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佞》 第一章 .洞房花烛夜 月黑风高,嗯,最适合杀人了。 这句话在殷宁心头已经盘旋了许久,她安静地坐在喜殿之中,悄悄地摸了摸藏在袖底的匕首。或许明晨大陵会爆出一则惊天消息——当今大陵小公主殷宁在洞房之夜刺杀驸马顾清棠! 为何要杀夫?此事容小公主理一理思路,应该从一月前的早朝说起。 春雨绵绵,凉风徐面。 大陵新帝殷长安穿戴整齐,已经坐在龙椅上许久,他百无聊赖地拨了拨垂在面前的琉珠,困倦地打了一个哈欠。 文武百官肃然立在殿中,虽然双脚已经站得发麻了,可没有一个人敢动上一动。 “哈哈哈,久等了,久等了!”有若洪钟的声音在殿外响起,一个穿着青色蟒袍的虬须男子一步踏入大殿,回头笑道,“你小子的稀奇玩意是越来越多了,待早朝结束了,你跟义父回府,你想要什么赏赐,只管开口!” “年太尉来了!” 殷长安连忙坐直了身子,清了清嗓子,示意身侧的侍殿小太监八分,“开始早朝,快说话!” “早朝开始,有本上奏,无本……” 小太监八分的话还没说完,年太尉身后跟着的一个小白脸样的家伙突然开了口。 “陛下,臣有事请奏。” “哦?”年太尉捻须看向了说话的那人,眯起一双鹰眸,“进来之前,也没听你说今日有事请奏。” 小白脸样的家伙在殿上笑了笑,干咳了一声,道:“春天来了,我想,我也该找个伴儿了。” 殷长安听到这句话,忍不住笑道:“顾少府也到了该成家之时,你想朕给你许哪位大人的千金?” 只见这位顾少府整了整浆洗得甚是干净的官服衣袖,仰起一双贼溜溜的眼来,看着殷长安笑道:“陛下,微臣想要娶公主。” “你……”殷长安脸色突然变得非常难看,却又不得不把话都哽在喉间,有些忌惮地看了一眼年太尉,赔笑道,“这……朕的皇妹才十七岁……还是嫩了点……” “嫩才好啊!哪个娶媳妇会娶个七老八十的回家?”顾少府毫不顾忌这龙椅上坐着的是当今大陵的天子,又或者说,因为义父是大陵第一权臣、掌握大陵兵马的年太尉,所以根本就没把天子殷长安放在眼里。 “年太尉以为如何?”殷长安试探着问了一句。 年太尉看了看顾少府,又看了看殷长安,忽地笑道:“清棠,你怎的突然想娶公主了?” 少府顾清棠想了想,道:“义兄不也娶了大公主么?若是清棠能娶到小公主,太尉府便是一门出了两位驸马,从古到今,可没有几人能有太尉府这样的荣宠啊!” 年太尉忍不住放声大笑道:“嗯,念着你小子总有鬼点子哄义父开心,既然你喜欢小公主,那么义父今日就为你做个媒,”说着,他看向了龙椅上的殷长安,“陛下,老臣开口为义子顾清棠求娶小公主,不知陛下准是不准?” “这……”殷长安暗暗捏紧了拳头,强笑道,“太尉此话是当真的?” 年太尉不悦地敛了笑容,“若是陛下觉得老臣说的话不够分量,老臣只好去请太后开口了。” “朕……朕准了便是!”殷长安听见了太后二字,连忙点头,“朕准了!” “很好。”年太尉满意地点了下头,看向了顾清棠,“小子,收了义父这份大礼,可要好好想想,用什么来还礼?” “还礼倒是不难,只是……”顾清棠再次瞧向殷长安,“微臣已经问过掌故大人,下个月可有个千载难逢的吉日,不知道那一日,可否成为微臣与公主的良辰吉日?” 年太尉不禁笑道:“你小子,这心倒是挺急的。” 顾清棠正色道:“公主可是千金之躯,这朝里朝外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呢,我若不快些把她娶到家里……” “够了!”殷长安突然打断了顾清棠的说话,却对上年太尉与顾清棠目光的瞬间,又软了下来,“朕……朕依你们便是。”说完,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八分,朕感觉身子不适,快些扶朕回寝宫歇息,退朝,退朝!” 小太监八分迟疑地瞄了一眼年太尉。 年太尉默许点头,这天早朝,就这样过去了。 殿外,年太尉问起顾清棠,“为何你会突然要娶小公主?” 顾清棠答道:“自古公主婚配多为借势,清棠可是听闻,陛下这几日与南境外的大车王庭有密信往来,大车王子可刚好成年,若是被陛下借着和亲的由头借到了大车的兵马,那义父你的日子可不好过啦!” “你这小子,啧啧,看来当年没白收你做义子,真是个人精。” “多谢义父夸奖!哈哈哈。” 大殿之外,两个窃窃私语的佞臣就这样阴阴地笑开了。可后宫之中,听到消息的大陵小公主殷宁却从榻上蹦了起来,愤怒无比地拔出了悬在墙上的长剑,怒喝了一句,“本宫要砍了这对狼狈为奸的佞臣!” “公主,您还是先放下剑吧!”一旁的侍女小夕惊声劝道。 “休想!”殷宁怒瞪了小夕一眼。 小夕无奈地摇了摇头,小声道:“可是您手中的剑没有开锋啊。” “什么?!”殷宁低头看向手中的长剑,两刃皆是钝面,莫说是杀人,就算是杀只蟾蜍都割不破皮。 年太后在深宫下有禁令,除了天子可配利刃之外,各宫各院皆不得配利刃做装饰,于是,挂在小公主房中的那柄长剑就只能是一把钝剑。 “公主,君无戏言,既然陛下已经开口答允了……” “本宫偏生就不认这个命!顾清棠不让本宫好过,本宫便不让他好活!” “公主,你要做什么?” “你偷偷去给本宫弄块磨刀石来!” “啊?” “快去!” 人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殷宁偷偷磨了一把钝匕首整整一个月,怎么说都要让顾清棠付出惨痛的代价! 驸马府的喧闹声渐渐小了下去,当喜殿大门被推开,殷宁知道,她久等的这一刻,终究是来了。 小夕战战兢兢地迎了上去,对着穿着大红喜服的顾清棠福身一拜,“拜见驸马爷。” “下去。”顾清棠带着一腔酒气,挥手示意小夕带着其他侍女们退下,“你们都退下吧,今夜本驸马想跟公主单独说说话。” 说话这般阴柔,倒像是唱戏的戏子!难听!难听! 喜帕之下,殷宁腹诽了一句,憋了一个月的悲怒只差一个宣泄的时机,她悄悄屏住了呼吸,只等着顾清棠掀起喜帕的那一瞬间,她看准机会,狠狠地给顾清棠这个佞臣来一刀! 小夕犹豫了一下,走到桌边,拿起了喜称,笑道:“奴婢们要伺候驸马与公主把合卺酒喝了,方才可以离开这儿。” 顾清棠接过了喜称,脸上浮起一个神秘的笑来,“也对,用这个防身也好。” 小夕只觉得一颗心要跳了出来,这一个月来,小公主殷宁偷偷打磨匕首的事,她可是知道的,难道顾清棠收到了风声,知道今夜公主要刺杀他? 顾清棠早将小夕脸上的惊恐看在了眼底,窃窃地一笑,故意站在了离公主两步之外的地方,远远地伸出了手中的喜秤,准备挑开公主的喜帕。 来了! 殷宁只觉得顶上一凉,手中的匕首毫不犹豫地朝着面前的人刺了出去—— “公主这是多喜欢我啊,才揭开喜帕,就这样投怀送抱的,我怪不好意思的。”当耳畔出现了这个声音,殷宁已经觉得暗暗不妙了。 只见顾清棠错步闪到一边,伸手捏住了殷宁的虎口,顺势将她抱在了怀中,笑吟吟地用大红衣服宽大的袖子把那亮亮的匕首尖给掩了起来。 “你放开本宫!”双颊不知是因为急怒,还是因为羞涩,一霎间变得通红通红的,殷宁抬眼瞧向顾清棠——本以为佞臣该是贼眉鼠眼的,可为何眼前的这个佞臣眉目分明,清秀得好像要掐出水来似的,那张脸竟生的如此好看! 虽然殷宁听过顾清棠的来历,可万万没想到这位被年太尉举荐为少府的少年郎,竟生了一张蛊惑人心的好脸蛋。 长那么好看,为何偏偏要做佞臣呢?最要命的,是殷宁在看了这一眼后,心头竟生起一丝熟稔的感觉来——这个顾清棠,似是在哪里见过的? 顾清棠含笑看着怀中的公主——公主生得甚是玲珑,才到驸马胸口,她眉如春柳,眸若灿星,脸若桃花,哪怕现在满脸愠色,也别有一种“可口”的韵味。 这公主驸马才见面便这样抱在了一起,真是恩爱啊! 小夕只觉得三魂被吓掉了两魂,都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了,好在后面还有几个侍女是明白后面要做什么的。 “小夕……小夕……”侍女悄悄地扯了扯她的衣袖,“我们还是退下吧……” “额……这……” “走啦!” 不等小夕反驳,侍女们便扯着小夕退出了喜殿,笑着把喜殿门给紧紧关好,互相挽着走远了。 第二章 .春宵值千金 “驸马,我们先来喝杯合卺酒吧?” 顾清棠原本以为侍女们退出喜殿后,定会听到一串小公主殷宁愤怒的咒骂,可万万没想到听到的竟是这样一句温柔又酥媚的话,忍不住露出一个三月春风似的笑来。 少装无辜!先让你再得意片刻!今夜,定要找机会要你的命! 殷宁抬眼一笑,眸底映出了顾清棠的笑容,在心头暗暗骂了一句,佯装羞怯地低头一笑,“先放开本宫可好?” 分明冰凉的匕首还贴在肌肤上,顾清棠点头,松手,窃笑着顺势转身走到了桌边,提起酒壶,给自己斟起酒来。 殷宁屏住了呼吸,紧了紧手中的匕首,立在顾清棠身后,思忖着要不要趁机给顾清棠一刀? “公主,你可吃过一种叫做莲心酥的点心?”顾清棠忽地转过了身来,笑容如暖阳,目光清澈而无邪。 殷宁怔在了原地,蓦地忘记了方才想到了哪里,“你说……什么?” 顾清棠轻笑了一声,执杯递向了殷宁,“你我还是先来饮一杯合卺酒吧。”笑意一深,脸颊上竟然旋起两个小梨涡来。 好看…… 殷宁连忙打住心头闪过的一丝醉意,正色接过了顾清棠手中的酒杯,笑道:“既然是合卺酒,为何驸马要与本宫站那么远的对饮呢?” 顾清棠坦然执杯走近了殷宁,与她近在咫尺,“公主觉得,这样近可好?” 殷宁只觉得一股热意烧上双颊,却在顾清棠眼中瞧见了一个桃腮灼灼的自己,当下慌乱地往后一退,“本宫觉得……” “公主这是要去哪里?”顾清棠的手忽地来到了她的腰后,猛地将她搂了个紧,笑道,“今夜可是你我的洞房花烛夜,”酒杯顺势轻轻地与殷宁手中的酒杯一碰,顾清棠仰头将酒杯中的酒一干而尽,“所以你我还是早些上床休息吧。” “你……”殷宁脸色一沉,手中的酒杯摔落在地的瞬间,另一只手中的匕首已朝着顾清棠刺了过去,“本宫今日要你的命!” “看来公主今日是……不见红不罢休了?”顾清棠的笑声在喜殿中随后响起,一霎之间,喜殿的龙凤喜烛瞬间熄灭,只留下了喜床的咯吱咯吱声。 候在殿外的宫娥们惊呆了眼,似是明白了什么,羞红了脸窃窃私语道。 “小公主与驸马爷今夜可得悠着点……” “可不是,平日里瞧小公主斯斯文文的,今夜怎的变得如此……如此……” “小夕,宫中的嬷嬷这几日到底教了小公主什么东西啊?” 小夕早被殿中的一切惊得呆在了原地,这下被其他几名宫娥扯了扯衣袖,方才回过神来,“啊?几位姐姐们,你们方才说的什么?” “我问你,宫里的嬷嬷们可是把公主教坏了?” “额……坏了……坏了……”小夕也不知道如何去答话,想到驸马的最后一句话,她苦涩地叹了一声,心头喃喃道,“完了完了,不知道今夜是公主伤了驸马,还是驸马伤了公主啊?” 才想到这里,小夕也忍不住红了脸,好像哪里不对,公主若伤了驸马,年太尉怪罪下来,只怕皇上也罩不住她,可若是驸马“伤”了公主,好像是天经地义的“见红”。 “唉,果然是嬷嬷们把公主教坏了,可怜的驸马爷啊,本来人就生得清瘦……” “嘘……里面好像没动静了……” “如此快!难道说驸马是那种……男人?” “可怜的公主啊……” 喜床因为两人摔入的摇晃终于停了下来,顾清棠对外面那群宫娥的议论只能说四个字——哭笑不得。 她也是个女子,又怎会是那种……男人? 喜殿中的光线虽然昏暗,可还是可以看清楚枕边人的容颜。 方才殷宁刺向顾清棠的刹那,她顺势一记手刀劈晕了殷宁,抱着她摔在了喜床上。 顾清棠把殷宁手中的匕首给拿了下来,笑道:“谋杀亲夫,这罪名可不小呢。”说完,她坐了起来,将匕首扔入了床下。 “莲心酥……你不记得了么?” 顾清棠俯身下去,在殷宁耳畔问了一句,伸手捋起了她的左袖,露出了她雪白的手臂——昏暗之中,依稀瞧见小公主的左臂内侧有一块月牙儿似的胎记。 顾清棠的笑容深了许多,“呵,果然是你……”说着,她倒在了殷宁身侧,看着她的脸庞,“八年前的你可不是这样的性子……”目光悠远,当往事在脑海中一幕一幕浮现,她最后只是默然笑了笑,“还能把欠你的恩情还你,这辈子也算差不多了。” 一夜过去。 向来暴风雨之前,总是平静的,所以小公主醒来……嗯……便不平静了。 暖暖的被子,暖暖的枕边人……等等!枕边人! 殷宁一个激灵,蓦地坐了起来,发出一声怒吼,“顾清棠,你昨夜对本宫做了什么?” 顾清棠揉了揉眼睛,无辜地看着她,“昨夜?容……容我想想……” “你……你……你……”殷宁急红了眼睛,下意识地去找垫在锦被下的白巾,极为委屈地骂道,“本宫要杀了你!杀了你!” 顾清棠坐了起来,笑然从枕下摸出那方白巾,“公主可是在找这个?” 殷宁瞄见白巾依旧雪白如昔,慌乱的心终于平静了下来,伸手从顾清棠手中抢过白巾,“还好……还好……”指尖所触之地,白巾竟有些湿湿的,殷宁不禁怒问道,“这白巾你擦过什么?!” “真的要我说?”顾清棠迟疑地问了一句。 “说!” “请公主看我这……”顾清棠指了指自己的右肩,上面也有一团湿痕,她笑了笑,“昨夜定是公主梦到了什么美味佳肴,枕在我这里睡觉,便……便……” 殷宁只觉得现下甚是羞赧,却也只能绷着一个严肃的脸,“够了!不要说了!来人!” “且慢!”顾清棠从她手中拿过白巾,笑道,“一会儿会有宫里的嬷嬷前来取白巾,公主就打算让嬷嬷们带条白色的回去?然后宗正大人可就犯难啦,是该记小公主十七岁便不是完璧之身呢,还是记小公主嫁了一个不能人道的驸马?啧啧,我想义父定不愿瞧见我被那样写,那若是记成了小公主并非完璧之身,那义父也不会让我受这种委屈的。” 殷宁脸上一红,瞪了顾清棠一眼,“顾清棠!你这个佞臣!本宫告诉你,你最好今日放本宫回宫,否则,一有机会,本宫还是会要你的命!” “看来公主是爱死我啦,才会说这样的话。”顾清棠笑了笑,颊上梨涡旋得甚是好看。 “你……放肆!”殷宁的脸涨得更红,“本宫真想一刀捅了你!” 顾清棠还是笑着,“我死了,可不是一件好事啊,你那个做皇帝的哥哥处境可就更惨了。这才新婚第二日,尚未到归宁之时你便回宫了,我定会被宫人们笑话,说我昨夜伺候公主不周,这可怎么办呢?” 竟然敢威胁她! 殷宁强忍下心底的愤怒,倒吸了一口气,“你明知本宫昨夜是存心刺杀你,你却隐忍至今,你说,你到底想做什么?” 顾清棠轻笑一声,“你我已是夫妻,有些事我还是得顾着你些,所以这夫妻间的打打闹闹,就不必闹到外面去了,至于这必须交待的‘见红’结果呢……”她的眸子忽地溜溜地看向了殷宁。 殷宁连忙揪紧衣襟口,“你敢过来,本宫就咬死你!” “公主准备咬我何处呢?”顾清棠饶有兴致地问了一句,殷宁气横了心,当下扯过顾清棠的手,狠狠就是一口咬在了她的手背上。 “嘶!” 顾清棠强忍住痛,没有发出殷宁想听见的痛呼。 殷宁蓦地松开了口,顾清棠皱着眉头,将白巾覆在了被殷宁咬出血的伤口上,沁出了两弯弧形血痕。 “我听说唾液可止血,嗯,今日且用公主香津试一试。”顾清棠眉头一舒,笑着看向了殷宁,扬了扬白巾,“看来公主这一咬,嬷嬷那边也可以交差了。” 如此一来,也算是坐实了她们的夫妻之实! 殷宁下意识地想拦下此事,“你把白巾还本宫!” “难道公主想用其他的‘见红’代替这个?”顾清棠放肆地目光上下看了一眼殷宁,“公主可要想明白了?” “顾清棠,总有一日本宫要你的命!”殷宁咬牙,恶狠狠地说了这样一句。 顾清棠笑道:“好啊,我就等那么一天,你我两清。” “咚咚。” 突地,殿外有人叩响了门。 “请公主驸马起身了,嬷嬷已经来了。”小夕战战兢兢地说完这句话,好怕打开门的瞬间,看见的是一幕人间惨剧。 顾清棠从床上走下,拿着白巾走到了殿门前,将殿门打了开来,笑吟吟地将白巾往小夕手里一放,意味深长地道:“一会儿把这个交给嬷嬷,公主果然很嫩,呵呵。” “公主……”小夕心疼地瞧向了喜床上的殷宁,只瞧见殷宁抱膝坐在床头,瑟瑟发抖。 唉,看来公主昨夜是……真的被驸马给吃了…… 第三章 .断线放纸鸢 “本宫想洗澡。”当小夕走近殷宁,殷宁从口中沉沉地说了这样一句。 小夕迟疑地多看了殷宁一眼,红着脸道:“公主,若是觉得疼,不如召太医来瞧瞧?” “疼?他才会疼呢!”殷宁低喃了一句,恍然反应过来小夕口中的疼是什么意思,只觉得双颊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啊!驸马原来是伤了,才会……”小夕回想昨夜几位宫娥姐妹说的话,原来驸马身体甚好,只是被公主伤了某个地方,才会……才会…… 主仆两人的脸刹那红得好似四月熟桃,已不知是这喜殿的喜色映红了脸,还是心头那些胡思乱想的情景让一颗心狂烈地跳个不停。 “小夕……别愣着了……快去准备热水。”殷宁终于开了口,却害怕哪句话又说错了,让这些宫娥胡思乱想了去。 顾清棠!本宫跟你没完! 待小夕匆忙退出喜殿,这句话在殷宁心底响亮地回荡起来。 她让自己平静下来,水灵灵的眸子转了转,微微一笑,似是想到了什么。 喜殿之外,一树梨花开得繁盛,一片片雪白的花瓣飘落,在晨曦中染上了一抹淡淡的光晕。 “踏踏……踏踏……踏踏……” 马蹄声声,京城御街之上,顾清棠与年太尉并辔而行,似是准备同归太尉府。 “清棠啊,今日你可以不早朝的。”年太尉突然开口了,他侧脸看了一眼顾清棠,促狭地问道,“小公主天生带刺,昨夜硬吃可是受委屈了?” 顾清棠淡淡一笑,“义父都知道了,清棠也不必隐瞒了,确实,昨夜小公主是想要我的命。” 年太尉笑道:“陛下尚且没这个胆子,没想到这小妮子倒是比她哥哥要更胆大些。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太尉府的人,义父觉得,是该给这小妮子点教训,让她知道什么是夫纲!” “呵,义父有心了,清棠心领了。”顾清棠连连摇头,“今日清棠来早朝,就是为了让众人瞧瞧,小公主即便有杀我之心,如今也成了我的女人,太尉府的人可没有谁是软柿子的!谁想动我们太尉府,可要好好掂量掂量。所以,这□□自家女人的事,就不劳义父出手了,清棠相信不出一月,定能让这小公主温柔似水地待我。”说着,顾清棠把话题转到了另外一件事上,“如今小公主已没有结亲大车的可能,陛下若要借大车兵马,唯一可行的便就是娶大车的公主,义父可要多多注意这些才是。” 年太尉脸色一沉,“还是清棠你警惕,此事义父定会联合太后多加防范。” “还有啊,义父,今年的各州赋税三日后便会到达我少府监,不知这个消息义父听了可会高兴一些?”顾清棠笑看向年太尉。 年太尉忍不住大笑道:“清棠,有你帮义父,义父甚是欣慰。” 顾清棠略微低头,谄媚道:“多谢义父夸奖!”说完,她看了一眼十步之外的太尉府大门,“义父,清棠就先送到这儿了。” 年太尉点头笑道:“好,你也该回驸马府了。” 顾清棠笑了笑,对着年太尉拱手一拜,待年太尉带着侍卫们走入太尉府,顾清棠脸上的笑容略微一僵,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复又微微蹙眉,勒马回头,看向来时路,苦笑了一声,“公主啊公主,你今日又打算如何要我的命呢?呵呵。” “驾!” 催马前行,顾清棠一骑飞马直奔驸马府而来。 粉白色的纸鸢飞在驸马府上空,顾清棠在门口勒住了马儿,脸上出现了一个促狭的笑,“哦,纸鸢啊。” “驸马回来了啊!”门口的小厮连忙迎上前来。 顾清棠从马背上跳了下来,整了整白底青纹的官服,笑道:“嗯,可是公主在放纸鸢?” 小厮笑然答道:“回驸马爷,是公主在放纸鸢。” 顾清棠轻笑了一声,“我去瞧瞧,你帮我把马牵到马厩去。” “是。” 当顾清棠的身影出现在小夕的视线之中,小夕连忙压低了声音,对着殷宁道:“公主……公主……驸马回来了……” 殷宁给小夕递了个眼神,小夕便迎上顾清棠去,“奴婢拜见驸马!” 顾清棠看见了小夕额上的冷汗,从怀中摸出一块帕子,亲手给小夕擦了擦,“是什么让你如此……热呢?” 小夕惶恐万分,当抬眼悄悄看了一眼驸马的笑脸,那一双旋得甚是好看的梨涡竟让小夕觉得脑海忽地一片空白,竟不知下一句该说什么。 “拿着,自己擦擦。”顾清棠将帕子递到了小夕手中,身子便与小夕错身而过,径直走向了殷宁。 殷宁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指甲忽地在线上一掐,纸鸢瞬间随风飘远,她惊呼了一声,“啊!本宫的纸鸢飘走了!小夕……” 回过头来,竟差点与顾清棠撞了个满怀,她惊忙抬头,视线之中出现的是一个暖暖笑着的白衣驸马。 官服已算不得新,却浆洗得甚是干净,甚至驸马身上还带着一丝淡淡的香味。 “你……”殷宁只觉得有些慌乱,她忍住心底的悸动,也忍住心头对顾清棠的讨厌,说出了另外一句话,“驸马,你回来了?”勉然一笑,竟是那般水灵动人。 顾清棠错开目光,看向纸鸢的落处,刚好是驸马府高墙之外,她温柔地问了一句,“要我为公主去捡纸鸢么?” 殷宁笑问道:“驸马如果肯效劳的话,本宫有赏。” 顾清棠脸上梨涡一深,“赏什么?” 殷宁眉梢微挑,“自然是驸马想要的东西。” 顾清棠故意走近了殷宁一步,近在咫尺,极为暧昧地深深嗅了一口,“公主今日好香呢。” 登徒子!先留你放肆一刻! 殷宁心头暗骂一句,赔笑道:“驸马,若是你再不去帮本宫捡纸鸢,本宫怕纸鸢被别人捡走了,你可就没有赏了。”脸色略微一沉,“说不定还有罚呢。” 顾清棠笑了笑,刚欲转身从正门走,余光捕捉到了殷宁脸上闪过的一丝紧张,又转过了身来,看着院中的那棵梨花树,故作认真地道:“看来我该从这棵树爬出去,这样会更快一些,嗯。” 余光又悄悄地看了一眼殷宁,却看见了她脸上的淡淡笑意。 顾清棠走到了树杆边,拍了拍树干,作势准备要爬树,暗中警惕地看了看树荫下的草隙,当看见了其中残留的碎末,心中已经了然,这棵梨花树小公主到底做了什么手脚。 她窃笑着爬起了梨花树,若是想让她从梨花树上摔下来,最好的选择便是锯那些看似主干的枝桠,所以呢,那些主干可踩不得。 想好了对策,顾清棠爬得很快,也很快便到了殷宁动过手脚的那个枝桠边。 殷宁屏住了呼吸看着顾清棠,期待着最后她设想的结果出现——驸马顾清棠从梨花树上摔下,不死也伤残! 顾清棠把重心放在侧枝上,突地在那做了手脚的枝桠上一踏,断枝忽地砸了下去,她故意呼了一声,“哎呀,好险!” 殷宁脸色一沉,看着准备好的一切似是又被驸马给破坏了,万千委屈只能硬生生地憋在心底。 顾清棠看得心里暗暗发笑,连忙从梨花树上爬下来,沉声对小夕道:“你去帮公主捡纸鸢吧。” “可是……”小夕担心公主,看了一眼殷宁。 顾清棠笑道:“有我在这里,公主定是安然的。”刻意说重“安然”两个字,她走近了殷宁,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色。 小夕知趣地退了下去,心头喃喃道:“其实驸马对公主也还是不错的,只是……为何驸马要与年太尉狼狈为奸呢?唉,可惜啊……” “可是被吓到了?”顾清棠想去一探她的额头冷暖。 殷宁往后退了一步,正色道:“顾清棠,你可是早就知道本宫在这梨花树上做了手脚?” 顾清棠含笑点头,“公主有兴致与我玩个小把戏,清棠自然奉陪。” 殷宁仰起脸来,眼底已噙了一片泪花,“如此戏弄本宫好笑么?” 顾清棠敛了笑容,柔声道:“不哭了,可好?” 她的眼底,分明是一片真真切切的关心,如此温柔的一个驸马,为何偏偏是佞臣? 殷宁看着顾清棠,忍不住又问了一遍,“你明知道本宫打从心底讨厌你,想要你的命,你还执意要做本宫的驸马,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顾清棠故作认真地想了想,脸上的梨涡因为浅笑再次旋了起来,“一是因为不想公主作为政治筹码嫁与大车,二呢?”顾清棠只是笑了笑,将话换做了另外一句,“这朝堂上大人们把戏实在是让人倦乏,多公主这每日乐一乐,这脑子也不至于生锈。” 殷宁恍然道:“你娶本宫,原来是……”她强忍住了要说的话,心头却冷冷道,“原来是为了阻挠皇兄借势大车,好让你们这对狼狈为奸的奸佞继续为祸朝堂!” 佞臣!就算生了一张好面孔,依旧是佞臣! 顾清棠依旧笑着,“所以公主今夜不妨再想想,明日还有什么法子要我的命?”说着,她眼中的笑意深了七分,原是看见了殷宁鬓发间残留的梨花花瓣,喃喃念了一句,“美人如画……如画……” 殷宁被她的灼灼目光看得甚是难受,她怒喝了声,“顾清棠,你放肆!” “我看看自家媳妇,哪里放肆了?你我……可是有白巾落红为证的……” “你闭嘴!” “呵呵,日头也不早了,公主该与我一起用午膳了。” “本宫没胃口,你走!” “我若是不走呢?” “无赖!” “女人总生气可是会老得快的,这儿可没有我故乡的那些……” “你……拿开你的手!” “公主,你若是再闹下去,只怕陛下也不好做啊。”顾清棠紧紧牵着殷宁的手,微微一笑,“公主不妨先想想,如何能帮陛下多分忧解难一些?我可怕义父忍不住为我出头,到时候受责罚的可是公主你,难过的可是陛下啊。” “你……威胁本宫!” “那也要看公主愿不愿意被威胁了,不是么?” 此时,梨花簌簌,顾清棠在落英之中,笑得好像是一只……一只清秀得可以掐出水来的……狐狸。 第四章 .郎情妾意深 “公主,来,尝尝这个。”顾清棠给殷宁夹了一块鱼肉,还没来得及放到她的盘中,便被她无情地拂开了。 “本宫不想吃你的口水!”殷宁扭身坐到了顾清棠对角,对一侧的侍女道,“本宫想吃那个,你来伺候。” 顾清棠看了一眼侍女,倒让侍女不知道该听公主的、还是听驸马的? “这筷子我可没有夹过其他菜,也没有咬过,怎么会有口水呢?”顾清棠说完之后,眯眼一笑,将鱼肉放入殷宁盘中,仔细给她把鱼刺挑了出来,示意伺候的侍女都退下,“自家的公主,自然该亲手伺候。” “你们都……”殷宁本想让侍女们回来,可是她知道,这句话说了也没用,方才顾清棠在梨花树下说的已经很明白了,若是他们夫妻不睦的消息传太多到太尉府,吃亏的就不单单是她一个人,甚至还会让新帝殷长安为难。 忍!一定要忍! 殷宁暗暗咬牙,瞪了一眼顾清棠,“是你说要伺候本宫的!” 顾清棠带着三分诧异看了殷宁一眼,“嗯。” 殷宁看了一眼盘中的鱼肉,冷声道:“鱼肉那么大块,本宫怎么吃?” 顾清棠笑了笑,“我教公主一个新鲜吃法!”说着,便用筷子将鱼肉给撕成了小条,又夹了一片豆腐,将鱼肉卷在了豆腐中,喂向了殷宁,“公主你尝尝。” 殷宁呆呆看着顾清棠的笑脸,竟是愣了片刻。 梨涡一深,顾清棠笑得温柔,又柔声说了一遍,“公主尝尝这种吃法,可好?” 他若不是佞臣,该是一个很好的……驸马…… 殷宁连忙摇了摇头,让自己这个念头很快散去,可近在咫尺间的美味若不尝尝,又有些可惜。 顾清棠忽地将豆腐移到了自己嘴边,“看来公主是不喜欢吃这个,那以后公主不爱吃的,便留给我来吃吧,这一桌子菜若是浪费了,可真是可惜。” “慢着!”殷宁紧紧盯着筷子间的豆腐,小声道,“谁说本宫不吃的,方才本宫只是担心这鱼肉里面还有刺,怕……” 顾清棠不等殷宁把话说完,便将豆腐喂入了殷宁的口中,笑看着她,“公主觉得怎样?” 殷宁倒从未发现豆腐当中裹了鱼肉竟是另一种口感,本想道一句好吃,可话到嘴边,又变作了另外一句,“差强人意。” “呵,也好过公主觉得难吃。”顾清棠轻轻一笑,便用筷子去夹鱼肉,准备也吃一口,余光瞥见了殷宁瞪大了眼睛紧紧盯着这边。 “你……这筷子方才本宫咬到了……你……你怎的就直接用了?”殷宁只觉得双颊有些微烫,还是忍不住说了这样一句话。 顾清棠才不管她说的这些,兀自咬了一口鱼肉,甫才笑道:“我又不嫌弃公主口水,用这筷子吃东西又有什么的?” “你……” “况且啊,公主……”顾清棠的笑眼中映出了殷宁又羞又怒的脸蛋,“可比这些佳肴可口多了。” “顾清棠!”殷宁顿足站起,膝盖狠狠地撞在了桌脚上,直疼得连连倒吸气,憋着两眶泪水,硬是不肯流出来,“遇到你真是本宫最大的劫难!” 顾清棠敛了笑容,放下筷子走到殷宁身边,蓦地蹲了下去,关切地问道:“可是伤到这里了?” “不要碰本宫!”殷宁想要踢开顾清棠,却恰恰让顾清棠顺势捏住了小腿,想要挣扎,势子一个不稳,反倒是朝着顾清棠栽了下去。 驸马好软! 当顾清棠张开双臂将殷宁安好地抱住,殷宁脸颊撞在了她的胸口上,心头飞快地闪过一瞬念头。 男子的胸膛应该是结实如铁的,可是这驸马为何是一片绵软? 殷宁下意识地推开了顾清棠,目光却依旧留在她的胸膛上,还是没想明白这点。 “咳咳。”顾清棠干咳了两声,第一次在脸上出现了红晕,“公主是想一直看着我的胸膛,不愿起来了?” 殷宁听到这句话,只觉得臊得厉害,偏偏她说的又是实话,当下不知道如何去回她的话,只能挣扎着忍痛站起。 顾清棠揉了揉被撞得生疼的胸膛,促狭道:“饱暖思淫‖欲,啧啧,我今日可算是信了。” “本宫只是不小心……”殷宁话说了一半,瞪了顾清棠一眼,“也总比你好,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一肚子坏水!” “哦?”顾清棠饶有兴致地看着殷宁,“看来公主对我了解得很深呐。” 殷宁微微皱了皱眉头,大声道:“本宫不想与你做口舌之争!来人!” “来。”顾清棠上前扶住殷宁,肯定的,又被殷宁拂开了手,她又厚着脸皮上前挽住殷宁的手臂,柔声道,“要算账,也得等我瞧瞧你可撞伤哪里了,就不要跟我置气了,可好?” 殷宁原本想好好骂她一句,可是一瞧见顾清棠那张好看的脸蛋,只觉得一肚子气瞬间去了一半,她便这样由着顾清棠扶着她坐到了榻上。 “公主、驸马有何吩咐?”侍女红着脸看了一眼公主驸马,心跳得甚是厉害,方才她在房外可是瞧得清清楚楚,驸马对公主又是喂东西,又是搂抱的,看来公主与驸马感情是越来越好了,这光天化日的打情骂俏,唉,真是羡慕得很呐。 顾清棠正色对侍女道:“你去拿瓶伤药过来。” “是。”侍女点点头,连忙退了下去。 “撞的可是这里?”顾清棠轻轻地覆上她的右膝盖,温柔地问道。 殷宁咬牙打开她的手,“你别碰本宫!” “公主,”顾清棠忽地轻声一唤,正色道,“我是真的担心你有没有撞伤膝盖了,别怄气了可好?” “你是怕本宫伤了,皇兄拿你是问吧?”殷宁反问了顾清棠一句。 顾清棠脸上的梨涡浅浅地一旋,笑道:“呵,若是我怕陛下拿我是问,又怎敢在殿上讨要公主为妻呢?”说着,她小心地将殷宁的裙角与裤脚掀到膝盖处,“我还是那句话,我不想公主作为政治筹码,嫁到大车那种荒凉的大漠去。”目光略微一柔,落在了殷宁膝盖上的淤青处,“一定很疼吧?” 语声关切,温柔得好似春水微漾,涟漪漾开,悄悄地漾入了殷宁的心湖中。 殷宁吸了吸鼻子,哑声道:“顾清棠,你别以为对本宫好,本宫便会放过你。” 顾清棠抬起脸来,笑道:“待一个人好,本就不该有什么目的,”说着,顾清棠笑容之中多了一丝戏谑的意味,“我还怕公主你放过我呢。” 一语双关,殷宁岂会听不出来? “你……”殷宁不得不承认,眼前的顾清棠确实是个迷人的家伙,可是……可是……她连忙警告自己,万万不可对这样的佞臣心软,她是大陵的小公主,应该站在皇兄殷长安这边。 “驸马,伤药来了。”侍女快步端着装着伤药的小盒子过来,恭敬地对着顾清棠一拜。 顾清棠拿过药盒子,示意侍女们退下,便又温柔地看着殷宁,“公主,可要忍忍。” 殷宁惊声道:“你把伤药给本宫,本宫自己来!” 顾清棠将药盒子递给了殷宁,“好,你来。” 殷宁舒了一口气,接过了药盒子,将药盒子打开,放在一边,伸手挖了一块药膏,涂上了淤青处,“嘶——” 伤药药性似是甚猛,火辣辣地蛰得小公主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哑的嘶声。 瞥见了顾清棠脸上的窃笑,殷宁抬眼一瞪她,“你笑什么?” 顾清棠笑道:“你可知道这药膏只需半指甲那么多便够了?公主你这样一块涂上去,这活血药效甚猛,啧啧,想必公主已领教到滋味如何了?” “你为何不早说?” “我想说啊,分明是公主你没给我机会说啊。”顾清棠眨了眨无辜的眼睛。 “你……” “别动!”顾清棠捏着衣袖凑了过来,轻柔无比把殷宁膝盖上的多余药膏一一擦去,忽地俯下身去。 殷宁紧张地问道:“你想对本宫做什么?” 顾清棠没有回答她,只是轻轻地对着淤青处吹了吹气。 殷宁只觉得伤处没有原先那么火辣辣了,可双颊却火辣辣地烧了起来,连心跳也开始凌乱了起来。 “我这是怎么了?”殷宁暗暗问了自己一句,却找不到一个答案,“怎会因这佞臣心乱起来?” “公……”小夕拿着风筝正欲进来,却瞧见了这样一幕,还来不及把话说完,便被候在门口的侍女给扯到了一边。 “公主与驸马正恩爱着呢,小夕你就识相点,先候在这里吧!” 小夕歪着头瞄了一眼里面,公主双颊如火,驸马温柔如水,这一幕的恩爱真是羡煞旁人,她心底不禁道:“怪不得宫里的嬷嬷总说,女人嫁出去便不一样了,公主分明是那样讨厌驸马,这才一日,怎的就如此恩爱了?” “小夕你发什么呆呢?” “公主……好像不一样了……” “驸马真是个体贴的良人,要是将来我也能遇到一个这样体贴的……” 小夕呆呆看着公主羞红的脸蛋,嘴角忽地浮起一个安心的笑来,“这样也好……” 第五章 .月上柳梢头 又到月上柳梢头,驸马公主也该就寝了。 侍女们把喜床整理好后,恭敬地对着黑着脸的殷宁一拜,“请公主驸马歇息吧。” 殷宁极不情愿地问道:“本宫就不能一个人睡么?” 小夕为难地摇了摇头,“公主,这……这依律……公主驸马新婚的头三日,是必须睡一起的。”说着,小夕偷偷瞄了顾清棠一眼,“除非……除非驸马身子不舒服……” 顾清棠伸了一个懒腰,笑道:“今夜应当还行。” “呵呵,就请公主驸马安歇吧。”侍女们听出了“还行”二字的深意,羞红了脸,对着殷宁再拜了一下,低头快步退出了喜殿。 “咯吱——砰。” 喜殿房门被小夕关好,殿外响起了一串侍女的轻笑声,让殿中的殷宁觉得臊得厉害。 “公主……” 当顾清棠的声音响起,殷宁警惕地揪紧了领口,瞪了她一眼,“你想做什么?” 顾清棠欺身靠近殷宁,笑道:“自然是与公主一起睡觉啦。” “无耻!” “夫妻之间自然没有这个‘耻’字,公主此话说得很对啊。”顾清棠笑得欢喜,殷宁只恨不得一脚把她给踹开。 “顾清棠,本宫警告你,你若再靠近一步,本宫当即死在这里!” 顾清棠笑容浅了三分,微微点头道:“公主,我就那么面目可憎么?” 殷宁红着眼圈,定定看着顾清棠,“不单单面目可憎,还……还……是个祸害!” “呵,祸害?”顾清棠自嘲地笑了笑,“或许我真是个祸害,”忽地梨涡一深,“公主若是今夜死在了喜床上,估计明日坊间便要出现一个流言,说我与公主床笫恩爱,生生地把公主给折腾死啦,啧啧,这可怎么是好啊?” “你……”殷宁又羞又怒,终于忍不住提腿踢向了顾清棠,竟忘记了午间伤到了膝盖,“放肆!” 顾清棠顺势一手抱住了她的腿,另一只手搂住了她的小蛮腰,笑道:“公主莫要激动,说真的,你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伤心的终究是陛下吶!” 皇兄…… 殷宁微微一怔,目光往下一沉,盯在了顾清棠的小腹下,心底忽地浮起了一个惨烈的主意——先勾引这个佞臣,再趁机绝了他的子孙! 现下驸马与公主的姿势已经甚是暧昧,当殷宁想好了这个念头,突地双臂勾住了顾清棠的颈子,水灵灵的眸子瞧向了顾清棠,脸上极为勉强地浮起一个僵硬的笑来,“你不就是想得到本宫么?本宫今日就如你的愿!” 顾清棠的眸底闪过一丝惊色,反倒是不知道如何去接殷宁的话了。 “怎的不说话了?嗯?”殷宁主动地逼近顾清棠,一颗心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愤怒,扑通扑通地跳得越来越慌乱,“顾清棠,本宫要让你得逞了,你还愣着做什么?”说话间,手指悄悄地在顾清棠的颈上来回摩挲,一下又一下,直挠得人心乱。 殷宁清楚地看见两抹红晕染上了顾清棠的脸颊,只觉得脸红的她比白日里更加俊俏了几分,心猛地一跳,她在她的眼中看见了一个同样双颊灼灼的自己。 不可心乱!不可心乱! 殷宁连忙躲开了顾清棠的目光,却被顾清棠蓦地推倒在了喜床上,还没来得及反应,顾清棠已挣开了她的双臂。 “咳咳,我今日好像得了风寒,未免传染给公主,今夜还是分房而眠吧。”顾清棠的声音说得慌乱,她连忙直起身子,往后退了好几步,甫才转过身去,几乎是跑的离开了喜殿。 为何完全没有照想象的来? 殷宁挫败地坐了起来,看着顾清棠有些慌乱的背影,咬牙道了一句,“算你跑得快!”说完,她想了想,连忙高声唤道,“小夕!” “公主,奴婢在。”候在殿外的小夕还陷在驸马突然离开的惊诧中,忽然听到公主的呼唤,连忙跑进喜殿去。 殷宁闻了闻手指,嫌弃地道:“去给本宫准备热水。” “公主又要沐浴?” “天天与那无耻之徒在一起,一日洗两次都还嫌不够的!” “是!” 小夕快步退了出去。 此时,顾清棠信步走在院中,双颊的火热终于渐渐褪了下去。 “阿宁,你可口起来,真的让人心痒痒得难受啊。”顾清棠哑然失笑,突地喃喃地来了一句,“我若告诉你我是八年前那个小乞丐……” “呼——” 檐上突然响起一个衣袂破空之声,顾清棠警惕地循声瞧去,但见檐上站着一个黑衣人,此刻正持刀定定看着这边。 “呵呵,阁下又是来取在下性命的么?”顾清棠笑声道。 “狗官!”只听黑衣人低声骂了一句,当下从檐上飞下,一刀朝着顾清棠劈来。 顾清棠错身避开,躲到了假山边,忽地扯动了一条隐藏在假山后的绳子,假山后银铃一响,竟牵动四处的银铃一起响了起来。 “有刺客!” 小院之外,忽地响起一个侍卫的惊呼,兵甲声起,竟朝着这边飞快地赶来。 顾清棠微微一笑,又躲开了黑衣人一刀,“你是杀不了我的,若是不想枉死,你就走吧。” 黑衣人恨声道:“狗官!你可知多少人因你妻离子散,今日我也要你尝尝这种滋味!” “你说什么?”顾清棠脸色一沉。 黑衣人转身飞上檐角,朝着公主所在的喜殿飞快地跑去。 “不好!”顾清棠心头一慌,转身朝着喜殿跑了回去。 “驸马?!” “刺客的目标是公主,你们随我来!” 顾清棠匆匆吩咐了一句,已瞧见黑衣人从喜殿上掠下,惊得候在门口的侍女们发出一声惊呼,“你是何人?!” “噌!” 顾清棠突然抽出了身侧侍卫的腰刀,朝着黑衣人猛地一掷。 黑衣人错身躲开,还欲往前破门而入,顾清棠已下令道:“放箭!” 侍女们连忙抱头躲到了廊柱后,瑟瑟颤抖。 “咻!……” 一串弓弦惊响后,黑衣人被飞箭逼到了墙角,还欲往前破门,已发现今夜先机已失,只好飞上檐去,准备逃走。 “追!” “不必了,公主安危最重要!”顾清棠示意侍卫们莫要追那人,“今夜加强戒备。”说完,便担心地走向喜殿。 “驸马……”小夕被吓得声音极为颤抖。 “没事了,不必害怕。”顾清棠对着她们这些侍女微微一笑。 “咯吱——” 殿门被推了开来,顾清棠大步走了进去,小夕连忙把殿门给关了起来,顾清棠错愕地问了一句,“小夕,你这是做什么?” 小夕定了定神,连忙回道:“公主在里面沐浴呢……” “沐浴……”顾清棠只觉得心神一荡,含笑走向屏风后的浴盆。 “咕噜咕噜……” 水泡不断从水底冒上来,顾清棠立在盆边,只觉得好笑,堂堂大陵小公主听到外面有刺客,却是憋气躲在浴盆中。 “公主,刺客已经走了,没事了,你快出来吧,若是憋坏了……” “哗啦啦——” 殷宁抱着一块浴巾遮住了前胸,忽地钻出了浴盆,顺势吐出了一口温水。 顾清棠惊忙闪到了一边,躲开了这一口温水,却瞬间怔在了原处,一颗心慌乱地跳了起来。 此刻的小公主青丝湿漉漉地垂在胸前,浴巾已湿透了,反倒是变得甚是透明……于是……一双春桃似的……咳咳……就这样若隐若现地暴露在顾清棠的视线之中。 顾清棠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下意识地想把视线从那一双春桃上移开,可不知怎的,此时满心满眼都是春桃桃尖上两抹朱红,不禁喃喃地道了一句,“公主,我好像有点……饿了……” “啊——!”殷宁原本以为用浴巾可以遮住身子,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只听她惨呼了一声,又惊又怒又羞地红了眼眶,恶狠狠地对着顾清棠骂道,“放肆!无耻!顾清棠,你欺负本宫!本宫要诛你九族!诛你九族!” 顾清棠只觉得甚是冤枉啊,无辜地道:“方才可是公主自己从水里站起来的,我可是离公主有一步之遥啊,这简直是千古奇冤吶!” “本宫不管!本宫就是要诛!你!九!族!”殷宁只觉得鼻子一酸,泪水簌簌滚了下来,只恨不得马上就把顾清棠的眼珠子给挖出来。 顾清棠低声道:“那我可不可以求公主饶过一个人?” “一个都不行!” “饶过你也不行么?”顾清棠的声音忽地严肃了起来,“公主可也在我的九族之内啊。” 殷宁万万没想到顾清棠会这般认真地说出这样一句话来,不知为何,心头的怒意竟散去了一半,羞意反倒是比方才浓了起来。 “今夜是我不对,公主还是快些穿衣吧。”惊觉有一方浴巾落在了肩上,殷宁下意识地打了一下顾清棠的手,回头原想狠狠再骂她一句,却瞧见驸马紧紧闭着双眼松开了手,连忙背过了身去,“我什么都没看见啊,我这就出去。”说完,顾清棠似是没恍过神来,一跑撞在了屏风边上,直痛得倒吸了一口气,蹒跚着走出了喜殿去。 “顾清棠,今日之债,你别以为就这样过去了!”殷宁吸了吸鼻子,忍不住低低地骂了一句,“来日方长,你等着!” 第六章 .八菜入口暖 身边没有顾清棠那个无赖,殷宁觉得昨夜是她嫁入驸马府以来睡得最舒服的一夜,所以当她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晌午时分。 “公主您醒啦?”小夕的笑脸出现在视线之中,“奴婢伺候您起身。” “嗯。”殷宁坐了起来,极为舒服地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忽地意识到了什么,连忙问了一句,“顾清棠现在何处?” 小夕笑道:“驸马一早便来瞧过公主啦,公主还踢了被子,都是驸马亲自给公主您盖好的……” “说重点!”殷宁脸色一沉,“本宫问的是,他现在在何处?” 小夕不知道哪句话说错了,想了又想,才张口回道:“驸马出门去了。” “不在便好……”殷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笑道,“小夕,本宫今日可要好好吃一顿!你快些去准备午膳!” “是。” “不对,顾清棠可说什么时候回来?”殷宁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小夕不禁轻笑了一声,“驸马爷说晚些回来,公主就不必担心啦。” “本宫才不是担心他!”殷宁冷冷应了一声,却瞧见了小夕隐隐强忍的笑意,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从起床开始,问的每一句话,都是与那个无耻之徒有关。 这……这是怎么了? 小夕笑然扶着殷宁坐到了铜镜前,执梳悠悠梳起公主的青丝来,“驸马走的时候吩咐过奴婢们,他说公主醒来定然胃口很好,所以今日的午膳一共有八道菜呢!” “……”殷宁沉默不语,静静看着镜中的小夕。 小夕眯眼一笑,“奴婢还是头一次瞧见这般细心的驸马爷,公主,奴婢觉得,您比大公主幸福多啦。” “皇姐……”殷宁眸底浮起一抹哀意来,三年前,年太尉为子求娶公主,所以刚到十六岁的大公主殷影便被先帝赐给了太尉之子,也就是那一年,原本混在少府监做小杂役的顾清棠突然摇身一变,被年太尉收为了义子,还成为了少府监少府大人。 小夕瞧见殷宁脸色有些苍白,连忙问道:“可是奴婢说错什么了?” 殷宁轻轻地摇了摇头,正色道:“把顾清棠准备好的八道菜全部倒了!” 小夕一惊,嘟囔道:“驸马说了,若是公主吩咐要倒菜,就让奴婢们把这八道菜送给京城的街头乞丐,莫要浪费了。” 殷宁愕了一下,“一个敛财的佞臣竟然还知道布施乞丐?” 小夕点了点头,“公主啊,奴婢其实觉得驸马是个好人,昨天奴婢与驸马府中的侍女们聊了聊,她们都说驸马待人温柔,从未对她们发过一顿脾气。这送菜给乞丐吃的事,今日已不是头一遭了。” “他……”殷宁脑海中忽地浮现起顾清棠那张浅浅轻笑的脸来,笑容温婉,眉目清秀,虽然有时候无耻了点,无赖了点,可认真算起来,至少这人没有仗着自己驸马的身份对她用强,更没有对她做出什么孟浪之举来。 除了……昨夜…… 其实昨夜好像……好像也怪不得他…… 佞臣?好人? 这分明是泾渭分明的两个角色,为何偏偏会落在同一个人身上? “公主?”小夕看着殷宁出神的模样,低声问了一句,“您这是怎的了?” 殷宁回过了神来,“啊?本宫……本宫……许是饿了……”想来想去,殷宁只能想到这句话来搪塞小夕。 小夕犹豫地看了一眼殷宁,“公主……驸马给您准备的八道菜……您还吃么?” 殷宁正色道:“吃!自然要吃!本宫倒要瞧瞧,这个无耻之徒又在玩什么把戏!小夕,你先去把菜端上来,本宫先吃了东西再梳洗。” “是。” 小夕眉开眼笑地对着殷宁一拜。 殷宁觉得气氛有些怪异,“小夕,你笑什么?” 小夕连连摇头,喜声道:“奴婢为公主与驸马欢喜啊,奴婢祝公主驸马百年好合,恩爱一世。” “胡说,本宫才不要……” “驸马吩咐了,不可让公主饿到,奴婢先给公主端午膳上来。” “哎!”殷宁还来不及把话说完,小夕已欢欢喜喜地退出了喜殿去,殷宁眨了下眼,咬牙道,“顾清棠,你真是个祸害!小夕明明是本宫的贴身宫女,怎的感觉如今倒成了你那边的人了?” 一会儿,八名侍女鱼贯而入,将八道菜放在了桌上,便候在了一边。 小夕放好公主的食盘,对着殷宁恭敬地一拜,“请公主用膳。” 殷宁端然坐在了桌前,刚欲举筷去夹菜,小夕突然开了口,“公主且慢,驸马今日说啦,公主在用膳前,先听一听这八道菜的菜名,或许会食欲更佳。” “万一本宫听后,食欲都没有了呢?” “驸马说,一定不会的。” “小夕,你到底是哪家的侍女?” “奴婢自然是公主家的侍女。” “可为何本宫今日觉得你一直在帮顾清棠说话?”殷宁不悦地放下了筷子,“本宫忽然不想吃这八道菜了。” 小夕连连摆手,连忙跪了下去,“是奴婢多言了,还请公主息怒,用膳吧。” “这还差不多。”殷宁皱了皱鼻子,脸上终于浮起一个笑来,筷子夹起一片青菜来,刚送到嘴边,好奇心涌了起来,她故作淡然地瞄了小夕一眼,“你说,这青菜有什么名字?” 小夕终于舒了一口气,笑道:“驸马说,这菜名叫‘棒打清棠’。” “噗……”殷宁忍不住笑了一声,将青菜送入口中,狠狠地咬了几口,甫才咽了下去,愉悦地笑道,“这菜名本宫喜欢,那这道呢?”殷宁指了指旁边的油淋排骨。 “这菜名叫做‘油滚佞臣骨’。” “好!那这道呢?”殷宁的笑容好似殿外的那一树梨花,格外地灿烂。 “回公主,这个叫做‘祸首头’,驸马吩咐过厨子,一定要把鱼头给炖烂了,不可让鱼刺伤了公主。” “还算有自知之明!”殷宁只觉得食欲果然大开,激动地指了指鱼头,“本宫要先吃那个!” “是。”小夕连忙起身帮小公主夹了一块鱼脸肉,恭敬地放在了她的食盘中。 殷宁美滋滋地吃了一口,目光瞥见了一旁的切丝牛肉,笑道:“本宫想,这盘菜一定叫做‘千刀万剐’!” 小夕惊喜道:“不错,不错,驸马也是这样说的!” 殷宁得意笑道:“本宫早想对他说这句话了!”说着,殷宁指着鸡心片道,“这道菜一定是叫‘狼心狗肺’啦?” 小夕摇了摇头,“这次公主错了……” “错了?”殷宁倒是有些诧异,“本宫猜错了?” 小夕点了点头,羡慕地笑道:“驸马说,这道菜叫做‘心心相映’,您瞧,厨子照驸马的吩咐,可是把所有心片都叠在了一起。” “啪……” 殷宁手中的筷子忽地落在了盘上,心底隐隐浮起一抹不妙的感觉,她瞄了一眼点心,那是她认识的莲心酥,“那这盘莲心酥又叫什么名字?” 小夕正色道:“驸马说了,这盘就叫莲心酥。” 殷宁暗中舒了一口气,指着鸡心片道,“把这道菜给本宫撤了。” 一名侍女上前端下了这道菜。 殷宁看了看剩下的一汤一笼,指着燕窝汤道,“这汤又叫什么名字?” 小夕想了想,道:“驸马说,叫‘如胶似漆’!” “咳咳,撤了!谁跟他如胶似漆!”殷宁又示意侍女们将汤撤了。 最后只剩下一笼八个捏得像春桃似的小包子,殷宁想来想去,那些形容夫妻恩爱的词应当不会再在这道菜上出现了吧? “这道又叫什么名字?” 小夕努力想了想,终于想全了这道菜的名字,“驸马说这道菜名的时候想了许久,最后笑吟吟地说,这道菜叫做——昨夜春桃入梦来。” “昨夜春桃?!”殷宁恍然反应过来,当目光再落上那些春桃似的小包子,竟觉得双颊火辣辣地烧得厉害,心头是又羞又怒,“无耻!无耻!顾清棠,你当真是一肚子坏水!” “公主您这是怎么了?若是不喜欢这道菜,奴婢给您撤了便是。”小夕给身后的侍女递了个眼色,“快些把这道菜撤了,给街头的乞丐送去。” “慢!这道菜不准送给乞丐!”殷宁此刻的双颊有若红霞,愤愤地拿起一个小包子,两口吃下,“本宫要把这笼包子吃了!” 才不给乞丐吃什么“春桃入梦来”!不给! “公主您慢点吃,慢点吃啊。”小夕慌忙给殷宁端过一杯暖茶来,心底嘟囔道,“驸马当真没有说错,公主今日果然食欲大开啊,可是一次吃一笼包子,公主的胃可受得住?” 殷宁接连吃了四个小包子,觉得噎得慌,连忙接过暖茶,接连喝了好几口,缓了缓,还欲去拿。 小夕连忙劝道:“公主小心撑坏了身子……” “就算撑死,本宫也不能让这些包子给其他人吃!”殷宁心底羞得厉害,偏偏又不能说出为什么,心底忍不住对顾清棠骂了一遍又一遍。 佞臣!顾清棠!本宫跟你没完没了! 第七章 .昔年点滴事 “阿嚏!” 京城御街之上,顾清棠打了一个喷嚏,她揉了揉鼻子,抬头看了看天色,笑然自语道:“风云变色,回去太早定有血光之灾,嗯,我还是到处逛逛吧。” 小厮笑问道:“驸马爷,不如我们去春风楼听听曲吧?” 顾清棠想了想,从钱袋中摸出一锭银子,递到了小厮手中,“好啊,你代我去听听,若有长得好看,又唱得好听的姑娘,把名字记下来告诉我。” 小厮一惊,“驸马爷,你不去啊?” 顾清棠笑道:“这新婚三日不到就在外面找女人,公主还不把我的脑袋切下来当球踢?所以,两全其美的办法便是你代我去。”说完,她忍不住催了一声,“快去吧,我便在这里逛会儿,太阳落山的时候便会回去。” “是,谢谢驸马爷!”小厮喜滋滋地重重一拜,转身就跑得无影无踪。 顾清棠收好了钱袋,似笑非笑地往左边的巷口看了一眼,径直朝着右边的小巷子走了进去。 一个鬼鬼祟祟的挑菜汉子也跟着拐了进去。 顾清棠微微侧脸用余光打量了一眼身后神秘人离自己的距离,悄悄一笑,装作不知道有人跟踪,带着那个挑菜汉子左拐右拐绕了许久,终于在一个死胡同前停了下来。 胡同实在是幽静,墙角爬了许多青苔,独独只有一扇小门开在这里,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后门。 “狗官!”挑菜汉子蓦地将菜担子扔开,抽出了袖中的匕首,“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看谁还能救你!” “啧啧。”顾清棠转身一笑,“别说的那么难听啊,什么叫做我送上门来,这词在我故乡可一点也不好听。” “去死!” “慢!” 顾清棠错身闪过汉子的这一刀,背心重重地撞在了小门上,“今日明明是我带你上门来,你还要杀我,一会儿若是被娘子大人骂了,可别怪我!秦将军!” “你说什么?”汉子愕了一下,“娘子大人?” 顾清棠浅浅一笑,整了整衣裳,端然叩响了小门,“本来想再瞒你一段日子的,但是你这三年啊,简直阴魂不散,昨夜还差点伤到了小公主,所以我只好出此下策了。” “咯吱——” 小门突然打开,一位温婉可亲的绿衣夫人出现在了视线之中,她含笑对着顾清棠微微点头,“少府大人,您来了啊!” 顾清棠苦笑一声,指了指身后,“可不止我来了,你瞧,我还带了谁来?” “娘……娘……”汉子的声音忽地颤抖了起来,硬是唤不出那声“娘子”。 顾清棠忍不住笑道:“秦将军,你可是堂堂骑郎将啊,这样唤自家媳妇娘,真的好么?” “我……” “相公!”绿衣夫人认出了这个满脸沧桑的汉子就是三年前的英武将军秦中羽,激动地扑上了前来,又惊又喜地看着他,“你还活着,活着!” 顾清棠伸了个懒腰,“看你们夫妻团聚,我还突然想念小公主了,看来我还是该早些回去。” “慢着!”秦中羽突地颤声唤了一句,“顾清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三年前,大公主出嫁那日,有贼人意图劫掠公主,还重伤了公主,我犯下了保护不周之罪,先帝明明赐了毒酒给我们秦家上下……我还记得,端毒酒来的人就是你!” 顾清棠神秘地笑了笑,“我既然能让你活下来,秦夫人自然也可以活下来。”说完,对着绿衣夫人一笑,“秦夫人与秦将军难得重逢,你们就好好叙一叙吧。” “少府大人,谢谢你。”秦夫人眼圈红红,对着顾清棠意欲跪下。 顾清棠连忙扶起了她,“这个世间总是这样,一人犯错,总要由许多不相干的人来承受结果,我只是有点看不下去罢了,好了,好了,就不要谢我了。”说着,她对着秦中羽一笑,“秦将军,见了自家娘子,这回可不要再来我驸马府上打打杀杀了,你可知道每次都要想法子让你溜走,真的好累。” “你……” “不过啊,”顾清棠倏地笑了笑,“昨夜还真谢谢你了。” 秦中羽愕了一下,“秦某实在是惭愧……” “呵呵,昨夜的春桃是当真可口。”顾清棠脸上的梨涡一深,笑容中多了一丝回味,“再过些年,应该就不是春桃了,应该会是……会是什么呢?” 这是第一次,顾清棠的心里找不出一个适合的词来。 “春桃?”秦夫人想了想,“若是少府大人喜欢,我昨日倒是买了几个新鲜的桃子。” “咳咳。”顾清棠尴尬地笑了笑,“不必了,秦夫人家的春桃还是留着给秦将军吧,嗯,倒是,我想到一个东西,不知道秦夫人愿不愿意送我?” 秦夫人点头道:“少府大人就是我们夫妻的恩人,你想要什么只管说。” 顾清棠笑道:“前几日我记得夫人说过,你养的小狗下小崽子了?” “嗯,如今尚未断奶呢。” “不若今日送我一只?” “好啊!” 于是,当顾清棠从深巷中绕出来的时候,怀中多了一只哼唧找狗妈妈的小黑狗。 她温柔地摸了摸小黑狗,“狗狗啊狗狗,今日能不能让阿宁息怒,可就要靠你啦!”说完,她便喜滋滋地抱着小黑狗朝着驸马府走去。 “驸马回来了!” 当小夕笑嘻嘻地走进喜殿中回报,久候顾清棠一日的殷宁从坐榻上站了起来,咬牙道:“你还敢回来!” “呀!哪里来的小狗!”候在门口的小夕惊呼了一声,视线之中便出现了顾清棠。 “嘘——”顾清棠示意她不要说话,指了指地上慌乱跑动找妈妈的小黑狗,给小夕递了一个眼色。 小夕只觉得心跳如擂,怎会不明白驸马的意思呢?小黑狗定是驸马今日带给公主的礼物,这样善解人意的驸马爷,公主遇到可真是福气吶! 殷宁快步走到了殿门口,看向小夕,“怎么了?” 顾清棠已悄然闪到了廊柱后,不想让殷宁发现自己。 小夕轻柔地抱起了小黑狗,送到了殷宁面前,“公主,你看,好可爱的小狗。” 殷宁眸光一闪,满腹打算爆发在顾清棠身上的怒气因为看见了这样一只萌物瞬间瓦解,她笑然抱过了小黑狗,摸了摸它的脑袋,“怎会突然出现一只小黑狗呢?” 小夕挠了挠头,有点心慌,若是直接说是驸马送来的,公主又突然不高兴了,那该如何是好? “小夕?”殷宁忽地意识到了什么,她警惕地往后退了几步,突然往廊柱那边瞄了一眼,又看向小夕,“这只小狗难道是顾清棠带回来的?” “这……”小夕身子一颤,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公主。 殷宁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小狗,脸上的笑容却未减一分,“看来他是知道本宫今日会收拾他,所以才不敢来了,呵,终于他也会怕本宫一次,所以呢,今夜本宫又可以一个人舒舒服服地睡一觉啦!” 小夕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可是公主,按律,今夜是要召驸马来……” “可不是本宫不召他啊,是他不敢来。”殷宁心安理得地说了这样一句,柔柔地抚了抚小狗,“别怕,到了本宫这里,定不会让你饿着的。” “公主……” “小夕,去弄点奶来,本宫喜欢这只小狗,以后你就叫做阿忠!对!阿忠啊阿忠,你快些长大,以后护着本宫,跟本宫一起收拾外面那些佞臣!” “是。” 小夕退出了喜殿,却瞧见驸马站在廊柱边,会心一笑。 她连忙走过去,低声道:“奴婢嘴拙,方才不知道如何帮驸马圆场。” 顾清棠摇头一笑,“不,这样刚刚好,你去给阿忠找些吃的来吧。” “驸马不进去陪公主?” “不了,难得看见她如此欢喜,我远远看看便好。” 幽幽地,喜殿之中响起了殷宁的自言自语声。 “看你这脏兮兮的样子,定是被坏人欺负了吧?” “别怕,来,先吃一个这个。” 恍若隔世,那些熟悉的记忆翻上心头,八年前,京城街头,曾经也有个这样天真可爱的锦衣小姑娘凑上前来,对着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说这样的话。 顾清棠还记得,那天月亮很圆,漫天清辉下,一只玉雕似的小手递了一块莲心酥过来—— 天上月儿圆,地上月痕弯。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只小手内侧的月牙形胎记,更不会忘记那个小女孩月牙儿似的笑容。 “别怕,坏人都跑啦,你也安全了!” “敢问恩公……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阿宁……” “阿宁……”八年之后的今日,顾清棠喃喃念了一声,忍不住笑了出来,心底喃喃道:“这次换我来护着你,任何人都不能伤你。” 第八章 .情不知所起 公主与驸马大婚三日后,按例,公主必须归宁。 于是,一大早的小公主便起身梳洗,换上了一身华服,静待驸马准备妥当,一起入宫觐见新帝与年太后。 其实,新帝殷长安本不是太子,年太后也并非殷长安的生母。年太后其实是有儿子的,也就是太子殿下,殷长安的母妃死得早,便一直由太后抚养长大。咦?那太子为何不继位?此事说起还是先帝的催命符,因为太子还没熬到继位的那日,便先老皇帝一步一命呜呼了,于是老皇帝也病重了,拖了两年,还是去了。 死因呢,至今说不清,但是太子死亡最得利的便是二皇子,当时他可是众臣心中人人称赞的贤明皇子,名望甚高。 老皇帝一共有三子二女,大公主,二皇子,太子,殷长安,小公主。太子死了,按律,长者优先继位,所以二皇子几乎是认定了一定能登上皇帝的宝座,可是他毕竟太年轻了,太年轻了也就意味着太单纯了。 年太后怎会让一个生母健在的皇子登上皇位?让宫中多一位太后? 而且这个年太后,对,你没有看错,姓年。她的弟弟可是当今最大的权臣年太尉,怎会让二皇子这样安然地坐上龙椅? 所以呢,二皇子在今年年前莫名其妙地生了一场病,便成了一个瘫子,最后皇位就落在了四皇子殷长安身上。 仔细算算看,年家真是够显赫了,大公主是年太尉的媳妇,当今天子是年太尉的外甥,小公主如今也成了太尉义子的妻子。众臣只要想上一想,就觉得太尉府与朝堂也没什么区别了。 好像说多了点,嗯,故事说回去。 顾清棠每日起得都比小公主早,只是今日有点惊吓,因为她披衣起身刚刚推开小窗,便瞧见了秦中羽石头一样地立在窗口。 “恩公!” 顾清棠看着一个沧桑汉纸眼圈红红地突然跪了下去,一时反应不过来。 秦中羽努力压低了自己的声音,“恩公,之前是我错怪了你!以后就留我在你身边保护你吧!” 顾清棠定了定神,苦笑道:“秦将军,你这是让我拿脑袋陪你玩啊?我偷偷留了令夫人在京师照顾,已经够提心吊胆了,你三年前可是比我红的骑将郞,你觉得京城里没有人认得出你?” 秦中羽连连摇头,道:“驸马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做驸马的影卫,暗中保护驸马。” 顾清棠想了想,“不如这样?我在少府监、皇宫、驸马府的时候,你就不必跟着了,我若在街上散散步,你倒是可以暗中保护我一下。” 秦中羽听得大喜,“好!” 顾清棠正色道:“现下我是在驸马府里,一会儿我要去皇宫,所以今日就用不上秦将军了……” “我明白!” 不等顾清棠说完话,秦中羽已飞上檐头,消失在了顾清棠的视线之中。 顾清棠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所以才不敢提前让他们夫妻相会,可是若不让他们重逢,小公主又危险,罢了,先走一步算一步吧。 经过这一折腾,等顾清棠换好干净的白底青纹官服之时,时辰好像有些晚了。 “公主,我今日起晚了些,呵呵,来迟了,来迟了!”当顾清棠拿着个小包子,边啃边走进喜殿之时,瞧见的是小公主一个冷冰冰的脸,“咦?谁惹我的公主殿下生气了?” “顾清棠,阿忠今日都比你起得早!”殷宁抚了抚怀中的小黑狗,“朝廷官员,如果每一个都像你这样的话……” “公主,你定没有吃早膳吧,要不要也吃个小包子?”顾清棠突地笑了笑,话中有话地问了一句。 “你!”殷宁怎会听不出她话中的意思,当即红了双颊,怒目瞪向了顾清棠,“你还敢提这个?” 顾清棠无辜地摇了摇头,“我可是听说了,昨日公主食量惊人,把一笼小包子都吃了,啧啧,我想定是很好吃,所以特别命人早膳做了包子。”说着,笑眼深深地看着殷宁,故意一口把剩下的包子吃了,喃喃道,“只是有点小……” “顾清棠,你说什么有点小?”殷宁怒然把小黑狗递到了小夕手上,走到了顾清棠面前,“无耻!” 梨涡浅浅地一旋,顾清棠苦笑了一声,“我说的是包子有点小,公主以为我说的是……”目光悄悄往下一瞄,“前晚的……” “你!”殷宁的小脸涨的更加通红,扬手便想给顾清棠一个巴掌。 顾清棠顺势握住了她扬起的手,将她勾入了怀中,“公主,我们也该入宫了,这日头已经这样高啦,我们再这样打情骂俏下去,陛下跟太后可要不悦了。” 殷宁想要扭出顾清棠的怀抱,“你放开本宫!”突地瞄见了顾清棠新换的官靴,一咬牙,猛地一脚踩在了她的脚上。 “嘶——!” 顾清棠倒吸了一口气,不得不松开了殷宁。 殷宁得逞地笑了一声,“呵,看你还敢欺负本宫么!”说完,她扭头当先走出了喜殿,“小夕,快跟上来。” 小夕同情地看了一眼顾清棠,“驸马……” 顾清棠坐在椅子上揉了揉被踩得生疼的地方,笑道:“无妨,踩这一下,换她一笑,也算值得,你先伺候公主上马车吧。” “是。”小夕听得感动,只好抱着小黑狗快步追着公主而去。 顾清棠缓了缓痛意,站了起来,有些蹒跚地走出了喜殿—— “公主……”小夕追到了公主背后,迟疑地唤了一声,却没有把话说完。 殷宁忽地停了下来,看了小夕一眼,“顾清棠可还能走?” 小夕难过地点点头,回头看了一眼蹒跚走在后面的驸马爷,“走是能走,就是……好像有点瘸……” 为何会有种内疚的感觉呢? 殷宁偷偷回头瞄了一眼,又转过了脸来,只觉得心跳似是忽地快了一些,“谁让他总是惹本宫?活该!” 小夕摇了摇头,“公主,若是太后瞧见驸马这样走路,问起公主来,公主怎么回答啊?” 殷宁忽地想到顾清棠曾经说的话——我可怕义父忍不住为我出头,到时候受责罚的可是公主你,难过的可是陛下啊。 义父是年太尉,太后是年太尉的姐姐……这……就算是要收拾这个无耻驸马……也要阴着来,今日实在是太冲动了些。 内疚的感觉好像更深了一些,殷宁低头看了一眼小夕怀中的小黑狗,无奈地道:“阿忠,本宫应该再忍忍的,或许顾清棠就是故意激怒本宫,目的只想让皇兄为难,本宫可不能让他如愿,对不对?” 小夕听不明白,“公主,你在说什么?” 殷宁深吸了一口气,“小夕,你先带阿忠上马车。” 小夕点点头,“是。”可才走了几步,便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公主,只见殷宁径直朝着顾清棠走去。 “阿忠,其实公主是喜欢驸马的,对不对?”小夕低头对小黑狗说了一句,笑嘻嘻地朝着驸马府大门走去。 “公主?”显然,顾清棠对于小公主突然回头扶住她,有些惊讶。 殷宁认真地道:“你别得意,本宫肯扶你,只是不想让太后怪罪本宫不懂事。” “嗯。”顾清棠笑得甚是温柔,“公主有心便好。” 声音似水,温柔中带着一丝暖意,殷宁忽然觉得驸马的声音其实也算是好听,可是心底的遗憾又浮了起来——为何偏偏要做年太尉的义子,偏偏要当年太尉的敛财工具?! 少府监是大陵国掌管各州赋税的官衙,少府便是官衙最大的官,顾清棠如今是少府大人,无疑就是年太尉敛财的最大帮凶。 赋税取之于民,可是到了少府监,并没有直接充入国库,反倒是抽起好几成入了年太尉的私库,所以最后用到百姓身上的就更少了。 “你可有心呢?”殷宁蓦地开口一问,水灵灵的眸子定定看着顾清棠,这是她嫁入驸马府以来,第一次这样安静地看着顾清棠,“良心的心。” 顾清棠怔了怔,笑然看着殷宁,“我定然有心啊。” 殷宁看她笑得嘻嘻哈哈的,并不如自己这般认真,忍不住道:“本宫瞧你只有一颗狼心,狼子野心的狼心!” 顾清棠轻轻摇了摇头,“公主,有句话叫做,日久见人心,我究竟是狼心,还是良心,公主为何不日后评判?” “你……”殷宁抬起眼来,眸中映出的是顾清棠颊上的一双浅浅梨涡,心,猛地一跳,殷宁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顾清棠……生的……确实好看。 悄悄地,殷宁发现了顾清棠白皙的脸蛋也渐渐红了起来—— 为何……为何会觉得欣喜? 就在小公主心湖涟漪泛开之时,殷宁听到了驸马说了一句话。 “明年的春桃定比今年的大,也定比今年的好吃!” “顾清棠!你说什么?!” “我说的明明是桃子!桃子!嘶——公主手下留情吶!” “你以为本宫真的那么好欺负?!这次终于肯求饶了吧?哼!” 灿烂的笑容在殷宁脸上绽放,尽数落在了顾清棠的眼底,其实早在殷宁回头扶住她的那一霎,顾清棠早已在心底柔肠万千地道了一句,“我的心里满满地装了一个人,那个人名叫阿宁。” 第九章 .归宁家宴险 小公主归宁皇城,今日的皇城格外热闹,在一番寒暄之后,歌舞开始,家宴也从此开始。 日暮时分,年太后突然问道:“阿宁,哀家可是听说新婚之夜,你似是对驸马有些不敬。” 殷宁心头一慌,看了一眼身边的驸马,似是在问,“你还是告本宫的状了?” 顾清棠轻咳了两声,拱手朝着年太后道:“回太后,小公主并未对微臣不敬,反倒是微臣行事急了些,似是伤着了公主。” 年太后的一双鹰眸紧紧盯着顾清棠,恍然道:“怪不得这两日驸马都未在喜殿歇息,原来如此。”说完,年太后声音一沉,“驸马还是得怜香惜玉一些,女人家可禁不得太过折腾。” 殷宁双颊蓦地烧了起来,心却慌乱地跳个不停,一是因为她在驸马府的一举一动年太后竟然都了若指掌,二是因为年太后与驸马竟然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说这些子虚乌有的房中羞事。 “微臣谨记太后教诲!”顾清棠认真地朝着年太后一拜,笑然握住了殷宁的手,柔声道,“那日是清棠太鲁莽了,还请公主原谅。” “你……”殷宁死死掐了驸马一下,在顾清棠看向她的时候,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压低了声音道,“今日本宫……先……饶过你!”指甲从顾清棠手背上松开,留下四个指甲红印子,似是要沁出血来。 顾清棠强忍疼意,苦笑了一声,“谢公主海量。”觉察到殷宁要缩回手去,她连忙紧紧抓住她的手,拉着殷宁站了起来,“太后,现已日暮西沉,若是再不出宫,宫门便要关了,所以微臣想……” 年太后看了一眼天色,点头道:“是啦,竟不知已这般晚了,哀家平日甚是喜欢阿宁,日后只怕也难见上一面。不若这样,哀家就特许你们在阿宁原先住的汀兰宫休息一夜,等明日用过早膳再回驸马府。” 静默多时的天子殷长安忍不住出声道:“既然太后已经开口了,顾少府你便留下吧。” 顾清棠笑着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殷宁,“也好,去公主旧所住一夜也好。” 为何驸马的掌心会突然冒出那么多汗? 殷宁想从顾清棠眼中看出些端倪,顾清棠却松开了手,走到案几前,举杯敬向年太后与殷长安,“微臣,敬太后,敬陛下!” “哎,清棠啊,这酒呢还是少喝些,免得晚上又胡来。”年太后话中有话地说完,笑道,“这宫中已经许久没有孩童的欢声笑语了,长安,你跟阿宁可要努力些,明年哀家可还等着抱孙儿呢。” “是。”殷长安恭敬地起身对着年太后一拜,却发现殷宁并没有出声,他忧心忡忡地看向殷宁,给殷宁递了一个眼色。 殷宁咬了咬牙,不情愿地低头道:“是。” “太后就放过公主吧,你瞧,公主的脸都红了。”顾清棠笑声说罢,将杯中酒饮尽之后,放下了酒杯,晃了晃脑袋,抱拳道,“微臣好像……好像有些醉意了……还请太后与陛下准我们夫妻回殿歇息。” 年太后锐利的目光落在了顾清棠脸上,半晌,她淡淡笑道:“年轻人可还是得小心些,莫以为身子是铁打的。” 殷长安慌乱地接口道:“母后是心疼皇妹了,顾清棠,今夜你还是与皇妹分房睡吧。” “哀家可不止是心疼阿宁,清棠这身子也有些单薄。”年太后冷冷地瞪了一眼殷长安,“这都两日公主驸马不同榻了,这怎么成?不过皇儿顾虑的也对,今夜哀家会派两个嬷嬷听床,差不多了,殿外便会喊停。” 什么?! 殷宁身子一震,又羞又惊地匆匆看了一眼顾清棠,这次换做是她悄悄牵了顾清棠的手,小指在驸马掌心划动,写了两个字——你敢?! 顾清棠脸上的梨涡一旋,指尖穿过殷宁的指隙,这是她们第一次的十指紧扣,但见顾清棠点头道:“是。” “顾少府……”殷长安欲言又止,这才唤了一句,便又迟疑地看了一眼年太后。 顾清棠轻笑道:“陛下的意思,微臣也明白了,今夜定对公主百般温柔。” 殷长安似是安心地一笑,“这就好。” 年太后又看了一眼天色,“今日哀家也乏了,家宴便到此为止吧。”说罢,便示意身侧的侍女扶她起来。 “恭送太后。” “顾少府,朕有些话想单独与你说说。”殷长安走到顾清棠面前,正色说了这样一句。 顾清棠徐徐道:“陛下之言,无非是要微臣多多疼惜小公主,这点陛下可以放心,微臣保证绝对不会让小公主受一点委屈。”说着,她看出殷长安还是想说其他的,忽地冷笑道,“陛下,朝廷之事并不宜在后宫说,今日公主与微臣都乏了,还是改日再说吧。” “你……” “微臣告辞!” 不等殷长安准许她们离开,顾清棠已牵着殷宁的手大步朝着殿外走去。 “皇兄是一国之君,你可知你如此便是欺君?”才踏出大殿,没走几步,隐忍多时的殷宁挣开了顾清棠的手,失望地看着她,“你到底有没有把皇兄放在心里?” 顾清棠正色看着她,“我的心很小,只能放一个人,既然放了公主在里面,又怎会把其他人放进去?” “……”殷宁万万没想到顾清棠会回答她这样一句,怔怔地立在了原处。 顾清棠轻轻一叹,柔声道:“我们……回宫吧。” “……”殷宁没有回答顾清棠。 顾清棠伸出手去,想要牵住她的手,却被她打了开来。 “顾清棠,本宫不会喜欢你!绝对!绝对不会喜欢你!”殷宁突然扬起脸来,咬牙说了这样一句话。 没想到顾清棠只是轻轻笑了笑,“我喜欢你便够了。”说完,她突然将殷宁搂入怀中,放声笑道,“公主,那些酒后劲好足啊,我好像,好像有些醉了。” “你!”殷宁推了推她的胸膛,只觉得绵软一片。 怎么会……如此软? 殷宁有些失神。却幽幽地听到了顾清棠的低语。 “太后耳目众多,小公主,我们先回宫再说。” 殷宁警惕地四处瞄了一眼,才发现廊柱边站了个鬼鬼祟祟的小太监—— “岂有此理!” “公主,莫要打草惊蛇。” 顾清棠附耳道了一句,当她的气息吐在殷宁的耳侧,殷宁只觉得一阵酥意从耳边漾了起来,耳根瞬间红了起来。 顾清棠窃窃一笑,望向深宫前路,低声道:“我会一直护着你的,阿宁。” 殷宁有些错愕地看向顾清棠,落日的余晖落在她的脸上,视线中的她竟让人觉得有些温暖。 不可对他心软!分明方才这个佞臣还目中无君!不可! “本宫不准你唤我阿宁!”殷宁冷冷地应了一句,手却环住了顾清棠的腰,“不过这场戏,本宫还是可以陪你演一演。” “好。” 顾清棠笑了笑,搂住殷宁肩头的指尖微微紧了紧,她忽地笑意一深,低声道:“公主,你是同意陪我演完这场戏了?” 殷宁点头小声道:“本宫只是不想皇兄难做。” “可不能反悔。” “本宫一诺九鼎!” “呵呵,好!” 殷宁总觉得有些不安,当看见顾清棠的笑容中多了些狡黠之意,她连忙加了一句,“算是你欠本宫的,日后可是要偿的!” 顾清棠点头一笑,望着前路,“我忽地觉得,宫中的夕阳真是好看。” 殷宁没恍过神来,她看了一眼斑驳落在宫墙上的夕阳,与往日并没有什么区别。她愕然看了顾清棠一眼,沿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 只见两人的影子鬓发相靠,殷宁此刻的脑海里蓦地浮现出两道菜的名字——心心相映,如胶似漆。 心,猛烈地一跳。 殷宁极力压抑这种慌乱的感觉,不断地告诫自己,“顾清棠一肚子坏水,无耻又无赖,他就是个佞臣,不管多久都是佞臣!不可以喜欢这种人,绝对,绝对不可以!” 那个鬼鬼祟祟的小太监看着公主与驸马走远之后,快步朝着太后寝宫跑去。 “他们就吵了这几句?”年太后气定神闲地喝了一口热茶,仔细琢磨着小太监回禀的那几句话。 “太后,不若让老奴来打探一二?”立在年太后身后的白发老嬷嬷请命道。 年太后冷笑了一声,道:“驸马那句话多半是假话,阿宁这丫头素来是个直肠子,说的话倒是真的。哀家倒是奇怪了,分明阿宁在洞房之夜对顾清棠动了手,可为何顾清棠这小子选择了隐忍不说?” 白发老嬷嬷想了想,问道,“太后还是不放心顾清棠?” 年太后点头道:“此人哀家查不出他的任何底细,又甚是聪明,说话行事总能挠到痒处,让人舒服,可他越是这样,越让哀家心里不安。阿宁那丫头若是真被一个讨厌的男子夺了身子,按她的性子,定不会如此平静地与顾清棠相处。” “所以太后今日是故意留他们住在宫里的?”白发老嬷嬷恍然大悟。 年太后笑道:“所以,阿琴,今夜确实该你出马。” 白发老嬷嬷阿琴得意地对着年太后一拜,“老奴定不让太后您失望。” 第十章 .听床鸳鸯调 汀兰宫,小夕将宫灯点明后,便知趣地屏退了宫中的内侍与宫娥,抱着阿忠笑然退出了内殿,笑嘻嘻地道:“请公主驸马就寝吧。” 殿门被小夕关好,殿中的气氛变得有些奇怪。 “本宫可警告你,今夜不得乱来!” 偌大的宫殿中只剩下了殷宁与顾清棠,殷宁只觉得有些害怕,她逃了整整三日,难道今夜还是逃不过这一劫么? 顾清棠微微一笑,云淡风轻地坐在了桌边,“我可记得今日公主答应过我的,可要陪我把这戏演完。” “你我都到了汀兰宫,还有什么可演的?”殷宁往后缩了一缩,退到了床边,瞪了顾清棠一眼,“你若是今夜强来,本宫定一口咬死你!” 顾清棠摇头笑道:“堂堂大陵小公主竟然说话不算话,啧啧。” “本宫哪里说话不算话了?” “那我问你,一会儿听床嬷嬷来了,就让她们听你我的呼噜声啊?”顾清棠忽地站了起来,正色看着殷宁。 殷宁心头一凉,犹豫地看了顾清棠一眼,“那你说,你想怎么办?” 顾清棠温柔地看着殷宁,朝着她招了招手,“你站那么远,可不行,来,我们这边小声说。” 殷宁迟疑了一下,可是又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来,忖道:“顾清棠满肚子坏水,先瞧瞧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于是,带着九分戒心,殷宁走了过来,在顾清棠一步之外停了下来,“就这样,你快说。” “琴嬷嬷,您跟刘嬷嬷来了啊。”小夕的声音突地在殿外响起。 “公主,得罪了!” 顾清棠蓦地站了起来,扯开了自己的腰带,将白底青纹的官袍给脱留下来。 “你想干什么?” “我脱衣服,好过你脱啊!”顾清棠说完,拉着殷宁快步走到了床前屏风边。 “公主与驸马可安歇了?”阿琴问向小夕。 小夕恭敬地道:“回嬷嬷,应该开始……安歇了吧……” “看来我们来得刚刚好。”阿琴对着刘嬷嬷递了一个眼色,便贴耳在殿门上,皱眉道,“奇怪,为何里面如此安静?” 小夕站在殿外都觉得尴尬之极,此刻殿中的两人更好不到哪里去。 阿琴清了清嗓子,扬声道:“公主,驸马,今夜太后可还等着老奴回去禀报呢。” “这简直逼人太甚!”殷宁挣开了顾清棠的手,卷了卷袖子,想要冲出去,“本宫宁可被太后责怪,也不要被你……被你……” “吃干抹净”四个字实在是难以出口! “那公主就当做我被吃干抹净,如何?”顾清棠温柔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殷宁还没想明白顾清棠这话中的意思,便被顾清棠拉回了怀中。 “你……” 温润的唇瓣带着些许颤意,就这样仓促地落了下来,正正地落在了殷宁的唇上。 三分空白,三分惊怒,三分羞涩,还有一分,竟是愉悦之感。 殷宁害怕这样的感觉,心底却不得不承认这滋味是前所未有的悸动人心,待顾清棠转身将她压在了屏风上,殷宁才回过神来,想要推开身前的人,结束这一霎的心慌意乱。 “砰!” 挣扎之间,屏风被撞倒在床边,发出一声惊响。 “这是怎么了?”阿琴被吓得拍了拍胸,缓了缓神,指尖沾了粘口水,在殿门上戳了一个小眼,便朝着里面看了过去。 