了起来,轿子里还在不断催促,“快点!再快点!” 这顶轿子很不起眼,轿子里的人却是大名鼎鼎,正是当朝太师燕留堂燕大人。 燕留堂声声不停地催促着轿夫,四个轿夫行走如飞大汗淋漓,终于在脱力之前赶到了皇宫的正德门前,燕留堂匆匆下轿的时候,四名轿夫已瘫倒在地了。 建平帝楚安昨夜留宿在了夙安宫襄贵妃处,襄贵妃燕清芳是燕留堂的亲孙女,极受楚安宠爱,燕氏一门也因此飞黄腾达。 因今日没有大朝,楚安便在夙安宫多歇了一阵子,正与燕清芳用着早膳,李长喜进来细声说道:“皇上,燕太师在外头候召。” 按说前朝官员不应进**范畴,不过燕留堂身份特殊,楚安特赐了他随时入宫的腰牌,不过燕留堂极少无召入宫,今日如此匆忙,结合前几日从关北递送进京的密折,楚安已将缘由猜出一二。 燕留堂入殿后顾不得向楚安行礼,失声问道:“听闻皇上欲答应罪臣余潭的要求?此事万万不可!” 楚安垂下眼帘,就着燕清芳的手吃块糕点,才道:“太师稍安忽躁。” 燕留堂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下跪请罪。 楚安摆摆手让他起来,“这件事朕还没有最终决定,不过折子和圣旨许多人都见过,瞒是瞒不得了,朕也想听听太师的想法。” 三日前,一道由关北而来的密折递送入京,折上除了言辞恳切地请求皇帝履行当初楚淮应承的口头婚约外,还附了一张加盖了御印和先帝私印的空白圣旨! 一般来说,折子进了京城先进言察司,言察司筛选过后交由司礼监誊抄复选,再递内阁,最后才把一些紧要的大事呈给皇帝批复,而这道折子太过紧要,言察司的官员一见到先帝圣旨全都炸了毛,连夜找了司礼监将其递送到燕留堂手里,虽然其中省去了传阅的程序,可毕竟在言察司和司礼监转了一圈,没到第二天早上,该知道这事的都已经知道了。 楚安收到这密折先是大发雷霆,而后左右为难,折子扣在手里不过一天就有御史督问为何置先帝遗旨而不顾,可若就此答应余潭,他又心有不甘。 燕留堂只有一句话:“绝不能让余潭回京!” 其实余潭在折子里只说了让余欢回京成亲,并没有加上自己,可他信誉不好,人家都不相信他,都觉得他肯定也是要跟回来的,最不济也是让女儿回来做卧底,暗中联系往日余党余孽,意图死灰复燃的。 楚安道:“朕也是这么想。” 燕留堂微有不解,“那皇上……” “余潭不是以先帝遗旨相胁要履行婚约么?那朕就将成王送往关北,择日成婚!” 燕留堂错愕不已,“这、这……”这倒……未必不可。 燕留堂的神情松缓下来,认真地考虑着这件事的可行性。 成王在宫里治病已有五年,初时众人还赞楚安仁义,可时间久了没有成王的消息,在有心人的煽动下,楚安便成了谋害兄长困其不出的暴君,可以说楚安的存在已经成了燕留堂的一块心病,不仅留在宫里引人非议,还得时刻担心他的病好了、不傻了,到时候楚安怎么办?谁都知道这天下是成王夺回来的,楚安上位只是无奈之举,到时少不得会有人要求楚安退位让贤,难道真的让? 可若给成王一个理由让他出京永不回来,这事就又是两说。 “皇上可是想将关北给成王做封地?”燕留堂想了一遭,让成王名正言顺地出京这是最好的办法。 楚安略一点头,眼睛里夹杂了许多让人瞧不清楚的复杂情绪。 燕留堂以为他不忍心,劝道:“关北如今局势颇紧,成王出关或许会给北狄可趁之机,不如调袁振回去?” “不!”楚安冲口而出,随后又沉默不语。 燕留堂点点头,的确不妥,袁振与成王自小一起长大,感情早已超越君臣亲如兄弟,他如今肯为大庆劳碌奔波,看的也是这险些属于成王的天下,而不是现在的皇帝楚安。 “那这事还需从长计议。”毕竟所有人都知道现在关北不稳,要是还没有一个稳妥的解决办法就把成王送过去,简直是将把柄往有心人的手里送。 “关北一事朕已有决议,朕决定……” 楚安说到这里顿了顿,一直在他身边坐着的燕清芳站起身来,轻声道:“皇上与太师商议国事,臣妾先行退下。” 楚安任她去了,这才继续说道:“朕已决定采纳魏承安之议,联合瀛国之兵力对抗北狄,袁振便让他在西北待着,如有必要,还可就近出兵桂南。” 燕留堂动了动嘴,却也没有反对。北狄之战一触即发避无可避,可桂南同样是一大隐患,两者哪一个也不能轻视。瀛国这两年安分不少,借其兵力击退北狄,同时又可趁机削弱瀛国兵力,倒也是个好办法,只是如何让瀛王同意是个问题。 楚安挥了挥手示意不想再说这件事,燕留堂便起身告退,与内阁的几位阁老去商议成王出京一事。 燕留堂走后不久,燕清芳重新进了大殿。 楚安极为疲惫地揉着额角,“朕同意送他出京,你满意了?” 燕清芳生得极美,只是眉眼间染着挥之不去的淡淡愁绪,让她又平添几分情致。她走到楚安身后,抬手替他轻揉额角,“有办法安置他,皇上不高兴?” 楚安的脸上已不见刚刚面对燕留堂时的沉稳,现出几分负气之色,“朕高不高兴,你也是要为他求情的。” 燕清芳停下动作,将双手搭在他的肩头上,声音冷淡了一些,“皇上若是愿意,大可杀了他!” 楚安一滞,抿着唇没有说话。 他不能杀他,五年前没有,现在就更加不能! 可是他没有一刻不在后悔,当初为何要一时心软,没给楚淮下那最致命的毒药! 看他那样子,燕清芳叹了一声,走到他身侧蹲下,握着他的手抬眼看他,“既不能杀他,那不如放了他,何必留他在宫里看着碍眼?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我就是看不得你对他好!”楚安的话冲口而出,他眼底微红,哪里还像一个坐拥天下的帝王?分明是个讨不到糖吃的孩子。 燕清芳怔了怔,眼中划过几分柔软,她抚上他的面颊,轻声说:“你难道忘了,让他神智错乱的那杯毒酒是谁端给他的?我肯为你做到这般,你竟到现在还不信我?” “我也……没有不信你。”忆起往事,楚安的态度软化了不少,“我只是不想你还记着他,不想你常去看他。” “现在去看他他也不明白了。”燕清芳看不出情绪地笑笑,“现在连宫中最低贱的奴才都可以肆意侮辱他,他为了得一口吃的甘愿任人踩在脚下,说到底,他是因为我才会变成这样,我不过是可怜他罢了。” “别说了。”楚安回握了一下她的手,察觉到她指尖冰凉,连忙握紧了些,“也别想了,以后都不用再可怜他,我不是已经同意送他走了么。” 燕清芳点点头,又垂下眼帘,看着手中那价值不菲、描绘着精致“天海宝殿图”的纹布巾,想着倚宁宫里那个痴傻如稚子的人,缓缓说道:“不过放他出去成亲,也有一个隐患,他是傻了,可若他有了子嗣……难保不会为有心人利用,况且他身边还有一个余潭……” 楚安眼神一暗,“你有什么想法?” 燕清芳轻轻地提了口气,似乎藏了千万分的小心,“不如派个合心的人跟着,别让那余欢……有产下子嗣的机会……” “好。”楚安久久才说了这么一个字,又过了好一会,才握紧她的手低声说:“他不会有子嗣的。” 他说完,便见燕清芳轻轻笑了一下,便如朝露探花云映晚霞,他看了多年还是忍不住心旌荡漾。 圣旨很快发了下去,前后两道。 第一道圣旨说在关外找到了一个不愿入京的前朝高人能治楚淮的病,皇帝屡求不成只能把楚淮送出京城去医治,顺便再把关北给他做封地,以方便他长驻关北治病。 第二道圣旨说先帝遗旨现世,要将罪臣余潭的女儿余欢许配给楚淮,虽然皇帝颇有忧虑,觉得余欢如今的身份已经配不上楚淮,但禀承着孝道为先,皇帝还是同意了。巧的是楚淮也要去关北治病,正好两件事一起办了。 第四章 失踪 一个月后,关北。 余欢还在研究那根名为“时辰”的棍子。她每天把那些机巧零件摸了一遍又一遍,在地上画了一回又一回。 余潭对她这种每天在家消极怠工的生活很是不满,一边吸溜着米汤一边说她:“有这功夫出去赚点钱多好!你爹我这两天手气不好,让隔壁卖饼的老小子连杀了两回了。” 余潭目前主业赌棋,副业骗酒,不过这片儿住的都是穷鬼,营生并不怎么好,况且余潭本身的棋艺也不太高,就是以前捧着他的人太多,他就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人,在这遇到个能和他杀上几盘的卖饼大爷,还以为碰上什么世外高人了。 余欢就笑着答应,然后该干嘛干嘛,几天下来把画画的柳条枝都磨短了好几根。 这天余潭回家时带了一卷宣纸,往余欢身上一扔,“从酸秀才那赢的,那臭小子,敢和老子叫板,不看老子以前是干嘛的!” 余欢抱着宣纸问:“干嘛的?您以前不是天下第一贪吗?” 余潭胡子一吹,眼睛一瞪,“那也不是个好干的活,你以为谁都能干呢?” 余欢想了想,也是,天下贪官多如牛毛,可像余潭这样一贪就贪掉了好几十年国库库银的也着实凤毛麟角,用余潭的话说,新皇上登基那两年不是朝庭在养他,是他在养朝庭。 余欢就说:怪不得皇上容不下你,你少养几年,他就不知道你有这么多银子了。 余潭一拍大腿,悔得头发一把一把地掉,说他因为这从龙之功一时忘了形,还以为自己是个一心为国的忠臣良相呢! 余欢不由感叹,错误的自我认知真是一件危险的事情。 有了宣纸的余欢不在地上画零件了,她捉了几只老鼠剪了它们的胡子做笔,老鼠胡子很硬,画美人儿山水肯定是不行的,但画这些机巧零件好用得很。后来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些老鼠把消息传了出去,反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余欢家都看不见老鼠的踪迹,那些不好保存的宣纸也就安安稳稳地堆在余欢的床头,从来没有老鼠光顾啃咬。 有一天余欢正在画图,余潭伸头过来看了一眼,皱着眉头说:“画这么小干嘛?看都看不清,画大点么!纸用完了我再去赢么!” 余欢眯着眼睛笑,“爹你岁数大了,看什么都看不清了。” 余潭就要打她,最后骂骂咧咧地出去了。 那天余潭回来带了全套的文房四宝,抽出一张宣纸朝余欢显摆,“看看,泾县出的,正经的青檀皮做的,比酸秀才的纸好多了。” 转身余欢把这一卷上好的宣纸拿到酸秀才家,换了三大卷普通的纸,被余潭狠骂了一通,说她不识货。 余欢对着那些零件琢磨了一个月,终于把棍子拼成了形,可有一点,她拼的棍子是死的,不转。 余欢就把棍子又拆了,一遍遍地装,越装越快,后来那几百个小部件在余欢手里就像活了一样,她闭着眼睛摸一下就知道这东西应该放哪。可它就是不转。 最后还是余潭出面把墨离揪了过来,指着他鼻子骂,“你给她拿这破玩艺干嘛?你看她现在也不去赚钱,我都多长时间没吃肉了!” 墨离走到余欢面前看着她装好的棍子,然后从怀里抽出一本书丢给她,破破烂烂的封皮上写三个大字:机关术。 余欢接过来一翻,里面没几个字,全是机巧图解,她一页一页地翻着找棍子,找着后仔细地看了一遍,把手里的棍子又拆了,再装上就听到卡簧“啪”地响了一声,棍子转了。 余欢这才笑了。 墨离又抽空把那箱子机巧送了过来,仍旧没说什么,但意思很明显,这些都给余欢了。 余潭捧着那本机关术看了一下午,一边看一边点头,直到吃晚饭的时候余欢也没忍心提醒他把书拿倒了。 吃完饭余潭拎着那书对余欢说:“东西你留下,这书给他送回去。” 余欢随口答应着,可到底还是把那书留下了,余潭以后也再没提过这事。 快入秋的时候,余潭又病了,这回是真病,脸白得跟刷了白漆似的,就这也不安分,每天天刚亮就往外跑,天不黑绝不回来。 余欢瞧着不对,偷偷向毛家酒馆的老板娘打听了一下,知道余潭这些日子每天都往关北城跑,关北城离元宵镇有三十里地,以往除了去衙门报备余潭是绝不往那边去的。 余欢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余潭的被子,连忙回家把被子翻出来,一摸,东西还在。就在她松了口气的时候,她发现被里子上少了一块瑞蚨祥,上个月她看的时候那里还是好好的,现在则缝了一块粗布,缺失的那块瑞蚨祥无论从形状还是大小上看,都十分的眼熟。 余欢二话不说扯了那块粗布,把手伸进被子里,没一会就掏出一块绢料。 被子里藏的哪里还是那金光闪闪的圣旨?变成磨得都没了光泽的瑞蚨祥。瑞蚨祥上还按圣旨的制式写了开头落款,连御印都画了,要不是料子不对,打眼一瞅还真容易被蒙过去。 余欢捏着那张假圣旨半天没动弹,她想着余潭这段时间的举动,寻思着余潭到底拿那圣旨做了什么。 傍晚的时候余潭精疲力尽地回来了,看着桌上撂着的那块瑞蚨祥,也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余欢也不问他,该做饭做饭,吃完饭就去洗碗,余潭趴在桌子上寻思事,最后还是和余欢说了。 “我把圣旨送到京城去了。” “本想打着你和成王婚事的名义让皇上召我们回京。” “结果皇上下了明旨,送成王来了关北与你成亲。” “这可坏菜了,咱们本身就吃不上肉,日后还得养个傻子。”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带聘礼。” “要是实在生活艰难,你就把爹推到山上丢掉吧。”余潭老泪纵横。 余欢冷眼旁观,“说重点。” 自发现圣旨没了余欢心里便有了些猜测,对余潭的做法倒并不意外,什么想回京不过是个说辞罢了,说到底还是余潭心疼她,为了她肯把自己的退路断了。只是皇上既送了成王来关北,余潭的目的便达成了大半,即使回不了京,也不至于整天这么愁眉苦脸,甚至还病了一场。 余潭立时收了眼泪,耷拉着脑袋,“皇上派景王护送成王出关,景王前几日传来消息,护送队伍被逃跑的北狄奴隶和大量流民冲散,成王至今下落未明。” 余欢“腾”地站了起来! 大庆与北狄交恶数十年,边境冲突从未停止,战争过后双方都会留下不少战俘,北狄人生性嗜血喜怒无常,自己的将士被抓了也不想着交换战俘,反而要把大庆兵将杀了泄愤,大庆自然也不会善待北狄战俘,在他们脸上烙了奴印或与人为奴,或发配到苦寒之地去开荒种田。 北狄奴隶由来已久,也有逃脱不见的,可这些人要么是逃回北狄,要么是逃到深山老林去,从未听说过有主动攻击朝庭卫队的,又不是脑子进水了,袭击朝庭的人,他们图计什么呢! 余潭是在官场顶峰处滚过的,想的自然比余欢还要透彻,否则也不会愁成这样。他最担心的就是楚淮从此消失在所谓的“奴隶”和“流民”之中,那余欢恐怕要伤心死了。 失策!真真的失策!简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的示例典范!那楚安也真是好样的,摆明了不给楚淮一点活路,想当初楚淮对其他的兄弟下得了狠手,但对自己这个同胞弟弟可疼爱得很,余潭还记得楚淮说过他曾问过楚安,想不想要这个天下,如果楚安想要,那他就去帮着楚安打天下,左右这天下也没落到外人手里,如果楚安不要,那他就自己做皇帝,给楚安一个安稳的环境,让他可以无拘无束地度过一生。楚安答他:我不要。 楚安不要——放他娘的狗臭屁! 第五章 忍辱那个负重 自从知道了楚淮失踪的消息后,余欢也没心情研究她那箱子机巧了,跟着余潭爷俩儿每天挤在一起唉声叹气,余潭喊:“我的心肝圣旨哦——” 余欢跟着喊:“我的心肝楚淮哦——” 余潭就揍她,“有点姑娘的矜持吧!” 后来余欢觉得他们天天在家里这样也不是办法,万一楚淮没死呢?万一余潭推测失误,楚淮又来了呢?于是想改变策略去关北城的驿站蹲守消息。虽然余潭老不服气地说自己的推断肯定没错,楚淮肯定被楚安黑掉了,可到底还是跟余欢去了。 官驿里每天人来人往的,也有不少从关内传来的消息,但都不作准。有的说景王已动身回京了,有的说景王留守原地还在寻找成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余欢也是这么想的,活要见人死要见死人,她就算最终与楚淮无缘,也想给他坟上添一抔土,余潭就笑话她,楚淮虽然傻了,那也是正经的亲王编制,死后是要建陵的,还一抔土?傻冒了吧? 余潭把心里压着的事拿出来和余欢分享了,心情松快不少,如今又是活蹦乱跳的,趁着余欢拿鼻子眼儿哼他的时候,他揣着手到驿站门口去和守驿兵套近乎。 他们这段时间天天来,守驿兵都烦他了,见他过来就一挥手,“昨天不是告诉你了么,没有消息!” 余潭陪着笑脸问:“今天还没有从关内过来的大人?” 守驿兵懒得答他,手里的长戟一晃,“离远点,伤着你可不管赔。” 余潭马上走远了些。 后来快到中午的时候那守驿兵闲着无聊,又招手让余潭过去。 余潭飞奔而去,从怀里摸出几个铜板往守驿兵手里塞。 守驿兵也不要,让余潭给他演个节目解解闷。余潭张口就来,穆桂英挂帅唱得威风凛凛。守驿兵得了乐,就给了他一些消息。 余潭听得眉毛都飞起来了,脚下生风地跑回来,哑着嗓子对余欢说:“闺女,你不用守寡了!成王找着了,昨天晚上刚进的关北城,听说是受了伤,正在巡抚衙门养伤。” 余欢本来都做好当未亡人的准备了,听了这消息顿时觉得天也亮了风也轻了,就连余潭的一张老脸看着都帅气了不少。 余欢硬拉着急得跳脚的余潭到街边儿喝了两碗酸梅茶,爷俩儿这才往巡抚衙门冲,一边冲一边聊天,余潭说:“恭喜嘿!王妃到手了!” 余欢答:“王妃他爹同喜同喜!” 他们一路小跑地到了巡抚衙门,余潭激动地上前说明来意,又自表了身份,然后被人赶了出来。 余潭摸着下巴嘀咕:“这不可能啊,难道老夫三年未出道已经过气了?” 就这么琢磨了大半天,还是没人让他们进,没办法,爷俩儿只能在衙门外等,这一等就等到了傍晚。 眼见着衙门大门都关了,余潭连忙又去问:“劳烦再帮忙通禀一声……” 那衙役算是好心,提醒他道:“不用通禀了,里面早传出话来,说有姓余的上门一律不见。” 余潭这会明白了,这是有人针对他。 以前余太师府的门槛高,高到什么程度,连门房都得至少孝敬一千两,才有得到通传的机会。现在他也终于尝到了爬门槛的滋味。 “再问一句,关北巡抚可还是李昌盛李大人?” 对方极为同情地说:“李大人三日前卸任了,现今的关北巡抚姓薛,刚从京中过来。” 余潭想了想,头丧气地回到余欢身边,“闺女,看来得等一阵子了。” 一连三天,他们守在巡抚衙门前,每天看着衙门里官袍顶带迎来送往,就是找不到一个应对的人。 到了第四天头上,一群官员自衙门出来,其中一个饶有兴致地盯着余潭,又与身边的人笑道:“都说关北英才倍出,我原还不信,可诸位看看那是谁。” 那人四十来岁,带着京城口音,并没有穿着官服,却被几个穿着五品官服的官员拱绕在内。 那几名官员仔细辩论了许久也没看出余潭是谁,正相互低声探讨的时候,那大老爷已到了余潭面前,夸张地施了一礼,“下官见过余太师,太师可还记得不才?” 余潭早在那人出现时便迎了上去,笑得异样灿烂,“薛大人别来无恙?” 余欢在旁边看着,也想起了这人是谁。 当年带着皇帝圣旨抄了余家的,就是这个薛贵。 余欢还记得当时薛贵从余家的宝库里取出一对翡翠马,抱在怀里对余潭说:这对马是我家祖传之物,我当年倾尽家才只为见太师一面,可太师对在下弃如敝履,不仅不予收留还将在下贬谪出京,在下奋斗十年,终于又重回京城,站在了太师面前。 余潭根本不记得这事,他收过太多的礼见过太多的人,也摧毁过许多青年才俊的梦想,薛贵在他的记忆里不过是苍海一粟罢了。 薛贵面上笑容愈加和缓,朝着身后官员道:“来来来,都见见余太师,余太师在本朝极负盛名,你们怎地如此怠慢?” 这些官员倒都知道天下第一贪余潭发配到了关北,可他们大小也是个官,而余潭这样流放的罪臣只需每月去县衙门找衙头备案、以示没有私自逃跑就好,他们是接触不到的。 不过余潭到底曾位极人臣,这几位官员捏不清薛贵和余潭的关系,又见薛贵待余潭很是客气,便纷纷拱手打了招呼。 余潭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大人客气,老夫自接到皇上圣旨每日翘首以盼,终将大人与两位殿下盼来了。不知现在可否能去拜见成王、景王二位殿下?” “太师莫急。”薛贵一把捏往余潭的手腕,笑容殷殷,“见是一定要见的,不过太师如今离朝在野,过得是闲云野鹤的神仙日子,我等凡夫俗子难得相见,不如先好好聚聚,也好讨教一些为官之道。” 余潭深明其意,知道自己避不开,便点头应允,薛贵大笑,“这便是了,快与我们去天香楼一聚!” 余潭便跟着那几个人去了,余欢就坐在衙门外不远处的一个小马扎上,托着脸看余潭和他们有说有笑地走了。 当天晚上余欢回了他们暂时落脚的小客栈,余潭很晚才回来,酩酊大醉,脸上染的黑黑的全是是墨汁,他进门来先唱了一首长歌行,又道:“谁不知我余潭书画双绝举世无双?在脸上画痰盂这种事能难得倒我吗?能吗?” 余欢这才看出来他脸上的图案,一边说“必须不能”,一边把他按到水盆里洗脸。 直到洗干净,余潭才又睁眼睛吼了一声,“都他娘是我生的王八蛋!” 第二天余潭醒了酒,顶着那张被搓得通红的脸皮火急火燎地跟余欢说:“快走,昨天那老王八同意我们去见成王了!” 余欢问:“那人叫什么?薛贵是吗?” 余潭欣慰地拍拍余欢的肩头,“对,记着他的名字,来日给老夫报仇!” 余欢给他拧了冷毛巾敷脸,“我就打听打听,您想太多了。” 父女两个好好收拾了一下,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落魄,这才从那一天晚上只要十个铜板的破客栈里出来。 往巡抚衙门去的路上余潭一直盯着余欢,问她:“你那包里装的什么?” 他们在巡抚衙门外蹲守的第一天余欢抽空回了趟元宵镇,回来时就带了这个布包,布包鼓鼓的,看起来装了好些东西,余潭想看而不得,于是再三怀疑余欢是不是偷着把他们的房子卖了,给自己换了点嫁妆。 余欢一直不说,他就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双眼含泪地想:儿大不由娘,女大十八变,自己最后这点家当也没了,不知道他去酒馆老板娘那里要求借宿人家同不同意。 余潭一路纠结地到了巡抚衙门前,这回倒没人拦他,就是听守门的小声议论:“大人说是黑脸的,怎么变成红脸的了……” 另一个回他:“听说是从京里来的能人,可能有些不为人知的秘术。” 余潭支着耳朵领着闺女,十分骄傲地顶着搓出来的大红脸进门去了。 大概是昨天玩得开心,薛贵今天没有一点为难,还特地派了一名官员引路。 那官员引着余潭走在前头,余欢随后而行,那官员边走边道:“太师昨晚舞姿惊人,薛大人正宴请景王殿下,不如让余姑娘去见成王殿下,太师前往宴会献上一舞如何?” 余潭回头瞄了一眼,见余欢没有留意他们说话,便拉着那官员紧走几步将余欢远抛在身后,一边受宠若惊地说:“那舞还是我在京中时和一个波丝人学的,薛大人有兴趣老夫自当前往。” 那官员笑得很是得趣,带着他们又走了一会,到了安顿成王的院子前停了脚步,以目光示意余欢进去。 余潭小声和她说:“说只能让一个人进去,我把这机会让给你了。” 余欢没有察觉他二人的私下协议,朝余潭投去极为感激的一瞥,而后满心激动地将自己从头到衣裳摸了一遍,又做了个深呼吸才走进院子里。 院子里站着一个侍女一个太监,都是精明强干的模样,他们已见到了送余欢进来的官员,故而并不阻拦,便也不过来招呼,只是自顾地聚在树阴下说话,余欢一路畅行无阻,却是越走越慢,等走到门口看到屋里头坐着的高大身影,人已僵硬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第六章 楚淮 那人背朝着她坐在窗边,穿着深紫色绣蟒纹的亲王服饰,长发束起,稍稍露出的侧脸俊美依旧,他正专注地看着什么,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棱洒在他的身上,给他整个人都蒙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泽,让他看起来仍是那样的挺拔尊贵,与五年前没有任何分别。 余欢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生怕错过了什么,又放轻脚步,一步一步地接近他,怕弄出什么大响动,惊扰了他,他便就此消失再不得相见。 他真的就在眼前了,余欢对自己说,他就在那,近到几乎触手可及!她的心一下子跳得厉害,一下子又几乎感觉不到跳动,她看着他轻搭在窗上的手,寻找着他手背上那道深刻疤痕。 恍惚间,她仿佛又回到了八年前的那个下午,她爬到假山上去看屋顶雕刻的檐兽,又因一时恐高摔了下来,眼看就要撞到旁边的锋锐奇石上,便是这双手接住她,她平安无事,他的手却磕在石角上伤得血肉模糊。她吓得直哭,他就朝她轻轻笑笑,“疤长在我手上,好过长在你的脸上,女孩子,还是漂亮一点的好。” 那一年她十一岁,他十七岁。 也是从那一年起,她很想、很想嫁给他。 余欢小心地来到他的身后,颇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他猛然转身跳起大喊一声,“哈!” 余欢一个哆嗦跌坐在了地上。 楚淮双手叉腰笑得憨厚又得意,“我——早知道你进来——吓到你了吧?” 好听的嗓音终是带了些愚钝,说话时绝非故意拉长的音调埋葬了这个人所有的睿智与灵气,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折射的再不是广阔的天地,只有一些呆滞与痴怔,嘴角甚至还有着口水的痕迹,可他的脸还是那么好看,就算是痴痴的傻笑都让余欢觉得赏心悦目、动听之极。 五年了,最后一次见他时她只有十四岁,那时他与余潭常有要务商量,也时常来往于太师府,偶尔她巧遇一次,就能回味个十天半月,之后他出了事情养于深宫,虽然她多次入宫却屡不得见,后来直到离京,也再没见过他一面。 此时的他笑得眉眼弯弯地,连嘴唇都扬起了一个极为好看的弧度,余欢记忆中的楚淮并不会这么笑,他的笑永远是淡漠而疏离的,从不会像这样,笑得好像她是他的整个天地一样。于是感染了他的心情,她也跟着笑起来,笑得比他还傻,“我真吓了一跳。” 两个人一站一坐对着笑了一会,楚淮蹲下身问她:“你是媳妇吗?” 余欢立时笑咧了嘴,大着胆子伸手摸摸他垂在地上的衣角,“谁说你傻了,这不是挺精明的嘛。” 楚淮也不乐意了,“谁说我傻?” 余欢连忙带过这个话题,“你怎么知道我是你媳妇?你还记得我是不?” 楚淮脸上现出一股茫然之色,“我是听他们说的,媳妇是什么?好吃吗?” 余欢正要回答,忽然眼皮一跳,看见到楚淮额上的伤。 他是真受伤了。 其实那伤很醒目,牢牢占踞在他的额头上,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刚才一直看着他,竟然全无察觉。 一个大大的“奴”字,几乎占了他一半额头,那字又烙得极为粗糙,烙糊了皮肉,烙进了血脉,让他的额头看起来黑黑红红的十分狰狞。送她过来的刘大人说,楚淮是混到奴隶中被监军一起抓了回去,等护卫军找到楚淮的时候,监军已在他和一些新进奴隶的额头上烙了印,这便是一辈子的印记了。 见余欢盯着他的额头看,楚淮连忙抬手捂住,脸上透出浓浓的委屈,脚尖一下一下地踢着地上的青石砖,小声说:“疼。” 余欢马上朝他额上伤处吹了吹,又从随身的小包里摸出一块油纸包着的麦芽糖,“给你,吃了糖就不疼了。”这小包里除了糖还有几样玩具,都是余欢照着卖饼大爷的小孙子的口味准备的,为的就是他们重逢的时候,给他做礼物。 楚淮一下子高兴起来,又小心地朝门口看看,竖起食指在唇边轻声说:“吃糖会坏牙齿,我一天吃一颗就行了。” 余欢严肃地答应下来,壮着胆子去拉他的手他也没拒绝,余欢摸着他手背上那寸许疤痕,激动得后脊背汗毛直竖,一阵阵地打冷战。 “你知道媳妇是干嘛的吗?”余欢带着楚淮坐下,怎么也没舍得放开他的手,掌心已是湿漉漉的一片,她也舍不得松手擦一擦。 楚淮嘴里含着麦芽糖摇摇头,“干嘛的?” “媳妇能给你糖吃。” 楚淮吸着嘴里的糖一个劲地点头。 余欢轻轻屏了一口气,靠近他小声说:“媳妇能让你吃肉。” 楚淮立时笑得见牙不见眼。 余欢又说:“媳妇能给你做好些玩具。” 楚淮兴奋得在椅子上扭来扭去,“会做竹蜻蜓吗?” 余欢一拍胸口,“给你做十个。” 楚淮乐得抽回手去连连拍手,余欢马上从包里拿出一个小胖娃放在桌上,一扭它的脖子,胖娃就开始打拳。 楚淮目瞪口呆,余欢极为满足地把胖娃朝他一推,“给你。” 楚淮小心翼翼地捧起来,回头朝余欢一笑,“媳妇真好!” 余欢微红了脸,“媳妇这么好,那你以后永远和媳妇在一起好不好?” 没等楚淮回答,门外传来几声轻笑,隐约听见有人说:“还真有人稀罕这傻子……” 楚淮朝门口看去,却没见着人,再看余欢,就像没听见那话一样,盯盯地看着他等他回答。 楚淮手里的胖娃一套拳打完已经不动了,余欢连忙拿过来扭了扭它的手掌,它便开始打第二套拳。 余欢把胖娃重新放回他的手里,陪着笑脸又问一回,“好不好呀?” 楚淮目不转睛地看着手里动作不停的胖娃,一时忘了回答。 余欢锲而不舍地把十八套拳法一一展现出来,每次都问一句:“好不好?我家还有好多玩具呢!” 最后楚淮看完了拳法,把胖娃搂在胸前问她,“那这个给我吗?” 余欢马上点头,楚淮就朝她眉眼弯弯地一笑,“那我答应你!” 八年的梦想瞬时成真,幸福来得太突然,余欢一下子没绷住,捂着脸趴在桌上,乐得肩膀直抽抽。 直到有人推了推她,她抬起头,看见原来守在外头的太监站在她面前。那太监皱着鼻子老不耐烦地说:“怎么叫你半天也不应声?现在人也见了,来吧,把这个喝了。” 一碗浓黑的药撂在余欢面前。 余欢看看那碗药再看看那个太监,没弄明白这碗药和她之间的必然联系。太监直接把药碗推到她面前来,然后……就见楚淮伸手把药端过去,麻利地凑到嘴边闭着眼睛一饮而尽! 那太监顿时叫岔了声,“这不是给你的!” 楚淮举着空碗咂了咂嘴,嘴边上还沾了一圈黑药糊,“好像和平常的味道不一样……” “废话!”太监抢下那个碗,瞪着楚淮像是想把他吃了。 这时与这太监之前站在一处的宫女也端了碗药进来,进门见太监手里的碗空了,颇为惊讶地看了看余欢,点头道:“算你识相,这药可是很金贵的。” 那太监骂道:“识相个屁!药都让傻子喝了!” 宫女此时才看到楚淮嘴边上的药糊,猛地哆嗦一下,把手里的药碗摔到地上。 “怎么让他喝了?”宫女指着太监气得发抖,“他是男是女你分不清楚吗?” 太监恼道:“他手快我有什么办法?平时喝药推三阻四的,这回倒积极!” 楚淮一抹嘴上的药糊,特别仗义地对余欢说:“放心,我不让媳妇吃苦药,我替媳妇吃!” 余欢虽然从头到尾都处于莫名其妙的状态中,但还是被楚淮维护自己的态度给感动了。 “快吃颗糖!” 楚淮连忙又扒了一颗糖塞进嘴里。 那太监和宫女相互瞪视着走到门外,宫女一拧太监的胳膊,“你不是不知道那药有多难配,现在没了怎么向宫里交代?我不管,你自己想办法!不然我便要与娘娘禀报!” 太监有点心虚,“万不能向宫里说,否则娘娘怪罪下来,恐怕你也难逃罪责。” 宫女怒道:“那你说怎么办?我本就说不必这么急,等他们成了亲再喝也是一样,你偏偏要选今天,结果让那傻子喝了!他喝那药管用吗!” “我不是担心他们成了亲,余潭那老匹夫跟在身边看出什么端倪么?”太监搓着手想了想,“左右这事只有我们知道,便与宫里说药已经给她喝了,咱们往后再想办法就是。” 宫女恼恨不已,“错失了这一副,还去哪里弄一剂就管一辈子的药?外头那些药管上一个月都是多说了,难不成每个月都要逼她喝药?” “每个月喝也没什么不行,你可怜她干嘛?”太监已经定下了神,“况且我看她比傻子也聪明不了多少,想摆布她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宫女跺了跺脚,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只能依太监的话而行。 “那傻子的药也洒了,我再去煎来!” 那太监便又进了屋,看余欢和楚淮正凑一起研究小胖娃,都是一副傻了叭叽的样子,再想到刚才的事,心头一阵烦躁,挥手对余欢道:“人也看了,你快走吧,他一会要休息了。” 余欢就觉得自己怎么也看不够楚淮,看得都快流口水了,不过人家赶人了,她也不好再赖在这,就把小包里的零食全拿出来堆在楚淮面前,这才摸摸他的头发依依不舍地说:“我明天再来看你。” 她一步三回头地走出房间,留下那太监与楚淮在屋里。太监拿手指头拨了拨桌子上的零食,见都是些不值钱的粗糙小食,不屑地撇了撇嘴,抬眼又瞧见了楚淮手里的胖娃,伸手便夺了过去。 楚淮一动不动地坐着,眼巴巴地看着太监手里的东西,到最后也没敢开口讨要。 太监又动手把他头上的玉簪腰间的玉佩全都摘了下去,揣进袖口里,“戴这些东西麻烦,弄坏了也可惜,还是奴婢帮忙收着吧。” 又过了一会,宫女端着托盘走了进来,一进屋便厌恶地看着楚淮,托盘随便往桌上一放,“喝药吧。”说完人就往外走。 太监一把拉住她,“别以为出了京就什么也不放在心上,盯着他吃药这事不能马虎,你忘了小顺子是怎么没的?” 宫女打了个冷战,看着楚淮的目光又冷了三分,“看什么看!快喝!真是催命鬼,一辈子都得耗在你的身上!” 楚淮本想说自己已经喝完一碗了,但看看两个人的表情,还是默不做声地端过药碗,垂着眼帘把药汁喝得一滴不剩。 宫女收了空碗又把那些小零食都装到托盘里,转身就走了出去。 太监担心楚淮会把药吐出来,又在屋里待了一会才离开了。 两人出去后,楚淮动了动嘴,吐出一小块刚刚没有吃完的麦芽糖,看了一会,小心地收到衣襟里留着晚上再吃。 然后他摸了摸额头上还没痊愈的伤处,隐隐的刺痛让他咧了咧嘴,他觉得自己又开始不对劲了。 他的世界一直是混沌的、昏暗的、不清不楚的,他记不得以前的事情,也渐渐习惯了现在的生活,让他吃他就吃,让他睡他就睡,让他做马、扮狗他就做,吃泥巴也没有什么不好玩的,旁边会有很多人围着他拍手笑,他就高兴。可是从三年前开始,他总感觉有人在偷看他,他也说不清是谁,只觉得有人一直盯着他,不管他吃饭还是睡觉,那双亮得刺目的眼睛就在身后,看得他浑身发凉,有时候他还会连续忘记好几天的事情,他很害怕,和一个常常来看他的天仙大美人说了这件事,后来服侍他吃药的小顺子不见了,换了现在的两个人,然后那双眼睛就再没出过。 不过最近,那双眼睛又出现了。 似乎就是从他离开那座红墙黄瓦的大房子开始,那双眼睛就回来了,藏在阴暗的角落里每天盯着他,比上一次出现带着更多的怨恨与愤怒,甚至前些日子,他被那眼睛的戾气吓得躲了起来,然后再醒过来头上就烫伤了,落了一个大疤,很丑不说,还疼得要死。 ========= 妹子们!继续推荐票走起啊~~~~ 感谢安于夏妹子打赏的平安符~ 感谢芷蕴妹子投来的pk票~ 感谢筱柒柒妹子投来的pk票~ 感谢花花猴子同学投来的pk票~ 第七章 楚淮的秘密 这天夜里,楚淮本来睡得好好的,突然觉得身上凉嗖嗖的,睁开眼睛一看,自己竟然穿着中衣坐在桌子前面,如今已是八月下旬,关北更是比京城凉得更早,楚淮鼻子一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起来的。 他缩手缩脚地摸回到床上,伸手朝枕头下面一摸,摸到白天没吃完的那半块麦芽糖,一下子放了心,拿出来舔了舔,才又小心地藏了回去。他重新躺下,盖了被子,心里却总是惦记那半块糖,他虽然有几个侍人,可平时能吃饱已是难得,这些小吃食从来都是没有的,白天那说是他媳妇的姑娘倒是给了他许多,可又被红绡姑姑收走了,实在可惜。 楚淮一边想一边揉肚子,最后还是没禁得住诱惑,三番两次把那糖拿出来舔,最后只剩了指甲盖那么点儿,又不由有点后悔,原本这半块糖他打算吃个两三天,结果眼瞅着就没了。他垂头丧气地坐在床边,也不想睡觉了,只盼着天亮,他记得他那个可爱的媳妇说明天还会来,要是她再带什么好吃的,他可得长点心眼藏好了,不能再让红绡姑姑或者是福总管拿去。 正下着决心,突然听见冰凉凉的一声冷哼,楚淮没有防备顿时打了个冷战,那声音却再不出现,只是余音绕耳,冻得他心尖儿发麻。他隐约觉得就是那藏在暗处的神秘人发出的动静,是不满意他的想法,所以在教训他。不知怎地,他对那人有着天生的惧怕,硬挺着又坐了一会,终是抵不过内心恐惧,蜷着身子卷进被里,把头罩得严严实实的。 一夜难熬,楚淮心里害怕,一宿也没睡好,第二天起来昏昏沉沉的,连平常素来喜欢的白面馒头都没了食欲。 不过想到余欢今天还会来,他又打起精神,把手伸到枕头底下,一摸竟摸了个空,他掀开枕头一看,下面空空如也,昨天晚上剩的那指甲大小的糖块已经不见了。 他急个够呛,明明就放在枕头底下了,他又把床铺整个翻了一遍,还是不见糖块的踪影,后来却是在地上发现了,那小小的糖块不知被谁踩成了糖粉,就在他床旁一步处。 楚淮气坏了,把屋子里的东西全都翻了个底朝天,想找谁是凶手,最后在一只鞋底上发现了同样的糖粉。他气急败坏地拎着鞋子出门去找红绡,少有地发了脾气,“这是谁的鞋!” 红绡少见他这样,本就对他不耐,又因他披头散发地邋遢模样实在惹人厌烦,语气便更坏了三分! “还能有谁的?这晦气的东西只能是你的!” 楚淮一呆,把鞋子拎于眼前看了看,倒是眼熟,可他怎么可能去踩坏自己的糖呢! 红绡最看不得他这呆怔怔的样子,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快滚出去!别在这碍眼!” 楚淮听惯了红绡等人的命令,纵然还没想明白,却也依言离开。等回了自己的房间,先是把鞋子穿上,又仔细比对了一下糖粉的大小,确认真的是自己这只鞋子踩的无疑。 楚淮当即恼怒又伤心,伸手便朝自己的脚打去,一边打一边骂,“让你踩!让你踩!” 楚淮这边发着火,丝毫没有离京后的不适或难以接受,可另一个人就快受不了了,便是与他一路同行的景王楚林。 楚林当年既参与夺嫡与皇五子慎王、皇十一子成王争锋,那也是年少天纵意气风发之辈,加之先帝看重、母家势力雄厚,更是自小少受挫折,心里难免对那位置有了想法,只是最终功亏一篑。夺嫡失败后他外祖家满门抄斩,母妃被赐鸩毒至死,他也从一个天之骄子沦为一个随时会丢了性命的阶下囚,如此打击生生击溃了他所有心智,纵然再被放出,也再无往日之锐气,不管做什么都是缩首缩尾,以求保命为上。 这次护送楚淮出关楚林原就不愿,后来竟又出了楚淮失踪这样的大事,好在后来人找到了,他也再经不得一点惊吓,做了几天晚上的噩梦后,他大清早地便去寻了薛贵,要求即刻动身回京。 对于这个早已吓破胆的无用王爷薛贵也没有挽留,本来就是派出京来做替死鬼的,结果他运道不错,京里那位知道了楚淮的伤势后临时又改了主意,这才让楚林得以全身而退。 楚林回到暂居的院落后马上着人打点行装,贴身的宫人提醒他,“王爷与成王毕竟是兄弟,走前若不去探,恐怕回京后会遭御史弹劾王爷不尽手足之情。” 楚林躲进房间让人把门窗关紧,“我才不去,弹劾就弹劾,顶多是罚岁银罢了,现在去看他,万一再有什么流民奴隶跑出来,我跟着吃瓜落!” 宫人小心地问:“那些人当真是冲着成王去的?他一个傻子……莫非是装的?” 楚林与这宫人从小一起长大,对他没什么不能说,哼了一声,“十一向来有主意,连三哥都败在他的手里,哪会那么容易就傻了?否则楚安也不会处心积虑地要他性命,还拿我做阀子!”说到这里他已气得不行,路上那场闹剧是真的才怪!楚安摆明了要杀楚淮,可杀就杀吧,干嘛又把他卷了进去?如果楚淮真的死在了半路上,那么作为曾与他夺嫡争得最凶结下死仇的他,众人对他还会有什么别的想法吗? 敢情他就是楚安推出来的替死鬼,这一趟不仅解决了楚淮,更要解决他楚林! 楚林气得喘不过气,不过最终仍是冷静下来,“他是真傻还是假傻都与我没有关系,这次混乱是意外也好是京里那位安排的也好,我一概没有兴趣,现在远离事端,早早回京去才是正经!” 那宫人连连点头,他们都被五年前那场杀戮吓破了胆,如今只求安然活命度过余生。 楚林这边急不可耐地踏上回程之时,楚淮也想通了一些事情。 他是绝对不会踩碎自己的糖果的,可鞋上又有那么明确的印记,恐怕……是那个藏于暗处的神秘人! 楚淮向来惧怕那人,也从不敢主动与那人说过话,可今天为了他的糖,他确实是豁出去了! “我有事情找你。”楚淮对着空荡荡的屋子说话,语气少有的凝重。 等了一会没有应答,他又说:“你快出来,我有正经事!” 可四周仍是静悄悄的,楚淮又叫了一会始终没有回应,他也变得烦躁起来,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地叫嚷不休。 福总管守在外头,听着屋里的动静十分不耐,进来斥骂了几句,又揍了他两拳这才出去了。 楚淮耷拉着脑袋坐在床上,泄气极了。 这时他听见耳边有人说:“何事?” 极是那冰冷的让人骨头发麻的声音,楚淮马上抬头四处寻找,可屋里仍是空无一人,楚淮急道:“你在哪里,快点出来!” 那声音冷哼一声,态度又寒了三分,“有何正事,快说!” 楚淮一缩身子,又想起自己的正事,连忙把胸膛挺起来,“以后你不要乱动我的东西!如果你再敢踩我的糖,我就……我就……” “你就怎样?”那声音陡然发怒,猛喝一声,“这就是你的正事?” 随着一声断喝,楚淮脑中猛然一阵刺痛,疼得他大叫一声倒在床铺上连连打滚。 可就算这样他也不松口,“就是正事!就是正事!是我媳妇给我的糖,你凭什么踩!” 福总管听他喊得大声又进屋来,随手抄起个茶碗就朝楚淮丢来,“嚎什么丧!” 楚淮尖叫一声捂着头倒在了床上,福总管虽说常常苛责楚淮,但楚淮毕竟还是他名义上的主子,心里也有点发虚,强撑着骂道:“知道疼就消停一点!” 楚淮伏在床上半天没动静,福总管也怕出什么意外,探身过去扳起楚淮的身子。 蓦然一股大力钳上他的脖子,福总管喉头一窒,想呼吸已是不能,双腿连蹬带踹,却怎么也躲不开对方的钳制。 此时的楚淮神情狰狞,凶如夜叉一般狠狠地盯着福总管,那不断收紧的五指直将福总管掐得翻了白眼。 福总管打在楚淮身上的拳头越来越没有力道,双眼也开始放空,楚淮眼底通红地猛一用力,竟将福总管掐着脖子提了起来,福总管已经开始抽搐,口水不受控制地流出,滴到了他的手背上,他才万分厌恶地将他丢下,扯下床帐用力地擦着手背。 红绡听到这边闹腾得厉害,踢门进来正打算大骂一通,就见福总管瘫成一团倒在地上,双眼发直涎涕齐流。红绡惊叫一声扑上前去,想要扶起福总管,可才一动他,就闻到一股骚臭之味,地上迅速地湿了一大片。 红绡慌得一把推开福总管,看着楚淮那阴沉沉的面孔,不自觉地瑟缩,“你……你对他做了什么……” 楚淮朝她走了一步。 红绡本能地往后一退,楚淮再进一步,她已被楚淮眼底那片红雾惊得浑身发麻,二话不说转身就跑! 才跑出一步,便觉头上巨痛,一股大力抓着她的头发将她揪回,摔掼到已成废人的福总管身上。 红绡看着福总管半睁半合毫无光彩的眼睛惊叫不已,连滚带爬地翻到一旁,“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她连连磕头,磕得头破血流也毫不自知。楚淮好了!她惊惶万分地想,她一定会死在他的手里! 楚淮抬脚踢翻她,神色便如寒九冰潭。 红绡已吓得失了魂儿,软了身体再无法反抗,眼见他逼至身前,眼前一黑,活活吓晕了过去。楚淮眼中晃过极为厌恶之色,伸手揪住她的头发,用力将她提起摔到了床上。 ====== 前面几章又做了点改动。。。汗,大家不必重新看,故事是一样的,实在是看了大家的留言觉得十分中肯,最开始那版我觉得废话太多,后面这一版又有点矫枉过正了,现在把两版重新结合了一下,主要是余欢和余潭之间的互动增加了,然后墨离还是按原来的方式出场,送给楚淮的玩具又变回了神奇的胖娃。这本书里涉及到一些机关机巧,本来写的是超出现实的很神奇的机关,比如那个胖娃和时辰棍子,后来有朋友说太不现实,然后第二版就改掉了,后来我想了想这本书本来也不是现实宅斗流的,还是又改回来增加一点趣味性,这回应该不会再改了,我最近纠结得头都快秃了,如果章节里有重复或者有矛盾的地方大家一定要给我指出来,给大家造成的不便请大家谅解。这回进度就完全跟上了,晚上六点继续正常更新! 第八章 所谓精分 红绡是被一杯冷茶泼醒过来的,她衣不蔽体,下身几乎疼得没了知觉。 站在床边的男人用毒蛇一样冰冷的目光盯着她,红绡一动也不敢动,紧摒着呼吸,生怕再惹怒了他,丢了性命倒还好些,若是像福总管那样……那可真是生不如死! 楚淮目光漠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红绡不敢回答,可心里已经明白,这院子里一共就他们三个,福总管早已不是男人,那令她变成这样的还会有谁? 楚淮说:“以往的事情便算了,现在本王已经出京,往后如何抉择,你自己考虑!” 红绡吓得脸色发白,哆哆嗦嗦地回答,“一切全凭王爷做主。” 楚淮现出一抹极为残酷的笑容,“不要妄想向谁求助。想想那个阉人,你会更听话一点。” 红绡连连点头,“奴婢不敢!王爷神智已复,日后自然是由王爷做主!” “不。”楚淮薄唇轻合,“还是由你做主。” “奴婢不敢……”以为他在说反话,红绡的声音都在颤抖。 楚淮微有不耐,“少说废话!” 红绡立时吓得噤声,顾不上自己疼痛的身体下床跪倒,“王爷说什么奴婢定当照做,不敢有违!” “谅你也不敢。”楚淮声线冷冽,但总算稍缓了语气,“这是你唯一的机会,若你服侍得好,将来本王大业有成之日,自也不会亏待了你!” 红绡心中一动,想起自己已是楚淮的人,心跳便加速了两分。她偷眼看去,正对上楚淮的眼睛,那双眼睛清得犹如山泉溪水,亮得仿似黑矅宝石,哪还有半点痴傻迷茫之色? 红绡不由得心如擂鼓,她服侍楚淮三载,见到的楚淮是痴傻的,是幼稚的,是不识人事的,便连那俊俏的容颜都变得可憎起来,而现在,他负手而立,高高在上地看着她,挺拔俊美得犹如上古神祗,眼中一抹寒芒,便如那照映飞蛾道路的灯火,轻易地将她惊惶的内心一举击碎! “王爷……”仓皇的心情之后,红绡竟觉得双颊隐隐发烫,连身上的不适都变成了醉人的滋味,让她不由浑身颤抖,她伏倒在地,“红绡已是王爷的人,日后自当效忠王爷,如若背叛,甘受五雷轰顶!”说完她急声道:“有一件大事奴婢不得不说,奴婢早有猜测,王爷每日服用的药物并非是治病的好药,而是让人神智不清的药物!往日在宫内奴婢身不由已,如今自是不可再服了!” 楚淮轻掀唇角,压下眼中的几分讽刺,“本王交代你几件事,你要谨记在心。” 红绡立时应声,楚淮道:“本王的病并未痊愈,每日的药物要及时送来。” 红绡不禁错愕,抬头向楚淮看去。 楚淮看不出情绪地道:“以往服用的药物的确不好,才弄了那傻子出来,以致本王不得不居于暗处,不过现在的药……你无须知道太多,只记住你须得每日督促他吃药,务必使本王早日痊愈。” 红绡睁圆了眼睛,好一会没缓过神来。 “难道、难道那傻子……”她猛地住了嘴,心中惊恐莫名,难道那傻子还会再出现?若他的病一直不好,那岂不是…… “做不到?” “做得到!”这些想法只是一闪而过,红绡继而想到的是,楚淮在宫里待了五年,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痴痴傻傻地待了五年,居然还有能力避过所有耳目调换药物为自己治病,要知道宫里有御医专门为楚淮配药,那御医亦是对皇上忠心耿耿,这药是怎么换的?而更可怕的是,她跟随楚淮三年,几乎是形影不离,这些事情竟完全瞒过了她! 红绡此时对楚淮又是惧怕又是佩服,同时还有些沾沾自喜,毕竟她已是他的人了,他也还需要她来办事,楚淮也说,只要按时服药,那傻子总会消失的,到那时成王就还是成王,她纵使身份低微做不了王妃,也该得个侧妃之位,若她能先一步生下子嗣,那便更是安稳了! “第二件事,跟薛贵说,让余欢多进府来陪那傻子。” 红绡心有疑惑,但仍是应下,而后小心地问:“那王爷以后……” “本王有吩咐的时候,自会找你。不过……”楚淮声音陡寒,“他所见之一切亦是我所见,你若想趁我休息之时动什么别的想法……” 红绡连忙叩头,“奴婢不敢!奴婢定当好好服侍王爷,以盼王爷早日康复!” 楚淮这才稍觉满意,“你下去吧。” 红绡跪得太久腿都麻了,身上又疼,挣扎了一会才晃晃悠悠地起来,又看一眼瘫在地上不成人形的福总管,为难地道:“王爷,他怎么办?” “给本王换个房间,再把他收拾干净,以后少让他露面。” 听出楚淮的不耐烦,红绡不敢再有异议,连忙让出自己原来的房间请楚淮进去,这才回头去收拾福总管。 福总管没有死,却比死了更不如,甚至比傻了的楚淮更惨,双目呆滞地连话都不会说了,也仅仅是活着而己。红绡看着福总管心里一阵阵地后怕,但同时对自己的未来更具信心,也只有这样的男人才能成就大业! 待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人和房间全都收拾妥当后,她回到自己房外向屋里看,楚淮仰躺在床上似乎已睡着了。她对楚淮到底是惧怕居多,也不敢打搅,占了福总管的房间琢磨自己的事,又想到楚淮的吩咐,始终想不明白。 楚淮想重新夺权是一定的,最不济也要重振成王声威,可那余欢虽说是楚淮的未婚妻,但说白了不过是罪臣之女,楚淮接近她并没有半点好处,为何他还要特别吩咐?难道是要制造假象给京城里的人看?红绡越想,越觉得楚淮深不可测,同时也心惊肉跳,这可是与皇上和燕贵妃作对!不过……那又如何呢?就算她现在给京中通风报讯,她又能得什么好下场?她已知道得太多,怕不要比楚淮死得更早!反观现在,她是在为自己拼一个光明前途,况且楚淮这样的人物,说一点也不触动她的内心是不可能的。 第二天早上红绡早早地起来给楚淮安排饭食,楚淮已又恢复成了呆呆的样子,红绡拿不准他是真傻还是装的,一点也不敢怠慢,又记着成王的吩咐,一天早晚两遍药,都是掐着时辰给送过去的。 楚淮却不愿喝,以往都是福总管看着他喝的,现在福总管比他还傻,自然起不了什么作用,红绡也不敢逼他,只能用糖哄着他吃。 楚淮却越发任性起来,把红绡拿给他的糖远远丢开,就是不肯吃药。 红绡气得不行,可又实在不敢再和他动手,想来想去,倒也想到个好点子。 她去求见薛贵,与薛贵说楚淮吵着要余欢过来才肯吃药,让薛贵接余欢过来。 薛贵算是楚安的心腹,多少也猜到这药有些问题,不吃是肯定不行的,于是便让人去接余欢。 其实余欢早就来了,一直在巡抚衙门外边等着,只不过薛贵故伎重施不让她进去,现在正和余潭商量要不然再跳一回波斯舞,给薛贵解闷? 余潭大骂余欢不孝,转头也蹲在衙门口认真地考虑这事,正考虑着,来接他们的人就出来了。 来人带着他们往楚淮住的地方去,没等进门便让红绡拦住了,红绡与那人道:“王爷只想见余姑娘,余老先生还是在外稍候吧。” 成王昨夜并未交待如何对待余潭,但余潭在京中大名鼎鼎,红绡心中有忌惮,不敢随意做主,能只将余潭拒之门外。 余潭也不恼,与余欢挥别说是要去找薛贵叙旧。 红绡接了余欢进去,路上便与余欢说了要她哄楚淮吃药一事,余欢不知其中缘由,自是应允,然后又小心地问了一句:“今天我不用跟着吃药吧?” 红绡脸色有点难看地笑笑,“自是不用的。” 余欢本来就高兴,听见这话更加开心,见了楚淮先是用糖哄他,然后就让他吃药。 楚淮是很喜欢余欢的,又有红绡在旁盯着,最后皱着眉头把药喝了,而后急急地拉着余欢,“走,我领你去看个好玩的。” 红绡放了心,楚淮身边只有她和福总管两个人,每天本来就有很多事情要做,现在福总管也废了,她的工作量就更大了,现在有余欢陪着楚淮她也能松一口气,左右她也并不将这傻子看成主人,只要看着他吃药就好。 楚淮拉着余欢一路跑到了院中的大槐树下,而后就藏在树后面盯着红绡,见红绡没跟来,楚淮扭头就把手指头伸进喉咙里,把刚喝下去的药给吐了出来。 余欢急得不行,“这是干什么?吃药也是为你好啊。” 楚淮吐得脸色发白,直到吐出的都是酸水儿,才可怜巴巴地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有人盯着我非让我吃药,这药是害我的!” ==============感谢飘飘龙儿mm送来的大香囊~~感谢芷蕴mm送来的平安符和pk票!感谢无忧1003mm送来的平安符~~天空飘来五个字:推荐票在哪!~~~ 第九章 威逼 余欢大吃一惊,马上也猫在树后头偷看红绡,“是她吗?” “不是。”楚淮严肃至极,“是另一个人,一个大恶人!他昨天晚上和红绡姑姑说要看着我吃药,我都听见了,他还把福总管给打傻了。”就完就领着余欢往他原来往的那居去。 福总管已经醒了,木怔着双眼流着口水坐在窗户边上往外看,和昨天楚淮坐着的姿势一样一样的。 “他是被人打成这样的?”福总管昨天还像机灵鬼似的,一下子变成这让让余欢有点难以接受。 楚淮点了点头,突然又难过起来,“我以后也不能经常见你了,我怕那个大恶人要害你。” “那人到底是谁?”余欢也很担心,有这么一个人在楚淮身边实在太危险了。 楚淮却无论如何也说不清楚,只说那人常常跟在他身边,一转身却又不见了。 后来余欢回去后把这事和余潭说了,余潭揪着胡子摇头,“肯定是宫里的暗卫,我就知道楚安这小子存不了什么好心,他送楚淮出关恐怕也别有目的,真是贼心不死啊……” 余欢还等着他说目的呢,余潭就转了话题,“看来楚淮也没傻透啊,居然还能发现药有问题?” 余欢马上说:“可不是么,我早说他不傻,你没见到福总管的样子,他那才是真傻呢。” 因为楚淮的事,余欢父女两个在关北城已经住了好几天了,每天晚上住客栈都是要花钱的,虽然不多,也还是大大超出了他们的负荷能力,余欢已经在考虑是不是要把自己好几年积攒的私房钱拿出来应急了。 她这边还急着,余潭那边早已经想好了,第二天一早就带着余欢去见薛贵,问他打算怎么办,毕竟楚安封了楚淮做关北王,按道理应该给楚淮修建王府的,而建好王府,楚淮和余欢的婚事也就该办了。 薛贵接见了他们,并且很认真地和他们讨论了一下这个问题。 薛贵已经懒得折腾余潭了,开始他还想折一折余潭的傲气替自己的出气报仇,可短短几天接触下来他发现自己想多了,傲气傲骨这种高大上的东西余潭基本没有,不仅没有,还没有得理直气壮,没皮没脸地什么话都能说、什么事都敢做,前天跑到他的宴会上跳什么波斯舞,竟然还冲他飞媚眼,害得景王一直用很神奇的目光看他,事后还有几个下属偷着向他暗示,关北城虽然地处偏僻,但小倌馆也是有的。 后来他把私自带这老货进宴会的官员远远地发配出去,那人还挺委屈,说这都是揣摩着他的心意来的。 余潭彻底把薛贵给恶心着了,不过这不代表薛贵变得好说话了。 “皇上的意思是要为王爷修建成王府,可如今国库空虚又连年战乱,各地灾情四起,朝庭入不敷出,这笔银子眼下实在是拿不出来,不过皇上说了,待明年江南税银收上来,什么军资灾情都先缓缓,首先拨款为王爷建府,希望余先生体谅朝庭的难处、体谅皇上的难处,多等一段时日吧。” 余潭在旁边一连喝茶一边听,心里已经骂到了楚安第十八代祖宗。 不想给建就说不想建,说这么些废话干什么?还江南税银?楚安要真拿这银子给楚淮修王府,楚淮就等着遗臭万年吧。 “那王爷就一直住在巡抚衙门?”余潭咂着嘴,“这多有不便吧?不如薛大人奏请皇上,先暂时为王爷安排一处落脚的宅院,王府的事情将来再说。” 这个要求一点也不过份,连薛贵都没找到反对的理由,但又不想就这么答应余潭,就只含糊应下,说要给楚安写折子请示。 余潭出来的时候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余欢问他怎么了,他拍拍余欢的脸,“要是楚淮在外头住了,咱们也搬过去,以前在京里也没享受过宫女太监侍候,现在倒是沾了楚淮的光了。” 余欢想想流着口水的福总管和总拿眼角看人的红绡,一时间也没好意思打击余潭,就先让他做一做梦吧,老年人嘛,总喜欢有些不切实际的畅想。 余潭一步三摇地回客栈去等消息,余欢照例还是去看楚淮,顺便把这个不知道算不算好消息的消息告诉他。 余欢本以为楚淮会很高兴,结果楚淮瞬间就翻了脸,不仅打破了药碗,还暴走起来,大喊大叫地不停,说来说去也就那几个字,“我不去!” 余欢还从来没见过他这样,一时间有点吓住了,红绡就连忙去劝,又对余欢频频使眼色,先哄他吃药是正经。 可余欢记住了楚淮的话,认定这不是什么好药,借着拿药的时候把这碗药也摔了,气得红绡脸色发白,哆嗦着连话都说不出来。 红绡咬牙切齿地扭头又去熬药,打定主意这回不能走怀柔路线了,灌也得给他灌下去!要不然楚淮一辈子这么傻,她还有什么出路! 余欢趁着红绡去熬药的时候又去安抚楚淮,可楚淮根本不理她,她走过去他就用后背冲着她,不管怎么转都看不见他的脸。 后来余欢又拿糖哄他,楚淮想吃又不能吃,急得一把将她推出门外,“你别来了,我不喜欢你!” 余欢和他玩了半天的捉迷藏也没失去耐心,可这一句话却让余欢有点难过了。 “你不想要媳妇了吗?媳妇给你做好多玩具呢。” 楚淮死死地把着门不让她进,脸涨得通红,一个劲地摇头。 余欢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还是说他生了病就是这么喜怒无常,明明昨天还好好的,还……余欢突然灵光一现,“你是怕那个恶人害我吧?” 楚淮的眼眶立马红了。 余欢刚刚还满是委屈的心立刻变得又酸又软,看,谁说他傻?他明明心疼她呢。 “不怕。”余欢摸了摸他的眼眶,“你别怕,我也不怕,我厉害着呢,他害不了我。” 楚淮还是摇头,又转身避开余欢的触碰。 余欢说干了嘴,楚淮就是不松口,余欢都开始佩服他的毅力了,这时候红绡又熬了药来,提防地看着她,余欢想“帮忙”的主意也落了空,却又不想楚淮真的把药喝下去。 楚淮却一反常态无比乖顺地把药喝了,然后拿袖头一抹嘴,“姑姑,你把她赶出去吧,我不想看她。” 红绡心中窃喜,她虽觉得楚淮恢复神智后定然不会娶余欢为王妃,可余欢现在到底还是有个名份在那,是楚淮的未婚妻,这让红绡心里多多少少地有些嫉妒,毕竟余欢现在已经不是余太师的女儿了,只是一个极为落魄的罪臣之女,身份还赶不上她来得清白! 有红绡出马,余欢只能先行离开,临走前拉着楚淮的衣角说:“我明天还来,你别不理我。” 她临出门的时候又回头看了一眼,楚淮虽然还是没有转过来,却低着头一个劲儿地用袖子擦眼睛。 红绡送走余欢后就把院门拴了,回到楚淮身边笑眯眯地说:“她也没什么好,以后我陪你玩好不好?” 她是想和这傻子也培养培养感情,以后也能少折腾她,可楚淮根本不领情,捂着眼睛跑回他原来的房间去了。 楚淮已经搬回原来的房间了,福总管在屋檐下望天,一般情况下只要不喊他吃饭,他能站上一天。 红绡透过门缝看了看,楚淮抱着从福总管屋子里翻出来的一个胖娃娃哭得正伤心,那满脸眼泪鼻涕的样子立刻让她好不容易积攒起的一点耐心消失殆尽。 楚淮哭得越发伤心,最后趴在桌上睡着了。 黑暗中那个冷戾的人再次出现,问他:“为什么不和余欢走?” “你想害她,我知道!”楚淮连连摇头,想抱紧怀里的胖娃,却发现怀中空空如也,甚至连他自己的身体也看不见。 那声音冷哼一声,“你以后按时吃药,我就不害她。” 楚淮十分难过,他不想吃药,他知道那不是好东西,可是余欢怎么办?她是他媳妇,他应该保护她的! “好,我按时吃药!”他含着眼泪应下。 那声音又说:“我也没要害她,我还想让她多来,陪着你不好吗?你还可以和她做更亲密的事情,你不想亲她吗?不想抱她吗?她是你的,你想怎么对她就怎么对她。” “不好!不好!”楚淮连连挥手,可又从这些话里感觉到自己的一点期待,原来他是可以碰她的吗?不会像别人一样,被他一碰就发脾气骂他吗?他又想到今天她也摸他了,手指软软的,很是舒服。 “这就对了,继续这么想,她很软、很香,很希望你那么对她……” 那人的声音不知何时变得柔软起来,描绘了一幅幅楚淮想都不敢想的景象,他面红耳赤地听着,突然又猛地反抗起来。 “你就是个恶人,我是绝对不会把她放到床上的!” 那人的声音顿了顿,忽地轻笑出声,“那很舒服,她舒服,你更舒服。” “你少骗人了!”楚淮激动地大喊,“你就是那么对红绡姑姑的,我都看见了,红绡姑姑痛死了!” “那不一样!”那人的声音立刻变得冷冰冰的。 “你撕她的衣服,还踢她那里……”楚淮感同身受一般地躬起身子,伸手去捂自己的那里,“一定痛死了,我绝对不踢我媳妇那里!” 那声音陡然发怒,“你这个白痴!明日立刻答应余欢的要求!不许不见她,也不许把药吐出来,否则……” 楚淮醒来的时候,那冰凉得不带一点感情的威胁似乎还在耳边,他觉得自己的胳膊好痛!恍恍惚惚地低头去看,便被那入眼的血色惊吓得失了魂! 他的手臂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巴掌长的伤口!扭扭曲曲地盘踞在他的小臂上,正流着血,更有一些滴滴嗒嗒地落在地上,连他的鞋子都染湿了。 ============= 咳!变态如成王怎么会去碰红绡呢,真相是红绡是被踢坏的……掩面…… 感谢飘飘龙儿mm送来的平安符~ 感谢送来的平安符~ 感谢yuanclouldmm送来的平安符~ 感谢橘粒子mm送来的平安符~~~~ 继续推荐收藏哦~~~ 第十章 王爷的处置方法(一) 红绡循着哭声进门时,楚淮举着胳膊差点没哭死过去。 红绡被楚淮手臂上的伤惊到了,顾不得发问连忙去找东西给他止血,回来的时候听楚淮憋着气儿说:“你别拿刀子戳我,我答应你了。” 红绡吃了一惊,“你手臂是怎么弄的?” 楚淮捂着脸不说话,红绡想了想,试探地问:“是不是那个人弄的?” 楚淮缩了缩脖子,一副又惊又怕的样子,红绡马上高兴起来,扬着下巴朝他说:“你以后再敢不听话,那人就掐死你!” 楚淮是真吓坏了。 手臂疼得厉害,以往他挨福总管的打都没这么疼过,简直像拿刀子刮他的骨头一样,楚淮受不了,又怕激怒那个人把自己打得像福总管一样傻,只能违心地答应他的无理要求。 楚淮老实了,最高兴的是红绡,一方面是因为省了心,那傻子不再抗拒吃药,另一方面是她更加崇拜成王,以往她和福总管两个人都没能让那傻子这么听话,成王就能!出手也狠,丝毫不顾忌那也是自己的身体,这样才是真正的男人! 楚淮最担心的还是余欢,不想余欢第二天竟没有来,不给那个人有机会害她让楚淮很是开心,可同时他又很失望,只是他很难理解这种情绪,只觉得自己不开心,连跟福总管蹲在大树下边儿看蚂蚁搬家都觉得一点意思都没有了。 第三天一大早,余欢风尘仆仆地来了。 楚淮又纠结起来,别别扭扭地躲在大树后边不看她。余欢见他不再赶她走已经很高兴了,走过去把带来的东西递给他,“我昨天失约了,这个是给你赔礼道歉的。” 她拿的是个简易的千里眼,昨天走的时候她想弄个好玩的哄楚淮开心,就早早地出了城,回家找工具磨了一夜的水晶片才做了这个千里眼,结果后来太困睡过了头,再赶回来的时候城门都关了,她只能在城外对付一宿,早上开了城门第一个就进来了。 楚淮非常想哭,他是很喜欢余欢的,可是那个大恶人逼他接近余欢,还要他把余欢丢到床上去这样那样,这怎么能行呢?余欢可是他的小媳妇,他怎么能害她呢?可是他又很害怕,怕那个大恶人再割他的胳膊,更害怕他如果反抗,那个大恶人会出现把余欢给打傻,他好不容易才有这么一个愿意对他好的媳妇,变成傻瓜了可怎么办? 最后他摸摸自己手臂上的伤,还是向恶势力屈服了。心里默念着对不起,扳着手指头数了一百遍,楚淮这才扁着嘴把千里眼接了过来。 余欢松了口气,又抓出大把的糖果来请他吃。 楚淮有玩的又有吃的,没一会就把自己的那点纠结忘了,拉着余欢研究千里眼,对这个能把老远的地方瞬间拉到眼前来的东西表现出了空前的欣赏。 红绡端了药过来,远远地看见楚淮拿着个古怪的筒子对着她,还加以评论,“红绡姑姑的鼻孔真大。” 这傻子真是可恶!红绡努力收缩着鼻翼,恨不能把那碗药扣到他的头上。 余欢和楚淮重建友谊之时,余潭也每日奔走在薛贵身边,像只赶不走打不死的老苍蝇,给薛贵烦的连撞墙的心都有了。 薛贵不只因为余潭而烦,他还为皇上而烦恼。基于余潭主张要为成王挑一处宅子暂居的正当要求,也为了自己的仕途一帆风顺,薛贵事无大小从不擅作主张,全都写成折子递回京去请皇上定夺,这件事自然也不例外。结果没过几天他就收到了皇上的批复,上面只写了几个字,“必要时刻,卿可便宜行事”。 “必要时刻”,“便宜行事”,薛贵真希望自己是个瞎子,没看见这几个字。 薛贵真是很感激楚安对他这么信任,但如果楚安在这份信任上面再加点银子,他会在“感激”前面加上“五体投地”。 一文钱都不拨,摆明了是要他自己搞定!可他又不是贪官,每年的俸禄还要养活老婆孩子一大家子人,楚淮住在巡抚衙门时还好,毕竟房子是现成的,衙役也可以客串护卫一职,至于园丁厨娘浣衣工全都可以和自己家用同一班人马,不增加什么成本。可要是楚淮出去住,吃穿住用行,哪一样不要钱?简直要了他的老命了!偏偏楚安让他“便宜行事”后一直盯着这事,隔三岔五地问,愁得薛贵头都大了。 后来余潭给他出了个主意。 余潭说:“让大人自掏腰包安置成王实在是过分了,大人不如向您的属下询问一二,相信他们很乐意替您分忧。” 薛贵真鄙视他啊!贪官就是贪官,不仅自己贪,还意图拉他下水! 可惜余潭错估了关北官员的风骨,当薛贵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和他一众属下提及此事时,竟然没有一个主动站出来说:“我行!”他们一个个全都坐得跟泥菩萨似的那么稳,让薛贵格外想念那个因错拍马屁而被他远远发配的刘姓官员。 倒不是关北城的官不想晋升不想拍上司马屁,只是谁都知道,皇上封成王为关北王,可一不建府二不拨银,身边服侍的人就给那么两个,成王又是个傻的根本记不得人的好,薛贵现在说得好听是暂住,可只怕住进去容易请出来难,一不小心一辈子就住进去了,到时候花销谁掏?护卫工作怎么办?要是成王有了什么三长两短,谁能负责?这全都是事儿,这会倒说得轻巧,当谁是傻子呢! 官员们的漠视态度让薛大人很郁卒,他强忍着吐血的冲动做下决定,哪儿也别去了!就在巡抚衙门养着吧!左右还有些公共资源,他认了还不行么! 结果楚淮又闹了秧子。 薛贵三更半夜披着衣服赶到楚淮居处时,楚淮正在地上打滚撒泼,“我要找媳妇!我要去媳妇家住!” 薛贵那个恨啊!恨不能马上答应他!还好他还保留了一丝理智,如果余潭家在关北城内也就罢了,可余潭住在元宵镇,离关北城有三十里的路程,如今关北不稳,北狄虎视眈眈,两国随时开战,他还拿不准楚安的态度,不知道楚安是想楚淮尽快消失还是想再扮演一段时间的好弟弟,也就不能擅自作主,“便宜行事”。 薛贵和红绡安抚了大半夜,总算把楚淮哄住了,楚淮又喝了一遍药,然后躺在床上喊那个大恶人。 他发现近来那大恶人出现的次数多了,以前他要花好大的力气才能和大恶人说上话,现在轻轻松松就可以办到,好像大恶人已经从暗处出来,随时就跟在他身边似地,这让他很害怕,可他又不敢不吃药,因为大恶人威胁他,如果他不吃药,除了要割他手臂外,大恶人还要去踢他媳妇。 “他答应我去媳妇家住了,你可不能说话不算数,再去害我媳妇。” 大恶人冷冷地一哼,“白痴,他那是唬你呢!他不可能让你离开关北城。从明天开始按我说的去做,胆敢再擅作主张,当心你的小媳妇!” 第十一章 王爷的处置方法(二) 楚淮委屈得想哭,他撒沷打滚明明也有效的,偏偏让他去做那费时费力的办法。他不敢大声抗议,只能小声嘀咕,“在这住不是挺好的嘛,媳妇也每天都来,为什么要搬走?” 大恶人自是不会答他,生怕与他说话过多会拉低自己的智商。 第二天楚淮开始满衙门晃悠,薛贵在哪他就去哪,盯人也就罢了,还捣乱,一整天下来薛贵杀了他的心思都有,最后派了两个衙役把他送回去,又在门外守着,他想出来就打回去。 后来楚淮学会了翻墙,一翻就翻到后宅去,薛贵的家眷还以为进了贼,喊来家丁把楚淮揍了一顿,然后捆起来交到薛贵手上。 薛贵初来乍到,每天熟习当地军务政务还来不及,哪有时间跟楚淮这么操心?加上楚淮的目的明确,就是要住到余欢家去,渐渐地薛贵也对这个想法不那么排斥了,最后几乎是默许了,自暴自弃地想反正皇上也让他“便宜行事”,他就便宜一回又能如何? 只是想归想,折子该上还是得上,如果皇上同意,哪怕元宵镇是刀山火海他也得把楚淮送去。 楚淮得了薛贵的保证后消停了两天,也终于有时间和余欢玩了,前几天为了完成大恶人布置的任务,他忍痛把余欢和玩具零食拒之门外,那滋味简直太难受了! 楚淮在一个微型手转风扇的收买下,一点也没挣扎地就把这几天做的事情说了出去,余欢听了差点跳起来,“你真的要去我家住?实在太好了!”说完又一拧纤眉,“这么说,以后不能时常见到薛大人了。” 楚淮没理解她后面一句话的意思,不过看她这么开心,他也跟着开心起来。 之后两天余欢又没来,再来的时候手里捧了一只不算大的盒子,愁眉苦脸的很是纠结的。 楚淮现在也会关心人了,马上过去往她嘴里塞了一块糖。 余欢问他:“你说我该怎么把这个东西送给薛大人,既能保证他亲手打开,又不让他知道是我送的呢?” 楚淮似模似样地想,其实在心里默默地呼唤大恶人。 一般情况下大恶人白天不会出来,可他一直喊一直喊,大恶人终于输了,语气极差地说:“以京中故友名义送去,让他私下开阅!” 楚淮马上献宝一般地和余欢说了,余欢理解了一会,面露喜色地对他说:“你真聪明!” 这时候红绡端来早饭,通常楚淮吃完早饭就要喝一遍药,现在早饭来了,那药肯定也熬好了在小厨房放着。余欢一直惦记着药的事,这会看见有机会连忙偷偷摸进厨房里,把窗台上搁着的还冒着热气的药倒了一半,又添了一瓢凉水进去。 那边楚淮见余欢走了就摸到盒子旁边,贴在盒子缝上住里瞅,眼珠子都快抽了也没看见什么,回头见红绡低头摆饭,余欢也还没回来,就摘了箱盒上虚扣着的锁,想着:就看一眼,他手脚麻利肯定谁也不会发现! 余欢从厨房摸出来的时候正看见楚淮鬼鬼祟祟地开盒子,当即脸色一白急喊一声,“别开!” 她不喊还好,她一喊,楚淮拎着盒盖的手一抖,“砰”地一声,有什么东西在盒内炸开,一股黑水自盒盖掀开的缝隙里喷出,洒了楚淮一脸,而后院中布满了极其浓郁的一股恶臭,离得老远的红绡都被熏得呕了一下。 余欢惊呆了,站在原地还保持着急喝时的姿态,半天也没缓过来。 余欢一直记着余老大人让人在脸上画痰盂的事,每天晚上回到客栈专心研究那本《机关术》,调配了这些黑墨,除了墨汁选择了不易褪色的外,她还添了臭鸭蛋清和臭豆腐汁以肠衣包裹,再做了这个机巧盒子,只要打开盖子肠衣弹就会跳出炸开,余欢之前用清水弹请了两回,确保只要开盒的人是薛贵本人,他就没跑! 楚淮伸手抹了把脸,把手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然后说:“真臭!” 红绡想骂人都骂不出来,干呕着跑出院子。 余欢憋着气儿把楚淮拉走去洗脸,可墨汁混鸭蛋清的威力太大,洗了半天他的脸还是青黑色的,而且那味儿……就别提了。 这可真是自作孽,余欢愧疚地摸着楚淮额头上的烙印,“明天我帮你做个面罩吧,你先遮一遮。” 楚淮回屋照了镜子后还挺高兴,自觉威武勇猛了许多,对于他这一认知,只有福总管给予了他充分的包容和体谅。 最愤怒的应该数薛贵,楚淮平时每天在衙门里乱晃也就算了,现在顶着一张黑臭黑臭的脸,走到哪就臭到哪,一天下来整个巡抚衙门都臭了,影响官威事小,熏得他吃不下饭事大!现在关北城的老百姓都知道新上任的薛大人喜欢吃臭豆腐,臭豆腐你妹啊!最后他一狠心,捏着鼻子把楚淮给送走了。 不是要去余家吗?去吧去吧,他也不等皇上的回复了,他实在留不住这尊折腾人的大佛,顶多皇上要是不同意他离开关北城,他再把人给接回来不就得了! 余欢算是喜忧参半,喜的是从此能和楚淮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忧的是恐怕以后再想报复薛贵就没那么容易了。 红绡气得半死中,暂时发表不了什么评论。 就这么着,红绡带着楚淮和福总管在两名衙役的护送下来到了元宵镇,余欢早早地回家扫榻相迎,余潭则大发了一通脾气。他这张乌鸦嘴!之前说楚淮要来他们家吃白饭,竟然真的来了!不仅他来了,还带了一堆喽啰!他们家两口人吃饭都快吃不起了,竟然还要再白养这么多人? 余潭哪是个肯吃亏的性子?当即脚下生风地跑到巡抚衙门,薛贵送走了楚淮正舒心着,嗅着久违的清新空气,对余潭的态度也不由好了几分。 最后薛贵允诺每个月给余潭二两银子的补助,余潭算了一下,楚淮是两袖清风了,京里说他的俸禄都花在药钱上了,所以是穷光蛋一个,那两名充当护卫的衙役都有俸银,自己只需要提供个住的地方就行,红绡和福总管的月例都是京中直拨的,红绡每月二两,福总管每月四两,基于福总管现在的状态,那四两月银基本上他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贪下来,再加上薛贵给的二两,那每个月就有六两银子的收入,虽然养活的人口多了一点,但是似乎也有点赚头。 余潭不计较了,背着手哼着小曲回家去了。 余潭余欢父女之前一消失就是半个多月,现在回来又带了这么多人,在这不大的元宵镇里自然也是一件新鲜事,不过大家伙都远远地围着,余潭从城里回来的时候有人拉着他问:“你家女婿是不是做臭豆腐的?” 余潭心里暗骂一句,余欢果然和别人这么介绍楚淮了,不过他也早就料到了。 其实余潭也没琢磨明白楚淮那张黑脸是怎么回事,余欢也不说,红绡一提起来就要吐,余潭赶紧躲得远远的,要不然人家该以为他临老入花丛,把红绡给啥啥啥了。 所以余潭默认了镇民们的猜测,做臭豆腐就做吧,他还巴不得楚淮会这门手艺,能给他们家再赚点钱呢! 经过毛家酒馆的时候老板娘喊住他,“阿欢成亲这么大的事情你也不通知街坊,平时白赊你酒喝了。”说完又不太自在地打听,“那个姓洪的小娘子是谁呀?” 余潭猴精猴精的,哪能不知道她对自己的心思?不过也怕人误会,“那是姑爷的丫头。” 老板娘舒了心,从柜台后拎了一壶酒递过去,“卖臭豆腐的居然还有丫头伺候,他们家生意做得挺大吧?” 余潭接过酒谦虚地摆摆手,“现在落魄了,不能提以前的事了。” 老板娘善解人意地点点头,又从厨房里切了一盘猪头肉给余潭,算是庆祝余欢出嫁。 余潭左手拎酒右手拿肉,怀揣二两银,无比满足地回了家。进门就见瘦猴大熊和小苦丁满院子的折腾,红绡脸上系着手帕在一旁指三划四,正将他的铺盖往外扔。 余潭大吼一声,“放开我的瑞蚨祥!” 大熊吓了个哆嗦,红绡挑着眉毛说:“王爷带来不少用度,这等肮脏之物还留着它做什么?还有,这屋子里的床板太硬,明日换一张楠木的来,厨房也要收整,单独建个炉灶为王爷熬药之用,这几日我暂且与余姑娘同居一室,可也不是长久之计,余先生你还是尽快寻一间大一点的宅子,咱们尽快搬过去,否则怠慢了王爷,恐怕余先生现在吃罪不起!” 红绡在余潭还没回来的时候就一口一个王爷,一句一个京城,早就把瘦猴等人唬得不敢说话,私下里琢磨着她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疯话。 余潭顿时沉了脸。 “合着你嫌老夫这里简陋,供不起你们?” 红绡正想回一句“当然”,余潭猛哼一声,老不正经的一张面孔即时阴戾起来,“老夫话撂在这里,屋子就是这个屋子,床铺就是那个床铺,两个傻子和老夫住,衙役在隔壁借床,至于你,还没资格和阿欢同住,就剩厨房这么一块地方,能住就住,不能住带着你的主子滚!” 红绡往日见余潭都是一副嘻皮笑脸的流氓样,心里难免小瞧,可她忘了余潭是谁,余潭抖起威风来,连楚安都要避让三分,何况一个小小的宫女! 红绡被余潭的威势震得说不出话来,又见余潭抖着眉毛一指吃手指头望天的福总管,“把他留下就成!” 一个月四两银子呢! ========== 自动更新君替圆子呼唤推荐票~~~~ 第十二章 落户元宵镇 余欢正哄着楚淮在自己屋里睡午觉,可楚淮新来一个环境太过兴奋,怎么也睡不着,余欢就把那个机巧箱子搬出来,让楚淮玩箱子盖上的华容道锁。 楚淮玩得开心,余欢也开心,又把针线拿出来,比量着楚淮额头的宽度打算给他做一条抹额。关北的抹额与别处的观赏性抹额不同,是以实用性为主,往往十分宽大,关北的冬天十分寒冷,宽大的抹额可以抵御寒气,不过余欢主要是想遮一遮楚淮额头上的烙印,现在楚淮黑着脸看不太出来,可他脸上的墨总有一天会褪掉,她不想到时候楚淮让人指指点点地议论。 两个人专心致志地谁也没发现外头的动静,等到楚淮玩累了,两个人手拉手地从屋里出来时,红绡已收敛了脾气,坐在厨房里一边熬药一边抹眼泪。 楚淮小声对余欢说:“一定是那大恶人又踢她了。” 余欢对楚淮念念不忘的大恶人一直很好奇,可是她又一直没发现那人的踪影,结合余潭推断的“暗卫”之说,余欢不禁也佩服起那人的功夫来,当然人品肯定是不好的。 当天晚上十口人就着一盘猪头肉把饭吃了,瘦猴三个顶着满脑袋的问号走了。他们现在有点混乱,分不清这一院子人哪个是傻的哪个是正常的,福总管肯定是傻的,红绡看起来时好时坏的也不正常,两个据说是楚淮表兄弟的大汉智力看着倒可以,就是特别能吃还不干活,最后是楚淮,怎么看都和“正常”两个字搭不上关系,难为他还觉得自己特别聪明。 回去的路上小苦丁连连感叹,“我就说欢姐这么多年都没嫁出去,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在城里找个开臭豆腐铺子的入赘?敢情是傻的。” 瘦猴抿着嘴不说话,他替余欢不平,就算嫁不出去也不用找个傻子,长得黑不溜湫的还冒臭气,还不如他呢! 大熊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原本我还打算等欢姐二十岁再嫁不出去,我就娶她哪。” 瘦猴推他一把,“要娶也是我排在前边儿,有你什么事!” 大熊没明白瘦猴怎么说气就气上了,回头看看小苦丁。小苦丁紧走两步搭上瘦猴的肩,“欢姐向来有主意,余叔也不是好唬弄的,这个姓楚的看着是不怎么样,可想来家里有钱,没见还带着丫头么?现在他入赘给欢姐,那欢姐也有钱了,以后有丫头伺候着,不用起早贪黑的干活,也不用跑到深山老林里装陷阱,说不定木匠活都不用做了,舒舒服服地做少奶奶,不是挺好么?不比跟着你喝风强?” 瘦猴耷拉着脑袋不说话,可心里还是希望余欢好,况且再不愿意楚淮也已经进门了,只能不甘不愿地点点头,又一挑眉毛,“我看那丫头凶得很,赶明儿咱治治她,省得她以后爬到欢姐头上。” 小苦丁和大熊纷纷响应,大熊也不回家了,一起到瘦猴那去连夜商量对策。 小伙伴们忙得很,余潭也没闲着,把人召集起来开会。 主要是关于楚淮的称呼问题,王爷肯定是不能叫的,叫公子也不合适,红绡提议叫主子,被余潭一个眼神就给否了。最后余潭给楚淮取了个新名,叫楚大郎,以后都管他叫大郎。 红绡不由想到那藏于暗处的成王,也不知道他现在听不听得见,对这名字有没有什么意见。 就这么着一家人安顿下来,五六天嗖嗖地就过去了,楚淮有吃有喝有余欢陪每天都很开心,福总管除了望天就是望天活得格外充实,两个衙役借住在卖饼大爷家不用干活日子也过得舒适,只有红绡,委屈得要命。 原本到了关北衣食住行就样样不如宫里,现在竟然还住到了这个破镇子上,余家家徒四壁什么都没有,想吃碗白米饭都不行,天天早上棒子面晚上小米粥,吃得她脸都黄了!最让她不安的是自从他们来了元宵镇,成王就再没出现过,看着楚淮每天傻乐傻乐地在她眼前晃,她顿时觉得生活黯淡前途无光,不禁对自己的选择产生了极大的怀疑,甚至她开始怀疑成王的出现不过是她臆想出来的,其实根本没有那么回事? 红绡又看了看躺在身边的余欢,余欢睡得正熟,呼吸绵长眉宇舒畅,一点烦心事都没有似地。红绡实在不明白,余欢怎么说也是京里出来的,还曾过过极度奢华的生活,怎么会受得了现在这样的生活? 红绡早在入宫时就听说过余欢之名,人人都羡慕她命好,不止是宫里的宫女,就连那些名门贵女也对她百般艳羡,因为余潭富可敌国,却只有余欢这一个女儿,对余欢简直要宠上天去,所用之物无一不是旁人闻所未闻之物,听说余欢口味挑剔,余府光是为她制作小点的厨娘就有三十人之多;听说余欢的衣服从不洗过第二回,穿一日就丢了;听说金银首饰珍珠玛瑙在她眼中不值一文,掉了一串珍珠链子在地上,有人替她拾起来她还问那人:这么脏了怎么戴?有关余欢奢侈成性的传闻在京中随便一人就能说出一串,这样一个曾经拥有过一切的人,为何现在可以躺在这木板床上,盖着浆洗得发硬的被子,穿着几年的旧衣而毫无怨忿? 或许不是没有怨忿,只是隐藏得好罢了,况且她就算有怨又有何用?依旧回不得京,只能在这里受穷。红绡这么想着心里平衡了些,翻了个身,身下的床板硌得她浑身生疼,她已连续几夜都没有睡好了,今晚看来又是一个无眠之夜。 红绡正迷糊着努力培养入睡情绪的时候,突然觉得四周的温度陡降,寒毛都竖了起来,心里一下子毛毛躁躁的,那种感觉就像被嗜杀的猛兽盯住一般。 红绡一个激灵睁开眼睛,便见床前站着一个人,就着隐隐透进的月光隐约看得见那人青黑的脸色神情阴冷,一双眼睛便像蕴藏了千年冰山一样,寒凉得没有一丝温度。 “王、王爷……”红绡扭头去看余欢,见她仍睡得熟,一点要醒来的迹象都没有,这才放了心。 楚淮阴阴郁郁地盯着她,紧抿的双唇似乎在忍耐着极大的怒意,红绡不敢说话,直到一张纸甩到她的身上。 “想办法把这封信送出去,要秘密行事。” 红绡直到此时才敢松开摒住的那口气,将那张纸收好后才小声问道:“不知送往哪里?” 呼吸着屋内暗暗浮动的臭气,楚淮强忍厌恶,“西北,袁振!” ======== 还是老三样~~推荐!点击!收藏!!有pk票的妹子可以投一投~~~~ 第十三章 改造纺车(一) 余欢这段时间过得无比满足,就是家里人口多了点,如果只有她和楚淮、余潭三个,她会更高兴。 这天起来她把做好的抹额给楚淮戴上,用料是从楚淮一件破了的墨绿色丝锦袍子上裁的,那料子本来就出众,余欢又依着楚淮的眉型所制,戴上后刚刚露出他两道长眉,眉心处一角鸡心微微下探,将他额上的烙痕遮得严严实实,也使得他在俊逸之余又多几分北域风情。 不过,他脸上的墨要是全褪掉就好了。 其实他现在的情况已经好多了,脸也不那么黑了,而是黑里泛青,味道也淡了许多,余欢坚信再过上个把月,就能还他本来面目了。 楚淮得了新礼物很是开心,黏余欢更是黏得很了,余欢取出工具做活的时候他就在旁边看,不过看一会就腻了,余欢挫一个齿轮要挫好久,他觉得没意思。 余欢就还让他去拼华容道,然后自己忙着把王大娘家的纺车修好。 王大娘的女儿巧姐在元宵镇首富武老爷家的纺厂做事,巧姐不擅言辞,可纺出来的线又快又长很少有断节,纺厂里心眼小的人欺负她,还偷偷弄坏她的纺车。纺厂的纺车都是纺织娘自己带去的,王大娘家生活拮据,每个月都靠这纺车生活,前几次纺车被人动手脚都是小打小闹,余欢还帮着修过一次,可这次纺车被人砸了,她们没钱买新的,眼看着就要断粮。 巧姐家就住瘦猴家隔壁,余欢从瘦猴那听说了这事,就上门去把纺车取了来,试着再修一修。 巧姐的纺车是北方常见的手摇纺车,由一个大转轮和一个小圆锭构成。转轮直径是锭子直径的数十倍,以绳索相连。转动大转轮中心的摇柄时,转轮转动一周,锭子就会转动数十圈,纺织娘一手摇柄一手持纱,要具有一定的技巧才能将数根棉纱纺成一条线。 不过现在这纺车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面目了,大转轮整个散了架子,成了一堆木料。 余欢对着那堆零碎琢磨半天,其实她是能帮着修补好的,不过她想既然已经坏成了这样,就没必要再按原来的样子修,不如趁机改造一下。 余欢早在三年前就在京城见过一种脚踏纺车,能让纺织娘的双手空闲出来,同时操作多根棉纱,比手摇纺车的效率高上许多。不过那架纺车是作为新式机巧送进宫里收藏的,余欢也只见过那么一次,中间有许多原理她还要好好思考一下。 余潭看她想得用心也不来打搅她,只在吃饭的时候提醒她一句:“这回可别忘了收钱啊。” 红绡在旁听了满脸不屑,都说余潭宠女儿,其实是假的吧?她怎么一点都没看出来?余潭每天对自己抠对他们抠也就算了,竟然还让女儿去做这些匠人活计,也不怕丢脸。 余欢考虑了一天,终于拿出了改造方案,糙纸上以炭条画着奇奇怪怪的机件齿轮,画了整个下午,然后揣着画纸去镇上的陈木匠那里,让他按着图把组件打造出来。 余潭气哼哼地守在门边,余欢回来就指着她骂,“真是女生外向,你帮着修也就罢了,现在还自己出钱给别人打新纺车!” 余欢笑眯眯地,“没花钱,也不是打新纺车,只是一些零件而己。” 余潭听了就往外跑,“哦?陈木匠免费替人做活了?我也去瞅瞅。” “我答应他下个月帮成大叔去山里装个陷阱,他就免费给我做了。”陈木匠和成猎户是连襟,一些大型的陷阱都是陈木匠帮着做的,自从余欢给他们的陷阱改良后,成猎户再也不用纯凭力气把猎物从陷阱里拖出来,只需要带着几个小齿轮和绳子,随便在高处固定好,就能轻松地吊出猎物。而余欢研究了这么久的《机关术》也从中找到了许多和陷阱类似的机关,今天已经和陈木匠说好,由陈木匠打造零件,余欢负责安装,下个月就进山去试试效果。 余潭纠结得要命,“山里有马贼!有马贼!有马贼!” “有成大叔在呢,还有好几个猎户一起,不会有事的。”事实上余欢瞒着余潭已经偷偷进山好几次了。 楚淮凑过来,拍着胸膛说:“我也去,保护媳妇!” 余欢立时笑得甜甜的,脸都红了。 第二天一早,余欢拿起昨晚改动的一些细节又想去陈木匠处,可还没出门,就遇到了熟人。 来人叫刘梦梦,是余欢曾经的街坊,与失踪在百里山的刘纤纤是同胞姐妹,她和余欢一般年纪,生得大眼樱口很是水灵,两年前她离开窝窝街,嫁给镇上首富武老爷做了四姨娘。 如今已是十月了,关北正式进入了冬天,刘梦梦乘着竹轿,头上带着嵌红宝石的狐皮抹额,身披貂皮大氅,腿上盖着虎皮毯子,整个人都被毛皮包裹,在这初冬之时看着就暖和,也衬得她一张脸白嫩嫩地好看。 余欢认了半天才认出来她,抬手打了个招呼,“你怎么闲逛到这了?” 刘梦梦坐在竹轿里居高临下地打量余欢,末了蔑然一笑,“余欢,怎么三年了你还是这灰头土脸的德性?我听说你成亲了,听说还是关北城里做买卖的,特地赶来看看,你夫君呢?” 刘梦梦长得好看,从小就心高气傲地,在嫁人方面更是挑剔,曾一度扬言非关北城里的老爷不嫁,后来出了些曲折,最终给武老爷做了妾室,倒也是很得宠爱。不过她和余欢有过节,余欢不觉得怎么样,她心里始终过不去这个坎,一有机会就要上门看余欢的笑话。 楚淮这会已经明白了余欢是他的小媳妇,他就是余欢的夫君,听见有人讨论他,连忙一溜小跑地跑到门口来,指着自己的鼻子说:“我!我就是小媳妇的夫君。” 刘梦梦马上捂住了鼻子,让扛轿的轿夫往后撤了撤,“这是什么味儿——人家说你嫁了个卖臭豆腐的我还不信,不曾想竟是真的。”她斜着眼睛在楚淮身上瞄了一圈儿,看着他那青黑得连五官都瞧不出的面孔一时没憋住,“哧”地笑出声来。 “这京城来的姑娘,眼光就是不俗,当年回拒了我家老爷,我还当你要嫁个什么样的人才!” 这时余潭夹着棋盘从院子里出来,经过刘梦梦身边时干笑两声,“要不是当初阿欢拒绝了武大洪,也轮不到你啊。” 刘梦梦当即气得脸色铁青,武大洪当初看上的可不就是余欢么!但余欢拒绝得没有一丝余地,武大洪这才退而求次来娶她。 这简直是刘梦梦人生中最大的耻辱!更可恨的是武大洪,这都两年多了,竟然还对余欢念念不忘!半年前又把第五房小妾迎进门,刘梦梦瞅着那小五的眉眼怎么看怎么有余欢的影子,顿时气得吐血,和家里商量了好久才让父母同意把刘纤纤也嫁进武家来,到时候姐妹联手称霸武家后宅,没想到这边才和武大洪说好,那边刘纤纤就跑进了百里山,这都一个多月了人也没找回来,为这事她被武家的几个姨娘好一通嘲笑! “爹!”余欢推推余潭让他快走,“打人不打脸。” 楚淮在后边儿接,“骂人不骂娘。” 刘梦梦是一点也没听出来余欢在维护她,气得鼻子都歪了,又赶上红绡过来喊楚淮进去吃药,红绡自己过得不如意也见不得别人在她面前穿金戴银的,飞着眼角问一句:“哟,这是哪来的卖皮货的?” 等刘梦梦想明白,红绡早就领着楚淮回去了。 刘梦梦指着余欢恼道:“你少得意! 余欢百般无辜,问听着声循过来的福总管,“我得意了吗?” 福总管还她一抹下滴的口水,刘梦梦也不知道这是福总管的特色,还以为他有意气她,顿时心肝脾肺肾无一不疼,青葱似的嫩手捂着胸口说:“月底我约了往日几个姐妹去武家相聚,你也去吧。” 余欢刚到元宵镇时也结交了几个小姐妹,不过女孩子总要出嫁,几个姐妹各有际遇,算起来上回见面还是过年的时候。当下余欢点头应下,刘梦梦狠出一口气狞笑道:“她们都带夫君一起回来,你到时带上你的夫君,也给姐妹们认识认识。” ============ 依旧是自动更新君为大家带来最新章节,看后不要忘记支持圆子,投上一票哦~ 第十四章 改造纺车(二) 余欢点头道:“这自然好。” 刘梦梦冷笑了好几声,最后雄纠纠地来,病恹恹地走,心里把余欢的祖宗八代都骂了一遍。 余欢的心情一点也没受影响,她向来不觉得楚淮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就算他跟福总管一样傻,在她心里也是最好的,何况楚淮还没傻到福总管那个地步,还是挺知冷知热会惦记人的。 余欢将纺车零件的改动细节给陈木匠送去,回来的时候又顺便到铁匠铺看了看,其实一些齿轮机件最好是铁的,精钢的更好,比木制的灵动结实太多,可那对铁制工艺的要求太高,不像木制的一把凿子一把挫刀就能搞定。 和铁匠聊了一会,打听了一下自己所需要的零件打造难度和价格,余欢便回了家,捧着那本《机关术》一看就是一天。 楚淮对书不感兴趣,可余欢看起书来就不理他了,让他很伤心,便也假装凑过去看书,又偷偷地盯着余欢看。 余欢以为他又无聊了,就又把机巧箱子搬出来。楚淮拼了好多天的华容道已经拼腻了,拧着脾气去踢那箱子,余欢连忙把华容道锁打开,从箱子里找出一个孔明锁,这孔明锁由三十三根木条组成,拼成一个棱形,看起来无比复杂,可若知其原理也没什么难的。余欢几下就将孔明锁拆了开来,然后推给楚淮,“你要是能装上,我就给你一个奖励。” 楚淮马上抱着那些木条回屋去了,余欢继续看她的书。红绡已经盯了她一会,见她对自己没有丝毫防备,就到她身边来说:“我要出去买点东西。” 红绡和余欢打过招呼后鬼鬼祟祟地出了余家,在没人的地方拿出偷摸来的余欢的衣服换上,又重新编了头发,改扮了一番,缩头缩脑地拐出窝窝街直奔元宵镇口,等去关北城的马车。她已经打听了好几天,今天关北城里会有商队往西北去,她得趁机把信送出去,要不然错过了这次,冬天一下雪,关北城基本上就是一座孤城,哪也去不了了。 过了两天,陈木匠的零打造好了,亲自给余欢送来。他听说余欢是要改造纺车,特别问了问可不可以让他看看,脚踏纺车并不是余欢发明的,余欢自然不会藏私,不仅留他下来一同组装纺车,更与他交流了很多改造的意见。 脚踏纺车与手摇纺车原理大致相同,最大的不同是脚踏纺车最多可以同时纺四根线,而手摇纺车只能纺一根,同样的时间内效率大大增加,自然是极为成功的。可余欢还是有点失望,她在宫里看到的脚踏纺车是可以同时纺五根线的,可惜她那时没有细看,四个锭轮已经是目前可以安装的极限了。 不过尽管如此还是看得陈木匠喜色连连,与余欢道:“如果我们能打造这种纺车出去卖,生意一定很好。” 余欢最初的目的只是为了帮助王巧姐度过难关,那时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改造成功,就没有多想,不过现在纺车已经见了雏形,再经陈木匠一提,她自然也动了点心思。 和陈木匠又对纺车做了仔细的核对,陈木匠把一些打造不够精准的零件拿回去重新打磨,第二天送过来装好。随后余欢把王巧姐叫来,让她用绵纱试验一番。王巧姐对这体积和原来相仿、却有多达四个锭轮的纺车惊讶不已,她年纪不大,却对纺纱很有经验,只是略略琢磨了一下,就将锭轮装好,踩动踏板,大转轮嗡嗡转起,带动锭轮,她手中捻好的棉纱便飞快地缠绕上去。 王巧姐喜不胜收,“这真是我原来的纺车吗?” 余欢笑着点点头,“在那个基础上改了一下,你带回去罢,有问题再来找我。” 王巧姐自然看得出这纺车比自己原来那架好上不知多少,可她现在身无分文,也拿不出什么感谢的东西,只能将这份情谊记在心底,以图来日再报。 王巧姐叫来瘦猴和大熊把纺车搬回家去,陈木匠见余欢真的分文不取,又想到自己刚刚说的想以纺车谋利一事,不由得脸上发热,没再继续留下,很快便告辞回去了。 余欢原本还想和他商量一下看看怎么才能把四轮纺车改造成五轮纺车,不过陈木匠走得匆忙她也没机会再问,只能暂时放下,自己翻书去找些灵感。 那本《机关术》实在是本奇书,余欢当初在京里时仰仗着余潭见识过不少精奇的玩意,余潭还把修建紫华城的雷家后人找来教她识图辨巧,别人小姑娘玩娃娃荷包的时候,余欢从小玩九连环如意杯,别人学棋琴书画,她拿着大内的珍藏机巧拆着玩,当时雷家的掌门人雷动很欣赏她的天赋,想收她做关门弟子,可余潭的女儿将来怎会以匠事为生?雷动极为遗憾,自此每天带着余欢玩他的珍藏,算是收了一个没入门的徒弟。小十年的时间,余欢不说对机巧样样精通那也是拿件机巧扫一眼就能说出它的出身典故,这样的余欢不可谓没有见识,可在这本《机关术》面前,她觉得自己又变成了那个对着九连环目瞪口呆的小姑娘,觉得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神奇的东西! 其实《机关术》中所载与余欢以前接触的东西大不相同,她以前拆解的那些珍贵机巧大多是欣赏、玩巧之物,而《机关术》里所讲的,大多是一些大型机关,如果按照比例复原,有几个机关甚至比关北城的城门还要巨大!其间也有一些精巧之物,也多半是诸如臂弩、强弓、掌心雷这类的东西。余潭当初让余欢把书送回去也是察觉到这本书不一般,落到有人心手中,怕不要发挥天大的作用,可余欢只拿它当成教学之用,从那些机关中寻找机巧原理,运用到平常的生活中去。 翻了半天的书也没什么头绪,余欢干脆不再去想,回屋去看楚淮。 楚淮这几天被那把孔明锁难坏了,对着那些木头条没日没夜地想,却根本搭不起来,这让他很烦躁,脾气也跟着暴躁起来,却又不发,只在心里憋着,一见到余欢就可怜巴巴泫然欲泣。 余欢这段时间的注意都放在改造纺车上,对他忽略了不少,见他这样很是心疼,连忙手把手地教他把三十三根孔明锁装好,装好后找出一根抽出来,那孔明锁便又成了一堆木条,余欢再教他装、再拆,楚淮人是傻了点,可记忆力不是一般的好,如此几次下来就不用余欢再辅助,自己也能装得似模似样了。 楚淮很开心,因为余欢并没有像别人一样,见他做不好事情就抢过去自己做好,显得他十分无能。 楚淮学会了装孔明锁,余欢也不打算食言而肥,问楚淮想要什么奖励。 楚淮不知道怎么就红了脸,然后捂着脸跑开了,之后不管余欢再怎么叫他他都没从屋子里出来。 后来余潭听说了这事,脸色沉得像锅底一样,他觉得这傻子可能对余欢动什么下流的想法了。 余欢自从迷上纺车之后就每天沉迷在改造的乐趣中,有时候实在想不通就去找墨离,谁知道墨离摆摆手,“那书是我一位故人遗物,上面的东西他们认得我,我不认得他们。”彻底断了余欢求教的念头。 余欢现在已经不跟着大熊出去敲更了,虽然余潭还是不拘着她出去赚钱,可是太晚的就不让她去了,有时候余欢见大熊一个人孤单想去陪陪他,余潭就掏出二两银子往桌上一拍,“看看!看看这是什么!银子!以后爹养你!” 不过这话也就是说说,红绡来来回回见他拍过不下十回了,二两银子始终是二两,他从来不花,就等着谁瞧不起他他掏出来往桌子上拍。 转眼就到了十月底,已经下过一场小雪了,热闹的元宵镇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似乎镇上所有的人都去冬眠了,街上连行人都少见,除了必要的出行,大家都躲在家里猫冬。 楚淮脸上的青黑终于褪了,也不臭了,总算让人松了口气,毕竟每天闻着那味儿也不是什么快乐的事情,只有唯二的两个人不太满意,一个是楚淮自己,从镜子里看着已经恢复成白皙的肤色很是郁闷,觉得自己没有男子汉气概了,还偷偷地去问余欢,能不能再炸他一次。 答案当然是不行。 第二个不满意的人是福总管,这一个月他闻惯了那味儿,也看惯了楚淮的黑脸,两个人常常一起听风望天,也算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可现在楚淮变白了、没味儿了,他就不认识楚淮了,每每楚淮挤到他身边去望天,他都会很不给面子地跟他拉开一大段距离,这让楚淮也很伤心,觉得自己失去了一个兴趣相投的朋友。 这天早上起来,余欢正给楚淮梳着头发,武家派了人来,说刘梦梦的小姐妹已经在武家安顿下来了,今日设宴,请余欢携其夫君一同出席。 ============== 票票票票票~~~投投投投投~~~~~明天开始又是圆子自行更新,自动更新君要退居二线了,大家挥挥~~ 第十五章 赴宴 早就答应好的事情余欢自然会前往赴约,可高兴坏了楚淮,从京城到关北,他极少有出门的机会,也就是到了元宵镇 后跟着余欢去过一回市集,不过那时他的脸又黑又臭,余欢也没敢带他往人多的地方去,只在没人的地方看了看房子 ,这回听说还要去吃筵席,乐得楚淮让福总管背着他在院子里转了好几圈。 余潭不住地交待,“要是看见桌上有剩就打包回来,咱不嫌弃。” 余欢不忍心再听,进屋去梳头换衣服,红绡则早早地开了楚淮的衣箱,从中精挑细选。 楚淮没钱,不过那些衣物都是从宫里带出来的,再差也差不到哪去,红绡和福总管以前虽然待楚淮苛刻却也不会让他 栽在面子上,所以他好衣裳很是有几套。红绡没一会就按颜色深浅排了一溜在床上,从前被福总管贪去的玉佩等物也 全都找了回来,一一对应着放在衣裳旁边。 她比对了半天也没挑出合心意的,总觉得这件不错,那件也挺好,心里想着绝对不能让楚淮在这群土狍子面前丢脸, 越发的难以抉择了。 余欢趁着红绡纠结的时候到厨房去,把熬着的药汁倒出大半,然后照例添些红枣水进去。 她这种私下行动从楚淮来的那天就开始了,早晚两遍从不落空,有时候红绡守着药炉她就找各种理由支开红绡,现在 她的动作越发娴熟,几个呼吸间就可以完成整件事情的操作。为了怕红绡发现,她还每天熬红枣水,说是要自己喝, 其实就是为了那颜色,混进药里不容易被看出来。 搞好小动作后,余欢装着没事人一样进屋随便给楚淮挑了一件衣裳,让红绡很是不满,总觉得掩盖了楚淮的气度,再 看余欢身上那件比平时没好上多少的棉布衣裳,不由沉了脸,背后嘀咕道:“姑娘好歹顾及一下王爷的颜面,穿成这 样岂不让人笑话?” 她说的声音不大不小,在这小屋子里定然是能听到的,可她等了半天也没人回应,扭头一看,余欢正给楚淮穿衣服, 就跟没听着一样。 红绡立时气黑了脸,楚淮悄悄一扯余欢的袖子,余欢回头瞅了她一眼,颇有些莫名其妙地问:“怎么了?” 红绡咬牙切齿地,“我也随你们一起去!”她猜想成王约么是要图计余潭父女些什么,所以对余欢的态度并不敢太过 份,只能向外发展,找一些不顺眼的虐一虐。 余欢有些为难,“这样不太好。” 当初她们小姐妹四个,只有刘梦梦算是嫁得不错,给镇上首富做四姨娘,身边也有个丫头伺候,可罗家和安家的妹妹 只是嫁了门当户对的人家,日子虽说过得不错,但也没到有丫头服侍的地步,她的家境算是最不好的,聚会还带着丫 头未免有显摆之嫌。 红绡忍气吞声,“我是担心姑娘与好友聚会时顾不上王爷,有我从旁照看,姑娘也好与朋友尽兴。” 余欢想了想,还是答应下来,“那也别说是丫头,只说是大郎的远房妹妹。” 红绡始终没习惯楚淮的新名儿,不过这“妹妹”一说还是让她略有失神,想她十岁入宫,如今已有二十三岁了,头几 年还常常盼着见家人,可后来有两年开宫禁的时候家里都没有人来,她托出宫的太监去打听,却是因为她哥哥成亲, 家里空不出时间,第二年又是因为她嫂子生孩子,父母要帮忙照看,至此她便对家人寒了心,再没想过见家人的事。 算一算,她那小侄子今年都该有六岁了。 那边余欢动作麻利,已给楚淮换好了衣裳。 楚淮知道要出门很是乖巧,让他抬臂就抬臂,让他转身就转身,余欢踮着脚给他系抹额的时候,他盯着余欢细白的肌 肤不知怎地又红了脸,双手无措地背在身后,眼睛也乱瞟起来,就是不看余欢。 余欢扳过他的脸问:“怎么了?是不是不喜欢这条新制的抹额?” 楚淮连忙举手护住头上的抹额,“喜欢!” “那怎么了?”余欢拉下他的手替他把抹额整理妥当。 楚淮扭动着手指,细若蚊声地说:“上次说弄好那个锁要给我奖励的。” 余欢失笑,“你说呀,想要什么。” 楚淮的脸登时红得仿若滴血,“我、我回来再告诉你。” 余欢摸摸他的头,“好,那你今天要乖乖的。” 楚淮连忙点头,想着上回去市集在小巷口偷看到的场景,脸上烧得跟火一样,再不敢和余欢说话,捂着脸跑到院子里 。 才一出门就对上余潭阴沉的面孔,余潭揪着胡子从牙齿间隙往出蹦字,“你个不要脸的傻子!” 楚淮又连忙捂住耳朵,假装没听着。 他这一个月过得很是开心,不仅红绡和福总管不再打骂欺负他,还有余欢对他好,药也好喝了不少,最要紧的是那个大恶人出现得少了,开始几天他还时不时地不舒服,觉得那大恶人的眼睛在盯着他,不过最近几天,那种感觉已经完全没有了,他现在真可谓人生得意,哪会不开心? 草草地吃过早饭,余欢带着楚淮和红绡从家里出来,走了半天才看见武家的大宅门。武家住在镇东,据说是整个元宵镇风水最好的地方,修建得自然也气派,可看在红绡眼中还是十分小家子气,就说那两扇大门,不过也就是漆得光亮了一点,别说和宫里比,就算和巡抚衙门比也远远不如,只能说比余欢家那扇破木门看着齐整一些,高大一些罢了。 红绡撇着嘴说:“就这么个庄户人家,也好意思称做镇上首富?” 余欢走在前头没听见她说什么,楚淮却是听到了,回头问她:“那是有钱还是没钱?” 红绡忍住不给他白眼,“原说有个纺厂,我还以为是多大的规模,结果回头一问,也就雇了二十几个纺织娘,这样的人家,哪里见过真正的钱?”说完她不禁看了余欢的背影一眼,心道这位才是真正见过钱的,如果能把当年的作派拿出来一分,也要把这镇子上的土老冒吓个半死。 楚淮还在问她,“那我比他有钱吗?” 红绡也不知道他怎么就对钱感了兴趣,耐着性子道:“你自然是比他们有钱的。”只不过钱都到不了你手里罢了。 楚淮高兴了,他之前把刘梦梦说的话全都说给瘦猴听,瘦猴气得要命,说武老爷之前是要娶余欢当小媳妇的,楚淮别的不懂,就对这方面提防得很,马上将武老爷列为危险人物,又听瘦猴说武老爷有钱,他也不知道钱到底是什么,但是始终是惦记上了。 红绡见他莫名地傻笑起来,心里烦躁得很。成王的吩咐她不敢怠慢,也还指着成王恢复正常后给她一个锦绣前程,所以总是很按时地督促楚淮吃药,可这大半个月来成王再没有出现过,反而这傻子越来越精神,让她不由有点担心,是不是宫里递来的药又换了回去,现在吃的其实还是让他变傻的。红绡正琢磨着下次成王出现她一定要把自己的发现说出来,便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地传来,抬头看去,土路上一匹俊马转眼便已奔至眼前! 余欢走了半天才发现楚淮溜到后面去了,就停在路中扭头看着楚淮等他过来,不想突然看见楚淮脸色发白地朝她跑来,边跑边大喊:“有马!” 余欢猛一转头,那匹马已近在眼前,她甚至看到了马上喊着“快躲开”那人的惊恐面孔! 马在元宵镇上是稀奇的动物,整个镇子上也就一匹马,还是拉车用的,平时人坐的都是驴,镇子里的居民也从来不担心走在路上会被马踏,是而余欢的警戒心也降了下来。 余欢在这一瞬间里脑子只来得急想这些没用的事情,身体倒比脑子好用一点,已斜斜地栽了出去,意图避开这匹马,可哪里还来得及?马上那人拼命地拉着缰绳,那匹马鼻喷白气嘶叫连连,一双前蹄高高抬起,眼见便要踏在余欢身上! 余欢也是吓坏了,脑子清醒得很,不断地让她快滚快滚,滚开马踏的范围,可身体却又不听了使唤,这回脑子里终于浮出点有用的东西,一个是余潭,另一个是楚淮。 她用仅余的一点力气扭头去看楚淮,一看,却是彻底呆住了。 她以为楚淮会吓得比她还傻,可不想楚淮此时已奔到她的身侧,神情专注眼底阴沉,竟不见丝毫慌色,一探手便拉住她的手臂,并没有将她直接拉出马蹄的笼罩,而是将她拖前了一些,拖至马腹之位,这才将她拉出。回头再看,那一双马蹄早已落下,若刚刚他直接将她拉出,她的双腿必然难免于难,不骨折也会被踏得皮开肉烂! ======= 圆子回来啦~~这几天辛苦自动更新君,也辛苦没有圆子督促还在努力投票的大家!!!下面扑上打赏名单~ 感谢橘粒子送来的平安符~ 感谢席夏summer送来的平安符~~你的平胸论快乐死我了233333 感谢飘飘龙儿送来的两张平安符~~ 感谢醉京凉送来的平安符~~ 感谢翡翠绿萝卜送来的桃花扇子~~~你们的肯定是我的动力!!!! 第十六章 小姐妹重逢 余欢呆怔怔地盯着楚淮,此时的楚淮神清目朗,哪还有半点的呆傻气?不仅如此,余欢甚至有了些错觉,以为看到的是五年前的楚淮,那样深遂却又带着一丝凉薄的目光,可不就是那时他看她的样子? 余欢的目光一刻不离楚淮,心底的一处突然被触破到,她又惊又疑地打算一探究竟之时,突然见楚淮眼中凶光猛现,在她看清之前又迅速转为迷茫,过了好一会,他给了她一个勉强的笑容。 他低着头,两手紧紧地扭绞在一起,身体晃来晃去地异样委屈。 余欢舒一口气把心放下,赶走心底那些莫名的恐惧,抬手摸摸他的头发,笑着说:“你可真厉害。” 楚淮并没有像往常得了夸奖那样高兴得跳起来,反而更是委屈,紧紧地抿着唇,再仔细看看,眼圈竟然也红了。 余欢不知他怎么了,以为他是后怕,连忙拍拍他的后背安抚他,又转头去看刚刚横冲直撞的马匹,早已跑没了影。 此时远远跟在他们身后的两个衙差赶过来,他们自打到了元宵镇就过着混吃等死的神仙日子,也只有在楚淮出门的时候才会充当起临时护卫的工作。他们近前见楚淮和余欢都平安无事,神情便放松下来。 “我兄弟不便进去,就在旁边的酒馆歇歇脚,待会姑娘离开的时候可去那边寻我们。” 余欢自然答应,本来这时理应给几个铜板以示好处的,可余欢没钱,就眼巴巴地看着红绡。 红绡气个半死,那日她替成王传信到西北,也不知她是被唬了还是行情如此,商队说那边战事已起十分危险,带一封信竟用了她整整二两银子!她的存款也不多了好不好!早上余潭还暗示她晚上买点酒回去,这两个姓余的是不是把她当票号了? 不过,总不好让两个衙差在那等着,红绡不好别的,就好个面子,心里再不甘也不能让人看出来,咬着牙从袖子里摸出十来个铜板递过去。 两个衙差高高兴兴地走了,余欢万分羞涩地朝她一笑,“多谢你了,回去让我爹把钱还给你。” 红绡心里嘀咕,让那余老抠还钱?做梦吧! 一行三人这才到了武家门前,余欢上前叩门,没一会就被人迎了进去。 说武家的宅子修得好不过是以镇上人的眼光来看,里外三进的宅院已足以让镇上大部分百姓羡慕了,可红绡对武家本就瞧不起,进院后见哪里都很粗糙,别说什么影壁回廊,便是地上也只是铺了夯实的黄土,连青砖都不见一块。院内装饰更是提不上,前院竟还搭了棚架养了驴马,待来到二进,也不见花园梅林,就是一个平坦的大院子,五间青瓦正房看着倒是宽敞,正房前修了一个花池,此时已是初冬,关北万物凋零,花池里光秃秃的很是煞风景。 这次宴会就摆在二进院的堂屋里,余欢等人还没走到门前就听到屋内不断传出笑声,男女都有。 小镇偏远,规矩自是松散一些,与好友夫妇一同聚会也没有什么男女分席的讲究,只是临进门时被一个二十来岁的丫头拦了一下,那丫头看了一眼余欢,大声说:“劳烦各位等一等,我进屋与四奶奶说一声。” 红绡撇了撇嘴,就这样的规矩,搁在宫里头一天都活不下去。 余欢在那边小声和楚淮说:“别紧张啊,一会你别说话,吃饱要紧。” 楚淮没有像往常那样响应她,她抬头看了一眼,见他眼中又是乌沉沉一片,看起来心情很不好。 余欢觉得他是被吓着了,心疼得很,正想再安慰安慰她,屋里响起刘梦梦带笑的声音,“总算来了,我们一起去迎迎她。” 话音未落,堂屋门里便现出几人,居于正中的正是穿丝戴宝的刘梦梦,看得出她为今天的聚会很是下了功夫,头上的护额仍是狐皮嵌红宝的,身上一件水红色绒面绣花袄,下配同色的百蝶穿花裙,颈中带了一个金项圈,项圈下缀了一块青玉,配着头上、耳上的嵌玉金饰,看起来颇具富贵之气。 她身侧两人的装扮则简单不少,左侧一个年岁稍长的穿一件嫩橘色琵琶襟外袄,下配雅绿色蝴蝶裙,头上只戴了两支玉簪,未佩耳饰,微露的腕间戴了件通透的翡翠玉镯,看起来倒比耀眼的刘梦梦更加好看一些。右侧那看来只有十七八岁的则穿著随意,白底蓝花的一身袄裙,头上只以布巾包裹,是关北妇人中最常见的打扮。 这两人见到余欢全都惊喜不已,年轻一些的妇人直接扑到余欢身上,“欢姐”、“欢姐”地叫个不停,年纪大些的则看着她们掩口轻笑,只有刘梦梦不停地朝余欢身后看,目光掠过楚淮时微微一顿,竟是不受控制地盯着楚淮看了半天。 红绡上次就不待见刘梦梦,此时冷笑一声,“到底是乡下妇人,这么盯着旁人的丈夫看,也不怕闪瞎了眼睛!” 刘梦梦虽然是小地方的人没那么多规矩,却也被红绡这话臊得红了脸,以为楚淮是红绡的丈夫,连忙移开目光不敢再看,不过心里把红绡骂了个狗血淋头,骂她祖坟不知冒了什么青烟,这么尖酸刻薄竟也能嫁这么周正的丈夫。 刘梦梦顾不上回击红绡,扯着余欢不让她进屋,有意大声问:“你的夫君呢?不是说都带夫君过来聚一聚么,你这样可是不给大家面子。” 此时屋里的人见她们停在门口也起身过来,武大洪今天同样打扮得格外精神,虽说已有三十来岁,可他身体强健,精气神各方面看着都好,算是端正的眉眼间带着商人的和气与精明,看起来并不是个难相处的人。另外两人余欢没有见过,想来便是两个小姐妹的夫君,俱是身材高大五官周正,一看也不是什么邪佞之人。 那年轻的妇人还拥着余欢,见刘梦梦发问也好奇起来,目光扫过楚淮往院中寻找,“欢姐,怎地不将姐夫带来?我还为他备了礼物呢。” 余欢摸着她的头发失笑,“怎么没来,这不就是么。”说着拉过楚淮与她们道:“芷蕴、于夏姐,这便是我的丈夫,楚大郎。” 那唤做芷蕴的年轻妇人当即惊呼一声,睁圆了眼睛转瞬不眨地看着楚淮。 安于夏也同样惊讶,她们早听刘梦梦说过,余欢嫁了个卖臭豆腐的,那人长得又黑又丑,身上还带着恶臭,那时她还替余欢惋惜,以余欢的人品,就算不能嫁到高门大户去,做个普通人家的正室还是可以的,何必委屈自己配了那样的人?当时刘梦梦还说余欢是贪图对方的钱财,引得她和罗芷蕴唏嘘不已。 可看看眼前的楚淮,过人的身高已让他极为显眼,肤色是极为健康的白,五官俊雅如画,漆黑的长眉斜挑入鬓,眉上一条精致的墨色护额,为他又添两分北地男儿的利落爽朗,如果长成这样也叫又黑又丑,那她们三个的丈夫又该叫什么?夜叉出巡吗? 况且楚淮此时面色稍沉,神情也微微显得冷厉,这样一身气度,怎么看也不是一个小铺子商人,安于夏知道余欢是打京城来的,心中暗暗猜测这其中或许有什么误会,这个楚大郎恐怕不是普通人。 刘梦梦愣了半天,突然尖叫一声,“你胡说!她是你丈夫?”她的眼角眉梢俱挂着解气又蔑视的嘲弄,“我说阿欢,你丈夫再拿不出手,你也不必冒名顶替地让别人来冒认,一场姐妹,谁还嘲笑你不成?” 余欢莫名其妙地,“为什么顶替?我自己的丈夫也能乱认么?况且你那天不是也见过他了么?” 两个小姐妹再看刘梦梦的眼神就有点不对,芷蕴的性子直些,直接问道:“梦梦姐,余姐夫可和你说的不太一样。” 刘梦梦登时急了,指着楚淮恼道:“你到底是谁?我那日见到的分明不是你!” 楚淮不知觉浸在什么心情里,一直很是抑郁,此时被刘梦梦一喝,竟打了个哆嗦,看向众的目光也带了些茫然。 余欢连忙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与刘梦梦道:“你那天见到的就是他,不过他那时出了些意外,脸上变了颜色,现在已恢复了。” 刘梦梦还是不信,上上下下地打量楚淮。楚淮被她看得万分紧张,不由自主地往余欢身后缩了缩。 安于夏看着他的行为皱了皱眉,隐约觉得哪里不对,要说模样,这位楚大郎可谓周全至极,可他的举动…… 楚淮此时却是要哭了,拉着余欢的手含含糊糊地说:“小媳妇,我们快回家,我不想来这。” 这一开口,安于夏眼中闪过极讶之色,继而恍然大悟。刘梦梦怔了怔,冷不防哧笑出声。 “这是怎么回事?”刘梦梦的眼底的羡慕嫉恨已转为满满的幸灾乐祸,她走到余欢身边逗楚淮说话,“你叫大郎是吗?再说两句话来听听。” 楚淮弓着腰猫到余欢背后,又探头出来朝刘梦梦扮了个鬼脸。 刘梦梦放声大笑。 楚淮时又不安起来,余欢连忙握住他的手对他笑着说:“她是和你玩呢,别害怕,一会咱们吃完饭就回家。” 刘梦梦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揩着眼角的眼泪连连点头,“没错没错,吃完饭再走。” 安于夏紧蹙眉头,越发想不通余欢何故让自己落到如此地步,芷蕴微带恼意地看着刘梦梦,“别再笑了。”说完她挨到余欢身边紧紧地揽住她,似乎想用这样的方法给余欢一些勇气。 安于夏想说些什么,可现在不好开口,便与刘梦梦道:“还是快些进去吧,天气怪冷的。” 刘梦梦彻底安了心,看着楚淮笑意不停,长得好又怎么样?竟然是个傻子! 刘梦梦有意看了一眼众人之后的武大洪。武大洪的眉宇间一扫刚刚见到楚淮时的郁闷,忍俊不禁地摇了摇头。 当初他满怀诚意前去余家提亲,看中的便是余欢这副宠辱不惊的性子,可余欢断然拒绝没给他一点面子,武大洪在元宵镇也是数得上的人物,自然不能损伤颜面,便转而向以美貌出名的刘梦梦求亲,虽然成功,可武大洪心里对余欢总是不甘,总想找机会挫一挫她的性子,今天或许是个好机会。 ====== 罗芷蕴、安于夏分别由本书书友芷蕴mm、安于夏mm客串~大家可以继续报名,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出镜一下下嘿嘿~ 感谢橘粒子mm送来的平安符~ 感谢ninie002mm送来的更新票~ 最后还是老三样:看书、留评、推荐票~~~~~ 第十七章 取笑 当下几人被请进堂屋,安于夏和罗芷蕴都叫过自己的丈夫给余欢介绍,安于夏的丈夫名为刘举言,是关内贩卖草药的商人,罗芷蕴的丈夫名为袁沐燃,现下在西北从军,因立下功劳才得以获假陪妻子回娘家探亲。余欢也叫过红绡,说是楚淮的远房妹妹,现在跟他们住在一起。 几个男人在太师椅上坐了,也给楚淮留了位置,女人们则坐在屋里的小圆桌旁说话,可楚淮寸步不离余欢,低着头挨在她身边,好奇地打量着屋里的摆设。 刘梦梦大声与刚刚守在门口的丫头说:“快去弄几块糖来给阿欢的丈夫吃。” 安于夏和罗芷蕴的脸色都不好看,她们都明白刘梦梦心里对余欢的那点龃龉,可实际上这件事余欢并没有责任,余欢不愿嫁武大洪,刘梦梦愿嫁,不愿嫁的反而有了错?况且打从余欢三年前落户元宵镇开始她们几个便一直交好,纵使有什么不满,也不该如此摆在脸上。 武大洪在众人中年纪最长,“啧”了一声与刘梦梦道:“尽胡说!一个大男人吃什么糖?快让妹夫过来坐坐,我们说说话。” 刘梦梦似笑非笑地,“怎么不吃?他们这样的最喜欢吃糖。”说着问楚淮,“你说,你喜不喜欢吃糖?” 楚淮抿着唇不吭声,可不难看出他十分意动,拿眼睛一个劲儿地瞅余欢。 余欢笑着问他:“想吃吗?” 楚淮扭扭身体,“能吃吗?” 余欢想了想,“只准吃一块,晚上回去还要擦牙。” 楚淮立时笑咧了嘴,连忙点头答应。 以前余欢经常给他买糖吃,可有一回他吃疼了牙,余欢就再没给他买过,害他伤心好久,每天晚上都要敲一敲那颗让他疼的牙齿,教训它! 刘梦梦没料到余欢会是这种反应,就好像一拳打进棉花里,闷得她胸口生疼。安于夏也微蹙着眉仔细看余欢的神情,见她并没有丝毫勉强,似乎根本不介意楚淮的短处暴露于人前,让她越发迷惑。 罗芷蕴脸上挂不住,连忙说:“也给我几块,我也想吃呢!” 那丫头憋着笑转身去了,余欢这才问楚淮,“想去那边坐坐吗?” 楚淮往武大洪那边看了一眼,那三人都是笑呵呵的样子,他也就朝他们笑,然后说:“我吃完糖就去。” 余欢就先拉着楚淮坐到圆桌旁,问起姐妹们的近况。 几个姐妹中刘梦梦嫁得最早,罗芷蕴和安于夏都是去年出嫁,其中安于夏嫁得最远,她与刘举言是指腹为婚,刘家家贫,迁往关内后才渐渐殷实起来,两家那时虽然没了联系可刘家也没有赖婚的想法,主动找上门来履行婚约,夫妻二人感情很是不错。罗芷蕴与袁沐燃则十分有缘,那时袁沐燃尚在北关从军,一次出营办事偶然救下前往关边探亲的罗芷蕴,两人在山里困了两天,出来各自禀明父母口头订下婚约,又趁探亲休假时办了亲事,随后袁沐燃跟着袁振将军拔营西北,罗芷蕴不愿与丈夫就此分离,连元宵镇都没回就千里迢迢地一路跟随过去,现在在西北一处小镇落了脚。 随后她们又问起楚淮,余欢道:“他原是京城人,与我幼时订亲,后我家遭变流落关外,他也患了病,在京城治了五年也没有痊愈的迹象,他父母已经去世,又不忍拖累兄弟,便来关外投奔我。” 这番话与刘梦梦的话没有一点搭边儿的地方,安于夏惊道:“原来你当初说早有婚约在身竟是真的?” 当年武大洪想娶余欢,余欢便是以已经定亲为由推拒了。 余欢笑道:“自然是真的。” 罗芷蕴却是听哭了,又不好意思当着众人的面擦眼泪,只将头扭到一侧不停地眨眼,吸着鼻子说:“怎地好人不得好报?姐夫这样周全的人物竟得了这样的病!” 安于夏心里也不好受,心中又很是佩服余欢,余欢家里的困境她们都看在眼里,但饶是如此,余家还是认了这门亲,并待这楚大郎十分真心。 余欢听到她的感慨颇为不好意思,“其实他以前不太好相处,现在这样子我倒很喜欢。” 安于夏原本心里还有唏嘘,可见余欢说得真心,心里那些感慨便消散不少。说起来,几个姐妹性子各不相同,她是比较心高气傲的一个,当年若是真与刘家联系不上,她宁可遁入空门也绝不留在家里受人指点;罗芷蕴天真单纯,什么事都挂在脸上;刘梦梦虽喜欢攀比,但嘴硬心软,心地总是不坏,就是对余欢这道坎过不来,其实刘梦梦是在埋怨武大洪,可又不敢朝武大洪发脾气,便只能把气撒在余欢身上;而余欢,是她最看不明白的人。 余欢很稳,稳到她都不明白余欢的底气何来,明明是最贫苦的出身,可不管站在谁的身边,哪怕面对镇上首富武大洪,她都不会有半分怯懦,明明还是个小姑娘,可却比她这几年见到的所谓“贵人”更加能定人心神,那种感觉并非靠衣着打扮、金银首饰堆砌而来,而是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一种气势,就像现在,余欢明明穿着最不起眼的粗布衣裳,带着神志不清的丈夫,坐在这里却比在场的任何一人更加随意自在,不觉间便能成为人群中的焦点。 罗芷蕴见余欢语出真心也松了口气,拉着余欢说起许多往年的事,又笑道:“你和余叔的性子我都喜欢,我爹说你们家以前一定是很了不得的人家。” 安于夏微哂,罗芷蕴的父亲是行伍出身,早年走过不少地方,见识自然不浅,只是这种议论旁人的话家里私下说说就罢了,也只有罗芷蕴会不管不顾地当面说出来。不过想想,这话却也不错。 想当年余欢父女初来元宵镇时落魄得没有片瓦遮顶,可也不见他们愁,父女两个在大树底下也能对付一宿,早上起来后照样耍贫斗嘴,没有一点烦心的模样,旁人问起只说是家里遭了变故只剩他们父女两个,后来镇民们看他们可怜,就给他们指点了现在的居处,那里原住着一个无儿无女的老太太,病了许久,他们给老太太伺候终老,又发了丧,最后名正言顺地继承了那个小破院子。 虽是落魄,可底蕴一直存在。 余欢听了这些跟着笑了半天,那时她和余潭每天庆幸自己保住了小命,贪了那些银子还能活着喘气儿已经是件天大喜事了,他们当然开心。 不过这事没法解释,要不暴露了余潭老贪官的真面目惹来人人喊打那就十分不美了。 她们在这说得热闹,刘梦梦一直等着丫头取糖来呢,结果一直都不来,而余欢解释了楚淮的来历听着又很是惹人同情,嘲笑取乐什么的也变得不太好玩了。 好不容易丫头终于把糖取了回来,刘梦梦却失了兴致,坐在一旁生闷气,没再言语刻薄。她消停了,憋了半天的红绡冷哼一声,指着那成块的蜂蜜糖道:“这是什么肮脏东西,也敢拿来待客!” 那蜂蜜糖是土制的,模样自然不好看,不过味道不错,隔着老远都能闻到浓浓的蜜糖香,楚淮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可红绡拦着他不让他吃,更拉着他站起身来,与余欢道:“你往后交朋友时也得挑选挑选,这样的寒酸的破落户,待客连道正经的吃食都拿不出来,刚听门口的婆子说什么烧鸡焖肘子,尽是这些粗鄙的吃食,王……哥哥怎么吃得下?便是不说哥哥,你也是大门户出来的,竟也忍得?”说完拿起跟前的茶杯往桌子中间狠狠一顿,“你瞧这茶,也不知是哪年的陈茶,又苦又涩,洗脚都嫌茶沫子刺人!” 红绡这绝对是憋着了,刚才她一直忍着就是为现在痛快痛快,顺便就着引子训一训余欢,这番话说完简直让她身心通泰,看刘梦梦都顺眼不少。 满屋子的人都被她惊着了,那边武大洪的茶水喝到一半,含在嘴里那半口茶也不知该咽了好还是吐了好。 刘梦梦拍案而起,“你再说一遍!” 余欢在旁听着觉得她这话看起来有气势可不好收尾,万一人家真的再说一遍,那怎么办? 果然红绡不是那种有眼力知好歹的人,果然又说了一遍,再高扬下颔,无比鄙视地说:“也是,这样穷乡僻壤的地方见过什么好东西?喝一回西湖龙井都觉得喝到神仙水了,知道一盏茶里有多少讲究?知道用什么水、用什么盏、烧得几分开冲得几分满?一群土狍子!” 她这话却是把全屋的人都骂了进去,不仅刘梦梦武大洪脸色难看,就连安于夏等人都默默放下了茶碗。 刘梦梦气得浑身发抖,可一看红绡就是个牙尖嘴利的不好招惹,她便扭头瞪视余欢,“你带来的都是什么人?成心找不自在是吗?我们可真是不如你们这大门大户出来的!不知道你们早上喝了几碗粥,吃了几碟咸菜!” 刘梦梦说得也不好听,安于夏担心伤了姐妹和气,忙道:“几句玩笑的事情不必这么当真,我从关内带了些特产,不如我们一同去看看。” 余欢歉然地朝她们道:“她当初和大郎遭了传染一起害病,留了点病根。” 红绡立时柳眉倒竖,“谁有病?” 余欢连忙安抚,“你没病,大郎有病。” 刘梦梦格外惊恐地问:“这病能传染?” 余欢叹了一声,“平常没事,惹急了咬着人就传染。” 刘梦梦“腾”地起身远远避开,看着红绡的目光都带着恐惧,红绡气得将要吐血,又恨余欢不识好歹,袖子一甩就往外走,“谁稀罕在你们这破地方待着!” 余欢也不拦她,等她走出去后与众人道:“她就是性子急些,我代她给大家赔个不是。” 众人此时也听出红绡大概没病,那咬人传染的话不能当真。 芷蕴不高兴地道:“要不是梦梦姐存心捉弄余家姐夫,她也不会那么说。” 刘梦梦面色疾面!正要开口却被那边的武大洪拦下,“她也是小孩子脾气,大家别跟她一般见识。”说完又叫楚淮,“妹夫过这边来坐。” 楚淮舔着糖认真地说:“我不叫妹夫,我叫大郎。” 武大洪忍着笑朝他招手,“大郎过来。” 楚淮就走过去,依着他们的样子板板正正地坐下,只是嘴边还沾着糖渍,看起来有些滑稽。 武大洪笑得和善,让下人又端来好些小点心给楚淮吃,吃得楚淮双眼放光,嘴里含着糕点对他说:“你真是好人!” 武大洪笑着问:“刚刚听那位姑娘说你以前住在京城,想必也是大户人家,不知以前是做什么的?” 楚淮没太听懂,“平时就是吃饭、睡觉、玩,还能和天仙姐姐说话。” 武大洪颇感兴趣,“天仙姐姐是谁?” 楚淮笑得很不好意思,“是个很漂亮很漂亮的人,她常常会去看我。” 武大洪有意瞥了余欢一眼,“不是你的妻子?” 楚淮摇摇头,“不是小媳妇,她比小媳妇好看很多。” 这话传到余欢那边去,刘梦梦哧笑不已,“他都这样了还有那些个花花心思?” 余欢难得以垂了眼不正面看她。 罗芷蕴连连向袁沐燃打眼色,让他制止武大洪再问这种事,袁沐燃尴尬得很,半天才插得上嘴,“不知道京城有什么好玩的?” 楚淮想了一会,扳着手指头说,“能玩牛、玩马,还能玩桥。” 这回连看起来儒雅稳重的刘举言都疑惑了,玩牛玩马他还能勉强理解,“什么是玩桥?” 楚淮鲜少遇到这种旁人都围着他听他说话的时候,心里高兴得很,马上起身趴到地上,直挺挺地一动不动,等了一会见没人踩他,他大声说:“快上桥啊!” 刘举言尴尬得说不出话来,袁沐燃也后悔自己问错了问题,只有武大洪暗中笑得肚痛,表面上还似不解地问:“那又什么是玩牛、玩马?” 楚淮便四肢着地在地上爬了一圈,嘴里“哞哞”地叫着,“这是牛。”还待要表演马的时候,武大洪终是没忍住笑出声来,那边刘梦梦更是笑得抱住了肚子,口中连道:“怎么傻成这样!” 楚淮虽然神志不清,可“傻”还是听得懂的,看着武大洪和刘梦梦笑得流泪,其他人都转头避而不看他,心中约么明白自己做错了事,可到底错在哪里又说不清楚,连忙看向余欢,眼睛里带了些恐慌。 余欢没有理会旁人,走到楚淮身边蹲下去,问他:“好玩吗?” 楚淮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点头。 余欢伸手摸摸他的头朝他笑笑,“好玩就再玩一会,不过待会记得到我这里擦擦手,我们还得吃饭呢。” 楚淮点了点头,可心里一点开心的感觉都没有,以前许多跟福总管一样的人让他当牛当马又骑他的时候,他还蛮开心的。 楚淮最终站了起来,伸出手去让余欢给他擦手。 武大洪好不容易忍住了笑,再看余欢心里那点气也撒尽了,好不怜惜地道:“你说说你这是何苦,跟着他你这辈子都毁了,你带着他只会惹人笑话。” 余欢背对着武大洪,对他的话没有一点反应,楚淮却是听懂了,心里不由更慌,紧紧地抓住余欢的手,想大声地反驳这些人,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刘举言和袁沐燃连忙说些旁的打圆场,虽然还没人提刚才的事情,可那种刻意回避的感觉深深地印在了楚淮心里,他又急又气,想告诉他们自己可以保护小媳妇,可这句话被刘梦梦的笑声和武大洪的蔑视哽在嗓子里,他说不出话,在他的记忆里,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希望这些人闭嘴,他随便他们怎么说,他也不怕被人取笑,可是……可是……可是他们不能笑话小媳妇! 他的脑子里不断地想着这句话,可刘梦梦刺耳的笑声将他紧紧围绕,整个世界都变作了那极为讨厌的笑声,他说不出话,透不过气,他紧紧地抓着胸前的衣服急得快哭出来,他不想这样!可他该怎么办? 就在他极为混乱的时候,一道冷厉的声音骤然传来,“你明白你有多么没用了么!” 这是他最讨厌恐怖的声音,可此时他就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苦苦地向那大恶人哀求着,“快帮帮我!” 那大恶人低低地笑出声来,那声音低沉和缓,出奇地好听,大恶人低声说:“我自然会帮你,你现在将头上的护额取下来。” ==== 这章好长啊^_^又有客串出现啦,袁沐然由书友yuanclould客串~~~没有出现的妹子们不要着急,还有很多角色没有出现,不过不能保证个个都是台词很多的,大家见谅~ 感谢孟小离mm送来的平安符~ 第十八章 恶毒的大恶人 护额?楚淮一下子没了主意,难道把护额摘掉就能不让小媳妇遭人欺负?他知道大恶人人品不好,可比他还要聪明,说不定就有什么好主意!可是虽然小媳妇没有说过,他也知道他额头上的伤疤很难看,所以才要用护额挡起来,如果拿掉了,会不会有更多的人来笑他? 还是说,大恶人的意思就是让别人来取笑他,他们笑了他,就不会去笑小媳妇、欺负小媳妇了? 楚淮犹豫着去摸头上的护额,入手全是细细密密的针脚,这是小媳妇一针一针给他缝出来的,一共缝了三条,这条墨色的是他最喜欢的。 小媳妇!他最喜欢的小媳妇,比仙女姐姐还要喜欢!他一定要保护小媳妇!一定一定……要保护她!他不想被别人笑,可如果别人笑话了他就不会再去笑小媳妇,他宁愿一直被人笑下去! 楚淮决定了,他紧紧地抿着唇,极为决然地抬起头,用力扯下头上的护额! 余欢发觉想去遮掩已来不及,楚淮头上那深红色的“奴”字烙印就这么清清楚楚地现于人前! 所有的声音瞬时消散,连安于夏等人往这边来的步子都顿住了,楚淮看着他们不再说话,极为高兴地朝余欢说:“让他们来笑我,不要笑你。” 余欢怔了怔,捏着被他扯下的那条护额,眼泪一串串地落了下来。 楚淮原还很高兴,可一见余欢哭了,立时慌了神,再看旁人脸上那清楚的惊恐神色,他眼睛一涩,手足无措地也险些跟着哭出来。他又做错了吗?他这么做,是错的吗? 袁沐燃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面色极为严肃,“余家妹子,他到底是何人?你可知道私养奴隶是犯法的!” 大庆的奴隶不少,可大多发配到苦寒之地开荒种田,只有极少数模样周正的奴隶被挑选出来,被当成玩物流传于非富即贵的上流社会中,这样的奴隶都有官府开具的身份证明,奴隶的流传要在官府留有明确的交易记录,如果奴隶死亡,尸体则必须由官府回收销毁。若发现私自收留没有身份证明的奴隶,不仅奴隶要当场处死,收留奴隶的人也会获黥面之罪。 武大洪此时再没有什么取笑的心情,惊慌地起身到门口去大声呼喊家丁。 安于夏快步走到余欢身边一把将她拉过,神情间也见了恼意,“你怎么敢做这样的事!快找个地方将他放了!” 罗芷蕴则奔到袁沐燃身边捂他的嘴,“叫什么叫!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不是?” 袁沐燃神色焦急,“这里地处边关,北狄的探子本就很多,留一个北狄奴隶在身边所冒的风险要是寻常的百倍!我是大庆的军人,不能做这种包庇的事情,你快去劝她将奴隶交出,我与镇军囤的一位千夫长有些交情,或许能请他代为遮掩一二,只说是无意间发现的,还能免些罪责!” 罗芷蕴与袁沐燃感情很好,还是头一回听到丈夫用这么严肃的语气同她讲话,一时间也失了分寸,一个劲地跺脚干着急。 门外奔进两个听到唤声的家丁,武大洪指着余欢和楚淮,“快把他们赶出去!”生怕一家人受了他们连累。 两个家丁上前便要动手,余欢伸手将楚淮拉至身后,“不要动他!我带他走!”她擦去脸上的泪水,对楚淮说:“别害怕,我们这就回家。” 安于夏急了,“你不能……” “于夏姐。”余欢拍拍她的手,又朝急得半死的罗芷蕴笑了一下,“你们放心,他不是逃跑的奴隶,我是从巡抚大人那里将他带回来的。” 安于夏倍加疑惑,“他原是巡抚大人的奴隶?”说完她自己都摇了摇头,不太相信。 一直没出声的刘梦梦突然问:“他当真不是逃奴?是巡抚大人送给你的?余欢,你刚刚还说他是从京城投奔你来的,又说什么自幼订亲,难不成你和一个奴隶订亲?你这些话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她的疑问也正是安于夏和罗芷蕴的,她们两个本来十分相信余欢,可余欢言辞的前后矛盾之处也让她们很不舒服。 余欢没办法解释,她说的都是实话,却又不得不有部分隐瞒,她不敢去看安于夏和罗芷蕴眼中的疑惑,她们都在等着她给出一个合理的答复,可楚淮的身份一旦传出去,恐怕再不能留在元宵镇中,但隐瞒了他的身份,再与人说他误入奴隶队伍误烙奴印却又安全脱身,又有谁会相信? 余欢默默地替楚淮绑好护额,回头朝众人道:“他的身份绝对没有问题,也不存在牵连一事,大家若还有疑问,尽管托人到巡抚衙门找薛大人一问便知。”说完与众人点了点头,拉着楚淮的手便要离开。 刘梦梦迟疑地问道:“那你……当真嫁给了一个奴隶?” “他不是奴隶。”余欢偏头看着不知何时安静下来的楚淮,朝他笑了笑,“不过,就算他是奴隶,我也会嫁给他的。” 余欢带着楚淮一路畅行,很顺利地离开了武家,好好的一次聚会变成这样,又得了两个好姐妹的猜疑,余欢就算再没心没肺心情也不会好,可她的手始终紧紧握着楚淮的手,仿佛只要不松手,她就握住了整个世界。 楚淮一路上沉默寡言,神情十分阴郁,走出大半路程后,他突然问:“你不怪我?” 余欢低着头前行,对他的话充耳不闻,楚淮眼底划过一抹极淡的不耐,收了一下他们相牵的手,待余欢转过头来时又问一遍,“你不怪我?” 余欢迷惑了一会,突然笑了,摸摸他的脸说:“我为什么怪你?你表现得很好,还会保护我,我感动得都哭鼻子了。” “那是感动的?”楚淮长眉微扬,现出一个不信的神情。 有些冷厉,又带些嘲弄,这并不是属于楚淮的表情,余欢愣了一下,“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楚淮眼底郁色浓浓,他一指头上的护额,“你若真不在意,为何要遮住这个?” 余欢怔在原地,楚淮轻哼一声抽出自己的手,大步向前走去,一边走一边向心底正不断叫嚣的傻子喝道:“你看!她就是嫌你!” 傻子兀自反抗,“她不嫌我,她喜欢我,她说要当我的小媳妇!” 楚淮冷笑,“她喜欢你?难不成喜欢你的无能?你除了带给她讽刺嘲笑,还能给她什么?她险些被马踏死的时候你只会吓得呆往!你帮不了她、保护不了她、又讨她的嫌弃,你还有何颜面再出现在她面前?莫不如就此消失,还她一个清静!” “你胡说,你胡说……你胡说!” 一连串的胡说从四面八方冲进脑中,楚淮只觉得眼眶发热,想来那蠢货定是想哭!烦得他厉喝一声,“你是个傻子,你自己不知道么!”他聪明时尚摸不到别人的真心,哪有理由傻了之后反而受人百般呵护?在他看来余欢所做种种与他处心积虑所谋之事全无差别,他想要余潭隐匿的那部分宝藏,余家父女又何尝不是存了利用他重新起复的心思?虽然他看起来是“傻”的,可他的儿子不会傻,只要余欢产下他的子嗣,加上余潭老谋深算,自然不愁党羽拥护,东山再起也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己! 傻子终是怕他,抽泣着不再说话,只是那呜呜咽咽的声音让他心情很差,红绡那个没用的东西,也不知有没有及时盯着傻子吃药,他已好久不能主动出现了,今日竟还要靠余欢遇险、那傻子惊恐之下藏匿起来,才换取他短暂的透气间隙!不过还好,傻子就是傻子,稍做打击便一败涂地,若能趁机将这傻子一举压制倒是件好事,说不定以后连药都免得吃了! 正盘算着,冷不防余欢从后面跟上来,拉着他的手笑道:“你说的对,我想来是在意你头上的伤的,只是我自己不愿意承认,所以才想把它遮起来,反倒让你伤心了。”她说着伸出手去把他额上的东西摘下,“以后咱们都不戴了,你就是你,哪怕没了这张脸,你也还是楚淮。” 楚淮措不及防地被余欢拉了就走,也不知她要去哪里,楚淮的神色阴沉下来,他一边冷笑一边又同情余欢,对着一个傻子她竟也能做到这种地步,当真是演技精湛,也不知她心里恶心到了何种地步——当年的燕清芳,不就是如此? 不过也好,他们一起演吧,各取所需罢了,必要的时候他不介意让她生下他的长子,以安余潭的心,只有这样,余潭才会再无戒备,将他匿藏的那些宝藏如数吐出! 楚淮被余欢拉进了一间小酒馆,余欢问老板借了笔墨后就转过身去鼓捣起来,再转过身,她笑得眉眼弯弯,额上一个墨色大字写得歪歪扭扭,“看,这回我们就一样了。”说罢无视老板惊诧的目光,拉着楚淮又回到街上。 “不如趁着这机会逛一逛街吧。”余欢仿佛已将洪家遭遇的所有不快全都抛之脑后,挽着楚淮认真地看了看他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摸了一手的墨汁,她嘿嘿一笑,“回去让我爹给我写,他肯定能写得和你头上的一模一样,你知道吗?他以前号称书画双绝,做赝品可以以假乱真,可他以前还常弄些赝品自娱自乐一下,自打落魄了他再也没弄过,说是现在无权无势了,要是让人发现他做假,说不定要打去他半条老命,忒不合算……” 书画双绝……楚淮当然知道!他当年甚至让余潭备好了先帝手迹的传位圣旨!只是他现在却无心去听余欢恢复活力后的喋喋不休,他的视线有意无意地扫过余欢额上那写得极丑的大字,饱满的墨汁顺着她白皙光洁的额头滑下来,落在她笑成弧形的弯眉之上,刺眼得很,让他的眼睛都隐隐有些刺痛。 哼!他扭过头去再不看她,不过是惺惺作态! ========= 以后小傻蛋的出场机会要被大恶人分走了~~ 感谢飘飘龙儿mm送来的平安符~ 感谢越无桑mm送来的和氏璧和20pk票~~~ 感谢芷蕴mm送来的平安符~ 感谢菩提笑眼mm送来的平安符~ 感谢安于夏mm送来的平安符~~诸位客串辛苦啦哈哈哈~ 第十九章 窃取 余欢说到做到,当真顶着那个大字拉楚淮逛街,每到一处都引得镇民围观,楚淮烦不胜烦!偏偏他现在又是个“傻子”不好说什么,恼怒之下更认为余欢是有意作弄他,觉得余欢和她爹一样,都没什么好心眼儿。 余欢在街上给楚淮买了好些蜂蜜糖,算是给他在武家所受委屈做的补偿,楚淮一点也不想吃,只有那个傻子才喜欢吃甜的。 在楚淮耗尽最后一分耐心之前,余欢终于带他回了家。 家里来了客人,王巧姐无比拘谨地站在厨房门口和里面的人说话,红绡冷着脸坐在药炉前面熬晚上的药,十问九不答。 王巧姐尴尬得很,正想着要不先回去晚点再来的时候,就见余欢进了门,王巧姐当下长呼出一口气,三步并两步地奔到余欢面前,把自己带的礼物拿出来。 王巧姐带来一匹花布,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却是她能拿出的最好的谢礼了。 “多亏你帮我改的纺车。”王巧姐羞涩地笑笑,“现在我不必去纺厂,每天在家纺线也能按时交出别人数倍的线来。”线交得多报酬也就丰厚,王巧姐对余欢是真心的感激。 余欢对自己改造的东西派上用场也十分高兴,心里又开始琢磨改制五轴纺车的事,惦记着有空再去找陈木匠和他商议一下。 王巧姐说完了感激的话,留在院子里还是不走,余欢问道:“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情?” 王巧姐犹豫地道:“这件事我本不好说,不过你是我的恩人,我不愿你被人骗。” 原来她害怕新纺车再被砸坏,就与工头说要在家里纺线,可没过几天就听说纺厂里也有人用上了脚踏纺车,不过只是三轴纺车,效率比她的四轴纺车要低一些。 王巧姐忧心忡忡,“你的纺车只有你和陈木匠知道怎么改造,我特别留意了一下,陈木匠家最近每天都去切肉吃,看来是有了不少进项。” 余欢听完后笑道:“这脚踏纺车京里早就有了,也不是我发明出来,或许是武家从京里买到了纺车,和陈木匠并没有关系。” 王巧姐是个实在人,嘴上并不会多说什么,见余欢这样的态度便也不好再说,只是让她多留个心眼。 送走王巧姐后余欢去找楚淮,见他在厨房里喝药,余欢连忙过去,“不是早晚两遍么?怎么中午又喝了?” 红绡也不好解释说是楚淮主动要喝的,楚淮现在不是傻子,她一搭眼就知道,自然不会逆了楚淮的意。 下午的时候余潭迈着方步拎着一小瓶酒回来,说是陈木匠送的,又说他或许在不知不觉间就在镇子上有了威望,要不怎么有人主动给他送酒? 余欢听完就过去了,在机巧箱子里找了个自转球玩。 