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克隆人我爱谁》 第一章 孤岛女孩初长成 坐在这片紫得发黑的沙滩上,看浪花不时地冲上海岸,亲吻我的脚尖,然后头也不回地全身退去,凄凉的感觉肆意袭上心头。 我爬上最高的礁石,看着残阳似血下苍茫的大海,望眼欲穿——海的那一头是什么? 这个问题已在我心里萦绕的千百遍,彼岸是否会有夜里发光的幽蓝小花,是否也有大片大片诡异的森林,甚至一处处森严戒备的禁区?彼岸是否也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善男信女,还有老老少少的怡然自乐,也会在盛大的节日里狂欢整夜? 有,还是没有? 左岸的肯定右岸的否定,我站在中间,连叹息的声音也微不足道。 豁夷岛上,从来没有沉沉的叹息声! 豁夷岛,从我出生到现在,就一直没有离开过它半寸温润的土地。 岛上常年只吹西南风,所有的迎风松都往一个方向生长;岛上有终年不谢的花,蓝色的花瓣白色的细叶,夜里会发出淡淡的幽蓝飞光;岛上有山有树,溪涧纵横交错;岛上的长者从来不提过去,从来不向任何人诉说豁夷岛的祖先,岛主用他的威势统治着全岛,他的话就是权威,而在他身后支持的,是岛中人传言长生不死的六大长老,除了岛主,极少有人能见到他们六人。然而他们的命令却不时地通过岛主向外界传达。豁夷人虔诚地信仰着岛主和六大长老,从来不会放肆地询问那些没有答案只有惩戒的问题,所以,他们所能做的,就是安安定定地过着千篇一律的生活,一代一代永世轮回。 这样的生活太安宁也太平淡。 然而没有选择——除有岛主命令之外,任何人不得擅自踏出豁夷岛半步。 这其中包括岛主的女儿——荩焕雪,虽然是至高无上的掌上明珠,可是高处不胜寒的孤寂又有谁比我自己更能深切了解? 所以,我总是一个人看着大海,一个人尝海水的苦涩。 彼时日落西山,夜幕深沉,海风退却了白日的温暖,渐渐变得寒冷,我抱紧肩膀,然后感觉有一件羽裳外衣披了上来。 我回头,是樗羽。 其实我不必回头便知道一定是他——我父亲最得意的部下,人称“无邪君”的护法战士,也是护法军中最年轻的将领。 而我回头,只为对他道一声谢谢。 他在我身边坐了下来,望着海面不说话,风吹开他额角的深蓝长发,露出那双有些狡黠而英气逼人的眼睛。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就你那呆脑瓜里想的东西,我用膝盖都能猜到。”他要是不在执行任务,就永远是一副不正经的表情。 “在等大呆瓜吗?”他问。他嘴里的“大呆瓜”就是我的哥哥荩焕哲,他三天前奉我父亲命令出岛办事,至今未归。 我无聊时就会在海边等他,虽然他从来不告诉我外面的世界,但每次都会给我带好玩的东西,我只能靠它们来打发无趣的时间。 “别等了,怪冷的,回去吧?”樗羽起身道。 我摇摇头,不说话,我未必真的非要看到哥哥回来,但是回去也是无聊,彻夜彻夜的失眠做奇怪的梦,是我最近很烦恼的事,我宁愿吹着海风,哪怕大病一场,也好过在那些诡异的梦里挣扎。 樗羽没有继续劝我,他的眼睛望向远处平坦的海岸边的一个异物,那异物吸引了他。 “那是什么怪东西?”他喃喃道。 我寻声望去,看见了躺在岸上的东西,海水不时地冲上岸侵袭着它。 我起身,月色下能看见的就只有黑色的一块,但那形状,像是一个扑倒在滩上的人! “是个人!”我叫着,然后跑过去。 没有错,那的确是个人,他衣衫破烂,身上有数不清的像是被野兽撕咬的伤口,经过海水的浸泡渐渐在溃烂。 “他还没死。”樗羽道,在这个时候,樗羽会恢复严肃的表情,不再有戏谑的笑意。 我们决定救他。 我们把他安顿在附近的山洞里。 之所以没有将他带回城中,是因为救助一个外来人必须瞒着岛主秘密进行。 我不敢说父亲是个冷酷无情的人,他爱豁夷岛,爱他的岛民,但是他对于岛外来客,却从来不施任何怜悯。记得小时候,一艘巨轮驶过豁夷岛附近时触礁遇难,船上一部分幸存者游到岛上,向岛民求救,然而父亲却下令豁夷岛人不得下海救人,甚至不能施舍任何水粮给外人,最终那些到达豁夷岛的人竟都活活饿死了。此后,不救任何外人成了惯例,所以,豁夷岛上从来没有外来人。 父亲在件事上的残忍我无法理解,然也无力反抗,我所能做的,就是在海边的一个隐秘山洞里放上足够一个月的粮水与必备药材,将今后那些漂流到岛上的幸存者秘密救下,待他们养好伤后再用木筏将他们送出豁夷岛,至于他们能否再度逃脱大海的凶恶波涛,就只能靠他们自己了。 樗羽说我们已经仁至义尽了,我想我们唯一不泯灭良心的就是尽最大努力让他们不惨死在豁夷岛。 这是我和樗羽之间的秘密,连哥哥也不知道。 樗羽说这个人尽管已经奄奄一息但发现及时还有救,我很高兴,因为如果发现的是一个死人,我们只能将他默默安葬在这个远离他家乡的孤岛上。 洞里烛光很暗,但长满了幽蓝的小花,发出淡淡的光芒。 我看着伤者,他的衣服很奇怪,是豁夷岛人没有见过的,他头发褐黄,脸上沾着血渍和细碎海草,但是他很俊秀,轮廓分明,虽然双目紧闭,长长的湿湿的睫毛上还滴着水,但那一定是一双诱人的眼睛…… 我看着看着几乎入了迷,樗羽推了推我,语气恶狠狠的:“喂!花痴,别看了,人家哪有我长得帅!” 我瞪他一眼,开始为伤者处理伤口。 在敷草药的时候,因为药效的侵入让麻木的伤口一阵阵剧痛,痛得那人突然惊醒大叫。 他睁开眼睛,挣扎着要起来,我按住他的伤口,道:“别动,我在为你敷药。” 他看我一眼,眼里闪过怀疑和不安,但终究还是放松下来,紧紧咬牙,容我敷药。 “这里……是哪里?”他问。 “豁夷岛,你放心,这里很安全。你的伤……”我话还没有说完,他突然跳起来,一把推开我。 去打水的樗羽回来正看见我被推倒在地,怒道:“喂!有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嘛!”他将我扶起,还冷冷道:“长得没我好看,还这么粗鲁。” 那人却一脸的痛苦和惶恐,摇头解释道:“我,我的伤口有毒。”他说话一直在颤抖,因为药效发生作用让他剧痛难耐。 “原来是这样。”我坦然笑道,“我们豁夷岛上的人百毒不侵哦!” “真的?”他似乎无法理解。 我笑着点点头,豁夷岛野果草药繁多,大家都照食不误,从来没有任何人有中毒的现象,所以很难理解那些漂流到此的人在没有食物的情况下吃了野果竟然全身发紫死掉了。 “请你相信我们。我们会救好你。”我走近他,继续为他包扎伤口。 樗羽愤愤地叹了一口气,径自去处理用剩下的药材了。 “你的伤势不轻,好像是受到了野兽的袭击,你遇上什么事了?”我问他各种问题,想知道他的经历同时也转移他的注意力,但他一个问题也不回答,眼睛就只看着我熟练地包扎动作,眼里有深深的忧伤,好像苦楚得难以言表。 我想,他一定是遭遇了生不如死的煎熬才落海飘零到豁夷岛的,他定是个可怜的人,一个可怜的人却有一双忧伤得迷人的眼睛。 第二章 落雪无缘豁夷岛 我们走出山洞时天已经亮了,有曙光照在洞前的净土上,树叶的影子支离破碎地散落在我身上。 那个人还没有醒。 “樗羽,外面的世界是不是充满了战争?”我走在通往城里的碎石小路上,问道。 “嗯,战争嘛,此起彼伏的,比如今天你绊了我一脚,明天我就抢了你老婆什么的,多得很。” “樗羽,你知道我不是指这个!如果外面的世界很祥和,为什么在我们救上来是人里面,有多数是跳海的落难的或者被追杀的?” “焕雪你饿不饿,我们去烤野兔吧?”樗羽忽然瞥见草丛里的一只幼兔,轻声问道,然后蹑手蹑脚地走近…… “樗羽!”我突然故意大叫一声,吓跑了兔子。 樗羽扑了个空,愤愤地看了我一眼,道:“焕雪,豁夷岛是个安详的地方,它适合你一辈子居住,别多想了。你看豁夷岛的兔子多肥?”他说完手一提,兔子被他拎着耳朵,恐惧得毫无反抗之力。 他竟然抓住了兔子,我以为我已经吓跑了它。 樗羽顽皮地笑笑,走远了。 我回到逍芜小舍,那是我的居处,门前有一片白叶子衬托下的蓝色的花,那是在豁夷岛诡秘的地方随处可见的花,可是它喜阴,生长在湿冷的环境里,所以我是花了很大的心血才在这片阳光充裕的地方种活了它们。它们能在阴暗里发出幽净的蓝光,那种朴实无华的光似乎可以驱散世间的一切喧嚣与浮华。 我叫它“夙煜”。 夙煜的花瓣迎风摇摆,诉说着生活是美丽的,一切都会好的。 我正迷醉在其中,忽然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 我回头,是尹恋菲。她是二长老的孙女,小我一岁,幼年丧失双亲,成了我父亲的义女,有着与我平起平坐的地位。 她现在穿着一条纯白的长裙,站在遍地的夙煜里,迎着风,美得不可方物。 “焕哲哥哥已经回来了!”她走过来笑道。 “真的?”我喜道,准备去找哥哥。 “嗯!我刚从朝旭阁回来,听焕哲哥哥讲外面精彩的世界。”尹恋菲的这句话忽然让举步的我一怔,回身问:“他……跟你谈外面的世界?” “嗯!你不知道吗?我们常常聊的,还有樗羽。”尹恋菲显然没有看出我惊诧和失望的表情,继续笑道。 我心底突然涌起一股酸酸的味道,为什么他们从来不对我讲述,枉我追问千百次,他们都不曾透露半字,为什么对尹恋菲却……我不再想下去,跑出了逍芜小舍。 我没有去朝旭阁找哥哥,他惹我生气了,我不能原谅他。我独自一人走到了海边山洞里,我不要做个无知的傻瓜,我要那个来自外面世界的人告诉我想知道的一切,在之前我救过的人里,也偷偷瞒着樗羽问过许多他们的生活,现在又有这么难得的资源,我为什么不利用? 然而我很失落地发现他还没有醒过来。 在他身体周围的一片夙煜却死了,因为他体内的毒素。 夙煜的抗毒能力何其强,能将它们毒死的,该是一种多么可怕的剧毒啊! 我摘下一枝花,准备带回去配置解药。 起身要走时,听见了他的呻吟。 “你醒了?”我惊喜着。 他看着我,眼里闪过迷茫,然后是紧紧地皱眉,似乎在回忆,最后才用戒备的忧伤的眼神问我:“我睡了多久?” “不太久。” “我……还能活多久?” “你会好起来的。” 他摇摇头:“我闭上眼睛的时候,就听见死神的脚步,嗒,嗒,嗒,一声比一声紧迫,一声比一声近……” “请你相信我的医术!凡是被我救进来的人,都是半死着进来痊愈着出去,我不需要你来破这个例!”我忽然大声道,很生气,而我并非在生他的气。 他却显然被我吓到了,怔怔地看着我,不再说话。 之后的几天里,我开始在全岛搜罗各种草药,经过整整十九次试验,在看着液体浸泡下的夙煜渐渐回复生机时,终于配置出了解除那人体内毒素的解药。 这已经是在救起那人后的第二个星期了,这些日子全靠暂时续命的药丸在支持着他虚弱的身体,但尽管如此,在我再次进入山洞时,他已经被折磨地形骸枯槁了。 他服下解药后的第三天,终于渐渐恢复了生气。 那时候,我知道他的名字叫白枫。 很纯净的名字,就像恢复健康后俊秀挺拔的他。 “白枫?有好吃的!”我提着篮子走近山洞里,看见他淡淡的微笑,对我说:“我等你好久了!真香……” 看望他,给他送吃的,成了我每天必不可少的工作,白枫开始吃不惯岛上的食物,后来竟然爱上这种味道了,我问他外面的人都吃些什么,他就会很有耐心地讲给我听,大多数是我从不知道的;渐渐地,我们谈到其它许多事,我就像是一个初学者一般静静听他描述,静静接受着在我面前呈现出来了一个纷繁复杂的世界,我认识了许多新名词,我忽然觉得豁夷岛很古老。 “第一天和你一起的那位男生,怎么没有再来过?”白枫突然提到樗羽。“樗羽很忙。”我随口敷衍道,其实我躲了樗羽和哥哥近半个月,我无法忍受他们对我和尹恋菲的分别对待,我一旦执拗起来,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叫樗羽哦?你们的名字都很美,就像你,焕雪,你一定是在大雪纷飞的日子里出生的吧?”白枫道。 “我没有见过雪,豁夷岛从不下雪。”我的语气有些悲凉。 “怎么会?豁夷岛不像是热带岛屿啊……你没有见过那些纷纷扬扬从天而降的像鹅毛一样的雪吗?”白枫追问。 我摇头:“我以前救过的人也跟我讲过雪,可是我真的没有见过。” 白枫看着我沮丧的表情,眼里闪过一丝异常,柔声道:“你想看雪吗?” 我点头:“想,不仅想看雪,我还想看外面世界里所有新鲜的事物!” 白枫笑了:“我身体痊愈后就带你出去。” 我一怔:“真的?” 他坚定地点了点头。 我大喜,高兴地跳了起来,我不要再无知地呆在豁夷岛了,我要出去!我要哥哥和樗羽看看,没有他们,我也可以看见外面的世界。 白枫笑着看我跳跃,笑里阳光荡漾。 我跳着跳着忽然脚踩到木棒一滑,身体向后倒去,眼看要撞在身后的洞壁上,我大叫,双手在空中乱舞,惊慌失措。 我已感觉到了山壁的坚硬冰冷,而就在这时,我的手忽然被白枫紧紧握住,一股强大的力量将我往他怀里扑去。 我没有摔倒,而是跌入了白枫怀里,我却更慌,急忙挣脱他,他显然也很尴尬,冲我笑了笑,眼神却忽然疑惑地看向我身后。 我回头,看见山壁上有一个大洞,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我刚刚还是有撞到洞壁,而且还撞破了,原来这洞壁只有薄薄一层,洞里另有天地。 白枫似乎对这个很有兴趣,他走进去,掰开破洞边上的石片,里面的洞似乎很大,这是以前我和樗羽从来不曾发现过的。 “里面有什么?” “不知道。” “进去好不好?” “有危险吗?我怕……” “那你在外面等着,我进去看看。” 他说完就探身进去,马上消失在黑暗里,我连阻止都来不及。 第三章 渴望远走高飞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等了多久,我一个人坐在洞中,听倦鸟归巢,看夜幕下垂,依旧不见白枫出来…… 我害怕,可我更担心白枫,没有人知道洞里面究竟有什么,白枫会不会遇上野兽或更加未知的危险? 我决定进去,我于是踏进了那个黑漆漆的洞。 进去之后我才知道后悔:洞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脚下软绵绵的像是泥沼,扶着墙壁的手心阵阵刺痛,嗖嗖地不知哪里吹来的冷风冷入骨髓。 我想要回去,一回头,才发现入口不再,一片漆黑。 是我不知不觉走得这么远?还是洞的阴森诡异?可是白枫…… 我只能继续往里走,越来越压抑的黑,越来越刺骨的冷,我甚至不敢出声叫喊,我怕惊动了什么。 突然我的眼睛一阵刺痛。 而我却大喜过望,因为我看见了光——淡淡的,昏黄的火光,在这个黑暗无尽的空间的,如此明亮。 光在我的身后,我看见了地上自己微微战栗的影子,扭曲地映在坑坑洼洼的泥沼地上,然后我猛地一颤,另一个巨大的影子将我的影子完全吞没,那是什么!为什么这么巨大,这么奇形怪状,是人还是鬼? 他离我越来越近,我几乎可以感觉到他的气息,如此……如此熟悉…… 我回头,是樗羽! 他站在我面前,身后是两名为他持火把的护卫,这就是为什么我看到的影子巨大怪异了。 我突然想哭,恐惧,茫然在瞬间逃离,我的身体像被抽空了似的,脆弱地不堪一击。 我一哭,樗羽就刮我的鼻子:“你个小丫头,怎么自己打个洞钻到这里来了?” 我哭得更厉害。 他眼里闪过一丝幸灾乐祸的狡黠窃喜,伸手抱住我,柔声安慰道:“好了好了,我这不来了吗?别怕。” 我说我怕很怕我怎么会不怕? 我出来后仍惊魂未定,很久才恍然自己进去是为了寻找白枫。 “白枫,白枫……他还在里面……快去救他!” “他出来了,我一进洞就看见他倒在那里,你却走进很深。”樗羽移开身体,指了指他身后昏迷的白枫,语气颇有酸味。 “白枫!”我扑过去,摇他的身子,他没有反应,我急问:“他怎么了?” “他晕了,没事。”樗羽有些生气,“这么关心他……” 我瞪他一眼:“他会跟我讲述外面的世界,你不会,你只会告诉尹恋菲。” 樗羽先是一怔,然后笑,狡黠的笑在好看唇角边慢慢荡开,眼睛却霸道得想要吞噬我的委屈,声音故意压得沉沉的:“吃醋了?” “嗯!”我不否认。 樗羽忽然不笑了,脸色变得凝重,眼神闪烁到其它地方,他好像有话对我说,但终究没有说出口,只是吩咐两名护卫将破洞修补好。 “他们可信吗?我们救人的秘密,会不会被父亲知道?”我低声问道。 樗羽瞪我一眼:“相信我就不准怀疑我的人!他们一个叫寻浪一个叫追浪,你以后有事可以找他们。” 我“哦”了一声,又问:“你知道那个黑漆漆的洞里有什么吗?” “有两个不怕死的笨蛋!”樗羽不屑地回答。 “跟你说正经的。” “我也是今天才发现这里面还有洞啊,反正不安全,以后不准进去。”樗羽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游离。 “哦……”我无力追究。 “回答声音响亮点!这么勉强,我走了谁来监督你,真不叫人省心。”他很快回复责备的语气和咄咄逼人的眼睛。 “你要走?去哪里?” “岛主的任务,去亚欧大陆,大概要三个月才回来。”樗羽紧紧盯着我的眼睛,没心没肺地期冀着能看出一点舍不得的心痛迹象。 “这么久!”我故意语气平淡,心里却着实挣扎了一下。 “不要太想我哦!那个叫白枫的伤好了就尽快送走,不准和他太亲密,否则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他威胁道。 “你不放心就带我去啊。” “那我更不放心。” “樗羽……” “别来,我不吃这一套的。”他推开靠近的我,还故作矜持地把自己的身体挪开一点。 我生气地别过头,不理他。 他急了,伸出手指撮撮我肩膀:“乖嘛,大不了我去岛主那里申请看看。” “真的?