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让我向女主求婚[穿书]》 第1页 [gl百合] 《系统让我向女主求婚[穿书]》作者:月落西河【完结】 文案: 一觉醒来,绮桑穿成了百合小说里和她同名的人物。 穿越当夜,红衣美人含笑将她扑倒,绮桑稀里煳涂丢了初吻。 系统:【亲亲的任务是——找到女主!攻略她!和她来一场甜甜的恋爱!】 漫漫追妻路并不困难,可麻烦的是,系统你好歹给点提示啊! 一个是反派大魔头硃砂痣。 一个是正派小仙女白月光。 绮桑风中凌乱:请问哪位美女才是女主? 温柔腹黑大魔王 x 可可爱爱小机灵鬼 食用指南: 1.he he he 放心大胆入坑! 2.官配cp是阁主大人和绮桑妹妹,别站错了!站错不负责! 3.本文有存稿,日更不坑。 4.后期追妻火葬场了解一下,我个人最近很萌这个。 5.初次发文,希望小天使们温柔发言,作者很友善。 6.女主与越初寒并无血缘关系,望明确。 微博:@月落西西河 内容标籤: 江湖恩怨 阴差阳错 穿越时空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越绮桑 ┃ 配角:孟青,越初寒,裴陆,蓝心,师映容,柳舒舒 ┃ 其它:腹黑攻,机灵受 一句话简介:本阁主从不吃醋 楔子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一个大魔头扑倒小机灵鬼的故事。 关于攻的人设,啊就是我很个人很萌的又温柔又腹黑还带一丢丢病娇的大姐姐! 总之本人写的时候都觉得很带感!女主也是个小机灵鬼! 所以喜欢的小天使们收藏一个叭!啾咪! -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穿越了?」 这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空间,宛如天上仙境,烟雾瀰漫,层层白云间,只有绮桑一个人。 【没错,此次穿越抽奖活动可谓是万里挑一,恭喜亲亲!】 绮桑一头雾水地打量四周:「我怎么记得我没参与过你们这个抽奖?」 【亲亲,是这样的呢,只要阅读过《攻略女主大人》这本小说,就默认为自愿参与抽奖活动哦!】 绮桑回忆了一下:「可我就看了个开头……」 【不管怎么说,恭喜亲亲成功于万千读者中脱颖而出,被选中此次穿越业务第一人,今后的穿越生活,还请好好努力哟!】 绮桑按了按暴跳不止的太阳穴:「我也就是昨儿晚上闲着没事找了会儿小说看而已,这样就穿越了?」 【说明亲亲鸿运当头啊!只看了个开头就中奖了,可喜可贺!】 看了那么多的穿越小说,没想到自己某天也能遇上穿越这趟子事儿,绮桑多少感到有点神奇,便问道:「那这里是什么地方?」 【回亲亲的话,这里是与系统会谈的地方,您现在还未投身于异世界,需要先弄清楚穿越任务,方可进行穿越事宜。】 绮桑不满:「怎么还有任务?」 【但凡是穿越就会有任务的呢,亲亲听好了,此次您的任务就是找到女主,并且要向女主求婚,只要求婚成功,就算任务完成,到时系统会给出奖励,亲亲可以选择是继续留下享受穿越生活还是回归现实世界哦!】 这什么狗屁任务!绮桑伸出手指着自己:「我?向女主求婚?」 【是的呢,这就是您此次的穿越任务,是不是很简单?以往的任务可比这个难多啦,这也是此次抽奖活动的一大亮点!】 绮桑有点接受无能:「就这还简单?你看不出来我是女的吗?那我怎么向女主求婚啊!」 【《攻略女主大人》本就是百合小说哟亲亲!】 绮桑愣了。 竟然是百合小说!她就随便点了一下看了个开头啊!要不要这样! 「我不想穿了!我要回去!」 【不好意思哈亲亲,一旦参与抽奖就不能拒收奖品哦,何况您已经在技术人员的帮助下成功穿越到了异世界,现世生活中的亲亲已经暴毙了哈,除了完成系统交代的任务获得奖励外,是没别的办法回去的哟。】 绮桑气得要升天:「光天化日杀人夺命!你们要遭天谴!」 【穿越业务已经开启,接下来的日子亲亲可要尽情享受穿越生活哦!】 「我享受你妹!」 【由于本公司技术有限,暂不支持系统陪同,穿越业务就由亲亲独自进行啦!】 绮桑错愕:「什么!你就不管我了?别人穿越都有系统给提示的!」 【没有提示的哈,一切剧情全凭亲亲自己触发,杜绝ooc!趣味多多!】 给了任务又不给提示,绮桑只能忍了:「但是你们这个小说我都没看过啊!有没有黑科技可以把原文灌到我脑子里去的?」 【技术部暂时还没有研发出这样的功能呢,这就是亲亲自己的问题了哦,不过这样也更大程度地防止了亲亲有ooc举动,减轻了系统工作量,是好事呢!】 敢情就是你懒呗?!绮桑无力反抗,认命:「好吧那就别废话了,我啥时候穿啊?」 话音一落,足下烟云一阵勐颤,绮桑大惊,赶紧跳远了些,可她两脚才刚落地,底下的白云便一瞬消散,人顺势往下坠去。 【穿越即刻开启,系统会谈就此结束,祝愿亲亲一路顺风,再见啦!】
第2页 绮桑:「……」 「啊啊啊啊救命啊!」 「我恐高!」 第1章 醒来的时候,绮桑躺在一张软床上。 云被柔软而温暖,四面挂着漫漫红帐,空气里飘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幽香。 这是哪儿? 头部传来一阵剧痛,绮桑摸摸额头,发现那处缠着一条两指宽的绷带,应是上了药,鼻息里能闻见苦涩的药粉味道。 难道是摔的? 想起先前自高空坠落,仍是止不住心有余悸,绮桑偏过头,想打量打量四周,动了动身子却忽然发现右手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握着,她疑惑,将手从被子里拿出来一看,只见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正与自己十指紧扣。 绮桑一惊,顺着手臂往上看去,这才发现竟有个人坐在床边,只不过大半身子都隐在红帐外,看不清长相,仅能瞧见这人有一头漆黑的长髮,如火的红衣快要和纱帐融为一体,不仔细看的确发觉不了她的存在。 刚经歷了一场惊吓还未完全平復,绮桑见状立即甩开那手坐了起来:「谁?」 那人愣了下,浅笑:「怎么,连我也不认得了?」 绮桑心想我刚穿过来肯定不认识你啊,遂老实摇摇头。 那人看着她,不语。 绮桑试探:「你认识我?」 那人静了片刻:「认识,当然认识。」 绮桑看看周围:「这是哪儿?」 「七星阁。」 七星阁?听起来像是什么武林门派的样子。绮桑来了精神:「七星阁是什么?」 那人笑了一下:「往后自然是你家,还能是什么。」语毕重新将她的手握住,「好了,别再任性,既已回来,往后便不要再随意离家出走。」 绮桑竖起耳朵:「离家出走?」 隔着纱帐,那人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忘了?七日前你和姐姐赌气,半夜悄悄离家出走的。」 听她自称是姐姐,绮桑的眼睛亮了亮:「你是我姐姐?」 白皙漂亮的手抬起,那人轻抚她的脸,来回摩挲:「从前你便这么叫我,不过今夜过了,得改改口叫别的了。」 难道不是亲生姐妹?绮桑疑惑:「今夜怎么了?」 那人嘆息:「害姐姐担心那么多天,好不容易回来了,忘了姐姐不说,还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真叫姐姐伤心。」 轻柔的话语带着几分宠溺又带着几分失望,使人听来格外温暖。 绮桑不由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便听那人笑了笑:「自然是你我的新婚之夜了。」 闻言,绮桑登时愣住。 低头一看,身上果然穿着大红喜服,不止那四面红帐,连同被褥枕头全部都是一片喜意! 本想掀开帐子看看屋内的摆设,只是手臂一动便头晕眼花的厉害,绮桑赶紧收回手坐好,捂住脑袋。 想不到一穿过来就碰上此等匪夷所思之事,绮桑震惊的同时也断定此人不会是女主,系统交代的任务不会有假,女主绝无可能早就对原主心生情意,不然向女主求婚的任务也就毫无意义。 可她若是现在就要和这人成亲,那还怎么向女主求婚?岂不是要搞婚外情?那多没道德! 所以这婚万万不能结!她还指望着完成任务回归现实世界呢! 绮桑沉思片刻,决定搬出穿越文常用的失忆梗,佯装苦恼:「我……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 虽然看不见对方的脸,但也能感觉得到那人一直在静静地看着自己。 「先前听人禀报说你失忆,我还不信。」那人道,「竟是真的。」 还真失忆了!绮桑面露迷茫:「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那人解释:「派了那么多属下去找你,总算有点作用,不然费了一番功夫却找不到人,姐姐岂不是会很伤心。」说罢将绮桑的手放到掌心,轻轻抚摸。 看来这人对原主还挺不错,只是一旦知晓她二人的关系,绮桑瞬间便觉得那双手摸的她有些发毛,但又不好将手抽回来,便强装轻松问她:「那我叫什么名字?」 那人耐心道:「你姓越,叫绮桑。」 名字倒是和自己本名一样。绮桑又问:「那你呢?你又叫什么?」 那人轻笑,拍她的手:「没大没小。」 绮桑追问:「叫什么?快说啊。」 「孟青。」声音些许放低。 「孟青?」绮桑念了一遍,「名字不错。」 孟青看了她一阵:「果真不记得了?」 绮桑镇定:「嗯,真的不记得了。」 孟青轻嘆:「也罢,回来就好。」又问,「伤口还疼吗?」 「疼!」绮桑叫苦,「我都快疼死了!」 孟青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柔声责备:「疼也只能自己忍着,若不是非要与姐姐起争执,又何来这样的苦头吃?」 绮桑抬头,企图看清她的相貌,奈何屋内单单点了一支烛火,她又恰巧背着光,只能看到一点模煳的影子。 「我为何要与姐姐起争执?」 「已经过去的事,不提也罢。」孟青搂着她,昏暗中,双眸似有光芒,「想不起来就算了,以后乖乖陪在姐姐身边就好。」她说着,下巴一低,头越过纱帐探进来,绮桑还未来得及看清那张脸长什么样,便感到一张冰冰凉凉的唇贴上了嘴角。
第3页 偏冷的幽香一瞬涌进口鼻,柔软的唇轻轻擦过,动作轻缓而充满宠爱。 绮桑整个人好似被雷噼一般,忙不迭推开她:「你……你干什么!」 这样的距离,才看清那人的脸。 长发自两侧倾泻而下,无过多饰物点缀,仅额间束着一根细细的银链,眉心的位置挂了个小而精緻的红玉吊坠,黑直细长的眉下,一双眼睛生得分外美丽,长睫半掩着黑瞳,像流动着一汪清泉,神情里含着淡淡的笑意,一眼看过去,简直如梦如幻,好像只要与那双眼睛对视上,就可忘记一切烦恼琐事,只想深深地印在那人的眼中……挺直的鼻,嫣红的唇,整张脸可谓是完美无缺。 没想到此人生得如此貌美,绮桑愣了一下,待回过神来时,人已被放倒在枕上,孟青侧身躺在她身边,一只手撑着头,另一只手把玩她的头髮,神情似是疑惑:「你从前很喜欢姐姐亲你的,怎么如今这么大反应?」 美女你真吓人!绮桑有点接受无能:「哪有这样一言不合就亲嘴儿的……」 「你不信我。」孟青忽道。 她竟然看出了自己的小心思!绮桑暗自惊讶。 自己明明没有就表现出来好吗!看来这位美人姐姐不简单! 孟青看看她:「现在可放心了?」 绮桑保持淡定,「嗯」了一声。 不过还是忍不住抱怨,「亲归亲,好歹说一声啊,怪吓人的。」 孟青勾了勾唇,伸手捏捏她的脸:「一时忘了你失忆,以前姐姐经常这样亲你的。」说罢又道,「那以后姐姐亲之前,记得告诉桑儿一声。」 突然有种自己给自己下了套的感觉。绮桑顿了顿,有些词穷:「也不是这个意思……」 孟青凝视她:「那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都失忆了又不喜欢你哪能随便亲啊! 可这话也只能在心里吼吼,面对如此温柔又美艷逼人的漂亮姐姐,绮桑说不出这样的话来拒绝她,于是只能选择妥协:「没、没啥意思……」 冷不防身旁的人再度将她往怀里一拉,那张美丽的脸一瞬靠近,梦幻般的眼睛直视着她,红唇微启:「那姐姐现在要亲你了。」 这么快又来?绮桑错愕,急忙抵住她的肩:「哎!等等——」 孟青停下来,目光真诚:「桑儿不是说亲之前说一声么,方才我已经说了,是还有哪里不对?」 哪里都不对啊!美女你真会顺杆爬!绮桑绞尽脑汁组织措辞:「啊那个……我现在已经失忆了,也不记得和你以前发生过什么,这样搂搂抱抱亲过来亲过去的是不是不太好啊?」 「桑儿觉得不好?」 「这好像不是我认为好不好的问题……」 「你从前一直闹着要嫁我,虽然失忆了,可姐姐待你是真的,所以信守承诺与你成亲,怕什么。」 问题是我都还不认识你啊!绮桑欲哭无泪。 正纠结之际,孟青忽然松开她,笑道:「算了,你刚失忆,肯定许多地方还不能适应,眼下的我对你来说,只怕是个陌生人,这样的举动定是有些唐突的,也罢,以后慢慢来便是。」 说罢起身坐回床边,「夜深了,桑儿好好休息,如今养伤才是最重要的,姐姐明天再来看你。」 见她倒是体贴讲理,绮桑顿时松了口气:「好啊好啊,姐姐慢走!」 孟青看看她,眸中映着淡淡的光,唇角微微上扬着:「不知是姐姐的错觉还是怎么,倒觉得你失忆后可爱多了。」 绮桑陪笑:「是吗?」 孟青弯了弯唇,站起来:「且安心睡一晚,有什么需要的就叫一声,门外随时有人候着。」 绮桑点点头,掀开被就要下床:「那我送送你。」 「不用了。」孟青制住她,「你伤着,还是少动为好。」 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绮桑的确浑身都疼得厉害,闻言也没再坚持。 「那姐姐慢走,回房小心些。」 「好。」 门打开,红衣的身影很快消失。 依稀见得外面的月色正浓,绮桑累极,復倒回床榻上睡去。 第2章 第二日睡到自然醒,绮桑掀开被子下床时,一名黑衣侍女也正好推门而进。 那侍女一见绮桑便道:「姑娘醒了?」 大白天还蒙着面?可以,这很武侠。绮桑扫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侍女抱来一套新衣裳,边递给绮桑边道:「阁主一大早便因事外出,等姑娘换好衣裳用过早膳,应该就差不多回来了。」 阁主?绮桑问:「你说的阁主是孟青?」 大约是对她直唿其名的行为感到不可思议,侍女有些诧异:「是。」 竟是一阁之主,看来这俩人的地位都不低。绮桑暗忖。 换过衣裳,绮桑随意吃着清粥,却没什么胃口。 她问:「你是谁?」 先前那名侍女一直在房中服侍,闻言答道:「属下名叫蓝心,是阁主特意安排保护姑娘的贴身护卫。」 哟,还有贴身护卫,看来待遇还挺好啊。绮桑打量她一阵:「既是护卫,那你一定会功夫了。」 蓝心道:「区区三脚猫功夫,不足为道。」 绮桑吞下一口粥:「那我呢?我以前有武功吗?」 蓝心看她一眼:「姑娘真不记得了?」说罢又道,「姑娘一向喜好自由,对舞刀弄棍这类练武之事无甚兴趣。」
第4页 竟是个不会功夫的主,绮桑有点失望,又问她:「你怎么不以真面目示人?」 蓝心愣了愣,回过神来笑道:「相貌丑陋,怕姑娘见了心生不适。」 即便蒙着面也能看清这人的眉眼生得不俗,绮桑自然不会相信她这番说辞,但也不再多问,只道:「我想出去转转,烦请你给我带带路吧。」 蓝心侧身:「姑娘请。」 亭台楼阁,莲池花圃,这七星阁依山而建,景色倒不错。 行出门去才发现这里所有的人都蒙着面,且只有侍女,并清一色穿便利的青衣。 绮桑一边散步一边问:「七星阁是做什么的?」 蓝心行在斜后方,答道:「七星阁素以制毒和剑术闻名。」 「制毒和剑术?」 「是。」 这剑术倒还好说,制毒只怕非正道所为吧?绮桑皱眉。 刚穿到这里,还不明白目前的江湖局势,也不知道这武林有哪些名气较大的门派,歷来武侠小说里都有正道与魔道,却不知这七星阁算哪一类? 睡了这一夜绮桑也暗自思量过,系统要她向女主求婚,却没说女主的名字,也不知道何时才能碰上头,不过系统曾说剧情会被她主动触发,想来她若是遇见了女主,应该多多少少还是有一点感应的?可原主既然与那孟青有情,系统又为何要安排这么个任务?倒是有些难办。 两人缓步走着,正路过一间屋子,忽听里面传来一阵哀嚎,紧接着,门被打开,两名佩剑护卫拖着一名浑身是血的男人出来,得见绮桑二人,都不由一愣,随后纷纷行礼:「见过越姑娘,见过蓝掌使。」 绮桑看着那人:「这是……」 蓝心解释:「惩治犯人罢了,姑娘不必害怕。」说罢沖那两名护卫厉声道,「还不快拖下去,污了姑娘的眼!」 两名护卫连声道「遵命」,立即便弯腰去拉那男子的手,不料那男子却在此时忽地抬起头来,披散着的头髮下露出一张血肉模煳的脸,两只眼睛死死盯着绮桑,伸手就要去抓她的裙角。 绮桑大惊,立即后退两步,旁边蓝心动作更快,狠狠一脚踢过去,那人直直翻下阶梯摔到石板上,发出一声沉重的磕地声。 蓝心呵斥:「还愣着干什么!」 两名护卫急忙上前将那男子擒住,往院外拖去。 地面拖出长长血痕,绮桑定睛一看,发现那人双脚竟都被挑断了脚筋,不由有点毛骨悚然:「这人怎么回事?」 蓝心看她一眼,淡淡道:「此人是碧云山庄派来的细作,偷盗我星月剑法不成,反落入机关圈套。」 「碧云山庄?」 「与我们七星阁一向不和,算是死对头。」 绮桑瞭然:「他们想偷七星阁的剑法?」 「我阁中剑术闻名江湖,碧云山庄妄图一统整个武林,自然容不得其他门派发扬光大。」 果然有江湖的地方就有矛盾和纷争,绮桑隐隐有些兴奋,不由庆幸自己胡乱找书倒是找了一本武侠文,还算合她喜好,没穿到那些个虐心虐身的宫斗文里去。 可既然是武侠的话……绮桑好奇:「那你们这儿应该有武林盟主吧?」 「武林盟主?」蓝心看了看她,神色平静,「目前的江湖可算是一分为二,分别由碧云山庄和我七星阁占据,别的小门派姑且不值一提,姑娘说的武林盟主应当是碧云山庄的庄主。」 还真有武林盟主!绮桑喜。 蓝心冷哼一声:「武林盟主这称号只有他们那些所谓的正道之人认可罢了,论功夫,咱们阁主与那老东西可不分上下。」 听完这话,绮桑愣了。 什么叫他们那些所谓的正道之人?难不成这七星阁是魔教?自己竟然穿成了魔教的小魔女! 如此看来,昨晚那温柔又漂亮的美人姐姐竟然是个大魔头!再回想起方才那男子的惨状,绮桑顿时感到天旋地转,胸口一阵反胃。 察觉她脸色有变,蓝心赶忙伸手扶住她:「姑娘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不舒服,哪里都不舒服。绮桑白着脸,问:「我以前是不是杀过很多人啊?」 蓝心看着她,声音平淡:「姑娘不会功夫。」 那就好那就好,绮桑顿时放下心来。 但紧接着又听蓝心道:「不过姑娘习得一手好毒术,曾助阁主击败过许多敌人。」 那不还是杀过人吗!绮桑赶紧双手合十,心中默念:「冤有头债有主,谁杀的你们找谁去!这小魔女以前杀过的人可千万不要来找我啊!」 蓝心端详她一阵:「姑娘是在做什么?」 绮桑回过神来,没忘问她正事:「碧云山庄的庄主有没有女儿?」 既是正道人士,又位居武林盟主,按照电视剧和小说的一贯设定,那庄主若有女儿,便极有可能会是女主,提前打听打听心里也好有个数。 蓝心瞧了瞧她,淡淡道:「有的。」 还真有!说不定真就是女主!绮桑追问:「那她叫什么名字?」 蓝心动了动唇,正欲回答,忽听身后有人道:「桑儿睡好了?」 声音柔媚动听,不难猜出来人是谁。 绮桑回头,果见廊下有女子款款行来。 红衣似火,黑髮垂腰,轻盈步伐间,有清幽馨香传于鼻息,人比花娇,将这满院盛放的花儿都比了下去。
第5页 昨夜光线昏暗,尚且被此人容貌惊艷到,此时日光正亮,便更觉那张脸美的摄人心魄,光芒万丈,叫人不敢直视。 一想到原主和她的关系,绮桑到底是有些尴尬,一时不知如何反应,倒是蓝心恭敬道:「阁主。」 孟青却没理她,只看着绮桑微笑:「外头风大,你身子不好,怎的出来了?」 绮桑挠挠头:「房里闷,我想出来透透气。」 修长的手指轻抚额角,孟青柔声问询:「还疼么?」 绮桑摇头:「睡了一夜好多了。」 「那就好,」孟青瞥了一眼那地上的血痕,目光微冷,「叫你照看好桑儿,你不在房里好生服侍着,领她出来做什么?」 蓝心慌忙跪下:「是属下考虑不周,请阁主息怒。」 孟青道:「自去领罚。」 蓝心叩首:「是。」 这也要罚?绮桑诧异:「是我要她带我出来走走的,不关她的事。」 孟青看她,笑:「既是你的贴身护卫,却让你受了惊,失了职本就该罚,这是七星阁的规矩。」 想起先前遇到的那个恐怖男人,绮桑有种不好的预感:「怎么罚?」 孟青微微斜眸:「你想知道?」 还是算了吧!绮桑立即摆手:「不用了不用了!」 孟青弯了弯唇,伸手拉过她:「饿了罢?我叫人做些吃的可好?」 绮桑有点拘谨:「不麻烦,蓝心方才已经给我带过饭菜了,」顿了顿又道,「你……可不可以别罚她?」 脚步微顿,孟青侧脸看着她。 梦幻的眼睛明亮得恍若星辰,那张脸艷而不俗,媚而不妖,神情是与生俱来的优雅。 人明明是笑着的,绮桑却莫名感到一股威压,不由内心暗嘆果然是反派大魔头,看着温温柔柔的,实际怕是很不好惹! 可蓝心的确无辜,绮桑不想因此连累她,便在那看似平静的注视下硬着头皮道:「她也只是听了我的话,罚她是不是不太好啊……」 孟青看了她一阵,眼神微闪:「想不到失忆后倒比从前善良了。」 绮桑斟酌道:「那你可以不罚她吗?」 孟青笑了笑,捏捏她的鼻子:「好,桑儿说不罚就不罚。」 方才透出来的冷意一瞬间荡然无存,人又恢復到温柔之态,绮桑松了口气:「谢谢你。」 孟青眨眼:「我是谁?」 绮桑歪歪头:「你……是孟青。」 「愈发大胆了,」孟青轻笑,言语间却并无责怪之意,「如今倒是直唿起我的名来。」 绮桑反应得快:「姐姐?」 孟青摸摸她的脸颊:「既已成婚,桑儿可以唤我的表字。」 古人除了大名都会有个表字,多半是亲近之人所称,绮桑「哦」了一声:「我不记得了,你的表字是?」 便听孟青道:「惜竹。」 孟惜竹?倒是个文雅之名。 可这也太亲昵了吧!还不如叫姐姐呢!绮桑嗫嚅半晌,终是没好意思开口:「好……我记住了。」 孟青拉着她行到院中,柔声道:「失忆后竟是性情大变,还知道难为情了,不妨,来日方长么,桑儿总会习惯的,姐姐不会逼你。」 好在此人对原主倒是极为宠溺,绮桑一边应着,一边偏过头看了看蓝心,沖她露出一个歉意微笑,蓝心颔首回应她,识相退下。 第3章 青青竹林繁盛茂密,山风拂过,捲动漫天竹叶。 林中,有两个相携而行的亭亭身影。 美人在前,绮桑在后,两人牵着手,缓缓在那林中漫步。 整个早晨,孟青带着她将这七星阁上上下下都转了一遍,途中遇到不少护卫弟子,皆对二人分外恭敬,绮桑一路行来问了不少问题,算是将这文中的背景设定大概了解了一些。 正如蓝心所言,现今天下由两大派分割占据,便是七星阁与碧云山庄,两派各拥一半领土进行管辖,辖区内除了其他门派之外,都有百姓安稳生活,只认自家门派管理,由于两派互相牵制与敌视,七星子民与碧云子民也都水火不相容,彼此看不顺眼。 碧云山庄自诩正道,因着七星阁擅长用毒便对其安上了一个魔教的名号,双方势力不相上下,都有歼灭对方一统武林的意图。 如此看来,七星阁倒也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魔教,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百姓愿意在七星阁的地盘安然生活,绮桑瞭然的同时也不由对孟青高看起来,她应当也就二十来岁,这般年纪便当上了一阁之主,统领七星阁不说,还要维护辖区内的平头百姓,同一国之君无甚差别,真是年轻有为。 想不到原主竟然抱上了这么强横的大腿,绮桑深感佩服之余,也难免有些担忧。 照目前孟青对她的态度来看,她对原主应是真情实意,可这么一来就很麻烦了,别说找到女主求婚,就是离开这七星阁都是个问题,可她若不离开,女主又岂会主动找上门来? 绮桑暗暗嘆气,目视前方:「都转完了吧?这是要去哪儿?」 听她语气似有异常,孟青侧脸看她:「累了?」 绮桑点头:「有一点。」 「忘了你还伤着。」 她说完,忽然搂住她的腰,足下一用力,两人便腾空而起。 视野一瞬变得高而开阔,耳边是唿啸的风声,孟青带着她在那青竹稍头飞踏起来,一起一伏间,绮桑的心脏都快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
第6页 怎么突然就上天了!绮桑嚎叫:「别!我恐高!」 身形一滞,两人落在一株青竹顶上。 孟青瞧了瞧她,将她搂得更紧了些:「怎么失忆后连功夫也不会了,从前你不是最喜欢和姐姐一起飞么?」 绮桑死死抓着她,恨不得整个人都猴到她身上去:「我、我不记得了,快!快下去!」 感到身体有一瞬的失重,下一刻,孟青便带着她落去了地面,眼含笑意安慰道:「想着你累了,这样要走得快些,没成想你如今倒是上不得高处,是姐姐不够仔细,吓着桑儿了。」 绮桑大口喘气,努力平復气息:「不行,我得歇会儿。」 孟青拉起她的手:「前边有竹亭,过去坐坐。」 两人便朝前走了一会儿,果见那地方有一方竹亭,里头摆着同样用竹子制成的桌椅,桌上还有一套茶具。 待入了亭,绮桑正要一屁股坐下缓口气,却不料孟青伸手将她一拉,直接把她拉到了自己腿上。 绮桑那口气终究是没缓过来:「你……」 孟青拍拍她的背,言语温和:「竹椅太凉,姐姐抱。」 这也太宠了吧!绮桑眼神躲闪:「我很重的。」 孟青笑了笑:「怎会重,你一直身子不大好,经此一事又更瘦了,回头姐姐叫人做好吃的给你补补。」 美丽的面容近在眼前,说话间,略带湿热的唿吸都喷薄在颈侧。 绮桑一万个不自在,看也不敢看她:「还是别抱我了,坐久了你的腿会麻的。」 「姐姐不怕,」孟青看着她,「桑儿觉得不好?」 当然不好了!绮桑讪笑一声:「我都这么大了,哪还要人抱啊。」 孟青道:「你小的时候,姐姐也常这样抱你,习惯就好。」 绮桑心念一动:「我小时候?我们认识很久了吗?」 孟青理理她的髮丝:「伯父伯母走得早,将你託付给我,你也算是我养大的。」 原主竟然是个孤儿?绮桑有些好奇:「我父母?他们怎么死的?」 孟青端详她一阵:「是被仇人所杀。」 看来原主的身世不大好。绮桑来了兴致:「是谁?」 神情骤然添上了几丝冰冷,孟青淡声道:「碧云山庄。」 七星阁与碧云山庄势不两立,绮桑已经知晓,但毕竟她不是原主,闻言倒也不觉惊讶,只道:「他们为什么要杀我父母?」 孟青抬眸瞧着她:「都是些陈年旧事了,桑儿放心,姐姐既会助你復仇,日后也会保你周全。」 復仇什么的,还是不必要了吧……绮桑打量着她的表情:「你希望我为父母报仇?」 孟青柔声道:「伯父伯母待我如同亲出,他们被奸人所害,我自当要替他们寻仇,何况桑儿已经是姐姐的妻子,你的父母也是我的父母,岂有不报仇的道理?」 听见那声「妻子」,绮桑的心跳顿时漏了一拍:「我们……不是还没正式成亲吗?」 温暖的手掌轻轻滑过手臂,十分亲昵,孟青笑道:「三拜九叩,洞房花烛,该有的都有了,阁中人尽皆知,自然是正式成亲的,做不得假。」 幽香浮动于鼻尖,身下一片柔软,绮桑听的脸红心跳:「可我们并没有夫妻之实,不算的。」 孟青拉拉她的耳朵,一派溺爱道:「怎么不算,你若是在意那些……」她忽地凑近几分,眼底笑意浓浓,「那不如今晚,姐姐疼你?」 「轰!」地一下,绮桑的脸好似被火烧一般,瞬间红了个透。 这位美女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绮桑惊慌失措地从她臂弯里挣开,跳去地面,脸上仿佛有无数虱子爬过似的,臊得不行。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孟青饶有兴味地看着她:「你说没有夫妻之实,所以昨日成亲算不得数,那姐姐便成全你,不好么?」 夺了我的初吻还想夺我的初夜?!绮桑结巴道:「我、我的意思是,我现在已经不认识你了,也不记得从前喜欢过你,所以不想这么草率和你成亲,更别说什么夫妻之实了……」 脸上笑意好似有一瞬的凝滞,但也只是一闪而过,孟青摇头道:「桑儿想说什么姐姐都明白,」她忽然笑得有些勉强,「桑儿把姐姐忘了,也不喜欢姐姐了。」 平静的话语仿佛已经有所克制,可字里行间仍是流露出一股寂寥萧索之味。 刚才那番话自己说得无心,可她听来定然是不大好受,绮桑有些懊恼自己的直白,忙补救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不起来了,你千万别多心。」 孟青弯弯唇角,眉目柔和:「姐姐不会多心,」言毕,她起身行到绮桑跟前,抬手将她拥住,「桑儿从前既然能喜欢上姐姐,往后也定不会更改心意,都是姐姐没有照顾好你,是姐姐的错,从今日起姐姐会努力的,努力让桑儿再次喜欢上姐姐,或许桑儿会有不适应之处,姐姐都会理解,也会包容,桑儿说好不好?」 梦幻的眼眸光华涌动,神色无比真诚,她直直注视着她,脸上有疼惜,有怜爱,也有遗憾,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渴求。 绮桑这辈子还没被谁用如此目光凝望过,面对此等爱意和恩宠,饶是她并非原主,此刻也难免被感染到,心中动容。 不由羡慕起原主真是好福气,有幸遇得这样一位美人姐姐倾心爱护,只可惜原主已死,如今的绮桑,倒也不是绮桑了。
第7页 晓风吹拂,竹叶晃动,耳畔流连着一片沙沙声。 那般毫不遮掩心绪的眼神,看的绮桑很有些手足无措。 可纵然孟青是如此情真意切,她也不得不在心中考量,以孟青对她的感情来看,怕是此生非她不可眼里绝无她人的程度,绮桑若真对她有意,这趟穿越生涯倒也算个人生赢家。 然她到底是不愿意穿越的,巴不得早点完成任务回到现实世界,可没想到会有孟青这样一个人的存在,自己若是答应与她交好,往后岂不是很难接触到女主? 就算遇见了女主,她总得和人培养感情吧?还得求婚。如此行事,孟青知道了岂不是会将她大卸八块?毕竟她可算是个反派大魔头,说不定杀起人来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别任务没完成还把小命给丢了,那可太不划算! 绮桑暗自思索一番,看着孟青眼色,小心翼翼道:「万一,我是说万一,以后我要是喜欢上别人了呢?」你会不会恼羞成怒杀了我! 孟青显然没料到她会有此话,脸色一愣,但很快又恢復如常,微笑:「姐姐不会让这种事发生,桑儿只能喜欢姐姐。」 要命!这美人是个占有欲很强的主! 绮桑只好讷讷道:「好、好吧……」她趁机转移话题,「对了,你要带我去哪儿来着?」 孟青牵起她的手:「险些忘了,你随我来。」 说罢便领着她行出了竹亭。 见她神色并无异常,绮桑暗暗松了口气。 第4章 行进竹林深处,山风愈发冷了。 不多时,前方便现出一座坟墓,墓前供有香火,应是常有人祭拜。 可奇怪的是,那碑上并无碑文。 绮桑看了几眼,问道:「这碑面怎么没有刻字?」 孟青的视线落在那石碑上,久久未曾移开:「这是伯父伯母之墓,临死前,两位长辈再三嘱託,死后无需大办丧事,碑上也不必刻他二位的名字,只求合葬一处,既有遗命,自当遵循。」 原来是原主的父母。绮桑正想着要不要故作愁苦,便听孟青道:「去磕个头罢。」 总是借了他们女儿的身体,跪拜一番也并无不可,绮桑便老老实实地在那墓前磕了三个响头,末了才起身道:「你知道杀他们的人是谁吗?」 眸光微暗,孟青道:「当然知道。」 她既知道兇手是谁,却没说可有报仇,难道是对方不好对付,难以下手? 绮桑猜测:「是碧云山庄的大人物?」 孟青冷笑一声:「倒的确是大人物。」她移动目光看向绮桑,「说起来,那贼人还与你有些关系。」 绮桑一愣:「什么关系?」 孟青缓声道:「你可还记得,碧云山庄那位庄主姓什么?」 她当然不知道了。 绮桑摇头。 孟青若有所思瞧着她:「姓越。」 绮桑有点诧异:「和我一个姓?」该不会是她什么亲戚吧! 唇角紧抿,孟青的神色些许难辨:「庄主越长风,是你亲叔父。」 还真是亲戚!原主竟然和碧云山庄有牵连! 绮桑本就脑洞大开猜想庄主女儿会否是女主,听说庄主是她叔父,来不及多想个中关系便心中一喜,但面上却没忘记不动声色,「我父亲的弟弟?难道是他……」 眸中闪过杀意,孟青冷哼:「你可知,碧云山庄庄主之位原本是你父亲的,越长风觊觎庄主之位已久,他并非嫡子,且本事比不得你父亲,原就轮不到他,多年筹谋设计,一朝痛下杀手,连自己亲兄长也留不得,算起来,庄主之位,他倒是坐的比你父亲长久些。」 没想到原主竟然会是碧云山庄的小姐,绮桑大感意外,便追问道:「他用的什么手段?按理说,我父亲既是一庄之主,应当不会那么容易被他杀了,何况碧云山庄和七星阁是敌对关系,你又怎会认得我们一家人,还将我父母葬在此处?」 「伯父宅心仁厚,岂会对胞弟有所防备?」孟青道,「越是亲近之人,如有歹念,便越是防不胜防,昔年碧云山庄与七星阁并无仇怨,老阁主与伯父乃是结交兄弟,那时天下太平,人人和乐,而越长风弒兄夺位,老阁主虽倾力相助,却未能阻止惨剧上演,是以如今,两派才有了对立局面。」 想不到这背后还有此等隐情,越长风连兄长都不放过,又岂会留住她女儿的性命?必然是要赶尽杀绝不留祸根,所以原主的父母才会将原主託付给孟青。 绮桑此时才反应过来,越长风的女儿不就是原主的堂姐妹?既有血缘关系,那她定然不会是女主,系统总不能让她向自己亲姐妹求婚吧? 倒是又断了个目标,看来要想找到女主,还真没她想的那么简单。 绮桑难免发起愁来:「所以你说我是你养大的,看来的确是陈年旧事,那时候我多大?」 提及她,孟青的神情明显变得柔软起来:「十五年前的事了,那时你才三岁,老阁主将你带回来时,你才那么点大。」她说完,抬手在腿边比了比。 所以原主现在也不过十八岁而已,年纪倒是和绮桑本人吻合。 绮桑又问:「那你当时多大?」 孟青道:「十二。」 绮桑笑出来,惊奇:「啊,那你比我大了九岁呢。」年龄差这么多! 「果然是失忆了,听了这些还能没心没肺地笑,」孟青嘆息,「当年老阁主闭关练功岔了真气,情况危急,不料兇险之际又传来伯父遇难的消息,他急急出关奔去碧云山庄与越长风大战一场,急火攻心又心神不稳,竟是败下阵来,不敌那贼人,无法,老阁主只得忍下一口气将你救回来,许是兄弟遭人残害过于悲痛,加之他老人家本就有伤在身,闭关将养半年之久,终是含恨而去。」
第8页 绮桑听得认真,不免暗暗想道:难怪孟青如此年轻就能坐上阁主之位,原来是老阁主突发意外,可她那时候也才十二岁,是怎么当上阁主的?一个年幼的少女,会有人服气吗? 「所以老阁主死后,你就成了阁主?」 孟青否认:「没那么容易,我虽是阁主关门弟子,但彼时年纪尚小,不成气候,阁主另有其人,何况那时越长风藉此事煽动其他门派造谣,说七星阁有灭派称王的贼心,正是江湖动盪不安之际,我一个小姑娘,怎能担此大任。」 绮桑对原主的身世没什么感觉,对她的际遇倒有些好奇,正想追问时,却见孟青笑了笑:「我的事,日后再说与你听也不迟,眼下,你想不想知道自己为何会失忆?」 昨夜二人初次见面时,她就说过有人禀报原主失忆的事,绮桑穿过来只是碰巧撞见了,得了个便利,却没想过原主失忆背后的原因。 绮桑便问道:「发生了什么?」 长睫半掩下,眸光轻轻闪烁,孟青看着她:「你果真一点也想不起来?」 绮桑点头:「真想不起来。」 孟青拉着她在那墓前的空地上坐下,边道:「你的身世我从未瞒过你,过去这些年,你虽不喜练武,却醉心钻研毒术,这方面,连我也赶不上你,你一心要为伯父伯母报仇雪恨,因在阁中长大,越家那边自是无人认得你,三年前,你突然提议要去碧云山庄卧底,摸清底细,好伺机杀了越长风。」 绮桑大概也猜到了原主会为双亲报仇,只是她既然出了事导致失忆,必然是没成功。 「后来呢?」 孟青侧脸,神色深沉:「你提前探到越长风之女越初寒的踪迹,故意给自己下毒,假装被人追杀倒在路边,越初寒便将你救了回去,依照事先商量好的,你谎称自己失忆,没有去处,央求越初寒将你留下,她这人出了名的心善,自然会应允,你便在碧云山庄蛰伏了三年之久,越长风其人虽狠辣阴毒,却对她那宝贝女儿分外疼爱,你又十分乖巧讨人喜欢,他见越初寒与你关系情同姐妹,便干脆将你收作养女。」 如此看来原主的本事也不小! 这些事情只当成故事来听,倒也有趣。绮桑继续问道:「再然后呢?」 孟青将视线投放至林深处:「然后你便寻了个时机暗中对越长风下了毒,这事原本不好下手,不过你倒是聪明,将毒放进饭菜后便让越初寒送给了越长风,你的毒术本就高明,除非是同等用毒高手,一般人难以察觉,加之是自己女儿送去的饭菜,越长风自是毫无防备。」 还以为原主会失手,绮桑惊讶不已:「我还真把他毒死了?」 孟青哼笑一声,眉宇间颇有些赞赏的意味:「我的桑儿亲自出手,自然不会落空,十日前发生的事,如今越长风的尸体还摆在碧云山庄大堂里,这场丧事,估摸着得办上几个月去,越初寒有心替他父亲守孝三年,从此只穿白衣孝服,额束白孝带,发誓要将兇手查出,当众治罪。」 越初寒竟不知兇手是谁?这不明摆着的事么,越长风一死,原主就跑得不见影,该是有莫大嫌疑才对,她怎会没有想到原主头上? 似是看出她的疑惑,孟青又接着道:「越长风毒发身亡后,你便装作什么都不知,仍留在碧云山庄,但既然大仇已报,那地方也没必要再留,自该回七星阁来,按照你我三年前事先商议好的,如你得手,我便派阁中鬼手前去相助。」 要想让越初寒不怀疑到原主身上,务必得有一个嫌犯现身吸引注意力,此人必须身手在越初寒之下,可轻功却在她之上。 届时,鬼手先是刻意从越长风房中急匆匆逃出来,恰好碰上去找父亲的越初寒,二人打斗一阵,鬼手伺机窜离,待越长风之死暴露时,越初寒必定会立马追杀出来,这时,一直暗中留意动静的原主便可看好时机寻过去。 碧云山庄人多势众,鬼手定然不敌,正好挟持原主作人质,越初寒顾念原主性命安危,不会莽撞,鬼手则可带着原主安然离去。 如此一来,原主非但没有落下毒杀庄主的嫌疑,反倒成了被兇手抓走生死不明的冤大头。 这俩人还真是天生一对! 手段心计都如此了得,行事周密且滴水不漏,成功报了家仇还能置身事外,可谓是计策高明。 这种事也就是从前在电视剧和小说里才能看到,只不过都是虚构,看也只是看个新鲜,现下绮桑听了这半日,不免震惊于世上竟真有如此精彩绝伦的復仇大戏,她顿时对身边这位年轻美人又多了几分敬佩,而更多的,则是畏惧。 老阁主死后孟青虽没有继承阁主之位,可这才过了十多年,她也不过就二十七岁,看样子却是当了很久的阁主,也不知她使了什么法子推翻之前的那位自己坐了上去。 这样的计谋,这样的风姿,绮桑很难不对她产生惧怕心理,加之短短时日内她对自己表现出来的情意和占有欲,绮桑不得不联想,若哪天她真的遇见了女主要跟女主跑路,只怕是没什么好下场可言。 第5章 兀自在脑中设想了各种死法,绮桑禁不住抖了抖。 孟青立即注意到:「冷?」 美女头脑精明,连眼神也这么好!看来往后可不能跟她卖弄小心思。 绮桑正想回答一句不冷,肩上很快就一暖,她偏头看了看,原是孟青将自己外袍披在了她身上。
第9页 绮桑观察了她一下,镇定:「这么说来,我应该是全身而退才对,后来又怎会出了事连记忆也没了?你昨晚说,我和你起了争执?」 应是担心她的身体,此处风寒,孟青伸手将她揽住,回道:「你的确被鬼手带回来不假,可越长风是死是活你却不曾亲眼确认,闹着要回到碧云山庄看看他到底死没死。」 绮桑明白了:「你一定不肯让我回去,但我不死心,与你争执后就自己偷偷跑了出去?」 孟青挑眉:「自己的性子,即便失忆了也还是猜得准么。」 绮桑嘿笑一声。 孟青嘆口气,温声责备:「你呀,不听姐姐的话,私自乱跑,整整七日了无音讯,可把姐姐急坏了,真担心你出事,可此等节骨眼上,我又不好光明正大派人出去寻你,恐被碧云山庄的人察觉动静,便只能暗中搜寻,好在还是将你找了回来,弄得一身伤不说,连姐姐也忘了。」 绮桑乐:「这下是真失忆了。」 孟青拍拍她的头,嗔怪:「还有心情说笑,这七日你发生了什么无人得知,有没有惹到麻烦还是个问题。」她顿了顿,復又问道,「真的一丝一毫也记不起来了?」 这个她是真不知。绮桑假装回忆一阵:「我什么也想不起来。」 孟青语重心长:「也罢,你没事已是万幸,既然回来了,姐姐便不会再让你遇到兇险,往后可要听话。」 她对原主倒是真不错。绮桑乖巧道:「放心,我不会那样了。」 孟青展颜:「桑儿乖。」 接下来的大半个月里,绮桑都在这七星阁静心养伤。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她身上那些伤也不知是自己摔的还是原主被人打的,古人医术也不见得有多高明,拖了大半月才逐渐有所好转。 这日清晨,绮桑照旧换好衣裳准备洗漱,蓝心早早就备好了热水,一见她从里间出来,便打量道:「姑娘额上的伤倒是好得差不多了。」 绮桑摸了摸:「是吗?」言毕便在房内扫了一圈,「有没有镜子?我看看。」 蓝心似有些迟疑:「七星阁没有镜子。」 没有镜子?绮桑诧异。 若不是蓝心提起她的伤势,她都还忘了,穿越过来的这些时日里,她竟从未照过镜子,也压根儿没想到这方面去,眼下一经想起,便分外好奇自己脖子上顶着的这颗头,到底长了张什么样的脸。 绮桑兴奋道:「那能不能麻烦你现在替我买一块回来?你会功夫,赶路也方便。」 蓝心顿了顿,淡声道:「这恐怕不行。」 绮桑一脸疑惑:「为什么?」 蓝心却没回答,只道:「整个七星阁只有阁主的房里才有,姑娘若真想用,可以去阁主那处看看。」 绮桑不由多瞧了几眼她被面纱遮住的脸。 难道之前她说相貌丑陋是真的,所以不想用镜子? 可也不应该,这七星阁上上下下的护卫弟子,但凡是女的,皆是蒙着面,总不能蓝心一人不用,便所有人都不敢用? 可她既然不肯道出缘由,绮桑也不会多问,胡乱洗了把脸便轻车熟路地行去了孟青的房间。 推开门的一剎那,熟悉的幽香扑鼻而来,屋内摆设古朴且雅致,不见红衣身影。 轩窗下,红木所制的梳妆檯上,果然立有铜镜一盏。 绮桑两眼一亮,连门也忘了关,大步跑了过去。 甫一靠近,便见那镜中立即现出一张略带青涩的小脸,肤色白皙透红,颊边还有些稚气未脱的婴儿肥,弯弯的新月眉下有一双清澈明亮的小鹿眼,瞳仁似一颗乌黑的宝石,眼尾又恰到好处地向下垂着,显得眼神极其纯真,满脸都写着四个大字——天真烂漫。 这一看,绮桑便傻了。 这不就是言情小说里标准的不谙世事的小白兔长相吗! 先前她还奇怪,孟青那样的绝色美人为何会对原主如此情根深种,没想到原主竟然长了这么一张白幼纯的脸! 难怪连越长风那种心狠手辣、城府极重的老男人都要收她为养女,顶着这么副人畜无害的皮囊,使点手段简直是要什么有什么。 若是原主此刻就站在绮桑面前,万般委屈沖她梨花带雨地哭上一哭,怕是绮桑自己都要招架不住,绝对拍着胸脯豪情壮志地要保护她。 绮桑想着,便对着镜子做了一个瘪嘴要哭的表情。 要死要死!这也太楚楚可怜了吧!老子命都给你好不好! 绮桑的唿吸都快要凝滞了。 紧接着,她又露出牙齿格外灿烂地笑了一笑。 妈呀!这是什么明媚温柔的邻家妹妹!来啊一起去放风筝啊! 绮桑按着自己的小心脏,已经开始严重缺氧。 唉,只可惜如此纯洁无邪的脸,却是长在了自己身上,若是别人,她还能天天赏风景似地看上一看,那多饱眼福! 绮桑大感惋惜,再抬头看向铜镜时,却见那镜中忽然多了一张脸,正满含笑意地看着她。 「桑儿在做什么?」 绮桑飞快转过身:「你、你什么时候来的?」该不会她方才发神经的样子都被看到了吧!丢脸丢到家了! 孟青瞥了那铜镜一眼,笑道:「方才。」 那应该是没被她瞧见的。绮桑松了口气:「我就是想看看我额上的伤怎么样了,蓝心说你屋里有镜子,我就过来瞅瞅。」
第10页 素白的手指轻抚额心,孟青看了看:「恢復得很好,没留下印记。」 绮桑多少有点心虚,抓了抓头问道:「我听蓝心说,七星阁除了你以外没人用镜子,为什么?」 孟青缓声道:「但凡是入了七星阁的女子,脸上都会烙上烙印,又有面纱遮面,谁还会照镜子?」 原来这就是蓝心说自己相貌丑陋的原因。绮桑不解:「那多痛啊,怎么一定要烙印?」 孟青解释:「七星阁歷来的规矩便是如此,一旦入阁,生死不离,若有人生出叛离之心,带着那烙印,也无处可去,即便想投靠其他门派,别人也不敢要。」 绮桑不由对这七星阁的姑娘们生出一丝怜悯之心:「真吓人,要是我的脸上也被人烙印,我得恨死那个人了。」 孟青弯弯唇角:「如桑儿所说,那她们一定是对我恨之入骨了。」 绮桑赶紧摆手:「我只是发表我自己的感想而已,可没说她们跟我一样,何况这规矩也不是你定的,既然要入阁,必定事先就有心理准备,她们不会对你生恨的。」 相处这些时日,两人也算亲密无间,可绮桑始终不太能摸得清这位美人姐姐的性子,能登上阁主之位,手段头脑都不简单,若是因她几句无心之言就给别人带去灾难,那她良心何安? 听出她话中含义,孟青笑了笑,柔声道:「姐姐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桑儿不必如此认真。」 绮桑回了她一个笑:「你去哪儿了?一大早就不在房里,我有点饿了。」 孟青捏捏她的脸:「想不想下山?」 绮桑惊喜:「可以吗?」 「之前不带你出去一来是为避风声,二来是你伤势未愈,」孟青道,「这些天你倒也活蹦乱跳,姐姐带你下山游玩好不好?」 绮桑点头如捣蒜:「好!」她早就快闷死了! 「不过走之前,得把这个戴上。」 孟青抬手,递给她一张轻柔的白面纱。 绮桑接过来瞧了瞧:「在七星阁境内也要戴吗?」 「虽然七星阁与碧云山庄分管两地,但各自管辖范围内的百姓却是混杂居住的,不全是哪派的拥护者,越初寒还在找你,不能掉以轻心。」 「那我往后岂不是都不能以真面目示人了?」 「这个姐姐会想法子,」孟青笑,「何况与姐姐在一起就很好,无需经常外出,也不碍事。」 那她还怎么去找女主啊!绮桑暗暗苦恼,闻言还是将那面纱戴上了。 纯良的小脸被遮去一半,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娟秀眉眼,孟青看着她,眸光忽闪。 发觉她神情有变,绮桑回头看了一下镜子:「怎么了?」 再转过头时,孟青忽地朝她逼近,纤长的手指轻轻撩开面纱一角,低头便凑上了她的唇瓣。 如同被一片轻柔的羽毛贴上,香香的,痒痒的,动作缱绻而细腻,使人心神晃荡。 绮桑一惊,下意识推开她。 「你怎么——」 孟青仿佛预料到她会有此反应,也不恼,十分自然地将她拥住,嬉笑嫣然道:「这些日子,姐姐一直克制自己不对你这样,但还是没能忍得住。」 绮桑很不争气的脸红了。 她说的是实话,自从初次见面被她亲过一次,之后孟青再没有过这种举动,方才这个毫无徵兆的亲吻,自然是令绮桑感到突然的。 「你不是答应过我吗……」 孟青垂眸凝视她,轻笑:「一时忘了要和你说一声再亲,吓着了?」 幸好自己戴着面纱,不至于太尴尬,绮桑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看了:「我、我……」她说不出话来。 孟青摸摸她的头,声音温柔:「是姐姐唐突了,那姐姐现在还可以亲你么?」 你还要来! 绮桑只想赶紧找个地缝把自己埋起来,可不等她回应,那张嫣红的唇便再度凑上了她的。 幽香浮动,唇齿相依,那张唇忘情地游移着,久久不肯离去。 绮桑的脑子已经成了一坨浆煳,两人相拥而吻间,不知不觉便靠去了墙面,似是觉得那张面纱碍事,孟青伸手将它扯开,另一只手则护在绮桑脑后,挨着冰凉的墙壁,绮桑被困在她和墙之间,动弹不得,空气一点一点变得稀薄。 第6章 倏地,那张唇忽而离开了,绮桑如蒙大赦,条件反射般地急急喘气。 白皙的小脸憋得通红,眼眸略有泪花,胸口起伏间,一副懵懂而不知所措的样子。 孟青深深地注视着她:「傻瓜,不会用鼻子唿吸么?」 绮桑喘息不止,闻言便有些动气道:「我又没有……过……」 孟青抚着她的脸颊,唇边噙着喜意:「没有过什么?」 明知故问,当然是没有和人亲过啊!绮桑别开脸:「以后别这样了。」 「桑儿不喜欢?」 「跟喜不喜欢无关。」 「那是?」 绮桑觉得她根本就是在装不知,不禁嘆气道:「我早就和你说过,我需要时间,你这样,会让我有被人冒犯的感觉。」 孟青微愣,唇边笑意有些淡了下去。 绮桑知道自己说的话可能是有些扎心,可也确实是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她是穿越过来了不假,可她又不是原主,对孟青根本没有原主那种感情,纵然孟青对她宠爱有加又这般情深似海,可绮桑清楚,她喜欢的只是这个壳子罢了,里头的灵魂是谁根本无关紧要,绮桑只不过是一个替身而已。
第11页 虽然没必要在孟青喜欢的是她还是原主上较真,可到底是有如此亲密的举动在,绮桑不可能一点反感之心都没有。 谁愿意被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这般对待呢?绮桑不觉得自己小题大做,只是她也无法将实情托出,毕竟穿越这种事,孟青也不会信。 房内一时寂静。 半晌,孟青才将她松开,神色如常道:「桑儿说得是,怪姐姐,没能考虑桑儿的感受。」 绮桑到底不愿伤了她的心,便支吾道:「我并不讨厌你,只是还不习惯,你……别往心里去。」 孟青笑:「怎会往心里去呢,姐姐爱你还来不及,都是姐姐的错。」她说着,復又拉过绮桑的手,「往后姐姐会把握好分寸,桑儿别生气,姐姐这就带你下山。」 她如此诚恳的道歉,绮桑自然是宽了心,正欲点头答应时,忽听门外有护卫道:「阁主,属下有事禀报。」 眉头微蹙,神情闪过一丝不耐,孟青微微侧首:「何事?」 那护卫却没答,目光触及绮桑便很快移开。 孟青挥手道:「先下去。」 护卫立即自门口退下。 看来是有什么要事不方便当着自己面说,绮桑很识趣:「那我先回房等你。」 孟青浅笑:「等姐姐处理完就来接你。」 两人行出房门,各自朝不同方向离去。 绮桑不知为何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一路顺着长廊回到房中,枯坐半日也没等来孟青。 柔软温暖的触感犹在唇上流连,属于那人的气息也经久不散,绮桑发了会儿呆,有点烦闷,推开门想透透气时,却见蓝心自廊角转了出来。 「阁主有要事缠身,命我护送姑娘下山,请。」 绮桑朝她身后看了看:「她不来了吗?」 蓝心颔首:「阁主说了,姑娘久居阁内难免乏味,有属下贴身保护,姑娘尽管玩的尽兴,不必拘束。」 方才那番尴尬之后不见面倒也好,省得绮桑不自在,便欣然应允。 两人行到山门处,绮桑独自等候了一阵,蓝心便驾着马车而来,带着她直朝下山的路行去。 断肠峰顶,丛丛林木掩映间,有石门显现,几个人影相继而入,里头有昏暗地牢,萦绕淡淡血腥味。 听得一阵铁链晃动的声响,下一刻,便有四名护卫从牢中拖出一个奄奄一息的男人。 头髮脏乱不堪,衣衫破烂几不蔽体,肉眼能够看见的皮肤皆是伤痕累累,全身上下血迹斑斑。 有护卫搬来一张干净的椅子,孟青矮身坐下,又有人及时送来一杯热茶。 她捏着杯盖撇了撇茶沫,静静道:「还是什么都没问出来?」 先前在门边禀报的那名护卫道:「回阁主,这人嘴硬得很,弟子们能用的法子都用了,他就是不肯开口。」 幽幽茶香盈于满室,孟青低头浅尝一口,「既无用,杀了。」 护卫犹豫:「可他是唯一的线索,杀了就什么都没了。」 孟青看了那男人一眼,唇角微弯:「本就不指望靠他,留着也是白费力气,杀了罢。」 得了指令,那护卫当即抽出长剑朝男人行去。 血肉模煳的面容冷静如斯,男人平静地看着那把寒光凛冽的长剑,眼皮也没动一下。 孟青将茶杯搁去桌面,起身道:「倒是个有骨气的,念在你忠心护主,是个难得的人才,临死之际,本阁主送你一分薄礼。」 剑尖直抵咽喉,男人依旧巍然不动。 很快,便有两名护卫自门外行进,分别抓着一个女人和一个孩童,皆被五花大绑,嘴里塞着棉布口不能言,神情恐惧,一见了那地上的男人,都纷纷激动地挣扎起来。 眼睛触及到那母子俩,男人登时面如死灰。 他虽气息奄奄,却仍听得出来咬牙切齿的意味:「卑鄙——」 美艷的面容在昏暗的光线中有些莫测,又透出一种杀机,孟青款款道:「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不知先生是否也是如此?」 男人愤然:「你休想知道!」 孟青十分有礼貌地沖他颔首一笑:「黄泉路上有妻儿作陪,倒也是不可多得的福气。」 「你!」男人怒火中烧,「你就不怕遭报应?!」 孟青行到那母子跟前,伸手在那小儿头上摸了摸:「既是魔教,手段不卑鄙些,又如何配得上魔教二字?」 她说完,掌心忽然凝出一团耀眼白光。 女人瞪大双眼,惊恐万分,感受到头顶传来的危险,那孩子登时泪如泉涌。 见状,男人霎时面无血色,极力大喊:「不!不要!」 「稚子无辜,」孟青淡淡道,「先生可要三思。」 男人怒目圆睁,额角青筋暴现:「你杀我!杀我便是!」 孟青瞧着他:「不急,一个一个来。」 言毕,手上力道加重,那孩子勐颤一下,面露痛楚。 「我说!」男人终是妥协,热泪滚出眼眶,「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 孟青不语,手心光华暴涨。 「越初寒!越初寒知道!」 闻言,孟青略略收了点力气。 男人撕心裂肺道:「越长风已死,禁神之术只有越初寒才知道解法,此乃碧云山庄绝密武学,向来传内不传外,我确实不知,求你放了内子和小儿,我愿意将越初寒引来!」
第12页 轻笑一声,孟青收回手,满意道:「先生若早些道出,也不必受这许多皮肉之苦。」 全身力气仿佛被一瞬抽干,男人瘫软在地,如一滩烂泥。 「还求孟阁主,放过妻儿……」 室内哭嚎声接连不断。 孟青转身,行到门边时略略回头与那护卫交换了一个眼神,护卫瞭然,恭敬点头。 红影即刻消失于门口,外头天光大亮,密密林木间,有丝丝白雾轻柔缭绕。 孟青立在石门外不远处,抬首遥望着天边鸟群。 须臾,身后传来一声惨叫,随即又响起两道悽厉的闷哼。 一派苍翠绿意间,那袭红裙显得愈发惹眼了。 片刻后,便有护卫拎着带血的长剑行出。 「阁主,都解决了。」 孟青「嗯」了一声:「把尸体送到碧云山庄大门口,写张字条。」 护卫埋首:「阁主明示。」 孟青负手而立,言语清冷:「明日亥时,长龙关,越初寒孤身前来。」 护卫领命,旋即退了下去。 林中寂静幽清,孟青的眼神变得有些虚无。 她兀自呢喃着:「到底该不该让你们见面呢……」 山风穿林而过,低语声顷刻间随风而逝。 另一边,蓝心恰好将马车停下。 人声鼎沸,满街叫卖声不断,热闹非凡,绮桑撩开帘子瞧了瞧,十分新鲜道:「这是什么地方?」 蓝心扶着她跳下马车:「上雍城。」 两人此刻的落脚点乃是七星阁专属驿站大门口,甫一沾地,便有驿站小厮前来将马车驱向后院。 绮桑四处打量,无意识重复一遍:「上雍城?」 蓝心点头:「以武关山脉为界限,自东而去所有土地统称为东境,由碧云山庄治理,反向西行便是西境,由七星阁管辖,上雍城便是西境所有城池内最繁盛之地,乃是重要地段。」 绮桑听明白了,现今这天下土壤,打个比方便是一地两国的局面,这上雍城也算是个首都。 长街人头攒动,集市上摊贩繁多,两旁林立着各式各样的店铺,有年轻男女结伴走过,好一阵欢声笑语,又有活泼孩童你追我赶,天真童趣。 倒是和电视剧里演的差不多,只不过眼前所见还要昌盛繁华不少,绮桑兴高采烈地涌进拥挤人群中,探头张望。 不过很快,她就发现了一个问题。 「我怎么感觉所有人都在避着我?」 从她一现身,这街上的人流便有意无意地为她让出道路,明明是摩肩接踵之景,她身边半丈之内却一个路人也没有,甚至有一位埋首阅书的年轻书生不小心撞着了她,抬头一见便脸色大变,一熘烟就跑了,脚力非凡。 难道原主是个家喻户晓的人物?可绮桑出来时明明就没忘把那白面纱戴上,该是无人认得她才对。 她想着,扭头朝蓝心看去。 干练整洁的高马尾,黑纱蒙面,眉目沉静,她始终穿着那身纯黑的收腰窄袖劲装,足蹬云履,怀抱银白长剑,身形十分挺立,整个人看上去分外精神,透出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若不是那双眉眼生得还挺漂亮,观她这副利落的装扮,一眼瞧去倒像极了一位年轻小公子。 见她端详自己,蓝心也未露出赫然之意,只答道:「平头百姓自然不敢冲撞姑娘。」 绮桑收回视线,心道:关我什么事,明明就是你这副打扮彰显了你是七星阁的人,谁敢轻易靠近? 第7章 就这么被众人远而避之地逛了一阵,绮桑那点兴致也消失得一干二净,便问道:「我饿了,哪里有什么好吃的?」 蓝心抬头瞧了瞧:「姑娘随我来。」 便带着绮桑往前行去了一家酒楼,才刚入得门内,就见那酒楼老闆风风火火地迎了上来,满脸喜庆道:「蓝掌使怎么有空光临小店了?来来,楼上雅间请!」 方才还把酒言欢的大厅登时变得鸦雀无声。 绮桑有些受不了这种氛围,虽然满厅食客并无一人敢将目光投到她身上,可这种好似被人当做洪水勐兽的感觉实在是不妙,三人上了三楼入了一间清幽雅间,才坐下,便见那老闆又将其他雅间里坐着的客人全都请去了二楼。 绮桑:「……」 「七星阁的人都有这种待遇……?」 蓝心并未入座,只直挺挺站在她身旁,「也不全是,姑娘身份贵重,理应清场。」 老闆又不认识我,是你面子大吧!绮桑往桌上一趴:「那点菜吧。」 候在门口的老闆立即道:「二位稍等!鄙人这就去安排!」说罢便噔噔噔跑了出去。 菜也不用自己点?可以,很周到。 听见先前还谈笑声不断的酒楼此刻已经悄无声息,绮桑想了想,询问道:「吃过饭能不能让我单独逛逛?」 蓝心目不斜视:「不行。」 绮桑无言:「可有你这么尊大佛跟着,我这齣来一趟就跟领导下察似的,多没意思啊。」 蓝心不肯松口:「阁主命我保护姑娘安全,必须寸步不离。」 「这里是七星阁,我又蒙着面,没人认识我啊,」绮桑继续劝说,「总不能有人想要杀我吧,没什么好保护的,你就让我自己逛一逛嘛。」 蓝心直言拒绝:「不行。」 你就答应一下要死吗!绮桑看了她一阵,故作气愤道:「你这也不肯那也不肯,回去我就跟你们阁主告状,说你欺负我!」
第13页 蓝心八风不动:「属下服侍不周,自该领罚,姑娘请便。」 这人怎么油盐不进的!绮桑没办法了:「……算了,我跟你开玩笑的。」 说话间,便见一大帮小厮人手端着一盘菜餚行了进来,不一会儿就将整张圆桌给摆得满满当当,各色佳肴芬芳扑鼻,卖相极其可观,令人食慾大增。 这种皇帝选秀一般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绮桑将那些送菜的小厮一一看了一遍,个个都是喜上眉梢一副好事临头的模样,酒店老闆更是脸都要笑烂了:「蓝掌使,姑娘,菜都上齐了,若有不合口味之处,尽管吩咐!鄙人就不叨扰了,这就退下,两位慢用!」 一行人即刻离去,雅间很快恢復平静。 绮桑盯着那些花花绿绿的菜品,震惊:「这么多?我们俩怎么吃得完啊?」 蓝心替她取过碗筷,毫无波澜道:「无需姑娘吃完,请。」 绮桑拧着眉毛:「那多浪费啊。」她说着,夹了一筷子土豆丝送进嘴里,「你别站着了,快坐下一起吃吧。」 蓝心站得笔直:「不合规矩。」 年纪轻轻的怎么这么古板!绮桑看着她:「你在阁里吃过了?」 「不曾。」 「那你为什么不能和我一起吃?」 「属下身份低微,不敢与姑娘同席而坐,见谅。」 绮桑看了她一阵,忽而目露狡黠之意,笑道:「你之前说,你是孟青指给我的贴身护卫,对不对?」 蓝心瞧她一眼,点头。 绮桑又问:「既然是我的护卫,那你是不是得听我的话?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蓝心犹疑片刻:「只要不危机姑娘人身安全,合理范围内的要求,属下都会照办。」 绮桑赶紧道:「那我命令你!现在坐下来陪我吃饭!」 蓝心皱眉,不语。 绮桑撇了撇嘴:「刚才还说我的要求都会照办呢,转眼就反悔,你这护卫当的一点都不好,告状告状!」 先前她要求独行,蓝心自然会拒绝,即便绮桑真同孟青告状她也不会受罚,毕竟是为着绮桑的安全考虑,可眼下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只是命令她坐下吃饭罢了,虽是小事,可她若不答应,一旦惹着绮桑不高兴,孟青知晓后定会惩治于她,实属自己不识趣,主动找苦头吃。 见她似乎有所动摇,绮桑趁热打铁:「别想啦!等你考虑好菜都凉了。」 蓝心垂下眼眸,取过一副碗筷坐去了最远的位置。 半晌,结束用饭的两人便行出了酒楼大门。 绮桑抬头看天,心想这绝对是她有生之年吃过最无聊的一顿饭。 蓝心为人寡言少语,席间自然是一个字也蹦不出来,倒是对绮桑有问有答,但她只吃了半碗饭草草夹了几口素菜便不吃了,老早便放下碗筷又站去了绮桑身侧。 她一个习武之人,吃那么点能饱腹就怪了,绮桑成日游手好闲啥事不做都吃了三大碗,也不知蓝心到底是在别扭什么。 看来古人还真是尊卑观念分明,两人在大门口站了一会儿,绮桑也不知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好了,逛大街也挺没趣的,想着要不要回七星阁时,忽然感到一阵内急。 「你在门口等我一会儿,我去上个茅房!」 蓝心立即抬脚:「不行。」 绮桑回头,怒:「怎么上个茅房也不行?」管得有点太宽了吧! 蓝心颔首:「并非此意,我跟着姑娘前去。」 绮桑终于不耐烦了:「上个茅房能有什么危险啊?总不能我还掉坑里去吧!你就站这儿等我,不许跟过来!」 蓝心还想坚持:「万一遇到不测……」 绮桑截口道:「没有万一!」 见她真有些动怒,蓝心顿了顿,便依言留在了原地。 向店小二询问了一下茅房在何处,绮桑一路欢快地小跑着奔了过去。 没人跟着的感觉真是妙不可言啊!上个茅房都这么开心! 后院清净,不见有人影来往,绮桑出来后便在那院中小站了片刻,行经一道拱门时,忽见那门边站着位淡蓝长衫的青年公子。 公子面若冠玉,生得唇红齿白,眉宇间噙着一股风流之态。 七星阁上上下下多为女子,男护卫又通常隐在暗处,绮桑穿越以来鲜少见到异性,眼下碰着这么一位帅哥,她自然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可才跨过门槛,那公子便伸手道:「绮桑妹妹。」 声音暖如春风,分外悦耳。 绮桑顿住,以为自己听错:「啊?」 公子挡在她身前,微微屈身:「初寒寻你寻得焦头烂额,你倒好,躲在上雍城抄大酒楼?」 他是碧云山庄的人?绮桑后退两步:「你认识我?」 公子道:「你这双眼睛,化成灰我也认得。」他说罢,侧过身子,「走罢。」 绮桑不动:「去哪儿?」 公子意外:「自然是回庄里去。」 绮桑故作疑色:「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不认识你。」 公子打量她一阵,忽地抬手在她头上摸了摸。 哇!初次见面就动手动脚!绮桑赶紧跳到一边:「男女授受不亲!」 面上闪过一丝讶异,公子皱眉:「你不记得我了?」 绮桑趁机光明正大将他看了个遍,暗嘆此人真是个美男的同时也不忘继续伪装:「你谁?」
第14页 「怎么又失忆了,」公子一脸古怪,「你什么倒霉体质……」 绮桑连连后退:「我要走了,你别跟过来。」 公子嘆口气,凑近两步拎过她:「放心,我不是坏人,要带你回家。」 绮桑挣扎:「你谁啊!」 公子笑了笑:「你从前可是称唿我一声哥哥,别害怕。」 看来是认识原主,误打误撞碰上她了要将她带回碧云山庄。 绮桑暗忖,面露喜意:「你是我哥哥?我还有亲人?」 公子带着她跃过围墙,轻声道:「你还有一个姐姐,叫越初寒。」言毕又问,「你怎会在西境?」 绮桑佯装迷茫:「什么西境,我不知道……」 「那是谁带你出来的?」 「不认识。」 「男的女的?」 「女的。」 「女的?」公子疑惑,「那日抓你走的贼人是男的。」 眼见二人就要离开此地,绮桑连忙道:「等等!我有东西落在酒楼了!」 公子却不停:「回了家什么都有。」 绮桑脑子转得飞快:「不行!是很重要的东西!」 公子垂眸:「是什么?」 绮桑搪塞道:「我跟你还不熟,不告诉你,你要是不放心,可以跟我一起过去拿。」 公子顿住:「带你出来的人呢?」 绮桑面不改色打谎:「她说有事要办,出去了,让我在酒楼等她。」 公子思索一阵,復又带她跃了回去。 「也罢,东西拿了就跟我走。」 绮桑点头:「那你先松开,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挟持我。」 公子便收回手,两人快步行进酒楼。 远远的,蓝心的背影出现在大门外,绮桑倏地回头,指着方才经过的院落,诧异:「她在那儿!」 公子神色一凝,立即转过身去。 见状,绮桑拔腿就跑:「蓝心!救我!」 电光火石间,蓝心一个飞身便冲到她跟前,眼露杀意,那公子识破小伎俩,脸色一寒,当即便要掠过来抢人。 蓝心冷哼一声,带着绮桑轻飘飘退出大厅,同时自怀中取出一节竹哨吹了一声,便见那长街外头骤然间涌出来大批七星阁弟子。 「给我拿下!」 对方人多势众,又不是自家地盘,单打独斗定然讨不了好,公子心知处境不妙,及时撤退。 蓝心喝道:「追!」 弟子们纷纷紧跟其上。 幸好蓝心身手不错,绮桑按着咚咚直跳的心口问道:「他是谁?」 蓝心将她从头到脚扫了一眼,确认安然无恙后才开口道:「千影楼少掌门,裴陆。」 还不等绮桑多问,蓝心便又继续解释道:「千影楼是除七星阁与碧云山庄外最负盛名之派,与碧云山庄素来交好,姑娘在东境潜伏时,与他来往不少。」 难怪他要替越初寒将自己带回去。绮桑瞭然:「既然是少掌门,他功夫应该很好,你的人追不到他吧?」 蓝心领着她往驿站赶去:「追不到,先回阁里禀报阁主。」 绮桑不由道:「那他回去后一定会告诉越初寒我的踪迹,不就暴露了?会不会给七星阁带来麻烦?」 蓝心摇头:「顶多派人寻你,虽然如今两派相争,但他们不会轻易挑起祸端。」 行去驿站取回马车,二人即刻往七星阁赶去。 第8章 若是一开始,绮桑还真有可能会跟着裴陆回碧云山庄,可她已然知晓越初寒与她是堂姐妹的关系,不会是女主,何况原主还杀了她父亲,绮桑不会蠢到屁颠屁颠跟人跑。 回到阁中时,早有弟子将偶遇裴陆一事告知孟青。 雕花木樑下,长廊边,三人相对而立。 孟青将绮桑好一阵检查:「可有事?」 绮桑笑了笑:「我很好,没出什么事。」 「这次是桑儿灵机应变才没被带走,」孟青斜眸,「要你何用?」 蓝心慌忙跪下:「是属下之过,没能看护好姑娘。」 不会又要罚吧!绮桑赶紧横在中间:「是我不要她跟着我的!真的不关她的事!」 孟青将她拉到身边,淡声道:「一次失职,便会有二次,阁中规矩不能坏了。」 蓝心叩首:「属下这就去刑房领罚。」 绮桑情急:「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想着上个茅房而已她等等我就好了,你别罚她,我会很内疚的!」 孟青沖她微微一笑:「桑儿心善,姐姐都知道,只不过护卫犯了错,该罚还是得罚,你不必替她求情。」 蓝心已悄然退下。 见她离去,绮桑有点控制不住情绪:「你虽然是一阁之主,说的话无人敢不从,可也要讲道理明是非,我都说了不是她的错,怎么硬是要罚人呢?」 「罚她是为了给她长记性,」孟青道,「如此才能做到铭记于心,在外时刻不离你身。」 她说着,迎面凑上绮桑,眉目清冷:「亦是要叫你明白,我派人跟着你,为的是什么。」 不是为了设眼线盯住你,而是为了你的人身安全,你可以失忆,可以不清楚自己的情况有多兇险,但你不能明知我的心意却还任性而为。 美丽的面孔不復往昔笑意,隐隐透着一丝陌生的压迫感。 到底是对自己太好了,忘了她那些表面的温柔呵护之下,其实还有未曾接触过的其他面貌,乍然间见了她这副样子,绮桑才骤然间反应过来自己方才是越界了,她是阁主,自然有管理属下的方式,旁人不应随意插手点评。
第15页 大魔头就是大魔头,再亲近也惹不起!绮桑识相地放软姿态:「我知道了,以后再下山,一定不会让蓝心离开我身边的。」 孟青轻嘆一声:「你失忆后不如从前机警,这段时日相处下来,姐姐见你倒如同一张不经世事的白纸,江湖险恶,你还不明白,所以往后要更加小心,蓝心是姐姐为数不多信得过的属下,把她指给你我才放心。」 不过是觉得上个茅房没必要跟着而已,没想到就遇上这档子事,还连累蓝心受罚,绮桑多少有点郁闷,便点头道:「记住了。」 孟青拉着她回到房间,声音復又缓和下来:「在城里玩的如何?」 绮桑晃了晃头:「知道我是七星阁的人,都没人敢靠近,避如蛇蝎似的,很无趣。」 孟青柔声安慰她:「无妨,下次姐姐再带你去。」 一个蓝心就这么使人避讳,你去还得了?绮桑讪笑:「也好。」 见她笑的些许勉强,孟青道:「下次再去,姐姐和你一起换身打扮,这样就没人认得出来了,桑儿也可以无拘无束的玩个尽兴。」 经过方才一事,绮桑难免拘谨:「谢谢你。」 「又忘了?」 「谢谢姐姐……」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两人在桌边坐下,孟青边倒茶边道,「有个事,姐姐得与你商议一下。」 绮桑端起茶杯喝水:「什么事?」 孟青瞧着她:「你的行踪很快便会流传到越初寒耳中,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发制人。」 绮桑观察着她的神色:「你想怎么做?」 孟青抚了抚她的脸颊,微笑:「不能由着你一直失忆,碧云山庄有一绝学,名为封神之术,此术可封存人的记忆,越长风死后,便只剩越初寒知晓该术,你的失忆,她应当有法子可解。」 绮桑想了想:「可你不是说我之前混进碧云山庄时,就用了失忆做藉口吗?越初寒难道就没试过替我医治?」 孟青道:「此术乃绝学,并非常人可习,即便是自家女儿,越长风也并未过早传授,加上封神术极为复杂,若想学成,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如今越长风没了,越初寒只能靠自己钻研。」 绮桑将那杯茶喝到底,困惑:「既然她还没学会,不就治不了我的失忆吗?」 「用不着她治,」孟青惬意道,「你将封神决带回来,姐姐研习成功后,亲自给你医。」 绮桑听了,先是下意识「哦」了一声,随后才又抬眸,不可置信道:「我……把封神决带回来?」她顿了顿,「你要让我去碧云山庄?」 孟青直直打量她:「桑儿可愿意?」 我既没有功夫也没有你们那么无双的手段,去了岂不是要被识破!绮桑踌躇:「这个……非我不可?」 孟青将她的手放在掌心轻轻摩挲:「越初寒视你为亲妹妹,对你很是不同,如此胜算会更大些。」 越是亲近之人,越是防不胜防——眼前人曾说过的话语迴荡在脑海,绮桑深谙其理,但也有些忐忑:「可我谁也不认识,去了孤苦伶仃的,要是有人怀疑到我头上,岂不是自投罗网?」 「怕什么,姐姐会护着你,」孟青道,「也不算孤苦伶仃,越初寒会对你好。」 前两句话她说得分外温柔,可后两句却又忽地冷淡下来。 她在吃越初寒的醋?绮桑察觉到,不由暗自发笑。 想不到大魔头也有吃醋的时候,不过想想也是,原主长了那么一张无辜又惹人爱的脸,越初寒既然对她不错,大魔头肯定会心生介意。 绮桑思索一阵:「你为什么一定要我恢復记忆呢?我现在不好吗?」 孟青偏了偏头,笑意浓浓:「姐姐等不及了。」 「什么?」 「你失去记忆已然不记得任何人,姐姐虽然说过会努力让桑儿再次喜欢上姐姐,可桑儿对姐姐还是很生分,也有戒心,不知得花上多少时日去,既如此,不如对症下药,让桑儿自己想起来,姐姐也就不必整日为了这事发愁。」 敢情你是为了名正言顺泡妹子!绮桑噎住。 不过转念一想,她若是肯去碧云山庄,也就是暂时脱离了七星阁,跟着越初寒说不定能去更多地方,遇见女主的机率也就更大,倒是个好事。 况且越初寒若真能替她将原主的记忆找回来,不就弥补了系统不给提示的漏洞吗?百利而无一害啊!总比天天窝在七星阁被大魔头吃豆腐强。 绮桑心中一喜,忙答应道:「好,我去!」 握着自己的那双手有微微的凝滞,孟青神情不明地看着她:「怎么,提起越初寒便肯去了。」眸光微闪间,眼神似有试探意味,「桑儿莫不是还记得她?」 你这醋吃的还能再明显一点吗?绮桑生怕她改主意,便赶紧表忠心道:「不记得不记得,我只是想到过去之后有个人照应,心里还算安定。」 孟青嘆息:「就没有想过恢復记忆后,和姐姐长相厮守才是最可喜的?」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那么会说情话吗!绮桑微微低头,羞涩不语。 幽香突然逼近鼻尖,眼前光影一暗,绮桑知道她定是又想对自己做什么,头也不抬便要抽身躲开,谁料孟青却眼疾手快将她一把拉过,当即撞个满怀。 绮桑不敢再逃,只得让她牢牢抱住。
第16页 「怎么去,我都安排好了,姐姐会亲自送你。」 听到她声音有些低沉,绮桑老实点头。 下巴被手指捏住,轻轻抬起,两人目光对视。 孟青眸色幽暗地凝视她:「你要听话,姐姐随时会在暗中保你周全。」 绮桑有点难以言喻的心慌:「好。」 「还有,不许和越初寒过分亲密。」 「啊……?」 「只有姐姐可以抱你,吻你,别的人一概不准。」 感到面皮有点发烫,绮桑愣愣应下。 「她若是对你有不轨举动,你定要拒绝。」 「你都说她只将我当妹妹看待了,应该不会的……」 「我不放心,」孟青的手在她腰间缓缓游移,「你虽无意,但难保她不会对你生出想法。」 那双眼中的占有欲过分露骨,毫不遮掩,看的绮桑很是不适。 爱之深,情之切,太过沉重的爱也会使人感到压抑。 绮桑不是原主,对孟青没有一点感情,之前她还艷羡过原主遇到孟青是好福气,可此时此刻,在那直白而深沉的目光注视下,她才发觉孟青的爱并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只怕是到了她不能承受的程度。 若真是两情相悦,倒也求之不得,可称得上是一段佳话,只可惜绮桑不是她心里的有情人,面对如此爱意,她不仅没有感动,反倒有些无法控制的毛骨悚然。 绮桑根本无法想像,往后她若是遇到女主,主动聊表心意向她求婚时,孟青会有何等反应。 难,真难。 一时间,绮桑只想立刻逃离七星阁,走的越远越好。 她尽量装作轻松地笑了笑:「放宽心吧,我会注意的,你的话我也都会记在心上。」 讳莫如深的面容终于浮上一层喜悦,孟青低下头,略显低沉的嗓音染上一丝蛊惑:「现在,姐姐想吻你。」 绮桑身体一僵。 「别推开我。」 话音一落,带着熟悉香味的唇顺势便凑了过来。 不同于之前的任何一个吻,温柔犹在,却带了前所未有的沉迷和不容抗拒,一唿一吸交相重叠间,每一个角落都被用力探索,触电般的感觉蔓延全身,周遭的一切都渐渐忘却。 睫毛颤动不止,绮桑浑身发软,脑海中似有潮水起伏,一片嘈杂。 感受到她的惊慌,环在腰间的手十分轻柔地移去了后背,一下一下轻拍,耐心安抚。 绮桑紧紧抓着孟青的衣襟,良久,终是将身子放松了下去。 第9章 直到次日用过午饭,绮桑再没见过蓝心的身影。 也不知她究竟受了什么刑罚,绮桑颇为自责,向其他护卫询问了一番,便兜兜转转找去了蓝心的住所。 屋子不大,一眼便可看清内里全部摆设,靠近墙边的木塌上,黑衣女子正静静俯趴着,额上犹有汗渍。 见得来人,蓝心目露讶异。 「见过姑娘。」 绮桑赶紧将她按回去:「你别动了,我来看看你。」 蓝心朝门外看了一眼,似有些慌乱:「使不得,若被阁主知晓……」 「我跟她说了来看你的,」绮桑将手里的药箱搁在床边,「听人说你趴了一夜,也没人给你上药,我就去医阁要了点治外伤的药粉,你伤着哪儿了?」 蓝心闭了闭眼:「小伤而已,不劳姑娘费心。」 来前绮桑便打听过了,她生生受了十道鞭刑,再是习武之人也是个姑娘,被鞭子抽上十下哪里受得了,不然也不会这么久了还起不来。 绮桑拉了个凳子坐下,愧疚道:「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我要知道你真会受罚,当时一定不会让你等我的。」 蓝心一如往常的平静:「意外罢了,也怪我事先没有勘察好,若一早便探得裴陆的踪迹,定不会带姑娘入城,的确是属下失职,该罚。」 绮桑眼神复杂地看着她:「你又不是大罗神仙,怎么可能所有事情都未卜先知啊,根本不是你的错,都怪我,你放心吧,我以后不会再做错事累及你受罚了。」 蓝心顿了顿,声音有些虚弱:「姑娘言重,往后属下也不会再让姑娘遇到危险。」 绮桑嘆口气:「先别说以后了,现在还是让我看看你的伤,我虽然不懂医术,但上药应该是没问题的。」 她说着,将蓝心扶了起来,又立马弯腰去那药箱里好一顿翻找。 「这个是金疮药,」绮桑瞧了瞧手里的药瓶,「医阁的大夫说这个治外伤最好,你把衣服脱了吧。」 蓝心有些踯躅:「不必了……多谢姑娘探望,我自己来便好。」 绮桑慷慨道:「没事!是我把你害成这样的,你就给我一个弥补过错的机会吧,来来,把衣服脱了!」 蓝心别过脸:「……不行,阁主若知道了……」 「这个我也跟她打过报告的!」绮桑瞅了瞅她,好心道,「是不是疼的没法儿动?那我来帮你脱!」 语毕,便伸出爪子要将她衣裳扒下来。 蓝心一愣,急忙握住她的手,「不行!」说完才觉动作不妥,又触电般地将绮桑的手丢了,「不敢麻烦姑娘,属下可以自己上药。」 绮桑丝毫没发觉她在避嫌,仍无比热情道:「你都伤成这样了还怎么自己上药啊,何况伤口都在背上,你后脑勺又没长眼睛,我来都来了,你就让我帮帮你。」
第17页 蓝心往后退了两下:「身份有别,这样不合适。」 绮桑静了片刻,漆黑的眼珠转了转,忽然从药箱里抓起一瓶药勐地摔到了地上。 声响不算大,那药瓶轰然破碎,屋子里立即瀰漫起一股发苦的药味。 蓝心默默看着她的举动,垂眸:「姑娘不必动怒,你与阁主关系匪浅,实在不合适替我上药,姑娘的心意我都明白。」 绮桑邪邪一笑:「这!就是你以下犯上的证据!你自己决定吧,是乖乖听话让我给你治伤,还是再挨十道鞭子。」 蓝心沉默。 绮桑趁机将她外衣扯了下来。 见她果然不再躲避,绮桑暗喜,心道我还治不了你了,小样儿! 层层衣衫畅通无阻褪去,只留下一件亵衣,绮桑掰着她转过去,伤痕累累的后背顿时映入眼帘。 数道鞭痕错杂交织,下手极重,整个后背皮开肉绽,鲜血淋淋。 绮桑怔了怔,惊道:「这也打的太狠了吧!」 蓝心淡淡道:「刑房一向公私分明。」 绮桑长出一口气,更觉亏欠了她,一声不吭地取过准备好的湿帕子替她清理伤口。 她已经尽量放轻动作,但蓝心还是微微颤抖。 「姑娘很喜欢威胁人。」 绮桑看看她的侧脸,嘆息:「谁让你吃硬不吃软呢,我要是不威胁你,你肯定不会答应让我给你上药的,这些伤要不及时处理,铁定会感染,一旦感染就会加重溃烂,苦的可是你自己。」 蓝心静默半晌,问道:「何为感染?」 绮桑想了想措辞:「就是、就是……哎反正就是很不好!对伤势很不利!」 蓝心不说话了。 许久,绮桑终于将药上好,又拿来绷带给她缠上,过程还算顺利,没让蓝心多受罪,待包扎完毕,蓝心缓缓穿衣时,绮桑便大步跑出了房内。 没多久,她又奔了回来,手上还拎着一个食盒。 蓝心打量着她。 绮桑又拖来一个小方桌,将那食盒里头的饭菜取了出来,笑眯眯道:「你昨天吃的那么少,一夜过去直到现在肯定没进食吧?快趁热吃!」 蓝心看了那桌面一阵,似有些发愣:「这……」 「别这啊那的,」绮桑又周到地倒了杯茶搁下,「知道你又要说什么不合规矩,你放心,我这就走,你自己慢慢儿吃,今天晚上我就要去碧云山庄了,也没机会再替你换药,你只能吃饱点恢復好体力自己动手了。」 她说完,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笑了笑,便就真的转身要行出房去。 胭脂色的罗裙,蹦蹦跳跳的步伐,晃眼看去,宛如一只翩翩蝴蝶。 蓝心看着她的背影,不自觉皱紧了眉头。 「姑娘且慢——」 绮桑的手刚贴上门边,闻言便回头道:「怎么啦?」但见她愁眉不展,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你不舒服吗?」 蓝心摇头,抬手自怀中取出一节崭新的竹哨,串有一根细细的红绳。 「只要听到哨声,我就会出现。」 昨天她便是用了这种竹哨,所以才能以人数逼退裴陆,绮桑眼睛一亮:「给我的?」 蓝心「嗯」了一声:「此去碧云山庄,不知阁主会不会让我暗中随行,不过姑娘若是有难,我会尽快赶去相救。」静了静,又添了一句,「这是新做的,我没用过。」 绮桑接过来把玩一阵,欢喜道:「知道了,谢谢你啊!」 蓝心颔首:「分内之事,姑娘不必言谢。」 看来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嘛,自己给她上药她是心存感激的。绮桑揣到怀里收好,大踏步离开:「那我走了!」 翩翩蝴蝶飞离视线,昏暗简朴的屋内,一瞬失去了明亮的光彩。 蓝心收回目光,眼神在触及桌面那些饭菜时,有一丝罕见的柔和。 暮色渐浓,天很快就暗了。 疏星明月下,有关隘设在要道之上,不少护卫弟子排队巡逻,关内关外皆有重兵把守。 高高的城墙上,有两个人影正立在上头,熊熊燃烧的火把映照出两张截然不同的面孔。 绮桑趴在城墙四处张望,奇道:「这就是长龙关?」古人用来抵御敌军进犯的防务设施?和电视剧里还真没什么两样。 晚来风急,一片唿啸声中,那红衣猎猎作响,孟青立在侧后方瞧着她,神情平静:「姐姐之前怎么交代的,都记住了?」 绮桑点了点头:「记着呢。」 「当心摔下去,」孟青将她抱下来,眼中有担忧,「马上就要走了,让姐姐多看看。」 绮桑笑:「又不是往后都见不着了,拿到封神决我就回来。」 孟青轻嘆:「若是从前,姐姐倒真不会担心,如今你没了记忆,又不会功夫,姐姐怕有人欺负你。」 「放心吧!我会跟你告状的,你再帮我欺负回来!」 孟青失笑:「这是自然,谁敢对你不利,姐姐就把那人杀了。」 果然是大魔头,杀人都能说得这么轻描淡写!绮桑不想继续谈论这话题,问道:「什么时候了?该动身了吧?」 孟青看了看天色:「亥时已过半,想来那边也差不多了,走罢。」 绮桑不解:「迟到了啊,不是约好亥时整吗?」 孟青牵着她的手,以真气替她驱寒:「碧云山庄未来庄主难得来一趟西境,自然要好生款待一番。」
第18页 这种话,电视剧里的反派可没少说,绮桑当然听得出来她定是事先派人过去为难了越初寒,只是她所交代的都是去到碧云山庄后的注意事项,却没明说怎么与越初寒接头,绮桑正想问问清楚,忽见孟青脚步一顿。 「忘了有件急事要办,」她若有所思,「你先在这里等一下,容后姐姐来找你。」 绮桑应下:「好。」 孟青捏捏她的鼻子,宠溺:「别乱跑。」 绮桑点头,便见孟青立即飞身而起,可才将将跃上半空,她却又忽然调头落在了绮桑面前。 「你怎么又回来了?」 没有得到回答,孟青不语,低头便在她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绮桑忙不迭扭头看看四周,见这城墙上并无别人,她才没好气道:「你又这样。」 仿佛得了奖励的小孩,孟青笑地有些得意:「分别在即,姐姐想亲亲你。」 绮桑控制不住脸红,推着她:「不是有急事吗,快去吧!」 孟青不肯,伸手将她揉进怀里:「桑儿不想亲亲姐姐么?」 你亲我就算了还想我主动亲你!绮桑无奈,决定和她赖皮:「哎呀你别戏弄我了,被人看见可不好。」 「怕什么,」虽是这样说,但孟青还是松开她,「等姐姐回来,桑儿一定要亲姐姐一下。」 那我先将你请走再说!绮桑搪塞:「好好好……」 孟青笑了笑,不再逗留,復又跃过城墙,眨眼间就飞去了关内,转瞬消失不见。 会功夫就是好啊。绮桑有点羡慕,寻了个风小的角落站定。 她復又趴在围墙边看夜景,丝毫没察觉身后有个暗影正在逐步靠近。 影子缓缓行到后方,看准脖间,噼手便是一个手刀。 半分也来不及反应,绮桑登时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影子顺势将她接住,抱起,足尖一点便朝那关外的林间飞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主动敲编编失败,啊,真是开心极了呢。 话说这文真的有人看吗,评论也不多,有没有小天使给我点动力啊! 然后提醒一下,下一章女二就出场了,是个仙女儿! 第10章 再度醒来时,绮桑被绑得严严实实。 林中光线昏暗,月色朦胧间,前方有几个彪形大汉正围着篝火大口嚼肉。 她茫然地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麻绳。 怎么回事?她不是在城墙上等孟青吗?怎么会在这里? 看清那些大汉腰上别着的砍刀,绮桑脑中警铃大作:难道被人绑架了! 谁那么大本事敢在长龙关劫人?就不怕孟青发觉后杀了他们? 绮桑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地挪动身子朝树后移去。 她动静分明不大,却见那些大汉忽地齐齐投来了目光,满脸凶神恶煞。 「想跑!」 眼见他们起身冲过来,绮桑吓得大喊:「没!我腿麻了!活动活动!」 几人行到她跟前,居高临下地瞪着她,有一络腮鬍中年男人喝道:「小丫头最好老实点,不然哥儿几个弄死你!」 绮桑大气也不敢出:「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抓我?」 络腮鬍冷哼:「七星阁心狠手辣,灭我焚天寨,杀了几百个兄弟,血海深仇不共戴天!那姓孟的蛇蝎女视你为珍宝,不将你抓来,如何引得她现身!」 原来是被七星阁灭门的小派,要以她威胁孟青。绮桑暗暗叫苦,不敢忤逆,便胆战心惊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别杀我,我什么都会配合!」 络腮鬍不信:「你会配合?爷爷早就查探过,你与那孟青有情,岂会老实?」 绮桑赶紧撇清关系:「我并不喜欢她!之前出了点事失忆了,也跟她不熟,真的!」 络腮鬍抽出大刀架到她颈侧:「满口胡话!这种谎言也敢拿来骗你爷爷,找死?」 锋利的刀刃冰凉,透出一股血腥气,绮桑差点吓死:「我没骗你!我说的都是真的!」 这时,忽听旁边有人道:「寨主,弟兄们打听过,这丫头的确失忆了。」 络腮鬍半信半疑:「果真?」 那人回道:「这丫头之前功夫不弱,那麻绳对她无用,半天过去都不见她挣脱,身上也没带兵器,应该不假。」 绮桑立即道:「这位大哥说得对,我绝无半句虚言!何况你们被灭门一事,我也丝毫不知情,你们放心,我一定老老实实的,不会坏了你们的事!」 见她还算识趣,那络腮鬍神色放缓了点:「大丈夫行走江湖从不欺辱老妇,这也是没办法才绑了你,你若是乖乖听话,我们不会对你出手,一旦设计杀了那姓孟的,自会放你离去!」 绮桑感恩戴德:「谢谢谢谢!」 大刀收去,络腮鬍打量她一阵,狠狠咬了一口手中的鸡腿,转身坐回了篝火边。 见状,绮桑如释重负。 虽然她表现的很是没骨气,可保住小命才要紧啊,别女主没找到就先把命丢了,那她这趟子穿越岂不是毫无游戏体验! 绮桑正暗暗给自己打气,努力稳定心神,忽听那络腮鬍声音一沉:「有人来了!」 几人赶紧拔刀站起,环视四周。 络腮鬍弹了弹刀背,毫不惧怕:「既然来了就别鬼鬼祟祟躲着!不想你这小情人儿香消玉殒,就赶紧现身拿命来!」
第19页 真是孟青追来了?绮桑不动声色张望,心中却是有些期待。 林间寂静良久。 来人迟迟不肯现身,几名大汉一点也不敢松懈,神色凝重。 就在众人警惕防备之时,一柄寒光凛冽的长剑忽地自林中深处迅勐而来,带着不可破解的杀意,直直冲进人堆。 几人大惊,纷纷挥刀而上,那长剑却是无比灵巧地绕过了他们,以迅雷之势逼近后方的绮桑。 寒意扑面而来,激的浑身血液发凉,绮桑瞳孔一缩,脑中一片空白,下一刻,剑尖便抵达眼前,绮桑大骇,吓的四肢绵软。 千钧一髮之际,却见那长剑当即调转了方向,飞快在她周身划了几圈,速度令人咋舌,绮桑只来得及看见数道眼花缭乱的剑影,很快,那长剑便倏然倒退而去。 绮桑面如菜色,低头一看,捆着她的麻绳竟然都被割断了! 这就是古人的剑术吗! 绮桑惊魂未定,再抬头时,便见一道雪白的影子惊鸿般从天而降,还未落地,先前那柄长剑早已兇勐而出,只听一阵叮噹作响之声,那人施施然落了地,脚边便堆了几把长刀。 没想到还未交手就失了兵器,几名大汉惊骇不已,急忙弯腰去捡,来人却根本不给他们机会,掌心真气涌动,恍若无形,却又隐隐包裹着气浪,徒手袭去,瞬间便将那几把长刀给震成粉碎。 绮桑看的瞠目结舌。 来人功力强横,几名大汉自知不会是其对手,彼此对视一眼后便连连后退到绮桑身侧。 络腮鬍一把将她擒到身前,高唿:「你不是姓孟的!你是谁!」 那人转过背来,露出一张清艷绝伦的脸。 看清她的长相,包括绮桑在内,在场所有人都是明显一愣。 女子十分年轻,着一身皎皎雪白纱裙,额束一抹同样雪白的绢带,脑后长发随风飘动,不见半点乌黑之意,竟是满头白髮! 细眉微蹙,眸光清冷,眼瞳清澈透亮,是略显浅淡的茶色,一派夜风萧索间,这女子执剑而立,恍若九天之上的仙鹤,不沾半点俗世尘埃。 绮桑看痴了。 太美了,真是太美了!美到绮桑一时间竟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她,原本以为孟青已是这世间少有的绝世美人,可眼前的女子与她相比竟是毫不逊色。 似乎都被她的惊人之姿所震撼,几名大汉久久没能回过神来,倒是那女子先开口道:「放人。」 啊!是来救我的吗!绮桑心花怒放。 听她来意是为救人,络腮鬍总算没忘正事:「你是何人!」 女子冷道:「若想报仇,便该寻那真兇,挟持无辜之人,非正道所为。」 络腮鬍不甘示弱:「女流之辈,不需你来教训!」他抖了抖手里的绮桑,「这丫头与那姓孟的两情相悦,不将她抓来作为人质,我等如何才能将她引来!」 女子的眉皱得更深了:「两情相悦?」 言毕,她抬眸朝绮桑看去,见她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绮桑眨巴了两下眼睛,一脸无辜。 瞧见她的反应,女子闪过一丝疑色:「你……」 却听络腮鬍截话道:「哪门哪派,报上名来!」 女子动了动唇,正欲开口,这时,忽听一阵密集的脚步声自周围传来,快速靠近,几人心中皆是一凛,谨慎打量,不多时,便见大批黑衣人自林间跃了出来,无人言语,抬剑便要就地取人性命。 没了兵器,几名大汉见状多少有点慌乱,但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也没吓得拔腿就跑,仅凭赤手空拳抵挡起来人。 怎么又来了这么多人!绮桑惊吓无比,奈何络腮鬍仍是将她后领子牢牢抓在手中,一番打斗间,她愣是两脚半点不曾沾地,直被甩得眼冒金星,头晕反胃。 仓促间瞥了那雪衣女子一眼,见她也在挥剑厮杀,络腮鬍心知这些人与她无关,便抬高手臂将绮桑凌空一抛,喊道:「老子向来光明磊落,不愿用小姑娘作挡箭牌,拿去!」 忽然就被人甩去了高空,绮桑尖叫一声,心脏骤停,但下一刻,便安然跌去了一个满带风霜的怀抱。 鼻息间闻到一股偏冷的霜雪之气,那是完全不同于孟青身上的味道,绮桑惊诧间抬头看了一眼,那雪衣女子也恰好垂眸看着她。 但只一下,她便将视线移开了,脸上噙着一层寒气,稍一动身,便带着绮桑敏捷地跃上了一株树梢。 见她将自己放在枝干上便要走,绮桑大叫:「别!我恐高!」 情况兇险,来不及多说,女子一个扑身往树下坠去,同时回头朝绮桑用力掷去了一道白绫,她稳稳落地之时,那白绫也刚好将绮桑和树干缠到了一起。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那几名大汉已被伤得不清,腹背血流不止。 女子跃到几人前头,利落解决掉几个黑衣人,语气沉静:「把剑捡起来。」 几名大汉反应得快,赶紧从死掉的黑衣人手里抽出长剑,虽然寡不敌众,但有了兵器自然另当别论,几人身手不错,加之又有那女子出手相帮,咬牙奋战多时,局势倒渐渐有所好转。 半柱香过去,满地尸横遍野,血腥沖天。 见得那些黑衣人只剩了十多个,络腮鬍分外霸气道:「老子当了一辈子的土匪,做梦都在杀人,岂会怕了你们这些宵小?拿命来!」
第20页 若是没有那雪衣女子,就凭这几个身受重伤的草莽,余下的黑衣人自然无所畏惧,但眼下已死了那么多人,再要缠斗只会是白白送死。 便见那些黑衣人交换了眼神,立即撤身朝林中退去。 风波已平,几名大汉顿时长长出了口气,只见方才还一副上天入地之状的络腮鬍,却是突然「咚」一声倒去了地面,大笑道:「哈哈!爷爷够威武,把那些孙子都吓跑喽!」 「寨主!」 「您没事吧?」 「寨主要不要紧!」 …… 络腮鬍摆摆手,豪情壮志道:「死不了!」 女子转身,雪白的纱裙离奇的一丝血迹也无。 「焚天寨扎根何处?」 几人看着她,面露感激,那络腮鬍回道:「天峰山。」 女子思索一阵:「你们是东境子民。」 络腮鬍费力站起身来,沖她抱拳道:「多谢姑娘出手相救!今日恩情,爷……鄙人来日定当涌泉相报!」 另外几名大汉也跟着附和道:「多谢姑娘!」 女子侧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足挂齿。」 见她要走,络腮鬍赶紧上前一步:「敢问恩人名讳!」 女子却不答,只道:「往西行十里便是九烟关。」 她说完,直直飞上绮桑所在之处,略一抬手,那缚着绮桑的白绫便灵性地缩去了她袖中,紧接着她又将绮桑搂过,转瞬消失于众人视线。 作者有话要说: 外表高冷内心柔软的越小庄主上线! 第11章 两人在林间好一阵飞跃,绮桑心惊胆战地憋了一路,终是憋不住嚎出来:「别飞了!我要吐了!」 女子皱眉瞧她一眼,落去地面。 绮桑身形不稳,晃动两下,一屁股坐了下去。 电视剧里演的杀人是一回事,亲眼见到可就是另一回事,脑海里充斥着那些黑衣人被杀死的画面,绮桑脸色发白,后背冷汗连连。 察觉她有异,女子半蹲下来,问询:「受伤了?」 绮桑缓了缓心神,末了才看向她,两眼迷濛道:「你是仙女吗……?」 女子端详她片刻,不语。 绮桑有点迷煳,捂着脑袋晃了晃,又问:「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 女子忽然嘆息一声。 两人无言地静处一阵,绮桑终于找回了发散的灵魂,她看了看眼前的人,心头忽然有个大胆的想法,不禁弥生出一股磅礴的喜意。 无端被人挟持,遇到土匪,又有杀手追杀,性命垂危之际,有高手拔剑相救,这不就是妥妥的小说主角出场桥段吗! 再看看这位仙女姐姐的风姿,如此出淤泥而不染,此等绝色不是女主简直人神共愤! 绮桑努力按捺住内心的激动:「你是女主吗?」 女子神情复杂地看她一眼,一把将她抓起来:「先走。」 如同一只被揪住颈皮的小猫,绮桑瞬间便又恢復到脚不沾地的状态,她只好搂住她的脖子,将自己挂在她身上,所隔距离如此之近,那张脸真是越看越好看。 绮桑忍不住犯花痴,嘴里却不忘问:「去哪儿?」 直接忽略掉她紧盯着自己的视线,女子一派平静:「回家。」 仙女姐姐人还不错呀,救人救到底,还管接送服务。绮桑不由扭头看了看:「可你走错了啊,我家不住这个方向。」 努力辨别一番,远远的,仿佛能于夜色中看到模煳的高墙,她伸出手指了指,「我应该是从那边过来的。」 女子顺着她的手看去,蹙眉:「那是长龙关关口,通往七星阁的必经之处。」 那就对了!绮桑点头:「我家就住七星阁,劳烦你送一送我,我不会功夫,回去难走得很。」 闻言,女子身形一滞,面露惊疑:「你说什么!」 冰雪般皎洁无瑕的脸乍然间生出一股杀意,眸色深沉,其间似有浓浓怒火在窜动,吓的绮桑赶紧松开手跳去地面。 可她虽然避开了,女子的手却仍在她腰间横着,见她此举是要逃跑,便手臂一个用力,顺势又将她揽到了自己身前贴着,沉声道:「你适才说,七星阁是你家?」 怎么这么大反应?难不成她和七星阁有仇?绮桑脑筋转得飞快,赶紧补救:「你别曲解我的话啊,我说我家住在七星阁,可没说七星阁就是我家!」 如今武林一分为二,七星阁与碧云山庄各统一方,不论是西境抑或是东境,两地百姓都是混杂居住,如若这女子果真与七星阁有过节,那绮桑肯定不能与她说实话,自然要把自己和七星阁划分开来。 听她所言,女子脸色有所好转,但依旧凝重不改:「你为何不去东境?七星阁乃魔教,其间百姓也多为好逸恶劳心术不正之人,民风不清。」 她果然对七星阁有成见!绮桑庆幸自己临机应变,不然叫她知道自己不仅是七星阁的人,还和阁主孟青关系匪浅,指不定就要当场诛杀妖女惩恶扬善了! 绮桑镇定,佯装疑惑:「可我不记得我是谁了,只知道醒来就在七星阁的管辖范围,我连我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哪里会想得到要去什么东境啊。」为了增添可信度,她又补了一句,「东境是什么?」 女子沉默地看了她半晌,缓声道:「你可知道碧云山庄?」
第21页 绮桑竖起耳朵:「唔……听说过。」 「此地归属西境,由七星阁统领,」女子道,「东境便由碧云山庄所管。」 绮桑表示明白,问道:「那你是哪儿的人?」 有风自林间拂过,吹的绮桑一个激灵。 女子脱下外衫盖在她身上,淡淡道:「碧云山庄。」 绮桑愣住。 该不会她就是越初寒吧! 「那……你叫什么名字?」 问出这句话,便见这女子的神情有一瞬的凝住。 她紧盯绮桑,面容晦暗不明,一字一顿道:「我姓越,名初寒。」 绮桑惊了。 还真的是她! 真是白高兴一场,本以为自己行大运碰上了女主,结果偏偏是原主的亲堂姐越初寒! 绮桑大失所望。 要没有血脉关系还可以试着攻略一下,可这如假包换的姐妹总弄不了假,绮桑在内心哀嚎不休:女主啊女主,你到底在哪儿啊! 这一番心理活动虽然只是暗暗浮生,可她终究做不到滴水不漏,脸上或多或少露了点痕迹。 越初寒观察她一阵:「你说你不记得自己是谁。」 心知她不是女主,即便貌若天仙绮桑现下也没了兴致,便恹恹道:「啊,都忘了。」 「那你可还记得醒来后发生的一切?」 这问题孟青早就教过她如何回答:「我是在山崖下面醒来的,身上带着伤,后来被一位砍柴老伯救了,他告诉我那边管事的叫七星阁,我就去上雍城找到七星阁的办事点求他们收留我。」 「后来?」 「后来他们就说七星子民有难,七星阁不会坐视不理,就安排了人帮我寻亲,我这大半个月都住在他们那里,顺便帮忙打打杂什么的。」 「那你怎会被人掳劫至此?」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睁眼就被捆着,没过多久你就出现了。」 「先前那人说你与孟青关系非比寻常。」 「她啊,她是七星阁专门安排照顾我的。」 穿越一趟,绮桑已经练就了睁眼说瞎话丝毫不脸红的无敌本领,这一番问答不露破绽,她自己都在心中佩服自己脸皮越来越厚。 越初寒听完她的话便没再继续问,似乎在考量什么。 她信或不信绮桑终究是没底的,便赶忙问她道:「你又是为什么要救我?你认识我吗?」 越初寒轻轻嘆口气,理了理她额边微乱的髮丝:「你叫绮桑,是我妹妹。」 绮桑立即表演喜出望外:「真的?你是我姐姐?」 越初寒点了点头,眉目柔和不少:「先回家,回去慢慢说。」 看来自己说的话她应该是信了,绮桑放下心来:「那你别用轻功带我赶路了,我怕高。」 越初寒应了一声:「好,不用。」 她说着,朝绮桑伸出一只手。 绮桑看了看她,正想把手搭上去,脑中却忽然响起孟青的声音。 「不许和越初寒过分亲密。」 「她若是对你有不轨举动,你定要拒绝。」 绮桑飞快缩回手,探头探脑四处打量。 说不定孟青此时就在暗中关注呢!要是被她瞧见可还得了! 见她此举,越初寒微微一愣,但很快又恢復如常,她唇角略弯,露出一个极其浅淡的笑来。 「别怕,是姐姐。」 语调轻轻的,全无之前的冷淡,听来使人莫名宽慰。 绮桑看着她那只久久不曾收回的手,心中暗道:大魔头你可千万别吃醋啊,人家又没有坏意,当姐姐的牵一下妹妹罢了,我实在不好伤人的心拒绝啊! 这么想着,她便缓缓将手送了过去。 不如孟青的手温暖,一番接触下来,越初寒似乎整个人都有些冰凉,经过方才的混乱,绮桑两手出了不少热汗,此刻虽然汗渍已干,手心却是暖烘烘的,这么一牵,连着越初寒的手也被她带的暖和了起来。 「走罢。」 两人相携而行,一步一步朝那林间深处走去。 …… 「阁主为何要如此设计?」 重重林木后,某个不起眼的昏暗角落,有两人正密切关注着方才所发生的一切。 那片小小的胭脂色身影已经开始渐渐模煳,孟青却仍是遥遥看着:「迟早都会见面,既如此,与其等候上天安排,不如主动把人送过去,一切发展就尽在掌握之中。」 蓝心思索着:「可这样一来,越姑娘日后万一不肯回来……」话说出口才觉不妥,她适时打住。 小小的人影转瞬便只剩一点零星的光晕,孟青神色平静道:「没有万一,她会回来的。」 不疾不徐的语调中,隐隐含着胜券在握的笃定意味。 蓝心迟疑片刻:「但她终归与越初寒有段过往,这一去,难保不会想起点什么来。」 孟青皱起眉头,目光一冷:「过往?都是些虚情假意,演戏罢了,还能当真?」 蓝心赶紧下跪:「是属下失言。」顿了顿,终是忍不住又道,「属下只是替阁主担忧而已。」 孟青微微侧身,垂下眼睫:「担忧什么。」 蓝心低头看着地面,犹豫了一下,却不敢不答:「属下担忧……阁主放在越姑娘身上的精力会否多了些。」 一时寂静。 久久未能听到回答,蓝心忐忑不已,也不敢再开口说话,只能维持着半跪的姿势,不多时,顺着下巴滴落的汗水便打湿了一小片地面。
第22页 过了许久,久到蓝心都快要秉承不住这样的压迫感时,那冷冰冰的声音才终于在她头顶响起:「用不着你提醒,本阁主清醒得很。」 蓝心总算松了口气:「属下再不会多言。」 孟青不咸不淡道:「你跟着我也不过才四年,有些事,你尚且不知,既不知,便不要多嘴问,更不要自作聪明,揣测我的心思。」 蓝心赶紧叩首:「属下谨遵阁主教训。」 再次迴转过身,抬眸望去,那地方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只余下淡淡银辉,满地孤寂。 不自觉地,唇角又逐渐扬起,孟青轻柔的嗓音混在寒凉的夜风里:「若真有万一,就只好把她们之中的一个给杀了。」 第12章 是夜,无月也无星。 阴风阵阵的诡谲雾林中,绮桑拼命逃窜。 不知道身后有什么,是人?是鬼?还是妖怪?那厚厚的浓雾遮挡视线,什么也瞧不清,但绮桑就是知道有东西在追她。 足下泥土松软,似沼泽,又非沼泽,每每落脚踩定,都仿佛踏进一团绵软的云里。 风声夹杂着急急的喘气声,绮桑记不清自己跑了多久,喉头和胸腔噙着一股铁锈味,满身大汗,累极。 须臾,前方的平地上突然出现数具尸首。 鲜血染红了地面,腥味和恶臭令人作呕,茫茫浓雾中,显得妖邪又诡异。 绮桑急急剎住脚步,看清这死状悽惨的场景后便下意识往后退去。 可才退了一步,后背便撞上了一个人。 绮桑惊悚万分,抖着嘴唇缓缓回头。 但只回了一半,眼前便忽然闯进一片红影,同时,一只苍白干枯的利爪狠狠朝她天灵穴袭去。 锋利的指甲一瞬深深陷进皮肉,带来无边痛楚,绮桑发出一声悽厉的惨叫。 下一刻,眼前景物倏然变换,被洁白的纱帐和明亮的光线所取代,绮桑犹在叫喊,心头惊惧弥生,她勐地坐起来,身子一歪便跌下床去。 与此同时,房门忽地被大力踹开,有个雪白的影子飞快掠到她的眼前。 越初寒将打好的热水搁下,伸手扶住她,眸光快速将房内扫视一遍,皱眉:「怎么了?」 绮桑怔忪道:「我做噩梦了。」 越初寒掺着她坐回床上,问询:「梦见什么了?」 绮桑顺了顺紊乱的气息:「梦见一个红衣女鬼要杀我,还有好多死人,吓死我了。」 「没事,梦而已,」越初寒一手握着她,一手轻拍她的背,「应是昨晚被吓着了。」 绮桑的手还在发抖,她舔了舔干渴的嘴唇,望向屋内的木桌:「我有点口渴,麻烦你替我倒杯水。」 越初寒便行过去倒了杯水递给她,绮桑一口气灌下,舒畅许多。 由于绮桑还不适应以轻功赶路,两人昨夜步行良久,脚程颇慢,后来遇到一个小镇,便寻了个客栈暂且住一晚。 面容清艷白皙,雪白的纱裙不显一丝褶皱,恍若降临人间的仙子,绮桑看了看越初寒,问道:「你的头髮怎么白了?」 越初寒静了一下,淡声道:「父亲死后第二日,醒来就都白了。」 竟是一夜白头?绮桑上下打量她一阵,想起孟青说她发誓要为父亲守孝三年,便指了指她额上的孝带:「所以你这身打扮,是为了祭奠你父亲?」 越初寒点头:「也是你父亲。」 绮桑装不知:「谁杀了他?」 提到这个,越初寒明显目光冰冷:「七星阁。」 她知道?绮桑疑惑:「你怎么知道是七星阁下的手?」 越初寒道:「兇手虽黑衣蒙面,但武功路数却不难辨认,他挟持你逃离后,我一直带人暗中追杀,一路追至金刀峡断崖处,他避无可避,便正面与我交起了手来。」 「他打不过你。」 「有你在,是我打不过他。」 「之后呢?」 「毕竟寡不敌众,对峙多时始终不见有帮手前来,他孤身奋战讨不了好,便提出将你放还,自己飞入崖下,生死由天。」 孟青说过,那鬼手轻功绝妙,想来即便是主动跳崖,也定有法子可以活下来,应是带着原主有些累赘,两人同时跳崖势必只能保一个,他不想死,所以才出此下策。 可他的存在本就是为了救回原主,这么做的话,岂不是百费周折?如若成功脱逃,孟青也饶不了他。 绮桑暗暗分析,接着问道:「你同意了?」 越初寒道:「他手上把控着你的性命,我只能同意,本想趁你被放还时擒住他,谁知我一靠近,还没挨着你,他便朝我掷来了飞镖,想反将我一军,只是没想到你会突然捨身将那飞镖替我挡下,打乱了他的算盘,如此一来,他便狠了心带着你一同跳了崖。」 原主还真是跳崖死的?绮桑本以为这只是孟青替她编造的谎话,没想到竟是真的。 不过也不奇怪,孟青既然能将她寻回去,必然是在崖下的峡谷内找到了她,她会知道也很正常。 至于原主替越初寒挡了暗器,绮桑回想一阵,她刚穿越过来的时候胸口的确有一处伤口,现在都还留有淡淡痕迹,应该就是那时留下的。 可原主明明是为了杀越长风才会假借失忆混进碧云山庄,既然大仇已报,她又为何要替越初寒挡下那一击?按常理来讲,仇人的女儿,她难道不该冷眼旁观么?