自转球是个很有趣的小玩意,下方是一口盛水的小锅,盖上连着接管的盖子后在小锅下生火加热,锅里的水气就会顺着接管喷到上方连接的有孔球内,利用水气动力再调节出气孔的方向可以控制球的转向。 到了晚上瘦猴三个也来了,吱吱唔唔地试探余欢知不知道陈木匠的事,再后来整个元宵镇都知道陈木匠发明了一种新奇的脚踏三轴纺车,一下子就将单轴纺车的产量提高好几倍。 王巧姐隔了几天又来了,极为坚定地和余欢说:“陈木匠让人去我家想买我的纺车,我死也不会把纺车卖给他的!” 余欢那时正在屋里磨齿轮,屋里散了一地的零件,王巧姐从中辨认出一些眼熟的机件,立时兴奋地道:“你是不是也要造纺车去卖?你的四轴纺车比三轴纺车好得多,一定要打败陈木匠那个无耻的人!” 瘦猴几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挤进来,一个个义愤填膺地挺胸握拳,势要与剽窃者斗争到底的样子。 余欢哭笑不得,把那些零件捡起来装进一个小包里递给王巧姐,“这些都是给你做的,你的纺车快是快,可是木制机件不禁磨损,以后觉得哪里不好用了就找一样的零件换上去,实在换不好可以再来找我。” 王巧姐拿着那袋子机件脸色发苦,觉得余欢实在太不开窍。 送走了惟恐天下不乱的几个小伙伴,余潭神色严肃地问余欢:“你算一算,陈木匠从开始到现在靠着纺车赚了多少钱?” 余欢自然不会给他算,倒是红绡最近常常出门对镇上的八卦熟悉得很,三下五除二算出一个据说已经是很保守的数字,恼得余潭捶胸顿足,直骂余欢不争气。 余欢到外头继续烧她的自转球玩,假装什么都听不见。 楚淮这几天异常安静,他彻底抛弃了混吃等死的福总管,每天不是跑去和红绡说话就是守着余欢看她的机巧箱子。 以往他很不喜欢这只机巧箱子,因为余欢只有对着这箱子的时候才会忽视他,可近来他一反常态,不仅把箱子里的每样东西都拿出来过手,更对那本《机关术》视若珍宝,有一回余欢想从那书里找些灵感找不到书,最后是从楚淮的褥子下面找到的。 余欢一惯宠着他,不仅没说什么还直夸他聪明,丝毫没看出被摸着脑袋的楚淮已经青黑的脸色。楚淮觉得十分没面子,他不是傻子,虽然出于种种原因他现在还是得扮成傻子,可那傻子自上次受了打击后确确实实没再出现过,可他也不知是不是受了那傻子毒害太深,竟然能做出把书藏到褥子底下这种二缺至极的事情,还被人发现了,不禁让他深深地怀疑起自己的智商是否因傻子而退化了。 陈木匠的确背着余欢打造纺车去卖,不过他虽与余欢一同组装了纺车,可有一些组件却是余欢自行打磨的,结果他琢磨来琢磨去,也只装出三轴纺车,他偷偷让人去王巧姐家想把她的纺车买下来也被断然拒绝了,之后在街头遇见王巧姐总能收获她鄙视的目光,这让他心里很不好受,可家庭的压力又让他不得不这么做,至于余欢,她自己不愿造纺车去卖,那也是她自己选择的事。 可陈木匠总是觉得亏欠了余欢,连带着也不敢见她,到了往日约好的陪成猎户进山装陷阱的日子也不敢去找余欢,只能提前几天埋头研究余欢弄出的那些齿轮。但这些齿轮在余欢手里就是听话的小乖乖,揉圆搓遍怎么装怎么行,还能通过不同的装法弄出不同的功用来,可到了他手里,这些齿轮就都变成了滑手的玻璃珠子,连续摆弄几天还是毫无头绪。没办法,他只能自行打造了几个费工费时的常见陷阱工具,希望能帮成猎户渡过这个冬天。 不料成猎户看过他打造的东西很不满意,说这些已经是前些年的东西,这两年他用余欢的机关用上了瘾,陷阱灵活多变,最重要的是可以随放随收,那些机关拆解下来又能很方便地装上,这就避免了野兽探知大型陷阱所在后,躲避陷阱以致陷阱失效的种种不便。 成猎户知道陈木匠的秘密,不禁怪他道:“以往凭借那些新奇的陷阱,我总能捉到旁人捉不到的猎物,价格卖的好,与你也有分利,你又何必做那种短视的事情,造十几个纺车看似赚了钱,可纺车是死的,有了样子总能打造出来,镇西的老徐在关北城里有亲戚,听说他已照样子打了纺车送去城里卖,本来凭着阿欢的天赋你也不愁没有更新的纺车造,可现在她可还理你?你这是断了自己的后路。” 陈木匠垂头丧气后悔不已,“都怪我家那婆娘,见钱眼开,我早说那纺车不是我造出来的,可她私下里就给我宣扬了出去。” 成猎户摇摇头,总是不好再深说,又与他研究陷阱的事情。 现在已经隆冬,虽还没下过大雪,但是离大雪封山的日子已经不远了,这个时候的动物要捕捉过冬的食物,在山里活动得比较频繁,所以也是猎人们寒冬前最后的丰收时刻。 陈木匠心不在焉地,始终拿不出让成猎户满意的方案,成猎户叹道:“要不我自己去找阿欢,这次进山你也不要去了。” 陈木匠越发后悔了,却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正要起身告辞的时候听成猎户的婆娘在外面大声招呼,“阿欢你可算来了,老成和老刘等你半天了。” 余欢的声音依旧是甜中带笑的,“半路遇见墨大夫说也要进山,我等了他一会就耽误了。” 成猎户连忙迎出去,见余欢身后跟着两个高大的男人,一个二十六七岁满脸胡碴没精打采,另一个二十三四岁头系护额模样周全。 成大嫂看着楚淮笑道:“这就是你丈夫吧?我还是头一回见,长得可真好。” 楚淮这段时间已经习惯了各种人对他的参观,他额上有奴印的消息也传了出去,可久久不见官府来拿,镇民们渐渐也就放了心,不过有关余欢招了个奴隶入赘的消息还是传得沸沸扬扬,楚淮虽不关心这些,不过看着余欢每天在头上写字又笑脸迎人的样子心里十分不爽,没过两天就主动又找了护额出来戴,说是冻脑袋。 ======== 感谢杨沉璧mm送来的平安符~ 感谢萤萤月色mm送来的平安符~ 第二十章 进山 红绡这两天紧张得厉害,前天她去镇上新开的水粉铺子买胭脂,出门的时候不小心跟一个小孩儿撞了一下,手里就被塞了一张纸条,再抬头那小孩儿也不见了,她立时警惕起来,捏着那纸条在铺子门口站了半天也没动弹,后来她带着纸条回了余家,借着上茅厕的机会才敢把纸条打开,纸条上只写了一个字:甩。 那字写得刚劲有力,一看就不是寻常读书人写的,红绡琢磨半天,把这纸条偷偷地交给了楚淮。 楚淮一天比一天清醒了,这在红绡眼里当然是好事,不过他也越来越难伺候,说话时都要格外小心以免惹怒了他,这又让红绡格外思念以前的小傻子。 楚淮一看那纸条就笑了,随手一揉,把手里的纸团扔进炭火堆里烧了。 红绡小心地问了一句:“是不是袁将军……” 楚淮瞥了她一眼,让她头顶发麻脚心冒汗,从此把自己的嘴封得严严的,再没提过这茬。 需要你知道的你可以知道,不需要你知道的你若是知道了,那只能让你以后没法再泄露秘密。这是楚淮一直坚持的不二信条。 不过楚淮对红绡算是宽容,毕竟他现在身边无人可用,就算红绡偶尔逾越了,他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自己脾气还不错地放过她。 信自然是袁振写的,可说实话,他对能接到回信颇感讶异。 袁振是楚淮的伴读,从小一起长大,楚淮十四岁时入军中历练,去的就是袁振祖父的军队,一待就是三年,后来袁振祖父病重,是楚淮联合自家外祖力保当时仅有二十岁的袁振接下祖父嫡系,成了大庆十余朝年纪最轻的镇国将军,袁振对楚淮亦是投桃报李,当年若没有袁振在京城呼应,那场争乱又怎会在一夜之内平复得消无声息? 可以说袁振有今天是楚淮一手推举出来的,而楚淮的大业也离不开袁振的支持,加上两个人发小的情谊,他们之间的感情很难用单纯的合作、忠义或者朋友来形容。如果说信任,当年的袁振绝对是楚淮最信任的同伴,可现在不好说。 有了燕清芳的前例,楚淮还能相信谁?甚至他自己身体里就有个傻子随时就能压他一头操控身体,他连自己都不能信了,更何况五年未见的袁振? 袁振这几年为大庆鞠躬尽瘁,为楚安百般奔走,守住了关北又去保西北,二十万军权在手忙得不亦乐乎,这样的袁振、做了给楚安做了五年忠臣的袁振,会甘愿在一切都安稳落定之时再冒风险,将自己和家人的性命押在他楚淮身上吗? 他不确定,却也不能放弃袁振,所以他才会让红绡去传信。袁振仍尽忠于自己那是最好,如果不是,这封信也足矣引起楚安的猜忌,楚安一旦对袁振有了怀疑,袁振现在纵然不是楚淮党,也会变成楚淮党。 今天的天气有些异常,早上还是晴空万里,不到中午天上就积了厚厚的云,可以预见近几日内必降一场大雪,成猎户不由心急起来,如果今天不能将陷装好,一旦大雪封山,不论进山还是装陷阱,难度都将成倍增长。所以自打出了镇子成猎户的步子就急促起来,跟在后头的人自然也不能落后。 此次进山除了成猎户外还有四个年轻猎人,另外便是陈木匠、余欢、楚淮和墨离。 陈木匠今天自打见到余欢就一直低着头,后来还是余欢主动与他打了招呼,就像寻常一样,陈木匠更为羞愧,越发地不敢面对余欢。后来成猎户做中间人,问陈木匠要了三轴纺车的一半利润分给余欢,余欢并不拒绝,这才让陈木匠的心落了地,带着余欢早在他那里打制好的齿轮机件,跟着他们一同进山。 由于余欢路上要与成猎户探讨陷阱的安装方式,便将楚淮托付给墨离照看,墨离为人不算冷漠也称不上热心,应了一声就带着楚淮远远地缀在众人之后,只照看着不让楚淮离开自己的视线,旁的却是不管,时常停下来挖取一种百里山上独有的只在初冬才出产的止血药物。 陈木匠跟在余欢和成猎户身后,听他们讨论着一些极为新奇的陷阱设置,知道这些陷阱都是由他背负的这些机件组装而成,可他却苦思几日都不得其法,不由心里极为好奇,可他又拉不下脸面再去问余欢,成猎户一直想为自己的亲家说说话,便主动慢下脚步把他也拉进说话范围。陈木匠十分尴尬,因为纺车一事便是因为他和余欢合作拼装才出的事,虽然他现在答应会给余欢补偿,但到底是他有错在先,便担心余欢不给面子落他的老脸,可余欢并不因他的加入而藏私,更让陈木匠取出一些体积小的机件来随手组装,让他们更直观地明白自己的意思。 “这次的陷阱以捕为主,并不伤及猎物毛皮,若能成功,相信大家的收益都会有所提高。” 成猎户立时大笑,“好,那咱们这回就走深一些,光抓狐狸狍子实在太没意思了。”说完又对余欢道:“还有一件事我想与你商量,以后你为我设计陷阱我不再单独给你酬劳,但凡是你陷阱抓来的猎物,卖出后我给你两成分利。” 成猎户有自己的打算,虽然雇佣余欢改造陷阱的价格会比较便宜,但陷阱并不是一成不变的,余欢的想法灵活多变,如果她肯主动在上面花心思,一定能设计出既省力气又威力巨大的陷阱,如果能不时地捉到野猪豹子等猎物,虽然利润分去两成,可最受益的还会是他。 余欢想了想,“是不是需要我答应什么条件?” 成猎户道:“如果你答应,咱们就是合作关系,那旁家的陷阱生意你就不要再接了。” 跟在后头的几个年轻猎户听了这话都变了脸色,他们上回跟着余欢一起布置陷阱时就看出余欢很有才能,那些齿轮连上绳索就能带起极重的钢刺,往往一击毙命,就算是大型猎物踩上去也绝对没有逃脱的机会,事实上成猎户这几个月来的收获要比其他猎户好上太多,其中这些陷阱占了很大的功劳,有一回竟还猎到了野猪,要知道野猪皮厚力壮,连老虎都顶得死,以前想单靠陷阱捕到野猪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他们这次上山也都存了想要拉拢余欢为自己改造陷阱的心思。 余欢道:“这件事我回去和我爹商量一下,反正即将封山,不怕耽搁时间。” 成猎户欣然应下,又连连向陈木匠使眼色,意思是这才是长久的求财之道。 余欢说了会话,回头去看楚淮,一望之下却不见了楚淮和墨离的身影,连忙停下来向后面的猎户询问。 那几个猎户见余欢没有马上答应成猎户的要求全都憋足了劲儿地向余欢示好,落在最后的后生道:“楚大嫂放心,楚大哥是跟着墨大夫采药去了,墨大夫功夫不错,不会出事的。” 余欢因“楚大嫂”这几个字难得地羞涩了一下,越看说话那后生越顺眼,心想着以后有好处一定不能忘了他,嘴多甜哪! 另一个猎户奇道:“墨大夫还会功夫?” 那后生抓抓脑袋不好意思地笑道:“上回进山差点被山猫挠去半边脸,墨大夫回身一脚就把那山猫踢死了,他的脚尖就擦在我脖子边上过去,都带着风。” 几个猎户听了啧啧称奇,都说墨大夫医术不怎么样,想不到竟还是个功夫好手。 余欢却是知道墨离身上带着一些古怪功夫,有一回她在他家里研究机巧箱子,看见他在院子里又蹦又跳的像在跳舞,后来他解释说是在练拳。余欢也看不明白,不过余潭老大人还没落魄的时候结交过一些江湖好手,她也见过几回武功较量,哪个都没有墨离打得这么难看,跟抽风似的。 成猎户到底老成持重,“身上没有些底子怎么敢只身在百里山走动?墨大夫就是看起来不太精神,可他的眼睛里全是精光,警醒着呢!” 虽然他们都这么说,可余欢还是担心,百里山里有马贼的事情传了好久,虽然她没有见到过,但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他们一队人在一起总会安全一些。 最后那后生看出余欢着急,便道:“要不然你们继续走着,我回头找找他们,找到楚大哥再来追上你们。” 余欢很想亲自去找,可答应成猎户的事情不能不做,现在天气不好,一旦下了雪就无法安置陷阱,成猎户也一定着急。这么想着,便诚恳地拜托那后生跑一趟。 其他几个人见状都有点后悔,错过了大好的拉拢余欢的机会。 后生腿脚麻利,很快就到了最后看见墨离挖药的地方,左右看看,地上还留着不少挖掘的痕迹,确定是这里无疑。可他喊了半天,也没有人出来应他。 百里山山深林密,现在已经入冬,百木枯黄,视野虽然好了不少,可密林深处仍是瞧不清楚。后生茫然了一会,看见有个方向的枯草略略带着踩踏的痕迹,想也不想就往那边去了。 后生走走停停,时不时地在树杈上做个记号,生怕走丢了走不回去。后来走得实在太深了,他心里没底,正准备最后再喊一声不行就回去的时候,一个黑影猛然从他身后蹿出牢牢地捂住了他的嘴! 后生立刻挣扎,反肘朝身后那人击去。他正是二十出头身强体健的年纪,又是猎户出身,自信这一击就算不能直接将人击晕,也能击得那人满脸桃花开,可不想手肘关节骤然一麻,像是被弹了一下,他整条手臂都失了力气,接着那人扣着他的上臂一抓,轻而易举地将他翻转过来! 后生双瞳猛缩,眼前这单膝压在他胸前,一只手就将他牢牢压制的人,竟是他刚刚才称道不已的墨离! 墨离捂着他的嘴,侧耳细听着什么,察觉他挣扎得狠了才看他一眼,竖一根手指在唇边,极轻地“嘘”了一声。 后生此时才看到,墨离一只眼睛竟然是青的,像是被谁打了一拳。 密林深处,一个身穿夜行衣的人捂着一只眼睛快步疾行,他时不时地停下查看地面的暗记,或是一堆树叶,或是几块石头,最终将他引至更深的地方。 最终这人见到一个头戴护额的削瘦男子,盯着对方清醒冷厉的双眼,他狂放的脸上不禁现出极喜之色,“王爷!” ======= 又有新客串出现~呆萌的小后生由孟小离mm报名的岑岸出演,名字大概明天出现。。。 感谢落落缤纷妹子送来的平安符~~刚才竟然把“平安符”打成了“全家福”,隐隐觉得哪里不对看了老半天才反应过来,顿时对自己无语了,全家福是神马东东。。。 第二十一章 袁振 墨离松开了压在身下的年轻后生。 他垂眉耷眼地踅摸了一圈,把自己的药篓子找回来,往身后一背,照着后生来的路往回走,还是原来那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后生连忙追上去,“墨大夫……墨大哥!”满眼地崇拜,“你不认得我了?我叫岑岸,不是耳东陈,是山今岑,你可以叫我阿岸,上回在山里就是你救的我,你还记得吗?” 墨离回头瞅了他一眼,“哦,是你。” 虽然他答应了,可是岑岸看他那一脸茫然的样儿,显然是根本没记起来,根本是敷衍他呢。 墨离步大腿快,岑岸连忙追过去,“我是来找你和楚大哥的,楚大嫂很担心楚大哥,楚大哥去哪儿了?” 墨离摸摸自己的青眼眶,“他撒尿去了,你在这等他吧,一会就回来。” 岑岸没想明白楚大郎怎么这么讲究,荒山野领的撒个尿还要走到这么深的地方来,谁乐意看啊?他还好奇墨离脸上的伤,显然是让人给揍了,但他没敢问。后来墨离继续去采药,他蹲在原地等楚淮的时候突然琢磨明白了——山里有马贼啊!难道墨离碰见马贼了? 小后生胡思乱想的时候,还不知道自己戴了马贼帽子的袁振单膝跪在楚淮面前激动不已。 楚淮负着手踱至他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的发顶,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我没想到你会亲自来。” 袁振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正是楚淮让人传给他的那个,他抽出里面的信纸展开,上面只写了一个游龙走凤的“淮”字。 “这是王爷的亲笔字,说明王爷神志已复,臣祈盼多年终于等到这一天,又怎能不亲自前来?” 楚淮伸手拍上他的肩头,用力握了一下,“起来说话罢。” 袁振这才站起身来,直视楚淮,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他的视线接触到楚淮头上的护额时面色微变,“王爷,你的伤……”楚淮出了意外额间烙字一事遍传朝野,袁振亦有耳闻。 楚淮便扯下自己的护额,让他看个清楚。 袁振瞬时红了眼睛!双拳紧握,臂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那么些禁卫都是做什么吃的!上千人保护之下竟也能让王爷遭受这般屈辱!简直该杀!” 楚淮对这事却淡然得很,他随手束上护额,笑了两声,“我不挨这么一下,死的人恐怕会是我。” 袁振微微一怔,继而容色巨变! “王爷是故意混进奴隶中的?” 楚淮面上的笑容渐渐变得冷厉,“若非如此,楚安焉能容我至今?有了这个烙印,我终生便对他的位置造不成威胁了。” 袁振极为震惊地盯着楚淮,似乎想从他面上看出一丝玩笑的痕迹,可惜越看,他心中越寒!“难道说……王爷当年……” 提起当年,楚淮也不免黯然,“是燕清芳,与楚安联手害我。” 袁振猛地后退一步,神色极为绝望。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恍惚过后,袁振脸上的绝望瞬间转为扭曲的狰狞,“我一直奇怪楚安为何不准我回京,又贬斥了余太师,甚至与桂南王的关系都日渐紧张……想来余太师与桂南王都早已察觉此事,只有我这蠢货竟还为楚安那混蛋生生卖了五年的命!” 看着怒不可遏的袁振,楚淮忍不住拍了拍他的手臂,眼眶一热,仿佛又回到了多年以前,袁振也是这般,为他的不平而激愤,为他的梦想而拼杀,甚至为了他而放弃自己同样爱慕的女孩儿。 “我到现在惟一后悔的,是从你身边夺走了清芳,若她一直在你身边,想来也不会有与楚安接触的机会。” 袁振怒火腾腾,“当真走运!那等贱妇留在我身边早晚会给我戴绿帽子!”他说完才觉得哪里不对,一时间有点不敢看楚淮的脸色。 楚淮哼笑一声点了点头,“是啊,我们都看走了眼。” 袁振难过得很,他想他不过是看错了燕清芳,一个女人而已,可楚淮却是被他从小宠着护着爱在心尖儿上的同胞弟弟给害了,他心里的苦处旁人又如何能够理解? 袁振不想再触及楚淮的伤心事,重振精神道:“王爷如今已经痊愈,不知对未来有什么打算?” 楚淮看着他的眼睛,“你怎么想?” 袁振想也不想,“王爷的想法就是我的想法,我以前是王爷的一杆枪,以后依旧是!” 楚淮抚上他的肩头狠狠地握了一下。 “可要联系桂南王?”袁振心中战火雄雄,恨不能马上带兵杀回京城,弄死紫华城里的那两个贱人! 楚淮摆摆手,“先不急,先说说你的事,我们再商议其他。”说完指着他的眼睛问道:“遇上高手了?楚安到底派了多少人盯着我?” 虽然楚淮自清醒后暗中留意多时也没有察觉到有人盯梢,不过袁振传回的那个“甩”字很明确地肯定了盯梢者的存在,袁振带兵驻扎西北,私自出营已是大罪,更别提偷偷跑到关北来,他们见面的事自然要慎之又慎,不能让人传回京城半点风声。 袁振摸摸自己的眼睛,疑惑道:“我刚抵达元宵镇的时候在镇中发现许多暗中的异动者,本以为是监视王爷的,才会让王爷想办法甩了这些人,可进山后那些人并未跟随,一个都没有。” 楚淮也错愕起来,指着袁振的黑眼眶满头的问号。 袁振干咳两声,“是王爷身边的那个采药大夫,王爷本已将他甩开,可他不知用什么办法又追踪上了王爷,我担心他继续跟踪下去会坏事,就想将他撂倒,不曾想王爷身边卧虎藏龙,险些让我吃了大亏。”想着那人矫健精准的打法,让上惯了战场的袁振都不由心惊,那人的打法古怪至极,却又招招实用而致命,那人出招时身上翻腾着浓烈杀意让袁振找到了一种见到同类的感觉,那是一种经过战与血的洗礼才能形成的独特气质,一种铁血之气、精兵之气! 看着楚淮微微眯起的双眼,袁振惊道:“难道他才是暗中盯着王爷的人?” 楚淮颇为无奈,袁振哪里都好,就是稍稍单纯了点,他只有在战场上才能找到那种算人于无形、杀人于千里之外的凶悍手段。 不过楚淮的确是在怀疑墨离,只不过他想得更深。墨离在元宵镇里的身份是个大夫,可他却能与袁振交手甚至让袁振吃亏,物有反常必为妖,墨离定然还有其他的身份,可从平时瘦猴等人的闲聊中可以推断出墨离甚至比余欢父女更早在元宵镇落户,这显然就不是针对他楚淮而做的准备,难不成是监视余潭的?想到这个可能,楚淮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 是不是燕清芳在他身边的时候探知了什么秘密,转而告诉了楚安,所以楚安才会不杀余潭,又派人监视他,为的也是找出那批宝藏的下落? 燕清芳……楚安!思及这两个他曾最为亲密与信任的人,楚淮喉中发苦,多年来不敢细想的过往再度一幕幕地重现眼前!他到底哪里对不起他们?他与楚安同母所出,血脉相联!母亲去世后,他在宫中苦苦挣扎想成为人上之人,为的还不是能保全他们兄弟两个?否则早在先帝夸奖他与楚安与其最像时他们便死了,岂能平安地活到现在?还有燕清芳,他第一眼就看中的女人,为了她他不惜祭出与袁振的兄弟情,使袁振主动推却了燕家的结亲之议,他虽未许过她皇后之位,可在他心里,他的皇后只会是她!可不想……不曾想……楚淮至今也不明白楚安与燕清芳是因何种契机才会走到一起,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要联手背叛他?这一切都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见到袁振的喜悦放松勾起了楚淮心里平日刻意压抑的郁结,他只觉得再控制不住脑海中的狂放的奔流,脑中猛然一痛,就如一根长针深深地插进脑里,再将他的大脑生生剖成两半! 袁振还在等着楚淮的回答,忽地见他隐忍地低呼一声,一头栽倒在地!袁振大惊失色,连忙将楚淮扶起,口中连唤:“王爷!你没事吧?” 楚淮呼吸急促面如金纸,眼珠在紧闭的眼皮下连连转动,袁振心急如焚却怎么也叫不醒他,最后实在没招儿,抬手给了他一个耳刮子,大声吼道:“王爷!楚淮!” “嗯?”楚淮颤动的眼皮一下子停了,“谁叫我?”眼睛还一直闭着。 袁振大喜过望,“王爷快睁眼!” 楚淮突然抬手拍拍胸口一副后怕至极的样子,“原来我一直闭着眼睛,我还以为我瞎了呢,吓死我……” 袁振的面皮黑了黑,楚淮突然又急了起来,“坏了,我忘了怎么睁眼……我想想……”他说着抬手到脸上,两手的拇食二指在两个眼皮上一撑,眼睛就睁开了。 这么简单粗暴的睁眼方式差点没把袁振吓死。 ========= 感谢孟小离mm送来的大香囊~ 感谢frances妹子投来的pk票~ 感谢非宁不可mm送来的大香囊~ 出现名字的角色都是有一定戏份的,现在可能只是才露个面而己~ c 第二十二章 猎虎 楚淮醒了,袁振傻了。 袁振蹲在地上,呆怔怔地看着双手叉腰仰天长笑的楚淮,很希望有个人能把他叫醒。 楚淮笑了半天问他:“我为什么笑?” 袁振也疑惑着呢,“为什么?” 楚淮挠挠脑袋,“我忘了,就是觉得开心。” 袁振说:“哦,开心应该笑,你继续吧。” 于是楚淮继续叉着腰笑,笑声在树林里盘盘旋旋听着挺糁人,袁振也不管,捡了根树枝在地上画圈。 一连画了好几百个圈,地上都出坑了,袁振牙一咬、树枝一扔,起身便朝楚淮的面门揍过去!刚才不是打了一个嘴巴子醒来就变这样了吗?他试试能不能再打回去。 不想他蹲得太久,脚都麻了,才站起来还没等出招人就往一边栽下去,还是楚淮一把将他捞在怀里,极为关切地问:“没事吧?” 袁振手都抬起来了,可看着楚淮眼中那毫不作伪的关心,这一拳就是打不下去。 袁振这么迟疑的功夫,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又听见有人模模糊糊地喊:“是楚大哥吗?” 袁振不能让人瞧见他,连忙挣开楚淮转身蹿了几下就上了树,楚淮还没反应过来,朝着那声音大喊:“我不叫楚大哥,我叫楚大郎!” 树上的袁振差点闪下来。 岑岸是跟着楚淮的笑声来的,一路摸到这里也不容易,不过好歹是找到了楚淮,总算放了心,拍上楚淮的肩头说:“快跟我回去,楚大嫂担心坏了。” 楚淮问他:“楚大嫂是谁?” 岑岸说:“就是你媳妇。” “小媳妇!”楚淮顿时激动起来,他怎么觉得他好久都没见过小媳妇了?一定是那个大恶人搞鬼!实在可恶!下回他一定让大恶人去吃屎! 本来岑岸过来的时候还挺好奇想打听打听楚淮怎么跑这么远来撒尿,后来光顾着找墨离,这事儿就给忘了。楚淮也觉得自己忘了点事儿,想了半天,抓抓头放弃了。 袁振坐在树杈上看着他家王爷毫无负担地走了,泪流满面。 岑岸带着楚淮回到他与墨离分开的地方,墨离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们了,见到楚淮,墨离一向没什么精神的眼睛睁大了一点,看了他一会,又往他身后看。 楚淮也跟着他看,瞪大了眼睛小声问:“是不是有鬼跟着我?” 墨离瞅瞅他,“你又傻了?” 楚淮一叉腰特别不满意地问:“为什么说‘又’?” 墨离没搭理他,领着他们走出密林,往山上去追余欢。 余欢他们已经走到了百里山很深的地方,行进间余欢突然嗅到了一股腥气,其他几个年轻猎户也快步围过来,“成叔,有血腥味!” 成猎户不惊反喜,这里距他上次所设陷阱不远,这么浓的血腥味,定然是猎到了大家伙!成猎户将背上的大弓取下握在手里,几个年轻猎户也都取了武器在手,这么浓郁的血腥味肯定会吸引来不少肉食动物,断然不能大意。余欢和陈木匠自觉地站到了几个猎户中间,成猎户各塞给他们一柄匕首以防万一。 上次余欢为成猎户改造的陷阱是在普通网扣的基础上又添加了荡锤机关,将猎物吊起后以荡锤尖刺一击毙命,大大降低了猎物挣脱逃跑的可能性。 他们越接近陷阱范围,周围的血腥气越重,两个年轻猎人打死了两只闻着血气而来的豺狗后,率先几步走到前头,他们都想看看成猎户继上回困到野猪后又打到了什么大家伙,可纵然已有心理准备,当他们看到吊在半空中的那只黑黄条纹相间的吊睛白额虎时,还是惊得连抽冷气! 老虎的头部被重锤击扁,身上也穿了几根钢刺,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地上洒了一大滩的虎血还没有完全渗进地里,可见这倒霉蛋踩中陷阱也就是这一半天的事。 成猎户见到这大家伙时惊喜得差点丢了手里的弓!不过他仍是保存两分理智,取了长刀远远地刺进虎身,确认它已经死透了,这才低头去看地上的虎血。老虎满身是宝,虎血更是极蓄精气之物,可惜地上的血已经呈现半干装态,就算取起来,也无法再用了。 成猎户惋惜地摇摇头,这才到树上去拆机关。 虎尸重达几百斤,将承重的百年老树都坠得轧轧作响,树桠上固定的十数个大大小小的齿轮紧紧地咬合在一起,好像随时都会迸开,可齿轮到底没有迸开,虎尸也好好地吊着,直到成猎户摇动手柄,将虎尸平稳地放了下来。 打到老虎,他们只听说过没见到过,几个人围着这头老虎看了半天,成猎户才满脸感慨地对余欢道:“阿欢,我可真服了你。” 老虎身体沉重又灵活敏捷,警惕性还异常地高,单纯能以陷阱捕到老虎,不止是成猎户,那几个年轻猎人早已对余欢佩服得五体投地。陈木匠极受触动,虎尸放下后他看也不看,径自爬到树上去看树上安置的齿轮。 这怎么可能?陈木匠也时常配合成猎户进山装一些简单的装置,可是单以绳索之力将一只数百斤的老虎硬生生地吊起来,他怎么也想不明白! 陈木匠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成猎户带着其他人已经开始料理虎尸了,由于虎皮已经被重锤钢刺破坏,无须再担心虎皮不完整,所以几个有经验的猎人很快便将虎尸解成几块,虎肉酸涩弃之不要,虎骨、虎鞭都是能卖得上大价钱的,成猎户收拾得小心翼翼,不放过任何一个遗留的可能。 余欢虽然有了心理准备,可这场面还是太过血腥,味道又重,熏得她把早上吃的东西全吐了。 收拾得差不多的时候墨离带着楚淮和岑岸终于赶了过来。 看见料理了大半的虎尸,墨离十分讶异,少有地主动询问:“山里还有老虎?” 成猎户喜上眉梢,“怎么没有?我小时候我爹就打过老虎!不过近些年是很少见了,就算有人看见也收拾不了,多亏了阿欢的陷阱,要不然肯定逮不到这大家伙!”说完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又说:“这只老虎是公的,也不知道有没有母老虎,要是再能逮到一只,嘿嘿……” 众人只当他说笑,老虎哪里是那么好遇的? 余欢是彻底说不了话了,被味道呛得一个劲地呕,为了安全又不敢离他们太远,只能捏紧鼻子勉强忍受。 岑岸来得晚了错过了拆解虎尸十分郁闷,不过没一会他就把这事忘了搂着楚淮的脖子小声说:“你媳妇是不是有娃娃了?吐成那样。” 楚淮没明白娃娃从哪里来,岑岸其实也是一知半解的,不过糊弄傻子够了,似是而非地讲了半天,楚淮摇摇头,“那肯定没有。” 岑岸没听来八卦颇为失落,不过成猎户紧接着要在这里安置新陷阱,又把他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了。 余欢这次的陷阱是从《机关术》里的一种活扣机关改良过来的,在普通的陷坑上加制翻盖,猎物踏中翻盖落中陷阱后,翻盖会自动弹回,翻盖内又做了机关,里面装着从墨离那里寻来的麻痹药粉,药粉会让猎物行动迟缓,达到其无法逃离陷阱的目的。再提前在陷阱底部铺好网兜,收取猎物时只需要将网兜收拢挂在手摇吊臂上,就可以轻松以将猎户吊出处理了。 成猎户坚信这老虎还有同伙,坚持把新陷阱也置在这里,几个猎户都是来帮忙的,自然都听他的,连挖带掘,忙活了两个时辰才将陷阱挖好。 此时已经过午,天上的云压得很低,余欢连忙叫过陈木匠,把他带来的机件组装成自动翻板,再固定在陷阱上方。装了翻转盖的陷坑好处多多,普通的陷坑伪装被猎物踏去后就不能再复原,自然也不会再有猎物上当,而现在他们只需将枯草夹在事先预留好的缝隙中,翻盖复原后与原来差别不大,可以重复使用。 将事情全部处理好后,天色已有些阴了,成猎户分出一些虎肉吊在陷阱上面,便带着他们火速下山。回到镇子后成猎户拿出不少的报酬给猎户们分了,再将虎骨分出一些直接送给余欢,“这是这次的报酬,虎皮虽然烂了,但多少也能卖些钱,等卖完后我再给你送去。” 余欢笑眯眯地接过来,说:“不过那件事我还是得回去问问我爹。” 成猎户微哂,他原是想趁这机会让余欢把合作分利一事答应下来的,余欢的陷阱捕到老虎的事必然很快会传遍元宵镇,到时候就不是只有他一个知道余欢的好处了。 陈木匠从下山起就一直心事重重的,到了镇口就与成猎户等人分开,直往家里去了。 陈木匠手艺精湛是元宵镇上的首席木匠,哪个姑娘出嫁都得上他这里打些陪送,还有从关北城里慕名而来的,是而陈家的日子过得很是不错,不过陈木匠手艺不错,为人却有些懦弱,家里的钱财都把持在媳妇周氏手里。 陈木匠回了家后饭也不吃就钻进他的匠房里,把之前余欢给他的齿轮图纸找出来,按样子又打了一套。周氏端着饭碗在门口叫他,“怎么了?今天进山没办好事情?” 陈木匠的小女儿嫁给了成猎户的二儿子,加上成猎户并不是那种只会使蛮力的猎户,平时借力陈木匠的地方很多,久而久之但凡陈木匠跟着进山铺设陷阱,成猎户都会从猎物中分出一成给他。周氏是担心今天的差事没办好,拿不到那一成分利。 陈木匠其实是受了刺激,他八岁跟着他爹学木匠,到现在快三十年了,竟然在一个小姑娘手里败了个一塌糊涂。不,说“败”都抬举他了,他根本看不懂那些一个连着一个的齿轮,更不明白那些长长短短看起来毫无规律的木板碎片怎么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拼成一块比人还高的巨大翻板,翻转的卡簧、螺旋的钢轴、甚至那些藏在翻板里的药粉是如何控制洒出的,他根本一点、一点都看不明白! 周氏没得到回答十分不耐,上前抓走陈木匠手里的图纸,再把饭碗塞进他手里。陈木匠知道自己媳妇的脾气,只得先吃饭,又把今天在山里的事情说了一遍。 周氏听得双眼放光,“竟然捕到了老虎?成家这回可赚大了!就算只给我们一分也是一笔不小的进项。” 陈木匠这才又想起成猎户对余欢的邀约,进而想起自己答应的事情,看一眼媳妇,犹犹豫豫地说了出来。 周氏立时急了,“分一半给她?你是不是疯了?那十几架纺车一共才赚了多少钱?我们又出工又出力,凭什么分给她?再说她自己也说过,那纺车不是她发明的,她拿什么钱?” 陈木匠没有成猎户会说,只能重复成猎户的话,说只看将来,与余欢合作只会赚更多的钱。 周氏“呸”了他一声,“老成打得好算盘!他不出一点力猎到了猎物只分余欢两成,却让你费时费力地平分收益,好人倒都让他做了!要让我说,反正余欢装的陷阱你也弄明白了,手里还有图纸,不如我们也照着做!这回我们不在元宵镇卖,卖到别的地方去总行了吧?” 正说着话,外头传来一阵喧哗,夫妻两个不明所以地出门一看,竟然是一些买过三轴纺车的人。 十来个大汉抬着数台纺车进来,几个纺织娘畏畏缩缩地跟在后头,为首的大汉看见陈木匠便将抬着的纺车往地上一摔,“你的纺车差点绞折了我妹子的腿,你说这事该怎么处理?” 周氏一下子急了,他认出这汉子是镇西徐木匠的女婿,是关北城里的人,在元宵镇哪里有是什么做纺织娘的妹妹? ============= 万分感谢霍声舞mm送来的【两块】和氏璧,实在太激动了,万分感谢!!!! 感谢微微一笑mm送来的大香囊! 感谢书友140401175542241mm送来的大香囊!!!! c 第二十三章 亲亲 那大汉却全不讲理,接连把抬来的纺车全都摔了,指着陈木匠道:“今天你不赔钱,休想我饶过你!” 陈木匠原本还想辩解纺车根本不存在绞断双腿的可能,可现在纺车全都砸了死无对证。 大汉带人把陈家院子里能砸的东西全都砸了,陈木匠气得浑身发抖还想与他理论,却被周氏拉了一把。周氏明白家里只有他们两个,根本打不过这些人,只能寄望于听到动静的邻居过来帮忙。可听到动静的邻居不少,不过探头一瞧来的都是些彪形大汉,又全都跑了,总算还有好心的,大老远地跑到成猎户家把这事说了。 成猎户马上带了两个儿子赶过来,那时那大汉已砸完了东西带人走了,临走前恶声说道:“明天把五十两银子送到纺厂去,今后别让我再知道你造这些要命的纺车!” 成猎户怒不可遏,“这不是无赖么!明天我去纺厂会会他!” 周氏坐在院子里哭,一边哭一边骂,“咱们这是代人受过,那些纺车是余欢那丫头弄出来的,要赔也该让她赔才是!” 陈家这边哭得热闹,余欢可一点也不知道,回家后给楚淮洗了手脸又照顾他吃了饭,这才和余潭一起去研究带回来的虎骨。 红绡趁机挨到楚淮身边来,娇羞不已地说:“我给王爷亲手制了件袍子。” 楚淮惊恐地看看她:“你干嘛给我做袍子?你是不是也想给我当小媳妇?我不要!” 红绡一哆嗦,手里的袍子就落了地,“王、王爷……你、你、你……”该怎么说?你又傻了? 楚淮的确又被困住了。 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被傻子压制得死死的,除了一抹仿佛随时会消散无踪的微弱想法,他连说句话都办不到。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他好像又回到了最初的那段日子里,被困在一个最黑暗的角落,随时保持着最高的警觉性,他不敢放松、不敢休息,只有这样才能抵抗住傻子的白痴想法不会将他慢慢侵蚀殆尽。他没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痴傻憨呆,任人欺压凌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仇人龙袍加身,只能看着欺骗背叛他的女人用一种无比怜悯的目光望着他!有谁可以想象,当全世界都是你的敌人,甚至连自己都是必须压制的敌人时那是一种怎样的惶恐无助、怎样的怨恨愤怒?但他一直坚持着!他以怨恨为骨、愤怒为肉,最终重塑了一个楚淮!他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强大,他一点点地引诱着那个傻子,一点点地夺回身体的操控权!可没人知道他的痛苦,也没人知道他下了怎样的决心!甚至为了降低楚安的疑心他连自己的容貌都可以毁去!为的就是能让他达成最终的目的!离开京城之后,他以为他已经开始了,他以为他已经走在了夺回一切的路上,可为什么,他竟又再次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他出离愤怒地嘶喊,指天恨地的诅咒,到最后仓皇无措地恳求,他不要再来一次!他要离开,让他离开!可不管他怎么呼喊,他还是在这里,没有一点机会,看不到丁点光明,简直绝望得让人窒息! 后来他听到傻子一边诅咒他去吃屎一边乐呵呵地腻在余欢身边,他看到傻子回到余家拉过福总管分享一些极蠢的秘密,渐渐地冷静下来,他忽然有点伤感。 坚持了五年,竟落得这样的结果。他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再坚持下去的决心和动力,这些玩意儿很古怪,来的时候坚定如山,消失的时候去如闪电,只要内心稍有动摇,筑好的心房便如将倾之厦,最终都将化为泥土烟尘。 不知道袁振看到他突然转变的丑态后,会是怎样的震惊失望。 四周的空间仿佛更小了,那是傻子的思绪正在蚕食他,从未有过的快速和猛烈,似乎傻子终于下定决心要将他全部抹除,已经习惯了与之对抗的楚淮第一次没有及时撑起自己的屏障,感觉着那些思绪一点点地渗透进自己的想法。他通过傻子的眼睛看见余欢仔细地给他缝制一件粗布衣裳、看见瘦猴悄悄塞给他几颗糖果,看见余潭吊着眼睛打量他、对他说:“今天看你小子怎么这么顺眼呢?” 楚淮笑出声来。当然他听不到他的笑声,谁也听不到。 他还能再坚持五年、坚持到下一个他重夺掌控的契机吗?他已经不敢去想,就算他能坚持,可别人呢?前后十年过去,不仅余潭、桂南王他们老了,就连他和袁振都老了,到时候他们还会找到曾经的壮志雄心,来构画他梦想中的那幅蓝图吗? 曾经鲜明壮阔的前景一点点地染上黑白的颜色,无从挣扎的楚淮越来越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他似乎就要消失了。 他不甘心,却无能为力。 他听见傻子笨拙地跟余欢说着今天现学来的情话,“媳妇,我们生个娃娃吧?” 余欢马上红了脸,楚淮在暗中看着不禁觉得好笑,现在和她说话的是个傻子啊,白天在旁人面前做做样子也就罢了,现在夜深人静,只有他们两个站在院子里看月亮,冻得鼻涕都出来了,还做什么戏? 然后他看到余欢闭上眼睛,朝他微微地扬起头。 傻子呆怔怔地看着她,问她:“你干嘛?” 楚淮真想揍傻子一拳。他看见余欢扭着她垂下的一截腰带,手指头都绞得发白,最后她踮起脚,吻了他的面颊一下。 她吻的是傻子,楚淮也没有一点感觉,不过他努力地感觉着做为自己存在过的最后纪念,便似乎真的感觉到了那温热而柔软的触感。 傻子痴痴的笑声打断了他的想象,他看到余欢垂着头,露出的一角耳尖烧得发红,他又听见她说:“我喜欢你好久了,可是一直不敢与你说,我知道你心里有喜欢的人,却又任由爹爹逼迫你来娶我而装作对此一无所知,我实在是个很卑鄙的人。” 很卑鄙的人……楚淮念着这几个字,感觉怪怪的,又有点涩涩的,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不过有一种感觉却清晰起来,他想,也许他误会余欢了,这个小姑娘是真心喜欢他的。想通这一点后他颇有些遗憾,因为在他还能做很多事情的时候他没能察觉这份感情,现在他在她身边了,却又成了一个傻子。 余欢又说:“我其实是很自私的,我希望你快点好起来,可又不希望你好,你要是好了,可能就不会留在我身边了。不过,我会努力给你治病的,可是你也不要抱太大的希望,治好了是好事,治不好,也有我一直陪着你。” 傻子挠挠头,“那你喜欢我吗?” 余欢笑弯了眼睛,踮脚在他颊边又碰了一下。 楚淮突然有点羡慕傻子。 傻子又问:“其实她喜欢的是你,对不对?” 楚淮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傻子是在对他说话,他也头一回觉得傻子还是具备一些判断力的。不过他没有马上回答,更没有再度可以和傻子对话的惊喜,他认真地考虑着傻子的问题,然后说:“不,她喜欢的是你,你以后要好好待她。” 傻子说:“大恶人,你和以前不一样了,你变好了。” 截然不同的评价让楚淮骤然冷笑,哪里是好?不过是绝望时蒙蔽自己的软弱而已!但他终是没有再去驳斥傻子,他觉得自己越来越轻,思绪也开始有些混乱了,罢了,随便吧,反正他都要消失了,就让他也过过当好人的瘾罢。 楚淮再度睁开眼睛时,看着悬在头上的房梁怔忡了很久。 他没想过他还能再醒过来,傻子最终放弃了对他的绞杀,不仅留他一隙残喘,更主动沉寂下去,将身体归还于他。 窗外的天地依旧黑暗,耳畔熟悉的呼噜声打得响亮。楚淮在硬板床上继续躺了一会,翻身起来,没有惊动身边的余潭,又小心地跨过地铺上的福总管,到余潭藏着笔墨的地方取了纸笔悄然出了屋子,到厨房去点了盏油灯,借着豆大的火光,提笔疾书! 他不知道这一次他能停留多久,也不知道下一次还会不会有这样的好运气,他必须要在他还可以掌控的时候尽可能地做一些事情,或许……还可以保护一些人。 楚淮的笔速很快,短短时间内便写满了十几页信纸,正当他又铺开新一张纸的时候,厨房门扉轻响,一个试探又激动的声音自后传来,“王爷?” 楚淮回头看着头发上挂着白霜的袁振,伸手在写好的信纸中翻出三页交给他。 袁振迟疑地接过,快速地将内容浏览一遍,看过后面色发白,“王爷,这是……”这是给他的信,信中尽列他示好于楚安,如何伏低做小释其疑心,暗中转移家财,远离朝野隐居于世。 楚淮道:“若你舍不下你的兵,那终生留在西北,今后向楚安尽忠,做个平乱将军。” 袁振大惊失色,疾步上前抓住楚淮提笔的手,“王爷这是何意!”还不待他将内心疑问说出,他又看到其他的信件,十余张全是写给楚淮的外公、桂南王陈越的。袁振顾不得主从有别,抄起信纸快速地看下去。 写给陈越的信分为两封,一封与写给他的大抵相同,劝陈越交好于楚安,保全族人。而另一封信却是截然不同,信中从桂南反攻京城的兵力布署到京中内线设置无不标得清清楚楚,勤王的名号、可拉拢的皇子等详尽至极!甚至还附上了给彭连宇、李成名两位名将的引荐书信。袁振知道彭、李两位将军不喜朝堂拘束,纯粹是因为心服于楚淮才肯再次出山,可自出淮出事后,他二人便再次远离朝堂,桂南王几次招揽都没有成功,而楚安则走先帝仁政的老路子,对于彭李这种战争疯子自然不会起复。 袁振拿着这两封信双手发颤,给陈越的第二封信无疑便是楚淮重返京城的计划,可其中却独独没有他袁振的位置! “王爷可是怀疑我?” 楚淮顿时失笑,“怀疑你还让你看这些?” 袁振这才反应过来,单凭这第二封信,楚淮与桂南王便跑不了一个造反的罪名,传出去便是连座九族的大罪! “你也看到了,我的病并没有痊愈。”再提起这件事,楚淮已没有了最初的愤怒,“你与桂南王不同,他为的是陈家的利益,而你只是尽忠于我,如果我痊愈与桂南王一同起事,那么你便作为我一支奇兵隐于暗处,可如果我将来无法痊愈,难道你要向一个傻子尽忠?为一个傻子去夺天下?原本我还想寻个机会再与你见一面,现在倒是方便,你将给桂南王的两封信都带在身上,明年春天以前,看我状态如何你再酌情将哪封信件发出!” 听出门道的袁振一扫刚刚的震惊颓唐,惊讶地道:“王爷已决定了?”明明上午碰面的时候楚淮还稍有迟疑的。 楚淮垂目看了看自己的手,轻轻点了一下头。“是啊。” 只有失去过才会知道拥有的珍贵!他虽不知那傻子为何放弃大好的机会放他一马,他也感激他,可他经此突变后更加不会轻言放弃!既然给了他机会,他就不容许自己再重蹈覆辙,再次因那两个贱人而陷入到无边的黑暗痛苦中去! 袁振喜出望外!伸头又去看楚淮正写着的那封信,“这封是给谁的……” 才看了个开头,是个“余”字,后面写了小半张的信就被楚淮掩住了,楚淮将那明显还没写完的信折起来随后揣进怀里,转开身踱了两步,问道:“你之前说镇中有许多异动之人,那些人可还在?” 袁振以为那信是给余潭写的,便没有继续追究,肃色道:“还在,我入夜时曾跟踪过一个,似乎是北狄人!” 楚淮皱了皱眉,“大约有多少人?” “不好说。少说十几个,若有更多的藏于暗中我也未必能够发现。”袁振恨恨地捶了一下墙壁,“韩进也不知干什么吃的!竟任由这些探子突破边防潜到镇上来,现在正是北狄最苦最寒的时候,达瓦术定然要有动作!” 楚淮五年未接触战事,再听这些将领敌军的名字都有些陌生,袁振没有察觉到他的沉默,继续道:“我明天去关北城,不管用什么方法,总得让关北巡抚和韩进有些提防才行!” 楚淮点点头,“之后你就回西北吧,你在西北久不露面恐怕也会引人怀疑,在我痊愈之前你都不要再来找我,安心守好西北。” 袁振虎目微红,眼中现出不舍之意,却还是点头应下,“王爷放心,我袁振要给王爷打下大好江山,可不是拿破碎山江出来丢人现眼!” 楚淮一拍他的肩膀,两人相视而笑。袁振突地侧耳细听,短暂的寂静过后,他低声道:“王爷房中刚刚有动静,不过那人并未出来,可是太师?” 楚淮轻轻抚了下胸口揣信的位置,想着余潭在自己的计划中那不可或缺的作用,头一回犹豫了起来。 c 第二十四章 暗夜潜伏 袁振将楚淮写好的信折好藏在靴子里,陪着楚淮又待了一会,什么也没说,直到鸡叫了第一遍,他才转身离开。离开前与楚淮说:“那个大夫到现在也不知是什么路数。” 楚淮点点头,“我会留心,你回西北后挑挑可信的人吧,以后有用。” 袁振推开厨房的窄门,外头还黑着,夜风冷得刮人,月亮模模糊糊的挂在天上,借着那点光依稀看得见嘴里喷出的热气。 袁振没有走门,借跑两步就蹿过了矮墙,脚尖在墙头一点,落下前隐约听到屋子里有人喊“别给我踩坏了”。袁振一下子就乐了,他都不知道余潭居然是个这么会过日子的人,难怪当年人家富可敌国呢,敢情都是从牙缝里省下来的! 袁振打算现在就往关北城去找关北巡抚,他不方便露面,可以写个匿名信什么的提醒他元宵镇中的异动。想到这里他一拍脑袋,这大冷的天上哪找纸墨去?刚才不如在楚淮那写好了! 不过到底他也没回去,绕过两个胡同口,仔细辩认着各家大门的形状,悄无声息地翻进了一户人家。他还是不放心墨离,下山的时候他远远缀在他们后头,认准了墨离的家门,就等着趁没人的时候再会一会他! 袁振跳进院子就往左手边的屋子摸去,推开门后一个矮身半蹲在地上,背靠墙壁,以便处理任何突发状况。可很快他又松懈下来,屋子里没人。再往其他两间探去,同样空无一人。 “真没劲。”袁振摸了摸仍是乌青的眼眶,不甘心地嘀咕了一句。 从墨离家出来天已经蒙蒙亮了,袁振再不耽搁,一路向镇外疾驰,就在他即将出镇时,呼呼的寒风夹着一声闷哼传进他的耳中,这种声音他再熟悉不过,那是人死前的最后悲鸣,在战场上他听得太多了! 袁振马上停了脚步,仔细辩认声音的来源,随后又抽了抽鼻子,矮身自靴筒中摸出短匕,顺着那淡淡的血腥来源逼了过去。 那些人聚在一处矮墙内,袁振蹲伏在矮墙另一侧,几乎能听到那边人的呼吸声。七个……不,也许更多!他仔细地辩认着那些人刻意压低的说话声,从中听到一些发音怪异的汉话——是北狄人! 袁振听见有人哆哆嗦嗦地说:“怎么弄死了?”这人倒是说了一口流利的北地汉话。 一个北狄人生硬地道:“他看见我们回来,不能留他。” 吓个半死的人说:“那也不能扔在我家啊,我上有老娘下有孩子,摊上人命官司是要掉脑袋的,各位英雄帮帮忙,快将他弄出去!” 北狄人全都低低地笑了出来,有人用北狄话说:“庆狗都是软蛋,死个把人就吓得要尿裤子。” 另外有人说:“你放心,我们过几天撤走的时候就把他处理掉,往后我们再潜过来还要你帮忙,不会让你出事的。” 袁振之前常驻关北,听得懂一些北狄话,此时他紧紧握着手中匕首,已是怒得火冒三丈!他没想到竟有大庆人勾结北狄蛮子祸害自己的同胞!这样的人着实该死! 不过袁振没有失去理智,他只有一个人,对方却至少有七八个,他不知道对方的实力不能贸然行动,听他们的意思他们还在这里停留几天,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去关北城,找以前的旧部带人悄悄端了这里!他这会倒连关北巡府都不想通知了! 袁振咬牙切齿地收起匕首,正要撤离的时候忽听耳旁一道寒风掠过,多年的沙场经验让他条件反射地向后躲去,一根乌黑的小箭擦着他的鼻尖射了过去! 那射空的小箭击在墙上,发出“叮”地一声,足矣惊动墙内的人。 七八个生猛大汉立时由墙内蹿出,面露凶光地将袁振包围在内! 袁振并不惊慌,他扫视一周,将目光锁定在左手边的一个大汉身上,那人的目光和动作都稍慢于其他人,是个很好的突破点。 那几个大汉也不说话,极有默契地一拥而上,袁振左挡右击看准空隙向之前瞄准的那人踢去,那人果然反应不佳,一下子让袁振突破出去,袁振并不恋战,就地一滚人已在五步开外,抬腿就跑! 后头传来恼怒的北狄谩骂,袁振心道:你骂吧,骂完了今天就没有明天了!看爷爷不亲手送你们上路! 袁振跑出十来步忽然又生预警,摸出匕首朝身侧一挡,“叮”地一声又是一枚黑色小箭!袁振心中暗骂,差点忘了他们还有帮手! 这意识刚划过脑际,又是三枚小箭挟风而来!接着又是六枚! 袁振肩上一痛,知道中了招,又觉得肩上迅速麻痹,心中猛叫不好! 袁振倒下时,隐隐看见一个人影自暗处走出,到他身边,看着他摇了摇头,“你若不多管闲事,我也就放你走了。” 袁振这才知道恐怕自己出镇时就已被这人盯上,可他仍是低笑一声,“什么叫多管闲事?我是个军人,保护大庆百姓,安我大庆国土……”后面的话他没能再说下去。 “墨先生,他怎么办?”北狄人低声问道。 那人踢了踢人事不知的袁振,嘲弄一笑,“他说他是军人,带回北狄去,说不定能问出些有用的东西。” 这个夜晚注定不会平静。 北狄人连同那个墨先生带着袁振离开后,太阳缓缓地升起,金色的光芒迅速笼罩了这个宁静的小镇,在刚刚争斗处不远处的一处屋顶上,一个人慢慢地翻了个身,抬手挡住刺在眼中的晨光,却依旧有一些从他的指缝间洒落下来,照亮了他的眼睛。 “军人……”他无声地念着这两个字,片刻之后,他悄然翻下房顶离去,没有惊动房中的任何一人。 余欢起来的时候,墨离看样子已经来了很久了,在余潭吃人的目光中喝了两碗小米粥后,把楚淮叫到一旁聊天。 余欢吃惊地看着余潭,“他们两个有话聊?”要知道墨离可是很难聊的,属于不说话能急死人,说了话能噎死人的那种,不是非说不可的情况下余欢都不怎么跟他开口。 余潭“哼哼”地笑着,似乎想做出冷笑的样子,可惜被新长出来的双下巴破坏了感觉。 楚淮倒不奇怪墨离会找他,昨天袁振说墨离跟在他身后他就知道瞒不住了,他原以为墨离是楚安的人,可就在不久前他突然想到,余欢曾说过她那本《机关术》是墨离送的。 如果楚安脑子还好,绝对做不出这样的事,那么说明墨离要么不是楚安的人,要么就是对楚安不那么忠诚,不管是哪一种都对他极为有利。 墨离把楚淮叫到一边后很长时间没有说话,但略显烦躁。楚淮也不着急,后背倚在墙上等他开口,他看见墨离从随身的小匣里摸出一根一指来长的细纸卷,撕去两头露出里面的烟丝,而后叼在嘴里,上厨房找了火折子回来把那玩意点上。 楚淮见过有人抽烟袋,也见过有人嚼烟丝,可用纸卷烟抽还是头一回见,这年头纸价不便宜,寻常百姓家做不出这么奢侈的事,而花得起这个钱抽烟的大多喜欢弄一个玉烟嘴儿显得更有身份。 墨离看楚淮盯着他手里的烟看,猛吸一口后把烟递到楚淮面前。楚淮学着他的样子用食中二指夹着烟卷,凑到自己唇边吸了一口。 差点没把他呛死! 这哪是吸烟?这是吸烟囱! 他扶着墙咳得眼泪都快出来了,闻声而来的余欢紧着给他拍后背,又回头怒视墨离,“别欺负大郎!” 竟然被一个女人保护了……楚淮恨不能就这么咳死算了。 墨离再三保证不会再让楚淮吸烟后,好不容易才劝走了余欢,余欢摸摸楚淮的脸心疼地说:“我希望你多交朋友,但是你要不想和他说话就过来找我。” 对着墨离便秘似的脸色,楚淮真希望时间就此停止。 余欢继续回去吃饭,但显然她还是不放心,时不时地回头盯着他们。 墨离快速将手里的烟抽完,烟头丢在地上,抬脚踩上碾了碾,“那个乌眼牛是你的人?” 乌眼牛?楚淮脑子里很明确地浮现出袁振那被揍黑了的大眼。 “他出事了。”墨离淡淡地说。 楚淮顿时一惊,“他怎么了?” 墨离看了他一眼,伸出十个手指头在他面前一比划,“这是多少?” 楚淮想吃了他的心都有。 墨离看着他的表情把手收起来,“你又不傻了?昨天那是装的?演技不错啊。” 楚淮磨着牙又问一遍,“他怎么了?” 墨离便将清晨时发生的事说了一遍,说完后等了一会,想说什么又没说,楚淮也没说话,他终是没再等下去,摆了摆手,“我先走了。” “等等。”楚淮叫住他。 墨离停下来,回头看着他。 楚淮极为意外地问:“你想帮忙?” 墨离哼了一声,像是极为不屑,却又没有马上离开。 “为什么?”楚淮问。 墨离摸摸唇,似乎忘了他现在没有烟叼在嘴里,他吸了口气,漫不经心地说:“他是个合格的军人,不该受到敌人的凌辱。” 楚淮没有言语,似乎在判断他的话是真是假。 墨离这回没有露出丁点不耐,转回身正面对着楚淮,“我不知道你们想干什么,也不愿意知道,我只想把他救出来,你们的事与我无关。” 楚淮听出他的弦外之意,极轻地笑了一下,“来吧,我们商量商量,看看我的主意可不可行。” ============== 感谢等飞的燕子mm送来的平安符和三张更新票~ 感谢飘飘龙儿mm送来的平安符~~ 这两天有点事情更新晚了,以后会尽量在六点之前更的~~~希望妹子们继续支持圆子~~~ c 请假条~ 今天外出木有码字,现在还在外面回家会很晚,更新估计是来不及了,请假一天明天补上,妹子们见谅~~c 第二十五章 营救是件技术活(一) 楚淮的计划很简单,打草惊蛇。北狄探子藏身在民宅之中,袁振又在他们手里,硬攻救人并不是什么好办法,将人逼急了袁振性命难保,可若北狄人感到威胁带着袁振离开,路上就会给他们许多可趁之机。 楚淮道:“我身边有两个衙役,可以利用他们制造混乱混淆视听,北狄人定然不愿惊动官府,有七成把握会连夜撤离,到时我们再逐个击破。”说完他又与墨离探讨起对方的武力,最后他沉吟一阵,“我会些功夫,依你所说,单独对付两个还有把握,多了不行。” 墨离想了想道:“你只负责救人,其他的交给我。我们黄昏时行动,我回去做些准备。” 楚淮叫住他,“原本你打算怎么办?” 墨离又点了个烟卷,懒洋洋地吐了个烟圈,“凉拌。” 余欢正装着没事地一步步靠过来,正看到墨离说这句话,连忙问:“想吃凉拌什么?” “凉拌拉皮。”墨离点完菜又说:“机巧箱子里有把连臂弩取出来给我。” “那里面的东西你还要啊?”余欢一惊之下马上又赔了笑脸,“前几天拆了它几个零件做别的了。”说完看墨离皱了眉连忙又道:“我这就去把它还原!” 余欢飞也似地回到屋里,墨离和楚淮随即跟上,在门口就看见余欢的屋里摆着一个造型古怪的架子,还是半成品一时间也看不出是什么,余欢则开了箱子往外掏零件。也不知道她拆了多少机件,箱子里基本上已经没有完整的东西了,零零碎碎地铺了一地。 墨离扭头就走,“算了。” 余欢“唉唉唉”了好几声他也没回来,“很快的!”她一边说一边摸起几个零件装起来,那些在楚淮眼中明明没有什么区别的零件,在余欢手里就像编好了号码一样,随便捡起一个都恰好是要组装的部位,最后余欢又把她那个搭了一半的古怪东西拆了,不算拆东西的时间,她从上千个零件中找出正确的组装,到连臂弩成型,不过只用了一柱香的时间。 余欢又从箱子里摸出七八支巴掌长短的精钢小箭,连同那把半臂长的连臂弩一同给墨离送了过去。临走前还特别和楚淮交待,“帮我看好了,千万别让人进屋动我的东西。” 楚淮若有所思地答应下来,等她走了就进屋去把那本《机关术》找出来看。 余欢很快就回来了,楚淮把书拿到她面前,“这个能做吗?” 余欢扭头看了一眼,“百步雷?材料很难找,有点麻烦。” “那这个呢?” “霹雳珠?这个倒比较好做,不过爆开后眼睛会闪瞎的。”余欢见他问的都是些雷弹之物,摸摸他的头顶说:“你要是想放焰火我去给你买烟花。不要弄这些危险的东西。” 楚淮点指指那个霹雳珠,“就要这个。” 余欢颇为为难,“你乖乖的,这个真的会闪瞎眼睛的,你看这写着呢……” 楚淮还是坚持,余欢最终退让道:“那我给你按这个形状做烟花吧?我以前和林大叔学过的。” 怎么也没法让余欢答应,楚淮心里已有些烦躁,但一想到她昨晚的温情告白,他便强忍着不发作,把书递到她面前慢慢地说:“就要这个,不要烟花,黄昏之前做好,好吗?” 余欢似乎终于察觉到了什么,她看了他一会,眼睛里的疑问几乎满得溢出来。不过她还是什么都没问,动了动嘴,“好,我给你做。” 楚淮知道她起了疑,但他不可能一直在她面前装傻子。 “其实我……” “你等等,我很快回来。”余欢没让他把话说完,进屋去把自己的小布包背好,转头就出了门。 余欢去了焰火铺子,找林大叔淘换材料,林大叔听完她要的东西道:“别的东西倒好说,只是这明光粉你要得太多,我一时半会也凑不齐,你要实在想要,我明天就到关北城去给你淘弄。” 余欢急道:“我今天就要!” 林大叔一摊手,镇上就他一个做焰火的匠人,他这里没有别的地方也不会有,而关北城离元宵镇有三十里,就算现在乘车过去也得晚上才能回来,根本来不及。 林大叔最后看余欢实在急得不行,便道:“要不你去谭家镇看看,谭家烟火铺的掌柜是我师兄,手艺好净接关北城里的活,他那里的东西齐全一点。” 谭家庄离元宵镇只有十里,要是动作快完全可以赶回来!余欢连忙谢过林大叔,又交待道:“其他的东西帮我备齐,我回来直接过来。” 余欢出了焰火铺就往镇口去找车,可等了半天也没见着马车的影子,找人一问才知道镇上唯一拉客的马车早上去了关北城,余欢在心里算计着时间,紧紧身上的小背包,一咬牙往镇外跑去。 这一跑就跑了整个时辰!余欢穿得不多,可跑到谭家镇的时候汗水都把她后背的衣裳打湿了,她大口大口地吸气,却总像吸不到底一样,气管里“齁齁”地响,幸亏她没多根尾巴,要不余欢肯定认为自己马精现形了。 死憋着一口气打听到谭家烟火铺,果然规模不小,余欢进门就坐地上了,指着来招呼的小二喘了半天也没说出来话。最后好不容易人家弄明白了余欢的意思,又知道是林大叔介绍来的,连忙就请了掌柜的出来。 余欢把要的东西一说,谭掌柜呲着牙说:“东西我这倒是够,只不过我也赶着用……” 余欢狠狠心,把自己的私房小荷包拿了出来。 余欢出来的时候小背包里已经装好了她要的东西,小荷包则瘪了一半。 抬头看看天色,已经近午了,余欢赶紧按着谭掌柜的指点雇了辆车回去。由于等不了别人拼车,直接导致余欢剩下的私房产又严重缩水。 余欢带着明光粉赶回林大叔的铺子,在林大叔的帮忙下很快做了十来个霹雳珠,不过比书上记的还是有点不同,原版霹雳珠是用薄铁皮包的,砸在地上就能引爆,而余欢一时半会弄不到这种需要精工打造的东西,只能用了做焰火的法子以厚纸卷装着,又做了引线,使用的时候得以火引燃。 余欢当场试了一个,虽说早做好了准备闭上眼睛,余欢还是被晃得眼前发白,而林大叔实在好奇,没听劝迷缝着眼睛,结果真的险些晃瞎眼睛,足有一盏茶的时间什么都看不见,一盏茶过后勉强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影子。 余欢连忙安抚林大叔,书上对此有记载,约么一天之后视力会慢慢恢复,不过若反复灼炙,眼睛就很难复原了。 余欢把半盲的林大叔送回家,又留下一个霹雳珠给他做纪念,回家路上才觉得自己的脚丫子疼得钻心,九成九是起了血泡,不过大街上她也没法看,只能一瘸一拐地走回家。回家就见楚淮神情微沉地在院子里踱步,显然是等得急了。 余欢连忙过去献宝,楚淮看着那些造型不佳的霹雳珠拧了眉,“这是书上那个?” 余欢有点紧张,“缺了点东西没制成那种,不过这个也不麻烦,拿火点一下就行了。” “还要点火?”楚淮的面色一下子沉了下去,“不行!你去重制!要跟书上一模一样的!” 余欢忙道:“那种需要薄铁皮,镇上的铁匠打不出来。” “那你还说很简单,你能做出来?不能做就早点说!”楚淮烦躁地将改良霹雳珠朝口袋里一丢,“真是浪费时间!” 余欢百般无措,捧着那袋霹雳珠语气微微有点发颤,“真的……这个、这个也能闪……我试给你看!” 她说完心急万分地到厨房去取火折子,又拐着脚回来,拉住沉着脸的楚淮带些哀求地道:“你看看,真的闪。” 楚淮没有甩开她,但脸色也不好看,看她摆好霹雳珠,又听她说林大叔差点闪瞎眼的例子。 若不是顾念着她那一分真情实意……楚淮深做了几次呼吸,强压住心头翻腾的恼意闭起眼睛。 ========== 这是今天的更新~晚上还有一章,但不能保证十二点前能更上,早睡的妹子可以明天早上起来看~ 感谢橘粒子mm送来的平安符~ 感谢靳家小媳妇送来的平安符~ c 第二十六章 营救是件技术活(二) “哧”地一声引线燃起,余欢紧张的声音就在耳边,“千万、千万、千万不要睁开,留小缝也不行啊!” 真烦!这两个字刚刚划过楚淮的脑海,他便觉眼前一白——他分明闭着眼睛,却也能感受到那种感觉,果然如书中所说,世界皆不见。 他们两个有准备眼前只被晃了一下,等余欢想起家里还有别人的时候已经晚了,听到动静从屋子里出来的红绡捂着眼睛尖叫着倒了下去。 余欢连忙扶她进屋并好言安抚她,红绡一句也听不下去怒骂连连,最后是楚淮喝了一声“闭嘴”,红绡才往了口,极为委屈地说:“求王爷替我作主!” 楚淮钳起她的下巴看了看她的脸,见她眼角赤红流泪不止,对霹雳珠的效果倒是很满意,虽说始终少了一分便捷,但有总比没有要多一分胜算。 余欢安顿好红绡又去找余潭,余潭正在屋里睡觉,福总管躺在他身边睁着眼睛学他打呼噜。余欢便又悄悄退出来,看了看天色,到厨房去淘米洗菜准备做饭。预备开灶的时候发现火折子不见了,再从窗户往外一看,果然见楚淮一手霹雳珠一手火折子,正做着最快点燃霹雳珠的模拟练习。 余欢看着他发了一会呆,又记起脚上的疼来,当下坐在灶前的矮凳上脱了鞋袜,转过脚底一看,两只脚掌全都起了整片的血泡。余欢马上疼得不行了,没看见的时候她只是瘸,现在直接瘫痪了。余欢缓了好一会把鞋慢慢套上,以脚后跟为重心扶着墙一点点地蹭出厨房。 楚淮瞥着她鸭子似地晃出来,停下手中动作问道:“干什么?” 余欢摆摆手示意他继续,“起个了水泡,没事。” 楚淮微不可察地皱了眉,就这点小事还弄这么大动静,一个水泡而己表现得跟要截肢似的,这是想提醒他她为这霹雳珠奔波半天不容易吗?果然女人就没有心思单纯的。 余欢的注意力全在自己两只脚上,回屋后水盆端到旁边,找干净的布剪成绷带,翻了半天只找到一瓶烫伤膏,也就凑合了,最后拿出半截蜡烛点上,取了针在火苗上过了几回,扳着脚丫子作了好一会的心理斗争,咬着牙一鼓作气把所有的血泡全都挑了。 余欢疼得眼角泛湿,腮帮子都咬酸了,连忙用布巾沾水清理脚下,整条布巾都被血染红了,又涂了烫伤膏,用绷带紧紧地把脚缠住,小心地沾地试了试,虽然还是疼,但比刚才好多了。 红绡盖着眼睛躺在床上听半天了,不客气地问她,“你干嘛呢?” 余欢只说是挑水泡,红绡哼了一声,她对自己中了招满怀怨气,并将之归结于余欢的陷害上,说起话来更没什么好声气,“王爷晚上的药还没熬,你记得熬好给王爷喝。” 余欢突然觉得什么事想通了,对啊!她还奇怪楚淮怎么说好就好了,肯定是她前段时间偷偷倒药的关系!那药果然是有问题的,多亏楚淮……多亏楚大郎提醒她!楚淮痊愈楚大郎功不可没!想起楚大郎,余欢难得地黯然了一会,她居然还挺想他的,可惜的是她以为他们还会在一起生活好久,结果一转眼他就不见了,连一句再见都没有讲过。现在的楚淮么……余欢慢慢地走出去,看着楚淮正与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墨离说话,认真倾听的样子十分诚挚,但见她出来他只是淡淡一瞥便移开眼去,眼中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余欢扁了扁嘴,不是心思地想,果然已经恢复成那个骄傲又冷酷的人了,就像以前一样,偶尔见面时看似对她细心温柔,但实际上并没有将她看在眼睛里,不过总是现在好些,起码他不再假意温柔,她也可以安慰自己他不再骗她。 余欢还是到厨房去做饭,那边楚淮和墨离已经商议完毕,墨离出了门,没一会把那两个负责保护楚淮的衙役带了过来。 这两个衙役还算尽责,只要楚淮出门他们就远远跟着,但也有例外的时候,比如昨天楚淮要去见袁振,就让红绡一早送了坛蒙汗酒过去,这哥俩儿在卖饼大爷家闲得长毛,没架住红绡的美人计,硬是就着早饭喝了一壶酒,闷头睡了一天。 这回的计划里这两个衙役占的戏份很重,楚淮没有见他们,提前出了门不知去向,由墨离带他们去了红绡那里,让他们看红绡的眼睛,“昨天我家里进了贼,正巧红绡姑娘过去取药被贼人所伤,我追着那贼进了一户人家就找不到人了,红绡姑娘说两位兄弟都是当差的,我想劳烦两位兄弟帮我把那个贼找出来,一方面替红绡姑娘报仇,一方面也追回我丢的传家宝物。” 这也算接到报案了,虽然没有上司下令追踪,不过有红绡梨花带雨地哭诉,红绡皮肤白嫩模样周正,一哭起来两个年轻人全都受不了,拍着胸口说包在他们身上。 在墨离的建议下,两个衙役换上了久未穿过的制服,挎着官刀气势逼人地到了墨离指认的镇口附近那户人家。 他们将门板拍得啪啪作响,可等了许久也没人出来开门,两个衙役回头看看墨离,正想征询他一下的时候,墨离忽地心生预警,瞬间扑倒身侧的衙役,随即一只小箭“啪”地钉在了门板上,入木极深,若非及时躲开,恐怕那衙役连同墨离就要被穿个透心凉了。 那两个衙役也算见过阵仗,当即抽刀在手左右戒备,墨离已弹跳而起朝着某一方向快速追了过去。 那人一击落空并不恋战,飞速地转移并极快地隐藏起来,墨离追至近前终是失了他的踪迹,简略搜寻后便原路折返。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一只上了箭的臂弩缓缓地跟着他慢幅移动,等他没于一处转角,那臂弩也停下,并保持瞄准那个转角不动。 持弩人全神贯注,突地自那转角袭出一抹黑影,持弩人手指一曲小箭便要出弩,可就在同一瞬间持弩人反手拍上臂弩,硬生生地以一手之力压住即将出弩的钢箭,极大的摩擦力生生锉去他掌心一层手皮!而转角那处黑影缓缓落地,竟是一件衣服! 持弩人再不犹豫起身遁去,并没有惊动转角后的墨离。 这人动作轻缓地离开墨离的感知范围后拔足狂奔,没一会就在镇外一处隐密之地与七八个壮汉会合,地上还躺着一个昏睡不醒的男人,正是失踪了整夜的袁振! 见他回来,那些壮汉围了上来,为首一个操着生硬的汉话问道:“墨先生,是不是真的有官府来围剿我们?” 墨追阴沉着脸,原本他并不相信,可确实有衙役上门,不管他们是不是被发现,这个地方也不能再待了,况且还有一个墨离!他没料到会在此处见到墨离,墨离带着衙役上门,怎么看都是居心叵测,难保没有重兵在后,由他来先行试探! “进百里山!”墨追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性。 当即便有一个壮汉背起袁振,一行人匆匆进了百里山,好在现在天气寒冷镇民极少出镇,大大降低了他们被发现的机会。 待到百里山中,墨追叫住众人,“分两批上山,达格,你带两个人去与那人会合。赤鲁,你去北方探一探,看看是不是真像那人说的有官兵埋伏。” 达格和赤鲁便分别行动,其他人则在墨追的带领下绕路而行。 达格带着人往约定的地点而去,到了那处后已是夜幕初降,之前给他们传信之人果然等在那里,空旷处燃着一堆火。 那人背对火堆负手而立,听到身后的动静只是略略回头,以北狄话问道:“这回相信我了?” 那人并未转身,达格却丝毫不敢放松,他盯着那人额上的墨色护额硬声说道:“我们没有看到大军,只看到两个衙役而已。” 那人嘲弄一笑,转过身来,微挑的长眉下是一双冷厉的眼睛,“不信我你们还来?不怕我在此做下埋伏,将你们一网打尽?” ===== 欠更补上~ 感谢大乐曌mm投的更新票~ 感谢艾连岚mm送来的一大块和氏璧!!! c 第二十七章 营救是件技术活(三) 达格粗犷的脸上现出动摇之色,他警惕地朝四周看了看,又渐渐安下心来,“其他人已经走了,若有埋伏也只能抓到我们三个!” 那人拧了眉,仿佛极不耐烦的样子,“少说废话,要抓你们不会等到现在才动手!现在你们行踪败露,只有我能带你们回北狄,让你们首领出来见我!” 这句话打动了达格,如果对方当真不怀好意,根本不需要冒险为他们送信,只需要坐视不理,他们这些人在元宵镇内就已被大庆官兵包围了。 “我相信你没有恶意,但是墨先生是很谨慎的。”达格暗示那人拿出些让人信任的资本,毕竟他们原本藏得好好的,这人突然翻墙进来向他们发出预警又迅速离去,碍于光天化日他们难以追击,但抱着宁可信其有的态度,仍是悄悄地从那户人家转移出来,而事实证明也的确有官府的人盯上门来。 那人冷冷一笑,神情有些鄙夷却又似乎带了满满的屈辱,他抓向自己的护额向下一扯,额上的烙印在跳动的火光下清晰可见! 达格和身后的两个壮汉全都动容,“你是……” 那人转身将护额系好,“我叫花图鲁,在六年前的战争中成为俘虏被送往京城,辗转几年才来到关北想找机会回到家乡。” 达格一见他额上的烙印就已信了大半,又知道大庆人会挑模样出挑的奴隶送给王公贵族取乐,眼前这人无疑十分出众。又问了问他当年跟随的头领及被俘经过,这人也说得没有一丝破绽,达格甚至听说过带领他的头领,在六年前的战役中牺牲了。 达格心里再无疑问,“你等一等。”说完取出一支短小的骨笛吹了三长一短的讯号。 骨笛的声音清远幽长,在寂静的山林间传出不知多远,等了一阵子,山林深处飘来两短两长的笛声讯号。 “他们来了!”达格此时已将花图鲁当成了自己人,在他身边拍着他的肩头说:“咱们北狄不换战俘,因为北狄将士只能死在沙场上!如果这次兄弟你能将我们带回北狄,回去我就向首领求情让你跟着我,断不会让别人欺负你!” 不换战俘是北狄的传统,被烙上奴印的北狄人纵使回到北狄也不会被人瞧得起,除非再上战场以鲜血和生命一雪前耻,达格此时的承诺已是相当难得了。 随即达格又问起花图鲁这几年在大庆的经历,花图鲁简单地答道:“我初入京城被一个权贵之女看中,渐渐取得了她的信任,直到今年才偷得路引出京,一路北上至此,装疯卖傻入赘在一个镇民家中。” 达格当即大笑,“果然面皮要长得好,装成傻子也会有人要嫁你。” 正说着,暗处一个声音传来,“达格。” 达格忙用生硬的汉话道:“墨先生。” “不要动。”墨追的声音阴冷而沙哑,“我手中的箭瞄在你的喉头。” 这话显然是与花图鲁说的,达格急道:“墨先生他是自己人!” 花图鲁以北狄话向达格问道:“他是南人?你们为什么要听一个南人差谴?” 达格道:“他是首领请来的奇人,全族对他都十分尊敬。” 花图鲁冷笑,“我上战场的时候可没有这么一个人,北狄现在竟弱小到要向一个南人求助了!我不帮南人,让他离开!” 达格左右为难,将刚刚花图鲁所说转述一遍试图说服墨追,墨追并不信他,“你看起来并不像北狄人。” 的确,比起北狄人的高大粗犷,花图鲁的样貌更像大庆的南人。 花图鲁以带着京韵的汉话道:“我哈姆是南人,原是庆狗的妻子,是被我巴姆抢回去的。” 达格笑着伸出大拇指,“难怪,你哈姆一定长得很漂亮,你巴姆真是个汉子!” 墨追还是听得懂一些简单的称呼,知道花图鲁说的是自己的母亲和父亲,见他不以为耻神色间还隐隐有得意之色,达格也是对那个抢他人妻子的人百般推崇,心中不由对北狄一族更为鄙视,不过这么一来他对花图鲁的疑惑倒消去不少,将信将疑地问:“你是如何知道我们隐匿在此的?” 花图鲁道:“我入赘的妻子是一个匠人,与镇上一个名叫墨离的人熟识,便是今日带衙役上门的人,我以痴傻的样子待在我妻子身边,他们并不防范我,所以我才从他那里知道了这个消息。你们昨日抓了一个南人,那人与墨离是一伙的,并且当时墨离也在现场。” 墨追面色急变,“这不可能!”他本身就潜于暗处,却根本没有发现墨离的踪影! 花图鲁嘲弄道:“你没发现不代表他不在,墨离想救回他的兄弟,便与官府泄露了你们的行踪,由他先带人上门试探,若非你们及时撤离,现在恐怕早已被围死在那了。”说完他微一挑眉,又道:“墨离姓墨,你也姓墨,墨姓在庆国也不多见,你们认识?” 墨追没有否认,花图鲁面色一沉,“你为什么要留下昨夜抓来的人?墨离追击的到底是你们,还是你?又或者说你和墨离根本就是一路的?” 达格闻言怔了怔,脸色顿时也变得难看起来。原本他们可以杀了昨晚那人的,可正是墨追开口他们才没有杀他,今天一个名叫墨离的人就带了官兵上门…… 看着达格脸上的疑问墨追心中一沉,目光只来得及从那花图鲁眼中捕获一丝狡黠的光亮便又迅速恢复正常,墨追心中立刻警钟长鸣,后退一步将臂弩架起瞄准花图鲁怒道:“你休要挑拨离间!你绝不是北狄人!” 花图鲁却朝达格厉喝一声,“其他人在哪里?他们还活着吗?” 达格神色猛变,拿起骨笛极速地吹出一串古怪的音调! 与此同时墨追钢箭出弩,花图鲁飞身将达格扑倒在地大喊一声:“小心!” 达格推开花图鲁翻身起来便朝墨追撞去!墨追擅远战,一撞之下已被达格卸去武器,达格看向墨追的目光凶得几欲噬人,“你想杀我!” 墨追刚刚那一箭分明是冲着花图鲁去的!此时却是越描越黑,他一双眼睛阴阴沉沉地盯着花图鲁,沉下声音与达格道:“有话我们回首领面前说,但这个人不能留!” 达格却再不相信他,紧紧地扣着他的臂弩与他对峙,口中以北狄话向仍倒在地上的花图鲁问道:“兄弟你没事吧?” 花图鲁扶着手臂慢慢站起来,“手臂摔在了石头上,骨头应该是裂了。” 达格看向墨追的目光便更愤怒,“他是首领的人我不能随意处置,不过兄弟你放心,回去后我定让首领给我们交待!” 墨追倾刻之间由北狄谋士变为残害同伙的内奸,心中不是不怒,但更对花图鲁的身份好奇,“不管你是谁,你都很让人佩服。” 这时遥远的黑暗中传来短促的鸣笛声,达格终于放缓了脸色,“他们没事。” 花图鲁道:“让他们过来会合,山上有通往边境的秘道,我们马上离开这里!”说完又看一眼墨追,“不要让他拖累我们。” 达格让身边的两个大汉看住墨追,正要再吹响骨笛时,墨追道:“你考虑清楚这个人值不值得相信,把他们叫来我们这些人就再无退路了!” 花图鲁托着手臂微微喘息,“我要害你们不用等到现在。” 达格想起刚刚的情景再无犹豫当即吹响骨笛召唤其他人到此会合。 墨追的面色阴沉得几乎能滴下水来,一动不动地盯着花图鲁。 花图鲁似乎因手臂的伤消耗了太多体力,抱着手臂,在距火堆稍近的地方盘膝坐了下来,合起眼睛闭目养神。 黑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那是有人在行进,越来越近。 花图鲁睁开眼睛,似乎觉得火堆不旺,随手抓起一把枯枝扔进火堆里,达格等人全心戒备四周,并没有在意。 墨追的眼睛转瞬不眨,他有预感,这个花图鲁很快必要有所行动!是要将北狄人一网打尽?还是说……墨追眼皮猛跳,如果这花图鲁是有预谋接近他们,那么他与墨离很有可能是一伙的,他们费尽心机将他们调离元宵镇,又极力使他们会合,他们所为的,难道是那个被他们抓住的人? “达格。”墨追突然开口,“我们抓来的那个人,杀了吧。”他死死地盯着花图鲁,分明见到他双瞳猛缩!墨追泛起一个阴恻恻的笑容,“带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走山路太辛苦,他也未必是什么重要的人物,让他们杀了他再过来会合!” 达格听罢并不犹豫,他本也没打算留下那个南人的性命,况且墨追说的对,带一个昏迷的人赶路困难很大。 达格刚刚举起骨笛便听花图鲁急迫地说了一句北狄话,这句话墨追没有听懂,却能听得出他话中的焦急,墨追喜上眉梢,正要乘胜追击迫使这人露出马脚之时,达格猛地问了一句,“真的?” 这句话墨追听懂了,却不知道达格在追问什么。他急切地道:“别听他的任何话!他是想救那人出来!” 达格对他颇为不耐,看来刚刚那一幕“行刺”已经极重地伤害到了达格的心,达格也并未听他的向同伴传达杀了那个俘虏的信息。 正当花图鲁稍稍松了口气的时候,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厉喝,“谁在树上?下来!” 随即便是重物坠地的声音,隐隐夹杂了几声女子的呼叫。 花图鲁“腾”地站了起来,达格等人也是万分戒备,几个呼吸之后,之前被墨追派去探查官兵的赤鲁露了面,手里还抓着一个披头散发极为狼狈的女人。 c 第二十八章 当聋子是需要勇气的 看到那个女人的样子后花图鲁脸上最后一点侥幸也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怒火与恼意,明显得连达格都看得一清二楚! 达格问他:“你认识这个女人?” 花图鲁的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目光沉沉地看着那个低着低不敢与他对视的女人。 余欢恨不能钻到地底下去。 她一定坏了他的大事!虽然她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她看到他在火堆旁藏了霹雳珠,就在他刚刚坐着的位置触手可及,他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可她却成了他最大的拖累!明明知道他已经好了,不再是那个小傻子了!她为什么还要跟出来!余欢心中的负罪感已将她整个人淹没,她垂着眼不敢看他眼中的怒火与失望,脑中飞速地盘算着对策,她不能让楚淮因为她而功亏一篑,甚至陷入险境! “你、你不要抛弃我。”余欢颤巍巍地开口,“我知道你不是大庆人,但你是我的丈夫,你去哪里我都要跟着你。”虽然她不懂北狄语,但刚刚达格以汉话向墨追解释花图鲁的来历足矣让她了解自己现在可用的身份。 达格极为诧异,“是你的妻子?” 化名花图鲁的楚淮强压怒意地“嗯”了一声,冷声道:“还有谁知道你出来?” 余欢忙道:“没有了!我给我爹下了蒙汗药,他一直在睡觉!” 楚淮稍稍撇开了眼睛没有露出自己的半点心虚,其实余潭的蒙汗药是他下的。 达格哈哈大笑,用北狄话说:“果然是有了媳妇忘了娘,这些南人整天满嘴的仁义孝道,结果不论男女都是一个德性!” 楚淮只想拖延到其他人带着袁振过来,到时候只要引爆霹雳珠他就能带着袁振安全离开,便附和着达格说了几句藐视南人的话。 墨追却不放过这个机会,“达格,不要小看女人!她明明早已潜伏在此却不出声,用心已然叵测,否则她为何不在我们到达之前现身?她说不定就是庆国的探子,连你的好兄弟都被她骗了!” 北狄人向来把女人当成商品或者战利品,只要有能力,哪怕是首领的妻子也可以抢过来做自己老婆,达格心中也是如此,从不将女人看成一个真正的人,也自然不必有过多防范。不过现在是非常时期,经墨追一提达格也上了心,眼中疑光又现。 墨追冷笑着盯着楚淮,“这个女人总不会也是北狄人吧?想让我相信你也可以,现在就杀了这个女人!” 楚淮心中无比烦躁,达格却已递过一把匕首,“去杀了她!回去我还你两匹马!” 楚淮接过匕首向达格问道:“他们还有多久才到?” 达格见他接了匕首心已宽了一半,笑道:“从刚刚的笛声听来最少还要两刻钟的时间。” 两刻钟,楚淮强压心头火气,他无论如何也拖延不了那么长时间,况且还有一个咬死不放的墨追,要是此时令达格起疑不让其他人前来会合,那他的计划就会前功尽弃,袁振也肯定救不出了。 若是控制好角度和力道,要保她的命也不难。 楚淮握着匕首走向余欢,清楚地看到她眼中的惊恐,余欢猛烈地挣扎起来,却无论如何也挣脱不了赤鲁的钳制,她朝墨追大喊:“你好恶毒,想让他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 楚淮动作一滞,达格也问了一句:“你有孩子了?” 女人是不重要,但子嗣不同。 墨追阴恻恻地笑着,“反应倒不慢,正巧我对医术略有通晓,过来我给你把把脉。”他看出楚淮并不是真心想杀人,便想叫过余欢以作胁迫。 余欢却并不过去,一手护着自己的肚子道:“你恨我丈夫,有也会说没有!”说罢她看向达格,“我不会出卖你们,如果你不相信我,我有比死更好的解决办法,你先让他放开我。” 达格纵然心里起了戒备却也不认为余欢能够逃走,便向赤鲁示意一下。 余欢得了自由反手自头上取下发簪,二话不说刺进自己的耳朵里! 鲜红的血液很快流了出来,在众人错愕之际余欢又刺破了自己另一只耳朵! 余欢疼得脸色发白,“现在我听不见了,无法以声传讯,也不能听到你们的机密,你总该放心了。” 达格完全被余欢的举动惊住,看着她耳朵里流出的血,觉得自己的耳朵都跟着疼了。 墨追同样震惊,可越是这样他心里越不敢小看余欢,“你说听不见就听不见?不如把眼睛也刺瞎,我才放心!” 话音未落楚淮已逼至他身前,匕首对着他的眼睛,“不如你先试试?” 墨追只听他的声音就知道他动了真怒,一般人在这种情况下警戒心会不自觉地放松,正想再用言语挑唆几句,忽然一阵极尖的尖啸响起,顿觉耳中一鸣,乍然失真的状态让他不由得身上一缩。 再看其他人,包括楚淮也都不由自主地捂住耳朵。 只有余欢没有动作地站在那里,看着他们的动作皱了皱眉。 达格放下唇边的骨笛,又拿去耳中的耳塞,对墨离沉声道:“她确实听不见,你不许再说话,否则我也将你的耳朵刺聋!” 墨追恨恨地盯着他,“达格,希望你以后不要后悔现在的决定!” 达格却再不理他,只让人将他看好,又问赤鲁,“你探到什么了?” 赤鲁摇摇头,走到墨追身边朝一个同伙道:“我看着他。” 楚淮神色极为复杂地拉着余欢走到他刚刚坐着的地方站定,伸手将她由耳中流到脸颊上的血抹去。 余欢突然一头扎进他的怀里,他身上刚刚一僵,就听余欢以极细的声音说:“那姓墨的让刚才回来的人在其他人会合的时候杀了你。” 楚淮双瞳猛缩,抬头看向墨追,果然见他与赤鲁都看着他,赤鲁的眼中更是闪过明晃晃的杀意! 楚淮半拥着余欢坐下,想知道她是不是还能听到,但此时不是发问的时候,抱了她一会,见她没再说什么,便让她自行坐好,自己则趁着添柴的机会将两枚霹雳弹握在手里,又轻轻捏了捏她的手。 余欢垂下头去,楚淮见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这才心中稍宽,安心等待其他人的到来。 突然暗夜之中响起急促的鸣笛声!达格等人一听之下全都变了脸色,楚淮也拉着余欢站起来,“怎么了?” 达格道:“抓来的那人跑了!那人厉害得很,他们几个未必制得服,我们快去帮忙!” 楚淮一听也急了,袁振好不容易逃脱了,要是让这些人过去,再把袁振抓住他可没把握再救了! 其他人此时已准备出发,楚淮将两枚霹雳珠丢进火堆同时大喊一声:“火里有东西!” 丢出霹雳珠闭上眼睛的那一瞬,他感到余欢的手一缩,人已不知踪影。 与此同时霹雳珠“砰砰”两声爆开,跟着便听到数声惨叫,楚淮直到眼前白光尽数消失才敢睁开眼睛,看到的便是捂着眼睛在地上打滚的两个壮汉,赤鲁正摸索着意图逃跑,墨追却不见了踪影! 楚淮此时却顾不得墨追,他担心达格以骨笛向同伴传递消息,连忙又转头去寻达格,见他紧闭双眼正盲目地朝四周攻击,他身旁不远处伏着一人,正是刚刚消失的余欢,看样子是被达格打中了。 楚淮心头无名火起,不知道她又搞什么!几步上前拎起她正要喝斥,却惊见她同样闭着眼睛,眼中泪水横流,正是炽伤了眼睛的症状!而她手中紧握着一物,却是达格从不离手的那根骨笛!余欢在被拎起的一瞬间便将骨笛竭力掰成两截,口中高声喊道:“你们到底是中了我的计了!” =========== 感谢孟小离mm送来的平安符~~~ c 第二十九章 什么意思 “我早就识穿了那个哈图鲁的真面目!” “我跟着他他都不知道,你们北狄人都是蠢蛋!” “没错,我就是大庆的金牌密探!” 余欢迷缝着流泪的眼睛字字铿锵,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喊,楚淮长吐一口气,一巴掌拍在她的头上,“是花图鲁,还金牌密探,你才是蠢蛋。”都这种时候了竟然每一句都还在替他开脱。 余欢一边喊一边像达格那样拳打脚踢地无差别打法,楚淮连叫她几句她也没反应,最后实在受不了她打过来的黑拳,抓住她的手将她半抱在怀里,脸色变得很差,“真听不见了?” 余欢感觉到他的拥抱,渐渐地不那么挣扎了,试探地叫了一声,“大郎?” 楚淮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到树旁,安抚地在她肩上拍了拍。余欢问:“我在这等着?” 楚淮摊开她的手在她手心里画了个圈,示意她说对了。 余欢马上点头,楚淮这才拿着匕首逼近失去视力胡乱出拳的达格,以石子将他的注意引开后,贴身过去,匕首毫不犹豫地刺入了达格的后腰。 另外两个北狄探子与赤鲁此时已分别逃到较远的地方,不过山路难行,他们几乎一步一个跟头,楚淮毫不费力地追上他们,留下一个探子不杀,另两个全都利落地解决。 楚淮将剩下的那探子用其他人的腰带捆了起来,又堵了嘴扔在一旁,回身去看余欢。 余欢的眼睛已经能睁开了,带着一些戒备的神情警觉地防备四周,不过眼中没有一点焦距,楚淮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没有反应,叫她的名字她也听不见。 楚淮就这么蹲在她身前不远的地方,就着火光看了她很久。 直到余欢吸吸鼻子,神色突然更加警惕,摸索着身后的树木站起来,又自怀中掏出一个霹雳珠握在手里,感应着火堆的方向将手移过去,漫无目地地喊:“大郎快回来!” 楚淮也吸吸鼻子,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是达格他们的血。 他看着悬在火堆旁的那只白皙却长了茧子的手,已被火舌烤得通红。他试着也将手伸到同样的位置,很快就感到了强烈的炙炽感,迫得他想缩回手来。她却毫无所觉,越发紧张地喊着:“大郎!楚淮!楚淮!” 原来被人保护是这样的感觉。 楚淮握住她拿着霹雳珠的手,从火堆旁慢慢移了过来。 他在她手心里画了个圈,示意自己没事。 余欢问:“其他人呢?你杀了他们?” 楚淮稍有犹豫,才画了圈。 余欢瑟缩了一下又问:“找到你要救的人了吗?” 楚淮画了个叉。 “那怎么办?” 怎么办?楚淮也不知道,只能靠袁振自己了,希望余下的人不要太多。突然楚淮听见密林深处又传来一阵鸣笛声,这不同于他之前听到的任何一种讯号,更为尖短急促,他不明白其中的意思,却也听得出其中的紧急之意。这声传讯过后不久,又是同样的笛声传来,比上一次更加密集,距离也更近,可这次只响了几声,笛声便嘎然而止。 楚淮立时跳起蕴足力气朝空中大喊一声,“袁振!” 短暂的寂静过后,轻巧的行进声渐渐靠近,不久便听见一道略带虚弱的声音,“王爷!” 楚淮连忙迎过去,见了对面的人却是一怔,来的竟是两人,背负着袁振过来的,居然是墨离。 楚淮是不信墨离的,虽然墨离给他送了信,他也与墨离订制了一个看起来很详细的计划,但早在墨离领着两个衙役上门时这个计划就拐了弯,楚淮不会将自己和袁振的性命交在一个交往不深又有明显疑点的人身上,这无可厚非。 墨离见着他便将袁振放下,也不追究之前的事情,转身就走。袁振一把扯往他,“墨兄弟,这是先帝十一子,成王楚淮,是我尽忠之人。” 墨离还是那副睡不醒的模样,瞥着楚淮就跟之前的事没发生一样,朝他略一点头,还是那句话,“我只救人,你们的事我不参与。” 楚淮先前不相信他,现在却不会再任他这么离开,与袁振两个一左一右把墨离带了过来。 袁振看到地上的几具尸体与那个捆着的探子高兴地道:“我们也抓了一个,打晕了捆在树上,正好让这两人对对口供,看他们到底是来干嘛的。” 墨离一眼却是看到了倚在树下的余欢,几步过去,稍作观察便去翻她的眼睛。 余欢吓了一跳,却又很快平缓下来,“墨大夫?” 墨离“嗯”了一声手上不停,看过她两只眼睛后问:“怎么弄的?”说完又见到她耳朵里在流血,扳着她的下巴又去看她耳朵。 楚淮正被袁振拉着去看那探子,回头看见墨离捧着余欢的脸朝她的耳朵越靠越近,脑子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反应腿已经朝那边走了,刚走两步又被袁振拽住,“我身上药力未过,恐怕得麻烦王爷把另一个人带回来。” 说话的功夫就见墨离在余欢的手上写字,写了几个字后余欢点点头,墨离就转头对他说:“我先带她回去。” 楚淮见余欢紧握着墨离手臂一副毫不设防的样子,原本已有些暖意的心又一点点地凉下来,冷眼瞧着墨离把余欢拉起来。 余欢双目茫然地四周摸了一下,“楚淮?” 楚淮没有上前,回身到袁振身边问:“那人在哪里?” 袁振指明了方向,楚淮便拎着匕首往那边去,走出几步后隐约听到余欢说了句话,但距离有点远听得并不真切。 不得不说,这次行动虽然颇多波折,但结果是很不错的,除了跑了一个墨追,其他人死的死俘的俘,可谓大获全胜。可楚淮一点高兴的心情都没有,反倒憋着股火,按袁振说的方向寻过去,路上见到两具尸首全都不由分说地踢到山坳里去,等找到那个绑在树上已经醒过来的北狄探子时,光他凶狠变态的目光就让那壮汉打了个哆嗦。 楚淮把人一路踢回来的时候袁振正蹲在火边研究霹雳珠。 “别离火太近。”楚淮阴沉沉地提醒。 袁振笑着说:“余姑娘提醒过我了。” 楚淮四处看了一下问道:“他们怎么走的?” “哦,墨兄弟背余姑娘下去的。”袁振一边说一边小心地把霹雳珠收起来,“对了,余姑娘还说让王爷别担心她的耳朵,她说她从小就听不见。” “背下去的?”楚淮的脸色变得奇差,上前就把仍在枯枝中摸索其余霹雳珠的袁振踹了个趔趄,“那是你家王爷我的王妃,你让别的男人背她!” 袁振懵了半天,一下子蹿了起来,“对啊!我怎么给忘了!”说完又奇怪地盯着楚淮,“以后成事了王爷还娶她?”要是他没记错,以前楚淮可是要把皇后的位置留给燕清芳的,余欢纵然能做也做不了几年,况且余漂现在也不是以前的余潭了。 楚淮也是一愣,好一会之后抿了下嘴角,抬腿又踹他一脚。 袁振百般委屈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他小心地看看楚淮,“王爷你又傻了?” 楚淮沉着脸没理他,想了想又问:“从小就听不见是什么意思?” 袁振摇摇头,看样子也没理解这句话。 也不知道墨离明不明白……想到这楚淮心里更为烦躁,指着那两个探子毫无耐心地道:“你们看到了,墨追叛逃,达格也死了,我们不是非杀你们不可,但你们要先说出潜到大庆来的目的。” 两个探子隔着火堆对视一眼自是谁都不肯说,楚淮一摆手,“谁先说就留谁的命,另一个就陪达格去作伴吧。”说完他看了袁振一眼,袁振心领神会地朝一人走去,快到近前时突然回头走向另一人,侧过头说:“你说什么?” 原先被盯着的那探子登时急了,以北狄语怒骂了一句脏话连声喊道:“我先说!首领发现庆国对关北增兵,我们是来打探他们底细的!” 早在他开口之时袁振就已按住另一人的后脑将那人拍昏过去,又混淆视线地笑道:“你们两个说得一样,这倒不好选择了。” 开口那人忙又道:“那些兵不是庆人,是瀛人!庆国的皇帝借了瀛人的兵来打我们!” 楚淮与袁振一听此言俱是面色猛变,袁振拎起这人衣领怒道:“消息可属实?” “属实!我们是从关北巡抚的秘密书信中查到的!庆国借瀛人十万兵马来打我们,换取瀛人十年不纳税供!现在混进庆军中的瀛军只有五千人,其余的瀛军春天后会陆续抵达!” 楚淮与袁振不敢大意,翻来覆去又问了几遍得到的都是相同的回答,又弄醒另一个以此消息试探,那人果然也全都招了,两人说辞一般无二。 处理了两个探子后袁振大怒,“大庆并非无兵!楚安放着我二十万大军不用调外族来打北狄,以狼拒虎,他到底想干什么!” 楚淮默不做声,他一方面在想楚安到底犯了什么傻?借兵容易送兵难,十万大军打退了北狄,反过来便能攻占关北,到时楚安又打算怎么办?另一方面却是克制不住地分神琢磨,从小就听不见……不会……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吧? ============ 感谢puffy526妹子送来的更新票和平安符~~~看书的妹子们要记得收藏啊!!!!!!!~~~~~~~ c 第三十章 狂霸拽不是那么好装滴 楚淮和袁振处理好北狄探子重新回到余家的时候已经过了半夜,余潭大概是蒙汗药吃多了,呼噜从上午打到现在,福总管裹着棉被蹲在院子里喝凉水,喝一口打个嗝,听得楚淮都跟着难受。 楚淮径自朝余欢的房间走去,还没到门口就见到墨离从里面出来,嘴里咬着根没点的烟卷,手里端着水盆,看见他只是点了个头,抽空看了眼福总管,拧着眉头说:“四个馒头你都吃了?” 福总管也不知听不听得懂,喝完一瓢凉水后一拍肚子,回余潭那屋继续呼噜二重唱去了。 墨离也没叫他,随手把水给沷了,转身又往屋里走。 这种生活气息浓郁又没有丝毫做作的举动让楚淮极为不爽,不过想着到底是他救了袁振,将来也或许有用,就压下心头不知道因为什么而起的郁闷,跟着墨离进了屋。 进屋一看,红绡背对着门口和衣躺在床上,余欢则散着头发光着脚坐在她身边,看样子刚刚梳洗完。 看着余欢那两只白晃晃的脚丫子,楚淮心头的那股气怎么也消不下去,睨墨离一眼,“你够忙的啊。” 墨离也没什么反应,好像没听出来他的弦外之音,搁好水盆又放下挽起的袖子,回身朝他说:“耳朵止血了,明天早上我来给她滴药。”说完就要走。 楚淮恨不得他马上走,可袁振又把人拖住,“墨兄弟,我这条命是你救出来的,大恩不言谢,今后有什么用得着我袁振的地方,只管开口!” 墨离说:“以后别再像个死狗似的让我救就行了。” 墨离走了之后袁振哀怨地进屋对楚淮说:“他可真不讨人喜欢。” 楚淮把被子扯过来盖在余欢脚上,抬头对他说:“你快走吧,以后小心点别再让人给抓了。” 袁振:“……” 有关于楚安借兵抵抗北狄一事楚淮和袁振都觉得大为不妥,不过他们目前也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袁振打算把这件事通知桂南王,楚淮想了想同意了,桂南王老谋深算与楚安的交锋中不肯吃一点亏,如今与楚安虽还扯着最后一张祖孙和睦的大皮,但也仅限于此了,楚淮此举同样存了试探的心思,如果桂南王想从当下的乱局中获得更大的利益,那么关北的事情他大可放手不管,将来定然有楚安去求他的时候,可若桂南王对大庆还存几分忠心,他就不可能坐视不理。 袁振带着楚淮和墨离的诚挚祝福离开了元宵镇,楚淮将自己收拾干净后看了看红绡,红绡自他回来就起了身,她的眼睛已恢复了一些,但天黑灯暗还是看不见什么,现下大睁着眼睛侧着耳朵一副随时候命的样子。 楚淮对她说:“你出去。” 红绡倒是听明白了,但是摸了半天也没摸到正确的方向,楚淮不耐烦,扯了她便往外头走。 被握住小臂的红绡一下子就激动起来,脑中描绘了无数次的幻想全部迸发,终于要来了吗?可是外头那么冷不方便行事啊,不如去厨房?最可恶的就余欢,她要是不在就好了…… 楚淮皱着眉头把红绡拉到门外马上松了手,这是干嘛?喘得这么厉害有病吗? 红绡还在娇羞不已之时就听到“哐当”一声,伸手一摸只摸到冰冷的房门,她急着拍了半天的门楚淮才极为不耐地回她一句:“自己找地方睡去!” 红绡目瞪口呆,余家一共就这么三间房,有一间还是厨房,她要去哪睡?总不能让她跟余潭去睡吧? 楚淮却不管她,冷着脸听不明真相的余欢一口一个“墨大哥”地叫,心情差到极点!不是墨大夫吗?怎么这么一会的功夫就升级到墨大哥了? 余欢抓着被子眼不能视耳不能听,这实在是很没安全感的,只能不停地说话证明自己还是个能喘气的活物。 “墨大哥你别忙了。”余欢能感觉到有人在她身边,似乎是在铺被子,她伸手去探,正摸到对方的手上,她收回手又去摸身边的红绡,却摸了个空。“墨大哥你让红绡过来,我有话对她说。” 楚淮被她当成别的男人摸了手心情正坏着,哪里还理她说了什么?把两床被子叠在一处后,就脱鞋上了床准备一振夫纲! 余欢收了收被压住的脚,笑着说:“墨大哥,今天全靠你了。我以前一直想有个可以让我依赖的大哥,现在也算是梦想达成了。”顿了顿又道:“我有点担心我爹,他还在睡吗?你帮我去看看他好吗?” 她脸上的笑容楚淮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知道她听不见,臭着脸说:“不好!你再求他小心我给你爹天天下蒙汗药!” 余欢自是听不见,又伸出手来,“要不咱们聊聊天吧,你写给我。” 刚刚被摸了脚还不算,现在又想摸手?楚淮极为不快地拉住她的手挤到她身边,感觉到她的抗拒后不由分说地将她压到身下,“你敢让别的男人碰你?” 余欢除了最开始惊呼了一声后再没动静,一动也不动地僵在那里,感觉到身上的人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后才稍稍呼出一口气,“墨大哥,你听是不是大郎回来了?我爹好像也起来了,咱们出去看看。” 根本一点声音都没有。楚淮看着她大睁的眼睛里微微带着点恐惧,眼珠转来转去地显然是在顺嘴胡诌。 她这种惊恐的态度稍稍取悦了楚淮,楚淮忍不住在她脸上拧了一下,“你也知道怕!”他打算教趁着这误会训教训她,看她以后还敢不敢随便认人当大哥、让人又背又摸脚! 余欢拧了拧身子像在躲避他的手,可贴合的身体却又向他展开让他贴得更紧,感觉到她轻蹭在自己大腿附近的膝盖,楚淮陡然脸色铁青!可余欢仍不满足,轻蹭的膝盖一点点地蹭到极为关键的地方。 女人果然都不可信! 楚淮心中冷得犹如三九寒窟!往年与燕清芳种种又浮于脑海之中,恨意浓烈不能咬下她一块肉!不过他记着上回的教训,强压着心头之怒不让自己失控,反手掐上余欢的脖子恨声道:“你这……”才吐出两个字就见她猛一闭眼,抵在他关键部位的膝盖骤然发力,一股巨痛自他腿间猛烈袭来! 楚淮张着嘴,却没能叫出声,保持着蜷缩的姿势从床上滚下来。 余欢大喊着“对不起”从床上蹿下来,不辨方向地找个地方就冲,一头撞在墙上磕得眼泪都出来了也顾不得擦,没头苍蝇似地在屋里乱转。 楚淮的脑子里嗡嗡地响,等他挣扎着起来的时候余欢已经额头通红地摸到门口去了,他两步追过去抓住她,余欢尽情地耍着她的没头苍蝇拳尖叫连连,楚淮听得头大,和她说什么她又听不见,只能捂住她的嘴把她又带回床上去。 重新被压回去,余欢倒老实了,挺着身子躺在那干巴巴地说:“墨大哥,刚刚是我没有经验可能弄疼你了,这回我好好服侍你。”说完她那要命的膝盖又往上蹭。 楚淮马上捂着命根子退开了,坐在桌旁歇了半天,心里的郁闷简直难以言表!不过扭头看她拥着被子眼泪汪汪地缩在那,心里除了郁闷外又多了点莫名其妙的东西,他夹着腿蹭过去,坐到她身边时明显能感觉到她的紧张,他握住她的手时她毫无预警地嚎啕大哭,“墨大哥,我出钱请你上粉翠楼吧……” 楚淮知道她是真吓着了,可他也没有办法,虽然让她误会墨离是个色魔以后躲得远远的也是个好事,但只要一想到她心里曾经以为自己让别的男人这么那么摸过压过,他就不乐意! “你这蠢货,看也看不见、听也听不见,以后可怎么办?”他抓着她的手贴上自己的额头,满意地看着她紧绷的神情一点点地放松,她的指尖在他额上的烙印仔细摸索、轻轻地划弄,弄得他痒痒的。 余欢吸吸鼻子,低头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刚才一直是你吗?” 楚淮拉过她的手不太有面子地画个圈,余欢的头更低了,双手试探性地摸上他的腰,慢慢地抱住他,等了一会,见他没有推开她,她忍不住笑出声,“你又不早说。” 楚淮郁卒将死!他自作孽不可活好吗!不过余欢的主动又让他忍不住想笑,看看!这就是差距!墨离是个狗屁!正美着,门外突然吵闹起来,听声音应该是余潭醒了,楚淮低头看看一无所觉的余欢,决定先不告诉她。 余欢抱了他一会,面似红霞地嘀咕一句:“弄疼你了吧?这是我爹教的……”说着手一点点地往下摸,“疼不疼啊……” 楚淮心里大骂余潭,同时轻咳一声扭过脸去,“疼!怎么不疼?你说怎么补偿吧!”他知道余欢听不见他的话才这么回,却忘了余欢也同样看不见他的不自在,不过他也没打算拦着余欢,本来么,于情于理她也该慰问他一下。 正在余欢认真地探索指尖即将抵达受创部位时,房门一声巨响被人由外踢来,闯进来的正是满面恼怒的余潭老大人!楚淮连忙推开余欢站起来,快速查看一下自己并没有什么不妥后挺直腰背负过手去,踱开两步淡淡地睨向余潭,又是昔年那个运筹帷幄成竹在胸的成王楚淮,“太师,多年未见,别来无恙啊?” ====== 感谢霍声舞mm送来的平安符~~~大家看过记得要收藏哦~~ c 第三十一章 关于耳朵 余潭进屋的时候人还在打晃,他是被红绡用凉水泼醒的,睡了太久,睁眼睛的时候人都是懵的,半天没缓过来,但就这么半睡半醒的也还是听见了余欢的叫声,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就往外冲,途中解决了跟过来凑热闹的福公公和睁眼瞎的红绡,这才踢开门和楚淮打了照面。 头一天晚上袁振来的时候余潭听到点动静,心里对楚淮的病情大概有了点谱,不过他可不打算承认,毕竟打个傻子也就打了,要是打了王爷,就算是个落魄王爷将来追究起来也不是什么好事。 于是余潭指着云淡风轻力图掩饰刚刚行为的楚淮大喝一声,“你这臭傻子敢占我闺女便宜,看我不打死你!”说完抄起门后的铁炉钩子就往楚淮身上招呼。 楚淮是万没想到余潭敢这么不要脸,简直一个指鹿为马!怪不能得能在贪官佞臣谱上留一号呢,心眼儿都是黑的!不过楚淮腹诽归腹诽,那明晃晃的铁炉钩子看起来犀利非常,不躲肯定是不行的。 于是余潭追缠纠打,楚淮辗转腾挪,后来余老大人气喘吁吁,楚淮还好心地倒了杯水给他,提醒他说:“阿欢是我的妻子,共处一室也没什么不对的。” 余潭听完差点呕出一口老血!他是不得已才默认了余欢对楚淮的心思,可那时的楚淮是个傻子,就算住在身边也没什么风险,现在楚淮正常了,他还会甘心做一个被人像破抹布一样丢来的关北的傻子吗?他不甘心就会闹事,他一闹事,自己这贫苦的小日子算是到头了。 楚淮这时候已经和他解释完了余欢的眼睛,余潭看着在床上傻愣愣地左顾右盼的余欢,气得捶胸顿足!他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不争气的闺女!人家要睡觉她给递枕头,有这么大能耐给造什么霹雳珠,就别把自己弄成瞎子一样回来啊!以后再干脆学点什么点石成金撒豆成兵的技能,施个法把这天下给楚淮夺回来得了! 楚淮似乎也猜到了余潭的想法,并没有急着往宏图大志那方面聊,而是问起余欢的耳朵。 说起这个余潭出奇地没有装傻,沉默了一会说:“这事怪我,我发妻早亡,只留下她这么一个女儿,为了给余家留后我广纳妾室,那些女人相互倾轧连累了阿欢,她十岁那年被人下了药,治了一整年身体才渐渐恢复,但从此听不见了。后来我遍寻天下名医也没能治好她的耳朵,可她啊……”说到这他停了一会,似乎在想当年的事情,最后笑道:“她啊,突然有一天跟我说她能听见了,我和她说话她也明白,我就以为她耳朵真好了,当时给我高兴的……可其实呢,她是偷偷找人学了唇语,就怕我难过、内疚。” 楚淮听到这也笑了,果然啊,从小就这么傻。 床上的余欢还在漫无目的地叫着:“楚淮,楚淮。” 楚淮就走过去拉拉她的手,让她安心。 余潭看着他们相握的手,早做好的想用宝藏下落换取楚淮离开的打算到底没说出口,心里想着,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万一楚淮哪天又傻了呢?或者因为财力不足造不成反,兴许往后就绝了那些想法,稳稳当当地陪余欢过日子。 他们这消停了,躲在外头偷听的红绡气个半死。她那时听着屋里的动静不对,一下子就联想到那方面去了,心里那个恨啊!想着要是没有余欢今天晚上大好的侍寝机会就是她的了!于是就动了破坏的念头,但她又不能亲自动手,就摸进了余潭的屋里,摸着黑在余潭和福总管脸上划拉半天才确认目标,一壶水下去才浇醒余潭!结果呢?雷声大雨点小,打了半天这俩人坐屋里促膝长谈上了,看样子楚淮今天晚上是一点那个想法都不会再有了。 那天晚上余潭没出来,守着余欢和楚淮瞪眼睛,楚淮在余欢手心里不知道写了什么,余欢就乖乖躺下睡觉,看得余潭一阵眼热,怪声怪气地对楚淮说:“我看阿欢还是比较喜欢你傻的时候。” 楚淮眼皮都不撩一下,“傻了不也还是我么,反正她这辈子是认定我了。” 余潭那个气啊!偏偏他还没话反驳,楚淮瞧着他苦大仇深的样子心情变得更加不错。 天亮的时候墨离来了,风尘仆仆的样子,身上沾的全是土,进院来也没说什么,直接进屋给余欢的耳朵滴药。 余欢已经醒了,视力也已经恢复了一些,隐约看得出是墨离,因为昨晚那场误会让她有点赧然,一句话也没敢和墨离说。 墨离给她耳朵滴完几滴黑糊糊的药汁后又掀被子看她的脚,被子才掀了一道小缝手就被人按住。楚淮扬着眉看他,“你想干嘛?”昨天晚上洗过一回脚,今天还上瘾了怎么着? 看着楚淮那副“你想把我老婆怎么样”的表情,墨离也没说什么,从怀里摸出个小瓶丢给他,“那你给她上药吧。” 楚淮一时间没弄明白,余欢雾里看花地倒是明白了,连忙把脚伸出来,“我脚底受伤了,昨天墨大哥帮我上药来着。” 楚淮这才看到她足底又是破皮又是红肿的,昨天只看到她的脚背,后来又出了那样的岔子,直到把她塞回被窝里也没发现还有这事。 楚淮傻的这几年没少吃苦头,但给人打水洗脚还是头一回,出去打水的时候他还有点不自在,不过看着余潭嫉恨他的样子他这点不自在也很快消失了。倒是红绡极受打击,一度怀疑楚淮又傻了才会做这种事。 楚淮安顿好余欢后出来找墨离,看着他一身的狼狈问:“你又回去找墨追了?” 昨夜下山前他和袁振也四处搜寻过墨追的踪影,按理说墨追看不见,就算功夫再好也跑不了太远,可他们就是没找着,便推测墨追可能及时避过了霹雳珠这才逃脱了。 墨离没有否认,他可以不管楚淮和袁振的事,可不能不防着墨追回来报复余欢,这几年他一直避免与人有过多接触,怕有了感情后将来分开时难过,不过余欢这小姑娘也不知怎么回事,就是很合他的眼缘,可能是从她给他银子当路费开始他就很难再把她当成普通的邻居了。 “你认识墨追。”楚淮这句不是问话。 墨离反倒有些迟疑,“他应该认识我。” 这句话本身就很古怪,不过楚淮也没有深究的意思,“那你留下保护我们吧。” 墨离常年颓废的脸上终于出现几分波动,他错愕地看了楚淮一眼,如果目光也能转换出语句的话,他大概在说:多大脸…… 楚淮笑得随意而诚挚,“阿欢把你当大哥看,你也就是我大哥,我们以后还有很多地方要仰仗大哥帮忙。” 这回连余潭都听不下去,目光灼灼地看过来:多大脸…… 不过余潭也不得不承认,楚淮天生带着一股令人信服的气度,要不然彭连宇、李成名那两个杀人将军也不会对他服服帖帖,时隔五年看他再用这招术依旧没有丝毫生疏,看来有些人生来就是说谎的料子,余潭真是自愧不如! 余潭正在这自谦着,墨离也还没有回答楚淮的邀请,门外就进来几个全副武装的衙役,为首一个正是负责保护楚淮的。 那衙役神色凝重地对墨离道:“兄弟对不住了,昨天在那院子里发现了几具尸首,你作为报案人,和这几位兄弟回衙门走一趟吧,只是询问一下,你也不要担心。” 墨离昨天跟上墨追后就再没回到那两个衙役身边,自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他是知道那宅子里有死人的,但一听说“几具尸首”也觉得有点不对,当下一问,竟是那宅子的主人和其家人连带一具不知名的人士,整整六具尸首。那两个衙役昨天破门而入后见到这么大阵仗也都吓了一跳,当下一个留下守着,另一个连夜赶回关北城报案,今天一早带足了人回来办案。 显然是北狄人杀人灭口,撤退前把宅子里的人全都杀了。 墨离很配合对方的工作,当即便跟着衙役走了,临走前看一眼楚淮,楚淮也看着他,眼底沉沉重重地现出些情绪。 不管是他的清醒还是袁振的身份全都不能揭穿,否则等着他和袁振的只会是死路一条,可这与墨离没有一点关系,单凭墨离对余欢的那点好感,他难以保证墨离不会将他和袁振供出去。 现任关北巡抚薛贵是楚安一手提拔起来的,很难收买,如果事情真到了最差的那个地步……难道真要动那一步棋?可那步棋连楚淮自己都没有把握动了之后会有什么后果。 ========== 看到大家很关心加更问题啊,咳咳,现在初步计划是二十号上架,上架后会有加更的,不过还没确定怎么加,因为到现在也木有一章存稿【大家请对木有存稿还计划加更的人说一句:多大脸…… 感谢芷蕴mm送来的平安符~ 感谢袄魅mm送来的平安符~ 感谢ninie002送来的pk票~~~ c 第三十二章 家有蠢材 墨离跟着几个衙役走后,余潭凑到原先负责保护楚淮的衙役跟前问道:“薛大人对王爷可有别的安排?” 那衙役道:“又派了两个弟兄过来保护王爷,人晚点就到。” “就这样?”余潭若有所思地看了自衙役们出现后就躲到一旁装傻去的楚淮一眼。 楚淮明白他那一眼的目的,元宵镇出了灭户惨案,凶徒至今未明,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薛贵都有理由把楚淮接回关北城去以确保他的人身安全,可薛贵并没有,也不是他不知情,知情了只多派来两个不顶事的衙役,说是保护,实际上是嫌他活得太长了吧?而最关键的是,薛贵自己绝对做不了这个主!就算没来得及禀报楚安,也是薛贵揣测上意所得,薛贵是楚安的心腹,不可能毫无理据地揣度,由此可见楚安对他的存在是个什么态度。 楚淮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明明早已经看清了、死心了,可现实一次次地扑面而来时,他总是能一次次地感觉到那种冷到骨子里的锥心之痛,他自毁容貌,已经不能对那个位置造成任何威胁,可楚安的相信也不过持续了一个多月而己。 还真是不死不休啊! 楚安又想到那个多年来暗中相助自己的人,正是那个人偷偷调换了药方,使他暂得一丝喘息之机,可他却不知那人是谁,只知道对方一定有所图谋,不然不会在他混入奴隶中时暗中与他接头,告诉他几个关北城里的可用之人。 楚安想过无数的可能,可又全都不能确认,最简单的方法莫过于去找那人再慢慢顺藤摸瓜,可楚淮不喜欢这种无法掌握、事事受人掣肘的感觉,但眼下之急又逼得他不得不考虑。 “你在担心墨大哥吗?”一道压低的声音自他耳边传来。 楚淮回头看一眼正与余潭说话的衙役,见他并未注意自己,这才拧着眉对身边的人说:“乱走什么?脚不疼了?” 余欢眯着眼睛极为努力地看他的嘴,不过看样子还是看不真切,急着伸出手来示意他写字。 楚淮没那个耐心,拎着她站起来,一起回了她的房间。 “墨大哥不会乱说的。”余欢起来的时候握着他的手,极有把握地在他耳边小声地说。 这份简单的信任不仅没能让楚淮的心情放松,反而让他的脸更臭了,不过余欢看不清,见他嘴巴没动以为他不信,趴过去又说一句,“他昨天跟我说要我别管你的事,他肯定也不会多管的。” 要不是知道她看不清,又顾忌着院子里有旁人,楚淮肯定要跳起来骂她一顿!什么叫别管他的事?他的事难道不是她的事?墨离这狗东西居然管到他们两口子中间来了,他以为他是谁啊!还有,昨天余欢就是个睁眼瞎,墨离说的,怎么说的?还不是抓着她的手一个字一个字地写出来的!最后就是眼前这个女人!到底有没有一点身为别人妻子的自觉?敢不敢和别的男人划清界线,别拉拉扯扯的? 楚淮越想越气,面上却是越发沉静了,琢磨着一定要让墨离付出代价!至于余欢……姑且念她在她看不着听不见的份上…… “啊!你今天是不是穿着绛色的衣服?我好像看得出颜色了!”余欢抓着他的衣服欢欣鼓舞。 算了。楚淮扭着她继续前进,把她丢到床上去脱鞋去袜,又重新抹了遍药膏,心里一遍遍地劝自己,对蠢材要宽容。 大概是余欢的言之凿凿给了他一点信心吧,也或许他实在不愿自己的未来被别人操持,楚淮最终也没有去联系那暗中的人。不过他还是另想了一条退路,稍有异动他就进山里去,百里山绵延百里,藏个人简直跟玩似的,到时他进可至边关寻找以前的心腹部将,退可入关寻找袁振,大不了就是一个“反”字,不过余欢的脚是个问题,大概走不了太远……真烦!所以说蠢材就是用来连累别人的! 到了下午的时候余欢的眼睛终于恢复了八九成,远处的东西还是看不清楚,不过看人说话已经完全没问题了,就是有点遗憾,自从她看得见后楚淮就不给她上药了,让她自己上。 “快一点!”晚饭前楚淮又将药膏瓶子递过来。 余欢活动一下自己在被窝里的脚,还是有点疼,不过一天上五遍药其实也没什么必要吧? 就这么一瞬间的迟疑,楚淮已老不耐烦地过来,伸手从被子里捞出她的脚,“你可真麻烦。”说着用布巾轻柔地擦去上一次还没有被吸收的药膏,端起来看了半天,极为不满地说一句:“怎么还不好?”这不是耽误他逃跑么! 余欢没敢动弹,事实上她的腰都软了,被喜欢的人抓着脚什么的果然很让人脸红啊! 楚淮早瞥到了她那没出息的模样,抓着她的脚把药涂了一遍又一遍——左右闲来无事,看看蠢材犯蠢也是一种消遣。 瘦猴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和余欢混久了也没什么讲究就没退出去,再说他也不是没看过,夏天他们一起去河里摸鱼,别说脚,小腿都看过了。于是瘦猴大咧咧地坐下自来熟地给自己倒水,灌了一大口才说:“成大叔出事了,昨天死的人里有徐木匠的女婿,有很多人都听到成大叔说过要去找他的晦气,所以县老爷怀疑是成大叔杀了人,把他抓走了。” 余欢大吃一惊,连忙问清缘由。瘦猴的情报工作向来做得好,当即把徐木匠的女婿怎么抬着纺车去陈木匠家捣乱、要赔偿,成猎户怎么放言要去见这讹人的家伙全都说了出来,只是第二天成猎户依言到了武家纺厂时并未见到那人,还以为那人怕了,不想才隔了一天就被人认出死在了镇口的一户宅子里。 现在不止成猎户,连纺厂里几个头一天晚上与徐木匠女婿喝酒喝到半夜的人全都被衙役带了回去,一时间小镇上因为这起命案闹得人心惶惶。 余欢隐约猜到这命案与那些北狄人有关,可事关楚淮的安危,她纵然心里抱歉还是不能出面说出实情。 瘦猴蹭完饭后又出去打听消息,回来说成猎户的婆娘找上了陈家,毕竟成猎户是为陈家出头才遭此横祸。 当天晚上墨离没有回来,倒是薛贵新派来的两个衙役到了,跟着原来的两个仍是住在卖饼大爷家,这让楚淮渐渐安了心,看来余欢的话说中了,墨离是个懒货,麻烦的事不想插手,还是把他保了下来,不然今天晚上来的就不是两个衙役,而是一队精兵了。 楚淮在那几个衙役跟前始终保持沉默,他们也没有怀疑,只是看得出十分紧张,也不怕别人猜测他们的身份了,出入都带了官刀,毕竟死了那么多人,这个小镇还是很不安全的。 余欢不知是不是被这样的氛围感染了,整夜都没睡好,这让在余潭的强迫下又回来与她同床的红绡极为不满,后来吃早饭的时候陈木匠的媳妇带着成家婆娘过来闹了一场,非说成木匠是代人受过,要不是余欢弄了个新式纺车,哪有这么些后来的事儿?一番指责下来余欢一句话都没说,却给余潭气个够呛,拎着铁锹把几个人赶走了。 “挣钱的时候怎么不想着分我们点?”余潭骂骂咧咧地站在家门口喷了小半天,直到陈木匠闻讯赶来急着连连道歉,这才作罢。 余欢无精打采地在屋里躺着,连楚淮给她上药她都不觉得兴奋了。楚淮掐着她的脸颊让她看自己,“你还在担心那个猎户?” 余欢反问:“人是北狄人杀的吗?” 楚淮“嗯”了一声,过后才记起余欢看不到他这个字,又点了点头。 余欢怅然叹道:“那还是我们连累了成大叔。你说我去衙门做供怎么样?就说那天晚上成大叔跟我在一起……” 楚淮的脸登时青了一半,还是那句话,她有没有点为人妻子的自觉?说自己半夜三更的和一个老男人在一起,传出去好听怎么的? 这天夜里,被派来保护楚淮的衙役之一张连生正要挨着同伴躺下睡觉,突然见窗外黑影一闪!他立时警惕地叫起几个同伴,留下一人照应,其他三人追着那黑影就出了门去。 那黑影始终与他们保持着适当的距离,直至到了百里山下,几个衙役才收住脚步,面面相窥一番,却没人再前进一步。 张连生犹豫道:“那人显然有意引我们到此,贸然进山也不知会发生什么事,如今我们几个势单力薄,进山不是个好主意,不如明日禀过大人后再做定夺。” 其余几人一听纷纷响应,毕竟衙役也只是一份糊口的工作,几条人命却是明摆在那里的,况且他们的职责原是保护楚淮,命案另有别人跟进,他们自然不愿冒险。 几人正打算回去时,张连生忽生警觉,一个闪身避过身后袭来的东西,那东西击空落地,拾起一看,却是一把带鞘的匕首。 张连生由此断定引他们来的人对他们并无恶意,极有可能是山里有什么重大的线索,可他身边就两个同伴,实在难以呼应,原地停留了一会,便仍是原路返回,第二天一大早便带了十余个衙役进山搜寻,没用多长时间就发现了堆在山坳里的几具北狄人的尸首。 由于北狄人与大庆人的样貌有较大不同,很容易辨认,又从几具尸首上都发现了同样的匕首,比对了元宵镇死者身上的伤口后,确认那些致命的伤口都是由这些匕首造成,于是元宵镇六尸案迅速宣布告破,与此同时案件升级到了平民难以打探到的秘密高度。 这么多的北狄人潜入关北又神秘死去,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又是谁杀了他们?晚上的引路人是谁?谜团一个接着一个,让关北巡抚薛贵不得不高度重视。 成猎户与墨离在配合调查几天后终于被放了回来,成猎户对真相一无所知最大程度地保护了他,墨离也一口咬定有人进他的院子盗取伤药,顺便拿走了他的一块祖传玉佩,他追出去见到那人进了那户宅子,第二天便去请暂住余家的两位衙役大哥帮忙上门询问。由于死无对证,一切就顺理成章。 余欢自然是最高兴的,心情一好,连脚伤都好得快了,其间成猎户带着自家婆娘亲自上门为那天的事情道歉,余潭对着他们带来的两捆兽皮眉开眼笑,自然什么恩怨都了了。 又过了几天余欢的脚彻底好了,成猎户就又提起进山一事,因为那场大雪迟迟未下,山里仍能见走兽的痕迹,成猎户惦记着上次装的陷阱,想进山去看看情况。 余潭是无论如何也不同意余欢再进山了,楚淮没表态,不过余欢看看他阴沉的脸色,也马上表示不想再去了。 成猎户也不强人所难,承诺不管猎到什么都会分给余欢,便自己带人进了山。 结果他兴冲冲地去,怒冲冲地回,说是到了那里发现自己的翻盖陷阱竟然被人拆走了!只留下一个地坑摔了两只傻狍子进去。成猎户把那两只狍子全都送到了余欢家,一边向她抱怨一边把捡回来的零件还给她,让她继续设计陷阱,等开春后再装。 余欢接过他递过来的几个零件,有几个她很熟悉,的确是用来固定翻盖用的,可有一块半个巴掌大的小牌子她瞧着又熟悉又陌生,肯定不是机件,倒像块令牌。 楚淮看那牌子也眼熟,正想着,余欢突然低呼一声,拉出床下的机巧箱子打开,取出那本《机关术》翻到最后一页,那一页上记载了一些有关墨家的说明,其中一角画着的正是这块牌子!下面标注着:钜子令。 ========== 感谢1hippo同学送来的平安符~ c 第三十三章 传承(一) 墨家的领导者被称为钜子,领导墨者“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墨家本与儒道两家鼎足而立,可惜随着时间的推移与儒家学说的兴起,墨家主张的“兼相爱、爱无差”并不被上位者推崇,于是便渐渐地衰败下来。 与图上所绘比较可以明显看出,余欢拿到的这块钜子令并不是真的,而是一块仿品,不过就算是仿品也充分说明了一个问题,百里山中藏有墨者,他们从那个翻盖机关中看出了墨氏机关的影子,所以才拆走了机关,并留下这块令牌。 这是一种暗号吗?余欢想了想,决定把它交给墨离。 楚淮摩挲着那块令牌若有所思,“墨离是墨家的钜子?” 关于墨家,楚淮的了解要比余欢更多一点,当初他暗纳贤士也接触过几个墨者,知道墨者分为墨侠、墨客、墨匠三个支派,墨侠为武者,又分日、月、星三枝,墨日以攻代守,锐意进取永不后退,是墨侠中最为精英的所在;墨月以守代攻主张防御、墨星攻守兼备两者兼得。墨客便是墨者中的文人,兴盛时期与儒家争风辩法笔诛口伐都少不了他们的身影;至于墨匠,就是墨家机巧的传承者,墨家式微后,一些墨匠不再以墨家身份出现,可其机关技巧却流传下来,到如今又分成几大流派,最出名的便是京城雷氏一脉,可雷氏如今为皇家服务,推崇儒法,与墨家思想背道而驰,故而为墨家所弃,并不承认他们的传承。 余欢留意到他的话,说道:“应该不是,我以前问过他是不是墨者,他说不是,连墨者都不是怎么做钜子?” 本来很普通的一句话,听在楚淮耳朵里却让他大为不爽,“你很相信他么!”说什么都信! 这时候余潭从门外挤进半边身子,盯着楚淮神色极为警惕,“天黑了,快回来睡觉吧。” 从那天楚淮意图留宿在余欢房里开始,余潭就盯着他,天一擦黑马上过来叫他回去,楚淮简直烦死他了。不过到底人在屋檐下,虽然这屋檐矮了点,楚淮还是将就着低了低头,他可不希望因为这种事闹起来露了馅,让薛贵起什么疑心。 “明天把墨离叫来,我把牌子给他。”楚淮出门前说。 他这么说余欢就明白他另有打算,抓着他的衣角问:“你要进山?” 楚淮垂目看了一眼扯在衣服上的手,纤细而白皙,指甲是淡淡的粉红色,修得短短的看起来很干净。他抓下她的手握住,就如以往的触感一样,柔软而干燥,掌心带着一点薄茧,他用指尖磨蹭了一下,便感觉到她微微一缩,但并不挣扎。 “你不准去。” 余欢眨了眨眼,乖乖答道:“哦。” 楚淮看着她微动的眼珠,再补一句,“你要是再敢偷偷跟着我,我就不要你了。” 余欢马上抿紧了唇,老不情愿地保证,“知道了。” 楚淮这才“嗯”了一声,把脸侧过去。 余欢愣了一会才隐约猜到他的意思,微微红了脸,不过瞄一眼在外头时刻关注屋里动静的余老大人,她还是没敢太放肆。 等了一会楚淮松了她的手,神色极淡地看她一眼,转身便要出去。余欢一下子就着急了,楚淮生气和别人不一样,越气脸上越平静,这会显然是生气了,虽然说孝道也很重要,但毕竟有急有缓么,余老大人也应该理解她盼了这么多年终于能和心上人和平共处还能拉拉小手搞搞暧昧什么的多不容易啊!她马上拉住楚淮,踮起脚极为迅速地在他脸上啄了一下,正啄在他的唇角。 楚淮的神情并未有什么明显的变化,可眉也松了眼也亮了,唇边扬起的极细弧度彰显着他现在的好心情,他伸手朝自个唇上一点,“歪了。” 余欢脸红得跟掉了染缸似的,瞄准了方向正准备再次行动的时候不自觉地从门缝往外看了一眼,差点没被趴在门缝上的那两颗眼珠子吓死。 楚淮大约也让背后灵影响了心情,没再继续下去,大大方方地拉开门,对着余老大人善意地一笑,“早晚是我的,盯也白盯。” 余潭恨不得一口老血喷他脸上,再看余欢扭扭捏捏低头玩手指头的样子……他连抠瞎自己的心都有了!简直是叛徒! 楚淮仿佛知道他的心情一般拍拍他的肩,揽着他往隔壁屋走,边走边安慰他,“你看,我这个女婿是你亲自挑的,也是你用先帝圣旨把我换过来的,你到底有什么不满呢?” 余潭迎风流泪,是啊,有啥不满的呢?要是他这女婿不想造反就更好了。 第二天一早没用余欢去叫,墨离自己就来了,自他从衙门回来后就每天早上都来给余欢看耳朵。 楚淮虽然极度怀疑墨离的医术,不过还是没拦着,只是滴药的时候他亲身上阵,按照墨离说的剂量极为小心地滴到余欢的耳朵里去。 上完了药,他们两个在桌边说话,余欢坐在床边的小板凳上调一些粉末。 楚淮把那块牌子拿给墨离看,墨离沉默了一会,拿出根烟要点,不过看看余欢那边鼓捣的东西又放下了,“这是墨家长老的东西。” 楚淮开门见山,“你是墨家钜子?” 墨离摇摇头,难得认真地对楚淮说:“墨家的规律多,翻起脸来谁都不认,我劝你不要打他们的主意。” 楚淮笑笑,“既然你不是钜子,就没有权利代他们选择,同样也不能代表我。” 墨离也不再劝,起身到余欢身边去,“做的什么?” 余欢指着《机关术》的一页,“五里雾,上回做的霹雳珠本来给了焰火铺子的林大叔一颗,后来我急用又要了回来,想给他做个新东西让他瞧瞧。” 楚淮这才记起那日在山上余欢的确是从自己身上拿出的霹雳珠,当时他并没有多想,还以为是余欢自己留下的,现在想想,余欢那天跟上他时就已经有了会遇到危险的觉悟了。 墨离蹲在余欢旁边,眼睛却一直看着那机巧箱子,余欢记起他以前说的话,“你说这些东西是你一个故人之物,那个人是墨家钜子吗?” 墨离点了下头,微微一顿后又说:“他死了。” 墨离走的时候似乎有点伤心的样子,他走后很久余欢才收回盯着门口的视线,对楚淮说:“我从来没看见他这样过,他和那位钜子的感情一定很深。” 楚淮不置可否,敲着那块牌子不知道在盘算着什么。 余欢的五里雾制作得还算顺利,不过按书里的火药配比制出的来的应该是个重达两三百斤的大家伙,余欢按比例将剂量缩到最低,制好后在院子里试着引爆了一个,虽然效果达不到五里远,但浓浓的黑烟立刻将整个院子遮住了,唬得街坊四邻都拎着水盆赶过来救火,后来余潭好一顿解释,才把屎盆子扣到了制焰火的林大叔身上,说他卖了过期的烟花给他们。 余欢对此效果很是满意,揣好剩下的几个降级版五里雾就要出去,临出门前正遇上成猎户的老婆成大婶急匆匆地进来,见到余欢一下子拉住她,急得语无伦次,“阿欢,你快跟我走一趟,你成大叔他、他……他得了急病,你快跟我去看看他!” 余欢莫名其妙地,她又不是大夫,找她干嘛?可成大婶急得都快哭了,“求求你了阿欢,是与你那陷阱有关,你再不去,老成他……” 刚刚出来救火的几个衙役闻言问道:“怎么了?要不要帮忙?” 因为张连生提供了北狄人的有利线索,现已升了衙头调回关北城里了,薛贵另外又派了一人补他的位置,现在几个衙役都摩拳擦掌地准备向张连生学习,随时关注镇上的动静。 这几人虽然没穿官服,可也不是普通人的气势,成大婶连连摇头,看向余欢的目光中已带了恳求之意。 余欢刚收了成猎户两只狍子,有事也不好说不帮,便回了院子,摸着浓浓黑烟找到余潭和他打了招呼,说是要晚点回来。 楚淮刚刚送余欢出门时听到了几句,想再问问可院子里乌烟瘴气的余欢也看不清楚,只能作罢,转身叫来红绡让她给福总管套上自己的衣裳放院子里溜达,让外头的衙役看着人影就好。 楚淮由后墙翻出去,跟人打听墨离的住处。 再说余欢跟着成大婶一路小跑地往成家赶,余欢跑得气喘吁吁地提醒她:“还是顺便请个大夫去看看吧。” 成大婶只说不用,抓着余欢的手就像个铁钳子,掐得余欢手腕生疼。 到了成家后成大婶把余欢往院子里一推,回身就拴上了院门,哭着对余欢说:“婶子对不起你,可那些人指名要见你,不让你来老成性命难保。” 余欢此时已经看到了成家院子里的两个陌生人,一个高个四十来岁,身材高大威武,另一个五十出头,胖乎乎的脸上两颗黑豆似的眼睛看着很是喜感。 余欢在门口站定,没再继续走,但也没跑,朝着那两人道:“我不认识你们,不过我们有话好说,你们先放了成大叔吧。” 胖乎乎赶着过来打量余欢一番,随手一指,“丫头,那板子是你做的?” 余欢扭头看见自己做的那块翻板陷阱盖斜斜地倚在厨房门口,她走过去装模作样地看了一番,趁着背对他们的机会从兜里摸了两颗五里雾丢到旁边的柴火堆里。 ===== 感谢vash19mm送来的平安符~~ c 第三十四章 传承(二) 搞完小动作后余欢回过头看着他们,“是我做的,怎么了?”显然他们就是留下钜子令的墨家长老,不过余欢拿捏不准他们的来意,有点防备总是好的。 “果然是你!”高个儿的跳起来就把余欢拎住了,“还逮不到你?你偷学我墨家绝学,今天不交待清楚你就别想活着离开!” 胖乎乎在旁斥了高个儿一句,“莫吵!”而后又笑眯眯地问余欢,“你怎么会做的?是不是从哪里学来的呀?”却一点也没有让高个儿放人的意思。 余欢没挣开高个儿的钳制,又被胖乎乎一脸“小妹妹叔叔带你去看金鱼”的怪笑惊着了,“咱们好好说话不行么?我胆子小,你一吓我我什么都记不住!” 高个儿脾气急,“少啰嗦!快说!这些东西是不是墨离教给你的!” 余欢哆哆嗦嗦地问:“墨离?墨离不是大夫吗?他也会做陷阱?” 高个儿还要说话,胖乎乎瞪他一眼,“莫吵!”高个儿的就气哼哼地闭嘴,不过掐在余欢脖子上的手收得更紧了。 胖乎乎凑到余欢身边来,“小妹妹,我们不是坏人,我们和墨离是老相识,你看,我叫墨几,这位是墨超,是墨离的叔叔,他父亲去世后他和我们有了点误会,离家出走了好几年,我们从江南一路追到这里多不容易,可他还是不想认我们,所以我们想请你帮个忙,只要你承认是他教的你,我们之间的误会就能解开了,你看,俗话说宁毁庙不拆婚,眼下也是,宁说谎不拆亲啊!我们都这么大年纪了,千里波奔也只为了阖家团圆,小妹妹你一看就是个善良的好姑娘,总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我们骨肉分离……” 余欢费劲地吐着气儿打断他,“您说您叫什么?” 胖乎乎和蔼地微笑,“墨几。” 余欢点点头,磨叽,果然人如其名。 墨几答完了话又自己接回刚刚的话头继续说:余欢连忙打断他:“墨大叔,你看是不是先把我放了?我就快被他掐死了。” 墨超怒道:“谁会掐死你?你是说我手上没准?” “莫吵莫吵!数你最闹腾!早知道不带你来!”墨几骂完人转头回来又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放心,他不会掐死你的,我们也没有威胁你的意思,只要你愿意帮忙,说说实话也不是太难嘛,你瞧那机关,如果我没有料错还能喷出迷雾,这完全是墨氏的机关制造法,当然也不是说你没有天赋,东西都是人造的,墨匠能造的东西自然也可能会被别人发明出来,可你想想,墨离就在这镇子里,而你又恰巧造出了和墨家机关相似的东西,那不是太巧了么……” 余欢被他快速蠕动的嘴皮子晃得眼花,哭丧着脸,“我一紧张或者一饿就想不起来事情,现在我又紧张又饿,要不然你让成大婶熬点粥给我喝,我吃饱了一准把事情全说了!”她一边说一边瞄着院子里的东西,西墙头下倒扣着一只水缸,踩着它翻出墙去毫无压力,眼下之急还是得先找到墨离,至于成大叔,原谅她没能高风亮节地把先他之忧而忧! 余欢一门心思盯着厨房外头的柴禾,成大婶得了墨几的首肯后慌慌张张地往厨房里搬柴,余欢眼见着她刚刚藏的两颗五里雾顺利地掺在柴禾中被抱到厨房去,墨几突然叫了一声,“等等。” 墨几走到成大婶身边,仔仔细细地看着她手里抱着的柴禾,在余欢的心跳到嗓子眼儿前,伸手从柴禾里捏出一个东西,正是一颗五里雾。 “这是什么?”墨几拎着那东西问成大婶。 成大婶也傻了眼,墨几笑脸一沉扬起手来,“敢跟我玩花样?活得不耐烦了!” 成大婶吓得“噗通”一声坐在地上,墨几的手就要落下之际,余欢喊道:“那是我丢的!” 墨几笑眯眯地转过头来,“这就对了嘛,说谎话可不是好孩子,我之前就遇到一个很喜欢说谎的孩子,最后被大灰狼吃掉了……” 余欢垂头丧气地装死。 “还吃粥吗?”墨几笑着问。 余欢一下子来了精神,“吃!” 墨几就又回到成大婶身边去,又找出一颗五里雾,确认柴禾里再没有别的东西才对成大婶说:“去吧,弄三人份。” 余欢咬牙切齿,这老头儿摆明了耍她呢! 墨几笑呵呵地拔了五里雾的引线,又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又看又闻地研究半天,“这是五里雾?啧啧,”他赞许地看看余欢,“能弄得这么小你也有点本事。” 眼见逃出无望,余欢自暴自弃地说:“你们不是要找墨离么?我带你们去找!东西都是他教给我的,我只是受他蛊惑的无知村姑,什么都不知道啊!” 准备好了长篇大论准备再次说服余欢的墨几被这句话噎了一下,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准备好的话又咽了回去,真难受。 墨超道:“咱们现在就去找墨离!他私传墨家绝学给外人,违背誓言在先,这次无论如何也得扛起担子了!” 话音才落,门外有人说话:“不用找了,我来了。” 墨几示意成大婶去开门,果然是墨离站在门外。 墨离大踏步进来,看见余欢被墨超掐着,不满地皱了皱眉,“放开她。” 墨超不仅没有放人,反而将手又紧了紧,“墨离,当初老钜子将墨者交由你带领,你临阵脱逃,这么多年对墨家不管不顾,你可真对得起你义父!” 墨离神色黯然,“我从未答应过他什么,墨者中能人众多,任何一个都能挑起钜子重任,何必非盯着我?” 墨几急道:“让你挑起重任是你义父生前遗愿,我等墨者自当遵从!况且你当年离开时曾说绝不以墨者身份行走于世,可现如今却将墨家机关绝学传与外人,便是承认了自己的墨者身份!毁言在先,于情于理都得接过重任,领导墨者再创辉煌!” 墨离点了根烟,问:“难道不是穷途末路没人肯接这烂摊子?” 墨几神色凛然,“自然不是。” 墨离问:“那你们现在在做什么?以何为生?” 墨几神色讪然,墨超手上的劲道也松了几分。 余欢好奇地问:“你们到底干嘛的?” 墨几干咳几声,“我们一众三十五人,其中长老二人、墨武七人、墨客二十人、墨匠六人,自江南水乡跟随钜子不远万里来到关北,钜子有令不让我们打扰他的生活,所以我们隐居于百里山中,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 “说重点。”墨离吐了一个烟圈。 墨几一下子咳得厉害,扭头朝余欢解释:“嗓子不舒服。” “我替你说吧。”墨离叼着烟坐到院子里的磨盘上,“墨武恃强逞凶,墨客攻讦朝政,三十五个墨者中有十八人受朝庭通缉,元宵镇上就贴着你们的头像,你们不敢进镇,只能躲在百里山中成为匪患。” “非也!”墨几急着说:“我们是劫富济贫!” 墨离哼笑,“劫了谁?武老爷是镇中富户,但他为商并不苛刻,还给镇民提供机会换取生活所需,算不得奸商,你们劫了他,去济自己的贫?” “咳咳咳……”墨几连连捶胸假装没听见。 余欢恍然大悟,“原来你们就是山里的马贼……” “我们也是为生活所迫!”墨超偌大个汉子眼睛都红了,“不管!反正你毁言在先,这钜子你做也得做,不做我就宰了这小丫头!她不是墨者,学了墨家绝学就是该死!” 墨几附和,“对!除非你以钜子的身份命令我们放了她,否则她今天必死无疑!” 余欢可真瞧不起他们,眼见谈判不成马上就不要脸了。 墨离站起来,“行啊!不就是钜子么!”说着他从怀里摸出一块黝黑的令牌,“我现在就以墨家第九十六代钜子的身份命令你们,放开她。” 墨几与墨超顿时大喜,墨超立马放人,墨几眼泪汪汪地朝墨离扑去,“钜子!咱们弟兄都盼着跟你吃顿饱饭……” 墨离顺手把令牌朝墨几怀里一丢,“墨家第九十七代钜子墨几听令,以后由你带领墨家子弟遵循墨法,约束墨者,不得为祸百姓!” 墨几到底是墨几,墨客的脑袋不是白长的,钜子令入手的一瞬间便明白了墨离的意思,像丢烧红的烙铁似地,转手就把钜子令甩给了还在感动着的墨超,“墨家第九十八代钜子墨超听令……” 墨超呆怔怔地抓着那块钜子令看向墨离,墨离提醒他:“墨家的规矩,卸任的钜子不得再重任钜子之位。” 墨几在旁边哀痛地点点头,“墨超兄弟……不,钜子……”随即他满面惊恐地看着走投无路的墨超把钜子令像丢垃圾一样丢进了余欢的手里…… ====== 感谢猴拖拖mm送来的平安符~ c 第三十五章 烂摊子不好接 第三十五章烂摊子不好接 余欢看着突然丢进手里的这玩意目瞪口呆,她没理解错的话钜子其实就是钜子的意思吧?不是锯子或者举子吧?好歹也是个领导者,怎么就像块破抹布似的谁都嫌弃呢? 墨超颤巍巍地说:“墨墨墨家第第第九十……该轮到九十几代来着?” 余欢好心提醒他,“九。” “对!墨家第九十九代钜子……你叫啥来着?” 余欢始终觉得此事重大,紧紧捏着那块钜子令再提醒他,“我不是墨者。” “谁说你不是墨者?”墨超急于丢出烂摊的心思太过明白急切,一下子神色也凛然了,嘴子皮也顺溜了,“你学了墨家的机关绝学就已经成为墨者!否则私学墨家绝学者死,你是想死还是活?” 这选择题似乎只有一个答案,余欢眼角瞥瞥墨离,墨超一个箭步挡在她前面,“看他也没有用,现在我是钜子,他还得听我呢!” 余欢老实了,“我选活。” 墨超笑得老开心,“这就对了,来来来,那么一长串东西我也不太会说,反正你就是九十九代钜子了!” 余欢摆弄着钜子令问:“那现在你们三十多个墨者就都听我的了?” 墨超一拍胸脯,“那当然!我晚上就把咱们弟兄都叫下山来,在钜子家中齐聚,一起吃点喝点谈谈正事啥的。” 余欢百般怀疑他的重点其实是在“吃点喝点”上。 偷偷再看了一眼墨离,墨离吐着烟圈并不着急的样子,余欢就放了心,令牌一举,“那先把成大叔放了吧。” 墨超应了一声就要去,墨几忙叫了一声,“慢着。” 墨几还是老成持重的,他坚持要墨离回来不仅仅是因为没人接手这烂摊子,还因为他明白墨离有能力带领他们走出泥泽,可这小姑娘行吗?看手艺倒是有几分天赋,又学了墨家的绝学,成为墨匠倒是可以,但钜子?还是有点勉强吧? “小姑娘。”墨几笑眯眯地迎过去,试图从余欢手里拿回钜子令,“你可想好了,当钜子可不是什么特别威风的事。” 余欢点头,“我知道啊,刚刚墨大哥不是说了么,你们那里尽是通缉犯,还都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现在躲在山里为害百姓。” 墨几干咳几声,“没有没有,也是为了生活,混口饭吃。” “所以我做了钜子之后就不能让你们再在山里做马贼了,元宵镇上的镇民都是普通的百姓,为祸他们想来也不是墨家的精神。” 