那你快去!”我喜道。 他起身,离开时还不忘油嘴滑舌地添上一句:“要是不行就把你偷运出去,像行李一样打个包。” 白枫醒来时天已经亮了,他已不记得在洞里看见过什么甚至怎么晕倒的,他忧郁的眼神里充满着不解和莫名的难过。 我不忍看他难过的表情,于是岔开话题,并为他换药。 可是洞里药材不够,我只好回趟逍芜小舍,让寻浪追浪留下来照护。 我推开小舍的竹雕花门,看见夙煜丛中拿着水壶浇水的哥哥。 “真是的,我回来这么久了妹妹都不来看我,忙的连花都不浇了,想晒干它们啊?”哥哥开着玩笑,笑道。 他总是笑得很温和,英俊的脸上袭上阳光的味道。白枫有时候也会这么笑,但更多时候会显得忧郁,他们都很温和,不像樗羽,咄咄逼人还口不择言。 “哥哥怎么不陪着尹恋菲?”我的语气酸酸的。 “恋菲在父亲那里,请求随我们一同出岛。”哥哥无心,淡淡回答。 这却深深刺痛了我:“我也要出岛。” “你不能。” “为什么?” “你走了,谁来浇这些花儿?它们可是你精心栽培的……” “我不要了,我只要出岛!”我喊叫。 哥哥显然被我吓到了,放下水壶,走过来,柔声问:“我们焕雪这是怎么了?” 我甩开他,跑向莘昼宫。 莘昼宫是豁夷岛最大的宫殿,平日父王与长老们就在此处商议岛内大事。 我闯入宫殿时,看见父王正在嘱咐护卫军战士们,而尹恋菲就站在一边,樗羽也在。 我被门口的守卫拦下:“大小姐,岛主在商议大事,你不能进去……” 我推开他,直冲进去。 父王看见我,脸色一沉,他高挺的身躯和威严的神色永远有着一种不可靠近的气势压迫着企图破坏豁夷岛规矩的人:“雪儿,你这样冒冒然闯进来,是要干什么?” “我想出岛。” “不得胡闹。”父亲连拒绝的话也不说,直接职责我是行为是在胡闹。 我怒,指着尹恋菲:“那么尹恋菲呢?她就能出去?” “菲儿哪有你这么冲动任性?岛外世事凶险,你去干什么?” “我……我可以保护好我自己,我可以的,父亲,请你让我出岛吧!”我求道。 父亲叹息,但语气依旧强硬:“可是此次出去的每个人都有重任,战士们不可能来顾忌你,焕哲要统领整支队伍,樗羽也只能保护一个人。” 我一听,望向樗羽,几乎恳求道:“樗羽会保护我的对不对?” 樗羽平日里戏谑的眼神全然不见,只有一闪而过的焦躁和为难,然后是铁面般的冰冷,他看一眼父亲,对我说:“焕雪,你乖乖待在豁夷岛,我带最好的礼物回来给你。” 我震惊。 尹恋菲从旁道:“雪,我是求了我爷爷和义父很久他们才同意的,你就不要和我抢了,下次你再去好不好?” 我不理她,也不再看任何人一眼,大步离开。 我不能待在这里,为了我仅有的一点要求,丢了我的尊严。 第四章 迎着海风破浪 我匆匆回到逍芜小舍拿了些药材与食物,就马不停蹄地来到白枫的山洞里。 我也不去搭理白枫问我脸色为什么这么差,只是叫来寻浪追浪问:“你们可以为我办任何事吗?” “是,大小姐。” “那就去准备一条木棚船,停在西港湾,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你们主人!” 寻浪追浪对视一眼,应声离开了。 “你要干什么?”白枫问。 “送你走。” “这么快就要赶我走?”白枫苦笑。 “我和你一起走。”我语气坚决。 白枫怔了怔:“也好……那我就带你去看雪。” “还有很多其它好玩的事,我都要知道!” “其实这几天我一直在和你讲述外面的精彩,而事实上,它也有许多险恶,人心叵测,世事无常,你虽没有出过岛,至少也应该明白。”白枫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不看我,眼神空洞,唇角带着苦涩的自嘲,“否则,我也不会沦落到这般地步……” 我点点头,笑道:“我全力以赴,接受豁夷岛外一切福祸。” 以后的近一个星期,几乎都是白枫陪我度过的,我不去莘昼宫,不去朝旭阁,也很少回逍芜小舍,樗羽抽空就来山洞里,可是我从来不理他,我一赌气就是一个星期的沉默和视而不见,他总是失落地离开,吃了几次闭门羹,来的次数便渐少了。 我常常说白枫最好了,他每次看白枫的眼神就咄咄逼人,好像为当初救下他悔青了肠子。 我去西港湾看过寻浪追浪准备的船只,不大但很美观,寻浪说里面设备齐全什么也不缺,我便没有进去看过。 我问白枫会不会驾驶,他说只要是船就没有问题。 我相信他。 涨潮的那天上午,是哥哥和樗羽等人出岛的日子,我没有去海边送别。 听说他们的船队似乎有事耽搁了,所以直到黄昏才离开。 他们走后那天晚上,我和白枫就上了木棚船。 这一次出岛,改变了我一生的命运,多年以后的我已经不记得许多事,但内心却了然:如果当初肯安安静静地待在豁夷岛,也许就会平平凡凡一生,不会带着无尽的伤痛终老。 而我竟不曾后悔。 我兴奋地跳上甲板,望着苍茫的大海百感交集。 白枫走近船舱,忽然失声大叫。 我急忙跟进去,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舱内灯火通明,各种我从未见过的仪器排列地整齐雅观,中央的玉石茶几又显出已分古色古香,没有半截蜡烛,半盏油灯,温和的光从各种奇妙的管子的透出来。 原来船内也并不简陋,甚至可以说是豪华气派。这是我从未见过的船舱。 白枫很激动地告诉我哪是自动驾驶器,哪是全球定位仪,哪是双屏电视,哪是温度调合机…… “……所有的一切都是高科技产物,简直可与世界第一科技园的设备相媲美。没想到你们一个小海岛竟然先进到这种地步,可是为什么你们岛上看起来还是原始状态,照明都是点蜡烛!”白枫似乎很兴奋,每一样仪器都小心翼翼地触碰过,最后旋转着一架感应灯火,忽明忽暗的光让我感觉身入梦境。 我更茫然:“我不知道,这些船平日停在禁区,除了能出岛的护法战士外,岛民们连见也没有见过!”我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头忽然隐隐作痛,我虽然从未见过这些仪器,但是我除了茫然外,竟不觉得意外,那些光芒似乎很熟悉,曾几何时在我的梦里反反复复,让我意外的是我的这种不现实的反应。 白枫苦笑:“为什么要故意封闭自己呢?如果好好推广这些科技,你们的生活就幸福很多了。” “我父亲很保守。”我喃喃道。 “我见过保守的人,却没见过这么狭隘的保守。” 我瞪他一眼:“不准说我父亲坏话!那你会不会使用这些东西?” 白枫拍了拍一个棕褐色的仪器,笑道:“有了它,几乎都不用亲自动手。” “那你倒是让船开啊!”我故作不屑状。 “已经开啦!”白枫忍俊不禁。 “什么!”我大惊,跑到窗口一看,那些黑色的波浪大卷大卷地向后退去,皎洁的明月倒映在波浪起伏的海面上变成点点碎片,船开得平稳地似乎静止不动。 一种极不真实的异样感袭上我的心头:我竟然真的离开了豁夷岛?我将要无外面的世界! 我雀跃着冲上甲板,扶在栏杆上,感觉海风迎面扑来的威力是前所未有的强大,身后的那块牵绊我二十年的陆地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到变成一个小黑点,再也消失不见…… 再见了,豁夷岛! 再见了,父亲! 再见了,夙煜! 清晨,旭日从海平面跃起,茫茫的大海与天空一样蔚蓝。那些白色的海鸟掠过海面,动听的声音还在耳畔。 “白枫,白枫,这是真的吗?我离开豁夷岛了吗?我离开了吗?” 白枫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他的精神看起来好很多,但是表情显得无奈:“从昨天晚上到现在,这个问题你已经问了不下于百遍了。”他扳过我的肩膀,对着我的眼睛,正色道:“我现在正式宣布,荩焕雪,此时此刻,你已经离开豁夷岛十万八千里了,你可以随波逐浪追寻自由去了!” “太棒了!”我跳起来,好像遇到大赦的囚犯。 白枫笑,好不容易等我稍稍平静下来,问:“你说我们是不是该给这艘船取个名字,纪念一下?” “对,叫什么好呢?” “雪舰。” 我斟酌了一会儿,点点头。 “那我现在是去哪里?” “马来西亚。” “你家吗?” “不是……”白枫侧过头,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 我觉得他对“家”这个字有些敏感,在豁夷岛的聊天里,他就没有回答我问有关他的家人的任何信息。 我于是没有再追问。其实去哪里对我而言都一样,因为哪里我都不认识,哪里都是新鲜的。 雪舰后舱内有两间卧室,虽小但很舒适。 我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怎么也无法入睡,一个侧身蒙上被子,白枫却在外面敲起了门。 “吵死了,什么事?”我突然发觉我声音沙哑。 “太阳都晒屁股了!我做了些东西,你要不要起来尝尝?”他在门外问。 我一听有吃的,立即从床上跃起来,刚起身便觉得头昏脑胀,又软软地靠在了床头软垫上,全身无力。 “怎么还不开门?荩焕雪!荩焕雪……”白枫已推门走了进来,看见我眯着眼睛,有些疑惑。 我隐隐看见他的身子忽然变成两个……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不对劲,放下盘子,把手搁在我额头上,眼神焦虑。 “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好像发烧了……” 我一听全身一寒,我小时候发过一次高烧,烧得像在火坑里挣扎了整整三天,差点丧命,没想到如今历史要重演了,难道我会客死他乡? 我听到自己颤抖而迷糊的声音:“完了……白枫,我会被烧死的……我要死了……” “别胡说!”白枫责备道,“不就是发高烧吗?怕什么!肯定是第一次出岛水土不服。放心,有我在。” “可是……” “没有可是!你乖乖躺下休息,我去找找舱内有没有退烧药。听话,别胡思乱想,我马上回来。”白枫坚定的语气让我不容置疑。 他的脚步声愈来愈远,我听到海浪的狂吼,海风的尖叫,还有海鸟的鸣叫……都从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不停地传来……我看见看见床头盘子里放着的糕点,心型的,好像有两个,好像有很多,无数个,数也数不清…… 头好沉好沉,整个人似乎在一直往下沉,往看不到的深渊沉下去,永远沉下去…… 第五章 携手红枫满地 迷迷糊糊中有人将我扶起,我挣开眼睛,看见白枫手中捏着一粒白色的药丸要往我嘴里送。 我顺服地吞下药丸,又喝了很多水,嘴里一直都在问同一个问题:“我会不会死?我快要化了……” “你又来了。”白枫已经被我问得不耐烦了,“你现在已经吃了药了,烧很快会退去,好好睡一觉,醒来之后什么都会好的,我会带你去马来西亚最好玩的地方,那里有全世界最美的……” 白枫后面说了什么我就听不清了,整个人继续往下沉,我看见好多奇怪的影子在一条无尽幽深又曲折的暗道里徘徊;我看见好多狰狞的面孔,忧伤的眼神……我又听见哥哥的叫唤,他说妹妹你要乖乖的好好呆在里面不要跑出来;我不知道我在哪里,我看见一个很大的铁笼,我进不去原来我出不来……我看见樗羽戏谑的目光变得咄咄逼人,浮现在茫茫无际的大草原上,而尹恋菲在他身边笑得好开心,带着嘲讽的眼神看着我,很诡异,很诡异……我忽然听到低沉的哼哼声,又看见一双人的眼睛嵌在野兽的面孔上,眼中充满着憎恨与悲伤,一个奇怪的声音一直不停地刺痛我的耳膜,那个声音说:救我救我,我是白枫,我是白枫…… 白枫!白枫!我惊呼着从床上坐起,额头的冷汗浸湿了头发,噩梦的余悸,让我心惊胆战。 白枫迅速出现在我面前,一脸的疑惑和关切:“你醒了?” 我抓紧他,急问:“白枫你没事吗你怎么了?” 白枫被我问道一头雾水,俊美的眉角翘起:“这是我问你才对吧?你是不是做恶梦了?” “嗯……”我回答得心不在焉,再看白枫时发现他已换了一身黑白相间的衣服,而自己的床似乎变得更大更软了,船舱的样子完全变了,说不出的宽敞豪华,我于是问:“你什么时候打理过船舱了?” 白枫一听忍俊不禁:“这是马来西亚,我的岛国公主。” “什么……哪里?” “马来西亚!” 我确信自己没有听错后,从床上跳起来奔向窗户。 华美而又厚实的窗帘只露出一丝细缝,白枫走过来不知触动墙上哪个按钮,窗帘缓缓向两边自动拉开,一大块巨大无比毫无交合缝隙的落地玻璃展现在我面前,透过玻璃,我终于看见了白枫口中的高楼林立,天桥横卧,车水马龙,人潮汹涌的现代化都市…… 我贴着窗户良久良久回不过神来,我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所出现的,仿佛在梦中,曾经如此遥远,现在就触手可及吗? 白枫笑:“不用怀疑的,这就是马来,远离你们豁夷岛的全新天地。” 我很激动,我真的很激动,因为激动而说不出一句话,因为激动而几乎要流下泪来,我跑回去抱住白枫,深深地感谢他,感谢他让我看到了外面的世界,让我看到了我以为这辈子也见不到的另一个世界。 “我……我睡了几天,怎么就……就到了呢?” “两天。” “这是你家?” “这是我一位叔叔的别墅,他是马来首富。” “雪舰呢?” “停在一个很安全的港湾。” “那……”我还有很多要问,有位女佣进来房间,手里端着碟子,对白枫恭恭敬敬:“白枫少爷,这位小姐的药已热好了,这里还有一些糕点,如果还有别的吩咐就叫我,我就在问口。” 白枫一副少爷架子地轻轻应声,那位女佣便又规规矩矩地退下了,这派势绝不比豁夷岛岛主逊色。 白枫转过头来看着我,说:“烧虽然退了,药还是要吃的。”他将杯子递过来之前还体贴的用手背试了试温度。 “你有没有把我的来历告诉别人?”我问。 “没有,我只说你是我从新加坡带回来的女友,没人会知道豁夷岛的……” “哦……”我太好奇窗外的纷繁,以至于没有仔细听白枫接下来的话,我紧紧盯望着直到眼睛有点负荷不过来,才忽然提到:“我想出去!” 白枫带我来到人潮汹涌的十字街头,我茫然地站在人群中间,有种异常的压迫感,原来世界如此纷繁,我又何其渺小,这种压迫感,是与我面对苍茫大海时感叹生命短暂完全不一样的沉重和敬畏,甚至恐惧。 白枫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忽然拉住我的手,对我欣然一笑,然后柔声道:“跟我走,有我在,别怕。” 我点点头,笑……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开始慢慢学会适应这样匆忙繁杂的环境。 我去见过白枫的叔叔,那是一位年过半百但很仍然气度不凡的资深企业家,他很好客,爱笑,让我和白枫一样称呼他“莫叔”。 然而白枫从来没有向我提起过他的父母,我也一直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回家,而要寄居在马来,这一定和他落海的事有莫大关系,但他不说,我也不好问。 那一日白枫一大早将我叫醒,说是要去枫叶林,我美梦惊跑,赌气拒绝,白枫软磨硬泡好说歹说,终于让我在一个小时之后坐上了他大红的跑车。 枫叶林极美,我们拾阶而上,四周一片火红,道路上落满了落叶,支离破碎却美不胜收,阳光和煦地照在身上,香草味阵阵扑鼻。 “为什么这么美的地方一个人也没有?”我问。 “平日里都是人山人海的,但今天不一样。” 我疑惑地侧头看他。 白枫笑了笑:“我买下了所有门票。” 我惊:“为什么?” “为了给荩焕雪一个幽静的地方。”白枫面对着阳光,声音显得格外温和。 “白枫……”我显然有些受宠若惊。 白枫却又道:“其实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买下一片海域为你造一座豁夷岛。” “白枫……”我道,“你没有必要为我救你一命而……” “我不是在报恩啊,荩焕雪,我是……”白枫话还没有说完,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急促而不怀好意。 白枫无奈,接起电话,我看见他的表情有淡定到疑惑然后是烦怒,最后冷冷丢下一句“我知道了”便决绝挂机。 我问发生了什么事,白枫很抱歉地看着我,说我们得回去了。 直到车子停在别墅门口,白枫才颓然地告诉我:“是我父亲,他来马来了。现在就在里面。” 第六章 父亲的脸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既希望可以看见白枫的父亲,了解他们之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又不忍看白枫如此不情愿而难以逃避的神色。 我们进了大门,房前花园里停着四辆黑色劳斯莱斯,八名身穿黑色劲装的保镖像八座黑铜像,森严挺立,毫无面部表情。 陡然一阵森寒的风吹到我脸上,让我不由止步。 “白枫,我……我不用进去了吧?”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别怕,跟着我。”这句安慰的话,白枫亦是说得心不在焉。 客厅里的气氛更加肃然,而我一眼就看见了坐在白色沙发上的那个人,一个的莫叔,另一个……竟然是父亲——我的父亲! 他穿的不是平日里的长袍,而是这里的西装革履,他面色铁青,看着的却不是我,而是白枫。 我心下一惊,一声“父亲”刚要脱口而出,白枫却先我一步叫出了口,叫的竟是“爸爸”! 叫得够震惊。 