觉察到了殷宁的瑟瑟发抖,顾清棠连忙往后退了一步,目光对上了殷宁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哑声道:“对……对不起……今夜……我们必须……要……” 当眼泪滑落殷宁的脸颊,却见殷宁扯开了自己的衣带,将外裳褪了下来,“顾清棠,你用尽心机,为的不就是得到我么?今日,我让你一尝所愿!” 顾清棠歉疚地看着殷宁,“我从来都没有……唔!” 她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殷宁却伸手捧住了她的双颊,狠狠地吻住了她的唇,拦住了一切顾清棠想说的话。 眼泪沁入了唇间,殷宁下意识地微微张口,却发现顾清棠的舌尖已小心翼翼地探了进来,撩动了她的舌头。 心跳不休,觉得全身发软的不仅仅是殷宁一人,还有那个半是心疼,半是沉醉的顾清棠。 “阿宁……” 唇齿之间,悠悠响起顾清棠的一声深情呢喃,柔得像水,酥得像酒。 不可乱想,再忍忍,待彻底将顾清棠给迷住了——顾清棠,今夜一定要你死! 殷宁悄然眯眼看了看顾清棠的喉咙,只要一个机会,便可狠狠咬住那儿,死也不松口,把这些日子以来,这个无耻之徒欠她的一并讨还! 小夕担心地问向阿琴,“琴嬷嬷,里面到底发生什么了?” 阿琴站直了身子,转过脸来,似是有些激动,“这驸马还真是个急\\色\\鬼,亲公主亲得屏风都撞倒了。” “啊!”小夕突然担心起公主来,心道:“这新婚第一夜,驸马就折腾得公主两日害怕宣他同眠,今夜又这样,明日还起不起得身啊?” 刘嬷嬷饶有兴致地凑过去往里面瞄了一眼,紧张地道:“开……开始了!” 阿琴挤开了刘嬷嬷,白了她一眼,“你好生听着,驸马与公主讲的每一句话,都要听仔细了!” “是!是!是!” 小夕红着脸看了看两位老嬷嬷,只觉得她们今日的脸颊也是如同火焰般火辣辣地烧着。 内殿之中,罗账只落了一边,露出了交叠\缠绵的四只腿。 当顾清棠将殷宁压在身下,她连忙挣脱了殷宁的唇舌,低声笑道:“够了!小公主,先放过我,可好?”说完,接连倒吸了好几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你……”殷宁没想到这个时候顾清棠竟然会说这样一句,分明是她心心念念想吃了她,可这大好机会放在眼前,她竟然求她放过? 顾清棠歉然对着殷宁点头一笑,手已来到了殷宁的裙角边,猛地一撕,竟将她的裙子给撕掉了一截。 “无……唔!” 顾清棠的另一只手连忙捂住了她的嘴,摇了摇头,小声道:“外面还有人看着你,我并没有轻薄公主之心,公主今日所受的委屈,日后你想怎么算都成!”说完,那个拿着裙角的手松开了裙角,蓦地又将公主的薄裤扯了下来,露出了一双雪白的玲珑纤腿。 不得不承认,小公主虽然生得玲珑,可是真真算得上——“可口”! 顾清棠忍住了心头的旖念,不,也算是小公主帮她忍住了,因为怒极攻心的小公主已狠狠咬住了她的手,双\\腿不断地踢动着,偏偏就是发不出声来,只能“呜呜呜”地断断续续喊着。 “嘶——” 顾清棠疼得满额冷汗,顾不得那么多,当下将小腹贴了上去,做出了一个十分,不对,应该是千万分尴尬的姿势来。 “本宫要……” 顾清棠松开手的瞬间,殷宁发出一声厉喝,可不等她把“杀了你”三个字说完,顾清棠忽地抱着她坐了起来,狠狠地一口吻住了她的唇,几乎是窒息地攫取着小公主香甜的唇舌。 殷宁不断挣扎,顾清棠双臂紧紧扣住她的身子,两人的动作透过半边罗账映出一双交缠难分的影子来。 “唔……” 偏偏小公主被驸马吻得实在是喘息难受,难得给她些许喘息的间隙,她也只来得及喘上几口,便又被驸马给缠吻上了。 于是,殿外看的、听的两位嬷嬷只觉得臊得厉害,连忙往后退了一步,慌乱地看了一眼,嗔道:“这驸马平日看上去瘦瘦高高的,做起这种事来,竟然如此不知怜香惜玉。” “可不是,不过老奴觉得公主是乐在其中啊,方才还听她唤了一句‘要’呢。” “这……这……”小夕听的面红耳赤的,只觉得今夜公主似是被驸马吃得更狠,“奴婢先……先去给公主准备些……热水去……” “你去吧。”阿琴尴尬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刘嬷嬷,又看了看天色,“这时辰也不早了,这公主驸马似是贪了些,我们还是先劝一句吧?” 刘嬷嬷点头同意。 阿琴清了清嗓子,叩了三声殿门,“公主驸马,早些安歇吧。” 顾清棠等这句话已经等了太久,她终于可以真的放开公主的唇,接连喘了好几口气,应了一声,“知道了!” 阿琴与刘嬷嬷听见里面只剩下了喘息声,相互扯了扯衣袖,便低头走远了。 “我的腰啊,要断了……”顾清棠方才几乎是用腰力强撑住两个人的重量,又要让小公主骂不出来,此刻终于过了一关,当下再也撑不住地倒了下去。 “本宫先拧断你的脖子!顾清棠,你无耻!”委屈万分的殷宁红着眼眶怒喝了一声,坐在顾清棠身上,双手紧紧掐在了驸马的喉咙上,“你无耻!无耻!无耻!” 顾清棠没有反抗一下,反倒是强然一笑,定定看着殷宁,“只要……你不哭了……清棠死……死……又何妨?”略微一顿,她温柔地道了一句,“不哭……不哭……可好?” 心跳得好像要跳出胸口来,殷宁惊然发现,这绝好的机会她竟然下不了手,竟会因为驸马的一句“不哭可好?”,怒意一散七分。 当脑海中出现今夜那一幕幕缠绵深吻的画面,甚至鼻端还能闻到属于顾清棠的气息,殷宁只觉得浓浓羞意瞬间将她的一颗心淹没,那些窒息的火热点点沁透她的心,烧得她整个人火辣辣地甚是难受。 第十一章 .凉夜共枕眠 “顾清棠,你欺负人!砍你千次,万次,都难解本宫心头之恨!”殷宁松开了顾清棠的喉咙,拳头狠狠砸在了她的胸口,接连打了好几下,却没听见顾清棠的求饶声,忍不住看向顾清棠。 难道方才下手太重,把驸马给掐死了? 此刻的顾清棠呆呆地看着殷宁,眸光灼灼,双颊若火,衬得颊上的一双小梨涡甚是好看。 “你……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殷宁心底飘过一丝不安来,下意识地看了看她与她的姿势,忽地明白了顾清棠眼底涌动的灼灼目光到底是因为什么? “小荷才露尖尖角……”喃喃地,顾清棠目光迷离地念了这句诗,她的视线缓缓沿着殷宁的颈子往下滑去,落在殷宁的胸前,便再也移不开了。 殷宁心头一热,连忙低头往自己胸前瞄了一眼——内裳凌乱,衣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开了,偏偏露出了半个雪色肚兜来。 本来露出肚兜也没什么,可上面那只彩绣飞蝶的翅膀似是被什么凸出了一个小圆晕,那儿是桃尖呢,还是包子尖呢? “顾!清!棠!” 当小公主那惊天动地的怒吼响起,顾清棠回过了神来,连忙抓住小公主抡动的拳头,求饶笑道:“公主这可怪不得我啊,我是无意当中看见的,真的是无意中看见的!” “本宫再也不要对你心软了!” 殷宁发现双拳落入顾清棠手中根本挣脱不得,想了想,只能用最后这一招了! 顾清棠心头一惊,却瞧见小公主猛地压了下来。 胸口之处,一片绵软之感传来,顾清棠还没来得及晃过神来,殷宁的牙已落在了她的颈上。 “疼!”顾清棠忍不住惨呼一声,松开了殷宁的双拳,下意识地想去推开殷宁,“公主,饶命啊!” 看你还敢轻薄本宫! 小公主怒火攻心,哪里啃松口,直到口中出现了一股血腥味,殷宁连忙松开了口,看见顾清棠紧紧捂着伤处,血珠隐隐从指缝间涌出,心,不由得一颤。 顾清棠想坐了起来,又怕掀翻了殷宁,只得柔声道:“请公主起身,容我起来,可好?” 殷宁愕了一下,连忙翻下身来,看着顾清棠走下床来,径直朝着铜镜边走去。 顾清棠松开手来,扯开了内裳领子,对镜检视伤口——牙痕沁血,似是有些严重,不过应该要不了命。 算是松了一口气,顾清棠低头自内裳上撕下一段布条来,小心地缠上了伤处。 “你……”当殷宁的身影出现在铜镜中,她迟疑了片刻,方才问了一句,“你若是怕死,就宣太医来吧。” 顾清棠对镜一笑,“无妨,今夜本就是清棠无礼在先,公主这般惩罚我,也是应当的。”说着,她突然转过身来,笑容依旧,“况且,我若真被小公主杀了,陛下以后的日子可就更难过了,所以啊,我怎么样都要好好活着。” 殷宁的心湖微微一漾,分明顾清棠在用皇兄的处境吓她莫要再动手,可是不知为何,现在听来更像是她在为皇兄的处境考虑。 顾清棠看她脸上分明皆是歉疚,她往殷宁走近一步,低头轻声问道,“公主若是有点心疼我,不若来帮我系个结吧?” “本宫才不会心疼你!”殷宁瞪了她一眼,手却从顾清棠手中接过了布条尾,认真地打了个结,“本宫只是不想皇兄为难,念在你今夜……今夜也没有真的用强欺负本宫……本宫就先饶你一命。” 顾清棠暗笑一声,也认真地看着殷宁,“你放心,你若不愿,我是不会强迫你做什么的,今夜我只是想在外面那两个嬷嬷面前演场戏。” “演戏?”殷宁抬眼看着顾清棠,只觉得驸马整个人都是个迷,有时候觉得她是个温柔良人,有时候又觉得她狡诈可恶,“为何要演戏?” 顾清棠故作深沉地叹了一声,“还不是因为公主为了在洞房之夜杀夫,磨刀磨了一个月,宫中谁人不知啊?” 殷宁的身形一僵,不敢相信地看着她,“宫中都知道?” 顾清棠点点头,道:“不然我怎会在挑喜帕的时候,故意离你远些?” 殷宁心头一凉,忽地凄凉地垂下头来,喃喃道:“你都知道,你们都知道,可本宫却像个傻瓜一样的动了手……” “小公主性子刚烈,早有耳闻,你若不动手,我倒还怀疑我娶的公主不是大陵小公主殷宁了。”顾清棠扶住了她瑟瑟的双肩,笑道,“不过啊,洞房动手之事还是传到了义父跟太后耳中,偏偏你我又作假了一条白巾,刚烈如公主,岂会被欺负了不还手的?公主请想想,两件事放一起,是不是甚是不合理?” 殷宁默声点了点头。 “要么是我惨死在公主手中,证明那白巾是你我作假的,然后公主被义父与太后问罪,逼陛下下旨处决你。一个死人,可再也做不了政治筹码远嫁大车,义父定然更加高枕无忧。”顾清棠说着,牵着殷宁坐回了床边,将锦被覆在了她的身上,继续道,“要么就是与我看起来十分恩爱,义父与太后瞧见了只会以为小公主……”顾清棠偷偷瞄了一眼殷宁,脑海中飞快地想着,该用什么词来形容这个。 殷宁横起一记眼刀,“以为什么?” 顾清棠轻笑道:“以为公主真的被我感动了,只要你一直是我的妻子,义父也不会担心你会远嫁大车……” “慢着。”殷宁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冷冷地看着顾清棠,“顾清棠,你为何要对本宫说这些?年太尉是你的义父,你跟他不该是一路的么?” 顾清棠笑着想了想,“在我的故乡有句话是这样说的——有了老婆忘了娘,我想,我应该也是这种人吧。” “什么是老婆?”殷宁不解这个词。 顾清棠又认真的想了想,突然认真地握住了她的手,认真地看着殷宁,温柔地笑着说了一个字,“你。” 莫名的暖意袭上心头,殷宁只觉得此时的顾清棠深情款款,笑意暖暖,忽地不像过去那般面目可憎。 更要命的是,暖意渐深,心也跟着越来越热,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看顾清棠越久,羞涩之意就越浓,殷宁慌乱地低下了脸去,“你说得再好听……也是为了阻挠本宫远嫁大车……你也是为了你义父……” “阿宁。”当顾清棠轻柔的双手捧住殷宁的双颊,“大车王子生性粗鲁,我只是怕他欺负你!”说着,顾清棠的笑容中带了一丝寂寥,“若是有一日,我的小公主遇到了更好的人,只要他待你真的好,我会……”她将话吞了下去,复又笑意深了几分,“总之,我会一直护着你,不管你信与不信。” 双手离开了殷宁的双颊,却被殷宁给抓住了,小公主定定看着她,“你曾说过,让本宫日后再评判你有没有良心,本宫觉得……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呵呵。”顾清棠点头一笑,“夜深了,该睡了。” 殷宁紧张地看了顾清棠一眼,“要睡可以,你不得再胡来!” 顾清棠笑然点点头,目光看了一眼床,“你睡里面,把被子裹好,我就在外面躺上一会儿,可好?” 殷宁半信半疑地依着顾清棠的话,用锦被将自己裹得像个蚕蛹一样的,紧紧贴着墙壁甫才安心一些,“本宫可是警告你,若是今夜就犯规了,本宫……” “阿宁,好梦。” 顾清棠倒在了殷宁身侧,似是因为颈上的伤口,只能侧着身子背对小公主而眠,她不等殷宁说完,柔声道了一句,便不再说话。 殷宁翻过身来,呆呆看着顾清棠的背影,严格算起来,这是她们第二个共枕而眠的夜晚——第一夜,她晕得迷迷糊糊,所幸顾清棠并没有趁机对她胡来,这一夜,她醒得明明白白,哪怕是在驸马强吻她的那一刻,驸马本有机会趁势要了她的身子,可是驸马没有这样做。 这样的人,要么就是真正的君子,要么就是心机深沉的奸佞。 殷宁的目光沿着顾清棠的脸侧往下走,颈上是她报复而得的成果,她只觉得心微微一颤,想看看还有没有血沁出来,她不由得挪了挪身子,仔细看了看那隐隐沁血的布条。 咦? 顾清棠的衣领敞开得厉害,清晰地看得见她的锁骨,甚至——锁骨上爬着的一条纠结的疤痕往胸口处蔓延而去,不知道究竟到哪里而止。 那究竟是什么造成的伤疤? 平日里的顾清棠随时温婉笑着,从不发怒,不该是与人斗狠的那种人,可这道疤痕看似深入肤骨,几乎可致命,若没有血海深仇,又怎会对这样一个白净公子下如此重手? 心,微微一酸。 殷宁松了松身上的被子,将一个被角盖在了顾清棠身上,结巴解释道:“本宫……是怕别人说我刻薄……” “谢……”顾清棠扯住了被角,哑然一笑,还不等她把话说完,殷宁又将锦被扯了扯,把她整个人给盖住了。 “不必谢本宫,本宫只是担心两个嬷嬷万一又回来了,看到你我睡相不对……” “呵,公主英明。” “那是自然!” 第十二章 .情字入心浅 待小夕准备好热水回到殿门前,汀兰宫内外已是静谧一片。小夕迟疑地附耳在殿门上听了一听,只能听见内殿里均匀的呼吸声。 是该叩门请公主沐浴呢,还是让公主驸马休息? 小夕犹豫了片刻,想到了两位嬷嬷留下的殿门小眼,她不禁往殿里瞄了一眼,瞧见倒下的屏风边,凌乱的罗账下,驸马与公主大被同眠,正睡得香呢。 还是不要扰公主驸马歇息了,毕竟方才实在是太激烈了些。 小夕回想片刻前嬷嬷们说的那些话,瞬间双颊烧得通红,她连忙摇了摇头,从殿门前退下。 向来宫中藏不住话,更藏不住事,两个老嬷嬷又是那种舌头比常人长一点的人,于是,第二日清晨,昨夜驸马与公主的战况已经在宫中绘声绘色地传出了好几个版本来。 晨曦从窗口落入殿中,殿外已不似昨夜那般安静。 “唔……”殷宁似是比顾清棠先醒来,她惊忙先检视了一眼自己的内裳还在不在,瞧见一切如常,暗暗地舒了一口气。 “公主醒了?”顾清棠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殷宁揉了揉眼睛,笑道:“还算你乖,没有胡来。” “哦?胡来?”顾清棠话中有话地问了一句,无辜地看着殷宁,“敢问公主,你这样又算不算胡来呢?”说着,掀起锦被目光往小腹处瞄了一眼。 殷宁放了一只腿在驸马的小腹处,因为昨夜的“表演”,她腿上未着丝缕,此刻看来,更是粉嫩诱人。 “本宫……”殷宁羞然把腿缩了回去,却扬声道,“你轻薄本宫那么多次,本宫轻薄一次回来也是应该的!” “咕叽——” 也不知道是谁的肚子,忽地发出一声奇怪的声音。 殷宁忍不住笑道:“堂堂顾少府也有如此失礼的时候啊!” 顾清棠轻笑道:“我确实饿了……”说完,顾清棠便坐了起来,解开了昨夜系上的布条。 “你怎么解开了?”殷宁忍不住问道。 顾清棠笑道:“扎着这个穿衣服鼓鼓的难看啊。”说着,似是想到了什么,她冲着殷宁促狭地道,“万一被人瞧去了,还以为你我后来又怎么怎么了。” 殷宁脸色一沉,“什么叫怎么怎么了?” “呵,今天天气不错啊,我先起来了啊。”顾清棠连忙打个太极,跳下了床来,快速穿起官靴,捡起地上的官服,径直走向铜镜。 当铜镜中出现了小公主的身影,顾清棠将腰带扣好,回过头来,笑道:“公主是想帮我整理衣冠么?” “还会疼么?”殷宁忽地问了一句。 顾清棠觉得有些惊喜,笑道:“不疼了。”说着,整了整衣领,将衣领扯着盖住了颈上牙痕。 “这里……”殷宁的手指忽地来到了驸马的领边,指腹微微用力,压在她的锁骨上,那道疤痕咯手的触感是那般清晰,担心被顾清棠看出她在意的是这道疤痕,她很快地顺势拂了拂微皱的衣裳,笑道,“衣裳还是皱的。” 顾清棠愕了一下,“阿宁,你……” 殷宁脸上一红,却死硬着道:“现下还在宫中,本宫只是陪你装装恩爱,你可别想多了,本宫还没有看清楚你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 顾清棠脸上梨涡深深,笑得灿烂,“是,是,是。”说完,目光忍不住往小公主的雪白双腿瞄了一眼,“小心着凉。” “顾清棠!”殷宁顿足一瞪她,“小心本宫挖了你的眼睛!” “公主饶命!饶命!”顾清棠连连告饶,快步退到了殿门后,扬声道:“来人。” 候在殿外许久的小夕终于听到了主子的召唤,急忙回道:“奴婢在。” “咯吱——” 殿门被顾清棠打开,几个眼尖的宫娥还是瞧见了驸马颈上半露的牙痕,纷纷窃笑着低下了头去。 “你们伺候公主更衣。”顾清棠柔声吩咐了一句,伸了一个懒腰,只觉得肚子更是饿得厉害,不禁摸了摸肚子。 小夕会意地问道:“驸马可是饿了?奴婢这就去把早膳端来。” 顾清棠点头笑了笑,“小夕真是贴心,我确实有点饿了,只是……”她笑然往小公主那边瞄了一眼,“这包子就不吃了,今日我想吃荷叶花生,还想吃莲藕汤。” “驸马一早就想吃这个?” “是啊,可要记得,把花生包在荷叶里面,蒸煮出来就鼓鼓的,莲藕千万别切块,就一根地洗白了煮,啧啧,好像更饿了。” 殷宁在里面听着顾清棠说这些话,恍然想到了昨夜的某一幕,她失仪的那一瞬,肚兜下鼓起的小圆点…… “顾清棠!你再说下去,本宫先缝了你的嘴!” 顾清棠知道殷宁听明白了这话中的意思,大笑道:“看来公主昨夜也没吃饱啊,小夕,快去把早膳准备好,这里交给其他几位宫婢便可。” “你说谁没吃饱?”殷宁想要质问顾清棠,却发现这句话说出来,当中的深意更是臊人,当下狠狠咬牙道了一句,“你等着,回到驸马府本宫再跟你算账!” “我可是真冤枉啊,梦了一晚上的花生白莲藕,是真的馋了。”顾清棠忽地觉得,殷宁这样双颊红红的样子甚是好看,忍不住再逗了殷宁一句。 “你……”殷宁的脸更加红得厉害,目光才瞪向驸马,一颗心偏偏跳得比平日里要快了几拍。 讨厌鬼!为何要生一张如此好看的皮囊! “公主,奴婢们来伺候您更衣梳妆。”宫娥们害怕这公主驸马耍花腔再说出些什么羞人的话来,连忙出声解围。 小夕看了看驸马公主,笑然对着驸马一拜,依着驸马的话,给两位主子准备早膳去了。 于是,这一日的早膳殷宁几乎没有动一口,满脑子都是那个讨厌鬼昨夜轻薄她的画面,顾清棠却吃得心满意足,在满脑子都是殷宁为她拂平衣裳皱褶的那一瞬。 在离宫回驸马府的路上,殷宁早已经想好,回到驸马府要如何与这个讨厌鬼好好算一算账! “阿忠,你就等着看,本宫怎么收拾他!” “公主,你要收拾谁啊?” 马车之上,小夕骇然看向抱着小黑狗自言自语的小公主。 殷宁正色道:“自然是顾清棠那个讨厌鬼!” 小夕舒了一口气,笑道:“公主还是饶过驸马爷吧。” “你怎的要为他说话?”殷宁瞪了眼小夕,“你是不知道他有多可恶!” 小夕慌了,“奴婢怎敢知道驸马有多可恶啊?” 殷宁恍然反应过来小夕想到了哪里,连忙解释道:“本宫说的不是那种可恶……”原本想解释清楚,可是发现这事又如何对个婢子解释清楚?当下索性沉默了下来。 小夕害怕地看了看殷宁,“公主……” “嗯?”殷宁应了一声。 小夕摇了摇头,郑重地道:“奴婢对驸马可不敢有非分之想。” “咳咳……”殷宁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掀帘看向了马车外,不知为何,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斜前方骑马前行的顾清棠身上—— 此刻阳光暖暖,洒在驸马身上,顾清棠整个人好像染上了一抹暖暖的光晕,只要远远看上一眼,都能让心渐渐暖起来,暖着,暖着,心跳便不由自主地乱了起来。 殷宁没有发现自己的嘴角悄悄地扬起了一个暖暖的笑来,这一霎,她浑然不觉眸中多了一丝痴色。 小夕还是第一次瞧见小公主有这样的神色,当下窃笑一声,喃喃心道:“看来小公主是越来越喜欢驸马爷啦,以后驸马爷的日子要好过起来啦!” “吁——”车夫突然勒停了马儿,“公主,到驸马府了。” 殷宁回过了神来,却瞧见了小夕的窃笑,当即故意黑了脸道,“扶本宫下车!” “是。”小夕点点头。 顾清棠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却忽地“咦”了一声,径直走向了府门。 “驸马爷,您可回来了,这位春风楼的姑娘来找你好几回了。”府门守卫看见顾清棠走了过来,连忙对驸马介绍了一下府门前的这位红衣姑娘。 顾清棠笑问道:“姑娘甚是面生,不知找在下有何事?” 红衣姑娘扬眉一笑,“驸马府的下人在春风楼闹了事,敢问驸马爷,您是管呢,还是不管?” “闹事?”顾清棠忽地想起前日确实是让随行的小厮拿银两去听春风楼的曲子,却没想到这小子竟然闯祸了! “她是何人?”殷宁抱着小黑狗走了过来,冷冷问了一句。 顾清棠轻笑道:“她应该是春风楼的姑娘,好像是我的随从在春风楼闹了事,公主不必担心,我自会处置。” 不等殷宁应声,顾清棠看向了红衣姑娘,“姑娘,敢问小武在春风楼到底闹了什么事?” 红衣姑娘道:“我家姑娘说了,驸马必须亲自走一趟。” “这……”顾清棠为难地瞄了一眼殷宁。 殷宁给了顾清棠一记眼刀,“驸马,此事你可要想清楚了办。” 春风楼那种胭脂柳巷,你敢去! 顾清棠却笃定地点点头,认真地对红衣姑娘道:“确实,小武惹了事,我怎能不去亲自处理,这便随姑娘走一趟吧。” “驸马爷,这边请。” 殷宁看着顾清棠随着红衣姑娘渐渐走远,咬牙在心里暗暗嗔了一句,“才成亲四日,你便敢去烟花柳巷,顾清棠,你……你……以为本宫是这样好欺负的么?!” 第十三章 .春风入小楼 春风楼在京师是出了名的歌姬曲馆,馆中女子清高者多,想要一亲芳泽又或是入幕小酌皆要付出不菲的代价。所以,久而久之,春风楼便成了京师名流达官的聚会之所,算得上烟花柳巷中的聚宝盆了。 顾清棠跟着红衣女子才踏入春风楼,便有眼尖的朝臣迎着顾清棠走了过来,哈腰笑道:“顾少府,您今日也有雅兴来听曲啊?不如……” 顾清棠不等他说完,浅笑道:“李大人,今日我来此并非是为了听曲,还是改日再与李大人共饮吧。” “驸马爷,您可终于来了!”声音柔媚,风情万种的老鸨扭着腰走了过来,挥着手帕在顾清棠肩上一拂,“走,我们上去算算账。” 李大人知趣地退了下去。 顾清棠淡淡一笑,“妈妈请。” 老鸨给红衣女子递了一个眼色,“去,给驸马爷准备壶好酒。” “妈妈,今日我可不是来饮酒作乐的。”顾清棠悠悠地道了一句,“所以这酒就不必了。” 老鸨笑眯眯地看了一眼顾清棠,忽地停了下来,“驸马爷,您以为算账如此容易的?这敬酒不吃,可是有罚酒的。” “呵,看来今日这酒钱我是必须付了。”顾清棠轻笑一声,“妈妈,请。” “这还差不多了。”老鸨欢喜地挥了挥手帕,红衣女子已退了下去。 老鸨直接带顾清棠去的是春风楼头牌歌姬柳云儿的小阁,顾清棠边走边心道,“小武这小子,还怪会挑的,惹上的竟是柳姑娘。” “驸马爷,请。” 小阁房门被老鸨推了开来,顾清棠才走进小阁,老鸨便将房门关了起来。 “咳咳。”顾清棠轻咳了两声,整了整衣袍,笑然走入了小阁前堂。 香烟袅袅,琴音宛若流水,绵绵不绝。 绿纱如烟,纤指好似无骨,在琴弦之上抚动,她蓦地抬起眼来,对着顾清棠莞尔,“自从当了驸马爷,顾清棠,你可比谁都难请了。”声音如银铃,甚是好听。 顾清棠摇头轻笑,“这大婚规矩甚多,我可早想来春风楼听听你的曲了。”说着,便在矮几边盘腿坐了下来,“云儿,可是有什么急事找我?” “急事倒也不算,就是帮王爷提点你几句,莫要忘记了正事,太过跟小公主胡闹了。”柳云儿停下抚琴,起身走到了顾清棠面前,将她颈边的咬痕看得分明,不禁笑道:“小公主的滋味,不错吧?” 顾清棠下意识地捂向了颈边,苦笑道:“呵,还好,还好。” 柳云儿抿嘴一笑,走到了衣柜边,从衣柜中拿出了一瓶伤药,走到了顾清棠面前,跪坐了下来,打趣道:“看你还敢对小公主起色心么?” 顾清棠摇头笑道:“云儿,你该知道我的,她是我的恩人,我是一定要报答她的。” 柳云儿复杂地笑了笑,扯过了顾清棠的手来,瞥见了顾清棠手背上的咬痕,又瞄了一眼她另外一只手掌心上的咬痕,笑道,“我可是第一次瞧见人报恩报成这样的。” 顾清棠脸上梨涡一旋,“痛,却欢喜,我欠她的,只有这样慢慢还了。” 柳云儿正色看着顾清棠,“你可别把自己都赔给她了,王爷若是知道你动了真情,只怕不会再由着你胡来了。你该明白,你突然在朝堂上借年太尉的权势索娶小公主,险些坏了王爷的大计,已经让王爷非常不悦了。” “放心,我知道分寸。”说完,顾清棠忽地认真地道,“我明日就要回少府监整理各地赋税清单,起码有五成赋税要流向太尉府,所以这几日你们可要多给我那义兄唱点*曲,狠狠宰他几次,让太尉府的银子多吐点出来。” “年怀安那小子早已坐定了冤大头,这些年败在春风楼的银两已经足够寻常百姓安乐用上十年,这可是我们春风楼的第一金主,我们下手宰他,可不会心软。”柳云儿语带讽刺,笑然说完,便伸手给顾清棠的伤处抹了些伤药,又忍不住笑道,“看这咬痕,你是怎么欺负人家小公主了?竟咬你如此深。” 顾清棠无辜地道:“我其实也没欺负她什么。” “洞房之夜也没有欺负人家?” “我……啧啧,云儿,你什么时候对这房中事如此关切了?” 柳云儿脸上一红,瞪了顾清棠一眼,“我只是好奇,你一个姑娘家如何洞这个房?” 顾清棠故作神秘地笑了笑,“这个嘛,不如我先去教教明月姑娘,然后你们两个私下里慢慢再琢磨琢磨?” “你!”柳云儿又羞又怒地白了顾清棠一眼,“你真是一肚子坏水!” “呵,真是奇了,为何小公主也这样骂我?”顾清棠放声一笑,“若我真是一肚子坏水,那不早就肠穿肚烂了?” “咚咚!” 房门蓦地有人叩响。 “谁?”柳云儿冷声问了一句。 “是我,明月。” “进……进来……” 顾清棠看见柳云儿如此紧张,窃笑了一声。 进来之人,不是别人,正是驸马府前来寻顾清棠的红衣女子,明月。现在她端着一壶好酒走了进来,将酒壶放在了顾清棠面前,却关切地看向了柳云儿,“云儿你怎么了?” 顾清棠伸了一个懒腰,站了起来,“这酒呢,还是留给你们喝吧,我还是先带小武回府吧。” 柳云儿轻咳了一声,道:“他撞坏了我的琴,可记得赔我。” “知道了,下次要我来春风楼,可别这样糟蹋一把好琴了,我隔几日便来看看,听听柳姑娘的教诲。”顾清棠笑然说完,故意往明月身边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说了一句,“明月姐,方才云儿问我这女子跟女子如何洞房,我先教你一招,你先亲她两口,然后……” “顾清棠,你对明月说什么?” 柳云儿咬牙吼了一声,明月的脸也蓦地红了起来。 顾清棠故作惊恐地跳到了一边,“我还是先去找妈妈领小武,明月姐,你们慢慢琢磨啊!呵呵。” “你……” 明月红着脸看了看柳云儿,柳云儿羞红着脸低下了头去,低骂了一句,“你不要听她胡说什么啊……” “云儿,我其实……也想知道……”明月想了想,忽地走近了柳云儿一步。 “你……唔……” 顾清棠把房门关好的瞬间,瞄见了明月亲了柳云儿一口,忍不住笑了一声,喃喃道了一句,“孺子可教,可教啊。”突地,顾清棠又想到了小公主殷宁,不禁倒吸了一口气,“阿宁,什么时候你才能开个窍呢?” 白日可千万别提人,顾清棠话音才落,春风楼外便响起了一阵嘈杂的兵甲声。 顾清棠敛了笑容,走到栏边往下瞧去,但见小公主殷宁带了三十名驸马府卫士将春风楼大门给堵了起来。 “公主,这样不太好吧……”小夕有些害怕地看了看渐渐围过来的百姓,轻轻地扯了扯殷宁的衣袖,“这样大张旗鼓地来抓驸马,总归是有点……有点……” “难道就由着他来欺负本宫不成?!”殷宁一想到顾清棠昨夜还情深款款,今日一早就跑来烟花柳巷,心底不知为何,就是气得厉害,“本宫就是要让他明白,本宫也不是好惹的!” 顾清棠倒吸了一口气,自言自语了一句,“要不要这样大的阵仗啊?” “你瞧瞧,你瞧瞧,你家公主可是来抓人了!”老鸨苦着脸走了过来,手帕打了顾清棠一下,“老娘可惹不起小公主,你快领了小武离开吧,琴的钱改日送来便是。” 顾清棠苦笑道:“妈妈,我这样出去,简直是送死嘛。” “难道要老娘出去挨打不成?”老鸨脸色一沉。 “咳咳,我出去,我出去。”顾清棠无奈地笑了笑,“你去把小武带到大堂去。” “这还差不多。” 顾清棠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快步走下了小阁去,径直来到了大堂中。 小武一瞧见主子,连忙跪倒在了地上,泪目道:“驸马爷,是小的莽撞,不该撞坏了柳姑娘的琴,小的这一辈子只有一条贱命,实在是还不起那么多钱啊。” “没事,我给你还了就是,起来吧,我们跟公主回府了。”顾清棠说了一句,便笑脸迎上了气嘟嘟的小公主,“公主,我们回家吧。” 她伸手去牵小公主的手,却被小公主冷冷拂开。 “回去再问罪,可好?”顾清棠柔声哀求,眨了下眼,汪汪眸子无辜到了极致,“走啦,走啦。” “这可是你说的!走!”殷宁狠狠地剜了顾清棠一眼,去扯顾清棠的手,却摸到了药膏的滑腻感,当下更黑了脸,将沾了药膏的手指凑在鼻端闻了一口,“顾清棠,这里软玉温香,还有人给你上药啊。” “这……呵呵……这……”顾清棠干咳了两声,瞄了一眼大门,急声道了一句,“我想起少府监好像还有些公务要处理,公主我先行一步了!”说完,快步朝着大门口跑去。 “拦住他!”殷宁下意识地一追,可是顾清棠跑得飞快,早已跑出好远。 殷宁怒然顿足,“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顾清棠,我们晚上再算账!” 看着小公主气呼呼地带着三十名卫士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听到动静出来看戏的柳云儿与明月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底。 两人在栏上窃窃私语着。 “一肚子坏水,这回终于找到人收拾了吧!” “云儿,其实她也算不得坏了……” “你可别变得跟她一样坏。” “应该……不会……” “还是要有个三成。” “再多一成可好?” 双颊如火,两人相视一笑,悄然牵住了手,望向了远处,只希望岁月如斯静好,王爷大计得成之日,便可以真正这样平静度日。 第十四章 .檐上献诚意 驸马府,月上柳梢头。 小夕张罗了一桌子小公主平素喜欢吃的酒菜,可是小公主只是静静看着酒菜,并没有动筷的意思。 “公主,若是饭菜不合口,奴婢再给你去……” “本宫今日可是太凶了些?”殷宁忽地喃喃地问了一句。 小夕愣了片刻,吞吐道:“驸马……去春风楼……确实也有些不对……” “是啊,顾清棠是做的太过分了!本宫还没说真正放过他,他就敢去这种烟花柳巷!”殷宁一想到今日指尖触及的药膏,心,不知为何竟软了起来,分明应该生气的,这会儿竟觉得有些愧疚,“本宫只是咬了他几口,就算是上药,也不该由那些歌姬来啊。” 小夕终于听明白了殷宁话中的意思,笑道:“是啊,公主说得对!” 殷宁想了想,认真地看着小夕,“你说,那个讨厌鬼会不会又跑回春风楼寻欢作乐去了?” 小夕连忙摇头道:“驸马爷不是说去少府监忙公务么?奴婢可是听人说过的,顾少府办起公务来,可认真啦!” “少府监……”殷宁自言自语地念了一句,低头看向脚边正在舔食羊奶的小黑狗阿忠,“本宫是不是该去抓他回来?” 阿忠忙着吃东西,哪里肯理殷宁? 小夕倒是慌了起来,急声道:“公主又想带兵去……去请驸马啊?” 殷宁又想了想,赶紧打消这个念头,“不!凭什么要本宫去请他!旁人瞧去,好像本宫多在意他似的,不回来就不回来!本宫还乐得清闲!”说完,殷宁瞄了一眼桌上的佳肴,只觉得心空落落的,似是少了点什么。 这种感觉究竟是从何时开始的? 殷宁有些慌乱,经了皇宫昨夜的亲密相吻,她便觉得顾清棠似是越来越好看了,甚至,还觉得顾清棠不在视线中便少了点什么。 这讨厌鬼、死佞臣分明每次出现都惹她生气发怒的,今夜是难得的清净,殷宁却觉得不习惯了。 顾清棠……为何还不回来?难道真的被她给吓到了? 殷宁看了看桌上的酒菜,随意夹了一块鱼肉到口边,只轻轻咬了一小口,便碰到了当中的鱼刺,她索然将鱼肉放到食盘中,脑海中不禁又浮起顾清棠给她挑刺的画面来。 讨厌鬼!顾清棠!为何你总是如此阴魂不散呢! 要你出现,你却不见了,不要你出现,你偏偏就出现了! 小夕担心地看着殷宁,“公主,还是别生驸马气了,好歹吃点东西,若是这些都不好吃,不如让奴婢去吩咐厨房做点点心来?” 殷宁默然点了点头。 小夕连忙示意其他侍女上来把饭菜撤下,自己把最后一双碗筷收好,跟在最后走出了寝殿。 “驸……” 没走几步,小夕便又惊又喜地瞧见了顾清棠。 “嘘——!” 顾清棠连忙示意其他人都不要出声,她拉着小夕退到了一边,低声问道:“公主可还在气头上?” 小夕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奴婢看不出来,公主不开心倒是真的,驸马爷,您就跟公主认个错什么的,公主今日也没吃什么东西,奴婢很是担心她的身体。” 顾清棠这才反应过来,早膳小公主其实也没吃什么,当下觉得心疼,“小夕,你一会儿帮我问公主一句话,后面的事就交给我。” 小夕迟疑地看了看顾清棠,“会不会捱板子?” 顾清棠故作正经地道:“你问了,是可能有板子,可若是不问呢,”她瞄了一眼小夕的腰杆,“就一定有板子啦!” “驸马饶命!奴婢做!” “来,我告诉你问什么?” 顾清棠示意小夕凑近一些,附耳低语了几句,小夕却已满面通红,连连点头,“容奴婢把碗筷收好,再帮驸马。” “好,我也要去厨房一趟。”顾清棠点头一笑,“不如你我同行?” “奴婢……奴婢怎敢……” “你我现在是同盟,有什么敢不敢的?我保证今夜公主定有食欲吃东西,你若再磨蹭下去,公主可是要饿坏了。” “是!” 片刻之后,小夕端着两盘小点心走回了寝殿,将点心放在了桌上后,又给小公主换了一盏热茶。 她深呼吸了几口,甫才鼓足了勇气问道,“公主啊……那个……若是一会儿驸马回来了……你还会不会骂他?” 殷宁正色道:“骂!必须骂!” “那……那……会不会……砍他的脑袋?”小夕又问了一句。 殷宁肃声道:“本宫恨不得斩了他的脑袋当球踢!只是……”她略微一顿,好似有些不舍得,“本宫不能便宜了他,所以今日他若敢回来,本宫先留他一条性命!” “君无戏言啊!小公主此话可要一言九鼎才是!” 顾清棠的笑声响起,只见翩翩白衣笑然走入殿中,恭敬地对着殷宁一拜,“清棠来给小公主请罪啦!” “你还敢回来?!”殷宁又惊又怒,可是心头究竟是欢喜多,还是愤怒多,此刻只有她一个人清楚。 顾清棠没有直起腰杆,还是低着身子,偷偷歪头给小夕递了个眼色,小夕便弯腰抱着小阿忠行了个礼,快步招呼着其他人退出了寝殿,不忘最后把殿门给关了起来。 “方才公主可是说了,留我一条小命,可不能食言啊。”顾清棠低头弯腰,还是不敢直起身来。 殷宁走近了顾清棠,冷冷道:“现在知道错了?” “自然是知道错了。”顾清棠直起了身来,殷宁这才发现,她的脸上满是锅灰,哪里还是白日那个清秀好看的驸马爷。 心头一喜,殷宁憋住了笑意,清了清嗓子,“你……你以为把自己弄成这样,就能哄本宫欢喜么?” 顾清棠笑道:“既然是给公主赔礼道歉,自然得拿出点诚意来,所以,公主可愿随清棠去瞧瞧诚意?” 殷宁瞪了顾清棠一眼,“你又想耍什么把戏?” 顾清棠认真地看着殷宁,“不,不,清棠可不敢再耍什么把戏,今日是真的知道错了,特意来给公主赔罪的。”说着,她凑近了殷宁一些,“不如这样,若是公主一会儿觉得清棠的诚意还不够,那公主你说什么,清棠便去做什么,可好?” 殷宁昂起了头来,“这可是你说的。” “嗯,君子一诺!” “那走,你带路!本宫去瞧瞧!” “呵,公主,请——” 当殿门被顾清棠打开,一直候在殿外的小夕与几名侍女忍不住对着顾清棠的脸笑了出来。 顾清棠悄悄回头瞧了一眼殷宁,此刻的殷宁嘴角轻扬,何尝不是在笑? 似是觉察到了顾清棠的偷瞄,殷宁连忙敛了笑意,跟着顾清棠绕到了喜殿后面,却见小厮小武搭了一个梯子在檐上。 “这是……”殷宁走了过去,往梯子上面瞧了瞧,“你要本宫爬房檐?” 顾清棠点点头,伸手扶住了梯子,“公主可以安心往上爬,不必担心,我也扶着呢,诚意就在上面。” 殷宁犹豫了一下,一咬牙,“本宫还怕你捉弄不成?!”说完,便提起裙角,踏上了木梯,不多时,已爬了一半,她恍然想到了什么,连忙冲下面的小武与顾清棠看了一眼,却瞧见两人都低着头,并没有偷窥她裙底的意思,这才舒了一口气,快步爬上房檐。 顾清棠偷偷抬眼看了一眼殷宁,心跳不由得快了一拍,暗暗在心底道,“昨夜春桃入梦来,小荷才露尖尖角,今夕碧裙褶皱开,蓬门……呵……我到底在想些什么?不可!不可!” 殷宁在檐上小心地走了几步,觉得这房檐上一片空空,并没有什么所谓的诚意,惊觉是不是又中了顾清棠的把戏,她急忙回头,却瞧见顾清棠也跟着爬了上来,这才舒了一口气。 “顾清棠,你让本宫上来,就是陪你吹冷风,看星星的么?”殷宁想来想去,在房檐之上能做的事,也只有这一件。 “公主且先等等,来,坐这里。”顾清棠走到殷宁身边,伸出了手去,牵住了殷宁的手。 “本宫让你牵了么?”殷宁扯出了手来,端然坐在了瓦片上。 顾清棠轻轻一笑,拍了三下巴掌,小武便将准备好的食盒送了上来,小心放在了檐边。 “下去准备另外的事吧。”顾清棠点头示意小武先去做其他事,弯腰提起了食盒,坐到了殷宁身边。 “这里面,就是我的诚意。”顾清棠将食盒放在身前,先打开了第一层,取出了当中的茶碗,“这碗茶里面混了醋,辣椒,黄连,今日是我惹得公主生气,于是这碗‘甜茶’,清棠就先自罚了。” 殷宁坐得近,那碗茶中的醋味、辣味、药味自顾清棠打开食盒的瞬间,便已扑鼻而来,料想必定是非常难喝的一碗,没想到顾清棠为了赔罪竟然当真是一口干了。 “你……” “若是阿宁你还生气,那我继续道歉。”顾清棠几乎是皱起了脸来,原本脸上就满是锅灰了,此刻甚是滑稽,足见方才那一碗“甜茶”实在是人间最糟糕的一杯茶水。 心底的怒气其实早已不剩多少,殷宁瞧见顾清棠如此道歉,哪里还有怪罪的心,甚至还隐隐有些心疼起来。 这讨厌鬼喝这样一碗东西下肚,晚上拉肚子怎么办? 顾清棠瞧见殷宁没有说话,将茶碗放脚边,又打开了第二层,里面香喷喷地冒出一阵菜香来。 如今心底不恼这个讨厌鬼,殷宁发觉是真的饿了,她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顾清棠将这盘荷花鱼丝端出来,却故意冷声道:“你以为一盘菜就可以打发本宫啦?” 顾清棠微微一笑,将筷子拿出,夹起两条鱼丝,喂向了殷宁,“这可是我亲手做了半日的荷花鱼丝,单是挑刺便挑了一个时辰,公主可否赏脸吃上一口?” “你还会做这个?”殷宁觉得有些惊讶,不过想想,顾清棠身上的秘密又岂止这一个?便没有多想,这美食便在口边,岂有不吃的道理?当下张口便吃了一口,不知道是因为太饿了,还是因为气消了,她觉得这菜的味道还不错。 “来,再吃一口?”顾清棠又给殷宁喂了一筷。 殷宁实在是饿的厉害,不到一刻,便将这一盘荷花鱼丝给吃了个干净。 顾清棠心满意足地对着殷宁一笑,“看来小公主是不生我的气了。” 殷宁瞪了顾清棠一眼,忍不住笑道:“像你说的,生气多不好,又容易老,本宫自然不做这种傻事!” “哦?看来我这最后一份诚意,阿宁你可以不看啦。”顾清棠将盘子与筷子收入第二层食盒,似是不准备把第三层食盒打开。 殷宁甚是好奇,连忙按住了顾清棠的手,“不,既然准备了,本宫要看!” “当真要看?”顾清棠问了一句,顺势牵住了她的手。 殷宁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第三层的秘密了,并没有注意到顾清棠已牵住了她的手,“自然!” 顾清棠隐隐一笑,故弄玄虚地道:“要看可以,你先闭上眼睛,我准你睁开了,你再睁开!” 殷宁想了想,顾清棠若是要赔罪,定不会最后来一个气她的把戏,所以闭上了眼去,可也不忘警告了一句,“若是诚意不够,你方才做的一切可都不算数!” “我想公主定然会喜欢这最后一份礼物的。”顾清棠呆呆地看着殷宁的侧脸,此刻的她比往日的她温柔千分,像极了当年的她。 再过一年,小公主真正长开了,想必会是一位倾国倾城的女子。 只希望那个时候,还可以与她一起牵手在此,共沐星河。 顾清棠哑然失笑,从第三层食盒中取出一个火折子来,吹亮了火折子,对着檐下的小武挥了挥手。 第十五章 .共此繁星幕 小武点点头,笑然将手中的一支响炮放上了天。 “阿宁,你瞧那边——”顾清棠放下火折子,牵着殷宁站了起来,指向了远处的京师灯火。 “那是——”殷宁不敢相信地望向顾清棠所指的方向。 驸马府的房檐与院墙,被烛光一一点亮,再往驸马府外瞧去,远处万家灯火通明,今夜的京师,好似落下了无数繁星,美得宛若梦中之城,是那般的不真实。 天上繁星如画,人间灯火点点。 殷宁从来都不知道,当京师百姓们齐点灯火,竟是这般壮观。 “好美!”殷宁忍不住赞了一声,转头看向了顾清棠,却发现那个满脸锅灰的讨厌鬼一直脉脉盯着自己。 原以为天上的星星最亮,却不想此刻的顾清棠的双眸才是最亮的。 在那双深情温柔的眸子之中,殷宁瞧见了自己羞红的脸,她连忙羞然低下头去,结巴地来了一句,“你……放肆!” 蓦地,暖意在双颊上升起,殷宁再次看向顾清棠的时候,却发现双颊被她温柔地捧着,心,不规矩地疯狂跳动着,她惊声问了一句,“你……你想做什么?” “如此良辰美景,自然是做……该做的事了……”顾清棠的嗓音有些低哑,她目光灼灼地盯着殷宁红润的唇瓣,渐渐靠近。 “慢……慢!慢!” 殷宁突然慌乱无比地拦住了顾清棠的靠近,恍过神来道:“白日分明是你欺负了本宫,本宫念在你今夜的诚意份上,就饶你一回,你……你别想得寸进尺,又轻薄本宫!” 顾清棠笑道:“阿宁,你以为我要亲你啊?” 殷宁双颊火热,咬牙道:“顾清棠,你若不是想轻薄本宫,那你靠本宫那么近做什么?” “呵,我只是瞧见公主这唇边有些油渍,想帮公主擦去罢了。”说话间,顾清棠的手指轻轻划过殷宁的唇角,往后退了一步,若有所思地想了想,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为何被这讨厌鬼拂过的地方竟会这般火热?!不对!这讨厌鬼分明已经轻薄了她,方才偷偷牵了她的手,又明目张胆地摸了她的脸,刚才还……还碰了她的唇! 殷宁反应了过来,更是羞得厉害,在檐上顿足道:“顾清棠!你……你又欺负本宫!本宫今夜可不会绕了你!”说着,扬拳打向了顾清棠。 顾清棠顺势牢牢牵住了她的手,将她揽入怀中,笑吟吟地道,“莫怒莫怒,大不了我让你欺负回来,可好?” 一个女子欺负一个男子,怎么算都是女子吃亏! “不好!你……放开……”殷宁挣扎了一下,肩头撞在了顾清棠的锁骨上,她忽地想起了那道可怖的疤痕——他可还会疼? 趁着殷宁片刻的失神,顾清棠对着檐下的小武再挥了挥手。 “你还有什么把戏?”恍过神来的殷宁愕了一下,紧紧盯着顾清棠,认真地问道,“你别告诉本宫,你今日并没有去少府监,而是在京城中忙活了一下午,准备这些诚意?” 顾清棠温柔地一笑,梨涡浅浅,“是啊,在我看来,少府监的公务可没有驸马的公务重要,你既然嫁了我,我自然要你每日都欢欢喜喜的。” “你……不务正业!不害臊!不……”殷宁听得脸红,心跳得更加厉害,方才心底的怒意早已散得七七八八。 “不什么?”顾清棠低头笑然问向殷宁。 “不……”殷宁死死咬住牙关,恍然发现“不正经”这三个字若是说出口来,顾清棠只怕会觉得是她在娇嗔,指不定又会冒出些什么坏水来。 顾清棠岂会不知道殷宁想说的是哪三个字,她定定看着殷宁,繁星灿灿,万家灯火灿灿,此刻的殷宁双颊若火,羞意染满了眉梢眼底,对于顾清棠而言已不仅仅是“可口”二字可以形容。 心,也不由自主地慌乱跳动起来。 顾清棠双颊染霞,情不自禁地牵起了殷宁的手,喃喃道:“我好像有点醉了……” 殷宁怔怔地看着她的眉眼,她发现其实醉的人,岂止眼前这个讨厌鬼一人?她猛地摇了摇头,想要挣开她的手,却被顾清棠忽地拥入了怀中,“顾清棠,你好大胆子!本宫……” “阿宁,只做我一个人的公主可好?”顾清棠的声音是难得的认真,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中隐隐带着点颤然。 殷宁心神一乱,低声道:“我的夫郎,第一,不能是佞臣……” “呵,还不能是什么?”顾清棠莞尔问了一句,微微侧脸,呼吸近在殷宁的耳垂边。 一阵酥麻之意从殷宁耳垂边升起,心湖荡漾,每一波涟漪都是因为顾清棠,殷宁努力让自己静下来,“第二,要懂礼义廉耻,可不能像你这样,总是借机轻薄本宫……” 顾清棠微微一笑,松开了抱住殷宁的双臂,“还有第三么?” 殷宁重重点头,“第三,一辈子,心里只能有我一个人。” “唉。”顾清棠突地长长地发出一声叹息,“看来真的不容易啊。” “所以,你觉得你哪点做到了?今夜念在你诚意可嘉,本宫就不与你计较了,你若再趁机胡来,顾清棠,本宫可真的要对你不客气了!” “我觉得除了第二点我做不到之外,其他的还是可以试试。”顾清棠凑到了殷宁耳畔,低低地说了一句。 “你当真可以不与年太尉狼狈为奸?!”殷宁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顾清棠。 顾清棠苦笑着摇了摇头,却没去答话,反倒是委屈地说了一句,“面对喜欢的人,总归想多亲近亲近,公主,这可是人之常情,难不成你招个驸马只为了放在房间里看的?” “你果然死性不改!”殷宁想要去反驳顾清棠,却发现这句话她确实反驳不了,若是驸马对公主冷冰冰的,真不知道是她的幸福,还是她的悲哀了? 等等!顾清棠上一句话中的意思,分明是——愿意“从良”。 原谅小公主此刻只能想到这个词。 若是顾清棠不与年太尉为伍,不做佞臣了,那…… 殷宁悄悄地瞄了一眼顾清棠的脸,微微一笑,从怀中拿出手帕,给顾清棠擦起脸上的锅灰来,“本宫可是听明白了你说的话,分明生得白白净净的,何苦要把自己染得那般黑呢,是不是?” “是,是,是。”顾清棠享受地半弯着腰,任由殷宁擦面。 当锅灰渐渐擦尽,顾清棠一张清嫩得可以掐出水的脸庞近在咫尺之间,殷宁的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动作忽地僵了下来。 顾清棠怔然看向殷宁,“阿宁?” 殷宁忽地用小指勾起了顾清棠的下颌,笑道:“你若肯乖乖做个好官,本宫便勉为其难地收你这个小白脸做驸马。” 顾清棠笑然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殷宁。 殷宁敛了笑容,正色道:“怎的?若是不愿意,那休想本宫再给你好脸色看!”说着,便缩回了手来。 顾清棠笑问道:“若是清棠真做到了,第二条可不可以删了?” 殷宁严肃地摇摇头,“顾清棠,得寸进尺可不好。” 顾清棠点了点头,似是想到了什么,自顾自地窃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 “暂时先保密,日后再告诉你,哈哈。”顾清棠说完,仰头往天上看了一眼,指向了天上的一盏孔明灯,“阿宁,你看那——” 殷宁沿着顾清棠的指向看了过去,天上果然飘着一个孔明灯,却看不分明上面写的是什么,“上面写了什么?” “我心如灯,今夕长明,只为——殷宁。”顾清棠脉脉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了出来。 殷宁心头一震,分明又暖又喜,却不敢显露出来,她瞪了顾清棠一眼,“顾清棠,你可知你这句话实在是……” “肉麻,是不是?”顾清棠知道她定说不出来这个词,帮她把这个词点了出来。 殷宁忍不住又瞪了她一眼,嗔道:“不害臊!” “呵呵,莫怒莫怒,清棠给公主赔礼了。”顾清棠说着,非常正式地对着殷宁行了大礼。 “本宫勉强接了你的赔礼。”殷宁说完这句,看了一眼天色,道,“天色也不早了……” “是该休息了。”顾清棠顺口接了一句。 殷宁连忙正色道:“按律,本宫没有宣你入殿同眠,你是不能赖在殿中过夜的!” “这个我知道。”顾清棠笑了笑,“阿宁你想到哪里去了?” 殷宁吃了许多次暗亏,不过这次她学聪明了,没有马上去搭顾清棠的话,生怕随意搭话又被顾清棠趁机占了便宜。 小公主竟然学聪明了。 顾清棠轻咳了两声,“公主,请,我先下去帮公主扶梯子。”说完,便利索地沿着梯子爬了下去。 “你……把眼睛闭上!”殷宁准备爬下来的时候,警惕地嘱咐了一句。 顾清棠无奈地闭上了眼睛,“恭请公主下梯。” 殷宁小心地沿着梯子爬了下来,安稳落地之后,看了一眼顾清棠,见她还在闭眼扶梯,不由得偷偷一笑,蹑手蹑脚地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嘘——”当殷宁走到了转角处,对着小夕与小武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笑然示意大家都不要提醒顾清棠她已经下来了,好让这个讨厌鬼再站一会儿。 “汪呜——” 小黑狗阿忠忽地在小夕怀中发出一声稚气的吠音,小夕一慌,以为是阿忠要撒尿了,她连忙将阿忠放了下来。 没想到小家伙竟然径直摇着尾巴跑向了顾清棠,欢快地用小爪子刨了刨顾清棠的衣摆,“汪!” “阿忠?”顾清棠睁开眼来,将阿忠抱了起来,“还是你好啊,知道疼我,不让我傻乎乎地在这里站一夜。”说完,顾清棠笑然看向了殷宁,“阿宁,你是想要我在这里站着睡着么?” “本宫素来恩怨分明!”殷宁挺直了腰杆,瞄了一眼小夕,“小夕,你去把伤药拿来。” “伤药?”顾清棠愕了一下。 小夕没多时便拿着伤药来到了顾清棠身前,对着顾清棠行了个礼,低声道,“这伤药公主可是一早便准备好啦,这一次驸马可要自己上药,别再让其他姑娘帮忙啦,不然啊,公主又要生气了。” 顾清棠饶有深意地一笑,接过了伤药来,低声道,“这个自然,我哪里还敢啊?” “小夕,你在说什么?”殷宁惊觉今夜不止阿忠,就连小夕也帮着那个讨厌鬼,连忙道,“快些来伺候本宫回殿沐浴更衣。” “是。”小夕给顾清棠递了一个眼色,“驸马爷,奴婢告退。” “小夕,帮本宫把阿忠抱过来,可不能让阿忠也学坏了。” “是。” 当小夕抱着阿忠追上殷宁,殷宁犹豫地问了一句,“你方才对顾清棠说了什么?“ 小夕急忙回道:“回公主,奴婢代公主您警告了驸马一句,莫要再让其他女子帮忙上药了。” “他是如何回答的?” “驸马说,再也不敢了。” “本宫谅他也不敢再乱来。”殷宁得意地一笑,却发现了小夕脸上的窃笑,她连忙敛了笑容,“小夕,你可是本宫的人,可不能胳膊肘拐到顾清棠那边去了。” “是,奴婢知道。” 殷宁想了想,忽地停下了脚步,低声吩咐道:“顾清棠今日喝了一碗‘甜茶’,你去找医官准备一碗止泻的汤药,若是他腹泻了,就马上送去。” “是,奴婢会准备妥当的。” 殷宁又看见了小夕的窃笑,连忙解释道:“本宫才不是担心他,小夕你别乱想。” “奴婢怎敢乱想?” “……” 殷宁一霎沉默了起来,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连小夕也带上了点那个讨厌鬼的影子,顾清棠这个人在不知不觉间已悄然占去了她的半壁江山。 他若不是佞臣…… 殷宁又想到了顾清棠今夜说的那些话,她悄悄一笑,心头响起了一个声音,“其实这个小白脸又温柔又体贴……做驸马……还是不错的……” 第十六章 .殷家有双姝 第二日,顾清棠一早便去了少府监处理公务。 待小公主醒来,已差不多是晌午了。 小夕笑嘻嘻地上前伺候殷宁起身,“公主,驸马爷已经给您准备好了午膳,奴婢先伺候公主沐浴更衣。” 殷宁坐了起来,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午膳里没有包子,莲藕什么的吧?” 小夕想了想,回道:“没有,今日的午膳驸马爷也没有取菜名。” 殷宁舒了一口气,笑道:“那就好。” 不多时,殷宁已坐在了浴盆之中,舒服无比地靠在盆边,美滋滋地道:“小夕,你帮本宫想想,下午我们去哪里走走?” 小夕愕了一下,“公主想出去走走?” 殷宁点点头,“是啊,不知为何,今日总觉得这里太静了些。” 小夕掩嘴轻笑道:“也是。” 殷宁瞪了小夕一眼,“小夕,你笑什么?” 小夕答道:“奴婢也觉得,驸马不在府中确实安静,公主你觉得呢?” “不对,不对,是清净。”殷宁故作严肃地纠正了小夕的话,却低头喃喃道,“那个讨厌鬼今日确实安静了些。” “启禀公主,长公主来了。”另一位侍女在殿外恭敬地说了一声。 据闻,今日新帝的刘夫人诊出有孕,按律,陛下的长姐便不能再唤做大公主,从此要唤成长公主。 “皇姐!”殷宁又惊又喜,连忙站了起来,“小夕,快快伺候本宫更衣!” 小夕连忙将浴巾覆上殷宁的身体,红着脸道,“公主,别慌啊,容奴婢给您先擦擦水。” “小夕,快些,本宫已经许久没有看见皇姐了!”殷宁激动地催促着小夕行动,小夕将擦完水的浴巾放下,将干净的内裳拿了过来,给殷宁穿了起来。 左臂上的月牙儿“胎记”忽地闯入了殷宁的视线,殷宁怔了一下,脸色微微一沉,轻轻地叹了一声。 “公主?” “本宫没事。” 殷宁摇了摇头,不再去看那个“胎记”,由着小夕给自己打扮起来。 一刻之后,殷宁穿了一袭粉裳来到了正堂中,才瞧见长公主殷影,便欢喜地迎了上去,握住了皇姐的手。 “皇姐,我还正愁下午不知道玩什么呢。” 殷影伸指戳了一下殷宁的脑袋,摇头笑道:“都已经嫁人了,还总惦念着玩。”笑容虽有,却总带着一丝勉强之意。 她嫁入太尉府三年,这样的强颜欢笑,便伴随了她三年。太尉之子年怀安总归不是什么良人,殷影在大婚之日被袭重伤,即便是养好伤,身子也虚得厉害,年怀安因此对她也少了许多兴趣。所以这三年来,年怀安几乎是年年纳妾,月月在外寻欢作乐,她这位正妻便成了养在太尉府中的一具泥人。 殷宁不服气地摇头道:“大陵可没有任何一条法令规定,嫁人就不可以玩了。” 殷影知道说不过她,索性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她仔细看了看皇妹的气色,道:“看来外间说得都是真的,顾少府确实是个疼妻的良人,皇姐瞧你过得好,皇姐也放心了。” “皇姐,怎的突然说这个?”殷宁双颊微微一烫,觉得有些尴尬,“你是不知道,顾清棠讨厌起来,可真的是个十足的……无耻之徒……” 殷宁说完这句话,当看见殷影脸上的红晕,便知道这句话定是被皇姐理解错了,连忙解释道,“皇姐,你可别想歪了,我说的无耻,可不是那种……那种……”可话才解释到一半,殷宁自己也想歪了,更觉得后面的话难以说出口了。 殷影瞥见了殷宁脸上的羞涩,欣慰地笑道:“好啦,皇姐知道你们夫妻恩爱,瞧你,急得脸都红了。” 殷影心底总觉得有些羡慕殷宁,她们两人虽然同嫁的佞臣,可是论起夫郎来,顾清棠倒比年怀安要更疼妻子一些。 殷宁又羞又急的,还想解释一两句,殷影又开了口。 “看来啊,阿宁你这肚子定要比皇姐先大起来了。”半是感慨,半是羡慕,殷影不自禁地看了殷宁的肚子一眼,“能添个一儿半女的,这日子便不会寂寞了。” “皇姐!”殷宁被说得完全羞红了脸,顿足娇嗔了一句,“我才不要给那个讨厌鬼生孩子!” 殷影牵着殷宁的手,坐了下来,正色道:“这天下有哪个女人不当娘的?顾少府人生得俊,又待你不错,你呀,这些话可不要当着他说。” “我没砍了他算好的!”殷宁咬牙骂了一句。 殷影惊呆了双眼,低声道:“听闻你想在洞房之夜杀顾少府,原来都是真的?阿宁啊阿宁,你真是……家国大事总归不是你我该管的,自古皇家女子总是政治筹码,若是能嫁个会疼惜的,那便是最大的幸事了,你呀,莫要再胡来了,顾少府若不是喜欢你,哪会受这种委屈,给你藏着掖着的。” 殷宁听殷影说得悲凉,原本还想说几句,却变成了心疼地问了殷影一句,“皇姐,年怀安可是待你不好?” 殷影匆匆一笑,涩声道:“他若有顾少府待你好的三成……唉……不说也罢……今日皇姐来此,只为给你送点药。”说完,她给随身侍婢递了个眼色。 侍婢便将药盒子递了上来。 殷宁接过了药盒子,惑然看着皇姐,“这是什么药?” 殷影正色道:“这是皇姐专门去太医院吩咐他们调制的润肤丹,你与顾少府新婚燕尔,年轻人贪恋床第之欢总归容易伤身,宫里的嬷嬷们都传疯了,说驸马在那事上是个鲁男子,我实在是怕你伤了身子,所以待药一制好,便给你送来了。” 殷宁下意识地想要解释,可是一想到这事原本就是要演给太后他们看的,若是解释了,那染血的白巾又如何解释? 总之,顾清棠这个讨厌鬼是注定在这些事上占足了便宜! 小夕瞧见殷宁急红了脸,窃笑了一声,上前从殷宁手中接过此药,行礼道:“奴婢先给公主收着,晚上或许能用上。” “你……”殷宁只觉得现在说什么都化解不了此刻的尴尬,所有的怨念都指向了那个讨厌的顾清棠,她不禁心道:“顾清棠,待你回来,瞧本宫怎么收拾你!” 白日莫提人,提人必出现。 当顾清棠从外归来,才踏入大堂便瞧见了殷影,便笑着走了过来,“皇姐今日怎的来了?” “顾清棠!”殷宁忍不住对着那个祸首咬牙唤了一声。 殷影看了一眼殷宁,“你又胡闹了,怎可以直接唤夫郎的姓名呢?” 顾清棠走到殷宁身边,牵住了她的手,笑道:“这世上驸马千万,可顾清棠就我一个,所以我喜欢公主如此唤我,至少……”她深情地看向了殷宁,眨了下眼,“我算是她口中的唯一了,呵呵。” “是啊,唯一……”殷宁的指甲慢慢立在了顾清棠手背上,本想狠狠掐她一下,可当指尖触及上面的疤痕,不知为何,竟有些不忍下手,她轻咳了两声,放过了她,“你怎么回来了?” 顾清棠轻笑道:“我忘记拿个东西,所以回来拿下。”说完,她对着殷影一笑,“皇姐,既然来了,就一起吃个午膳吧。” 殷影点头一笑,每次瞧见顾清棠,总觉得这个少年郎的笑容实在是暖得厉害,“也好。” 顾清棠侧脸看了小夕一眼,“小夕,快些吩咐厨子上菜吧。” “是。”小夕笑嘻嘻地点点头,欢快地跑了下去。 顾清棠忽地双手牵住了殷宁的手,定定瞧着她,脸上梨涡一旋,“少府监的公务尚有许多没处理好,午膳我就不陪你们了,晚上我要晚些回来,可否等我一起吃晚膳?” “本宫才不要……”殷宁的话说到了一半,又瞄了殷影一眼,硬是把话变成了,“不要饿着……” “那……你先吃……”顾清棠点头一笑,松开了殷宁的手,对着殷影一拜,“皇姐,清棠先退下了。”说完,便快步走入了内院,不多时又匆匆走了出来,快步走出了驸马府。 殷影目送她走远,转过脸来,小夕与几名侍女已经将午膳张罗好。 “我听说,今日送到少府监的赋税比往年少了三成。”殷影坐在桌边,想到今日她离开太尉府时,听见下人们说的那些话,“公公今日为此还发了火,其实顾少府平日的日子也不好过。” 殷宁静静听着,心头暗忖道:“明明就是狼狈为奸的贪污,日子会不好过到哪里?” “阿宁,你是不知道啊,公公那人发起火来,哪怕犯错的是亲儿子,一样不会心软。”殷影也知道顾清棠到底在帮年太尉做什么,只是她更清楚一个人身不由己是什么滋味。 “昨日公公发现怀安又去春风楼喝花酒,还花了大把银两,便将怀安给狠狠打了一顿,现在还没能起身呢。”殷影担心地叹了一声,“公公昨日心情便不好,今日又遇到赋税少三成之事,只怕顾少府……” 殷宁手中的筷子掉在了食盘上,“年太尉难道会打他不成?” 殷影点头道:“顾少府才做公公义子那会儿,少不得挨打的,最严重的一次啊,好像还被剑给砍伤了。” “伤……”殷宁脑海之中突地出现了顾清棠胸口上的那条骇人的疤痕,她不由得站了起来,厉声道,“本宫都没舍得打的人,这老佞臣竟然敢打他?!” 殷影连忙扯了扯殷宁的衣袖,道:“你快些坐下来,这些话还是少说得好,公公的耳目众多,小心传到了他的耳朵里,遭难的还是顾少府。” “谁让他要做年太尉义子的!”殷宁嘴硬着说了一句,心头却为顾清棠担心了起来。 殷影叹了一声,道:“阿宁,你瞧瞧你我,一纸诏书下来,即便是身为公主,能说一个不么?三年前,若不是他,只怕我这条命已经没了。当年二皇弟见顾少府忠义机敏,要收他入府为幕僚,偏生这个时候公公非要认顾少府做义子,所以……” “原来……他是不得已才……”殷宁的心蓦地一震,年太尉权势倾天,三年前的顾清棠只是少府监中的一名小吏,又如何能说一个“不”字? 殷影点点头,“我本不该跟你说这些,只是实在是担心你胡闹闯出什么大祸来。” “我……我早已不想杀他了……”殷宁迟疑地开了口,“又怎会闯出祸来?” “唉,皇姐还是那句话,朝堂之事,并非你我之事,你我能做的便是少给长安惹什么祸出来,他已经够不容易了。”殷影感慨地道了一句。 殷宁点了点头,脑海中浮现的却是顾清棠暖暖的笑脸,心道:“这讨厌鬼原来过得也不好,我是不是该对他好一些?” 小夕瞧两位公主只忙着聊天,低声劝了一句,“公主殿下,这午膳若是再不用,可要凉了。” 殷宁恍过了神来,连忙拿起筷子,匆匆扫了一眼菜色,视线却留在了一盘荷花鱼丝上,“小夕,本宫要吃那个。” “是。”小夕连忙给她夹到了食盘中。 殷宁夹起吃了一口,却皱眉自语道:“还是昨晚的好吃……” 说到昨晚,殷影羡声道:“昨夜我可是听说京师上下万家灯火通明,甚是好看,顾少府这等心意,连我这个做姐姐的都看了感动。” 殷宁脸上一红,喃喃道:“他……真有那么好么?” 殷影轻轻地一叹,“好……怎会不好?”随身侍女给她夹了一块排骨,殷影咬了一小口,只觉得今日食欲似是不错,又咬了一口吃。 其实,在她心底深处,她是永远都不会忘记当年盖头掀起的那一瞬,一个俊秀的少年对她暖暖地一笑,柔声说了一句,“公主别怕。” 所以,对于殷影来说,顾清棠给了阿宁万家灯火,也给了她一盏人世暖灯。 至少,每当殷影觉得自己像具死尸之时,只要想到那个白衣顾少府,她会心暖,有那么一瞬觉得自己是个活人。 第十七章 .少府监生误 日正西斜,又到了黄昏时分。 殷宁送走了皇姐,回到了前堂中,百无聊赖地喝了一口热茶,又看了一眼天色,道:“小夕,今日好像听见那个讨厌鬼让本宫等他吃晚膳?” 小夕点头回道:“是有这么一回事,可是公主您不是说了怕饿,所以驸马也说了,让公主先吃。” 殷宁想了想,忽地认真地看着小夕,“小夕,本宫对他是不是可恶了点?” 小夕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奴婢不敢说。” 殷宁脸色一沉,“本宫就要你说!” 小夕连忙小声道:“回公主,驸马爷可是真心待你好,可是公主好像对驸马爷是……是凶了点……” “很凶么?” “嗯。” 殷宁又仔细想了想,“本宫偶尔也应该对他好点,免得外面都以为本宫是个凶恶的女人,全部都向着那个讨厌鬼了!” 小夕含笑猛点头,“是!是!是!” 殷宁打定了主意,放下茶盏站了起来,“小夕,准备晚膳,本宫亲自给顾清棠送去。” “是!”小夕倒是跑得快,才听见了殷宁的话,便转头跑了个没影。 “哎……”殷宁本来还想嘱咐一句,随便弄几样小菜便好了,可话还没说出口,小夕哪里还有踪影? 殷宁木立在原处,轻咳了两声,自言自语道:“本宫倒要看看,你这一日在少府监到底在忙些什么?是不是正如皇姐所言,你日子其实也不好过!” 少府监,内堂,小窗微启,书案边坐着一个白衣清秀官爷——乌纱帽放在砚台边,顾清棠皱眉提笔,看着案台上的公文,似是不知道怎么处理才妥当。 小厮端上热茶,小心地放在了案上,低声道了一句,“大人,您的茶。” “下去吧,我想先静静。”顾清棠搁下笔来,脸上没了平日的笑容,“若不是太尉府的人,一概不见。” “是。”小厮听话地退了下去。 顾清棠揉了揉太阳穴,喃喃道:“义父啊义父,明州今年闹饥荒,越州发大水,哪里会有那么多赋税上来?朝廷正需银两赈灾,今年若是还像往年一样暗去一半到太尉府,良心何安啊?” “若是少拨一成的话,又如何交待呢?”顾清棠又提起笔来,思虑着怎么找个借口搪塞今日大发雷霆的年太尉。 “大人吩咐过了,公主您不可以进去。” “笑话,本宫还有进不得的地方?” “公主殿下,您不要为难小的……大人正心烦呢……” “让开!” 突然听见堂外一阵喧哗,顾清棠再次把笔搁下,冷声问道:“外面怎么了?” “回……大人……” “驸马,你躲在这里不让本宫进来,本宫还想问问你,到底在干什么呢?”殷宁带着小夕走了进来,抬眼定定看着顾清棠。 “咦?”顾清棠又惊又喜地走了过来,笑道,“我是真没想到你会来。”说完,挥手示意小厮们退下,“小夕,你也退下。” “是。” 小夕将食盒放在了书案上,低头窃笑着退出了房间。 “阿宁,你来。”顾清棠牵着她坐了下来,仔细整理好了案上的各种公文,又低头将食盒中的酒菜拿了出来,小心放在了案上。 “顾清棠,你在心烦什么?”殷宁静静地看着顾清棠脸上的笑容,似是有些疲惫,她忍不住问出了口。 顾清棠动作一滞,回头对着殷宁笑了笑,“我是在想……如何能做一个好佞臣?” “佞臣还有好的?”殷宁给了她一记眼刀,“你少跟本宫扯这些,你老实告诉本宫,你胸口上的伤是不是年太尉砍的?” “伤?”顾清棠愕了一笑,脸上的笑容却忽地变得暖了起来,甚至暖得她的双颊也有些微红,“啧啧,阿宁,你竟然偷看我的身体!” 殷宁被她说得心虚,却兀自不承认,红着脸道:“本宫哪里偷看你身体了?本宫分明是堂堂正正……看的……”说到最后,底气全无,竟小得宛若蚊声。 顾清棠凑了过去,试探地问道:“那公主还看见了什么?” “你……”殷宁扬起脸来,发现顾清棠的脸庞近在咫尺之间,眸光灼灼,眸底的深情让她的心没来由地凌乱跳动起来,“本宫才不屑看你身体!” 顾清棠悄悄一笑,却不打算放过小公主,“也是啊,当夜我一个不小心瞄见了公主的……”她故意瞄了一眼殷宁的胸口,笑容多了三分戏谑的意味,“阿宁你这样看回来,也算是公平……嗯……” “哪里公平了?!”不提还好,一提那晚上的旖旎画面,殷宁又羞又怒地跳了起来,“你轻薄本宫的账,本宫日后再给你慢慢算!” “好哇,看来我得洗干净了,让公主里里外外地看个分明才行啦。”顾清棠话中有话地说着,“这样阿宁觉得可好?” “无耻!”殷宁扭过身去,“真不该听皇姐的话,对你好点,更不该送什么晚膳给你吃,你一肚子坏水,定然是不会饿的!本宫回去了!你慢慢吃!” 顾清棠一慌,连忙拦住了殷宁,“阿宁,我认错还不行么?” “哼!这次就算又来一次万家灯火,本宫也不会原谅你!”殷宁红着双颊,“你一个男人,被人瞄个精光,有什么吃亏的?” “可是我跟你一样的啊……”顾清棠故作委屈地应了一声,“都是人啊,被人里里外外看干净了,总归是件羞事啊。” 殷宁白了顾清棠一眼,“你总算知道是羞事了。” 顾清棠点点头,认真地看着她,“但是被阿宁你看可不是羞事,你我可是夫妻啊,迟早会有一日要光光地互看的……” “你……”殷宁发现竟无话反驳她,羞红的脸蛋火辣辣地烧着,“顾清棠!你……你……你……本宫想……想……” 她瞄了瞄顾清棠的手,又瞄了瞄顾清棠的颈,发现都是她咬下的杰作,满肚子的羞怒不知道怎么发泄,最后只能狠狠地踩向顾清棠的官靴。 顾清棠轻松地让了开来,殷宁身子一个不稳,便要朝着地上摔去。 “小心!”顾清棠顺势将她抱入怀中。 盘紧青丝的簪子忽地从她发间滑落,殷宁的青丝在这个时候散了开来,她清楚地瞧见了顾清棠这一瞬眼底的惊艳之色。 两个狂烈的心跳声此起彼伏,顾清棠情不自禁地捏住了她的下巴,“阿宁,我是真的饿了……” “饭菜在……那边……”殷宁想往书案上瞄一眼,却发现此刻的她根本移不开眼,这一次,她真的不得不承认,顾清棠的那双眼睛实在是……美……而在顾清棠眼中的自己……双颊灼灼,又羞又惊,确实……确实有几分“可口”。 温暖的感觉沿着殷宁的身侧来到她腰后,顾清棠勾紧了她的腰,笑着压下了脸来,鼻尖轻轻地蹭了蹭她的鼻尖。 一阵酥意泛上心头,殷宁知道,后面应该会发生点什么。 可,可明明心底还是恼顾清棠是个佞臣,这一刻却希望发生点什么。 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害羞,殷宁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心头暗暗道:“顾清棠,本宫不会放过你!绝对不会放过你!迟早有一日,全部跟你讨回来!” 顾清棠捏住下巴的手忽地顺着殷宁的脸颊滑入了青丝之间,轻轻地捧住了她的后脑勺,只听她哑声开了口,“阿宁,等一切都好起来,你还愿意留我在身边的话,我……再……”话没有说完,顾清棠往后退了一步,松开了殷宁的身子,走到了书案边,笑道,“我还是先吃晚膳吧。” 为何……顾清棠会突然君子起来了?分明……分明……是可以吻下来的…… 殷宁下意识地觉得有些失落,她怔怔地看着顾清棠津津有味地吃着晚膳,回味着刚才顾清棠说的那一句话。 一切好起来……不该是团圆结果么? 若是顾清棠那时候不再与年太尉狼狈为奸,她殷宁自然也不会休夫,又怎会不愿意留顾清棠在身边? 不对,好像绕了一圈,顾清棠根本没有回答她,那胸口上的疤痕到底是不是年太尉留下的? “顾……” “年小姐,您来了,小的先去里面禀报大人。” 殷宁还想说什么,却听见外间小厮提到了一个人名,这个时候能在少府监出入的,除了年太尉的女儿年宛娘,还有谁人? 顾清棠瞧见殷宁着急地左右看了看,似是在找什么地方躲避,“阿宁,你在干什么?” 殷宁看见了顾清棠的书案,正好有一道帘子挡住了前面,钻里面躲躲,似是也不错。 于是,顾清棠便看着殷宁钻入了桌下,刚凑过脸来,却被殷宁拉着坐在了椅子上,“阿宁?” “嘘……别说本宫在这里!”殷宁缩了缩身子。 顾清棠迟疑了一下,抬头已瞧见了小厮走了进来。 小厮瞧了瞧堂中,觉得顾清棠的表情有些异样,又发现公主不知道去了哪里,“大人,年小姐来了。” “快请。”顾清棠放下了筷子。 年宛娘今日穿了一身箭袖玄色劲装,她快步走了进来,第一眼瞧见的却是地上的簪子,她弯腰捡了起来,冰凉的脸上染上了一抹愠色,“顾清棠,枉我以为你还在为赋税的事发愁,没想到你还有胃口吃东西。”说着,她目光往左右顾清棠周围扫了一眼,觉得此刻的顾清棠坐得特别直。 “啪!”年宛娘将簪子往书案上一放,余光瞥见了一个人影似是藏在书案下。 顾清棠不等年宛娘发作,连忙道:“方才公主亲自给我送了晚膳来,”说着,给她递了一个眼色,示意公主就藏在书案下,“你若不信,可以唤公主随身侍婢小夕来问问?” 一个女子藏在男子双腿边,此刻的顾清棠坐得又直,脸上似是还带点红晕,年宛娘脸上的寒意突地浓了百倍,早就脑补出来之前的一幕幕羞死人的画面。 “你……你们……”年宛娘暗暗握拳,双眸竟有些红润起来,“恬不知羞!”说完,年宛娘转头便走,却在堂口停下了脚步,沙哑着嗓音道,“念在小公主新嫁不久,顾清棠,我卖一次人情给你!爹爹那边,我帮你说话,你就照你想的,四成便四成!” “谢……” 顾清棠话都没说完,年宛娘便急匆匆地走远了。 “呼——”殷宁冒出个头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小厮看得惊红了脸,终于明白年小姐为何会如此生气地离开这里,他觉得甚是尴尬,连忙道了一句,“大……大……大人……小的先出去了……放心……一会儿定不会再有人打搅你们了……” “砰!” 房门被小厮带着关好。 顾清棠恍然明白了什么,她低头呆呆看着殷宁从桌下钻出来,轻咳了两声,“阿宁……我想我们两个应该是被人误会了什么……” 殷宁怎会不明白顾清棠话中的意思,不论是年宛娘还是小厮,只怕方才都以为小公主与驸马爷两个情不自禁地在少府监的内堂中做那种羞人的事了。 甚至……甚至……小公主在知道有人来时,还不肯放过驸马爷,在桌下……做那种……更羞人之事…… “都怪你!”殷宁涨红了脸,“这里收拾得如此干净,连个藏身的地方都没有!” “你……你为何要躲着年小姐呢?”顾清棠邪邪地一笑,忍不住问了一句。 殷宁摇了摇头,只是沉沉一叹,“这些事……你不必知道……”说完,定定看着顾清棠的邪笑,“你不准笑!不准笑了!” 顾清棠无辜地眨了眨眼,笑道:“阿宁,我晚上忽然想听箫曲。” “你敢再说一遍?” “呵呵呵,这句话怎么了?” “今夜休想进本宫的寝殿!还有,以后驸马府里的乐师不准用箫演奏!” “好……”顾清棠神秘地一笑,点了点头。 “顾清棠,你又在想什么坏点子?”殷宁连忙问了一句。 顾清棠牵住了她的手,“阿宁,时辰也不早了,你我可以回家了。” 殷宁正色道:“本宫可不想今日这个误会传出去,方才那小厮你该明白怎么处理?” “是。” 第十八章 .双双把家还 殷宁与顾清棠走出少府监之时,已是夜色深深,月华幽幽。 少府监对面的小巷中,几名黑衣人已经埋伏了许久。 “准备动手!”为首的一名黑衣人低沉地吩咐了一句,“前面有个拐角,只要他们一拐过去就行动,切记对驸马下手轻点,不可伤了公主。” “是!” “咦?”顾清棠忽地停了下来,她下意识地往拐角处看了一眼,“奇怪了,我记得这里平日里有个老奶奶专门卖莲花糖的。” “莲花糖?”殷宁看了一眼顾清棠,“可有宫中的好吃?” 顾清棠点头笑道:“这民间的东西定然比宫中的好吃,尤其是这种小点心。”说着,顾清棠回头看了一眼少府监的大门,“我们先在这里等等小夕吧,等她把马车赶来,我们可以回家快些。” 檐上,黑衣人左右瞧了一眼,低声道:“老大怎么办,他们突然不走了?” “还能怎么办?直接动手!不然小姐怪罪下来,你我都没什么好果子吃!” “那就……” “动手!” “什么人?!”顾清棠听到檐上有异动,连忙将小公主护在了身后,警惕地瞪向从檐上跳下来的四条黑影,“你们想做什么?” “揍他!” 咦?明明没有招惹谁啊? 顾清棠心头一寒,瞬间明白了这四个黑衣人的目标是她,“慢!慢!慢!” “不要听驸马的,动手!” “你们竟然知道我是谁?!”顾清棠挺直了腰杆,大喝了一声,“知道我是谁还敢动手,你们都活腻了么?” 殷宁却在这个时候拧了顾清棠一把,“活该你亏心事做多了,你看,报应来了吧?” 顾清棠苦笑了一声,“阿宁别怕,我想我可以打赢……嘶……”顾清棠反手格开黑衣人的拳头,只觉得手臂震得发麻,禁不住倒吸了一口气,不得不认真地喝了一声,“你们来真的啊!这可是你们逼我的!” 话音刚落,顾清棠便开始动手了,双拳挥动,左右格开黑衣人的攻势,非但没有落在下风,还渐渐占了上风。 殷宁看得激动,卷了卷袖子,在边上左勾拳,右勾拳地比划了一下,呼道:“后面!后面!顾清棠,你后面小心!” “嘶——!”顾清棠错步避开,只觉得老腰闪了一下,不禁倒吸一口气,痛意从老腰上蔓延开来。 “老大,好机会!”其中一名黑衣人递了一个眼色,黑衣人头头毫不留情地朝着顾清棠胸口打去。 “啧啧!你们简直流氓啊!”顾清棠连忙避开,实在是不想跟这些人缠斗下去,回头看了殷宁一眼,“公主你快走,我们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啊!” “笑话,本宫岂会做逃跑这种窝囊事!” “你……真是非要逼我发威!”顾清棠低叹了一声,这一次,她是准备好好跟这些人打一场了,“阿宁看好了!” 这一次顾清棠是来真的了,那四名黑衣人终于知道,堂堂顾少府除了脑子厉害之外,这功夫拳脚其实也不弱,甚至……还比他们厉害多了! 果然,没几下,顾清棠便轻松打趴下了四名黑衣人。 “驸马小心!” 顾清棠刚想弯腰去拉开其中一名黑衣人脸上的黑巾,便听见一声熟悉的声音响起,一个头戴斗笠的壮汉从角落里钻了出来。 “果然……还是把这家伙给……惹出来了……”顾清棠心头暗暗叫不妙,踢了几下地上的黑衣人,“还不快滚!没看见本官的影卫来了?我可告诉你们,你们谁落在他手里,可是比死还惨千倍!” “是!是!是!”黑衣人连滚带爬地渐渐跑了个没影。 顾清棠连忙挥挥手,道:“本官已经没事了,你退下吧!”说着,给斗笠汉子秦中羽递了个眼色,示意他快些离开,莫让公主瞧清楚了,有些事还不到让公主知道的时候。 “是!” “慢!”殷宁当先拦住了秦中羽,她斜眼瞪了顾清棠一眼,“你分明打得过那几个人,你还让本宫逃跑?你说,到底瞒了本宫多少事?” “公主,驸马其实……” “你别说话!快退下!”顾清棠警惕地看了看周围,虽然这里空无一人,她还是担心秦中羽被人认出来。 殷宁是第一次瞧见顾清棠如此紧张的模样,她绕到了秦中羽身前,仰头仔细瞄了一眼他的脸,惊呼道:“影卫大人,你好像胡子……掉了?” “啊!”秦中羽慌乱地按了按脸上的胡须,回头对着顾清棠歉疚地一拜,“我……我只是担心驸马您被人欺负了……我明明出门之时粘得好好的……” “等等,你这声音为何如此熟悉?”