墨几登时眼睛一亮,马上就改了称呼,“哦?钜子有办法解决我们的吃饭问题?不知钜子家中是做何营生的?”如果有钱那又另说,能暂解墨者之困,让这小丫头先做几天钜子过过瘾也不是不能商量的。 余欢老实说:“我爹和你们一样游手好闲,平时靠我做点小机巧养活。” 墨几的热情顿时熄了一半,原来和他们一样…… “不过……”余欢捏了捏手里的令牌,“我爹是很有本事的。” 墨几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他还觉得他也有本事呢,不一样蒙着脸当马贼? “我爹是余潭。”看出墨几的失望,余欢连忙把自个老爹卖了出去,“他曾官拜太师、内阁大学士,虽然为官有些偏颇,但绝对是个一顶一的人才!” 墨几大惊,“余潭?天下第一贪的那个余潭?” 余欢连忙点头,墨几瞬间面露喜色,所谓破船也有三千钉,余潭虽然遭贬流放,但肯定不会不留后手,像他这样的贪墨大手,手指缝松一松,养三十几个人不跟玩似的?只要能先把眼前的难关度过去,等到开春之后他们就带着墨离回江南去,继续做他们的激进小流派,专注与朝庭为敌二十年! 这么一想墨几脸上的笑容就跟开了花似的,连忙让墨超去放人。一放就放出来一串,以成猎户为首,还有成猎户的两个儿子两个儿媳三个小孙子。墨几就在旁跟余欢解释,“昨天我们是跟他一路下山来的,后来制住了他才知道他将长老令交给了钜子,为求稳妥,这才请钜子过来相见。” 余欢连忙安抚成猎户,成猎户也并未多问,只说自己说出余欢也是身不由己,余欢自然体谅,然后带着墨几墨超,连同墨离一同离开了成猎户的家。 因为家里还有几个衙役盯着,余欢便将他们带到了墨离家里,墨几笑容满面,“不知钜子何时方便让我等与余老大人见个面?” 余欢有点心虚,她抛出余老大人也是想得到钜子令,可要是余老大人知道她给三十几个穷鬼做了老大,不吃了她才怪!不过她也有招儿,“我爹这人比较顽固,他从小尊的是孔圣,对墨家大概有些误解,现在让你们见面,我怕生出什么误会。不如你们先给我大概讲一讲墨家的精髓,我回去与我爹沟通时也不致无话可讲。” 墨家和儒家针锋相对由来已久,就算余欢对墨家一知半解,也知道他们在只在理念方面就天差地别。 墨几一下子来了精神,“还是钜子考虑得周到。” 余欢曾在书中看到墨家主张“兼相爱”、“爱无差”,以为这便是墨家精神所在,不过听墨几介绍过后方知道自己眼光狭隘,墨家与儒家曾并称“显学”流传于世,当年也是着实风光过的,不过与儒家崇尚礼乐仁义、提倡忠恕中庸、主张德治仁政不同,墨子是以“非儒”起家的,简单来说就是反对儒家,墨者大多出身贫苦,以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为已任,过着自律清苦的日子,他们总是毫无保留地站在弱小者的一方反叛不平等的各种行径,其十项主张:兼爱、非攻、尚贤、尚同、天志、明鬼、非命、非乐、节用、节葬无一不显示出墨家的思想精髓,但这种思想过于理想化,以致于不被历代统治者所接受,久而久之,墨家的落没便成了必然。 不说别的,只说“节用”一条,墨家主张吃苦耐劳,要求墨者做到“量腹而食、度身而衣”,又反对王公大臣豢养妃妾,认为那很是浪费财富与精力,有这些钱财不如拿出来多做好事。想法是好的,但谁乐意?人家好不容易打下了江山,为的就是尽享荣华富贵、美女坐怀,你让人家过苦行僧的日子,那人家直接出家去不是更好,还费什么心思打什么天下?在这方面儒道两家做得就十分厚道,思想主张听起来也顺耳许多,进则以儒治国、退则以道养身,儒道互补,满足了上位者的所有需要,所以人家就发达了。 墨几长篇大论看得余欢眼皮子发酸,心里总算对墨家有了个大致的了解,一方面觉得墨家没落是必然,一方面又十分佩服他们。虽然墨者不为上位者所喜,但无法否认他们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在为广大受压迫的穷苦百姓与弱势群体出头,而墨者的皆有的“赴火蹈刃,死不旋踵”的无畏精神也值得人尊敬,以至于没落到到今天墨者受朝庭通缉落草为寇这样的事,还是很让人感到唏嘘的。 看着墨几一副为我大墨家骄傲自豪有信心带领三十几条好汉再创辉煌的坚定神情,余欢也没好意思太打击他,只说自己回去就和余潭好好交流,争取早日让他离儒从墨,把他拉拢到自己的队伍中来! 其实墨几倒也不是非得拉余潭入伙,要是余潭乐意出钱,其实入不入伙也不那么重要。 余欢暂时安抚了墨几和墨超后揉着眼睛出来找墨离。墨离正在院子里切草药,大冷的天也不见他多穿件衣服,嘴里叼着烟,还是那副没精打采的模样。 余欢凑过去,“你怎么知道墨家的人找来了?” 墨离睨她一眼,答非所问:“我一会让他们再带个墨者过来,你瞅机会就把钜子令交出去吧。” 余欢马上捂了捂胸口,钜子令揣在那还没捂热乎呢。 墨离瞅着她,“你是替楚淮拿的?” “呵呵呵……”余欢不好意思地扭了扭手指,岂图以傻笑蒙混过关。 她不知道楚淮能利用墨者做什么,不过她知道楚淮一定很想拿到这块钜子令、得到墨者们的襄助,既然他想要,她又恰好拿到了手,那么就一定不能放开! “你让他好自为知吧。”墨离也不再劝她,扭回头去继续弄他的药。 余欢答应了一声,脚步轻快地回了余家,经过小半天的时间余家院子里的黑烟终于散了,院子里没人,红绡窝在厨房里,见了她照例冷冰冰的白眼甩过来,余欢习惯性地忽略,直接回了自己的屋子。 楚淮果然在她的房间里,看样子正在午睡,余欢摸摸胸口处的钜子令,心情都轻快了不少。她小心翼翼地把钜子令放到楚淮枕边,看了看又拿起来放到他手边,这样他醒来一下子就能摸到。 也算个惊喜吧?如果她没记错,楚淮的生辰也就在这几日,这份礼物应该还算不错!至于墨离对她说的,她虽然应了可并未真的往心里去,她劝楚淮?怎么劝?以什么立场劝?她要真的劝了,会不会一下子把他劝跑了?余欢不愿意冒险,她觉得现在这样子很好,就像现在这样坐在床边看着他,她就觉得她十九年的人生中最大的梦想已经达成了。 ========== 感谢梅在飞mm送来的pk票!!!!! c 第三十六章 拉人入伙 第三十六章拉人入伙 楚淮并没有真的睡着,他一直在等着余欢。 他察觉成大婶动机不明后就找到墨离,原本打算和墨离一起去看情况,不过墨离听了经过就大致明白了怎么回事,保证会把余欢全须全尾地带回来,楚淮看他一副“我当然能救我不能救难道你能救”的样子心里就有气,加上那时候余家院子里的烟散开了一些,他不能久留在外,就把这事托付给了墨离,结果墨离回他一句“我份内事”又让他大动肝火。 余欢现在可是在他的领地范围内的。 结果这一等就等到了中午,楚淮一边在院子里转圈一边在心里把墨离骂了个千八百遍,好不容易那几个衙役回去吃午饭了,他还打算翻墙出去看看情况,就见余欢一溜小跑地往回来了。楚淮连忙躺到屋里去,装得一点也不担心似的。 他眼睛眯着缝看余欢在他身边鼓鼓捣捣的,之前因为墨离产生的那点火气就一点点地消了下去,待觉得有一个冰凉的东西贴上自己的手,他手腕一翻正抓住余欢撤离的指尖,他睁开眼,“回来了?” 余欢手一抖把那块牌子碰到了地上,连忙弯腰去拾,动作间露出颈间一小片肌肤以及上面的青紫印痕。 楚淮一下子跳起来,极为顺手地扯开她的衣领,看着她颈子上几个明显的手印眼底一片冰冷,“怎么弄的?”墨离就是这么救人的? 余欢摸摸被墨超掐过的地方,其实已经不那么疼了,不过看着楚淮生气的样子她一下子就觉得很开心,觉得什么都值了。 “你看这个。”余欢把令牌捡起来,笑得神秘兮兮的,又带了点邀功的意思。 钜子令和长老令质地不同,做工也更精细,楚淮接过来双瞳便微微一缩,“哪里来的?” 余欢轻咳两声站到楚淮面前,挺了挺胸,本来还想做个威风的动作什么的,但看看两个人还拉在一起的手到底没舍得放,就那么拉着,“自我介绍一下,本人余欢,现在是墨家第九十九代钜子!” “什么!” 看楚淮瞪圆了眼睛的样子余欢一下子笑出声来,极为快速地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说:“只有三十几个人,还大多是受通缉的,想不到墨家没落到这种地步。” 楚淮看看她,目光又慢慢转到手里的钜子令上,过了良久,低声说一句:“这是给我的。” 并不是询问,他就是知道。 余欢红了脸,仍是迎着他的目光点了点头,“你得用吗?”她问得有点紧张又有点期待。 “嗯。”楚淮没再说什么,随手放下钜子令,将余欢拉过来坐下,“你就不能聪明一点?每次出去都会受伤!” 还没等余欢回答,他已摸过去,指尖在青紫的地方轻轻揉了揉,余欢腰一软,只有靠在他肩头喘气的份儿了。 楚淮睨着她晚霞似的脸蛋轻哼,“真没出息。”手下却放得更轻,揉了也不知多久,直到余欢规律的呼吸声传来,低头一看,她竟然睡着了。 活动了一下发酸的手指,楚淮将余欢放下,拉过被子盖好,这才又拿起钜子令细看。 余欢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睁开眼睛的时候浑身上下都是酸酸软软的,楚淮并不在屋里,只有红绡怨妇一样坐在桌边瞪着她。 余欢起来喝了杯水,问她:“你对我不满意?说出来我们有话好商量么。” 不说还好,她这一说,红绡顿时怨气滔天,楚淮最近忽略她忽略得厉害,除了有事吩咐根本连正眼都不看她吗?虽然以前也差不多,但那时候楚淮要装傻子,她是唯一知道楚淮秘密的人,那种感觉又不同,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楚淮又对余欢百般看重,总是和余欢腻在屋里把她赶出去!她心里能平衡么! 可她又不敢指责余欢什么,怕余欢吹枕头风,就只能自己憋着。 余欢问了两遍没问出来,她也不是那种非得要挖人秘密的人,就体谅地拍拍红绡的肩,“实在不好说的话你去找福总管聊聊吧,我跟他说完话心思都宽了。” 红绡更气,能不宽吗?现在福总管能说一些简单的话了,不管跟他说什么他都回答“难得糊涂”——这是跟余潭说梦话时学来的。 余欢从屋里出来的时候才发现墨离来了,还带着墨几,正在跟楚淮说话。 墨离是受墨几所托带他来见余潭的,墨几还是不能完全相信余欢,总要自己和余潭接触一下心里才有底。他们到的时候余潭出去赌棋还没回来,墨离便替墨几引见了楚淮,介绍的是“余欢的未婚夫”。 楚淮轻一挑眉,“是丈夫。” 墨离转开眼去也不知道是真没听到还是装的,墨几目前只对余潭感兴趣,虽见楚淮相貌出色气质出众,可墨离没有过多介绍,也就只客气了几句,后来墨离提起他们曾被墨追暗害一事才又聊了起来。 楚淮问:“墨追也是墨家的长老?” 墨离没言语,楚淮知道他对墨追了解不多,便去看墨几。 墨几却显然不愿与楚淮过多地提起墨家之事,只神色复杂地看了墨离一眼,没有过多说些什么。 余欢出来见着他们就有些紧张,“我还没和我爹说呢……” 墨离摆摆手,“没事,只是来见一面。” 这话说完没多久余潭就回来了,哼着曲子拎着一个小酒壶,唱的是“我没钱也能喝上酒”,于是大家就明白他那酒又是牺牲色相从酒馆老板娘那弄来的。 余潭进院子一见着墨离脸色就沉了,再一看面生的墨几,脸上的恼色已经非常明显,“自己来蹭饭就算了还有脸带人!当我们家开善堂的!” 墨离笑着说:“我们不在这吃。” 余潭的语气一下子就松了下去,“哦,那行。”说完又把在院子里闲晃的福总管叫过去,“看着生人也不知道躲,把你拐走怎么办?快回屋去!” 墨几小声朝墨离打听,“这位是……” 墨离呲牙一笑,“就是你要见的人。” 墨几一瞪眼,显然刚刚余老大人的行为让他颇受打击,“那……”他小心地问:“刚刚他叫进去的那位先生……” “哦。”墨离心情大好地继续给他介绍,“那是他的钱罐子。” 墨几忧心忡忡,虽然和余潭只结了一面之缘,可直觉告诉他,想从这老头儿手里边儿抠出钱来可能性微乎其微。墨几又看看余欢,已经露了点后悔的意思。 墨离也看着余欢动了动嘴但没有出声音,余欢看懂他说的是“钜子令”。 余欢一下子就明白了墨离的意思,墨离还是不希望她参与到墨家的事情中去,就带墨几过来看一看余老大人的真面目,让墨几先后悔。 余欢朝他摇了摇头。 墨离似乎叹了口气,再看向楚淮的目光就有些不善。 “还没有正式与你们介绍。”墨离一指楚淮,“这位是楚淮,先帝的十一皇子,成王楚淮。” 楚淮睨了墨离一眼,似乎看透了他的用意,但并没有多说什么。 墨几眼皮猛跳。 做为一群虽然被现实逼迫不得不暂时低头但还算有理想有抱负的墨者,最希望看到的就是墨家取代儒家成为天下新主张,可惜一代代的残酷事实告诉他们,皇帝都是喜欢美女的,大臣们都是喜欢金银珠宝的,墨家主张拿到他们面前去就是一个“死”字,而太多的经验教训也让他们明白,只替老百姓出头是远远不够的,拿不下上位者,他们就只能是一小撮激进流派,只能让人全国通缉! 不是没想过拉拢权臣上位者什么的,可一来墨家的思想摆在那里,二来他们底子太薄,这年头光靠嘴皮子和一腔热血已经不能让人义无反顾了,可他们也只有嘴皮子和热血。 但是!现在!一只白白嫩嫩的大羊牯……哦不,是一个好手好脚的大庆王爷就这么站在他的面前!墨几自然听过楚淮的经历,可现要问他“你为什么没傻”的话应该不太合适,他压抑着自己眼眶的酸涨,低眉顺目地过去拉住楚淮的手,“王爷这些年过得不易吧?被人陷害的心情我们太理解了,王爷想翻身吗?想造……咳!想重回京城吗?我们墨者信奉的是‘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必能助王爷之兴,除王爷之害!我们有王爷带领,相信将来定能将墨家精神传扬四海。” 余欢在旁边默默地扭着手指头,“好像我才是钜子……”她是希望墨者能帮到楚淮没错,可看墨几现下的嘴脸,她的选择真的好吗? 墨几“哈哈哈”地笑,“都是一家人么!王爷是钜子的丈夫,就是所有墨者的丈夫!” 楚淮也不知道被他哪句话取悦了,轻轻一掀唇角,“好说。” 墨几乐得见牙不见眼,虽然楚淮落魄了,可落魄了也是个王爷,是正统!况且看楚淮的样子也不像久甘居于人下的,要是能借着他把反造起来,将来墨家就要记个从龙头功!何愁不兴旺啊!墨几的幸福值蹭蹭的往上涨,显然他已经忘了自他以下墨家只有小兵三十几个。 墨几正待与楚淮把酒言欢的时候,自外头进来一人,那人身材高大气质明朗,进院便问:“请问哪位是墨大夫?” 墨离显然不认得来人,余欢却认得。她极为讶异地问:“你们还没走?” 来者正是余欢的小姐妹罗芷夏的丈夫袁沐燃,距上次在武家不欢而散已有半个多月,余欢没再见过他们,还以为他们早就离开了。 c 第三十七章 姐妹救援 袁沐燃再见余欢颇为尴尬,毕竟上次给楚淮难堪虽是因武大洪而起,可后来他见到楚淮额上的奴印,也的确起了防备的心思,并且屡次劝阻罗芷蕴不再与余欢见面,他是军人,不能知法犯法,没有举报楚淮已是他的底线,再多却是不能了,今日若非有十万火急的大事要找墨离,他也不会到余家来走这么一趟。 “我们有些事情耽误了,听说墨大夫在这里,想找墨大夫帮些忙。” 余欢瞧出他神情中的疏远,连带着想记罗芷蕴和安于夏,心里难免黯然,不过她也会宽慰自己,到底还是好姐妹,虽然难以接受楚淮的“奴隶”身份,可到底也没有人真的去举报她,包括刘梦梦在内,连去衙门中探听她那番解释的真假也没有,否则那几个衙役不会不知情,由此可见,她们还是记着与她这些情份的。 墨离走上前来,“我是墨离,可是有人受伤了?” 墨离虽然医术不怎么样,但到底还是个大夫,这么问无可厚非,连余欢都紧张起来,“是不是芷蕴生病了?病了去找镇东的张大夫啊!” 墨离的脸抽抽一下,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对袁沐燃道:“我只能治外伤。” 袁沐燃请墨离到院外说话,“我不太会说话,便有话直言了。我妻子的好友安于夏和她的丈夫刘举言三日前离镇返回关内,昨日有人送来勒索信件,他们被山贼所劫,山贼索要五百两赎银,可刘兄家远在关内一时三刻帮不上忙,安于夏父母早逝,只有一个叔叔在镇上,他们出不起这么多钱。” 墨离眉头一皱,显然是想到了墨几那一票人,“你找我的意思是……”难道要借钱? 袁沐燃叹了一声,“说来惭愧,那山贼众中有一人是我的舅哥,我这几日听人说起墨先生功夫过人,便斗胆相约墨先生随我一同去贼窟走一趟,看看能否先将刘兄夫妇解救出来。” 墨离想了想,“这事与我并没有关系,与你似乎也没什么关系,为何不去报官?” 袁沐燃苦笑,“刘夫人是我妻子的挚友,那群山贼都是亡命之徒,报官围剿恐怕刘兄夫妇性命难存,以我妻子名义与舅哥见面,或许还有一分机会。” 他们在这说话的时候余欢站在院子里已是脸色发白,她一动不动地盯着院外的墨离和袁沐燃,没有错过他们的任何一句话。 安于夏夫妇竟然被山贼抓了? 心思涌动之时余欢忽觉手上一暖,扭头一看,楚淮站在她身边,毫不避忌地握着她的手,“怎么了?” 余欢有点慌,连忙把墨离他们的话转述给楚淮听,楚淮听罢看向墨几,“你们的人?” 墨几正惊讶余欢的读唇术,闻言连忙摇头,正义凛然地道:“我们只做些劫路买卖,勒索的事不干!”说完又道:“百里山里除了我们只有花花寨很成气候,这事八成是他们干的,花花寨以前的老寨主还颇为仁义,现在换的新寨主是个狠角色,杀起人来毫不手软,他手底下很有几个功夫了得的,想救人也不是那么容易,要想那两人平安,最好还是去凑赎金。” 说得简单,可是五百两…… 余欢的心思有点乱,握在她手上的温暖紧了紧,“担心?” 余欢看过去,见楚淮眼底平静无波,完全的置身事外。 也对,他们和楚淮本就没有关系,上次见面又很不开心,楚淮并没有关心他们的理由。 “有一点。”十分的担心说出来也只剩了三分,她帮不上忙,就不能再添乱。 楚淮看看她,抬手朝墨几招了招。 墨几马上挨过来,余欢顿时眼前一亮,对啊!她现在是钜子了!手下有人了啊! 墨几一看余欢的眼神儿脑袋马上摇得像波浪鼓,“钜子啊,咱们墨家就剩这么点人了,墨武不过七人,花花寨是个二百多人的大寨子,咱们要做好人好事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啊!” 余欢泄了气,失望得难以言喻。 楚淮瞥向墨几,墨几假装望天没看见,但楚淮的目光如有实质一般盯在他身上,他忍了又忍还是偷眼看了楚淮一眼,奇怪的是楚淮的目光只是淡淡的,却让他着实感觉到了几分杀戾。 楚淮又抬手招呼墨离进来。 袁沐燃之前只当他还是那个神志未开的傻子,并未留意他,此时见他神色清明地招手颇有几分惊诧,不由自主地跟着墨离进了院子,离楚淮越近越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的那种沉着而令人信服的气度,竟与他素来崇敬的袁振大将军有几分相似。 楚淮问袁沐燃,“赎金筹了多少?” 袁沐燃更加惊诧,他们在外面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他确信院中不会听到。墨离却知道一定是余欢看到了,倒也不怎么奇怪。 袁沐燃道:“差不多一百两。” 楚淮扭头问墨几,“怎么样?” 墨几一愣,随即便明白了楚淮的意思。墨离想了想也明白了,便退后一步,不参与的目的很明显。 楚淮朝墨离一笑,“那人是小鱼的好友,不容有失,你我同走一遭吧。” 小鱼?众人疑惑一下,目光聚于余欢身上。余欢也在纳闷,自己什么时候有了这个名字?不过看看楚淮,她习惯性地默认了。 楚淮很满意,想个只属于他的名字不容易,要是她敢反对,他一定当场要她好看! 余欢紧紧抓着他的手,“你也要去?”她刚刚可没漏看,对方是两百多人的大寨子,他们这边加起来能凑十个人。 楚淮只看着墨离,墨离似乎有些挫败,点了点头,“我跟你一起。” 有墨离跟着,余欢的担心多少消减了一些,看着余欢脸上明显的放心神色,墨离也说不上自己是个什么心情。明明早下过决心不和这里的人走得太近的,结果还是掺和了进来,最郁闷的是他还没搞清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只为了余欢当初那十两银票?还是蹭了余家几顿饭? 他们瞬间做好了决定,让本来没抱多大信心前来的袁沐燃目瞪口呆,尤其面对余欢和楚淮时心情尤为复杂。 由于时间紧迫,他们马上就要动身,袁沐燃也不知该和余欢说点什么,只能说:“刘夫人临走前给你留了东西,放在芷蕴那了……” 楚淮照例是从后墙翻出去的,临走前掐了掐余欢的脸,冷声道:“不许去。”而后看余欢一头雾水的模样,不耐地道:“连送东西都要掖掖藏藏,还要你自己去取,不要也罢。” 余欢知道他这是为自己不平,便答应下来,想让他小心又觉得这是废话,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 楚淮骑在墙头上越发地没耐心,“看什么看?还不回去?小心前头露馅!” 余欢马上跑到前院去给福总管换衣裳又让他躺在**上睡觉。楚淮这才跳下墙头转过几条小巷与墨离等人在镇外会合,又是那个智珠在握端稳大气的大庆王爷。 余欢再三确认福总管盖着棉被的侧影看起来很像楚淮后,让红绡看家,自己一溜小跑地去了罗芷蕴的家里。 罗芷蕴正满心仓皇地等着消息。安于夏对她而言并不仅仅是儿时的玩伴,还是最亲密的姐妹,罗芷蕴生母早逝,二娘对她尚算亲和但到底少了几分关顾,在二娘生了弟弟全家庆贺、父亲喜笑颜开的时候,再没人留意她是不是开心、是不是难过,那时只有安于夏伴在她的身边,是她的依靠。现在安于夏出了事情,安家人又无力帮忙,她只能央求丈夫看在夫妻情义上尝试解救刘氏夫妇。 刚刚袁沐燃回来匆匆忙忙地说了两句又走了,她只听了个大概,知道袁沐燃找到了墨离帮忙,还有余欢的丈夫……罗芷蕴百思不得其解,余欢的丈夫不是个傻子么?不过不管怎样,不管人家帮了什么忙,总归是帮了忙,说明余欢时刻惦念着姐妹间的情份,罗芷蕴再想到自己近来的所为,虽然有几次也提过要去看看余欢,可到底是听了丈夫的劝没有去,说到底还是心里不愿去,否则袁沐燃那么**她,她若强烈要求他又怎么会不同意?想到这里罗芷蕴又羞又愧,在屋里转了两圈,从柜子里拿出安于夏给余欢留的东西,包好了便往外走。 还没出门就听见二娘在外头招呼,“阿欢,好久不见啦。” 罗芷蕴的步子一下子顿在那,直到余欢推门而入,看着她笑道:“一直都不去找我,我可真要生气啦。” 罗芷蕴涨得脸上通红,你你我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余欢拉她坐下,“安姐姐是怎么被抓的?”余欢知道罗芷蕴娇憨直率,心里必然对上次的事情过意不去,所以干脆一见面就说开,依着两个人的性格必然不会留下什么疙瘩。 果然罗芷蕴马上说起安于夏,又把马贼写来的信拿给余欢看,余欢看了看,并没有什么特别,只说三日内不拿赎金就要收尸,落款果然是墨几说的花花寨。 罗芷蕴又把刚刚才收好的东西拿出来,“这是于夏姐临走前叫我交给你的,那天的事情是我们做得不好,于夏姐不好意思见你,就托我转交。”可他们原也是打算临走前再托人把东西交给余欢的,想到这里罗芷蕴心里又是一阵难受。 余欢接过那个小包打开,里面是一套做工精细的衣裙,颜色是余欢喜欢的柳绿色,一看便知道制得十分用心。展开衣裳时,又有一片纸飘落下来,余欢拾起展开,见是一张十两的银票。余欢摸着这些东西,先前心里多多少少的那一点不舒服也就消散尽了。 余欢又问起袁沐燃提及的“舅哥”,罗芷蕴面露难言之色,起身将房门关好,回才压低声音道:“这事我以往没有与你提过,我母亲生我时伤了身体不能再生,在我五岁的时候我娘收养了镇上的一个孤儿,这位哥哥大我五岁,他很感激我娘收养他,所以对我、对我爹都好,后来在我十岁那年我娘去世了,没过一年我爹又娶了二娘,哥哥觉得我爹对我娘不忠,当时大闹了一场被我爹赶出家门,从此就流落在外,前几年还偶尔捎些消息回来,说在关北城里找了差事,后来渐渐消息就少了,又听人说他进了百里山当了山贼,我爹听说后再不肯认他,他也再没有消息传回来过。” ===== 花花寨老大王由bandit花花同学客串~~咳,大概只会是传说中的人物了。。。。。c 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 余欢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段过往,不过心里又宽了几分,“这么说他们找到你哥哥的话,救出安姐姐他们的希望还是很大的。” 罗芷蕴叹道:“说是有这兄妹的情份,可毕竟十年未见,物是人非。”说完这话她自己也觉得太过消极,马上又道:“不过这么多年来,旁的镇子常听说有人遭山贼打劫,还有马匪闯进镇子里的,咱们元宵镇倒是一直平安无事。” 余欢顺着她的话笑道:“可见你哥哥还是惦念着这分情份的。” 罗芷蕴心里好受不少,又问余欢:“刚刚沐燃回来说了姐夫的事情,他……他怎么……” 提起楚淮,余欢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弯了起来,“是啊,他好了。” 罗芷蕴自然不愿意余欢嫁给一个傻子,听楚淮好了她也开心,不过同时又有点担心,吱吱唔唔地说:“那他对你还好么?他有没有……有没有说要回去什么的?” “回哪?”余欢问完才反应过来,在罗芷蕴他们的心里楚淮还是个北狄奴隶,当即笑道:“他真的不是奴隶,只是出京的路上出了些意外,让人当成奴隶抓了起来,烙了印,可他的的确确是大庆子民,我当初让你们去衙门问,可不是诓你们的。” 罗芷蕴很不好意思,“原来你说的都是真的,你对姐夫真的是情深意重。” 余欢倒茫然了一下,“原来这就算情深意重了吗?”她喜欢楚淮,想把楚淮留在身边,这是多么自然的事情,哪里就算得上是“情深意重”了?她还巴不得楚淮神志不清地过一辈子,这样就永远不会想着再离开她,只不过现在楚淮好了,她也不能再诅咒他再次傻掉,所以只能对他好,以前对他好的人多他不当一回事,现在对他好的人少了,她的好自然就变得稀罕起来,她是在用这分好绑住他,希望他能看在这分好的份上留在她身边,看吧,这哪里是什么情深意重?分明是顶顶自私才对。 罗芷蕴希望余欢好,现在楚淮家道中落来投奔她虽不算是圆满,但总算得是求仁得仁了,于是心里也替她高兴,拉着她的手问了好些他们以往在京里的事情,余欢只捡她和楚淮往日仅有的几次相遇来说,尤其说了他们初次相遇时楚淮英雄救美那事,罗芷蕴捂着微红的脸大叫:“这真是天造的姻缘。” 余欢只是笑,她也这么觉得,不过这只是她单方面的天造之合。 余欢小时也并不是多么乐观的人,只是平常地活着,也有脾气也有性子,耳聋后更是不平怨忿了很长一段时间,那时余潭丢下政事每天陪着她,对她更为小心地呵护,才渐渐解了她心中的郁结,后来她强装乐观也不过是为了回报余潭对她这份浓厚的父女之情,背人的时候心中苦闷又有谁会知道?只能寄情于奇物机巧,初遇楚淮那天她爬到假山上看屋顶檐兽,不小心摔下来被楚淮接个正着。她那时什么也听不见,只看到一张极其好看的脸,两片薄薄的唇一开一合地说话,她那时是真的急了,她听不到,从此自暴自弃只享受余潭的满心爱护就好,可那一刻她无比想知道他在说什么,所以她努力地记,记住他说话的样子,转天便去求雷动帮她找精通唇语的先生,用她极佳的记忆天赋在很短的时间内便学会了唇语,也终于弄懂了他那天说的话。 他说:疤长在我手上,好过长在你的脸上,女孩子,还是漂亮一点的好。 他那时笑得真是好看。 这话对于楚淮而言或许只是随意说出,却拉着余欢彻底走出阴霾,每天漂漂亮亮地面对世界。 对余欢来说,在她最失意难过的时候只有两个人给了她这样的温暖关怀,于是她将子女的孺慕加倍地给了余潭,把女孩子的恋慕悄悄系在了楚淮的身上。 余欢喜欢楚淮,从一言一行、一颦一笑中尽可看出,罗芷蕴终于不再担心,转而又说起安于夏那事。 “梦梦姐送来了八十两银子,她说她再回去凑些。” 余欢有点惊讶,她原还奇怪罗芷蕴怎么会在短短时间内凑够了一百多两银子,想不到居然是刘梦梦出了大多半,平时刘梦梦由于一些原因待她不好,她便也觉得刘梦梦心思窄,并不值得深交,虽然不至怨恨,但对于那些误会也没有刻意去化解,现在看来她对刘梦梦的认识还是有些偏颇。 “想来梦梦在家里也做不得主,八十两已经不少了,再多的话让他们夫妻出了误会伤了和气就不好,妹夫他们既然已经出发了,银子倒不急于一时了。” 罗芷蕴连连点头,“我也是这么想。” 她们话音未落,便听门外一声怒道:“余欢!你背地里瞎编排什么!” 罗芷蕴听出是刘梦梦的声音连忙过去开门,满面怒气的刘梦梦冲进屋里抬手就推了余欢一下,“我早知道你看不得我好,假装清高不与人做妾,这会又来咒人夫妻失和!” 罗芷蕴忙道:“我们没有那个意思!” 刘梦梦却根本不管罗芷蕴说什么,瞪着余欢眼角泛红,“她就是存心气我处处都要和我攀比!做了正室又怎么样?还不是找了个傻子入赘?” 罗芷蕴惟恐刘梦梦再说得过份,“欢姐是听说了于夏姐的事情过来帮忙的,话赶话说到那里,哪有什么旁的意思?” “她能帮什么忙?”刘梦梦说罢将自己带来的一个小布包摔到桌上,里头是三百两的银票加上一些零碎银子和一些首饰,算下来也差不多值个四百两。刘梦梦指着这些东西对罗芷蕴说:“你要么便与这小人一起商量怎么求于夏,要么就让她快走!” 罗芷蕴本就不是能言善辩的人,换作平时她尚能凭一股热血向刘梦梦发发脾气,可眼下救人要紧,刘梦梦也是实心实意来帮忙的,倒把她夹在了中间,一时间左右为难,急得都快哭了。 余欢很理解罗芷蕴的为难,站起身来说:“我的确帮不上什么忙,这就走了。” 罗芷蕴的泪珠一下子涌了出来,她上一次没能站在余欢那一边,这次同样没有!她珍惜与余欢的姐妹之情,却更惦记生死未卜的安于夏、冒险迎救的袁沐燃,有了这些钱,他们所有人都会安全了。 “不知道姐夫他们上山走的哪条路,现在有了钱,还是赎人安全一些。”罗芷蕴低着头结结巴巴地说。 余欢也不知道,所幸他们也是才走不久,如果腿脚快的话说不定能在进山前追到他们。 余欢临走前抬手摸了摸布包里堆在最上头的一串珠花。刘梦梦以为她喜欢那珠花,心里的气一下子转为对她的怜悯同情,还带着三分轻视,“还真是没见过好东西!等于夏回来,我带你进关北城去开开眼吧!”这会倒又不嫌余欢碍眼了。 余欢朝她笑了笑,与罗芷蕴道了别,这才拿起安于夏给她制的衣裳,又将其中的银票留下,“这钱本来就是安姐姐的,我连借花献佛都称不上。” 罗芷蕴扯着她一直跟到院子外头,余欢给她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失笑道:“你哭什么?快去找腿脚快的猎户帮忙去追人吧,梦梦就是那不讲理的性子,咱们就让让她罢。” 罗芷蕴的眼泪掉得更凶,哪里是“咱们”让?分明只是余欢一个人在让。 余欢好言好语地劝回了罗芷蕴的眼泪,回到家里先试了试那套衣服,而后便再不关心这些事,一整天都待在屋里看书。 她还是发了脾气的,不过这脾气发得无声无息。她不怪罗芷蕴,只是想:银子果然是好东西,不仅能颠倒黑白,还能让好朋友瞬间反目,难怪余老大人那么喜欢,可惜她却是醒悟晚了,早知道当初抄家前藏个瓷碗花瓶什么的,现在也不致让人逼到这个份上。 当天晚上楚淮他们没有回来,第二天红绡不得不宣称楚淮病了以掩人耳目,那几个衙役在房门口看了一眼背对着他们躺在那的“楚淮”也没有深究。 罗芷蕴中间来了一回,说进山的猎户没有追上楚淮他们,余欢也没有办法,只能劝她放宽心。 到了第三天头上,楚淮终于回来了,依旧是走的后墙,余欢在院子里见到他时还以为花了眼,使劲揉了好几下眼睛,得他一句“真傻”,才算确定他真回来了。 在墨武的帮忙下,安于夏夫妇平安救出,为免其他麻烦,由墨超等人直接护送前往关内,护送费用另算,在楚淮的点拨下,墨几终于找到了墨者生存的新路子。 余欢才和楚淮说了几句话,院门便让人由外踢开了,一团火红的颜色瞬间闯进余欢的眼帘,来人见到楚淮抿唇一笑,笑容骄纵又带了些开心的得意,“看我能不能找到你!” ========= 感谢杂个弄弄mm送来的平安符~ 感谢bandit花花mm送来的平安符~ 感谢安于夏mm送来的平安符~ 感谢芷蕴mm送来的平安符~ c 第三十九章 一朵烂桃花 来人是个二十来岁的女子,细薄的眉眼看起来别有一股骄傲的韵味,火红的颜色将她丰腴有度的身材完美地包裹起来,健美的像是一匹奔跑的小马。 楚淮见了她没有丝毫意外,唇边还泛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你就这么贸然下山,也不怕让人逮了。” 女子反手自腰间抽出一条长鞭“啪”地甩在地上,“想逮我得先问过我的鞭子!”说完扬眉一笑,“你担心我?” 楚淮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扭头对余欢说:“这是花花寨的二寨主姬敏。” 余欢有点错愕,她还以为是墨家的人,没想到楚淮他们不仅救了安于夏,敢情还救二送一? 姬敏目光审视地打量着余欢,“你是谁?” 余欢马上看向楚淮,却见楚淮也看着她,默不作声地,专注的目光中似乎带了点说不明白的东西。 余欢明白楚淮是不打算替她作答了,她认真地想了想,说:“我是他的恩人,也是他的妻子。” 楚淮目光微动,也不知是满意这个答案,还是不满意。 姬敏说:“恩人就是恩人,妻子就是妻子,挟恩以报可不是什么好事。” 余欢说:“我就是挟恩以报,就是要他以身相许。” 姬敏一下子语塞,后头的话全说不出来了。 余欢又叫过红绡,指着姬敏对她说:“你好好招待这位姑娘,要是招待得好,以后说不定要做一家人。” 楚淮平整的唇角终于弯了些,谁说她没有脾气的? 楚淮两天没有睡好,现下没什么精神,就拉着余欢进屋去补觉,关上房门的时候外头已响起红绡的讥讽、姬敏的回敬。 “担心吗?”大概是她的神色过于平静,抱她躺下的时候还是楚淮没忍住问了一句。 余欢摇摇头,“你又不喜欢她,我担心什么?” 楚淮侧身,手肘撑着身子看她,“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她?” 余欢笑了笑,心道:你让人骗得那么惨防别人防得厉害,冷不丁接触一个肯定是想利用她,我担心什么?不过话说出来就变成,“你要是喜欢她怎么会让她受我的气。” 楚淮哼笑一声躺回去,把她的脑袋压到自己怀里抱好,“卖弄什么小聪明!” 余欢没看到,自然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等到身边的人呼吸渐稳,她抬起头来看着他熟睡的面孔,抬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小声说:“美男计也别用得太过火啊,要不然我会难过的。” 等她也渐渐撑不住睡了过去,搂着她的人睁了眼。 楚淮安置好余欢,轻手轻脚地下了地,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红绡与姬敏的战争已到了白热化阶段,姬敏连鞭子都亮出来了,红绡只是看着她冷笑,“一言不合便要打人,还说不是鲁钝村妇!” 姬敏原是花花寨老寨主的女儿,从小就在寨子里横着走,哪里受过这样的气?一发狠鞭子已朝着红绡的面门甩了过来!红绡向来就是嘴厉,武力值基本为零,乍见那条银蛇般的长鞭朝自己过来身上已经僵了,惊呼出口之时一个人影挡在她的面前,便如天神降临一般救她幸免于难。 楚淮丢开抓在手里的鞭尾,对红绡道:“你去看看那几个衙役,别让他们过来。” 红绡面热心跳,心里想的尽是刚刚楚淮救她时的英姿,对楚淮的吩咐自然不敢有逆,甩给姬敏一个示威的目光后,眼含春水地拿着自己的私房钱打酒、缠住那几个衙役去了。 姬敏自认不是个小性儿的女人,和寨子里的兄弟们相处惯了,性子也豪迈起来,可眼下却觉得十分委屈,就连刚刚没有欺负到余欢都没有现在这么委屈。 “你的妻子也就算了,可这个丫头算什么!”姬敏才说了一句话,居然眼圈发酸,头也低了,声音也娇了,挨到楚淮身边用手指头轻戳他的腰身,“我们的事……你答应过我要考虑的。” 她与楚淮算是不打不相识,潜进花花寨的几个人身手都利落得很,救了人别人都跑了,只有楚淮这个领头儿的落在了后头,偏偏又让她遇上了,一眼就让她定了终身,还不是天定的缘份?原打算就此将他扣在寨子里,可他那些同伴又回来救他,迷烟迷雾地放了满山头,她一不小心差点撞到寨子设的陷阱里,还是楚淮拉了她一把。一个能得他人追随,又有君子之风的优秀男人,用他英俊的面孔轻而易举地征服了没怎么见过好货的姬敏的心。 楚淮心里有些焦躁,本来简单的事情又要走上许多弯路,任谁的心情都不会好。 他负手踱开两步,“只是答应考虑而己。” 姬敏一下子急了,“是不是你妻子不同意?你便休了她!我给她千两白银以做补偿!” 楚淮面色瞬时一冷,“你要买我?” 姬敏这辈子并没有真正怕过谁,就连她的义兄、新任的寨主她都没有怕过,可此时楚淮的一个眼神却让她浑身发凉,一股浓烈的惧意自她心中升起,让她觉得,但凡她再说错一句话,她就要真的失去眼前的人了!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姬敏急得不行,傲气秀美的脸上从未有过地慌乱,“你说怎么样都好,我只想陪在你的身边!” 楚淮心里越发烦了,遇到姬敏是一个意外,不过对于墨武刺杀花花寨主失败来说,她的出现又正是时候,一个两百多人的大寨子,对于现在的楚淮来说作用非同一般,所以他提议墨几参与、随同袁沐燃进山、也答应姬敏会考虑他们的关系。各取所需对楚淮而言只是一桩利益交换,就像曾经的成王与余潭,可现在他又不得不后悔了。 “你手中有我想要的东西。”楚淮听见自己这么和姬敏说,“但是罗戚然必不会给。” 罗戚然便是新任的花花寨主,以心狠手辣而闻名,短短两年内吞并其他山寨将花花寨扩大到现在的规模,岂会轻易拱手让人? 姬敏忙道:“罗戚然深受我父大恩,如今只是暂代寨主之位,他早已立下承诺,将来我的丈夫便是山寨大寨主。” 楚淮心里暗叹,是啊,这是多好的一条捷径,他怎么就给断了呢?他摇摇头,“罗戚然绝不会遵守诺言,你嫁给我,他又反悔,又当如何?” 姬敏一听这话眼泪几乎涌出眼眶,“你娶我难道就为了寨子?” “不然?” 楚淮面上一贯的波澜不惊,眼底却泛着凉,看得姬敏冷战连连。 姬敏一下子伤了心,这人实在无情,就算心里真是这么想的,哄哄她又怎么了?明明在山上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一回来就全都变了?说不是受了他妻子的影响,谁信? 姬敏心气高,对楚淮虽心怀向往,但也决不允许他这样作践自己,想着自己兴致冲冲地来,现在倒让人嫌弃得像块破抹布似的,若不是她还能擦擦桌子,恐怕这人连看都不会看她一眼!姬敏受不了,与楚淮对峙半晌后狠狠一跺脚,哭着跑了出去。 屋里头贴在窗户洞上往外看得专注的余欢揉了揉眼睛,稍有些心虚地舒了口气,爬回床上继续装睡。过了一会房门被人推开,楚淮回来在她身边坐了一会,伸手狠掐了余欢的脸蛋一下。 余欢被掐得呲牙咧嘴,又不敢露馅,装着刚醒的样子可怜巴巴地瞅着她。 “看什么看?”楚淮冷哼,“去叫红绡回来做饭!” 余欢马上就去了,结果发现红绡在和四大护卫拼酒拼得兴致正起,叫回去也没法做饭,只能认命地重拾自己刚卸任不久的厨娘工作。 余欢剥着白菜,一边剥一边想,楚淮志向远大,那花花寨对他一定是有大用处的,就这么推出去他心里肯定不好受,对他的计划也有影响,要是哪天再知道她是使了计的让他心软,那她跟燕清芳又有什么两样?他会不会扭头就走了?余欢琢磨了没多长时间就后悔了,一方面心疼他难过,一方面又担心他识破自己,唉声叹气地把白菜心给扔了,白菜梆子丢到锅里去煮。煮到半路才发现煮错了,连忙又把白菜梆子捞出来,手忙脚乱地又烫了手,勺子也掉在锅里。 楚淮听见动静跑进来,余欢正用筷子夹锅里的勺子,楚淮夺过她手里的筷子迅速把勺子夹起来,又将她烫红的手浸到水缸里,才问:“今天中午吃煮勺子?” 余欢这会觉得有点对不起楚淮,有意低着头不看他,楚淮却不知想到哪去了,在她头上一推,“出去吧。” 余欢抬头看看他,他就又重复了一遍,“出去。” 余欢也没敢反驳,但出来了也没走,就溜在厨房外头扒着门缝看。 ======== 本文下周一入v,感谢一直以来包容支持圆子的各位,入v后还望继续支持!!! 感谢霍声舞mm送来的平安符~ 姬敏由萤萤月色mm客串扮演~~~介个不算是真正的反派。。吧。。。。以后不保证不会黑化! 罗戚然由书荒居士客串扮演~~保证是个坏蛋! c 第四十章 一些不太美好的误会 楚淮只是心血来潮,他以为余欢还在为姬敏的事情不开心,眼下她的手又烫了,就算然而然地留下来打算表现一下,不过他可不认为这是在哄她什么的,反正他也得吃饭,余潭又不在家,总不能让福总管来做。 在门外趴着的余欢就见到楚淮在锅台前一通忙活,拿着土豆削皮切丝,看着很是那么回事。 余欢的一颗心跳得飞快,她可没想到楚淮能为她做到这个地步,心里对他的愧疚不由更深,又见厨房里乌烟瘴气的,又有点心疼,想让他出来,可又舍不得错过这次机会。 余欢心思无比复杂的时候,厨房门让人由内推开,楚淮两手空空地站在余欢面前,轻咳一声,“不然今天出去吃吧。” 余欢以为他又不想做了,稍稍有点失望但很快点头道:“好。” 余欢跑回屋去拿钱,楚淮回头看一眼自己削的土豆,巴掌大的土豆只剩下不到两口的量,丝也切得粗细不匀,原本熬到一半的白菜汤烧干了底,虽算不上一片狼藉,但也距他所想相差甚远,看来他实在没有这方面的天赋,还是及早回头的好。 对于今天有头无尾的事情余欢虽然有小小的失望,可还是开心占了大多数,毕竟楚淮有这个心思她已经很受感动了。 半夜的时候,余欢内急起夜,无意中见到外头有光亮,她推开门看看,见那光是厨房传出来的,就悄悄靠过去,从门缝里看见楚淮正在削土豆,旁边的桌子上已经有了几个削好的成品,全都是歪歪扭扭地难看,削下来的土豆皮也是厚得离奇,他拎着菜刀,极为艰难地对付着一颗土豆,时不时地用袖子擦擦滴下来的汗珠,英俊的脸上俱是专注,没有一丝厌烦。 余欢抿着唇,心里头被一股慢慢涌上来的温泉水包裹得细细密密的,那些心淌在她的心里,浸得她通体舒泰,在如此寒凉的冬夜,连手指尖儿都是热的。 余欢没有惊动他,悄悄回了房间,想着今天这些事儿不自觉地笑出声儿来,旁边的红绡酒醉半睡,正是头痛欲裂的时候,听见她的声音猛地起来张口就骂。 在她出声之前,余欢像只小豹子似地飞身扑上,牢牢地捂住她的嘴,另一手点着她的鼻子小声说:“可别惊着他,他会害羞的。” 红绡半睡半醒之间,最后也忘了自己是怎么应对的,只知道第二天醒来时自己嘴里塞着手绢,余欢坐在小板凳上旧业重操,在锉齿轮。 红绡是很鄙夷余欢做这种事的,也由此断定做着匠人工作的余欢将来必不会被楚淮所喜,更上不得台面,也就是现在没办法才哄哄她,所以从不当余欢是当家主母那么巴结,反倒有些瞧不起。 红绡下了地,余欢头也不抬地挪了挪给她让出去路,红绡虽轻视她却也好奇她做的东西,问一句“又弄什么呢?”却久久未得回答,红绡“哼”地一声走了,认定余欢是有意不理她。 余欢全神贯注地做她的东西,那是一组以绳联动的蓄力齿轮,做好后只消再去打两片木制风叶就成了,这是她给楚淮的礼物,厨房里每天乌烟瘴气的,装上这件风轮驱除油烟,等楚淮的刀工练好了,哪怕只做那么一回饭,也尽到了她的心意。 没一会楚淮又从外头进来,蹲到余欢面前极有兴致地问:“这是什么?” 余欢笑得眉眼弯弯地,“秘密。” 楚淮失笑,一巴掌拍在她的头上也不再追问下去,让她到隔壁吃饭。 余欢眼尖地看到他头指头上受了伤,连忙拉过来细看,一看就是刀伤,应该是昨天晚上弄的。 楚淮甩甩手,奇怪地道:“也不知怎么弄的。” 余欢偷着乐,拉他到一旁去洗了伤口又上药,楚淮也任她施展。处理好伤口,两人拉着手到余潭那屋,余潭一见他们这样就牙疼,捂着腮帮子哼哼,余欢虽然舍不得还是松了楚淮的手,过去慰问余老大人。 楚淮对余潭的小心眼门儿清,他根本不屑阻止,反正这老头儿就是嫉妒。 红绡做好饭端进来,满脸的怨气,“谁把土豆都削了?就这么几张嘴能吃得了那么多吗?这两天都得吃土豆了!”她嘴里问是谁,其实就是朝着余欢来的,除了她和余欢这院子里没人进厨房。 余欢偷偷瞥楚淮一眼,见他目不斜视地装得很是一回事,好在红绡也就是抱怨一下,在余老大人面前她也不敢太嚣张。 吃完了饭余欢回屋继续弄她的东西,一会还要去陈木匠那打制风叶。楚淮进来看那本《机关术》,他从墨几那里知道这本书是上任钜子的遗物,墨家讲究“非攻”,他们认为战争残酷,所掠夺的往往是无辜的、没有侵占性的国家与百姓,只是政治的延续品,所以墨家排斥战争,利用墨匠的高超技术发展了一整套的防御战系,而这本《机关术》便是集墨匠防御机关之大成所在,算得上是墨家至宝,好在墨几以为余欢把这本书捂得很紧,要是他知道这本书就这么大咧咧地扔在这,连瘦猴他们进来都能随便翻上几页,还不得气死。 《机关术》中所列机关大部分都为防御而用,可也有少部分用以为攻,楚淮翻看的便是这一部分。 余欢弄好了齿轮便去画风叶以便让陈木匠打制,她画到一半,始终为姬敏的事情心神不宁,找了个机会小心地问:“那位姬姑娘还会回来吗?” 楚淮失笑,他自是不会就这样放弃花花寨,不过是换了个方式,化简为繁罢了,他对姬敏说的那番话留了余地,是以退为进,姬敏是个正值华年的大姑娘,却自小生活在穷凶极恶的环境中,但凡撩拨动了她的心思,她绝不愿留下过一辈子那样的生活!只要给她一个机会,她就必然还会回来! 不过这番话楚淮不会对余欢说,对他而言他也的确是放弃了更简单的途径,他应承姬敏可以回来,却没有承诺一定会与她发生什么,便不算对不起余欢。 楚淮弹了余欢的额头一下,“还没过劲儿呢?”垂眼又见到余欢画的图纸,几片风叶让他心中微动。 楚淮想到刚刚才看过的机关图解,有一款以围困为目的机关组其中之一便是以风叶带起绳索,进而牵动其他机关运行,用以封桥截路、绞碎城门之用。楚淮算准山寨中必然有罗戚然的拥护者,打算争取到姬敏一派的原老寨主拥护者后,便与墨者一同反攻花花寨,这机关自是必不可少的! 难道她已经明白了自己的用意?楚淮心里高兴,颇有一种夫唱妇随的满足感,可脸上却不显露,以免让她过于得意,将来要爬到他的头上去! 两个人各怀心思,一个满心欢喜,一个暗暗自得,偶尔对视一眼,都觉得情愫蔓延,一些东西滋生出来,让他们心头都带了火,火花迸现间,是两颗愈加靠近的心。 这天晚上余欢又偷偷爬起来到厨房外偷看,楚淮仍旧躲在里头,还是土豆,今天晚上改了切丝,一刀一刀切得极为仔细,土豆切片后撂在一起,切下一刀后瞄了很久才又切另一刀,余欢在外头笑得打滚,谁要天天这么做饭,最后恐怕全都变了饿死鬼。 过了几天陈木匠的风叶打好了,余欢取回来藏到屋子里,楚淮看在眼里心里越发开心,有什么比这更好?原以为她笨,往后只能在他的羽翼下懵懂度日,可现在他知道原来她是可以站在他身边的,有什么事两个人一起面对,没什么比这更好。 这几日墨几又来了,身边带的不再是墨超,而是另一个年轻人,那人也就二十来岁,性子却凌厉得很,整个人就像一把出鞘的刀,目光中刀光凛凛,被他盯得时间长一点都要被削去一层皮。 虽然年纪差不多,可余欢有点怕这人的目光,于是只在他来时出来打了招呼,那人淡淡一瞥就让她浑身不舒服,倒是那人,看着桀骜不驯,可在听说余欢才是现任的钜子时特地走过来,脊背挺直得如一杆标枪,牢牢地钉在余欢面前说:“属下越无桑,墨武之日。” 墨武分日、月、星三部分,墨日以攻代守,锐意进取永不后退,是墨家的一柄利锥! 墨几和越无桑神出鬼没地和楚淮也不知商议了什么,余欢不懂这些也不参与,悄悄把自己的东西装好。 姬敏终是回来了,负着伤,由老寨主的亲信护送着下了山。 楚淮问明他们带出多少人后,叫来余欢,“你做的那个东西,给我吧。” ======= 越无桑由越无桑mm客串扮演~~~ 就快上架啦,妹子们记得支持正版啊~~~ c 第四十一章 助力 第四十一章混乱的感情 楚淮是有意这么说的,在墨几和越无桑面前、在姬敏和山寨众面前,他想让余欢立威,想让旁人看看,余欢并不是一无是处、并不是被排挤在计划之外的,他想让他们知道,余欢是他的妻子,也是他的一大助力,或许这不仅仅是在向别人证明,更是在向他证明自己的眼光没错! 余欢一下子害臊起来,她没想到楚淮会在这么多人面前这么做,那明明是不值一提的小东西,所代表的也仅仅是她对他的一片关心爱护,她没期望能得到他的赞赏,只期望他们夫妻同心去办好一件事情。 余欢红着脸把风叶和齿轮组搬出来,当着所有人的面极为利落地将东西组装起来。墨几虽是墨客出身,但担任墨家长老多年,对墨匠机关也有很多了解,一见之下眼中光彩连连。楚淮唇角微扬,等着看他们了解这东西的威力后会现出怎样的震惊表情。 他们一个个屏气屏息的样子让余欢有点紧张,固定齿轮时双手有点发抖,再看楚淮眼底浓浓的关切,生怕出现意外比自己还要紧张的样子,余欢轻抿的唇角忍不住上扬起来,待全部组装完毕,她偷眼与他对视一下,看到他眼中的欣慰与鼓励,心思一下子就跳跃起来,比拉了他的手、亲了他的脸还让她激动高兴。 余欢壮着胆子叫过越无桑帮忙,把风轮抬到厨房的窗子上,墨几极为舒心地向花花寨几个得力寨众说道:“这是我墨家的齿绞机关,用于攻破寨门再好不过,钜子缩略而制,今日不过是让你们看一看效果。” 姬敏捂着受伤的肩头脸色略显苍白地看着在厨房外调校的余欢,心思极为复杂!姬敏自认外貌、功夫皆是上选,身边又有一干寨众追随,从小便是谁也不服的性子,可这一回却在罗戚然手上吃了大亏!她那日与楚淮虽不欢而散,可到底是不甘心,同时又对楚淮这样冷厉无情的作风更为痴迷,她认定像楚淮这样的男人绝非一个小小的花花寨可让他满足,他的世界宽广无边,她相信只有自己有能力站在这样的男人身边、能与他并肩作战!于是她回去后便提出要罗戚然归还寨主之位,岂料罗戚然不顾当年誓言与她公然反目,更意欲除她而后快,幸而一些老寨众拼死相救才躲过罗戚然派出的连番追杀,等到逃出生天,身边追随寨众不过五十之数,姬敏彻底寒了心,安顿好寨众后便带着两个心腹下了山投奔楚淮。 姬敏此时的心思较之前已有了很大改变,她不再天真地以为自己还是那个统领两百寨众的花花寨二寨主,罗戚然的背叛极大地打击了她的骄傲,但她亦不是一败涂地,她身边还有人!经此一役,她身边已俱是肝胆相照的兄弟,她坚信自己仍是楚淮最理想的伴侣,而余欢,不过是一个出于道义无法抛弃的摆设罢了!可现在,她看着余欢这般忙碌,看着楚淮那自然散发的为余欢而骄傲的目光,心里的酸涩劲儿就别提了。 原来她不是唯一能帮上他的女人,原来不起眼的余欢竟是墨家之首!姬敏虽不愿承认余欢的强大,可她心底对余欢的看法也有了改变,不再轻视,目光变得专注,同时也带了满满的敌意——一个软弱的女人她并不看在眼中,可一个可以襄助楚淮的余欢,却不容得她再有丝毫大意! 余欢终于在厨房的窗子上固定好了风轮,她谢过越无桑后将自己关在厨房里,引柴生火,没一会厨房中便已烟雾弥漫。余欢自风叶间隙中对着外面的楚淮挥了挥手,而后用力拉动绳索,风轮即时而转,没一会便已将厨房中的烟雾散得干干净净。 这风轮虽出自余欢的改造,可她从没有试验过,第一次试用就有这么好的效果,让余欢格外开心,她开了厨房的门极为雀跃地奔到楚淮身边,一双被烟熏得微红的眼睛明亮而莹润,“这排烟扇怎么样?我特地为你做的,这样你以后……”她说到这里顿了顿,觉得楚淮一定不愿意别人知道他偷偷做饭的事情,便打住不说,心里又升起一种这是两人小秘密的满足感。 墨几目瞪口呆,“钜子,你说这是什么?” “排烟扇。”余欢兴奋得双颊泛红,“以后做饭就不会被烟呛到了。” 花花寨七寨主问墨几,“这就是能攻破山门的东西?” 墨几张张嘴,姬敏已放声大笑! 姬敏紧按自己的肩头,笑得几乎流下泪来,楚淮的面色便在这笑声中一点一点地沉落下去,褪了眼中的笑,变得面无表情。 姬敏扶住楚淮的手臂,揩去眼角的泪水笑道:“她可真是你的贤内助!” 楚淮拨开她的手,没再看余欢,转身进了屋,其他人自觉跟上,姬敏经过余欢时笑得分外开怀,“有了这么好用的东西,中午的饭食可要做得丰盛一些。” 墨几恨铁不成钢,他算是看出余欢的机巧才能了,可《机关术》里那些个定国谋天下的绝妙机巧,在余欢手里就成了陷阱、纺车、排烟扇,倒真是用穿吃一条龙,衣食无忧啊! 越无桑走在最后,万年沉肃的脸上隐隐看得出一丝同情,可他不擅言辞,安慰的话更是一句也不会说,看了余欢两眼就跟着墨几一同进屋去了。 余欢低着头站在那里,指甲将指尖抠出了血色。 楚淮他们闭门商议了一阵子便又出来,余欢仍站在原地,直到有人经过她面前她才发现他们,那时楚淮已走出院子,只有姬敏留给她一个蔑视的笑容。 余欢跟着他们出去,目送楚淮离了巷口,又到卖饼大爷家里看了一眼,红绡和那四个衙役又醉在一起。她回了家,盯着厨房窗上的排烟扇看了一会,一遍又一遍地拉动引绳,看那风轮转得欢快,抽空了厨房里的暖意,一阵阵的寒气裹在她的身上。 余欢回了屋,刚刚装那风扇也是费力气的活,她强迫自己睡了一会,也不知道到底睡没睡着,迷迷糊糊地脑子里尽是些乱七八糟莫名其妙的事,醒来的时候各种不舒服,脸上干干的,耳朵里倒是湿漉漉的。 外头的天色已经暗了,想着余潭回来要是吃不到饭就会发脾气,余欢连忙起来,出门一看,余潭已经回来了,正在厨房外头看着那排烟扇,瘦猴在他旁边笑得眼睛都看不见,苦丁在厨房里做饭,大熊就发了狠地拉那排风绳,让烧着柴的厨房里一丝烟雾也不见。 瘦猴看见她几步跑过来,满脸的崇拜,“欢姐,你可太厉害了!刚才我还在和余叔说,这东西拿到关北城去卖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余潭美滋滋地掐着一把小算盘,“这个最好还是批量地造,一次造上一批卖完拉倒,可别像陈木匠似地让人嫉恨。” 瘦猴面色一肃,“那可得不少本钱。” 余潭摸了摸自己的腰带,现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他们都知道余潭的私房钱就藏在腰带里。 吃完了饭,瘦猴自告奋勇地去喊陈木匠,大熊和苦丁挨在余潭身边让他说些传奇故事,没人问红绡去了哪,更没人问楚淮为什么不在,他们一下子好像又回到了几个月之前,不想别的,每天只为一口吃的努力就好。 简直跟做梦一样。 余欢突然觉得耳朵很痒,她挖了又挖,仍旧什么也听不到,可她看着那缓慢转动的风叶,似乎就能听到它的声音,一定是呼呼的响,就像风声,是楚淮带来的风。 余欢没有打扰余潭说故事,自己到厨房去,点了油灯,比对着上午的记忆摸索着将那些打进去的楔子全都拔出来,固定在窗子上的风叶晃了晃,猛然砸在地上,做了几天的成果支离破碎,余欢就像没看见一样,到墙角去拎了斧子,对着风叶中心的齿轮组劈手砍下! 那斧子带着风,即将落下之时被人紧紧钳住。 楚淮卸下斧子丢在一旁,看看地上的风叶,又看看余欢,“做什么?” 余欢低着头不看他,他捏着她的脸颊迫使她抬头看着自己,“你做什么?” 余欢的睫毛开始发颤,颤得厉害,她紧紧地抿着唇,却并不是不愿说话,她必须这样才能忍住眼中即将冲出来的东西,她用力地推开楚淮跑回屋去,再出来时双眼通红,手里紧紧地攥着一本书。 “我会做!”她语带哽咽地把那书翻开,一页一页地向楚淮展示,“我全都会做!你以后不用再做那些没用的事情,不要再半夜起来学着做饭!做你真正想做的事,我能帮你!” ====== 明天就上架啦~妹子们一定要支持正版哪!!每天晚上六点正常更新,加更会有滴,我们一起期待圆不破同学滴爆发吧!! 感谢萤萤月夜妹子送来的平安符~ 感谢独乐不如众乐妹子送来的平安符~ 感谢柳暗花溟美女大大送来的两张平安符!!! c 第四十二章 混乱的感情 今天的事情的确让楚淮很没有面子,虽然没人明说,但正是没人说才让人难受,就好像脸上长了个脓包,没人说不代表它不存在,只能代表你人缘还不错。他有一阵子是很恼余欢的,觉得她简直蠢透了!不仅自己蠢还连累别人!不过没一会他就想明白了,其实比一比还是他更蠢一点,因为他早就知道她的笨,居然还妄想她能做出那么符合他心意的事,残酷的事实告诉他不要高估任何一个笨蛋,虽然天才和笨蛋只有一线相隔,但他身边的这个只是笨蛋无疑。所以他现在也不怎么气了,事实上当他从屋子出来看见她低头站在那里像是做了什么错事的时候就不怎么气了,因为他发现一切事情都始源于他的误会,余欢从头到尾什么都没说过,只是他一厢情愿而己。 楚淮活了二十多年,鲜少这么为人打算、替人辩解,就连当初的燕清芳他也是马上接受了她的背叛,事实上她就是背叛了他,就算有一千一万个理由,就算她爹死娘嫁人了,难道背叛就不是背叛、就能变得情有可原?所以他很瞧不起背叛有内情然后又被谅解的戏码。 可余欢不同,她是全天下最蠢最笨的一条鱼,不替她多想着一点,她就只能躺到盘子里任人鱼肉,楚淮不是糊涂人,对自己的归属权也划分得清楚,鱼是他的鱼,就算要吃,也是他去吃,别人连闻味的资格都没有。所以他走的时候已经差不多想明白了,就是当着那么多人面子上还有点下不来,出门的时候他虽然招呼了一声,但走到门外才记起她没有抬头就根本不会知道他说过了话,说不定还会自怜自艾地觉得自己不理她了、恼了她了——可那时候他都走出去了,再回头会显得特别没面子,所以他就这么走了,但心里也始终惦记着,等慰问过藏在山里那几十个花花寨众后,不顾大家的挽留火烧屁股似地跑了回来。 楚淮拉着余欢的手送她回房,他自有一套安抚她的办法,命令她去睡觉,她合眼时在她唇上轻啄一下,余欢紧抿着的唇角立刻翘成了两角小月牙。 楚淮再回到院子里时瘦猴已经找来了陈木匠,可风扇落了地,受了损伤也不能再展示,始终让陈木匠将信将疑,不过陈木匠又十分相信余欢的才能,约定明天一早过来把风叶装上再看效果。 瘦猴极为惋惜地送走了陈木匠,又招呼楚淮进屋去吃饭。 楚淮进屋的时候余潭正讲到当年余老太师主持江南修建河堤一事,手中一把尚方宝剑,斩杀贪官无数,大熊和苦丁听得聚精会神,瘦猴进来听了一会问:“余太师不是最大的贪官吗?” 余潭根本不理他,继续讲余老太师将尚方宝剑耍得虎虎生风大杀四方的故事。 楚淮倒是知道实情的,余潭当年的确斩了不少贪官,也修成了功传后世的大杭堤,但那些贪官该得的孝敬他同样一分不落地收进了自己的腰包里,功过是非,实在很难说得清楚。 讲完了故事瘦猴几个就走了,熄了灯余潭假装说梦话,“宝藏和阿欢选哪个?” 楚淮想也不想,“都要。” 余潭翻了个身,“想的美!” 楚淮知道余潭这是在逼他选择,他要夺回自己的东西最关键的就是钱,有了钱就有人、就有实力,没钱就算找来人也只能一起喝西北风。 余潭没一会就打起了呼噜,楚淮也闭上眼睛,想着五年前他和余潭达成协定的那一晚,余潭说的是:愿以万万白银装点新后椒房。而他那时只想要万万白银,对椒房内的新后没有半点兴趣。 十月末的北方寒意逼人、狂风肆虐,积压了多日的大雪终于铺天盖地的撒了下来,整座小镇静谧得只闻风雪之声,余家的小院里,厨房内灯火闪烁,一个高大劲瘦的身影站于其中,手握菜刀,专心致志地切着菜墩上的土豆。 他切得很慢,每下一刀都仔细地瞄过,力使切出来的土豆片薄厚一致。 “多久了?” 突来的声音吓得他差点丢了手中的刀,而后才惊觉这句话竟是出于自己口中! 他惊惶失措,连身体都抖了起来。 “我问你,你出来多久了?”楚淮极力压抑着心头暴虐的冲动,若非余欢的话他不会察觉自己有异,也就不会知道这个傻子竟然又回来了!半夜做饭,再联想到手上莫明出现的伤口,他所受的惊吓比刚刚傻子所受的更重!傻子的存在已让他心神难安,傻子的悄然出现更让他失去了最后的安全感,他想到自己当初是怎样悄悄地侵入到傻子的生活,又是怎样一步一步地逼迫傻子重夺主权,现在傻子所做的不也是如此么!楚淮感谢傻子那时没有将他彻底绞杀,可同时,他亦决定绝不会让傻子再度出现! “你不说,我现在就去杀了余欢!” 傻子瑟瑟发抖,“不要!别杀她!她想吃你的饭,你不会做,我帮你做!” “从那天开始?”楚淮语气中的怀疑显而易见,“以前呢?你也偷偷出来过?” “没有!”傻子嗫嗫地,“就是她难过的时候……” “你能看到我看到的。”这不是疑问,楚淮以前也能看到傻子看到的东西,但他一直以为他感知不到的傻子是去了那个黑暗的、对外界毫无察觉的角落,却不知道原来傻子依旧强大! 楚淮无法抑制地狂躁起来!“你都瞒着我做过什么?说实话,你只有一次机会!” 傻子畏畏缩缩地,“我……我就是想看看她,可是她喜欢你,她不喜欢傻子……” “到底有没有过!再说一句废话我马上杀了她!” 傻子就快吓哭了,“一、一两次……你给她耳朵上药的时候我就出来……” 楚淮兀地冷笑,笑声低哑却不间断,寒夜孤灯,神情诡谧,简直是个疯子! 原来傻子已能做到出现而不让他发现,原来他的存在竟全是这傻子的有意纵容!到底谁是傻子?楚淮一遍遍地问着自己,越问,笑得越厉害。 “楚淮、楚淮,你怎么了?”急促的拍门声响起,余欢就在门外。 余欢虽告诉楚淮别再起来学着做饭,可每天到了这个时候自己就醒了,出来一看厨房果然又亮了灯。 余欢是下了决心要帮楚淮的,她对楚淮的说的话也全是真的,楚淮志在天下,那么她就不需要楚淮为了讨好她而去做饭,可他做了她也是开心的。 余欢就这么窃喜着偷看他切土豆,直到他开始发抖,他侧过脸来,她看到他撑着木墩笑得狰狞,急得差点把门踢了。 楚淮回头看着她,目光冰冷无情。 余欢压下心慌,“怎么啦?”她向外拉他,“不想做就不要做,回去睡觉。” 楚淮挣开她的手,看她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就在刚刚之前,楚淮都认为自己是喜欢余欢的。就算再不想承认,他也必须承认他对余欢动了心,或许是因为她的痴、或许是因为她的笨,于感情上他失去过很多,所以不愿再相信什么,但她总能轻易地打破他的壁垒,所用的不过是“真心”二字,他曾经错看了一份真心,现在另一份真心摆在他面前,他说着怀疑、念着不屑,可又不由自主地想去追随她。失去方知拥有的可贵,他楚淮并不是顽固不化的人,他勇于面对自己的错误,所以他不抗拒,他坦然接受了她的感情,也用自己的方法给予回应!可现在,他不知道那到底是不是他的感情。 他分不清,对余欢好的人是他还是傻子,傻子的神出鬼没让他感觉到无比的惊惧,他想着他和余欢相处的种种,明明那些独属于他的温柔全都变了味道,他变成了一个受人操控的小丑,因为傻子喜欢,他才变得喜欢! 是啊,他的感情早在五年前就被磨光了,又怎会这么快地接受另外一人?若非傻子的影响,他又怎会将这么一个蠢笨无知的女人放在心上! “余欢。”他叫她,“你去准备一下,明日随我上山去见墨家的人。” 余欢动了动唇,看出他心情不快便没说什么,但心里想着:她还是喜欢听他喊她“小鱼”的。 楚淮没有多余的吩咐,只嘱咐她带好钜子令和《机关术》,余欢回屋拍拍自己头上的落雪,收好两样东西后也没再躺下睡觉,找出成猎户之前送来的几块鹿皮,叠成双层缝在一起,又找出木条锉出锯齿钉在鹿皮之上,敲敲凿凿地直到第二天早上才算完工。 楚淮一早就准备好了御寒的衣物,进屋来叫红绡继续去衙役那边喝酒。 红绡这几天喝得昏昏沉沉的,听见“酒”字就想吐,但她不能违抗楚淮的命令!不过她怀疑那几个衙役已经知道了楚淮神志已复的事情,这么长时间余家人来人往的,他们从来没有问过。 红绡走后,余欢才拿着她做了半宿的东西过来递给楚淮,“你穿上吧。” 那是一双改良的木屐,鹿皮的靴套防雪,脚下的屐底防滑,的确是雪后登山的好物。 楚淮接过去,想问一句“你呢”,可他终究没问,他怕分辨不出问话的到底是他还是傻子,从现在开始他必须严防傻子的出现,最好的监督办法就是与傻子的心意背道而驰,这样稍有异动他就能最快地发现! 余欢背了个大包袱在背上,随着楚淮一起出了门,出来就遇见正听墙角的余潭,楚淮见他轻轻一笑,也不避着余欢,“太师,昨**问我是选宝藏还是选余欢,我现在告诉你答案,我选余欢。” ——卷一 终——rs 第四十三章 墨家钜子(一) 楚淮说出那番话后余潭干笑了一下,望着楚淮的目光仿佛将他这个人看了个通透,楚淮毫不畏惧地对视过去,余潭便明白了,他走到因这些话而有些惶然的余欢身边,拍着她的肩膀打趣,“你可算找了个好男人,老爹我放心了。”说完又挤挤眼睛,“宝藏是蒙人的,别惦记啊!” 余欢一下子笑出来,心里也松了口气,她为楚淮的选择开心,也为余潭的成全而高兴。否则这两人但凡出了一点嫌隙,她都会终日惶恐、左右为难。 楚淮穿上了那双木屐,试着走了几步,很是合脚。他扶着余欢的背让她走在前面,听余潭在身后说:“你必须保证她的安全。” 楚淮回头笑笑,“她可是我的财神爷。” 目送他们离开,余潭才露出满脸苦涩,人的承诺真的不能乱许,现在的楚淮不是那个为余欢喜乐而开心的傻子,也不是那个劫后余生、虽有防备但仍然敞开心扉的楚淮,现在楚淮是那个五年前野心勃勃运筹帷幄的成王殿下,昨晚的问题不过是取巧而为,他为余欢的将来赌了最后一次,可惜楚淮不信他,仍是要将余欢握在手中。 “唉……”余潭长叹了一声,而后摸摸自己还算茂密的头发,挺了挺腰板,一边清嗓子一边进厨房去找吃的,“老夫要重出江湖了!吃饱了饭,从此掀起一片腥风血雨不在话下……” 尚未走远的楚淮回头望一眼余家院门,垂目轻笑,选了宝藏,他就只有宝藏,可选了余欢,他不仅有宝藏,还有余潭,还有……余欢。 原本余欢对百里山了若指掌,超强的记忆力让她很难忘记走过一遍的山路,所以以往成猎户他们进山就算不装陷阱也愿意带着余欢,从来不会走错路,只是余欢因着自己耳朵听不见,在山上又随时可能有意外发生,所以除了安装陷阱外并不轻易进山。可今天她也有些辨不明方向,覆了一层大雪的百里山看起来就像换了个地方,地貌与平时截然不同,楚淮走一走也得停下来辨别方向。 天冷路滑,没踝的雪更给他们上山增添了很大难度,他们折了树枝在雪地上探路,以免栽到山坳中去,楚淮认真地分辨方向,直到被雪中石头绊了一下才记起余欢,回头一看,余欢就跟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努力地踩在他踩出的脚印中。余欢并没有木屐可穿,脚上布棉鞋的前端已被雪浸湿了,她没有抬头,一步步地踩着他的脚印,偶尔抬手抹一把滑到眼睛里的汗,直到他身后两步时才因他的停顿而抬头。 她微微地喘着气,双颊通红通红地,成团的哈气从她的口鼻呼出来,“怎么了?” 楚淮没有回答,扭过头去继续前进。 其实刚刚他在想,她就不能让他拉一把吗?明明走得那么辛苦,撑什么呢?还有鞋子,做的时候不能也为自己做一双么?现在倒弄得像谁欺负她一样。 楚淮最终将余欢带到了墨者的隐匿之处,那里原是一个废弃的小型山寨,原主也不知道是跑了还是被墨武给宰了,外头的寨门以百年老树为料,底圆顶尖,看似平平无奇,可余欢经过时扫了一眼就知道树干是掏空的,中间不知做了何种机关,可能是毒气,也可能是火油,防备着有人攻寨。 进寨后余欢更是看哪里都新鲜,说是山寨,其实更像一个小村子,几十间木屋或比邻、或相错,建得没什么规律,一看就是搭建的时间不同,而且并未经过整体的规划。 楚淮带余欢往最大的一处木屋而去,途中遇见一些人都是五大三粗身上带着匪气的,余欢直觉地认为这些人并不是墨者,果然,到了那最大的木屋她不仅见到了墨几,还有姬敏。 姬敏等人是楚淮昨天带到寨中的,墨几原不同意,这山寨他们占了好几年,多少有了感情,也像个家一样,现在这五十几口人住进来,倒分不出谁是主、谁是客了。可墨几也没有过分反对,毕竟这些墨者们还指望着楚淮能带领他们开创墨家新天地,得罪不得。 于是姬敏就带着五十寨众往进了这无名山寨,共议反攻花花寨之大事。 楚淮带余欢进来的时候姬敏正与墨几僵持着,就每天口粮每人该分多少的问题产生了激烈的讨论,姬敏这些人平时在山寨里散漫惯了,又都是山寨里头头脑脑的人物,大吃大喝已经成了习惯,可墨者素来清苦,上回打劫武老爷二百两银子三十几口人从夏天吃到冬天还有不少结余,哪里看得惯这些人胡吃海塞?每天每人分三个馒头三个窝头,外加一碟小咸菜,这本是墨者的定量,并不有意刻薄山寨众,可姬敏他们哪见过这么“素”的山贼?以为他们为难自己,一言不和就吵了起来。 花花寨众都是一些糙人,可墨者们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不然也不能被朝庭通缉,这事儿一旦被其他墨者知道肯定不能善了,墨几正在头疼,见了楚淮便像看见了救星一样,连忙拉他入局。 楚淮和言悦色地看向姬敏,“怎么了?住得不习惯?只是暂时的。” 姬敏早在楚淮出现之时就收了厉色,挨过来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力数墨者苛待他们,数落完了又瞥着余欢一哼,“有这样的钜子,也带不出什么好人。” 昨天那场误会被回来的寨众一说,早成了笑话一样在寨子里流传,墨者亦有耳闻,对这个还没有谋面的钜子心里就都有了看法,墨几到底还是要护着钜子的面子,否则整个墨家都会让人看轻,连忙招呼余欢过去,“墨者们翘首以待钜子的到来,钜子随我前去认识一下其余的墨者!” 承认余欢是钜子,墨几有苦难言,他不是没想过让楚淮接了钜子之位,可楚淮说得明白,他要做的事情,征战、讨伐、掠夺,无一不与墨家精神相悖,他可以做钜子,但在他的带领下只怕墨家不久便会名存实亡!墨几与几位长老细细商议,最后一致认定现下的局面最好,他们协助楚淮成事,只起推动作用,将来楚淮事成,再为墨家正名不迟。 余欢看了看楚淮,楚淮淡淡地道:“你去吧,过会我去找你。” 余欢就跟着墨几出了大木屋,出门的时候回过头,正见着姬敏满面笑容地在和楚淮说话,楚淮也再没有推开姬敏搭在他臂上的手。 余欢看到的墨几也看到了,他看着余欢魂不守舍的样子,想了想还是决定劝劝她,毕竟她才是连结着墨家和楚淮的纽带。 “男人么,不能管。”墨几捻着自己的胡子很是明白地说:“但也不能不管,管过头他一去不返,不管的话,新人笑、旧人哭也只是朝夕之事。” 墨几做好了余欢哭鼻子的准备,不想余欢回了神,只是点点头,“我明白。” 墨几极为怀疑地盯着她,她真明白?明白还让人捏得死死的、让一个才认识几天的女人挤兑出门。 墨几还要再说,余欢朝他笑笑,“谢谢你,但楚淮是不会喜欢她的,所以长老不必担心。” 余欢说得自然又自信,墨几倒疑惑了,难不成他走了眼,其实他们这钜子深藏不露?可刚刚那垂头丧气的模样也不像假的啊! 其实余欢是真没把姬敏放在心上,楚淮不是滥情的人,若说重要,她有信心自己一定会比姬敏更能帮到他,若说刻骨,有谁能比燕清芳在楚淮心里所占之地更重?她连燕清芳的存在都能接受,还接受不了一个逢场作戏的姬敏?只是她原先有点天真和冲动,没有将楚淮的梦想放在第一顺位考虑,所以才想逼走姬敏,但现在不同,她清楚地认识到了楚淮最需要她的地方在哪里,她要成为楚淮的助力,成为他身边最不可或缺的人,到时候他还离得了她? 她现在唯一丧气的就是昨天的误会,她也认定楚淮的态度转变就是因为没有得到他所要的机巧,她后悔自己没有早一点看清现实,如果昨天她猜对了楚淮的心意,现在恐怕已是他心中最看重的臂膀了! 墨几满肚子训夫经没倒出来有点憋得慌,他看看余欢湿透了的棉鞋站住了脚,“钜子还是去换双鞋子吧,我再集合墨者前来见过钜子。” 余欢摇摇头,“没关系,还是先去见见大家吧,寨子里一下子进了这么多人,难免不让大家产生鸠占鹊巢之感,心里想必不会舒服,我虽无德无望,但总算担着钜子之名,探望大家劝慰两句,或许能宽宽大家的心。” 墨几便不坚持,心里虽未真正视余欢为钜子,却也觉得她言之有理,本来墨几与余欢在成猎户家初次交锋之时就觉得这小姑娘心思来得快,又明白量力而行的道理,蛮有趣的,之后看她对楚淮言听计从的样子还有点失望,以为她没什么主见,不料离了楚淮,她就又担当起来,毫不推脱自己的职责,倒让墨几对她倒改观了一些。rs 第四十四章 墨家钜子(二) 自姬敏一行人入往后,墨几就将山寨一分为二,墨者占东、寨众占西,大家理念不同平时也不用过多来往,尤其墨者中以墨客居多,这些人平时好在小报上发表一些攻讦朝政的文章,或者在茶楼点上一壶最便宜的茶与人斗诗斗词,自出关后他们行动受限,一身所学也没了用武之地,一个个心里苦闷得很,现在好不容易来了外人,全都摩拳擦掌地准备找茬吵架,墨几可管不过来,干脆楚河汉界,谁也别搭理谁。 山中墨者三十五人,除了墨几和墨超外,另有墨武七人、墨客二十人、墨匠六人。由于墨超带着三名墨武护送安于夏夫妇入关还没有回来,所以寨中所剩墨武不过三人,余欢掐着手指头数了一下,明明还少了一个墨武,可没人提及,只有越无桑听她问起时面上微现黯然,余下的几名墨武中越无桑年纪最小,却是唯一的墨日,所以地位很是不同,其他两名同伴显然都很尊重他的意见,见他对余欢客气,便也都拱手示好,算是认下了余欢这个钜子。 别过墨武后,墨几又带余欢去了一个小小的围院之中,这小院完全独立,院内堆放着许多铁料木料,另有七八间木屋,余欢两人才进了院子,就见一间木屋里不停地冒出浓烟,稍后房门打开,两个脸上乌漆抹黑的老头儿吵着架出来,一个说“我早说硝石放多了”,另一个不服,“明明是你配比做得不对”! 这两人吵了半天也没分出胜负,见了墨几连忙拉过他让他评理,原来这两人是在研制一种新型火药弹用以攻打花花寨之用,其中一个一直在发牢骚,“若有一门小炮,拿下几个花花寨也是易如反掌。” 余欢在旁边看了个大概,问道:“不知新做的火药弹是装在什么上的?” 一人随口道:“装在大弩箭上,由箭头触发即爆。” 余欢想了想,“可是用以连弩车的大弩箭?”大弩箭是一种大型弩箭,说是箭,实质上与小号的长枪差不多,箭头由精钢所制,经连弩车发出,穿透力极大,甚至可以穿墙破屋。 那人诧异地看了余欢一眼,又看向墨几以示询问,墨几有意不说,笑着让余欢继续说下去。 余欢道:“依两位前辈所想而制的大弩箭一定威力惊人,不过连弩车一次可发大弩箭六十支,小弩箭上百支,攻寨自是上选,可消耗也大,一般来说为减少这样的消耗会在大弩箭尾系以绳索以便回收再用,可若再装火药,引爆后整支大弩箭就废掉了。” 这两人早见过拆回来的那块转板机关陷阱,见余欢对墨家独创的大弩箭所知甚多,心里便都猜到了余欢的身份,不过他们也不说透,反而有意为难起余欢来。 “你说的有点道理,不过花花寨经营数十年,门厚墙高,普通大弩箭威力有限,反而起不了什么作用,现在又没有条件铸炮,不改良大弩箭,你倒说说还有什么办法!” 余欢脑中飞快地掠过《机关术》中为数不多的攻城机关,有几种合用的,但无一不是几十人乃至数百人操作的大型装置,又多适用于平坦之地,在山路间却是难有作为的。 那两人也不着急,让余欢慢慢地想。有一人看出余欢眉目间带着犹豫,猜想她已有想法,便道:“有什么想法但说无妨,只是讨论一下。” 余欢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不知两位前辈觉得震天雷可好用?” 这话说出来在场的三人全都变色,震天雷雷如其名,威力震天,一发震天雷打进花花寨,大半个寨子恐怕都没了。 墨几暗中摇头,心道到底还是个小姑娘,嘴上说得好听,可心里还是被姬敏所激,憋着心气儿要撒气呢。不过震天雷虽好,以他们的条件也不是造不出来,可楚淮恐怕不会高兴,毕竟楚淮要的是一个保存了大半实力的花花寨,而不是一个被炸得面目全非,寨众全被炸死的花花寨。 看他们面色有异,余欢向其中一位墨匠问道:“不知前辈可方便借纸笔一用?” 那人便引着余欢到了另一处房间,另有四名墨匠在那屋子里,各自研究着手里的东西,见他们进去眼皮都不抬,只有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低头说了一句:“房子弄得乌烟瘴气的,你们自己收拾。” 他们不抬头,余欢也没有上前打扰,得了纸笔后聚精会神地想了一会,再将自己心中所想一点点地绘写在纸上。 墨几和那两位墨匠在旁看着,看到余欢画完震天雷的图解,轻轻地赞叹一声,《机关术》是集墨匠心血之大成所绘,自然不会对自己人藏私,他们赞叹的是余欢制图的精细,又笔走游龙一气呵成,若不是对其了解甚深,是绝不会完成到这种程度的。 随着余欢一点点地落笔,两位墨匠骤然安静下去,这种安静吸引了其余四人,他们才发现余欢的到来,又见专研火药的雷一、雷二鲜少地不聒噪,全都好奇地围了过来。一看之下,俱是面露奇色。 等余欢将心中设想全部画写完毕,几位墨匠俱都抚掌大笑,“钜子高明!” 雷一看着那图连连点头,“还要那些被赶出来的废物做什么?咱们几个就能将花花寨一举拿下!” 其他几人并没有雷一的自信,却也都信心满满,充分认可了余欢的设想。 余欢腼腆一笑,“若几位前辈认可,咱们就按此改制,不过还须保密才好。” 众人一想便明白了,纷纷笑道:“对,这回还不让那些好吃鬼大吃一惊!不拿点好东西出来,他们还真当咱们是打杂的!” 墨几闻言有些心酸,这些山贼大爷们不好伺候,才进来半天便要求多多,他是看在楚淮的面子上一一满足,可他本人实在不是什么懂得谦让的性子,早憋着火呢。 墨几当即向他们正式介绍了余欢的身份,又向余欢介绍这六人,研制火药的两个老头儿都有五十多岁,一个叫雷一、一个叫雷二,显然是自己后改的名字,另外几人依次下去为木三、木四、木五,那妇人笑道:“我叫巧九,见过钜子了!” 余欢学着他们的样子拱拱手,心里对他们的名字有点好奇,由一至九,六、七、八又哪里去了?不过想到少了一个的墨武,她也没再问起,以免问及他们的伤心之处。 寒暄过后,余欢见对面的桌子上摆着一个眼熟的小玩意,走过去一看,见是一个精致的胖娃,手脚俱能活动,与机巧箱子里的那个有八成相似。 余欢转动那胖娃的胳膊,果然那胖娃就打起拳来,连拳法都是一样的,可连续拆解了四个机关后胖娃就再不动弹,巧九道:“这是仿制的,只做到四重机关,听闻那箱子现在在钜子手里,不知方不方便拿上山来,供我等钻研一番。” 余欢忙道:“那本就是墨家之物,自是大家一同研究。”说完又摩挲着那个胖娃,仔细看它与原来的那个有什么不同。 余欢看得专注,其他人都是喜欢研究这些东西的,知道灵感一旦打断便很难找回,便也不打扰,等了约么一盏茶的时间,就见余欢转动胖娃手脚角度,用胖娃的手指触以其脚底的一处凹陷,用力一压,那胖娃顿时拆成了一堆零件。 巧九大惊,“钜子!” 那机巧箱子里的东西都是墨匠数百年来留下的精品,大部分的图解都已经不见了,这胖娃还是巧九的丈夫挖空心思花数年之力才按照原版制出四成,而随着巧九的丈夫去世,真品的拆解之法亦随之失传,连带着这仿品也没人再敢拆解,一旦拆开没人有把握再装上是其一,这是巧九对丈夫的一份追思,没人敢动是其二。 余欢不知前情将胖娃拆开,几名墨匠齐齐变色,巧九更是满脸苦涩,却也不好指责余欢。 余欢伸手在那些极细极巧的零件中来回拨弄,她还没有继承机巧箱子之前就在墨离处多次把玩那胖娃,可以说这是那箱子里余欢最熟悉的一个机巧,之后她取得机巧箱子,曾将箱子里的大部分东西拆解开来,有些能装上,有些装不上,这胖娃就是装不上的其中之一。 余欢对机巧有着天生的触觉,见过一次的组件绝不会忘,她也是凭借着自己的天赋才敢拆解那些惊为天人的奇物,可偏偏那日拆解之时神智尚未恢复的楚淮在她解开胖娃的瞬间捂了她的眼睛,他是闹着玩,却让她失去了观察胖娃内里机关的最好时机,此后再怎么装都是差个一分半厘,而这样精细的机巧只要错了一个地方,整个机巧就全都失灵了。 余欢闭上眼睛,回想刚刚拆解那一瞬各个灵件所在的位置,那些小至米粒的精钢组件每一个都有着极其细微的差别,余欢一一过滤,跟原版一一比对,半个时辰后,她猛然睁眼,脑中组装已然成形,她以钢镊辅助,下手极迅却又有条不紊地将那些解开的机件一点点地拼合回去。rs 第四十五章 我是墨家钜子! 一刻钟后,那胖妹还原如初,这转机关,依旧是四重而止,连墨几都目瞪口呆。 机巧技艺不是只靠勤奋刻苦就能有所成就的,更多的要看天份如何,墨家仅余的六位墨匠无一不是在机巧方面浸淫数十年之人,他们未必真的没有办法把胖娃复原,但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到无一差错,他们自认谁也做不到。 在他们震惊不已之时,余欢再度拆开胖娃,找出几个精巧的零件,到一旁的工作台上取来水晶片小锉刀等物,将水晶放大片架好,将挑出的那些零件重新打磨,再度将胖娃装好,这回胖娃运转到第六重拳法。 巧九的眼泪喷薄而出,她一直以为自己丈夫所制的机巧只是学了个四成,却不料竟是有八成的!只是碍于机件没有真正做到与原件一模一样,所以才卡在了第四重! 雷一雷二、木三木四木五早已惊到说不出话来,他们同样为巧九的丈夫竟有这样的手艺而震惊,但给他们更多震撼的却是眼前这个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小姑娘,那些外行人根本分不出细微差别的零件在她手里就像活了一样自己飞向该去的地方,她拆了装、装了拆、随手调整几个零件,那胖娃的拳法就能多打一回,再拆再装,最终停于第十四重拳法。 余欢连装了两回,胖娃都未能再进一步,余欢揉了揉发酸的眼睛遗憾地看向众人“造出这个娃娃的前蕈手艺实在高绝,有一些东西我弄不懂,暂时只能这样了。” 众人也都松了口气,化们今天受到的冲击太大,要是余欢一口气将这娃娃调较到最后一重,他们这些墨匠们简直就没脸见人了。 巧九脸上的泪水湿了又干,此时已哭不出来了,她极为珍惜地摸着那娃娃幽幽说道:“我巧九一向自视甚高,平生也只服我丈夫一人,今日才知道天地之大。” 木五温和说道:“巧八是我们当中最具天赋的,却为这娃娃所苦,他坚信自己每一个机件都按原物所制,但怎么也无法复其原物,最终积郁成疾今日钜子将其修复大半算是遂了巧八的心愿了。” 余欢脸色微红,她当时动这娃娃一是为了自己家里那个能得以复原,二也存了让这几个墨匠了解自己实力的想法,却忽略了如果她不能将娃娃恢复原样,巧九该受到多么大的打击,稍有惭愧地道:“我不知道是巧八前辈所制。” 巧九朝她笑了笑,她猜得到余欢的想法,可却一点怪她的意思都没有说到底便是余欢对自己的手艺有着极度的信心,所以才敢在初识之际便做下这样看似莽撞的事情。 巧九拉起余欢“走吧,墨客那些人嘴损得很,我与钜子一同去见他们。” 雷一等人对余欢的技艺心悦诚服纷纷要求同去,出了门才安现天色竟已暗了下去,算一算,他们已在屋子里待了至少两个时辰。 雷一笑道:“我说墨几怎么溜了呢?定是备饭去了,钜子,我们同去大娄吧。” 雷一这话是在余欢身后说的余欢没有看见自是没有回应,巧九一怔,已看出不妥若说余欢心高气傲不愿理人也就罢了,可从刚刚的接触中看来余欢根本不是那样的人。 巧九停下脚步打量着余欢,余欢看见她目光中的疑色,略略一想,回头问道:“可是我错过了哪位前翠的话?” 巧九忙问:“怎么回事?” 余欢明白楚淮带自己来这里便是要一展所长,说不定会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对于即将朝夕相处的同伴,余欢并不隐瞒,将自己耳疾一事提起,只说是小时候用错了药导致的。 几个墨匠面面相窥,末了俱是感慨至极! 巧九紧紧抓着余欢的手,也不再提耳疾一事,只注意在她看得到怕地方说:“我们哪是什么前翠?你再这么叫,我们往后也得向你行钜子之礼了。” 余欢立刻不好意思起来,却也不肯直接叫他们的名字,折中地以叔、姨字辈相称。 巧九带着余欢重新回到了余欢刚来时到过的大屋子,便是他们口中的“大堂”所在,此时屋内坐了许多人,单从服饰气质上就很容易分辨哪些人是墨者、哪些人是山贼,聚在一起聊得很是热闹,再看仔细了,又觉得他们是在吵架。 墨几与楚淮占据了大堂一角正在说着什么,看样子是不打算理会这么热烈的交流了,姬敏与几个寨众守在离他们不远的长桌旁,见了余欢进来,七寨主吹了声极响的口哨,整个大堂的人都听见了。 有寨众哑着嗓子喊“你们做排烟扇的钜子来了!” 因为余欢先见了几个墨武,所以墨客们也听说了余欢的事,不过因为山寨众对余欢的不客气,导致了墨客们面上无光,他们对这个白捡来的钜子心里也没什么尊重和认同,还没见着人,光听名字就嫌弃三分。 墨几迎上前来,将余欢带到众位墨客面前,还未开口介绍便被一人打断,那人头带儒巾身穿一件洗得看不出本色的长袍“余姑娘是吧?我们早有耳闻,听说是墨超不堪重任才将钜子令牌交给你保管的?”他只说“保管”就是不承认余欢的钜子身份,余欢本不在意这些,也知道自己这钜子当得名不正言不顺,现在还没被人撸下去,恐怕还沾了楚淮的光,不过不在意归不在意,关起门来什么都好说,可现在还有外人在,这人这么做,显然连自己的脸都不顾了。 一旁的山寨众听了这话已经有开始起哄的,姬敏唇边带笑地在旁边看热闹,一点想要制止的意思都没有。 余欢摸出自己身上的钜子令向那人违去“第九十八任钜子墨超将我收入墨家门下并授予我钜子令,此事仅有九十八代钜子墨超、九十七任钜子墨几以及九十六任钜子墨离为证,事后并未公告墨者,先生有疑虑也属正常,若先生对上任钜子所做决策怀有疑议,可申请召开墨者大会,若大家一致认为我资历尚浅做不得钜子,我愿归还钜子令,与我丈夫即刻下山,保证不会泄露墨家一丝机密。” 这番话说出来,有些躁动的墨客们安静下来,墨几虽是长老,但也是墨客出身,免不了一些文人相轻的脾性,刚刚说话那人又是墨客里有名的刺头,墨几窃笑地看着那人忽青忽白的脸色,心道:我看你怎么接。 余欢这番话说得没有一点错处,甚至连钜子令都还得光明磊落,可关键是钜子令收得容易,楚淮怎么办?余欢刚刚说得明白,她要走,楚淮也得跟她走,而墨者还想靠楚淮东山再起呢,人家现在又有姬敏的支持,说白了,哪里还看得上他们墨家这三十几个人?尤其这三十几个里头还有二十个光吃饭不干活的墨客,人家图你什么? 那墨客显然也明白症结所在,鼻是欺余欢年轻才出言为难,现在倒让自己陷入两难之境了。 余欢的手一直伸在那里,手中的钜子令幽幽暗暗地反射着冷硬的光泽,余欢持令而立,不焦不躁,在这一刻,所有人都相信,钜子令对她而言不过一块寻常的东西,都说无欲则刚,现在余欢表现出来的,便是这样。 那墨客讪讪地一展手中的破烂折扇“墨者大会岂是我等无名小 卒召开得了的。”而后扭过头去再不说话。 墨几这才正式向墨客们介绍余欢,刚刚经过那番变故墨客们老实不少,但对余欢也并无多少对钜子的尊重,巧九冷眼旁观,在众人敷衍地寒暄过后突然上前,朗声道:“我巧九一生只敬令我敬佩之人,只服让我折服之人,余欢天纵之才,奇思诡谋,她为钜子,我巧九服!”说罢她朝着余欢单膝跪地“墨匠巧九,愿服钜子之令,为墨家赴汤稻火!” 其他几个墨匠并不讶异巧九的举动,也都跟着随耳跪下,乔声道:“墨者之匠,愿服钜子之令,为墨家赴涛稻火!” 巧九的心高气傲在墨者中也是出了名的,她带头一跪,使得原先对余欢心存疑虑的墨客们全都惊异起来,正是因为相信巧九的人品,知道她若不是真心信服是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举动,才更令人惊诧。 墨匠誓表忠心之后,越无桑与余下的两名墨武站起身来“墨者之武,愿服钜子之令!”说罢亦如墨匠一般出列单膝而跪。 再无人说话,huāhuā寨众也闭了嘴,他们尊敬有本事的人,见识过越无桑的本事后,他们从心里敬服这个年轻人。 二十个墨客坐得不太稳当,最终第一个出言为难那人站起身来,没精打采地朝余欢一抱拳“墨客愿服钜子之令。”他并不带领墨客下跪,一方面是因为墨客有“不跪”的传统,鼻一方面是因为心中实在不服,可迫于墨匠与墨武的压力,不得不服。 墨几对这样的结果也十分惊讶,不过还是乐见其成的,也跟着跪下表了忠心。 余欢扶起巧九,又叫起其他人,她面带微笑,看向众人的目光清亮而有神,她一举钜子令“只要钜子令在我手中一天,我便是墨家钜子。”这话旁人听来有点怪,可大部分墨者都听懂了,墨家现在是什么?就是一个烂摊子,有人愿挑起它、并做下这样的誓言,他们再说不出任何反对余欢的话。 楚淮在旁看着,看着余欢一反在他面前的羞涩之态,这么坦然地面对一众墨者,看着她在极短的时间内收取了墨匠的信服,看着她挺胸抬头、华彩初现,这一切他都看在眼里,一股淡淡的喜悦流淌心间,可他又对这些很不在意,他一直盯着余欢的鞋,他记得上山时她的鞋已被雪水浸透了,可现在她脚上穿的分明还是原来那一双,鞋面上仍带着未干的湿迹,这么长时间,难道她就一直穿着这双鞋任它由湿变干么! 第四十六章 改变计划 楚淮收回了目光。他察觉到自己这种喜怒交加的心情,脸色越发平淡。他为什么喜?为什么怒?他的喜怒到底是他的,还是来自于他根本控制不了的傻子? 他站起身来,打算走到余欢身边去,经过姬敏身边时冷不防被他拉住,姬敏昂着头,“咱们来商议一下攻进花花寨的事情。” 楚淮清醒地感受到自己心里浮动起一股淡淡的反感,他同样不确定这样的感觉是不是来自于他的自身,他朝余欢的方向看了一眼,余欢也正巧看过来。 余欢长得清秀,眉眼口鼻分开来看没有什么特别出彩的地方,可合起来就是让人觉得耐看,她的眼睛亮得很,精气神也足,又足又稳,从不让人感觉颓丧,站在那乍一看毫不起眼,可时间长了,就觉得她像一根小小的定海神针,看见她就安心,再笑起来,眉眼弯弯地像天上的月牙,笑容都能渗到人的心里。 此刻她就在笑着,眼角眉梢都透着暖暖的气息,还稍稍带了点小得意——自然没让别人看出来,只对他眨了眨眼。不过这笑容很快就不见了,在他向姬敏点头时,她收回了目光转过头去继续和墨者们说话。 姬敏其实并没有什么好谈的,她名义上虽是花花寨的二寨主,可决策的事情从来都轮不到她,就连跟着她下山的这些寨众们,惦念的也是老寨主的恩情,让她去谈什么谋略战策,还不如直接打杀来得痛快!但她不愿意让楚淮去找余欢,在余欢得到一众墨者或真或假的追随后,余欢已成了她的头号大敌,她和余欢较上了劲,也和墨者们较上了劲,她相信余欢也是这么想,一切只看反攻花花寨的结果,谁立了头功,谁就有资格站在楚淮的身边! 楚淮并非不知道姬敏所想,但他有意为之,果然便觉得自己心里的厌恶更深了些,再想想余欢,想想她的笑容,这样的厌恶又会缓解下去,他觉得,这根本不是他。 有了墨匠维护的余欢在墨者中再没受过什么刁难,但她明白墨武们未必是真心服她,只是尊服她手中的令牌而己,墨客们更是从不知“服”字怎么写,不过不要紧,她也未必非要他们低头,只要能用,怎么都好。 楚淮虽没在寨中留过宿,却是有自己房间的,吃过饭后墨者与寨众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余欢谢绝了与墨匠连夜商讨改造震天雷的提议,自觉地跟在楚淮身后,楚淮身边是满脸不乐意的姬敏。 姬敏原是想揽着楚淮的手臂的,但察觉到他的回避,她也不敢太过放肆,就有意挨着楚淮,一路上和他说话,好像根本不知道后边儿还跟着个人似的。 到了楚淮的房间,姬敏跟进去,仍是缠着楚淮说话。 余欢不声不响地跟进了屋,也不打扰他们说话,径自打水擦脸,又换了干净的水给楚淮留着,最后散开头发、除去外衣,居然就这么上了榻,钻进被子里打算睡觉了。 姬敏气得脸色发青,可余欢又是楚淮承认的妻子,她根本没有立场不同意他们住在一处,心里憋着火,嘴里的话就有些难听,声音也大了一点。 楚淮抬眼去看榻上,余欢面朝着他们,屋里光线太暗,也看不清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 “你回去吧,有事明天再说。”楚淮下了逐客令,而后便去洗脸,姬敏不甘心地过去想替他净面,被他淡淡一瞥,缩回手去。 姬敏跺了跺脚,狠瞪了余欢一眼这才走了,楚淮收拾好自己便灭了灯,到榻前拉开被子躺了下去。 身下的被褥带着一些温度,并不冰冷,他朝身边一摸,余欢已滚到另一侧去,正蜷着身子打哆嗦。 楚淮伸手把她捞回来,又侧过身体才把她抱在怀里,终归是让她躺在她刚刚暖过的地方,又伸腿去勾她的脚,她的脚就像两块小冰坨一样,隔着中裤也激得他打了个冷战。 “你不生气了吧?” 黑暗中传来这么一句,楚淮睁眼看看,眼前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 “我不会再让你丢脸了。” 轻轻软软的触觉印在唇上,带着一点小心和讨好,他毫不客气地吮住纠缠。 “你没说话是吗?”她有点喘,稍稍推开他一些,“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原谅我了。” 楚淮对她使的这点小心眼儿嗤之以鼻,什么叫他没说话?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他说话她能看得见吗? 不轻不重地咬了她一下,余欢痛呼出声,随后又笑,耍赖地说:“反正我听不见也看不见,你就是原谅我了。” 真是不教训不行!楚淮翻身覆过去,狠狠地咬她,却终是留了最后的底线,缠了一会便放过她。 等她靠在他怀里发出均匀的呼吸,楚淮才松了手坐起来,回想自己刚刚碰她时那开心又酸涩的心情,不由冷笑连连。 再度躺下,楚淮没再将余欢抱回怀中,他仰面躺着,双手交叠着放在腹上,虽闭着眼睛却毫无睡意,他在想,他必须找到一个机会,让傻子彻底地消失! 想这些的时候,余欢的呼吸吹在他的脸上,拂得他痒痒的,他翻了个身,小腿无意间又碰到了她的脚,还是一点温度都没有,他背对着她躺了一会,又翻回来,伸过腿去把她的脚夹在自己的小腿中间。 第二天楚淮召集了墨几和越无桑、姬敏、七寨主等人共议反攻花花寨一事,余欢既是墨家钜子又身负墨匠之责,自然也是要出席的。 姬敏整晚都没有睡好,想着余欢躺在榻上的情形,恨不能躺在那里的是自己!今天又见余欢领口边缘多了一块紫色印痕——山寨里鱼龙混杂,姬敏懂事得也早,自是知道怎么样才会出现那样的痕迹,更是恼得想把余欢一口口地咬死。 余欢自再见姬敏就采取了不闻不问的策略,她无视了姬敏刀子一样的目光,仔细记录着楚淮的计划,何时偷袭、何时攻门、何时里应外合,全都极速地以炭条记录在纸上,楚淮瞥见她的举动后放缓了说话的速度,直到所有布置都万无一失,才问余欢,“五日之内造完连弩车可有难度?” 花花寨的实力远胜于他们,所以此次反攻主要以偷袭为主,再配以连弩车造成声势浩大之假象,五十余人利用好了,亦可以少胜多。 余欢摇摇头。 其实昨天余欢和墨匠们碰面时就已决定弃连弩车不用,改以震天雷攻寨,不过这只是墨匠们的私下默契,还没有正式向楚淮建议,而余欢私心里也不愿当着姬敏的面说出,姬敏手底下那么多人,未必个个对姬敏忠心,保不齐就有罗戚然的探子混在里面,待你亲若子女的人翻起脸来尚且六亲不认,何况是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山贼?这个道理早在余欢知道自己听不见的时候她就明白了。 楚淮应该早与墨几等人商议过攻寨之事,这次商讨不过是对种种安排不断地推敲完善,墨家的人听着有三十几个,可真正能上阵杀敌的包括墨匠在内也不超过十个,主要力量还是花花寨众,那些逃下山来的寨众如今要调转刀口去攻占自己曾经的家园,也不知他们到底是什么心情,但姬敏看着倒是心情不错,显然只贡献了少量战斗力的墨者让她对余欢再次轻视起来,又觉得自己实在太过小心,墨者根本算不得什么有力的支持,余欢自然也是。 讨论过后余欢本想私下找楚淮说说话,可姬敏寸步不离楚淮左右,她便暂时打消沟通的念头去了墨匠的院子,向他们转述了楚淮的完整计划后,重新展开昨天绘制的震天雷图纸,雷一等人昨晚回来已将图纸吃得透透的,今日配制火药、打造容器、制作引火阀个个有条不紊。 楚淮中午过来时小院里铺满了各式材料,木三木四在院中打磨木料,余欢在旁看得仔细,木三偶尔解说一句,余欢就接过来照样打磨一番。 这样专注的余欢他只在她琢磨机巧时见过,可此时又比她在家里自己琢磨的时候又添了三分神采。 楚淮没有打扰她,直到木四发现他,他才过去叫来余欢,“连弩车务必要在三日内完成!” 余欢一怔,刚刚商议时楚淮明明说的是五天,不过转念一想她就明白了,楚淮同样不信任姬敏那些人,所以才在动手的时间上作了防备。 余欢将六名墨匠集合起来,由她主述,其他人补充讲解了新式震天雷的用途,楚淮听后久久不语,之前他们的计划是按连弩车所能发挥的威力而制定,现在换成用途截然不同的震天雷,之前的计划可谓废了一半。 最后他问:“你有几成把握?” 余欢咬咬唇,回头看了看几个墨匠,巧九极为鼓励地朝她点了点头。 余欢吐了口气,回过头来直视楚淮,眼中闪动着的是对自己的信心,“十成!”她清脆的嗓音掷地有声,“我有十成把握,能一举攻下花花寨!”rs 第四十七章 轻而那个易举 三日后,两名墨武在六名花花寨众的引领下潜入花花寨,楚淮与姬敏带领花花寨众由正面包抄绕近,山寨正门两侧瞭望台上的山贼正在隔空喊话,说一些不三不四的笑话给自己解闷,并未察觉平静山谷间的激流暗涌。 余欢带着雷一雷二等人守在花花寨后山的一个小山坳里,每个人身上都背负着木料等物,大型的杠杆挂在网兜里拖上山来,在小山坳中稍做休整后,木三爬高了一些,取出千里眼朝山寨内观望,下来说道:“此处距山寨约么三十丈,还是远了些。” “可再近的话没有地形掩护,我们很快会被发现的。”巧九接过千里眼爬到高处去看,回来道:“而且这里也开阔,再往里进树高林密,投石机发挥不了作用,只要算好距离、调好角度,这里虽远了点,但将震天雷送进山寨不是问题!” 最后几个人一合计,决定还是听巧九的,都将自己身上的东西拆下来,再逐一拼装,勾住反弹装置,一架投石机便组装起来,木五将他负责的轮板车推过来,掀开盖子,里面是十个西瓜大小的圆弹,个个表皮黝黑,模样质朴得一点也不像墨匠出品。 巧九道:“这几个玩意看着可真丑,我都不想用它。” 雷一大笑,“这是心里巧,为了填这东西,我可把几十年的手艺都拿出来了,保管送花花寨一个大礼!” 木三赞道:“都是钜子奇谋巧思,此物将来必定名震天下!” 余欢给他说得有点不好意思,不过自己也对这东西寄以厚望,她在楚淮面前打了保票,说了十成把握,就必须有十成! 几个人简单地调校了方向后就躲在山坳里等讯号,过了约么半个时辰,山寨中隐隐传来喊杀之声,随即一股浓烟冲天而起,没过多久另一方向同样升起浓烟。巧九连忙比照那浓烟的位置计算距离并调校投石机的角度,务必将西瓜弹送到浓烟之处。 潜入山寨的两名墨武正在分别放火并制造混乱,将山寨里的山贼吸引过来后便投出狼烟弹为号,而后又按照余欢的吩咐拉起颈间围着的特制围巾掩往口鼻,这才与四处涌来的山贼战在一处。 狼烟弹投出没有多久,两颗黑黝黝的西瓜弹从天而降,“轰隆”一声巨响当空炸开,比狼烟弹猛烈十倍的浓烟滚滚而出,黑烟极为迅速地蔓延开来 ,没一会数丈之内已被黑烟笼罩,难见人影! 姬敏在外看到狼烟弹时便忍不住要带人冲进去,这也是原先计划好的,此时却被楚淮按住。 从提前行动开始姬敏就隐隐感觉到楚淮并不完全信任他们,但她不愿深想,她认为这是他们和楚淮接触时间太短造成的,可七寨主等人想的自是比姬敏多上很多,他们根本不认可这样的合作关系,也同样不信任楚淮和墨者,只是之前走投无路,加之楚淮计划周密他们才愿意冒这个风险,。要不然以他们原先想的,这五十来人在百里山中再寻一个寨子扎营,也是一股不容小窥的山贼力量,发展个几年,未必不能与花花寨一较高下! 可现在险冒了,计划却一改再改,七寨主喝道:“楚公子!你给我们一句实话,到底是想让我们兄弟重得花花寨,还是想让我们兄弟陪葬?” 楚淮不言语,始终盯着花花寨的方向,直到七寨主与一干寨众躁动不已之时,他才眼睛一亮,轻喝一声:“成了!” 便见成团的浓烟不断自山寨上空涌起,震天的炸响一声连着一声,那浓烟滚得更烈,倾刻之间便将整个山寨罩进了黑烟之中! 姬敏瞠目结舌,“这、这是怎么回事?” 七寨主想得多些,“难道这些是墨匠兄弟的所为?可仅以浓烟岂能困住人?” 楚淮展眉而笑,“七寨主可看见山寨中有一人逃出?” 七寨主仔细观望,果然山寨寨门紧闭没有半点开启之象,山寨内原还传出一些喊声,渐渐地也全都消寂下去,七寨主骤然一惊,难道楚淮手中另有奇兵,已将一干寨众如数拿下了? 这对七寨主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他同意与楚淮合作最大的原因在于,弄死罗戚然、攻下花花寨后他有把握收复花花寨众,换了领头人,花花寨依旧是花花寨,依旧是百里山中最大的山匪势力,可如果楚淮手中真有另一支奇兵,那就算重回花花寨,他们这些人也会沦为配角,成为别人的马前卒,他怎能甘心! 这是一场极为迅速的战争,等浓烟渐渐散去,七寨主带人熟门熟路地进了山寨后,便见满地躺着的都是往日的弟兄,当即便红了眼,倒也不是他多么讲究兄弟义气,他当初被罗戚然逼至走投无路也没有人来帮他,只是这些人是他往后东山再起的保障,这些人要是死了,他们实力大减! 姬敏也被眼前这横七竖八的景象震惊了,她更感性一些,看着往日在她身边的嘻嘻哈哈的弟兄们现在成了一具伏尸,回身便抓往了楚淮的衣领! “这是怎么回事!”她失控大喊,“你不是这么说的!为什么要炸死他们?是不是余欢?是不是她?” 楚淮甩手拂开她,长眉微蹙,“你看清楚,他们没死。” 姬敏哪里肯信?满心想的都是余欢因敌视她而擅自改动计划,炸死了山寨所有人。 楚淮也不与她废话,找到事先潜入山寨的两名墨武问:“可找到罗戚然?” 这两名墨武都曾跟着楚淮一同进寨营救安于夏夫妇,见过罗戚然,此时却齐齐摇头。 七寨主已带人探过那些山贼的鼻息,果然只是昏厥,大约是中了某种迷药,便放下心来,让人将这些人全都捆了,才来对楚淮道:“大寨主房间里有一条通往后山的秘道,如果他没有中迷药,现在恐怕已逃出很远了。” 后山!楚淮蓦然心中一紧! 余欢等人在后山打光了西瓜弹,听着那一声声的炸响、渐渐消弥的争斗声,脸上浮现的是获得成功的巨大喜悦!墨家反对战争,却也难免在战斗中以杀止杀、以战止战,所以才有墨日、才有那些攻城掠地的机关,可今日他们却真正做到了不战而屈人之兵,震天雷内填装加以改造的五里雾、迷魂烟,一改这几种炸弹笨拙、体积庞大的缺点,将所有的精华浓聚在小小的球状空间内,有限的空间极大地考验着墨匠们的技巧,精确的弹药配比更是重中之重!以震天雷弹出数十支细小的迷魂烟并引爆,余下部分落地后再以撞扣机巧引发五里雾,每一环每一扣都需要极为精密的布置,稍有不慎便会使弹药混合而引发其他后果,又或者震天雷无法引爆迷魂烟,那么这西瓜雷也就只是一颗变异的五里雾罢了。 这番设置说来轻巧,墨匠位也制得精密,可他们都知道,若非余欢精细到极的图纸摆在那里,就算他们早有过这种设想,也绝造不如像现在这般便携轻巧的西瓜弹。 “回去之后一定要给这东西取个响亮的名字!”雷一乐得眼睛都迷缝起来,像他们这样的匠人,最高兴的不是得了多少银子,而是在自己手上又生出什么新东西。 雷二显然是考虑过这个问题,“就叫迷雾震天响!” 木四木五也各有想法,一人说叫“墨氏九转连环雷”,另一人说要简捷一些,叫“三重雷”。 巧九一叉腰,“敢情倒成了你们的功过?你们也就是个帮手的,这名字还是得钜子来定!” 几双眼睛就眼巴巴地看向余欢,都希望她能采用自己提议的名字。 余欢觉得哪个都不错,不过她要随便选了,其他人难免不会失落,想了想笑道:“既是为攻花花寨而制,不如就叫‘花花弹’,也算以此纪念咱们的第一次改造。” 有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他们都听懂了余欢的话,个个摩拳擦掌兴致高得很,对余欢的命名也无异议,想一想这西瓜弹的肚子里百般繁复,可不就是一颗花花心肠的花花弹么! 几个人放完了花花弹任务就算完成了,就等着楚淮发来信号他们就前去会合,眼下窝在山坳里机关技巧古遗奇物聊得正开心,忽见一个黑影朝他们飞了过来,直往雷一而去! 他们几个造出的花花弹威力惊人,更能制造万夫莫敌的神技机关,可论起个人武力却是一个比一个渣!雷一眼看着那黑影蹿过来只记得大叫,连躲都忘了躲,就在那人即将抓上雷一之时,另一道黑影自附近的一棵树上直扑下来,这人他们看得清楚,正是墨日越无桑! 越无桑手持一柄薄剑直朝那人背心而去,以逼迫那人放开雷一,却不料那人陡然转了方向,拎起余欢挟在身前,竟是声东击西之计!越无桑再想上前已然晚了,那人断喝一声,“再近一步就弄死她!” 巧九几人惊魂未定,再看挟住余欢那人约么二十四五岁,身量极高,单薄的衣物下是一身虬结肌肉,他指扣成钩牢牢地锁在余欢的脖子上,钳得余欢脸色发白、血色尽失! “余欢,墨家的钜子是吗?”那人的笑容残忍而狠戾,时刻防备越无桑的眼睛仿如毒蛇一般阴冷,“让你们的头儿来见我!”rs 第四十八章 选择 楚淮赶到后山的时候越无桑已与那人对峙许久,无须多言,那人一眼扫来,“你就是他们的头儿?” 楚淮看一眼被他钳住的余欢,面色苍白颈间通红一片,显然这人手下并不留情,让余欢连呼吸都有些困难。楚淮焦躁起来,直想扑上去与那人拼命,可他忍着,面上云淡风轻,“罗戚然,你想做什么?” 他本可以一走了之,可他没有,抓了余欢等在这里,岂能没有目的? 罗戚然阴恻恻地笑出声来,视线在楚淮身后的姬敏身上晃了一圈。 姬敏瞬时打了个冷战,不由自主地朝楚淮身后躲了躲。罗戚然原是老寨主给她挑选的丈夫,否则也不会既让他代任寨主,又立下姬敏的丈夫可继承山寨的遗言,他对姬敏很上心,可惜姬敏不喜欢他,嫌他为人阴狠又不讲道义,如今又有了楚淮作对比,更加不肯委屈自己。 不过姬敏躲归躲,目光却一刻未离罗戚然的手,姬敏清楚罗戚然指上的功夫,再重一点,只要再重一点点,余欢的喉骨就会被捏得粉碎。 这时罗戚然指尖骤然一紧,余欢顿时痛苦不已,引得墨者们怒目而视,巧九连声叫骂,“为难女人算什么好汉!难为你还是一寨之主!” 罗戚然充耳不闻,掐住余欢的手缓缓上提,余欢的脚尖堪堪与地面接触,她紧紧抓着罗戚然的手臂,张着嘴想要呼吸却又无能为力,原本苍白的面色一下子憋得通红。姬敏的呼吸也摒住了,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余欢,好像被钳住的是她的脖子。 就在姬敏紧张万分的时候,罗戚然突地又松了力道,乍得松缓的余欢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又呛得咳嗽起来。 罗戚然盯着姬敏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哈哈大笑,似乎明白她的心意一样,姬敏又惊又恼,连忙低头不敢再看他,同时偷偷瞥向楚淮,见他面色如常,不见丝毫急色。 罗戚然戏弄过姬敏后恶狠狠地看着楚淮,“我要和你做个交易。”他一指姬敏,“让她过来,我立刻放人!” 楚淮根本不可能答应罗戚然的要求!且不说现在他身边都是姬敏的人,就算不是,他也没想过用姬敏去换余欢,打下花花寨的过程虽然不复杂却再难复制,他还需要这些山贼的协助,又怎会在这个时候牺牲姬敏?。 罗戚然没让他有多想的时间,“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说完伸手扣住余欢的肩头一扭卸了她的胳膊,余欢尖叫一声,额上倾刻间便满布汗珠! 余欢的手臂软绵绵地拖下来,整个人疼得直打哆嗦。 巧九的脸色没比余欢好到哪去,她尖声道:“你放了她!我代替她做你的人质!” 罗戚然根本不理她,看着楚淮狞笑道:“考虑得如何?我给你的时间可不多!” 巧九奔至姬敏身边一把拉起她,“我们换!” 姬敏惊呼一声人已被拖出两步,过度的紧张让她完全忘了反抗,回过神时,另一手的手腕已被楚淮握住。 巧九双眼通红,看着楚淮的目光已带了浓重的敌意,“那是你的妻子!” 楚淮神色冷淡地回望着她,“我知道。” “你!”巧九气至呼吸不稳,木三连忙过来掰开她的手将她带到一旁,低声道:“四周都是她的人。” 巧九何尝不知道?可就算心里清楚不能用姬敏换人,却还是被楚淮的阻拦行为深深地激怒!由始至终,这个男人没有表现出一丁点对余欢的爱护之意,余欢脱臼之时,他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姬敏却为楚淮的行为激动不已,看向罗戚然的目光里也带了三分得意,罗戚然的笑容更加扭曲,“敏敏,这男人连自己的妻子都不顾,将来如何真心待你?” 姬敏面色微变,不安地看向楚淮,楚淮一扫平日的君子风度,朝着罗戚然目露戾色,连声音都变得阴冷起来,“罗大寨主果然好计谋,宁愿自己身陷囹圄也要离间我们,你所为的无非是想我们相互敌视,最好反目成仇,你便可浑水摸鱼东山再起。” 罗戚然哈哈大笑,刚刚对姬敏表现出的在意与深情一扫而空,“你识破了又如何?只要我将她杀了,墨者与姬敏之间,你怕是只有一个选择了!” 楚淮忽而满脸涨红!他的身体轻晃了一下,再抬起眼来,眼底通红一片,“那你就杀!现在就杀!你不杀她我就要杀你!” 罗戚然复又收紧铁指,再度将余欢掐得半死,又抬手朝余欢另一肩大力一击,余欢闷哼一声,另一手也垂落下来。 疼!无尽的疼!钻心刺骨的疼!余欢眼前阵阵发黑,她听不见罗戚然的要胁,却看得到楚淮所说,她看到他揭穿罗戚然的计策,也看到他神色暴戾地喊“现在就杀”!她竭力地睁着眼睛,希望能看到他的一点暗示,哪怕只有一个让她暂且配合的眼神,她就能安然地接受眼前发生的所有!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前方的楚淮阴郁焦躁,他说着“快杀”,手中还握着另一个女人的手! 双肩的疼痛似乎更重了,痛到几乎麻痹的感觉蔓延到手臂、侵袭到心底!余欢大口大口地呼着气,她没有出声,却一直叫着:“楚淮、楚淮。” 楚淮却连注意都欠奉,一双眼睛紧紧地盯在罗戚然脸上,“还不动手?” 这句话他是对罗戚然说,也是对自己说! 他的脑海里傻子的声音已撕心裂肺,救她!快救她!她好疼了!他从开始的置若罔闻到现在的嘲弄回复:你时常冒出来,我都弄不懂自己是不是喜欢她,我不喜欢她还救她做什么? 傻子哭道:你喜欢她! 那是你!楚淮声线陡然一寒:你在一天,我就不会救她! 傻子极为无措,哭得伤心至极,为了正在受苦的余欢,竟也学会了出言威胁:你再不救她,我就出来救她! 楚淮大笑,荡在脑中的笑声比罗戚然的笑声更加阴冷:你来啊!想害死她你就出来!还不动手? 傻子终是不敢,他知道自己救不了她,他也知道楚淮一定能救她! 我不出来!我再也不出来!他大声喊:求求你! 楚淮怎会相信?上一次他就是上了这傻子的当,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蠢货!如今傻子心神动摇,若不趁此机会将傻子一举击溃,究其一生,他再也找不到像现在这样好的机会! 你就和她一起死吧。他这么想着,也是对脑海中的傻子说:这样也不错,不是吗? 傻子呜咽着,抗拒着,同时也在动摇着!楚淮清醒地感觉到自己心里有一块地方正在渐渐松动,那是傻子的坚固壁垒,傻子果然喜欢余欢,喜欢到甘愿放弃一切的地步!现在只需最后一击! 楚淮突地冲向罗戚然!手中不知何时已紧握住一把匕首,他看着余欢眼中一点一点复燃起来的期待,毫不犹豫地将匕首飞射而出! “轰”地一声,他脑中便如百十个震天雷同时炸开,他见到罗戚然果然以余欢为盾挡住了那柄匕首,那匕首没入余欢的肩头,鲜血迅速洇湿了她的夹袄,鲜红的颜色刺得他双眼生疼!心里有一个地方随着双目的刺痛猛然崩塌开来,前尘往事一一展露,心间蒙尘如数尽消! 他这突来的一击出乎所有人的预料,罗戚然躲过匕首的瞬间越无桑突然发难,薄剑递出几个回合过后已然抢了先机!罗戚然眼见大势已去,将余欢向越无桑掷出,同时自己朝相反的方向飞速逃逸。 越无桑亦不恋战,接过余欢后马上将之放平,扳起她的左臂一拉一挫,脱臼的手臂便装了回去,而右手的手臂因为肩头有伤不便有动作,只能先止了血再想办法接回去。 巧九扑到余欢身旁已是泪流满面,巧九的丈夫虽然早逝,可他们夫妻感情极佳,若非巧八临终有话不让巧九誓死相随,巧九恐怕也早成了一抷黄土!如此看重夫妻情谊的巧九清楚地看到余欢眼中的期翼被楚淮一点点地打碎,看着这样一个聪慧坚强的姑娘露出这样迷茫又不可置信的神情,心中倍感酸楚,怎能不为她而哭! 此时余欢还睁着眼,可她眼中混沌一片,百般的茫然、万般的不解!别人不知道,她却看得明白,那匕首不是朝着罗戚然去的,瞄得正是她的胸口!若非罗戚然以她为盾移动了她,那匕首此时就会插在她的胸前而不是肩头!谁能想到,生死悠关的最后时刻,竟是罗戚然救了她! 巧九的眼泪落在余欢的脸上,巧九伸手擦去,却不料沾了满手的湿濡,余欢的眼泪来得悄无声息,一滴接一滴地连续滚落,她动了动唇,巧九看见她仍是在叫:楚淮。 巧九连忙回头去寻那恼人的薄情人,便见那人亦是脸色苍白,缓缓地走过来蹲到她的身边,看着她,无声地说了句话。 他说得太快,巧九没看清他说的是什么,可她知道余欢读得懂唇语,便去看余欢的反应,如果这人再说什么伤人的话,她第一个便要宰了他!不想这一看,却是大惊失色! 余欢没有一点反应,双唇颤动,一直在念着“楚淮”,她的眼睛越睁越大,却没有任何焦距,哪怕楚淮就在她面前,她还是在向四周急切地寻找着!rs 第四十九章 谢谢 巧九摇摇头,不愿接受自己心底的猜测,她伸出手,才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这对一个墨匠来说几乎是致命的!可比这更严重的呢?她发颤的手终于移到余欢的眼前,轻轻地晃了晃。 余欢猛然抓住了她,用她那刚刚才接上的左手,抓握的力道大得惊人,巧九的心才要放下,便听到她口中终于换了说词。 她说:“点灯好吗?” 巧九理智全失,回手就抽向怔然不动的楚淮! 她的手被半路截下,姬敏擒着她的手狠狠地瞪着她,“你敢!” 巧九冷笑,她有什么不敢的?楚淮都敢这么伤害自己的妻子,她又为什么不敢替自己的钜子抽他一个耳光!她甚至不想和姬敏拉扯,挥起另一只手再度朝楚淮打去! 姬敏可是恼了,她手上是带着功夫的,力道不是巧九可比,倾刻之间已将巧九推了出去。巧九自然不服,冲上去就要和姬敏扭打。 木三连忙拦下她,“你多大岁数的人,还和小姑娘一般见识?快带钜子回去疗伤要紧。” 巧九四十出头,这年纪给姬敏做母亲都绰绰有余,不过墨匠们把大部分精力用来钻研机巧,性子都单纯得很,巧九又是墨匠里唯一的女性,大家平日里让她让成了习惯,她的脾气自然就大,就算面对姬敏这样的小姑娘,巧九也没有一点相让的心思,没唾她一口都是好的! “别碰她。”从刚刚开始一直沉默的楚淮突然开口,阻止了木三木四想将余欢抬起的举动。 “劳烦七寨主派人在山寨要道布防,以防罗戚然随时反扑。”楚淮声线平稳,与他煞白的脸色现出极大的反差,他得了七寨主的应声后又道:“越无桑,你带人看管俘虏,归顺者放,冥顽不灵者交由七寨主处理。给罗戚然通风报讯的眼线,查出来,杀。” 这样一个语气平平的“杀”字听得七寨主胆战心惊,追随他们反叛的寨众中必然有罗戚然的眼线,否则罗戚然不会知道墨者、更不会知道余欢。不过这人纵不该留,这个“杀”字却给了七寨主极大的威胁,这威胁来自于楚淮,他明明再无助力,明明除了一个零零落落可用之人甚少的墨家外他再无人可用,可他却仿佛坐拥千军万马一般,杀伐决断,不带丝毫迟疑! 这人究竟是谁? 七寨主疑窦暗生之时,楚淮展开余欢的手掌,在她手心里写了几个字,而后避过她的伤处将她轻轻抱起,转身往花花寨而去。 余欢缩在楚淮怀里,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襟,一双毫无焦点的眼睛大大地睁着,一颗又一颗地泪珠从她眼中滚出来,没一会又被冷风吹干。 楚淮将她带回了花花寨,墨几已带人将昏迷的山贼分别收押,又让人去通知了守在原来山寨里的墨客们,转战花花寨。没有耗损一兵一卒而重得山寨,跟着姬敏反下山去的寨众们扬眉吐气,正将厨房里的大鱼大肉摆出来给墨家的穷鬼们开眼,一洗连日来肚子里的素气。 楚淮没有阻止山寨众的庆贺,也没有听姬敏的去住大寨主的屋子,他带着余欢随便找了间干净整洁的屋子住下,让人将找得到的蜡烛全都拿来,摆在桌上几十支全部点燃。 余欢眼睛里映着烛光,可她目光松散,对自己面前的光亮视而不见。 山寨里原有一个通医理的,被泼醒后拎过来给余欢看伤,这大夫和墨离一样擅治外伤,给余欢处理了肩上的伤口,又利落地帮她接好胳膊,骨头相撞的声音听得旁人都很不舒服,余欢却是紧咬着下唇一声未吭,脸色白得像纸一样。 那大夫看起来是个活泛的性子,虽然被俘了但也没有多担心,见余欢这样还夸奖了她,巧九提及余欢的眼睛,大夫听说没有受伤而是突然失明后摇摇头,“医书上曾有记载,一些人受了过大的打击,便有意地排斥所有能看到的东西,这位姑娘的情形恐怕有点类似。” 满屋子的人都不说话,巧九愤愤地瞪着楚淮,姬敏挡在她面前,“楚大哥也不想这样,他为了救人还亲身涉险,不然越无桑怎能找到罗戚然的破绽!” 她说话时神色间总带出一股欣喜,巧九知道这是因为楚淮没有用她去换余欢才让她心中暗喜,巧九也由此更怨楚淮,虽然她与余欢接触时间尚短,可不说余欢替她解开了巧八的遗憾,只说制造花花弹那几天的不眠不休,也足矣让她看到余欢对楚淮的一片深情,可楚淮呢? 巧九与姬敏针锋相对,木三过来劝道:“先让钜子休息吧,明日我们带钜子去关北城再找大夫,说不定会有办法。”说罢他又对楚淮道:“保全了性命已是万幸,楚公子也别过于担心了。” 楚淮最终的举动让所有人都解读为他是为了救下余欢才刺伤她,罗戚然不便带着伤员离开自然会另想他路,事实上余欢也的确因此获救,故而除了巧九不满楚淮护着姬敏让余欢伤心,其他人也没有责怪楚淮的意思,只是暗中也难免觉得他手上太狠,对着什么人都能毫不犹豫地下刀子。 不过有两个人并不为这样的假象所迷惑,一个是楚淮、一个是余欢。 送走了旁人,楚淮扶余欢躺下,而后端着烛台在她眼前一遍遍地掠,直到整支蜡烛烧尽,可余欢躺在那里,还是双目空洞地望着上方,很久才眨上一下。 自回来后余欢没有说过一句话,甚至连声音都极少发出,楚淮握着她的手写字,她不知道是没理解写的什么还是不愿回答,就那么躺着。 楚淮站起来,把手里已经熄灭的蜡烛放回桌上,又点起一支,那烛火摇摇曳曳的,将烛火附近的事物都映得扭曲起来。朝余欢走了两步,他想再回去,可看着余欢满目迷茫地躺在那,又迈不动步子。他还记得那一天她语气中带着忐忑,可说出“十成把握”的时候眼睛里却闪动着自信的光彩,那时候她的眼睛里满满都是他,现在她的眼里可还有他? 楚淮突然觉得很疲倦,他跌坐在木凳上,看着自己手背上红红的全是刚才滴落的蜡油,他剥下两块,剥落时那微微粘起的皮肤就像穿了线一样,拽得他心里发紧。 他将脸埋进手中狠狠地吸了口气。 这不算什么,他想,至少她还活着,可若他不那么做,他现在还要和傻子共存,还要和傻子共享他的生活,更要时刻提防傻子的反噬!她一定也是希望他好好的,她那么喜欢他,岂愿见他受到这样的折磨?所以他是对的,他只有这一个机会,又不是真的不要她,他何错之有?至于她的眼睛,那只是一个谁也不愿见到的意外! 他说服了自己,他让自己相信她的眼睛一定会好,到时他成倍、加倍地弥补她! 楚淮又恢复了精神,他打来水给余欢擦洗洁面,又去姬敏处借了两件干净的衣裳回来给她换上,而后自己也擦洗干净,躺在她的身边。 余欢没有动作,换作以往,她一定早早挨过来抱住他,或者借着打哈欠伸懒腰的举动滚进他的怀里,羞涩又大胆地做一些亲昵的小动作,今天全没了。 她一直仰躺着,楚淮侧身把她抱在怀里,可怎么抱也不舒服,他强迫她转过来,小心地避开她受伤的肩头,像以前一样用双腿把她的腿夹住,把她整个人扣在怀里,身上这才舒坦了些。 刚刚是暮色降临之时,隐隐地还能听到寨众们大声吆喝着拼酒划拳,楚淮看看怀里睁着眼睛的人,扳开她的手掌写:睡吧。 她现在只能在梦里见到色彩了。 余欢吐出口气,像放松了心事那样合上眼睛,楚淮将她抱紧,可不知怎么的,抱得越紧、心里越慌。 最终他忍不住,又摊开她的手,迟疑地在她手心里写:怪我吗? 余欢的手轻轻一抖,隔了许久,她在他胸前缓缓地摇了摇头。 楚淮大喜,也顾不得丢脸,连忙在她手里写一些关于傻子的事情,写他的无可奈何,写他的唯一选择。等他全部写完,天色已全黑了,之前点燃的蜡烛全都燃尽了,屋里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 楚淮睁着眼睛,突然就明白了余欢的感觉,那不管把眼睛睁得再大,也见不到一点光亮的绝望,同时他也明白了,他是喜欢她的,不是因她的真心而容许她在身边、也不是因为傻子的影响,他就是喜欢她,所以才会像现在一样做着莫名其妙的傻事,有着患得患失的心情。 他笑了笑,又想,能确认自己的心意她也一定会很开心吧!他马上执起她的手迫不及待地写:我喜欢你。 写完了又觉得不够,再重申一次:楚淮喜欢你。 余欢没有说话,她收紧了手掌,好像抓着世上最珍贵的东西。许久许久,漫长和令楚淮难以忍受的平静过后,她摸索着握住他的手,一字一划地写:谢谢。rs 第五十章 发烧 第五十章 发烧 一番心意得了这两个字,楚淮心里有点堵,他说不上为什么,只是心里别扭,想再问问余欢,可怀里的人安安静静的再没什么反应,就连在她手里写字她都没了回应,没过一会,均匀的呼吸声传过来,他也不忍心再打扰她。 楚淮一直睡不着,他的脑子里拉紧着一根弦,牵着他不让他睡,他一直惦记着那两个字,想等余欢醒了第一时间问问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到了后半夜,余欢不安稳起来,身上烫得吓人,楚淮起来在她额上敷了冷手巾却一点作用都没有,楚淮连忙去找那山寨里的大夫,大夫被人从被窝里拽出来脾气正大,过来看了一眼语气极为不好地道:“她受了伤,半夜肯定要发烧的!现在急成这样不如当初不给她这刀!” 楚淮一下子懵了,他这辈子听过很多虚假的恭维,也听过无数的冷语嘲笑,却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让他难受,这话让他意识到余欢的伤是他造成的,他只顾着为自己的行为辩解、只顾着担心余欢有没有原谅他,却忽略了一把刀子那样扎在身上会不会疼、会不会高烧到让人昏迷。他一句话也不敢说、一句话也不敢辩驳,直挺挺地站着,看着大夫为余欢肩头的伤口换药,看余欢无意识地纠紧眉头,唇间逸出痛苦的声音。 大夫忽地朝余欢的唇边凑了凑,“说什么?” 楚淮马上推开大夫挨过去,极力贴近了她的唇,听见她极轻地念着:“楚淮、楚淮……” 楚淮紧抓住她的手,“我在这!” 大夫摇了摇头,打着哈欠往屋外走,“撑过今晚就没事了。” “就这样?”楚淮回身揪住她,“不给她吃药?要是一直烧着怎么办?” “怎么办?”大夫一瞪眼,毫不客气地把他的手从自己前襟上甩下去,“山上都是粗人。没备那么好的药!挺不过去就死!” 楚淮极怒,“只是伤了肩头,怎么会死!” 大夫理都不愿理他了,“赵老五缺了条腿,你当怎么缺的?伤了腿,没治好,只能把腿锯了!她这怎么锯?锯去半拉身子?” 楚淮的手哆嗦了一下,而后抬手猛地将大夫推开一步,面色阴冷得像地狱恶鬼,“少说废话!去给她找药!” 那大夫见他这样倒也不敢再继续吓唬他。只能说:“不是不用药。能用的药昨天都用了。对她无效,再给也没用,天亮了烧再不退就得赶快到关北城去找大夫治,现在是冬天。伤口恶化得慢,治得及时的话不会有事的。” 楚淮的脸色并没有因这些话而缓和,他仍是说那句:“去找药。”然后回到余欢身边,握住她的手。 余欢还在念着:“楚淮、楚淮……” 他一声声地应着,“我在这,你醒醒,睁开眼睛……”他的话嘎然而止,他又记起来,她的眼睛看不见了。睁开了又有什么用? 他开始在她的掌心写字,可余欢意识不清,根本识不得那些字,也很不配合,手掌一会紧一会松。像是要抓住什么。 楚淮放弃了写字的打算,伸手摸了摸她额上搭着的布巾,原本冰凉浸心的布巾已被余欢额上的高温染了温度,他到水盆处去沾冷水,又觉得水盆里的水不够冰,便到外头去打井水。 回来的时候余欢身上的温度更高了,双颊烧得通红通红的,摸上去都烫手。楚淮连忙给她额上敷了冷手巾,又解了她的衣裳,用冷手巾给她擦身。可连擦了几次余欢仍是不见任何好转,楚淮攥着那块湿手巾站在那,目光毫无意识地游移着,他在搜刮着脑子里所有有关于降温的讯息,最后他想起风流话本里写的故事,马上除了自己的衣裳躺回去,与她毫无阻碍地紧紧相拥,被子捂得密不透风,希望她能尽快地发出汗来。 这么一折腾倒还真有点用处,余欢终于出了些汗,温度降了些,虽还是发烧,却不像之前那么吓人了。 迷迷蒙蒙间,楚淮见余欢笑了一下,笑容羞赧又满怀希望,她闭着眼睛轻轻回抱住他,说:“你接住我了。” 那一瞬楚淮觉得整个人都被浸在了糖罐子里,甜润从头发稍一直蹿到脚趾头,他不太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却仍是紧紧地抱住她,一次次地亲她,顺着她的话说:“对,我接住你了。” 余欢便蜷在他的怀里蹭了蹭头,再次安静下去,唇角还带着笑。 楚淮摸了摸她的头,又摸摸她的身子,确实没那么热了,再看外头已经见了亮,原本想起来再叫大夫过来看看,又实在舍不得余欢搭在自己身上的手,这是余欢出事后第一次与他亲近,虽还有些不清醒,但她心里一定已是原谅他了。 心情大好的楚淮在余欢唇边连偷几个吻,又抬起头来细细地看她。越看越觉得余欢的眉毛长得好看,不浓不淡,不高不低,生得刚刚好,自然的弧度就像她这个人一样,不明亮耀目得夺人眼球,也不黯淡平庸,就是余欢的样子,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怎么看都好看。 楚淮抱了她一会就抱不住了,从前不是没和她一起睡过觉,也不是没动过那样的心思,可那时利用的目的居多,想着她成了自己的人也就会死心塌地了,后来明白了她对自己的感情,知道就算不那样她也会一直真心地待他,加上又有余潭屡屡作梗,这事就搁下了,这会却不知怎么的,感觉来得又快又烈,她热于平时的身体对他而言更是一种无言的折磨,他赶紧起了身,始终留意着她肩上的伤口,不让自己碰到。 他起来没一会巧九就过来,见了他脸色还是很不愉快,淡淡地道:“长老找你商议山寨的事情,你去吧,我在这陪着钜子。” 楚淮拨开余欢额上微微汗湿的一缕碎发,替她擦了汗,又出去打了盆冷水进来,“你帮她冷敷一下,待会我让大夫过来再看看。” 巧九看他做得细心,就没再说什么难听的话,倒是楚淮知道巧九对自己的不满,微微笑着说:“我知道你关心小鱼,我们之间的确有些误会,不过,已解开大半了,她肯原谅我,我以后也好好对她。” 楚淮说完又做了连番的嘱咐,很不放心地走了,巧九叹了一声,拧了手巾替余欢敷好,又出去打了些热水回来方便她一会醒来的时候喝,这才坐在余欢旁边轻轻握住她的手。 余欢的指尖轻轻一动,巧九马上叫她,又想起她听不到,改为在她手里写字。 余欢没有再动,只是胳膊僵得厉害,巧九突然就明白了,在她手里写:他走了,只有我。 余欢的眼睫便颤了颤,没有睁眼,却低低地叫了一声:“九姨。” 听她哑得厉害的声音,巧九在她手上写了个:醒?问她是不是一直醒着。 余欢没有回答,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巧九又想哭,余欢这样她哪里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余欢被那人伤透了心,所以连句话都不愿对他说,可笑楚淮还说什么“她肯原谅我”。 余欢动了动身体,发现半边身子一点力气也使不上,就又开口,“九姨扶我起来吧。” 巧九连忙扶住她,快速地写:小心肩伤。 余欢摇摇头,“不疼。”怎么也没心里的伤疼。 巧九见她坚持只能扶她起来,又忙着去给她倒水,将水杯递到她手里手,在她另一手写:楚公子处理完事情带你下山求医。 余欢的手顿了顿,轻声说:“不,不麻烦他。”她说着收起手掌不让巧九再写下去,“九姨,我现在不能回家,让我爹见着我这样他会心疼的,所以麻烦你去找墨几前辈,让他派一个可信的人下山去买药,若是不方便,就去元宵镇找墨离,他会替我想办法。” 巧九听她这么说心里难过得很,她这个样子谁会不心疼?可楚淮毕竟是她的丈夫,巧九再怨再骂,也是希望他们好,而不是想看他们劳燕分飞,这些事情绕过楚淮去做,无疑有损他们之间的夫妻感情。 余欢等了一会也没等到巧九写字,大约猜到了什么,说:“九姨,你要是心疼我,就帮帮我吧。” 巧九摸了摸她的脸,拉过她的手写:等我。 巧九起身便往外走,她寻思着楚淮这会正在和墨几商量山寨的事情,无暇顾忌这边,她找人下山去通知墨离带药上山,到时只说是她等不急找的墨离就好。 巧九急着开了门,却被门外站着的人吓得后退一步,她有些无措地看着楚淮,看着他端着的白粥,不确定他在这里站了多久。 楚淮动了动被那碗热粥烫得发红的指尖,轻轻抿了一下唇,“你……你去吧,让墨离……带些好药上来。” 巧九讪讪地,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楚淮已闪身进了屋,将那碗粥放在桌上。 巧九刚要走,楚淮又叫她,“等等。” 巧九回头看他,见他直盯盯地看着桌上的粥,声音有些苦,“那个……九姨,你给她写,说你喂她吃了粥,再下山去。” ps: 今天双更,晚上还有一更但是不知道啥时候能码出来= =预计在七八点之间。。。 感谢kck妹子送来的平安符~ 感谢小小小裕妹子送来的宝贵粉红票! 感谢夜&咖啡妹子送来的五张平安符~ 感谢拖把婉儿妹子送来的两张粉红票~rp 第五十一章 提亲 不同于男子手掌的触觉让余欢的神情格外放松,她笑着说了声“好”,又说:“谢谢九姨。” 楚淮在旁边听着,一下子想起很多年前,余潭初次对他提起余欢的心意,他是怎么说的?他说:楚某人感谢余姑娘的一片真心,必不辜负余姑娘的情意。 她昨晚也一样对他说“谢谢”……不,哪里是说的?她连说都不愿对他说。 楚淮坐在她的面前,将热粥一点点地吹凉,小心地喂进她的嘴里。然后听她说:“九姨,我昨天梦见他了,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我从假山上摔下来,他接住我,我就是从那个时候喜欢他的。” 楚淮的手有些抖,想着昨夜那个让他欣喜若狂的拥抱,想着那句莫名亲昵的话,几乎连碗也端不住。 她又说:“要是这个梦一直不醒就好了,又或者,他没到我身边来,那也好了。” 楚淮死死地扣着手里的碗,他真想把这粥摔到地上,告诉她他真是白费了心!什么叫“那也好了”?就因为那一刀!就因为他刺了她一刀,她就要把以前说过话、发过的誓全都忘了?她还记不记得她说过会一辈子对他好、一辈子对他不离不弃?现在呢?就因为那么一刀,她就斩了他们之间所有的过往,说什么……“那也好了”? 可他终是没能摔了那碗、驳她的话。他稳着自己的手,轻轻地吹,柔柔地喂,看她嘴角沾了粥渍,就连忙去取手巾替她轻轻擦去,他喃喃地说:“我是想过的,真的,那一刀是刺给傻子看的,可我怎会真的不顾你的性命?罗戚然又怎会不躲?我伤了你的心,可你也伤了我了,咱们就算扯平了,以后谁也别追究谁,行不行?行不行?” 余欢在那边说:“九姨,你知道吗?他是个顶心狠的人,他从没喜欢过我,不过是知道我不会害他,所以才放心我在他身边。我也不强求什么,别说他不喜欢我,就算他是个傻子,我也乐意陪着他,但是昨天我突然明白了,他不心疼我,还有别人心疼我,我要是真的死了,对他而言不过是感怀一阵子,可我爹该有多伤心?墨离想来也会伤心,还有你,九姨,我们虽然才认识几天,但我知道你是真疼我,你也会伤心的,对不对?” 楚淮猛地把碗撂到旁边的凳子上,他拿不住,他手上哆嗦得厉害,双目泛红地看着她!她真狠!什么话都敢说!另一只手上拿着的勺子里早空了,粥洒到他的衣摆上,他低下头,拿着布巾狠狠地擦着衣摆,“只有我不伤心是么?一个认识几天的人都心疼你,只有我不心疼你是么?余欢,你真没良心。” 余欢最后说:“九姨,我不要他了。” 楚淮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双手攥得紧紧的,几乎把抓着的布巾捏破。 这对他不公平!楚淮脑子里只想着:这不公平!他该有一个机会的!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得到了这个机会、以为自己被宽恕了,结果等着他的是最冰冷无情的判决! 他不甘心……绝不甘心! 巧九并未去得太久,她托了一名墨武下山去寻墨离,便又回来陪伴余欢。 楚淮指了指剩下的那小半碗粥,一言不发地出了屋子,浑浑噩噩地往墨几的往处走,他还有要紧的事情和墨几商量,拿下花花寨只是第一步,稍后整合一下,护送安于夏夫妇进关的墨武们也应该回来了,走前他曾吩咐他们往西北走一趟,也不知会不会带回好消息,应该是好消息,袁振办事他向来放心,但关北这边呢?韩进是不是可信……他一边走一边想,脑子里是从未有过的杂乱,总是忍不住分神去想,怎么就不要他了呢?他就这么不好?大不了……他再去练练做饭,总不会比那傻子待她差…… “楚大哥!”姬敏迎面过来,脸上带着见到他的欣喜,又有几分羞涩,“楚大哥,七寨主说有事想和你商量一下……关于花花寨的事,还是越早决定越好……楚大哥?” 楚淮回了神,稳住声线,“我先去见墨长老,待会再去见七寨主。” “楚大哥!”姬敏连忙拉住他,“先和我去见七寨主吧,真的有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楚淮看着姬敏脸上的红云,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你我的事?” 姬敏瞬间红了脸,拉在楚淮衣袖上的手也变得扭扭捏捏的,“楚大哥,我知道你帮我们打下寨子并不是因为喜欢我,但是……但是七寨主那边不好交待,要是想让寨子里的人服你,你必须得要……有一个合适的身份才行……”说着又急急地抬头,“我也不需要你把余欢怎么样,她现在看不见,也实在挺可怜的,再说她对你有恩,于情于理我们都不能抛开她,将来、将来我和你一起奉养她。” 楚淮的神情阴郁下去,“若是我不答应,你想怎么办?” 姬敏白了脸色,七寨主与她说起这事时可没有这么客气,说的是把楚淮强留在寨子里,墨家那些人全都打出去,不服就杀了。 “七、七寨主说……”姬敏紧张得有些结巴,她最担心的不是七寨主强行扣人,而是楚淮不答应,七寨主失了耐心,会将楚淮一同杀了!他们本就是山贼,岂会在乎什么恩情什么道义?姬敏知道七寨主说到做到,所以才想提前和楚淮通一通气。 楚淮听她磕磕绊绊地说完,冷笑一声,“要捉我,也得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 姬敏脸色极差,下了狠心,几乎是哀求着他,“楚大哥,你应下吧,你想要寨子,我想要你,咱们只当是一笔交易!将来你不想要这寨子了、想走了,你就走,你不用管我,就当圆我一个梦。” 楚淮看见她这般表白,不可避免地想到余欢,想到曾经有一个月夜,余欢也是这般倾诉,可惜却是对着那个傻子,现在那个傻子不见了,他也失去她的心了。 “你喜欢我什么呢?”楚淮突地将自己头上的护额扯下来,“这张脸?” 他额上的烙印狰狞又屈辱,姬敏猛地后退两步,双目圆睁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楚淮又问:“要是我突然变成了傻子,你还喜欢我吗?” 姬敏嗫嗫地,还沉浸在他额上疤痕的惊惧中说不出话来,楚淮低声说,“你甚至根本不知道我是谁。” 姬敏双唇发抖,“你……你是北狄人吗?” “如果我是呢?”楚淮反问。 姬敏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她的眼中带着绝望的悲恸,看着楚淮额上的印记又马上微带厌恶地移开目光,她摇着头,“怎么会这样……” “这样你就不想嫁给我了吗?” 姬敏紧紧咬着下唇,咬得嘴唇都泛了白,她眼里见了松动,对着一个北狄奴隶,她终是再说不出无怨无悔的话! 楚淮将护额又绑回去,“我不是。”他说,“我叫楚淮,是大庆皇朝天景帝十一子,受封成亲王。” 姬敏怔在当场,似乎没有理解他说的话。 楚淮也有些怔忡,自上回与袁振相见时出了意外后,楚淮便刻意不再去想以往的事情,以免自己太过激动又将傻子勾出来,现在傻子消失了,他想起这些自然再无顾忌,可前尘往事再度浮起,以往让他最疼的那两个人竟然只成了沆瀣一气的篡位者,那些痛彻心扉、那些铭心刻骨全都成了不值一提,原来这就是放下,他放下了因爱成恨,拾起的是宏图大业、雄心壮志,同时也有一些委屈和一分惶恐,余欢也将他放下了吗?她说不要他了……这绝对不行! “走吧,去见七寨主。”楚淮负着手,转身走在了前头。 姬敏在原地呆立了许久,看着楚淮的背影,她几乎将下唇咬出血来!什么奴隶、王爷,她想清楚了!不管他是谁,她都要他! 姬敏跟着楚淮的背影走了两步,又慢慢停下,直到楚淮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内,她才下了狠心般地一跺脚,扭头往余欢的房间而去! 姬敏进屋的时候巧九正扶着余欢方便回来,巧九见了她老不客气地道:“你来做什么!这屋子里可不欢迎你!” 姬敏根本不理会她,看着余欢双目紧闭的样子哼笑一声,“我是来通知你,我和楚大哥要成亲了,你瞎了眼,他不好开口让你走,不过留在这里实在让他心情不好,识相的你就自己离开,省得到时候惹人烦!” 余欢自然没有反应,巧九却气得抓起桌上的茶碗就摔了过去,“你这不要脸的小娼妇!那楚淮有种就让他自己来说,看我不骂他个狗血淋头!” 姬敏躲过茶碗,看着一派平静的余欢惊诧不已,上一回余欢敌视她的样子她还记在心里,这一次她怎么就是这副事不关已的态度?再见余欢连茶碗落地的刺耳声音都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脑子里一个让她错愕不已的想法浮了起来。 “她……耳朵也坏了?” 巧九“呸”了她一声,“你耳朵才坏了!心肝都是臭的!” 