那位——我该如何称呼他——被白枫成为“爸爸”的人淡淡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目光又犀利地落回到白枫身上。 我冷汗淋漓,我可以相信那不是我的父亲,在他刚才看我的眼神里,我看见了与父亲完全不同的两种感觉,但是,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存在?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诡异,哪一天会不会出现另一个我?我彻底乱了心绪。 白枫的父亲用很毫无语调沉闷至极的语气问白枫:“为什么不通知我你已经安全到达马来了?” “莫叔会告诉你的不是吗?”白枫冷冷道。 “还在生气?”白老问。 “不,是恨!”白枫答。 他们根本不像父子,而像是宿敌。 莫叔显得有些尴尬,劝道:“唉,好了好了,你们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父子俩能有什么隔夜仇?” 显然连莫叔也不知道他们之间的问题。 白枫与他父亲对视了良久,一个冷如冰,一个烈似火。 我至始至终不敢正视白老的眼睛,那种全身不适的压抑让我透不过气。 终于白老先打破沉默,开口问:“既然你没事,就回申城去吧。” “回去干什么?”白枫语气嘲讽。 “婉怡还在申城等你回去,你妈也每天念叨着你,你想在马来躲一辈子吗?”白老犀利的眼睛紧紧盯着他。 白枫侧过头,没有回答。 “你是要我派人押你回去吗?”白老似乎耗尽了耐心,语气异常阴沉。 莫叔急忙调节氛围:“看看看看,父子两闹僵到这地步有什么意思呢?——白枫,不是莫叔不留你,有什么事逃避总不是办法!你看你莫叔我当年就因为没有胆量追求心爱之人而落下终生悔恨……当然我扯远了,老白也真是的,孩子还小,有什么不可原谅的?害他连家也不敢回……” 白老虽依然铁青着脸,但似乎听得进莫叔的话,叹了口气,起身道:“你自己好好考虑考虑到底该不该回去。我先走了。” “我送你。”莫叔将白老送出客厅,白老的一屋子保镖也相继离开。 白枫还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脸色不是淡淡的忧郁,而是沉沉的悲愤。 门外还能依稀听到莫叔的劝解,但劝解除了能消散白老的怒火,似乎对他和白枫的矛盾毫无意义,因为我注意到白老离开时看白枫的最后一眼,莫叔没有发现,那是吞噬般的压迫之感,似乎能在一眼之内决定的白枫的命运,让旁观的我竟也看得不寒而栗。 “你,回不回去?” 白枫送我回卧房的路上,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白枫停下脚步,看着我,表情倦惫,然后摇了摇头。 “不知道。”白枫说。 我庆幸他没有完全否决回去的可能,于是劝道:“那回去吧。” 白枫疲惫的目光落回到我身上,忽然很茫然地问:“为什么?”那一刻我觉得白枫就像是一个迷路的孩子般无助。 “我想看雪,你不是说马来没有雪吗?那么申城呢?” 白枫忽然笑了,无奈的苦笑。 “有那么好笑吗?”我问。 白枫的笑渐渐消散,又是一脸的忧郁,他自从见到他父亲后就一直紧皱着眉头,好像心底有无尽的挣扎在折磨着他,最后,他沉沉地叹了一口气,缓缓道:“好吧,带你去看雪。” 我笑,可是我忽然发觉白枫叹息的感觉和白老真的很像很像。 人生第一次近距离看见飞机,原来以前飞跃豁夷岛上空被父亲定义为“恶鸟”的飞机真的如白枫所说的那么大,那么坚硬。 我趴在窗口很久,直到傻傻地被白枫拉着往安检处走,我终于知道害怕了,停滞着不肯进去。 “会不会掉下来摔死?” 在白枫连问了三句“怎么了?”,我才吞吞吐吐地问道。 白枫不像樗羽,如果是樗羽,他一定会没心没肺地大笑,然后编故事吓我,白枫只是很简单地安慰道:“不会,有我在。”他柔和的笑就和照进候机大厅的阳光一样温暖。 “我相信你。”我说。原来我是如此地相信他。所以我冒着我所以为的赔上性命的危险坐上了飞往申城的飞机。原来和在雪舰里一样,飞翔的时候,和在平地上一样舒适。 可是一下飞机我的胃就开始翻滚,然后奔进洗手间狂吐一阵,白枫很担心地看着我,说:“我们先在附近找地方休息一下,再开车回去。” 白枫安排我住进附近一家酒店,然后称自己有事要离开一阵马上回来。 然而身处异乡孤身一人的我根本无法忍受他的一阵离开,于是在感觉吐空的胃有些饥饿时,只身离开房间来到酒店一楼,那里有餐饮服务,我看见窗边的一个空位,正要走过去时,忽然侧面过来一位举着蛋糕的厨师,撞上疾步的我,蛋糕落到厨师身上,彻底坏掉。 年轻的厨师很紧张,看着我急问:“对不起,小姐,对不起……没有弄脏您的衣服吧?” 我觉得错也在我,有些尴尬,摇了摇头。 厨师俯身去收拾落了一地的碎蛋糕,同时又有两位清洁师过来帮忙,我准备离开时,忽然一个尖锐的女生止住了我后退的步伐:“等等!你毁了我的蛋糕,你要赔的!” 第七章 遇见他的未婚妻 我转身,看见一位与我年龄相仿一袭娇艳衣着的美丽少女,用愤愤的目光盯着我,说:“你撞翻了我的蛋糕,道歉的话也不说,就想走吗?” 看来是遇上了一个泼辣的女生,我静静的看着她,更执拗,不说话。 大堂经理匆匆过来调节,他对少女陪笑道:“孟小姐别生气,是我们的失职,我们马上让人重新做一个让您带走好吗?别为难我们的顾客了,呵呵……” 少女决绝甩手,断言道:“我不要了,我现在就要她道歉,她有错的!” 我在心里苦笑,本来我是觉得我也有错,可是现在被一个刁蛮的少女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责难,也实在难以忍气,所以钻进牛角尖的我,决定死不认错。 “你道歉吗?”她盯着我,冷冷问。 “你刁蛮任性,惹是生非,你该向这里的顾客道歉,你倒了他们的胃口。”我狠狠回道。 她显然没有预料到我这一说,一怔,然后推开经理,走近我,她娇嫩的脸颊被怒气染得绯红,大眼睛狠狠瞪着我,一字字问:“你敢再说一遍!” “你该道歉!”我一字字回道。 她怒,忽然扬手。 现在是我没有料到,这样一个美丽的少女竟然真的会动手,她的手眼看要向我的左脸扇下,我猝不及防…… 但是那巴掌终没有扇下来,她的手被另一只大手紧紧握住。 而那一瞬间,我感觉眼前一黑,握住她手的那个人,黑色风衣,黑色头发,黑色墨镜,面色阴冷,脸颊优美的线条被这一片黑勾勒出完美的轮廓,他放下手,对少女道:“别闹了,走吧。” “佑哥!”少女娇斥。 黑衣男子再也不看她一眼,径自离开,他经过我身边时,一阵阴风袭来,扬起我紫色的发,我隐隐感觉到墨镜下的那双眼睛在我脸上扫过,异常的感觉,竟让我脸颊微红。 少女最后狠狠瞪我一眼,跟着走开。 我这才注意到,男子身后还跟着四名保镖,而令我诧异的是,这些人的衣着与我那日在马来看见的白老的保镖所穿一模一样,我忽然觉得这之间绝非巧合,事后证明,我的感觉没有错。 白枫出现的时候,少女他们还没有走出大门。 而当白枫刚走近大门,便与他们正面相见。 “枫!”我听到少女激动的声音带着惊讶的喜悦。 白枫的表情竟冷淡地让人心寒。 他透过黑色的一片,直接望向我。 “焕雪,到这边来!”他说。 少女回头,眼里露出敌意。我觉得尴尬,脚步移不出半步,白枫便走了过来,看见我面露难色,问:“怎么了,焕雪,身体还不舒服吗?” 我摇摇头,这时候,少女已经走了过来,直指向我,问白枫:“枫,她是谁?” 白枫一直看着我,眼里露出疑惑而担忧的神色,似乎没有听到少女的问话。 黑衣男子走过来,表情波澜不惊,声音沉寂:“白枫,先回家吧。” 白枫似乎很听男子的话,虽然眼底掠过许些不悦,但还是点头,拉着我,跟着男子走出酒店。 少女见状气急败坏,跟在我们身后怒气冲天道:“白枫你个混蛋,你又想无视我吗?” 白枫拉着我至始至终没有回答她半句话,我有些为难,回过身去看一直紧跟着我们气得紧紧咬嘴唇的少女,因为怒而涨红了脸,竟让她看起来格外孩子气。 白枫扳过我的肩膀,轻声道:“刚才去对街买了些药,回去你就服下,一路上你都很不适应,是我带你离开了土生土长的地方,为此害你难受我实在很心疼。” 我一怔:“你……出去就是为了帮我买药?” “嗯。”白枫道,“没想到一回来就碰上了哥哥他们。” 我又一怔:“那个,戴墨镜的黑衣人,是你哥哥?” “嗯,白佑。”白枫道。 “那么,她呢?”我指了指身后。 “孟婉怡,我的未婚妻,一个很烦的丫头。”白枫淡淡道。 我大惊,立即挣脱白枫的手,在我和白枫之间让出一个空位,看着身后的孟婉怜,希望她能上来,别让我愚蠢的错误毁了他们。 可是婉怡没有听到我们之前的对话,我突然间的举止让她很诧异,连白枫也呆了呆,然后又要拉我到他身边,我连连后退。 白枫看着我,眼里闪过一丝失落,我避开他的视线,白枫轻声叹息,然后径自走向车库。 如我所料,白家的豪宅果然气势不凡,宅前的花园里,下人们正在整理园艺,他们个个表情木然,眼神呆板,似乎除了处理眼前的花花草草,没有任何变革能让他们移开注意力,所以在我们的车停下时,扫地的下人们也只是本能地让开道路,并没有欢迎少爷们回来的意思,整个美丽的花园里,透着一股异常的死气。 然而别墅内毕竟是繁华而忙碌的,这里伺候的下人们就显得活跃很多,端茶递水,嘘寒问暖。 白老不在,这竟然让我松了口气,因为那张极像父亲的脸,让我觉得浑身不适。 看见白枫妈妈的时候,我总觉得这个女人和白枫一样,眼神里隐隐透着一股难言的忧伤。 然而她实在不失为一位好母亲,她搂着白枫,两眼泛泪:“枫儿,你可回来了。”那种日思夜盼的情感流露,竟让我感动地想起我要是失踪半个月,父亲会不会满世界找我,然后在找到我之后老泪纵横说:“雪儿,你可回来了。”这让我忽然觉得这次冒然离岛实在是愧对父亲。 白夫人平易温和,她知道是我救了落海的白枫,激动得紧紧握住我的手一遍遍感谢我。 我第一次意识到救一个人不仅是延续了一个人的生命,还可以回报到这么大的永生的感恩。 白枫称我来自南亚,孤身一人陪他回申城,想要报答我的白夫人于是欣然将我留下,说要好好款待我,让我在白家不必有任何拘束。 于是我就这样在异地他乡陌生城市住下了。 第八章 午夜钢琴惊梦 晚餐很丰盛,却只有白枫,白夫人和我。 我不知道送我们回来的白佑去了哪里,我不知道为什么白老没有回来,我唯一知道的是白枫对我的关心让孟婉怡醋意大发,她在被白夫人邀请一起聚餐的时候推脱说有一个派对而离开了。 她走前眼神怨恨地看了我一眼。 我的房间向南,夜晚的月色很美,像被朦了一层淡黄的纱,但是没有豁夷岛的月明亮,豁夷岛的月是全世界最明亮的。 白枫敲门进来,我们于是在阳台的秋千上一起看夜景。 “我想,你应该多关心孟婉怡,人家可是要嫁给你的。” 白枫摇摇头,眼睛看向遥远的未知的远方:“我是要离开的,我不想耽误她,所以不得已对她冷酷到底。” “难道你这次回来了,并没有决定留下?”我诧异。 “没有。我只是回来看我妈妈。” “白枫,究竟是为了什么,让你坚决拒绝和家人在一起?”我问。 白枫喝了一杯红酒,漆黑的眼眸在茫茫的夜空里追逐隐入云雾的月,好看的嘴唇沾着红酒,俊美的脸庞显得如此忧郁,他说:“我可以抛下这里的一切,但是,真的很舍不得我妈妈,她是个可怜的女人,没有了我,我难以想象被孤独无助吞噬的她。” “为什么会孤独无助呢?你的哥哥,你的父亲不是她的家人吗?” 白枫笑,很苦的笑:“你也看见了,如果今天没有你和我,我妈妈就是一个人对着巨大的餐桌吃饭,之前的每一天每一顿饭,她都是一个人度过的。” “那么,你哥哥和父亲都不回来吗?” “他们忙他们所谓的事业,牺牲再多人也无所谓,只要他们的事业,杀人放火也没关系……”白枫似乎有些醉了,说一些我不明白的话,然后倒在偌大的秋千上,睡着了…… 我无奈,于是叫来菲佣,一起将他拖回卧室。 送走白枫后,我回屋躺在又大又宽的床上,久久无法入睡。 脑袋里全部是各种纷繁复杂断断续续的画面,强烈刺激着我的神经,让我的心一直狂乱地跳动无法停歇,焦躁不安的情绪像海浪一样侵袭并试图吞噬我,直到我猛然起身丢开被子才发觉,那不完全是我自己的问题,而是门外隐隐约约传来的琴声。 是的,就是那种阴郁的沉闷的旋律奇特的琴声,让我烦乱的心绪更加无法平静且越发抓狂。 我终于安奈不住,走出房间,赤着脚觅着琴声走在回廊上。 声音越来越近,让我很快找到了那间房间,门是虚掩的,露出一条缝,可是里面漆黑一片。 我透过门缝往里看,偌大的房间里只有中间有一盏幽蓝幽蓝的灯光从天花板照下来,灯光下是一架黑色的钢琴——那种大而笨重的乐器,我在马来见过——弹奏的是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人,在屋内也没有摘下墨镜的习惯,这样的人,除了白枫的哥哥白佑,还有谁? 我可以看见他的侧面,他的双手在黑白键上狂乱地跳跃,紧凑的音符让人莫名产生压迫感,时高时低时缓时急,如果一不留心沉浸其中,身体就仿佛被一股黑洞般的力量吸引掌控住,无法自拔,周围的空气忽然冷冽地让我不寒而栗。 我企图挪走步子,可是旋律越来越急音符越来越高,我的身体似乎不听使唤,无法顺从我急欲逃离的心,直到那些声音高过了一定程度终于让琴弦无法负荷,他才缓缓停下弹奏,然后定定地坐着,就像石像一般,也不偏头看我,也不合上琴盖,就像被琴声抽离了魂魄的人。 我下意识地移动了下麻木的脚,然后转身急冲冲跑回了自己的房间,拉开所有的灯,抱着枕头,呆呆地克制着颤抖的身体…… 清晨,我被敲门声惊醒,发现自己竟然靠坐着睡了一晚,脖子肩膀腰都死命地酸痛,脑袋发胀,跌跌撞撞地开了门,是白枫的私人司机。 他说白枫在市中心蓝岛咖啡厅等我,我迷迷糊糊洗漱好,坐上了车。 我在车上不停地打瞌睡,几欲沉入梦湖,司机停下车时我以为到达目的地要开门出去,他笑着告诉我只是红灯。 我茫然地游目四顾,然后看见一对男女,让我迷糊的瞌睡状态瞬间清醒——我看见樗羽牵着尹恋菲的手,从我们车前经过。 我呆呆地看着他们匆匆走过,在确定自己没有看错时,几乎要叫出声来,可是司机油门一踩,车在绿灯刚亮起时便飞速开离了十字路口。 我的喊声卡在喉咙里,抑郁地让我想要跳车,他们亲密的牵手动作不时闪烁在我眼前挥之不去,我在极度不悦的情况下见到了白枫,丢给他一张眼袋深黑表情郁闷的脸孔。 “小熊猫怎么了……没睡好还是心情不好?”白枫问,他似乎已经忘记了昨天的醉酒,好奇地看着我笑,他很少有这样嬉笑的表情。 “都有。”我怨道,“所以你一大早叫我来有什么事嘛?” “喝完咖啡,我们去选礼服。” “你可以叫别人来啊!为什么非要我?”我怒。 “给你选我怎么能让别人来替?你没事吧?”白枫被我莫名的怒气吓到了。 “为什么?”我问,“为什么要选礼服?”“明晚是我妈妈的生日舞会,我希望你做我的舞伴。” “孟婉怡呢?” “我希望你做我的舞伴。” “为什么不找她?她才是你未婚妻!” “我希望你做我的舞伴。”白枫的表情忽然变得严肃而认真,口气一次比一次重,一次比一次不容拒绝,“你,荩焕雪!做我的舞伴!” 我不想看他倔强坚持的眼神,端起茶杯往嘴里灌咖啡,可是咖啡对我无效,在选礼服的大厦里,我睡着在更衣室里,白枫闯进来时,我只穿了一件深v衫,随即又被他吓清醒了。 “你出去!”我吼道,白枫转身带上门,表情尴尬又无奈,我看见他转身前涨红的脸,而我亦可以感觉到自己烧灼的耳根。 第九章 龙凤镯的圈套 我怏怏地换好礼服走出更衣室,然后看见白枫通红的脸上那惊异炙热的目光,我知道,虽然烦乱中挑选随意,但是绝对没有挑错。 我之所以肯定自己选对了礼服,是因为当我携着白枫的臂腕走近白家特别用来开派对的郊区别墅时,接待的人员都用艳羡的目光看着我墨紫色的典雅晚装搭配着我生来墨紫色的头发。 “你很美呢!”白枫在我耳畔轻声说道,似乎该骄傲的人是他。 我笑笑,抬眼,然后在举办派对的大厅门口看见了孟婉怡。 当时她着一身浅绿色淑女装,墨黑的发鬓系着浅绿色的凤尾蝶,站在绕满鲜花的旋转楼梯口,美丽得脱俗。 而我下意识地挣脱了白枫的手,我想,孟婉怡好歹是他未婚妻,我们这样不伦不类地进去实在有失大体,我于是借口道,“白枫,我要去下洗手间,你们先进去吧。” 没有等白枫开口说等我,我便迅速闪身走近了厅侧的洗手间,我在洗手间的镜子面前仔细而又自恋地端详着自己的容颜,不由轻笑起来:“如果樗羽看见我这样,一定会十分惊喜的。”可是随即想到昨天看见她和尹恋菲的牵手,心里便积聚了愤怒和委屈,十分不悦,心里想着要是再看见他一定要往死里凑,然后奇迹般地在洗手间外面碰到了他。 “樗羽!”我惊叫。 他立即用食指堵住嘴唇示意我安静,然后狠狠拍一下我的脑袋,骂道:“你个呆瓜吼什么!”紧接着霸道地拉起我往大厅反方向走去。 “你放开我!你干什么?你这个花心大萝卜,我恨不得踹死你啊!”我叫嚣着跳跃着还是力不从心被他拉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 我狠狠瞪他,他穿着深蓝色的西装,亮蓝色的衬衫,英气逼人地将嘴角一抹坏坏的笑抛向我,说道:“你私自出岛还这么嚣张!我且先不和你计较,因为你穿成这样子还挺有人样儿的。” “我……你,你一个邪神穿这么正派干什么?”我恶狠狠问道。 “这种大场合不穿体面点怎么混的进来?” “你混进来有什么企图?” “为了你啊!” 我怔,觉得可笑。 “我有白枫陪着,你还是去照顾你的恋菲吧!” “哎呀吃醋了?”他盯着我贼笑,笑过一阵便将表情沉下来,颇为严肃地问:“这种生日派对,你不觉得一份礼物也没有准备实在很不好意思吗?” 