殷宁再仔细看了他一眼,恍然道,“本宫想起来了,你是那日驸马府的刺客!”再一想下去,殷宁又发现了一件事,“你们原来是一伙的,也就是说,那夜顾清棠跑进房中保护本宫,全是你们两个演的戏!”说完,殷宁狠狠地瞪向了顾清棠,“顾清棠,你好大的胆子!” “我……我冤枉啊!”顾清棠这次是真的觉得冤枉了,那夜她真的是无心闯入她房间,更是无心看见那一双至今也忘不了的盈盈春桃。 秦中羽急忙把斗笠摘了下来,对着殷宁一拜,“公主,那夜真的是末将想要刺杀驸马,真的没与驸马勾结戏弄公主殿下。”说着,他跪了下来,仰头对着殷宁道,“公主殿下可还记得末将?” 殷宁又仔细看了看秦中羽的样子,脑海之中渐渐浮现起一个人来,惊声道:“你是……是……骑将郞……秦……” “嘘……”秦中羽连忙示意公主不要说出来,他恭敬地对着顾清棠一拜,“若不是因为驸马爷,只怕我已是黄泉之鬼了。” “顾清棠,本宫记得当年父皇是命你给秦将军府送毒酒的,为何……”殷宁不敢相信地看向了顾清棠,“你……你到底……到底是……什么人?” 心跳,蓦地欢快了起来。 若是顾清棠真不是佞臣,那么这些日子当真是错怪了他。 一抹莫名的欢喜涌上心头,殷宁不禁嘴角一扬,“驸马你别怕,只管告诉本宫!” 顾清棠正色摇了摇头,道:“容清棠回去跟你慢慢说,可好?”说着,顾清棠急声对着秦中羽道,“你快些回去,你的身份若是暴露了,我这条小命分分钟要赔出来。” “是!”秦中羽连忙飞上檐角,消失在了殷宁的视线之中。 “阿宁,我们先回家。”顾清棠揉了揉太阳穴,上前牵住了殷宁的手,“今晚我慢慢说给你听,可好?” 殷宁握紧了顾清棠的手,对着顾清棠一笑,“今夜……本宫破例召你入殿侍奉……”说完,殷宁又警告了一句,“先说好!你睡床下,本宫睡床上!休想借机轻薄本宫!” 顾清棠点头一笑,喃喃道了一句,“这……在床下也好……呵呵……” 殷宁瞄见了顾清棠脸上的邪魅笑意,当下脸上一红,“顾清棠,你肚子里的坏水又开始泛滥了,是不是?找打!”说着,便扬拳要来打顾清棠。 顾清棠闪到了一边,笑道:“公主饶命!饶命!” “你!站住!”殷宁一拳没打到,甚是不甘心,立马顿足喝道,“顾清棠,本宫今夜就不信打不到你!” 顾清棠顺势拉住了殷宁的粉拳,对着殷宁眨了下眼,笑道,“公主若是心头气的厉害,清棠倒有一个法子,可以让公主您消消气。” “哦?” “来!” 顾清棠忽地将殷宁背了起来,笑然看向前路,“小夕实在是太慢了,不如让清棠做阿宁的马儿,背你回家吧。” “你……就不怕百姓笑话你么?” “只要公主不怕羞,笑话便笑话!” 顾清棠笑得坦荡,背着殷宁朝着驸马府的方向走去—— 殷宁微微一笑,情不自禁地勾住了顾清棠的颈子,轻轻地靠在了顾清棠的肩头。 源自驸马身上的淡淡体香钻入鼻中,殷宁怔怔地侧脸看着顾清棠的脸颊,许是那些日子她总觉得驸马面目可憎,没有多瞧驸马一眼,如今静下来仔细瞧驸马的脸庞,竟觉得这人的皮肤竟水嫩得厉害,比那些寻常男子要白嫩太多。 若是驸马是个女子,可算得上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了…… 这个念头忽在心头浮现,殷宁连忙打住,下意识地紧了紧双臂,脑海中响起了一句尘封多年的话。 “我就爱不得你,想不得你么?” 在街头百姓的羡慕目光中,殷宁突然觉得冷得厉害,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阿宁……”巷陌口,一个黑影狠狠一拳打到了墙上,沙哑地唤了这样一句,“顾清棠能做的,我一样可以为你做,可是,你我终究是迟了,是不是?” “属下……” “没用的东西!”黑影狠狠回头一骂那四个狼狈不堪的黑衣人,“顾清棠什么时候养了影卫了?你们去好好调查清楚,若是再办不好此事,你们也不必回来了!” “是!” 第十九章 .心结初旋解 各自沐浴更衣后,当顾清棠踏入寝殿,只觉得心跳得比平日快了些,这算是她们成婚以来第三夜共房而眠,顾清棠总觉得有些东西好像不一样了。 “恭请驸马公主就寝。”小夕抱着阿忠笑嘻嘻地对着顾清棠一拜,便招呼着侍女们退了下去,将寝殿的门仔细关好。 小公主殷宁拢了拢身上的常服,端然坐在床沿上,这突然只剩下她们两人,殷宁还是觉得有些不自在。 “顾清棠,你可以过来了。”终是殷宁开了口,她起身将锦被铺在了床下,转身走到柜子边,又抱出了一床锦被,回过头来,顾清棠已舒坦无比地坐在了床下的锦被上。 此时的顾清棠着了一身白裳,斜身靠在床边,眯眼对着这边笑了笑,只听她柔声问道:“那是不是该我讲故事了?” 心,蓦地一乱,殷宁笑道:“那是自然。”说完,她便抱着锦被爬上了床,将床幔放下,隔住了她与她,“你就在下面说,本宫听着。” 顾清棠微微一笑,“阿宁,你想从哪里听起呢?” 殷宁想了想,正色道:“就先说一说秦将军是怎么回事?” “他啊,其实就是为了报恩。”顾清棠实在是不想把真相告诉她,毕竟小公主性子天真,有些事她知道太多,只会招来更多的后患,所以顾清棠索性编了一个故事,“阿宁你可还记得我胸口的那条疤痕?小时候,我被山贼砍伤几乎致命,若不是遇到了秦将军,我这条小命也活不到今天,所以啊,当知道朝廷要他的命,而我又有机会救他们夫妻一命,我何乐而不为呢?” 殷宁有些失望,低头道了一句,“原来如此……” 原来,只是报恩救人,并不是顾清棠另有隐情。 顾清棠听出了殷宁话中的失落,笑道:“其实我当个佞臣也不错啊,阿宁你想啊,以我现在的身份,救个忠臣良将什么的,不是更容易了么?” “你……”殷宁竟不知如何反驳顾清棠,她怔怔地看着纱幔外的顾清棠,“祸国殃民,总归不会有好报。” 她忽地发现,竟有些害怕顾清棠真出什么报应。 这一刻,她甚至不知道她的驸马到底是个好人,还是个坏人? 顾清棠淡淡笑道,“祸害遗千年,至少还没到时候报到我的身上。”说完,顾清棠脸上的梨涡一旋,“不早了,阿宁还是早点休息吧。” “慢着!”殷宁又想到了一件事,“皇姐说,你曾经被年太尉打伤过……” “喏,那一剑刺的是这里。”顾清棠忽地扯开了衣领,褪出了一个雪白的左肩头,她故意往殷宁那边凑了凑,只见锁骨往左、雪白的肌肤之上赫然有一个拇指大小的扭曲伤疤,“这是不依他想法行事的代价,有些事若是换做了别人来做,只怕无辜遭罪的人更多,所以啊,”她蓦地笑得灿烂,“倒不如让我来,或许暗里我还可以动些手脚,用用我一肚子的坏水,让事情也不至于太坏。” 若是一剑刺过去,只会留下一个半指宽的伤痕,可瞧这疤痕扭曲的样子,想必年太尉定还旋动剑锋,让顾清棠吃了不少的苦。 那画面,殷宁只要想上一想都觉得肉疼得厉害,她的心微微一酸,忍不住问道:“他还伤过你哪里?” “哪里啊?”顾清棠忽地站了起来,扯开了自己的衣带,“应当还有好几处,不如我把衣服解开,让你好好瞧瞧,看看我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你……本宫不看!”殷宁觉得大羞,连忙背过了身去,“顾清棠,今夜才说不可得寸进尺,你……你这是故意欺负人!” 顾清棠无奈地哑然苦笑,“我只怕他日你问罪我,说我欺君,阿宁,这可是你不看啊,日后可怪不得我!” 殷宁心跳得厉害,红着双颊嗔道:“本宫困了,要睡了,你也早些睡吧!”说着,便倒在了枕上,扭身将锦被卷了起来。 “阿宁……” “做什么?” “你忘记给我枕头了。” “给你!” 顾清棠接住了殷宁推出来的枕头,将枕头放好,倒头睡了下去,往事一幕幕在心头重现,那些讨好年太尉的日子其实一点也不好过。 只是,再难,也捱过来了。 顾清棠转过了身来,呆呆看着殷宁垂下的床幔,往昔的暖暖笑容浮现眼底,她在心底笃定地道:“阿宁,只要能护你一世安然,我什么都可以做!” 红烛过半,夜色渐深。 殷宁其实一直没有睡着,她听着顾清棠的呼吸声渐渐低沉了起来,料想她必定是睡得沉了。 她的脑海中反复思量着顾清棠说的那句话——有些事若是换做了别人来做,只怕无辜遭罪的人更多。 或许,世间是真的没有所谓真正的善恶之分。 若是顾清棠是忠臣,有些事也当真没办法做成。比如,保住秦将军一条命这样的欺君之事,换做其他臣子,又有哪一个敢做? 殷宁想了又想,扭过了身来,悄悄地掀起纱幔,探出半个脑袋,借着烛光看向床下的顾清棠。 此刻的顾清棠蜷曲而眠,正对着殷宁,殷宁下意识地缩了缩,发现顾清棠确实是睡着了,这才又探出了头去,仔细打量着她的这位驸马。 心,忽地忐忑了起来,殷宁只觉得有点“做贼心虚”的感觉,分明可以光明正大的看顾清棠,可又怕这家伙突然醒来又各种打趣她。 可是,转念又想了想,虽然顾清棠总是嘴巴上讨便宜,可是实际上也没有几次是故意轻薄她的。 殷宁把身子往前再探了探,目光沿着顾清棠的脸庞往她的颈上滑去,那里还有她的牙痕,心微微一热,她觉得有点愧意,可另外一个念头又浮现心头——其实,顾清棠这样的驸马白嫩白嫩的,也算得上是“可口”之人,平日里为何就没有注意到这点? 心头的热意忽地烧了起来,殷宁不得不承认,面对这样一个小白脸驸马,她的心湖一点涟漪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那个伤口—— 不知为何,殷宁想要再去看一眼那个伤口,她轻手轻脚地轻轻拂开了顾清棠的领口,或许是因为顾清棠方才忘记把衣带系好,殷宁只用小指轻轻一勾,衣裳便褪到了肩头,露出了那个疤痕。 半是心疼、半是怜惜地,殷宁的指腹柔柔地摩挲了一下疤痕,心头悠悠道,“顾清棠,日后你只要少惹我生气,我便对你好一些。” 即便是佞臣又如何?那些所谓忠臣都做不到的事,或许顾清棠能在暗处使力,帮上一帮也是好的。 “阿宁……”顾清棠幽幽梦呓了一句,惊得殷宁瞬间僵住了动作,她绷直了腰杆,才发现她已经探出床沿太多,这一瞬间与顾清棠的脸庞已经近在咫尺之间。 心跳没来由地快了起来,咚咚作响,在静夜中显得格外明显。 殷宁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却发现双颊也火辣辣地烧了起来,尤其是现下的顾清棠左肩露了一半,更是衬得顾清棠像一只……一只浑身上下散发着诱惑力的清秀狐狸! 殷宁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她小心翼翼地扭回床去,却没有发现顾清棠嘴角隐隐浮现的一丝笑意。 “阿宁!” 一声短促的呼唤从顾清棠口中响起,殷宁一慌,没有稳住身子的平衡,硬是从床沿上跌了下来,落在了一个温软火热的怀中。 “你怎得突然吓本宫?”殷宁眉梢一挑,惊魂未定地看着身下的顾清棠,“你难道……一直都没睡着?” 顾清棠无辜地眯着眼睛,哑声道:“我方才做梦梦见你捅了我一刀,一害怕喊了一句,怎么知道你就这样压下来了?” 殷宁舒眉一笑,“活该!定是你在梦中轻薄本宫,所以本宫才会捅你!” “啧啧,这样我岂不是吃大亏了!”顾清棠不依不挠地顺势抱住了她的身子,笑得温暖,声音却柔得好似三月春风,“梦中你捅我,醒来你又压我,阿宁,你说我是不是该报复回来?” 殷宁这才意识到两人这动作实在是暧昧得紧,想要撑离顾清棠的怀抱,却被她紧紧搂住,根本动弹不得,“顾清棠,你敢对本宫胡来,本宫马上就捅了你!” “阿宁,你要用什么捅我呢?”顾清棠的笑容里面混杂了一丝邪意,她渐渐逼近殷宁的脸,心底却紧张得厉害,心跳越来越剧烈。 殷宁霎时红透了双颊,只觉得这个“捅”字好像用错了,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缩,“唔……” 惊觉被顾清棠的唇蓦地吻住,殷宁脑海中一片空白,倒有一股没来由的欣喜之意从心口蔓延开来,朝着四肢百骸荡漾开去。 就让她荒唐一次吧! 白裳因为没有系住衣带的原因,朝两侧分了开来,单薄的里衣紧紧贴住殷宁凌乱的衣裳,火热从两人身上滚烫地烧了起来。 “阿宁,我喜欢你!”辗转亲吻之间,顾清棠无比认真地说了这样一句,传入了殷宁的耳中,也深深烙入了殷宁的心中。 第二十章 .拥眠一夜暖 “等……等等……”殷宁有些害怕这一瞬的沉沦,连忙推了推顾清棠的胸膛,她只觉得双颊连同双耳都火辣辣地烧着,“本宫……本宫还没有……” 顾清棠紧紧抓住她的手,贴在了自己心口,倒吸了一口气,她准备让殷宁看见的是她那绷紧裹胸布的胸膛,想让她知道她真实的身份,“阿宁,我想让你知道,我其实是……” 殷宁觉察到顾清棠又欺身逼近了自己,心跳的狂乱慢慢开始蚕食她的理智,她慌乱无比地缩手站了起来,却脚下一软,跌入了床上。 怎么办?怎么办?今夜怎么逃? 她越是让自己清明起来,心头压抑的喜悦感就越是强烈,她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的顾清棠,当目光落上她的唇,只觉得全身上下烧得火辣。 不得不承认,她喜欢吻的感觉,喜欢被顾清棠吻的感觉。 可是——也不能就这样被他吃了!绝对不行! 殷宁只觉得心跳越来越快,一个念头浮上心头,她故作昏厥地翻了一个白眼,便一个“十”字型瘫软在了床上。 顾清棠哭笑不得地看了一眼殷宁拢得死紧的双腿,她怎会不知道小公主是在故意装晕? “唉……”顾清棠低低地一叹,将外裳穿好,哑然一笑,或许是急了一些,缓上几日吧。 殷宁闭着眼睛听着顾清棠的衣服窸窣声,暗暗心道:“顾清棠,本宫都晕了,你还敢毛手毛脚,再过来本宫定要你好看!” 突然感觉顾清棠将她的双腿抱上了床,伸臂枕在她颈下,整个人贴了上来,将她圈在了怀中。 耳畔响起了顾清棠一如既往的温柔声音,“阿宁,安心睡吧。”说完,便给殷宁掖了掖被角,将殷宁整个人都拢在了双臂之间。 等等!不是说好的,顾清棠在床下睡,她在床上睡的么? 殷宁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脸颊蹭在了顾清棠的颈窝上,火辣辣的感觉没来由地又烧了起来。 “阿宁,你醒了?”顾清棠故意问了一句。 殷宁连忙一缩,没有去应声,好不容易才平静一些,万一顾清棠又趁机轻薄她,那该如何是好?再装一次晕铁定瞒不过顾清棠! 顾清棠窃笑一声,故意将脸贴近殷宁的颈窝,呼吸重了些,那些暖暖的气息拂过肌肤,激得殷宁的心湖又荡漾了起来。 可恶的……顾!清!棠! 殷宁本想狠狠地给顾清棠一肘击,却被顾清棠顺势将手臂沿着她的腰侧滑了进来,勾紧了她的腰肢。 这样亲密地拥眠让殷宁睡意全无,生怕顾清棠的手会接着做什么坏事。 可惜顾清棠没有再逗她的意思,就这样拥着她一动不动了。 殷宁紧张了半夜,直熬到了天快亮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倦意睡死了过去。 当阳光从窗格间落入寝殿,殷宁揉了揉眼睛,惊忙坐了起来,可是身边那个拥她入眠的顾清棠已经没有了踪影。 “小夕!”殷宁急声召唤侍女。 小夕笑吟吟地端着热水走了进来,恭敬地对着殷宁行了一个礼,“奴婢来伺候公主更衣。” 殷宁连忙看了看身上的衣裳是否完整,瞧见衣带那个结还是自己亲手打的样式,不禁长长地倒吸了一口气,喃喃道,“还好……还好……” “驸马爷早上起来的时候,专门吩咐了奴婢们让您多休息一会儿。”小夕递来拧过的毛巾,殷宁接过之后,清楚地看见小夕脸上的坏笑。 “本宫昨夜跟他没有什么的!”殷宁解释了一句,当毛巾敷上脸颊,属于顾清棠唇的气味似是浓了起来。 阴魂不散! 殷宁随意地擦了擦,将毛巾递还给了小夕。 小夕笑嘻嘻地接过了毛巾,低声道:“公主啊,这些事不用多说的,您跟驸马是夫妻,这些事都是正常事,自然不会有什么。” “住口!”殷宁心虚地喝了一声。 小夕连忙跪下道:“是奴婢失言了,还请公主殿下恕罪!” “汪呜!” 小黑狗阿忠摇着尾巴跑上前来,前腿趴在床沿上,小尾巴摇得甚是欢快。 “还是阿忠乖。”殷宁的心微微化开一些,她忍不住莞尔抚了抚阿忠的小脑袋,“阿忠啊阿忠,你可要快些长大,以后就守在本宫身边,看那个讨厌鬼还敢乱来么?” 小夕瞄见殷宁笑了,暗自舒了一口气,小声试探地问道:“公主殿下,可要传早膳?” “嗯,本宫刚好饿了。”说完,殷宁忍不住又问了一句,“顾清棠可是去少府监办公了?” 小夕摇了摇头,道:“驸马爷出去的时候说,公主昨夜没睡好,今日得出去找点安眠助睡的东西送公主。” “他倒是悠闲……”心头一暖,殷宁嘴硬地嗔了一句,“朝廷的官员若是都像他这样办事,大陵可就完了。” “驸马爷是当真对公主好啊,放眼大陵,有哪位大人会如此疼惜妻子?”说完,小夕蓦地想到了什么,她将手中的毛巾放到热水盆中,快步走到了殷宁的衣柜前,抱出了一套干净的内裳,放在了殷宁身边,“请公主更衣。” “为何不是换外裳?”殷宁愕了一下,她蓦地想到了什么,连忙掀起锦被瞄了一眼——果然,那里沁着两三滴殷红。 可是小夕明明没有帮她整被,为何会知道她来了月事? 臊意突然涌了上来,除了那个拥着她睡了一夜的驸马,还有谁知道这个? 小夕郑重地道:“驸马今日起身发现内裳上沾了血渍,便吩咐奴婢们这几日都要好生伺候公主,尤其要注意公主的保暖。” 殷宁羞得厉害,“他……他还说了什么?” 小夕想了想,道:“驸马还吩咐了厨子这几日一定要避免寒凉食材……”说着,小夕笑了起来,“奴婢还是头一遭瞧见如此贴心的男子呢,连女子月事的禁忌都如此上心,公主啊,驸马真算是个良人啊。” 殷宁心头暖得厉害,却白了小夕一眼,“一个大男人竟然知道这些,怪不害臊的。” “也是……”小夕点了点头。 “不过……还算他有心……”殷宁嘴角一勾,笑得欢喜,心头暗道,“本宫就看你今日能带回什么东西来?若是哄不了本宫欢喜,本宫再跟你好好算算昨夜的轻薄之账!” 正午时分,顾清棠对年太尉回报了今年的赋税减少之事,虽然年太尉还是甚是不悦地骂了她一顿,好在有年小姐年宛娘在旁劝慰,年太尉也没有太为难她,此事也算是过去了。 待年太尉离开了太尉府大堂,顾清棠舒了一口气,笑然对着年宛娘抱拳行了一个大礼,“宛娘妹妹,谢了。” “别喊那么好听!”年宛娘冷着脸瞪了顾清棠一眼,目光如刀,“我并不是帮你。” 顾清棠干笑了一声,解释道:“其实昨日在少府监,我跟公主并没有做那什么事,她只是想躲你。” “……”年宛娘悄然握了握拳头,涩声道,“躲我?” “是啊,我也不知为何?她一听你来了,便到处找地方躲你。”顾清棠有些好奇,“宛娘妹妹,你要不跟我说说,你们之间可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年宛娘苦涩地一笑,“这些事,只怕跟你无关吧?” “额……”顾清棠瞬间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年宛娘朝着大堂口走了几步,忽地停了下来,道:“阿宁是个好姑娘,你既然已是她的驸马,就该多怜惜她些,我不想再听见坊间又传言你如何如何在房事上鲁莽!” “其实……” “爹爹还有事让我去办!” 年宛娘不打算多听顾清棠再说什么,径直走出了大堂,渐渐消失在了顾清棠的视线之中。 顾清棠觉得有些怪异,可究竟哪里怪异,一时又想不出来,只得摇了摇头,准备去内院拜见长公主殷影,问问看,小公主殷宁还喜欢什么小玩意? “阿宁……”年宛娘走到影壁后面,泪水已漫至眼眶边,“是我没用,拦不住那些人把你嫁给顾清棠,让你受那么多的罪……” 拳头咯咯作响,当泪水滑落脸颊,模糊的视线一如三年前的那一日。 小公主殷宁因为皇姐被强行下嫁给太尉之子年怀安,在宫中难过地哭闹着。 年宛娘听到消息之后,便赶到宫中劝慰殷宁—— “阿宁,别哭了,我会帮你照顾好影姐姐的,放心,我定不会让哥哥欺负到影姐姐!” “你走,你们年家是坏人!是坏人!” “我不走!” “本宫不想看见你!” 激动的年宛娘抱住了殷宁,着急地道:“别赶我走可好?你这样子,我看见了心里好生难过!” “你走!”殷宁猛地推开她,却因为用力太猛,身子失了平衡,便朝着身后的石栏撞去。 年宛娘慌乱地扑到了殷宁身后,以身为垫,让殷宁狠狠地撞到了自己怀中,“阿宁,你有没有事?” 殷宁惊魂未定地看着年宛娘,委屈地哭了起来,“为何你要是年太尉的女儿?本宫讨厌你哥哥!” “小公主,当心陛下听到了……”一边的侍女连忙提醒道。 年宛娘连忙挥手示意侍女们退下,“你们都下去吧,这里我看着,不会有事。” “这……” “我堂堂太尉之女还请不动你们这几个奴婢?”年宛娘怒声一喝,惊得几名侍女低头退了下去。 年宛娘扶着殷宁站了起来,柔声道:“阿宁,别哭,别哭了,好不好?”说着,便去给殷宁擦拭眼泪,“我年宛娘对天发誓,这一世都不会让你再这样哭泣!” “你……”殷宁惊了一跳,怔怔地看着她,“你为何突然说这个?” 年宛娘紧紧握住她的手,笃定地道:“阿宁,我喜欢你!” 殷宁惊呆了眉眼,“你……你说什么?” 年宛娘鼓足了勇气,“我喜欢你,从小便喜欢你,不是那种姐妹间的喜欢,是……是想跟你一生一世的那种喜欢!” 殷宁慌乱无比地甩开了她的手,害怕地往后退了一步,“你是个小姑娘,我也是个小姑娘,你说这样的话,可知道有多荒唐?!” “阿宁……”年宛娘凄然一笑,“你相信我,我可以比那些男人还疼你,可以比那些人还……” “本宫不要听!不要听!”殷宁捂紧双耳,连连后退,“你疯了!你定是疯了!” “身为女子,我就爱不得你,想不得你么?!”年宛娘眸底涌出一片湿润的泪花,“阿宁,我待你是真心的!” “本宫不想再看见你!不想!”殷宁惊恐万分地发出一声凄吼,转过了身去,渐渐跑远。 年宛娘追了几步,硬生生地停了下来,任凭泪水滑落脸颊,滴碎在脚下。 “阿宁……” 也是从那天开始,殷宁在各种场合总是躲着年宛娘,当一切到了三年后的今日,年宛娘只能将那些相思,那些深情深埋心头,实在是忍不住了,便化为眼中的热泪,簌簌而落。 “顾清棠,再让我知道你欺负她,我定不会饶过你!” 第二十一章 .恍然悟纠葛 “小姐,顾少爷从后门走了,不知我们还要不要跟着他追一追那个影卫之事?”片刻之后,一名亲卫恭敬地对着年宛娘一拜,回报了他看见之事。 “走的后门?”年宛娘愕了一下,“这白日青天的大门不走,却走的后门?”想到这里,年宛娘心头浮起一片疑云来,当即下了令,“跟着他!” “是!” 一刻之后…… 亲卫快步赶回来回报道,“禀小姐,顾少爷去了春风楼。” “他又去春风楼?!”年宛娘怒声一喝,“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这才娶了阿宁几日,便如此待她!”略微一顿,年宛娘本想带人亲自把顾清棠抓到驸马府给公主教训,可是一想殷宁肯定不愿见她,若是真这样做了,说不定殷宁还会以为是她故意离间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 “你去,找个人给驸马府传个信,把这个消息递进去,然后派人想办法把顾清棠拖在春风楼,一定要拖到小公主前来。”年宛娘心疼地叹了一声,挥手示意亲卫退下,心头暗暗道,“阿宁,我要让你知道,这个世间只有我才能待你一心。” 与此同时,顾清棠正慵懒地坐在柳云儿的小阁中,听着柳云儿抚琴,看着明月低头打绳结。 “清棠,我可真没想到,你哄起女人来,还真是一套一套的。”柳云儿笑然看向了顾清棠,“看来大陵小公主是难逃你的手掌心了。” 明月忽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这绳结街上也可以买到,你为何偏偏要我来打?” 顾清棠轻轻一笑,“那怎么一样呢?明月姐打的同心结可比街上那些阿婆打得漂亮多了,送人必定要送最好的,不是么?”说着,她脸上的梨涡一旋,哑然笑了一声。 柳云儿斜瞥了顾清棠一眼,“啧啧,人家小公主那么快就跟你同心啦?”说着,她停下了抚琴,往顾清棠这边凑了凑,紧张地问道,“她……难道知道你是女儿身了?” “昨夜本想……告诉她的……”顾清棠淡淡笑着,“可惜啊,阿宁似是被我吓到,竟然装睡糊弄过去了。” “吓到了?”柳云儿坏笑着瞄了瞄顾清棠,“你不会是突然把自己扒了个精\\光,吓到人家小公主了吧?你胸口那伤疤老实说,还真有些吓人。” 顾清棠笑容一僵,抬手贴在了胸口上,“云儿,当年幸亏有你。” “我要不要说,也幸亏有你呢?”柳云儿笑意盈盈,上前给顾清棠整了整衣裳,“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你我就不必算那么清楚了,”说着柳云儿眨了下眼,示意顾清棠靠近一些,“我总觉得王爷知道你是女儿身,所以你突然娶了小公主,他只是象征性地发了一顿脾气,并没有真正罚你什么。” 顾清棠略微一惊,“我还以为我那些说辞他信了!” “即便是你说是为了消除年老狐狸对你的猜疑才不得不走这一步,可是我还是觉得你急了些,照王爷的性子,怎会不对你动手警告一二,可是他只让我提醒你一两句。”柳云儿想了想,觉得甚是后怕,“清棠,你这样一心扑在小公主身上,我是真为你提心吊胆。” “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嫁到大车去!”顾清棠正色说完,回头看着柳云儿,暖暖地咧嘴一笑,“就像当初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混入太尉府勾引年老狐狸一样,现在想来,还好你没有混入太尉府,年老狐狸根本就不好女色,甚至还防范着家里的各种姬妾,生怕混进了细作。所以,你若真混进去了,只能是让那年老狐狸白白占了便宜,甚至小命都会没了。” “清棠,你说你对云儿跟小公主一样的心思?”明月冷冷横眉,语带挑衅地问了一句。 顾清棠知道说错了话,连忙摆手道,“是一样的疼惜,可不是一样的心思啊,云儿有明月姐你爱就够了啊。” 柳云儿脸上一红,嗔道:“她就是个木头,爱什么爱?” “我……”明月无话反驳,脸涨得通红。 顾清棠笑道:“云儿,你可别这样说明月姐,她可是一点就通的,”说着,顾清棠起身走到了明月身边,低声道,“明月姐,可要我再教你一些……” “顾清棠!你敢再教她那些坏事,就算是生死之交,我也一样打!”说着,柳云儿便抱起了琴来,似是准备用琴教训她。 “哎!云儿,不能这样的啊!上次我瞧见明月姐亲了你,你明明笑得……笑得像一朵红花……你明明是喜欢的……明月姐,你说是不是?”顾清棠连忙躲到了明月身后,“救命啊!” “你……讨打!”柳云儿挥琴便来,找准了顾清棠的身子打来。 顾清棠看准了机会,错身一推明月,琴身砸下的瞬间,明月便扑到了柳云儿身上,两人红着脸对望了一眼,原本打算前后避开,可却悄悄地牵住了彼此的手。 明月回头瞪了顾清棠一眼,“你还想不想我帮你打绳结?” 顾清棠捡起地上打了一半的绳结,放入了怀中,笑道:“这就够啦,真打好了,就没意思啦。” “敢情你今日来就为了逗我们玩啊?”柳云儿从顾清棠脸上看出了她的捉弄之意,“清棠,你这翅膀可是越来越硬啦!” 顾清棠还故意扇了扇双臂,笑道:“不变硬一点,又如何保护想保护之人呢?”说着,顾清棠笑容略微敛了几分,“我倒是有件事想问问你们,来,我们坐下说。” “好。” 三人坐在了矮几边。 顾清棠正色道:“年怀安其实并不得年老狐狸欢心,这些年来,年老狐狸已把不少事交给年宛娘来做。” 明月点头道:“这些事,我们从年怀安在这里喝醉酒的呓语中已知晓不少。” “我最奇怪的是,小公主跟年宛娘可是有什么过节?”顾清棠直接问出了这句话,“这也是我今日来此的目的之一。” “之一?你还有其他目的?”柳云儿问了一句。 顾清棠点了点头,“我总觉得年宛娘跟阿宁似是认识许久的……” 明月想了片刻,终于开了口,“当年年太后还是年皇后,素来疼爱这个侄女,常常召她入宫陪伴,小公主与太尉府小姐年岁又相仿,两人认识也在情理之中。” “可若是阿宁躲着她呢?”顾清棠又问了一句。 柳云儿咯咯笑道:“自然是吵架恼了对方,才会躲着呗。” “年怀安醉酒之时没有提过这些?”顾清棠觉得柳云儿所言还是无法解释堂堂小公主为何会躲着一个儿时玩伴,而且年宛娘好似很在乎殷宁。 明月看了一眼柳云儿,又看了一眼顾清棠,低声道:“年怀安没有提过什么,倒是你让我们查的袭击你的黑衣人,已经有了眉目。”略微一顿,明月接着道,“正是年宛娘养的近卫,不过已经被我们解决了。” “她……竟想打我?”顾清棠觉得甚是奇怪。 “对啊,你讨厌起来连我都想教训你!”柳云儿笑了出来,“终于啊,还是有人帮我出手了。” “等等!”顾清棠仔细想了想这一切,年宛娘突然对她如此有“敌意”,应该是从她在朝堂上强索小公主下嫁开始的。 她与顾清棠明里看都是年太尉府的人,利益上不该有冲突,要说有冲突,便只可能是——殷宁! 难道说,她也喜欢阿宁?! 想到殷宁对她的反应,若只是吵翻,她身为堂堂大陵小公主,岂会躲着年宛娘?除非,她怕年宛娘! 一个女子怕另外一个女子,若不是因为权势,便只会因为——情,那种惊世骇俗的情。 还好…… 顾清棠倒吸了一口气,想到昨夜差点自曝身份,她只觉得冷汗瞬间冒了出来。 柳云儿与明月看她半晌不说话,脸色变得甚是难看,明月不禁问道:“你可是做错什么了,露了马脚惹年老狐狸怀疑了?所以年宛娘才会对你下手。” “王爷大计,我肯定不会坏事,此事我得再琢磨琢磨。”顾清棠匆匆一笑,不准备再继续说这些事,于是扯到了另外一桩事上去,“那夜秦中羽现身救我,实在是太过鲁莽,你们后面又帮我解决了那几个暗查我的人,年宛娘必定会更怀疑我的身份,所以今日我来这里的第二个目的,便是你们陪我演个戏,帮我来一招移花接木。” 今日顾清棠故意大摇大摆地从后面出来,就是想试试,那夜的事到底有没有被太尉府其他眼线看到? 瞥见柳云儿的脸色一沉,顾清棠连忙笑道,“放心,若是损了一杯一碗,我赔!” “不好了!不好了!”顾清棠话音才落,老鸨慌乱的声音便从外面响起,只听她急匆匆地叩响了房门,“驸马爷啊,我这春风楼可不敢再接你的生意了!” 柳云儿与明月忧心忡忡地对望一眼,柳云儿忍不住问道:“清棠,你到底惹了什么人来?” 顾清棠怔了怔,若是太尉府怀疑她,应该是混在春风楼中窥探她的一举一动,她本想在春风楼中找个身形相仿的小厮,故意给那小厮一点银子,谢谢他那夜扮演影卫吓退黑衣人,从而把秦中羽那事给了了。 可是听老鸨这慌张的声音,好像外间来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明月倒吸了一口气,把房门给打了开来,“妈妈出了何事?” 老鸨委屈地看着顾清棠,“驸马爷,你可千万别来我春风楼了,你家公主又带兵把我这春风楼给围起来了!” “公主来了?!”顾清棠大吃一惊,这原本计划好的一切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柳云儿暗舒了一口气,笑道:“驸马爷啊,您这生意奴家可不敢接了,再陪你唱个小曲什么的,只怕奴家这小命都要没了。” “这……”这次是换做顾清棠紧张了,“我……我觉得我还是先从后门跑路好了,公主寻不到我,自然也不会为难你们。” 老鸨听得有理,点头道:“请驸马爷跟我往这边走。” “好!”顾清棠回头对着柳云儿与明月苦笑了一下,只得跟着老鸨先溜出春风楼,一切只有再从长计议了。 柳云儿回头看向明月,“你说今晚小公主会如何罚她?” 明月想了想,莞尔道:“若是你是小公主,你又会如何呢?” “我啊?”柳云儿伸指在明月鼻端刮了一下,笑得欢喜,“自然是,不许你进屋啦。”说完,顺势将明月勾进了房间,将房门一关,笑问道,“说,清棠今日又教了你什么坏事?” “她……她这次什么都没说啊。”明月终于知道被冤枉的感觉了。 “是么?” “自然当真!” “哦?” “不信……不信你可以去问她!” “她啊,只怕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呵呵。” 这个时候,顾清棠跟着老鸨来到了后门前,刚刚把门打开,却看见小公主殷宁负手握着马鞭,冷冰冰地立在那里。 “额……公……公……公主……不,阿宁,你怎么来了?”顾清棠连忙赔了一个笑脸,回头低声问向老鸨,“公主不是应该在前堂么?怎么杀到这里来了?” 老鸨无辜地应了一句,“我刚才就说了公主把这里都围住了,我可没说公主就在前堂啊……” “你……” “顾清棠,你还有什么话说?”殷宁扬了扬手中的鞭子,甚是愤怒,“上次是因为小武,这一次,你又是因为什么?嗯?” 第二十二章 .红绳一线牵 顾清棠轻咳了一声,试探地走到了殷宁身边,轻轻地扯了扯她的衣袖,低声道:“阿宁,我们回去算账可好?” “啪!” 顾清棠只觉得一阵寒意从背心处钻了起来,殷宁冷冷地一鞭子抽了下来,若不是躲闪及时,只怕身上要留下一条鞭影了。 “阿宁,你来真的啊?”顾清棠只来得及冒出这样一句,便被老鸨给狠狠推了一把,“妈妈你怎么可以这样啊?” “砰!” 后门被老鸨匆匆关上,只听见老鸨道了一句,“我这里可还要做生意呢,驸马爷,你们夫妻间的账可千万别在我这里算啊!” “我……”顾清棠转过身来,强笑道,“阿宁,不!公主大人,且听我解释一句?” 殷宁气得脸色煞白,她捏紧了马鞭,冷声道:“你还有什么解释的?” 顾清棠看了看远处围观的百姓,难为情地倒吸了一口气,故作难过地低下头去,从怀中摸出那个打了一半的绳结,带着三分委屈道,“我今日来这里……并不是……喝花酒……而是……而是求明月姑娘教我打绳结……” “你一个大男人学打绳结?”殷宁一惊,狐疑地瞄了一眼顾清棠手中的绳结,“你怎的突然学这个了?” 顾清棠认真地看着殷宁,点头道:“今日我问过皇姐啊,她说你小时候最喜欢打绳结了,若是可以亲手打一个送你,你定会欢喜。” “……”殷宁瞬间沉默了下来,难道真错怪了他? 顾清棠悄悄地舒了一口气,赔笑道:“公主大人,看在我如此用心的份上,就饶我一次,可好?” “慢!”殷宁蓦地仰头定定看着她,“街上有许多摊贩也会打绳结,为何你不去请一个来驸马府中学?偏偏要跑来春风楼找姑娘学?” 顾清棠脸上的笑容一僵,“因为……因为……明月姑娘的手艺好啊!学东西,自然要找好师傅了。” “明月姑娘?”殷宁心头没来由地一酸,瞪了她一眼,“仅仅如此?” 顾清棠连忙指天为誓,“句句属实!明月姑娘你也见过的,就是上次小武在春风楼惹了事,在驸马府前送信的那个姑娘……”说着,她连忙又加了一句,“她只是春风楼的侍婢,并不是头牌姑娘,我若真是来寻欢作乐的,怎会找一个侍婢呢?” 顾清棠实在是说得圆满,殷宁一时也找不到破绽,她想了想,“那既然只是学艺,为何你要鬼鬼祟祟地从后门溜走?” “还不是妈妈说你带了大军来扫楼,她担心你在前堂闹厉害了,扰了她的生意,所以就扯着我从后门走了……”说着,顾清棠觉得自己怎得一直在下风,连忙反问了一句,“咦?公主为何不从正门来寻我呢?” “本宫……”殷宁一时不好说,今日是个小乞丐来报的信,也是那个小乞丐告诉她,驸马定会从后门逃走。 顾清棠故作严肃地想了想,沉声道:“阿宁,我觉得这事有些怪异啊,为何我前脚才进春风楼,后脚你便杀来了,好像有人成心要挑拨你我夫妻之情,啧啧,阿宁,你可千万不要中计啊!”顺势握住了殷宁的手,她将半个绳结塞在了两人的掌心处,柔声道,“不过今日也是我不好,阿宁,饶我一回可好?这没打完的绳结不如回府你教我打?” 怎的又被这讨厌鬼给牵手了? 殷宁意识到这个结果的瞬间,清楚地瞧见了边上府卫的窃窃笑容,她只觉得双颊悄悄地烧了起来,另一只手中的马鞭不甘心地抵在了顾清棠的心口,“慢着!你以为你花言巧语几句,本宫便会信你?” 顾清棠暖暖一笑,“那公主如何才愿信我?” “明月姑娘是吧?” “嗯。” “本宫倒要瞧瞧,这个明月姑娘的绳结打得有多好?” “额……” “随本宫从正门进春风楼会一会这个明月姑娘!”殷宁将绳结紧紧握在了手中,回头对着顾清棠得意地一笑,“要是让本宫知道你说了一句假话,顾清棠,本宫定饶不了你!” 这一次,顾清棠,本宫要让你知道,我也不是好惹的! 殷宁转过了身去,隐隐一笑,只觉得心中畅快无比,一想到方才顾清棠低头认错的样子,心头的暖意阵阵升起,心底的怒意早已不知散到哪里去了。 “阿宁……”顾清棠温暖的手指忽地伸了过来,她悄悄地覆住了她的手背,对着她微微一笑,凑过了脸来,低声问了一句,“肚子可有不舒服?” 殷宁反应过来顾清棠的意思,当下瞪了顾清棠一眼,“你好不害臊,问本宫这个作甚?” “我怕你疼啊。”顾清棠的目光匆匆瞄了一眼她的小腹,柔声笑道,“一会儿回到驸马府,我亲手给你做碗红糖水,喝了之后再休息,可好?” “你……” “切勿动怒,可伤身子啦,我可不想我的阿宁……” “谁是你的阿宁!” “好,我的公主气坏了身子。” “谁是你的公主!” “你啊!” 顾清棠嘴角一抿,笑得温柔无比,此刻站在春风楼的牌匾下,好似染了三月的春风,让人一见心暖,再见心喜。 这讨厌鬼体贴起来,为何如此窝心? 殷宁心底嗔了一句,却甚是受用,她强忍住笑意,凉凉地瞪了顾清棠一眼,“油嘴滑舌,本宫迟早剜了你的舌头!” “公主别剜我眼睛就好啦!” “为何?” “我怕看不见你了,”顾清棠轻轻一笑,看向了春风楼堂内,“我在这里也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分明是一句情话,可是殷宁却在这句情话中听出了一丝淡淡的哀伤来,她怔怔地看着顾清棠的侧脸,嗔道:“你又油嘴滑舌!小心本宫连你的眼睛都剜了!” “呵呵。”顾清棠弯眉一笑,拱手对着殷宁一拜,“阿宁饶命,饶命吶。” 殷宁忍不住笑道,“你算是知道错了,本宫且留你一命。” 才回到大堂的老鸨瞥见了顾清棠又带着殷宁从正门走了进来,心想今日好似无论如何都送不走这两个吵架的小夫妻了,当下苦笑着迎了上来,哀声道:“驸马爷啊,公主殿下啊,小店是小本生意,您们放过草民们吧。” 顾清棠笑道:“妈妈莫怕,公主只是想见见明月姑娘罢了。” 老鸨先是愣了一下,“见明月姑娘?” 瞧见公主与驸马并肩站在春风楼大堂之中,不少官员连忙缩在了屏风后,准备看一场好戏。 早就听闻小公主对驸马甚是娇蛮,今日兴师动众地亲率府卫来拿人,看来顾少府今夜可是有好果子吃了。 顾清棠点头道:“是啊,就是伺候柳姑娘的那个明月姑娘啊。” 老鸨又愕了一下,“她只是一个侍婢罢了,公主千金之躯为何要见一个下人?” “本宫想见之人,纵是下人又如何?”殷宁不悦地一瞪老鸨,“你只管去请来便是。” “是!是!”老鸨没办法,只好给堂中的侍女递个眼色,吩咐她去找明月来,这边哈腰领着殷宁与顾清棠坐到了二楼的厢房中,“来人,好酒好菜伺候着!” “是,妈妈!” “你们可以先回府了,这里有我在,公主不会有事。”顾清棠挥手示意府卫们先回府,以免林立在堂外,扰了春风楼的正常生意。 殷宁默许地点了点头。 府卫们转身整齐地朝驸马府行去,顾清棠终于可以舒一口气,牵着殷宁的衣袖坐了下来,给老鸨递了一个眼色,“妈妈先出去忙吧。” “好。”老鸨退出了厢房,顺手带上了房门。 殷宁环视了一眼厢房的陈设,甚是雅致,她不禁赞道:“怪不得京师许多达官贵人都爱来这里,这些古玩字画倒也有几分韵味。” 顾清棠杵着脑袋静静看着殷宁,也没有去搭她的话。 殷宁回头对上了顾清棠的灼灼目光,沉声问道:“你……盯着本宫做什么?”双颊因为顾清棠的目光又灼灼烧了起来,她蓦地发现这厢房中只剩下了她与顾清棠,一缕没来由的羞涩便开始悄无声息地绕上了她的心。 顾清棠含笑不语。 “顾清棠!你再这样,本宫就……” 当顾清棠的左手覆上殷宁的脸侧,殷宁瞬间忘记了后面该说什么——指尖划入鬓发,顾清棠轻柔无比地捧住了她的脸颊,渐渐凑近了脸来。 “你……” “阿宁,我突然觉得你越来越好看了……” 顾清棠的气息近在咫尺之间,天下间最好听的情话便是心爱之人的夸奖,从殷宁觉得这些话好听开始,她忽地意识到了这个讨厌鬼顾清棠似乎偷偷钻入了她的心,可以轻而易举地挠动她的心弦,发出一下又一下的忐忑心跳声。 殷宁惊觉尾指被什么缠上了,她慌乱地低头看向尾指,却恰到好处地扯开了那个没打好的绳结。 顾清棠认真地将红绳的另外一端绕在了自己的小指上,笑道:“阿宁,你我可是拜天拜地的夫妻,如今又有红绳相牵,我可不许你离开我!”说完,她动了动尾指。 “你……凭什么?” “就凭你……喜欢我……” “胡说!本宫才不……唔……” 当顾清棠“坏坏”地封吻住殷宁唇舌的瞬间,殷宁发现推动顾清棠的双手竟半分气力也使不出来—— 一个她不敢承认的念头忽地钻了出来,这辈子莫不是要栽在这个佞臣手里了? 第二十三章 .明月同心结 “咚咚!” 当厢房门扉被叩响,顾清棠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殷宁的唇,得逞地咧嘴一笑,扬声道:“进来。” 殷宁本想发作骂顾清棠一两句,可是门已经被明月推了开来,殷宁只好端然整了整衣裳,殊不知这样的小动作落入明月眼中,竟多了七分暧昧的意味。 “驸马爷?”明月饶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顾清棠,眼底是一片强忍的笑意,低头将美酒小心地放在桌上,退后的一步,对着殷宁行了个礼,“奴婢拜见公主殿下。” 殷宁仔细瞧了瞧她,虽说生得清丽,可正如顾清棠所言,是个不算起眼的侍婢罢了。 “听驸马说,你擅长打绳结?” “回公主,奴婢略会一二。”明月说着,便提起酒壶给顾清棠与殷宁斟了两杯酒,恭敬地给驸马公主敬了过去,“还请驸马与公主先小酌一杯,容奴婢牵丝绾结献丑了。” “阿宁,请。”顾清棠给殷宁递去了一杯酒。 殷宁推开了顾清棠的手,自己去拿了另外一杯,“本宫自己有手,不用你伺候。” 顾清棠苦涩地笑了笑,看向了明月,却瞧见明月给她递了个眼色,似是示意这酒动过手脚。 “阿宁,春风楼的酒向来甘醇,你喝这一杯便好了,否则你若是醉了,我可要背你回府了。” “本宫才不稀罕你背!”说完,殷宁低头看了看杯中酒汁,扑面而来的酒香只用闻上一口,都觉得染了一分醉意入心。 顾清棠提醒了一句,“若是真怕喝醉,就不喝了。” “本宫还怕你不成?!”殷宁低喝了一句,仰头便将这杯酒给喝了个干净,只觉得浓烈的酒汁入肚,醉意瞬间放大了百倍,她抬眼看向顾清棠之时,视线中的她一片模糊,再也看不清眉眼。 “阿宁?”顾清棠连忙放下杯子,去扶殷宁,却被殷宁给猛地推了开来。 “走……走开!” 这酒中的药效实在是厉害,殷宁仅剩的理智在推开顾清棠之后,瞬间散得无影无踪,只觉得眼前一黑,晕倒在了顾清棠怀中。 顾清棠正色看向明月,“你们用了什么药?” 明月回道:“加了药性的迷药罢了,放心,她定要睡上五个时辰才会醒来,这药伤不到她的身子的。” 顾清棠惑然道:“我本有法子哄她离开,为何你们要直接药翻了她?” 明月沉声道:“这是小公主第二次带兵围住春风楼了,你让王爷如何想?清棠,我劝你一句,莫要忘记了你的身份。王爷不会要一枚危险的棋子,你再与小公主胡闹下去,我只怕你会出事。” 顾清棠淡淡笑道:“不必等王爷动手,只怕已经有人盯上我了。” 明月一惊,“谁?” 顾清棠饶有深意地笑了笑,却没有直接回答明月的话,“今日小公主突然带人杀来春风楼,绝对是有人从中作梗,此事我定要查个清楚。”说着,她加了一句,“此事我来查便够了。” 明月忧然看着她,“清棠,报恩若是搭上了自己的性命,真的值得么?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人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顾清棠笑了笑,“为了阿宁,值得,为了希望能成真,我更要活着。”说着,顾清棠想到了一件事,“近几日我从年太尉那里得知了一个消息,大车王庭似是要派使臣来与我大陵交好,王爷若是想要得到更多的消息,我这枚棋子他就是再讨厌也必须留下。” “不对啊,大车王庭不是跟王爷约好一起谋事么?为何会突然来访了?”明月又是一惊。 顾清棠眨了眨眼,笑道:“明月姐啊,你转个弯想想,这几日我胡闹多了,王爷自然看不顺眼,所以我若是不教唆年太尉暗通大车势力,我只怕会越来越没价值了。” “你好大的胆子!” “狡兔死,走狗烹,这个道理几千年都受用,你我皆是棋子,若是太死心塌地了,只怕死得更快。”顾清棠定定看着明月,“我除了要保护好阿宁,还要保护好你跟云儿,你们是我在这个世间最好的朋友,我不会让你们两个有事。” 明月叹了一声,“我只想与云儿平安一世。” “王爷与年太尉一日未分胜负,你我皆是有用的棋子。”顾清棠肃声说完,又莞尔道,“当然,只要是棋局,就定有局终的那一日,所以我们必须在局终之前,找到远离棋盘的路,这是你我的自救之法。” “她会跟你走么?”明月听得心暖,目光瞥向了小公主殷宁,“她自幼娇蛮,真的肯为你舍弃富贵荣华,随你远遁江湖么?” 顾清棠只是摇头轻叹一声,“我说过的,若是有一日,她寻到一个待她好的人,只要她说一句让我放手,我便……” “放手这样的事,可不是我认识的顾清棠会做的。”明月忽地走到了顾清棠身边,略微低下身来,将顾清棠与殷宁系在尾指上的那条红线牵了起来,笑道,“红线已牵,明月为证,这个同心结一旦绾成,无论如何,你不能做那个扯开红线的人。” 顾清棠点头笑道:“明月姐都发话了,我怎敢不遵命呢?” “贫嘴!”明月打好一个同心结,白了顾清棠一眼,“你这些油嘴滑舌还是留给小公主吧。” 顾清棠坏笑道:“也是,明月姐的油嘴滑舌呢,还是留给云儿好,呵呵。” “你找打是么?” “明月姐,你若不打我,我再教你一招?” “说!” “你先答应我,不打我。” “……” “算啦,算啦,我说便是了,来。”顾清棠示意明月凑过脸来。 明月凑了过去,只听见顾清棠细声说了一句什么,瞬间涨红了脸,顿足嗔道:“你一个姑娘家,怎得一肚子都是坏水?!” “可不能怪我啊,我的家乡最发达的便是通讯,这些事想要了解可容易啦。”顾清棠无辜地耸了耸肩头,弯腰将小公主背了起来,“我先背阿宁回府了,她多休息休息也好。” 明月点点头,看着顾清棠背着殷宁走出了厢房,一路走出了春风楼,消失在了视线之中,喃喃问了一句,“清棠,你的故乡到底是怎样一个地方?” 今日的大陵京师,因为小公主的率兵抓夫,后来又被驸马在光天化日之下背回了驸马府,让百姓们多了许多流言谈资。 本以为能看见小公主大闹春风楼,却万万没想到最后竟是驸马背着公主恩爱万分地回了驸马府,现在的流言句句都在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小公主与驸马之间的恩爱缠绵,那每一句话落入年宛娘的耳中,俱是锥心的痛。 “怎会这样?怎会这样?”年宛娘狠狠地将手中的酒杯摔碎在地,惊得酒楼上客人纷纷投来惊诧的目光。 “看什么看!”随行的家将厉喝一声,逼着客人连忙低头吃自己的酒菜,不敢再多瞧这边一眼。 年宛娘坐倒在斜栏上,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抬起泪目瞧向驸马府的方向,自言自语道:“阿宁,你当真喜欢他么?哪怕他只是爹爹养的一只狗,你也喜欢他?” 浓浓的恨意涌上心头,年宛娘将另外一句想要问出口的话强忍在了心底,“仅仅只因为我也是女子,你便半点也不能接受我待你的情?” 驸马府,阳光灿烂,梨花簌簌。 久候多时的小夕远远瞧见驸马背着熟睡的小公主走了过来,连忙快步迎了上去,焦心地看了看小公主的脸,急声问道:“公主可是被气晕了?” 顾清棠一边走,一边笑道:“小夕,连你也觉得我是那种成日惹公主不快的讨厌鬼么?” 小夕知道失言了,连忙低头福身道:“奴婢失言了。”说着,瞧见了顾清棠与殷宁系着各自尾指的红线同心结,又惊又喜地呼道,“这是同心结!” 顾清棠笑了笑,目光悠远地看着驸马府深处,“是啊,同心结,系上之后,永远都不要结开的同心结。” 小夕抚掌道:“希望驸马与公主长长久久!” 顾清棠点头赞道:“小夕这几日你的口才也好了许多啊,有赏!”说着,顾清棠一步踏入了驸马府,又吩咐小夕道,“阿宁是不胜酒力醉倒了,你先去准备些热水,再吩咐厨子做些暖胃的菜肴。” “是!” 不多时,顾清棠已背着殷宁来到寝殿之中,她温柔无比地将殷宁放在了床上,弯腰给她脱下了鞋子。 小夕端着热水走了进来,看见顾清棠那样温柔的一举一动,只觉得羡慕得厉害,忍不住笑了一声。 顾清棠回头一笑,“小夕,把热水放这里,你便退下吧。” “是。” 看着小夕退出了寝殿,顾清棠搓了搓手,将右手贴在铜盆壁上,让自己的掌心变得更热,然后转身将火热的右掌落在殷宁的小腹上,缓缓移动。 热意透过衣裳熨了下去,让殷宁小腹中的不适缓了许多。 每当掌心的热度凉下去几分,顾清棠便将右手贴上铜盆壁,待热度恢复后,又轻轻地揉上了殷宁的小腹。 “阿宁……”顾清棠的左手手指紧紧扣住殷宁的右手,她怔怔地看着悬在两人手间的同心结,满心满眼俱是笑意,“你,休想跑出我的手掌心。” 第二十四章 .夜语梨花下 当月华撒满整个庭院,雪白的梨花簌簌而落,零落了一地碎瓣。 殷宁渐渐醒了过来,第一眼便瞧见了顾清棠火热的眸子,她慌乱无比地坐了起来,慌声呼道:“顾清棠!” “阿宁,”顾清棠低低一笑,欺身逼近了殷宁,“别怕,是我。” 这一次学聪明的殷宁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不让顾清棠趁机“行凶”,“正因为是你,本宫才要多防你一些!” “放心,我知道你这些日子不方便,不会胡来的。”顾清棠放肆的目光往殷宁小腹处瞄了一眼,殷宁只觉得双颊火辣辣地烧了起来,“这儿可舒服一些了?” 殷宁惊声道:“顾清棠,你对本宫做了什么?”她想了想,自己应该在春风楼才是,为何竟会回到了驸马府? 顾清棠的气息近在咫尺,笑道:“阿宁你喝醉了酒,然后……”她笑着抬起左手尾指,“明月姑娘帮你我编了个同心结,我就背你回来了。”说着,顾清棠顺势从她身后抱住了她,柔声问了一句,“饿不饿?” 殷宁只觉得顾清棠的暖意从背心处透来,酥酥麻麻的羞意便从心头升了起来,莫名的痒意挠动心弦,原本想凶她的话,竟一句也说不出来,只得故作冰冷地对着那个同心结道了一句,“还算绾得不错。” 顾清棠的右手来到了殷宁小腹上,轻轻揉动,“可觉得这里舒服多了?” 殷宁羞红了脸,打开了她的手,怒声道:“你……放肆!等等,难道你趁本宫昏迷之时,也这样轻薄本宫?” 顾清棠一脸严肃地摇了摇头,“我这里那里是轻薄啊?在我的故乡,姑娘们若是月信小腹疼痛,便用温暖的东西捂上一会儿,便可缓解疼痛一二。”说完,她嘴角一扬,坏笑道,“若我真要轻薄你,阿宁,你觉得你这身衣裳还能穿在身上?” 殷宁又羞又怒,“无耻!”她扬起右拳,想要捶打顾清棠,那个同心结因为猝然的拉扯,最终散了开来,变成了一根牵连两人尾指的长长红线。 顾清棠惋惜地叹了一声,道:“唉,散了。” “散了就散了……” “阿宁你还我!” “一个绳结罢了,本宫还还不起你么?” “现在就还!” “顾清棠,想不到你还如此小气!”殷宁瞪了顾清棠一眼,“本宫大人不记小人过,还你一个新的便是!”说着,殷宁便捏起了红绳,开始打起绳结来,才绾了两个结,终于反应了过来,红着脸放开了红绳,“本宫为何要给你打同心结?” 顾清棠顺势抓住殷宁的手,不依道:“阿宁,君无戏言,你明明答应我的,岂可反悔?” 殷宁知道又中了计,一时哑口,不知道如何反驳顾清棠。 顾清棠轻轻一笑,温柔地搂住殷宁的肩头,殷宁扭身挣扎了几下,却被她轻而易举地带入了怀中,贴上了顾清棠略显绵软的胸膛。 心跳越来越慌乱,殷宁第一次发现自己竟在期待顾清棠的“轻薄”,她在心底一边暗骂自己的不争气,一边却又在暗暗揣度顾清棠下一步准备做什么? “本宫……本宫打结便是了!你放开本宫!” “阿宁,可愿听我讲个故事?” 殷宁愕了一下,没想到顾清棠这一次并没有趁机轻薄她,她偷偷仰起脸来,看了看顾清棠认真的脸,“你想说什么?” 顾清棠眯眼一笑,目光往窗外看了一眼,“梨花再开几日,只怕要谢了,你可愿陪我一边赏花,一边听我讲故事?” “只此一次。”殷宁打开了顾清棠的手,生怕顾清棠又耍什么花样,她让自己平静一些,便挪了挪身子,坐到了床边。 顾清棠忽地走到了殷宁身前,单膝跪了下去,弯腰捉住了殷宁的一只玉足。 殷宁大惊,“本宫自己会穿!” 顾清棠摇头轻笑,“阿宁,你就容我伺候你一回,可好?” “你……”殷宁只觉得顾清棠的手指甚是温柔,帮她套上鞋子的瞬间,一阵酥意从脚掌心蹿了起来,好不容易平静一些的心再次慌乱地跳动起来。 不得不承认,这个讨厌鬼体贴起来,当真是酥心的好。 顾清棠体贴地帮她把一双鞋子都穿好,起身哈腰尖着声音道:“好了,恭请公主下床。” “噗,你真像个太监!”殷宁看着顾清棠滑稽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顾清棠顺着话笑问道:“我若真是个太监,阿宁,你还要我么?” 殷宁觉得顾清棠又想设计害她说错话,当即反问了一句,“本宫什么时候说要你了?”可这句话才说出口,她瞥见了顾清棠眼底的坏笑,仔细琢磨了一遍这句话中的深意,惊觉那个“要”字似是还能想出另一层羞人的含义来。 “公主当真不要我?”顾清棠看见了殷宁眼底的羞涩之意,忍不住问了一句。 殷宁狠狠一瞪顾清棠,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道:“不要!不要!不要!” 顾清棠顺着又问了一句,“不要什么?” “不要……”殷宁连忙忍住了这些话,这夜深人静的,连说那么多个不要,让外间的侍婢听了去,只怕又要传出什么羞人的流言来。 顾清棠得逞地一笑,低头将尾指上的红绳松了开来。 殷宁错愕地抬眼看着她,没想到这讨厌鬼竟比她先一步解开了红绳,心底突然忐忑了起来。 顾清棠走到了衣柜边,抱出了一件斗篷,细心地给殷宁披上,温声道:“阿宁,总有一日,我要你心甘情愿地送一个同心结给我。” “你……” “两情相悦,贵在相知,才能长久相守。”顾清棠脸上梨涡一深,笑得坚定,“所以,不论多久,我都愿等你。”说完,顾清棠往后退了一步,走到了寝殿门前,打开了房门,先殷宁一步走了出去,“若是公主愿意给我一个机会,便来梨花树下听我讲个故事吧。” 殷宁拢了拢身上的斗篷,走到了窗畔,怔怔地看着此刻梨花树下的顾清棠—— 皎洁的月华之下,顾清棠周身散发着淡淡的光晕,她有些落寞地立在梨花树下,伸出了手去,接住了几片飘落的残瓣。 这是殷宁第一次在顾清棠发现寂寞的气息,也是殷宁第一次静下心来看顾清棠这个人的一切。 至今为止,殷宁只知道顾清棠是年太尉的义子,顾清棠总是提到的故乡是哪里,她不知道;顾清棠的父母是什么人,她也不知道;顾清棠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殷宁更是不知道……顾清棠的过往,对殷宁来说就像一团密云,她完全不知道该从哪里去了解她。 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竟可以那样堂而皇之地溜入她的心,让殷宁觉得忐忑,觉得无措,觉得欢喜,也觉得温暖。 顾清棠在梨花树下转过了身来,笑然示意庭院中的侍婢与小厮先退下,又道了一句,“让小夕把厨子准备好的晚膳端上来给公主用膳。” “是。” 看着侍婢与小厮们退下,顾清棠笑然瞧向了窗畔的殷宁,“今夜的月色就像当初我才来这里一样。” 殷宁定定看着顾清棠,“当初?” “嗯,当初。”顾清棠微微一笑,“我一醒来,便发现我已经快要饿死了,好不容易在街上乞讨到半个馒头,却又被其他乞丐给抢走了……” 殷宁只觉得心头一酸,不敢相信地看着顾清棠,“你……竟然行乞?” 顾清棠怔了怔,暗暗道:“她定是年岁太小,所以忘记了当初救我之事,她有那个胎记,我定不会认错人……” “那些事都过去了,我只是突然有点想家。”顾清棠低头看了看掌心处的梨花残瓣,说得动容,“不知道妈妈过得好不好?” “妈妈?你难道在青楼做过小厮?”殷宁惊问了一句。 顾清棠这才反应过来,在这里妈妈指的是青楼老鸨,她苦笑了一声,解释道:“在我的故乡,妈妈是娘亲的意思,我很小爹爹就走了,是娘亲一个人拉扯我长大的。” “你娘亲是个好娘亲。”殷宁披着斗篷走了出来,走到了顾清棠身边,“若是想她,本宫可以差人去接她来京师……” “呵,她不在这个世间……”顾清棠摇了摇头,伸出了手去,扶住了她的双肩,“还是谢谢你,阿宁,你有心了。” 殷宁静静看着顾清棠,不知该说什么去劝慰她,只是忽然明白了为何顾清棠有时候油嘴滑舌的——原是顾清棠从小就没了爹娘,又做过乞丐,所以才会混了一肚子坏水。 顾清棠的话题忽地又转到了殷宁身上来,“算起来,我只有你这个亲人了,你若是真不要我了,天大地大,我是真的不知道能去哪里。”语声诚挚,带着点淡淡的寞然。 这话若是平时顾清棠说出来,殷宁定会跟她顶上几句嘴,可是在此时说出来,殷宁只觉得有些涩然。 沉默片刻之后,殷宁还是开了口,“本宫之前是说过的,要做本宫的驸马,第一,不得是佞臣,第二,不得总是轻薄本宫,第三……”她略微顿了顿,抬眼看向顾清棠的瞬间,只觉得这最后一句说出口,竟有些羞涩,“心里只能有我一个人。” “好。”顾清棠的双手沿着她的双臂滑了下去,牵起了她的手,生怕她没有听到,又笃定地道了一声,“好。” 此时,梨花簌簌,好似落雪纷纷。 两两相望的刹那,暖意在彼此心头盈动,相视一笑,她们发现这一瞬彼此的眼底只剩下了对方的盈盈笑脸。 “阿宁,若是我全部做到了,你可不能不要我!” “你若能做到,本宫自然不食言!” “阿宁,我喜欢你……” “得寸进尺!” “我喜欢你对我笑的样子,你想到哪里去啦?” “……” 第二十五章 .异族王子来 越近端午,这天气便愈加炎热。 驸马府中的梨花虽然谢尽,可是池中荷花却开得甚是灿烂,后花园中的莲池小亭便成为了小公主殷宁最喜欢的避暑佳地。 阿忠已断了奶,一身黑毛养得贼亮贼亮的,老远瞧见了小亭中的殷宁,便欢快地摇着小尾巴跑了过去。 “阿忠,乖!”殷宁是越来越喜欢这个讨人喜欢的小黑狗,她赏了阿忠一块小点心,阿忠高兴地发出了一声清脆的“汪”。 小夕给殷宁换了一盏新茶,笑道:“公主,尝尝这杯茶。” 殷宁端起茶盏来,细细嗅了一口茶香,疑声道:“这茶有什么稀奇的地方么?” 小夕点点头,“驸马爷这几日天还未亮便起身集露,好不容易才集够了这一杯茶的露水。” “怪不得这几日一大早他就不见人影了。”殷宁心底的一个疑惑解了开来,“本宫还以为这些日子他勤于公务,没想到还是……不务正业!” 小夕忍不住回了一句,“公主,奴婢觉得驸马爷是真的待您上心……” “是么?”殷宁随口问了一句,心头却欢喜得厉害,“那你说说,他还做了哪些待本宫上心的事?” 小夕仔细想了想,扳着指头数了数,低声道:“第一件,清明那日驸马爷专门布施百姓,公主看了不是很欢喜么?” “嗯,算一件。”殷宁小啜了一口暖茶,只觉得甘冽可口,确实比方才那一杯要清香上许多,嘴角不由自主地浮起了一个微笑来。 小夕瞄见了公主脸上的笑意,心头的惶恐散去三分,声音也略微大了起来,“第二件,年公子不是总喜欢往春风楼跑么?公主一直说,长公主嫁了年公子太委屈了,所以……”小夕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把这事说出来,“三日前,驸马爷就偷偷在年公子的茶水中放了一些巴豆粉,害年公子拉了整整半日。” “呵呵,活该他!”殷宁笑然说完,意识到哪里不太对,她脸色一沉,定定看着小夕,“为何你会知道这事?” 小夕连忙跪地回道:“驸马爷说,这几日天气实在是炎热,容易让人莫名烦躁,若是瞧见公主心情不快,便把这事讲给公主听,公主定会舒心解躁。”小夕偷偷仰头瞄了一眼殷宁的脸色,又慌忙低下了头去,“驸马爷还说,这人一旦欢喜了,自然就更好看了。” “油嘴滑舌!”殷宁忍俊不禁,又害怕让小夕看见,连忙起身背过了身去,装作观望远处荷花的样子,沉声道,“这姑且也算一件,还有么?” 小夕暗暗舒了一口气,摇头道:“本来今日还有一件,驸马爷说,等他回来亲自给公主您一个惊喜,可是方才他差了人回来报信,说今日大车使臣到了,陛下在皇城大宴贵客,只怕今夜不能回来陪公主一起用晚膳了。” 殷宁有些失落地转过了身来,喃喃道了一句,“本宫……才不稀罕他陪……” “公主!” 远处突然响起一声侍婢的声音,只见侍婢低头快步走到了小亭外,恭敬地对着殷宁一拜,“启禀公主,八分公公亲自来传旨,陛下邀请您入宫一起大宴贵客。” “邀请本宫?”殷宁觉得有些不寻常,若是她尚未下嫁顾清棠,国宴邀她出席,多半是为了让大车使臣看一看她的模样,也好顺势成了联姻之约。可是,如今她已经是人妇,岂有出席国宴的道理? 侍婢重重点头,“是,陛下亲自下的圣旨,并非口谕。” 竟然还动用了圣旨?难道还怕她不去么? 殷宁越想此事越蹊跷,却也不好多过拖延,她回头对着小夕道:“小夕,速速随本宫回去更衣。” “是。” 陛下殷长安实在是想得周到,当殷宁换了一袭凤纹朝服来到驸马府前,八分公公已经在马车前等了许久。 “八分参见公主。”八分公公恭敬地对着小公主一拜,亲自在马车畔放下了垫脚石,“恭请公主上车。” 小夕扶着殷宁上了马车,八分命人撤开了垫脚石,便坐在了车夫边上,催着车夫赶车朝着皇城驰去。 大车在大陵南境之外,所辖不是大漠便是绿洲,民风尚武,人人勇悍。 此次突然派了两位王子来使大陵,让大陵各方势力都忍不住反复揣度其用意。而且,大王子安图素来与三王子安巴不和,今次竟然两人同时出使,更是让人猜不出大车可汗的用意。 此时,国宴正酣,殷长安端然坐在龙椅上,静静喝酒,他身侧的年太后倒更像是一国之君,不时地给两位王子劝酒。 年太尉举杯敬向三王子安巴,笑道:“老夫素闻大车三王子英勇非凡,曾一夜斩杀苍狼十余只,实在是令人惊叹啊,来来,老夫敬你一杯!” 安巴得意地昂起头来,拍了拍兽甲,大声笑道:“喝!” 大王子安图冷眼瞥了一眼安巴,举起杯来,敬向了殷长安,“陛下,小王敬你一杯!” 殷长安下意识地看了看年太后,在她默许之后,方才举杯笑道:“大王子,朕也敬你!” 顾清棠安静地看着他们各自分阵,很明显,三王子是义父年太尉暗中拉拢的大车势力,凭借安巴在大车的骁勇军功,确实是竞争可汗之位的最强人选,年太尉确实会找人。 安图呢,仗着自己是长子,又是可汗正妻所出,在宗族之中名望很高,可汗之位向来又默许长子,所以也算是大车未来可汗的最佳人选。 顾清棠的目光在安图身上多看了几眼,只见此人人高马大,虽然皮肤黝黑,腮有虬须,可放在大车已经算得上是个美男子了。 如果没有猜错,这个安图应该就是殷长安当初选中的小公主驸马人选。 想到这一层,顾清棠心头飘起一丝酸意来,暗暗庆幸自己下手快,不然那个“可人”的小公主落在了这个粗人手中,不知道要受多少苦? “清棠啊……”年太尉突然凑过脸来,低声道,“如今想想还真是后怕,若不是你突然索娶了小公主,只怕陛下这联姻借势的计谋已经成了,你我现下也不能如此安心地饮酒了。” 顾清棠也低声道:“义父,只怕事情还没完,陛下突然去请公主来赴宴,我总觉得有些奇怪。” 年太尉点了点头,“这个我也一直没有想明白,一会儿先静观其变吧。” 顾清棠应了一声,侧脸看向了殷长安,却撞上了殷长安一双灼灼的眸子,那眸子中的复杂深意让人没来由的害怕。 她故作平静地移开了眸去,低头喝了一口酒,便听见殿外响起了八分公公的声音。 “小公主到——” 顾清棠笑然从席上站了起来,快步朝着殷宁迎了过去。 “拜见皇兄,拜见母后。” 殷宁踏入大殿之后,恭敬地对着殷长安与年太后行完礼,便被顾清棠给牵住了手,她缩了一缩,没想到这个讨厌鬼在国宴之上都敢如此放肆。 顾清棠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低头小声道了一句,“事事小心,一会儿随机应变。” 殷宁错愕地看了看她,更没想到顾清棠担心之事与她所担心的一模一样。 殷长安大喜道:“大王子,这就是朕的小皇妹,阿宁。” 安图饶有兴致地上下瞄了瞄殷宁,炽烈的目光让殷宁觉得甚是不舒服。 顾清棠突地笑了一声,朗声道:“大王子可是觉得小臣很有眼光,娶了个很是好看的妻子?” 安图不悦地道:“你就是小公主的驸马?果然阴柔得好似娘们儿一样!” 顾清棠只是轻轻一笑,道:“哦?听大王子这意思,是觉得我配不上小公主啦?” 殷长安连忙打圆场道:“顾少府莫要误会了大王子的意思,你是我大陵的栋梁之才,怎会……配不上皇妹。” 安图更加放肆地对着殷宁笑了笑,“小公主果然生得水灵,”说着,他又瞪了顾清棠一眼,“只可惜,嫁了一个这样的男人。” 殷宁听得刺耳,更被安图的无礼直视看得甚是不舒服,刚欲开口,便被顾清棠扯了扯手指,暗中示意她莫要冲动。 “小臣确实生得柔弱了些。”顾清棠低头笑笑,顺势在殷宁耳畔小声道了一句,“看我怎么帮你教训回来?” “好。”殷宁也小声应了一句,依着顾清棠牵着坐到了席上,她倒是要看看这个讨厌鬼如何帮她出气。 顾清棠给自己斟满一杯酒,敬向了安图,“大王子,我敬你一杯。” 安图冷笑一声,“小王不想喝。” 顾清棠笑然自己喝完一杯,又斟满一杯酒,敬向了三王子安巴,“三王子,我敬你一杯。” 准备看戏的安巴点头喝下这杯酒,“顾少府谦谦有礼,小王倒是喜欢这样的人。” 顾清棠徐徐道:“是啊,人有百种,业有万千,三王子有容人之量,日后必定是人上人。” “哈哈哈,承你吉言!”安巴大笑一声,看向安图,“王兄,你的脸色为何如此难看?” 安图突然将手中酒杯一摔,对着顾清棠喝道:“我大车只敬勇士,顾少府若是勇士,小王自然也会敬他!” 顾清棠笑问道:“敢问大王子,怎样才配称为勇士?” 安图正色道:“与我打一架,你若赢我,我便服你!” “好!打就打!”顾清棠站了起来,丝毫不惧安图。 殷宁却悬起了心来,她目测了一下顾清棠与安图体型的差距,实在是甚大,只怕顾清棠要吃大亏。 顾清棠低头对着她暖暖地一笑,脸上的梨涡一如既往的好看,“没人可以欺负你,”她略微一顿,忽地笑意深了起来,“除了……”最后那个“我”字她没有发出声来,只是做了一个口型,更像是给了殷宁一个飞吻。 殷宁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白了顾清棠一眼,暗暗在心头嗔了一句,“无耻!” 第二十六章 .谈笑不折腰 年太尉给顾清棠递了一个眼色,低声道:“清棠,不要惹事。” 顾清棠摇头道:“义父放心,我不会惹事的。” 年太后也不想今日这事闹得太僵,当即劝道:“顾少府定是多饮了几杯,才会说话糊涂了,大王子,这比试还是算了。” 安图不服气地摆手道:“我这是头一次瞧这小子不顺眼,若是不出这口鸟气,我大车与你们大陵的后续盟好事约一句都免谈!” “既然大王子求一个服字,清棠自然乐意奉陪。”顾清棠笑然捋了捋袖子,坦然走到了大殿中央,对着殷长安与年太后恭敬地一拜,“两国盟好,以和为先,微臣知道点到即止,自然不会辱没了我大陵盛名,更不会……”顾清棠定定看着三王子,“让大车最尊贵的王子失望。” 安巴听明白了顾清棠话中的意思,今日料定必定能看到安图吃瘪的结果,心头觉得舒畅无比,当下大笑道,“我倒是想看看王兄这些年的勇武可精进些了?顾少府,瞧你生得实在是粉嫩,可要小心些才是。” “多谢三王子提点。”顾清棠笑然一拜,转过身去,对着安图一拜,“大王子,请。” 安图急不可耐地将外裘剥下,递给了随行的侍女,他咯咯捏了捏指节,扭了扭脖子,冷笑道:“来!” 顾清棠轻笑点头,突然负手而立,并没有上前应战的意思。 安图先是愕了一下,索性不等顾清棠走近,干脆地朝着顾清棠挥拳抡去。 当年能从那个死人遍地的人间地狱走出来的人,只有顾清棠、柳云儿与明月三人,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孱弱饥饿的小乞丐。 有些人空有壮硕体魄,其实对付起来是最容易的,尤其是一个容易动怒的人。 顾清棠轻而易举地闪过了安图的第一拳,安图只觉得更加怒极烧心,在大殿上怒吼一声,像是一只蛮牛似的扑向了顾清棠。 顾清棠扭动身子,顺势扶住了安图扑空的身子,指尖在他腰间的麻穴上按了一下,安图倒吸了一口气,还想挥拳打向顾清棠。 “我瞧今日大王子也是喝多了,不如改天再比,如何?”顾清棠侧脸躲开安图的这一拳,手指顺着扶在了他的肘下,猛地一按。 酥麻之意瞬间在手臂上升起,安图只觉得一身蛮劲在顾清棠这两点之下散得干干净净,如今顾清棠已经给了他下台阶的机会,再不走下来,只怕要真输了。 安图悄悄地瞥了一眼兀自高兴的安巴,知道万万不可在此时丢了大车的颜面,当下佯作醉了似的摇了摇头,咬牙对着顾清棠道:“好!改日再比!” 顾清棠松开了安图的手臂,往后退了一步,笑道:“好啊。” 随行的侍女将外裘抱了过来,罩在了安图身上,在安图耳畔说了几句什么,安图似是酒意瞬间涌了上来,连忙摆手道:“不行啦,本王实在是醉得厉害,大陵陛下,大陵太后,本王先回行馆休息休息,告辞。” “哎?”安巴一头雾水地看了一眼安图,当侍女给他递了个眼色,他也只好装醉摇了摇头,向殷长安与年太后告退。 殷长安看了一眼年太后,年太后笑然点头,“来人,送二位王子下去歇息,好生伺候。” “是。” 大殿两侧鱼贯走出八名宫婢,一路送着两位大车王子走出了大殿。 顾清棠饶有兴致地看了一眼那名侍女,只见那名侍女朝着顾清棠笑了笑,笑意深深,带着三分好奇,三分挑衅,剩下的四分到底是什么,顾清棠一时也琢磨不出来。 眉目传情!讨厌鬼果然是个靠不住的! 原本殷宁瞧见顾清棠身姿轻盈,今日在大殿上进退有礼,见好就收,实在是欢喜得紧,没想到最后竟瞧见了顾清棠与那名大车侍女含笑对望了一眼。 浓浓的酸涩之意涌上心头,殷宁扭过脸去,脸上的红晕已不仅仅是羞色,还多了几分怒色。 顾清棠转过脸来,看向殷宁,原本以为可以得到一个笑脸,却不想瞧见的是个气呼呼的小公主,心底浮起一丝疑色来——她怎么反倒是怒了呢? 年太尉方才看得分明,顾清棠用的招式皆是巧劲,硬是让大王子吃了一个哑巴亏,还得顺着她的台阶乖乖走下来,心头对顾清棠更是赞许。 这个义子没有收错! 想到这点,年太尉不禁又想到了自己的那个亲生儿子,酒色财气样样都沾,真不知道以后太尉府交到他的手中,他又能守住多少年?如此重要的国宴,这小子竟然都可以称病不来! 好在,他还有一个女儿,年宛娘。 “哀家也倦了,陛下也早些回宫休息吧。”年太后暗暗舒了一口气,今日在殿上,顾清棠分明句句向三王子示好,若不是一心向着他们年家,又怎会做这种得罪大车大王子之事?又加上琴嬷嬷那夜听床回报,年太后对顾清棠终于有了三分信任。 “恭送母后。”殷长安恭敬送着年太后走远,又瞧见年太尉起身准备离开,连忙微微点头,“年太尉也准备回府了?” “老夫终究是老了,喝上几杯觉得甚是晕眩,是该回府休息了。” 听见年太尉说出这句话,殿中的其他大臣也起身向殷长安告退,“臣等也觉得醉了。” “都……退下吧。”殷长安摆手示意众臣退下。 顾清棠恭敬地对着殷长安一拜,笑吟吟地走到了殷宁身边,伸手准备牵她起来,却被她冷冷打了开来。 “阿宁,你这是?” “你就喜欢招惹人!” 殷宁白了她一眼,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大殿。 顾清棠怔了怔,似是明白了几分,她本欲追上殷宁解释一二,却被殿上的殷长安给唤住了。 “顾少府,留步。” “陛下还有其他吩咐?”顾清棠脸上笑容一沉,其实她心里也有话想对殷长安说,所以说完这句话后,左右看了看殿上伺候的太监宫女。 “八分,带他们下去。”殷长安挥手示意八分公公一干人等先退下,他却从龙椅上一路走了下来,亲手关上了大殿殿门。 顾清棠从未瞧见过殷长安这种举动,当下往后退了一步,正色看着殷长安,道:“陛下还是不打算放过小公主么?” 殷长安第一次脸上出现了属于帝王的阴冷笑容,他凑近了顾清棠低声道,“白巾是假,同房是假,你与皇妹之间根本算不得夫妻,朕如何会放过这个联姻的好机会?” “你……”顾清棠惊瞪双眸,“请陛下慎言!” “顾少府,你别忘记你的身份。”殷长安低声提醒了顾清棠一句,“二皇兄精心培养你,你可别顾着与朕的皇妹荒唐胡闹,忘记了朕的大事!” 蛰伏一年,殷长安岂是甘心做傀儡皇帝的人? 到了今时今日,顾清棠终于弄明白了,身为光王的瘫子二皇子为何能养那么多的死士心腹,甚至还可以精心布局准备对付年太尉,原来真正的幕后主子是当今天子殷长安! “所以,陛下还是暗地里许了阿宁给大车大王子?”顾清棠面色不改,却心急如焚,因为她已经猜到,那日柳云儿的提点并非是虚话,光王确实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否则殷长安也不敢如此笃定她与殷宁之间什么都没有。 可纵是处境危险,顾清棠还是要问这一句,“微臣倒是有些好奇,陛下是如何让大王子相信阿宁还是完璧之身?” 殷长安阴阴一笑,依旧低声道:“面上无须,说话甚柔,顾少府不是太监又会是什么?” 怪不得—— 顾清棠恍然明白,为何今日大王子会对她处处敌意,原来,原来他是认定了小公主嫁了一个佞臣太监。 所以,今日殷长安专门请了小公主来,是早已料定顾清棠必定会与大王子起争执,如此,一来,可以让顾清棠顺势讨好三王子,让她更被年太尉与年太后信任,二来,可以让大王子瞧见他的小皇妹是如何的水灵,掂量一下大陵付出的这些筹码值不值得他日大车出兵帮忙□□? 本来是个唯唯诺诺的傀儡皇帝,却不想竟是个藏在幕后的狠角色! 顾清棠不得不承认,她如今身陷的这盘乱局,远远超乎她想象的危险。 就在顾清棠越想越惊之时,走了好远都不见顾清棠追上来解释的殷宁迟疑地停下了脚步,回头望向了那座巍峨的大殿。 讨厌鬼!这次竟哄都不来哄她了! 这半点都不像顾清棠的行事! 殷宁想了想,觉得有些不对劲,所以一咬牙,索性回头去瞧瞧,顾清棠是不是又在玩什么把戏? “顾少府,脸色如此不好,可要多多保重身体才是。”殷长安走到了顾清棠身侧,手掌落在了她的肩头,却放肆地摩挲了起来,“朕,还是会有些心疼你的。” 顾清棠嘴角凉凉地一笑,往后又退了一步,却挺直了腰杆,肃声道:“还请陛下多心疼一下这皇城中的女子,莫要太过凉薄了!” “哦?” “阿宁已嫁与我,还请陛下日后莫要再做今日这样之事。” “顾少府,你凭什么说这句话?” “我可保陛下不用借大车之势便重掌大权,陛下可否允我,放过阿宁,莫要再动让她联姻大车的念头?” “朕先看看你会如何做?” 第二十七章 .情种悄发芽 “参见公主!”殿门外,突然响起了八分公公的急呼声。 殷长安却突然扬声道:“顾少府,朕知道你与皇妹鹣鲽情深,所以才派八分去请她来与你一起用膳,你这样说朕,难道朕还错了不成?” 殿门突然被推了开来,殷宁一步踏入大殿,错愕地看了一眼殷长安脸上强忍的怒色,又看了一眼顾清棠平静的脸,“你们在说什么?” 殷长安不给顾清棠解释的机会,当先抢话道:“顾少府责怪朕不该请你来赴宴,朕只是一片好心,可是顾少府似是很不高兴。”这一刻的殷长安,又是那样唯唯诺诺,身为天子却有几分惧怕顾清棠,像极了一个傀儡皇帝,说着,还故意对着顾清棠一拜,“唉,看来是朕错了,还请顾少府原谅。” 顾清棠就那样静静看着殷长安演戏,却一句话都不能解释,生怕她的解释会让殷长安找到借题发挥的句子,让殷宁更加误会她。 殷宁看得心疼,连忙扶起了殷长安,道:“皇兄,你是陛下,岂可对这个下臣行礼?”说完,殷宁失望地看着顾清棠,哑声道,“我原以为……以为你真的在改……在努力做我心里的驸马……可是你……你……可还记得你是臣,皇兄才是君?” “呵,我就是不喜欢你被其他男人看,仅此而已。”顾清棠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脸上的笑容却不似往日温暖,她凉凉地抿唇一笑,转过了身去,“陛下可要记得方才微臣说的话。” “朕,受教了。”殷长安骇然低头,哪里还有一个君王的模样? 顾清棠皱眉一看殷宁,狠狠一把握住她的手,快步带着她走出了大殿,径直往宫门的方向行去。 “顾清棠!在皇兄面前,你怎可如此放肆?!”殷宁拼命挣扎,可是越是挣扎,顾清棠的手却抓得更紧,紧到让她觉得隐隐生疼,“放开本宫!放开!” “公主……驸马爷?” 一直候在宫门外的小夕连忙从马车上跳下来,当看见两位主子难看的脸色,不禁慌了起来,这可是她第一次瞧见驸马在公主面前黑脸,可见公主驸马定是真真正正地吵架了。 “顾清棠!你放开本宫!” 马车前,殷宁终于甩开了顾清棠的手,眼底噙起了泪花,怒声道:“佞臣,你当真是佞臣本性,永远都改不掉!本宫告诉你,本宫是大陵公主,不是你顾清棠一个人的玩物!” “你什么都不知道……”顾清棠握紧了拳头,沙哑地道了一句,看向殷宁之时,双目一片红润。 殷宁是第一次看见顾清棠这个模样,似是极怒,又似是委屈,她本来还想跟顾清棠对骂上几句,却硬生生地哽住了话。 顾清棠苦涩地笑笑,忽地欺身逼近殷宁,一字一句地道:“殷宁,我告诉你,这一辈子,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你离开我!” 