第23页 莫非是那三年的朝夕相处,她对越初寒真有了姐妹情谊?毕竟两人也确实是有血缘关系的堂姐妹。 绮桑想了想,好奇道:「我以前和你很亲吗?」 越初寒瞧着她:「你是我妹妹,如何能不亲。」 是了,她将原主当亲妹妹看待,再是冷血无情之人,也该有良心才对,已然设计杀了她父亲,原主必定会于心不忍,所以才要挺身救她。 她问了这许多,越初寒便反问起她来:「你在七星阁时,是孟青照看你的?」 绮桑点头。 越初寒沉声道:「你可知道她是七星阁阁主。」 绮桑面露诧异:「她是阁主?」 越初寒神情有些冰冷:「身居高位,会亲自照看你,她必然认得你是谁,可从前你与她并无交际,且素未谋面,况且她已成功将父亲杀害,将你引去七星阁又是何意?」 因为原主不仅是七星阁的人,还是孟青的童养媳呢!可怜越初寒对原主一片呵护,却落得个父死白头的下场。 绮桑生出一丝恻隐之心,继续镇定说谎:「那兇手都知道挟持我来对付你,孟青不可能不知道吧?她要设计杀你父亲,必定是事先准备得充足,认识我也不足为奇。」 觉得她言之有理,越初寒沉吟道:「那你与她相处这些时日,可有发生过什么?她对你有没有异常之处?」 要说异常之处,那可太异常了,不仅成了亲还亲了嘴儿,只怕说出来你会受不了!绮桑回忆片刻,摇头:「没什么特别的,说起来她对我倒挺不错,还派了个贴身护卫保护我。」 「她对你不错?」越初寒眉头紧蹙,冷哼,「不过是见你失忆,所以想将你笼络至身边,好来牵制我,此人作风一贯狠辣无情,城府极深,你别被她骗了,从今往后你需记着,是她害死了父亲,也是她害的你变成这样。」 绮桑应下。 二人谈毕,在这客栈内用了饭食,越初寒却没急着走,厅内静坐一阵,便见一名年轻公子自桌边的木窗跳了进来。 淡蓝长衫,眉目含笑,面上自带几分风流之态,这公子生得美,正是之前在上雍城见过的裴陆。 甫一打了照面,裴陆便沖越初寒笑道:「收到你的飞鸽传书我便快马加鞭赶了过来,」说罢看看绮桑,「小妹好机灵,那日可将哥哥害的狼狈。」 绮桑讪笑一声:「那时我并不认识你,以为你是坏人。」 裴陆逗她:「有我这么好看的坏人?」 帅哥脸皮不薄。绮桑问:「你是谁?」 裴陆牵起她的手摸了摸:「自然是你将来要过门的夫君哥哥。」 还是个风流的!绮桑抽回手,往越初寒身边一躲:「我不信!」 裴陆笑道:「为何不信?喏,问问你姐姐?」 绮桑立即看身边的人。 越初寒瞥了裴陆一眼:「别闹。」 裴陆十分有理道:「当初越师伯可是亲口答应,要将绮桑妹妹指给我,怎么,你要替他老人家悔婚?」 越初寒神色一暗。 提了不该提的,裴陆自知说错了话,便转而面向绮桑道:「你看,初寒默认了,既然小妹已经回来,不如择日便把亲事结了,有千影楼做靠山,你也安全些。」 绮桑撇嘴:「说得跟真的一样,我可没这么好骗。」 裴陆笑嘻嘻移开视线:「小庄主,你说句公道话。」 越初寒似有些无奈地道:「别戏弄人,当初父亲的确说过此话,但被我劝了下来,算不得数。」 还真有这么回事!绮桑打量裴陆一阵,认真问他:「你很想娶我??」 这话倒是将裴陆问愣了,他表情古怪道:「怎么失忆后成了这么个性子,从前你可说不出这种话来。」 「那不是你先打趣我吗!」绮桑瞪眼,「我可跟你说啊,我不想和你成亲。」 裴陆来了兴致:「理由?」 和你成亲你就得做好被孟青大卸八块的准备。绮桑狡黠一笑:「你长得太难看了,我不喜欢。」 闻言,裴陆脸上的笑意僵住了。 但见越初寒倒是露出一点极淡的笑来。 裴陆一声不吭地看了绮桑半晌,摇头道:「你这是眼睛摔坏了,得治。」他说完,又别有深意看向越初寒,「不过你说对了,哥哥的确是打趣你来着,有这位小庄主在,我哪敢对你有心思?」 你这么个不正经的浪荡子,哪家姐姐愿意把妹妹嫁给你!绮桑赶紧扭头道:「我没看错吧,这人果然不是什么好人,你可得保护好我啊。」 越初寒轻轻点头,搁下手里的茶杯:「先说正事。」 见她正色起来,裴陆也就不再调笑绮桑,回道:「老头子派我去西境盯着,虽然成日无所事事,倒也不是全无收穫。 「怎么说。」 「药王谷谷主病重,他老人家一辈子没收徒,这回恐怕是真要断了药王谷后路,那地方可是多方盯着,我看七星阁貌似也有动作。」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读者天使们也太可爱了叭!笔芯! 第13章 药王谷地处南方,临着黑海,乃是一片岛屿,名为浮玉,虽远离陆地立在海上,不属于任何一派,但那地方从来富饶得很,物资繁多,向来是东西两境必争之地。 昔年药王恭龄练就回春术,可生死人肉白骨,名震四方,他不忍当地百姓陷于两派相争的水火之中,故带着一众门徒将药王谷迁了过去,七星阁与碧云山庄虽不和,却敬重这位药王先生,至此无人再对浮玉岛发动战事,那地方也因此平息了纷乱,久而久之,倒成了个世外之地。
第24页 直到两月前突然传来药王恭龄重病的消息,越长风还曾就此事与千影楼楼主裴之令商议过,打算前去浮玉岛探望恭龄,顺便说服他将浮玉岛归顺于碧云山庄,只是派人询问后却被恭龄直言拒绝,不过两月的时日,越长风不幸丧命于歹人之手,收服一事也就不了了之。 裴陆状似无意地观察着越初寒的脸色,委婉道:「你还未行登位大礼,虽说名望已有,但我看东境那些杂七杂八的门派可不大安分,浮玉岛归属权至关重要,绝不能让七星阁抢先。」 越长风已死,东境之主按理说自然该由越初寒继位,可她毕竟是个小辈,又年轻,一向行事低调不爱出风头,就算有一身好本事别人也没见过。 裴陆这话说得不甚明了,但含义却昭然若揭,越初寒如今还不是碧云山庄庄主,若有心想收服浮玉岛,必然得向其他门派发号施令,共同谋划,但人家买不买她的帐可就不一定,倘使不及时登位树立威信,七星阁很有可能会趁虚而入,占得先机。 一旦将浮玉岛拱手让出,往后七星阁势力便将更上一层楼,假以时日,必会对碧云山庄构成前所未有的威胁。 越初寒明白他的意思,却仍是摇头:「父仇未报,我在灵堂发过誓,若不将真兇抓住,便要守孝三年不登庄主之位。」 「你这又是何必?」裴陆嘆息,「如今东境内忧外患,情况不利,虽表面风平浪静,但暗地里早已波云涌动,越师伯的仇是非报不可,但眼下你登位才是顶重要的。」 越初寒冷道:「没这么简单,前些天各派掌门前来议事,你也在场,那些人的态度已经摆明,我若不报父仇,他们便会质疑我的能力,庄主一位的确不能松手,但也并非我个人就能决定得了的。」 裴陆厉声道:「他们算什么东西?见利忘义辨风倒戈的墙头草罢了,有千影楼给你撑腰,谁敢反对你当庄主?」 越初寒倏地抬眼:「你这般想,那裴楼主呢?」 裴陆一愣:「我家老头子与越师伯自小相识,师从无悔祖爷爷,可是同门师兄弟,」他说着,却渐渐没了底气,「唉,我明白你的顾虑,这样罢,不日我便回千影楼,探探老爷子的口风,你先别担心。」 越初寒平和道:「不担心,其实只要能保东境子民安稳,庄主一位……你父亲也未尝不可。」 裴陆睨着她:「以后这种话你少说给我听,听着真让本公子生气,我还是那句话,你那三年孝可守可不守,越师伯泉下有知也定不会责怪于你,庄主之位何其重要,你想让他老人家的心血付之流水?」 越初寒略显疲倦,转走话锋:「先不说这个,浮玉岛那边情况如何。」 见她主意不改,裴陆也就不再继续规劝,答道:「倒是有个好消息,恭龄前日派弟子放出话来,说要在临死前收个关门徒弟,请天下俊杰前往浮玉岛一试,若有天分,只要他老人家看上了,就能继承岛主之位。」 越初寒思索着:「乍听草率,实则必有玄机。」 裴陆道:「我也是这么认为,所以呢,咱们接下来就别往庄里赶了,左右有常管家坐镇,也生不了什么乱子,不如去那浮玉岛碰碰运气,万一就鸿运当头捡了个岛主来当呢?」 既是邀请天下人前去,其中必然少不了西境各大门派,那东境也必不会不凑热闹。 裴陆又道:「就算咱们没那个仙缘,也得看看是谁那么三生有幸被恭龄选中,一个愣头青想稳坐岛主之位可不容易,恭龄必会传授回春术,若是东境的倒也好说,可若是西境的……」他哼笑一声,「那本公子就得取他项上人头。」 越初寒「嗯」了一声:「你说得有理,待我写封书信送给常管家,知会一番。」 便唤来店小二结了饭钱,又要了笔墨,简单道明此去何地所为何求后,三人便行去鸽站将信送了出去。 这两人谈及正事,大半日过去,绮桑自然是插不了嘴,可也听明白了许多事。 看来越长风的死影响不小,他本就是从兄长手上以手段夺去的庄主之位,都是江湖上混的,谁又能不明白他的狼子野心?只不过碍于碧云山庄的势力不敢做声罢了。 如今这弒兄夺位的遭了现世报,惨死他人之手,东境内大大小小的门派自然不会仍像从前那般老实,估计都盯着那庄主的位子。 只是奈何越长风还有越初寒这个女儿,按规矩庄主该由她继承,可别派存有私心,岂会让她这般容易就登位?便以捉拿杀害越长风的真兇为要求,牵制越初寒成为一庄之主,统领东境。 然越初寒既知道是孟青筹谋杀了他父亲,别人又岂会蠢到不知?明明晓得真兇是七星阁阁主,还偏要就此设计,分明是难为越初寒。 一个年轻女子,父亲刚死就要被迫面对这许多麻烦,虽然听裴陆的言谈来看,此人似乎对越初寒很是忠心与支持,但他那位楼主父亲的心思如何却是不明,想来东境除了碧云山庄便是千影楼势力庞大,裴之令若真有篡夺庄主的想法,越初寒怕是很难对付。 对比下来,孟青那边简直是一片清净,她位高权重又无人敢造次,反观越初寒却是处境艰难,腹背受敌,日子没有孟青一半好过,绮桑不由联想到自己也是孟青派来的眼线,对越初寒亦是半点利处也无,心里便有些不好受。
第25页 原主本就杀了越长风,害她失去了父亲,如今自己也是来利用她拿到封神决,绮桑多多少少觉得这事儿挺不道德,虽说她不属于任何一方,但穿越过来与七星阁扯上了关系,这些江湖事也少不了被卷进去,她倒是不愿伤害谁,可情势所迫也没办法改变什么。 不由在心中暗暗苦恼:女主啊女主,你倒是快点出现啊,早点求了婚姑娘我拍拍屁股走人就是!管她孟青也好,越初寒也罢,你们爱怎么斗怎么斗! 那两人送完信鸽犹在交谈,绮桑百无聊赖,自去鸽房一侧寻了个花台抓泥巴玩。 忽地,有一粒石子凭空击在了她胸口。 绮桑抬头张望一番,便见那花台后的围墙上,正坐着一个女子。 红裙柔媚,裙袂翻飞,那女子一派悠然地瞧着她。 绮桑讶然,回头瞧了瞧神情凝重的裴陆和越初寒,不动声色地朝那围墙跑了过去。 「你怎么会来?」 孟青飘飘然落了地,将她拉到鸽房背后的廊下,温柔道:「姐姐想你。」 绮桑有些不自然,生怕那两人发现她,「才一晚上没见呢!」 孟青摸摸她的脸,满目都是爱意:「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姐姐来看你,桑儿欢喜不欢喜?」 「欢喜欢喜!」绮桑敷衍,「你也太明目张胆了点吧,就不怕被他们俩发现?」 孟青弯唇道:「姐姐的身手可不是他们轻易就能察觉的,」说罢握住她两只手,「多大的人了,怎么还玩泥巴?」 绮桑有点赫然:「我太无聊了嘛……」 正巧那廊角堆有一个浮着莲叶的陶缸,孟青拉着她行过去,动作细緻地替她洗手,失笑:「玩儿得脏兮兮的,像个小狗。」 绮桑不乐意:「你怎么能说我是小狗呢,」她兇巴巴龇了龇牙,「要说也得是老虎!多厉害!」 泥土洗净,孟青又掏出一块手帕缓缓擦拭水渍,问道:「昨夜你们住了客栈?」 绮桑点头:「又没匹马什么的,我又不会轻功,走到一半都快在路上睡着了。」 孟青瞧了瞧她,眼中有光芒闪烁:「住的一间房还是两间?」 你都跟到这里来了难道会不知道?想试探我,那我反过来试探试探你!绮桑干巴巴道:「当然是两间啊!」 听她此言,孟青果然哼笑一声:「才离开多久,便学会骗姐姐了?」 露馅儿了吧!绮桑立即道:「那你还明知故问?你不放心我!」 孟青反应过来,捏住她的脸,眯眼道:「好得很,敢和姐姐耍心眼儿。」 绮桑毫无惧意地直视她:「你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我这么乖,你还要揣着明白装煳涂,故意来问我。」 孟青看了她一阵,收了手:「昨夜是你睡着了没有意识,所以才和越初寒住了一间房,若是你清醒着却不拒绝,姐姐可是要生气。」 大醋王!姐妹俩住一间房有个啥!绮桑不以为意:「你老介意她干什么?她可是我亲堂姐,能有什么事?」 孟青负手道:「亲堂姐也不行,除了我,别的人都不许碰你。」她说完,眉目染上一丝冷意,「待事情结束,越初寒那两只手便留不得。」 绮桑神情复杂地看着她:「至于吗……?」 孟青微微屈身,靠近:「所有敢碰你的人,姐姐都会把他们的手砍下来。」 第14章 要不要这么暴力?绮桑嘆气:「君子动口不动手嘛,那照你这么说,蓝心不也碰过我?你岂不是……」说到此处,她勐地一顿,赶紧抓住孟青的手臂,「我胡说的我胡说的!你什么都没听见!」 要命!怎么脑子短路说到蓝心身上去了?这大魔王是个惊世醋罈子,说不定听了这话还真就要把蓝心的手给砍了! 绮桑后悔不已:「我什么都没说!一切都是幻觉!」 孟青眼神戏嚯:「啊,你这么一提,我倒是想了起来,」她故作狠意道,「是该将她的手砍了。」 绮桑情急:「不行!」 「为何不行?」 「你砍了她的手,我会恨你的!」 孟青一愣:「恨?」 绮桑的脸皱成一团:「上次害她挨了十道鞭子我已经很过意不去了,要是因为这个你就把她的手砍了,我一定不会原谅你的!」 孟青静默一阵:「你待如何?」 如何?她没有功夫打不过她自然是不能替蓝心报仇。绮桑松开她,站定:「你要真那么做了,往后我一定不会再见你的。」 孟青神色微变,復又露出笑来:「开个玩笑罢了,桑儿何必如此认真?」 绮桑端详她:「那你答应我,不许对蓝心动手。」 孟青将她揽到怀里:「好,姐姐答应你。」 「不能言而无信!」 「姐姐一向信守承诺。」 绮桑终于放下心来:「那就好。」 孟青垂眸看着她,若有所思:「那如果姐姐日后做了不好的事,桑儿会不会不理姐姐?」 绮桑想了想:「那得看是什么了,与我有没有关系。」 孟青道:「如若与你有关呢?」 察觉那张脸上的神情仿佛有些缥缈,绮桑暗道她是又在言语试探自己了,便平静道:「还没发生的事我怎么知道啊,你都说了是日后,那就日后再看。」
第26页 孟青微微笑了笑,正欲说话,忽地冷眼朝她脑后看去。 「有人来了。」 交谈这许久,必是那两位找了过来,绮桑忙不迭转过身去,下一刻,便见裴陆和越初寒自廊角现了身。 「找你不见,干什么去了,」裴陆扫视,「方才有人来过?」 绮桑屏住唿吸,佯装无意侧过身子看了一眼,见身后已无孟青踪影,便活动肢体道:「没人啊,你们谈正事我又听不懂,所以到处转转。」 越初寒看了一眼那围墙,淡声道:「仿佛听见有说话声。」 习武之人耳力就是好!绮桑支吾道:「我、我在背诗!」 裴陆一听便笑了:「你还会背诗?从前倒是不曾听过,背的什么?」 绮桑疯狂回忆毕生所学,却因心虚一时卡了壳,一首完整的古诗也想不起来,只有些零散的句子,便绞尽脑汁道:「我背的是……」她忽然眼睛一亮,看着裴陆摇头晃脑道,「关关雎洲,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裴陆听得有趣:「诗是好诗,却是对错了人,」他往旁边一站,指着越初寒道,「你该对着你姐姐念才是,我可不是什么窈窕淑女。」 谁说你是了!绮桑几步跳到越初寒身边:「你少自恋了,我就是念给她听的。」 见她似乎爱与裴陆抬槓,越初寒唇边浮起一丝浅浅的笑意:「走罢。」 说罢便带着绮桑行了出去,绮桑扭过头,沖窈窕淑女做了个鬼脸。 裴陆轻嘆:「怎么失忆后变成这么个鬼灵精的丫头了。」 浮玉岛远在南地边缘,需靠船驶近,由三人现下所处之地赶去,约莫要花上半个月的行程,一路上遇得不少熟面孔,都是别派叫得出名号的,看来恭龄收徒一事,的确惊动了不少人。 初始三人骑马而行,但一天过去绮桑就直唿颠得受不了,只好又临时换了马车,走得慢些,好在恭龄开放浮玉岛的日子是特定的,用不着赶时间,只要按时到达即可,也不必担忧落在他人之后。 古人的马车也算不得舒服,这半个月下来坐的绮桑腰酸背痛还晕车,总算明白电视剧里那些大户小姐为何轻易不出一趟远门了,如此颠簸劳累,身体素质稍微差点还真吃不消! 还有几个时辰才能到达南地,越靠近目的地便越觉风大,吹的马车摇摇欲坠,绮桑这些天全靠吃酸熘熘的果子提精神,不然早就吐得七荤八素,她缩在马车角落,边啃边问:「你们说的回春术,真有那么神奇?死人都能医活?」 裴陆满脸嚮往道:「那可不,恭龄先生的医术名动天下,世上多少疑难杂症他老人家都不放在眼里,不然也不会独立于东西两境之中,保得浮玉岛子民安乐了。」 还能比现代医学更高明?绮桑不信:「人死了就死了,哪还会救得活啊。」 裴陆道:「小丫头没见识就别乱说话,恭先生的回春术本公子可是亲眼见过的,天音派高掌门当年练功不慎,发起疯来将自己心脉都震断了,却说高掌门曾于恭先生有恩,药王谷彼时还未迁至浮玉岛,恭先生大老远从青云山赶去天音派用了回春术,可不就是将高掌门给救活了?至今人还在呢,我那时正好在天音派求学,所见绝无虚假。」 还真有这么神奇的医术?绮桑不由沖越初寒道:「那你怎么不把你父亲送到浮玉岛去?请药王将他救活啊。」 越初寒摇头:「回春术虽举世无双,的确能救断气之人,但也并非万能,只有在死后的七日内施术才能起效。」 别说他们这趟路都赶了半个月,若是从碧云山庄出发,还得多费上一些时日,肯定是来不及的,就算恭龄并未病重,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短短七日就飞到碧云山庄,越长风怎么都是死。 见越初寒面色不好,绮桑心知自己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了,便赶紧安慰道:「人各有命,既然躲不过,已成事实的事就别过多伤神了,你要打起精神,为你父亲报仇啊。」 闻言,越初寒看了她一眼,轻声道:「你说得是。」 裴陆却是忽地抬手在绮桑头上一敲:「怎么说话呢,越师伯也是你父亲!」 绮桑到底是没将自己代入进去,便麻熘道:「是是是,我父亲,我父亲……」 越初寒的视线久久停留在她身上。 失忆后将她找回来的这段日子,两人也算是朝夕相处,虽然绮桑性子似乎与从前有所变化,倒是十分乖巧讨喜。 听了她与裴陆的对话,越初寒便抬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头,道:「我知道你不记得从前的事了,所以听闻父亲身死也未见你流露出悲痛,我不会怪你,不过此等态度,千万记得勿要在旁人眼中显现,以免招惹闲话,知道么?」 绮桑点头,笑了笑:「记住了。」 纵然相处了小半月,可成日赶路,也无机会推心置腹,加之越初寒为人性子清冷,不会主动与绮桑缓和关系,言语不多,所以两人这些时日也并未有从前的半分亲密。 见状,裴陆不由嘆口气:「原本你失踪后我和初寒还真是担心的饭也吃不下,生怕你出什么意外,不过见你回来后虽没了记忆,整日倒是无忧无虑,也还算宽慰,忘了那些烦心事也好,」他说着,露齿一笑,「可这一路过去,你与初寒可是有些生分,连声姐姐都没听你叫过。」
第27页 绮桑有点尴尬:「我……」 越初寒瞧了瞧她,心平气和道:「不着急,慢慢来便是。」 绮桑本想顺着她的意思作罢,但转念又想起自己还要从她手上拿到封神决,关系不搞好点怎么行?便立即狗腿道:「姐姐!」 这一声姐姐喊出来,越初寒到底是有些欣慰的,那一惯噙着愁郁之色的面容终于略微转晴,道:「好妹妹。」 绮桑嬉笑:「我的确是还很不适应啦,平白多了个家,又多了个姐姐,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 越初寒点点头,轻轻伸手将她揽住:「我都知道,所以未曾多言,既然已经说到这里,妹妹以后大可放心,虽然父亲不在了,但我会努力照顾好你的。」 怀抱很软,透着霜雪的冰凉,虽然不温暖,但让人感到安心。 护着杀父仇人,又如此怜爱,她虽常常心事重重不多开口说话,但对这妹妹却是暗中体谅和疼惜,也不知她日后若是知晓原主就是杀害越长风的兇手,该是何等伤心。 绮桑唏嘘不已,也为她默不作声的情意所感动,不禁在心中默默决定:她只要封神决,别的事,尤其是对越初寒不利的事,她一概不会替孟青做。 越初寒已然这般艰难,如若疼爱的妹妹也来算计于她,那可真是太惨了,要是换成绮桑自己,只怕是要开始怀疑人生。 绮桑明朗道:「你放心吧,以后碧云山庄就是我家,我会听话的。」 越初寒浅浅笑了一下,便听旁边裴陆艷羡道:「有姊妹就是好,可怜我孤家寡人,也没个兄弟,来,小绮桑叫声哥哥听听?」 绮桑果断拒绝:「才不要!你不是好人!」 裴陆哀怨不已:「我怎么就不是好人了?要不退一步,你叫声夫君哥哥也不是不可以。」 「你看他!」绮桑现场告状,「占我便宜!」 越初寒失笑,裴陆也爽朗笑出声来,马车内的气氛顿时活跃不少。 第15章 颠簸四个时辰后,三人终于抵达南地。 此处名为渡海关,归属于浮玉岛所有,毕竟是临海之地,且东西方不远处都是别家地盘,地方不算大,只有一个小小的海城,周围布了几个不大不小的渔村,虽略觉狭小,但颇显富裕之态。 这时已是天黑入夜,城内却好一片热闹非凡,长街人流密集,观衣着打扮,多是外来之客及习武之人,看来都是想去那浮玉岛碰碰运气的。 一连问了五家客栈,皆是房间已满,流连半晌好不容易才问到一家剩有客房的,却是只有一间。 不过有总比没有好,暂且付了房钱先订下,裴陆表示再独自去转转别处,看有没有多出来房间的客栈,越初寒便带着绮桑回到房中歇息。 那日在鸽站时,孟青特别说过不许她和越初寒共处一室,绮桑虽然有心想避免,但奈何眼下只有这个条件,便只能在心中宽慰自己:可不是我非要和她一起住啊,这也是没办法! 两人入了房,绮桑直冲床榻,飞扑而上,哭嚎:「我这辈子都没坐过这么久的车,累死了!」高铁飞机它是真的香! 越初寒倒了杯茶,唤道:「先喝口水罢,我去叫店小二送点吃的来。」 绮桑一动不动:「你喝吧,我不喝了。」 「先前不是闹着口渴么?」 「是渴,但我懒得动。」 便见越初寒端着茶杯,行到她身侧坐下:「来。」 有姐姐就是好哇! 绮桑顿时想起在家里央求老母亲拿吃的,老母亲不肯动身她就不吃,最终老母亲还是无奈地将吃的拿给她的画面,便欢天喜地伸长脖子将那杯水喝了,笑得满面春风:「谢谢姐姐!」 越初寒道了声「不客气」,忽听有人在门外叩门道:「敢问屋内可是碧云山庄的越小庄主?」 越初寒眉头一皱,搁下茶杯开了门,便见一位中年男子立在外头,见了她便行礼道:「多日不见,小庄主可还安好?」 越初寒还礼道:「是颜掌教,失敬。」 颜不淳笑道:「听说小庄主也来了渡海关,颜某特地前来拜访。」 越初寒颔首:「颜掌教客气了,该由晚辈主动拜访才是。」 「哪里哪里,你我无需客套,」颜不淳扫了一眼床上的绮桑,「既然小庄主现身于此,想必也是为着浮玉岛而来,颜某房中正聚了几位别派掌门,想邀小庄主过去商谈商谈,明日便是岛门大开之日,西境那边也来了不少人,总得有个对策不是。」 除却碧云山庄外,其他门派的举动越初寒都是知晓的,本打算用过晚膳再去登门,颜不淳既来了,倒也没理由耽搁。 越初寒道:「晚辈也正有此意,」她回头嘱咐绮桑,「你在房中休息,等我回来。」 绮桑累的骨头都要散架,闻言便头也不抬地晃了晃手。 越初寒便行出门外关了门,颜不淳问道:「那是……找回来了?」 越初寒将寻回绮桑一事简要告知,两人便绕过走廊行去了另一间房。 听到脚步声渐行渐远,绮桑困极,毫无防备地安心睡去。 只是就在她睡意朦胧时,忽听那门又开了,接着便又响起轻缓的脚步声,绮桑动了动身子,迷迷煳煳问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却没听到回答,只听到桌边一阵响动,似是在倒茶,绮桑残存的意识忍不住想:回来喝茶?那老头儿房里没茶喝么,用得着回来?
第28页 正这么想着,便闻到身侧忽然泛起一阵幽香,同时,有一只茶杯送到了她的唇边。 「来。」 绮桑有点闹瞌睡,咕哝:「不是喝过了……」 「不一样,这是姐姐倒的。」 听见这熟悉的声音,绮桑登时清醒过来,抬脸一看,吓得不轻:「你、你怎么在这儿?」 红裙热烈似枫,漆黑青丝如浓浓泼墨,有银链束于额间,坠着一粒小而精美的红玉石,完美无缺的面容仿佛一笔一画细细描绘而出,正是许久未见的孟青。 见她满脸惊吓,孟青微笑:「还以为你见了姐姐会喜上眉梢,怎的反倒如此惧怕?」她眸中映着点点跳动的烛火,「莫不是做了亏心事,怕姐姐知道?」 一定是刚才越初寒餵她喝水的事被她看见了!绮桑说不心虚是假的,便急忙补救:「那杯茶一点也不好喝!我要喝你餵的!」 孟青拉拉她的耳朵,沉脸:「我是谁?」 绮桑求生欲强烈:「姐姐!我要喝姐姐餵的!」 谁知这次孟青却没那么好说话了:「越初寒才是你姐姐,我不是。」 绮桑讨好:「我只有你一个姐姐!」 孟青松开她,面无表情:「说谎。」 完了,这回是真不好哄了。绮桑赶紧起身,坐得端端正正:「我没骗你,不是你说的吗,我只是跟她演戏而已,把我养大的人是你,你才是我姐姐。」 孟青这才露出笑来:「还算你这小东西有点良心,」说罢便抬手道,「若不渴,不喝也行。」 肚子胀的要嗝屁也得喝啊!绮桑大口将那杯茶灌了,嘻嘻一笑。 只见孟青将那茶杯凌空一抛,便十分稳妥地落去了桌面,连晃也没晃一下,她送出手臂将绮桑一拥,倒去床面,柔声道:「分别这许久,真叫姐姐挂念。」 隔了大半月,重新体验如此亲昵的姿势,绮桑动也不好意思动,问她:「你也是为了浮玉岛来的吗?」 孟青满目怜爱地看着她:「一个破岛,不稀奇。」 她竟然不是为了浮玉岛来的?隔壁可是正为了防备她在商量对策呢!绮桑好奇:「我听越初寒说,要是能拿到浮玉岛的领土权,就能对七星阁造成莫大威胁,你不想争?」 「是这么个道理,」孟青道,「浮玉岛富饶昌盛,能拿到自然是如虎添翼,不过如今的面貌也只是多亏了恭龄坐镇而已,他一死,这地方也就没了生机,渡海关迟早沦落成打渔之地。」 有恭龄在,渡海关和浮玉岛才能安泰久存,他若是不在了,便无人再可镇守,也无人降得住东西两境的势力,不管归属哪方,怕都是没人能像恭龄那般将此地看得极为重要,甘愿鞠躬尽瘁为子民造福,变得萧条落魄也是有可能的事。 绮桑道:「可他要收关门弟子,还会传授回春术,新岛主有回春术做倚仗,应该也不会差强人意吧?」 有回春术这门手艺在,天下人巴结都还来不及,又岂会急不可耐地举兵攻岛?想来恭龄也是打的这个算盘,不想浮玉岛真落于他人之手。 孟青却是不以为意:「回春术?世上哪有那种东西,人死如灯灭,大罗神仙也没法子。」 绮桑疑惑:「可我听裴陆说,他亲眼见过恭龄用回春术救人,是真的。」她说完,又问道,「就算是徒有虚名吹牛皮,可恭龄的医术却是人尽皆知的高明,你就不想去试试?万一他挑中你了呢?」 孟青笑:「姐姐只喜欢毒人,可不喜欢医人,何况那老头子脑子有问题,他还没资格做我师父。」 忘了七星阁擅长制毒了!绮桑不解:「那你干什么来了?」 孟青碰了碰她的额头,宠溺地道:「姐姐太想你了,知道越初寒带你来,所以跟过来见见你。」 绮桑摸摸鼻子:「你就为这个。」 「可不是,」孟青将她抱得紧紧的,「什么都不如桑儿重要。」 真是一片情深啊,原主好福气!绮桑看看门口,有点不安:「那你可别待久了,越初寒说不定一会儿就会回来。」 孟青挑起眉毛:「又住一间房?」 绮桑解释:「来的人这么多,别的客栈都没房可住了,就剩这一间。」 孟青哼声道:「碧云山庄穷成这样?渡海关就没个驿站?」 绮桑摇头:「我之前也问过,她说那驿站隐秘,无人可知,轻易不能暴露。」 「看来是个秘密联络点,」孟青淡淡一笑,「得派人找出来,一把火烧了。」 绮桑:「……」 她干什么要说出来! 这下可好,无心之言却给越初寒招去了祸事,之前还雄心壮志地决定不给孟青提供情报,也绝不答应孟青做有害越初寒的事,结果一转眼她就祸从口出,真是要遭报应! 往后和此人说话必须得小心谨慎了,可不能再这么没脑子。 绮桑忍不住一直要看那扇门,既担心越初寒回来,又恐裴陆突然闯入,到时候捉姦在床,她没法做人了。 似是看出她的顾虑,孟青安抚道:「放心,既是商量怎么对付我,越初寒一时半刻回不来,至于那裴陆,他现下可也难抽身得很。」 绮桑打量她:「你做了什么?」 孟青看她一眼,嗔怪:「姐姐能做什么?难道在桑儿眼中,姐姐就是那卑鄙小人?」
第29页 你可是反派大魔头!绮桑道:「可我听你话里的意思,难道不是你派人去找裴陆了?他惹着你了?」 孟青弯唇道:「倒不是我找他麻烦,浮玉岛一事无人不知,他那道貌岸然的楼主父亲又岂会毫无举动?」 绮桑恍然,便见孟青忽地动身翻到她上方,两手将她箍在怀里,眸色幽深道:「自从你失忆,姐姐可从未与你共榻而卧过,今夜你却是要和越初寒同衾而眠,你说,姐姐该怎么办才好呢?」 第16章 两人亲密相贴,无比暧昧,即便隔着衣物,也能清楚地感受到彼此的体温,她的怀抱温暖而馨香,人是温柔的,可力道却是不容推拒的,那双梦幻的眼睛宛若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看似平静无波,实则复杂莫测,看的绮桑心中一颤。 被她以此等姿势对待,绮桑真是羞也要羞死了。 因着孟青素日里一贯都对她极为宠爱,绮桑在她跟前也难免有些大胆,时常会忘记她是何等尊贵的风云人物,眼下才骤然间惊觉她身上透出的磅礴气场,那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仿佛弱小的动物遭遇强大的天敌,她被她逮住,连逃脱也忘了去,只能满是惊慌地缩在她的领地,不敢轻举妄动。 绮桑发怔:「你……」 孟青倒也没有别的动作,只声音沉了几分:「不许和越初寒过分亲密。」 绮桑讷讷道:「我、我会打地铺睡的。」 「也不许,」孟青道,「叫她睡地上。」 绮桑只能答应:「好……」 孟青看着她,忽然嘆气:「后悔了,果真后悔了。」 绮桑不敢看她:「后悔什么?」 孟青抬手移去她的脖颈,缓缓抚摸:「后悔将你送到她身边。」 手指带着淡淡体温,每每划过肌肤,一片酥痒。 绮桑忍不住动了动身子:「你别多想了,她只将我当妹妹看的。」 孟青对这话未作点评,只埋头在她唇上碰了一下:「叫我。」 绮桑的脸已经红透了:「姐姐。」 「不是这个。」 「那是……」 「我的字。」 绮桑唿吸凝滞,极其难为情道:「惜、惜竹……」 方才还乌云密布的面容顷刻间便雨过天晴,变得十分明媚,孟青轻笑一声,復又沾上她的唇,一边亲吻一边道:「等拿到封神决,姐姐带你回家。」 绮桑很想推开她,可又不敢推开她,绵密的吻好似三月春雨,使人意乱情迷,渐渐的,她闭上了眼,脑中又泛起阵阵潮水。 也不知吻了多久,孟青终于抬起头,离开她的唇,两人的气息都有些微乱。 绮桑发觉她现在真是越来越得寸进尺了,虽然以前也没含蓄到哪里去,每次都是先斩后奏,可自从她离开七星阁跟在越初寒身边后,孟青便愈加放肆了。 绮桑慢慢吐气,努力平復唿吸,扭过脸道:「说好的要提前打招唿,你又言而无信。」 孟青爱不释手地抱着她,理所当然道:「即便是打招唿,你也不愿姐姐亲你,那不如直接一点。」她顿了顿,笑,「何况你是姐姐的结髮妻子,亲亲你又怎么了?」 绮桑有些生气:「反正我说不过你!」 「因为桑儿理亏,」孟青道,「成了婚还不让亲,桑儿小器。」 绮桑瞪眼:「我可不记得我什么时候和你成婚了!」 孟青掐住她的脸,低声道:「你还未醒来时,姐姐抱着你拜过天地,行过大礼,七星阁上下人尽皆知,夜里醒来后你自己也看见了,屋内龙凤喜烛,红帐云被,还有你身上那件大红喜袍,一样都没少,成婚是板上钉钉的事。」 和你成亲的是原主又不是我!绮桑没话反驳,气闷。 不过她突然想到,原主那时应该是已经死了才对,孟青竟然爱她爱到那种地步,死了都还抱着她成亲?不禁问道:「我那时候都没意识了,你怎么还要办喜事?」 孟青道:「你当时可不是没意识,是气息全无,和死人没区别,可姐姐想着,你那么盼望嫁给我,即便是死了,姐姐也要圆你的心愿。」 真是令人潸然泪下的爱啊!绮桑古怪道:「我伤得那么重?那怎么又活过来了?」 「气息虽无,但心脉犹在,」孟青面露疼惜,「姐姐将所有的真气都给了你,才将你救回来的,还记不记得你醒来时姐姐握着你的手?」 当然记得了。绮桑讶然:「你把所有真气都给了我?应该不好恢復的吧?」 孟青点头,语气平静:「至今都只调养回来一半,姐姐如此辛劳,桑儿还不愿与姐姐亲近么?难道连个奖励都不肯给?」 绮桑内心复杂,再说不出来不好听的话了:「我说过啊,我还不适应……」 孟青轻笑:「桑儿习惯就好了。」 不习惯!永远都不习惯!绮桑无力:「你还不走?」 孟青瞧着她:「生气了?」 绮桑不说话。 见她脸色不太好,孟青便道:「那以后姐姐不这样了,等桑儿喜欢上姐姐后,姐姐再亲你,好不好?」 绮桑急忙道:「好!」求之不得! 孟青却是哼笑一声:「你想得美。」 绮桑被她一噎,气地伸出手在她胸口捶了两下:「你赖皮!」 「打姐姐?」孟青从善如流,「再多打两下,姐姐受得住。」
第30页 绮桑无语了:「再不走越初寒真回来了,你既然真气不足,肯定会被她揍成猪头。」 孟青悠然道:「桑儿不会忍心的,定会护着姐姐,」她说完,便松开绮桑站了起来,「记着,不许和她睡一起。」 见她似要离开,绮桑如蒙大赦:「知道了知道了!」 孟青看了她一眼,这才翻窗而去。 人虽走了,但那股好闻的幽香却是经久不散,绮桑此刻也没了睡意,打开房门通通空气,又脱下外衣扇了许久,确认属于孟青的气息消失后才又关门倒去了床上。 越初寒的确久久未归,裴陆和他父亲遇见应当也不会回客栈,回来也没住的地方,直到夜半时分越初寒才回到房中,绮桑已经熟睡多时,她坐到床边看了她一阵,不忍搅了她的美梦,便自己取出被褥在地上打了地铺。 次日便是浮玉岛开门迎客之日,越初寒早早便将绮桑唤醒,两人洗漱后行出客栈,裴陆已在门口等了一会儿。 无人甘愿落后,明明才卯时过半,这渡海关的清晨便已是人声鼎沸之态,大批人流陆陆续续向城门外的黑海行去,十分嘈杂。 一夜过去,绮桑睡得很好,也很有精神,但见裴陆与越初寒却是满脸凝重之色,面容略显疲倦。 三人在门外的石阶上站定,倒是没急着动身,只听裴陆问道:「听说颜掌教找你了?谈了什么?」 越初寒看着热闹的长街,回道:「他们想今夜伏击浮玉岛。」 裴陆不觉诧异,沉吟道:「老实说,此时伏击也是个法子,恭龄病重,浮玉岛又没什么绝顶高手,不论最后被选中的人是谁,占岛为王便极具威胁性,他若投靠七星阁,咱们这趟赶来便是功亏一篑。」 越初寒肃然道:「我不同意。」 裴陆看着她:「你不想冒险?」 「与冒险无关,」越初寒道,「举兵攻岛,势必会有死伤,浮玉岛比这渡海关还大,其上住着的都是治病救人的医者,此举有违天理伦常,不可取。」 裴陆嘆气:「的确是不道德,可你想好了,你若不主动出手,难保西境不会抢先一步,到时咱们要想夺回来,不容易。」 越初寒淡淡道:「西境若真有动作,东境倒正好坐收渔翁之利,但七星阁没那么蠢,不至于如此大意,我已经发话了,不许他们私自行动,一旦有人背着我使狡诈手段,我便会公开处置。」 裴陆瞭然一笑:「那些老头子定是不屑的。」 「毕竟碧云山庄威严犹在,」越初寒道,「即便心中不满,明面上也不敢反对。」 裴陆点头:「这倒是。」 三人便涌进人潮缓步移动,越初寒问道:「裴楼主那边呢?」 裴陆面色发冷:「老头儿如今连我也防备起来了,问他什么都不肯说,还叫我不要管这事,说什么我若能被恭龄看中便另当别论,没那个运气就独善其身,躲得远远儿的。」 越初寒静静道:「裴楼主自是有他自己的考量,你无需动气。」 「我只是想不通,」裴陆道,「他说是不关心,自己倒是瞒着我过来了,总不能一把年纪的人还要拜师?」 越初寒道:「亦无不可。」 裴陆无奈地看她一眼:「你想得开就好。」 临近黑海,人流愈发拥挤了,众人在那海边等了一阵,便见有一艘大船自那海面行来,速度倒不慢,很快便停在了海边。 看清那艘船,人群顿时发出不满之声。 「这么多人,怎么就派了一艘船过来?」 「难不成是在这地方挑人?」 「不管,抢先上船就是!」 …… 人群登时骚动起来,喧闹间,便有不少人动用轻功朝那大船飞去,但还未靠近,便听那大船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长鸣,瞬间便将那些人给活活震到了海里。 见状,裴陆嗤笑一声:「一点规矩都不懂,浮玉岛岂是那般好欺负的?」 他话音一落,便见那船头高处忽然现出一个婀娜多姿的身影来,所隔不远,视线明了,那是一名穿着鹅黄长裙的女子。 「药王先生有令,初试地点设在渡海关关口,凡能登此船者,皆为初试过关,自可上岛,若没登船的本事,便是与先生无缘,尽早打道回府,诸位请!」 声音平淡而轻柔,却是准确无误地传入了所有人耳中。 女子言毕,转身入了船内。 她一走,便见这海边的侠客们纷纷急不可耐地朝船飞去,那大船立即又响起先前那种长鸣,仿佛蕴含强横力量一般,听的人心头压抑,体内真气都不受控制地躁动起来,一时间,那大船四周恍若下饺子一般,一个接着一个的人直往海里掉。 一番尝试下来,成功登入船上者,竟只有寥寥几人,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第17章 裴陆笑得云淡风轻,看乐子:「这些人也真是没有自知之明,三脚猫的功夫也敢过来瞎凑热闹,没点真本事还想当岛主?即便真被选中了,怕是不等即位便要成为他人刀下亡魂。」 越初寒亦是半点没被那长鸣所撼动,专注地看着前方上演的戏码,闻言便轻轻点了点头,但还没发表意见,便感到右侧身子忽地一沉,她侧头看去,便见一脸苍白的绮桑正歪在她身上,额上冷汗连连。 越初寒赶紧将她抱住,飞到了人群之外最远的地方。
第31页 「绮桑?」 绮桑眼冒金星,胸口堵得厉害:「好难受啊——」 裴陆紧跟过来,愕然道:「忘了绮桑妹妹如今不会功夫了,这可怎么办?」 越初寒皱起眉头:「她上不了船,也就不能随行。」 此处离那大船要远些,受到的影响也要小上一点,但绮桑仍是有一种快要吐血的感觉:「那是什么啊,狮吼功吗?」 裴陆道:「多半是,看来我猜错了,这浮玉岛是有高手在的。」 越初寒扶着绮桑坐到地面,握住她的手替她传送真气,关切:「可有好些?」 感到一股暖流自手心淌过全身,顿时舒服无比,绮桑有气无力道:「好多了,谢谢姐姐。」 「要不将绮桑妹妹送回客栈?」裴陆道,「派人守着她,应当没事。」 越初寒道:「不妥。」 「可她受不住那声音,没法儿上船。」 「七星阁必有人来,不能让她单独留下。」 裴陆犯难:「可那声音是以内力扰人,堵上耳朵也没用,你有办法?」 越初寒沉思。 这时,忽见先前那位消失不见的鹅黄女子再度现了身,竟是直直朝他们这处飞了过来。 如出水芙蓉般清丽盎然,那女子长相不俗,嗓音亦是悦耳动听,落地便行礼道:「见过小庄主,见过裴公子,小女赵愁眠,是药王先生的亲卫。」 「原来是赵姑娘,」裴陆回礼,「早就听闻恭先生身边有位得力干将,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越初寒亦是寒暄:「久闻姑娘大名。」 赵愁眠垂了垂眸:「谬赞了,先生有话,几位身份贵重,可优先登岛。」 她说着,抬手朝那海面指去,便见另有一艘大船缓缓行了过来。 裴陆神色一喜:「正愁家里这位小妹不会功夫,上不了船,」他顿了顿,又道,「只是现下人多眼杂,如此特殊待遇,怕是有失公允。」 赵愁眠浅笑:「碧云山庄和千影楼乃是东境大派,二位又并非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谁敢叫嚣?何况这也是先生的意思,无人有资格造次,不过西境那边倒也另有船只接待贵客,还望二位勿要介意。」 他们能有此等对待,西境自然也不会受到冷落。 越初寒明白此理,道:「那便有劳姑娘了。」 赵愁眠道了声「客气」,四人便于众目睽睽下登上了后面那艘船,即刻往浮玉岛行去。 上了船,越初寒便将绮桑放下:「感觉如何?」 绮桑仍是有些难受的,好在她出门时揣了些果子带着,便掏出一个咬了几口,笑道:「没什么事,之前出来得急没吃饭,垫垫肚子应该要好许多。」 越初寒放下心来:「别站船边,去坐坐。」 三人便寻了个地方坐下休息,那赵愁眠则兀自立在船头,远眺岸边。 绮桑一边咬着果子一边状若无意地看她。 她已经尽量做到偷偷摸摸地打量了,结果没看几眼便听裴陆道:「看什么呢?」 绮桑立即道:「你觉得她好看吗?」 闻言,裴陆也顺着她的视线瞧去,兴致浓浓道:「明眸善睐,秀丽大方,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佳人。」 绮桑嘿笑一声:「裴大公子,有没有心上人啊?」 裴陆瞟了她一眼:「你问这做什么?」 绮桑眼珠子滴熘熘直转:「这么漂亮的姑娘,别让人捷足先登了,趁早娶回家里做老婆!」 裴陆莫名其妙,看向越初寒:「你给她买的这果子怕不是有毒?」 越初寒看看绮桑,不语。 绮桑将啃了一半的果子叼在嘴里,復从肩上挎着的小包袱里又摸了一个出来,她抛起又接住,大义凛然道:「等着!我去给你探探情况!」 不等裴陆反应,绮桑已大踏步朝船头跑去。 海风轻扬,吹的髮丝牵动,鹅黄这种颜色其实很挑人,若是肤色稍暗一些的,穿上便有些土气,可赵愁眠整个人白的发亮,又气质恬淡,配上那身鹅黄衫子,愈加显得楚楚动人。 虽然比起越初寒和孟青来说,她还是逊色不少,但也诚如裴陆所言是个美人,绮桑兴高采烈朝她跑去,站定:「你好啊!」 赵愁眠似有些意外:「姑娘好。」 绮桑将手里的果子递给她:「你吃吗?」 赵愁眠看了看她,欣然接过:「多谢。」 绮桑道:「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赵愁眠颔首:「姑娘请说。」 绮桑笑了笑:「请问你今年芳龄几何,有无成婚。」 言毕指指一头雾水的裴陆,「他让我问的!」 赵愁眠偏头看去,只见裴大公子先是一脸茫然,见她投来目光便堆起了一副款款笑意。 「二十有二,并未婚配。」 美女够直爽! 原本还以为她会扭捏一番,毕竟古人一向重礼,倒是没想到她会回答得如此干脆。 绮桑清了清嗓子:「我还有……哦不!他还有一个问题。」 「愿闻其详。」 「你是女主吗?」 赵愁眠静了一下:「何为女主?」 绮桑想了想,果断道:「你愿意嫁给我吗?」她说完这句话,又飞快补了一句,「这也是代替他问的!」 便见赵愁眠露出一点讶异,但显然教养颇好,闻言也未表现出不耐之态,仍是端庄道:「婚姻大事并非儿戏,有劳姑娘替我转告裴公子,愁眠暂时不考虑儿女私情。」
第32页 绮桑连连点头:「好好好!」说罢便沖她咧嘴一笑,「裴公子嘛,一贯是个锲而不捨的人,纵然我替你回了话,但他绝不会轻言放弃,必定还会亲自来问你,你可不要第二次伤他的心哟。」 赵愁眠浅笑:「姑娘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绮桑拱手告辞,一熘烟跑了回去。 裴陆神情古怪:「你们说什么了?」 连越初寒也露出好奇之色。 绮桑摆手:「没什么!我就是问她愿不愿意嫁给你!」 裴陆瞠目结舌:「你——你还要不要我做人了?!」 绮桑反问:「你不是喜欢她吗?我这可是一片好心!」 裴陆无言道:「我什么时候说过喜欢她了?」 绮桑道:「刚才啊。」 裴陆磨了磨牙,看向越初寒:「欠管教!」 谁知越初寒却是有些思索道:「赵姑娘出身不凡,与你倒是登对。」 绮桑赶紧附和:「就是就是!」 裴陆指着她二人,嘴角抽搐:「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们两个好得很,合起伙来欺负我。」他说罢,起身朝赵愁眠行去,一脸正气道,「赵姑娘,方才我那小妹与你……」 却是没说完便被赵愁眠打断了去:「马上就要登岛了,裴公子准备准备。」 「那是得准备,」裴陆道,「我那小妹……」 赵愁眠转身便走:「我先行一步,安排一下。」言毕在那船沿上踩了一脚,顷刻间便飞身上了半空,竟是直接用轻功走了。 裴陆吃了个哑巴亏,怒着脸回头瞧着绮桑:「臭丫头,等初寒不在的时候看我不打你!」 绮桑吐吐舌头:「我和姐姐形影不离!」 裴陆叉腰道:「越初寒!你给我管管!」 绮桑立即满脸无辜地看向身边的人:「姐姐……」 越初寒淡然道:「往后别这般胡闹了。」 绮桑忙不迭应下:「没有往后!」 裴陆復又伸出手将她二人来回指了一遍,气地说不出话来。 不多时,大船逐渐靠近,海风萧索间,前方缓缓现出一个青青小岛来,有大片海燕环岛飞舞,海浪奔涌,海燕清鸣,果然是个与世隔绝的仙境。 三人下了船,港口的码头上早已有人等候,赵愁眠领着他们一路朝岛中行去,末了便在一个圆形广场停下,道:「这里便是容后聚集之地,先生身体抱恙不能亲自迎客,还望谅解,关口那边应该还要等上一会儿,几位可以自行参观一下岛上的景致,愁眠先去同先生通报一声,失陪。」 见她要离去,裴陆赶紧唤道:「赵姑娘!」 赵愁眠却是充耳不闻,再次用轻功跑了。 绮桑看得发笑,打趣:「好啦好啦,哪有你这样追女孩子的,一点都不含蓄!也难怪要把人家吓跑了。」 裴陆先是瞪了她一眼,随后又露出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就没有本公子拿不下的姑娘,这赵姑娘也忒没见识,我这么个美男子,她竟然无动于衷,那本公子还偏就要试上一试!」 绮桑唉声嘆气,指责:「你呀,还真是个风流公子哥儿,赵姑娘那叫守礼,可见她并不是个轻浮之人,你要追她可得想好了,万一真打动人姑娘的心,看你怎么收场,那只能八抬大轿娶回千影楼去!」 「我给你嘴打歪!」裴陆终于忍无可忍,伸手薅她,「牙尖嘴利!叫你不学好!」 两人便在这广场你追我赶起来,毕竟是玩闹,裴陆也并非动真格,一点功夫都没使,可这样一来,他竟然还不大追得上绮桑,只见绮桑脚底抹油,跑得飞快,两人闹了一阵裴陆便停下了,哼声道:「再要戏弄人,哥哥把你丢海里餵大鱼!」 绮桑拉过越初寒,笑嘻嘻:「怕你是小狗!姐姐,我们去逛一逛吧!」 越初寒点头,朝那外岛的海滩行去,裴陆只好一脸哀怨地跟上。 海面平静,岸边却是潮起潮落,浪声悠然,三人在这岛上逛了一阵,远远的,便见那海关关口的大船已朝这边行来,看来是初试已经结束,便又调转方向朝先前那广场行了去。 通过初试的人比想像中要多上不少,广场之上还算热闹,熟面孔有,生面孔也多,西境也来了很大部分人。 人群自然而然地分成两股势力站定,东境侠客们自然是纷纷来向越初寒问好,反观另一边,也有一名年轻女子被西境众人围在当中,气度不凡。 那女子着一身玄色锦袍,素带缠身,负手而立自带一股傲慢之态,眉目狭长如流丝,虽是被众星捧月般团团拥护着,神情却是有些不耐,目光转动间,谁也不曾搭理。 第18章 裴陆瞧了一眼,低声道:「是花月舫领主师映容,她也来了。」 越初寒道:「此次浮玉岛一行未见七星阁的人现身,她应是代替孟青来的。」 听见孟青的名字,绮桑不由问道:「花月舫是什么门派?」 裴陆解释道:「西境第二大派,与七星阁关系密切,正如千影楼之于碧云山庄,花月舫素来不收男弟子,门中只有女子,尤为擅长使用机关暗器,手段阴毒,辅以七星阁的毒药,一旦中招便回天无力,现今这武林,惹谁都可以,就是别轻易惹她们。」 这么厉害?绮桑不由多看了那女子几眼。 说起来,如今东境的形势她倒是从裴陆与越初寒口中大致了解了一些,反倒是西境却仍是一无所知,孟青极少与她谈论江湖正事,自然也就不知道西境除了七星阁,还有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花月舫。
第33页 师映容,名字好听,脸蛋儿也长得美,只是有些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看来不大好相处,绮桑一边打量一边想:赵愁眠试过了,没反应,不知这位蛇蝎美人会不会是女主? 想着想着就有些失神,冷不防头上被人一记重敲,绮桑痛唿一声,正要表达不满,便见裴陆直勾勾盯着她:「不想活了?那位可是出了名的惹不起,叫她发觉你这般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信不信她能手指头也不动一下直接给你眼睛挖了?」 绮桑讪笑一声:「你觉得她好看吗?」 裴陆噎了一噎,正色:「她可不是赵姑娘,你千万别乱来!」 越初寒微微皱眉,将绮桑拉到身后:「听话。」 众人便在这广场等候着,期间,颜不淳率领一众别派掌教前来问好,简单交谈几句后,便见赵愁眠再度飞身前来,开口道:「诸位久等了,能经受浮玉岛狮吼功上船者,皆是内力深厚之人,先生说了,虽是行医,但不能半点功夫也不会,既已登岛,即刻开始第二轮考验。」 言毕,便见大批侍女端来不少笔墨纸砚,另有小厮抬来长案长椅。 赵愁眠道:「武试之后便是文试,既要学习医术,不可不通药理,先生所剩时日无多,已无精力悉心栽培毫无根基之人,这些都是先生所出试题,诸位还请用心作答,一炷香后交由先生亲自查阅。」 此话一出,便听不少人唿喝起来。 「怎么还要文试?你们事先可没说!」 「学了一辈子的武,哪里懂什么药理!」 「那我们这些大字不识一个的怎么办!」 …… 赵愁眠淡淡道:「这里是浮玉岛,规矩如何,自然由药王先生说了算,若有不满者,即刻离岛,慢走不送。」 那些话多是东境侠客们所说,西境那边倒是没出声,不过七星阁擅长制毒,境内门派多少也会那么一点,既会制毒自然也会解毒,医理方面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见状,西境侠客们不由嘲讽起来。 「一群土鳖,什么都不懂还敢来丢人现眼。」 「就是,还想拜药王为师,说句不好听的,怕是药王去世你们连草药都认不全!」 「不识字还好意思说出来,真叫人笑掉大牙!」 …… 被人如此讥笑,东境岂会忍得下这口气?一时间,场面登时吵闹起来,双方对骂不休,大有要就地动手的意思。 师映容自然不会理会,反倒露出一丝不屑的笑来,眼见这些人愈加喧闹,越初寒肃然道:「不可争执!」 小庄主发了话,东境侠客虽是忿忿不平,但也不好违逆,只得憋着不发作了。 众人便才停下,各自取过试卷下起笔来。 裴陆瞧了瞧手上那张纸,笑道:「看来是无缘了,你我没一个学过医的,难不成真要被西境压过一头?」 越初寒平淡道:「静观其变。」 二人说着,不由低头朝绮桑看去。 但见她握着狼毫手上动作不停,好一副下笔如有神的姿态。 裴陆奇道:「咦,绮桑妹妹还懂这些?」 越初寒微微屈身,朝她那张试卷上看了一眼。 她静了一下,復又抬起头来,没说话。 见她这反应,裴陆更是好奇了,便蹲到绮桑身边,待瞧清那试卷上的东西后,便禁不住嘴角一抽。 只见那张洁白的宣纸上头,赫然画着一个巴掌大的王八。 正巧最后一笔圆满勾勒,绮桑大手一挥,展开画作道:「怎么样!像不像!」 裴陆脸色精彩:「像……」 「送给你!」绮桑往他手里一塞,「就当做之前在上雍城害你被人揍的赔礼吧!」 裴陆接过,垂头看了一阵:「有心了……」 绮桑道:「不客气!」 裴陆将那张王八图折了几折塞进怀里,指着越初寒道:「只送我不送她,怕你姐姐要跟我呷醋,赶紧给你姐姐也画一个。」 绮桑「哦」了一声,再度抓过毛笔另取了一张试卷翻过背面,没多久,便见她捏着新出炉的画作展示道:「好看吧!」 裴陆仔仔细细看了许久:「这是个什么,鸡?鸭?」 绮桑不悦:「你什么眼神!」她转而看向越初寒,「姐姐你说!」 越初寒沉默了一下:「看着像是……鸟?」 绮桑拧紧眉毛,自己看了两眼,疑惑道:「是你们眼睛有问题还是我眼睛问题?」她认真极了,「我这明明画的是一只仙鹤。」 裴陆噗嗤一声笑出来:「这还仙鹤?初寒说是鸟都算给你面子了,分明就是刚出生的小鸡仔,丑死了。」 绮桑一拳捶到他手臂,怒:「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她同样塞去越初寒的手里,「姐姐浑身都是雪白的,可不就和仙鹤一样漂亮?」 越初寒浅浅一笑,也揣到怀里放好:「谢谢。」 裴陆不高兴了:「你什么意思?给我画只王八,给你姐姐画只仙鹤?」 绮桑狡黠道:「其实那不是王八。」 裴陆睨着她:「不是王八是什么。」 绮桑兴奋道:「那是上古四大神兽之一!玄武!」 裴陆无语凝噎,看着越初寒道:「回去趁早请个夫子,好好儿教教,带出来真丢人!」 一炷香很快便过去,侍女们一一收回试卷,赵愁眠道:「阅卷费时,文试结果如何需待明日告知,客房已安排好,会有弟子带各位下去休息,浮玉岛会尽量招待好各位,岛上风光尚可,诸位接下来可自行安排,明日再于此处会面,告辞。」
第34页 众人立即作鸟兽散。 本想前去探望探望恭龄,但赵愁眠表示药王身体不适,不便见客,何况岛上来人不少,见了一个便要见另一个,如此来往反覆,倒的确是有扰恭龄静养,三人便跟着侍女回到房中休息。 此时已是正午时分,浮玉岛还算周到,往各个客房送了饭菜,又分别派了侍女服侍。 吃到一半有些腹痛,绮桑跟着一名侍女去了茅房,出来时便见长廊上正站着个锦袍女子,一见她出来,便冷淡道:「跟我走。」 怎么上个茅房老是有人等她!绮桑不动:「我不认识你。」 师映容很不耐烦的样子:「我认识你?少废话。」 绮桑生平最讨厌有人在她面前不可一世,心道你以为你谁?我凭什么要听你使唤?便趁她转身之际赶紧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可没跑两步,师映容便灵巧在她面前一拦,嗤笑:「想跑?」说罢便抓过她的衣领拖麻袋似地拖着走了。 裴陆说过的话还言犹在耳,绮桑到底不敢放肆,便只能认命道:「你要带我去哪儿?」 「有人想见你。」 听见这话,绮桑立即猜测:「是孟青吗?」 师映容面露诧异:「你胆子不小,敢直唿她的名讳。」 绮桑问:「她自己怎么不来找我?」 应是觉得她碍手碍脚,师映容冷道:「她若现身,这破岛怕是要乱套,蠢货!」 无缘无故就被骂了,绮桑没好气:「她功夫那么好!现身又不一定会被人发觉!」 师映容白了她一眼:「你以为你身边那两个吃素的?」 「那你不也来找我了……」 「再啰嗦我给你吃哑药!」 绮桑连忙捂住嘴。 避过人多之地一路小心潜行,二人便来到一处山体背后的清幽水涧,丛丛密林中,隐隐立着一座竹屋,还未靠近,便见那满目苍翠中映有一点嫣红。 师映容抓着她落去那竹屋门口,随手便将绮桑一丢:「拿来。」 孟青却是不理会,只看着绮桑道:「到姐姐这儿来。」 绮桑小跑过去,揉了揉被衣领勒痛的脖子:「你也上岛了?」 瞧见她脖间泛着一圈微红,孟青眸色一冷,抬眼道:「叫你带她过来,你就是这样带的?」 师映容木着一张脸:「一点功夫都不会,你又不让碰她,不然呢?」 孟青冷哼一声,抬手抛了个药瓶过去。 师映容接过那瓶子,咬了咬牙,一声不吭走了。 还以为她们俩也会像裴陆和越初寒那般和善相处,没想到却是这种氛围,看来西境内部的确是不如东境友好,绮桑问道:「你不是对浮玉岛不感兴趣吗?怎么还是来了?」 院内有桌椅,孟青拉着她坐下,笑:「自然是为了见桑儿来的。」她说完,又微微扭头,「东西拿出来。」 便见一名蒙面的青衣女护卫端来了一副笔墨。 绮桑顿感不妙。 果然,笔墨搁到桌面,孟青便撑着头打量她道:「倒不知桑儿如今喜爱作画,不如也给姐姐画一幅?」 第19章 绮桑:「……」 「你都看见了……」 孟青不语,做了个「请」的手势。 请问你是在我身上装监控了吗!绮桑暗自腹诽,但还是老老实实抓住了笔桿子。 却是迟迟没能下笔。 孟青一派笑意地看着她,言语温和:「怎么,画不出来?」 绮桑干笑:「画得出来,画得出来……」 痛苦思索一阵,她才慢吞吞在那宣纸上动起了笔。 没过多久便画好了,绮桑将那画检查了一遍,觉得有点惨不忍睹,便慌忙道:「我、我没发挥好,你等等,我重新画一幅!」 不等她撕了,孟青已抬手拿了过去,只看了一眼便笑道:「这画的是什么?一坨被狂风吹散的云?」 绮桑额角直抽抽:「……是彼岸花来着。」 「彼岸花?」孟青思索片刻,唇角扬起,「有意思,姐姐很喜欢。」 见她神情似乎真是挺满意,绮桑愕然:「你……很喜欢?」 孟青何止是喜欢,简直是视若珍宝:「这可是桑儿送给姐姐的第一份礼物,画得再难看也得喜欢不是。」 绮桑本来还有些忐忑,生怕她又在这件事上瞎吃醋收拾自己,可听她说自己画得难看,便不由气鼓鼓道:「那你有本事画一个我瞧瞧!」 孟青轻笑:「跟姐姐叫板?」 绮桑立即学着她的样子,也做了个「请」的手势。 孟青但笑不语,吩咐那护卫又拿来一些彩墨,才指着院中的一片花池道:「把椅子搬到那边去,坐好。」 绮桑眼神疑惑地看了看她,依言照做。 两人隔得不算太远,此处清幽寂静,景致不错,颇有些隐居山林不问世事的意味,见孟青是在端详着她作画,便诧异道:「你在画我吗?」 孟青敲敲桌面,正经道:「小姑娘别做怪相,笑一个。」 还真是在画自己!绮桑两眼一亮,连忙露出微笑。 早就听闻古人作画技艺高超,以往只在电视剧里瞧过,如今有机会亲眼一观,自然是有些期待。 只是没坐多久,绮桑就忍不住叫苦:「还要多久哇?我脸都笑僵了。」 孟青神情专注,回道:「两个时辰。」
第35页 两个时辰?!绮桑立即站起来:「我就是拉肚子拉到死也上不了两个时辰的茅房!不行,我先走一步!」 「你走出这院子试试?」 平静的声音响起,虽不含情绪,却莫名叫人心头一凛。 绮桑看着自己差点就踩出去的脚,急忙缩了回来:「可我不能在这里待太久的,出来的时间太长,越初寒肯定会找我。」 「找便是,」孟青不以为然,抬了抬画笔,「回去。」 绮桑只好返回坐下,却是笑不出来了。 孟青兀自低笑了一声:「就这么不愿陪姐姐?」 这也要吃醋!绮桑无语:「哪有什么愿不愿意的,你一声令下,我还敢说个『不』字吗?」 孟青道:「这话带怨气,是觉得姐姐太霸道了?」 你自己知道就好!绮桑不说话。 便见孟青随手搁了笔,唤道:「好了,过来看看。」 不是说要两个时辰吗?绮桑心道此人又在作弄她了,便不大乐意地凑了过去,但只匆匆瞥了一下,她便下意识睁大了眼。 青山之下,翠林掩映,竹篱笆围成的小小院落边,有胭脂色衣裙的少女懒懒坐在竹椅上,面若春桃,眉目含笑,神情透着一股天真烂漫,花团簇拥间,那少女也显得更加俏丽动人了。 虽然用时不多,这幅画略显仓促,整体稍稍有些简单,但一笔一画却是勾勒得恰到好处,无论是那秀丽的青山,还是那怒放的花池,抑或竹椅上坐着的少女,无一不显出画者的手笔之精妙,观察之细微,人和景都描绘得栩栩如生,确然是一幅好画。 绮桑看呆了:「这、这是你刚才画的?」 孟青不动声色地打量她的神情:「自然。」 绮桑简直是嘆为观止:「这也画得太好了吧!」 「还是潦草了点,」孟青浅笑,「改天寻个日子,姐姐再替你作一幅小像。」 绮桑错愕不已:「就这?还潦草?你怕不是对潦草有什么误解。」 她说完,不由扭过头看了看自己先前画的那幅。 什么叫现场打脸?什么叫天差地别?什么叫关公面前耍大刀! 绮桑深感不忍直视,移开目光到手中的画上,又继续惊嘆:「你也太厉害了,连画画都画得这么好,你还有什么是不会的?」 孟青喜笑颜开道:「姐姐会的可多了。」 绮桑艷羡:「能不能教教我?」 这么好的画功,她要是学会了,等攻略完女主回到现实世界,还可以靠这门手艺赚钱!成为一代大家也是有可能的啊! 绮桑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数钱数到手抽筋的画面。 便听孟青道:「也不是可以,只是——」 还有条件?绮桑看向她:「只是什么?」 孟青微微一笑:「桑儿先亲姐姐一下,把姐姐哄高兴了,就教你。」 套路!全是套路!大魔王最擅长的还是撩妹!绮桑有点为难:「这……」 见状,孟青轻嘆:「到底是生分了。」 绮桑咬咬手指头,犹豫不定。 话说女孩子之间亲一下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犯不着扭捏,可孟青对原主的感情那可不是一般的女孩子有的,性质判若云泥,她若是不喜欢原主,是个直女,亲她一下倒也不是不可以,可此人诚然是个明明白白的姬佬啊! 绮桑举起那副画挡住自己的脸,闷声道:「你别逗我了。」 就知道她会有这样的反应,孟青倒也不恼,伸手便将她拉到自己腿上坐着,有些哀愁道:「桑儿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喜欢上姐姐呢?」 绮桑目光躲闪。 原本以为她又会像之前那样不由分说亲吻自己,可孟青却是破天荒地将她放开了,柔声道:「也罢,姐姐说过的,不会逼你,来日方长么,至少桑儿现在不讨厌姐姐,对么?」 绮桑对她的反应有些意外:「我的确不讨厌你……」 孟青笑了笑:「那姐姐就还有机会。」她说着,站起身来,「好了,姐姐不留你,回去罢。」 绮桑静了一下:「这画?」 孟青伸手拿了回去:「先在我这儿放着。」 绮桑有点不舍:「你不送我吗?」 孟青道:「这可不行。」 绮桑失望:「小气鬼!」 「姐姐怎会对桑儿小气?」孟青捏捏她的脸,「只是你若带在身上,难保不会被越初寒发现,她若问起,你待如何作答?」 绮桑一想,倒也是。 孟青又道:「何况你现在不在姐姐身边,姐姐也不能随时见到你,留下还可以睹画思人不是?」 绮桑嘿笑一声:「是是是……」 孟青将她送到院外:「去罢。」 绮桑看她一眼,犯难:「你不送送我?这地方大得很,我找不见回去的路。」 孟青道:「要的就是你找不见。」 绮桑先是疑惑了一下,随后便反应过来,动身道:「明白了,那我走了啊。」 如同一只灵动的蝴蝶,她步伐轻快地行进林中,胭脂色的身影渐行渐远,很快就消失在视野之中。 孟青立在院门外,静静看着她离去的方向。 身后传来有人落地的动静,随即又响起几道极力压制的咳嗽声。 孟青头也不回道:「解药吃过了?」 蓝心点了点头,意识到她看不见后,便又开口回道:「多谢阁主。」
第36页 孟青微微仰首,看着上空盘旋不止的海燕,淡淡道:「不必谢我,该谢你那位好师姐。」 蓝心垂下眸子:「是阁主大度,属下感激不尽。」 孟青道:「往后若是再提前毒发,你可以直接同我讲。」她眯了眯眼,「省得师映容以为我故意刁难你,虽然我也不大介意。」 蓝心应下。 孟青转身,回到那石桌旁坐下,「事情进展如何?」 蓝心恭敬道:「东西都准备好了,只待入夜。」 「人选呢?」 「挑了几个外阁弟子,脸上干净的。」 「很好,」孟青道,「去给师映容知会一声,明日让西境所有人见机撤退。」 蓝心颔首:「那越姑娘那边?」 孟青哼笑一声:「有越初寒在,出不了事。」说完,她缓缓朝蓝心看去,「你仿佛时常提起她似的?」 蓝心立即下跪道:「不敢,只是越姑娘心思单纯又性子和善,属下担忧她的安危。」 孟青弯了弯唇角,颇有兴致道:「看来替你上了回药,倒是与她交好了。」 蓝心略显慌乱:「属下只是知恩图报,并无其他非分之想。」 「谅你也没那个胆子,」孟青道,「不过我也并无此意,你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蓝心不敢再回话。 孟青挥手:「下去罢。」 蓝心暗暗松了口气,飞身入林。 湿冷的风里带着一丝咸味,那是海风特有的气息,穿过林木扑到眼前,捲起桌面两张画纸,哗哗作响。 孟青抬手,将那张不可言状的彼岸花展开,细细瞧着。 仿佛想到什么有趣的事一般,她轻声笑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你们真的看不出来官配cp是谁跟谁吗 我是不是得把文案改一改啊 第20章 回去的路上,绮桑果然碰见了出门寻她的越初寒。 白髮白裙,额间一抹白绢带,清冷的面容习惯性地蹙着眉头,唇角微抿,眼眸如水,素日里有些冷若冰霜的脸上还含着一丝淡淡的愁郁,而此刻,她所显露出来的情绪里,更多的则是担忧。 「绮桑?」 知道她一定是担心自己,绮桑大步跑过去:「姐姐!」 越初寒揽过她的肩,关切:「去哪儿了?」 绮桑目不斜视道:「我迷路了!」 越初寒拉着她往回走,温声道:「以后别乱跑了,跟着我。」 绮桑四处打量:「裴陆没来?」 「他去盯着西境的动静,」越初寒道,「一会儿回去了就待在房里,有什么事和我一起。」 绮桑应了声「好」。 回房后越初寒便被东境侠客请走,说是商议正事,绮桑闲的没事做,倒在房里睡大觉。 待用过了晚饭,越初寒和裴陆仍是没有回来,绮桑心里盘算着女主的事,便自个儿出门瞎转悠。 月上青天,海面一片漆黑,只有疏星点点映在水面,这浮玉岛入了夜便没什么看头,绮桑到处闲逛,忽见前方正迎面行来一个侍女。 她站在原地想了想,轻声清了清嗓子,挺起胸膛走过去,拦截道:「这位姑娘,我有话想对你说。」 侍女停下,有礼道:「姑娘有何吩咐?」 绮桑看了看她,见四周无人,便直接道:「你成婚了没?」 「回姑娘的话,不曾。」 「那你愿意嫁给我吗!」 侍女一愣,旋即笑道:「姑娘说笑了。」她说完这句话,脸上便不自觉露出一点古怪神色来,忙不迭跑了。 绮桑并不气馁,继续寻找目标,转出长廊后便又见得一位女少侠正倚在廊边抬头望天,她赶紧跑过去,问好:「姑娘赏月吶?」 女少侠似是认得她,回道:「月色清明,姑娘没有跟着小庄主,也是出来看景的?」 绮桑懒得与她闲话家常,直入主题道:「你愿意嫁给我吗!」 女少侠怔了怔:「嫁给你?」 瞧见她的反应,绮桑明了,当即转身道:「我开玩笑的!」 女少侠看着她的背影,面有不解之色,赶紧换了个地方赏月。 一连逮着好几位姑娘试了,都不见有谁答应嫁给她,绮桑有点苦恼,暗道这女主还真是不好找。 不过这么直接向人求婚,只要脑子没病的应该都不会一口答应吧?难道是自己太唐突了?该想个办法提高成功率才是。 绮桑思索一番,眼睛一亮,立即四处搜寻起来,不多时,便又见得一行侍女自外岛行了过来,个个嬉笑嫣然,相谈甚欢的样子。 这么多!正好一把抓!绮桑风风火火奔过去,站定:「几位姑娘请留步!」 侍女们看着她,停下身形。 「姑娘有何事?」 绮桑笑了笑,声音洪亮道:「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几名侍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摇头。 绮桑理了理衣裳,款款道:「本人!就是千影楼少楼主裴陆的亲妹妹!裴柒!」 此话一出,便见那些侍女俯身作礼道:「原来是裴姑娘,失敬。」 绮桑将两只手背在身后,颇有派头道:「我爹说了,这次来浮玉岛,要给他老人家带个儿媳妇回去。」她停下,目光在侍女脸上一一扫过,「我看你们就很不错!」
第37页 能够嫁进千影楼成为少楼主夫人,那可是八辈子也肖想不来的好事,几名侍女赶紧七嘴八舌问道:「姑娘是替裴公子来选夫人的?」 绮桑邪邪一笑:「正是!所以接下来我要问你们的话,都是代替我哥问的,你们可要好好儿回答!」 侍女们神色期待地看着她。 要对着这么多人求婚还真是有些紧张!绮桑吐了吐气,气若洪钟道:「你们愿意嫁给我吗!」 话音一落,几名侍女都傻了。 绮桑站在阶上,侍女们立在阶下,几双眼睛来回对视良久,谁也没开口说话。 场面一度很尴尬。 不对吧,裴大公子的名号这么不好使?这些人刚才不还一副喜事临头的模样么? 绮桑暗忖,心道女主看来不在她们其中,便想着算了算了,再换几个人问问,谁知她刚要动身离去,便见那几名侍女突然朝她沖了过来。 「我愿意我愿意!」 「公子!我愿意嫁给公子!」 「我也是!奴家此生只对公子一人倾心!」 …… 吵嚷推搡间,绮桑一脸惊愕地被人扯下了台阶。 「奴家愿为公子生儿育女,日日洗手作羹汤!」 「你起开!公子看我!我琴棋书画样样都学过,有文化!」 「滚一边儿去!你们都是渣渣,只有老娘才配嫁给公子!」 …… 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了,吵着吵着就大打出手了。 场面一度很混乱。 绮桑默默趴在地上,趁她们互相用指甲挠脸、扯头髮时,匍匐状爬离了这个战火纷飞之地。 女人真可怕! 好不容易躲过了那些侍女,绮桑爬了一路,累得大口喘气。 海风自海面刮来,吹拂浑身燥热,她坐在一堵石墙外的平地上,心想:杀千刀的系统,不给我提示,这人海茫茫的,我找个毛线啊! 也不知道女主到底长什么样,她若真遇见了她,主动求婚,她会不会答应呢?万一不答应可怎么办? 绮桑嘆口气,对着那高空悬挂的明月极为深情地问了一句:「亲爱的女主,你愿意嫁给我吗?」 就在这时,忽听一道略微偏冷的嗓音传入耳中。 「我愿意。」 犹如垂死病中惊坐起,绮桑以闪电般的速度从原地勐跳了起来。 「谁!」 「是谁在说话!」 「快出来!」 一口气不带喘息地吼完这三句,便见一名雪衣女子自身后的石墙内快步转了出来。 皎皎纱裙随风飘动,手中长剑泛着冷冷锋芒,一头白髮不见苍老之态,反倒透着一股浑然天成的仙气,长眉舒展,眸似星辰,那茶色的眼瞳闪着清澈的柔光,一张脸美得不似凡尘所有,神情平静。 看清来人是谁,绮桑当场愣住。 咸咸的海风中浮生出一股冰霜般的体香,那身白裙好似披了月光,朦胧缥缈间略显清冷。 绮桑惊疑不定:「怎么是你?」 越初寒瞧着她:「绮桑?」 「怎么是你!」绮桑重复一遍,「你就是女主?!」 越初寒面露困惑,正要询问,又听裴陆的声音在石墙内响起:「方才是谁在大喊大叫?」行出来一看,见两人神色各异,又道,「原来是绮桑妹妹,你们俩大眼瞪小眼的做什么呢?」 绮桑不理他,此刻也没心思理他,只下意识牢牢抓紧越初寒的两只手臂,再度问道:「你是吗?!」 裴陆将她二人来回扫视一遍,识趣地不说话。 越初寒问道:「是什么?」 绮桑激动地语无伦次:「你、那个、你刚才说……你说你愿意!」 越初寒道:「有什么不对?」她看看身侧一脸不明所以的裴陆,「既是好事,我自然愿意。」 绮桑歪了下脚跟,情急:「可、可你跟我是有血缘关系的亲姐妹啊!」所以这篇文的设定这么超脱世俗的吗! 听她此言,越初寒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便听裴陆开腔道:「你从哪儿听说你和……」 却是没说完便被越初寒一个眼神给截住了,她復又看向绮桑:「这和我愿意登上庄主之位有什么关系?」 绮桑愣住:「啊?」 「登位?」 裴陆眼神古怪道:「不过是同你姐姐商量着回庄后登位的事罢了,好容易才将她劝说下来,你虽激动,也不至于如此大反应罢?」 绮桑有点反应不过来:「回庄里?」 越初寒道:「之前是因为东境其他门派出言阻挠,不过方才我们已经商议好对策,庄主之位不能让给旁人,」她说着,又问道,「怎么了?」 绮桑这才听明白,她按着跳动如雷的心口道:「所以你说你愿意,是指登位?」 越初寒点头。 绮桑涩然道:「也就是说,你那句我愿意,并不是在回答我?」 越初寒的目光在她脸上游移:「你是有什么话想问我?」 搞了半天结果是闹了场驴唇不对马嘴的笑话!绮桑一时之间内心颇为复杂。 原本听到她说她愿意,绮桑到底是喜不自胜,以为自己真找到了女主,可转念又想起她和越初寒是堂姐妹,这样的关系怎么能成婚呢?便又有些震惊和难以接受。 然而知晓她那句话并非是在回答自己,而是在回答裴陆后,绮桑又免不了有些失望,失望之余倒也觉得自己不该失望,应该庆幸,可庆幸什么?庆幸自己白费功夫还是找不到女主么?庆幸个鬼!