我恍然大惊:“是哦,我……我怎么这么不懂规矩?现在去买,应该还来得及。”我说完就要往外面冲,被樗羽一把拉住,他突然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只扁平的紫檀木盒子,递给我说:“呆瓜!我已经替你准备好了!” 我怔怔地接过,打开,看见一对蓝玉龙凤镯,龙镯霸气,凤镯婉柔,各自镶嵌着白金龙凤图案,精美绝伦。 “这个……你替我准备的?”我有些茫然,“可是你怎么知道我……你跟踪我!” “你有时间在这里审问我,还不如快点进去,你要是在众目睽睽下迟到了,那真是大煞风景呢!”樗羽轻笑着说。 我来不及揣度他的嘲讽,转身欲走,忽又回头,问:“你,你昨天……” “我牵着的是尹恋菲,想着的是你,行了吧,小呆瓜?”樗羽狡黠地笑。 “不行,你脚踏两条船,会遭报应的!”我恨恨道,虽然心下暗喜,然后抱着盒子,走向大厅。 我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大型派对,走近门口时,一位服务小姐热情地将一朵白色玫瑰系在的我手腕上,然后将我领了进去。 行行色色的亮丽服装在绚丽多彩的灯光下几乎要眩晕了我的眼睛,醇香的酒味里射来各种目光:惊异的,艳羡的,不屑的,傲然的,友好的……我不想淹没在这种氤氲的灯火和非常的气氛里,游目四顾,远远地望见了一袭白衣的白枫,然后如抓住救命稻草般急急忙忙走近他。 “焕雪你来了。”白枫拉过我的手,再次将我向白老和白夫人介绍,我还是不敢正视白老的眼睛,那种神似,让我胆寒。我礼貌地递上礼物,也顾不上白夫人赞夸些什么,趁机接过服务员递上来的一杯鸡尾酒,半透明的红色里夹杂着花瓣般的金黄色,然后被我一口气喝掉一半。 “很珍贵漂亮的一对手镯呢!”我听见白枫笑道。 “是哦,害得我忍不住想要戴上呢!”白夫人欢喜地拿在手里把玩着。 “那就戴上吧。”我说。 “这个……刚刚送来我们就要迫不及待地戴上,成何体统哪!”白夫人笑。 我不知道他们还有这样的规矩,心里暗暗纳闷,这时候白枫似乎看出我脸上的异样,说:“妈妈,这个时候还计较这个,你看焕雪都怀疑您是不是真的喜欢她的礼物呢。” “喜欢,当然喜欢。”好心的白夫人急忙回答道,其实我本无怀疑的意思,他们喜欢最好,不喜欢我也没办法,现在白夫人怕我不开心,便当着我的面欣喜地戴上了凤镯,还鼓励白老也戴上,白老本来严肃着脸拒绝,但是不好得罪今晚的寿星,便依意戴上了龙镯。 乐队换了首节奏欢快的曲子演奏,白枫忽然向我伸出手邀我跳舞,我连连摇头拒绝:“我不会啊。” “跟着我就好,不要怕。”白枫牵起我的手,我看了看四周,男男女女一双双一对对都牵起手来翩翩起舞,优美的舞步是我怎么看也看不明白的,我还是摇头,可是身子忽然被白枫带起,不自觉地旋转起来…… 在白枫的脚被我踩到不下于二十次时,我终于跟得上他的舞步了,并且越跳越熟练越跳越带劲,我看着白枫俊美的脸庞清逸的笑容,在优美的乐声里深深陶醉了,要不是肚子开始打鼓,我不知道要沉迷到几时…… 我离开白枫一个人来到吧台前,巨大的半圆形吧台上摆满了各种美味佳肴,可是看了又看,我竟然不知道从何下手,没有看见筷子和碗,周围也没有其他人,我怯怯而又傻傻地准备伸手直接拿时,面前突然出现一只纯白碟子,碟子上放一把小叉子,然后我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喏,用这个。” 我扭头,看见孟婉怡略带怨恨而不屑的目光。 第十章 回忆里落满伤痕 面对孟婉怡怨恨而不屑的目光,我轻笑着道声谢谢,接过碟子,然后用叉子去叉肉片吃,我想我当时的动作一定笨拙得可以,只听见孟婉怡嘲笑的语气:“你到底是那里冒出来的乡下丫头,看看你,笨手笨脚的。” “我是在一个孤岛上长大的,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离开过那个岛。”我直言不讳。 没想到这句话引来孟婉怡深切同情的目光:“那你不就是女版鲁宾逊?” 我不知道鲁宾逊是谁,木然地摇了摇头。 而孟婉怡继续疑惑地问道:“白枫怎么会认识你呢……哎,你说,在白枫失踪的三个月里,你们有没有发生过什么?” 我噗哧一声笑出来,问:“你是指什么?”接着我便把我救起落海的白枫,然后他带我去马来的事告诉了她。 “就这样?”她问。 “就这样!”我答。 她怀疑地看着我,然后撅起樱桃般的唇,怨道:“可是他好像很喜欢你,他貌似要把恩情转化为爱情……”我正想解释,她突然提高分贝说,“但是!我……除非是白枫真的不要我,否则我是不会把他让给你的!” 我又笑:“我有意中人的。” “什么?” “在我们豁夷岛上,我的意中人叫樗羽,他很照顾我。” “原来鲁宾逊真的有星期五呢!”孟婉怡大叫,我当时不理解她的意思,只觉得这是个可爱的女生,不久我翻看了福迪的《鲁宾逊漂流记》,然后捧腹大笑,那个时候,我和孟婉怡,已经成为了闺中密友。 我端着碟子走到侧厅的休息室慢慢享受美味,同时让孟婉怡有足够的时间和空闲的白枫跳上一支舞。 可是没过多久,白枫就走到我身边坐下,我诧异:“你们跳好舞了?” 白枫苦笑:“婉怡嫌我跟不上她的步伐,她喜欢破坏沉缓的节奏跳热情洋溢的舞。” “她是个直爽的女孩。”我说。 “是的,现在她找到了一个同样直爽的舞伴,就把我赶走了。”白枫苦笑。 “她的个性其实有点像樗羽,霸道,执拗,易冲动。”我喃喃地说着,脑海里是樗羽带着怜爱的又咄咄逼人的眼神。 “你很想他吗?”白枫看着我出神,眼神忽然黯淡下去,语气带着忧伤。 我苦笑,抿了一口红酒,然后问了一个很早就想问也顺便扯开话题的问题:“为什么今晚没有看见你哥哥白佑?” 白枫的笑容慢慢在俊秀的脸上消逝殆尽,深黑的眸子里笼上愁云:“他很忙吧。” “是自己妈妈的生日,再忙也要过来吧?” “焕雪,到了今天,我想我是应该我把如何落海的事告诉你的。” “是,你早该说的。”我虽然这么说,心里却在疙瘩,他落海的事与白佑没有来参加派对有什么联系? 白枫的英眉开始紧锁,从粉薄嘴唇里吐出的字眼无不带着深深的哀痛:“我们白氏家族在社会上也是有一定地位的,我和白佑从小就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因为我的幸福,我从小就以生于白氏家族为傲,我爷爷是知名生物学家,我爸爸继承他的业绩,一手创办白氏。可是,焕雪你知道吗?外界人都当白氏是一个以高科技研究生物的机构,但大概除了白氏深层骨干和一些死士,没有人会知道真正的白使企业是怎么的一个黑洞……” 我一怔,手里的红酒被轻轻晃出。 “十三岁以前的白佑是一个阳光般的少年,疼我爱我,甚至有些天真,然而有一天,他被爸爸带去白氏科研机构,我当时不清楚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白佑在那里待了整整六年才回来,回来后十九岁,却有着九十岁人的沧桑,冷漠。从此他成为了我爸爸和白氏最冷酷的帮凶。 “我落海的前一个星期,和当年的白佑一样,被爸爸带去机构……我,我看见……”白枫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抓起桌上了一只高脚杯,倒满红酒,然后一饮而尽。 “我看见一间间冰冷的手术室,一个个任人鱼肉垂死挣扎的人,四溅的血横七竖八的内脏……我还看到很多奇形怪状的生物,人体大小,却五官不一四肢模糊,然都有一双痛苦的眼睛……让人跟着难过得生不如死的眼睛……然而爸爸却轻描淡写地告诉我,那只是失败的试验品,因为还有利用价值,所以继续留着接受各种试剂的摧残……” 我早已经扔掉手里的碟子,觉得胃里翻江倒海。 “我无法面对这种场面,更无法接受白氏的真实,爸爸却要求我今后在这里做事,和白佑一样……我不答应,简直要被逼疯了!我只好逃,逃到地下室,进入暗洞,然后到达半山腰的悬崖,崖下一片汪洋。” “你爸爸还是没有放过你吗?”我问。 白枫的笑很苦涩:“他以为我不敢跳海的。” “你就是这样落海的……”我喃喃地说着,然后又问,“那么,你身上的伤痕是哪里来的?” “是被那些试验品,就是药人抓伤的,我逃离经过暗道时,看见还有更多的它们被关在笼子里,于是我便将它们放了出来……岂料它们竟然狂扑向我,撕扯我的衣物皮肤……” “可是你救了它们,它们为什么会反扑?”“一开始我也委屈,后来却想明白了,无论是谁,长期受尽这种非人的折磨,变得人不像人兽不像兽,见到任何人都无法信任,都会本能地反击,何况它们身体里被注射了各种兽类的基因。也导致那些抓痕后来经过海水浸泡变成毒素,就是被你救起时,我成了那副狼狈模样……” 我看着他的凄苦的笑容掺和着隐忍已久欲落未落的眼泪,亦难过得想要哭,我靠近,握住他微微颤抖的手,无声地安慰他,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该做什么。 白枫抬眼,看见我比他还要落泪的表情,伸出手轻抚我紧绷的脸颊,笑笑,然后抱紧我说:“我没事,都过去了,我不久会离开,不再回来,就不再难过了。” 我点点头,可是分明感觉脖颈后有湿热的东西慢慢淌过。 第十一章 冷漠背后 白枫平复情绪,也让我把突如其来的事实慢慢消化后,我们走出侧厅,派对还在继续,白夫人在人群中招呼,白老已经回去了。 我突然很自然地想到白老会回到那个白枫口中的黑洞里去,而他熟悉的面目也由此变得狰狞起来。 孟婉怡在舞池中央,与她共舞的,是一个年轻男子,眉清目秀,淡色的眼睛里藏着阳光的味道,还有一对好看的酒窝,孟婉怡看见我们,停下舞步。 “哎,我新认识的朋友,叫莫野。”她指着那男子介绍道。 白枫笑着拍了拍莫野的胸膛,说:“谢谢你大老远赶来,回去代我向莫叔问好。” “原来你们认识!”我正在恍然,孟婉怡已经按捺不住大叫道,“白枫你还很可恶地让我傻呆呆地介绍!” 白枫、莫野相视而笑,莫野的笑灿若阳光,而白枫的笑,疲惫而无力。白枫望向我说:“焕雪还不认识啊——焕雪,这是莫叔的儿子,莫野。” 我笑,莫野的个性和孟婉怡很像,大大咧咧,豪气十足。 派对那天白夫人很高兴,从头至尾都笑着,可是三天之后,却出了意外。 我与白枫从市中心回来,还没有迈进大门,白枫突然接到一个电话,他的表情立即由平淡转为担忧,然后匆匆返回车内,驱车飞离而去。 “焕雪,我有急事要去趟医院。”这是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为什么去医院? 我没有来得及问,看着白枫的红色跑车远去,正在疑惑中,一辆银蓝色跑车在院子外停下,白佑从车内走出来,表情阴沉,脚步急促。 自从在琴房里见过那个鬼魅的黑影,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他,我都不知道他是否知道他家里住着我这个客人,但是他没有直接迈进大门,看见我劈头就问:“白枫呢?” 我被他吓到,愕然一阵,然后答道:“他,他说他要去趟医院。” 白佑随即转身,准备驱车。 “哎,你……你能不能带我一起去?”我突然问道,问后连自己也觉得蹊跷,我竟然敢坐上这个午夜魅影的车。 然而他竟很快答应:“上车。”大概是没有时间和我废话。 他发动引擎打方向盘时,我忽然瞥见他右手手腕上的那只龙镯,我惊愕,为什么龙镯会在他手里?可是我疑惑的目光扫过他冰冷的墨镜没有得到回应,而疾速启动的车却差点将我甩了出去,我于是没有问,我想那是他和白老的事,既然礼物已经送出手,怎么处置就是白家的事了。 十分钟后,白佑的车子经过申城第一医院,却没有停下,径直拐弯,向郊区飞驰而去。 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有种要被卖了的糟糕感觉。 我板直着身子,很不安,在车子渐渐驶出城市,只看见郊野稻花时,我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刚刚不是经过市医院了吗?为什么……不停下?” 白佑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跑车飞得极快。 当我实在焦躁起来想要再问时,他突然开口道:“前面五百米有一个拐弯,我经过那里时会减速,你抓住机会开门跳车,然后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躲着别出来。” 这是我第一次听白佑说这么多话,尽管语气波澜不惊,但这句话实在不能让我波澜不惊。 是什么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我下意识地望向反光镜,然后看见了紧随银蓝跑车后的两辆银白跑车,追势极猛。 “被跟踪了?什么时候?”我急问。 “离家不久。”白佑回答干脆。 “那你为什么不在市中心甩掉他们,要到这荒郊毗邻?” “容易解决。” “可是……”我还待问些什么,白佑忽然命令我,“准备跳车,小心点。” 最后三个字我隐约听到,不知道有没有听错,心里突然升起莫名的受宠若惊。 我再次下意识地望向反光镜,这次我清晰地可以看见驾驶银白色车的那个人——樗羽。 竟是樗羽! 我的脑海里闪过一瞬间的空白,然后不知所措,这时候,白佑的车子忽然减速,转弯。 我扶住车门把手的手心里全部是冷汗,以最快的速度开门关门,然而却没有下车。 “为什么不下去?”白佑的质问显然有些生气。 回答他的是我的不解不安和不知所措。 可是白佑已经来不及再和我说什么,因为刚才的减速,已经有一辆银白跑车超越我们,一个旋身,挡在了我们前面。 前后夹击。白佑冷酷的嘴角扬起一丝不屑的微笑,甚至带着几分杀意,然而他的眼睛埋没在墨镜后,我看不透他真正的表情。 三辆车静止的刹那,一叶松针缓缓落下,就像诱人的致命暗器。 白佑左手伸进他黑色风衣的口袋,右手慢慢打开车门,走出去前对我说:“坐好别动。” 我想是我的犹豫不决害他不得不停下来应对,而这一场应对将是生命的赌博,因为我不小心瞥见他左手枪支一角。 我可以想象是白氏集团阴谋败露遭仇敌追杀,可是为什么会是樗羽? 我看见银色跑车里走出来气宇不凡的他,轻笑嚣狂的他,我觉得整个他就像不真实幻境,穿着既不属于豁夷岛的服饰也不是现代都市的风格,一袭银白劲装英姿绰绰,却像是银白跑车里脱落下来的追杀灵魂,如此虚无缥缈。 我断定他没有注意到车内的我,他的眼神紧紧盯着白佑,眼底忽然闪过惨烈的恨意,只一瞬间,却被我轻易捕捉,那是我从未见过的樗羽的表情。 我来不及多想,实际上从他们走出车子到枪声响起,只是一瞬间。 是白佑先开的枪,果断而狠辣,樗羽避过,回击也毫不逊色。 樗羽的武器是一个似枪的银白色暗器筒,里面可以射出短小尖锐的小箭,攻击威力和速度都不亚于子弹,在豁夷岛我们用这种武器捕猎,当时小箭上喂有麻醉剂,例不虚发,樗羽称它“蚀心小箭”。 说不上枪林弹雨,只有两个人在车子的掩护下对打,却也相当激烈,闪避或者进攻,都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子弹和小箭击打在玻璃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但是车身制材极佳似乎专为战斗而造,子弹扫过甚至连裂痕都没有。 我看着落在车身前面的蚀心小箭在阳光照射下发出微蓝的光,竟是毒! 眼睁睁看着这样的场面发生,我竟然连劝阻的力量都没有。 这时候,另一辆银白色跑车里又出来两人,和樗羽一样的装饰,持着蚀心小箭,向这边进攻。 我以为白佑以一敌三会偏向下风,可是身手敏捷出手狠辣的白佑丝毫不示弱,而糟糕的就是:樗羽一方仗势轻敌,在难以迅速融入默契配合的情况下,竟让白佑有机可乘,连发三枪击向樗羽,三枪出手速度不一方向略微,以至于释宇闪开前两枪,却来不及避开最后一枪。 瞬间而逝的火光,沉闷的子弹入骨声,和四溅的鲜红的血。 我看见一只翩翩的白色蝴蝶纵身扑向樗羽,义无反顾地迎向那颗致命的子弹。 尹恋菲! 第十二章 豁夷岛的背后 尹恋菲倒在樗羽怀里的时候,我听见一声惊异悲伤的嘶吼“恋菲!”不知道是我还是樗羽呼出了口,但是现在,尹恋菲躺在樗羽怀里,很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进攻因此而暂停,空气也抑郁地窒息。 白佑毫不迟疑回到车里,发动引擎,调转车头,往原路疾驶回去。 我怔怔地很久很久没有回过神来,这一切似乎发生地太快超离我的接受能力范围:原来我和尹恋菲同时都是旁观者,可是在樗羽遇到危险的时候,第一个冲出去的不是我;原来我最在乎的竟然是谁在樗羽怀里为他挽回致命一击…… 白佑一路无语狂飙,到达医院的时候,我耳边还可以听到枪声的余悸。 住院的是白夫人。 今天早上佣人发现她晕倒在卧室里,至今未醒。 白佑在白夫人床前伫立良久,然后漠然离去,头也不回。他甚至没有向医生询问缘由。 白枫看着他走,眼中是隐忍的怨恨,而他也只能紧紧握着白夫人苍白的手。我看见那只凤镯发出幽蓝的光芒。 我在病房里待了一个下午,纷纷前来看望白夫人的人几乎没有中断过,只是我唯独没有看见她的丈夫,不知道昏迷的白夫人是否会伤心。 