小夕惊呆了眼,这样直白的情话从顾清棠口中说出,染上了一抹不容怀疑的炽烈感。 殷宁哪里是被人威胁的性子,她挺直了身子,这一次不躲也不闪,咬牙道:“顾清棠,你凭什么?!本宫告诉你,本宫永远不会喜欢一个佞臣!永远不会!” 顾清棠的眼圈越来越红,泪光微闪,她往后退了一步,兀自笑道:“我说过,我喜欢你便够了。”声音一柔,她哽咽了一下,接着哑声道了一句,“阿宁,我们……回家吧。” “本宫不想跟你同行!”殷宁狠狠瞪了顾清棠一眼,转头招呼小夕,“小夕,扶本宫上马车,我们回府!” “这……”小夕迟疑地看了看顾清棠。 “去吧。”顾清棠沉声说了一句,扭过了脸去,抬手抹了一下眼角涌出的泪水,吸了吸鼻子道,“好生伺候阿宁,今夜,我就不回来扰她清净了。” 殷宁犹豫地看了一眼顾清棠,小夕却帮她问出了口,“驸马不回府休息,今夜难道要在少府监过夜么?” 顾清棠轻轻一笑,“我以前就是一个人过的,留在少府监也不是不可以。” “那你就别回来了!”殷宁愤声道了一句,不等小夕搀扶,就爬上了马车,钻入了车厢,冷冷地放下了车帘。 顾清棠强忍了一下心中的委屈,微微一笑,朝着小夕道:“我先走了,记得照顾好阿宁。” “是。”小夕看着顾清棠落寞走远,说不上来为啥心头会酸酸的。 当小夕也进了车厢,车夫开始赶车往驸马府的方向行去,小夕看向殷宁,才发现殷宁的脸上已染了泪痕。 “公主……这是怎么了?”小夕低声问了一句。 “讨厌鬼!他就是个讨厌鬼!”殷宁委屈地强忍泪水,可是泪水不由她控制地簌簌涌出,“每句话都说得那么好听,到头来,好多都是假的!本宫再也不相信他的话了!再也不要相信他会是个好人!” 小夕低头嘟囔了一句,“公主可是误会驸马爷了?” 殷宁猛地摇头,咬牙道:“本宫亲眼看见他欺负皇兄,他根本就没把皇兄看在眼里!还说……还说不喜欢本宫被其他男人看……好像本宫就是他一个人的私物一样!本宫是堂堂大陵小公主,他不敬皇兄,不尊重本宫,本宫……本宫再也不想看见他!” 小夕惊瞪双眸,想了想,吞吞吐吐地道:“公主……其实……或许……驸马爷是在……吃醋……许是他气糊涂了……才没有顾忌那么多吧……” “他吃什么醋?”殷宁心头气得厉害,又想到顾清棠与那大车侍女的眉目传情,“他在本宫面前与那个大车侍女眉来眼去的,本宫还没有跟他计较呢!” 小夕大急,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话劝慰公主,她抓了抓脑袋,急声问道:“额……公主……今日国宴……可是有其他男子多看了您几眼?” 殷宁想到了安图那双放肆的眉眼,揉了揉眼睛,“大车大王子实在是无礼,可是那个讨厌鬼明明教训了他,没想到一个大男人还如此小肚鸡肠的,竟还撒气到皇兄身上……” “驸马爷要是不在意公主您,又怎会乱了分寸,失了礼数呢?”小夕喃喃说了这样一句话。 殷宁怔在了原地,迟疑地问道:“本宫难道还错怪了他不成?” 小夕连忙摇头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今日看到驸马爷确实比往常凶了些,公主您自然是受委屈了……” “就是……”殷宁接口说了一句,可是心却虚了起来,回想她怒极对顾清棠说的那些话,还有顾清棠那双含泪的眸子,她在心头幽幽问了一句,“我是不是……也委屈了那个讨厌鬼?” 不对!不对!从何时开始,自己竟这般在意他了? 殷宁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少觉得心虚一些。 小夕早已看清楚了殷宁眼底的悔意,试探地问了一句,“公主,我们是不是……先不回驸马府?” “不回府又去哪里?”殷宁装作什么也没听出来,回了一句。 小夕着急地摇摇头,她生怕把话问出来,又惹得殷宁不快,“额……奴婢多言了……” 殷宁见这小丫头并没有顺势给她一个台阶下,心头也急得厉害,却也不愿亲口说想去少府监,只好暗暗自己劝慰自己,“顾清棠那个讨厌鬼方才说了,今夜不回来,又不是永远不回来了,本宫要是去看他了,岂不是一辈子被他吃得死死的?哼!绝对不能去!对!” 马车最终在驸马府前停了下来,殷宁在小夕的搀扶下小心走下了马车,刚踏入驸马府大门,小黑狗阿忠便摇着小尾巴扑了出来,绕着殷宁转了好几圈,似是想到了什么,欢快地跑到了马车边,接连绕了好几圈。 “汪!汪汪!” 阿忠叫了好几声,都没看见马车上面走下另一个主子来,便干脆坐在马车边,伸着舌头边喘边盯着马车的车帘,期待车帘什么时候一掀,走下顾清棠来。 殷宁怔怔地看着阿忠,只觉得心头空落落的,有那么一瞬也希望顾清棠也从那车帘后走出来。 “公主……是不是让奴婢去……一趟……” “小夕,把阿忠抱进来,本宫倦了,沐浴后便休息。”殷宁打断了小夕的话,至少今日不可以去请顾清棠回来,免得他更自大,更得寸进尺! “是。”小夕诺诺地应了一句,低头走到马车边,弯腰抱起了阿忠,揉了揉阿忠的头,小声道,“阿忠,驸马今日是不会回来了,你也会想他是不是?” “汪!” 似是听懂了人话,阿忠清亮地叫了一声,歪着脑袋看了一眼马车,失望地靠在了小夕臂上。 “唉。”小夕轻叹了一声,抱着阿忠走回了驸马府。 夜色渐深,沐浴更衣之后,小夕与其他侍女退出了寝殿。 殷宁在床上辗转难眠,索性爬了起来,披着外裳来到了窗畔,推开了一扇小窗,看向了殿外的夜色。 梨花树没有了曾经的落英翩翩,如今一树绿荫,将月华变成了斑驳的清辉,从树隙间流下,静静地洒在地上。 “算起来,我只有你这个亲人了,你若是真不要我了,天大地大,我是真的不知道能去哪里。” 曾经顾清棠在梨花树下说的这句话在心头响起,仿佛一瞬打开了记忆的闸门,关于那个讨厌鬼的点点滴滴一齐在脑海中涌了上来。 “大车王子生性粗鲁,我只是怕他欺负你!若是有一日,我的小公主遇到了更好的人,只要他待你真的好,我会……总之,我会一直护着你,不管你信与不信。” …… “阿宁,只做我一个人的公主可好?” …… “阿宁,我喜欢你!” …… “殷宁,我告诉你,这一辈子,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你离开我!” …… 心,渐渐狂乱地跳了起来,殷宁只觉得双颊生暖,心底强烈地浮起一个她不愿承认的念头来—— 她,开始想顾清棠了。 第二十八章 .小试美人心 “不好了!不好了!不好了!”小武着急的叫唤声突然在驸马府中响起,他急匆匆地跑向寝殿,在寝殿外停住了步子,缓了好几口气,才能把话说顺溜了,“公主!公主!不好了,驸马爷好像出事了!” “什么?!” 殷宁不敢相信听到的话,她快步冲到了殿门后,慌乱无比地打开了殿门,“驸马怎么了?” 候在殿外的小夕也听得心惊,她一脸惊茫地看着小武,“小武你快说啊,驸马爷出什么事了?” 小武着急地一抹额上的汗水,急声道:“驸马爷今日在春风楼喝多了,离开春风楼的时候,与街上的流氓起了争执,便……便跟人打起来了!” “他……他可是吃亏了?”殷宁担心地问了一句,若是顾清棠没有喝多,想来流氓什么的定然也不会伤到她。 小武重重点头,“那群流氓根本就不知道打的人是驸马爷,而且……据上前劝架的百姓说,驸马爷从头到尾都没还手一下,好像……好像就是故意是讨打的……” “顾清棠!”殷宁哑声唤了一句,紧张地道,“他在哪里?告诉我,他现在在哪里?” “驸马爷……被百姓……抬……抬到了前……” “小夕,快去请太医!”殷宁已经顾不得自己现下妆容不整,她心底只觉得又怒又怕,怒的是顾清棠怎能这样作践自己身体,怕的是因为她今日的那些伤人的话,说不定已经让那个讨厌鬼去了半条命。 该是懊悔自己说的那些,还是该去责怪顾清棠的倔? 这一刻,殷宁觉得心烧得格外厉害,在越来越接近前堂的时候,所有的念想汇成了一个——顾清棠,不能有事!千千万万不能有事! 小夕怔了怔,终于回过神来,刚欲离开驸马府去找太医,却被小武突然拉住了。 “你干什么?”小夕打开了小武的手,正色道,“若是耽搁了大事,驸马爷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 “我不知道怎么说,总之你不去就对了。”小武拦住了小夕,拍胸道,“你信我,若是有什么事,我陪你一起挨罚!” 小夕哪里肯相信小武的话,“你让开!鬼才信你!你上次还在春风楼闯祸了!”说完,看准了小武的脚,狠狠地一脚踩了上去。 “嘶——不要去!”小武痛得直跳脚,看见小夕错身跑了出去,小武顾不得太多,双臂一张将小夕给紧紧抱在了怀中,红着脸道,“不要去啊!” “你放肆!放开我!放开我!”小夕又羞又怒,这一刻她似是有些明白小公主平日的心情了,突然被一个小厮这样紧紧抱着,真是……真是羞死人了! “你若是真唤了太医来,只怕驸马爷要不高兴了!”小武觉得怀中一片温软,心神一荡,忍不住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小夕愕了一下,“你说什么?”挣扎停了下来。 小武点点头,笑道:“驸马爷想回府啊,但是又怕公主不准进门,所以只好出此下策了……” “……” 小武看小夕一言不发又一动不动,慌乱地松开了双臂,“小夕,你怎么了?可是我刚才的蛮劲伤到你了?” 小夕摇了摇头,此刻还来不及跟小武算账,忧色道:“我只是觉得……公主若是知道真相……怕是更饶不了驸马爷了……” 小武想了想也是,甚至他还想到了自己,后怕道:“若是……公主知道我也骗了她……我会不会被赶出府啊?” “把你这个讨厌鬼赶出府,我可是第一个点头!”小夕恨恨地白了小武一眼,卷了卷衣袖,“你竟敢轻薄我,小武,看我怎么收拾你!” “额……我想起柴房里还有活计要干,小夕,我先走了啊!”小武边说边退后,看准时机,脚底抹油一般朝着柴房跑去。 “别跑!”小夕怒喝了一声,追了一段,实在是追不到这小厮,只得暂时作罢,心底又实在是担心公主与驸马现在如何了,索性缓了缓呼吸,悄悄地走向前堂。 前堂,一片静谧,小厮与侍女们瞧见了殷宁,行礼之后,便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偌大的前堂只留下了殷宁与坐在椅上却兀自呓语的顾清棠。 原本白皙的脸蛋如今又青又紫的,浆洗得甚是干净的白底青纹官服也沾染了不少尘灰。殷宁觉得甚是心疼,所有的怨,所有的怒,所有的失望在这一刻碎的七零八落,剩下的只有浓浓的悔意。 若是没有说过那些伤人的话,这个讨厌鬼怎会这样作践自己? “顾清棠……”殷宁靠近顾清棠,柔柔地唤了一句,没有得到顾清棠的回应,却将顾清棠的呓语听了个清清楚楚。 “阿宁……别……生我气……别……别……” 殷宁听得心头大暖,心疼地抚上了顾清棠的脸,嗔道:“顾清棠,你以为被别人打几下,我就不生你气了么?其实我更生气了!堂堂大陵小公主的驸马都敢动,他们不要命了,你也不要命了么?” 她说的激动,手指的力道不禁重了几分,却发现指腹可以擦下些许青紫的颜色,她恍然反应了过来。 “顾!清!棠!你就是死了,我也不会再来看你!” “不要啊!”顾清棠慌然睁眼,双臂一带殷宁的身子,殷宁一个势子不稳,坐在了顾清棠的怀中。 只听顾清棠委屈地道,“我确实喝多了些酒,也确实被流氓打了几拳,可若不这样,我又如何回府?” 殷宁挣扎着喝道:“因为这些,你就可以骗我?你放开我!我再也不相信你说的话了!” “嘶——疼啊。”顾清棠被打伤的地方被她撞得甚是痛,不由得皱眉缓了缓,继续说道,“若是不骗你,公主大人,你要什么时候才肯来接我回家呢?” “……”殷宁被顾清棠问得不知道如何回答,其实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放下身段,接她回来。 顾清棠见她不再挣扎了,温柔地将下巴搭在了她的肩膀上,笑道:“若是不骗你,我又怎能确定你真的有一点点喜欢我这个佞臣?” 殷宁红着脸道:“胡说,本宫怎会喜欢你?!” 顾清棠兀自笑着,双臂将她抱得更紧,生怕一个松手,她便会消失似的,“就算你还不喜欢我,至少我知道你在乎我,单凭这点就够了。” 顾清棠松开了双臂,将殷宁的身子转了过来,笑得深情,“阿宁,我喜欢今天这个不自称本宫的你,真心真意的喜欢。” 这样直白的话语传入殷宁耳中,就好像是一记烙印滚烫地熨在了心上,她慌乱地道:“顾清棠你闭嘴!我……本宫不想听你这些话……” 顾清棠的目光往殷宁胸口偷看了一眼,眸光忽地变得有些灼染,她的目光回到了殷宁脸上,“那我说些其他的?” “本宫也不想听!”殷宁下意识地觉得顾清棠肯定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顾清棠轻轻一笑,伸手帮殷宁把外裳拉了拉,凑近了殷宁低声道:“阿宁,我只想说一句,你的衣带好像散了……” “什么?”殷宁惊骇无比地低下了头去,只见内裳衣带不知在什么时候散了开来,隐约可以瞧见她雪色的一角肚兜,她又羞又怒,“顾清棠,你……你看了多久了?!” 顾清棠无辜地举起双手道:“我一看见就告诉你啦,我真的没有一直……一直偷偷看着……”说话间,目光却忍不住往那肚兜处又瞄了一眼,却又发现另外一件更令人脸红的事,“阿宁……好像你肚兜的系带……也……也散了……” “啊!”殷宁大呼了一声,从顾清棠腿上站了起来,紧紧扯着外裳裹紧身子,便准备往后院寝殿跑去。 “阿宁你慢点啊,小心肚兜掉出来!”顾清棠忍俊不禁地喊了一声。 殷宁的双臂紧紧交叠在胸前,回头又羞又怒地瞪向顾清棠,“你……你还愣着做什么?快想办法送本宫回去啊!” 万一这个样子被驸马府中的下人看了去,她堂堂大陵小公主日后如何在驸马府住下去? 顾清棠不紧不慢地站了起来,笑然走到了殷宁身前,将她背了起来,柔声道:“贴紧我一些啊,不然啊,肚兜万一掉出来了,那可就不好了。” “我的外裳掉了……”殷宁惊呼了一声,外裳滑落在地。 “一会儿让小夕来帮你捡。”顾清棠只觉得背心处一片绵软,心神荡漾得好似潮起,窃笑着看着去后院的方向,“阿宁,我们回房啦!” “我何时说过你可以跟我一起回房的?”殷宁连忙纠正,“你把我背到寝殿门口就回书房睡觉,我可没有原谅你白日对皇兄的不敬,你休想进房休息!” 顾清棠的笑容略微一僵,她涩然笑道:“好啊,反正我是回家了,能每日瞧你一眼,睡哪里都成。” “贫嘴!” “任何人伤你,都要付出代价。”悠悠地,顾清棠笃定地说了这样一句,“所以啊,今日我伤了你,我就让那些流氓打我几拳,念在好疼的份上,今日之事,你就原谅我吧?” “活该!” “是真的打得好疼,不信一会儿你瞧瞧我的手侧,定是又红又肿……” “我才不看!” “阿宁……” “要收拾你,也该我来,什么时候轮到那些流氓了?” “那一会儿收拾我?” “顾!清!棠!”殷宁听出了顾清棠话中的另一层意思,勾住顾清棠颈子的双臂忍不住一紧,“你是越来越没把我放在眼里了,是不是?” “啊!咳咳,松,松,松点,咳咳。”顾清棠佯作要喘不过气来的样子,连连求饶。 殷宁慌忙松了松臂力,“你……你没事吧?”说完这句话,她就觉得自己好像是中计了,因为顾清棠突然将她从背上放了下来,“你要做什么?” 顾清棠转过身来,笑然看着殷宁,半晌不说话。 殷宁被看得羞意越来越厉害,心跳也越来越厉害,“你……你这是做什么?” “你不是说我没把你放眼里么?” “你……我不是这个意思!” “可是我有意思,对你有意思。”顾清棠坏坏地笑了,脸上的梨涡旋得醉人。 一样的梨花树,一样的驸马府后院,因为有了这个讨厌鬼的笑容,殷宁只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染上了一抹让人安心的气息。 第二十九章 .静夜后院春 “顾清棠,我警告你……”殷宁下意识地揪紧了衣领往后退,双臂紧紧压住胸口,当背心碰到了梨花树干,她突然觉得自己已经是无路可退了,“明明是你先做错事,你若再靠过来,我要……” 顾清棠双手落在了她的两侧,杵在了树干上,欺近了她,饶有深意地笑道:“在我们家乡有一个字形容现下的你我,你猜猜是哪一个?” 殷宁心跳得厉害,双颊早已烧得通红,“是哪个字?” “咚!”顾清棠轻描淡写地说了这样一句,眸底的灼意烧得殷宁更加羞然,她缓缓压下脸庞,整个胸臆之间俱是她狂烈的心跳声, “无耻!”殷宁慌乱无比地躲开了顾清棠的唇,想要推开顾清棠,却又害怕双手离开胸口,自己的肚兜真的会掉出来,“这里是后院!会有下人经过,顾清棠,你别……” 顾清棠的鼻尖蹭了蹭殷宁的鼻端,一阵酥意从心头涌了起来,殷宁害怕这个感觉,却又有说不出的喜欢这个感觉。 如果说前两次顾清棠轻吻她都是猝不及防,殷宁心头多少是有怨念的,而这一次,顾清棠是那样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一寸一寸逼近过来,多少让殷宁感觉到了一丝撩拨的意味。 更何况,殷宁还有些害怕,害怕突然后院里走过一个下人,把这一幕给看见了。一想到这点,殷宁就觉得一股前所未有的羞涩随着心跳,砰砰地传遍了全身。 “不……不可以……”殷宁再一次躲开顾清棠的唇,声音细得好似蚊鸣,“顾……顾清棠……” “嗯?”顾清棠笑然温柔地应了一声。 殷宁惊觉哪怕就是这一声,她心底的也会泛起一阵酥意来,“我……我……本宫……本宫……唔……” 这一次,顾清棠温润的唇带着一丝颤意,落在了殷宁的唇上,霎那之间,殷宁只觉得脑海中的一切只剩下了眼前的顾清棠。 一颗心满满地都是悸动,顾清棠的一个点吻带来的深深悸动。 怎会这样?怎会—— 分明是恼顾清棠的,可是又害怕他真出什么事?分明是讨厌顾清棠的,却又抗拒不了这家伙的轻薄。 殷宁死死咬住牙关,她不愿承认,这就是喜欢,不知不觉间对一个佞臣的喜欢…… “呵……” 顾清棠的笑容愈发的温柔,也愈发的深情,这一口轻吻,怎能消解此刻她心头的炽热?又怎能安抚今日受到的委屈? 于是,顾清棠准备变本加厉地再索取一点点,只是一点点。 “闭上眼……” 顾清棠附耳轻声道了一句,吐气之间,撩得殷宁的耳垂火辣辣地红了起来。 “本宫不要闭眼……”殷宁心里酥得厉害,嘴上还是不肯服软,“本宫……会报复回来的……” “静等公主……下口……”顾清棠满眼都是喜色,她顺着殷宁的话应了一句,唇沿着殷宁脸颊的边沿点向了她的唇—— 顾清棠的手交叠垫在她的脑后,胸口紧紧贴在她的手臂上,殷宁清楚的感受到了来自顾清棠胸臆中的狂烈心跳。 当背心被顾清棠狠狠压在树干上,殷宁忍不住发出一声极低的惊呼,趁着这一刻的松口,顾清棠悄悄地探入了舌尖,撩拨得殷宁的全身火辣辣燃烧着,呼吸也渐渐剧烈了起来。 这是一个绵长沉醉的深吻,顾清棠身上的淡淡酒香传入口中,殷宁只觉得全身一片酥软,不知不觉地,她的双臂从胸前松了开来,攀上了顾清棠的颈子,勾住了她的颈子,生怕一个站不稳,坐倒在地。 顾清棠又惊又喜,一个捉弄的念头浮上心头,她悄悄地停下了唇齿间的缠绵,故意往后退了些许。 没想到沉浸其中的殷宁竟仰头追了小小地一段,回吻在了顾清棠唇上。 心头猛地一颤,顾清棠单手托住她的后脑,让这个吻变得更深,更沉,另一只手悄悄地滑入了殷宁的内裳下,颤颤地勾住了垂下的肚兜带子。 只须微微用力,那……那……殷宁今夜……该是她的…… 顾清棠心头激动地荡漾着这个念头。 对于殷宁来说,当惊觉顾清棠的手指掠过腰侧的肌肤,更强烈的酥意让她不禁身子一紧,觉得满身的炽热似是需要找到一个缺口宣\\泄出来。 害怕,激动,期待,羞涩…… 各种说不出的滋味涌了上来,殷宁觉得有些要窒息,更觉得全身上下越来越没气力,像是一个快要溺水的人,勾紧顾清棠的同时,身子已禁不住朝着顾清棠倾斜过去。 “额……”看见了这样一幕,躲在暗处的小夕连忙捂住了双眼,红着脸转过了身去,心跳得甚是厉害,“驸马跟公主和好了,这……这……这是好事……好事啊!” 小夕想了想,唯一可以做的便是通知驸马府管家,这个时候可不能让下人出现在这里,破坏了这美好的一切。 想到这茬,小夕提着裙角小心翼翼地走出了假山后,朝着前堂走去。 “汪!” 小夕千算万算,偏偏就是算漏了阿忠那只小狗!当阿忠在静夜中的一声“汪”响起,小夕惊瞪双眼,朝着后院角落的狗圈看了一眼,作了一个“嘘”的表情。 阿忠还以为小夕在逗它玩,更加欢快地摇起了小尾巴,叫得更加欢腾起来,“汪!汪!汪!” 完了,完了,完了…… “小夕……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当小公主带着羞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小夕赔笑着转过脸去,歉意地行了一个礼,“回公主,奴婢没来太久,真的,奴婢只是来给阿忠送吃的。” 顾清棠含笑看着小夕,“这样一说,我也饿了,小夕,你先去前堂把公主的外裳捡来,然后吩咐厨房做几样糕点送来。” “是。”小夕怎会不知道这是驸马给她解围,她红着脸连连点头,慌乱地跑了下去。 “顾清棠!都是你!”又羞又怒的小公主扯起了顾清棠的手,狠狠地准备一口咬下。 顾清棠顺势从小公主手中抽出了手来,温柔无比地贴在了殷宁的颊上,告饶道:“别怒别怒,老生气可是会老的。” 殷宁不甘心地顿足道:“若不是你,我怎会被小夕瞧见那么羞人的……啊!” 她的话尚未说完,惊觉肚兜往下一滑,原是顾清棠当真手指一用力,扯落了肚兜,“你!无耻!下流!下……下流!” 殷宁去压自己的内裳,却拦不住顾清棠的目光,匆匆瞥见了一眼盈盈春桃。 顾清棠坏笑着拈了肚兜在手,笑道:“看来……是大了些。” “你!我杀了你!” “来!” 殷宁揪紧了内裳想要狠狠教训顾清棠,却被顾清棠闪到了身后,突然将她抱了起来,她不禁呼道:“放开我!”粉拳用力打在驸马胸口,“顾清棠,你放开本宫!” “不……放!”顾清棠得意地一笑,由着殷宁捶打,一步一步走向了寝殿,“小公主这袭胸神拳用得可顺手了,啧啧,在我故乡你这样待我,我可是要报……官的。” “你!”殷宁停下了捶打,“你一个大男人还告本宫非礼你不成?” 此刻的殷宁满面通红,已分不清楚是几分愠怒,几分羞涩了。 顾清棠饶有深意地笑了笑,“于我看来,阿宁你确实在非礼我。” “明明是你在非礼我!” “我亲你,也算是你亲我啊,其实你也不吃亏啊!”当顾清棠将殷宁小心地放到床上,她往后退了一步,揉了揉被她打得生疼的胸口,喃喃地来了一句,“不知道会不会被你打伤了……” “打不死你算好的!”殷宁连忙将被子紧紧裹在了身上,目光瞥见了她手中的雪色肚兜,“还我……” “这个么?”顾清棠眷恋地看了看手中的肚兜,只觉得上面余温依旧,暖得心头旖念阵阵。 “算了,被你摸过的,本宫不要了!你出去!”殷宁瞧见了顾清棠脸上的坏坏笑意,连忙打发她离开,“顾清棠,你最好别跑,看本宫明日怎么收拾你!” “啧啧,好可怕,公主饶命啊!” “现在害怕已经迟了!” “阿宁你大人有大量,我把肚兜还你便是啦。”说着,顾清棠将肚兜放在了床畔,“这天色也不早了,阿宁你早些休息,我……我回书房睡了!”说完,一溜烟地朝着殿外跑去。 “顾!清!棠!本宫跟你没完!” 顾清棠走出殿门的刹那,听见了殷宁的这句话,心头一暖,抬手抚上自己的唇,喃喃道:“阿宁,我真正怕的,就是跟你完了,所以,”她突然驻足回头,对着殷宁一笑,“我当这句话是你给我的承诺,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跟你没完没了地走完这辈子!” “……”殷宁怔怔地看着顾清棠,只觉得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些沉重,却又那样的掷地有声。 这世上有多少夫妻可以真正没完没了地走一辈子呢? 当顾清棠的话在心底重现,殷宁只觉得暖然,她正色道:“你再这样欺负本宫,本宫可以休了你的!” “可以啊,大不了我嫁回你便是了。”顾清棠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嫁入公主府做个小白脸,其实也是个美差,不是么?” 这时的殷宁并没有细想顾清棠话中的另一层意思,只当顾清棠又在逞口舌之快,于是嗔了一句,“你不害臊!堂堂七尺儿郎,只想不劳而获白吃白住!” “呵,于我而言,若是当不了驸马,那就做公主妃,只要能在你身边便好。” “世间哪里会有公主妃?你最多只能做男宠!” “能被阿宁你宠幸么?” “你……” “阿宁,安心睡吧,我要你以后的每一天,都可以睡得安心。” 第三十章 .国师媚如火 顾清棠没有说错,殷宁这一夜确实睡得不错,待她一觉醒来,小夕已候在殿外许久,几近正午时分了。 “小夕。” “公主,奴婢在。” 小夕快步走了进来,恭敬地行了个礼,“公主有什么吩咐么?” 殷宁揉了揉眼睛,首先想知道的是那个讨厌鬼现在在哪里? “驸马人在何处?” 小夕正色道:“本来驸马爷是想今日带公主您出去踏青放风筝的,可才准备了一半,大车行馆那边便来了人,请了驸马爷过去。” “朝廷不是有人专门负责大车行馆的大小事宜么?”殷宁觉得有些蹊跷,一想到那天与驸马“眉来眼去”那个大车侍女,她不禁心头略微浮起一丝酸意来,“他可是本公主的驸马,本宫都没有点头放他去,他竟然就去了!” 小夕觉得今日的小公主话中带着浓浓的酸意,窃笑着点点头,“其实驸马爷是不想去的。” “小夕你不必为他解释什么!”殷宁扭身爬下床,“不就是踏青放风筝么,就算没有他陪,本宫一个人也可以玩很好!小夕,来,给本宫更衣,用过午膳我们就出去玩!” “是。” 小夕点点头,突然听见一串脚步声,她下意识地往殿门处瞧去,只见小武焦急地跑向了前堂,不用多想,必定是偷偷给驸马爷报信去了。 还算这小子会办事! 小夕暗暗地舒了一口气,转身给坐在铜镜前的殷宁梳起头发来。 “小夕,你说大车那边找他到底会有什么事呢?”殷宁看着镜中的自己,突然开口问了一句。 小夕觉得惶恐,“奴婢不知,也不敢探听这些国家大事。” 殷宁想了想,觉得此事其实并不简单,“本宫……本宫忽然觉得有些忐忑……” 小夕点点头,回道:“大车这次突然来使,确实有些奇怪,公主您担心驸马爷也是应当的。” 殷宁瞪了小夕一眼,“胡说,本宫才不是担心他!” 小夕连忙行了个礼,“是,奴婢说错话了。” “小夕……” “嗯?” “不如一会儿我装作去接他,就着帮皇兄探一探其他消息?” “是。” “本宫不是担心他!”害怕被小夕误会,殷宁最后又加了一句。 小夕掩嘴一笑,点头道:“是。” 其实,不是担心又是什么呢?小夕面上没有怎么笑,可是心底却是笑开了花——从小公主大婚到今日,已经一个多月了,小公主对驸马爷是越来越好了,看来啊,不用多久,这驸马府便可以多个小公主或者是小驸马啦。 大车行馆,此时出奇地静谧。 顾清棠被请入行馆已经过去了一刻,她端然坐在前堂,悠闲地品了好几口暖茶,百无聊赖地看了看坐在主座上的两名王子。 “小臣冒昧问一句,今日召小臣来到底是有何事?” 安巴笑然看着顾清棠,“顾少府再等上片刻便是。” “哦。”顾清棠点点头,再偷偷地瞄了一眼那个满眼敌意的安图,赔了个笑脸,也不愿多与所谓的“情敌”说什么。 忽地,一名大车异族打扮的紫衫女子昂着头步入前堂,安巴与安图恭敬地起身迎了上去。 顾清棠仔细一看这女子的样貌,就是那日的大车侍女,只是今日瞧这身装扮,还有两名王子的恭敬样子,足见这女子定不是什么寻常角色。 她在心头思量着大车如今的政局——可汗是愈发的老了,膝下几位王子这几年对汗位的明争暗斗是越来越急,好几次气得可汗当场晕厥。严格算起来,在大车能让两位王子如此敬畏的女人,或许就只有大车的国师夜娜。 大车上下甚是敬畏天神,所以传说能与天神互通心意的国师就是大车可汗以下,最受尊敬的人。 水蓝色的眸子忽地染上了一抹笑意,夜娜笑了笑,“顾少府,久等了。” 顾清棠虽然有些惊诧,却也想明白了这其中的一些关联,此次大车明面上是派了大王子与三王子来大陵,暗里还留了一手,便是国师夜娜。 许是大车可汗也打不定主意到底立谁为储君,大陵这边又有两方势力分别拉拢了大王子与三王子,如今派了国师来暗中瞧瞧这两方势力到底偏向哪方更有利些,自然那位王子日后成为储君的可能便更高一些。 顾清棠恭敬地对着她一拜,“国师大人远道而来,小臣等上这一会儿,也算不得什么。” “你竟能一下猜出我的身份,呵呵,”夜娜饶有兴致地看了看顾清棠,“早就听说大陵有位顾少府,八面玲珑,甚是惹人喜欢,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国师大人,谬赞了。”顾清棠抱拳行了个礼,直接开门见山了,“不知今日请小臣来此,到底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有些事要确认一下。”说着,夜娜给安图与安巴递了个眼色,两位王子便带着前堂中的侍女退了出去。 突然只剩下了顾清棠与夜娜,顾清棠只觉得气氛突然怪异了起来。 “国师大人想要确认什么?” “我们大车买卖之时,总要确认下货品是否属实?所以有些买卖契约,也不是随意说订就订的。” 夜娜走近了顾清棠,仔细打量着她——肌肤白皙,唇红齿白,清秀得真的让人想狠狠咬上一口。 若是一个太监生成这样,夜娜忽然觉得,收在帐中做个男宠也是好的。 可若是,今夜验出他不是太监,那么大陵天子定是说了谎话,与一个说谎之人订立契约,可是一件玩火的事。 顾清棠觉察到了夜娜眼底的热意,她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国师大人,这天色也不早了,今日小臣答应了公主,要回去与她一起用膳,所以……” “看来驸马爷与公主也不是外间传言的那样貌合神离啊。”夜娜欺身将顾清棠逼着坐回了原位,突然抬起腿来,踩在了顾清棠腿侧,裙饰从白花花的腿上滑落,顾清棠这才发现夜娜并没有着裤。 怎么这个地方竟会有这样主动火辣的女人? 顾清棠暗觉不妙,瞬间明白了夜娜方才所言的“验货”是什么意思,她坐直了身子,正色道:“国师大人,可是听人恶意中伤小臣,说小臣是太监?” 夜娜笑然点头道:“大车还没有人可以抗拒我的诱惑,如今看顾少府如此正襟危坐,倒是让我也怀疑你……是不是真的男人了?” 顾清棠轻轻一叹,笑道:“看来陛下确实视我为眼中钉了,竟如此中伤于我。”说着,她坦然扬起脸来,“若我真是个太监,我与公主已成婚一月多,公主怎不向宗正大人告发我?” “听起来,倒也有几分道理。”夜娜放肆的目光沿着顾清棠的胸口往她小腹看去,火辣辣地甚是灼人,“可若是小公主并不喜欢你,你们两个并没有圆房呢?” “呵,白巾为证,太后还派了听床嬷嬷亲眼,亲耳所见,圆房之事岂会有假?”顾清棠刻意念重了“亲眼”“亲耳”两个字,“若是国师大人还是不信,难道今日要小臣把这身衣服脱光了么?” “衣服脱不脱倒也无妨……”夜娜惊喜地瞧见了顾清棠暗暗地吞了一口口水,她喜欢看见男人为她沉醉的样子,“你义父所求之事,其实大车也不是不能答应,只要你……伺候好了我……” 大车男子皆是彪悍之人,夜娜今日瞧见了如此白嫩温柔的顾少府,只觉得心头甚是爱然,手指撩上了她的耳垂,蛊惑地道,“顾少府,你若能满足我,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 顾清棠简直哭笑不得,今日若是一把推开她,定会落实一个太监的真相,若是放任她继续下去,身份一旦暴露更是好不到哪里去。 两害相遇取其轻,也只能如此了! “只怕我要让国师大人失望了。”顾清棠一敛脸上的笑容,推开了她,站了起来。 “哦?”夜娜笑道,“你可要想清楚了?” 顾清棠沉声道:“我敬国师大人一个女子在大车王庭经营不易,”目光中多了一丝怜悯的光芒,“却又可怜你如此作践自己,只怕一辈子都找不到一个真正疼惜你的人。” “……” “爱源于心,欲起于爱,我的心满满的都是我家小公主,所以对你难生欲\\望。”顾清棠对着夜娜一拜,凛声道,“你大可相信陛下的话,认定我就是个太监,可我究竟是与不是,我知道,小公主知道便行了,其他人相不相信并不重要。” “你可知今日你不从我,你跟你义父在大车的筹谋将毁于一旦?” “我知道,但是我也知道,若我今日真与国师大人发生点什么,那我就是大大地对不起我家小公主,这一辈子我生不如死!”顾清棠淡淡一笑,“于国师大人而言,不过春风一度,于我而言,让心爱的小公主伤心,并不是一个驸马该做之事。” 那句词叫什么呢? 顾清棠突然想不起那句歌词,她略微顿了一下,终于想到了——好男人不会让心爱的女人受一点点伤。 好男人可以做到,那么她这个好女人更该十倍做到! “你是什么人?” “我是驸马的随侍小武,府中有大事发生,还请通传下驸马爷。” 前堂外突然响起了小武与行馆侍卫的交谈声。 顾清棠趁机道:“我府中有事,就此先告辞了。”说完,顾清棠不等夜娜点头同意,便快步朝着行馆外走去。 夜娜仔细琢磨着顾清棠方才那些话,突然扬声道:“暗卫何在?!” “国师有何吩咐?”檐上突然飞下一名魁梧汉子,大步走入前堂,跪倒在了夜娜面前。 夜娜挑起了暗卫的下巴,魅惑地道:“去,找机会探一探小公主是不是完璧之身?” “是!” 暗卫重重地呼吸了一口,转身走出了前堂。 夜娜坐回了顾清棠方才的座位上,指尖沿着她饮过的杯口摩挲了一圈,“既然你让我去验小公主,那我便去了,我倒要瞧瞧,究竟你是位有情有义的驸马呢,还是你根本就是个说谎的太监?!” 第三十一章 .横祸从天降 “小武,你怎么突然来了?”安然走出行馆,顾清棠忍不住问向满头大汗的小武,“难道府中真出什么事了?” 小武缓了缓气,正色道:“公主起身没有看见驸马爷,好像生气了,打算拉着小夕出去玩,所以啊,驸马爷,路上可要好好想想该怎么哄公主欢喜才是。” “小武,你倒是学机灵了,给我报信报得好啊,有赏!有赏啊!”顾清棠笑道:“是啊,身为驸马,最重要的公务便是哄公主欢喜,我是该好好想想,如何给公主一个惊喜?” 小武得意地拍了拍胸口,“驸马爷上次来春风楼救了小的,小的自然要为驸马爷你肝脑涂地啊!” 顾清棠看了一眼小武,摇头笑道:“你的肝啊、脑啊的,我可不想要,倒是有一件事你得先帮我去办。” 小武立马认真起来,“驸马爷请吩咐!” 顾清棠想了想,方才道:“你去给我买十只纸鸢,要不同颜色的。”说完,她将一锭银子放在了小武掌心,“一会儿买好了不要直接回府,去东郊三里小溪口等我,我自有妙用。” “是。” 顾清棠又算了算,“你再买些糕点,剩下的银子就都归你了。” “谢驸马爷,那小的就先去办事了!” “去吧。” 看着小武兴冲冲地跑远,顾清棠哑然一笑,小公主今日看不见她便生气,足以说明自己在小公主心底的分量又重了许多。 想到这茬,顾清棠笑意一深,喃喃唤了一句,“阿宁。” “啊!” 耳畔突然响起一声惊呼来,一个提菜的老婆婆似是崴了脚,朝着顾清棠扑了下来。 顾清棠下意识地扶住了老婆婆倒下的身子,却在看清楚老婆婆眉眼的瞬间惊呆了眼,这老婆婆不是别人,而是乔装成老妪的秦夫人。 “老夫人,你这是……”顾清棠忍不住问了一句。 秦夫人紧紧抓住了她的手,压低了声音,苍老地道:“人老了……不中用了……可否……可否请公子……送老身回家?” 顾清棠点点头,绕到秦夫人身前,将她背了起来,“老夫人,你说地方,我带你回家。” 秦夫人装作虚弱无比地伏在顾清棠背上,附耳道:“小公主出事了。” 顾清棠脸色一僵,铁青无比,“她怎么了?!” 秦夫人继续道:“方才小公主的车马在街上突然惊了,车夫不知怎的突然摔在了车下抽搐不止,有个路人跳上了马车,赶着马车一路驰出了西门。” 顾清棠停下了脚步,看准了西门的方向,快步跑了起来,低声道:“秦将军呢?” “他一路追着马车去了,沿途会留下十字印记,像这样的。”秦夫人抬手颤然指向一边的一条小巷,似是在指路,却将掌心处的“十字”印记露给了顾清棠看。 顾清棠匆匆一瞥,只觉得一颗心猛地烧了起来。 阿宁不能有事!绝对不能有事! “公子……放下老身吧……老身家就在附近……”秦夫人突然开了口。 顾清棠重重点头,放下了秦夫人,匆匆对着她一拜,快步跑出了西门。 第一个十字! 顾清棠一出西门便看见了树干上留下的“十”字,她慌乱地跑过去,马车卡在密林之间,歪歪斜斜的,隐约可以听见当中的“呜咽”声。 “阿宁!”顾清棠冲到车帘前,猛地掀起车帘,又一次吓到了里面的姑娘。 “驸……马爷!”小夕满脸泪水,看清楚了来人是顾清棠,连忙扑了过去,紧紧抱住了她,“公主……公主被那人掳走了……快去救救她……救救她……” 光天化日之下,胆敢在京师重地掳人,顾清棠只觉得心头一凉,迅速猜到了一个人。 殷长安不会掳人,义父也不会掳人,除了大车国师夜娜,谁会这样的事? 定是她从顾清棠身上寻不到想要的结果,才会将矛头转向了小公主!她将小公主掳去的目的,只有一个——验身! 想到这一点,顾清棠的心又是一紧,她的阿宁岂可被人侮辱?心急如焚,但是又万万不可乱了分寸,顾清棠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那人朝哪里走了?” “那……那边……好像是……这边……”小夕已经被吓掉了三魂,胡言乱语得连自己都不知道方向了。 顾清棠往后退了一步,推开了小夕,在附近疯狂地寻找着秦中羽留下的印记。 第二个十字! 顾清棠发现了一条樵夫们平日入山砍柴的小路,同时也看见了秦中羽留下的十字,“小夕,快些回驸马府带府兵来搜救公主!” 匆匆地留下一句话,顾清棠头也不回地沿着小路往山上跑去。 “是……是……”小夕好不容易定下神来,颤然爬出了马车,慌乱地朝着城内跑去。 第三个十字! 第四个十字! 第五个十字! 第……六、七个十字? 小路出现了分叉,却出现了两个十字,顾清棠猛烈地喘息着,焦急地看了看左边的小路,又看了看右边的小路,小路草地皆有踩过的痕迹,瞬间让顾清棠乱成了一团。 “秦将军怎会刻两个印记?”顾清棠实在是猜不透秦中羽的意图,更不想去多猜当中用意,她索性往左边小路追了几步,在草丛边瞧见了一双公主的鞋子,顾不得多想,便拔腿朝着小路更深处追去。 而另一条小路深处,年宛娘带着两名家将匆匆行走着,不时地寻找着那个“十”字印记。 “阿宁,我一定可以救你回来!一定!”年宛娘心头不断念着这句话。 自从殷宁下嫁顾清棠,年宛娘心底是满满的愤恨,只是殷宁一直避而不见,想她之时,只能在驸马府对面的茶楼上远远地看着她出门上车。 所以年宛娘几乎每日都会在茶楼上坐上一两个时辰,期盼着能够看见殷宁。今日,刚好看见殷宁出门,年宛娘如往日一样目送马车远走,却不想马车还没有从视线中消失便突然失控,她眼睁睁地看见一个彪悍汉子跳上马车,一路赶车朝城西驰去。 因为她在高处,所以可以清楚地看见惊慌失措的百姓之中有一个戴着斗笠的樵夫快步追着马车而去。 年宛娘来不及多想,便带着两名家将跑下了茶楼,快步追去。 当马车在西郊撞上了树干,不得不停下来,彪悍汉子一脚踢开小夕,一掌劈晕了殷宁,扛着殷宁窜入了山道之中。 年宛娘冲出西城门,只能远远看见那个戴斗笠之人在树干上刻了些什么,也匆匆消失在林间。 年宛娘冲到那棵树下,看见了上面的“十”字,一时也不知道这樵夫的记号究竟是留给谁人的,只好一路追了下去。 于是年宛娘三人来到了小路分叉口,看见的是殷宁落在地上的鞋子与右边的“十”印记,她动了个念想。 她将鞋子扔到了左边的小路上,吩咐其中一名家将,“你在左边树上刻个一模一样的十字,然后来追我们。” “是!” 不管那樵夫的印记到底是留给谁人看的,至少她走的是对路,最后能救殷宁的也只能是她,这是一个让殷宁不再躲她的好机会,她无论如何都不能错过! 想到这里,年宛娘的脚步越发地快了起来,只要殷宁不再躲她,或许她与她之间会有一个新的开始。 这条山路一直通往老林深处,那里有一座破落的山神庙,如今庙口站了八名勇悍的大车侍卫,安图在里面急不可耐地走来走去,似是已经等了许久。 “大王子,小的将小公主带来了!” “快快扛进来!让本王好好验一验!” 秦中羽躲在树后,努力让自己剧烈的喘息快些平静下来,他紧张地看着那人将小公主扛入了山神庙,心却紧紧揪了起来。 驸马爷啊驸马爷,你快些来啊! 秦中羽一边焦急地回头张望来时的小路,希望自己的夫人可以及时通知驸马,另一方面,他又犹豫着要不要先杀进去。 因为若是贸然杀进去,他不慎落在了那些大车人手里,只怕驸马私放他们夫妻之事将大白天下,就算救下了公主,驸马也是死路一条。 “小公主,果然生得粉嫩啊。”安图激动无比地从那名暗卫手中抱过小公主,激动地嗅了嗅她颈间的淡淡香味,只觉得心头一热,忍不住狠狠地在小公主脸上亲了一口,“验身!马上验身!哈哈哈!”说着,他便将小公主放在了山神庙香案上,动手解起自己的衣裳来。 暗卫急声道:“国师大人只说要小的验一验小公主是否是完璧之身,大王子,你可不要来真的啊。” 安图扫兴地瞪了暗卫一眼,“看一眼是完璧之身,跟睡一觉知道是完璧之身,有什么区别?反正只要小公主是完璧之身,日后也是本王的女人,我早一日要她,又有什么问题?”说着,他声音一沉,“你知道知会本王国师要验身小公主,自然有赏!若是再多言,只怕只有罚了!” “可是……国师那边……”暗卫犹豫了一下。 “住口,给本王滚出去!”安图不乐意地大喝了一声。 “大王子,真的不可以来真的……”暗卫又劝了一声。 安图大怒道:“来人!把他给拉出去!” “是!” “大王子,不可啊!” “本就是我的女人,我要她又有什么不可?”安图回头看向昏睡不醒的小公主,忍不住笑道,“今日我倒要看看,大陵小公主吃起来是什么滋味,哈哈哈哈。” 第三十二章 .又陷美人姝 顾清棠跑出好远,发现这小路上的足印越来越浅,印记已经许久不曾看见,急忙停下了脚步,暗暗叫了一声,“不妙!” 既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掳走小公主,自然会有同伙,一直紧追的秦中羽虽然留着印记,但是这印记也可能被发现秦中羽的同伙给故意改了,所以—— 心,蓦地一凉,顾清棠转过身去,朝着来时路跑了回去。 她发誓,若是小公主可以一切安然,从今往后,绝对不会让她再离开自己的视线一步! 与此同时,年宛娘带着两名家将追到了山神庙外,秦中羽远远瞧见来人并不是驸马,连忙闪身匿藏在了灌木之下。 年宛娘顾不得追究那樵夫为何要躲起来,当她看清楚山神庙外站的是大车之人,更是顾不上多想什么,当即带人冲上了山神庙。 “来者何人?!”大车侍卫拔刀拦住了年宛娘与两名太尉府家将,“我家大王子在此小憩,你们若是要落脚,找其他地方!” “唧!好嫩的唇啊,我喜欢,喜欢啊!” “嘶——” 安图的声音与衣裳撕破的声音同时响起。 年宛娘心头一紧,岂会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动手!” “是!” 家将突然拔剑,可是区区两名家将又如何敌得过勇悍的八名大车侍卫,转眼之间,两名家将被反拧胳臂按倒在地。 “阿宁——!”年宛娘嘶声一喊,顾不得一切地往山神庙内冲去。 “还有女人?”安图饶有兴致地看着年宛娘冲了进来,他不禁大笑道,“今日大陵美人都是送上门来的,哈哈哈哈。” 年宛娘瞥见了香案上被扯裂了衣裳的殷宁,心头又急又怒,把所有的恨意都发泄到了安图身上,“我杀了你!杀了你!” “保护大王子!” 八名侍卫留下了四人看守两名家将,剩下的四名冲进了庙中,将年宛娘给紧紧围住了,至于那个暗卫,本就是大车之人,方才被拖出庙后受了点苦,谅他也不敢坏大王子的好事。 安图挥手示意四人退下,笑道:“一个小娘儿们,本王也喜欢这样辣的女人。”说完,他张开肌肉鼓鼓的双臂,“来!来本王怀里!” “安图,你好大胆子!非礼我大陵小公主在先,如今还敢对我无礼!”年宛娘焦心如灼,即便是四名侍卫退下,她也知道根本不是安图的对手,只能寄望用父亲之名压一压安图,“你可知道我爹是谁?!” 安图大笑道:“大陵天子暗许了小公主于我,本王要她是天经地义,你呢,你爹又是谁?快些告诉本王,一会儿我要了你之后,直接去知会你爹一声,你就跟我回大车如何?” “我爹乃大陵太尉大人,连陛下都要敬我爹三分,你确认要动我?”年宛娘怒喝一声,“还不快将小公主放了!” 安图脸上的笑容敛了几分,“年太尉啊,哼,原来是这个老不死的,竟敢暗中扶植老三与我作对,本王一时收拾不了他,收拾收拾你还是可以的!” “你敢!” “本王有什么不敢?大不了,要完了你,再杀了你灭口啊!” 安图阴冷地一笑,回头看着昏迷的殷宁舔了舔嘴角,笑道:“小美人,没有验完的地方你再等等哈,等本王先吃完这个讨人厌的女人,再来跟你温存。” “你……” “来人,给本王按住她!” “是!” 年宛娘实在是不是这四个魁梧侍卫的对手,不过眨眼功夫,她便被一个大字似的按在了地上。 嘴被打得红肿无比的暗卫连忙跪地道:“国师吩咐过,暂时不可与年太尉起冲突啊,大王子不可以!” “本王做事岂容你来多嘴?!”安图瞪了一眼暗卫,“你别逼本王让你永远都说不出话来!” “小的求大王子了!” “来人,拉他出去!割了他的舌头!” “大王子饶命!饶命啊!” “是!”一名魁梧侍卫上前扯住他的手,几下便将他拧出了山神庙。 “啊——!”不多时,暗卫凄厉的惨叫声响起,震得山神庙附近的山鸟惊飞无数,也惊醒了昏睡的殷宁。 这是哪里?好凉…… 殷宁只觉得后颈一片酸麻,当视线中出现了自己敞开的碎衣,她惊惶无比地揪紧了领口,骇声惨呼了一声,“啊!发生了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 “阿宁快跑!快跑啊——!”嘶哑的声音从年宛娘喉间迸出,年宛娘试图从地上挣扎起来,却根本奈何不了两个壮汉的力量,又被狠狠地按倒在了地上,无助地吼道,“快走——!” “小公主,你哪里也去不了的。”安图给一名侍卫递了个眼色,“给本王看好她,”说完低头将年宛娘的裙子一把扯了开来,大笑道,“容本王享受完了这个女人,就给你们享受,哈哈哈。” “宛……宛……娘……”殷宁脑海里面一片空白,她想不明白醒来为何会看见如此恐怖的画面,更想不明白为何自己会落在大车王子的手里? 这里是哪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走啊——!”年宛娘不断踢着双腿,眼泪从眼角簌簌流下,“走啊,快走啊!” “安图,你好大胆子!”殷宁跳下香案,却被一名大车侍卫跟狠狠抱在了怀中,她泪声喝道,“你放开宛娘!放开她!本宫命你放开她!” 年宛娘怔怔地看着殷宁,终于又能听见她唤她“宛娘”,甚至还能从她的语气之中听出有那么些许是给她的暖,她只觉得今日所受的一切委屈都是值得的,至少,殷宁没有再躲着她的意思。 “本王就是不放!小公主,你看好了,看看本王是怎么疼爱女人的!”安图发出一串邪恶的笑声,转过脸去,紧紧掐住了年宛娘的喉咙,“你识相的就乖乖听话,否则,本王先掐死你!” 与此同时,因为听见了林间的惨呼声,顾清棠没有再到处找寻印记,便循声跑了过来。藏身灌木丛中的秦中羽看清楚了来人是驸马后,连忙跳了出来,急声道:“驸马爷啊,你终于来了,快去救小公主!安图是畜生,他……” “什么?!”顾清棠双拳紧握,只觉得一股怒意冲到了喉间,烧得整个胸臆一片滚烫,“好大的狗胆!连我的阿宁都敢动!找死么他!”嘴上说着,脚下却不敢慢下一分,却在踏出树林的瞬间,看见了被制服在地的太尉府家将,她硬生生地止住了脚步,知道若是强闯,根本救不回公主,只怕连自己的小命都要搭进去。 冷静……冷静…… 顾清棠略微顿了一下,无论如何要撑到小夕把驸马府家将带来,所以——她回头看向秦中羽,“秦将军,一会儿你在暗处使力,帮我先解决了这几只看门狗!” “是!” 顾清棠重重点了下头,抬手一抹额上的汗水,大步走了出去。 “顾……顾少府?!”大车侍卫看清楚了来人是顾清棠,不由得一惊,毕竟那日在大殿之中,这位驸马爷的功夫实在是不容小觑。 “顾少爷!快去救小姐,小姐也在里面!”两名家将焦急地开口。 “宛娘也……”顾清棠倒吸了一口气,快步欲往山神庙中闯去。 “不好了!大王子,顾少府来了!”一名大车侍卫提刀拦在顾清棠面前,慌乱地吼了一声,“大王子!” “让开!”顾清棠怒声一喝,“滚!” 大车侍卫的刀锋仓皇劈落,只见顾清棠错身避开,指尖在他肘侧一按,酥麻之意迅然蹿上指尖,便再也握不住大刀,眼睁睁地看着大刀被顾清棠抄在了手上。 “助纣为虐,死不足惜!”顾清棠咬牙说罢,横刀朝着这名侍卫割来,大车侍卫慌忙往后一退,却不想那一招不过是虚招,顾清棠真正想袭击的是其中一个按住家将的大车侍卫。 只见顾清棠突然回身,飞起一脚,狠狠踢倒了那名来不及反应的侍卫,对着地上的太尉府家将喝道,“起来!我太尉府的家将岂能如此窝囊!” “是!”他揉身捡起地上的长剑,朝着那名被踢翻的侍卫一剑刺下,顿时血溅当场,他狠狠咬牙,又猛地撞开了边上的那名大车侍卫,扯起地上的同伴,“杀!” 山神庙外瞬间陷入了一片混乱,八名侍卫三人在庙内,一人已死,剩下四人对抗顾清棠与两名家将,再也没有压倒性的优势。又加上树林中藏着一个秦中羽,不时有碎石从林中打出,那四名大车侍卫根本招架不了多久,便被斩杀剑下。 被割了舌头的暗卫早已跑得无影无踪,今日之事赢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想,若是回去复命,只怕国师也饶不了他,他能做的便是逃得远远的。 当听见了外面的声响突然静了下来,安图不知所措地转身将惊惶无比的殷宁给扯了过来,紧紧钳住她的喉咙,扬声道,“顾清棠,你若敢进来,本王先杀了小公主!”说完,对着庙中的三名侍卫大呼道,“你们三个还愣着做什么,快来保护本王!” 没有了大车侍卫的钳制,年宛娘从地上爬了起来,两名家将连忙把地上的碎裙拾起,给她围了起来,对着安图喝道,“你好大的胆子!连小姐都敢欺负!” 顾清棠提着沾满鲜血的大刀踏入山神庙,俊秀的脸蛋因为愤怒而铁青无比,她的目光从看见殷宁的那一瞬便没有从她脸上移开,满满的尽是心疼,沙哑地道了一句,“阿宁,他欺负了你,我会让他十倍还你!” “咳咳,他还欺负了宛娘,十倍不够!不够!咳咳”殷宁委屈地点点头,当看见顾清棠的那一刻开始,慌乱的心终于渐渐踏实下来,眼泪却止不住地涌出了眼眶,最后的目光对上顾清棠心疼的目光,只觉得心头更是酸涩,千言万语只剩下一句,“顾清棠……” 顾清棠听得更是心疼,一步逼近安图,柔声道:“阿宁别哭,我马上就带你回家,我们回家。” “好……”殷宁红着眼眶艰难地点了点头。 第三十三章 .一刀宣愤意 “顾少府,你难道还想杀了本王不成?!”安图倒吸了一口气,扬声问了一句,“那日在大殿之上,你给了本王一个台阶下,今日本王也给你一个台阶下,你让本王离开,本王便放了小公主。” “好。”顾清棠干脆地应了一声。 年宛娘又羞又怒地吼道:“岂能让这个无耻之徒离开?你才说了要为阿宁讨个公道,怎的……” “宛娘妹妹,今日这事继续闹下去,对你跟阿宁的名节没有半点好处。”顾清棠当即打断了她说的话,对着殷宁微微点头,“我只要你先安然了……”说着,她手中的大刀落在了地上,主动让出了一条路来,“大王子,请。” “顾清棠,咳咳,你怎可放过这个无耻之人!”殷宁不敢相信看见的一切,她的驸马才说要十倍收拾安图,却如此轻描淡写地要放走安图,失望与羞怒一起涌上心头,“我即便是被天下人笑话……咳咳……也不能就这样算了!你是个男人,眼见自己妻子被欺负了,竟然如此处事,顾清棠,我真是错看了你!” 安图看见两人起了争执,心头大喜,他让三名侍卫护在他身侧,一步一步移向顾清棠。 “宛娘妹妹!不可!” 当看见年宛娘欲捡起大刀挥向安图,顾清棠先一步将年宛娘的手中的大刀夺了下来,狠狠一瞪两名家将,“义父就算怪罪下来,也由我一人承担!” “这……” “顾清棠不过是个外人,你们是听我的,还是听他的?!” 安图心头的戒心更放下了一些,当他掐着殷宁从顾清棠身侧走过,得意地一笑,“顾清棠,本王突然觉得你也不是那么面目可憎了。” “所以,把小公主放开吧。”顾清棠凉凉地开了口。 “你的女人,还你!”安图又走出了三步,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狠狠地将殷宁推向了顾清棠,“走!” “啪!” 殷宁怒然一个耳光打在了顾清棠脸上,咬牙泪吼了一声,“我要休夫!” “呵。”顾清棠淡淡一笑,突然看着安图唤了一声,“大王子先留步,我还有一句话要送你!” 安图下意识地往侍卫身后一缩,“什么?” 顾清棠提着大刀走了过来,看了一眼左右三名侍卫,道:“大王子若是在我大陵出了事,你们大陵定会追究,我就算有心要教训你们王子,也会顾念两国邦交,所以你们放心,我只想送一句话给大王子。” 安图听得有理,瞬间觉得安全了许多,他往前走了一步,“你说!本王很忙,可没空听你说那些有的没的。” 顾清棠再往前走了一步,突然手中大刀反提了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刀捅入了他的腹中,“欺负阿宁者死!” “顾清棠,你竟敢动手杀大王子!”三名侍卫完全没想到顾清棠竟会在这个时候动手,恍过神来之后,已经来不及救大王子。 “杀!一个不留!”顾清棠抽出大刀的瞬间,本就憋了一肚子气的两名家将们当即拔剑杀了过来。 秦中羽悄悄地伏身山神庙檐上,手中攥了一些石子,不时地暗暗将石子弹射向那三名大车侍卫的眼睛。 年宛娘觉察到了秦中羽的存在,回头看了一眼飞檐,秦中羽只好又缩了下去。 可方才秦中羽暗援那几下已经足够了,三名大车侍卫不出一刻,便被斩杀在山神庙中。 安图全身颤抖,一时没有咽下气,他惊恐万分地紧紧盯着顾清棠,“大车……大车……不会……放过你……” “阿宁,闭上眼。”顾清棠提刀走了过来,笑得温暖,声音柔得像水,“既然说是十倍,便不会便宜了他,你只用听就好了。” 说话间,刀口削过安图的耳朵,安图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呼声。 殷宁骇然蒙住双眼,不敢去看那惨烈的一幕。 年宛娘从家将手中拿过长剑,也狠狠地给了安图一剑,她抬眼看向顾清棠,冷冷地说了一句,“杀了他,总要有人出来顶罪,否则此事难了。” 当听到顶罪两字,殷宁慌然睁眼,愧然看着顾清棠,“你不可以……明明错的是他……” “噌!” 顾清棠反手一刀钉入了安图的心脏,直接要了他的命,“宛娘妹妹说的对,总该有个人站出来,这个人绝对不能是宛娘妹妹。” “顾清棠……”殷宁眼眶一红,沙哑地唤了一句。 顾清棠看得心疼,她放下大刀,走到了殷宁身边,解开了自己的腰带,温柔无比地将殷宁的裂衣用腰带给绑好,莞尔道:“你不是向来讨厌我么,方才还说了要休我,所以啊,我是最适合的人选。” 其实,从看见殷宁的那一霎开始,顾清棠就决定要杀了安图了——第一,杀了他才能解心头之恨;第二,安图一死,殷宁便不用再嫁大车,算是一记釜底抽薪,彻底打乱了光王与殷长安的布局;第三,大王子一死,最得利的便是三王子,这也算是忠于年太尉的最好表示。 况且,今日之事,是安图不义在先,她身为大陵驸马,愤怒之中错手杀了大王子也在情理之中。顾清棠思来想去,她扛下一切,也不是死路一条,只是,光王与殷长安定会给她一个深刻的教训。 殷宁泪眼看了看顾清棠红肿的半边脸,愧然抬手抚上了她的脸颊,“是我错怪了你,可是无论如何,你不可以去!” 梨涡一旋,顾清棠覆上她的手,摇头笑道:“那我们回家可好?” “好。”殷宁沙哑地应了一声,回头看了一眼一边年宛娘,“宛娘,今日,也谢谢你……” “所以该我去顶罪,是不是?”年宛娘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顾清棠,“顾清棠,阿宁交给你照顾了。” 殷宁不是这个意思,“宛娘,你也不要去顶罪,我去跟皇兄说,说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他……” “死的毕竟是大车大王子,必须有个交待。”顾清棠紧紧握住殷宁的手,笑道,“不管你休不休我,我都要赖你一辈子,所以,我不会有事的。” 殷宁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可是……” “我背你。”顾清棠不想再说这个话题,含笑绕到了殷宁身前,将她背了起来,“阿宁,一切都过去了,我们回!家!啦!” 若是要用一条命来换阿宁的一颗心,顾清棠觉得自己也是愿意的,至少今日过后,她知道阿宁心里将永远有一个她。 年宛娘心头阵阵酸涩,看着顾清棠背着殷宁走远,只觉得殷宁的心结解得实在是太迟了,竟然要错过这一世。 “小姐……我们回府吧……”两名家将劝道。 年宛娘低头看了一眼安图的死尸,心底又涌起了一阵愤怒来,当下便挥剑疯狂地往安图身上划去。 “小姐你……” “你们都闭嘴!” “是。” 与此同时,顾清棠背着殷宁走在小道之上,只觉得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踏实了下来。 “顾清棠……”殷宁突然唤了她一声,安心地圈住了她的颈子,心,暖得发烫。 顾清棠微微侧脸,笑了笑,“唤我一声清棠,可好?” 殷宁怔了怔,动了动唇,却不好意思唤出这个名字。 顾清棠倒吸了一口气,皱眉道:“阿宁你可知道你那巴掌有多重,现在还火辣辣的疼呢?你若是不想唤我清棠,那就给我轻轻地吹吹?”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说这些?”殷宁实在是不放心顾清棠,当时实在是急糊涂了,杀人报仇是快意,可是死的毕竟是大车大王子,不管是顾清棠还是年宛娘,谁出去顶罪都是九死一生。 “那说什么呢?”顾清棠装糊涂地笑了,“说以后阿宁给我生许多许多个孩子?” “你……” “想来真是有点吃亏啊,你还欠我一个洞房花烛夜呢。” “顾清棠!” “什么?” 殷宁突然沉默了下来,顾清棠以为说话真惹怒了她,连忙将她放了下来,又问了一句,“可是生气了?我不说话惹你了,可好?” “顾清棠!”殷宁顿足又喊了一声,突然眼底泪光盈盈起来。 顾清棠慌了,“不哭,不哭,我不该跟你说那些,我以后都不说话轻薄你了,可好?”说着,便温柔地去擦殷宁眼角涌出的眼泪。 “我不想做大陵第一个寡妇公主……” “……” “顾清棠,你听清楚了,本宫就要你伺候一辈子,少一天都不行!” “……” “你……你……你只看着我不说话做什么?”这是殷宁发现顾清棠眼底强忍的泪花,也是殷宁第一次坦然面对心底的悸动,“堂堂七尺男儿,我被人欺负了都没哭了,你哭什么啊?” 猛地,顾清棠将她紧紧抱入怀中,心底暗暗问道:“若是有一天,你发现我……其实真该死,你还会对我说这些话么?” 殷宁紧紧环住了她的腰杆,幽幽地道:“以后……不许丢我一个人……身为驸马……就要好好保护我……” “好。” “还有……以后别总是欺负我……也该让我反欺负你几次……” “好。” “你不准去扛此事,我去求皇兄……” “阿宁,这最后一件事答应你也可以,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我们回去洗个鸳鸯浴吧?” “顾!清!棠!” 第三十四章 .辞别扛罪责 “谢天谢地,谢天谢地,公主回府了!回府了!”当小夕扶着殷宁回到了驸马府,她又一次激动的谢天谢地,恭敬地对着殷宁道,“奴婢马上去给公主准备热水,沐浴更衣。” 殷宁点点头,侧脸看了一眼身侧的顾清棠,正色道:“我沐浴之时你不准进来,你也不许一个人进宫去,可听明白了?” 顾清棠耸了耸肩,笑道:“是,清棠遵旨。”说完,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腰,“腰带先放你那里,我回书房换身干净衣裳,可好?” “嗯。” “阿宁,一会儿见。”顾清棠轻轻一笑,转身朝着书房走去。 殷宁看着她的背影走远,心头总觉得忐忑,她留了个心眼,回头对候在驸马府门口的侍卫道:“若是驸马要出府,先拦下他,马上来回报本宫。” “是。” 略微放心了一些,殷宁只觉得身上有些难闻的气息,一想到今日安图那恶心的嘴脸,心头不禁泛起一阵恶寒。 不多时,顾清棠换了一身干净的官服,坐在了案边。她磨了磨墨,提笔沾了沾,凝神想了片刻,甫才在白纸上写了些什么。 “嘶——” 片刻过后,她把写好的白纸裁开,折成了十个小方块,扬声唤道:“来人。” “驸马有何吩咐?”候在门外的小厮走了进来,低头问道。 顾清棠轻叹了一声,“去把小夕找来。” “是。” 过了一会儿,小夕便低着头从外面走了进来,对着顾清棠福身道:“参见驸马爷。” “小夕,这件事非你不可。”顾清棠对着她招了招手,又叹了一声,“唉,那些风筝看来要另做他用了。”说着,她示意小夕看着那十个小方块,并用毛笔在上面做了标号,从一到十,认真地道,“从今日开始,这里有十个问题,你每日得到了答案,便在风筝上留下答案,在皇城西北角外放飞。对了,小武定还在城外呢,风筝在他手里,你们两个一起办这事也好。” “驸马爷,小夕不明白。”小夕惑然看了看小方块,迷糊地摇了摇头。 顾清棠淡淡地笑了,“有些事不明白更好,小夕,可要记得,要一天一个的拆开,此事就你跟小武知道便好,切勿不可让公主知道了。” “是。” 顾清棠看着她忧心忡忡的样子,笑意深了许多,“公主现在可在沐浴?” 小夕点点头。 顾清棠饶有兴致地笑笑,“这些问题你先收好,今日就由我去伺候公主沐浴吧。” 小夕的脸蓦地烧了起来,低声应了一声,“是。” 顾清棠整了整衣冠,含笑走出了书房,大步朝着寝殿走去。 “哗——” 顾清棠才走到门口,便听见了里面的水声。 “参见……” “嘘,你们都退下吧。” 顾清棠连忙屏退了候在寝殿门口的侍女,推门走了进去。 殷宁靠在浴盆边上,眯眼眼睛道:“小夕,来,给本宫捏捏肩。” 顾清棠轻手轻脚地走到了殷宁身后,卷了卷衣袖,温柔的指尖来到了殷宁的肩头,柔声道:“今日就由我来伺候一回公主,可好?” “顾……”殷宁一惊,双臂羞然紧抱胸前,“你……你……你又欺负本宫!” 顾清棠眉角一扬,笑道:“这哪里算欺负啊,我只想给你捏捏肩罢了。”说着,她话中有话地看着殷宁,眸光之中多了一丝眷恋的意味,“我跟小夕一样……一样都是公主的人,她可以伺候你,凭什么我不能伺候你呢?” 殷宁觉得这话哪里有些怪异,可确实没办法反驳,她红着脸嗔道:“我……我可以自己洗的……” 顾清棠在浴盆边蹲了下来,她趴在沿上,笑然看着红透双颊的殷宁,“当真不要我伺候?” “不要!”殷宁扭过了身去,结巴地道,“你……你先出去……” 顾清棠看着殷宁如玉似的背脊,坏坏地一笑,“明年春桃熟了的话,我能不能请公主赏赐一双尝尝呢?” “无耻!”殷宁下意识地瞄了一眼自己的胸口,只觉得全身更加烧得火热,“你再不出去,我要生气了!” “哗——” 顾清棠伸出了手去,在水中搅了搅,笑道:“我说的是吃的那种桃,阿宁你想到哪里去啦?” “你……” “况且,你有的,我也有啊。” 殷宁来不及去思量顾清棠这句话的意思,只觉得臊得更加厉害,“顾清棠,你不知羞!” 顾清棠嘟囔道:“说好的鸳鸯浴,公主想赖皮不成?” “本宫……我哪里答应你鸳鸯浴了?”殷宁羞得通红的脸上多了一丝愠色,她瞪大眼睛转过了脸去,“顾清棠,你再不出去,我……我再也不理你了!” “呵呵,这可是阿宁你让我出去的哦。”顾清棠问了一句。 殷宁连忙加了一句,“是出寝殿!” “是。”顾清棠站了起来,深深地看了一眼殷宁,“阿宁,记得啊,顾清棠永远喜欢殷宁,永远。” 殷宁怔怔地看着顾清棠,“你怎的突然说这句话?” “怕你不要我啊!”顾清棠回答得干脆,她绕近了殷宁,忽地捧住了她的脸颊,细细地嗅了一口,“香,阿宁果然香。” 她那好看的脸庞近在眼前,当下的气氛又是这样暧昧,殷宁忍不住咽了一口香津,只觉得嗡的一声,眼前的一切变得甚是模糊,唯有一个清晰的脸庞,就是她顾清棠。 顾清棠欺身靠近,鼻尖轻轻地蹭了蹭殷宁的鼻尖,唇瓣移到了她的耳畔,幽幽地道了一句,“阿宁,其实我跟宛娘妹妹一样……” “你怎的突然提她?”一抹强烈的不安泛上心头,殷宁紧紧盯着顾清棠的脸,只觉得她的皮肤当真甚是白皙,白皙的更像是……一个女子…… 不!不会的!不会的! 顾清棠松开了她的脸颊,笑道:“一样只想你好。” 殷宁紧绷的心蓦地松了一口气,她慌乱地抓住了顾清棠的手,千言万语只能说出口一句,“你是本宫的驸马……” 顾清棠淡淡笑道,“是啊,连鸳鸯浴也不能洗的驸马。” “你……为何总是说这些唐突轻薄的话?” “这是我想说的真话啊。” “哪有人说这种真话的?” “此情此景,其实我还想说一句。” “什么?” 顾清棠的目光放肆地往水下瞄了一眼,只觉得自己双颊也烧了起来,“阿宁,我想……” “哗啦啦——!” 殷宁连忙缩紧身子坐在了浴盆底部,羞嗔道:“顾清棠!你……你死性不改!” “这年头说句真话也被人骂,唉。”顾清棠苦笑着摇摇头,直起了身子,“阿宁,那我走了哦?” “出去!” “真走了啊?” “出……” “呵,舍不得我?” “……” 顾清棠将卷起的衣袖放了下来,对着殷宁笑了笑,便大步走出了寝殿,不忘吩咐候在殿外的侍女一句,“照顾好公主。” 殷宁狂烈的心跳终于可以慢慢平静下来,指尖轻轻抚上自己的鼻尖,脑海中回荡着顾清棠方才说的那些话,不禁哑然一笑,嗔了一句,“顾清棠,你欺负本宫,本宫总有一日能找到你的软肋,也欺负你回来!” “不好了!不好了!” 当殷宁换好衣裳,驸马府门口的侍卫便急匆匆地跑到了寝殿门外,急声道:“驸马……驸马我们谁也拦不住,他一个人出府了!” “他……他……”殷宁脸色一沉,骇然走出寝殿,咬牙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就算是绑,也要给本宫把他绑回来!” 不安的心悸狂烈地蹿起,殷宁回想着方才顾清棠说的那些话,若是自己说一句“留”,或许,或许顾清棠真会听她的话,乖乖留下来。 顾清棠,你怎能说话不算话?! “杀了他,总要有人出来顶罪,否则此事难了。” 年宛娘说的那句话突然出现耳畔,殷宁慌乱地摇了摇头,“来人!来人!” “公主有何吩咐?” “把本宫的朝服找出来,本宫要入宫见皇兄!” “是。” 要甩掉驸马府那些家将实在是太容易,顾清棠一踏出驸马府,便像是人间蒸发一样消失在了小巷之中。 只是,顾清棠随后并没有直接去皇宫,却是先去了太尉府,求见的并非是年太尉,而是刚刚回到府中的年宛娘。 刚沐浴更衣完的年宛娘对顾清棠的突然来访有些诧异,本不想见她,又想了想,或许是与今日安图之死有些关联,所以还是命人将她请进了后院的小亭中。 “顾少爷,请。”丫鬟给顾清棠端上一杯热茶,恭敬地对着顾清棠福身一拜。 “几日不见,小红生得更水灵了。”顾清棠随口调戏了一句,羞得丫鬟低头含笑退了下去。 顾清棠端茶小饮了一口,余光瞥见了年宛娘走了过来。 远处,在园中散布的长公主殷影瞧见了顾清棠,心头一喜,本想上前寒暄几句,却看见了年宛娘走入了小亭中,她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公主?” “你退下吧,本宫想在这里静静地坐上一会儿。”殷影坐在了石凳上,远远看着顾清棠,心头默默想着——顾少府,能远远地看看你,也好,也好。 第三十五章 .险中求生路 “你这个时候不在驸马府好好陪阿宁,来找我做什么?”年宛娘冷冷给了顾清棠一句话,“还是觉得我太尉府的丫鬟姿色好,想来带一个回去做小妾?” 顾清棠淡淡笑道:“宛娘妹妹这话说得就可怕了,我哪里是那种人嘛?”说着,她站了起来,正色道,“今日来此,是想请宛娘妹妹帮我一件事。” “帮你顶罪?” “此事你顶不下来的。” 顾清棠平静地说完,抱拳对着她恭敬地一拜,“现下阿宁知道我离府了,必定会去皇城求陛下,我只想请宛娘妹妹帮我拦下她,此事不要让她与陛下当面交涉。” “真是可笑,她是公主殿下,我如何能拦住她?” “只要你想,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你……” “宛娘妹妹素来聪明,很多事想必能做得比我好。”顾清棠笑然说罢,又对着她弯腰一拜,“我相信这些日子,你会好好保护她。” 年宛娘愕了一下,“你这是在托付我?” 顾清棠摇头一笑,“太尉府万不可牵扯进来,以免被陛下趁机削势。为了宛娘妹妹你的清誉,你也要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让太尉府与此事扯不上半点关系。” 年宛娘听得心乱,“那你呢?顶罪之后只怕是死路一条,太尉府若不出手,你如何能活?你若有事,阿宁……阿宁又怎么办?” 顾清棠伸了一个懒腰,道:“反正我就是贱命一条,我若是有什么,宛娘妹妹或许还欢喜一些,不是么?” 年宛娘听出了她话中的刺意,“你这话什么意思?” “今日我跑错山路,与你也有些关系吧?”顾清棠开门见山,“宛娘妹妹的这些心思能够少花一些在我身上,多花一些在阿宁身上,我相信她会更欢喜一些。” 年宛娘静静地看着顾清棠,“你到底知道多少?” “爱一个人并不荒唐,由你护她,或许我更安心一些。”顾清棠话中有话地说了这样一句,看看了看天色,“这天色也不晚了,我也该入宫了。” “顾清棠……” “让我做一回英雄,可好?” 顾清棠回头一笑,梨涡一旋,竟是那般好看。 年宛娘肃声道:“英雄也不能你一个人做,我是不会输给你的。” “那……清棠便在天牢静候宛娘妹妹佳音了。”顾清棠拱手再一拜,转头渐渐走远。 年宛娘不得不承认,顾清棠的心思确实厉害,今日她以退为进,虽说是托付殷宁,却更像是一步一步引诱年宛娘说最后那句话。 死的人是大车大王子,就算他有错在先,这以命偿命是躲不了的,此事若是年太尉在明处出手,确实是大大的不妥。若是年宛娘不顾自己名节,将自己也险遭侮辱之事说出去,年太尉确实有充足的理由为顾清棠脱罪,只是,年宛娘心里还是不甘,不甘牺牲自己名节去救一个她讨厌的“情敌”。 可若是年宛娘不出面,那么殷宁定会怨她,这好不容易才解开的僵局又将回到最初,甚至比最初还要恶劣。 方才顾清棠有句话说得对,心思确实不该放在除掉顾清棠身上,而是应该放在殷宁身上。若是可以不牺牲自己名节,却又让殷宁知道是她救了顾清棠,那么,她与殷宁之间的隔阂会消失更多,或许她还有那么一线机会与殷宁走到最后。 毕竟,人生才开始,日后顾清棠能活多久,一半看老天,另外一半却是掌握在她手心里。 殷宁素来单纯,又怎会怀疑一个曾经救过顾清棠的人,日后会对顾清棠设局呢?换句话说,顾清棠以后每卷入一个局,年宛娘便有一次机会让自己更靠近殷宁,让殷宁知道她的重要性。 所以,顾清棠该救,至于怎么救,容她好好想想。 顾清棠走出太尉府之时,仰头看了一眼万里无云的苍穹,心道:“阿宁,我是不会让他有任何机会要挟你的。” 只要小公主不入宫为驸马求情,表现出根本不在意驸马的死活,加上此事又是大王子侵犯小公主在先,殷长安便没有理由在斩杀顾清棠后强令小公主远嫁大车,更没有手段能要挟到小公主乖乖自请远嫁。 大王子一死,殷长安联姻大车的念想只怕要搁浅几年,这几年也会成为顾清棠筹谋生路的宝贵时光。 此局已乱,越乱,越好。 于是,驸马顾清棠因怒残杀大车大王子这件事,便成为了大陵京师这日最劲爆的事件,不出一刻,便传直街头巷尾,无人不知。 顾清棠入宫请罪之后,便被又怒又惊的天子殷长安当即打下了天牢。 是夜,年太尉急召百官入宫,强请天子殷长安入殿,大车使团也将大王子面目全非的尸体抬上了大殿,叫嚣着要殷长安给大车一个说法。 “把罪臣顾清棠带上来!”殷长安揉着太阳穴,喝了一声后,又迟疑地看了一眼满脸不悦的年太尉,低声又说了句,“把顾少府带上来。” 年太尉冷冷一笑,转过身去,忧心地看着宫卫把顾清棠押了进来。 白日的官服已变成了囚衣,当顾清棠踏入大殿的那一霎,心里觉得甚是踏实,因为大殿之上并没有看见小公主的身影,那便是这一劫最好的开始。 “顾少府!”殷长安一脸铁青,颤声念出了这个名字,“你可知你闯了大祸!” 顾清棠云淡风轻地对着龙椅上的天子跪了下来,抱拳道:“微臣,参见陛下。” “清棠快些起来,此事有义父在,你不必……”年太尉冷冷地一瞪殷长安,便来扶顾清棠起来。 顾清棠连忙推了推年太尉的手,笑道:“义父不必担心清棠,此事是清棠惹下的,自该由清棠一力承当!万不可……连累的义父。” 年太尉听明白了顾清棠话中的意思,只能低声一叹,冷冷地看了一眼满脸悲怒的大车国师夜娜与三王子安巴,“此事事关我大陵公主名节,又是大王子无礼在先,终究是大车理亏,你们还想我大陵给你们什么交待?” 安巴是此事最大的得益人,他自然明白年太尉此话是让他从中斡旋,把此事大事化小,草草了之。 只是,死者毕竟是他的亲哥哥,有些戏还是要演一演的,“即便是大王兄做错在先,也不该遭此残杀,顾清棠,你下手也太狠毒了!” 顾清棠淡淡看了一眼安巴,目光缓缓地移到了夜娜身上,“我确实动手捅了大王子一刀,可我万万不承认他身上的其他伤口是我所留。”略微一顿,她似是警告夜娜,“放眼天下,有哪个男人可以眼见自己妻子受辱却无动于衷的?小公主是我妻子,今日京师百姓可为证,大王子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掳我妻出城,此等恶劣行径,我在极怒之下捅他一刀也是错?国师大人,你说,是不是?” 夜娜完全没有想到派出去的暗卫竟会把殷宁送到大王子安图那里,才会惹出后面的这些事。虽说大王子之死确实是理亏,可若是不讨些说法,只怕她回到大车也不能彻底善后此事。 “我只知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夜娜毫无底气地回了这样一句,“大王子的确是死在你手里!” 顾清棠苦笑道:“国师大人,我可没有说,我杀了大王子,我从头到尾只认捅了他一刀。”说着,她忽然摇了摇头,“定是有人故意作梗,在我把小公主救走之后,将大王子残杀致死,然后把罪都推我身上,目的是为了挑拨两国盟好,其心可诛啊!” “强词夺理!”安巴装模作样地喝了一声。 顾清棠认真地道:“大王子是大车使臣,是何等身份?我岂有不知之礼?即便是极怒,我也只敢捅他一刀,但绝不致命。你们口口声声说是我残害了大王子,敢问一句,可有人证?” “……” 年太尉顺势道:“不错,清棠所言极是!”说着,他锐利的眸子紧紧盯着殷长安,“陛下,还不快下旨诏令廷尉大人彻查此案?!” 殷长安紧紧握紧拳头,结巴道:“年太尉……太尉所言极是……准奏……” 廷尉李昆大人当即一拜,“臣,领命。” 年太尉冷冷一哼,亲手将顾清棠扶了起来,“既然此事疑点甚多,清棠也不必关押在天牢之中……” “年太尉且……且慢……按律……顾少府不可以离开天牢……”殷长安低声道。 “若是老夫想让陛下网开一面呢?”年太尉铁青着脸问了一句。 殷长安倒吸了一口,道:“年太尉……有些事……若是太过了……可有史官会记下的……” “陛下确实长进了,今日竟来威胁老夫了?” “义父,清者自清,清棠自认并没有残害大王子,陛下定会还我一个清白。”顾清棠摇了摇头,定定看向殷长安,“陛下,您说是不是?” “还是顾少府明白些……来人……带顾少府回天牢。”殷长安下令说完,又对着年太尉解释了一句,“朕……会给太尉一个满意的答案。” 顾清棠点头一笑,走过年太尉之时,低声道了一句,“义父要小心,以免暗中有人借此事中伤太尉府,所以义父好意,清棠心领了。” 年太尉觉得甚是欣慰,没想到顾清棠竟这般为太尉府着想,他也给了顾清棠一个承诺,“清棠你放心,义父也不会坐视你被人欺负的。” “多谢义父。” 第三十六章 .天牢夜谈险 话分两头,这边顾清棠被打入了天牢,那边驸马府也好不到哪里去? 当小公主等到家将回复,说跟丢了驸马之后,她忍不住骂了一句,“顾清棠,你说话不算话!” 这口头上骂归骂,却也不敢多做迟疑,殷宁说完这句话,便径直往驸马府外走去。 “阿宁!”年宛娘老远看见了殷宁,便喊了一声,策马一路疾驰到了驸马府门前,她猛地一勒马儿,跳下了马来,“还好来得及拦下你。” 殷宁看了她一眼,眸光复杂,“顾清棠出事了,本宫正要入宫面圣,宛娘,今日不是叙旧的时候。” 年宛娘自嘲地一笑,“原来我已是旧人了。” 殷宁听得刺耳,冷声道:“看来,你我还是不见得好。”说完,本想侧身避开她,却又被年宛娘给拦了前路,“你放肆!让开本宫!” 年宛娘苦笑问道:“我若是不让呢?” “宛娘!”殷宁顿足一喝,“为何你就是不肯放手?” 年宛娘听得心疼,淡淡道:“我知道你不愿见我,我本来也不想这样自讨没趣,只是今日是受人所托,才会来这里做这个恶人。” “本宫不想听你说这些,让开。” “若是顾清棠让我来拦着你呢?” “……” “果然,你心里有他。” 殷宁定定看着她,又问了一遍,“是他让你来拦本宫?” 年宛娘黯然一笑,“他既然敢去顶罪,想必有脱罪的本事,让我来拦着你入宫,多半是怕你入宫添乱吧。” “吁——”一声车夫的声音响起。 