姬敏却笑了,越看余欢眼睛里越带了怜悯,“人活成这样,还有什么意思?” 巧九气极,抓着姬敏将她推搡到屋外,姬敏笑得越发开心,摆摆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巧九忿忿不平地回了屋,告诉余欢屋里刚刚进来一条疯狗,讨厌得很。 下午的时候巧九出去看看墨离到了没有,余欢独自一人坐在屋里,有个人影悄悄溜了进来,打开她的手,在她手中写字。rs 第五十二章 挑拨 那人没有直接用手指接触余欢的掌心,余欢只觉得大约是一根木棍,又或者是细竹管之类的东西,他写得速度很快,余欢辨认得有些吃力,但有几个字总不会认错,楚淮、姬敏、山寨、成亲、没用、离开。 楚淮与七寨主商议整日,起先七寨主如姬敏所说态度强硬,后来知道了楚淮的身份,惊疑不定,但终归是再没提要楚淮马上成亲的事,毕竟做山贼罪不至死,可楚淮要做的却是掉脑袋的事情,在不知道楚淮还有何援助之前贸然结亲实在不理智。不过七寨主也有自己的想法,他旁敲侧击地打探楚淮的事情,楚淮与墨几早有默契,似说非说、似露非露,终是让七寨主答应先整合山寨内的人员。 楚淮正欲与七寨主详谈整合之事,巧九急匆匆地跑来,面色苍白无比,“楚公子!” 楚淮闻声便到了门口,“怎么了?可是小鱼有事?” 巧九剧烈地喘息两回,“钜子、钜子不见了!” 楚淮马上冲出去,“怎会不见了?你不是一直陪着她么?” 巧九连忙跟上,“我刚才去看看墨离到了没有,前后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再回去钜子就不见了!” 楚淮低咒一声,也顾不得骂人,火急火燎地赶到余欢的房间,房门大敞着,房内空无一人。 “附近找过了吗?”楚淮急速地寻找着屋里的蛛丝马迹,心里却陷入了极大的恐慌,他怕余欢是有意要走,余欢说了不要他,这会就不见了! “找了,没找到!”巧九急道:“钜子听不见也看不到,要是没人带着,她自己能走到哪去?” 楚淮一怔,马上问道:“墨离来了吗?” 巧九摇摇头,而后也明白了楚淮所想,“墨离从未来过这里,就算来了,又岂会带钜子乱走?” 楚淮也是急了,他连做两个深呼吸,想的是这冰天雪地的,余欢衣裳单薄,不管在哪都支撑不了太长时间,她又看不见,晚一点找到她她就多一分危险! 巧九突地面色一白,“是姬敏!”她气急败坏地将姬敏叫嚣一事说出,恨声道:“定然是她嫌钜子碍眼,偷偷送走了钜子!” 她话音未落,一声轻响从牀下传了出来。 巧九与楚淮对视一眼,楚淮两步奔至牀前蹲跪下去朝牀下一看,在牀下最深的角落里,一个人极为蜷着身体缩在那,不是余欢又是谁? 楚淮来不及多想,钻进去抓住余欢便往怀里带。 余欢猛烈地挣扎起来,楚淮抱住她,大声喊:“是我!” 余欢哪里听得到?她大力地推拒着他,牀下不知积攒了多少年的灰尘翻腾起来,呛了她的嗓子,她咳得眼泪都渗出来,还是执意地想要推开楚淮,混乱中楚淮也不知被她的指甲抓了多少下,他紧紧地抓住她的手,想在她的手里写字,想告诉她不用怕,他来了!还没等他开始写,就听余欢压抑地叫:“楚淮。” 她认出他了!楚淮的心情有些小小的振奋,立时又想抱她,便听她低泣着哀求,“别杀我,楚淮,求求你,别杀我。” 他怔在那,牀下的肮脏污了他的头发污了他的衣裳,他一无所觉,满心想着都是她说的话。那几个简单的字他每一个都听得懂,可连起来他怎么就不懂了?什么叫……别杀她? 巧九在外拽他,“你先出来,钜子情绪激动,不如让我试试。” 楚淮木呆呆地出来,看巧九一点点地将余欢的情绪抚平,再将她带出来。 余欢的样子格外狼狈,衣裳没有一处是干净的,头上挂的尽是蛛网,她的神情也不再平静,浑身打着颤,牢牢地抓着巧九不放手。 她一直没有开口,巧九抱住她宽慰了好一会,她才极轻地问:“他还在吗?” 巧九回头看看,楚淮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巧九扳开余欢的手写:“不在,刚刚生气走了。” 余欢明显松了口气,楚淮看着她的反应,心里早被她伤得透透的了,真不知道自己怎么还能站在这里。 巧九同情地瞥楚淮一眼,又问余欢到底怎么了。 余欢抓着巧九的力道渐紧,抿了抿唇,她低声说:“刚才有人来告诉我,他和姬敏要成亲了,花花寨的人容不下我,就让他来杀我。” 巧九听罢大怒,朝着楚淮吼道:“你和那女山贼真要成亲了?我可要恭喜你了!” 楚淮也是恼怒不已!心里想着要去找姬敏算账,可更为难过的却是余欢的轻信。有人说她就信?她把他当成什么了!这样拙劣的谎言,竟值得她怕成这样?他心里怒火熊熊,烧的是对她的恨!恨她太过伤人! 巧九虽对楚淮大有意见,却也不信楚淮会做这样的事情,又急着去劝余欢:就算有人这么说你也不该信,他怎会杀你? 余欢一直闭着的眼睛慢慢地张开来,目光仍是涣散,却有水光在她眼底慢慢洇开。 “不会吗?” 所有的力气、所有的精神、所有的指望,在余欢反问出这三个字的瞬间,全部自楚淮身上抽离一空。 巧九只当余欢在说之前受伤那事,急忙替楚淮解释,说他是为了救她才出手伤人。余欢自说完那三个字便又合上眼睛,两排细细尖尖的睫毛抖得厉害,再没有回应巧九的话。 楚淮踱出门外,再不出来他会憋死在这小小的屋子里,他靠在墙上,腿却软得厉害,心里也空,头一回,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四周全是迷迷蒙蒙的雾,任他怎么拨还是将他困在原地。远远地,他看见墨离跟着一个墨者过来,墨离该是听说了余欢的情况,神情有些冷肃,进屋前瞥他一眼,似乎很不习惯他这么没精打采的样子。 楚淮提了提精神,“有烟吗?” 墨离便掏出怀里揣着的扁盒丢给他,而后头也不回地进了门。 楚淮拉开扁盒,拿出一根烟,这玩意他抽过一回,跟吸烟囱一样呛人得厉害,他把那根烟捏在手里揉搓着,听着屋里墨离向巧九低声问询,听巧九把这两天的事情如数说出,他把烟叼在嘴里,低头又去盒子里找火折子。拧开火折子的时候他又听到墨离在和余欢说话,或许是巧九写字告诉了余欢,余欢一下子哭出声来,“墨离,我耳朵好疼,从昨晚疼到现在,你快帮我看看!” 楚淮捏在手里的火折子顿了顿,他看着火折子上那暗然无光的哑火,很有将它按到手上的冲动。他想试试疼不疼,他想知道他还能不能疼。 他扣好了火折子,拿下含在唇间没有点燃的烟,缓缓地将它碾成了碎末。 他将墨离的烟盒轻轻地撂在窗台上,到走也没往屋里再看一眼,他是感觉不到疼了,但他还会害怕,要是看到他们紧紧相拥的画面,他也不知道他还能做些什么。 楚淮去了墨几那,将墨离到来的消息通知他,让他全力配合墨离给余欢治病。 墨几问道:“之前说的事情……”墨离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楚淮知道,墨几也知道,他们不会放过墨离,想用些手段将他拉进来。 楚淮摆了摆手,“稍后再说吧。” 墨几觉得自己是眼花了,他在楚淮眼睛里看到了疲惫和茫然,和这个人相识这么久,哪怕是最绝望的时刻,这个人都有能力起死回生,他亲眼看着楚淮步步为赢、从孑然一身成为在花花寨有一席之地的领导者。楚淮身上时刻散发着一种让人拜服的信念,他让人信仰,令人坚定,可现在这些东西全都没了,他就像一个普通的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在生活中遭受打击,正踌躇在人生的三叉路口上。 楚淮没理会墨几的走神,出来后又去了姬敏那里。 姬敏因为回头去找余欢而错过了楚淮和七寨主的商议,她回来时七寨主的房门紧闭,她也害怕再听到楚淮说些无情的话,干脆把事情都交给七寨主去办,现在她已知道了七寨主的决定,也知道了楚淮的真正身份和烙伤的由来,心里又是欢喜又是失落,喜的是楚淮果然不是普通人,失落的是她之前因烙伤一事表现得不好触怒了楚淮,楚淮对她一定失望透顶,不过她仍是不死心,总算两方没有闹掰,既然合作,那么将来一切还是有可能的。 楚淮的到来让姬敏万分惊喜,连忙将聚在她屋子里扯淡吹牛的山贼赶出去,在山贼们的起哄声中微红着脸问:“楚大哥,你找我?” 楚淮的神色很平静,直接了当地问她去找余欢的事。 姬敏心中忐忑,但也对自己所做供认不讳,最后道:“我原是想赶她走的,可后来我也想明白了,我对自己有信心,就算有她在,我也一定能让你爱上我!” 楚淮就像没听见她的再次告白一样,“还有谁知道她耳朵不好的事?” 姬敏咬咬唇,“我回来……就和兄弟们说了……都知道了……” 楚淮目光微暗,本来知道余欢听不见人的并不多,后来去找余欢的人既然知道在她手上写字,那么范围就大大缩小了,可现在,原来的推定又全都无用了。不会是姬敏,她才在巧九面前闹过,出了事她是第一嫌疑人,可余下这么多人,心思繁杂,不管出于何种目的,希望花花寨的二寨主成为他唯一的女人也好、对姬敏忠心也好,总是有大把的理由可以去找余欢,说出那些让人伤心的话。 楚淮又回去找余欢,想问问那人写字的时候她有没有留意到什么,气味、或者手指的粗糙度,他一定要把这个人查出来,也算给余欢一个交待。 他回去的时候墨离正在门外抽烟,见了他丢给他一根,回手一比,“睡了。” 楚淮捏着手里的烟,“她耳朵怎么会疼?” 墨离用鼻子眼喷出烟雾,“她之前伤了耳朵,一直没好利索,昨晚上发烧大概烧出了中耳炎,我一会下山,到关北城里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好药,明天回来。” 楚淮无意识地点了点头,又说起挑拨余欢那人的事,墨离笑了笑,“别查了,阿欢说既然你没那个意思,就不用查了,免得伤了你们的和气。”rs 第五十三章 妒夫挨揍的命 楚淮今天受的打击足够多了,听了墨离的话沉默了一会,继而苦涩地笑了笑,也没再提这事。 墨离启程下山去找药,楚淮进了屋子,巧九给余欢擦洗了脸上和头上的灰尘,此时正在给余欢梳头,看见他也没给他什么好脸色,只当没看见,待将余欢收拾干净后转身出去,说是去看看晚饭好了没有。 楚淮知道她是有意人自己机会和余欢独处,可看着余欢,他又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在她对面默默地坐着、默默地看着她,直到巧九回来他站起来,也不再争着给余欢喂饭,简单地交待了几句便出了房间。 巧九叹了一声,摇了摇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墨离是第二天回来的,大包小包地带了不少的药,极为自然地住地余欢隔壁的屋子里,见天的捣药搓药丸,又做一些药汁给余欢滴耳朵。 楚淮仍是一天几遍地来看余欢,不过再没有留宿过,见了余欢也不说话、也不写字,就坐着看一会,有时墨离扶着余欢出去走一走,他就在后头跟着,听余欢再自然不过地和墨离说话,墨离很少在余欢的手上写字,偶尔写上几个字,又能换回余欢大串的话。 墨离也提过楚淮,余欢的笑容立时便落了下去,楚淮在旁看着,觉得自己的心上都长了硬壳,要不他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呢? 后来墨离说让余欢帮他做一枚震天雷,余欢问他要干什么他也没说,只问了更多震天雷爆炸会产生的后果,余欢也仔细地答,楚淮还以为墨离是没话找话以余欢的爱好引她开口,心里暗暗鄙视的同时也将这招术默记下来,以备后用。 可不想又过了两天,余欢的耳朵不那么疼了,墨离就找来雷一雷二他们,拿来了大把的木料火药,在余欢的房间里铺陈开来,俨然一副即将动工的样子。 看余欢似模似样地坐在桌前摸索着用小钢锉磨那些机件,楚淮顿时急了,拎着墨离到屋外去,“你干什么?” 墨离叼着根没点的烟卷,还是那副睡不醒的样儿,“什么?你不是知道了么?做震天雷啊。” “她看不见!”楚淮猛喝出声,又瞬时压低了声音,声音中满满的全是痛心和愤怒,“她看不见!机巧是她最骄傲的事情,可你现在却让她体验着对机巧束手无措的折磨!亏她那么信任你!你就是这么回报她的!” 墨离不知怎么反手一扣就解开了楚淮的钳制,随意地说着:“就是看不见才让她接触,她的眼睛说是心里因素,可谁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好,要是她一辈子都不好了呢?你就让她从此再碰不了机巧,放弃她这辈子最喜欢的东西?” 楚淮被那句“一辈子不好”所激怒,想也没想一拳朝墨离面门打去,墨离闪得快却仍是被擦伤了面颊,楚淮也是有功夫的人,那边脸颊瞬时就肿了起来,墨离摸了摸脸,疼得他“哎哟”一声,突然抬脚就把楚淮踢了开去! “真是太久不动手了你当我是凯蒂猫!”楚淮将嘴里的烟卷狠狠地吐在地上,“有话说话,少玩邪的,老子搞突袭的时候你还……你骨灰都化没了!” 楚淮没心思听他胡扯,他也明知道墨离比他厉害不少,却仍是冲了上去,和墨离极不公平地打了一架!屋里的雷一雷二等人闻声出来,不仅不拉着还起哄叫好,最后墨离活动活动筋骨,踢踢躺在地上的楚淮,“舒坦了?妒夫没理智啊。” 楚淮闭着眼睛不理他,他脸上青青紫紫精彩得很,衣服底下的伤处也疼得厉害,墨离下手可是一点余地都没留的,八成是早想这么干了,这回可算是找到机会。可这些都抵不上他心里的疼,他默认了墨离的话,他是个妒夫,他就是嫉妒余欢能笑着和墨离说话却一提起他就冷了面孔,他更恨他的没用,他每一次看见余欢都想冲过去向她剖白自己的爱意,可他又不敢,生怕余欢再说出点什么,把他最后一点幻想出来的希望都扑灭了。 “别为难她。”他闭着眼睛说。 墨离脸上带着一种难以沟通的无奈,“你得让她走出来。”他说,“你得让她有事做,你得让她觉得自己还是个有用的人,一个没有梦想的余欢,还是余欢吗?” 楚淮睁了眼,怔怔地看着墨离——枉他口口声声说喜欢她,这么简单的事情,竟是另一个男人为她想到的。 其实所谓的让余欢做震天雷也不过是个说法罢了,主力自然还是雷一雷二等人,余欢因为视力受限做不了什么仔细的事情,不过凭着以往的经验,花费整天时间磨出来的成品竟然也十分不错,看着余欢脸上满足的笑意,楚淮越发地不敢面对她,接连两天都没有在她工作的时候来打扰她,只在早起或睡前过来,无声地陪她一会。 这天早上过来,巧九正替余欢梳头,见了愈见沉默的他手上不停,叹道:“你这会知道难过了,也想想钜子,让人逼上门来说那样的话,有今天的下场也是你在外暧昧不清所致的,你怪不得谁。” 楚淮知道巧九是刀子嘴,实际上她心里比任何一个人都希望他和余欢能和好如初,听了这番教训他也不恼,静静地听着,也在想自己做错的地方,以前他也不觉得利用感情之情谋取利益是什么错事,各取所需罢了,现在他却认真地反省着,要是因为那些交换而让自己失了一份真心,到底哪个更合算? 巧九见他不语,眉眼间也不见往日看起来温和实则桀骜的虚伪笑意,心知他听进去了,就叹了一声,“你是个大人物,可也不能遭践别人的心,人心都是肉长的,伤着伤着心就没了,人活一辈子图的什么?就算登上那九五至尊的位置,身边没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又有什么意思?” 巧九话匣子打开就很难关上,她说的余欢,也是说得自己,她和巧八夫妻恩爱,可如今天人永别,对这种求得不得伤心欲绝的心事最是明白。 余欢坐在桌前,突然问:“九姨,你是在和我说话吗?” 巧九一怔,余欢又笑道:“你的呼吸吹在我头上,不像闭口不言的样子。” 巧九笑笑,抬眼瞅了瞅楚淮。楚淮也明白她的意思,她在夸余欢心思灵巧,楚淮与有荣焉,也跟着笑了。 巧九低了身子在余欢手上写:墨离要下山去抓经,问我还有什么要带的。 余欢忙道:“让他和我爹说,我在这待得好好的,过段时间再回家!” 巧九拍拍她的手,“放心,他知道怎么说。”说完又瞥楚淮一眼,有意向余欢问道:楚公子这段时间急得很,你也别真的不理他。 楚淮悄悄摒住了呼吸,不错眼地看着,等着余欢的回答。 余欢想了很久,低下头说:“九姨,我和你说实话罢。其实一直以来我和他都是我一厢情愿,现在姬敏利用花花寨接近他,我当初也没有比姬敏更好,他那时有心爱的爱人,我明明知道还是让我爹去逼他,让他放弃心爱的人改而娶我为妻,他虽然答应,可也不过是一宗交易。后来他流落到元宵镇来,孤家寡人一个,因我对他好他就有了些珍惜,又因我懂一些机巧学问、阴差阳错地做了墨家钜子,对他有了用处,他就对又我好一些,我原不在乎这些的,只要他对我好,因为感动也好、有用也好,因为什么对我好又有什么关系?我反正会一直陪着他、一直能帮他的。” 不止巧九,就连楚淮都是头一回听余欢剖白自己的感情,听余欢说他是因为感动、因为有用才对她好,他心说不是,可又反驳不了,现在不是,可不代表那时不是。要不是她的倾心以待,他不会信任她、将她放在心上;要不是她展现出来的才能,他也不会正视她、将她摆在与自己平等的位置上,所以感动也好、有用也好,都是存在着的,可又不仅仅如此!两个多月的相处,他得到了很多,却也在无意间付出了更多,这个道理直到他被伤得体无完肤才真正明白,世界上不是没有最纯粹的感情,可由其他的感情发展而来的男女之情,谁也不能说它不真诚、不纯粹。楚淮高兴听到余欢说“一直陪着他”,可同时也有些害怕,不想再听接下来的话。 余欢说:“不过这一次受伤我不敢再这么想了,我眼睛看不见了,再做不了机关了,现在我连一个齿轮都做不好,对他还有什么用?我甚至连饭都不能为他做了。以前他对我好,我总知道他是为了什么对我好,就算是感动、就算是交换他对我的好是真的。现在呢?他对我满心的愧疚,九姨你知道吗?他从未说过喜欢我,可那晚他说他喜欢我,如果他能早一天说,我一定会高兴得疯掉!可现在我不相信,以前我对他百般讨好、尚有用处时他不喜欢我,现在我成了一个只会伤心的废人他反而喜欢我了?我不是不想相信,我不敢相信,我宁可要那些明明白白交换来的感情,起码那是他自愿的、他衡量过后愿意付出的,也不愿绑架他的道德,让他用一颗愧疚的心来说喜欢我的话。那天早上,我知道喂我吃粥的人是他,我感觉得到是他,我故意说了一些伤他心的话,我说我不要他了,我也不信他真的想要杀我,我是有意那么做的,我想让他记着他做过的事!他受伤时,我恨不能将那伤痕烙在自己身上!如果他真的喜欢我,又怎会舍得伤害我一分一毫?”说到这里她的语调有些不稳,说了太多的话又让她气力有些不继,她深深地吸了口气,“九姨,人的一辈子其实很短,我所求的不过是他真心实意地和我在一起过上几十年,可勉强来的喜欢有什么意思?我又要那些同情可怜做什么?”rs 第五十四章 心机 巧九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听着这些话,眼睛里转着泪花,心里是对面前这个小姑娘深深的敬服,余欢看似爱得卑微,却绝不含糊,她要什么、不要什么她自己心里清清楚楚,付出的是她想付出的,可得到的若不是她想要的,她宁可不要。 巧九回头去看楚淮,见他扭着头在看窗户,露出的那边眼角有些发红。 “我不是、不是可怜她。”他只说了这么一句就紧紧地抿住唇,他不敢再开口,极力地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她说的每个字都敲在他的心上,他知道他的小鱼对他倾心以待、爱他不惜失了自我,却不知道她同时也是这样一个清醒决断的人!知道她对他用心机,他忍不住笑了一下,这是他第一次遭人算计不仅不愤怒还想反过来抽自己两个耳光,她没错,一点都没错,错的是他!小鱼说的对,全都是借口,之前他在她手上写的有关于傻子的种种全都是借口,不过是因为他的自私,所以才牺牲她罢了!她一定早就想通了,当他急于解释的时候,她心里一定在冷笑着,又该有多么的伤心,偏偏他还毫无自觉,受了些挫折便认定自己是世上最可怜的人,殊不知他的每一次辩解都是将她的心再伤一次,每一次示好都是将她推入更沉冷的深渊! “你们谈谈?”巧九抹了抹眼角的水渍站起身来。 楚淮摇摇头,“现在不是时候。”不管他现在说什么也无法辩驳之前的种种,余欢更不会相信他现在说出的任何话!余欢的心思澄澈而坚定,要想重新打开她的心,唯有以行动表达!她一定分辨得出哪些是真心哪些是假意,他也再不屑去说那些为自己解释的话。 楚淮抹了把脸,“我去厨房看看中午吃什么,待会送过来。” 巧九送楚淮离开,确认他走远了,才关好门回到余欢旁边,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叹了一声,“他走了,阿欢,你能看见了是不是?”这还是她第一次叫余欢的名字。 刚刚她和楚淮说话的时候,她见到余欢的手紧紧地绞在一起,由此她生起了一个大胆的设想,可她问出这话后余欢还是一动不动的,她又将手伸到余欢面前晃动,余欢的眼珠一动不动,完全没有看得到的样子。 巧九万分疑惑,她不觉得自己看错了,刚刚余欢的反应分明是知道楚淮在屋子里的! 这时余欢叫她,“九姨,你在做什么?” 巧九心中一动,“你是不是听得见了?” 余欢仍是摊出手给她,她压下心中急迫将字写上。辨认出她写的什么,余欢顿时紧张起来,过了一会,见巧九没再写什么责怪的话,就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听见一点点。” 巧九惊喜万分!“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不说?你可急坏我们了!” 余欢伸着手摸向她,她连忙把自己的手递过去。 余欢握住她的手安心了许多,“从那天耳朵疼开始就听到了一些响动,现在我能听得到你的声音,但听不清你在说什么。” 巧九连忙将声音放大,朝着余欢的耳朵大声问:“这样听到了没?” 余欢侧侧头,似乎努力在听,最后还是伸出手来。知道了她问什么后,她笑笑,“我耳朵里一直轰隆隆地响得厉害,你说话时就像在雷雨夜站在远方朝我喊话,很模糊,听不清楚。” 巧九又是一惊,在她手中写道:一直在响? 从那天到现在已过去了四五天,她是怎么忍受这样的噪音而没有表露出分毫不适的? 余欢似乎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握握她的手,笑得眉眼弯弯的,连那双无神的眼睛都变得动人起来,“这不是很好吗?我看不见了,老天爷就把声音还给我,虽然听不清楚,但比起以往的一片寂静,已经很好很好了。” 巧九立时心疼不已,把她抱在怀里,想着自己年轻的时候要不是太沉迷于机巧之术,誓要走遍天下看遍天下机关而执意不要孩子的话,她和巧八的孩子应该也有余欢这么大了。 余欢不安地动了动,“九姨,你是不是生气了?” 巧九笑着写给她,“你告诉我你打算什么时候教训好小楚,我就不生气。” 余欢颊边迅速染了一层薄红,喃喃地说:“九姨,你不要笑话我没出息,我还是喜欢他的。” 巧九拍拍她的手:我也喜欢过人。 她又怎会不明白情之所至,岂是说死心就能死心的? 余欢松了口气,巧九这些天对她的关怀照顾已刻在了她的心上,如果巧九不支持她,她真不知该怎么办。 “我喜欢他,就算他刺了我一刀我还是放不下他。”她说:“可是我也怨他,我等了近十年,付出这么多,岂是不求回报的?只是大约我的方法错了,轻易得到的他不珍惜,那我只能反其道而行……九姨,我其实是个性子很拗的人,可以放弃的都是不在意的,真正在意的,我绝不轻言放弃,只要我一天不死心,就一天不会放开他” 巧九盯着她看了良久,长长地吁了口气。 听到这些话巧九竟不觉丝毫意外,或许今天余欢给她的意外已太多,她便觉得这样的才是余欢,同时又为楚淮感叹,楚淮原本拥有这世上最简单纯净的感情,可他自己弄丢了,再想捡回来,往后的路不会好走。不过不管怎样,知道余欢并没有放弃,巧九是高兴的,人生短暂,懂得感情一事已属不易,何况还能找到衷情之人?世上多少人浑浑噩噩凑合凑合一辈子就过去了,这些人又岂能明白两情相悦的滋味与默契? 巧九又问:墨离知道你耳朵的事吗? 余欢点点头,墨离给她治耳朵,她自然不能瞒他。 巧九却想,将来这事让楚淮知道,难免又是一场伤怀,不过楚淮那性子是得磨一磨,否则又怎会懂得余欢的难得? 因为知道了余欢耳朵中噪音不断,巧九就没再让雷一雷二这两个大嗓门的过来吵她,让余欢安心休息两天。到了中午,楚淮果然送来了午饭,是一道肉炒土豆丝和一碗白菜汤,配着白米饭。 巧九有意让他们相处,便与余欢说有些累了,让楚淮给她喂饭。 余欢没什么表示,楚淮倒紧张起来,这几天他再没敢近过余欢的身,这会坐在她边上连呼吸都变得小心起来,极为谨慎地将不多不少的饭菜喂给余欢吃。 余欢吃了两口,说:“我自己吃吧,总不能一直让你们喂着,这世上不是没有盲人,总不见得个个都像我一样做不了事。” 楚淮正想反对,又想起墨离的说的,做将勺子放到余欢手里,又引着她的手摸到桌上的饭碗。他的手上包着纱布,余欢的手指碰到后颤了颤,楚淮留意着她的神情,虽已打定主意不再剖白些什么,心里却仍是不免升起一丝期许,希望她能问一问他,问一问他手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伤得重不重。 可惜,余欢很快放开了他的手,摸索着吃饭,他稍稍有些失望,却不敢再怨,将自己切了一个上午才勉强切得粗细均匀的土豆丝挟到她碗里。 余欢的这一顿饭吃得很慢,也洒了不少的汤水在身上,楚淮连忙替她擦,最后将自己的衣摆搭在她腿上,替她盛着滴落的汤水。 余欢摸摸自己腿上的衣摆,嘴角极轻地弯了弯。 楚淮喜出望外!这么多天,这是余欢头一回对他笑了。他总算明白了周幽王为求褒姒一笑峰火戏诸侯的心情,周幽王或许是个昏君,却未必不是个情深之人。楚淮欣喜地抓住余欢的手,却又立时察觉到她手臂的僵硬,他知道自己是心急了,不过他也很难控制心里的喜欢悦,松了松手上的力道,在她手中写:想不想出去走走? 每天吃完午饭或是巧九、或是墨离都会扶余欢出去走走,今天难得他们都不在,楚淮自觉地想要接过这个神圣的任务。 余欢轻轻抽回手,“不去了,我肩膀疼。” 一句话,就将楚淮所有的欣喜、所有的喜不自胜,统统砸回了渊底。 楚淮讪讪地:那,睡一会? 余欢摇摇头,楚淮又问:那我给你去取个机巧来…… 他写完便起来要出去,余欢说:“我想安静一会。” 楚淮手足无措地站在那,胡乱地点了点头,又记起余欢看不到,想去写字告诉她他知道了,又怕她烦。 余欢坐在那,她感觉得到楚淮就站在她身边,一直站着,直到她坐得都累了,他还是站在那,连个地方都没动过。 这才刚刚开始呢,余欢想,总得让他明白明白她当初小心翼翼的心情,让他知道知道她当初想把天上的星星月亮都摘给他的心情!等了都知道了,就该明白什么是感情了。 “楚淮。”她叫他。 楚淮连忙过来碰了碰她的手。 她说:“你回去吧,我自己待着就行了。”短暂的沉寂过后,手掌中传来他指尖温热的触感。 好。 余欢仔细地听着,等到她坐都坐不住了,也没听见开门关门的声音。 就欺负她现在看不见是吧?余欢憋得脸都红了,手指也越攥越紧。rs 第五十五章 厨艺是练出来的 余欢有点急了,她又叫了一句:“楚淮?” 楚淮才不敢过来,过来不就说明又骗她了么?所以他在桌子对面儿坐着盯着余欢看,有点担心她脸上的潮红,是不是发烧了? 余欢彻底坐不住了,“楚淮,你到底出去没有?我、我想解手,你别在这待着!” 楚淮一下子就笑出声来,实在是没忍住,他原来还为余欢坚持要赶他走而忧郁悲伤着,现在一点也不了。 余欢捂着肚子,实在坚持不住了,咬了咬唇,起来就往边儿上摸着走。关北天冷,晚上的时候都把马桶放在屋里,因为余欢眼睛不方便,白天的时候也这么放着方便她随时用。 楚淮这会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他可不是存心偷窥,只不过余欢眼睛看不见,万一摔了怎么办?更何况他们抱也抱过了睡也睡过了,还有什么不能看的?就算按身份来说他也是他的丈夫,本来就没什么! 楚淮越想越对,余欢已摸索着走了两步,突地脚下一绊人已向前扑去,楚淮的身体比脑子反应还快,冲过去就把她抱在怀里,抱完了,也觉得不对了,上当了! 余欢沉着脸,态度倒还算淡定,“你又回来了?” 楚淮摸摸鼻子在她手上写:我这回真走,你快去吧,别憋坏了。 余欢的脸“腾”地涨得通红,又急又恼又羞的,看得楚淮心里一软,也怕她真的憋着,连忙过去把马桶搬到门边,又将她带过来,让她确认了马桶的方位,而后让她亲手把他送出去。 巧九过来的时候就看到楚淮把耳朵贴在门板上,似笑非笑地很是猥琐。 巧九在后头拍他一下,他吓了个哆嗦,回头看见人当时神色一肃,咳嗽两声,小腰板挺得直直的,“那个,我去找墨几……” 巧九递给他一瓶药,“被菜刀切伤的滋味怎么样?” 楚淮极不自然地扭过头,他是不介意余欢知道这事,可让旁人知道他堂堂成王殿下洗手做羹汤,一定会影响他今后的威信。 不过最终他还是接过药,听巧九又说一句:“下回弄那个萝卜羊肉煲,墨离说钜子体寒,得多吃温补的东西。” 楚淮想装没听着,巧九却不依不饶的:“钜子上回说起这个差点流口水呢。” 楚淮想着余欢流口水的样子,他嘴里也酸酸的像含了块梅子,“那……晚上吃吧。”应是应了,可是太有难度了,中午的土豆丝都不知道是怎么蒙出来的,这还多亏有以前傻子打的底子。 “什么?”巧九看他。 楚淮以为她没听清楚,本来想再说一遍,抬眼就见到巧九眼里的打趣,脸上一热,扭头就走了。 巧九捂着肚子笑,推门进屋,见余欢红着脸低头坐在桌子旁边,巧九过去问了问,余欢也没瞒她,给她乐得够呛。又看见桌子上剩的两道菜,想着是楚淮的手艺,巧九就捡一根土豆丝尝尝,才送进嘴里又吐出来,瞪着眼睛瞧余欢:“什么东西又甜又咸的,这样的菜你也能吃下一碗饭?” 把自己的话写在余欢手上后,余欢更不好意思,“他做一回饭也不容易,手都伤了……” 巧九点点她的额头,想想楚淮刚才的样子,忍不住想笑,可再看余欢轻轻托着右臂不敢大幅度动弹,又心疼余欢,觉得不折腾折腾楚淮实在不足以平九愤! 墨离当天晚上赶了回来,带回来不少成药,对余欢说了下余潭的近况,而后对今天晚上的羊肉煲大大地嫌弃一番,说汤咸了羊肉也煮老了,最起码的,连筋都不知道拍散。 巧九已经放弃吃羊肉了,专门挑萝卜吃,楚淮用嚼脆骨的力道吃羊肉,心情大坏。 墨离在余欢手里写:改天给你做烤野兔。 余欢咬着嘴里的羊肉笑着点头,吃了半天吃的还是原来那块。 楚淮把筷子一放,手伸到余欢面前,另一手写:吐出来。 余欢眨眨眼睛,把嘴里那块肉囫囵吞枣地咽了。 看着她被羊肉汤汁润泽过的双唇,楚淮觉得嗓子眼儿发干,心里又暖又软,悄悄在桌下握了握余欢的手,写:下次做好点。 余欢垂了眼帘,虽没说话,但那神情做得再冷,总能看出一些温暖。 楚淮的唇边噙了笑,握着余欢的手一直没放,最后是余欢挣了两下,他才松了松手,放开了。 余欢当天晚上睡前和巧九说:“好久没吃酱肉包子了。” 巧九回头瞥一眼支着耳朵注意这边动静的楚淮,心里偷着笑。 第二天早上,余欢起来果然吃上了酱肉包子,巧九昨晚特地去厨房看过,楚淮这回也不怕丢脸了,特地找了山寨里的厨娘当师傅,从制馅到擀面都学得用心,折腾了大半夜,还真蒸出一屉能看的包子。 巧九看见了楚淮的诚意,有意无意地便在余欢面前给他说几句好话,余欢心里有数,对他紧一阵松一阵的,楚淮也忙活得乐此不彼,每天除了和墨几七寨主操练寨众,就是泡在厨房里跟厨娘学艺,一点怨言也没有。 说起花花寨的寨众,除了随姬敏叛下山去的五十寨众外,剩下的一百多人原先都关了起来,由寨众和墨者们轮流看管,后来那些人又归顺了七寨主,花花寨才算是又聚合在一起了。 对于花花寨的这些人楚淮并不相信,不过入关的墨者迟迟未归,则让楚淮更为担心。 上回袁振过来时提过守着关北的大将军叫韩进,是袁振的旧部,袁振对他有救命之恩,所以他对袁振忠心耿耿。原本楚安防着袁振也得提防他身边的人,可这个韩进能打仗,除了袁振也只有他能和北狄交锋,所以楚安不得不用他,但同时楚安又得防着他,于是派了监军过来,平时哪怕调动一兵一卒都得经监军首肯才行。 楚淮那时觉得此人可用,但韩进亦是受制于人,在有全盘计划前便没有贸然去联系他,直到会合了墨者有了拿下花花寨的想法才给这人安排好了位置,于是让人以护送安于夏夫妇入关为名,到西北去给袁振送信,让他来信说服韩进为自己所用。而操练一众山贼则是计划的另一部分,务必让这些山寨在极为短暂的时间内,看起来更像“兵”。 这天楚淮给余欢送完饭出来,就见木三木四抬着个大筐进了余欢房间,楚淮马上转回去,看见余欢正在摸筐里的一个大木球。 楚淮担心木球上有木刺,连忙过去把余欢的手拉起来,木三见状笑道:“都用细砂纸磨过了,不会有事的。” 楚淮还是没放开余欢的手,还不到十天,余欢指腹上已长了茧子,她手上以前就有一层薄茧,但摸上去还是软软的,可现在她指尖上的那些茧子已有了一些硬度,这是多日以来经常用手摸索东西造成的。 楚淮摩挲着她的指尖,看她依旧无神的眼睛心头一阵烦闷。 余欢的眼睛是因受了打击所致,而并非眼球出了问题,简单来说只要余欢想看,她还是能看得见,可这么久了,他一直努力地表现,余欢这两日也会给他一两个笑脸了,她的眼睛还是没好。 木四挤开楚淮在余欢的手里写字,写的无非是一些制造这东西的过程,楚淮看了几此,眉头皱得死紧,“这就是震天雷?”唬他没看过《机关术》吗?书里的震天雷分明是个铁疙瘩! 木三干咳一声,“威力大约差了一点,本来山上材料有限是造不出来的,还是钜子建议制成木制的,层层火药都是按照木壳配的,炸开来也至少会有千钧之力。” 楚淮马上拉着余欢站到木四身后去,开什么玩笑,这东西要是走火炸了,不止这屋子没了,方圆十丈内都会受到波及,不过木四身宽体胖,估计能给余欢挡一挡。 楚淮问巧九,“墨离做这东西要干嘛?” 正好这时候墨离进来,听见这话也没答,直往那震天雷去了,问明了其威力如何后点了点头,“跟手雷也差不多了。” 巧九问道:“你到底要做什么?可是遇了什么麻烦?墨者要团结对外,你虽与我们不亲近,但你到底还是老钜子的义子,也永远都是墨者!” 墨离摆摆手,笑了一下,露出一排白牙,人看着也仿佛精神了不少,“没那么严重。”说完他蹲下拍了拍那震天雷,抬头对楚淮说:“成败在此一举,失败了,以后我就跟着你干。” 楚淮听得莫名其妙的,什么叫失败了就跟着他干?成功了又怎么着?难不成墨离也打算翻楚安、自己做皇帝?怎么推?拿这颗震天雷去搞偷袭?目标不嫌太大吗? 谁也没明白墨离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随后两天他忙得很,倒腾了一个箱子到山上来,那箱子上还有两根背带,估计是要背在背上的。楚淮趁没人的时候掀盖子瞅了一眼,里面装了许多杂七杂八的东西,连盘子碗都有,让他又费解了,难道墨离不是想当皇帝,而是想做货郎?这点货完全不够看啊……rs 第五十六章 我早好了 十一月初一这天,墨离背上小背箱,拎着震天雷一个人离开了山寨,往百里山更深处去了。他临行前极为郑重地和余欢道了别,有点像要一去不返的架势,余欢问了两回也没问出他要做什么去就再没打听过,楚淮却知道余欢必不放心,于是跟在墨离身后,一路去了深山之中。 墨离的行进速度很快,没出多远楚淮就看不见他的影子了,不过山中雪被松厚,地上的脚印成了楚淮的指路明灯。楚淮再见到墨离的时候已经两个时辰之后,墨离在一个山坳中清理雪迹,楚淮见他没有再走的意思,就在上面看着,也没打算下去。 没一会墨离就清扫好了一块区域,他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楚淮眯着眼睛看了一会,断定楚淮这次下山当了小偷,因为他手里这东西原本是在余欢的机巧箱子里的,名为“时辰”,可以自己转动,计时非常精确。 墨离把“时辰”掏出来后就盯着它看,好像在等某个时刻的到来,楚淮抬头看看天色,时将近午,又摸了摸肚子,有点饿了,后悔没把他昨天做的绿豆糕带出来吃。 大概是时间快到了,墨离站起身把震天雷搬到清理好的空地当中,应他要求震天雷的焾子做得特别长,一直延伸到坳底的一块大石之后,墨离就藏在后头,然后背好小背箱,双手合十念了句什么,而后用“时辰”计着时间,毫不犹豫地点燃了引线! 他在大石头后面行动,楚淮在上头看得不太清楚,一直到引线燃了一半他才看明白怎么回事,当即怒骂一声扭头就跑!他刚钻进一棵古树后头,就听天惊天动地的一声响动,整个山头仿佛都晃了晃,无数的沙石弹片飞落下来!好在震天雷是在山坳中引爆,楚淮这边虽受波及却也不那么严重,他在树后紧紧地抱着头静待震波过去。然后他模模糊糊地听到坳底有人喊了句:“我xxx!” 骂脏话可不是什么好习惯……楚淮甩甩头,耳朵里被震得一阵阵地蜂鸣,难受得很。他从树后出来,到山坳边向下一看,刚刚放置震天雷的地方变成了个焦黑的大坑,一些烟雾聚在那里还没有散去,空气中充斥着刺鼻的火药味,而那骂人的声音正是从墨离藏身的大石后传出的。 墨离一直在骂,楚淮真要佩服他,从他找到路下到山坳里来。墨离骂人骂得都不带重句的。楚淮转到大石后才发现墨离小腿受伤了。不知被弹过来的什么东西划伤。他已处理好伤口,包在伤口上的布料上浸的全是血。 墨离看见楚淮就闭了嘴,不骂人了,也不再是以往那提不起精神的样子。咬牙切齿地像是想吃人。 “走吧!”墨离没问他是怎么来的,扶着大石头站起来,背上的小背箱也不要了,朝地上一甩,恶狠狠地说:“以后谁再折腾谁是犊子养的!” 楚淮问:“这就完了?”跑这么老远放了颗炸弹把自己炸伤,这就是他的目的? 墨离满面悲愤,跛着脚往外走。 楚淮看看旁边的大黑坑,再看看墨离受伤的腿……反正这世界上总有些人的行为是你不能理解的。 往回走的路上,墨离的情绪也渐渐恢复了。看楚淮始终离他五步开外,就停下来等他,“你离那么远干什么?我又不是精神病。” “你不是?”楚淮怀疑。 墨离撇了下嘴,“你才是吧?” 楚淮朝他善良地一笑,“我早好了。” 墨离挫败地叹了一声。“我和你解释一下吧,简单来说我当年在北方深山里执行任务的时候扔了颗手雷,炸出一个黑洞……黑洞你懂吗?” 楚淮想了想刚才地上那个大黑坑,点了点头。 “呦嗬?行啊哥们儿!懂的不少!”墨离赞许地拍拍他的肩,“我就掉进黑洞里,然后成了……”他一指自己,“现在的墨离。这几年我试过无数的办法想回去,但是都没成功过。” 楚淮差点想说你刚才不是炸出坑了吗?不过多年来的警惕性让他及时闭了嘴,他隐约觉得墨离说的那个“黑洞”跟他理解的那个应该不一样,不过他也不想深究了,左右傻子也不见了,他和他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因为墨离受了伤,他们回来的速度大大降低,天都擦了黑才回到山寨。墨几等人都聚在余欢屋里,听说他们回来了马上迎了出来。 雷一双眼放光,“威力怎么样?我们在寨子里都听见动静了。” 墨离不愿意提这事,只说:“都搞定了,以后我也不想着走了。” 楚淮理解他不想泄露隐私的心情,也就没怎么多说,进屋去看余欢。 巧九已经把他们平安归来的消息告诉了余欢,余欢松了口气,脸上也现出些笑容。楚淮有点吃味,因为墨离背着颗炸弹出去,所以余欢担心墨离肯定胜过担心他,现在松了口气想必大部分原因也是因为墨离,有一瞬间楚淮真想跟她说说墨离那点破事,神精病还玩深沉,借知心大哥之名诱骗良家妇女! 楚淮默默腹诽了一番转身去厨房做饭,一段时间下来他的厨艺得到了长足的进步,最直观的就是每天来余欢屋里蹭饭的人每日递增,名声甚至还传到山贼那边去了,弄得花花寨的厨娘以为楚淮要跟她抢生意,三番两次的声名她被山贼掳来已经十几年,儿子都有了俩,休想再撵她下山! 墨离的腿没什么大碍,养了两天又去了深山里,说是得把之前丢的那个小木箱子捡回来,那可是他的全部家当,还有那根“时辰”棍子,准确地说已经是余欢的东西,给人弄丢了可不好。楚淮以为他又犯病了,不过看在他没带炸弹的份上就随他去了,可到了晚上墨离却空手而回,不仅时辰棍子没找回来,就连他那箱子盘子碗都不见了。 他那天去的地方偏僻得很,就算刻意找都都未必找得到,东西怎么就没了?墨离当即把楚淮和墨几叫到一处。问墨几山里是不是还有其他的山寨。 百里山绵延百里,自然还有其他靠山吃山的人,不过这里是花花寨的地界,就算有别的山贼也轻易不敢过界,而那地方除了丢失了一些东西外一切如常,甚至连那天墨离气极时丢出的石子都还在原地,偏偏就那些东西不见了,地上也没多见一个脚印,这才是让墨离重视起来的原因。 几个人又找来七寨主了解情况,七寨主对花花寨的威势很有信心。拍着胸脯保证其他山寨的人绝对不会进入花花寨的范围。于是这事就成了一桩悬案。 余欢知道“时辰”丢了有点惋惜。因为那一大箱子东西她都有把握复制出来,唯有这一件,里面的零件之精巧、构思之巧妙简直令人叹为观止,就算余欢曾亲手组装过。也没信心能造出一模一样的零件来。 不过可惜固然可惜,但东西已经丢了,责怪谁也找不回来,何况余欢也认定墨离同是这些东西的主人,自然有处置的权利。所以余欢并没怎么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她这几天常常向巧九打听楚淮和墨离在做什么,而后让巧九帮忙,把墨客的领头者叫来。 那人名叫闻十,便是头一回见面质问余欢的那个。他仍是拎着那把破扇子,衣襟上又新添了好几块油渍,一摇三晃地在门口站了半天,很是不情愿地进了屋。 余欢对巧九道:“九姨,你先出去吧。我想和闻先生单独说话。” 巧九一愣,余欢有事从不瞒她,况且她方便接触余欢、在余欢手上写字,也起到一个余欢和旁人沟通的桥梁作用。 余欢没得到巧九的回答,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笑着说:“闻先生是君子,自然不必接触也能与我交流。” 巧九没太明白,倒是闻十听出些道道,微微抬了抬眉,一撩衣摆坐到余欢旁边。 看两人的样子倒像是早有默契似的,巧九退了出去,却也没有走远,去了隔壁暂时休息。 闻十就那么坐着,稍显油腻的脸上尽是恃才傲物之气,他斜斜地睨着余欢,既不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 余欢伸出手去,“我还没感谢先生当日与我报信之恩,若非先生,我也不会知道姬敏的打算。” 那日偷偷潜入房中在余欢手中写字的人正是闻十,他偶然间听到了七寨主与楚淮的谈判,知道姬敏有意招楚淮为婿,虽然闻十并不认同余欢,可余欢毕竟是墨家现任的钜子,这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将来回到江南总舵,余欢的名字也是要载入到墨史之中的,他担心余欢被人公然夺了丈夫丢尽墨家的脸面,这才赶过来告诉她,最起码让她有个防备,哪怕一哭二闹三上吊,也不能让墨家的钜子那么轻易地成为下堂妇! 你怎么确定是我? 一行字写到最后,余欢五指一收,已将他写字的一支扇骨握在手中。余欢笑道:“别人都以为先生的扇子是破败之物,可那时相见我已看出此扇扇骨为墨玉竹所制,千年不腐、触手生温,万金难求。” ps: 这两天的粉红票真给力!明天开始粉红票继续走起吧!未来三天预计圆妞风暴来袭,加更将受较大影响,依然保持正常一更,小假期后再见~ 感谢汀兰之露同学送来的粉红票~ 感谢拖把婉儿同学送来的粉红票~ 感谢to云少爷同学送来的粉红票~ 感谢花草君君同学送来的平安符~ 感谢同学送来的粉红票~ 感谢霍声舞同学送来的平安符~ 感谢等飞的燕子同学送来的粉红票~ 感谢美术观止同学送来的粉红票~ 感谢阿燕紫同学送来的平安符~ 感谢亡友同学送来的粉红票~~rp 第五十七章 说服 闻十慢慢地抽回扇骨,干巴巴地笑了两声,“钜子好眼力。” 余欢听不清他说什么自然也听不到他话语里的嘲弄,不过他没有写字,就说明他说得不是什么好话,余欢笑了笑,“今日请先生来此,是想问一问先生,出关数年,在关外住得可习惯?” 闻十脸色臭臭的,做山贼能习惯吗?自五年前墨离失踪,他们一行通缉犯追踪墨离至此,墨客们就算彻底地失去了一展长才的舞台,他们这些个墨客写写时论要策、贬低贬低朝堂政事还挺拿手,做别的?生活能自理就不错了!原先他们也想卖个字画什么的不给组织拖后腿,可关北这边的文化氛围远不如江南,十多天卖出去一张画还得让人品头论足,当时几个没在衙门口挂大头相下山卖画的墨客就火了,把人围殴一顿,后来才知道那人是县令的小舅子,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他们几个的大头相也被挂在了衙门口的公示板上。 呜呼唉栽!人生寂寞如雪啊! “先生可为墨客想过出路?” 闻十还是不答,闷闷地想,怎么没想过?卖字画失利后他们痛定思痛,觉得墨客们眼里揉不得沙子,肯定是不能和这些俗人再有交集了,不过墨客是什么?就是墨者的大脑啊!他们这些人的脑子可不是白给的!凑在一起一合计,再次向墨几递交了智囊团申请。为什么是再次,就得墨客们进山后第一次出谋献策开始,那时墨者们打走了山贼、占领了他们原先住的那个小寨子,也很是吃饱喝足了一番,可架不住坐吃山空,他们就出了个招儿,衙门不是正悬赏他们么,看哪个赏金最高就把那人送到衙门去换钱,然后再救出来就是了!此计一出,人人拍手称道,墨武们连夜去了趟关北城把公示板上带悬赏的通缉令全撕下来了,回来挨个人比对,发现悬赏额最高的不是墨者,而是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江洋大盗,当时墨武的首领、也是越无桑的师傅一拍大腿,就他了!几个墨客就给他化了化妆,脸上粘了黑猪毛扭送到官府,顺利地换取了悬赏,让墨者们很是吃了一段时间的大白馒头。就是后来的逃脱工作做得不好,那江洋大盗太有名儿,县令报给了当时的关北巡抚李昌盛,李昌盛连夜让人打造了个大铁笼子装人将其递送入京三堂会审,可怜那墨武撞破了头也没能从那巴掌宽的缝隙中挤出来,山上的墨者们吃了几天白馒头再下山采购的时候才知道了这信儿,想追,早追不上了,于是他们失去了一个最好的战友,这是一个很悲伤的故事。 因为有先例预警,所以说墨几很委婉地拒绝了墨客们的申请,说得也好听,什么智囊团啊?墨客本来就是墨者们的核心领军人物嘛!墨客们听得是很舒心,但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也有几个有心的对月感叹,觉得对不起那位墨武兄弟,如果当初让他去打工卖艺扛大包,积少成多下来,赚的未必比悬赏那些钱财少。 闻十就是墨客里比较走心的,想起当年的小伙伴心里忍不住地内疚,正嗟叹着,听余欢问:“古有郦食其以三寸不烂之舌游说列国,先生以为如何?” 闻十终于不再沉默,写道:以已身之力减免杀戮无数,吾敬服也。 余欢笑道:“既然如此,墨客的唯一出路已在眼前,先生为何视而不见?” 闻十愣了愣:你想让我去说服各方将领投奔成王? 余欢道:“将来王爷大业有成,先生与墨客们的游说之功谁也夺不走,只是王爷现在身单势薄,贸然去游说各路将军惟恐先生遭受危险,不如先生先在这寨子里牛刀小试一番,说服寨众加入我墨家,合力辅佐王爷如何?” 闻十一听说服山贼,顿时一点兴趣都没有,又不动弹了。 “先生可是认为这些山寨众不堪大用?”余欢契而不舍,“先生可曾想过,如今天下墨者不过三十余人,因王爷蒙难才得以跟随,可据我所知,王爷另有心腹支持,一旦王爷与之碰面,我们这三十几人的墨家,岂会还被王爷看在眼中?我们要成为王爷身为不可获缺的一股力量,而不仅仅起到一个承接的作用,三十几人他不看在眼中,那数百人呢?上千人呢?只要我们足够强大,到时辅佐王爷成就大业,论功行赏、为墨家正名!听闻彼时墨家子弟遍布华夏,与儒家丝毫不让!难道先生不想重现墨家盛景,做中兴墨家的第一功臣么!” 这番话让闻十抖了抖身子,手臂上泛起细细密密的一层粟米!他紧紧地捏着手中的扇子控制自己不要失态,可眼前的蓝图太过广阔,哪一个墨者不为之心动? 余欢缓了缓气,按着桌沿站起来,“山寨众虽尽是些粗陋之辈,但心中未必没有大义,恳请先生以墨家不杀之义为本,重盛墨家之兴为源,效仿郦食其游说寨众,今天可以是一个山寨,明天就可以是元宵镇!待得关北处处可见我墨家子弟,还有谁敢说我墨家献媚他人、谁还敢说我墨家兴起无望?届时我们重入中原,与儒道两家鼎足而立,谁又能说出‘不服’二字?” 闻十重重一拍桌子跟着站起来,这话算是彻底说到了他的心底!墨客们闲时聚在一起常常议论襄助成王一事,不少人都认为墨几做下如此决定、对楚淮伏小做低丢尽了墨家脸面!墨客们心里不服,完全是被时势所迫才无奈归顺,这股怨忿若不能及时消弥,将来墨家必定是分崩离析的局面! 余欢指出的方向便如一盏荧荧明灯,将闻十原本快被生活磨尽的雄心壮志瞬时重燃!不过他也不是没有顾虑:你是成王的妻子,如今所说也不过是想让我们竭力为成王卖命罢了。 余欢笑道:“给成王卖命就是给墨家卖命,以目前的局势来说,二者有什么不同?我虽是他的妻子,但同甘苦易、共富贵难,我不愿成为一个随手可弃的人,我希望有与他同等的力量站在他的身边!而墨家,便是我的力量与后盾!先生想想,一个兴盛的墨家可助我稳固地位,而墨家所得到的,将会更多!” 闻十一动不动,脑子里翻滚的尽是日后中兴之景!若楚淮重得天下,那余欢就是大庆的皇后,一国之母是墨家钜子,试问到时还有谁敢对墨家说一个“不”字? “钜子。”闻十最终朝余欢拱了拱手,转身出了房去。 听到房门开启又关合的声音,余欢长长地舒了口气,文人是最易煽动的一个群体,余老大人说过的话果然没错。 想到余潭,余欢有点忧郁,她想爹了。 又过了十日,入关的几个墨武终于赶了回来,他们披星戴月脸上尽是风霜之气,可一个个精神抖擞,私下向墨者们讲述他们看到的西北袁家军,是怎样的纪律严整、是怎样的铁血无畏! 听闻这些的墨客们立时重视起来,他们猜想楚淮的后援便是这支军队,这样一支精兵若与楚淮会合,那便真如余欢所说,谁还会将他们这些人看在眼里?所幸他们的游说工作也有了一定的进展,这些无根无业的山贼们表面张狂,实则内心空虚,很容易忽悠。 游说工作虽说摆在桌面下,但很难不露口风,楚淮对此乐见其成,对他来说,山贼和墨者相比自是墨者更好用一点,可却气坏了姬敏和七寨主,花花寨的山贼原来哪个不是高兴喝酒、生气杀人的糙汉子?现在一个个变得开口家国闭口大业,连名字都写不出来还学着人家说成语!这也算了,毕竟那些人里有一些是跟过罗戚然的,本就和他们分了心思,可最遭人恨的是连厨娘都被墨客们洗了脑,奉行起了素食之道,他们好一阵子都没吃到肉了!简直不能忍啊! 墨武的回归让楚淮心神大定,袁振写给韩进的密信就在手上,另附有一封袁振的私信,信中说他回到西北后就与楚淮的外公桂南王通了信,自是没提楚淮已恢复神志的事,只说他查出楚淮遭了楚安的暗害才变得痴傻,桂南王大怒,当即回信表示会与袁振站在同一阵线,若袁振要入京勤王,他在桂南亦会出兵相助。 虽然桂南王表现出了对楚淮的极端爱护,可楚淮清楚自己的外公最在意的还是陈家族人,此番作派也不过是乘势而起,想要得到更多罢了。不过这也让他放心,一个人不怕没有野心,有了野心,将来就会有大把的合作机会。 楚淮让轻身功夫最好的越无桑与另一名墨武带着写给韩进的密信前住边关,边关距此不足三百里,脚程快的话三日即可来回。 可还没等他们回来,下山去取机巧箱子的墨离便带回一个消息,北狄人终于发动了攻击,大将军韩进以五万大军于边关相抗,现在元宵镇外二百里处已成了厮杀的战场,为避免波及,百里山下许多镇子上的百姓都开始往关北城内移居。 余欢当时便急了,“那我爹呢?” 话音未落,一只干巴巴的老手猛地抓住了余欢的手。rs 第五十八章 福星 那双手一握上来,余欢立时激动得站了起来,“爹?” 余潭的脸色比锅底还黑,他把闺女交给楚淮带走,为的是全闺女的一片痴心,可不是为了让余欢上山来当瞎子的! 楚淮自知理亏,早在余潭进门的时候就摆出一副任君处置的忏悔模样,这会在余欢旁边站着,低眉顺目的,从墨离那里听说楚淮厨艺大有长进的余老大人自然不会客气,摸着肚子一口气点出八道大菜,脸上笑容和蔼,诸如春风般温暖,“是不是太多了?” 楚淮听着那些宫廷名菜脸都青了,还得赔着笑说:“不多,小婿近来还学会了做酱肉包子,不如一并做给岳丈尝尝。” 余老大人捻着胡子一脸的不满意,“想当年光给老夫做包子的厨子就有十二个,做出的包子近上百种,但老夫最爱的还是珍珠白玉蟹黄包……没有难度吧?” 楚淮谦逊地笑笑:“小婿定当全力以赴。”心中腹诽:大冬天的老子上哪给你找蟹黄去! 楚淮走后余潭把屋子里的人全赶了出去,指着余欢的脑袋臭骂了半个时辰,余欢虽听不真切,却能从那铿锵的语调中揣测出余潭现在的心情,不过他再怎么气,也还是对着她骂,明知道她看不着听不见,也没舍得动她一根手指头,甚至舍不得让她知道老爹在骂她。 骂得口干舌燥后,余潭终于感觉自己的心气儿平复了一些,重新挨着余欢坐下,握着她的手往她手里塞了本书。 余欢摸了摸,书面上有许多细小的凹凸不平的印记,一行行排列得十分整齐。 “这是盲文?”在所有人都安慰她,说她的眼睛一定能复明的时候,余老大人送她一本盲文。 余潭老不耐烦,“当然是盲文!耳朵听不见可以去学唇语,现在连眼睛也瞎了,再不学点盲文要等着做文盲吗?万一你爹我活不到一百五十岁早早死了,往后一百来年你怎么办?”怒斥了一番,写在余欢手上的字变成:一两银子一本,可赔死老爹了! 余欢一点一点地摸着书面上的字,然后握着余潭的手,顺着他的胳膊去摸他的脸。 余潭躲了一下,还是被余欢摸着满手的水渍。 余欢靠到余老大人肩上,“爹啊,对不起。” 余老大人再不忍着,抱着余欢嚎啕大哭。 是不是因为他造了孽,所以全都报在了余欢身上? 余欢隐隐地听到哭声,成串的眼泪连成线一般往下掉,父女俩抱在一起哭了一阵子,余欢忽地直了直身子,扭过头来,好一会说道:“爹,你可老多了。” 余老大人正张着大嘴毫无形象地甩开腮帮子哭,闻言立刻消了音儿,袖子往眼睛上一抹,怒得眼珠子差点掉出来,“你敢耍我!” 余欢一下子笑出声来,紧紧地抱过去,“爹啊爹啊,你可真是我的福星。” 余老大人顾不得自己形象狼狈,两只手摆在闺女面前从一数到十让余欢看。 余欢现在看得还不是特别清楚,看什么就像隔了层纱一样,不过久违的光明已足够让她喜悦,她努力辩认出余潭摆出的手指,乐得余潭一个栽歪摔到地上。 余潭爬起来怒道:“你不知道老年人不能大喜大悲吗?” “你是老年人了?”余欢惊讶地问。 余潭想了想,一掸衣服站起来,“肯定不是,我刚刚才人到中年。” 他起来后问明了余欢看得见的程度,捏着那本盲文故事书恨得直挠墙,“一两银子啊!” 余欢复明的消息很快传开了,巧九亲自去厨房通知了楚淮,楚淮拎着菜刀就往回跑,进屋的时候余欢正笑眯眯地和雷一雷二等人说话。 楚淮顿步在门前,他看着余欢笑得弯弯的一双眼睛,看着她眼睛里重新点亮的两簇光芒,被捆绑多日的心骤然松开,眼角有点发湿。 余欢瞧见了他,这会她的眼睛看得更清楚了些,看见倚在门边上的人形销骨立,两眉间都有了深刻的印痕。 他们隔着人遥遥相望,千言万语,悔恨恼怨,都在这一眼之间化做心头的点点暖意。 楚淮朝她笑了一下,万分愉悦,他举了举手里的菜刀,又指了指身后,见余欢轻轻地点了下头,他唇边带笑地回到厨房去继续做他的大菜。 最终余老大人点的八道大菜也没能做出来,端到桌上的是两盘大包子,蒸得又白又大,散发着一股酱肉香。 余老大人横眉立目,“这是我点的菜吗?你耳朵也聋了?” 楚淮只是一笑,“小鱼喜欢吃。” 余老大人没词了,抓个包子咬一口,“唔……唔唔……唔唔唔……” 余欢连忙倒水,“爹你慢点吃!” 余老大人连吃了四个大包子,摸着圆溜溜的肚皮打嗝,“手艺太差,将来回了京城,老夫把以前的包子师傅介绍给你。” 楚淮点头受教,等一众人分吃了两盘包子后,他麻利地收拾碗筷,并将之交给巧九带走,众人颇为识相,跟着巧九一路走了,最后房间里只剩了余欢和楚淮。 他们两个对看了半天都觉得哪里有不太对,琢磨了一会才明白,余老大人怎么也撤了呢?在家里头的时候余老大人每天可是防楚淮防得很紧的。 这老头儿终于开窍了!楚淮有点儿感动,认为自己的包子功劳不小,不是有那句话么,想摆弄一个男人的心,先摆弄那个男人的胃,他做到了! 楚淮看不够地看余欢,最后伸手摸摸她的脸,“你真能看见了。” 余欢点点头,很努力地朝他笑了一下,唇角却始终差了一点弧度。 楚淮的手轻轻下滑到她的领口,没有一点犹豫地往里钻。余欢瑟缩了一下,待明白他的意图,就没再挣扎。 楚淮摸上她的肩头,温暖而圆润,如果上面没有那道深深的疤痕就更好了。当初用刀子刺她的时候,他想的是解脱与愧疚,想的是将来的补偿,可一天天地过去,他再拼命地补偿都无济于事,这道伤痕刻在了他的心上,每过一天就更深一分,等伤口结了疤,他的心也被自己捅穿了,他甚至连问都不敢问,想假装那事从来没发生过。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收回手,认真地拢好她的衣领,“疤在这,怎么也消不掉了。不过小鱼,我现在明白你说的话了,我现在明白什么是感同身受,你再相信我一回,我楚淮发誓,再让你受到丝毫痛苦,便让我千万倍地遭受,将来若有成就大业的一日,你就是我的皇后;若功败垂成,我们就做一对贫贱夫妻。” 余欢垂下眼帘,久久不语。 楚淮一动不动地等着,他不敢动,生怕自己多做了什么动作引她改了主意。她会答应的,她那时也朝他笑了,他感觉得到,她对他的情谊没有丝毫改变!可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楚淮高涨而忐忑的情绪慢慢冷却下来,他开始心慌,被紧紧吊住的心突然就空了,四周是一片广阔无垠的荒野,他的心就在里面。 最终她握上他的手,轻轻地说:“我现在看得见了,对你又有用了。” 楚淮登时红了眼,掳住她的唇狠狠吻她,“不是!” 余欢有些喘不过气,别过头去缓了好一会才说:“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又能帮到你了,我很高兴。楚淮,我喜欢你,我愿意在你身边,但是你要让我陪着你,和你并肩而战,赢,一起赢;输,一起输。” 这简单而直白的宣言让楚淮激动得浑身发颤,他再难自已,拥着怀里的人跌跌撞撞地扑到榻上,唇热情炽,爱欲如潮。 清晨,楚淮通体舒泰地睁开眼,身旁暖热的身躯让他整颗心都火热起来,拢臂将人抱在怀里,噙在唇边的是无尽满足的笑,怀里的人却因他的动作牵动了昨夜放纵的伤处,不安地缩了缩身体,他轻轻地安抚她,柔柔的吻落在她的眉间。 余欢闭着眼,眼睫微微颤着,身体也渐渐绷紧。 楚淮的笑意深了些,咬一下她的耳垂,又咬她的唇,两排牙齿一路向下,咬得人又麻又痒,最后转到她的肩头留疤的地方,轻轻地啄吻。空出来的手在她身体的绵软处一字一划,极为缓慢地写:疼不疼? 余欢的眼睛闭得更紧,他笑出声来:还要? 余欢哆嗦一下,满面纠结,似乎在犹豫要不要睁眼。 楚淮只是想逗她,不想短短几句话的功夫自己也动了情,心疼她初次承受,只以唇舌放肆了一番,便起身将被子给她掖好,让她再歇一会,自己穿好衣裳去了厨房。 关北的冬天昼短夜长,现下时辰不算早,可外头也是刚刚见了亮,楚淮出门便被寒风扑了一脸,整个人都精神起来,又连忙把门关好,以防寒风吹到屋里去。他朝厨房走,一路上想着自己会做的菜式,等到了厨房早餐已决定了,梗米粥、煎蛋饼、手撕熏山鸡肉,再配一道酸辣白菜心,开胃可口,都是余欢喜欢吃的。rs 第五十九章 宝藏和局势 不得不说楚淮于餐饮一道上还是很有天赋的,自从找到师傅后,进度一日千里,他那谋划天下大事的脑袋对记菜谱也很在行,厨娘说一回他就不会再忘,初时还是失败得多,什么是片、什么是丁、什么是丝都分不清楚,后来学会了煎炒烹炸的各式基础,竟然还能举一反三,一只野鸡能做出好几种吃法,头腿脚熬汤、脯肉爆炒,鸡翅腌好炸了,剩下的骨架煮熟掰碎,用辣油香料一拌,又是一道凉菜。厨娘常常感叹,好在他只给余欢做饭,否则自己早没了活路。 考虑到余欢现在的情况,楚淮最终在粥里加了红豆,做了一道红豆粥,等粥好的时候他利落地把鸡蛋打了,兑上面粉,切了细细的葱丝进去又和盐搅匀,烧旺的大灶下撤了几根柴火出来,倒油、煎饼一气呵成,煎好了饼,用盐渍着的白菜心也差不多了,攥出水份,干辣椒切开用煎饼剩的热油过了一下,加上白醋一拌,红红白白、酸辣扑鼻。熏野鸡是现成的,这是墨离的手艺,虽然楚淮不愿意承认,但的确挺好吃的,余欢也喜欢。 楚淮忙活了一气,做的样数不小,时间却分配得合理,不慌不忙,一切做得井井有条,也就是红豆不容易煮开花,用了些时间,其他都做得很利落,最后还把做菜剩下的垃圾收拾了一下,厨房又重复整洁。 楚淮把几个碟子装进食盒里,最上一层搁了两碗粥,也不扣盖子,这天气直接拎出去,走到余欢房里刚好入口。 他拎起食盒往外走,就看见余老大人站在外头,楚淮也不问他是什么时候来的,诚心诚意地喊了句:“岳父。” 余潭其实来了很久了,昨天他虽然提前撤退了,但是一直猫在外头躲着,看楚淮什么时候出来,结果这小子还真就没出来!气得他整个晚上都没睡好觉,这会听他这句“岳父”叫得也格外刺耳。不过么……总算这小子还有点长进,知道心疼人了,这顿早餐看起来简单,却也是用了心思的,于是他又不那么气了,心平气和地递给楚淮一张纸。 余潭慢慢地将纸展开,露出一纸墨迹,“我就这一个闺女,她对你死心踏地,可我不能不为她寻一条后路,你看看吧。” 楚淮放下食盒,接过那纸,将内容由头至尾地看了一遍。 “你若同意,我便将那份宝藏双手奉上。”余潭倒背着手,一副巴不得你不同意的样子。 楚淮看罢内容后将纸折好,对余潭道:“岳丈稍候。”他把食盒又拎回厨房去盖上盖子,又拿着那纸回了自己的房间,没一会回来,将手里的东西交给余潭。 余潭看了又看,确认无误后点点头,“此物老夫会托给心腹之人,将来若有万一,自有人将此物公开于世。” 楚淮眉眼坦荡,不见丝毫担心,“不会有那么一天。” 余潭又点点头,“老夫也希望如此。”说罢他长叹一口气,转身走了。 楚淮回厨房去拎起食盒又出来,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样去了余欢的房间。 余欢已经起来了,脏了的铺盖也全都换过,见他进来脸上一红低了头。 楚淮的唇不由自主地扬起来,他想,将来权掌天下时的愉悦也不过如此吧?那满心流淌着的甜蜜暖意、从发稍到脚趾都叫嚣着的畅快知足,他从未体验过。 楚淮把饭菜摆上,余欢见是红豆粥又有点不好意思,倒是楚淮吃得痛快,连连说他也亏了身体,要补一补。 吃完了饭,两个人就对坐着看,你看我一眼、我扫你一眼,看对方不自在地转头或是厚脸皮地凑过来说话,世上简直没有比这更有意思的事情。 两人腻歪了一阵,余欢算计着巧九快要过来了,便回身捡起那脏了的被单,被单紧紧地卷成一团,生怕别人看出丁点暧昧的痕迹。 楚淮接过来,“你歇着,我去洗。” 余欢小声说:“那你得自己洗。” 楚淮知道她担心别人看见尴尬,笑着应下,又过去抱她。才抱至一处,房门骤然被人推开,巧九打着哈欠进来,余欢连忙躲开楚淮的拥抱,巧九却早看见了,笑着说:“合好了就好,以后可不许折腾了。”这话是对楚淮说的。 楚淮笑了笑,拿着那被单住外走,巧九狐疑地看着他手里的东西,这些天相处下来,她已从余欢那里知道他们虽有婚约却并没有正式成婚,那眼下的被单是怎么回事?再回头看看余欢,脸都红得能冒烟了。 巧九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追着楚淮出去恼道:“你们还没办婚事,若有什么意外她怎么办?” 楚淮回头问:“会有什么意外?” “那你们何时成亲?”巧九早将余欢视为女儿,对这事丝毫不敢马虎。 “现在不行。” 巧九顿时极怒,扬手便朝楚淮打去,“我打你个楚世美!吃完不认帐!” 楚淮没想到巧九说打就打,措不及防地退开两步,巧九乘胜追击竟也被她屡屡得手。 余潭揣着宝藏指示图晃悠过来的时候瞧见的正是这场景,他也不过去拉架,更不躲开,蹲在旁边看热闹。 巧九见他这悠哉悠哉的样子更是气极,“还不过来帮忙!你闺女让他给欺负了!他还不想负责!” 余潭一听立刻变了脸,这还了得!撸胳膊挽袖子一溜小跑地杀入战局。 楚淮忍无可忍,这俩人都疯了,只听见开始那句“不行”,后来他的解释一个字都没听下去,只管追着他打,看余潭那打了鸡血的样子,九成九是故意的! 楚淮也不和他们拉扯了,仗着自己身高腿长,几下就把老弱妇孺抛到了身后。 现在不行,自是有行的时候!最理想的自然是以皇后鸾驾将小鱼接到自己身边来,不过这个更急不得,恐怕他儿子都出生了这事还没落实,所以他就想着,怎么着也得以王妃之礼迎娶,才算对得起小鱼对自己的痴心和谅解。 只是这王妃之礼也有讲究,他现在名义上虽然还是成王,可实际上他没比花花寨的山贼强多少,最直观的一件事就是北狄来袭,元宵镇的镇民都跑得差不多了,也不见薛贵来迎他回城,薛贵是个聪明人,就算他如今落魄了,薛贵也绝不敢擅自决定他的生死安危,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授意他这样做,至于那人是谁,用脚趾头也能猜得出来。 或许是在那人身上吃了太大的亏,楚淮都懒得去恨他了,之前那点账,以后见了面,慢慢算。 余欢的眼睛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的视力,又能和雷一雷二他们研究改造,这比什么都让她快乐,更何况她和楚淮的关系一日千里,楚淮夜夜宿在她这边,对外俨然是一对蜜里调油的恩爱小夫妻。 她过得舒坦,有人受不了,姬敏这段时间被冷落得够呛,七寨主自与楚淮达成协议后虽有心助她逼宫上位,但楚淮看都不看姬敏一眼,为这事增加了天大的难度,为了让姬敏和楚淮发生点关系,山贼众们损招儿乱飞,下药都是小儿科,还有说直接把楚淮绑来圆房的,姬敏意动得很,巴不能马上生米煮成熟饭,不过最后都被七寨主否决了。 七寨主还是有些见识的,他知道像楚淮这样的人,别说枕边人,就算自己的兄弟老子交恶起来照样说杀说杀毫不手软,利益至上,谁跟你谈什么感情?七寨主也是个有大志的山贼,也做过封侯封相的美梦,既然都跟着楚淮干这掉脑袋的事了,怎么还能这么天真,以为送个女人就能笼络住人心? 这些山贼众说明以姬敏为首,实际上都听七寨主的,七寨主不同意,姬敏有再多心思也使不出来。 余潭上山后的第四天,在外轮哨的山贼们抓到两个人,一男一女,女的格外嚣张,上来就是:“你们知道我是谁么!” 山贼众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互问一句:“是谁的小姨子?”全都摇头不知后,依足了规矩把她绑成个大粽子送上山去。 余欢是跟着雷一雷二去看热闹的,远远一瞧马上就跑过去,“红绡?” 红绡被堵着嘴,气得满脸涨红,再看旁边一样绑着的男的,竟然也是熟人,正是薛贵派来保护楚淮的四衙役之一,名叫李畅。 楚淮闻讯而来的时候红绡和李畅已被松了绑,闻十在余欢的授意下在旁边陪着和李畅拉家常,一方面摸摸他的底,看看是不是卧底什么的,另一方面也宣扬一下墨家精神,为壮大墨家队伍添砖加瓦! 红绡看见楚淮就红了眼,李畅则起身下跪,“草民李畅,给王爷请安!” 楚淮自然也认得他,问起他为何在此,红绡开口道:“那墨离忒不是东西,悄悄带走了余大人,把我和福总管丢在家里!现在元宵镇已经空了,我无处可去,记起王爷之前似乎与花花寨的人往来过,只能上山来碰运气,好在李大哥曾查过花花寨抢劫一事,知道寨子大概的方位,便带我来了。”rs 第六十章 攻占 听了红绡的话,楚淮问道:“你有官职在身,为何自称草民?” 李畅忙道:“草民自决定上山追随王爷起,便弃了衙门里的差事,自然不能再算公门中人。” 楚淮闻言倒也先不问他投诚一事,说道:“我神志已复之事瞒得了旁人却不好瞒你们,你们该是早知道了?” 李畅道:“小的几人也仅仅是猜测,后来王爷失踪了,猜测才座实了,不过小的几人发了誓,断不会将此事说出去,就当不知情。” 他们此举不为别的,只为明哲保身。楚淮是什么人整个天下都知道,这天下本该是他的,可他突然傻了,天下被弟弟得了,现在他神志恢复又行踪成谜,说他没有别的心思连福总管都不信!李畅几人虽为衙役,却都明白这件事不是自己掺与得了的,于是私下达成协议,就算有人想举报立功,也只说自己知道,不能连累其他兄弟。 楚淮又问:“我听余大人说,他离开前曾与你们聊过一次?” “是,”李畅答道:“余大人为我们分析利害,让我们不要害人害已。其他几个兄弟在城里都是有家有业的,掺和不起也不愿惹事,小的孤身一人无牵无挂,便想跟随王爷谋个前程。” 楚淮笑道:“你倒是有什么说什么,衙门里的差事辞了?” 李畅摇摇头,“今日薛大人召小的几人回城,几个兄弟先回去了,小的推说肚子疼晚些自己回去,就跟着红绡姑娘上山来了。” 他说得简单,楚淮却明白红绡不会笨到自己将行踪暴露,定然是李畅早盯上了红绡,时刻留意她的动向才能跟她一同进山,由此可见,李畅怕是早起了这心思。 “你也看到了,我身边不缺人用。”楚淮踱了两步,见李畅脸上现出失望之色,又道:“不过有一件要事,不知你敢不敢做。” 李畅眼睛一亮,“全凭王爷吩咐!” 楚淮道:“你回关北城去,继续做你的衙役。” 李畅一怔,又听楚淮道:“待来日会合,自会按功行赏。” 李畅顿时明白了楚淮的意思,喜出望外,不过转眼又有忧色,“王爷……如果、如果将来有了什么冲突,求王爷看在我那几个兄弟尽心服侍过王爷的份上,留他们一条性命。” 楚淮对李畅并不信任,此时这么一说,倒是对他又生了两分好感,他笑笑,“只要他们不愚忠就好。” 李畅放了心,他们虽然是公门中人,但说起来也不过是为生存谋份差事,能吃饱穿暖养活一家老小才是顶要的大事,旁的都得往后排。 由于天色已晚,李畅在山上又住了一天,晚上楚淮和李畅又聊了聊,第二天一早将他送下山去。 墨几忧心忡忡,“王爷不怕他是关北城派来的?” 楚淮笑了一下,“是又如何?如今北狄入侵,薛贵就算知道我现在的状况他也不敢轻易派人出城,待韩进那边有了消息……”到时他便连楚安都不怕了。 虽得了他这一番话,墨几却放不下心,越无桑去找韩进送信本该三天即归,可现在都第五天头上了,他们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楚淮也是心急如焚,可他现在是这小三百人的精神支柱,不能露出半点急躁之色,否则七寨主那边便要躁动。 旁人看不出来,余欢却感觉得到,楚淮虽然仍是对她照顾有加,一日三餐变着法的做,但他来去匆匆,不是与墨几议事,就是被墨离叫去商量训练山贼的事情,回来倒头就睡,也只有他睡着了,才放任自己的眉头紧紧地蹙着。 等确定他睡实了,余欢披了衣服起来,出门去了余潭那里。 余潭已经躺下了,听见有人敲门也懒得起来,本来打算装睡,后来听见余欢的声音马上蹿下地去开门,等余欢进来他一连串地埋怨,“这么冷跑来干嘛?有事不能明天说?冻着了怎么办?” 余欢见他穿得少就推他回去躺着,自己搬了凳子过去坐下,问道:“爹,你知道楚淮有什么打算么?” 余潭一听余欢大半夜的跑来就是打听楚淮的事,心里有点吃味,不是心思地撇嘴,“他还能有什么好招?我看他这两天的动静,八成是在打关北城的主意。” 楚淮要关北城,这是一定的,余欢从他放李畅回去心里已有了些猜想,再加上韩进的兵力,拿下关北城几乎没有什么难度,不过拿下之后呢?进关? 余潭伸手在被子上点了三下,“关北、西北、桂南,三方同时起事,楚安能调动的二十几万兵马也只能力保京畿之地,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进关,而是进关后怎么办,陈老儿那边未必肯真心实意地替楚淮打算,袁振虽说忠心,可他的家人都在京中,难免不受掣肘,进关简单,难的是如何在进关后统一局面,若是真与楚安僵持个三年五载,陈老儿那边等不起,或自立称王,或助楚安平叛,到时楚淮就进退两难了。” 余欢轻轻抿着唇,问:“那爹爹可有什么好办法?” 余潭一瞪眼睛,对自己这闺女可是彻底没招儿了,满眼满心的全是为人家打算,当下摇了摇头,问道:“你说造反,最重要的是什么?” 余欢想了想,“谁的兵多?” “错了。”余潭一捻手指,“是钱。有了钱,还愁没兵?还愁买不通叛臣眼线?这世上之物本就是待价而沽,没什么是钱买不来的,就算买来的人没有忠心,但只要用对了地方,一样能出大彩。” “那……” 余欢正要说话,余潭一摊手,“我这回可是真穷了,上百万银子不眨眼地撒出去,怎么样?你爹我还有一点当年的风采吧?” 余欢倒是听楚淮说过余潭将一份宝藏图交给他,却不知这份宝藏竟值百万之巨,一时激动不已,“起事可够了?” 余潭哼笑一声,“如他意在关北,则绰绰有余,若他志在天下,则是杯水车薪。” 余欢听后点了点头,没再问什么,让余潭好好休息,便回去了。 又过了两天,越无桑终于回来了。 越无桑受了伤,他是了埋伏,多亏他与同去的墨武前后而行,被赶来的墨武救下,带他转战深山,小心潜伏了数日才回到花花寨。 越无桑带回了韩进的亲笔信,韩进对袁振忠心耿耿,自是愿意为楚淮效力,可他在信中言明,京里派来的监军手握实权,他这个大将军只有在出战时才能获得虎符,平时虎符上交,他就是个光杆将军,不过到底在军中经营了这么些年,手下约有三千人是誓死跟随的,也就是说,若他从军中反了,至多也只能带出三千人。 但韩进又表示,眼下北狄与大庆正值开战之时,按往年的情况看,北狄不将大庆军逼退百里,抢够边关百姓的过冬粮食是绝不会罢休的,有一年甚至打到了关北城下,直逼关内!韩进虽愿意跟随楚淮,却绝不能在此时出走,让北狄军如入无人之境,将边关的百姓置于风口浪尖之上! 楚淮看罢信后什么也没说,只问越无桑受到何人伏击。 越无桑道:“原先以为是北狄人,可听他们说话又不像,只能肯定不是大庆人。” 楚淮心下一凛,他与袁振曾在北狄探子口中得知楚安与瀛人合作,借兵十万入境,眼下伏击越无桑的不是北狄人也不是大庆人,那还能有谁?只是越无桑轻功不错,与韩进又是秘密碰头,瀛人为何知会提前得知越无桑返回的路线进而埋伏? 瀛人有异心,这是谁都明白的事情,只是楚淮此时无暇料理他们,与墨几等人商议整晚后,楚淮第二日便让闻十带着十名墨客进关北城,又让七寨主带人下山劫掠了几波逃难的百姓,他们嘴里说着这段时间恶补来的北狄语,不出几日,关北城内就传起了北狄军已突破前线,杀入大庆境内的言论。 由于关北兵力不足,所以守城兵只有区区一千之数,薛贵让人前去探查,果然探到元宵镇内早已无人的百姓人家每一户都有居住过的痕迹,镇子里尽是马蹄印,初步估算也有上千人,薛贵不知他们是否还有后援,马上让人封了城门,同时去信北关军监军处,恳请其派兵抗敌。 关北城后就是入关的重要通路,监军不敢大意,先是痛斥了韩进大意轻敌后,立时让韩进派兵赶往关北城。 韩进早得了楚淮的授意,趁此机会将自己那三千兵马由心腹带了,每个人都带够了干粮,直接投奔楚淮而去! 据说那大股北狄军队正藏身于百里山中,所以三千兵马到了关北城下并不入城,直接进了百里山,这一去,便再无音讯。 半个月后,起出宝藏的楚淮带领三千多精兵以“军情告急”为由驻扎在关北城下,又过两日,薛贵被身边当差的衙役所刺当场身亡,早期混进城内的墨客们煽动百姓打开城门迎庆军入城,楚淮等人直接控制了巡抚衙门,又将巡抚以下官员全部拘禁,关北城全面由军队接管,最后余潭模仿新帝楚安笔迹拟写一封密旨发往关北军中,擒杀监军及其党羽,由大将军韩进全面接管关北军中事宜。 楚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管关北城、杀监军、夺虎符,环环相扣没有一丝破绽,他又在那批宝藏中抽取大批白银置于军营之中,杀敌获赏,雪白的银子在雪地上堆得像小山一样,晃花了这些大庆男儿的眼!杀敌一人获一两银,五人以上赏银翻倍,十人以上赏百两,擒杀敌军头目者赏银千两升千夫长,这些大庆军的男儿们,他们不是见钱眼开的孬种,可既然能光明正大地多赚些银子给家里的老娘媳妇多吃一口肉、多买一件衣,为何不要?保家卫国是重要,可老婆孩子吃饱穿暖也同样重要!在边关他们保的是国,在心里,他们保的是自己的家! 北狄军素来以马战、奇袭获利,庆军骑兵数量甚少,根本不能与之相抗,所以北狄人才越加猖狂敢在年末之时最后做一票大的,今年同样如此。可开战不久后他们就发现,往年一击即散,被骑兵轻易踏死的大庆军似乎换了一批,这些人手持绊马索,又有一些古怪的器具,投之可炸,逸出的烟雾呛得马匹四处乱蹿,又有一些骑兵直接踏入陷阱之内,被挥舞军刀的大庆军一一缴杀!这些人不要命地向前冲杀!杀得红了眼、受了伤也不肯退后一步!疯了似地收割着北狄人的脑袋,每杀一个便割下其右手拇指到随身的小袋中,杀得多的大庆兵浑身浴血,连头上蒸腾的雾气都是红的!小袋中鼓鼓的全是北狄人的手指头,便犹如地狱杀至人间的夜叉,让北狄人望之胆寒!rs 第六十一章 关北军 两年后,关北城外。 又是一年春时,百里山万物复苏,嫩芽从树冠上钻出来,不到盛夏便可结成厚密的树盖,地上的杂草经过一场雨水蹿得飞快,两天功夫就没了脚踝,一个十人小队背着各自的箱子迅速地行于草丛之间,为首一个身材结实浓眉大眼,看着不过二十出头,却已是这十人小队的队长。 岑岸原是关北城外元宵小镇的一个普通猎户,一年前大庆军击溃北狄、爆发庆瀛之战时加入关北军,在独立团团长墨离的推荐下成为一名工程兵。 开始的时候他是百般不愿的,工程兵不能上阵杀敌,和伙头军有什么两样?也就是他崇拜墨离,才不得不勉强应下,可时到今日,他以自己是一名工程兵为荣! 抬头看看天色,岑岸向后方打了个手势,“先休息一会,申时之前务必赶到鹰嘴坳。” 九名队员便将箱子放下,摸出干粮坐在箱子上小声议论着今天的任务。 一名年轻的小队员凑到岑岸身边,递过去一块干饼,“哥,快吃吧。” 岑岸接过后拍了下他的脑袋,“叫队长!回家再叫哥!” 岑岭吐了下舌头,五指并拢挨到额前行了个军礼,“是,队长!” 岑岸笑着踢他一脚,“快吃吧,一会还得走很久。” “哥,这回是什么好家伙?”岑岭小心地拍了拍自己坐着的箱子,“威力怎么样?” 旁边的队员听见他问,也都好奇地看过来,岑岸笑了笑,“威力怎么样?机关营出来的东西哪个不把那些倭人炸得哭爹喊娘?听机关营的兄弟说,这是王妃新研制出来的,比震天雷还厉害,这回还不把山里的小矮子一锅端了!” 几个队员听了全都心情振奋摩拳擦掌,有人咬牙道:“这些倭人坏事做尽,早年打着与大庆合作的旗号行不义之事,抓到边关村子里一些没有撤离的老弱妇孺,老的、男人杀了取乐,女的全都糟蹋了。” 这人的妹妹便是被倭人捉去凌辱至死,队里有知道他身世的过来拍拍他的肩,“那是皇帝昏庸,竟然引狼入室向瀛人借兵,现在王爷带我们守在这里,定将这些小矮子打回海里去!” 岑岸肃色道:“说得不错!如今袁将军也来了,瀛人没几天好日子过了!走吧,咱们弟兄也不能输给前线上的兵,早点到鹰嘴坳把雷布好,等墨团长把瀛人赶过来,送他们上西天!” 工兵小队长岑岸带领队员执行任务的同时,来自西北的袁振大军终于抵达了关北城,与楚淮会合。 袁沐燃如今已是袁振身边正四品防守校尉,此次随袁振杀出嘉明关支援关北军,本以为会看到一个战火连天、满目疮痍的关北城,却不想关北城虽然城门紧闭,街上却随处可见安逸悠然的北关百姓,由关北军组成的巡查小队穿着小翻领、扎皮带的新式军服,整齐有序地在街上巡查。 身边的亲卫挨近一步道:“成王殿下果然不凡,以五万兵力硬扛了瀛人十五万大军整整两年,本以为是皇上封了嘉明关,成王殿下不得已才死守关北城,可现在看来事实并非如此。” 袁沐燃点头道:“听说王爷当初收并了韩进的部队击退北狄,本可以退回关内与咱们会合的,但瀛人撕约入侵,王爷为了关北的百姓才决意留下,关北的百姓无不威念王爷恩德,反倒是皇上封关之举引得百姓唾骂。”袁沐燃原与袁振有些远亲,这两年在西北立功频频,已渐渐走到袁振身边成为他心腹之人,对关北的了解自然要比旁人多些。 那亲卫无比愤慨,“皇上简直是昏了头!竟同意向瀛人借兵,若不是成王殿下,现在瀛人想必已杀入关中了!”他们这次跟随袁振出关已是反了楚安,故而说起话来全都没了顾忌。 袁沐燃轻哼一声,现在军中的汉子谁不服气楚淮以五万兵力死抗瀛寇?又有谁不痛恨楚安封关之举?半年前封关令一出,全国大哗,关北数十万百姓就这么被楚安抛在了城墙铁门之外!也是这道旨令让袁振不顾楚淮死守西北之嘱带兵破关,当时西北二十万铁血男儿听闻大将军欲北上同成王联合御敌,全都主动缴出薪俸自行购买粮草,他们没有豪言壮语,只有简单的一句话:大庆的百姓,皇上不管,咱们自己管! 亲卫看着关北城内平静安和的景象,又忧心起西北来,“也不知皇上会不会发兵西北,西北蛮子虽然消停了一年,但咱们一撤,他们未必会乖乖的。” 袁沐燃却不担心,“怕什么?大不了把陵峪关也封了,左右那边百里也不见人影,封了也不怕什么。”这么说自是气话,要是真的封了陵峪关,西北蛮子跨跃沙漠后再无阻碍,直接就能攻至关下,若被其破关,不消三日,蛮军便能直挥京城。楚安不敢这么干,他敢封关北,无非是因为关外还有楚淮御敌,而袁振撤军,西北无人把守,他还不急得火烧眉毛?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话,走到一间生意不错的酒楼之前,袁沐燃的目光突然顿了顿,他微微蹙起眉头仔细看着不远处的那个人,两年不见,那人依旧安静恬淡,脸上带着让人一见就感觉温暖的笑容,正与身边的人说话。 亲卫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立时笑道:“我可得去告诉夫人,校尉在大街上瞧别的女人。” 袁沐燃失笑,“你去告诉她她倒高兴了。”罗芷蕴今日刚到就让他出来打探余欢的下落,不想竟然在街上遇见了。 他们这话让酒楼门口迎客的小二听见,当即好奇地凑过来,“二位不是本地人吧?” 袁沐然点头道:“我们是从西北来的,今天刚进城。” 那小二立时惊喜起来,“原来是联军的军爷,小的失敬了。” 亲卫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我们不是本地人?”关北城里有许多当兵的,天南地北的都有,光凭口音很难分辨哪些是关北军、哪些是西北军。 小二笑道:“本地人谁不认识咱们王妃?两位军爷不认识,自然就不是本地人了。” 袁沐燃愣了一下,“王妃?” 小二一指身后已渐渐远去的背影,“正经的成王妃,货假包退!” “成王妃?”袁沐燃目瞪口呆,忍不住又去看那背影,想看看那边是不是还有一个身着华服的夫人他没看见,可怎么看那边也只有一个余欢。 小二似乎见多了这事,笑着说:“咱们王妃不像那些太太夫人们只晓得在家里描眉打鬓,关北城有今天王妃功不可没,军爷知道连击炮吗?把瀛人打得吱哇乱叫,那就是咱们王妃造出来的!还有什么闪光弹、烟雾弹、催泪弹……多了去了。” 袁沐燃和亲卫面面相窥,小二所说的这些东西早已名震天下,否则成王如何能以五万兵力抗击瀛人数倍的差距?他们西北军甚至还收到过一批,都让袁振捂起来舍不得用,但让他惊诧的是,这些竟然是余欢所制? “难不成一样都没用过?”小二见他们土鳖的样同情不已,“难为西北的军爷们了,你们条件那么简陋还得保家卫国,不容易啊。” 亲卫微讪地问道:“当真是王妃所制?” “那还有假?”小二说起这个精神熠熠,“这还不止呢,你们知道咱们城里的布厂怎么织布么?见过火轮机么?不用人,一台火轮机顶得上百人之力,你们瞧咱们关北军身上的新式军服,就是用布厂织出来的布做的,那也是王妃的手笔!” 关于火轮机袁沐燃和亲卫可没听过,大眼瞪小眼地受惊不小,亲卫叹道:“小二哥你知道的可真不少。” 小二左右看看,神秘地又靠近了些,“还想知道更多吗?想更近距离地了解王妃这个神一样的女人吗?想拥有使用各种便捷机巧的优先权吗?欢迎加入……” 袁沐燃手里被塞进一张纸,他看了看,上头写着:墨者入会申请表。 小二笑容更加神秘,“听说过墨者吧?小弟就是,两位若是有兴趣,填好表格后交给我……” 说得正热闹,酒楼里的掌柜出来吼道:“小六子!还不招呼客人去!再让我发现你上班的时候办私事,就炒了你!” 小二连忙回头应声,“来了来了。”说完小声对袁沐燃道:“记住,接了我的表就不要再接别人的了,你瞧这里,推荐人……” 袁沐燃一看,果然有这么一栏,已经填好了,歪歪扭扭地写了个“六”字。 “小六子!”掌柜的魔音贯耳。 小六子拍拍袁沐燃,扭头去迎客:“客倌里面走,客倌辛苦了,倌入会吗……” 余欢与巧九由布厂出来去了墨家课堂听了会课,墨家在一众墨客的努力下已壮大到拥有墨者两千余人,可这些人大部分都是穷苦百姓,有一些连字都不识,为了提高广大墨者的素质,墨离提议开办墨家客堂,分为基础、数术、机械、明辨、武术五个班,每班都有墨者中的精锐人物坐镇上课,今天的武术班便是由现任暗潜营营长的越无桑讲解格杀术,来听课的都是些身体强壮的年轻人,无不听得聚精会神。等余欢和巧九离开墨家课堂的时候,在课堂外见到许多穿着新式军服的大兵,都是今日轮休过来的,不过课堂入内需要墨者的身份证明,这些人并非墨者,所以无法进入,一个个眼巴巴地看着从里面出来的余欢和巧九。 这些士兵都认识余欢,远远地向她们行了新式军礼,有胆子大的上前打千,腆着脸赔着笑,“王妃娘娘,墨家课堂什么时候也对咱们开放开放,咱们也愿意学习啊。” 关于这个问题余欢也想过,不过最开始的时候墨家课堂不成气候,谁都不在意,也没几个人愿意过来听课,那时候是不限制只有墨者可以进来听课的,可随着墨者的增加,课堂容量有限,不得不限制身份,外头来的人反而越来越多了。 余欢正想回答之时,另一人站在她们身后笑着说:“这还不简单,只要你们都加入墨家不就行了?” 巧九拉着余欢回头,便见身后站着一个身穿鹅黄对襟襦裙的女子,这女子二十来岁,样貌甜美,见了余欢轻轻一福,“钜子。”rs 第六十二章 小别 余欢见了这姑娘立时笑了,“你怎么也来了?” 这姑娘名为李雪凝,原也是个官家小姐,后来父亲获了罪被判斩首,她则沦为官婢,是跟着薛贵一家迁到关北的,薛贵死后楚淮见她识字懂规矩,就让她去服侍余欢,因为和余欢的身世颇有些相似,余欢也就不把她当成丫头,后来相处得好了,两人拜了姐妹,又一起认了巧九为义母。 李雪凝道:“我记错了课程,还以为今天有蒙学要上。”她负责教导一些不识字的墨者启蒙,和另两名启蒙老师轮换着上课。 “记错了?”巧九抿嘴笑道:“可真是巧,总是赶在越营长来上课的时候你记错课程。” 李雪凝一下子红了脸,刚刚端着的有礼劲儿一下子全没了,过来挨着巧九撒娇,“义母……有人在,给我些面子吧。”李雪凝在外人面前很是柔婉,见了余欢和巧九则多了几分活泼,为了掩饰自己的心事,她朝刚刚那名士兵笑道:“怎么样?想好了没有?想好了我给你做推荐人。” 那士兵苦了脸,虽然他们想学些东西,可墨家的规矩太多,许多方面都和他们从小接受的思想不同,比如说墨者不推行重丧,就算是父母亡故也不该铺张浪费地举办葬礼和长期守孝,应该将这些钱财和时间用到更为实用的地方;又或者墨者禁奢靡,喝花酒都视为有过,只这两点就让很多人望而却步,前者会被世人指人不孝,后者则减少了很多的人生乐趣,所以虽然墨家的发展势头虽然不错,也还是有大把的人不愿意加入墨家甚至抵制墨家。 没让李雪凝继续开那士兵的玩笑,余欢拉她一起回了由原来的巡抚衙门翻建成的成王府,李雪凝一路上频频回头,让余欢和巧九调侃个够呛。 她们到家的时候已过了申时,到了后院屋子里的一个丫头就迎了出来,这丫头名叫湛秋,年纪与余欢相仿,还有一个腼腆的小丫头叫小笑,都是逃难进关北城的孤女,跟在余欢身边的日子也不短了。 李雪凝一见湛秋就挨过去,“今天做什么好吃的?我都饿了……” 湛秋笑着说:“王爷回来了,哪还轮得到咱们做?” 李雪凝惊喜地拍了下手,回头对余欢说,“太好了,姐,你快去和姐夫说你想吃香芋丸子……” 巧九一指头戳上她的额头,“是她想吃还是你想吃?没个眼力见儿,跟我回去!” 余欢也没假客套地拦着,笑着让巧九把李雪凝拽走了。平常也就算了,可现在与瀛人的战士已到了收尾阶段,楚淮近几天忙得昏天暗地,一连几天都和墨离待在军中,估么也就是今天袁振到了他这才抽空回来,在外头本来就吃不好睡不好的,余欢哪舍得他再去厨房忙活? 余欢先回房收拾了一番,换下穿了一天的衣裳,也没让湛秋和小笑跟着,拎着裙子一路小跑地往厨房去。 厨房里蒸气腾腾,窗上的排烟扇飞快地转着让人不致看不清厨房里的景象,一边灶台上架着两只大蒸笼,揉合着面香与肉香的蒸气便是由此而出,另一边案台前背对门口站着一道劲瘦的身影,玄色刻银丝的衣裳下摆随意地卷在腰间,半挽着袖子,露出精瘦的古铜色手臂,他手中的菜刀极稳,几乎看不出手臂的动作,只有菜刀接触案板时发出的“当当”声,规律而有节奏。 楚淮已做好了几道菜,干烧岩鲤、香芋扣肉、红椒腊牛肉,都是当年余太师府里常吃的,合余欢的口味,笼屉里蒸的酱肉包子是余欢喜欢吃的,准备再做一个凉拌三丝和一道清炒笋尖,让这顿饭不至太过油腻。突然他又想到湛秋说余欢这几天食欲不振,可能是有点上火,他就着切丝菜刀的“当当当当当”琢磨了一会,最后决定再添一道冰糖雪梨汤饭后喝,对了!得多做点,最近战事吃紧,再忙起来说不定十天半个月都回不来……当当当当当……哎,又不对,天都热了,做完没几天就该坏了……当当当当当……嗯……还是说他再走的时候带一麻袋梨子回去,在军中做好了再让人送回来?这样还能时不时地调整一下甜品样式,不至于让人吃腻了嘴,不过让余欢知道了肯定觉得麻烦不许他这么做……当当当当当……啧啧,可真难办,楚淮严肃地皱着眉,还是和墨离讨论军情简单些,这件事太难了!怎么办呢……当当当当当……三丝切好了!退后一步看了看那些码得整整齐齐的细丝,他小心地从里面抽出一根切得稍粗的扔了,这才满意地把细丝堆到碗里准备调味。 一双柔软而暖热的手扶上了他的腰身。 楚淮的动作顿了顿,没有阻止那双手缓缓柔柔地向上摸索,没一会就攀上了他的胸口。身后的躯体贴合过来,轻轻地动作,慢慢用身体将他缠了个紧实。 身后的人磨蹭着、轻笑着,那双手向下划去的时候,楚淮洒着食盐的手抖了抖,大概多丢了许多分量下去。 “饿不饿?”他把作怪的她揪到身前来问。 余欢摇摇头,踮起脚,半眯着眼睛咬他的喉结、咬他的下巴,又搂住他的脖子将他拉低一些,双唇挨在他的耳朵边上,告诉他:“我都三天没见着你了。” 此后她再无动作,只是把他搂得紧紧的像是怕他跑掉一样,楚淮可不怎么好受,一手托着她的腰将她半提起来,到大门处踢上门,又把她狠按在门上。 排烟扇的转动掩盖住了厨房里的响动,楚淮一下一下慢慢地顶着,又抬起她的下巴让她雾蒙蒙的眼睛看着自己,无声地对她说:“别夹。” 余欢紧咬下唇别开微红的眼睛,揽在他脖子上的手却收得更紧了些,整个人挂在他的身上,让他得以更省力地进出,没得几下她全身便不可抑制地哆嗦起来,腰已软成了一滩水。 亲密过后,楚淮替她理好衣裳,抱着她,对着她的唇又吮又咬,直到那里红亮地肿起来,他才用舌尖舔了舔,“现在饱了?” 余欢轻轻地推他,不好意思地垂了眼。 她不看,楚淮非让她看,捏着她的下巴对她低笑:“总是这样,什么都敢做,做完了才害臊也不嫌晚。” 余欢两颊的潮红还没褪去,一双仿佛被水洗过的眼睛湿润润地望着他,“咱们要个孩子吧。” 楚淮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小心地确认她并非是开玩笑或者试探他,惊喜地一把将她抱进怀里,“你怎么、怎么就……”想通了呢?以往她总是说现在世道乱,不能给孩子一个安稳的环境,想迟些再要,每每事后都要服用一些避子的药物,他知道这不过是借口,她身处关北城中,已是整个关北最安全的所在,哪里会不安稳?不过想着自己以前做过的那些事,又觉得她心里不安也没什么不对,所以他就依着她,让她继续观察他,等她心里的伤口愈合,再像以前那样信任他。今天她终于点了头,那是不是说明,他过关了?又重新得到了全部的她? 余欢见他高兴,心里也涨得满满的,贴着他的心口小声说:“袁振来了,我总算不那么担心了。” 楚淮怔了怔,突然如疯了一般将她箍住,掀了她的裙子寻到那尚且湿软的入口,不管不顾地冲了进去。 哪里是不想要?可战火连天之际,她若有了孩子被拴在家里,谁还能设身处地地设计出一件又一件可以完美配合他战术的机巧弹药?那些让墨匠都赞叹不已的改良想法,哪一样不是她殚精竭虑耗费心血而来?又有多少回等他睡下后她又起来对着烛火一坐就是大半夜,偶尔被他发现她也只说自己失眠难睡,可那一张张精密巧思的构想图又有多少出自这样的不眠之夜? 怎么会不想要?他的小鱼那么爱他,怎么会不想要他的孩子?最蠢的就是他! 他眼角通红地掐着她的腰,狠狠地顶弄到最深的地方,听她忍不住哭出来也不放过她,强迫她看着自己,喘着气求她,“好小鱼,快说……快说,快求我……” 余欢的脸上一片湿濡,遍通全身的激流几乎迫得她将下唇咬破,便是在这样的恍惚之中,她仍是听懂了他的心,她拥过去,狠狠地咬他的肩头,语不成调地说:“我喜欢你,最喜欢你……求你……再重些……求求你……给我孩子……我愿意给你生孩子。” 全都乱了。 余欢最后失去意识的时候还流着泪,楚淮的前襟被她哭湿了一大片,想来是弄得太狠,让她疼着了。 楚淮放肆完了才后悔,后悔过后心里又无比烫贴,那些满足的感动的骄傲的情绪像遇雨的春草一般狂蹿着,爱意在他的身体里无限滋生,喜悦也随之而来,他难以想象除了余欢,还有什么人、什么事能同时给他这么多的欣喜,他犯过错,可他改正得早,这将是他这一生,做过的最最正确的决定。rs 第六十三章 银子 余欢第二天也没能起来,楚淮心疼得不行,蹲在她身边三指朝天地发誓:以后再也不这么多回了,顶多两次……嗯,三次好了……让余欢羞臊不已地赶了出去。 楚淮出门时正遇上在门外探头探脑的李雪凝,楚淮马上收了脸上的笑容正色道:“怎么这么早?有事?” 李雪凝憋着笑,“姐夫,你昨天和姐姐在厨房里做什么菜做到大半夜?一家子都没吃上饭。” 楚淮扭头就往外走,他跟自己说不跟小丫头一般见识,但让人这么提起昨晚的事还是让他耳根子有点热,快走出小跨院了又回头对李雪凝说:“你先别去吵她,让她多睡会。” 李雪凝朝他吐了下舌头,推门进屋了。 楚淮气得牙根痒痒,不过再一想余欢向来醒了后很少再睡回笼觉,也就没进屋再把她拎出来,转而去了巧九那里,托巧九在城里找个女大夫过来给余欢瞧瞧,别真弄得严重了,伤了身体。 再说李雪凝进了屋就往里屋去,她听雷一雷二他们提过余欢耳朵的事情,所以留意着从来不在余欢看不见的地方说话,今天进来也没在外间耽搁,可进了进里屋,正对上余欢看过来的目光。 李雪凝稍稍惊疑了一下子,不过还没来得及问就被余欢打断了,余欢朝她笑笑,“怎么了?有事?” 李雪凝笑道:“你和姐夫连问的话都一模一样,是不是……”她脸上一红,挨到余欢身边去小声窃笑,“是不是姐夫的口水吃多了?” 余欢伸手拧她,李雪凝咬着唇胳肢她,两人闹成一团。 余欢昨天消耗得太多,身上还有点疼,禁不得闹,玩了一会就叫了停,身上的被子滑下来,露出青青紫紫的印痕,让李雪凝看白了脸。 李雪凝盯着她身上的痕迹看了好一会才哆嗦着说:“都、都这么吓人吗?” 余欢连忙让她去给自己取衣服,强撑着不适穿戴齐整了才呸了她一声,“想知道问你的越营长去,问我做什么。” 李雪凝跺跺脚,低头拧自己耳边垂下的小辫子。 余欢忍着笑让小笑打水进来,自己坐到梳妆台前梳妆,坐下便觉得小腹深处疼得厉害,腰也快折了似的,脸色难免不好。 李雪凝着着有点心疼,赶快出去让湛秋倒些热水给余欢喝,正遇上楚淮去而复返,手上还端着托盘,上头放着几道清粥小菜。 李雪凝白了楚淮一眼,楚淮倒也没生气,他向来走的是亲民仁和的路子,对余欢身边的人更是宽容得很,不过见她又要跟进来,就在外间示意她出去。 “你可别再欺负她,要不我告诉余叔去!”李雪凝嘟囔一句向后退了退,就快退出门外的时候一拍额头,“差点忘了!”绕过楚淮又跑进屋里去。 楚淮只得跟进去,见余欢已经起了来,连忙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过去拉她的手,避过李雪凝的视线无声问她,“怎么不多躺一会?不疼了吗?” 余欢哪好意思说疼?刚摇了摇头,李雪凝就凑过来,“姐姐,我刚才进来是想跟你说,外头有一位姓罗的夫人找你,说是你以前的旧识,我让她在中堂等着了。” “姓罗?”余欢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可是叫罗芷蕴?”说着便往外走。 楚淮把她拉回来,“吃完再去,不然我让袁振把袁沐燃调去守城门。” 余欢瞪他,“你早知道他们来了?怎么不和我说?” 楚淮也是昨天从袁振口里知道他近来提拔了一个叫袁沐燃的年轻人,袁沐燃来了他的家眷自然也会来,本来他昨天是想说的,可那么忙,哪有机会啊?于是他装无辜地一摊手,把余欢扶到桌旁坐下,自己坐她身边,舀了粥打算喂她。 李雪凝受不了地摇摇头,示意自己要出去了,余欢夺下楚淮手里的勺子匆匆吃了两口,也跟着跑了出去。 来的人的确是罗芷蕴。 昨天听袁沐燃回去说余欢是成王妃时她还不信,特地找客栈的小二过来细细地问,知道成王妃名叫余欢,原来是元宵镇的,当即又惊又疑,虽然名字来处都对上了,可心里总是很难相信,问明了王成府的位置,今天一大早就赶来了。她原还留了个心眼,怕弄错了就没让袁沐燃过来,想着她一个女人认错门也就罢了,袁沐燃身上可是担着军职的,要是认错了,让人说他攀附王爷就难听了,可没想到在中堂里等了一阵子,没见着成王妃,倒先见了另一个熟人。 罗芷蕴瞧着那人影往府外去了,连忙从中堂里出来试探地唤道:“余叔?” 前头那人一回头,不是余潭又是谁? 余老大人如今不像以前那么落魄了,仗着自己捐了不少的军资重拾当年余太师的派头,从头到脚一水儿的好料子,腰里边儿系着从楚淮那里搜刮来的翡翠双鱼佩,手里拎着一个一尺见方带着把儿的盒子,这是余欢给他特制的,打开把里头的零件拉拉折折,就能架成一个带着棋盘的小桌子,还有个折凳也装在里头,黑绿两色玉石磨成的棋子儿滑不溜手,他每天拎着这玩意儿到王府街口的大槐树下边儿赌棋,别提多威风了!从气势上压倒所有人,炒黄豆一兜子一兜子的赢! 余老大人记性眼儿好,虽然自打罗芷蕴出嫁就再没见过,他还是一眼就认出她,“是芷蕴丫头啊?”他捻着胡子假笑,“真是好久不见了啊,还记得你出嫁的时候你二娘从我们家搬了两张凳子说是借用,一直都没还……” 罗芷蕴胳肢窝直冒凉汗,心想这老余头的抠搜劲儿可真是一点都没变。 余欢一路小跑地出来,见真是罗芷蕴高兴坏了,姐妹两个抱在一起久久也不撒手,余老大人见要回凳子无望,没趣地扭头走了,楚淮跟在后头,一路送他送到大槐树下。 因为时辰还早,大槐树下没有人,余老大人也就不着急打开自己的装备,好东西的价值就在于让别人嫉妒嘛!余老大人待着无聊蹲在树下边儿戳蚂蚁洞,一边偷摸地用余光往后头瞅,一看,楚淮还在,心里就警惕了。 上回那一百万两银子花完的时候,楚淮也这么送了他两天,又和他谈心事,说没钱带兵真难啊!难得他都想回家跟媳妇说了。听听,多无耻!一个大男没本事赚钱,居然还要跟媳妇说!余潭才懒得管他!后来一琢磨,他媳妇貌似是自己闺女,于是牙疼了好几天,又吐出一百万两。 余老大人牙疼!心肝儿疼!哪儿都疼!整整二百万两,可是他给自己留的养老钱! “你别过来!”瞄见楚淮有意无意地往自己这边溜达,余潭扔了手里的蚂蚁棍儿猫到大树后头去,“我没钱!这回你和谁说都没用!” 楚淮笑了笑。 楚淮长得好,就是因为早年额头上的烙印毁了容,现在系着抹额也看不出什么,反而因为抹额的精致更添几分贵气,他拱着眼睛朝余潭笑,雍容而闲适,好像他不是站在无人街头的老槐树下张口向人要钱,而是站在天海宝殿琼楼玉宇之中攀折下一束花枝浅嗅轻叹。 “岳父大人放心,这次不向你要钱。”楚淮负着手朝余潭又踱近两步,看他松了口气,才笑笑,“不过也有一事相求。” 余潭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骂他贪得无厌骂他言而无信!什么不要!上上回也是这么说的! 楚淮可是一点也不惭愧,“岳父大人可记得两年前我给过你什么东西?现在我们同乘一船,即将靠岸之际,想来岳父大人也不愿看这载着我们一家老小的船眼睁睁地沉下去。” 余潭敏锐地捕捉到了半键字,“一家老小?谁老谁小?” 楚淮心里计较一番,“我老。” 余潭点点头,捻着胡子从树后晃出来,“那阿欢有小了?” “她同意要孩子了,那还不快么?”楚淮对自己可是很有信心的。 余潭憋着气,挥挥手示意楚淮有屁快放。 楚淮笑道:“听闻岳母的娘家早年在沧州经商,富贾一方,岳父获罪后刘家便销声匿迹,楚安曾多次派人去查刘家的去向都一无所获……岳父,刘家不过是商贾之家,如何躲得过朝庭的排查?” 余潭揣着袖子扁着嘴看天不说话,楚淮也不急,陪他一起看。 余潭知道躲不过去,楚淮既然问了,那就是摸着影儿了,可怜他那老妻死了二十年还让人刨出来当靶子,此仇不报他枉为人夫啊!老大人借感怀之机扭头抹了把鼻涕偷偷擦在楚淮身上,才长叹一声,“你眼瞎了吗?封关了!要不是当年我早有成算将那二百万两银子藏在关外,你早饿抽抽了!” “哦?”楚淮的眼睛笑得更弯,“原来这二百万两银子是岳父藏的?” 余潭脑中登时警钟长鸣,再想反口已经晚了,眼巴巴地听楚淮说:“那当年岳父与小婿说的那处秘藏,想来是另有其处了。” 余潭捡回刚才那棍儿继续捅蚂蚁洞,楚淮倒也不继续盯着他那宝藏,正色道:“我有办法送岳父入关,请岳父入关后务必寻到刘家,说服其捐银起事。” 不惦记自己的银子这让余潭心里舒服了点,他也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居低睨上地瞄着楚淮,“亏你还记得你给过我什么东西,我问你,你那小王妃是怎么回事?我不与阿欢说,你就把她当傻子,是不是?”rs 第六十四章 小王妃 “小王妃……”楚淮念着这三个字笑出声来,半垂了眼帘,“别人不知道乱传,岳父大人还不知道?我若对姬敏有半点心思,她今日也不致落到这样的地步,不过是见她可怜,给她留一分活路罢了。” 余潭咂巴着嘴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活路?就算是活路,他今日挑明后,只怕也成了死路!他太了解楚淮,太了解楚淮伪善下的凉薄无情,看现在这副要笑不笑神经变态的样子,姬敏铁定是讨不到好去。本来若他继续留在关北,给姬敏一条活路又如何?可他即将入关,所谓三人成虎,小王妃小王妃这么叫着,就算楚淮对余欢坚定无二,也架不住旁人有别的想法,给人当爹不容易,不把这小王妃给解决掉,他怎么放心余欢自己留在关北城? 余潭为这害人的事好好地安抚了一下自己的良心,眼角瞄着往日的棋友已经过来了,连忙赶楚淮走,“别让他们知道我和你的关系,我要保持低调。”说着回头去找自己的手拎折叠小棋箱,准备用一个最不经意的表情把东西打开。 楚淮笑了笑,从大槐树的另一边缓缓走了,一边走,一边想事儿,路过的行人有认得他的都过来给他请安,神态恭敬却不拘束,他也一一向他们问好,温和的笑意极好地掩饰住了眼底透出的微微凉意。 姬敏……的确是不该再姑息了,只不过当初还有些用处,后来战事吃紧,顾不得那些事,倒让她成了气候!小王妃……呵,名号不错。 楚淮心中有了计较,目光越发薄冷,从后头追上来的王府下人冷不防看了个正着,原本带着笑的脸面一僵,连忙低下头去,竟连话也不敢说了。 “可是府里有事?” 那人忙道:“是、是王妃说晚上想亲自下厨款待姐妹,还请王爷今晚务必回府见见故人。” 楚淮立时笑了,眼底的寒凉尽数化为春风夏露,“她会下厨?她会的那两道菜恐怕早忘光了。”他想了一下,“让她别瞎忙,今天好好歇着,就说我说的,晚上我回去做。” 那人赶紧应声,却是不敢再多说什么,马上回去向余欢覆命。 楚淮也不再耽搁,抬手打了个手势,片刻之后,一个身着新式军装的人从街角小跑过来,“王爷。” 楚淮打量着他们身上的衣服失笑:“你也换上了?” 这人便是当初上山投奔楚淮、后又回城接应、配合墨武刺杀了薛贵的衙役李畅,如今已很得楚淮信任,跟在楚淮身边做亲卫。 李畅不好意思地笑笑,“今天不是要带袁将军他们去军中么,也让他们瞅瞅咱们关北军的军容军纪。”说罢又道:“王爷也该穿,墨大人之前设计给王爷的那套军装才叫威风,大马靴武装带,看着就精神。” 楚淮摆手,没让他再说下去,“你对‘小王妃’之事怎么看?” 李畅收起嘻笑之色,“王爷是问姬姑娘?自从七寨主带着部分人马并入军中后,姬姑娘身边又重聚了些人,因为往日助王爷起事的情份,咱们军中的人见了姬姑娘总是客客气气的,今年年初的时候姬姑娘带人缴了百里山的两伙贼匪,在百姓中间有了声望,‘小王妃’之名便是那时候传起来的,王爷与王妃虽然待人亲善,不过始终让百姓仰望,而‘小王妃’终日与百姓为伍,为人豪爽仗义,很得百姓称道,也间接提高王爷在百姓心中的地位,这对王爷来说是一件有助安定民心的好事。”不止是百姓中间,由于姬敏将从贼匪手中缴获的财物全都捐到了军中,也得到了部分士兵的支持,尤其以七寨主为首的山寨旧部,对姬敏更是拥护有加,加上姬敏从不掩饰的对楚淮的心思,故而在百姓和将士眼中,都已将她当成楚淮的人来看了,否则也不会叫她“小王妃”。 楚淮若有所思,“连你也这么想……她倒也有些摆弄人心的本事。” 从大局上看,楚淮自是应该弄假成真纳姬敏为妾才有助稳定,李畅原也以为楚淮问起这事是终于动了心思,可听楚淮的语气中不带一丝暖意,他就知道这件事怕是成不了。 李畅虽觉得收了姬敏会对楚淮的大业有利,但这毕竟也是楚淮的家事,他为人一向有分寸,不愿过多参与楚淮的内宅之事,况且他家里那只母老虎尤其讨厌姬敏,要是让她知道自己在楚淮问起姬敏的时候不仅没有加以中伤还劝楚淮收人,那他这后半辈子可就全毁了。 “晚上让越无桑来见我,不要惊动旁人。” 李畅应下,楚淮便再不提这事,前去与袁振会合一起往军中去了。 当天晚上楚淮带了袁振和袁沐燃一齐回了王府,袁沐燃再见楚淮有些激动,同时又毫不意外,当年他们联手营救安于夏夫妇时他就觉得楚大郎并非普通人,事实证明他的眼光并没有差错。 余欢与罗芷蕴相聚整日还是有说不完的话,楚淮回来李雪凝就告了状,“姐姐今天整日都没有休息,连午觉都没睡,现在又去厨房做饭了。” 巧九在旁掐她,她这才看到后头还跟着别人,连忙恢复了温柔婉约的样子,柔声细语地道:“今日大夫给姐姐开了方子,我去瞧瞧药煎好了没。” 楚淮让袁振二人自便,到巧九身边去低声问余欢的身体。 巧九道:“大事没有,就是太过放纵了,你也是的,阿欢本就体寒,若再伤着了很不好养,该节制一些。” 楚淮点了下头,又让人去寻余潭回来,自己则往后头的厨房去。 厨房外两个厨娘正忙着洗菜择菜,厨房门敞着,看得见余欢和罗芷蕴在里头一边做饭一边说话。 楚淮在门外道:“不是让你别动手么。” 罗芷蕴回过头看清了人,连忙福身请安,余欢拉起她笑道:“你瞧这都什么时辰了,等你回来又吃不上饭了。” 这本是顺口说的,可偏偏两个人昨天在厨房里做好事耽误了全家人的饭,现在一说,他们两个就全想到那去了。楚淮向她眨了眨眼,余欢一下子红了脸,连忙拉着罗芷蕴回去继续做饭。 楚淮也不走,自然地挽起袖子到她身边帮忙,罗芷蕴看得惊奇不已,最后也不得不折服于楚淮高超的刀功之下,小声对余欢说:“你可太有福气了。” 余欢的耳朵已好了许多了,不过听声音还是模糊,她一心想着等耳朵痊愈后再给楚淮一个惊喜,所以两年来都没向楚淮透露过这件事,唯二知情的巧九和墨离明白了她的心思自然也不会去戳穿她。 楚淮见罗芷蕴贴在余欢耳边说话明白她并不知道余欢耳朵的事,便问道:“在说什么悄悄话?” 罗芷蕴看着楚淮心里还是有些敬畏,不过思及同余欢说起昨日从小二那听说的事情时余欢那浅淡的笑容,她壮着胆子道:“在说一件新鲜事,我听说王爷还有一位小王妃,不知待会见不见得到。” 楚淮马上抬眼去看余欢,余欢仍在垂眼剥蒜,该是没有看见他们说话。楚淮回头去继续切菜,冷冽的声音夹杂在利落规律的刀声中传过来,“真遗憾,她大概没机会见你们了。” 不过,罗芷蕴没机会见,楚淮还是有机会见到的。 数日后,披头散发的姬敏被押至楚淮面前,楚淮笑着问她:“你不是想做‘小王妃’么?怎么还跑了?” 姬敏的样子十分狼狈,未施脂粉的脸上不见当初的红润,取而代之的一片病态的苍白,她怒气冲冲地大吼,“楚淮!我对你一片真心,你为何这般对我!” 楚淮的笑意猛然变得嘲弄而冷厉,“为我?你挑唆众人拥你为‘小王妃’,意图以民意相胁,这是为我?” 姬敏一时语塞,过后恼道:“谁挑唆众人?这是民之所向!他们都知道我能帮你!只有你不肯用正眼看我!”说罢她又哀伤起来,“楚淮,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从一开始你就是利用我!先时利用我得到花花寨,后来城里兵力不足,你又让我带着寨众们收服了城中的那些地痞无赖,你知道我对你实心实意,一定会替你分忧解劳!可我做了这么多事,你可看过我一眼?你知道你的王妃!你的余欢!你以王妃之礼迎娶她,让她住在成王府中,每天低声下气地向她示好,我呢?我只要你给我个名份、看我一眼、陪我一天,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情!” 提及余欢,楚淮周身的寒意散去一些,“我应该早与你说过,我已心有所属,你若愿意,便也像红绡那般消了那心思,或嫁人或从军,看在你往日的功劳上,我不会亏待你,可你执迷不悟,让人利用而不自知,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从上山缴匪开始,给你出主意的人是谁?” 姬敏闻言大讶,目光闪烁地看着楚淮,想看他到底知道些什么,等了一会,她咬咬唇,“如果我说了,你、你肯娶我?” 楚淮冷了脸,起身便走。 姬敏哭着要拉他却被兵士按在地上,她哭了一阵也没见楚淮回来,眼中泛起浓重的恨意,她大喊:“楚淮!你这么糟蹋别人的真心,迟早要得报应!你小心着,让你那心肝宝贝也小心着!定然有人替我报仇!”rs 第六十五章 宿醉 从闲散组织到民间声望大盛,楚淮知道姬敏身后有人,可查不出这个人,也对楚淮的计划没有丝毫阻碍。于是“小王妃”隐密而迅速地消失了,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不过后来接连传出的消息让百姓和将士都十分吃惊,再提起姬敏这个人舆论的风向全都变了,说她是处心积虑、心怀不轨。 处理了姬敏后,余潭也准备启程,入关去寻找刘家的人。 余欢的生母刘氏原是沧州首富之女,多年前余潭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侍卫,随上司出差至沧州,前后不过半个月就拐走了首富的女儿。当时他们算私奔,逃回京城后刘家也没来找,放言说只当没生过这个女儿,当然,多年后余潭身居高位陪刘氏回乡探亲,刘家正门全开,一家老小地跪在地上迎接姑奶奶和姑爷,也不提私奔的事了。再后来余大人如日中天,他父母早亡无兄无弟,就把刘家当正经亲戚来处,就算刘氏去世了还仍是处处提携,没过多久刘家就走出沧州放眼大庆了,说是富可敌国也不是开玩笑的,可惜,余老大人最终是栽在了楚安手里,其实在事发前他已有了预感,于是到处藏银子,又让人连夜助刘家隐匿起来,最后楚安抄完了余家再想起抄刘家的时候,刘家人早就消失无踪了。 其实刘家的人又回了沧州,隐姓埋名,以尤姓行走于世间,继续低调地经商。不过虽说刘家是受了余潭的连累才不得不连本姓都抛弃了,但余潭往年给刘家的帮助也是实打实的,这么些年也没见他们来关北送些救济,连一封信都没有,这让余老大人始终难以释怀,接下这趟差事也就不怎么情愿。 余欢看得出来,可如今军资紧张,虽然关北的税收已掌握在楚淮手中,可要以此养活这么多士兵还是有些难度,加之袁振又带了二十万兵马过来,关北城那些税收根本不够看,请余潭去找刘家募捐军资也是万分无奈的事。 分别的前夜数余欢和余潭喝的多,余欢是放心不下余潭、余潭是放心不下余欢。 余潭拍着余欢的肩膀说:“你放心,要是他们不捐我就去举报他们,捐给我们他们还能继续过日子,要是让楚安知道了,他们全家都得喝西北风去,说不定一道圣旨,也给发配到关北来了,你舅舅他们还没那么傻。”又捻着胡子说:“当年你母亲去世的时候你外公有意把你小姨嫁过来给你当后娘,咱们发配那一年你小姨的丈夫也没了,也不知道她再嫁没有……” 他越这么说余欢越难过,毕竟余潭现在也是通缉犯了,千里迢迢的跑回去,万一出了事情,连最后一面都未必见得到了。于是她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她多喝一杯,楚淮就多给余潭加兵,最后把两个暗潜营都搭进去,楚淮盖住余欢的杯口道:“人真的不能再多了,人太后反而有暴露的危险,我向你保证,一定让岳父安然无恙地回来。 余欢也明白这件事是非余潭出面不可,就算是她去刘家都未必会认,她在楚淮肩头上靠了一会,说:“别回来,你让越无桑在关内寻一个安全的地方,事毕后就让我爹住在那,等咱们进关去接他。”她抬眼看着楚淮,“咱们还有多久能入关?” 楚淮握紧了她的手,略一思忖,“不出一年!” 余欢点点头,趴在桌子上迷糊过去。 因为越无桑离开而同样伤怀不已喝得双腮飞红的李思凝连忙起来,在丫头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陪她回去休息。 余欢一走,场面立时冷了下来,刚才看着已然大醉的的余潭也清醒了不少,看了楚淮一会,对他说:“我原是为阿欢打算,你处置了姬敏也就罢了,却还要构其部属通敌之罪,说到底此事因我而起,老夫老了,经不起几百个鬼魂来索命,也为了给阿欢的孩子积德,替他们讨个活路。” 楚淮笑笑,“此事我自有分寸,岳父不必挂心。” 余潭看向楚淮的神色有些复杂,“姬敏所为虽是有了心机,却也是一心为你,你对倾慕之人尚且心狠至此,让那些知道内情的将领如何再敢对你推心置腹?你且记住,夺天下易、定天下难,做一个安国之君,方见你的本事。” 楚淮细细想着余潭的话神情莫测,起身踱开两步,“岳父金玉良言,楚淮谨记在心。” “还有阿欢……” 楚淮猛然回头对上余潭的微浊的眼睛,“姬敏之事,绝不会发生在小鱼身上!岳父只消保重自己,不要出了意外让小鱼伤心难过。” 余潭舒出一口气,从怀里摸出一个荷包来,“你把这个给她。” 楚淮接过来,余潭举起酒杯向他示意了一下。 湛秋昨晚睡得早,本来她扶着醉了的余欢和李雪凝回来,不想这两人回来又精神了,拉着她又喝了两杯这才睡下,她不胜酒力也早早地回了房,都不知道楚淮是何时回的院子,这会在屋子里听见外头有动静,连忙起来出去,正见到楚淮离开的背影。 湛秋回来叫醒了小笑,小笑打着哈欠道:“这么早?” 湛秋道:“刚刚王爷出去了,你去看看王妃醒没醒、要不要喝水,我去把粥熬上……哦,要是王妃没醒就别吵她,再去看看思凝小姐,她昨晚也醉了。” 小笑应下,打来水简单地洗了洗,收拾好自己便往余欢的屋子去。外头天还没亮,屋子里黑灯瞎火的,推门进去便闻见一股夹杂着酒味的脂粉香,浓重得很,像是打翻了脂粉盒,小笑掩着鼻子到桌边去点蜡烛,不想点了半天也没点着,伸手一摸,蜡烛焾竟是湿的,她只得回自己房里取了烛台点上,而后轻步往里屋走。映着昏暗的烛光,她隐隐约约地见床上躺着个人,连小衣都没穿,裹着锦被,半边雪白的身子露在外头。 小笑轻声叫了句:“王妃?”她走近了些,恰巧床上那人翻了个身,小笑看清了那人的脸,当即惊得双手一抖,烛台砸到地上,屋里登时又是一片漆黑。 小笑跌跌撞撞地往外跑,跑到外间屋的时候听见里面有人叫她:“小笑吗?你回来。” 余欢醒来的时候脑袋里似乎塞满了震天雷,再一齐点爆,差点没将她炸死。她嘴里干渴得要命,想张嘴叫人,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她忍着头痛爬起来倒水,下了地才发现不对,四周看看,这并不是她的房间,看起来就是她院子里的一处偏房。 余欢喝了水打开房门,外头已经大亮了,灼眼的阳光照得她眼睛发疼,连忙又退回屋去缓一缓眼睛。正巧湛秋端着粥经过,见了她连忙进来,把粥放下就去打水服侍她洗脸。 余欢洗过脸人才算精神了一点,问道:“我怎么在这里?昨天不是住在正房么?” 湛秋笑道:“我也奇怪呢,昨日睡下前明明是把王妃安置在正房了,不过我昨天喝了些酒睡得死,小笑说王妃睡到半夜吐了,屋子里不能住人,她就把王妃扶到偏房来了。” 余欢对这事是一点记忆都没有,想了半天还是一片空白,摇摇头道:“难为她长得那么小还扶得动我,以后可不能这么喝酒了,雪凝怎么样?” 湛秋道:“雪凝小姐早上刚回去,不过瞧着脸色也很不好,走路也歪歪扭扭的,看着像是还没醒酒。” 余欢揉揉额角,“那你一会去看看她,给她送一碗醒酒汤去……我爹什么时候动身?” “老爷……已经走了。”仿佛怕余欢难过似地,湛秋放轻了声音,“早上天没亮就走了,王爷去送的。” 余欢听过后倒也没多惊讶,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声。 “对了……”湛秋突然转身出去,没一会又跑回来,手里拿着个荷包,“这是在王妃床头发现的,昨天还没有,该是王爷放下的。” 余欢接过来拿在手里看了很久,“这是我爹的东西,这个荷包还是我给他绣的。”说罢打开,里面只装着一张叠得整齐的纸,展开来看看,余欢轻轻地笑出声来。 那纸上整整齐齐地写着八道大菜,九转大肠、干烧岩鲤、盐水鸭、香芋扣肉、鸡汤氽海蚌、龙井虾仁、红椒腊牛肉、火腿炖甲鱼,都是余潭爱吃的,以往在太师府里隔三差五就得做上一回,吃了十几年也吃不腻,连吃饭的厅堂都改名叫了“八味居”。 湛秋也是识字的,看状不解地问:“老爷这是什么意思?” 余欢笑道:“谁知道,估计是想说王爷做得不地道,想让我督促他再练练。” 湛秋也捂着嘴笑,这时候小笑拿了封帖子进来,一见余欢慌忙地躲开眼睛,将帖子递了过来。 余欢没有留意小笑的神情,信手接过帖子打开,两张巴掌大的纸片从里面滑落出来。湛秋连忙将纸拾起来,一看,立时愣在当场,余欢也瞧见了,皱着眉让她把纸放在桌上、拼好。 原是写着“心有所属”的纸被从中撕开,一角上画了两朵并立的梅花,那梅花印记余欢在两年前曾多次见过,正是花花寨的标志。rs 第六十六章 实情 余欢的目光停留在那梅花印记上,湛秋见她并未有太多惊讶神色,连忙问道:“王妃知道是谁?” 余欢点了下头,花花寨的标志自他们下山后、花花寨正式解散就不再使用了,所以其他人并不认得,如果这标志没有印在现在这张纸上,余欢也难以肯定是谁,但加上这被撕开的“心有所属”,她再猜不到就是蠢蛋了。 姬敏已经很久没出现在她面前了,可这不代表余欢不知道姬敏的动向,她主持机关营、改造织布厂都是整天在外跑的活儿,姬敏就算自己不出现在她面前,也常会派人在她面前无意间地提一提“小王妃”的名号、说一说成王殿下和小王妃在军中如何受人拥护、在百姓口中是怎样一对如仙眷侣。余欢对此不置可否,楚淮是什么人?他想要的人、想护的人还需要那人自己来用这种手段?既然他没那个意,她又何必费那个心去把他们凑成一对?她想的是人的耐心都有限,求而不得太久,自然就心灰意冷,像红绡,向来以楚淮的首席小妾自居,有一段时间还奇谋百出地想把楚淮弄到她房里去,后来大约是屡战屡败,终于失了耐心,在楚淮告诉了她某件事情的真相后她把自己屋子里的东西席卷一空,转脸就嫁了人,现在都有几个月的身孕了。 不过姬敏显然没有红绡想得开,要不然也不会送她这么张东西,不过话说回来,这又是什么意思?是宣战还是诅咒?居然还署了名,生怕她找错对手是吧? 余欢将那纸收起来,问明巧九在哪里,站起身来准备去找她,问一问这位小王妃的事情。 临出门的时候余欢瞥见小笑缩在她身后磨蹭,顺嘴问了一句:“小笑怎么了?好像不敢见人似的。” 小笑一下子白了脸,站在那手足无措地眼睛都不知该往哪看好。 余欢住了步子,回来到她身边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怎么了?” 小笑身上哆嗦得厉害,眼带哀求地去寻湛秋。 湛秋皱了皱眉,迟疑地上前道:“出了什么事?可是做错了事担心王妃责怪?” 小笑连忙摇了摇头,“我、我只是不舒服……” 余欢看了看她,没再追问下去,与湛秋道:“那你陪陪她,要是不好了就去请大夫,不用跟着我。” 余欢在府里不用人服侍,出去也是与巧九一起,所以湛秋已习惯留在院子里,当下应了声。 余欢出门去寻巧九,巧九也刚起不久,她屋里的小丫头正给她揉着额角,显然也受了些宿醉之苦。见了她巧九连声抱怨,“不过是去边关罢了,弄得像生离死别一样不要命地喝,早晚喝掉他的老命!” 余潭久居关北城,冷不丁地失踪难免引人怀疑,对外便说余潭前往边关督军,也只有楚淮和余欢知道余潭的真正去向。 余欢听见巧九骂人也不拦着,自己在屋里转悠,到百子柜前轻轻拉开柜门瞄了一眼,脸上笑意便又加重了些,让那小丫头出去后,她代替了小丫头的位置给巧九揉头,小声问:“你那挖空心思嵌了牛毛针机关的百炼精钢护心镜哪儿去啦?” 巧九嘴里的咒骂立时一滞,余欢像没察觉一样继续问:“是不是让贼偷走了?要不要我让王爷发个通缉令,找一找……” 巧九回身拧了她一下,风韵犹存的眼角斜睨着她,“要不是为你,我能给他?” 余欢点着头,“原来是为我,我还以为……” 巧九不自觉地摒了呼吸,可她都快憋死了也没等到余欢接下来的话。 “你这臭丫头!”巧九知道自己上了当,脸上不由有些发热,可她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毕竟还是没影儿的事,连忙转了话题,“你来找我是有事情吧?” 余欢便将早上收到的东西拿出来给她看,她看过后皱紧了眉,“前几日查出她手底下有通敌的人,王爷将那些人抓了,姬敏也关了起来,后来就没再听说过,这样吧,我去打听一下,看看她现在在哪里。” 余欢点点头,也跟着巧九出去,“我去织厂看看火轮机有没有问题。” 巧九笑道:“那有雷一看着哪会有问题?前几天墨离说的那个什么……蒸气火车,我看你是又动了心思。” 余欢也笑了,一双眼睛晶亮晶亮的,“是啊,你说他的脑子是怎么长的?怎么有那么多闻所未闻的好想法?若不是他,火轮机……不,是蒸气机也试验不出来,还有新式钢厂……” “新式钢厂不是让王爷停置了么?”巧九问。 余欢无奈地道:“我们现在的技术还达不到墨离的要求,贸然投置也只是耗费钱财罢了,不过等我爹回来……”说到这里她住了口,虽然她百分百相信巧九,但余潭的真实去向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巧九也不问,挽着她的手一起出门,分别时说了一句:“你的耳朵已恢复得差不多了,还是早些和王爷说吧。” 余欢的耳朵已经好了很多了,听巧九说话一点问题也没有,就是声音小,得仔细听,要是在闹市上就听不真切了。 巧九又道:“王爷一直惦记着,前些日子还找了两个大夫过去,问小时因药受损的耳朵有没有办法治好。” 余欢心中一暖,“我知道,我也觉得差不多了,会找机会和他说的。” 巧九拍拍她的手,两人分道而行。 余欢去了织厂,这织厂挂着“武氏织厂”牌子,是原来元宵镇首富武大洪的产业,不过他也就是挂了个名,实际上最大的控股人是余欢。研制新式蒸气织机的时候武大洪担心风险并不肯过多投资,只出了几十名纺织娘和老式织机,又在关北军的帮助下回到元宵镇把仓库里的库存提出来算是入股,现在火轮机一开,工厂里机器轰鸣,比工人效率提高了成千上万倍的线纱直接运送到旁边的布厂内结织成布,挨着布厂又有成衣厂,一套套的新式军装就是从这里裁制出来的。 武大洪现在后悔也晚了,关北城的纺织大户们早就蜂拥而上主动献人献钱,要从这一条龙的布匹行业中分抢一杯羹,虽然织厂现在的作用只是制作军服,不过那是因为环境所限,将来不管是楚淮重回关内、还是楚安搞定了楚淮,关北是一定要重回大庆怀抱的,到时候关门大开,还怕银子不来? 余欢到了织厂便去寻雷一,雷一如今被火轮机迷住,每天吃住在这里拉都拉不走,前段时间又听墨离说了那蒸气火车的事情,更是恨不能把整台火轮机吃进肚子去研究怎么改造。 余欢跟他聊了一会,还没进正题,就见王巧姐带着湛秋匆匆而来。 王巧姐原是余欢的邻居,对纺纱很有心得,如今学会了操控新式纺纱机,做了她们纺纱车间的主任,业绩很是突出。 余欢没等她们过来便迎上去,湛秋一向很少出门,现在面色苍白的样子,像是天塌下来了。 王巧姐给她们找了一处安静的地说话便出去了,余欢握了握湛秋满是冷汗的手,“到底怎么了?是小笑出了事情?” 早上她有意不问,便是知道小笑一定会和湛秋说,湛秋对她十分忠心,自然不会瞒她。 湛秋回握着余欢的手,手劲儿大得让余欢连连皱眉,“王妃,你听后一定要冷静。我今早起来去熬粥,让小笑去王妃的屋子里去看王妃醒了没有,等我煮好粥回来,小笑便说昨夜将王妃扶到了偏房居住。可……可适才王妃走后我连番逼问才知道,哪里是她说的那样?她早上去王妃屋里,是……是雪凝小姐在房中!” 余欢蹙了蹙眉,“在就在了,为何又要说谎?” 湛秋的手抖了一下,余欢慢慢抿紧了唇,“昨晚王爷回来了,早上才走的,还在我屋子里留了东西,是不是?” 湛秋“嗵”地跪下,“王妃,你万要保重,说不定里头有误会,雪凝小姐说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王妃的屋子里,嘱咐小笑万万别让王妃知道这件事,这才让小笑说了谎话,小笑年纪太小没有主意,也怕伤了王妃的心才隐瞒下来……” 余欢脸上的红晕一点点地消褪下去,“她不知道?难不成还是有人把我们两个给调换了?王爷回府了么?” 湛秋摇摇头,余欢又问:“你……你有没有问小笑,她见着雪凝的时候是怎么样的?” 湛秋低了头,极为艰难地说:“雪凝小姐那时……衣衫不整的,换下来的被单还没有洗,我去瞧了一眼,上面、上面……” “有落红?”余欢紧紧地盯着湛秋,在湛秋点头的瞬间,忽觉身上一软。 湛秋连忙扶着余欢,感觉着余欢手臂上传来的轻颤,湛秋止不住地想哭,王爷与王妃的情份她看在眼里,原以为再没有谁会走进他们中间去,却不想事情出在了李雪凝身上! 余欢推开她,“先、先回府去。” “王妃?”看着余欢摇摇欲坠的模样忧心不已,只是心中也不是没有怀疑,余欢待李雪凝如何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到,李雪凝也视余欢为亲姐,对余欢回护得很!这都是有目共睹的事情,况且人人都知道李雪凝心系着越营长,又为何会做出这种调包的事情? 余欢定了定神,转身走向门口,“走吧,事情总要弄个清楚,如果真的……”她咬紧了唇,几乎将下唇咬出血来。 湛秋连忙跟上,一路上小心地看着余欢的神色,可余欢出了织厂面色便平静得不见一丝波澜,见了百姓向她问好,她竟还能笑着回应回去! 突地,余欢住了步子,湛秋抬头看过去,只见一个神情阴冷的高大男子朝她们这边邪邪一笑,他身边跟着一个头戴斗笠遮住大半面孔的女子,那女子也是高挑的身材,斗笠下露出一个尖尖的下巴。 “王妃?那是谁?”湛秋被那人盯得有些不安。 余欢心中极骇!那是……罗戚然!再看他身边的人,从身段上看与姬敏极为相似!罗戚然于两年前在山中逃逸后便再无踪迹,人人都以为他早离开了关北,却不想时隔两年之后又在这里出现!他和姬敏是什么时候联系上的? 纵然知道罗戚然出现必然没有什么好事,可余欢并不敢轻举妄动,罗戚然武功高强,想要擒下她是很简单的事。 不过罗戚然似乎没有想抓她的意思,遥遥地看着她,面上始终带着那不怀好意的笑容,最终他拽过身旁经过的一人让他带了封信过来,余欢拿到那信再抬头看去,他与姬敏早已不知去向。 余欢展开信纸,虽然心中已有预感,可见到纸上那副画仍是怒染双眸! 一旁的湛秋红了脸,“王妃,这……”那竟是一幅男女合欢图!下头仍是画着两朵并立的梅花!rs 第六十七章 是谁 这幅图到底是什么意思?不止是湛秋在猜测,余欢同样在猜测,只是她强制着不让自己再想下去,她有预感,那样的结果绝非她能承担得起! 余欢捏皱了手里的纸,草草收起后马不停蹄地赶回王府去,正赶上巧九回来,巧九沉着脸说:“姬敏昨天突然失踪,也不知是自己跑了还是让人给救走了,王爷已让人去查了,但暂时还没有结果,不过听看守她的人说,这些日子她说了许多诅咒你和王爷的话,现在她走脱了,你可得加倍小心才是……” 余欢立时觉得手里的东西更加烫手,还能是谁救走的姬敏?必然是罗戚然,这个东西……她紧了紧手指,就是她的报复! 姬敏对楚淮痴心不改,可楚淮必然拒绝,于是姬敏让罗戚然趁她们酒醉给她们调了包,上错了床、睡错了人,偏偏那人还是她视为亲妹的李雪凝!楚淮与她之间的所有固若金汤都将变得不堪一击!心有所属……心有所属!曾经最为温暖的四个字,现在则成了他们之间最无情的讽刺与嘲弄! 余欢苍白着脸往王府里走,巧九看出不对悄悄拉住湛秋询问,湛秋哪里敢乱说?只摇头推说不知,又快步跟上余欢。 巧九不放心也跟上去,余欢却住了脚步,与她道:“义母去纺厂看看吧,雷一找你有事情。” 巧九皱着眉,余欢这谎话说得太过蹩脚,让人一眼就能看穿,可余欢那摇摇欲坠的样子又让她很心疼,她最终还是依了余欢,叹道:“有什么事跟义母说,你爹虽不在家,我也能护着你的。” 余欢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她点点头,让湛秋送巧九离开。 待她二人走了,余欢转了方向,往李雪凝的住处而去。越接近那里,余欢的腿越抖,那个她们亲手布置的幽静小院此时就像盘踞了一条毒蛇似地让人心惊胆战!乌油油的院门就像一张大嘴正等着她自投罗网,余欢咬着牙、攥着拳、提起了所有的气力才没让自己掉头跑掉!她不能走!绝不会走!不管这件事是真是假、是误会还是事实,她都不能逃避!余欢定了定心神,推开院门,迅速而决绝地直奔李雪凝的房间。 李雪凝没用丫头服侍,余欢一路畅行无阻,来到房间外余欢狠咬一下唇,试探地推了推房门。房门没锁,应声而开,余欢听到屋里有人低呼一声,“是谁?别进来!” 余欢再不犹豫,进了屋,绕过床前的屏风,便见李雪凝正慌慌张张地穿衣裳。她连小衣都没穿,身上处处青紫,胸口的几处吻痕格外刺眼,两腿更是布满指痕,桌上水盆旁搁着的几块布巾上全是暧昧的颜色,鲜红浊白,无一不显示着眼前的这副躯体经历过怎样的狂风骤雨。 余欢的心瞬间就凉了,她扶着桌子撑住自己,强迫自己的目光从她胸口处的红痕移开。李雪凝没有看余欢,她仍在努力地穿着衣裳,可她的身体抖得厉害,双手更是连衣服都拿不住,她的唇不住地哆嗦,眼泪从她大睁的眼睛里成串地流出来,淌过她苍白的面孔,从她尖削的下巴一滴滴地坠落下来。她扔了手里的小衣去穿中衣,穿上袖子才发现衣裳穿反了,于是她又脱下来重穿,翻来覆去地也找不到正确的方向,她又扔了中衣去拿亵裤,最后扯了锦被包裹在自己身上,不断地收紧,直到身上再无一片肌肤露在外头,才颤巍巍地露出一个小心的笑容,“姐、姐姐……你怎么来了?我、我昨天晚上喝得太多,不知道去哪里游荡跌了一身的伤回来,你说我多笨……”她的视线不住地游移着,被泪水浸洗过的双眼彷徨而茫然,她突然摇了摇头,“我一定是做梦了。” 余欢闭了闭眼,细细的泪痕从她脸上蜿蜒而下,她完全无法思考,心口像是被人戳了个大窟窿似地疼,她待不下去!她无法面对这样的李雪凝!她似乎还能听到醉熏熏的李雪凝在她耳边说:等那个冰块脸回来我就向他表白!今天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余欢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房间的,她像游魂一样在院子里走了很久也没找到自己想去的地方,最后只能停下来,她的前面是一个大坑,那是去年秋天楚淮心血来潮说要挖个荷塘种些莲藕,他给她做桂花藕盒吃,结果荷塘挖到一半边关告急,他连夜去了前线两个月后才回来,那时都入了冬,荷塘自是挖不成了,他回来还抱怨她怎么没接着挖,又说自己冰嬉出众,吃不到莲藕冻一池冰出来他以舞娱妻也是好的。 如果挖成就好了,余欢的脑子好像出了问题,呆怔怔地只想着这件事,如果挖成了,现在这里应该已经种了莲藕,等到夏天就赶他下去挖藕,挖不到不准上来,将来他们有了孩子,就把这事当笑话说给他们听。 耳边隐隐传来一阵呼声,她听不真切,也不想回头去看,她看着地上那个大坑想,如果有水也好了,如果有水,她现在就能跳下去,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想,不用逼着自己去面对现在这样的局面。 那呼声近了,她听得出是小笑的声音,似乎在说:王爷……而后她被一股大力掳住,让人从后头抱了个紧实。 这是楚淮的怀抱,他的体温、他的气息已牢牢地印在她的心里,怎么会弄错呢?余欢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砸下来,砸在他的手上,烫得他的手缩了缩,将她抱得更紧了。 “小鱼……” 知道她听不见,他从不在她耳边说话,他总是将他最真实的心意原原本本地展示给她,可今天他的声音中带着惶恐、带着惊惧,余欢从不知道,他竟然也会有这样的语调说话,好像他即将要失去整个世界。 他发现了吗?余欢紧闭着眼睛,泪水要不命地淌下来,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没事,没事……”他在她耳边一遍遍地说着,也不知是在说服她还是在说服自己,他伸手去抹她脸上的泪,沾了满手的湿濡,他浑身哆嗦起来,紧紧地抱她,仿佛要将她嵌进自己的身体里,他像死过一次一般,带着极大的痛苦哀求地说着;“别离开我,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别离开我。小鱼,我爱你。” 余欢什么都说不出来,就在刚刚她还在幻想着是不是还有着别的误会,是不是那个人不是楚淮,是不是……她几近疯狂地为身后的人开脱着,可他一出现就打碎了她所有的希望,她还能说什么?他爱她,难道她就不爱?为什么她能时刻感觉到他的存在,他却认不出怀里的人是谁? 似乎终于查觉到她不会回应他的话,他慢慢放开她,拉着她的手将她转过来,看着她,仔细地替她擦去所有泪水。他笑了笑,说出与刚刚截然不同的话,“怎么这么爱哭?我不是答应你了?等到明年这个时候,我们必然已经在关内,到时候你能就见到你爹了。” 余欢终于抬眼看他,眼中带着极度的不可思议,他这是做什么?明明知道她为什么哭,却又转眼曲解她的眼泪,为什么?难道他想当成没发生过? 她惊异的样子让楚淮笑了笑,他笑得很苦,目光却温柔得能溺死她,他轻轻地吻了吻她的额角,“什么都别想,我们会好好的。”他说着又将她拥进怀里,气息紊乱地说:“我必叫害你的人不得好死!”他的声线勒得极紧,紧得几乎能溢出血来,他的身体难以控制地发着颤,只能将她抱得更紧些借此掩饰自己的失态。 余欢却想笑,什么害她的人?姬敏的确想害他们,可最终受到最大伤害的人是她吗?她若是受害人,那李雪凝呢?他抱着李雪凝的时候心里可曾有过哪怕一丝怀疑? 她推开了他,眼中尽是失望之色,楚淮立时惊惶起来,“小鱼……”他伸手想拉她,她后退一步,躲了开去。 他能当事情没有发生过,她却不能再逃避!她忘不了李雪凝那茫然的神态,忘不了她悲戚地哭,也忘不了她身上那像花瓣一样的暗红吻痕! “我们不能这样。”她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哑得厉害,“那样的事……怎么能……怎么能当成没发生过……” “怎么不能!”楚淮红了眼,如疯了一样吻住她的嘴,“不许说!不许说!就当没发生过!小鱼……小鱼……我什么都不在乎,只要你留在我身边!” “楚淮!”余欢用力地推开他,就像从不认识他一样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这就是你的决定?当成什么都没发生过?那雪凝怎么办?你叫她以后如何做人?让我以后如何面对她!”眼前的迷雾层层拨开,纵然再不愿,纵然再痛苦,他们也得给李雪凝一个交待! 楚淮眼现茫然,“关雪凝什么事?不是你被罗戚然……”看着她骤然睁大的眼睛,他猛地住了口。rs 第六十八章 阴差阳错 怎么会出现这样的误会?余欢难以置信地盯着楚淮,难道不是罗戚然将她和李雪凝掉换了房间,然后……不……不对,余欢现在才意识到,罗戚然是来报复楚淮的,又怎会选择这样并不是一定会成功的方法?要是楚淮没有认错人呢?要是李雪凝中途清醒了呢?他这番心思岂不是白费了? “你……怎么会以为……”一个想法在余欢心中隐隐浮现,可她不愿相信,如果是那样,李雪凝…… 楚淮此时也意识到他们伤心难过了半天完全是驴唇不对马嘴,捏着余欢的肩头再三确认,“你并没有被旁人欺负?你昨天晚上没经历过什么事情?” 余欢这才回味过来,楚淮刚刚的伤心忿恨都是为了什么,他在那样的情况下,情愿自己装傻也要安慰她、说永远不离开她。 “没有。”余欢心里酸涨酸涨的,“我今早是在偏房醒来的,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楚淮扑过来抱住她,抱了很久,才从怀里摸出一个信封递给余欢,余欢打开来,里面是一封信,信中言语极为污秽,详尽地描述了罗戚然是如何得手云云,后头同样附了一张**,与给余欢那样一样,只是梅花印记印在了画中女子的胸口处。 “我原是不信,可回来不见你,找到你时你站在这哭,我……”楚淮一边说一边将余欢拉开些,仿佛那大坑里装满了水,而余欢站在那里哭泣,好像随时都会跳下去。 余欢将头抵在楚淮的肩上,紧紧地闭着眼,她又想起了李雪凝,李雪凝身上的印记也在她脑中变得异样清晰,那几点吻痕分布在她胸前的红樱周围,看上去……可不正像一朵梅花?这是罗戚然留下的印记,是他留给楚淮的羞辱,余欢难以想象,如果他的计划成功了,她和楚淮间会怎样?