白夫人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医生来看过之后说已无大碍需多休息,白枫很高兴,忙着为憔悴的母亲端茶递水,白夫人忽然想喝王记的清粥,于是白枫忙不迭地要亲自赶过去买,我劝道:“还是我去吧!” 我走出长廊,一个转弯,然后定在那里,因为惊异而怔住了。 空旷的长廊里,只有两个人。 背对着我的银衫,是我如何也熟悉不过的樗羽,而在他前面十米开外,是表情阴沉的白佑,他不管到那里,都会戴着墨镜,仿佛他的双眼见不得光。 人说冤家路窄,这是事实。 白佑手里捧着一束橘色的康乃馨,该是来看白夫人的吧?而樗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我随即想到受伤的尹恋菲,这家医院是离昨天的郊区最近的,而他必须带她来动手术。 两人便在这里狭路相逢,我不知道会不会在下一刻就兵刃相接,我只知道以樗羽的个性,他是不会放过白佑的。 白佑呢?所以我想要劝阻他们,必须在白佑身上下手吧? “白佑。”我的声音不大,但是在空旷的走廊里,一定深深地刺痛了樗羽的耳膜。 樗羽回头,我看见他震惊愤怒的眼神狠狠逼向我,我不敢正视,径直跑到白佑身边,说:“是来看伯母的吧?既然来了还不快点进去。” 白佑侧头看我,墨镜后面我看不见他的眼睛,但一定有几分疑惑,然而他却只是莫名地看了我一眼,又侧向头继续应对樗羽仇恨的目光。 我不敢想象下一秒就是枪林弹雨,血肉横飞,急忙抱住白佑的胳膊,预备拖走他:“快跟我进去吧,伯母刚刚醒来。” 听到这句话,白佑似乎有所反应,谢天谢地,他肯顺从地被我拉离了这一触即发的战场。 我们经过樗羽身边的时候,我感觉到他因为愤怒而微微颤动的身体,咄咄逼人的目光狠狠打在我身上,我只能详装不见,但他可知,我这样做,完全是为了他。 我一路无语径直将白佑送进病房,然后逃也似的匆匆奔向另一边的楼梯前去王记,尽量避免撞见樗羽,然而我买完粥回来,还是在院门口被他拦截,他不由分说将我直接推进电梯,直达十四楼。 在我手里的粥终于一路洒完后,我看见了静静躺在病床上的尹恋菲。 她那么虚弱那么娇媚,就算是昏迷,嘴唇、眉角也是诱人的姿色。 “焕雪!”哥哥坚冷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路,我抬头,看见他责备的眼神。 “私自离岛,你真是不要命了。”他的语气既无奈又怨愤。 我莫名地看了眼背后的樗羽,为什么我离开豁夷岛就是不要命了?我冷冷又满含委屈地一笑:“你们都可以出来,尹恋菲也可以,为什么我不可以?” 哥哥沉沉的叹了一口气:“这件事我不追究了,但是你知不知道,你和樗羽救了一个不该救的人?” “什么意思?”我再次回头看樗羽,他靠在墙上,低着头不看我,我问,“你把我们秘密救人的事都告诉哥哥了?” “他不得不告诉我!”哥哥语气阴冷,“因为你们救了白昊的儿子!” 我知道白昊应该就是白老,我知道白老的白氏集团做了非人道的事,但是,白氏与豁夷岛有何干系,哥哥为什么这么生气? “樗羽也是出岛之后才知道的,本来不打算告诉你,但是你似乎和白家走得太近了。”他继续说,“白家一手经营的白氏集团是一个将活人送入手术台进行非法实验的黑暗机构,他们……” “我都知道!”我不得不打断道。在听哥哥解释时,我脑海里想起的都是白枫的诉说,然后胃里开始翻滚。 “你知道?”哥哥显然没有想到,一脸惊讶,身后的樗羽也走到我面前,疑惑地望着我。 “白枫讲过,他落海就与这件事有关。” 我于是把白枫在派对上讲述的一切统统告之。…… 听完我的讲述,哥哥和樗羽对视,眼神复杂,良久哥哥恍然道:“我们之前的调查都证明白枫没有参与白氏的勾当,现在看来,这是真的。” 樗羽点点头,随即看见我松懈和暗喜的眼神,嘴里狠言:“就算他没有参与,白家人始终是不能靠近的鳄鱼,阴险歹毒,惨无人道。” 我怒:“樗羽你是不是对白枫成见太深了?” 樗羽紧紧盯着我,语气丝毫不退让:“我的话是真理,你最好别靠鳄鱼太近,不然,我可不来救你。” “好了别吵!”哥哥打断我们的怒视,对我说:“焕雪,在世人眼里,豁夷岛可能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孤岛,但是,豁夷岛暗地里有一支强大的组织,叫克蝶。克蝶的宗旨就是对付白氏集团,拯救实验人,我只能简单地告诉你这些,但你应该已经了解到,白氏与克蝶是敌对,克蝶是豁夷岛的,你身为豁夷岛人,就不要和白家走得太近,以免暴露豁夷岛还有连累你自己。” 第十三章 克蝶组织 克蝶组织! 我静静的听完哥哥的话,面无表情实际心里波澜迭起地接受着这个可怕又可笑的事实,然后反驳:“可是我与白家没有走得太近啊,你们也说了白枫与白氏无关,白枫是我的朋友,我不能当做不认识他。” “那就离开,我明天送你回去。”樗羽很干脆。 “我不!我好不容易出来一次,没有一年六个月的,才不回去呢!”我说。 樗羽正要和我辩解,忽然传来尹恋菲的呻吟。 樗羽的目光随即离开我,眼神由愤怒转向忧喜,快速走到尹恋菲床边,顺势握住她在空中乱抓的手,她并没有完全醒来,眼睛也没有睁开,但是在被樗羽温暖有力的手紧紧握住时,马上平息下惶恐和不安,静静地享受着梦幻般的保护和关爱。 “你用得着这么呵护吗?她还没醒呢。”我冷冷道,语气里充满了酸意。 “刚才你阻止我干掉白佑,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为什么这么护着白家人?”樗羽愤愤的眼神射过来,让我不禁一颤,心里叫苦:“我还不是为了你。”嘴里却说,“是你们先追杀人家的吧?突然平白无故追杀白佑?你行动时还不忘贴身带着尹恋菲,她受伤是你的错!” “哼!”樗羽冷冷一笑,“我们也没有料到龙镯竟然在他手里,追踪器只能指引我们找到戴着龙镯的人。” 我惊:“你们在手镯里放了……放了能追踪人的……那么,凤镯呢?你们确定你们的科技没有副作用吗?白枫妈妈莫名其妙地病倒,是不是和这件事情有关?” “无关。”哥哥说。 “你想象力是不是丰富了一点?”樗羽问。 “是你卑鄙!”我瞪着樗羽,语气凶恶,再也不愿听他多辩解一句,更不愿意看见他一直紧紧抓着尹恋菲的手,大步流星离开病房,不顾哥哥后来又说了什么话,直接奔下楼梯。 克蝶!克蝶!克蝶!克蝶! 我一路奔下楼梯,脑子里全部是这两个刺耳的字眼,我没有想到我们豁夷岛,原来不是真的与世隔绝,原来,原来…… “原来你在这里!” 孟婉怡的喊声从身后传来,我回头,看见她微怒和责难的表情:“我和莫野去看望伯母时,发现焦躁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的白枫,他说你出去买粥很久了没有回来,急得不知道怎么办?我们就只好先出来找你!你去了哪里?买粥买到哪里去了?” “我……”我无语,婉怡看着我,凶恶的眼神缓和下来,她自从知道我的来自某个孤岛,就似乎对我产生了一种莫名博爱的同情,吼了几声后便不再发怒,走过来拉住我往白夫人病房里拖。 白夫人醒过来两天后,气色已经好很多,孟婉怡每天照例九点半过来看望她,我因为住在白家无所事事,也整天往医院跑,那日,白夫人忽然提议让白枫陪婉怡去花园走走,独留下我一个人,在他们走后,示意我坐到她床边。 她温和地笑着,轻轻握住我的手,她手腕上的凤镯让我有莫名的罪恶感。 “焕雪哪,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我觉得你真的是个好姑娘呢。” 我尴尬而又虚心地笑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看得出来,白枫很喜欢你,我……我实在也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我……”白夫人忽然显得拘谨起来,她柔顺的手掌反复地摩挲着我的手背,讪讪的眼神,我只能静静地等待着她开口。 “我,我希望你能和白枫在一起,和他远走高飞。” 我想白夫人一定感觉到了她手心下剧烈的颤动,我诧异地起身,手却被她紧紧拽住。 白夫人的眼神不是病态的迷糊,而是清醒的恳求和希冀。 然而我实在不明白,这样无理的要求,叫我如何接受? “你不要激动,听我说。”她示意我坐下,她的手一直不愿放开我,眼神恳切,“我也知道婉怡对白枫一网情深,可是,我实在不想孟家受到牵连。 “我的丈夫白昊当初追求我是时候,海誓山盟情深意切,殊不知,他全是为了我娘家的财产,在我正式嫁入白家而他顺利继承我父亲的遗产后,他便对我冷落如陌路人了,而我父亲的遗产在归入他名下后的一个月内,竟全部没有了。 “我不知道他究竟在从事什么事业,但我知道他一直需要大笔的钱,他当初为婉怡和白枫订婚时,我就知道,他不是真的为了白枫的未来,而是想要吞并孟家的家产,但是我……我无力阻止。婉怡和白枫自小青梅竹马,我不知道要以怎样的理由拒绝这场婚姻,由于当时我的优柔寡断,导致这场悲剧眼看就要发生……离他们结婚之日越近我就越不安越害怕,背负着这场阴谋,他们是不会幸福的,而且,我知道白枫不爱婉怡,他看婉怡的眼神永远是漠然而无奈的,就像白昊看着我。 “直到白枫把你带回家,我知道,他喜爱的女子终于出现了。”白夫人说到这里,忽然缓缓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拂过我额前的紫发,表情怜爱又愧疚,问,“我知道我自私,我想让白枫幸福,想让孟家不受牵累,可是我唯独没有考虑你的感受,这些话,在我心里藏了很久,焕雪,今天我告诉你就是想知道,你可不可以答应我?和白枫一起离开呢?”我摇头,我甚至没有考虑半分:“不行!我,我不能和白枫在一起。” “为什么?”白夫人被我斩钉截铁的拒绝吓到了,她怔怔地看着我,很不解。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我想到的是克蝶,还有樗羽,更多的是樗羽。 “我们……我们不合适。”我只好说。 白夫人眼底渐渐倾泻出失落和愧疚,她怔怔地看了我良久,然后轻拍我的手背,终于长长叹道:“是啊,如果换做我,这种无理的要求也是不会答应的。对不起……”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她老了许多,而我是如此残忍。 “不要这么说,是我辜负您的厚爱了。” 她摇摇头,空洞的眼神转向窗外,苍白的嘴唇内吐出疲惫的字眼:“我时日不多了……” “白伯母!” “如果白佑、白枫的父亲在天有灵,一定会怨我没有照顾好他们的,不过我很快就会向他赎罪去了。” 我惊,问:“您说什么?白佑、白枫的父亲不是白叔吗?” 白妇人的目光渐渐从遥远的天际回到我震惊的脸上:“我嫁给白昊的时候,白佑四岁,白枫三个月。” 第十四章 风过无痕 白枫、白佑竟然不是白老所生! “那他们父亲……”我继续问。 “他们父亲秦辰在白枫刚刚怀上时就车祸死了,那时候我万念俱灰,要不是白昊的悉心宽慰……我是家里独生女,死了丈夫还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而当时已经是著名生物学研究者的白昊却对我情有独钟,这让我父亲很欣赏,毫不犹豫就把他所有归我名下的财产全额转入了他的账户,我就这样带着两个孩子嫁入了白家并从夫姓。” 我静静地听着白夫人疲惫自嘲的沙哑嗓音,看着她眼角皱起的纹路里岁月无情的摧残,开始对这个纷繁复杂的人世产生了无穷的畏惧感,我不知道世人何以如此折磨着自己同时折磨着他人,何以让眼前的清风晓月都蒙上了泪水的迷离,何以让唇角的欢笑都带上了牵强的苦涩和无奈? 我终究没有对白夫人许以确切的诺言,虽然她的恳求她的满含泪水的叙述让我心疼让我不忍,但是,我实在无法接受和白枫远走高飞,因为我不是白枫的什么人,我只是豁夷岛上一个普通女子,不谙世事,我没有能力让一个被世事折磨千百的人远离凡垢,因为我自己恐怕也要深陷其中,我只是一个普通女子……这个结论我想了整整一个晚上,还是这个结论。 这一夜我无眠,却不是因为诡异的琴声。而那每夜惊魂般绕我噩梦的琴声,这晚却离奇地没有出现,在我已经习惯那种诡异的时候,竟然没有如期出现…… 第二天,司机照例在楼下等候我将我载去医院,在开进医院地下停车场时,一辆黑色轿车与我们擦肩而过,我下意识的瞥眼,竟然看见白老。 他终于来看望白夫人了吗?我心下暗喜,就算如白夫人所说他对她没有情感,但是二十多年的夫妻,毕竟不是真的陌路吧? 我这样想着,便决定先不去白夫人病房,好让他们夫妻好好聊聊,我慢慢踱步在医院的后花园,这里阳光充裕,景色宜人。 随后我看见了尹恋菲。 她坐在湖边靠椅上,殷红的嘴角荡起甜蜜的微笑,在和煦的风里化为轻丽的水莲。 她看见我很震惊,显然她至今才知道我早已离开了豁夷岛:“雪!是你吗?雪!你怎么在这里?” “我之前来看过你,但是你昏迷着。”我说。 “你是因为听说我受伤了才出岛来看望我的吗?”她似乎很以为然,感激而幸福地冲着我笑。 “你看上去气色好多了。”我不想拆穿。 她一听,忽然两抹红晕飞上脸颊,羞涩而甜蜜地低下头来窃笑:“还不是因为樗羽的体贴照料。”我心里一阵酸楚,我是如此心胸狭隘而嫉恨她关于樗羽的幸福,不想多言,随即转身欲离去,却撞上正好走来的樗羽。 阳光下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掠过一丝惊异,弧线优美的嘴角轻轻开启,却终究没有开口,径直擦过我的肩膀,带过一丝冷酷的风,走到尹恋菲身边,俯身,递过手里的水杯,声音柔和得不像话:“水来了,小心烫。” 我看着他们,忽然难过得想要冷笑,想要大步流星潇洒离开,可是脚步沉重,迈不开半步。我无法忍受樗羽的无视,他不可以这样对待我,我正要开口,突然感觉到周围一阵骚动,一个惊慌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有人站在天台上,有人要跳楼啊!” 我抬眼望去,很多在花园散步的人纷纷拥向住院楼,那里二十八层高楼顶上,有一个飘忽的身影。 豁夷岛人视力极好,阳光下高楼顶,我清晰地看见了那个人影,然后她手腕上的亮光瞬间刺痛了我的双眸! 白夫人! 我奔过去,迅疾穿梭在人群里,不顾一切的穿过去,我身后传来焦急的喊声,我知道那是樗羽,他担忧的喊声唤我停下脚步,但是我怎么能停下?白夫人,那个昨天还握着我手的温和的女人;那个我现在手心里还残留着她的体温的人;那个在生日派对上好心地戴上凤镯的人;那个毫无保留向我倾吐心酸的人;那个夸奖我欣赏我疼爱我的人……她现在正站在二十八楼顶,迎着风,表情淡定,眼神解脱,她要干什么?四周熙熙攘攘的人群说她要跳楼,但是我不相信,没有理由的,没有理由的!她的身体快要康复了,她还有一个完整的家,她还有她的儿子白佑、白枫,她还有她的丈夫白昊,不,秦辰! “我很快就会向他赎罪去了。” ……! 我脑海里突然跃过这句致命的话。 一切都在风里无痕掠过,落叶无声,败花无迹,连生命都可以一闪即逝。 白夫人落下来的时候,气垫来不及铺成,刚刚赶到的警察除了怔怔地看着她落下,慌乱地疏散人群外,什么也做不了。 我疾奔过去的时候,眼前只有一滩模糊的血肉,我的双腿在一瞬间支撑不住我摇晃的身体。 悲剧的发生,原来可以这样毫无征兆。 我看着那堆血肉,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逆流,如果不是身后宽大的手臂恰时紧紧扶住我,用他那双大手紧紧遮掩我的眼睛,我一定已经崩溃了。 不,我已经崩溃了吧? 我听见樗羽焦虑担忧的声音在我耳畔不停呼唤我濒临溃散的身躯,他说:“焕雪,焕雪……不要看,不要看!不怕不怕,焕雪,焕雪……” 我怎么能不看?我不看,它就不会发生了吗?我不看,白夫人就不会坠楼了,吗?我不能不看,那么惨绝人寰的场面,我甚至渴望看清,因为我期冀着那不是白夫人,我期冀着这是一场幻境,但是,那浸没在血泊里的还挣扎着散发出闪闪银光的凤镯,残酷地肯定了一切。 我软软地倒在樗羽怀里,泪水狂流,阻塞的喉咙却发不出一丝哭喊,只有嘶哑的抽泣伴随着不停的颤抖。 我们被警察拦到线外,迷离中,我看见一道白影不顾一切冲破阻碍,然后呆立在血肉模糊的尸体前。 白枫! 他手里的王记清粥洒落满地,他俊美的脸庞扭曲得不成人形,他张着嘴,喉间发出低吼一般的哭声,他久久站立眼神呆滞,不知所以,然后突然扑向那团血肉,鲜红的血染得他洁白的衣衫一片昏天暗地的悲痛…… 第十五章 黑暗的怀抱 白夫人的葬礼很风光很奢华,可是,一个人死后再风光再奢华又有什么意思?我喃喃的重复着这个问题,孟婉怡抱着我,大哭。 在亲朋好友随着灵车前往公墓后,白枫突然在屋内拦下了白老。 白枫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竟是吞噬般的恨。 白老静静面对他,脸色憔悴,眼角通红,可是依旧强撑起威严厉色。 “妈妈离开前一晚,你来看她,一直到第二天清晨才走,你走后不久,她就跳楼自杀,是你!你对她做了什么?逼她去死!”白枫怒吼,撕心裂肺。 我恍然,原来那天我在停车场看见白老的时候,他已经准备离开,那时候如果我上楼,也许就可以阻止……我想到这里,又是泪水汹涌。 “我不会逼死自己的妻子。”白老淡淡地回答,他没有多余的解释,可是语气坚定不容置疑,白枫依旧狠狠瞪着他,等待他再次澄清,可是白老不再看他一眼,走出门外,跟随灵车而去。 