殷影提着裙角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快步朝着殷宁走来,一脸忧色,“皇妹!” 年宛娘看见殷影出现,只觉得事情又要变得棘手起来,若是殷影又说两句鼓动的话,她如何能拦住两位公主? “皇姐,”殷宁迎上了殷影,点头道:“顾清棠出事了……” 殷影连忙摇摇头,道:“皇妹别急,此事事关两国邦交,你进宫求情其实也帮不了顾少府多少,此事得从长计议。” 殷宁一惊,“皇姐?” 殷影看了一眼年宛娘,转头继续对殷宁道,“今日我瞧见顾少府来找过宛娘妹妹,定是与宛娘妹妹商量了些什么。” 年宛娘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没想到殷影竟是来帮她的,“嫂嫂说的不错,今日顾清棠确实来找过我,所以,这一次你总该信我的话了?” “可是……”殷宁迟疑地看了看殷影,又看了看年宛娘,她还是想不明白——她入宫为驸马求情是天经地义,为何顾清棠不让她去呢? “阿宁,回府再说吧。”年宛娘又劝了一声。 殷宁颓然一叹,只能点点头,可一想到那个讨厌鬼今日会陷身天牢吃些苦头,便忍不住悄悄地心疼起来。 殷影牵过殷宁的手,轻轻地拍了拍手背,“放心,我想父亲大人也不会不管顾少府的,朝堂毕竟不是女人该去的地方,与其进宫让皇弟心乱,倒不如让他少些压力。”说完,她回头看了一眼年宛娘,“宛娘妹妹,虽然我没听清楚你们在亭中到底说了什么,但是瞧见了顾少府对你拜了三回,定是有重托与你,若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你也可以跟我说。” 年宛娘点点头,道:“顾清棠让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拦下阿宁莫让她进宫,嫂嫂,你来得刚刚好,你若是不来,我只怕是拦不住她了。” 殷影轻轻一叹,“还好,还好,终是能帮上他些许。” “皇姐。”沉默良久的殷宁突然开了口,“要我听话不去求皇兄也成,但是,今日我还是要进皇城的。” 年宛娘与殷影俱是一惊。 殷宁笃定地道:“我就是生气他骗我!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去天牢看他一眼,看看他到底有没有命活着出来,让我日后罚他!” 明明就是担心驸马安危想去看看,可从她口中说来,倒像是去看一个仇人似的。 心头悄然浮起一阵酸涩之意,年宛娘与殷影对望了一眼,殷影摇头道:“天牢没有令牌是不能擅入的。” 殷宁的目光落在了年宛娘身上,“宛娘,我知道你有法子。” “让你进宫?若是顾清棠日后怪起我来……”年宛娘第一反应是推辞,却在话说到一半之时,硬生生地停了下来,“你若答应我一个条件,我便带你去。” “你说。” “这几日让我住在这儿,因为顾清棠说过,他不在府中这几日,要我来护着你。”年宛娘认真地看着她,又解释了一句,“死的人毕竟是大车王子,起因又是因为你,明里他们不敢对你如何,可是暗里倒说不定会对你下手。” “宛娘妹妹留下也好,这样我也好留在驸马府中陪陪皇妹。”殷影点点头,“皇妹,我们还是进去说吧,你跟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殷宁想了想,点头道:“好,宛娘,你留下,我答应你。” 年宛娘笑了开来,喃喃地接了一句,“阿宁,你放心,我会护你周全的。”说完,便对着驸马府门口的守卫道,“你去太尉府给我哥哥报个信,让他把府中的侍卫长差来驸马府。” “是。” 驸马府今日很安静,皇城天牢更是死寂。 昏黄的油灯在壁上发出微弱的光芒,照在铁栏之中,落在了顾清棠的脸上。 她静静地站在铁窗口,远远望着窗外的天空,似是在等待什么。 终于,天空中出现了一只风筝,上面大大地写了一个“是”字。 顾清棠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来,她写给小夕的一个问题便是——小公主可留在了驸马府中? 既然殷宁没有入宫,那么剩下的事,就静待廷尉李昆大人查实了。毕竟年太尉权倾朝野,李昆定会好好琢磨如何才能漂亮地了结此案?只要结果是出自廷尉之口,也算不得年太尉强逼天子徇私,今日在殿上故意对年太尉演的戏,便会让年太尉更信任自己。只要年太尉越来越信任她,那么,就算她这次毁了殷长安的一盘棋,殷长安也要好好掂量掂量顾清棠这枚棋子到底该拔了,还是不拔? 这是虎口求生的一记险招。 顾清棠轻轻一叹,低头扯起衣襟,看了一眼胸口上的“囚”字,不禁苦笑道:“来这里真是什么都尝了一遍,人家穿越是封侯拜相,我穿越是乞丐,好不容易做一回驸马爷,结果又变成阶下囚了。” “陛下……” “你们都出去,朕有些事要单独问问顾少府。” “是。” 当听见铁栏外响起殷长安的声音,顾清棠脸上的笑意一敛,知道该来的,终是来了。 铁链声响起,铁栏被殷长安打开,他将手中的铁锁往栏上一挂,冷冷地看着顾清棠,“顾清棠,你好大的胆子,敢在朕的眼皮子低下来这一招釜底抽薪!” 顾清棠转过了身来,无辜地道:“陛下这话,我听不明白。” 殷长安欺身逼近顾清棠,顾清棠不禁往后退了一步,直被殷长安直接逼到退无可退,背心狠狠地撞上了牢墙。 “你这里,到底忠的是年太尉,还是朕!”殷长安猝然出手,狠狠一拳打在了顾清棠心口。 顾清棠避无可避,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咳咳,陛下这是准备摘了我的脑袋么?” “呵,你想死?”殷长安的脸近在咫尺,他的目光中突然多了一种灼热的光彩,“朕,忽然想到一个法子,能让你彻彻底底地只忠于朕一人!” 顾清棠挑眉笑道:“陛下言下之意,是想效仿今日的安图?” “你以为杀了他,皇妹就不用远嫁大车了?你别忘记了,大车的王子不止安图一人!”殷长安怒喝一声,一个巴掌狠狠地打在了顾清棠脸上。 顾清棠凉凉地笑了笑,抬手抚了抚红肿起来的脸颊,“今日安图想欺凌之人除了阿宁以外,还有年宛娘,换做在场的是陛下,敢问陛下是动手,还是不动手?” “年宛娘?”殷长安一惊,若是大车大王子真欺凌了太尉之女,到时候年太尉定会借此事强令他释放顾清棠,顾清棠只须顺势依傍好年太尉,日后又何必做他的棋子? 顾清棠笑道:“呵,我一力扛下此事,不让安图欺凌年宛娘之事暴露出去,难道还算不得忠心?陛下想必也清楚,我今日可以不必留在天牢的。” 殷长安握紧双拳,沉声道:“你这是在威胁朕?” 顾清棠徐徐道:“陛下所求是江山,清棠所求是活命,为何要因为一个扶不起的安图,闹得如此僵呢?”略微一顿,顾清棠继续道,“安图一死,安巴便一家独大,太尉府的势力是越来越稳固了,这个时候你杀我,可是个赔本买卖。” “留着你只怕日后也是个赔本买卖!” “那陛下今日来此,为何还不动手呢?” “朕只想看看,你到底是个怎样的女人?!” “……” “噔!”牢窗之外,突然响起一个异响。 “什么人?!”殷长安惊呼一声,却听见一串脚步声跑远,他不得不先放过顾清棠,快步走向天牢大门,对着候在天牢门外的狱卒喝道,“追!把方才潜入天牢之人给朕抓回来!” “是!” 第三十七章 .往事点滴现 才潜入天牢没多久的殷宁突然红着眼眶跑了出来,候在天牢后门的年宛娘快步走了过来,惊问道:“怎么了?” “为何我遇到的都是……都是……”殷宁抬眼看了一眼年宛娘,侧身从年宛娘身侧走过,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年宛娘实在是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给值守后门的狱卒一锭金子,严声道:“今夜你什么人都没看见,可听明白了?” “是!” “很好。”年宛娘说完,便快步走到了马车边,刚欲掀帘爬入车厢,却被殷宁死死扯住车帘,不让她打开。 “你不要进来!” 年宛娘轻轻一叹,松开了手,坐在了车夫身侧,道:“好。”说完,她给车夫递了个眼色,“回驸马府。” “驾!” 马车开始行进,年宛娘微微侧脸,依稀可以听见车厢里殷宁的低低泣声,心头那个疑问更加强烈起来——小公主在天牢中到底看到了什么? 天牢素来分男女两牢,男牢中不可能出现女子,是以此刻的顾清棠不会有软玉温香的可能,依顾清棠白日那般在意殷宁的样子,适才难得看见殷宁,更不会出现呵斥殷宁的结果。 殷宁坐在马车角落之中,眼泪强忍着转了几转,还是忍不住簌簌掉了下来,整个脑海中不断回响着一句话——“朕只想看看,你到底是个怎样的女人?!” 怪不得,她有时候会觉得驸马的胸是那般绵软,怪不得驸马有时候说的话,总是那般奇怪。 “你一个男人,被人瞄个精光,有什么吃亏的?” “可是我跟你一样的啊……” …… “不如我把衣服解开,让你好好瞧瞧,看看我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顾清棠,今夜才说不可得寸进尺,你……你这是故意欺负人!” “我只怕他日你问罪我,说我欺君,阿宁,这可是你不看啊,日后可怪不得我!” …… “呵,于我而言,若是当不了驸马,那就做公主妃,只要能在你身边便好。” “世间哪里会有公主妃?你最多只能做男宠!” “能被阿宁你宠幸么?” …… “我说的是吃的那种桃,阿宁你想到哪里去啦?” “你……” “况且,你有的,我也有啊。” …… 其实她一直都没打算瞒她的,那么多次暗示,那么多次想让她知道她是女人,可是都被小公主无视了。 女人……顾清棠是个女人……她的驸马……竟然是个女人! 她竟吻了这个女人……与这个女人同床共枕……甚至……甚至喜欢上了这个女人…… 这是天下最荒唐的事! 殷宁该恨她假意欺瞒,骗取她的心!该怨她明知自己是女子,却还处处招惹她!该下旨治她一个欺君大罪,将她凌迟处死! 可是,此时此刻的殷宁却迟疑了,她心头缠绕着一抹情愫,那便是——舍不得。 从成婚到今日,顾清棠说过许多惹人心动的话,一句一句已经悄无声息地烙入了小公主的心底。 细心给她挑鱼刺的顾清棠,曾说:“公主尝尝这种吃法,可好?” 坚定要护她一辈子的顾清棠,曾说:“我会一直护着你的,阿宁。” 故意弄花脸哄她欢喜的顾清棠,曾说:“自然是知道错了。” 深情脉脉对她表白的顾清棠,曾说:“阿宁,只做我一个人的公主可好?” 落寞地站在梨花树下的顾清棠,曾说:“阿宁,若是我全部做到了,你可不能不要我!” 怒杀安图的顾清棠,曾说:“你不是向来讨厌我么,方才还说了要休我,所以啊,我是最适合的人选。” 殷宁终于明白,为何她在郊外对顾清棠说的那两句话,会让顾清棠流泪? 那是一颗惶恐等待回应的心,终于等到了回应,换做是她自己,只怕也会忍不住落泪。 “顾清棠,你是这天下最大的混蛋!” 当车厢中响起殷宁的怒喝,年宛娘心头一紧,黯然低头,果然,阿宁所有的欢喜与悲伤都只会为了顾清棠。 而她呢?她那颗千疮百孔的心,阿宁这一辈子都不会要了,是不是? 当马车停在了驸马府门前,殷宁掀帘当先跳下了马车,仰头看向“驸马府”三个鎏金大字,恍惚之间记起顾清棠曾不止一次说过,这是她们的“家”。 “汪!” 当阿忠从府中跑了出来,摇着尾巴绕着殷宁转了又转,殷宁的眼眶又湿润了起来。 两名侍女追了出来,连忙对着殷宁一拜,道:“奴婢们没有看好阿忠,让阿忠到处乱跑,还请公主恕罪。” 殷宁弯腰把阿忠抱了起来,喃喃道了一句,“驸马不在府里,你便开始不守规矩了,是不是?” 说完,殷宁下意识地看了看眼前的两名侍女,疑声道:“阿忠向来都是小夕照顾的,她现在何处?” “回……回公主……小夕出府去了……”两名侍女迟疑地对看了一眼,实在是不敢隐瞒公主。 殷宁愕了一下,“这么晚了还出府?来人,去把小夕给本宫找回来!一个没有规矩就算了,她也开始没有规矩了,你们都当本宫好欺负不成!” 一刻之后,驸马府侍卫押着小夕与小武出现在前堂,小夕手里还紧紧攒着一只风筝。 殷影看了一眼小夕,失望地道:“驸马才出事,你这奴婢就忙着与相好的出去放风筝,真是好大的胆子!” 小武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急呼道:“冤枉啊!小的跟小夕是清白的!” 小夕跪倒在地,委屈地看向殷宁,“公主,奴婢真的是冤枉的,我跟小武真的是清白的。” 年宛娘冷冷看了看小夕与小武,“你们倒是说说,哪里冤枉了你们?” 小夕为难地低下了头去,不知道应不应该把驸马交代的事告诉殷宁? “小夕,你快说啊!”小武扯了扯她的衣袖,“你再不说出来,我们两个的小命都要没了!” 殷宁走到了小夕面前,弯腰把小夕手中的风筝拿了起来,看见了上面一个大大的“是”字,不禁问道:“这个字是什么意思?” “就是……就是……就是回答驸马的问题!”小夕管不了那么多,直接开了口。 殷宁一惊,“回答什么?” 小夕颤巍巍地从怀中摸出九个纸方子,双手呈给了殷宁,“这是驸马临走前交托奴婢的事,一天打开一个,然后把答案用风筝告诉他——奴婢真的与小武是清白的。” “她……”殷宁声音一颤,却没有去接小夕手中的纸方子,“她问的第一个问题是什么?” 小夕认真地答道:“他问……公主是否安然留在了府中?” “顾少府行事就是这样细心。”殷影走了过来,从小夕手中拿起那个标号是“二”的纸方子,打了开来,念道,“公主昨夜睡得可好?” 心头微微一酸,殷影只觉得羡慕,羡慕她的皇妹嫁了如此一个好郎君,即便是身处危境,还这般挂念她。 年宛娘看了一眼殷宁冰凉的脸,她将剩下的八个纸方子拿了过来,道:“这些哄人开心的小把戏知道就行了,阿宁,你也累了,还是早些休息吧。” “宛娘,把东西还我。”殷宁突然凉凉地开了口,道,“这是我的驸马给我的,你要拿去哪里?” “我的驸马”这四个字落入耳中,竟是那般的刺耳,年宛娘怔怔地看着殷宁,不知道该怎么去回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殷宁把那剩下的纸方子拿了过去。 “皇妹……” “皇姐,宛娘,我很累,先下去休息了。”殷宁匆匆丢下了一句话,看了小夕一眼,“小夕,来伺候本宫更衣入寝。” “是。”小夕如释重负地站了起来,笑然跟了过去。 殷影手中紧紧握着那个纸条,回头对着年宛娘轻轻一叹,问道:“宛娘妹妹,今日在天牢到底发生了什么?” 年宛娘摇了摇头,看着殷宁远去的背影,“我也不知怎么了,阿宁才进去没多久,便看见她红着眼眶跑出来了。” “顾少府不该是急躁之人啊。”殷影觉得甚是奇怪,“天牢之中定是发生了什么。” 年宛娘默然不语,心底幽幽道:“顾清棠,你若让阿宁对你死心了,或许,对我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这份侥幸,在年宛娘心中渐渐蔓延开来。 这边小夕跟着殷宁走回了寝殿,殷宁将手中的风筝与纸方子都放在了案上,倦然道:“小夕,你也下去吧。” “是。”小夕走到寝殿门口,探头又看了一眼殷宁,“奴婢就在门口候着。” 殷宁没有应她,只是安静地坐了下来,怔怔地看着那八个纸方子,凄声自语道:“我明明该杀了你!明明该对你不理不顾!可我却……却……”声音一哑,眼泪再次涌出眼眶,惊惶浮上心头,“我该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第三十八章 .素手拆纸方 红烛过半,寝殿中的抽泣声渐渐低了下去。 小夕小心翼翼地探进半个脑袋,看了一眼依旧坐在书案前的殷宁,她实在是担心小公主的身子,这样哭下去怎生是好? 殷宁吸了吸鼻子,揉了揉红肿的双眸,目光又落在了那八个纸方子上,喃喃念了一句,“顾清棠……” 当她冷静下来,脑海中又响起了顾清棠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公主,有句话叫做,日久见人心,我究竟是狼心,还是良心,公主为何不日后评判?” 她一直怨她是年太尉的人,一直怨她对皇兄不敬,可是,为何那句“朕只想看看,你到底是个怎样的女人?!”偏偏是皇兄说出来的? 若是皇兄早知道顾清棠是女人,为何不当众治她欺君之罪?甚至还肯把亲妹妹下嫁给一个女人? 除非,顾清棠是皇兄的人,是皇兄故意安插在年太尉身边的暗子。 可她若是皇兄的人,皇兄在牢中说这句话的时候为何又是愤怒的? 殷宁突然觉得心头升起一抹莫名的凉意来,她所熟知的京师,熟知的人,仿佛一瞬间全部都变得陌生起来。 她甚至觉得,所有人都是清醒的,唯有她一个人沉浸在这个天真的梦中,浑然不知清醒的世界中究竟在发生着什么? 殷宁伸出手去,拿起了编号为“三”的纸方子,她打了开来,但见上面写的是——公主若是近日没睡好,可吩咐厨房做些助眠安神的药膳,若是她吃了,便回一个“吃”字。 “你在天牢还管本宫睡不睡的!” 殷宁低低地嗔了一句,又打开了编号为“四”的纸方子——公主月事将至,膳食须忌生冷之物,吩咐厨子多多注意。 “……” 若是平日,看见这句话,殷宁定会觉得顾清棠实在是无耻,竟连女子月事都记得这般清楚。可如今,顾清棠是女子,这句话非但没让殷宁觉得无耻,还反倒是成了一句甚是体贴的暖话。 殷宁把手中的两个纸方子放了下来,拿起了“五”号纸方子,上面写着——公主肚子若痛,便从书房衣柜中拿那个小袄子贴腹暖宫。 “……” 殷宁蓦地站了起来,她放下了纸方子,径直走出了寝殿。 “公主,您要去哪里?”小夕一慌,连忙追了过去。 殷宁快步走入了顾清棠平日休息的书房,她走到了衣柜边,打开了衣柜,果然看见一个小袄子叠得整齐地放在常服上。 眼圈微微一红,殷宁吸了吸鼻子,将小袄子抱了起来,嗔道:“顾清棠,你就不怕本宫真的杀你么?” 小夕听得害怕,小声道:“公主……驸马爷已经很惨了……” 殷宁苦笑一声,眼泪却涌了出来,“是么?”说着,她轻轻抚上小袄子,目光落上袄面之时,却觉得小袄子上的布有些怪异。 这是由一块补了好几块布的破衣缝成的小袄子,再细细一看,这布面不齐,甚至还有纽扣留下的针印,这是一个用破衣裳浆洗干净后改成的小袄子。 殷宁觉得有些熟稔,偏偏就是想不起来这件破衣究竟在哪里见过? 小夕看见殷宁神色甚是不好,低声问道:“公主,您可是身子不舒服?您这样子,奴婢看了实在是害怕。” 殷宁微微摇头,“回寝殿吧。” “是。”小夕点点头。 当殷宁回到寝殿,她将小袄子覆在小腹上,看着“六”号纸方子,忍不住把纸方子打了开来——花灯满京华,公主可有想到什么? 殷宁怔了怔,“花灯满京华?” 顾清棠到底想说什么? 殷宁想不出来,她又把“七”号纸方子打了开来——驸马府一切可安好? “公主,夜深了,该休息了。”小夕实在是担心小公主的身体,低声劝了一句。 “本宫还不想睡。”殷宁摇摇头,接连把“八”、“九”、“十”三个纸方子打开,上面一一写道—— 可请杂耍班来唱一出欢喜戏,公主若是笑了,回“是”。 若是公主还是不欢喜,那就去请长公主来陪陪她,长公主请来了,便回一个“是”。 这几日,公主可念过我一次? 殷宁心头暖得厉害,却咬牙道:“顾清棠,本宫是真的想听一出戏,你一个人唱给本宫听的戏!” “公主……” “小夕,明日你还是去放风筝,但是风筝上面什么字都不要写!”殷宁定定看着小夕,“明日再给本宫选个抽人最疼的鞭子来!” 小夕愕然看着殷宁,“公主,您这是要……做什么?” “待她回来,本宫要好好审问一下她!”殷宁握紧了拳头,“看看她到底还有多少事是瞒着本宫的!” “额……” “你退下吧。” “是。” 小夕战战兢兢地退出了寝殿,总觉得小公主自打从天牢回来,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在看完了那些纸方子后,怎的会突然想审起驸马来? 微风吹入寝殿,微微地有些凉。 殷宁起身走到窗畔,看着小院中那棵枝叶繁茂的梨花树,心底幽幽道:“顾清棠,你以为本宫是那么好招惹的么?你曾经说的那些话,到底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 树影斑驳,月华倾碎。 殷宁惊觉自己此刻最在意的已不是顾清棠的女儿身,而是顾清棠说的那些款款情话中,到底有多少是真? “不是的!不是的!本宫只是想知道她到底是什么人!”殷宁下意识地否决了这个念头,她连忙把小窗关上,摇头自言自语道,“本宫怎会喜欢一个女人?当年不会,如今也不会!宛娘也好,顾清棠也罢,本宫不会喜欢,绝对绝对不会喜欢!” 闭上双眸,顾清棠的笑脸却从心头浮现出来,那一双浅浅的梨涡,那一双清澈的眸子,还有那一声温柔的低唤——阿宁。 “本宫讨厌你!讨厌你!讨厌你!……”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殷宁坐倒在了窗下,低头看向小袄子之时,只觉得视线一片模糊,她哑声唤了一句,“顾清棠……明知道这是天下最荒唐的事……偏偏……我还是让你入了心……从此阴魂不散……” 今夜,似是特别漫长,驸马府如是,天牢亦如是。 狱卒们绕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可疑人等,为了能向殷长安复命,只好编了一个谎话,说是有野猫经过踩到了碎砖,才会发出异响。 殷长安半信半疑地挥手屏退了众狱卒,定定看着顾清棠,“顾清棠,你实在是让朕太不放心了。” 顾清棠淡淡笑道:“陛下的心本就不该放在我的身上,您应该看的是大局、是天下,而不是我这枚不起眼的棋子。” 殷长安凉凉地笑了笑,“你今日的解释,朕姑且信你。”说着,便从怀中摸出一个药瓶来,倒出了一粒药丸。 “陛下难道想用药物来控制我?”顾清棠平静地问了一句。 殷长安冷笑道:“你还算不笨,此药七日发作一回,你只要乖乖为朕办事,不再出什么纰漏,朕便每七日给你赐一粒,可解药性发作之苦。”说完,便将药丸递近了顾清棠,“吃了它!” 真是什么倒霉的都遇到了! 顾清棠接过药丸,轻轻一叹,问道:“这药丸如此厉害,为何陛下不给年太尉也发一粒?以后便可高枕无忧了。” “你以为年太尉那老匹夫会吃朕赐的东西?”殷长安喝了一声,威胁道,“顾清棠,你若是不吃,朕……”他的目光放肆地上下打量着她的身子,“便换种法子让你知道,你的主子究竟是谁!” 顾清棠摇头一笑:“陛下就不怕用强之后,我在这里自杀么?” 殷长安也摇头一笑,“你不会的。” “哦?” “你若死了,皇妹再嫁也是天经地义……” “陛下!我吃!” 顾清棠将药丸毫不迟疑地送入口中,干脆地吞了下去。 殷长安的眸底闪过一丝惊色,他忽地捏住了顾清棠的下巴,欺身逼近她,“你倒是有情有义啊,朕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世间竟有女人对女人情深义重的!” “……” “顾清棠,朕那皇妹若是知道你是女子,你猜她会如何待你?” “她怎么待我不重要,她本就不喜欢我。” “呵,如此说来,倒还是你一厢情愿的牺牲了?” “于我而言,只能叫做付出。”顾清棠挺直了腰杆,笑得坦然,“陛下,夜深了,您还是早些回宫安歇吧。毕竟这天牢,也不尽是陛下的人,若是今日陛下在这里逗留久了,有些风声传到了年太尉那里……” 殷长安松开了顾清棠的下巴,往后退了一步,“也是,朕先多谢顾少府提点了。”说完,他转身走出了牢门,亲手将牢门铁链锁上,径直走到了天牢门口。 “恭送陛下。”狱卒们纷纷行礼。 殷长安瞥了一眼狱卒们,回头看了一眼顾清棠的方向,饶有深意地一笑,心头暗暗道:“顾清棠,你如此招惹朕,朕倒觉得你比后宫那些女子还要……让朕入心啊。” 第三十九章 .终获自由身 一连七日过去,廷尉李昆带人在案发现场查了又查。此事要想圆满解决,就必须推个替死鬼出来,但这个替死鬼又必须有杀人的动机,他思来想去,也只有驸马顾清棠有这样的动机,偏偏顾清棠又是动不得的人。 于是,此案进入了一个僵局,李昆只觉得自己接了一个烫手的山芋,也不知道该如何了结此案。 “小姐!小姐!”一名太尉府家将快步跑入了驸马府,对着前堂中正在品茗的年宛娘跪了下去,抱拳道,“小姐,末将们已经抓到那人!” 年宛娘脸色一沉,将手中茶盏放了下来,“很好,你们按计划行事,把那人送到廷尉府上,相信李昆大人知道后面该怎么做。” “是!”家将朝着年宛娘一拜,转身跑出了驸马府。 殷影惑然看向她,“宛娘,怎么回事?” 年宛娘轻轻一叹,“顾清棠应该可以回来了。” “当真?”殷影有些激动。 “其实,我并不想帮……”年宛娘自嘲地笑了笑,打住了想说下去的话,换成了另外一句,“我只是见不得阿宁天天愁容满面……” 殷影叹了一声,“这几日,皇妹确实脸色不好,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眉心微微一舒,“不过,若是她知道了这个好消息,定会欢喜一些吧?” 年宛娘沉默不语,并没有去答殷影的话。 “什么好消息?”殷宁缓缓走入前堂,脸色有些苍白。 小夕抱着小袄子紧跟在后面,待看见殷宁坐了下来,连忙把小袄子覆在了她的小腹上。 殷影笑道:“皇妹,宛娘已经找到救顾少府的法子了,只怕不用几日,顾少府便能回来了。” “她……可以回来了?”殷宁一惊,嘴角处不由自主地扬起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年宛娘看得酸涩,冷冷道:“算是我救了他……”说着,目光往殷宁的小袄子上看了一眼,觉得此物满是补丁,应当是民间贫苦人家所用之物,怎会出现在公主身边? “这……” 殷宁拢了拢小袄子,淡淡道:“不过是件寻常物事罢了。”说完,她紧紧盯着年宛娘,又确认了一遍,“她……真的可以回来?” 年宛娘苦笑道:“你不信我?” “本宫不是那个意思……”殷宁低声应了一句,看向了一边的小夕,“你该去放风筝了。” “是……”小夕点点头,转身朝着驸马府门口走去。 “慢着。”小夕还没走出前堂,殷宁又唤住了她,“今日她问的是什么?” 小夕想了想,回答道:“公主可笑了?” 殷宁抿了抿唇,沉声道:“今日写个否字。” 小夕愕了一下。 “去吧。”殷宁示意小夕退下。 “是。” 殷影忍不住劝了一句,“皇妹,你这样会让顾少府在天牢中忧心的。” “她难过才好呢!”殷宁应了一句,心底却道,“谁让这讨厌鬼让我这般难过?活该!” 年宛娘暗暗一笑,其实小夕这几日放的风筝,她也派人看过,风筝上没有写任何字,足见殷宁的心并没有牢牢系在顾清棠身上。 喜欢一个人,应当是让彼此安心的。 殷宁越是如此,年宛娘越是觉得,她或许还有机会,让殷宁真正喜欢她。 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这是个晴好的日子,当天空中又出现了风筝,立在牢窗畔的顾清棠眉心不由得一蹙。 多日以来,风筝上一个字也没写,顾清棠想了太多太多——她不知道小夕到底有没有好好照顾小公主,不知道小公主有没有想起那个小袄子就是当年她穿在身上的乞丐衣裳所改,更不知道小公主有没有还在恼她的顶罪? 当看清楚了风筝上写着一个大大的“否”字,顾清棠的心猛地一痛,她喃喃地唤了一声,“阿宁……” 此时此刻,她只想马上离开这座天牢,快马回到府上,好好哄她一笑。 “哐啷!” 当身后响起铁链声,顾清棠不得不敛了脸上的愁色,笑然转过了身来,对着那个穿着龙袍的殷长安恭敬地一拜,“微臣拜见陛下。” 殷长安从怀中又摸出那个药瓶,抖出药丸,递向了顾清棠,“今日是第七日了,朕该来给你赐药了。” 顾清棠接过药丸,将药丸吃了下去,笑道:“多谢陛下。” “这几日你可想明白了,”殷长安欺身逼近顾清棠,笑得玩味,“以后心里究竟该放朕、还是放其他人?” 顾清棠点头笑道:“微臣……” “朕现下想听你自称清棠!”殷长安笑意更深了几分。 顾清棠倒吸了一口气,轻笑道:“清棠不是一直效忠陛下的么?” 殷长安听得不悦,“朕问的是,你心里该放朕,还是放其他人?” 顾清棠故作懵懂状,问道:“陛下想听清棠说什么呢?” 殷长安冷冷一笑,“来日方长,朕今日且先放过你。”说着,他往左边走了一步,拍响了手掌,“来人!” “末将在!”两名宫卫走了进来,每个人手上都拿着一个鞭子。 这里终于不是只有她与皇帝,顾清棠的心反而安心了许多。 “陛下,您这是?”顾清棠惑然看了看两名宫卫。 殷长安笑道:“年宛娘帮你找到了替死鬼,所以,顾少府,你可以出牢了。” 顾清棠有些微讶,但是这个结局也算是在她的意料之中,“多谢陛下开恩。” “八分,把顾少府的官服拿上来。”殷长安又吩咐了一句。 八分公公弓着腰把顾清棠的官服捧了上来,对着她一笑,“驸马爷,请更衣。” “有劳八分公公了。”顾清棠点头一笑,便伸手去拿官服。 “慢!” 殷长安的手突然按在了顾清棠手上,他的笑容中多了一丝炽烈,“年宛娘找了一个被割了舌头的大车男人来做你的替死鬼,李昆结案说,此案是此人怀恨在心,所以趁机报复安图,再把杀害安图之罪嫁祸到了你身上。”他握紧了顾清棠的手,不容她缩回去,“大车国师也默认了这样的结果,因为她认识此人。” 顾清棠自然知道这个替死鬼正是那日跑掉的被割舌的大车人,她对此案如何了结其实并不在意,她在意的是,如何能快些离开这里,回去看看殷宁,好让一颗惶恐的心平静下来。 “只是,你终究是捅了安图一刀,所以,有些苦头你是要吃的。”殷长安脸上的笑意一瞬即逝,厉喝道,“驸马顾清棠枉顾国法,重伤大车大王子,今日朕罚你二十鞭,以儆效尤!” “是!” 两名宫卫来到了顾清棠身后,一扬手中长鞭,低声道了一句,“对不住了,驸马爷。” “朕牵着你,顾少府,别怪朕,朕不得不给大车一个交代。”殷长安略显心疼地低声道了一句,复又扬声道,“打!” “啪!” 两道血痕瞬间在顾清棠的囚衣上晕开,她死死咬牙,却十指张开,不肯去握紧殷长安的手。 “啪!啪!……啪!” 当接连十八鞭子抽落,顾清棠全身禁不住猛烈颤抖着,她强撑着身子,不让自己倒下来,强笑道:“臣……臣可以回家了么?” 殷长安心疼地看了看她,只觉得眼前这个女人实在是倔强,分明已经疼到了颤抖,却自始至终没有喊出一声痛来。 他亲手给顾清棠罩上了官服,又将乌纱帽给她亲手戴了上去,“八分,送送驸马,一路扶着她走回驸马府。”说着,他似是想解释几句,“朕必须做戏给大车……” “陛下不必说了……”顾清棠疼得满头细汗,她咬了咬牙,微摇着走到了牢门口,“臣……知道陛下难做……臣……近几日身子不适……还请陛下准臣……在府中……静养……” 殷长安会心一笑,“准奏!” “谢……陛下!” 顾清棠深深地倒吸了好几口气,便由八分扶着,一步一步地走出天牢,走出皇城,走向她最眷恋、最牵挂的家——驸马府。 殷长安目送顾清棠走远,阴笑着看了看身后的两名宫卫,“你们做得很好,朕已经给你们准备好了赏赐,你们随朕回殿。” “是!”两名宫卫相视一笑,跟着殷长安走向了皇城深处。 第二日,护城河中多了两具宫卫死尸,廷尉李昆调查后结案,此二人乃是贪杯坠河,所以这件案子便成了一起无足轻重的小案,不出三日,便被皇城中人给淡忘了。 且说顾清棠挨了鞭子,责令走回驸马府,得到消息的年太尉派了车马来接她回府。 “清棠,快些上车!”年太尉坐在马车里,掀起车帘,担忧地道,“这件事,陛下做得过了些,他的翅膀未免硬得太早了!” 八分公公有些尴尬地看了看年太尉,战战兢兢地低下了头,不敢说一句话。 顾清棠摆了摆手,道:“义父放心,清棠还撑得住,不必为了清棠又让那班老臣多了弹劾您的理由。” “他们敢?!” “义父,清棠自有清棠的考虑,此事能不牵连太尉府,那便是最好的结果。”顾清棠脸色有些苍白,官服背后已经沁出了血色,“这里离驸马府不远了,义父,还是请回吧。” “清棠,你今次受的委屈,义父定会为你讨回来!”听见顾清棠到了这个时候还为太尉府着想,年太尉心头温暖得紧,“老夫是不会怕那小子的,清棠,上车。” “可是……”顾清棠故意迟疑了一下。 年太尉不悦地一瞪顾清棠,左右看了一眼,“来人,扶顾少爷上车!” “是!” “哎……”八分公公慌乱地眼睁睁看着顾清棠被太尉府家将扶上了马车,却又不敢出声拦阻。 年太尉狠狠一瞪他,“滚回去!” “是!”八分公公急忙点点头,拔腿朝着皇城跑去。 第四十章 .回归驸马府 “公主!公主!驸马回来了!回来了!”小武激动地从驸马府外跑了进来,径直跑入了前堂,欢喜地对着殷宁又说了一遍,“公主!驸马安然回来了!” 心,猛地一跳,殷宁站了起来,强忍住笑意,冷着脸看了一眼小夕,“小夕,拿鞭子来!” “公主……”小夕犹豫地看着殷宁,“驸马才回来,你就要……” 殷宁冷声道:“有些事,不教训教训她,本宫此心难平!” 殷影看了一眼殷宁,劝道:“这好不容易回来了,自家夫郎还是多心疼心疼才是。” “夫郎?”殷宁只觉得这两个字有些刺耳,她不能告诉皇姐,她荒唐地嫁了一个女驸马。 年宛娘悠闲地微微一笑,“嫂嫂,这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公主驯夫是天经地义,我们不该管那么多的。” 殷影轻轻一叹,“宛娘,既然顾少府安然回来了,我们也该回府了。” “嗯,嫂嫂,我们这就回去吧。”年宛娘点头说完,深深地看了一眼殷宁,“阿宁,改日我再来看你。” 殷宁默然点头,对着殷影道,“皇姐,这些日子,谢谢你陪我。” “你我姐妹一场,还说什么谢不谢的?”殷影说完,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她,还是忍不住劝了一句,“顾少府是个好人,阿宁,你也莫要太任性了,若是真伤了人家的心,以后日子也不好过。” “嗯。”殷宁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小武,“小武,准备马车,送皇姐跟年小姐回府。” “是。”小武点点头,便退出了前堂。 年太尉的马车停在了驸马府门前,年太尉掀起了车帘,当先走了下来。 四名家卫连忙迎了上来,恭敬地对着年太尉一拜,“末将拜见太尉大人。” 年太尉昂着头应了一声,点头道:“快些叫小公主出来,自家男人伤了,日后好生照顾着。” “义父,清棠撑得住的。”顾清棠脸色苍白,缓缓从马车上走下来,恭敬地对着年太尉一拜,“让义父担心了,是清棠不好。” “你好,你好得很!”年太尉点头一笑,拍了拍顾清棠的肩头,“这招‘釜底抽薪’,义父甚是喜欢!这些日子,你便在府中好好养伤,早些养好,便早些回来继续帮义父。” “是。”顾清棠强忍痛意,又恭敬地一拜。 “爹,你怎么来了?”走到门口的年宛娘惊呼了一声,快步迎了过来。 “你与长公主在这儿也住了不少日子了,走,随爹爹回家了。”年太尉笑然说完,目光落在了殷影身上,“我年家的媳妇总不回家,总归要惹人说闲话的。” 殷影慌乱地走了过去,歉声道:“公公,是媳妇行事不周,这就随您回府。” “谢谢。”顾清棠对着殷影轻轻一笑,“这些日子谢谢你们陪阿宁。” 笑容温暖而温柔,足以让殷影的心瞬间明亮温暖起来。 她摇头一笑,“阿宁这些日子也甚是挂念你,快些进去休息吧。” “是吗?”顾清棠眸底有了一丝惊喜之色,笑意一深,不禁看向了驸马大门前那个熟悉的身影。 想她……整颗心都在想她……那些酸涩窒息的思念,在看见殷宁的瞬间,烟消云散。 殷宁的心猛烈地跳动着,隐隐还有一丝酸涩之意,一圈一圈,将一颗心缠得生疼——驸马还是那个笑吟吟的驸马,顾清棠还是那个白皙温润的顾少府,还是那个笑起来就让殷宁觉得甚是好看的白衣狐狸。 眼圈一红,殷宁强忍住走上前好好看看她的念想,可是目光却再也离不开顾清棠的眉眼。 她瘦了……脸色甚是不好……在天牢可是吃了苦头? 这一刻,她惊然发现,再看见她,她竟半点也怨不起来,恨不起来。 “小公主,清棠可是老夫亲自送到府门前的,这几日你可要好生照顾。”年太尉冷冷丢下一句话,回头示意年宛娘与殷影快些上车,“我们回府了。” 年宛娘本还想看一场好戏,但年太尉根本不给她多逗留一刻,于是,她与殷影匆匆上了马车,跟着年太尉朝太尉府的方向驰去。 “驸马爷,你回来就好!”四名家卫笑然迎了过来。 小夕迟疑地将鞭子递给了殷宁,心疼地看向了顾清棠,“驸马爷,对不起了。” 笑意一僵,顾清棠轻声问道:“阿宁?你这是……” 殷宁接过了鞭子,哑声道:“你骗了本宫,本宫自然要给你点教训!” 原来她还是恼了她,恼她一力抗下罪责。 顾清棠暗暗地舒了一口气,嘴角的笑容再次深了起来,她缓缓走向殷宁,“只要阿宁你能消气,打我多少下,我都愿意受着。” 背上的红裳满是斑驳的血色,四名家卫瞬间白了脸,惊呼道,“驸马爷,你受伤了?!” 受伤! 殷宁手指一松,鞭子便从手上滑落,她快步走到了顾清棠面前,这才发现她今日面色惨白得厉害,满额的冷汗落入殷宁眼底,让她的心不禁一痛。 “谁……谁伤的你?” “你没事就好。”顾清棠伸出手去,扶住了她的双肩,猛地将她紧紧抱入怀中,柔声道,“阿宁,对不起,我不该骗你,我只是不想你有事……” 热泪瞬间从眼角滚落,殷宁怔怔地悬着双臂,不知道该不该紧紧抱住她。 心湖风起,凌乱一池湖水,波澜圈圈,此时此刻,每一圈都是顾清棠的笑。 她……是这般疼惜她……是这般处处为她…… 可是,为何是个女子? “为何要如此待我?”殷宁沙哑地问了一句。 “你是我的公主,不事事护着你,我怎配做你的驸马呢?”顾清棠温柔地一笑,拉开了她与她之间的距离,宠溺地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水,“不哭了,可好?” “顾清棠,别对本宫那么好……”殷宁发现她眷恋顾清棠给她的温柔,抬眼看向顾清棠,眼泪死死忍在眶中,“本宫……也许会伤害你……” 顾清棠话中有话地说道:“我身上的伤已经很多了,你留下的定是最刻骨铭心的,再痛,我也甘之如饴。” “……”殷宁怔怔地看着她,不敢相信听到的话。 “阿宁,你怎么了?若是还怨我,还是……”顾清棠轻叹了一声,忍痛皱眉,弯腰将地上的鞭子捡了起来,递向了她,“打我几鞭,消消气也好。” 白底官服上,那一片猩红之色深深地刺痛了殷宁的心。 “顾清棠!”殷宁强忍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她拂掉了顾清棠手中的鞭子,“你真是天下最大的讨厌鬼!我怎么会招惹上你这样的……人?” “我……” “小夕,准备热水,准备伤药。”殷宁吸了吸鼻子,狠狠一瞪顾清棠,“顾清棠,跟本宫回寝殿!” 顾清棠笑了笑,“这算是你心疼我么?” “你别得寸进尺!”殷宁又瞪了她一眼。 小夕喏喏问道:“公主,可要去请太医来?” 殷宁迟疑了片刻,又看了看顾清棠的脸色,道:“不!本宫就要她疼着!本宫就要她慢慢好!” 顾清棠眼底闪过一丝惊色,她认真看了看殷宁的双眸,心头浮起一丝忐忑来。 “顾清棠,祸害遗千年,你是不会轻易死的,是不是?”殷宁又问了一句,那眸光之中夹杂了一缕心疼,“这算是本宫给你的教训!” 顾清棠点头笑道:“不死,至少现在舍不得死。” “那便跟本宫进来!”殷宁丢了一句,转身走了几步,又强忍住了步子,回头走到了顾清棠身边,亲手扶住了她的手臂,这才发现她的身子颤抖得厉害,一身官服已经被汗浸得有些润意。 心,狠狠一揪。 “别难过,我没事的,这点伤,不痛。”顾清棠似是觉察了她的小心思,低声道了一句,“况且这可是陛下故意演给大车人看的戏,我就当成是陛下帮你出气打的。” “皇兄……”殷宁喃喃一唤,此刻足有八成肯定,顾清棠就是皇兄的人,也就是说,若是她因为顾清棠的女儿身大闹下去,只会坏了皇兄的布局,所以在她面前只有一条路可以走——继续假扮恩爱夫妻。 只是殷宁心里清楚,有些“虚情假意”,只怕再也假不了,也虚不了。 她心疼顾清棠,在意顾清棠,甚至……喜欢顾清棠。 那是与年宛娘全然不一样的感觉—— 当年,年宛娘告诉她,一个女子喜欢另外一个女子,对她来说,那是天塌了一样的惶恐,惶恐到她从此不敢再见年宛娘一面。 而顾清棠说了那么多句喜欢她,如今知道了她的身份,殷宁在一阵慌乱无措之后,静下来只觉得那些记忆竟是那样锥心地暖,暖到让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与欢喜。 “阿宁。” 突然听见顾清棠柔声唤她。 殷宁侧脸瞧向了她,“什么?” 眸光灼灼,顾清棠忽地伸手搂住了她的腰肢,轻轻地将一个吻印在了她的额上,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满满地俱是她的淡淡体香,“我……好想你……” 殷宁第一次觉得,温暖也可以让人酸涩地想哭。 她发现,这几日心底的酸涩不仅仅因为顾清棠是女儿身的事实,还有,她……也想她。 第四十一章 .轻羽上药凉 才回到寝殿,小夕与两名侍女便端着东西走了进来,小夕放下了一盆热水,吩咐其他侍女将伤药与驸马的常服放在桌上。 殷宁挥手道:“你们都退下吧。” “是。”小夕点点头,领着侍女退了出去,顺势把殿门给关好。 殷宁把殿门关好,回头看向顾清棠,“趴床上去。” 顾清棠梨涡一旋,“公主是想亲自给我上药?” “再要多言,你就自己上药!”殷宁打湿了帕子,拧了拧,冷冷地丢出这样一句话。 顾清棠饶有深意地笑了笑,低头解开了衣带,将染血的官服脱了下来,乖乖地趴在了床上,“内裳与囚衣已坏,与血肉沾粘甚多,实在是没办法脱,只好如此了。” 其实,她终究是有些害怕的,若是真的将上衣脱个干净,小公主在这个时候知道了什么,只会乱上加乱。 “趴好……”殷宁本来还想凶她一句,可当看见她那满是鞭痕的背脊,瞬间声音便哑了下去,“你若是听本宫之言,哪会受这样的罪?”说着,坐到了床边,手中的帕子却不知该从哪里擦起,“忍着点,本宫先把衣裳剪开。” 心头涌起一阵强烈的怜意,殷宁慌乱地站了起来,走到妆台前,拿了剪刀回来。 顾清棠看得心暖,含笑不语,脸上梨涡悄悄地深了几分。 “嘶——” 当残衣从伤口上撩起,顾清棠长长地倒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冰凉的剪刀落在灼灼作痛的伤口上,剪开了紧裹在胸口的那一卷布条。 一抹不安泛上心头,顾清棠连忙用力压在床上,解释道:“阿宁,这布莫要扯掉了……” 殷宁怎会不知她是害怕现形当下,她故作冷静地瞪了她一眼,“皇兄打的是你后背,难道你胸前还有旧伤需要布条勒紧么?”说着,手上毫不留情地将那条染血布条抽离了她的胸口。 顾清棠被磨得生疼,却又不好发作,只能苦笑道:“阿宁,疼……” “忍着,下面会更疼。”殷宁剪开了内裳与囚衣,起身把剪刀放在桌上,又走了回来,干脆地将顾清棠身上的衣裳左右扯开。 “阿宁……”顾清棠脸上飘起一丝红晕来,“剪开就好,洗洗伤口就可以上药了……” “怎的?你我本就是夫妻,本宫还看不得你?”殷宁说完这句话,只觉得一股热意从心底升起,与心头本就有的酸涩怜意交缠一起,灼得一颗心略略生疼。 “我……”顾清棠心头大急,连忙道,“我身子上太多疤痕,实在是太丑,我怕吓到……啊!” 顾清棠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自己的一声惨呼给打断了。 殷宁毫不留情地将左边的囚衣连同内裳扒了下来,不等顾清棠抗议,又干脆地将右边的衣裳也扒了下来。 “忍着!” 当殷宁的颤声出现身后,温润的帕子便落在了染着血渍的肩头——血色尽去,那是顾清棠曾说过的,昔日年太尉留下的剑伤。 心,狠狠地一揪。 殷宁强令自己不要去看那个纠结的疤痕,避开了鞭痕,继续擦拭伤口附近的肌肤,眼眶却越来越红。 原以为,擦去血色之后,应该是雪一般的肌肤,却不想新伤边上,满满的俱是旧痕。 是什么人会对一个女人下如此狠的手? 她的过去,到底经历了什么? 殷宁不禁站了起来,转身走到铜盆边,将血帕子在热水中洗了洗。鲜红的颜色是那般的触目惊心,两行热泪滚下眼角,她接连倒吸了好几口气,才又转过身来。 “阿宁……”顾清棠不敢动身子,歪着头定定看着殷宁通红的眸子,柔声道,“可是吓到你了?” 殷宁没有应她,坐在了床边,继续给她轻轻擦拭伤口附近的肌肤。 顾清棠又轻轻地唤了一声,“阿宁?” “到底是谁打的你?你那些旧伤……到底是谁打的?”殷宁带着浓浓的鼻音嘶声问了一句。 顾清棠淡淡笑了笑,“阿宁,有你心疼着就够了。” “顾清棠!”殷宁怒嗔了一声,“本宫在问你话!” 顾清棠轻轻一叹,笑道:“其实我也不记得了……”她怔怔然看着双臂下的枕头,又摇了摇头,“真的,我也记不得了。能活下来,就够了。” 语声沧桑,淡淡地带着一丝涩然。 这一霎,殷宁竟不知该怎么去接她的话,那一句“能活下来,就够了。”烙在心头,竟是锥心的痛。 眼泪滴落在顾清棠的鞭痕上,微微蛰得她有些痛。 “阿宁?”顾清棠想要转身去看她,动作才进行到一半,这才意识到胸口处一片空空如也,不得不放弃,又趴回了原处。 殷宁连忙按住了她的肩头,“趴好!本宫什么时候准你动了?!” “不哭了,可好?” 殷宁再次起身,把帕子拿到热水中清了清,再次转身回来,定定看着顾清棠,“你说的对,你身上的伤痕确实会吓到本宫,后背都如此多,前面……不知还有什么更可怕的伤痕……本宫……不想看到……” 顾清棠悄悄地舒了一口气,点头笑道:“是啊,吓到你,我也会心疼的。” 殷宁拿着帕子走过来,“忍着,这会儿擦伤口,会更疼……” “我会快些好起来的。”顾清棠嘴角一扬,又喃喃道了一遍,“会好起来的,嘶——!” 帕子的湿热沁入伤口,竟是那般灼痛。 顾清棠暗暗咬牙,殷长安打她之时,再痛她也忍着不喊一声痛,偏生到了殷宁这儿,她好像瞬间变得怕痛起来。 悄悄地,她忍红了眼眶,视线都变得有些模糊起来。 “顾清棠,若是疼了就喊出来,本宫……”说到一半,殷宁想到了什么,换做了另外一句,“我是不会笑话你的。” “好……” “我给你上药。”殷宁的声音带着些许哭腔,她把染红的帕子放入了铜盆中,把伤药与干净纱布端了过来。 羽毛沾了些许金疮药,凉凉地涂在了顾清棠的鞭痕上,蛰得顾清棠不禁全身猛烈地颤抖起来。 “你……忍忍……”殷宁哑声道了一句,“顾清棠……忍忍……” 顾清棠痛得拧紧了眉心,她颤声道:“没事……没事的……你只管下手……上药……我能忍住……” “要忍住啊……” “嗯!” “我继续上药了啊?” “阿宁……” “嗯?” “可不可以……以后唤我……清棠?” “……” “罢了……上药吧……” “辜念你身上有伤,仅仅今日。” “呵……” “清……棠……” “上药吧……” 笑容在脸上绽放,顾清棠死死咬住牙关,硬是不再发出一声痛呼来,撑着让殷宁把药上好了。 将伤药与羽毛放下,殷宁拿起纱布,迟疑地看了一眼顾清棠的伤口,低声道:“清棠,你坐起来。” 顾清棠愕了一下,摇头道:“阿宁你歇歇吧,这个我自己来便好。” “坐起来!”殷宁喝了一声。 顾清棠心虚地轻咳了两声,“先晾晾伤口,我先趴着睡会儿,可好?” “坐!起!来!”殷宁又重复了一句,又加了一句,“你若是逼得本宫亲自动手了,你胸前的什么疤痕吓到本宫,本宫马上就把你拖出去砍了!” “你舍得么?”顾清棠无奈地摇了摇头,缓缓蜷起身子,艰难地坐了起来,下意识地把双臂交叠环在胸前,只觉得一颗心都吊在了嗓子眼。 不能在这时候暴露女儿身,千万不能…… 原来她也有害羞的时候…… 殷宁浑然不知自己的脸上浮起了一丝淡淡的笑意来,她拉开了纱布,左手将纱布的一端压在顾清棠肩胛骨上,右手扯着纱布绕向顾清棠的胸前,手臂碰到了她的手臂,一阵酥意不由自主地从心头钻了出来。 “手……拿下来……” 听见背后的小公主的吩咐,顾清棠紧张地侧脸用余光扫了一眼她。她放下手臂之后,左手连忙从殷宁手中接过纱布,裹上了胸口的重要部分,反手将纱布递向后面,“阿宁,给你。” 殷宁怔怔地看着她那羞红的脸颊,觉得那么多日来被这讨厌鬼轻薄的怨气瞬间一扫而空,甚至还隐隐觉得,她害羞起来,远比平日笑起来还要好看,好看到想去轻轻地“咬”上一口。 惊觉自己生起这丝旖念,殷宁慌乱地摇了摇头,接过了纱布,扯了个紧,压在了纱布头上,又拿着纱布绕到了顾清棠胸前。 似是有了灵犀,顾清棠每次都顺势接过纱布,又绕回去给她。 当小公主把纱布最后的结打好后,顾清棠与她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次不等小公主动手,顾清棠慌忙爬下床去,背对着殷宁走到衣裳边,急忙将内裳给穿了起来。 衣带才打到一半的结,便听见了殷宁走过来的声音,顾清棠红着脸转过了身来,笑道:“阿宁?” 方才一直没能瞧见顾清棠羞红了脸的样子,现在就这样看得清清楚楚,殷宁只觉得这样的她打从心底让人欢喜,不知不觉间,心跳开始快了起来。 殷宁强忍住心底的悸动,亲手给她整了整凌乱的衣领,又亲手帮她打好了衣带,正色道:“从今往后,可要记得,你是我的驸马,不论做什么都要先问问我准是不准?” “是!”顾清棠重重点头。 殷宁看了一眼她满是冷汗的脸,低下了头去,“我去吩咐厨子给你做些补血的药膳……你就留在这里好好养伤。” “阿宁,晚上我还是……回书房休息吧,我这一身伤的,怕累你晚上睡不好……” “不准!” “……” “不!准!”殷宁又说了一遍,紧紧盯着她的眉眼,“一日伤没养好,一日不许你离开寝殿!” “那你岂不是夜夜与我共枕而眠?”顾清棠脸上突然出现了一抹坏笑。 “……”这次换成了殷宁羞红了脸。 顾清棠忽地握住了她的手,脉脉相望,认真地道:“阿宁,我们这样算不算夜夜耳鬓厮磨?” “你!” 顾清棠忽地将她抱入怀中,轻轻地蹭了蹭她的脸颊,笑道:“我终于有家了,呵。” 殷宁听得凄恻,她情不自禁地轻轻环住了顾清棠的腰肢,哑声道:“日后若是不听话,我便把你赶出去……” “流落街头么?”顾清棠笑得欢喜,“不会的,我会听阿宁的话,一生一世。” 这天下怎会有这样暖的女子? 殷宁的心满满的都是暖意,她忍不住在心底暗暗地问了一句,“顾清棠,你过去到底是什么人?” 第四十二章 .嬉笑共晚膳 日暮西斜,驸马府前堂,侍女们把厨子准备好的晚膳端了上来,足足有八道那么多。 “汪!” 当阿忠激动地跳入前堂,殷宁扶着顾清棠走了进来。 小夕连忙迎了过去,“参见公主、驸马。” “免礼。”殷宁示意众人都可以退下了,“你们都退下吧,留小夕伺候便是。” “是。” 顾清棠一看满桌的酒菜,欢喜地早早坐了下来,笑道:“阿宁,快,我们开始用膳啦!”说着,便拿起了筷子,匆匆一扫桌上八道菜,道道皆是美味,实在是不知道该先从哪道入手。 殷宁坐在了顾清棠身边,“驸马,你很饿么?” 顾清棠认真地点点头,“是啊,天牢里吃的东西哪有家里吃的东西好啊?”说完,眼珠子一转,定定看向殷宁,“天牢陪吃饭的人,又怎比得上我的公主呢?” 殷宁白了她一眼,“少给我油嘴滑舌的!” 顾清棠无辜地道:“我句句属实,不是油嘴滑舌啊。”肚子实在是饿得厉害,说完,便忍不住将筷子伸向了最近的那道清蒸桂鱼。 “慢!” 殷宁突然说了一句,顾清棠的动作瞬间僵在了原处,愕然看向了殷宁。 殷宁忍住笑意,故作正经地道:“我记得,你曾经送过我八道午膳,今日呢,我也还你八道晚膳,你我便算是扯平一件事。” 顾清棠恍然笑道:“好啊,那我便听听看,这八道菜有什么名字?” 殷宁给小夕递了个眼神,小夕便提着酒壶走了过来,给顾清棠与殷宁各自斟了一杯酒。 “小夕,今日这酒壶真是好看。”顾清棠瞥了一眼小夕手里的别致酒壶,继续笑道,“想必这壶中的美酒定是珍藏吧。”说着,便执杯敬向殷宁,“阿宁,这杯,我敬你!” 殷宁举杯点头,“好。” 顾清棠笑然饮下,只觉得这入口之酒甚是灼烈,她皱眉看向殷宁,“阿宁,这酒太烈,你这几日应当少饮。” 她竟还记得她这几日是月事。 殷宁心头一颤,迟疑地给小夕又递了一个眼色,小夕再次给顾清棠与殷宁斟了一杯酒。 殷宁指向了顾清棠方才要夹的鱼,道:“驸马可要听清楚了,这第一道菜,名叫‘俎上鱼肉’。” 顾清棠脸上的梨涡一旋,夹了一块鱼肉放到殷宁的盘中,“清棠愿做阿宁的‘俎上鱼肉’,任你摆布。” 殷宁颊上一烧,正色道:“这可是你说的,日后再若不听话,在把你赶出府之前,我先砍了你的双脚双手!” “我家乡有句话叫做,听老婆的话能发财,我怎敢不听你的话呢?”顾清棠夹了一块鱼肉放到口中,只觉得甚是鲜美,她瞄了一眼殷宁盘中的鱼肉,“快尝尝看,这鱼真的不错。” 殷宁看她吃得有滋有味的,夹起这块鱼,小小地咬了一口,“确实不错。” 顾清棠笑意深了三分,笑道:“阿宁,你可是把我吃了哦,味道确实不错吧?” 天下怎会有这般无赖的女子?! “你……”殷宁双眸圆瞪,“我哪里吃过你?” 顾清棠强忍笑意,一本正经地道:“你方才不是说,这道菜叫做‘俎上鱼肉’么?我夹了一块到你盘中,说的是我愿做这块肉,刚才你又把肉吃了,不是相当于把我吃掉了?啧啧,阿宁,你可不能不认账!” 小夕忍了忍笑意,心头欢喜得厉害,看着公主与驸马两人越来越恩爱,小夕偷偷憧憬着,明年会不会有位小驸马或者小公主出现呢? 殷宁自知说不过顾清棠,忍下了这个暗亏,指向了另外一道菜,“这道五香兔头,我给它取了另外一个名字,叫做‘马首是瞻’。”说完,她附带加了一句,“先说好,菜是菜,你是你,别又混一起了。” 顾清棠眨了下眼,突然恭敬地对着殷宁一拜,“是,是,是,日后清棠定句句听公主之言行事。” 殷宁满意地一笑,看向了另外一道菜,正欲介绍,顾清棠便举起了杯来。 “阿宁,我再敬你一杯。” 殷宁举杯点头,与顾清棠再饮了一杯。 顾清棠只觉得这酒性实在是太烈,两杯下去,竟有些眩然。只见她眯眼对着殷宁一笑,“阿宁啊,我乖乖听话,是不是可以在驸马府里白吃白住一辈子?” 殷宁瞪了顾清棠一眼,道:“想的倒美,我这儿可不养闲人!” “啧啧,我可不是闲人啊……”顾清棠摇了摇头,忽然觉得眼前的殷宁出现了好多的重影,她下意识地又看了看小夕手中的酒壶,心下已经了然,“我是大陵小公主的驸马,是阿宁的驸马,是……是……” 看着顾清棠似是要侧翻在地,殷宁连忙扶住了她的身子,“顾……清棠,你可是醉了?” “没醉!我没醉!”顾清棠摆了摆手,眼睛却眯着紧紧盯着殷宁,蓦地笑了起来,“不对,我是醉了,阿宁,你可知道,你生得很好看……” 殷宁只觉得双颊烧得厉害,严声道:“住嘴!我不想听你说这些话。”说着,她给小夕递了一个眼色,“你也下去吧。” “是。”小夕提着酒壶走了下去。 “汪!”阿忠摇着尾巴叫了一声,绕着顾清棠欢快地跑了一圈,乖乖坐在了顾清棠身侧。 顾清棠眯眼一笑,“阿忠乖,你也觉得本驸马的小公主好看,是不是?” “汪!”阿忠又叫了一声。 殷宁一瞪阿忠,“放肆,阿忠,你是本宫这边的,怎能帮着这讨厌鬼?!” “呜……”阿忠呜咽了一句,趴下了身去,下巴搭在了并拢的一双前足上。 “阿宁……”顾清棠轻轻地一唤,殷宁惊觉她的呼吸近在咫尺,等回过脸去,险些与她的唇碰在了一起。 殷宁只觉得心差点从心口跳了出来,圆睁着眸子,警告道,“你不准胡来啊!” “小夕手中的酒壶是鸳鸯壶吧?”顾清棠的眸光忽地清澈了起来,“我喝的是酒,公主你喝的是什么呢?”说着,她仔细嗅了嗅殷宁的气息,“香,真香。” “你……你竟知道……” “就算是毒酒,我也会喝的。” 顾清棠温柔地捏住了她的下巴,声音充满了魅惑,“因为在很多年前,我这条命就是你的了。” 笑容暖暖,眸底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深情。 “很多年前?”殷宁惑然看着她,她今日本就打算灌醉顾清棠,好让她酒后吐真言,探一探她究竟是谁,只是没想到竟会是这样的结果。 顾清棠点头,学着当年的语气,问了一句,“敢问恩公……叫什么名字?” “恩公?”殷宁愕了一下,脑海之中一片混乱。 顾清棠有些失落地轻轻一叹,“忘了不要紧,我记得就够了……”脸上的笑容渐渐又浓了起来,她欺身贴近殷宁,“阿宁……我是真的……饿啦……” “饿……饿了就吃东西……”殷宁慌乱地避开了顾清棠的眸光,在心头不断地警告自己——她是女子!是女子!不可以!不可以对一个女子有这样的心思! “阿宁……” 温柔地呼唤声在殷宁耳畔响起,殷宁连忙站了起来,正色道:“我命你乖乖吃东西!” “好,我听话。”顾清棠抿嘴一笑,牵住了她的手,“我们一起吃,可好?” 殷宁点头,刚欲坐下,却被顾清棠突然带入了怀中,“顾清棠,你放肆!” 顾清棠紧紧环住她,温柔地看着她,“我只是觉得眼前的一切有些不真实,容我抱抱你,可好?” 恳切的目光,深情的眸光,点点滴滴都是挠心的热。 殷宁只觉得一阵热意从心口扩散开来,顾清棠越是靠近她,她越是觉得莫名的愉悦,她每次警告自己设好的防线,总能被顾清棠的三言两语给攻得支离破碎。 殷宁幽幽开了口,“顾清棠,你待我究竟是什么样的情?” 顾清棠怔了怔,浅浅笑道:“自然是……”话说到一半,顾清棠摇头一笑,只是紧了紧双臂,“能留在你身边便好。” 笑容之中多了一丝黯然,殷宁看得真切,知道方才那句话许是伤了她。 “顾……” “堂堂大陵小公主岂能说话不算话呢?” 顾清棠的指尖点了一下她的鼻尖,笑道:“你今日答应过我,唤我什么?” “清棠……” “呵……” 顾清棠挪了挪身子,让殷宁可以端然坐在她的双腿上,她腾出一只手来,执筷夹了一小片菜,喂向了殷宁,“今日就换我来伺候公主殿下吧。” “我可以自己吃……” “就这一次,可好?” “这……” “不吃的话,我可自己吃啦?” 顾清棠作势喂给自己,殷宁脸色一沉,狠狠瞪了她一眼,“你敢!” “遵命!” 候在外面的小夕悄悄地探出个脑袋来,笑嘻嘻地瞄了一眼堂中恩爱如昔的两人,羡慕地发出一声低叹来。 “呜……”阿忠偷偷地来到了小夕脚下,伸出小爪子挠了挠小夕的裙角。 “嘘,阿忠不闹,来,我带你去玩。”小夕连忙弯腰将小黑狗抱了起来,转身笑盈盈地走向了后院。 第四十三章 .醍醐灌顶夜 夜色渐沉,驸马府,寝殿。 “恭请公主驸马歇息。”小夕铺好锦被,转身对着殷宁与顾清棠福身一笑。 顾清棠坐在了床边,笑道:“小夕,你们都下去吧。” “是。” 殷宁等小夕退出了寝殿,亲手将门栓带上,回头正色道:“今夜你睡里面,可要规矩一点。” 顾清棠装作不懂,“阿宁,哪些叫做不规矩?” “比如,你的手不准碰到我!” “那嘴呢?” 说话间,顾清棠已走到她身前,定定看着她,笑容有些邪魅,心头暗暗盘算着——最好能逼得小公主赶她出去,她这几日是无论如何要去春风楼一趟,可不能天天被小公主这样死盯着养伤。 殷宁羞红了脸,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敢?!” 顾清棠耸了耸肩,笑道:“你我可是夫妻啊,这长夜漫漫,人家说小别胜新婚……”她欺身靠近她,顺势勾住了她的腰,“阿宁,我想……” “什么都不准想!”殷宁慌乱地拦住了她压下的唇,通红着脸惊呼道,“你再这样,我马上赶你出去!” “啊?!外面凉凉的,哪里有你身上温暖啊?”顾清棠耍赖一样贴向了她,逼得殷宁接连后退。直到背心贴在了殿门上殷宁才发现无路可退了,心跳猛地快了起来,依稀中,她恍然忆起那夜在梨花树下,顾清棠说了一个字“咚”。 同是女子,她如此胡闹定不会出什么大事!是的,不会有事的!顾清棠这讨厌鬼定是又在捉弄她! 等等!每次都是顾清棠主攻,所以每次都是她被动地节节败退,堂堂大陵小公主岂能被一个女人欺负成这样? 想到这层,殷宁暗暗让自己平静下来,她突然仰起脸来,伸指勾在顾清棠下巴上,从她眼底清楚地看到了“震惊”二字。 殷宁得意地一笑,心头蓦地跳出一个大胆的念想来! 凭什么每次都被她吻,这一回,怎么都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只要赢一次,这讨厌鬼日后定不敢再放肆! “清棠……”小公主突然柔声一唤,唇瓣近在咫尺之间,指腹在顾清棠的下巴上轻轻摩挲,将顾清棠的脸红给看了个清清楚楚。 源自心底强烈的胜利喜悦充盈了整个心房,殷宁终于明白,为何顾清棠这个讨厌鬼总是喜欢“轻薄”她? 怎的跟预想的完全不一样了? 顾清棠还没反应过来,小公主轻轻地推了一下她的胸口,顾清棠下意识地往后一退,却一步一步地被小公主给逼到了床边。 不知怎的,她只觉得脚下一软,跌坐在了床上,慌乱地笑了笑,“阿宁,我不胡闹了,夜色已深,我们还是早点歇息……吧……” 顾清棠突然觉得,平日里惹火太多,今夜似是有点惹火上身了…… “你有句话说对了,你我是夫妻,身为驸马,第一要务便是侍奉好本宫!”殷宁勾着顾清棠的下巴不放,满眼俱是笑意。 顾清棠干咳了两声,“我可是年太尉的爪牙……” 殷宁淡淡一笑,“我记得你说过,会为我不做佞臣。” 顾清棠又咳了两声,“我是说过……只是……” 殷宁点点头,“只是什么?” 顾清棠赔笑道:“我还有伤,你这几日应该也不方便吧……”说着,她连忙踢掉了自己的鞋子,钻入了被下,趴着身子道,“阿宁,我突然觉得好倦,先睡了啊。”说完,身子往床内挪了挪,留出了殷宁睡的位置。 “看你日后还敢胡来!”殷宁不禁掩口一笑,得意地躺在了顾清棠身侧,又交待了一句,“乖乖睡觉,本宫今夜先放你一马!” “是,遵命。”顾清棠悄悄地舒了一口气,急忙合眼佯作睡觉的样子,心头却暗暗惊道,“奇怪,为何阿宁突然变得厉害起来了?” 殷宁看着顾清棠的侧脸,不由自主地勾唇一笑,终于啊,这只讨厌的狐狸也栽了一回。 “咚咚。” 原以为今夜将这样安静地过去,却不想这时竟响起了一个突兀的叩门声,随后便响起了小夕的声音。 “公主,驸马,陛下来了。” “皇兄来了?”殷宁略微一惊。 小夕回道:“回公主,陛下只带了八分公公一人,说是专程来看看驸马爷。” 殷宁道:“小夕,你们先去好生伺候着,本宫随后便来。” “是。”小夕退了下去。 顾清棠脸色微微一沉,今日才打了她,这晚上便来了,殷长安来这一出,到底想做什么? 殷宁喜声道:“你瞧,皇兄来看你了。” “……” “顾清棠,你也别装了,若你不是皇兄的人,你怎会对我说‘日久见人心’这样的话?又怎会不动用年太尉的威压给自己脱困?若你真是佞臣,被皇兄打这几鞭子,怎会从回家到现在一句怨言都没有?甚至还悄悄告诉我,皇兄打你只是演戏。”殷宁说到这里,略微一顿,话中有话地说了一句,“我知道你定还有事瞒着我,我也不想逼问你了,等你哪天想说了,再乖乖地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我……” “皇兄是大陵的好皇帝,他打了你,其实心里也不好受,所以才会晚上偷偷出来看你。”说完,殷宁坐了起来,“快些起来迎驾吧。” 顾清棠挣扎着坐了起来,佯作实在是疲惫,揉了揉眼睛,“我好困啊……” “皇兄都肯纡尊降贵的来看你,你还端着架子,这可不是为臣之道。”殷宁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敛,看了一眼顾清棠那张倦容,心底浮起一丝心疼来,声音不觉柔了三分,“还是起来吧……” “唉。”顾清棠无奈地摇头一笑,默默地低头穿起了鞋子来。 前堂,小夕等几名侍女恭敬无比地给乔装前来的殷长安奉上了热茶,又吩咐厨子准备了几样小点心,静候着公主驸马出来迎驾。 “皇兄!” 当先走入前堂的是小公主殷宁,她激动地唤了一声,便快步走上前来,对着殷长安行了个礼,“臣妹参见皇兄。” “免礼!”殷长安温柔地一笑,打趣道,“皇妹不怪为兄打坏了你的驸马就好。” 殷宁摇头道:“这讨厌鬼偶尔教训一下也好,臣妹怎敢怪罪皇兄?”说到这里,殷宁似是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屏退了前堂中的侍女,“小夕,带他们下去,本宫许久没有看见皇兄了,今夜想与皇兄单独聊几句,若无传唤,你们莫要来打扰。” “是。”小夕对着几名侍女招了招手,退出了前堂。 “皇妹太客气了。”殷长安客套了一句,目光移向了殷宁身后,瞧着顾清棠慢悠悠地走了过来,眸光忽地热烈了起来,唤了一声,“顾少府,可上好伤药了?” 顾清棠强笑了一声,“小臣身子骨还不错,打这几下,自己妥当照顾几日便能康复,陛下可以不必挂心。” 殷长安摇头走了过去,紧张地道:“你可是朝中的肱骨之臣,朕以后治理江山可离不开你,朕打你那二十鞭子,你可千万别记在心上。”说着,他往后看了一眼八分公公,“八分,把伤药拿过来。” “是。”八分公公将装着伤药的锦盒递给了顾清棠。 顾清棠迟疑地看了一眼锦盒,“陛下心意,小臣心领了。” “若是顾少府还在恼朕打你打得重了,不若让朕来给你亲自上药,以示诚心。”殷长安这句话才说完,殷宁与顾清棠俱是一惊。 殷宁恍然想起,皇兄是知道顾清棠是女儿身的。他这样做,许是为了给顾清棠做掩护,以免这几日上药把女儿身暴露了。 可是,殷宁再往深处想了想,既然知道顾清棠是女儿身,皇兄又表现得如此关切与熟稔,难道说皇兄待顾清棠其实不仅仅是君臣,甚至还可能是…… 殷宁完全不敢再想下去,心头浮起的一缕酸涩在心上一绕,蓦地一紧,瞬间勒出了一阵心痛来。 顾清棠接过了锦盒,沉声道:“陛下是天子,小臣只是臣子,不敢劳陛下亲自动手,还是小臣自己来便好。” 殷宁悄悄看了顾清棠一眼,此刻的她脸色铁青,这是殷宁第一次在顾清棠脸上瞧见了隐忍的神色,她只觉得心疼得厉害。 顾清棠皇兄亲赐的驸马,是她殷宁一个人的驸马。 这个念头突然在心头蔓延开来,殷宁惊觉自己竟然对顾清棠有了一种独占的*,她伸手从顾清棠手中接过锦盒,对着殷长安一拜,“皇兄莫要担心,臣妹也长大了,不会再像过去那样胡闹了,我定会吩咐侍女好生照顾好驸马的。” 殷长安异样地看了看殷宁,又看了看顾清棠,目光最终还是停在了顾清棠脸上,试探地问了一句,“也是,今日你们夫妻二人小别胜新婚,我这个做皇兄的突然来访,可是坏了你们今夜的温存?” 一直以来,都是听顾清棠说小公主待她无意,可今日看来,殷宁还是在意她的。 “皇兄……” “陛下,小臣今日吃了些药,实在是困乏,这身子重伤未愈,又怎能伺候公主呢?这几日,定会在书房好生休养。”顾清棠句句点在殷长安在意的地方,恭敬地对着他一拜,不等殷长安点头,便转身退出了前堂。 殷长安淡淡一笑,满意地点点头,转眸看向了殷宁,压低了声音,故作心疼地道,“皇妹啊,都是朕没用啊,害你嫁了一个不喜欢的驸马,也是苦了你了。不过,这几日你也可以安心睡上几个好觉,算是朕唯一能为你做的事了。” 殷宁略微一惊,“皇兄今夜不是来慰问顾清棠的么?” 殷长安长长一叹,“他是年太尉的义子,朕白日打了她,年太尉日后定会寻机出这口气,今夜朕若不来演场戏,只怕后面的日子会更难过。” “……”殷宁突觉一阵寒意袭上心头,怔怔地看着殷长安,觉得眼前的皇兄似是有些陌生——他明明知道顾清棠的身份,竟然还在她的面前故意演这一出疼惜亲妹的戏码。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亲哥哥在她面前也戴着面具演戏了? “莫不是朕说错了什么?” “没,没有,臣妹谢谢皇兄。” 殷宁赔了一个笑脸。 殷长安看了看天色,道:“八分,随朕回宫。” “是。” 第四十四章 .错信蠢小厮 顾清棠回到了书房,坐在案前静默了片刻,又站了起来,走到书房门口,对着院中的小厮小武招了招手,“小武,过来。” 小武点点头,走了过来,“驸马爷,有什么吩咐?” 顾清棠笑道:“小武,一会儿公主若来看我,就说我已经睡熟了,可听明白了?” 小武抓了抓脑袋,半懂半不懂的,“若是公主执意要进来呢?” 顾清棠摇头笑道:“放心,她不会进来的,我可是有伤之人,她舍不得进来吵醒我的。”说完,她远远看了一眼,瞥见了公主的身影,她给小武递了一个眼色,便缩回了书房,将房门给锁了起来。 小公主殷宁带着小夕走了过来,还没走到书房门口,便看见了书房的灯突然灭了。 “公主……驸马爷他……已经……熟睡了……”小武吞吞吐吐地说完,心虚地看了看小公主。 殷宁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黑灯瞎火的书房,隐约听到了几声浅浅的鼾声——看来这讨厌鬼是真的累了,甚至真的被她一次拿乖了。 “就让她好好休息吧,小夕,我们走。”殷宁淡淡地说了一句,转身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书房,总觉得心里有些空荡荡的。 “公主……不如让奴婢唤驸马爷醒来?”小夕低声问了一句。 殷宁摇了摇头,“今夜本宫要静静地想一些事,这讨厌鬼不在也好。” “是。” 殷宁轻轻一叹,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锦盒,似是想到了什么,她便对小武道:“明日驸马醒来,就让她来寝殿见我。” 小武点头:“是。” “小夕,我们走。”说完这句话,殷宁便带着小夕走回了寝殿。 一直站在书房门后的顾清棠轻轻地舒了一口气,等了一会儿,甫才把门打开,走了出来。 小武惊呼道:“驸马爷,你没睡啊?!” 顾清棠比了一个小声的手势,“嘘……驸马在睡觉……你没有看见我……可听明白了?” 小武听得一头雾水,“你明明就是驸马爷!小的没有眼花!” “……”顾清棠哭笑不得地看了小武一眼,“你就好好想想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我出去走走,天亮前回来。” 小武惊呆了眼,“驸马爷,公主可是吩咐过的,要你这几日好好在府中休息……” 顾清棠眨眼一笑,“我走了。” “驸马……爷……”小武又怕喊得太大声,惊动了更多的人。 顾清棠笑然挥了挥手,没有停步的意思,她悄悄地拐到了后门前,轻轻地打开了后门,快步跑了出去。 小武一路跟到了后门,在后门关上的瞬间,急得在原地来回踱步,自言自语道:“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伺候完小公主的小夕路过后院,看见了远处焦急的小武,觉得甚是奇怪,便朝着小武走了过来。 “小武,你不是应该候在书房外么?”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小武惊了一跳,他骇声道:“小夕,你吓死我啦!” “说!你做了什么亏心事?” “我哪有做亏心事啊?” “你不好好伺候驸马爷,你在后门做什么?难道你想溜出去?哦!难道你好赌!想溜出去夜赌?!” “我才没有!溜出去的明明是……” 小武话说到一半,连忙停了下来,暗觉不妙。 小夕正色道:“说!溜出去的是谁?!” “……” “再若不说,我去禀告公主了!” “别……驸马爷说的,没有看见他……” “驸马?!” 于是,在顾清棠安然到达春风楼的同时,小公主殷宁震惊地知道了驸马溜出去的事实。 大晚上的不在府中休息,竟然还摆了个空城计跑出去?! 她会去哪里呢? “公主,要不要派人去找驸马爷回来?” “不必了……”殷宁暗暗咬牙,“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本宫还不信她不回来了!” 这个时候,坐在春风楼小阁上喝着热茶的顾清棠没来由地打了一个冷战。 柳云儿抿嘴笑道:“这才回家,晚上又溜来我这里,清棠,你可真是胆大啊。” 顾清棠笑道:“我胆子可不大,简单说完我便回去了。” “抬起手来!”明月端着伤药纱布走了过来,揪了揪她的衣裳,“你胆子还不大的?明知道王爷在拉拢大王子,你就动手把人给杀了,你可想过后果?”说着,便扯开了她的衣带,“给你换了药,你说完话就早些回去养着,这几日,千万别又闯什么祸了。” 顾清棠平举双臂,由着明月打开了纱布,苦笑道:“我哪里还敢闯祸啊?主子可是给我下了药的。” 明月与柳云儿神色一凝,柳云儿惊声道:“七日锁魂散?” 顾清棠点头道:“所以我今夜来找你们,就想问问这药的来历。” 明月沉默片刻,忧然看了顾清棠一眼,“此药初始每七天发作一次,越到后来,发作便越频繁,每日都要服用方可解除药性发作时万蚁蚀骨似的痛楚。” 顾清棠脸上的笑容一僵,“若不再服用此药呢?” 柳云儿叹息道:“既然已给你下了药,又怎会不逼你继续吃下去呢?以前也有几名硬汉子强撑着不吃,结果,还是熬不过药性发作的痛楚,有的跟王爷求饶,有的实在忍受不住,最终自尽了。” “你们可知道这药的药方?”顾清棠问道。 明月摇了摇头,“只知道其中的关键药引是一种生得很美的花,好像跟虞美人长得很像,多年前在王府你也见过的。” “没事,或许我能自解这药的药性。”顾清棠恍然大悟,笑意渐渐从嘴角浮了起来,“明月姐,这几日帮我准备点酒劲大的好酒,我过几日来拿,最好是那种几口就能醉倒的。” 明月愕了下,“好,但是你也要量力而行,若是解不了,就暂时先放放,我再去看看医书,说不定能找到其他的法子帮你。” “好。”顾清棠瞄了一眼她手中的伤药,眨眼笑道:“明月姐,这药一会儿轻点上啊,可疼了……” 明月瞪了她一眼,“我还正想说你反手上药的本事长进了啊,每个伤处都涂到了伤药,若是怕疼,就自己给自己上。” 顾清棠会心笑道:“我哪能涂到所有伤口啊?” 柳云儿听出了这话中的深意,“原来是有人帮忙上的药啊,说!是不是认识了新的美人儿?” 顾清棠若有所思地笑道:“怎会是新的美人儿?是我家的小公主啊。说也奇怪,这次回来,她看我的眼神,跟我说的话确实有点与往常不一样……她帮我上药之时,其实是可以轻易发现我的女儿身的……咦?我怎么越想越奇怪了……” 心头一凉,顾清棠蓦地想到了一个可能——难道她已经发现她的女儿身啦? 柳云儿想了想,蹙眉提醒道:“说不定人家已经发现你的真身了,清棠,此事你最好试探一二。若在这个时候让小公主知道你是女子,势必会影响王爷的大事,你可别再闯一个大祸出来!” 顾清棠正色道:“嗯,我知道该怎么做了……痛……明月姐……轻点……轻点啊……” 明月将伤药敷了上去,嘱咐了一句,“轻点怕你不长记性。” “明月姐……我长!长还不行么?” 在顾清棠的连连呼痛声中,明月帮她裹好了伤口,又帮她把衣裳穿戴整齐,“早些回去吧,我明日就将你要的酒准备好,你随时过来拿便好。” “嗯!” 柳云儿也忍不住嘱咐道,“这些日子事事小心。” “好!” 顾清棠又点点头,“那我回去了。” “保重……” 柳云儿与明月目送她一路下了小阁,低着头从后门溜了出去,忧心忡忡相视一眼,发出一声轻叹。 三刻之后,驸马府后门被顾清棠小心翼翼地推了开来。 “咯吱……” 许是到了后半夜,值守的卫士也开始打盹了,所以才会这样安静吧。 总觉得哪里有些怪异,却又说不上来,她只能加快脚步,径直走向了书房。 门口不见了小武,书房门也虚掩着。 顾清棠忍不住嘟囔了一句,“这个小武办事真不牢靠,大半夜的去上茅厕,也不把书房门掩好,这样不是明摆的里面没人么?” “待明天睡醒之后再好好教训你,小武!”她打了一个哈欠,走进了书房,转身把书房门给关好。 “驸马这大半夜的溜出去,是去看哪家美人啦?”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气息…… 顾清棠只觉得一阵冷汗冒了出来,赔笑着转过身来,殷宁已点亮了房间中的灯盏。 “阿宁,你怎么来了?呵……呵呵……” 殷宁端然坐在书案边,冷冷一笑,“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呢。” 顾清棠笑声道:“我……我一觉醒来,发现小武不见了,就出去找他了……” “噢,小武今日伺候驸马失职,已被我重重罚了一回,只怕这几日你都找不到他了……”说着,殷宁站了起来,径直走向了顾清棠,“顾清棠,你还是不打算说真话么?” 顾清棠自知今天是栽定了,苦笑道:“阿宁你想听什么?” 殷宁逼近了她,眼圈微微一红,她颤声问道:“我的驸马顾清棠到底是什么人?” 第四十五章 .情浓书案头 烛心噼啪炸了一下,微黄的光晕映在了两人的脸上,沉默良久的顾清棠终于开了口。 “在我的故乡……”她说了第一句,梨涡一旋,看了一眼书案,“我去那边边说边画给你看,可好?” 殷宁点头,让开了身子,跟着顾清棠走到了书案边,亲手给她展开了一卷白纸,还欲去磨墨。 顾清棠握住了她的手,让她坐了下去,柔声道:“往事说起来要点时间,你这几日身子不适,还是坐着慢慢听吧。” 殷宁还是忍不住双颊一热,她知道顾清棠口中的不适指的就是女子月事,正色道:“你莫跟我扯那些,快些从实招来!” 顾清棠倒吸了一口气,无奈地涩然一笑,亲手磨好了墨,提笔沾了沾墨,“我的故乡离这里很远很远,我本来是个……是个……捕快……”思来想去,她只能想到这个词,能让小公主最快明白她的职业是什么,“在追捕犯罪分子……就是蟊贼的途中,不慎坠落高楼,醒来之后,便再也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你一个大活人,既然命留下了,怎的会回不去?”殷宁紧紧盯着顾清棠的眉眼,思忖这这些话的真假。 顾清棠沉沉一叹,“因为我走不了,救我的人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人……”说到这里,她蓦地一顿,迟疑地看了看殷宁,“他们把我与一些十三岁上下的小姑娘关在了一起,准备把我一起卖入青楼……” 这句话说完,顾清棠只觉得心跳得甚是厉害——若是殷宁真知道她的女儿身,定会有些什么反应,若是不知道,定会出言质疑,为何一个大男人也会被卖入青楼? 