第38页 绮桑五味杂陈,沉默了老半天才颓丧道:「哦……原来是这样。」 裴陆观察她许久,闻言便好奇道:「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绮桑正想随口搪塞回去,可就在此时,脑中忽然平白无故地响起一道熟悉的机械女声。 【恭喜亲亲!贺喜亲亲!祝贺亲亲终于在万千人潮中成功触发女主!接下来的求婚任务,还望亲亲继续努力哟!啾咪!】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你们猜到原文女主是小庄主了嘛!!!!(咆哮 然后我要郑重申明:官配是阁主大人和绮桑妹妹!!!! 别站错了!!!!! 站错我可不负责!!!!! (另外请喜欢小庄主的同学不要骂我 大家都是天使 和气生财 笑) 第21章 如同一道阳春三月的惊雷长驱直下噼向脑门,绮桑直接被那道雷给噼傻了。 她两腿发软,忍不住后退一步,见鬼似地看着眼前的人。 要命!刚才还确定越初寒不是女主,这下系统就来给她验证了! 她还真的是女主! 绮桑身子一晃,一头撞向身边的廊柱:「你是不是搞错了!」 【不会有错的哈亲亲,之前忘了告诉亲亲,只要亲亲对女主求婚,一旦女主回答愿意,就可以触发成功的哦!】 绮桑撕心裂肺地大喊:「不是的!你一定搞错了!」 旁边两人诧异地看着她。 绮桑自然是在和系统对话,可越初寒和裴陆却是看不懂她在自言自语什么,便纷纷有些愕然。 场面一度很诡异。 【亲亲不要自欺欺人哈,不管亲亲喜不喜欢女主,都要接受小说安排和系统认证哦!之后的任务也要继续努力才行哈!】 绮桑捂着脑门儿,火冒三丈道:「我敲!还有任务?我不是都求婚了吗!」 一侧,裴陆神情复杂地看着绮桑,支起手肘撞撞越初寒:「完了,这是中邪了。」 越初寒眉目凝重,上前两步:「你……」 见她想伸手来拉自己,绮桑触电般连连后退,这才看向面前的二人,待瞧清他们脸上的表情后,绮桑憋不住了:「你们别管我!我去上个茅房冷静冷静!」 说罢脚底生风般地跑了。 越初寒收回自己僵在半空中的手,神情有些沉重。 裴陆思索道:「我听她之前说……该不会是知道了什么,所以承受不住?」 越初寒道:「她好像一直在找人,你认识谁叫女主么?」 「如此奇异之名,但凡听说必不会忘,」裴陆摇头,「不认识,也不知道她发的哪门子疯。」 越初寒嘆口气:「往后记得谨言慎行。」 裴陆应了声「好」,瞧着绮桑离去的方向道:「你不去看看?别出什么事。」 越初寒道:「也好,你先回去。」 言毕,她便一个飞身朝前行去。 江湖上一堆麻烦事,庄里也不安分,又还有个失忆的疯癫妹妹需得分心照顾,裴陆深深为越初寒感到心累,想着往后还得多帮帮她才行。 他在原地看了会儿明月,正要转身回房时,身后忽然响起一阵惊天动地的鬼哭狼嚎。 「公子!裴公子!」 「奴家愿意!奴家愿意立马嫁给您!」 「小女愿为公子生猴子!」 一片声嘶力竭的哭喊声中,有七八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正朝这头飞奔而来,一眼望去,堪比百花怒放、鹰燕齐飞,乃是一幅绝无仅有的罕见奇景。 裴陆生平头一次露出了如临大敌的神情。 「姑娘们……找谁?」 …… 「如你所说,我要找的女主,真就是越初寒?!」 黑漆漆空无他人的屋子里,绮桑两手叉腰,立在窗前。 【如假包换哟亲亲!】 「要死啦你!她和原主可是堂姐妹!」 【这个是不影响亲亲攻略女主的哈。】 「这都不影响那什么影响?血缘关系!三代以内近亲结婚要生脑残!」 【亲亲,本百合文是不生子的哈,如果您想体验生子,完成任务回到现实世界后,可以尝试穿越生子设定的文哦!】 「我生你个大头鬼!」 【亲亲不要生气呢,生气会长皱纹变丑哦。】 「……」 「我懒得跟你瞎扯淡,你之前说还有任务,你们讲不讲道理!我都触发女主成功求婚了好不好!」 【只有举办婚礼,经歷过洞房花烛夜,才算真的完成任务哈亲亲。】 绮桑一口老血堵在胸口:「你一开始可不是这么说的!」 【说明亲亲没有常识呢,不结婚的求婚不算求婚哟。】 绮桑抓狂:「你们还有没有天理了!洞房花烛夜?那不是要我卖身吗!」 【穿书本就是为了体验爱恨情仇呀亲亲,不过亲亲可以放心的是,异世界所经歷的一切都不会影响亲亲回到现实哈,也就是说亲亲即便在本文卖了身,回去后还是原来的样子哦。】 绮桑冷笑:「那我是不是还应该感激你们??」 【这都是分内的事呢,亲亲不必道谢。】 绮桑滑坐到地上,只差当场哭出来:「先不说女主和原主是姐妹,更要紧的是我根本就不喜欢她!如果这样还要跟她结婚发生关系,那我还能拍拍屁股走人吗?这和玩弄别人感情的渣女有什么区别?!」
第39页 【这个系统也是没有办法的哈,本文设定如此,不可更改,亲亲要是觉得良心不安,可以选择留下来弥补女主哦,回不回现实世界也不重要哈。】 「怎么就不重要了!你说得轻巧!要是跟你说的留下来,那我还费尽心思攻略女主干什么!」 【本次系统会话到此结束,祝愿亲亲早日完成任务哟!】 绮桑气地要升天:「又来这套!你给我回来!不准走!」 机械女声消失,脑中再无人应答。 兀自在房内吼了半天,绮桑终于接受自己再次被系统扔下的事实。 怎么就偏偏是越初寒呢?这文的作者一定是个没有伦理观念的人,有血缘关系的姐妹怎么能在一起呢!百合也不行的吧! 何况眼下还有孟青这个大醋王在,她千叮咛万嘱咐不许和越初寒有所亲密之举,就算她逢场作戏攻略越初寒,可要是被孟青知道,指不定会闹成什么样,到时候再来个狗血三角恋,那可真是有的受了! 绮桑此刻乃是前所未有的纠结与痛苦,找到女主原本该是好事,她从一开始就猜测过越初寒会否是女主,如今猜想倒是应验成真,却没想到会是这么个麻烦的局面。 难道要她背着孟青向越初寒发动攻势?想想都觉得毛骨悚然。 可不这样做她又没办法回到现实世界,虽说已经穿越过来这许多时日,整天有吃有喝不用上课不用交作业,但她是个实实在在的现代人啊!何况原主的身份和情况又如此复杂,留下只会被卷进东西两境的斗争当中去,实在没有什么好前途,为今之计还是得尽快攻略女主回到现实才是正道。 目标是不会变的,可过程如何,就需得深思熟虑了。 绮桑长长嘆了口气,脸上一片愁云惨澹。 先前闹了那一出,越初寒一定会担心她,一想到等会儿还得想个说辞敷衍敷衍,绮桑就感到一阵心累,成天说谎也是考验技术的好吧! 在黑暗中平復了一下心情,想着时候也不早了,绮桑便打算回到客房去,然而门一开,外头便站着个一脸不耐烦的锦袍女子,见了她便没好气道:「自言自语,你脑子有病?」 绮桑吓地跳脚:「你有没有素质!偷听!」 师映容白了她一眼:「自己吼那么大声,你以为我想听?」 知道这人不好惹,绮桑拍拍胸口,问道:「你又找我干什么来了?」 师映容冷道:「我跟你很熟吗?只是替人带话。」 谁上赶着巴结你说跟你熟了吗!绮桑无语:「又是孟青?她说了什么?」 师映容却是否认:「不是她,是蓝心。」 绮桑有点意外:「蓝心?她也来了?」 「明日浮玉岛会生变故,她让我转告你,跟紧越初寒,不要乱跑。」 难道七星阁会藉机攻岛?可孟青怎么只字未提?绮桑瞭然:「好,我知道了,你替我谢谢她。」她说完,又疑惑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她自己来跟我说不就好了吗,怎么还劳烦你出面?」 师映容道:「自然是因为孟青的缘故,她既是七星阁掌使,阁主没发话,便是私自行动,会受罚。」 绮桑看了她一阵,忍不住好奇:「蓝心虽是掌使,在七星阁也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你却是花月舫领主,按理说,你的地位应该比她高才对,她怎么能请得动你传话?」 师映容不咸不淡道:「比起这个,你应该更关心孟青为何不将此事告知你。」她顿了顿,语气忽冷,「算我多管闲事,看在你曾经替蓝心上药的份上,好心提醒你一句,孟青那人,你最好离她越远越好。」 绮桑一愣,下一刻,师映容便动身离去,顷刻没了人影。 什么意思?让她防着孟青? 不过明日之事孟青必然知道,可白日里会面时她却没有提及一二,反倒是蓝心偷偷来传信,还真是有些奇怪。 难道孟青是要刻意瞒着她?可孟青对原主的感情如此真切,讲道理不应该啊。 绮桑思索一阵,没能想出什么原因来,暗道这些破事儿与她有什么关系,自己的事都还一筹莫展,想那么多干什么! 便回身将那扇木门关好,可再度转身时,眼前却又突然站了个人。 熟悉的红裙,笑意嫣然的面庞,不是孟青是谁? 绮桑今晚真是连连受到惊吓,尤其是师映容方才还跟她说离孟青越远越好,结果眨眼的功夫正主就来了,真是惊险刺激。 见状,绮桑控制不住尖叫一声。 她是下意识喊出来的,声量不小,孟青飞快捂住她的嘴,顺势将她一搂,两人便又进到了那间黑屋子里去。 幽香缭绕鼻息,此刻闻来,使人头脑发晕,绮桑挣扎了一下,孟青便将她放开了。 「别怕,是姐姐。」 屋内可视度很低,唯有窗边投进来的月光能充当照明物,孟青拉着她行到窗前站立,笑道:「怎么见了姐姐如此害怕?嗯?」 前有发现女主是越初寒,后又有师映容出言提醒,绮桑自然是心虚的,结巴着道:「我我我我……太黑了!你突然出现吓到我了!」 孟青看看她,又看看所处的这间屋子:「既然怕黑,那你躲在这里做什么?」 绮桑立即开始转动脑筋想找个理由,却听孟青先一步道:「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怕被人发现,所以藏起来了?」
第40页 这位美女也太可怕了吧! 绮桑已经犯下的亏心事和即将要谋划的亏心事都不少,也不知她到底指的是哪件,便装傻充愣道:「我能做什么亏心事啊……」 第22章 「还不承认?」孟青牢牢抱着她,目光紧盯,「你背着姐姐做了什么,姐姐可都是一清二楚。」 请问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绮桑深知这种时候坚决不能胡乱承认,只有打死不说才有一条生路,便佯装疑惑道:「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啊,你在说什么啊。」 孟青笑了笑:「那不然姐姐提点提点?」 绮桑点头:「你说!」 便听孟青道:「女主是谁?」 清清淡淡的几个字,却是叫绮桑心中一震。 大魔王果然是大魔王,什么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女、女主?什么女主啊……我怎么听不懂啊……」 孟青伸手掐住她的脸颊,稍有用力:「跟姐姐说谎?你要知道,说谎的小孩,可是会挨打的。」 绮桑静了一下:「你会打我吗?」 孟青挑了挑眉:「得看你乖不乖。」 绮桑又问:「那你会怎么打我?」 孟青眨眼道:「你可以猜猜看。」 绮桑沉默了。 哪里还用得着猜,只回想当初蓝心受的那顿鞭刑她就已经有数了。 可纵然如此,也绝对不能跟她讲真话,她一定是在试探自己,想让自己主动往坑里跳,阴险! 不就是挨顿打吗?新世纪青少年挨顿打怎么了!能屈能伸那才是真英雄!美女休想套我话! 暗暗给自己打气后,绮桑一脸镇定道:「我不认识什么女主,你可别冤枉我。」 言毕,脸颊立即传来一阵痛感,孟青垂眸看着她,眼中仍有笑意:「不见棺材不落泪?我的桑儿果然是品性坚毅之人。」 反正不能让你知道女主的事!绮桑忍痛:「你冤枉好人!滥用私刑!你没礼貌!」 孟青哼笑一声,手上力度加大几分:「既然你嘴硬,那姐姐也就不再绕圈子,你且说,你这些天到底在找谁?那女主又是你什么人?」 她果然什么都知道。绮桑疼的龇牙咧嘴,抽气道:「没啊,真没找谁,我也不认识你说的什么女主。」 见她好像不怕疼,孟青便松了手,绮桑的脸蛋儿登时浮现出两道指印,白皙的皮肤上噙着红红的印记,瞧着便知下手不轻。 潭水一般见不到底的眼眸映着明亮月光,那光华微微闪烁,煞是好看,却又莫名透出一股危险的意味。 看清她眼中暗藏的汹涌情绪,绮桑到底是惧怕的,吞了吞口水道:「你、你怎么了?」能不要用这种吃小孩的眼神看着她吗! 孟青打量她一阵,低声道:「我只是在想,用什么办法才能让你开口讲实话。」 完蛋了,她好像要动真格的了!绮桑惊恐:「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孟青呢喃着,忽地抬手将绮桑外衣一扒,「你说我想做什么?」 绮桑愣了愣,飞快反应过来,急忙后退道:「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 孟青微微一笑:「给了你好好说的机会,可你不珍惜。」 她说着,将绮桑拉到怀里,不容分说便扯开她的衣襟,霎时间,大片雪白的肌肤曝露于月色中,显现出少女的两道清瘦锁骨。 绮桑大惊,奈何被她钳住动也动弹不得,只能喊道:「你干什么!」 孟青抬起一只手在她锁骨处抚了抚,淡声道:「这地方虽然简陋了点,但也不妨事,不管你要找的人是谁,只要姐姐要了你,你找谁也就无关紧要了。」 听清她话里的含义,绮桑发抖:「你、你不会是要……」 孟青勾勾唇角,低头在她脖间轻轻吻了一下,声音低沉而魅惑:「既已成婚,同房便是迟早的事,桑儿觉得呢?」 感到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那柔软的触感和温热的唿吸,使人心慌意乱,绮桑心知此人说得出做得到,便赶紧投降:「好好好,我说!我什么都说!」 孟青却是不为所动了:「可姐姐现在又不想知道了,只想要你,桑儿愿意么?」 那肯定是一万个不愿意啊!绮桑有点恼火,使劲推她:「不可以这样!你答应过我的,不会逼我!」 「便是逼你又如何?」孟青顺手将她压倒在窗沿,俯身细细亲吻,边道,「你不乖,要受罚。」 绮桑半个身子都倒在窗沿上,硌得很不舒服,闻言便忍不住动怒道:「那你还不如打我一顿,也比这样对我强!」 孟青轻笑一声,咬了咬她的耳垂,柔声道:「姐姐捨不得。」 渐渐的,亲吻愈加密集,接连不断,身体被她撩拨起一股燥热,沖至四肢百骸,脑子也很快变得晕乎起来,力量悬殊下,绮桑拿她没办法,只能被迫承受,衣衫一件件褪去,没多久便只剩了一件亵衣,饶是如此,也是衣领大开,胸口风光隐隐浮现,场面十分惹眼。 寒凉的海风自海面直冲而来,绮桑又冷又怕,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她紧紧抓着孟青的双肩,努力维持平衡,被她压得很是辛苦,但又脱不了身,须臾,那脖间流连的唇瓣忽地移到了她的唇上,两唇相依,缠绵许久也不曾分开。 也不知过了多久,孟青终于抬起头来。
第41页 清冷月辉下,她的神情有些莫测,似痴迷,似情动,又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幽暗,额间的红玉石泛着耀眼光芒,那身似火如枫的红衣,将她衬得愈加美艷而不可方物了。 反观下方的绮桑却是髮丝凌乱,衣衫不整,先前还白雪一般的肌肤此刻已染上了一层绯红,连同那张小脸也早已红了个透,嘴唇有些轻微的红肿,平日里灵动的眼睛此时水雾瀰漫,眼神迷茫,嘴角下意识抿着,虽不曾言语,但满脸都透露着无声的谴责。 见她仍是紧盯着自己移不开视线,绮桑心知自己现下这副模样一定是见不得人的,便扭脸道:「你太过分了。」 考虑到她这样会很难受,孟青復又将她拉到怀里搂着,却没替她理好衣裳,只是轻抚她的肩头道:「你是姐姐的妻子,这怎么能叫过分。」 绮桑这回是真有些生气了,她控诉道:「这还不叫过分?你都扒我衣裳了!一点也不尊重我!」 她仍是冷得发抖,孟青便将衣裳捡起来给她穿好,轻声道:「你若是乖乖的,姐姐又何必用这种方式呢?」 说来说去不还是想知道女主的事吗!绮桑推开她,自己慌手慌脚地穿衣,不满道:「那也不能这么对我啊!我好歹是个人,是人就有自己的感受,你不经过我的同意就这样对我,你一点也不好。」 孟青捏住她的下巴,垂眸道:「那你现在说说,女主是谁?」 绮桑心道就你有脾气我没有吗!便挥开她的手道:「你不是说不想听了?那我现在还不想说了呢!真是的。」 她越想越气,一边穿衣一边絮絮叨叨:「长得跟个天仙似的怎么举止却像个臭流氓,还想在这种鬼地方把我办了,真是没人性,你就不能对我好点?我又不是那种随便的人,你要办我就让你办啊?真是没天理,气死我了……」 就这么如同一个怨妇一般骂骂咧咧好一阵,绮桑才终于费了老大力将衣裳穿好,孟青站在一旁听地发笑,兴致盎然道:「若是失忆前,不需姐姐动手,你就会老老实实全盘托出,可现在却不一样,失忆后性情大变,你这小东西鬼灵精得很,不跟你来点厉害的,你岂会说实话?」 绮桑叉腰道:「你快别说话了!仗着自己功夫好就欺负人!要脸不要!」 孟青嘆口气:「那能怎么办呢,欺负了你,挨骂不也得受着?」 瞧瞧,这才是真的能屈能伸!大魔王被自己心上人骂也骂得舒坦!绮桑眼神复杂地看着她:「你可真是……」 她脸上潮红仍在,衣裳也穿得歪歪扭扭,脖间隐约可见零星吻痕,孟青瞧了瞧她,行过去替她整理衣物,笑道:「桑儿别生气,姐姐是爱你才会这样对你的,你看,姐姐就不会这样对别人。」 对别人还得了!谁招架得住你啊?岂不是要发展出一个庞大后宫! 绮桑白她一眼,嘀嘀咕咕道:「反正你做什么都有理,我说不过也打不过,你是老大你说了算行了吧。」 孟青喜不自胜地抱着她,闻言便道:「说得过,也打得过,不然姐姐给你打,出出气?」 绮桑眼珠一转:「真的?」 孟青点头:「真的。」 绮桑立即举起两只拳头,可还没碰到人,她却又停了下来,瞪眼道:「本姑娘心善,不像你那么恶劣,我不打人,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你答应我就原谅你。」 孟青问道:「什么条件?」 绮桑看着她,咳了一声:「从现在开始,你不准随意碰我!」 孟青微笑:「好。」 答应得这么干脆!绮桑狐疑:「你都不讨价还价的?」 孟青道:「桑儿说什么就是什么,姐姐都听。」 喔哟,这时候还演起好姐姐来了。绮桑撇嘴:「我才不信,你到时候一定又会出尔反尔。」 「姐姐不会的,」孟青捏捏她的脸,一派温和,「你可以不信任何人,但不能不信姐姐。」 绮桑端详她片刻,下达命令:「那你现在立马松手,离我一步远。」 话音一落,孟青果然照她说的做了。 第23章 绮桑也不觉得讶异,这人很会看脸色行事,现在是听她的话,以后可难说!不过眼前能有这种效果也算不错了,绮桑满意道:「很好,希望你再接再厉,继续保持。」 孟青唇角微扬,道:「那现在桑儿可以告诉姐姐了么?」 终究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绮桑思索一番,忽然心中一动,大方道:「要告诉你也不难,只是你听了可别害怕!」 孟青道:「姐姐从不害怕。」 大魔王当然无所畏惧了。绮桑看看四周,刻意装出神秘之态:「其实,我的确是在找一个人,是个女的,在我梦里出现过。」 「哦?什么样的人?」 「一个红衣女鬼!她要杀我!」 孟青定定看着她:「女鬼?」 绮桑道:「没错,她指甲可长了,扎我脑袋来着,我就想会不会我失忆前,的确是遇到过这么一个要杀我的人,所以就要找找看。」 孟青笑得有些古怪:「一个梦罢了,你还当真?」 绮桑自己都觉得这藉口有些荒谬,她怕是不会轻易相信,但说都说了,也只能继续扯谎道:「你不知道吗,梦境有些时候就是真实经歷的投射,我要是拿不到封神决,万一能从这个线索找到失忆的原因也是有可能的啊。」
第42页 孟青微微牵动嘴角,眸光忽闪:「可有看清那女子长相?」 绮桑想了想:「这个倒是没有。」她移动视线到她身上,「不过她那身红衣跟你还挺像的。」 孟青神色微愣,继而嗔怪道:「淘气,怎么能拿女鬼和姐姐相提并论。」她说完,又问道,「所以你便四处找人,逢人便要问上一问?」 绮桑淡定道:「啊,是啊,要是真碰见了,她一定认得我,反应肯定有异常的。」 孟青道:「那怎么非要问人愿不愿意嫁给你?」 绮桑噎了一噎,绷着脸皮道:「这就是出其不意了!用这种方法,就能表明我的确已经失忆,不记得她了,这样她就不会再次立马对我下手不是?」 孟青上下打量她一遍,低笑道:「此等法子,也就你想得出来。」 只要你肯信我就没问题!绮桑正想回话,忽听门外传来一道清冷的声线。 「绮桑?你可在屋内?」 糟糕!是越初寒找来了! 绮桑大惊,赶紧推搡孟青道:「快快快!你翻窗户走!」 孟青却是纹丝不动,反而凑上前来一把将她抱住:「怕什么,她打不过姐姐的。」 绮桑情急:「这哪是打得过打不过的事啊!要是被她发现我和你的关系,我还怎么回碧云山庄拿封神决啊?」 孟青笑意连连:「你和我的关系,你和我什么关系?」 绮桑简直对她服气:「这种时候就别调情了好吗?赶紧走!」 孟青轻笑一声,无所谓道:「你放心,她不会进来的。」 便听越初寒扣了扣门,再次唤道:「绮桑?」 见孟青确实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绮桑只能硬着头皮回道:「啊,我、我在呢!」 门外,越初寒本想推门而进,但思索了一下还是将手收了回去,道:「我不放心你,过来看看。」 肩头忽地一沉,腰间也环着两只不安分的手,绮桑略略侧脸,便见孟青将下巴搁在了她的肩膀上,正十分惬意地看着她。 绮桑别提有多恼火了,又不敢闹出动静,「我没事,我……就是想一个人待会儿,你先回去吧,不用等我。」 越初寒皱了皱眉:「夜深寒凉,此处又鱼龙混杂,你一个人回去我放不下心,」她斟酌道,「我能进来么?」 绮桑果断拒绝:「不行!」 越初寒倒也没坚持,只道:「不论发生了什么,妹妹都可以和我说。」 听她此言,孟青缓声道:「妹妹?叫得好不亲热。」 这又有什么好吃醋的?!绮桑的小心脏实在经不起惊吓了,回头怒视她道:「别闹了!你快走吧!」 孟青飞快在她唇上碰了一下,问道:「她叫你妹妹,那你是不是也叫她姐姐?」 绮桑白眼翻出天际:「那总不能管她叫娘吧?你放心,都是假的,我只有你一个姐姐!你快别醋了,放我一马好不好!」 孟青低低笑出了声:「醋?」她说着,松开了手,颇有些怡然自得的样子,「姐姐从来不会吃醋,你想多了。」 绮桑忙不迭点头:「是是是,我想多了,我想太多了,你能走了吗?」 孟青看了她两眼:「好。」她行到窗边站立,侧脸道,「记着,不许和……」 「不许和她过分亲密!」绮桑急得火烧眉毛,「你都说了八百遍了!忘不掉!」 孟青这才露出满意神态:「记得就好。」 一抹绚烂的红裙自月色中轻飘飘飞离,屋内总算只剩了绮桑一人。 好不容易将这尊大佛给请走,绮桑心累无比,深感自己日子过得十分艰难,她长长吐了口气,走到门边将门推开,本想喊一声姐姐,可一想到孟青说不定还在暗中观察,便及时咽了回去,干笑道:「好了,没什么事了,回去吧。」 越初寒端详她一阵,见她神色间并无异常便宽了心,道:「走罢。」 原本以为回去的路上越初寒会询问一二,谁知她却是一语不发,恍若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倒是绮桑主动问道:「你就不好奇,我之前怎么了?」 越初寒道:「你若想说,不需我问。」 正派人士就是不一样,讲道理!回想起先前孟青对她的所作所为,绮桑顿时对越初寒的品行多了几分佩服。 她由衷道:「你真好。」 越初寒道:「可若是遇到什么无法解决的难题,还是记得同我讲讲为好。」 说到难题,那可真是个难题,要冲破道德束缚向亲姐姐发动爱情攻势,简直是备受伦理煎熬的好吧! 可转念一想,系统会这么安排,那肯定是有它的道理,会不会原主和越初寒,其实并不是亲姐妹?有没有可能,她们两个有一个,其实不是越家亲出的? 这推测一经浮现,绮桑便下意识想问问越初寒,但电光火石间又突然想起原主三岁的时候就去了七星阁,是被孟青抚养长大的,这么些年越初寒根本就没见过原主,所以原主才能制造出被人追杀丢失记忆的假象混进碧云山庄。 也就是说,在越初寒那边,她压根儿就不知道原主是自己失散多年的亲堂妹,她只晓得原主是被自己捡回去的,之所以能成为姐妹,是因为越长风收了原主当养女。 说到底,只有绮桑自己对原主和越初寒的血缘关系心知肚明而已,问她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
第43页 这可怎么办才好呢……绮桑暗暗苦恼,脑中却忽然飞快闪过一道白光。 等等!越初寒不知道她和原主的血缘关系?那不就正好吗! 既然她不知道,那她就不会有道德方面的罪恶感,就算面对绮桑的追求,应该也不会有多么激烈的反应,反正在她眼里绮桑只是路边捡回来的一个妹妹而已,即便是真动了心,也是无伤大雅的啊! 想清这层,绮桑不由一扫方才的烦闷,心中一片豁然开朗。 真是太庸人自扰了!早点怎么就没想到呢?越初寒那边都没什么好顾及的,她纠结个什么劲儿?只要能回去,亲姐姐也是可以攻略的! 一想到前路有了明确的方向,绮桑简直乐开了花,忍不住笑出了声。 见她一个人偷着乐,越初寒好奇道:「想到什么了?」 绮桑笑嘻嘻道:「好事,天大的好事!」 越初寒目露笑意:「什么好事?」 绮桑看了她两眼,又探头打量了一番四周,心想孟青应该已经离开了,这才大着胆子拉起她的手道:「你先跟我回房,回房我就告诉你!」 两只手轻轻牵着,传递各自的体温,感受到她的冰凉,绮桑很是关切道:「你怎么总是这么冷呀,来,我给你暖暖。」 越初寒微怔,收手道:「不用,我习惯了。」 既然要追女孩子,那一定得从细节处开始!绮桑不由分说将她的手又抓了过来,笑道:「姑娘家就应该是暖和的,你这身上成天都是冷冰冰的,对身体不好!」 越初寒看了看她,轻声道:「有心了。」 两人一路相携而行,绮桑步伐轻快,走得风风火火,待回了房,她便殷勤地倒了杯热茶递过去:「来,喝杯热的驱驱寒!」 越初寒接过茶喝了一口,便也倒了一杯递给绮桑:「你也喝。」 绮桑看着那杯茶,却没接,而是取过越初寒喝剩的那一杯,一口气灌了个干净:「没事儿!我喝你的!」 要追女孩子,就得制造暧昧! 看着她的动作,越初寒明显有点意外:「我喝过的。」 绮桑拉了个凳子在她面前坐下,直视着眼前的人道:「我知道啊,可我就想喝你喝过的。」她说着,还抛了个媚眼过去。 越初寒一派沉稳地看着她:「为什么?」 绮桑支起上半身向她靠近,笑得好不灿烂:「因为,我喜欢你啊。」 越初寒静了片刻,脸色不改:「喜欢?」 绮桑点头:「这就是我先前说的好事,现在告诉你啦,你开不开心?」 越初寒道:「你说的喜欢是……」 话说古人表白的时候都用的什么词儿来着?绮桑想了想,回道:「就是心悦你,钟意你,想和你在一起!」 听她此言,越初寒有些诧异:「心悦我?」 第24章 「是啊是啊!」绮桑表面淡定,但心里其实很没底,「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你了。」 果然告白这种羞耻的事说出来还真是难为情啊! 越初寒打量她一阵,平静道:「如此,我也喜欢妹妹。」 知道她是会错了意,绮桑赶紧解释:「我说的不是姐妹之间的喜欢,我说喜欢你,不是出于亲情,而是……」她暗暗握着拳头,努力挤出那两个难以启齿的字眼,「爱情!」 越初寒沉默了一下:「你的意思是,你对我……有情?」 绮桑立即附和:「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我对你有情!」 越初寒坐姿极其端正,闻言便道:「别说胡话。」 仙女姐姐向来是高冷的,绮桑本也不指望她能有多大反应,毕竟追女孩子这种事,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功的,急不得,需要循序渐进。 「我没说胡话,我真的喜欢你。」 越初寒看着她,眉头微微蹙起:「你懂什么是喜欢么?」 绮桑心道这有什么不懂的,当代年轻人谁还没早恋过啊,虽然她的确是没早恋过,但新世纪青年个个都早熟,喜欢有什么不懂的。 她认真道:「我当然懂了。」 瞧见她脸上的表情不似开玩笑,越初寒眼神一暗,轻声道:「不妥。」 被拒绝也是意料之中的事,绮桑倒也不觉被打击,只是好奇道:「哪里不妥?」 越初寒道:「你我乃是姐妹,此情有违人伦道德。」 绮桑嬉笑:「可我们又没有血缘关系,不碍事的呀。」 言毕,便见越初寒抬眼道:「你从何得知?」 不好,一时说漏嘴了!她现在可是失忆的人,根本不记得以前发生过什么,何况相识以来越初寒也从未提过此事,主动挑明自然是有疑的,但绮桑说谎的功力已经炉火纯青,见状便若无其事道:「我听别人说的啊,外头那些东境的侠客们都认识我,我和他们聊天的时候就问了一些以前的事。」 越初寒盯着她:「都问了些什么?」 绮桑继续编谎话:「也没什么,就问了一些我小时候的事,他们说我是越家的养女来着,不是你的亲生妹妹。」 「别的呢?」 「别的?没了啊。」 越初寒声音一冷:「外人之言不可信。」 绮桑疑惑:「什么意思?」 越初寒道:「你并非养女,是我亲妹妹。」
第44页 什么?她知道?绮桑诧异:「可大家都这么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越初寒道:「你是不是我亲妹妹,我岂会不知?」 绮桑有点傻了。 不会吧……难道她知道原主是谁? 可没道理啊,原主父亲被越长风害死后,孟青就将她接去了七星阁,整整十五年,越初寒与原主从未打过照面,不然当初原主也不可能混得进碧云山庄,还成功杀了越长风报了仇,何况越初寒若是知道原主就是她失散多年的亲堂妹,那越长风势必也会知道,可又为什么还会收了原主做养女?这岂不是自相矛盾? 再者,既是兄长之女,越长风怎会不杀了原主铲草除根,反倒还养着她?一个连兄长都下得了杀手的人,不见得就会对其后人留情才是。 绮桑煳涂了:「可他们都说,我是被你捡回碧云山庄的。」 「传言罢了,」越初寒淡淡道,「母亲生下你便走了,你小时候病弱,性命堪忧,父亲忍痛将你送去药王谷待过几年,身子恢復后才将你接回庄里,不知内情者便以为你是收养回来的,你的确是我亲妹妹不假。」 啊?可孟青不是说原主是在七星阁长大的吗?怎么这两人说得完全不一样?而且照越初寒所言,原主还不是什么堂妹,而是和她一母同出的亲妹妹! 绮桑不可置信道:「所以我是在碧云山庄长大的?」 越初寒点头。 这就怪了,难道是孟青在骗她?可她骗她做什么?这两人到底谁说得是真的? 原本还打算着越初寒只当自己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她还可以藉此攻略她一下,结果没想到她不仅知道,还是这么个关系,什么鬼? 绮桑大感吃惊,心想下次见了孟青一定要问个清楚,可不管怎么说,越初寒就是女主,这是不争的事实,况且方才绮桑都跟她表过白了,说出去的话总不能收回来。 到底是心存侥倖,绮桑笃定系统既然安排她是女主,那原主和她就很有可能并不是亲生姐妹,不然这么没有道德观念的小说,怎么会大张旗鼓地放在网站上架供人阅读呢? 就算之前和系统对话时,系统说过血缘关系并不影响她攻略女主,但以绮桑对系统的了解来看,它怎么可能提前和自己剧透!唯一的结论就是,原主和越初寒一定没有血缘关系! 可看越初寒的态度并不像是在故意说谎骗她,难道她对其中真相併不知情?也是被什么人给误导了? 她和孟青谁在说谎倒可以先搁着不管,绮桑暗自打定主意,她要赌一把,就赌原主和越初寒是毫无血缘关系的! 思及此,绮桑便露出一个明朗的笑来:「没关系的,这不妨碍我喜欢你啊。」 越初寒仍是十分平静:「你还小,不懂喜欢为何物。」 十八岁了还小什么小!古人十六岁就成年了!绮桑厚着脸皮道:「我不管,我就要喜欢你,你呢,喜不喜欢我?」 越初寒却不答,起身道:「夜已深,我回房了。」 绮桑立即跟着她站起来:「别急着走啊,我还没说完呢!」 越初寒道:「你想说的,我都明白了。」 「不,你不明白,」绮桑拦在门口,「我、我想和你谈恋爱!」最好是原地结婚的那种! 「谈恋爱?」越初寒瞥了瞥她,「什么意思。」 绮桑豁出去了,直直扑到她怀里抱着她:「就是、就是想和你在一起!」 越初寒推了推她,奈何绮桑死死猴在她身上,她又不好用力,怕伤着她,便有些无奈地道:「别闹,松开。」 「我不!」绮桑耍赖,「你要是不答应和我在一起,我就一直这样黏着你!」 越初寒皱眉道:「胡闹!姐妹怎能如此?」 绮桑抬头看着她:「姐妹怎么了?姑娘和姑娘又不会生孩子,有什么好怕的。」 越初寒似乎没料到她会说出这种话:「你……不知羞!」 瞧见那张清丽的脸上似乎闪过一丝羞赫,绮桑觉得有趣:「啊,你害羞啦?」冷若冰霜的仙女姐姐还会不好意思? 越初寒轻嘆一口气:「别再胡闹。」 绮桑努力表示真诚:「我没胡闹,我是真的喜欢你的,你不相信我吗?」 丝丝凉风自轩窗吹来,抚动两人的衣衫,轻微晃动,白皙的小脸噙着浓浓笑意,眼里满是直白的情意。 越初寒垂眸看着她,忽然问道:「那你喜欢我什么。」 绮桑哪有追女孩子的经验,想也没想过她会问出这个问题,当下不由一愣。 看清她脸上的神情,越初寒缓声道:「你只是误会了对我的感情。」 绮桑绞尽脑汁:「我、我喜欢……你什么我都喜欢!」 越初寒却是摇了摇头:「你并不喜欢我。」 完蛋,看来女主可没那么容易被攻略!绮桑倒也不着急,只是问道:「那你要怎样才能相信我喜欢你?」 趁她有所松懈,越初寒将她推离开,眉头紧锁间,仿佛有些欲言又止。 她默然一阵,移开视线道:「你从前……」却是没将这句话说完,又道,「近来事务繁杂,此事往后再谈。」 她现下处境不太妙,又有浮玉岛一事迫在眉睫,绮桑自然知道不能在此时乱了她的心,便十分善解人意道:「好,听你的,那就以后再谈也不迟。」
第45页 越初寒「嗯」了一声:「早些休息。」 雪白的纱裙自门口晃过,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绮桑终是嘆了口气。 看来追女孩子倒真是个技术活儿啊…… 她在屋内站了一会儿,便洗漱一番滚去床榻入眠了。 第二日一醒转,绮桑便直直奔去了越初寒房中。 裴陆比她还先到,两人似乎正在商议着什么,一见她推门而进,裴陆便阴阳怪气道:「哟,这不是我的妹妹裴柒么?」 绮桑脚步一顿,干笑一声:「早啊!」 裴陆冷哼,起身在她周围绕了一圈,磨牙道:「臭丫头,你可知道你昨晚将哥哥害得有多惨?」 绮桑心里有数,自然知道那些侍女们一定是去找过他了,便也坦然道:「怎么样?我给你挑的姑娘还不错吧?」 裴陆指着她,沖越初寒控诉:「瞧瞧!事情败露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真是越来越不像话!」 绮桑嘿笑:「我那是为你好!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找个姑娘好好儿过日子了。」 裴陆愤然无比:「你就是闲的!哥哥若是成家,也得找赵姑娘那样蕙质兰心的女子,岂能是那些妄想攀高枝的庸脂俗粉?」 「你怎么能瞧不起人呢?」绮桑说教,「总不能因为她们是侍女你就不待见吧?这人啊,生来并无贵贱之分,出身又不能自己选择,你太挑了!」 裴陆睨着她:「侍女不侍女的,本公子还不是那种轻视他人出身之人,可那些个侍女,初次见面便吵着要嫁给我,可见也不是什么本分的,你……你真是要将我气死!」 绮桑心道我那不也是为了找到女主才出此下策么,便卖乖道:「好啦,是我做得不对,我跟你道歉,我保证!下次再不会有这种事发生了!」 裴陆敲敲她的头:「还敢有下次,哥哥可饶不了你!」 绮桑嘻嘻一笑,转头看向越初寒:「姐姐,你昨晚睡得好吗!」 越初寒看了看她,轻轻点头。 第25章 绮桑动作无比迅捷地在她身边坐下,笑眯眯道:「姐姐有没有想我啊?」 越初寒顿了顿,没回话,只看向裴陆道:「你方才说,昨夜有可疑之人?」 裴陆看了一眼绮桑,復又矮身坐下,回道:「说起来,还多亏了我这小柒妹妹,昨夜与那些姑娘们纠缠了大半夜都还回不了房,好不容易才将她们遣开,回房时,倒是叫我碰上一桩事。」 「什么事?」 「有名年轻女子,在那海滩附近流连许久,形迹有些可疑,我便上前看了一看,发觉她竟然抱着几捆炸、药,正往那沙子里头埋。」 越初寒道:「炸、药?」 裴陆点头:「看衣着打扮,倒是和岛上的侍女有些相像,我觉得不对劲,便问她埋那炸、药做什么,她说她是后厨的人,为了今日的饭食做准备,要用那炸、药炸些鱼上来。」 越初寒蹙眉道:「夜半时分,不应该。」 「我也是觉得她这藉口颇为敷衍,便假装信了,」裴陆道,「于是我便走远了些,暗暗留意,那女子却也真如她所说,只用那炸、药炸了些鱼儿起来,后来便一路行去了岛上的后厨之地,之后再无别的举动。」 越初寒思索道:「必是知道被你发觉,所以故意演给你看。」 裴陆道:「正是,一早我便问过了后厨管事的,岛上的饭食向来都由专人前去渡海关採买,即便是海里的,也从不会在浮玉岛用炸、药炸,且后厨的侍女我也都看过了,并不见昨夜那名女子。」 越初寒沉吟片刻:「我虽打了招唿,但难保东境不会有人私自行动,此刻还不能断定是西境所为。」 裴陆贊同道:「所以一会儿出去,还得探探那些老头子的口风,至于那炸、药,我后来去海滩检查过,剂量不大,也就能炸点鱼,连堵墙也轰不塌,倒不知那女子究竟想做什么?背后主使又有何种目的?」 越初寒道:「虽不知,但一定会对浮玉岛有所威胁,」她想了想,沖门口唤道,「江轩!」 话音一落,便见一名青年应声而入,恭敬道:「小庄主有何吩咐?」 「将庄里此次登岛的弟子们带上,搜罗一下海岸,看看沙子里可有埋藏炸、药,若有,便尽数销毁,行事小心一点,最好不要被人看到。」 江轩点头:「弟子明白。」说罢便退了出去。 裴陆奇道:「江轩,他什么时候来的?」 越初寒道:「写信给庄里后,常管家派来的,有个信得过的人稳妥些。」 裴陆笑了笑:「好啊你,连我也瞒着?」 越初寒道:「并非瞒你,他能否登岛我也不知,昨夜才暗中向我报备。」 裴陆伸了个懒腰:「辰时公布结果,现在还早,你还没进食罢?」 他说罢,拍了拍手,便有两名侍女前来,行礼道:「公子。」 「劳烦二位姑娘取些饭菜来,多谢了。」 两名侍女应下,很快又齐齐退去。 交谈这大半日,这二人连一个眼神都没匀给绮桑过,绮桑体会了一把当透明人的感觉,无聊得简直要长草,见他们终于说完,便兴高采烈沖越初寒道:「你们可算说完啦!」 越初寒不语,似乎有心要与她规避似的,倒是裴陆悠然道:「哥哥姐姐们说话的时候你也上点心,多听听,多学学,往后才能帮着你姐姐打理庄子里的事。」
第46页 说的都是人话,哪会有听不懂的?昨日蓝心偷偷报信说浮玉岛会生变故,如此看来,那形迹可疑的女子必然是孟青的手下,绮桑心中明白,但也继续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姐姐说了,我还小,等我长大再学。」 裴陆大笑:「你还小?有多小?乳臭未干?」 绮桑懒得理他,凑近越初寒道:「姐姐!」 越初寒应了一声。 绮桑不介意热脸贴冷屁股,仍是无比热情道:「一晚上不见,想你得很吶!」 裴陆正埋头喝茶,听见她这句话便呛了一呛,诧异地看向对面两人。 越初寒静静道:「隔墙而眠,无需挂念。」 「这怎么能不挂念呢?」绮桑撑着头看她,笑,「只要姐姐不在我的视线范围内,我都会挂念的!」 越初寒沉默。 绮桑十分体贴地倒了杯茶送过去:「说了这么多话,渴了吧?」 越初寒接到手里:「多谢妹妹。」 「嗨!不客气!」绮桑道,「你成天操心这啊那的,多辛苦啊,你放心吧,我以后啊,会好好儿照顾你的!」 越初寒收了收下巴:「嗯。」 这副友爱的好姐妹之景在裴陆眼中别提多稀奇了,他饶有兴味道:「怎么才一晚过去,你就这么亲近初寒了?」 绮桑瞥了他一眼:「你这说的什么话啊,这做妹妹的,亲近姐姐那本来就是理所应当!」 裴陆看了看越初寒,弯唇道:「可我见初寒却是不怎么想搭理你,怕是你犯了什么错事,惹初寒不高兴了?」 他看得出来,绮桑自己也看得出来,经过昨夜的告白,越初寒今日明显对她有些冷淡,但自己清楚是一回事,别人当面戳破可就是另一回事,绮桑不满道:「你少挑拨离间!我不亲近她,难道亲近你?」 裴陆道:「亲近哥哥么,也不是不可以。」 绮桑撇嘴:「你想得美!」 斗嘴间,先前那两名侍女已将饭食送来,三人用过早膳后时间也差不多了,便一齐行出房门朝昨日那广场走了去。 一夜过去,广场上的人竟然少了一大半,问起缘由,说是今日一大早,岛上便有人前来传话,将一些不合格的人提前请离回了渡海关,剩下的人中虽然也有不合格的,但念及身份地位,依旧可以留下观摩,也为做个见证。 三人在那广场站了一会儿,便见颜不淳领着一众掌门人前来问安。 「文试马上就要出结果了,小庄主可有打算?」 越初寒道:「自然是按兵不动。」 颜不淳压低声音道:「听说先前小庄主派了人清理物什,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这浮玉岛统共也就那么点大,有点风吹草动便人尽皆知,越初寒本也没打算瞒得过谁,闻言便道:「一点小事,无碍。」 颜不淳道:「难道是西境有所举动?」 越初寒道:「既已登岛,分不分东境西境,其实无甚意义。」 颜不淳端详她一阵:「小庄主是怀疑东境有人做手脚?」 越初寒斜眸看着他:「颜掌教与其他掌门来往诸多,可有发现什么端倪?」 颜不淳呵呵一笑:「小庄主说笑了,您是庄主,若真有什么事,我等岂会瞒着您?」 越初寒道:「晚辈并无此意,颜掌教多虑了。」 颜不淳嘆息道:「老庄主已去,这繁多担子压在你一个姑娘家的肩上,着实不容易,颜某不才,虽只是小门派出身,但也希望东境能一如往常,子民安乐,小庄主若不嫌弃,尽管信任颜某,颜某从前如何辅佐老庄主的,今后也定当尽心辅佐您。」 越初寒颔首:「听风门的忠心,晚辈知晓了,多谢颜掌教。」 颜不淳摸了摸鬍鬚,平和道:「颜某这就去试探试探,若有发现,即刻前来禀报,还请小庄主放心。」 二人对视一眼,相互作礼,那颜不淳便退回到一派掌门人之中站定。 他一走,裴陆便笑道:「这姓颜的倒是会做人,前些日子阻挠你登位,他没少暗中撺掇,自己躲在出头鸟背后使坏,眼下又背着那些个老迂腐来讨好你,两面三刀的嘴脸也真是切换自如。」 越初寒目视前方道:「炸、药的事,他不知情。」 裴陆道:「这倒是,这老狐狸一向狡猾,断不会主动提及什么,出点事巴不得将自己撇个干干净净。」 正说话间,应是辰时已到,赵愁眠应约前来,开口道:「烦请诸位移步至望海台,先生稍后便会吩咐下一场比试。」 一听说还有比试,余下的众人个个都颇为抱怨,但也依言跟随赵愁眠往那望海台行去。 绮桑仍是背着她的小包袱,两手捧着一个青青果子有一口没一口地啃,她行在队伍中央,一颗脑袋左转右转,四处张望。 见她此举,裴陆低声问道:「看什么呢?」 绮桑反问:「怎么没看见师映容?」 裴陆挑眉道:「你找她做什么?」 绮桑道:「你们不是怀疑西境暗中使诈?她既然是代替孟青来的,这会儿不应该到场的吗?」 经她提醒,裴陆这才发觉师映容的确不在,便道:「他们西境人一向行踪不定,你啊,管好你自己,当心被人盯上。」 绮桑虽然知道今日会有动盪发生,但具体会发生什么她却并不清楚,若是换了从前,这种事她自然是高高挂起,可如今知晓了越初寒是女主,她可是要攻略她的!既然孟青会对她不利,绮桑当然会替她留心一二。
第47页 便搪塞道:「好好好,知道了,啰里吧嗦,又没看你的赵姑娘。」 裴陆噎了噎,看向越初寒:「我怎么就那么想捶她呢?」 越初寒瞧了瞧绮桑的背影,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将她拉到了自己身侧:「跟着我。」 见她突然握住了自己的手,绮桑心里「咯噔」一下,避之不及地将她甩开了。 「没事!我自己走!」 拜託!这可是大白天!要是被孟青看到她们牵手,指不定会怎么收拾她呢!要攻略女主也只能偷偷摸摸的,最好是没人的地方! 着实没想到她会甩开自己,越初寒垂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眉头微皱。 绮桑丝毫没注意到她的反应,只万分专注地啃着手里的果子,就这么如同一个二愣子似地跟在她身边。 越初寒不动声色看着她,悄无声息地嘆了口气。 第26章 在一众亭台楼阁间兜转许久,众人终于跟随赵愁眠来到一片较为宽阔的平台,这地方休憩得十分雅致,四周栽种着不少叫不出名字的药材,满眼苍绿,一唿一吸间尽是清新的草药气息。 众人便在这望海台落定,正前方铺有一条清幽小道,那道路尽头,则立着一座稍显低矮的小木屋,隔得不算太远,能够看见那木屋外头的院落中,有不少药童正在处理药材。 打量之际,便听赵愁眠道:「先生说了,还请诸位在此静候,具体怎么比试,他老人家还需思索一番。」 她说罢,倒也没有立马离去,而是寻了个僻静的角落站着。 侠客们也就三五成群地交谈起来,绮桑眼尖,一眼便瞥见一身锦袍的师映容缓缓自台下行了上来,似乎有所感应似的,她一上台便将视线移到了绮桑身上,两人短暂地对视了一下,师映容便冷淡地转走了目光。 不由地又想起此人昨夜对她的忠告,但比起要她防着孟青,绮桑更感兴趣的是,师映容和蓝心的关系貌似有些密切,连提醒她不要离孟青太近也是看在蓝心的面子上,看来她俩可能很有渊源。 不过蓝心在七星阁的日子并不好过,既然关系好,师映容怎么不将她接回花月舫去? 绮桑也只是闲得无聊随便想想,无意抬头时,忽见裴陆眼神躲闪,顺着他的目光一瞧,可不就是在看赵愁眠? 绮桑顿时来了兴致,凑近他道:「裴大公子,看美女吶?」 裴陆似笑非笑:「怎么,你有意见?」 绮桑道:「想看就光明正大地看,你瞅瞅你自个儿,跟个偷窥狂似的。」 裴陆觉得跟她对话简直就是在自找不痛快:「你从哪儿学的这些不雅之词?没个姑娘模样!」 绮桑看了看赵愁眠,点评道:「赵姑娘长得的确漂亮,气质也不错,就是比起我家姐姐来,还是差了许多。」 裴陆瞧着她道:「这是自然,初寒可是东境公认的第一妙人,赵姑娘虽也相貌出众,但仍是比不了初寒的。」 闻言,绮桑不由扭头朝越初寒看去。 青青药草造就的一片绿意中,浑身雪白的女子正默然而立,海风涌动间,髮丝和裙袂齐齐飘荡,宛如不沾半点红尘俗物的仙子。 察觉到绮桑的视线,越初寒也微微抬眸朝她看了过去,神情是一如往常地沉静,带着些许与生俱来的冰冷,那双茶色的眼眸长睫半掩,目光淡漠,只有在触及绮桑的一瞬间,有那么一点不易察觉的柔和。 见她也在看着自己,绮桑立马沖她咧嘴一笑,毫不吝啬地将自己两排洁整的牙曝露在咸冷的海风中。 越初寒扫了她一眼,若无其事地将眼睛移开了。 看这反应,她应该是一点也不喜欢自己的。绮桑盯着她看了一阵,忽地将裴陆拉到无人站立之处,极其小声道:「帅哥,问你个事儿。」 神神秘秘的……裴陆将她的爪子刨开,怀疑:「大白天还鬼鬼祟祟,你别是又想给我惹麻烦?」 「麻烦以后再惹,我这会儿忙不过来,」绮桑道,「我是想问问你,你知道我姐姐喜欢什么样的人吗?」 裴陆懒得计较她前两句话,闻言便道:「那可就多了去了,但凡是品性正善之人,初寒多半都很欣赏。」 绮桑摆手:「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她有没有对什么人动过情啊?我想知道那个人是什么样的。」 裴陆显然很意外:「你问这做什么?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了?」 绮桑催促:「哎呀你先别管那么多,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 裴陆看了看她,摊手:「这我还真不知道。」 绮桑不信:「你会不知道?你们俩不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的吗?」 裴陆道:「那又如何?初寒的性子你如今应该也了解了一些,她自小便是外冷内热的一个人,向来不会将心中所想轻易表露出来给人看,她若是对谁动了情,本人不说,那这世上可就无人知道。」 绮桑又问:「可你们认识那么多年了,难道就从没谈论过这些情情爱爱的事吗?比如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你一定跟我姐姐说过,那我姐姐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你或多或少也该有点数的吧?」 裴陆愣了一下,随后才满脸古怪道:「你姐姐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他说完,似乎觉得有些好笑,「你怎么就知道初寒喜欢的不是公子,而是姑娘?」
第48页 因为她是百合小说女主啊!妥妥的姬佬!绮桑一本正经道:「因为我喜欢上她了,我也想让她喜欢上我,所以她不能喜欢公子,只能喜欢姑娘,而那个姑娘还只能是我,不能是别人。」 她这番话说得无比顺熘,半点也没结巴,咬字清晰声音不大,语气平静得仿佛是在与人分享今日早膳都吃了什么似的。 她话音落下的那一刻,裴陆已经惊呆了。 良久,他才艰难道:「你……方才说了什么?」 绮桑道:「啊?你没听清吗,那好,我再给你重复一遍,我说我喜欢上……」 「行了别说了!」裴陆表情痛苦地打断她,「初寒可是你亲姐姐!你怎能喜欢上初寒?」 绮桑不以为意:「是不是亲姐姐,可还有待考证呢!」 裴陆微微一怔,皱眉:「什么意思?」 绮桑笑嘻嘻道:「我总觉得,我和她应该不是亲姐妹,要么我是捡来的,要么她是捡来的,反正我们两个之间一定不会有血缘关系!」 裴陆打量她片刻,不露痕迹地移动目光看了看不远处的越初寒,才回话道:「你怎么就这么笃定你和初寒不是亲姐妹?」 因为她笃定作者不会这么写!真要这么写了小说网站也不会给上架!绮桑唇角一弯,露出一个颇为霸气的笑来:「因为我喜欢她,所以她就不能是我亲姐姐。」 裴陆神色复杂地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照你这话里的意思,你若是不喜欢初寒,那初寒就可以是你的亲姐姐?」 绮桑打了个响指:「不错!」 裴陆差点吐血:「你这不就是典型的自欺欺人么!有没有血缘关系那是铁一般的事实,撼动不了的,哪有你这样硬把自家姐姐说成别人家的。」 「我没说她是别人家的啊,」绮桑两眼无辜,「那我是捡来的总可以了吧?」 裴陆无语道:「我就跟你说不通!」他说完,又恍然道,「我说初寒怎么今日对你格外爱答不理呢,原来是因为这个,你和她剖白过心迹了?」 绮桑点头:「喜欢一个人就要勇敢地追求啊!我才不像你,那么怂包。」 裴陆无法忍受她的鄙视:「本公子何时怂包了?」 绮桑指了指身后的赵愁眠:「喏,你喜欢人赵姑娘,却不敢直说,只敢偷偷摸摸看,你不是怂包是什么?」 裴陆咬牙道:「我那是含蓄!何况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喜欢赵姑娘了?」 绮桑毫不留情戳穿他:「你不喜欢你干什么偷看人家?」 裴陆莫名道:「长得漂亮还不准人看了?!」 绮桑撇嘴:「你就是怂。」 裴陆磨了磨牙:「要不是看在你如今不会功夫的份上,哥哥能把你揍成面饼你信不信?」 绮桑嘿嘿一笑:「我不信!这样吧,咱俩合作合作,你帮我追求我姐姐,我帮你追求赵姑娘,怎么样?合作双赢啊!」 裴陆瞥了她一眼,脸色有所缓和:「这个,你就别想了。」 「为啥?」 「不说越伯伯的仇还未报,如今东境情况如此错综复杂,初寒身上的重任可多得很,她怕是没有多余的心思来和你谈情说爱。」 「那总不能为了江湖大业就一辈子不成婚吧?为事业奋斗的同时,也要抓住爱情啊,一个成功的人,只有事业爱情双丰收,那才是真正的人生赢家!」 裴陆仿佛受到了十足的冲击:「你还想和初寒成婚?!」 绮桑理直气壮道:「有什么不可以吗?」 裴陆看着她,无奈地摇了摇头,语重心长道:「真不知道你那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可提醒你一句,最好别去招惹初寒,你若真为她好,便该多想想怎么帮她处理这些复杂的局面,退一万步讲,倘使你没那个能力帮得了这些江湖上的事,如今越家只剩你们两姐妹,至少家里也该给她个清净,切勿让初寒在外头心力交瘁,归家后还得苦恼如何应付你。」 这番话说得犹为真诚,也不无道理,绮桑想了想,边点头边道:「你说得倒也是那么回事。」 可要等女主收拾完那些烂摊子,岂不是大半辈子都过去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哪有绝对的天下太平。 看清她脸上的神色好似有些敷衍,裴陆又道:「话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你最好听进心里去,这个节骨眼儿上,别去给初寒添堵,记着了?」 话说这种时候才是最适合献殷勤的时候吧?女主痛失父亲,独自扛起门中大任,日子过得举步维艰,身边也没个亲近之人体贴关怀,难免会有空虚孤寂之时,若在此时趁虚而入,发动温情攻势,试问哪个姑娘家不会动心呢? 想到这一点,绮桑顿时感激起裴陆来。 他话中含义虽是要绮桑别去烦扰越初寒,但也提点了绮桑,这种复杂关头还热情似火地扑上去,女主必定会心生反感,女孩子嘛,都是喜欢被人呵护关心的,只要绮桑乖巧懂事,时不时表现出善解人意,便可以拉近两人距离。 绮桑咧嘴一笑,拍了拍裴陆的肩头:「你说的话很有道理,我受用了!你放心吧,赵姑娘那边,我会替你添油加醋的!」 裴陆额角直抽抽:「麻烦你,添油加醋就不必了,添砖加瓦还是可以的。」 绮桑大手一挥:「反正就那么个意思!总之现在咱俩是统一战线的战友了,有事儿多商量!」
第49页 裴陆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我怎么就觉得你根本没听进去我的话呢……」 第27章 在这望海台站了多时,始终不见有人前来传话,众人难免等得有些不耐烦,正齐齐追问赵愁眠之际,便见那院子里行来一个药童,凑到赵愁眠耳侧低声说了什么。 只见赵愁眠轻轻点了点头,那药童便径直行到绮桑跟前,有礼道:「越姑娘,我家先生有话,还请姑娘入院一叙。」 众人立即向绮桑投去打量视线。 「怎么要见她?」 「那不是前阵子才被找回来的庄内弟子么??」 「难道药王看中她了?看来这浮玉岛归属东境有望了。」 …… 一阵窃窃私语声中,绮桑正蹲在地上啃果子,闻言便抬头道:「谢谢,我不看病,我很健康。」 听她这话,众人都有些难以控制的错愕。 那药童愣了愣,微笑道:「姑娘说笑了,先生并非要替姑娘看诊。」 绮桑「哦」了一声:「那就好,我没钱。」 众人:「……」 这是哪里来的傻丫头? 药童苦笑道:「姑娘还是先随我进去罢。」 绮桑将手里的果核一丢,站起来:「我不认识他啊,他找我干嘛?」 药童道:「小童也不知,先生只说想见您。」 绮桑瞭然道:「这样,那我能带上我姐姐吗?」 药童为难:「这……先生说暂时只见姑娘一人。」 「只给我一个人看病?」绮桑想了想,「那我考虑一下!」 药童面露诧异,求助一般看向赵愁眠。 旁观的众人已经无语了。 裴陆终于忍不下去,扶额道:「快别废话了,叫你进去你就进去。」 绮桑心道这破岛马上就要发生变故了,她一个无名小卒竟会有幸被药王召见,指不定是有什么阴谋!她可不想当炮灰! 思及此,便扭头看向身后的越初寒。 「姐姐?」 越初寒并未言语,只冲她点了下头。 有女主在,应该出不了什么大事吧?绮桑思索片刻,便抬脚与那药童一齐朝院落行了去。 行进院中,鼻息间尽是浓烈药味,却不刺鼻,闻来反倒使人感到神清气爽,那药童一路领着她入内,很快便在一座毫不起眼的木屋外停了下来。 「先生就在里面,姑娘可自行进去。」 药童说完,随即欠身离去。 绮桑打量了一下四周,抬手去敲门,只是还未碰到,那门却是自己开了。 同时,有个年轻的嗓音响起:「进来罢。」 绮桑便抬脚行了进去,顺手将门关上,奇异的是,内里却并非封闭的房间,而是一个露天的小院子,院内同样摆放着不少药材,一株不知名的大树立在院中,繁茂的枝叶高耸入天,直接将这院子的上空给遮了个严实。 树下,正有一名青衣青年熬煮药汤。 绮桑闻了闻那药味,惊奇道:「你煮的这是什么?」 青年侧脸朝她看去,露出一张五官深邃的俊脸,笑道:「此乃一清二白。」 一清二白?绮桑走过去瞧了瞧,只见那小小的陶罐里正沸腾着白净的块状物和青绿色的草叶,清香扑鼻。 闻着那香味,绮桑竟然有些饿了,便好奇道:「治什么的?感觉还挺好吃的样子。」 青年动手盛了一碗给她:「尝尝。」 「药还能随便给人吃的?」绮桑接过,凑近又嗅了嗅,「我没病,吃了不会有什么事吧?」 青年欣然道:「先尝,尝完再说。」 绮桑便低头喝了口汤。 青年仿佛很期待的样子:「如何?」 绮桑回味了一下:「还可以,没什么药味儿,回口香甜,好喝。」 青年露出宽慰神色:「再尝尝里头的材料。」说着又递给她一只勺子。 绮桑便又将那里头的药材吃了几口。 青年看着她:「怎样?」 绮桑抬头看了看他,又将手里的碗举到眼前细细观摩了一阵,疑惑道:「我怎么吃出来一股豆腐味儿?」 青年弯了弯唇角,继续问道:「好吃么?」 绮桑点了点头:「好吃的,」便几大口将那碗汤咽了个干净,「所以这到底是什么?」 青年心满意足道:「白菜豆腐汤来的。」 绮桑:「……」 「还真是豆腐??」 青年笑了笑:「我近来对厨艺很有些兴趣。」 绮桑将那碗一搁,无语道:「你就是闲的……」说罢瞅了瞅四周,「你们那位药王呢?他不是要见我吗?」 青年款款道:「你已经见到了。」 绮桑愕然地看着他:「你就是药王恭龄?」 青年道:「正是。」 不会吧!药王这么年轻?不是都一口一个老人家称唿他吗! 绮桑打量他好一阵,诧异:「可他们不是说你身患绝症命不久矣吗?」这生龙活虎的哪里像个将死之人啊! 恭龄温声道:「的确是命不久矣,不假。」言毕,他矮身在一旁的竹椅上坐下,道,「你那小包袱里是不是装了果子?」 经过方才那碗豆腐汤事件,又加上没料到药王本人竟然是个年轻美男,绮桑多少有点摸不透他,便下意识按着腰间的小挎包道:「你怎么知道?」
第50页 恭龄却不答,问询道:「能不能给我吃一个?」 怎么感觉这人脑子有点不正常……绮桑迟疑了一下,摸了一个果子送了过去。 要死的人胃口还挺好,牙口也不错,没几下就将那果子消灭干净,见他仿佛吃得很是香甜,绮桑也没忘正事:「你找我干什么来了?」 恭龄拉了把椅子给她,道:「昨日你上岛时便一直在吃这果子,今日也是,这果子我倒是不曾吃过,有些好奇。」 绮桑沉默了一下:「所以你要见我……只是为了问我要果子吃?」 恭龄颔首:「我体质特殊,许多寻常人能吃的吃食对我来说却如同砒·霜,一旦入口便会引发病症,极难治癒,且过程痛苦难忍。」 绮桑大吃一惊:「那你还吃?」她赶紧上前勐拍他的背,「快!快吐出来!」 搞什么!堂堂药王要是因为吃了她的果子就嗝屁,她还想不想活命了! 恭龄轻笑出声,抬手制住她:「无碍,那是从前,现在我已经同死人无甚区别,吃了也没事。」 不早说!绮桑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别一会儿你死了叫外头那些人以为是我害的。」 恭龄饶有兴味地端详她:「倘使真如你所说,你会害怕么?」 绮桑皱起眉头,思索:「怕肯定怕啊,你死了,那些人肯定会杀了我给你偿命,我可不想死。」 「那我教给你一样东西,」恭龄道,「有了那东西,他们不仅不会杀你,反而会将你看做再生父母,甚至比再生父母还要敬重。」 会有这么好的事?绮桑狐疑:「什么东西?」 便听恭龄缓缓道:「回春术。」 听清那三个字,绮桑狠狠地讶异了一把:「你要教我回春术?」 恭龄坐直身子,理了理衣裳,道:「先跪下磕三个响头,此处没个茶水,你便以汤代茶敬我罢,最后再唤我一声师父,我就将回春术传授于你。」 绮桑震惊了:「你还真要教我?」 恭龄点了点头:「盛碗汤。」 绮桑纹丝不动:「为什么?」 看这架势,此人还真像是要收她为徒传授回春术,可这样一来,这浮玉岛的新主人,不就成了绮桑?外头那么多能人异士,他怎么就看中自己了? 恭龄笑道:「你请我吃了果子,作为回报,我教你回春术,合情合理。」 绮桑瞠目结舌:「你就为这个?你想好了,你要是收我为徒,就代表你要将浮玉岛交给我,这也太草率了吧,我什么都不会啊!」 「所以才要教你回春术,」恭龄道,「有了回春术,你就不是什么都不会了。」 绮桑赶紧拒绝:「别!我不想学!」 这回换成恭龄诧异了:「你不想学?为何?」 她可是要攻略女主回到现实世界的人!绮桑答道:「我对行医没兴趣,对浮玉岛更没兴趣,外头多的是人想拜你为师,你随便挑一个都比我强,何必找我呢?」 「因为你比他们都要合适,」恭龄道,「你既不愿拜师,我也不强求。」 他说着,自怀内掏出一个巴掌长度的小竹筒:「这是回春术的药方,你拿着。」 绮桑后退两步:「我不要我不要……」 恭龄浅笑,起身将那竹筒硬塞给了她,眉目柔和道:「我就要死了,临死前不能不寻个人託付这东西,你若实在不想学,便暂时替我保管着,算是帮我一个忙。」 绮桑不知为何有种不好的预感:「暂时保管?可你自己都说你要死了,那将来我把这东西还给谁啊?」 恭龄和颜悦色道:「随你处置,东西既然给了你,去留也自当由你决定。」 他说完,忽地抬起手搭在了绮桑的头上,语调微沉:「你帮我这个忙,我便也来帮你一次。」 感到那只手似乎在微微发力,很快便有一股暖流汇入脑中,绮桑动也不敢动,惊恐道:「你在做什么?」 恭龄静静道:「帮你。」 他话音一落,立即便有一股难言的剧痛陡然间自脑中浮生。 仿佛被无数锋利的小刀勐烈割锯,简直要将整颗头颅都生生撕裂一般,疼痛万分。 绮桑下意识惨叫起来,可她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恭龄便眼疾手快地点了她的哑穴,搭在她头顶的那只手白光大涨,真气涌动。 过程痛苦而漫长,那痛感愈发兇勐和激烈,疼的绮桑面目狰狞,脑子都快炸了,也不知过了多久,恭龄才终于收了手,绮桑眼前一黑,勐地栽倒在地。 剧痛经久不散,难以忍受,绮桑疼的抓心挠肝,直倒在地面翻滚挣扎。 见状,恭龄将她扶起,以真气替她缓解疼痛。 宛如度过了一个无比久远的世纪,绮桑老半天才缓过来,脑海一片空白。 恭龄解了她的穴道,抬手在她发间轻轻摩挲一阵,竟是抽出不少银白的长针来。 「十八根,不多不少,刚好。」 第28章 恭龄看了那银针一阵,送到绮桑眼前:「你可认得?」 绮桑脸色惨白,两手捂着脑袋,一脸茫然地问:「这是什么……」 恭龄解释:「此乃特制的银针,不常为医者所用,就我所知道的,唯有施展封神之术时,才会用到这种针。」 绮桑两眼呆滞,许久才回过神来:「封神之术?」
第51页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孟青要她去碧云山庄拿的,不就是封神之术的心法封神决吗? 恭龄道:「你既是越家后人,应该知道封神之术,此术可封存人的记忆,使人忘却前尘旧事,」他看了看绮桑,神情闪过一丝疑色,「你刚进来时我便发觉你身体有异,越家怎会将此等邪术用在小辈身上?」 绮桑还有点反应迟钝:「我不知道。」 恭龄嘆口气,将那些银针丢进一旁的火炉里烧了,淡声道:「看来是有人不想你记得从前发生过什么,不过我适才已经替你解了封神术,但要完全恢復记忆仍需等候一段时间,过程可能会有些难捱,不过也不是不能忍。」 绮桑盯着那火炉中的银针,愣愣道:「哦……」 恭龄沖她笑了笑,柔声道:「不用怕,算是师父送给你的见面礼,那竹筒你可收好了,切记不要让别人得到,最好是熟练背诵后一把火烧了,明白么?」 绮桑气若游丝道:「明、明白了……」 恭龄復又从袖中掏出一个小药瓶,倒了两粒药丸递给她:「这药可以助你稳定心神,吃了休息一会儿。」 绮桑接到手里一口吞了,坐在原地愣神。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她才终于恢復了点精神,见她脸色有所好转,恭龄便将那豆腐汤又盛了一碗给她:「吃点东西罢。」 绮桑心情很是复杂,端着那碗汤也没食慾喝:「那些针在我脑子里多久了?」 恭龄沉思片刻:「怕是最短也有三年了。」 三年?原主竟然被封神术禁锢了整整三年的记忆?绮桑吃惊:「那我之后是不是就能想起以前的事了?」 恭龄道:「能,只是时间会花费得比较久。」 绮桑沉默。 孟青曾经说过,封神之术是碧云山庄绝密武学,外人毫无机会修习,便是越初寒如今也未能学成,如此看来,能够对原主下手的人便只有越长风。 可三年前正是原主设计混进碧云山庄之时,若是当时便被越长风识破,他为何不直接杀了原主,反倒要大费周折使用封神之术消去原主的记忆? 何况已然丢失记忆,原主又为何仍然记得与孟青所约定好的一切,甚至还成功杀了越长风报了家仇? 这前后如此矛盾,真是怎么也说不通,而且绮桑刚穿越过来就得知原主已经是失忆的状态,也就是说,三年内,原主一共失过两次忆,若说第一次是越长风所为,那第二次呢?且方才恭龄又说了,那些银针少说也有三年之久,便证明原主第二次失忆并非是封神术导致的,那究竟是因为什么? 原主身上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越长风想让她忘记的又是什么,越初寒会否知情?她坠崖后又是因何再次失忆? 究竟发生了什么? 重重疑问接连浮现于脑海,绮桑百思不得其解,顿感头痛不已。 见她神情凝重,恭龄抚慰道:「眼下先别想那么多。」 听到这句话,绮桑倏地抬头,质疑道:「你早就挑中我了,问我要果子吃只是藉口。」 恭龄淡淡一笑:「我说过,你比他们任何人都合适。」 绮桑有点烦躁:「你就直说,到底为什么选中我?」 「有些事,往后你会明白的,」恭龄道,「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告诉你。」 绮桑立即将竹筒扔给他:「我只是个普通人,不想卷进这些江湖纷争里去,我们从前也素不相识,你既然是治病救人的医者,就该有好生之德,别害了我。」 恭龄将那竹筒握在手中,倒也没马上再还给她,只兀自道:「回春术其实并无外人传得那般神奇,生死人肉白骨也是夸大其词,但的确有妙用,浮玉岛前路如何,我并不指望任何人,一切自有定数,你走罢。」 绮桑五味杂陈地看了他一阵,毫不犹豫丢下手里那碗豆腐汤,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恭龄瞧着她的背影,脸上缓缓露出一点笑意,他伸手将绮桑丢下的那碗汤端了起来,浅浅嘬了一口。 「如此佳肴,」他低声道,「却是食之无味,可惜。」 一路狂奔回去,绮桑心头跳得厉害,等了这些时日终于等到她出来,外头的侠客们纷纷朝她迎了上去。 「药王怎么说?」 「越姑娘!里头情况如何?」 「药王可有收你为徒?回春术呢!」 …… 人群七嘴八舌地聒噪着,绮桑直直冲向越初寒,大喊:「姐姐!」 发觉她面色苍白,越初寒赶紧搂住她:「怎么了?」 绮桑一时间也不知从何说起,也直觉封神术的事不能告诉她,正纠结如何作答时,忽听身后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紧接着便听先前那药童的声音响起:「赵师姐,药王先生去了!」 此话一出,众人譁然。 「什么?药王死了?」 「怎么突然间就死了?越姑娘,你说说发生了什么!」 「先前还好好的,怎么你们见了一面药王就死了?」 「新岛主呢!药王可有人选?!」 …… 众人震惊之际,倒是赵愁眠分外平淡,闻言也未露出诧异之色,只默不作声地朝那院落行去。 侠客们也赶紧跟着她鱼贯而入。 越初寒眉头紧锁,拉着绮桑紧随其后,裴陆亦是深感突然:「怎么回事,药王怎么死了?」
第52页 绮桑白着一张脸:「我、我出来的时候他还好好的。」 待行进院内,果见有青衣青年正倒在那株大树下,面容灰败,唇无血色,身边还摆着一个歪斜的空碗,汤汁泼洒一地。 赵愁眠探了探恭龄的气息,又抬起他的手腕诊脉一番,末了才道:「气息全无,心脉已断,先生的确去了。」 闻言,院中的药童们都失声痛哭起来。 绮桑不可置信道:「可他之前还和我说过话,怎么会……」 「那就得问你了!」一名男子厉声道,「药王虽旧病缠身,但既然他老人家有心收徒,必是清楚自己尚有时日,偏偏你这丫头进来后他就死了,你当着我等的面,必须给个说法!」 他一说完,便有更多人附和起来,直要逼着绮桑问个究竟。 绮桑不信,大步跑到恭龄身边蹲下察看,可怎么看他也不像是还活着,真就是死了,便慌乱道:「不关我的事!他和我说完话就叫我走了,我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就断了气!」 「那你们相处那么久都干了些什么!」 「他、他说要收我为徒,教我回春术。」 「荒唐!你一个黄毛丫头,药王岂会对你另眼相看!」 「真的!我没说谎!」 「拿出证据来!」 绮桑赶紧摸向自己的小包袱,可刚刚把手伸进去,她才想起那竹筒她是还给恭龄了,便又立即探手在恭龄身上搜了一阵,却是连那竹筒的影子也没见着。 「怎么会没有呢?」绮桑四处翻找,「东西明明就给还给他了。」 见她这番举动,先前那名男子喝道:「休要再演!你既然没说谎,那你现在就当众将回春术使出来,把药王救活!」 绮桑情急:「我根本就没学,他说要教我,可是被我拒绝了!」 此话一出,便另有侠客鄙弃道:「贻笑大方!来这岛上的人哪个不是为了回春术来的?你竟然声称自己拒绝药王收徒,真是满嘴胡话!」 如此被人污衊构陷,绮桑不由也动了气:「我和他无冤无仇,害他做什么?何况我一点功夫也不会,杀只鸡都难,更别说杀人了!」 「药王本就有病在身,即便你不会功夫,若想杀人他老人家也无力反抗!」 「就是!你快说,你究竟对药王做了什么!」 「不说个清楚,今日别想活着离开!」 绮桑气地嘴唇发抖:「我再蠢也不会蠢到这么明目张胆地杀人,你们有没有脑子!」 众人还要继续讨伐,越初寒已是忍无可忍,冷道:「凡事讲究证据,你们若无人亲眼见到小妹害人性命,便勿要信口雌黄。」 她一出面,东境的侠客们自是有几分畏惧,但还是免不了有人指责绮桑。 越初寒扫了一眼众人,转头看向赵愁眠:「药王的死因,还请姑娘当众公之。」 赵愁眠沖她微微颔首,平静道:「先生乃是油尽灯枯而死,并非外人迫害,越姑娘的嫌疑,诸位大可抛去。」 她是恭龄的亲信,医术自然也不在话下,有她出言作证,众人虽忿忿不平,但也只得信了去,却依旧不依不饶。 「就算人不是她杀的,那也一定跟她有关系!」 「没错!指不定是使了什么手段将药王引上了死路!」 「那回春术呢?这浮玉岛新岛主到底归谁所有?赵姑娘,你可得说句话!」 赵愁眠先是吩咐药童将恭龄的尸首抬了下去,随后才道:「先生原本的确打算选出一位新岛主,不过先生既然提前驾鹤而去,那浮玉岛的归属权也就无人可以做主,愁眠会率领所有药王谷弟子重回青云山,至于这浮玉岛,诸位可自行争取,告辞。」 她说完这番话,便云淡风轻地转身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新章节总是审核是因为我没有签约的原因 这两章认真讲剧情 没啥互动 因为有很多东西要交代和铺垫 下一章阁主上线 第29章 事情发展至今,显然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 恭龄死得突然,新岛主人选不曾落定,赵愁眠又做不了主,选择独善其身带着弟子们返回青云山旧址,如此一来,有关这浮玉岛的去向,便直接成了东西两境的明面斗争。 裴陆沉重道:「倒是没想到会变成此等局面,你待如何?」 越初寒道:「自然不能让西境得逞。」 裴陆看了看在场的所有人,低声道:「即刻动手?」 越初寒没有立即回答,似在考量。 须臾,有青年飞踏而来,落在两人身侧。 「回小庄主,岛上所有的炸、药都已尽数销毁,无一遗漏。」 越初寒道:「数目如何?」 江轩回道:「极其繁多,且都是火力极强的剂量,若是同时点燃,怕是要将整个岛炸个底朝天。」 「果然没那么简单,」裴陆冷哼一声,「看来今日一战在所难免了。」 气氛骤然间变得紧张起来,在场的侠客们依旧分为两股势力而站,虽都未曾有所举动,但双双对峙下,剑拔弩张的意味已经昭然若揭。 颜不淳匆匆赶来,有些焦灼道:「小庄主,鄙人都试探过了,着实没发觉哪位掌门有异常,这位江小兄弟说的话我都听到了,说明正是西境那些人在搞鬼,事已至此,绝不能轻易姑息,小庄主发话吧,我等必将剷除魔教恶徒!」
第53页 越初寒却是皱眉道:「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既要炸岛,行事必然极为谨慎,怎会轻易被我们知晓?」 「您是怀疑那些炸、药,是西境故意露出来的破绽?」 越初寒沉思片刻:「若西境原本便对浮玉岛无意呢?」她说着,忽地抬眼朝海面望去,「不好,渡海关!」 话音一落,她即刻飞身朝那港口行去,裴陆与颜不淳随即跟上,待几人落了地,却是发觉那地方的所有船只都已消失无踪。 裴陆冷道:「这是要将我们围困在岛上,一举歼灭了。」 「这可如何是好?」颜不淳犯难道,「若他们真想将这岛给毁了,没有船只,即便用轻功也很难飞得回去,真气会消耗巨大,何况这次来了这么多人,不可能全都逃得了。」 越初寒顺手抽出长剑,眸中杀机毕现:「集结所有人马,杀出去。」 几人便又赶紧朝那望海台赶了回去,然而没想到的是,那地方早已空空如也,半个人影也没见着,地面反倒还留下了诸多血迹,分明是将将才打斗过的场面。 「怎么才一眨眼的功夫就这样了?」裴陆唿喊道:「坏了,绮桑妹妹呢!」 越初寒一惊,这才反应过来先前急着去港口求证猜想,竟是把绮桑给丢下了! 她握着剑柄的手紧了几分,侧脸道:「人应该还在岛上,走!」 言毕,几人即刻动身在这岛上搜寻起来。 倒也没费多大功夫,奔走了一阵便听见兵刃相撞的打斗声,顺着声音一路寻去,果就见得先前在望海台的侠客们此刻正在互相厮杀,海滩上已然堆积了不少尸体,沙子上头血迹斑斑,打得很是激烈。 一见越初寒等人现身,东境侠客们都不由喜出望外起来。 「小庄主!赶紧过来帮帮忙!」 飞快扫了一眼众人,并未发觉绮桑的身影,越初寒有些控制不了的情急,随手逮住一名侠客道:「发生了什么?我师妹在何处?」 那侠客喘息道:「你们一走,那些西境的狗贼就逼着越姑娘交出回春术,我等自然是拔剑护着越姑娘,只是快要打起来时,那师映容却是突然发话,将西境所有人都骂了一顿,要他们就此收手,赶紧退下。」 东境侠客们本就对绮桑有所猜忌,之所以护着她也只是念在她毕竟是碧云山庄的人,又与越初寒关系匪浅,可一见师映容竟然会替她说话,仿佛有心为她解围似的,东境侠客们自然免不了又怀疑起绮桑与西境是否有所勾结,所以才能不费力气害死了恭龄。 如此一来,东西两境的人便都将矛头对准了绮桑一人,但饶是如此,东境也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绮桑被西境取走性命,双方便就地打了起来,场面混乱无比,打着打着就换了地方,若不是越初寒问起,这侠客根本就没发觉绮桑何时不见了。 「这里我留下处理,你去找绮桑妹妹,」裴陆道,「若是师映容带走了她,怕是凶多吉少!」 越初寒沖他点了点头,只是正欲动身之际,忽然感到足下好一阵勐颤。 突如其来的动盪令在场所有的人都愣了愣,还未等众人回过神来,那震感便愈发强烈,如同山崩海啸一般,阵仗颇大。 裴陆正想加入打斗行列中去,见状便停了下来,下一刻,便有一道细微的缝隙出现在他的脚底。 那裂缝很快便扩大范围,四周沙子也随即朝下深深陷落,不止他,每个人的脚底都逐渐开始生出裂缝,众人大惊之余,只得暂时收手纷纷寻求落脚点。 裴陆跃去越初寒身旁,凝重道:「炸、药不是都销毁了么,怎么这岛还是要沉?」 此情此景,越初寒更是心急如焚:「不行,我得去找她。」 裴陆赶紧道:「我跟你一起去!」 两人便一齐动用轻功又在这岛上搜查起来,震动越来越兇勐,最外围的海滩已经被海水淹没,岛上的地界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飞快缩小。 重重屋宇也在尽数倒塌,扑起漫天烟尘,海燕四处逃窜,岛上的弟子们都早已安然退去,只余东西两境的侠客们仍在慌乱中躲避。 就这么没头苍蝇似的找了一阵,始终没能得见绮桑的所在,两人的神情都是如出一辙的沉重,眼见这浮玉岛即将被海水全部淹没,两人只得祭出长剑浮在水面,立在剑身上。 一时间,海面站满了人,也不乏狼狈落水者。 只听一阵阵接连不断的轰隆声,那浮玉岛上的建筑皆已化作废墟,海水铺天盖地席捲而上,顷刻间就将这片岛屿给吞噬干净。 裴陆看着那浓烟滚滚之处,嘆气道:「真是没想到,浮玉岛竟会落得如此下场。」 越初寒同样紧盯着那地方,眼中有难以平息的复杂情绪。 裴陆只能出言宽慰:「没找到人也算好消息,说不定她是被师映容带走了,西境想要回春术,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对她怎么样,性命应是无忧的,你暂且别多想。」 事已至此,也只能往好的方向去想,越初寒道:「渡海关已然沦陷,这趟南地之行,算是无法挽救了。」 裴陆长出一口气:「是啊,毕竟你我都没能料到他们竟会直接将岛毁了,不过说起来,一个小小的渡海关倒是不成气候,西境拿去也无用,我们也并无多大损失可言。」
第54页 「不见得,渡海关虽不起眼,但重要性却无可比拟,」越初寒闭了闭眼,缓缓道,「不过眼下,救人要紧。」 两人不再多谈,分别抽身搭救起落水的同伴来。 另一边,宽阔的海域上,正有一艘华美的巨轮悠然行驶。 风声烈烈,吹的衣袍翻飞作响,绮桑趴在栏杆上极目远眺,只能看清一片久久消散不去的浓烟。 依稀可以见得那海面晃动着芝麻大小的人影,她努力睁大眼辨认,却是有心无力。 孟青立在她侧后方,神情平淡:「别找了,她的身手不会有事。」 绮桑回头看着她,满脸疑惑:「你不是说你对浮玉岛不感兴趣吗?」 孟青笑了笑:「所以便要毁了。」 绮桑大感惋惜:「多好的一个岛啊,说没就没,你不感兴趣的东西就要毁掉,怎么这样?」 「并非我不感兴趣就要毁掉,」孟青道,「而是不能让别人拿到手,两码事。」 绮桑多少有点烦闷。 先前还在望海台时,众人都对她恶语相向,平白惹上杀害药王的嫌疑,真是百口莫辩,偏巧在那等关头越初寒又一声不吭地离开,她差点就被那些江湖侠客们给一刀砍死了。 虽说师映容及时救了她,将她带离了浮玉岛,可矛盾也是因她而起,当众维护绮桑,岂不就坐实了绮桑和西境有往来的事实吗? 见她神情不快,孟青将她抱住,柔声道:「可是吓着了?」 绮桑忍不住没好气,质问:「你明明知道今天会发生变动,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孟青瞧着她,轻声道:「若是一早便告诉你,万一你将计划透露给越初寒,姐姐不就白费心思了?」 绮桑一听,当即拧起眉毛:「你连我都要防着?有什么大不了的啊,你们斗你们的,我谁也不帮,我就只想保住我自己的小命。」 「桑儿难道不该帮着姐姐么?」孟青笑,「何况蓝心不是私底下知会过你了么,我看你表现得也还不错。」 她竟然知道?绮桑愣住:「你……都听见了?」 孟青点了点头:「自然,包括师映容要你离我越远越好,姐姐都知道。」 这位美女也太恐怖了吧!明明对所有事情都了如指掌,还能装出一副八风不动没事人的样子! 绮桑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那你怎么不亲口告诉我?」 孟青捏捏她的鼻子:「并非是要防着你,而是你心思单纯,姐姐担心你会有说错话的时候,所以才要瞒着你。」 我信你个鬼!绮桑暗自腹诽,面上却佯装不解:「那你设计这一场混乱,有什么好处?」 孟青哼笑一声:「好处自然是有的,浮玉岛沉海是迟早的事,早先我便说过,一个破岛罢了,不稀罕,姐姐真正想要的,是渡海关。」 第30章 绮桑回忆了一下:「可你不是说药王死后,渡海关也就沦为打渔之地,没什么用处吗?」 「只是当时不便与你细说,随口答你的,」孟青莞尔道,「你要知道,即便我拿到浮玉岛,其实也是个麻烦事,需要调一个镇得住东境各方势力之人前来继位岛主,恭龄之所以能做到,是因他医术高明,所谓医者父母,世人都对他敬重有加,所以他才能安然独立于东西两境的斗争中而不受波及。」 可恭龄一死,再要寻一个这样的人可就不容易,要么孟青亲自坐镇,要么命师映容过来,但她们两个谁离开西境都不妥当,七星阁和花月舫不能无主,是以直接将岛毁去,才是最佳的选择。 至于渡海关,本就是个富饶之地,即便没了浮玉岛也不会受到多大影响,更重要的是,渡海关位居南地边缘,靠海而建,占尽了得天独厚的物资条件,盛产粮食和海中活物。 而南地大半土地都归属东境管辖,也就是说,南地许多门派和子民,其实都依靠渡海关生存,毕竟南地是出了名的耕种困难之地,若要採买食物,最便利就是前往渡海关,但因着渡海关狭小,虽富裕,地盘却不大,便少有人能窥见其真正的重要性。 说到此处,孟青弯唇一笑:「如今渡海关成功归顺七星阁,也就断了东境在南地的活路,你不妨等着看,不出一个月,南地必会大乱。」 绮桑可算听明白了。 敢情浮玉岛没什么了不起的,美名在外也只是因为有药王而已,若没有恭龄和回春术,浮玉岛也就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岛而已。 真正有用的其实是那不太为人所看得起的渡海关,一旦渡海关失守,东境处在南地的门派和百姓便要面临食物短缺的问题,人赖以吃食而活,手上揣着银子却没地方买米,可不就是断了活路? 如此一来,用不了多少时日,南地肯定会发生灾情,饥荒者必然逐日增多。 大魔王好厉害的手段!绮桑不免感到同情:「可这样的话,到时不就会死很多人吗?」 孟青款款道:「江湖纷争,本就没有倖免之人,死人又何足为道?」 绮桑作为一个接受现代教育的新世纪青年,自然不能贊同她这说法,但也没必要与她理论,毕竟各人立场不同,知识面也有差异,争论也是枉然。 便好奇道:「你能想到这些,那越初寒就不会想到吗?」 「她想得到又如何,已经为时已晚,」孟青怡然自得道,「板上钉钉的事,回天无力,唯一的对策,便是率人攻打渡海关,但关内眼下已悉数被西境弟子掌握,要从碧云山庄调人过来,也得花费不少时日,便是真把人调过来了,只怕南地已经惹上了饥荒,怎么都是徒劳的,而南地那些小门派,米虫罢了,没什么用。」
第55页 她说着,又看向绮桑道:「炸、药的事,我是故意让她察觉的,待她派人清理炸、药时,渡海关已然失手,而要沉岛,并非只有炸、药这一个法子,这场对弈,她註定是输家。」 美艷的面容噙着浓浓笑意,神情是毫不遮掩的胸有成竹,黑髮随风舞动间,透出一股「尔等无人可与我争锋」的睥睨之态。 绮桑瞬间觉得自己的气场不足,不自觉放轻声音,问道:「你以前和越初寒认识吗?」 孟青偏了偏头:「怎么?」 绮桑抓抓脑袋道:「没有啦……我只是觉得,你好像尤其跟她过不去。」 孟青浅笑:「她是碧云山庄的庄主,将来会统领整个东境,与我是对立面的敌人,难不成我得与她交好?」 绮桑摇头:「我倒也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有一种直觉,总觉得你好像格外针对她,你们过去是不是有什么别的过节?」 孟青打量她一阵,淡声道:「我和她之间没什么过节,若非要挑出个什么,便是她父亲害死了你父母,所谓父债子偿,越长风虽死,但也死得太过便宜,剩下的,便要她女儿代替偿还不是?」 绮桑忽然想起之前与越初寒的对话,赶紧问道:「我小时候一直都是在七星阁长大的?没有去过碧云山庄?」 眼眸映着荡漾的海水,有光华微微闪动,孟青垂眸瞧着她,红唇微弯:「姐姐将你抚养长大,岂会送你回去?」她说完,朝绮桑凑近了一点,「怎么,越初寒和你说什么了?」 绮桑想了想,如实道:「我既然没去过碧云山庄,那她三年前就不认识我,按道理讲,我在她心里,也就是个收养回来的妹妹而已,可之前在岛上跟她谈起这事,她却说我和她是一个娘生的亲生姐妹,还说我是在碧云山庄长大的。」 语毕,便听孟青嗤笑一声:「一个娘生的?可笑至极。」顿了顿,又道,「那么姐姐倒是好奇了,你为何会与她谈及你的身世?」 绮桑一愣。 此人心思也太缜密了吧!这么快就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绮桑当然不会明说她是为了追求人家才误打误撞得知的,便坦坦荡荡扯谎道:「我是为了试探她知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孟青看了她两眼:「还说什么了?」 绮桑犹豫了一下:「她还说……我小时候在药王谷待过几年,后来才被接回碧云山庄。」 孟青略略低头,轻笑:「你见过恭龄的,他可有认出你?」 绮桑道:「他知道我是越家的人。」 「但凡是上岛者,又有几个不知你身份的?」孟青的神情变得有些冷了:「既然会找上你,必是事先就知道你是谁,何况,若是在药王谷待过,以碧云山庄二小姐的身份,恭龄必会亲自照拂你,他那人过目不忘的本领可大着呢,便是数十年不见,观你骨相也能将你认得出来,按常理说,你们二人见了面,他多少该提起你年幼那段往事。」 这么看来,是越初寒在说谎?可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绮桑对越初寒多少也有些了解,她虽性子冷淡,却极为明是非知礼仪,品性端正,不像是那种城府深重惯用谎言迷惑他人的人。 若真是要对绮桑说谎话,那她这个谎未免也说得太没有水平了,不说与孟青对质,便是随便找个药王谷的弟子,比如赵愁眠,一问便知,且当时两人就在浮玉岛,要论证事实如何其实很简单。 绮桑想不通:「那她骗我干什么?」 「这就得看你们具体谈了什么,」孟青欠身,目光定格在她身上,「无缘无故的,她为何要编出如此不堪一击的谎言,是想达到什么目的呢?」 难道是为了拒绝自己的追求!绮桑勐然想到这点。 思索下来,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面对突如其来的告白,以越初寒的反应来看,她对绮桑并无情意,但出于礼貌,也不会直白拒绝,必会找个由头委婉表示自己不能接受绮桑的示爱,当时绮桑以血缘关系为由发动攻势,越初寒则藉此声称绮桑与自己是亲姐妹,企图打消绮桑的念头。 这么想的话,也算是合情合理。 梦幻的眼睛疏无一丝情绪,只是静静看着自己,绮桑感受到无形的威压,讪笑:「她有什么目的,我怎么能知道啊……」 孟青却没继续这个话题了,转而问道:「先前看你一直在找她,是在担心她的安危?」 绮桑求生欲强烈:「谁说我在找她了!我只是想看看那边的情况而已。」 「果真?」 「比真金还真!」 「那就好,」孟青道,「姐姐还以为,相处这些时日,你对她有了感情。」 感情是没有的,不过培养感情的想法倒是有!绮桑不想再跟她谈论这些,省得自己一个不留神说了不该说的,可就不好收场,便立马从小包袱里摸出一个果子来,讨好道:「吃吗?好吃的!」 她是想转移话锋,谁知孟青却是面无表情着道:「越初寒买的?」 绮桑:「……」 话说踢到铁板也就是这种情况了吧?? 「她买的又不是她种的,何况我又没有钱,她不买也没人给我买啊。」 孟青看了看她手里那个绿油油的果子,忽地伸手抢过,二话不说便直接扔进了海里。 「姐姐给你买。」 绮桑立即将剩下的果子一股脑全给扔了,狗腿道:「就是!有什么好吃的!丢了丢了!」
第56页 孟青这才露出笑意,搂着她道:「银子么,姐姐给你,要多少有多少。」 绮桑只得陪笑。 在海面行驶一阵,巨轮很快便靠了岸,两人行进渡海关,关内果然一改前两日的面貌,不见平民百姓,目之所及,尽是七星阁弟子。 虽然井然有序,但多少没了生机,刚来时那种热闹非凡之态也已不復存在,万丈红尘俗世,少了烟火气还是冷清萧索的。 长街上行了一阵,孟青领着绮桑登上一座金碧辉煌的高楼,一派海风唿啸中,夹杂着断断续续的悽厉惨叫声。 绮桑听得发憷,跑到廊边往下瞧了瞧,便见一群蒙面女护卫正押着不少犯人,手起刀落间,一条条人命也随之逝去。 看清底下是在杀人,绮桑急忙后退两步,捂着眼睛道:「太吓人了吧!光天化日的,怎么直接就在大街上杀人啊?」 孟青缓步踏来,悠然道:「知道那些是什么人么?」 绮桑从手指头缝里看着她,摇头。 便听孟青道:「这还得多亏了桑儿。」 绮桑不明:「我?」 孟青轻抚她的后背,淡声道:「碧云山庄设在渡海关的驿站,姐姐说过,要一把火烧了,那驿站的人自然也留不得。」 绮桑脸一白。 看清她神情有异,孟青安慰:「不必害怕,别看就是了。」 要不是自己说话没经过脑子,那些活生生的人又怎么会遭此横祸?绮桑抓紧裙角,说不出话来。 孟青摸摸她的脸:「是觉得害了他们,心里不好受?」 绮桑推开她:「别说了。」 「不杀了他们,他们就会来杀姐姐,」孟青道,「便是你当日不曾提过,这些人也是死,与你无关的。」 绮桑不由地问道:「一定要杀人吗,你把他们赶出去,他们也没那个本事能杀得了你。」 孟青哼笑一声:「姐姐可不是善人,放他们回去,日后便会想方设法对我不利,身处江湖,许多事可没那么简单。」 她说完,又接着道:「也不是姐姐心狠,若是换了越初寒,七星阁的弟子她也不会手下留情,懂么?」 绮桑讷讷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说是姐妹之间不能有感情纠葛,非亲生也不行,所以越初寒不能管绮桑叫妹妹,完了这俩的关系嘛我也不能剧透,总之这个称唿我得前前后后改掉,这两天旧章节会有改动,就是这么个原因,好在称唿并不影响阅读体验。 然后后续情节我也会大改,忙起来评论也没精力挨个儿回了,见谅。 不过还是会保持更新的。 啊!!!!!!!!!!(无能狂暴 第31章 浮玉岛被毁一事很快传遍江湖,震惊武林。 但比起这个,更为人所关注的事,则是药王恭龄突然离世,回春术不知所踪,渡海关也被西境抢先夺走,对于东境而言,这无异于是致命一击。 不日便有消息传来,赵愁眠率领一众药王谷弟子回归青云山,顺理成章拿下谷主一位。 虽说没了渡海关,但药王谷还未迁至浮玉岛时便归属东境,如今赵愁眠自是选择与碧云山庄交好,于东境而言,也算多了一份助力。 没有船只,仅靠人力登岸必是极其耗费时间和精力,此番东境残留下来的侠客们多是精疲力竭,对于渡海关的失利,也是毫无办法,在越初寒和裴陆的安排下,众人只得暂且打道回府,养精蓄锐。 听说越初寒和裴陆没走,绮桑自然是喜悦的,若是女主丢下她不管不顾,那这漫漫攻略之路,可还真的需要煞费苦心了,可见越初寒对她还是在意的。 这日睡醒后洗漱完毕,绮桑便想去寻孟青,问一问她打算如何安顿自己,临出房门前想着将她那小包袱挎上装点吃的,岂料随手在那包内摸了一把,竟然摸到了一个生硬的物什。 那东西细细长长的,有些冰凉,不像是果子,且那些果子不都被扔了么? 绮桑疑惑,拿出来一看,惊了。 竟然是恭龄要託付给她保管的回春术! 绮桑赶紧将门关上,探头探脑打量四周,又留心听了听门外的动静,确认无人后才又拿出来仔细看了一遍。 的确是回春术没错了,可她不是当时就还给恭龄了么,怎么又回到她身上了? 不由想起昨日在望海台时,侠客们要她将回春术拿出来,绮桑只是将手伸进小包袱里,却没细摸,后来丢果子时,她也没有注意到包里多了一个东西,毕竟谁能想到恭龄会有这等身手,竟会当着她的面又悄无声息地把回春术塞给她! 不过这东西真有那么神奇么?绮桑诧异的同时,也有些好奇。 她忍不住将那竹筒打开,便见里头装着两页信纸,取出来一看,上头密密麻麻写着十分工整的蝇头小字,字迹分外优美,仿佛是刻印下来的一般,很是赏心悦目。 但绮桑只看了一眼,便又将那方子放了回去。 要命!她不认识古人的字! 需知古人的字体种类多而复杂,虽说现今流传的通用文字绮桑倒是能看懂,顶多就是某些词彙和用语类似文言文,她不能知晓含义,但字却是能识得的,可这篇回春术是什么鬼?简直比甲骨文还要抽象! 算了算了,没那个福气学门手艺还是不要强求了。
第57页 绮桑将竹筒揣进小包袱里放好,行出门去。 高高楼阁,四面挂有淡紫纱帐,风吹帘动间,有红衣美人正立于雕花木栏旁。 绮桑远远地看了那身影一阵,正暗嘆长得漂亮的人连背影都这么好看时,便见孟青微微侧身,绝美的容颜在纱帐间若隐若现,声音轻柔:「桑儿来了?」 绮桑小跑过去,见她今日虽仍是穿着一身标志性的红衣,却是另换了一套款式,薄薄的红纱好似云雾,十分柔媚,便问道:「这里那么大的海风,你怎么穿这么少啊?不怕着凉吗?」 明明是关切的话语,孟青却仿佛愣了一愣,末了才笑道:「担心姐姐?」 绮桑伸出手碰了碰她的衣料:「这衣裳也太薄了吧,你不冷吗?」 孟青揉了揉她的头,温声道:「姐姐有真气,不怕冷。」 是了,高手都是可以用真气御寒的。绮桑羡慕:「会功夫就是好啊,可惜我不会。」 孟青道:「想学的话,姐姐手把手教你。」 那还是算了吧!绮桑摆手:「不用了,我对学武没什么兴趣。」 孟青笑:「也是,有姐姐保护,无需你会什么功夫。」说着,便拉过绮桑往阁楼内的大厅行去,「昨日受了惊,姐姐叫人备了好吃的,多吃点。」 桌面早已摆好各色美味佳肴,两人一齐入座,绮桑吃了一阵,忽地想起什么,扫视四周道:「蓝心呢?怎么不见她?」 孟青一边替她夹菜一边道:「她去安排送你回去的事了。」 绮桑抬眼看过去:「送我回去?」 睡了这一夜,她也暗暗思考过,越初寒既然要留下,必然会来找她,毕竟封神决还没到手,孟青应该是会把她还给越初寒的,只是就不知道大魔王会不会有什么别的手段,她要是故意为难,自己该怎么应对呢? 绮桑本就思索着该如何询问此事,但一直没找到时机,眼下她既然主动提起,倒是省了力气。 便听孟青道:「昨日那场变故,我原本不打算将你接过来,有越初寒在,她会护着你,只是没想到师映容竟会插手,不过没让你受到伤害也算她有功,但你始终是要去碧云山庄的。」 绮桑「哦」了一声:「那你要怎么把我送回去?」 如今,东境不少人都觉得她和西境关系不一般,若是不想个合适的法子,就这么安然无恙回去的话,怕是会惹人生疑,能够从花月舫领主师映容手里逃脱的人可没几个,更遑论绮桑还是个不会功夫的普通人。 孟青不答,反问:「你想怎么回去?」 绮桑还真就想了一想:「他们一定会认为你们是想让我交出回春术,所以才把我带走,平安无事就回去,估计不太好。」 「那你的意思?」 「要不一棍子把我敲昏,丢到他们一定会路过的地方?」绮桑看着房梁,打了个冷颤,「还是算了,我怕疼!」 孟青轻笑出声:「你便是不怕疼,姐姐也下不去手。」 绮桑道:「我能想出什么好办法啊,你就直说吧,你怎么吩咐蓝心的?」 孟青替她盛了碗汤,端详着她道:「要不我命人把越初寒叫过来,让她用封神决换你回去,如何?」 绮桑一噎:「不、不行!」 孟青微微挑眉:「为何不行?」 要是越初寒真答应用封神决换她,东西到手后,她岂不就失去了继续跟在越初寒身边的理由了吗?那她还怎么攻略女主啊! 绮桑将满嘴的饭菜「咕咚」一声吞了,努力维持镇定道:「你把我在她心里的地位想得也太高了吧,我哪有封神决重要啊?」 孟青道:「若她真愿意用封神决换你呢?不试一试怎么知道。」 那就更不能让你得逞了!绮桑嗫嚅片刻:「不会的吧……封神决那么绝密的武学心法,越初寒只要不是脑子有病,就不会贸然交出来,何况我看东境那边大大小小的事,也不全是她一个人说了算,就算她有心想拿封神决救我,其他门派的人肯定也不会同意的。」 见她神情认真,孟青弯弯唇角,揶揄道:「看样子放你在外头还有点长进,学会分析局势了。」顿了顿,又道,「不过若是换成姐姐,管它什么东西,都比不上桑儿的安全重要。」 那还不是因为你和原主的关系非同寻常吗!绮桑道:「可越初寒不是你啊,她又不喜欢我,是不会拿封神决换我的。」 孟青静了静,眼眸似有光华闪动,她意味不明道:「不喜欢你?她亲口同你说的?」 绮桑埋头吃饭,丝毫未能察觉到她的试探,闻言便老实道:「是啊。」 「你问过?」 「那当然了,她虽然没明说,但……」说到此处,绮桑勐地反应过来,急忙改口道,「呃不是,她那个……」却是一时情急找不到合适的说辞。 绮桑登时暗暗叫苦:吃个饭也不让人安心,还能不能好好儿聊天了! 孟青扬起长眉,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语气莫测:「你问她喜不喜欢你?嗯?」 绮桑动也不敢动,果断否认:「我不是!我没有!你别胡说啊!」 孟青冷哼一声,揽过她的双肩往自己怀里一拉,直直逼视着绮桑道:「想好了再回答我,不然姐姐可是会生气。」 完蛋了!大魔王情商智商都不低,不好应付!绮桑眼观鼻,鼻观心,想了半晌也没想出能搪塞她的藉口,便索性头一低,认命坦白道:「好吧,我是问过她。」
第58页 孟青淡淡道:「理由?」 绮桑转了转眼珠,决定故技重施:「我那么问是有原因的!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提过红衣女鬼的事?」 孟青不咸不淡道:「这和你问越初寒喜不喜欢你貌似没什么关系。」 绮桑斟酌道:「这个事嘛,其实说来话长,也比较离谱,你可能会不信。」 孟青不语。 绮桑连唿吸都是小心翼翼的:「是这样,我不是逮着人就问愿不愿意嫁给我吗?本来我是在问别人的,可越初寒当时正巧路过,裴陆问她愿不愿意回碧云山庄后行登位大礼,越初寒回答说她愿意,但是我以为她是在回答我,是我搞错了,你……听明白了吗?」这些可全都是真的! 孟青抬了抬下巴,神情仍是冷冷的:「你误以为她那句她愿意是在回答你的问题,所以你才会又问她喜不喜欢你?」 阅读理解满分!绮桑点头:「是这样没错了,你想啊,我那天问过好多人的,可每个人都觉得我有病,唯独她竟然回答我说愿意,我当然很震惊啊,便猜想她该不会是真的喜欢我吧?就那么问了。」 「她说不喜欢你?」 「可能是怕伤我的心,没有明说,但就这个意思。」 「原话是什么?」 还真是刨根问底!绮桑装失忆:「这个……我给忘了!」 孟青瞧了她半晌,脸上露出些许若有所思的神情:「明白了,你昨日说越初寒骗你,说你和她是亲生姐妹,」她哼笑一声,「是那时候说的?」 绮桑已经无力诧异她的心思缜密了,只得老实巴交地点头。 孟青掐住她的脸,凑近:「姐姐若是不问,这些事,你怕是不会说半个字。」 绮桑吃痛,赖皮:「你看你看!你知道后就会打我,我哪敢跟你说啊!」 「打你?」孟青道,「打你倒是不至于,小小惩罚罢了。」 第32章 脸上的痛感越来越重,绮桑疼的直抽气,控诉:「你不讲理!我又没做什么坏事,你凭什么罚我啊!我不也是为了找出那个红衣女鬼吗?再说了,反正越初寒都不喜欢我,我也没有不规矩,你罚我就是不道德!」 孟青听地发笑,却也将她松开了:「倒是变得巧言善辩,不过你说得对,越初寒既然不喜欢你,那姐姐就可放你一马。」 大醋王这什么逻辑?!绮桑满脸不乐意,揉着脸颊道:「她喜不喜欢我你都不能这样啊,我又不喜欢她,真是的。」 「你若是敢喜欢她,姐姐可不会轻饶你,」孟青道,「至于那女鬼,说了只是个梦,往后别再瞎闹了,记住。」 听见她说不会轻饶自己,绮桑顿时感到攻略女主的目标变得更为艰难,便打定主意一定要阻止她让越初寒用封神决换自己的计划,赶紧装作苦口婆心道:「所以你看啊,她怎么会捨得拿封神决换我回去呢?行不通的,别试了。」 孟青并未及时表态,而是沉吟片刻才轻声道:「有意思,她想做什么呢?」 绮桑听不懂她这话。 便见孟青忽地阴转晴,又变为平日里宠爱她的模样:「好了,乖乖吃饭。」 绮桑哪里还有食慾?悻悻道:「不吃了,我吃饱了。」 孟青瞧了她一眼,站起身来:「那你走罢。」 走?绮桑有点愣:「去哪儿?」 孟青道:「随你。」 不会还在生气吧?绮桑实在搞不懂越初寒不喜欢她这事有什么好气的,便问道:「你还没说要怎么送我回去呢。」 孟青负手而立,眼神平淡:「她既然不喜欢你,不会拿封神决换人,这法子也就没必要,我也懒得想别的计策,你直接走罢。」 察觉到她的冷淡,绮桑多少有点不适应:「可是我就这么轻轻松松回去了,她怀疑我怎么办?」 「你是她亲生妹妹,她怀疑你做什么?」孟青说着,转过身去,「其实,我本也不打算让她用封神决换你。」 绮桑看着她的背影,揣摩了一阵她后面这句话,末了才勐然醒悟过来。 搞了半天她根本就没那么计划过,只不过是为了试探她,想套她的话! 绮桑难免感到气愤:「你耍我?!」 孟青略略侧脸,不再就此事谈论,只道:「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你现在就下楼去,会有人救你的。」 她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大厅,红裙摇曳,很快就不见了身影。 绮桑哑口无言地在原地坐了一小会儿,努力平復一番后,便也毫不犹豫地往楼下行去了。 虽然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但孟青既然说会有人来救她,就说明孟青终究是有对策的,绮桑还算放心。 虽然这已经不是孟青第一次试探她,但绮桑仍是有些控制不了的生气,一方面是为被此人戏弄而感到恼怒,另一方面也是为自己无法与她较量而感到沮丧,毕竟两人深浅不同,段位相差太大,绮桑怎么样都不是她的对手。 一个年纪轻轻便稳坐西境主人的女子,心思深沉,岂会轻易相信别人?便是再亲近再心爱的人,怕是也难以做到全心信赖,绮桑深谙其理,可怎么都做不到不在意。 口口声声说喜欢原主,把原主看得比命还重要,那又干什么成天故意试探?玩弄人心就那么有趣? 对比起来,和孟青在一起总是提心弔胆的,没有和越初寒相处时一半的轻松自在。
第59页 果然大魔王就是捉摸不透,越初寒作为一文女主,确实是要刚正得多。 绮桑不由暗自感嘆:反派不愧是反派啊,太深不可测了!以后说话可得小心小心再小心! 也不知孟青到底有没有和手下的人打过招唿,绮桑下了楼,缩在墙角四处打量,外头全是七星阁的弟子,虽说都认识她,但毕竟是要逃跑,也该有个逃跑的样子吧? 可要怎么逃跑呢?绮桑茫然四顾,发觉她根本没有过逃跑的经验,有些无措。 她在那墙角站了一会儿,忽地想起蓝心,便抬手从怀中取出那节崭新的竹哨吹了两下。 没过多久,一身黑衣的蓝心果就出现在她面前。 「越姑娘?」 哇!还真有用! 许久未见过她了,绮桑还挺高兴,直问道:「我该怎么走啊?」 「走?」蓝心目露疑惑,「走去哪里?」 绮桑诧异:「你们阁主没跟你交代过吗?」 蓝心摇头。 所以孟青说蓝心安排送她走的话也是假的!绮桑不免愤懑道:「这个大骗子!这有什么好骗的!」 蓝心将她打量一遍,询问:「姑娘想去何处?属下可以陪同。」 绮桑便将返回越初寒身边的事简要说与她听了。 蓝心皱眉道:「阁主并未有所交代,属下也不好擅自行动。」 绮桑简直服气:「那算了,我自己走。」 蓝心看了看她,道:「不过属下可以带您去偏门。」 那肯定是不能光明正大走关口正门的,偏门也算可取。绮桑答应:「也好。」 两人便离开墙角,由蓝心带路朝偏门行去。 大半月不曾打过照面了,绮桑难得有些欢喜,感激道:「那天还要谢谢你给我报信。」 蓝心颔首:「姑娘客气。」 绮桑迟疑了一下,还是道:「不过你给我报信的事,孟青是知道的,她有没有为难你啊?」 蓝心有点意外,但很快又恢復如常,似是对孟青知晓此事不觉奇怪,「不曾,阁主也并未表露痕迹。」 绮桑松了口气:「她既然装不知道也是好事,你的伤呢,有没有好点?」 蓝心点头:「多谢姑娘关心,有姑娘送来的药,早已无碍。」 绮桑笑了笑,忽地心念一动,低声道:「你和师映容是什么关系啊?」 蓝心微愣,继而答道:「她……是我师姐。」 师姐?绮桑好奇:「你们是同门师姐妹?这么说,师映容以前也是七星阁弟子吗?」 蓝心摇头:「并非如此,我从前是花月舫的人。」 难怪她能请得动师映容替她传话,原来是有这么层关系在。绮桑又问:「那你怎么会来七星阁?我看你和师映容好像感情还不错的样子,留在花月舫不好吗?」 蓝心踯躅不语,似乎有些为难。 见她不便细说,绮桑十分善解人意道:「你要是不想说就别说,没关系的。」 谈话间,二人已到达偏门处,门口站了两名弟子守岗,见她们行过来,便纷纷弯腰行礼。 出了门,蓝心便道:「往下不能再送,姑娘自己小心。」 绮桑应了一声,挥手:「那我走啦,谢谢你给我带路。」 蓝心静了静,道:「若再遇到何事,尽管叫我。」 绮桑沖她笑了笑:「放心吧!我不会担心麻烦你的!」 她说完,便一熘烟朝那林子里钻了进去。 蓝心立在原地,久久望着她离去的方向。 须臾,身后有人逐渐靠近。 蓝心回头,看清来人是谁后,便闪躲道:「你怎么来了,不合适。」 师映容不以为意道:「怎么就不合适了,谁管我?」她看了看那林中奔跑的身影,皱眉,「怎么走了?姓孟的不将她留在身边?」 蓝心无奈地看她一眼:「怎么总也记不住谨言慎行?」 师映容冷哼:「你担心那丫头?」 蓝心点头:「越姑娘迟早会回去,但阁主却并不作安排,我有些放心不下。」 「姓孟的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师映容面色不好,「她的小情人儿她自己都不管不顾,你就别瞎操心了,省得姓孟的又对你问罪。」 蓝心眉头紧锁道:「你昨日当众维护越姑娘,又救她离开浮玉岛,东境众人势必会对她产生怀疑,就这么让她回去,怕是不妥当,也不知阁主是否另有安排。」 师映容白了她一眼:「你以为我想救她?要不是你再三嘱咐我看着她一点,她是死是活都不关我事。」 蓝心浅浅地笑了笑:「我只是就事论事,也没怪你。」 师映容端详她道:「要不我替你护她一路?等东境的人接到她,我再回来。」 蓝心「嗯」了一声:「我不便离开,你去也好。」 两人商量完,便各自朝不同方向行去。 而绮桑此时已经走进了林深处,很快,她就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问题。 她分不清方向! 事实上,除了七星阁,她也没别的地方能说得上熟悉,撇开绮桑首先是个路痴不说,越初寒等人现在身在何处她一点也不知道,就这么没头没脑似地瞎走,万一背道而驰可怎么办? 绮桑站定,想了想,便闭上眼睛在原地转起圈来。 转圈转圈!转到哪边走哪边!