白枫望着他开走的车,站立在门外,任司机、管家如何催促如何劝解也不肯移动脚步,他似乎一具被抽离的魂魄的雕像,恨意悲痛在全身蔓延,院外的阳光照在他身上时,是扭曲的阴暗。 白枫终究没有追随灵车而去,没有伴随白夫人火化入土,他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整整三天。 第三天傍晚,婉怡终于瘫倒在白枫房间门口,她在门外哭着喊着,白枫硬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一家子佣人守在门口随时热着饭菜就等待他开门,可是他就像死在房里了一样,半句回应都没有,以至于管家怀疑他会在里面自杀,最后迫不得已从阳台翻进房间,阳台的门亦紧锁着,窗帘紧闭。 管家说撞门吧,要不就报警。 “让他去死吧。”婉怡表情绝望,语气冰冷,她丢下这句话便跑下楼梯,最后在楼梯口弯下疲惫的身子,嚎啕大哭。 我走过去,坐在她身边,递过纸巾。 她抬眼,娇美的脸庞泪水纵横,她哭着问我:“怎么办?怎么办?荩焕雪,伯母死了,白枫也死了……” 我无言,喉间被难过的情绪堵塞而说不出话。 “伯父和佑哥不知去向,没有人告诉我伯母为什么会自杀,白枫也像个死人一样,没有人去了解伯母为什么会自杀!为什么哪?”婉怡哭喊道,“荩焕雪,你说啊,你说啊!” 她使劲摇着我,就像我是一个遭受发泄的木偶,直到我的泪水也被她摇晃地大滴大滴落下,她忽然抱紧我,对我说对不起。 那一晚,婉怡没有回家,她和我窝在一张床上,流干了眼泪终于沉沉睡去,她也几乎三个晚上没有睡过了,现在静静地抱着靠枕,暂时宁息了悲痛烦乱的思绪。 而我却在这一晚离奇的再次听见了那诡异琴声,在距上一次四天之后,那阵惊悸的音符终于再次扰乱我的睡意。 白佑回来了吗? 我突然很想见到他,在这个深黑的不入梦的梦里,急切地想要见到他深黑的影子,是为了了解他在白夫人去世后的反应还是单单为了见到他久违的神秘黑暗? 我终于再次赤着脚走在阴风阵阵的回廊里,来到那扇永远虚掩的门口,似乎那里面的黑暗承载不了,所以门也闭合不了,非要露出一丝宣泄的细缝,否则就会在黑暗里窒息沉沦。 琴声停止了,在我开始窥探时,轻声戛然而止。 我一怔,被发现了? 可是没有听见起身靠近的脚步,我再次壮胆往里窥伺,然后看见白佑附在钢琴上,头深深埋进臂弯里,宽阔的肩膀轻轻抽动着…… 他在哭? 他竟在哭! 我呆呆地看着伟岸坚挺身躯的他在静谧的夜里,在黑暗的吞噬里,无助地伏在黑白键上哭泣,就像受伤的野兽,逃避在洞里,卸下冷酷的伪装,舔舐伤口,流泪。 我静静地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他,竟然不知道离去,不知道躲开他起身回望时惊异的表情。 他看着我,墨镜下他的目光一定是震惊和恼怒,一个坚强的男人在深夜里哭泣,被一个小女子窥伺,一定恼火至极。 我等待着他的愤怒或者一如他风格般冷若冰霜的漠视,但是没有,他没有发怒,没有漠视,他走近我,突然伸出手,将我拽进无尽的黑暗里。 我惊,慌乱地想要挣脱他的手,但是他太用力丝毫不放松,不言不语径直将我拽到凳子上,我的手肘撞到琴键上发出杂乱的一串音符。 惨白而微暗的灯光下,我看见黑色的琴盖上映出他阴沉而伤痛的表情。 白佑俯下身来,两只手撑在琴键上,轰然一声惊出我一身冷汗,他看着映在琴盖上我慌张的脸,嘴角扬起一丝微弱的苦涩,缓缓说道:“你不用害怕,只要回答我几个问题。” 他的声音沙哑、沉痛,我好奇地转过头,依稀看见他刚毅的脸庞上隐约的泪痕,但是在冷酷的伪装里,任何软弱的泪水都被隐忍着吞噬了。 “你知道克蝶吗?” 他忽然轻声问道,毫无预兆,我惊。 良久,死一般的寂静后,我摇头否认。 “在我妈妈跳楼的地方,那天抱着你的男人是谁?他在我们赶到后便迅速离去,是不是因为怕被认出来他曾经追杀过我还蒙受过你的刻意维护?” 他又问,同样沉重嘶哑的声音,却已经让我冷汗淋漓,我的惶恐,我的不安,他全部看在眼里,却依旧是波澜不惊的表情,他的语气里没有猜透的得意和不屑,却尽是沉重的哀伤。 沉默。 他不再问,可是我的沉默却变成了默认,我不知道该如何否认或者用一碰即散的谎言来雕筑我虚妄的堡垒告诉他我什么也不知道,这样的自欺欺人,谁信? 我知道那个时候我一定惶恐而害怕,害怕得全身微颤,否则他不会从身后轻轻抱住我的肩膀,然后轻声说:“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 我依旧沉默,心里七上八下,不知滋味。 “离开这里吧!”最后他说,然后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放开我,转身走近黑暗里。 我回头,却追寻不到他隐入黑暗的身影,我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而他的反应让我难以理解并且莫名难受,似乎是被黑暗和死寂吞噬得太久了,我实在无法承载更多的不解,起身离开,走出房间的时候,外面回廊依旧阴风阵阵,楼下客厅里通明的灯火刺得我的双眼生疼,我匆匆跑回自己卧室,发现婉怡不在房间里。 第十六章 逃避 婉怡不在房里,但是被窝还是热的,她会去哪里? 我辗转来到侧厅,听见婉怡带着哭腔的怒斥:“你终于肯出来了是不是?你看看你自己,你看看你自己都成什么样子了?伯母如果在天有灵,看见你变成这样?不知道会有多难过……你这样折磨自己,能换回什么?” 我走过去,看见坐在沙发上的白枫和站在一边的婉怡还有一排下人,管家声声哽咽唤着“二少爷”, 老泪纵横。 白枫衣衫褴褛,脸色比我在豁夷岛救他上来的时候,还要悲惨憔悴,三天的自我摧残已经让他形骸枯槁,俊瘦的脸上一双通红的眼睛深深凹陷,无视周围人的声泪俱下,茫茫然看着茶几上镜框里的全家福,那里,白枫还是个抱在怀里的孩子,笑得天真烂漫,眼睛炯炯有神,不似长大后的忧郁重重。 我走过去,合上照片,直视他扬起的潜藏愤怒的目光,我倒希望他可以发泄出来,无论是对谁,只要能够狠狠发泄一次狠狠哭喊一次,也好过将自己封闭在沉痛的世界里强压着伤悲独自沉沦。 可是温文尔雅如白枫,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这么做的吧? 他看着我,目光从茫然到微怒再到寞落,最后自嘲地苦苦一笑,比哭泣还要沉痛的笑,然后问我:“可以带我去那与世无争的豁夷岛吗?” 我愕然:“去豁夷岛……干什么?” “我想要离开一阵,离开这个世界一阵。” “离开……”我耳边忽然想起刚才白佑低沉的声音,他说“离开这里吧!”,不由怅然而无语了。 “可以吗?”白枫再次询问,小心翼翼,就像遭受了天谴的孩子,从此以后每一句话每一步路都是小心翼翼,怕一不小心又被打入地狱。 但他现在不正是在遭受天谴吗? “可以。”我回答,如果他愿意,如果豁夷岛可以给他一片安详宁静的天地,有何不可? 答应他的那一刻,我忘记了豁夷岛的岛规。 “那我也要去!”婉怡插话,“荩焕雪,就是你家乡那个孤岛嘛?我也要去,我陪着白枫去!” “我只想和焕雪去。”白枫淡淡说道,语气倔强。 “可是……”婉怡欲争辩,我示意她安静,她乖乖顺从,因为现在的白枫,是最不能碰触的软弱。 我安慰白枫说:“好,就我们两人去,去散心,去遗忘那些过去了的伤痛。” 白枫将头埋下去,带着哽咽的声音痛苦地回答我:“我永远都忘不了。” “我永远都忘不了。”这是白枫第七次,在我劝他放松自己压抑苦闷心情的时候,再次用忧伤得可以渗出血来的眼神看着我,自嘲而无奈地说道。 彼时,我们已经飞过马来,乘着雪舰,往豁夷岛方向驶去,大海汹涌的波涛一声一声拍打着雪舰,就像要吞噬它弱小的身躯来宽慰自己空有的广阔。 海鸥的悲鸣掠过苍茫的天际,没有留下任何可以追寻的痕迹。 “你太执着了,把着痛苦不肯放过的人会得不到快乐的。”我靠在压板铁栏边,说道,“不过我的奉劝已经到头了,这么久了你还是这个样子,也罢,你爱怎样就怎样吧。” 白枫转过头来,看着我,眼神更加痛苦,悲伤倾泻如水,就像犯了滔天之过的孩子,问我:“我让你失望了?” 我叹息,转移话题:“我让你见个人吧?” “见个人?现在?”白枫皱眉,“雪舰上除了我们两人,还有谁?” “我!”孟婉怡的声音自舱内传来,她已经耐不住,急急忙忙从舱底出来了,那日她说要随我们去,却被白枫断然拒绝,我当时示意她暂且顺意,不想我们竟默契到这般地步,凌晨她便来找我,问我是不是想到了偷偷瞒着白枫把她也带走的方法,我笑,我也不是孤岛神人,我只能让她先飞去马来,然后在我们准备东西登上雪舰时趁白枫不注意躲入舱底,白枫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悲痛里,视线外已无现实之物,哪里注意到了婉怡?而现在雪舰已经行驶在茫茫汪洋之上,白枫亦没有办法驱赶她回去。 白枫失望地看了眼婉怡,不问也知道我们的诡计,疲惫的目光移向苍茫的海洋,叹道:“为什么总是阴魂不散?我不想给焕雪带来太多的麻烦。” 婉怡一听怒,欲发作,但是看见依旧憔悴不堪的白枫,终于还是于心不忍压制着怒气,说:“我是你未婚妻,你就这样无视我?荩焕雪说他们岛上是不许外人进入,但是她也说了,既然都带你去了,多我一个也不多!” 白枫继续看着海面,脸色阴沉,不语。 “荩焕雪你说是不是?”孟婉怡推了我一把,颇带委屈地问我。 我知道我的肯定于白枫毫无意义,心里忽然涌上莫名的疲惫感,再也看不得白枫这副萎靡不振的模样,一个人的忍耐终于还是有极限的,我转过身,冷冷问婉怡:“我进去准备晚餐,地球还在转,饭也是要吃的,你去不去?” “去!”婉怡先我一步跑进船舱,走前狠狠瞪了眼漠视我们的白枫,强忍着悲愤的眼泪终于还是倔强地咽了下去。 在我们将做好的饭菜端到主舱小厅时,舱外突然传来决绝的落水声,就像一个人一头载入波涛的声音,干脆利落。 婉怡放筷子的手僵在半空,定定地看着我,惊恐瞬间布满她美丽的脸,樱唇里吐出可怕的字眼:“他,跳海了?” 我和婉怡跑到甲板上一看,白枫果然跳入了海中,但是他不是自杀,没有要自杀的人还在水里拼命地游,而他现在,正奋力游向附近海面上飘浮的一块木板。 远远望去,可以看见木板上躺着一个人,另有一人推着木板游向雪舰,白枫身手矫健水性极好,迅速游近他们,然后帮忙推着木板往这边来。 我和婉怡急忙抛出绳子,合力将他们拉上甲板。 躺在木板上已经奄奄一息的是一个比我们年纪略小的少女,而推游木板的是一个不过十四五岁的男孩,男孩虽然已经筋疲力尽自顾不暇,但还是拼命抱着昏迷的少女哭求我们救救他的姐姐。 这是一对可怜的兄妹,飘零在汪洋大海里,之前一定是遇上了灾难,气息浮游面色娇弱的姐姐和誓死保护姐姐的弟弟,深深勾起我们的怜悯,白枫迅速将少女抱进舱内,婉怡打开暖气,我拿来干毛巾,男孩焦急万分地在一旁看着,眼睛瞪得很大,拳头握得很紧,生怕至亲的生命就在下一瞬间从指尖流逝。 但是我们的急救措施没有用,少女依旧紧闭着眼,深度昏迷。 “姐姐的头受到过撞击。”男孩说。 白枫眉头紧皱,他的表情同样焦虑担忧,好像眼睁睁看着生命即将逝去的亲人,而自己竟素手无策,痛恨不已。 “她会不会永远醒不过来?”婉怡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会的!”男孩冲着婉怡大吼道,额角青筋暴起。 “她能不能醒来得看她自己。”白枫最后说。 第十七章 海盗 我们就这样载着这对落海的兄妹继续向豁夷岛去,我不知道沿途能不能遇上商船好让他们搭乘回到大陆,因为我实在无法带太多人进岛,何况一直昏迷的少女需要治疗。 我们后来了解到,那个少女叫惜曼,男孩叫惜瑞,他们随父母商船出海遇上海盗,父母被杀,姐姐想要保护他却在反抗时被人推到桅杆上后脑重击昏死,他背着姐姐跳海,他们的船被炸,他抓到炸飞的木板载着姐姐一路拼命游离海盗船,在茫茫大海上飘了一天一夜,直到遇上雪舰。 听到事情原委时,已经是救起他们的第三天了,惜瑞已经恢复很多,惜曼还在昏睡。 那日惜瑞看着毫无起色的惜曼,想到惨死的双亲,在向我们讲完整件事后悲愤的情绪突然决堤而来,他冲出卧室,扑在甲板铁栏上对着大海狂哭。 白枫追出去。 我和婉怡靠在门口,听到他们的谈话。 “你应该振作。”白枫的声音虽然忧伤惨淡但是充满坚定。 “可是姐姐她……” “她还没死不是吗?她现在是你唯一的亲人,她现在很需要你,如果你崩溃了,她也没有救了。” “那我能为她做什么?”惜瑞抬起泪眼,无助而哽咽地问道。 “先让自己振作,然后静静守护她等待她醒过来,不要失去了才后悔莫及。”白枫说,那时候,他望着海面上掠过声声悲鸣的海鸥,更像是在对自己诉说,“我的母亲半个月前去世,我萎靡到现在,可是能换回她的生命吗?……她泉下有知,一定对我很失望。你父母也是,他们现在最想的,就是你们的平安无事,所以……”白枫侧身,抓住惜瑞颤抖的双肩,“你们必须好好地活下去。” 惜瑞泪水狂涌,但是终于坚定地点了点头。 “你姐姐会没事的。”已经第四天了,婉怡频频安慰守着惜曼不肯离开床头的惜瑞,再次同情心泛滥。 这时候白枫走进来,说午饭已经备好,让我们过去小厅,惜瑞不肯离开,在我们多番劝诫下才起身走出房间,惜曼便交由白枫守着。 惜瑞走时步步回头,紧张担忧,我想也许他晚走一步,或者顺他意将午饭端过来,只要依旧由他守着惜曼,日后惜曼也就不会如此依恋白枫了吧? 因为在我和婉怡陪着惜瑞用餐时,惜曼醒过来了。 当时,她第一眼看见的是英俊得不可方物而深色瞳孔迷离的白枫。 “你是谁?”惜曼凝视着白枫,水灵的眸子里漫出欣悦的喜爱。 “我……我是把你们从海里救上来的人。”白枫一时语塞,良久才解释道,看着惜曼茫然异样的神情,继续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头疼吗?” 惜曼定定看着他,嘴角慢慢溢出受宠若惊的笑:“你,一直守着我吗?” 白枫微怔,尴尬地笑道:“不是,是你弟弟惜瑞,我叫他过来。”他正欲起身,惜曼突然抓住他的手,惶恐蔓延在娇嫩绯红的脸上:“不要走,我……”她低下头,似乎在竭力搜索着脑中杂乱的思绪,良久无法得出结论,轻声问道:“你刚刚说我弟弟?可是……我是谁?” 白枫怔。 惜曼失忆了。 “你是我姐姐!你是惜曼!姐姐,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 一整个下午,惜瑞都坐在惜曼床边,流着眼泪一声声问道。 惜曼看着惜瑞,眼里没有半丝熟悉亲密的神色,甚至戒备地躲开惜瑞伸出来的手,楚楚可怜的眼神望向白枫,说:“我不认识他。” 如晴天霹雳般,遭受双亲惨死,带着受伤的姐姐飘零在大海上几近绝望却没有崩溃的惜瑞,被这一声冷冽的回答,彻底打垮了。 从那天开始,雪舰上就多了一个事事粘着恋着白枫的女孩和一个遭受失忆姐姐排斥而暗自神伤的男孩。 某天午后,我们聚在一起喝茶,企图寻找机会改变惜曼对惜瑞的排斥,让她接受惜瑞。 我怂恿惜瑞坐到惜曼身边,惜曼却一直往白枫身边靠,她总是用娇嫩的嗓音唤白枫为“枫哥哥”,在她再次将这句亲昵脱口而出的时候,婉怡终于忍无可忍,暴跳:“小样儿装什么纯情!自己亲弟弟不认,整天缠着我未婚夫你倒还挺自在啊!” 那一刻,我几乎感觉手里的热茶突然结成了寒霜,周遭的空气一下子变得尴尬沉寂。 我和惜瑞定定地看着怒火中烧的婉怡,无辜愣住的惜曼和眉头紧皱的白枫,连呼吸也小心翼翼地潜在暗处。 “婉姐姐,我……我……”惜曼将头埋得很低,就像不知道犯了什么错的孩子,本就水灵灵的眸子里似乎要涌出无辜的泪水来。 “你什么你!你让开,白枫是我未婚夫,你算什么……”婉怡怒问。 “婉怡,不要过分。”白枫忽然沉声道,打断婉怡的怒吼。 “白枫,你……”婉怡怔怔地不敢相信白枫如此维护惜曼,愤怒的话语被委屈淹没,喉间梗塞。 “白枫,你要体谅婉怡。”我开口道。 婉怡感激地看了我一眼,白枫忧郁的目光落到我身上,没有再说什么。 这时候的气氛还是尴尬得不像话,但是突然,雪舰剧烈地摇晃了一下。这一下的摇晃,就像有更大的船突然撞上了雪舰。 我们都有不好的预感,因为看见一直沉默的惜瑞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惊恐的眼睛似乎穿透了船身,看见了舱外的景象,然后颤抖的双唇里蠕动出两个致命的字眼:“海盗……” “惜瑞,你在这里照顾你姐姐。我们出去看看。”白枫迅速说道,然后转身出舱。 我和婉怡紧随着来到甲板上,很不幸地接受了惜瑞的预言。 那艘海盗船远远比雪舰大上数十倍,高高地挺立在我们前方,遮挡了阳光的照射,洒下一地的阴暗。 随风飘扬的海盗旗嚣张地露出诡异的骷髅图腾,桅杆下站着一个彪形大汉,皮肤黝黑,手里托着羽毛张扬的秃鹰,眼神比鹰隼还尖锐冷血。 “黑得像个怪物的鬼!你们想要干什么?”婉怡上前一步,怒骂道,她压抑在胸中的愤怒全部撒在了这个彪形大汉身上。 “哈哈哈哈,小丫头,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叫黑鬼?”那个自称黑鬼的人大笑,笑声轰响,然后在婉怡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突然右手一身,秃鹰振翅飞起,而黑鬼手里随即甩出一条藤鞭,狠狠抽来,紧紧套住婉怡欲抵御秃鹰扑来而张开的手臂,再狠力一拉,将婉怡整个人拉向半空,由于雪舰甲板远远低于海盗船船身,所以婉怡被拉着撞到海盗船上,额头咳出一朵残然盛放的血花。 