殷宁的身子猛地一颤,她怔怔地看着顾清棠,想到她背上的那些旧伤痕,不禁有些心疼,嘴上却随意应了一句,“你一个大男人也卖青楼,这世间的荒唐事可真多。” 眸中分明都是心疼,为何说的却是这句话? 心底还是有些小小的失落,顾清棠强笑道:“或许那时的我看上去太过白嫩,或许会有恩客喜欢男宠呢?而且他们的人实在是太多,我根本打不赢他们,所以就被他们带着一路北上……” “一路辗转来到了京师,我终于有了一个机会逃走,所以我不顾一切地跑啊跑啊……这个地方对我来说实在是太陌生,在我逃开那群人贩子后,我完全不知道该去哪里,所以最后便成了一个小乞丐。”顾清棠自嘲地笑笑,“可是我发现,即便是做乞丐,我也不会啊,所以只好在街头蹲着准备等死,没想到竟有路人给我丢了一个馒头,就因为这个馒头,周围的乞丐们狠狠打了我一顿,最后抢走了这个馒头……” 殷宁蓦地想到了什么,她在四周看了看,“你送我暖肚子的那个小袄子是不是就是你的衣裳所改?” 顾清棠有些惊喜地点点头,在白纸上画出了一个月牙儿,“你还记得么?!” “我好像……好像在数年前……” “八年前!” “救过一个被打的小乞丐……”殷宁狐疑的目光与顾清棠殷切的目光对在了一起,她清楚地看见了顾清棠眼底那一片灼热的激动。 “是!是你!”顾清棠搁下笔去,欢喜无比地握住了她的手,“我欠你一条命,所以,不管我做什么,我只想你好!” “……”殷宁怔怔地看着顾清棠的热烈眸光,方才那句“我只想你好”落入心头,竟比任何话还让人心酥。 她曾救过她,所以她才来报恩的。 因为报恩,所以……她也丢了心给她么? 殷宁心头忽地浮起这个念想,她那些情话,不是演戏,而是与她一样实实在在的感情,是不是? “阿宁……”顾清棠没有听见她的任何回应,她轻轻地唤了一声。 何不……试试她,看看这讨厌鬼待她到底是什么什么情? 殷宁忽地对着顾清棠勾了勾小指,“这灯光实在是太暗,来,你凑上来些,我仔细看看你,看看你到底是不是那个小乞丐?” 这次换做是顾清棠愕了一下,她转念又想,若是可以趁机把话题转移了,让她不再问后面的事,那么今夜这关也算是暂时过去了,然后她再好好想个理由,把今夜偷偷出去干什么给搪塞过去。 于是,顾清棠点了点头,凑了过去。 殷宁眯眼一笑,“身为驸马,第一要务便是伺候好本宫,本宫想要一个坦诚,你可愿给?” “阿宁你要什么坦诚?” “今夜你出去,到底为了什么?” 怎么又绕回来了! 顾清棠暗叫不妙,只能硬着头皮答道:“那个……那个……我……” “你若不想回答这个问题,那便回答下一个——你身上受过多少伤?”殷宁缓缓凑过了脸去,“本宫今日想仔细瞧瞧本宫的驸马,是否真的表里如一?” 这个问题更不妙! 顾清棠轻咳了两声,“上药时,阿宁你不是看过了么?” 殷宁双颊如火,蓦地烧了起来,心跳在不断加快,“好像……没有看完……” 平日里都是顾清棠吻的她,这回变作她来吻她,吃亏的应该是这讨厌鬼吧?想到这茬,殷宁的笑意中多了一丝得意,她的目光缓缓落在了顾清棠的唇上,眸中的热意让顾清棠惊愕,更让顾清棠心喜。 顾清棠惊觉不妙!可不能落在下风了! 顾清棠温柔地捧住了她的脸,坏笑道:“那公主想怎么看呢?”她的唇近在咫尺,却总是恰到好处地保持着一丝距离,彼此间淡淡的体香缭绕鼻端,竟比那些催情的药物还让人心酥、心乱。 一抹欣喜的不安跳上心头,殷宁惊觉自己在玩火,她连忙往后退了一些,却发现顾清棠的手指已抚在了她的后脑勺上。 她已无路可退! “我……本宫……本宫不闹了!你……你老实回答问题便好!” 丢盔弃甲,又怎能拦住对面将军的冲锋追击呢? 顾清棠的另一只手来到了她的耳侧,指尖有意无意地逗弄着她的耳垂,“既然公主要清棠伺候,那清棠便伺候到底啦……” “本宫……本宫身子不适!” “放心,我不会碰那儿的……” 顾清棠极细的声音在殷宁面前响起,一团灼热的火焰瞬间烧透了殷宁的心,顾清棠狠狠吻上殷宁唇舌的刹那,殷宁身子蓦地一颤,便被顾清棠搂住了腰杆,带着身子站了起来。 那儿……那儿…… 浓浓的羞涩感浮上心头,殷宁只觉得一阵眩然,便被顾清棠抱着坐上了书案,她用最后的清明意识轻轻地推了推顾清棠的胸膛,“你……放开……本宫……” 女子跟女子顶多只能亲亲抱抱吧? 一颗心在胸臆间狂烈地跳动着,她连忙安抚了自己一句,还来不及自己给自己一个坚定的答案,思绪便被顾清棠带到了一个更为慌乱的境地。 “我喜欢你……”当顾清棠的低喃在唇齿间响起,像是一记重拳狠狠地打在了心上,有些痛,却更多的是震撼。 “我们……我们……可以……” “白头到老……” 似是已经知道殷宁想问的话,顾清棠蓦地松开了她的唇舌,笑然相望,脸上一双梨涡旋得甚是好看。 殷宁双眸迷离,“真的?” 顾清棠声音沙哑,却能清楚感觉到她呼吸的急促,“只做我一个人的公主……这辈子……相信我……我会待你好……只待你一个人好……”热烈的情话冲口而出,顾清棠停了片刻,突然伸手将书案上的笔墨纸砚全部扫落案下,坏坏地一笑,“我……想……尝尝……你的春桃……” “你……”殷宁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顾清棠给压在了书案上,狠狠地亲吻起来。 衣带什么时候被顾清棠拉开的,殷宁不知道,内裳衣带什么时候松开了,她更不知道。 殷宁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在内裳打开的瞬间,一阵凉意激得她忍不住轻轻一颤,她下意识地双手交叠掩在胸口的肚兜上,这一霎的清明让她颤声道了一句,“慢!慢……” “嗯,我会慢慢的吃的……”顾清棠哑声说完,唇瓣沿着她的耳侧一路吻到了锁骨上,辗转流连,激起殷宁一阵难以自抑的低低喘息。 为何一切会变成这样? 她怎能让一个女人如此轻薄? 前所未有的一阵热意从小腹深处升起,殷宁慌乱无比地摇了摇头,害怕地狠狠推开了顾清棠。 肚兜“咻”地离开了胸口! “啊!你闭上眼睛!不准看!”殷宁发出一声惊呼,连忙缩身坐了起来,将身上的衣裳左右紧紧拉好——她带着七分羞涩,三分愤懑,水汪汪的眸子看了一眼那个叼着肚兜的顾清棠,“你!你胡闹!本宫……我……我要……砍了你!” 顾清棠无辜地眨了下眼,把肚兜拿在了手上,“明明是你说要我伺候的,可怪不得我啊。” “今夜明明是我要审你!你却趁机轻薄于我!”说到这里,殷宁眼眶里有了些许泪光,“把肚兜还我!” “不哭,不哭啦,好不好?是我不对!”顾清棠连忙把肚兜递了过去。 殷宁看着肚兜上那一圈带着口水的牙印子,不禁羞得更加厉害,这讨厌鬼刚才是真的想把她给吃了! 第四十六章 .坦诚相待喜 “闭上你的眼睛!不准偷看!”殷宁又羞又怒地嗔了一声,又加了一句,“背过身去!” 顾清棠窃笑点头,“好!”说完,便转过了身去。 殷宁也背过了身去,慌乱地将肚兜穿好,才拉好内裳衣带,只觉得背心处一阵暖意升了起来。 顾清棠环紧了她的身子,双手将她的外裳拉好,轻声在她耳畔笑道:“今夜我很欢喜,是真的很欢喜,阿宁。” 本该惶恐顾清棠给她的一切亲密接触,可是此刻被顾清棠这样拥着,听着顾清棠三月春风似的低语,殷宁忍不住嘴角一勾,情不自禁地浅浅一笑,“可是我不欢喜……” 顾清棠微微蹙眉,“是因为我轻薄了你么?” 殷宁也蹙了蹙眉,低声道:“我不知道……我的驸马……”她扭了扭身子,转过了身来,定定看着顾清棠。 灯火映照之下,殷宁看着她熟悉的眉眼,只觉得眼前的顾清棠是真的很好看,比那些英武少年多了七分温柔,比那些白面书生多了三分灵秀。 这个生的如此好看的人,是她的驸马。可是,这个驸马为何偏偏是个女人? 心,微微一酸。 殷宁叹了一声,哑声道:“我的驸马究竟是什么人?”眸光黯然,她避开了顾清棠的目光,低下了头去,“我甚至……害怕知道……你真正的身份……” 顾清棠怔怔地看着她,心头浮起一丝不安来,她说这话,到底指的是什么?小公主分明是认定了顾清棠是帮她皇兄的好臣子,为何还会说这样的话? 她要问的,到底是什么? 难道真如柳云儿提点的,小公主其实已经知道她是女人?! “顾清棠……”殷宁的声音有些颤意,甚至还带着些许哭腔,“你一次又一次的轻薄我,可知……可知我是可以砍了你的脑袋的?” “知道。”顾清棠正色点头。 “你待我虚情假意……我也是可以休了你的……”两滴热泪滑落殷宁的脸颊,落在了地上,她迟迟不敢抬头看她一眼。 “我待你绝无半分假意!”顾清棠摇头急声道。 “……”殷宁突然哽咽了,久久没有说话。 顾清棠低下了头去,温暖的指尖又轻又柔地给她拭去眼角的泪水,顺势捧起了她的脸来,刚欲说什么,殷宁却在她之前开了口。 “为何要待我这样好?” 为何你明知道自己是女子,偏偏还来招惹我?!——后面这句话,殷宁还是问不出口,她害怕问出之后,一切将变得面目全非。 顾清棠深情地看着她,“因为你是阿宁,是我想一辈子疼惜的阿宁。” “你凭什么说这样的话?” 这世间,女子与女子当真可以到老么?——殷宁心头不断浮现这个令她不知所措的问题,她还是垂着眼,不敢去看顾清棠的脸。 顾清棠重重点头,“除非我死了,不然谁也伤害不了你……” “若是你伤了我呢?”殷宁终于仰起了脸来,她双颊上的羞色尚未褪去,此时的她眸光若水,泪光盈盈,看得心隐隐生疼。 就像是一缕绕心的青丝偷偷地钻入了胸膛,蓦地勒紧了心口,只留下一阵窒息的疼。 顾清棠静静看着她,不知道如何去应这句话。 “怎的?答不出来了,是不是?”殷宁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 顾清棠倒吸了一口气,脸上突然浮起一丝决然的笑意来,“我伤了你,我便把命偿你。”说着,她垂了双臂,去拉扯自己的衣带,“只求今夜之后,你暂且留我一条命,待我把事做做完了,你想怎么杀我,都可以。” “你……要干什么?”殷宁一慌,连忙去按顾清棠的手。 “夫妻之道,贵在坦诚,我现在便告诉你,我到底是什么人。”顾清棠含笑说完,顺势握住了她的手,突然促狭地一笑,“阿宁,亲我一口,可好?” “唔……” 不等殷宁反应过来,顾清棠的唇已落在了她的唇上。 “放……唔……放开……”殷宁惊瞪双眼,艰难地从唇间逸出这两个字后,又是一惊,心底骇然道:“她……她想做什么?” 顾清棠紧紧握着她的手推开了自己的外裳,顾不得背心处伤口牵动的痛楚,转了一个身坐上了案头,又牵着殷宁的手来到了内裳衣带边。 她终于松开了唇舌,移到了殷宁的耳畔,带着三分魅惑,幽幽道了一句,“我的命是你的,人也是你的……” 莫名的热意蹿上小腹,殷宁想要挣脱顾清棠的手,却惊觉自己已绵软无力。 明知道内裳解开之后,顾清棠的女儿身就将明明白白地暴露当前,她该是害怕看见这样的结果,偏生这个时候心头却浮起一些不该有的期待来。 心是乱的,更是热的,当热意越来越烈,身子远比意识要更加诚实。 顾清棠的唇再次吻上殷宁的唇,舌尖尚未探入她的口,便被殷宁的舌尖情不自禁地一勾。 今夜,押上了她的命,也押上了她的身子,不管明日等待她的会是什么,至少此时此刻,她相信小公主心里,有她。 在顾清棠内裳打开的那一霎,小公主眼中没有惊讶,没有愤怒,有的只是满满的疼惜,顾清棠的心头浮起了一句话——“阿宁,其实你早就知道我是女子了,是不是?” 不必问出口,已经有了答案。 殷宁没有推开她,没有痛骂她,这已经是最好的答案了。 顾清棠狂喜不已,她激动地笑了,笑中带着些许泪花。 昏黄的灯影下,即便胸口上还缠着纱布,但是,那道从锁骨绵延而下的纠结疤痕却是那般的触目惊心。 顾清棠的胸口缓缓起伏着,她松开了殷宁的手,反手撑在了书案上,她柔声问了一句,“很丑,是不是?” “谁伤的你?”殷宁的手指落在了那条疤痕锁骨处的起点,甚是心疼,“告诉我,谁伤的你?!” 本以为看见她的坦诚,自己会落荒而逃,殷宁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百感交集——刺心的心疼与灼心的情动汇聚一起,一颗心哪里还有地方放下对她的恨? “伤我的人已经死了……”顾清棠暖暖地一笑,“我活下来就够了……” “一个犯了欺君之罪的人,你觉得你可以活过今夜?”殷宁眼底噙起了泪水,欺身逼近了顾清棠,“顾清棠,你可知你已经把我带进了地狱?” “但是,有我,你可以什么都不用怕……”顾清棠眉目舒展,平日里的她俊秀可人,今夜的她浑身上下散发着一抹酥人的诱惑,“阿宁,做驸马也好,做公主妃也罢,只要能跟你……” “你!休!想!”殷宁话说到一半,猛地将顾清棠压在了身下,含泪一笑,“把我带入地狱跟你一起白头到老……” “阿宁……”顾清棠忍住背心处传来的阵阵痛意,仰起头来,鼻尖轻轻地蹭了蹭殷宁的鼻尖,深情地道,“相信我,我给你的是桃源,不是地狱。” “是地狱又如何?是桃源又怎样?”殷宁突然在顾清棠颈间咬了一口,“你欺骗了我,我怎能轻易放过你?” “我……” “顾清棠,从今日开始,你不许再骗我!” “额……哄你的小把戏算不算骗?” “算!” “……” “我记得你说过的,你命是我的,人也是我的……” “嗯……” “所以……”殷宁的目光慌乱地在顾清棠唇上巡梭,似是在迟疑要不要今夜讨回一切? 顾清棠主动勾住了她的颈子,莞尔道:“阿宁,我好像看见桃花开了。” 殷宁一头雾水的眨了下眼,“桃花?” 顾清棠笑意暖暖,脸上的一双小梨涡旋了起来,她吻了吻殷宁的两颊,“这里有两朵……沿着颈子往下……开了许多许多……”声音渐渐沙哑了起来,顾清棠悄悄直起了身来,狠狠地吻住了殷宁的唇舌。 殷宁终于明白,顾清棠所言的桃花是什么,她羞然合眼,却发现脑海中浮现的是漫山遍野的桃花,一树又一树,开得灼灼,更开得鲜嫩。 等等!明明今夜该是她对顾清棠下手的! 当殷宁被顾清棠压在了床榻上,她又羞又惊地睁开了眼,嗔道,“慢着!顾清棠,你……你……你使诈!” 顾清棠喜滋滋地眨了下眼,“我想……宫里的嬷嬷们肯定没有教过你怎样……吃掉一个女人吧?” 小公主被说中了,心虚地一瞪顾清棠,“这种事……应该差不多!” “哦?”顾清棠饶有深意地一笑,手指悄悄地拉开了小公主内裳的衣带,故作正经地道,“我只是示范……示范一下……” 手指滑入内裳下,才触及殷宁的肌肤,她不禁一阵颤栗,只觉得身子里的火比方才还烧得厉害,她颤然按住了顾清棠的手,“你别胡来!我这几日……还……” “好像……没有了吧……”顾清棠的手来到她的腰侧,那里并没有月事巾的系带,“我好像可以多示范几步……” “你……你……”殷宁只觉得一颗心灼灼得甚是难受,甚至从身体深处痒痒地升起一丝前所未有的酥麻来,“我……顾清棠……你耍赖!” 顾清棠无辜地摇头笑道:“我没有耍赖啊。” “你……”思绪越来越混乱,殷宁又羞又慌,她蓦地想到了曾经用过的一招,两眼一翻,似是昏了过去。 “又来?!”顾清棠无奈地看着身下一动不动的小公主,摇头一笑,“这耍赖的到底是谁呢?” 殷宁努力让自己的狂乱的心跳平息下来,紧紧闭起了眼睛。 这讨厌鬼若是还不放过她,她马上跳起来翻脸休夫! 顾清棠眼珠子一转,索性侧身倒在了殷宁右侧,伸出左臂让殷宁枕着,还未等她调整好身子,殷宁便顺势侧身用背对着顾清棠,似是准备休息了。 “阿宁……”顾清棠温柔的声音在殷宁耳侧响起,她暖暖地拥她入怀,“谢谢你愿意许我一生一世……” “你若做得不好,莫说驸马你做不了,公主妃也没你的份!” “嗯!” 顾清棠会心一笑。 殷宁嘴角一勾,忍不住浮起一丝笑意来,只觉得身心的热意在慢慢消退,最后只剩下了源自那个讨厌鬼的温暖,她嘟囔了一句,“今夜放过你,是因为你身上有伤,待你伤好了,你别以为我会这般轻易放过你!” “呵,谢公主饶命之恩!” “睡吧……” “嗯……” 第四十七章 .纨绔年家子 晨曦暖暖地落入书房,柔柔地撒满一地暖阳。 殷宁缓缓醒来,她揉了揉眼睛,下意识地去牵身后人搁在她腰上的手。当握住了顾清棠的手,她舒眉轻笑,“算你识相,没有偷偷溜走。” “美人在怀,我哪里舍得走呢?”顾清棠抿嘴一笑,双臂一紧,将她圈得更暖,“阿宁,今日想去哪里走走?” 殷宁眯着眼睛想了想,严声道:“乖乖养伤,你哪里都别想去。” 顾清棠的脸颊移近殷宁,轻轻地蹭了蹭她的脸蛋儿,话中有话地道:“也是啊,这里有些景致我还没有看够……” 惊觉顾清棠的爪子不规矩地滑入了肚兜下,殷宁惊呼道:“顾清棠!你……住手!”双手连忙紧紧压住肚兜下的那只爪子,殷宁羞红了脸,“我……本宫说的是——你!好!好!养!伤!” 顾清棠坏笑道:“我确实在好好养伤啊,可是我伤的地方是背啊,又不是手指。背不能乱动,这手指总该让我活动活动吧?” “你……得寸进尺!”殷宁羞嗔一声,闻到了顾清棠的淡淡体香,心神不禁一荡,压住顾清棠爪子的双掌似是被抽去了三分气力。 顾清棠埋首在她颈间,深深地嗅了一口,蓦地张嘴轻咬了一口殷宁的耳垂。 这滋味……为何如此酥麻…… 殷宁浑身一颤,双掌再也压不住顾清棠的爪子,心头暗道:“完……完了!” 梨涡一旋,顾清棠并没有趁机覆上她的春桃,反倒是促狭地一笑,把手拿了出来,飞快地在殷宁脸上啄了一口,“阿宁,该用早膳啦!” 殷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底却浮起了一丝淡淡的失落来。 “今日先放过你,我可舍不得饿到我的小公主。”顾清棠坐了起来,笑道,“你没醒之时,肚子已经咕咕叫了好几回了。” “……”殷宁也跟着坐了起来,狠狠地瞪了一眼顾清棠,“算你有点良心!” 顾清棠点头一笑,扬声呼道:“来人!” “奴婢在!”小夕的声音在书房外响起。 小夕是什么时候候在书房外的?!那方才她们夫妻间的对话岂不是被小夕都听了去?! 殷宁的脸瞬间红得更是厉害,连忙扯起被子,将头埋了进去。 顾清棠笑然走下了床,系好了内裳系带,又将外裳穿好,径直走到了书房门前,把门打了开来,意味深长地道:“小夕,先去准备热水,先伺候阿宁沐浴。” “是。”小夕点点头,走了进来,准备先伺候殷宁穿衣,余光却瞥见了书案下的一地笔墨纸砚,心头不禁一惊,又瞧见了此刻缩在锦被下的小公主,小夕只觉得这小小书房中似是弥漫着一缕令人脸红心跳的春\\色。 昨夜……小公主难道与驸马在这儿……翻云覆雨了? 小夕下意识地回头瞧向顾清棠,却瞧见了驸马对她会心一笑,转身离开了书房。 看来……是……真的…… 小夕莫名心跳得厉害,脑海中该死地脑补了一些画面出来,她慌乱地甩了甩脑袋,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这日清晨,殷宁满脸羞色,小夕满心慌乱,就这样破天荒地沉默着完成了梳洗。 两刻之后,殷宁带着小夕来到了前堂,顾清棠已穿戴整齐,坐在一桌子早膳面前等候多时。 “汪!”阿忠清脆地叫了一声,摇着小尾巴在殷宁脚边激动地转了又转。 殷宁弯腰摸了摸阿忠毛茸茸的脑袋,“还是阿忠乖,不像某些人,见了本宫都不吱声的。” “吱。”顾清棠顺着殷宁的话“吱”了一声。 殷宁忍俊不禁道:“顾清棠!你又胡闹!” 顾清棠起身牵起她的手,双双坐了下来,“从今开始,我可要好好做个小白脸驸马,把我的小公主伺候好了!所以啊,莫说让我‘吱’一声,就算要我学阿忠‘汪’几声都可以!” “当真?”殷宁笑然看着她。 顾清棠眨了下眼,无辜地道:“若是你真的舍得我学……”她低头瞄了一眼阿忠,“阿忠……汪!” “哈哈。”殷宁忍不住又笑了出来,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看了一眼憋笑许久的小夕,“小夕,你不准笑!” “是!”小夕急忙点点头,把头垂了下去。 这次换顾清棠暖暖地笑了开来,她殷勤地亲手给殷宁打好一碗银丝粥,“先不胡闹了,来,阿宁,快些用皁膳吧,莫要饿坏了。” “我还要吃那个!”殷宁笑然指了指远处的一碟小点心。 “好!”顾清棠亲手给她夹了一块过来,这样的日子,顾清棠只觉得有些不真实,她暗暗地掐了自己一下,痛! 是真的,原来一切都是真的了…… 只是,幸福是真的,现实也会是真的…… 驸马府并非是世外桃源,有些人、有些事总是能轻而易举地打破这一瞬的静好。 “驸马爷,公主,年公子来了!”小厮的禀报声才在前堂外响起,年怀安便气势汹汹地大步走了进来。 殷宁不悦地脸色一沉。 只见年怀安颊上带着几道指甲血印,冷冷扫了一眼殷宁,目光便落在了顾清棠脸上,“棠弟,走!随我出去走走!” “啊?”顾清棠为难地看了一眼殷宁,“义兄,我这些日子都要留在府中养伤,只怕不能……” “女人嘛,给她几分颜色就开染坊了!走!”年怀安眼底染上了一抹怒色,“少婆婆妈妈的!” “顾清棠,你敢走!”殷宁站了起来,挑眉一瞪年怀安,“这里是驸马府,年怀安,你见了本宫也不行礼,还敢在本宫面前凶本宫的驸马?你好大的胆子!” “行礼?我连你皇姐都不行礼,又怎会对你这小丫头行礼?简直笑话!”年怀安嘲然一笑,“对了,你皇兄见了我,都要恭恭敬敬地好好说话,况且,我们男人说话,哪里有你这个女人插嘴的份?” “你……”殷宁刚要爆发,却瞥见了顾清棠递来的眼色。 顾清棠连忙劝道:“义兄如此急的找我,定是有什么要事,公主,我去去便回。” 顾清棠不仅仅是她的驸马,还是皇兄的暗子。 昨夜,殷宁在书房中等顾清棠回来的时候,静静想了许多。她素来冲动,定是皇兄不想让她参与到这场诛佞大局中,所以才会故意在她面前也演了一场戏。 皇兄与驸马都背负着大计,她不可在这个时候任性坏了大事。 顾清棠看见殷宁半晌没有回话,舒了一口气,抱拳道,“义兄,请。” 年怀安得意地冷笑一声,拍了拍顾清棠的肩头,大步走出了驸马府。 才走出府门,顾清棠忍不住问了一句,“义兄脸上这伤,是怎么回事?莫不是惹到了春风楼的哪位姑娘?” “春风楼的姑娘岂会有这样大的胆子?”年怀安满心怨愤,“还不是我家里那个木头公主!这几日她不是一直留在这儿陪小公主么?我几日未见她,原想她也会想与我亲近一下,没想到才扑倒她,她便狠狠地抓了我一把!” “……”顾清棠瞬间不知该说什么。 年怀安越想越气,“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我?所以昨夜忍不住打了她一顿,本想直接去春风楼寻点乐子,却被爹盯得紧,一时出不得府,只好等爹去早朝了,找个理由说来看看你,管家才放我出来。”说到这里,他恶狠狠地往驸马府中一瞪,“我知道你也受这小公主的气,所以今日我是故意激她一怒,好抬抬你的面子,算是警示她注意些分寸,欺负你,也要看看你是谁家的人?!” 顾清棠忧心地一叹,“长公主身子素来不好……” “我才不想管这女人到底身子好不好,总之伺候不了本公子舒爽的,本公子都觉得碍眼!”说完,年怀安摆摆手,“不说了,不说了,走,陪我到春风楼寻点乐子去!” “可是……我出来得匆忙……”顾清棠迟疑地应了一句。 “钱嘛,本公子最不缺的便是钱!”年怀安得意地一笑,“走,今日全部算我的!” “如此……多谢义兄了。”顾清棠赔笑一声,心头却浮起一丝不安来,不知道殷影现在如何了? 小公主最心疼这个皇姐,若是知道殷影被打之事,只怕不会对年怀安善罢甘休。 所以,今日须找个机会暗中狠狠教训一回年怀安,也算是为小公主出一口气。 顾清棠跟着年怀安渐渐走远,茶楼之上,年宛娘缓缓走了下来,心道:“阿宁,你瞧瞧,这就是你在意的驸马,顾清棠与哥哥这种男人,怎会真正疼惜女子?” “你们照计划行事。”年宛娘挥手示意身后的家将,“今日不可让顾清棠溜出春风楼!” “是!” “都退下办事吧。” 年宛娘定了定神,脸上现出一个哀色来,她径直走向了驸马府。 不多时,小公主便知道了皇姐被打之事。 “年怀安竟敢打皇姐?!” “昨夜爹在家里,我护不得嫂嫂,但是这口气我是无论如何都要给嫂嫂出的!” “打皇姐的可是你的亲哥哥!” “谁害你不欢喜,我便收拾谁!你在意的人,也是我在意的人!” “……”殷宁对年宛娘的这句话有些害怕。 年宛娘黯然一叹,“阿宁,你如今已招了驸马,我自然不该再有那些念想,我只是……只是想你能每天欢欢喜喜的……”略微一顿,她继续道,“走,跟我去看场戏,看我怎么给你、给嫂嫂出一口恶气!” 第四十八章 .小楼逞纨绔 “呦!今儿是什么风,把咱们的年大公子给吹来了!” 眼尖的老鸨老远一瞧见年怀安,就笑盈盈地迎了上去,待看清楚他身后的顾清棠,当即脸色一沉,警惕地四周瞄了一眼,“驸马爷啊,你昨日才被陛下给打了,今日不好好在府中歇着,就跑来我这儿,我这心啊,可慌得厉害!” 顾清棠赔笑道:“妈妈放心,今日小公主是不会来闹的。” “当真?”老鸨质疑顾清棠说的话,“小公主来这里可不止闹了一回了。” 年怀安冷笑道:“妈妈尽管放心,今日本公子在,小公主就算来了,她也不敢胡闹!今日尽管好菜好酒伺候着!”说完,年怀安往春风楼里面多瞄了一眼,“最好把柳姑娘叫来献曲,本公子多日未听到她的歌了,实在是想得紧吶!” 老鸨连连点头,“好!好!好!有年大公子这句话,我就不怕啦!”说着,老鸨甩了甩帕子,扭着老腰走进了前堂,“姑娘们,年大公子来了,好酒好菜伺候着!” “是,妈妈!” 酥媚的笑声响起,年怀安只觉得心头一酥,回头对着顾清棠笑道,“瞧瞧!这才是真正的温柔乡!家里那个木头公主,实在是无趣得很!” 好像长公主喜欢嫁你一样! 顾清棠心头暗骂了一句,脸上笑容不变,跟着年怀安走了进去。 老鸨将二人带入了上等厢房,忙里忙外地叫唤了一阵,五名娇俏的姑娘带着春风似的笑容鱼贯走了进来,在桌上放下了热茶、点心、水果、美酒与香炉。 “年大公子,你等上片刻,昨夜云儿睡得有些晚,现在才醒来,打扮好了便来献曲。”老鸨哈腰解释了一句。 “无妨,本公子心疼她还来不及呢,慢些来也好。”年怀安淡淡说完,左右扯过一个姑娘搂在怀中,笑道,“你们两个先伺候本公子喝酒!” “咯咯,年公子,请。” 媚骨酥软,当中一名姑娘给他斟满了酒,亲手喂了过去。 年怀安放声大笑,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瞥见了一边坐得端正的顾清棠,“棠弟,平日里你在太尉府也喜欢调戏丫鬟,怎的,到了这里竟成了柳下惠了?” 顾清棠揉了揉腰,苦笑道:“我这不是有伤嘛,万一美人入怀,一个不注意闪了腰,啧啧,那可痛了!” “棠弟,你放心,这口气父亲是肯定会为你出的!”年怀安怒喝了一声,“这小皇帝是越来越翅膀硬了!” 顾清棠赔了个笑,突然捂着肚子皱眉道:“哎呀,今早起来还没有去过茅房,这突然肚子有些痛。” 年怀安不悦地瞪了一眼她,“去!去!去!” 顾清棠点头一笑,捂着肚子快步走了出去。 才拐入后院,走了几步,便被一个人给扯了扯衣袖。 顾清棠看向此人,不是明月又是谁? “驸马爷要的酒已经备好了。”指了指假山后,她低声提醒道,“此酒酒性甚烈,即便是神仙也是三杯必倒,你小心醉得不省人事,让小公主知道你的身份。” 顾清棠眯眼一笑,“明月姐,此事不必担心,倒是我有一事还要劳烦下你。” “什么?”明月正色看着她。 顾清棠神秘地一笑,凑近了她,附耳说了几句。 明月有些惊讶,“他可是我们春风楼的财神爷……万一他气得狠了……” “放心,此事我会善后。”顾清棠胸有成竹地点点头,“生平最恨男人打女人,我只是见不惯他,想给他点教训罢了。” “这个理由,我喜欢!”明月会心一笑,“先说好,善后你要做好,不然王爷怪罪下来,可不是责难一两句就完了。” “嗯!” 顾清棠重重点头,明月便退了下去。 待看着明月走远了,顾清棠从假山后提起那坛烈酒,不禁淡淡一笑,喃喃道:“阿宁,若是你在这儿,定会觉得这场戏很好看,呵。” “吁——” 马车在春风楼外停了下来,年宛娘掀起车帘,第一时间看了看在春风楼外盯梢的家将,递了个眼色。 家将恭敬地抱拳点点头。 年宛娘知道一切是在按她想的发展,今日她当场教训兄长,殷宁亲眼看见,足见她的大义灭亲,就算是年太尉知道了,也会夸赞她做的好。 毕竟,年怀安这些年根本没帮上年太尉什么,甚至还日日沉醉烟花柳巷,年太尉是越来越觉得失望。 再有,若是让殷宁亲眼看见顾清棠也在喝花酒,便落实了天下男儿皆薄幸这句话。 她要一步一步离间殷宁与顾清棠,要一步一步的靠近殷宁。 这个天下,除了她之外,没有谁可以照顾好殷宁! “阿宁,我们到了。”年宛娘走下了马车,转身向殷宁伸出了手去,“下车吧。” 殷宁牵住了她的手,走了下来,却站在春风楼前迟疑了。 会不会坏了驸马与皇兄的大事? “啊——!”突然春风楼中响起一个小厮的惊叫声,“年公子,我是男人啊,不是姑娘!” 年宛娘一惊,殷宁也是一惊。 她们还没来得及跑进春风楼,便瞧见一个衣裳不整的小厮慌乱无比地冲了出来,随后跟着一个同样衣冠不整的醉态公子,不是年怀安又是谁? 只见他双目迷离,“站住!美人!给本公子站住!” 这堂堂太尉公子竟在大街上追吻一个小厮?! 路过的百姓们忍不住发出一声声讥讽的笑声,声声刺耳。 年宛娘只觉得满心羞愤,“家门不幸!” “义兄!义兄!”顾清棠追了出来,看见年宛娘与殷宁之时,愣了一下,心下很快就了然,不禁意味深长地对着年宛娘一笑。 年宛娘来不及多去揣度顾清棠这笑容深藏的意思,她气得顿足一喝,“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些把哥哥带回府啊!由着他这样胡闹,太尉府日后还有什么脸面立足京城?” “是!”家将们惶恐无比地追了过去,渐渐没了影。 顾清棠悄悄地对着殷宁眨了下眼,“阿宁,我们回家啦。” 年宛娘心头一紧,急忙回头看着顾清棠,“你……” “宛娘妹妹,义兄这样一撒酒疯,只怕义父要发好大的火,所以,宛娘妹妹还是早些回府多担待点,让义兄少吃点苦头。”顾清棠说着,指了指马车,“宛娘妹妹,马车让你。”说着,她朝春风楼门口的小厮看了一眼,“去牵匹马儿来,马钱过会儿来驸马府要。” “是!” 不多时,小厮便牵着一匹马儿走了过来。 顾清棠对着殷宁弯眉一笑,把手中的烈酒挂在马鞍边,当先跳上了马儿,对着殷宁伸出了手来,“阿宁,我们回家!” “嗯。”殷宁握住了顾清棠的手,足尖踩住马镫,被顾清棠给拉上了马背。 牵扯到了背上的伤口,顾清棠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皱了皱眉头。 殷宁侧脸瞪了顾清棠一眼,却柔声道:“让你还敢来这种地方寻欢!可是扯到了伤口?” 顾清棠双臂环紧殷宁,脸颊在殷宁颊上蹭了蹭,笑道:“不疼了,抱着你就不疼了……” 殷宁脸上一红,嗔道:“胡闹!这光天化日的……”说着,她羞然一扫春风楼前的百姓,怯生生地低下了头去,咬牙道,“都是你!你看,他们都要笑话我了!” “那我们就早些回去,才不让他们看我们夫妻恩爱!”说完,顾清棠双腿一夹马腹,策马驰远。 年宛娘双眸赤红,心痛得宛若刀割。 “顾清棠,我恨你!恨你!” 她死死咬住牙关,心头迸出这一句话,紧握的双拳咯咯作响,浑然不觉指甲已经陷入血肉。 “她是我的!顾清棠,殷宁只能是我的!” 当年宛娘不甘心地坐上马车,眼泪便再也忍不住地簌簌落下。 “踏踏!踏踏!踏踏!” 今日的马蹄声显得格外地欢快,一路驰向驸马府。 “你说,年怀安突然这样,是不是你做的?”殷宁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顾清棠双臂拢了拢,将她抱得更紧,赞道:“公主英明啊!”说着,她望着远处渐渐清晰的驸马府轮廓,“本想回来告诉你解解气的,不过你亲眼看见也好,谁让他敢动手打皇姐呢?今早又瞧见他那般凶你,所以今日是无论如何都要好好教训他一回!” 殷宁仰头轻啐,笑道:“算你懂事!” 顾清棠得意地一笑,“那懂事可有奖励?” 殷宁正色道:“慢着,你话都没交待清楚,就想要奖励?” 顾清棠轻笑道:“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呢?”刻意放慢了脚步,顾清棠只觉得这样抱着她信马京师街头,也算是人生一件妙事。 “好好的一个人怎会突然那样?”殷宁疑声道。 顾清棠轻轻一叹,“公主你越来越英明了,真是没有什么可以瞒过你。”略微一顿,她继续道,“我在春风楼有位故友,当年一起讨过饭的。她久在风尘,自是知道一些对付男人的法子。”说着,语气中多了一丝喟叹,“青楼卖笑女子每日要应付那么多男人,若没有些药物帮忙,真的日子会过得更苦。所以,今日我就劳烦那位故友加倍下点迷药给年怀安,所以他便阴阳不分地追着一个小厮喊美人啦。” 最后这句话顾清棠几乎是附耳说完,吐气在殷宁耳畔,殷宁只觉得酥得厉害,心跳慌乱了起来。 这些变化尽数落入了顾清棠眼底,她窃笑一声,笑道:“阿宁,你怎么浑身如此烫?” 殷宁故作镇静地道:“哦?原来如此。” “阿宁,我是问你身子为何那么烫?” “有么?” “有。” “许是这样贴着太近了,所以才会觉得热……”殷宁慌乱无比地找了个理由,催促顾清棠加快马儿,“我们……快些回家吧……” 顾清棠突然伸出右手,紧紧扣住了她的右手,“我会让这个家越来越温暖,让你越来越幸福……” 殷宁怔了怔,红着脸含笑道:“好啊,本宫拭目以待。” “桃之夭夭……”顾清棠忽然想到了一句诗。 “灼灼其华……”殷宁应了一声。 顾清棠却突然摇头道,“不对,不对。” 殷宁疑色道:“怎会不对?” 顾清棠贼贼地一笑,“应该是……何日得摘?” “顾清棠!你……真是天下第一的……”殷宁反应了过来,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便被顾清棠放肆地啄了一口红颊。 “坏蛋也好,讨厌鬼也罢,阿宁,这辈子我赖定你了!”顾清棠莞尔紧紧拥住她,只觉得天下间最美好的一切尽在怀中,此生足矣。 第四十九章 .命殒京师巷 正午时分,用过午膳的殷宁与顾清棠在庭中信步。 “汪!呜……”阿忠叫了一声,见两位主子似是没有瞧见它,它便摇着尾巴跑到顾清棠脚边,狠狠地咬住她的衣角,甩了甩小脑袋。 “咦?阿忠,你怎么可以咬我呢?”顾清棠浅浅一笑,看了阿忠一眼。 殷宁不禁笑道:“你瞧,阿忠都知道你是讨厌鬼了。”说着,殷宁笑意更欢地对着阿忠道,“阿忠,狠狠咬,别怕,本宫给你撑腰呢!” “呜——” 似是听懂了殷宁的话,阿忠更加卖力地甩了甩脑袋,不断扯动顾清棠的衣角。 顾清棠苦笑道:“阿忠,你再咬我,当心我吩咐厨子不给你肉吃了!” “汪!” 阿忠蓦地松开了衣角,清脆地叫了一声,对顾清棠欢快地摇着尾巴。 殷宁不悦地道:“阿忠别怕,本宫会给你肉吃,你就放心……” “公主,驸马。”小夕突然沉着脸走了进来,忧心忡忡地对着殷宁与顾清棠一拜,“八分公公传陛下口谕,急召驸马入宫。” 顾清棠脸上的笑容一僵,只觉得有些不妙。 殷宁问道:“小夕,可知究竟是什么事?” 小夕摇了摇头,“八分公公什么都没说,就说陛下急召驸马。” 顾清棠轻轻一叹,道:“阿宁,我去换官服入宫,你在家里等我回来。” “我陪你去。”殷宁摇了摇头。 顾清棠心头一暖,笑道:“有这句话就够了,我不会有事的。”说完,顾清棠看了一眼阿忠,“阿忠,好好陪着阿宁,等我回来赏你一块肉吃!” “汪!”阿忠激动地将尾巴摇得更欢快。 顾清棠转眸又深深地看了一眼殷宁,故意坏笑道,“你会很想我的,对不对?” 殷宁瞪了她一眼,“鬼才想你!”可话才出口,便后悔了,连忙改口道,“你若是再带着伤回来,我可不会给你上药!” 顾清棠点头一笑,走了几步,又回头道,“记得想我。” “……” 不等殷宁发作,顾清棠便一溜烟地跑向了书房,不给殷宁还口的机会。 小夕立在边上忍不住掩口一笑。 殷宁偷瞄了一眼小夕,只觉得双颊烧得厉害,只得干咳了两声,“小夕,本宫觉得口渴。” “奴婢这就给公主端热茶去。”小夕知趣地福身一拜,退了下去。 很快,穿戴好官服的顾清棠便从书房走了出来,一路直奔驸马府大门走去。 殷宁悄悄地看着顾清棠走远,不知怎的,一阵莫名的心悸跳上心头,她总觉得今日的京城定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太尉之子年怀安衣冠不整地被人杀于小巷之中! 当顾清棠赶到大殿,便听见了这样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殷长安故作惶恐地坐在龙椅之上,眉心紧皱,当看见了顾清棠走入大殿,瞬间眉心一舒,激动地道:“顾少府来了便好。” “清棠啊……怀安……怀安他……今日明明还好好的……”年太尉双目通红,白发苍苍,仿佛老了许多。 即便平日里他甚是不喜欢年怀安,可终究是他的亲骨肉,如今知道亲儿横死,老来白发人送黑发人,心头的悲痛足以摧毁他平日的跋扈。 顾清棠震惊地上前扶住了年太尉,“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年太尉沙哑着声音道:“京城从来没有谁敢动我们太尉府的人!”说着,他狠狠地一瞪殷长安,“陛下,老夫要你一日破案,找出真凶,判以极刑!” 殷长安为难地看了一眼廷尉李昆,“李大人,这……” 李昆骇然跪地,“臣惶恐,一日之期,实在是难以寻出真凶!” 殷长安又为难地看了看顾清棠,“顾少府,若是加上你呢?” 呵,这是故意拉她下水! 顾清棠瞬间明白了殷长安的意思,她苦笑了一声,“少府监只管天下赋税,微臣可从来没有涉及查案之事,就算我去襄助李大人,也没有任何益处啊。” “不!清棠,此案你必须出手!”年太尉忍了忍眼中的老泪,紧紧抓着她的手,“今日你是最后瞧见怀安的人,他为何会在春风楼突然追着一个小厮求欢,又为何会在小巷中死于非命,这些事,义父只相信你查出的结果!”说着,年太尉狠狠地又瞪了一眼殷长安,“有些人查出的结果,老夫实在是难以相信。” 殷长安连连点头,“顾少府,朕知道你身子还有伤,但是此案事关重大,朕就……”他看了一眼年太尉,“给你与李昆半月之期,务必侦破此案,将真凶缉拿归案!” “老夫明明说的是一日!”年太尉怒喝了一声。 顾清棠连忙对着年太尉一拜,“义父,一日之期真的太短了,还请义父多宽限几日。” 年太尉的泪目紧紧盯了顾清棠许久,抬手比了一个“三”字,“三日,看在你的份上,就三日,若是找不出真凶……”他恨恨地看向了殷长安,“你们两个,当即,斩!” 顾清棠倒吸了一口气,李昆早已吓得脚下一软,坐倒在地。 殷长安噤声不语,脸色变得甚是惨白。 年太尉咬牙道:“我已封闭京师四门,没有一人可以出城,我相信凶手必还在城中!”说着,他往龙椅的方向走了几步,“谁杀的我儿,我必要此人付出满门抄斩的代价!陛下!你说,是也不是?!” 殷长安连连点头,“是!是!太尉所言极是,只要找到凶手,朕必定下令,满门抄斩!” 年太尉抬手抹去了眼角涌出的泪水,回头看向了顾清棠,“清棠,查!去查!老夫等你的消息!” “是!”顾清棠只有接下这个烫手山芋。 “陛下……”殿门前,一个小太监迟疑地唤了一声,骇然看了一眼年太尉。 殷长安轻咳了两声,示意小太监进来,“进来回话。” “是。”小太监慌乱地走了进来,恭敬地对着殷长安一拜,“长公主已经按律接回宫了,现下太医正在给长公主请平安脉。” 年太尉不悦地逼视殷长安,“我儿才遭横祸,你就将我太尉府的媳妇接回宫!陛下,你这是什么意思?!” 殷长安战战兢兢地从龙椅上走了下来,“皇姐并无子嗣……按律……驸马死……则公主……回宫……可以不必留在……留在……”说到一半,殷长安便不敢再说下去。 年太尉发出一声可怕的冷笑来,“没有子嗣……哈哈哈……没有子嗣……我年家真是娶了一个好媳妇啊……入府多年……怀安的子嗣一个也没有留下……” 殷长安听得心惊,“那……那……太尉可有更好的安置……皇姐的……法子?” 年太尉沉吟良久,冷声道:“入了我年家门,便永远是我年家的鬼!我儿下葬之日,我要她为我儿殉葬!” “这……”殷长安震惊当下,“我大陵并没有这样的规矩……” “老夫老年丧子,陛下就不能给老夫点宽慰么?”年太尉不依不饶地狠狠瞪了殷长安一眼,“她本就是我年家的媳妇!” 顾清棠暗暗握拳,若是让小公主知道年太尉的殉葬想法,不知会有多担心。 殷长安久久不敢下旨,却被年太尉突然一喝。 “陛下到底还在迟疑什么?!” “朕……朕……不敢……传朕旨意……长公主殷影……” “太尉大人!”殿外突然响起太医的激动声音,只见他喜滋滋地踏入大殿,在殿上跪了下来,“大喜!大喜啊!” 年太尉怒喝道:“我儿才枉死,你就贺我大喜,你是不想要项上人头了么?” 太医缓了几口气,朝着年太尉叩了好几个头,甫才道:“长公主已有两个月身孕!” “你说什么?”年太尉不敢相信听见的话。 殷长安的脸色变得更加煞白,眸底飘起一丝暗色来。 顾清棠顾不得那么多,连忙劝道:“义父,长公主有义兄的骨肉,万万不可殉葬啊!” 年太尉的丧子之痛终于有了安慰,他激动地点点头,“上天眷顾!上天眷顾啊!我的怀安,终是有孩子了!”说着,年太尉丢下了殷长安,准备去看看这个有身孕的媳妇,“清棠,走,随我接长公主回府养胎。” “年太尉请留步。”殷长安追了过来,“皇姐既然有身孕,便不宜舟车劳顿,既然已入了宫,就让她留在宫中安心养胎吧。” “陛下,你是想扣下长公主,日后用来要挟老夫吧?”年太尉毫不客气地戳到了殷长安的痛处。 殷长安顿了片刻,才想到一个理由应声,“年太尉误会朕了,朕想皇姐才亡了夫郎,留在太尉府定会触景伤情,那样于腹中孩儿甚是不利,所以倒不如……” “义父,不如这样。”顾清棠适时地打断了殷长安的话,“我的驸马府离皇城最近,不如请长公主到我府上养胎,刚好小公主也在,她们姐妹相伴,一来可以消解亡夫之痛,二来好过留在宫中无人陪伴说话,三嘛,不在太尉府就不会触景伤情。” 年太尉知道顾清棠是故意给他解围,这折中之法确实可行,只要长公主不在皇宫之中,殷长安也无法要挟于他。 “好,清棠,此事就依你!可是老夫话可说在前头,长公主腹中孩儿可是你义兄的骨血,你可千万要照顾好了!” “是!” “顾少府,那……皇姐就交给你照顾了。” “遵旨。” 第五十章 .道听忆当年 “踏踏……踏踏……踏踏……踏踏……” 一辆马车从宫门驰出,一路缓缓往驸马府驰去,马车还未到驸马府,便有脚快的宫娥先行跑到驸马府通报。 长公主殷影奉皇命往驸马府静养安胎,殷长安此旨颁后,便又从宫中多拨了几名宫娥随行伺候,生怕伺候不周殷影,又引来年太尉的不满。 待马车停在驸马府门前,接到旨意的殷宁早已在后院给皇姐收拾好了一间上房,此刻正带着一众丫鬟立在门口,准备亲自迎接皇姐入内休息。 马车车帘被顾清棠掀开,她笑盈盈地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对着殷宁眯眼一笑,转身将手伸向殷影,柔声道:“公主殿下,可以下车了。” “嗯。”殷影轻声应了一句,便将手搭在了顾清棠的手臂上,那雪白的手背上满是青痕,足见昨夜年怀安下手之重。 万幸的是,并没有伤到她腹中的孩儿,她因为这个孩子逃过了一劫。 “小心。” 殷影的足尖踏在地上,身子忽地摇了摇,顾清棠惊呼了一声,连忙双臂一张,顺势稳住了她的势子,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公主殿下,可要站稳了。” “皇姐,你如今是有身孕的人了,事事都要小心啊。”殷宁走了过来,挽住了殷影的手臂,这才发现她双颊染霞,红得甚是厉害。 殷影点点头,“嗯。”她偷偷地看了一眼顾清棠,只觉得双颊烧得难受,慌乱地道了一句,“皇妹,我们进去吧。” “嗯!”殷宁重重点头,对着顾清棠会心一笑,“清棠,谢谢你。” 顾清棠浅浅一笑,“可不能一句谢谢就把我给打发了。” 殷宁白了她一眼,“呵,又得寸进尺!” “我哪里敢啊?”顾清棠示弱地摇摇头,笑道,“那今夜给我上药的时候,下手轻点?” “好。”殷宁满意地一笑,欢喜地挽着殷影走入了驸马府。 顾清棠悄然一笑,笑容中多了一丝促狭的光彩,她看了一眼小夕,“小夕,你把这些宫娥安置好。” “是,驸马爷。”小夕点点头,对着那些宫娥招了招手,“你们跟我来。” “是。” 看着她们跟着小夕走入府中,顾清棠轻轻地发出一声叹息,她皱了皱眉,忍不住喃喃道:“阿宁,不管多难,这里永远都是你最温暖的家。” 到底是谁杀的年怀安? 这个冷冰冰的问题又浮上心头,三日,只有三日,不管是找一个替身,还是真的找到凶手,为了能活下来,这个案子必须要结! 想到这里,顾清棠顾不得进去与殷宁说说话,便转身朝着廷尉衙门走去。 阳光暖暖,偶有知了在树上喧吵。 小池亭中,姐妹二人相谈甚欢,不知不觉间,日头已渐渐偏西。 殷宁已许久未见皇姐笑得如此欢喜,“皇姐,从今往后,你就安心地住在这儿,有我跟清棠在,不会有谁欺负你了。”说着,她心疼地抚了抚姐姐青紫的手背,“要我说,年怀安突遭横祸,真的是活该!” 殷影笑容敛了三分,摇头道:“他是活该……可终究也连累了顾少府……陛下命令他与李廷尉三日破案,否则就是人头落地啊。” “啊!”殷宁惊得站了起来,“为何她方才不说?!” 殷影羡慕地看着殷宁,“这就是顾少府疼惜你的地方啊,皇妹,你能得此良人,可要好好珍惜才是。” 殷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柔声笑道,“她……确实是个好驸马……” 殷影沉沉一叹,“姻缘早注定,若是八年前我陪你们一起出宫玩,或许……”她自觉说错了话,连忙把话转到了另外一边,“或许,能亲眼看见你们的初识。” “八年前?”殷宁仔细想了想,不禁笑道,“是啊,看见有一群乞丐在打一个小乞丐,我便吩咐乔装的小太监上去救人了。” 殷影微微一笑,“这叫做种善因,得善果,你瞧,当年你给了他一块莲心酥,救了他一命,现在他便用一世温存还你,我真是羡慕得很。” 殷宁愕了一下,“皇姐,不对啊,我吩咐小太监之时,明明是在马车中,她是看不见我的,那夜,给她莲心酥吃的,应该是……” “阿宁,你们在说什么?”年宛娘的声音忽地响起,殷宁与殷影皆是一惊。 年太尉生怕殷长安派来的宫娥会对殷影腹中的孩儿不利,所以特意差了年宛娘带着几名心腹丫鬟前来驸马府,嘱咐她们要好生照顾殷影,直到这个孩子的平安出世。 殷宁怔怔地看了看年宛娘,正色问道:“宛娘,你还记得八年前,我们乔装成百姓去宫外看花灯的事么?” 年宛娘点头道:“记得。” “我们救了一个被欺负的小乞丐,你还记得么?”殷宁继续问道。 “是有那么一回事。” “最后是不是你给她吃了一块莲心酥?”殷宁忍不住问道。 年宛娘仔细想了想,“是给过那小乞丐一块点心,是不是莲心酥,已经不记得了。” 殷宁紧紧盯着她的眸子,“那你可对她说过什么?” “他好像问我……叫什么名字……” “你怎么回答的?” “我想你是大陵小公主,一个小乞丐要找你定不容易,所以就说,我叫——阿宁。” 殷宁身子一颤,殷影听得一头雾水,不敢相信地看着年宛娘,“不,不会的,顾少府来问我之时,说的是他的恩人左手臂内侧有个月牙儿似的胎记,我记得那个胎记只有皇妹有。” “胎记……”年宛娘低头捋起了衣袖,那里赫然有一个与殷宁一模一样的月牙儿,“这……嫂嫂,你方才说,顾清棠问过你这个胎记?” 殷影更是震惊,她走了过来,仔细看了看她手臂上的那个胎记,“你怎会也有这个?!” “顾清棠就是八年前那个小乞丐?!”年宛娘没有直接回答殷影的话,她颤声问了一句。 殷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她看了一眼殷宁,“只怕……只怕他真正想找的恩人,是宛娘。” 殷宁木立当地,她不是那讨厌鬼的恩人,真正的恩人是宛娘。 顾清棠说过,她欠她一条命,可如今那条命是属于宛娘的。 顾清棠若是知道真相,那她一颗因报恩而生的真心,还会是完完整整的只属于她殷宁一人么? “恩情,他的恩情原来是这样报的!”年宛娘铁青着脸喃喃念了一句,突然转身朝着驸马府外跑去。 “宛娘!你要去哪里?!” 年宛娘没有应殷宁,反倒是加快了脚步,最终消失在了殷宁与殷影视线之中。 殷宁觉得事情突然变得复杂起来,她心乱如麻地回头看向殷影,“皇姐,我突然有些害怕……” 殷影低头捋起了她的左袖,看向她手臂上的那个印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殷宁叹了又叹,“这个胎记,我总觉得很丑,我一直不喜欢它。”说着,她倒吸了一口气,“那时,宛娘与我情同姐妹,她知我总为这个胎记不开心,所以有一天,她带了一个小箱子来,里面有黛青与银针……” “她说,这胎记添几笔,就像一弯很好看的月牙儿……我怕疼,她便先给自己纹了一个月牙儿……”殷宁的话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 她想到方才看见的年宛娘手臂上的月牙儿,与她并无不同,她才恍然,当年年宛娘是把这一弯月牙儿画了多少遍,才能保证纹出两弯月牙儿一模一样。 原来年宛娘那时候就已经把她放在心里了…… 只是,她给不了宛娘想要的,如今还占去了顾清棠本该报给宛娘的恩情,她这辈子,欠宛娘的只怕是永远都还不清了。 “唉……你们两个胡闹……”殷影懊恼地摇了摇头,“也怪我……怪我啊……” 暮色渐深,京师巷陌之中,渐起灯火。 顾清棠与廷尉李昆在案发现场仔细搜查了好几遍,还是找不到什么蛛丝马迹。 “顾少府,这回你我算是完了。”李昆颓然摇头,一脸死气。 顾清棠提灯在巷中又绕了一圈,摇头道:“总归活着好,不到最后一刻,我是不会放弃的。” 说着,她闭上双眸,仔细回想着白日的点点滴滴。 平日里年怀安在春风楼过夜好几次,甚至半夜醉醺醺的带着两个家将回到太尉府,从来都没有出过事。春风楼的小厮俱是光王的人,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若是年怀安的死与春风楼挂上任何关系,那么春风楼的秘密迟早会暴露。 所以,此事绝对不会是春风楼的人做的! 咦?白日里分明喊了太尉府家将跟上带年怀安回去,也是亲眼看见家将是扶住年怀安的,若是他在路上遭了袭击,怎会只有他一具尸体,其他两名家将又在哪里? 这唯一的解释,只能是这里并不是真正的案发现场! 所以在这里根本找不出任何蛛丝马迹! “李大人,我想我们都错了!”顾清棠才说出这句话,便瞧见年宛娘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 李昆也看见了年宛娘,“年小姐,您怎么来了?” “请李大人先回廷尉府衙,我有件十万火急的私事,想与顾少府聊一聊。”年宛娘缓了口气,便冷冷丢给李昆一句话。 李昆素知太尉府中人仗着年太尉的权势,连陛下都不放在眼里,这太尉府家的小姐,态度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所以,他索性顺势点头,带着廷尉衙门的卫士退了下去。 “宛娘妹妹,你这是……” “啪!” “顾清棠,这就是你的报恩?!” 顾清棠觉得颊上一片火辣辣的疼,愕然看着年宛娘,“宛娘妹妹?” 第五十一章 .巷内知真相 “哥哥的死可是你做的?”年宛娘红着双眸,揪紧了顾清棠的衣襟,厉喝了一声。 顾清棠愕然问道:“宛娘妹妹,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怎么会是我做的?” “顾清棠!今日你明明与哥哥一起去的春风楼,为何死的不是你!”年宛娘的声音沙哑异常,忍不住又道了一句,“你敢说今日哥哥突然反常与你无关?!” 顾清棠沉默了,她定定看着她,此事确实与她有些干系。 年宛娘摇头狠狠一瞪顾清棠,泪水却涌到了眼眶边,“好几回哥哥无故腹泻,我知道都与你有关系,可是我知道,阿宁知道之后会欢喜,所以我并没有揭露是你下的手。可是这一次,哥哥死了,就因为你的胡闹!又或者,就是你设的局!” 顾清棠正色道:“宛娘!义兄与我无冤无仇,我为何要杀他?!” 年宛娘发出一声冷笑,“因为,你根本就是个恩将仇报、唯利是图的小人!” 顾清棠倒吸了一口气,所谓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她自然不想再与痛失亲兄长的年宛娘继续争吵下去,“此事我定会调查清楚的。” 年宛娘看出顾清棠准备离开,当下伸臂拦在了顾清棠的身前,“慢!兄长之案,我也会查个水落石出!可是,你欠我的远远不止这些!” “宛娘!朝廷只给了三日破案……” “八年前,莲心酥,你可还记得?!” “……” “若是忘记了,你可记得这个!” 月光之下,年宛娘捋起了左袖,将那个月牙儿似的刺青暴露在了顾清棠眼前。 顾清棠身子猛地一震,诧异无比地看着那个刺青,心头浮起一个强烈的心悸来,“不会的……不会的……” 年宛娘再也忍不住泪水,恨然喝道:“八年前,救你的是我!可是我真的恨,当年为何要救你?!” “你说什么?!”顾清棠惊瞪双眼,一时无法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救我的恩人……她叫阿宁……” “呵,阿宁是我的心上人!是我年宛娘爱了一辈子的心上人!她是我的!是我的!”年宛娘忍不住将顾清棠狠狠推撞在了墙上,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这就是你的报恩?你抢走了救命恩人的心上人!还害死了救命恩人的哥哥!现在把你杀了都难解我心头之恨!” “咳咳!”背上的伤口猛地一阵剧痛升起,顾清棠一时缓不过气来,发出一串猛烈的咳嗽,“怎么……怎么可能?” “你把哥哥还我,把阿宁还我!”泪水簌簌而下,点点滴滴落在脚下,如果年宛娘此刻的心,碎成了千瓣、万瓣。 恩人……不是阿宁……不是阿宁……不是阿宁…… 怪不得每次提起莲心酥,小公主总是没有任何反应,怪不得她暗示那么多次,小公主总是想不起当年之事。 原来,这件事从开始就错了…… 可那胎记…… 缓过神来的顾清棠目光落在了年宛娘左臂上,艰难地道:“长公主说,这胎记奇特,就阿宁有……你怎会也有?” 年宛娘嘲然抿嘴苦笑道:“若不是你,这一双月牙儿该是成双的,若不是你,阿宁心里应该有我的。” “我……” “你怎配拥有阿宁?又怎配爱阿宁?她是堂堂大陵小公主,而你,只是我年家的一只狗!不!狗是不会害死主人的,你连狗都不如!” “宛娘妹妹……”年宛娘的话句句像刀,一句一句戳在顾清棠心头,是那般地痛。 “啧啧,瞧瞧,我这是看见了什么?”夜娜的声音忽地响起,她笑眯眯地带着数名大车卫士走了过来,“我又听到了什么?” 年宛娘冷冷一瞪夜娜,“这是我太尉府家事!国师大人,你还不配管我太尉府之事!滚!” “呵,这真是奇了,你们大陵皇帝待我们都客客气气的,怎的到了你们太尉府,连‘滚’字都用上了?我突然不懂了,大陵究竟是姓殷的,还是姓年的?”夜娜抬起眼来,带着一丝心疼看了看满脸苍白的顾清棠,“顾少府,我大车大王子之死,虽说已经结案了,你们陛下罚也罚了你,可对我们大车而言,你还欠我们一个诚意的交代。” 这是什么事都撞一起了…… 顾清棠满心混乱,隐隐生疼,她报错了恩,将所有的痛都给了真正的恩人,浓浓的愧疚将她的心凌迟得鲜血淋淋,如今夜娜又来找事,她暗暗在想,若是没有她,或许年怀安不会死,或许大王子也不会死。 可是…… 小公主定然会成为远嫁大车的可怜女子! 她怎舍得?又怎放得下阿宁? 即便是报错了恩情,可她对殷宁的心,却是真真实实给出去的,如今又怎能收得回来? 好不容易,阿宁知道她是女子,没有离开她。 好不容易,她期望的坦诚相爱的日子终于到来。 偏偏……这份幸福变成了她强从恩人手里得到的幸福……偏偏……她暗中教训的纨绔子弟是恩人的哥哥…… 她的报恩,无疑成了宛娘的最大灾难——失了兄长,丢了心上人。 “动手,带顾少府走!”夜娜侧脸对身后的大车卫士下了命令。 年宛娘怒喝道:“你们敢?!” “你无官无爵,不过是太尉府千金罢了。”夜娜蔑然冷哧了一声,“顾少府与你们小公主可是夫妻啊,就算你是男子,你也不能说出让顾少府让妻子给你的话,更何况,你是个女子,女子又怎能喜欢女子?” “住口!你不懂我,便不配说我!”年宛娘几乎癫狂地嘶声一喝,“我是女子又如何,爱上一个女人,我错在哪里?” 夜娜更觉得可笑,“如今我倒是有些同情年太尉了,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还多了一个荒唐痴爱女人的疯女儿,啧啧,真是可怜。”略微一顿,夜娜摇头一笑,“看来我得回去跟三王子重新审视一下当今的形势了。” “国师大人,一事归一事,一直支持三王子的是义父,太尉府管事之人是义父,宛娘妹妹……并未涉及其中……况且,今日之事也是我与她之间的私事……”顾清棠脸色苍白,只觉得呼吸愈发的困难,“咳咳,宛娘妹妹,先松开手,可好?” 年宛娘狠狠咬牙道:“你闭嘴!” “松开……咳咳……”顾清棠顾不得那么多,出手格开了她的手,将年宛娘拉到了身后,左右看了看将他们围住的大车卫士,“这里毕竟是大陵的京城,宛娘妹妹是太尉府的千金,还是我的义妹……” 不等顾清棠说完,夜娜淡淡笑道:“放心,今日我只为你一人而来,不想多生事端,不会为难她。” 年宛娘这才反应过来,此刻她与顾清棠身处后巷,这里光线又甚是昏暗,如今她势单力孤,若是夜娜真动手拿了她,日后年太尉与大车交涉利益便愈发地被动。 哥哥已故,父亲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再遭打击,否则,父亲一倒,太尉府大势一去,死的人只怕会更多。 “既然如此,我随你们走,宛娘……” “我不稀罕!” 年宛娘怎会不知道顾清棠是想让她先脱离眼下这个险境,她凉凉地打断了顾清棠的话,“你欠我的,别以为这样就算两清了!” “我……” “从今日开始,离阿宁远一点,这是你欠我的!” 年宛娘警告了顾清棠一句,挤开了几名大车卫士,快步离开了这里。 顾清棠目送她走远,直到确定她已经走到巷口,走入了京师的灯火通明中,这才略微舒了一口气。 如今局势骤变,不管是还恩也好,还是赎罪也罢,太尉府是无论如何不能倒了。 夜娜推了推出神的顾清棠,“顾少府,该随我走了。” “国师大人,可否容我两日,如今我有皇命在身……” “原来你们大陵除了有那种荒唐女人之外,还有言而无信的驸马啊。”夜娜不悦地脸色一沉,“你以为年宛娘走到大道上就真的安全了?” “义父给你们大车的财物也不少了,你们若是强掳了年宛娘来要挟年太尉,只怕是下下之策。”顾清棠徐徐说完,定定看着夜娜,“国师大人今日来找我,只怕不单单要我给你们一个诚意的交代吧?” 夜娜眯眼一笑,“哎呀顾少府,我忽地发现,是越来越喜欢你了,这可怎么办呢?” “陛下限我与廷尉李大人三日破案,如今已经快过去一日,若不能破案,两日后便是我的项上人头掉下来的日子,也算得上给你们大王子偿命了。”顾清棠轻轻一叹,“若是我能侥幸破了此案,找到真凶,保住了这颗脑袋,我再来给你们诚意的交代也不迟。” “你放心,你的脑袋是不会掉的。”夜娜忍不住欺身靠近了顾清棠,笑道,“至少,我舍不得让你死。” “还请国师大人慎言。”顾清棠只觉得头疼,如今被夜娜缠上了,也不知道该如何脱身? 等等!方才她分明说的是,她的脑袋不会掉! 那么……她可是知道些什么? 顾清棠恍然道:“或许,今夜跟你走,也没有什么坏事。” “呵,顾少府,请。” “请。” 顾清棠与夜娜往巷口走了几步,忽地觉察夜娜靠近了她的耳侧,幽幽地道了一句,“小公主那样跋扈的女人不要也罢,不如,你做我的男人,如何?我可喜欢你这样聪明温柔的男人了。” “……” 第五十二章 .今朝断孽情 年宛娘颓然回到了驸马府,在庭院中踟蹰良久,终是走向了殷宁的寝殿,她有些话,今夜必须要说给殷宁听。 “年小姐,公主已经就寝了,还是明早再来吧。”候在殿外的小夕拦住了年宛娘,恭敬地对着她福身一拜。 没有多理会小夕,年宛娘敲响了殿门,“阿宁,我知道你没睡,有些话,今日不让我说出来,我只怕今夜难眠。” “说出来又如何?”殷宁的声音在殿中响起,听不出一丝波澜,“本宫已嫁人,本宫的驸马叫顾清棠……” “若是他不要你了呢?!”年宛娘不容她说完,打断了殷宁的话,“有些事本就是他不该得的!” “不该她得,就该你得么?”殷宁凉凉的声音响起,顾不得小夕还在殿外,她咬牙道,“的确,当年是你给她的莲心酥,可是本宫也是下令救过她的,严格算起来,本宫也算得她的恩人,不是么?” “可是若没有我,他定会饿死街头!”年宛娘心头狠狠一揪,“他的报恩于我而言,无异于恩将仇报!” “……” “阿宁……我们……我们是可以……”没有听见殷宁应她,年宛娘的声音柔了下去,“一辈子……” “你终究姓年……”殷宁的声音再次冷冷的响起,打断了年宛娘的话,“这辈子,我与你只能是朋友。” “顾清棠不也是我年家的……”年宛娘本想说那个“狗”字,但是强忍住了话,“也是我年家人,为何你就能接受他?难道就因为他是男子?!” 小夕听得心惊胆战的,她骇然看着年宛娘哀伤的脸庞,只觉得今夜听到的一切实在是太匪夷所思,恍然明白了那么多年来,为何小公主会一直躲着这个曾经的好友。 “嗷呜……”小黑狗阿忠在寝殿中摇了摇尾巴,跑到殷宁脚下,舔了舔她的裙角。 殷宁爱怜地将阿忠抱了起来,想到最初它出现在她身边的模样,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起顾清棠的脸庞来,心头是一片暖然。 “身为女子,不是该更疼惜女子么?”殷宁喃喃一问,脑海中属于顾清棠点滴一幕一幕地浮现出来。 为她挑刺的顾清棠,亲手喂她吃东西的顾清棠,哄她欢喜的顾清棠,柔情脉脉的顾清棠,拼死相救的顾清棠,装伤回家的顾清棠…… 不管是怎样的顾清棠,从不逼迫她做不愿意做的事,哪怕知道她在装睡,也便由着她睡。 这个女子给她的爱,宛若三月春雨,润得人心生暖,纵使她并非男儿身,就为了这一番深情,殷宁觉得这辈子像这样也很好。 只要驸马是顾清棠,不,是驸马只能是顾清棠,她是男子也好,女人也罢,她只要她。 年宛娘心痛地怔怔看着紧闭的殿门,哑声道:“我待你的难道不是疼惜?” “疼惜?你若真疼惜本宫,怎会强逼驸马离开我?”殷宁倒吸了一口气,忽地将殿门打了开来,笃定地看着年宛娘,“本宫只说一次,顾清棠是本宫的驸马,不管她跑到哪里,都是本宫的驸马!她敢不要本宫,本宫就把她抓回来,天天用绳子给牢牢绑在府中!” “你怎会知道?” 就在年宛娘回到驸马府之前,暗中保护顾清棠的秦中羽便现身驸马府,偷偷将驸马被大车国师带走之事告诉了殷宁,自然也不会漏了年宛娘逼迫顾清棠离开小公主这件事。 但是这些事,殷宁是不会告诉年宛娘的,毕竟秦中羽是活死人,多一人知道他还活着,对驸马来说有害无益。 况且,眼前的年宛娘已不是当年那个单纯喜欢她的年宛娘了,殷宁在她眼中清楚地看见了“占有”的*,看见了那片野心勃勃的痴狂。 这样汹涌的爱,让殷宁觉得害怕——当一个人得到了一个梦寐以求的珍宝,那接踵而来的虚无感会让这个人变得不知所措,甚至,渐渐对这个珍宝失去兴趣。 身为皇家帝女,宫中那些为君王痴狂的女子看得实在是太多。帝王总是对心仪的新宠赋予汹涌的爱,只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给摘下来,可也是这个新宠,一朝被宠宛若踏步云端,却在不久之后被关入了冷宫,最后孤独终老。 这样的女人何其可悲?殷宁从小就不希望成为这样的女人。 更何况,年宛娘是当朝权臣年太尉唯一的女儿,如今年太尉痛失爱子,日后年家大权自然会落在这个独女手中,殷宁甚至不敢想下去,将来年宛娘会用手中的权势做出怎样疯狂的事来? “本宫倦了,宛娘,你别逼本宫逐你出府。”殷宁凉凉地看着她,这一次没有逃避,也没有愤怒,眸底一片宁静。 “阿宁……” “只有本宫的驸马可以这样唤我。”殷宁背过了身去,不愿再多看她,“看来年小姐是越来越像年太尉了,我终究是大陵小公主,终究是这驸马府中的主人,难道不能决定家里到底留不留客么?” “你……”年宛娘热泪盈眶,觉得眼前的她实在是陌生,她怎可如此伤她? “回去……歇息吧。”殷宁的语气还是软了下去,她倦然挥挥手,“宛娘,回头吧。” “你终会后悔的。”年宛娘一抹眼角泪水,几乎是嘶吼地丢下这句话,转身朝着驸马府厢房掩面跑去。 小夕噤声舒了一口气,今日知道的这件事实在是太过荒唐。 “小夕,召集府卫。”殷宁看了一眼小夕,她知道这个小宫女素来嘴巴甚紧,有些不该嚼舌根的事,她是怎么都不会泄露出一个字去。 “公主要去哪里?”小夕低声问了一句。 殷宁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小黑,眸中有了一丝温度,“驸马那么晚了还不回来,本宫自然该去瞧瞧,这讨厌鬼可是在招惹其他女子?” “驸马爷应该不会是那样的人。”小夕颤声嘟囔一句。 “本宫自然知道她没有胆子真去招惹其他女子,但有些女人可半点不怕本宫。”殷宁想了想,那秦中羽还真是忠心,就连听到夜娜的那一句“小公主那样跋扈的女人不要也好,不如,你做我的男人,如何?”都一字不漏地告诉了她。 敢对本宫的驸马打主意!你是大车国师又如何?本宫今夜就让你知道,顾清棠的妻子只能是我——殷宁! 过了一会儿,小夕便领着二十名府卫来到庭院里,“公主,人都到了。” 殷宁匆匆扫了一眼这二十名府卫,将怀中的阿忠递给小夕抱着,“随本宫去把驸马找回来。” “是!” 殷宁带着二十名府卫走出驸马府,却驻足在驸马府门口瞧了瞧两侧的路口,瞥见了戴着斗笠的熟悉人影——秦中羽,她便挥袖道,“这边!” 小夕快步抱着阿忠一路追着殷宁,全然不知道殷宁到底要去哪里找驸马? 秦中羽一路暗暗带路,终是将殷宁带到了京师东隅的一户不起眼的庭院前。 果然,若是没有吩咐秦中羽速速去跟着夜娜,只怕殷宁只会带人去行馆讨人,终究是徒劳无功。 “敲门!” 一阵慌乱的心悸惊起,殷宁此刻只想马上看见一个安好的顾清棠。 两名提着灯笼的府卫大步走上前去,敲响了院门,”咚咚!” 庭院中的灯火忽地熄了下去,良久都没有人来开门。 殷宁当即道:“破门!” “是!” 几名府卫狠狠撞击院门,在院门被撞开的瞬间,只听“咯吱——”一声,顾清棠打开了房门,笑然走了出来。 “呵,公主,夜色渐深了,这是来接我回府么?”笑容依旧,却难掩一丝愧色。 “是回家。”刻意念重了那个“家”字,殷宁走了过来,牵起了她的手,“清棠,我们回家。” 顾清棠又惊又暖,怔怔地看着殷宁,“我……当真可以么?” 殷宁刻意把声音提大,似是说给房中的人听,“你是皇兄赐本宫的驸马,本宫一日没休你,其他人都别想觊觎你!” 觊觎…… 顾清棠只觉得这个词有点什么深意,脸上的笑意不禁暖了起来,“那公主会休了我么?” “伺候得不好,自然会休了你!”殷宁白了她一眼,目光却落在了她颈上一个鲜红的唇印上,不禁心头一酸,怒声道,“顾清棠,回家后先沐浴!否则休想上本宫的床!” “呵,确实要好好沐浴……”顾清棠的神色有些苦涩,她用余光瞥了一眼此刻藏匿在暗处的几名暗卫,连忙牵了殷宁的手,“我们早些回去吧。” “哼!”殷宁嫌弃地甩开了顾清棠的手,“先沐浴!这一身汗味,当真难闻!” 顾清棠下意识地抬手捂住了颈上的吻痕,脸上的笑意一僵,“阿宁,案子还没办好,我的脑袋还悬着,我想今夜还是不回府了。” “你敢?!” “我还想多活几日……”顾清棠话中有话地看着殷宁,眼底满是不舍,“你不是想要我做个良臣么?就让我好好把这案子办好,好不好?” “你是佞臣也好,良臣也罢,今夜本宫只要你做本宫的驸马!”殷宁伸手紧紧扣住顾清棠的手,重重点头,“今夜,你必须随本宫回去!” “可……” “来人!绑了驸马!给本宫带回去!” “驸马对不住了……” “阿宁!不……” 于是,驸马顾清棠被小公主五花大绑带回驸马府这件事,第二日便在京师新鲜地传开了。 有人心疼驸马,有人心疼小公主,所谓事情的真相,只有当局者才知道。 第五十三章 .听君说当年 驸马府,寝殿,烛火摇曳。 浴盆已经倒满了热水,小公主殷宁铁青着脸屏退了殿中众人,亲手将殿门关好,转身走到了依旧被绑着的顾清棠身边,亲手给她解开了绳索,正色道:“下次你再不想回家,小心我打断你的狗腿!” 顾清棠涩然一笑,“那可不成,驸马没有腿了,可就伺候不了你啦。”说完,她略微活动了一下勒得生疼的手腕,啧啧道,“下次我乖乖便是,可别再下手那么重啦。” 殷宁冷着脸扯过顾清棠的手,温柔地给她揉了揉勒得通红的手腕,“还疼么?” 顾清棠有些怔怔然,“其实……你可以不对我那么好的……”说着,她脸上的梨涡浅浅地一旋,“我就一直做你的讨厌鬼,也好……” “顾清棠,你说过,你会赖定我一辈子。”殷宁的声音一哑,红着眼仰起脸来,眸中隐隐有了泪光,“你不可以说话不算数!” “阿宁……”顾清棠心头一痛,连忙捧住了她的脸,慌声道,“我方才说的是混账话,不哭,可好?” “混蛋!你就是个大混蛋!”泪水滑落脸颊,殷宁的声音微微轻颤。 顾清棠黯然低头,“嗯,我确实是个混蛋……” “顾清棠,看着我!”殷宁忽地厉喝了一声。 顾清棠愕然抬眼,对上了殷宁通红的眸子——那里炽烈燃烧的俱是殷宁的深情,是顾清棠不曾瞧见的坚定。 “你是皇兄赐我的驸马,是天下人皆知的驸马,你没有资格休我!” “……” “我若是喜欢宛娘,便抵死都不会嫁你,既然已经嫁了你,我就不准你不要我!” “……” “报恩有很多种,你欠宛娘的,不该用我来还她!” “你……知道?!” “年太尉权倾朝野多年,年家再鼎盛,也终究会有树倒猢狲散的一天,你欠宛娘的恩情,总有其他法子还……” “然后呢?”顾清棠的嘴角勾起一个温暖的弧度,明亮的眸子漾满了笑意。 “然后?”这次换做殷宁怔了一下,满肚子怨气在看见顾清棠那张笑脸的瞬间烟消云散,准备说出口的话,此刻竟忘得一干二净,“日后想起来再说!” 顾清棠情不自禁地伸臂将殷宁搂入怀中。 殷宁清楚地听见了顾清棠跳得激动的心,不由得埋首在顾清棠怀中,双臂紧紧搂住了她的腰,带着三分委屈,三分坚定,三分深情,幽幽地道了一句,“总之,你招惹了我,就必须宠我一生一世,少一个时辰都不成!” 顾清棠满心暖暖,重重点头,嘴上却戏谑道:“得了阿宁的一颗心,我这辈子就搭给你了,那若是得了阿宁的身子,那我是不是下辈子也是你的?” “你……”殷宁又羞又怒,手指在顾清棠背上狠狠一拧,恰恰揪到了她的痛处,“顾清棠,你别以为本宫真的那么好欺负!” “嘶——!”顾清棠痛得倒吸一口气,却将殷宁抱得更紧,生怕一松手,今夜的美好就会消失得干干净净。 殷宁恍然忆起顾清棠背上还有伤,忍不住暗暗心疼,她轻轻地推了推顾清棠,紧张地道:“可是我掐到你痛处了?” “总归是见红了,多痛一点也无妨。”顾清棠轻笑着回了一句,却忽地发现这句话好像有了另外一层深意,当下不觉双颊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殷宁瞥见了顾清棠双颊的霞色,仔细一琢磨这句话,蓦地想起了出嫁那夜宫中嬷嬷们说的那些洞房夫妻之事,她的脸嗡地烧了个通红,狠狠地给了顾清棠一记眼刀,“顾!清!棠!你……你羞不羞?!” “羞……自然羞……”顾清棠无辜地点点头,笑容中却多了一丝坏色,“咦?阿宁你的脸也红了,莫不是你也想到了那件事?”刻意念重了“那件事”三个字。 “胡说!本宫素来知书识礼,怎会想洞房那种事?!” “哦?我并没有说洞房那种事啊。” “你……欺负人!” “呵呵,敢问公主大人给不给小的欺负呢?” “本宫欺负你还差不多!” “那……恭请公主大人下口……” 顾清棠的声音充满了诱惑,忽地扯开了自己的衣带,将外裳褪了下来。 殷宁忍不住咽了一口气香津,目光紧紧盯着顾清棠的脸庞,不知为何,心底竟有种饿了的感觉。 “阿宁,我来到这里,一无所有,唯一能给你的便是……”顾清棠的唇来到了殷宁的耳侧,一口含住了耳垂,舌尖悄然挑弄耳垂,声音是前所未有的酥媚,“我……” “慢……慢……” “我自会慢慢的……下手……” 顾清棠的手指悄然拉开了殷宁的衣带,自然而然地褪下了她的外裳,唇瓣沿着她的香颈移到了她的唇上,轻轻地啄了一口,柔声道:“阿宁,我们先洗个鸳鸯浴可好?” 顾清棠不提还好,一提到这个词,殷宁猛地想到了顾清棠颈上的那个吻痕,当下身子一僵,眉角一挑,肃声道:“你好像欠我一个交代!” “交代?” “不错!” 殷宁不悦地又瞥了一眼顾清棠颈上那个消退些许的吻痕,“大车国师的吻,驸马可喜欢?” 顾清棠脸上笑容一僵,“这个……”她迟疑地看了看殷宁,有些话她实在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怎的?”殷宁逼问了一句。 “你……觉得陛下……是个什么样的人?” 顾清棠突然问了一句,殷宁正色道:“你别想岔开……”声音突然休止,她似是想到了什么,目光又落在了顾清棠的吻痕上,不敢相信心底浮起的那个画面,“不会的!绝对不会的!皇兄不可能……他怎能……喜欢你……”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殷宁突然觉得有些心虚。 殷长安是知道顾清棠女儿身的,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还是个生得那么好看的女人,是天经地义的事。 顾清棠黯然一笑,捧住了殷宁的脸,微笑道:“你不愿相信的事,不信便好,你只要相信我,不管我做什么,为的只是你能安然。” “秦中羽告诉我,你明明是被那个大车国师请走的……怎会又……又牵扯到了皇兄身上?”殷宁内心剧烈翻涌,皇兄是一国之君,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的女人自然也是国君的,若是他日年太尉倒了,皇兄一纸诏书下来,她如何能保住眼前的顾清棠?又如何留她在身边,相守一世? 想到这层,殷宁惊惶无比地覆上了顾清棠的手,急的再次红了眼眶,咬牙强调了一句,“顾清棠,你是本宫的驸马!” 顾清棠莞尔道:“嗯,我是阿宁的驸马,活着是,死了也是,不管是人是鬼,都会赖着你不走,你不许烦我。” “我要的是活的驸马,活生生的驸马!”殷宁听得心惊,挑眉怒喝了一句。 “阿宁,有些事已经不由我掌控。”顾清棠温柔如昔,“我只想告诉你,你的驸马,以前不是佞臣,一颗心满满的只装了你一个,一生一世,只想待你一个人好……” 这一霎,殷宁只觉得阵阵凉意泛上心头,她从未想过,这辈子会有这样一刻希望顾清棠是个真正的佞臣,是个皇兄一辈子都不敢动的佞臣,那样的话,她的驸马便是她一个人的驸马,能陪她一生一世。 “顾清棠,你只是我的驸马,对不对?”殷宁紧紧抱住顾清棠,瑟瑟发抖,她忽地发现,她身边的一切,远比她想象得复杂,皇兄如此,朝廷如此,顾清棠也如此。 “若我还有其他的身份呢?” “什么身份?” “听我给你讲个故事可好?” “好……” 顾清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悠悠道:“那个快要饿死的小乞丐吃掉了小恩公给的莲心酥,落魄地回到了平时落脚的破庙,却发现这里来了一群黑衣人……” 这是顾清棠一直没有给殷宁说过的往事,那日—— “抓住他!” “为什么要抓我?!” 小乞丐扔下这句话,转头就跑,那群黑衣人抓空了小乞丐,为首的那人不禁赞了一句,“这小乞丐是个好苗子,王爷的修罗场正需要这样的苗子!” 修罗场一听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地方! 小乞丐疯狂的跑啊跑啊,可是这小小的身子实在是跑不过那些黑衣人,还是被黑衣人给拿住了。 “放开我!” “吵死了!” 黑衣人一记手刀落在小乞丐后脑上,小乞丐登时昏了过去。 为首的黑衣人四下看了看,“把这破庙内外再好好搜一搜,把所有乞丐都带走!” “是!” 京师郊外,突然少了一群乞丐,并没有人会注意,反倒是会觉得京师少几个乞丐的求乞声,还宁静一些。 当年的二皇子需要人手,自然不能公开招募府兵,唯一能做的便是,隔三差五地把京师郊外的乞丐抓来,送入府中的修罗场试炼,能活下来的人——听话的,便先给些简单任务办,历练久了,再慢慢放在关键的位置为二皇子效力;那些不听话的,便喂给七日锁魂散,以药物控制其办事,不死不休。 第五十四章 .修罗梦魇深 所谓修罗场,其实是二皇子府底一处密室,里面常年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是因为进去的人,只有杀光其他人,才能走出来,活下去。 当年的二皇子并不是瘫子,风华正茂,训练这些棋子,一来可以与朝堂上的年太尉对抗,二来可以多些人手保护,就算他锋芒太露,也不至于枉遭横祸。 那一年,小乞丐十二岁,她醒来之时,修罗场中的乞丐们已经厮杀大半,昏暗的视线之中放眼看去,皆是浓浓的血色。 “求求你们,放过妹妹!放过她!”一个弱小的女声在阵阵惨呼声中喏喏地响起,显得那般的无力。 “小……小心!”小乞丐来不及想明白到底身处何地,起身将那脏兮兮的女娃拉到了身后,避开了大乞丐手中的石头砸中脑袋。 “姐姐……好疼……咳咳……好疼……” “不要!” 女娃发出一声惨呼,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几名乞丐将这女娃用手中石块打死。 “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女娃疯狂地大呼,小乞丐被她狠狠推倒在地,一名大乞丐顺势抄起边上的铁剑,便朝着小乞丐砍来。 小乞丐下意识地一踢大乞丐的小腿,却发现这个身子实在是太弱,除了能撼动大乞丐一剑劈歪之外,根本不能像往常一样撂倒他。 小乞丐顺势揉身跳了起来,瞥见那名女娃已被两名大乞丐按住,随时要送命当前。 “放开她!”小乞丐狠狠撞向一名大乞丐,张口咬在了另一名大乞丐的手臂上,逼着他不得不松了手。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妹妹……妹妹死了……我要杀了你们……” 小乞丐的举动成功吸引了大乞丐们的注意,要活下来,当下要先杀了她! “这到底是……咳咳!”小乞丐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一记偷袭狠狠打在了背心处,直震得心肺一片生疼。 “你们放开我!”身后的女娃又被拖了开去。 小乞丐下意识地紧紧扯住了女娃的手,“放开……啊!” 一道剑影闪过,便在她的手臂上狠狠留下一道血痕,小乞丐吃痛地不得不放开女娃的手。 “进了修罗场,要么是死人被抬出去,要么就是活人走出去!” 密室之外冷冷响起一个清冷的女声,小乞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是落入了一个怎样的地狱? “啊!”只听身侧的女娃发出一声惨呼,她被人反拧住双臂,宛若一只待宰的羔羊,被狠狠地按跪在了地上。 活着……一定要活着…… 至少……也要把……那个恩人的恩情还了…… “放开她!”这是小乞丐又一次出手救那女娃。 当女娃再次脱困,她的心头与小乞丐一般多了一丝要活下去的念想——唯有活着,才能有机会真的远离这个地狱。 小乞丐从来都没想过,来到这个世间的不久,自己竟会莫名奇怪地跌入了这个地狱,为了能活下来,双手竟要沾满血腥。 这一夜的血色噩梦一直纠缠着小乞丐,也在她的身上留下了太多的伤痕,包括那个几乎致命的胸口剑伤。 当耳畔嗡嗡回荡的只剩下哀呼,眼前的昏暗视线都被鲜血染红,小乞丐最终倒了下去,依稀瞧见了一个清秀的丫鬟快步走了进来。 “妹妹……妹……” “殿下,这小姑娘还活着!” “容貌还算生得端正,日后或许有些用处,救。” 女娃突然伸手紧紧揪住了丫鬟的衣角,虚弱地看了一眼小乞丐倒下的方向,“求……求你……也救了救他……他……他是我的恩人……” “这……”丫鬟为难地看了看密室门口那个华服二皇子,“殿下……” “这小子本事也不小,小小年纪动起手来,也当得起‘狠辣’二字!”二皇子的一双鹰眸冷冷地扫了一眼小乞丐,“破例救他一条命,算你欠本王的。”说着,二皇子的目光看向了女娃,“可要听明白了,你的命是本王赐的,你还多欠本王一条命,日后都要还的。” 女娃无力地点点头,最终还是倒了下去。 丫鬟连忙将女娃抱了出去,不多时,又走了回来,将小乞丐抱了起来,走了出去。 后来,小乞丐终于知道,这丫鬟是早几年从修罗场中走出的可怜人,二皇子给她赐了一个名字,叫做明月。因为事事听话,二皇子有些事也喜欢吩咐她做。 在给小乞丐上药的时候,明月便发现了小乞丐是女儿身的事实,她迟疑了半日,终是把这事给瞒了下来。 不以女儿身为棋,日后或许能少吃点苦头吧? 待小乞丐与女娃的伤好得差不多,便有府卫将她们两人带到了二皇子身前。 “本王这里有一个盒子,盒子里有最毒的毒蛇,本王的一个心爱的玉佩掉在了里面,你们给本王拿出来。” 这是吃不吃七日锁魂散的试炼。 不知是不是投缘,明月实在是不忍心小乞丐与女娃不明就里地成为受药物摆控之人,因此在平时的交谈中,总是有意无意地提一句话——“在府中,听话才能活得久。” 小乞丐不笨,女娃也不笨。 所以,这天的试炼,两人虽然都被蛇咬了一口,因为蛇毒也受了些罪,所幸二皇子满意两人的表现,当即赐了解药,并且给两人赐了名字。 小乞丐从此叫做清棠,女娃从此便叫做云儿。 这,便是这三人的初识。 后面为了让日子过得更好一些,不管二皇子给的任务多难,多危险,清棠与云儿总是抢着去做,渐渐地在二皇子心中也有点价值。 于是,四年前,二皇子将云儿连同明月派到了春风楼,而清棠则被安排到了少府监做细作,探听当时的年太尉心腹刘少府的一切动向。 每个人都明白,身为棋子,只有价值越高,才越不容易被舍弃。 所以云儿化名柳云儿,渐渐成了春风楼的头牌,清棠用了故乡的姓氏顾,设计讨好刘少府,成为了刘少府身边的协律都尉,更成为了年太尉口中常提的机灵小鬼。 这些往事,今日顾清棠在殷宁面前说出来,只觉得有些唏嘘,那四年只要走错一步,今日在殷宁面前的只会是一缕亡魂。 “二皇兄竟然……竟然……”殷宁蓦地明白,为何在太子哥哥暴毙之后,二皇兄竟会突然瘫了,多半是因为年太尉得知了些许二皇兄的布局,先下手为强了。 “我其实是个满手血腥的人。”顾清棠低下了头去,沉声道,“阿宁,若是你怕我……” 温暖的手覆在了顾清棠的手上,殷宁摇了摇头,“若没有年太尉的权倾朝野,二皇兄也不会做这等残忍之事,你也不会受那么多的苦。”说着,殷宁又蹙起了眉心,“后来二皇兄出事了,便将你们交托给皇兄,是不是?” 顾清棠静静地看了看殷宁,沉吟良久,方才道:“算是,也算不是。” “什么意思?” 顾清棠略微一顿,淡淡一笑,“再说下去,只怕沐浴的水要凉了。”说完,她紧了紧握着殷宁的手,“放心,我哪里也不会去,我只想留在你身边,只要你不嫌弃……” “顾清棠,本宫再说一遍,我只要你这个驸马!” “呵……” “傻笑什么?” “阿宁,有你真好。”顾清棠将殷宁紧紧抱在怀中,忍不住又重复了一遍,“有你真好。” “明日我陪你一起查案,就算什么都查不到,我也会求皇兄留下你的脑袋。”殷宁心疼地轻轻环住她的腰肢,指尖轻柔无比地在她背心上摩挲,“我想皇兄也不会真的舍得杀你……”说这句话的时候,殷宁只觉得心里涌起了一阵酸涩之意,“我也不会允许其他人伤害你。” “阿宁,你放心,我已经知道凶手是谁,我的脑袋应该是可以保住的。”顾清棠缓缓站了起来,扶住殷宁的双肩,笑道:“你我今夜只要好好地休息一夜,明日什么都会好起来的。” 殷宁忍住了想问是谁的冲动,她点了点头,“好。” 顾清棠有些惊讶,殷宁竟然没有问凶手是谁。 似是知道顾清棠的讶异,殷宁牵着她的手走到了床边,“我现在只想你好好睡一觉,其他事我明日再问你。” 顾清棠问道:“不沐浴了?” 殷宁坐在了顾清棠身侧,摇了摇头。 “那……”顾清棠莞尔相视,深情脉脉。 “清棠……”殷宁伸出手去,牢牢牵着她的手,认真地道,“不管将来多难,不许放开我的手。” 顾清棠受宠若惊地看着她,重重点头,“好。” “欠宛娘的,我们两个一起还。”殷宁继续认真地说着,“其实,我也欠她很多。” “好。”顾清棠点头。 “以后多在府中陪我,好好做一个小白脸驸马,谁要是敢说你一句坏话,就等着本宫来好好收拾他!” “呵,好。”顾清棠忍俊不禁地继续点头。 “还有……” “良宵苦短,公主大人,我们该安歇啦。”顾清棠突然打断了殷宁的话,起身蹲了下去,准备给殷宁脱鞋。 “你还有伤,不准乱来!”殷宁不忘嘱咐一句,红着脸由着顾清棠帮自己脱下了鞋子。 “好……”顾清棠点头一笑,笑容中却带了三分坏色。 两人倒在了床上,殷宁钻入了顾清棠的怀中,又不放心地用小指勾住了她的小指,低声道,“明日起来,我要编个绳结拴着你。” “都好……” 顾清棠含笑应了一声,却悄悄地一叹,世事无常,好不容易等到的幸福,究竟能握住多久呢? “朕看上你,是你的福气,年太尉伏诛之后,朕便封你为海棠夫人!”今夜在那小院之中,殷长安的话又在耳畔浮现,刺得连同颈上的吻痕都隐隐生疼。 没有当初的年宛娘,她定会饿死街头,没有年太尉的赏识,她只怕早已成为二皇子弃子,怎会有现在的幸福? 年太尉不能死,不管是欠宛娘的命,还是破这个局,顾清棠都不能让年太尉死。 顾清棠眷恋地呆呆看着殷宁,轻轻地用脸颊蹭了蹭她的脸,心头暗暗道:“阿宁,我若不是佞臣,我在这局中只有死路一条,所以,答应你不做佞臣的承诺,我只怕做不到了。” 第五十五章 .辗转忆往年 这一夜,顾清棠并没有睡着,而是在脑海中将这几年发生的一切都理了一遍。 三年之前,年太尉为爱子请婚先皇,于是长公主下嫁太尉之子年怀安。公主下嫁前夕,顾清棠接到二皇子密令,命她在公主大婚那日解救公主,寻机取得年太尉信任。 公主大婚那日,突然惊马乱街,公主婚车一路狂奔出京。顾清棠照指示佯装在街上观礼,看见这样一幕,当即飞身跳上马车,准备勒停马车。 马车疾驰甚久,待马儿跑累了停下来,顾清棠连忙掀帘一看马车内的情况。 陪嫁宫娥们早已花容失色,慌乱无比地缩成了一团,长公主殷影瑟瑟然缩在角落,死死按住了头上喜帕,生怕喜帕掉落,落了个不吉利。 都什么时候还顾这些?也不知道有没有撞到脸? 顾清棠一步踏入车厢,伸手将殷影的盖头掀了下来,温暖又温柔地一笑,“公主别怕,小的只是想看看公主可伤到哪儿了?” 殷影怔怔地看着她,一张被吓得惨白的脸忽地有了一丝红晕,“本宫……无……无碍……” “公主可在这里小憩片刻,小的下马车看看,怎么把马车赶回城去。”顾清棠笑然点头,转身走下了马车。 殷影慌乱跳动的心渐渐平息了下去,只觉得眼前这个少年生得实在是太俊,俊到只须一眼,双颊就如火灼般烧了起来。 顾清棠在马车周围走了一圈,瞧马车并未损坏,当即扯住马儿的辔头,准备将马头调转过来,再送公主回城。 却不想这个时候竟出现了刺客,顾清棠双拳难敌众人,实在是护不了公主周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公主被刺客重伤。 救兵总是在最后才出现,然后林中就听见了许多马蹄声与兵甲声,刺客也乖乖跑了。 顾清棠只好背着受伤的公主朝救兵的方向跑去。 于是,顾清棠救公主有功,先皇龙心大悦,意欲拔擢顾清棠去廷尉府办事,这时二皇子却将逃跑的刺客抓了回来,当庭审问,矛头全部指向了刘少府。 年太尉当即恍然,明白今日这刺客实际上就是二皇子所设,目的就是拔除他在少府监的心腹刘少府。如今先皇震怒,再为刘少府说好话,自然也讨不到什么好处,所以,年太尉只好把这口气给咽了下去,看着二皇子生生把刘少府给拔了。 庭上,二皇子多看了两眼顾清棠,意气风发的他向先皇讨要顾清棠入府做幕僚,年太尉自然不能慢于人后,想到顾清棠在少府监甚是讨人欢心,这样机灵的人或许能用。 所以从那日开始,顾清棠便成为了年太尉的义子,年太尉在短短三月内,便将顾清棠推到了少府监少府大人的位置上,继续暗中给年太尉敛财。 然后,故事一路发展到三年后的今天。 夜娜作为大车国师,又是这次的大车国使,在大陵折了尊贵的大王子,剩下的三皇子安巴又是年太尉暗中拉拢的人,明面上看,应该是年太尉占尽上风,为何她会帮殷长安办事呢? 想到昨夜顾清棠跟着夜娜一路来到小院中,夜娜便笑着带人退了下去,独独留下了顾清棠。 当殷长安从房中走出,顾清棠是不止一点点吃惊。 “顾少府,随朕喝一杯,请。” 顾清棠只能点头入房,端然入座。 “陛下……怎么会在此?” 殷长安殷勤地给顾清棠斟了一杯酒,笑道:“瞧清棠你带着伤四处奔忙查案,朕这心里总归是疼的,所以……”他灼灼的目光落在顾清棠脸上,刺得顾清棠不自在地轻咳了两声,“来给你指条明路。” 顾清棠愕了一下,“明路?” “年怀安一死,年太尉自然会乱了分寸,这是朕削他势力的大好时机,朕怎会错过?”殷长安淡淡一笑,“也活该年怀安那小子太好色,国师只使了一点小媚术,就乖乖就范了,呵。” 怪不得找不到案发现场,更找不到那两名紧随的家将,原来如此啊! “义父若是知道真相,岂会善罢甘休?陛下此举,冒失了些。”顾清棠冷冷看着殷长安,“既然凶手与陛下有关,看来微臣这颗脑袋,是掉定了。” 殷长安心疼地摇了摇头,笑道:“朕岂会让你的脑袋掉了?朕都安排好了,明日李昆定能查到一些证据,若是让李昆单独结案,那老狐狸定然不信,若是你也参与了,那老狐狸想不信都难。” “如此看来,陛下待微臣是真心的好。”顾清棠自嘲地一笑,心头暗暗生凉,或许从殷长安打她那几鞭子开始,这个局就开始筹谋了。 先让顾清棠抽离朝堂,然后寻机弄死年怀安,又逼令顾清棠协助查案,为的只是借顾清棠这个最可信的人的口,把那个设定好的“凶手”推到年太尉面前。 “顾少府,你念着朕的好便够了。”殷长安突然站了起来,走近了顾清棠,“你就不好奇,这个‘凶手’到底是谁?” 顾清棠警惕地站了起来,往后退了一步,“不管是谁,已经算是一个死人了,不是么?做臣子的,只须听令行事便好。” “呵,这话朕爱听。”殷长安欺身将顾清棠逼到了门后,“你做臣子,还算是忠心,可做女人,是否该给朕点什么?” 顾清棠心头一凉,冷笑道:“陛下,你的局尚未成功,今夜强要我,可是太急了些?我若今日一个想不通寻了死,这局,陛下以为能成么?” “朕只是要点彩头罢了……”殷长安不悦地紧紧捏住了顾清棠的下巴,满眼俱是慕色,“顾少府,你可知,你迷倒的不仅仅是朕的小妹,还有朕……”声音微哑,殷长安狠狠朝着顾清棠的唇吻了过去。 “陛下自重!”顾清棠怒然扭头,殷长安的唇落在了她的颈上,顾清棠只觉得颈上一痛,竟是他狠狠吮吸了一口。 “朕看上你,是你的福气,年太尉伏诛之后,朕便封你为海棠夫人!”殷长安松开了口,再次捏住了顾清棠的下巴,“你只能是朕的!” “咚咚!” 突兀的敲门声响起,让殷长安不得不放开顾清棠,闪到烛台边,吹灭了烛火。 “破门!” 熟悉的声音在院外响起,殷长安只觉得扫兴,于顾清棠而言,却是满满的暖意。 她的小公主来了! 顾清棠暂时逃过一劫,跟着小公主回了家。 如今小公主在怀,寝殿中红烛摇曳,这样平静的夜晚,顾清棠只希望能一直延续下去,忽地一个念头浮上心头——莫负光景,但醉今宵。 “怎的还不睡?”怀中的殷宁眯着眼睛看了她一眼,眨了眨眼,让自己的睡意少一些,抬手覆在她的脸上,“可是伤口痛?唉,我怎的忘记了给你换药?”突然想到这一层,殷宁扭身坐起,便要为顾清棠去拿伤药。 顾清棠笑然看着殷宁拿着伤药跟干净纱布走了过来,感慨地道了一句,“换做数月前,我还真不敢想这样的画面。” “你一肚子坏水,还有你不敢想的?”殷宁白了她一眼,将手上的东西放在床边,“快些解衣裳,我来帮你换药。” 顾清棠坏笑着摇头道:“今天不知为啥,我这双臂就是没力气,阿宁,你就顺手帮我都做了吧?” “你……”殷宁瞪了瞪顾清棠,连忙警告了一句,“顾清棠,你可别使坏,不然以后都不帮你换药了!” “我还怕你对我使坏呢,又怎会对你使坏呢?” “……” 殷宁的一记眼刀看过来,顾清棠只好闭了嘴,含笑看着殷宁拉开了自己的衣带,发现自己的脸颊与殷宁的脸颊瞬间烧得通红。 当衣裳被殷宁褪下,顾清棠的心剧烈跳动了起来,一抹羞意前所未有地缠上心头,却束不住这颗心的狂乱。 “转……转过身去……”殷宁一张口,才发现自己有些结巴。 “我若……不呢?”顾清棠的手蓦地落在了殷宁的双颊上,正色道,“良宵真的太短了,我想……你我还是不要辜负了……”声音酥媚,声声撩心。 殷宁只觉得全身火热,紧紧盯着顾清棠的眸子,“你答应过我的……不许……胡来……” “是我不对你胡来……没说你不能对我胡来啊……”顾清棠双臂微微用力,殷宁便撞入了顾清棠的怀中。 伤带被顾清棠悄悄扯开,殷宁羞然看着顾清棠的刹那,惊觉她胸前的伤带已滑落腰间,肌肤相接之处,是一片温软火热。 殷宁觉得口干舌燥的,视线不敢往下多看一眼,更紧张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不得不承认,今夜的顾清棠实在是太美,美得让人想狠狠一口咬下去。 衣裳忽地松了开来,殷宁发现自己的衣带被顾清棠悄悄地扯了开来,“你……放肆……” “阿宁,你不热么?”顾清棠媚声一问,笑意灼灼。 殷宁心虚地应了一句,“不热!” “那……一会儿便会热了……”顾清棠猛地将她抱入怀中,扭身将她压在了身下,却见殷宁紧张地闭紧了双眸,身子轻颤着,“阿宁……睁眼看看我……可好?” “我不!我要睡了,不给你换药了!”殷宁又羞又慌,这样的滋味实在是太过灼心,也太过挠心,她好怕睁眼瞧见顾清棠身子的瞬间,丢盔弃甲,情不自禁地狠狠抱住顾清棠一阵深吻。 那……可是多羞人的事!才不要跟这个讨厌鬼变得一样一肚子坏水! “真的要睡了?”顾清棠坏笑着问了一句。 “睡了……呼……”殷宁扭了扭身子,从顾清棠身下扭了出来,侧身背对着顾清棠,不多时便发出一声细小的呼噜声。 小公主这招装睡是百试不爽啊! 顾清棠倒在殷宁身侧,将锦被拉在了彼此身上,忽地想到了一个法子。 惊觉顾清棠的爪子不规矩地滑入了肚兜下,覆在了她的一双春桃上。 “你!”殷宁想要转身好好喝骂她,却发现身子的转动,让她的指腹恰到好处地擦过自己的桃尖,激得她体内的热意蓦地更加炽烈起来。 顾清棠故作惊讶地道:“原来你没睡着啊?” 觉察到顾清棠屈起手指似是要做什么坏事,殷宁连忙蜷起身子按住了顾清棠的手,却发现全身上下酥得一丝气力都没有。 第五十六章 .桃花开今宵 小夕杵着脑袋坐在寝殿外的石阶上,呆呆地看着檐上的月亮,只觉得有些担心,不由得喃喃道:“公主殿下今日是那样生气,驸马爷今夜该怎么熬啊?” 身后的几名侍女走了过来,伸指戳了一下小夕的脑袋,“你傻啊,人家不是常说,夫妻都是床头吵,床尾和的,吹了灯,再大的火啊,都得灭了。” “会么?”小夕半信半疑地看了看那几名侍女。 “这天色也不早了,今儿不该我们当值,我们就先退下了啊。”当先的一名侍女伸了个懒腰,倦然打了一个哈欠。 小夕点点头,道:“这里由我候着便好,你们都下去歇息吧。” “那就有劳小夕姐姐啦。”侍女们欢天喜地地对着小夕微微福身后,默默地退了下去。 小夕百无聊赖地走到寝殿门口,轻轻一叹,这寝殿灯火通明,想来两位主子定还在闹别扭吧? 夜静如水,庭院中安静得好似静止在了那一瞬。 “讨厌鬼……别……别……痒……” “吧唧!” 小公主的一声低吟声响起,随即紧跟的一声吸吮轻响让小夕不禁惑然——分明没有端点心进去呀,驸马这是在吃什么,还吃得那么响? 不知为何,这样的声音断断续续,小公主的低吟也断断续续,竟莫名地惹人心热。 小夕接连吸了好几口凉气,在殿门外踱步几回,最终敌不过心头猛烈蹿起的好奇心,伸出舌尖舔\\\了舔\\\指尖,悄然戳破了窗纸。 “我……我……停……停……本宫命令你……停……停下来……”双眸迷离,双颊火红,殷宁拼尽气力,甫才将埋首胸前的那个脑袋微微推开,她剧烈地喘息着,只觉得口干舌燥得厉害,“我还没有……没有准备好……” “我只吃春桃,可好?”顾清棠的身子也烫得惊人,她水灵灵的眸子眨了眨,脸上梨涡一旋,竟让人觉得莫名地心酥。 春桃…… 昨夜春桃入梦来…… 小夕慌乱无比地转过了身来,双手紧紧覆在了双颊上,心头涌起的阵阵羞意让她瞬间红透了脸。 怪不得小公主当日宁可吃掉一笼包子,都不给乞丐吃,怪不得每次听见驸马说厨子做的包子好吃,就会脸红生气,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不敢多在寝殿外逗留,害怕多听见驸马与公主的床头情话,小夕连忙提裙快步跑出十余步,方才停了下来,努力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 可是满脑子都是驸马吸吮小公主桃尖的画面,她如何静,又如何忘记? 寝殿之内,灯火仿佛染上了一抹□□,灼灼地烧得两人浑身滚烫。 殷宁羞涩地摇了摇头,“你一肚子坏水……我才不信你……啊……你……你偷袭……” 怎可一直被动?怎可就这样被她给吃干抹净了? 好歹本宫是堂堂大陵小公主啊! 顾清棠余光中瞥见了殷宁眼底的不甘,悄然一笑,双臂的力道故意松了一些,可舌尖的挑逗却没有停歇一分。 殷宁酥的难受,突然双\\\腿环紧顾清棠的腰杆,双手一推顾清棠的肩。 这讨厌鬼怎的现下如此好推了? 顾清棠双臂枕在脑下,背心处的伤口因为触及床单微微生疼,她不禁皱了皱眉头,笑然看着此刻坐在她小腹上的殷宁,像是在欣赏一幅天下最美的画。 “阿宁,你好美……” 情人间的话总是醉人,顾清棠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双手已悄然扯开了殷宁的裤头。 半个雪\\\臀露了出来,殷宁只觉得更加羞得厉害,慌乱地伸手抓住了裤头,却因为她的这个举动,原本就只能算是挂在身上的雪色肚兜彻底滑落下来,落在了顾清棠的胸膛上。 殷宁下意识的瞧向自己的肚兜,却瞄见了半掩的顾清棠的春桃,她暗暗觉得,今夜体内那股前所未有的火要将她彻底吞噬,烧得干干净净。 轻咽香津,殷宁以为顾清棠不会发现她这小小的举动,却不想一切都被顾清棠给看了个清楚。 顾清棠促狭地一笑,“阿宁,现下你在我上面了,你是想……吃了我么?” “顾清棠,你以为我不敢么?”殷宁壮了壮胆子,说完这句话,又忍不住往那若隐若现的地方瞄了一眼。 顾清棠双手反撑起身子,挺胸欺近殷宁,坏笑道,“公主大人自然敢做,可……敢是一回事,会不会便是另外一回事啦……” “谁……谁说本宫不会!”殷宁吞吞吐吐地应了一句。 才说完这句,殷宁就觉得臀上忽地一热,顾清棠已悄然摩挲上了那里,笑道:“阿宁好滑……” 小公主的肌肤甚是细嫩,指腹轻轻打转摩挲,真像是抚上了一卷上等丝料,什么叫爱不释手,顾清棠算是真正懂这个词的意思了。 “你……你又作怪……唔……”殷宁娇嗔一声,揪住裤头的手连忙按住了顾清棠作怪的爪子,却防不住顾清棠的唇猝不及防地封住了她的唇。 这是一个几乎窒息的吻,却足以一瞬间吞没殷宁的所有理智。 当顾清棠坐直了身子,一手环住她的腰,一手将横亘在她们之间的肚兜抽离,四个挺立的桃尖摩挲的那一瞬,殷宁只知道,今夜注定是个她控制不了,也不想控制的疯狂夜晚。 香汗在彼此身上辗转抿开,已分不清楚谁是谁的。 “热……讨厌鬼……我热……” “可是这里热?” “……我……我不告诉你……” “呵……我知道是这里……” “不……不……” 当顾清棠将她压在了身下,那温润的笑容依旧,唇却一路沿着春桃往下移去,直到——那片水灵灵的桃源入口,辗转流连。 脑海中,忽地浮现起那篇《桃花源记》的几句诗来。 ——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 这一霎,不仅是顾清棠,就连殷宁也觉得脑海之中瞬间开满了灼灼的桃花。 桃之夭夭,今夕任君撷。 迟早,迟早会让这个讨厌鬼一并还回来! ——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 顾清棠的心跳得猛烈,她宛若着了魔似的再次压在了殷宁身上,手指缓缓朝着桃源滑去。 ——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这一夜,算是公主与驸马迟到的洞房良宵,却足以让殷宁恍然明白,顾清棠要带她去的地方,并不是地狱,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令人流连忘返的世外桃源。 寝殿之外,小夕在庭中踱步走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平静了下来,回头看见寝殿的灯火依旧,不由得轻轻一叹。 公主驸马这样恩爱,可会伤了身子? 宫中的嬷嬷是吩咐过的,公主驸马少年夫妻,若是太贪恋床笫之欢,是会伤了身子的,所以贴身宫婢还有一个小任务,便是劝公主驸马悠着一些。 想到这层,小夕的脸又涨得通红,在原地又迟疑了三刻,终于还是走到了寝殿门外,刚想敲敲殿门,提醒一二,却被当中小公主那声声忘情的吟声给惊得不知所措地立在原地。 公主这是怎么了? 可是驸马太过鲁莽,真的伤到了公主? 小夕骇然往窗纸上的小眼瞄去——罗帐缝隙之中,驸马与公主双双裹在锦被之中,身形缠绵起伏,那浓烈的热意足以让殿外的小夕瞬间融化。 “羞……真是羞死人了!” 小夕又一次慌乱地转过身脸,下意识地往阶下走了几步,没看清楚身前来了谁,便狠狠撞入了那人的怀中。 “小夕,你怎么了?”小武看她又慌又乱,小脸还红得厉害,忍不住问了一句。 小夕摇了摇头,“我没事……没事……”说着,她连忙把话题转了,“你前几日不是才被公主打了么?伤那么快便好了?” 小武憨笑着挠了挠头,点头道:“我只是有点想你,便来看看你。” “看……看我?”小夕的脸红得更厉害,脑海中闪过一丝公主与驸马缠\\\绵的画面来。 “这几日多是你一个人伺候公主驸马,我自然一能下床便来帮你了。”小武笑得很欢喜,他腼腆地低头在自己腿侧擦了擦手心的汗水,“你先回去小憩一会儿……我……我来帮你候着……” “公主驸马今夜……”小夕才想起来,本来该做什么,可以如今多了一个小武,她反倒是不好意思去打扰公主驸马了,“我们……就在这里候着吧……” “那我陪着你?”小武点点头。 “这……” “今晚的月亮还是很好看的,你看,是不是?” 小夕抬眼看向天上的月亮,只觉得今夜的月亮甚是朦胧,就好像公主的雪嫩肌肤……好像……驸马的肌肤也白白的…… 双颊猛地一热,小夕慌乱无比地摇摇头,只觉得甚是不妙。 完了,完了,真不该好奇去看那些羞死人的事…… 她连忙将视线移到了小武身上,忽地觉得现下的小武眉清目秀的,生的也算是好看,一颗心悄悄地慌乱跳动起来。 喃喃地,小夕应了一句,“月亮,确实有点好看……” 第五十七章 .一场空欢喜 第二日一早,顾清棠便被廷尉府的卫士请走,据说是李昆发现了此案新蛛丝马迹。这本就是意料中事,顾清棠知道这场戏她是无论如何都要去演完的,只是可惜了娇妻在怀,良宵苦短。 殷宁亲手给顾清棠把伤药换好,又目送她走出了寝殿,这才唤道:“小夕,伺候本宫更衣。” “是。”小夕点点头,红着脸走了进来。 当看见了铜镜中的小公主,只觉得小公主脸上漾满春风似的笑意,好像哪里与平日不一样了? 殷宁被小夕看得有些不自在,“小夕,你总打量本宫做什么呢?” 小夕连忙低头道:“奴婢失礼了,奴婢只是觉得今日的公主殿下比往日的还要美,所以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殷宁笑然回头,“你这小丫头,什么时候说话都会抹蜜了?” “是奴婢多言了,奴婢这就给公主梳头。”小夕歉然说完,便拿起了铜镜前的木梳,准备给殷宁梳头。 青丝比起往日来,多了些许凌乱与纠缠。 小夕脑海中又浮现起昨夜看见的那些画面来,不禁红了双颊,略显慌乱地将头低了又低。 “本宫好像忘了吩咐驸马吃早膳了,你先去吩咐厨子给驸马送去。”殷宁忽地想到了这事,嘴角情不自禁地一勾,“办案归办案,饿坏身子可就不好了。” “是。”小夕这次是确定小公主的变化了,从一起身到现在,只怕满心都是驸马爷吧。 小夕暗暗一笑,低头走到了寝殿口,便瞧见小武已经端着早膳候在院中了。 “咦?你怎么在这儿?” “驸马爷吩咐厨子把早膳送来。” “那驸马爷可吃了?” “我瞧驸马爷喜滋滋地拿了两个包子便走了,应当算是吃了吧。” “两个包子?” 小夕双颊烧得更是厉害,她从小武手中接过了早膳,“你去忙吧,我给公主送进去。” “嗯。” 小夕走了几步,发现小武还立在原地,回头瞪了他一眼,“你怎的还不走?” “就走,就走,嘿嘿。”小武抓了抓脑袋,转身跑了个没影。 小夕哑然失笑,摇了摇头,端着早膳走回了寝殿,将早膳放在了桌上,“回公主,驸马爷吩咐厨子把早膳送来了。” “这讨厌鬼又比本宫快了一步。”殷宁低嗔了一句,起身走到了桌边,扫了一眼早膳,忍不住伸手去揭那个小蒸笼。 果然,又是捏得像春桃似的小包子,可是偏偏少了两个。 “这笼包子好像少了……”殷宁喃喃自语。 小夕轻咳一声,红着脸回道:“小武说,驸马爷走的时候拿了两个……” “这讨厌鬼……到底要吃多少才够?”这回脸红的是殷宁,她小声嘟囔了一句,羞然偷瞄了一眼小夕,生怕她听出这话中的深意,连忙打发她去收拾其他,“小夕,你去收拾下驸马爷换下的药纱,本宫先用早膳。” “是。”小夕点点头,径直走到了床边,弯腰捡起地上的用过的药纱后,目光忍不住往床榻上瞄了一眼——锦被凌乱,那半遮半掩下,似有些血色在床单上。 小夕连忙收回目光,低头一看手中的药纱,似是隐隐有些血色,不由得心头暗暗道:“这个驸马爷也真是急色,自己还有伤呢,就这样欺负公主,这床单若是让人看去了,还以为驸马爷粗鲁欺负公主到出血了……” 殷宁听到了小夕的窸窣声,蓦地意识到了什么,连忙道:“小夕,收拾完药纱,帮本宫把床单给扔了啊。” “是。” “昨夜不慎扯到了那讨厌鬼的伤口,所以在床单上落了些血色,若是让外间那些婆子瞧见了,定会又乱嚼舌根了。”殷宁心虚地解释了一句。 小夕窃笑点点头,“奴婢明白。” 殷宁总觉得小夕那句话中好像有什么深意,可是又不敢多问,只能故意沉了脸,“快些收拾吧。” “是。” 不多时,小夕收拾妥当完,抱着卷好的床单走了出去,“公主殿下,奴婢先去扔床单了啊。” “嗯,扔得越远越好啊。”殷宁又嘱咐了一句。 小夕点头一笑,“是。” “阿宁!” 小夕才走出寝殿,就险些撞上匆匆走进寝殿的长公主殷影。 “参见长公主!”小夕慌忙行了个礼。 殷影连连挥手道:“都退下!” “是。” 殷宁惑然看着皇姐进殿后,慌乱地将殿门关了个紧,“皇姐,你这是怎么了?” “我今日……今日竟来……月事了!” “什么?” 殷影言下之意便是说,她并没有身孕! 如此大事,太医诊错脉,可是要掉脑袋的大事!况且,若是皇姐没有身孕,那年太尉随时都会发难让她殉葬。 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殷宁谨慎地起身附耳殿门上,仔细听了听外间声响,确认没有人后,才转身握住殷影的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殷影茫茫然摇头,“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年怀安出事那日,陛下突然派八分来接我回宫,太医就诊了下脉,便头也不回地往大殿去了,结果,我就被告知,我有身孕了。” “我原想,这辈子所嫁非良人已是悲剧,这个孩子算是老天给我的最大眷顾,可是为何,为何我竟还会有月事?”殷影说得凄凉,眼圈渐渐红了起来,“阿宁,我有种不祥的感觉,这京师似是要发生什么大事了!” “皇姐,你先别急,此事……”殷宁略略一想,“此事你我得先瞒住,等晚些清棠回来了,我们再一起从长计议。” 说完,殷宁忍不住又问了一句,“皇姐,这事你那几个贴身宫婢可知道?” “她们应该不知,可是宛娘知道。”殷影后怕地倒吸了一口气,“她一早便来看我,突然似是嗅到了什么血腥味,便屏退了侍女,指了指我的裙子,我才恍然知道我竟来了月事。” “宛娘毕竟是年家的人,不行,我得去求她把这事给掩藏下来。”殷宁拍了拍殷影的手,安抚她慌乱的心,“皇姐别慌,”殷宁又侧身看了看殷影换好的深色裙子,“我这里衣柜里有新的月事包,皇姐你先换上,我先去找宛娘把这事给拦下来。” “嗯。” “我相信有清棠在,驸马府定是安全之地,皇姐,你就安心在这里休息休息。”殷宁说完,将殿门打了开来,对着庭院中的侍女道,“你们去把年小姐给请来。” “是。” 可是殷宁与殷影等到的却是她们最怕发生的事——年宛娘已经离府! “阿宁,这……这该如何是好?!” 看着慌乱失措的皇姐,殷宁的心也乱得厉害,“此事必须速速告诉清棠。” “可是他不是在查案么,三日不破案的话,只怕他的脑袋也悬。” “她昨夜告诉我,她已经知道真凶是谁,若是皇姐你没有身孕的事传出去,皇兄只怕也难保你的性命了。”殷宁想了想,当即走到殿门边,扬声对着庭院中的侍女道,“差小武去把驸马找回来,就说本宫突然病倒了,甚是严重。” “是!” 此时的廷尉府,李昆兴高采烈地一扬大手,命人将人证物证都带上堂来。 顾清棠立在堂中,看着那个人证缓缓走进了廷尉府大堂,总觉得这个夫人甚是眼熟。 “此事虽然已经大白天下,可是由本官来结案,总归不妥。”李昆的话已经暗示得太明显了,“这位夫人是年太尉座下左将军之妻。” 怪不得有些眼熟,原来是左将军蒙玉的爱妻啊,等等!左将军蒙玉的爱妻怎会跟此案扯上关系? “年公子与蒙夫人在多年前是相识的,所以那些私情便一直延续到了今日。” 当听见了李昆的这句话,顾清棠瞬间恍然,原来殷长安所言的趁机削权,是为了拉蒙玉下马,直接砍了年太尉的一只左臂,收了蒙玉座下的五万人马。 顾清棠上下打量了一下蒙夫人,此人生得果真动人,她又想了想,蒙玉娶此人为妻,好像是三年前的事了。 又是三年前…… 顾清棠忽地觉得,殷长安所布的这个局实在是太大太广,三年前不单单是把她这枚棋子送到年太尉跟前,还把蒙夫人这颗棋子也无声无息地埋在了年太尉得力爱将家里。 年怀安之死,根本不就是个意外,而是一场风雨来临的前兆。 只要年怀安与蒙夫人有染,自然蒙玉杀人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只有熟人方才能让年怀安放掉戒心,才更好下手。 如此,也算是解释了,分明有两个家将跟随,却失踪两人,独死年怀安一人。 “这些,是蒙夫人与年公子这些年来的书信。”李昆将所谓物证递给顾清棠,像是将一个烫手山芋丢给顾清棠,“后面之事,我真的只能仰仗顾少府了。” 不用说,这些书信内容肯定是这个女人这几年来处心积虑诱使年怀安写的。 这样一个滴水不漏的局,果然高明。 伴君如伴虎,这一次,顾清棠是终于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 “驸马爷!”突然,小武的声音在堂外响了起来。 顾清棠微微一惊,“怎么了?” 小武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驸马爷,不好了,公主突然病倒了。” “分明还……”顾清棠的话说到一半,蓦地停了下来,小公主突然病倒,绝对事出有因,也刚好给了她一个暂时先离开廷尉府的理由,“李大人,这些人证物证,就先放在这里,晚些我再来取。” “好。” “如此,我先告辞了。” “公主突然病倒,确实应该回去看看。” “告辞。” 第五十八章 .反戈定乾坤 一刻之后,顾清棠便急匆匆地赶回了驸马府。 “阿宁,你身子怎么了?” 才跨入寝殿,顾清棠便关切地上下来回打量了殷宁好几回,若不是边上还有个长公主,只怕顾清棠会直接把殷宁抱床上去。 “你别担心,我没事,有事的是皇姐。”殷宁握住了顾清棠的手,正色道,“出大事了,皇姐没有身孕。” 顾清棠愕然看了看殷宁,又看了看殷影,“长公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昨日亲自为你诊脉的可是太医院最好的太医,他不可能断错症,更不敢……”话说到这里,顾清棠恍然倒吸了一口气,只觉得一股凉意直透心房,“我想,我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年怀安一死,年太尉受到刺激后,指不定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来。唯一能镇住年太尉的,莫过于是给他一个新的希望,那个希望便只能是殷影腹中的孩儿。若是突然让殷影在太尉府中传出有孕,年太尉绝对会找太医确定一二。可若是由宫中的最好太医亲口说出来,还是在大殿上说出来,那么大殿上的殷长安便不具备共谋的嫌疑。然后殷长安再表现得关切一些,激顾清棠出来折中劝说,年太尉就更相信殷影有孕的事实。 殷长安还没走到削左将军蒙玉这一步,所以殷影必须成为拖延时间的最好棋子! “清棠,你知道些什么?”殷宁急声问道。 顾清棠只是微微一笑,圆话道:“长公主若是没有身孕,只怕今日必定是亡魂了,或许这是陛下保护皇姐的手段。” 殷宁想了想,点点头,“定是这样的!” 顾清棠若有所思地看了殷宁一眼,眸光渐渐沉了下去。 “顾少府在担心什么?”殷影瞧见了顾清棠的忧色,问了一句。 顾清棠轻笑道:“我担心……此事能瞒多久?” 殷宁皱眉道:“只怕瞒不住多久,宛娘知道此事后便不见了。” “她也知道了?!”顾清棠笑容一僵,突然觉得事情越来越复杂了。她看了看两位公主,强笑道:“我本来今日就要去太尉府一趟,如今事不宜迟,我先去太尉府瞧瞧事情发展到哪一步了?阿宁,你跟皇姐留在府中,至少这几日我还能保你们周全。” “什么叫这几日?”殷宁听得心惊胆战的。 顾清棠脸上梨涡一旋,笑得跟往日一般好看,“那……这辈子都让你们安然,可好?” 殷宁重重点头,紧了紧手指的力度,“你也事事小心。” “啧啧,我的阿宁越来越像个小媳妇了……”顾清棠嬉皮笑脸地说完,收敛了几分脸上的坏笑,“让皇姐见笑了,失礼,失礼……” 殷影黯然轻笑,“无妨,见你们夫妻二人这般恩爱,实在是让人羡慕。” 殷宁松开了顾清棠的手,牵起了皇姐的手,“等皇兄哪天真正掌权了,我定叫皇兄给皇姐找个真正的良人!” “世上良人难寻,岂是那么容易寻到的?即便是寻到了,人家也会嫌弃我这种昨日黄花……”殷影悄悄看了一眼顾清棠,只觉得心头的苦涩之意又更浓了几分。 顾清棠本想说几句劝慰一下,却看了一眼天色,“我得走了,阿宁。” “今夜……回来么?”殷宁担心地看着顾清棠,觉得此话好像有些其他意思,脸上悄悄地飘来一抹红霞,“本宫的意思是,你若不回来,今夜就留皇姐在这里过夜,我们姐妹好久没有……” “我懂。”顾清棠笑得贼兮兮的,让殷宁心虚地给了她一记眼刀。 顾清棠佯做害怕地对着殷宁抱拳作揖,“这几日我应该都不回来,若是觉得闷了,阿忠也可以陪你们解解闷。” “本宫才不要阿忠解闷……”殷宁低喃了一句,“本宫可不要破了的驸马!” 顾清棠笑然点头,“是!是!是!老婆大人,小的退下啦。” “老婆大人?”殷影看着顾清棠走远,惑然看向了殷宁,“这是何意?” 殷宁羞涩地一笑,“这是清棠的故乡称谓,就是娘子大人的意思。”想到第一次顾清棠深情款款地对她说出这个词,殷宁忍不住哑然失笑。 殷影怔怔地看着妹妹的幸福笑容,悄悄地发出一声哀叹。 顾清棠走出驸马府,长长地叹了一声,驻足回头看了一眼驸马府牌匾,叹声道:“阿宁,要让你们一世长安,我只怕不单单要做佞臣。” 半个时辰后,顾清棠来到了太尉府。 处处皆是白灯笼,一片愁容惨淡。 年太尉笔直地站在灵堂中,仿佛苍老了十年。即便平日再嫌弃年怀安这个纨绔儿子,毕竟是年家唯一的男丁,如今死得这样不明不白,他胸臆间郁结的痛苦与愤怒是无论如何也消散不了的。 “义父……”顾清棠忽然觉得有些歉疚,她唤他的声音不觉柔了许多。 年宛娘狠狠瞪了她一眼,“你来做什么?” 顾清棠看了一眼年宛娘,正色对着年太尉道:“局势有些不太对,特来找义父你商议大事。” 年太尉疲惫地转过身来,“除了告诉老夫凶手是谁,其他的老夫一句也不想知道!” 顾清棠摇了摇头,“李昆查出凶手是义父你座下左将军蒙玉……” 年太尉苍老的眸子突然闪过一抹惊色,“蒙玉?怎会是他?!” 顾清棠微微点头,“也只能是他,才能合情合理。” 听出了顾清棠话中的深意,年宛娘不耐烦地道:“在爹面前就不要说这种故弄玄虚的话了,直接说,证据呢?!” 顾清棠淡淡道:“义兄一直与蒙将军夫人有往来,蒙将军这几日告假在家,并无证人可证明他一直就在府中。若是知道夫人红杏出墙,以蒙将军的脾气动手杀人,也在情理之中。” “哥哥岂会是这样的人?!”年宛娘怒喝一声。 “宛娘!让清棠说完!”年太尉双眸微红,“我的儿子是什么样的人,我心知肚明!” 顾清棠故作迟疑片刻,方才道:“我想,陛下是准备□□了。” “殷长安这小子胆子竟如此大?!”年太尉只觉得心口一凉,“老夫有本事把他推到龙椅上,也就有本事将他从龙椅上扯下来!” “义父,狼养大了,自然就不会温顺了,此事明面上是蒙玉杀了义兄,可是在清棠看来,义兄之死只怕与皇帝脱不了关系。”说着,顾清棠略微顿了一下,“还有一事……今日在我府中的长公主……” “顾清棠!你住口!”年宛娘骇然打断了她,“你今天说的话已经够多了!” “宛娘,你今日突然回来跟我要虎符,我已经觉得很是奇怪了,你现在又打断清棠做甚?”年太尉怒喝一声,看向了顾清棠,“你说下去!长公主怎么了?” 顾清棠点头道:“长公主并没有身孕,此事……也是宛娘妹妹今日发现的……” “顾清棠!你卑鄙!嫂嫂可是阿宁的亲姐姐!” “不过是两个女人罢了,比起义父的安危,不值一提!” 顾清棠正色说完,看向那个脸色惨白的年太尉,“义父,我们不可以坐以待毙啊!” “清棠说的可是真的?!”年太尉看向了年宛娘,“说!” “我……我……”年宛娘吞吞吐吐地,不敢把话说出来。 年太尉是聪明人,从这几件事的关联细细一想,怎会意识不到一场暴风雨的即将到来? “殷!长!安!”年太尉狠狠咬牙,双目赤红地低头看向棺材中的爱子,“爹不会让你死得不明不白的!怀安,你等爹几日,爹定会把真正的凶手绑到你面前,千刀万剐!” “擒贼先擒王,义父,当务之急,我们应该对皇帝先下手为强!”顾清棠提议完后,看向年宛娘,“我与义父定然已被盯上,所以暗中调兵会师京城之事,只能由宛娘妹妹来办了。” “只是这废帝之事总要有个理由……”顾清棠突然又犯难了。 年太尉突然发出一声癫狂的冷笑,“要废他,我自有理由!当年光王突然瘫了,诸人都以为与我有关,可谁人才是真正的受益者呢?” 顾清棠心头一凉——光王当年一心认为自己定能成为太子,怎会不处处防备着年太尉?作为最小的弟弟,殷长安当年处处示弱,众臣的目光从来没有聚焦到他的身上,他若是对光王下手,谁能想得到? 年太尉当年没有揭发他,是因为光王成为太子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所以就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可以顺势留一道将来可扯殷长安下来的绝杀符。 如今光王瘫了,那么扶个瘫子上位,足以高枕无忧这一世。 “可是,光王会信义父么?” “清棠你放心,我自有人证与物证,你只须带着往光王府一趟,剩下的,义父自有安排。” “是! 年宛娘恨恨地盯着顾清棠,只觉得阿宁选了这样一个驸马,简直是悲剧。她默默想着,待父亲危机过去,定要亲手杀了他,以绝后患! 第五十九章 .帝家亲疏悲 光王府邸坐落在京师城西,是一处幽静之所。 院中的桂花已经开了不少,才走到府门前,便闻见一股沁人的香味扑鼻而来。 “顾少府,您怎么来了?”王府管家瞧见顾清棠驻足门前,连忙迎了上来。 顾清棠微笑着略微点头,“今日来此,是因受人所托,要将这箱经书送给王爷,还请代为通传。”说着,顾清棠示意管家往她身后看一眼,只见一个苍老僧人背着一只甚是沉重的箱子,恭敬地对着管家一拜。 管家有些为难地看了看顾清棠,“王爷身子不好,素来是不见外人的。” “这些经书供奉在佛祖尊前多年,那人说,王爷只要看见这些经书,便能自己坐起来。”顾清棠煞有介事地说着,也恭敬地对着管家一拜,“王爷见不见我,是王爷的事,你只须帮我通传一次便是。” “唉,好。”管家轻轻一叹,转身走回了王府。 一刻之后,管家便带着十名府卫出现在了门口,正色道:“王爷有请。” “有劳了。”顾清棠点头一笑,示意老僧跟着她一起进府。 十名府卫几乎是寸步不离地紧紧跟着顾清棠一行,生怕她突然耍出什么花样来。如此,顾清棠就更加确认她的猜想,光王是这样谨慎的人,年太尉如何能对他下手? 光王穿戴整齐,被四名姬妾抬到了前堂,歪歪地坐在主座上,凉凉地看着顾清棠与老僧踏入前堂,即便是瘫了一个身子,可那一双眸子的锐利却不减当年一分。 “你们可以下去了。”光王先屏退了府卫与管家,独独留下了那四名姬妾,不用多说,那四名姬妾定然也是会武之人,否则光王不会做这等冒险之事。 不等顾清棠开口,光王倒先开了口,“顾少府,这三日你不是该好好查案么?怎的,竟还有闲情给本王送经书?” 顾清棠含笑不语,给身后的老僧递了一个眼色。 老僧突然“扑通”一下跪了下来,重重给光王接连叩了好几下响头,甫才道:“是奴才对不起你,殿下,您杀了奴才吧!” “这声音……你是……”光王震惊地看着那老僧,总觉得眉眼确实有些熟稔,思来想去,忽地想到了一个人,“你是……常公公!” 常公公是当年二皇子的贴身太监,在二皇子突然瘫病后,在宫中也失了踪。 老僧重重点头,跪着解下了背上的大箱子,悔声道:“奴才当年不该贪图富贵……不该……不该帮……那人陷害殿下……也害了奴才宫外的侄儿一家……” “你说什么?”光王心头一凉,若不是瘫了,只怕早已扑到老僧面前,狠狠揪着他问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清棠清棠一叹,道:“毕竟王爷才是我的主子,有些事不能让主子一直蒙在鼓里,一直为他人做嫁衣。王爷,其实你当年突然瘫了,是因为有人在你的饮食中下了□□,那药无色无味,中者初时只有风寒之感,可一旦接连三日高烧不退,便会毒伤人体经脉,从此瘫倒难再站起。” 光王的面颊疯狂地抽搐着,“本王知道是中了毒!不是年太尉下的,还有谁会对本王下手?” 这句话问出来,光王的脑海中浮现起当年在宫中的一幕来—— “皇兄,近日我在读这卷经书时,有些句子甚是不解,可否给长安说说?” “好,刚好有人送了一种好茶叶来给为兄,来,我们边品茶,便讲。” “多谢皇兄了。” “常公公,再去沏一壶来。” “是。” …… “怎会是——他?!”光王恨恨地咬牙一问,那么多年来,他猜想了太多年太尉下手的时机,却万万没想到竟会是那壶茶让他从此与龙椅远离,甚至,再也站不起来。 “当年的四皇子允了奴才许多承诺,可奴才没想到,殿下才中毒,他便派人杀了奴才的侄儿一家,甚至还想在宫中暗杀了奴才……” “你死有余辜!”光王怒喝一声,“你们……给本王把这个叛徒当下正法了!” “王爷且慢!”顾清棠连忙扯起老僧,护在身后,“常公公若是死了,那王爷失去的一切就真的拿不回来了。” 光王定定看着顾清棠良久,最终倒吸了一口气,甫才道:“本王如今是个废人,他已是九五之尊,我如何能拿回我失去的东西?”说着,他更加懊悔地一叹,“我竟还把筹谋多年的棋子全部交给他用,为的只是报复年太尉这个不是仇人的仇人!我已交了底,这两年多半棋子定已被他下了七日锁魂散,只怕那些棋子都不会听我号令了。”说着,光王眸光复杂地看了看顾清棠,“本王知道,他也对你下了七日锁魂散。” 顾清棠嘴角微微一扬,笑得坦荡,“这不还有四日才会发作么?这四日也够王爷你行动了。” 光王静静地看着顾清棠,想听听她有什么计划。 “年太尉之子横死街头,如今廷尉李昆已查出,多半是年太尉座下左将军蒙玉所为,自然陛下会顺势削权,王爷,换做你是年太尉,你会如何应对呢?” “你来接手蒙玉麾下的五万人马。” “一个吃了七日锁魂散的人,是最好的棋子,所以这也是陛下最想看见的结果。”顾清棠说着,突然一顿,定定看着光王,“可是,我不想一辈子做被药物控制的傀儡。” 光王平静地上下打量了一番顾清棠,沉吟良久,方才道:“五万人马毕竟在京师之外……” 顾清棠点头道:“年太尉手中可是有一万人马!” “呵,那又如何?本王更不想做年太尉的傀儡!”光王突然一声冷笑,“顾清棠,你是本王一手教出来的,你那点心思,本王可一清二楚!年太尉需要一个废帝的理由,这老狐狸故意收留常公公那么多年,不过是他给自己留的后手,若不是殷长安这次逼得他太紧,他又怎会把真相说出来?” 顾清棠似是早已料到他会如此说,摇头一笑,“王爷,这七日锁魂散,可是府中调制出来的,我如今中了此毒,自然一辈子都离不了七日锁魂散,只要陛下一倒,您登基为皇,我手中那五万兵马,不就是您的?” “年太尉痛失爱子,太尉府后继无人,年太尉的希望肯定会寄托在年宛娘身上,若是这个时候我提出娶年宛娘,王爷是知道清棠的,年太尉的一切迟早都会落在我手里。”说着,她看着光王,“到时候我将一切都全部归还王爷您,只求王爷您赐颗解药给我,放我一人远离朝堂,远走江湖,这不是双赢之局么?” 光王仔细想着顾清棠话中的意思,顾清棠是女儿身,这事他早就知道,也是他告诉的殷长安。 一个女人手握重兵,娶得又是一个女人,只要没有孩儿,便不会成为威胁。 七日锁魂散的解药是他最后的底牌,他从来没有告诉过殷长安,七日锁魂散是有解药的,可顾清棠却将一切看得通透,自然是为了求生二字。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若是真能登上龙位,暂时放顾清棠离开又如何?只要在途中埋伏击杀于她,也算不得鸟尽弓藏,让天下人忌惮他。 他在瘫之前是有小世子的,只要他能拿到皇位,再煎熬几年,日后定能将一个完整的江山交到世子手中。 他做不到之事,便由他的孩儿来做。 “王爷,当年殷长安可以为了皇位对您下手,他日一旦年太尉被他斗倒了,敢问王爷这王府还能存留多久?” 顾清棠突然一针见血地戳到了光王的痛处,“一山难容二虎,您虽已不是威胁,可您的孩儿总会长大,他日必定会成为……” “不要说了!”光王突然打断了顾清棠的话,递了个眼色,示意身侧的四名姬妾先推出去。 “妾身告退。” 光王略微点头,看着四名姬妾退出了前堂,便响起一阵惨呼声。 “王爷,她们……”顾清棠脸上笑容一僵。 光王冷笑道:“她们知道的太多了,自然不能留活口,本王这王府中,说不定也有殷长安的细作,我不得不小心行事。” “……” “常公公。”光王突然一唤那老僧,“你的狗命,暂且先留着,日后再给你算这笔账!” “奴才这条命,早就该还给王爷了,只要能为奴才的侄儿报仇,奴才这条命王爷你日后要怎么拿走都成!”老僧又对着光王跪了下去。 光王冰凉地瞥了老僧一眼,目光又回到了顾清棠脸上,“说说,年太尉那老狐狸准备怎么做?” 顾清棠平静地看着光王,“顺水推舟,暂不打草惊蛇。”说着,她又看了一眼老僧,“等到时机成熟,便由常公公把当年他做的那件恶事抖出来,年太尉便能有出兵废君的理由。” “本王再给他加一条罪名,想必年太尉会更恨他。” “什么罪名?” “本王那可怜的皇姐嫁入太尉府那么多年,你知道为何一直没有身孕么?” “清棠不知。” “为了让年太尉那老狐狸绝后,自然该牺牲皇姐,那杯让她终生难孕的送行酒,便是当今陛下亲手斟给她的。” “……” 顾清棠的心一片冰凉,凉得瑟瑟发抖,这皇家无情,却不想这把龙椅竟搭进去那么多无辜的人。 “顾少府好像对此事有些介怀?” “清棠不敢。” “不敢最好。”光王冷眼看了一眼顾清棠,又移到了老僧身上,“你今天知道的也够多了,所以我的光王府,你也别想出去了。” “奴才明白。” “王爷,清棠还要去把年怀安之案了结了,就先告辞了。” “去吧。” 光王紧紧盯着顾清棠的背影走远,心头暗暗道:“还好你是个女子,你若是个男儿,只怕我现在就不能留你。太过聪明的棋子,实在是让本王觉得不安心啊。” 第六十章 .齐家乐团圆 皇城,早朝。 太尉之子的悬案,在驸马顾清棠与廷尉李昆的联手侦破下,短短一日便破案成功,震惊朝野。 年太尉在殿上亲手斩杀了左将军蒙玉,似是急怒攻心,当场晕厥了过去。 待太医救治之后,年太尉终于醒来。殷长安顺势要推左将军副将做左将军,年太尉当下否决,一力推举顾清棠继任左将军,逼得殷长安当殿允准。 或是怜惜顾清棠背上鞭伤,又或是故意演给年太尉瞧,不愿意让顾清棠早接兵权,他当即下令,让顾清棠在驸马府中养伤半月,再去军队驻扎地接任。 “踏踏……踏踏……踏踏……” 年太尉与顾清棠并辔骑马走出宫门,直到拐入横街,原本毫无精神的年太尉瞬间来劲似的直起了身子,回头看了一眼紧跟着他们的心腹家将,家将们便有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拉出了与他们的距离。 “宛娘已经带着虎符离开京城了。”年太尉突然低声开了口,“这几日,那小子定会派人紧紧盯住你我,所以,光王那边,就不用你去跑动了。” “嗯。”顾清棠点点头,“还是义父考虑周到。” “蒙玉因为一个女人,成为了殷长安对付老夫的第一把刀,他死得活该!”年太尉咬牙说完,突然勒马看向前路,“清棠,义父如今身边能信之人,只有你了。” 顾清棠勒马点头。 年太尉转过脸来,定定看着顾清棠,“你先回去吧。” “是,义父。”顾清棠恭敬地说完,勒转马头,朝驸马府的方向跑去。 “你们几个,找人盯着顾清棠。”年太尉待顾清棠驰远,朝身后的家将下了命令,“我瞧陛下看他的眼神不太对,我可不希望在这种时候被人在背后捅一刀!” “是。” “吁——” 马儿在驸马府门前停了下来,顾清棠倦然从马背上跳了下来,轻轻地弹了弹衣角上的尘灰,仰头静静地看着“驸马府”三个鎏金大字许久。 “驸马爷,您回来了啊!”守门卫士瞧见了顾清棠,笑然迎了上来。 顾清棠浅浅一笑,“嗯,我回来了。”略微一顿,她笑意一深,“两位公主可起身了?” “回驸马爷,这个末将也不清楚。” “呵,既然回家了,便找点好玩的乐一乐吧。”顾清棠笑了笑,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放在卫士手中,“你去春风阁请他们的头牌歌姬柳云儿来我府中唱上一曲,这是你的跑腿费。” “额……驸马爷……这不太好吧……公主殿下或许会不高兴……”卫士劝了一句,他知道小公主的性子,当初两赴春风阁的壮举,放眼京师,谁人不知大陵小公主是个醋坛子? 顾清棠摇头笑道:“今时不同往日,当初我是偷偷去的,所以呢,小公主自然会生气,如今我是光明正大地请柳姑娘来献唱,小公主应该不会生气。” “这……” “快去吧,若是迟了,今日柳姑娘被别人先请了去,这跑腿费你没有事小,再捱一顿板子可就不划算了!” “是!” “清棠!” 熟悉的声音忽然响起,顾清棠嘴角的笑意一暖,她笑着转过身去,看向了驸马府大门,“阿宁,我回来了。” 殷宁的眸中满满的俱是思念之色,她略显激动地提着裙角跑了过来,却在离顾清棠一步的地方停了下来,情不自禁地牵住了顾清棠的手,“回来就好,这几日就乖乖在府中静养,哪里也不让你去了!” 顾清棠笑而不语,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你笑什么?” “不知为何,一瞧见阿宁你,我就觉得……”顾清棠轻轻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尖,低声道了一句,“饿了……” 殷宁只觉得“嗡”地一声,双颊烧得烫得厉害,给了顾清棠一记眼刀,“讨厌鬼!” “阿宁……”顾清棠蓦地将她紧紧抱入怀中,深深地嗅了好几口独属于小公主的淡淡体香,“你可想我?” 殷宁轻哼了一声,嘴角浮笑,“我跟皇姐难得可以秉烛夜谈,才不想你这个讨厌鬼!” “当真不想?” “不……想……” “可是我想你,好想好想……”顾清棠轻轻拉开了彼此之间的距离,深情款款地看着殷宁满是羞色的眉眼,目光落在了那张红润的小嘴上。 殷宁意识到她要做坏事,连忙伸指压在了顾清棠的唇上,“这里可是驸马府门前,你……你可不能这样放肆啊……” “我就放肆了,我就要让全京师,不,是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就是爱你,大陵小公主,殷宁!”热烈的话从顾清棠口中说出,顾清棠舌尖悄悄舔了一下殷宁的指尖,激得殷宁怔了一下,刚想出口嗔骂一句,却被顾清棠狠狠用吻封住了口。 “呀!羞死人了!” 跟着小公主一路出来迎接驸马的侍女们纷纷羞红了脸,低下了头去,小夕慌乱地双手捂脸,却还是忍不住从指缝中多瞄了几眼在驸马府前忘情拥吻的公主驸马。 “驸马爷跟小公主真是恩爱啊。”小武看得羡慕不已,目光渐渐移到了小夕身上。 感觉到了小武炽烈的目光,小夕含羞瞪了小武一眼,连忙背过身去,道:“都不要愣在这儿了,快去吩咐厨子准备早膳吧。” 听见了小夕的声音,殷宁觉得羞得厉害,推了推顾清棠,这才发现驸马府前路过的百姓惊诧无比地瞄向这边,更觉羞涩,狠狠地瞪了顾清棠一眼,“完了,本宫今日之后,都要变成百姓口中的放荡公主了!” “哈哈哈,不会的,哪个敢说本大将军的老婆,我马上带人踏平他们家!”顾清棠牵住了她的手,笑得安然,“老婆,咱们回家吧!” “哼!不想……不想理你!”殷宁嘴上说着不想理顾清棠,手却不肯松开顾清棠一分,扯着顾清棠快步走进驸马府,只觉得周围那些卫士侍女看她的眼神都变得有些不一样起来。 讨厌鬼,真是……讨厌! 终于走到前堂,穿戴整齐的殷影笑吟吟地从后院走了进来,第一眼便瞧见了满脸通红的殷宁。 她快步走到殷宁面前,温柔地一探妹妹的额头,皱眉道:“可是病了?怎的出去吹了凉风,便烧成这样?” 顾清棠微微一笑,看向殷影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多了一些怜惜之色,“皇姐,阿宁没事的,过会儿便好了。” 殷影是第一次在顾清棠眸中瞧见这种不一样的光彩,不觉心头一暖,喃喃道,“没事就好,就好。” “皇姐,你可以放心,年太尉那边不会找你麻烦的。”顾清棠含笑点头,看向了殷宁,“宫里实在是太凉了点,如果皇姐喜欢,可以一直留在这里,好歹这里是真正的家。” “家……”殷影觉得这个字暖得厉害,眼圈渐渐地有些红润,她也看向了殷宁,“皇妹,我可以……留下么?” 殷宁点头道:“自然可以啊!下次皇姐再选驸马,我可要帮皇姐好好盯着了,可不能再让皇姐受委屈了!” “嗯。”殷影点头一笑。 顾清棠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被最亲的人绝了嗣,又被当做棋子丢在这盘局中,从头到尾长公主什么都不知道,实在是太可怜了。 “对了,陛下命我这半月在府中休养,今日实在是有些闲,所以我去请了春风阁的柳姑娘来府中献曲。”顾清棠笑然道了一句,看向了殷宁,“柳姑娘唱的曲子甚是好听,阿宁,我相信你也会喜欢的。” “嗯,喜欢曲子就够了。”殷宁笑着应了一句,“清棠,你说本宫说的对不对?” “呵,对,对,对。”顾清棠只觉得一丝凉意泛上心头,原以为殷宁知道柳云儿是她的朋友,便不会吃醋,没想到小公主这醋坛子是真的够大。 殷影忧心地摇头道:“年怀安才死,顾少府就请人来献唱,这若是让年……” “皇姐可以放心,只是献唱罢了,我并没开宴,义父就算是知道了,也不会怪我。”顾清棠淡淡说完,看向殷宁,突然笑意中多了一丝坏色,“若不请人来唱几首小曲,外间人还以为我日日跟阿宁缠绵呢。” “你……皇姐在这里,你还敢……这样放肆!”才退却的红晕又浮上双颊,殷宁顿足瞪了一眼顾清棠,“也不知羞!” “呵呵,我错了,还请公主殿下莫怪,莫怪啊。”顾清棠顺势牵住了殷宁的手,悄然扣紧,“我只觉得皇姐这一世苦了些,来了这儿,就该欢喜一些才是。” 殷宁点点头,另一只手牵住了殷影的手,“皇姐,你放心,以后有这个讨厌鬼在,没人可以再欺负你了。”说着,殷宁对着顾清棠,“驸马,对不对?” 顾清棠点头一笑,“看来,为了让两位公主每天都欢欢喜喜的,小的要更努力才是。” “那是自然!” “顾少府,谢谢你。” “呵,不必言谢。” 顾清棠笑然说完,忽然想到一件事,“不如,今日这早膳,就由小的来做吧,你们等我片刻。” “好啊。”殷宁笑声道,“我要跟着你去厨房,瞧瞧你这顿早膳是怎么做的?” “来,呵呵。” “你们去吧,我就在这儿等你们。”殷影坐了下来,笑着看着她们。 “皇姐你就等上片刻。”殷宁说完,便牵着顾清棠的手笑盈盈地走向了厨房,“清棠,走吧。” 殷影呆呆地看着她们走远的背影,终于忍不住涌出泪来,她长长一叹,“阿宁,遇上顾少府,你比皇姐实在是幸福太多了。” 第六十一章 .邀曲另有意 “参见驸马,参见公主。” 正在忙碌的厨子们瞧见驸马公主一起走入厨房,连忙放下了手中的活计,恭敬地朝着两人一拜。 “都下去吧。”顾清棠挥手示意诸人退下,笑道,“今日的早膳,我亲自做给公主吃。”说着,笑眼看向了身侧的殷宁,梨涡一旋,宛若三月春风。 殷宁笑道:“今日若是做的不好吃,本宫可有罚的。” “好啊!”顾清棠点头轻笑,看着厨子们退下后,牵着殷宁来到厨台边,“可要看好了,我开始了。” 殷宁莞尔点头,只瞧见顾清棠卷了卷衣袖,像模像样地忙活了起来。 “阿宁,我想跟你做一辈子的平凡夫妻。”顾清棠嘴角扬笑,突然笑吟吟地望着殷宁,“给你煮一辈子的早膳。” 殷宁听得心暖,走到了顾清棠身后,温柔地环住了驸马的腰,“这可是你说的,若是做不到,我可不依。” 顾清棠略微侧脸,“阿宁,其实一辈子很短的,要不,你把下辈子也给我?” 殷宁脸上漾满幸福的笑,“你想得倒美,这辈子都没伺候好本宫,就想要本宫的下辈子……本宫得好好考虑考虑……” 顾清棠故意冷了脸,“你已是我的妻,你还考虑什么?” 殷宁觉得占了上风,得意地刮了一下顾清棠的脸,“必须要考虑啊,万一你说话不算话怎么办?” “我可是一言九鼎的人!” “那……”殷宁突然在顾清棠眼底看见了一丝坏笑,还来不及多想,顾清棠已转过了身来,“这里可是厨房,不可乱来。” 羞色染颊,殷宁只觉得心跳得厉害,不知道顾清棠下一步是不是要做出什么羞人的事来? 偏偏顾清棠只是轻轻一笑,“我只是想去那边拿个小蒸笼过来,阿宁,你想什么坏事呢?”说着,顾清棠便错身走了过去。 殷宁涨红了脸,又羞又急,“顾清棠,你真是个讨厌鬼!” 顾清棠拿着小蒸笼走了回来,“那……怎样才不讨厌?”故意凑近殷宁,眸光若水,清澈的眸中只映出殷宁的脸。 殷宁慌乱地往后一缩,连忙把话题转到了一边,“你……你准备做什么早膳?” 顾清棠眯眼笑道:“小包子!” 殷宁脸色一沉,“你要让皇姐吃这个?!不准!” 顾清棠窃笑一声,却故作委屈:“可是我只想吃这个啊……” 殷宁顿足道:“反正不管!就是不能做这个吃!” “那……我就……”顾清棠脸上的笑容多了三分邪色,她蓦的抱住了殷宁的细腰,“先解解馋啦!” “你……”惊觉顾清棠的呼吸近在耳畔,殷宁羞嗔道,“不要胡闹……皇姐还等着呢……” 顾清棠松开了一只手,从灶台边顺了一块小点心放在了嘴中,美滋滋地边嚼边道,“我只是吃个小点心,哪里胡闹了?” 讨厌鬼!顾清棠你真是讨厌鬼! 殷宁恍然明白顾清棠这家伙一直在戏弄她,“顾!清!棠!” 顾清棠连忙松开了手,双手高举,无辜地道:“小的在!公主请吩咐!” 殷宁哭笑不得地看着顾清棠那滑稽的样子,“你再胡闹,我就……就……唔……”猝不及防地,顾清棠在她嘴上飞快地啄了一下。 “你……” “我认真做早膳啦!” “顾清棠!” “啊?” 殷宁突然勾住了顾清棠的颈子,垫脚狠狠地吻了上去,“顾清棠,不是只有你才能欺负本宫!本宫也可以欺负你的!” 顾清棠含笑温柔回应着她的吻,唇舌辗转间,只听她幽幽道,“只要是阿宁,我心甘情愿……” 这一刻,沉醉的不仅仅是殷宁一人。 “阿宁,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一直相信我,可好?” “嗯……” “那……帮我一个忙……” “什么?” 顾清棠附耳说了几句话,殷宁迟疑地看了看她,最终重重点了点头。 一刻之后,当顾清棠端着做好的早膳走出厨房,紧随其后的殷宁忍不住揪紧了她的衣角,嘱咐了一句,“清棠,事事小心。” 顾清棠浅浅笑道:“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两人回到了前堂,顾清棠亲手将热粥盛给了殷影与殷宁,再把做好的蒸点打开,虽不如厨子们做出来的赏心悦目,可就凭这份心,已足以让两位公主满心温暖。 “皇姐,来到这里,便是回家,自然应该有点家的味道,你尝尝。”顾清棠笑然说完,看向了殷宁,柔声道,“阿宁也尝尝。” 殷宁吃了一口,笑道:“差强人意,皇姐,若是不好吃,你一定要告诉我,看我怎么收拾这个讨厌鬼!” 殷影小小地吃了一口热粥,只觉得一股酸意由心升起,不禁红了眼眶,半晌说不出话来。 “皇姐……你怎么了?”殷宁心疼地看着她,“可是被烫到了?” 顾清棠轻轻一叹,夹了一块点心,放在了殷影碗中,“皇姐,有些不好的事已经过去了,将来,日子会越来越好。在我的故乡,很多像皇姐这样的女子,后来都很出色,最后都遇到了一辈子的良人,你知道为何么?” 殷影忍泪摇了摇头。 顾清棠轻轻舒眉,嘴角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柔笑,“因为……她们都庆幸远离了那些不好的人与事,她们都坚信,那些磨难只为了让她们遇上更好的人。” “嗯……”殷影怔怔地看着顾清棠,“顾少府……谢谢你……” 顾清棠笑道:“都是一家人,不必客气。”她放下筷子,给自己盛了一碗粥,笑然看着殷宁,“为了每天都能看见阿宁欢喜的笑,我做什么都可以。” 殷宁悄然握住了顾清棠的手,相视一笑。 “驸马爷,柳姑娘到了。”府卫快步走入前堂,恭敬地对着三人一拜,“末将拜见公主。” 顾清棠点头笑道:“收拾下湖心亭,命厨子好茶鲜果先招呼着,我们用完早膳就来。” “是。” 清风轻拂,波光粼粼,小院之外,已隐隐有了些秋色。 “民女拜见驸马,拜见公主。”明月与柳云儿齐齐地朝着三人行了个礼。 “免礼。” “柳姑娘的歌是一绝,明月姑娘的……”顾清棠开始介绍这两人,可话才说了一半,便被殷宁给接了过去。 “明月姑娘打得一手好结,一会儿再给本宫打一次,可好?” 明月愕然看了一眼顾清棠,却看见顾清棠笑容如往,这才略微放心,“公主既然喜欢,那民女自然愿意为公主效劳。” “皇姐,来,坐这里,我们就好好听一回曲,看看驸马一直赞赏的曲子到底有多好听?”殷宁点头拉着殷影坐了下来,吩咐小夕,“小夕,快去驸马书房里,把她藏在书柜里的美酒拿过来。” “啧啧,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公主。”顾清棠故作震惊地摇头一笑。 殷宁笑道:“是啊,看你以后还敢藏好东西么?” “是。” 小夕听命退了下去。 柳云儿惑然看了一眼顾清棠,总觉得这气氛有些微妙,当下也只能不动声色地福身问道:“敢问两位公主想听什么曲子?” 殷宁想了想,“就来首……喜庆点的……” 殷影连忙道:“不!哀婉的……” “皇姐,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可是那年怀安那样欺负你,死了正好,我没有敲锣打鼓算是给他最大的脸面了。况且,这是我家,我在家里听我想听的曲子,还怕那只老狐狸不成?!” 明月与柳云儿窃笑着互望一眼,忽地有些明白,为何顾清棠会对这个小公主情有独钟。 顾清棠含笑摇头,“柳姑娘,就唱那首团圆曲吧。” “是,驸马爷。” 明月帮柳云儿燃起香炉,退后了一步,抱起琵琶坐了下来,笑眼看了看此刻端坐在古琴边的柳云儿。 柳云儿的指尖拂过琴弦,发出一声轻响,如同玉珠落盘的琵琶声便接了上来。 殷宁仔细打量着这两人,想到这两人是她那个讨厌驸马的好友,心头不免对这两人升起满满的好感来。 曲悠扬,歌婉转,这首歌幽幽在湖心亭中飘出。 殷宁悄悄地看向了顾清棠,这才发现她早就看着她好久,眸中满满的都是眷恋与不舍。 嘴角不由自主地浮起一丝暖暖的笑来,殷宁举杯敬向顾清棠,虽没有说任何只言片语,顾清棠却已明白殷宁想说的是什么。 顾清棠笑然举杯,一笑之后,举杯一饮而尽。 小夕端着那壶烈酒走了过来,轻轻地给三位主子都斟好了酒,便静静地立在一边等候主子吩咐。 殷宁再次举杯,敬向顾清棠,“驸马,请。” 顾清棠怔怔地看着殷宁,看着她笑着敬向了殷影。 “皇姐,我敬你一杯。” “嗯。” 当烈酒下肚,这酒劲来得实在是厉害,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转了起来。 “这酒……”殷影揉了揉额头,一阵天旋地转后,她瞬间醉得睡了过去。 “小夕,皇姐不胜酒力,你们几个扶她下去。”殷宁点头说完,就着原来那杯烈酒,再看向顾清棠,“驸马,来,我们接着喝。” 第六十二章 .虎口求生难 当驸马爷也不胜酒力被抬下,如今湖心亭只剩下了她们三人,柳云儿与明月这才意识到殷宁从头到尾只是敬酒,并没有真饮一口酒。 “你们两个这几日就留府中,给本宫唱曲解闷吧。”殷宁突然开口,笑然看着她们,“柳姑娘,明月姑娘,方才那曲子太欢腾了些,不如再唱一曲婉转些的?” 明月愕了一下,忍不住问道:“公主,这……这是怎么回事?” 殷宁笑道:“本宫的驸马是个重情之人,她让本宫好生照顾她的挚友,本宫自然会好生照顾。” “公主?!”柳云儿更是大惊。 殷宁脸上的笑意更浓,“你们不必惊慌,我知道你们是什么人,也知道驸马是什么人,当年若没有明月姑娘,今日又怎会有本宫的好驸马?” “她连这些都跟你说了?”明月倒吸了一口气。 殷宁点头一笑,“她敢瞒本宫,看本宫不打断她的腿!” 柳云儿莞尔看了明月一眼,“绝配,当真绝配,清棠这一回,算是找到个可以收拾她的人了。” “可不是,还说她一肚子坏水,只怕公主殿下要被她欺负了,没想到啊,呵,这家伙终于是栽了。”明月释然一笑,看向了殷宁,语带双关地道,“公主,民女祝公主与驸马,双凰恩爱,白头到老。” 殷宁会心点头,得意地笑了,“人人都会说祝语,可不稀奇,驸马总是夸赞你打了一手好结,今日这结你可要好好打一个送本宫。” “是。”明月点头福身一拜。 柳云儿若有所思地深深看了殷宁一眼,清棠的性子,她是知道的,若不是有所行动,怎会突然把她们邀请到驸马府中?又怎会让殷宁轻易“灌醉”于她? “柳姑娘在想什么?”殷宁的声音突然响起,让柳云儿略微一惊。 不等柳云儿想词解释几句,殷宁便笑道,“驸马晚些会回来的。” 一直以为,小公主殷宁应该是个张扬跋扈的皇家帝女,却没想到却有一颗玲珑心,竟能看破柳云儿的心思。 柳云儿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女子,怎能不让人喜欢呢? 当湖心亭中再响起曲声,驸马顾清棠装成了小厮,偷偷地从驸马府后门溜了出去。 皇城,御书房,冷清如许,只有殷长安与顾清棠两人。 在宫外换了便装的顾清棠现下笔直地站在殷长安面前,神色严肃,开口问道:“陛下,臣家里有一事发生,微臣深觉惶恐,特来向陛下讨教。” 殷长安冷笑道:“哦?顾少府请说。” 顾清棠沉声道:“为何长公主腹中并无孩儿?” 殷长安颇为惊讶地看了一眼顾清棠,“你知道的事,还真不少啊。” “女子每月都有月事,此事瞒不了多久。”顾清棠略微一顿,继续道,“而且,此事也瞒不了了,年太尉之女年宛娘非要来我驸马府中照顾长公主,此事她已知道。” 殷长安脸色突然变得甚是铁青,“你说什么?” 顾清棠摇头道:“此事,瞒不了了。” 殷长安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年宛娘是何时知道的?!” “何时知道已经不重要了,陛下,你须早做筹谋才是。”顾清棠略微低头,对着殷长安一拜,“陛下这招缓兵之计,只怕已经没用了。” 殷长安让自己冷静下来,冷声道:“你今日进宫来,只怕不单单是为了告诉朕此事吧?” 顾清棠点头笑道:“七日锁魂散已吃,若再不为君分忧,那日后吃苦的便只能是微臣了,不是么?” 殷长安细细看着顾清棠的脸,想从她脸上看出些许端倪,“那朕倒是想听听,顾少府想给朕如何分忧?” 顾清棠定定看着殷长安,说得淡定,“年太尉只怕不日就要发动逼宫,而我便是这场逼宫中的变数。” “变数?”殷长安走到顾清棠身前,突然冷冷一笑,“怎样的变数?朕突然想好听一听了。” 脸上梨涡一旋,顾清棠嘴角浮起一丝前所未有过的媚笑来,她忽地抬手将发带扯了开来,披散下一头青丝,“陛下海棠夫人之诺,可算君无戏言?” 殷长安眼底飘过一丝惊艳来,伸指捻起顾清棠的一缕青丝,放在鼻端闻了闻,“朕说的话,自然算话。” “那……微臣请陛下许我一千宫卫调动的虎符。”顾清棠笑眸看向殷长安,“蒙玉手中的五万兵马虽好,却根本不能调动,否则惊动了年太尉,陛下此局便只有死路一条。” 殷长安的动作一僵,“一千宫卫?” “一千宫卫虽少,却足以在年太尉逼宫之时扭转乾坤,护陛下周全,斩年太尉于殿前。”顾清棠小指一勾,恰到好处地从殷长安手中将自己的发丝抽离,“陛下可以考虑几日,”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笑道,“陛下,你可记得当年光王座下有个太监,叫做常公公?” 殷长安的身子猛地一震,却不答话。 “不日前,年太尉让我送一位老僧去拜见王爷,以陛下安插在京师的耳目,应当也知道此事。我开始还不知道这老僧是什么来历,于是仔细暗中调查之后,发现这老僧竟是当年的常公公。啧啧,微臣是怎么都想不明白,这常公公怎么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了呢?” “他们……说了什么?” “微臣把人送到,便被王爷打发出来了,我也不知。莫非,陛下知道些什么?” “顾清棠,你今日告诉朕的这些,都是真的?” “陛下也可以不相信。” 顾清棠抬手将自己的青丝挽起,用发带系好,“七日锁魂散之苦,我是不愿受半分,这富贵日子待久了,也确实害怕突然有一天露宿街头。”说着,顾清棠笑意又深了几分,“若是王爷又夺了权,面对一个瘫子皇帝,他能不能容下我这枚棋子,我可不知道。若是年太尉又知道我是女儿身,啧啧,那后果会如何,是真的无法想象下去。” “这老狐狸竟然还留了这样一手!”殷长安恶狠狠地咬牙一喝,却迟疑地深深看着顾清棠,“顾清棠,今日你说的这些话,朕已经知道了,有些事,还是容朕再考虑考虑。” “那……微臣……” “慢!” 殷长安突然拉住了顾清棠的手,欺身逼近了她,“你怎的突然对海棠夫人感兴趣了?你心里……不是一直只有朕的小皇妹么?” 顾清棠微微笑道:“呵,你瞧瞧小公主对年宛娘的态度,便能知道她怎会接受一个女子?” “是么?”殷长安狐疑地捏住了顾清棠的下巴,“朕,倒是有些不信,你分明还在府门前吻了朕的皇妹。” “未免被小公主怀疑,有些事不得不做。”顾清棠坦然回答,眸光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 殷长安的双眸灼灼,“你还真是个特别的女子……逢场作戏可以做到在光天化日之下亲吻一个女子……那现在呢……这里只有你跟朕两人……” “君臣之道,贵在互敬,微臣本不该做这些孟浪之举,可若是男女之情……”顾清棠倒吸了一口气,伸手环住了殷长安的颈子,“那些礼法,自然也算不得什么。” “顾……” “嘘……” 顾清棠的手指压在了殷长安唇上,不让他把话说完,“我若吻了陛下,这算不算微臣犯了欺君之罪?” 她眸光若星,让殷长安的心阵阵发热,“自是……不算……” 顾清棠突然松开了殷长安的颈子,推开了殷长安,笑道,“那又算不算微臣逢场作戏呢?” “朕……不知……” “微臣也不知陛下这一关能不能过啊。”顾清棠往后又退了一步,“若是许了陛下一颗心,陛下却过不了这一关,唉,那岂不是天大的悲剧么?” “朕不会输!” “那微臣拭目以待。” “站住!” “陛下还有什么吩咐?” “你今夜留下侍寝,朕给你调动一千宫卫的虎符!”殷长安激动地道。 顾清棠摇头笑道:“微臣方才不是说了么,微臣已不准备参与这些事,就看着陛下怎么破这个局,所以陛下给不给这一千宫卫,于我而言,已经不重要了。” “你……” 顾清棠定定看着殷长安,“若是王爷跟年太尉联手对付陛下,胜算实在是太大,可我毕竟手里是有五万兵马的,到时候借故出兵勤王,也算是师出有名,小命呢,应当还是可以保住的。” 殷长安神色凝重,“顾清棠,有些事你可要好好掂量掂量,你别忘记了,身上还有七日锁魂散。” “是啊,就为了这一点,陛下你瞧,微臣不就想帮你么?可是啊,陛下你根本就不信我,所以呢,微臣还是什么都不管得好。” “一千宫卫!朕!给你!” “微臣,谢主隆恩!” 殷长安拿出虎符,交到了顾清棠手中,“朕,就信你一次,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样!” “陛下手里有九千宫卫,我这一千宫卫其实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不是么?”顾清棠握紧了虎符,“我还是那一句话,我只想求生,求富贵荣华的生。” 殷长安静静看着顾清棠,冷冷道:“这个天下,只能是朕的,而你,也只会是朕的!” “呵,微臣告退。” 顾清棠低头一拜,凛凛然走出了大殿。 第六十三章 .月夜行馆谈 月色如画,京师繁华依旧。 一枝秋桂探出墙来,在静夜中浓浓地弥散着花香,秋意,渐深。 