楚淮将会遭受多大的痛苦?就算楚淮真的不介意,她自己又是否能接受得了?余欢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庆幸,可同时她亦为自己的庆幸而深深不耻,她逃过一劫,李雪凝却成了她的替罪羔羊! “你昨夜回来过?”余欢猛然记起,“那时你进房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楚淮拉着她往回走,“我清晨才回来,换了件衣裳就走了,当时屋子里太暗,我隐约见到有人躺在床上,以为是你睡熟了,就没有吵你。” 他说这话时并未像以往一样直视余欢的眼睛,因为他没有说实话。 他的确是清晨时才回去,可进房后他还在床上躺了一会,抱了一下身边的人,原是打算温存一下的,但似乎有香粉打翻在帐子里,往日余欢身上那清清淡淡的气味一下子加重了十数倍,呛得他鼻子有点痒,立时就失了兴致,便只是亲了亲她的头发,又将余潭留下的荷包放在床头,这才起身去换衣服。 他当时抱人的时候隔着被子,一时间还真没有察觉出那人不是余欢,此时想起却是心虚不已,虽然只抱了那短暂的一瞬、虽然他觉得自己是被那香粉的气味所扰才没有马上辨别出来,可到底还是抱错了人,这样的事情,他怎么能说?他怎么敢说? 余欢听了他的话又茫然起来,“雪凝为什么会在我的房间里……”她抬头去寻小笑,刚刚楚淮是跟着小笑来找她的,此时小笑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一双眼睛瞪得溜圆溜圆的受惊不小,显然是听到了他们的话,心里也有了些猜测。 余欢问她,“湛秋说是你半夜扶我换了房间,是这样么?” 小笑脸上涨得通红,一下子跪下去,“是、是雪凝小姐要我那么说的,我晚夜和湛秋姐一起睡下,早上还是湛秋姐叫醒的我,我本是去房中看王妃醒了没有,没想到……是雪凝小姐在房里。雪凝小姐的情况很不好,我当时吓坏了想去叫人,可是……可是雪凝小姐叫住我,说这件事绝对不能让王妃知道,否则王妃会伤心至死的!于是、于是我便按照雪凝小姐说的去回了湛秋姐,说我半夜发现王妃吐了,才扶着王妃换了房间。” 小笑的说辞与余欢猜想的差不多,余欢又问:“你还记得昨夜雪凝睡在哪里么?” 小笑点头道:“昨夜王妃与雪凝小姐都醉了,湛秋姐留下服侍王妃就寝,我带着雪凝小姐去了偏房……就是王妃早晨所在的那间!” 这么说,两个人还是换了房间,余欢想得头昏脑涨也没想明白其中的关键,难道是她和雪凝同时起夜,又同时走错了房间? 楚淮捏捏她的手,“先回去休息一下,兴许在房中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余欢沉重地点了点头,她现在最担心的不是真相如何,而是李雪凝该怎么办。 不管是什么原因,是巧合也好、是人为也好,李雪凝身上的印痕是她亲眼所见,是假不了的,她无法想象李雪凝有朝一日得知真相,会受到何种打击。 他们回了自己的院子,进了房间,由于已经收拾过,除了空气中隐隐残留着的那股香粉味,再看不出其他破绽,找小笑来询问,小笑只说自己进屋的时候闻到一股很浓重的香粉味,其他也没发现什么不妥之处。 余欢便到梳妆台前将自己的粉盒取出来,奇怪的是她常用的香粉没有半点减少,她用的脂粉味道本就不重,要达到小笑说的程度,怕不要一盒的份量才行,现在她的香粉并没有少,那这股味道又是怎么来的? 余欢隐隐觉得事情的关键或许就在这香粉上,可她想不通,事情诡异地停滞在香粉上,刚刚才有些眉目的真相又陷入一片迷雾之中。 楚淮安抚她,“我会尽快捉到罗戚然,或许他会知道真相。” 事到如今余欢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只是担心李雪凝会想不开。楚淮了解余欢的忧虑,神色间现出几分踌躇,最后仍是道:“不知她对这件事情了解多少,如果她也误会是我……还是得将实情告诉她,不然以后你们如何相处?” 余欢心里难受,难道将实情告诉李雪凝她们就可以相处了么?李雪凝是代她受过,这样的打击,并不是人人都可以承受得了的。 楚淮陪余欢待了一会便去抽调人手保卫成王府,余欢苦闷不已,脑子里翻来覆去的尽是这件事情,又把小笑叫到身边,一次又一次地问她进屋时遇到的情形。 小笑突然神色有异地盯着桌上的烛台,想了好一会喃喃地道:“我记得那时……烛焾是湿的,我点了半天也没点着,还是回自己房间取了烛台过来。” 余欢立时神色一动,本来香粉气味出现得就很突兀,让她始终想不通为什么,可再加上点不着的烛台……这是不是说明,有人不希望进屋的人点蜡烛,浓重的香粉气味也刚好可地掩盖李雪凝身上的味道!这简直是在刻意地隐瞒床上人是李雪凝这个事实!余欢腾然站起,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精心算计的!到底是谁谋划了这件事,想要蒙蔽的对象,又是谁? 答案显而易见! 余欢不住地在房中踱步,把整件事从头到尾地想了一遍!有人将她和李雪凝调换了房间,又将正房布置得好像她睡在里面一样,这原是为楚淮准备的骗局,却不想被罗戚然抢先一步,让原本想要害她的罗戚然同样误会,导致李雪凝失了清白! 阴差阳错!可这真是阴差阳错!余欢不知道自己此时该喜还是该悲,成王府里一共就这么几个人,能调换她与李雪凝并做下种种布置的人一定就在她身边! 余欢又去了李雪凝的住处,再次推开院门,她已没了早上的仓皇惊恐,剩下的只有无尽的忐忑与沉重,她站在李雪凝的房外,犹豫了一下,仍是没有扣门,直接推门而入。 屏风后传来细微的响动声,余欢转过屏风,见到李雪凝披头散发地缩在角落里,身旁放着一把剪子,地上静静地躺几缕青丝,移了位置的桌上放着一根长绳,绳子的一端从桌面垂到地上。 余欢快步走到她身边去将剪子踢得远远的,“你做什么!” 李雪凝面色茫然,盯着余欢看了好一会才认出她,眼泪又从她红肿的眼睛里淌了出来,她神情恍惚地说:“我想死,可我害怕……我又想削发为尼,可是……可是我下去不手,姐姐,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会遇到这样的事?” 余欢心中一酸,伸手将她揽到怀里,却又不知该怎么安慰她,只能说:“我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很有蹊跷,你……那时为何会在我的房间?你可还记得?” 李雪凝不安地动了动身子,似乎忆起了什么,身上一下子抖得厉害,“没有……我不知道……我只感觉到有人跟着我,跟了我很久,我不知道是谁……姐姐……”说到最后又是泣不成声。 她受得打击太大,余欢也无法再追问下去,只能安抚她让她先去休息,又喊来小笑照顾她,直到她吃了些东西昏昏沉沉地睡去,余欢才忧心忡忡地离开。 想不到来这一趟又出现了未知的人,到底是什么人跟踪李雪凝?她只是墨家的一个启蒙老师,跟踪她又有什么价值?这个问题又让余欢想了半天,等到楚淮回来,余欢马上将这事说了,让他赶快去查一查,看看是不是关北城里进了敌军的奸细。 岂料楚淮说:“不用查了,那些是我的人。” 余欢惊异不已,楚淮叹了一声,“有些事本不愿让你知道免得你担心,京城那边的密探传来消息,楚安已收到多份机关改造图,还有部分火轮机的图纸,楚安在我们这边安插了眼线,从图纸的泄露情况来看,这个人一定就在你我身边,所以王府的人,我身边的人,还有一些墨者,我都派了人跟踪他们。”rs 第六十九章 试探 余欢还是头一回听说这件事,楚淮道:“你也知道京城的雷家是墨匠的分支,他们得到图纸,很快就会造出同样的东西,幸而他们现在得到的只是一些工业图纸,如果让他们得到军事机关弹药的图纸,想来我们的入关之路也不会太顺遂,所以早在第一次发现图纸泄出时我便下令将军事方面的图纸全部销毁……我知道你心疼那些图纸,可现在非常时期,不能有一点偏差。” 余欢理解地点点头,心疼是一定的,那些图纸,无一不是她与墨匠们呕心沥血不眠不休才改良而出,这些机关弹药无论对墨者而言还是对历史而言,都将是伟大的创举,可楚淮说得对,眼下战事正紧,瀛人在做着最后的挣扎,而楚安在他们背后蠢蠢欲动,如果这些东西落到楚安手里,那才将是关北军的大灾难。况且余欢也相信自己的脑子,在五年之内她都有把握将这些精密的图纸一一复原,别说只是军事方面的图纸,就是把工业图纸一并都销毁了,对他们来说也只是浪费些纸墨,将来重绘就是了。 “那跟踪的结果呢?” 楚淮微微摇头,“毕竟无法做到全天候贴身跟踪,暂时没有发现什么疑点。” 看着楚淮拧起的长眉,一个模糊的想法在余欢脑中闪过,她想抓住那想法,楚淮却问起李雪凝之事,打断了她的沉思。 余欢叹了口气,“看她对我那躲闪的态度应该是以为那人是你,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向她解释,你也知道她对越无桑的念头,发生了这样的事已经很难让人接受,要是再让她知道那人可能是罗戚然……” 楚淮摸摸余欢的头发,“算了,你别为难,找机会再慢慢向她解释,实在不行。等越无桑回来我就下令让他们成亲,越无桑是个优秀的军人,他绝不会反对。” 余欢一时也没有主意,只能暂时先听着,可心里总觉得不安,一时想着要补偿李雪凝一些,但又不知该怎么弥补;一时又想越无桑才是真无辜。 余欢又向楚淮说了蜡烛和香粉的疑点,楚淮面上看不出什么,心里却着实惊出一身冷汗,他那时也喝了不少的酒。幸而最终他没犯下大错。否则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不过既然知道这件事是有人存心算计。那么怀疑的范围一下子就缩小了许多,楚淮略一思忖,道:“你去问问雪凝,把当时屋子里的疑点都和她说一下。问她近来有没有发现谁哪里不对。” 余欢顿时一惊,“你怀疑谁?” 楚淮道:“我不确定,不过能将这些事办得悄无声息的无非就是你身边这几个人,先从那两个丫头开始吧。” 余欢心里有点堵得慌,湛秋和小笑都是他们从战火中救下的,相处了这么久她也并不只当她们是丫头,无论她们之中谁的背叛,都让余欢很难接受。 余欢很郁闷,她想不出原因。不管是湛秋还是小笑又或是别的谁,为什么要这么做?楚淮和李雪凝发生了关系,对那人又有什么切实的好处?过后她又想,难不成这就是对方的终极战术?知道自己是机关营的首脑人物所以想借此打击她?最好让她一蹶不振从此和楚淮一刀两断,这样敌方就有机会暗杀的暗杀、招安的招安……她觉得招安的可能性比较大。对手甚至有可能连续使出美男计什么的……真是大毒招儿啊! 不过她到底没有再去看李雪凝,她怕李雪凝见到她再受刺激,楚淮听了也没说什么,随她什么时候去。 睡到半夜,余欢突然被一个梦惊醒,梦的内容在睁眼的瞬间就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不过她的脑子竟奇异地清晰起来。 “你在怀疑雪凝?”她趴在楚淮的耳朵边上轻声说。 楚淮翻了个身,并没有醒过来。 余欢彻底睡不着了,楚淮不会做没用的事,如果他怀疑了湛秋和小笑,不管她们是否清白,恐怕早已被严密地监控起来,又怎么会多此一举地去向李雪凝询问?他这么做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想通过她向李雪凝透露一些讯息,看看会不会有意外的收获。 会是李雪凝吗?余欢的心有点乱,可若真是李雪凝自己安排了这场戏,是她装醉骗过所有人调换了她们的房间后又做了种种安排,那么一切的疑虑就都有了解释。 会是她吗?余欢的眼前总是飘过李雪凝哭得红肿的眼睛、苍白的面容、垂到地上的麻绳和缠着青丝的剪刀……她实在很难相信。 余欢推了推楚淮,等他稍稍睁开眼睛,她问:“你为什么怀疑雪凝?” 楚淮看着她迷茫地眨眨眼,突地翻身跳下地去把角落燃着的角灯端了过来,探进帐内照余欢的脸,连照了好几遍,这才舒了口气,把角灯放回去,回来趴到余欢身边搂着她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余欢无语,捏住他的鼻子,活生生地把他憋醒。 楚淮再一次爬起来,心情显得有点不好,余欢知道他有点起床气,也不急着问他,等他抓了半天的头发,眼睛也渐渐地全张开了,这才把话又问了一遍。 楚淮看看外头乌漆抹黑的天色,又郁闷地看了余欢一眼,下地去点了烛台回来放到床旁的小几上,方便余欢看见他说话,“假设她是整件事的设计者,那么如果我上了当,她既是受害者,也将是这件事里最大的得益者。可换做旁人,所得之益远不及她。” 余欢蹙着眉,“可是你并没有……”楚淮并没有上当,李雪凝又如何得益? 楚淮笑笑,“如果我没有上当,她也大可推说睡下后又起来找你,你们因酒醉走错了房间,她并没有任何损失,相反若是别人所为,这也将成为另一个大破绽。况且眼下正是战事吃紧之时,她亦知道城中藏有敌军探子,她早发现有人跟踪她却没有告诉我们,这很反常。” 余欢紧紧地抿着唇,“我不愿相信是她。” “所以我才没有告诉你我的怀疑。如果她心中有鬼,得知我们在寻找内鬼且又怀疑湛秋和小笑,她或许会有所行动。”楚淮抓抓脑袋,颇为无奈,“可是你还是想通了,这也把我的退路断了,如果我真怀疑错了人,恐怕你也要生我的气了。” 余欢半晌没有说话, 楚淮连忙让她看着自己,也看到了她微微发红的眼睛。 她说:“她是喜欢越无桑的……” 楚淮听罢也随之沉默下去。 他理解余欢的心情。如果这件事当真是李雪凝谋划。不管她的目的是什么。总之喜欢越无桑一定是假的,她从一开始就骗了他们,她们相处两年,做了两年掏心掏肺的姐妹。让余欢一下子怎能接受? “我会将这件事查清楚。”余欢哑着嗓子说,“在我有了结果之前,你不要动她。” 楚淮将她揽进怀里,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余欢整夜都没有睡好,第二天起来,眼底下带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也不怎么跟楚淮说话,对着一碗粥都能出半天的神。 楚淮极为无奈,可能做的也不多。他最担心的还是不知余欢要怎么试探李雪凝,如果李雪凝真的是谋划者,那么若她发现了余欢的意图,余欢随时都会有危险。 余欢见他吃完饭还在屋里磨蹭就知道他的想法,再三向他保证自己随身携带多种隐蔽且易引发的诸如掌中雷、闪光雷这样的武器护身。这才将他送出大门,没一会他又转回来,把身上那件墨匠们用极细的钢丝特制的防护衣脱下来给余欢,看着她穿上这才放心地走了。 那衣服余欢穿着有点大也有点沉,送他出门后余欢本来脱了下来,后来想了想,又穿了回去。 余欢再一次来到李雪凝的住处,心境与前两次又有了极大的变化,她十分矛盾,一方面她愿意想信李雪凝,另一方面她又不断地回想起自己十岁那年,太师府里那位疼自己疼到骨子里的姨娘,为了陷害另一位身怀有孕的姨娘,骗她喝下一盅掺了毒药的燕窝。 有谁是可以相信的呢? 李雪凝的精神比昨天好了许多,小笑被派来服侍她,见了余欢连忙进屋去通传。 李雪凝慢慢地走出来迎接余欢,她衣着简单,没再穿往日喜爱的明丽颜色,头上没有一件首饰,脸上带着哀大莫过于心死的浅淡苦笑,配上她苍白如雪的脸色,一眼望去,便觉得这个人已经死了,或者活得生不如死。 迎了余欢进屋,李雪凝不待余欢开口,低声说道:“姐姐,我……我想搬出去住。” “为什么?”余欢看了看桌上摆着的早饭,一点也没动。 李雪凝的视线转至别处不看余欢,“我……我到底不是姐姐的亲妹妹,年纪也大了,再住在王府里怕有人说闲话……我早已托人在外头找好了房子……”说到这里她勉强地笑了一下,“姐姐也不希望我坏了名声,将来没法嫁人吧。” 余欢一下子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凉,带着微微的颤抖。 “姐姐?”李雪凝见她久久不语,轻声叫了她一下。 余欢直视着她的眼睛,“雪凝,你知道昨晚的人是谁,对吗?” 李雪凝的脸色更加苍白,仿佛随时都会昏倒一样。 余欢紧紧抓着她的手,“雪凝,我知道我这么说会很过份,可……我接受不了这样的事,雪凝,你向来最懂事,我相信你一定能明白姐姐的心。” 李雪凝惊疑不定地看着余欢,听她说:“雪凝,我送你走吧,不要留在关北城,我送你回关内,我会让你衣食无忧,你以后……别再出现在我们面前,好吗?”rp 第七十章 人生总有意外 余欢的话说完,屋里再没有一点响动,李雪凝不敢置信地看着她,那目光让余欢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会说话的桌子或者衣柜什么的。 余欢握着她的手又紧了紧,“雪凝,我知道委屈了你,但你喜欢的人是越无桑不是吗?送你走后我会让越无桑去找你,往后你们大可过自己想过的生活……”说到这余欢垂了眼睛,“还是说……还是说你喜欢楚淮了?想留下?” 李雪凝死死地咬着下唇,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蕴的满是泪水。 “我走。”她说,声音哽咽得让人心酸,“这本来就是一场误会,姐姐和姐夫感情那么好,怎么能容得下别人……姐姐,就算你不来找我,我也会走的,只是我也没脸再见越大哥,往后……就让我一个人过活吧。” 余欢摸摸她的头发,看着这个自己照顾了两年的姑娘,轻声说,“好妹妹,是我不对,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李雪凝朝她笑了一下,而后扑过来,两人抱在一起哭了一阵。 李雪凝抬头问:“姐姐你和我说实话,你的耳朵……是不是听得到了?” 余欢此时还与她抱在一起,自是看不见她说话,不过余欢还是推开她,朝她点了点头。 “那姐夫……”李雪凝眼带怀疑。 余欢摇摇头,“他还不知道,我原是想等完全康复后给他一个惊喜的。” 李雪凝点点头,一双眼睛通红通红的,“姐姐放心,你和姐夫一定会很好很好的。” 余欢泛起一抹苦笑,她站起身来,“我回去给你收拾些往后用得着的东西,我已安排好了,等入了夜你就走,不然撞见王爷也是尴尬,好不好?” “好。”李雪凝勉强浮起一丝笑容,“姐姐去吧,我也收拾一下。” 余欢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出去后她并没有走远,找个地方藏了起来。没过多久,她见到李雪凝红着一双眼睛,脚步匆匆地从院子里出来,往巧九住的地方去了。 见她出来,余欢不是不失望的,不过她告诉自己,李雪凝只是想去和巧九告别,并没有别的,于是她从藏身之处出来慢慢往自己的院子走。 一直到傍晚时分也没发生什么事,中途小笑回来取了一次东西,余欢叫她过来问她李雪凝在做什么,小笑奇怪地说李雪凝在收拾东西,问她要去哪里、做什么她又不说,不过隔一会就偷偷地哭。于是余欢的心由紧至松,慢慢放了下来。 入夜时分,小笑又回来了,对她说:“雪凝小姐让我来问问王妃怎么还不过去,她已经收拾好东西了。” 李雪凝是无辜的,如果她真的策划了整件事情、想从楚淮这里得到一些什么,无论是感情或者是别的东西,那么她都会想尽办法留下来,而不是像现在一样,答应她悄无声息地离开关北城。 这样的结果让余欢又是高兴又是伤心,她用袖口抹着眼泪想,她这回是真错了,楚淮也错了,她这就去将真相告诉她,然后一辈子对她好,比以前十倍百倍地对她好,将来楚淮大业有成的那一天,她要让李雪凝成为新朝的第一个公主! 余欢又有了精神,她脱下楚淮塞给她的防护衣,把身上藏的闪光雷掌心雷全都拿出来,好好地洗了把脸,把自己收拾得立立索索地住李雪凝的住处去。 李雪凝抱着一个小包袱在院门外等她,昏暗的月色之下,形单影只,楚楚可怜。 余欢马上过去拉她的手,“怎么站在外头?穿这么少也不嫌冷。” 李雪凝朝她笑了笑,神色带了些嘲弄。只顾着高兴的余欢忽略了她的神情,拉着她住屋里走。 “姐姐。”李雪凝叫她。 余欢笑着回过头,李雪凝突然扑过来抱住她,“姐姐,我愿意成全你和王爷,可你以后一定不要伤王爷的心,好不好?” 余欢皱了皱眉,轻轻推开她,“你说什么?” 李雪凝苦笑一下,“我说了什么姐姐不是听到了么?我只是……希望姐姐以后和王爷好好的,那墨团长虽好,可……可姐姐毕竟已是王爷的妻子……” “墨离?”余欢还是没弄懂怎么一下子就扯上墨离了? 李雪凝垂下目光,“我今日去与义母告别,听她说……墨团长早知道姐姐的耳朵好了,连我都知道了,可王爷还不知道……我不知道姐姐为什么瞒着王爷,可有朝一日王爷若是知道了,一定会伤心的……” 余欢一动不动地盯着李雪凝,蓄了一个下午的欣慰与喜悦慢慢地散没了。 “姐姐?”看她的神情不对,李雪凝伸出手,想要拉住她。 余欢退了一步,“你别叫我。” 李雪凝登时哭出来,“我知道对不住姐姐,可是我们两年的感情……” “小鱼!”一声低喝,打断了她们之间的对话。 余欢朝发声处看去,楚淮神色不明地自暗处走出,后面还跟着眉头紧蹙的巧九。 李雪凝的眼泪掉得更凶,看着巧九唤道:“义母,你怎么……” 沉暗的月色下,巧九的脸色并不好看,她淡淡地道:“你想退让成全,可总不该这样悄无声息地走,我原是……”她神色复杂地看着余欢,想说些什么,却最终失望地转了目光。 楚淮此时已走到余欢身前,“你……听得到了?” 余欢点点头,“对。”而后她抿了抿唇,“你都听见了,我骗了你,也是我逼雪凝走的,如果你执意要留下她的话……随你。” 她说完就要走,楚淮一把拉住她的手臂,李雪凝也扑到她跟前,泣道:“姐姐,我不是有意……我不知道、不知道姐夫在这里……我这就走,马上就走!” “不用了!”余欢挣开楚淮的手,气息不定地看着满面泪痕的李雪凝,“你没有错,是我太自私了。” 余欢说完推开李雪凝低头走了,隐隐听到李雪凝在身后语带哀求地说:“姐夫你别怪姐姐,姐姐定然不是有意瞒你……” 余欢越走越快,转眼便将这声音抛在身后,她疾步而行,越走心中越焦躁,越走,心里越觉得酸涩! 突地一股大力自身后而来,将她紧紧拉住。 余欢深深地呼吸两回,将头埋进身后人的怀里,眼泪终于决堤而出。 楚淮安静地抱着她,一双手在她身上慢慢地摸索,双唇紧抿着,已成了一条直线。 “防护衣呢?掌心雷呢?这就是你说的会小心?”楚淮死死地掐着她的腰,低吼在她耳边爆开。 余欢低下头,一边吸鼻子一边盯着自己的脚尖,眼泪还是一个劲儿地往下掉。 楚淮伸手替她擦眼泪,“不哭了,告诉我你的打算。” 余欢就着他的手蹭了蹭眼睛,拉着他往回走,“你先告诉我怎么会出现在这。” “是九姨来找我,对我说雪凝要走,想让我去再见她一面。”楚淮观察着她的神色,见她眉目间有些释然之意,有点不放心,“你真没事了?” 余欢摇摇头,又说:“这时间选得倒正好。” 楚淮想了想道:“或许是雪凝对九姨说了什么,才正好让我撞见你们说话。” 余欢又想起自己临来时那高兴的心情,这会觉得好没意思,自嘲地一笑,“我原想着用这法子试探她,她若无辜我将来就好好待她,就算她的确另有目地,若是她借机走了,也算有个活路,不枉我与她做了两年多的姐妹。不过现在我改了主意,我得留下她。” 实在是讽刺,只要李雪凝再稍稍沉得住气一些,就会成功地取得她的全部信任。 在发现李雪凝去见巧九的时候余欢曾想过她是去找巧九求援,巧九是个直性子,又向来是嫉恶如仇的,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李雪凝若二话不说一心求去还好,可但凡她表露出一丁点不情愿离开、而是受人所迫的话,巧九都不会坐视不理,只是余欢那时想的是巧九约么会直接冲过来指责她对李雪凝的无情,可没想到,李雪凝竟有本事说动巧九把楚淮找了回来。 原本,李雪凝就算想留下,余欢也可以理解为她认为自己失身于楚淮,为了将来着想又或者真的喜欢了楚淮所以才动了小心思,可刚刚那一幕,李雪凝有意揭穿她耳朵已经能听到的事情,则让余欢对她彻底地失望。 余欢瞒着楚淮的事情不多,耳朵这件事可谓是她对楚淮保留的最大的秘密,所以在李雪凝询问之时她才没有隐瞒,这也是一种变相的试探,却不想李雪凝当真会把握机会,马上就当着楚淮的面揭穿了这件事。 如果说一个善良的李雪凝可以因失身一事而留下,那么揭穿这件事则让余欢感受到了她满满的恶意,她是蓄意地要破坏余欢和楚淮的感情,这让余欢感觉到了她势在必得的决心,也让她断定,李雪凝要留下,必然是别有目的。 消失不见的军事图纸、遭到怀疑的暗地跟踪,或许正是因为长时间的一无所获与查觉到自己已被楚淮怀疑,所以她才不惜一切地想要改变她在楚淮身边的身份,只要她能更近一步地得到楚淮的信任,那么一切都不会再是问题。 她的算盘打得真是不错,可惜,人生总有意外发生,先是罗戚然横插一脚坏了她在整个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又有她错估楚淮在其后。 余欢摸摸自己的耳朵,抬眼看楚淮,问他:“我听得见了,你高兴吗?” 楚淮立时笑得眼睛都眯起来,把她拉过去咬她的耳朵,在她耳边说:“不过那么多人都比我先知道,我还是有点吃味。” 余欢也笑了,“原是想等全好了再给你个惊喜的。” “没有全好?”楚淮松开她一些,“什么意思?” 余欢比量了一下距离,“你站远些说我还是听不见,但情况一天比一天好了,墨离找了许多药给我。” 楚淮松了口气,极为珍惜地摸摸她的脸,“只要你别再出事,我就比什么都高兴了。” 余欢点点头,心里想,这就是李雪凝错估的事情,她以为楚淮知道真相后会勃然大怒,殊不知楚淮在两年前那一场教训后已对她余欢服服帖帖,刚刚若不是她开口提及,他连问都不敢问,这样的楚淮,怎会因她听得见而与她动气? “我得留下她。”余欢再次开口,“你就不想知道她是谁派来的么?严刑拷打未必问得出真东西,她原有机会走的,可她没有珍惜,以后再出什么事情,也怨不得我了。”rs 第七十一章 大剑无锋 巧九心里有点慌。 相处了这么久,她早已把余欢当成亲女儿一样,就是因为亲近与了解,所以她更明白余欢温和之后的决绝与坚持,她相信为了达成所想,余欢会毫不犹豫地做下一些决定,就像余欢可以轻易舍弃她钻研了几个月的心血从头做起,也不愿留着这些研究成果,制造一些威力虽大、却不能更好地配合楚淮战术的机关弹药。这并不是常人能做得到的事情,研究的时间久了,总会对那样东西产生感情,对他们这些墨匠来说,花费了大量心血研究出来的东西弃之不用跟从身上割肉没什么两样,可余欢往往眼都不眨就能将所有东西束之高阁,她太过冷静与清醒,虽然认识她的很大一部分人都以为她是个善良又软糯的人,可在墨者中间,尤其是墨匠中间,余欢已是一根不可动摇的定海神针,大剑无锋,藏而不露,余欢之利在远处很难看清,只有真正走进她心里的人,才能明白她性子里绝不妥协的部分。 这就是为什么巧九相信李雪凝的原因,与其说巧九相信李雪凝,不如说她相信余欢会为了维护自己的感情而立即将李雪凝送走,可李雪凝何辜?尤其是在李雪凝说出自己早对楚淮心存好感,但担心余欢心生芥蒂于是假意表现出喜欢越无桑时,巧九简直难以形容自己的心情!她待余欢如女儿,可她对李雪凝的感情也不是假的,李雪凝乖巧可爱,处事进退有度,还拥有一颗替他人着想的心,这些都是在长时间的相处中她亲眼所见,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李雪凝失去了清白,余欢打算送她离开掩下此事,而楚淮竟连面都不露地做了缩头乌龟,怎能让巧九不为李雪凝鸣不平? 谁也不愿发生这种事。可这事毕竟是发生了!做人不能太自私,成全了余欢,李雪凝的一辈子也就这么毁了!巧九当即便要带着李雪凝去找余欢要个说法,可李雪凝苦苦相求,甚至下跪拦阻,说自己过来绝无私心,求她成全余欢。巧九到底是没再坚持,她虽不喜余欢的做法,可她更不愿看到余欢为此痛苦伤神,两边暗中掂量一番。到底是对余欢的感情占了上风。只是她心中郁结难解。暗中决定说什么也要把楚淮揪出来,让楚淮当着李雪凝把一些话说清楚。 道歉也好补偿也好,总归楚淮不能对李雪凝不闻不问,这是巧九坚持的做人的底线。于是她找到楚淮,避开李雪凝告诉她的余欢过去的时间,带了楚淮过去。 可也不知是太凑巧还是怎么的,到底还是和余欢撞上了。 巧九很不舒服,不管是她带楚淮过来的时机还是李雪凝说的那些话,都让她觉得自己陷入了泥潭之中,她心里隐隐有些猜疑,可李雪凝做为一个并不了解全部事实的人,对余欢隐瞒耳疾一事的说辞并没有问题。所说墨离种种也可看做是她的猜测,如果当时只有她们两个在当然一切都没有问题,只是自己和楚淮来得实在不巧,将这些话一字不落地听进耳中。余欢走后,楚淮也阴沉着脸追了过去。这让巧九更加憋闷,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底呼之欲出,可她并不愿去直视那些东西。 “义母……”李雪凝咬着唇靠到她身边来,眼中带着的是无尽的担忧,“怎么办?义母要不要去看看……” 巧九进退两难,最终她点点头,什么也没和李雪凝说便走了。 李雪凝望着她的背影良久,直到她完全消失在黑暗之中,李雪凝才抿了下唇角,现出一个极为轻浅的笑容。 一群蠢货。 她原没预料事情会进行得这么顺利,思及昨夜那并不快乐甚至堪称痛苦的过程,李雪凝眼中闪过淡淡的厌恶,没想到楚淮看起来一派君子谦谦,不想在床笫间竟是那样的粗鲁狠厉,生生将她弄昏过去,早上起来的痛苦更是让她去了半条命!只是,不管过程如何,结果到底如了她的愿!若说最没想到的该是余欢,这个只会摆弄机巧极好说话的老好人,居然也会有主动出击的一天。凭心而论,余欢待她实在不错,如果可以,她也不介意多玩一阵好姐妹的游戏,可她没时间了,小心翼翼了两年,原以为另辟蹊径从余欢下手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没想到换来的只是一些无足轻重的工业图纸,那些重要的军事图纸她连边都没有沾到过!并且她发现了跟踪者,这才是让她最紧张的,她不知道那些人是楚淮派去的还是京里派来的,不管是哪种,她都必须有所做为!所以她最终还是走回了最初计划的老路,做楚淮的女人,不仅能让她摆脱来自楚淮的怀疑,更可以从楚淮身上获取更多的机密。 李雪凝到底是不用走了,那晚之后余欢没再来找过她,巧九倒是来了一回,话里话外对她有些隐晦的责怪,说楚淮对余欢隐瞒一事大为光火,当晚便离开了王府。 李雪凝伏在巧九怀里哭了一番,几经表白,又暗暗盘算着还是不能和余欢搞得太僵,得去哄哄她,这样才对自己更为有利。 巧九走后李雪凝便往余欢的院子里去了,余欢正在书房里画图,见她过来神色十分冷淡,草草将图纸一收,也不理她,转身走了出去。 余欢的反应在李雪凝的预料之中,这人平时浑和得很,谁说什么只会说“好”,连句硬气的话都不会说,除了在楚淮不知道的时候暗搓搓地跑来说要送她走之外,还敢做什么?这一次只要自己放下身段曲意讨好,保准过不了几天她们就能重归于好,李雪凝有时觉得对付余欢真是浪费自己的智商。 于是李雪凝绝口不提那晚的尴尬事,一连几天不顾余欢的冷眼陪在她身边伏小做低,小心翼翼的程度连巧九都看不下去,趁着叫她过去吃饭的机会劝告她让她不要太过执着。 李雪凝眼含泪水地说:“我原该走的,可姐姐和姐夫因我那些话生了误会,看姐姐每日形单影只,我又心痛又内疚,如今我也不敢奢求什么,只求能再陪姐姐几天,等姐夫回心转意。我、我便去青莲庵出家为尼,一辈子再不出现在姐姐面前!” 巧九叹了一声,看着她许久没有说话。 李雪凝原本对拿下余欢有十足的把握,可这回余欢似乎铁了心,不管李雪凝如何作派就是不理她,对她视而不见,最后收拾了东西,干脆住到机关营去。 李雪凝自是不甘心受挫,又磨着巧九带她去机关营。 巧九点头答应,又万般感慨地道:“你也别怪阿欢。她原就为了孩子的事情着急。担心王爷纳小。转眼就出了你的事情,你与她的情份又不一般,她只能送走你,要是留你在身边。将来你先一步有了孩子,让她如何自处?” 李雪凝咬咬唇,“义母放心,我都明白,不会怪姐姐的,况且我也不愿破坏姐姐和姐夫的感情,我是不会留下的。” 巧九摸摸她的头发,“可真是个好孩子,我也希望你们姐妹能解开误会。” 李雪凝乖顺地倚到巧九怀里。心里想着巧九的话,可惜楚淮住到军中去了,要不然,倒真是个十足的好机会。 第二天,巧九本打算带李雪凝去机关营。不料一早就收到消息,城里涌进了大批难民,楚淮担心有奸细混在其中,已经下令封城,让众人留在府里不要出去。 巧九担心地道:“也不知阿欢在机关营里安不安全。” 机关营是军事重地,怎会不安全?不过李雪凝马上意识到这是自己的机会,忙道:“义母,我去接姐姐回来吧,外头总不比家里安全。” 巧九忧心忡忡地,李雪凝已上了备好的马车。 巧九只得也跟上去,车夫驾车出府,街上倒是一片平静,不过走了一会前方便有了喧闹,李雪凝探头去看,见是一些士兵在抓几个乞丐。 巧九也凑过来看了一眼,突然笑了,指着一人道:“你看那人像不像王爷?” 李雪凝细细看去,当即便是一惊,虽然那人蓬头垢面,可身形轮廓都与楚淮极为相似。巧九又摇摇头,“可惜了,看他那样子竟像个傻子。” 李雪凝再看,果然,那人虽高高大大的,可行动十分迟疑,没人拉他他就站在那呆怔怔地一动不动,最后被一个士兵抓住塞到其他被抓的乞丐中间,那士兵见他也是惊了一下,显然也是觉得他像楚淮,不过很快就分辨出来不是,挥挥手让人把他们带走。 李雪凝心中猛跳,与巧九道:“我去问问怎么回事。”说完便下了车。 城里的士兵大多是认识李雪凝的,眼前这个也不例外,见她问起便笑道:“还不是外头进来的难民?也不知道从哪来的,把城里的秩序都搅乱了,墨团长已让人建了收容所,这些人都会被带到那去。” 李雪凝特地多看了那个高大的乞丐一眼,见他低着头玩手指头,别人和他说话他也不理,憨憨傻傻的。 李雪凝回来后和巧九说明了情况,而后就心不在焉地发呆,后来去了机关营也没找到余欢,机关营的人说余欢被楚淮接到军中去了,这让李雪凝心里又升起一股危机感。 三日后的一个深夜,城北破庙改建的收容所中出现了一个神秘的人影,从头到脚都用薄披风包着,仅靠外头映进的月色,小心地避开躺得横七竖八的乞丐们,专门往看着身材高大的乞丐身边走,那人找得太过专注,并没有留意到有些乞丐已经惊醒,并渐渐靠拢了过去。 后来楚淮问余欢,“你就算定她一定会去?” 余欢莫名其妙地反问:“怎么了?我什么也没做过啊。” 楚淮想了想,是啊,牵引李雪凝的人是巧九,扮演乞丐的人是他楚淮,余欢这几天一直在机关营里研究炸弹,充其量就是让人给收容所的乞丐们送了几天的鹿血汤而己。 李雪凝的下场楚淮想都不愿意想,寻间收容所里十几个乞丐八成是海选过的,全都身强力壮,李雪凝在他们中间起起伏伏,人都快被玩残了。 余欢听说这事的时候只淡淡地说了一句,“哦,她不是喜欢爬床么,这回可爬个够了。”说完又想了想,问他:“如果我现在去把那晚的实情告诉她,是不是有点残忍?” 楚淮连打了几个冷战,本来还想问问原来说好的调查哪?说好的引蛇出洞哪?说好的幕后主使哪?现在也不敢问了,反正他只要管好自己的嘴,别在说梦话的时候供出自己还抱过李雪凝一下就行了。 最后余欢叹了一声,“还是算了吧,我这人就是心软。”然后又吩咐楚淮,“你把她放了,她走投无路说不定会去找她的联络人,让侯将军跟着她。” 于是楚淮心里只剩了一个想法,有些人,真不能惹。 ps: 感谢孟小离妹子送来的大香囊~ 感谢妹子送来的平安符~ 感谢艾连岚妹子送来的价值连城和氏璧!!和粉红票~~~~ 感谢飘飘龙儿妹子送来的平安符~ 感谢ice9999妹子送来的平安符~ 这几天的打赏很给力,加更会有滴,不过这周圆妞女王要练溜溜球,我身为陪练每天也得努力的练习,所以加更应该会集中在下周,望广大妹子们周知~~~rp 第七十二章 墨鱼无敌 巧九病了,病势汹汹,好在来得快也去得快,病后她沉默了几天,而后又恢复了往日的精神。余欢没有多问,也无须多问,没有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再痛心的伤疤总会愈合,只要过去了就好了。 对于李雪凝的事情余欢不愿赘言,如果李雪凝没有动歪心思她就不会去收容所,她不去那里,余欢就算在那埋下关北城里所有的炸弹也害不到她。 六月的时候余潭终于传回了他入关后的第一个消息,也不知道余老大人是不是出卖了自己的色相,他成功地找到刘家的人并募捐成功,五十万两白银与五十万两的紧要物资从秘密通路运送回来,事关重大,楚淮派墨离亲自带领独立团前去接应。 墨离一走,余欢的研究工作不得不停了下来。 经过两年的沉淀,多种改造过的机关和炸弹完全能应付前线的需求,现在余欢的主要研究方向是工业制造,有墨匠的全力配合,又有闻十亲自出面说服关北城老匠人倾情加盟研究团队,余欢带领的机关营喜讯连传,墨离的奇思妙想更时刻地刷新着余欢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墨离还提出边关将士的营养问题,将士们长期驻守边关,很少有机会吃到新鲜的蔬菜,水果就更难得了,这造成了将士的身体素质明显下降,许多人都有口角生疮或是脱发、全身无力等问题。墨离便提议研究一种能补充将士营养的便捷食物,他设定了一个大方向,并为之命名为“罐头”。 余欢听到这个想法的时候大感兴趣,立时去翻查典籍,发现在一本名为《齐民要术》农书中早有类似的记载,不过那书中所记是将肉与盐和麦面混合,再泥封瓷罐,借此延长肉类的保存时间,却并没有对蔬菜和水果的记载,顶多有一些腌菜,可那并不能保存果菜中的大部分营养成份。 而墨离虽有想法,可提及具体的制造过程还是要靠余欢和墨匠们研究,余欢这会儿便是全心神地投入在罐头的研究中,才刚刚有些成果,楚淮就把墨离调走了。 余欢对着那一排排的大蒸屉忧愁寂寞伤啊,按墨离的想法想要罐头长时间保存是需要高温杀菌的,他们试验了一段日子,最后把水果先处理好放在广口的瓷器里隔水加温,直到水沸后半个时辰再趁热将瓷器封闭,这样制出的罐头可以保存十几天而不腐坏。这是很振奋人心的,可问题也随之而来,他们有了制造初级罐头的方法,可没有适合的容器来装,运住边关的罐头必然是成千上万的,到哪里去找这么多的容器?如果全部重新烧制瓷器,成本又大大增加,比运新鲜水果过去还贵。 罐头的研究工作就这么卡在了盛装容器上,搞得余欢患了容器综合病,看见什么东西都得研究一下看看能不能用来装罐头,家里的花瓶砂锅全都搬到了机关营去,连花盆都放笼屉里蒸了,也没找出一种价格低廉适合大批量生产的容器。 不过余欢从一本记载玉石的书中发现了一种名为“药玉”的东西,又称“玻瓈”,药玉不是玉,是玉的仿制品,千百年前就已出现,当代的琉璃便是药玉的一种,让余欢在意的是书里记着,前朝皇室曾办过一个名为“瓘玉局”的机构,专门用以制造药玉用品,那时的药玉技术已经得到了长足的发展,不仅仅再以玉石的替代品出现,制造出了许多精美绝伦的药玉容器,书中记药玉容器呈绿色、蓝色或无色,有不透明、半透明与全透明之分,轻易便捷,且耐高温。 余欢奇怪的是既然药玉用品这样方便,为何没有广泛流传开来?她去请教对这方面颇有研究的木三,木三果然知道药玉之名,笑道:“药玉最初只是做为玉石的替代品而存在的,皇室设瓘玉局所制品器也是赏玩大于用处,且中原地广物博,较药玉精美的陶器、玉石不知凡几,我大庆的太祖皇帝不喜药玉,认为其以假乱真会助长民间的欺诈风气,并不是什么好物,便解散了瓘玉局。” 余欢又问起药玉的制造方法,木三道:“既然是流传已久,自然有据可查,不过药玉制造未必比瓷器简单。” 余欢又犯了愁,连着头痛了好几天,到哪去都拧着眉头好像别人欠她钱不还似的,连带着楚淮都跟着她唉声叹气,没少长眉间纹。 楚淮试过开解她,余欢也接受,兴致勃勃地拿出各种药玉配方给他讲说,又设想改动哪些配方的比例以达到降低成本的目的等等,说得楚淮头晕脑胀,表面上瞪着眼睛听得津津有味,实际上已经睡着了。 好在,墨离终于回来了。 墨离回来那天楚淮出城迎接,余欢已经开始试烧药玉器皿,还要他今天过去共同研究,楚淮为了不让自己浪费更多的时间在睡觉上,亲自把墨离押送到机关营,原本是该松口气的,不过看着余欢见到墨离时惊喜的样子,心里又有点闷闷的。 墨离果然不负余欢的重望,看了余欢烧制出的几颗药玉成品后果断投入到药玉的研究中去,他试探地更改了其中的几个配料,经过连月的废寝忘食,终于制出成本极为低廉的药玉,他又另辟蹊径创出吹制法,那一个个入手坚硬厚实完全透明的美丽罐子已让余欢完全地俯倒在墨离的妙想之下! 墨离又建议采用“玻瓈”之名而非“药玉”,以区别玉石,方便在百姓间流传,几经商议,最终将这些有别玉古时药玉的透明之物命名为“玻璃”。很快地,一间玻璃厂在关北城内建成了,由木三主要负责,除了生产罐头所用的罐子,还依着墨离的思路致力研发平板玻璃,现在新建的玻璃厂每天都向关北城的百姓免费供应大量玻璃制品,每户一件,凭户籍领取,以此推广玻璃制品。 当第一瓶由木塞密封的玻璃罐头从罐头厂的生产线运出时,关北已经到了秋叶飘零的时候,余欢站在装着玻璃窗的明亮房间内,与二十几个机关营的同僚一同分食了这瓶杂果罐头,相比起鲜果并不突出的味道,他们吃得比山珍海味更有滋味。 第一批出厂的罐头有三千瓶,全是杂果罐头,第二批蔬菜罐头三日后出厂,最后一批为肉质罐头,数量少一些,只有一千罐,届时这些罐头都将运往边关,虽然还是僧多粥少,但多少还是改善了将士们的伙食,况且玻璃厂又扩招了学徒人数,等这些学徒出了师,玻璃罐子的产量将会大大增多,罐头自然随之而来。 巧九感慨不已,“想不到咱们真的弄成了,要我说,墨离做什么独立团长简直是浪费人才!应该到机关营来才对!” 雷一雷二等人立时附和,木三笑道:“你们这么说钜子可要生气了,要是没有钜子光有墨团长的奇思妙想也不可能成功。” 雷一当即拍手,“就是!墨离也就是动动嘴皮子,他一张嘴,咱们受累,尤其是钜子,为了他说的那个火轮车,在纺厂都住多长时间了!” 他这么一说这帮家伙全都来了劲,到最后一人一句竟然批判起墨离来了,最终下了结论,墨离想法是不错,不过也常有错误的指向,经常让他们白忙一场,可真不是啥好东西! 众人嘻嘻哈哈地说话,巧九将余欢拉到一旁说道:“你也别太顾着这边了,也回家去看看,现在边关战事正紧,听说瀛人要退了,王爷下了死令,必须在冬至之前把瀛人打回去,这也没有多久了,想来王爷会更忙,他忙你也忙,昨天王爷回府你不在,我瞧他失望得很,我本想过来找你,他又说不用了,换了身衣裳就走了。” 余欢还是刚知道这消息,马上道:“他又回军中去了?” 巧九点点头,“他眼睛里都是红丝,也不知多久没睡过了,这次想来是抽空回来的,你们都快半个月没见面了,你也不想他?” “哪能不想。”余欢回了一句,心里盘算了一下时间,可不是么,都半个月没见着他的人影了。 正想着,突然听见有人道:“将来若是火轮车当真研究成了,就起名叫‘墨余火车’,墨离和钜子对墨家和天下的贡献不该埋没。” 众人笑着纷纷附和,巧九却沉着脸呸那说话的人,“什么墨鱼,还鲨鱼呢!怎么不叫螃蟹火车?” 这些人里还真没有敢惹巧九的,见她语带不快之意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却也没人敢问,木三连忙又说起玻璃厂的一些趣事,这才把大家的注意力转移了。 余欢拉拉巧九的手,“怎么突然生气了?” 巧九瞪她一眼,“没事,你以后少在外头住,赶快回家去。” “嗯……”余欢想着那个久未见面的人,心里也觉得空落落的,不过他又不在关北城,光回家又有什么用? ~rs 第七十三章 边关行营 楚淮又回了边关行营。 行营距关北城三百余里,快马加鞭的话一夜也够跑个来回的了,不过楚淮觉得做什么事最好都要有个目的,像他这样披星戴月地跑回去换件衣服再回来,简直傻缺透了。 他本来是想给余欢个惊喜的,现在他顶着一双乌沉沉的黑眼圈看别人,只有惊没有喜。 袁振老早就闻到他一身“老子很不爽”的味儿了,都说小别胜新婚,楚淮前天半夜跑回去,昨天不到中午就回来了,刨去来回路上的功夫,袁振很不经意地计算了一下楚淮留在家里的时间……啧啧!他也不好评论什么,各人能力不同嘛!反正如果他有家属的话,他估么怎么着也得耗上一天的功夫吧? 袁振带着一脸看似憨厚实则鸡贼的龌龊笑容进了帅帐,手里的东西往桌上一放,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真诚一点,“王爷,羊蛋汤趁热喝吧。” 楚淮想把那汤掀他脸上。 袁振赔着笑挨到楚淮身边去,“王爷您看,论亲疏,我才是王爷的嫡系,那韩进也就是占了个天时地利,王爷提拔他我是一点意见也没有,但是那些军资……怎么着也先顾一顾我这边,韩进这几年在王爷身边占尽了便宜,手下的兵一水的新式军装、精英团单兵配备两颗掌心雷、步兵配新式军刺,您再看看我从西北带过来的这些兵,快半年了,连制式皮带都是捡人家不要的带,成天看着那些兔崽子显摆,他们眼睛都蓝了。”他越说越心酸,最不是东西的就是韩进,早知道当年不救他,现在也轮不到他来和自己抢军资。 楚淮似笑非笑地睨着他,“那你想怎么样?” 袁振连忙把那羊蛋汤往楚淮面前推了推,“王爷,听说王妃研究的那个罐头出厂了。咱们在西北的时候就缺衣少食的,等出了关更是连个果子都少见了……” “你消息倒灵通。”楚淮白他一眼,平时看着也是个精勇良将的派头啊,怎么一到要分东西的时候,他和韩进就是一副急头白脸的没出息样儿呢!“放心吧,这回有你们的份。等东西运过来,每样给独立团一千罐,余下的你和韩进平分。” “一千?还每样?”袁振跳起来,门外也蹿进一个嘴角长泡的大个儿,正是左路将军韩进。 韩进急得抓耳挠腮的。平时他为了这点东西净和袁振掐架了。好不容易想和平解决一回。就听着这样的噩耗!听说罐头分三种,水果的、蔬菜的和肉类的,每样一千加起来就是三千罐,总共也没有一万罐呢!剩那么点还要平分。塞牙缝都不够! “我不服!”韩进脖子一梗,“独立团的配备是全军最顶尖的,有什么新式武器都是他们先过瘾,说什么精兵战略……我看就是以权谋私,谁不想给自己的兵弄点好处?” 袁振在旁边溜缝儿,这俩人又站到同一线战了。 楚淮笑呵呵地,“你们不服?这简单,咱们马上组织一次演兵,如果你们单兵作战能力超过墨离手下的兵。以后什么东西都可着你们先来。” 袁振和韩进相互瞅一眼,都以目光鼓励对方应下挑战,自己都没吱声。 实在是不服不行,墨离总共也就一个团的编制,不到两千人。却个个都是尖锐精兵,以一当十绝不是开玩笑的,且不说他们手里没有比得上独立团的兵,就算有,他们又哪里舍得拿出来比赛?让墨离那小子瞧见了,一准儿又过来找大兵们谈人生谈理想顺便挖墙角,独立团现在在军中的名望高得很,大兵们都以进入独立团为荣,那还不一挖一个准?这都是血的教训! 袁振磨蹭一会,不顾韩进在身边干咳一声,“独立团咱就不提了,不过我手底下的兵实在太多,王爷也得酌情多给一点,总不能十几万的编制和四五万的编制同等待遇。” 韩进一下子就毛了,“你咋能背后放黑枪?咱们说好了一致对外的!” 袁振瞪着眼睛说:“老子是你救命恩人,想咋地就咋地!”连脸都不要了。 楚淮权当看戏了,等他们掐得嗓子眼儿冒烟的时候一指跟前的羊蛋汤,“谁喝了?” 俩人都没动弹,开什么玩笑?还嫌不够上火是吧? 楚淮从桌下的抽屉里摸出一样东西“啪”地丢在桌上,“谁喝给谁。” 袁振第一时间扑了过去,仰着脖子把那汤喝了个干净,韩进看清了桌上的东西后悔得捶胸顿足,桌上扔着的是一把通体黝黑的手枪,因为制造工艺要求得太高,子弹制造也很麻烦,所以全军只有两把,一把在楚淮身上,另一把在墨离身上。 这枪名为“五四”,什么意思谁也不知道,是墨离定的,每把枪配子弹十发,由于子弹过于稀少,根本达不到对战要求,所以其实也就是个摆设,不过就算是个摆设他们也想要!看过这东西的威力,什么弓矢箭弩都是浮云啊!更何况这还是身份的代表! 袁振喝完羊蛋汤手带着“五四”和空碗心满意足地走了,韩进犹豫地看了楚淮一会,到底没敢像袁振那样耍赖,无比幽怨地说:“手枪归他了,那罐头多给点吧?” 楚淮简直听不下去了,这就是他的左膀右臂,手握实权的兵马大将军,不知道的以为从哪儿来的难民呢。 韩进还没走,李畅从帐外进来,“王爷,第一批罐头运来了!” 楚淮愣了一下,“不是说三批一起运么?”人已起来往帐外走去。 三千瓶罐头较起其他军资来说实在少得可怜,不过这是新鲜玩意,收到风声的独立团大兵早通知了墨离过来分东西。 楚淮过来时就见墨离正跟一个人说话,那人背对着他,上身穿一件墨离设计的模样奇怪的圆领套头衫,下头是一条迷彩军工裤,及腰的长发简单地扎成一把马尾,简单而利落。 再走得近些,楚淮就听见了那人的笑声,温暖又柔和,多日不见,楚淮知道自己想这个人了,可此时听见她的声音才知道竟然这么想。 这人又从裤兜里掏出一个东西递给墨离。 那是一块海柳,海柳便是海中的黑珊瑚,只产于南海,其色如墨,在关北地区极为少见,楚淮之所以认得,是因为前段时间余欢常常拿着这块来之不易的海柳在手里把玩,现在这块海柳已经依其原有形态雕制成了一个海柳烟斗,斗口处巧妙地雕琢成一只张着嘴的豹子,圆头环目威风凛凛,墨色的斗身做了极为精致的打磨,看起来隐隐泛着玉石的光泽。 墨离极为惊喜,马上将随身的烟盒打开装了烟丝进去,点燃烟丝吸一口,一边看着余欢笑,一边缓 地吐出几个烟圈。 余欢笑着说:“这是犒赏你好点子的,劳苦功高啊。” 墨离咬着烟嘴笑出一口白牙,也把手伸进裤兜里,而后又拿出来,朝着走近的楚淮点了下头。 楚淮把视线从烟斗转回到余欢身上,“怎么过来了?” 余欢抿着嘴笑,眉眼弯弯地煞是好看,“来送物资啊。” 这话说得不实在,原本该是三批罐头一起送来的,她只送来一批,反而浪费人力,不过她满溢思念的灼炙目光已说明一切,楚淮心里暖暖的,只是在扫过墨离手里的烟斗时又难免觉得有些刺眼。 虽然明知对方的思念,可余欢毕竟是打着运送物资的名义来的,就算恨不能现在就抱住他跟他滚一滚床单什么的,余欢还是得把正事办完,按规定将运送来的物资做好交接,又等楚淮将东西分发下去,这才跟着楚淮一前一后地回到中帐。 垂下帐帘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后,楚淮迫不及待地抱住余欢,没磨蹭几下身体就热了,在他们都没回过神时,两个人已纠缠在一起,一个探寻一个迎合,没有一句言语,只用行动表达他们心底最真切的思念与眷恋。 余欢浑身是汗,软绵绵地跪坐在楚淮身上,若不是腰间一双大手的扶持,她早坚持不住了,可他仍是扣紧了她,孜孜不倦地顶弄着她,吮住她的胸口说:“宝贝儿,继续啊……刚刚扭得多好……” 余欢摇着头,脚趾紧紧地蜷着,与他结合的地方猛烈地缩动起来,“阿淮……”她的嗓子有些沙哑,带着一丝脆弱与哀求,“阿淮,快点……全都给我。” 楚淮真想死在她身上。 两个人休息了很久,楚淮腻着她不愿意起来,余欢也纵着他,直到他们都饿得不行了,余欢才推推他,“真不行了,太饿了。” 楚淮这才不太情愿地起来让人送饭,吃完后又挨在一起说话,说前线的战事、说机关营的研发工作,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的都是些他们早已从战报中知道的流水账,却奇异地一点都不觉得枯燥。 “对了,你手上还有海柳吗?”楚淮垂着眼帘玩她的发稍,问得漫不经心的。 余欢懒洋洋地,“没了,就那么一块还是好不容易得的,怎么?你想要?” 楚淮不自在地抿了抿唇角,“不是……是袁振么,他什么事都要和墨离攀比,这回看墨离得了那么好的烟斗,明天肯定也来缠着我要。” ps: 感谢橘粒子送来的平安符~rp 第七十四章 个人魅力 余欢也听说过袁振和韩进眼红墨离的事,笑得停不下来,“我还记得小时候第一回见袁将军,他那时跟在你身后,虽然才十几岁,但威风凛凛的,我那时候就觉得他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独挡一面的大将军。” 这还是楚淮头一回听余欢提起以前的事情,不禁有了兴趣,“那我呢?你第一次见我是什么感觉?” 余欢反问:“你还记得你是什么时候遇见我的?” 楚淮笑道:“是在太后的寿筵上,你当时穿着男装,十五……”他顿了顿,“楚安还差一点想要你做他的伴读。” “竟然有这样的事?”余欢母亲早故,她从小就是跟着余潭,宫里有什么庆典她也是跟着余潭一路进宫的,男孩儿的衣服还是老皇帝特地赐给她的,怕她年纪太小,孤身一个人到后宫去会害怕,不过这样的经历也只到她八岁为止,过了八岁她还是穿上女装,老老实实地奉太后所召跟着各府小姐到后宫去。 楚淮缠着她的手指,“你那时还小呢,所以记不得了。” “原来我们那么早就见过了。”余欢嘀咕着,突然笑了,“那你当时一定觉得我很特别,虽然不说,但心里早就喜欢我了。” 楚淮失笑,却没有多说,那年余欢七岁,他也才十二,刚刚被获准上朝听政,一心想在父亲面前好好表现一展长才,堪称心无旁骛,要不是楚安怯怯地拉他的衣角,问他那个跟在余太师身边的小男孩儿是谁,他恐怕不会对余欢留下任何印象。后来…… 余欢往他身边挨了挨,“我记忆中第一次见到你时发生了一点小意外,你救了我,我就喜欢上你,而且越来越喜欢。”她说着这些双颊慢慢地染上一层红霞,“你可能都不记得了。” 楚淮笑了一下,还是没说话,缓慢而坚定地将她揽进怀里。 怎么会不记得?那一年他野心初现,倍受先帝宠信的余潭是每个夺嫡皇子费尽心机想要拉拢的人,可他当时并不出众,相比起上面几个哥哥的成熟稳重,又或是出众的家世,他身上的一切都显得十分平庸,如何能在余潭面前脱颖而出?曲意逢迎,投其所好都很难打动余潭那只老狐狸的心,那日他造访太师府,不经意间瞧见攀到假山上的那个小姑娘,儿时留下的印象迅速在他脑海间浮现,他认出这是余潭的女儿,唯一的、宠在心尖上的女儿。于是他慢慢地靠近,等到了一个合适的位置,他甩手打出一枚扣在手中的小石子,石子精准地击在了小姑娘的脚上、小姑娘便到了他的怀里。 那年他十六岁,身边已有了善解人意的燕清芳,却依然为了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肆无忌惮地索取了另一个单纯女孩儿的心。这也是燕清芳背叛他的原因吧?近来他想起以前的事情心态平和了许多,不仅是燕清芳,就连楚安他都试着去理解,易地而处,他们大概也有很多自己当年无法理解的悲伤与痛苦。如今十年过去,当初的记忆历历在目,可其间的心境却早已恍如隔世。 “怎么了?”余欢的腰被他掐得有点疼,轻轻抚上他的收紧的手。 楚淮翻身压过来,以行动说明他的意图。 余欢连忙抓住他探进她裙下的手,“墨离说天黑后要办篝火晚会,时间差不多了。” 楚淮不悦地挑了挑眉,在这种时候听到别的男人的名字无疑不是什么痛快的经历,他咬住余欢的唇,手上动作不停,在余欢轻合双眼的时候,他已就着先前的湿润狠狠地挤进那软濡的地方。这地方他不知进出过多少回,可每一次都让他难以罢手,不必什么繁复的花样,也没有刻意的讨好与逢迎,只是最简单的动作就能让他达到极致的满足,灵欲合一,痛快得很。 他从身后拥着她,掌心扣在她的手背上,坚韧的腰肢缓缓地摆动,虽已结束良久,他还是舍不得出来,一下下地磨着她,听她极度不稳的气息,就觉得开心极了。 “我那支枪让袁振骗走了。”他不满地贴在她耳边嘀咕,“原本就这一样拿得出手的东西现在也没了,比不得别人常有好东西……” 余欢此时的意识是游离在大脑之外的,根本分辨不出他到底说了什么,身体在他紧贴的磨蹭下越来越轻、越来越软,小腹仍在规律地痉挛着,埋在那里的东西却又渐渐恢复了它的精神。 “小鱼……”他都厚着脸皮讨东西了竟然不理他……楚淮心里的泄气劲儿就别提了,那点幽怨最后化为另一种动力,最终也没让余欢去成那个狗屁无聊的篝火晚会。 余欢是没去,不过某个吃饱喝足精神焕发的王爷大元帅还是抽空去看了看,果然,什么篝火晚会?就是假借着这名儿拉独立团出来耍威风,什么技巧格斗、什么弩射飞盘全都是独立团大兵的拿手好戏,大元帅盯着墨离从头到尾都没离过手的海柳烟斗撇撇嘴,“真不要脸!”他没让小鱼过来真是太明智了! 趴在偷窥大元帅旁边的两个大将军瞪着他们瓦蓝的眼睛齐齐点头,“真不要脸!”左边儿那个又多说一句:“罐头多给点吧。” 楚淮被墨离发现的时候两个大将军已经在地上扭打成一团了,楚淮手握成拳置在唇边咳了两声,“他们看你们的技巧格斗心有所悟,在一起参研一下。” 墨离咬着烟斗笑,“如果不小心打死一个,他的兵就让独立团接手吧?” 地上扭成麻花的两个人瞬时蹿起来,挽着手到篝火边儿上跳舞去了。 “走走?”墨离也没问余欢为什么没来,“突然有了点想法。” 墨离的想法总是来得十分迅速,可迅速并不会让他的想法显得单薄或者没有依据,相反,他常常能以点带面,由一个想法扩展开去,便是一整套几乎成熟的对抗战术,与瀛人对抗两年有余,正是因为墨离准确无误的战略战术,他们才可能以区区五万人将瀛人拒于关北城前,楚淮不会看不见其他将领的配合与牺牲,但同样他也不会否定墨离在对战中起到的作用。如果说他楚淮以成王的身份整合三军对抗外敌使百姓归心将士敬服,是关北军的灵魂,那墨离就是他手上最锋锐的剑,随便挥出便能将瀛人击得溃不成军! 两人就着月夜一路往清静的地方去,楚淮安静地听着墨离说他的想法,注意力却怎么也没办法完全集中。 最初相识时,墨离是个沉默又古怪的人,他有本事,却吝于展示,只有在迫不得已时才会出手,可眼前的墨离就像一个移动的小太阳,谈起军事、谈起战略、谈起他手底下的兵,他简直整个人都在发光!他举手投足说话言谈间释放出一种奇异的能量,这种能量可以让人奋振,让人不知不觉间地被他的态度所感染,余欢说现在的墨离是找到归属感的墨离,是真正的墨离,从前楚淮并不完全理解这番话,此时却突然通透了。 就是归属感,以前的墨离就算跟墨者在一起,身上也无时无刻不散发着孤寂的味道,而现在他就像回到了家乡的游子,心甘情愿地将一身所学全部奉献给家乡,无怨无悔。 楚淮挪不开眼去,这样的墨离太过耀眼,连他都不得不承认。 “对了,”说完了正事,墨离从迷彩裤兜里掏出个小东西扔给楚淮,“无意间研究出来的,看看还成吧?” 那是一个折叠的小铁盒,巴掌大小,楚淮打开盖子,露出嵌在盖子上的一块玻璃镜。 楚淮对着那面镜子看自己的脸,也不知看了多久,看到眼睛都酸了也没眨一下眼睛,镜中的自己清晰得像另一个人站在里面,称得上纤毫毕现。玻璃板造出的时候就有人设想过玻璃镜子,可映照度一直不好,因为不是什么特别必备的东西,机关营也就没有浪费人力在上面继续研究,没想到墨离不声不响地把东西弄成了。 “怎么弄的?”楚淮问完就有点后悔,他见过墨离帐中时不时出现在奇怪符号和成串的公式,看一眼都让人头晕脑胀,要是待会墨离真给他解释,他得保证自己不会睡着才行! 还好墨离没有详解的意思,只是道:“镀了硝酸银,不过比较麻烦,需要高质量的平板玻璃,目前只成功了这么一小块。” “跟小鱼说了?” 墨离笑笑,“跟你说不也一样?我把方法写好了,明天给她带回去就行了,等将来入了关,水银镜一定能赚遍女人的钱。” 楚淮想着墨离刚刚说的想法,跟着失笑,“赚了钱给你造军舰?” 墨离严肃地朝楚淮敬了个军礼,“谢王爷许诺军费!” 楚淮笑着捶了他的肩膀一下,晃晃手里的镜子,“那我拿走了。” 墨离挥挥手算是跟他告别,等他走得没影儿了,他又从兜里摸出一把椭圆形的银梳,大小正好可以放到他刚送出去的镜盒里。 他低头看了一会手里的东西,又拿起来挠了挠自己的脑袋,最后蹲下去,把那打磨精致的小银梳一点点地插进泥土里,笑着说:“你也算用过了,不亏了啊。”rs 第七十五章 军报 由于头一天的放纵,余欢不得不在军中多留了一天,余欢原本是无所谓的,只是来往于中帐的人看她的目光都很暧昧,后来还是大熊过来送饭,满脸通红地提醒她她才发现自己脖子上布着一块块的红痕,始作俑者楚淮趾高气扬的,一副“就是我弄的,你打我啊?”的模样,让她越发怀疑他的智商是不是又退化了。 大熊现在是一名伙头军,原本他想像瘦猴一样加入暗潜营的,可惜审核的人说他块头有点大,埋伏在哪儿就跟小山似的,不像瘦猴条件得天独厚,长得又不起眼,简直是天生吃这行饭的。后来小苦丁安慰大熊说是因为他长得太英俊了太引人注目,他这才平复下心情,转战了伙头军。 苦丁儿现在是通讯班的班长,手底下也管着几个人,参军后营养跟上了,小脸一点点地白起来,人是越发精神了,就是不长个子,目前也就比余欢高了一个指节的宽度,后来也不知道从哪儿听说喝牛奶能长个,军营里找不到牛奶,只养了几头改善伙食的羊,他就借着大熊的关系私自保全下一只,每天过去挤羊奶喝,效果什么的不好说,反正喝了一年多羊奶,个头没见长,弄得浑身上下全是羊膻味儿,同营的大兵都受不了他。 最出息的是瘦猴,瘦猴现在也不叫瘦猴了,他原姓侯,后来为了传大的志向给自己起了个新名儿,叫侯将军,别说这名儿还真让他出了一阵子风头——谁见谁揍,每天被人揍得鼻青脸肿的还是咬定牙关誓不更名,后来大家也习惯了,不过没人叫他大号,还是叫瘦猴,或者叫猴崽子。 他们三个早就听说余欢来了,不过军纪森严,他们不可能说上哪儿就上哪儿,大熊还好点,借着送饭的机会已经和余欢见了面,等瘦猴和苦丁儿打好报告得了批准来见余欢,余欢都要走了。 他们之间的情份不比一般,可以说是余欢最为信任的人,这分信任甚至比巧九、雷一雷二等人更深,余欢见了他们照例是游说他们回城去,虽说他们都不是上前线的兵,可在战场上总是有危险,自己孩子自己心疼,余欢这两年没少嘚啵他们,可他们都不愿意,瘦猴就不说了,做梦都想着要当大将军,苦丁儿是瘦猴捡回来的,从小就跟着他,自然也不愿意走,大熊则是图热闹,他们一起长大是兄弟更是朋友,怕离得远了情分淡了,以后就找不着这么好的兄弟了。 不过这回苦丁儿有点松口,说自己马上就二十了,话里话外有点想安家的意思。 瘦猴臭着脸在旁边刺他,“就你那一身味儿,你得找个没鼻子的姑娘才行。” 苦丁儿扑过去掐他,瘦猴虽然身板子薄,但极为灵活,没几下就甩开苦丁儿自己溜了。 苦丁儿瞪着他的背影鄙视他,回头说:“欢姐,他是怕你问他选拔的事儿,没脸跟你说话呢。” “他又没选上?”瘦猴从一开始就想跟着墨离进独立团,不过墨离对他另有安排,让他进了暗潜营,倒是物尽其用,不过瘦猴志不在此,一心只想着上阵杀敌,所以每回遇上独立团军内选拔他都要去报名,结果也不用多说。 余欢叹了口气,“不然我找墨离说说……” 瘦猴从帐子后头扑出来,“有哪个兵是走后门进的独立团?这不是让我没脸么!” 余欢和苦丁儿目瞪口呆,明明看着他跑得老远,才说两句话的功夫就又转回来了。 “不是上回把李雪凝跟丢了么,”瘦猴不太情愿地开口,“墨团长说我没完成任务,这是黑历史啊!所以取消我一次参选的资格,等下回肯定能行了!” 他不说还好,他这么一说,余欢就开始怀疑墨离是不是故意找借口把他刷下来的,毕竟他这贼头贼脑的天赋也挺难得的,放在别的地方简直是浪费时间。 余欢又和他们说了会话,回到中帐去打算和楚淮告别顺便说一下把苦丁儿调回城的事情,苦丁儿虽然人微位轻,但现在正在战中,正常情况下根本不会允许一个通讯兵调离战场,所以余欢偶尔也会利用一下手里的特权。 进帐的时候袁授正在帐内回话,楚淮坐在案后凝神地看着手里的一份军报,面色有些沉肃,以致帐中的气氛有些凝重。袁振见了余欢神色微微有些不自然,不过很快便逝去,笑着给她请了安,这才退了出去。 楚淮朝余欢笑了一下,随意地放下手里的东西合上,不等余欢走过去他就起身迎来,“见过他们了?” 余欢点点头,同他说了苦丁儿的事情,他笑道:“这是小事,我会与韩进说的,过几天就放人回去。” 余欢觉得他有些难言之意,他们在一起这么久,他还少有过这样的情况,奇怪地问道:“怎么了?有什么烦心事?” “没什么,舍不得你。”楚淮勾勾唇,目光无意间在桌上的战报上扫过。 余欢抿嘴一笑,“那下回我还来送物资。” 楚淮揉揉她的头发,牵起她的手往外走,“对了,墨家讲堂的情况怎么样?” “还不错,就是人太多了,闻十前段时间还说咱们得尽快入关,要不然关北都没人可以发展了。” 楚淮勉强笑了一下,“是啊,他那一张巧嘴把关北的百姓全都变成墨者了。” 察觉到他情绪不高,余欢停下来,“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小鱼。”楚淮紧了紧他的手,“不如……不要做钜子了。” 余欢怔了怔,“为什么?是不是有什么闲话?”墨家对关北军的贡献是有目共睹的,不说墨匠和墨武,就连墨客都为安定关北城立下了不少的功劳,况且现在墨客们还在致力于关北百姓的启蒙教育工作,可谓劳苦功高。“墨者都是一群单纯的人,你不必担心他们会有其他的想法,况且有我做钜子你还不放心么?” 看她有些急了,楚淮忙道:“不是因为这些,我是担心你太辛苦,将来有了孩子两边无法兼顾。” 听是这个原因余欢稍稍松了口气,“这个你放心,我会安排好的。” 送走了余欢后,楚淮回到中帐,拿起那份军报打开,上面的一字一句都在刺痛着他的神经,墨家是他整个计划中最大的变数,也是最大的助力,不说余欢,就连墨离都是墨家的人,墨家对关北而言意义太过重大,而就是因为这分意义,也让他不得不起防备之心。 “李畅!” 他朝帐外喝了一声,李畅立时转起来,“王爷?” 楚淮把手里的军报扔回桌上,指尖无意地在军报上轻轻敲打,“你回一趟关北城……让墨几到军中来,我有话问他。” 墨几如今安心在墨家讲堂内讲学,几乎不理墨家事务,不过他在墨者中的地位十分超然,对于同他一起迁到关北来的墨者中来说,他的话比余欢更有说服力。 李畅领命而去,和余欢脚前脚后抵达关北城。 余欢并不知道李畅的到来,她回城后就又投入了火轮车的研究之中,由于余潭从关内不断运回大笔军资,新式钢厂已经正式提上日程,只要能造出合格的钢轨,火车的研究工作将会有长足的进展。 墨匠做研究的时候最受不得打扰,所以在机关营里单僻了一处研发基地,外头有重兵把守,可就算是这样,也还是没挡住气势汹汹的闻十。 闻十虽无军中职务,可人人都知道他是墨客的领导者,平日也常来机关营走动,不想今天过来就跟吃了火药一样,见了余欢便将手里的一份东西摔到她的脸上,厉声喝道:“余欢!你可真对得起我们!” 余欢自当上钜子后带领墨者为楚淮效力,眼见关北城遍地是墨家的拥护者,原先对余欢做钜子还颇有微词的墨客们都心服口服,尤以闻十为甚,处处对余欢推荐赞赏有加,今天也不知哪里逆了他的意,当着这么多人给余欢没脸。 雷一雷二是一直跟着余欢研究火轮车的,在墨者中也很有威信,当即让在场的其余墨匠出去,原是想保全余欢的颜面,不想闻十见状更怒,破口大骂道:“雷一雷二!你们也与她,置墨家的存亡于不顾吗?你们这些叛徒!” 雷一雷二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被骂了一通,心情自然不会好,立时与他理论起来,余欢则蹲下拾起地上的那张信纸,展开细看,神色不由得凝重起来。 那是一封给瀛人的、带有墨家印记的和议书,和议书中详细规划了与瀛人的合作计划,又作了里应外合的提议,最后要瀛人许诺攻下关北城后瀛人必须承认墨家的合法地位,并且配合墨家收纳墨者,以墨家之法治理关北城。 闻十见余欢脸色难看,冷冷哼笑一声,“装什么傻!这便是你与楚淮定下的毒计,就如之前的小王妃一般,没有了利用价值,立时冠以通敌之罪!墨几被召入军中迟迟未归,如今又来召我,你们夫妻果然打得好算盘!”rs 第七十六章 信任危机 众人听了闻十的话全都围了上来,雷一雷二犹为不能置信,抢过余欢手里的信一瞧,全都青了脸色。那封信随即在墨者中传递开来,每有人看完全都惊呼连连。 余欢定下心神朗声道:“这件事定有误会,我这便请王爷回来给大家一个交代!” 闻十冷声道:“叫楚淮回来还是让他带兵回来将墨者一网打尽?自古鸟尽弓藏不是什么新鲜事,却不想今日楚淮大业未成,就对我们痛下杀手了!” 闻十素以口舌伶俐著称,如今开口道义闭口存亡,一副即将悲壮就义的模样更是让人信服,余欢根本不信楚淮会用对付姬敏的办法对付墨家,再让闻十煽动下去,工作间里的墨者恐怕都会站到他那一边去。 余欢当机立断叫来士兵将闻十带走,闻十叫骂不休,连说“他们狼狈为奸,咱们绝不能坐以待毙”。 闻十被押走后工作间得到了暂时的平静,可众人也无心再去工作,一个个看着余欢惊疑不定,还有人提出疑问,“为什么带走闻先生?莫不是怕他说了真话?” 这些墨匠大多是一心扑在研究上的人,平时和余欢在一起工作并没有太多的阶级观念,今日却是惊惧了起来,看着余欢动了一步,全都不自觉地退了开来。 余欢当即派出士兵去前线通知楚淮尽快赶回来,又与众人道:“我是成王的王妃,同时也是墨家的钜子,你们不相信我也该相信这两年来我们的研究所得,我们在一起只会创造更多更大的价值,除非王爷得了失心疯,才会要除去我们。这其间定有误会,不过闻十文人心态受不得委屈,所以才暂且让他去冷静一下,待王爷回来,我会召集墨者一同向他讨个说法。现在,”余欢一扫众人,“都回去工作吧,闻十他不明白,但我相信诸位都明白我们研究的东西对这个时代而言具有着怎样重大的意义!” 这些话还是安定了众人的心,他们三三两两地带着怀疑散去,雷一雷二围到余欢身边来,“钜子……” 余欢摆摆手,捏着手里的信纸说:“我们得去问问闻十这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他三个随即去了关押闻十的房间,闻十仍在叫骂不休,嘴边都起了沫子也不停止,见了余欢反而不说了,极为愤怒地瞪视着她,似乎想在她身上烧出一个窟窿来。 余欢也不和他废话,直接问起那封信的来历。 闻十嘲道:“公道自在人心,并非人人都会被你与楚淮之奸计蒙骗的!” 虽然闻十从一开始就对余欢不太友善,可自余欢给闻十当了一回指路明灯后,他们已经达成了某种默契,闻十更对开办墨家讲堂一事极为推崇,没想到却因为今天的事再度与她翻脸。 眼见闻十越来越气愤,余欢也不好再留下来刺激他,把追问的重任交给了雷一雷二和闻讯赶来的巧九。 余欢虽然安抚了众人,可她却完全无心工作了,从机关营出来便回了王府,等楚淮回来。 可两天过去,楚淮间讯全无。 被安抚下去的墨匠们又不安起来,甚至疑心起机关营的守卫怎么会那么多?是不是在监视他们?无论余欢怎么解释说原本就是那么多守卫只是你们平时没有留意,可根本无法让墨匠们平静下来。 火轮车的研究工作算是彻底停滞下来,同时玻璃厂也传来坏消息,备用的原料中被人掺加了不明物质,做出来的玻璃恐怕有了毒性,根本不能用来再造玻璃罐子。现在前几批罐头刚刚出厂,算上存余的玻璃罐一共也只能制造不到两万瓶罐头,这对前线的二十余万大军来说填牙缝都不够,本想着玻璃厂的第一批学徒出师后加班加点连轴制造罐子,至少要达到8万瓶以上,现在这个目标成了泡影,关北的物资本就稀缺,凑齐这批原料很不容易,出了这样的事,前线的将士们恐怕很难再得到水果蔬菜的补充了。 这时候有关楚淮有意构陷墨者的消息不知怎么又传了出去,这下整个关北城都惶恐起来,成为墨者的百姓纷纷提出要脱离墨家,一夜之间,墨家在关北城好不容易打开的局面毁去大半,就算再迟钝的人都明白这是有人故意针对墨家,再联想到城中的流言,一时间墨者人人自危。 楚淮终于在第三天的时候赶了回来。 去送信的人并没有第一时间见到楚淮,楚淮在军中消失了一天,第二天傍晚才又出现在众人面前,等他接到消息回来,已经又过了一天。此时关北的事情多多少少传到了军中一些,不过楚淮没预料到有多严重,可一进城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无数的百姓跪在城门内向他磕头,求他饶恕曾经加入过墨家的人,甚至还有人意图自尽以保全家人的,亏得被李畅拦下,才没有让事件升级。 楚淮立刻赶回成王府,便见成王府已被百姓包围,这些百姓不同于城门口求饶的人,他们一个个义愤填膺,还有头戴孝布的,要不是惧于成王府外把守的士兵们,恐怕早已冲进去了。 楚淮派人去打听,才知道又出事了。 这回出事的是纺厂,一个工人在操作火轮机时被活活蒸死,工厂方面却打算瞒下这件事,这一举动激怒了纺厂的工人,连夜围了成王府,让余欢出来给他们一个交代。 楚淮心急如焚,此时已有人发现了他,一个头系孝带的人扬声道:“我们只是想要一个结果,相信王爷不会为难我们,给我们一个说法!” 他的话音未落便有一个大汉跳出,振臂高呼,“他们官官相护谁管百姓死活?我看他就是要抓我们的!” 这话说出不少百姓又躁动起来,你推我挤的也不知想做什么,先前说话的人爬到一个架在桌面上的椅子上站稳,提起手中的筒型扩声器朝下头的人大声说:“大家不要乱!不要受人挑拨!我们来只是为求个真相,不是要引发冲突!” 那大汉指着那人骂道:“别听他的,他与楚淮是一伙的!哪会给我们什么公道!” 那人不卑不亢,“公道自在人心,谁是一心为民、谁是搅屎棍大家分得清楚!你不用四处挑拔,你现在就把话说清楚你到底想怎么样!想让王爷如何给你交代!” 看得出这人在百姓中已有了一定的威信,他说话时其他人自觉地将声音压低,问出这番话后,百姓们也不跟着大那汉躁乱了,一个个盯着他看他怎么说。那大汉哑口无言,吱吱唔唔半天也说不出个名党,只是个趁乱放火的。 楚淮极为赞赏地观察着那人,认出那人是关北知府手下一个六品同知,名叫陈明的,他之前还曾见过。 楚淮跟随的亲兵立时将那搅事的大汉和他周围起个煽风点火的人擒下,虽引起了小范围内的百姓反抗,但在陈明的疏导之下,并没有引发大的冲突。 陈明从桌上下来,挤到楚淮身边道:“王爷,下官拦不住这些百姓,只能组织他们到这来以防他们分散开来被有心人利用。” 楚淮点点头,“你做得很好。”他让陈明留下继续安抚百姓,自己则急匆匆地进了王府。 小笑将楚淮迎进王府后便飞也似地往余欢院子里去报信,楚淮的速度比她更快,先她一步站到了余欢的面前。 余欢精神还好,只是脸色有些苍白,眼睛里也带着血丝,想来这几天都没能睡好。 楚淮的心里原本躁得厉害,这会看见她,又奇异地平复下来,几步赶到她面前去,伸手把她搂进怀里。 余欢窝在他怀里闭了闭眼睛,身体的力量一点点地消失下去,“你怎么才回来……” 楚淮也无比后悔自己耽误了两天的时间,如果他能早点赶回来,事态说不定不会发展得如此严重,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余欢只依偎了一瞬间,便又站直身体将他推开,“墨几跟你一起回来了吗?” 楚淮刚想说话,但见余欢眼中浮动的复杂色彩,心里想着一个可能,心情一点点地沉淀下去。 “你不会……也觉得这些事是我搞出来的吧?”他勉强扯了一个笑容出来,“我还没蠢到自乱阵脚的地步吧?” 余欢并不想这么怀疑他,可一天不怀疑、两天不怀疑,等到第三天他仍然毫无音讯的时候她也控制不住自己疯涨的想法。有谁能够同时控制这么多事情一同发生?那边关传回的和议信又是怎么回事?经此一役墨家元气大伤,在百姓中威信直降,获利的又是谁?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一遍遍地想着姬敏和她那些追随者的下场,同时又告诉自己,不会是楚淮,可她急须知道事情的真相,而直觉告诉她楚淮定然对这件事早已知情。 楚淮放开搁在她肩上的手,回身踱开两步,薄薄的双唇紧抿成一条直线,显然他很难接受余欢对他的怀疑。rs 第七十七章 解决 “有关议和信的事情我的确早有耳闻,是突然流传在军中的,好在发现得早,否则定会动摇军心,把墨几叫去也是为了这件事。”楚淮最终还是缓缓地开口,手指无意识地捻在一起磨蹭着,“没告诉你是、是因为你是墨家的钜子,我不希望我们因为这些事情意见相佐,这次回来晚也是……是我不对。” 他这么一说余欢记起前些天她在军营的时候,他曾说过要她别再继续做钜子,原来那个时候他就已经知情了。不过得知这件事并非出于楚淮的安排余欢还是松了口气,自从到了关北城后她向来是万事顺意,不管是事业上还是与楚淮的感情上都呈现喜人的上升趋势,而这一次的打击来得突然而致命,连日来的意外已让她筋疲力尽,最最信任的两个人又都不在身边,她独自一人被困在空旷的院子里,时间一下子变得极为漫长,种种的设想轮番在她脑子里浮现,总有一些胡思乱想见缝插针地钻进来,她根本无法控制。 “查出是谁散播的谣言吗?”先在军中散布谣言,又利用闻十在关北城煽动墨者,玻璃厂与纺厂的意外,一封小小的议和书引起如此轩然大波,其背后定然不是一个两人就能办到的。 楚淮微一摇头,“查什么?不是瀛人就是京城那边的人,眼下与瀛人最后一战在即,不止瀛人害怕,京城也担心咱们打完瀛人掉头就要入关,巴不得关北现在就乱起来。” 余欢闻言稍稍有些尴尬,是啊,这么简单的事情,她对别人都说得明明白白,到了自己这却又动摇起来。余欢正想再问问墨几的事情,突然发现楚淮一直背对着她,站在桌子边儿上用手指头一下下地搓桌子,说话也是问一句才答一句。余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生气了,气自己不相信他,也难为他在气头上还拉得下脸来道歉。 余欢也觉得自己这次实在不该,挨到他身后去,自后头小心地抱住他的腰,在他背上蹭了蹭面颊,“纺厂死了人,听说是蒸死的,把我吓坏了。” 楚淮没挣开她,用鼻子眼轻轻地发了个声,也不知道是“嗯”,还是“哼”。 余欢的声音无精打采地,“我每天晚上都做梦,吓得睡不着觉,想转身抱抱你,可一回身,身边是空的。” 楚淮深吸了一口气,搓桌子的手也不搓了,手都抬起来想摸她的手,想了想又放下了。 余欢吸吸鼻子,“还有外头围着的人,虽然我对着他们的时候好像什么都不怕似的,可回来我就担心,要是他们冲进来怎么办?要是他们把我打死了怎么办?我身边都不敢多留人,就怕她们受我连累……” “好了,别说了。”楚淮回过身把她抱进怀里,挫败地叹了口气,反正占上风什么的他这辈子是不用指望了。不过也是他少想了,只顾着生气,却不想想她这几天是怎么过的,见惯了她的稳重坚强,都忘了她也才二十来岁,他不在,她就要对这一城的百姓负责,出了这样的大事身边连个可商量的人都没有。 “是我疏忽了。”他态度诚恳地承认错误,“我与墨几商量了一下,这次墨家之所以被人利用,无非是墨家扩张太快引人注目,而单纯的增加墨者的人数实际上并不一定能达到发展墨家的目的,所以我希望墨家先不要收纳新的墨者,墨家讲堂也暂时停办,等打退瀛人,我们再对墨家以后做长远规划。” 余欢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这相当于把墨家打回原状了,墨家经过两年多的努力才在关北城打开局面,其间墨者们付出了多少心血,经此一事都将付诸东流了,而楚淮对这样的结果未必不是乐见其成的。 可她还是点了点头,这已是解决眼下困境最好的办法了,不适当地打压墨家,恐怕会造成军中异动、军心不稳。 随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都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地抱着,直到余欢摸到楚淮胸前有一块硬硬的地方,她伸手过去敲了敲,“是什么?护心镜?位置错了啊,你这是护胃镜。” 楚淮失笑,先前气氛中那一丝难言的尴尬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过他还是不太情愿把那东西拿出来,他误了回来的时机,就是因为这东西。 没用他动手,余欢自己把东西拿了出来,见是一个巴常大小的扁铁盒,余欢掀开盖子,一眼就见到了里头嵌着的水银镜,她低呼一声,对着那镜子看了又看,爱不释手。 楚淮见她只留意那镜子,咳嗽一声,把小盒里搁着的一把小团梳拿出来,“还有这个。” 那小梳子十分精致,通体乌黑,薄而不脆,梳体上流转着一层淡淡的光泽。余欢将梳子拿在手里,入手沉甸甸的,她想了想笑道:“难道是青丝石做的?” 青丝石是百里山特有的一种石头,其黑如玉,极为坚硬,要将一块青丝石打磨成这么小的一把梳子,定然费了不少的功夫。 楚淮唇边含着笑,“是青丝石。”他当初见到这个镜盒就觉得里面缺了点什么,苦思几天后他终于有了决定,连夜跑到百里山去摸石头,又花了一天打磨成形,这才误了事。 不过虽然误了事,他还是指着手握处让余欢看,那里刻着一条线条极简的小鱼。 余欢笑开来,踮脚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两人间的误会解开了,不过外头的风风雨雨还需要他们两个一同面对,楚淮没有急于求成,而是先让人去军营把墨几和已经参军的墨武们叫了回来,由这些墨家元老一起出面召集墨者开墨家大会,楚淮当场与闻十对质,问他议和书来自于何处,又因何认定一切是楚淮布的局。 闻十虽不相信楚淮,但对墨几墨超等人还是信任的,傲然道:“你们可还记得老钜子的另一个义子,墨追?他当年与我们理念不合一气之下远走他方,如今也在关北军中,就是他发现了楚淮的阴谋,赶来通知我。” 墨几早在他说出墨追的名字时就变了脸色,墨追背叛大庆转投北狄之事只有余欢和墨离、墨几、墨超几个人知道,当年他受伤逃走,却不想如今北狄已平,他却仍在做这些偷鸡摸狗的勾当! 原本墨几瞒下墨追叛国一事是为了控制影响,也因为墨追是老钜子的义子,他不愿老钜子为此蒙羞,谁想就是这么一个疏忽,竟然让墨家付出了极为惨痛的代价! 闻十听说了墨追的事情后极度震惊,过后便是难以置信,细细想来,墨追的话并不是全无破绽,就以联络来说,就算墨追不服余欢、防备墨离,可墨几是墨家的核心人物,为人更是不偏不倚,不管从哪个角度看墨追该通知的都是墨几而不是他闻十! 可当时……文人意气!闻十悔不当初!亏他每每谈起政局、谈起那些傲骨御史都不屑一顾,说他们为名搏命,现在他不也在做同样的事? 借着闻十的悔恨墨几宣布了他与楚淮定下的暂住墨家发展决议,众人还在震惊着墨追的背叛,对这决议并没有过多的异议。 解决了墨者的躁动这件事便平复了一半,闻十自有墨家法规处置,楚淮带着余欢马不停蹄地赶往知府衙门,那里还有一群死者家属及义愤群众等着他们给个说法。 依楚淮的推断,玻璃厂和纺厂的意外应该都是墨追那伙人做的,墨追到底投靠了谁还是未知之数,不过阴谋是肯定的,只是他们空口无凭,并不能取信众多百姓。这次楚淮反其道而行,不谈阴谋,只把这事当成一件意外来处理,百姓们为死去的工人心痛,但让他们愤怒的却是纺厂当时的态度,纺厂隐瞒了这件事,并欺骗百姓说这工人当天旷工,意图推卸全部责任。 楚淮一层层地查上去,找到下达这命令的纺厂厂主武大洪,令其赔偿高额的补偿金给出事工人家属,并就隐瞒一事向全城百姓致歉,最后由楚淮出银子成立工人工会,切实地保障工人的利益,确保其不受到不平等对待。至于那名工人死亡的真相,只能等将来真相大白之时再昭告天下,以慰亡灵。 虽然楚淮的反应足够迅速,可这件由墨家引起的轩然大波还是持续了整个月才渐渐消弥下去,由于那名工人是死于火轮机,往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人愿意再沾火轮机的边,纺厂不得已停业整顿,玻璃厂原料受损全面停工,连带着被服厂、罐头厂全都无法运转,这次的损失不可谓不大。 已经是十月。 关北的十月已正式进入冬天,前线捷报频频,瀛人缺衣少食,虽占据了北狄的大部分领土,可瀛人并不适应关北的冬天,寒冰刺骨的巨大海风又限制了他们发达的海上运输船,他们已许久没有得到补给,年底之前定能结束这场僵持了近三年的战役。 余欢仍在做她的火轮车研究,可惜月前那次风波极大地摧残了墨匠的团结性,雷一雷二木三木四等人还好,可那些新加入墨匠的匠人难免心思浮躁,又因楚淮限制了墨家的发展,许多人选择退出机关营,担心将来再有波动受到牵连。 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不过余欢今天还是很高兴,她收到了一封信,里面龙飞凤舞地写了八个菜名,余欢火急火燎地从机关营赶回来,进了王府的门就往厅堂冲,跨进门槛大喊一声,“爹!” 厅堂内站着一个人,闻声转过身来,淡青色的长袍、白玉腰带与白玉发冠将此人衬托得清曜如玉。rs 第七十八章 意外来客 余欢的步子顿在门内,打量着这个二十来岁的年青人,隐隐觉得哪里有些熟悉,一时却又想不起来,“你是谁?” 那人同样打量着余欢,清亮的眼睛里蕴着复杂的情绪,他不答反问:“你就是余欢?” 一嘴的京城口音,余欢越发疑惑,余潭去的是沧州,与京城是两个方向。 “这封信你是怎么得来的?”余欢是不会认错余潭的字的,况且这八个菜名旁人也不会知道。 那人却还是不答,围着余欢走了一圈,将她从头看到脚,扯了扯唇角笑道:“发配边关还能做到今天的地步,真是难为你了。” 余欢紧拧着眉头,很不喜欢这个人身上带着的衿傲之气,加上他说话阴阳怪气的,她一点儿也不想和他说话了。她指着外头,“如果你不打算回答我的话就请离开吧。” 那人没动地方,摸着自己腰间拴着的一块玉佩把玩,“急什么?你难道不想知道你爹怎么样了?” 余欢鲜少对人表露不耐烦的情绪,今天却看着这人的脸就想揍他,也不多言,转身就往外走。 那人没料到余欢竟然真的要走,当即提高了声音,“我姓燕……”他放慢了语速,带着恶趣味的试探,“燕——青——玄。” 余欢当即停在那里。 她转过头,见厅堂里的人歪着头朝她笑,满脸的欠揍。 “你和燕清芳有什么关系?” 燕青玄踱到余欢身边,不怀好意地笑着,“不走了?肯和我说话了?” 余欢二话不说照着眼睛就给了他一拳。 燕青玄惊叫着退后两步,“你敢打我!” 余欢冷笑一声,“不会说人话就趁早滚蛋!我天生看姓燕的不顺眼,你要是再赖下去后果自负!”她终于想起来了!那淡淡的熟悉感,这个人像燕清芳!至少有三四分像!难怪看见他就觉得讨厌! 燕青玄捂着眼睛瞪她,“你这疯婆子!叫楚淮来见我!” “好啊,你等着!”余欢也不和他废话,跑到外头叫了两个大兵回来。指着燕青玄吩咐他们:“给我捆上丢出去,让他在门口跪着,别跑了!” 燕青玄见余欢来真的,立时慌了,“你你你你敢!等楚淮回来……” 余欢懒得听他说话,让大兵把他嘴堵上,捆成粽子一样丢到王府门前跪着。执行命令的两个大兵一点也不含糊,余欢是出了名的脾气好,能把她气成这样可见这小子有多欠揍。 燕青玄气得直打哆嗦,想骂人可嘴被堵着。这大冷的天儿。他这么一身单衣服。在外头半个时辰人就得残废。 余欢把人丢出去就真不管了,余潭每隔三四个月都会借秘密通道运银子或物资回来,算一算时间又差不多了,这个燕青玄该是凑巧赶上这次回来的物资队。所以才会有余潭的信。不过他竟能得到余潭的信任,这让余欢十分奇怪。 余欢打算让人去军中问问楚淮是不是又有军资运回来,人还没派出去,楚淮就回来了。 楚淮满身寒气,双颊和耳朵冻得通红,看来是刚刚赶回城来,余欢想着燕青玄出现的时机,不由皱了皱眉。 楚淮进屋先在熏笼前暖了暖手,又把余欢拉进怀里抱了一会。说:“门口那个叫燕青玄,是燕清芳的堂弟。” “堂弟?”余欢推开楚淮,虽然燕青玄的举手投足都十分自然,可没有喉节的人怎么当的堂弟?太监堂弟吗? 楚淮微有些讪然,“她的确是女的。不过小时候受过些刺激,十几岁就放弃女孩的身份,连名字都是改了……”他在桌上写下“燕清璇”这三个字,继续道:“谁要是当着她的面说她是女的,她能闹得你全家鸡犬不宁。” 余欢没兴趣知道这些,她抬头看着楚淮,“她是来投奔你的?燕清芳的堂妹?” 楚淮越发尴尬了,“她师从雷动,是雷动的关门弟子,这次是来投奔雷二的。” 京城雷家是研究机关的世家,可极少人知道雷家祖上也是墨者,不过最终违背了墨家思想效忠皇室,自此脱离墨家,雷二是雷动的堂弟,原是那一脉最有天赋的人才,可惜雷家经过百年变迁,早已不是单纯研究学术的家族了,为了继承权、为了家主之位,几代人各出奇谋,最终雷二离开京城加入墨家成为一名普通的墨匠,并改名雷二,至此再没回过京城。 雷二和京城雷家的关系很多人都知道,但雷家是墨家的叛徒,又将雷二赶出家族,所以这么多年来也很少有人在雷二面前提起雷家。 余欢蹙着眉,“雷动的关门弟子?我怎么不知道?”当年余欢也差点做了雷动的徒弟,只是余潭虽纵着余欢研究机关学,却不会真的让她成为一名匠人,于事这事儿就没成。 楚淮道:“是你离开京城之后的事情。” “所以你准许她留下?她身份特殊,你不怕她是奸细?” “我……我会派人跟着她。”楚淮别过眼,“她仰慕关北的新式工业,所以才来这里,她还带来了许多研发的急需品,都是雷动提供的,雷动愿意在京中支持我们,青玄她是一心慕学,当然,如果我发现她有什么异动,必然重惩不怠。” 听着这些话余欢心里十分失望,楚淮明知道她最想问什么,可说了这么多,却还是避而不提,既然他不提,那就由她来问好了,“你到底为什么要留下她?”难道他不是该恨燕清芳入骨的吗? 楚淮难言地吁了口气,“你接到岳父的信了吗?她帮了岳父一个很大的忙。” 余欢的脸色一点点地变得苍白,“这就是你给我的理由?”燕青玄帮了余潭,所以她得感激燕青玄、必须同意她留下是不是?这是在威胁她?“如果我说我不喜欢见到她,不想让她留下呢?” “小鱼……” 楚淮极少这样踌躇,可他越踌躇,余欢的心越凉,她从没问过楚淮有关燕清芳的任何事情,既是不愿揭他的伤疤,也是出于对自己的自信,可现在谁来告诉她,她是不是太过乐观了?不过是燕清芳的堂妹他就如此对待,要是燕清芳本人过来,他会如何?余欢从来没觉得这么难过过,比上一次在花花寨里、楚淮刺她一刀还要难过。 “好吧……”余欢点点头,控制着心头的酸意翻涌,“随你高兴吧。” 余欢掉头要走,楚淮两步过来抓住她的手,语气中已带了些哀求,“小鱼……” 余欢比他更焦急,满目期盼地望着他,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解释。 楚淮抓着她的手紧了又紧,最终低声道:“她小时候……十二三岁的时候吧,有一次跟我与燕清芳一路出门,那时我和燕清芳……情窦初开的时候,嫌她碍眼,就想办法甩开她,她落单的时候遇见来大庆朝贡的瀛人使者,那些人喝醉了……把她欺负了。” ps: 第二更ms不算粗长啊。。。。急着出去,大家明天见吧!rp 第七十九章 一股暗火 余欢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微微用力挣脱了楚淮的手,她低头走了出去。 燕青玄曾因被楚淮抛下而受了伤害,所以楚淮这辈子都得为她负责、得无条件地相信她、答应她的任何要求。而她做为楚淮的妻子,必须支持他!难道不是?余欢听到的、理解的就是这样。 余欢离开了王府,出门时果然没见到燕青玄的影子,先前负责看守的大兵上前道:“刚刚王爷吩咐……” 余欢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快步往机关营而去。 她现在什么也不愿意想,楚淮想让燕青玄留下,那就留下好了,她也想看看,燕青玄想玩什么把戏、楚淮又想玩什么。 余欢走出没多远,有人在后头叫她,“欢姐!”声音还在远处人已奔了过来。 余欢的耳朵已经基本没有问题了,听见这声音心里就舒服一些,回头一看,果然是苦丁儿。 苦丁儿身上还穿着新式军装,腰间扎着牛皮带,紧扎的绑腿加布鞋,看上去利落又精神,就是个子小了点,那么喝羊奶也只比余欢高了一点点。 苦丁儿满脸笑容地冲到余欢身边,“欢姐,我回来了!” 上回余欢说要把他调回来,可不久就发生了墨者躁动的事情,余欢便让他在军中多待几天。 余欢看他冻得耳朵都红了,忙拉着他进了附近一间茶楼,要上一壶热茶几个点心给他暖胃,这才问道:“怎么这么突然就回来了?也不事先给我送个信。” 苦丁儿的吃相十分豪迈,嘴里塞得满满的,含糊不清地说:“本来还想再待几天,不过王爷要回来,就顺路把我带回来了。上头还不肯放人,不过……”他朝余欢挤了挤眼睛,“王妃有命,王爷哪敢不从啊!” 余欢被他的怪样子逗笑了,给他倒了杯茶推过去,“想好了吗?这次回来有什么打算?是继续留在军中,还是卸甲归田?” 苦丁儿的眉头拧起来,“我也还没想好,我原是想着自己年纪也不小了……”他略显粗糙的皮肤上泛起淡淡的红云,“反正不管做什么,我要先改名字!” 苦丁儿是个孤儿,父母故去的时候年纪还小,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早不记得自己的本名是什么,后来入伍的时候要写大名,瘦猴做为他的监护人当场拍了板,说苦丁儿不就是丁萝卜么?就叫丁萝卜。于是苦丁儿在军籍上的大名就写了丁萝卜,苦丁儿抗争未果,气哭了好几回。 余欢想起这名字也是忍俊不禁,“想好要改什么了?” 苦丁儿摇摇头,“我也不认识几个字……欢姐给我取吧?也不用多好的,但是不能叫萝卜!” 余欢满口答应,转而又说起他的去向,“不如进警戒队?工作时间固定,也可以住在家里。” 现在关北城处于军管时期,警戒队便是在这个基础上成立的,职责等同于衙役,不过直接归属军队调配。 苦丁儿低头咬了口点心,半天没吱声。 “我们的情份不比一般。”余欢也不勉强他,“你和猴子、大熊都是我的弟弟,你有什么想法都可以对我说,只要我能办到,我一定全力支持你。”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苦丁儿脸上越涨越红,手里的点心搓搓捏捏的碎了一桌子。 余欢失笑,把他手里的点心拿出来又给他换了一块,“那就等你想好的时候再说吧,在那之前就跟着我,正好可以就近保护我。” 说起这事苦丁儿严肃起来,墨追的事情已经通报三军,关北城里有间细也是一定的事情,余欢出入身边没人陪着的确不安全,这回楚淮带他回来也有这个意思。苦丁儿点点头,“欢姐你也别小看我,虽然我是通讯兵,但平常也跟着训练的,寻常三五个人都不在话下。” 说起这些苦丁儿腰也直了眼睛也亮了,余欢意外地发现,这个她印象中只会低头跟在瘦猴身后的小毛头竟然生得十分清秀,就是长年在外头皮肤被风吹得很粗糙,这次回来好好养养,再收拾收拾,没准儿也是个翩翩小公子。余欢笑着说:“我让巧姨给你留意着,看看有没有好姑娘。” 苦丁儿呛了口茶,咳嗽半天才缓过来。 余欢从随身的小包里掏出帕子递给他,又把那折叠的小镜子打开,让他照着擦嘴。 苦丁儿抹干净嘴角的点心和茶渍,拿着那小镜盒看了半天,笑道:“我就知道这东西是给欢姐的,墨团长做的时候还东掖西藏的,还不是被我猜着了?” 东西虽然是楚淮送的,但余欢也知道军队里有这种技术的只有墨离一个,不过她献宝似地把里面的石头梳子拿出来,“你看这个。” 苦丁儿撇撇嘴,“可真难看,费了那么大的劲就磨出这么个东西,连朵花都没有。” 余欢愣了一下,“谁费那么大的劲?” “墨离呗。”苦丁儿叫出口便吐了吐舌头,在军中他可不敢这么叫,他笑着说:“有几天我去他那送公文,隔着帐子就听见他在里边儿磨东西,吱吱啦啦的听着牙都酸倒了,肯定就是这个。” 余欢握着手里的梳子沉默下去,苦丁儿再说了什么她都没听进耳朵里。 真没意思。她把东西收回来的时候特地把它塞到了布包的最底下,想着楚淮对燕青玄紧张的态度,再看看这个她每天视如珍宝见谁都要拿出来显摆一下的小镜盒,真的,一点意思都没有。 苦丁儿既然回来了,余欢也不赶着去机关营了,她现在也没什么心思,就带着苦丁儿回到王府安顿。楚淮已经走了,问门口的大兵他去了哪里,大兵道:“王爷是跟着越营长走的,说是要去机关营。” 余欢皱了皱眉,“越无桑回来了?”越无桑跟着余潭秘密入关已经大半年了,虽然每隔一段时间余潭都会让人运物资回来,不过越无桑是始终跟在余潭身边没有回来过的,这次怎么回来了?他回来了,余潭身边谁在保护? 余欢越想越待不住,即刻也赶到机关营去,苦丁儿自然也跟着,可等他们到了机关营却没找到楚淮,连墨匠都没见着几个,找人一问说是雷二家来了亲戚,大家都跟着去认亲了,就住在机关营外的一处宅子里,人是越无桑亲自送来的,王爷这会也过去了。 余欢听罢心里一阵翻腾,这可是真重视的,可面对着不明就理也说要去凑热闹的苦丁儿,那股气又堵在心口撒不出来,平复了好一会,她对苦丁儿说:“你去吧,再把越无桑叫过来,我有话问他。” 余欢坐在自己的办公台前等着越无桑,手里把弄着不知什么时候摸出来的小镜盒,无意识地开开合合了好一会,甩手把小镜盒丢到了她平常放置杂物的箱子里,再不想看上一眼。 越无桑进门时余欢正在发呆,她很少发呆,可刚刚很长一段时间内她的确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越无桑预备行礼,余欢挥手让他起来,“你回来时我爹在哪里?是谁在保护他?” 越无桑犹豫了一下,“余先生想去联络京城旧友,我们是在京郊分开的。” “京城?”余欢一下子站起来,余潭疯了吗?竟然敢回京城去!她随即又想起楚淮说的燕青玄曾帮了余潭一个大忙,又问道:“燕青玄帮了你们什么忙?” 越无桑这次停顿的时间更长,“燕青玄……”却没再继续说下去。 余欢和越无桑相识已久,知道他向来不会撒谎,他这样犹豫让余欢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没有是不是?她没帮过你们是不是?”楚淮为了让她同意留下燕青玄,竟然骗了她? 越无桑低头不语,余欢气得指尖都开始发颤,“那你们是如何遇到燕青玄的?她又是如何说动我爹,让我爹同意她跟你们一起回来的?” 越无桑这次很快开口,“是京城一位雷先生要求的,余先生同意了。” 雷先生?余欢想到雷动,难道余潭所谓的寻访故友是去找雷动?可余潭与雷动虽有交往,却并不是什么过命的交情,余潭怎会突然去京城找他?余欢又想到楚淮说的燕青玄带来许多雷动提供的物资,一下子思绪乱成一团,怎么也理不清楚。 越无桑从机关营出来的时候长长地舒了口气,说谎可真不容易,不过他有预感,王爷的日子不会好过了。 越无桑又回到了楚淮处向他回禀了余欢过问的事情,楚淮目光深沉面色阴郁,盯着越无桑的目光中怎么看都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戾气。 越无桑鲜少有不敢面对的事情,不过这回他没有抬头,隐约觉得可能是自己的说辞出了问题,不过说谎什么的对他来说简直比出危险任务还难,尤其他临去时楚淮也只交代他“随机应变”,他最不会的就是随机应变好不好?天生正义什么的伤不起啊! 楚淮最终也没能用目光杀死他,磨着牙开口,“这次回来你休息一段时间吧,我会另派他人入关,你负责跟着青玄,别让她出什么岔子。” 越无桑微微一怔,别出岔子,这其间的包含的东西有很多,既可以看成监视燕青玄随时擒拿,也可以看成保护燕青玄,不让其出现任何危险。心中的思绪一闪而过,越无桑应下后道:“那余老先生那边……” 楚淮抬手没让他继续说下去,“我自有安排,余先生的事必须保密,尤其不能在王妃面前透出一丝半点,否则军法处置。”rs 第八十章 新人新气象 燕青玄到底还是进了机关营,雷二带着她来给余欢介绍的时候,余欢其实存了一点坏心眼儿,让她去组装一个有问题的火轮机改进模型,改进火轮机是余欢提的,现在还在试验阶段,火轮机模型有问题也就余欢发现了,还没来得及说,今天先拿燕青玄试试手。 雷二虽然脱离雷家年头已久,不过他为人单纯,并不把时间浪费在恩怨情仇上,加之当年大多是长辈间的争逐牵连到他,他和雷动之间倒是没什么直接的仇怨,相反儿时还十分要好,加之雷动这次捐了不少的军资,对立关系有所缓解,所以雷二就对这个远道而来的师侄感到格外亲切,拉着她问了不少雷动的事情。 雷动是雷家数一数二的机巧高手,可与墨家的实用机巧不同,京城雷家之巧用于玩赏,做个会磕瓜子的铁孔雀、造一件相扣九环的醉月杯,出手堪称不凡,可也是这一点最让雷二惋惜,尤其在关北新工业发展之后,他更是觉得以雷动之才把才华都浪费在讨好皇帝上实在太不值当。 雷二见余欢有考校燕青玄的意思自己也大感兴趣,不过对着那拆散的火轮机模型还是有点犹豫,小声对余欢说:“这个有点难吧?雷动那土狍子都不见得能看明白。” 余欢本来就是想为难她,就假装没听着,反正现在墨者们都知道他们钜子的耳朵时灵时不灵,想听着的时候就听着,听不着的时候喊破喉咙也是白搭,没办法,谁让人家玉耳有疾呢? 燕青玄却只是笑了笑就走到那些机件跟前——经过昨天的初次交锋,她也不敢跟余欢使脾气了,昨天要不是楚淮及时赶回来,她觉得余欢真敢把她冻残废。不过这也不代表她服输了,她来关北一是慕名而至,二来就是为了见见余欢,她在京城时就不止一次听雷动提起过余欢,对这个险些成了雷动关门弟子的人既好奇又不服,于机关学上她自己的天赋就不差了,余欢天赋再高两人也就在伯仲之间,怎么一提余欢就直接捧到山上去了呢?再到了关北,更了不得,直接从山上飞天了。 燕青玄不服余欢还有着更深层的原因,不过全都被她压在心底,她把那组机件一件件地过手抚摸,心里想着,谁高谁低,手上见真章吧! 有道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燕青玄一出手围观的墨匠们就知道她手上是有本事的,她并不急着去看图纸,也不急着组装,而是先熟悉机件,只有每一个零件都了然于心,才能明白它们各自的位置。 而与其他墨匠不同,余欢和雷一雷二看到的更多,没过多久他们就互视一眼,目光中各有惊奇,他们感觉得到燕青玄对这些机件并不陌生……不,应该说是很熟悉! 燕青玄笑了笑,“有些事说出来大概会让大家很生气,我在京城时曾与师傅在宫中看到过一份不完全的图纸,正是第一代火轮机的模型,师傅按照残缺的图纸打造了一部分机件,可惜无法安装,第二代火轮机虽比第一代有较大的改动,但核心部分的组件还是一样的。” 机关营曾丢失图纸一事大家都知道,对于图纸的去处也都心里有数,只是众人都惊讶燕青玄竟这么直言不讳地说出来,也不怕旁人怀疑她是来窃取情报的。 燕青玄似乎看出众人的疑惑,笑着说:“关北的新工业在关内匠人的心目中已经是一个神话,若不是我师傅牵连太多,他自己都想来,而我来了就没打算走,将来就算回去,也是跟着王爷一起回去,至于泄露机密,相信王爷已派了稳妥的人监视我,我手无缚鸡之力,暂时还没有拿自己性命开玩笑的打算。” 这番话表面上是夸奖关北的新工业,可新工业也不是平地而起的,全都是在场墨匠们的心血之作,得知自己的作品在关内极负盛名,连京城雷家的掌门人都心向往之,这让墨匠们产生了浓重的骄傲感,也极大地唤起了墨匠们对燕青玄的好感。 只有余欢的心情不太好,她看着一个个被收买得笑颜如花的研究者们,心里产生了一种“我是反派大魔头”的阴暗错觉。 燕青玄一边与墨匠们沟通,一边观察组件,最后才拿起图纸观摩,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没再动那些组件,只是用随身的小尺比量着图纸,又飞速地在一旁的纸张上记下一个又一个数字。 最终她抬起头来问道:“不知道这组机件可拼装过吗?” 雷二道:“这是才制成的,都没上手呢,你是第一个。” 燕青玄笑道:“那我可真是三生有幸了,不过二师叔,这组机件我看不成,装不上。” “怎么会?”负责灌制模型的墨匠急着开口,“我们都是严格按照图纸的比例制成的。” 燕青玄瞟了余眼一眼又问那人:“图纸是谁制的?” 雷二干咳一声,“是我。” 燕青玄摸摸鼻子,没再说什么,不过那神态已告诉众人,不是灌制有问题,而是从图纸就错了。 问题出在活塞阀门上,从数据上看没有任何问题,不过阀门是活的,运动过程中受蒸气影响阀门会略有膨胀,就是这一厘的差距会导致运行中塞体过紧,运转也会出问题。就这么点小问题还东算西算了那么长时间,余欢无声地哼了一下,她扫一眼就发现了。 在雷二的追问下燕青玄随即点出问题所在,众人恍然大悟,对燕青玄的看法也从“这人不错”进展到了“这人的实力不错”。 在燕青玄的帮助下雷二很快调整了数据,制模组也迅速投入了新的工作中,众人对燕青玄交口称赞之时,门口传来拍手声,大家回头一看,纷纷行礼道:“王爷。” 楚淮带着袁振走进来,拍着手道:“一日不见,当刮目相看。” 燕青玄直接回头朝人群后的余欢挑了挑眉,楚淮这才看到余欢也在这里,脸上笑容敛了几分,让墨匠们继续工作,又给袁振引见燕青玄。 袁振显然是认得燕青玄的,笑得异样爽朗,“你这小妮子……” 燕青玄的脸色迅速沉了下去,袁振立时没了动静,干巴巴地眨了眨眼,“那什么,我就是想说,几年没见你可真长进了。” 余欢没留下来看热闹,随便抓了份图纸回自己的工作台旁研究,越看越觉得这图纸画得离谱,机件都画反了不说,连字都是歪歪扭扭没一个认识的,后来才发现图纸拿倒了。 楚淮在她身后站了一会,直到她把图纸倒过来拿正,才说道:“袁家和燕家是世交,听说青玄过来特地回城看看。” 余欢没言语,袁燕两家是世交不是什么新鲜事,她还知道要不是袁振和燕清芳差点订了婚,后来亲事没成也是因为楚淮出现了,这么算起来袁振和燕青玄也是有关系的,楚淮和他一个前姐夫、一个前前姐夫,也算变相的连襟了,难怪这么信得着袁振,都是实在亲戚啊! 楚淮很不习惯他们之间这样的沉默,连接的找话题,“你还有工作吗?待会我们一起回去吧?我让人送些新鲜的菜肉回去,晚上我给你做好吃的,你想吃什么?” 余欢在肚子里说“我想吃油炸楚淮”,嘴里说:“随便吧,你去问问他们想吃什么。” 楚淮一愣,回头看看正说话的袁振和燕青玄,心里有点憋屈,无力地说:“他们有地方住,不去咱们家。” 听到“咱们家”,余欢的脸色缓了一些,“一会回家再说吧。” 楚淮立时振奋起来,唇角止不住地往上扬,“那我去让人送菜回家。”他绕过余欢往外走,经过墙角搁着的一个箱子,无意间扫了一眼,唇边的笑容微微一凝。 那明显是个放杂物的箱子,里面堆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最上头的明显是最近扔进去的是一个铁制的镜盒。 回头看一眼正从抽屉里翻东西的余欢,楚淮抿了抿唇,克制住把镜盒拿出来的想法,垂目走出了研究室。 余欢找出了余潭写给她的信,一共两封,都写着八个菜名,不同的是新带回的那封信上还附了菜肴的做法,刚刚楚淮提起做菜余欢才想起来,似乎哪里有些不对。 她将两封信仔细对比,又着重看了看菜肴的制作方法,越看,心里的违合感越重。 按理说,余潭留给她的第一封信就十分奇怪,这几道菜是余潭喜欢吃的不假,可他出于什么原因给她留下这八道菜名?而第二封信更加离谱,他们父女大半年不见,想也知道她有多担心他,前两回都还捎回只字片语,而这一回只给了这张菜谱……之前她先是高兴收到余潭的信,后又因燕青玄一事耿耿于怀,忽略了期间的异样,此时看来,却处处透着古怪。 余欢静下心来将那两封信看了又看,第一封没什么好说的,只有八个菜名,重点是第二封。她一个字一个字的看,隔字看、上下串行看,希望能看出什么不同,看了很久,忽地双瞳一缩,在火腿炖甲鱼那道菜的制作方法最后,余潭写着:急炖。rs 第八十一章 信任与疏远 急炖,余欢盯着这两个字研究了半天也没能看出一朵花来,不过余潭曾不止一次地与她说过这些菜的做法,炖甲鱼讲究文火慢炖,现在写的和以前说的背道而驰,几乎马上就让余欢认定这是余潭写给她的暗号。 好端端的写什么暗号?还不是出事了?余欢再也坐不住,拿着信快步出了研究室,楚淮竟然还没有走,站在研究室外正和袁振说话。 余欢没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却明明白白地看到袁振嘴里说出的两个字:余潭。 楚淮在余欢出来的时候就打断了袁振的话,而后迎过来,朝余欢笑道:“要回去了?一起走?” 余欢看一眼匆忙离去的袁振,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我爹出事了是不是?楚淮,你别瞒我。” 楚淮的目光猛然一厉,“谁跟你说的?” 余欢急道:“你就跟我说是不是,他到底怎么样了?是受了伤?还是、还是……”最糟的设想还没说出口,她的眼睛已迅速泛红。 “没有,他还活着。”楚淮连忙拥着她走向另一间无人的休息室,将她抱在怀里,拍着她的背安抚她,他的语速很慢,却极能稳定人心,“你别乱想,先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知道他出事了?” “真出事了?”余欢从他怀里抬头,眼角已带了水光,她把那封信交给楚淮,指着那两个字把自己的怀疑说了,“这不是很奇怪吗?千里迢迢的带回这样一封信,一共也没有多少字却又有这样的漏洞,急炖……是不是有什么急事?或者是别的什么?他到底怎么了?你快点告诉我!”她一边说眼泪一边慢慢地流下来,神情仓皇而无助。 “好了,好了。”楚淮抱紧她,刚刚因发现余欢抛弃镜盒而产生的伤怀瞬时变得不再重要,他在她额上连印了几个吻,伸手擦去她的泪水,“你先别急。岳父的确出了点小意外,不过已经解决了,是雷动帮了他,他也没有受伤,现在在很安全的地方。” 余欢目不转晴地看着他,不放过他一丝表情,直到确认他没有说谎,她才破涕而笑,“真的?那、那怎么……那这信是……” 楚淮接过那封信看了许久,眼中的惑色也不断加重。“其实他给你留的第一封信我就已经感到奇怪……这些菜名对他来说可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这个问题也是刚刚一直在困扰余欢的。她蹙着眉头一点点地翻遍脑海的记忆。却仍是一无所获,楚淮拍拍她的面颊唤回她的注意,“想不起来就先别想了,总之岳父现在很安全。这张菜谱我会让人去查,或者让越无桑再回去一趟,亲自向他求问其中奥秘。”说完他又笑了笑,“说不定只是一时笔误,却把我们吓得半死。” 余欢的整颗心都是乱的,什么也想不出来,只能听楚淮的,跟着他的话胡乱地点着头,可眉目间的那丝担忧却无论如何都消减不去。 楚淮带着余欢出了机关营。让余欢乘车,自己则骑马先行。 避开余欢视线的一瞬间楚淮的面色便沉下去,目光中的凝重有若实质,他捏了捏手中的那封信,只觉得重若千钧。就算对他待燕青玄的态度不满。可余欢依旧是信任他的,可他呢?能否完整地回报这分信任? 那天楚淮没有回军营去,做了满桌子的菜哄余欢高兴,两个人谁也没提之前因燕青玄产生的不快,只是时不时地讨论一下余潭留下菜谱的用意,余欢总觉得她漏想了什么,那丝模糊的线索就像一道光,划过便无声无息,再刻意去搜寻也毫无结果。 余欢和楚淮看起来又恢复成了以往的样子,短暂的相聚过后楚淮动身回返军营,余欢便每日穿梭于王府和机关营之间。余欢仍是挂心余潭和那封她认定是暗号的信,可在暗号破解之前她做不了任何事情,她看似领导墨家是墨家的钜子,但墨武大部分都在军中,墨客和墨匠在秘密入关这件事情上帮不到她分毫,她只能把余潭的事托付给楚淮,让楚淮务必再派人去寻找余潭并带回他的亲笔信,楚淮答应得很爽快。 有了心事的余欢很难再将注意集中在研究上,第二代火轮机的模型她已很久没有碰过,火轮车的研究也停滞下来,没有了她的带领,整个机关营似乎也像失去了生机一样,每日暮气沉沉地不见一点动静。直到有一天雷二的研究室被炸了个精光,伴随着爆炸声响起的是雷二与燕青玄的爽快笑声。 雷二一直想研发一种轻型小炮,不再是动辄千百斤的重量,最好两个人甚至一个人就可提之即走,这些天他和燕青玄关进实验室里埋头研究,倒也弄出些东西,虽然距设想还相差甚远,不过便捷性和稳定性都有了,接下来只剩下射程的问题,这回实验室炸没了,却已经让雷二看到了成功的希望,一旦成功,便可大大拉长对敌阵线,一路把瀛人轰回海里去! 由于余欢的刻意忽视,燕青玄进了机关营后没有被安排任何研究项目,这回她和雷二搞出了大动静,雷二对她赞誉有加的同时,也有人出头为她说话。 雷二的头发都被炸焦了,一听有人推荐燕青玄进试验组,马上附和道:“钜子,我这小师侄可不是吹的,基础的东西相当扎实,又能举一反三,这样的人才不用可是浪费了。” 余欢为了余潭的事情分心,也懒得再去和燕青玄计较,正考虑着把她安排到什么地方的时候,燕青玄朝四周拱手笑道:“青玄先谢谢各位的抬爱了,不过我已经有了方向,可能在机关营待不久了。” 这么一说连余欢都好奇起来,燕青玄朝着余欢勾了勾唇角,“我已请了墨团长回来指导开办新式钢厂,京城的炼钢法超出关北现有水平不少,我们大可以共同研究,墨团长也很感兴趣。” 新式炼钢厂是墨离一直心心念念的,只是之前碍于资金和条件限制没能如愿,余欢一直是很支持墨离的,如果墨离找她帮忙她也一定义不容辞,只是她手上研究的项目太多,钢厂一事墨离没再提,她也就放下了。现在看燕青玄说得信心满满,看来这件事是八、九不离十了,忍下对燕青玄的不喜,余欢问:“墨团长什么时候回来?到时候咱们一起给他接风。” 燕青玄挑了挑眉,“墨团长已经回来两天了,怎么?王妃还不知道?” 余欢没有言语,以往墨离回来肯定会先来找她,这次他回来两天也没和她联络过,让她有点奇怪,同时也有些异样的失望。不过她没有表露半分,只是私下让人去联络墨离,想与他见一面,问问新式钢厂有没有需要她出力的地方。可墨离以时间太紧,还要赶着回军营这样的理由回绝了。 新式钢厂是在关北原有的冶炼局的基础上改建的,关北冶炼局规模不小,可由于地处关北,接收讯息不及时,故而冶炼水平落后关内不少,这次燕青玄带来大量的冶炼资料和京城冶炼局的钢锭样本,有墨离的技术支持,又有楚淮的资金扶持,很快关北炼钢厂便以一个崭新的面貌呈现在了关北百姓面前。 不过这也只是一个架子,新式钢厂的冶炼炉仍在改制之中,墨离回来几次都避开与余欢碰面,这回改制冶炼炉机关营全员出动,墨离最终还是与余欢碰了面。 余欢心里憋着股火,不是冲着燕青玄、不是冲着钢厂改建将她摒弃在外,纯粹是因为墨离!她竟然不知道自己这么讨人嫌,值得墨离几次三番对她退避三舍,甚至就在刚刚,她一进冶炼车间,墨离便从后门离开,好像她得了什么传染病一样! 不过钢厂说小不说、说大不大,余欢向来有毅力,她把这分毅力放在找人上面,很轻易地就把墨离堵在了一间休息室里。 休息室里还有几个原冶炼厂的老匠人,原本和墨离嘻嘻哈哈地说话,看见余欢板着脸在门口瞪他们,气氛十分诡谧,最后一个个都受不了地溜了出去。 余欢走进休息室,站在墨离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再跑啊。” 墨离干笑两声,咬着烟卷露出一口白牙。 余欢拧着眉看他嘴里的纸烟卷,“给你做的烟斗呢?” 墨离把烟夹在手里,满不在乎地笑道:“韩进看着好,给他了。” 海柳难得又难制,给他做那个烟斗她也是花了十足心血的,不想就这么让他送了人。余欢心里一股邪火乱蹿,点了点头,对着他的笑容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沉默了一会,余欢见墨离没有开口的意思,吸一口气问道:“钢厂筹备得还好吗?还需要机关营做什么?” 墨离耸耸肩,“现在不正在做么?其实对这些我也不是特别懂,只是提点建议,有什么还得去问青玄。” 余欢又点点头,“是啊,问青玄……她也的确能干。” “是啊。”墨离笑眯了眼睛,“你们这的女人真是不能小瞧,你和九姨就不说了,从京城里来的也是怪胎一个。” 余欢听得满心酸涩,原来在她心里她和巧九、燕青玄并没什么不同,巧九也算了,毕竟算是他的长辈,可燕青玄,她才来了多久?就抵得上他们五六年的交情了。 ps: 感谢狂飙小马721同学送来的大香囊,这位同学的名字我喜欢,一看就浑身是劲!咴咴咴~~~rp 加更通知~ 本来打算这周都双更的,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编编通知我下周上推荐要双更一周,考虑到我的低频战斗力,所以剩下这几天还是一更,下周全周双更~c 第八十二章 分与和 “你还有事吗?”墨离漫不经心地站起来,劲瘦的身躯精健而高大,余欢还不到他的肩头。 余欢抿着唇错开一步,给他让了去路,想了想,又抢在他前面走了出去。 墨离的笑容里渗了些苦涩,他无意识地搓着手里的烟卷,直到被烟头烫了手才把它弹开。 他是对余欢抱有好感的,这种好感从余欢把自己辛苦攒的那点银子递给他让他回家就开始生根发芽,如果……他是说如果,如果那时候他没能走成而余欢也一直单着,过个几年,他应该并不抗拒他们走到一起,甚至还会有些期待,不过那时的感觉还浅淡,又有了楚淮出现,于是这分好感被他转化为亲情的照拂。其实这样也不错,可随着他们日渐相处下来,他越来越发现余欢的好,好比她的聪慧、好比她的坚强,还有那一点就通的灵透劲儿,让他把许多自己根本不了解、只能说出设想的东西一点点地变成现实,并逐步建立起关北新工业区,越了解、越欣赏,这份欣赏不同于最初的感动或者什么别的,是纯粹的一个男人对女人的欣赏,只是这份欣赏过了头,也让他有了私心。 那个镜盒,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制造它的含义,根本不是为了什么研发水银镜,只是单纯的想让她开心,想看她惊喜的样子,那把银梳他精心雕琢,甚至刻上他深埋心底的部队编号,收到烟斗的时候他已经把镜盒握在手里打算送她了,可楚淮的到来让他猛然惊醒,最终他把镜盒给了楚淮,银梳埋进地底。 余欢对他有兄长之情、有朋友之义,唯一没有他最期待的东西,这么些年,余欢待他简简单单明明白白,是他自己越了界。 或许应该采用温和一点的方法的,墨离稍感挫败地抓了抓头,想的是不让她将来困扰,可现在却让她伤心了。 “谁?”墨离虽然走神可警戒心也不低,他瞄着休息室外的一处角落,看着慢慢从那里蹭出来的人。 苦丁儿低着头,吱吱唔唔地说:“我来找欢姐的。” “哦,她……”墨离放松了身体,抬手想要指余欢离开的方向,可四下空旷,余欢早走得没影儿了。墨离舔舔干燥的双唇,伸手进裤兜摸烟,摸到一个光滑溜手的烟斗,无意地在手里握了握,才放开,将烟盒拿了出来。 苦丁儿挨过来盯着他唇间叼着的烟,“欢姐说抽烟对身体不好,你还是别抽了。” 墨离拿着火石机的手顿了顿,到底是没有点上,而后才想到,这火石机也是余欢听了他的想法弄出来的,全关北也只这么一个。 烟没点,可也没拿下来,墨离叼着烟过干瘾,一边打量着苦丁儿的衣着笑,“你还瞒着呢?” 苦丁儿立时满脸通红,墨离叹了一声,“找机会就说了吧,别骗她。” 苦丁儿的头低得挨到胸口,低低地应了一声。 “你玩吧。” 墨离伸了伸腰,抬步要走,苦丁儿马上叫住他,“墨、墨大哥!” 墨离停下来等他说话,苦丁儿一下子就像忘了词似的,憋了半天说:“欢姐、欢姐最近总睡不好觉,她担心余叔。” 这听着像没话找话,墨离却转了方向正对着苦丁儿,认真地想了一会,他开始在身上摸索,摸了半天只摸出一条红绳,这是巧九在观音庙求的平安绳,亲近的几个人人手一条,苦丁儿也有一条。 墨离从地上捡了块石子,用红绳系好,拎着另一端在苦丁儿面前晃悠,“看着这个,对,一直看……”他的声音慢慢地变得柔和,“全身放松……呼吸放松……什么都不要想……你眼前是无尽的大海……你躺在沙滩上……温暖的阳光照在你身上……” 苦丁儿的眼睛跟着石子有规律的摆动,听着楚淮温柔的声音人也跟着有点迷糊,突然他又抬了头,问:“大海是什么样的?” 墨离拍了他头顶一下,继续在他面前晃石头,这回又换了说辞,说他泡在百里山的温泉里通体舒畅,苦丁儿想了想小声说:“百里山里好像没温泉。” 墨离把系着绳子的石头往他手里一丢,“意境!意境懂不?就这意思,你把这招儿教给王爷,他能明白。” “这能让人睡觉?”苦丁儿想了想刚才的感觉,墨离的声音软软柔柔的,听得人都跟着轻飘飘了,不过这石头是干嘛的? 苦丁儿莫名其妙地带着石头走了,他一向听墨离的话,墨离让他找机会教给楚淮,他肯定会教的。 墨离在城里又待了三天,这三天里他和燕青玄配合默契,墨离负责构想,燕青玄负责记录并在未来的研究中试验他的设想是否可行——就跟以前墨离和余欢一起工作时一样。 余欢没再来过钢厂,把自己关在机关营的研究室里一待就是几天。余欢在重组那个机关箱子,那箱子里的机关被余欢研究个透后她就把那些东西给拆了,用到新改造的机巧上,这回她是要把里面的东西全部复原,然后还给墨离! 不是要撇清吗?那就撇个干净! 余欢全凭一股气在复原东西,精神自然分散,往日在她眼里很简单的事情她需要两次或者更多次才能组装完成,进度自然大大减慢,连带着日常的工作都受了影响,慢慢地机关营的人都察觉了余欢的不对劲,他们的钜子脸上的笑容少了,整天心神不宁的,要是有谁在她面前提一提钢厂、提一提燕青玄和墨离,她就算不转身就走,也是兴致大减,一点也不乐意听到似的。这和以前那个凡事冲在前头,什么难关都能静下心来攻克的余欢简单有着天壤之别。 余欢憋着一股气的时候楚淮也不好过,最后的战役已经开始了,原本已经奄奄一息的瀛人不知从何处得到补给,甚至又有新兵增进,要知道瀛人倚仗的就是海峡之外的瀛国本土,瀛人海运发达,军资得以源源不绝地运抵,关北军根本鞭长莫及,这场战役才一拖就拖了三年之久!可就在关北军即将把瀛人困死之际他们不仅能拿到物资又突然增兵,这在严冬封海的季节里几乎是不可能的!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们寻找到了内陆盟友,而北狄已覆,有实力支援瀛人的人不言自明!既然楚淮有办法将军资钱财源源不绝地从关内运出来,那一位掌控着一国之力的人自然也可以打通出关的通路,悄无声息地与瀛人结成联盟! 楚淮得到瀛人获援消息时震惊至极!他万没想到,那人竟在瀛人已露出森森獠牙的情况下还肯支援瀛军!为的就是拖住他的进关脚步!却不想想瀛人狼子野心,残害了多少关内百姓!侵占了多少大庆国土!绞杀了多少大庆将士的性命!纵观千年历史,楚淮也找不出一个敢援外族残已国国民的皇帝!楚安!你可真是好样的! 楚淮并没在楚安身上浪费太多的时间,他只是觉得心寒,曾经他认定自己的父亲是个守成有余、拓进不足的平庸之君,可天景帝再平庸,他也知道何为家、何为国!他手下的臣子再贪婪、再无为,却也没有一个引外敌之军来打自己的国家!而楚安!从小饱读圣贤诗书,身边往来王候将相,那么多学者大贤、英雄人物,教会他的竟然是援敌误国!只因为他不敢像个男人似地与自己面对面地交战一场! 打不打?楚淮盯着桌上的战报,韩进主战,拼全关北之力再耗一年,就算瀛人有楚安的支持也要把他们打得丢盔弃甲,借瀛人之手间接与楚安开战!袁振怒气难平,主张掉头攻进关内,关北本不是他们必守之地,楚安一边由着他们抗瀛把守边关,一边又施援敌之举,摆明了是要消耗他们!除了这两份战报外,楚淮又拿起第三份战报,看着上面的内容双瞳微微缩紧。议和!提议来自墨离。 原本楚淮对这件事的决定并不犹豫,他主战!虽然他的将士都已万分疲惫,但瀛人在一天,关北难平、大庆难平!韩进之议甚合他意,袁振之议不过是气愤难平,而墨离,他手下最为倚重、最睿智骁勇的大将竟然给了他一个他最为厌恶的解决办法!议和?关北军与瀛人死拼三年,和从何来?一旦议和,那些被残害的百姓,沙场战死的将士又该将魂归何处? 如果今天给他这个建议的人是袁振或者韩进,楚淮必然二话不说把他们叫过来痛骂一番,可偏偏那人是墨离! 楚淮将那三份战报拢至一处,略显烦躁地在中帐踱步,墨离为关北城奉献了多少、为关北军奉献了多少他看得一清二楚,正是因为他清楚,所以他不得不考虑墨离提出议和的深层原因!但他不痛快!哪怕只是考虑,他也憋着一股邪火! 走了一会,楚淮抓起自己的大氅走出中帐,门外守着的李畅连忙问道:“这么晚王爷去哪儿?” 楚淮脚下的高筒皮靴踏得冻实的土地“啪啪”作响,他一边系着大氅一边朝马场走,“回城!”他无法冷静地思考,他心里满满都是火气和一分不被理解的怨怒,这种情况下他不可能做出最正确的决定,他需要有一个人来平息他的怒火、他的委屈!而这个人只有一个。rs 第八十三章 危机 楚淮谁也没带,骑着马冒夜往关北城赶,走到一半天上就飘了雪花,等他到关北城外的时候头发上全是冰碴,守城的将士认了半天才认出是他,连忙开了城门放他进去。 迎着冷风又吹了场大雪跑了大半夜,楚淮心里那点憋屈早就散得差不多了,回到王府的时候还特地调整了一下心情,想着别让小鱼太替自己操心,有关余欢近来也心情不佳的事情他听说了,这次回来也是存了看看她的意思。 楚淮对余欢是有着歉意的,明知道余欢在意什么,可他还是留下了燕青玄,并且全力支持她改建钢厂,余欢心里不舒服是必然的,可他又无法开口让燕青玄离开,这么屈着余欢,他自己心里也不好受。 楚淮拍开了王府的门,没过一会又急匆匆地赶出来,苦丁儿跟在后头一边围披风一边喊:“等等我,我也去!” 楚淮已翻身上了马,“我自己去行了,你回去睡吧。”说完驳转马头往机关营去。 回来才知道余欢又是几天没回来了,楚淮万分无奈,平时他不回来余欢大多时间就住在机关营,楚淮怕她熬坏身体还说过她几回,可她也就是在他回来的时候表现好一点,这不这会又故态复萌了。 楚淮骑着马跑出老远突然又勒住马缰往回走,回来的时候还是苦丁儿给开的门,楚淮把马鞭朝苦丁儿怀里一扔,大踏步往厨房走,“我敢打赌她还没睡,我弄点夜宵带过去。” 苦丁儿本来要过去帮忙,可楚淮的手脚比他麻利多了,洗切炒炖,他一点施展的余地都没有,忽然又想起墨离交代的事情,就回屋去取了那块吊着绳子的石头过来,绳子换过了,不是那条平安绳,石头还是那块石头。 苦丁儿趁着熬汤的当口把墨离都他的又转述给楚淮,楚淮听说这招能治失眠学得倒也用心,几次下来就明白这也不是专门治失眠的,就是让人心情放松,人一放松,心理身体就都跟着舒缓了。 楚淮再一次离开王府,这回手里拎了个食盒,马速也不得不降下来,等到了机关营手里的食盒早就凉透了,他自己也快成冰棍了。 不过不要紧,机关营里也有小灶,楚淮让人把食盒拿到厨房去热着,根本不往营房宿舍走,直接往研究室去。到了研究室外头,果然看见屋里透出昏黄的光线。 研究室窗户上装的都是玻璃厂制出的玻璃,光洁而透亮,楚淮站在窗外看屋里的人,她极为专注地摆弄着手里的组件,除了飞速动着的双手,整个人就像一幅安静的画。楚淮没忙着进去,他发现自己似乎好久没有好好看过她了,三年的时间转瞬即过,这三年里他们留给自己的时间太少,分别的时间却越来越长。 突地,她停下手中的动作,看了手里的东西一会,猛然把组装了大半的东西朝地上丢去,“啪”地一声,组件散了一地,楚淮微一错愕,看着余欢盯着地上的东西骂,“有能耐你一辈子不和我讲话!” 楚淮再看看地上散着的那些东西,有些还连在一起,他看了半天,竟也看出些门道,原来地上那东西他认得,是一根名为“时辰”的棍子,神奇得很,余欢还曾向他抱怨过墨离太不知道珍稀东西,竟然就那么把“时辰”给弄丢了,以她现在的水平,根本没办法复原一个。 楚淮抿了抿唇,想着她刚刚那句话,再想着从苦丁儿那里听来的事情,苦丁儿说余欢在生燕青玄和墨离的气,因为他们没让她接手钢厂的事,余欢自然不会在乎燕青玄理不理她,那么不理她、给她造成这么大困扰的自然另有其人。 一个勤务兵端着热好的饭菜走过来,楚淮抬了抬手,没让他开口,跟着他一起离开。 最终那些饭菜进了值班士兵的肚子,楚淮怎么来的就怎么走的,他回去找墨离。 楚淮相信余欢对自己的感情,也知道余欢对墨离的重视与信任,可他看到的、听到的还是会让他不舒服。 他回到军营,找到墨离,问的不是战报,而是余欢的事。 墨离沉默了许久,才说:“是我疏忽了,青玄的能力不比阿欢差,我们合计事情的时候大概忽视了她,让她不高兴了,以后我会注意的。” 楚淮拍拍墨离的肩,什么也没说。当年他深深地伤害过余欢,余欢心死的模样印在他的心里,他的确是怕了,那时他和余欢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却万分清晰地感觉到余欢对他投注的爱意,她是那样专注地喜欢着他,不理他是个傻子、不理他是个想造反的反贼,只要他想的,她就义无反顾地支持他!楚淮觉得,他一生再也遇不到这样的人了,所以他不愿放手,到后来切身感觉到她的痛苦,他才明白过来,原来他不愿意放开的不单单是这分难得的守候,还有这个人!所以他不希望自己有朝一日重蹈覆辙,这几年他尽力做着能让余欢高兴的事,可也不能事事都如人愿,比如燕青玄;但他愿意放开自己那点小小的困扰成全余欢,比如墨离。 虽然没人问过他愿不愿意、喜不喜欢。 后来墨离果然给余欢写了封信,那信是托楚淮带回去的,楚淮犹豫再三,还是趁着没人的时候鬼鬼祟祟地把信封口沾湿拆开,看完后又小心地封好,让人送回关北城去。心眼儿真小,他自己骂自己。 不过这封和解信到底没能及时送到余欢手上,军中出了事情,等余欢接到这封信的时候,军中的消息已经传回来几天了。 墨离提议议和的消息不知怎么走露了出去,引起轩然大波,没有人愿意打仗,可墨离的提议仍是激怒了大部分人,他们的同伴战友就牺牲在瀛人的战场上,现在议和,他们的牺牲又算什么?到最后,竟然传起墨离被瀛人收买的谣言。 墨家受人挑拨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军中就又起了这样的谣言,不由得楚淮不重视,可二十几万大军,想要追究谣言源头实在太难,袁振提议将墨离暂时调离战场以安军心,与墨离相处时间更长的韩进则力挺墨离到底,决不相信墨离会做半分不利关北军的事情,并立下军令状,三日内保证自己的队伍中绝不会再有任何流言传递! 楚淮思虑再三,决定暂时解除墨离的一切职务,派他回关北城全力促成钢厂重建一事。可这道命令还没发下去,变故又生。 关北的冬天寒冷无比,从西北过来的十几万将士很难抵御这样的天气,被服厂决定加大生产量为将士缝制冬衣,之前因为火轮机发生事故被服厂受牵连停产了一段时间,这批冬衣就耽搁下来,直到入了冬才开始加紧赶制。按原计划这批冬衣这几天就该抵达前线,可距预估时间已过去三天,关北城这边还是毫无动静,西北来的将士有许多都生了冻疮,日夜期盼着这批被服的到来。 袁振天天到军备处去催,可关北没有动静这边也是干没辙,派人去问只说出了技术问题,袁振又去找楚淮,想让他差人回去问问关北那边出了什么问题,多拖一天他手下的将士就多遭一天的罪。 楚淮跟他一样急,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军资永远是打仗的基础,由于连天的大雪,边关的将士一个个哆哆嗦嗦,别说上战场,连刀枪都拿不起来。 就这么又拖了三四天,将士们叫苦连天,每天挤在一起取暖,哪还有时间去议论墨离的事情?转天又有消息传来,说被服厂的问题源于纺厂的火轮机出了故障,机关营研究了几天也没能修好,原料供应不上,这才误了军资,请求军中将火轮机的设计者墨离送回去,共同协助解决问题。 楚淮立时让墨离快马加鞭赶回去,墨离回城后不去看火轮机,先发动百姓捐棉衣,捐赠棉衣者会得到一张通领票,来年开春之后可凭票到被服厂领取一件新衣或关北工厂出产的任何同等价值的东西。 百姓本就感激关北军没有抛弃他们死守边关,加上又有新衣可领,捐赠的热情都很高昂,五万件棉衣三万条棉被第一时间发送到边关军营,再也没人提墨离被瀛人收买一事,否则墨离只消故意耽搁几天,拖上十天半个月说修不好火轮机,这十几万将士就都得冻成冰棍,还谈什么打仗? 捐赠过后火轮机也再次正常运转起来,成批的被服源源不绝地运往关北,墨离在关北将军心目中的威望不降反升。 军队安稳之后,楚淮再次抽空回了关北城。雪后初晴,关北城被银白包裹,冰凉的气息轻吸一口便直渗脾肺,楚淮这次没有急着赶路,他在路上想了很多事,越想,马速越慢,想得越通透,心里越难受。 他找到余欢的时候,余欢正和墨匠一起研究火轮车的改造,他们讨论得热火朝天,没人发现楚淮进来。 “小鱼。”楚淮略略提高了声音。 余欢惊喜地跑过来,“你回来了!”还要再说什么,被楚淮抬手打断。 “你跟我来。”楚淮转身离去。 余欢的笑容顿了顿,跟在楚淮后面走出研究室。 楚淮没有往休息室走,而是到了空旷的操场上,看着四周各种各样、成功的或者失败的巨大机组,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口气从他的喉咙钻进去,一直凉到心底。 回过头,他看着余欢,余欢脸上已没了笑容,目光稍有闪避。 “看来你已经知道我为什么回来了。”楚淮的语气过分地平静,“我想问问你,为了墨离,你是不是什么都敢做?”rs 第八十四章 隔阂 余欢很少见到楚淮这么严肃的样子,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似乎一下子变得离她很远,税利的目光如有实质地刺进她的心里,搅得她心慌意乱,她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拉他的衣袖,“我、我给你写了信的……” “我没有收到!”楚淮负手避开她的触碰,盯着她反问:“就算你写了信,就可以在我没有回信同意的情况下做这样的决定?” 眼见他退了两步,余欢急着说:“是来不及了,晚一天为墨离正名,墨离这么多年辛苦经营的名声便完全了!” 楚淮看不出情绪地点点头,“你就这么不信我……就这么不信我……”他突地钳住余欢的肩头,神情变得极为狰狞,“你可知道那是十几万将士的性命!他们不远千里到关北来吃苦受冻!牺牲性命来保全关北!而你!你扣下军资枉顾将士性命只为保一个墨离!” 余欢被他掐得骨头发疼,轻轻地挣扎一下,“我没有,我估算过的,真的,你相信我,我没有拿将士们的性命开玩笑,我只是……” “你只是觉得墨离更为重要!”楚淮猛地松了手顺势将她向后一推,推得她踉跄后退,楚淮紧紧地握着自己发颤的手掌,“这次是延误军资,下一次呢?余欢,你告诉我,你对墨离的底线在哪里?我以后还能再信你吗?” 他决绝的语气让余欢一时恍惚,她从未想过有一天楚淮会用这样的语气和她说话,不是赌气、不是吓唬,让她觉得他是真的不信她了。 “我只是想帮你的忙。”她努力地平复自己翻腾的情绪,“墨离这次的遭遇与我那次何其相似!难道你想看见独立团像墨家一样?这不仅仅是墨离个人的事情……” 她的话被他唇边微微翘起的嘲弄弧度止于无形。 “到底为了谁,你自己心里清楚!”他的声音很低,却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砸进她的心里,看着他转身离去,余欢哑口无言。 这件事情或许牵动大局,可在她得到情报的时候,想的只是如何让墨离脱困。她在火轮机上动了手脚,火轮机是她一手建造,让人瞧不出问题地出点小故障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她暗中让人封存了织布厂的剩余库存,让被服厂无布可用,已经缝制好的几万套被服也压下不发,全等着墨离回来处理。她相信墨离的能力,也想好了备用的措施,足够的被服最多拖上十天就会运往边关,用事实说话!让将士们全受楚淮的恩!这是一劳永逸地解决军中谣言的最好方法!她以雷霆之势出手救了墨离,自信满满,义无反顾,回过头却发现,她也毁尽了楚淮好不容易向她卸下的心防。 琴瑟和鸣的日子让她忘记了楚淮曾被人那样决意地背叛过,他此生最恨欺骗,而她恰恰倚仗着他对自己的信任做出最让他痛恨的事情,陷十数万将士的性命于险境,让他如何不怒? 看着他的背影远去,每迈出一步都离自己越来越远,余欢的思绪再也无法转动,她朝着那背影飞奔过去,紧紧地自后方抱住他,“是我的错,我不会再犯了,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了,以后我都听你的,阿淮,你别生气,别生气,好不好?” 她软下声音哀求,以往他最吃的一套却再不能打动他分毫, 一直没有得到回应的余欢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一遍遍地重复自己的歉意、自己的保证。 “我真的知道错了……”余欢平时也算得上健谈,可此时脑中混沌一片,只剩了这几个字来回地说,“你告诉我,我该怎样弥补?只要你说,我就去做!” 她已将自己的姿态放到最低,低到有点可怜,可她不在乎,她只是不愿跟眼前的人产生这样的隔阂,她不愿他再次将她隔绝在心门之外!她几乎使出了浑身解术、好不容易才得到他,她怎么能眼看着让他离开! 她话语中的乞求与期翼终是一点点地渗到他冷硬的外壳中去,他转过身,看着她的目光开始松动,可最终也只是松动而己。 楚淮收起所有的情绪,似乎刚刚的怒意、痛心都是余欢的错觉,只在眼底的最深处藏着一丝隐约的失望,“你大概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只是想挽回一些东西,才来认错。” 面对这样的话余欢毫无反驳之力,她极为狼狈,连他的眼睛都不敢看。她一直都不是一个心怀天下的人,只因为楚淮想要,所以她才竭尽全力地带领墨者、创办新工业,这次的事情是她依心而动,换第二个人,换成韩进或是袁振她都不可能做到这样的地步,就因为那个人是墨离,她觉得值得她才去做!做都做好,现在又让她如何认错?让她承认自己错了,承认自己救墨离是一时冲动,为了挽回楚淮她什么都能说,可始终欠了“实心实意”这几个字。 因为她从来没后悔过救了墨离。 “我送你的东西呢?”楚淮看着垂头不语的她语气平静,声音微微有些沙哑,像是几天没喝过水一样,“都说青丝石是三生石,你知道我最不信这种东西,可我还是去采了块青丝石,磨了把梳子送你,想与你缔结三世姻缘,现在你告诉我,那东西在哪?”看着余欢猛然抬起头,楚淮扯了扯唇角,伸手将自己头上的护额抓下来,“什么是重要、什么是不重要,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标准,可是余欢,珍视的心情是一样的。你现在就想一想,你想挽回的,是你真正想珍视的吗?” 余欢呆怔怔地看着他递过来的手,他手中那条护额是她两年前制的,后来她越来越忙,也就没空去动针线,便将打理楚淮衣物之事交给湛秋和小笑,她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这么长时间以来楚淮只戴她制的护额。 