第十八章 兽眸 看着婉怡额头躺下鲜红的血迹,白枫猛然冲上去,抱住还在被藤鞭拽着往上拉的婉怡,死死将鞭子缠到自己手上,不让黑鬼将婉怡带走。 但是黑鬼身边迅速跳下两个海盗来,迅速将手里的明晃晃还带着血迹的刀子架在了白枫脖子上。 白枫一手抱紧婉怡,一手拉着藤鞭与黑鬼抗衡,硬是无法招架这般威胁,婉怡看着白枫死拽藤鞭的手被勒出血来,顺着鞭子流到她手腕上还带着余温,不禁感动而难过地哭道:“你别管我了,你快去打败他们……” “我不能不管你!”白枫紧咬着牙关,试图解开婉怡手腕上的藤鞭,黑鬼突然狂喝一声,其中一个持刀的海盗立马挥出一刀,砍在白枫伸手欲解藤鞭的手臂上,白枫吃痛地松手,婉怡便又被往上拉一寸,白枫急忙再次紧拽藤鞭,血瞬间染红了他整个手臂。 我惶恐地看着他们一时不知所措,终于在想要冲过去的时候,却听见身后舱内的一阵惊呼,然后回头,看见惜曼、惜瑞被狠狠推出舱门,三个海盗跟在他们身后,手里拿着枪直指二人,嚣张地冷笑。 我们被彻底围困了! “我要见你们船长!” 我说,脑袋里突然离奇地迸出这句话,然后我看见黑鬼龇牙咧嘴的笑:“小丫头,不要信口开河了,我们船长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嘛?” 我冷汗淋漓,我不知道海盗的规矩,但是还是冒险地拿出了一直贴身挂着的吊坠——一柄深蓝色的精致小刀,如一片竹叶般大小,透着历史的伤痕。 然后我看见黑鬼嚣狂的眼神突然变了。 我庆幸地松了一口气,黑鬼的眼里掠过惊恐和虔诚,两分钟后,我进入了海盗船舱。 那间船舱很暗,只有邪立在偏角的窗户透出一线残弱的光,光里飘忽着腐朽的尘埃,我看见背对着我的挺拔的身体,一袭黑袍,慢慢地转过身来。 他带着银色面具,只露出刚毅的下巴和一双眼睛——一双狼的眼睛! 诡异的绿色光茫向我的方向射来,他粉薄的唇、清晰的下巴却和一对狼眼拼凑在一起,面具下,那是狼面还是人面?一时的惊愕,让我不由踉跄着后退。 彼时黑鬼已经把我的吊坠交给他,然后退下,让我一个人留在黑暗的船舱里面对他——一个狼眼人船长。 “这条深蓝链是你的吗?”他问我,声音低沉,透着沧桑。 “不是。” “哪来的?” “我十二岁的时候,有一次救助过七个遇上海啸受伤迷路的海盗,他们的船长就把这条链子送给了我。”“你知道这是什么链子吗?” “不知道。” “它叫深蓝,我说过。”他的嘴角忽然露出一丝很不屑的笑,“掌控世界各地海域的海盗们,有十二个威震四方的海盗王,每个人都有一条这样的链子,靠它来召唤其手下海盗们,见链如见王。但是西南海域的威廉船长十年前突然金盆洗手,连他的深蓝链都没有交出来传给后人。原来那一场海啸差点要了他的老命,而他为了感激你,竟然把这件宝贝给了你,呵呵。” 我厌恶他讽刺的笑声和不屑的兽目,我斜斜瞪他一眼,然后瞥见了他胸前那条相同小刀形状的吊坠,只是他的是血红色的,就像胸口撕裂的伤痕,刺目而带着血腥。 “你不也是海盗王之一。”我说。 “看见我的赤血链了?”他笑笑,眼神渐渐变得锋锐,“但是,你不要以为你拿着深蓝链我就不敢把你们怎么样了,威廉这个没有用的老东西,把东西给了你并不代表你就是下一任西南海域船长,没有经过海盗大会的审核,你什么都不是,休想与我讨价还价。” “对于野兽,我没有抱过这么好的希望,但是我们的雪舰没有犯着你们,也没有可以掠夺的财宝,你想怎么样?”我问。 他眼里忽然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伤痛,在狼贪婪凶狠的眼睛里,那么不和谐的感情,一闪即逝,他说:“有,我要你们船上的导航芯片!” …… “导航芯片?” 在白枫诧异的看着我,吃惊地重复这四个字时,海盗船已经离开了。 我接受他的交易,用一枚小小的芯片交换我们一整船人的性命,虽然白枫的表情告诉我,我交出了一件非常宝贵的东西,但是,看着黑鬼黑着脸下令释放白枫、婉怡和惜曼惜瑞时,我还是觉得这个决定是对的。 “没有了芯片,我们就失去了方向,我至今不了解豁夷岛在那个区域,现在恐怕很难回到那里了。”白枫向我解释。 “那么,雪舰还能行驶吗?”我问。 “行驶是没有问题,问题在于我们即将要面对一次不知目地的航行,因为找不到豁夷岛,我们很有可能要漂去别的地方。”白枫说。 “哦……可我毕竟不想让大家受到伤害。”我叹息道。 婉怡见我像犯了错的难过样,安慰说:“是啊,荩焕雪也是别无选择啊,要不然我们可能早就身首异处了。”她望向惜曼的方向,忽然惊问:“惜瑞呢?” 我们这才发现惜瑞不见了,我们找遍整艘雪舰,都没有他人影,刚才慌乱之下,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他和惜曼被释放的时候,当时他还问了惜曼有没有受伤,之后,就没有人注意过他,自然更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我们在雪舰上的寻找毫无结果,婉怡看着惜曼平静木然的表情,终于怒道:“他是你弟弟啊!你就算真的把他忘记了,他不见了,你也不帮忙找找吗?” 惜曼是彻底忘记了惜瑞,所以这件事于她这最有干系的人,却似乎不痛不痒,她茫然地看着婉怡,委屈着道:“那个孩子不见了我也难过,但是我实在不认识他,虽然他口口声声叫我姐姐,可是我……” “你简直是个白痴!”婉怡狠狠叹息气道。 “婉怡冷静点。”白枫插话,“你们有没有注意到,惜瑞被挟持的时候一直很激动,如果我猜的没错,害死他父母的就是这帮海盗,所以我估计,刚才他趁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导航芯片上时,偷偷潜入了海盗船。” “他难道想报仇吗?”婉怡厉声问,“他一个人,分明就的羊入虎口送死去的!” “那我们可不可以追赶过去把他救出来?”我问。 白枫转过身,看着海盗船远去的方向,在海平面上留下它细微的小点,他长长吸了一口气,说:“反正雪舰也已经迷路了,那我们就追赶过去。” 第十九章 矮人族 于是我们的雪舰就追随着那遥遥在海天之际的海盗船,向西北方向去。 但是追赶了一天一夜,却眼睁睁地看着海盗船越来越小,风浪越来越大,雪舰的马力根本无法与大型海盗船抗衡,我在第二天一早醒来,听见白枫失望的叹息声:“我们追赶不到了。” “那惜瑞怎么办?”我紧张地问道。 白枫摇摇头,英眉紧皱:“不是我们不想救,是无能为力。” “那雪舰将要去哪里?” “船上的水粮本就只准备了我们两个人的份,现在已经不多了,我们只能一直往前,如果碰到陆地,我们得上岸置备食物。所以我们现在的目地,就是陆地。” 陆地! 陆地在我们航行了六天之后,水尽粮竭时,终于出现在雪舰前方。 那不是一片大陆,而是一个小岛,比豁夷岛小上十几倍的小岛,岛上气候凉爽,远处原始森林中茂密的树叶遮天蔽日,而近处地面却是一片泥泞。 白枫、婉怡、惜曼和我走在这丛林莽原中,沿着溪涧小路往树林里去,那里有我们需要的蔬果。 然而等我们走近树林时,却发现林前有一片村落,偌大的林子被一些矮矮的篱笆围住,看来那是岛民宝贵的财产,而我们无法无视那些屋子,虽然眼下无人,但也许就在我们妄图逾越篱笆采摘野果时,岛民们就会冲出屋子对我们进行攻击。 所以我们决定到最近的屋子里找人寻求食物。 “你们有没有发现这些屋子特别矮小?”婉怡终于好奇地问。 我默认,从一开始见到这片村落,我们就十分惊奇,因为所有的屋子院落都只有普通房屋的一半高低不到,且均是草木搭建的原始群落,这就是为什么我们靠岸时没有注意到这里,因为村后的森林太高大,这一方村落,远远在我们视线之下。 白枫走近一间屋子,屋顶在他脖子之下,他就像一个入侵者,要不是树木正常的高低,这一切会让我误以为我们都长成了巨人。白枫弯下腰,轻轻敲一扇只有半人高的正门,他小心翼翼,客气万分。 但是半响没有人回应,白枫只好轻轻推开矮门,他似乎稍稍用大了一点力,矮门被打开的吱呀声和坠落纷飞的尘土说明它已经很久没有人问津。 “是间空屋吧?”我在心底暗忖,然后看见矮门上方突然掉下一个黑漆漆的如蜂窝般的草篓,一条嘴吐红杏的绿鳞小蛇扑向白枫…… 我听见白枫吃痛地惊叫一声,然后踉跄着后退,左手捂着右手手肘,痛苦地半跪在了地上。 我们冲过去,婉怡抱着白枫,焦急地询问他如何如何,我看见白枫手肘上流出暗红的血,额角因为忍痛而沁出冷汗。 “是毒蛇!”我说。 话音刚落,婉怡忽然掰开白枫捂着伤口的手,然后俯下身,毫不犹豫毫不畏惧地将唇贴上他迅速弥漫的伤口。 我惊愕,婉怡这是不要命的决定,一瞬间,她脑海里闪过的只有白枫的生,不是自己的死。 白枫狠狠推开她,可是婉怡已经将毒液吮出,嘴角流着暗黑的血,表情却是满足而欣喜的。 我多么希望婉怡的笑可以逗留在她绝美的脸庞上,可是她已经软软地倒下去,白枫扑过去抱紧她,眼神惊忧,唯恐失去。 这时候,我们已经被多双戒备的眼睛紧紧包围了,在白枫被毒蛇攻击的时候,屋子墙角边一个用柴草遮蔽的洞穴里,就慢慢爬出一个人,一个矮人,大约只有一米高低,却已经是皱纹布满的脸,然后陆陆续续从其它屋子里走出人来,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是一米左右的矮人,高高的额头,深凹的眼眶,两片嘴唇显得特别厚而已微微撅起,他们的神情大都呆板严肃,还有些敌意和害怕,他们除了肚脐以下用粗糙的麻布遮羞外,几乎都是赤裸的。 “矮人族……”我听见白枫恍然的低语。 在矮人群里走出一个带着兽骨链子的人,眼神异常严肃,看着我们,说了一通我不懂的话,虽然表情木讷,但还是可以看出他的愤怒。 “焕雪、惜曼,你们来扶下婉怡。”白枫对我们说,然后站起身来,弯着腰吃力地对着那个似乎是部落首领的矮人说了一堆我同样听不懂的话。 我不知道白枫是如何和他们沟通的,但是我看见那个矮人的怒气渐渐消失,然后怀疑地看着我们,终于点点头,指了指他身后那条泥泞的小路。 “他答应给我们水粮,请我们到他家里去,但是我们必须帮忙做一件事,他才肯替婉怡解毒。”白枫走过来说,他抱起婉怡,然后带着我与惜曼跟随着矮人走。 那个矮人朝其它矮人吆喝一声,大家便纷纷散去了。我们一路走在坑坑洼洼崎岖不堪的小路上,脚步却不敢慢下来,因为婉怡已经不省人事了。 路上,我问白枫:“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你可以和他们交流吗?” “这是矮人岛,在看见这些房子的时候,我就早该想到的,因为白家曾经收留过两个这类种族的矮人做下人,所以我会说一些他们的话,可是我刚才竟疏忽了,中了他们的圈套。” “就是那条毒蛇吗?” “矮人们的生活习性与其他地方的人不同,他们因为体型矮小而只能住在矮矮的屋子里,在进门时,不能猫着腰走那扇本已很矮的门进去,而是从旁边用柴草隐蔽着的一个洞钻进去,如果使劲拉开那扇只有半人高的正门,就会被一个早就安置好的草篓砸中,草篓里放着毒蛇,这是矮人们为抵御强大的外族人入侵所设的陷阱。” “真毒!”惜曼害怕地小声低语道。 “那婉怡会有事吗?我们要帮他们做什么?”我继续问。 “刚才那个人,是这片矮人族的酋长,他的儿子哈布哈希两天前去森林深处的死亡谷打猎寻找可以做骨箭的兽骨,至今还没有回来,据说死亡谷险恶重重,迷失其中便是九死一生,没有人敢去营救。” “所以他要我们去救他儿子?”惜曼问。 “是。” “那个……哈布哈希为什么要赴险去什么死亡谷找死呢?”我不由气愤。 “那是他们的婚俗,在矮人族,如果小伙子爱上某个姑娘,须按传统习惯,孑然一身进深山老林猎取野兽一只,取其硬骨,精心雕刻成纤细的骨箭一支,然后在夜晚篝火狂欢时,藏匿静僻之处,一旦在狂舞中发现意中人出现,便瞄准她的背部张弓放矢。若骨箭折断,则婚事无望,即使小伙子百般求情也徒劳无益。若”爱情之箭“完好无缺,直刺皮肉,则婚事告成,即使姑娘一时拒绝也无济于事。之后要违抗这种约定俗成的婚姻风尚,势必招惹族人谴责。” “这种方式不会把心爱的人刺伤吗?”惜曼惊问。 “据说,骨箭的箭头需浸透过一种专门配制的药草汁液,故被其射伤的肤肌并无痛感,也不会感染溃烂。” 白枫解释到此,我们已经来到了酋长屋前,庆幸的是,身为酋长,他的屋子要比普通矮人家的高出许多,我们总算可以站着进去,而且这间屋子正门也没有毒蛇的陷阱,因为酋长家门口还有守卫。 第二十章 寻找哈布哈希 酋长家里布置原始简洁,还有一间简易的客厅,我们坐在用木材草藤编制的椅子里,吃着酋长招待的一些山芋和野果,看着酋长给婉怡灌了一碗药汤。 “他给婉怡喝的是什么?”我靠近白枫,小声问。 “他是在暂时压制婉怡体内的毒,我们需尽快帮助找回哈布哈希,婉怡的毒不能拖。”白枫低语道。 “如果我们找不到怎么办?如果我们也陷在了死亡谷怎么办?我觉得我们可以强抢解毒的药。”我看着像是睡死过去的婉怡,狠下心道。 白枫摇摇头,眼神不无忧怨:“村庄里没有解毒的药,矮人族从不打算替外来入侵者解毒,解毒的草药需要我们去死亡谷采摘,拿回来让酋长配制,我们别无选择,注定要前去的。” 我默然。 白枫转过身对惜曼说:“等下我就和焕雪去死亡谷,你待在这里等我们回来。” “我不要,我要和枫哥哥一起去!”惜曼紧张地恳求道。 “乖,我们不是去玩,何况你婉姐姐也需要人照顾。”白枫像哄小孩一样安抚惜曼,惜曼很不服气地摇头,但最终还是被我们留在了酋长家中,午后,我与白枫匆匆往后山森林里去。 我们带着猎枪和食物走在坑坑洼洼的泥路上,两边是参天古木,郁郁葱葱,阳光从枝间叶畔散落下来,留下斑驳的痕迹,随风轻晃。 一条溪流挡住了我们的去路,溪水清澈,涧底很深,水面上漂浮着落叶和……石头! “那是石头吗?石头怎么会浮在水面上?”我惊叫,指着水面上游荡自如的深红、灰褚、灰白色彩各异的石头。 白枫正在四处张望寻找可以过河的工具,听到我的惊叫,回过身来,惊异过后笑道:“是水漂石呢!我以前在书上看到过,没想到真的有这种奇石,不过说奇也不奇,水漂石的硅质瓣呈多孔洞组成斑点状,质地坚硬,但比重很小,可以长时间漂在水面上。” “嗯?”我茫然不知所云。 白枫笑笑,伸出手来:“不懂没关系,我们正可以靠它们过河,拉紧我跟着我就好了,焕雪。” 我看着白枫诚挚的目光,总是有道不明的信赖,我点点头,在白枫宽大温暖手掌的牵引下,一步一脚小心翼翼且尽量快速地踏着顺水缓缓漂移的石头,成功地渡过了河。 过了溪涧的森林又与之前大不相同了,脚下已经没有了路,树木也更加密集,阳光几乎很难照射到地面上,四周旁逸斜出的枝节张牙舞爪,风扫树叶,掠过诡异的响声。 白枫紧紧拉着我,在这森然恐怖的森里里,我静静地任由他牵着不敢轻易放手,直到白枫停下脚步,指着前面大树底下细碎地如玻璃渣子散落一地的小白花,说:“那是其中一种草药,矮人酋长描绘过。” 我们来到树下,我取下背着的草篓,狠狠摘了一大把,白枫不由笑道:“需要这么多吗?酋长说了七八种草药,你那小小的草篓被你这样装哪里够啊?” 我倔强地不肯放过手里的小白花,说:“万一不够怎么办?我就算背不起捧着抱着也要带回去,我们输不起婉怡的命。” 白枫被我认真的表情惊到了,轻轻唤了声:“焕雪?” 我低着头,白枫不知道其实我有多后悔,从看见婉怡为白枫吸毒后,我就很后悔。这件事,对婉怡而言,是搭上了性命的冒险,但是我不怕,豁夷岛人对各种毒都有免疫力,就算是换了地方,这类毒蛇的毒我应该也是可以承受的,可是那时候,我却没有想到,我根本不知道要做什么,而婉怡毫不犹豫,她是爱白枫的,就像尹恋菲会在一瞬间扑到樗羽面前为他抵挡子弹一样,那么,我爱樗羽吗? “焕雪?”白枫再次轻轻唤我,我想我是想出了神,我抬头,看着白枫,说:“对不起,我不怕毒,可是我没有……没有为你……” “别说了。”白枫忽然柔声打断我,“我不要你为我冒险,焕雪。”他靠近我,伸出手来欲将我拥入怀中,我本能地躲闪后退,然后森林里突然传来一阵“咯咯”的笑声,像是一个孩子被戏弄而乐开了怀的笑声。 那阵声音离我们很近,近在咫尺,可是游目四顾,我们没有看见任何人。我不由毛骨悚然,在这个阴森恐怖的地方,感觉全身冰冷彻骨。 白枫将我拉入怀里,而在我靠近他后,那阵笑声便不见了,我愕然,白枫英眉皱起,似乎想到了什么,然后弧线分明的嘴角荡起一丝苦笑,目光落在我身后的一块如狸猫般大小形状的石头上。 “怕痒石。”白枫说。 “嗯?” “像水漂石一样神奇,这类石头散落在大千世界各个角落,却都聚集到这里来了。” “这块石头怕痒?它有生命吗?”我鄙夷地看着脚下那块其貌不扬的石头,问道。 “它没有生命,但有”感觉‘,你看见它上面那个深色的小孔了吗?刚才你触到那个孔,引它发笑了。“白枫笑着说。 我站起身,不屑而气恼地用脚尖碰石头的孔,以泄它刚才吓我之恨,它却又放肆地笑了起来。 “别玩了,走吧。”白枫催促道,起身往前走,我抬眼,然后瞥见前方丛林密枝上骤然掠过一个黑影,小巧灵活的身体轻松地从这棵树跃到了那棵树上。 “猴子!”我喊道。 这一声惊叫,黑影似乎看见了我们,他停在枝头,好奇地望向这里,我这才发现那不是猴子:他皮肤黝黑,穿着树叶编结的衣服,头上带着白色的兽骨头箍,面部表情呆滞,是个矮人。 