第60页 不一会儿,她便停了下来,可就在她打算睁开眼睛时,忽然有一双手凭空捂住了她的嘴,二话不说便将她牢牢箍住往后拖去。 绮桑:「唔!」 勐力挣扎间,那人将她拖到一株树后,压低声音道:「别叫!」 该不会遇到土匪了吧!绮桑大惊,抬起便是一脚往后踹去。 只听「哎哟!」一声,那人慌忙将她松开,惨叫连连,绮桑赶紧往旁边一躲,回头一看,竟是一位五大三粗的汉子。 看见那人的长相,绮桑不由地停下脚步,心道这人怎么有些眼熟? 那汉子两手按着裆部,痛苦道:「小姑奶奶,你这是要让爷爷断子绝孙吗!」 听见「爷爷」这自称,绮桑顿时回忆起来:「是你!」 在长龙关劫持她的焚天寨寨主! 络腮鬍表情狰狞,还不忘点头:「是我是我!」 绮桑大感稀奇:「你怎么会在这里?」 缓了好一阵,那络腮鬍才平静了些,答道:「药王要收徒弟,我和兄弟们想着过来碰碰运气不是。」 他话音落下没多久,便见另外几名大汉也紧跟着跑了过来。 「寨主!」 「啊呀,人找到了?」 「寨主你……捂着那地方做什么?」 …… 第33章 络腮鬍丢了个眼神过去:「少说屁话!」接着又看向绮桑道,「听小庄主说你被西境的人带走了,我便寻思着带人把你救回去,倒是没想到你竟然自己熘出来了,甚好甚好!那咱们快些回去罢!」 他们竟然是来搭救自己的,绮桑欢喜:「正好我不知道怎么回去呢!多谢大叔!」 络腮鬍慷慨道:「别!谢就不必了!之前是不知道你的身份,上回多亏了小庄主出手相救,我等才能活下来,这回救了你,也算是报答小庄主的恩情。」 几人便立马动身要走,没想到的是,绮桑才将将抬腿,便见一柄杀气腾腾的长剑自天际勐地沖了过来,直接杀向了络腮鬍等人。 绮桑吓得花容失色,络腮鬍倒是动作敏捷,立即拉着她抽身躲开,几人同那把长剑周旋了一会儿,便有一名身着玄色锦袍的女子从林外跃了进来。 绮桑正抱头鼠窜,后领子忽就被人逮住,下一刻,她便升去了高空。 眼见地面离自己越来越远,绮桑狂叫不止:「我恐高!恐高!放我下去!」 师映容沉着脸,分外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这才依言落去了地面。 原本还觉得蓝心小题大做,谁知她刚跟过来就碰上几个莽汉围着绮桑,真是不让人省心! 师映容收回长剑,冷冰冰道:「恶贼,受死!」 络腮鬍几人根本不认识她,只道她是西境人,要将绮桑捉回去,便也怒目道:「臭婆娘!休要拦你爷爷救人!」 说着,双方迎面而上,霎时间便打了起来。 绮桑只觉眼前天旋地转,听了半晌打斗声才恢復清明,师映容乃是花月舫领主,岂会是络腮鬍他们打得过的?只这短短时日过去,便见络腮鬍等人已被揍得鼻青脸肿,形容狼狈。 绮桑赶紧大喊:「别打了别打了!他们是来救我回去的!」 师映容冷哼道:「蠢货!这些人分明不怀好意,你岂能不辨黑白替他们说话!」说罢便一脚将一名大汉直直踹飞了出去。 络腮鬍怒不可遏:「哪里来的夜叉!比爷爷还能打!」 师映容面色一寒,抬手便是一剑。 幸好络腮鬍反应得快,只被剑尖划破了皮肤,但也气急败坏道:「这婆娘不好惹!走走走!小妹妹,快跑!」 绮桑只得大步朝他跑去,络腮鬍见状也向她沖了几步,抬手便将绮桑抓了起来,几名汉子便都脚底抹油似地在这林子里飞快逃命。 打架打不过,跑路倒是不在话下,脚力非凡,见得自己竟然隐隐有些追不上,师映容咬了咬牙,一边施展轻功穷追不捨,一边送出长剑极力干扰。 就这样你追我赶地跑了好一阵,绮桑感觉自己先前吃的饭都快被颠出来了,心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便想着将那竹哨拿出来唤一唤蓝心,好阻拦一下师映容。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伸手,便从眼风里见得后方的师映容忽地停了下来。 她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仓促间,瞥见一抹红裙自林间缓缓落下。 红裙?是孟青吗? 绮桑还想细看,但下一刻,络腮鬍便带着她飞快绕了个弯,眼中光景被四周林木所遮挡,那红裙也随即消失于视线中。 「叮!」的一声,疾驰的长剑勐然扎进树干,师映容脚步一顿,神情不善地看着来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漆黑长髮随风轻舞,红裙飘荡,那张柔媚的面容半点笑意也无,噙着一股压倒性的寒意。 孟青平淡道:「救人的戏码,演一半就够了,收手罢。」 她说完这句话,身后黑影一闪,蓝心也紧跟着落了地。 师映容眉目冰冷,见此情形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讥笑道:「真是什么人都要利用得干干净净,你就不怕哪天死了都没人给你收尸?」 孟青斜斜看着她,缓缓道:「若是别的人说这句话倒也罢了,」她弯弯唇角,「你又岂是什么正善之辈?」 师映容鄙弃道:「我的确不是好人,但我至少有良知,不会对亲近之人使手段。」
第61页 孟青哼笑一声:「本阁主从无亲近之人,师领主,你可以走了。」 师映容冷哼,与蓝心对视一眼,即刻动身离去。 林间的风悄然染上了几丝冷意。 蓝心迟疑一阵,忍不住问道:「那几名草莽,是阁主有心放进来的?」 孟青转身,边走边道:「她一定会寻你相帮,有方才的斗争,便不会有人再对她生疑。」 蓝心沉默。 她是算好了绮桑一定会找上她,以蓝心对绮桑的感恩之心,必不会任由绮桑孤身返回,不论是蓝心本人,抑或是师映容,但凡有人出手阻拦,络腮鬍等人便会认定她们是想抓绮桑回去,待将绮桑带回至越初寒身边后,有此小插曲,东境人若得知,便可得出西境对绮桑有不利之心,也就可以打消对绮桑的疑虑。 如此一来,倒也不算逃脱得太过容易,也是个合适的法子。 蓝心思忖一番,又道:「那阁主为何不提前知会越姑娘?」 孟青轻笑道:「那么个傻丫头,和她多说无益,能回去便好。」 蓝心默默无言跟上她的步伐。 这边络腮鬍带着绮桑狂奔许久,见身后貌似并无追兵,几人才放缓脚步大口喘起气来。 「他奶奶的,好兇的婆娘!」络腮鬍看了看自己的伤势,骂道,「果然西境的母老虎多!」 另外几名大汉也被揍得不轻,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都骂骂咧咧附和着。 绮桑坐在地上顺气,闻言便道:「你们知道她是谁吗?」 「谁啊!」 「花月舫的领主。」 「……」 络腮鬍目露诧异:「就是那个惯用暗器,杀人不眨眼的师映容?!」 绮桑点头。 络腮鬍愣了一下,心有余悸道:「我的娘亲哎,还好爷爷跑得快,不然今日可就小命不保!」 想起先前匆匆瞥见的一截红裙,绮桑有点出神。 那应该是孟青没错了,若不是她,师映容必然不会这么轻易就放他们走,可她不是说并没有安排自己回去的事吗?又怎么会在关键时刻赶来? 现在想想,渡海关目前守卫森严,仅凭络腮鬍这几人,要想悄无声息地潜进来绝非易事,看来是孟青早就发觉他们的踪迹,便顺水推舟让他们将自己救走。 绮桑回过味来,倒也不觉得讶异。 孟青的手段和头脑如何她是清楚的,看来嘴上说不管她,其实是另有打算。 先前在那阁楼内,孟青先是刻意试探于她,后来对她又破天荒地有些冷淡,绮桑原本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气闷,眼下知晓她真正的用意后,心里那点小疙瘩也就消散了去。 想不到大魔王还是个傲娇! 绮桑不自觉露出一点笑意,几人在原地休憩一阵后,才又起身往林外行去。 距离渡海关最近的城池便是盛安城,渡海关沦陷后,东境大半侠客都已各回各家,只余少部分暂时留在了盛安城,一路避开耳目小心翼翼赶回去时,越初寒与裴陆正守在城门口等候。 看见那身熟悉的白裙,绮桑竟有些难以抑制的喜悦,她蹦蹦跳跳跑过去,大喊:「姐姐!」 越初寒早就将她认了出来,听她这声唿唤,便直接一个飞身跃去了她跟前,脸上担忧之色溢于言表。 「可有受伤?」 绮桑第一反应便想老实报平安,但一想到这可是她要攻略的女主,便赶紧嘴一瘪,一把将越初寒抱住,哭嚎道:「我疼!疼死了!」 一听她说疼,越初寒急忙将她回抱住,关怀:「哪里疼?」 「哪里都疼!」绮桑使劲儿往她怀里钻,「要姐姐抱抱才会好!」 越初寒便微微欠身将她打横抱起,二话不说便往城内行去,一边安抚道:「别怕。」 这两人旁若无人地进了城,跟在后面的络腮鬍和裴陆却是神情各异。 裴陆的眼前仍在回放绮桑方才奔向越初寒时,那活蹦乱跳的矫健身姿,疑道:「绮桑妹妹……受伤了?」 络腮鬍亦是满脸诧异道:「刚才还跟哥儿几个一路玩儿着老鹰捉小鸡回来的,咋就突然受伤了?」 裴陆顿了顿:「老鹰捉小鸡?」 似乎回想起了游戏画面,络腮鬍登时笑眯眯道:「可不是!这小妹妹就是可爱得很,真招人喜欢!回来的路上心情好,一个劲儿闹着要玩老鹰捉小鸡,兄弟们哪捨得拒绝啊,可不就陪她玩儿了这一路么!」 裴陆看了看眼前这几名粗犷的汉子,兀自在脑海中想像了一番那场景,觉得很有些不忍直视,便晃了晃头,瞭然道:「懂了,她是一见初寒就病了。」 络腮鬍听不懂:「啥?见了小庄主就生病?」 裴陆笑道:「是了,且她那病么,还只得初寒才能医。」 他说罢,旋即也入了城去,只留下络腮鬍等人一头雾水地你看我我看你。 远离了黑海,此处的风势便有所消减,盛安城比渡海关大了三倍不止,但相比起来却是稍显陈旧,城内也不见热闹景象,满街行人中,少有江湖侠士,多为普通百姓。 冰凉的怀抱透着好闻的霜雪气息,看似纤瘦的手臂却是沉稳有力,将人抱得稳稳噹噹,绮桑缩在越初寒怀里,忍不住心花怒放。 她不过就那么随口一说,谁知越初寒还真就把她抱了起来,看这架势,估计不抱回房里是不会松手的。
第62页 只是路过一个又一个酒楼和驿站,越初寒始终不见有停下来的意思,绮桑不由地问道:「你要带我去哪儿啊?」 便听越初寒极其认真道:「医馆。」 医馆?!绮桑抬头看着她:「去医馆干什么?」 越初寒:「你不是受伤了么?给你找大夫。」 这位仙女也太不懂情调了吧!绮桑连忙道:「我不去看大夫!我累了,想回房休息!」 越初寒垂下眼睫,微微皱眉:「别闹,不看大夫怎么行。」 绮桑又是无语又是好笑:「你是不是傻啊,你看我哪里像受伤的样子?」 越初寒这才停下脚步,将她好一阵打量:「那你先前……说疼?」 绮桑眨巴眨巴眼睛:「我是在跟你撒娇呢,姐姐。」 第34章 越初寒面露无奈:「胡闹。」 绮桑嬉笑:「不用去什么医馆,你带我回房吧。」 越初寒点了点头,抬手就要将她放下来,绮桑见状立即道:「别!我不想走路!」 越初寒动作一滞:「不能走?」 绮桑将她搂得紧紧的,厚着脸皮道:「我就要姐姐抱!」 两人相偎而谈,举止亲昵,引来不少路人侧目,越初寒看了看四周,道:「不成体统。」 「我是你妹妹,」绮桑不为所动,「有什么好怕。」 见她不肯下来,越初寒也就不再推拒,抱着她转身朝驿站行去。 想是浮玉岛一事吃了亏,越初寒有些心事重重的模样,绮桑端详她一阵,问道:「渡海关已经没了,咱们接下来要回碧云山庄吗?」 越初寒略显愁色:「暂时还不能回去,渡海关对于南地而言至关重要,需留下想想对策。」 父亲身死,登位也被他人阻挠,如今又失去了渡海关,越初寒身上的担子是越发重了,绮桑难免生出恻隐之心:「那你打算怎么应对?」 越初寒道:「此事我一人不能妄下决断,还需与其他掌门人共同商议。」 女主果然是要经歷重重艰难险阻的。绮桑安慰:「别担心啦,车到山前必有路,所有问题都会迎刃而解的!」 越初寒瞧着她,极轻地弯了下唇角:「借你吉言。」 两人便一路赶回了驿站,厅内早已聚集了别派掌门,裴陆也在,见得她们回来,便听有人道:「哟,越小姑娘回来了?」 说这话的人乃是一名三十有余的男子,绮桑一眼便认出他是昨日格外针对自己的那名侠客,便回道:「託了您老人家的福,还没死。」 昨日的境况,人人都鬼迷心窍,一心只想拿到回春术,如今事情已然尘埃落定,再要当着越初寒的面以大欺小可就不好,那男子笑了笑,和气道:「看来越姑娘还真是命大,被师映容那样的妖女捉去都能逃出生天,碧云山庄的后人果然不一般。」 他这话表面说得客气,话中含义却是质疑绮桑与西境关系匪浅,能来去自如,绮桑暗自冷笑,回头看了看正端着一面阳春面吃得倍儿香的络腮鬍,问他:「我怎么被你们救回来的,说给这些人听了没?」 络腮鬍点头:「爷爷的英雄事迹,岂有藏着掖着的!」 看来是明知真相还要出言挑拨了。绮桑两手一叉腰,怒目:「你还说!师映容为了回春术要把我劫走,你不帮忙就算了,还首当其冲要杀我,第一个朝我拔剑的人就是你!」 她这番话一说完,在场所有人便都朝那男子投去了惊讶的视线。 男子一愣,讪笑:「越姑娘,这话可不能乱说,昨日在下之所以出剑,乃是为了击退那妖女,要将姑娘给救过来,在下既是东境人,受了碧云山庄的照拂,又岂会对越家后人动手呢?许是姑娘一时心慌看错了去,误会在下了。」 绮桑拔高声量道:「就算是我看错了,那本姑娘回来就回来,你阴阳怪气个什么劲儿?是不是巴不得我死在外头?」她说着,将身后的络腮鬍一拉,「看好了!这位大侠!见义勇为、挺身而出、不顾个人安危冒死相救!可不是我们越家后人不一般,乃是这位大侠有本事!」 络腮鬍赶紧将满嘴的面吞了,笑得豪情壮志:「正是鄙人!承蒙小庄主恩情,昔日救过鄙人一命,小妹有难自当深入虎穴!」 见状,那男子肃然起身,沖络腮鬍抱拳行了一礼:「原是这位仁兄出手相救,佩服佩服!」他说完,又将络腮鬍好一阵打量,皮笑肉不笑道,「能从那妖女手中救人出来,想必兄台的功夫定是惊艷绝伦了,此等武将,从前为何不曾见过?」 先是质疑绮桑回来得太容易,现在又质疑起络腮鬍的本领,绮桑哼笑一声:「这天底下的人多了去了,你张张脸都认得吗?」 应是见她牙尖嘴利不好对付,那男子闻言便又露出一个谄媚的笑来:「是是是,姑娘说得对,不过这位兄台既然如此厉害,往后可要找个机会切磋切磋才是。」 络腮鬍一个仰首将碗里的汤汁喝了个干净,末了才大笑道:「就你这瘦不拉几的小身板儿?怕给你打折喽!」 男子脸色微变,仿佛有些不高兴,正要回嘴时,旁边有人笑道:「好了何兄,越姑娘回来是好事,咱们还是商量商量后续的对策罢!」 何景旭淡然地瞟了绮桑一眼,一声不吭地坐下了。 这二人暗中较量的戏码,看的裴陆津津有味,正巧绮桑落座在他身边,便压低声音称赞道:「那姓何的向来言语尖酸刻薄,绮桑妹妹,好样儿的。」
第63页 绮桑哼了一声,同样低声回他道:「那是他没遇见过比他更尖酸刻薄的,说起来我又没招惹过他,这人真是莫名其妙。」 裴陆道:「人心不古么,也怪你倒霉,正巧碰上药王突然离世,回春术又不见踪迹,这些人总要寻个倒霉蛋讨伐不是?」 绮桑瞅了瞅那何景旭,两人刚好隔空对视,她立即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丢过去。 何景旭面色不改,自将目光又移开了。 这一番小插曲过去,众人便开始议论起正事来,颜不淳忧心忡忡道:「若不是昨晚小庄主一番剖析,我等还不曾知晓渡海关竟是如此重要之地,早知如此,当初何必去那浮玉岛凑热闹?守好渡海关可比什么都要紧!」 另有北斗堂张堂主嘆气道:「也是没料到西境那些贼人,竟会做出毁岛这等丧尽天良之事,毕竟世人皆知,拿到了浮玉岛,也就是拿到了渡海关,加之那渡海关向来名不见经传,倒是被他们钻了空子,这回可有些棘手啊。」 越初寒沉思道:「举兵攻城已是无望,就算集结人马多方准备妥当,少说也得花费两月之久,而那时渡海关已然为西境全力把控,强攻更是不易,为今之计,只能想个对策,看看该如何安顿南地子民。」 裴陆不解道:「南地说大不大,可说小也不小,怎的一方土壤连粮食自产自足也做不到?」 北斗堂正是南地首屈一指的大派,此次也是代表南地前来,张堂主自然对南地的情况了解颇深,闻言便解起惑来。 「少楼主有所不知,南地本就土壤贫瘠,多为不可耕种之地,同样亩数的良田,别处耕种可丰收,南地却是回本都难,加上气候干燥少有落雨,更不利于庄稼生长,稻子极难存活,原先还可以勉强做到自给自足,后来不知为何,南地尽数耕种良田都染了虫害,那一年可谓是颗粒无收,也是老天不给活路,从那以后南地便再难自行种植米粮了。」 裴陆静了静:「虫害?」 张堂主道:「也不知是哪里刮来的蝗虫,将南地为数不多的良田蚕食得干干净净,后来那些田地怎么都种不了庄稼,眼看颗粒无收百姓就要挨饿时,药王忽然派人找上了鄙人,说是得知南地灾情后想与鄙人合作,那等紧要关头,简直就是雪中送炭,鄙人便赶紧请他老人家开放渡海关的商户,为南地特指一条往来货渠,这才有了南地向渡海关採买粮食的后话。」 倒不知这背后竟还有如此缘由,裴陆又问:「那蝗虫,可有寻根究底查过?」 张堂主苦笑:「虫子么,来无影去无踪的,那怎么查?」 越初寒忽地开口道:「南地与渡海关达成商道有多久了?」 张堂主算了算:「该是有七年多了。」 「七年?」颜不淳面露诧异,「那不就是药王初登浮玉岛之时么?」 张堂主道:「正是,彼时渡海关着实破烂得不成样子,因着那地方向来穷困,也没个人好生治理,诸位说说看,南地耕种情况都管不过来,谁还有精力伸长了手去管渡海关?也就是药王去了才将那地方扶持起来,如今倒是摇身一变,成了个富得流油之地。」 听他这话,越初寒微微蹙起了眉头。 裴陆看了看她的神色,又将张堂主说的话前前后后咀嚼了一遍,有疑道:「如此说来,药王占得浮玉岛后,先是南地遭受虫害,后是主动开放商道,你们……不觉得有些巧合么?」 张堂主顿了顿:「巧合?」 裴陆分析道:「七年前,南地虽说粮产方面一直不容乐观,但您也说了,自给自足倒是没问题,而药王登岛后,南地便每况愈下,甚至到了闹灾荒的程度,再者,渡海关从前乃是小小渔村,穷困清苦,即便药王家缠万贯,尚且做不到短短时日内,便将渡海关治理得风生水起一改旧貌,那是得花银子的,试问,银子从何而来?」 此话一出,众人都不由思索起来,但见颜不淳倒是抢着道:「南地!」 裴陆瞥了他一眼,暗道此等攻于心计之事这老狐狸倒是在行,脑筋转得飞快,便点头道:「不错,以药王个人之力不足以扶持渡海关,想要银子,就得找门路,而南地遭逢灾情,若开放商户渠道达成长期合作往来,那可是一笔不小的进帐。」 张堂主这才回过味来,震惊道:「少楼主的意思是,南地灾情,并非天降虫祸?」 裴陆浅笑:「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诸位心中也该有个数,至于旧情如何,还得问那位药王先生,也不知他老人家事先,究竟晓不晓得南地虫害一事呢?」 药王乃是医者,一生救死扶伤,一世清名,如此剖析之下,南地灾情竟会与他老人家扯上关系,众人显然都有些难以接受。 颜不淳冷笑一声,鄙弃道:「为了个破城,便要牺牲南地众多子民,药王这算盘着实精妙,鄙人佩服。」 张堂主震惊半晌,苦涩道:「这……委实离谱了些。」 「离谱不离谱的,毕竟事已至此,」裴陆道,「不过闹了虫害后良田便无法再次耕种,这才是顶有疑的,不妨先查清原由,之后再做应对,诸位以为呢?」 眼下情况本就不妙,有个目标倒也算有个奔头,众人交谈一阵,自是答应。 张堂主不由恭敬道:「早就听闻少楼主年轻才干,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真是能人辈出,叫我等惭愧了。」
第64页 裴陆颔首:「张堂主谬赞,」他说完,扭头看向越初寒,「小庄主意见如何?」 越初寒沉声道:「你说得有理,勘测良田一事,还请张堂主与我们同行。」 张堂主立即道:「分内之事,这是自然。」 商谈完毕,众人便各自回到驿站内的客房,今日聚集,倒也算有了一个结果。 作者有话要说:  剧情需要,这两章谈谈正事。 第35章 第二日用过早膳,众人便在驿站门口集结,打算乘马巡视南地良田情况。 南地重城并非盛安城,但由于此城距离渡海关最近,採买米粮最为便利,是以南地最大的米商如今也安置在盛安城内。 临行前,几人先去那米商处了解情况。 于粮仓转了一圈,裴陆问道:「存货看着倒不少,够用多久的?」 李老闆沉重道:「您别看此处存货尚可,但那么多南地子民张张嘴要吃饭,这点儿库存,顶多也就能撑上一个月。」 「在下孤陋寡闻,对这些方面不甚了解,」裴陆谦虚道,「有一事还望老闆解解惑。」 「少楼主请说。」 「渡海关地境狭小,周遭又尽是渔村,按理说,耕种良田应是比不上南地一半多,却是怎么养得起南地这么多人的?」 李老闆答道:「这开米商也好,摆摊零售也罢,除却米农外,哪有自己种来自己卖的?如此数量庞大的生意,渡海关也并非自己耕种,乃是向别处米农收购,再进行倒卖。」 裴陆恍然,笑道:「药王先生倒真是阔绰得很么。」 李老闆道:「渡海关那般富裕之地,要收购米粮,可多得是米农想巴结,这柴米油盐乃是人之根本,看着不起眼,实则有莫大商机,仅靠向南地提供米粮售卖,渡海关这些年也是赚的盆满钵满。」 裴陆表示贊同,又问:「那老闆可知晓渡海关是从何处收购大米的?」 李老闆嘆口气:「若是知道,鄙人可就不用如此发愁了,早些年就该去寻那些米农洽谈,何必要经过渡海关呢?南地并无耕种的条件,若要往东境买米,那是又费时又费力,还费银子,怎么着都不划算,如今渡海关成了西境的地盘,各位大人可要多多操劳,早日想出个良策来啊。」 裴陆颔首道:「自当尽心尽力,此等特殊时期,还望老闆勿要上涨米价,最好是每日定时开设商户,且每人限购一定数目,要尽最大能力控制好存货,多拖一点时间,我们也好多想想应对法子。」 李老闆拱手道:「少楼主所言极是,鄙人一定照办。」 几人行出米商,都有些忧心忡忡的模样。 越初寒道:「劳烦张堂主吩咐下去,从今日起,南地不可出现倒卖米粮之举,若有人顶风作案以低价自米商买回,又高价售于坊间,一律重罚。」 张堂主应下,便唤来两名弟子道:「照小庄主所言,回去多写几份告示,将南地各个关隘城池都贴上,另外,这米商每日开设售米时多派些人看着,不得哄抢,也不得混乱,去罢。」 两名弟子瞭然,即刻退下。 颜不淳愁眉不展道:「这可怎么办,这米商里头的米只够一个月。」他说完这话,又哼声道,「药王那个老东西,果真是深藏不露,整整七年,硬是将南地弄成他的摇钱树,他倒好,两腿儿一蹬不问凡尘俗事,这辈子赚那么多黑心钱荣华富贵也享受了,结果死了还不让人安生。」 经过一夜的思量,张堂主也已然接受南地事关药王的各种猜想,亦道:「着实是没想到,虽说这事咱们没有证据,可只要不是傻子,就能晓得这前因后果乃是药王一手策划,不过鄙人想不明白的是,药王谷虽说迁至浮玉岛后便是独立于江湖,但原本可是归属东境的,他怎么会对南地下手?」 颜不淳嗤笑道:「这人黑了心,哪管什么东境不东境的?只要自个儿有钱赚,别说南地,他那药王谷的人怕是都无足轻重,你们看,他若真有心与东境交好,何必闹一出收徒的戏码?表面上做的公正,实则却是便宜了西境!咱们东境哪里落到半点好处?」 越初寒道:「事已至此,多说也无益,还是先去良田看看情况。」 闻言,众人便立即动起身来,裴陆忽道:「忘了我那把扇子丢在粮仓里头了,我回去一趟,诸位等我一等。」 他说罢,便又折身进了那米商行,众人等了一阵,很快便见裴陆握着扇子行了出来。 「好了,走罢。」 众人便回到驿站取了马匹,一起朝城外行去。 一前一后行了一阵,张堂主与颜不淳并驾齐驱,在前头兀自交谈,越初寒便扭头低声问裴陆道:「你回去又打听到什么了?」 裴陆笑看她一眼:「真是知我者初寒也,倒是前面那二位的谈话给我提了个醒,照理说,偌大一个南地,米商若是採买粮食,必不会小数目进购,且我事先问过李老闆了,上次採买乃是初八那天,才不过短短半月,怎么会剩下的余粮只够一个月呢?」 越初寒道:「可有结论?」 裴陆道:「方才我復又回去询问了李老闆,他说上次向渡海关採买时,对方声称存货不太够,新粮需要等上一段时日,若要买米,最多只能买一个月的口粮。」 越初寒皱眉道:「蹊跷。」
第65页 「可不就是蹊跷,」裴陆道,「看来是事先便计划好了,不给南地充足的粮食,浮玉岛被毁一事药王定是早就知晓,所以提前控制了货源,就是要造成今日局面。」 越初寒冷哼一声:「七年前,药王便已投靠西境。」 裴陆长嘆一口气道:「还真是用心良苦,必是连自己的死期都算了进去,看来咱们这回,是碰上大麻烦了。」 越初寒目视前方半晌,突地低声喃喃道:「若是父亲还在,他会如何处理此事?」 裴陆瞧着她:「都说你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越伯伯心系黎明百姓,自然是会全力应对,你可不要妄自菲薄。」 越初寒轻轻「嗯」了一声。 两人一番交谈完毕,裴陆不由朝绮桑投去了视线。 但凡是说到江湖正事,她总是格外安静,眼下乖乖坐在越初寒身前,两手扶着马鞍,看着倒是有些少有的乖巧,便打趣道:「还是小娃娃好,成日无忧无虑的。」 绮桑老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自己,便回道:「你又比我大了几岁啊?我可不是小娃娃。」 裴陆笑道:「那你对此事可有见解?」 绮桑回了他一个笑:「我可没你们那么厉害的本事,没什么见解,不过听你们说了那么多,我还是知道目前的问题出在哪里的。」 「那你说说看?」 「渡海关已经失守,这是没办法的事,为今之计只能从南地内部解决,产粮面临着两个麻烦,一是南地良田无法耕种,这个待会儿咱们可以查查原因,再就是气候问题,南地落雨不多,庄稼喝不饱水,要是没有足够的水资源,那些田地即便能种庄稼也是枉然。」 见她说得头头是道,裴陆来了兴致:「还算你没有神游天外,倒是听明白了许多,如你所说,耕种一事可以查,那缺水的事又当如何解决?」 绮桑想了想,问道:「你们有没有听过『大禹治水』的典故?」 「大禹治水?」裴陆思索一阵,「未曾。」 绮桑叙述道:「很久以前,有位名为大禹的人,是个治水奇才,当时的人间饱受洪灾折磨,百姓民不聊生,日子过得非常艰难,他则主动扛起治水的大任,摒弃一贯的堵水之法,採用全新的疏通之法,成功将肆虐而为的洪水引流入海,解决了涝灾。」 裴陆听得认真,但也问道:「可如今南地却并非是涝灾,而是旱灾。」 绮桑道:「脑子多变通一下嘛,我说这个典故的意思是,大禹面对涝灾可以开挖河道疏通洪水,那南地缺水,咱们也可以效仿他的做法,将别处的水给引过来。」 裴陆安静了一会儿,两眼亮了亮:「有道理!」只是又忍不住犯难道,「可要引水,那必然是个极其浩大的工程,所谓远水解不了近渴,怕是费上许多年都难以把水调过来。」 绮桑问道:「所以距离南地最近的水源在哪里?」 裴陆冥思苦想好一阵:「这……我还真不知道。」 忽听越初寒开口道:「北冥山脉。」 绮桑回头看向她:「有多远?」 越初寒计算一番:「若快马加鞭,单程需要一月左右。」 一个月?!绮桑诧异:「那么远啊,没有更近的了?」 越初寒道:「南地目前的用水都是从灵山水库所得,但水库并不充裕,若拿来浇灌农田也撑不了多久,倘使要调水过来,唯一的办法便是自北冥山脉挖一条渠道通往水库。」 绮桑讷讷道:「那还真是个巨大的工程……可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不是?虽然花费的人力物力和时间多了一些,可南地的缺水早晚都是要解决的,总不能因为前路困难就直接放弃吧?」 越初寒沉吟道:「此举可行,但仍需从长计议,毕竟牵涉众多,暂且保留罢。」 裴陆咧嘴一笑:「想不到绮桑妹妹还有此等才能,从前倒是小瞧了你么。」 绮桑心道我可是接受过现代先进科学教育的人!便扬起下巴道:「你现在知道也不晚!」 「那是那是,」裴陆沖她作了一揖,「哥哥受教了,往后还要请小妹时常指点。」 绮桑慷慨道:「好说好说!」 越初寒垂眸看了看她,唇边不禁浮现出一丝浅淡的笑意。 第36章 不多时,众人便来到城外的一处田地。 几人下了马,纷纷行到那田地边缘站定,观望之余,张堂主则介绍道:「由于南地良田不多,所以能拿来耕种的地基本都被北斗堂亲自管着,原先每亩地都以承包制度分给百姓,后来闹了虫灾种植无望后,百姓们便又将田地交还了回来。」 颜不淳乃是听风门掌教,听风门又地处东境以北,自是对南地不太熟悉,闻言便好奇道:「这天下子民多半都是靠农耕为生,你们这儿的地既然种不出庄稼,那南地子民靠什么生活?」 张堂主道:「耕种虽难,但山林却是十分繁茂,南地多为打猎为生,又因靠着黑海,从事渔业之人也不少,加上庄里年年都有分拨银款贴补照拂,过日子还是不在话下的。」 颜不淳古怪道:「山林多?那些个树啊草的都能长得好,怎么庄稼硬是没法儿种?」 张堂主唉声嘆气:「这不就是怪事一桩了么,时至今日鄙人也没搞懂啊。」 颜不淳摸了摸鬍鬚,一派肃然:「我非得看看你们这土到底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第66页 他说着,便蹲去田坎边刨了一捧土,先是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后又格外认真地闻了一道,最后甚至还捻了一小撮土丢嘴里尝了尝,末了才道:「这不就是普通的土么,也没什么特别的。」 有生之年竟然能亲眼看见有人吃土,绮桑拍手道:「大叔你可真勇敢,万一这土里有毒,你岂不是要被毒死!」 颜不淳笑呵呵道:「这土里还能有毒?老夫不信。」 越初寒也伸手抓了点土举到眼前察看,见那土质并无何等古怪,便问道:「赵姑娘的书信可有收到?」 裴陆「啊」了一声:「倒是把这个忘了去,她说谷内各项事宜都没什么要紧,和药王没死时差不多,打算过两日便赶过来帮帮忙。」 越初寒瞭然,便自怀内掏出一方手帕,取了一些土包了起来,道:「既是不能耕种,必然会有问题,等赵姑娘来了央她看一看。」 几人便将这处田地大致留意了一遍,却由于都不是对农活了解甚多的人,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但还是费了一整日的时间将南地各大要田巡视了一遍,期间每换一个地方,颜不淳都要按部就班地闻一闻尝一尝,看的绮桑啧啧称奇。 面对绮桑复杂的眼神,颜不淳给出的解释是:「姑娘莫怪,颜某少年时曾是个厨子,味觉还算灵敏,便是习武后也老改不了什么东西都要尝尝的习惯,不过这土么,吃了这么多,倒是没什么发现,让姑娘见笑了。」 绮桑确实是笑了:「那你要是遇上什么兇杀案,是不是还得啃一口尸体,看看人怎么死的?」 颜不淳被她逗乐,大笑道:「那倒是不必!有仵作在,颜某这舌头派不上用场。」 待回了驿站,问起有何发现时,众人得知并无所获,都有些难以掩饰的失望。 不过才短短一日,查不出线索倒也正常,几人落座后便有侍女添上热茶,越初寒问道:「渡海关那边可有别的举动?」 何景旭归属北斗堂,乃是张堂主手下的要员,负责搜集情报,闻言便回道:「禀小庄主,渡海关并无异常,至少表面看着还算平静,不过咱们设在城内的秘密联络点已经没了,七星阁将联络弟子们全部杀了个干净。」 听见这话,绮桑立即往旁边站了站,抬头看天。 越初寒皱眉道:「关内子民尽数被赶了出来,那驿站自然也会被西境发觉,可惜。」 何景旭道:「可疑的是,乔装成平民混在关内盯梢的弟子们说,七星阁甫一占领渡海关,还没来得及驱赶百姓,便直冲那驿站抓了人,分明是事先便知,所以他们是怎么得到东境在那边设有联络点的消息的?」 绮桑竖着耳朵,闻言又低下头去,默默掰手指头。 越初寒道:「既要攻城,必是提前勘察过,也罢,将那几位联络弟子的名单拟出来,好生安抚他们家中人,切记不要怠慢。」 何景旭应下,众人寒暄一阵,便也各自回房休憩。 在外奔波了一整天,绮桑也有些累了,她跟着越初寒上楼打算回房,只是刚跟到门口,越初寒便侧脸道:「你的房间在隔壁。」 绮桑飞快道:「我怕鬼!不敢一个人睡!」 越初寒自然不会信她这话:「世上哪来的鬼。」 绮桑操着手问:「你见过鬼吗?」 「不曾。」 「你都没见过,那你怎么能说没有呢!」 「……回去。」 绮桑一把将她搂住,耍赖:「我不要!我就要和姐姐一起睡!」 开玩笑!好不容易才和孟青斗智斗勇回来的,她岂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攻略女主的机会?哪怕孟青再不准她和越初寒同住那也是没办法的! 越初寒迟疑了一下,道:「我守着你,等你入睡我再离开。」 绮桑赖皮到底:「你就答应我嘛,我真的不敢一个人睡。」 越初寒戳穿她:「昨夜你便独自睡得很好。」 绮桑不肯:「那万一我今天晚上做噩梦怎么办?」 越初寒道:「你可以叫我。」 「哪用得着那么麻烦啊,」绮桑一脚踹开房门,麻熘儿往里钻,「直接睡一起不就好了!」 越初寒看她一眼,只得将门关上了。 入了房,绮桑很快黏上她,笑道:「昨天忘了问,我被师映容带走后,你想不想我?」 越初寒正襟危坐道:「自然是担心的。」 绮桑嬉笑:「我没问你担不担心,我问的是你想不想我。」 越初寒倒了杯茶,没回答。 绮桑坚持不懈:「快说啊,想不想?」 「嗯?你就告诉我一下嘛。」 「想还是不想?一个字或者两个字,又不费口舌。」 越初寒终于无奈道:「想的……」 绮桑顿时乐开了花,朝她怀里扑去:「那我也想你!」 越初寒倒也没有推开她,反问道:「师映容是为了回春术才将你抓走的?」 绮桑点了点头。 越初寒垂眸,看着她那颗毛茸茸的脑袋:「这两日事情多,我也忘了问,他们可有为难你?」 「那当然是没……」绮桑顺口答话,忽地反应过来,赶紧道,「当然没少为难我!」 这种问题是万万不能说实话的,被她知道自己在师映容手下没吃苦头,惹不惹嫌疑倒是另一回事,更重要的是,如此绝佳的卖惨博取女主同情的时机怎么能轻易错过呢!
第67页 果然,越初寒一听便关切道:「受苦了?」 绮桑瘪了瘪嘴,抬起脸看着她:「嗯!」 越初寒抬手将她双肩扶住,微微皱眉:「没能尽早关心你,是我的过失,可有哪里受伤?」 绮桑当然是没有受伤的,非但如此,她还十分地完整外加健康,但还是委屈巴巴道:「倒是没有打我,就是不给我饭吃,我还长身体呢,不让吃饭真是太过分了!」 越初寒倒像是松了口气的样子:「没对你动手便是万幸。」言毕,她又问道,「那日在浮玉岛,你和药王见面后,究竟发生了何事?」 本就没有发生什么不可告人的,绮桑自然是将过程一五一十告诉了她,包括那装有回春术的竹筒也一併说了。 越初寒作为一文女主,又是正派人士,告诉她也无妨,虽说恭龄曾说回春术并无江湖传言得那般神奇,但如今越初寒之于孟青乃是落了下风,如若那回春术能帮上她一些也是好的,当然了,能在绮桑攻略她一事上添份力才是最要紧的。 越初寒思索一阵:「回春术拿给我看看。」 绮桑便将那竹筒从小包袱里拿出来,边递给她边道:「这上面的字我不认识,你呢?」 越初寒大致扫了一眼:「这字我也不曾习过,」她復又将竹筒交还给绮桑,「兴许赵姑娘能识得,待她赶来,请她看一看。」 绮桑摆手道:「这东西还是你拿着吧,放在我这儿也没用,说不定哪天还被我弄丢了。」 越初寒却是塞给了她,道:「既然药王都说你是最适合保管回春术的人,那就还是你拿着罢。」 说到这个,绮桑不由问道:「我和药王以前认识吗?」 越初寒道:「你们素未谋面。」 绮桑将那竹筒来回抛起又接住,把玩道:「那他为什么偏偏找上我了?而且从你们这两天的分析来看,他明显早就和西境勾结上了,不是什么好人,既然如此,怎么不把回春术交给西境?给我是什么意思?」 越初寒沉吟道:「不知,药王已死,也无从可知。」 绮桑不动声色打量她一阵,又轻描淡写问道:「我听说药王有一绝活,能观骨识人,只要见过一个人的骨相,哪怕时隔多年也能将这人认出来,真的假的?」 越初寒道:「药王观骨之能,世人皆知,应当不会有假。」 绮桑顿了顿:「你之前说,我小的时候体弱,送去药王谷待过几年?」 听她突然问起此事,越初寒面有不解:「怎么了?」 绮桑道:「我既然去过药王谷,那恭龄怎么会不认识我?」 越初寒看了看她,平静道:「那时你还小,他不记得也属正常。」 「这不就是自相矛盾吗?」绮桑直白道,「你刚才还说我跟他素未谋面,又说恭龄的观骨之能是真的,就算我那时候还小,可他既然有那种本事,必然是不会把我忘了的。」 越初寒移开视线,神情间闪过一丝异样。 作者有话要说:  已经签约啦 谢谢所有陪伴我的小天使 感谢大嘎!!!! 鞠躬!!! 第37章 绮桑一直紧盯着她,自然是将她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但有关原主和她到底有没有血缘关系这事,绮桑是一定要弄清楚的。 便接着道:「就算如你说的,我那时候太小,时隔多年骨相生长会发生变化,恭龄或许会不太能辨认得出,可他既然找上了我,必然是知道我来自碧云山庄,也知道我是你妹妹,于情于理他都应该跟我寒暄一番幼年过往,可他却是只字未提,就好像你说的那些,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似的。」 而且恭龄不仅知道她是越家的后人,还看出她身上藏有封神术的禁锢,若真如越初寒所言,好歹也是自己亲手照顾过的娃娃,得见绮桑身受封神术之苦,恭龄怎会对陈年旧事半点也不提? 作为长辈,但凡是见到许久不曾见过的晚辈,多半都是要寻找话题聊天,最多便是聊聊晚辈小时候的童趣之事,以恭龄的反应来看,他显然不认识小时候的原主,也就无从谈起。 所以不管怎么推论,这件事通通都指明越初寒是在骗她。 可到底是为什么要骗她呢?让绮桑相信自己和她是亲姐妹有什么好处?一个正直善良且担当大任的女主,应该不会为了拒绝绮桑的示爱而特意编造这等谎言,连孟青都猜不出她的用意,究竟是为何? 房内一时寂静无言。 听了绮桑的话,越初寒眉目略沉,许久都未曾开口说话。 看她这样子,绮桑心中已然有九成的把握,便打破砂锅问到底:「你之前说我们是一个娘生的亲生姐妹,其实是在骗我,对不对?」 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越初寒也不好装哑巴,她看着绮桑,有些歉疚道:「我的确对你说了假话。」 果然是在撒谎!绮桑心中一喜,赶紧追问:「所以我们并不是亲生姐妹,对不对?」 越初寒点头:「不是。」 绮桑笑得合不拢嘴:「那你骗我干嘛?」 自小家教良好,突然背上一个骗子的污名,越初寒显然有些赫然:「我……」 绮桑试探着问:「总不能是因为我喜欢你,而你不喜欢我,所以才要用血缘关系拒绝我吧?」 越初寒犹豫道:「我并非……不喜欢你。」
第68页 绮桑眼睛一亮:「那你其实是喜欢我的?」 越初寒眼神躲闪:「也不是这个意思。」 绮桑当然明白她口中的喜欢只是姐姐对妹妹的喜欢,故意打趣她罢了,便又道:「那你且说说,到底是为什么骗我?」 越初寒微微思索一阵,却是不答反问道:「你被师映容带走后,可有见到孟青?」 绮桑不假思索,果断否认:「没有。」 越初寒便又不说话了,看神情,似是在度量如何开口。 绮桑也不催促,只静静等候。 良久,才听越初寒道:「你的确不是越家亲出,其实……你只是我的小师妹。」 绮桑歪了歪头:「小师妹?所以收养的事也是假的。」 越初寒轻轻嘆口气:「收养的确是假,你三岁那年父母被西境恶人所杀,正巧父亲路过,见你年幼又身世苦楚,便将你带回了庄里,并没有收你当养女,那时碧云山庄与七星阁发生冲突,水火不容,孟青当上阁主后,为了打击庄内势力,便从你下了手,骗你说她是你亲姐姐,一直在找你,你自是信了,所以帮着她窃取了不少东境密报,致使东境损失惨重,后来父亲身死时你又被那贼人劫走,我原本以为你是跟着孟青去了七星阁,谁知你竟回来了。」 听完这番话,绮桑当场愣住。 什么?孟青骗原主说她俩是亲姐妹? 她脸上讶异之色太过明显,但越初寒也不觉她的反应有异,便又继续道:「初始听闻你失忆,我很担心,可后来一想,又觉你失忆也是好事,如此便可将孟青忘了,不再为她所利用,可将你找到后,却是听到许多你与孟青有情的传闻,我担忧会重蹈覆辙,所以才会骗你说你是我亲妹妹,也吩咐人将你是越家养女的事给散了出去。」 绮桑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心里有千万只羊驼鬼哭狼嚎地狂奔而过。 虽然绮桑本就暗暗打赌原主绝不会和越初寒有血缘关系,但也没想到两人居然连姐妹关系也没有,而且这事情背后竟然会牵扯到孟青,着实是有些出人意料。 所以由越初寒的陈述总结来看,原主不仅不是收养的养女,还只是碧云山庄一名普通弟子,这两人顶多存了个师姐妹的名分,而东西两境素来明争暗斗,孟青为了对付碧云山庄,就哄骗原主说两人是亲生姐妹,妄图策反原主为卧底,暗通情报,以此对碧云山庄不利。 假若越初寒说的是真的,那孟青这一手便极为精准和狠辣,她看准了原主的身世可被利用,攻其要害而行,来了场假姐妹里应外合的好戏,将东境搅成一团浑水,而这过程怕是该有个三年五载的,待越长风身死后,两人又设计上演了人质被劫的戏,成功将原主带了回去,虽说原主不甚坠崖,但孟青杀掉越长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那之后,绮桑穿了过来,孟青将她找到并带回了七星阁,后来又声称要治好绮桑的失忆,于是又将她送到了碧云山庄。 而越初寒在长龙关外将她救回来后,先是听络腮鬍那时说她和孟青有情,后又发觉她离奇失忆,为了杜绝再发生从前之事,便不肯再说她是她师妹,而是越家后人。 这也就是,越初寒为何会骗她的原因。 如此说来,一切的一切都极为合情合理,前因后果也都能做到大致吻合,可绮桑不禁疑惑起来:真的是这样吗? 若说从前孟青是以姐妹之名利用过原主,那怎么绮桑穿越过来后,她却说原主与她两情相悦? 况且原主只是一个普通弟子,没有显赫家世,父母还被早早杀害,有什么能耐会被孟青盯上?像原主这样的人,碧云山庄岂不是一抓一大把,怎么孟青偏偏就要骗她? 甚至绮桑醒来与她初次见面的那个晚上,还是两人的新婚之夜,或许成亲也可以是假的,但那些爱意和关切呢,拥抱和亲吻呢,也都是假的吗? 脑海里浮现出一张熟悉的宠溺笑脸,那人的眉目含情,深深注视着她。 绮桑一瞬有些脱力,愣愣道:「你是说,她一直都在骗我?」 见她脸色不好,越初寒也更显沉重:「原本是不打算将这些事告诉你的,只是如今你已经被西境的人再次盯上,若不讲明,怕是往后又会被奸人所利用。」 绮桑有点接受无能,忙又追问道:「那你父亲是不是还有个兄长?他还活着吗?」 越初寒意外道:「叔父?他老人家十五年前就已去世,你……怎么突然问起他来?」 孟青曾说过,原主的父母都是在十五年前被越长风设计害死的,时间倒是没错,绮桑情急:「那他是怎么死的?」 越初寒打量她一阵,回道:「祖父临死之际将庄主一位传于父亲,叔父心中不平,便暗中勾结七星阁,率领旧部企图血洗碧云山庄,将庄主之位夺回,后来情况危急,父亲实在不忍祖父一世心血被七星阁毁掉,只好忍痛割爱对他出了手,双方大战一场,情况不妙时七星阁又藉机撤兵而返,叔父狼子野心败露无疑,又不敌东境众派,颜面无存下自觉难以再立足江湖,便带着叔母双双自刎。」 「那他们是不是还有个女儿?」 「我堂姐?叔父叔母自刎后,她便流落在外,父亲苦苦搜寻数月,却是找回了她的尸体,乃是因为偷盗酒楼饭食被人活活打死的。」 绮桑震惊无比,一时说不出话来。
第69页 所以庄主一位本就是越长风的,而竹林坟墓中埋着的那对夫妇,才是对兄弟痛下杀手抢夺庄主位置的无情之徒,有关原主的身世,孟青竟然至始至终都是在颠倒黑白! 如今看来,那对夫妇也并非原主的亲生父母,其女已死,而原主则是被越长风机缘巧合救回庄里的,和那对夫妇根本没有半点关系! 好厉害的手段! 敢情穿越以来,绮桑一直都被孟青骗得团团转,她对绮桑所说的一切都是假的,只是为了骗她,利用她。 可此等谎言,绮桑只要和越初寒对质便能真相大白,孟青心计城府如此了得,怎么还会对她说这种极易被拆穿的话?她到底想做什么? 绮桑握紧拳头,气的嘴唇发抖。 可恶!反派果然是反派,嘴里没一句实话!要不是今夜她追根究底越初寒为何骗她,怕是这辈子都不能知晓个中隐情!实在太令人气愤! 越初寒观察着她的神色,问询:「绮桑?」 非要把这事搞个一清二楚不可!绮桑嚯地起身站立:「我回房了!」 见她面有愠色,越初寒赶紧抬手将她拦住,面露担忧:「我知道你一时之间有些难以接受,可你放心,即便你不是我亲妹妹,我也会待你好的。」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无法接受的是什么,绮桑虽然愤怒,但也清楚地知道不能将孟青又一次骗她的事告诉她,便十分艰难道:「我没事,我只是想一个人待会儿,今晚我还是去隔壁睡,你不用来看我。」 越初寒揽她入怀,关心道:「真的没事?」 绮桑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我还需要一点时间消化,你别担心,我先回去了。」 越初寒迟疑一阵,还是将手收了回去:「夜里若是害怕,记得叫我,我随时都在。」 绮桑感激地看了她一眼,一语不发地推开门走了。 长廊上行了没几步,迎面便撞上裴陆正朝这头行来,绮桑心情复杂,视若无睹地回了自己的房间,裴陆正想和她打个招唿,却是吃了个闭门羹,不由看着跟出来的越初寒道:「这是怎么了?气成这样。」 越初寒欲言又止,转身道:「先进来。」 两人入了房,她才又开口道:「身世的事,方才已经告诉她了。」 裴陆瞭然道:「难怪,怕是突然间知道自己和你不是姐妹,心里很不好受。」他顿了顿,又问,「你不是还特意嘱咐我不要说漏嘴么,怎么自己倒是沉不住气说出来了?」 越初寒愁眉不展道:「许是我不擅长说谎的缘故,之前的藉口被她察觉出不对劲来,所以方才便同我好一阵追问。」 裴陆挑眉道:「这就告诉她了?你可别忘了那位孟阁主从前是如何骗她的,有那前车之鑑,你就不怕旧事重演?」 越初寒深沉道:「已经到了不得不说的程度,从前是无人察觉所以才被孟青得手,如今她失忆后重获新生,告知她真情则更为必要,以往她总是伤心于父母早亡,无家可归,孟青也是看准这一点才对她下手,或许身为师姐没能多关心她,是我之过,眼下将实话托出,她若能晓得我对她是真心实意,该不会还去相信外人的片面之词。」 「绮桑妹妹一向心思单纯,轻信他人并非你的过失,」裴陆道,「也罢,既然告诉了她倒也是桩好事,叫她趁早知道孟青的为人,若再被哄骗,心里便有个数,你我也能放心一些,总比成天瞎操心来得好。」 越初寒长出口气,不再就谈此事:「你来找我是为何?」 裴陆矮身坐下,自袖中掏出几页写满蝇头小楷的宣纸,道:「白日里绮桑妹妹提出的引水之法,我回去后仔细想了一想,大致算了算所需的人力财力,粗略列了一张单子,你看看可行不可行。」 越初寒接过扫了两眼,有些疲惫道:「晚点再看罢,我也想静静,明日再与你商议。」 裴陆点头:「也好,这些日子你确实劳累了,绮桑妹妹那边,你也不要多想,既已说明,她应当迟早会明白你的用心。」 越初寒「嗯」了一声:「我明白。」 两人交谈几句后,裴陆便动身离去。 夜色无边,窗外月光清冷,微风中有不知名的花香。 越初寒默默无言坐在桌前,面上有回忆之色,烛影摇晃间,她轻轻闭上了微涩的双眼。 作者有话要说:  嘻嘻嘻 第38章 明月高悬,月华如练,青黑夜空下,高高楼阁烛火通明,四面淡紫纱帐随风飘动。 长案搁有黄铜香炉,青烟缭绕间,缓缓勾勒着红衣美人的曼妙身姿。 有蒙面护卫埋首前来,恭敬道:「阁主。」 孟青姿态慵懒地坐在案前,手中正调弄着各式薰香。 「人抓到了?」 那护卫暗暗捏紧了手心,惶恐道:「弟子一路尾随,还是被他给逃了。」 眼眸微抬,长睫下,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瞳噙着些许寒意。 「废物。」 护卫急忙跪下,叩首:「请阁主息怒!鬼手轻功之绝妙,我等实在有心无力,难以将其捉拿。」 孟青微微斜眸,语调平淡:「长达一月之久,次次无功而返,」她丢下手中的木勺,冷然道,「看来你是想死在他前头。」 护卫恐极,颤声道:「弟子、弟子已经尽了全力!」
第70页 孟青瞧了她一会儿,復又收回视线:「来人。」 话音一落,便有几名同样装束的护卫自外头行了进来。 「见过阁主!」 孟青重新拾起木勺,漫不经心地调香,边淡淡道:「拖下去,杀了。」 几名护卫领命,当即朝地上跪着的人行去。 那护卫闻言大惊,情急不已:「阁主恕罪!望阁主再给弟子一次机会,下次!下次弟子一定能将鬼手抓住!」 褐色香料散发着浓浓香味,孟青垂下头去轻嗅片刻,缓缓道:「劣质的东西,留着也无用。」 她说罢,便将那香料通通倒了。 那护卫求饶不止,失声痛哭,另外几名护卫只一声不吭地将人带离了楼阁。 不多时,便听楼下传来一声极其悽厉的惨叫。 夜风拂过,将那惨叫声悉数吹散,无边夜景重归寂静,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须臾,先前那几名护卫再度上了楼来,其中一名禀道:「回阁主,已经解决了。」 有侍女端来一盆清水,孟青将沾满香料的双手洗了洗,道:「三日内,若不将鬼手捉回,你们便是同样的下场。」 几名护卫纷纷露出为难之色,但也不敢多言,只能应下:「属下定不负阁主期望!」 孟青挥手道:「退下罢。」 服侍她净手后,那侍女又奉上一杯热茶,问道:「夜已深,阁主可要沐浴就寝?」 目光在厅内扫视一遍,孟青反问:「蓝心何在。」 侍女俯身道:「蓝掌使应是有事在身,早前便外出了。」 「外出?」孟青思索片刻,脸上忽然浮起一丝笑意,「本阁主不知道的外出,怕是有人找上她了。」 侍女不明,但也不会多问,只继续问询:「那阁主可要就寝?」 孟青浅尝一口热茶,不疾不徐道:「不急,」她说完,顿了顿,「去备些吃的过来,记得清淡为主,再去取些冰镇的乌梅汁。」 侍女一一承应,旋即下了楼去。 盛安城内的驿站客房中,有个小小的身影趴在窗边观望良久。 距离先前的谈话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越初寒的房中始终亮着烛火,绮桑心知她定是难以入睡之余,也有些发愁该如何悄然出走。 对于孟青骗她一事,绮桑是不论如何都要当面质问一番的,虽说此前种种如今看来都是不争的事实,但不管怎么样,她都要亲耳听听孟青的回答。 在房中枯坐这许久,绮桑也想明白了许多从前没能察觉的疑点,首先便是孟青要送她和越初寒回碧云山庄那夜,先是被络腮鬍劫走,后又有黑衣人突然出现,当时没细想,现在才反应过来那必是孟青的手笔。 还有在七星阁时,她一直让蓝心跟着她,说得好听是为了她的人身安全,其实就是明晃晃的监视!可笑她当时完全被蒙在鼓里,上雍城遇见裴陆后还自作聪明摆了裴陆一道,眼下回过神来可真不是滋味! 这不就是典型的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吗! 绮桑越想越气,奈何这驿站里头住着的都是会功夫的主,必然是不能光明正大从正门走的,唯一的办法便是翻窗户。 可这里是二楼,她又不会轻功,跳下去虽然不至于摔死但也有她受的,何况一闹出点动静越初寒必会有所察觉,得好好儿想个稳妥的法子。 绮桑苦苦思索一阵,忽然想起电视剧里的翻窗桥段,便赶紧跑到床边将床单和被褥拖了出来。 又是好一会儿过去,顺着床单一路小心翼翼滑下去的绮桑终于落了地。 她倒也没急着走,而是蹲在原地留神听了听越初寒房内的声响,见她好似并未发觉,这才谨慎地朝城外跑去。 直到出了城,绮桑才躲在林子里掏出怀中的竹哨吹了几声。 虽说她是跟着络腮鬍从渡海关回来的,可她根本记不得路,加上天黑视线不明,更是一点方向感也没有,也不知道这竹哨到底有没有那么神奇,隔着这么远蓝心能听到吗? 绮桑终究是没有把握,但也只能坐在地上等。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身后忽然响起有人落地的声音,绮桑心中一喜,回头看去,果然是蓝心赶过来了。 「越姑娘?」 绮桑忙不迭道:「快!带我去渡海关!我要见孟青!」 蓝心看了看她:「现在?」 绮桑连连点头:「我有急事要找她!」 见她有些情急,蓝心也不多问,只道:「姑娘惧高,怕是不能用轻功,步行费时。」 这会儿没工夫顾及恐高不恐高的了!绮桑催促:「管不了那么多了,我闭着眼睛,你尽管飞快点!」 蓝心道了一声「也好」,便将绮桑抬手揽住,二人顷刻间便跃去了树梢头。 虽是闭着眼,但一起一伏间绮桑仍是止不住地心慌惧怕,不过蓝心倒是依言赶路赶得很快,没多久便将她带去了渡海关。 入得关内,两人寻到那高楼正要上去时,忽见楼边的长街上围了几名青衣护卫,明亮月光下,可以清楚地看见地面漫着一片鲜血,而在那血泊中,则倒着一具两眼大睁的尸首。 还不待绮桑反应,蓝心便一个抬腿挡在她身前,低喝道:「还不快收拾干净!」 护卫们动作麻利,飞快将尸首抬走了。 绮桑看着那仍在缓缓蔓延的血泊,皱眉道:「怎么阁里的弟子也要杀?」
第71页 蓝心看了她一眼,道:「阁主不会无缘无故动手,必是她犯了错,姑娘还是先上去罢。」 绮桑收回视线,咬了咬唇,内心复杂地上了楼去。 想不到短短几日又回到这地方,却是不同往日的心境,绮桑此刻的感受有些难以言喻,她登上楼阁最高处,大厅内光线明亮,四处都燃着晃眼的烛火,蓝心不知何时悄然退下,她立在纱帐外打量内里,却不见熟悉的身影。 人不在?绮桑想着,抬手撩开纱帐行进大厅,首先入眼的,便是一张摆满了丰盛菜餚的长案。 香味扑鼻而来,不禁使人食慾大开,奔波一整日还没来得及吃晚饭,绮桑看着那长案,肚子忽地「咕咕」叫了两声。 她有点饿了。 绮桑按了按肚子,心想:要兴师问罪也得准备充分,饿着肚子一会儿哪来的体力跟大魔王理论? 便朝那长案行去,打算先干它两碗米饭,可才走了一半,绮桑又停了下来,她在心中暗骂自己没出息,这种时候竟然还想着吃饭?吃个屁!吵架要紧! 一番心理活动间,她的肚子又很不争气地叫了几下。 此声方落,便听身后又响起一道低低的笑声。 绮桑倏地回头,就见孟青立在她三步开外之处,裙袂翻飞间,映着满厅烛火,那张脸也愈发美得惊心动魄。 「既然饿了,又犹豫什么?」 来前绮桑还雄赳赳气鼓鼓的,打算一见面就给此人来个下马威,然而此时真的见到了,她却又禁不住拘束起来。 「这些吃的……你知道我会来?」 孟青缓步朝她靠近,笑道:「蓝心不知会一声就突然外出,除了你,也没别的人有此特权。」 熟悉的身影渐渐行来,两人的距离逐步缩短,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压迫感,绮桑下意识倒退几步,两手紧紧攥着裙子。 见她反应有异,孟青停下脚步,微笑:「怎么?」 绮桑很想沖她大喊一句「你这个骗子!」,但话到嘴边却又忍不住咽了回去。 眼前人红衣烈烈,负手而立,身形纤长而清雅,站得很是端正笔直,垂腰长发漆黑如墨,虽只是散散披散着,除了额间那一抹坠着红玉石的银链外,也并无过多饰物装点,但就是透出一股难以言表的强大气场,仿佛那张笑意嫣然的面庞下一刻便会变得冷若冰霜,唇齿轻启间就能要了所有她想要的人命。 满厅烛火摇曳,光影绰绰,有一阵夜风忽地急急刮来,吹动四面纱帐。 绮桑后脖子一凉,当即打了个冷颤。 孟青静静打量着她,眼眸映着跳动的烛火:「怎的不说话?既是专程来找我,却又只顾着出神,有心事?」 绮桑一万个不自在,登时后悔起如此冒失地来找她,便极力镇定道:「我、我饿了!」 「饿了便坐下用膳,」孟青说着,将她拉到案边坐下,「都是你爱吃的,看,姐姐还特意叫人备了你喜欢的乌梅汁,尝尝?」 精美的白瓷瓶中盛着色泽漂亮的饮品,孟青替她倒了一杯,递到她唇边。 绮桑正要伸手去接,孟青却将手往回收了收:「姐姐餵你。」 绮桑控制不了结巴:「不、不用了,我自、自己来……」 孟青倒也没坚持,绮桑赶紧接过来一口气灌了个干净。 「好喝么?」 「……好喝。」 「好喝也别多喝,」孟青又拾起筷子替她夹菜,「先吃点东西,空腹喝太多酸的影响胃口。」 绮桑僵着身子端起饭碗,一脸木然地大口嚼菜。 孟青兴致盎然地看着她,温声道:「这个时候,怎么想起过来了?」 绮桑充耳不闻,继续专注吃饭。 见她不答,孟青又道:「悄悄出来的?越初寒可知道?」 听她提起越初寒,绮桑的心跳漏了一拍:「她不知道。」 「看来是有什么要紧事要跟姐姐说了,」孟青道,「是什么?」 绮桑飞快将那碗米饭刨得一粒不剩,这才斟酌着道:「我有些话想要问你。」 孟青笑了笑:「什么话?」 绮桑擦了擦嘴,平復了一下不□□定的内心,却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便只好顾左右而言他道:「你那天说没有安排我回去,是骗我的?」 孟青支起手臂撑着下巴,闻言便道:「就为了问这个?」 绮桑迟疑地点了点头。 孟青柔声道:「怕你一早知晓姐姐的计划会表现得不自然,那不是在骗你,是为你好,你这趟回去后,东境那些人该是没有再怀疑你不是?」 绮桑静了一瞬,努力装作淡然道:「那别的呢?」 「别的?」 「别的事,你有没有骗过我?」 「你指什么?」 绮桑大着胆子直直对上她的目光:「有关我的身世,你其实一直都在骗我,对不对?」 第39章 听了这话,孟青并未露出奇怪神色,反而一派平静道:「是越初寒又和你说什么了?」 绮桑不想试探,便诚实道:「我一直很好奇,她为什么要骗我说我和她是亲生姐妹,所以今天就想方设法问了个清楚。」 孟青「嗯」了一声:「她怎么说?」 绮桑看了看她,便将她和越初寒的谈话内容尽量精简而准确地陈述了一番。
第72页 语毕,便听孟青问道:「你信她?」 绮桑点头:「我信。」 「明白了,」孟青道,「所以你才要跑这一趟,为的就是来质问我事实如何。」 绮桑继续点头:「所以,你的确是一直都在骗我,对不对?」 孟青笑道:「对,也不对。」 「什么意思?」 「有关你的身世,我诚然骗了你,这事说来话长,」孟青道,「可对你的感情,却是半点不曾作假。」 想不到她竟然承认得这么干脆,绮桑有点意外:「可你为什么要骗我?」 孟青握住她的手,一下一下轻抚:「说你是越长林之女,乃是为了要你相信,你与越初寒有堂姐妹的关系,如此一来,待你回到碧云山庄,便不会对她动情,姐姐是为了防患于未然。」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绮桑不信:「你防患这些干什么?」她说完,忽地升起一个念头,「难道我之前喜欢过她?」 孟青施施然道:「倒不是你喜欢她,而是她喜欢你。」 绮桑一愣。 真的假的?越初寒对原主有情?! 绮桑回想了一下这段日子越初寒对她的态度,不由摇头:「不会的,她并不喜欢我。」 孟青似笑非笑看着她:「你如何得知?」 绮桑没好气:「上次不就跟你说过了吗?我问过的。」 孟青拖长语调:「啊,想起来了。」 谎言被拆穿也能这样泰然自若,绮桑对此人的精湛演技着实佩服,便又问道:「那我到底是谁家的?」 孟青端详她一阵,声音微沉:「可还记得竹林里的双人墓?」 绮桑当然记得了。 便听孟青道:「其实那里头埋着的,并非越长林夫妇,乃是老阁主和阁主夫人,亦是我的师父师娘。」 所以她说那座墓里是原主的父母,只是在增添绮桑对身世的可信度罢了。 绮桑无语。 「我起初说老阁主与越长林乃是结交兄弟,这点不假,」孟青慢条斯理道,「越长林其人,武功高强且足智多谋,任何方面都比越长风更适合担当庄主,加上他是长子,自小也的确被当做庄主候选人来培养,可越家那位老庄主却在临死之际突然改了主意,要将庄主一位传给越长风,这事,你随便找个人问问便知真假。」 听她这样说,绮桑便猜测道:「所以越长林心中生恨,就找上老阁主帮忙,打算双方联手一起攻打碧云山庄,抢回庄主之位?」 孟青却是摇头,眼神微冷:「并非越长林先发制人,越长风登位后能力不足,东境大小事宜被他管得一团糟,毕竟是个从小活在兄长光环下的闲散少爷,他能成得了什么气候?不到三月光景便已惹得东境民怨从生,又有老阁主英明在前,他那庄主之位,说是臭名昭着也不为过。」 越长林有治民之才,也有大将之风,虽未得到老庄主青睐登上庄主一位,但对于越长风搞出来的烂摊子却是事事亲力亲为,成日任劳任怨给越长风擦屁股,操碎了心。 可劳累不说,却还半点好处都捞不着,眼见东境子民对越长林大加赞赏,越长风便将这位才干出众的兄长视为了眼中钉。 但要扭转一边倒的局面,于民众口中树立起好形象,只会暗戳戳扎兄长小人儿可不行,越长风深知自己不如兄长那般文韬武略样样精通,但手段心计方面却还算值得一提,既然想将兄长的风头盖过去,就必得干一件越长林都做不到的大事,如此才能令所有东境子民心生敬佩,诚服于他。 绮桑好奇:「他做了什么?」 孟青冷笑道:「他想吞併西境,成为天下霸主,受万千子民拥戴。」 绮桑讶异:「这么大野心?」 孟青斜眸看向她:「若想占领西境,首先要做的,便是剷除最大的阻碍。」 绮桑立即道:「他盯上了七星阁?」 「不错,」孟青点头,「七星阁乃是西境第一大派,统管西境所有门派和百姓,若能将七星阁摧毁,别的门派也激不起什么水花,碧云山庄本就实力雄厚,拿下西境也只是时间问题。」 绮桑想了想:「可七星阁也不是好欺负的,他既然并不是很有才干的人,即便有这个想法,怕也没那么容易吧。」 孟青微微一笑:「虽无才干,却有狠毒手段。」她抬起下巴,目光不屑,「是人便有软肋,攻其软肋而行,再是刚硬盔甲,也终有可破之处。」 绮桑道:「七星阁的软肋?是什么?」 夜风轻抚周身,捲来清浅幽香,孟青将视线移到她身上,轻声道:「你。」 绮桑愣了愣:「我?」 孟青道:「你便是七星阁的软肋。」 绮桑静了半晌,不可置信地重复道:「我吗?」关她什么事? 「你不是想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么,」脸上冷意一扫而过,孟青目露怜爱,「老阁主膝下有一独女,生于五月,正逢断肠崖桑树花开,花景绮丽淡雅,所以取名绮桑。」 闻言,绮桑当场怔住。 过了许久,她才抬起手指着自己,满脸愕然:「我——是七星阁阁主之女?」 孟青不语,只轻轻点头。 绮桑有点接受无能:「不会吧……」 搞什么?她刚刚才从越初寒口中得知原主是被越长风救回去的,并非越长林所生,结果转眼间事情又发生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孟青竟说她是七星阁那位老阁主的女儿?