顾清棠立在行馆墙外,低头折了一片叶子捏在手中,移近唇边,徐徐吹响了一曲小调。 “什么人胆敢在行馆外放肆?!” 顾清棠笑然将手中叶子丢在了一边,看着行馆后门打了开来,冲出了数名大车卫士。 “你……你是顾少府!”大车卫士一声惊呼。 顾清棠微微点头,笑道:“想必国师大人现下还未睡吧。” “你若是要见国师大人,为何不从正门拜见呢?”大车卫士警惕地一问。 顾清棠轻笑道:“有些私事,若是走正门,有点太招摇了。” “这……” “就有劳……” “顾少府这所谓的私事,我倒是很想听一听。”熟悉的声音响起,一袭火红暖裘裹在身上,夜娜挥手示意卫士们往后退一步,让顾清棠进来,“顾少府,请。” 顾清棠浅浅一笑,坦然走了过去,却在夜娜身边停了下来,低声道:“今夜我来见你之事,还是莫要传出去得好,所以……” “呵,这些事,我自然明白。”夜娜笑然说完,给卫士们递了一个眼色,“搜索周围,可疑人等一个不留。” “是!” 顾清棠满意地笑了笑,“国师大人,请。” 夜娜咯咯一笑,“顾少府,请。” 行馆厢房,大车卫士恭敬地给夜娜与顾清棠端上两杯暖茶,便知趣地退了下去。 顾清棠静静地端起暖茶,小小地喝了一口,突然道,“大陵总归是比大车好,至少,大陵人比大车人温柔些,这边风沙也少些。” 夜娜笑道:“顾少府深夜前来说的私事,就是这些闲话家常?” 顾清棠放下了茶盏,眸光比方才又柔了许多,“自然不止那么多。” “这长夜漫漫,其实顾少府也可以少说几句的。”夜娜蓦地站了起来,坐在了顾清棠腿上,双手勾住了她的颈子,眸光热烈得好像两团火焰,“大陵风沙确实少,可大陵人的温柔,我可还没试过。” 顾清棠坐直了身子,脸上笑容依旧,“那国师想回大车么?” 夜娜脸上的笑容一僵,“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清棠的眸光中多了一丝怜惜,“我只是有些心疼国师大人,只怕这一局是押错人了。”略微一顿,顾清棠靠近了夜娜一些,“只怕到头来,你比现在的处境还要惨。” 夜娜身子一僵,“顾少府有话不妨直说。” “你分明可以不卷入大陵这场乱局中,可偏偏你非要一脚踩进来,我起初还不明白,直到今日,我算是想明白了。”顾清棠徐徐说着,目光一刻也不曾离开夜娜的眸子,“大王子死在了大陵,虽然大陵的交代也算圆满,对你而言,大车那边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回去了,不管大车可汗多喜欢你,他也拦不住支持大王子那些贵族对你下的杀手。所以呢,留在大陵,永远不回大车,才是你的唯一生路。” “顾少府分析起事情来,可真是头头是道,只可惜,你错了。”夜娜点了一下顾清棠的鼻尖,笑道,“你莫忘记了,我身边可还有个三王子,我没有必要舍弃大车那边的……” “是么?敢问国师大人,三王子现今可在大陵?”顾清棠不等夜娜说完,便一语揭破了夜娜的谎言,“我今日在行馆外仔细观察了许久,若没有十足的把握,今夜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来与国师大人私谈的。” 夜娜脸上的笑意再度僵了起来,“顾少府不妨开门见山的说吧!” 顾清棠点头一笑,起身站了起来,可夜娜圈在她颈子上的手,迟迟不肯拿开,她苦笑道:“若是三王子还在大陵,你又有什么筹码与陛下谈交易呢?若是三王子还在行馆之中,为何我只吹一声叶响,你们就惊鸟一般杀出那么多人来?” 夜娜咬牙道:“顾少府果然聪明,既然是个聪明人,也该明白现下风向是朝着哪里吹的。” 顾清棠摇头笑道:“论兵力,陛下是拼不赢义父的,所以他必须借势。既然用小公主和亲之事做不成,那便只能割地。三王子急需一件天大的功勋树立威信,大车也需要一份天大的赔礼消弭大王子惨死大陵的哀伤,所以,三王子只要打着为兄报仇的幌子挥军直攻我大陵,便可名正言顺地拿下几个州。而陛下,也可以用三王子的兵乱牵制义父的大部分兵马,在京师掀起一场□□大战,至少胜算能有四成。” 夜娜冷笑道:“顾少府既然一切都看得透彻,今日的来意,倒是我看不明白了。” 顾清棠微微用力,扯开了她的手,却柔声问了一句,“国师大人,可觉得疼?” 夜娜惑然看着顾清棠,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她的话。 顾清棠牵过她的手,轻柔无比地捋起了她的手臂,仔细瞧向了手臂内侧,果然在那里发现了一个小小的刺青“奴”字,“陛下需要的是时间,你需要的是尊重吧。” 夜娜愕然看了顾清棠一眼,眼底浮起一丝黯然来,“呵,顾少府,你以为这两个字很容易给?” 顾清棠松开了手,叹息道:“大车女奴如同货物,主人想如何对待,便如何对待,你能走到今日,其中艰辛,我无法猜想,也不敢猜想。”说着,顾清棠亲手给夜娜整了整衣裳,第一次用爱怜的目光看着她,“你以为你是三王子与陛下之间的纽带,便可以与陛下约定什么,那我只能告诉你,到头来只会是一场空。” 夜娜只觉得心头一酸,视线有些模糊,却强笑道:“是么?” “你与三王子的关系当真好么?你以为陛下不知道这些?他如今是能用到多少势力,便用多少势力,哪怕你手中的这百名大车卫士,也是他丢不起的力量,所以你所求之事,他自然肯应允。”顾清棠双手扶住了她的肩头,“所谓君无戏言,不过天下最可笑的谎言。国师大人,你还能输些什么呢?” 夜娜自嘲一笑,“是又如何?我还有其他路可选?” “看似无路,却并非真的无路可走。” “你?呵呵,你也是局中棋子,你能允我什么?” “可我义父是堂堂太尉,单这一点,我今日讲的话,就足够分量了。”顾清棠说完,松开了她的肩头,淡淡笑道,“制衡二字,你该明白于当前而言,对你是最有利的。” “制衡?”夜娜仔细想了想这两个字,忽地摇头一笑,“若是这场皇权之争让年太尉赢了,三王子率兵来袭,我定会被年太尉第一个拿下,绑去威逼大车退兵。” “有我在,谁能拿你?”顾清棠突然正色开口,朗朗然立在夜娜身前,让夜娜觉得有些恍惚,却更多的感觉到的是莫名的安心。 她幽幽一笑,“啧啧,这可算是顾少府给我的承诺?” “可要我亲自给国师大人立个字据?”顾清棠笑了笑,目光看向了书案,“到时候白纸黑字作证,那可就是你的保命符了。” “顾清棠。”夜娜突然牵住了她的手,静静地看了她良久,方才问道,“我有些事不明白。” 顾清棠脸上梨涡一旋,笑意浓浓,“你是想问我,为何要叛君么?” “若是殷长安夺了权,你是当朝驸马,是皇亲国戚,总好过一辈子做年太尉家养的走狗好,毕竟,你与年太尉并无血缘。” “我与陛下也没有血缘啊。”顾清棠摇头轻笑,“就算是有血缘,那又如何?你见过哪个哥哥一心把自己的妹妹当棋子用的?甚至,你可知长公主嫁入太尉府那么多年,为何一直怀不上孩子?” 夜娜惊瞪双眸,“长公主不是有孕么?” “呵,我再跟国师大人讲一件秘事,长公主在我府中来了月事,你怎么看此事?” “这……是……还是他的缓兵之计!” 顾清棠正色道:“我生平最恨的,便是踩着女人的脊梁往上爬的人!单这一点,我就不相信他能信守给你的承诺,在他□□之后,允你一世留在大陵。”说着,她故意扬声道,“一入宫门深似海,你以为离了大车就可以一世安然?自古后宫多纷争,国师大人,你并非天真之人,应该明白我想跟你说什么。” 夜娜紧了紧握住顾清棠的手,迟疑地问道,“你果真可保我……安然?” “虽说我不是义父的亲子,可是说话行事还是有些分量。”顾清棠轻轻地拍了拍夜娜的手背,“保你一人,并不难。” “我要的不仅仅是活下来!” “那你还要什么?” “你……娶我!” “这……” “怎的?做不到?” “嫁一个不爱你的人,你当真欢喜?” 顾清棠的一句冷冷反问,让夜娜漠然松开了手。 “我已有妻,此生绝不负她。”顾清棠肃声开口,“今夜我来告诉国师大人这些,并非要国师一定要倒戈与我,我只是来提点国师大人,莫要错押半生,陷入更惨的境地。” “……” “国师大人要的尊重,清棠已给够了诚意,至于国师大人最后如何抉择,那是国师大人的事了。” “你不怕我将你今日所说,全部告诉殷长安?” “我的命丢了事小,可陛下日后还会不会信你,这可就事大了,我所认识的国师大人岂会做这等蠢事?”顾清棠恭敬地对着夜娜一拜,“天色也不早了,阿宁还等着我回家呢,就此告辞。” “顾清棠,若是小公主知道你要背叛她的皇兄,伙同佞臣年太尉一起造反,她又如何想你?” “最初我就是个佞臣,最终,我也做个佞臣吧。”顾清棠洒脱地一笑,“其实当佞臣也不错啊,至少想保护谁,便保护谁,至少,手里有权,不至于被人掌控在股掌之间,身不由己。” 夜娜涩然一笑,认真地道:“顾清棠,小公主若是不要你了,我想要!” “呵呵,国师大人这句话,可真有诱惑力。” “只要你不嫌弃……” 顾清棠摇头道:“女子本就不该把自己放那么低,说什么嫌弃不嫌弃的话。说真话,你挺直了腰杆讲话的样子,远比你酥媚惑人的样子,要美上三分。” “有么?” “有啊,不信你看看镜中的你?” 夜娜顺着顾清棠的指向往铜镜里看去,下意识地挺了挺腰杆,这样的自己,已经多年没有瞧见了。 “顾……”夜娜转过脸来,却看见顾清棠已经一步踏出了厢房,“我若信你所言,你要我做什么呢?” “什么都不做,静观其变。”顾清棠回头一笑,笑意暖暖,让夜娜觉得有些恍然。 “可是……” “夜色已深,女子若是晚睡,只怕会老得更快,到时候,可就真的没现在好看了。” “你……” “告辞。” 第六十四章 .共烛话情钟 凉风徐徐,清辉若水,走在回驸马府的京师大街上,顾清棠的影子被月光拉得颀长,平添了些许寂寥的意味。 已经过了三更,那些眼线也该去睡觉了吧? 越靠近驸马府后门,顾清棠越发的变得警惕起来,她小心地闪身躲在角落之中,仔细地看了看那些容易藏人的角落,发现并无异常,这才小心翼翼的走到后面前,轻轻地推开了后门。 “咯吱——” 后门被轻轻推开,顾清棠才探进一个头,便觉察到了左侧突然靠近的光亮,不由得慌乱地直起了身子,待看清楚了来人是谁,方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笑道,“阿宁,你怎的还不休息?这是专门在等我回来么?” 殷宁晃了晃手中的灯笼,挑眉道:“本宫才没闲功夫等你,只是觉得今夜月色正好,所以想出来看看月亮。” “看月亮……”顾清棠笑吟吟地往天上明月看了一眼,会心一笑,往前走了一步,顺手将后门给关了起来,“那我陪你看会儿?” 殷宁却提灯转过了身去,“本宫突然倦了,不想看了。” “那……”顾清棠快步追了上去,伸手牵住了她的手,笑道,“那我跟你一起休息?” “谁要跟你一起休息?”殷宁侧脸给了顾清棠一记眼刀,“本宫不召你侍寝,你是不能进本宫的寝殿的。” “可是……我今日还没换伤药呢。”顾清棠故作委屈地眨眨眼,“阿宁,至少你要帮我上个药啊。” “先说好,只上药。” “好啊!” 当两人回到寝殿,殷宁转身将殿门关好,顾清棠不禁伸了一个懒腰,慨声道了一句,“还是家里舒服啊!” “清棠。”身后突然响起小公主的一声轻唤。 “啊?”顾清棠转过身去,殷宁已扑入她的怀中,紧紧环住了她的腰,顾清棠不禁一惊,“怎么了?” 殷宁嘴角含笑,枕在顾清棠怀中,觉得慌了一夜的心终于平静了下来,“一切可还顺利?” 顾清棠温柔地圈住了她的身子,点头道:“顺利,有本驸马出马,怎会不顺利呢?” 殷宁的笑容更深了几分,笑容中多了一丝骄傲,“看来本公主是赚了,找了个如此能干的好驸马。” “呵,能干?”顾清棠刻意把这个词用暧昧的语调念了出来,意识到说错话的殷宁连忙羞然一瞪顾清棠。 “顾清棠,你真是夸不得的!” “啧啧,我的阿宁夸我,我肯定要上天啊。” “慢着!” 突然小公主笑容一僵,仔细在顾清棠颈边嗅了嗅,蹙眉自语道:“奇怪啊,怎的有股奇怪的香味儿。”说话间,目光已缓缓落在了顾清棠的脸上,她声音一沉,“这……体香如此浓郁……定不是本宫的吧?” “额……”顾清棠只觉得背心一凉,竟一时想不到词解释。 “嗯?看来顺利的事,不止一桩吧?”小公主眉角微挑,说话虽然平静,可为何总觉得带着一丝淡淡的酸意呢? 顾清棠轻笑一声,“这个啊……容我慢慢说来。”说着,她从小公主手中接过灯笼来,先吹灭了灯笼中的蜡烛,把灯笼随手放在了一边的矮几上,“来来,我们一起去那边,坐下来慢慢说。” “好啊,本宫听你慢慢说。”殷宁依着顾清棠坐在了床边,脸上的笑意早已荡然无存。 顾清棠只觉得背心处的凉意更甚,她坐在了殷宁的身侧,清了清嗓子,“咳咳,我开始讲了哦。” “讲!” “今夜呢,我先去见了陛下,嗯,主要是说一些……” “本宫想听的是,为何你身上会有其他的香味儿?” 顾清棠的解释被打断,细心的小公主又发现了顾清棠的发髻似是歪了一些,甚至还有些凌乱,“你这脑后的发丝……为何这般凌乱?”说话间,抚上了顾清棠的后脑勺,“进宫那么久,该不是睡了一觉吧?” “呵,阿宁,你真是心明如镜啊!”顾清棠突然赞了一句,顺势牵住殷宁的手,紧紧暖在掌心,“我去见了大车的国师大人。” “嗯?” “京师风云变幻,有些人是关键,所以,今夜我不得不去拜见国师大人,只想弄明白一件事。”顾清棠略微一顿,认真地看着殷宁,“阿宁,你可还记得,那日在小巷之中,分明是国师大人带我走的,后来你去小院寻我,我却是一个人走出来的?” “嗯?” 顾清棠挪了挪身子,贴在了殷宁身上,“其实那天在小院中,还有一人,你是认识的。”她一边说着,一遍试探地用鼻尖蹭了蹭殷宁的鼻尖,清楚地瞧见了殷宁双颊上浮现的霞色,窃窃然一笑,“那人便是你的皇兄,当今天子。” “皇兄?”这次换做是殷宁觉得惊讶了,“他为何会在那儿?” “国师大人带我离开,只不过是个幌子,而真正想见我的人,便是陛下。”顾清棠认真地说着,另一只手却偷偷地扯开了殷宁的衣带,小指一勾,将衣带偷偷勾在了指尖上,“我一直没想明白,为何大车的国师大人会帮陛下做事,所以今日特别去拜访国师大人,找一找答案。” 殷宁听得仔细,浑然不觉顾清棠的偷偷行为,“那答案是什么?” 顾清棠眼底的笑意一浓,目光变得愈发地热烈起来,“唉,可惜啊,我是无功而返,那国师大人半点口风都不透……” “等等,可为何你身上会有那么浓的香味儿?”殷宁的问题又回到了最初,可脸上的冰霜已不似方才,若隐若现地是一丝强然掩饰的笑。 顾清棠无奈地眨了下眼,“既然是拜访,自然免不了有舞姬献舞,不知道那个舞姬是不是故意的,突然就倒我怀里了……”说着,顾清棠无辜地正色道,“我可是第一时间就推开她了啊,我……唔……” 殷宁温暖的唇突然贴在了唇上,顾清棠惊起一阵狂乱的心跳,不敢相信地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可是像这样?”殷宁微微抬脸,笑然一问。 顾清棠浅浅一笑,“我觉得……我好像做错了什么了……” “哦?”殷宁忍俊不禁,“你做错了什么?” 顾清棠脸上梨涡一旋,笑道:“我的阿宁好像学东西很快,有些事,我好像不该教你的。” “顾清棠,本宫想你!”这句热烈的话从殷宁口中响起,顾清棠只觉得一颗心跳得更加厉害。 “我也想你啊。”顾清棠深情地看着她,只觉得此刻的小公主周身散发着一抹诱惑的气息,看得越久,心头那团火便烧得更加厉害。 殷宁笑然埋首在顾清棠怀中,紧紧贴在她的心口,听着那颗为她疯狂跳动的心,得意地笑道,“清棠,看不见你的这几个时辰,我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顾清棠笑道:“我每天都会回来的。” “那我们拉钩,你若是做不到……”殷宁突然坐直了身子,对着顾清棠伸出了手指来。 “好!拉钩!” 顾清棠忘记了那只手指还缠着她的衣带,这一个动作做出来,殷宁的外裳突然被掀了开来,露出了那身雪白的内裳。 “你……你……”殷宁又羞又惊,可还来不及反应,便被顾清棠给压在了床上,用一个窒息的吻将她所有想说的话封在了喉间。 良宵苦短,人世匆匆。 怎可再蹉跎属于她们的美好良夜? 纱幔垂落,半掩住两个缠绵交叠的人儿,寝殿春暖,这一夜红烛烛光灼心,将彼此的每一寸,都深深烙入了彼此的心头。 与此同时,驸马府的厢房中,被小公主留在府中继续献艺的两人趴在窗栏上,望着天上的明月,若有所思。 “你说,清棠今日酒遁会去哪里?”柳云儿满眼忧色,转头看向了身边的明月。 明月摇了摇头,“破局不易,我也想知道,她到底在筹谋什么?至少,我们还可以帮帮她。” “明日我们寻机问一问她?” “嗯。” “今夜也不早了,我们还是早些安歇吧。” “云儿……” “嗯?” 明月伸出手去,轻轻地给她抚了抚鬓间微乱的发丝,笑道:“你有没有一种感觉?” “什么?”柳云儿脸上漾起一丝羞色来。 明月笑道:“这座驸马府,有家的感觉,暖暖的,静静的,让人莫名的心安。” 柳云儿点点头,握住了明月的手,莞尔道:“我还多一种感觉。” 明月浅笑问道:“什么感觉?” “相守到老的感觉。”柳云儿说完,紧紧地拥住了明月,“真希望这样的日子可以一直持续下去,我不必再回春风阁卖唱,你也不用每日辛苦端茶送酒……” “会有那么一天的……”明月环住了柳云儿的腰,深情地道,“从今日开始,我们两个这一辈子都不会分开……” “是哪种不分开呢?”柳云儿微微推了推明月,拉开了彼此之间的距离,笑然看着她,问了这样一句。 “自是……自是……”明月脸上头一次出现了羞涩的笑,她凑过脸去,在柳云儿耳畔低声念了一句诗,“月上柳梢头……” “清棠真的把你教坏了!” “呵呵,或许是她教坏的,也或许是我……本来就想吧……” 清辉百里,京师万家灯火若星,与天幕星河交相辉映。 这一夜,甚是……温暖,甚至还带了点炎夏残留的热。 第六十五章 .偷得浮生闲 这几日,驸马府的日子实在是悠闲,白日里听听柳云儿的小曲,晚上顾清棠又亲手下厨做些佳肴,与大家把酒言欢。 京师内外,一切如常,宁静得好似太平盛世。 若不是殷长安微服前来探访顾清棠,只怕这些悠闲的日子还可以再继续几日。 谁让驸马爷中毒了呢?这七日一服的七日锁魂散若不亲眼看着顾清棠吃下,殷长安又如何能心安呢? “顾少府这伤似是恢复得不错,看来再过几日,便可继续为朕分忧了。”殷长安笑然说完,命八分公公把药丸递给顾清棠,“这可是朕命太医院特别研制的上好伤药,你服用之后,对你的伤大有裨益。” 真是大好的“裨益”! 顾清棠暗暗腹诽了一句,从八分公公手中接过药丸,没有多想,仰头一口服下,拱手对着殷长安一拜,“谢陛下赐药。” 殷宁笑然看着哥哥,“皇兄,谢谢你。” 殷长安轻笑一声,道:“这天色也不算早了,朕也该回宫了,免得太后在后宫看不见朕,又无端臆测。” 殷宁心头微凉,叹声道:“只怪阿宁帮不上皇兄。” 殷长安摇头一笑,看了看殷影,又看了看殷宁,“皇姐与你已经帮朕很多了,剩下的,便由顾少府来帮吧。”说话间,目光紧紧盯着顾清棠,看得人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顾清棠避开了殷长安的目光,恭敬地一拜,“臣,恭送陛下。” “看来顾少府是不想看见朕,怕朕耽误你与皇妹恩爱吧?”殷长安凉凉地来了一句。 也听出当中敌意的殷宁心头一酸,连忙出声解围道:“皇兄,这几日驸马吃了药已习惯睡上片刻。” “呵呵,原来如此。”殷长安放肆的目光死死盯着顾清棠。 殷宁看得不是滋味,急声唤道:“小夕,快扶驸马下去休息。” “是。”小夕快步上前,搀扶住顾清棠,恭敬地道,“驸马爷,请。” 顾清棠颇为感激地对着殷宁会心一笑,由着小夕扶着退下了前堂。 殷长安觉得满心不是滋味,偏生又不能发作,只好强忍下去,强笑着对殷宁笑了笑,“看见皇妹与顾少府终于琴瑟和鸣,朕也就放心了。” 殷宁点头道:“既然已是夫妻,便不该再打打闹闹,惹京师百姓笑话,皇兄,你说是不是?” 这回是殷长安觉得殷宁话中有敌意,他略显尴尬地轻笑一声,唤道:“八分,随朕回宫。” “是。”八分公公哈腰点头,跟着殷长安大步走出了驸马府。 殷影觉得方才的气氛实在是有些怪异,她上前挽住妹妹的手臂,问道:“阿宁,你怎么了?” 殷宁只是摇摇头,侧脸对着殷影笑道:“没事,皇姐,没事的。” “当真没事?” “没事,我可能昨夜没睡好吧。” “现在离午膳时间还有两个时辰,不若你下去歇息会儿?” “好。” 殷影呆呆看着殷宁走入了后院,不禁沉沉一叹,只觉得一阵莫名的心悸浮上心头,她总觉得这些平静的日子,很快就要到头了。 好不容易逮到个可以单独跟顾清棠说话的机会,柳云儿与明月怎能错过? “参见驸马爷。”两人上前福身一礼。 顾清棠嘴角扬笑,岂会不知道她们两个想做什么?当下对小夕说,“小夕,你先下去吧,我与柳姑娘她们说几句话,自会回寝殿休息。” “是。”小夕福身一拜,退了下去。 顾清棠等小夕走远,看向了庭院中的那棵梨树,“那边人少,我们去那边说吧。” “嗯。” 当三人来到梨树下,明月当先开了口,“清棠,你到底想做什么?今日已经是第七日了,你可有服七日锁魂散?” “保护你们啊。”顾清棠弯眉一笑,“留在驸马府,总归要比留在春风楼安全许多。放心,七日锁魂散我肯定是还要吃几次的,主子可不会在这个时候把我当成弃子扔了。” “我们可以为你做些什么?” “好好活着……帮我保护好阿宁……”顾清棠脸上还是满满的笑容,宛若三月的春风,暖得厉害,“这京师就要变天了,我已经闻到风中的血腥味了,我虽然做不了天,但是,好歹还是可以做棵可以为你们遮风挡雨的大树,就像这棵梨树。”顾清棠拍了拍树干,笑声道,“你们瞧,其实还是很可靠的。” “清棠……” “哦,有件事我倒是想起来了,你们或许可以帮上我。” “什么?” “这几日帮我打造一把匕首,不可长,亦不可短,就小指那么长。” “好。” “那我先回寝殿歇息会儿,我身上这伤,真的要快些好才是。”顾清棠淡淡一笑,转过身来,却远远瞧见了立在十步之外的小公主,当下笑道,“阿宁,陛下走了?” 柳云儿与明月远远对着小公主福身一拜,便低头退了下去。 殷宁微微点头,快步走上前来,牵住了顾清棠的手,“你们……在说什么?” “朋友间的寒暄罢了。”顾清棠说完,轻笑道,“先说好,可不许又吃醋,这光天化日的,老天可以作证,我离她们两个都有一步的距离!” “你还真当我是醋坛子了!”殷宁不悦地给了顾清棠一记眼刀,“本宫才不稀罕吃你的醋!” “当真没有吃醋啊?”顾清棠故意凑近殷宁嗅了嗅,“可是为何我会闻到一股浓浓的酸味呢?” “顾清棠!”殷宁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看准了顾清棠的官靴,蓦地一脚踩了下来。 顾清棠笑然躲开,却顺势绕到了殷宁身后,将她环在了怀中,“啧啧,阿宁,我可是个伤员啊,若是脚再瘸了,下半生可就要你当成小白脸养了!” “你本来就是本宫的小白脸,你瘸不瘸都一样!”殷宁皱了皱鼻子,侧脸看向顾清棠,脸上却有了一丝笑意,“站好了,不许躲!” “会疼啊……” “会疼也忍着!” “你真舍得?” “你说呢?” 顾清棠松开了殷宁,苦笑道:“那好,恭请公主大人下脚。” 殷宁看着顾清棠那可怜的模样,不禁笑了出来,双手牵住了她的手,“这账先记着,晚些再跟你算账!” “好啊。” “清棠,你是我的驸马,我是不会让谁把你从我身边带走的。” 殷宁脸上的笑意突然收敛了几分,她这是第一次这样认真的说话,让顾清棠觉得有些惊喜。 “嗯。” “就一个‘嗯’?”殷宁不悦地看着顾清棠——平日里这讨厌鬼情话是一套一套的,怎的今日想听她说几句,偏生就没了? “阿宁还想听什么呢?” “你说呢?” “呵,那我说了。”顾清棠蓦地将殷宁抱入怀中,附耳道,“我们会一辈子在一起的,来日方长,我怕说得太早,你厌倦我了怎么办?” 殷宁脸上笑意再现,她微微往后退了些许,脉脉看着顾清棠,故意说道:“厌倦的话,本宫再找一个新驸马啊。” “啧啧,我不想做驸马了。”顾清棠却笑了起来,鼻尖轻轻蹭了蹭殷宁的鼻尖,“我就做大陵小公主的公主妃,这可是天下唯一的公主妃。” “清棠……” “嗯?” “等你帮皇兄夺下皇权,我们两个远离京师,逍遥江湖,可好?” “好啊。” “那说好的,你不许食言。” “恩,说好的。” 惊觉顾清棠的唇瓣近在咫尺之间,殷宁脸上染满羞色,下意识地先退了些许,“这里……有下人经过的……” “嗯……那……不亲了……” “你……敢!” “唔……” 突如其来的袭击,顾清棠的心跳得狂乱无比,她情不自禁地勾唇轻笑,右手来到殷宁的脑后,扶住了她的脑袋,让这个吻变得更加绵长窒息。 树隙间的日光撒了一地,斑驳了一双忘情深吻的人儿。 “呀!公主驸马这是……”小夕连忙背过身去,怒然一瞪那几个看呆了眼的小厮,叉腰道,“看什么看啊?快去干活!小心公主跟驸马爷生气,一个一个责罚你们!” “可不是!快去干活!”小武殷勤地打了一下身边的小厮,“走!走!走!这里就留公主驸马恩爱!”说完,他邀功似的对着小夕一笑,才发现小夕已经是红霞满面,这一次忘形痴立的倒是小武了。 “汪!汪汪!” 小黑狗阿忠突然欢腾地叫了几声,小夕连忙对着阿忠比了个“嘘”的动作,可是也拦不住阿忠摇着尾巴跑向了梨花树下的两位主子。 小爪子刨了刨顾清棠的衣角,它飞快地摇着尾巴,似是要顾清棠抱一抱它。 “人人都识趣,就你一点不乖。”顾清棠无奈地一笑,看向了身侧的殷宁,“阿宁,你说,阿忠是不是该罚?” “它是该罚,可若不是某人送它入府,它又怎会坏你这个讨厌鬼的好事呢?”殷宁会心一笑,“本宫觉得,要罚,也是罚你,阿忠,你说,是不是?” “汪!”阿忠清亮地叫了一声,似是认同。 “呵呵,好哇你,都不帮本驸马了!”顾清棠弯腰将阿忠抱了起来,轻轻地揉了揉它的脑袋,侧脸对着殷宁笑道,“阿宁,我们今日出去郊外走走吧?这天色晴好,风景一定不错。” “嗯。” 第六十六章 .家宴若鸿门 又是三日过去,一切如昔,风平浪静。 可是驸马府这个晚上,却有些不太平。 “呼啦——” 一声衣袂翻飞的声音在书房窗外响起,在书房中久候多时的顾清棠伸了个懒腰,走到窗畔,将小窗打了开来。 “秦将军,大晚上的,你突然出现,这是怎么了?” 秦中羽一脸慌乱,来不及对着顾清棠行礼,急声道:“驸马,不好了,我的夫人,被宫卫抓走了!” “啊?这……你看清楚了,是宫卫?!” “绝对错不了!” “如今宫卫大权掌握在陛下手中,想必是他已经发现你的存在了!” “请驸马救救我的夫人!” 顾清棠看着一个大汉子就这样泪眼蒙蒙地跪了下去,连忙伸手扶住了他的双臂,“此事并非毫无转机,秦将军,我只问你一句,你可敢做一件事?” “何事?” “当年虽然是你保护长公主出嫁不利,却不不至于落个抄家灭族的下场,这些事我想了许久,直到近日,方才想出一些端倪来。”顾清棠认真地看着他,“你当年定是撞见一些不该看见的事,所以才会被趁机灭口。若是我没有猜错,那事情必定与当今陛下有关。所以,我要你做的事,便是与陛下有关。” “灭口?不该看见的事?”秦中羽努力想着三年前那些事,只觉得脑海之中一片混乱,“还与陛下有关?” “当年太子突然暴毙,绝对不是偶然,你可曾见过当今陛下与太子单独在宫中见面?”顾清棠进一步暗示。 这些宫中捕风捉影之事,不管有还是没有,稍加引导,总归会像模像样的让人确信不疑。况且,二皇子瘫了,长公主出嫁绝嗣,这些事情都出自殷长安之手,那么最关键的一步太子暴毙,绝对与他有关系。 “这……好像……是有一次……”秦中羽突然觉得背心一凉,“驸马你的意思是说,当年太子暴毙与当今的陛下……” “不管是与不是,你的夫人现今在他手里,你想救你夫人,唯一能走的路便是……扰乱时局。”顾清棠摇头一叹,“我知道你不会做这些叛君之事,所以我只要你把你知道的告诉太后,剩下的恩怨就交由太后去跟陛下解决。我趁他们混乱交锋的时候,带你去天牢救你夫人出来,到时候你们两个就有多远走多远,永远都不要回京师来。” “驸马,你可知道此事与谋反无异?!” “秦将军,请慎言,我可没有说我要谋反。我当驸马爷逍遥自在的,谁愿意去管陛下与太后的那些恩怨?” “可是我的夫人……” “是啊,可怜的秦夫人,摊上了一个愚忠的夫君,就只能这样白白死掉了。” “你……” “我有说错么?当年唆使先帝抄家的是当今陛下,如今抓你妻子的还是当今陛下,现下明明可以救你的妻子,你却迟疑了,可怜的不该是秦夫人么?” “……” “我话是放在这里了,做不做在你,我可要好好掂量掂量,值不值得为你这样无情的男人扛上一个谋反的大罪?” “驸马!请……”秦中羽又重重跪了下去,“请驸马救救我的夫人!” “嗯。”顾清棠背过了身去,嘴角扬起了一丝笑来,“明日好像太后在宫中办家宴,是个好机会,你就打扮成我驸马府的府卫,同我一起入宫吧。” “好!” 这几日,京师外的几路年太尉亲兵异动连连,从大陵疆域图上随意画上一画,便知道已对京师形成了合围之势。 京师之中,还出现了好几桩命案,死的人各行各业都有,别人是看不出什么端倪,可是对于顾清棠来说,实在是再明显不过。那几个死的人,都是光王的旧部,后来打发给了殷长安号令。 不用多说,光王与年太尉是已经结盟决定做点什么了。 自然,年太后突然兴起的这场家宴,内中深意就不言而喻了。 “京师,真的要变天了。”顾清棠立在驸马府门前,眯眼看了看天色,清晨秋色正好,暖暖的晨曦洒在她那袭白底青纹的干净官服上,远远瞧去,驸马生得甚是俊美,就好像从画中走出的一样。 殷宁越看越心喜,走到顾清棠面前,与她并肩而立,忍不住伸手牵住她的手,侧脸对着她点头一笑。 顾清棠浅笑道:“阿宁,你为何如此欢喜呢?” 殷宁紧了紧手指,“曾经面目可憎的人,今日突然觉得好看了,自然心情也愉悦许多。” “哦?”顾清棠的目光故意往殷宁的胸口瞄了一眼,坏笑道,“曾经的春桃……好像也更好吃了……” 殷宁瞬间羞红了脸,顿足道:“顾清棠,你真是……” “真是什么?”顾清棠不害臊地凑近了脸去,低声问了一句。 殷宁皱了皱鼻子,狠狠给了顾清棠一记眼刀,“等晚上回来收拾你!” “好啊。”顾清棠点头一笑,一路牵着殷宁来到府门前的马车边,亲手将殷宁扶上了马车,却迟迟不肯放开她的手。 “你又要胡闹什么?”殷宁红着脸问了一句。 顾清棠欺身靠近她,另一只手从袖中摸出那把拜托柳云儿她们打造的匕首,塞到了殷宁手中,“送你的。” 殷宁被那刺心的凉意惊了一跳,“为何要送我这个?” 顾清棠笑道:“你别想多了,你瞧这匕首,比其他的匕首要短得多,伤不了人的。”说着,她又胡诌了一句,“在我的故乡啊,送匕首啊,就代表情比金坚,给你带着,以后我不在的时候,你就见匕首如见我,多好?” 殷宁将信将疑地看了看顾清棠,总觉得她的话有些怪怪的,“什么叫做你不在的时候?” 顾清棠正色道:“阿宁,你还真想我当小白脸啊?我可是大陵堂堂顾少府,可不能天天缩在驸马府中吃自家媳妇啊。” “你倒有出息了。”殷宁笑然点头,可转念一想,什么叫做“吃”自家媳妇? 顾清棠瞧她脸色变化,知道她定是发现了这话中的调戏之意,连忙松开了手来,笑道:“呵呵,时辰也不早了,我们还是快些入宫吧。” “顾!清!棠!” 当小公主的羞怒声响起,顾清棠已跑出好几步远,笑然对着才从府门走出的殷影与小夕道,“小夕,快些扶长公主上车,我们该出发了。” “是。” 殷影怔怔地深深看了一眼顾清棠,这样的驸马只可惜不是她的,不然,这日子当真是只羡鸳鸯不羡仙了。 觉察到了长公主目光的热烈,顾清棠下意识地微微低了低头,走到小武牵的马儿前,翻身坐上了马背,“准备,入宫。”说完,她下意识地往赶车的车夫看了一眼,那人不是别人,正是粘了胡子乔装成府卫的秦中羽。 希望,一切能如愿。 顾清棠握紧了缰绳,看着通往皇城的路,掌心之中,悄然沁出了许多冷汗。 “秦将军,年太后是破局的关键,所以,秦夫人这几日,只有受点委屈了。”顾清棠心头响起这句话,悄然发出一声轻叹。 与此同时,京师城南的一户寻常百姓家中,打扮成农妇的柳云儿与明月静静坐在小院中,眸底满是忧色。 “清棠一个人去破局,实在是太危险了。”明月一声轻叹,“也不知道她要拿那把匕首做什么?” 柳云儿点点头,忧声道,“我们也只能在这里等她的好消息了,皇城你我是根本混不进去的。” “幸好清棠先将我们请到了驸马府,否则,这几日消失的人,定有你跟我。”明月越想越后怕。 柳云儿伸手握住她的手,“当年不是你,我与清棠也活不下来啊。” “咳咳!” 房中突然响起一声咳嗽声。 柳云儿急道:“是秦夫人醒了!” 明月已先她一步走进了房间,坐在了床边,扶起那个初醒的秦夫人,唤了一声,“秦夫人。” “这是……哪里?”秦夫人看着眼前陌生的两个姑娘,脑海中一片混乱,“我……我分明被宫卫抓了……我的夫君……我……” “夫人莫要担心,秦将军一切安好。”柳云儿也坐了下来,安抚道,“这里很安全,驸马爷办事向来可靠,你要相信驸马爷定会把秦将军安然带回来的。” “驸马爷?你们是?”秦夫人听得一头雾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月沉吟片刻,笑道:“驸马爷说,秦将军堂堂八尺男儿,却只能偷偷摸摸的活一辈子,实在是委屈,所以驸马爷今日把秦将军请了去,商量如何恢复他的活人身份。” “可能么?夫君犯的可是死罪!” “是啊,当年犯的是死罪,可是最后死了没?”柳云儿问了一句。 “这……” “驸马爷救你们夫妻不易,你我能做的,便是在这里安静等驸马爷带好消息来。”柳云儿说完,笑然看向明月,“我相信,她一定会安然回来的。” “嗯。” 第67章 终章 一 今日,年太后在自己的凤阁设下了家宴,宴请的都是皇家亲族,可是,到了正午时分,却迟迟不见殷长安,年太尉与光王出现。 这样的结果,顾清棠早已料到。 年太后冷着脸看着一桌子的佳肴,她蓦地举起杯来,道:“哀家是老了,请人都请不来了,影儿,宁儿,清棠,来,陪哀家喝!” 殷影与殷宁低头执杯,偷偷地看了一眼顾清棠。 顾清棠苦笑着摇摇头,这是看她打圆场了啊? “太后,清棠敬你!”顾清棠举杯敬向年太后,却不打算说点什么恭维的话,就这样仰头一口把杯中酒给喝干净了。 年太后觉得有些奇怪,平日里这顾清棠是好话一箩筐一箩筐的,今日不知怎的,竟然一句话都不愿多说。想到今日这设宴的目的,心里又觉得更烦躁几分,许是殷长安知道这宴无好宴,所以才故意不来,殷长安不行动,弟弟年太尉根本不好先出手,这局势只会越来越僵。 “清棠啊,哀家问你,哀家那弟弟待你可如慈父?” 顾清棠郑重地点头,“自然。” “那今日既然是家宴,怎可少了你的义父?”年太后暗示了一句,“哀家也好几日没有瞧见陛下了,不如你先去请陛下来,哀家差人去催催弟弟,你们两个就去催下光王。”年太后这算是主动出击了,几乎殿上所有人都被派了差事。 还能说不么? 顾清棠起身对着年太后一拜,“是。” 殷影与殷宁也只好拜退下来,可才走出大殿没多久,便被顾清棠给拦了下来。 “正午甚热,这跑腿的事,还是交给我来。”顾清棠哈腰一拜,“阿宁,你带皇姐去汀兰宫小憩片刻吧。” “算你懂事!”殷宁点头轻笑,挽住了殷影的手,“皇姐,我们去小憩,就让驸马去跑腿。”略微一顿,又忍不住交待了一句,“太阳甚烈,你可慢些走,莫要晒坏了。” “嗯。”顾清棠浅浅一笑,“恭送阿宁与皇姐先走。” 殷宁会心一笑,挽着殷影渐渐走远。 顾清棠目送两人最终消失在了宫廊尽头,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她整了整官服,径直往太后凤阁走去。 “嗯?清棠,你怎么那么快便回来了?”年太后颇为惊讶地上下打量了一眼顾清棠。 顾清棠正色对着年太后一拜,道:“清棠去而复返,自然是有要事禀报。” “何事?”年太后端然坐直了,左右看了一眼侍女,却没有屏退的意思。 都到这个时候,屏退与不屏退都没有任何意义了。 顾清棠抱拳再对着年太后一拜,“在清棠禀报之前,请太后先见一个人。” “谁?” “已故骑郎将秦中羽。” “他……还活着?!” “活着!” “宣!” 一刻之后,秦中羽便被小太监引入了凤阁,他除去了脸上的胡须,当下跪倒在年太后面前。 “罪臣秦中羽,拜见太后!” “抬起头来,让哀家好好看看!”年太后冷冷一声令下。 秦中羽倒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了年太后,“是!” 年太后看清楚了秦中羽的样貌,惊声道:“你怎会还活着?!当年先帝明明下令灭你全家!” 秦中羽看了一眼顾清棠,又看向年太后,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臣不能死得不明不白,若不是得驸马提醒,罪臣万万想不到当年刺死罪臣全家的真正理由!”他说得激动,声音开始有些颤抖,“当年……当年……太子殿下暴毙的前一夜,罪臣瞧见当今陛下偷偷进过东宫。” “你说什么?!” 当年年太后一直怀疑自己亲儿暴毙定是人为,一直把矛头指向最大得益人二皇子,却不想竟是平日唯唯诺诺的殷长安! 为何当年殷长安会拼命说服先帝下旨赐死秦中羽一家,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顾清棠当下抱拳道:“清棠觉得,太后您设下家宴,在这个时候,陛下是怎么都不会来赴宴的,所以,太后若有其他吩咐,清棠乐意效劳。” “他是哀家一手扶上龙椅的,他以为不来赴宴,哀家就奈何不了他么?!”年太后怒极凄厉地一声怒吼,狠狠一瞪顾清棠,“清棠,你哪里都不用去了,就带着秦中羽与哀家一起去找那个畜生!哀家要他给哀家的儿子偿命!” “是!” 三人才走出凤阁,便有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年太后面前,“不好了!不好了!太后,年太尉在宫门前遇伏!” “什么?!”年太后更是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这小子下手倒是够狠够快!来人,传哀家懿旨,命御林军集结宫门,速速救援哀家的弟弟!” “清棠,快跟哀家去宫门!”年太后现下又急又怒,说完这句话,便快步朝着宫门的方向走去。 顾清棠给秦中羽递了一个眼色,示意他莫要着急,刻意放慢了半步,低声匆匆道了一句,“一会儿趁乱,你先去城南附近转悠,我自会派人送秦夫人与你会合。” “那你……” “我的公主还在皇城之中,她在哪里,我自然也该在哪里。”顾清棠双眸坚定地望着前路,心道:“阿宁,我会一直一直护着,做你这一世的大树。” 汀兰宫的平静,因为宫门前的厮杀声,终究还是被打破了。 “发生了什么?!”殷宁望向候在殿门外的小夕,“小夕,你快去看看!” 小夕重重点头,提裙跑出几步,便撞上了前来通报的惊慌小太监。 “公……公主!不好了!不好了!年太尉在宫门前遇伏了!” “什么?!” 小夕脸色大变,慌忙提裙跑了回来,急声道:“公主,宫中出大事了!年太尉在宫门前遇伏了!” “宫门?!清棠刚刚出宫,难道……”殷宁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自己的驸马,“小夕,快,跟本宫去宫门附近瞧瞧,我担心驸马!” 殷影连忙拦住她,“阿宁,宫门前定是一片混乱,我们这样过去,只会添乱啊。” “皇姐,你留在这儿,我跟小夕找两名宫卫护送过去,我们就远远看着,不会有事的!”殷宁摇头,“清棠是我的驸马,我一定要确认她没事才好!” “公主……” “小夕,我们走!” “是!” “皇妹!”殷影追了一步,左右看了看几个伺候的太监,“你们几个都跟上来,小心护着阿宁!”说完,便紧紧跟着殷宁往宫门前走去。 “是!” 殷宁的心悬得隐隐生寒,她下意识地捏了捏藏在袖中的匕首,暗暗心道:“清棠,你是不是知道今日宫中有变,所以才特意送了我匕首防身?” 想到这一层,殷宁的心蓦地一揪。 若是顾清棠知道今日宫中有变,那么顾清棠就必定参与其中,自古宫变总是伴随着血腥,殷宁此时此刻什么都不求,只求她的驸马安然无恙。 烈日灼灼照在紧闭的宫门之上,血色撒满一地,厮杀的人影之中,飞溅的是鲜血,闪烁的是枪刃的寒光,呼嚎的是宫卫与太尉府家将的惨呼,飘荡的是浓浓的血腥味。 年太尉端然骑在马背上,冷眼看着先锋将军带着自己的精锐家将与一千宫卫厮杀,他知道,那些宫卫根本就不是太尉府家将的对手,他要等的是这场可笑的伏击慢慢结束。 养虎为患! 年太尉握紧缰绳的手发出咯咯响,一想到自己的爱子莫名其妙地死在京师,他就恨自己对当今那个傀儡皇帝太过仁慈! 今□□宫,是无论如何都要让殷长安付出惨痛的代价! “杀——” 突然从宫中又杀出一只千人军队,看他们的甲衣颜色,正是光王府的亲卫。 年太尉嘴角扬笑,道:“连光王都来了,这些宫卫终于可以早些去见阎王了!慢!为何他们会……” 那些亲卫的厮杀目标并非是宫卫,而是太尉府家将! 临阵倒戈!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保护太尉!”几名盾卫持盾将年太尉护在了身后,“城头上埋伏了弓箭手!” 年太尉翻身下马,这才发现城头上不知何时密密麻麻地站了好几排弓箭手,尽是光王府亲卫! “义父有危险!”顾清棠老远便瞧见了城头上的弓箭手,这句话说完,年太后更加紧张起来。 “御林军统领何在?!”年太后颤声一喝。 御林军统领连忙按刀应声,“单凭太后吩咐!” “你带三千羽林军铁卫速速救援太尉大人!”年太后急声吩咐完,又加了一句,“敢与我年家为敌的,一个不留!” “是!” 顾清棠暗暗倒吸了一口气,一直就听闻古代宫变惊心动魄,今日亲身经历,果然是尸横遍野。 “太后,陛下好像不在这里……”顾清棠让自己平静下来,小声提示了一句。 年太后匆匆扫了一眼宫门,果然看不见殷长安,她咬牙仔细想了想,突然转身看向了大殿,“若是哀家没有猜错,他定在那里!” “太后,小心有诈!”顾清棠提醒了一句。 年太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顾清棠,“弟弟平日里没有白疼你,你确实是个不错的孩子,哀家,记你一功!” 顾清棠慌忙一拜,“这些都是清棠该做的。” “清棠,随哀家走上去!”年太后眸底满是血丝,她整了整衣裳,突然有种凤临天下的气场逼人而来。 “是!” “其他御林军给哀家把大殿紧紧围住!” “是!” 不远处,两位公主与小夕看见了顾清棠的背影。 “驸马爷!”小夕忍不住喊了一声。 殷宁听着远处的厮杀,看着顾清棠那熟悉的背影,只觉得一颗慌乱的心终究是安心了几分,顾不得应小夕什么,便提裙朝着顾清棠追去。 她的驸马在那里,她便在哪里! “阿宁,小心些!”殷影骇声嘱咐了一句,只能快步追着殷宁而去。 与此同时,皇城最高的大殿中,一袭金色衮服在身的殷长安悠闲地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敬向瘫坐在椅上的光王。 “皇兄,你说,现在年老头心里会是什么滋味?” 光王暗暗咬牙,哑声道:“江山我可以不要,当年的仇,我也可以不报!念在你我兄弟的情分上,求陛下放我儿一条生路!” “朕这小侄儿生得甚是俊俏,杀了确实可惜了。”殷长安侧身看了一眼被绳索捆在龙椅脚下的小世子,忽地将手中的酒泼向了他,吓得他当殿嚎啕大哭起来。 “父王救我!救我!” “陛下!他只是个孩子!”光王嘶声痛呼,却根本没有能力阻止殷长安,这一刻,他只恨自己百密一疏,万万没想到小世子的乳娘竟是殷长安的内线,在最关键的时候,偷偷把小世子送入了皇城。 “咣!” 殷长安突然将手中酒杯砸碎在了小世子身边,他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冷笑道:“现在是个孩子,十年之后就不是孩子了,朕,只怕容不得他!” “陛下!” 殷长安看见光王那般无奈的嘶吼,心头的快意更浓了几分,“皇兄啊,本来朕觉得一直有愧于你,想着就让你做个太平亲王,可是你为何就如此的不安分呢?” “求陛下,放过臣的孩儿!” “放过了他,你可就没有那么听话了。”殷长安放声狂笑,突然递了个眼色给身边的八分公公,“八分,你去,给朕的好皇兄斟杯酒。” “是。”八分战战兢兢地端着御酒走了过去,亲手给光王斟了一杯酒,又亲手给光王递到了嘴边,劝道,“王爷,大势已去,您还是识时务一些吧。” “父王,救我,这些绳子勒得孩儿好疼,我想母妃,想母妃!”小世子凄声哭喊着,声声锥心。 光王绝望地看着殷长安,“殷长安,他可是你的亲侄儿!” “那又如何?朕的亲哥哥,不也与年太尉那个老狐狸联手想要朕的命么?”殷长安冷冷应了一句,“这酒,你若不喝,朕便让八分亲手喂给小世子喝了。” “你……”光王狠狠咬牙,凄然看着自己的孩儿,“是父王没用,是父王保护不了你……父王……先走一步……八分,伺候本王喝酒!” 八分颤然点头,将御酒喂入了光王的口中。 酒有剧毒,入喉便是刀割一样的痛,光王不甘心地紧紧盯着殷长安,他想不明白为何殷长安会知道他与年太尉之事,更想不明白,为何当年那个唯唯诺诺的小皇弟,竟会有一颗比蛇蝎还毒的心! 第68章 终章 二 “秦将军,一会儿劳你做件事。”宫阶之上,顾清棠突然低声对秦中羽道了一句。 “驸马请吩咐……” “你偷偷溜去宫中府库里拿些……” 等顾清棠交待完,秦中羽点点头,警惕地确认了一眼年太后并没有注意到他,悄悄地放慢了紧随的脚步,偷偷溜得无影无踪。 年太后踏入大殿的同时,光王呕出一口黑血,终是倒地气绝了。 “畜生!”年太后怒声一喝,挺直了老腰,狠狠瞪向殷长安,“殷长安,你究竟还要杀多少人?!” “母后,您来了啊。”殷长安笑容微微收敛些许笑容,负手而立,“朕等这一日,可等得太久了。” 年太后倒吸一口气,“御林军何在,将这个残害手足的逆子给哀家拿下!” “朕是一国之君,谁敢拿朕?!”殷长安厉声一喝,冷眼看着数十名御林军持刀跑入大殿。他弯腰将哭哑了嗓子的小世子扯了起来,狠狠钳住了他的喉咙,“母后,你可要想明白了,御林军再敢往前一步,朕这小侄儿可就活不成了!” 年太后冷冷一笑,“你想用他来威胁哀家,是不是太天真了?” 殷长安放声大笑道:“母后,真正天真的是你啊!” “皇兄,你这是做什么?快些放开寒儿!”殷宁一步踏入大殿,不敢相信地看着殷长安。 殷影低头看见了地上光王的尸体,不禁骇声道:“皇弟!” 顾清棠眉心紧蹙,静静看着殷长安,顺势将殷宁牵到了身后,低声道:“这里危险,你怎么不好好在汀兰宫等我呢?” 殷宁错愕地看了看顾清棠,又看了看皇兄,今日的皇兄实在是太过陌生,那眉角飞扬的冷意,让她看上一眼就隐隐生寒,“清棠,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人都来齐了,很好!”殷长安阴冷地一笑,指节咯咯作响,小世子的脸色已变得一片青紫,“母后,朕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肯屏退了御林军,朕就绕你一命,将来让你移居冷宫,安然终老。” 年太后怒声道:“笑话!哀家的亲子是你所杀,哀家今日怎会放过你?!” “你可要考虑清楚,寒儿一死,朕若再驾崩了,大陵可后继无人了!”殷长安语带威胁,凉凉地扫了一眼殷影与殷宁,发出一声冷嗤。 “太子哥哥的死……与皇兄有关?”殷宁不敢相信听到的一切,她看向顾清棠,“清棠,你难道一早就知道了?” 顾清棠默然不语,只是点了点头。 年太后凄然笑道:“哀家只恨没能早知道此事,才会让哀家的孩儿一直含恨九泉!”她说着,往顾清棠身后看了一眼,果然没有看见秦中羽的身影,“秦中羽人在何处?” 顾清棠装作惊愕无比地往后看了一眼,“啊!许是趁乱跑了!” “那皇弟今日死在这里,难道也是……”殷影眼眸一红,定定看着殷长安,“你做的?” “是朕做的!”殷长安淡然一笑,“他本就不该活着!” “他可是你的亲哥哥!”殷影嘶声一喝,“长安,你竟然杀了两个你的亲哥哥?!” 殷长安冷冷看着殷影,“朕是大陵的皇帝,哪个人对朕的皇位有威胁,朕就要除了他!” “那我呢?”殷宁往前走了一步,泪然看着殷长安,“若是我也对你的皇位有威胁,你也会除了我?!” 殷长安嘴角浮起一丝阴险的笑意来,“阿宁,你未免也太高看自己了,你的价值还不如你身边的驸马。” “你什么意思?”殷宁心头一紧。 年太后却再也忍不下去,“拿下这畜生!” “母后,长姐再也无法孕育皇嗣,阿宁也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儿,朕再问你一遍,当真要一个两败俱伤的结果?!”殷长安掐着小世子坐在了龙椅上,冷冷又问了一遍。 “什么?!”年太后震惊无比地看着殷长安。 殷影与殷宁俱是一惊,殷影颤声问道:“长安,你这是什么意思?” 殷长安笑道:“皇姐可还记得当年我送你的送行酒?” 殷影只觉得全身上下一阵刺骨的寒意升起,她一直以为,不能怀孕是因为出嫁那日受伤过重,导致气血两亏,却万万没想到,从她出嫁的那天开始,她就是这场阴谋的一个牺牲品。 “皇姐!”殷宁心疼地扶住了殷影欲倒的身子,只觉得怀中的殷影不住瑟瑟颤抖着,那透心的凉意丝丝戳心,让她也不禁颤抖了起来。 她一直要驸马不做佞臣,如今想来,真是天下第一大的笑话! “阿宁,快些退回汀兰宫,听话。”顾清棠低声嘱咐了一句,“这里真的危险!” “清棠,我们谁也跑不了的。”殷宁凄声开口,冷眼看向殷长安,“我就要看看,皇兄今日还要杀多少骨肉至亲?!” 她留在这里,或许还能护得顾清棠一时周全,若是她走了,不知道那个丧心病狂的皇兄会对她的驸马做出什么事来? 退一万步说,就算是死,她堂堂大陵小公主也要跟驸马死一起!她绝对不会让顾清棠一个人拦在危险前面! “御林军,听哀家命令,先住手!”年太后颤然下令,往前走了一步,“你还对影儿跟宁儿下了手?!” 殷长安捏在小世子喉咙上的手指终于松了下来,他淡淡笑道:“朕只承认对长姐下了药,废了她的生育之能,至于皇妹……”殷长安饶有深意地看了顾清棠一眼,“朕不过是顺水推舟,赏了一个……女驸马给她!” “女驸马?!”年太后脸色大变,回头定定看着顾清棠,不敢相信眼前站的顾清棠是个女子。 殷影身子又是猛烈地一颤,她看了看顾清棠,又看了看殷宁,“顾少府……是女子?” 殷宁猛烈地摇头,“母后,你别听他胡说!我的驸马,怎会是女子?我与驸马已有夫妻之实,宗正府有白巾做证!” “朕倒是没有想到,朕的皇妹也痴情起来了。”殷长安颇为惊讶地叹了一句,笑着看向了顾清棠,“顾少府,你若是准备今日一直做缩头乌龟,那你与朕的海棠夫人之约,可就……到此终了。” 顾清棠温柔地对着殷宁一笑,“阿宁,你不必委屈自己说这些的,你是堂堂大陵小公主,真的没有必要为了我,折损了你的清名。” “顾清棠!”殷宁紧紧牵着她的手,摇头再摇头,“本宫一日没有休你,你就一日是本宫的驸马!驸马一定要听公主的话,本宫不准你胡来!你乖乖站着,哪里也不许去!除了本宫的话,你谁的话也不许听!” 顾清棠脸上的梨涡一旋,笑眼中抹上了一丝泪光,“小公主,我是个真真正正的女子,我犯了欺君之罪,你应该休了我。” “你!” “欺君之罪是满门抄斩的大罪啊,为了你没有事,你更该休了我。” “清棠!” 殷宁急红了眼,眼泪涌眶而出,“本宫就不!你凭什么命令本宫休你?!” “我突然觉得,做陛下的海棠夫人,似乎更加名正言顺些,陛下定会绕过我的欺君之罪,许我一世荣华富贵。”顾清棠脸上的笑容突然变得甚是冰凉,她背过了身去,定定看向殷长安,“陛下,这些话,您可满意?” “你……你是这畜生那边的人?!”年太后更是一惊,“枉弟弟如此疼你,你竟然吃里扒外,一直为这畜生做事?” 殷长安笑然点头,“朕觉得还不够。” “那若是再搭上一条人命呢?”顾清棠突然出手,将年太后勾在了怀中,顺势拔下了年太后的凤簪,扬手一簪戳入了年太后的肩头,高声道,“太后在我手中,御林军速速退下,否则,太后可要在我手中一命呜呼了!” “这……” “啊!顾清棠,哀家真是错看了你!” “清棠……你……你这是……” “顾少府……” 顾清棠冷冷一笑,“我女子身份已经暴露,若还不能择良木而栖之,那我可就真的傻了!” “放开太后!” “带句话给你们统领,再若阻扰宫卫击杀年太尉,太后也是死路一条!”顾清棠凉凉道了一句,看着一个御林军小兵慌乱无比地跑了出去。 “顾清棠,你答应过我什么?”殷宁泪然看着顾清棠,“你说,你不会做佞臣的,如今这算什么?” 顾清棠苦笑道:“我帮的就是当今天子,我可是大大的忠臣,又怎会是佞臣?!” “你……你竟是……顾清棠……你不是你……这绝对不是我认识的顾清棠……”殷宁的心猛地一揪,哀声道,“快放开母后!”说完,她便扑上前来,准备救下年太后。 顾清棠眉心一蹙,连忙错身避开,眼睁睁地看着殷宁扑倒在地。 “啧啧。”殷长安冷眼看着这场好戏。 殷宁全身瑟瑟发抖,来自掌心的疼让她觉得这一切好像是一个永远都醒不来的噩梦,那个对她温柔无比,疼惜无比的驸马,竟让她这样狠狠摔在地上而无动于衷。 “报——” 一名宫卫快步跑了进来,喜滋滋地跪倒在殷长安面前,“启禀陛下,顾少府埋伏在檐上的弓箭手趁御林军退兵之际,成功射中年太尉,箭上淬了毒,年太尉是活不了多久的!” “弟弟——!”年太后在顾清棠怀中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喊,“哀家没用,没用啊,呜呜——” “啪!” “啪!” “啪!” 殷长安拍响了三个响亮的掌声,赞许地看着顾清棠,“顾清棠,你真是个聪明人,朕没有信错你,哈哈哈哈。” “既然年太尉已伏诛,自然太后也没有活着的必要了。”顾清棠骤然抽出凤簪,迅然一簪划过了年太后的喉咙,留下了一道血色。 只听年太后闷哼一声,猝然倒地一动不动。 “叮!” 染血的凤簪落在了地上,大殿突然变得一片死寂。 顾清棠整了整衣裳,嘴角弯起一丝魅惑的弧线来,“陛下,海棠夫人之约,你可莫要忘记了。”说完,便对着殷长安伸出了手去。 殷长安冷冷一笑,扯着已经哭哑了声音的小世子走下了龙椅来,来到了顾清棠身前,“朕,还想再考验考验你。”说着,殷长安从怀中摸出一把匕首,递到了顾清棠手中,“朕,只想成为大陵唯一的皇子,你该明白如何做吧?” 顾清棠淡淡一笑,接过了匕首来,看向了那个惊恐万分的小世子,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别怕,就一下,不会很疼的,先闭上眼睛。” 殷长安满意地松开了小世子,警惕地往后退了三步。 “不要杀我……顾少府不要杀我……”小世子哭着哀求着。 顾清棠蹲了下去,将小世子抱在了怀中,“别怕,闭上眼睛,听我的,闭上眼睛,不会疼的。” “呜呜……”小世子绝望地抽泣着闭上了眼睛,“顾少府……我怕疼……” “顾清棠,你还要错到什么时候?!”殷宁突然将小世子从顾清棠怀中扯了过去,紧紧护在怀中,凄厉地喝道,“你助纣为虐!竟丧心病狂到连个小孩子都不放过么?!” “阿宁……” “不要叫我阿宁!” 殷长安眯眼看着顾清棠与殷宁的对峙,冷声道:“顾少府,想要朕封你海棠夫人,可要再多杀一个人了。” “是。”顾清棠镇静地说完,逼近了殷宁一步。 殷宁怒然抽出顾清棠送她的匕首,指向顾清棠,泪声道,“你再向前走一步,本宫马上就要你的命!” “谁死还不一定呢?”顾清棠的余光往龙椅背后瞥了一眼,那里出现了一条黑影,她终于可以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轰隆隆——!” 突然,龙椅后响起一声巨响,瞬间浓浓的火药味与烟尘在大殿中弥漫开来。 殷长安离龙椅最近,这火药的威力足以让他脚下一个不稳,踉跄扑倒在地。 顾清棠看准了时机,突然调转匕首,扑向殷长安,朝着他的后颈狠狠戳下。 “啊——” 大殿之中响起了一个凄厉的惨呼声,殿中的御林军与宫卫们都不知所措地立在殿上,不知道那些浓浓的烟尘何时才会散去,这场逼宫到底会怎样收场? 依稀之中,殷宁惊觉有只温暖的手握住了她持匕首的手,引着她戳入了一个温软之处。 熟悉的气息,熟悉的身影,还有熟悉的声音…… “驸马……顾清棠……以……女子之身……祸乱……朝纲……当殿……弑君……杀死太后……其罪当诛!” “顾……顾……”殷宁恍然大悟,忍不住一阵哽咽,手指骇然从匕首上离开,却被顾清棠扶住了双肩,她颤声道,“为什么要那么傻?为什么要……要做……这样的傻事?” “阿宁……从今往后……再也没有谁可以……欺负你了……”当顾清棠的头无力地枕在了殷宁肩头,她沙哑地道,“你诛佞……有功……当……当为新帝……即便……即便不能……为帝……也可以辅佐……小世子……摄政监国……我说过……的……我会……会护你……一世……一世……” “清棠——!”万千话语哽在喉间,殷宁只能呼喊出这样一句来。 年太尉与年太后都死了,殷长安与光王都死了,率兵在外的年宛娘心中有殷宁,日后定会仗着手中兵权,一力辅佐殷宁。 这就是顾清棠一心要给殷宁筹谋的一世长安。 第69章 终章 三 当大殿上的尘埃终于落定,众人只能瞧见小公主瑟瑟然抱着胸口插着匕首的驸马瘫软坐倒在地。 “阿宁。”殷影快步走了过去,哀然看着哭成泪人的妹妹,不知能说什么去安慰她。 八分全身颤抖,趁着大家没注意到他,慌乱地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传本宫旨意……”殷宁泪眼看向了抽泣不止的小世子,“两位皇兄遇刺身亡,大陵不可一日无主,今奉世子殷寒登基为帝,以安天下!” 小世子殷寒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有几名太监激动地围了上来,抱着他走到了大殿粉碎的龙椅前,给他整理好衣裳,纷纷跪倒在地,山呼道:“万岁,万岁,万万岁!” 御林军与宫卫们愕然看了看彼此,事到如今,除了这小世子,还有谁有资格继任大统? “万岁,万岁,万万岁!” 殷宁泪然看着一个一个人跪倒山呼,低头看向怀中那个一动不动的驸马,咬牙道:“驸马顾清棠弑君谋逆,已被本宫就地正法。自今日起,昭告天下,本宫休驸马顾清棠,谋逆之人不得入宗庙享受香火。” “小夕。” “奴婢在。” “顾清棠祸乱宫闱,弑君谋反,不可就这样便宜她死了,你且把她的尸首抬去汀兰宫,本宫后面要亲手鞭尸!”殷宁恨声说完,大殿之上的人,无一不震惊。 皇家中人,哪怕是最天真的小公主,如今也变得如此狠毒了。 小夕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小公主,她哪里还敢迟疑,连忙招呼几个侍女过来,把顾清棠给抬了下去。 “报——” 一名宫卫突然跑了进来,看见的却是殷长安的尸体,蓦地噤声不知所措地站在了原地。 殷宁冷冷看着他,“见了本宫也不跪?你是要谋反吗?” 宫卫慌乱无比地跪地一拜,“末将不敢!启禀公主,大车三王子所帅大军连破边关三城,直朝京师的方向杀来!” “报——” 又一名宫卫跑了进来,不过他倒是比方才那个机灵些,看见站着的是两位公主,连忙朝着两位公主跪下道,“得知年太尉中箭毒发身亡,年宛娘发兵强行攻城,如今已到了宫门之外!” 殷宁倦然道:“打开宫门,放宛娘进来。” “这……” “陛下,相信姑姑,姑姑不会让宛娘伤害到你的。”殷宁看向了小皇帝殷寒。 殷寒六神无主地点点头,“依……依姑姑!” 殷宁点头道:“新帝已下旨意,放年宛娘进宫面圣!” “是!” 宫卫快步转身跑出了大殿,一刻之后,兵甲声大噪起来。 身穿甲衣的年宛娘按剑带兵踏入大殿,双眸若血,一脸杀意在看见殷宁的瞬间,散得七零八落,她快步走到殷宁身边,牵住了她冰凉的手,“阿宁,你没事吧?” 殷宁往后一退,缩回了手去,“年将军莫要太过唐突。” “唐突?”年宛娘苦笑了一声,冰凉的目光落在了地上年太后的尸体上,她心头一痛,快步走了过去,命人将年太后尸体小心抬下去,“姑姑的后事,要风光大葬!” “厚葬太后。”殷宁也嘱咐了一句,“一切照规制,再多加三成陪葬品。” “是。” “殷!长!安!”年宛娘拔出佩剑,蓦地又是一剑扎入殷长安的背心,狠狠咬牙道,“你伤我爹爹,实在是太便宜你了!”略微一顿,年宛娘转头看向了殷宁,“阿宁,顾清棠人在何处?” “她刺杀当今天子,又下犯欺君之罪,已被本宫就地正法。”殷宁淡淡说了一句。 年宛娘狐疑地看了一眼殷宁手上的血色,又看向了殷影,“嫂嫂,你说,这是不是真的?” 殷影疲惫地点点头。 “呵,身是女子,却乔装入宫做你的驸马,这欺君之罪是该死!”年宛娘冷冷一笑,突然扬声道,“来人,厚葬爹爹!整顿皇城内外,我要——奉新帝登基!”她目光灼灼地看着殷宁,“大陵的新女皇!” “慢!”殷宁出声打断了她的话,“本宫今日已奉世子殷寒登基为新帝,还请年将军莫要陷本宫于不义之地!” “新帝?”年宛娘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战战兢兢的小皇帝,又看向了殷宁,“既然是你选的路,我自然听令而行,只是小皇帝年岁还小,阿宁,你做个监国公主也在情理之中吧?” “……” “阿宁你放心,我麾下有数十万兵马,从今往后,谁要是不听你的话,我马上就踏平他的府邸!”年宛娘冷冽地说完,挑眉看向了小皇帝,“陛下,你也一样。” 为何今日的年宛娘身上有年太尉权臣的影子? 殷宁心头一凉,仿佛看见了十年后再度上演的悲剧,她不禁一阵冷战,牵住了殷影的手,“皇姐,我累了,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好。”殷影岂会不明白殷宁的感受? “慢!”年宛娘突然拦住了殷宁与殷影,“如今大车敌兵已入我大陵,阿宁,你不准备命我做点什么?” 殷宁倦然看着她,“为将者,见家国蒙难,自该挺身而出,还用本宫下令么?” “阿宁,我若为你与大车一战高下,大胜归来之日,你准备赏我点什么?”年宛娘问向了殷宁,目光有些放肆。 殷宁倒吸了一口气,“年将军想要本宫赏你什么?” 年宛娘正色道:“阿宁,你知道我最想要什么。” 殷宁心头一凉,“你就不怕被天下人耻笑么?” “我麾下数十万兵马,天下人哪个敢笑我一声?”年宛娘按剑说完,冷冷看着小皇帝,“陛下,你说是不是?” “是……是……”小皇帝害怕地往太监身后缩了缩。 殷宁倒吸了一口气,道:“宛娘,既然是你想要的,你大胜归来那一日,本宫许你!” 年宛娘激动地点头一笑,“陛下可是听见了的!监国公主说的话,当如圣旨,君无戏言!” “君无戏言。”殷宁应了她一声,朝着小皇帝招了招手,“陛下,这里留给其他人整理修复,你先跟姑姑走,我们先回寝宫休息休息。” “嗯。”小皇帝害怕地跑向了殷宁,一手牵住殷宁,一手牵住殷影,“姑姑,你们带寒儿走,寒儿会听话的,一定会听话的。” “好。”殷影心疼地应了一声,牵着小皇帝殷寒走出了大殿。 这一日,是大陵皇室的灾难日,也是大陵朝局震荡的黑暗日,所幸,仗着年宛娘的麾下兵马,这场皇权更迭终于还是平静落幕了。 第二日,大陵新帝登基,改元太和。 为了安抚年宛娘,小皇帝还是厚葬了年太尉与年太后,忍着恨意按规制把殷长安葬入了皇陵,追封了已故亡父光王皇帝号,予以厚葬。 唯一没有得到厚葬的,便是当殿弑君的女驸马顾清棠,被监国公主鞭尸之后,又悬挂在皇城城头,以儆效尤。 对于住在京师行馆中的夜娜来说,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按兵不动,等来的竟是一道大陵新帝的圣旨——诏大车国师夜娜入宫面见监国公主。 夜娜如今身在大陵京师,大车与大陵又正在交战,这个时候宣她入宫,定没有什么好事。 她踏入巍峨的皇城,一路跟着小太监走入后宫,一路来到御花园中。 “小夕,你们都退下吧。” 一袭素衣在身,殷宁突然抬手屏退了众人,亲手斟了一杯酒,敬向了夜娜,“国师大人,别来无恙。” 夜娜接过了酒杯,迟疑地看了看酒杯中的酒,“公主这是?” “大车与我大陵正在交战,你留在京师,处境只会越来越糟。”殷宁淡淡说完,目光忽地变得柔和起来,“顾清棠曾经给过你一个承诺,保你安然,她如今已经做不到了,便由本宫帮她做吧。” “顾少府……”夜娜这几日也听说不少关于顾少府是女子的传闻,却没想到小公主竟还念着这个犯下欺君之罪的女驸马。 “皇姐也厌倦这座皇城了。”殷宁的目光回到了夜娜身上,“越州行宫那边秋色正好,你便跟着皇姐一同去那边安然度日吧。” “我……可以?” “今日留下大车国师的命,从今往后,这个世间就不再有大车国师了。” “我……” “喝了它!” 夜娜低头再看了一眼手中的酒,突然苦笑一声,仰头便将这杯酒喝了下去,趁着酒劲尚未吞没她的意识,夜娜终于忍不住开了口,“不论顾少府究竟是男是女,你遇到她,终是你的幸事,而她遇到你,或许是她的灾难了。” “你可是觉得本宫的处置太狠了些?”殷宁淡淡一问。 夜娜只觉得眼前一片眩然,她只来得及道一句,“若是……一切可以重来……小公主……本国师……定与你……争她……” 她终于还是昏眩倒地。 殷宁挑眉一瞪夜娜,“本宫,是不会给你机会的!” 太和元年,秋,监国公主殷宁鸩杀大车国师于御花园中,天下大惊,认为小公主殷宁也是个狠角色,只怕新登基的小皇帝迟早也要遭她的毒手。 同年,长公主殷影远离京师皇城,带着三百宫人移居越州行宫,终生没有回过京师。 大陵与大车这场战事绵延了一年有余,太和二年,春,大车老汗王暴薨,三王子为了争夺汗位,于是停止了与大陵的战争。 年宛娘趁势追击,将大车敌兵驱逐出境,捷报传来之时,殷宁刚好在写下嫁的圣旨。 “大将军年宛娘战功彪炳,救国于水火之间……” “启禀公主,年将军发来捷报!” “不必念了,待本宫写完这道圣旨,你拿去给陛下盖了印,就亲自给年将军送去吧。”殷宁淡淡说完,终于写完了最后一句,卷起皇纸,递给了小兵,“让陛下不用奇怪,就照往日一样盖印,让他相信他的姑姑,是不会真的做出这种荒唐之事的。” “是!” 一日之后,皇榜昭告天下,大将军年宛娘功勋卓著,大陵天子下旨赐婚监国公主下嫁大将军,以成佳偶。 的确,碍于年宛娘的权势,皇榜一出,百姓只敢在私下里议论这道圣旨的荒唐,明里,却没有谁敢站出来笑话一句。 年宛娘在归来途中接到了圣旨,欢天喜地的下令将士同庆。 终于,最后的赢家是她! 她的阿宁,最终还是愿意跟她不顾天下人的耻笑,相许一世! 太和二年,暮春,京师张灯结彩,准备迎接明日年宛娘凯旋归来。百姓们都带着一种笑话的眼光盯着明日那场监国公主与女将军的大婚,准备看一场大陵建国以来最大的笑话。 夜风轻拂,殷宁穿着一袭红衣站在皇城城头,看着城外万家灯火,喃喃道:“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小姑姑,你真要嫁给年宛娘?”小皇帝忧心地扯了扯她的红衣,“这会让天下人笑话你一辈子的。” “姑姑该走了。”殷宁爱怜地摸了摸他的头,“大陵,就交给你了,陛下。” “不!我害怕!长姑姑走了,小姑姑你也要走了,年将军有权有势,我怕……怕她害我!”小皇帝骇然抱住了殷宁的手,“求求你,小姑姑,留下,好不好?” “宛娘不会害你的,你放心。”殷宁笃定地开口,“你带一句话给她,人言可畏,相爱甚苦,为全卿之清名,只能一死,我心向君,百年后,黄泉再会。” “小姑姑……” “可记得了?” 夜风吹乱了殷宁的发丝,清辉之下,小皇帝觉得今夜的小姑姑实在是美得厉害,他怔怔然点点头。 殷宁扶在城头上,低头望着一带御河,河水淙淙,“秦中羽是个可用之人,寒儿,可要好好重用此人。” “寒儿谨遵小姑姑教诲。” 殷宁满意地一笑,她踏上城头的瞬间,不禁笑意更深了几分,“这里,是小姑姑那个女驸马悬挂尸首之处,如今,驸马已不在,独留公主又有什么意义呢?” 小皇帝一惊,忽然意识到什么,“小姑姑不要!” “保重,寒儿。”足尖踏空,殷宁朝着城下御河一跃而下—— “哗啦啦——!” 河水飞溅,将一袭红衣吞没,自此,世上再无小公主殷宁。 年宛娘凯旋回京,满心欢喜中等到的却是昨夜小公主着红衣跳城的消息,当小皇帝将殷宁交待的话告诉了年宛娘,原以为年宛娘会发疯一样的拿他出气,却不想年宛娘却在大殿之上嘶声大哭起来。 “是我不该那么急,是我不该逼你……” “年……年大将军?” “百年黄泉之约……阿宁你为何要如此残忍……非要让我等上百年?”年宛娘喃喃自语,突然抬起泪眼看着小皇帝,“你还是放心不下你的侄儿么?” “年大将军,你要做什么?!”小皇帝害怕地一退。 年宛娘蓦地在小皇帝身前跪了下来,“臣,定当一世效忠陛下,辅佐陛下创出一个太平盛世!” 阿宁,这是你要我做的,那我就去做。 黄泉路上,你要好好等我,这一次,我再也不逼你做什么了。 第70章 终章 四 首先,恭喜你看见的是个结局防盗章节~ 长凝会很快更新结局章节,大家莫方,5分钟后替换完成,大家可以花3000字的前,看见3800的文,所以,原谅长凝拿最后一章做个小实验吧。 因为这个文从v的那天开始,全程盗文同步到了完结--!长凝只是想实验一下,防盗章是否有效? 兰亭序》全文:“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群贤毕至,少长咸集。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或取诸怀抱,晤言一室之内;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虽取舍万殊,静躁不同,当其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将至。及其所之既倦,情随事迁,感慨系之矣。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犹不能不以之兴怀。况修短随化,终期于尽。古人云:“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每览昔人兴感之由,若合一契,未尝不临文嗟悼,不能喻之于怀。固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悲夫!故列叙时人,录其所述,虽世殊事异,所以兴怀,其致一也。后之览者,亦将有感于斯文。”兰亭序:又名《兰亭宴集序》、《兰亭集序》、《临河序》、《禊序》、《禊贴》。行书法帖。东晋穆帝永和九年(公元353年)三月三日,王羲之与谢安、孙绰等四十一人,在山阴(今浙江绍兴)蓝亭“修禊”,会上各人做诗,并由羲之作序。序中记叙兰亭周围山水之美和聚会的欢乐之情,抒发作者好景不长,生死无常的感慨。法帖相传之本,共二十八行,三百二十四字。唐时为太宗所得,推为王书代表,曾命赵模等钩摹数本,分赐亲贵近臣。太宗死,以真迹殉葬。存世唐摹墨迹以“神龙本”为最著,石刻首推“定武本”。经郭沫若考证,以为相传的《兰亭序》后半文字,兴感无端,与王羲之思想无相同之处,书体亦和近年出土的东晋王氏墓志不类,疑为隋唐人所伪托。但也有不同意其说者。翻译:永和九年,即癸丑年,三月之初,(名士们)在会稽郡山阴县的兰亭聚会,为的是到水边进行消灾求福的活动。许多有声望有才气的人都来了,有年轻的,也有年长的。这里有高大的山和险峻的岭,有茂密的树林和高高的竹子,又有清水急流,(在亭的)左右辉映环绕。把水引到(亭中)的环形水渠里来,让酒杯飘流水上(供人们取饮)。人们在曲水旁边排列而坐,虽然没有管弦齐奏的盛况,(可是)一边饮酒一边赋诗,也足以痛快地表达各自幽雅的情怀。这一天,天气晴朗,和风轻轻吹来。向上看,天空广大无边,向下看,地上事物如此繁多,这兰亭序》全文:“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群贤毕至,少长咸集。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或取诸怀抱,晤言一室之内;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虽取舍万殊,静躁不同,当其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将至。及其所之既倦,情随事迁,感慨系之矣。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犹不能不以之兴怀。况修短随化,终期于尽。古人云:“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每览昔人兴感之由,若合一契,未尝不临文嗟悼,不能喻之于怀。固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悲夫!故列叙时人,录其所述,虽世殊事异,所以兴怀,其致一也。后之览者,亦将有感于斯文。”兰亭序:又名《兰亭宴集序》、《兰亭集序》、《临河序》、《禊序》、《禊贴》。行书法帖。东晋穆帝永和九年(公元353年)三月三日,王羲之与谢安、孙绰等四十一人,在山阴(今浙江绍兴)蓝亭“修禊”,会上各人做诗,并由羲之作序。序中记叙兰亭周围山水之美和聚会的欢乐之情,抒发作者好景不长,生死无常的感慨。法帖相传之本,共二十八行,三百二十四字。唐时为太宗所得,推为王书代表,曾命赵模等钩摹数本,分赐亲贵近臣。太宗死,以真迹殉葬。存世唐摹墨迹以“神龙本”为最著,石刻首推“定武本”。经郭沫若考证,以为相传的《兰亭序》后半文字,兴感无端,与王羲之思想无相同之处,书体亦和近年出土的东晋王氏墓志不类,疑为隋唐人所伪托。但也有不同意其说者。翻译:永和九年,即癸丑年,三月之初,(名士们)在会稽郡山阴县的兰亭聚会,为的是到水边进行消灾求福的活动。许多有声望有才气的人都来了,有年轻的,也有年长的。这里有高大的山和险峻的岭,有茂密的树林和高高的竹子,又有清水急流,(在亭的)左右辉映环绕。把水引到(亭中)的环形水渠里来,让酒杯飘流水上(供人们取饮)。人们在曲水旁边排列而坐,虽然没有管弦齐奏的盛况,(可是)一边饮酒一边赋诗,也足以痛快地表达各自幽雅的情怀。这一天,天气晴朗,和风轻轻吹来。向上看,天空广大无边,向下看,地上事物如此繁多,这兰亭序》全文:“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群贤毕至,少长咸集。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或取诸怀抱,晤言一室之内;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虽取舍万殊,静躁不同,当其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将至。及其所之既倦,情随事迁,感慨系之矣。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犹不能不以之兴怀。况修短随化,终期于尽。古人云:“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每览昔人兴感之由,若合一契,未尝不临文嗟悼,不能喻之于怀。固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悲夫!故列叙时人,录其所述,虽世殊事异,所以兴怀,其致一也。后之览者,亦将有感于斯文。”兰亭序:又名《兰亭宴集序》、《兰亭集序》、《临河序》、《禊序》、《禊贴》。行书法帖。东晋穆帝永和九年(公元353年)三月三日,王羲之与谢安、孙绰等四十一人,在山阴(今浙江绍兴)蓝亭“修禊”,会上各人做诗,并由羲之作序。序中记叙兰亭周围山水之美和聚会的欢乐之情,抒发作者好景不长,生死无常的感慨。法帖相传之本,共二十八行,三百二十四字。唐时为太宗所得,推为王书代表,曾命赵模等钩摹数本,分赐亲贵近臣。太宗死,以真迹殉葬。存世唐摹墨迹以“神龙本”为最著,石刻首推“定武本”。经郭沫若考证,以为相传的《兰亭序》后半文字,兴感无端,与王羲之思想无相同之处,书体亦和近年出土的东晋王氏墓志不类,疑为隋唐人所伪托。但也有不同意其说者。翻译:永和九年,即癸丑年,三月之初,(名士们)在会稽郡山阴县的兰亭聚会,为的是到水边进行消灾求福的活动。许多有声望有才气的人都来了,有年轻的,也有年长的。这里有高大的山和险峻的岭,有茂密的树林和高高的竹子,又有清水急流,(在亭的)左右辉映环绕。把水引到(亭中)的环形水渠里来,让酒杯飘流水上(供人们取饮)。人们在曲水旁边排列而坐,虽然没有管弦齐奏的盛况,(可是)一边饮酒一边赋诗,也足以痛快地表达各自幽雅的情怀。这一天,天气晴朗,和风轻轻吹来。向上看,天空广大无边,向下看,地上事物如此繁多,这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