白枫正要开口与他讲话,他突然张开手臂不停地摇晃,眼睛不停瞟向我们右侧不远处,嘴里紧张地叫喊着不成句的话,白枫会意侧首,然后惊恐蔓延在深色的瞳孔里,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见堆满落叶的地上旋转着一个小小的漩涡,正迅速向我们移开,并且越旋越大,几乎可以吞噬一个人。 漩涡靠近时,林子里卷起肆虐的狂风,吹乱了我紫色的头发,我惶恐地看着它逼近,竟发现双腿无法动弹,我不能逃! 我抬眼,看见白枫焦恐的表情,张开的嘴唇,和伸过来的双手,可是我听不见他在喊什么,我的耳边只有狂卷而来嚣蔓的风声…… 第二十一章 沉入漩涡 我知道我被漩涡包围了,而在我猛然听见白枫的呼喊时,我的半个身体已经在漩涡中了。 “焕雪!抓紧我不要放手!”白枫嘶吼着,我整个身体都被漩涡里一股强大的吸力往下拽,拽到深邃地底的黑洞里,只有白枫紧紧握住的手,让我知道我还没有完全沉沦。 可是漩涡的引力太强大,白枫无法将我拉出,他自己却正慢慢地一点点被我往下拉。 “你放手吧……”我听到自己的声音被狂风吹散,几不可闻。 白枫忽然回过头,对着攀爬在树上紧张地看着我们的矮人吼着我听不懂的话,但是我可以感觉到他带着恳求的语气。 然后在我腰部以下全部陷入黑暗时,我看见矮人突然就进迅速抓住一根藤条,两脚一蹬树干,人就直直地飞了过来,他倒挂着,一只手往下伸,一把抓住我的另一只手,我终于停止了往地层里落的趋势,然后白枫一用力,将我彻底拽出漩涡,再狠狠推了我们一把,矮人拉紧我顺势往另一边的大树上飞去。 我被稳稳地置于大树上时,焦急地回头看白枫,他刚才因为推了我们一把,自己不慎向后跌去。 我果然看见他在漩涡边挣扎!他的一条腿被漩涡用枯叶缠住,他的身体和我刚才一样被往下拽,不同的是,没有人拉他! 我狂呼,想要冲下去,可是矮人拦着我,要我不要过去送死。 “白枫!白枫你快点起来!”我哭求着,好像这些哭求可以让他有力量摆脱漩涡,虽然他整个人还是在死亡边苦命挣扎毫无起色。我回过身,抓住矮人狂喊:“你去救他你去救他……”矮人看着我,表情苦涩,脚步不动,我知道就算他听不懂我的话也知道我的意思,可是那样子实在太危险,他已经不愿意再冒一次险。 我回身义无反顾落下大树,朝白枫跑去。 “焕雪不要过来!”白枫吼道,“求求你别过来,相信我!”他放轻语气,身体一点点往外移,他额角渗出冷汗,手里抓着身旁树根,小心翼翼移动脚慢慢远离,不敢惊动随时会发怒增大引力的漩涡,我顺从地站在一边,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心紧张得停歇了跳动,这种紧张这种害怕,远远胜过刚才自己处在危险中时。 不知道白枫奋力挣扎了多久,静静和漩涡较量着耐力,而漩涡因为长久引不到猎物,终于失去耐心,于是改变方向,继续游走着往另一边去,一路卷起狂风,扫起落叶纷扬。 我扑过去,紧紧抱住白枫,他的怀抱竟然差点稍纵即逝。 “没事了,没事了,不要怕。”白枫安慰着,抱紧我。我惶恐的气息犹不能平息:“你真的没有事吗?我不要你为了我丧命。” 白枫放开我,感动和温柔在眼底如水倾泻:“真的没事,你差点被卷下去了,如果我不能将你拉上来,我也不会独自留在地面上……” 我看着他自责的表情,心下一阵纠结:“你何苦……”终于鼻子一酸,无法言语。 “焕雪别哭,我们不是都好好的吗?”白枫笑着,扶起我,理顺我凌乱的发,然后转过身,说,“我们还要好好谢谢他呢!”他指着矮人,问了他一些问题,矮人回应着,两个人说着说着便不由庆幸地笑起来。 我愕然,白枫向我解释说:“焕雪,他就是哈布哈希。” “那么,我们可以回去救婉怡了?”我喜道,眼角还挂着眼泪,“不过我们还有草药要采。” “哈布哈希说他可以带我们去找,他知道哪里有。” “那太谢谢你了。”我对矮人道谢,也不管他是否听得懂,好像救婉怡的命要比他刚刚救我还要神圣还要让我对他更加频频道谢。 他也笑,厚厚的嘴唇抖动着,他还拿出背在身上了一副兽皮和几根带血的兽骨,向我们示意他的战绩。 之后我们便跟着哈布哈希在森林里寻找药草,哈布哈希熟悉地况,我们的寻找总算顺利,只是途中再次遇上到处游走的漩涡,哈布哈希便让我们躲在一边等候,等候的时候白枫抱着我,我还是对刚才的危险心存余悸,但是白枫的怀抱很有安全感,我渐渐可以安心地倚靠了。 哈布哈希在树枝间攀援跳跃,如同灵活的猴子,他几次冒险躲开漩涡而且帮我们采集到了余下的七味药草,最后带着我们离开死亡谷,返回村庄。 酋长看见哈布哈希毫发无伤地回来,以为是我们的功劳,高兴地马上为婉怡配置解药,哈布哈希劝我们不用担心,自己坐到一边用锋锐的小刀削着兽骨,嘴里还哼哼着调子,白枫说矮人族向来思维简单不喜言笑,哈布哈希是个开朗的年轻人呢! 婉怡苏醒后的第二天晚上,正好是矮人族一年一度的篝火晚会,那一天也是矮人族求婚仪式,小伙子只要用兽箭射中自己心爱的人便可以和她成其好事,天还没有黑的时候,哈布哈希就兴奋地围着我们到处跑,因为白天的时候,她的心上人简琦就与他暗送过柔情满满的秋波。 夜幕终于降了下来,矮人村落里一下子灯火通明亮如白昼,百来个人围成十多个圈举着火把起舞,远远望去就是十多个熠熠生辉的火圈在大地上张扬地舞动激情,彷佛有燃不尽的热情要在这一个夜晚统统散发,热闹非凡。我和婉怡、惜曼坐在灯火阑珊处,静静欣赏着,我们不能和他们一起舞蹈,因为我们相对巨大的身体看起来很不协调,虽然紧张的哈布哈希一直要求我们加入给他鼓劲。 “白枫去哪里了?”我问道,篝火舞会一开始,他就没有出现。 “我也不知道,没有他在,感觉就是不一样。”惜曼幽幽地叹道,她对白枫的依赖,已经远远超过婉怡,少女怀春如此直白不讳。 “他说他有东西要送给你。”婉怡忽然说,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不看我,语气里有不满和委屈。 我心一紧。 第二十二章 无法承受爱的骨箭 婉怡侧头面向我,笑,很自嘲的笑,让我心寒,她说:“焕雪,我以前说过我不会放弃白枫的,除非是白枫自己不要我,其实在他把你带回来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已经失去他了,当然其实我本就没有得到过他的心……” “婉怡……” “焕雪你不要说话。我要告诉你,是你抢走了白枫,不管是用怎么手段,这件事我不会原谅你!但是,我不能因此怀恨而排斥你这个朋友!昨天我醒过来后白枫陪了我一整天,我知道你为了我差点死在死亡谷的漩涡里,我怎么能恨你?虽然我的未婚夫爱上了你……” “婉怡……” “你不要说话!昨天白枫向哈布哈希要了一根兽骨,刻箭,箭上都是雪花,我就知道他迟早要告诉你他爱你,无所谓,就我一个人受伤,好过我死死缠着他让你们不幸福。” “你记得樗羽吗?我说过的,我有心上人。”我语气急切,唯恐她落泪。 “你忍心拒绝他?一个刚刚失去母亲而几乎没有希望继续往后人生的人吗?”婉怡忽然抬起头,紧紧盯着我,一字字问。 我愕然,但我不能这么善良,我只要想到樗羽,心就更加纠结。 “婉怡姐你不能这样!”惜曼突然喊道,“如果你不能再承受枫哥哥没有回报的爱,那么我愿意守护他,为什么要焕雪姐接受,她不愿意不是吗?” “白枫爱的是她不是你!”婉怡瞪着惜曼,毫不留情地说道。 惜曼委屈地要哭出来,可是婉怡的泪水何尝不在眼眶里打转? 这时候,人群里忽然一阵骚动,矮人们起哄着狂舞起来,哈布哈希尤其热烈,他爬上屋顶,指挥着百来个举着火把的舞者,然后很快,七个大小各异的爱心火圈呈现在我们面前,由于有的矮人爬上屋顶,有的矮人上了大树,所以那七个爱心看起来就是立体的活动的,就像热烈的爱,却让人莫名地有压迫感,我竟觉得心头揪紧难以承受。 然后我看见白枫从最大的心型里走出来,一袭白衣,风度翩翩,手里持着透白的箭骨,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一步步向我们这边走来。 四周响起欢叫声,可是我的耳畔突然只剩下白枫温柔的呼唤:“荩焕雪,我爱你!荩焕雪……如果可以,我希望看雪的路上有我陪着你并且唯一有我。” 我定定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我侧头,看见婉怡回避的目光和惜曼颤抖的红唇。 白枫手里的兽骨带着微微的磷光刺痛我的双眼,他说:“我舍不得用它射伤你,如果你肯接受我,就收下它好吗?” 我看着白枫,这个英俊地不可方物的男子,现在就在我面前对我说爱,他身后是绚丽的爱心光环,可惜,在那片紫色沙滩上,我怀念那个带着坏坏笑容的人。 “对不起,白枫。”我的手已经拿到了骨箭,可是稍稍一用力,那截兽骨最细的部分便在我手掌里断裂了。 磷光留下来,带着白枫触摸过的温度。 我看见他的双眸和骨箭一样渐渐黯淡下去,可是我的心何尝没有痛过? 然而,尽管在异地孤岛,尽管告白感人,尽管他情真意切,尽管他黑眸诚挚,但是很久以后,当我看着漫天纷扬而落的思绪一点点凝结成一地的雪白悲痛,我还是不敢用我的眼泪来承认这份爱情的虚伪…… “对不起,白枫。”我说。 “焕雪,如果是因为我,你大可不必考虑。”婉怡从旁道。 我摇摇头,我拒绝白枫不全部是因为婉怡,更多的是樗羽。 “我不会放弃的。”白枫突然笑道,安慰我内疚的笑,也是自嘲的苦涩的笑,他双眸含情脉脉,轻声低语,“只要焕雪一天不嫁人的话,我还是有机会的是不是?” 我低头,无言以对。 看着我们尴尬地站在原地没有动静,哈布哈希走过来,他听不懂我们的话,也似乎看不明白我们的意思,望着白枫露出疑惑的神情,白枫跟他讲了些话,他便欢欣雀跃起来,拿着骨箭持着弓向我们指引人群中翩翩起舞的一个女子。 “那是简琦。”白枫对我们说,“我让哈布哈希准备射箭,他很激动也很紧张。” “紧张什么?”婉怡弯腰不无怨愤地训斥道,“有人当着未婚妻的面向别人示爱都脸不红心不跳毫无愧疚的,你紧张什么?” 哈布哈希自然听不懂她的话,便拉走白枫让他给自己鼓劲,我颓然地坐在地上,忽然很想回家。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家的愿望太过强烈,我竟然在灯火四起出看见了夙煜幽蓝的光芒! 就在哈布哈希骨箭射向的方向,就在惊叫着的简琦的胸口处,正别着一朵悠然绽放暗自散光的夙煜,白色的叶子蓝色的花和圣洁的光,正是豁夷岛的夙煜! 我几乎要抓狂,我惊呼着冲破人群,径直跑向那个看见一个巨人冲过来而惊慌失措的简琦,奔到哈布哈希身边时,我被白枫拉住:“焕雪怎么了?” “夙煜!夙煜……”我激动地只会说这两个字。 白枫顺着我手指方向看见了简琦胸口的花,他说:“你先别急,我问问哈布哈希,也许矮人岛也有这种花儿。” 我点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夙煜,仿佛一个闪失就会失去它的光芒。 “焕雪。”白枫问出结果来了,他脸上带着喜色,“我们可以去豁夷岛了!” “真的?” “那朵夙煜花果然是豁夷岛的!是简琦的哥哥上次出海不慎踏上豁夷岛而采摘到的,但是他还没来得及采更多这么美丽的花就被岛民赶出来了。” “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豁夷岛已经离我们很近了,刚才我问过简琦哥哥了,他告诉我航行方向,豁夷岛就在矮人岛不远处。” 我几乎要喜极而泣,我以为我们要在茫茫大海上漂流不知所向,没想到这么快就可以回家了,回到那个我曾经千方百计要出离的孤岛,我竟然这般激动? 第二十三章 吸血的夙煜 篝火舞会一直到凌晨才结束,矮人们纷纷散去,而那时候,我与白枫、婉怡已经踏上了雪舰。 “丢下惜曼一个人好吗?”我问。 白枫边整理着酋长给的水粮边说:“我们不是丢下她,下次哈布哈希出海会把惜曼带回大陆,那里有矮人族认识的一个好心富商,他会帮助惜曼找到亲戚治好失忆症,而我们把她一同带去豁夷岛未必是对她好。” “是,白枫还给她留了信说以后会去看望她,当然我是不会去的,我不喜欢她这种小女人气。”婉怡上了甲板,“快开吧,太阳已经出来了,不要被她发现了。” 我抬头,海平面上渐渐迸出一道金色的光芒,染红了大片海域,天边橙色的云朵齐齐排开,就像指引回家的路标。 “紫色的沙滩,原来这么美啊!” 轻轻捧起一堆深紫色沙壤,婉怡不禁感叹说,“在这么美丽的地方养伤,又有一个如花似玉的人来照顾,怎么可能不爱上?” 我尴尬地望了眼白枫,白枫深黑的眼睛里是望不穿的柔情。 “我带你们去山洞,那是我专门救人的地方,因为不能冒冒然带你们去村庄,你们只能暂时住在那里,在我还没有得到我父亲的同意前,你们尽量不要出来,一旦被发现千万不要承认你们是外来人。”我说。 “那不是跟坐牢一样?”婉怡回头问。 “谁让你要一起过来的?”白枫责问。 我就这样将他们两人安排在山洞里,由于我离开太久,洞里已经没有足够的食物,我只好马上回趟逍芜小舍。 回到村落时,我被一群匆匆小跑而过的护卫军撞到,他们见到我这个大小姐竟然没有停下行礼,径自急切路过,各个表情严肃紧张。我疑惑而拉住人询问,被告之焕哲少主和无邪君已经回来了,但是同时带回来的犯人逃跑了。 “犯人?什么犯人?”我问。 “是一个姓白的仇人。”一个熟悉的声音,我回头,是寻浪追浪兄弟,“大小姐,您安全回来我们就放心了。” “你们还好意思说,是不是你们向樗羽透露了我离开豁夷岛的消息?” “对不起大小姐,这是为了您的安全。” “先不说这件事,你们说的姓白的犯人是谁?”我在问这句话的时候,心虚得紧,因为我实在不能接受我才刚离开白枫就被发现了吗? “是我们抓回来的仇人,却在船靠岸的时候趁守卫松懈破牢逃离,现在正在进行全岛搜罗。” “他叫什么?” “大小姐,这是我们护法城的事,您既然回来了就好好歇息吧,我们要继续搜寻了。” 我再也来不及问什么他们已经匆匆离开,我顾不得带上食物急急忙忙返回山洞,那个所谓姓白的仇人既然是岛外带回来的那就肯定不是白枫,但是他们这样子搜查保不准会发现山洞里的白枫和婉怡,所以我必须通知他们小心回避直到搜寻风波结束,不然被当场抓获,恐怕我很难再与父亲解释。 我这样想着,已经抄小路跑出很远,却在去往山洞的小路上看见了一路上开得异常鲜艳的夙煜。 我不得不止住脚步,如果没有别的原因,那么能让夙煜开得如此妖艳的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血液,夙煜在饮血过后会开得特别旺盛,这是我在无意间发现的秘密,所以逍芜小舍的夙煜最美丽是因为我常常用自己的血喂它们。 地上没有其它血迹,但有血留下会被夙煜吸得干净,不知情的人不会发现,而我肯定有受伤的人经过这里! 姓白的仇人?不是白枫,那么…… 我不知道是什么力量让我背离了前往山洞的小路,顺着艳丽的夙煜往丛林深处去。 然后我看见了那个蜷缩在矮木林里的黑影,肩膀上一道撕裂的血肉模糊的伤口异常显眼,疼痛让他经不住颤抖,黑色的衣袖口滴着血,墨镜永远不离开眼睛! “白佑……”我惊异于我的呼唤没有半点意外。 他抬起头,看见了我,唇角微颤,表情严峻,墨镜底下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眼神。 我走近,他的拳头微微握紧,我俯身,他却不动声色,因为我说:“让我救你。” 他漠然,然后表情突然紧张起来,警惕地抓住我的肩膀,指尖狠狠嵌进我的皮肤,脸上怒色燃起。 我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因为我也听到了远处传来的渐渐清晰的脚步,他以为我将人引来了这里。 “不是我,我去打发他们,你别动。”我起身,走出矮木林,然后让搜寻的五六位护卫兵看见了我。 “大小姐,您怎么在这里?这是禁地,您不该来的。”领头的人对我说。 “哦,我采集夙煜的花籽,不小心进来这里。” “我们带您离开吧,这里很危险,而且我们刚刚丢失了犯人。” “不用,我知道怎么走,只是我刚才看见一条黑影往那边去了,不知道是不是你们在找的人。” 领头的人望了望我手指的发现,难掩喜色:“应该是了,那就请大小姐自行回去了,我们需将那人抓回来。” “快去吧。”我点点头,看着他们背离着白佑的方向远远离开后,再次返回矮木林。“救我于你没有好处,为了什么?”白佑看着我,语气冰冷,一字字问。 我沉默,当时救起白枫时我义正言辞要帮他治疗,可是现在面对白佑,我竟然没有理由,我救他竟然没有理由! 良久我总算找到回答的话:“上次遇上追兵,你让我跳车,你也会顾忌我的安全,所以……”我自己知道这只是个借口,我救白枫,因为他和我以前救过的所有人一样,让我同情让我不忍见死不救,我救白佑,因为我看着他流血心痛! 我会为了白佑心痛,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我现在只是企图他不要拒绝,然后搀扶他找到最近的一个隐蔽山洞安置。 洞内荒芜地什么都没有,我只有顺路采摘的一些止血草。 可是白佑推开我要为他包扎的手,倔强地表示:“我自己来。”我只好把药草递给他,看着他艰难地撕开肩膀上的衣服,然后强忍着草液渗入血液的疼痛。 他刚毅的脸颊紧绷着,冷汗淋漓,血总算是微微止住了些,但是由于伤口太深,光靠这些止血草是远远不够的,我想我必须再回一趟逍芜小舍。 “不必为我触犯你们的岛规。”他叫住我离开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