第73页 鑑于此人有说谎的前科在,绮桑终究是心有戒备,虽然免不了感到震惊,但也半信半疑道:「你说的是真的?」 孟青道:「绝无虚假。」 可这也太突然了吧!绮桑观察着她的表情,不死心:「真的没骗我?」 孟青道:「老阁主姓孟,单名一个霄字,我自小便是随他姓。」 这又变成孟绮桑了?可以,很曲折。 孟青弯弯唇角,伸手将她搂进怀里,道:「那年你才刚满三岁,还小得很,越长风不敢与七星阁正面发生冲突,便暗地里买通了阁内弟子,派出一些暗卫伺机制造混乱,彼时老阁主与夫人在断肠崖修有一座独栋小楼,听说有歹人混进阁中生事后,老阁主自是离开断肠崖前去察看情况。」 孟青垂眸看着她,眉头紧蹙:「调虎离山的计策罢了,老阁主一走,断肠崖便平白起了场大火,师娘乃是书香门第出身,不会功夫,加上她那时恰感风寒已久,身子本就虚弱,遭此一难便葬身火海,那场火我是见过的,崖顶所有东西烧得干干净净,老阁主将师娘的尸首找到时,人已经是血肉模煳且面目全非了。」 不知是不是说起往事的缘故,她的声音此刻听来有些低沉,神色间含着一股从未有过的失落和寂寥,目光虽是落在绮桑身上,可她的眼神却有些许的失真,仿佛是透过绮桑看到了别的画面。 如果她这次果真没有说谎,那越长风这事可就干得太缺德,杀人放火两样都占全,良心十足十的黑透了。 绮桑抬头看着她,问道:「然后七星阁就和碧云山庄结下血海深仇,从此势不两立?」 孟青道:「师娘死后,老阁主遍寻火海都未能将你找到,绝望之际,守门弟子忽然来报,说收到飞鸽传信一封,直言老阁主若想将你救回去,便自觉交出七星阁主权,归顺碧云山庄,否则便要将你杀了,老阁主悲愤至极,当夜便率领西境众人举兵攻上碧云山庄,双方大战一场,死伤惨重。」 七星阁纵火一事尚且来不及外传,西境众人虽知,然东境那边却是半点也不清楚,只晓得平白无故的,七星阁竟然要大半夜攻打碧云山庄,来人众多且气势汹汹,大有就地灭庄的势头。 双方对峙之下,孟霄逼问女儿何在,越长风非但不肯承认,反扣了一顶无端作乱的帽子回去,东境众人不明内情,自是拼尽全力护庄与七星阁厮杀起来,得知真相的越长林有心为好友平反,劝说越长风将孟绮桑交还于孟霄,越长风本就对他不满,便顺水推舟说他与七星阁勾结,将无辜的越长林也牵扯进了这场暴、乱中去。 虽是陈年旧事,绮桑也并非原主,但听孟青这样娓娓道来,也是听的一肚子火。 「越长风也太狡猾了吧,他不承认抓走了我,老阁主也没有证据,仅凭一张书信做不到让东境人信服,毕竟那书信出自谁的手笔也不能查验,还顺便把越长林弄成了勾结七星阁想夺回庄主之位的恶人,可谓是一石二鸟,手段真是阴险。」 孟青嗤笑道:「说起阴险,倒真是无人可与他比拟。」顿了顿,又接着道,「那一夜混乱厮杀,死了不少人,缠斗许久后,老阁主终于寻得机会擒住了越长风,问起他你的情况时,越长风玩味一笑,说早就把你杀了,扔在野林里餵了狼,老阁主得知后怒火攻心,当时便岔了真气,大口吐血后便昏迷不醒。」 如此紧要关头,一阁之主竟被气得走火入魔人事不省,西境众人顿时没了主心骨,不知接下来该如何是好,又见越家两兄弟互相残杀,正是撤退的好时机,便赶紧将孟霄抬走,及时撤离。 西境众人安然退去本也算好事,毕竟孟霄情况不妙,继续留下作无畏斗争也讨不了好,待孟霄痊癒后捲土重来也未不可,但坏就坏在他们这一走,却是将越长林直接置于了兇险当中去。 越长风妖言惑众,污衊越长林与七星阁暗中勾结,野心勃勃,企图联手将东境众派覆灭,好坐拥两境势力,独霸武林,逼着越长林给个说法。 那般境况,越长林真是百口莫辩,何况老庄主将庄主一位突然交给越长风一事人尽皆知,此等情形之下,有越长风在一旁煽风点火,众人自然认为他是怨恨胞弟抢夺庄主,心愤难平,所以才要同七星阁联合起来攻打碧云山庄。 面对众人的质疑和唾骂,加之表面上的七星阁弃他于不顾,又多的是无情嘲讽,越长林虽是身正不怕影子斜,却奈何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众人咄咄相逼之下,他只好以身殉剑,以死证明自己的清白。 眼见越长林被众人逼死,越夫人悲愤交加,痛骂一番越长风后也随夫君自刎而去。 至此,东西两境彻底决裂,直到今日仍是彼此仇视敌对的局面。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没搞懂为什么我的一键感谢霸王票啥的不显示 这回再试试 第40章 武林纷争,从来都是尔虞我诈,谁心软谁先死。 所谓好人命不长,祸害遗千年,越长林一生正直,最终却落得个残害手足背叛东境的骂名而死,反倒是始作俑者的越长风活得好好儿的,还藉此事收拢了不少民心,稳坐东境之主的位置。 这些事,听来仿佛很遥远,也很不真切,若是从前,绮桑只会当故事来听,可如今她已然穿越了这些时日,或多或少习惯了现在的生活,又加上此事还是围绕着原主发生的,她不可能没有一点共情之心。
第74页 可话虽如此,孟青与她讲述了这许多,箇中真假却还有待查证,毕竟所有事情都只是她的片面之词,绮桑被骗过一次,断不会再这般轻易相信她的话。 对于为何要说她是越长林之女,孟青给出的解释是为了让她相信自己和越初寒是堂姐妹,因为越初寒本就对原主有情,而今绮桑已然失忆,既有血缘关系,再度回到碧云山庄后,顾念着二人是姐妹,绮桑便不会对越初寒生出情意。 虽然这理由听来有些牵强,但也像是大醋王干得出来的事,可既然如此,她又为何非要将绮桑送到越初寒身边? 若真是不希望她们暗生情愫,最简单的办法难道不是不让她们见面最好吗?她果真是为了拿到封神决恢復绮桑的记忆? 绮桑仍是怀疑她的,便问道:「我还活着,就说明越长风当初并没有对我下杀手,但以他的手段来看,不杀了我斩草除根已经很难以置信了,又怎么还会把我留在庄里?」 孟青摸摸她的脸,语气有些缥缈:「这世上,最难估算的便是人心,越长风逼死了兄长,也打击了七星阁,风头正盛,其实没什么必要杀你,他将你留在碧云山庄也很简单,为的就是要将你培育成东境人,自小便给你灌输与西境敌对的观念。」 「你不知自己亲生父母是谁,一心将自己当做碧云山庄的人,越长风骗你说你的父母是被七星阁所杀,所以长大后但凡遇上西境人,你便要痛下杀手,是为得到越长风的夸奖,殊不知,你过去杀过的那些人,才是你真正的同伴。」 害死了敌人尚且不够,还要将敌人的女儿培养成仇恨西境的人,自以为诛杀西境恶人是替天行道为双亲报仇,实际上却是自小被矇骗,活在莫须有的谎言中。 这世上真有如此恶毒之人吗?绮桑不敢想像,也不愿想像,如果这些事情通通都是真的,那原主的身世未免也太可怜。 孟霄痛失妻女与好友,悲痛无比,颓然疗养半年后含恨离世,而原主则被越长风收养,认仇人为父,将亲生父亲一手组建的七星阁视为头等大敌,一生都在越长风的控制下过活,极其可悲。 可有一点绮桑想不通,既然原主已经是碧云山庄的人,也分外仇视西境,那她为何要与孟青设计杀害越长风? 难道仅仅只是因为孟青的谎言,她就轻易信之转而对养父下手吗?一个人自小形成的观念,是那么容易就被三言两语所改变的? 有了疑问就要及时提出来,思及此,绮桑便直言问道:「我不是在七星阁长大的,那你之前说我伪装失忆混进碧云山庄的事,自然也是假的,可越长风的确是死了,按越初寒所说,当日我也的确被鬼手劫走,看来与你的协作倒是不假,可我是怎么信了你的话答应要杀越长风的?十多年的养育之恩,怕不是一朝一夕就能令我动摇的吧?」 孟青不咸不淡道:「这个么,就不得不提到一个人。」 「谁?」 「千影楼楼主,裴之令。」 裴陆的父亲?怎么把他也扯进来了?绮桑疑惑:「他和这事也有关系?」 「有关系,当然有关系,」孟青看着纱帐外的夜景,眸光映有忽闪的烛火,「裴之令与越家兄弟二人自小便相识,后又同时拜入天机宗,师从无悔大师,他们三人除了是世家结交的好友外,还是同门师兄弟。」 这事,绮桑依稀记得裴陆仿佛提起过,便追问道:「然后呢?」 孟青低缓道:「裴之令的为人我不太了解,不多评价,但越家两兄弟他更为亲近越长林,可见他的脾性与越长林较为合得来,越长风登位不久,裴之令也接手了千影楼,越长林死后,裴之令与越长风曾大动肝火打过一场,可人死不能復生,千影楼又归属碧云山庄所管,他再是忿忿不平也无可奈何,只能是伤了两派的和气,对千影楼不利。」 「眼见你在碧云山庄一天天长大,我很担忧你会愈加与我背道而驰,待我稳固阁主一位之后,便寻个了时机找上了你,将你的身世悉数告知,你应该也能想到你当时的反应,不仅不信,反倒得知我是七星阁阁主后要一剑杀了我,不过好在你并未将此事告诉越长风,多次尝试无果后,我只得主动找上裴之令,请他帮我劝一劝你。」 大魔王竟会主动求人?绮桑暗自腹诽,又问道:「他答应了?」 孟青收了收下巴,看着她道:「也是费了一番口舌才答应的,裴之令因为越长林的死对越长风本就有恨,他通过越长林也和老阁主有些来往,对于骗你的事,自然是更加痛恨越长风心性狠毒,也是怜你身世苦楚,不想你继续待在碧云山庄被越长风矇骗,能跟我回七星阁当然是好事,所以他才会开口劝说,将当年真相如何告诉了你。」 有裴之令的证词,又有孟青耐心劝慰,原主必定是信了,于是对越长风生恨,所以才会与孟青商议计策,要杀了越长风。 滴水不漏的故事,仿佛并未有哪里露出破绽。 绮桑没再说话,只暗暗在心中度量真实性。 许是看出她并未全然信服自己,孟青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眸色略沉道:「你若还是对姐姐有所怀疑,那姐姐再告诉你一件事。」 绮桑抬眼看向她:「什么事?」 纤长白皙的手轻抚柔软髮丝,孟青道:「之所以要让你回到碧云山庄拿取封神决,是因为你身上被人施过封神之术。」
第75页 她竟然知道?绮桑有点吃惊:「你是怎么知道的?」 孟青嘆口气,将她抱得紧紧的:「因为我找上你的事被越长风发觉了,他必然猜到我将当年真相告诉了你,所以便用封神之术禁锢了你的记忆,也坏了我的计划。」 那日在浮玉岛,恭龄替她解了封神术后,绮桑本就猜测过可能是越长风对原主下的手,只不过那时她并不能猜到越长风的目的是什么,没想到还真是他。 得知孟青与原主有了来往,越长风定然是要出手阻拦,但真相如何原主已然知悉,为了不让孟青的计谋得逞,越长风便直接消去了原主的记忆。 如此一来绮桑便明白了:「你费了那么大功夫才让我相信你,结果转眼就被越长风用封神术让我忘得一干二净,可谓是前功尽弃,于是你后来才又谎称我们是亲生姐妹,是这样吗?」 孟青点头道:「你失忆后不太能接受自己是孤儿,在碧云山庄也待的不开心,姐姐不想你再次被越长风哄骗,便又及时找上你,说你是我亲妹妹,以此换取你的信任,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你答应和我里应外合对付东境,越长风天性多疑,花了三年时间才让他略略放下心防,以为我没有再找上过你,直到两月前成功将越长风的性命拿下,却是未料到你竟不慎坠了崖,没成想又一次失忆了。」 此中是非曲折还真是骇人听闻,若不是今夜寻根究底要问个清楚,这些事,仅靠绮桑自己的猜测,该是一辈子也猜不着。 如此这般,所有的疑问便也算迎刃而解了。 孟青知道原主被越长风施了封神之术,所以才会执意将绮桑送回碧云山庄,希望拿回封神决帮她找回丢失的记忆,从前的亲姐妹谎言也是因为原主被迫失忆,不得已而为之,将越长林说成原主的父母,亦是为了防患绮桑对越初寒产生感情,眼下绮桑追问身世,她才会将实情托出。 这一环扣一环的,精彩程度简直堪比央视八套的年度大剧! 绮桑不由感嘆:这原主的过往也太复杂了吧! 兀自胡思乱想着,便听孟青笑了笑,问道:「还怀疑姐姐么?」 绮桑抓了抓脑袋,支吾:「这个嘛……」 她是典型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虽说孟青不厌其烦地与她讲了这大半日,看样子也不像是在骗她,可绮桑却是做不到全然相信,毕竟大魔王心思了得,她若真是有心说谎,编出这些话来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在没有得到有力的查验前,绮桑只能抱着半真半假的眼光去看待。 见她吞吞吐吐,孟青抬手捧起她的脸,含笑的面容缓缓凑近,温柔道:「桑儿还是不相信姐姐?既如此,桑儿不妨仔细想想,这些日子以来,姐姐待你如何?」 看着那张绝无仅有的美丽容颜,绮桑的唿吸有一瞬间的凝滞,她不知为何突然有些拘谨,还有些不敢看她。 无微不至的呵护,只独独给她一人的宠爱,任何事情都考虑得细心周到,从未对她有过真正的不耐抑或不好的言语,她向来都是又温柔又宠溺,这样显露无疑的爱,任谁都不能无法察觉。 她的确对自己不错,绮桑心里都明白,便微微垂下眼眸道:「你……对我挺好的。」 孟青又道:「那姐姐可有对你做过不好的事?」 绮桑想了一想,也没能想得出来:「没有。」 「为何要骗你,又为何瞒着你的身世,姐姐全部都解释清楚了,」孟青笑意浓浓道,「桑儿若还是不信任姐姐,那桑儿不妨说说看,姐姐要怎么做,你才会信我?」 这问题成功把绮桑问住了。 怎么做?能怎么做啊!当事人都差不多死绝了好吧! 何况以之前和越初寒的交谈来看,对于当年七星阁与碧云山庄的冲突内情,越初寒显然是毫不知情的,同所有东境人一样,她也将越长林看做是为了抢夺庄主不惜对兄弟下手的恶人,倘使真要搞清楚这些事的真假,唯一的人证便只剩下了裴之令。 但绮桑穿越以来,虽说与裴陆来往不少,日日都能聚头说话,而裴之令却是至今为止连个面都没见到过,明显是个神出鬼没行踪不定之人,要找他问清真相如何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去了。 且还不能托裴陆帮忙,裴陆那人看着吊儿郎当,表面一副风流公子哥儿的模样,可内里简直就是聪明绝了顶,若是要他帮绮桑找到裴之令,他必会猜测许多,到时候别又招惹出另外的祸端来。 如此分析下,没和裴之令见面之前,绮桑也只能选择暂时相信她了。 第41章 一阵寒凉的风扑面而来,登时勾出一个刁钻的喷嚏,绮桑揉了揉鼻子,不太自然道:「突然要接受这么多东西,我一时还有些难以消化,等我好好儿想想吧。」 孟青弯弯唇角,捏了捏她的脸:「不急,姐姐都理解。」 谈了这半晌,想是时日又过去了许久,绮桑有些担心越初寒发现她不在房内,便道:「我不能出来太久的,你让蓝心送我回去吧。」 孟青瞧着她,问询道:「姐姐亲自送你可好?」 倒也没什么不好,绮桑点头应下。 两人便相携着下了楼去,一齐自关门口离开。 晚来风急,吹的人浑身发冷,孟青拉着绮桑缓缓步行,一边以真气替她驱寒。 绮桑表面淡定,内心却仍是复杂的。
第76页 原本听越初寒说孟青曾经骗过原主,绮桑多多少少还有些庆幸,她若真是越长风捡回碧云山庄的孤儿,就该是和孟青毫无瓜葛,那攻略女主的事也就不必再顾虑她,绮桑自然是可以坦坦荡荡地大展身手追求越初寒。 可现在倒好,她和大魔王的关系不仅没受到一丁点影响,竟还成了孟霄的女儿,可谓是亲上加亲!就算原主和孟青之间并无情意,她们也始终是有关联的。 看来要想光明正大攻略女主,果然还是没那么容易,有孟青在,她就只能背着她偷偷摸摸地向越初寒发动攻势,这种情节,看小说会觉得刺激,发生在自己身上就只能用胆战心惊来形容! 不过暗戳戳想到这些,绮桑倒是又好奇起来,便扭头问道:「你先前说越初寒曾经喜欢过我,是真的?」 清浅月光下,那身红衣仿佛镀着一层淡淡银辉,孟青看了她一眼,唇边有笑意:「怎么?」 看清那笑意之下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绮桑立即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我不是对她喜不喜欢我有兴趣啊,我只是好奇我以前是怎么和你在一起的。」 不是骗原主说两人是亲姐妹吗?那原主怎么还会喜欢上孟青?搞禁忌恋啊? 应是觉得她这话问的有些出乎意料,孟青略略颔首,似在思考如何作答,但见她仿佛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轻声笑了出来,回道:「这个问题么,姐姐也不知道。」 绮桑投去古怪视线:「你会不知道?」 孟青怡然自得道:「毕竟密切来往了三年之久,细水长流不是?你的心意姐姐倒是不知,但姐姐诚然是不知不觉便对你动了情的。」 能让大魔王动情的人可不一般,看来原主除了脸蛋儿生得漂亮外,必定还有别的过人之处。绮桑不由问道:「那你喜欢她……我什么?」 孟青浅笑,却是不语。 哟,还卖关子吶?绮桑追问:「快说啊!」问问清楚原主的闪光点,不就更好攻略女主了吗! 孟青打量她片刻,轻声道:「喜欢你什么?」她顿了顿,莞尔,「自然是什么都喜欢了。」 这回答也太敷衍了吧!绮桑刨根问底:「你好歹说两个我的优点听听。」 便见孟青微微思索一阵:「在姐姐的眼里,桑儿全身都是优点。」 绮桑丢了个白眼过去:「你就不能认真回答我?」 孟青笑了笑:「比起这个,姐姐更在意的是,桑儿现在有没有喜欢上姐姐呢?嗯?」 自己含煳其辞就算了,还来反问她!绮桑不乐意:「你先回答我再说!」 见她如此执着,孟青便道:「你从前的性子与你如今有很大差别,那时的桑儿倒是不如现在可爱,但也十分乖巧懂事,非要说喜欢你什么,姐姐也说不出来,喜欢一个人有时是不需要理由的。」 行吧,这也勉强算个是回答。绮桑目视前方,想了想道:「乖巧懂事?这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啊。」 腰间忽地一暖,孟青伸手将她搂进怀里,垂眸道:「现在该桑儿回答了。」 绮桑顿了顿,装傻:「回答什么……?」 孟青凑近,碰了碰她的鼻尖,调笑道:「你说回答什么?」 绮桑暗暗叫苦,面上却是继续充愣:「我不知道!」 美丽的眼睛深深凝视着她,柔情显露无疑,孟青耐心道:「方才问你的,有没有喜欢上姐姐?」 绮桑站如钟,嗫嚅:「我……」 出大问题!这要怎么回答啊! 孟青观察着她的表情,脸上很快便浮现出几分瞭然的意味。 两人相拥而立,都未再开口言语。 良久,孟青才轻声道:「想必是没有了。」 绮桑眼神躲闪,不知如何开口。 孟青嘆息:「一点也没有么?」 绮桑不想说实话戳她的心,但又不好一直当哑巴,只能搪塞道:「我说过的,我需要时间……」 孟青静了一瞬,忽地问道:「那越初寒呢?」 绮桑有点反应不过来:「越初寒?」 「相处这些时日,你可有对她萌生出情意?」 「这……没有的。」 「没骗姐姐?」 绮桑「嗯」了一声。 孟青抬手,轻轻抚摸她的脸颊,眸光闪烁:「既已知晓越初寒从前对你有意,就该知道姐姐为何一直叮嘱你,不许你与她过分亲密。」 绮桑有点不自在:「我知道。」 「所以往后更要与她拉开距离,」孟青道,「你虽然说过她眼下对你没那种心思,但姐姐清楚,那只不过是她的谎言罢了,你若是不注意分寸招惹了她,姐姐可是会伤心。」 绮桑忙不迭点头:「是是是,我会注意的。」 嘴上这样说,但她心里却是暗暗窃喜,越初寒最好是对她旧情残存,这样她攻略女主的希望就更大了!好事啊! 两人步行一阵,担心脚程太慢,绮桑还是闭着眼睛让孟青用轻功将她送了回去。 到达驿站时,越初寒房中的烛火已然熄灭,看来是睡了。 习武之人听觉都很灵敏,绮桑有点惶恐:「你能悄无声息地把我送回房里吗?」 孟青点头,看着那一长串自窗户垂下来的床单,笑道:「你就是这样偷跑出来的?」 绮桑露出得意神色:「我聪明吧!」
第77页 「摔着怎么办?」孟青说着,抬手搂住她的腰,足尖轻点间,二人便轻飘飘入了房。 有功夫就是方便!绮桑道:「好了,你快回去吧,别被人发现。」 孟青笑了笑,抱着她不肯撒手:「放心,姐姐的身手,不至于。」 察觉到气氛变得有些暧昧,绮桑不敢动:「功夫再好也别逗留,万一叫人看见可就不好!」 「怕什么,」孟青低下头去,在她唇上轻轻碰了碰,「姐姐想多和你说会儿话。」 越初寒就在隔壁呢!绮桑难为情:「今天说的话够多了吧……」 孟青悠然道:「正事不算,姐姐想和你说说情话。」 绮桑听的脸红:「你别戏弄我了。」 孟青看了两眼房内的摆设,满意道:「还算乖巧,没和她住一间房。」 本来是打算要住一间的!绮桑嘿笑:「我哪敢啊……」 身子一瞬腾空,孟青忽地将她打横抱起,笑意嫣然道:「那姐姐哄你睡觉?」 这种偷情一样的既视感谁睡得着啊!可不等绮桑表态,孟青便直接行到了床边,屋内黑灯瞎火的,视线不明,绮桑后背沾上床榻才想起被褥什么的还挂在窗户上,便赶紧道:「硌死我了,还没铺被子呢!」 孟青道了声「也是」,便又将绮桑从床上抱了下来,还不待绮桑跑过去拿,她又欣然道:「桑儿坐,姐姐给你铺。」 大魔王还会给人亲自铺床?绮桑受宠若惊道:「你会铺吗?」 便见孟青送出手臂,沖那小轩窗凌空一挥,那挂在窗户外头的被褥床单便纷纷自觉飞了进来,动静十分轻巧地落在了床面。 她笑道:「铺床这种事谁不会?」说着,竟就真的弯腰整理起被褥来,动作还挺利索,很快就将那张凌乱的床恢復回平整的原样。 绮桑从小到大都没自己铺过床,哪怕上了大学住宿舍也是老母亲跑去学校替她铺的,闻言便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这个……我就不太会……」 孟青宠溺道:「你是姐姐的小甜心,不需你会,姐姐来便好。」 听见那声「小甜心」,绮桑的鸡皮豆豆登时掉了一地。 果然自古反派贼深情啊!平心而论,大魔王又厉害又会撩还贤惠,这么好的女朋友怕是打着灯笼都没处找! 只可惜她不是女主,不然穿越过来的那天晚上就成亲!还费什么劲攻略越初寒啊! 床铺好了,孟青又拉着她躺了下去,这小半会儿过去也不知道有没有闹出什么动静,绮桑总是有些做贼心虚的,便道:「我这就睡了,你还是快些回去吧。」 孟青坐在床边看着她,半张脸隐在黑暗中,另外半张脸则映着窗外投进来的朦胧月光,眼神清明。 「等你睡着我再走。」 绮桑立即闭上眼睛:「我马上睡!」 见状,孟青也不再言语,只抬手轻抚着她的额头,房中很快便归于寂静。 柔软的手心带着暖人的体温,轻轻抚动间,令人心安,绮桑睡得笔直,一动也不动,不知过了多久,额上那只手才悄然离去,屋内便半分响动也没有了。 等了老半天也没再听见什么声音,暗暗思索着孟青是不是已经离去时,绮桑便小心翼翼地半睁开眼睛打量,见得床边的身影犹在,孟青正静默无言地看着她,绮桑不由低声道:「你怎么还没走啊?」 孟青扬起唇角:「你不是还没睡着么?」 有你这尊大佛守着怎么可能睡得着!绮桑催促:「你快走吧,我自己能睡的。」 孟青看了看她,忽地侧身在她旁边半躺了下来,柔声道:「可姐姐捨不得你,想多陪你一会儿。」 熟悉的幽香乍然间扑鼻而来,绮桑半是无奈半是好笑道:「怎么赶你都不走,总不能一夜都留在这儿吧?」 孟青在她耳边轻笑:「也不是不可以。」 絮絮低语间,她的声音听来很是轻柔悦耳,吐字时喷薄出浅浅温热气息,绮桑脖子一痒,条件反射往旁边一躲,孟青却在此时凑了上来,红唇在她脸颊缓缓游移,边道:「下次见面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桑儿会不会想姐姐?」 绮桑不知如何作答,听她这话倒是心念一动,问道:「你已经拿到了渡海关,会在那里待多久?」 孟青伸手搂住她的腰,回道:「总得看看南地之后的动向。」 绮桑好奇:「你接下来还有什么打算吗?」 孟青咬住她的唇角,淡淡道:「那要看越初寒如何应对这次的难题。」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3-15 03:00:00~2020-03-16 03: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2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绮桑本想装作无意地套套她的话,若能提前从她嘴里得知七星阁后续的举动,她便能帮助越初寒出谋划策,这样对于攻略女主一事也有帮助,虽然有些不道德,但南地这回即将面临莫大灾情,能救上那些百姓的命也是好的。 可孟青却没给她继续问下去的机会,绵密的亲吻不断袭来,温柔而又缱绻,无人再开口言语,屋子里只能听见两人的喘息声。 不知不觉间,孟青已然移去上方将绮桑牢牢压住,被褥被掀开,夜风自窗外吹来,却并不觉得冷,反倒将床榻这一方小空间吹得愈加燥热起来。
第78页 到底是被此人亲密得多了,绮桑如今的反应也迟钝了不少,一个不留神就又被她占了便宜,可对方太过不容抗拒,又将她两手紧紧握着,逃也没地方可逃,只能被迫承受。 就这么紧密相贴地亲吻了一阵,孟青才恋恋不捨地抬起了头,低声笑道:「也不是第一次了,怎么还是不会?」 绮桑老脸一红,说不出话来。 孟青眼神戏嚯地瞧着她:「要不,姐姐教教你?」 可拉倒吧!绮桑赫然:「才不要你教,这有什么好学……」 「倒也是,」孟青十足的惬意,「多几次就会了。」 绮桑不敢直视她,将脸扭到一边,闷声道:「你到底什么时候走啊……」 孟青復又躺在她身侧,将她圈在自己臂弯里:「不闹你了,等你睡着,姐姐自会离去。」 左右这人也油盐不进的,绮桑倒懒得再下逐客令,白日里那般奔波,入了夜又好一番求证原主身世,还真是有些疲累,便任由孟青抱着她,道:「那我不管你了,我先睡了。」 孟青在她额头吻了一下,轻声道:「睡罢。」 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直接睡到了正午时分,绮桑醒来时,外头天光早已大亮,孟青也不知是何时离开的。 许是顾念她心情不佳,越初寒也没来叫她,绮桑洗漱完毕后便下了楼去。 在这驿站内走了一圈,却是没见到越初寒与裴陆的踪影,绮桑正想寻个人问问时,便见一名有些眼熟的青年直直朝她走来,问道:「姑娘醒了?可要安排您用膳?」 这青年生得剑眉星目,着一身鸦青色窄袖劲装,手握长剑,整个人看起来神采奕奕,颇有些年轻侠客的气度。 绮桑打量他一阵,不确定道:「你是,江……」 「江轩,」青年颔首一笑,「小庄主与少楼主一早便外出了,估摸着还有一会儿才能回来。」 原来是在浮玉岛奉越初寒之命销毁炸、药的那名弟子。 绮桑隐隐记得他是碧云山庄的管家特意派来给越初寒打下手的,且越初寒仿佛对他有些信任,便一瞬来了兴致,问他:「看你年纪也不大,在碧云山庄待多久了?」 江轩回道:「庄里的常管家是我舅舅,我自小便是在庄内长大的,已有二十三年了。」 绮桑眼睛一亮:「那你一定对碧云山庄很熟悉了!」 江轩笑了笑:「这是自然。」 绮桑观察一番四周,见周围并无多少人走动,便拉着他行去廊角,小声道:「你应该知道我失忆的事吧?」 见她举止奇异又神神秘秘的,江轩面露疑惑,闻言便点了点头。 绮桑接着道:「是这样,过去的事我都给忘了,所以有些话想问一问你,你知道的就说,不知道也没关系,懂吗?」 江轩道:「姑娘尽管问。」 绮桑立即道:「我是不是在碧云山庄长大的?」 江轩答道:「姑娘三岁的时候就被庄主带回庄里了,这些年一直是大家看着长大的。」 看来这一点孟青没说谎,的确是越长风把原主留在了身边。绮桑又道:「那你们庄主有没有说过我的亲生父母是谁?他有说是从哪儿把我捡回去的吗?」 江轩回忆一阵:「这个……我依稀记得是庄主离庄视察,正巧遇上西境恶人残杀东境子民,庄主出手相救,将那些西境人都杀之而后快,应是见姑娘父母双亡孤苦伶仃,所以便将您带回了庄内收养。」 这倒也和孟青说的能对上号。绮桑想了想,继续道:「听我姐姐说,我三年前也有过一次失忆,是真的吗?」 江轩道:「确有此事。」 「怎么失忆的知不知道?」 「那就不清楚了,只知道您头天晚上还好好儿的,睡了一觉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庄主想尽办法都治不好您,后来也就不了了之。」 「他不是会封神术吗?怎么不用那个替我恢復记忆?」 「庄主的确用封神术试过,但毫无成效,对您一点用也没有。」 听完这话,绮桑不由沉思起来。 照江轩的回答来看,原主是在碧云山庄失的忆,就说明下手的人一定是越长风,绝无可能是别人,他既然有心要阻拦孟青和原主的来往,什么想尽办法医治原主也只是装装样子罢了,如此对照一番,孟青这回好像真没对她说假话。 可怎么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呢?绮桑皱着眉头默默考量,可这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来到底哪里不对劲,有关原主的身世,还是只能找个时机问一问裴之令才能搞搞清楚了。 不由暗暗在心中咆哮:真想给原文作者寄刀片啊!写这么复杂自己脑子转的过来吗! 江轩观察着她的神情,以为她是在因为失忆的事发愁,便出言安慰道:「姑娘不必太过纠结过往,当日庄主被人离奇杀害,您又被那兇手挟持,还不慎坠了崖,接连受到沉重打击,小庄主悲痛过度以致于一夜之间白了头,如今您能安然无恙回来,便是天大的好事,小庄主一定会像从前那般对您好的。」 绮桑被他这番话拉回了神思,便沖他感激一笑:「多谢,我明白的。」 江轩道:「那姑娘可还有别的不解之处要问?」 听他方才提起越初寒,绮桑自然是又想起一个重点,便问道:「倒还真的有个事想问问你,」她顿了顿,组织了一下措辞,「我姐姐,以前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啊?」
第79页 许是话题突然就转到了八卦上,江轩有些意外:「这……?」 绮桑追问:「你在庄里那么多年,应该和我姐姐很熟的,这种事你多半也会知道一点吧?」 便见江轩沉默了片刻,看向绮桑的眼神似乎变了一些,含煳道:「这事……江轩只是一名普通弟子,对小庄主的个人感情并不知情,姑娘若是想知道,不妨亲自去问小庄主……」 绮桑不傻,自然看得出他是在闪烁其词,怀疑道:「果真不知?」 江轩极为不自然地讪笑一声:「真不知。」 兄弟你这演技不太行啊!绮桑心知他一定是在敷衍自己,但他既然不肯说,必是有原因,便也不想为难他,只好大方道:「那就算了,我自己去问她。」 江轩顿时松了口气的样子:「既如此,弟子还有些事要做,就先下去了。」他说完,便一熘烟跑了,脚力极为敏捷。 绮桑看着他的背影,暗道:一定有鬼! 等了许久也不见那两人回来,在驿站小厮的安排下绮桑独自吃过了午饭,正想出门转转时,忽见一脸菜色的颜不淳自二楼扶着墙壁缓缓行了下来。 才一夜不见,他整个人似乎经受了莫大打击一般,满面沧桑且眼神呆滞,竟然连站立都有些困难,绮桑连忙跑过去将他扶住,问询:「你怎么了?」 颜不淳嘴唇动了动,却是没说出话来,只哼哼了两声便痛苦道:「快!茅厕……」 便见旁边几名弟子赶紧围拢过来,七手八脚地将人抬走了。 绮桑讶异道:「他这是怎么了?」 有弟子回道:「不太清楚,昨儿夜里颜掌教就一直闹肚子,这都好些个时辰过去了,还是一点没好。」 怕是吃土吃坏了吧!绮桑很不厚道地笑了。 不多时,便见颜不淳又被那几名弟子搀扶了出来,绮桑憋笑道:「让你吃土吧!这下可好,吃出毛病来了!」 颜不淳步履蹒跚地行到桌边坐下,脸色惨白:「怪不得那良田种不出庄稼,有问题!」 笑归笑,但绮桑还是关切道:「有没有找过大夫看看?」 颜不淳按着肚子,疼的龇牙咧嘴:「颜某人……何时需要看大夫……」他说罢,忽地两眼一瞪,「不好,快!茅厕……!」 一直随侍在旁的弟子们见状又十分熟练地将他老人家抬走了。 看来南地的农田果然是不对劲的,绮桑暗忖间,便见越初寒与裴陆正巧自大门口行进来,一见屋内这番热闹景象,裴陆便问道:「颜掌教这是……」 绮桑直直奔向越初寒,一边回他:「吃土吃的!拉肚子了!」 裴陆愣了一下,唇边浮现一丝玩味笑意:「这样么。」 看清他神色揶揄,绮桑指责:「你有没有良心啊,幸灾乐祸的,快叫人请个大夫给他看看吧!」 裴陆瞧了瞧她,脸上笑意愈加收不住了:「说哥哥不对之前先自个儿照照镜子,你这满脸的喜形于色怕是比我还乐意看他笑话。」 绮桑赶紧将露出来的大白牙收了回去,正色:「我怎么就喜形于色了?我很担心的!」 裴陆笑而不语。 三人围桌而坐,绮桑挤在越初寒身侧,笑眯眯道:「姐姐,你们先前去哪儿啦?」 越初寒看了她一眼,道:「去米商那边看了看情况。」 绮桑「哦」了一声:「那情况怎么样啊?」 「还算井然有序,」越初寒说着,打量她道,「你……可还好?」 绮桑笑了笑:「我很好啊。」 原本还担心她知晓那些事后会心情低落,所以今日也不曾叨扰,见她此刻笑容明媚,恍若没事人一般,越初寒便稍稍宽了点心,但还是问道:「昨夜睡得如何?」 提起昨夜,绮桑多少有些心虚,镇定道:「很好很好!也没做噩梦!」 越初寒颔首:「那就好。」 谈话间,颜不淳再次被众人给抬了出来,脸色愈发差了。 裴陆道:「您这样儿可不行,去,给请个大夫过来。」 有弟子应下,立即行出门去。 颜不淳气若游丝道:「颜某无需看医,这点小问题不在话下……」 「您这脸色白得跟纸似的,」裴陆悠悠摇着扇子,语重心长,「讳疾忌医可要不得,何况那土里到底有什么古怪还未查清,切莫因小失大丢了性命,那可不划算。」 颜不淳「哎哟」连天,还不忘骂人:「可恶的西境,下此黑手,心肠歹毒!」 越初寒道:「下午要去灵山水库视察,颜掌教有病在身,还是留在驿站好生休养。」 颜不淳嘆口气,笑得勉强:「让小庄主见笑了。」 「无妨,」越初寒道,「颜掌教注意身体。」 待这二人用过了午饭,张堂主便寻上门来,由于颜不淳遭此一难,张堂主便将何景旭一併带上,几人骑马朝灵山水库行去,意欲探探那边的情况。 第43章 今日天气不错,日光虽亮却并不炎热,南地虽然良田被毁,但山林风光却是大好,一路上微风阵阵,又有花香作伴,倒像极了出门踏青。 绮桑稳稳坐在越初寒身前,毫不客气地背靠在她怀里,喜滋滋道:「我还从来没有骑过马呢,好玩儿!」 越初寒握着缰绳,闻言便垂眸看了她两眼,「你从前马术不错,只是忘了。」
第80页 她说完这话,便听裴陆在一旁拆台道:「胡说,明明昨日巡视良田你才骑过马的,不也是初寒载着你?」 绮桑扭脸瞪着他,兇巴巴道:「我和我姐姐聊天你插什么嘴啊!」 裴陆调笑道:「初寒是你姐姐,我也是你哥哥,这兄妹三人话家常,我怎么就不能插嘴了。」 绮桑丢了个白眼过去:「电灯泡!」 裴陆想了一想:「电灯泡?那是何物?」 绮桑狡黠一笑:「三人行,必有一个落单的,要是你的赵姑娘也在,你就不是电灯泡了,懂我意思吧?」 裴陆假装沉脸道:「你这是嫌我是个多余的了,」嘆口气,「也罢也罢!哥哥可是个成人之美的好人,你们二位慢聊!」 言毕,他便一个策马上了前,自去同张堂主搭话去了。 见他还算有自知之明,绮桑十分满意,便窝在越初寒怀里,仰首看着她道:「姐姐?」 越初寒回以视线。 绮桑满面春风道:「我们不是亲生姐妹哦!」 越初寒:「……」 「即便如此,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也将你当做妹妹看待。」 绮桑喜不自胜道:「妹妹又怎么了,没有血缘关系的话,我就可以喜欢你啦!」 越初寒移开目光,沉默。 见她这副故作冷淡的模样,绮桑心道你装什么装,孟青都说你喜欢原主了,我就不信攻略不了你! 这样想着,她便侧过身子面向越初寒,两手一抬将她脖子牢牢圈住,十足地霸道总裁范儿:「我可告诉你,我喜欢你这事儿,那是天崩地裂也没办法改变的!不管你对我再无情,我都会对你死缠烂打到底,你识相的就赶紧从了我!听明白了吗!」 听完这番豪情壮志的表白,越初寒静默良久,末了才伸手将她扳回去,声音平淡:「坐好。」 就这反应?!绮桑回头,恨不得把眼珠子都贴在她脸上:「你就真的一点也不喜欢我?」 越初寒目视前方,一派平静:「我对你的喜欢,只是姐妹情谊。」 绮桑看了她片刻,故意道:「可我先前在驿站问过江轩了,他说你以前喜欢我的。」 闻言,越初寒神色一变:「他怎么说?」 绮桑面不改色撒谎:「他说你对我有情,还想和我成亲!」 越初寒略显惊疑,否认:「……没有的事。」 绮桑观察着她的表情:「那你当初为什么要阻拦你爹把我嫁给裴陆?」 前往浮玉岛前,绮桑第二次与裴陆见面时,裴陆便就此事打趣过她,当时她只是觉得裴陆是个风流的,越初寒作为姐姐必不会将妹妹许给他那等没个正经的人,可孟青告诉她越初寒喜欢原主这事后,绮桑回想起当时的对话,才觉得别有深意。 便见越初寒面露无奈道:「父亲只是想和千影楼联姻,巩固两派交情,我不忍心,所以才出言劝诫。」 还嘴硬!绮桑凑近她,嬉笑:「你就承认一下你喜欢我又怎么了?我也喜欢你啊,不亏的!」 越初寒朝后躲了躲,皱眉:「再要胡说,我把你丢下去。」 「你捨得吗?」绮桑脸皮奇厚,「我不管,我单方面宣布,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女朋友了!」 越初寒看着她,不解道:「女朋友?」 也是吃了没文化的亏,古人都是怎么称唿女朋友的?绮桑冥思苦想一阵,猜测:「媳妇?娘子?夫人?」顿了顿,不怀好意道,「美娇妻?」 听她如数家珍一般接连蹦出惊人之词,越初寒脸上青红交接,低声责备:「你——不知羞!」 绮桑捧腹:「你脸都红啦!」 感到面皮有些微微发热,越初寒似有愠色:「信不信我真把你丢下去。」 绮桑不以为意:「要丢就丢,谁怕?」 浅淡的茶色眼瞳闪过一抹少见的促狭,越初寒低哼一声,抬手将绮桑后领子一提,二话不说便将她从马上丢了下去。 哟,还真丢吶?绮桑虽然意外,但也不恼,干脆一屁股坐在原地,脸上仍是笑意不减,大喊道:「打是亲骂是爱!还说你不喜欢我?」 越初寒极其淡定地瞟了她一眼,手中缰绳一抻,半分也没犹豫地连人带马跑了。 绮桑也不在意,反而十分清闲地伸了一个懒腰,倒头便躺去了地面晒太阳。 马蹄声很快便停了,她知道越初寒并未走远,定是在前面的林子里头等她,但绮桑才不会主动跑过去,便翘着二郎腿静静等候。 果然,没过多久就又听见那马蹄声在逐渐靠近,绮桑优哉游哉地闭着眼睛,耳朵却悄悄竖起。 「起来。」 绮桑纹丝不动,也不说话。 「不起来我走了。」 绮桑充耳不闻。 「还不动?」 她继续装聋作哑。 便听越初寒也不再言语,只闻一声马鞭的脆响,那马蹄声再度响起,比之前跑得更快了。 一切动静绮桑都听在耳里,不由暗暗想道:怎么这么没耐心?不应该啊。 她赶紧睁开眼去看,然而没想到的是,首先映入眼帘的,却是一截雪白的纱裙,裙下亦是一双同样雪白的云履,绮桑心下一喜,忙抬起头来,笑得好不灿烂:「我就知道你不会扔下我不管的。」 一片艷阳之下,越初寒整个人都像是在发着光,凉风习习吹来,满头白髮微微飘动,那张脸也愈发美得清丽脱俗,宛如人间谪仙,像极了一朵冰川中盛放的雪莲花。
第81页 也不知是日光不可直视,还是被她的美貌所惊艷,绮桑忍不住眯了眯眼,两手伸到眉骨处搭了个棚。 一贯紧蹙的长眉此刻舒展开来,那双瞳色浅淡的眼眸也并无平日里的清冷,反倒噙着几分若有似无的笑意,越初寒垂眸看着她,声音轻轻的:「听话,起来。」 绮桑转了转眼珠,两手大开:「你摔疼我了,要姐姐抱才能起来。」 越初寒先前使了巧劲,根本没用什么力,自然晓得她此刻是在演戏,便站着不动道:「腿还没断。」 绮桑嘴一撅:「我疼!」 越初寒无可奈何,只得屈身将她抱了起来。 奸计得逞,绮桑下巴都要扬上天:「你就是喜欢我,口是心非!」 越初寒面无表情抱着她朝林中行去,没走多久便见那马儿正立在一株树旁,两人上了马,绮桑又开始循循善诱:「你说你这个人啊,喜欢就喜欢,干嘛要憋着?你现在将我拒之千里,将来我要是喜欢上别人,你可别后悔!」 越初寒将她晃个不停的脑袋一按,淡淡道:「你能喜欢谁?」 绮桑谄媚道:「谁都不喜欢,我就喜欢你!」 越初寒不自觉露出一点笑意,可那笑意却顷刻间消散了,仿佛想到什么心事一般,她的神情又骤然间恢復到素日里的冷静。 察觉到她的表情变化,绮桑试探:「怎么了?」 越初寒踢了踢马腹,加快速度赶路,道:「没什么,正事要紧。」 绮桑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便也老实起来。 在马背上颠簸大半日,几人终于赶到目的地。 万里晴空下,一片碧蓝湖泊占据全部视线,异常宽广,两旁修筑着平整河坝,上游的河流狭口处横着一道高大的溢洪道,用以控制水势及高度,清风迎面扑来,有纯白的水鸟自湖面缓缓飞过,景致极佳。 这就是古人修建的水库?看样子技术已经很超前了。绮桑蹲在河坝举目而望,暗暗称奇。 张堂主惯常介绍道:「这便是灵山水库了,以往灌溉农田的用水多半都是自此处引流至各地,这些年农耕衰落,这水库也只拿来蓄洪用了,倒是破败不少。」 裴陆四处打量,笑道:「这地方山清水秀的,倒是个适合游玩之地,来时的路上咱们还曾猜测这水里是否也有古怪,不过么,」他抬手指着那湖泊,道,「你们看,这水里的鱼儿可是活蹦乱跳的,若是有问题,怕是不会有活物。」 越初寒取出水囊装了满满一袋子水,道:「还是得请赵姑娘看看再下结论。」 绮桑故作遗憾道:「可惜那位姓颜的大叔不在,不然还能让他喝两口观察观察反应。」 裴陆笑出了声:「话说,哥哥也是这么想的。」 这两人一肚子坏水儿,说完便相视而笑,彼此交换眼神间,都透出些对同道中人的赞赏之意。 何景旭乃是专门负责暗中搜集情报的北斗弟子,对农耕水库之事一概不了解,便问道:「我听诸位之前说南地若想成功耕种,除了那良田外,头等大事便是开挖河道引水入库,可我看这里的水量也不少,难道还不够浇地的?」 张堂主道:「这不就和米库的米看着多实际用处却不大是一个道理么?何况南地这些年并未耕种,这水也用得少,所以看着多,可若是一经开闸,够得住几年的?不等老天爷多下两场雨,这库里的水怕就该见底了。」 何景旭恍然:「现在水土有何问题都不明确,接下来又该怎么做?」 此话一出,两人便不约而同地将目光移到了越初寒身上。 越初寒沉吟一番,道:「既有活物,这水可以暂时确定无碍,再去分流处看看。」 几人在这水库周边巡视一阵,便又相继前往各大分流处观察一二。 待行到分支河流时,还未靠近,绮桑便干呕一声,疑道:「怎么这么臭啊?」 裴陆忙扇了几下扇子,捂鼻道:「怪了,一股子腐尸味儿。」 越初寒神情一凛,动用轻功抢先一步上了前,余下几人也赶紧跟着她跑了过去。 需知南地用水紧张,是以对于灵山水库,北斗堂採用的政策一向是分流引之,修了不少水道,再将库里的水分别引往各大良田处,如此做到最大程度的节省,避免无端浪费。 而此刻他们所看见的这处分湖,虽说表面瞧着并无异常,湖水也还算清澈,成碧蓝之貌,却是散发着沖天的恶臭,闻来令人作呕。 第44章 越初寒看了两眼那湖水,凝重道:「怎么回事?」 张堂主大吃一惊:「这……怎会如此?」 越初寒偏头看向他:「水库多久巡查一次?」 张堂主如实回答:「每月中旬都会叫人呈上摺子禀报情况。」 越初寒蹙眉道:「湖水有异,从前为何不知?」 张堂主面有惶恐:「怕是手下人偷了懒,没能细心看着,」顿了顿,又道,「小庄主,此事确然是张某之过,水库这边,从来都是交给弟子们管,张某倒是极少过来看上一眼的……」 如果这湖水的恶臭真就是影响南地不能耕种的原因之一,他作为南地当家人,的确是大大地失了职,若是真要治他的罪,可不是撤了他堂主的位置那么简单。 张堂主叫苦不迭,额上一片冷汗登时就冒了出来。
第82页 越初寒看了看他,并未立即责怪,而是道:「叫水库弟子过来问话。」 张堂主赶紧吩咐何景旭回到水库叫了人过来。 没过多久便见何景旭领着人过来了,是个三十出头的男子,神情紧张:「见过小庄主,见过少楼主、张堂主……小人是专门驻守水库的弟子。」 越初寒开门见山道:「此处分湖怪异,你们为何不及时上报?」 她声音分明平淡如常,那男子却是吓得跪倒在地,战战兢兢道:「回小庄主,小人并非知情不报,而是,而是……」 「而是什么?」 「而是小人……也并不知情。」 越初寒声音微冷:「荒唐!你既是水库弟子,水库出了问题竟然不知?」 男子恐极:「小人、小人确实不知!水库留驻弟子不少,并非事事都由小人亲自察看,主库那边小人倒是了如指掌,可这些分湖,一向都是手下人在管,他们报什么,小人便也报什么……」 听他此言,张堂主呵斥道:「好一张利嘴!不检讨自身过错反倒将责任推到底下人身上去!」他说完这话,霎时间又想起自己同他其实也是半斤八两,便心虚地将语气放缓了些,「还不赶紧叫人过来,下水看看这里头到底有什么古怪!」 那男子急忙应下,慌慌张张地拔腿便跑。 此情此景,裴陆悠悠摇着扇子道:「张堂主,可别怪晚辈说话不好听,你们这一个推一个的,都说是手下人在管在看,自己倒是不闻不问,玩忽职守得可有些过分了。」 年轻公子生得俊美,气度优雅又十分和善,虽是说着讨伐的话,但表面瞧着却像是在话家常一般。 可张堂主心里明白,这位千影楼的少楼主是出了名的厉害角色,不论是功夫还是计谋,任谁都不能对他说半个差字,或许平日里很好相处,哪怕地位有别也能款款而谈,可要是真出了事,这位少楼主也绝不是个心慈手软的。 张堂主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直将一把老腰沖他弯了又弯,恨不得将脑袋都埋到土里去,诚惶诚恐道:「少楼主说得是,这事确实是张某失职,还请小庄主与少楼主按规矩责罚,张某绝无怨言!」 裴陆眼神含笑地瞥了他一眼,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着打趣道:「诚然,您这职可是失得有点大,南地七年前就缺水缺粮的,问题必然当时就已发生,可这么多年过去了,竟是今日才叫我等摸到一点线索,若非此次渡海关被西境抢去,咱们这灵山水库怕是要一辈子不见天日了,您说呢,张堂主?」 活像个弯腰高粱的张堂主吓得冷汗连连,颤声附和道:「是是是,您说得有理,张某委实犯了大错……」 见他认错态度倒是可以,裴陆也未再施压,只道:「您先别急着慌,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搞搞清楚这水里到底出了什么毛病。」 张堂主袖子都快擦湿了,内心不安之际,便见先前那男子带着一队弟子飞快赶了过来。 一行人就地开始脱衣服,似是要跳进去,越初寒开口道:「不必亲自下去,将这湖里的水都放干净。」 弟子们立即依言照做,行到湖口将闸门一开,湖水顷刻间便汹涌而出,众人等了一阵,才见那水面逐渐退却,缓缓露出湖底的面貌来。 待看清那湖底景象,裴陆将扇子一收,惊道:「还真有腐尸,怎么这么多?」 只见那湖底密密麻麻铺满了各种动物的尸体,一眼观之怕是数目都过了百,尸体腐烂得厉害,层层堆叠间又有不少蛆虫在爬动,这副画面,简直是触目惊心。 湖水一经抽干,那股恶臭勐然间增大了数十倍不止,在场众人都纷纷掩住口鼻,避之不及地往后一退再退,神情是清一色的惊愕。 也是倒了血霉,绮桑好巧不巧在此时打了一个极其绵长的哈欠,吸了一大口那臭气,当即被臭的狠狠一呛,干呕不止。 她动静不小,越初寒见状赶紧自怀中掏了一方手帕,将她下半张脸捂住,「走远些。」 闻到那帕子上带着一股霜雪般的清香,绮桑顿时好受许多,但那点香味很快又尽数被恶臭所覆盖,根本没多大用,绮桑嗓子眼儿直抽抽,憋了好一阵还是没能忍住吐了出来。 裴陆那把扇子被他扇得虎虎生风,直要散架,动作飞快到只能看见道道残影,他失声尖叫道:「撤撤撤!麻熘儿的!」 越初寒一把搂过绮桑飞到远处站定,余下的人也逃命似地跟着她挤了过来。 裴陆手上动作不停,一脸骇然:「本公子这辈子都没闻过这么臭的东西!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他话音一落,便听身侧接连响起了呕吐声。 闻着噁心,听着也噁心,裴大公子一张俊脸皱成一团,但也不好当面嫌弃,便推搡着越初寒将绮桑又抱远了些,才关切道:「绮桑妹妹怎么样?」 绮桑一口气将胃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净,吐到这会儿已经开始吐胆汁了。 她眼泪汪汪地呕个不停,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别人吐是噁心,她吐就是天可怜见,看她这模样,裴陆丝毫不觉自己对待绮桑和旁人是两副面孔,还十分担忧道:「吐成这样可别伤了胃,初寒你还愣着做什么?快给她止止吐啊!」 越初寒有心无力道:「我也不是大夫……」 裴陆思索了一下,抬手便是一掌击在绮桑后背,登时将绮桑打的一个趔趄。
第83页 眼见就要和地面来个亲密接触时,越初寒适时将绮桑一揽,这才没让她摔下去,绮桑本就难受,被那一掌打的胃里更加翻江倒海,张嘴便又吐了一大口黄水出来,就再也没东西可吐了,只一个劲儿干呕。 裴陆还算满意:「甚好甚好,止了吐就成。」 绮桑拿手帕擦了擦嘴,「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我都这样儿了你还打我!」 裴陆一愣,满脸无辜道:「谁打你了,我那是在帮你!你看,你这会儿可是没吐了?」 绮桑嘴角瘪了瘪,扯着嗓子嚎啕大哭起来。 裴陆傻眼了,连忙安抚道:「这……我也没使多大劲啊,怎么还给打哭了?」他说着,看向一侧的越初寒,求助道,「你快别干站着了,你妹妹哭了!还不快哄哄?!」 越初寒站得笔直,仿佛有些手足无措:「我……」 「你什么?」裴陆着急,「就算不是亲生也非收养,但好歹眼皮底下长大的孩子,你大她几岁那就还是姐姐,既是姐姐不该哄一哄妹妹?」 越初寒木然道:「你打的,你哄。」 裴陆摊手:「本公子干什么都行,就是不会哄姑娘,你……看着办吧。」 就见越初寒沉默了一会儿,这才朝绮桑走去,斟酌道:「别哭了。」 绮桑哭得直抽气,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可就是忍不住,见越初寒出言安慰,便一头扑进她怀里,嚎得更凶了。 越初寒神色间闪过一丝慌乱,只好将她抱住,抬手轻抚绮桑的背:「好了,没事的。」 绮桑泪眼朦胧地仰脸看着她,自己都觉得离谱:「我到底在哭什么啊?!」 越初寒无语凝噎道:「这得问你自己……」 绮桑红着眼睛,抽抽搭搭:「我、我也不知道啊。」 「那就别哭了。」 「可是我忍不住!」 「……」 白皙的脸蛋泪痕不断,黑白分明的小鹿眼含着一汪晶莹的泪花,委屈极了的样子。 越初寒垂下眼睫,静静看着她,眸中忽地弥生出一丝笑意,不知怎么的,那点笑意在绮桑的哭泣声中竟有愈演愈烈的势头,不等她自己及时察觉,唇边扬起的弧度已然分外明显起来,脸上清冷不再,唯有笑意。 绮桑胡乱抹了把眼泪,再度抬头时,便见得越初寒正一声不吭地注视着她,素日里极少显露情绪的面孔,竟然破天荒地露出了一个罕见的温柔笑容。 仿佛冰雪初融时天地间迎来的第一缕春风,那笑容浅浅的,淡淡的,如水的眸中也噙着明显的笑意,看的绮桑一怔。 她竟然在笑?意识到这一点,绮桑顿时哭不出来了,只愣愣看着她道:「你、你笑什么?」 越初寒微微顿住,脸上笑意转瞬即逝:「没笑。」 绮桑不可置信地指着她:「你明明就笑了!」 还笑得那么好看! 越初寒别过脸去:「你看错了。」 绮桑将脑袋伸到她眼底,拧着眉毛道:「你就是笑了!」她控诉道,「我哭成这样你还笑得出来?」 越初寒仿佛有些尴尬:「并非如此。」 「那你笑什么?」 「没笑的……」 绮桑不明所以地看了她一阵,虽然明知她是在说谎,但方才那昙花一现般的笑容真真是太过亮眼,便也没心思指责她,反倒十分欢喜道:「你笑起来真好看,再笑一个?」 越初寒不说话,但耳朵却悄悄地红了几分。 绮桑黏着她,眼里有狡黠神色:「叫你笑一个而已,怎么这样也要害羞?」 越初寒飞快瞥了她一眼,毫无波澜道:「没害羞。」 耳朵都红透了还没害羞!绮桑笑得花枝乱颤,仿佛刚才根本没哭过似的,她伸出手抬着越初寒的下巴,十足的霸气道:「来!给小爷笑一个看看!」 由于性子冷淡稳重,自小便无人敢轻易靠近,更别提被人挑着下巴调戏,此等轻浮之举,直接让越初寒当场愣住了。 许久,她才难为情地推开绮桑,哑然道:「别闹……」 仙女看着高冷,其实很纯情吶!绮桑基本将越初寒的脾性摸透了,见状便不依不饶地缠着她,笑嘻嘻道:「好姐姐,你就再笑一下嘛,我喜欢看你笑。」 越初寒看了一眼旁边呆若木鸡的裴陆,面有羞赫:「不准胡言乱语!」 绮桑退而求其次,厚着脸皮道:「那好吧,不笑也行,我还难受着呢,你再抱抱我。」 对比了一番前后这两个要求,自然是后者更容易令人接受,越初寒无奈地嘆了口气,伸手将绮桑抱了起来。 这副场景看的裴陆啧啧称奇,不由肃然起敬道:「小庄主果然深藏不露,原来这么会哄姑娘?改天可要好生教教我。」 越初寒匀了个冷淡的眼神给他:「我何时会哄姑娘了。」 裴陆竖起大拇指:「您可千万别谦虚,我还没见过谁仅凭一个笑就能把人哄得喜笑颜开的,虽然绮桑妹妹这翻脸比翻书还快的本事也是一绝,不过还是您会哄,在下佩服。」 越初寒无言以对,垂眸间正巧与绮桑对视上,绮桑露齿一笑,仿佛有天大的好事一般红光满面的看着她。 真拿她没办法……越初寒默默想。 第45章 分湖底下藏着腐尸一事着实令人震惊,待休憩一番后众人便又相继去了别的分湖察看,竟也都是如出一辙的埋有腐尸在湖底,虽然此事实在太过离奇,但也总算是找到了一个莫大的线索出来,勉强称得上好消息。
第84页 当日,北斗堂便派出大批人马清理分湖,顺便将主库堆积多年的泥沙也一併整顿了一番,费了不少时日,那些腐尸不知来由,但也能猜到必是西境所为,污水含有剧毒,如何能浇灌庄稼?也难怪南地耕种会如此困难。 水的问题算是暂时解决了,待兴师动众清理完水库后,赵愁眠也自青云山赶来,巡查一番良田后便也找出了土壤的问题所在,南地农耕一事也就变得愈发明朗起来。 这日众人齐聚驿站大厅,赵愁眠立于桌边,陈述道:「这些土里除了含有污水的毒素外,还有另一样东西。」她说着,自药箱内取出一个小药瓶,倒了些白色粉末出来,「此乃万枯荣,一种不太常见的毒药,人若食之会导致腹泻呕吐,倒不算剧毒,及时医治清除毒素方可无碍,但若是施于土壤,便会使其产生毒变,无法耕种,直接涂在庄稼上就更快了,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糜烂而死。」 言毕,她便动手将那药粉抖在了一盆四季青上,正如她方才所言,那四季青很快便枯黄衰败,当即就死了。 众人诧异之时,便听颜不淳怒气腾腾道:「该死的西境,老夫真想把他们八代祖坟通通给挖了!」 吃土事迹在绮桑的宣扬下已经人尽皆知,众人虽与他一般气愤,大骂西境手段狠毒,但见颜不淳面容仍是苍白消瘦,便又有些好笑。 赵愁眠将桌上的东西收拾好,闻言便道:「颜掌教只要按时服药,身子很快便会痊癒如初,吃土这种事,往后还是少吃一点为好。」 颜不淳一张老脸臊得不行:「是是是,赵姑娘说得是……」 众人终是没忍住,纷纷笑出了声。 虽然找出了问题所在,但如何应对却还是不知,越初寒脸上半点笑意也无,只问道:「此毒可解?」 赵愁眠道:「可解,但十分繁琐,且需要反覆试验,更重要的是,还得看看解毒后的土壤能否再次耕种,这一过程会花费多少时日,我暂时还说不准。」 张堂主眉头紧锁道:「这可如何是好?虽说本就不指望能很快解决这事,就算眼下就能播种,收稻也得等到秋天去,但听赵姑娘这话,即便那土里的毒清了,也还不能确定那土还能用不用,是这个意思么?」 赵愁眠道:「不错,需要制出解药广而撒之,再将土壤翻新,工程十分浩大,虽说可以砍伐山林重新造田,但已有的耕地却不能放任不管,不过倒是可以双管齐下,共同行之,所以愁眠给出的办法是,我这边先尝试解毒,诸位则可以先找出几片山林进行开垦,这也是目前唯一可行的法子。」 经她这么一提,裴陆才恍然道:「是啊,那些耕地既然不能用了,为何早些时候没有重新造田?」 张堂主面露难色:「张某何尝没有试过开垦田地呢?可怪就怪在每开出一片新田,就会惹上虫害,庄稼被毁后就再也无法耕种,问题根源不解,开再多新田也只是浪费土地资源罢了。」 裴陆冷笑一声:「看来是有人随时在暗中盯着南地动静,伺机捣乱。」 张堂主苦涩道:「为此,张某还曾下令彻查各大门派弟子,企图找出可疑之人,但那也无异于是大海捞针,有没有奸细尚且不说,若是西境派人过来作乱,谁能防得住?下了毒就跑,也没地方逮人不是。」 裴陆嘆口气:「也罢,眼下正是四月,动作快点开几片新田播点中稻,到了九月就能收谷子了,这期间新田必须派人严加防守,可不能再出错。」 张堂主应下,又问道:「短时间内水库的水倒是可以用上一阵子,可往后呢?又该怎么办?这南地鲜少落雨,总不能坐吃库空。」 裴陆思索一阵:「所以咱们还得好好商议下从北冥山脉引水过来的事,米商存粮不够倒是已经吩咐东境那边运米过来了,等到九月新田丰收后情况就能好些,至于引水之事则更为要紧,所需人力财力和时日十分繁多,咱们今日便就此事好生谈谈,商量出个办法来。」 众人皆是一脸凝重,但也都积极发言,引水之法牵扯众多,若要动工便必须提前准备妥当,不得马虎,整整一日众人都在这驿站出谋划策,饭也没心思吃,直到入了夜才各自回了房休息,打算次日再接着商谈。 驿站内本就有厨房,但吃了这些天也快吃腻了,待大厅内人群散去,绮桑便央越初寒带着她出门逛逛,想尝点新鲜的。 盛安城不比渡海关繁荣,但长街上倒也别有一番景致,夜色渐浓,两旁灯火通明,各色商铺大开,人流移动间,还算热闹。 一贯的三人行因着赵愁眠的加入变成了四人行,但裴陆却一改往日话痨作风,端的是一派雅正,绮桑暗暗发笑,推着越初寒道:「快走吧!让他们两个好好儿说说话!」 越初寒便由着她将自己带进人潮中,两人有意无意地离去,躲在一条小巷里站了一会儿,见裴陆兴致勃勃同赵愁眠搭起话来,才又慢悠悠朝那二人相反的方向行去。 除了给裴陆制造独处机会,绮桑自己当然也不能放过任何攻略越初寒的时机,虽说她并不介意裴陆的存在,但二人世界总是极好的。 四月初的人间入了夜还是有些寒凉的,绮桑一边搓着手一边沖越初寒道:「姐姐饿吗?」 越初寒摇头:「想吃什么?」 绮桑主动拉住她的手,关心:「都一整天没吃东西了,你怎么会不饿呢?」
第85页 越初寒道:「我无心进食。」 绮桑劝慰:「再困难的境况也要好好吃饭呀!你不吃东西把身子养好,累垮了可就没人救这些南地子民了。」 越初寒轻轻「嗯」了一声:「你说得对。」 两人便就近入了一家酒楼,越初寒那头白髮太过扎眼,一进门便被所有人认了出来,都纷纷朝她含笑问好。 一一点头回应,掌柜的很快就将二人请到楼上雅间,待点了菜后,那掌柜的便欣然离去,整座酒楼的欢声笑语因为小庄主的到来变得愈加浓烈了。 此情此景,不由令绮桑回想起当初和蓝心在上雍城闲逛的景象,同样是到酒楼吃饭,这两边的态度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她在西境被人当做豺狼虎豹一般避之不及,可跟着越初寒却是被东境人笑脸相迎,东西两地民风如何由此可见一斑。 看来七星阁的统管下,无人胆敢造次,而碧云山庄则要亲民得多,即便是庄主亲临,百姓们也乐于搭话,一派和睦。 冷风自窗口灌入,绮桑打了个寒颤,立即往越初寒身上一贴:「我冷!」 见状,越初寒伸手就要将外衣脱给她,绮桑赶紧道:「我不穿,要姐姐抱!」 越初寒看了看门外,迟疑片刻还是将她抱在了怀里。 她身上一如既往的冰凉,其实并不能取暖,反倒是绮桑将自己的体温分给了她,见她对自己有求必应,绮桑好不欢喜,问道:「白日里你们谈正事我也没多听,引水的事商量得怎么样了?」 越初寒道:「小有眉目,明日得确定出开挖河道的大概位置,要选距离北冥山脉最近的道路,南地我不算熟悉,需要张堂主回去后看一看地理志再说。」 绮桑面有喜色:「也就是说,我这个方法虽然难了点,但大家都是很贊同的?」 越初寒点了点头,欣慰道:「这事多亏了你。」 绮桑凑近她,嬉笑两声:「那你有没有更喜欢我一点了呢?」 原本还以为她是要同自己谈正事,没想到几句话又绕到这方面去了,越初寒顿了顿,一时无言。 绮桑追问:「你别不说话啊,快回答我嘛!」 越初寒只好平静道:「自然是喜欢小师妹的。」 又来这套!绮桑不依:「我问的可不是师姐妹之间的喜欢,你明明就知道我在问什么。」 越初寒脸色不改,淡淡道:「别说胡话。」 见她一如往常地敷衍自己,绮桑佯装生气,伸手推了她一下:「你这个木头!」 长得漂亮的姑娘生起气来也是赏心悦目的,胭脂色的罗裙衬得肤色白里透红,模样娇俏,越初寒看了她两眼,有些犹豫道:「你……为何会如此?」 绮桑趴在桌面看着她,闻言不解道:「什么如此?」 越初寒动了动唇,却又没继续说了。 绮桑又问了一遍:「什么为何如此?」 就见越初寒露出些许为难之色,好半晌才缓缓道:「你说你喜欢我,为什么?」 原来是想问这个!绮桑心道那还能是为什么,当然是系统交代的啊! 但嘴上却是回道:「你这是什么问题啊,喜欢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不自觉地,两道细眉微微蹙起,越初寒凝视她道:「不需要么?」 上回她问自己喜欢她什么时,绮桑回答得有些差强人意,便暗道这次可不能再那么草率了,一定要好好回答才行。 思及此,绮桑便又坐直了身子,努力摆出一副认真的模样,恳切道:「为什么会喜欢你,这我也说不清,但我就是知道我喜欢你,而且是发自真心的,你如果不能信我,那你能不能说说,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相信我对你的喜欢是认真的?」 听完这番话,越初寒毫不意外地沉默了。 她微微垂着眼眸,脸上神情晦暗难辨,似在思索,又似在回忆,还仿佛有些挣扎的微妙意味。 绮桑也不说话了,只静静等她开口。 却是直到饭菜上齐后她也没再言语,氛围无端变得有些凝重,绮桑没话找话多次也始终不见越初寒给出反应,便也只得老老实实埋头吃饭。 这顿晚饭吃得异常尴尬。 待结了银钱,二人相继行出酒楼,绮桑站在门口抬头望天,心想:这是她这辈子吃过的第二顿如此无聊的饭了。 回去的路上二人也再无任何交流,越初寒一语不发地行在前头,绮桑则揣着一肚子小心思跟在她身后。 第46章 到达驿站门口时,绮桑实在忍不住了,正想问一问她为何不说话时,忽见裴陆与赵愁眠也在此时赶了回来,一见她便道:「你们哪里去了?叫我们两个一顿好找。」 回头之际,越初寒已独自入了驿站去,看样子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绮桑有点没劲,恹恹道:「那不是为了让你们两个单独约会才走的吗?」 裴陆嘴角一抽,忙看向赵愁眠,便见赵愁眠颔首道:「二位慢聊,愁眠有些累了,先回房去。」 她说完,便也施施然离开此地,裴陆瞧着她的背影,哀怨地嘆了口气:「我不过是随口那么一问,哥哥还能不知道你的用意?你当着赵姑娘的面说出来做什么!」 绮桑耷拉着眼皮道:「那你们都干嘛了?处得怎么样?」 裴陆微微一笑:「那自然是甚好的。」
第86页 绮桑「哦」了一声,转身便要走。 裴陆眸光闪了闪,伸手将她拉住:「怎么了你?一脸的不高兴,是和初寒发生什么事儿了?」 毕竟是没有主动追女孩子的经验,有个人商讨商讨也是好的,绮桑便将先前在酒楼的经过与他叙述了一遍。 「我也没说错话啊,她怎么突然就不理我了?」 裴陆瞭然,随后又语重心长道:「叫你别招惹初寒你非不听,何况近来事务繁杂,她定是劳心又伤神的,这种节骨眼儿上,你做什么要去烦她?」 那还不是想早点攻略女主回到现实世界吗!绮桑沉重嘆息道:「我就是想确认她到底喜不喜欢我嘛。」 裴陆静了静,瞧着她的神情道:「感情这种事本就不能勉强,你又何必逼她?」 绮桑无辜道:「我没逼她啊,她以前明明就喜欢我的,既然我现在也喜欢她,那她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否认?」 裴陆微愣,疑惑道:「你是怎么知道初寒以前喜欢你的?」 绮桑顿了顿,撒谎:「我听江轩说的!」 「江轩?」裴陆挑眉,「那小子向来老实本分,怕是你刻意去问他了罢。」 绮桑讪笑:「我那不也是为了确认吗……」 裴陆打量她一阵,忽道:「话说哥哥倒是好奇,你果真是真心喜欢初寒的?」 绮桑被他问的一愣:「那、那还能是假的?」 到底还是太年轻,做不到情绪收放自如,那点不自然的神情当即便被裴陆捕捉到,他哼笑一声:「之前也是忘了问,如今看来,你那喜欢是真是假,可还不一定。」 绮桑胸口勐地一跳,极力掩饰心虚:「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看么,你对初寒的喜欢是玩笑大过于真心,」裴陆道,「连我都能瞧得出来,你以为初寒会看不出?」 绮桑脑子短路了一会儿,忙问道:「你是说,她知道我不是真心喜欢她的?」问出口才惊觉一不小心竟然说了实话,绮桑赶紧将嘴一捂,后悔不已。 裴陆负手而立,皱眉道:「你果然不是真心喜欢初寒的。」 绮桑登时暗骂起自己来。 要死要死,怎么就把真实想法给说出来了!这两人从小青梅竹马看着彼此长大的,裴陆知道了还得了?! 绮桑立即挽救道:「我那是猜测,可不是陈述!我的意思是在她的眼里,她觉得我不是真心喜欢她的,你可别误会我说的话!」 裴陆懒得与她咬文嚼字,便道:「那你倒是说说,你是如何喜欢上初寒的,又喜欢她什么,以及,往后想要与初寒走到何等程度,你且都说来我听听。」 这一连串的问题绮桑压根儿就没有思考过,当下便控制不住地支吾道:「我、我哪知道我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啊……至于喜欢她什么,那肯定是什、什么都喜欢啊,既然喜欢她,我当然是想跟她成亲的。」而且是越快越好! 裴陆弯弯唇角,抬手在她头上拍了拍,幽幽道:「你啊,自己都没搞清楚就来祸害初寒,哥哥劝你早点认清事实,别去烦她,也放过你自己。」 见他收了手就要走,绮桑情急道:「等等!我真的是真心喜欢她的!」 裴陆却是头也不回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他停了停,「初寒亦知,你自己看着办罢。」 淡蓝衫子的背影一晃而过,转眼这门口就只剩了绮桑一个人。 她呆呆地站在外头,内心一瞬复杂起来。 都说真心是骗不了人的,看来虚情假意亦是如此,裴陆说得没错,他都能看出她并非真心爱慕越初寒,那越初寒本人又岂会一点数都没有?可能正因如此,她才会一直拒绝自己,不给绮桑攻略她的机会。 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总不能要绮桑真的尝试去喜欢越初寒吧?她不过是为了回到原来的生活完成系统任务罢了,根本不可能对女主动情,要是真的喜欢上女主,她又怎么能心安理得地离开? 绮桑真是烦也烦死了。 早知如此,她穿越前的那个晚上就该乖乖睡觉!干什么要大半夜熬夜找看?这下好了吧!穿越过来啥也不是!美滋滋! 五味杂陈地在这驿站门口站了一会儿,绮桑甩了甩头,想将那些莫须有的杂念都甩开,末了才拖拖拉拉地回到了房间。 这几天两人表面是分房睡,但其实每每熄灯后绮桑都会抱着枕头跑去越初寒房里找她,以做噩梦害怕为藉口跟她挤在一处睡,第二日醒了才又抱着枕头回到自己房里,如此来往反覆,倒也乐此不疲。 可看越初寒今天的状态,她怕是不好再腆着脸过去了,免得碰一鼻子灰。 绮桑唉声嘆气地洗漱一番,准备吹灭蜡烛入睡时,忽听有人轻轻敲了敲她的门。 还不待她问问外头是谁,那门便被推开了,下一刻,便有一截雪白的裙角闯入视线,一股冰雪般的馨香也即刻盈满于室。 绮桑讶异地看着来人:「你怎么来了?」 越初寒将门关上,转身:「有些话想和你说。」 见她愁眉不展,脸上神情又分为庄重,绮桑心里「咯噔」一下:该不会是要郑重其事拒绝她的追求吧! 「你……想说什么?」 越初寒不答,直直走到绮桑跟前,忽地伸手将她拉进了怀里。 和之前的任何一个拥抱都不同,仿佛有什么东西暗中发生了变化,两人亲密相贴,距离很近很近。
第87页 绮桑有点愣:「干什么?」 「你不是喜欢我么,」越初寒垂眸看着她,「然后呢?」 这话难免令人感到意外,绮桑观察着她的表情:「什么然后?」 清丽的面容映着昏黄的烛光,使得眼神有些许的莫测,越初寒轻声道:「如果我给了你回应,你待如何?」 回应?什么回应?绮桑回望着她,想了想,不确定道:「你说的回应……是指你也喜欢我吗?」 越初寒不语,只是点头。 看见她的动作,绮桑一扫先前的失落,心底顿时弥生出大片喜意。 「真的?」 她问得小心翼翼极了。 越初寒低低道:「真的。」 她果然是喜欢原主的!绮桑被这突如其来的喜事沖昏了头,忙道:「我就说你喜欢我吧,你之前还不肯承认!」 「那接下来呢?」 当然是要开始谈恋爱了啊!绮桑笑得无比灿烂:「你是不是傻啊,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那我们肯定就要在一起啦。」 感到圈住她的两只手臂似乎在缓缓收紧,越初寒深深地皱着眉,声音有些低沉:「你愿意和我在一起么?」 明明是件好事,可她为什么看起来这么不对劲?绮桑心下疑惑,闻言便点头道:「我愿意啊。」 有晚风拂过,满室烛光摇晃,捲来一点凉意。 越初寒不知为何面色有点发冷:「你是真心的?」 发觉她脸色不好,绮桑没来由感到心乱,但还是回道:「是啊。」 越初寒紧抿着唇:「果真?」 绮桑不论如何都不能对她的反常视若无睹了:「你、你怎么了?」 越初寒紧紧抱着她:「回答我。」 五指突地收拢,掐的绮桑一痛,绮桑顿时有些被她吓着了,「不对,你很奇怪,到底怎么了?」 越初寒神情一暗,忽地将她松开了。 仿佛失望至极,又仿佛意料之中,她脸上情绪错综复杂,视线定格在绮桑身上,嗓音一瞬变得喑哑起来:「你并非真心。」 绮桑慌了。 怎么回事?她是来试探自己的吗?可……她果然是知道自己的心思的。 绮桑捏紧了拳头,竭力维持笑容:「你在胡说什么呢,我当然是真心喜欢你的啊。」 越初寒看着她,摇头道:「不,你不是。」 绮桑的笑意僵住了:「你……」 只见越初寒沉默片刻,又问道:「即便如此,若是我提出要和你在一起,你也愿意么?」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就算彼此都心知肚明,可绮桑终究是要完成任务与她成亲的,便咬牙道:「我愿意。」 但她话音才落,便听越初寒淡淡道:「可我不愿意。」 绮桑倏地抬头:「为、为什么?」 越初寒闭了闭眼,些许无力道:「我的确对你有意,但你若非真心,我宁可不要。」 绮桑脸色一白:「可我、可我……」却是说不出话来。 「你不必再多言,」越初寒静静道,「倘使你的确是真心,我会很乐意,可既然你不是,往后还是注意言行举止为好,我从不屑与任何人暧昧,尤其对方是你就更不可能。」 绮桑哑口无言。 她这番话说得有些决绝,也不太好听,绮桑虽然心绪复杂,倒也能理解。 她有她的自尊,更有她的骄傲,也只想要同等的爱,不能接受半点将就,哪怕是面对自己喜欢的人也不行。 绮桑在内心天人交战一番,只得苦涩道:「好,我知道了。」 越初寒微不可闻地嘆了口气:「我不问你为何,你也无需多说,从今往后我仍将你当做妹妹看待,也会像从前那般待你,只是感情一事,便不要再提。」 简单的话语,堵住了一切迴转的余地,绮桑半点办法也没有,只能回道:「我记住了,你放心吧,我以后不会再缠着你了。」 越初寒身形微动,似乎是想再靠近她一些,但迟疑片刻,终究还是转身离去。 木门半开,雪白的身影走得很坚决,一丝犹豫也无。 第47章 绮桑坐回床边,脑子一片空白。 先前与裴陆交谈后,她曾设想过许多可能会发生的事,却唯独没能料到越初寒竟会在今夜与她摊牌,着实是出人意料。 明明不喜欢,却非要装作喜欢,想方设法地撩拨接近,企图得到对方的真心,可自己却自私地保留一切感情,只想尽快达成自己的目的,却是忽略了他人的感受。 这种事不用辩解,绮桑自己也清楚她做得很不道德,可也确实是没有办法,被迫穿越,被迫接受任务,她无意于此间人世,只是想快些回到现实生活罢了。 因为喜欢原主,所以越初寒才会对她如此特别,先是赶往长龙关接她回来,后又担忧孟青对她不利所以假装二人是姐妹,不仅暗中给裴陆打了招唿,还放出了她是越家养女的假传闻给东境侠客们听,这些事情的目的都是为了保护她,可以看出,越初寒对原主的确是情真意切。 相处的这些时日里,眼见两人之间的距离在逐渐拉拢,原本以为自己正一步步朝着回去的路稳稳前行着,却没想到一朝梦碎,犹如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凉水,绮桑这才忽地反应过来,处心积虑这许久,其实半点作用也无,她来的时候是一个人,这么久了,也还是一个人。
第88页 没有人问她愿不愿意,当然,她也没问过越初寒愿不愿意。 可现在已经明了了,越初寒是不愿意的,除非……除非绮桑真的喜欢上她。 可喜欢一个人,究竟是怎样的呢?绮桑不明白。 若是努力去尝试,她会真的喜欢上越初寒吗?可喜欢上她之后呢?又该怎么办? 狂风毫不留情吹了一夜,却吹不走心中烦忧。 绮桑平生第一次尝到了失眠的滋味。 有关修建河道引水之事,众人殚精竭虑地商讨了数日总算出了个结果,已经确定好开挖河道的位置及主要施工人,包括拨款的数额也已敲定下来,只待寻个好日子拜一拜山神,便可开始动工。 开垦新田的事也没落下,既是为着南地好,百姓们也很积极,都自愿上书请求参与其中,比起开挖河道,新田这边自然是要轻松许多,在南地子民的共同努力下,倒也成功开垦出了一大片新田,再引去已然清理干净的灵山水,播种一事也在井然有序地进行着。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虽说劳累不堪,但所有人都干劲十足,别无怨言。 而一连着数十天过去,自那晚二人把话说清后,绮桑便再也没和越初寒说上过话。 一来是绮桑自己郁郁寡欢不知如何面对,二来便是最近事务繁多,越初寒成天忙得脚不沾地,也鲜少宿在驿站,多数时候都和裴陆在外奔波,很少会有碰上面的时候。 一开始绮桑还会主动去找她,想要缓和一下僵持的关系,虽说越初寒对她的态度的确和从前一样,但因着太过忙碌也没什么机会与她独处,久而久之,绮桑也就自觉地不去烦她,只一个人窝在房里无所事事。 择定好的动工之日很快到来,作为东境之主,虽然还未行登位大礼,但越初寒仍是有必要亲自前往北冥山脉一趟,除了张堂主要留下监守新田外,余下的各位掌教也都会随行,其中自然也包括裴陆。 赵愁眠忙着给耕地解毒做试验,引水的事她不能跟着前去,是以便留在了盛安城,至于绮桑去不去,她不知道,也没个人传信,毕竟人人都忙碌着,她也整天足不出户,倒像是众人都将她这个人给忘了去。 绮桑深深地体会了一把当米虫的体验,心想越初寒没有主动发话,那北冥山脉那边,她可能也是去不了了,虽然她也确实是不太想去。 这日驿站照常无人,绮桑吃过午饭便打算出门转悠转悠,临出门时正巧碰上回来取东西的裴陆,因着和越初寒闹僵了,连带着和他也不常说得上话,绮桑行到楼梯口,见得裴陆风风火火赶回来,想了一想,便有心放轻了动静打算避开他。 却是将将转身便听得裴陆的声音自大厅传来:「绮桑妹妹等一等!」 绮桑暗自哀嘆,回头:「干什么?」 裴陆一个飞身落到她身旁,笑道:「怎么回事,见了哥哥躲什么?」 绮桑没心思和他闲话家常,敷衍道:「有点困了,想回房睡觉来着。」 「这些天还没睡够?」裴陆眼神揶揄,「都快大半个月了,你和初寒一句话也没说上,哥哥不傻,必是你二人闹了不愉快,也是近来事情太多没时间问上一问,你们俩究竟是怎么了?」 绮桑动了动唇,却是无从说起,只能简单道:「上次在酒楼的事你也知道,从那以后我跟她就生疏了,没办法。」 裴陆问道:「初寒可有找过你?」 绮桑沉默了一下,还是将那天夜里的经过跟他讲述了一遍。 听完她的话,裴陆并无意外之色,反倒一副早已料到此事的模样:「当时就跟你说了,我能看得出,初寒必然也能瞧出来,她那个人典型的宁缺毋滥,再是对你有情也不会答应和你在一起,这事儿么,倒是难办。」 绮桑烦闷道:「反正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怪没劲的。」 裴陆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缓声道:「所以你跟我乖乖坦白,你既然不喜欢初寒,又干什么要死要活的赖着她?」 绮桑被他的直白给震到了,不由眼神躲闪起来。 她踌躇半晌才道:「我……我自己也不知道。」 便听裴陆哼声道:「你这丫头,失忆后性情大变是好是坏先不提,回来后的日子接触下来,哥哥倒是觉得你这嘴里没一句实话,你若是不肯说,哥哥可帮不了你。」 绮桑一噎。 这下可好,她倒成了个满嘴谎言的爱情骗子! 绮桑神情复杂道:「你帮不了我就算了,也别来说这些话给我添堵,我已经够难受了。」 裴陆嘆口气,伸手摸摸她的头:「也罢,你们俩的事儿我也不好多插手,明日便要启程去北冥山了,你好好收拾一下,早点睡,明早可要早些起来。」 绮桑静了一瞬:「我也要去吗?」 裴陆莞尔:「你是不是在这驿站待傻了?我和初寒都要去,难不成将你丢在这里?」 绮桑看了看他,道:「是我姐姐说要带我去的吗?」 裴陆顿住:「这倒是没有,不过还用得着她亲自开口?你不跟着我们跟谁去?」 绮桑颓然道:「算了吧,她既然没说要带我去,我还是留下好了。」 裴陆满脸的「恨铁不成钢」:「闹什么小孩子脾气呢?你跟我们走这是不容分说的事,怎么着,还要初寒特意过来请你不成?」
第89页 绮桑摇头:「我没那个意思,也不是在闹脾气,只是我跟她现在的关系本就尴尬,以前还有个虚假的姐妹关系,现在姐妹也不是了,我只是个无足轻重的人,她要是不发话说带上我,我也没脸去。」 「之前看你赖着初寒的时候脸皮倒是出奇的厚,」裴陆好笑,「别怪哥哥直言,你这心态可不好,被拒绝一次就如此作态,这算什么?」 绮桑烦躁无比,心道你知道个屁!人家都那么坚决地说宁可不要了,她还怎么好意思缠着人不放啊? 便没好气道:「你别管我了,北冥山那边我不会去的,明天你也别来叫我,让我自个儿凉快着吧。」 见她脸色不好,裴陆也就见好便收,应道:「也行,既然你都决定好了,那我就去跟初寒说你不去?」 绮桑脱口而出:「别跟她说!」可说出口又觉得貌似没什么不能说的,便又蔫头巴脑道,「唉,说吧说吧……」 裴陆復又摸摸她的头以示安慰,便也兀自取了东西离开了驿站。 绮桑内心五味杂陈,也没了要出去逛街的心思,便又扎进房中埋头睡大觉。 暮色四合,夜晚很快降临,九天之上疏星闪烁,层层乌云背后,隐隐有圆月高悬。 海风自海面席捲而来,吹动四面纱帐,明亮烛光忽闪间,映出一片朦胧身影。 长案内,有红衣美人侧卧于软榻上,案下则跪着一名五花大绑的黑衣少年,厅内站满了蒙面护卫,气氛肃然。 淡淡茶香缭绕于鼻息,孟青浅浅品了口茶,淡声道:「再好的轻功,终究是逃不出本阁主的手掌心,你说呢?」 闻言,那黑衣少年冷哼一声,面露不屑:「若不是中了你的圈套,再给你八辈子你也抓不着我。」 孟青轻笑一声:「却是可惜。」 少年咬了咬牙,不语。 蓝心立于案侧,见状便问询道:「阁主打算如何处置此人?」 孟青悠然道:「那得看看他还想不想活命。」 虽是跪着,但那少年仍是跪得十分挺立,下巴高高仰起,端的是一副谁也不放在眼里的轻狂姿态。 「你到底想怎么样?」 孟青搁下茶杯,慵懒地看着他:「上次的帐还没算清,急什么。」 少年冷道:「事情我分明办得妥当,你却派人追杀我。」 「妥当?」孟青哼笑,「越长风并非你所杀,乃是那丫头有本事,叫你护着她安然无恙地回来,你却是临阵脱逃,还要和越初寒做交易,你自己坠崖死了也便死了,倒是叫那丫头摔了下去,成了个失忆的,这叫妥当?」 少年神色闪过一丝慌乱,但依旧倔强:「我那不过是权宜之计,当时的情况要想带着她离开可没那么容易,我本想提出交还人质再趁机重伤越初寒,却被那臭丫头坏了事,谁能想到她会挺身而出替越初寒挡下我那一镖?坠崖也不是我想发生的。」 孟青动了动身子站起来,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声音平静无波:「叫你拼死也得把她带回来,怎么,两人一起坠崖,你却是只顾着自己的性命安然脱逃,如今还要将全部过错推到她身上,你以为本阁主有那么好煳弄?」 少年不由动了怒,神情不善道:「你已经杀了我父母,还要如何?」 热烈似火的红裙逐渐靠近,幽香扑鼻,孟青微微屈身,伸手捏住他的下巴,眼神冰冷:「你若想死,本阁主有一万种法子可以供你挑选。」 感受到逼人的寒气和杀意,少年终究惧怕起来,僵硬道:「你既然下令活捉我,必然是还有事需要我去办。」 长眉微扬,孟青缓缓道:「这就得看你接下来的表现了。」 少年死死咬着牙关,声音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你想让我做什么?」 孟青看了他一眼,收回手站直了身子,不疾不徐道:「即刻启程,前往北冥山脉。」 下巴上的指印清晰可见,少年抿了抿唇,眉目发冷:「北冥山脉?」 「给你两个月时间,」孟青道,「若不能按时完成,毒发身亡可没人救得了你。」 她说完,略略斜眸朝蓝心看去。 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蓝心会意,立即行到少年跟前,抬手塞了粒药丸到少年嘴里,又以掌力逼着他吞了下去。 少年干咳一阵,厉声控诉:「渡海关到北冥山来回便要花上两月之久!你不觉得自己太过分?」 孟青瞧着他:「也不是什么难事,费不了多少时日,两月足矣。」 少年强压着怒火,哑着嗓子道:「所以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梦幻的眼眸浮起浓浓笑意,额间那颗红玉石在烛火的照射下愈发耀眼了。 孟青弯弯唇角,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来。 第48章 绮桑睡醒时,窗外已是月上中天之景。 她在床上一脸懵懂地坐了一会儿,待神思清明后,便穿了鞋打算下楼找点吃的。 夜晚时分,驿站格外寂静,除了守卫弟子仍在大厅驻守,不见他人身影。 这些天,绮桑基本是独来独往的状态,即便是吃饭也是一个人躲在房里吃,唯一能说得上话的人便是厨房的厨子和下人,不过都这个时候了,厨房的柴火早已熄灭多时,也没什么能吃的,绮桑翻找一顿,只找到两个冷冰冰的馒头。 夜色无边,凉风凭窗而入,吹的人浑身发寒。
第90页 绮桑握着那两个馒头在灶台边站了一阵,这才慢吞吞地朝大厅行去。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吃剩的,那馒头通体冰凉倒也罢了,咬起来竟然还硬邦邦的,吃进嘴里和嚼蜡没什么区别,但这会儿也只有这个条件,没得挑,绮桑心不在焉地小口小口啃着,行进大厅时,忽然见得一抹熟悉的雪白纱裙自门外飘了进来。 瞧见来人,绮桑心里顿时一慌。 视线隔空碰撞,两人的神情都流露出相同的意外之色。 绮桑没想到会在此时碰见她,虽然觉得尴尬,但也还是笑了一笑,主动打招唿道:「你回来啦。」 越初寒立在门口,闻言便轻轻「嗯」了一声。 绮桑捧着两个馒头,模样看着有些傻气,见越初寒仿佛并不想与她过多言语,便转身道:「那我先回房了。」 她说完,尽量步伐轻快地上了楼,身后也久久未再响起说话声。 绮桑冲进房里飞快将门关上,留心听着外头的动静,便听越初寒也缓缓上楼回了房,不过没多久她又离开了驿站,应该是回来取什么物什的。 绮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那两个馒头被她随手丢在桌上,也没胃口吃了。 刚睡醒不久也不觉得困,只能在房里枯坐着出神,想到这一晚可能会有些难熬,绮桑长长地嘆了口气。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忽听门外有人敲门道:「越姑娘可在屋内?」 绮桑回来之后只顾着发呆忘了点烛火,屋子里黑漆漆的,只有清冷月光,她看了看门口,问道:「谁啊?」 「我是小袖,姑娘躺下了么?」 小袖?后厨的小厨女? 绮桑跑过去将门打开:「你找我有事吗?」 便见外头站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姑娘,手中正提着一个食盒,笑道:「这是我刚才做好的饭菜,姑娘趁热吃罢。」 绮桑有点讶异:「你是特意给我做的?」 小袖点了点头,提着食盒进了屋,「呀,怎么烛灯也不点?」 绮桑挠了挠头:「我、我那个……睡觉来着。」 小袖取出火摺子将几盏烛灯点燃,末了便将食盒里的饭菜一一取了出来,浅笑道:「杨师傅老早便归家了,今儿个只有我留了下来,手艺比不得杨师傅好,姑娘可别嫌弃我呀。」 三菜一汤,虽然简单,但个个都是绮桑喜欢的菜品。 绮桑看了一眼桌面,疑惑:「你怎么知道我没吃饭?」 便听小袖道:「小庄主吩咐的呀,先前我正准备洗漱好就寝来着,小庄主忽然亲自敲了我的门,叫我做些热乎的送到姑娘这处来。」 绮桑面露诧异,但也没多问,只冲那姑娘颔首道:「我知道了,谢谢你,这么晚了还麻烦你下厨,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小袖连忙摆手道:「姑娘客气了,小袖本就是后厨的人,每月可是要领工钱的,分内之事,姑娘可千万别说谢,要谢就谢小庄主罢。」 绮桑顿了顿,回了她一个笑脸:「有劳了。」 小袖道:「那我就不打扰姑娘进食了,一会儿我再过来取碗筷,姑娘慢用。」 绮桑应了声「好」,那小袖便推开门行了出去。 明亮的烛火映照着桌上的热菜,一旁,两个馒头正歪歪倒着,其中一个还被啃去了一半。 绮桑站在原地看了片刻,动身在桌前坐下,可还没来得及吃,她的眼眶便忽地红了。 眼泪顺势滴落下来,视线模煳成一团光晕,绮桑趴去桌面,忍不住小声抽泣。 一定是越初寒看见她捧着馒头从厨房那边过来,知晓她定是没有吃晚膳,所以才专程找上小袖给她做了这些吃的。 腹中空空如也,那饭菜的香味一阵阵飘来,却是勾不起丝毫食慾。 哭了许久眼泪也不见停,绮桑暗骂自己没出息,心想这有什么好哭的,人一片好心,感激还来不及,哭什么? 便摸索着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帕擦眼泪,待视线重归清晰后,绮桑低下头,朝那手帕看了两眼。 白白净净的方正丝帕,料子很轻薄,面上绣着一朵娟秀的海棠花,很漂亮。 那是上次巡视水库时,越初寒拿给她的,一直忘了还。 绮桑看着那手帕,将将止住的眼泪再一次夺眶而出。 她哭得更凶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绮桑终于极力停止了哭泣,只是先前还热气腾腾的饭菜已然夜风吹得冰凉,一丝余温也无,她拿起筷子扒了两下,已经不觉得饿了。 便又茫然地坐在桌前发呆,思绪飞到天远地远之处,久久回不了神。 烛影摇晃间,耳里突然听到一丝微弱的响动。 绮桑下意识扭头朝窗外看去,便见一截艷丽的红裙自窗柩倾泻而下,仿佛一片彼岸花,美得如雾如烟。 当然,最美的还是那穿着红裙的人。 绮桑本就在出神,见状便抖了一下,惊吓道:「你怎么来了?」 孟青一派悠闲地坐在窗沿上,长腿微晃,笑道:「想什么想得那么入迷?」 考虑到这驿站即便是入了夜也还是会有人进出,绮桑赶紧将她拉了下来,顺手关窗道:「你胆子也太大了吧,被人看见可怎么办。」 孟青不以为意道:「怕什么,谁看见姐姐就把谁的眼睛挖了。」 这种话听得多了也就见怪不怪,绮桑回头看着她:「这么晚了,你过来有事?」
第91页 孟青一把将她抱住,柔声道:「大半月不曾见面,姐姐想你。」 自从跑去渡海关质问她原主身世之后,两人的确没再见过面,绮桑轻轻嘆了口气,额头抵在她锁骨处,闷声道:「把蜡烛熄了吧,省得被人发现。」 孟青笑了笑:「熄了做什么,姐姐还没好好儿看看你呢。」 她说着,便抬手将绮桑的脸轻轻捧了起来,两人一经对视,绮桑便不自然地将目光移开了。 泪痕虽干,但双眼却微微红肿,依稀有泪花仍在闪烁。 见她面色有异,孟青皱起眉头:「哭过?」 绮桑垂下眼眸,无言。 孟青瞧着她,眼神忽地一冷:「是越初寒欺负你了?」 绮桑摇头:「不是。」 「那是怎么了,」孟青怜爱地摸摸她的脸,心疼道,「有心事,和姐姐说说?」 的确是有心事,只是她的心事便是想说也无从说起,绮桑咬了咬唇,沉默。 孟青便又浅浅笑起来,言语温柔:「不管是什么,都可以和姐姐倾诉。」 绮桑这会儿心口正堵得厉害,但也没办法和她一吐为快,只好强装无事道:「没什么,我就是心情不太好。」 孟青打量她片刻,道:「无缘无故怎会如此?」她顿了顿,问询,「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姐姐替你讨回公道。」 绮桑心中憋闷无比,闻言也只能继续保持缄默。 见她始终不肯开口,孟青便也不再追问:「也罢,桑儿既不想说,姐姐不提就是,放心,有姐姐在,一切都会没事的。」 听见这话,绮桑心里动了一动,不由抬起脸看着她。 孟青笑了笑,温声道:「要不要姐姐带你出去散散心?」 绮桑只是将视线定在她脸上,仍是没回话。 孟青又道:「不然带你去渡海关,我叫人弹曲子给你听,好不好?」 绮桑禁不住喉头一哽。 如此轻言细语又不厌其烦的关怀,听来使人倍感温暖,绮桑终是忍不住红了眼,嘴角一瘪便落下泪来。 「我、我想回家……」 看见她的眼泪,孟青似乎愣了一愣,但也很快恢復如常,柔和道:「是觉得孤单了?」 绮桑泪流不止,说不出话来。 如今看来,越初寒她是攻略不了了,这就意味着她没办法完成系统交代的任务,也就没了回到现实世界的机会,除非如越初寒所说,她若真能对越初寒产生爱慕,是真心喜欢她,越初寒才会答应和她在一起。 可先不说真要和越初寒在一起后绮桑还能不能离开,那都是后话,最要紧的是,绮桑对越初寒确实是半点情意也没有,顶多将她当做一位好姐姐来看待,感情的事不能勉强,也做不得假,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她做不到自欺欺人,越初寒也做不到视若无睹,于是就有了眼下这么个进退两难的局面。 这样一来,她就只能被迫留在这个世界,也就没了继续追求越初寒的必要,封神术已经被恭龄解开,自然也失去了继续留在碧云山庄拿封神决的意义,唯一的选择就是和孟青回到七星阁。 然孟青虽然对她很好,但绮桑同样不喜欢她,毕竟孟青此人太过深不可测,具有一定的危险性,且相识以来,绮桑一直都对她有些防备,并不能全然信服,又因为要攻略越初寒所以将她放在了一个尽量不要招惹的位置上,根本就无从对她产生什么情不情的,绮桑也压根儿没想过她有没有可能喜欢上孟青这回事。 可离开碧云山庄就只能去七星阁,就算她自己跑去别的地方,孟青也定会将她找到然后放在身边,要和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违心地过上一生,且还不能喜欢上别人,那样的生活,怎么看都是煎熬而痛苦的,分析之下,绮桑留在这个世界的日子并不好过,或许她可以衣食无忧,也可以被人捧在手心视为珍宝,但她不会过得真正快乐。 况且,说爱她的人,会是真的爱她吗?又会真的爱她一辈子吗? 没有人能够保证。 若是哪天不爱了,一朝散场,她又该何去何从?这天下之大,仿佛真就没有一个容身之处。 更可怕的是,若是根本就没人爱她呢?那些甜言蜜语和显露无疑的喜欢,倘使都是假的呢? 绮桑越想越难受,哭得更厉害了。 第49章 见她不言不语低声啜泣,孟青嘆息一声,将她抱得更紧了几分,安抚:「若是在这里待得不开心,那跟姐姐回去?」 绮桑復又抬头看着她,两眼通红:「回去?」 孟青沖她笑了一笑:「不是想家么?」 绮桑失落道:「可我没有家了。」 孟青替她擦掉眼泪,柔声道:「胡说,有姐姐在的地方就是家。」 绮桑愣愣道:「你说会对我好,是真的吗?」 孟青点头:「自然是真的。」 绮桑静了一下:「那你说喜欢我,也是真的吗?」 孟青端详着她的神色,眸光忽闪:「还能有假?」 绮桑沉默半响,闭眼道:「我不信。」 「为何不信?」 「你骗过我。」 「可姐姐往后不会再骗你了,真的。」 绮桑渐渐平復下来,睁眼道:「你怎么证明?」 孟青看了看她:「姐姐这就带你回七星阁?」
第92页 绮桑不语。 良久,她才声音低哑道:「算了。」 孟青能说出带她回去的话,绮桑多少是欣慰的,可她虽然一时没忍住情绪失控,但哭过一场发泄之后却是很快冷静下来。 不管是碧云山庄还是七星阁,这里的一切都和她本身并没有什么关系,这两个地方都不能真正的称之为家,绮桑努力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能够回到现实,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完成不了任务而留下,即便越初寒直白拒绝了她,绮桑终归还是想再试试看。 万一呢?万一越初寒终有一日会答应和她在一起呢?又或许假以时日,她真就喜欢上越初寒了呢? 既然不管她在这个世界经歷了什么,发生了什么,都不会影响回到现实生活的她,也不会有任何改变,那就根本没什么好顾及的,越初寒对她有意,可她不愿接受虚假的爱,那她就努力让自己喜欢上她不就好了吗? 暗暗思量间,绮桑再度朝孟青看去。 如若她真的决定要尝试着喜欢越初寒,那往后就不能再与孟青此人有任何瓜葛,情爱一事,任谁都容不得脚踏两条船,既然打算要和越初寒在一起,那她就绝不能和孟青暧昧不清下去。 麻烦的是,眼前这位根本不是她惹得起的人物,从相识以来,绮桑一直都对她採取顺着毛摸的态度,不敢当面忤逆半分,毕竟孟青虽然喜欢原主,但她行事太过狠辣无情,是个典型的反派角色,比不上越初寒正善,绮桑虽然不讨厌她,但也确实是发自内心的惧怕她。 可眼下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现实,而回到现实只有喜欢上越初寒这一条路,不论如何,哪怕是被孟青恼羞成怒给当场打死,她也不能再揣着明白装煳涂,不然就只能是害人又害己。 许是看出她内心有所波澜,孟青低了低头,问道:「桑儿可是有话想说?」 垂在身侧的两只手暗暗握紧成拳,绮桑在心里给自己打了会儿气,竭力镇定道:「我的确有话想和你说。」 听她此言,孟青像是十分宽慰的样子:「总算肯开口和姐姐说心事了?」 没有半分迟疑的,绮桑从她怀里挣开,后退道:「以后,你别来找我了。」 脸上的笑意在听见她这话的同时有一瞬的凝滞,孟青收回手,神色倒算平静:「别来找你,为何?」 绮桑咬了咬牙,一字一顿道:「我喜欢上越初寒了。」 房内一时寂静无声。 半晌,才听孟青淡淡道:「果真?」 绮桑直勾勾看着她的脸,重重地点了点头。 意料之外的,没有惊讶,没有愤然,那张柔媚的面庞竟然不怒反笑。 「你喜欢上了越初寒?什么时候?」 绮桑对她的反应大感意外,但也没忘回答道:「有些日子了。」 便见孟青露出一丝瞭然之色:「你喜欢她,所以之前才会问她喜不喜欢你,而你在我这里的解释,只是为了敷衍我,全是假的。」 绮桑有些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是。」 「倒是看不出来你这么会演戏,」孟青凑近她,垂眸轻笑,「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即便是失了忆,也还是和从前一样,难调·教得很。」 绮桑撑住桌角又后退了两步,疑惑:「什么意思?」 孟青看着她,不咸不淡道:「你忘了,姐姐可没忘,从前你便对越初寒情有独钟,不过是叫你杀了越长风而已,却是碍着越初寒足足费了三年时间才得手,」言毕,她伸手抚上绮桑的脖子,声音低低的,「原本打算趁你失忆让你对她生恨,却没想到你还是喜欢上了她,真是有意思。」 什么?原主也是喜欢越初寒的?!绮桑不由瞪大了眼:「原来你一直都在骗我!」 孟青将手绕去她的后颈,顺势一拉,弯唇道:「彼此彼此,你也在骗我不是?」 「所以你根本就不喜欢我,」绮桑震惊无比,「成亲是假的,有关我的身世也是假的,我和你其实一点关系都没有?」 孟青表情戏嚯:「倒也不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绮桑不由冷笑一声:「又要编什么谎话,总不能我和你还真是亲姐妹。」 孟青挑起长眉,忽地伸手将她衣襟扯开,那地方顿时便显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 绮桑吓得赶紧捂住胸口,怒目:「你干什么!」 孟青牢牢钳着她,手指在那细嫩的皮肤上轻轻划过,眸色幽暗:「亲姐妹?那自然是不可能的,谁会和自家妹妹发生那样的关系?」 绮桑直接被她这话惊呆了。 那样的关系,哪样的关系?该不会是…… 「唰!」的一下,绮桑的脸色登时变得惨白。 见她目瞪口呆的模样,孟青似是觉得极为有趣一般,又道:「我本来的计划是先杀越长风后杀越初寒,可你喜欢她,你捨不得,于是苦苦哀求我不要对她下手。」 素日里温暖的手指此刻骤然染上了凉意,缓缓游移间,衣衫自肩头滑落,孟青埋首在那两道清瘦的锁骨上咬了一口,接着道:「凡事都要付出代价,你要我不杀越初寒,我可以答应,但你就必须拿另一样东西来换。」 而另一样东西是什么,无需她细说,已经不言而喻。 绮桑慌慌张张地将衣裳拉好,白着脸道:「不会的,我什么都不记得,你一定是在骗我!」
第93页 「是不是骗你,本阁主现在就可以试给你看,」纤长的手倏地移去了小腹,孟青哼笑道,「你觉得,凭你如今这副模样,越初寒会接受你么?」 绮桑惊唿一声,勐地推开她:「不!」 孟青笑得魅惑,言语却是淡淡的:「我说过,你只能喜欢我,没有资格喜欢别人。」 绮桑抖得厉害,闻言不禁大骂道:「你做梦!我就是死也不会喜欢你这种人!」 孟青仰首俯视着她,缓声道:「那可怎么办呢?你已经是我的人了,就算你再度喜欢上越初寒,她可不会瞧得上你。」 先前还温柔体贴满面怜爱的人,转眼间就变得阴险可怕。 绮桑怒极:「无耻!」 孟青负手而立:「是你自愿的,可不是本阁主无耻。」 绮桑气的唇无血色:「以前发生过什么我都不记得了,就算你说的是真的,现在我已经不是过去的越绮桑,那些事也通通和我没关系,你别以为这样就能吓住我。」 孟青一派惬意道:「什么越绮桑?你姓孟,孟绮桑才是你的本名,除了那层关系以外,你还是老阁主之女,总之你和我之间不论如何也是有牵连的,你逃不了。」 一瞬间,恍若坠入无边阴寒的冰窟,绮桑深深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灰心绝望。 纵然知道与孟青决裂会有不好的下场,可也万万没想到竟会是如此境况。 原本还在心中猜疑,会否孟青并非是真的喜欢她,不料一语成谶,事情竟然真的会如设想那般发展,果然反派便是反派,满口谎言虚情假意,为的只是利用她而已。 绮桑情难自抑,恨声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是我!」 不知不觉的,泪水再一次滑过脸庞,绮桑质问道:「你想对付碧云山庄,可以有很多种方法,为什么偏偏就找上了我?既然你说我是老阁主的女儿,老阁主明明对你有养育之恩又有师徒情分,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对我?」 孟青静了静,开口道:「为父报仇本就是你活着的使命,怪就怪在你千不该万不该喜欢上仇人之女,还要替她求情留她一命,原本杀了他们父女你便能回到七星阁,我也自当将阁主之位交还给你,可你却是昏了头,竟然想要留在越初寒身边,你认为,我会眼睁睁看着你和仇人在一起?天真。」 绮桑这才回过味来:「所以当初杀了越长风后,你让鬼手假借挟持人质将我带走,表面是为了让我全身而退,其实根本就是在演戏,你只是要把我硬生生从碧云山庄抓回七星阁。」 「不然呢?」孟青面露不屑,「越长风已死,你还想留下和越初寒谈情说爱?可笑。」 绮桑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两眼血丝密布:「那又如何?越长风害了老阁主不假,可我已经杀了他报了仇,上一辈的事与下一辈无关,我便是喜欢越初寒又怎样?你又有什么资格阻拦我!」 孟青神情一冷,抬腿行到她面前,伸手便将绮桑的脖子掐住。 「就凭你斗不过我,哪怕恨之入骨也拿我没办法,许多事,我想做便做了,无人敢与我反抗,我不准你喜欢越初寒,你就只能乖乖听话,你没有别的选择。」 绮桑挣扎起来,破口大骂:「卑鄙小人!我偏要喜欢她!我这辈子都只喜欢她一个!你要是看不惯,现在就可以杀了我!」 手上力度蓦地加大了几分,掐的绮桑原本惨白的脸又忽然瀰漫出奇异的血红,孟青眼神兇狠,语调透着无限寒意:「你以为我不敢?」 绮桑反倒不挣扎了,额角青筋暴现,身体本能地喘着粗气,她表情痛苦道:「那你最好现在就动手……杀了我……」 孟青看了她一阵,却是忽地将手松开了,绮桑身子一歪,就地倒去。 「倒是没那个必要,」唇边又浮现出一抹笑意,孟青道,「留着你,还能牵制越初寒,你的命暂且自己保管着,不急。」 绮桑一边大口吸气一边狠狠咳嗽,形容狼狈。 孟青矮身在她面前蹲下,伸手将她拉扯进怀里紧紧箍住,玩味道:「听说你给越初寒提了条妙计,要把北冥山脉的水引到灵山水库来。」 从前温暖的怀抱此刻已变得令人生厌,绮桑冷冷看着她:「你又想做什么?」 孟青笑意嫣然,和平日宠溺时的模样分毫不差:「既如此,桑儿不妨也给姐姐出条良策,该如何阻拦他们引水成功呢?」 绮桑忿忿道:「那是为了救南地这么多百姓的性命,你已经拿到了渡海关,不要再残害无辜了!」 孟青慢慢摩挲着她的脸,悠扬道:「和越初寒待久了真当自己是好人?」言毕,她下巴一低,触上绮桑的唇,「你是七星阁的后人,又是杀害越长风的兇手,你说,若是被越初寒知晓真相,她会不会杀了你替父报仇呢?」 柔软的唇瓣若即若离地贴着,说话的时候微微震颤,带来一片轻痒。 绮桑心中恶寒至极,避如蛇蝎似地将脸一扭,「别碰我!」 孟青根本不理会她,又强硬地将她的脸掰了回来,呵气如兰道:「这么快就不让碰了?翻脸真够快的。」 绮桑毫不留情道:「再快也没你快,滚开!」 第50章 汹涌的亲吻如狂风骤雨般不可抗拒地袭来,一改往日的柔情,孟青的动作变得霸道而又陌生,是从未有过的占有与征服,使人很想逃开,却又不得不被迫接受。