除去护额的楚淮不再完美俊朗,那个包含屈辱的字烙在他的额上让他看起来有一种诡异的强悍,也让余欢感到倍加陌生!余欢语无伦次地说起自己对那镜盒的误会,说她丢弃那镜盒的原因,想让楚淮别这么难过。她知道楚淮绝不会把别人做的东西说成自己做的,那么一定是中间出了误会!她岂会不珍视他?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试着自己解决所有的问题,他们的交流变得越来越少,她的想当然却在不断累积,他当然爱她、他当然重视她、他当然不会怪她……这样的自以为是与得意忘形让他们之间的细痕最终变成了无法弥合的裂缝! 她的解释让他的脸色缓和了一点,他酸涩地笑笑,“谢谢,这件事几乎成了我的心魔,你这么说我心里好过一点了。” 余欢是真没有办法了,她眼见着他的心一点点地在她面前关闭,她想求他重新接纳她,可他已不是当年那个不通世事的小傻子了,余欢曾经想过,如果不是楚淮傻了,如果不是那段时间她一直陪在他身边,他又岂会毫无保留地信任她?直到他好了,那分信任也延续下来,可今天,她又亲手把它撕碎了。 楚淮把那条护额递到余欢手里,喉节轻轻动一下,就在余欢以为他会抱抱她的时候,他说:“以后别再做这样的事,不管为了谁,军中自有法度,再有一次,谁也救不了你。” 这是对她的劝诫,也是给她下的通牒。 余欢终是没等到那个久违的拥抱,楚淮走了,顶着他额上那个丑陋的疤痕离开了,余欢心疼他,却又不失所措,曾经的护额是他遮掩伤疤的温暖所在,可现在他不需要了,他彻底摆脱了“楚大郎”带给他的阴影,不再需要一叶障目的东西,他已经足够强大,就算他丑若无盐、凶如夜叉,就算他头上印着这个人人都认得的字,又有谁会瞧不起他、谁敢瞧不起他? 苦丁儿从远处跑过来,手上拿着一件披风递给她,“王爷走了……快回去吧,别冻坏了。” 余欢默不作声地跟着苦丁儿回到研究室,看见墨离坐在她的位置上。 墨离抬手跟她打了个招呼,站起身来道:“见过王爷了?我这次跟他一起回去,估计还是要打。” 余欢更加泄气,“现在开战并不是个好时机,这场战争至少要再拖上一年时间,到时候关北军极度损耗,又哪有余力进军关内?”这些都是墨离回来与她说的,基于这些原因,墨离才提议议和。“你说的对,仅靠关北军的力量不可能杀光瀛军,就算我们一年后获胜了,顶多把他们打回自己的本岛上去,过个五年、十年,等他们攒够了力气照样要卷土重来,而议和也是同样的结果,我们的当务之急是重回关内!整合大庆的全部力量,将外敌一举击溃!可惜……”她原本极为自信地认为楚淮一定会考虑她的意见,她就算不能说服楚淮也会让他同意考虑这项提议,而不是一言否定。这样的设想在今天的结果面前,简直是最大的笑话。 墨离笑了一下,“行了,你管好大后方就得了,怎么还管起这些了?这件事王爷未必想不明白,可王爷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总之我会找机会再与王爷深谈一次,要是他还是决定打,那就打吧。” 墨离的话音未落,一道略带讥讽的声音在他们不远处响起,“别再做什么议和的美梦了!我保证,这一仗必打无疑!” 余欢转过头,看见面色沉沉的燕青玄站在那里。rs 第八十五章 受伤 墨离向余欢递了一个安抚的目光,让她不要与燕青玄争执,这里人多口杂,一旦闹出不愉快还不知要被说成什么样。 余欢现在也根本无心理会燕青玄,她满脑子想的都是怎样才能跟楚淮重修于好,可脑子乱哄哄的也没有主意。 余欢送墨离到研究室的门口,墨离看她失魂落魄的,叹了一声,“王爷应当生气,如果换做是我,我可能会更气,我容不得旁人利用我的兵,但我还是很感动,我在这边没有亲人,以后你和余叔就是我的亲人,等余叔回来,我正式认他做义父。” 余欢的眼眶一涨,抿着唇向他点了点头。 墨离笑着摆手让她留步,转身出了研究室。 余欢回过头,看见燕青玄目光阴鸷地盯着她,好像她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余欢心里不太舒服,不过考虑着楚淮,她最终无视了燕青玄,既然楚淮觉得对不起燕青玄,那她也夫唱妇随,对燕青玄负一负责好了。 余欢往自己的工作台走,没走出几步就听外头传来墨离的喝斥,“……抓住他!” 研究室里的几个墨匠听到动静全都出去看情况,余欢也挤出去,看见正追着一个黑巾蒙面的人,那人手里拎着一把弓弩,极快地往机关营的围墙处跑,可守在四周的卫兵听到墨离的呼喝已远远地将他包围,那人眼见逃走无望,掉转方向往研究室跑来,聚在研究室门口的墨匠一哄而散,余欢卷在其中也避了开去,那人走投无路之下闯进研究室,接着便是一声惊呼。 已经在卫兵保护下安全撤离的墨匠们听了那声音面面相觑,有人叫道:“燕公子没有出来!” 此时便见已围至研究室门口的卫兵们一步步地退了开来,那蒙面人抓着燕青玄,手中一支反**光的锐利小箭紧紧地抵在燕青玄的喉头处,哑着嗓子朝卫兵喝道:“后退!” 那人的挟持着燕青玄慢慢地走出研究室,卫兵们的脚步也慢慢后退,有人低声向墨离征询办法,余欢盯着那人手中拿着的小箭,突然地脑中灵光一闪,“是墨追!” 虽然已经是数年前的事情,可余欢确信自己不会认错,那人遮了脸面,身形也消瘦许多,但那双露在外头的阴郁双目,就是墨家的叛徒墨追无疑! 墨离闻言目光一闪,他让人过去询问墨追的意图,先稳住他,又低声问余欢,“营里有弩吗?” “有。”余欢拉过一个墨匠,让他去成品库里取弩,而后问道:“你受伤了吗?” 墨追的弩术高超,墨离与他打过照面,有受伤的可能。 墨离摇头道:“他是追踪王爷来的。”要不是墨追眼里只盯着楚淮,也不会被墨离看穿身形。 余欢的脸色瞬时苍白无比,“他在哪?他受伤了?”她甚至等不及墨离的回答,转身便往墨离奔过来的方向去。 才转过身就撞进一个硬实的胸膛里。 “我没事。”楚淮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卫兵包围的墨追与燕青玄身上,将余欢轻轻推到身边,“多亏墨离及时发现。” 余欢满心的担忧瞬时被压熄了一半,她想再问问他是不是真的没事,可见他心无旁骛的样子,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下去,只能以目光在他身上不住搜寻,看他是不是真的完好无损。 被派去成器库的墨匠气喘吁吁地取了连臂弩回来,墨离接过熟练地将弩箭装好,楚淮目光微动,“你不是有把枪?” “枪伤不好治。”墨离朝他笑了一下,而后抬起连臂弩,在一众卫兵的掩护下,瞄向正与卫兵对峙的墨追身上。 余欢有点莫名,墨追这个大叛徒先降北狄,又降了瀛人,前段时间还让墨家蒙受巨大损失,这样的人受了伤还给他治?不重刑加身都是仁慈的!她的疑问还没问出口,墨离手中的连臂弩突地被人抓住,楚淮慢慢地压下机弩,“不行。” 墨离并未坚持,只是劝道:“这是最便捷的方法。” “还有别的办法。”楚淮拨开前面的卫兵往包围中心走去,直到他在墨追与燕青玄不远处站定,一直盯着他背影的余欢才意识到,原来墨离是想打伤燕青玄牵扯墨追,而楚淮拒绝了。 余欢后来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脑子有点乱,常常有几年前的画面闪现,身边的人来了又去哄闹得厉害,闹得她头晕,她胸口的那处旧伤也隐隐地疼了起来。等她回了神才知道燕青玄得救了,楚淮以自身为饵引开了墨追的注意,就在墨追稍稍移开了抵在燕青玄喉头的钢箭时,墨离的箭从人群之后呼啸而至,巴掌长的精钢箭由墨追的手肘穿进他的手臂,瞬间便将人给废了。 最终燕青玄毫发无伤,楚淮却被墨追以最后之力发出的暗器所伤,由于他距墨追的距离太近,从墨追胸口藏着的暗器盒中发出的两只铁蒺藜完全打进楚淮的肩头,楚淮迅速地陷入昏迷之中,初步判断暗器有毒。 燕青玄扶着楚淮,大声让人去找大夫,卫兵将楚淮抬进休息室,她找来剪子就要去剪他肩膀上的衣物。 她才伸出剪子,一股大力将她猛然拉开,余欢神色不明地站在她面前,朝她摊着手,“剪子给我。” 燕青玄怒道:“你让开!” 余欢一动不动地挡在楚淮面前,“要么你走,要么让他死。” 燕青玄不敢置信地瞪圆了眼睛,墨离已从她手里抢过剪子递进余欢手里,余欢坐到楚淮身边,手里的剪子打着颤把多余的衣物剪开。 燕青玄到底也没走,不过她也没有再过来添乱,远远地看着大夫割开楚淮的肩头挖出暗器,又剔去被毒物侵染的废肉,把楚淮坚实健壮的肩头生生开了两个血洞。 余欢一直守在旁边,被冲鼻的血气引得肠胃翻腾,溅出的血迸到她的脸上,她不闪不避,一直紧握着楚淮的手。 好在救治得及时,楚淮的呼吸终于平缓起来,只是身上高热不退,关北城里医术最高的老大夫抹着头上的汗说:“这是正常的,只消退了烧就没事了。” 墨离把人迎到旁边开药,一边低声嘱咐今天的事情不可泄漏半句。 这老大夫是两年前开办的军护学校的校长,自然明白楚淮受伤对将士士气的影响,当下连声答应。 楚淮半夜的时候醒了一次,左边肩膀痛得几乎没了知觉,头晕得也厉害,嘴里干涸得像火烧一样。他轻轻动了动右手,触到了一个温热的身躯。 余欢睡在他身边,大概是怕压着他,规规矩矩地躺着,也没有滚到他怀里,也没有把手脚缠在他身上怎么拨都拨不开。楚淮无声地勾了下唇,原来她还是会稳稳当当地睡觉的。 楚淮的清醒来得突然而短暂,他甚至没来得及唤醒她喝一点水,就又昏昏沉沉地迷糊了过去。 余欢醒过来的时候看着被握住的手发了好一会的呆,她试着叫了叫楚淮,楚淮双目紧闭没有半点反应,再摸摸他的额头,烧已经退了。 余欢没舍得挣开楚淮的手,坐起来还是守在他身边,她起来的动静惊醒了另一边榻上的燕青玄,燕青玄揉了揉眼睛起来,也过来叫楚淮,跟没看见余欢一样。跟着她看到楚淮的手紧握在余欢的手上,一下子变了脸色,“他昨晚醒了?” 余欢没理她,拎过旁边小几上的茶壶倒了碗水,用纱布沾着水点到楚淮的唇上。 燕青玄气急败坏地,一把抢过余欢手里的纱布,“我问你话你听见没有!” 余欢翻了个白眼给她,“我不想跟害他的人说话。” 一句话把燕青玄要说的话全都堵在喉咙里,燕青玄看着人事不省的楚淮,紧紧地抿着唇,力道大得唇上都失了血色。 燕青玄到底没有和余欢吵下去,她出去打了水回来预备给楚淮擦脸,余欢抬腿把水盆踢翻,一盆水全都倒在燕青玄的衣服上。 余欢冷声说:“要么你就老实待着,要么就滚。” 燕青玄气到不行,脸色铁青地怒视余欢,余欢都懒得看她,要不是顾忌着楚淮的心情,她岂会忍受一个害楚淮身受重伤的女人到现在?她也气得不行,她觉得自己变成了火轮机,所有的气都想冲出来,但她也不能真的把燕青玄怎么样,楚淮宁可自己受伤也要保燕青玄的周全,那么是真的很重要了。余欢用力地回握住楚淮的手,强行压下心头的酸意,还有从昨天开始就疼个不停的旧伤,简直让她烦死了。 燕青玄也忍耐着,似乎想等楚淮醒来再讨要公道,她回营房去换了衣服又过来,看余欢喂楚淮喝了药,这才收回目光,坐到桌旁,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 余欢的目光很快被她手里的东西吸引过去,“那是什么?” 燕青玄瞟她一眼,轻哼一声没有说话。 余欢挣开楚淮的手快步走到桌边,死盯着燕青玄手里那块布巾看。 燕青玄见她过来也不闪避,把那布巾展开在桌面上,细细密密的纹案顿时铺陈开来,小小的一块布巾上,亭台楼阁飞檐画柱,宫墙重重,院落比比而是,缀于其间的人物交谈顽乐栩栩如生,无数繁花美树、珍器宝玩、稀禽异兽构成繁复美景。燕青玄傲然地一扬眉,“王爷送我的,天海宝殿图。”rs 第八十六章 天海宝殿图 “你说是谁给你的?”余欢有一瞬间的气息的不稳。 燕青玄为自己成功刺激到余欢暗自得意,“是王爷,是楚淮!” “楚淮?是楚淮亲手给你的?还是你趁他病了,私自偷走的?” “你胡说什么!”燕青玄沉下脸,“是他亲手给我的!还要我说得更清楚吗?那年京里发生变动,我在宫里陪伴堂姐,后来在王爷那里见到了这张图,他见我喜欢就送了我!” 实际上这张图并非是楚淮亲自送她的,那段时间楚淮病了不见外人,只有楚安与燕清芳可以得见,她在燕清芳那里看到了这张图,立时就被迷住了,曾向燕清芳讨要,可燕清芳说东西是楚淮的,她便每天去燕清芳那里看图。 燕青玄那时还没有摆脱受辱的阴影,虽然那时被人发现得及时,那些瀛人并没有真的做出什么坏事,可她衣裳不整地被他们压在身下,身体也被赶来营救的许多人看到,她觉得自己此生无望了,她表面上有多坚强,内心里就有多脆弱!以至于那些瀛人归国时意外死在海上、救她的人也全都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京城,她还是每晚都做恶梦!那些让人恐惧的手、油腻的手一遍遍地摸在她稚嫩的身上,她高声呼救换来的只是那些人猖狂的大笑,她简直要疯了!她再也无法穿女装,甚至不敢想自己是个女孩儿,所以她束起头发,以男装面世,只有这样她才能稍减心中恐惧。 最后是这张图吸引了她,给她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她难以想像世上竟有这般精密繁美的东西,这样一块方寸之地,里面装载了无数的小世界,每一人每一景又能组成另外的故事、另外的曲折,她看着这张图,一看就是一天,后来她开始一遍遍地临摹,一次偶然的机会,她的临摹作品被雷动见到,大赞她有天赋,后来便成就了他们之间一段师徒缘份,从此她醉心于那些最精密的天工巧物,她有天赋,心无旁骛之下进步更是飞速,等她闭关几年之后从雷家出来,已是光华耀眼满身自信,她才算真正地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可惜那时她最想感谢的人已不在京城了,不过幸运的是,她有机会到关北来,同时再一次向燕清芳求取这块布巾,这次燕清芳没有拒绝。 余欢的气息急促起来,她告诉自己那时候的楚淮不喜欢她,不重视她的东西是正常的,可是眼见着自己熬尽心血灌注满心爱意的东西出现在别人手里,她还是气得浑身发抖。 “给我!”余欢伸手去抓那块布巾,“这是我的!” 燕青玄不明白余欢为什么动了这么大的怒,就算这东西是楚淮送的,也不用气成这样,不过她乐于看见余欢不痛快,先一步收起布巾哼笑,“我的东西凭什么给你?如果你想看,你求求我,说不定我会答应。” 余欢哪还跟她废话,冲过去便抓住她手里的布巾,燕青玄也急了,却又怕布巾受到损毁,手上力道便小了许多。纹布巾百污不损,质地极韧,余欢当年是亲手试过的,下手自然不会留情,劈手便夺了过来。 见余欢粗鲁地抓着布巾丝毫没有爱惜之心,燕青玄怒极,拉住余欢的手腕用力,想让她松手,两个人扯来挣去,原先只是为争抢布巾,最后竟扭打起来。燕青玄一个猛力推开余欢,余欢摔倒之前,燕青玄的惊呼也传进了她的耳中。 她没有摔到地上,而是落入了一个怀抱。 楚淮的脸色万分苍白,只起来接住余欢这么一个动作,就消耗了他大部分体力,他扶稳余欢自己跌坐回榻上,“做什么?” 余欢连忙过来扶他,燕青玄趁她不备,又将纹布巾抢了回去。 燕青玄心疼地抚弄着被余欢蹂躏半天的纹布巾,楚淮半晌才将自己的视线聚焦,待看清了燕青玄手上的东西,不由低低地“啊”了一声。 原来纹布巾在燕青玄手里。 几年前余欢曾问过他纹布巾的下落,还对他说天海宝殿图里有一个秘密,可那时他一点也想不起来,直到今天他才记起,就在他出事那天,燕清芳说这布巾绘得精致,讨要了去。 楚淮有点紧张,他怕余欢问起这事,虽然已经是阵年旧事,可他当年丝毫不将她放在心上,把她送来的定情之物随意转送他人,不管怎么说都是不对。但他紧张了半天,余欢只是悉心地照顾他,去喊大夫来看他,再没提过关于纹布巾的一字半句,好像他睁眼时见到的与燕青玄扭打在一起也要抢夺纹布巾的人不是她一样。 余欢自然不是把这事放下了,不过楚淮刚醒,身体又这么虚弱,她不愿拿这件事来烦他。 她私下里去找了燕青玄,心平气和地对她说:“这图是我画的,希望你能把它还给我。” 燕青玄毫不意外地拒绝了她,让她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余欢就回去照顾楚淮,晚上等楚淮睡下就到研究室去,凭借着她强大的记力,用了几天的时间复制出一副“海天宝殿图”来。她自然是没有纹布巾的,只是普通的白色方巾,图上一些精细的地方也被她略掉了,大大地减少了这幅图的重现时间。 余欢让人去通知燕青玄钢厂出了事情,猫在暗处看着燕青玄跟来人走了,她蹑手蹑脚地潜到燕青玄的营房里去。 她摸了摸自己胸前越来越疼的旧伤,就当是赌气也好,“天海宝殿图”她一定要拿回来! 楚淮一直跟在余欢身后,从她让人调走燕青玄,他就知道她想要做什么。他心里不是滋味,她可以开口让他向燕青玄索回纹布巾的,但她没有,她一句都没提,甚至连他为救燕青玄受了伤都没问。她尽心尽责地照顾他,面对他的时候甚至有些小心翼翼,这让他有点难受、有点郁闷、有点憋得慌,之前心里的那点恼怒和委屈早不知道飞到哪去了。 这两天楚淮觉得体力恢复得不错,所以他没有阻止余欢,蹲在营房外替余欢把风,没过多久就有了情况,燕青玄去而复返,脸上带着一抹嘲弄的笑容,楚淮连忙现身拦住她。 燕青玄朝自己的房间瞥了一眼,微带恼意地道:“她私闯他人营房行窃,敢问王爷该如何处置?” 楚淮压低声音道:“你把东西还给她。” 燕青玄一抬下颔,“不可能!” 楚淮有些烦躁,“我救了你,让你毫发无伤,你只当还我人情。” 听他这么说燕青玄立时红了眼睛,“什么人情!谁要还你人情!难道你救我是为了人情?” 楚淮垂眸不语,燕青玄抿抿唇,贴在他耳边说:“你当我不知道?你救我是为了余潭,余潭在我师傅手里,我受了伤,你对我师傅没法交待,是不是?”看着楚淮猛然抬了眼,她惨笑着说:“奇怪我为什么会知道?我也不傻,你为什么会相信我师傅?为什么相信我?若没有把柄捏在我师傅手里,你会让我进机关营?会把改造钢厂的事情交给我?我是燕清芳的妹妹,你不恨我就是最大的破绽!”她说得咬牙切齿,似乎亲手揭开了自己伤口上的痂,“因为小时候的事情,你和姐姐都觉得对不起我,可我没怪过你,相反,我感激你,要不是那幅图,我这辈子都走不出来!师傅让我到这里来学习新工业,他有自己的私心,但我没有!我是真心实意想来帮你的!我没有一点藏私!现在你却跟我说什么……要我还你人情!” 缓了缓气,燕青玄冷笑,“余欢还不知道她爹的事情吧?” 楚淮目光骤然冷了下去,他没有说话,却让燕青玄清楚地了解到,将此事泄漏出去的后果。 燕青玄狠狠地握了一下拳头,以驱走他目光中透出的寒意,她咬咬唇,终是没再提这件事,转过身去不与他对视,满心恼意地朝营房喊道:“没有了!那幅图被我毁了!被我一把火烧了!你这辈子也找不到了!” 余欢迅速从房中出来,惊怒交加地奔至燕青玄面前。燕青玄面带得意,又意外地看见余欢手里的仿制品,伸手抽出来看了看,放声大笑。 “假的就是假的,装得再深情,也是假的!”燕青玄扭头盯着楚淮,“你恨我姐姐吗?恨她害了你、又嫁给你的仇人为妻吗?” 楚淮神色冷肃,就算他对燕清芳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感情,可被人当面揭开伤疤无疑不是什么开心的事情。 “你恨错人了。”燕青玄面带决然之色,又带着一丝讥讽,“离京前,姐姐把我召进宫去让我发下毒誓,一辈子不能告诉你当年的真相!可我现在改主意了。”她瞥一眼神色明显紧张起来的余欢,慢慢地说:“当年虽然你和我姐姐感情不错,可燕家支持过别的皇子,你永远也不可能真正信任他们,后来你联合余太师起事,答应要娶余欢为妻,这更让燕家看不到未来,燕家的族长、也就是我们的祖父,早在先帝驾崩之前他就联络了楚安,又用二婶的性命要胁姐姐给你下毒,他们原是想毒死你的,是姐姐用自己的身体换取了楚安的信任,对他说如果你突然暴毙余太师和袁家必定起疑,所以才给你换了药,让你变成傻子,留了你一条性命!”rs 第八十七章 和 余欢听了这番话所受的冲击比楚淮更大!她几乎站立不稳,她不敢去看楚淮,她怕看到楚淮脸上的震惊,怕楚淮觉得燕清芳情有可原,怕他就此奔回京城,与燕清芳再继前情! 过了一会,她听见楚淮问:“你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楚淮的声音平稳,余欢悄悄看过去,见他脸上也没见多少惊诧与震动,只是稍显凝重——这大概让燕青玄有些恼火,她冲到楚淮面前怒道:“是我亲眼所见!姐姐抱着二婶哭!难过得要命!她不让我告诉你这些,她说他对不起你、一辈子对不起你!可谁又可怜她?她本可以不与楚安在一起的!她根本不喜欢他!但是为了你!为了能更近地保护你!她选择进宫!你知道她为什么不做皇后?人人都说她不能生所以做不了皇后,她是自己不愿意生!不愿意给楚安生孩子!楚安把皇后的朝服送到她面前她看也不看一眼!她说她这辈子只愿做一个人的妻子!而她的心已经死了!楚淮!姐姐为你做了这么多,你一点都不知道,你只知道跟这个女人亲亲我我,你早把姐姐忘到脑后去了!” 燕青玄的指尖直直地指向余欢,余欢顿时胸口发紧心跳加速,连呼吸都不太顺畅了,她隔着燕青玄对上楚淮的视线,想着:要不要突然昏倒一下呢?就这么让燕青玄说下去,自己毫无还手之力啊! 犹豫只在电光火石之间,看燕青玄义愤填膺准备长篇阔论的模样,余欢把心一撒就往后摔,才微微仰了个头,瞅见楚淮往她这才边来了,连忙稳往马步,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楚淮走到余欢身边对燕青玄说:“你说的这个女人是我妻子,我不跟她亲亲我我,还能跟谁?” 燕青玄没想到楚淮听了这些话不仅不感动居然还这样给她难堪,不由气急败坏,“姐夫!” 楚淮迈开的脚步微微一顿,“你不必这么叫我,我和你姐姐早已结束了。” 燕青玄急道:“你就这么绝情?姐姐她虽然被迫给你下药,可她也保住了你的性命,就连你出京都是她一手促成,要亲手去害自己最爱的人,你想过她有多么痛苦吗?” 楚淮许久没有答话,余欢急得不行,生怕他被燕青玄给说动,偷偷瞥了眼睛看他,只见到他坚毅的下颔与不断滑动的喉节——这是有口难言啊!余欢简直伤心死了,她恨自己以前一直没把燕清芳当颗菜,疏忽大意了,不要然这么多年她明示暗示多吹吹枕头风,楚淮对她的印象还能好?现在发现人家根本不是菜,是一朵纯洁无瑕的白莲花,后悔都晚了。 楚淮一定想奔回白莲花的怀抱了,余欢悲从心来,脸上很快湿了一片。她自动代入了自己,想着要是楚淮想把她弄死然后发现他还有点苦衷她会不会原谅他?后来发现这事不早就发生过了吗?戳在胸口那一刀还留了疤呢!她是真错了!早知道还有这么一大朵白莲花,她就不和楚淮闹别扭了,抓紧时间跟他亲亲爱爱让他一辈子离不开她多好,哪还有什么闲功夫去计较他宁愿自己受伤也不愿意伤害燕青玄的事?还伤口疼!疼个大头鬼! 楚淮到最后也没再和燕青玄说什么,牵着余欢回了休息室,让她坐下给她擦眼泪。 余欢多想问他最后为什么没回答燕青玄?他那时候到底想说什么?但她不敢问。不过她又想起镜子的事情,误会有时候不就是这么来的?所以她抱着要死快死的心情还是问了。 “你会回去找她吗?”几个字一说完,鼻涕眼泪全下来了。 楚淮拿袖子把她的脸擦干净,“不会。” 余欢哭得更欢了,楚淮以为她是高兴的,她知道自己是根本没信,她其实是想信的,但“真心话”这操蛋的三个字有时候就是这么tm的难以捉摸啊! 他们紧紧地抱在一起,余欢想她的事,楚淮想他的事,谁也没说话,好像都明白对方的心事儿似的。 这件事带来的唯一好处就是燕青玄不再围着楚淮献殷勤了,不过楚淮后来找过一回燕青玄,是苦丁儿看见了通知她的,具体什么事情不知道,楚淮没跟她说,她也就没问这事,她觉得应该适当地给楚淮一点信任,不能什么事都疑神疑鬼的,就算那人是对他居心叵测的前小姨子。 楚淮在机关营里住了几天,等他胳膊能活动的时候他就准备回军中去了,墨离先走一步,说是回去准备战前事宜,余欢也到各个工厂去巡视一圈,确保军用物资跟得上供应,毕竟至少还有一整年的仗要打。 楚淮临走的时候对她说:“过几天我给你一个惊喜。” 余欢惦记得很,过了几天,边关传回消息,说楚淮同意了墨离的提议,准备开启和谈。 这是惊喜吗?如果放在几天前来说这的确是惊喜,现在只剩惊了。 余欢坐立不安地,她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想法,楚淮原本是坚定的主战派,为什么突然不想打了?是不是想早点入关、早点进京去见谁?跟着消息来的还有墨离的一封信,信里说楚淮终于听了劝,墨离作为议和使者即将动身前去与瀛人代表和谈。 瀛人同意和谈,他们一个个冻得跟二孙子似的,虽然有楚安的支持一时半会是死不了,不过想取得胜利也只是一个梦想,瀛人也不愿意抛家舍业地留在这里替楚安牵制楚淮,于是和谈进展还算不错,瀛人同意撤离大庆回归本土,条件是要部分新工业的设计图纸原料配方。 机关营一听到这个消息全都炸了,要配方?怎么不说要整个关北呢?他们辛苦研究了三年的东西就这么拱手让人?做不到好伐!余欢趁着这股反对声浪给楚淮写了封信,表达了自己愿意守护关北、与瀛人死磕到底的坚决心意! 楚淮为此特地跑回来一趟,和余欢深淡至半夜,定下种种规划,末了问:“你觉得行不行?”余欢没精打采地点点头。 第二天余欢把巧九雷一雷二等几个墨家的老人集聚起来,抄抄改改删删编编,七分真三分假的火轮机跃于纸上,这东西不像玻璃不像纺织当场就能看到效果,回去之后得铸模得组装得研究动力原理,如果完全按照他们给出去的这份图纸造,造出来的火轮机百分之六十可能会炸膛。又经过反复推理试验后,余欢等人把炸膛机率提高到了百分之八十,图纸做得平整漂亮,给楚淮送了过去。 楚淮的意图很简单,还是要议和,也正是这个议和让余欢心里憋屈。 不是不知道议和的好处,只是单纯的憋屈,一想到楚淮力主议和背后的动机、甚至是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真正意图,她就不爽到了极点!她宁可打,全打死拉倒! 有了图纸在手,墨离的议和进程飞速加快,瀛人甚至派出两个研究者专门研究图纸的真伪,墨离隐约觉得那两人有点眼熟,后来写信给余欢的时候说,那两人应该是纺厂的职工,曾多次接触过火轮机。 关北城里当然有瀛人的间细,墨追就是其中一个,上次墨追落网后硬气地一个同伙都没交待,可惜瀛人不给力,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瀛人在协议达成的时候送了两个人给墨离,说是主动投靠过去的,关北城里的许多细节和一些火轮机的消息都是他们带过来的。 姬敏见到墨离时失魂落魄的,原本他们都做好了远渡重洋的准备,没想到又被送了回来。罗蹙然对着墨离破口大骂,又说一些有关余欢的不三不四的话,墨离一个没忍住他把毒哑了。 瀛军开始逐步撤离的时候余欢也忙得不亦乐乎,燕青玄每天在她面前冷嘲热讽,让她等着,看入关后楚淮放不放得下燕清芳!余欢心说我就等着,他放不下我就帮他放! 历时一个月,韩进带领数万将士护送兼监视,把最后一个瀛人送上战船,而后就势驻扎,又解救了被瀛人压榨了三年之久的北狄百姓,光明正大地接收了北狄的地界。至此,这场历时三年的战役宣告结束,楚淮下令全军狂欢三日,待过完新年,便正式叩关返京! 楚淮放松了一些,设立的目标离自己越来越近,虽然耗时久了些,但兜兜转转,他还是要回京去了!听闻楚安在他们议和之初便加紧动作向嘉明关调军,楚淮一点也不担心,嘉明关的守城将军是他的人,只要他愿意,随时都可以进京,只不过他之前没把握面对楚安和瀛人的夹击,现在他还怕什么? 楚淮终于放纵了一回,跟着将士们喝得酩酊大醉,被抬回营帐的时候他口中低喃地叫出那个让他爱过、也恨过的名字。 黑暗中照顾他的人顿了顿,说不出什么心情地摸了摸他日渐消瘦的脸颊。 楚淮睁开眼睛的时候,入眼一片昏暗,嗓子里像着了火一样,他低声喊:“李畅,拿水来。”他稍稍一动,就感觉到了自己腿上拴着的异物,还有铁链摩擦的声音,他伸手去摸,在脚腕上摸到一个金属圈,连着细细的锁链。rs 第八十八章 囚犯(一) 楚淮一下就清醒了,翻身起来打量四周,这并不是他的中帐,甚至不是一个房间,只是一个简陋的山洞,一支火把插在洞口处,映得山洞里光影跃动,十分诡异。再看四周,除了身下这张榻,山洞里还摆了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具,桌椅脸盆马桶什么的,还有一个书架,文房四宝一应俱全。山洞另一侧搭了一个简易的灶台,有一个大水缸,一旁堆了许多食物。他叫了两声,并没有人回应,他这才掀开身上盖着的棉被查看脚上的东西。 跟他想得差不多,他左脚上铐着一只脚镣,锁链很长,另一端钉在对面的墙壁里,他试着拽了拽锁链,十分结实,像是精钢所制,他又下地量了量,锁链的长度刚好能让他使用到山洞里的所有东西,却又离不开这个山洞。 他站在距离山洞口最近的地方向外看,只看到一团漆黑,寒风夹着小雪粒从洞口打进来,显示着现在外头的天气并不好。他站了一会,四周静谧得可怕,只有火把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 许久过后,一个黑影出现在山洞外,见了他也不说话,缩着头小心翼翼地朝山洞里挪。 楚淮一见就想扑过去抓人,却被脚上的锁链限制,反将自己挣了个趔趄。 那黑影溜着墙走,始终处于他要抓还抓不到的位置,到了灶台旁边,把手里拎着的东西放下,楚淮仔细看了看,是一只被猎户夹夹住的瘦兔子。 那人背对着他,一根根地往下拔兔毛,兔子还没死透,拔一下就挣扎一下,那人举起旁边一块石头照着兔子脑袋瞄了瞄,可最终也没砸下去,把兔子扔在一边让它慢慢死,自己则抓了根萝卜切,当当当当当,好像很忙似的。 楚淮压下心头的郁气,努力心平气和地问:“这是做什么?是什么惊喜?” 回答他的只有:当当当当当。 楚淮朝那边走过去,他一动,地上的锁链发出声音,那人哆嗦了一下,手里的刀也不那么利索了。 “今年咱们在这过年?”楚淮的声音还算轻快,“也挺好的,不过弄这链子做什么?还怕我跑了?” 他越走越近,那人拿着菜刀和萝卜越挪越远。 楚淮住了脚步,“你过来。” 那人低头拿刀搓萝卜,假装没听见。 楚淮彻底沉下脸,“余欢!” 余欢手里的刀一下子落了地,只剩下一根萝卜在手里掰,“今天晚上吃兔肉炖萝卜。” “够了!”楚淮大踏步过去抓她,余欢扔了萝卜就跑,楚淮几步追上她,就在即将摸到她衣角的时候,他又被锁链绊倒在地。 余欢缩在山洞的一个凹角里紧张地问:“你没事吧?” 楚淮站起来,确信那锁链只能让他到这里,无论他站着趴着跪着,肯定是抓不到余欢的。 这绝对是预谋已久,如果说楚淮原来还抱着一线希望,认为这是余欢想出的新玩法,促进夫妻感情什么的,但见识了这山洞的布置、锁链的长度、凹角的位置后,他不这么想了,还有脚腕上缠着的以防他被镣铐磨伤的软布,怎么看都是个长期安排。 “说吧,你想做什么。”他也不再抓她,就守在凹角前坐下,他抓不到余欢,余欢也别想出来。 余欢站在凹角里垂头丧气的,像个受气包。 “说话!”超出掌控的事情让楚淮有些烦躁,“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要这样?” 余欢撇过脸去不看他的眼睛,打算装死到底。 无论楚淮怎么问,余欢就是不说话,楚淮终是失了耐心,“谁帮的你?” 余欢询问地看过来,楚淮扯了扯脚上的东西,“这山洞是什么时候布置的?谁帮你把我从军营里弄出来的?” 余欢低着头,“就我一个。” 楚淮“哧”地一声,“你把我抬过来的?” “我是、我跟军营里的人说我有急事要回城,他们没怀疑就放行了,我用马车把你拉到山脚,然后……”她伸手一指山洞口放着的一个木板车,“我新研究出来的,手摇与肩力共同驱动,可折叠,还有升降功能……”她瞄着楚淮渐冷的脸色住了嘴。 “马车呢?”楚淮估算了一下时间,明早袁振等人找不到他定然会怀疑他和余欢一起走了,派人回城打探的时候或许能发现马车的踪影。 余欢老实地说:“马打跑了,车……车让我拆了。” 楚淮捏了捏拳头,“你可真能耐。”连火轮机都能造得出来,拆一辆马车对余欢来说确实不算事。他强压怒火,“有别人知情吗?” 余欢摇摇头。 楚淮又问回原来的问题,“为什么?” 余欢再次闭了嘴。 楚淮又换了个问法,“打算在这里待多久?” 余欢吞吞吐吐地,“三、三五天吧……” 楚淮瞄着水缸旁边足够他们吃上两个月的白菜土豆萝卜……他放缓了声音,“我们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吗?你这样……我总得知道为什么,你也不希望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责怪你,对不对?” 余欢紧张地搓着衣角,“你能不入关吗?” 楚淮没听清、或者说他没听明白,什么叫不入关?他造反不就是想入关当皇帝吗?难不成他造反是为了给北狄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当接盘侠? 余欢又说:“我不想你入关,但是我觉得你不会同意。” 楚淮无语半晌,“你这样我就能同意了?为什么不想入关?你不想回京城?” “不想!”余欢下定决心似地问:“你就当为了我,能不能不入关、不做皇帝,只在关外做关北王?” 楚淮沉下脸,许久之后吐出两个字,“不能!” 冰冷的拒绝丢过来,余欢只觉得是预料之中,她退了一步,“那能不能迟些入关?等几年再入关?” 楚淮心里扑腾着一股邪火,“等几年入关我还和什么谈!况且我为什么要等几年入关!” 余欢垂头丧气地,“是啊,你为什么答应和谈呢?打仗多好。” 楚淮觉得余欢可能是疯了。 “你得放我回去,袁振他们找不到我,会以为我被害了,你也不可能一直藏在这里不露面,难道你想让关北再乱起来?”他循循善诱,“你可以把你的想法对我说,我答应你一直慎重考虑,我们是夫妻,有什么事都可以商量。” 余欢的神情有些松动,不过很快她摇了摇头,“不管我说什么最后都一定会被你说服,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我对自己实在没有信心,在这里我们同甘共苦,一起熬苦日子,你自然珍惜我,可回京之后我还有什么?我只能待在后、宫里,慢慢地变得像我爹以前的那些姬妾一样,为了一个男人明争暗斗,我不想那样,我想独占你!我等了那么多年,付出那么多心血,不是让你回去组建后、宫的!” 楚淮气死了,差点被她气乐了,“你就为这个……”是该说她杞人忧天还是未雨绸缪?“那你就打算关我一辈子?等我老了、没人要了、争不动天下了再放我出去?” 余欢垂下眼帘,低低地说:“只有你什么都没有的时候才会属于我。” 楚淮心中微动,想起三年前被人弃如敝履时的自己,又想着她刚刚说的每一句话,心里的恼意一点点地散了开去。 见他不说话,余欢咬咬唇,“你昨天喝醉了一直在叫燕清芳的名字。” 楚淮有些意外,想了想他说:“我不记得了,不过就算喊了也不代表什么。”他说完见余欢扁着嘴的委屈样子,已经完全冷静下来,说:“我一定说的是‘燕清芳’,而不是‘清芳’。” 余欢一闪神儿,还真是,不过这两者有什么区别?青方比较臭吗? 楚淮给她解释,“如果我不叫你小鱼而叫你余欢,一定是我生气的时候。” 余欢问:“那你现在在生气吗?” “你说呢?” 余欢低下头去装死,楚淮向她招手,“过来。” 余欢摇摇头,楚淮也不着急,缓下声音说:“我不知道你哪儿来这么多担心,不过你的担心完全没有必要,我楚淮没有吃回头草的习惯。” “谁说的?”余欢郁闷地开口,“我不就是回头草么?” 楚淮眼睛里有了点笑意,“是啊,吃你一个就够了,我也消化不了太多。” 余欢扭着手指头,“那天燕青玄跟你说了那么多,你、你有什么想法?” “能有什么想法?”楚淮反问。 “不震惊?” 楚淮顿了顿,“有点。” “那感动吗?” 楚淮又被她那张怨妇脸气乐了,“她害我成了白痴我感动个屁!” “但是……”但是至少他没有死、还离开了京城、成了名副其实的关北王。 楚淮长叹了一声。 “这么说吧,”他彻底没辙了,知道今天不跟她说个明白是别想离开这了,“于她来说,或许她情有可原,可于我来说,不管她有什么理由,她都背叛了我、都害了我!说她留我一命?我的命用得着她留?她要不是利用我的信任给我下毒,我现在早已是大庆的君主!她有苦衷、左右为难?我就活该让她毒让她害?末了还要理解她同情她,我是不是有病?”楚淮是典型的一次不忠百次不容,越亲近的人越是如此,别说燕清芳对他下毒,姬敏还不算完全害他、背着他搞出那些事的结果又如何?这世上也只有眼前这个人能让他一再容忍,底线触了一次又一次,他还能捆着脚镣坐在这心平气和地和她解释,还要替她着想,否则这些话上回他对着燕青玄的时候就说了,忍下没说是怕燕青玄受到刺激把余潭那事抖出来,让余欢跟着瞎担心。rs 第八十九章 囚犯(二) 余欢站在凹角里抠山壁,慢吞吞地说:“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说别的,就算燕清芳当初对楚淮手下留了情,可还是害得楚淮一无所有,要不是他有机缘,他这辈子都是个傻子,死了也是个死傻子,后来出了京,为求保命他不得不自毁相貌以安皇帝的心,难道他想头上顶着个大字走来走去吗?又不酷!所以楚淮恨燕清芳恨得理所当然。可余欢心里有负担,当初楚淮想弄死她……差点弄死她,后来也说有苦衷,说是瞄着方位扎的,她折腾了一圈,最后不一样原谅他了?她有点担心这个。 得到她的认同,楚淮终于松了口气,动了动脚,“来,把这东西解开,咱们回家过年去。”心里琢磨着等解开就揍她一顿,把屁、股打肿! 余欢一步一步地挪出来,站定在他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像家属答礼似的,“我知道自己意志不坚定,怕被你说服,所以刚才出去的时候把钥匙扔了。” 楚淮抽抽嘴角,“开玩笑?” 余欢严肃地摇摇头,“我又担心自己的意志进一步不坚定,所以随便找了个地方转了十圈闭着眼睛扔的。” 楚淮瞪着她,余欢踮脚过来摸摸他的头又缩回去,“别担心,我明天就下山去找锁匠帮你开锁。”说完又看他不太相信似地,郑重重申道:“你放心,我想通了,就算把你绑在这里,绑了你的人也绑不住你的心,你的心不在我这,我会更痛苦。” 楚淮听她这么说也不好再说什么,就是觉得她醒悟得有点晚,早一天就没这事了。不过看她说起“痛苦”时垂头丧气的样子,他心里也有点难受了,朝她伸过手,“过来。” 这次余欢没有拒绝,乖顺地走到他身边,被他拉到怀里坐着。 楚淮叹了口气,把她抱在怀里很长时间都没说话,他试着去理解余欢的恐惧,发现这样的恐惧自己也有过,余欢扣押军资救墨离的时候,他是怒其不分轻重多点、还是怒其为墨离做这样的事?如果把墨离换成余潭,他还会恼怒得几乎失去理智吗? 余欢一直就是做错事的反省姿态,窝在他怀里一动不动,等他将她换了姿势抱着,她才忍不住问:“做什么?” “惩罚你。”楚淮拉起她的棉裙,贴着她的耳廓说:“打你屁、股,打肿!” 余欢抿了抿唇,委屈得不行,但还是趴到他的腿上,“那你轻点,先说好,打完之后就不能再生气了。” “嗯。”楚淮把她拉起来重新跨坐在自己身上,然后抱着她往软榻旁走,他的确说要打她屁、股,还要打肿!但可不一定用手打。 惩罚是极为漫长的,余欢的身体被折成不可思议的角度,来自外力的撞击一下下地“啪啪”作响,羞人的地方一片烧灼,余欢哭都哭不出来。最后他提到的没有提到的地方全肿了,余欢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迷迷糊糊地问他,“你还生气吗?”还没听到回答,人已睡了过去。 余欢睡得呼噜呼噜的,口水淌了一褥子,楚淮给她擦了擦,指尖顺着颈项滑到她的肩头,那里有几道明显的瘀痕,显然她发明的那个什么手摇肩力双动力的拉车也不是那么好用,指尖继续游走,摸到她胸口处那道寸许的小疤,手指流连其上,久久不愿离去。 “我对你哪次不是……气一会,就不了了之了?” 那一刀扎在她身上,却让他一直疼到现在。 余欢是在香浓的气味中生生饿醒的,山洞里飘散着淡淡的蒸气,灶台下柴火正旺,气锅中浓香扑鼻,楚淮站在灶边用一把小刀雕萝卜兔子。雕好一个往气锅里放一个,原本半死不活的瘦兔子现在只剩了一堆毛。 他未束长发,精健的身躯隐藏在余欢的女式披风下,安静无声的样子显出几分文气来,鞋子在脚上半汲着,露出套着镣拷的脚踝,纤细而坚固的锁链从他脚下延伸出来,一直到对面的山壁。 余欢的心一下子热了起来,只要想到这样的他全是自己的她就控制不了自己,他走不了、反抗不了,自己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想这样一直锁着他!锁一辈子! 其实她明白,她不可能锁着楚淮一辈子, 别说一辈子,一个月都撑死了说,要是楚淮能拉下脸来跟她玩一哭二闹三上吊,她现在就没辙!可是态度是要表的,她没指望用这方法拴他的人,她是要拴他的心。她是想告诉楚淮,不管是傻子楚淮还是当皇帝的楚淮抑或是一无所有的囚犯楚淮,对她来说并无区别,她真心实意地照顾傻子,全心竭力地辅佐帝王,也能穷一生之力看护好他这个失去劳动能力的囚犯,想要展示的无非是她对他义无反顾的决心而己! 她起来的动静惊动了楚淮,他回头看了一眼,斥道:“穿好衣服再下地!” 余欢悻悻地放弃裹着被子过来的想法,找出衣服一件件地穿好,趿拉着鞋子跑到灶台边上闻味,“真香。” 楚淮笑了笑,从锅里夹出一个丸子吹凉了塞进她嘴里,她吃完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是土豆。 “我想吃这个。”她指着不断在锅里沉浮的萝卜兔子,把真兔子宰了又弄几个假兔子一起炖,这道菜看着有一股很微妙的感觉。 “萝卜刚下锅,等一会再吃,你先盛碗汤喝。”楚淮继续弄他的兔子。 余欢盛了碗汤,汤汁浓郁得让人有想哭的冲动,她尝了一口,感动半天,才又舀了第二口送到楚淮嘴边。 楚淮低头喝了,舔舔嘴唇,“有点淡了。” 余欢把自己的嘴堵过去,“我尝尝……嗯,是有点淡了。” 余欢坐到桌边去喝汤顺便偷窥,瞄着楚淮颀长的身影感慨,“要是一直都这样……” 楚淮瞥眼过来,眼里带着淡淡的警告意味,“昨天下了雪,一会你下山的时候小心一点。” 余欢茫然地问:“下山干嘛?” 楚淮没说话,一直看她,余欢心虚地低了头,“知道了。” 磨磨蹭蹭地吃完饭,余欢一步三回头地往出走。楚淮叫住她,“你没有马,怎么回去找人?”百里山离关北城不算远,但也绝对不近,只靠两条腿是不行的。 余欢眼睛一亮,“对啊!我得先考虑好这个问题再下山,可不能盲目!” “元宵镇。”楚淮捡过一根柴枝在地上画了一个简易的元宵镇地图,“这里有一处暗防。”他递过一块令牌,“拿着我的令牌过去,让他们给你找匹马。” 余欢“呵呵”地答应下来,扭头要走,又被楚淮叫住,“记住地点了?” 她折回来,低着头看了半天,标记的地方离她以前的往处不远。 “记住了!”余欢转身跑了出去。 快中午的时候余欢一身脏污地回来,“下山的路太不好走,许多地方都被雪埋住了,我不小心栽到山坳子里好不容易才爬上来。” “也不小心一点。”楚淮连忙去给她烧水清洗,再看她的手掌和膝盖,都磕青了。 余欢跟在他身后说:“我换件衣服再下山,你别着急,我肯定把锁匠找过来。” “嗯。”楚淮让她把脏衣服脱下来去被子里待着,“还伤着哪里了?” 余欢摇摇头,擦了个热水浴后抱着被子迷糊,楚淮没办法,把她塞到被窝里去,“算了,明天再去吧,先睡一会。” 第二天,余欢精神抖擞地又出发了,楚淮警告她,“今天要是再受伤,回来还揍你。” 余欢脸一红,“知道了。” 余欢走了没多久,一道黑影闪进山洞,朝楚淮跪下道:“属下参见王爷。” 这是楚淮上次受伤后给自己安排的暗卫,昨天醒过来时没见暗卫来救他,还以为余欢把暗卫给甩开了。 暗卫道:“属下原跟在王妃的马车后保护王爷,不想王妃入了山,属下不知真相未敢贸然现身,进山后就失去了王爷和王妃的踪影,直到今日才寻到这里,请王爷责罚。” 暗卫说话时不可避免地瞥了几眼楚淮的脚铐,脸上的惑色显而易见,楚淮干咳一声,“我与王妃在城里住腻了,想过来找些新鲜。” 暗卫没说什么,相不相信就另说了。 楚淮又咳嗽一声,“这个……不小心把钥匙弄丢了,王妃已回关北城去寻找锁匠,你跟着她,别让她出意外。” 暗卫更加疑惑,应声后退出山洞,没一会又进来,手里拎着一把用红绳穿着的钥匙,迟疑地递给楚淮,“可是这把钥匙?属下见它挂在洞外的树桠上……” “呵呵……”楚淮干笑着把钥匙接过来,朝暗卫挥了挥手,“行了,我不叫你你不必出来。” 暗卫行了个礼,迅速地消失了。 楚淮捏着那把钥匙咬牙切齿,把钥匙插到锁眼里,用力一扭,钢锁应声而开。 楚淮走到洞外看了一圈,洞外搭着一个简易的防水棚,里头信号弹震天雷一应俱全。 楚淮又回到洞内,把脚镣重新戴好,钥匙塞到狐皮褥子底下。 不到中午的时候余欢回来了,一进来就愁眉苦脸地抱怨,“你那个暗防没有人啊,是不是你记错了地方?看来还是得另想办法跟城内联系了。”rs 第九十章 囚犯(三) 楚淮点着头,“也许是我记错了。” 余欢马上过来安慰他,“谁还没有记错事情的时候?没关系,顶多你想好地方,我明天再跑一趟。” 楚淮笑了笑,余欢觉得他的露出的牙齿上闪着寒芒。 “我去看看今天陷阱里有没有收获,要是有獐子就好了,烤着吃。” 余欢边说边跑到外头去,没过一会外面传来一声惊呼,余欢也不知道在折腾什么,好半天没回来。 “那个、那个……”余欢站在山洞口指外头,“有没有、你有没有看见谁过来……” 楚淮好整以暇地坐在榻上,放在狐皮褥子下的钥匙有点硌屁股,“什么人?”他问,“我出不去,有人来了也看不到啊。” 余欢欲哭无泪,“是啊,怎么不见了哪……” “什么东西不见了?”楚淮双手环着胸, “我帮你找找?” 余欢摆摆手,“不用了……”说完她又不死心地冲出去,估计又找钥匙去了。 “你说是不是让猴子拿走了?”吃晚饭的时候余欢心不在焉地还在分析东西的去向,“这山里以前有猴子,还去镇子里偷过东西!” 楚淮让胡辣汤给呛了一下,咳嗽半天,问她,“到底什么东西丢了?” 余欢吱吱唔唔地,“没什么,就是、就是一把连臂弩嘛,怕万一有危险的时候可以用……” 楚淮握住她的手朝她暖心地一笑, “你想得真周到,不过明天我们就能回去了,只剩一晚而己,你也不用太担心。” “好……”余欢心虚地答应着,直接把脸埋到饭碗里。 “小鱼。”楚淮捏捏她的手,“你有没有事情想和我说?” 余欢犹豫了一下,坚定地摇摇头,楚淮微微有点失望。 入夜后楚淮早早歇下了,闭着眼睛假装不知道余欢拿铁丝在他脚上镣铐的锁眼儿里捅来捅去。 转天起来,锁还是好好地扣着,余欢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眼睛下边儿两团黑影。 余欢恋恋不舍地摸着洞里的桌椅板凳,又亲自给楚淮做了顿饭,吃完后拉着楚淮去午睡,抱他抱得死紧。后来楚淮被洞外的炸响惊醒,怀里已经空了,信号弹独有的尖啸声钻进他的耳朵。 余欢进来见他醒了,越发地无精打采了,倚着洞口敷衍地玩惊喜,“我刚刚居然发现了一枚信号弹,我可真是有先见之明,这样我不用下山也能联系上关北城,他们看到我的信号一定会尽快赶过来。” 她说完回到楚淮身边继续抱着他,楚淮叹了口气,“你是不是真不想走?” 余欢把脸埋到他怀里,声音闷闷地传出来,“不是,我是吓唬你的,怎么可能锁你一辈子,只不过没有钥匙了,要是遇到什么意外你跑都跑不了,到时候我才要哭瞎,你说我怎么这么笨。” 楚淮没再说话,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轻轻的唇落到她的发上。 余欢这一觉睡得很沉,接连的颠簸也没能让她真正地清醒,她迷糊着睁开眼睛,四周昏昏暗暗的,好一会她才确认自己躺在一辆马车里。 “关北城的人到了?”她低声问了一句,说完又觉得哪里不对,她又动了一下,腰上的异物感硌得她有点不舒服,伸手一摸,是一条细锁链。 她还以为是楚淮脚上的锁链缠到了她的身上,想挣开才发现腰上的锁链扣死了,而她也想起来既然她已经在马车上了,那楚淮脚上的链子一定是打开了。 那这是干嘛?以牙还牙?余欢顺着锁链摸出去,想看看另一头固定在什么地方,不想锁链竟出乎意料地短,没几下就摸到了头,摸到一个温暖健瘦的腰身。锁链锁在另一个人的腰上。 楚淮的笑声在黑暗中响起,“做什么?天天摸还摸不够?” 余欢去拉他腰上的链子,“这是干嘛?” 楚淮伸手过来搂住她,“你不是不想离开我吗?以后咱们就这么拴着,到哪儿都拴着,你该放心了?” 余欢大窘,低声道:“快点解开!让别人看见……”说着顿了顿,“你的锁是谁打开的?看见的人多吗?”虽然可以推说是夫妻情趣,不过让人看见楚淮被锁在山洞里,始终是对他的厨房有损。 楚淮自然不会跟她说这些人来之前他就已经自由了,含糊过去,又把她的头按进自己怀里,“再躺一会,一会就到了。” 信号弹打出后最先赶来的是袁振,袁振在楚淮失踪第二天就炸了毛,派人出去四处打探,最终查到信号弹的发射地,马不停蹄地赶了来。 袁振赶到的时候那把镣铐锁在余欢脚上,袁振一见就傻了眼,不知道楚淮玩什么,楚淮给他解释说自己担心余欢放不下关北的新工业不肯跟她进关,于是就锁她几天,让她改变想法。 袁振还劝楚淮,对女人哪能这么粗暴?得走心啊! 不过尽管袁振对余欢充满了无尽的同情,他还是依照楚淮的意思把锁链从墙上砍下来,镣铐那边也砍断,剩下中间一截,把楚淮和余欢拴在一起。 袁振不理解啊!多少男人成了亲后想方设法地想离老婆远点,他这主子的控制欲可有点变态了,虽然楚淮对他说了余欢并非昏迷,只是按摩黑甜穴让她深度入睡而己,可袁振还是认定余欢是被打晕了,太可怜! 余欢就这么带着袁振的同情和楚淮一起回到了军营,瀛人已退,这几天又正值年关,军营里的气氛少有的和缓。余欢从下车开始就求楚淮把锁链解开,怎么说都不行,最后拉他进中帐色诱,诱是诱了,链子依旧锁着,连上厕所都得一起去。 余欢简直要抓狂了,要是只有她和楚淮两个人倒还好,可楚淮一天到晚忙个不停,不是在帐中商议军事就是去巡察兵营,面对着那些极为不解和好奇的目光,余欢真希望自己是只土拨鼠。 后来余欢想了个招儿,她给自己做了个头套,出去的时候就戴上,也弄套新式军装穿上,没过两天外头的大兵都说王爷身边带了个神秘高手,贴身保护王爷,功夫怎么样不知道,不过看那一身打扮是很神秘的。 楚淮在军营停留了三天,明天就是春节,楚淮自然要带余欢回王府去过,临行前楚淮邀墨离一同回去,墨离拒绝了,楚淮也没有强求,余欢则耷拉着脑袋想回去这段路上能不能说服楚淮给她解开。rs 第九十一章 沟通 余欢低估了楚淮的固执程度,从边关到关北城,余欢一路上说破了嘴,锁还是锁、链子还是链子,她跟楚淮拴在一起也不知道谁牵着谁,反正看着挺壮观。 回到关北城后余欢强烈要求在王府闭关,楚淮也随她,反正他们现在必须尊重另一个人的意见,要不像余欢现在似的赖着不起来,除非把她当擦地抹布拖着出门——那画面太惊悚他有点不敢看。 不过就算他们闭门不出,还是什么事都瞒不住,不说别的,巧九和苦丁儿跟他们住在一起,虽然余欢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保密,说自己和楚淮这是玩夫妻情趣呢,可不到第二天她还是看到雷一雷二他们在王府外探头探脑,雷一骑在围墙上向余欢报告,小型云车的试验非常成功,他就是靠那玩意上来的。 余欢太郁闷了!她跟楚淮做了一次极为严肃的谈判,签了许多不平等条约,做了一系列浪费体力的事情后,楚淮终于答应先放她几天,看她表现 ,要是表现不好,可就不是再锁几天的问题了。 余欢重获自由后第一件事就是绕着关北城跑圈,速度啊,自由啊,奔放啊,好像一条挣脱了项圈的野狗。 其实楚淮也有点受不了了,开始两天还挺新鲜,之后虽说也没有什么特别不方便的地方,但一点个人空间都没有,上茅厕的时候旁边蹲个人跟他大眼瞪小眼,影响感觉不说,他还得担心别熏着她。不过这话他也不能说,要是余欢不那么强烈要求他还是不能放她,也不是非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就是想让她知道知道他也是有绑她一辈子的决心的。 夫妻两个都偷偷松了口气,一个年过得和乐融融幸福美满,虽然没有余老大人的陪伴余欢有点失意,但一想到年后他们即将入关,见面在即,这点遗憾也就没什么了。 过完年后,楚淮入关的事情正式提上日程,袁振这天过来和楚淮商量墨家的问题,虽然经过上次的意外后墨家的规模没有继续扩大,但墨家在关北城的影响力也是无法置疑的,更何况新工业带来的经济推动作用,大部分都是墨匠的功劳,他们此次入关,墨家的安置就成了一个大难题。 说起墨家的三个部分,大部分墨武如今都在军中效力,墨匠则聚集在机关营,散落在民间的、也是人数最多的一个墨客才是最让人头疼的存在,这些墨客人人能言善辩,对时局肆加评论,由于关北对这方面管理得不是太严,以致于民间议论时政成风,其中难免有偏激之辞,知府大人派人整治过几回,可都收效不大,谁让挑头的是墨客,而墨家的钜子是成王王妃呢? 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一个个嘴皮子利索得很,这些人什么都敢说,你要动他,他就骂你四肢发达没头脑,墨追挑拨墨家与关北军时袁振曾与闻十接触过几天,到最后想掐死他的心都有!把这样一群人留在关北,他们自成体系,又与掌握经济要脉的墨匠同根同源,袁振担心他们走后关北城再无人可以制约他们,可要把他们带进关内,在重返京城之前他们的安置都是个问题,况且将来回到京城,可用的人才多得是,墨家这种游离在政权之外的在野势力是无论如何都不能重用的。袁振的意思是,拆散他们,让他们化整为零,再暗中打压,务必争取让墨家的发展倒退三十年,那就能安心了。 楚淮听袁振说了个开头就习惯性地扭头看身后,一看,看了个空。 袁振讪笑几声,“王妃在这我也不敢说这件事。” 墨家可以说是在余欢的手上发展壮大起来的,不管余欢当年的初衷为何,总不会有人喜欢看着自己的心血被人步步瓦解。楚淮动了动手指,袁振和他是发小,他们的理念想法很多地方都极为相似,可以说袁振所想就是他的忧虑,而袁振的提议也甚合他的心意。 墨家是他的心腹大患,前两年还看不出什么,可当新工业一步步建立,墨者在百姓中的威望渐高,楚淮就不得不考虑更深一层的问题,虽说没有墨者最初的支持就没有他迅速的成长,可他着眼于大处,自然不能让墨家拖累了自己前进的脚步。 袁振道:“墨离最近想搞个文化兵扩招,我和老韩商量了一下,不如就趁这个机会把那些碎嘴子弄到军中去,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想搓磨还不简单!” 楚淮微微一愣,“什么文化兵扩招?” 袁振道:“说是要提高将士们的文化修养,就跟以前的墨家讲堂差不多吧,墨离那天提起过一回,他说等写好了章程再请王爷定夺。” 楚淮的指尖轻轻地敲着桌案,并不是错觉,他从这件事情中隐隐嗅到了一丝别的意味。 袁振还以为楚淮在考虑墨家的事情,大骂闻十臭脾气不是东西,过一会见楚淮根本没听,突然灵光一现,“王爷是不是怕王妃生气?再跑了?” 楚淮明显错愕了一下,抬眼看看他,突然心里所有的迷惑的地方全都明晰了。之前连他都说不清把余欢锁在身边的真正目的,可这会他明白了。他站起身拍拍袁振的肩膀,什么也没说地出去了。 袁振莫名其妙地在屋里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楚淮回来。 楚淮去找了余欢,余欢正在屋子里收拾东西,衣服被褥什么的铺了满屋子,正为入关做着积极的准备。虽然楚淮很愿意相信余欢,不过每当他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他就深深地怀疑余欢说“不想入关”、“一辈子在关外做关北王”啥的都是早有预谋蒙他的。 楚淮双手环胸倚在门边,一边看着她收拾东西一边和她说话。 “你对墨家的未来有什么设想?想让他们跟我们一起走吗?还是留在这?” 楚淮已经彻底想明白了他把余欢绑在身边的用意,不是为了报复,而是为了让她知道自己所有的事情。或许他们之间的了解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深,遇到事情往往依自己的直觉而行,很多时候就起了误会,又因为一些没有及时沟通的问题,让他们之间的信任越发薄弱。 他们应该商量的,他们是夫妻、也是并肩而立的战友!有什么理由,明明是关乎对方的事情,却要刻意避开对方;明明知道对方可能无法接受,却一意孤行地肆意而为,一次两次,可以凭借着积累的感情获得原谅,可以后呢?或许他们的初衷是想暗中的、和平的解决事情,不让对方知道的目的是不希望和对方吵架、不希望和对方冷战,但怎么可能?没有任何秘密是可以隐藏一辈子的,只为了眼前的平稳而将未来置于未知之中,一旦揭发出来,将会是成倍的爆发! 他的问题让余欢停下手中的动作,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过,心里的雀跃是难以隐藏的,一直以来她都不去过问楚淮的任何决定,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她不希望楚淮认为她想干涉什么,她就是他的妻子,他说什么她就做什么,没有任何理由地支持着他,渐渐地这样的“不问”成了习惯,她心里的疑惑和恐惧都被掩盖在美好的“信任”之下,成了一种假象,也蒙蔽了她的眼睛,做出一些伤害他们感情的事。 “我希望把墨匠留在关北。”第一次这样正式地与他讨论工业与机巧之外的事情,余欢很有些紧张,不过楚淮姿态闲适,慢慢地也让她放松下来。“关北的新工业才刚刚起步,二代火轮机也在研发之中,钢厂更是才有个壳子,目前机关营仍是以墨匠为主体,要是墨匠走了,关北的新工业必将停滞不前甚至倒退,雷一雷二他们为新工业付出了这么多心血,他们不会舍得离开的。况且……咱们虽然入关,但是想重回京城估计也得耗费一些时间,墨匠都是匠人,跟在我们身边对战争无益,只能是浪费资源,还不如让他们先留在关北,等我们重返京城,在全国推广新工业时再召他们回去,那时关北的工业体系想必已经稳定了。” 楚淮点了点头,“那墨客呢?”墨匠只是一群研究者,只要给他们足够的空间和经费,他们就能创造出无限的价值,楚淮也不希望拉着他们东奔西走浪费他们的时间,不过墨家之难从来都不在墨匠身上,也不在墨武身上,只在那群自诩有思想有深度的墨客身上。 现在关北城里的墨客粗略估计已超千人之数,这还是上次墨追事件后楚淮干涉的结果,否则墨客的规模远不仅此。 余欢这回考虑的时间更长,最后她老实地说:“我以前想过这个问题,墨家发展得太快对你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可我也没有什么好主意,我是墨家的钜子,没办法要求他们不壮大墨家。你是怎么想的?”rs 第九十二章 选择 楚淮听她说得坦率,心情一下子就松了,走到她身边去挨着她,也勾起一件衣服胡乱地叠着然后递过去,“我有点想法,但是不完善,这不想和你商量商量么。还有一件事,”原本觉得难出口的话此时也顺畅地说出来,“墨离是不是想留在关北,不和我们走?” “啊?”余欢愣了半天,“为什么?” “刚刚我听袁振说墨离打算扩招一批文化兵,如果他想跟我们进关,一路上战事不断的,招这些文化兵进来做挡箭牌么?” “我没听他提起过啊。”余欢抿抿唇,“你问了他了吗?” 楚淮摇头道:“我也才听说,” 余欢皱着眉,“那他留在这做什么呢?不是定下让韩将军留在这了吗?” “嗯。”楚淮把衣服叠成一团递给余欢,“如果他不想走,你怎么看?” 余欢把那一团衣服打开又重折了一遍,想了半天,“还能怎么看?你想让他入关?” 楚淮停下手里添乱的动作,稍稍犹豫一下,“他这个人能力太强,把他放在关北,我不太放心。” 余欢怔在当场。 对余欢来说,墨离是亲人、是兄长、是极为可信的,他要做什么不需要过多理由余欢就会支持他,可对于楚淮来说,墨离是新式工业的领头人,他手下的兵个个以一当十,他手茬子硬、又有谋略,所有的兵都服他,所有的百姓都感念他的恩德,如果说关北百姓敬畏楚淮,那么他们爱戴墨离。 余欢默不作声,楚淮按住她揪着衣服的手,“这些话我也只和你说,有什么事我们商量着来。” 余欢平静下去,楚淮缓声道:“我是因为了解墨离的能力才会对他有所忌惮,大概你也看得出来,他虽爱兵如子,以军为家,可他对皇权并无敬畏之心,皇室也好、百姓也好在他心里并无不同。如果让他留下,我相信他一定能守好关北,可关北本就远离京城,现在工业又自成体系,将来一旦有什么意见分歧之处,他要么挂印远去、要么……”楚淮顿了顿,“你觉得他可是会委屈求全的人?” 有些假设不必明说余欢也猜得到,现在楚淮尚未入关,还是个“关北王”,大家坐在一起自然好说话,可以后呢?等入了关、回到京城,会发生多少未知之数谁也不知道,只凭现在说一句“信任”是远远不够的。” “我去和他谈谈?”余欢说:“或许他并没有这样的念头……”她没再说下去,她能说出这句话,说明她完全赞同了楚淮的观点,甚至如果墨离真的想留下,她有说服墨离改变主意的念头。 “其实对楚淮,我并不是没有安排。”楚淮看着余欢慢慢说出自己曾经的打算,“你觉得如何?” 余欢的神色变得凝重,“可是……”楚淮的打算对墨离并不公平,墨离放弃的要比得到的东西要多得多。 楚淮舒了口气,“这样吧,我先找墨离谈谈,如果他不同意,我们再想别的办法。”楚淮庆幸自己及时想通来与余欢商量这件事,虽然商量的余地不大,但过了明路的事情总能减少一些误会。 余欢心里有点堵,可她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她明白楚淮不可能像她一样毫无芥蒂地相信墨离,给墨离选择,已是楚淮能做到的极限了。 看着她担心的样子,明知道她对墨离并不是男女之间的感情,可楚淮心里还是有点别扭,她不是,不代表墨离不是,男人之间想要看穿这种事情总是很简单。况且眼看着自己的妻子为另一个男人担心忧虑,毫不在意的男人才是真有问题。 “放心吧。”楚淮握了握余欢的手,“我会给他多个选择的,当然,如果他愿意跟我们进关,永远做我的征讨大将军那是最好。” 余欢轻叹一声,略有勉强地笑了笑。 楚淮余欢说完就让人召了墨离回来,他开门见山,并没有任何婉转的意图,墨离很惊讶他居然能从一个简单的消息里推断出自己的真实心意,听着他给出的方向,墨离几乎没怎么考虑,选择了最后一种。 楚淮微微有些失望,相比起留在他身边征战四方封侯拜相,做一个军校校长,无疑不能将墨离的才能完全发挥出来。 墨离笑得惬意,“这本来是我的下一步计划,想不到竟被你先一步提出,你的确有过人的胸襟与眼光,我很佩服你。” 对一个猜忌自己的人谈胸襟,楚淮差点以为墨离是在损他,不过他现在心情郁闷,也就没计较。 墨离当天便回转军营去办交接手续,独立团得知墨离并不与他们入关,险些鼓噪起来,一个个义愤填膺地要去找楚淮理论,无一不认定是楚淮不许墨离入关。 墨离顿时无语,“我本来还以为帝王全都好猜忌的,现在才知道他们也是被逼无奈,你们瞅瞅,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要造反。”待情绪激愤的众人平静下去,墨离道:“王爷欲封我为征缴大将军,与袁大将军各领十万大军,不过,这并不是我想做的事情。” 墨离安抚好自己的部下,很快办好了手续回到关北城,又在酒楼里设了宴,请楚淮和余欢吃饭。 席间余欢的情绪有点勉强,总认为自己和楚淮算计了墨离,狡兔死、走狗烹,现在鸟未尽,便将他这把利弓藏了起来。余欢情绪不高,楚淮的心情自然也好不到哪去。 墨离把他们的心情看在眼里,给他们倒满了酒,对余欢道:“这么多年我都是孤身一人,幸得你与余叔对我照顾良多,我早与你说过我的想法,可余叔在关内迟迟未归,你们又要走了,我琢磨着,我也不等余叔了,只要你应下,他必然也应了。” 楚淮听得有点糊涂,“怎么?” 墨离笑了笑,“我想认余叔为义父,从此和阿欢兄妹相称,不知道阿欢愿不愿意。” 余欢已经激动得说不出话来,连连点头,却又越发觉得对不起墨离。 墨离举起酒杯,“那我们兄妹便干了这杯酒,将来见到义父,我再给他老人家磕头。” 余欢连忙举了杯,同墨离一起把杯里的酒水尽饮。 墨离的神情十分愉快,朝楚淮道:“阿欢现在是我妹妹,那你就是我妹夫,有些话我没法对成王说,但对妹夫是可以说一说的。”rs 第九十三章 入关 “你们知道我为什么会参军?”墨离问。 楚淮和余欢对视一眼,墨离趁这功夫点了根烟叼在嘴里,笑道:“是为了打瀛人,就这一个原因。现在瀛人走了,我也没了继续打仗的动力,关内么,或许将来天下太平了我会去玩玩,可现在没打算去,真的不勉强,所以你们不用愁眉苦脸的,以后还能不能好好玩耍了?” 楚淮当即失笑。 楚淮敬他一杯酒,两人都喝了,才说:“你既然这么说,那咱们今天就言无不尽,反正呢,除非你改变主意跟我们一起入关,否则在关北,你只能做这个军校校长。” 墨离笑呵呵地,“问吧。” “你当初想留在关北,想怎么留?以你的才能让你跟着韩进是委屈了,你手下的兵也不会服,要么是你、要么是韩进,我不可能把你们两个都留在这。” “现在不就都留了?”墨离道:”我扩招文化兵,就是打算慢慢把工作重心转移到技术培训上去,等军中培养出一批文化技术骨干后再把他们拉出来成立军校,现在算是提前完成目标了。”他说完摆了摆手,“战场是每一个兵都该向往的地方,但我不希望他们只是填充数量的工具,他们应该释放出更大的能量,你看独立团,两千人足抵万人,想过没有,如果你手下二十万兵,有四分之一甚至一半的单兵作战指数都像独立团的兵一样,在这冷兵器为主的战场上,还有什么人能挡得往你前进的步伐?我不去关内有我自己的原因,但更多的是,我不希望这些兵变成一个个数字,每一个兵都应该有自己的独特价值,这样,才能将伤亡率降到最低。所以组建军校一直是我的终极目标,只不过现在天下未定,说这些言之尚早。” 楚淮久久地看着墨离,最终轻笑,“你有仁心,希望这份仁心一生不会消失。” 墨离扬扬唇角,算是回应。 余欢那晚很少说话,同楚淮回王府的路上她问:“你们最后在打什么哑谜?” 楚淮将她揽进怀里,叹道:“他不入关的真正原因,是不想和大庆的兵对战,他再三强调伤亡率、强调兵的价值,是希望这场自己人打自己人的战役尽快结束。” 余欢想了想,也没再继续问。如果是这样,楚淮希望他永保仁心的意思,也就没那么难猜了。 “你还好吗?”楚淮问她。 余欢点点头,“世上的事没有尽如人意的,知道他志不在此,我心里已经好过不少,他不想入关,那就让他留下做些想做的事情吧。” “那你对入关一事……怎么看?”楚淮搭在她肩手的手稍稍紧了紧,“可会觉得我太过不仁,无端要发起战争?” 余欢握住他搁在自己肩头的手,“我是个自私的人,只愿意看见你开心快乐,你觉得做傻子快乐,那我就陪着你;你觉得做皇帝快乐,那我也陪着你,别的事情我想不了太多。”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说尽了她这些年为他所做的一切,楚淮深深地吸了口气压住心头的激荡,他没再说话,只将自己的手又收紧一些。 时光转瞬,关北军休整两月,三月初正式开拔入关。 楚淮最终还是保留了楚淮独立团团长的位置,两千精兵一个不差地全都交还到楚淮手里,并任命他为关北军校校长,负责军校一切筹措招生事宜,除此之外,墨离身上还兼了“关北工业协会”副会长的职务,在会长余欢不在时代为行使会长职责,统管新工业工厂事务。 燕青玄没有随楚淮一起走,她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留下与机关营的墨匠们一起为关北新工业继续出力,苦丁儿出乎意料地也要留下,余欢问他原因,他低着头嗫嗫地说:“猴哥和你们走了,大熊自己在关北我有点不放心他。” 大熊不像苦丁儿和瘦猴是孤儿,他双亲健在,不打算远走,现在关北也不打仗了,就让余欢说了情提前退役,用在伙头军里学到的手艺在关北城开了间包子铺。 余欢总觉得他这理由不算充分,大熊有父母陪在身边,怎么看都是瘦猴更需要人陪吧?可苦丁儿心意已决,余欢也没有勉强他,问了问,他说他想留在墨离身边学点东西。 苦丁儿又期期艾艾地问:“之前欢姐说要替我改个名字……” 余欢顿时讪然,她把这事给忘了。 苦丁儿连忙摆手说没关系,“要不然就直接把户籍上的最后一个字去了,叫丁萝也不错。” 燕青玄在旁听着哼笑一声,“口口声声地欢姐叫着,没想到人家这么不上心吧?依我看,不如叫‘艾’,知好色,则慕少艾,你不就是为找个好姑娘才回来的么?怎么样?丁艾?” 苦丁儿脸上一红,小声问余欢,“艾字是好姑娘的意思吗?” 临别在即,余欢也不跟燕青玄计较,笑道:“艾有美好之意,少艾是指年轻美好的姑娘。” 苦丁儿脸上更红,“那、那……”他知道余欢和燕青玄之间有些不愉快,虽然喜欢这名字,可又怕余欢多心。 余欢道:“只要你喜欢就行,这件事是我疏忽了,欢姐跟你道歉,你再想一想,如果决定了就去衙门改户籍。” 苦丁儿想了想,坚定地点点头,“就叫丁艾吧。” 余欢便让人去给他改户籍,彻底抛弃了“丁萝卜”这个接地气的名字。 临走前余欢将一些银票和房地契交给丁艾,“原以为你和我们一起走就没给你置办这些,房子就在大熊家隔壁,还有两个铺面,你没有经商的经验,只留着收租就好,等将来成了亲,再和你母亲子商议。” 丁艾接过那些东西眼睛已经红了,“谢谢欢姐。”说完他猛地扑过来抱住余欢,把同来道别的瘦猴吓了一跳。 瘦猴扯着丁艾就往外甩,“你是不是疯了!还当自己十岁呢!” 丁艾擦擦眼睛,“我乐意,又不抱你。” 瘦猴一下子郁闷了,不情不愿地把一个小包交给丁艾,“我的军晌,拿去。” “我不要。”丁艾怀疑地瞪他,“你哪来的军晌?不是都快活光了吗?” “听谁胡扯!”瘦猴急着去揪他的耳朵,“让你收你就收好,往后我每个月都往家寄军晌回来。”说完干咳一声,扭头出去了。 余欢看着他迅速泛红的耳朵忍不住笑,“他愿意寄就让他寄,他这也是有了家、有了指望了。” 丁艾捏捏手里的布包,“呸”了一声,“当了三年兵,就剩这么点。” 大熊在旁边说:“那也比我强,我一个子儿都没剩下。” 丁艾瞥他一眼,“你那不都给你母亲了么!” 大熊挠着头笑,“是啊,哈哈。” “你可以更傻一点。”丁艾翻了个白眼。 相聚的时光总是短暂,几天过后,已到了不得不出发的时候。楚安的三十万精兵已在嘉明关严整以待,眼见大战在即,桂南王于桂南起事,二十余万大军连克数城直指京师,楚安不得不抽调回十万兵马南下抗敌,与此同时嘉明关总兵率五万兵马正式归顺楚淮,并大开嘉明关,关北军经过数月休养个个兵强马壮,入关之势势如破竹!楚安仅余的十五万兵力长途跋涉来到此地早已疲惫不堪,双军交引当即溃不成军,一退再退,仅仅半个月时间,就退至了沧州地界。 沧州距京师不过两州之隔,楚安把自己的京畿护卫营都派了出来,又从西北抽来兵力,下令死守沧州。楚淮并不急于求成,令三军驻扎在凉州地界,与沧州边界的林安大军遥遥相望。 由于楚淮守护关北痛击瀛人之事,楚淮在民间威望大涨,与此相应的,是入关就悄然分散各地的墨客们将关北这几年的情况编写成书,由说书先生宣扬出去,楚安为牵制楚淮资助瀛人一事让广大百姓的愤怒达到了顶点!无数年青男儿奔往凉州自愿入伍痛击这资敌害已的朝庭,虽然朝庭迅速派人下来严查此事,并怒斥谣言,可惜楚淮与瀛人的议和声明悄悄流传出去,这本就是楚淮对付楚安的一把利器,当初签定协议时便要瀛人书面承认曾受楚安资助一事,那印好的一份份协议散向民间,就像最响亮的耳光扇到楚安的脸上,这回不止民间,就连一些臣子都难以抑制心中之怒,暗中联系凉州谋事。 双方军队对峙了整月,关北军每日都有新兵入伍,兵力已直逼三十万大关,而大庆军方面则将精力耗费在抓捕逃兵上,这消息传到民间,自然又是一番唾骂,说大庆军没别的能耐,只会对付自己人。 凉州府一处精美的宅邸中,余欢正与巧九说话。 “听王爷说,顶多再有一个月,咱们就能进沧州了。”余欢朝巧九眨眨眼,“我爹当初被雷先生所救,也不知回没回到沧州,要是没回,有些人怕是要失望了。” 巧九登时脸上一红,不过她也不怕余欢调侃,扬着眉道:“有什么好失望的?他不在沧州就在京城,见面还不是早晚的事!”rs 第九十四章 沧州 余欢忍着笑,夸张地道:“要是在沧州也未必是好事,当初我娘去世后,我外公是想把我小姨嫁过来的,后来小姨另嫁他人,前些年姨丈去世了,小姨回了外公家住,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 巧九冲过来拧余欢的腰,“你就这么编排你爹,回头看我不告诉他!” 两人闹了一阵,巧九问道:“雷动那边又给王爷来信了?” 余欢点点头,“信里说我爹一切都好,就是闹着想回沧州,这几个月京城戒严,不那么好走,不过信是上个月到的,现在还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 巧九放了心,“有了消息就好。” 余欢看巧九明显松了口气的样子,挨过去拉她的手轻笑,“九姨,要不等这回见到我爹,我和他说说?” “说什么说,你少给我添乱!”巧九呸她一口,过了一会她才别扭地说:“我也还没想好呢。” “没想好你送他护心镜!” 巧九横她一眼,“他是你爹,我关心你所以连带着关心他,行不行?” 余欢朝她做了个鬼脸,“到时候真被别人抢了先你别后悔,余老大人行情不错的!” 看着余欢跑走的背影,巧九笑着摇摇头,而后想起余潭,又忍不住叹了一声。 说实在的,余潭虽然年近五十,可各方面保养得不错,尤其做了成王的老丈人之后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活水准,老脸蛋一天比一天红润,看起来也是相貌堂堂的,就是人有点招人烦,小气得要命,巧九跟他们在一起住了三年,没少因为这个生气,还骂过他小气得不像男人,余老大人一捋身上的某处毛发,“不是男人长这玩意?你有能耐你也长啊!” 知道的他在说胡子,不知道的要骂他臭不要脸。 巧九又想起巧八,她忘不了巧八,她也没打算忘,就像余欢的母亲去世后余潭也未再娶一样,有些人印在心里是擦不掉的。 巧八和余潭完全是两类人,巧八正义、直率、求真,是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巧九至今仍记得他们第一次相遇时四目相对的感觉,那种很纯粹的感觉,而对余潭,她没办法确定,可能是好奇,因为她从没有遇过这么没皮没脸的人;可是因为习惯,在一个院子里住了三年,她完全在行使着女主人的权利;也可能是因为孤单太久,累了,正好身边有这么一个人,就想和他试一试。反正也说不清为什么,这世界上本来就有太多莫名其妙的事情,就好比突然有一天她发现她竟然在担心余潭输了炒豆后会沮丧,产生一种意图贿赂大槐树下的棋友团的冲动,她就知道自己可能不好了。 余欢与巧九分开后去了楚淮的书房,这处宅院是他们入凉州后凉州知州送上的私人宅邸,修建得精致华美,最合余欢胃口的是其间藏有各类古籍,其中涉及机关巧术的古籍多达千册,楚淮当即做了决定,让知州大人的上司、徽平府知府大人很是郁卒,到处说这个知州太善钻营,怕不是早早地备下了这间书房。 余欢在书房里看一会的书,将觉得有用的东西摘抄下来,忙活了一会,又找出余潭写的那两张菜谱看。 一定是有玄机的,余欢琢磨着,要命的是她觉得她应该知道些什么,可怎么也想不起来,这让她很是着急,虽然余潭有可能就在沧州,可一天没见到余潭,她就不能完全地放下心来。 楚淮回来的时候余欢趴在桌上睡着了,楚淮看见她手下压着的菜谱,目光暗了暗。 雷动的确来了信,也的确说了些余潭的近况,可楚淮并不认为那是真的。 雷动当初扣下余潭,是以此为要胁让燕青玄深入关北学习最先进的工业技术,若非如此,楚淮怎会同意燕青玄深入机关营,将最核心的机密都毫不保留地奉上?难不成还真的是为了什么“责任”?现在楚淮入关,若说雷动有心依附想放了余潭也不是说不通,不过如果是那样,雷动应派人将余潭完好无损地送到关北军中来,否则怎能显示出他的诚意?更别提什么余潭闹着回沧州了,余潭被软禁了那么久,有机会解脱不来找自己的女儿女婿反而要去刘家?怎么也说不通。 雷动没有理由这么蠢,所以楚淮猜测,余潭是遇到了新的状况,雷动写这封信一是为了掩盖真相,另一个原因则是日后若他们交不出余潭,也有话说。 余潭去哪了? 落进了楚安手里?这是楚淮最不愿做的设想,可依雷动的信件来看,这个可能性也最大,毕竟雷家与皇室关系紧密,虽不参与政事,可在皇帝面前说得上话,其他人想动雷家也得掂掂自己的分量。 有关于余潭的事情,楚淮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向余欢坦白。楚淮已经尝到了沟通的甜头,自然不愿和余欢再有隔阂,可这件事不比墨离的事情,连楚淮自己都没底,派去的探子不是一无所获就是干脆失踪,这让楚淮更加难以预测余潭的安危,这种情况下,他怎能再把余欢拉下水、看着她着急上火而没有丝毫办法?但一直这么瞒着,迟早她会觉得不对。 还是等探知了余潭的真正下落后再与她说吧。楚淮做了决定,又从余欢手下抽出那两张菜谱,他同意余欢的猜想,余潭不会做无谓的事情,在他受制于人的情况下,他能送出的消息很有限,这张菜谱一定另有玄机,可到底是什么? 余欢睡得并不熟,揉了揉眼睛靠到楚淮身上,楚淮拥住她,“还没有想出玄机所在?” 余欢摇摇头。这八道菜是八大菜系的代表菜品,分别对应鲁菜、川菜、苏菜、闽菜、湘菜、徽菜、浙菜和粤菜,她和楚淮绞尽脑汁,猜测这封信是不是与这几个地方有关,可这些地方的范围又太过广大,就拿火腿炖甲鱼的“急炖”来说,徽平府大小十几个州,凉州沧州都在徽平府境内,指的又是什么?难道是指徽平府要出什么急事?可自打他们进了徽平府的地界,遍查这几个月的府志,也并没有发生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实在让他们百思不得其解。 “先别想了。”楚淮摸摸她的发心,笑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沧州百姓集发起来杀掉城守开了城门,虽然很快被镇了下去,但此例一出,沧州便守不住了,庆军想必不日便会撤离。” 相比庆军走到哪里都受人唾弃,楚淮所到之处人心所向,由关北一路走到凉州简直像快刀切豆腐一样简单,沧州百姓此举根本不让任何人惊讶,就连庆军将士也都在想:他们果然这么干了! 不是不能死守,可百姓躁动,庆军面对关北军的同时还要防范沧州的百姓造反,守在沧州的军队已是楚安能动用的最大的力量,为避免更大的损失,纵然有楚安死守的命令在先,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三军负责人断然决定,撤离沧州,退至徽平府最后一州台州驻扎,这里虽跟京城仅一线之隔,可相比起凉州与沧州不过百里的距离,沧州至台州远达三百余里的间距对拉长关北军的补给线无疑是更有利的。 打仗的事情余欢不懂,从前她只负责督造武器,现在则负责收拾细软,又准备搬家了。 徽平府的府台设在凉州,可沧州才是徽平府内的富饶之地,沧州出巨商,不管是以前的刘家,还是现在的沈家,沧州的商人总能名动京畿,商业的发达导致沧州的赋税收入十分可观,所以楚安才下令死守沧州,因为沧州是江南以外最能兜银子的地方,可惜事实不尽人意,庆军撤离的第二日沧州百姓敲锣打鼓地大开城门,沧州商会的会长携同会内成员出城十里迎楚淮进城。 当天晚上沧州商会的会长沈旭明设宴款待楚淮,珍馐美食,精妙无匹。沧州知州陪坐在侧,沈旭明笑他笑、沈旭明举杯他举杯,堂堂一州之首,竟被一个商会会长压得抬不起头来。 酒过三巡,沈旭明放下玉箸,笑得一片儒雅,“鄙人素来仰望王爷威名,愿捐军资五百万两白银,沧州商会亦捐五百万两,总计一千万两白银,聊以表示沧州商会的助战之心。” “沈会长慷慨解囊,实乃大义之士。”楚淮笑笑,并未深说什么,沈家做金饰起家,沈旭明则是这一代的家主,早年便与刘家并称于世,刘家没落后,沈家再无敌手,迅速发展壮大名,如今已是名副其实的沧州第一商,家族资产无数,区区一千万两便想保有沧州现有格局不动并打发三十万大军,显然诚意并不太够。 沧州知州见楚淮没有许下任何承诺,眼睛瞄着沈旭明,神情稍稍有些紧张,沈旭明却微微一笑,抬手拍了拍手。 一阵丝竹妙音响起,五名身段匀称各有美态的俏娇娘鱼贯而入,沈旭明和声道:“自古美人配英雄,这几个姬人都是精挑细选而来,每人各有妙处,王爷若看得上眼,不妨收下一两个带回府中,王爷收一个,鄙人便再捐两百万两,收两个,捐四百万两,以此递增,王爷若全部带走,鄙人愿多捐五千万两白银,与五百万两的军资!”rs 第九十五章 认亲 楚淮看向那五个女子,果然个个娇俏生姿妩媚妖娆,环肥燕瘦不一而足。 沈旭明见他看得仔细,笑着让一旁的教引嬷嬷分别介绍了,一叫星辰、一叫骄月、一叫丹阳、一叫雅歌、一叫燕欢。星辰过目不忘数术极佳、骄月纤腰如素擅掌上舞、丹阳精于剑术英姿飒爽、雅歌通音律、燕欢习房中秘术。 一通介绍下来,席中人无不啧啧称奇,沧州知州的一张面孔更是揉合了惊奇艳羡,可谓精彩至极。 沈旭明瞥着知州大人轻轻咳嗽一声,知州大人连忙敛了神态,朝楚淮恭维道:“这等姬人实在少见,王爷当真好艳福,下官这便让人将她们送到府上。” 楚淮在沧州所居是正正经经的成王府,乃是沧州商会捐建的,宅邸占地极大,雕梁画栋精美绝伦,建成绝非一月之功,由此可见沧州商会的商人们早有预见,才会在半年乃至更久之前暗中筹备此事,更在庆军的眼皮子底下将之修建完成,大概庆军也没想到,这间耗资巨大的宅邸在他们走后摇身一变,挂上了成王府的匾额。 楚淮淡淡一笑,“会长与知州大人盛情本不该拒,可惜本王家有河东狮,收下这几个姬人恐怕后院要起火,只能谢过两位美意了。” 知州大人忙道:“王爷说笑了,王爷与王妃伉俪情深,下官也有耳闻,不过王妃素来贤明,不过是几个娱以一乐的姬人,王妃岂会放在心上?” 楚淮笑着摇摇头,显然是不愿再说此事。 沈旭明的笑容落了下来,“这几个姬人虽说身份不高,却也不是人人可求,王爷胃口未免太大了。” 楚淮笑而不语。摩挲着手中的玉箸,突地用力,手中玉箸应声而断。楚淮将断了的玉箸丢回桌上。“可惜了这上好的玉箸。”说罢起身告辞。 楚淮忙于应酬这些巨商富贾的时候,余欢也忙得厉害。新落成的成王府倒是收拾得立立索索,连下人都配好了,还有人牙子候在一旁,满意不满意的丫头小厮随时买入或卖出,各个院子的嬷嬷、正副管家等,余欢光见这些下人就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到了下午又有许多商号轮番上门。订制家俱的、量体裁衣的、送马送车的,此外还有胭脂店的、珠宝店的、香料店的……无一不是沧州城内顶级商铺的负责人。 巧九跟着忙得脚不沾地,从没遇见过这种场面的巧九在人前一副端得住的样子,背地里朝余欢咋舌。“幸亏是不要钱的,就这么一下午,几辆火轮机都搭进去了。” 余欢笑得不行,不过想想,他们在关外的时候自然一切从简。进了关是来打仗的,在一个地方停留的时间不长,对这些外身之物也只是过得去就好,过往的官员虽有孝敬的,更多的却是到楚淮面前找存在感。像凉州知州那般提前收集近万本古籍当时看来已是大手笔,等到了沧州才知道那些不过是小儿科。只是,若无所求,谁会这样将自己的心血所得巴巴地送上门来? 因为楚淮早有示意,余欢对这些东西也不拒绝,挑挑捡捡地选可心的留下,正和巧九细看一对金丝累宝攒凤簪的时候,陈明快步而入,道:“禀王妃,府外有一个妇人说是王妃的亲戚,王妃可要见一见?” 陈明原是关北城的一个六品同知,在火轮机失事、百姓围困成王府时表现冷静,并有理有据地驳斥闹事者,自此得了楚淮赏识,这次入关也将他带了来,却没有给他安排什么职务,只让他跟在余欢身边,沿途帮余欢打点府内的事情。明明是一个六品官员,现在却跟前围后地做着管家才做的事情,余欢觉得很是委屈了他,陈明倒是尽心尽力恪守本份,一点也不在意似的。 余欢的外祖家兴于沧州又隐于沧州,之前又有余潭前来募捐,知道余欢真正身份前来探望再正常不过,余欢已多年未见到母亲的家人,当即道:“快请人进来。” 让陈明去请人后余欢又觉得不妥,万一是哪位舅舅舅妈来访,她坐在这里倒是失礼了,便让巧九留下打发送东西的人,自己起了身向外迎去。 余欢的母亲姓刘名淑芳,当年跟着名不见经传的余潭私奔入京,刘家曾放言再不认这个女儿,并对外宣布刘淑芳因病亡故,可没曾想到余潭发迹一发而不可收拾,刘淑芳多年后再回娘家,刘家只字不提决裂之事,更暗中补全大批嫁妆,此后倚仗余太师之势一举奠定了沧州商人之首的地位,说起沧州这种商会会长拿捏知州的事情还是从刘家那里开的先例,当时刘家身后是余潭,小小一个知州哪敢与其对立?刘家在沧州可谓呼风唤雨,说出的话比知州的话还要管用,就连沈家也不得不避其锋芒。可惜天有不测风云,刘家一夜之间烟消云散,沈家趁势而起牢牢占据了商会会长之位,而先前维持了十几年的沧州以商会为首、知州次之的规矩也沿习了下来。 提起刘家,余欢并没有多少怨怼,毕竟当年刘家不认刘淑芳是因为刘淑芳私奔之故,后来巴结仰慕也是人之常情,刘淑芳去世时刘家派了族中百名子弟前来京城为刘淑芳送葬,后来余欢五六岁时还曾在刘家住过一段时间,不过她那时年纪还小,许多事情记得并不真切,只记得外公对自己说不上热情,却也真心疼爱,几个舅舅舅母待自己如同已出,那段时间她的确感受到了除了父爱之外的关怀。 思及马上就要见到亲人,余欢不自觉地加快脚步,迎至中庭时,见陈明引了几个人过来,为首的是一个三十五六岁的妇人,模样周正保养得宜,一对细眉高高地挑着,穿一袭水红色长裙,虽有装嫩之嫌,但不可否认衬得她格外精神。余欢和刘家人多年不见,对他们的模样早已生疏,心里猜测着这位到底是谁,那边的人已经看见了她,陈明尚未上前行礼,那妇人已奔了过来,十几步远的距离,到了余欢面前已是泪流满面,“我苦命的欢儿啊!”扑上来就抱住了余欢。 余欢万分尴尬,她还没猜出来人是谁,应该不是大舅母,大舅母的脸圆圆的,一笑两个圆酒涡,她至今还有印象;应该也不是二舅母,二舅母为人严肃不给任何人面子,余潭私下与她抱怨过好多回,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举动;那是三舅母? 那不知身份的妇人已经哭开了,抱着余欢心肝宝贝地喊了一通,又说前两年余欢的外祖母去世时只想见余欢一面,余欢却不在身边,老太太抱憾而终,几句话说得余欢也跟着落了泪。 与这妇人同来的一个姑娘上前劝了几句,又递了帕子给余欢,余欢也不好意思在这个时候问这个是谁,接了帕子擦了眼泪,便请人到厅堂去坐。 巧九刚打发走最后一个送首饰的,出来就见到余欢被个妇人揽着身子往这边来,余欢眼睛通红,巧九连忙过去笑道:“与亲人多年不见难免激动,可也仔细身体,哭坏了眼睛王爷回来可要向我问罪。” 巧九出现得刚刚好,余欢正要借着给双方介绍时试探一下这妇人的身份,刚说了句“这是九姨”,便听妇人问道:“王爷可疼惜欢儿?对她可好?” 巧九笑道:“自是极为体贴的,王爷与王妃成亲三年,府中并无一名妾室通房,由此可见一般。” 巧九原是顺着亲戚的心意说,来人是余欢的娘家人,自然愿意听到这样的话,可这妇人却并不怎么欣喜,反而道:“这也不是什么好事,晚纳不如早纳,早早将那些小狐媚子收服了才是正理。” 不止巧九,连余欢都吓了一跳。 那妇人又对巧九道:“九姨是吧?咱们这次来想多住几天,你让人把东西搬进来吧,找个合适的院子安置了。” 余欢眉头微微一紧,巧九忙道:“这是自然的,不知夫人如何称呼?” 那妇人扬了扬下颔,“我是欢儿的小姨,是你们夫人的嫡亲妹妹。” 这么一说余欢才知道这人是谁,她前几天才和巧九说过,正是她娘去世后,刘老太爷打算让余潭娶的续弦,她娘唯一的妹妹,刘淑艳。 刘淑艳是刘家的小女儿,年纪比刘淑芳小了十来岁,当年刘淑芳跟余潭私奔时刘淑艳才三四岁,刘淑芳去世后,刘老太爷希望妹代姐职让刘淑艳嫁给余潭,一来照顾余欢,二来余欢到底是个女孩儿,刘家希望有一个刘家女儿生出的男孩儿来维系和余潭之间的关系,不过最终这门亲事也没成,后来等余欢在刘家暂住,刘淑艳已经出嫁了,并没有见到。 算起来,这其实是她们的第一次见面,余欢的心情顿时有些微妙,刚刚的抱头痛哭也变得别扭起来。 ps: 祝妹子们节日快乐~ 感谢胖嘟嘟的猫mm送来的粉红票~ 感谢爱吃草mm送来的粉红票~ 感谢痴愚闲人mm送来的粉红票~ 感谢小混饭mm送来的粉红票~~rp 第九十六章 自来熟 余欢仔细地看着刘淑艳,试图从她的容貌中找出与自己母亲相似的地方,不过刘淑芳在她三岁那年就去世了,除了零星印象深刻的记忆,其他关于刘淑芳的印象大多来自余潭的灌输,还有几张余潭亲手绘制的画像,余潭妙笔生花所制画像自然栩栩如生,可也到底不是真人,所以余欢对自己母亲的容貌大部分还是来自于想象。 刘淑艳大概是看出余欢在干什么,笑着说:“你外婆说我的眼睛与鼻子与你母亲最像,你看呢?” 余欢也不说自己对刘淑芳的容貌没有印象,笑着点点头,“我看着也像。” 刘淑艳极为高兴,“你爹也这么说过的。” 余欢不由得又想起续弦一事,稍稍有些尴尬,巧九在旁边打圆场笑道:“原来是姨夫人,失敬了。” 刘淑艳轻轻一颔首,指着身旁的姑娘对余欢说:“这是你表妹羽诗。” 余欢虽是第一次见刘淑艳,但自己外祖家的事情还是听说过,知道刘淑艳的夫家姓吴,刘淑艳也只生了吴羽诗这一个女儿。因为刘淑芳嫁给余潭近十年才生下余欢,所以虽然刘淑芳比刘淑艳大了十几岁,但吴羽诗也只比余欢小五岁,今年刚刚十七。 吴羽诗样貌娇俏,皮肤虽然稍稍有些黑,却另有一种健康的美丽。此时她看起来稍有些局促,但也算大方,余欢从小就渴望自己能有兄弟姐妹,此时见到与自己有血亲的妹妹,思想上便十分亲近、想要照顾她。 介绍完吴羽诗刘淑艳又把后面的几个人都叫过来,都是四十来岁的妇人,一个是吴羽诗的乳母,另几个都是服侍她们日常起居的婆子。 余欢留意到那几个婆子梳的发式,除了吴羽诗的乳母外,全都是自梳女,自梳女终身不嫁,平日出去工作,老了合居在一起相互照顾,或者出钱为自己在哪户人家买个牌位以便在百年之后受人香火,可以说是很独特的一个团体。余欢小时候在雷家见过担任浣衣妇的自梳女,还因好奇和她们聊过天,知道她们或受过情伤、或不甘受人摆布才会自梳,都有很独立的思想,通常都以做女工的方式养活自己,而一般的人家担心自梳女的想法影响自家姑娘,并不会让自梳女接触家中未出阁的女孩儿,此时余欢见吴羽诗身边没有丫头竟然是自梳女服侍难免有点奇怪。 刘淑艳介绍过这几人后对巧九说:“她们都是信得过的人,你看着安排,另外我和羽诗身边再调过来几个丫头,免得她们初来乍到的不熟悉这里,手忙脚乱的服侍得不周到。” 巧九笑着应下,余欢见刘淑艳彻底误会了巧九的身份,连忙道:“小姨,九姨是我在关外认的义母,这些年来对我和我爹都十分照顾。” “义母?”刘淑艳的声音提高了一个调门,责怪地朝余欢道:“你母亲死了,可你母亲的母家还有人呢,认什么义母!你爹……” 吴羽诗微微红着脸拉了刘淑艳一下,“娘,咱们站这半天了,还是先跟表姐进屋再说话吧。” 刘淑艳这才看见余欢的脸色并不好,当即闭了嘴,不过再看向巧九的目光已带了浓浓的敌意。 余欢转身在前头引路,巧九在旁低声道:“许是你姨母误会了什么,以为你爹要续娶才这么紧张。” 余欢点了点头,可心里还是不太舒服,她母亲去世了这么多年,余潭就算续娶也是情理之中,刘淑艳倒比她这个最应该在乎这事的人还要紧张。 因为不舒服的缘故,余欢的步子很快,听了巧九的一句劝才放慢脚步,回头看去,已和刘淑艳拉开了一段距离,便停下等着她们。 那边吴羽诗和刘淑艳说了几句话,看唇型是在劝她不要这么冲动,搞坏了大家的关系。 刘淑艳看来是听了劝,走到近前和余欢说:“我最敬重的人就是我姐姐、你母亲亲,虽然她早早就走了,可你不能忘了她。” 余欢的心里立时松了松,刚刚的憋气也散了,低声说:“我一直很想我娘的。” 刘淑艳听她这么说脸色缓了不少,可对巧九仍是不怎么理睬,余欢还想与她说说,巧九朝余欢摇摇头,无声地说道:“日久见人心。” 余欢想想也是,刘淑艳现在对巧九心存偏见,说什么她也不会听,越劝越糟,还不如不说。 不管怎么样,多见未见亲人,刘淑艳的到来还是让余欢高兴的,余欢把人请进厅堂,湛秋已安排丫头送来香茶,并将其送到刘淑艳手中。 刘淑艳只盯着湛秋看,看得湛秋有点发毛,余欢问道:“小姨,怎么了?” 刘淑艳审视的目光仍在湛秋身上,“这是你身边的人?” 余欢不明就理地点点头,刘淑艳脸上明显带了不赞同的神色,与湛秋道:“你出去吧。” 湛秋莫明其妙地看了眼余欢,余欢也不明白,但还是向她点点头,湛秋便带着几个小丫头退到门外去。 刘淑艳立时说道:“成王殿下正是气血方刚的年纪,你身边摆这么个小狐媚子,是嫌日子过得清闲吗?这样吧,这丫头送到我那里去,让阿桂和阿花过来服侍你。” 阿桂和阿花就是刚刚介绍过的服侍吴羽诗的那两个自梳女。 余欢笑得有点尴尬,“不用了吧,湛秋跟在我身边很多年了,等过两年安稳了我就把她嫁出去。” 刘淑艳还是觉得不妥,吴羽诗道:“娘,听表姐的。” 刘淑艳总算没再说什么,但到底气意难平,脸色一直不好。 巧九站起身来道:“姨夫人和表姑娘一路过来想必辛苦了,不如先去安顿,等安顿好了再叙旧不迟。” 刘淑艳像没听见一样低头喝了口茶,“噫”了一声与吴羽诗道:“尝尝这茶,比家里头的好。” 吴羽诗闻言双颊布满红晕,连忙拉起刘淑艳与巧九道:“有劳九姨了。” 巧九便领着她们出去安顿,给余欢一个缓冲的空间。 余欢坐在那愣了半天,也没想好该说什么。如果刘淑艳不是她娘的小妹,她应该不会把人留到现在。 当天晚上楚淮并没有回来,初进沧州,楚淮忙得脱不开身,余欢自然也不会因为这个生气,因着家里有客人,就让厨房置办了一大桌子的菜肴,请刘淑艳母女过来。 经过一番整顿后,刘淑艳和吴羽诗看起来又精神不少,进门便与余欢笑道:“你那位陈管家可真是不错,处处都想得周到。” 陈明下午来请示过余欢,余欢虽有些不喜刘淑艳的性格,但毕竟是自己的亲小姨,也不好说什么,只让他当自家人一般对待,商户送来的东西匀了些也都送到她们暂居的院子去。 “不过还是不妥。”刘淑艳扶扶自己鬓边的金丝累宝攒凤簪,“他太年轻了,这么一个大男人跟在你身边,也不怕出什么事。” 余欢的脸色顿时精彩极了,她在想刘淑艳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是在暗示她有可能对不起楚淮,给成王殿下戴绿帽子吗? 巧九看在余欢的面子上给刘淑艳母女赔了一个下午的笑脸,此时听了这话再也忍不住,皱着眉道:“姨夫人说话慎重,陈大人可是有官位在身的,王爷带他入关是要重用的,安排在阿欢身边一是因陈大人办事周全,二也是方便保护阿欢。” “还有官位?”刘淑艳压根没听巧九说了什么,只注意这句话了。在知道陈明原是关北六品同知后,惊诧得瞪圆了眼睛。 吴羽诗也是吃惊不小,她父亲生前曾做过一任七品县令,在祖母家的亲戚间已是风光无限,任谁都要高看她母女一眼,谁曾想余欢身边一个管事的管家竟有六品功名在身!吴羽诗虽知道亲王是个顶大的爵位,但始终没有什么概念,加之余欢作派随和,更没觉得她们差距有多大,顶多也就是余欢住的宅子大一些,可这在刘家全盛时期也不算什么,说到底刘家还是受了余家的连累才不得不隐姓埋名,虽说都保全了性命,但往日风光不在,说刘家人不怪余家,那是不可能的。 余欢待她们神色稍复便请她们入席,殷殷切切地问起刘家的近况,问他们在何处落脚,刘家当年受余潭连累,现在沧州已在楚淮的势力范围之内,自然不必再像以往那般小心翼翼,余欢打算找个时间带楚淮回刘家一趟,一是认认亲,二也是让楚淮帮忙,让刘家重新在沧州立足。 刘淑艳面现不虞之色,“别提他们,提他们我就生气!去年你爹不是回来过一次么,我巴巴地赶回来,他们却没让我进门,听说没过多久也将你爹赶了出去,你爹还是靠我的救济离开的沧州。” 余欢大吃一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他们为什么这么做!” 刘淑艳撇着嘴,“你爹不是回来要银子的么?你那几个舅舅一个个把钱看得比命还重,当年受你爹连累的气还没撒出去,哪里还会理他?”rs 第九十七章 钱财 听刘淑艳这么说,余欢哪里还坐得住?连忙让人去找楚淮,让他把越无桑派回来。她得问清楚,余潭这一年多到底干嘛去了,为什么发生了这样的事竟然没人告诉她! 余欢一口饭也吃不下,焦急地等人回来,刘淑艳倒是胃口不错,频频让丫头给她布菜,旁边的吴羽诗时不时地与她说话,似乎想分散她的注意力,可惜没怎么成功,满桌子的菜,刘淑艳风卷残云地消灭了一半。 余欢注意到的时候很是羡慕她的好胃口。 吴羽诗有些难堪地低着头,余欢只当没看见,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们说话,主要还是问余潭去年过来时的情况。 刘淑艳气哼哼地说:“还问什么,一个个都是翻脸不认人的,别说你爹了,这么多年刘家对我又怎么样?我还不是……” “娘!”吴羽诗的语气重了不少,听得出是真的有些气了,“姨丈与舅舅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也不清楚,怎能只凭表象随意猜测?若是因此让表姐误会了怎么办?” 余欢这回听出来吴羽诗是话里有话,大约是碍着面子不好明说,可也是不赞同刘淑艳的判断的。 “小姨究竟有没有见到我爹?”余欢较了个真,又见刘淑艳想也不想张口就要回答,抢着又说:“我爹此次入关是带着王爷的秘差的,暗中保护他的人并未提及见过小姨,如果是暗卫说谎有所隐瞒,那便要将他抓起来问罪。” 刘淑艳的脸色微微一僵,先横了吴羽诗一眼,才咳嗽两声说道:“我听说这事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把你爹赶走了,我花了大价钱让人找都没找着,你说你舅舅他们有多过分,把人赶走也就算了,竟然连沧州城都不让待……” 余欢沉了脸,一言不发地起身就走。 这纯粹是顺嘴胡说么!什么她见了余潭、什么她资助余潭离开沧州。还什么刘家把余潭赶出家门,一样样说的跟真事似的! 余欢离开是不愿与刘淑艳起什么冲突,毕竟是自己母亲唯一的妹妹,可她也实在忍不下心里的火,要是别人也就算了,事关余潭,她眼睛里是不能揉半点沙子的。 巧九神色也是淡淡地,余欢离席后她也站起身来,“往后姨夫人说话还是斟酌一些,余大人的安然关乎到军资补给。要是有人信口开河误了军机。王爷可不像阿欢似的心软。” “你这是什么意思!”刘淑艳早看巧九不顺眼。“你是什么东西敢这么和我说话!还义母……”她冷笑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不就是看余潭起复有望动了心思么!也不找镜子照照自己是什么德性!” 巧九也跟着冷笑,“我什么德性?左右不会信口雌黄说话跟放屁一样!”说完又吩咐屋里的丫头,“把没吃完的菜都摆到姨夫人屋里去。也不知多久没吃过好饭,吃都堵不住一张破嘴!” 刘淑艳气得脸色煞白,却不知巧九这还是给了她面子了,巧九是什么人,横行墨家数年,连闻十见了都转身就跑的人物,区区一个刘淑艳哪里是她对手! 巧九走后刘淑艳狠力一推由始至终也没开过口的吴羽诗,“你就这么看你娘让人骂!” 吴羽诗转过头去不说话,刘淑艳一戳她的额角。“你跟你爹一样,一点出息都没有!” 吴羽诗极为无奈地转过身,“娘,你就不能消停几天吗?大伯那边翻了脸,舅舅那边也弄得那么难堪。难得表姐肯收留我们,咱们就安稳几天,过几天消停日子不行吗?” “我哪里不消停了?”刘淑艳顿时提高了嗓门,“还不是他们故意找茬?刚刚她怎么骂我你也听到了,你……” 旁边还有那么多丫头看着,吴羽诗实在没脸再留在这,不等刘淑艳说完起身走了出去。 吴羽诗想去找余欢道歉,顺便再说说她知道的一些情况,可这府邸实在太大,天色又暗了,她走出不远就迷了路,绕了好半天才遇上一个丫头,那丫头知道她是余欢的亲戚,不敢怠慢,听说她要找余欢,便带她往余欢居住的紫澜苑而去。 余欢回来就待在屋里生闷气,原本她是盼着见一见亲戚的,谁知道见到刘淑艳这么个人,弄得她对刘家都有些失望,偏偏又打不得骂不得,有气只能往自己肚子里咽,真是难受! 她正气着,一个人影摸了进来,“干嘛呢?怎么不点灯?” 余欢听见这声音立刻委屈起来,几步奔过去抱住他,“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楚淮失笑,“谁惹你了?我听陈明说你姨母和表妹来了?怎么?见着她们不开心?” “别提了。”余欢把脸埋到他怀里待了一会,抬头问道:“越无桑来了么?” “我让他出城办些事情,听说你找得急,我就回来瞧瞧。” 余欢连忙把刘淑艳说的事情复述了一遍,“真有这事?怎么从没听越无桑提过?” 楚淮也搞不清楚,“如果真是这样岳父从哪里运的银子回去?” 余欢这才想起余潭前后运了好几百万两的银子和军资回关北,说刘家同他翻脸,那他从哪里来的钱运回去?这么一来余欢更气,“我怎么摊上这么一个不着调的小姨!” 楚淮笑着拍拍她,“好了,这样吧,我明天陪你去你外祖家走一趟,是不是真的,一问就知道了。” 余欢想了想,突然又忧虑起来,“按理说我们进城的事情他们应该知道了,连小姨都找过来了,舅舅他们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莫非还是有什么事,他们不愿来见我?” “别乱想了,想知道什么就当面问清楚。”楚淮拉着她到桌边把灯点上,“我跟你说个事吧。”他扬着下颔把自己今天拒收美人的事情说了,“我表现好吧?” 虽然知道他是故意转移话题,余欢还是被他那张自豪脸逗乐了,“我还不知道你?一定是那个沈会长开的条件你不满意,所以你才没收那几个美人吧?” 楚淮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这些商人在沧州横行惯了,想一切还依以前的规矩。区区五千万两就答应他们,岂不是太便宜了?” “那再多呢?你就答应了?”余欢用眼角瞄着楚淮。 “是啊。”楚淮负手走开几步,“你没见着那几个美人,个个国色天香身负异术,让人一见难忘……” 余欢立刻冷下脸不吭声,楚淮等了一会也没等到什么反应,悄悄回头一看,马上不得瑟了,收了得意的架式挨过来,“谁也没你好。我就喜欢你。” 余欢呸了他一口。又忍不住笑。这招对他是百试百灵。 两人说了一会的话,余欢始终是惦记余潭的事,不管楚淮再怎么活跃气氛她都是闷闷不乐的,楚淮道:“要不给我引见一下你小姨?你不好出手。我帮你治她。” 正说着湛秋进来通报,说是吴羽诗来了。 看楚淮兴致勃勃的样子余欢拧了他一下,“待会别胡闹,我这表妹还不错的,跟她娘不一样。” 楚淮看起来有点失望,“真不错?可能你还没见到她的本质。” 余欢倍感无语,要是让广大将士知道他们崇敬的成王殿下这么三八估计会有很多人哭晕在厕所。 余欢给吴羽诗引见了楚淮后就请她坐下,原本因为余欢比较亲和的关系吴羽诗并不觉得王妃就怎么高高在上了,可自从知道陈明是六品同知。有了比较后吴羽诗明显地局促起来,这会见了楚淮更是十分紧张,好不容易才替自己母亲道了歉。 余欢笑笑,“小姨可能不是有心的,我也是太着急了。明天我去跟小姨道歉。” 吴羽诗连忙摆手,“我娘她……”说了个开头,又想起楚淮在旁边,不好再深说自己母亲,便咽下后面的话,只说:“不用的。我今天过来是另有一件事对表姐说,我和我娘当时听说姨丈回来,的确赶来相见,虽没有见到,但也的确听说姨丈与三舅舅起了争执,我便想起小时候的一件事,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她并没有停顿,“我小时候曾在外祖家住过一些日子,有一天无意间听到外祖母和三舅舅说话,外祖母说大姨母生前的时候曾对她说,姨丈在一个地方藏了大批的钱财,并给外祖母留下了一句口诀,说将来如果刘家遭难,就依着这句口诀去把钱财找出来全家远去避难。” 余欢摒着呼吸听得认真,什么藏起的钱财,她竟一概不知! 吴羽诗道:“表姐也知道外祖母最疼的就是三舅舅,现在刘家又是三舅舅在当家,我想,是不是当初大姨母并未征得姨丈同意透露了这笔钱财,而三舅舅已经动用了这笔钱财,姨丈知晓后前来讨要,所以才起了争执?”说完她有点不好意思,“这只是我的一点猜测,未必做得准。” 楚淮突然问道:“这件事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吴羽诗摇头道:“我娘是守不住秘密的性子,我和其他兄弟姐妹走得也不亲近,所以我谁也没敢说,今天看表姐担心姨丈,才把这件事说了出来,如果确有其事,表姐去见三舅舅时心里也好有个数。” 余欢缓了缓心情,“那口诀是什么?你可记得?” ps: 感谢to云少爷同学送来的粉红票~ 感谢橘粒子同学送来的平安符~ 感谢同学送来的粉红票~ 感谢槿色木偶同学送来的平安符~ 感谢锦衣夜行蒙面墨镜人同学送来的和氏璧、粉红票和五张评价票~ 感谢安于夏同学送来的粉红票~~ 拉肚子真折腾人,可能是急性肠炎,今天还是难受o.orp 第九十八章 秘藏 吴羽诗摇了遥头,“外祖母当时只提到有一句口诀,却没有说出来,不过……”她犹豫一下,“不过两年前外祖母去世的时候曾把三舅舅叫进去说了很长时间的话。” 这番话里里外外的意思全是刘家老三刘舒同知道这笔钱财的秘密,而其他人则未必知晓。 大约看出余欢脸上的疑虑,吴羽诗苦笑一下,“我娘……我爹去世后我娘和我大伯为了我的婚事失和,又与舅舅他们发生了不愉快,亲戚们都躲着我们,表姐这里已是我们最后的去处,所以……我只是想把我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看看能不能帮得上忙。” 听到这话余欢一点也不意外,连她都受不了刘淑艳,可见刘淑艳的攻击力之强!不过吴羽诗如此示弱,就像抱着最后一根浮木般小心的模样让余欢心里有点难受,安慰了一番吴羽诗,又见她再说不出别的,就让人送她回去休息。 屋里只剩下余欢和楚淮两个人时,楚淮问:“你怎么看?” 余欢想了想,“当初我爹被判抄家流放,在那之前他就安排好了刘家的出路,可对自己并未做什么安排,我那时就觉得他一定会有后手,说不定就是这个。”会不会是刘淑芳背着余潭把这些钱财的下落告诉了刘家人,余潭此次回来发现东西不在了,所以才和刘家人产生了冲突?余欢不愿意这么想,因为这代表着,刘淑芳在某种程度上背叛了余潭。 夜半时分,余欢睡得迷糊间朝身边依偎过去,却扑了个空,揉着眼睛坐起来,看见外间屋亮着灯。她披着衣服起来,出去发现楚淮在灯下专注地看着两份东西。 “看什么?”余欢走过去。 楚淮捏了捏鼻梁,把东西推到余欢面前,是余潭写的那两份菜谱。 楚淮指着“火腿炖甲鱼”,旁边还有之前推测时写上去的地名,徽平府。 八道名菜对应八个府,关于“急炖”二字的含义范围实在太大,他们曾看遍徽平府府志也没有找出近半年来徽平府与余潭间可能会有的关联。余欢微微睁大了眼睛,“你、你认为这两件事有关?” “当初岳父助我擒拿慎、景二王时曾许诺过我一处秘藏,我随后出了事,这份秘藏也就不了了之,结合你表妹今天的说法,或许沧州所藏的就是一处秘藏。而这两个字……很有可能当时这份秘藏泄露了出去,岳父又难以阻止,所以才通知我们,想让我们先一步去把东西找出来。” 余欢张了张嘴,随后泄气不已,“这都过了几个月了,肯定是晚了。” 楚淮摇摇头,“狡兔三窟,你以为凭岳父之能,会只布这一处后路?我想他的意思是,就算失了第一处,但其他的……”他的手指一圈,把纸上写着的所有内容全都圈了进去! 余欢猛然醒悟!菜谱上列了八道菜,也就是说,在每个地方都有一处秘藏! “可是,范围太大了,就算我们知道了沧州,还是不知道秘藏在哪里,何况其他几府数十州的范围?” 楚淮笑了笑,“岳父那么疼你,既然把信给你,就是有把握你一定知道,你仔细想想,或许是一句不经意的话,或许是你们父女间独有的默契,一定有一种可以破解这封信的秘密。” 余欢顿时心乱如麻,依着楚淮的话许多往日的回忆如潮水般涌现在她的眼前,孩童时的、长大后的、在京城时的、在关北时的……越来越多的繁杂记忆在她脑海中翻腾,出于她极佳的天赋,近年来的每一条记忆都是那样的鲜明深刻,那些久远模糊的事情她只要竭力去想也一定想得起来,却也因此让她理不出轻重,她分不清那数千个日子里发生的事情到底哪一个才是解开密码的关键,越急、想起的东西都乱,最后脑子里塞满了东西,搞得她头晕脑胀疲惫不堪。 “别想了。”楚淮没料到余欢的好记性有一天也会成为她的负担,眼见着她额上一点点地渗出汗来,人也摇摇欲坠的,他连忙拉她坐下,“别想了,明天去刘家说不定会有一些收获。”他无比地后悔,本只是心里的猜测,原打算明日去过刘家后再和她说的,现在他们知道的线索太少,凭白地给余欢造成太大的压力与负担。 余欢点点头,可思绪却停不下来,这根本不是她说不想就可以不想的事,跟着他回去躺下,脑子里还是一层层地过滤着往昔的景象,根本难以入睡。 第二天起来,楚淮毫不讶异地看到余欢眼底浮现出两片阴影,再后悔也没用,只能让人马上备车,尽早赶到刘家去。 刘家的祖宅原在沧州最繁华之地,可多年前便已转卖他人,如今全家人都隐居在城北的一处中等宅子里,极少抛头露面,四周住着的都是以往没有接触过的人群,又改了刘姓对外宣称姓裘,平时只靠收取以他人名字作保的铺面租子渡日。 从前是怕楚安追究刘家才隐姓埋名,如今楚淮进了沧州城,按理说刘家人已没有了任何负担,可他们进城几天了,除了刘淑艳刘家人头面未露,这已让余欢心里有了些准备,或许她之前想得太简单,这次刘府之行未必会有她想象中的亲人见面抱头痛哭的场面。 李畅依着楚淮给出的地址一边走一边打听,终是把车停在了一个胡同前,朝车里道:“王爷,车进不去,只能步行了。” 楚淮便带着余欢下了车,左右一打量,这里的胡同倒还宽敞,就是一侧堆满了杂物,只余两人并肩而行的宽度。李畅停好马车又看了看四周,确定楚淮的暗卫都在附近这才率先走进胡同里去,这条胡同很深,经过的几户人家都是门扉紧闭,门板十分破败,像是久不住人的,再往里走才看见一户还算整齐的,门旁挂着门牌,上写“裘府”二字。 这与余欢所想相差甚远,这哪里是什么中等门户?简直是篷门寒户!忆起儿时在外祖家时自己一人就独居一处院落,乳母嬷嬷丫头的跟了十来人,吃穿用度也无一不精,她那时只是个孩子还不讲究排场,由此可见沧州首富的气势派头,可如今一大家子窝在这个小胡同里,从间隔上看宅子占地也并不宽阔,如此大起大落,就算保了暂时平安,刘家又岂会不怪余潭的连累? 余欢近乡情怯,站在门口半天也没敢叫门,楚淮向李畅示意一下,李畅便上前拍门,拍了几声也不见回应,李畅大声问:“请问可是刘舒同老爷府上吗?” 李畅叫得嗓子冒了烟,很久之后才有一个沧老的声音在门内问:“是谁?” 李畅松了口气,退后一步道:“劳烦开门,成王妃到访。” 里头的人愣了一会,“谁?” 李畅正要开口,余欢扬声道:“请问几位舅舅在家吗?我是刘淑芳的女儿,余欢。” 门内立刻传来窸窸窣窣的开栓声,又有一道年轻的声音在里面低声道:“还是先禀过三老爷吧?” 余欢隔着门说:“你们去通禀吧,我与王爷在外等着。” 余潭之前与刘舒同起了争执,这次他们进城刘家也没来相见,想来是心里有了龃龉,余欢也不为难下人,但还是说出楚淮与自己同来,她就不信刘家人不想见她,也敢把楚淮拒之门外? 余欢看似耐心地等着,扭头就对上楚淮似笑非笑的目光,知道他看穿了自己的小心思,不由脸上一热,反正她人都来了,不可能不进去。 又过了一阵子,门内终于传来杂乱的跑步声,大门三两下就被打开,一个年约三旬的男子冲了出来,“可是表妹来了?” 余欢仔细辩认眼前的人,见他衣着虽然朴素,但眉宇间流露的气度不凡,一看就知道是见过世面的。余欢上一次见刘家人不过五六岁,十几年过去,当初的少年已过而立,不过依稀仍能看出一些熟悉。 “你是……继忠表哥?”余欢终是从对方的圆圆的脸型中看出些端倪,大舅母生了一张圆脸,她的一个儿子两个女儿都遗传到她的一张笑脸,让人看了就倍感亲切。 刘继忠哈哈大笑,“上次见你你才六岁,竟然还记得我!” 余欢前不久才觉得自己不会受刘家人欢迎,这会被刘继忠的笑容所染,心情十分激动,“外公怎么样?舅舅、舅妈都还好吧?” “好好。”刘继忠边说边转向楚淮,“这位可就是……” 余欢连忙给他们引见,刘继忠当即便要下跪,被余欢拦住,楚淮笑道:“都是自家人,不讲虚礼。” 他们在门口说了一会的话,余欢问了问家里人的身体,刘继忠一一答了,眼见着楚淮的神情越来越冷,刘继忠苦笑一声,“近来家里发生了一些事情,王爷若不介意,咱们找一处地方说话。” 余欢虽然疑惑却也没打算硬闯,跟着刘继忠走出胡同后,刘继忠脚下突然一顿,“有句话我得先问一句,表妹此次前来可是为要回余家藏在沧州的那笔钱财?” 余欢极为惊愕地和楚淮对下了视线,心道:这秘密知道的人不少啊……rs 第九十九章 疑点 看余欢和楚淮都没说话,刘继忠了然地笑了笑,带着他们走出胡同,附近却也没有什么可以坐下说话的地方,刘继忠颇有些尴尬,看了一圈说:“还是回去吧,三叔骂也是骂我。” 好不容易进了刘家的门,刘继忠也没敢往里领,只让余欢和楚淮在门房坐了,余欢再也忍不住,“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继忠苦笑,“这件事说来话长,要不是去年姑丈突然到访,我们也还蒙在鼓里。原来当年姑母去世前曾留下一句口诀,依着这句口诀能寻到一处钱财,以防将来有一天刘家遭灾,可用这些钱财渡过难关。那些钱财本是姑丈的,虽然姑母担心刘家私下告诉了祖母,可在姑丈发配那一年,他就把那处钱财的秘密告诉了祖父,并连同那处地契一起给了祖父,算做给刘家的补偿。但这么多年来祖父并未与我们提及过此事,祖母去世后,祖父的身体也渐渐不好了,这个家就全由三叔做主,原也风平浪静,一直到去年姑丈到访向刘家募捐军资……姑丈的意思是把那笔钱财起出来充作军资,既不动刘家根本,又以刘家名义向王爷尽忠,一举两得,我们才知道这处钱财,谁知三叔说那些钱财早动用了,连那处宅子都给卖了。” 刘继忠叹了一声,“这么些年刘家积蓄不少,又隐姓埋名不再做生意,哪里会有什么急事去动那救命钱?姑丈气三叔不仅瞒着家人拿了钱财还卖了那处宅子,怒气冲冲地走了,三叔则下了死令,但凡余家来人一概不见,要和余家断绝往来。”说到这里刘继忠稍有讪然,“你也知道我爹生性无争,向来是听三叔的,二叔虽不同意,但一家人的命脉握在三叔手里,也是无可奈何。” 余欢听后缓了半天,“原来是这样……”吴羽诗的消息是只知其前不知其后,而刘淑艳说余潭被刘家人赶出来更只是道听途说的猜测。 “既然没有得到那笔钱财,岳父后来运往关北的数百万军资又从何而来?”楚淮突然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猜想姑丈或许不止在这一处产业里藏有钱财吧。对了……”刘继忠的神色变得有些讪然,“那处藏着钱财的宅子原是卖给了沈家,姑丈走后三叔几次想把那宅子买回来可沈家都没有同意,不知道王爷方不方便让沈家让出这处产业,如果能把这宅子买回来,说不定就能解开姑丈与三叔的心结,到时候全家团圆才好。” 这是余欢来到沧州第二次听人提到沈家,第一次还是楚淮说的,送美人的那个么!余欢跟着刘继忠一齐看向楚淮,楚淮想了想问道:“三舅舅有没有说过当年为什么会卖了那处宅子?里面的钱财又做了什么?” 刘继忠摇摇头,“他是没说过,不过我据我们猜测,八成是为了给继业还赌债。继业你还记得吗?” 余欢想了想,点了点头。刘继业比她大五岁,从小就聪颖,活泼伶俐很招人喜欢,由于刘舒同只得了这么一个儿子,所以宠得很厉害。 “自从咱们家不做生意后,继业就游手好闲时常出去赌钱,到底输了多少谁也不知道,但两年前祖母去世之前曾有一伙人过来讨债,说继业欠了上百万两,那些人后来被三叔打发回去再没有来过,我想那便是私下把钱还上了,可家里的账目又很清楚,并非是从家里出的。” 楚淮又问:“你可知道那笔钱财到底有多少?” “总能有上百万两吧……但也不一定,如果真有那么多也不至于还要卖宅子,那宅子不知道表妹还记不记得,就在刘家祖宅附近,有一处名为‘平安苑’的,也是一处大宅子,就算急着出手也能卖至二十万两。” 余欢皱了皱眉,“叫什么?” “平安苑。”刘继忠马上回答。 “平安苑……”余欢只觉得有些东西在脑海中呼之欲出,却又总差了那么一点点。“能不能带我去看看?” 刘继忠站起身来,“行是行,不过那里已经是沈家的产业,可能进不去。” 几个人又从刘家出来,余欢走时不舍地朝院内张望,刘继忠走在她后头叹道:“我今晚回来让我爹去和祖父说说,现在也只有祖父能说动三叔改变主意了。” 余欢失落地点点头,出来乘了车,在刘继忠的指引下往刘家祖宅的方向走。 刘家祖宅座落在沧州最繁华的地界,已经空置了很多年了,外人只道刘家一夜之间家道中落,却不知其中曲折,现如今刘家祖宅前聚集了不少做买卖的小商贩,依着刘家那长长的围墙形成了一个小规模的集市。 刘继忠经过破败不堪的刘家祖宅时多看了几眼,眼中满是感慨心酸,余欢对儿时的事尚有记忆,见他这样自己心里也不好受。 刘继忠深吸了一口气,回头一指对个的大宅子,“就是这,沈家虽买了这宅子但是也没有住人,说是风水不好,要重改过风水才能进人。” 余欢抬头看去,只见一座中等的宅院安静地座落在刘家斜对面,门楣上是空的,并没有匾额。余欢马上问道:“哪里写的是平安苑?” 刘继忠稍感奇怪地看了余欢一眼,“原是有块匾的,大概是沈家人给摘了吧,怎么?有什么问题?” 余欢才要张嘴,楚淮在旁道:“沈旭明我见过,其人不怎么好说话,不知道当初卖宅子的时候可有什么凭据,一并拿给我,我找他去问问。” 刘继忠忙道:“有有,我这便回去、回去禀过三叔,取契书出来。” 楚淮点点头,“如此我便让人送你回去,稍候可去平安王府寻我们,府上若有谁愿意前往,带他一并去。” 刘继忠抿了抿唇,沉默地点点头。 让李畅去送刘继忠,刘继忠一走出他们的视线之外,余欢立时问:“为什么将他支走?可是有什么事?”有此怀疑倒不是因为别的,只因楚淮最后那句话,楚淮是什么人?面对一介商人还要说对方“不怎么好说话”、“找他去问问”,如果成王殿下只有这么点能耐,他也不用回京城去了,留在这当个土财主正好。 楚淮看着平安苑那边负手走了几步,“你不觉得他有点奇怪?他既然盼着你来、盼着解开余刘两家的矛盾,为何不在我们进城那天就去寻我们?我们到了门口也不让我们进去,原先开门时明明有一老一少两个人说话,后来进门时又为何只看到一个老管家?” 余欢的眉头慢慢收紧,楚淮继续道:“还有岳父突然出走一事有些古怪,银子使了、宅子卖了,一走了之也无济于事,岳父又岂是那等一时头脑发热就与人闹翻的人?况且他为何要走?他来沧州时尚是待罪之身,离开沧州又能投奔谁?他出来不久便运回大批军资,就算他另有秘藏,可无人替他打点,他一时间亦置办不出那么些东西。” 余欢刚刚只沉浸在与家人重聚的喜悦中,况且刘继忠的说辞都没有明显的漏洞,只不过楚淮对余潭的心智太有信心,所以才有此推测。 “你呢?想起什么了?”楚淮握住她的手。 余欢摇摇头,“我还不敢确定,最好能找到那块匾或者进去看看。” “那走吧。”楚淮拉起她,“去见沈旭明,看看这宅子里到底有什么古怪,也看看刘继忠到底隐瞒了什么。” 他这么一说余欢心里一动,“你让人跟着他了?” “只是权宜之计,只要确认你家人没什么问题,我便让人撤回来。” 他急于解释的态度让余欢笑了一下,查吧,她也想知道楚淮刚刚的问题到底有没有别的答案。 再说刘继忠跟着李畅回去,路上刘继忠一改刚刚的滔滔不绝,变得闷不吭声,李畅连说几个话头都被他给冷了回去。 到了刘家门外刘继忠住了脚步,“我还要向家中长辈回禀今日之事,说不准要到什么时候,不然大人先回去,待我说服三叔便带着契书直接到成王府去。” 李畅坚持了一下,“无妨,我在门房等着就行。” 刘继忠干笑两声,“还是不妥,我家长辈久不见外人,今日表妹过来一事说不定已惊动了他们,要是再让他们知道我留下你,发起怒来连累表妹反而不好。” 都这么说了,李畅便也不再坚持,将成王府的地址仔细说了一遍,而后拱了拱手转身离开。 刘继忠待他走出胡同才至家门口叩门,三长一短像是某种暗号。 过了一会门内响起脚步声,却没人问话,刘继忠压低了声音说:“是我。” 院门打开,露出一张年轻的面孔,那人警惕地看着刘继忠身后,刘继忠道:“他们回去了。” 那人这才放刘继忠进去,又随着他穿过几个小院来到一间正房,一路畅行无阻,四周安静无声,竟没有遇见一个人。rs 第一百章 黑袍 刘继忠对这样的情景似乎已习以为常,沉闷闷地一句话也不说话,进了正房后回头对那年轻人说:“你把时叔怎么样了?” 年轻人冷笑了一下,“他今日意图给成王通风报信,便该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刘继忠紧握的拳头攥了攥,“你们杀了他!” 年轻人并未答复,淡淡地道:“快去吧,首领还在等你。” 刘继忠的手臂轻轻地抖着,可面对年轻人讥讽的面容,他最终选择低下头去,默不作声地走到屋内一处书架前,移开书架,后面露出一个通道来。 刘继忠没有任何犹豫地钻进通道,外面的年轻人轻哼一声,自外关闭通道。 刘继忠举着手里的蜡烛走了很远,上上下下地,最后踏上一段楼梯,敲了敲顶端的木门。 没一会门内便传来低沉的声音,“进来!” 刘继忠推门而入,所处之地已是另一处民居,由于地下通道迂回曲折,他并不知道这个房间到底在哪里,只知道几个月前的某一天,他的家人尽数消失只剩了他一人,他们家的地下也莫名地出现这条通道,每隔一段时间他就要通过这条通道来向这里的人汇报自己的全部言行。 眼前的人依旧是穿着宽大的黑袍,容貌被黑帽所掩,几个月间他见过此人几次,却连对方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他也曾出言试探,却被这人拿住了命脉,刘家上下数十口性命。自己的父母、妻儿、兄妹、叔婶全都在此人的控制之下。刘继忠就算有心反抗。也得顾忌家人的性命。 “说吧。”黑袍人的声音依旧低沉沙哑难辩雌雄。 刘继忠便从余欢登门开始,每一句对话、去了哪里全都说得清清楚楚。 “你把人带了进来?”黑袍人问。 刘继忠心里一紧,忙道:“外头实在没有说话的地方,我担心成王起疑,所以只让他们在门房坐了一会。” 黑袍人发出细细的笑声,“你最好别有什么其他的想法,想想你那位老管家的下场,你不会希望你父亲也像他一样的。” 刘继忠紧紧地握着拳头。指甲深陷进掌心里。他低声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不妨与我直说,成王为人谨慎,我担心自己不明真相在他面前露出什么马脚。” 黑袍人笑声大了些,“我想做什么你不是已经知道、并为我做了?你放心,只要探知余潭其他秘藏的下落,你的家人必定安然无恙,可若你有什么异动……” “只是为了这个?”刘继忠猛然抬头。他不信!每当提到楚淮、提到余欢,眼前的人都会流露出一种特别的情绪波动,这种波动隐藏得太深他难以得知是什么,却可以确定这个人对他们另有目的! “你管的似乎太多了!”黑袍人的声音陡然冷却下来。“这几天跟牢他们,有任何进展随时向我报告!你可以滚了!” 刘继忠浑浑噩噩地按原路回来。脑中尽是见到楚淮和余欢的事情,他有心向楚淮交待一切,让楚淮去查明黑袍人的身份救出刘家的人,可他又怕,他亲眼见过这些人杀人,只一眨眼的功夫人头就可落地,刘家几十条人命,他赌不起! 这些人是刘继业引来的,刘继忠开始时不知,几个月下来,也从监视他的年轻人口中得知了一点消息,从刘继业输了上百万两开始这一切就是一个圈套。刘继忠今天对余欢说的话两分假八分真,刘继业欠了大笔赌债不假,可债主逼上门来却不是要银子,而是以刘继业的性命相要向刘舒同询问余潭秘藏一事,那时余潭已将沧州的秘藏赠与刘家人,刘舒同为保住刘继业,便悄悄起出了那笔钱财,可这些人贪得无厌,认定余潭尚有其他秘藏,一步步地控制了刘家。 一年前余潭来到刘家,刘舒同逼余潭离开,等同于放了余潭,于是惹怒了那些人,乃至到了今天的地步! 家人性命如数在他人手中,刘继忠没有太多的选择,只希望这些人能言而有信,探知其他秘藏下落后将他的家人放出来,虽然他也有预感这样的可能性微乎其乎,可他还能怎么选择? 刘继忠努力说服自己的时候楚淮已让人把沈旭明召到了府上。 沈旭明唇边带笑,“王爷召草民过来,可是对草民的提议改了主意?” 沈旭明太知道该如何将自己置于主动的一方,可惜楚淮也不是三岁孩子,楚淮并不与他周旋捐银一事,开门见山地道:“沧州前首富刘开山是本王王妃的外祖,早些年因故隐于闹市,现今本王入了城,刘家想取回以前的产业,沈先生在沧州人脉广,多多帮忙吧。” 沈旭明笑了一下,“看来王爷是默许了草民的提议?草民谢过王爷。” 楚淮笑得比他还适意,“虽然你早早将家人转移出城,但你的产业还在沧州,区区五千万两就想换取沧州城的掌控权,你是太小看本王、还是太小看自己?” 听出楚淮话语中的威胁之意,沈旭明沉下脸,“王爷,草民只是个商人,在商言商,绝不做亏本生意,现时逐鹿天下的不止王爷一人,就算王爷扣住了在草民,可我的家人已带走了沈家的大部分资产,还有商会的其他成员,也都早早地送走了自己的家人,现在的沧州商会是空的,王爷费尽心机想榨出我们身上最后一滴血,我们哪能不奋起一博?今日我来王府许多人都见到,如若我没法回去,沧州城的商人们为了不重蹈我的覆辙,也会团结起来,蝼蚁虽小,却可搬山,王爷切莫小看任何人。”说完这番话,他站起身与楚淮平视,“沧州的富庶是商人们一手托起的,说起来官民两治还是刘开山创的先例,商会也只是想保全商人的利益,该缴的税收一个子也不会少,王爷何不遵循先例让沧州的传统延续下去?我们都相信王爷的信誉,只要王爷给我们一个口头承诺,我们马上召回家人!我并代表商会捐赠一万万两白银给王爷!” 楚淮听后久久不语,就在沈明旭认为这番话已经打动他的时候,楚淮哈哈大笑。 “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楚淮走到他面前来,微眯着眼睛看他,“从小我皇祖父教我,打天下时,不治天下,如今这天下还是楚安的,你的家人在何处、沧州是否富庶又与我何干?我是缺银子,可我也不乏人给我送银子,我看你是在沧州做土皇帝做昏了头,连理智都没有了,你真当天下只有你沈旭明一个富贾?”说到这里他拍了拍手,一名暗卫立时出现在门外,楚淮随意地问:“沈旭明的家人可找到了?” 暗卫单膝跪地,“禀王爷,在城外三十里一处名为‘周庄’的地方发现二十八名疑似者,暗潜营的弟兄已将他们押回沧州城待审。” 沈旭明一听“周庄”二字立时变了脸色,楚淮的笑容渐渐变得冷厉,“官民两治……你当本王会不做任何准备就进城?本王不会小瞧任何一个敌人,包括你,沈旭明!本王素来不喜欢强势压人,不过本王不喜欢你,少不得便要使一使特权,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带着你的家人滚出沧州,要么乖乖做你一个商人该做的事情,不该你做的事情不要妄想。” 沈旭明再无退路!他话虽说得硬气,但沈家的根在沧州,根丢了,带走一些金银又有什么用?况且他也不认为楚淮会让他们带着珍宝细软离开,“滚出沧州”显然是个技术活,行李带得太多无法成功啊! 沈旭明是个十分决断的人,对楚淮给出的两条路没怎么犹豫,选择了第二条。 楚淮满意地让人送他出去,“别让了你许诺的一万万两,还有那五个姬人也一并送过来吧,如果本王没记错的话,收一个两百万两,收五个五千万两,可对?” 沈旭明想一墙杵死自己。 第二天一早,沈旭明派人送了一叠房地契给余欢,其中就有平安苑的,余欢早等不及了,拖着楚淮便往那边去。 意外地在那里见到了刘继忠。 刘继忠说回去找卖宅子的契书,可他昨天根本没有到成王府去,今天见面也没再提过什么契书的事情,显然是早看出楚淮当时所说只是个借口。 余欢在旁边生闷气,原来就她一个笨的。 跟着接引的看门人进了平安苑,苑内破旧不堪,前院还有四口水井,看门人解释道:“都不知原主怎么想的,在院子里弄了这么多井,大概是想聚财,不过沈家老爷请人来看,说这是漏材的格局,得填上其他几个井才可入住……” 余欢认真听着他的每一句话,进府后看也不看那几口水井,直接让看门人带她往后宅的主人院落去,一进院子,看着四周的景色与房间的布置,盘旋在余欢心头良久的疑惑尽数消散!(未完待续。。) ps:感谢孟小离mm送来的平安符~rt 第一百零一章 密码 平安苑的这处院落虽是余欢第一次进来,可她闭着眼睛都能找到哪里是寝室、哪里是花厅、哪里是给她放置机巧的休息室、哪里是丫头的屋子……这里与她在京城余太师府所居的院子几乎一模一样! 见她在院门处呆立良久,刘继忠轻声问道:“怎么了?可有什么问题?” 余欢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看向楚淮,楚淮朝她极轻地摇了下头。 今早派去跟踪刘继忠的暗卫回来禀告,刘继忠昨日回到家中便再没有外出过,可刘家宅院异样安静,连丫头都不见一个,让楚淮不得不警惕起来。 余欢不是滋味地朝刘继忠笑了一下,“没什么,只是在想那些钱财最初是不是就藏在这里?” 刘继忠顺着她指着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到地面青砖上有拖拽出的痕迹,那些痕迹已经十分久远,浅浅地印在地面上。 “这个……我也不知……”刘继忠含糊其词,“不过昨天我回去问过三叔,三叔说当年起出的银子有五十万两,宅子卖了二十五万两。”这些是监视他的年轻人今早告诉他的,他由此推荐刘家人还在沧州,有可能就在那黑袍人所处的地方,可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再去其他地方看看吧。”余欢转身走了出去,跟着看门人又看了其他院子,这宅子不算大,没一会功夫就走遍了,余欢还在一个厅堂内看见了摘下的平安苑匾额,余欢蹲下摸着匾额上的字,久久回不过神。 刘继忠看那几个字写得并不如何好,甚至像是小孩子的手笔,见余欢的样子不由心中一动,“表妹,这字是你写的?” 余欢摇摇头,“是我爹写的。” 刘继忠马上又去看那字,一点也不相信。余潭号称书画双绝,怎么可能写出的字像小孩子的涂鸦之作? 楚淮却是听懂了,这是余潭模仿余欢的笔迹写出来的。 楚淮警惕地瞥一眼刘继忠,见他也在深思,便暗中召过李畅。低声吩咐几句。李畅错愕地瞄着刘继忠。领命而去。 “继忠表哥。”楚淮扶起余欢,对刘继忠说:“昨天小鱼没见到长辈,心里一直惦记。我们商量了一下,虽然三舅舅与岳丈有些误会,可那些与小鱼无关,小鱼只想见一见亲人,所以今日我们便与你一同回去,就算见不到三舅舅,也应该见见其他两位舅舅和外祖父。” 刘继忠的神情马上紧张起来,“这、这件事……还是等我回去禀过三叔……” “你昨日回去已经和家人说过我们到访之事了吧?相信他们应该已经有了准备才是。”楚淮问。 刘继忠张了张嘴,他也清楚刘舒同这个挡箭牌用不了多长时间。可没想到楚淮这么快就失了耐心!他怎么办?难不成要带他们回去看一座空宅子?心里这么惊惧着,可同时又有一种异样的认命情绪随之升起,他没办法啊!就算领他们回去看见了家里的样子,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不是他不愿救自己的家人,但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个弥天大谎,要他怎么掩盖?他就算再努力。他们也早晚都会发现的! 刘继忠最终什么也没说,木怔怔地点了点头,“好,就随我一同回去吧。” 在楚淮的暗示下,李畅拉了刘继忠乘马而行。而楚淮和余欢则乘车。上了马车余欢立刻从车帘的缝隙中往外看,“继忠表哥失魂落魄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淮便低声与她说了暗卫回报之事,余欢惊诧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心里又是着急又是担心。楚淮乘机问道:“那间宅院有什么问题?” 余欢叹道:“我以前住的寝室就叫‘平安’,刚刚那院子与我小时候所住的院子结构一模一样,我想我大概知道该怎么找到其他的秘藏了。“八大菜系对应八个地点,而她儿时的居所内也恰恰有八个余潭亲手所书的匾额,平安、喜乐、富贵、延年、金玉、满堂、和顺、康寿,如果她没有猜错,在其余七个地方定然也能找到像“平安苑”这样的宅子,只是名称不同罢了。 楚淮皱皱眉,“那范围还是太大……”一州之地要查一个宅子还算简单,可一府之地,十数个州,加在一起几十个州,查几个宅子无异大海捞针。 “你去过太师府吧?”余欢突然问。 楚淮自然去过。 “你可还记得太师府厅堂内有一幅字?” 楚淮笑笑,“那是先帝手迹,沧海桑田,何须百年……”说到这里,楚淮的声音嘎然而止。这幅字不止他知道,恐怕京中识字的都会知道!当年余夫人过世,余潭伤心欲绝,恳请先帝赐下这八个字……又是八。 余欢道:“离京前我爹曾上表恳请带走这幅字,不过被楚安拒绝了,我爹便让我记下这八个字,说这是留给我的,最后的东西。”只不过那时余欢以为余潭是在缅怀自己的感情,并未想到旁处。 沧海桑田,何须百年。现在看来,这八个字说的何是余潭的情?也是他预见的、自己的一生。沧,便是沧州,其余几处只要列出地名一一比对,再结合外人不会知晓的余欢闺居内的八个匾额,便能确定秘藏的真正地点! 想通其间种种联系,楚淮不由感慨,余潭待余欢之心实在无人能敌。 这八处秘藏自然越早起出越好,不过这几处地方除了沧州外都在南方,现在战事胶着,京城对这边的防范很严,想派多人偷偷潜入很有难度,不过,倒有几处处在楚淮外公桂南王的地界之中,要不要通知外公先行动手,以免被楚安探知真相抢了先呢? 余欢看看沉思中的楚淮,唇边抿着一丝笑意,藏起了心里关于这份秘藏的最后秘密,先让他去找好了,等最后再给他一个惊喜。 过了一阵子,马车渐渐减速,等到了刘家的胡同前,刘继忠已是恍恍惚惚地,与他说话都没了反应。 楚淮和余欢都发现了他的异样,也不询问,跟着他一路往胡同里走,刘继忠已是豁出去了,到了自家门前咬了咬牙,狠狠地拍向院门! 不多时院门打开,那个年轻人露出脸来,见了几人淡淡一笑,“大爷总算回来了,三老太爷正等得焦急呢。” ps: 凌晨的一更有惊喜没?这章的字数少了点,出去走了一天实在太困了,hold不住了= =rp 第一百零二章 刘家 刘继忠怔了半天“你说谁?” 年轻人笑道:“三老爷啊,大爷怎么了?” 看到年轻人眼底那抹淡淡的警告,刘继忠狼狈地掩盖住自己的无措,低头请楚淮和余欢进来。 楚淮拉着余欢站在门口没动“再等等,还要等人。” 刘继忠面现惑色,连余欢都有些莫名,楚淮笑笑,没有解释。不多时,远处传来整齐划一的跑步声,越来越近,直到胡同口外。 楚淮道:“本王初进沧州城,尚有不少敌人藏于暗处,现调来五百亲卫,保护刘家的安危。”说罢向李畅一点头,李畅领命而去,没一会亲卫已将刘府重重包围,又有一百亲卫在外待命,楚淮道:“让他们替换家丁,就近保护王妃的家人。” 李畅二话不说带着亲卫便闯进刘家去,那年轻人被推至一边,刘继忠脸色难看的同时瞥向他,见他神情凝重,虽然也没料到楚淮会来这么一手。 又过了一阵子,李畅出来禀报“回王爷,府内一切正常,几位老爷都在后堂,夫人小姐们在内宅,属下没敢去打扰。” 刘继忠听了这话身体登时一僵,怎会 楚淮看一眼余欢,从她眼中同样看到一些疑惑。 依照暗卫所说,刘家大白天的都不见什么人影,别说主人,就连丫头都不见一个,虽说暗卫为免打草惊蛇没有进屋查看,但院内无人走动还是十分蹊跷的。 开门的年轻人笑道:“王爷心思缜密,实在让人佩服,前些日子王爷未进城前城里的确乱了一阵子,还有流民来砸过门的。如今却是不怕了。” 楚淮又看向从刚才起便一言不发的刘继忠,见他面色苍白,脸上带着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正在这时,自宅子里奔出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见了刘继忠大喊道:“大哥快来!祖父又发病了!” 刘继忠大惊,立时冲进府中,余欢也要进去却被楚淮拉住,开门的年轻人在旁急道:“表小姐也去看看吧。老太爷病了一段时间了,看了许多大夫,都说恐怕很难再痊愈了。” 余欢反握住楚淮的手把他抓得生疼,刘老爷子虽因刘淑芳私奔一事对余欢并不亲近,可关心却是不做假的,余欢对刘家有感情更多的是源于外祖父与外祖母。刘老夫人故去时余欢未在身边已十分难过,如今知道刘老爷子缠绵病榻,余欢又怎能不着急? 楚淮明白余欢的心情。看看四周的亲卫,终是慢慢松了手“我跟你一起去。” 楚淮和余欢跟着刘继忠一路不停地往后院走,这宅子在外头看并不大,可进门后才知道隔壁的几户人家都是做掩饰的,实际上全是刘家的宅子,外门封了,只在院门打通门路。 行至一处单独的院落之前,领路的年轻人终于停下,刘继忠脚步不顿地冲了进去直接隐入〖房〗中。楚淮朝门外把守的两个亲卫稍一示意,那两名亲卫便跟着进了院子。寸步不离地跟在余欢身后。 院子里聚了不少的人,见他们进来纷纷投来目光,余欢正在他们之间寻找熟悉的影子,已有一个容长脸的妇人迎过来,模样惊喜地笑道:“这是阿欢?我还是第一次见呢,果然生得标致。”说着就要拉余欢进屋去。“快去看看你外祖父” 余欢见这人十分眼生,正想发问,另一个圆脸妇人迎上来,脸上带着疲惫至极的笑意“阿欢,还记得我么?” 余欢抿抿唇,眼眶已有些湿了“大舅母。” 王氏点点头,眼泪已流了下来,伸手把她搂进怀里,借着抹泪的机会在她耳边低声说一句“快走!” 余欢刚一怔愣,王氏已被刚刚说话那长脸妇人拉开,那妇人似笑非笑地隔开她们“说什么悄悄话呢。” 王氏隐忍地看了余欢一眼“这是你三舅母你三舅舅的续弦。” 而后又有许多人凑过来说话,有表哥表弟,也有表姐表妹,每个都问余欢是否还记得他们。 “哪位是欣然表姐?”余欢有些迟疑地问。刘欣然是二舅家的小女儿,同余欢只差了一岁,因为二舅刘舒安与刘淑芳是同胞双生的姐弟,所以刘欣然和余欢也有些相像,小时候没少被长辈打趣她们是亲姐妹,所以同辈中余欢对刘欣然的记忆最为深刻。 一个白净的姑娘站出来道:“难得表妹还记得我。” 余欢仔细地看着眼前的姑娘,想从她身上找到些儿时的记忆,可怎么看怎么陌生,直到那姑娘说了一句“你来的时候总哭,我就用手帕折了小耗子哄你的。” 余欢立时笑了,往昔的记忆瞬时跃然脑中,两个小姑娘的面孔反而模糊了。 三舅母拨开众人“好了好了,有话以后再说,进屋去看你外祖父吧” 话才说到这里,屋里突地传出一声大哭“祖父!”听声音是刚刚进屋去的刘继忠! 刘继忠的哭声揪心抓肺,余欢再顾不得其他,几步跑进房去,只见刘继忠哭得扑倒在榻旁,旁边跪着七八个人,都是泪流满面,其中两个正是余欢的两位舅舅!余欢无暇与他们说话,冲到榻旁,床榻上躺着一个极为消瘦的老者,老人家的眼睛已然紧闭,那容颜既陌生又熟悉,正是曾经对她严厉教导、又暗中向外祖母询问她生活起居的老人。 “外公”余欢的眼泪不自觉地流了出来,她抓着老人的手,泪水一颗颗地砸到老人干枯的手背上。 楚淮揽住她的肩紧握了一下,并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语。 刘继忠突然抬起头来,极为忿然地怒视余欢,余欢伤心之时并未见到,却被楚淮看个正着。 这时外面的人全都涌了进来,一时间屋子里哭声震天,余欢更加难过,靠在楚淮胸前哭得难以自抑,楚淮轻轻地拍着她的背,目光却投向缩在角落里的刘继忠,刘继忠没有再哭,看着屋子里的人满眼嘲讽,突然他的视线对上楚淮的,满面忿恨地对着楚淮无声地说:“她害死了祖父!” ps:这两天状态不太好,字数都少了些,等我调整调整。。。。。。。>。感谢猫小毛同学送来的粉红票~~ 第一百零三章 陷阱 楚淮的身体微微一震,侧身挡住了身旁的余欢,对于刘家这些诡异到极点的人,他不能再放任下去,若有一日这些人伤害到余欢,他将追悔莫及! 老人去世,自有一番穿衣送行的仪式,余欢不便在场,楚淮乘机将她带出来,贴在她耳边说:“不要离开我和李畅身边,这些人都有问题。” 余欢正沉浸在悲伤之中,听闻这话怔怔地看了楚淮半天,才理解他在说什么。余欢又想起大舅母王氏对她的警告,目光不由四处搜索,却哪里都不见王氏的踪影。 刘欣然走过来问道:“在找谁?” 余欢忙问:“大舅母呢?没见着她。” 刘欣然也看了一圈“大概是忙别的去了,刚刚还在那边让人去换孝衣……咱们也去换上吧。” 余欢被她揽着要往旁边的屋子走,楚淮却抓着她的手腕不放“把孝衣拿到这里来。”随即示意亲卫随便推开一间屋子的房门,进去四处搜索检查一番。 刘欣然当即变了脸色“表妹,这是何意?” 余欢虽觉得楚淮此举有些过分紧张,但王氏刚刚的警示犹在耳边,暗卫的回报也显示出诡异之处,若不是刘老爷子突然去世,她也不会选择留下。 “把孝衣拿过来吧。”余欢并未解释原由。 刘欣然神色复杂地看着余欢,最终还是去取衣物。 余欢又说:“派人去把小姨和羽诗表妹叫来吧。” 楚淮马上派亲卫去办这事,李畅这时挨到楚淮身边。小声道:“王爷,有些不对劲,那房间里积了很多灰,不像住过人的,旁边几个房间属下也看过,都是如此。” 楚淮握着余欢的手又紧了紧,不论如何,刘老爷子去世一事是真的。这个时候让余欢离开并不现实,又或者余欢同意离开,可她心里之憾将终身难以弥补。楚淮并不希望余欢抱着这样的遗憾渡日,眼下有他在身边、有数百亲卫在这里,怎么样都得让余欢送老爷子入土才行。 楚淮低声向李畅吩咐几句,李畅领命而去,余欢红着眼睛转过头来“你要调暗潜营的人来?” 既然已被她听到了,楚淮也就不再瞒她。把李畅刚刚发现的破绽讲了,但并没有提及刘继忠那句无声的、充满恨意的指责。 余欢紧紧地咬着唇,楚淮低声说:“安心。有我在不会出事。先发送了老人,咱们再离开。” 余欢的眼睛更红,看着满院子忙成一团的亲人们都是那样陌生,三舅舅至今不见踪影,其他两位舅舅离她远远的,最后全都出了院子。不知去忙什么了。刘继忠同样不见人,随便拉住个人问问,说大爷去置办棺木了。 “大表哥去哪里置办棺木?”等刘欣然拿了孝衣回来,余欢问她“那副楠木棺呢?”刘老爷子早早就备好了两副棺椁。与刘老夫人一人一套,她小时还和表哥们偷偷去看过。吓个半死地回来。 刘欣然面现茫然“楠木棺?” 余欢没再问下去“可能是我记错了。”大约是隐居之时太过忙乱,没顾上带走吧……余欢这么想着,压下心头那不断袭来的冷意。 “我去换孝衣。”余欢接过刘欣然手里的孝衣,有些失神地走进亲卫检查过的屋子里,楚淮紧随其后。 刘欣然看着房门闭合,又看看外头守着的李畅和几个形影不离的亲卫,略一思忖,转身离去。 余欢换好孝衣出来时外头已搭好了灵堂,却没有设在老爷子去世的外屋,而是搭在了隔壁院落的厅堂。 换了孝衣的刘家人大都聚在这里,棺木已运了进来,穿着寿衣的老人家躺在其中,干瘦得只剩了一把骨头。余欢仍是没看到两位舅舅、大舅母和刘继忠的身影,另两个自称是余欢表哥的年轻人说几个长辈悲痛过度正在休息,女眷们则以那们续弦的三舅母为首,声声哭嚎难听得很,倒把余欢的眼泪堵了回去。 刘欣然始终陪在余欢身边,时不时地用帕子给余欢擦擦眼泪,又让人端茶过来,余欢没有动,只站在棺木旁注视着棺木中的老人家,觉得儿时的记忆竟是那么遥远。 余欢突然晃了晃,觉得眼前一阵发黑,马上让人拥住,她知道是楚淮,便安心地靠在他身上,可脑中的晕眩愈加严重,她听见刘欣然焦急地说:“表妹是太伤心了……” 不是的……并不是因为什么伤心过度……余欢想说话,可身体软绵绵的,竟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了,最终失去意识之前,她看到刘欣然绞着手里的那方帕子,唇边带着压抑而扭曲的笑意,她突然觉得,刘欣然很像一个人。 余欢彻底昏厥在楚淮怀中,楚淮才抱起她,便见刘淑艳和吴羽诗在几个亲卫的陪同下进了灵堂,刘淑艳见到棺木不管不顾地扑过来大哭,吴羽诗的面色极为苍白“王、王爷……外头哭的那些人……都是谁……” 楚淮面色惊变!抱着余欢便要离开,刘欣然唇边猛然现出一抹狞笑,从怀中摸出一把弹丸用力朝地上一摔“轰”地一声迸出极亮的白光,李畅只来得及喊一句“霹雳珠!”眼前便已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了。 楚淮眼前同样一片白灼,他紧紧抱着怀里的人朝印象中的大门急奔而去,却被身边的人狠力一撞,怀里的人便要脱手,楚淮硬生生地稳住身体,后背靠上了一个冷硬之物,是刘老爷子的棺木!楚淮大声呼喊门外的亲卫,就在听到杂乱的脚步声涌入时,只觉脚下陡然一沉,整个人,连同怀里的余欢、身后的棺木,全都摔了下! 不能放手……不能放手!楚淮睁眼后的第一个动作便是抱紧怀里的人,却抱了个空! 他的眼前仍是遮着浓浓的白雾,听觉因此敏锐起来,他隐约听到远处传来猛力撞击的声音,近处却静谧一片,他开口急唤“小鱼!小鱼!” 没有人回答他,他朝四周摸去,碰到湿冷的墙壁,沿着墙壁一直摸索,摸到一片寒冷的铁栅。 “你们是楚安的人?”他冷静下来“你们要抓的人是我,放了余欢!” 铁栅外传来极低的、飘飘忽忽的笑声。 “你太看得起自己了。”那声音带着些沙哑,却听得出来说话人是个年轻的女子!“可惜他们要的是余欢,不是你。” 此时又有一个年轻的声音小声说:“首领,虽然京城要的人是余欢,可我们抓到了成王!这样的大功难道首领要放弃?我们何不把成王和余欢一起押运入京?” “住嘴!”说话的女子有些愤怒“京里没说要抓成王!只说要余欢!我们只要听命行事,不许多事!” 年轻人不说话了,今晨从京中传来的命令的确是说要抓余欢、而没有命令他们抓成王,可成王就要攻破京城了,京里难道不想抓成王?他们只是觉得没有希望抓到成王,所以才没有下达那样的命令,而他也十分讶异成王竟然为了保护余欢而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明明他都察觉到了不妥,却依然如此行事,难不成名动天下的成王竟是一个蠢货?不过刚刚也的确惊险,派去假扮刘家人的组织成员现在应该已全部被俘,为了抓到余欢,他们舍弃了所有人、舍弃了数月的布置之功,最终却也只能以暗道陷阱成事!如今成王亲卫正在拆墙砸地,相信不多时就会寻到这里! 想到这里,年轻人又低声说:“还是早些撤离为好。” 女子冷哼一声“你先出去,把余欢带进来!” 年轻人略一犹豫“京中吩咐……” “我知道!”女子厉声喝道:“让你去你就去!” 轻巧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听他开门的声音,这处空间应该不大,远处传来的撞击声越来越大,那是亲卫们砸墙挖地的声音,李畅离自己太近,应该也受了霹雳珠的波及,不过那时亲卫已经涌入,控制住场面并不是问题……楚淮暗暗判断着亲卫寻找到这里的时间,不动声色地问道:“你不送我入京?那是想杀了我?我们有仇?” 耳边传来女子低哑的冷笑“你放心,我不杀你,杀你岂不便宜了你!你们这对伪善的狗男女,我要让你们生不如死!” 楚淮听其声音已带了些癫狂之意,沉下声音道:“当初那么对你都是我一人的主意,和余欢没有关系。” “你胡说!”女子怒吼“就是她!若不是她我岂会落到那样的境地!若不是她我岂会……” 这时开门声响起,刚刚那年轻人去而复返“人带来了。” 楚淮立时唤道:“小鱼!” 余欢已经清醒了,被捆得像个粽子似地让人拎进来,她嘴里堵着东西说不出话,看见楚淮被关在一首铁栅之后,立时“唔唔”作声,却于事无补。 穿着黑袍遮住面孔的人冷笑连连“让她说话!让我们的成王殿下听听这贱人的声音!” 第一百零四章 脱困 ps: 这几天家里发生了一点糟心事,直接导致我智商下降,以至于男女主的智商也跟着下降了,这部分的情节bug有点多,等我缓一缓尽量改得合理一点、让男女主的智商重新回到正常人的水平,这两天又正好有推荐,不能断更,所以故事还是要继续,前面的情节想好了会改的,改后也会衔接到本章的情节,所以请大家对男女主的智商下降视而不见吧,就当他们吃了脑残灵被抓了,催眠你们。。。。。 感谢橘粒子同学送来的评价票~感谢越无桑同学送来的两张粉红票、两块和氏璧!!!! 拎着余欢的两个壮汉立刻拿出余欢口中的东西,重重一推,把余欢推倒在地。 余欢闷哼一声,听楚淮又叫了一声,“小鱼?” 余欢犹豫着要不要说话,她看出楚淮的状态不对,眼睛似乎看不见了,一直在用耳朵搜寻四周的声音,而显然黑袍人意图用她来威胁楚淮,她不开口,或许楚淮就不会受到这些人的威胁。 “你把她怎么了?”楚淮怒声质问,“她若出了什么事情你休想善终!” “善终?”黑袍人仰头大笑,“你们还是担心自己吧!” 这句话喝出,楚淮安静了一瞬,他仔细辨认这听起来有些耳熟的声音,沉声道:“你是李雪凝?” 伏倒在地的余欢闻言立时抬头,一动不动地盯着黑袍人。那黑袍人冷笑出声,缓缓地摘去头上的宽大的黑帽,露出一张无比狰狞的面孔,一边脸孔玉雪娇俏,另一边面孔横布疤痕,似是烫伤所致!她满布血丝的眼底充满了疯狂的恨意,她盯着余欢,那半边狰狞的面孔不断抽搐。恐怖如夜叉,惊得余欢倒吸一口凉气! 李雪凝放声狂笑,“怎么?害怕了?你害我被那些人糟践的时候怎么不怕报应!你顶着这张伪善的面孔骗过多少人!表面姐妹相称,背地里用那样下作的手段对待你我!没弄死我,你早该料到会有今天!”她说着一指楚淮,“他不是爱你吗?我今天就让他看看你的真面目!看他还爱不爱你!” 她的状态太过癫狂,已然是疯了,余欢自觉今天恐怕躲不过去,终是开口说道:“害你的人是我。与他没有关系,你先放了他,我随你处置。” 李雪凝顿了顿。眼中渐渐布满复杂而扭曲的怨忿。“你们倒是对为方着想,说出的话都一模一样!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们好过的。”她从腰间摸出一包东西丢给押余欢进来的大汉,“把这个给她吃了!然后……她随你们享用!” “你不要乱来!”楚淮猛喝! 那年轻人也有些焦急,”首领!”京中有命不得伤余欢分毫,他们还要拿余难跟余潭做买卖。若伤了她,恐怕余潭再难就范。 李雪凝恶狠狠地瞪着年轻人,“你敢拦我!” 年轻人急道:“京中的命令想必首领比我清楚,沧州的布置已因首领一意孤行而尽数暴露,若余欢再有什么意外。首领难道还想再受一次炙刑?”或许这次已不是一次炙刑就可了结的! “你住口!”李雪凝猛然抬手捂住自己那半边狰狞的脸颊,身体不停地颤抖。“快!给她吃了!” 那两名大汉亦看出李雪凝的不对,全都看着年轻人等他的示意。 年轻人虽是李雪凝的下属,但他是京中的秘派人物,李雪凝去年潜逃回京,不仅在关北事败,还带回尾随的探子,京里很不满意,原是要杀了她的,后来李雪凝提供了有价值的情报,知道找出余潭秘藏的关键在余欢身上,上面才同意她将功折罪,到沧州来接手暗中控制刘家之事,而在她之前刘家已被组织监控,负责的便是这个年轻人。 李雪凝见没人动手,自己扑到余欢面前,拿起地上的纸包拆开便住余欢的嘴里倒!年轻人冲过去刚想阻拦,一见那纸包里的白色药粉又改了主意,不仅没有拦着李雪凝,反而压紧不断挣扎的余欢让李雪凝把药粉灌到她的嘴里。 余欢被呛得咳嗽不止,楚淮拼命地摇动铁栅却无济于事,李雪凝见年轻人不拦她,完好无损的那半边面孔笑得异样美丽,她伸手摸摸年轻人的脸,“我就知道,只有你对我好……” 年轻人借势抓住她的手,“这就够了,她吃了五石散,已够你报复了,再有别的损伤,我们对京中无法交待。”京中要的是一个活的余欢,而不是一具尸体,用了五石散还可以推说是为了回京途中让余欢乖乖听命,可若发生了别的事,余欢寻死拼命,对他们来说也是一桩大麻烦! 余欢一听“五石散”三字顿时手脚冰凉,拼命地反呕想把入喉的东西吐出来,可只这么一会,五石散的药性已散了开来,她只觉得四周摇摇晃晃好像要坍塌似的,又有一些五光十色的光影不知从哪里投下来,映得她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好像飞了起来。 看着她渐渐地不再挣扎,目光变得涣散,李雪凝笑得无比难看,“哪里够?我要让她把我受的罪全都受一遍,就在她的男人面前!”她说着推了推年轻人,“你来!” 年轻人看着目光灼灼的李雪凝,正在犹豫之时,刚刚一直沉默的楚淮在铁栅内道:“我的亲卫军就在附近,你们逃得出去吗?她服食了五石散,已无药可医,将来也是废人一个,对我来说已失去了价值,但我不愿因她失节而让我受人非议,你不要动她,就这么带她走,我放你们回京!” 年轻人不知为何对楚淮尤为憎恨,冷声道:“你别忘了自己现在的处境。我大可先杀了你!” “杀了我你能得到什么好处?”楚淮反问,“只会让你们随着我陪葬!而我死了亦不会对大局产生丝毫影响!仗打到这一步,关北军距京城只有一步之遥,难道少一个楚淮仗就不打了、就不入京了?别说流血拼命的将士不同意,就连我的下属、我的外祖父桂南王都不会同意!我相信你们也是受制于人,他们要余欢,我给你余欢,放了我。我让你们完好无损地走!” 本已处于疯狂边缘的李雪凝听了这番话反而平静下来,她紧紧地盯着楚淮,烧炙过的半边面孔抽动得厉害,“你果真是个无情的人,余欢待你至真至诚,你竟也要抛弃她!” 楚淮冷着声音道:“我将来要做皇帝,不能有一个失节的皇后。” 李雪凝低低地笑,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一旁的年轻人瞅准机会,抬手打向她的后颈。将她打晕过去。 楚淮凝神细听,再听不见李雪凝的声音,只有余欢轻吟的喘息。他握着铁栅的手已没有了知觉。“亲卫马上会发现这里,在那之前我的提议都还有效。” “不必你教我们怎么做!”年轻人冷声说完,示意那两名大汉把余欢和李雪凝带出去,“你们先走,我自行回京与你们会合!” 此时远处撞击墙壁的声音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脚步窸窣。那些声音越来越近,隐隐地已能听到一些呼喝之声。 年轻人对外面的声音置若罔闻,他自身后摸出一柄短剑,握在手中紧了紧,盯着楚淮的眼中迸出极烈的恨意!他悄无声息地朝楚淮慢慢靠近。最终站定在楚淮面前,看着极力侧着耳朵想要听清身边动作的楚淮。唇边泛起一抹寒凉的笑容,手中短剑无声送出,就在剑尖即将穿入楚淮胸腹之时,“砰”地一声!年轻人的身体晃了晃,忍不住倒退了一步,低头看看自己胸前溅出的大片血花,不敢置信地张大了眼睛。 楚淮慢慢退后直到贴靠墙壁,他胸前的衣物被炸了个洞,露出一个铜制扁盒,盒上有孔,刚刚那枚火药弹便是由此射出。 楚淮身担三军大任,缕缕遭遇暗杀行刺,纵然有暗卫相护,仍是不能完全护其周全,机关营集所有墨匠奇思巧意,制成这贴身的暗器,可发火药弹三枚,开关接引在衣袖之中,唯一的缺陷是暗器空间不足,弹药射程受限,只能近距离发射。 楚淮眼前迷茫一片,只能凭借感觉射出暗器,他知道自己只有一次机会,射出第一发火药弹后他急速后退,没有犹豫又将其他两发火药弹射出,烧灼的高温使得胸前烫脱了一层皮,但弹药发出的声音也足以吸引外面亲卫的注意,没过多久他便听到有人破门而入,大叫“王爷”的正是李畅! “有没有找到王妃!”楚淮顾不得询问打中那人是跑了还是死了,他宁可所有的细作都活着,都继续给他添堵添乱,继续留在沧州行暗杀他,也不希望余欢受到任何损伤。 李畅此时也是无法视物,可这不妨碍他们下达寻找余欢的命令,可余欢连同李雪凝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最终凿遍这个与刘家只有一街之隔的院落,在某处发现了逃生的秘道,亲卫沿着秘道追下去,却在半途发现秘道已经坍塌。 “找!”楚淮任军医处理自己胸前的烧灼,紧咬牙关,忍的却不是任何来自身体的伤痛!“沧州城只入不出,留意地下动静,再派人出城去找!回京的道路全部切断!让京城的人随时候命,有关任何王妃的消息,急速来报!” “王爷!”一名亲卫小跑进来,“在刘家地下发现地牢,经吴姑娘辨认,关押其中的正是刘家人!” 楚淮猛地一收五指,“将刘继忠和刘欣然找出来,给本王杀了!” 三日后,楚淮站在身受重伤的年轻人面前,他神情颓萎,下颔冒着青色的胡渣,双目一片赤红,“你告诉我,他们走的哪条路回京?你说了,我给你治伤,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ro 第一百零五章 表姐 因为刘继文的事情,余欢面对刘欣然时有些尴尬,刘欣然倒是落落大方的,见了余欢便收起那淡泊的样子,笑得一派温柔。 这一笑,余欢心里的疙瘩小了不少,过去站在她面前,也不说话,仔仔细细地盯着她看。 刘欣然任她看,等她看完了笑问:“现在可不会有人说咱们是双生子了。” 一句话,把多年未见的隔阂和昨日的尴尬全都冲淡了,余欢挨到她身边去比个儿,“还是像啊,就算不是双生子,那也是亲姐妹一样的像。” 刘欣然笑着点头,两人坐下回忆了一下儿时零星的片段,刘欣然稍稍敛了笑容道:“我是来向你道歉的,昨晚我娘有些过分了。我三哥的事情不怪别人,当年刘家行至鼎盛,那么多堂兄弟,包括我三个哥哥,哪个不是青年俊才?虽受时势所迫,却都能稳住心情以期将来,只有他寻了一条最窄的路走。” 涉及到刘继文,余欢一时也想不好该怎么回答,就沉默在那里。 “我说这些话也不是刻意开脱什么。”刘欣然轻叹了一声,“条件是人给的,路却是自己走的,这些话我对我娘说过无数次,可她一直听不进去,我今天来,是希望妹妹念在她历经丧之痛,别与她计较太多。” 余欢忙道:“那是自然,姐姐也别再说什么道歉的话了。” 刘欣然点点头,站起身来笑道:“我头一回来,不如妹妹带我到处转转?” 余欢求之不得。忙让人去安排,陪着刘欣然停停走走,花了大半天时间才逛遍王府。 到了中午余欢在自己院子里摆了午膳,又让人去刘淑艳母女。虽然腻歪刘淑艳,但毕竟一起住着,不好厚此薄彼。 吴羽诗见了刘欣然显得有些生疏,刘欣然很早就出嫁了,而后一直再没回来过,吴羽诗比她要小五六岁。十岁后再没见过面,还是昨晚在刘家见过一回。 刘淑艳则又端了长辈的架子,把刘欣然的家事里里外外问了个遍,刘欣然只挑愿意说的答了,搞得刘淑艳很不开心,抿着红艳艳的双唇道:“这里又没有外人,你避讳什么?当年因为你哥哥的事情你娘患了失心疯,非要攀个做官的亲家,勉强将你嫁给一个太守的庶子,听说你丈夫待你不好。可是真的?如果是真的你说出来,有阿欢在这里,还怕不能给你作主?” 刘欣然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奇差,正喝着汤的吴羽诗一下子呛了出来,不顾自己连声咳嗽拉了刘淑艳就走。 吴羽诗恨得不行,自己老娘什么时候能让人省点心?随时都有突发情况她支乎不过来啊! 刘淑艳这回却没怎么挣扎。出了院子后还回头看,吴羽诗甩开她没话跟她说,刘淑艳凑过来揽住女儿的胳膊,“我是有意那么说的,你没瞧见欣见和阿欢有多像?刚刚进门见着欣然的背影,我差点以为是阿欢!” 吴羽诗莫明其妙地,“那怎么了?”余欢和刘欣然的确像,不止是容貌很像,就连身段都像,可这和那些话有什么关系? 刘淑艳狠戳她额头一下。“我怎么生出你这么蠢的女儿?我还不是替你着想?王爷把别人送的美人藏在外头不往府里带,可见是喜欢阿欢的,他喜欢阿欢,保不齐看到刘欣然也会动意,到时候你不是凭空多了一个敌人!我说那些话就是想把她挤兑走。你这急性子,也不容我多说几句……” 吴羽诗懒得与她争辩自己的心思,只是道:“欣然表姐成婚多年,你要不要看见个女人就想到那方面去?” “你知道什么!”刘淑艳瞪她一眼,“欣然嫁得不好,公公虽然是个做官的,但却是看在丰厚的嫁妆才同意这门亲事的,她丈夫也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庶子,早年她给家里写信,说在夫家过得不好,丈夫对她非打即骂,她那个时候就想和离,可你二舅和二舅母都不同意,我估么着这么些年她这心思还是没减,没看她今天一大早就贴过来了?要是她能入得了王爷的眼,那太守的儿子还敢和王爷抢人?” 吴羽诗不知道这情况,不过她还是认为刘淑艳无端生事,拉着刘淑艳回去闭门谢客,非得把刘淑艳这好幻想的劲头儿给压下来不可。 再说余欢那边,吴羽诗和刘淑艳走后就轮到余欢后悔了,明知道刘淑艳那张破嘴没把门的,非把她弄来添什么乱?倒是刘欣然缓过脸色后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姑姑说得也没错,我丈夫的确待我不算好,他虽是庶子,却也是官家子弟,娶了我这商户之女,让他在自己兄弟间都抬不起头来。” 她这认命的样子余欢看得心里难受,说到底还是因余家而起,除了有刘继文的关系让郑氏一心想攀附一门官亲以慰儿子在天之灵外,还有刘家当年隐姓埋名,为避过朝庭追究改为裘姓,对外也只说是普通的商户,这与大表姐刘欣玉出嫁时顶着沧州首富之女的名头完全不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商户女儿,只凭着丰厚的嫁妆才能议亲,刘欣然在夫家所受的非议又怎么会少? “不如这样,姐夫如今在何处任职?让王爷看看能不能将他调到沧州来,姐夫沾了姐姐的光官场得意,以后定然不会再苛待姐姐,也可堵住其他人的嘴。” 刘欣然蹙了蹙眉,似乎在考虑余欢的话,余欢等着她的回答,心里却已在盘算该怎么和楚淮说,可没想到刘欣然最终摇了摇头,“这些以后再说吧,我和他的关系也不是三两句话就说得清的。” “姐夫这次可陪姐姐回来了?”余欢记得昨天似乎没人给她介绍刘欣然的丈夫。 刘欣然苦笑着点点头,“我接到父亲的信,说刘家蒙王爷恩典正了名,我那时不知具体情况,便没有与他说,只说想回家探亲,他虽陪我回来,却只让我回家同父母要些银钱给他打通官路,然后他……进了城就不见了踪影。” 余欢顿时气个够呛,想说些狠话,可理智又生生地拉住她,都说宁毁庙不拆婚,如果刘欣然过够了这样的日子有别的想法她自然会全力相助,可有些话却不该由她来说。 看着她苦恼的样子,刘欣然掀了掀唇角,笑容有些不以为意,站起身来在她屋里逛了逛,看到梳妆台走过去,对着镜子看了半天,回头道:“不如来玩小时候的游戏吧?” ps: 感谢小混饭同学送来的粉红票~感谢书友140616224214028同学送来的平安符~~~ 终于有新章更上了!感动cry。。。。明天开始恢复正常更新~~电脑上的章节应该全改过来了,手机看书的问题暂时木有啥解决的办法,看看更完全新章后旧章节有没有改动?rl 第一百零六章 约会 刘欣然这么一说余欢就笑了,她们小时候长得像,带着她们的奶娘时常将她们打扮成一样抱出去让长辈们逗着玩,余潭来接她回京的时候还碰见一回,此后常常说起这事,觉得没再给闺女生个弟弟妹妹玩挺对不起她,让她孤单了,其实余欢也很想跟他说一个秘密,但顾忌着他那颗老心脏,犹豫了多少年还是决定先不刺激他。 余欢叫进小笑和湛秋为她们净面上妆,梳了一样的发型,几个丫头轮番从箱笼里拿出衣服给余欢她们挑,沧州城的商户服务就是周到,余欢定制的衣服不出三日全都送来,而且按照她定制的款式几个主要的颜色每样都来一套,到最后她明明新裁了十来套夏衣,运进府来有近百套,余欢还发愁这些衣服怎么穿,都说二十三蹿一蹿,她今年才二十二,万一明年真长个了,这些衣服不都得浪费么! 余欢问过刘欣然的意思选了两件款式相近颜色相同的,首饰也尽量选类似的戴,等两个人装扮起来小笑惊讶得闭不拢嘴,“可真是像。”说完转到后面去,“背影更是一模一样。” 湛秋也觉得像,只不过余欢爱笑,不说话时眉眼也总像是弯着一样,刘欣然则淡泊一点,但两个人不笑看着都像是亲姐妹,一笑起来,可真像双生子一样了。 余欢好久都没觉得什么事这么好玩了,拉了刘欣然往外走,正赶上陈明进来通报,“门房接了一张拜帖。是沧州百年老号顺和堂的东家递来的。” 余欢刚接过拜帖,刘欣然便道:“是大堂姐的夫家吧?” 余欢一愣,昨日刘欣玉带着丈夫孩子回刘家,因为人太多。只介绍了一句丈夫姓宁,余欢知道是沧州某个大户家的公子,还真不知道他是干嘛的。把帖子展开,果然里面写着下马街宁家。余欢记得昨日和刘欣玉的约定,只是没想到刘欣玉会搞这么正式,一下子心里有点说不明白的失落。她还以为刘欣玉是想跟她私下说说话,现在看来倒是为自己夫家来的。 余欢问了问陈明,知道来人就在府外候着,就让他请人进府先行招待。 刘欣然道:“既然大堂姐不是自己来的,我也不便出面,还是先回去,过几日再跟着堂哥堂姐们一起来看你。” 刘家的姑娘们因为出嫁好些年都没有联络过,加上年纪差得多,所以大的和小的之间都显得有些生疏,加上刘欣然现在过得并不如意。见了刘欣玉或许还会产生什么对比的心思,余欢不愿意搞得大家心里别扭,就依了刘欣然,不过仍是劝她留下陪自己住一晚,刘欣然想了想婉拒了,余欢又让她回去考虑一下自己之前的提议。刘欣然点点头,“那我进去把衣裳换回来。” 余欢拉住她,“还换什么?这样挺好看。”又让湛秋去挑了几件做工细致的连同一些首饰,一起让她带走。 刘欣然看着那些东西半晌笑了笑,“下回我来之前让人通知你穿哪套衣裳,你去刘家也让人通知我。” 余欢笑着应下,这才让人送刘欣然离开。 余欢又让湛秋帮着看看自己,确定妆容并没有什么失礼之处,便叫齐成王妃标配六个丫头四个婆子外加拿扇子的抬遮阳伞的,一路浩浩荡荡地往前厅走。不是她想得瑟,人家是正儿八经下了拜帖的,她自然也得用官方态度对待,否则不是让人觉得咱礼数不周么! 余欢不紧不慢地进了前厅,原以为刘欣玉是同她丈夫一起来的。进门却只见了几个妇人,居于首位的便是刘欣玉,另外还有二人,年纪都与刘欣玉差不多,服饰华丽妆容得体,一看就知道是大户出身的。 刘欣玉一看余欢的架式便带着那两个妇人起身给余欢请了大礼,各自落座后才介绍那两名妇人,一个是刘欣玉的大嫂武氏,一个是她们弟妹于氏,刘欣玉道:“昨日与王妃约定今日过府探访,回去公婆听说责民妇礼数不周,特别让民妇妯娌三人一同过来向王妃请安。” 余欢一听这话就明白了,心里那点不舒服便消散了,让人重新上了茶,问起沧州的风土人情,起了话题同她们聊天。 刘欣玉的话并不多,大多数时间只跟着笑,看得出她并不情愿同这两人一起过来,武氏为人老实,显得有些木讷,都是余欢问到她才答一句,于氏则不同,人年轻一点,也特别有活力,还攀着余欢说她们是一家亲,刘欣玉不冷不热地说一句“音同字不同”便打了过去。 老实说余欢并不擅长应付这样的场面,以前在京城各种场合虽然不少,但那时她年纪小,只需要陪在旁边就好,后来到了关北,人就野了,跟着机关营的墨匠和将士同出同入,一起研究武器机巧,忙起来几天几夜聚在一起,连脸都不洗,成果出来时能乐得跳脚,那才是真高兴。后来进了关,关北军越来越壮大,他们的条件也越来越好,反而真高兴的时候也少了,如今在沧州这座精雕细琢美不胜收的大宅子里想关北城那个简陋的机关营,好像都是上辈子发生的事情。 察觉到余欢有点走神,刘欣玉站起身来道:“民妇失礼,想去更衣。” 余欢跟着起身道:“我陪表妹同去。”余光瞄见于氏也想起身,又加一句,“正好想和表姐说说话。” 于氏讪讪地又坐回去。 余欢与刘欣玉相携出了门,离开前厅不远,刘欣玉歉然道:“你姐夫昨夜回府提了一嘴让人听见了,老三媳妇素来看我不顺眼,觉得咱们的关系不近,是我吹牛呢,非要跟来看看。” 余欢同刘欣玉其实也并不熟悉,不过刘欣玉这不见外的抱怨极大地拉近了她们的距离,余欢道:“原来如此,我原还奇怪呢,早知道不让欣然表姐走了,晚上咱们姐妹聚聚。” “欣然也来了?”刘欣玉抿了抿唇,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又没说。“昨天看王爷很喜欢新哥儿……”她别开话题,“王爷日理万机,还肯花这么些心思陪孩子玩,实在是难得。” 余欢停下脚步,侧着头等她接下来的话。 刘欣玉笑笑,“我这人不会拐弯抹角,也就直说了。”她召过随身的丫头取来一个精致的玉盒,打开来,里面是十数丸奶白色的丸药,清香扑鼻莹润非常,让人一看就心生好感。 “这是酿子丸。”刘欣玉将盒盖关上递给余欢身后的小笑,“听说你在关北辅佐王爷建功立业,是不可多可的帼国英雄,可我们到底是女人,女人的战场可不应该在前线。”她说着又取出一张纸,展开来,“这是酿子丸的药方和用法,你先让大夫瞧瞧合不合你用。” 头从到尾刘欣玉也没问过余欢什么,却又处处说在余欢心坎上,前两年他们太忙,余欢也整天泡在机关营里,根本没时间要孩子,便喝了不少避子汤,可后一年停了避子汤,他们也算努力,余欢的肚子仍是不见动静,余欢总觉得这事要随缘,可昨天见到楚淮对新哥儿的稀罕劲儿,心里就有点发堵,可这事也不是急于一时的。 看余欢有点走神,刘欣玉道:“什么事都是事在人为,我今日自作主张,要是有什么地方失礼,表妹别见怪。” “怎么会。”余欢示意小笑接过药盒和药方,“先谢谢表姐了。” 刘欣玉又说:“那药方是我从宁家偷着拿出来的,表妹得给我保密才成,不然恐怕我后院起火。” 余欢失笑,自是答应下来。随后二人前去更衣,直到她们离开,刘欣玉再没提过一句药方的事情。 晚间余欢同巧九说起这事,巧九看过那丸药笑道:“这一看就是好东西,不过为稳妥起见还是请大夫看一看。”说罢又道:“听说你这大表姐这些年在夫家一直掌家,她丈夫不是长子也不是最受宠的幺子,若不是心思细密做事漂亮,哪里轮得到她?” 余欢点点头,刘欣玉在人前对她是见到王妃时的恭敬,可私下里始终用一个长姐的态度对待余欢,纵然有什么唐突的,那也是亲人间的关爱照顾,很难让人心生恶感,说话恰到好处,既表示了自己的关心,又婉转展现出宁家的态度,酿子丸既是宁家的秘方,又岂是随便能拿得到手的?但她献药后再不提一字,没有丝毫邀功之意,让余欢感觉十分舒服,宁家药号在她心里也算留了印象。 巧九又问:“你早上是不是也想跟我说这事?” 余欢不好意思地应了一声,她身边没有长辈,虽然刚认了刘家这么一大家子亲戚,但总有些生疏,不比巧九像母亲一样跟在她身边几年,有什么事自然也想跟巧九商量。 “九姨,你说会不会是我前两年用药用得多,伤了根本,所以才一直没有孩子?” 话说到这里,屋外传来湛秋给楚淮请安的声音。 ps: 感谢琥珀猫820同学送来的两张粉红票~感谢拖把婉儿同学送来的粉红票和平安符~~~话说还有人不知道前几章是修改过的没?现在重说一次,本文从96章开始有重大修改,和之前的章节完全不同,连不上内容的从96章重看就可以了,订阅过的妹子们可以直接看,不会重复收费哒!!这是最后一次缩啦么么哒!ro 第一百零七章 欣然 巧九连忙站起来,以唇型对余欢说:“别瞎想。”那边楚淮已经进了屋。 巧九随即和余欢辞别,顺便带走了那张药方和酿子丸,余欢将楚淮迎进来,洗漱过后两人倚在一处说话。 楚淮已从陈明处听说了今日有客到访,问了问宁家的事情,又听余欢说起刘欣然丈夫的事,笑着说道:“都是你的亲戚,你想怎么办就去和陈明商量,他会斟酌着给你意见的。” 说着话他打了个哈欠,余欢知道他最近事多,便不吵他,夫妻两个早早地歇下。 挨着楚淮躺着,余欢又想起孩子的事情,掐着手指头算了算日子,咬咬唇,翻身扑了过去。 再说刘欣然,下午离开成王府后便回了刘家大宅,回去后原想找郑氏说说话,便见刘家的管家迎过来道:“姑爷找来了,是从老宅子那边打听过来的,二老爷和二夫人在正厅陪着,约么是有些不高兴,好一会都没动静了。” 一股火气自刘欣然心底蔓延开来,她丈夫赵识这个人,简单来说就是抑郁不得志,从小倒也努力读书,可天资平平出身又不好,在众多的嫡出、庶出兄弟之是并不出类拔萃,也入不得赵县令的眼,整日只会畅想自己得势后如何如何将看不起他的人踩脚下,最可笑的是,赵识本就是不受宠的,从小到大都受着欺负,可娶了她,赵识便将自己的种种不如意全都冠在她的头上,说要不是娶了她这个商户之女,赵县令又怎会不重视他、看不到他的努力、连兄弟们都嘲笑他?更无耻的是赵识一边将罪责加在她的身上。一边又贪恋她丰厚的嫁妆,表面上待她还好,可私下里非打即骂,刘欣然曾想过和离。可娘家不支持,赵识更是不会同意,还在她提出以全部嫁妆换取自由时暴打了她一顿,说她不守妇道,想用这样的方法让他出丑。 这次回来,刘欣然是有意不与他说自己是刘家的姑娘。为的是想看他得知真相时大吃一惊的样子,人人都知道刘家是余太师的亲家,余太师虽然早年失势,可如今翻身做了成王的岳翁,这样的关系,还震不住一个小小的县令之子?可没想到,赵识进了城就走了,一幅极为嫌弃她的样子,让她自己去赵家别院住,根本没有陪她去刘家面见双亲!明知道她多年没有回门。却偏在这关口给她难堪!私下里受再多的苦刘欣然都能忍 ,可在父母面前,其他表姐妹有比她嫁得好的、也有比她嫁得更不如意的,却都带了丈夫回去,唯独她孤身一人,她连头都不敢抬。就怕见到其他姐妹眼中的探究嘲笑。 从大门到正厅,刘欣然每走一步心里的怒意就更深一重,他赵识,有什么脸面在她的父母前不高兴! 刘欣然到了正厅,见到刘舒行和郑氏面色凝重地陪于下首,正位上坐着一个圆头圆脑身材微胖的年轻男子,那男子神色讥诮面上不屑显而易见,对刘舒行夫妇没有丝毫敬意,正是她嫁了六年的丈夫赵识! 那样的神情刘欣然太熟悉了!每当赵识不得不动用她的嫁妆去讨好自己的父亲兄弟时就会用这样的神情告诉她,你也只有这么点用处。一个浑身铜臭的商户之女,有机会贡献银钱已是天赐的恩德了! 刘欣然想象不到赵识会对她的父母说出什么样难听的话,心火怒涌,踏进厅堂喝了一声,“赵识!” 赵识早见到了她。冷冷一笑站起身来,也不看她,径自对着刘舒行夫妇道:“话我已经说明白了,你们根本不是姓裘!这是骗婚!告到衙门去你们都要吃牢饭!” 对于这事刘舒行夫妇有苦难言,他们当年的确隐瞒了真正的身份,可若不隐瞒,有谁家敢娶刘家的姑娘?况且今日今日早与当年不同,刘家正了名,荣耀重现,其他姑爷没有一个有意见的,还为自己得了门好亲事而欢喜,只有他们家这个,寻上门来不由分说就是一番痛斥,又要他们不要得意,休想用银钱来堵他的嘴。 刘欣然气得浑身发抖,冲到他身边厉声道:“你来这做什么?你不是不愿来么!你这么嫌弃我们家,不如干脆休了我!” 赵识阴沉着脸将她上下打量一番,猛地钳住她的胳膊怒道:“就说你不知廉耻!一天不在你身边你就穿红戴绿的!你穿成这样给谁看?昨晚没回别院又做什么去了?是不是去私会哪个野汉子!” 刘欣然身上还穿着余欢送的衣物,从头到脚焕然一新,比起她回来时穿的一身充场面的衣裳自是精神不少,不想这也被小心眼的赵识拿来抨击。 刘舒行忍了大半天无非是因为自己理亏在先,可此时也是恼怒不已,扯住赵识与他争论起来,赵识一把推开他,抓住刘欣然就往外走,“你休想给我戴绿帽子!你家有钱又怎么了?和王爷攀了亲又怎么了?你一辈子是我的女人!我要你跪着你不能站着!” 刘欣然知道赵识的性子,不怕把事情闹大,可她怕!她紧咬牙关,不愿闻声赶来的下人们看了他们二房的热闹,忍气吞声地与父母道:“我先与他回去,改日再过来。” “快点走!”赵识抬腿在她身上踢了一脚,全新的衣裳顿时印了脏污,赵识的神色越发低沉,“回去再跟你算账!” 刘欣然全身冰凉,以目光安抚住父母,忍着下人们投来的好奇目光,跟着赵识,一步步地离开了刘家大宅。 楚淮这几天过得是春风得意,虽然营里城里两头跑,但谁都看得出他眼角眉梢透出的喜悦,与之相对的是余欢越来越疲乏的腰,五天里有三四天都是扶着腰走路的,巧九先前还能忍住不说,后来见余欢大白天的也想打盹,点了点她的额头,“少折腾自己,这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余欢弄得羞红臊脸的,揉着腰的手连忙放下来,专心和巧九探讨在王府设宴的事。 说是要请刘家的孩子过来玩,实际上是替刘家重振声威,算是替刘家给全沧州的人递出一张名帖,告诉大家刘家人回来了,要再次出山了,守好自己的地盘吧。至于刘舒同之前向楚淮许诺的什么低调度日、什么谨小慎微大家都有默契地假装不知道,连楚淮都不提,怕一提这事刘舒同再出什么妖蛾子把他装进去。 不就仗着他们是余欢的亲戚么!有什么了不起的!楚淮偶尔腹诽,但也得承认,人家就是仗着这个,他还真就没招儿!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成王殿下对成王妃一心一意宠爱有加,以王妃之名拒绝了沈旭明送来的五个绝色美女,又有成王妃在关北的名声传进关内、关北军的将士也对为他们制出称心火器的王妃爱戴有加,所以余欢现在的名气大得很,沧州城的大姑娘小媳妇没有不羡慕余欢的,夫妻伉俪情深已是难得,更过分的是那男人还是楚淮——手握沧州以北所有生杀大权的男人——有权有钱长得俊又专一,还能不能给别人点活路?于是就有因为这样或那样原因心里不爽的人给他们唱衰,一会说成王对王妃只是面上笼络,主要目的是为了当年天下第一贪的余潭秘藏;一会说余欢表面风光,实际上王府里的丫头全都是给成王预备的,等进了京,那更是要将余欢一脚踢开,共患难不能共富贵的事还少见了?还有的分析楚淮头上那块布——据小道消息透露,楚淮额上是藏了大秘密的,关北军为什么能以五万兵马力拒瀛人十数万大军那么多年?关键就在那抹额下边,抹额一掀,伏尸百万,因此守住了关内百姓的安宁平静……林林总总,不一而同。 余欢也是挺佩服这帮围观群众的,在不知不觉间就推理出了余潭有秘藏这一事实,还说得有声有色,又有那些开天眼诅咒他们夫妻不长久的,余欢都暗搓搓地反弹!反弹!反弹回去! 日子就这么紧张有序并暗搓搓地过着,到了宴会前两天,余欢接到刘欣然的邀约,邀她一起去进香。楚淮不放心,他们进城时间太短,城里难免会有探子细作,平时有他陪着倒没什么,没他在身边总是心里不安,可偏偏那日楚淮有军务在身,无法同去。 楚淮有心让余欢不要去,等哪日他空闲了再陪她一起,可看余欢兴致勃勃的,他也不愿扫她的兴,就让李畅带人随身保护余欢,暗卫也分出去几个,务必保护余欢的安全。 到了隔日,余欢跟着巧九一起去赴刘欣然的约。余欢跟刘欣然约在闹市的一处茶楼见面,这间茶楼是几十年的老字号,里面的茶点十分可口,余欢她们小时候就很喜欢这家的口味,约在这里也有些回顾童年的意思。 余欢说了茶楼的地点,李畅便让人先行一步过去清场,余欢虽觉得有些小题大作,但一来是楚淮的心意,二来她也不敢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摆架子就摆架子吧,反正楚淮都神迹加身了还人说怕这个? 等余欢到了那茶楼时,茶楼的掌柜小二全都恭恭敬敬地候在门外,刘欣然也到了,神情有些郁郁。 ps: 感谢琥珀猫同学送来的粉红票~~感谢巫婆178同学送来的大香囊~~~~rp 第一百零八章 袭击 余欢携了刘欣然进了茶楼,落座后才问:“表姐怎么了?好像不开心?” “没什么……”刘欣然强颜欢笑,想了想还是说了,“今日本想把你姐夫带来与你见见面,我没说是成王府的人,只说是我表妹,他不耐烦,找借口走了。” 余欢本就对刘欣然的丈夫赵举有看法,这会一听更是紧蹙眉头对他充满恶感,巧九问道:“表姑娘怎不与他说实话?” 刘欣然面现些许悲戚之色,“他这人好面子又好钻营,我先前不与他说我是刘家的姑娘,就是担心他寻各样借口向我娘家索需无度,那日听表妹的话我寻思着再给他一次机会,若他能尊重我的家人,我便将他引见给你,可没想到……” 余欢见她实在伤心,眼中隐有泪光泛起,连忙道:“不见就不见吧,今天左右也没约他。” 刘欣然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现出一抹勉强的笑容,“对,别因他坏了心情。” 随后余欢小心翼翼,留心着别说出什么让刘欣然吃心的话,刘欣然的情绪惭惭好了起来,还净了手亲自为余欢演示了一回茶道,两个人品了茶尝了茶点,便起身准备离开。不想刘欣然才站起来,身子一偏就要跌倒,她为了保持平衡伸手抓向桌子,不小心将喝剩的残茶拨洒在了余欢的衣裙上。 “脚麻了。”刘欣然解释一句,连忙用帕子给余欢擦茶渍。 那茶渍正在尴尬的位置,今天这么大阵仗出门。这么去进香除了给沧州百姓一个饭后茶余的议论话题外,其他可是一点好处都没有。 巧九拧着眉,“不如在车上多放一套衣裙好了。” 其实以余欢这样的身份出行,备用衣物是必不可少的东西。可巧九再精于事故,总归是平民出身,余欢又没有那么多讲究,哪里想得到这个?余欢身边能说得上话的两个丫头也是如此。平常余欢习惯了还不觉得什么,有事的时候才知道不足。 “要不回府去换?”巧九问。 余欢想了想,这里离成王府距离不远,她带了这么多人出来,一来一回折腾的可不只是自己,便道:“太麻烦了,九姨去看看附近有没有成衣铺,买一条裙子吧。” 巧九也觉得这主意不错,正要下楼。刘欣然道:“不如去我那?赵家的别院就在这附近。一柱香的时间就能到。上回表妹送了我那么些衣裳还都是新的呢。” 余欢和巧九都觉得这主意不错,当即与李畅说了,一大拨人依着刘欣然说的方向去赵家别院。 赵家别院果然不远。步行也就一刻钟的时间,在一处整洁的胡同里。院子看起来不大,却胜在精致,何况在沧州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还能在闹市附近有这样一隅之地,不得不让人佩服那们赵县令生财有道。 叩了院门,来应门的管事对刘欣然并不热络,只能称得上还算有礼,倒是对同行的余欢多看了几眼,又见到余欢身后的大队兵马,脸上现出几分意外又讨喜的笑容。 余欢因此对整个赵家人都厌恶起来了。 这院子既是赵家的,就不可能只供赵识一个人使用,管事将她们引往一处偏僻的院落时刘欣然脸上微带窘色,一直到了小院之前,刘欣然的面色才缓和一些,但仔细看去仍有一些苍白。 余欢以为她是怕自己嘲笑,忙说:“上回给表姐拿了几套衣掌,待会也不知选哪套好,一会表姐帮我看看,哪套配我现在的发饰。” 刘欣然涩涩地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那管事原是要引她们进院的,刘欣然道:“不劳烦赵管家了,你自去忙吧。” 赵管家还等着刘欣然能介绍一下这位带着数十士兵非常气派的人是谁,他也好给刘家传个信,现在成王接手了沧州以北的地界,赵县令所辖之地正在成王的势力之中,新王辖下,谁也不知道楚淮打算怎么置办沧州府的这些官员,赵县令最近正为自己的官职惶惶不安,如果刘欣然真认识关北军的将军家眷,那他也能争个及时通传的功劳。 可刘欣然一点那个意思都没有,叫住了赵管家后便带着余欢进了小院。李畅带了十名亲卫跟着进院,其他的人都散布在小院之外。 院子里迎过来两个丫头请安,可对刘欣然也并不见几分尊敬,余欢冷眼旁观,见这两个丫头涂脂抹粉眼角含春,显然都是开了脸的,陪妻子回家省亲还带两个开了脸的丫头,刘欣然在赵家的地位可想而知。 刘欣然并未与这两个丫头多言,只问了赵识有没有回来,丫头道:“一早就没见五爷。”说完又看另一个丫头。 那丫头眼角一挑,“瞧我做什么?五爷昨儿又没歇在我那。” 刘欣然不愿让余欢听这些,抓着余欢的手快步将她引进卧房。 余欢可真是气坏了,这还是在有客的情况下,两个丫头也敢这么作践刘欣然,要是背着人,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她进屋就道:“明日我就让王爷把那赵县令召来,让他看看你如今是什么身份地位,往后你对赵家人要打要骂看谁敢说个不字!” 巧九原还担心余欢当着那两个丫头的面发作,事情虽然恼人,但毕竟是别人的家事,就算余欢是王妃也不能对别人内宅的事情指手划脚,这会听她这么说倒是暗暗点头,治病得从根上治,拿捏住赵县令,还怕赵识对刘欣然不恭敬? 刘欣然闻言怔了怔,轻轻抿了抿唇,清婉的面容上现出动容之色,她握了握余欢的手,又很快放开,让小笑和湛秋去箱笼里把衣服拿出来。 衣服取出,已经全部浆洗过了,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馨香,显然是精心打理过的,余欢仿佛见到刘欣然对这些衣物的珍视,心里越发替刘欣然不平。 比照着余欢头上的发饰选好衣物,还没换上余欢就打了个哈欠,等换好衣裳,余欢坐在梳妆台前已是神色恹恹,十分渴睡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可是病了?”刘欣然过来摸了摸她的头,也不见发热。 巧九轻笑,“她这几日都困倦得很。” 刘欣然一愣,余欢的脸已经红了,刘欣色随即一喜,“可是有喜了?” 余欢连忙摆手,“没有的事。”说完又忍不住打哈欠。 刘欣然见余欢说不是也没有再细问,“实在困倦就先歇一歇,左右菩萨就在那里,什么时候去都是一样。” 巧九看余欢这样子也劝她先睡一会,余欢禁不住劝,就爬到床铺上,转眼就迷糊过去。 巧九摇头笑笑,“她这性子……还好遇见的是王爷。” “王爷……待表妹很好吧?” “那是,”小笑从旁插言道:“进关后王爷太忙,从前在关内的时候,恨不得把王妃揣在怀里疼呢。” “是么……疼她就好。” 巧九见刘欣然神色有些异样,连忙示意小笑别再说下去,挽了刘欣然的手往外走,“咱们先出去吧,让王妃睡一会。” 屋里的几个人转眼退了个干净,余欢在铺间昏昏沉沉的,明明渴睡得要命,却又没办法完全睡实,挣扎着辗转很是难受。 也不知过了多久,正在余欢刚刚有点要睡的苗头时,隐隐听见“吱呀”一声,像是折页转动的声音,跟着便是“嘭”一声闷响,随后又有一些响动,余欢实在听不真切,理智上让自己清醒一些看看情况,可实在不敌瞌睡虫的侵袭,这回是真正睡了过去,便没见到一个人影晃到床前,盯着余欢看了一会,猛地扑了上去。 余欢只觉得身上一重,连呼吸都不顺畅了,立时伸手去推,接触到的却是一具温热的身体,脑子像装了浆糊一样转得很慢,直到感觉到身上的人在拉扯她的衣服,她才猛然惊醒过来! 一股酒气蹿进余欢鼻间,冲得她很是恶心,她极力挣扎,朝门外高呼,“救……” 身上那人一把捂住她的口鼻,“叫什么叫!你这贱人日日换新衣是要给哪个奸夫看!”他一边说一边扯开她的衣襟,朝着露出的一片肌肤狠狠咬了下去! 余欢眼中迅速溢满湿气,她连蹬带踹却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眼见那人的手探进自己衣内,余欢红着眼睛拼命敲打床围,不多时听到有人开门,随手湛秋的声音自外间响起,“可是王妃醒了?” 湛秋原是守在门外,听见房里有动静才进来试探着问了一句,可等她转过屏风,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余欢被一个不知名的男人压在身下不停挣扎,衣裳已扯了大半!湛秋惊叫一声,随手抄起一个摆件就朝那人头上砸去! 守在外头的李畅听到湛秋的尖叫立时喊道:“湛秋姑娘,怎么了?” 湛秋哪里有空答他?甚至没有听见外面有人在喊,而那一击虽打中了人却不致命,那男人反手就给了湛秋一个耳光将她打得跌坐在地!李畅在外没等到回应马上带人冲了进来,一见屋里的情形也傻了眼,冲过去把那男人揪下来丢给身后的士兵,又以极为迅速的动作拉下幔帐,将余欢遮得严严实实! 本在侧间休息听到异动赶来的巧九和刘欣然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刘欣然挤过重重士兵进到内间,一看到那男人不禁双瞳猛缩,“赵识?你是怎么进来的!”rl 第一百零九章 放人 楚淮今天一直都有点心神不宁的,右眼皮总跳,跟袁振他们讨论军情的时候还抽空问了一句:“右眼跳财还是跳灾?” 当时正商量到军内值夜口令由一夜两次改为三次,袁振一拍手,“这个好,不知道口令的听了肯定要选一个,不管选财还是选灾的都是间细,真正的口令下句是:跳你娘个头!” 楚淮伸手按按右眼,左眼顺便送了袁振一记白眼。 来送信的是楚淮拨给余欢的暗卫,那时候袁振他们还没走,暗卫进来在楚淮耳边低语几句,而后退开两步跪下,“属下失职。” 袁振他们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听“咣当”一声巨响,中帐的桌案被楚淮撞翻在地,楚淮已冲出门去,早没了踪影。 李畅单膝跪在赵家别院客房前的空地上,心中忐忑不安。 那胆大包天的恶徒已被拿下,经证实是刘欣然的丈夫赵识,此时被揍得全身挂彩面肿如猪,该说的不该说的他全都说了,正在院子里不住呻吟,李畅听得心里烦躁,想让人把他的嘴堵上再打,可碍于房里的人,他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 李畅心里已经给赵识判了死刑,可自己和这几十近卫的性命呢?楚淮为什么让他们跟着余欢?他们将这院子重重包围,结果还出了这样的事情,楚淮会放过他们? 李畅心里发慌,他这几年跟着楚淮,虽没有上阵杀敌,但楚淮身边一些机密的事情都瞒不过他。楚淮是个什么样的人没人比他更清楚,稳如山、利如刃、恶如狼!他有能力、有魄力,也心足够狠。如果说失职之罪尚可让他们免于一死,那么亲眼目睹了余欢遭遇的十数个近卫们。可重要得过成王妃的清名? 才想到这,小笑双眼发红地出来,“李大人,王妃请你进去。” 李畅起身进了屋。头也不抬地双膝跪倒,“属下失职,愿凭王妃处置。”他咬了咬牙,“外头守卫的弟兄们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请王妃饶他们不死!”李畅心中惶惶,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求余欢是他们唯一的生路,最不济,他和冲进来的近卫难逃一死。可守在外面的近卫尚有一线生机。 “人是怎么进来的?”余欢开口。嗓音稍显沙哑。可并没有过多的情绪。 李畅微微一怔,抬眼看去,余欢端坐在桌旁。面色虽有些苍白,神情却无半点惊惶之色。倒是旁边的巧九和刘欣眼的眼睛一个个哭得跟桃子一样,湛秋脸上还印刚刚被赵识打的巴掌印,异样狼狈。 李畅连忙收回视线,“赵识藏身于衣柜之中,属下失职,并未提前探知……不过此事疑点颇多,赵识连他父亲受贿之事都交待得清楚,可对于他藏身室内一事却语焉不详,说自己酒醉醒来从衣柜翻出才知道自己所在之处,又因昨夜与赵夫人发生冲突心有不忿,所以才误认王妃、惊扰到王妃。”李畅说话时目光犀利地扫向刘欣然,这会他也是豁出去了,“敢问赵夫人可知道赵识为何会出现在客房的衣柜之中?” 刘欣然面色一白,“李大人这是何意?他今早还与我一同出门去赴王妃的约,不过半路他就走了,去了哪里做过什么我又哪里知道?” 李畅还要再说,余欢微微一摆手,“李畅,我有件事要交给你去办。” 李畅忙道:“任凭王妃差遣。” “刚刚进来的近卫……有多少人?”尽管余欢隐藏得很好,李畅仍是从她的话语中听出些许颤抖,于是他的心也跟着颤了起来。刚刚情况混乱,近卫们冲进来不少,余欢那时惊魂未定一定不会知道准确的人数,李畅知道自己的一念之间,或许就能多保住两个弟兄的性命! 斟酌再三,李畅咬了咬牙,“刚刚除了属下,另有八名近卫进来拿人。” “你现在带着这八个人去刘家,问明寻找刘继恩和余太师的办法,进京去寻人吧。” 李畅愣了半晌,余欢垂下眼睫,“还是说,你们想留在这,等王爷过来?” 李畅打了个激灵,楚淮在余欢身边搁了暗卫,这会王妃受辱的消息定然已在传递的路上,若楚淮到此,他们可还会有选择的余地?而入京虽险,却不是没有生路,如果找到了人,那更是大功一件! 李畅紧咬牙关,“嘭嘭嘭”磕了三个响头,抬起头来仍是盯着刘欣然,还要说话,却又感觉到余欢的视线。 “还不走?”余欢轻声说。 李畅立时起身,朝余欢紧紧抱拳,而后快步走出房去让人看管赵识,又点齐八名近卫火速离去。 巧九内心焦躁,“就这么让他们走了,王爷会不会……” “不然怎样?”余欢淡淡地反问,“留下他们?杀了他们?”虽然她没有真正受辱,可到底是经了这么一遭事,楚淮是个男人,自己的妻子受到了伤害,又有这么多人看着,就算她可以苦求楚淮放过这些人,楚淮心里也不会舒坦的,还不如放走了,眼不见心不烦。 巧九一时无话,刘欣然噙着泪水道:“表妹并未真的……难不成王爷会因此杀人?未必吧?” 余欢没有看她,巧九却是重拾了刚刚李畅的问题,“表姑娘真的不知赵识在这里?” 刘欣然万分激愤,“你们都这么问我,可是怀疑我设下圈套引表妹过来?就算我能以换衣为借口让表妹来到此处,可又怎么让表妹产生困倦在此休息?况且我为何要害她?害了她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只会让你们全都怀疑我!” 这么一说巧九也不言语了,这几天余欢的确常常疲倦,白日小憩也是常事。她虽然觉得刘欣然可疑,可并没有半点证据能证明是刘欣然设计了整件事,而赵识的口供显然做不了有力的证据。 刘欣然此时已泪流满面,抽抽咽咽地问余欢。“表妹,难道你也不信我?” 余欢极为疲倦地叹了一声,“你们先出去吧,一会王爷来了通知我。” 巧九看余欢的样子像是相信刘欣然的。又想到她刚刚经历了这样的事情,虽然没哭没闹的,可不代表她真的不放在心上,巧九不愿她再伤神,便安慰几句带着人退出来,暗中却留意着刘欣然,打定主意待会楚淮到了,她还是要将李畅的怀疑原原本本地向楚淮转述的。 所有人都出去后,室内只留了余欢一个人。余欢坐在桌旁。一回头就能看到身后不远处摆置着的衣柜。她缩了缩身子。有点后悔了。不应该把她们赶出去,现在衣柜的柜门关着,保不齐里面还会再跳出一个人来。 可她又不得不把她们赶出去。她想看看自己身上的伤,想确定一下楚淮能不能接受那样的伤。 余欢忍着心里的恐慌不看那个衣柜。从腰间拿出楚淮送她的那个镜盒。 这个镜盒自从上次误会解开后她就一直带在身上,水银镜光洁明亮,映照之处纤毫毕现,可余欢此时宁可它模糊一点。 镜中映出的颈下肌肤交错着斑驳的指痕,锁骨上还有一个牙印——余欢一下子感到无比的恶心,捂着嘴干呕了两声,到水盆前拧湿手巾狠狠擦拭伤处,而后关上镜盒拢好衣裳,再不看上一眼。 余欢打开门从屋里出来,巧九和湛秋等人立时关切地围了过来,她朝她们笑了笑,“我没事,只是受了点惊吓,那人又没有真的做成什么事,倒把你们吓成这样。” 小笑第一个破涕而笑,“王妃真这么想才好。” “不然还能怎样?”余欢伸手抹了抹小笑脸上的泪水,又碰了碰湛秋脸上的红肿之处,和她们说:“你们也不用担心王爷那边,李畅他们的情况和你们不同,你们是我的身边人,我护得住你们。” 小笑一下子又哭出声来,湛秋也忍不住再度红了眼眶,只有巧九还惦记着刘欣然,瞧着她在一旁恨恨地盯着猪头样的赵识不说话,冷不丁问道:“表姑娘可想好了自己将来的打算?” 刘欣然低下头,“当然全凭王爷安排,不管怎么说我现在还是赵识的妻子,若非我把你们带来也不会有今日之灾,王爷若不谅解我也无话可说。” 一直没有对刘欣然表过态的余欢突然说:“表姐放心,我会替表姐向王爷求情的。” 刘欣然藏在袖中的指尖动了动,余欢这是相信她了?她极力压下唇边无法自抑想要扬起的弧度,连她都无法说服自己能完全洗脱嫌疑,只能仗着自己收尾干净没有留下任何证据来取信于人,不过万没想到,在余欢心中她们之间这分姐妹情的分量比想象中还要重呢,不过是有血缘上的关系而己,又能有多亲近?余欢却将她当真的亲姐妹那样对待,丝毫不管她们十余年未见,一点防备的心思都没有……呵呵……好蠢……这么蠢的人,竟然也能得到这世上这样好的一切,这个世界,该是有多么的不公平! ps: 感谢烧瓶里的明芝妹子送来的两章评价票~~ 上一章稍微做了点修改,让余欢睡在了客房,还有去赵家别院的原因也简单加了一句,许多妹子觉得这样的情节不合理,大概是觉得一个王妃怎么会这么没规矩说上哪就上哪还随便在外休息?【是不是因为这个?】不过我觉得应该还是可以接受,毕竟余欢不是一直生活在京城那样很规矩的环境里,她在关外自由惯了,面对外人的时候还会自我约束一点,比如见大表姐的两个妯娌,但面对亲近的人她是很随意的,去赵家别院以及在那里休息只是因为那里是刘欣然的家,她把刘欣然当亲人所以才会这样,就像我们跟姐妹出去逛街,姐妹说去我家坐坐换件衣服,通常也不会拒绝的吧。总之有意见圆子会接受和改正的,大家踊跃发言哟~rp 第一百一十章 求情 余欢让小笑搬来一张椅子,避着太阳放在屋檐下。 刘欣然心中还在嘲笑着、不耻着,回眸一眼,便有些怔忡。 屋檐下的余欢轻轻倚靠在椅中,神情不肃然也不轻松,一点情绪也没有似地坐在那,就好像刚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她没有受人侵袭,也没有当场发配了十来个近卫,那样子,真正镇定得很。 刘欣然还只是小时候接触过余欢几个月,大多数的记忆早已经模糊不清,一些有印象的还是后来大人们常常当笑话一样说起,反复讲述之下,也就成了她的记忆。在她的记忆中,余欢是个很娇气的姑娘,每天都要哭上几场,有时是因为刘老爷子的漠视,有时是因为小小的意外受了伤,更多的时候是因为不合心意——吃的、用的、穿的、玩的……余欢身边的一切都是沧州首富之家极尽心思供给的,她还是不满意,常常说作为配菜的萝卜没有雕成玉兰花的形状、用的墨汁没有竹子的清香、衣服上的牡丹,她能花上一个下午的时间去数上面的花瓣,再因为左边袖口的牡丹比右边袖口的多了一叶瓣片而大哭一场。 娇气得要命!刘欣然记得自己小时候并不喜欢和余欢一起玩,她太娇气,稍有不称心就大哭,又没人敢说她的不是,于是一切就都成了玩伴的错。可那时刘家上下只有她跟余欢年纪相仿,长得又像,于是她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忍让着余欢,直到余欢走——那时余欢哭得最凶。她却高兴坏了。 这就是刘欣然对余欢的全部印象,她没再主动提起过余欢,只在大人们说起的时候才会想起儿时的那一段插曲,后来听说余欢和成王定了亲。她听了一笑置之,要不是她姑父余潭权富倾国,谁愿意娶一个娇气又挑剔的爱哭包?可私下里她也悄悄向母亲探听,自己会许配一个什么样的夫婿。纵然不能进得封侯拜相之家,人品才貌也不能低于成王才行。 再后来就是一片浑乱。 她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并不了解外面发生的事情,只知道一夜之间他们舍弃了毫宅华府,迁到平民遍布的南城去,躲在那样一个小巷子里,连姓氏都被长辈三令五申不许提起。 曾经的巨贾之家,败落不过是倾刻的事,还有刘继文……刘欣然和这个最小的哥哥从小就要好。她每天都会去找刘继文一起到母亲那里用早饭。富贵时、落魄时都是一样。那天早上也不例外。 她记得她推开了门,然后……然后就是各种各样的哭声,他们的母亲以头撞墙。父亲锤胸顿足,而她只是傻愣愣地站着。以致到现在她无法完全回忆起当时的情景。 一切都是因为余家!郑氏这样告诉她,她懵懵懂懂地点头,直到郑氏不顾众人劝阻毅然决然地将她许给赵县令的庶子——刘家嫡出的姑娘里,她是第一个贴了大笔金银,嫁进官宦之家的——她那时还不明白为什么祖父和两个叔父全都反对,甚至连父亲都不赞成,后来她明白了,刘家是商,士农工商,他们永远是最底层的人,别看他们富贾天下甚至把持沧州政局,这些都是依赖余潭之势!刘家人从来都看得明白,所以并不强求自家子弟入仕,更不会为了“地位”二字将自家姑娘送进仕户受气,他们是商,那他们就做商。 嫁人后她处处不如意,也一点一点摸索透了一些道理,她是被余家连累的,包括她的哥哥,要是她的哥哥不死,郑氏又怎会失心疯一样非要与官家攀亲?于是她开始恨,在妯娌当着面笑话她出身的时候、在看到赵识将她的丫头拉进帏帐的时候、在经历了第一次暴打的时候、在向家中求援被拒,世界暗无天日的时候。 她有什么理由不恨?她是二房唯一的嫡女,她本该像大堂姐那样风风光光地嫁给同样的巨商之户,或者像三堂姐那样嫁进一个小康之家,甚至她的庶妹,嫁进了一无是处的贫门寒户,也因她带去了不少的嫁妆而处处让人高看一眼,只有她……只有她!曾经她还会想,她还不是最差的,想想余欢,就算与王爷订婚又怎么样?还不是跟着余潭发配关北、未婚夫也成了一个傻子?曾几何时余欢成了她内心唯一的安慰,可这么多年之后,余欢携婿荣归,而她还是那个她。 计划几乎从她第一眼见到余欢时就订下了,她那时最感激的是,她们还是长得这么像! 于是她第二天登门拜访,成功地扮成了余欢的样子,而后几天她跟赵识回到别院,不理会赵识的冷嘲热讽,每天都穿一套余欢送她的新衣,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每天早出晚归,又有意在那两个通房丫头面前夸赞自己多年未见的表哥……赵识果然大怒。 她约定了余欢,将见面地点定在距赵家别院极近的茶楼内,借着表演茶道的机会将涂于手上的安眠药粉抹在余欢的杯子上,余欢一无所觉,没有丝毫戒心地照着她设定的路走下去,她们回了赵家别院,她让余欢换上赵识看熟了的华丽衣裙,又让余欢歇在了隔壁厢房——她早将喝了掺有安眠药粉的酒而沉睡不醒的赵识藏在了厢房的衣柜里。 为了计算赵识清醒的时间,刘欣然曾多次给赵识下药,赵识也果然在她计算的时间内醒了过来,他们前一天发生了剧烈的争吵,刘欣然再一次提出要与他和离,一如既往地被他拒绝,而以往每一次拒绝之后的几天里都会有惩罚性的房事,一切的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她想过赵识或许来不及把余欢怎么样,毕竟余欢身边带着人,稍有动静就会被人发现。可她也不必他们怎么样。只要赵识动手,她的目的也就达成了大半。 她要和离,她要离开赵识、离开给她带来无尽屈辱的赵家!的确,她可以依赖余欢的权势脱离赵家。可那样岂不是太便宜了他们?也太便宜了余欢!如此一石二鸟,楚淮必然不会饶恕碰过余欢的人,而余欢,被其他的男人摸了身体。又怎能再得到王爷的关顾?她必会被楚淮嫌恶,弃如敝履……就像曾经的自己一样! 一切都太完美了!她真要感激余欢的蠢,她说什么她就信什么,她说她不怨余家,她也相信,也不想想刘继恩就是被余潭害死的,她怎会原谅!而刚刚余欢还说什么……要向王爷求情!难道她以为,楚淮还会要她?没有男人会不在意这个!就像赵识,只要她提及别的男人。都会怒火中烧。所以还是天真啊……所以才会这么镇定。真以为男人挂在口头上的情意恩爱是真的。蠢!蠢得要命,她一会可得看好余欢是怎么哭的。 不好了……嘴角的笑意就快压不住了,刘欣然借着擦泪的机会将帕子覆在面上。狠狠地笑了一下。 刘欣然捂着帕子的时候听见外面近卫拜倒参见的声音,取了帕子。就见一个人影像阵风似地刮进院子,几乎是瞬间,就把见着来人站起来的余欢拥进了怀中。 有一瞬间,刘欣然以为自己看到了泫然欲泣的一张脸孔,再看过去,余欢将面孔埋在楚淮胸前,久久不肯抬起,只看见攀在他背上的一双手紧紧地攥着他的衣服,指节都泛了白。 原来她也是害怕的,刘欣然意识到这一点,却没有想象中那样顺心解气,只感到一些怅然,以及一些说不明白的东西。 楚淮护着余欢的后脑将她压在怀中,怒声朝看管赵识的近卫喝道:“把他身上每一块骨头都打碎,三日之内本王不要他死!” 近卫二话不说揪起赵识就打,一拳打折肋骨,一脚踩断手指,却又避开脏腑保他性命,赵识的叫声比杀猪还要难听,涕泪齐下地求饶,一些不知名的腥臊液体从他身下渗出。 刘欣然恶心极了,她简直不能再看这人一眼,只要想一想过去几年自己曾与他同床共枕、做过那么多亲密的事情,她就想吐!她回身跪到楚淮和余欢面前,一个头磕在地上,“赵识非礼王妃死有余辜,可王妃到此全因民妇而起,民妇知罪,凭任王爷发落。” 求情吧……给我求情吧……你不是说,要给我求情的吗……刘欣然内心的声音大到几乎盖过她说话的音量,她不敢抬头,如此才能将她唇边上扬的弧度好好地隐藏起来。 楚淮听见她极为清亮地说出“非礼王妃”四个字,眉头便是一跳,回眸看去,守卫和揍人的近卫全都心无旁骛地在做自己的事情,对刘欣然的话充耳不闻。 这个刘欣然,很有问题!楚淮历经磨难,最擅揣测他人的恶意,就在刚刚,看似脱口而出的一句“真相”,就让他感觉到了满满的恶意! 正要开口,伏在他胸前的余欢松了抓着他的手,抬起头来。 余欢的眼睛有些红,刚刚伏过的地方湿了一片,可她的眼睛还是那么亮、那么坚定。 “王爷。”她声音沙哑,“我想替表姐求个情。” 对!就是这样!刘欣然险些笑出声来! “今天的事,我相信都是误会,刚刚李畅已审问过赵识,他说有失礼举动全因将我误认成了表姐……王爷你看,我和表姐长得这么像,被误会也不稀奇……”余欢离开楚淮,慢慢走到刘欣然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所以我想,既然赵识如此看重表姐,他们夫妻的感情一定很好,为免将来他们受到外力的倾轧被迫分开,请王爷下令,让他们永生、永世不得以任何形式分开,不可和离、不可休妻,让他们……欢欢喜喜地……过一辈子!” 刘欣然猛然抬起头来!rl 第一百一十一章 结果 刘欣然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她像没有听懂余欢的话,又像已经懂了,眼中迸恨,睚眦欲裂! 余欢的神情没有任何波动,看着她,问她,“表姐,你高兴吗?” 刘欣然猛然蹿起,在她即将冲向余欢的时候,楚淮一个箭步上前将她踢飞到石阶下。 “你……你……”刘欣然抱着肚子蜷成一团,一双眼睛仍旧死盯着余欢,喉中“嗬嗬”作响,“你凭什么……” 余欢安静地倚在楚淮身旁,刚刚刘欣然看她的那一眼,已完全验证了她的猜想,她却没有半点胜利的喜悦,来到沧州的兴奋、见到亲人的温暖、两小无猜的天真……全都没了。 “我不服……我不服……”刘欣然坚信自己没有留下任何证据,她余欢怎么可以……怎么可以问也不问,就这么判了她的死刑! 余欢说:“我没有证据,也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给我下的药,但我不需要证据,我是成王妃,而你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妇人,我要打死你,也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刘欣然的眼中终于染上恐惧,“不……不是我……我是你的表姐,我怎会害你……” “是啊。”余欢突然提高了语调打断她,“都是巧合!我恰好脏了衣物、恰好跟你回到这里、恰好渴睡、恰好睡在厢房、那里还恰好有一个喝醉后喜欢藏在衣柜里的变态!刘欣然!” 刘欣然哆嗦一下,以为余欢下一刻就要让人来杀了她,可抬起头,她只看到余欢无比失望的神情,连看都不愿再看她一眼。 刘欣然的理智一下子断成两截!一股极为强烈的屈辱袭上她的心头!明明是余欢对不起她,现在又摆出一副失望伤心的面孔来,想要骗谁! “我就是恨你!”她再不掩饰,“你们害了我哥哥、害了我!我为什么不能恨你!” “害死刘继文的人是他自己!”余欢厉声反斥,“心高气傲用不到正路上,只会做小性之争!若按他的想法,这世上受过痛苦磨难的人都应该去死!刘家怕不早该死绝了!刘舒同被自己亲生儿子背叛陷全家于不义、刘淑艳被夫家扫地出门带着女儿孤苦无依,他们都还活着,还有你!你甚至还还想着怎么报复、怎么害人!你的人生这么痛苦,你怎么不去死?偏偏是他!一介大好男儿不知审时度势任性妄为,丝毫不顾自己的做法有可能连累全族受诛!受到磨砺后不知痛定思痛,弃父母长辈于不顾放弃生命,他可想过他的母亲差点为他疯掉?他可想过他的妹妹因此一辈子得不到幸福?世上那么多惜福惜命之人惟恐时日无多,他却放着大好的人生选择去死!他难道不该死?这样懦弱无用的人,活着也只是浪费粮食!” 刘欣然张着嘴,所有诅咒怨毒的话全都堵在喉咙里,她极想反驳,却喉头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余欢又道:“还有你!谁害了你?你不敢去恨真正害你的人,就来迁怒于我!你婚姻不幸,可在你之前之后出嫁的刘家姑娘,又有哪个像你一样?你母亲自诩出身于书香门第,素来看不起刘家,连同与她患难与共的丈夫都看不起,出了事想到的只是被刘家所累,她的一生充斥着不满、怨恨,教出的孩子又能好到哪去!” “你……你不许这么说我娘!”刘欣然极为艰难地驳斥一句,声音却虚弱得可怜。 余欢悲哀地笑了一下,“其实我该感谢你。”她没再解释,抬头对楚淮说:“让他们别打了,放他们夫妻回去吧,我想赵识也一定明白了今日之祸的由来。” 刘欣然不可自抑地颤抖起来,怎会这样?余欢竟要放了赵识?她不能跟赵识回去!赵识一定会杀了她……不!一定比那更加可怕,他会折磨她,一直将她折磨到死! “我错了!”刘欣然用力地磕着头,“我真的错了,是我想偏了,我只是想与他和离而己!我并没想真的怎么样,他只是吓到了你,并没有真正伤害到你不是吗?要是我真的想害你,就该给你们吃媚药,吃万劫不复的药,可我没有!我心里也是不想伤害到你的!” 已经转过身去的余欢听到这话骤然回头,脸上全是不可置信的神色,“你可真让我恶心。” 刘欣然的牙关叩得“咯咯”作响,百求无用之下,她双目通红地冲楚淮喊道:“你真不在意?她被别的男人碰过了!她身上留了别的男人的印记!她还送走了你的近卫,她怕你会杀了他们!在她心中你就是个残暴不仁的暴君!” “这有什么稀奇的?”楚淮毫不意外,甚至还笑了一下,“因为我就是那样的人,如果她不在这里,你和赵识也都会死,不过……”他意有所指地看看她,又看了看像死肉一样瘫在远处的赵识,“显然这样的结果更好一点。” 楚淮拉着余欢走出去,朝近卫吩咐,“把他们送回老家去,革了赵县令的职,让他们全家终身行乞,告诉他们,他们有今天全拜刘欣然所赐,本王不管他们如何对待刘欣然,可若刘欣然死了,或是今日之事有半点流言传出,他们全家老小,都要给刘欣然赔命。” 被他们抛在身后的刘欣然双瞳瞬时一缩,继而颓然倒地,眼中已没有了任何光彩。 楚淮拥着余欢快步前行,最后干脆将余欢抱起来,到赵家别院外将余欢丢进她来时乘坐的马车,自己也跟着进去。 马车驶动之时,楚淮扑到余欢身上,紧紧地抓着她的手腕,目光充满焦躁地盯着她,却又小心翼翼地,没再有其他的动作。 余欢的眼圈渐渐泛红,她明白他的意思,却难逃自己内心的自责与羞愧。挣开他的手,她轻轻地扯开自己的衣襟,将衣下的伤处现给他看。 她不敢看他,不敢看他眼中狂暴的颜色,他像一头受了伤又无处宣泄的猛兽,低吼着将她压在身下,一口咬上她的锁骨。 他反复地咬,疼得余欢浑身轻颤,她没有阻止,她知道那里有什么,一个不属于楚淮的印记! 她怎会这么蠢?竟然就这么一点防备都没有地踏进圈套,伤害了自己也伤害了他!余欢闻到了一股腥甜的气味,她定是被他咬伤了,可她仍死死地压住他的头,急切地恳求他,“用力点,用力一点!” 楚淮蓦然清醒!想挣脱看看她的伤处却被她更用力地箍在胸前,她腾出一只手费力地拉开自己的衣服,双腿缠上他,“快点……快点要我。” 在房事上余欢并不主动,她总是很羞怯,直到最近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才慢慢地大胆起来,却也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乞求得满带绝望。楚淮伸手去摸,在她脸上摸到一片湿凉。 “小鱼!” 楚淮心中一惊,强力挣开她抬起头来,余欢却反手捂住了脸,痛哭失声,“你不是嫌弃我了?” 楚淮又心酸又无奈,发生了这样的事他愤怒、狂躁、想杀人,对她却只有心疼和怜惜,哪有半点嫌弃之意?可现在显然不是解释的时候,他用力掰开她的手,擦去她脸上的泪水,轻柔的吻落在他刚刚不断啃咬的娇嫩肌肤上。 外头的车夫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以为是主子唤他,便将车速放缓侧耳去听,听了半天却又没什么,正要甩鞭提速,又听见一声。 好像是“啊……”又好像是“嗯……”……年轻的车夫万分疑惑,这应该不是在喊他吧?心才刚刚放下,车厢突然猛烈摇晃起来,车夫惊得手上一松,马匹失了缰绳的控制乱了步子,险些撞到路旁的小贩,车夫连忙勒住缰绳将马带回正路。 不过马回来了,车厢还是摇得厉害,车夫试探地喊了一声,“王爷……”然后就闭了嘴。 他终于听清了后面车厢里传出来的声音,什么“再快点……”,什么“用力一点……”,什么“你要弄死我了……”,还有什么“阿淮,我好喜欢……”…… 车夫的手顿时抖个不停,脸上羞得能滴出血来,他还没成亲好吧?看见大姑娘都会脸红,突然让他听墙角,这么重口味他受不了啊! 车厢内的两个人丝毫不知道他们的小车夫在想什么,全都失了理智,胡天胡地的弄了一通下来,车厢里已是一片狼藉。余欢一动不动地缩在楚淮的怀里,楚淮看不到她的表情,却能感觉到自己胸口上传来的湿濡。 “不哭了。”楚淮拍拍她的背,“我是很高兴能把你做到哭,但我们还在大街上是不是该适当收敛一点?” 余欢伸手狠掐了他一下。 楚淮哼哼地笑,又说:“行了,别装可怜,我不怪你把李畅他们送走还不行么?” 余欢仰起头,“你本来就不能怪我。” “是是是。”楚淮扯过衣服给她擦泪,“我这人眼里揉不得沙子,多亏你让他们走了,要不然我心里生了嫌隙,说不定要把他们调到战场上去,让他们一个也回不来。” 余欢打了个哆嗦,她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幸而并没有发生不可挽回的结果,要不然……”楚淮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将唇轻轻贴在她锁骨的伤处,“要不然,我一定会杀人……”对赵识的惩治还是轻了,他想,待会让暗卫回去,把赵识阉了再送走。rs 第一百一十二章 见面不识 车夫驶着马车在沧州城内一圈圈地转,直到感觉不到车厢振颤了,才敢把马车往成王府赶,到了成王府门口一个跟头栽下来,门房连忙跑出来扶他,“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扶起他一看,他衣襟上鲜红鲜红的染的都是血,下巴上也有血,两边鼻子眼儿里一边一条干涸的红血柱十分拉风。 年轻车夫摆摆手,“快帮我拉着马,王爷要下来了……”说完捂着鼻子跑进府里去。 门房莫名其妙的,不过也不敢怠慢,连忙拉好车闸,取了车上的脚凳下来摆好,又等了一会,楚淮才抱着余欢从车上下来,帘子一掀,一股浓重的栗花味飘出来,门房一下子明白了,不由低下头去也跟着红了脸。 余欢没什么精神头,窝在楚淮怀里昏昏恹恹的,又不想睡觉,勾着他的脖子跟他小声说话。 她的大部分话因为声音太低,楚淮听得并不清楚,不过听清了一句——“我以后也不羡慕有姐妹的人了”。 楚淮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一个李雪凝,一个刘欣然,两回都在她的“姐妹”身上出了事,她有这样的厌倦是正常的。就像他和楚安,他们母妃早逝,从小就受人欺负,兄弟两个相依为命,楚安柔软安静,他自然要强硬一点,这样才能护得住他,他疼楚安是真心实意地疼,可惜他想得太多,楚安大概从一开始就没想要他的保护。有了那样的结局,他早对“兄弟”二字哧之以鼻,对人更是戒备重重,可现在余欢也受到了这样的苦果,他却不希望余欢也像他一样紧锢心房,那样太过辛苦。 “你本也不用羡慕。”楚淮说:“你也有兄弟,虽然性别不同,可你待瘦猴、大熊和苦丁的情份难道还不如你半路捡来的姐妹?” 余欢怔了怔,突然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对瘦猴他们当然是真心的,他们就是她的家人,可和李雪凝、刘欣然的感觉又不一样,在她心里他们永远是跟在她身后喊着“欢姐”的小孩子,就算他们现在也长大了,可她心里还是把他们当孩子看,她关心他们、惦记他们,却不会和他们诉说自己的心情,有什么苦闷也不愿让他们知道。 可面对李雪凝、刘欣然时她会觉得自己和她们是平等的,她可以倾听她们的秘密,也可以跟她们分享自己的喜乐哀愁,每天都在一起,互相调侃互相打趣,将来她们都有了孩子,还是会继续在一起,看着孩子们渐渐长大,或许还可以做成亲家,等到白发苍苍的时候回忆从前,再一起惊讶原来她们已经在一起一辈子这么久了。 听余欢呆怔怔地说出自己的心底话楚淮不由黑了脸,“和你一辈子的人只能是我,别人全都免谈!” 余欢失笑,“那不一样。你的政事军务也不会想与我商讨,我同样有闺中密话需要向姐妹倾诉……”说到这里她又黯然下去,想到她前后两个视为姐妹的人,一个筹谋多年潜伏在她身边、一个恨她入骨伺机报复,一次还可以说她识人不清,接二连三的又是怎么回事? 楚淮的神情古怪起来,正想说话,陈明急匆匆地迎了过来,“王爷……”说出两个字又咽下去,楚淮抱着余欢,他的眼睛也不知摆在哪里才好。 余欢红着脸挣扎一下,楚淮拍拍她的腰让她老实一点,安之若素地问:“怎么了?” 陈明盯着地上的青砖说,“从关外来了一位姓丁的姑娘,带有王爷的令牌,说是要找王爷,属下已安排她在小厅等待。” 楚淮拧了拧眉头,余欢则利落地下了地,落地时双腿还有点软,但气势一点也不含糊,“带我去!”说完回头瞪了楚淮一眼。 楚淮有点委屈,他什么都不知道啊!什么姓丁的姑娘?他什么时候认识过姓丁的姑娘!又什么时候给过令牌! 楚淮跟着余欢往小厅走,边走边说,“令牌那么重要的东西我可没乱给人,说不定是个奸细!” 余欢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大步流星地走,没一会就到了小厅之前。 陈明先一步进去叫人,余欢才踏上石阶,一个穿着白底蓝碎花小半臂清新得一塌糊涂的姑娘迎了出来,见到他们黑溜溜的眼睛登时放了光,明明已经想要扑过来了,却又硬生生地止住步伐,含羞带怯地朝他们行了个蹲福礼。 楚淮对着沉下脸的余欢急着说:“我真不认识她!” “王爷不认得我?”那姑娘受惊似地抬起头来,“我千里迢迢投奔王爷而来……” 楚淮的视线一直在余欢脸上,看她微微蹙着眉,脸顿时黑了半截,指了指陈明,“把她丢出去!”说完又补一句,“令牌收回来,问问她是怎么得到的。” 陈明马上朝那姑娘走去,那姑娘见楚淮来真的,连忙避过陈明溜到余欢身边去,“欢姐,是我啊……” 余欢从刚刚开始就觉得这姑娘很面熟,可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违和感,这会离近了看,那眉毛、那眼睛、还有那特定的叫法……“苦丁?”余欢惊叫,继而脸色煞白,“你怎么扮成女孩子?是不是成了变态!” 苦丁的笑容僵在脸上,嘴角抽得厉害。 楚淮终于咂么过味来,上下打量了一番,“你是女的?”这么多年,也有每天见面的时候,他竟然没看出来!发育得也太差了吧! 苦丁——丁艾的目光穿梭在楚淮和余欢之间干巴巴地笑,“是不很惊喜?耶……”两根手指头伸出来摆了一下。 “你是女的?”余欢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从一开始就是女的?” 要不然呢……看着余欢一点点黑下去的脸色,丁艾没敢搭腔,她想哭啊!说好的萨普瑞死呢?说好的相拥而泣呢?说好的豪华大餐呢……墨离误我啊! 余欢定定地看着,最终不发一言地转身而去,楚淮看着欲哭无泪的丁艾想伸手拍拍他,才想起他是她了,不能拍了,于是同情地说:“你来得不巧,她刚受了姐妹伤,你就颠覆了她多年来对你的认知。”而后他朝陈明勾勾手指,“先把这小子……嗯……二小姐找地方安置了,这几天先别让她见王妃的面。” 楚淮走后陈明盯着丁艾看,“你以前是男的?” 丁艾一点儿也不想回答他! 本来满怀委屈地赶来投奔,想着能和余欢一诉自己多年的心结,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结果,惊喜惊喜,现在只有惊,一点喜的影子都看不见。果然她还是好好地做一个男孩子比较好。低头看看自己一马平川的关键部位,丁艾悲从心来,整个人都变成灰色的了。 再说余欢回到自己的院子,沐浴更衣吃饭,脸板得一点表情都没有。 楚淮想活跃一下气氛,“真没想到苦丁是女孩儿啊,瘦猴那小子跟她睡在一起这么多年也不知占了多少便宜……” 余欢一眼看过来,“你羡慕?” 楚淮低头吃饭,心道小妹子,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余欢又按了按自己锁骨仍在疼痛的部位,问楚淮,“你是不是很在意我被人占了便宜?” 楚淮一口饭喷出来,“我冤枉!”虽然他想阉了赵识但这跟余欢一点关系都没有! 余欢按在自己锁骨上的手慢慢放下来,垂下眼继续吃饭。吃完饭她平静地说:“你在意是应该的,男人怎会不在意这种事。” 楚淮呛到内伤,米粒在气管里沉沉浮浮咳不出来,好人难做啊!他只是一时好心,现在却不得不面对他“到底是不是男人”这个选择题了。 余欢沉默了一会突然看向他,“你怎么咳个不停?是病了还是心虚了?” 楚淮终于用鼻子眼儿把那粒米喷出去,缓了好一会无力地摆摆手,多说多错,他还是暂避风头的好。 虽然楚淮说着不在意,但毕竟余欢发生了这样的事,他想着这几天尽量把军务放下留在王府里陪余欢,余欢的表现十分正常,除了不能在她面前提苦丁的事外,心情竟意外地不错。 转过天来就是成王府办宴的日子,楚淮原想着将宴会押后或者干脆取消,余欢不同意,还是依着约定把人都请来,只是她的笑容中多了几分谨慎,见到刘家人时,态度也克制得多了。 刘欣然的事情楚淮把刘舒同找来单独说了,他不能让余欢吃这个哑巴亏,这是刘家欠余欢的。 “出卖太师、谋害王妃,随便哪项罪名都足够我刘家抄家灭族了。”刘舒同极为疲惫地抹了把脸,屈膝跪在地上,“求王爷给刘家指一条生路,刘家往后唯王爷马首是瞻。” 楚淮等这句话等了很久,从进沧州城拒绝沈旭明那一刻开始,他就盘算着让刘家出面压制沈旭明,挖空他的家底,如今终于得了这老狐狸的一句承诺,可这些吩咐在楚淮舌尖转了一回,只化成一句话,“你们住后……对小鱼好点,不管真情假意,都要让她相信是真的!”rs 第一百一十三章 心事 刘舒同似乎很讶异听到楚淮这么说,沉默了一阵子,他点了点头。 “还有一件事,希望舅舅能够帮忙……”楚淮说这话时竟显出一些赧然,他起身自书房的暗格内取出一样东西,“请问当年这件东西是不是舅舅帮忙寻来的?” 刘舒同接过那东西看了看,脸上诧色显而显见,“正是,此物来之不易,怎么损毁成了这个样子?” 楚淮并没有答他,只是道:“不知舅舅能否帮忙再寻一次?” 一日宴会过后,其乐融融,宾主尽欢。刘家如愿以偿地在沧州城重新打响了名头,在楚淮的支持下陆续接回以前的产业,匿名的正了名,卖出去的高价收回来,有说不愿意的领到知府衙门里溜达一圈,问题就全都解决了。余欢也很开心,起码看起来很开心,和几个表姐妹谈理想谈人生,但没再拉着她们往自己的院子里去说悄悄话了。 一整天的宴会下来,最郁闷的只有丁艾,有了楚淮的吩咐陈明看她看得死紧,不让她到余欢面前晃悠,丁艾想趁早把误会解开,于是和陈明你追我赶围追堵截,丁艾在军营里操练了好几年,私下里又有墨离这样的格斗高手指点,不管是体能还是灵活度都比二等宅男陈明强太多了,三两下就能甩开他,可陈明大约是属狗的,也总能很快地找到她——本来么,她甩开陈明就是为了去找余欢,陈明只要摸着余欢的影儿,她肯定就埋伏地附近! 这么一天折腾下来,丁艾在余欢面前也露过几面,可余欢就是对她视而不见。有一回眼睛都对上了,余欢又茫然地移开,就跟不认识她一样。 丁艾后来琢磨了一下,余欢可能不是装的,毕竟她做了小二十年的男孩子,她在余欢心里的形象早就定型了,突然这么一变。小裙子穿着,小辫子扎着,有时候她自己照镜子都能吓一跳,何况是余欢?于是丁艾改变策略,第二天溜出去买了两件男装,换上后又重梳了男式发髻,这回连自己都舒坦了。 丁艾从小就当男孩儿养,身边是瘦猴这个不太好的榜样,长大了又直接混进了军营。所以她穿起男装没有半点压力,就好像她天生就该这么穿一样,举手投足也活生生就是个男孩儿,加上这两年大了模样越发水灵,看上去活脱脱就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公子,弄得刘淑艳好几回到陈明那偷偷打听丁艾到底是男是女。 丁艾换回了男装。埋伏在余欢出入的必经之路上,等余欢来了跳出去垂头丧气地承认错误,“其实我是男的。我以后就做男的,欢姐你别生气了。” 她是有意这么说引余欢心软,余欢紧绷的神情果然有了裂痕,气闷地道:“好啊,我明天就给你娶个老婆回来!” 这是这两天余欢跟她说的第一句话,丁艾连忙挨过去讨好地笑,“是是是,欢姐说什么就是什么,欢姐说娶几个就娶几个!” 余欢气哼哼地看着她,怎么想也不解气。伸手在她脸上狠拧了一下。 丁艾笑开了花,这事就算过去了! “都怪墨离,是他给我出的坏主意。还说你们看见我一定会很惊喜的。”丁艾毫不犹豫地把墨离卖出去,自己像只纯洁的小绵羊一样偎在余欢身边磨蹭。 余欢冷不丁又冷了脸,“墨离知道?他怎么知道的?还有谁知道?”突然她又想起一件事,他们离开关北时给丁艾取名,“艾”字还是燕青玄提的,知好色则慕少艾,现在想想,燕青玄又岂是一时心血来潮才提议了这个字?余欢轻哼了一声,“原来连燕青玄都知道,却只瞒着我。” 丁艾傻了眼,“没有,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发现的,我从来没和她说过……” “那就是我不关心你,和你生活了这么多年,连你是男是女都没搞清楚!还不如一个外人!”余欢冷冷撇下一句,唬着脸扔下丁艾一个人走了。 丁艾站在原地直咬嘴唇,眼睛都红了,委屈得不行,“谁只瞒你一个了?猴子和大熊直到现在也不知道,我说什么了?值得你对我发这么大脾气!” 丁艾虽是他们几个时年纪最小的,可自幼失怙早早就知道要看人脸色渡日,心里最有主意,她来投奔余欢是在关北过得不舒心,心里有苦难言才想来找余欢一倒苦水,不想还没怎么样,倒被余欢冷了几天,现在又对她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她就不明白,难道她换了性别就不是原来的苦丁儿了?她变成女的,余欢就不能再把她当成家人了?再想想自己多年来的感情空付,她实在心灰意冷,看来她实在没有做女人的命,那罢了,她就真做个男人吧! 丁艾想到这也不想在成王府待了,回去收拾收拾衣裳,只带了新买的两套男装,女装全都扔了,打了个小包袱往身后一背,谁也没告诉,悄悄离开了成王府。 余欢自从和丁艾发了一通脾气后也顾不上维持之前的开心假象了,火气大得很,谁撞上谁倒霉,楚淮虽在府里陪她,可每天也有军务要处理,这天他处理好军务从书房出来,就听说余欢因为小笑打碎了一只茶盏发了脾气,小笑跪在门外哭了半天余欢也没让起来。 这可真是要走火入魔了,楚淮琢磨着,小笑年纪小,余欢以往都是护在手心里的,重活都不让干一下,做错事都是笑一笑就过去了,这回么……楚淮突然有点牙疼,考虑着自己要不要自投罗网。 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小笑还跪在那,余欢的房门紧闭,小笑就无声地流眼泪,湛秋在旁边有些恼,“王妃也没让你跪,不过说你两句你就这么跪着不起来,可是要逼迫王妃么?” 小笑不言语,巧九气得一拉湛秋,“罢了,让她跪。”又一指闭合的房门,“一对倔驴。” 楚淮的眼角跳了跳,告诉自己不要当真,巧九是余欢的干娘,说一句怎么了?就是这形容的不太好,余欢是驴,那他成什么了? 巧九也就是抱怨一句,回身看见楚淮像见着救星一样,“阿欢在里面沐浴,谁也不让进去,这都老半天了,不如王爷进去看看?” 楚淮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又考虑到待会可能看到出水芙蓉的福利,这才勉强点了点头。他即将推门的时候巧九又说:“她这也发了几天脾气了,再大的邪火都该发出去了,王爷劝着点她,让她别因为不相关的人伤了自己人的心。“ 楚淮的牙又有点疼,前路艰险,任重而道远啊! 楚淮打消了直接推门而入的想法,敲了敲门,“小鱼,我进来了。”然后才推门进去。 进门就听见一阵水花声,内室传来余欢的声音,“先别进来!” 要是以前楚淮肯定赖过去,说不定还要顺便一起洗个鸳鸯浴什么的,这会他可不敢踩雷,乖乖地在外间等着,好一会余欢才从内面转出来,一张脸被热水熏得白里透红,水水嫩嫩的,楚淮的心就有点痒了,他们这几天也就在车上放纵了一回,依他的需求来说,远远不够啊! 他挨到余欢身边搂住她,嗅着她沐浴过后的清香,“怎么了?心情不好?要不要夫君我给你找个乐子乐一乐?” 余欢抬眼看他,“什么乐子?” 楚淮仔细观察着,没觉得余欢的态度有什么不对,就放宽了心,拉着她的手往自己的关键部位摸,“给你变个戏法,能小能大,伸缩自如……” 余欢脸上一红,再看他的眼睛里就多了些水光,轻咬下唇犹豫一下,伸手把楚淮推到椅子上坐好。 余欢跨坐在他身上,红着脸抬头吻他,楚淮激动得不行,这段时间余欢又是主动求欢又是马车游戏,这会还主动骑乘……楚淮心头一热手便摸向她的衣襟,余欢一把抓住他的手,细细地将他吻了几遍,才扭了扭腰,握着他的手坐自己胸口缓缓下滑,最后停顿到更为丰膄的所在。 门外的巧九和湛秋看着楚淮进去,好半天都没动静,不由把耳朵贴到门缝上,没一会就全都红着脸退开来,一左一右架着小笑迅速撤离到了安全的地方。 楚淮满意得很,这真是意外福利,今天的余欢也格外乖顺,做到后来明明看出她已有些不适,她还是没有叫停,一直到他舒爽了,才依偎在他身边睡了过去。 楚淮爱死了她这样的顺服,她睡着后他侧着身子看了她很久,亲亲她的额角,伸手将她的衣襟拉开。 她还穿着中衣,没让楚淮动上一下,楚淮多少明白她的心思,也就没有强求,不过他还是想看看。看到余难的锁骨时楚淮的目光闪了闪,那里依旧红肿一片,已经三天了,竟没有丝毫痊愈的样子,楚淮皱了皱眉,起身想到百宝柜里取些药物为她涂上,下地转了一圈,莫名其妙地发现百宝柜不见了,衣柜也不见了,只剩了几只箱笼摆在地上。 ps: 感谢一顾清越同学送来的粉红票~ 感谢秋莲19198517同学送来的粉红票~ 感谢艾连岚同学送来的粉红票和价值连城和氏璧~~~~ 感谢其欠同学送来的两个平安符~~~rp 第一百一十四章 局势 楚淮挠了挠头,最后小心地出了门,问巧九要来自己想要的东西。 巧九听他问起衣柜的事情道:“她说不喜欢原来那柜子的样式,让人移出去了,新柜子正打造着,这两天就能送来。” 楚淮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一时半会又想不到什么,就拿着药回到房间,力道轻柔地替她涂药,涂到最后发现她睫毛在微微颤动,才知道她已经醒了,楚淮笑道:“装什么睡?还怕你醒着我不帮你涂了?从今天开始我得盯着你涂药,要不再严重可糟了。” 现在已经入夏,天气热得很,余欢的伤口包在衣服里本来就不爱好,要是再发炎溃烂就麻烦了。楚淮这会知道后悔了,早知道这么严重他就不咬了,不过那时候也的确是气昏了头,哪能忍得别的男人的牙印烙在余欢身上。 余欢是当天晚上听说丁艾已经不在王府了的,刘淑艳向来是开口就闭不上的性子,没留意余欢平静得过份的神色,径自道:“早说你不要随便乱认亲戚,新来的那个不男不女的,是什么东西?见了我竟然不理不睬的,一点教养都没有,走了才好,不然大老远的投奔过来,说她没什么目的我都不信。” 楚淮简直头疼死了,怎么余欢摊上的亲戚都是火眼金睛?敢不敢不戳人伤疤?可眼前这人是余欢的亲小姨,在余欢表态之前他又不好说什么,只能瞄着余欢的脸色,假装没听着。 吴羽诗拉了拉刘淑艳,刘淑艳一拧身子,“你拉我干嘛?我说得不对?整天跟陈管家你追我跑的,成什么样子?真把成王府当自家后院了?”最后一句话还特地提高了音量,说给外面守着的陈明听的。 余欢放下银箸,“小姨也是投奔我而来的,你又有什么目的?” 刘淑艳张了张嘴,眼睛瞪得溜圆,似乎不太相信从余欢嘴里能听到这样的话。 余欢却郑重得很,一直等着她的回答。 “我……我怎么一样!我是你亲小姨!”刘淑艳突然恼羞成怒,“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把我跟外头认来的野亲戚相提并论?你别忘了我是你母亲的亲妹妹!连我都不认是不是也不想认你母亲了!” “娘!” 吴羽诗猛然起身拖着刘淑艳就往外走,刘淑艳挣扎得厉害,“别拉我!我今天就要跟她说明白!亲疏不分里外不分,一双眼睛白长了!这个家早晚要败在她的手上!” 刘淑艳到底是被吴羽诗拉走了,巧九紧紧地盯着余欢,担心她受到什么刺激,岂料余欢坐了一会,重新拿起银箸挟菜吃饭,就像没这事一样。 巧九看看楚淮,楚淮也看看巧九,心惊胆战地陪余欢把这顿饭吃完。 就寝之前,余欢跟楚淮说:“你知道苦丁去哪了吗?” 楚淮早查到了,“在大营里,去找瘦猴了,你不用担心。” 余欢垂着头坐在床沿,“你让人去把她找回来吧,她一个女孩子,整天在大营里待着也不是那么回事。” 楚淮应了一声,就来哄余欢睡觉。 过了两天,余欢又问起这事,“苦丁怎么还不回来?” 楚淮也不知道怎么说,其实他早就让苦丁回来,可苦丁态度坚定,说以后就当个男的了,不招人烦。听听,还不招人烦,这话他敢和余欢说嘛! 想了想,楚淮决定撒个小谎,他努力表现得自在,自在中还带着一捏捏的随意,就好像一点也不心虚似地,“我这两天事忙没顾得上,早上想起来让人回大营找她,结果侯将军说她走了——回关北了,你还不知道呢,大熊订亲了,才来的信,说秋天就成亲,她回去帮着张罗婚事。” 余欢定定地看着楚淮,忽然哑着嗓子说:“你不能骗我。” 楚淮僵在那里,清了半天的嗓子,觉得还是自保为上。“其实她还在大营,不过大熊要成亲的事是真的,你看我还有信呢!”他连忙把侯将军托人带过来的信摸出来递过去。 余欢把信打开看了看,字迹歪歪扭扭的粗粗壮壮的,一看就是出自大熊的手笔,信是写给她和瘦猴的,先问了问苦丁有没有到沧州,然后才说了自己的订亲的事情,订亲的对象就是他之前说过的他们家隔壁卖豆花家的二丫头。 余欢把信看完,问:“她不想回来是吗?” 楚淮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她说的是谁,“她啊……还是孩子心性,看见侯将军就玩疯了,什么都忘了,让她先玩着吧,什么时候想回来再回来。” 余欢把手里的信折好,低声说了句:“不回来就不回来吧。”——然后再没问过这事。 这件事楚淮只当是她们闹的小别扭,没怎么当回事,在家里陪了余欢几天,看着她能吃能喝能睡的没什么事了,便把精力重新集中到军务上。这段时间因为商讨如何攻打台州一事各路将军吵成一团,有主张联合桂南王一起出兵的,有主张布奇袭偷了丰临大营的,有主张坐地招兵扩充兵力的,还有的提议用老办法,策反!关北军这一路走来墨客们的名声算是彻底打开了,虽然他们潜伏在民间,但谁都知道楚淮手里有一支奇兵,不费一兵一卒就能鼓动人替成王卖命。 这么一复一日的吵,始终商量不出一个万全之策,楚淮这日刚回到大营就见到数日未见的袁振,他嘴边上起了一圈的泡,看着都疼。 “王爷你可回来了!”袁振现在说话都不敢动嘴,“王爷不在那帮兔崽子都来找我聒噪,我能做个屁决定!还不是得听王爷的!” 楚淮看他捧着嘴不敢碰的模样笑话了他半天,“那有结果了吗?” “有个毛的结果!”袁振愤愤地,“一个个就会异想天开,竟然还有说要向桂南王借兵的,说什么汾春通海,让他们征民船从海上绕过来,这不是扯蛋么?” 楚淮挑了挑眉,“这是谁说的?” “张乐英呗。”袁振一副跟我可没关系的样子。 张乐英是墨离亲手带出来的先锋官,人年轻,敢拼杀,缺点是对敌经验稍有不足,楚淮对他还是比较信任的,可他在沙场上连番立功风头太盛,以致于许多老将军不大看得上他。 “那龚奇呢?什么意见?”龚奇原是袁振的家奴,小时候袁振对兵书避而远之,所有抄写的兵书都是由龚奇代笔的,后来袁老爷子发现龚奇有些天赋,就把他带到了战场上,亲自调教几年,解了奴籍送到袁振身边,短短几年,果然成为袁振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 “龚奇不同意,他私下和我说王爷可能信不着桂南王。” 楚淮颇有些意外,再看袁振捂着嘴贼眉鼠眼地盯着自己的反应,抬腿踹他一脚失笑道:“跟我还玩起试探这出了,有什么就说吧。” 袁振立时睁了睁眼睛,“不会吧?他说中了?那可是王爷自家外公,从咱们出关起就发兵北上,要是没有他的牵制,咱们进军也不会这么顺利。” 楚淮唇边带着浅浅的弧度,朝着大营校场那边望,一边点头一边说:“是啊,是我外公……” 可也是楚安的。 桂南王为何盘踞汾春止步不前?是因为前敌太多?是因为要等他们两相呼应?或许是,也不尽然。 汾春素来是北上的紧要之地,临江通海,又修了直通京畿的运河,各式交通十分便利发达,张乐英的提议并不是没有可取之处,相反,楚淮早在关内就考虑过这个办法,让桂南王通过海路带兵北上,由津今登陆,奇袭丰临大营,可最终楚淮也没有将这个想法说出来供将士们参考,因为桂南王的兵由海路抄来,袭的可以是丰临大营,也有可能是近在咫尺的关北大军! 楚淮太了解他的外公,因为了解,所以他敢肯定桂南王出兵北上驻守汾春不过是寻一个更近的地方观望,两边都是他的外孙,谁也没比谁更亲近,更何况楚安如今占据正统之位,桂南王支持楚安那便是护国擒贼的功臣,反过来便是叛臣!这一决定关乎着整个陈家的名声与未来,桂南王怎能不慎而慎之! “其实这不也好解决么……”袁振随着楚淮看向校场内迅速围起的圈子,哈哈一笑,“这帮兔崽子,又摆上擂台了。”插了这一句才状似无意地道:“老郡王在汾春观望,无非是想给陈家留一条好退路,要是咱们能先一步把这退路给断了,那老郡王不想出兵也得出兵,不想支持咱们,他在楚安那头也绝讨不到好去!” 楚淮收回目光,“怎么断?” 袁振闪避着他的视线,“亲上加亲呐!要是陈家和王爷联姻,许诺陈家女为将来的皇后,其子立为太子,这消息传到京城去我就不信楚安还坐得住!” 楚淮看了他一会,垂下眼去,“同样的条件,楚安一样许得,又是天命正统,我外公何必选我?” 袁振这回转过脸来,不闪不避地迎上他的视线,“王爷这么说可就是明知故问了,谁不知道楚安被燕清芳迷得神魂颠倒,国事一半掌握在燕家手里,另一半掌握在他往日近侍彭顺那帮人的手里?桂南王虽说有兵权在手,重回京城也未必能在这两方夹击下占到什么便宜,所以他才至今观望,这些王爷明明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不是么?”rs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下落 楚淮很久都没有言语,他习惯性地摸了摸裤子,却摸了个空,袁振在旁边嘿嘿地笑着,递过一个小匣子“烟瘾犯了?要不说您是王爷呢,为了王妃能熬几天都不抽一口。” 楚淮接过匣子却没有打开,抓在手里摩挲着。他这是被墨离带坏了,不光是他,军中许多人都染上了烟瘾,熬夜的时候抽上一根,就跟毒药一样让人精神得上瘾。 袁振见他这样收起了嘻笑的神情“我知道王爷对王妃感情深,不是别无选择我也不会出这馊主意,恳请王爷看在数十万大军跟随您吃了这么多苦的份上,别让这最后一战来得过于惨烈。”说罢他单膝跪倒,郑重其事以施以跪礼。 楚淮喉头微动,握着烟草匣子的手渐渐收紧,天地仿佛在一瞬间沉寂了下来,四周鸦雀无声,只余楚淮渐渐急促的呼吸声。 突地,校场内一阵爆喝,打破了他们之间的寂静。 “起来吧。”楚淮伸手把袁振拉起来,似笑非笑地睨着他“这些话谁教你说的?龚奇?” 袁振脸上一红,嘿嘿地笑道:“王爷也知道我心里没那么多弯弯绕,不过龚奇这次的话我很赞同,为了天下,没什么是不能放弃的。” “包括你?” 袁振一怔,对着楚淮看似一如既往的温和面孔,顿了良久,点了点头“包括我!要是哪天王爷发现我成了王爷大业上的阻碍,就杀了我!” 楚淮喉头猛烈地颤动一下,他紧紧地抓住袁振的肩头,狠力地攥了一下。 楚淮与袁振相视一笑,一起走进校场,围成一圈的将士们见到他们纷纷为其让路,楚淮意外地发现圈子里的人是张乐英。另一个则正是他和袁振刚刚说起的人,龚奇。 张乐英身着新式军装,笔挺的军服扎在腰间的皮带里。脚踏高筒皮靴,一身装束衬得他精神百倍。他的眼睛圆而明亮,年轻的面孔尽显坚毅之色,整个人简洁而干练,一看就知是兵中精英。而龚奇较张乐英年长几岁,一身旧制军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头挽歪髻,古铜色的脸庞上一双精光四溢的眼睛。全身上下无处不散发着老兵的自觉警惕与漫不经心。 他们身上都沾着一些尘土,显然刚刚已较量过一场,袁振问身边的士兵“刚刚谁胜了?” “是龚将军!”回答的士兵与有荣焉。 龚奇是袁振的人。听了自然也高兴,双手在嘴边拢成一圈朝场内高喊:“让他挺尸!” 龚奇看到楚淮和袁振更加来劲儿,笑着朝张乐英说:“小伙子,当兵啊,收拾得再漂亮也没用。把自己当大姑娘呢?上战场之前是不是还得描眉打鬓擦个胭脂啊?” 四周的将士哄然大笑,也有没笑的,都是关北军墨离的旧部。 张乐英丝毫不为龚奇的话所动,察觉到龚奇的破绽一个箭步冲上来便是一通急打,他的动作十分刁钻。招招都往要害而去,龚奇亦不落下风,大开大合走的是另外的路数,两个人眨眼间又战成一团。 袁振摸着下巴问楚淮“王爷说他们这局谁胜?” 楚淮瞄他一眼“你心里不是已经判了他们的胜负么?”说完又道:“龚奇当了几年兵?张乐英又当了几年?不服墨离就回关北找墨离去打,在这欺负孩子算什么能耐?” 袁振讪讪地,没敢接话。 现在他们对外虽然同样自称为关北军,可袁振这些从西北来的还是和真正的关北军有区别,最明显的就是军服,他们到关北的时候关北军早换上了新式军服,精神得要命,他们看着哪能不眼热?可他们一去就是二十万人,关军的军服厂根本供应不过来,让他们怎么能没有怨念?后来好不容易搞来几批军服,人家关北军又抢先供应上了罐头,再看看人家的武装配备,什么手掷弹闪光雷变着法的用,他们只有铁皮大片刀,有不少刀刃都崩出口了,这怎么平衡?能平衡吗?就在这样的不平衡中,有一伙人最让西北军看不惯,就是墨离的独立团,什么好的都可着他们先来,敢情别人都是后娘养的,就这么一个亲生儿子!用西北军的话说,也没见墨离身上多长几只手,他凭什么!不就是有军功么?要是给他们那么好的吃穿配备,他们照样能拿军功! 所以西北军最看不上独立团的兵,不过关北毕竟不是不是西北军的地盘,他们还是得收敛着点,可进了关内就不一样了,于是该教训教训该报仇报仇,让那些自称精英团的人都看看,到底谁是真正的精英! 楚淮没有看完整场比赛,他心里也觉得张乐英打不过龚奇,龚奇的武艺是常年在战场上拼杀出来的,是真正的杀人之技,而张乐英的拳脚虽也是见血的招术,可到底经验不足,同样的招式由墨离使出来,龚奇现在恐怕早已败了。 不过楚淮也没有阻止,军营中这样的争斗有利于激起将士们的血性,若连争斗之心都没有,还怎么打仗? 袁振也是这么想,何况他还有点护短,左右墨离也不在这,欺负就欺负了,还能怎么样?所以他跟着楚淮走之前还回头喊了句:“谁赢了到本将军处领两天的假期!”——心都偏到后背上去了! 回到军营,楚淮就有无尽的事情要做,心系军务之时还惦记着余欢,幸而暗卫传回的消息都说她状态不错,除了越发看不上刘淑艳,别的也没有什么大事。 楚淮又抽空把瘦猴叫来,瘦猴在军中混了这么多年,虽然最终也没达成去独立团的愿望,但在暗潜营却是频频立功。暗潜营是直属楚淮领导的,营长越无桑近来已少管营中之事,都是为楚淮个人办事居多,楚淮对他也另有安置,打算过两个月给瘦猴升个副营长,一步步接了越无桑的班,也让瘦猴离自己的将军梦再进一步。 瘦猴还是干瘪瘪的样子,长得也还是不起眼,唯独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极为有神。见了楚淮他声音洪亮地致以军礼,嗷地一嗓子把楚淮吓了一跳。吓完人了他挠着脑袋笑“我是怕王爷没看见我。” 因为余欢的关系,楚淮对瘦猴也十分亲近,摆摆手没跟他计较,叫他过来问道:“丁艾现在怎么样了?” “丁艾?”瘦猴眨巴眨巴他圆溜溜的眼睛“哦,您是说萝卜吧?” 苦丁本名丁萝卜,还是瘦猴给取的,自从她改名叫丁艾,瘦猴还跟她不乐意了好几天。 以前楚淮不知道苦丁是女孩子也就算了,现在他真是同情苦丁,叫了那么多年的丁萝卜,难怪余欢临走前死活也磨着她把名字改了。 “他好着呢,能吃能喝能睡,就这几天胸前都长肉了。” “你怎么知道?算了”楚淮揉了揉额角“她就没跟你说什么?” 瘦猴想了半天“哦对了,他说他要重新参军,但是又不想到新兵训练营去,想托我找王爷说个情王爷,您看他到底也当过几年兵,要不这新兵训练就免了吧?这小子退伍后养得太好,都不禁摔打了。” 楚淮心说你知道什么呀,他们原先就是走后门当的兵,那时候也没人查他们,现在一切都正规了,新兵训练营更是严厉苛责,新兵同吃同睡,夏天光膀子肉搏,连洗澡都是一起,她敢去么她! “本王给你个任务。”楚淮也不想跟瘦猴说得太多,家里有一个还没解决完,要是瘦猴知道跟他同床共枕这么多年的弟弟是妹妹,还不知道要怎么作呢,还是稳妥点好“之前丁艾是来投奔王妃的,不过和王妃发生了一点小误会,这才到了你这,王妃这段时间茶饭不思,想找丁艾回去又拉不下面子,你是他们的好兄弟,不能眼看着他们这么些年的情份淡下去,所以,你劝劝丁艾,让她回去看看王妃。” “竟然是这么回事?”瘦猴竟是气坏了“我说这小子这些天都不太正常呢!真是翅膀硬了,竟然敢和欢姐尥蹶子!看我不揍死他!” 瘦猴转身就冲出帐外,险些撞到一个人,抬头一瞧竟是越无桑,越无桑的脸色异样苍白,右手扶在左臂上,似乎受了伤。见到瘦猴越无桑朝他点了下头,但进入帐中。 楚淮还以为瘦猴去而复返,没想到见到越无桑这副模样,心中一紧,急问道:“可是出了事?” 越无桑单膝跪地“属下无能,按照刘家给的线索原已从雷动手中救出了余先生,可途经台州地界时杀出一路人马,将余先生劫走了。” 楚淮急问:“可知是什么人?” 越无桑道:“对方首领是一名四十多岁的文雅男子,听余先生唤那人为‘魏大人’。” 楚淮脸色煞白煞白地,魏承安,楚安身边第一军师,向瀛人借兵的事情就是他提议的,这回余谭是真正落入楚安之手了! ps:感谢简单雨同学送来的粉红票~ 感谢拖把婉儿同学送来的大香囊~ 感谢飞我所飞同学送来的粉红票~ 感谢to云少爷同学送来的两张粉红票~ 第一百一十六章 发现 越无桑的脸色越发苍白,“属下与暗潜营的几个兄弟拼死迎救最终仍是功败垂成,属下愿带人再往京城,救回余先生!” 楚淮沉吟不语。他的脸色沉静如水,心头却有些发慌,按下那些情绪后,他问:“他们挟持了余先生后可提过什么要求?” 越无桑道:“并没有,不过……不过余先生曾向属下喊话,说他自有脱身之计,三个月内必定回营,要王爷不必为他费心。” 楚淮失手打翻了手边的茶盏。 依楚淮对余潭的了解,这老头怕死怕得厉害,绝对没有舍身取义的大无畏觉悟,也绝对不可能随便用这样的话来安慰他,难道不怕他真的依言而行不去救人?余潭才不会让人抓住这样低级的把柄!所以他敢肯定,余潭这话有八成是认真说的,不过他这岳父还能不能靠点谱?就算他真有脱身之计好了,保密一点会死吗?这么说出来当别人都是聋子吗?居然还定下了日期!人家早都有防备了好不好?要是他都这么挑衅了将来再被他安然地逃出来,魏承安就可以安详去死了。再说,楚淮也并不看好余潭的逃亡之路,这回抓住他的不是雷动,雷动有利可图,只是禁锢他的自由,可楚安不同,楚安现在定然恨他们入骨,抓到余潭后必然拿他做为要胁,若谈判不成,又岂会再留着他?怕不是要马上杀了他以振军威! “那魏承安怎么说?” “那人大笑,说余先生痴人说梦,当场就让人用铁链将余先生捆了起来。” 楚淮无语,看看吧,换成他他也这么干!看不起谁呀!身经百战的余老太师,这回可是要坏菜!楚淮心里躁动得厉害,他抖了抖沾染了茶渍的袖口,考虑着该不该同余欢说实话。瞒,并不是长久之计,刘家那边或许已经得到了消息,可实情相告,他们现在又很难救出人来,尤其是在原本还有一线生机、现在被余潭完全搅和了的情况下。 越无桑再次请命,“恳请王爷下令,让属下带人回京城探查余先生行踪!” 楚淮还是没说话,过了一会才道:“京城那边本王另有安排,你先回去养伤。” 越无桑面色微微一黯,起身退了出去。 楚淮最后决定还是和余欢说实话,余潭已经失踪了太久,要是这次余潭没能平安归来,他的隐瞒将是对余欢最残忍的欺骗。到那时他也有一句话送给他亲爱的岳父大人:不作就不会死。 楚淮说走就走,回到王府时天色已经微暗了,陈明正指挥着一些人往府里搬东西。楚淮见是一些家具,就将陈明叫过来询问,陈明道:“这些都是王妃吩咐重制的家具。” 楚淮看了看,也没看出跟以前那些有什么区别,他没有过多询问,人跟人的审美不一样,像余欢那样的人能一眼分辨出两只他看起来一模一样的柜子,说是木料的纹路走向不一样,楔子钉入的角度也有细微的差别,还和巧九讨论这一只看起来开心一些,另一只则看起来忧郁一些……谁知道呢?反正学霸的世界不是他能理解的。 楚淮没为难自己,回了自己的院子,湛秋和小笑迎上来,说余欢正在沐浴。 才说完这话,就听房门响动,余欢从房出中来,她头发还是湿的,见了楚淮笑道:“怎么才走又回来了?” 看着她的笑脸,楚淮真的很难把这个坏消息告诉她,“我……有点事要告诉你,咱们进屋说。” 余欢一愣,继而想到了什么,“是不是关于苦丁的?她肯回来了?” 虽然她的神色仍然努力保持着平静,可依稀能从她的语气中听到一丝喜意,楚淮的话更说不下去,这么一犹豫,余欢那仅有的一点喜意便烟消云散了,她落下情绪,“她不肯回来?” “没有。”楚淮只能先说丁艾的事情,“她说她太怀念军营的生活,要再在营里待一阵子。” “哦。”余欢一下子变得闷闷的,伸手招来湛秋,“王爷回来了,去让厨房加几道菜。” 楚淮见她心情不算好,想说的话就又吞回去,直到吃了饭,他瞧着余欢精神头不济的模样,又觉得不如让余欢先睡一晚好觉,明早再说吧。 最近不知道为什么,余欢身边的氛围一直不太好,似乎很容易陷入冷场的情况中,楚淮此时就面临着这样的境遇,明明上一刻还在说话,脸上也有笑容,可一旦他不开口,她也就安静下去,表情都少得可怜。 莫非她发现了自己对她隐瞒了余潭失踪的事?楚淮十分忐忑,突然想起来李畅也被她派到京里去了,这件事说不定还真传到余欢耳朵里了!想一想上回自己对她有所隐瞒被她迷倒带到山里锁起来那事,楚淮深深地觉得这回的事可能不是锁一锁就能解决的。 楚淮挠了挠额角,觉得这事还是趁早坦白的好,“那个……”才说了个开头,就见余欢打了个哈欠。 余欢迅速换上一张笑脸说:“今天起早了,我想早点睡,你呢?” 楚淮越来越觉得自己肯定是死定了。“我也睡。”他说。他本来是设身处境地设想余欢的感受,然后从中找到能快速安慰她的办法,寻思着要是自己的爹让人给劫了,他的心情是怎么样……后来发现这太有难度了,毕竟他之前也算了造了自己亲爹的反,虽说那时候他亲爹已经装在棺材里了,可他还是很难想象老皇帝让人劫了他会怎么样……应该是心是窃喜然后利用一切手段污蔑其他的几个弟兄说他们意图逼宫再把自己打造成年度好儿子的形象吧?这可太难代入了!所以后来他决定,还是先让余欢出了这口气再说!出了气,其他的事情也就好办了,大不了他一会装睡,看看余欢到底想干嘛,他配合就是了嘛! 打定主意的楚淮大义凛然地上了床,闭眼前小心地瞄了瞄四周,看看有没有什么能把他锁住的机关,就这么一直提心吊胆地等着,然后他就真的睡着了。 这可真是太失误了!他怀疑刚刚他吃的饭里有问题,要不像他警惕性这么高的人,怎么可能犯这么低档次的错误?楚淮闭着眼睛一直没敢“醒”,假装翻身动了动手脚,发现手脚都活动自如,这时他才发现了一个大漏洞!他要是被迷晕了,应该全程都像死猪一样才对!翻什么身啊! 于是他又翻回来,并且小心地眯着眼睛朝旁边瞄了一眼。 屋子里十分昏暗,只有一盏角灯在房间的角落里燃烧着自己的身躯,听外面的更漏声,应该已经到了后半夜,而他的身边……空的。 楚淮一下子就坐了起来,确认自己身边是空的并且一丝热乎气都没有后,他听到了来自外间屋的十分细微的声音。那是人的压抑而急促的呼吸声。 暗夜灯影……夜半呼吸……楚淮的喉节轻轻滑动了一下,这样的情景之下,他很难想到什么阳光啊、花啊、小鸟啊这些比较积极向上的东西。 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地,没有穿鞋,走到隔断内外室的屏风后,小心探出头去向外张望——他看到了余欢。 肯定是余欢,余欢不在床上,外间又有呼吸声,不是余欢又是谁?可半夜三更的余欢不睡觉跑到外面去干嘛?所以他好奇了一回,现在他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该为自己的好奇感到后悔。 余欢的上半身光溜溜地坐在桌前,只给他一个背影,桌子上摆着一面镜子,或许为了光线,镜子两旁各摆了一只蜡烛。 有一瞬间楚淮的头皮有点炸,他真怕桌前的人转过头来是没有脸的,民间志异里不都这么写么?画皮精和书生在一起,每天半夜都要起来画皮的,不过那个书生太菜,给活生生吓死了,他肯定不会,只要余欢每次都画得一样,别出现三只眼的状况他还是能接受的。 看了一会,他觉得不太对,余欢一直在重复着同一个动作,两只手在胸前不知道在忙活什么,左左右右地就没停过,他将身子又探出一些,想要看个仔细,却不小心碰到了屏风,发出了轻微的响声。 桌前的余欢听到响声哆嗦了一下,迅速回过头来,她的神情是那样的惊恐、脸色是那样的苍白,就算只有两盏忽明忽暗的灯火,也让人看得清清楚楚。 楚淮双瞳猛缩,他赤着脚奔出去,在余欢抓起一旁的衣服想要遮掩前扣住了她,他无视她的挣扎与喊叫扳过她的身体,看着她锁骨上方那红肿得越发狰狞的伤痕,睚眦欲裂。 “你自己弄的?”他钳起她仍旧握着粗糙布巾的手,那粗面的布巾上染沾着斑斑血迹,想到这些血迹是怎么来的,楚淮心中大痛!“为什么不说?你过不去那件事,为什么不告诉我?非要把自己弄成这样?”他这才明白为何每次欢好她都那么主动,可以在任何地方就是不能在床上,她为什么作风大胆了许多却坚持不肯脱下上衣,他一直以为是她的情趣所在,没想到,竟是因为这个!rs 第一百一十七章 轻重 楚淮气得手双发抖,一声声地质问,余欢双手环胸,眼泪无声地流,不管楚淮说什么,她只是默默地流泪,楚淮问到最后被她哭得心也软了,只得松了钳制她的力道:“好了,别哭了。” 余欢连忙挣开他转过身去,飞快地把衣服穿好,楚淮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感觉到万分无力。 “你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楚淮长长地低叹一声。 余欢背对着他,垂着头一言不发,双肩极其细微地颤抖着。 楚淮拉住她的手,“小鱼。” 余欢的头偏了偏,不让他看到自己的神情。 楚淮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他松了手,语气却严厉起来,“小鱼,转过来和我说话。” 余欢瑟缩了一下,楚淮又说:“除非你以后都不想再和我讲话了。” 余欢颤得更厉害,终于慢慢地转过身来,她紧紧地抿着唇,脸上满满的泪痕,眼睛里则全是惊惧与委屈。 楚淮用袖口擦去她的眼泪,再次拉起她的手,低声说:“我不问你为什么这么做,我只问你,以后不这么做了好吗?” 他的神情严肃而深沉,余欢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眼睛里又开始有眼泪流出。 得了她的许诺,楚淮这才轻轻地抱住她,“小鱼,你不相信我待你的心意吗?” 余欢慌了一下,想挣开他看看他的神情,却被他紧紧地按在怀中,她想说当然不是,她怎么会不相信他?可话到嘴边却又无从说起。如果她真的像她想象中一样信任他,又怎会对他有诸多隐瞒?她的心结、她的恐惧、她的不自信,她什么都没有和他说过。 曾经她责怪他的隐瞒,现在她也在做着同样的事了。 “我很害怕。”余欢埋在他的肩膀上,声音小得几乎不见,“那件事之后,我每天都做恶梦,梦见有人从柜子里出来,然后……我控制不了自己,每一次见你,我都忍不住害怕,怕你嫌弃我,你看,我年纪大了,也没有孩子,现在又发生了这种事,我自己都快嫌弃自己了。”每一次看到锁骨上的伤口,都提醒着她被别的男人碰过了,那感觉恶心得要命,她想楚淮一定恨不能把那块肉咬下来,她也是。 楚淮哭笑不得。 余欢在他心中一直是生性乐观、柔而不弱的人,他们在一起这么多年,她一直以一种极为坚强的姿态陪伴在他身边,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认为她不会受伤,就算受了伤,也很快就能痊愈。所以这次的事情之后,他也只是陪了她几天,虽然担心她的情绪会不好,可总是有信心她能很快地走出阴霾,没想到,这次的事情竟然纠缠了她这么久,甚至让她产生了心魔。 是他疏忽了,他应该发现的,余欢从前些天始就有些不对劲,他却没有放在心上,现在想想,她那时就已极为不安,却又要在他面前做出轻松自在的假象,想一想,他心中就有些泛疼。 “或许,并不是因为那个人。”许许多多的细节瞬间涌进楚淮的脑中,让他察觉到一丝不对,他放开她,让她对着自己的眼睛,“是因为刘欣然,因为李雪凝。”他清楚地看到余欢的瞳孔猛地一缩,知道自己猜得不错,她嫌弃自己,起因源于这两个“姐妹”对她的伤害,与其说她不信任别人,不如说她不信任自己,害怕自己再次受到这样的伤害,所以变得胆小、怯懦,失去了往日的所有自信,才会担心他是不是嫌弃她、是不是要抛弃她。楚淮说:“你为她们伤了心,却反过来折磨自己,伤害了真正待你至亲的人,这样可值得?” 余欢的眼泪又流下来,“我不想那样……我不想那么对苦丁,可是我又会忍不住去想……难道我待她们不是至真至诚?我丝毫没有害人之心,却为什么,要一再地受到这样的对待?” “好了好了。”看她的情绪又激动起来,楚淮轻声安抚她,“她们心怀目的而来,又怎会让你一眼看穿?像姬敏、像燕青玄,你为何不待她们如姐妹?并不是你的眼睛不够亮,而是存心欺瞒之下,任谁都会上当,这并不是你的错。” 余欢抹了抹眼泪,低着头没有说话,楚淮知道她并没有真正释怀,可这样的事情,旁人说上千句万句又有什么用?总归是“开窍”二字,他想了想道:“你知道我今天为何回来?越无桑原本已从雷家顺利救出你爹,可行至半路,你爹被楚安的人劫走了,至今生死未知。” 余欢登时就是一惊,“你、你说什么?” 楚淮问她:“如何?现在可还记挂着让你伤心的人?到底是那些人重要,还是你至亲的人重要?” 余欢微微恍然,继而神色一喜,“那你刚刚说的是假的?” “不。”楚淮移开目光,“是真的。” 余欢双腿一软就朝下滑去,楚淮抱着她回到内室床上,“现在唯一的好消息是,在楚安找我谈判之前,你爹不会有性命之忧,所以我们还有时间。” 余欢这会想哭都哭不出来,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蠢,这么多天她为了两个仇人黯然神伤,甚至将自己的父亲抛在脑后,余老大人水深火热的时候,她在自怜自伤,简直可笑至极! “如果楚安找你谈判……依照现在的局势,会怎么谈?” 楚淮早想过这个问题,“我们已逼至沧州,与京城仅一线之隔,退兵是绝无可能的事情,现在楚安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拼死与我们一战,要么弃京南下,不管是哪一种,以岳父要胁我的作用都不会大,所以我想,他定然是想用岳父做缓兵之计,先议和,或许会提出划地而治,关北军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将士们早已疲惫,不想打仗的比比皆是,所以楚安大可利用这一点,趁我们内部商议之时,出奇兵偷袭我们。” 余欢立时紧张起来,“也就是说楚安从一开始就没有放过我爹的心思!”说完这话她自己也苦笑,怎么可能放过!如果没有余潭的一纸先帝圣旨,楚淮可会出京?随后可会造反?到如今天下大乱,虽然楚安是天下正统,可楚淮才是百姓归心之人! “事到如今,我们只有联系楚安主动求和,让他摸不透我们的底细,我们表现得越重视岳父,楚安对岳父的看守便会越严密、便会越舍不得动他,这样可为我们多争取一段时间,只要能查到岳父的关押地,必能把他救出来!” 余欢忙道:“那你快回去,我没事了,真的,你说的对,为了她们,哪里值得?她们害了我,我也没饶过她们,如今李雪凝也好,刘欣然也好,全都自食恶果,我又在不平些什么!”说到这里她坐直身子,“不如我和你一块回去,我亲自去找苦丁,跟她道歉。” 楚淮连忙按下她,“不出意料的话这两日京城方面就会有动静,到时三军戒严,你不方便在大营待着,你放心,我会把你的话转到的。” 余欢知道军法如山,只得放弃这个想法,而后又见楚淮面现难色,心里一沉,“莫非还有什么坏消息?” 楚淮十分难言,“桂南王那边或许有联姻之意,这几**若听到什么流言,不要放在心上。” 余欢呆了呆,“联谁的姻?” 楚淮颇有些尴尬,余欢看他的样子也知道自己问了傻话,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还有,”楚淮觉得自己快变成老妈子了,“孩子不是着急的事,反正……我不着急,你也不用急。” 余欢忍不住笑,不管这话是真是假,难得他处处为自己着想,她若再纠结着那点事不放,岂不是辜负了他的一片心意? 所以她说:“我知道了。” 虽然余欢态度良好,可楚淮看起来还是很不放心,第二天一早就把巧九拉到一旁嘀咕了半天,也不知都交待了什么,直到说得巧九都不耐烦了,他这才又赶回大营中去。 楚淮此时还不知道,昨天半夜时分,一份从京中发出的急报传至大营,余潭落入楚安之手的消息在将领中间传了开来,几个将军各怀心事,袁振是最担心的一个。 “将军在担心什么?”帐中并无外人,龚奇也不再谨守上下之礼,坐到袁振身旁道:“我觉得这个机会好极了,在关北时余潭还算有价值,可如今我们距京城只有一步之遥,余潭可利用的价值早已消失殆尽,不如趁此机会借刀杀人,既不必费心救人,将来也少了个权臣挟制政事。” 袁振心烦地踢他一脚,“你知道什么?事情不那么简单,不说王爷是因余太师的先帝圣旨才能得以出京的,就单说王爷和王妃的感情,也绝不会让余太师遇险,上回你说问问王爷联姻的事情,王爷虽没有拒绝,可也没有同意,咱们打到了这一步,就差临门一脚了,王爷宁愿自己多花些力气多填些人命也不愿意贬斥王妃,你说他肯不肯对余太师见死不救?” 龚奇闻言面现不甘之色,“这件事王爷办得不妥,这天下难道是王爷一人打下来的?这么多将士拼死拼活,还不抵一个女人的伤春悲秋?” 袁振又踢他一脚,“瞎说什么!这天下当然是王爷的!” 龚奇忙道:“是,属下失言了。” 袁振摆摆手,“我知道你心里不服气,明明有捷径可走么……” “将军,”龚奇突然挨近了些,低声道:“王爷待王妃自是情深意重,可若是王妃深明大义,自愿让出王妃之位呢?”rs 第一百一十八章 选择(一) 袁振听了眼睛就亮了,“如果她能主动提出来那当然好,到时候咱们再把大道理往王爷面前一摆,王爷还不借坡下驴?不过……你看王妃整天笑眯眯的,可不是什么好拿捏的人,要不她一个女人,怎么做得了墨家钜子?当年燕清芳就是因为做不了皇后才毒害王爷,现在又来这么一出,也不知道王爷吃不吃得消。” 龚奇现出一个极有自信的笑容,“若是以前,这事还有点难办,现在则好办多了。余潭现在落入敌手,我们可以以余潭的性命,交换她的王妃之位,将军觉得,她肯换吗?” 袁振沉默了一会,余欢和余潭父女感情好是毋庸置疑的,楚淮也肯定是想救回余潭,但怎么救,就未必是楚淮能做得了主的了,毕竟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中间可操作的地方太多了。 “只要她顾忌着余潭的性命,便不敢做出有损王爷的事情,等得他日我们攻入京城,他们父女相见之日,一并送他们归西!” 袁振一惊,他万没料到龚奇还存了这样的心思!不过并未对此多加评论,转而道:“这么做的话恐怕墨者们不会同意,届时墨离在关北,也是一个制约。”墨家等同于余欢的娘家,当年墨家跟随楚淮起事,看中的也是余欢在楚淮身边的地位,虽说现在墨武们大多从军、墨客们分散各地,但墨家自古便团结,将墨家利益奉在第一位,他们现在老实,不代表惹毛了他们之后他们还会老实。 龚奇不以为意,“墨者们认同的是余欢的身份,只要将来王爷加以拉拢,确保墨者地位,甚至许诺他们可以自由发展,他们岂会为了一个余欢而翻脸,再者,墨者原本就游离在朝庭之外,这么多年下来规模不增反减,可见墨家的规矩存在着很大的弊端,就算墨者们为余欢不平,大不了放逐他们,时间一长,他们自己就灭了自己了。” 话虽这么说,可袁振同龚奇从小一起长大,他了解龚奇,龚奇说这些话时眉梢微扬眼角含星,真正眉飞色舞,这是他心怀杀机之兆,他并没有真的去想墨家的结局如何,恐怕在他心里,墨家就同余欢一样,早已被钉上了死亡的标签。 从某些角度来看,龚奇比他更适合做将军,因为龚奇的心狠,为了战争的胜利,可以不惜一切代价,曾经有两位这样的名将,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用人头换取胜利,为了一场完美的战争,不惜以百姓为饵,不惜开坝毁田!而多年的观察让袁振明白,龚奇也是这样的人。 “对了,最近可有彭连宇、李成名两位将军的消息?”原本楚淮起事是打算将这两个人找回来继续共襄大业的,可在楚淮病着的那几年里这两个人也彻底失去了踪影,就算楚淮造反、与瀛人对峙多年也没能引出这两个战争疯子。 提起这两个人,龚奇明显郑重了许多,“属下曾多次暗中探查,两位将军当年离开京城后便相约南下,最后的落脚地是安泰府旁的一个小镇,安泰府紧邻桂南王的地界,所以属下推断,两位将军如今被囚在桂南王营中!” 袁振暗暗思索,龚奇说“囚”不是没有道理,以彭、李二人的实力,他们若从军,定是石破天惊的大动静,而以他们对战争的狂热来看,这么多年他们都没有出现,也只有两种可能,一个是他们死了,要么是他们被抓了。 袁振笑着打趣他,“你小子该不会是有私心吧?如果两位将军当真在桂南王营内,将来王爷与桂南王联姻,便可顺理成章地要求桂南王放出两为将军,为王爷效力。” 龚奇垂眼大笑,“还是将军了解我,不过,我虽有这么一点点的私心,为的却也是王爷的大业。将军还没回答我,觉得此计可行否?” 事关余欢的性命,袁振不得不重新考虑这件事,“正妻之位被夺,没人会忍受这样的屈辱,要是余欢当真报复王爷……她可是王爷的枕边人,我们防不胜防,除非现在就把她禁锢起来,可那样又会让王爷对我们心生嫌隙,又或者她和王爷说了这件事……” “将军怎么变得婆妈起来了?”龚奇道:“你说她肯不肯拿余潭的性命来赌?她就算将此事告诉王爷,我们又为了谁?我们不过是希望王爷以大业为重,与陈家联姻罢了,这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到时候就算王爷处罚我们,可余潭也必然是救不回来了!余欢但凡有些理智都不会这么做。” 袁振心道宁拆庙不毁婚,叫人让出正妻的位置还叫不是十恶不赦?不过有一点龚奇说得对,余欢若把事情闹到楚淮面前,那他们也只管暗下杀手,叫余潭永远回不了沧州! “我还得想想。”在关北这两年袁振亲眼看到余欢是怎样不遗余力地支持楚淮,没有余欢的支持,楚淮岂会走到今天?而他们之们的感情也着实令他羡慕,他的心没有龚奇狠,虽然他也渴望胜利,渴望用最小的代价夺回京城,可面临这样的选择,他还是有些犹豫。 龚奇并没有逼迫他,只是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微有些出神地道:“也不知老将军现在如何了。” 袁振的心情也沉重下去。 当年他奔赴关北前曾秘密回京一趟,同袁老将军仔细商讨了整件事情,一旦他离开西北,楚安定然要追究袁家,袁家三代为将,是正经的簪缨世族,全族上下数百口人,根本无法做到秘密离京。袁老将军却让他放手去做,京中之事不必担心,随后他开拔关北,袁老将军尽散家财带家人隐匿一方,两年多来从不与袁振联络,此举固然是担心自己暴露,另一方面却是担忧自己成了袁振的阻碍,而袁振偶尔便会听到有袁氏族人被捕的消息,又怎能不心急如焚、不急着回到京城? “我再去劝一劝王爷。”袁振终是做了决断,他可以说服楚淮暂且答应与桂南王联姻,以此拉拢桂南王共袭京城,一旦攻下京城,楚淮成了天下之主,届时后宫三千,还不是他想宠谁就宠谁?再不济,让那陈家女先风光一时,过个两年朝局稳定了,再找由头废了她就是。 等楚淮回到大营,袁振果然又去劝他,楚淮当即便回绝了,“我当你是自己人才与你说实话,不提我和小鱼的感情,天下人皆知这些年余家父女对我的支持,若我见利忘义,将来纵然得了皇位,也得不到百姓归心。” 袁振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可纵观历史,哪个起兵皇帝是清白的?就连楚淮自己不也是踩着兄弟的脑袋过来的?要是没被楚安反咬一口,百年之后历史评说,他也难免落个逼父弑兄的评价。 楚淮知道这样的话说服不了袁振,可他实在无别话可说,只能道:“陈家的事情我会再想办法,利益所驱之下,陈家总会妥协的。”联姻不也是妥协的办法之一? 话说到这个地步,袁振也不能再劝,可心里也觉得楚淮有些不顾众将意愿了,这是打仗不是游戏,陈家至今隐而不发就是因为难求一个保障!只要楚淮松口,相信陈家一百个愿意联姻之法,而现在,楚淮却为了一个女人的好恶而要多牺牲成千上万的将士性命,怎么看这都不是明智之举。 看来龚奇说的对,袁振想,并不是只有妖媚美人才能成为祸国之端,要是楚淮是那种为皮相痴迷的人事情反倒简单了,如今他是情至深处,这才是最麻烦的。不过还好,楚淮只是看重余欢,在他心里大业一样重要,要是楚淮哪天决定要美人不要江山,那他们这些跟着出生入死的将士才真正是生不如死。 打发走袁振之后,楚淮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眼下不只是余潭的事情,还有陈家的事情也迫在眉睫,全军数十万将士,全都在等着他的决策,而袁振的再三劝说,也表明了现在军中大部分将领的意愿,没人愿意打仗,他也是。 现在看来,他已不能再贸然找将领们合议迎救余潭之法,以防他们以余潭相胁迫他点头,他的将领们效忠于他,可同时亦不是盲目愚忠,他们时刻都在进行着角力。 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既拉拢陈家,又不违背自己的初衷呢?楚淮现在担心的是,他若再拒绝联姻一事,将领们会将怒意发泄到余欢头上,那是他绝不愿见到的情景。 楚淮苦思对策之时,一封密信的到来彻底打破了他辛苦维持的表面平静,桂南王陈越终于主动联系了楚淮,要求与楚淮亲上加亲,一旦联姻事成,当即刻响应楚淮之号发兵入京。陈越特地言明,王妃余氏襄助王爷共举天下,功在社稷,陈氏女不敢擅越,只求侧妃之位,待王爷大业有成之日,亦甘居下首,忝陪贵妃之席。rs 第一百一十九章 选择(二) 这封信的到来,切断了楚淮留给自己和余欢的最后退路。楚淮成亲多年无子,也没有另纳新人,虽然军营中的将领没有闲到时时关心楚淮后院的情况,但一些比较知近的也曾劝过楚淮以香火为重,在他们看来楚淮的这种行为是不被理解的,只是纳几名妾室而己,就算夫妻感情好,那也不能影响子嗣的繁衍,之前都被楚淮以自己的原因敷衍过去,可现在陈越只为陈家女求侧妃之位,也无其他诸多要求,充分显示了陈越的诚意,要是楚淮推拒,那么他失去的绝不仅仅是陈越这么一个盟友,而是所有关北军将士的信任。 袁振听说这件事后长松了一口气,他虽支持楚淮联姻,可也并不愿依龚奇的想法就此害了余欢的性命,甚至他还很喜欢余欢,不愿意伤害她,现在陈越主动提出来,这简直是两全其美的大喜事! 龚奇也十分意外,想不到陈越竟然这么想得开,不过这样倒好,全都省了麻烦。 “将军。”龚奇私下与袁振道:“这件事要不要先通知王妃一声?” 袁振知道龚奇还是担心楚淮钻牛角尖,所以想从余欢这边下手,他想了想,“你去吧,这是天赐东风,不可出任何差错。不过,”他郑重地交代,“你只须将实情说出,让王妃自行选择,不必以余太师相胁,我相信王妃深明大义,绝不会为了一已之私,眼看着那么多将士去送死。” 龚奇心领神会,当即瞒着楚淮,悄悄出营去了。 余欢此时正为了余老大人寝食难安,巧九陪着她就像在看管犯人,她动一动巧九都要紧张半天,弄得她哭笑不得,正劝巧九回去休息、巧九执意不肯时,有丫头来报有客上门。 知道来人是谁后余欢立时赶往花厅,进门便听到女子呵斥的声音,“……不要乱动!打坏了把你爹卖了也赔不起!” 余欢失笑,抬步进门,朝那满屋子抓孩子的水红色身影道:“红绡。” 那女子当即稳住身形,一只手抓起双腿乱踢的小不点搂在怀里,回身行礼道:“红绡见过王妃。” 余欢笑道:“你以前对我可没这么客气。”当年看着姬敏如何为楚淮黯然神伤,红绡咂么出滋味,不愿再在楚淮这一棵树上吊死,而那时她因带李畅上山寻人结下缘份,李畅后来对她百般关护,在解开当年“破第一次”之谜后,红绡指着楚淮的鼻子大骂一通,而后收拾好包袱就嫁给了李畅,从此再也没登过成王府的门。在关北时余欢曾在街头偶遇过她,那时她大腹便便地提着菜篮子与人说价,丝毫不改往日的泼辣之色。 “这是你儿子?” 余欢看着她怀里的孩子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两三岁大的孩子正是好玩的时候,一双眼睛又黑又圆,也不怕生,见余欢伸手过来甜甜一笑,糯糯地说:“姨姨好。” 余欢的心都快化了。 “叫什么名字?”让红绡坐下后,余欢还是紧盯着孩子瞧。 “还没取大名,小名叫球球。”红绡一撇嘴,“他祖母给取的,难听得很。” 余欢还没说话,球球小嘴一瘪,“球球好!” 红绡极为无奈地敷衍他,“好好,你最好。”随手从手上摘了个手串塞给他玩,这才对余欢道:“我今日来……是想求王妃给我句实话。李畅到底干什么去了?那天他匆忙回来,只说是犯了王爷的忌讳,王妃为保他一命交代了些事情给他做,一走就是这么多天音讯全无。