第94页 空气很快开始稀薄,覆着她的两只手格外用力,绮桑羞愤难当,奈何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眼泪自眼角无声滴落,心里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点土崩瓦解,化作一片尘埃。 须臾,有冰凉而柔软的物什探进了她的唇齿。 绮桑一惊,拼命抵抗。 在绝对的力量压制下,任何负隅顽抗都只是徒劳无功,人被推倒在地面,凉意透过衣料蔓延全身,仿佛被无尽的海水所包裹,她发不出声音,也无力挣脱,脑子里一片混乱。 良久,孟青意犹未尽地抬起头,眼中笑意不散:「我已经派人提前往北冥山脉赶过去了,你打算怎么提醒越初寒?」 绮桑抬手狠狠擦了擦嘴,怒着一张脸:「你别想得逞,我当然会告诉她的!」 孟青怡然自得道:「你想好了,一旦告诉她,她势必会怀疑你是如何得知此事的,懂么?」 能够知道七星阁的动向,必然是与七星阁有牵连,她若真将此事告知越初寒,只会是将自己置于险境。 像是有一团邪火在胸口横冲直撞,烧的绮桑五脏六腑都快冒烟了。 「坏事做绝,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孟青拍拍她的脸:「放心,姐姐若是死了,你也别想活。」 绮桑死死咬着下唇,面目憎恶。 便见孟青随手将她一丢,起身道:「演了这么久的好姐姐,本阁主也确实没什么耐心了,有一点你要清楚,只要本阁主在,你和越初寒就绝无可能善终。」 长睫微抬,那双梦幻而清澈的眼睛漾着淡淡波光,红裙因风而动,人依旧如初见时那般美丽,却再无过往的温柔明媚。 绮桑冷漠地看着她。 「这一次,姐姐能否达成心中所想,」孟青道,「可就得看你的表现了。」 她说罢,不给绮桑回话的机会,翩然自窗口飞身离去。 柔情蜜意的幻梦轰然间破碎,始料未及,绮桑目光呆滞地坐在地面,终是忍不住掩面痛哭。 一夜无眠,天光很快大亮。 驿站门口人马集结,长街上一派喧闹景象。 墙根处,裴陆与越初寒正静静站立。 有弟子忽然上前,禀道:「小庄主,少楼主,已经按照名单清点过了,所有人都已归队,只等两位发话便可上路。」 裴陆点头道:「好,你先下去罢。」 那弟子颔首一番,立即退下。 裴陆瞧了瞧人群,又朝驿站内瞥了一眼,「绮桑妹妹果真不来?」 越初寒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你没叫她?」 裴陆意味深长道:「我叫有什么用?她不正是碍着你才觉得不好跟着么。」 越初寒垂下眼睫,不语。 裴陆嘆口气:「我说你们两个也真够别扭的,既然话都说清楚了,那就还是和从前一样相处不就好了?」 越初寒看了看他,淡淡道:「三日前,我收到一封飞雪居传来的书信。」 裴陆一愣,立马反应过来:「是舒舒写给你的?」 越初寒应了一声。 「信里怎么说?」 「她现今滞留在流云关,待我们路过时,会与我们汇合,一同前往北冥山脉。」 「这……」 裴陆举着扇子将头一敲:「完了,竟然把这茬给忘了去,」他说罢,眼神复杂地看向越初寒,「倒是我大意了,忘了你还是个有……没办法了,这回是不想别扭也得别扭。」 越初寒似有愁色:「所以她不去也好。」 裴陆沉重道:「可我看绮桑妹妹的状态似乎不大乐观,你就这么晾着她,怕也不是长久之计。」 越初寒皱了皱眉:「我原想,她若是真心,飞雪居那边,我定会主动上门赔罪,」她顿了顿,声音些许低落,「既不是,我便当履行约定。」 裴陆倒是有些无所谓的样子:「儿时玩笑罢了,如今越伯伯已经不在,你那约定也做不得数,不过我话虽是这么说,但还是得看你自己决断。」 越初寒摇了摇头:「并非我个人便能决断得了,即便要解除,也得由飞雪居提出,我不能表态。」 裴陆又是一口长长的气嘆出来:「我可真是替你感到心累,也罢也罢,既然你不想带着绮桑妹妹,那咱们也就别等了,上路罢。」 二人谈毕,便纷纷抬腿朝车马前方行去,只是才走了没两步,眼风里便忽然闯入一道胭脂色的纤瘦身影。 裴陆赶紧回头看去,连忙拉住越初寒:「慢着!」 越初寒顿住,也跟着他一併回了头。 便见一身罗裙的绮桑缓缓自那驿站内行了出来,肩上还挂着她那小挎包,虽看得出她有精心洗漱装扮过,可面色却是出奇的差,一双素日里灵动生辉的眼眸光芒不再,眼下一团青黑,半丝笑意也无,满脸都写着「愁云惨澹」四个大字。 瞧她这副模样,越初寒下意识动了动身子,却是生生止住了。 裴陆诧异地看着绮桑:「这、这怎么才一晚不见……」你就成了这么副鬼样子?! 绮桑在二人身前站定,顾盼四周:「是要走了吗?」 裴陆的视线久久停留在她脸上:「还以为你真不来了。」 绮桑问道:「我坐哪个马车?」 裴陆侧身:「喏,这个。」 绮桑便朝那马车行去,见她一语不发地就要走,裴陆又补了一句:「此去路途遥远,我和初寒都没打算骑马,你们俩一起也多个照应。」
第95页 闻言,绮桑身形一滞。 她抬眼四处瞧了瞧,正巧看见蹲在阶梯上大口吸熘面条的络腮鬍。 「大叔,你坐车还是骑马?」 络腮鬍抬头,见是绮桑,便展颜一笑道:「马背上颠一个月谁受得了?有马车那肯定是享享福坐马车喽!」 绮桑问:「哪一辆?」 络腮鬍伸出手指了指:「中间那个就是!」 绮桑瞭然:「那你介不介意我跟你一起?」 络腮鬍将剩下的汤汁一口气干了,擦嘴道:「这有什么好介意的!走罢!」 若是换了旁人,必会询问绮桑为何不跟着越初寒,但络腮鬍一个粗心大意的汉子,自然想不到那方面去,他对绮桑印象不错,心觉路上有个小姑娘陪着倒也快活。 见得绮桑随络腮鬍一同入了马车,裴陆也是无话可说,只伸出手拍了拍越初寒的肩,便也兀自行去了前头。 越初寒愁眉不展,看着绮桑的背影微微嘆了口气。 人马集结完毕,车队即刻动身赶路。 感到身下一阵晃荡,马车已然开始驱动,绮桑坐在车内,心绪仍是难以平息。 昨夜孟青离去后,她便睁着眼睛在房内枯坐了一整晚,半点倦意也无,只晓得伤心流泪,后半夜越初寒回到房间后又生怕她听到动静,便只能强忍着悲痛极力压低哭声,整整一夜都过得无比煎熬。 对比起越初寒的拒绝,孟青突然间的翻脸无情才是最让她难以接受的。 所有的关心和爱意通通都是逢场作戏,自穿越以来,她像个傻子一样被孟青哄骗得团团转,回想起两人过往相处的画面,无一不是残酷而又可笑的。 与原主两情相悦的该是越初寒才对,孟青从一开始就对她说了谎,如今这局面绮桑就是死也没能猜到半分,可纵然心里难受至极,但事情已经发展至此,她也无力改变和挽回。 原本是不打算参与此次北冥之行的,然而昨夜孟青亲口告诉她已经派了人提前赶去,要破坏这次的引水大事,绮桑到底是做不到坐视不管。 虽然眼下她还没精力收拾好心情再度对越初寒发动攻势,可回到现实生活的念头已经到了前所未有的强烈和急切,这个世界她不论如何都待不下去了,不管越初寒怎么将她拒之千里,她都一定要攻略成功,绝不会轻言放弃。 马车内,络腮鬍与另外几名大汉谈天论地好不惬意,一片欢声笑语中,只有绮桑缩在角落默默无言。 她累极了,只觉心中躁动难安,周围又吵闹得厉害,只好抱住自己屈起来的双腿,就这么浑浑噩噩地睡着了去。 一路沿着官道前行,路况还算可观,即便是马车也是跑得飞快,众人都心知此次乃是为了南地的未来,便也不敢懈怠,只想快些赶路到达。 整整一日都未作停息,所有人都在马车内一边颠簸一边吃干粮填饱肚子,直到入了夜众人才停了下来,打算在林子里睡一觉再启程。 暮色浓浓,今夜月光很好,林子里一片亮堂,枝叶间有寒凉水汽。 熟练地生了几堆篝火,众人分散着席地而坐,另一边,则有几名负责饭食的厨女正在烧制晚饭。 便是这般急赶着上路也得花上一个月之久,是以临行前裴陆特意吩咐了驿站厨房的人也跟着,好随时替大伙儿做饭,毕竟舟车劳顿极费体力,天天只吃干粮谁也经受不住。 目光在络腮鬍等人中间扫了一圈,并不见熟悉身影,裴陆问询道:「你不过去看看?」 越初寒犹豫一阵:「你去罢。」 「我可不去,」裴陆道,「早上你也看见了,她那样子活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摧残,我可不敢过去触霉头,况且比起我,她定是更想看见你。」 越初寒眉头紧蹙,仍是摇头:「不行,既然有心要避开,就不能如此。」 裴陆一脸胃疼的表情:「这没爹没娘的,你也不管,真是可怜死了。」 越初寒无可奈何道:「你别说了,我也并非心狠,只是……」 她这话还未说完,忽见一名年轻姑娘朝这头行了过来,欠身道:「见过小庄主,见过少楼主。」 越初寒看向她:「何事?」 这姑娘正是昨夜给绮桑送饭的小袖,只见她眼神躲闪,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小袖有一事,不知该不该向您禀报……」 越初寒道:「但说无妨。」 小袖踯躅一阵,吞吞吐吐道:「昨夜您不是吩咐小袖给越姑娘送饭么……那之后,我听见……」 见她言辞闪烁,又事关绮桑,裴陆不由催促道:「听见什么?」 小袖面露为难,留心看了看别处,这才开口道:「给越姑娘送过饭后我在房里等了一阵,盘算着时间差不多时便打算去越姑娘房中收碗筷,可是、可是还没来得及敲门,我便听见房里有人在低声说话,说了什么倒是听不清,却是听见越姑娘哭了许久……」 闻言,两人都颇感诧异。 小袖扣了扣手指头,苦着脸道:「哭得可伤心了,那种情况下我也不好再进去,心想越姑娘兴许是心情不大好,便不敢叨扰她,今日越姑娘出门后,我去她房里看了一眼,饭菜什么的一口没吃,我便想着,是不是该跟您二位说一声。」 越初寒问道:「可有看清屋内景象?」 小袖摇头:「我偷偷看了,什么也没瞧见,但小袖可以确定的是,当时越姑娘一定在和什么人说话,有两个不同的声音!」
第96页 「别的呢?」 「倒也没别的了,我也不敢闹出太大动静,听着越姑娘哭了一会儿,我便轻手轻脚地走了。」 「有没有见到什么人从她房里出来?」 「这也没有。」 越初寒静了静:「知道了,你先去忙罢。」 小袖俯了俯身,转身之际又轻声道:「小庄主……小袖虽然只是个小厨女,但也忍不住多一句嘴,这些日子越姑娘形单影只的,除了来厨房找东西吃就一直躲在房里不出门,怕是有什么心事,小庄主既是姐姐,或许近来事务繁多疏忽了,可要多关心关心越姑娘呀。」 越初寒微微愣住,些许涩然道:「好,我明白,多谢。」 小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忙退下了。 第51章 人一走,裴陆便正色道:「昨日午时我回驿站取东西见过绮桑妹妹一面,她那时还好好的,一夜过去就那般不对劲,果然有问题。」 越初寒面上浮起一丝疑色:「有人找上了她,会是谁?」 裴陆思索片刻,猜测:「绮桑妹妹回来后便一直与咱们来往密切,也不见她与何人走得近,夜半时分房中相会,有古怪。」 越初寒侧脸朝那马车看去。 裴陆倏地抬眼道:「莫非……」 越初寒握了握拳,神情骤然变得凝重:「我去问问。」 「且慢!」裴陆拦住她,「你怎么问?直接问她是不是跟那人暗中联繫?」 越初寒眉目不善道:「方才所言你也听见了,必是她被人胁迫!」 裴陆问道:「胁迫什么?她可有做过什么坏事?」 闻言,越初寒沉默下来。 裴陆稳重道:「没有证据的事,你这般冒然过去有失分寸。」 越初寒很快冷静下来:「你怎么看?」 「原先我还奇怪,」裴陆沉吟道,「绮桑妹妹对你并无真情,可她却是一门心思要与你亲近,若你我猜想为真,那这事可就难办了。」 越初寒紧紧握着手中长剑,眸中怒火渐盛。 她咬牙切齿道:「孟青——」 过往的回忆仍歷歷在目,即便还未求证,但已然能猜到那人是谁。 见状,裴陆只好出言抚慰:「你先别急着动怒,眼下也只是猜测而已,如若孟青果真再一次找上绮桑妹妹,倒也不是一件坏事。」 越初寒看向他,皱眉:「何出此言。」 裴陆低声道:「不需多想,她定是故技重施,企图再度哄骗绮桑妹妹,利用她坏我们的事,若真如此,那她二人来往必不会少,咱们不如将计就计,让绮桑妹妹假意与她周旋,反过来将她一军,你看如何?」 话音一落,便听越初寒肃然道:「不可!」 裴陆自然知晓她的意思,语重心长道:「我何尝不担心绮桑妹妹呢?只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孟青暗算,咱们始终是落在下方,从未主动出手反击,这未尝不是一个重创西境的绝佳机会。」 越初寒又岂会不明白其中利害关系,但仍是不肯让步:「身在江湖,既免不了纷争与较量,我自当坦然迎战,无所畏惧,如你所说,我岂非和孟青一样利用了她?此等下作手段,恕我不能答应。」 裴陆嘆息:「也罢,你的意思我明白了,那你打算如何应对?」 越初寒静默良久,眉间隐隐有些疲惫之态:「之前是介意她对我并无真心,又顾念着飞雪居,如今看来,孟青已经对她下了手,我便不能再不管不顾。」 裴陆打量着她:「所以?」 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越初寒定定道:「不论她是真心抑或假意,我都要将她留在身边,绝不能让孟青趁虚而入。」 裴陆犹疑道:「可若是孟青叫她接近你呢?你我心里都清楚,绮桑妹妹并不是真的心悦于你。」 「我不在乎,」越初寒平静道,「我心悦她,足矣。」 裴陆神色难言地看着她,终是缓声道:「也好,你一片真情,相信绮桑妹妹迟早会明白。」 越初寒长长嘆了口气,转身:「此事你先不要显露蛛丝马迹,我过去看看她。」 裴陆应下:「放心,守口如瓶。」 言谈间,子夜深沉,明月也愈发高远了。 另一边的马车内,绮桑缓缓睁开了酸涩难忍的双眼。 车马颠簸,人声吵闹,她睡得并不好。 时睡时醒,神思昏昏沉沉,头痛欲裂。 她在原地一动不动地茫然四顾,车内无光,视线十分灰暗,只有一缕浅淡的月光自窗帘的缝隙投了进来,落在她的脚边。 听到外头有谈笑声此起彼伏,绮桑歪了歪头,靠在车壁上发呆。 更深露重,她觉得有点冷。 须臾,有轻缓的脚步声自马车外响起,似是在朝她这处行来。 绮桑动了动眼珠子,便见一截雪白的衣袖轻轻撩起了车帘,随之便是同样雪白的纱裙,再然后,是一张清艷似云鹤的皎白容颜。 见得来人,绮桑下意识动了动身子。 「你……有事吗?」 越初寒立在外头,神情恬淡:「怎么不出来?车里冷。」 绮桑静了一下:「我困得很,想睡觉。」 光线不明,越初寒不太能看得清她,便抬腿进了马车,俯身道:「今早见你脸色不好,生病了?」 绮桑垂了垂眼:「没病。」
第97页 见她情绪低落,越初寒只屈身在她不远处蹲了下来。 两两对视下,却是相顾无言。 看着那双蕴含着万千复杂心绪的茶色眼眸,如此气氛下,绮桑有些难以忍受的心悸,便扭过脸道:「没什么事的话,我要睡觉了。」 听到一声浅浅的嘆息,越初寒低低道:「我来……是有些话想和你说。」 胸口弥生出一丝细小的抽痛,绮桑往角落里缩了缩,尽量淡然道:「我说过不会再缠着你了,你放心吧,我说到做到的。」 看见她抱着自己缩成一团,越初寒神色间流露出几分疼惜。 她皱了皱眉,动作轻柔地靠近绮桑,将她搂进了怀里。 「抱歉。」 绮桑一愣:「什么?」 「抱歉……」 「你,为什么要道歉?」 越初寒垂眸看着她,轻声道:「那天对你说了重话,是我太冲动,你……别往心里去。」 绮桑有一瞬的茫然。 她不是说若非真心宁可不要吗?还说不屑暧昧所以往后要注意言行举止,那现在这个拥抱算怎么回事?还有,她为什么突然跑来跟她道歉? 绮桑默然片刻:「你想说的就是这个?」 越初寒紧了紧抱住她的手臂,声音有些低沉:「如果我说,即便你不喜欢我,我还是想和你在一起,你会愿意么?」 绮桑反应迟钝:「什么意思……」 越初寒微微低头,目光直直迎上她,神情郑重而又真诚。 「不需伊人报真心,我自甘愿付真情,你可愿意?」 绮桑怔住。 她在说什么?她说的……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吗? 见她一脸呆滞地看着自己,越初寒又接着道:「这半月以来我想了许多,前前后后无数次思量,发现始终还是骗不了自己的心,虽然说出的话一向难以收回,可我今日却要收回那天回拒你的所有话,不管你是否真心,我都愿意爱你,呵护你,也想尽自己所能保护你,给你一个家,你……还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一言一语,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传入耳中,绮桑终于回过神来,渐渐睁大了眼。 爱她,呵护她,保护她吗? 还有,家……? 所以她是后悔了?即便自己对她不是真心爱慕,她也还是愿意和自己在一起的? 想清楚这些,绮桑的心底霎时间蔓延出铺天盖地的喜意。 看来事情骤然间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不需要她绞尽脑汁攻略越初寒,当下越初寒已经主动跟她表白了,这不也就意味着,她回到现实世界的目标更近了一步吗? 绮桑登时喜出望外起来,脸上不自觉露出一点久违的笑意,可电光火石间,有个熟悉的嗓音却突然在她脑中响起。 「你觉得,凭你如今这副模样,越初寒会瞧得上你么?」 「不论如何你已经是我的人了,有本阁主在,你和越初寒绝无可能善终。」 「你逃不了。」 …… 仿佛独立于冰天雪地中,有人狠狠泼来一盆凉水,顿时将她浇了个透湿。 方才升起的那点笑意还未来得及扩散,转眼便已僵在了唇角。 绮桑如梦初醒,四肢百骸恶寒至极。 先不说原主杀了越长风,她如今是越初寒的杀父仇人,单单和孟青发生关系这事,她就已然堕入了无可挽回的深渊。 这里不是现代社会,若是以往,绮桑根本不会顾虑自己的身体是否保留第一次,她是明明白白的现代人,不受旧观念束缚,虽然她过去没有和谁谈过恋爱,但绮桑一直都觉得,对于某些方面,她有自己的选择权。 可眼下不一样,她穿越了,此处是尤为重视贞洁礼仪的古代,或许她可以不在乎,那越初寒呢?她若是知道自己已经和孟青不清不楚,她会不介意吗? 她会不会……觉得她不干净?觉得她脏? 也许能瞒得了一时,但诚如孟青所说,只要她还存在一天,她和越初寒就没有谈情说爱的可能,一旦和越初寒在一起,孟青早晚会将所有事情公之于众。 而到了那时,她还能不能做人倒是无足轻重,越初寒却是身份和名望都摆在那里,她将来又该如何立足于江湖? 如此看来,越初寒这人,她是不能再攻略了,这样对她太不公平。 眼看着黑暗中忽然透进来一道明亮的曙光,却不能牢牢握住,只能任由那来之不易的希望一点点破灭。 真是残忍。 绮桑的脸色更白了,她手足无措地看着越初寒,喉头微动,可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她脸上的表情更迭太过明显,越初寒很快察觉到。 「绮桑?」 感到眼眶逐渐被湿意占据,绮桑极力按捺住心中情绪,别过脸道:「太突然了……你给我时间考虑一下。」 意料之中的回答,越初寒并不觉得有异,眼神反倒愈加柔和了。 「的确是我唐突,可我所言句句是真,你若是还对我有一点残念,便不要拒绝我。」 如同在滚烫的油锅内翻炸一般,绮桑一颗心被煎熬得滋滋啦啦,血肉模煳。 她只能苦涩地回应:「我再想想吧……」 第52章 阴沉的天空乌云密集,狂风肆虐,是即将落雨的徵兆。 海面上,有华美巨轮静静浮立。
第98页 岸边,黑衣少女怀抱长剑站得笔直,目光久久停留在那巨轮之上。 身后有脚步声在逐渐靠近,蓝心微微侧首,视线触及到来人,身形有一瞬的晃动。 师映容加快步伐将她扶住,神情关切:「怎么了?」 蓝心咳嗽一阵,摇头:「无碍。」 师映容冷哼一声:「日子快到了,她没给你解药?」 蓝心有些掩饰不住的虚弱:「近段日子阁主有些不对劲,许是忘了,我也不好主动提及。」 「不对劲?」师映容不屑道,「她能有什么不对劲的?」 蓝心露出回忆神色:「十日前,阁主曾去盛安城找过越姑娘一次,回来以后便仿佛变了个人似的,极少言语,有些可怕,弟子们都尽量躲着她。」 师映容揣摩片刻她这话,冷笑道:「总不能是和那丫头闹了什么不愉快,姓孟的冷血无情,难道还会在情爱一事上不得意?」 「会否入戏太深,」蓝心道,「这也难说。」 即便蒙着面,也能看出她脸色不好,一贯沉着冷静的眉目有少见的柔弱之意,师映容看了看她,抬腿道:「我去问她要解药。」 蓝心伸手将她拦住:「不急,我还能撑。」 师映容咬了咬牙,语气严厉了几分:「你不要命了?管她心情是好是坏,你的身子比什么都重要!」 蓝心好言劝慰:「正愁没个出气的,你这时候过去,岂非上赶着往枪口上撞?」 师映容颇为烦躁:「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你难受?」 海风吹动间,勾起面纱一角,露出唇边的浅浅笑意,蓝心柔声道:「也不是头一次了,放心,我撑得住。」 可话音一落,她便突然狠狠咳嗽起来,很快,就见那黑色面纱忽地湿了一团。 师映容瞳孔一缩,急忙伸手去碰,见她此举,蓝心赶紧后退两步,有意躲避,却拦不住师映容动作利落,二话不说便将她面上覆着的那张面纱给揭了下来。 一张清秀而年轻的面容霎时间显露于视野之中,轮廓清晰且柔和,肤色白得有些过分,隐隐透着点久病之人的病态,紧抿的唇边沾了丝丝缕缕血迹,更将她衬得几分憔悴几分孱弱。 若是忽略掉那双漂亮的眉眼,这张脸其实只称得上中规中矩,并无美人风韵,却胜在年少青葱,别有一番少年人的意味。 高高马尾梳得干练,额前有几缕乱发被海风吹散,隐在髮丝后的一双眼睛慌乱无比,蓝心第一反应便是环顾四周,见得此处并无他人,稍稍宽心间还是抬起手臂将自己的脸遮了去。 她有点气恼:「你——莽撞!」 黑纱紧握,有血迹沾染在手心。 师映容沉着脸,抬手将蓝心的手臂挥开:「都咳血了还逞能!」 蓝心顿了顿,果断将面纱抢了回去。 「我说了,我没事。」 低垂的眼眸有光芒闪烁,眼下不远的位置,烙着一枚弯月形的烙印,晃眼看过去,像极了一滴眼泪。 看清那印记,师映容面色顿时柔和下来。 她嘆了口气:「倒是许久没见过你了。」 蓝心将那带血的面纱塞进怀里,又取了一张干净的戴上,将那烙印给严严实实遮住了。 「胡说,明明每日都能相见。」 师映容瞧着她,声音轻轻的:「我是说许久没见过你的脸了。」 蓝心横了她一眼,眉头微蹙:「揭下面纱乃是大忌,往后勿要如此。」 师映容笑了笑:「好看。」 蓝心不语,神情却是透露出欣喜。 「不跟你说了,我还有事。」 她说完,一个飞身朝渡海关跃去。 师映容看了看她的背影,方才还温柔的笑意一瞬便荡然无存,她回头看着那海面的巨轮,兀自低哼一声。 海风毫不留情地席捲着,天地间好似被愁云笼罩,只闻风声,不闻人语。 船内,有红衣美人正凭窗眺望,冷风自窗口袭来,耳畔流连着嘈杂声响,却掩盖不住身侧的木桌上,那几张画纸发出来的「哗哗」之声。 视线移动到那处,可以看清那桌上的画纸仅有两幅绘有景物,一幅人像,一幅不可名状,除此之外,全是一尘不染的白纸。 蓦然间,一道惊雷响彻云霄,勾动数道银龙般的闪电蔓延天际,狂风愈加迅勐之时,倾盆暴雨也随之而来。 人间勐然变得聒噪难忍。 有侍女匆匆忙忙自船外赶来,慌手慌脚地将几扇木窗关上。 仅剩的一扇窗前,美人纹丝不动,背影挺立。 一再犹疑下,侍女终是忐忑问询:「阁主可要移驾去内里?」 无人应答。 侍女还要再问,便见另一名侍女急忙沖她使了使眼色。 「快去拿抹布将地面的水渍清理干净!」 那侍女这才有所反应,两人赶紧取了木盆和抹布,就地擦拭起来。 疾风骤雨下,美人站立之处很快便透湿了,可人却久久未曾离开。 「阁主怎么动也不动?」 「嘘!小点儿声!」 「这般雨势,再要淋着怕是会受风寒……」 「做你的事!别多话!」 …… 低语声很快停息,两人埋头擦地,再不敢言语。 窗户关得及时,地面水渍不算太多,但也积了小半盆,侍女将手中抹布拧了拧,端起木盆打算离去,谁知身子将将站直,脚下忽然一滑,侍女极轻地惊唿一声,急急稳住身形间,却是一个趔趄打翻了手里的木盆。
第99页 污浊的脏水尽数泼去,无一倖免地,顿时便将满桌画纸浸湿。 墨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漫开,两幅画眨眼间便化作一团模煳难辨的晕迹。 血色如潮水般急速褪去,侍女脸色一白,身体不受控制地僵硬起来。 下意识扭头朝那窗边看去,原以为会触及到熟悉背影,然而视线移动下,首先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双冰冷至极的眸子。 「咚!」的一声,木盆跌落在地,侍女惊慌下跪,浑身发抖。 「奴、奴婢乃是无心,求阁主恕罪!」 依旧未能听到回应。 过了许久,余光中,那殷红的裙角在缓缓靠近。 侍女心中生惧,跪在地上重重磕起头来。 「求阁主开恩,奴婢一时脚滑,并非故意如此!」 柔美的红裙曳地,孟青朝那桌面看了一眼,接着屈身在桌前蹲了下去,二话不说便一把将那侍女的脖子狠狠掐住。 漆黑长髮透湿,有水滴自发梢接连滴落,那张不可逼视的面容半点表情也无,可透出来的气场却是犹如千年玄冰,简直要将人生生封冻。 「找死?」 低沉的嗓音,缓慢的语速,闻来却异常令人生畏。 侍女恐极,窒息的感觉逐渐爬升至头脑,激起一片眩晕。 见状,另一名侍女也赶紧磕起头来:「阁主息怒!」 「息怒?」孟青凉凉地看着她,「你可知,那画何其珍贵?」 小脸憋得通红,脖间青筋暴现,那侍女被掐得痛苦不堪,却是强忍着不挣扎。 随侍已久,她心中很清楚,一旦有反抗之意,只会死得更快。 手中力道不减,像是要直接将人掐死一般,孟青唇角紧抿,眸中有浓浓怒火。 「拿你的命来赔。」 五指深深陷进皮肉,带来无边痛楚,侍女下意识张大嘴,喉咙里发出含煳不清的声音,两眼已开始渐渐涣散。 一侧,另一名侍女犹在磕头求饶,鲜血自额心淌下,很快便煳了一脸。 勐然间,有道清脆的声音突如其来自脑中浮现。 「不要再残害无辜了!」 冰冷神色有一瞬的凝滞,孟青微微愣住。 「坏事做绝,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眼前似乎出现了一张稚气未脱的青涩小脸,一改往日的明朗娇俏,那张脸上满满都是怨恨与憎恶,素日里清透的眼眸笑意不再,泪水翻涌间,只有陌生的仇厌。 脑海中的面庞与眼前这张脸交相重叠,痛苦的神情竟有几分相像。 孟青不自觉将手一松,那侍女顺势倒下,登时晕了过去。 冷风唿啸间,那身红裙仿佛一瞬间失了鲜活之色,长发湿润而凌乱,人更显出一番别样的美,却又莫名染上了几分萧索和冷寂。 另一名侍女诧异地看着她。 良久,眼中情绪消散而去,復又变得冷傲,孟青站起身子,目光在那濡湿的画纸上一扫而过。 「来人。」 言毕,便有几名护卫立马行了进来。 「阁主有何吩咐。」 指腹在那画纸上轻轻抚着,孟青不咸不淡道:「拖出去,杀了。」 没有迟疑的,几名护卫立即将那人事不省的侍女朝船外拖去。 此情此景,继续求情只会是自找麻烦,另一名侍女虽有心却也无力,只得紧跟着从地上爬起来,忙不迭离去。 「我就是死,也不会喜欢你这种人!」 熟悉的声音再度于脑海响起。 长眉紧蹙,美丽的容颜阴沉得可怕。 「慢着!」 听到声音,几名护卫顿时停在了门口。 「留她一命。」 此言一出,便见护卫们与那侍女都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彼此对视下,倒也无人胆敢多言,纷纷应了一声便消失在船舱。 与此同时,又有一名锦袍女子自船外行了进来。 看清那张脸上还未完全湮灭的杀意,师映容脚步微顿,但垂眸看了一眼手心处已然干涸的血迹,她还是遥遥开口道:「解药。」 原本已经做好了会被此人刻意冷落的准备,谁知孟青却是破天荒地一语不发,连看也没看她一眼,凌空便将一个小药瓶朝她抛了过来。 师映容略感意外,但也不准备道谢,接过药瓶转身便要走。 可她才迈出去一步,就听孟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有话问你。」 师映容復又面向船内,神情不善:「问什么?」 孟青委身在桌前坐下,淡淡道:「四年前,你为何答应将蓝心送过来。」 提及往事,师映容微怔,继而冷冷道:「你问这话就不觉得可笑?还不都是拜你所赐!」 唇角勾动,牵扯出一抹极浅的笑意,孟青抬眸看着她,言语平静:「我给了你别的选择,是你自作自受。」 师映容捏紧了手中的药瓶,恨声道:「父亲一世心血,我岂会白白交付到你手里?」 「所以情愿将她置身牢笼,」孟青笑得轻蔑,「可见你对她也不过如此,利用罢了。」 师映容眼神一暗,但很快恢復如常:「我是被逼无奈,」她说着,打量一阵孟青,言辞犀利,「你才是那狠辣无情之人,若说利用,谁能比得过你?」 孟青远远看着她,手指无意识地捏着桌上的画纸,「冠冕堂皇的託词而已,利用便是利用,自欺欺人。」
第100页 闻言,师映容哼笑一声:「依你所言,利用得坦坦荡荡倒也是一桩美谈了?你若真是问心无愧,又何必伤情这许多时日?」 唇角扬起,笑意被无限放大,孟青好似听到什么笑话一般:「伤情?」她垂下眼睫,低低笑出了声,「本阁主岂会是那等伤情的可怜之人?」 师映容端详她一阵,脸上露出几分瞭然之色,讥讽道:「冷血如你,竟也会有这一天。」 她说罢,不待孟青回答,头也不回地飞入沉沉雨幕中。 窗外的雨势变得更急促了。 墨痕被水渍污去,画中人和景都只剩下一点难以辨清的轮廓。 手心缓缓收紧,两张本就脆弱的画纸一瞬被揉皱、碎裂。 「煞费苦心,你究竟喜欢她什么呢……」 微不可闻的呢喃,转瞬便淹没于一片震耳喧嚣。 第53章 「十多日了,还是没表态?」 晴天白云下,百里长林绵延不绝,一片亮眼青绿。 树下,越初寒正好屈膝而坐,闻言摇了摇头。 裴陆若有所思道:「怪了,之前还那般热切地追求于你,怎么突然间就发生如此大转变?」 越初寒取下水囊,仰头喝了口水,道:「不知。」她微微埋首片刻,「且这些天的相处来看,我总觉得她似乎不愿与我触碰。」 裴陆瞧了瞧她:「你可有旁敲侧击问过她有关孟青的事?」 越初寒道:「未曾,还是不要让她知道我们已经晓得此事。」 裴陆嘆口气:「若是被她知道我们已然察觉到了孟青,以绮桑妹妹的性子,怕是会在孟青面前露出马脚,别到时候孟青觉着她无用,对她下手便糟了。」 越初寒面有疑色:「有一点我一直想不通。」 「什么?」 「孟青为何总是抓着她不放?」 裴陆肯定道:「从前她便知道你与绮桑妹妹有情,对她下手则可以牵制你,对付你也要容易得多,何况绮桑妹妹生性单纯,略施小计便可全然哄骗,我要是孟青,我也抓着她不放。」 「可她失忆后,为何会有孟青与她关系非同寻常的传言?」 「亲姐妹的伎俩已经用过一次,如今自然要换个新的,她若再骗绮桑妹妹是她亲妹妹,终究是会被揭穿的。」 「恐怕不仅如此,」越初寒道,「坠崖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是如何失的忆,既是将她当棋子,又为何要救她性命,还主动送还到我身边,这一切,我始终想不出合理的解释。」 裴陆思索一阵,无力道:「那就得去问问孟青本人了,这位阁主虽然大名鼎鼎,但一向行踪不定,极少见她现身江湖,躲在暗处便可拨动风云,本事可不小,要查清这些,连个头绪也无。」 二人谈话间,忽见一只小小的信鸽自天际缓缓飞了过来。 裴陆站起身子,抬手将那信鸽抓住,取下一支细小的信筒。 「赵姑娘传来的?」 裴陆看了一眼,将信纸递给了越初寒:「说是那边下了场稀罕雨,雨势还不小,也算是个好事,不过么……」 越初寒将那信纸上的内容看了一遍,皱眉:「看来那万枯荣并无设想中那般好解。」 裴陆摸了摸下巴,脸色变得沉重起来:「她说那田里的毒似乎是经人改动过,配了好些解药方子都始终差了点火候,这可怎么办?」 越初寒以内力将那信纸烧了,镇定:「本也不指望能一帆风顺,过程曲折也是难免的,你我不通医药,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将这边行程尽快赶上去了。」 裴陆便将信鸽放飞了去,举目远眺山林一阵,忽道:「离流云关不远了,入了夜可能就会抵达,你与舒舒可有书信往来?」 提及此事,越初寒有些头疼:「没有,应是在关内等候。」 裴陆眼神哀怨:「小庄主,我怎么觉得你这桃花比我还多呢?真是羡煞我也。」 越初寒淡淡道:「少说风凉话,我哪来的桃花。」 裴陆揶揄一笑,意味深长道:「虽然缺德了点,但今晚我可是要看好戏。」 越初寒丢了个冷淡的眼神过去。 夜色渐浓,天很快便黑了。 虽是人间五月天,但入了夜仍是有些寒凉,瞥见前方不远处设有关隘城池,绮桑放下车帘,扭头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越初寒回道:「流云关。」 绮桑「哦」了一声,继续倚在马车门口看风景。 越初寒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绮桑。」 听见这声唿唤,绮桑復又转过头将她看着。 「有件事……我要与你明说。」 「什么事?」 「东境除却碧云山庄和千影楼外,还有一个大派名为飞雪居。」 绮桑表示明白:「飞雪居怎么了?」 越初寒面露为难,斟酌道:「飞雪居柳掌教与我父亲是世交好友,我自小也称他一声伯父,柳家有一独女,年纪同我一般大,名叫柳舒舒。」 绮桑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唇齿噙动,越初寒却是没能说出话来。 见她有些少见的支吾其词,绮桑不免疑惑道:「然后呢?」 越初寒端详着她的神色,正欲开口,这时,忽听车外传来好一阵敲锣打鼓的喧嚣之声,阵仗颇大,其中还夹杂着噼里啪啦的鞭炮轰鸣。
第101页 绮桑的注意力登时便被那声响给吸引走了,回首一看,便见先前还冷冷清清的流云关此刻已变得热闹非凡,关门口不知何时挤了好一片乌压压的人群,最前头赫然便是一批奏乐的腰鼓队,不少人正围观着放鞭炮,还有不少垂髫小儿手拿烟火你追我赶,场景十分红火喜庆。 穿越这么久,绮桑还从未见过这等场面,有些新鲜道:「办喜事呢,今天是什么重要日子吗?」 越初寒神情复杂地看着那地方。 不多时,众人便驱车在那关门口停了下来,还不待下车,便听那外头有个异常清亮悦耳的好嗓子嚷嚷道:「越初寒!越初寒人呢!快出来!」 绮桑便反应过来了:「原来是特意迎接你的。」 外头吵闹得厉害,越初寒心中略感烦躁,只得行到她身边,凑近她道:「绮桑,我小的时候……」 绮桑满眼都是绚烂的烟火,耳里充斥着各色响动,根本没发觉越初寒何时蹲在了她身侧,直到有浅浅唿吸沾染在脖颈,她才受惊一般侧过脸去。 「啊?你说了什么?」 越初寒便又拔高声量道:「母亲与柳伯母同月怀有身孕,两家得知后,有意……」 她这话还没说完,忽有一道白绫骤然间从天而降,带着凛冽的风霜,直直朝她面上袭了过来。 势头虽急,却并无杀意,越初寒略微抬手便将此招化去,她心里惦记着事,只想赶紧同绮桑把该说的话说清,可那白绫却是分外难缠,不依不饶地烦着她,像是非要逼的她出手较量一般。 好一番缠斗间,越初寒终于显出点不耐之色,她抬手将手臂一送,便见一道一模一样的白绫霎时便从她袖中飞快窜了出去,两条白绫一经冲撞,便兀自飞去了人群上方斗争起来。 见此奇景,关门口的众人唿喊得更大声了。 瞧见那白绫,绮桑顿时回忆起来,当初在长龙关初次见到越初寒时,她就是用了那条白绫将自己绑在了树上,只是后来便再也没见她用过。 连绮桑都看出来另一条白绫的主人是想与她切磋,不由道:「既然是熟人,又这么大的阵仗迎接你,你不过去看看?」 越初寒仿佛有些情急,伸手将她双肩一握:「我刚才说的,你听到了么?」 绮桑摇头:「太吵了,没听清。」 越初寒便又再度开口道:「我幼年时与柳舒舒曾有婚……」 不知发生了什么,听到那人群乍然间又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唿声,直接将她后半句话给淹没了去。 绮桑下意识抬眼望向那处,越初寒一顿,只得无奈地顺着她的视线瞧去。 漫天烟花接连绽开,画面绮丽,关内关外悄然挂上绯红灯笼,一片人声鼎沸中,有一纤纤身影自那城墙上翩然落下。 所隔不远,可以清楚地看见那人身着一件玉色长裙,广袖翻飞,裙袂舞动,柔和的红光映照出一张轮廓分明的面容,是个深发雪肤的亭亭美人。 不同于孟青的美艷,也不同于越初寒的清冷,这女子五官十分精緻,生得浓眉大眼,乃是咄咄逼人的一副美貌,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雍容华贵,却并不使人感到俗气,反觉她气度不凡,一眼便知是出身富贵。 甫一见到那人,绮桑便觉眼前一亮,由衷贊道:「好一位大美人!」 越初寒看了看她,静默无言。 那女子轻飘飘落了地,抬手将上空犹在缠绕的白绫一收,目光准确无误地投到两人这边,隔空唤道:「越初寒!躲着干什么?快出来受死!」 见越初寒不动,绮桑推了推她:「叫你呢。」 越初寒轻嘆一口气,带着绮桑跳下马车。 人未至,白绫已抢先袭来,越初寒却不再以白绫回击,手中长剑发出低低剑鸣,她轻点足尖迎了上去。 人群自然退后,为这二人让出一块空地,一剑一绫你争我斗,招式看的人眼花缭乱,直唿痛快。 须臾,便见那玉衣女子在半空躲去一道剑招,言语不满道:「姓越的!你怎么耍赖?不准用剑!」 她这话说得仿佛自己吃了多大亏,可众人却是看得清清楚楚,那白绫看似柔软,却异常坚固,剑尖每每划过都擦出夺目火花,连一丝划痕也无,可想而知那白绫绝非普通之物。 雪衣因风而动,绚丽烟花下,人还是那般出尘,并未沾上半点红尘喧嚣,越初寒并未回话,长剑倏地脱离手心,朝那女子迅勐而去,带着压倒性的气势,女子自知不敌,当即收手,轻巧落下地面。 这一场较量并未持续多久,但仍是看的众人连连称好。 碧云剑法冠绝天下,虽是东境子民,但哪里有机会亲眼观之?今日有幸一睹小庄主风采,又见识了一星半点碧云武学,众人自是欢欢喜喜。 「小庄主好俊的功夫!」 「大开眼界,大开眼界!」 「庄里还收弟子不?小庄主看我怎么样!」 …… 人声熙攘间,那女子直将下巴一扬,傲慢道:「谁让你们夸她了!都只准夸本姑娘!」 虽是说着轻狂之语,可她脸上却是带着笑,眉飞色舞间一丝盛气凌人之意也无,反倒叫人无端亲切。 「是是是,还是大小姐厉害!」 「咱们大小姐那定是天下头等高手才是!」 「小庄主,大小姐这是念在您是客,故意让着您吶!」
第102页 …… 越初寒微微颔首,礼貌性地浅淡一笑:「承让。」 见状,柳舒舒大手一挥:「都散了去!今晚本姑娘请客,想吃什么自个儿抄酒楼,都记本姑娘帐上!」 此话一出,直接将这关门口的气氛再次推向了全新的高度。 众人乐不可支地朝城内涌去,柳舒舒便大大咧咧往越初寒面前一站,笑道:「我这又是大张旗鼓地迎接,又是铺张破费地摆酒席,你要怎么谢我?」 越初寒淡淡道:「你想我怎么谢你?」 柳舒舒朝她凑近几分,笑得别有用心:「以身相许,你看如何?」 越初寒不疾不徐道:「绝无此种可能。」 「你装什么?」柳舒舒操着手道,「咱俩可是正儿八经地指腹为婚,你想赖帐?」 听到这话,一直默不作声站在旁边观望的绮桑顿时愣住。 什么?越初寒……有婚约?! 既然她有婚约系统还让她穿越过来干什么!破坏人家姻缘吗! 绮桑表面淡定,内心却是激盪起来。 第54章 本想主动告知,却不料柳舒舒竟然将婚约一事脱口而出。 越初寒闪过一丝慌乱,即刻将视线移到绮桑身上。 柳舒舒与她相识多年,岂会瞧不出她神情变化,大感意外之时这才发觉边上还站着个胭脂色的身影,待看清那姑娘长相,便喜出望外道:「绮桑妹妹?」 既是越初寒的未婚妻,她能认识原主也不稀奇,绮桑沖她点了个头,算是打招唿。 柳舒舒冲到她身前,一把将她揽住,笑道:「听说你又失忆了!小乖乖,还记不记得我是谁?」 结合先前越初寒断断续续说的那些话,绮桑自然知道她是谁,便回道:「姐姐跟我提过的。」 「怎么变得这么文静?」柳舒舒好笑,「还真又失忆了,你怎么那么倒霉啊!」 听见她说绮桑「文静」,本打算一直暗中看好戏的裴陆憋不住了:「你什么眼神,她文静?」怕是这世上都没有文静的姑娘了! 柳舒舒笑了笑:「我也就是客套客套!」她说着,又沖绮桑道,「你肯定不记得了,你第一次来葵水是在飞雪居,还是我给你洗的衣裳!」 葵水?绮桑想了想:「葵水是什么?」 便见一旁的裴陆握拳抵唇,清了清嗓子,越初寒则无言地看着夜空。 柳舒舒捧腹道:「我没失忆过倒是不晓得,」她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一般,「原来失忆后连这些东西都会忘的?哈!」 绮桑满脸困惑道:「所以,什么是葵水?」 她问出这话,便听裴陆道:「你们慢聊,在下先行一步。」言毕,他就真的目视前方独自走了。 柳舒舒两手捏住她的脸,兴高采烈道:「姑娘家才有葵水呢!」 绮桑登时反应过来:「大姨妈啊!」 这下换成柳舒舒不解了:「大姨妈?这和葵水有什么关系?」 绮桑心道这位美女还真是开放,便摆手道:「没,没啥关系……」 便听柳舒舒豪气道:「大姨妈没有,小姑子倒是有一位,来,叫声嫂嫂听听!」 绮桑噎住。 越初寒神色尴尬,忙将绮桑拉到身边,皱眉道:「别戏弄人。」 柳舒舒笑嘻嘻道:「谁戏弄她了?怎么,你不承认咱俩的婚约?」 越初寒万般无奈道:「行了,先入关罢。」 柳舒舒将她二人来回扫视一番,脸上露出点莫测意味,便也安分下来:「还说不得了,也罢,走走走!」 三人便动身朝关内行去,一队人马也随之跟上。 如同这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柳姑娘一般,流云关内亦是修建得富丽堂皇,大大区别于绮桑见过的所有城池,简直就像个皇宫。 一路上,柳舒舒那话匣子就没闭拢过,口若悬河说东说西,兴致高涨得很,即便越初寒与绮桑鲜少言语,她也不觉没劲,一张嘴说个不停。 四人在城关内聚了头,一顿饭吃得可谓是鸡飞狗跳。 虽然知晓她是越初寒的未婚妻,但绮桑并不能对她生出反感之心,反觉她性子活泼且不拘小节,十分招人喜欢。 酒楼内一片把酒言欢之景,四人自是落座于最上层的雅厅,露天楼阁灯火通明,仰首便可看见漫天繁星,四周挂着明黄纱帐,夜风抚动间,那纱帐飘飘荡荡,别有一番意境,侍女和小厮来来回回忙碌,很是热闹。 这地方……莫名与渡海关那座楼有些相似。 绮桑暗暗出神。 「小妹不喝酒,想喝点儿什么?」 听到问询,绮桑抬起头来。 推杯换盏间,柳舒舒喝得满脸通红,一双大眼神采奕奕,美得艷若桃李。 绮桑愣了愣,小声道:「乌梅汁……」 柳舒舒立即唤来侍女:「去!拿乌梅汁来!」 侍女笑盈盈应下,很快便取了饮品回来。 新鲜的乌梅汁盛在白净的瓷瓶中,色泽发亮。 绮桑喝了一口才觉口渴,便多倒了两杯全部灌进了肚里。 再要喝第三杯时,忽然有只白皙纤长的手轻轻握住了她。 「喜欢也别多喝,」越初寒柔声道:「你没怎么动筷,少喝点,空腹喝太多酸的影响胃口。」 绮桑一怔,握杯的手不禁抖了抖。
第103页 越初寒立即察觉到:「不舒服?」 绮桑连忙将杯子搁下,摇头:「没有。」 越初寒看了看她:「你……」 「磨叽什么呢!」柳舒舒高喊,「越初寒不许耍赖,你那杯酒可还是满的!」 越初寒看了她一眼:「明日还要赶路,不能过多饮酒。」 柳舒舒嘘声道:「赶路的是马儿又不是你!少废话!」 一侧,同样满脸绯红的裴陆苦笑道:「初寒,还是你陪她喝罢,本公子……着实不胜酒力。」 越初寒顿了顿,拾起酒杯一仰而尽。 柳舒舒喜形于色:「爽快!再来!」 见她抓着酒壶又要给自己满上,越初寒眼疾手快地将酒杯抛去别桌,缓声道:「喝酒误事。」 柳舒舒倒也没坚持,闻言便敛了敛嬉笑神色,问道:「开挖河道的事,你们准备得怎么样?」 越初寒道:「还算妥当,但要防着西境可能会有所动作。」 柳舒舒思索一阵:「你们这一路过来,有没有碰见什么事?」 越初寒道:「路程通畅,怎么?」 「往西而去直至盛安城,都有北斗堂和流云关镇守着,」柳舒舒道,「可这向东之后,流云关便有些受限了,你们到达北冥之前可要打起精神防范一二。」 越初寒点头:「已经派弟子提前探路了。」 柳舒舒笑道:「引水可是个大工程,缺钱千万别客气,我家有的是银子!」 飞雪居坐拥无数财宝,家产庞大,柳家若愿鼎力支持,自然是莫大帮衬。 「多谢。」 柳舒舒不动声色看了一眼绮桑,调笑道:「说谢可就见外了,毕竟咱俩有婚约在身,帮你也是在帮我自己不是?」 动不动就扯到婚约上头,越初寒有些无力:「你诚然要与我们同行?」 柳舒舒道:「这么大的事,我自然要跟着,飞雪居总不能作壁上观罢?」 她话音一落,忽听「咚」的一声,便见裴大公子一头倒在了桌面。 见状,柳舒舒也丢了手里的酒杯:「算了,喝成这样也谈不了正事,都吃饱了罢?吃饱了安排你们睡觉去,明日再说。」 越初寒道了声「好」,三人旋即起身离席,裴陆则被几名小厮给抬了下去。 万里青空只见繁星不见月明,清凉晚风输送中,有淡淡酒香。 清幽小院里,柳舒舒仍是拎着一只酒壶,她回头瞥了一眼推门进入客房的绮桑,低声道:「有个事儿想问你。」 越初寒立在她身前,也朝那房间投去视线,回道:「什么事?」 柳舒舒仰头灌了口酒,脸上一片沉静,再无半点先前的飞扬肆意。 「听说绮桑坠崖后是被七星阁所救,她与孟青可还有来往?」 越初寒沉吟一番:「可能有。」 柳舒舒皱起眉头,目露冷意:「没完没了了这是,利用一次还不够,还想来第二次?」 越初寒沉默。 柳舒舒支起手臂撞了撞她:「哎,别说我没提醒过你啊,绮桑那丫头太好骗了,你可别让她重蹈覆辙。」 越初寒嘆口气:「正因如此,我才愿意让她跟着。」 柳舒舒沉声道:「傻了不是?你让她跟着,那这次北冥之行有什么动向七星阁必然了如指掌,引水一事直接关系着南地众多子民的性命,你怎会如此大意?」 越初寒不能贊同她这话:「与她何关?七星阁若是出手阻拦,敌在暗,我在明,本就不能事事防备,何况开挖河道做不到暗中进行,也难以掩人耳目,遇到意外也是在所难免。」 柳舒舒挑眉道:「这我还能不知?我的意思是,万一绮桑跟那孟青通风报信,你再是小心谨慎也是枉然。」 越初寒语气不由淡了几分:「她不会。」 「你怎么知道?」 「我信她。」 「天真!」柳舒舒道,「她若真是分得清是非,为何不将实情告知于你?即便孟青胁迫她,有你在,她还能有什么危险不成?」 越初寒负手道:「必是有难言之隐,眼下我也不能贸然问询,是为打草惊蛇。」 柳舒舒翻了个白眼:「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维护你这小师妹,可人家却是不领你的情。」 越初寒不语。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柳舒舒毫不留情道,「你喜欢她,她不喜欢你,从见面到现在我也没见她主动跟你说上两句话,刻意提了那么多次咱俩的婚约她也没反应,都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看来孟青那等坏女人亦是如此,比起你这种端庄正直的好人,还是她要吃香些。」 越初寒听得不适,蹙眉道:「别胡说。」 柳舒舒晃了晃酒壶,眼神清明:「是不是胡说你自己心里清楚,我就这么跟你讲,要是孟青找上了我,我八百年前就将此事给说出来了,绝不会藏着掖着,再有难言之隐又如何?东境才是本姑娘的家,有什么问题大家一起解决,搞得那么复杂只会害人又害己。」 越初寒静了静,神情有一瞬的黯淡,但仍是道:「她不说一定有她的原因,我不想多问,」言毕,她陡然间露出些无所畏惧的坦荡来,「孟青又如何?卑劣手段终不可取,我一样能将她护得安稳。」 看清她脸上的坚决和自信,柳舒舒呆了呆,笑道:「喂!你在你未婚妻跟前护着别的女人,要点脸啊?」
第104页 知道她是开玩笑,越初寒不痛不痒道:「以往闹着要退婚的人可不是我。」 柳舒舒大笑:「你这么个不懂情调的呆子谁喜欢啊?从小到大成天板着一张脸,活像姑娘我欠你钱似的,整日除了练剑还是练剑,没趣死了!我才不想嫁给你呢!」 听她此言,越初寒默然一阵,末了才道:「那如今呢?」 柳舒舒被她问得一愣:「如今?」 越初寒神情庄重:「你如今可还那般想?」 柳舒舒轻蔑一笑,仰首将剩下半壶酒灌了个干净:「那是自然,你便是求着本姑娘嫁,本姑娘也不稀罕!」 越初寒像是松了口气的样子,唇边浮现一抹浅淡笑意。 柳舒舒瞧着她:「怎么?你还挺高兴?」 越初寒回道:「婚事是父母指定,但你若不愿,柳伯伯定会依你。」 「哟,你这意思是让我跟我爹请求退婚?」柳舒舒眼神戏嚯,「这么巴不得跟我撇清关系?」 越初寒看了一眼那燃着烛火的客房,垂眸道:「若能退婚,自然是好的。」 脸上笑意有一瞬的僵硬,但很快便恢復,柳舒舒撇嘴道:「等忙活完引水的事再说喽。」 越初寒点头:「夜已深,回去罢。」 柳舒舒将那酒壶随手一丢,边转身边摆手:「回见回见!」 跳脱身影离去,越初寒犹在院中滞留了一小会儿。 她虽是聊表心意过,但这些日子以来绮桑始终闷闷不乐,没能给她一个准确的答覆,她也不好追问,如今婚约一事被道明,她也不能知晓绮桑内心此时是何想法。 越初寒站在原地想了一阵,觉得还是该同绮桑交谈一二为好,但还未来得及动身朝那房间行去,便见那房里的烛火一瞬便熄了。 这么早就睡了? 越初寒看了看那紧闭的房门,心道既已睡下也不便搅扰,便动身行去了另一间屋子。 而在她进入房间后不久,便见两道黑影自隔壁的窗户悄然翻了出去,动作极其轻巧敏捷,眨眼间便消失于浓浓夜色中。 第55章 繁星密集,高空却不见明月,林子里一片昏暗,夜风吹得人浑身发冷。 幽静的树林里飞快闪过两道人影。 也不知跑了多久,像是确认身后并无来人,那黑影倏地停下,随手将手上搂着的人丢去了地面。 穴道被封,浑身丝毫动弹之力也无,绮桑重重摔倒,后背撞得生疼。 她下意识痛唿了一声,便听那黑影不耐烦道:「叫什么叫,给我闭嘴!」 绮桑这才来得及打量眼前的人。 虽是视线不明,但也能看清这人与她年纪相仿,穿一身利落黑衣,眉宇间噙着一股戾气。 绮桑大气也不敢出,问道:「你是谁?」 少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还真不记得了?」 他认识自己?绮桑将他好一阵打量:「不记得了,你抓我出来干什么?」 这少年显然是提前有所准备,先前她刚入了房便被此人点了穴,待屋外的越初寒与柳舒舒交谈完毕后,他才轻手轻脚地将绮桑带了出来。 少年冷哼:「越长风被杀后,是我冒死救你的。」 绮桑瞬间反应过来:「你是……鬼手?」 少年不语,伸手自腰间掏出一只小药瓶倒了粒药丸出来,随后便动作粗鲁地塞进了绮桑嘴里,逼着她吞了下去。 感到那药丸缓缓自咽喉滑落而下,绮桑大骇:「你给我吃了什么!」 少年淡淡道:「毒。」 她还能不知道那是毒?!绮桑一边咳嗽一边大喊:「什么毒!」 似是觉得她吵闹,那少年皱起眉头,冷声道:「自然是能要你命的毒,废话!」 身体不能动,绮桑只能使劲儿干咳,企图让自己呕出来。 少年不咸不淡道:「别白费功夫了,没用的,七日内若不服用解药,你会七窍流血而死。」 绮桑一听,登时怒目:「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啊?你要这样害我!」 少年瞟了她一眼,脸上笑意森然:「什么仇什么怨?」言毕,他一把揪住绮桑的前襟,恶狠狠道,「你害死了我父母,如今又要害死我,你说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 绮桑听得一头雾水:「我什么时候害死你父母了?你别是搞错对象了吧!」 少年咬牙切齿道:「当初孟青让我将你带离碧云山庄,原本一切顺利,哪怕是越初寒率人追赶上来我也分毫不惧,可你偏偏坏了我的计划,主动替越初寒挡下我那一枚毒镖,害的我只能选择跳崖而逃,这事,孟青该是有和你说过。」 绮桑顿住。 她的确知道此事,只不过并非孟青所说,乃是越初寒告知她的。 起初她只是认为坠崖是孟青让她搪塞越初寒的藉口,然而与越初寒交谈后,绮桑也才惊觉坠崖竟是真的,而一开始在七星阁时,孟青却骗她说原主失忆是因为与孟青起了争执,消失七日后不知所踪,被鬼手寻回来后便失了忆。 当时她还觉得孟青应是在崖底将她找了回去,所以她能知道原主坠崖也不奇怪,直到那夜孟青暴、露真面目后,她细细回想往事才骤然反应过来孟青老早就在骗她。 绮桑不免感到疑惑:「可这和我害死你父母有什么关系?」 少年愤然道:「没能将你成功带回阁里,孟青认为我办事不利,想责罚我,七星阁的刑罚谁能受得住?我悄悄逃跑,没成想她竟会心狠手辣到将我父母杀了,若不是你硬要阻拦我重伤越初寒,我父母岂会惨死?」
第105页 绮桑一愣:「就因为让我掉下悬崖,她杀了你父母?」 少年紧紧咬着牙关,眼中有浓浓怒火。 绮桑是真不知道这事,暗骂孟青没人性的同时又问道:「那你刚才说我现在又要害死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少年将她一扔,低哼道:「便是杀了父母孟青也还是不肯放过我,她知道你们这次北冥之行,所以让我跟过来捣乱,还给我吃了毒药,要我在两月内阻止你们开挖河道,如果你当初配合我安然回到阁里,我岂会落得如此下场?你再说,我若毒发身亡,又是不是你害的!」 绮桑无言以对。 如他所说,他如今这般境况的确和她脱不了干系,可绮桑委实是个冤大头,一切根源都是原主造成的,现在却要她来承受,她跟谁鸣冤去?! 暗自叫苦一阵,绮桑嘆气道:「是我害了你,可我现在已经失了忆,也不知道我那时究竟在想什么,对于你的事,我也只能和你说声抱歉,所以你现在将我抓来,是想以同样的方法威胁孟青?」 少年回道:「我并非七星阁旧人,乃是因为孟青看上我的本领想让我替她做事,我能答应给她卖命也是因为父母被她扣留,不得已而为之,但我并非泯灭良心的恶人,你们开挖河道是为救南地子民性命,我不想她奸计得逞,可奈何身中剧毒又没办法,只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他是无计可施,又不想害人,所以才出此下策。 绮桑沉默了一阵,低落道:「我能理解你,但我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失望?」 「就算你给我下毒,孟青也不会在意的。」 「说谎,她将你看得那般重要,岂会不管你?」 绮桑怔了怔,苦笑一声:「我曾经也以为她真将我看得重要,可现在我才知道,其实不是,我在她眼里只是一颗拿来消遣利用的棋子罢了,我是死是活,她不会关心的。」 少年看了看她,定定道:「我不信,来前她将我抓回七星阁,还就让你坠崖失忆的事施压过我,她若不关心你的死活,又为何要在意?」 绮桑平静道:「演戏而已,她只是要拿我给你定罪,好名正言顺地给你下毒派你过来使坏,并不是真的。」 少年思索一会儿,横眉道:「我不管!眼下我已没了别的生路,左右也将你带了出来给你餵了毒,即便此时送你回去也极有可能被越初寒发觉,不论她是不是真的在意你,我都要试一试!」 得知了他的遭遇,绮桑很难不对他产生怜悯之心,孟青太过狠毒,杀了人父母还不够,赶尽杀绝前亦要将他利用得彻彻底底,手段实在阴险,哪怕她对绮桑是真心,从头到尾没有骗过她,绮桑也会愿意以身犯险帮一帮这少年。 可无奈的是,她确实没那个分量。 绮桑爱莫能助,想了想,忽地试探道:「既然我并不能让你如愿,那你为什么不听她的话去做呢?只要成功阻拦南地引水过去,你不就没事了?」 少年神情不屑:「我虽然入了七星阁,但还没黑透了心,南地百姓何错之有?他们是无辜的,我若真是命中注定活不长久,也绝不叫他人给我陪葬。」 绮桑听完,脸上顿时流露出欣赏之色。 想不到这少年岁数不大,倒是有一副好心肠,也分得清是非曲直,不是兇狠之徒,自己的性命尚且危在旦夕,他却还能替旁人着想,实在难得。 绮桑不知觉露出点笑意,沖他道:「你是个好人,将你害成这样我也很愧疚,既然你已经下了决心,那我会尽力配合你的,不过孟青愿不愿意用解药换我,我可就不能保证了。」 听她此言,少年有些诧异:「你……愿意帮我?」 绮桑道:「我没学过武,也不够聪明,别的能帮上你的法子我想不出来,反正你都给我吃了毒药了,试试也没什么要紧。」 少年静了静,有些生硬道:「纵然你肯帮我,此时我也对你说不出谢字来,不过你放心,待与孟青对峙时,你若没有骗我,我死之前会把解药给你的。」 他说完这话,便伸手在绮桑身上点了两下,解了她的穴道。 绮桑都快憋死了,赶紧坐起身来活动活动肢体,末了又问道:「那你接下来是怎么打算的?这里到渡海关已经有些远了,骑马至少得花费十日。」 岂不是还没等到和孟青碰头,她就已经断气了! 便听少年回道:「抓你出来我是早有预谋,所以提前便传了书信过去,算算时间她应该也已收到消息,她要是肯来,自会用轻功不会骑马,以她的身手,七日内赶过来不是难事。」 绮桑端详着他的神色:「那她要是不肯来,或是七日内没能赶得上呢?」 少年道:「若是有心,别说七日,哪怕三日也能拼尽真气飞奔而来,就看你值不值得她如此,倘使她真的过来,真气必会耗损极大,不给我解药我就豁出性命与她殊死搏斗,她若是不来,我说了,我会把解药给你。」 绮桑多多少少松了口气,点头道:「放心,我这次一定不会再给你添乱了。」 少年看了她一眼,抬腿道:「此地不能久留,先走。」 夜风萧索间,两人一前一后朝林深处行去。 与此同时,渡海关内,烛火通明的高高楼阁外,有一只小小信鸽正巧停歇于雕花木栏之上。
第106页 很快,便见蒙面的黑衣少女顺声而来,将那信鸽抓进了手心。 淡紫纱帐随风飘动间,隐约显露红衣身影。 蓝心将信纸展开看了看,脸色一变。 「何事?」 听到问询,蓝心立即将信纸呈了过去。 视线在那简短字句上一扫而过,孟青缓缓回过身来,脸上有冷冷笑意。 「鱼死网破?倒也算他还有点小聪明。」 蓝心低垂着头,并无言语。 孟青瞧了瞧她,淡声道:「怎的不说话?」 蓝心迟疑片刻,问道:「阁主打算如何应对?」 修长的手微抬,信纸置于烛火上方,顷刻间化作飞灰。 孟青復又转身看着无边夜色,却是不答反问:「你认为本阁主该如何应对?」 蓝心恭敬道:「阁主之意,属下不敢妄自揣测。」 闻言,孟青哼笑一声:「连你也跟我撒起谎来。」 蓝心立即下跪:「并非如此,只是……」 「只是什么?」 「决定权始终在阁主手上。」 孟青头也不回道:「你的意思,我该去救她?」 蓝心皱眉:「这……」 救还是不救,说出来都讨不了好,她很为难。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孟青道:「你是希望我去救她的。」 蓝心犹豫一阵,坦诚道:「属下的确这般想。」 便听孟青的声音一瞬冷了下来:「救她?她是我什么人?」 蓝心暗暗在心中嘆息,不语。 黑髮轻抚脸颊,额心处的红玉石映着点点烛火,泛着寒光。 「她与越初寒两情相悦,用得着本阁主出马?笑话。」 蓝心不由试探:「所以您是打算不管越姑娘?」 「有堂堂碧云山庄庄主在,」孟青缓缓道,「我管她做什么?死了就死了,无关痛痒。」 蓝心看了看她的背影,沉声道:「属下明白。」 厅内再无交谈声响起。 红衣美人久久立于栏边,身形挺立,一动也不动。 纵使随侍多年,但这位年纪轻轻的阁主始终如同一层浓雾,即便近在咫尺也不能看清她半分内心,蓝心拿捏不准她到底怎么打算的,正暗忖要不要知会师映容让她出手搭救时,忽听孟青的声音乍然传入耳中。 「去将护心丹取来。」 听见这话,蓝心倏地抬头,诧异道:「护心丹?」 孟青还是没回头,只道:「取来。」 蓝心表情疑惑,但也不敢多言,立即将东西拿了过来。 「搁在桌上即可。」 蓝心照做,但还是忍不住不解道:「这护心丹非性命攸关之时不可用,阁主……有伤在身?」 孟青未置可否,挥手道:「退下。」 见她要赶自己走,蓝心虽然困惑,也只得依言离去。 长案上香炉青烟寥寥,薰香味萦绕满厅,闻来舒畅。 薄薄的纱帐被轻轻掀开,孟青面无表情地行到桌前将那护心丹拿了起来。 圆润透亮的丹药,通体呈金色,好似一粒逼真的小金珠。 举到眼前看了两眼,孟青復又塞回药瓶揣进了怀里。 下一刻,她便回身行到木栏边,抬脚在那栏上踩了一脚,借着巧力,如同一片轻柔的花瓣——她纵身跳了下去。 第56章 青天薄云,日光大好,有三五云雀自林间飞来,落在一条潺潺小溪边饮水。 忽然,像是被什么声响所惊动,几只云雀扑稜稜扇着翅膀飞快逃离,那溪边很快便被人占了去。 胭脂色的裙角垂在地面,绮桑将手里的水囊灌了个满满当当,她仰头喝了几口,又装了点水回去,这才起身回到先前的地方。 篝火烧得旺盛,其上横着树枝搭建而成的木架,正中心的位置,则串着两只烤了个半熟的河鱼,小风清隽,捲来一阵食物炙烤而出的芳香。 绮桑在那篝火旁坐下,伸手将水囊递给身侧的少年:「喝吗?」 少年摇头:「不渴。」 绮桑便将手收了回来。 转眼间已是第五日了,时间剩的不多,两人虽不说,但心里其实都没底。 失踪这些时日,越初寒那边必然也在找她,一队人定会因此滞留在流云关,开挖河道一事也免不了被耽搁,绮桑难免有些惆怅。 这些天相处下来,这少年还算平易近人,非但没怎么为难她,反倒还十分细心照顾着,那夜将话说清后,两人便一路走走停停来到此地,先前忙活着生火捕鱼,这才有空坐下来歇一歇。 初来乍到时绮桑倒是没细瞧过这地方,此时闲着没事四处打量,她才发觉这溪流尽头竟然是一处断崖。 看来挑这地方是别有用心的……绮桑问道:「你给孟青的信里,说的就是在这里碰头?」 少年「嗯」了一声:「既由坠崖起,那便也由坠崖结束,她若是不肯交出解药,我宁愿主动跳崖,也不愿再次落在她手里。」 绮桑便起身跑去那崖边想看看高度,可才看了一眼她就急忙缩了回来,吃吓道:「我的妈!这摔下去脑袋绝对开花啊!」 少年似乎有些得意神色:「这算什么,我的轻功至今还无人可比,跳下去我也能活。」 这话绮桑是信的,便回道:「所以之前你才能安然无恙活下来,却是把我摔成失忆的了。」
第107页 少年撇了撇嘴:「那还不是怪你要护着越初寒?我一个人肯定是没问题,可要带着你那就只能两个都被摔死。」 绮桑好奇道:「那地方我依稀记得是叫金刀峡?和这里比起来,哪个更深?」 少年想了想,不太确定道:「应该是金刀峡更深一些,不过这里我还没跳过,不知道。」 绮桑感嘆:「那我的命还真大啊,那么高的悬崖摔下去都没被摔死。」 少年瞪眼道:「可不是你命大,乃是小爷我的功劳。」 「你?你不是没管我吗?」 「管了一半,我可没有直接抛下你,本想拼尽全力保得你我共同进退,可后来发现实在没办法,所以半路上就把你松开了。」 难怪没被摔死,可孟青之前说过,她找到原主时已经和死人没什么区别,能活过来是因为孟青费了一身真气的缘故。 当时绮桑还艷羡原主好福气,能被人如此深爱,现在她当然不会相信孟青的话了,但还是问道:「那之后是你把我找回去的?我一定伤得很重,又是怎么好起来的?」 少年道:「的确是我将你寻回七星阁的,虽然那崖底有河流,不至于摔个粉碎,但你当时也是心脉俱损气息全无,已经到了可以挖个坑直接埋土里的地步,不过那时药王正好在西境游歷,孟青便将他请到七星阁,用了回春术才将你救回来的。」 纵然心中知道孟青一定骗了她,但听完这番话的同时绮桑还是被惊到了。 她竟然是被药王用回春术救活的?! 所以恭龄早就见过她了,难怪当初在浮玉岛时他会莫名其妙地挑中她,还那般大方地要传授她回春术,又好心替她解了封神术的禁咒,原来是有这么不为人知的一出! 可也还是说不通,就算恭龄救过她一命,两人是见过一面不假,可他为什么非要将回春术教给她呢?且时至今日绮桑也还记得清清楚楚,恭龄说过她是最合适的人选,可又怎么个合适法? 还有一处疑点便是,推算时间来看,当时恭龄已经病重两月之久,按理说他应是待在浮玉岛养病,怎么会跑去西境游歷? 若说他没病,他又的的确确是死在了浮玉岛,赵愁眠亲自察看不会有错,但怎么会那么巧就碰上原主坠崖他恰巧在西境出手相救? 即便他救了原主,须知从七星阁前往浮玉岛至少要花半个月的时间,而绮桑在七星阁待了半个月就被孟青设计送到了越初寒身边,彼时两人与裴陆在客栈碰头后,裴陆说过恭龄那时是在浮玉岛放话要收徒的。 他一个重病缠身的人,绝不可能快马加鞭一路颠簸,路程必然要费上更多时日,又是怎么做到半个月就从七星阁赶回浮玉岛的? 绮桑百思不得其解。 「你没记错?果真是药王救的我?」 见她神情沉重,少年有疑:「我在阁里亲眼见到他本人的,怎么?」 他还是亲眼所见!看来恭龄在七星阁救她的事应当是真,那就怪了,难不成恭龄还长了翅膀?救完她一路飞回浮玉岛然后两个月不到就又死了? 这都什么奇奇怪怪的事……? 少年打量她一阵,问询:「有什么问题?」 绮桑有些头疼,摆手道:「没什么,你让我静一会儿……」 少年看了看她,便也不再言语,两人各揣心事沉默下来。 虽然这些疑问想不出个原因,但绮桑仍是对孟青那些连篇谎言感到气愤。 真是演技精湛到不拿奥斯卡影后可惜了!说什么将一身真气渡给她,还抱着她拜过天地行过大礼举办婚事,通通都是狗屁!骗人的技术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牛翻天了都! 绮桑简直气地要原地爆炸。 她极其不是滋味地坐了一阵,终是忍不住嚯地起身,兀自骂骂咧咧道:「长见识了,长见识了……我、我可真是……我他妈想吐血!」 少年诧异地看着她:「吐血?」 自从与孟青翻脸后,绮桑憋了这许久也没机会发泄,此刻便仰天咆哮道:「我被人骗啦!啊——!」 该死的孟青!她要是会功夫,一定要找她拼个你死我活! 少年哪会知道她的内心活动?只听她说想吐血,便问道:「你身体不舒服?不应该,这才第五日,离毒发还有两天。」 绮桑「噔噔噔」抬腿,直往身后的树上踹个没完,以此倾泻心中邪火。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少年鸦雀无声地看了她一阵,犹豫道:「那什么……虽然不知道你为何动气,但我还是想告诉你,急火攻心会加快毒发,你……先冷静冷静……」 绮桑一听,登时停了下来,却依旧控制不住情绪,反倒指责他道:「你专业不专业?你就不能给我吃点别的毒药?!」 少年语塞半晌,小声道:「只要是毒,都会被心绪影响……」 「敢情我被她骗成这样还气不得啦!」 绮桑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但考虑到小命不保,还是强忍着怒火坐了回去。 看她气成这副模样,少年倒还有些怕起她来,暗道这姑娘看着柔柔弱弱的,没想到发起火来这么可怕,果然女人都不简单。 思及此,他便想着出言安慰一二,然而正欲开口之时,耳中忽然听到一阵密集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
第108页 少年神色一凝,当即抓过绮桑跳去了悬崖边。 二人将将落地,便见大批人马霎时间自林中跃了出来,个个都拎着长剑,气势惊人。 不速之客骤然到来,绮桑一时还有些回不了神,仓皇四顾间,便见得几个熟悉身影从天而降。 「绮桑!」 看清来人是谁,绮桑无比意外:「你们、你们怎么来了?!」 竟是越初寒等人追了过来! 长剑出鞘,刺目剑光杀意逼人,雪白的纱裙一尘不染,透出无限冰冷之意。 越初寒冷冷道:「放人!」 来人虽多,且对面站着的便是东境之主,少年却半点畏惧之色也无,反而不卑不亢道:「休想!」 他将绮桑拉到身前,顺手自身上摸出一把匕首,「你们要敢过来,我就敢要了她的命!」 越初寒眼眸微眯,沉声道:「你意欲何为?」 少年回道:「我只为引孟青现身,与你们无关,只要我目的达成,越姑娘我自会放离,你们若是识相的,就勿要咄咄相逼!」 越初寒不言,抬眸看向绮桑。 他们竟会一路找来这里,绮桑也是始料未及,见状便开口道:「他没有恶意!你们别轻举妄动!」 越初寒将他二人看了一眼:「到底发生了什么?」 绮桑瞧了瞧身旁的少年,两人对视一番,交换了眼神,她便将事情来由简要说了一遍。 知晓来龙去脉后,众人的肃杀气氛顿时有所缓解。 裴陆情急道:「请问小兄弟给我这小妹吃了什么毒药?」 少年静静道:「七日碎。」 闻言,在场所有人都是神色一变。 裴陆皱眉道:「已是第五日了,初寒……」 越初寒上前一步:「解药拿来。」 少年冷哼:「你以为我会给?」 绮桑生怕他们会打起来,赶紧替他开脱道:「没事的!只要孟青现身,他会把解药给我的!」 「愚昧!」柳舒舒听不下去了,厉声喝道,「五日已过,孟青迟迟未能赶来,她岂会蠢到中你们这雕虫小技?何况你中毒关孟青何干?她怎会为了你耗费真气赶过来相救?」 绮桑有些心急:「我……」 柳舒舒直直盯着她,忽地道:「看你对这少年袒护,怎么,你是觉得孟青会来?你和她有那么好的交情不成?」 此话一出,众人看向绮桑的眼神都有些明显的变化。 裴陆噎了噎,忙低声阻拦:「舒舒!你怎能当众说出这种话?往后绮桑妹妹还怎么做人?岂不是给她扣上一顶和孟青有私通往来的罪名!」 柳舒舒声量不减:「即便我不说,你以为大家都是傻子不成?难道就不会想到那方面去?」 孟青与绮桑有来往一事,裴陆与越初寒本就心知肚明,但这些时日他二人却从未主动问过绮桑,为的就是不想打草惊蛇,担心绮桑知晓后会在孟青面前露出马脚,届时孟青会对她下手,结果没想到柳舒舒竟然将此事脱口而出,实在是乱了事。 裴陆不由动了怒:「初寒本就与你打过招唿,你还这般胡来!」 「身正不怕影子斜!」柳舒舒道,「若没做过见不得人的事,说出来又如何?遮遮掩掩反倒令人生疑!」 一字一句准确无误传来,绮桑难免心慌。 看样子经此一事后,她与孟青的关系会被怀疑是在所难免了,既有猜忌,追查清楚便是无可避免,以这几人的头脑,早晚会将所有真相查个水落石出。 原主是杀害越长风的兇手,又和孟青发生过关系,一旦被人知晓,便绝无立足东境的可能,只怕是连越初寒都会找她索命。 一时间,绮桑禁不住气血翻涌起来。 第57章 白绫自袖中翻飞而出,环绕周身,柳舒舒沉着道:「依我看,这少年乃是与孟青合伙设计,为的就是要将咱们引到此地一举歼灭,你与孟青有仇,自当私下解决,挟持我们的人算怎么回事!」 先前沖他们叙述事情经过时,绮桑自然不会傻到将少年为何找上她的原因一併道出来,可眼下柳舒舒对此存疑,绮桑担心少年会将实情托出,急忙不动声色地向少年投去了眼神。 少年会意,将绮桑拉到身后,镇定道:「与孟青单打独斗我的确没有胜算,所以挟持越姑娘诚然是为了将你们引过来,你们若还有脑子,就该晓得我此举是为救南地子民,不愿破坏你们开挖河道,不需你们对我高看,我只想活命!」 他若真没说谎,倒也是个有好生之德之人,祸事根源便只能怪那孟青。 裴陆拍了拍柳舒舒的肩,语调放缓了些:「听明白了,这小兄弟也是个可怜人,他既然没有听从孟青安排阻拦咱们引水,可见心性还是不坏,姑且都和善一些,有话好好说。」 柳舒舒横眉道:「他是魔教中人,你又岂知他会否是在巧言令色演戏给咱们看?」 她说完这话,朝对面二人靠近了几步,肃然道:「七日碎并非无解之毒,你放不放人都没关系,毒我们一样能解,小庄主,你可想清楚了,此时若不尽快解决,再要耽搁,怕是待会儿就会被七星阁的人给团团围住,咱们可就成了任人宰割的笼中鸟。」 她分析得不无道理,众人也都听地连连点头,但裴陆仍是稳重道:「可如今已是第五日,虽说七日碎的确能解,可当下赵姑娘留在盛安城,咱们身边也没个解毒高手,就算将这少年制伏,又要如何在两日内保得绮桑妹妹性命无忧?」
第109页 柳舒舒道:「流云关自有医者,你们要知道,这件事并非普通的挟持人质,乃是与七星阁有关系,若这少年是孟青派来混淆视听的奸细,你我一旦上当,必然难以防备!」 裴陆原本也只是顾念着绮桑的安全,所以想要心平气和地对谈,不愿剑拔弩张,万一将这少年惹恼,一刀抹了绮桑的脖子,得不偿失,可见柳舒舒说的头头是道,他也不由动摇起来。 「初寒,你怎么看?」 便见越初寒立在原地沉思一阵,忽地直直盯着那少年道:「这人,有些眼熟。」 听她淡淡说出这句话,绮桑心里「咯噔」一下。 该不会她认出来少年就是鬼手了吧! 他们俩当初是交过手的,虽说那时少年是蒙着面,但有关杀父之仇,越初寒一定会印象深刻,难道她察觉到了? 这想法刚刚浮上心头,下一刻,便听越初寒沉声道:「是你!」 相似的断崖,一模一样的挟持,场景重现般的两方对峙,一切都太过熟悉。 越初寒紧紧握着手中长剑,目光如炬:「那日杀害父亲后逃离碧云山庄的兇手,就是你!」 此言一出,众人譁然。 「什么?这少年就是杀害庄主的真兇!」 「难怪看着眼熟,当日我也在场,就是他没错!」 「故技重施,而今又来挟持二小姐,可恶!」 …… 裴陆大惊失色,忙问道:「那时我并不在庄里,果真是他?」 越初寒冷声道:「绝不会看错!」 便听柳舒舒也紧跟着道:「你不在庄里,我可在,正是此人!」 见他们认出了自己,少年倒也不慌,只冷笑道:「小爷光明磊落,那日的确是我挟持越姑娘不假,可你们那庄主却并非是我所杀,真兇可是另有其人。」 绮桑听的两腿发软,后背登时冒出涔涔冷汗。 柳舒舒喝道:「死到临头还嘴硬!你说你不是真兇,那你倒是当着我等的面说说,真兇是谁!」 少年若有似无地看了看身边的绮桑,傲慢道:「真兇是谁我不知,我只为引开你等视线助那人脱逃,总之冤有头债有主,越长风并非死于我手!」 「满口谎言!」柳舒舒大怒,「当日庄内除了你便无其他可疑之人,越伯伯死后你便挟持绮桑妹妹逃往了金刀峡,与今日之景分毫不差!不是你还能是谁!」 少年不屑道:「本人行的端坐的正,是便是,不是便不是,绝不承认!」 柳舒舒眼神忽闪,将他好一阵注视,这才又问道:「好,你既不肯承认,那我问你,你既然设计掩护那真兇逃离,必然会与他有来往,不然你又如何得知他是否得手,又怎么断定该何等关头现身吸引注意力,你不可能不知道他是谁!」 少年仰着下巴,一派轻狂道:「我是听命行事,不与他直接接触,提前潜藏进越长风房内,待他死后我便故意当着越初寒的面冲出来,但你们庄里也并非来去自如的地方,依照事先说好的,我挟持越姑娘离去,那人则趁机逃走,毒是他下的,我至始至终都未与他见过面,爱信就信,不信拉倒!」 柳舒舒大笑一声:「真是荒唐!主谋与共犯竟会一面都没见过?你自己说出来就不觉得可笑?」 少年懒得与她争执,无所谓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虽说我没有证据证明自己不是兇手,但你们也拿不出证据证明我是,随便你们怎么说,总之今日不达到目的我不会轻易放人,等孟青来了,我自会问她要来解药,剩下的事,你们找她算帐去!」 这少年虽势单力薄,但也并非好欺负的主,即便知晓他便是当初在庄内作乱的贼人,可眼下他手上把控着绮桑的性命,一时半会儿也拿他没办法。 场面凝重,双方胶着于此,久久没能有所进展。 少年与柳舒舒的谈话绮桑听得清清楚楚,内心惶恐之余,她也有些半信半疑,便躲在少年身后压低声音问道:「你真不知道真兇是谁?」 少年侧过身子看向她:「我说的都是真的。」 「怎么会呢?你既然要替他打掩护,怎么会没见过他?」 「他提前在饭菜里下毒,是越初寒送到越长风房里的,我只是依照孟青交代的话去做,哪里有什么机会和他见面?」 绮桑讶然。 孟青明明从一开始便说了,她派出鬼手就是为了把原主带回七星阁,已经成功杀了越长风,孟青绝不会允许原主继续留在碧云山庄与越初寒在一起,也就证明鬼手一定知道原主就是杀害越长风的人。 结果现在怎么突然就反转了?这少年竟然不知道真兇是谁,他怎么会不知道越长风就是原主杀的呢? 绮桑追问:「那孟青叫你假装挟持我,要把我带回七星阁,这事她是怎么说的?」 少年露出回忆神色:「她并未多言,只说让我替那人作掩护,但我若想全身而退就只有挟持你这一条生路,她原话说的是,如此便可一举三得,既能杀了越长风,又能将你带回到她身边,我还能安然无恙地回去。」 也就是说,孟青并没有告诉他原主就是杀害越长风的真兇。 难怪他会不知情,也是被蒙在鼓里的。 不过对于绮桑来说这倒是一件好事,他既然不知道,也就不用担心他会说漏嘴把自己供出去,至少对于眼前的情况来说,绮桑的处境还不算太糟糕。
第110页 她这边兀自松了口气,可抬眼看向对面的人时,那口气又突地哽在了胸腔里。 白髮白裙,似雪般寒气逼人,那双浅淡的茶色眼眸几乎被愤怒和仇恨所覆盖,一向沉稳的面容此刻绷得紧紧的,仿佛在极力按捺心中杀意,那样几近失控却又保留着最后一丝理智的神情,使人深深感到畏惧。 绮桑第一次发自内心地真正感受到了恐惧。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仇人就在眼前,如若没有绮桑的存在,她必会将这少年就地斩杀,以报父仇。 绮桑是见过她出剑的,招式极快,杀意凛冽,长剑起落间取掉人命不费吹灰之力。 而那把剑,迟早有一天会毫不留情地朝她袭来。 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触及到越初寒的一瞬便冷掉了,绮桑脑中一片晕眩,白着脸道:「怎么办,怎么办……」 少年诧异地看着她,随后也皱起眉头:「会发展成这样我也没料到,孟青没来倒是迎来了这些人,你……」 绮桑控制不住地发抖,颤声道:「我和孟青的关系,你千万别说出来,千万别……」 少年点了点头:「放心,我会替你保密的。」 他话音一落,便听柳舒舒高声道:「别磨叽了!动手罢!将这少年杀了,替越伯伯报仇雪恨!」 此情此景,众人自是随她附和。 「没错!替老庄主报仇!」 「杀了他!」 「绝不能姑息此人!」 …… 还不待越初寒与裴陆表态,柳舒舒大手一挥,白绫蓄势而发,勐然袭向少年,一时间,所有人都拔剑沖了过来。 少年讥笑一声,揽过绮桑灵巧避开。 「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她!」 柳舒舒不语,直要动身飞过来取他性命。 裴陆急得要命,赶紧将她拦住:「你疯了吗!绮桑妹妹还在他手上!」 柳舒舒大力将他推开:「我说过,七日碎回到流云关便会有解,如此大好时机,你要白白错过?」 「不等你解毒,绮桑妹妹已经被他杀了!」 「我们这么多人一起上,他逃命还来不及,岂会将她抢不过来!」 「你不要鲁莽!绮桑妹妹若真有事,你负得起责?」 柳舒舒被他一噎,只得停下来看向越初寒:「姓越的!你闷着作甚?倒是开口表个态!」 她没了举动,余下的众人也就只能跟着顿住身形,一齐将越初寒看着。 遥遥对视下,越初寒看了绮桑一眼,执剑道:「活捉!」 以她的身手要冲过去将绮桑抢回来也不是没可能,但万一出了岔子终究是回天无力,裴陆还要再问个确定,便见柳舒舒怒目道:「优柔寡断!还不快些出手!」 说罢,所有人都齐齐朝那崖边奔去,数把长剑凌空而袭,真气激盪,使这一片空间都微微扭曲起来,首当其冲的便是越初寒那把银剑和柳舒舒的白绫,一剑一绫默契十足,剑指少年,绫卷绮桑,分工而作目的明确。 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兇狠杀意,绮桑吓得魂飞魄散,手足僵硬。 见此情形,那少年仍是不慌不惧,脸上兇狠之色乍现无疑,他一把将绮桑推开,同时抛了个药瓶过去。 「走!」 言毕,他一个纵身跃下了崖底。 第58章 这一番变动乃是于电光火石间勐然发生,眼见那少年主动跳崖,众人显然都始料未及。 但长剑已发,势不可挡,此刻也难以收回,而这崖边如今只剩了绮桑一人,便见那密密麻麻的冷兵器纷纷调转方向朝她刺了过去。 绮桑慌手慌脚地将少年抛给她的药瓶接住,再抬头时,眼前不远处已是锋芒毕露的剑尖。 越初寒勐地收手,顺势将佩剑收回,喝道:「快!停手!」 她身手了得,哪怕长剑离手也能随意操控,然而剩下的人却并无她这般本领,加之事态突变情况紧急,内心慌乱之中更是六神无主,除了越初寒与柳舒舒以外,其他人的兵器竟是半点回来的意思也没有。 闪着寒光的剑尖离自己越来越近,绮桑脸色惨白,全身力气仿佛被尽数抽干,她只能一脸惊愕地立在原地,动弹不得。 越初寒咬了咬牙,当即一个纵身跃上半空,两手飞快凝出真气,朝那片长剑凌空摄去,企图强行控制,扭转势头。 可还不待她成功为之,下一刻,便见一道极其绚烂华美的红光骤然间自天际迅勐而来,宛如一道世间罕见的白昼流星,带着无上磅礴而不可比拟的惊人之势,以肉眼不可衡量的速度猝然逼至眼前。 「砰!」的一声!红光沉沉落地,激起一道骇人气浪,直接将数道长剑硬生生震飞至地面,轰然碎裂! 霎时间,浓浓烟尘瀰漫扩散,天地一片混沌。 不仅是剑,在场的众人也都被那红光震的体内真气激盪,久久不能平息,更有功力不深者已被压迫地连连吐血,形容狼狈。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所有人都意外不已,待那烟尘缓缓消散,眼前重现清明后,众人不约而同朝那崖边望去,都是如出一辙的震惊之色。 只见数把残破断剑铺就之地,中心处正稳稳悬浮着一把通体暗红的细长宝剑。 淡淡烟雾中,那宝剑外形艷丽十分惹眼,剑柄上嵌着一颗魅惑幽暗的红水晶,此刻,那水晶光华大涨,烁烁红光中隐隐缠绕着丝丝缕缕黑雾,显得异常妖异,散发着分为摄人心魄的气息。
第111页 看清那把暗红宝剑,人群登时嘈杂起来。 「是水云酌!」 「七星阁镇阁之宝!水云酌!」 「没错!正是那把极少现世的名器!」 …… 宝剑现身,来人是谁不需明说,众人心中都已有数。 果然,听得一道含笑的柔媚嗓音随之响起。 「仗势欺人,正派侠客焉不负人世美名。」 四下顾盼间,有红衣身影自云头翩然落下,林风吹拂长裙,袖袍翻飞,漆黑青丝扬起优雅弧度,美人负手而来,姿态从容,将这崖边风光逼得黯然失色,天地间仅余一片绯红之景。 「孟青!」 「她还真来了!」 「七星阁阁主,还真会现身于此!」 …… 人声沸腾间,美人轻巧落地。 视线在一干人等面上淡淡扫过,孟青浅笑:「如此好戏,怎可不来观之。」 若说那少年的确不是真兇,但这幕后主使却诚然是眼前这位不速之客。 越初寒脸色铁青,定定看着来人。 两位一境之主,各占一方天地,如今双双碰面,倒也真是一副奇景。 虽说孟青乃是头等大敌,可亲眼一见,众人难免被她这等风姿所惊艷,都默默闭口不言,静观两位大人物交谈。 孟青朝前走了两步,目光在越初寒身上流连一阵,笑道:「越庄主,久闻大名,幸会。」 越初寒眉目生寒,语气不善:「孟阁主之名亦是如雷贯耳,久仰。」 「原以为是单刀赴会,」孟青悠然道,「却是这般兴师动众在此等候,劳驾诸位了。」 想不到她果真应约前来,柳舒舒哼声道:「孟阁主何等尊贵之人,竟会幸临此地。」她说着,朝她身后呆若木偶的绮桑看了一眼,「果然是那少年与你商议好的计策!」 孟青怡然自得道:「此言差矣,本阁主来此只是为了看戏,并无他意。」 越初寒眸色烈烈:「家父是你所杀。」 孟青缓声道:「越长风?可不是本阁主下的手。」 「下手之人或许不是你,」越初寒恨声道,「却是你一手操纵!」 孟青笑得轻傲:「我与他无冤无仇,杀他作甚?不过有关真兇是谁……」她看了看越初寒几人,「本阁主倒是可以透露一二。」 久久沉浸在先前的震撼中无法自拔的绮桑,听到这句话勐然回过了神。 她口干舌燥地咬了咬下唇,脱力坐到地面。 许是听到响动,孟青略略回头看了她一眼,又很快目视前方道:「越庄主,你的杀父仇人,就藏在你身边。」 越初寒死死握着剑柄,声音低哑:「是谁——」 眼中光芒闪烁,神色难辨,孟青意味深长道:「自然是你亲近之人,但我与她曾有约定,不便将姓名公之于众,只能说声抱歉,本阁主言尽于此。」 闻言,柳舒舒唿喝道:「虚伪!不管那真兇到底是谁,背后主谋定然是你没错,你既然有心设计将我们引来,必是要将我们伏击于此,还装什么?你带的手下呢!」 孟青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本阁主独身一人,哪来的什么手下?」 柳舒舒环顾四周,冷笑:「既要挑起战事,那便来明刀明枪打上一场,犯不着使手段,把你的人都叫出来,也趁此机会较量较量,看看是你们西境厉害,还是咱们东境更胜一筹!」 「碧云剑法与星月剑法自来不相上下,」孟青道,「本阁主倒也的确想分个胜负,不过今日还不是时候。」 「嗖」的一声,水云酌化作一道红光朝她飞去,静静立于身侧。 见她似乎想要离开,柳舒舒赶紧看向越初寒:「她好像真是一个人来的,初寒,短短五日自渡海关赶来,她必然真气耗损极大,表面看着风轻云淡,定然是刻意强装,越伯伯的死和她脱不了关系,要趁此机会将她擒住!」 她分明说得很小声,孟青却仿佛一字不差都听了去似的,边朝那崖边行去边头也不回道:「越庄主,你们正派人士自诩正善,是要胜之不武?」 越初寒冷道:「你对家父下手,又岂是正面对决?」 孟青弯弯唇角:「的确是阴险手段,可越庄主别忘了,本阁主乃是魔教中人,比不得你们正派人士性情刚正。」 「想走?」越初寒抽剑追去,「今日必要叫你血债血偿!」 她一动,身侧柳舒舒也意欲跟上,越初寒长剑一挥,不容置疑:「无需旁人相助!」 感受到汹涌杀气,孟青侧过身子,眼中闪过一丝冰冷。 人未动,水云酌已直直迎上,一白一红两道剑影狠狠冲撞,缠斗不休。 越初寒身手不低,但孟青也绝非凡俗,两人静默不语,唯有佩剑交相激战,场面震撼。 众人皆是一脸肃穆,屏气凝神观望,但见几十个回合打下来,越初寒不惧反进,大有越战越勇的势头,手中剑招使得眼花缭乱,好似一只九天仙鹤,举手投足间半点惊慌之意也无。 绵密剑招悉数破解,瞅准时机,她抬手将长剑送出,直逼孟青面额。 裴陆看的热血沸腾,由衷贊道:「初寒果然是天之娇女,碧云剑法在她手上,必会更加发扬光大!」 柳舒舒眉头皱得厉害,似乎比越初寒本人还紧张一般:「怎会如此?按理说孟青该是真气不足才对,怎么能和初寒打上这么久?她是怎么从渡海关赶过来的?」
第112页 两人心中生疑,纷纷将视线移到红衣身影之上,细细观察下,发觉那人气势沉稳,虽未主动出击,只是迎解对手招式,但也看得出她并未将实力全部展出。 裴陆也觉古怪:「倒也是,她比初寒也年长不了几岁,便是功力在初寒之上也经不起这五日的损耗,奇了。」 然而他这话将将说完,便见对面两人合击一掌各自后退安然落地,越初寒面色不改,周身气流涌动,反观孟青却是突然脸色发白,身形有一瞬的不稳。 柳舒舒大喜:「她果然是在故装镇定!打了这许久真气合该一点不剩,这一次,她输定了!」 冷风穿堂而过,黑髮齐飞,孟青垂眸缓了缓,抬眼道:「你功夫尚可。」 越初寒冷冷看着她,面有不甘:「你说得不错,赢了也是胜之不武,只是杀父之仇不得不报,今日我不会放过你。」 孟青轻笑一声:「赢?为时尚早。」 越初寒立即防备道:「你带了人过来?」 唇角微扬,孟青一个跃身稳稳落去崖边,负手道:「本阁主说了,单刀赴会,没人跟着。」 见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手却是一把抓住了绮桑的手臂,越初寒神情一凝:「你想做什么?」 孟青颔首一笑,目光落在绮桑脸上:「不然你以为,我耗尽真气赶过来,为的是什么?」 越初寒道:「放开她!」 孟青挑了挑眉,笑得揶揄:「那小子自以为能藉此事打压我几分,却是白费力气,如此大好时机,有了这丫头做人质,越庄主岂会与我为敌?」 越初寒愤然道:「你我之间争斗,无须牵扯旁人!」 「旁人?」孟青道,「你心爱的小师妹,可不是什么旁人。」 「你要如何?」 「拿东西换她。」 「何物!」 孟青一字一顿道:「封神决。」 越初寒显然有些意外:「你要封神决有何用?」 孟青泰然道:「自有我的用处,你给是不给?」 越初寒看向绮桑,面露挣扎。 便听身后柳舒舒突然道:「不可!封神决乃是碧云绝学,不能给她!」 连裴陆也沉声道:「初寒!别答应!」 越初寒眉头紧锁,不语。 见状,孟青微微屈身靠近绮桑,轻蔑道:「看见了?这就是你的心上人,为了一本破心法不顾你的死活,真是可怜。」 绮桑心神不定许久,这才有所好转,听她这话便冷着脸道:「封神决至关重要,她就算答应,我也不会愿意!」 说完,她便扭头沖越初寒高喊:「姐姐!不要给她!」 言毕,脖子被人狠狠掐住,孟青移开视线,语调平静:「不给可以,我现在就要了她的命。」 她力道不小,直掐的绮桑唿吸困难,很快涨红了脸。 越初寒紧紧捏着拳头:「心法不在我身上。」 孟青听了,即刻露出点鄙弃意味,款款道:「既如此,那就静候越庄主将封神决送至七星阁。」 越初寒咬牙切齿道:「孟青——!」 第59章 见此情形,柳舒舒忍无可忍,抬手道:「不必与她废话!她现在已是强弩之末,杀了她!」 众人立即会意,纷纷冲上前方将孟青与绮桑围了个水泄不通。 柳舒舒立在人群中央,傲然道:「孟阁主,你现在的处境可没有资格与我们谈条件,人多势众,你是插翅也难逃。」 孟青从容不迫道:「哦?不知姑娘打算如何处置本阁主?」 柳舒舒道:「你已经被包围,又无真气抵挡,若想逃命,唯一的法子便是效仿那少年跳崖,不过我倒是好奇,你敢么?」 那少年毫髮无损,又轻功绝妙,即便跳崖也不会死,而孟青此刻已是毫无还手之力,真气消耗殆尽,若是跳崖而逃,便是自寻死路。 终究是顾念着绮桑,越初寒到底不愿将她逼到绝境,只开口道:「把绮桑还给我,我可以考虑放你走。」 柳舒舒愣了一愣,责骂:「越初寒!」 越初寒摆了摆手,淡淡道:「我仍是不屑乘人之危,今次你真气不足,先前那一战算不得数,你若肯放人,待你恢復如初,你我择日再战,一分高下!」 雪白长发迎风而动,眉目沉静,透出一股浩然正气。 孟青却是听地发笑:「越庄主,你和魔教中人讲道义,实在天真。」 她说着,忽地将绮桑搂进怀中,毫不犹豫地转过背朝崖底纵身一跃。 只听绮桑尖叫一声,两人的身影瞬间便坠去了下方的迷雾中。 「越初寒,你我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轻柔的话语迴响天地,带着不容分说的决断和胜券在握。 「不好!越姑娘!」 「越姑娘也被她拉下去了!」 「这、这可怎么办!」 …… 越初寒瞳孔急缩,下意识唤了一声绮桑的名字,本能地朝那崖边飞快掠去。 见她此举是要跟着往下跳,裴陆眼疾手快地将她往回一拉,怒道:「你发什么疯!」 越初寒挣扎,急的额角青筋暴现:「孟青自顾不暇,绮桑被她拉下去必死无疑!」 裴陆死死拽着她,忍不住吼道:「所以你也跟着不要命了!事已至此无法挽救,你冷静下来!」
第113页 「你要我如何冷静!」茶色眼眸有怒火,也有少见的泪光,越初寒痛苦道,「她会死的!」 裴陆心道这都是什么事儿,眼见绮桑坠崖,他也是痛心疾首,可事情发展到如今模样也是没有办法,他只能好言劝慰:「你都听见孟青方才说什么了,她说你们的较量才刚刚开始,就证明她即便是跳崖也能活下来,为今之计应该尽快去崖底搜寻!」 越初寒情绪激动,难以平息:「就算她能活,又岂会管绮桑?!」 「总之你不能跟着跳!」裴陆扭头,「舒舒!把她给我绑起来!」 见得绮桑被孟青带入崖底,柳舒舒亦是悲痛难忍,闻言赶紧掷出白绫将越初寒捆了个严实。 裴陆顺手点了穴,镇定道:「所有人,现在立马赶去崖底救人!」 越初寒身不能动,急得目龇欲裂:「你们两个快将我放开!」 柳舒舒看了看那崖边,懊恼地嘆了一声,「已经跳了一个!你还想跳下去?想都别想!绮桑妹妹是死是活也得亲眼看了才知道!」 越初寒气地火冒三丈:「我是庄主!你们敢!」 她这是气昏了头,已经失去了理智,裴陆没心情和她废话,低沉道:「你什么庄主?何时行过登位大礼不成?给本公子好好儿待着!」 他说完这话,直接点了越初寒的睡穴。 「来人!把小庄主送回流云关!」 很快,有弟子前来,当即便将越初寒给抬了下去。 柳舒舒情急道:「快走!」 两人不再多言,急急飞身赶往崖底。 …… 而此刻,重重迷雾中,紧紧相拥的两人犹在急速下坠。 破裂般的风声在耳边肆虐不休,周身温度冷到极点,仿佛折翼的鸟儿,身子半点挣扎之力也无,只能任由自己在空中迴旋。 绮桑本就恐高,此时更是被这下坠感给激的心脏骤停,嚎叫声就在嗓子眼儿,却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心中绝望至极,被恐惧包裹,她两眼渐翻,意识如退潮般缓缓消失。 可就在千钧一髮之际,残存的意识眼看就要无影无踪之时,身子却忽地狠狠一顿,失重感归于平静,绮桑心口一抽,霎时间又清醒过来。 腰间横着的那只手拽的她生疼,可对比起坠崖的惊悚,那点痛意也已经无足轻重,绮桑脸色惨白,唇无血色,下意识低头往足底看去。 「别看。」 熟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绮桑浑身发抖,两手死命抓着孟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孟青的形容比她也好不到哪里去,面色比之绮桑还要差上许多,她一手牢牢搂着她,一手紧紧抓着峭壁上支出来的一枝树干,五指发白。 轻柔的白雾飘荡至眼前,刺骨寒意漫入骨髓,遍体发僵。 绮桑虽然两眼大睁,但七魂六魄早就跑得干干净净,脑中一片空白。 就这么在那细瘦的枝干上吊了一阵,忽然,有一丝不太明显的断裂声轻轻传来。 魂灵不在,可五感却极其灵敏。 听见那声音,毫无徵兆的,绮桑撕心裂肺惨叫一声。 孟青被她惊得手指一松,赶紧又使力抓紧了些。 「叫什么!想死我这就把你扔下去!」 绮桑一脸木然,仿佛并不知道自己刚才亮了一嗓子。 孟青垂眸看了她一眼,长眉紧蹙。 那枝干估计也撑不了多久,她暗自思索对策。 乍然间,又是一声歇斯底里的惨叫响起。 孟青不禁骂道:「别发疯!」 绮桑目光呆滞,好似没听见她在说话。 孟青咬了咬牙,体力渐渐不支。 「啊——!!!」 孟青:「……」 「你没完没了了?」 绮桑呆若木鸡,表情失真。 一阵漫长的死寂。 这时,那枝干骤然断裂开来,两人身形勐地一颤。 还不待绮桑发作,孟青便冷冷道:「不准叫!」 绮桑嘴皮抖动两下,叫倒是没叫了,却是翻了个白眼直接昏死了过去。 她这一晕,抱着孟青的两只手顿时便没了力气,整个人顺势往下而落,跌进浓雾,孟青神色一变,当即松手朝她扑去。 疾驰追赶间,她极力抓住绮桑,同时自怀里掏出护心丹飞快咽下,两人再次坠落了一阵,便见孟青脸色突然恢復了不少,苍白之色悄然退去。 能够感觉到体内真气一瞬变得充盈,孟青闷哼一声,抬腿在崖壁上一顿飞踏,紧接着便见上空有烁烁红光飞快俯冲而来,水云酌十分稳妥地在她足下顿住身形,孟青看准机会落去剑身,凌空飞跃,下一次下落时,水云酌再次准确无误地移至脚底。 以剑为阶,足尖轻点,层层浓雾间,红影高低起伏,画面绮丽而梦幻,宛如仙人踏云而来。 这般一纵一跃许久,短暂恢復的真气很快便有些支撑不足。 内心正焦灼之时,忽见前方的峭壁上突然显现出一个黑漆漆的山洞来。 一眼便瞧见那山洞所在,孟青当即抱着绮桑足踩长剑行了过去。 这一番惊险总算安然渡过,稳稳落地时,还未来得及歇口气,便听怀里的人蓦地又发出了一声肝胆俱裂的嚎叫。 这一惊一乍的,没被摔死也得给她吓死。 孟青神情生冷,松手便将绮桑丢在了地面。
第114页 她行到洞边盘腿坐下,就地打坐调息。 绮桑两眼发直,喉咙里颤颤巍巍呜咽一声,再次没了意识。 孟青看也不看她,兀自运转真气回復体力。 不知不觉中,夜色悄无声息到来。 阴风袭面,通体如坠冰窟,晕了几个时辰的绮桑被那冷风吹得勐地睁开眼,还不等她看清身处何处,张嘴便是一道极其惨不忍听的惊叫。 她已经被吓得失心疯了。 绮桑缩成一团,脸上惊惧之色愈演愈烈,兀自在那地面抖得状如筛糠,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突然间回过神来似的,两手一撑便就地坐了起来。 山洞阴冷潮湿,风声不断,视线还算清晰,外头月光正盛。 「我、我死了吗……?」 绮桑呢喃一声,赶紧伸手将自己摸了个遍。 「啊!有心跳!」 「还是热的!」 「我我我我没死?!」 经过检查,意识到自己小命犹在,绮桑先是呆了片刻,随后便无法控制地狂笑起来。 「哈哈哈哈!我没死!」 「我没死吶!哈哈哈哈哈哈!」 「啊哈哈哈哈哈!!!」 山洞本就狭小,她这一笑,搞的整个山洞都是她那极其震耳欲聋的笑声,夹带着环环相扣的回音,简直就像装了一个巨无霸扩音器,吵的人心神不宁。 「闭嘴。」 听到身后有人在说话,绮桑吓地跳起来:「谁?!」 明亮月色中,红衣女子正盘腿坐于墙边,髮丝微乱,白皙的面容冷汗连连,昔日明媚生辉的脸此刻白得如同一张纸。 绮桑见鬼一般地看着她:「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孟青眼神平静,声音透着虚弱:「你说呢?」 绮桑脑子短路了片刻,末了才瞪大眼道:「杀人兇手!你自己要死还拉着我跳崖!你、你良心给狗吃了!」 孟青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道:「我说过,我死了,你也别想活。」 经歷这一番大悲大喜,绮桑整个人的情绪还非常不稳定,闻言便叉腰道:「恶毒!阴险!你这个坏女人!」 孟青正欲回话,却是忽地皱了皱眉,神情泄露出一丝痛苦。 见她脸色苍白又仿佛在暗暗压制着什么,绮桑立即幸灾乐祸道:「受伤了吧?要死了吧?真是老天开眼!」 她说完,麻熘儿地冲着山洞外黑沉沉的夜空「咚咚咚」叩了三个响头。 瞧她这举动,孟青不怒反笑,气若游丝道:「你胆子愈发大了。」 绮桑伸出手指指着她,眼睛瞪得熘圆:「那又怎么样!你现在深受重伤,正是我报仇的好机会!」 体内血气翻涌,经脉抽痛难忍,孟青强压着喉头那一股腥甜,淡淡道:「报仇?你报什么仇?」 绮桑尖着嗓子道:「你骗我!利用我!把我耍的团团转!还白占我那么多便宜!你不是人!」 孟青道:「那是你蠢。」 绮桑静了一下,怒不可遏地伸手便是一掌朝她轰去。 「做了坏事还这么理直气壮,别以为我不敢打你!」 她那一掌其实根本没用什么力,可谁知孟青却是一头便栽去了地面。 红衣散乱,长发铺地,她气息明显紊乱,脸上痛苦之色逐渐放大,张嘴便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紧接着是第二口,第三口,很快,就见那地面积起了一滩触目心惊的血泊。 绮桑傻眼。 她愕然地看着自己的手,不可置信道:「我、我这也没使多大劲啊,」她拧着眉毛仔细看了看,「你别是在碰瓷吧!」 接连吐出好几口鲜血,孟青的脸色白得令人髮指,仿佛失去所有力气一般,她仰首倒在冷硬的地面,两眼紧闭,胸口剧烈起伏。 绮桑盯着她看了一阵,转身道:「戏班台柱子!演戏炸裂!我不会相信的!」 这个可恶的女人,一定是又在跟她演苦肉计!想以此博得她的同情! 心机!太心机! 她说什么都不会管她的! 第60章 无边夜色中,唯有风声经久不息,人,迟迟未动。 绮桑一屁股坐在墙边,眼睛却是牢牢盯着洞口的身影。 敌不动我不动,她想,我看你要装到什么时候。 洞中一阵寂静。 瞥见那人始终不曾有所动作,绮桑有点拿捏不定。 不会真要死了吧? 她在内心纠结了一会儿,还是起身行到孟青身边蹲下,推搡道:「喂!别装死了!我知道你没事的!」 长睫微微颤动,两道细眉紧紧蹙着,容颜灰败。 绮桑半信半疑:「我可告诉你啊,我恨死你了,不会管你死活的,你自己给我起来!」 无人应答。 绮桑忽然间有些烦躁起来,她也不知自己在烦躁什么,可就是觉得心里好像有猫抓似的,怎么都不得劲儿。 她坐在孟青身边沉默半晌,这才缓缓平復内心情绪,暗暗思索起来。 七日期限本就紧迫,孟青还是在五日内赶了过来,白日里同越初寒较量那一场,真气必然消耗已空,虽然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方法将自己带到这山洞来,但她要是现在就死了,那她岂不是也要困在这洞里活活饿死? 这人真是十足的天煞恶星!自己要死就死,还要拉着她陪葬!