我越想越不放心——王妃知道我的性子,以前是刻薄了些,有了孩子后虽说好了一点,但也是饶不得人的,要是李畅那衰货假借王妃之名唬弄我,不回家跑到外面去养粉头,我就敢跟他拼命!” 余欢顿时大感对不住人家,毕竟李畅本身并没有什么罪过,都是被她拖累了。她连忙替李畅解释,“他真的是有任务在身……”刚说了一句,她又顿住了。 红绡几年也没登过成王府的门,怎会因为这样的原因就闹来这里?恐怕查明真伪是假,想要追问李畅到底接了什么任务是真。想到这里,余欢转而道:“对你没什么好隐瞒的,李畅进京了,去查我父亲的下落。” 红绡立时站起,怀里的孩子惊了一下,瞪圆了眼睛四下地看。 “余大人他……他不是要回来了么?不是刘家……”红绡说得结结巴巴,“这些是他有一次酒醉被我逼问出来的,他平时回家并不说这些。” 余欢摆摆手,示意她坐下,“原是有了下落,不过京中那边传来消息,我父亲半路被楚安劫走了,现在不知关在何处。” 红绡的脸色渐渐苍白起来,“这么说李畅一时半会也回不来了?听说京城里查得很严,他就是一个捕快,又不是暗潜营的那些高手,他去顶什么用?要是被人给抓了……” 余欢越发尴尬,当时她想着刘家信心百倍,找到余老大人不过是时间的问题,这才让李畅带着那十来个近卫进京,一旦余老大人回来了,李畅算是跟着做了趟任务,任务完成了,他也就立了功,以前的事情自然不该追究了。可谁想到,竟又出现了这样的岔子。 “当时也是情非得已。”余欢没有说出前因后果,不过关于李畅的事情,她心里是感觉愧疚的,“这样吧,若他们传回消息来,我便即刻召他们回来。”她现在能做得也不多。 红绡知道余欢并不是拿三阻四的性子,她这么说,可见也是没什么办法,当即脸色更加败坏两分。她忍了又忍,临走前仍是忍不住说道:“我不知道李畅哪里得罪了王爷,不过王妃派他去京城,活命的机会倒比得罪王爷还要低上两分。” 余欢虽然觉得对不住李畅,可她当时也是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听到这番话心里有些不快,“我已说了,当时是情非得已,若让王爷来处置,或许你现在已给他置办完丧事了。” 红绡极忿,又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余欢,抱着孩子站在门口生闷气。 余欢叹了一声,上前推推她,“好了好了,我保证一有消息就马上通知你。你可还有事?没事的话在这逛逛吧,你儿子很讨人喜欢,我让人给他做些点心吃。” 球球一听“点心”马上拍起小手,红绡轻轻地戳他一下,“真是吃性不改!”却到底是留了下来。 整个中午,余欢听红绡抱怨这个抱怨那个,认识的人没有她挑不出刺的,尖酸之势犹胜当年,余欢听着竟然很亲切,好像又回到了多年前的某个晚上,吃完饭后大家一哄而散,红绡在院子里叉着腰骂人,而后该洗碗洗碗,该扫地扫地,那阵子她可是轻松不少。 说到最后,红绡叹了口气,“想我当年也是服侍过王爷的,搁在京城也是有身份的姑姑,就算放出了宫,到哪家不得高看我一眼?寻常的百姓家我还看不上眼,不想最后竟嫁了这么一个身无分文的老粗。” 余欢咳嗽一声,“你是忘了当年的事了,要不咱们一起回忆回忆?”当年楚淮中毒神智不清的时候,红绡对楚淮可远远稍不上“服侍”。 红绡撇撇嘴,“以前的事情还总提它做什么?总归我这辈子就是这样了,李畅也没有什么亲人,他要是死了,也只有我们娘俩送他上路。” 余欢知道红绡这是还不放心,当下只得又连番保证,勉强算是过了红绡这关,陈明亲自来报,“军中的龚将军正在府外,要求见王妃。” 余欢一怔,忙道:“快请他进来。” 陈明面现难色,“他在府外长跪不起,属下劝之无用。” “长跪不起?”余欢原已站起来,又慢慢坐了回去,“他可说有什么事情?” 陈明摇摇头,“龚将军说见到王妃自会说明,请王妃出去见他。” 余欢沉吟一阵,她自是认识龚奇,还曾为龚奇的队伍设计过火炮,可自从离开关北后她再没有过问过军务,和军中也没有了任何联系,她现在只履行着“王妃”的职责而己,到底是什么事情,值得楚淮手下的重要将领大老远的来找她,还在府外下跪恳求? 这件事楚淮应该不知道,否则绝不会让他过来,想到这里余欢对陈明道:“恐怕龚将军是有难言之隐不方便对王爷讲,所以来找我求情,不过我与王爷夫妻一心,没什么事是值得隐瞒的,我也不会让王爷为难,你这便出去对他说我已从后门离开去了大营,他若愿跪,只管让他跪着,但要留意驱散四周的百姓,不要引起百姓注意。他若决定返回大营,你便也随他同去,再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诉王爷。”余欢把自己的猜测清清楚楚地告诉陈明,为的是让他心里有数,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对待龚奇。 陈明听完脸上神情当即轻松不少,应声而去。龚奇来者不善,他若是真得罪了楚淮想让余欢帮忙求情,大可进府来说个明白,可一个大将军在王府前如此故作姿态,还不是心怀不轨?他刚刚还在担心余欢会出去探看,只要余欢露了面,那么龚奇的来意她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到时候为难的只会是她。好在余欢看起来还是比较清醒的。 只可怜龚奇,本没看得起余欢,信心满满地前来,顶着毒辣的太阳跪了半天,余欢却连他的面都不朝,他原本做的当众质问余欢的打算落了空,再看看四周,空荡荡的根本不见人影,他想煽动民意的想法看来也很有难达成了。rs 第一百二十章 一个决定 龚奇在外头跪了半天,确定余欢不会出来见他的时候他腿都麻了,眼见着计划一失败,他只能继续实施计划二,放弃制造舆论,直接向余欢扔出杀手锏,打击她!于是他打算响应余欢的号召进王府去,谁知道刚刚他能进的时候不珍惜,现在想进了,人家不让了。 陈明客客气气地挡在门前,把余欢交代的话一字不差地转告给龚奇,末了瞄着他麻痹的瘸腿又加一句:“要是龚将军眼下不方便骑马,在下可派马车送将军回营。” 龚奇气得牙根生疼,这摆明了是寒碜他,他能屈服吗?必须不能啊!至于什么余欢去大营的话他一概不信,他估么着余欢是嗅到危险的味道所以先匿了,小样儿吧……鼻子还挺好使!所幸他也不是省油的灯,不是不见他吗?不是让人把老百姓全都赶走吗?行啊,谁还不会会简单粗暴啊?于是他对陈明道:“本将这次来是奉了袁将军之命来恭喜王妃的,桂南王终于同意出兵进京,只要王爷与陈家联姻,娶陈家女为侧妃,咱们就能得到桂南王二十万大军的支持,到时两军汇合便可全面碾压敌军,减少流血速战速决,不知会拯救多少条性命,军中的将士们全都翘首以待,希望王妃能以大局为重、以将士们的性命为重尽早为王爷操办婚事,三军将士感激不尽!” 长长的一串话说完,龚奇也不等陈明说话,扭头就走! 陈明没料到龚奇的目的竟是这个,略略一想便得出了前因后果,想来是楚淮不愿答应桂南王的条件,所以下边就有人想从余欢下手,捆绑大义让余欢被迫答应此事。 虽然余欢之前吩咐陈明随龚奇一起返营,可陈明觉得这件事还是先通知余欢为好,于是他返回内宅,向余欢报告了此事。 余欢眉头微蹙,果然没有好事!幸亏她之前有所察觉没有出去见龚奇,否则众目睽睽之下她骑虎难下,答应有违自己的本心,不答应,那就是把自己和楚淮架到火堆上烤!不过现在龚奇也算是把难题抛了过来,她当然可以装作不知,可视而不见问题并不会消失。 陈明问:“可还用属下赶往大营向王爷说明今天的事情?” 余欢摆了摆手。 这件事不同于其他,若龚奇犯了军法来找她求情,她大可以再推回给楚淮,可龚奇并不是为自己来的,他是为了三十万军中将士,为了减少流血牺牲,所以龚奇来找她之举虽然鲁莽,却占了大义,楚淮若因此处罚他,才会导致众将离心。 余欢忽见陈明欲言又止,便问:“陈大人是否有好的建议?” 在这一瞬间,陈明让自己做了个选择题。选楚淮的拒绝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是真的对余欢情有独衷,还是想拿住桂南王,以此换取更大的利益? 陈明擅于做选择题,他觉得人生最重要的时刻就是一个个的选择,选对了,飞黄腾达,选错了,尸骨无存。就比如在关北时百姓群情激奋,他的上司同僚们都以为余欢和墨家要完了,楚淮定会严惩他们,于是全都推卸避让,对百姓围困成王府一事视而不见,只有他选择站在了余欢这一边,最终的结果证明,他选对了。现在,他同样面临着一道选择题,思忖再三,他仍然选择余欢。 陈明笑道:“属下的确有一个建议,就是不知王妃敢不敢赌这一回。赌赢了,不仅桂南王一事可以解决,连同王爷进京一事,都不会再有任何阻力。” 余欢眼睛一亮,“是何赌注?” 陈明却不急着答她,接着道:“可若赌输了……不仅王妃和属下的性命难保,还有可能连累三军,到时王妃与属下自然遗臭万年,王爷大业也将受到影响。而最关键的,王妃若想保王爷盛名,此事必须瞒住王爷!” 余欢心中发紧,她现在最听不得的就是这个“瞒”字,可又总要去隐瞒一些东西。 “你且将计划说出来听听。” 陈明左右看看,他离去前红绡明明也在,可回来便不见踪影。 余欢道:“球球累了,我让红绡带他去休息了。” 陈明这才放心,上前两步低声说:“要想完成整个赌注,王妃最先要做的,就是答应桂南王的联姻!” 余欢的身子陡然坐得一直,随着陈明的讲述,她的身体又渐渐放松下来,眉头却越锁越紧,最后已是愁容深锁。 “非要如此?”她抓着扶手的指尖微微用力,指节都现出透明的颜色,“说不定会牺牲很多人。” “王妃……”陈明低语,“这是战争。若王爷为了王妃力拒桂南王,不仅会惹怒桂南王,关北军中亦会出现质疑的声音,这一场豪赌,只看王妃是想自留清名,还是想成全王爷一个盛名!” 看余欢有些犹豫,陈明进一步道:“若事成,其损失必然远远小于回拒桂南王之议,若事败……属下唯有跟随王妃一同自尽在三军之前,方可保王爷大业留全!” 余欢慢慢靠到椅背上,脑中满是陈明刚刚说的计划,这样的事,她并非没有想过,只不过她从前一直将自己游离在战争之外,可这最后的一场战争,她却是避无可避!想要抓住、不想放弃,就要想一个好的对策,反之便是当真同意桂南王之议,替楚淮风风光光地迎娶一个侧妃进门! “王妃,”陈明再度重申,“这是战争,胜利是不分手段的。” “我……得再想想。”余欢挥手让陈明出去,留自己一室空寂。 红绡哄了球球睡觉,又回到余欢这打算再与她说说话,反正她早已打定主意,在找到李畅之前,她是要赖在余欢这了。可回到这里,竟然没见到人,问湛秋和小笑,只说余欢出去了。 此时的余欢乘坐在一辆疾驰的马车上,近卫暗卫护在左右,外面赶车的人是陈明,陈明的手紧紧地握着缰绳,余欢最终还是同意了他的提议,这让他万分激动!在关北时,他原只想做个造福一方的父母官,可时势造英雄,若有时机,谁不愿成就自己的一世英雄!这不仅是余欢的一场豪赌,也是他陈明的! 马车最终在关北大营前停下,余欢手握成王金牌一路畅行无阻,早已有士兵赶去通知楚淮,在余欢步履匆匆地赶往中帐之时,楚淮由前方大步迎过,见了她连日的愁绪一扫而空,“怎么过来了?” 余欢回头看看陈明,过去握住楚淮的手,心中摇摆已久的东西终于有了决定,“我是来……告诉你我的一个决定。”rs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主意 楚淮微一扬眉,他不知道有什么事是值得余欢特地跑到营里来对他说的,这样郑重其事。他又看了一眼陈明,陈明的态度很谨慎,但也很坚定。 进入大帐之前余欢停下脚步,回身与陈明说:“陈大人在此稍候。” 陈明便退后一步候在大帐之外,娶侧妃毕竟算是他们的家事,他也不好过多参与。 陈明候在门外,将心中的计划反复琢磨,余欢则和楚淮进入大帐,帐帘垂下阻隔了外面的所有视线,楚淮握住余欢的手,“怎么了?要和我说什么决定?” “今天早上,龚奇将军来府中找我……” 随着余欢的述说,楚淮的脸色渐渐沉郁起来。他知道他的决定可能会引起一些将士的不满,但他万没想到,在他还没有公布决定之时,龚奇就自作主张地去骚扰余欢。 余欢说完今天发生的事情,问道:“你是怎么想的?” 楚淮登时就急了,“我还能怎么想?之前不是跟你说了,是有这件事,但是我……” 余欢看他这样笑得不行,“谁跟你说那个了?我是问你要怎么应付桂南王,不答应的话,也很难办吧?” 楚淮摸摸鼻子,转过头去不说话了。 余欢笑着说:“本来陈大人建议我答应这件事的。” “陈明?”楚淮喊岔了声,他气至无语,怎么他手下的人都这么人才?都这么喜欢替他做决定?不能帮忙净添堵。 余欢点点头,把陈明的建议说了出来。 楚淮颇为讶异,“这是陈明的主意?”当初陈明在关北的表现颇为亮眼,他便很欣赏他,觉得这个人有才能、会变通,所以带他入关,原想着等到了京城后再重用一番,但从他提的这个建议看来,或许他的心要比自己看到的大得多。 余欢又道:“他说这是战争,难免有人牺牲,我赞同这一点,但我后来又想到一件事情,所以才找你,我们一同参详一下。” 这还是余欢首次带着自己的意见来与他讨探军务,相比起以往余欢对他毫无疑问的支持,楚淮更喜欢现在这样。 楚淮拉着余欢坐在主帅座下的首位上,笑道:“那本王就听听余军师的高见了。” 余欢失笑,“在参详之前,我想先问问王爷,一个商人手中有一件数人都想争取到的宝物,我与对手的财力旗鼓相当,原以为胜算并不大,可有一天那个商人竟然把宝物送给了我,所求不过是极低的代价,这是为什么?” 楚淮眼中带着了然,“如果不是这件宝物本身就有瑕疵,那商人怎肯放弃让人抬价的机会?低价售出宝物的背后,或许藏有更大的阴谋也说不定。” 桂南王请求联姻一事,就算抛开余欢的因素楚淮也没有打算答应,仅用一个侧妃之位便换取二十万大军的支持,这件事看起来对关北军处处有利,可也因为这“处处有利”才让楚淮心生疑窦。 任何事情的发生都需要有一个理由,陈越是他外公,在外人看来,他们的关系已经足够亲近,可他们自己都明白,利益才是他们之间最永恒的话题,没有利益,他们的关系就像纸张一样脆弱,皇家无父子,何况只是一个外戚! 正是因为利益,陈越才会响应楚淮起事,他们从桂南出发抵达汾春,虽驻而不发,却也给楚安造成了相当大的威胁,同样的,陈越也大有可能临阵倒戈,支持楚安,一起消灭叛臣。陈越如今可进可退,是楚淮和楚安极力拉拢的对象,这样的情况下,陈越应该待价而沽把自己卖个好价钱才对,可结果,他只为陈家女求了个侧妃之位。 这个近乎于鸡肋的要求,在局势这样紧张的情况下提出,给楚淮一种“浪费”的感觉,至少,如果是他的话,他绝对不可能只做这样的要求。 陈越不傻,相反他还十分聪明,所以这件事背后,说没有问题楚淮一百个不信。 余欢又问:“那王爷觉得会是什么阴谋?” 楚淮的神色瞬时凝重起来,“但愿我的猜测是错的,我想……桂南王该是已向楚安投诚,所以才提出这样的要求来稳住我,一旦我应下此事,他大可在我们约定起兵之时按兵不动,更有甚者,他可借水路北上,与楚安合兵一处,到时我们可就没了多少胜算。” 这样的猜测他还需要一些时间去证实,所以即使面对袁振他也没有说实话,只说会想办法给桂南王更多的利益来打动他。 余欢是在陈明给她建议、她内心挣扎之时灵光闪现,本想来提醒楚淮,却没料到楚淮竟先一步想到了。 “如果真是那样,你可有办法应对?” 楚淮沉吟着没有言语,他还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他只能作好提前开战的准备,拼着全军之力,打楚安一个措手不及,只是到那时,恐怕他自己也会受到重创,再应付不来任何突发状况。 余欢说:“我有一个主意,但可能要冒点险,不过,我会陪着你的。” 千言万语也抵不过最后这一句话,楚淮受用之极,让他这个总是在保护别人的人有了一种被人呵护的感觉,他突然觉得决不决战什么的其实也没那么重要,争回这个天下是他的志向,可若真的不能达成,有爱人相伴,他也不会感到什么遗憾。 这样消极的想法在以前几乎是绝不可能出现在他的脑海中的,他原先的世界里只有天下,后来多了余欢,也顶多是双方各占一边,天下和余欢都是他不可能放手的,但现在,他心中的秤似乎又有了新的倾斜。 “我想我们该去见一见桂南王,让他看到我们对他的孝道,再把我爹在南边的秘藏全部送给他,让他看到我们的诚意。” 楚淮听完了余欢的话,这次他沉默得更久,心中也满满地全是疑虑。 他并不是不愿相信余欢的话,也没有丝毫余欢不该过问军务的想法,只不过他觉得以他和陈越之间的关系来看,这样做并不适合,而余欢的后一项提议更让他有些哭笑不得。rs 第一百二十二章 起宝 余欢看到他脸上的迟疑便住了口,问他:“你觉得不好?” 楚淮有些无奈,“桂南王虽是我外公,但我们之间的亲情薄弱得很,我母妃尚在时与外祖家的关系便是互惠互利,母妃去世后,桂南王为了不让父皇对他陈家起疑,对我和楚安不闻不问数年,直到我自己经营起一些势力,乃至最后可与慎王、晋王一较高下,他才肯暗中支持于我,如今我和楚安分庭抗礼,从血缘上讲,我与楚安都是他的外孙,从这一点上我不占任何优势。况且,若桂南王真与楚安合作,我们前往岂不是送上门去?” “还有秘藏一事。”楚淮索性全都说了,“桂南王的封地虽在桂南之地,可总归是一方之主,真想让他动心大可投其所好,但直接以银贿之……”楚淮哭笑不得,“他还不得生气?” 楚淮说得貌似有理,可余欢却一句也不赞同,“有一句话,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依你所说,你和桂南王亲情淡薄,但好歹也曾合作过,而楚安还不如你,桂南王与楚安合作看中的无非是陈家的利益,既然如此我们又何需担心?我爹说过,世上没有做不成的买卖,没做成,只因为给的价钱不够。至于银钱一事也是一样的道理,你别看他是一方之主,桂南地薄民贫,他能有多少私财?他对银钱不屑一顾,只是因为我们给的他还没放在眼中,但若我们五倍与之、十倍与之呢?” 楚淮沉吟一阵,“岳父其他几处秘藏的所在地你已找到了?” “我已有些猜测,但还需要验证。”余欢起身绕到楚淮身边,拿起桌上的笔在纸上写下八个菜名,列出对应的八处,又在徽平府下标注了沧州平安居字样,说:“要在一府之地找出一个像平安居这样的宅子实在有些困难,但依我的爹的性子,他定然舍不得这些东西流入外人之手,所以曾几何时他一定对我暗示过找到这些秘藏的方法。我刚刚在车上一直在想这件事,到底我爹什么时候与我提过沧州或者提过‘沧’字,还真让我想起一件。我的居室名为平安居,除了平安居外,我住的院子里另有七个居处,分别是听风台、晓意楼、山山水榭、雅香室、菡萏小筑、如意宝阁、闻雨亭。这八处的匾额是我十一岁那年我爹与我一起写的,除了这八处,我们还写了我爹院子里的四个居处匾额,分别是陶然居、沧海楼、宝云阁和回春苑。四处匾额每个一分为二,便又是八处地名。” 她说着在八个府名下写下陶、然、沧、海、宝、云、回、春八字,将“沧”字连到徽平府下,指着其余几字说:“现在我们翻翻地图,一定会有收获!” 余欢为自己想到的东西欢欣鼓舞,兴致勃勃之际,楚淮伸手掩住她刚刚写下的字,“我还要考虑。” 余欢知道他说的是去见桂南王的事情,不由有些失望,不过她也明白,这件事非同小可,一不小心,他们都会丢了性命。 “不如这样,你先考虑着,我回去把平安居地下的银子起出来,看看到底有多少,再预估一下其他地方的数额,看看能不能打动桂南王。” 楚淮想了想,“那就这样吧,平安居的事你可以找刘舒同帮忙,自己别太伤神。” 余欢点头应下,又问:“那陈明建议之事呢?” 楚淮笑道:“这倒可以一试,但凡是可以离间桂南王和楚安的事情,我们都不应该放过。” 他虽然笑着说,可余欢仍是感觉到一阵心疼,再想想自己经历过的一些事情,那些又算什么?她只是识人不清罢了,仇也报过了、人也罚过了,可楚淮呢?他身边的人似敌非敌、似友非友,他在敌视一些人的同时又要去拉拢他们,在信任一些人的同时又要去猜忌他们,比起自己,楚淮的世界远远复杂得多,而那些让他如此矛盾着的人,居然是他的至亲之人。 两个人暂时定下了各自的任务,余欢回去起出秘藏,楚淮则给桂南王回信约定迎娶侧妃一事,两人说了一会话,余欢便从大帐出来,朝等在外面的陈明点点头,两人一同离开了大营。 余欢回去后便联络了刘舒同,言明自己没有留下秘藏的想法,但是想看一看到底余潭在这里存了多少银两。 经过了刘欣然一事刘舒同老实了不少,这段时间连消带打,收拢了不少往日刘家在沧州的旧友,沈家在沧州商会内的地位已现出不稳之态,楚淮当初虽没有强制要求他拉下沈明德,但他自觉这么做了楚淮也不会不支持,刘家在沧州以极为迅猛的姿态一点点地将主动权揽在自己手中。 对于余欢的提议刘舒同也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派出刘家最为优秀的几个年轻人帮着余欢起宝,平安居旧宅的青砖全部翻起,楚淮的数百近卫齐齐上阵,不出两日,已将深埋在平安居下的一箱箱银两挖了出来,这些包裹着油布的大箱子几乎占满了平安居的整个地下,半人高的大箱子约有上百个,由于重量的关系,这些箱子只能留在挖出的大坑里,去了油布打开箱子,里面满满的装着的全是一根根耀眼的银条,又经过一天的粗略估计,平安居内的银两不下千万之数。 饶是几个刘家子弟见过世面,此时也全都目瞪口呆,连声说:“难怪以前这院子经常淹水,三叔还不让挖开来看……” 余欢此行的目的已经达成,便让刘家几个子弟回去通知刘舒同,如刘舒同之前所说,平安居是余潭送给刘家的,那么这些银两自然该归刘家所有。 刘舒同也没说不要,将这些银两入了刘家的库房后给余欢送来一张清单和一张借据,一千万两白银刘家余欢各取一半,余欢那五百万两算是入股刘家的产业,将来按比例分红。 余欢有些意外,但也不会拒绝,毕竟以刘家人的赚钱能力,他们并不会在意自己所得是五百万两还是一千万两,重要的是有这些银钱做资本,他们就能重新撑起自己的一片天地。 余欢这些天来都在忙活秘藏的事情,转眼离上次去找楚淮已经过了十天,这其间余欢并没有听说任何关于楚淮同意与桂南王联姻一事,陈明颇为急躁,担心出了什么差错。 余欢也觉得有些奇怪,毕竟楚淮之前也说是赞同这个想法的。又等了两天,楚淮那边还是毫无动静,余欢终是忍不住派人去问,不想袁振竟随人回来,见了余欢神色凝重,“王爷去见桂南王,已走了五日了。”rs 第一百二十三章 受伤 听了袁振的话余欢大吃一惊!“他去做什么?怎么走的?都有谁跟着去的?” 袁振面现难言之色,“王爷是带着越营长一起走的,其他的我也知道得不太清楚。想来……去找桂南王也是为了起兵一事。” 余欢跌坐在椅上,楚淮是五天前走的,那时秘藏刚刚起出,由此可以预估到其他秘藏的藏银数目……他一定是去实施她的计划了!这与他们商定的一点都不一样!他明明说要考虑的,他明明说他们会一起去的!在他们离开之前,他们还要迎陈氏女过来,再在半路突发奇袭,假冒楚安的杀手离间桂南王与楚安的关系,把他们现有的合作关系搅浑,借此引发他们相互的猜忌……他们明明做了这么多的决定,现在他却撇下她,一个人深入虎穴,要是她的推测有误,要是他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她该怎么办! 余欢坐在那发了很久的呆,突然她站起来就往外走,袁振愣了一下才追过来,“王妃?” “我去找他,袁将军安排一下,现在就送我去汾春!” 袁振连忙闪身挡至她的面前,“你……”他想说你疯了吗?可对着余欢明亮坚定的眼睛,他犹豫了一下,“王妃还是先等等消息,王爷已经去了五天,说不定再两天就回来了,王妃现在去外一没找到王爷,王爷回来岂不是更担心?” 这些话并不是没有道理,余欢仔细向袁振询问了去汾春的路程,知道走水路用不了两天就可抵达,而楚淮已走了五天,若是顺利,至多再有两天就会回来了。 “好,再等两天,如果两天后他还不回来,求袁将军……无论如何也要送我去汾春!” 袁振在战场上大杀四方,私下里却最怕看见女人哭,虽然余欢没有流泪,可她压制的情绪太过明显,焦急又伤心,搞得袁振都跟着郁闷起来了。 袁振走后,余欢便回去简单地收拾了几件衣物打成一个小备好,装了些珠宝银两,而后命人寻来州府地志,按着之前她说给楚淮的线索,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地比对下去,用了小半天的时间,终于将剩余的七个位置全部确定。 随后的两天,余欢陷入了极度焦躁的情绪之中,计划是她提出的,成功与否只是五五之数,她无法保证一定成功,可若他们在一起,无论是生是死她都不会害怕。可现在,她一个人留在这里,怕得要死。 在等待的第二天刚刚过了一半时,余欢突然接到一封京中传来的密信,打开一看,竟然是李畅传回的。李畅潜在京中,不知从什么渠道打探到一些消息,十万火急地送信回来。信尾说这个消息真假难辨,询问楚淮如今是否尚在沧州,是否安然无恙。 余欢看完信人已软了,靠在椅子上半天没站起来,巧九见状连忙抽出她手中的信一看,也瞬时变了脸色! 信中说楚淮前往汾春密会桂南王,被楚安的探子探知,刺成重伤。 巧九险些拿不住那信,颤声道:“这……这可是真的?” 余欢的脸色白得像纸一样,她猛然蹿起来住外跑,对半路迎过来的陈明吼道:“备车,去大营!” 陈明虽不知楚淮失踪的事情,可接连多日也没有听说楚淮答应迎娶侧妃一事,他就知道这件事可能会有意外,假扮楚安派去的杀手袭杀陈氏女其实并不是他拿得出手的最好方案,但另一种方案——由楚淮深入桂南王之,再自派杀手演一场好戏——他不敢说,他担心劝楚淮离开沧州的话一出口就会被人当成奸细绑起来! 陈明心中同样急躁,他跟着余欢一起从王府出来,接替车夫将马车驶往大营。 余欢没有说什么,她现在心里很乱,只知道自己应该去找袁振,袁振一定什么都知道! 马车一路疾驰,以往靠着楚淮的金牌余欢可自由出入大营一路畅行无阻,可今日却被拦在大营之外,陈明下车去一问究竟,得到的答复是大营内全面戒严,今早启用了全新的通行口令,以往的口令与令牌已经全不能用了。 陈明得了答复回到车上,隔着车帘问余欢,“请王妃告诉属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王爷的金牌也会失效?王爷是不是出了事情?” 今天接二连三的事情都大出余欢的预料,大营进不去,也没人肯替她通报,隐隐地她心中大为不安。她将李畅写回的信递出去给陈明看,陈明看罢大惊失色,“如今看来王爷受伤一事必然是真的,而大营中已有人得到消息,恐怕要趁此机会谋反作乱!” 余欢的脸色苍白得吓人,袁振是楚淮最为信任的人,要是连他都有了二心,那她还能指望谁去探听楚淮的消息、替她救楚淮回来? “军中可有王妃绝对信任之人?” 余欢心乱如麻,却也很快应声,“有!暗潜营的侯将军。” 陈明不是军中的人,正在思索有什么门路可以进营找人的时候,一个人影“噌”地蹿到陈明身边,陈明刚要惊呼就被那人捂住了嘴,“不想被抓就闭嘴!” 陈明刚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的时候,身后的车帘已被余欢一把扯开,“苦丁?” 一身男子装扮的丁艾转过头朝余欢笑了一下,又正色道:“欢姐,事情有变,我们先到安全的地方再说话。” 丁艾甩动马鞭迅速将马车驶离大营,也不往沧州方向去,而是驶上一条小路。 丁艾一路没有吭声,直到一处远离大营的树林之中,她才将车停下,对余欢和陈明道:“今早龚奇声称王爷遇险,全营戒严,猴哥去打听消息却被龚奇抓了起来,随后龚奇又派人去成王府说是去保护欢姐,还好暗潜营的兄弟得到了消息觉得不对,助我逃出大营想给欢姐送个信,不想你们竟然自投罗网。幸亏龚奇并没有张扬此事,否则刚刚我们又岂能那么顺利地脱身?不过相信这会龚奇也该得到消息,正在全力搜捕我们!”rs 第一百二十四章 自投罗网 “龚奇……”余欢身上的力气被这番话完完全全抽了个精光。 陈明急问:“那袁振呢?” 丁艾颓然地摇摇头,“若没有他的默许,龚奇怎会进行得如此顺利!” 这话说出来,三个人对坐在一处,彻底沉寂下来。 没有了楚淮,袁振就是三军的最高指挥者,如今楚淮受伤在外,下面将领固然有忠于楚淮的,却也难免受袁振欺瞒,因为袁振之前表现出来的是那么的忠心不二,没人相信他会背叛楚淮! 现在该怎么办?沧州城是不能回了,但一直流落在外也不是办法。 陈明问:“不如回关北投奔墨离大人?” 丁艾道:“他们岂会想不到这点?往关北的路必然已经封索,我们只有一辆马车,贸然出逃无异自投罗网。” 三个人又默不吭声地对坐了一会,一直没有说话的余欢开口说:“我想见一见袁振。” 丁艾和陈明全都吃了一惊,丁艾急着说:“战场上尔虞我诈没有人是真正值得信任的,袁振对王爷虽有千里奔袭的支援之义,但已是事过境迁,如今京城就在眼前,他心起贪念想要取代王爷,如果欢姐落在他们手里,将来王爷回来了对王爷是个极大的要胁!” 余欢却是经过郑重考虑的,“我们这样躲能躲到什么时候?三天?五天?这里甚至连个山都没有,我们能躲到哪去?他们既然以要保护我为名来找我,必然已想好了说辞,我去见他们,总会有人知道,好过这样出逃在外被他们抓到直接囚禁起来。他们找到我,对外面的防范自然会松懈下来,苦丁就带陈大人回关北去找墨离,他一定会想办法救我和王爷出困。” 丁艾还要说话,陈明却拦下她,“王妃说得对,我们就算再躲,被找到不过是时间问题,我们没有支援,将来等到王爷回来,大局已定,就算是王爷也无力回天,不如趁现在还有时间由丁姑娘回关北报信,我则乔装一番回沧州去,暗中打探些消息,最好能联络上刘家,或许还能为我们争取一些喘息之地。” 余欢点点头,“就这么办。” 丁艾觉得他们说所不是没有道理,但始终太过凶险,谁知道袁振找到余欢是关起来还是直接杀掉?而她现在也不敢想,楚淮到底是受伤在外,还是已经一命归天? 不过,事已至此,想得再多也没有用,丁艾咬咬牙,“好!那我就走了,欢姐你一定要小心,不管怎么样,保命才是最重要的。” 余欢垂下头,“我知道。” 丁艾点点头,跳下马车便要离开,余欢从车里探出身去喊了一声,“苦丁!” 丁艾回头朝余欢笑笑,眉清目秀的脸上带着男孩子一样的爽朗劲头儿,“欢姐你别说了,有话等我回来,咱们重聚时再说!” 丁艾走后陈明便调转马头,壮士断腕一般将马车往大营方向重新驶去。 待马车驶到大营附近,余欢就让陈明停车,自己下了车,头也不回地往大营方向而去。 丁艾的话果然没错,不过短短半天的时间,大营前的戒备又加重了一重,余欢一出现就被团团围住,余欢朗声道:“我是成王王妃余欢,让袁振出来见我。” 说完她就在营外找了一块大石坐下,完全无视身边围困之人。 这些将士一听余欢的名字也都收起手中利器,但也没有散开,不多时来了一个将领模样的人朝余欢客气地道:“王妃见谅,军中戒严要处理的事情太多,怠慢了王妃,请王妃随末将进去,龚将军正恭候王妃大驾。” 余欢看看他,一动不动,“我要见袁振,让他亲自来迎我,不然我哪也不去。除非将军想要用强,将我绑进大营去。” 那将领面上笑容一僵,“末将不敢,请王妃稍候,末将这便去通知两位将军!” 余欢坐在大石上,周围仍是将士环绕,可她的心情反倒释怀了,她坚信楚淮会回来,也相信他们一定能平平安安地白头到老,现在所有一切,都不过是上天对他们的考验罢了。 过了一会,从大营出来一队人,为首一个正是袁振!四周的将士自动散开为袁振让出通路,余欢没有动,就坐在那里,等袁振近至眼前,她才说:“袁将军辛苦了,王爷已捎回口信,不日即归,在那之前,还请将军保护于我,以免被敌人钻了空子。” 袁振的脸上闪过明显的讶色,他身后一人沉声道:“自王爷受伤后军中尚未收到任何王爷的口讯,不知王爷是何时传回的讯息?此事事关重大,还请王妃不要随口胡言得好。” 余欢瞬时沉下脸去,“龚将军,这就是你对本王妃说话的态度?到底是谁随口胡言,过个几日自然见得分明!” 袁振偏过头去低斥一声,“还不向王妃请罪!” 虽说龚奇立时低下头去请罪,可余欢仍是看出他眼中的不屑,这样的不屑以往并没有出现过,而现在,它昭示了龚奇心路上的变化,或许他觉得已经不必再对她保持一个表面上的尊敬了。 袁振的态度始终温和,“请王妃入营吧,王府和刘家那边我已派人保护起来,王妃不必为自己的亲人担心。” 余欢听罢心中就是一凉,陈明还说回去要联络刘家的人,现在看来也十分困难,而袁振说出的这句话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是在威胁她不要乱来,她的亲人都在他的手上吗?不论如何,眼下人为刀殂我为鱼肉,余欢站起身来,尽量保持着成王妃应有的尊严,跟着袁振一步步地走进大营。 袁振将余欢带至主帐旁的一处营帐内,只简单向把守的士兵吩咐了两句便离开了,全程没有和余欢说上一句话,而龚奇,由始至终都用一种看戏的目光看着她,好像他们觉得已经不用再敷衍她,甚至连一句解释都是多余。袁振等人离开后帐内只剩余欢一人,直到此时余欢才软倒在床上,心里空荡荡的一片,又是茫然、又是害怕。 她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她让自己相信,楚淮一定会回来,他们一定会从困境中脱身! 晚上余欢没什么食欲,送来的饭菜一口没动地放在桌上,她和衣倚在床头假寐,忽然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她睁开眼,便见营帐帐帘被人掀开,一个人走了进来。rs 第一百二十五章 惊变(一) 来人见了余欢笑了笑,也不等余欢开口,便大步走到椅旁坐下,毫不客气地道:“王妃说说吧,王爷到底什么时候传来了口讯?还是王妃编出来、以为这样能为自己争取喘息之机的谎话?” 余欢阖目不语,早在龚奇上门逼她做选择的时候她已对龚奇好感尽消! 龚奇并不在意余欢的冷淡,他笑笑,“王妃这么做可是不信任我们?这可就不对了,末将已在沧州的进出要道全部布下关卡,除非王爷不回来,否则……” 余欢心中一沉,抬眼朝龚奇看去。 龚奇笑容渐大,“看来王妃也没有想象中难以沟通。现在王妃可以说说了?” 余欢道:“那的确是我说的谎话,王爷如今重伤在外,再有你们这些叛徒在内造反,他就算回来也斗不过你们。” 龚奇摇摇头,“王妃太小看王爷了,不说王爷在军中的拥护者,只说王爷在关北抵抗瀛人多年,不止护着关北的百姓,还护着关内不被瀛人侵袭,只凭这一点,王爷便永远不会失去民心,想得天下,民心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余欢冷笑,“可惜,王爷认为最忠心的属下如今却做着最令人寒心的事情!袁振欺上瞒下,做出这等令人不齿的事情,将来也必定没有好果子吃,难道你们以为没有了王爷你们还能打下这天下?没有了王爷,你们就算攻入京城,也不过是一支不入流的叛军,楚氏气数未尽,还轮不到袁家来坐拥天下。” 龚奇哈哈大笑,“王妃果然想得明白,不过谁说我们不能坐拥天下?王爷死于楚安之手这正可激起将士们对楚安的仇恨,若在此时他们知道王妃怀有王爷的遗腹子,王妃说他们愿不愿意为了小王爷,继续为楚氏效力?” 余欢登时脸色大变! 看着余欢的脸色龚奇愉悦至极,“到时王妃就抱着袁家的孩子登上皇位,得太后之位,享一世荣华,何乐而不为?” “你是来游说我的?”余欢简直不敢相信,“你想说服我放弃自己的丈夫,助你们得到天下?” 龚奇一摊手,“事已至此,莫非王妃以为自己还有余力回天?靠谁?靠那个只会纸上谈兵的书生?还是那个逃出军营的小子?” 余欢“腾”地站起身来,“你将他们怎样了!” 龚奇也站起来,慢条斯理地道:“王妃不用担心,只要王妃肯乖乖配合,不管是他们还是王妃的家人,都会好好的。” 龚奇说罢,长声大笑踏出营帐,余欢再无支撑自己的力气,跌坐在床上。 随后几天,余欢完全断绝了与外界的联系,不管是袁振或是龚奇都没再来找过她,每天接触到的只有来送饭食的士兵,对余欢的问话全都充耳不闻,余欢数次走出营帐,也全都被拦了回来。 转眼余欢在营帐内也待了七八日,实在忍受不住内心的煎熬,提出要见袁振。 这一回把守的侍卫没再对她置之不理,随即去通报,没过多久,袁振满面疲色地踏进营帐。 余欢此时见到袁振满心的厌恶,“你给我一句实话,王爷现在到底怎样了?” 袁振淡淡地道:“事到如今,王妃再问这些还有什么意义?不如好好考虑一下龚奇的提议才是明智之举。” 余欢简直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想和他说,“在没有王爷的确切消息之前,我什么都不会考虑。” 袁振深深地看了余欢一眼,“那如果我说,王爷已经死了呢?” 余欢紧紧地握着自己的双手,竭尽力气才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这绝不可能。”她说完这话只觉胃中一阵翻涌,不可自抑地呕了几下,她扭过头去指着帐外,“出去,看见你我就觉得恶心。” 袁振没再说什么,抬步便离开了,余欢捂着胃部的手缓缓下移到小腹,本就苍白的脸上布满惶色。 她的信期已晚了七八日,这是以前从未出现过的情况,再结合刚刚的症状……她不敢想得太多,可又不得不想!如果是真的,她就算拼尽全力也要保护自己。 如此又过了两日,之前因忧心而忽略的一些症状彻底被她留意起来,恶心、食欲不振、易倦,加上迟迟不来的月事,她几乎可以肯定自己身体的变化意味着什么。 一个他们期盼已久的孩子,余欢可以想象如果楚淮在这里,知道这个消息该是多么的喜悦!可偏偏是这种时候!余欢在帐中静坐良久,晚饭之前,她对看守他的侍卫说:“我要见袁振,告诉他,我已经有了答案。” 消息传过去,来的人却是龚奇,余欢也没说什么,袁振也好、龚奇也好,在她眼中都是一样的,她没有二话,见到龚奇便道:“我答应你的提议,但是我要回家去,和我的家人在一起。并且你要确保我们以后的安全。” 龚奇的脸上立时爬满得意又鄙夷的笑容,“王妃果然识时务,不过我还是不太放心。” “我可以当着全军将士公布王爷的死讯,再宣布我已怀有身孕,你不信我,大可将我的家人抓来,我若有一字偏差,你就将他们全都杀了。” 龚奇猛一拍掌,“好!甚和我意!” 余欢说完这些再没有和龚奇交流的意愿,龚奇也急着离去,该是去与袁振商量此事。 余欢摸了摸小腹,轻声说:“我相信你爹没有死,在那之前,我们得好好活着。” 到了晚间,余欢正准备就寝之时,帐帘被人一把扯开,袁振阴沉着脸走进来,压低声音质问:“你答应了?” 余欢看着他眼中的暴怒与厌恶,不由冷笑,“这不是你们希望的么?” “你……”袁振指着她,极力地压抑着什么,最终却没再说出什么,愤恨地拂袖离去。 余欢感到万分好笑,他这样一个叛臣,竟然在指责她即将发生的背叛。不过,她是要答应不错,可她也绝不会让他们那样轻易的,得到属于楚淮的一切!rs 起点夏日培训营~ 话说在起点码字这么多年,当年的小圆子已经变成了圆子妈,年会参加过好几次但还是第一次参加作家培训,感觉真的挺特别,因为没想到居然真的是老老实实坐在那里培训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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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我们也并非没有一搏之力!关北军中除了暗潜营外,另有一支负责执行秘密行动的部队,名为特勤组,特勤组内有独立团层层甄选出的两百名全能精英,他们只听命于王爷和团长,平时以化名混于普通团员之间,只有出秘密行动之时才会集结成队。离开关北之前,团长将特勤组成员打散重新给予身份编入关北军中,这件事连王爷都不知道,只为在危急时刻能成为王爷的一支奇兵。”张乐英从怀中掏出一块印信递给余欢,“这是墨团长的私印,以往独立团执行任务都是认印不认人,离开关北前团长将它交到我手上,凭此印信可调动这二百精英,虽然人数不多,但足矣保护王妃秘密离开沧州,返回关北!” 余欢握着那块印信心中百味杂陈,离开关北之前她和楚淮想的是怎么削减墨离的兵权,可墨离却默默地为他们备了一支奇兵部队。 “要如何联络他们?” 张乐英道:“属下只知道其中一位组员的化名和他在军中的职务,他亦知道一人,如此类推,所有人都只知道一人下落,只有团长知道全部人的下落。” 余欢暗吃一惊,“现在无法联络墨离,若其中一人出了差错,其他人岂不联络不上?” 张乐英笑道:“这些人都是由团长亲手选拔严格调教出来的,若那么轻易就出了事情,他们也不配特勤组之名了。” 看张乐英说得自信,余欢也跟着有了些信心,她沉思了一阵,抚着印信上的纹印问道:“据你所知,军中有多少人尚为王爷效忠?” 张乐英道:“关北军的旧部多是效忠王爷的,西北军虽以袁振为首,但忠于王爷的也大有人在,不过袁振曾是王爷最得力的臂膀,又有千里奔袭援助关北之义,很难让人相信他会对王爷生出二心。” 余欢沉默无语,是啊,谁能相信袁振会背叛楚淮?恐怕连楚淮自己都不相信! “袁振让我当着全军将士宣布王爷死讯,再以我有身孕王爷后继有人为名继续把控三军,我已答应他了。” 张乐英大惊,“王妃!这如何能答应?王爷如今生死未知,本就军心动摇,一旦话说出口,必有将士不服一个还没出生的孩子向袁振投诚,到那时,就算王爷回来,也再难掌控形势了!” 余欢道:“他是想扶持袁家的孩子上位,若能攻下京城,将来坐上皇位的就是袁家的孩子!” 这一说话更让张乐英惊得说不出话来,余欢道:“我当然不会让他们如愿,原本我打算求一个暂时脱困之法,可现在我有了别的想法。” 张乐英连忙追问,余欢将手中印信交还给张乐英,“现在有这支奇兵相助,我要让全军将士全都知道袁振等人的狼子野心!只是这计划凶险,还望同张将军一同参详。”说罢将自己的计划细细说出。 张乐英听罢余欢的安排,没有一刻犹豫地点下头,“属下这便去联络特勤组的将士,届时配合王妃,定将袁振之阴谋公诸于众!” 张乐英是割破了营帐偷偷潜入的,他走后余欢立时取来针线将营帐补好,只留下一角空隙以便张乐英传递消息。 过了三天,龚奇通知余欢做好向众人宣布的准备,张乐英也在此时传来消息,特勤组组员已全部联络成功。 转过天来,龚奇亲自送来王妃华服,待余欢换好后,龚奇笑着说:“用不了多久,王妃可就是太后了。” 余欢淡淡地道:“恐怕那个时候亦是我的死期了。”她存活的价值不过是证明楚淮有后以赢得三军的支持,待尘埃落定之时,碍眼的人自然会消失。 龚奇嘲弄地掀了下唇角,“王妃请吧。” 余欢在脑中迅速想了一遍与张乐英商定的计划,轻吸一口气,昂首阔步地走出营帐。 校场之内,三军整肃,三十万大军齐聚在此,校场中却连声咳嗽都不闻,校场的高台之上,袁振身着甲胄跨步而立,在他左右俱是军中高等将领,张乐英也在其中,见到余欢,张乐英迅速地收回目光,以防太过激动而让人看出破绽。 待会余欢宣布的绝不会是楚淮的死讯,二百特勤组员已潜伏在那些替换关军北旧部的将领之侧,等余欢当众揭出袁振等人的恶行,这些组员立时会收缴那些人的脑袋,从关北军出来的将士对余欢都很信服,一旦有人以这样的行动表达支持余欢之意,就算不能争取到全部将士的信任,也势必会引起三军动荡,袁振他们将来想要继续蒙骗众人也不是那么容易办到的。rs 第一百二十七章 惊变(三) 余欢在龚奇的引领下一步步走到高台正中,并肩挨着袁振站稳,龚奇则停步于她的另一侧,余欢已迫不及待地想要实施自己的计划,在龚奇高声说出成王妃有要事宣布后,她握紧双拳上前一步,蓄了气力正要开口时,袁振突然道:“慢着。” 余欢的身体轻轻地抖了一下,她担心是不是自己的计划被袁振发现了,她不敢看张乐英,极力迫使自己镇定下来紧紧地盯住袁振。 袁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缓缓踏出一步,朝台下将士喝道:“相信有不少人已经知道,王爷在与桂南王商讨对敌大计时被刺客所袭,王爷伤情不知,有人说王爷身受重伤危在旦夕,还有人说王爷已经丢了性命……” 余欢慢慢拢起眉头,她不知道袁振说这些的意义何在,难道是想做一些铺垫?一旁的龚奇也是眉头深锁,显然他也不知道袁振此举含义为何。 “将军!”龚奇低声唤道:“办正事要紧。” 袁振随意地朝他摆了摆手,另一手紧压佩刀在台上缓缓踱步,“这些谣言搅得营中人心惶惶,还有不少人趁此机会意图扰乱军心……”他说到此处正走到龚奇身前,突然抽出佩刀猛地回头将龚奇的人头瞬时砍下! 余欢只觉得脸侧一热,继而熏天的血腥味漫延开来,天空中不断挥洒的是从尚未倒下的身躯中**而出的鲜血,余欢呆怔怔地看着离自己不过一臂开外缺失了头颅的龚奇,早已吓得不能做任何反应! 袁振也被喷了一身的血,他抬脚踢开龚奇的尸首,神情狰狞地转头朝台下吼道:“龚奇散布流言挟持王妃,伙同党羽背叛王爷并意图陷袁家于不义!今日我袁振将其斩于军前,今后若有胆敢效法龚奇大逆不道者,立斩不赦!” 他说完这句话,台下多处又起骚动,十来个将领被其副将斩于阵中,他们的人头全被送到台前,俱是之前袁振调动过的营房将领。 台下的将士全都被这一系列的变故惊得不轻,张乐英反应过来率先喊道:“敢问袁将军王爷如今是生是死?” 此话问出,当即有不少人附和,袁振高举手臂,待台下渐渐安静后,让人拖走龚奇的尸首,以清水反复刷地,那些血水在台上蔓延开来,几乎将整个高台染成红色。 此时一个人走上高台,那人银甲红氅,整个人在阳光下耀眼夺目!袁振将手中沾血的佩刀一丢,朝那人单膝跪倒,“末将袁振,参见王爷!” 或许是那人的银甲光芒太盛,一直呆立的余欢终于有了反应,她缓缓将目光挪过去,耳边短暂的寂静过后,便听见排山倒海的“参见王爷”、“王爷洪福齐天”…… 余欢身上一软,再站不住,眼看就要软倒在地时,那银甲将军冲至她的跟前,不顾她满身的血迹,大力地将她揽在胸前。 直到此时,感觉到他身上切实的温暖,余欢才相信他是真的回来了,张开嘴想要说话,可胃里却一阵猛烈翻腾。 其他的事情余欢记得不太真切了,只隐约记得她被人抱起来,安置在了一个安静的地方,有人在她耳边不断地说着话,也有人抓着她的手腕替她把脉,又过了不知多久,她听到远处遥遥传来“恭喜王爷后继有人”的呼喝声,那声音一直传到了她的心底,她的手无意识地搭上小腹……如果这是个梦,就让她晚一些醒来。 楚淮真的回来了。 余欢清醒过来睁开眼睛的时候,正对上身边人的漆黑的双眼,他见她醒了,轻轻地笑了一下,伸手替她拢了拢滑到脸庞上的发丝。 余欢也朝他笑了一下,伸手到他的胸口处摸了半天,“哪里受伤了?” 他便拉开衣服让她看了一处伤口,虽然位置凶险,但伤口不大,也并不显得狰狞。 “是我们的人做的,手下有分寸。”他摸摸她的脸,又摸摸她的手,“在陈越的地界里我被楚安谋刺,出了事情只能是陈越来背这个黑锅,陈越岂会吃这个亏?他认定是楚安想要一箭双雕,既除了我,又将他置于被天下人所不齿之地,所以接下来我们的谈判十分顺利,他不仅同意会出兵帮我,还送给我一份大礼。” 余欢渐渐收了笑容,板着脸看他。 楚淮清了清嗓子,“你猜猜那大礼是什么?” 余欢不吱声,楚淮讪讪地,“你就猜猜么……” 余欢总算开了口,“这些袁振一早都知情?” 楚淮别过眼去,“我本来是想跟你说的,可袁振说我要是受了伤你却一点也不着急上火,这没道理,干脆假戏真做……都是他的主意。”他越说越心虚,几乎已经看到了余欢眼中的杀意。 余欢想的却是,不管这是谁的主意,袁振恐怕都另有私心,龚奇来说服她合作的时候袁振未必没有试探她的心思,所以才在她答应合作时那样的气急败坏。 “还有谁知道?”她问。 楚淮四指并拢,“绝对没有了!龚奇的事我们也很意外,原本只是想与陈越谈判,不想我受伤的消息传回后,龚奇便开始鼓动将士,想拱卫袁振上位,因为不知龚奇有多少同党,所以袁振察觉后并没有即时拿下龚奇,而是将计就计,假意表露野心,一边摸清了龚奇的所有安排,一边秘密迎我回营。” 余欢掀掀唇角,“他对你倒是真忠心的,他就没告诉你,我也打算背叛你了?” 楚淮有些尴尬,“他那只是一时冲动,后来的张乐英还是他有意放行才能让你们见的面,否则你这样重要的人物,张乐英纵然有通天之能也无法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近你。还有丁艾,也是他授意暗潜营的人放走的。” “所以你们早知道我和张将军的计划?”余欢眉头紧皱。 楚淮拿不准怎么回答才能让余欢舒心,想了一会才说:“不是很清楚,不过我绝对相信你,所以清不清楚都不重要。” 余欢知道这话做不得准,退一步讲,就算他现在不知道,将来也会知道,所以便将特勤组的事说了,楚淮果然没有任何惊讶之色。 “那份大礼,是什么?”解释完该解释的,余欢眼中泛着厉光问:“难不成是一个侧妃?”rs 第一百二十八章 大礼 楚淮连忙道:“当然不是,侧妃一事本就是陈越联合楚安来坑我的,若按我们之前商议的假扮楚安的刺客刺杀新娘破坏联姻,有些于理不合,所以我才会有后来的主意,见到陈越后陈越的确又提联姻一事,不过我拒绝了,能让我们站在同一战线的只有利益,就算联姻也不过是利益交换的一种方式罢了,我送了他那么多银子,难道不比他无视我的意愿硬塞给我一个侧妃要好?” 余欢微有惊讶,“你真送了银子给他?” 楚淮点点头,“汾春的那处秘藏不比沧州这份少,陈越这几年与楚安不和睦,军饷早被克扣得所剩无几,不然他这次也不会如此待价而沽,楚安许他的是将来,我给他的却是现在!他自然知道怎么选择对陈家才是好的。” “那大礼?” 楚淮神秘一笑,拉着她的手坐起来,“你收拾一下,我带你去看。” 余欢坐起来,觉得胃里还是十分不适,想起龚奇的惨状,不由又干呕起来。 楚淮连忙扶住她,“还是先躺下吧,是不是很辛苦?”话是这么问,脸上的笑容却是掩也掩不住。 余欢回想过去几天里自己担惊受怕紧张万分,结果全是楚淮的计谋,心里就有气,这原也没什么,毕竟还是为了所有人的安全着想,若是平时余欢说他两句,甚至生个小气也就过去了,可今天也不知怎么着,想着想着,竟是越想越委屈,最后竟然落了眼泪。 楚淮可是吓个够呛,连忙抢着道歉,“我知道我又错了,我说过以后有事再不瞒你的,可我那时没在营中,我真的很担心你,这件事若是被龚奇那些人察觉半分,后果都不堪设想。” 这些道理余欢自然明白,可就是觉得委屈,伏在楚淮胸前流了半天的眼泪,才抬起通红的眼睛不好意思地说:“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想哭。” 楚淮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不过看她的情绪好转了,他的心也就放下了,让人端来洗漱之物,陪余欢收拾齐整,这才带她一起出了营帐。 一路上楚淮小心翼翼地恨不能抱着她走,把余欢弄得极为不好意思。跟着楚淮到了大帐附近,余欢发现大帐旁另起了两座新帐,一左一右地拱卫主帐,这两处营帐的位置极为紧要,从这一点上不难看出营帐主人有多么受到楚淮的重视! 楚淮走近主帐并不进去,回头与余欢道:“待会不要紧张,免得惊到孩子。” 余欢心里依稀有了些猜测,猜想楚淮带了人回来,但对方是什么人她还是心里没数,这会听他这么说,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猜着那人莫不是余潭?可这想法才冒出来又被她否认,要真是余潭回来,肯定第一时间出现在她面前,绝不会装神弄鬼地搞什么惊喜。 楚淮拉着余欢的手踏进大帐,大帐中正进行着一场极为激烈的沙盘模拟战,军中数得上名字的将领全都围在沙盘四周,袁振为守方,一个余欢从未见过的五十来岁的男子为攻方,从沙盘上遍布的战旗来看,袁振一败涂地,已被对手逼在沙盘上的京城之中,又经过几次轮战,便再无任何反抗之力了。 余欢心里吃了一惊。袁振之所以能成为楚淮最得力的臂膀绝不仅仅因为他的忠心,他很有才能,沙场之上虽做不到百战百胜,但就算在自己处于劣势之时也不会让对手太好过,是个十分难缠的对手,而如今在他的对手兵力并损失约三分之一的情况下他已差不多全军覆没,若不是因为他失误太多,那么便是他的对手太过强硬。 楚淮在人群外看得双目放光,最终那人将王旗插到京师,楚淮缓缓拍起手来。 众人回头看到他立时单膝跪倒,齐声给楚淮请安,只有那对战的和另一个年龄更大些的老者立于众人之间,只对楚淮行拱手礼。 楚淮先让众人起来,也与这两人拱手见礼,“彭将军兵法出神入化,果然名不虚传。” 那彭姓将军哈哈大笑,“咱们之间不说这些个虚话,几年前我就说过,只要有仗可打,我老彭的性命就交给王爷了!” 另外那人约么六十来岁,满头华发容貌阴鸷,他听了彭将军的话面露嘲色,“欺负一个小孩子也算本事?你可别笑掉别人大牙了。” “李成名!”彭将军极为不满,“你一天不损我能死么?” 余欢听到这一声断喝惊讶至极,她终于知道这两个人是谁,遍寻不到的人终于收至麾下,难怪楚淮那么高兴。 此时袁振上前,朝这两位名将军心悦诚服地道:“两位将军名不虚传,我父亲至今仍对两位将军推崇倍至,大庆国土有今日之固,两位将军功不可没!” 李成名冷哼一声,“袁老儿会这么说?” 彭将军也道:“小子你这话不实在,我和老李当年可没少吃你爹的暗亏,他不赞成我们的打法,就跑到先帝面前去给我们使绊子,不要脸极了。” 袁振神色一滞,讪讪地干笑两声,“我父亲早年脾气不好,这些年已收敛得多了。” 楚淮适时地将余欢拉过来给她介绍,“这两位便是我常与你提起的彭连宇、李成名两位将军,两位将军这些年困于桂南王辖地,都是受了本王的牵连。” 听他这么说彭李二人忙道:“这世上看我们不顺眼想要我们性命的人太多,与王爷有何关系?此次若非王爷,我二人恐怕要孤老在云桂之地了,我们还没有谢过王爷大恩。” 余欢也上前与两位将军见礼,笑道:“刚刚王爷百般兴奋,我还好奇是什么人让他开心成这样,这些年来王爷对两位将军念念不忘,多方追查却始终一无所获,此次总算心愿得偿了。” 这些话当着满帐将士说出来,彭李二人脸上大大有光,彭连宇喜怒随心,脸上笑容不掩,李成名仍是阴鸷冷淡的模样,却问余欢,“听说关北那个墨离是你手下的人?你这便让他赶来这里,大战开始之前,让老夫与这人对战一番。”rs 第一百二十九章 平安 当初墨离不肯和他们入关,现在自然也不会为了个糟老头儿就跑来,余欢不会替墨离做什么承诺,不过还是答应李成名会修书通知墨离,当然墨离来不来就不是她能控制得了的了。 见过两位将军后,楚淮还要和众将共谋大事,余欢便先一步离去,她拒绝了楚淮的护送,向近卫打探一番后,往暗潜营的营地走去。 暗潜营作为楚淮直属领导的队伍,在这次事变中被龚奇着重监视,所有成员都被抓捕起来,幸而有袁振在旁监视,暗潜营虽然暂时失去了作战能力,但并没有损失任何性命。 如今暗潜营成员如数释出,余欢也迫不及待地想去见一见瘦猴。 暗潜营的营地异常安静,根本不见几个守卫,余欢一路走进来也没有任何人出来拦截,直到余欢走近居中的营帐时,一个瘦小的身影才从帐中蹿出,迎着她叫着“欢姐”,一溜小跑地跑了过来。 余欢停下脚步,朝四周一指,“你们这的防备也太松散了。我一无金牌二无通行口令都能走到这里。” 瘦猴嘿嘿地笑着,“暗潜营里有谁不认得欢姐?欢姐的脸就是最好的通行凭证,还需要什么口令?我们这和别的地方不一样,没人愿意顶太阳,他们都藏在阴凉的地方呢,要不我怎么能知道欢姐你来了?” 余欢对他的说辞充满怀疑,“这么厉害?还被龚奇一锅端了?” 瘦猴讪讪地,“我们执行的都是特殊任务,看的可不是武力值,再说袁将军暗示我们不要硬拼,我们束手就擒也算是一种策略。”他说到这连忙将余欢往帐里让,“快进去,别晒到小宝宝了。” 余欢哭笑不得地,刚才离开时楚淮也是紧张万分,不让他送他就派了十来个近卫跟着她,不过因为刚出了龚奇的事情,余欢也不敢大意,也就默认了身后多了十来条全副武装的尾巴。 跟着瘦猴进了帐中,余欢惊然发现桌上的印信变了,以往瘦猴的印信是一方小印,如今放在他桌上的是一块手掌大小的金印,印柄上雕着虎头。 看余欢的目光停留在金印上,瘦猴不好意思地抓抓头,“王爷把越营长调到他身边去了,让我接替越营长的差事。” 余欢见他红了脸,调侃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娶了媳妇,这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 瘦猴闻言脸上更加红了,“我已经写信给大熊婶让她帮我留意有没有好姑娘了。” 余欢立时瞪圆了眼睛,“你还要回关北去?王爷得了两员名将,攻入京城指日可待,等入了京,我给你找个名门闺秀不是更好?” 瘦猴连忙摆手,“我就是个小乞丐出身,当初要不是欢姐把我们几个拉拢起来做些散工,我恐怕现在也还是个乞丐,现在是沾了王爷的光做了营长,可出身摆在那里,京里那些个名门小姐哪里会瞧得上我?再说,我也不喜欢那样娇里娇气的,我就希望能找个能干肯吃苦的,帮**持好家里,再生几个胖小子,将来不当兵了就学大熊回去做点小买卖,跟大熊和苦丁做个邻居,说不定以后还能攀上亲家呢,就苦丁那模样,将来生了闺女肯定好看,我还得先订下,以免让大熊抢了先。” 提起苦丁,余欢忙问:“她可有消息?” 瘦猴道:“欢姐放心,我已让人拿着我的亲笔信去追他了,他就算到了关北,知道欢姐肚子里有了宝宝,肯定也是要回来的。” 余欢这才放了心,不过刚刚瘦猴的那番话说得她心里酸酸涨涨的,又高兴他对自己规划得有条有理,又伤感他们一个个都想着回关北,她却要一个人去京城。 瘦猴似乎瞧出她的伤感,笑道:“欢姐你和我们不一样,我们都是在关北土生土长的,可你是京里出来的,京城才是你的家,人都说落叶归根,我们虽然还没到落叶的时候,但道理是一样的,总是要回到家乡的。再说你回京城是要当皇后的,我们也跟着沾光啊,到时候我出去一说:我是当今太子的大舅!哎呀可美死了!” 余欢被他逗得什么伤感都没有了,笑道:“你哪是大舅?按年纪来算,墨离是大舅,大熊是二舅,你最多也就是个三舅。” 瘦猴浑不在意,“三舅就三舅,反正下头还有个四舅顶着,我怕啥。” 余欢嘟囔一句,“恐怕是小姨……” “啥?” 余欢没答他,苦丁要是再回来,这件事势必是要说开的,但瘦猴和苦丁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比和她还要更深一层,她不知道瘦猴知道真相时会有什么反应,所以暂时还是保密,等苦丁回来再自己告诉他。 确定了瘦猴和苦丁全都平安,余欢本想去找张乐英,刚刚在大帐中并未见到张乐英的身影,可打听了才知道,张乐英被楚淮派出军营,不知道去执行什么任务了。 余欢的心里便又忐忑起来,她担心楚淮是因特勤组秘密藏于军中一事而恼怒,发作了早已知情的张乐英。 余欢回到营帐里惴惴不安,到了晚上楚淮回来见到她坐卧难安的样子,问明原由,哭笑不得地道:“原来我在你心里就是个暴君,我让张乐英回关北了,彭连宇和李成名这几年听了不少墨离的事情,心里不服气得很,不见见墨离他们安不下心来打仗,正好你又有了身孕,他这个做舅舅的,当然得过来瞧瞧。” 余欢顿时惊喜起来,楚淮捏捏她的脸,“以后有问题就问我,别瞎想了,知不知道?” 余欢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又道:“明天就送我回沧州吧?我担心巧姨,还有陈明……” “他们都没事。”楚淮有些不舍,“我也想送你回去,这里的条件实在太差,不利于养胎,若是打了仗,这里也不安全。” 虽然楚淮已经回来两天,可余欢处于昏迷之中,再加上楚淮与众将商议军情,他们相聚的时间算起来还没到一个时辰,余欢也舍不得他,不过总要有取舍,对于余欢来说,楚淮安然无事,这已经是最好的事情了。rs 第一百三十章 开战 最终余欢在大营中多留了一天,便恋恋不舍地返回沧州。 成王府前,陈明与巧九翘首以待,余欢下车时巧九抢至车前连声道:“小心小心,等脚踏拿来再下,还以为像以前呢……” 余欢扑到她怀里眼睛都湿了,巧九搂着她道:“你可别哭,都过去了有什么好哭的?要是把孩子哭坏了可没后悔药吃。” 余欢的眼泪硬生生地被堵了回去,看着貌似严厉的巧九破涕而笑。她又看了看巧九身后,问道:“小姨和表妹呢?” 巧九撇了撇嘴,陈明在旁道:“龚奇让人控制了王府后,姨夫人就张罗着要走,但是龚奇不放人,姨夫人在府里成天的折腾,好不容易等到龚奇的人撤了,她怕再出意外,带着表姑娘一早就回吴家去了。” 余欢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不过这对她来说也算是意外之喜,毕竟之前她请都请不走刘淑艳,这会她倒自己走了。有了这回大难当头各自飞的教训,相信刘淑艳的脸皮纵然再厚,也不会再好意思拎着行李直接上门了吧?而对于刘淑艳母女她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一来外界并不知道龚奇叛变一事,她们仍然是风风光光的王妃近亲,二来她的小表妹吴羽诗比刘淑艳靠谱一百倍,回到吴家也不会再受人欺负。 余欢待回到府中才问起陈明,陈明十分惭愧地低了低头,“我原是想悄悄联络刘家的,不想刚进了城就被龚奇的探子盯上抓回了王府,这些天来对王妃被困一事毫无帮助,实在是愧对王妃。” 巧九在旁道:“陈大人是一介文官,自然不是那龚奇的对手,不过这些时日多亏有陈大人与龚奇周旋,才保得刘家没有受到过多侵扰,实在功大于过。” 余欢当然没有责怪陈明的意思,当初若不是陈明支持她,她恐怕早已在王府束手就擒了,后来发展的情况虽然也没有好到哪去,但起码她尽了力,也努力地没有给楚淮拖后腿。 余欢回来的消息很快传到刘家去,余欢这边的椅子还没坐热,那边刘家的人便上了门。 刘舒同这些时日过得十分艰难,龚奇在陈明的周旋下虽没有拿人杀人,亦或是抓了他们去要胁余欢,但却也管制住了他们,让刘家刚刚开始进入正轨的生意不得不停滞下来。不过楚淮回来了,这些就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刘家人知道余欢有孕几乎举家前来恭贺,余欢尤其感谢大表姐刘欣玉,她觉得自己到了沧州就有身孕,定然和刘欣玉送来的助孕药丸有关,刘欣玉却并不居功,只笑着说:“这种事三分人为七分天意,还是老天怜惜你们,那药不过是心理安慰罢了。” 余欢越来越喜欢这个大表姐,其后与楚淮的书信中难免提及,楚淮亦有心让余欢在娘家人面前长脸,派采办去验过宁家的药材后,特指宁家为关北军供药。 而刘家在这次短暂的挫折后奋勇而起,凭借楚淮的权势将沈家彻底打压下去,当初姿态颇高的沈明旭散尽家财只为保全一家老小性命。沈家人离开沧州时刘舒同亲自相送,临别赠予沈明旭一句话:“官商官商,官永远在商之上,当年沧州以商压官,也不过是因为余太师之势,说到底还是以官压官,沈老弟短短几年间可将沈家经营得富贾一方,相信背后亦有滔天的权势支持,怎么直到今日还没看透?还要执意与王爷作对?” 沈旭明苦笑连连,“我何尝不想做一个简单的富家翁?只是有时拿人太多,到了还债时,才发现还出去的东西是倾自己一生之力都无力偿还的。我当初羡慕老哥哥的手段,不惜将沈家压上也要效法刘家掌控沧州,可随后我便后悔了,这里面的水太深,绝不是我能掺和得起的。” 刘舒同了然一笑,“所以你不惜惹怒王爷,再散尽家财借刘家脱身?” 沈旭明一摊手,“沈家永远在走刘家的老路,现在亦是,我还得谢谢老哥哥手下留情,留我喘息之地,这分情谊沈某无以为报,只能给老哥哥留一句话。”他倾身上前低声在刘舒同耳边将话说出,又道:“从今后天下间再无沈旭明,不过偌大的天地,将来或许还有与老哥哥在商场相聚的一天。” 刘舒同再不说什么,拱拱手,沈旭明亦拱手,潇洒挥别。 刘舒同送走沈旭明后立时赶往大营求见楚淮,将沈旭明的话转述说出。 楚淮听罢眼现异光,神色连连变换,最终五指慢慢收拢成拳,“没想到是他。” 三日后,最后的大战终于打响,两位将军各率五万兵马突袭台州,丰临大营派兵相护,岂料关北军竟不相救,将这十万兵马扔在台州城下用以牵制敌军,袁振率兵攻入丰临大营,丰临大营兵力不足,倾刻间被袁振把握局势,关北军最终拿下丰临大营,可突袭台州的十万兵马全军覆没,没有退路的关北军让台州守军元气大伤,包括损失掉的丰临大营,关北军以十万兵力硬生生换取了大庆军队的近二十万伤亡,此一役后,台州守军加丰临大营所有兵力不足八万,而关北军以二十万大军的优势稳稳占据上风,台州随手可破,京城指日可待! 这一战果,让全天下为之震动!这样以命换命的打法,是彭连宇和李成名的拿手好戏,而这两个人,不止一些文官将领对他们鄙视有加,百姓更是视他们为从军的恶梦,曾经有招兵时士兵听说主帅是彭李二人,不惜自残身体逃避兵役的,可见他二人凶名之甚! 由于楚淮重用二人的缘故,楚淮在百姓间的名望也是一落千丈,京城方面便趁此机会大肆鼓动民众,全面抵制楚淮入京! 余欢得到这消息时感怀不已,彭李两位将军的战术的确骇人听闻,不过不可否认,这样的战术十分有效地打破了眼下的僵局。他们扔下十万将士不闻不问固然令人心寒,可若非如此,三十万大军与二十五万庆军死命相较,最后的伤亡又会是多少?从感情上余欢难以接受这样的行为,可从结果上来看,这已是他们可以做到的,最大程度的控制伤亡人数了。 因为这一战,百姓人心惶惶,无数流言横生,还有说彭李二人对大庆朝庭有怨,攻入京城是要屠城的,而楚淮为求胜利,已经答应了二人的要求!诸如此类的流言数不胜数! 就在百姓不安,民心动荡之时,又一条惊天的消息劈头而至,彻底让天下百姓忘记了之前的一场恶战——当朝皇帝楚安,被其贴身近侍彭顺毒杀在寝宫之中!rs 今天的更新会晚一点 还在外面没回家,今天的更新预计要半夜才能更上了t。t我会尽早回去的!c 第一百三十一章 功成 楚安暴毙,彭顺潜逃,京城顿时群龙无首!这意外来得突然,谁也不知道跟了楚安十来年的彭顺为什么要毒杀楚安,但楚安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这消息被彭顺传播出去,掩也掩不住,太师燕留堂与新上任的三军统帅魏承安联手压制下京中噪动,却在挑选继位人时意见相佐,魏承安主张扶楚安新出生的幼子登基为帝,燕留堂则以幼子尚未满百日为由拒绝,提出在先帝的几个皇子中挑选继位者。 燕留堂放弃燕清芳成为太后听政的机会反而要支持成年皇子继位,这大大地打消了众人对燕留堂的怀疑,反而称赞他不以公谋私,而魏承安则受到许多抨击,说他图谋不轨,一个新出生的孩子模样都还没有长成,隔个十天半月不见,被魏承安换了小皇帝都未必可知。 当然,朝中还有不少迎楚淮回京的声音,但随着魏承安辣手处置了几个提议的官员后,再无人敢提出这样的提议。 燕留堂与魏承安的意见迟迟不能统一,可战场是不等人的,这消息传至沧州楚淮便再次向台州出兵,二十万大兵倾巢而出,台州仅余的几万兵力根本没有一再之力,逃出的两万人马退回京中,楚淮的大军压至京城与台州的交界之处,京城的最后一道屏障终于被关北军的铁骑踏平!而桂南王陈越亦出兵牵制驻扎汾春的十万庆军,使得庆军没有回助京城之力,庆军接连败退,燕留堂与魏承安也顾不得继续争执,燕留堂最终同意了魏承安的建议拥幼子上位,他们仅仅用了半日的时间筹备登基大典,伴随着关北军兵临城下的战报,燕清芳抱着幼帝登上了大庆皇帝的宝座。 这个孩子注定成为在位时间最短的皇帝,不过五日时间,魏承安力战而死,在关北军的巨型火炮轰击之下,京城的大门终于不堪重负地向关北军敞开了! 深夜,楚淮站在大营中帐向南眺望,日间的一切都已寂静下来,可他的耳边却依然回荡着隆隆的炮火声,他回来了!用了八年的时间,他终于又站在了这里,前方是他为之拼杀为之疯狂的一切梦想,可他却没有在破城的第一时间进入京城。 听到身后脚步声响,楚淮侧过头去,见到李成名身穿布衣站在他身侧不远处,手中捧着的,是他征战沙场时的战袍与号令三军的大印。 “将军?”楚淮微诧。 李成名道:“天下大定之日,就没我和老彭什么事了,不然留在这里等着被那些酸腐文人弹劾死么?老彭就是看不开,非得再进京去看看,等他回来,我们再与那个墨离见一见,就走了。” 楚淮笑了笑,他当真有些意外,李成名和彭连宇,一生打过无数的胜仗,也受到了太多的口诛笔伐,他们安定了天下,却在天下大定之后,人人都要他们死。他们有什么不对?战场上就是以命搏命的地方,上了战场,人命就不再是人命,只是一个数字,一切为了胜利!没有胜利,控制再少的伤亡又有什么意义?所以他敢用他们,也不得不用他们,否则天下人骂的就不是李成名和彭连宇,而是他楚淮。 “难为两位将军想得通透。”楚淮没有惺惺作态地挽留,现在是非常时期,他们自然可用,军中也没有人不服他们,可一旦他们入了京城,过上了舒服的日子,就会有人看他们不顺眼,翻出那十万条人命来,要了他们的性命。而在众志所趋之下,就算是皇帝,能做的也十分有限。 李成名冷哼一声,“又不是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有过一次就够了!我们老哥俩这辈子没别的爱好,就爱打仗,本来以为没机会再上战场了,不想王爷又给了我们机会,值了,此生无憾了。” 楚淮点点头,郑重地上前接过李成名手中的战袍,“两位将军可前往关北……不要急着拒绝,等墨离来了,或许他会让你们改变主意。” 送走了李成名,楚淮继续极目远眺,就这么站了一夜,直到天边泛了白,近卫将袁振从京城传出的战报递送到他手上。 袁振与彭连宇攻入京城后分头行动,彭连宇负责收编余散庆军,降者不杀,袁振则直攻皇宫,在金銮殿上擒获了身着太后朝服的燕清芳与襁褓之内的小皇帝,燕留堂则不见踪影。袁振当即派人翻遍京城,却没有找到燕留堂和其家人,与之一同消失的,是楚淮特别交待他要留意的先皇五子,慎王楚晋。 沈明旭表面上受楚安趋使,可身后真正的人竟是楚晋,楚淮讶异之后便是深一层的防备,楚晋当年被他圈禁起来,多年来沉寂无声,早已淡出世人视线之外,若非刘舒同带来这个意外的消息,恐怕楚淮也不会对其有过多的防备。而楚晋与燕留堂一齐失踪,也似乎证明了一些不被人所知的东西。 看着袁振战报上最后一句“燕太后芳华依旧,期盼王爷入京相聚”,楚淮失笑,叫来越无桑,“你亲自率领暗潜营和后勤组的人去接王妃,告诉他,我在这等着她跟我一起入京。” 越无桑领命而去,楚淮随手将那战报丢在地上,抬起头,深深地吸了口气。 天际的青白渐渐染上了层层的金芒,一轮红日猛然跃了出来,柔和的光芒照射在楚淮的身上,映亮了他带笑的眼睛和英俊的脸庞。 楚淮走回中帐,从一直带在身侧的楠木匣中取出两块布巾,仔细比对后,拿起笔来,在其中一块布巾上细细描绘。 这么多年、这么多事,楚淮看起来仍是意气风发,可骨子里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为了野心可放弃一切的年青人了,现在的他有太多舍弃不掉的东西,这些东西看起来可笑而多余,可也正是这些东西改变了他,让他心有所依,让他知道自己真正的终点在哪里。rs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三重大礼 相较于前线上的惨烈撕杀,沧州城内一片宁静,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争,自从攻破台州后,没人会相信庆军能在此等逆境的情况下反击成功,事实也是如此,所以当攻破京城的捷报传回沧州,百姓的脸上都露出如释重负般的笑容——这场仗终于打完了。 成王府内,余欢正坐在屋檐下看书,看看停停的,一会就抬头向外张望。 巧九在旁做着一个精巧的小玩具,见她这样笑道:“干脆就不要看,来来回回的费眼睛。” 余欢把书掩上,略有些疲倦地打了个哈欠,“不是说张乐英这两天就回来了么?也不知道墨离有没有来。” 巧九道:“王爷在前头打仗,你倒净掂记旁人,小心王爷吃干醋。” “不是打完仗了么……”余欢向后仰倒在美人榻上,“他进了京,见了燕太后,说不定有好些话要说,所以这都过了一晚上了,也不见他回来接我。” 巧九失笑,刚刚还说楚淮要吃干醋,没想到真正吃醋的人却是余欢。 “你也说了是燕太后,不说他们之前的种种纠葛,只说这身份,他们也没法再闹出什么事。” 余欢“唉”了一声,“能不能在一起有什么要紧?要紧的是心里掂记,他嘴上说得狠,可谁知道心里怎么想?爱之深责之切,说不定这回一见面,又记起两人在一起的好来。” 听她这么说巧九放下手里的活计,“以前又没见你说过这些,有了身孕反而爱瞎想了。” 余欢扁扁嘴,其实她对楚淮还是有信心的,只不过红绡这些天常往她这跑,总爱给她灌输一些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的思想,又说当初自己怀有身孕的时候是如何艰难才把李畅拢在身边,这些东西听多了,搞得余欢心里也有点打鼓了。 心思正乱着,小笑由外跑进来,余欢连忙坐直身体,“是不是张乐英来了?” 小笑道:“是越营长……他奉王爷的命令来接王妃。” 刚刚还满嘴抱怨的余欢立时笑弯了眼睛,嘴里却还不依不饶,“这会才想起我来。” 巧九笑她口是心非,她忍不住红了脸,相信与不相信只有一线之隔,她相信楚淮,却又忍不住胡思乱想,尤其越接近京城,她的心里就越不安起来。 越无桑进来给余欢请安,转达了楚淮的话,让余欢彻底现了笑脸,巧九就在一旁小声糗她,弄得她面红耳赤的。 沧州距京城不过一日路程,余欢简单收拾了一些东西,让人通知了刘家,又带上巧九红绡等人,前往营地与楚淮会合。 途中巧九趁着休息之际悄悄叫过越无桑,“可有余大人的下落?” 越无桑道:“王爷已命袁将军仔细搜寻,至今没有余大人遇难的消息,余大人生还的机率很高。” 巧九点点头,扭头见到余欢在远处朝这边望了几眼,又若无其事地垂下头去。 巧九回到她身边,没有提越无桑刚刚说的事情,余欢也没问,有消息他们自然会告诉她,问得再多又得不到答案,还不如不问来得清静。 由于要照顾余欢的身体,他们前进的速度不快,本应第一日晚间便到,硬是走到了第二天中午还没到,越无桑看出余欢心中的焦急,劝慰道:“一切要以王妃身体为先,王爷尚准备了三重大礼,迎接王妃和小王爷。” 驻扎在京城外十里处的大营前无数将士整装待发,顶着炎炎烈日,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队伍寂静无声。楚淮身着银色甲胄稳坐马上,他仪态威严、唇边带笑,几块由银片精制而成的发带取代头盔护住他的前额,丝缎般的长发在脑后高高束起,发尾在熏风中轻轻地摇摆,一晃一晃地,仿佛昭示着他轻快地心情。 突然一骑快马疾驰而来,驶到楚淮近前那人翻身下马,“报!王妃车队已至五里之外!” “好!”楚淮断喝一声,高举手臂朝将士喝道:“所有骑兵听令!随本王一同迎王妃入京!车兵步兵随后缓行!” 十数万大军齐声喝道:“入京!入京!入京!”喝声回荡宇内直冲云宵! 楚淮脚跟回踢胯下骏马,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身后骑兵分三路排开,一路紧追楚淮,别两路呈雁翅状护在左右两翼,阳光之下,一道银色身影如同一道闪电般飞驰,身后队伍浩荡,拉出三道长长的弧线直扑远处的千人小队! “骁骑营恭迎王妃入京!” “虎豹骑恭迎王妃入京!” “护龙卫恭迎王妃入京!” 一声声嘶吼震天,成千上万的铁蹄踏下,犹如炸雷一般,余欢坐在铺设了层层软垫的车内紧护小腹,同车的红绡脸色煞白地捂着自己儿子的耳朵,巧九大声斥骂,“搞这么大阵仗做什么!也不怕惊了孩子!” 可在这样大的声势下,巧九的声音根本激不起一丝水花,甚至连她自己都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只能气急败坏地拿了软垫护在余欢腹上。 余欢掀开一角车帘向外看,便见车外马匹闪动,整齐划一的喝声仍未停止,什么“王爷王妃洪福齐天”,什么“王爷王妃恩爱百年”……那一阵阵的队伍插花晃得余欢头晕眼花,看样子还是练过的,简直让余欢哭笑不得,看来这就是第一重大礼了? 好不容易喝声渐歇,马车缓缓停驻,车外又响起一人呼喝:“属下代王爷给王妃献礼!” 听到那个声音,不待余欢有反应,一旁的红绡已一把掀了车帘,瞧着车外单膝跪倒那人便扑了出去,口中直叫:“你这杀千刀的!” 李畅昨日便在京中与袁振会合,今晨赶回大营便被派以献礼重任,原是楚淮想给余欢一个惊喜,不想他自己倒被惊着了。 一边应付着不依不饶的红绡,李畅不忘自己的使命,把身后背着的锦盒交到余欢手中。 “这是第二重大礼,请王妃先行开阅!” 余欢收下锦盒,马车随即再次启动,余欢将锦盒递给面色不佳的巧九,笑着说:“九姨帮我看吧,我现在可受不得惊。” 巧九惊魂未定地接过锦盒,入后便觉得盒子轻飘飘的,拆开一看,偌大的盒子里只装了一条绘满图案的白色布巾。rs 第一百三十三章 第三件礼物 巧九将布巾取出,入手便觉得一阵冰凉,不由“咦”了一声,如此炎热的时节竟有这样的触感,可见此物非同一般。 余欢也是怔怔地,接过布巾将之展开,看了半晌,眼圈微微有些红了。 巧九大惊,“这是怎么了?” 余欢失笑着摇摇头,这纹布巾乍一看去与她先前送给楚淮那块一模一样,可仔细看去,便知道上面绘制的“天海宝殿图”并非出自她手,况且她之前那块已被燕青玄烧毁,就算存在也是残缺不全了。 而现在在她手中这块纹布巾完好无瑕,天海宝殿图的纹案精巧细致,没有一处是敷衍而成,余欢曾亲手绘制过这副图,知道要在这样有限的幅面上绘制完整的宝殿图需要花费多么大的精力,可他仍是完成了,她又按着亭台楼阁一重重看下去,在宝殿图最中心的位置上,绿豆大的一男一女对面而立,男子手持花钗,女子手持信笺,当年在信笺上她留下自己最真挚的心意,如今,亦收到他同样的回复。 她捧着纹布巾看了一遍又一遍,怎么也看不厌,又让巧九来看,巧九眯着眼睛瞧了半天,将纹布巾丢回余欢手中,“欺负我年老眼花是不是?你念来给我听!” 余欢却不肯念,不过三个字而己,便将她这么多年来的一片痴情全都圆了。 “也不知第三份礼是什么。” 巧九看着她失神的样子调侃,“这回可不担心了。” 余欢脸上一热,又忍不住翘起唇角。 接下来的时间过得短暂又漫长,明知道楚淮就在前方,可车下的路就像走不完似地,余欢一次又一次地从车内向外窥视,直到被一束银光闪了眼,她心里所有的激情、噪动、喜悦与不安全都沉寂下去,眼里只看到那个人。 他的骏马冲至她的车前,二人目光对至一处,没有任何语言,他一个扬眉、一个笑容,已道尽他对她的所有思念。 他没有下马,甚至没有停顿,拨转马头为他的王妃开路。 余欢在车中抚了抚自己乌油油的鬓发,低声道:“早知道直接入京,我该好好收整一下的。” 巧九笑道:“怎么?怕比不过燕太后?” 余欢微窘,她是怕给楚淮丢脸。 “这样才好。”巧九似乎看出她在想什么,握住她的手说:“让人知道你们是患难的夫妻,你是跟着他苦过来的,将来就算他有什么花花心肠,也不敢太明目张胆。” 似乎所有人都认定他们以后的生活会更回复杂……那她可不可以期盼一下呢?她收了收手,掌心中冰凉如丝的触感让她的心情慢慢地愉悦起来,她就小小地……期盼一下吧。 入京的路并不长,余欢觉得在车里没过多久,车子便再度停下,一道声音自外面传进来,“小鱼,下车。” 余欢掀开车帘,见到楚淮的马与马车交错而站,马上的楚淮正朝她伸出手来。 她轻吸一口气,将纹布巾折好收入怀中,这才探出身去将手放进他的手中。 顾忌着她的身体,楚淮小心地驱驶马匹,将余欢安全地接到马上,一手牵了她的手握在缰上,另一手轻轻环上她的小腹,缓缓地摩挲一下,贴近她低声问道:“这些天你们都乖不乖?” 余欢将所有的重量都倚在他的身上,小声说:“我们当然乖,但是你不乖,绘一幅图要花多大的精力?也不想想我会心疼……现在给你面子,等没人的时候我再罚你。” 他的笑声从上方传来,动听得很,余欢身子一偏,却是他收紧缰绳拉动马首,不急不徐地转过身来。 余欢从车里出来时并未远眺,随后一直背对京城,直到此时才看到京城已近在眼前,庄严整肃的城墙此时满布疮痍,炮火与鲜血给京城增添了沉淀的颜色,城门之外,袁振与彭连宇全副武装居于马上严阵以待,他们身后跪着的是京中所有官员,位于官员之首的,是一位手捧托盘身着素服的丽人。 余欢努力想要看清那位丽人的模样,奈何离得太远,只能隐隐看出一个轮廓。 “别急。”楚淮捏了捏她的指尖,即驱马上前,骏马踢踢踏踏地走向城门,袁振与彭连宇翻身下马,口中高呼:“恭迎王爷王妃入京!” 身后百官随之山呼:“臣等恭迎成王殿下回京。” 楚淮控制着马速,缓缓地前行,余欢终于看清了那捧着大庆传国玉玺的素服丽人的面容,当真是美如芙蓉、清丽无双。 燕清芳微微垂着头,手中托盘高举,她没有开口,只是那么默默地等着。 楚淮亦没有开口,余欢看不到楚淮的神情,只能在心里猜测他是不是也在无声地注视着她? 时间一下子变得极为缓慢,就在余欢微有些不安地动了动身体的时候,扶在她腰间的手微微收紧,温热的气息袭上她的耳畔,“这是我送你的第三样礼物。” 余欢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楚淮躬身抄起玉玺放入她的手中,“这个天下!”他说罢紧握她的手举起玉玺,略略拔转马身面对身后大军,排山倒海般的喝声再起,“皇上万岁!皇后千岁!太子千岁!皇上万岁!皇后千岁!太子千岁!” 余欢被这阵阵呼声震得心驰神荡,她转过头,看到燕清芳长长的眼睫不住颤抖,两行清泪自颊边滚落,也不知哭的是天下、还是自己。 余欢收回目光,听着四周激荡的声音,直到这一刻她才相信自己真的跟着他走到了终点,回到了这个他们曾被迫离开的地方! 余欢微微侧头贴近他的耳朵,“要是个女儿可怎么办?” 楚淮长眉轻扬,“他在最艰难的时刻来临,冲着这股韧劲,定是儿子。” 余欢万分无语,楚淮却对自己的推断有着盲目的信心,举着玉玺举得手都酸了才收回手来,喝令三军入京。 跪在城门前的百官连忙分立两侧,燕清芳却仍跪在那里,身边的侍人抱着的是只做了五天皇帝的婴孩。rs 第一百三十四章 余潭的承诺(一) 他们跪在那里,楚淮的马匹自然不能前行,楚淮轻勒马缰,“你欲如何?” 燕清芳的长睫抖了抖,“请王爷赐我与废帝一死。”她缓缓抬起头来,脸上还带着没有拭去的泪痕,她的眼睛美得惊人,经过泪水的冲刷,更加让人为之心动。 有那么一瞬间,余欢想捂住楚淮的眼睛。她觉得燕清芳并非真心求死,不过是……因为刚刚受到的忽视,想逼着楚淮正视她一回罢了。 楚淮当然不能将他们赐死,就算心里想这么做,当着天下人的面也要做到仁慈有德。他叫过袁振,“本王之前吩咐的事情可安排好了?” 袁振单膝跪在马前,高声道:“臣已命人将往日的嘉郡王府收整出来,供燕太后与废帝居住,吃穿用度亦比照往日。”嘉郡王府是楚安往日的府邸,楚安当年阴了楚淮自己坐上皇位,如今楚淮回京,将废帝重新安排进嘉郡王府,不可谓不讽刺。 楚淮点点头,与燕清芳道:“你听到了?若还有其他要求,尽可现在提出。” 燕清芳轻轻抿了下红唇,她的目光一直投注在楚淮身上,却没有得到丝毫回应,她清亮的眼睛里闪动着抹不去的悲哀,最终她萎下身子,自嘲地笑了一下,而后慢慢站起,也不管废帝,慢慢走进一旁侍立的百官之中。 余欢还在注视着她的背影,楚淮却已提马前行,马匹走得不快不慢,刚进城门,便见到街道两旁下跪的百姓,山呼震耳。 关北军入京后不伤百姓分毫,发现私拿百姓财物者当即揪出斩首,趁机扰乱秩序者重罚,种种约束让楚淮和关北军迅速地赢得了百姓的支持,对于百姓来说,谁做皇帝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皇帝能不能让他们安居乐业,吃饱穿暖。 楚淮率领大军一路向皇宫推进,行至中途,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从街边侍卫的阻拦中迈着迷踪步晃悠出来,大咧咧地往道中间一站,待卫过来扯他,他不慌不忙地一伸手,从脖子上拎出块金灿灿的金牌来。 金牌是楚淮的私人金牌,侍卫们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来路,没动他,却也没放他,来了十几号人把他团团围住,生怕他一个奋起来个偷袭什么的。 袁振带马冲过来探看情况,正赶上那乞丐仰天长叹,“在哪里老子都是这么引人注目,扮成乞丐都能前呼后拥,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 袁振差点从马上闪下来,再仔细从那人黑得发亮的脸蛋上寻找出几分熟悉的痕迹,连忙一转马头回去通报。 “前方发现余先生踪迹!” 楚淮带着余欢驾马驰来的时候,余老大人正指着一旁的饭店跟身边的侍卫讨价还价,“你去给我弄只烤鸡来,回头让我女婿封你做五品护卫。” 那侍卫呆怔怔的,也不知道是没反应过来还是被余老大人的风姿惊呆了,余老大人恨铁不成钢地打上他的头,“大好的机会不会把握,你这辈子可升不了职了!” 别说楚淮,就连余欢都扭过头去想装作不认识这人。 不到到底是亲爹,还是一失踪就失踪一年的亲爹,余欢心里骂他不着调,行动却比谁都快,不等马停稳就要往下跳,硬给楚淮惊出一身冷汗,最后带着余欢一起下了马,迎到余潭面前。 余潭马上收回对饭店恋恋不舍的目光抹抹口水泪如雨下,“我的闺女哎……” 余欢眼角抽了抽,扑到他的怀里。 “我们找了你好久。”余欢哭得双眼泛红,“怎么也没找到……” 余潭一捋自己不知道多久没洗过已经粘在一起的胡子,“这不是废话么,我离开关北那么久,又不知道现在的局势,当然得仔细观察,要是他打了胜仗对你来个始乱终弃,到时候我被人找着不是自己找死么?” “老爹你还真机智……”余欢一点伤怀的感觉都没了。 余老大人骄傲地一仰头,“那是必然的。” 楚淮在旁咳嗽两声以示自己的存在,余老大人放开余欢一拍他的肩膀,“好小子,没当秦世美,不弃糟糠妻,人品不错嘛。” 旁边的陈明一听这话,马上双膝跪倒,“皇上重情重义,实乃我大庆之福!” 两旁的百姓跟风跟惯了,人家说什么就跟什么的,没一会,满皇城响起的全是这句话,“皇上重情重义,实乃我大庆之福。”直接把楚淮在城外接受三军高呼“皇上”的逾制一事给坐实了,这是民意,民意懂不? 楚淮赞赏地看一眼陈明,虽然有太多的问题想问余潭,但眼下并不是说话的好时机,等两旁的人喊得差不多了,他扶着余欢翻身上马,又让人给余潭让了匹马出来,余潭骑上马先往饭店去,居高临下地喊:“谁是掌柜的?赊只烤鸡行不行?” 因为这事前行的大军又耽误了一会功夫,直到饭店掌柜的把店里所有的鸡都烤了,又请余潭留下墨宝“天下第一鸡”,这才皆大欢喜,靠在前排的将士们人手一鸡,雄纠纠气昂昂地往皇宫而去。 有军心、有民意,楚淮虽还没正式登基,可上到朝庭百官下到太监宫女全都改了口,有几个脾气倔的也是说应该先举行登基大典再改称呼,要不然名不正言不顺,总之对楚淮上位这事都是默认了的。 于是楚淮从小想到大,想了二十来年的愿望终于达成了,该筹备大典的筹备大典,该制龙袍的制龙袍,好像楚淮登基这事是这么的理所应当,好像这皇位根本不是打了好几年的仗打回来的,也完全忘了前任废帝匆匆上位又下位、前前任先帝尸骨虽寒但还没来得及葬入皇陵。 这大概也是京城人的习性,天子脚下,什么大阵仗没见过?事情来得快也去得快,总之只要不耽误大家的吃喝玩乐,谁管你天子之家掐得你死我活? 楚淮彻底忙了起来,太多的事情要他去决断,余欢则意外地清静下来,京里倒是有不少名媛贵妇等着觐见她这个准皇后,还有不少以前的邻居朋友等着与她一叙分别之痛,可碍于她身体的原因,楚淮一句话就把这些人都拦在了宫外。rs 第一百三十五章 余潭的承诺(二) 余欢乐得清静,却也不孤单,余老大人也不知道多久没见到油水,归还的太师府不去住,每天待在宫里蹭吃蹭喝附带陪伴闺女和没面世的外孙。 说起余潭被捉时曾放言三个月即归,余潭面对楚淮时洋洋自得,“怎么样?老夫说到做到,说三个月能跑出来一个月就出来了。” 楚淮现在不敢惹他,免得他一不高兴捡起以前的兴趣来玩,贪点小财卖点小官什么的,引起非议来最后难收场的还是他,于是连连附和。 余潭哪是省油的灯?看出楚淮根本不是出于真心,把脸一仰用鼻孔看他,“彭顺是我的人。” 楚淮一时没听明白,余潭重复了一下露鼻孔的动作,拉长了声音说:“彭——顺——” 楚淮这回听清了,“是你指使彭顺杀了楚安?” 余潭微微一笑,舀了满满一玉勺油炸黄豆放进晶莹剔透的白玉碗里,深藏功与名。 楚淮脸上的笑容差点没维持住,回去看谁谁可疑,看谁都像无间道。 彭顺是谁?彭顺是楚安六岁时宫里派给他的内侍,中间还有一点小故事,那时候楚淮和楚安没了娘也不受宠,在宫里常受其他皇子欺负,有一回楚淮没看住,让人把楚安给堵在了假山后头,楚淮闻讯赶到的时候一帮皇子皇亲围着楚安打,一个小太监趴在楚安身上替他挨了大部分的揍,这个年仅八岁的小太监就是彭顺。 后来彭顺就跟了楚安,自此忠心耿耿上刀山下火海绝无二话,最后跟着楚安谋反,楚安的内库尽数掌握在他手中,就这么一个人,居然为一个一无所有又成了阶下囚的糟老头子杀了楚安!说他不是变态谁会相信? 为这事楚淮半宿没睡着觉,他辗转反侧,余欢也没睡安稳,看余欢醒了,就把这事告诉了她。 第二天余欢就向余潭问起这事,倒把余潭吓了一跳,“是皇上告诉你的?” 余欢明白他想说什么,有些鄙视地看着他,“我们现在很少有事相互瞒着了。” 余潭摸着洗得香喷喷梳得顺溜溜的胡子连连点头,“不枉为父耗费一片心血来试探他对你的情谊……” 余欢默默地翻了个白眼,“你其实就是弄成个乞丐样回来怕他小瞧你,所以才把这事说出来吧?”毕竟现在无官无职的,就算归还了太师府,又担着国丈的名声,但楚淮这次回来身边的功臣太多,他自然要靠边站,虽说余老大人常把归隐挂在嘴上,但当了一辈子官受了一辈子吹捧,冷不丁消停下来他内心的空虚也是可以理解的。 余潭咂巴咂巴嘴,“今天中午的炸黄豆有点咸……” 余欢也不理他,继续问:“如果彭顺是你的人,那当初楚安毒害楚淮他可通知了你?” “他要是通知我楚淮还用傻三年?咱们还用去关北吃风?”余潭看傻子似的看余欢。 余欢强忍着不和他计较,“也就是说当初他背叛你了?” 余潭没吱声,抬头假装看天。 “那后来他为什么又肯救你、甚至杀了楚安?”余欢对余潭还是有些了解的,要说他眼睛真那么毒一眼就看出楚安的不甘平凡所以早早派人潜伏在楚安身边那是绝不可能的,他顶多就是担心自己比老皇帝年轻,老皇帝一死会有人翻他后帐,而当时那么多皇子他又不知道哪个能一飞冲天,所以干脆无差别下手,每个身边都先按了钉子,关键时刻打听打听消息也好。彭顺应该就是这么被安插下去的,不过楚安又相当没有皇帝相,可想而知像余潭这样的势力眼应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有想起来过这颗小钉子,而据楚淮说楚安对彭顺是相当不错,这样的情况下彭顺背叛余潭就顺理成章了,只是后来怎么又反水了? 余潭闭严了嘴巴不肯说,余欢放下自己的孕妇补汤,“你要是说了我也告诉你一个关于你的秘密。” 余潭想了想,“秘密大吗?要不是能惊得我想撞墙的秘密我不想听!” 余欢严肃地点点头,余潭马上紧张起来,就连藏在屏风后头偷听的楚淮都不由得把耳朵支起来。 余潭左右看看,“咳,我就是跟他说他是我失散多年的儿子,你母亲因为生不出儿子所以嫉妒他想要他的小命,阴差阳错之下他就进了宫,这么些年不认他是为了保护他不受你母亲的迫害。” 余欢听得脸色青黑,“他相信了?” 余潭满面唏嘘,“抱着我嚎啕大哭。” 余欢点点头,“没想到你这么编排我娘,那你受我娘一点小报复也不冤了。” 余潭敏捷地挨到余欢身边去,眼神到处飘,“你母亲回来了?” “我娘没回来,不过我的乳娘临终前跟我说了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只有她和我娘知道,原本是不能说的,但我娘又不忍心瞒你一辈子,所以才说必需要等爹你六十岁之后才能告诉你。现在你虽然离六十还有很远的一段距离,不过做为交换,我还是把这个秘密和你说了吧。不过爹……”余欢握紧了余老大人的手,“你要挺住。” “你知道你为什么只有我这一个女儿吗?”余欢问。 余潭眨巴眨巴眼,“是我不行?”说完“呸呸呸”了几声,“没缘份呗。” “其实我娘在生我的时候难产,生完我之后就不能再生育了,她担心你以后再有儿子她会地位不保,所以她给你吃了一种药……”余欢无辜地一摊手,“然后你就只有我这么一个孩子了。” 余老大人的手掐在胡子上抖得厉害,张了半天的嘴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余欢看他有点可怜,过去拍拍他的肩膀,“爹你要节哀。” 余老大人的脸上红了又白、白了又青,猛然震天一吼,“那个臭娘们……”冷不丁正对上余欢的眼睛,连忙一转话风,“她以为我不知道吗?她有什么能瞒得住我的?我早知道这件事了!我是心甘情愿吃下那药的,谁让我当初对她有过承诺,只要她生的孩子呢……” 看余老大人深深地沉浸在住事的追忆之中,余欢也没好意思问他,要是他真知道,那后来那一院子一院子的大屁股小妾都是干嘛使的?rs 第一百三十六章 要个承诺什么的 余潭焉了几天,连楚淮在登基大典上着重表扬他奉献私财为国为民都没缓解他深深受伤的老心灵,余欢不止一次看见余潭供着自个老娘的牌位对着骂,骂完就哭,用他自己的话说是空虚、寂寞、冷。 余欢一开始陪着他,开导了他几天,后来楚淮看他总也不好,就让他去找彭顺聊天,彭顺现在也知道自己被余潭忽悠了,待在天牢里见天的骂他,两个悲伤逆流成河的正好凑一对。 楚淮正式登基做了皇帝,国号为平正,余欢自然就是皇后,皇后的金册金宝拿在手上心里不美是不可能的,不过她美得低调,一般人看不出来。 日子就这么继续前行,打了这么久的仗,天下百废待兴,楚淮忙得昏天暗地,两三个月的时间感觉吃顿面条的功夫就过去了。 余欢的肚子已经显怀了,每天吃了睡睡了吃,腰腹跟吹了气似地鼓胀起来,四个月的身子看着跟五六个月似的,闹得巧九天天拉她出去溜弯,直说养得太胖将来不好生,也不利于恢复。 余欢这两个月懒得厉害,本是不愿意动的,听巧九这么说才不得不给自己找点事做,后来又听说孕时孕妇懒散多半怀的是女儿,便又担心起来,倒不是她特别喜欢儿子,反正她和楚淮不会只有一个孩子,再生就是了,不过进京时人家都喊过“太子”了,要是真蹦出个公主来,难免让楚淮失望。 为了安慰自己肚子里边儿的是个儿子,余欢每天早早就扒着眼睛起来,打着哈欠装活泼,以图先骗过自己再骗过肚子里那个,后来让楚淮知道被他笑了半天,楚淮亲着她隆起的肚子说:“公主怎么了?我楚淮的女儿也不会比儿子差,要这一胎真是个公主,我就把她宠上天,让她做大庆三百年来最尊贵的公主。” 余欢一边听一边笑,突然问:“你女儿是最尊贵的公主……那你能做六宫只有一个皇后的皇帝吗?” 虽然余欢的行动范围只有后六宫,每天不是忙着裁减宫中人手就是去赏宝阁欣赏把玩那些精美绝伦的稀世珍宝,但还是有一些消息时不时地传进她的耳朵里。比如说那些没本事打仗的大臣们在楚淮刚进京时吓得差点尿裤子,现在就有空操心皇上的后宫是不是太空了?皇上的子嗣是不是太少了?皇上的被窝是不是太冷了……听说每天忧国忧民忧皇帝裤裆的奏折都像雪片似的,想方设法往宫里塞闺女的大臣们更是排成了行,一会排成贱形,一会排成人形…… 余欢倒是想相信楚淮,可架不住对手以量取胜,再想想以往余老大人常常出去喝一顿酒床上就多了个美女,她不得不警醒。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意外这个东西可不是你不希望它来它就乖乖不来的,要是哪天真被谁给得了逞,到时候楚淮这当皇上的是就地赐死呢还是死不认账?为免以后麻烦,余欢不得不严防死守,厚着脸皮管楚淮要个承诺。 楚淮出奇地没有马上给她回应,她心里立刻就毛了,该不会是说晚了吧? “其实你看,别的女人能做的事情我能都做,别的女人不会做的事情我也会做,要是你实在喜新厌旧就让画师多画几个美人面罩来,我一天晚上戴一个,给你看个新鲜怎么样?” 楚淮眼角抽了抽,想着一个鼻子眼儿上带着俩窟窿的面罩女躺在自己身下,刚刚和余欢温存起来的身子顿时软了半截,不说这事靠不靠谱,让人看见了也解释不清到底是谁变态。 他惊得无语,余欢以为他不满意,连忙继续表白,“我还可以找口技师傅去学一学不同的声音,嗯嗯嗯……啊啊啊……嘤嘤嘤……” 楚淮额上直冒冷汗,变声系还挺萌,下回可以让余欢试试,但前提是先说好不能超常发挥,万一发出猪马驴羊鸡的声音估计他下半辈子也不能再进行床上运动了,对于余欢近来和余潭走得太近智商受牵连什么的,他还真不能保证这件事绝对不会发生。 看他还是不太满意似的,余欢黑了脸,“这还不行的话……” 楚淮连忙翻身覆到她身上,又轻轻撑着自己以免压坏她,“行,都听你的,但面罩那事咱以后都不提了好不?”说完咬上她的嘴,长指直奔自己肖想多日的地方。 碍着余欢的身体状况,楚淮也忙得没精力,三个来月他们每天都盖棉被纯睡觉,所以这会一点火,大家都有点激动。 楚淮感觉摸上的地方没一会就变得热乎乎湿漉漉,那地方紧窒又不失弹性地吸着自己的手指尖,里头的小媚肉紧紧地裹着他,裹得他心都快化了,他也实在是憋得狠了,像个没开过荤的毛头小子一样急不可耐地把自己塞了进去。 比以往更高的温度让他忍不住叫了一声,叫完自己也窘,不太好意思地看着余欢,余欢正两眼迷茫地看着他,双颊染着异样的潮红,未除上衣的胸前急促地起伏着,下头露着圆滚滚的肚子……肚子里是他们的孩子,是他努力耕耘的结果,是他每天晚上把她摆弄成各种样子、把她弄哭的最终成果。这个认知让楚淮心中发烫,不知怎地被她轻喘着一夹,竟然就这么交代出来。 楚淮傻了眼,半天没缓过来,余欢眼中的迷雾渐渐散去,样子十分无辜。她还抬手摸了摸他的脸,“没事,一定是最近太累了……” 擦擦擦!这种那啥啥不行被善解人意的老婆耐心安慰的场面到底是怎么回事!楚淮绝不承认自己“太累了”!他就是没准备好,谁让她的身体比以往还要敏感,一切都是怀孕的错好不好! 楚淮仰天长啸最终决定用行动来证明自己根本不需要什么休息更不需要天杀的补药!略一停歇后把余欢翻过来转过去地啃了好几遍,终于身体力行地让余欢心甘情愿地收回那句话,最后他一面扭着腰磨她最深处的敏感一边问:“谁累?谁累?你说谁累?” 余欢泪眼朦胧地,根本回答不了,也压根忘了自己最初的目的。rs 第一百三十七章 燕太后(一) 自从余欢那回流露出自己的担忧后,楚淮就留意再没让这样的消息传到她的耳朵里,不过不流传不代表不存在,余欢清静了,楚淮还是得每天看那些呈上来的折子,什么皇后不太方便皇上禁欲太久对身体不好啦,什么各式美人能让皇上身心愉悦啦,还有个御史从子嗣的角度出发洋洋洒洒写了万字长篇呈上来,楚淮懒得看,不想没过两天那御找上门来,说皇帝不能无视言官之辞,非让楚淮给他个说法,否则就不是明君了哦亲~ 楚淮一琢磨,这事总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要说这事撂以前还真不是个事,农户收成好了也想纳一房妾室高兴高兴,何况是皇帝?以前他对这种事可是一点心里压力都没有,可自从傻了一回、流放了一回后,他就觉得挺没意思,燕清芳待他好不好?还不是一盅毒药把他毒傻了?姬敏喜不喜欢他?还不是看着他额上的伤疤就吓得说不出话了?余下的那些千娇百媚投怀送抱的,当初他傻了巴叽把泥巴当饭吃的时候,怎么不见她们出现跟他同甘共苦呢?所以真没意思,男女之间除了床上那点事应该还有别的东西,可这点东西要是分的人多了,就不见了,想找都找不着。 楚淮这辈子也算是历经坎坷了,到头来他傻也好、奸也好、贫穷也好、富贵也好,对他不离不弃的人只有一个,他也只愿意和她分享那点东西。 碍着谁了呢?他就是想跟余欢过日子,碍着谁了?他生几个儿子能不能满足关他们屁事!再说儿子生多了有什么用?等着他们兄弟阋墙相互残害来抢这个位置吗? 正巧那御史不依不饶地逼着他对那万言书发表意见,所以楚淮做了一个决定,次日早朝召齐百官,主动提起选秀一事,大臣们那个激动啊,相互擦着眼泪庆幸皇帝终于开窍了。 于是平正年间第一次选秀活动就这么轰轰烈烈地拉开帏幕,余欢听说的时候鼻子差点没气歪了,前几天才提过这事,现在就开始选秀了,居然连个话都没透给她! 楚淮赶回寝宫的时候正见着余欢捧着肚子原地转圈,余潭在旁边跟着转,一边揪胡子一边出主意,苦口婆心地建议余欢把他当年吃的药再配一份送给楚淮。楚淮没见过这么明目张胆想要谋害皇上的,偏偏这俩人还不收敛,明明见他进来了也不住口,余欢还问了一句:“药什么时候能配好?” 楚淮就知道余潭起不了什么好作用,连忙过去把自己的打算全盘托出,这坦白从宽的态度总算为他保住了生孩子的数个名额,他顿时觉得自己的身影高大起来…… 对于不能和楚淮站在同一起跑线上这事,余潭满脸惋惜,悄悄提醒余欢楚淮可能是骗人的,防人之心不可无,那药还是配吧?以备不时之需么……后来楚淮给他安排了个好差事,到江南之地去查税,这简直是肥得流油带冒泡的超级大肥差,一不小心都得吃腻!余老大人痛苦啊!纠结啊!撕心裂肺啊!最后秉承着为国为民为腰包的高尚思想,毅然放弃迫害皇帝的龌龊想法,大义凛然地重新投入官场为银两发光发热去了。 由于是第一次选秀,楚淮提议不要大办,就在京中官员的家眷中选一选得了,这个决定一出,各地方官员无不捶胸顿足,毕竟攀得上皇亲能顶好几年的刻苦奋斗了。 相比起外放官员的郁闷,京内的官员无不卯足了劲地表现,有女儿的赶紧给报了名,没女儿的挑模样周正的过继过来,再来个短期紧急培训,吹拉弹唱煎炒烹炸什么的,还有人瞧着楚淮对余欢的劲头,以余欢为模版打造新一代手艺人,什么做木雕石刻啊,制纺机纺车啊,造枪炮弹药啊……都成了闺秀们积极学习的高雅才艺。 这边选秀进行得轰轰烈烈,那边余欢也忙起来,倒不是忙活选秀的事,而是她收到了一封奏表。 就是上次写万字奏折那人,一击成功信心百倍,给余欢上表先是指责余欢不尽国母职责,不善待废帝与废太后,依据是余欢自从进宫从来没去看望过废帝和废太后,也没召过他们进宫说话,而后又表示长此以往下去皇帝很难让臣民信服,到时候国之不国臣之不臣,大好的大庆江山就败在她没去看燕清芳这事上,到时候她遗臭万年可就再也香不回来了。 余欢真想拿小手枪暗杀了他!这人不就是仗着言官不获罪这条祖训才这么猖獗么?不过这事也给她提了个醒,不能授人以柄是其一,其二么……她其实也挺想见见燕清芳的。 倒不是为了耀武扬威……好吧有那么一点意思,当初燕清芳在城门外乞求楚淮关顾的模样余欢可没忘,她的好记性总是能极为准确地描绘出燕清芳当时眼中的期盼与失望,那一行行的眼泪她见了都于心不忍,何况是楚淮? 抱着隐晦的、不为人知的、侦查敌情的心思,余欢找到楚淮郑重地提出了自己身为一国之母不想遗臭万年的正常想法,下一道懿旨,把燕清芳召进宫来。 没想到……没想到啊没想到……人家居然不来。 人家说了,自己是带罪之身,不能再入皇城,也没什么想跟皇后娘娘交代的,只想陪伴废帝老死府中,希望皇后娘娘给条活路云云。 余欢气到肝疼,就这拿腔捏调的小语气,说她心灰意冷打算长伴孤灯谁信?谁信? 楚淮也不好做什么,不理不睬吧?余欢面子上下不来,听说那小御史又准备了数本万言书等着抨击皇后虐待废太后呢,可要是他下旨把人硬带进宫里来吧,又像他多掂记这事似的,不好办。 后来还是余老大人身在江南心在京,也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这事,写信来给余欢出谋划策。 余欢捏着信斟酌了一晚上,还是让楚淮下了旨,宣燕清芳入宫。rs 第一百三十八章 燕太后(二) 燕太后果然识时务,得了圣旨后再无二话立刻收拾妆扮,跟着去传旨的太监一齐回了宫。她本以为自己即将见到的是或愤怒或伤心或感慨又或者是爱在心头口难开的楚淮,结果等了半天,连楚淮的影子都没捞着。 她又以为是余欢以这样的手段强逼自己进宫,默默地在心里描绘了一百零八种白月光对上白米饭时应有的冷然、应有的不屑一顾、应有的云淡风轻…… 结果余欢也没来。 什么情况?燕清芳抚胸自问,难道是楚淮想来见她中途被恶妇发现殴打致残以至难以相见么? 事实上楚淮也时刻关注着这边的动静,知道余欢让燕清芳干等了一下午后,心里也莫明其妙的。 不过他的好奇心还没有重到要亲自前往一探究竟的地步,之前余欢就和他说得明白,以他的名义把人召进来,但是他要是出现在她面前以后就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前!楚淮琢磨了半天才弄明白这两个她都是谁,当然要离得远远的,他现在更好奇的是余潭到底给余欢出了什么招儿?难道就是把人弄进来晾一晾,就算报了燕清芳之前不肯入宫的仇了?不是楚淮多想看到燕清芳被报复,他就是觉得余潭那老头儿心眼儿没这么大。 燕清芳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进宫来溜达了一趟,到了晚上也没人说送她出去,还给她安排了住处,她想出宫都不行,这一住就住了三天。 宫外头早就沸腾得像热锅一样了,几个被皇后接连几天宴请的长舌贵妇绘声绘色地描述了那天皇后是如何挺着大肚子向她们哭诉,燕太后不奉皇后诏,却在接了圣旨后乐颠颠地入宫,更赖在宫里几日不走……的全部过程。 除了最后一条外,其他的也算是事实,楚淮知道余欢心里有气,也就没有过多理会,谁想到短短几天的时候,传言完全传变了样,京中小报言之凿凿地接连刊登了“一个成为太后的女人为何对皇帝念念不忘”、“太后情史”、“皇后心酸泪”等一系列追踪报道,燕清芳当即以第一狐狸精的称号稳登京城正室最痛恨的女人榜首,而大着肚子的皇后娘娘则收获同情的眼泪无数。 余欢大概也没想到事情会一发而不可收拾,她完全低估了刚刚脱离苦海的百姓渴望八卦更渴望皇室八卦的骚动内心,如今政局尚且不稳,那些大报小报不敢过多谈论国事,这些风花雪月的题材就是极好的了。 后来余欢把楚淮叫来,跟他说:“你去看看她吧。” 楚淮盯着余欢半天也没敢动弹,他昨天晚上趁余欢睡着了熬了半宿才把那华容道的机巧盒子打开,看了余潭的来信,来信简单明了,只有三个大字——搞臭她! 真不愧是余潭!没有辜负他的期望!简直是太毒了! 所以他不得不防着,余欢是不是试探他,然后顺手来个一箭双雕呢?还有他那时刻不忘谋害他子嗣的老丈人……想想都想替自己掬一把心酸泪! 他的裹足不前让余欢很郁闷,“你去跟她把话说开了,让她别再掂记别人家男人了……怎么还不去?是不是你有什么别的想法?怕和她见面?可是心里有鬼?” 楚淮马不停蹄地去了。所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句话说得真对,楚淮无比庆幸自己把余潭弄到江南去了,要是那老头儿还在京里,指不定还要出什么事。 楚淮真的去见了燕清芳,也不光是为了余欢的交待,他觉得做人该有始有终,他和燕清芳之间早晚要有个了断,像这样放在一边,看着像是浑不在意,可偶尔还是会想起个一星半点的,烦人。 燕清芳自打从宫里回来后就每天哭湿枕巾,她已经是太后了,她还能怎么样?除去这个身份,她还曾是楚安的妻子,无论是哪一种都注定她和楚淮不能再走回头路了,她还不够伤心吗?居然还用这样下作的手段来污蔑她!她从未想过要楚淮为自己做什么,只想和他见一面,说一说当年的事,让他知道自己当年是情非得已,她不是有意要害他,她是受人逼迫,她不能看着自己的母亲去死!她只想让他知道,甚至不求他的原谅,只是想让他知道、只想让他心里那个美好纯真的燕清芳继续活下去而己啊! 燕清芳哭得昏天暗地,当听到皇上驾到的消息时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出了幻听。 他真的来看她了?在侍人的催促下燕清芳慌乱地起来,曾几何时,楚安踏进她的宫门她都不曾有一丝慌乱,面对楚安时她从没有过哪怕一瞬像现在一样的心情,她坐在梳妆台前不安地看着自己哭得肿如红桃的眼睛,又抓散自己歪歪斜斜的发髻,让侍人快些过来为她挽发。 楚淮有时候觉得自己真是命苦,皇帝应有的待遇到了他这里全都反过来,对着余欢也就罢了,他算是心甘情愿,可现在是怎么回事?就算他是突然来袭好了,可进去通报的人已经去了小半个时辰,燕清芳还是没见踪影,难道是要报复之前进宫受到的冷遇?他何其无辜啊! 他等得闹心,又不能就这么回去,来都来了,到时候余欢一打听,说今天见面都说了什么呀?他说哦没什么,我们没见着面,什么都没说。 谁信?要是这话再让远在天边的余潭听着风声,再弄个三字真言回来教余欢对付他,他搞不定啊! 所以他想走也走不了,就只能在屋子里转悠寻找过去和楚安在这院子里相亲相爱的影子——太恶心了! 后来等燕清芳出来的时候,楚淮正揉着眼睛,燕清芳一见眼睛也跟着红了,楚淮对楚安住过的屋子尚且如此感慨,是何等的重情重义!若说之前入宫种种是出于楚淮的授意,她绝对不信! 那边楚淮强迫自己压下要打出来的哈欠想:这皇帝可真不是人当的,困死了还得注意仪态!rs 第一百三十九章 叙旧(一) 楚淮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他略略侧过身子,便见到了驻足于门外的燕清芳。不得不承认,在见到燕清芳那一刹那,楚淮还是有些恍惚的。 浑浑噩噩那三年如今他虽有记忆,可也记得并不真切,那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在他恢复正常后虽留存在他的脑海中,却极不真实,像在看别人的经历一般,而在城门外他并没有仔细看她,所以从开始到现在,他印象中的燕清芳还停留在他大功将成的那个早上,她带着酒菜来看他,那样美丽、那样纯洁,她甚至还问起那块在不久前差点将他的眼睛折磨得差点瞎掉的纹布巾,也被他随手奉送,而现在,当年的人物景致早已物是人非,七八年的时间,竟然就这么过去了。 现在的燕清芳依旧美丽,清丽之中又凭添了几分妩媚,她穿着素净的衣裳站在那里,面色苍白、眼眶微红,一头泼墨般的发丝随意又不失精致地挽着,整个人好像一幅秀丽绝伦的山水映画。 楚淮没有说话,只是细细地打量着她,燕清芳更是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忍下去的悲戚又复心头,眼眶越来越红、心情也越来越酸楚。 曾经的楚淮是她最亲密的爱人,他们拉手、拥抱、甚至亲吻,她一直以为自己今生今世已注定成为他的女人,还曾为他最后关头的隐忍而羞涩,现在想来竟是她一生中最为后悔的事情!曾经的楚淮,年轻、凌厉、意气风发,他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气势是最为吸引她的地方,他是天生的王者,除了他,没有人更适合坐上那个位置!现在他终于如愿以偿了,可他们之间……早已回不到过去。 想到悲处,燕清芳未开口、先落泪,晶莹的泪珠从她的眼角滚落,划过她的面颊,再从优美的下颔滴在她的衣襟上,她觉得现在流的每一滴泪都流到了自己的心上,那种撕裂般的疼痛是那样的真实,她终于又找到了活着的感觉! 她不敢再看楚淮,怕见到他眼中哪怕一丁见的怜惜,可惜……可惜……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她缅怀着自己逝去的爱情,她深吸一口气,微微侧过身去抹去自己所有的眼泪,绽放出苦涩又最为美好的笑意,来迎接她曾经的爱人。 “我是不是变丑了?”她自嘲地笑了一下,“自最后一次分别,我们已经一千四百七十二天没有见过了……不……其实只有一百零二天,只是那时我见了你,你眼中却没有我。” 楚淮抿了抿唇,这优美而凄苦的意境让他颇为不知所措,他还在心里算了一下一千四百多天是多久?还好他学过术数算出来差不多是四年,不过这种时候让他做数学题真的好吗?一会是不是还有智力大冲关在等着他?最近事情太多太费脑子他没有信心能挑战成功啊! “她……待你好吗?”燕清芳才问出口就痛苦地捂住了眼睛,“不!别告诉我!我不要听你说她的好,哪怕是假话!” 我勒个去!楚淮神情复杂,这给他说话的机会了吗?他现在脑子不够使可别骗他! 刚刚止住的泪水再度从燕清芳的指缝中流下,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眼泪浸住,心里又苦又涩,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她就快窒息了,还有谁能够拯救她! “你一定还在怪我吧。”她没有放下捂住眼睛的双手,她没有半分勇气面对他,只能这样说出自己最悲哀的过往,“我知道你一定还在怪我,我也不敢乞求你会原谅我,我只想告诉你我对你是真的,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对你的付出是真的,我再没对谁那样过,我这个人,从心灵到肉体早就属于你一个人,直到现在也是!” “慢着!”眼见她越说越激动,楚淮连忙喊了停,这可涉及到原则性问题,虽然屋里没有侍人,可屋外有!什么叫“从心灵到肉体只属于他一个人”?还特么的“现在也是”!这么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话要是传回宫里去,还用等着余潭来坏他?余欢随手造个手榴弹什么的就把他给炸了! 捂着眼睛的燕清芳显然没有接收到他惊惧的目光,慢慢放下手来,目光中带着心碎又夹杂着一丝希望,复杂得无以复加。 楚淮艰难地吞了下口水,差点连自己想说什么都忘了,光寻思着回去得告诉余欢以后别乱涂眼睛——燕清芳原本含着泪水楚楚可怜的一双眼睛也不知道涂了什么,眼睛再加上被手一揉,青青黑黑地分布在她的眼周,可以跟传说中的猫熊一较高下。 “那个……”他清清嗓子,“朕是说,当年朕与你虽有过一段感情,但已是过去的住事,你有自己的选择,朕现在亦有皇后在身边陪伴,一些惹人误会的话最好不要乱说。” 燕清芳眼中的希望一点点地褪却,脸上浮起小心翼翼的笑容,她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明白,这些都过去了……不能提了……但是……我求你……请容许我保留我记忆中只属于我们的过去,我们那开心的、美好的日日夜夜,每天晚上,若不是想着这些,我都难以入睡,只有想象你还在我身边……我不会打扰你的……只是有这么一点小小的私心而己……好不好?淮哥哥,好不好?” 楚淮猛地打了个冷战,十六七岁的少女管他叫淮哥哥他会觉得无限清纯可爱,可一个失婚少妇喊他淮哥哥……对不起,容他先适应个十年八年再说话吧…… “其实朕今天过来……是皇后的意思。”楚淮瞄了一眼门外目不斜视的侍人,突然又想起彭顺,他不希望自己被人稀里糊涂地灭了口啊!赶紧解释,“上次召你入宫的事情,皇后没料到民间会传成那个样子,觉得对你和废帝都不公平,她料想你也不愿见她,就干脆让朕过来,让朕……” “别说……”刚刚还好好的燕清芳突然情绪激动起来,“别说了,淮哥哥,我求你别再说下去……”rs 第一百四十章 叙旧(二) 楚淮可真郁闷啊!这还能不能让人好好说话了?淮哥哥……淮你妹的哥哥啊!这搞不好会要人命的有没有! “燕太后,朕想你大概误会了。”楚淮不能再让她说话了,否则今天早晚要喷血而死,“不管你现在如何看待我们以往的那段关系,但对我而言,一餐好饭或许会让人回味,可吃完了,也就没了,而人这一生遇到好饭的机会太多,我找到了最合我胃口的,以前的那些味道也就淡了,更没什么值得留恋的。所以不管你怎么想,我想我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不杀你,是因为你身份所限,来见你,是不愿让皇后误会我放不下你所以不敢来见你,而并非别的,你可明白了?” 这番话对燕清芳的打击几乎是致命的!她摇摇欲坠地扶着门框,一张清美的面孔白得几近透明!她的一双清冷美目中满溢着浓浓的情感,神情却是伤心到极致! “你不要说……不要说了……为什么我要你别说你不听?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她呆怔怔地喃喃自语,“你在怪我是不是……所以才这么说……什么没什么值得留恋的……要是真像你说的那样,你为何对青玄照顾有加?甚至肯让她长留关北?你明知道她是我的妹妹……要是你真像你说的那样对我早已忘怀,进京时为何连看都不敢看我一眼?至于你和余欢……她从小痴恋于你,这是你以前最为不屑的,后来你身在关北孤苦无依,只有她陪着你,你当然会喜欢她,可那真的是爱情吗?那只是报恩!你若真的爱她,就不会才进京几个月就选秀了是不是?我以为这些你都会明白,可你为了逃避,竟然连这些都不敢承诺哪怕是偷偷的承认!淮哥哥。爱之深责之切,你说你忘了我,可是你做的事情哪一点像是忘了我?我根本也不想做什么!只想看着你就好,你何必……何必这样……伤已……伤人……” 楚淮突然毫无征兆地转过头去。 燕清芳看着他的背影痛苦而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她知道自己逾界了。她不该说出这样的话,可她忍不住!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将自己拒绝在心门之外,她知道这样的拒绝并不是他所愿意的,只不过他的经历告诉他,他应该恨她,所以他就恨她,可……她宁可他对她酷刑加身,也不愿听他说出两不相关的话!她坚信在他的内心深处,还有她的位置,她不会一直占着这个位置不放的。但她不愿见他这样言不由衷的痛苦!这样的痛苦她经历了太多次!那是一种无声的凌迟!活生生地剜着她的心!她希望他早日看清自己的内心,纵然他恨她将这些实话说出也好,她都不愿他像自己那时一样痛苦! 楚淮背对着燕清芳,伸手掐了掐自己的太阳穴。 这真不好说,谁能看着一对青黑的眼圈在眼前渐渐扩大。还和着泪水流下脸颊形成“黑泪”奇观而不动声色,他当叫那人一声大侠! 燕清芳怎么变成这样了呢?虽然当年的燕清芳也有那么一点点的作,看起来冷冷淡淡不邀宠不献媚的,实际上遇上阴天下雨都要伤春悲秋一阵子,不过那时候他看她什么都是好的,再说他一直都觉得女人这种生物就是不作会死的,要不然他老爹的六宫里那么多妃嫔。怎么总是阴谋暗斗不死不休呢?难道她们不明白,睡谁这种事真不是你把谁弄死了你就会上位的,主要还是看脸。 再加上那个时候他年轻气盛的,把一颗心都扑在了夺嫡大业上,分给燕清芳的时间十分有限,顶多就是吃个饭的时间里听她探讨一下今天的鱼是怎么死的。想他楚淮连他亲爹那条命都没放在心上又岂会在意一条小小的死鱼?也就是左耳朵听右耳朵冒,所以那个时候他也没觉得燕清芳怎么样作。现在一别七八年,一些往年的事情在记忆中已经褪了颜色,许多事情再听起来就变了味。有一瞬间他还怀疑过燕清芳是不是受了太大的打击,所以拒绝接受现实。如果是那样的话他应该早点回去,给她找个大夫来看看。 “对了!”燕清芳忽地踏出一步进了厅堂,神色极为纠结地看着楚淮,“你……你是不是以为那个孩子……我是说废帝是我生的?不是的,那孩子不是我生的,我和楚安在一起时……脑子里总是你,他碰一碰我我都觉得很恶心,又怎会怀他的孩子?那孩子的母亲是个宫女,生下孩子就去了,楚安就把孩子抱给了我,对外宣称是我生的……” 楚淮倒是真没想到会是这样,不过这对他来说除了一时间的“哦?竟然是这样?”外也没什么区别,他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速战速决吧,在这待的时间越久,回去越说不清楚有没有? 看他一脸的漠不关心,燕清芳彻底黯然下去,“有一件事……我本不想告诉你的……只不过……我希望你在听完这件事后,不再那么恨我,至少,让曾经的那个我,在你心中活下去……” 楚淮一下子就猜到她想说什么了,“是不是你母亲被人逼迫,你不得已才给我下毒的事情?我说了,我们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不管前因如何,你总是害了我,我与你的缘份在那个时候就彻底断了,我不知道你到底哪里来的自信觉得我还在乎你,我刚刚已经说得明白,留着你纯属政治需要,真没有别的!”说罢他大步跨出厅堂,“朕还有事,以后不会再来,你好自为之罢。”还说什么说啊!是让燕清芳放弃重要还是他自个的安危重要?她愿意胡想就胡想吧!反正他再也不来了,大不了把燕清芳看紧一点,让她终生离不了郡王府不就得了?愿意想她称霸天下唯我独尊他也不管啊!他可真是太机智了!这一刻,楚淮深深地被自己的果断折服!rl 第一百四十一章 楚淮回了宫后,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摆出一副我不心虚不怕问的样子,可惜余欢一次也没问过他和燕清芳那天都说了什么,让他好不失落,好不容易等着边关传来一些燕青玄的消息,连忙趁着这事表表忠心,余欢则在关心了一下墨匠们的近况后,很不给面子的睡着了。 这也怪不得余欢,谁让她身体条件不允许呢?肚子里的娃娃才刚刚五个月,圆得像颗球一样挂在余欢身上,她一天睡五回还觉得不精神,搞得巧九天天担心是不是孩子有问题,可也没敢说,只偷偷找了御医问。御医开始不敢说,后来月份又大了一点,御医确定无疑了,才把心里的怀疑说出来,可把巧九乐个够呛。 巧九连忙把这好消息带给余欢,余欢听过后拍了拍肚子,眼睛瞪得溜圆,“两个?” 巧九早把这事想明白了,“你娘和你二舅不就是双生子么?要不然你和他们家那个丫头那么像?有这底子在,你怀了两个也不稀奇。” 余欢一想有道理,也跟着开心,提笔就给余老大人写信,让他务必在年底之前赶回来。写完了这封,余欢犹豫一下,又提笔写第二封,是给墨离的。 上次在沧州的时候正赶上彭、李两位将军想见一见墨离,余欢又是那时查出有孕在身,楚淮就让人去关北传信,让墨离到沧州去,不想墨离那时正在搞什么战地演习,前后准备了三个多月,实在不能半途而废,楚淮也不愿因私废公,便没有勉强,倒是彭、李两位将军入京后听说墨离的演习,极感兴趣,也不端架子了,甚至没等楚淮正式登基,两个人就朝着关北绝骑而去,这几个月间也给楚淮来过几封信,信中对墨离不服不忿,说他时常乱来带坏学员不正军风,罪名一项项地往墨离头上按,不过他到到底还是留在了关北,墨离半个月前刚上了折子,说已聘了两位将军为实战顾问,需要给予高薪待遇。 余欢才给楚淮写好信,中宫的太监总管带了个人进来,那人躲在总管身后微垂着头,看不清面目。 总管给余欢请过安后笑着说:“这人是皇上让老奴带过来的,说娘娘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余欢好奇地探了探头,等看清了那人是谁,挥手让总管下去,转身坐回到书桌后,又提起笔来准备继续写信。 巧九看着那人招了招手,等那人到了身边后低声说:“上次你说什么也不回来,她气着呢。” 那人挪着小碎步挨到余欢身边,扯扯她的袖子,“欢姐……” 余欢拧过头去不理她,那人又转到另一边继续扯她,“欢姐……我真不是故意不回来,我是为了……追求所爱么……” 余欢猛地抬起头,“谁?”问完才想起来自己不打算和她说话的,气哼哼地道:“你先说结果怎么样。” 那人低了头,一副黯然神伤的样子,余欢一下子就心疼了,站起着拉住那人的手道:“谁的眼睛这么瞎?你跟我说,我让皇上收拾他!” 那人连忙摆手,“也不算……不算瞎,我还没和他表白过,不过看他最近和燕青玄走得挺近的,我就……”后面的声音一下子低了不少。 余欢把耳朵靠过去,“就什么?” “就……就过来看看欢姐……” 余欢眯了眯眼,“也就是说你根本还没有表白过,然后看着那个人和燕青玄走得近,你就心里自卑然后远走他方?丁艾,你要是敢给我点头,我就抽你!” 丁艾可怜巴巴地瞅着余欢,趁她眨眼的时候赶紧点了下头,让余欢按住就是一通痛扁! 楚淮回来的时候心里还挺美。当初龚奇起了叛心,丁艾为了回关北去送信吃了不少苦头,不过她还没走回关北就被人追上,知道余欢和楚淮全都脱险,也就放了心,不过她没有回来,而是继续回到关北,任凭余欢怎么写信怎么派人来接就是不回去,余欢开始还以为她还在生自己的气,后来还是楚淮亲自给她写了信,她也马上回了信,说她和余欢根本没有隔夜仇,她不回来是另有原因,就是这说不得的原因,让余欢伤了心。余欢常和楚淮念叨,这还是在生她的气,要不然丁艾能有什么大事,非要在关北待着不可? 楚淮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过他知道余欢也就是说一说,要是他真下旨让人绑丁艾回来,到时候吃苦的还是他,所以他干脆不管,让她们姐妹自己去处理这个问题。今天丁艾终于进京了,他想余欢见着丁艾肯定高兴得抱头痛哭泣不成声的,所以他特地早早地回来,免得余欢哭太久伤身体,所以当他喜滋滋地进了正殿,看见一脸严肃在吃补品的余欢,和蹲在椅子旁边手拽着耳坠垂头丧气双的丁艾时,有那么一瞬间的反应不过来。 余欢慢悠悠地喝完最后一口补品,接过帕子擦了擦嘴,问丁艾,“知道错在哪吗?” 丁艾看样子是想摇头的,楚淮觉得自己不能见死不救,连忙朝她点了点头,于是丁艾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 余欢又问:“错哪儿了?” 丁艾又看楚淮,余欢也看过来,“皇上想替她答?” 楚淮连忙抬头看天,“没有没有,她的事情朕怎么会知道,咳,苦丁,朕现在以一国之君的身份问你,你犯了什么错惹皇后生气了?” 丁艾又垂了头,想了半天……“难道是因为我没有表白?” 楚淮瞬时一惊,表白?表什么白?跟谁表白?不会是他吧?想一想除了他还有谁让余欢如此动怒?这可肿么办?他是无辜的啊! 余欢没瞧见楚淮纠缠的神情,吐出一口气,“总算你还没有笨到家!你留在关北不就是为了向他表白么?结果搞了半天不仅没有表白,还伤心出走,人家知不知道你有这么回事啊?要是他根本不知道你的心事,你走得冤不冤?到时候人家琴瑟和鸣了,你自己拉二胡去吧!” 第一百四十二章 配对 丁艾没精打采地,“他……不能说不知道……我上次去找你就是……跟他说了一下,他好像猜到了……” “你怎么说的?” “我就说我有个朋友,从小女扮男装,然后在军营里喜欢上将军了……” 余欢无望地看着她,“你还不如干脆和他直说:墨离,我看上你了。” 丁艾惊恐不已,“我又没说是谁,你怎么知道是墨大哥!” 这回连搞错对象尚在默默尴尬的楚淮都不同情她了。 余欢懒得回答她,又问:“那上一次他怎么说?” “他说我那个朋友可能是错觉,因为她的世界太单纯,而且一直没有比较成熟的男性出现,所以当她身边出现了一个稍微可以信赖的男人时,很可能会错将崇拜当喜欢。” 这话连余欢听了都直点头,忍不住问:“那你自己觉得呢?” 丁艾想了想,“开始我觉得他是猜到了,然后用这个说法拒绝我,后来我去了沧州,一段时间不见又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可当我再次回到关北,见到他和燕青玄在一起,我还是会很难过。” 这么一来余欢也没辙了,其实这种事情谁也帮不上忙,什么感觉、怎么应对,别人是帮不上忙的,只能靠自己想清楚,不过有一件事她还是很在意,“他真和燕青玄在一起了?” 虽然余欢也没有太多的打击报复心理,但是墨离跟她是什么关系?燕青玄又是什么关系?要是以后让她管燕青玄叫大嫂,她肯定一百个不乐意。 丁艾还没回答,楚淮先答了,“绝对没有,我上个月还问过他要不要尚个公主,他说考虑一下,近日给我答复。” 余欢也就明白了楚淮的意思,墨离那样的人,如果真的喜欢燕青玄,是绝对不会因为楚淮的身份而使什么拖延之计的,绝对第一时间表明态度,就跟当初不随他们入关一样。 余欢松了口气,丁艾也跟着松了口气,而后又是一愣。要是楚淮跟燕青玄没什么,那她撤退个什么劲儿啊? 余欢愁得脑仁生疼,连忙让巧九先带丁艾出去安顿,别把自己气着了。 丁艾喜欢墨离,这事余欢之前可是一点都没想到,更没想到的是在男人中间混了这么多年连战场都上过几次的女汉子居然连个告白的勇气都没有,就这么灰溜溜地跑出来了。余欢是恨铁不成钢,但这事她帮不上忙,不管是丁艾还是墨离,都是她的亲人,如果这两个人能在一起,她是无限地高兴,如果实在没没有缘份,她也会各自送上祝福,没听人说么,爱情是不能勉强的,强扭的瓜不甜,硬闷熟的大饼心里肯定是生的! 她是打算顺其自然的,楚淮倒犯了愁,他是一心想让墨离尚个公主的,他对墨离的感情十分复杂,信是一定信的,可墨离个人能力太强,又有人格魅力,最要紧的是他在军中有威望,虽说他现在去搞军校了,可在军中还有不少人替他暗中不平,觉得埋没了他的天赋。如果楚淮现在只是个王爷,那他一定很替墨离高兴,说不定还要跟着打抱不平,可他现在是皇帝,皇帝有时候也没那么自由。他得防着墨离,但又不能和他离心,还有什么比让墨离成为自己的妹婿更好的?自古以来驸马都不当大任,这样让他继续管着军校给大庆培养人才就不算委屈他,而且他自己的身份也有所提高,将来子嗣封侯封爵,也是正经的皇亲国戚了,跟自己的关系也能更加亲近。可现在又出来个丁艾,这就不太好办了。 楚淮现在还有点拿捏不准余欢的想法,如果余欢想一力促成墨离和丁艾的婚事,那他只有举脚支持的份了。 夫妻两个就这么各自郁闷着,接下来几天谁也没提这事,余欢写给墨离的信也没发出去,打算先安抚一下丁艾的情绪,再让墨离进京。 楚淮却收到了一份意外的折子,折子来自袁振,袁振现任九门提督,身负大任,又封了襄阳侯,也算是不靠祖辈余荫光宗耀祖了,风风光光地把父母接回翻新好的侯府里,日子安稳下来,袁家老太太就开始替襄阳侯张罗婚事了。 连楚淮都有耳闻,这几个月袁振家里举办了不下十场宴会,都是袁家老太太以各种借口邀了各府的姑娘到家里作客,趁机给袁振相看,可袁振一个都没看上,现在家里逼得急了,他干脆上了折子,说对燕清芳的妹妹燕青玄心仪已久,恳请楚淮下旨赐婚。 这道折子楚淮肯定袁振是瞒着家里人上的,燕清芳毒害了楚淮,所以燕家在楚安上位时就成了贰臣,现在燕留堂更是与慎王叛逃在外,燕家的人除了燕清芳外已彻底成了落水狗,谁逮到谁打,燕青玄因为远在关外,又是个女儿,所以暂时没人找她麻烦,可这不代表她是完全清白的。燕青玄拜雷动为师,远赴关北也是雷动指派的,而雷动曾囚禁过余潭,这笔账至今也没有算清,估计也算不清了,因为雷动早在城破之时就与燕留堂和慎王一同失了踪,只留了个空壳子在京城。 这样的情况下,燕青玄到底是有罪还是没罪?就是楚淮一句话的事情。 袁家肯定是不同意袁振娶燕青玄的,楚淮琢磨着,依燕青玄的性子,也未必答应嫁给袁振,不过袁振到底是他过命的兄弟,不忍见他为情所困,当下瞒了众人暗中叫来袁振,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一问袁振就说了,“真不是为了气老太太,也不是不愿意成亲,但成亲这种事总得找个合自己眼缘的啊,青玄的性子是拗了点,但是我喜欢么……” 虽然事件不同,但余欢对丁艾那种说不得的心情楚淮一下子就明白了。没看出来,他这兄弟身高体健看着一副真汉子样,不想是个受虐狂…… 后来楚淮找余欢商量这事,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打算,不过袁振跟他关系近,他担心余欢看不惯燕青玄,将来再有什么矛盾,他是宁可对不起兄弟,也不能让媳妇闹心啊! 第一百四十三章 有一个人 第一百四十三章 有一个人 余欢听了这事后倒没怎么样,她是不喜欢燕青玄,但她和袁振也不是常常见面,他的家眷就更不会在她眼前天天晃悠,最主要的是袁振跟她的关系也就是这样,就算袁振想娶个母夜叉回家她也只能默默祝福哪有她反对的余地? 见她没有反对的意思,楚淮放了心,连夜发了圣旨诏燕青玄回京。 圣旨发下后没多久就有了回应,燕青玄说自己是带罪之身不能回京,甘愿在关北挥洒青chun为国家建功立业。 楚淮知道燕青玄对机械研究这方面有点天赋,不过就算有天赋,燕青玄也是雷动派过去的,当初他还在关北的时候对燕青玄虽然礼遇但并未让她接触到的核心机密,后来就算因余潭的消息不得不让她挑起大梁,也是让墨离在旁盯着,不想他才走了一年,墨离就对燕青玄完全放权,现在还让她做了关北新工业机变研究组的小组长,据说在全力攻克火轮车的研究难关,最后墨离还附上机密图纸一张,以示燕青玄对此研究做出的卓越贡献。 后来这图纸无意间让余欢见着,余欢立刻沉迷其中,火轮车本来就是她扔下的项目,当初要不是楚淮离开她也不会就此放手,所以她对火轮车是很有感情的,拿到图纸后见天地看,看完还写、写完又画,等她又画出一份图纸,天都开始见寒了,她慎重地将图纸派稳妥的人送回关北去,又对楚淮讲:“让燕青玄留在那吧,她要是回来,对新工业是个极大的损失。” 楚淮当然不乐意,他知道新工业对大庆的重大意义,但他不相信单单一个燕青玄会起到多么决定性的作用,就算燕青玄真的那么重要没了她不行,可他也就袁振这么一个过命的发小,为了完成袁振的心愿,他是可以做这点牺牲的。 他原是想召燕青玄回来,安排人认下燕青玄为女,与燕家脱离关系,往后的事情就好说了,可他圣旨还没下,余欢也不知从哪打听到的消息,先一步过来问他:“要不你把燕青玄弄回来,派我过去?上次的图纸我总觉得还有两个地方没弄清楚……” 楚淮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连燕青玄抗旨不遵之罪都懒得追究了,直接把袁振找来跟他把所有事一说,让他自己研究去。 袁振想了半个月,在过年前以一道奏折给了他最终的答复。 楚淮掐着那道奏折少有地犹豫起来,他当然可以应下袁振的请求,可教外人得知,难免要说他不容功臣。犹豫了一天,他暗中将袁老爷子请进宫来,问他可知道这件事。 袁老爷子看完奏折后气得险些昏过去,显然袁振自请远赴边关为大庆守疆一事是他自己的主意。 御医赶过来替袁老爷子连掐人中再灌救心丸,这才让老爷子清醒过来,老爷子老泪纵横,颤巍巍地跪倒在楚淮面前,“求皇上答应犬子的请求。” 应了袁振的上表后楚淮好几天缓不过心里的郁闷,他明白袁老爷子最后为什么会默认了这件事,老爷子是在害怕袁家盛极而衰。袁振从龙襄龙,功至滔天,不到三十已然位极人臣,赐爵赐府,荣宠无限,放眼天下,袁家都是头一份的荣耀,可没人敢保证这样的荣耀可以存留多久,站得越高摔得越痛,当年的圣眷极厚的余潭又如何?就连楚淮自己也难以保证,在往后数十年的漫长岁月中,他和袁振都能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坚固深厚的情谊而不动摇。人都是会变的,楚淮不知道袁振以后会变成什么样,也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他们都还太年轻。 袁老爷子并不知道燕青玄一事,所以单纯地以为袁振上书是为了避祸,他最终选择认同儿子的选择,是为了保住袁家的平安。可袁振呢?他有此表示,真的只是为了燕青玄吗?楚淮认识的袁振,或许恋慕美色,或许喜爱风月,但绝非抛却不下之人。 袁振走的那天京城下了雪,楚淮亲封他为定北大将军,掌关北二十万兵权,赐半副銮仪,又命文武百官出城相送十里,以示对大将军的无上荣宠。 那一天楚淮停了早朝,穿着金灿灿的龙袍站在宫城的角楼上面北而眺,身旁的领事太监小心地侍奉着,一些雪粒打到他的脸上,太监有心劝他添件衣裳,可瞄着他面无表情的俊美侧脸,刚刚张开的嘴又小心地闭上,就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摒住,以免自己动静太大,惊扰了皇帝。 一阵缓慢不算灵便的脚步声自身后慢慢接近,太监紧绷的心头骤然一松,连忙回身轻道:“给皇后娘娘请安。” 果然,身着皇袍那人立时转了眼,脸上的冷漠迅速被笑容占据,见了来人后更是弯了眼睛,迎过去小心将她护在怀中,“这里风高雪大的,怎么上来了?” 皇后娘娘踮踮脚,从他肩头望过去,“我瞧瞧你在瞅什么?瞅一上午也不下来。” 楚淮一伸手,领事太监连忙把手里抱着的黑貂披风递过去,楚淮将披风替人围紧,才拉她往回走,“没瞅什么,来透透气。” 皇后笑了笑,反手握紧他,挨近他小声说:“做皇帝就是这样么,孤家寡人,不过你好一点。” 楚淮看向她,余欢一拍肚子,“你还有我们呢。” 楚淮失笑,揽了她在怀里继续前行。 就算所有人都离开,有一个人不会,就算他一无所有,也会有一个人不离不弃地守在左右,那个人为了他甘愿放弃自己喜爱的事业、奋斗的理想,甘愿困在深宫之中,他们还年轻,不知道往后会发生什么事,可这个人,都会一直一直地陪着他,从他活着的每一天,到他死去的那一天。 把余老大人提前召回来吧,他想,还有墨离,这次无论如何也要让他进京来,还有大熊、瘦猴……她所惦记的所有的人,他都要把他们找来,陪她过年,再看着孩子出世。既然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少,他心里的位置越空越多,那他就把这些位置全都给她……突然间,争了这么多年的天下也变得索然无味,真是自讨苦吃。他想,要是能重来一次,他一定不会再这么过了,先娶了她,再做一个享乐王爷,生几个孩子,每年带着她和孩子们到处走走,chun天往南赏花、夏天去东边看海、秋天到关北观红叶,到了冬天,就回京城,看雪、过年。要是能这样就好了。 总算现在也不差,虽然没时间赏花、看海、观红叶,但雪是有的,人也在身边,算了,他知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