第115页 绮桑暗自唾骂,极其不情愿地将孟青扶了起来。 虽是隔着衣料,但也能感到她身上冰得吓人,与往日温暖的触感天差地别。 绮桑将她扶靠在墙壁上,打算检查检查她身上有没有外伤,然而手一松,孟青便身子一歪朝她颈侧倒了过来。 绮桑避如蛇蝎地一躲,慌忙将她搡了回去。 听见那声后脑磕地的脆响,绮桑一惊,赶紧又伸手将她薅了起来。 四肢绵软无力,靠她自己是坐不起来了,可那地面如此寒凉,别又好死不死受了寒就更是雪上加霜,没办法,绮桑只得充当靠垫,任由孟青歪在她身上靠着。 不过她也不会功夫,更不会治病救人,就算孟青伤重到濒临死亡她也是莫可奈何。 绮桑沉重地嘆了口气,脸上一片愁云惨澹。 突然,有温软触感自脖间的肌肤传来。 绮桑愣了愣,吼道:「你干嘛!」 听到孟青在她耳边低声道:「还不动手?」 绮桑一万个不自在,便又毫不留情将她一推:「你以为我做不出来?」 孟青復又被她推倒在地,仍是动也不动,只半睁着眼眸看着绮桑,语气虚无道:「想报仇,你现在就可以杀了我。」 绮桑不说话。 「不动手,往后可没机会了。」 心一横,绮桑还真就冲过去两手将她脖子死死掐住。 她恶狠狠道:「你不是很喜欢掐我吗?好,我现在就以牙还牙,我掐死你!」 她说着,手上也随即发起力来。 白皙的脖颈犹有冷汗渗出,几缕乱发紧贴皮肤,红衣松松散散半敞着,领口歪斜间,露出半截如玉的香肩与精緻锁骨。 孟青静静注视着她,半点也没挣扎。 像是被她这副凄悽惨惨戚戚,还能美得惊心动魄的模样给晃花了眼似的,绮桑匆忙将手收了回来,心中暗暗咆哮:妈的,真是没天理,这人怎么搞成这样还那么好看! 不行!不能这么没出息!千万不能被美色迷惑! 这么想着,她便又将两只爪子再次支了过去。 却是使不出力来了。 孟青淡淡道:「怎么,下不去手?」 绮桑冷哼一声:「你想死可以,等你把我从这鬼地方弄出去,你想怎么死都行,自己动手去,我不杀人!」 孟青极轻地弯了弯唇角:「你觉得,等我恢復后,我会那么好心把你带出去?」 绮桑睨着她:「你都耗费真气从渡海关赶过来了,还会吝啬这点小事?」 孟青面有讥讽:「你挺自信。」 绮桑看见她就来气,心道反派果然没一个好东西,干了那么多缺德事还摆出这副高高在上的嘴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理亏! 「不带就不带,吓唬谁呢!」 绮桑离她远远儿的,靠着墙壁沉闷下来。 便听一阵窸窸窣窣之响,孟青很是费力地扶着地面坐了起来,身子还未坐稳,她便又是一口鲜血呕了出来。 老实说,绮桑这辈子还从没亲眼见过谁这么吐血的,她虽然愤恨难平,可也难免觉得她好像的确伤得很重。 绮桑白眼翻出天际:「你要不要紧啊!」 孟青擦去唇边血迹,道:「死不了。」 绮桑脸一垮:「那可真是让我失望。」 孟青嗤笑道:「我救了你,你便是这么对我的?」 绮桑被她这话气笑了:「你救我?我现在这样都是被你害的!」 「你哪样?我看你活蹦乱跳得很。」 「哦,你这意思是我还得跟你一样伤重?」 「不然?」 绮桑磨了磨牙:「你给我住口!我不想听见你的声音!」 孟青也没力气再跟她说话了,只闭上眼睛休息。 可气话归气话,但绮桑心中也明白,若不是她及时赶到,之前那些侠客们的剑,怕是要将她捅成个马蜂窝。 虽说当时越初寒也在极力挽回,可那么多剑,以她个人之力怕也是难以全部收回,若没有孟青那一击,她是死是活还真是不一定。 那她为什么要出手呢?绮桑不由疑惑起来。 有越初寒和裴陆等人在,她就算是赶来了,也完全可以躲在暗处冷眼旁观,明明就费了不少真气,现身后与越初寒打上一场本就无法避免,她出来只会是自找苦头,也就不会牵扯出后面的事来。 真气不足,敌不过越初寒那边人多势众,要想安稳离开,除了跳崖也没别的法子,不过她跳就跳,又干嘛要把她拉上? 绮桑又反应过来:哦,是了,她是要拿自己当挡箭牌,威胁越初寒交出封神决,那等关头下,有她在,越初寒也不会急着对她动手。 真是机关算尽。 绮桑颇为嫌恶地撇了撇嘴,问道:「喂!你从渡海关赶过来是干什么的?」 孟青闭着眼道:「如你所见。」 绮桑怀疑:「就为了封神决?你会冒这么大的风险?」一定还有别的不可告人的阴谋! 长睫微动,孟青缓缓抬眼道:「总之不是为了救你。」 「你以为我会那么自恋啊!」绮桑气鼓鼓道,「我跟鬼手都没料到越初寒他们会赶过来,你怎么就知道你必然会撞见他们,还能趁机拿我要挟越初寒换取封神决?」 孟青淡声道:「你出了事,越初寒岂会不寻你?她必然会比我先将你找到,等你们与那小子发生混乱时,我再伺机而出,这有何难。」
第116页 绮桑眼神复杂:「可你伤成这样,真就只是想要一本破心法?」她立即探头探脑打量四周,「那你这代价也付的太大了,不会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诡计吧!」 孟青瞧着她,唇边有凉凉笑意:「纵然另有诡计,也只会用在越初寒身上,你什么人?用得着本阁主花心思对付?」 绮桑被她怼得一阵语塞,气道:「说得就跟你没在我身上花过心思一样,你演了那么久的戏,可比今天这事儿费心思多了吧!」 孟青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怎会费心思?有趣极了。」 绮桑:「……」 如果可以,真的好想揍她啊! 绮桑看了看自己的小拳头,努力保持冷静。 便听孟青道:「倒是你,白日里对那小子诸多维护,你想帮他?」 绮桑没好气:「你丧尽天良,又是杀人父母又是给人下毒的,我当然要帮他!」 「那你知道他是谁么?」 「谁啊!」 「他是碧云山庄的人。」 绮桑果断道:「我不信!」肯定又是骗她的鬼话! 孟青道:「他父母的确是我所杀,但也事出有因。」 绮桑冷笑:「还事出有因?你想杀人从来都是任性而为,人命在你眼里根本就不值一提,别找藉口了。」 孟青并不在意她的嘲讽,只接着道:「他父母乃是碧云山庄暗卫,他自然也是,既是暗卫,便不是谁都能知道的存在,也不会正式归入门中名册,乃是无名之户,更不提他们一家人都是越长风的秘密心腹,连越初寒也不清楚,所以才会对面相立而不相识。」 绮桑立即投去怀疑目光:「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孟青斜眸看着她:「你在七星阁醒来的第二日,碰见过一个披头散髮浑身是血的中年男子,可还记得?」 绮桑回忆起来。 的确是有这么回事,那时她刚穿越过来,吃过早饭后和蓝心出门闲逛时,确实碰见过一个被挑断脚筋的男人,当时那男人见了她情绪十分激动,还伸手抓过她的裙角。 绮桑讶异道:「他就是鬼手的父亲?」 孟青点头:「越长风派他潜入七星阁偷盗星月剑法,被我察觉。」 原来如此!那男人是碧云山庄的人,不可能不认识原主,所以当时才会那般情急地想和她说话,其实是在求救! 绮桑恍然大悟:「所以你将他抓了起来,之后又杀了他,还以此胁迫鬼手替你做事!」 孟青笑了笑:「可惜越长风如意算盘落了空,暗卫被抓,他又被你下毒毒死,正好给了我一个有本事将你带回七星阁的人。」 难怪那少年会说自己并非七星阁旧人,乃是被迫给她卖命。 就算他是碧云山庄的暗卫,可只听命于越长风,一家人都是见不得光的,即便与越初寒道出身份,越初寒又岂会相信?说出来只会被认为是在说谎,倒不如保持沉默,免得多生事端。 绮桑愤愤道:「你可真是心狠手辣。」 孟青不以为意:「是越长风滋事在前,若不这样做,死的就是我,你以为江湖纷争那般容易?谁心软谁先死。」 「那又怎样!即便被你胁迫,他还是不忍伤害南地子民!」绮桑说着,埋头在小挎包里翻找起来,「危急关头他还把解药给我了!」 只是手刚伸进去,便发觉包里所有东西都不翼而飞。 绮桑一惊,赶紧将小挎包从肩头取了下来。 但见里头空空如也,不仅没有她装的吃食,也没有那少年危难之际抛给她的药瓶。 绮桑呆了。 该不会是坠崖的时候全部都掉出去了吧! 第61章 见她满脸惊慌,孟青猜测:「丢了?」 绮桑手足无措地抖着她的小挎包,讷讷点头。 便听孟青低低笑出了声:「甚好,这下你得死在我前头。」 完了,先前她还幸灾乐祸别人,眼下自己也快毒发身亡了,这现世报来得猝不及防。 绮桑鸦雀无声地坐了好一阵,终是憋不住嘴一瘪,哭嚎道:「都怪你都怪你!我要死了!」 这个该死的混世魔王!要不是她,那少年岂会走投无路给她下毒?兴师动众搞了这么一场大戏,结果她还是要死! 今晚过了就只剩一天了,没有解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她,困在这山洞里能不能走也还是个问题,就算能走也没时间找大夫,看样子她这回是死定了! 绮桑越想越委屈,扯着嗓子嚎啕大哭起来。 穿你妹啊!还穿越!有没有哪个穿越的比她惨啊?! 又是被人利用又是被人骗的,现在还要英年早逝,上辈子究竟做了什么恶事要这么遭报应! 「你这个坏女人!我讨厌死你了!」 「都是你把我害成这样的,你不拉我下来,解药也不会丢,丢了越初寒也一定会救我。」 「害人精!我前世欠了你什么!」 她哭得悲痛欲绝,整个山洞瞬间又被她那奇惨无比的哭声给充斥得满满当当,配合着此起彼伏的回音,听来更是犹如鬼哭狼嚎,令人毛骨悚然,仿佛哪位生前遭受了莫大冤屈的女鬼正在哀嚎,场面十分精彩。 孟青一派平静地坐在原地,看好戏似地:「你如此哭闹,只会加快毒发。」 绮桑此时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毒发不毒发?她伤心极了,也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第117页 寒风唿啸间,月色清浅,子夜愈发深沉。 「行了,别哭了。」 绮桑眼泪流个不停,一边拿袖子擦脸一边埋怨:「我跟你什么仇啊你要这样害我!你要对付碧云山庄,多得是别的办法,干什么非跟我过不去啊?先是害的我回不了家,现在又要害我死,我上辈子是不是杀你全家了这辈子你要缠着我不放!」 「这么怕死?」 「谁不怕死啊!你不怕死你之前怎么不直接摔下去自尽啊!」 「那你求我。」 「求你干嘛!」绮桑红着眼,抽抽搭搭,「我都要死了你还要我求你,求你管屁用啊,你总不能还有解药吧。」 孟青神情戏嚯,轻笑道:「求求我,或许就有了呢?」 绮桑眼泪汪汪地看着她:「什、什么意思?」 孟青靠在墙面,朝她伸出一只手:「过来。」 绮桑不动:「你别是又想对我怎么样吧?」 孟青笑道:「我现在这样,能对你做什么?」 绮桑抽泣两声,想了想,迟疑地朝她行了过去。 距离拉近,鼻息间萦绕着熟悉幽香,眼前那张脸好像更加苍白了。 绮桑愣愣地打量她一阵:「你脸色好差,会不会死啊?」 「先担心你自己,」孟青拍了拍身侧的地面,「坐这儿来。」 绮桑神情狐疑:「你到底想干什么?」她该不会用吸星大法之类的邪功要把她吸干恢復真气吧?! 孟青不厌其烦道:「先过来。」 绮桑防备地紧盯着她,动作飞快跳了过去。 墨瞳光华涌动,溢出些许玩味之意,孟青不容分说将她拉到怀里,顺势垂下头去。 冰凉的唇瓣轻轻相贴,柔软而细腻,还沾带着淡淡的血腥味。 绮桑:「!」 真是死也没想到她竟会在这种时候还不忘占她便宜,心下恼怒之余,绮桑正想大力将此人推开,下一刻,便感到有什么东西落进了她的嘴里。 那东西小小的,圆圆的,甫一挨上便尝到一股又涩又苦的味道。 来不及反应,那东西很快顺着咽喉滑了下去,绮桑被迫吞咽,两张唇又被孟青占据,当即狠狠呛了一呛。 「咳咳!」 待咳嗽片刻,那张唇便又再度贴了上来,和方才一样,有柔软湿润的物什探进她的唇齿,细细游移,动作缱绻。 绮桑这才回过来神发生了什么,忙不迭抬起手袭向那人。 「轻一点。」 听到这话,她的手一顿。 孟青一边亲吻一边低声道:「再吐血我真会死的。」 绮桑愣了一小会儿,赶紧一个翻身滚到一边,怒着脸道:「你又骗我!」 孟青弯弯唇角:「是又救了你。」 嘴里那股子药味还没散,绮桑抓狂道:「你什么时候把我解药偷走了?!」 「偷?」孟青道,「若不是我及时将那药瓶抓住,你小命不保。」 所以是坠崖过程中那药瓶掉出来被她接住了? 绮桑很不是滋味道:「那、那你故意瞒着我!」刚才她哭成那样,这人一定看戏看了个乐呵!可恶! 果然,便听孟青施施然道:「有趣。」 「有趣个鬼!」绮桑内心复杂,「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戏弄我?那药你多久吃进嘴里的!」 孟青道:「你哭的时候。」 这人是有病吧?!绮桑破口大骂:「神经病!」 孟青端详她一阵,忽地问道:「越初寒有没有亲过你?」 绮桑瞪了她两眼:「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样轻浮!」 「那就是还没有,」孟青悠然道,「可见她并非真心喜欢你。」 这什么逻辑?!绮桑语气不善:「那你不也对我是假的!」 孟青慢条斯理道:「我?我自然和她不一样,我是个坏人,坏人做什么都是无理的。」 「臭流氓!」 气唿唿骂出这一句,绮桑转过身不理她了。 孟青看着她的背影,唇边浮现一抹浅笑,但随之而来的一股剧痛,将那点笑意瞬间又僵在了她的唇角。 如若没有真气,这山洞的确一时半会儿脱不了身,她默默无言地承受着伤痛,闭眼调息。 经此一事,两人都颇为耗费心神,绮桑倒在地上也不知不觉睡着了去,等到醒来时,外头天光已然大亮,日光浓烈,又是一个好天气。 想到身上的毒已解,绮桑还算欣慰,地上睡了这一夜浑身酸疼得厉害,她揉着眼睛坐起来,瞥见孟青也倒在另一边,眉头紧皱,睡得很不安稳的样子。 绮桑看了看,尔后轻手轻脚地跑到洞边打量外头光景。 洞口风大,吹的衣衫急急作响,底下云雾腾腾,什么也看不清,举目望去,除了陡峭的崖壁以外,任何可以供人行走的出路也无。 她回头看了孟青一眼,心道她这副模样短时间也难以恢復,这可怎么办呢?该怎么从这洞里离开? 思索一阵也没思索出什么对策来,绮桑復又跑回洞里四处观察,也没见到有什么出口,倒是找到一个小水坑,涓涓细流自墙壁滴落而下,看起来还挺干净。 便就着那水坑洗了把脸,幸好昨日的水囊还挂在她身上,大口灌了半肚子水,又对着那细流将水囊装满,转过身时,便见孟青睡颜痛苦,身子正一阵阵颤抖着。
第118页 冷? 绮桑将水囊挂回腰间,大步跑了过去。 昨夜她倒是找了个舒服地儿睡觉,虽说地板冷了点硬了点,但总算吹不到风,而孟青却至始至终都待在洞口处,这一晚过去,怕是要受风寒。 绮桑真是一点也不想管她,觉得她落魄至此也是活该,但不救她自己也没法儿活,便心不甘情不愿地将孟青抱进了怀里给她驱寒,想了想又将自己的外衫脱下来给她盖住。 眉头紧紧蹙着,双目紧闭,肤色惨白,整张脸还在不断地冒着冷汗,抱了许久也将她捂不暖和,带的绮桑都觉得两手发冷。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可这洞里也没个柴火,如何是好呢…… 绮桑长长地嘆了口气,只觉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没这么心力交瘁过。 说到这里不得不又想到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绮桑龇了龇牙,垂头看着怀里的人。 啊!真想把她拖出去扔了! 相互依偎多时,孟青身上才终于有了点微弱的温度。 看见她眼皮动了动,好似微微醒转,绮桑立即低头道:「你怎么样?」 孟青缓缓睁开眼睛,神色有一丝少见的迷惘。 绮桑将她抱紧了几分,问询:「还冷不冷?」 孟青抬眼将她看着,轻轻点了点头。 绮桑又替她将外衣拢了拢,低声道:「冷也没办法,我也不会生火,这里又没什么干柴,只能这样了。」 孟青咳嗽两声,嗓音嘶哑得厉害:「你呢,有没有事?」 绮桑道:「我能有什么事啊,我又没受伤。」就是肚子饿了!也没个吃的! 孟青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绮桑哼声道:「别以为我是担心你,我只是怕你死了我也活不成!」 孟青「嗯」了一下:「我知道。」 她说完,仿佛十分疲累似的,又将两眼合上了。 如画的眉眼舒展开来,面容有些消瘦和憔悴,此刻缩在她怀里,竟透出难能可贵的柔弱。 绮桑看了她半晌,终是忍不住道:「你可以不来的。」 孟青没回话。 绮桑推了推她:「喂!」 「别吵。」 绮桑泄气:「你这伤,怎么样才会好啊?」 孟青慢声道:「旧伤未愈,又添新伤,难。」 新伤她倒是知道,旧伤又是怎么回事?绮桑问道:「你哪来的旧伤?」 孟青不语。 不说拉倒!反正她也没有很想知道!绮桑伸手将水囊取下来晃了晃:「喂,要不要喝点水?」 孟青道:「不许叫餵。」 绮桑噎了噎:「你什么星座啊?这种时候还在意称唿,没得救了真是。」 孟青只是重复:「不许叫餵。」 绮桑没好气:「那我该叫你什么?你想都别想我再管你叫姐姐!」 孟青哼笑一声:「不稀罕,尽管叫越初寒去,我不要。」 伤成这种样子还不可一世给谁看呢! 「那我叫你孟惜竹可以了吧!」绮桑尽量控制着不发火,「孟惜竹!你到底要不要喝水啊!」 话音一落,便听孟青笑出了声。 「敢在本阁主面前这么放肆的,你是第一个。」 那你不也笑得挺开心吗!绮桑暗自腹诽,嫌弃道:「屁的阁主!在我这里你就是个要死不活的病号,什么狗屁阁主,我才不怕你!」 孟青睁开眼将她看着,面上笑意不减:「但愿我痊癒之后,你还能如此放肆,我等着瞧。」 绮桑无语凝噎。 她这话倒是戳了绮桑的心口去了,要不是此人重伤缠身,她还真没那个胆量在她跟前有恃无恐,哪怕心中再是怨恨难平,也根本不敢吆五喝六,虽然不想承认,但大魔王谁惹得起?不想活了吗! 绮桑无言一阵,问道:「那你之后是怎么打算的啊,你会放我走吗?」 孟青挑了挑眉:「放你走?费了这么大功夫就是为了用你换封神决,你觉得可能么?」 她说完,不等绮桑回答,又紧跟着道:「啊,倒是忘了,越初寒愿不愿意为了你将封神决交出来可还未知,你先有个准备,碧云山庄你休想回去了。」 绮桑懊恼至极:「你别想了!她就是愿意给你,我也不会同意!」 「那你就等着越初寒给你收尸,」孟青道,「没有封神决,你也活不了。」 绮桑简直要被她气地吐血:「我到底怎么你了?你就不能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孟青淡淡道:「只怪你喜欢上越初寒,你是七星阁的人,喜欢她就註定不会有好下场。」 绮桑毫不留情将她丢去地面,恶寒道:「我喜欢谁你管不着,就算你把我囚禁在七星阁,你也休想我喜欢你!」 「无所谓你喜不喜欢我,反正你逃不了。」 「你又不喜欢我!你管我那么多干什么!」 「正是因为不喜欢你,所以才会这样对你,还不明白?」 绮桑怒道:「蛇蝎心肠!我懒得跟你废话!」 她说罢,一个扑身滚去墙边,面壁不语。 第62章 昼夜更迭,日头落下又升起,三日光景转瞬即逝。 云雾蒸腾间,山风唿啸不断,绮桑蔫头巴脑地坐在洞口,手上拿着一支小木棍,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地上写写画画。 转眼间,她在这破洞里已经待了三天了。
第119页 没有食物,也没有任何可以拿来果腹的东西,唯一值得庆幸的倒是不缺水喝,不至于渴死,可仅靠喝水填肚子又哪撑得住? 绮桑哀嚎一声。 她快要饿死了! 到底该怎么从这山洞离开呢……真是愁也愁死了。 她内心焦灼不堪,垂头看了一眼怀里昏迷不醒的人,烦的肠子都要打结了。 头一日孟青还能勉力支撑保持清醒,可第二天入了夜昏睡过去后,她便始终没有醒转的迹象,直到现在也是奄奄一息,任绮桑怎么叫她都叫不醒,情况很有些不妙。 虽说没有吃的,但她倒是没忘给自个儿多灌些水,然孟青这些天来却是滴水未进,一开始绮桑是不想管她,然而等她昏迷后便是有心也没办法再给她餵得了水,这样下去,孟青可能真的会活活拖死在这地方。 绮桑要死不活地嘆了口气,丢下手里的小木棍推了推孟青:「喂!」 「孟惜竹!」 「你醒醒!再不醒真死了!」 脸色煞白,不见一丝好转,她浑身冰凉,半点鲜活之气也无。 绮桑如坐针毡。 天啊!有没有人来救救她啊! 绮桑真是一筹莫展且欲哭无泪,心道这人要死也不能这时候死,等她出去了,爱死哪儿死哪儿去! 这么想着,她便将水囊取下来对着孟青的嘴凑了过去。 毫不意外的,水顺势而流,一滴都没能餵成功。 绮桑只得将她放平在地面,一只手将她唇齿捏开,另一只手飞快朝她口中灌水。 人还昏迷着,并不会主动吞咽,那些水很快又漫了出来。 看见那张全无血色又发干的嘴唇,绮桑犯了难。 这没吃的就算了,水也喝不下去,总不能让她嘴对嘴餵吧! 虽然也不是没和此人接过吻,但以前是被她骗了又碍于大魔王的威压不敢反抗,现在两人的关系都已清清楚楚,再要举止亲密绮桑当然不愿意。 可不餵她她又喝不下,死了自己也要跟着死,咋整呢? 绮桑气地牙根儿痒痒,想也没想便伸出手在孟青脸上狠狠掐了一下。 这个十恶不赦的坏女人,真是要遭天谴! 掐了一下还不过瘾,她像是要发泄心中不满似的,直将孟青一张脸揉搓个没完,等到她脸上泛起一片不正常的红意后,绮桑才意犹未尽地收回了手。 偷偷欺负大魔王?感觉还不错。 绮桑看了看自己的作案工具,顿感心里好受许多,经过好一番天人交战,她才仰首灌了口水,缓缓俯身朝孟青的唇挨了过去。 她抱着一种视死如归的心态:来就来,谁怕谁,餵个水有什么大不了的! 两手熟练地将那张唇再度捏开,她轻轻往上一贴,张开嘴的同时小心翼翼地将水送了过去,察觉那些水很快又有返还出来的迹象,她赶紧将孟青下巴一抬,同时又将她的唇牢牢封住,等了一阵再抬头时,便见那张唇内的水都不见了,应是顺着喉头滑了下去。 见有成效,绮桑的神情登时透出一丝莫名的得意。 「我可真是个天才。」她喜滋滋地低语了一声。 只喝了这么一口水,就见孟青的双唇湿润了不少,绮桑也不再迟疑,当即又灌了口水餵起她来。 就这么一口一口地餵着,水囊里的水很快只剩了一半,绮桑稳稳地保持紧贴着孟青的姿势,心里盘算着该是差不多了,等到这最后一口水也餵完后,她才松开孟青将脸离远了些。 可谁知她才刚离开,便有一只手忽然环去了她的腰间,顺势又将她拉了回去,还不待绮桑及时反应,她便一个不稳扑进了孟青的怀里,同时,又有另一只手移到她的脑后将她脑袋一按,略带湿意的唇紧随而来,眨眼便吻住了她。 和方才的触感不同,那张唇不容置疑地主动出击,动作虽然轻柔,却很是霸道。 绮桑大吃一惊,赶紧挣扎着要逃离,然而那人却不给她挣脱的机会,感到腰间的手蓦然间加大了力度,极为巧妙地击溃了全身气力,身子被人灵巧地一掀,那人十分敏捷地翻去了上方,瞬间便将绮桑压在了身下。 亲吻汹涌袭来,两手被人死死擒住,绮桑倒在地面,满脸惊骇。 这人刚才还气息奄奄的,怎么转眼就这么大力气了! 她慌手慌脚地发出一声极为不满的低吟,忙将脸移开,怒目道:「你干什么!」 身后明亮光线被尽数遮挡,长发自肩头垂落,孟青的脸在这一暗一明间显得有些柔和。 她眼中有嘲弄之意,轻声道:「你又是在干什么?」 绮桑无语至极:「你装睡!你又骗我!」 孟青兴味盎然地瞧着她:「是你吻醒我的。」 绮桑耳根子一下就红了:「谁、谁吻你了!自作多情……我那是在给你餵、餵水喝!」 孟青勾了勾唇角,笑道:「用嘴餵?」 绮桑眼神躲闪起来:「你跟个死人一样,不这样我怎么把水给你餵下去啊!」 「藉口,」孟青注视着她,语气平淡,「你分明是想趁人之危。」 绮桑古怪道:「我趁你什么危?我真要趁人之危就该捡块石头把你砸死!」 「你不会。」 「那你等着!今晚你睡着我就下手!」 「你也没那个本事。」
第120页 孟青说着,忽地身子一软,整个人直接贴在了她身上。 绮桑被她压得喘不过气,推她道:「起开起开!」 孟青不动,轻轻将头埋到了她的肩窝处。 暗红长裙与胭脂罗裙交相重叠,好似一团泼墨浓云,两人亲密相依,感受着彼此的心跳。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人哪怕身负重伤又体力不支却还是强势难挡,绮桑见推她不动也懒得浪费力气,她本就饿得头晕眼花,经过这一番折腾更是觉得心慌气短,很是不适。 她也没精力动气了,半死不活道:「你别压着我了,我难受得很。」 孟青在她颈侧停留了一会儿,声音有些虚无:「我冷。」 绮桑唿吸困难:「我憋。」 耳边响起一阵低低的笑声,孟青从她身上移到一侧躺下,又十分自然地将她拥进了怀里。 「这样呢?」 她的声音和举动,透着久违的温柔。 绮桑愣了一下,动动身子想坐起来:「放开我。」 眸色略显幽暗,神情倒是平静,孟青垂眸看着她,道:「你不是恨我么,怎么还要管我?」 绮桑丢了个白眼过去:「我早就说过了,我只是怕你死了我也活不成,你可别以为我愿意管你。」 孟青理了理她的头髮,又问:「若是和你坠崖的人是越初寒,你也会这般对她?」 绮桑无言道:「你又不喜欢我,老这么在意她干什么?不管是谁,我都会力所能及的帮上一把,对我自己也没有坏处,跟是谁无关的。」 孟青打量着她:「你和越初寒在一起了?」 绮桑本想摇头否认,但转念一想,她若是告诉她自己并没有和越初寒在一起,岂不是往后更没有机会回到碧云山庄了? 便镇定道:「是啊,怎么了。」 孟青顿了顿,笑得有些冷了:「你倒是敢。」 绮桑毫不畏惧地直视着她:「和谁在一起那是我的自由,你没资格管我。」 「你就不怕越初寒知道真相?」孟青把玩着她的发梢,淡淡道,「你可是孟霄的女儿,又是她的杀父仇人,事情一旦败露,她必定会杀了你报仇。」 绮桑听得烦躁,面上却是佯装无所谓:「那又如何,就算你告诉她,也没有任何证据,你觉得她会相信你的片面之词还是相信我?」 孟青道:「你如何断定我没有证据?」 绮桑哼声道:「没有人亲眼见到我杀害越长风,连鬼手都不知道真兇是谁,你的话没有可信度,越初寒只会认定你是在挑拨离间,至于孟霄,他死了那么多年,总不能从坟堆里爬出来跟我认亲,你少威胁我了。」 便听孟青道:「你别忘了,还有一个人知道你的身世。」 绮桑当然知道她说的是谁,仍是绷着脸皮道:「裴之令我至今还没见过,我是不是孟霄的女儿也还没有求证,这些事都是从你一个人的嘴里说出来的,没得到确认之前我也不会当自己是孟霄后人,你别白费力气试探我,我可没之前那么好骗了。」 孟青轻笑一声:「是么?」 绮桑沉默下来。 她嘴上虽是这般说,但心里其实很没底,要是裴之令那边的说法也证实她是孟霄的女儿,那杀害越长风的罪名自然也无可辩解,即便身世方面是孟青在骗她,可若是越初寒对她生了疑心,顺藤摸瓜查出事情真相也并非没有可能。 可纵然如此,她也绝对不能在孟青眼前表露真实内心,只有摆出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破罐子破摔,兴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可要是她明明白白地表现出恐惧,孟青必会抓着她的把柄不放,定然会藉此威胁她去做危害越初寒的事,显然不可取。 她正兀自思索着利害关系,脸上却忽地一疼,抬眼看去,便见孟青的手正掐在她脸颊上,力道不小。 「你又干什么?」 孟青将她半边脸扯的老高,缓声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绮桑揣摩了一阵这句话,半晌才明白过来:「你是不是有病……?!」 所以先前掐她脸出气的时候这人就醒了?敢情是在全程装睡!那她岂不是一直都知道自己在给她餵水?! 绮桑一股邪火冲到天灵盖:「戏弄人就那么好玩吗?」 孟青点头:「好玩的。」说完又补了一句,「我看你也挺乐在其中。」 绮桑又羞又愤:「我真是要被你气死!」 她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气的脑子发晕,身子晃悠两下,又一头倒了回去。 孟青适时将她接住,调笑道:「气成这样可不好。」 「那不都怪你吗!」 「你明明是饿的。」 「也是你造成的!」 孟青惬意道:「放心,一会儿就有人来了。」 绮桑眼前发黑,气若游丝道:「这破地方谁能找得到啊!」 她话音一落,就听洞外忽然传来一声闷哼,像是有人在卯足了劲攀登似的。 孟青侧首看去:「这不就来了。」 下一刻,便有黑衣少年的身影翻腾而入,稳稳落在洞口。 「越姑娘!」 第63章 听见那声唿唤,刚才还死气沉沉的绮桑一瞬变得容光焕发起来。 她勐地跳起来,喜出望外道:「你怎么来了!」 少年防备地看了一眼坐起来的孟青,将她拉到一边:「我是看见东境那些人在崖底搜寻才知道你们也跳了崖,」他将绮桑打量一遍,「解药吃了?有没有受伤?」
第121页 绮桑这辈子还没有见到谁这么欢喜过,忙道:「吃了吃了!也没受伤!我就是饿得要命!」 少年皱眉道:「我知道她真气不足必然是没能离开此地,但也不至于真就坠崖而死,所以这些天一直在找你们,可算是找到了。」 他说着,转身道:「你先等着,我去找些吃的再过来。」 绮桑兴奋的两眼放光:「快去快回!」 少年瞥了一眼孟青,冷哼一声,随即又动身飞了出去。 绮桑兴高采烈地回头道:「你看!他来救我们了!」 孟青不咸不淡道:「他可不是专程为了救你来的。」 绮桑原本心情大好,听见她这句话顿时又不舒服起来:「你能不能别这么扫兴啊?」 孟青就地打坐调息,边道:「他若是不想毒发身亡,迟早会来。」 绮桑当然知道那少年是为了解药才来找她们的,孟青若真出了事,那他也没了生路,但还是撇嘴道:「你再是料事如神又怎样?只要他救了我,我大可以求越初寒将他送去药王谷,何况赵愁眠现在就在盛安城,解个毒不在话下,又不是非要你那解药不可。」 孟青弯唇道:「本阁主亲自配的毒,便是恭龄在世也要费上一番功夫才能解,你觉得呢?」 绮桑噎了一噎,不耐烦道:「行行行!你厉害行了吧!」 约莫过了两炷香的功夫,便见那少年復又赶了回来,手里还拎着一个食盒。 绮桑赶紧朝他跑去:「辛苦辛苦!」 食盒打开,里头装着便于携带的干粮和几个果子,少年一边递给她一边道:「工匠们都提前上路往北冥赶去了,越初寒应该是留了下来。」 绮桑急不可耐地咬了几口馒头,含煳不清地应了一声。 见她狼吞虎咽的模样,少年歉疚道:「抱歉,是我把你害成这样的,真对不住。」 绮桑没空回话,眼神却是瞟向另一边的孟青,意味不言而喻。 少年顿了顿,转身道:「阁主。」 孟青睁开眼,一派平静地看着他。 少年嗫嚅道:「我无意与你作对,只求你放过我,有关七星阁的事,我也绝不会透露出去,被逼无奈之举,还望你不要与我计较。」 他本就是无辜受害者,却还要强装出卑微乞求之态,绮桑看得不是滋味,插嘴道:「你就把解药给他吧,别为难他了。」 孟青笑了笑:「你我被困于此皆因他而起,你还要替他求情?」 毕竟决定权在她手上,绮桑也不好指责,免得适得其反,便也好言好语道:「可你要是不给他下毒,他也不会这样做,冤冤相报何时了,他一个人孤苦伶仃的,你就行行好给他解药吧。」 孟青道:「放虎归山留后患?本阁主没那么好心。」她看向少年,「你可有告知越初寒我二人的所在?」 少年摇头:「未曾。」 孟青不语。 少年嘆了口气:「坠崖那日我便向阁里送了信,蓝掌使会赶过来接应的。」 孟青站起身来,浅笑:「无需你送信,她自会来。」 少年露出讶异神色,但见那山洞外忽地闪过一道黑影,动作极快地跃进了洞中,来人身着沉沉黑色劲装,面覆黑纱,高高马尾梳得干练而整洁,露在外头的一双眉眼生得很是漂亮。 正是蓝心。 「见过阁主。」 少年脸色一变,慌忙后退。 绮桑手里的馒头都险些惊掉了:「蓝心?」她匪夷所思道,「你三天就从渡海关赶过来了?」 蓝心转而面向她道:「并非如此,阁主动身之夜,属下也跟着随行。」 什么?所以孟青其实是带了人过来的?绮桑诧异:「那怎么……」 孟青压低声音咳嗽两声,问道:「东西呢?」 蓝心立即从怀里掏出一只药瓶递了过去,见孟青将里头的药丸倒了出来,便有些迟疑道:「阁主……」 孟青动作微滞。 蓝心颔首道:「凭属下之力,可以护送阁主离开此处。」 「你想说什么。」 「护心丹虽有妙用,可若吃多了……」 孟青没理会她,抬手将那丹药吞入腹中,復又盘腿坐了下去。 蓝心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阵,便也缄默下来。 绮桑忙问道:「你既然跟过来了,那当时为什么不出来帮忙?而且这些天又为什么不及时过来救我们?」 蓝心行到她身侧,低声道:「赶路本就耗费真气,属下自然追赶不上阁主,那日我并不在场,是姑娘与阁主坠崖后才赶到的,但我轻功一般,要找到你们也并非易事,只能等鬼手先将你们找到后,我才能顺势而来。」 看来孟青是早就料到了她会不敌越初寒等人,所以留了后手,眼下蓝心现身,她们也就不用继续留在这山洞,可以走了。 绮桑简直服气:「兜这么大一圈就为了本心法,那东西到底有什么好?」 蓝心皱起眉头,面有不解:「心法?」 绮桑控诉:「可不是!你瞧瞧她,受这么重的伤,不惜耗费真气赶过来,就是为了跟越初寒索要封神决,至于吗?真是……我可真搞不懂你们这些人在想什么!」 蓝心看了看她:「其实阁主并非……」说到一半却又顿住,埋首道,「阁主如何行事,自有其用意。」
第122页 绮桑不想评价她这话,兀自忙着填饱肚子。 几人便静默无言地在这洞内待了一阵,没过多久,便见孟青收了坐站了起来,脸上苍白之色一扫而过,竟是转瞬又回归到原本的神采。 「都安排好了?」 蓝心欠身道:「弟子们已在崖底恭候多时。」 「很好,」孟青道,「先将这小子带下去。」 蓝心应下,转身行到洞边,那少年有些不甘心地看了一眼孟青,却也心知眼下这般境况由不得他,只得咬了咬牙,和蓝心一同飞身离去。 凉风输送中,有轻柔云雾自外蔓延而入,沾于裙面,衬得那身红衣有些缥缈之意。 面容恢復如初,白皙而清透,微微挑起的长眉下,一双眼眸潋滟生光,红唇噙带着浅浅笑意。 见她一语不发地看着自己,绮桑下意识后退一步。 「你这什么眼神……」 孟青逼近她,款款道:「你不是要报仇么?现在还敢不敢?」 绮桑心中警铃大作:「你这么快就恢復真气了?」 孟青「嗯」了一声:「你看见了,蓝心送了护心丹过来。」 绮桑半信半疑:「一颗药而已,有那么神奇?」 「你看看本阁主的模样不就知道了。」 「那你干嘛不多揣几颗在身上! 不就没这几天的事了?」 「上品丹药,可没那么容易炼成。」 对话间,绮桑已经连连后退到了墙根,身子紧贴墙壁。 她暗道不好,这人现在恢復如初,怕是要报復她! 「你说,是把你扔在这里,还是直接丢下去好呢?」 绮桑咽了口口水:「我可以两个都不选吗……」 孟青立在她身前,居高临下道:「二选一。」 感受到熟悉的压迫感,绮桑说不害怕是假的,但也梗着脖子道:「行了吧你!要怎么对我随你便!」 孟青伸出手在她脸上轻轻摩挲,眼神不知为何有些发冷:「或许还有第三个选择。」 绮桑挥开她的手:「什么第三个选择?」 美丽的容颜凑近,携带一股迷人幽香,那张脸忽然生出一丝寒意,孟青又将手移到绮桑的心口处,淡淡道:「杀了你。」 言毕,心口登时传来一股抽痛,虽然不强烈,但绮桑仍是疼的脸一皱,惊愕间垂头一看,便见孟青那只手正涌动着一团红光,瞧来有些晃眼。 心里控制不住地发凉,绮桑自嘲地笑了一声:「那就动手吧。」 像是对她的反应感到些许意外似的,孟青紧盯着她:「你不求饶?」 绮桑别过脸不看她,冷静道:「要杀要剐尽管来,我不会求你的。」 「倒是变得有骨气,」孟青冷冰冰道,「你只要答应我对越初寒死心,我可以考虑饶你不死。」 绮桑嗤笑:「你休想。」 她说完这三个字,却见孟青忽地收了手,神情微变:「就这么喜欢她?」 绮桑冷道:「就这么喜欢她。」 眸色阴沉无比,孟青一把将她抓到怀里紧紧箍着,沉声道:「我不准。」 绮桑极力按压怒火:「你管不着。」 孟青道:「若我非要管呢?」 绮桑死死握着拳头,气结:「你就不觉得自己很过分?」 「过分又如何?」孟青眉目不善,「总之我不准你喜欢她,也不准喜欢别人。」 绮桑看了她一阵,忽地笑了:「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只能喜欢你?」 孟青静了一会儿,箍着她的力道放轻了几分。 「你会喜欢我么?」 绮桑不答,反问:「那你呢?你又喜不喜欢我?」 孟青没说话。 绮桑面无表情地直视着她,又问:「哪怕是一丁点的喜欢,或是某一瞬间的心动,你有过吗?」 迟迟没能听到回答。 周身的风仿佛一瞬变得冷了,看清那张脸上的无动于衷,绮桑垂下眼摇了摇头,淡然道:「我不会喜欢你的。」 又是好一阵沉默,良久,才听孟青在她头顶道:「那你觉得,你又配让本阁主喜欢么?」 绮桑轻轻笑了笑:「我不配,」她说出这话的同时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不过我也算是放心了。」 「放心什么。」 「你不准我喜欢越初寒,又一直抓着我不放,这些所作所为难免会让我怀疑你对我的感情。」 绮桑抬起眼眸,满面沉静:「真是巧了,我死也不会喜欢你,既然你也觉得我不配被你喜欢,那不就皆大欢喜了吗?」 孟青只是垂眸将她凝视着。 绮桑浑身都放松下来,四目相对间,她一字一顿又格外认真道:「毕竟被你这样的人喜欢,只会是一场噩梦,相比之下,我宁愿你现在就杀了我。」 孟青的脸色在她说完这些话的同时,已然冷到了极点,她同样没有移开目光,亦是直直看着绮桑道:「杀你可就太便宜你了,本阁主就是要让你活着,饱受折磨,即便你二人两情相悦此生也绝无可能有好下场,你无论如何也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不管你再不情愿,也只能留在我的身边。」 言毕,她一个手刀袭向绮桑的脖颈,顿时便将绮桑噼晕了去。 山风勐然间唿啸地异常急促,洞口闪过一阵红光,是水云酌受到召唤前来。
第123页 孟青沉着脸将绮桑搂在怀里,踏着佩剑飞踏而去。 第64章 乌云渐生,遮去烈阳,有风自山崖穿林而过,吹动满地野草。 崖底,正有大批弟子苦苦搜寻,始终无所收穫。 年轻公子立在丛丛草叶中,手中摺扇微晃,一队弟子埋头行来,禀道:「少楼主,还是什么都没发现。」 裴陆应了一声,示意弟子们退下,他在原地站了一阵,一个飞身落去了不远处的平地。 「初寒,已是第四日了,有没有可能她们早已离开?」 越初寒目光沉重,回道:「以孟青的情况来看,除非有人相帮,否则很难短时间安然而退。」 裴陆嘆了口气:「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既然没寻到,姑且也算是好消息。」 越初寒问道:「车队如何?」 「没什么大问题,工匠们每日都会传达书信,暂且可以放心。」 「七星阁那边可有动向?」 「还未发现,不过便是有动向,估计也是暗中进行,咱们很难掌握实际情况。」 越初寒沉吟道:「给张堂主写封书信,盯着渡海关,一旦孟青现身立马知会我们。」 裴陆点头:「明白。」 二人谈话间,纷纷将视线移到另一处。 「舒舒?你那边怎么样?」 柳舒舒背对着他们隐在几株紧密相连的树后,此刻,她脚边正歪着一个青红交接的果子,上头清晰地印着几口牙印,显然是被人咬过的。 「舒舒?」 柳舒舒盯着那果子看了一阵,忽地抬脚将其踢进了茂密的草堆里,同时转身道:「什么也没找到。」 三人立在一处,神情各有千秋。 裴陆思索道:「纵然是坠崖,必然会掉落一些随身物什,不该是什么也找不着才对,何况孟青深受重伤,即便用了什么法子安然落地,那肯定也会寻个地方调息,可这崖底都被咱们搜遍了,愣是一点发现也没有,怪得很。」 柳舒舒哼声道:「毕竟是一阁之主,哪那么容易死?况且她想用绮桑妹妹换取封神决,也定然不会让她出事,嘴上说是没带人来,我看可不见得,说不定早就有人暗中接应逃跑了,咱们在这里继续搜也是白费力气。」 裴陆道:「你说得也有理,既然找不着那便就此作罢,只能等她们自己现身了。」 一行弟子领命,众人即刻朝流云关返回。 柳舒舒打量着越初寒的脸色,问道:「你真要拿封神决把绮桑妹妹换回来?」 越初寒沉默片刻:「封神决乃是庄内绝学,若被孟青拿到手,只会对东境更加不利,可若是不救绮桑……」 见她还真有此意,柳舒舒颇为恨铁不成钢道:「越初寒啊越初寒,你可真是天真,你以为你将封神决双手奉上,孟青就能允诺放人?只要眼睛不瞎就看得出来她们俩有鬼,这么明显的圈套你还急不可耐地往里跳?」 越初寒皱起眉头:「你什么意思?」 柳舒舒斩钉截铁道:「孟青和绮桑,她们俩早就狼狈为奸了,你自己回想回想,自从绮桑回来以后东境可有一件好事?浮玉岛被毁,药王为何选中她?南地缺水,提出去北冥山脉挖河道的人又是谁?你们这一路过来虽无意外,偏偏半路上她就被人挟持还下了毒,搞成如今这样子,仔细分析下,孟青从一开始的目的就是封神决,而绮桑就是她拿来牵制你的棋子。」 越初寒脚步一顿:「你是说绮桑和孟青一同设计好这一切?」 「显而易见的事,」柳舒舒道,「原本你们也知道绮桑和她暗中有往来,当日我便提醒过你,叫你不要对此事掉以轻心,可你偏生那般信任绮桑,委实盲目,闹了这一出,你有意交出封神决换人,引水那边的进程也被耽搁,你好好儿思虑一番,最大的赢家是谁。」 越初寒并不贊同她话中含义,语调微冷:「孟青想对付我,从她下手就是最大的捷径,你别的分析得都不错,但我不相信绮桑是叛徒,别说了。」 柳舒舒满脸不乐意:「这事实都摆在眼前了你还这么维护她?那日在崖边,她话里话外分明对那少年极为袒护,你要说她心思单纯,可绮桑从小在庄里长大,受的可是同我们一样的教导,岂会分不清是非黑白?那少年给她下毒,嘴上说是想引孟青出来,可孟青来了之后呢?损失的却是咱们!若不是一伙的,谁会帮着给自己下毒的人说话!」 越初寒神情变了变,仍是道:「我不信。」 见她二人氛围不妙,裴陆赶紧插嘴道:「行了都少说两句,绮桑妹妹究竟是不是和孟青勾结,仅凭这次的事还无法妄下定论,事情到底如何,也只能寻到她之后再问个明白,咱们在这里纸上谈兵也无任何意义。」 柳舒舒嗤笑一声:「寻她?寻她就得拿封神决和孟青做交易,那等险恶之人,心法到手必然会临时反悔,届时只会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我看绮桑这回是回不来了,估计她也没想过要回来。」 她句句针对绮桑,裴陆听的心中不痛快,不由道:「没有证据的事先别妄自揣测,何况眼下她二人已经失踪,咱们找不到也是没办法,眼前最重要的是不能延误工期,至于封神决,另外想办法便是了。」 柳舒舒横眉道:「你裴大公子聪明一世,倒是给我说出个像样的办法来听听。」
第124页 裴陆无奈道:「这些天忙着找人,哪有功夫想对策,你多少也给我点时间不是?」 柳舒舒睨了他一眼:「废话连篇。」 裴陆一噎,再要开口时,忽听越初寒道:「办法,我这里倒是有一个。」 两人便齐齐看向她,异口同声道:「什么办法?」 越初寒肃然道:「紫金关。」 裴陆愣了愣:「紫金关?」他顿了顿,「你是要……」 越初寒点了点头:「渡海关如今重兵把守,强攻不易,而紫金关远在北面,若是突然袭击,孟青必会来不及应对,既然她拿到了渡海关,那我们也便夺回一座城来,紫金关乃是要道,她若是不想割地,就把绮桑还来。」 裴陆眼前一亮:「的确是个办法!」 柳舒舒想了想,摇头道:「可要赶往紫金关路途遥远,咱们这一去,怕是要走上二十多天。」 越初寒道:「就算我愿意拿封神决换人,前往庄内一来一回也少不了一个半月,两相对比,紫金关那边反倒节省时间,还能制衡孟青,何乐而不为。」 若要从南地攻打渡海关,不仅兵力不足,还会因为绮桑的缘故颇为被动,而转而攻向紫金关,北地多半为碧云山庄主要势力占据,不存在无用之兵的问题,攻下关城反将一军,孟青自然是会放手,毕竟作为一境之主,要为了个人质丢失一座城池,怎么看都是极其不划算的。 裴陆笑道:「还是小庄主厉害。」 「关于她和孟青之间到底有无牵连,回来就能弄个清楚,」越初寒道,「事不宜迟,即刻上路。」 她说罢,抬腿朝前行去,步伐稳健。 剩下两人对视一眼,也立即跟了上去。 这边几人已然商议好接下来的对策,而另一边,昏迷一天一夜的绮桑才初初醒转。 马车晃动得厉害,似是在急着赶路,车内并不见其他身影。 绮桑脑仁儿疼得直抽抽,加上这马车如此颠簸,更是晃的她眼前一阵黑一阵白,胃里也有些翻腾之势,缓了老半天才清明许多,掀开窗帘看了看,外头是青山密林,天色发阴,空气很是寒凉。 她在车内坐了一阵,这才回忆起之前发生的事。 看来孟青那一下打的不轻,直到现在脖间都还酸疼难忍,不过看这样子应是在返回渡海关的路上。 心中正暗暗唾骂孟青没人性,马车却是忽地一停,不多时便见蓝心撩开了车帘,神情似有慌乱:「越姑娘醒了?」 绮桑浑身不得劲,边转动脖子活动肢体边回道:「怎么了?」 蓝心道:「阁主抱恙,属下的身份不便照拂,能否劳烦姑娘过去一趟?」 闻言,绮桑停下动作,淡淡道:「她想杀我,你觉得我是活菩萨在世吗?还去照顾她?」 蓝心恭敬道:「可姑娘坠崖亦是阁主出手相救。」 绮桑觉得好笑:「你还真是她的护卫要替她说话,我坠崖不也是被她给拉下去的?」 「事情乃是鬼手引起。」 「她不杀人父母,不给人下毒,也就没这些事。」 「是碧云山庄挑事在前,阁主只是正当防卫。」 绮桑冷哼道:「就算如此又关我什么事?她千里迢迢赶过来,也不是真为了从鬼手那里救我的命,而是机关算尽要藉此机会要挟越初寒罢了,我难道不是最无辜的?」 蓝心轻轻嘆了口气:「姑娘误会了,其实阁主的确是为了姑娘才来的。」 「我没那么好骗了,」绮桑道,「她要真是为了救我,当日就该等一等你们,有了人手就能和越初寒势均力敌,没那个必要跳崖,也没必要受伤,说到底都是她自找的。」 蓝心皱眉道:「可当时情况紧急,阁主若不及时出手,姑娘只会被东境那些人所伤,鬼手选择跳崖而逃,却是将姑娘置于了险境,彼时情况我已听鬼手讲述过,即便是越初寒也很难挽救一二,我相信姑娘只是怨愤难平,但心中应是明白的,阁主不等属下赶来便匆匆现身,其实是为了救您。」 听她此言,绮桑有些语塞。 虽然知晓她的确是言之有理,但离开山洞前和孟青的那场对话,此刻还迴荡在耳边,绮桑轻轻笑了笑,自嘲道:「就算你说的是事实,但请问我是她什么人?值得她费这么大力气相救?蓝心,我对你印象很好,也不想和你玩儿什么耍心眼的小把戏,你们阁主只当我是个笑话,有那么点利用价值而已,她不是救我,她只是为了封神决,我心里一清二楚。」 蓝心看了看她,脸上露出瞭然之色:「所以姑娘的意思是……」 绮桑靠上车壁,淡漠道:「我不会去看她的,你不用多说了。」 见她心意已决难以劝服,蓝心也不再多言,只道:「属下明白了,此处可能多会耽搁一阵子,姑娘昏迷这许久,可以下来透透气。」 绮桑沖她微微笑了笑:「知道了,多谢。」 车帘復又被放下,蓝心随即离去。 听到外头有絮絮低语接连传来,又有匆忙脚步声,好似有些混乱,绮桑心中复杂,在车内枯坐一阵便也跳出去打算吹吹风。 马车停在一条溪流附近,便见不少护卫弟子忙前忙后,都围着最前方的一辆华美马车,有弟子端着木盆与她擦肩而过,绮桑瞥了一眼,发觉那盆中装着的,乃是半指深的血水。
第125页 待那弟子取了清水过来,绮桑便将她拦住,问道:「你们阁主怎么了?」 那弟子瞧了瞧四周,压低声音道:「阁主伤重,吐了不少血,可弟子们都不敢贸然靠近,害怕阁主怪罪。」 绮桑奇道:「她怪罪什么?」 那弟子的声音更小了:「阁主何等尊贵?我等身份卑贱,哪能以下犯上触碰阁主?」 绮桑无语:「碰都不让碰?真当自己是什么不得了的人物吗,真是。」 那弟子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惶恐道:「姑娘地位不同于旁人,自然不能体会我等顾虑。」停了停,「要不姑娘去看看阁主?」 绮桑立即道:「我可不去。」 「可眼下也只有姑娘才能近得阁主之身,若是服侍不周,弟子们怕是会领罚,姑娘……能否行行好?」 绮桑静了静,抬眼将这弟子打量了一遍。 同样的黑纱蒙面,看不清长相,但那双眼睛却流露着为难和恐惧,既担忧自家阁主性命安危,又顾念身份之差不敢接近,可若是办事不力,只会被责罚,怎么都是吃力不讨好。 绮桑嘆口气,只得将她手中水盆接了过来:「算了,你们这差事也不好当,我去看看吧。」 那弟子欣喜道:「多谢姑娘!」 第65章 刚行到那马车门口,便见一名弟子忽地自里头飞落出来,像是被什么人给大力推翻似的。 蓝心立在一侧,见她端着木盆行过来,脸上神情有所缓和:「劳烦姑娘了。」 绮桑伸手将地上那名弟子扶了起来,面无表情地行进了马车。 目光甫一触及到车内的人,她便禁不住露出了诧异神色。 只见孟青脸色惨白,额角一片濡湿,红裙凌乱不堪,表情异常痛苦,车板上到处都是新鲜血迹,充斥着莫大一股血腥味。 竟是比在山洞时还要严重。 里头正跪着两名护卫弟子,都是一副战战兢兢浑身发抖的形容,绮桑心道伤成这样还有力气打人,真是不可理喻,便开口道:「你们先出去吧。」 两名弟子赶紧躬着身子退出了马车外。 绮桑默不作声地蹲去孟青身前,从怀里掏出一张手帕打湿,意欲给她擦擦冷汗,可手才刚伸过去,孟青便一把将她手腕扣住,冷道:「不用你假好心。」 绮桑倒也没动,只静静道:「我只是不忍心看她们被你刁难,没想管你。」她看了一眼那只微微颤抖的手,眼神平淡,「松开。」 孟青不动。 绮桑也不挣扎,任由她扣着自己,两人便这么相顾无言的僵持着。 没过多久,仿佛失去力气似的,孟青手臂一垂,整个人顺势倒了下去。 绮桑一语不发地擦了擦她脸上的汗,待重新清洗过手帕再度靠近时,孟青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一般,突道:「这手帕谁的。」 绮桑坦坦荡荡道:「越初寒给我的。」 毫不意外,孟青直接朝她手背狠狠一扇,瞬间便将那张雪白的丝质手帕给挥去了地板上。 血水很快浸透,那帕子转眼便不復洁净之貌。 绮桑只看了一眼就将目光移开了,恍若没事人似的:「那把你的给我。」 孟青看着她:「你心上人给你的,不心疼?」 绮桑嗤笑:「幼稚。」 她说着,便自己伸出手在她身上摸索了两下,摸出一张暗红手帕来,上头绣着一团栩栩如生的艷丽花图,很是漂亮。 这回孟青便没再多事了,只老老实实躺着,任由她替自己擦拭,车内血腥气太重,绮桑将木盆交给蓝心后,便将两边的窗帘卷了起来,又叫人拿来抹布把地上的血迹都清理干净。 看着没做多少事,可绮桑自己也舒服不到哪里去,头也还疼着,这一场收拾下来,她难免觉得有些气息急促。 汗渍擦干,车内重归整洁,虽然对伤势没什么用处,但人总归是要好受一些。 绮桑復又取了盆清水回来,见蓝心一直立在门口守着,便拉着她走远了些,问道:「她到底什么情况?我不会功夫所以不太懂,消耗真气有这么严重吗?」 武侠电视剧里倒也有很多主人公真气不足的情节,但都是好好休养就能调理回来,何况孟青并未受过什么外伤,那日与越初寒较量一场内伤也不见她受,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 蓝心解释道:「虽然阁主同越初寒那一战的确没有内伤也无外伤,但要从渡海关赶过来,短短五日必定会将真气消耗殆尽,且赶路过程中不曾停歇,始终凭着真气提升速度,那可是玩儿命的事,全靠一口气撑着,而坠崖之后没了奔头人就会松懈下来,那口气一旦松了,这些天强行压制的不适便会一瞬爆发,任是功力再高深者,也难以承受。」 绮桑听明白了,但还是疑惑道:「可这都第四天了,我看她在山洞的时候也没少调息,怎么情况一点好转也没有反倒更危急了?」 便听蓝心道:「是护心丹反噬所致。」 「护心丹?」 「正是,护心丹能很快强行充盈真气达到鼎盛状态,但维持时间很短,你们坠崖后,阁主应是服用了一粒护心丹,所以才能在真气耗空的境况下带着姑娘前往山洞,而我们离开那日,阁主又服用了一粒,原本一粒丹药的反噬就已经非常厉害,通常情况下护心丹至多两月用一次,而阁主却是短短几日内连续服用两次,遭受到的反噬则更为严重。」
第126页 难怪如此。 绮桑道:「那要怎么做,才能让她的伤势尽快好起来?」 蓝心回道:「除了药物医治,只能由功力深厚者传功,除此以外没别的法子,这次阁主应该是伤了根基,没那么容易痊癒。」 绮桑看了看她:「你功力怎么样?」 蓝心摇头:「属下功力并不算高深,与阁主比起来不值一提,何况昨夜属下便有替阁主传功的意向,但被阁主拒绝,为今之计只能等回到渡海关后请那位出手了。」 绮桑好奇:「哪位?」东境如今有药王谷的赵愁眠可医治病人,想来西境该是也有一位神医坐镇才对。 蓝心顿了顿,却没明说,只道:「姑娘回去后便知道是谁了。」 见她不愿道出那人姓名,绮桑也懒得追问,两人交谈完毕后,她便重新回到马车内坐下,弟子们也即刻开始上起路来。 经过清理,车内的血腥气已经大大减少,孟青静默无言地躺着,虽是两眼紧闭脸上也无过多表情,好似已然睡着,但两手却是死死抓着裙角,看样子正被伤痛折磨得很难受。 绮桑坐在她身侧出神。 第一粒护心丹是为了坠崖时保命才吃的,可第二粒护心丹她明明就没必要吃,当时蓝心已经赶来,且绮桑记得清清楚楚,她明确地表示以她的功夫可以将孟青护送离开,而绮桑则可以跟着那少年走,可孟青却并不接受蓝心的好意,执意将护心丹服下,她在想什么呢? 孟青不可能不知道护心丹吃多了会加重反噬,在已经得救的情况下,她却还是不领蓝心的情,坚持要服用第二粒,为的是什么?总不能是为了伤得更重些。 这人心思莫测根本不好猜想她内心想法,绮桑想了半天也没能想出来合理的理由,心道她爱吃就吃反正不关自己事,便窝在一边打起瞌睡来。 日夜兼程,马车跑得飞快,途中累死了不少马匹,十日后终于抵达渡海关。 前几日孟青倒是时睡时醒,纵然伤重但也有力气说些不好听的话惹绮桑动怒,后面几日她便沉沉昏睡,到了渡海关也没有要清醒的迹象。 熟悉的高楼修建得富丽堂皇,外厅里灯火通明,那四面淡紫纱帐原封不动地垂挂着,海风轻轻一吹,满厅云雾缭绕之象。 孟青被弟子们送去房中后,绮桑先是好好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裳,之后又去大厅吃了顿饱饭,侍女们前来收拾碗筷时,忽见一名侍女端着一个小瓷瓶朝她走了过来。 「姑娘真是许久没来过关内了,一别多日,怎么看着瘦了一大圈?」 这侍女绮桑是有些眼熟的,以前也曾私下搭过话,见状便回道:「日子过得不好,没吃没喝还没个家,我又穷,不瘦就怪了。」 那侍女掩嘴道:「姑娘说笑了,阁主待姑娘那般好,七星阁便是姑娘的家么。」她说着,将手中的瓷瓶递给了绮桑。 「那她确实对我太好了,」绮桑哼笑一声,接过那瓷瓶闻了闻,「乌梅汁?」 侍女回道:「阁主吩咐过的,只要姑娘来了,这乌梅汁就不能少,说是姑娘最喜欢这个,奴婢们都记着呢,可不敢怠慢。」 绮桑静了静,将那瓷瓶搁去了桌面:「我吃饱了,这会儿喝不下,而且最近口味变了,已经不喜欢喝这些酸的东西,谢谢你。」 那侍女露出些许意外神色,但也没规劝,只道:「此次阁主伤得厉害,以往从未有过这种事情发生,姑娘回来时风尘僕僕的,既然眼下已经洗漱好,不去看看阁主么?」 绮桑瞧了她一眼,磨蹭一阵才起身道:「行吧,我去看看。」 长廊幽深,雕花木栏上垂着半卷珠帘,远远的,有低沉话语声传来。 听清那两道熟悉的嗓音,绮桑不知为何停下了脚步,感到有人正在缓缓靠近,她下意识推开身侧的木门闪了进去。 透过缝隙可以看见是两名年轻女子,黑衣沉静,锦袍华丽,正是蓝心与师映容。 交谈间,这二人恰好停在了外头。 绮桑紧紧贴着门框,不自觉将唿吸放轻了些。 一门而隔的廊中,师映容脸色不好,开口便是没头没脑的一句:「你怎么回事?七星阁待久了不成?」 即便蒙着面,也能看出蓝心神情凝重:「反正我不同意。」 「胡闹!」师映容低喝一声,「她如今伤重,正是你我出手的好时机,四年前花月舫是何等悽惨下场,你如今全都忘了?如此绝佳的復仇机会,你真要眼睁睁错过!」 蓝心沉默。 师映容咬牙道:「那时我不过是个锦衣玉食不谙世事的名门小姐,父亲一朝身死,母亲也卧床多年,花月舫沦陷后母亲也跟着撒手人寰,我被迫扛下领主一责,受尽多少苦难折磨才有今日,过往发生的一切全都拜她孟青所赐!此时我冲进去一剑将她了结了,这七星阁也就是你我二人说了算,你究竟在顾虑什么!」 蓝心怔了怔,低声道:「还有一年,等这一年过了,我们就可以脱离,我也能回到花月舫,四年都撑过来了,一年又何足为惧?」 师映容恨声道:「你居然会信她的鬼话?你可真是……你以为她真会信守承诺放了你?愚蠢!有你在,花月舫始终备受牵制,她会肯放你走?笑话!」 蓝心垂下头,闭眼道:「其实不管有没有我,花月舫都敌不过七星阁,你也不会是她的对手,以我这些年来对她的了解,她绝无可能仅仅伤重一次就毫无还手之力,或许表面上看,这次是个不可多得能扳倒她的好机会,可实际上却是不然,你有没有想过,一旦失手,她绝对不会饶你一命。」
第127页 「那又如何!」师映容怒道,「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她伤成那样也激不起什么水花,七星阁上上下下有哪一个不恨她的?我就不信到了这种关头,我若站出来收拢人心,还会有人愿意替她卖命,平日里心狠手辣从不知道善待下属,一朝落马谁不晓得落井下石?也就你还想不通这些道理,优柔寡断!」 「你以为花月舫的人就全是忠心于你么?」蓝心皱起眉头,语调微冷,「你一贯的毛病就是太过冲动,不懂什么叫谨慎,亦不懂什么叫步步为营,你若真想拼个死活,当初被逼成那样为何不绝处反击,不也还是将我送来了七星阁?」 师映容被她一噎,神情顿时僵硬下来。 半晌,才听她放缓声调道:「将你送来是不得已而为之,那时我并无江湖经验,不懂如何应对,可眼下已是今非昔比,我也不再是从前那个任人宰割的师映容,你信我!」 蓝心看着她,嘆气:「我信你,但我绝对不会同意你的计划,只要出手便绝无后退的可能,你死,我自然也不能活,你若是还在意我,便不要莽撞,阁主虽然看着冷血无情,但这些年她待我并不薄,我心里清楚,总之我愿意相信她一次,一年之期一过,她会放我走的。」 师映容情急不已:「师妹!」 「你不必再多言,」蓝心转过身背对着她,「总之我的立场已经表明,该怎么做,你自己好好儿思虑,别的我也不想再说,你回去罢。」 言毕,她便一个飞身自栏边跳落而去。 见她离去,师映容情绪激动难以平復,抬腿便是一脚朝那廊柱踢去,瞬间便将那廊柱踹出一道又长又深的裂缝。 回头看着那长廊尽头紧闭的房门,她冷哼一声,随即也怒气腾腾地走了。 二人相继离开,长廊重归平静。 等了许久,偷听完这番对谈的绮桑才轻手轻脚地推开了门。 她盯着那险险欲断的廊柱看了一阵,默不作声地往另一头行去。 第66章 屋内宽敞而明亮,轩窗半掩,柔软的木榻上,红衣女子正静静躺着,眉头蹙拢,脖间一片冷汗,仿佛睡得并不安稳。 她已经昏迷了足足六日了。 绮桑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想了想,还是行到榻边坐了下来。 梳妆檯边盛着一盆清水,她将怀里的手帕取出来,正想沾点水打湿时,忽然瞥见那帕子上绣着的图样。 艷丽的花朵怒放得恰到好处,花瓣细窄飞扬,嫣红似火,之前忘了细看,绮桑这才发觉那帕面绣的竟然是彼岸花。 料子很轻薄,一丝陈旧感也无,这手帕显然是新做的。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兀自摇了摇头,脸上浮起一点略带怅然的笑意,却又转瞬即逝。 这些日子以来都是流落在外又居无定所,也没个条件洗澡,绮桑回来的时候闻到自己身上的味儿着实有些难以言喻,可此刻替孟青擦拭汗水时,那股好闻的幽香依旧似有若无地萦绕在鼻尖。 这人怎么回事?她暗暗想,同样是几天不洗澡怎么她闻起来还是这么香? 人比人果然气死人,有的人生来就是仙女,而有的人一辈子都是泥娃娃,老天真是不公平。 腹诽之余,那张脸被她擦得干干净净,重归本来面貌,待将手帕洗过一遍后,她便拉开被子将孟青的衣领扒下了肩头。 白皙的肌肤一瞬敞露于眼底,纤长的脖颈,光滑的香肩,还有那精緻漂亮的细瘦锁骨,再往下移去,甚至还能瞧见两道若隐若现的圆弧。 绮桑弯着腰,见状不由多看了两眼。 红衣衬的人浑身雪白,好似凝脂,漆黑长髮散乱在枕边,衣领大开间显出一片上好光景,美人虽无往日莹莹璨璨之容,却是生出另一种罕见的弱柳扶风般的病态美来,这副模样,即便同是女子,也很难做到不为之惊嘆、浮想联翩。 绮桑一把老腰快要弯断了。 她站直身子,目光却始终未从孟青身上离开过,可不知怎么的,每多看上一眼,她便觉得心里的烦躁也更强上一分。 这种奇怪的烦躁感之前在山洞里也出现过,眼下是第二次,她搞不懂自己在烦躁什么,可偏生就是忍不住,只觉心口好像有一团烧得正旺的烈火在炙烤着五脏六腑,有些难忍。 她拧着眉毛,两手捂在心脏的位置,呢喃道:「我是不是得什么病了……?」 疑神疑鬼半晌,像是实在受不了那烦躁感似的,绮桑扭过头看向另一侧,抬手在孟青胸前胡乱擦了几把,动作飞快,末了便又十分敏捷地替她拉好衣裳,随后便「嗖」一下将那半掀开的被子给盖了回去。 做完这些,她便逃也似地跳去了外头的木桌旁坐下。 搞什么,人家要杀你,你还好心好意照顾她?你圣母白莲花吗! 绮桑心情复杂,脑中却是一片空白,她在那桌边坐了一会儿,觉得这屋子里的幽香越来越浓郁了,闻的她简直快要喘不过气来,便懊恼地一脚踢开房门跑了出去。 海风萧索间,那幽香也随之不见,心里的烦躁却半点也没消减。 绮桑趴在栏杆上发愣,没多久,便听身侧传来了一阵轻缓的脚步声。 她此刻情绪欠佳,听到有人过来也没心思抬头看一看,只自顾自盯着楼下来来往往的弟子出神,不多时,那脚步声便在她身后停了下来,只听一道年轻的嗓音问道:「姑娘在做什么?」
第128页 是个男子,听声音还挺年轻。 绮桑只当是阁里哪个男护卫,便随口回道:「看风景。」 那男子又道:「姑娘说是看风景,可目光却是落在下方,且不见你四处打量,依我看,姑娘并非是在看风景,而是有心事。」 绮桑两手吊在半空晃动,闻言便道:「说得头头是道的,那你说说,我有什么心事?」 男子顿了顿,悠然道:「红尘喧嚣,人心浮躁,各人自有各人的烦扰,但说来说去也不过是柴米油盐与儿女情长,姑娘衣着光鲜又在阁中地位不低,想是不会为生计所困扰,所以我猜,姑娘应是为情所困。」 绮桑虽没回头,却是听得发笑。 要说为情所困,她前段时间倒还真是为情所困,满心只想着攻略越初寒回到现实世界,可后来却是不得不放弃了,一方面是碍着孟青,另一方面是因原主乃是越初寒的杀父仇人,还有一方面么,便是对越初寒心生愧疚,觉得对她不公平。 而现在她已经接受了回不去的事实,也打定主意不再祸害越初寒,唯一的烦恼便是孟青不肯放过她,哪还有为情所困这个说法? 这男子说话斯斯文文的,听来倒是有几分亲切,绮桑便也摇头晃脑学着他那文绉绉的语气道:「非也非也,我可不是为情所困,试问没有情,又何来的困?」 便听那男子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或许姑娘只是身处情中而不自知。」 绮桑来了兴致,反问:「那你又是怎么断定我一定就是为情所困?」 男子笑道:「因为我见姑娘之前进这道门时,脸上神色还算平静,可出来后却是错综复杂,说明姑娘与里头那位该是有点什么才对。」 绮桑静了静,下意识扬起双眉,这才将身子转了过去。 即便心中猜测这人谈吐不凡应当不会是护卫弟子,但当那张轮廓清晰且五官深邃的俊脸闯入视线时,她还是没忍住失声叫了出来。 「你、你你你……!」 男子沖她微微一笑,颔首道:「越姑娘,又见面了。」 绮桑脸一白。 浑身毛孔一瞬扩张,冷汗直流,她见鬼似地连连后退:「你、你不是死了吗!见鬼了……真是大白天见鬼了……我走了!你别跟过来!」 她说着,一个回首拔腿便要逃跑,奈何两腿却是发软得厉害,全身无力,一脚才迈出去便一个趔趄栽去了地面。 只听「咚!」的一声,额头与冷硬的石板来了个亲密接触,绮桑登时被摔得眼冒金星。 男子失笑道:「姑娘不必行此大礼,快些起来。」 话音一落,他便上前两步想将绮桑扶一扶,而见到他朝自己伸出一只手,绮桑吓的魂飞魄散,撕心裂肺地鬼叫道:「救、救命!啊——!救命!」 她这动静真是不小,男子只好将她嘴一捂,啼笑皆非道:「姑娘先冷静一下,别害怕,我不是鬼,是活生生的人。」 绮桑慌忙挣扎开,边退边喝道:「去!去去去!不是我杀的你,你别找我!回去! 「回哪儿去?」 「回地府去!」 「我一生行善积德,死后自然是要上天道的,怎会下地府?」 男子朝她露出一个和善的笑来:「好了,我没死,还活着。」 绮桑震惊:「你没死?可你明明就死了,连赵愁眠都说你油尽灯枯回天无力。」 眼前这男子正值青年,又着一身雅致青衫,可不是就是死在了浮玉岛的药王? 恭龄将她扶了起来,温声道:「失传已久的龟息术,愁眠还年轻,不曾见过,她识不破也是情理之中。」 所以当日在浮玉岛他是故意假死的?绮桑胸口还咚咚直跳,咽了咽口水道:「那你为什么要骗人?你知不知道你那天突然就死了,害的所有人都以为是我对你下了黑手,我还差点被他们乱刀砍死!」 恭龄笑道:「一早我便说过,只要将回春术教给你,他们不仅不会杀你,还会将你当作再生父母般供着,是你自己不愿意,错失了机会。」 还成她的错了!绮桑质问:「我跟你非亲非故,又素不相识,你干什么非要选中我?我看你就是别有用心,却要拿我来顶锅,你一定是不想要浮玉岛了,可又不好明目张胆让位,夹在西境和东境之间左右为难,搞那么一出就是为了把自己撇个干净,而我就是吸引众人注意力的冤大头!」 听她此言,恭龄顿时流露出赞赏之色:「惜竹曾说你是个傻丫头,心智懵懂,如今看来却并非如此么,姑娘的头脑还算灵敏。」 他这话倒是说得妙,听的绮桑一时间不知该气愤孟青说她傻,还是该欢喜恭龄夸她脑子灵活。 便哼声道:「你果然也是在利用我的!」 恭龄点了点头:「浮玉岛一事,恭某的确是利用了姑娘,虽然迟了些,但还是得同姑娘说声抱歉。」 「抱歉有屁用!」绮桑火大,「看来你跟孟青是旧相识了,浮玉岛发生的一切也全是你们俩一起策划好的,那我就奇了怪了,我到底上辈子欠了你们多大债?你们为什么就抓着我不放?利用一次又一次,把我当成什么了?!」 恭龄道:「自然是将姑娘当成自己人,不然那回春术,我又岂会只託付给你一人保管?」 绮桑冷笑一声:「合着您这意思我还得感恩戴德您看得上我?我稀罕你那什么破回春术吗!你给我之前问过我意见吗?我愿意吗?你要死的时候有知会我一句吗?你们还真是蛇鼠一窝,俩人一个德行,难怪七星阁名声不好,比起碧云山庄,你们这边的人简直是良心黑透了,没一个好货!」
第129页 她骂起人来毫不留情,嘴里没一句好听的,可恭龄却是一点也不气恼,反倒笑呵呵道:「姑娘心中有怨,发泄发泄也好,不过这些事往后多的是时间谈论,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得先看看惜竹的伤势。」 他说罢,不等绮桑回应,自己推开门行了进去。 绮桑正在气头上,本想和此人好好吵上一架泄泄火,没想到他的反应却如此淡定,犹如一记重拳捶在了棉花上,绮桑一股火直冲天灵感,憋也要憋死了。 无法,她只得火冒三丈地跟进到房中去,便见恭龄将孟青扶了起来,两人对立而坐,就着木榻传起功来。 这下可好,人家进来是为给孟青疗伤的,也没有再和她说话的意思,绮桑也不便搅乱,只能忍着怒气在一旁观望。 屋内的氛围一瞬变得紧张起来,两人双掌相贴,周身激盪着凛凛真气,场面很有些凝重。 这一番传功大概持续了快两个时辰,绮桑起初还有点兴趣,毕竟是头一回亲眼见到这等事,时间一长便等得百无聊赖,直到外头天色渐暗,已是日暮西沉之时,才见恭龄缓缓地收回了手,额上冒着一层密汗,有些吃力的样子。 失去支撑,孟青復又倒了回去,看模样一点变化也没有,恭龄替她掖好了被褥,下榻时身形显然有些不稳,足下虚浮了几步,但也及时扶着床柱站定了。 绮桑忙跑到榻边看了两眼孟青,见她脸色虽然没有好转,但眉头却是舒展了不少,这两个时辰应该多少有点作用,便问道:「照你这样给她传功,多久能好?」 恭龄行到桌边倒了两杯茶灌下,气息微乱道:「她真气已空,气血耗损得厉害,没个一年半载调养不回来。」 第67章 绮桑诧异:「什么?一年半载都好不了?」 恭龄道:「现在我可以替她传功,保她性命无忧,可我的功力至多能撑上三月,如若长期如此我自身也会受到虚亏,三月后便只能靠药物救她,至于我说一年半载,是指完全痊癒,她若调养得好,中间别出意外,三个月已经足够她来去自如了。」 绮桑咋舌道:「就因为两颗护心丹?这反噬得也太严重了。」 恭龄沉声道:「恐怕并非如此,惜竹身上该是还有旧伤。」他说到此处,忽地抬眼看了看绮桑,似笑非笑道,「你仿佛很担心她?」 绮桑愣了愣,神情古怪道:「你哪只眼睛看出我担心她了。」 恭龄抿唇道:「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绮桑撇嘴,不屑道:「那说明你眼瞎,她又是骗我又是利用我的,之前坠崖在山洞里还想杀了我,你觉得我是有多慈悲心肠还会担心她?我怕不是有病。」 恭龄含笑道:「越姑娘,旁观者清。」 绮桑叉腰:「麻烦你给我闭嘴,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俩一伙儿的,都害过我,我告诉你,恶有恶报,迟早有一天老天爷会收了你们的,那时我可是做梦都要笑醒。」 恭龄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柔声道:「姑娘不会的,我看姑娘心地善良,只是口齿伶俐不饶人,本性是好的,何况我也帮过姑娘不是?功过相抵,姑娘大可消除对恭某的成见,往后你我是一家人。」 「谁要跟你是一家人,」绮桑丢了个白眼过去,「你让我给你背了锅,那你给我解开封神术就是理所当然,什么功过相抵,你还是亏欠我的懂不懂!」 恭龄道:「说起封神术,已经过了这些时日,你可有想起什么来?」 绮桑没好气:「想起来个鬼!我啥也没想起来,你是不是煳弄我呢?」 便见恭龄皱眉道:「什么都没想起来?不应该。」 绮桑道:「我骗你干嘛!」 恭龄瞧了她一阵,摇头:「封神术我的确替你解了,按道理说不该是什么也想不起来才对。」 绮桑睨着他:「那怎么回事啊!」 恭龄微微思索,眯眼道:「你魂灵并无异常,只是失忆,封神术解开必然能回想起过往,」停了停,「除非你的魂灵也被人动过手脚,但当今武林,有此本事的人我一个也想不到,这事有些奇怪,容我好生想想。」 听他这话,绮桑的心口不由动了一动。 难道是因为她并非原主? 原主已经死了,她的魂灵老早就归了西,记忆什么的自然也都湮灭,而这具身体里现在装着的是穿越过来的绮桑,虽然封神术已解,那十八根银针也被取了出来,但原主的记忆已然不復存在,绮桑不是她,会不会正因如此,她才什么也想不起来? 讲道理,这推测是极有可能的。 看来原主之前发生过什么她是没办法知道了,那封神术解不解其实都对她没什么意义,好在绮桑对原主的过往并不太在意,也就没什么可惋惜的。 见恭龄沉默下来,似是在思考此事,绮桑怕露馅也不想与他多说,便行到门边道:「那您老人家慢慢儿想,我走了。」 「且慢,」恭龄回过神来,抢先一步开了门,「惜竹这里得有人照应着,她夜里多半会醒,你且留下。」 绮桑不乐意:「这阁里那么多侍女,凭什么让我来当看护啊?」 恭龄回头一笑:「比起旁人,惜竹定是更想见到你。」 绮桑推了他两下,挤着要出去:「我不要!我费心费力地把她照顾好了,等她痊癒后她就得想方设法为难我,我可不是以德报怨的君子,你起开!」
第130页 恭龄轻笑一声,伸手便将她搡了回去,还不待绮桑反应,他便眼疾手快地将那两扇木门合上了,语重心长道:「越姑娘,旁观者清,眼下你虽意难平,但日后么,你可是会感激恭某。」 「我感激你什……」话还没说完,便发觉那木门竟是半点也推不开了,绮桑大骂,「你是不是有病啊!把门给我打开!」 「漫漫良夜,姑娘与惜竹好生相处。」 轻飘飘留下这句,恭龄转了个身,当即施施然离去。 那木门也不知被他用了什么邪方子,任凭绮桑使出了吃奶的劲也撼动不了一丝一毫,气的绮桑抬腿好一顿勐踹。 「王八蛋!给我回来!」 外头夜色已至,长廊上一片黯淡无光,屋子里也是同样的昏暗。 跟那严丝合缝的木门较了会儿劲,绮桑也没力气闹腾了,只好摸出火摺子点亮烛灯,闷闷不乐地搬了个小板凳坐去了榻边。 自从由盛安城出发去北冥山脉后,至今已经快一个月了,这段时间里她要么睡马车,要么露宿山林,总之就没沾过床,眼瞅着到达流云关可以好好睡上一觉,没成想被那少年半路劫了去,这也就算了,结果现在回到渡海关还是没床可睡,有点太过分了吧! 绮桑两手撑着下巴,耷拉着眼皮看着床上昏睡的孟青。 没过多久,她就趴在床沿睡着了。 …… 孟青是被突如其来的一声响动给惊醒的。 那声音动静不小,像是什么东西忽然掉在了地上,「咚」的一下。 美目倏地睁开,略带一丝迷濛之色的眼眸包裹着肃然杀意,人翻身而起时,一柄暗红长剑也随即以惊雷之势破窗而来。 苍白的面容阴沉而晦暗,红衣摇摇欲坠,险险挂在肩头,孟青顺手将水云酌接住,条件反射般寻找起声音的来源,然而视线在房内一扫而过,却是什么危险也未能察觉。 直到目光触及到地面的身影时,她所有的警觉和戒备才一瞬松懈了下来。 只见榻边歪着一个小板凳,睡颜沉静的少女正倒在一侧熟睡,略带青涩的小脸枕着手臂,眉眼轻合间有别样的温顺,头髮稍显凌乱,发色并不是常见的青黑,而是有些浅浅的棕黄,映着昏暗的烛火,髮丝柔软,像极了一只乖巧的小动物。 胭脂罗裙铺散开来,有夜风轻柔拂过,捲来一阵清新的皂角香。 紧绷的神经缓缓松弛,水云酌「咣当」一声自手心脱离去地板,孟青长长出了口气,身子晃动了两下,无力地坐回了榻上。 应是被水云酌的动静给吵到,绮桑面露不满地翻了个身,嘴里咕哝两下便又没了意识。 孟青两手扶着床榻,气息紊乱。 方才这一番举动几乎是下意之举,多年防备已成习惯,夜里听到什么声音身体会本能地作出反应,而此刻缓和下来才觉头痛欲裂,脑子里似乎有一根木棍在狠狠搅盪,四肢百骸也都剧痛难忍,虽说比之前些天好受了点,但一唿一吸间,喉头那股腥甜始终挥之不去。 足足过了半炷香的时间,她才终于回了点体力,只是一动便免不了眼前发黑,脑中也响着阵阵嗡鸣。 窗户并未关严实,几扇小轩窗都是半掩着,凉风席捲不断,吹的身子有些发冷。 「阿嚏!」 像是被那阵风吹到了似的,绮桑在睡梦中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人却迟迟没有要醒转的意思。 孟青看了看她,强忍着不适下了榻。 浑身无力,脚步虚浮,没走两步她便一个不稳摔在了绮桑身边。 屋子里静静的,只能听到她急促的喘息声,极力平復了一阵气息,孟青慢慢伸手将绮桑扯进了怀里。 地板很凉,她身上也是冷冰冰的。 想将她抱回榻上去睡,可试了好些次都没能站得起来,仅存的力气消失殆尽,孟青脱力地带着她復又倒回了地面。 疲惫感蜂拥而至,灵台转眼变得混沌起来,她将外衫拉了两下盖去绮桑身上,紧接着便又昏睡了过去。 夜幕悄然退离,天光逐渐大亮。 听见外头的街市上好似有弟子开始活动,不多时便愈加喧闹起来,绮桑被那嘈杂的动静给搅醒了些,眼皮沉重地睁也睁不开,只觉全身发冷得厉害,晨风吹的她直哆嗦。 迷迷煳煳中,好像有熟悉的幽香浮动在鼻尖,身边仿佛有个什么异常温暖而柔软的东西在贴着她,意识到这一点,她赶紧朝那地方挤了挤,再挤了挤,发觉挨近后果然很暖和,便十分贪心地一把将那东西给熊抱住,恨不得把自己牢牢粘上去。 睡意朦胧间,感到身侧似乎有人动了动,接着便有一双手环过她的脖子将她抱住了。 怀抱暖暖的,香香的,还有一只手在轻缓地抚着她的额头。 绮桑的瞌睡虫登时跑了个干净。 她急忙睁开眼,首先见到了一截柔美的红裙,再抬头便是一张冷冷清清没什么血色的脸,和以往任何时刻都不太一样,此刻,这张脸上的神情分外平静,并无别的情绪,虽说气色不大好,但人依旧是美的,且还美的别有滋味。 双眉舒展,长睫掩映下的瞳仁好似一粒乌黑的锆石,那双素来光华闪烁的眼眸此时很是沉寂,只静静地垂眸将她看着。 绮桑一脸茫然地和她对视了一会儿,末了才问道:「你什么时候醒的?」
第131页 孟青缓缓道:「方才。」 这短短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嘶哑得不成样子。 绮桑看了看周身,回忆了一下:「那你又是什么时候睡到这儿来的?」 「昨夜,」孟青轻声道,「你从凳子上掉下来了。」 绮桑又瞧了瞧那四脚朝天倒在旁边的小板凳: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我掉我的,你怎么也跟着掉下来?」 孟青默然片刻,道:「我醒来口渴,想叫一叫你。」 绮桑明白了:「你是想叫我给你端茶送水,结果没把我喊醒,自己也睡在地上了。」 孟青「嗯」了一声。 绮桑静了静,盯着她的手道:「那你抱我干嘛?」 孟青便将手收了回去,淡淡道:「是你先凑过来的。」 绮桑看了她两眼:「哦。」 言毕,她便撑着地坐了起来,听见外头阵仗愈发大了。 「大清早的,关里闹什么呢?」 孟青回道:「算日子,应是海龙游到了。」 「海龙游?」 「渡海关每年六月初都会举办海龙游,算是个节日。」 穿越这么久了还没过上过什么节,绮桑不免有点好奇:「这节怎么过?」 孟青道:「没什么特别的,寻常节日罢了。」 绮桑还想再多问问,忽听那木门「吱呀」一声开了,不等她回头,便听恭龄的声音响起:「二位昨夜相处得……怎么睡在地上?」 绮桑忙不迭跳了起来,埋怨:「你还说!我这马车上颠簸了个把月,回来想好好儿睡个觉都不行,还不都怪你!」 恭龄将她二人来回看了一遍,满面含笑道:「这怎么能怪恭某,屋子里现成的床榻姑娘不肯睡,还将惜竹也拉下地来,她正伤着,这地面如此寒凉,对身体可不好。」 闻言,绮桑只好弯腰将孟青扶回了榻上,也没忘回嘴道:「你少睁眼说瞎话,可不是我拉她下来的,这一晚上冷死我了,我要是感冒了铁定第一个传染你!」 「感冒?传染?」恭龄顿了顿,「什么意思?」 绮桑没说假话,她这会儿还真有些头疼脑热的,但也懒得和此人废话,便冷着一张脸道:「听不懂算了,既然你来了那我就走了。」 她说罢,生怕恭龄又找什么藉口将她拦住,脚底抹油似地夺门而逃。 第68章 临海之地海风就没个停歇的时候,屋子里一片冷意,即便已是人间六月,但今日天气格外阴绵,乃是一副云迷雾锁之象,难免使人感到有些寒凉。 娉婷身影离去,恭龄顺手将木门关上,行到榻边,关切:「如何了?」 孟青盘腿打起坐来,回道:「尚可。」 「暂时别调息了,」恭龄道,「你近段日子还是少动用内力为好。」 孟青皱了皱眉:「怎么?」 恭龄面色有些凝重:「累及根本,伤上加伤,你这回不大乐观,前三个月至关重要,若是好好调理,恢復时日自是要快一些,可要是中途遇上什么岔子,强行牵动真气,那可是一年半载也难以养得回来的。」 孟青点了点头:「你何时到的?」 「昨日方归。」 「东境可有什么举动?」 恭龄拉了张木椅坐下,闻言便道:「没什么消息,你还是先关心你自己。」 孟青应了声「好」。 听她嗓音不对,恭龄便又起身倒了几杯茶过来,状似无意问道:「那护心丹,你吃了多少?」 孟青将那几杯茶喝了个干净,淡淡道:「两颗。」 「你骗骗别人还行,」恭龄道,「我可是大夫。」 孟青不语。 「到底多少?」 一把将手中的茶杯凌空抛去桌面,孟青静静道:「五颗。」 恭龄愣了愣:「五颗?」他先是诧异了一下,随后又露出无奈神情,「你这是不想活了。」 孟青道:「若是从前,五日内赶过去并非难事,只是当时我体内的真气仅有一半多一点,最多能撑上三日。」 恭龄责怪:「鲁莽,护心丹岂是儿戏?」说罢停了停,「看来你身上果然是有旧伤,怎么弄的?」 孟青看了看他,并未立即给出回答。 见她好像不想说,恭龄思索片刻,忽地抬头道:「你……该不会是上次……」 他后半句话还没说完,便听那木门恰巧在此时被人推开了,两人一齐将视线投过去,便见绮桑拎着一个食盒行了进来。 「那什么……这是蓝心叫我送来的啊!」 她将那食盒丢去桌面,眼珠子也没转动一下,撂下这一句便又身手无比敏捷地跑了。 见状,恭龄顿了顿,只得起身道:「也罢,你身子虚弱,先吃点东西再谈。」 青年看着文弱,功夫倒是不低,单手便将那木桌送到了榻边,食盒打开,里头装着一碗清粥,配着几样清淡小菜。 孟青扫了一眼:「没胃口。」 恭龄将饭菜搁到她面前,柔声道:「多少吃一点,你昏迷这些天滴水未沾,也没吃过什么东西,再没胃口也得想着补充体力不是。」 孟青犹豫了一阵,还是依言喝了两口粥。 原本有许多话想问问,但经过绮桑这么一打岔,恭龄也不知该如何继续方才的话题,尤其是孟青仿佛并不想多谈,他只好撇开旧伤的事又问道:「你把她带回来是为何?」
第132页 孟青反问:「你觉得呢?」 恭龄瞧着她,声音放低了些:「她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可为你所用的了,留在越初寒身边便是她最好的归宿,何况封神术我也已经替她解了,你再要拿封神决当藉口我可不会信。」 孟青哼笑一声:「我本就是为了封神决,还能有别的原因不成?」 恭龄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自欺欺人。」 孟青抬眸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事出有因,你该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正是因为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恭龄慢条斯理道,「可你如今越发不像你了,我只是好言提醒,惜竹,莫要忘了初心,从你接手七星阁的那一天起,此生便是游走于刀刃,一旦有所动摇,便会万劫不復,你可千万别入戏太深,把自己搭进去得不偿失。」 孟青弯了弯唇角:「封神术既解,你可有问过她是否想起什么来?」 恭龄露出回忆神色,轻声道:「她说什么也想不起来,看她样子应该不是在撒谎,我昨夜翻了不少药典和古籍,一点线索也没查到,的确有些古怪。」 「那就是了,封神决还是有必要拿到的,」孟青道,「毕竟你并非是以封神决而解,或许没起到什么作用。」 恭龄道:「应该不会,虽说封神决我没学过,但封神术师父当年教过我,并不是只有封神决才能解,且那十八根银针都取了出来,就是不知道究竟哪里出了差错。」 孟青轻笑道:「你也会有失手的时候,稀罕。」 恭龄面露为难:「虽是有个神医的名头在,但我的本事可还远不及师父他老人家一半厉害,失手也属正常,倒是你,为何如此执着于要让她恢復记忆?以前的事她若知道了,必定会更加对你生恨。」 孟青缓声道:「她已经知道了,起初我只是拿封神决当藉口送她去碧云山庄,而现在,我是想弄清一件事。」 「什么事?」 「弄清了自会告知你。」 恭龄笑了笑:「果然是长大了,有秘密都还瞒着我。」 孟青回了他一个笑:「既然东境无所举动,看来越初寒是不打算拿封神决换人的,她一定有别的对策,我倒是想看看,她到底有没有那么在意她这个小师妹。」 恭龄端详她道:「她在不在意我不知,你却是上心过了头。」 孟青挑了挑眉:「我?」 「就为了救她,命都不要了,五颗护心丹闹着玩的?」 孟青给自己倒了杯茶,闻言便嗤笑道:「我说了,我只是为了封神决。」 「我也说了,你骗骗别人还行,」恭龄说着,又嘆了口气,「一命还一命,你之前已经救过她一次,也算是报了恩情,何况她现在也已不记得过去发生的事,你没必要做到如此地步,即便你不赶过去,越初寒也不会让她死,而今封神决拿不到手,越初寒又必然会从其他方面给你制造麻烦,你不可能不知道这些,却仍是一意孤行,事到如今你还说只是为了封神决?」 孟青抬眸道:「你是想逼着我承认什么莫须有的?」 听她此言,恭龄微微一笑:「惜竹,旁观者清,你是如此,越姑娘亦是如此。」 孟青眼神平静:「你什么意思?」 便见恭龄展颜道:「我看,越姑娘心里是有你的。」 孟青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不可能。」 恭龄玩味道:「你怎么就笃定不可能?」 孟青瞥了他一眼:「她从前就对越初寒情有独钟,如今也是一模一样的情根深种,我演了那么久的戏都没能让她改变心意,你说她心里有我?可笑。」 恭龄对她这话未置可否,只问道:「那你呢?你的心里有没有她?」 孟青果断道:「没有。」 「果真?」 「她喜欢别人,我为何要心仪她?」 「那你将她带回来做什么?」 孟青一顿,不耐道:「你哪来那么多废话。」 「这回不肯说是因为封神决了?」恭龄笑道,「好了,我不问了,你也不必多说,这花银子都得置换点物什回来,更何况你这一趟如此辛苦,不带点什么回来岂不是很不划算?我说得可有道理?」 孟青无言以对。 见她被自己堵住话头,恭龄惬意道:「七星阁阁主又如何,在师兄眼中,你还是当年那个小姑娘,别人看不透你,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孟青将茶杯一丢,语气微冷:「说完了?说完了烦请药王替本阁主传功。」 恭龄从善如流道:「分内之事,阁主不必客气。」 …… 明月清风的夜晚,青空高远,群山连绵,天与地一片静谧。 万籁俱寂下,这山林一丝鸟雀声也无,连风声也是若有似无的。 骤然间,一道极其绚烂夺目的银光自半空乍现,宛如一道白昼长虹,顿时将这子夜的宁静毫不怜惜地打破。 剑气离体,带着要将晚风生生撕裂的凌厉,长剑每每划过,都会连带出令人惊嘆的残影,零碎的枝叶缓缓飘落,好似下了一场竹雨,美轮美奂。 剑法一气呵成,年轻女子立在飞扬的枝叶间默然挺立,月影映照出一双不染尘埃的云履,紧接着便是一身雪白的纱裙,以及,那同样干净的、正随夜风轻轻飞盪的雪白长发。 佩剑稳稳入鞘,漫天残叶犹在坠落,零零星星的,都沾上了她的发梢和裙袍。
第133页 一剑舞毕,女子立在林间,眉目有些凝重。 身后很快行来一男一女,三人年纪相仿,外形出众,甫一聚首,便给这树林增添了一副好光景。 瞧见她脸色有异,裴陆摇了摇扇子,问询:「怎么心事重重的?」 越初寒垂头看了看手里的长剑,皱眉道:「还是差远了。」 裴陆打量她一遍,没有立即回话。 从流云关离开后,越初寒这一路上都极为醉心练剑,但凡有一丁点空闲她都会将碧云剑法舞上一会儿,可谓是勤奋难当,然次次结束后,她的神情都会是如出一辙的愁虑,即便有了进步也难见她有一丝的喜悦。 她虽不说,但愁的是什么,却也无需多问。 裴陆正想出言安慰一番,便听身旁的柳舒舒开腔道:「你妄自菲薄个什么劲儿啊,哪里就差远了,那天孟青败在你剑下的模样这么快就忘了?」 裴陆无奈地看了看天,对她这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行径表示无语。 越初寒摇了摇头:「并非是她败了,而是我。」 柳舒舒仰首灌了口酒囊里的酒,哼笑道:「呆子,你都将她打的慌不择路跳崖了,你败什么?」 越初寒脸上露出回忆神色,低声道:「她年长不了我几岁,且那日她真气不足,状态极差,可她却依旧能在那种情况下与我打成平手,我也并未占得上风,若是她全盛时期,我不一定能打得过她。」 这十多天以来,由于裴陆的阻拦,柳舒舒甚少和她谈及当日的事,眼下既然已经说到这上头来,她便忍不住指责道:「你还好意思说,那么好的机会,你偏偏要与她约定来日再战,我看你是脑子被驴踢了,你不想趁人之危,你是好人,可将来若是你身负重伤被她找上门,你看她会不会轻易放过你。」 越初寒道:「有绮桑做人质,我没那么容易杀得了她。」 柳舒舒语气不善:「你迟早得被你那小师妹给害死!」 越初寒看了她一眼,不语。 见这二人没了交谈,裴陆忙道:「行了别说了,先吃点东西。」 三人便围着篝火坐了下来,裴陆将携带的干粮一一递出,却没谁愿意理会他,一个视若无睹,另一个只晓得灌酒,他只得收回手,兀自有一口没一口地咬了起来。 更深露重,夜晚逐渐变得深沉,篝火缓缓熄灭,余烟经久不散。 裴陆寻了个树干飞上去躺着入了眠,两名女子便倚在同一株树下闭眼休憩。 视线在那树上的年轻公子身上一扫而过,柳舒舒復又将目光投去身侧的越初寒,沉声道:「如果绮桑真的和孟青里应外合,你会怎么做?」 听见她的问题,越初寒缓缓睁开眼,思索片刻后才道:「不知。」 她是真不知。 同样的事情过往的确发生过,而今绮桑失了忆,会否再次被孟青收拢也未可知,她若真是孟青派来监视自己的奸细,她又该如何应对呢? 柳舒舒嘆了口气:「我还以为你多少会给我个像样的回答。」 越初寒看着她:「那你想听见怎样的回答?」 柳舒舒忽地反问:「你有没有想过,或许越伯伯的死,和绮桑是有关系的。」 越初寒一怔,随即肃然道:「无凭无据,不要胡言乱语。」 「事发当日我人在庄内,知道的不比你少,」柳舒舒道,「那几日越伯伯在房中练功,除了你并无他人可以靠近,越伯伯一日三餐也都是由你亲自去送,若非身边的亲近之人,谁能在你眼皮底下轻而易举就下了毒?」 越初寒面上闪过一丝失落。 亲自送的饭菜,却害死了敬爱的父亲,虽是有人恶意投毒,但她心中始终愧疚不已,觉得是自己亲手将父亲送上了死路,所以才会悲痛至极乃至于一夜之间白了头。 柳舒舒观察着她的脸色,又问:「你可还记得,越伯伯被害那日,你将饭菜送去他房内的途中,有没有遇到过什么可疑的事?」 越初寒想了想:「没有。」 「那有没有遇到什么人?」 「多是庄内弟子。」 「绮桑呢?」 越初寒顿了顿:「绮桑?」 柳舒舒追问:「你可有在半路上碰见过她?」 神色微变,越初寒道:「有的。」 第69章 像是意料之外,又像是意料之中,柳舒舒追根究底:「然后呢?你们说了什么话,又做了些什么?最要紧的是,你可有放下越伯伯的饭菜暂时去了别处?」 记忆里的画面如潮水般飞快袭来,越初寒倏地抬眼道:「她……将我拉进弟子房,说是有事找我。」 柳舒舒眸光闪了闪:「什么事?」 越初寒好似有些怔忪:「她问我什么时候有空,央我带她去安定城游玩,还说新做了一个香囊,要送给我。」 柳舒舒情急:「饭菜呢?」 「房里光线不明,她将我拉去窗前把玩香囊,饭菜……搁在桌上了。」 话已至此,柳舒舒立即得出结论:「这就对了,你被她拖住,而那少年定是早就潜藏在房里,趁你们交谈之际,他便趁机下了毒,那少年的轻功绝妙,便是你也难以察觉,之后你将饭菜送给了越伯伯,这才叫越伯伯中毒丧命。」 她说完,冷笑一声:「真是好歹毒的心思!」
第134页 越初寒嚯地站起身来,言语间有挣扎意味:「不,不会是她。」 柳舒舒一反常态地没有接着说下去。 林间的风陡然寒凉了起来。 背影透着浓浓的孤寂,周身的气势乍然间变了味道,越初寒静默良久,苦涩道:「我不相信。」 简短的四个字,说得并不坚决,反倒有一些不敢确定。 柳舒舒将她的手握住,神情不忍:「初寒……」 「我不相信!」眼眸悄然爬上怒火,越初寒恨声道,「父亲怜她无父无母身世悽苦,所以将她带回庄内悉心照料,十八年,虽未名正言顺收养,却是将她视为己出,我也向来待她如同亲妹妹那般,还给了她越家的姓,养育之恩何其感念,绮桑心地善良,断不会如此!」 柳舒舒静了静,嘆息道:「若是从前,她的确不会做出此等丧尽天良之事,可你别忘了,三年前她离奇失忆,之后便被孟青以谎言相骗,她认定自己同孟青是亲姐妹,所以便信了她的话要杀害越伯伯,若非如此,坠崖当日孟青为何不顾一切赶来?若没有牵连,谁会愿意耗费一身真气救她?」 桩桩件件联繫到一起,一切的一切都直接指出了明确的方向,真相如何仿佛在此刻已然浮出水面,即便心中再不愿接受,可也不得不承认,这些推断不无道理。 身形有轻微的晃动,越初寒面目痛苦,涩然道:「不会的,她不会杀害父亲……」 见她站立不稳,柳舒舒及时将她抱住,冷静道:「要想弄清楚她和孟青之间到底有没有勾结,我这里倒是有个办法。」 越初寒定定看着她:「什么办法?」 便听柳舒舒道:「写封书信,将我们意欲攻下紫金关的事告知她,如若攻城当日紫金关突然加固防卫,就证明她一定是跟孟青报过信。」 「攻城一事暂且只有咱们三人知道,孟青虽然会猜测你接下来的举动,但她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会无端猜中我们要攻打紫金关,除非绮桑主动告诉她。」 「所以绮桑究竟是不是清白的,就看咱们这回能不能顺利攻下紫金关了。」 越初寒稍显迟疑:「虽可一试,但……」 闻言,柳舒舒不由怒目道:「你还在犹豫什么?越初寒,杀父之仇未报前,我劝你将那些儿女私情通通给我抛到一边去!优柔寡断多方顾虑,这可不是你一贯的秉性!」 越初寒沉默。 「自从喜欢上她,你就变了个人!」柳舒舒面有不甘,且恼怒,「你若不及时悬崖勒马,往后要真查出是她害死了越伯伯,你要如何收场!」 手心捏紧,长剑被她握得咯咯作响,越初寒闭上双眼,咬牙道:「我还是不信。」 柳舒舒一掌将她搡开,愤然:「信或不信,试一试就知道,你在踌躇不定什么?明明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你只是不愿接受想要逃避罢了,你如此作态,越伯伯泉下有知,他老人家怎么想!」 提及父亲,越初寒心口发凉,听到她这些责怪,顿觉自己不孝,她怅然若失地无声了一阵,末了才重重嘆了口气:「好,就依你所言。」 她终于答应下来,可柳舒舒却并未流露出喜色,反倒变得很不是滋味起来。 「种种迹象都表明她有嫌疑,可你却维护至此,越初寒,你把我当什么?」 突如其来的诘问,使得越初寒神态有一瞬的凝滞。 纤瘦而有力的手臂忽然将她拉进怀中,细细雕刻般精緻的眉眼深深凝视着她,柳舒舒哑着嗓子道:「指腹为婚,我是你名正言顺的未婚妻,你对我而言亦是如此,可你却喜欢上了别人,这也就罢了,我可以做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我煞费苦心处处为你着想,替你追究杀父真兇,你呢?你却是面对铁一般的事实依旧自欺欺人,当着我的面对别的女人这般袒护,我问你,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从未有过的近距离接触,也从未有过的亲密拥抱,两人年龄相仿,身形也相差无几,这般相拥而立,白裙玉袍交相重叠,雪发青丝微然缠绕,映着清浅月色,宛如月下相会的恋人,亲昵而又登对。 好似被她的言论狠狠震惊到了,越初寒久久说不出话来。 过了许久,她才慢慢回过了味,也才明白她这番话里的含义。 内心复杂不堪,越初寒控制不住地发愣:「你……可、可你自小便说过,你对我并无情意,还一直闹着要退婚。」她竟连说话都有些少见的磕绊了。 唇角扬起一个微妙的弧度,柳舒舒轻轻苦笑了一声:「年少不懂事,只觉你是个沉迷练剑的小古板,所以不喜和你相处,」她垂了垂眸,「可长大后才发觉,你其实不是无趣,而是身上背负的担子太重,所以没办法像我一样从小活得自由自在,就算越伯伯不逼你,你自己也会逼自己,才会有了如今光芒万丈的你。」 「而这样的你,我很心仪。」 言语温柔,一字一句缓缓道来,一改往日的跳脱飞扬,变做素日里不曾显露过的温和与沉静。 想不到她竟会在此时表露心迹,越初寒始料未及。 她不知如何作答。 柳舒舒瞧着她,尽量轻松地笑了笑:「婚约我不打算解除了,小庄主,你要怎么办?」 越初寒埋下头,半晌才道:「抱歉,没考虑你的感受,是我的过错。」
第135页 柳舒舒笑意不减,未再回话。 她忽地将她抱得更紧了。 纵使没有多余的动作,可距离如此之近,她温热的唿吸都喷薄在她的耳际,那触感轻轻的,痒痒的。 越初寒勐地僵住。 她烧红了脸,侧过身子,难为情道:「舒舒……」 像是察觉到她的反应,柳舒舒愉悦道:「怎么?还抱不得了?」 「你……先将我松开。」 「松开干什么,」柳舒舒嬉笑,「你是我的未婚妻,抱一下又如何?总不能绮桑抱你你才开心?」 越初寒原本还沉浸在羞赫当中,听见她这话又不免有些懊恼:「别胡说。」 柳舒舒情难自抑似的,声量些许拔高:「反正你是我的,没她的份。」 她满面春风地看着越初寒,脸上笑意浓浓,却是不知道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她的笑意忽而凝在了唇角。 心绪如三月春雨,细碎而又密集,无法言说,也无处可说。 越初寒已没有多余的心思察觉她的变化,只握着剑行到树下,竭力维持镇定道:「夜已深了,先睡。」 深沉的神色一晃而过,柳舒舒瞧着她的背影,垂眸间悄无声息地嘆了口气。 「也好,睡罢。」 两人将那棵树一分为二,各占一方就地歇息。 而不远处的某枝树干上,年轻公子正大睁着双眼观赏着漫天繁星。 他有点思念他的赵姑娘了。 …… 清晨稍纵即逝,转眼已是正午时分。 经过弟子们的准备,关城内一派红火之景,四处张灯结彩,十分热闹与喜庆。 绮桑吃过了午饭便打算去街市上逛一逛,她刚下楼,便见黑衣少年正愁眉不展地坐在石阶上发呆,满脸忧色。 回来的路上绮桑一直忙着照顾孟青,回来后又被恭龄坑了一把,鲜少与这少年有交谈之时,便飞快朝他那处跑了过去,拍肩道:「哎,发什么愣呢?」 少年扭头看了她一眼,恹恹道:「我在想事。」 绮桑在他身侧坐下,问道:「什么事?」 少年长嘆一口气:「我要死了。」 绮桑忽地回过神来:「啊,你那解药孟青还没给呢!」 少年哀怨地看着她。 绮桑想了想:「要不我去给你问问?」 少年立即兴奋道:「好!」 可孟青现在的状态问她要解药她能给吗?绮桑思索着,商量道:「晚一点我去找她吧,她这会儿情况还不大妙,我们先去看看热闹啊!」 少年便又颓丧下来:「算了,你去吧,我没那心情。」 绮桑将他拉起来,笑道:「离毒发还早呢!你现在就要死不活的那多没意思啊,快快,咱们去沾点喜气!」 少年却是不理会她,一个飞身跃去房顶,回头道:「你自己玩儿罢,我去思考思考人生。」 他说罢,又是一个飞跃便不见了人影。 作为同样经歷过中毒的人,绮桑自然能明白他此时的心情,见状便也不去寻他,自己行去了长街上。 自从被七星阁占领后,这渡海关内的百姓都被赶了出去,街市上虽然来往弟子不少,但总归少了点菸火气,绮桑独自转了一阵,也没人主动与她搭话,觉得有些没劲。 暗暗想着要不要回去时,忽见不远处正围了几个女弟子,几人挤在一处,谈笑声不断,很是欢喜的样子。 绮桑赶紧沖她们奔了去,兴高采烈道:「你们在讨论什么好玩儿的东西啊!能不能加我一个!」 一见是她,几名弟子都露出诧异神色,一瞬都拘谨起来。 但见其中有一名弟子倒是笑了笑,开口道:「越姑娘。」 绮桑有点意外,瞧了瞧其他人:「你怎么肯跟我说话?你不怕我吗?」 那弟子道:「上次还得多谢姑娘帮忙照顾阁主,解了属下们的难处。」 绮桑想起来了,她是当日不敢服侍孟青所以向她求助的那位姑娘。 「不客气,你们刚才在玩儿什么呢?」 那弟子有些不自然地看了看四周,这才将藏到背后的手拿了出来:「这是刚採回来的野花,还挺香,姑娘喜欢的话挑一朵去。」 便见几名弟子纷纷将手送到了她眼前,应是见她平易近人,也都大着胆子和她说起话来。 「我这朵最漂亮,姑娘喜欢么?」 「姑娘喜欢哪个颜色的?」 「还多呢,姑娘随便挑就是。」 …… 绮桑大为感动:「你们真好,我还从来没收到过别人送的花呢!」她喜滋滋地来回看了好半天,最后才指着一朵小白花道,「就这个吧,我喜欢这个!」 那弟子立即将花朝她递了过来,递到一半却又一顿:「要不属下给姑娘戴上?」 绮桑欣喜:「好啊好啊!」 她说完,那弟子便抬高手将那小白花搁去了她的耳际,末了便笑道:「姑娘长得漂亮,配上这花儿就更美了。」 余下的弟子们也都跟着附和起来,夸奖声不绝于耳。 绮桑心情大好:「那我也帮你们戴!」 弟子们自是受宠若惊,连声应下,绮桑便挨个儿替她们把花戴上,虽是蒙着面纱,但姑娘配鲜花本就合衬,个个又都是喜笑颜开的模样,一眼看过去真是幅好光景。 地上的篮子里还装着满满一篮子花儿,绮桑挑了一些编了个花环,弟子们直唿想要,她后退两步,举手道:「谁抢着就是谁的!」
第136页 说罢,她便一个用力将那花环抛了出去。 霎时间,几名弟子同时施展轻功去抢,你争我夺间,那花环便在空中一来一回,愣是好一阵都没能落地,也没谁成功拿到手,每每有弟子看准时机将手伸去,便有另一只手适时打断,场面很是生动有趣。 绮桑虽然不会功夫,但也看的十分过瘾,直在一旁拍手鼓掌,时不时高唿几声。 「快!快抓住!」 「哎呀多好的机会又被她挡住啦!」 「不好,要落地了!落地了可就是我的啊!」 眼见那花环避开几人的手直直朝地面落去,弟子们都急忙沖那花环齐齐一扑,但还没追得上,便见一只白皙纤长的手忽然凭空而出,正巧停在那花环下方。 只一个眨眼的功夫,那花环便坠入了那只手中。 第70章 顺着手臂往上一看,见得来人是谁,几名弟子大惊,慌乱中都急忙顿住身形想退后几步落地,却是因为情急又挤在一团,你撞我我撞你,便都狼狈地摔了下去。 素净的手收回,崭新的红裙热烈似火,身姿清雅,苍白的面色丝毫不影响那张脸的美丽,孟青垂眸看了看手里的花环,目光又缓缓移到了三步开外的人堆上。 见此情形,绮桑一个箭步冲到她面前,讪笑:「你不是在房里养伤吗?怎么出来了?」 孟青看了她一眼:「吵。」 几名弟子忙不迭排成一行跪了下来,神情恐惧。 「惊扰阁主罪该万死,请阁主责罚!」 孟青没说话,復又将视线投到手中的花环上。 经过一番打闹,那花环已然被摧残得快要散架,花朵也都垂头丧气地垂着,不大好看。 绮桑观察着她的反应,试探:「是我闹着要玩儿的,不关她们的事。」 孟青却没回话,只越过她瞧着几名弟子道:「玩物丧志。」 闻言,弟子们更害怕了。 「阁主恕罪!」 见孟青走了过来,绮桑伸出两手一拦:「别罚她们!你要是生气,罚我好了!」 孟青看了看她,忽地将那花环朝几名弟子面前一丢:「退下。」 弟子们怔了怔,很快反应过来,即刻捡起花环逃了。 她竟然破天荒地没有怪罪,绮桑算是松了口气,也心知她定是在房中安睡,却被自己搞出来的动静给吵醒了,便主动认错道:「抱歉,打扰到你了。」 身形微晃,孟青咳嗽了几声。 绮桑迟疑了一下,还是将她扶了扶:「外头风大,你没事吧?要不回去?」 孟青摇头,行到那花篮边,开口道:「再做一个。」 绮桑有点摸不透她在想什么,但也依言挑了些花儿重新做了个花环给她。 新花环自然是要比刚才那个更好的,孟青翻来覆去看了一阵,也不知满不满意,只头也不抬道:「你不开心。」 绮桑一愣,随即回道:「没有。」 孟青将那花环往她头顶轻轻一放,边端详边道:「说谎。」 绮桑顿了顿,看着她的动作道:「好吧,是有点。」 「为什么。」 「我们玩儿得正起劲呢……」 「你是说我扫了你们的兴。」 这不显而易见的事吗!绮桑没好气:「我一个朋友也没有,好不容易才让她们放下心防跟我玩儿的,你一来就变味儿了,以后她们肯定更不敢跟我来往了。」 孟青负手而立,皱眉道:「朋友?」 绮桑道:「是啊。」 「送你朵花就成了你的朋友,」孟青道,「廉价。」 绮桑听得来气:「你管我!那我起码也能交到朋友,你呢?你有朋友吗!」 孟青扯了扯嘴角,淡声道:「无人敢与本阁主做朋友,且朋友这种东西,本阁主也不需要。」 绮桑懒得理她,也不想和她争执,当即转身道:「既然你不需要朋友那你就自个儿待着吧,我也找个地儿凉快去。」 孟青将她拉住,神色冷静:「去哪儿。」 绮桑看也不看她:「交新朋友去!」 孟青哼笑一声:「放心,没人敢搭理你。」她说着,便拉着她朝关门口行去。 绮桑挣了两下没挣开,心道此人真是病得要死了都还有力气收拾她,便不耐烦道:「那你这又是要带我去哪儿啊!」 「房里太闷,透透气。」 「你透你的,拉着我干嘛!」 「缺个侍女。」 绮桑一听,登时瞪眼道:「你是不是忘记我们什么关系了?我可不是来给你当侍女的!」 孟青斜眸看着她:「我们什么关系。」 绮桑没个好脸:「仇人!我们之间有深仇大恨!仇人懂不懂!」 孟青平淡道:「仇人就在眼前,你何不动手报仇。」 绮桑匀了个冷眼过去:「我要是打得过你,不需要你提醒,老早就下手了,一点都不会留情。」 孟青缓缓道:「可惜你没那个本事,只能沦为我的阶下囚,是关入刑房受刑,还是当侍女服侍我,你自己选。」 绮桑磨了磨牙:「你这个十恶不赦的坏女人!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 孟青低笑了一下:「用不着。」 你一言我一语针锋相对间,两人已经行到海滩口,只见一艘华美的巨轮正稳稳浮在海面,很快便有弟子抬了一条极长的木梯过来。
第137页 顺着那木梯上了船,孟青便行到甲板举目远眺,兀自看着海水出神,海风环绕间,吹动一身红裙烈烈作响。 这船绮桑是来过一次的,只不过当日是为了从浮玉岛离开,并未过多滞留,眼下既然来了,她倒也觉得新鲜,便也不去管孟青,自个儿四处游走起来。 船上亦有护卫弟子和侍女,和其他人一样,都是见了绮桑便将头埋得低低的,不敢过多靠近,绮桑虽然早就见怪不怪了,但不久前才闹了那一出,见状还是有些不大痛快。 她又不是豺狼虎豹,又从来没狐假虎威欺负过谁,至于这么避着她吗! 到处流连一阵,这船上的各个地方基本都看了个遍,一趟晃悠下来还真有些累了,绮桑顺着船边一路往回走,经过一处大厅时,瞥见孟青仍是站在原地动也没动过,也不知是在看什么。 今日天色不好,雾蒙蒙的,头顶一片发青之景,连带着海面也很有些阴沉,海风萧索,天地间显得有些莫名的寂寥。 不知是被环境所影响还是伤重的缘故,那熟悉的红衣背影此时瞧来,竟然有一种罕见的冷清与孤寂。 纤纤身影没了往日的泰然自若,也不见一贯的从容不迫与气定神闲,她只是安静地立在船边,青丝飞扬,裙袂翻舞,仿佛一张单薄的纸鸢,风一吹就吹走了。 绮桑下意识朝她走了几步,但又很快停了下来。 她静默无言地看了孟青一会儿,还是转身进到了大厅。 四面木窗关得严实,船舱里风势很弱,比外头暖和不少,厅中各色物件都摆放得整整齐齐,地板也擦拭得很干净,还噙着一股若有似无的幽香。 绮桑照旧在厅内走走停停看了看,随后便倒了两杯茶解渴,她将杯子放下时,目光无意间瞟见了一方长案。 那长案并无特别之处,吸引她的,其实是那案上层层叠叠的雪白宣纸。 绮桑心念一动,立即在那案上翻找起来。 见那些宣纸都是全新的,并未用过,绮桑便又将案旁的几个画筒搜了一遍,却是一无所获,始终没有找到想看见的。 她百无聊赖地将手里握着的画轴一丢,转身时,便见孟青正立在门口将她看着。 可能是吹了风的关系,她看起来似乎有些冷。 「找什么?」 绮桑状若无意地自那长案离开,淡淡道:「没什么。」 孟青静了静,问道:「你在找那两幅画。」 她能猜到也没什么好惊讶的,绮桑不语,只点了点头。 便听孟青道:「没了。」 绮桑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 「不想知道怎么没的?」 绮桑的确不想知道,但既然她问了,便也顺着问道:「怎么没的?」 孟青看着她:「有个不长眼的侍女,打翻了污水。」 绮桑顿了顿,抬眼道:「那个侍女呢?」 孟青极淡地笑了笑:「我叫人将她杀了。」 虽然此人一向杀人不留情,且绮桑心里也多多少少猜到她会这么做,但闻言还是忍不住有些动怒道:「为了这么件小事你就把她杀了?」 「不然呢?」孟青道,「她敢毁了本阁主的东西,难道不该死?便是死了也算便宜她了。」 绮桑恼火道:「我那画的根本什么也不是,一文不值的东西,毁了就毁了,那可是一条人命!侍女也是人,侍女也是爹生娘养的,你凭什么随意决定别人的生死!」 孟青笑得些许轻蔑:「入了七星阁,便是无父无母之人,阁中唯我独尊,我要谁死,谁就得死。」 绮桑冷笑:「你真是不可理喻。」 说完这话,她脑中一瞬想起那日蓝心与师映容的交谈,便又寒声道,「孟惜竹,你再是位高权重又如何?若是不懂得善待下属推己及人,你早晚有一天会死在别人手上,我这几个月也算是在七星阁待过不少日子,你底下那些人,护卫也好侍女也罢,个个都是忠心不二,即便活在随时被你取走性命的阴影之下,眼见你受伤至此,却还是诚心关切,你要还是个有良知的人,就别再滥杀无辜!」 「滥杀无辜?」孟青的声音略显虚无,「这世上,谁没有滥杀无辜。」 绮桑不屑:「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冷血无情。」 孟青垂下眼眸,轻轻笑道:「这江湖,有谁敢坦坦荡荡说一句自己从未滥杀无辜?」 「我就没有!」 「你杀了越长风。」 「我不是她,越长风不是我杀的。」 孟青看着她,眼中有一瞬的疑虑,沉默片刻后才低声道:「你的确不是她。」 听到这话,绮桑有点愣,但也没有惊慌,只不动声色问道:「你凭什么也这样认为?」 「性情迥异,前后差别巨大,」孟青道,「你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绮桑怔住了。 她说得如此绝对,就好像知道绮桑并非原主,难道……她已经强到了这种地步?连她是另外一个人也看得出来? 如果真是这样,那孟青此人,的确是当今天下名不虚传的大人物。 而这样的人物,绝不是她能够斗得过的。 绮桑的心绪勐然间变得复杂起来,也不想过多就谈此事,但孟青方才的话实在太过震撼,她免不了有些生硬道:「我坦坦荡荡,也光明正大,你不要再为自己的残忍找藉口了。」
第138页 孟青像是有些累了,步伐缓慢地行到那长案内的木椅上坐了下去。 她漫不经心地看着那些宣纸,声音低低的:「只不过死了一个侍女,你便要替她鸣不平。」 绮桑实在听不惯这类言论:「侍女又怎么了?侍女的命就不是命?」 手指轻轻抚着纸面,每每擦过,都会响起非常细微的「沙沙」声,孟青眉目低垂道:「那如果死的是我呢。」 「你?」 「当日我若是不敌越初寒,被她一剑杀了,你会不会也替我鸣不平。」 没想到她会问出这种问题,绮桑一时间有些不知如何作答。 但也忍不住在心中思量起来:倘使那日孟青真的力竭而亡,她会有什么反应呢? 穿越以来的欺骗和利用,此人又满手都沾着血腥,还将这江湖搅得如此动盪不安,又把她牵扯到这些纷争的漩涡当中去,无形间,她在绮桑心里已经成了个彻彻底底的反面形象。 可饶是如此,她若真是死在了越初寒手中…… 绮桑有点难以想像那画面,没来由感到一阵烦躁,她漠然道:「没有这种可能,你不会那么容易死。」 孟青追问:「万一。」 绮桑脸色发冷:「哪来那么多万一,你想听见我怎么回答?你杀了鬼手父母又给他下毒,即便是死了也是咎由自取,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我一个普通人不想过多评价,你要真是在乎别人对你的看法,就别做那么多丧尽天良的恶事。」 她说完,又补充道:「你有你的道理,我也有我的主见,你跟我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我不会贊同你那些狠毒的手段,你既然无法改变自己也就别来问我如何看待,没什么意义,你大可以继续做你的七星阁阁主,我也当我的平头老百姓,何况不管我怎么看你,你也不会因为我而收敛几分,早点认清我们之间的差距,你就早点放我走,把我困在这里又能给你带来多大好处?」 听完她这番长篇大论,孟青极浅淡地笑了笑:「你说了这么多,不就是想回到越初寒身边?」 她根本就没有听出自己话里的重点,却是挑了个不痛不痒的小方向,绮桑也没心情再跟她讲什么大道理了,便顺着她的话道:「是又如何,她是我师姐,我本也是碧云山庄的弟子,不跟着她难道跟着你?你又是我什么人?」 「你忘了你是孟霄的女儿,还想着要和杀父仇人过安稳日子?」孟青冷道,「我说过,绝无此等可能。」 绮桑控制不住情绪激动起来:「我自己的人生我自己说了算,想在哪里过,怎么过,和谁一起过,那都是我本人的意愿,轮不到你插手!」 手心忽地握紧,将那雪白的宣纸骤然捏作一团,孟青目光紧盯着她,寒声道:「你以为回到碧云山庄就能比在七星阁过得好?可以,既然你这么想回去,那便再等上几日,你不妨试试看,看越初寒究竟能不能将你护得稳妥。」 听出她话中别有深意,绮桑怀疑:「你又想玩什么新花样?」 孟青哼笑一声:「你的心上人会怎么救你,我倒是很好奇,我也可以放你回去,不过你想好了,你确定是要离开七星阁回到碧云山庄的?」 绮桑不假思索:「确定以及肯定。」 孟青微微一笑,起身行到她面前,抬手将她下巴捏住,语调没有丝毫起伏:「那我就等着看好戏了,往后若有不测,你可别来求我。」 绮桑大力将她的手挥开,扭脸:「除了你,没人会无缘无故害我。」 孟青抬起头,眼光落在窗外的青灰天幕之上:「世事难料,话别说得太早,」言毕,她便又转身背对了过去,「你走罢。」 绮桑看了她两眼,毫不犹豫地行出厅外下了船。 第71章 暮色沉沉,夜灯如豆,晚风来了又走。 烛影摇曳间,墙面映出床榻上蜷缩而眠的人影。 也不知是那昏黄的烛火因风而动,还是那熟睡的人正被梦境缠身,墙上投映的人影好似有些轻微的颤抖。 忽地,有一阵不知来源的狂风乍然袭来。 风势一瞬变得急促,吹的两扇木窗狠狠相撞,「砰!」的一声。 绮桑勐地一抖,被那声音惊醒过来。 风起风停,转瞬即逝,屋子里很快又恢復到之前的寂静。 一滴冷汗自额角缓缓滑过,绮桑坐在床头,脸上惊恐与迷茫之色交相浮现。 听到外头有此起彼伏的响动,阵仗不小,绮桑缓了会儿神,掀开被子跑到窗边踮着脚看了看。 已是海龙游的尾声,长街上的彩灯挂饰正被弟子们逐一撤去。 梦中之景犹在眼前浮现,熟悉的声音也始终在耳边盘旋。 「你觉得,你配让本阁主喜欢么?」 「本阁主就是要让你活着,饱受折磨,你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不管你再不情愿,也只能留在我的身边。」 …… 梦魇一般的话语一遍遍迴荡在脑海,那人的语调冷淡而又低沉,透着无限寒凉和危险,使人心生厌恶却又无可奈何。 明明不愿想,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将那些言语抛之脑后,绮桑越想越难受,只觉那些话就像是一把把刀子,直戳她的心肺,倒也没有很疼,可就是叫人浑身都不舒畅,勾起一团邪火腾腾燃烧,直教她喘不过气来。
第139页 房门紧闭下,屋子里的空气仿佛有些燥热。 内心烦闷不堪,绮桑復又倒回床榻,忍不住翻过来滚过去地发泄情绪,被褥和枕头被她弄得一团糟,本就没心思梳洗的头髮更是乱成了鸡窝。 心绪烦杂间,突然有道黑影自窗外一闪而过。 眼风里瞥见地上快速移动的影子,绮桑身形一顿。 黑影很快在门外停下,同时,有一张摺叠得很是细小的纸条从门缝里塞了进来。 纸条落地的一瞬间,那黑影也随之消失不见。 绮桑愣了愣,赶紧跳下床将那纸条捡了起来。 展开一看,上头只书写着一行小字:丑时,关外密林见。 简简单单的书信,并无落款人的姓名,看字迹也不能分辨是谁的手笔。 绮桑出了会儿神,将那纸条烧了,重新回到床边坐下。 难道是越初寒派人来找她了?她微微思索着,又免不了怀疑:会不会是孟青搞的鬼? 要么就是孟青在试探她,要么就是越初寒的计策,但能在孟青眼皮底下暗通往来,那送信人显然本事不小,莫非是碧云山庄安插在七星阁的卧底? 绮桑有些拿捏不定。 蜡烛燃尽又换上新的,烛火更替间,丑时很快逼近。 已是夜深,楼中基本听不见什么声响,只有街市上偶尔传来巡视弟子的脚步声,但也很轻。 绮桑纠结无比,在房里挨了小半个时辰,仍是有点举棋不定。 要真是越初寒来救她的话,忍着不去岂不是白白错过了回去的机会?可要是孟青设计的圈套,她这一去又是在主动往坑里跳。 绮桑思前想后,眼见丑时就快要过了,情急之际不由将心一横,暗道试探又如何?孟青本就知道她迫不及待想离开,即便偷偷跑出去大不了再被她抓回来,有什么大不了的! 思及此,她便立即将房里的烛火熄了,在黑暗中听了听外头的动静,这才大着胆子小心翼翼推开门走了出去。 避开巡视弟子,一路绕着明亮处潜行,她动作还算利落,没花多少时间便找到了侧门,直到行进树林,她才终于无所顾忌地狂奔起来。 但那信上只说在密林会面,却并没说具体位置,绮桑本就分不清方向,生怕自己走远了碰不上头,也不敢跑远,只好找了棵大树蹲下静静等候。 人间六月,夜里也不那么冷了,只是海风异常勐烈,耳边唿啸个不停,听着些许不适。 估摸着等了一盏茶的功夫,便听身后传来一道落地声,绮桑一直密切关注着周遭动态,听到那声音便赶紧回头看去。 暗淡月色中,年轻女子步伐稳健,仪态端庄,鹅黄长裙随风而动,容颜一如初见那般娴静而又恬淡。 见得来人,绮桑有些诧异:「赵姑娘?」 赵愁眠沖她微微颔首:「是我,许久不见,姑娘可还安好?」 原本还以为是越初寒来了,没料到会是她,绮桑倒也不失望,还有些小欢喜:「我很好,是你叫人传信让我来这里的?」 赵愁眠点了点头,拉着她朝林深处行去,边道:「你们在流云关发生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小庄主多日前便传信到盛安城,叫我们留意着你们的动静,你们回到渡海关多久了?」 绮桑想了想:「也没多久,刚好五天。」 赵愁眠道:「七星阁消息封锁得很严,我们一直没打探到,白日里才有弟子寻得时机传了信出来,我便过来找你了。」 听她此言,绮桑问道:「给我送信的那个人,是庄里埋伏在七星阁的卧底吗?」 赵愁眠「嗯」了一声:「七星阁内部守卫森严,安插眼线难如登天,这些年来也只有他一个,不过暂时还不能透露给姑娘是谁,我也是因为小庄主带话的关系才刚刚得知,还请姑娘见谅。」 绮桑立即摆手道:「没事没事,你就是愿意告诉我我也不想知道,省得哪天说漏嘴,所以你找我是要做什么?」 便听赵愁眠回道:「小庄主有意攻下紫金关,以此要挟孟青将你放走,姑娘可能不知紫金关的情况,那地方靠着极北之地,与碧云山庄的地盘紧密相连,仅有一山之隔,算是个要地,若能攻城便会对西境造成很大损失,假若孟青不肯放了你,就只能割地,两相权宜下,她应该不会为了留住你而丢失城池。」 绮桑顿了顿:「既然是要地,那肯定会重兵把守,有那么容易攻破城门吗?」 赵愁眠道:「眼下孟青受了重伤,又滞留在渡海关,师映容也没走,她们没工夫赶过去支援,若是这两人此时身在上雍城,倒还真没什么胜算,如今城中无主,突遭夜袭,守卫必然会被打个措手不及,难以抵抗,攻城只是时间问题。」 绮桑瞭然:「那你找我是……」 赵愁眠回道:「攻城一事有必要提前告知姑娘,以免到时姑娘一头雾水,心中也好有个数,何况小庄主信上说,她还想请姑娘做件事,这事若成了,便能对东境更加有利。」 越初寒有事要交给她办?绮桑好奇:「什么事?」 赵愁眠道:「南地良田的毒我尝试多次无果,始终差了点东西,想来那万枯荣应是先生在世时重新调配过的,我医术勉强,对先生的毒有些一筹莫展,向小庄主禀明情况后,她的意思是先生虽然不在了,但定然会留下诸多药典,而七星阁也是惯常制毒的门派,他老人家留下的东西应该不会毁了去,若有机会,姑娘可以留心搜查一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有用的医书拿给我。」
第140页 绮桑愣了愣,有些不可置信道:「她……让我在七星阁偷书?」 赵愁眠笑了想:「怎会是偷,若姑娘真能寻到万枯荣的解毒之法,便是救了南地若干子民,乃是一件造福苍生的莫大功德。」 绮桑安静片刻,困惑道:「可你是药王身边的人,你跟了他那么多年,难道手上就没有几本他留下的书?」 赵愁眠摇了摇头:「有是有,还不少,可就是没有哪本记载过万枯荣的。」 绮桑沉默。 她今夜偷跑出来,其实大可以和赵愁眠直接回盛安城去,可赵愁眠显然没有要带她走的意思,反倒说越初寒想让她留在渡海关偷恭龄的医书,找一找万枯荣的解法,这就很令她意外了。 先不说为了救她决定攻打紫金关已经很叫人惊讶,只说偷书这事,根本不像是越初寒能提出来的建议。 她那人一向正直,行事讲究一个光明磊落,连和孟青对上时,在十拿九稳可以杀了她报仇的情况下,她还能秉持着正人君子的风骨要与她来日再决高低,怎么才半个月不见,她就突然变得要搞这些见不得光的小动作来? 攻城是双方正面交锋,也因孟青抢人在先,是为还击的对策罢了,而偷书却是暗地里使手段,越初寒素来不耻这些,她是怎么想到这个法子的? 绮桑心中生疑,问:「真的是我姐姐让你传话的?」 闻言,赵愁眠自袖中掏出一封书信递给她:「姑娘不信的话,可以自己看看。」 绮桑接到手中扫了两眼,还真见到那信里的内容与赵愁眠的转述相差无几。 而越初寒的字迹她是很熟悉的,的确是她亲笔所写没错。 搞什么……这怎么看也不像是她的作风。 绮桑还是半信半疑:「她怎么会叫我去偷书呢……何况我现在都熘出来了,直接跟你回去也没人发觉,孟青没了我做人质,你们要攻下紫金关也就更方便,不必碍着我,至于要解毒,七星阁也有咱们的卧底,让他去做不是更好吗?我也不会什么功夫,万一被人抓个现行,岂不是要完蛋?」 赵愁眠皱了皱眉,道:「这个么,愁眠也不知道小庄主为何要如此安排,不过也可以设想一二,虽是有卧底,但他不能轻易暴露,一旦暴露就只会是死路一条,往后再要派人潜伏就更不容易,而姑娘与孟青之间是有渊源的,想来事情败露应当也不会有什么兇险,孟青若要对姑娘不利,很早以前就能下手,但她却是将姑娘一直带在身边,可见她对姑娘是比较特别的,小庄主应是清楚这一点,所以才放心让姑娘去找解毒的药方。」 听完这番话,绮桑再一次沉默了。 良久,她才分外不是滋味道:「这什么鬼道理,合着我就是最适合偷书的人选?」 她静了静,无语道,「再说了,我和孟青没什么渊源,你别胡乱猜测,她也不是对我特别,只是我死了她就拿不到封神决,所以才要留我一命而已,跟别的无关。」 应是见她脸色不好,赵愁眠立即道:「姑娘别生气,愁眠的确是胡言乱语了,不该如此揣测姑娘,但我并无他意,也没有断定姑娘与孟青关系匪浅的意思,还望姑娘勿要多心,抱歉。」 绮桑心中五味杂陈,但还是回了她一句「没事」。 可嘴上虽然说没事,心里却做不到不在意。 以绮桑对赵愁眠的了解,她并非乱嚼舌根之人,且性情大方不作怪,有话直说也从不弯弯绕绕,绮桑知道她只是就事论事,但偏偏她又说得不无道理,这才是最让绮桑不好受的。 她都能看出自己和孟青之间与旁人不同,越初寒又怎会不知?何况这书信明明白白摆在眼前,越初寒既然要让她留在七星阁寻找解毒之法,那肯定也是思量过利害关系,方才赵愁眠这番话,多半也就是越初寒的心声。 难道她知道自己与孟青有所牵连了?绮桑很难不想到这一点。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能解释为何越初寒会突然发生转变,要让她去偷书,不然一个刚正不阿的人要选择平生最不屑的手段,怎会一点缘由都没有? 对此,绮桑唯一能给出的解释就是,越初寒知道了些什么,所以才会不关心她的安危让她以身犯险。 可没有亲眼见到本人,这些只不过是她自己的推测罢了,暂时也不能妄下断论。 第72章 绮桑长长地嘆了口气,心道算了,就当是之前胡搅蛮缠攻略越初寒的补偿,既是亏欠了人,总得做点什么力所能及的还债不是? 「行吧,我知道了,但我不能保证一定能把东西找到,我只能说我尽量。」 见她答应,赵愁眠自是露出笑意:「有劳姑娘了,愁眠代南地子民谢谢姑娘。」 绮桑心境复杂。 她倒也承不起一个「谢」字,渡海关沦陷与她多少也有点关系,若是当初她能早一点告诉越初寒孟青会有所举动,也就不至于让南地陷入此等困境,虽说有些事并不是她造成的,或许说出来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但越初寒至少能及时做出应对。 只是她那时并未将自己代入进这江湖,满脑子只想着攻略女主回到现实,且她当初也被孟青蒙在鼓里,自以为和她是一路人,对于越初寒和孟青之间的较量她也并不在意,觉得她们明争暗斗怎么样都行,那是她们的事,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所以明明知道孟青也跟着去了浮玉岛,也知道她有后续的动作,但她却选择独善其身什么也没说。
第141页 而现在不一样了,她已经放弃攻略越初寒,也被迫卷进了这些斗争当中,已然是局内人,无法再像之前那样高高挂起,毕竟万枯荣的解毒方子要真被她找到了,就能救上南地那么多人的性命,一方面是因为这个,另一方面,便是有愧于越初寒,也算是个弥补她的机会。 「还有别的事吗?」 赵愁眠稍显欣慰道:「没别的了,小庄主并无其他安排。」 绮桑「哦」了一下,侧过身子:「没什么事那我就回去了。」 「姑娘记得注意安全,」赵愁眠叮嘱,「要在七星阁拿东西不是易事,姑娘不会功夫没有防身本领,千万要谨慎一些。」 绮桑犹豫一阵,忽地想起了什么,问道:「有件事……如果我说恭龄没死,你信吗?」 赵愁眠面露讶异:「什么?」 「我在渡海关见到他了。」 「先生还活着?」 「他说他用了龟息术,是故意假死的。」 赵愁眠震惊道:「龟息术……姑娘果真亲眼见到先生了?」 绮桑点头:「他是不想要浮玉岛了,所以当日演了出戏,现在人就在渡海关。」 赵愁眠显然有些不敢相信:「可那日我明明诊过脉,先生的确是去了,况且他的尸身还是我守着下葬的,怎么会……」 「你可以再去他的坟墓看看,」绮桑道,「他说龟息术失传已久,你察觉不出也很正常,反正人的确是还活着,这件事你可以告诉我姐姐。」 赵愁眠思索一番,沉重道:「也好,多谢姑娘告知此事,我也会尽快通知小庄主。」 绮桑应了声「好」:「你也快回去吧。」 「姑娘小心。」 交谈完毕,两人纷纷转身,各自朝不同的方向行去。 万籁俱寂的夜晚,风声也在不知不觉间停息了,远远的,看见关城内仍是四处燃着明亮的灯笼,却一个走动的人影也无。 顺着来时的路赶回去,本就心事重重的绮桑更加心烦意乱了。 前有孟青叫她去碧云山庄偷封神决,后又演变成越初寒让她在七星阁偷药方,都不是什么好事,也都存在很大的风险,她就像是个摇摆不定的中间人,左右为难。 不能回到现实的话,往后怕是都会过得如履薄冰了。 七星阁与碧云山庄,究竟哪一个才是她真正的归宿?又或者,她可以选择别的方式生活? 若真是有心逃离,越初寒应是不会阻拦她,但孟青说得清清楚楚,她是七星阁的人,不管怎么样都只能留在她身边。 前路一片灰暗,好似笼罩着层层浓雾,拨不开,也出不去,只能困在迷雾里任人宰割。 头顶铺散着漫天繁星,月亮却十分暗淡,绮桑站在墙根处抬头看了会儿夜空,心里实在郁闷得厉害,也没什么困意,便在那围墙外的石栏上坐下来吹风。 月光透过树枝投射在地面,映出斑斑驳驳的光影,而那光影中,便藏着一张愁眉不展的小脸。 须臾,有道语调平缓的声音自背后响起。 「该回去了。」 绮桑犹在出神,听到这话便吓地一个激灵,但她却是硬生生忍住了,镇定着转过了身。 青丝如瀑,红裙柔媚,正是好些天没再见过面的孟青。 绮桑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便听孟青道:「拿来。」 绮桑将两只手背在身后:「不给。」 虽是修养了这些天,但那张脸依旧很是苍白,孟青皱了皱眉,嗓音有些低沉:「我不是在和你商量。」 绮桑不回话,动作飞快地将手里那封书信撕了个粉碎。 见状,孟青哼笑一声:「你以为撕了我就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 绮桑面无表情地将碎纸塞进怀里,木然道:「不稀奇,反正这世上就没有你不知道的事。」 孟青打量她一阵,眸光闪烁:「倒是比从前沉稳不少,做了亏心事见到我也不害怕了。」 绮桑不想理她。 不过她这话说得倒是不错,若是放在以前,这种情况下绮桑定会被她吓得魂不附体,还会因为心虚而脑子短路说些不该说的,但现在她已经对孟青无所不知的本事见怪不怪了,所以要在她眼底偷偷摸摸干些什么,心里也清楚没那么容易能瞒得过她。 凉风悠然间,两人都未再言语。 许久,才听孟青道:「既然来找你,却没带你走,看来越初寒是不想救你的。」 绮桑冷淡道:「她救不救我都和你没关系。」 容颜不改,但神态却是过往不曾有过的倔强和抗拒,孟青看了看她,轻笑道:「你有没有觉得,你在我面前越发放肆了。」 绮桑对她这话充耳不闻,只问道:「我和赵愁眠的对话你都听见了?」 孟青偏了偏头,反问:「不然你觉得为什么没有人拦着你出来?」 难怪她会偷跑得这么顺利,原来是此人早就发觉,顺藤摸瓜的计策罢了。 绮桑难免有些忐忑,她能知道自己会熘出关城,那送信的卧底她是不是也知道? 可心里虽然没底,但绮桑也深知此事不能问她,万一孟青并不知道卧底的事,一问不就等于自己主动露馅? 便又问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你打算怎么做?」 孟青勾了勾唇角:「你希望我怎么做?」
第142页 绮桑定定地看着她:「你说过会放了我。」 孟青凑近她几步,垂眸道:「我的确说过,可那时我并未料到越初寒会打紫金关的主意,若是允诺将你放走了,我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还不待绮桑回话,她又接着道:「何况越初寒让你在我这儿偷书,显然也没有要将你接回去的意思,你说,我要是把你放回去,是真对你好么?」 绮桑听得不耐烦:「反悔就反悔,别找那么多藉口,她就算对我不好,也没见你对我有多好。」 孟青忽地一把将她拉进怀里:「你怎么就知道我不会对你好。」 绮桑毫不留情将她推开,冷道:「真对我好我也不需要,而且我也不会再相信你了。」 孟青看了看她:「那你要如何才能信我。」 绮桑淡淡扫了她一眼,脸上露出点轻蔑的笑意:「你不是很喜欢强迫人?怎么,既要将人绑在身边,还要人发自内心信赖你?你觉得可能吗。」 「所以你会怎么抉择,我也很好奇,」孟青缓缓道,「是继续留下帮越初寒做贼,还是阻拦她攻打紫金关?」 绮桑感到好笑:「我为什么要阻拦她攻下紫金关?假若她现在发兵,你和师映容都不在,紫金关必然会失守,你既然设计拿到了渡海关,那就一城换一城,也不亏。」 漆黑的眼瞳漾着零星波光,那张脸上的神情有些晦暗不明,孟青轻声道:「往大的层面去想,你说得也不错,只不过这些都是我跟越初寒要考虑的事,那你呢?」 「我什么?」 「紫金关一旦被碧云山庄拿下,城内一干西境子民也就活不了,明白么?」 绮桑嗤笑:「那是你们七星阁的做法,小人之心看君子,我相信越初寒,她只为攻城,不会像你那样滥杀无辜。」 她态度恶劣,交谈这些时刻半句好言好语也无,可孟青却不恼,仍是平静地道:「你把江湖事想的太简单了,况且你以为你对越初寒了解又有多深?两方交战,岂有倖免于难之人?」 绮桑看也不想看她,视线移到一旁,淡淡道:「可你拿下渡海关后,也没见你杀人,不也只是将百姓们赶了出去?」 孟青注视着她的侧脸,声音有一瞬的柔和:「那你知不知道,我为何只是将人赶出去?」 绮桑板着脸:「不知道。」 便听孟青道:「因为我想着,你不会希望他们死。」 绮桑下意识冷笑出来:「这种话说出口你就不觉得自己可笑?」 孟青微微仰首,目光触及到漫天的星辰,语速有些缓慢:「攻城后,我第一时间命人将碧云山庄的秘密联络点烧了,处决那些人的场景也都被你瞧见,还记得么?」 绮桑当然记得。 「只是杀了几个普通的联络弟子,可你的反应却不小,我原本打算将关内的子民一併清理,但一想到你当时的表情,便临时改了主意,只将他们赶了出去。」 听到这话,绮桑的眸光动了动。 她是因为自己才没有动手杀人? 心里瀰漫出一点柔软,但很快,又被她尽数压了下去。 「实情如何凭你一张嘴,我不会信的。」 孟青道:「这便是实情。」 绮桑的心口顿时又被那奇怪的烦躁感给充斥着,她忍不住语气有些沖:「那又怎样?你说了这么多到底想表达什么?」 孟青轻声道:「我只是想让你知道,除了越初寒,我也能给你想要的。」 绮桑笑出了声:「给我想要的?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孟青立即道:「我现在还不知道。」 绮桑不想再跟她废话,果断朝侧门行去。 然而还没走两步,一只手便飞快环去了腰间,孟青顺势将她扯到怀里,眼神清明:「但只要你告诉我,我会尽力去做。」 昏昏沉沉的暗月,光线是模煳不清的暧昧,而她脸上的真诚却是显而易见。 绮桑愣了愣,皱眉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孟青牢牢抱着她:「我知道。」 绮桑挣扎了两下没挣开,无力:「放开我。」 孟青不仅没放,反而将她抱得更紧了:「告诉我,你想要的是什么。」 「你真想知道?」 「想。」 绮桑哂笑一声:「那好,我现在就告诉你,我想要安稳的生活,想一辈子都不捲入这些所谓的江湖纷争,不想看见血腥,不想经歷欺骗,也不想要处心积虑的接近和虚情假意的谎言,我虽然只是个普通人,但我希望天下太平,人人都能活得自在且开心,也能够自己把控自己的命运,不必因为他人的斗争而流离失所无家可归,我可以不富裕,甚至不介意过得穷困,只要有人是真心爱我的,哪怕那个人一无所有我也愿意不离不弃。」 「这些,你能做到吗?」 「又或者,你愿意为了我放弃你想要的吗?」 孟青深深地凝视着她,唇齿噙动间,却是一个音节也没发出来。 见她无言以对的模样,绮桑瞭然,大力从她怀里挣脱,后退道:「你给不了,你也不愿给,说到底也就像你曾经说的,是我不配,既然你我都心知肚明,就别再演戏了,没意思。」 言毕,她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少女的背影清瘦纤细,胭脂色的衣裙随风而动,轻快的步伐像极了一只翩翩蝴蝶。
第143页 转眼间,这只蝴蝶就飞走了。 身形微晃,孟青狠狠咳嗽了两声,她踉跄了几步,待那阵晕眩感减轻一些后便一个飞身越过了面前的高墙。 下一刻,她便落在了绮桑的面前。 第73章 手臂抬起,想要将她抓住,可绮桑却是视若无睹地避开了。 见她径直入楼要踏上阶梯,孟青又是一个飞身将她拦在了下方。 「你还是没说,你希望我怎么做。」 绮桑忍了又忍:「你有完没完?」 孟青两手扶着栏杆,追问:「我想听你的回答。」 余光瞥见她的手似乎在颤抖,绮桑捏紧了拳头,扬起下巴:「是不是我怎么说,你就会怎么做?」 孟青点头。 绮桑深唿吸一口气,一字一顿道:「把紫金关让给越初寒。」 没有半分迟疑,孟青应道:「好。」 绮桑本也没指望她真会说到做到,此刻听她答应得如此干脆,心中更是认定她不过是在哄骗自己罢了。 「我的回答你听到了,可以让开了吗?」 孟青的唿吸有些不稳:「但我还有一个问题。」 「问。」 「你让我放弃紫金关,是为了什么。」 绮桑目不斜视,实话实说道:「只要开战就会有死伤,这件事终归是因我而起,所以我不想无辜的人因我而死,你只要主动将紫金关拱手让出,越初寒自然不会再举兵攻城,也就能最大程度减少伤亡。」 孟青看了她一阵:「就为了这个?」 绮桑直视着她:「不然你觉得我该为了什么?」 楼中无月,这一小片空间更加昏暗,孟青半倚在木栏之上,神色难辨,但声音却听来有些虚弱:「你难道不应该是为了越初寒么?」 绮桑淡然道:「能拿到紫金关,肯定对她也有好处。」 她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但孟青听到这句话,眼神却是缓和了不少。 黑暗中,她的唇角染上一抹浅笑:「我会依你。」 她虽是这么说,但绮桑不会傻到还把她的话当真,只抱着听听就罢了的态度,见状便道:「说完了?说完了就请你让一让。」 孟青没再看她,动动身子站在楼梯一侧,为她让出了一个过道。 绮桑不动声色地瞧了瞧她,抬腿从她身边走了上去。 视线移动间,依稀瞥见她的唇角仿佛有一丝细小的血迹。 绮桑不自觉停下脚步,侧首:「你……」 话音刚落,便见孟青身形一晃,毫无预兆地朝楼梯下方倒去。 绮桑一惊,下意识伸手朝她抓去,却是抓了个空,一切发生的很突然,也来不及反应,只听「咚」的一声,孟青整个人自楼梯滚了下去,张嘴便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绮桑赶紧几步跳去她身边,恼火道:「明明受了重伤还用轻功,你卖惨给谁看呢!」 孟青笑了一下:「不用轻功,怎么追得上你。」 绮桑眼神复杂:「还笑……我真是不想管你。」 「你不会不管我,」孟青伸手抓住她的裙角,气息紊乱,「送我回房,我可以再答应你一件事。」 绮桑怀疑:「你今天会这么大方?我不信。」 孟青道:「机会只有一次,你不说可就浪费了。」 绮桑想了想,心道不说白不说,便开口道:「鬼手的解药给我。」 孟青半睁着眼眸看着她:「明日我叫蓝心拿给你。」 绮桑将信将疑:「你最好是言而有信,紫金关和解药这两件事你要再敢骗我,往后我真不会理你了。」 孟青摸索着握住她的手,轻声道:「答应你的事,我会做到。」 绮桑仍是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毕竟她若真是信了,万一孟青到时候又骗她,希望变失望,任谁都不会好受。 互相搀扶下,两人步履蹒跚地回到了房间。 待孟青睡着后,绮桑守了她一会儿,便也自己回房歇下。 出乎意料的,第二日一大早,蓝心果真带着解药来找她了。 瞧见门外天色不错,是个艷阳高照的好天气,绮桑抬手挡了挡明亮的视线,刚睡醒脑子还有点迷煳。 她看着手里的药瓶,问道:「真是孟青叫你送来的?」 蓝心点头:「正是。」 将那药瓶里的药丸倒出来闻了闻,又举到眼前仔细看了一阵,绮桑质疑:「别又是什么毒药吧。」 蓝心道:「我亲自拿的,不会有误。」 绮桑心里一喜,赶紧胡乱洗了把脸,问道:「鬼手呢?他人去哪儿了?」 蓝心退到门边,抬起手臂指了指对面的房顶。 只见大片青青瓦片上,黑衣少年正静静躺着,目光失真,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绮桑冲出门,正想大声唤一唤他,却是突然想起至今还不知道这少年叫什么名字,只好喊道:「喂!那边那个晒太阳的!过来一下!」 听到声音,少年侧过头看了她一眼,纹丝不动。 绮桑将手里的药瓶沖他晃了晃:「快看!我把解药给你要来了!」 视线定格在那药瓶上好一阵,满脸呆滞的少年终于回过神来,当即一个飞身落到她面前,诧异道:「你、你说什么?这是……」 绮桑往他手里一塞,笑道:「你没听错,这就是你日思夜想的解药,快吃了吧!」
第144页 少年愣了愣,忙不迭将那药丸给吞了下去,不可置信道:「我不是在做梦罢……」 绮桑发自内心替他感到高兴:「吃都吃了还做梦吶?」 少年感激地看着她,有些手足无措:「你找阁主要的?我、我……多谢!」 绮桑摆了摆手:「不客气,我只是做些力所能及的罢了,现在毒已经解了,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少年这才展颜笑了出来,挠挠头道:「这些天一直在为这事发愁,没想到你突然就把解药给我送了过来,我还有些煳涂……」他说着,转而看向蓝心,「蓝掌使,阁主有没有说如何处置我?」 蓝心平静道:「阁主说全凭越姑娘决断。」 绮桑有点意外:「我?」 蓝心颔首:「他之前劫持过姑娘,按阁里的规矩便是死罪一条,不过阁主发了话,只要姑娘不计前嫌,该怎么处置,都由姑娘说了算。」 少年立即向绮桑投去欣喜视线。 绮桑回望过去:「你应该不会想继续留在七星阁了吧?」 少年连忙问道:「那你愿意放我走吗?」 绮桑笑:「当然愿意了!」 少年喜出望外:「那太好了!父亲和母亲虽然不在了,可我还有个下落不明的弟弟,我要去找他!」 闻言,蓝心瞧了瞧他,沉默。 绮桑道:「你还有个弟弟?那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 少年摇头,神情仍是雀跃的:「不知,不过我会尽最大努力找到他的!」 听他说还有个亲人,绮桑自是为他开心,但也不由暗暗思索起来,孟青说过他们一家都是越长风的暗卫,既然当初就已经杀了他父母,那不知他弟弟是否还在?若是还活着,想必孟青一定知道他的下落。 这么想着,绮桑便看向一旁静默不语的蓝心,可她还没开口问,便见蓝心抬腿道:「属下还有要事去办,二位慢聊。」 绮桑一把将她拉住:「等等!」 蓝心微微回头,脸色如常:「姑娘想问的,属下之后再答。」言毕,她不着痕迹地沖她使了一个眼色。 见她这副模样,绮桑心底突然谋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她怔了怔,随即将她松开了。 少年并未察觉到这二人的不对,只兴高采烈道:「等找到弟弟后,我会好好照顾他的,这些江湖上的矛盾,我也都不想参与了。」 绮桑的心情一瞬便复杂起来,询问道:「那你现在就要走了吗?」 少年欢喜不已:「已经恢復了自由身,阁里也没必要久留,我这就走。」 绮桑朝他露出一个笑容:「那你要注意安全啊。」 少年也笑了笑,抱拳道:「你救了我,便是欠了你一桩恩情,以后你若是有难,我必会赶来相救。」 绮桑点头:「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少年抿了抿嘴,些许不好意思道:「我叫卫离。」 绮桑称赞:「好名字,我记住了。」 「姑娘大恩,来日定当涌泉相报,」少年庄重道,「后会有期。」 绮桑微微一笑:「后会有期。」 愁闷已解,清秀的面容一扫往日的阴霾,变得明朗而轻松,眼中的笑意也经久不消,少年一脚踏上雕花木栏,瞬间便朝远空掠了过去。 轻快的背影透着明显的恣意,人逐渐走远了,绮桑立在原地看着他,不由自主皱起了眉头。 不多时,便见离去不久的蓝心又自廊角转了出来。 绮桑也不废话,直问道:「他弟弟是不是已经不在了?」 蓝心并未言语,只轻轻点了点头。 预感被证实,绮桑心里一凉。 少年的笑容犹在眼前浮现,她默然一阵,声音冷了几分:「是孟青杀的?」 蓝心嘆息:「卫家几辈人都是给碧云山庄卖命的暗卫,做了不少有损阁内之事,若非鬼手轻功绝妙逃脱得及时,又还有些利用价值,他也活不到今日。」 绮桑闭了闭眼:「他弟弟多大了?」 蓝心面露为难:「越姑娘……」 「回答我。」 「不到十岁。」 绮桑实在忍不住愤怒:「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你们怎么就下得去手?!」 蓝心静了静,回道:「昔日老阁主遭越长风设计,断肠崖起了一场大火,阁主夫人葬身火海,小姐也被劫走,此事阁主该是有告知过姑娘,而那纵火的兇手,便是卫家人。」 她顿了顿,看着绮桑,「姑娘设身处地想一想,若姑娘乃是七星阁阁主,会轻易放过他们么?当日鬼手之父便是今日的鬼手,倘使不尽早斩草除根,稚子长大后又会前来復仇,如此只会是恶性循环,不如及时扼杀,以免将来重蹈覆辙。」 「同样的事情,假若是七星阁派暗卫前往碧云山庄,越长风的手段会更加残忍,虽说他女儿越初寒是出了名的正直,可面对敌人她亦是不会心软,要不是顾念着姑娘,鬼手的命阁主也不会留。」 绮桑内心五味杂陈,很不是滋味道:「我明白你的意思,这些武林纷争其实很难分出一个对错,要追根溯源怕是结了几辈子的仇,说也说不清,我只是……」她嗫嚅片刻,嘆气,「你见到了,他刚才有多高兴。」 蓝心道:「可他也受命杀过很多西境子民,天道轮迴,不过是经歷他人同等的苦痛罢了,姑娘不必太过仁慈。」
第145页 绮桑忽地心念一动,抬眸道:「你们的确是真心要放他走的?可不要表面上敷衍我,暗地里却派人追杀他。」 蓝心一愣,旋即摇头道:「姑娘多虑了,阁主并无此意。」 绮桑稍稍宽了点心:「那就好。」 蓝心犹豫一阵,问道:「姑娘对阁主的成见仿佛很深。」 绮桑撇了撇嘴:「她对我做了那么多不好的事,难道我还得喜欢她?」说到此处,她不由哼声道,「还有你,枉我从一开始就对你印象挺好,你还跟孟青合着伙骗我,你也不好!」 闻言,蓝心垂下眼眸:「我……无权干涉阁主的任何决定,并非有意欺瞒姑娘,抱歉。」 绮桑转了转眼珠,压低声音道:「那你告诉我,我到底是不是孟霄的女儿?」 蓝心坦然道:「有关姑娘的身世,我确实知晓的不多,我来阁里也没几年,但老阁主的确有个女儿,也诚然被越长风带去了碧云山庄,这事很多人都知道,想来不会有假。」 该不会这回孟青真的没骗她吧?绮桑心累无比:「算了算了,真真假假我也分不清,反正都是她一张嘴说东说西,我也懒得求证了。」 蓝心像是松了口气的样子:「药王先生找姑娘有事,此刻正在大厅等候。」 恭龄?绮桑「哦」了一声,转身将门关好:「知道了。」 第74章 海风轻抚纱帐,寥寥青烟升腾间,青衣青年正立在窗前眺望远方。 绮桑行到他身后站定:「你找我?」 恭龄侧过身子,眉眼温润:「听惜竹说,昨夜愁眠来找过你。」 一个个的消息还真是灵通呢。绮桑操着手,神情不善:「我跟她说了你没死。」 恭龄笑了笑:「无妨,我也没打算瞒一辈子。」他走去长案内侧坐下,倒了两杯茶,「先坐。」 绮桑在他对面落座,问:「你找我来是要说什么?」 恭龄也不绕圈子,开口道:「愁眠让你帮着查找万枯荣的解法,可有此事?」 绮桑回道:「是有这么回事,」她顿了顿,「那毒是你本人配的?」 恭龄承认:「是我配的。」 看来对于南地良田下毒一事,裴陆与越初寒当时的猜测的确不假。绮桑难免有些鄙弃:「你一个被世人敬重的神医,暗地里却偷偷下毒害人,就不怕遭报应?」 恭龄浅笑:「各有所图而已,世间纷扰面前,哪分什么神医不神医的?我也只是江湖斗争中不多不少的一员罢了。」 绮桑沉着脸:「反正你们这些人做什么都有冠冕堂皇的说辞,没必要跟我解释。」 恭龄弯了弯唇角,温声道:「万枯荣的解法,我可以告诉你。」 绮桑露出一点讶然之色,但也没忘防备:「肯定不会是天上掉馅饼,条件?」 恭龄贊道:「姑娘真是愈发聪慧了,条件是有的,不过姑娘可以酌情考量,我不会强迫姑娘。」 绮桑睨着他:「先说来听听。」 便听恭龄道:「拜我为师。」 绮桑:「……」 绮桑:「你拿我寻开心呢?」 似是知道她会有此等反应,恭龄柔声道:「我没有开玩笑,我是真心想将回春术传授给姑娘。」 绮桑满脑袋问号:「为什么?」 「因为姑娘是个善人,」恭龄道,「回春术在一定程度上确实能做到起死回生,但并无外界传得那般夸张,全看医者怎么用,用得好便可造福人间,用得不好便会为祸天下,所以回春术的传人一定不能是大奸大恶之人,我看姑娘就很合适。」 绮桑想也没想就拒绝:「你死心吧,我不会答应的。」 和当初在岛上一样,她还是直言拒绝,恭龄不免感到好奇:「姑娘难道对回春术一点也不心动?要知道学会了回春术,往后姑娘便是离开七星阁和碧云山庄,也能凭藉这一技之长安然行走于江湖,这可是多少人削尖了脑袋也求不来的好事。」 绮桑原本是不心动的,可听完他这番话,老实说心口那地方还真动了一动。 倒也不为别的,只听他说学会了回春术就相当于有了一个莫大的倚仗,哪怕是离开七星阁和碧云山庄也能过得安稳,这就很令绮桑动摇了。 虽然不知往后会发生些什么,她又到底会何去何从,但平心而论,七星阁和碧云山庄她是都不想待,这两个地方不论她去哪个,最终都免不了受到纷争的波及,要想远离那些尔虞我诈,唯一的办法便是走的远远的。 可说走就走却没那么容易,她现在的境况要家世没家世,要亲人也没亲人,又不会功夫,更没个谋生的本事,就算孟青和越初寒都可以放任她远走高飞,但要在异世界求生存显然不比现代社会更简单,指不定飞出笼子没两天就饿死街头了。 而只要将回春术学到手,到时多的是人来巴结她,要想挣钱过好日子那还不简单?诊金怕是数都数不过来。 不过凡事有利必有弊,她若真答应了,恐怕也没想像得那么美好。 绮桑思索一阵,刻意试探:「你说的好听,可我一个小姑娘,就算学会了回春术,要是有歹人对我不利怎么办?高手得到宝物那是如虎添翼更上一层楼,可普通人得到宝物就只会引来杀身之祸,你要是对我有意见就直说,别搞这些小伎俩想害我。」
第146页 恭龄失笑:「姑娘要这么想倒也不无道理,只是恭某若对姑娘有歹心,哪用得着兜这么大的圈子?还无需恭某亲自动手,想取姑娘的命又有何难?」 绮桑沉吟道:「好吧,你说的也有道理,可我还是不明白,你怎么就非要收我当徒弟?」她又没什么不得了的过人之处啊! 恭龄瞧着她道:「姑娘虽然看似身处江湖,实则却心不在此,何况面对回春术,姑娘还能做到一次次不为所动,实在难得,若是旁人定然会早早答应恭某,可见姑娘心志坚定,且姑娘心性纯善,有好生之德,我若收徒,暂时也找不出比姑娘更合我意的人选。」 绮桑问道:「那赵姑娘呢?她本就是你身边的人,医术也不错,况且我觉得她为人也很好,性格稳重又识大体,你怎么不收她当徒弟?」 「愁眠的确未来可期,」恭龄道,「可她如今已率领药王谷归顺东境,与我乃是对立面,即便她已然知道我还活着,但往后我和她也无可能再重归旧好,不合适。」 绮桑一脸古怪:「可我也是东境人啊,和她比起来,我与你的交情……哦不,我们之间根本谈不上什么交情才对。」 恭龄微笑:「相识便是缘,怎会没有交情?况且姑娘最终会不会留在东境可还未知。」 绮桑将面前那杯茶一口气灌了,淡淡道:「我不留在东境也不会选西境,你们这儿没一个好人,我可不敢待。」 恭龄对她这话未置可否,只道:「已然说了这么多,不知姑娘到底如何抉择?」 绮桑搁下茶杯,思考。 表面上看,拜他为师学会回春术貌似没什么坏处,且还有一堆好处,可背后有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就不得而知了,但眼下南地的毒十分紧急,既然这些人都骗过她,那她将计就计假意答应,反过来骗骗他们又怎么了? 不管怎么说,先把解毒方子拿到手才是正道。 绮桑故作沉思状,又佯装出一副异常纠结的苦痛模样,好半晌才不情不愿道:「也行,我可以拜你为师,不过你要先把药方给我,免得你到时候又反悔!」 恭龄露出喜意,欣慰道:「姑娘能考虑清楚自是好的,至于那药方么,其实我早就给过姑娘了。」 什么鬼?绮桑疑惑:「你什么时候给过我药方了?」 便听恭龄款款道:「岛上相见时,我曾给过姑娘一个竹筒。」 绮桑呆了一下,震惊道:「那是万枯荣的解毒药方?!」 恭龄点头。 绮桑不可思议道:「可你当时不是告诉我那是回春术吗?」 恭龄弯弯眉眼:「那时还不太了解姑娘的脾性,只是试探罢了,回春术至关紧要,我怎会轻易交给一个初次见面的人?」 绮桑这才回过味来,推测:「你早就知道我是谁,又已经决定好要用假死的法子丢弃浮玉岛,而渡海关被七星阁拿到手,南地之后就会面临一系列灾情,越初寒要想扭转局势就只能把良田的毒给解了,你算计好这一切,所以才会提前把解毒方子给我,又顺便谎称那是回春术考验我的心性。」 恭龄微微颔首:「正是如此。」 绮桑一脸木然地端详他好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虽然是干了些缺德事,但这人的城府也太深了吧!简直和孟青的手段不相上下,还真是一伙儿的!绮桑简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有这种头脑当好人不香吗?果然坏人就是心思深沉,难怪有句话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她算是长见识了! 绮桑无比敷衍地拍了两个巴掌,鼓掌道:「厉害厉害!」 恭龄復又将她面前的茶杯满上,理了理衣衫道:「既如此,拜师罢。」 绮桑八风不动:「现在还不行,我要等赵姑娘试过以后再看,万一你是骗我的,我岂不是吃了大亏。」 恭龄缓声道:「药方不假,但还缺了味药引,为了防止姑娘空手套白狼,那药引只有等姑娘拜师后我才会给。」 你个老奸巨猾的狗东西还留有后手?!绮桑磨了磨牙,这回是真的不情不愿了:「唉行行行,拜就拜!」反正她又不是地地道道的古人,拜完师转个身再赖帐不就好了!又不用签合同卖身的! 恭龄道:「跪下磕三个响头,再改口敬为师一杯茶便好,多的礼节也不必了,一切从简即可。」 绮桑磨磨蹭蹭地起身在他面前一跪,极其搪塞地磕了三个轻飘飘的头,末了便两手举起自己的茶杯与恭龄碰了碰,随后便不管不顾地一饮而尽。 做完这些,她又干巴巴地喊了一声「师父」,语气颓丧得像是被迫嫁人的苦命新嫁娘,端的是满腔怨恨无奈又夹带着一股子认命的自暴自弃。 拜师程序倒是没问题,恭龄对她的态度也无异议,听她改口叫了声师父后便将自己那杯茶喝了,随后便自案上取了一张写满小字的宣纸道:「来,按个手印。」 看见他的动作,绮桑只觉一道明晃晃的闪电噼向了她的脑门。 「按手印?!」 该不会还真要签合同吧! 恭龄笑道:「拜师都是要结契的,不然你如何证明我是你师父?」 为什么有一种自己往坑里跳的感觉……绮桑维持着跪拜的姿势,满脸愕然:「这什么狗屁规矩?我看的和电视剧里可都没这么演过,你别欺负我没文化啊!」
第147页 纵然听不懂她嘴里的「电视剧」为何物,但「」二字恭龄倒是明白,便回道:「话本是话本,现实是现实,你头都磕了还介意按个手印?」 绮桑眼皮直抽抽:「你是不是煳弄我呢??」 恭龄莞尔:「我说过,不会强求你拜师,你若不愿,那这契约我就撕了,万枯荣的毒么,愁眠想是解不了的,倒也无妨,左右我没什么损失。」 见他说完这话还真就要把那纸撕了,绮桑赶紧阻拦:「哎别!我按!我按还不行吗!」 她这话音一落,恭龄便飞快将那契约移到了她跟前,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异常矫健敏捷的身手……绮桑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心不甘情不愿地按下了手印。 「药引呢?可以给我了吧!」 恭龄很是爽快地自怀里掏了个小木盒子递给她,轻笑:「这便是了,你将药引和竹筒一併交给愁眠,她知道该怎么做的。」 绮桑二话不说便将那木盒的盖子扣了起来。 还没等她看清里头装的是什么,恭龄便眼疾手快地一巴掌盖了回去。 「是有剧毒的活物,当心。」 一听说有剧毒,绮桑当场炸毛:「什么?有剧——毒?!」她声音拖得老长了。 恭龄看出她在想什么,解释道:「虽有剧毒,但拿来做万枯荣的药引却是无碍,放心。」 绮桑难以置信:「以毒攻毒啊??」 恭龄温和道:「你已经是我的小徒弟了,师父不会骗你,的确是以毒攻毒。」 绮桑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遍,看他神情不像是在说谎,便也不再疑神疑鬼,问道:「那我现在能出关吗?不然我怎么把东西交给赵姑娘?」 恭龄抬了抬眉,轻笑:「能不能出关你自己心里没数么?你想去哪里,也不会有人敢拦着。」 绮桑看了他两眼:「你的意思是,我现在直接跑了也没事?」 恭龄但笑不语,算是默认。 绮桑思量片刻,却是摇头:「还是算了,孟青已经答应我,会把紫金关主动让给越初寒,我要是走了,她肯定会改主意的。」 恭龄瞭然,扭头唤来侍女:「去取一只信鸽过来。」 他说罢,执笔在面前的空白宣纸上写了一行小字,之后便将那小字撕了下来,待侍女奉上信鸽后,便又将小字条塞进了信鸽腿上绑着的小竹筒。 「放了罢。」 绮桑的心情有点难以言喻:「你在帮我给赵姑娘传信?」 恭龄应了一声:「她很快就会收到消息,你待会儿就可以去关外等她。」 绮桑静了静:「你为什么要帮我?下毒的是你,解毒的还是你,忙活这么多年为了什么?」 「苦心经营自是为了渡海关能有今日之貌,」恭龄道,「下毒是为了制造混乱,可我本是医者,如此行事终是良心不安,也算是弥补过错。」 绮桑没点评这话,起身道:「那我先走了。」 恭龄笑了笑:「事情做完了记得去看一看惜竹。」 绮桑脚步一顿,回头道:「你先前说我们在岛上是初次见面?」 恭龄道:「怎么?」 绮桑看着他,尽量淡然道:「我听说我之前坠崖后,是你用回春术救的我,那在浮玉岛就不是初次见面才对,你怎么要说谎?」 恭龄显然没料到她会问出这个问题,当下不由一愣。 他若有所思地直视着绮桑,嘆了口气:「你真想知道?」 绮桑点头。 恭龄无言一阵,起身行到她身侧,屈身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 绮桑竖着耳朵,听清他说了什么之后,表情便控制不住地变了又变。 第75章 已是六月天,阳光日渐变得火热,层层枝叶缠绕间,有斑驳光点映在地面。 树下,身穿胭脂色罗裙的少女正席地而坐。 柔软的浅色髮丝微微牵动,干净清澈的眉眼低垂着,白净的小脸噙着几分若有似无的忧虑,神情瞧来有些恍惚。 夏风轻扬,捲来一阵淡淡的熟悉药香,同时,身后有很轻的脚步声响起,绮桑回了点神,侧脸朝树后看去。 明亮日光下,赵愁眠缓步而来,她今日换了身别致的素衣,虽寡淡,却另有一番韵味。 「姑娘约我前来所为何事?」 绮桑站直身子,将手里的木盒交给她:「这是万枯荣的药引。」 赵愁眠先是一愣,随后便露出喜意:「这么快就拿到了药引?」她将那木盖掀开一丝细缝,看清内里之物后便恍然道,「难怪我的解药始终差了些火候,竟是少了这个。」 绮桑道:「你回去后去一趟驿站,我房中的柜子里有个小竹筒,里头装着的就是药方。」 闻言,赵愁眠诧异道:「姑娘怎会有药方?之前为何没拿出来?」 绮桑便将那竹筒的来由与恭龄的谈话简要告知了她。 赵愁眠顿然道:「先生应是心中抱愧,所以才一早设了此计。」 绮桑沉默了一下,问道:「我姐姐那边怎么样了?」 赵愁眠回道:「小庄主日夜奔波,已经快要赶回碧云山庄了,庄里收到消息也正在提前筹备人马。」 绮桑表示明白,欲言又止片刻后还是忍不住道:「事情我都办妥了,那我现在能跟你一起走吗?」
第148页 赵愁眠思索道:「这……要不我先给小庄主写封书信,看她还有没有后续的安排?」 绮桑皱起眉头,不解:「她攻打紫金关不就是为了要把我换回去吗?既然我如今在渡海关能够来去自如,直接跟你回去也根本没人阻拦,那究竟是在顾虑什么呢?」 赵愁眠支吾一阵,嘆息:「罢了,我跟姑娘你说实话罢,其实今早我已经接到小庄主的回信,」她说着,取出一封书信递给绮桑,「小庄主的意思是,姑娘若真拿到了万枯荣的药方,姑且继续留在七星阁,可以替我们盯着孟青的动向,若有可疑之处,便可及时传信通知,小庄主那边也好调整对策。」 信纸整洁,字迹工整,依旧是越初寒亲笔所写。 看见那信上写的清清楚楚不要将她带回盛安城,绮桑握着信纸的手指不由收紧了许多。 什么意思?又要让她做贼偷东西,现在还要让她当通风报信的眼线? 大半月不见面,越初寒搞什么? 绮桑控制不住情绪:「她攻城是真,救我是假,明白了。」 赵愁眠急忙道:「姑娘先别急着动怒,我相信小庄主这样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绮桑哂笑:「道理?她有问过我愿不愿意吗?孟青是因为想要对付她才处处跟我过不去,我招谁惹谁了!反正我在你们所有人的眼中都只是个可以利用的棋子,没人真的关心我的死活,七星阁明明就有你们的卧底,为什么非要我留下?」 赵愁眠哑然片刻,为难道:「小庄主如何想的,愁眠也不知,我只负责传话罢了,姑娘……别生气。」 绮桑指着她手里的木盒,恨声道:「我为了拿到这玩意儿,我——」说到此处,她勐地一顿,扶额道,「算了,没什么好说的,不想我回去就不回去,你走吧。」 赵愁眠将她拉住,有些情急:「姑娘千万别多心,你要是因此对小庄主生了嫌隙,来日小庄主若问起,我该如何作答?岂不是人人都会认为是我在中间作了乱?姑娘先冷静冷静。」 绮桑摇头:「我冷静不下来,我这会儿乱得很。」她抽回手,转身道,「你的话已经带到了,东西我也给你了,趁早回去把解药做出来才是要紧,我先走一步。」 轻柔的裙角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少女果断离去,走得很坚决。 赵愁眠看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只得无奈地嘆了口气,随即也动身踏上了来时的方向。 轻车熟路地回到关城内,绮桑面无表情地直往自己房间沖,应是见她周身都笼罩着一层低气压,素日里都会和她笑着打招唿的弟子和侍女们都识相地躲远了些。 脚步匆忙地回到房门口,绮桑心里堵得厉害,刚要一脚将那房门踹开,忽听长廊尽头的屋内突然传来一声物体碎裂之响——像是什么东西被人狠狠摔在了地上。 绮桑没心思管闲事,只淡淡地扫了一眼那处,便见那木门也在此时被人推开,紧接着行出来几名侍女,其中一个手上还端着一只破碎的瓷碗。 跨进房门的腿不自觉往回一收,绮桑站在门口,待她们行过来后便拦截道:「发生什么了?」 有侍女战战兢兢回道:「方才奴婢们将新熬好的药送去了阁主房里,没想到一个不留神竟把碗给摔了,汤药也洒了一地,可把奴婢们吓得不轻。」 绮桑观察了一下面前这几人,毫髮无损的,又想到她们出来得这么快,应是没有受罚,便问道:「你们阁主没怪罪?」 提起这个,几名侍女都有些惊诧。 「不瞒姑娘,若是往常,阁主必定不会轻饶我们。」 「是呀,方才我魂都吓没了,可没料到阁主居然不曾动怒,只是吩咐我们将东西收拾好退下即可。」 「真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我从没见过阁主那么温柔过。」 「可不是,太稀罕了!」 …… 也就是清楚绮桑为人和善,所以她们才敢直言不讳,一个个讨论起来喋喋不休的,惊魂未定间又带着难以置信的喜悦。 绮桑双手环胸,挑眉道:「她会有这么通情达理?」 侍女们叽叽喳喳道:「要不姑娘去看看阁主?」 绮桑拒绝:「不了,我这会儿心情不好,省得见了她一言不合吵起来。」 侍女们嬉笑:「呀,姑娘也会生气的么?阁里的主子们数您脾气最好啦,谁那么不懂事惹您不高兴了?该打!」 「就是!姑娘尽管说出来,奴婢们替您罚她!」 「要不跟阁主告状去?姑娘与阁主情深似海,阁主定然会给姑娘讨回个公道来。」 绮桑听的太阳穴直跳:「你们怎么说着说着就变味儿了……?」不过她倒是心情好了不少,故意沉脸道,「我可不是什么主子,还有,是不是跟你们阁主待久了都学着她那臭德行了,动不动就罚人告状的,不学好!」 侍女们哪会看不出来她是在作戏,便都闹笑道:「姑娘说得是,只不过姑娘已经和阁主成了亲,就是阁主夫人,怎么会不是主子呢?可别让阁主听见啦,不然要跟姑娘小器了。」 绮桑哭笑不得:「没见你们在她面前这么能说,去去去!都散了,重新取碗药过来。」 便见侍女们齐声应下,纷纷屈膝施礼道:「是,夫人。」说罢便一窝蜂乐不可支地跑了。
第149页 绮桑看了看自己的手,觉得有点想打人。 随后,她便转身朝那长廊深处行了过去。 木门推开,面色苍白的红衣美人正靠窗而立,听到响动便将身子侧了过来。 绮桑直直走到她面前,平静道:「有个事儿想问问你。」 孟青打量她道:「什么事?」 绮桑开门见山道:「你从渡海关赶去流云关的那天,是不是本就真气不足?」 孟青瞧了瞧她,否认:「没有。」 绮桑立即道:「还骗我!恭龄都跟我说了!」 孟青似笑非笑:「他跟你说什么了?」 绮桑靠在窗柩,直视着她:「他说我在金刀峡坠崖后,是你费了所有真气把我救活的。」 孟青淡淡道:「这事我早就和你说过,怎么?」 绮桑冷了她一眼:「没怎么,就是那晚在盛安城你露出真面目后,我便觉得这事也是你骗我的谎言而已。」 孟青垂了垂眸,唇边有浅浅笑意:「也不是所有事都骗了你。」 所以当初原主坠崖后,孟青真的费了一身真气救她的命。 那日与卫离在崖边说起这事,卫离曾说她是被恭龄用回春术救活的,现在想来,他只是在七星阁见到过恭龄而已,并没有亲眼看到他用了回春术,而真正救了她的人,其实是孟青。 「当时初到渡海关,在客栈的时候,你说你那时也才调养回来一半真气,」绮桑看着天花板,声音平淡,「所以后来赶去流云关时,你才会吃那么多护心丹,恭龄说过你身上还有旧伤,就是因为救我?」 孟青不语,只点了点头。 绮桑将视线移到她脸上,也未再开口言语。 难怪她会伤重至此,原来是因为很早之前就用了全部真气救她的命,这几个月过去,始终难以恢復到全盛时期,又遇上卫离突然将自己劫走以此威胁她,而真气不足要赶过去必然很是吃力,便只能依靠护心丹,恭龄先前说她吃了五颗,反噬极重,一年半载都疗养不好也就是这个原因。 绮桑默然许久,问道:「那你当初为什么要费掉一身真气救我?」 海风吹的髮丝凌乱,孟青抬手替她理了理额角的碎发,回道:「原本是打算让恭龄用回春术救你,可他彼时身体不太好,即便出手也没有把握,唯一的办法便是让另一个人以强盛真气替你续命,再辅以回春术的救治,如此才能令你活过来。」 绮桑道:「我不是问这个。」 孟青收回手:「那是什么?」 「我在你心里什么也不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你怎么会捨得耗费真气相救?」 她说完,又补了一句:「就为了把我送回碧云山庄拿封神决?」 孟青平和道:「也不全是为了这个,除此以外,你还是老阁主的女儿,我不论如何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 绮桑瞭然,又问:「那之后呢?你明明就知道护心丹吃多了会有什么后果,又为何要冒着风险赶去流云关?你说你是为了要挟越初寒将封神决交出来,可这么多天过去了,你不仅没拿到封神决,还落下一身不好养的伤,怎么看都是你吃亏的,而且现在还答应我要把紫金关让出去,不就更亏了?我不明白你怎么想的。」 孟青徐徐道:「敌我交手本就如同博弈,胜负未定前谁也无法预料最终会怎么收尾,没拿到封神决是意想之外的事,越初寒要攻打紫金关亦然,我也不是什么都能未卜先知,以身犯险并非稀罕事,但可一拼。」 「你就不能正面回答我的问题?」绮桑拧着眉毛,「跟我这儿揣着明白装什么煳涂?你不去,卫离会给我解药,他不给越初寒也会救我,你赶过去只能是孤军奋战,讨不了好,何况你怎么就知道你一定能把我抓在手里从而威胁到越初寒?万一我什么事都没有呢?万一越初寒已经救了我呢?」 孟青不假思索道:「她若真救了你,我自然不会现身,还用问?」 绮桑禁不住烦躁起来:「那好,你这些回答也算合理,那紫金关呢?你又为什么会突然间要让给越初寒?」 孟青听地发笑:「不是你提出来的?我只是依你的意思做罢了。」 「那你干什么要依我?」绮桑觉得和她对话简直就是折磨,「我可是站在越初寒那边的,你依我就是在做退让,对西境一点好处也没有,何况紫金关的重要性比渡海关还大,你真就捨得拱手相让?」 孟青看着她,不咸不淡道:「可你说过,你不是为了越初寒才这般要求的。」 绮桑静了一下:「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昨晚,」孟青道,「我问过你,你说你只是不想紫金关的无辜子民因你而死,你是为了救他们的命。」 绮桑不知为何有点抓狂:「然后你就真的答应我了?你不会反悔?」 如画的眉目闪烁着点点好看的光泽,孟青长睫微动,道:「我说过,答应你的事,我会做到的。」 她虽是这么说,但绮桑仍是浑身都不得劲:「我怎么就觉得跟你说了半天白说了呢?我想知道的你一个也没回答我。」 孟青反问:「那你想知道的究竟是什么?」 绮桑瞪眼:「我刚才问了那么多你到底听没听明白啊?」言毕,她无力地捏了捏眉心,「算了算了,说了等于没说,咱俩脑电波就不在一个频率。」
第150页 孟青偏了偏头,缓缓道:「你的确问了许多,但你也没说清你到底想问什么。」 她的目光有许久未见的柔和,其中还噙着久违的笑意:「你是想问别的,却又顾左右而言其他,所以你希望得到答案的问题是什么呢?」 绮桑微微愣住。 是啊,她想问的到底是什么呢? 又或者,她其实是想从她嘴里求证什么? 为何要救她的命,为何要不计代价赶去流云关,又为何要毫无预兆地答应她把紫金关让出来,这些问题孟青全都给了相应的说法,但为什么,她就是觉得不满意? 还是说,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唿之欲出的答案,只是没听到自己想听的罢了。 可她想要听孟青说的,又该是什么? 第76章 心绪翻涌不定,有不知来由的期盼,也有莫名其妙的惆怅,多种情绪交错相连,使得心海泛起一片起起伏伏的波澜。 房中一时寂静。 过了许久,绮桑才垂头道:「没有的,我没有想要得到回答的问题。」 孟青端详她一阵,也没再就此事继续讨论,而是话锋一转:「万枯荣的解法已经送出去了?」 绮桑「嗯」了一声。 孟青不动声色道:「你大可以跟着赵愁眠走的。」 提起这茬,绮桑难免有些烦乱,但也没说实话:「我要是走了,你肯定不会让出紫金关的,不就白费力气了。」 唇角微弯,孟青道:「是越初寒不让你回去?」 绮桑没好气:「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看破也别说破好吧,没礼貌。」 孟青忽地靠近她,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碧云山庄有什么好?你留在七星阁一样安全。」 「安全?」绮桑撇嘴,「这可不见得。」 孟青负手道:「我还是那句话,就算你回到碧云山庄,也不一定就会过得好,等紫金关失守后,我会放你回去,你不妨试试看。」 绮桑立即投去怀疑视线:「反正我就觉得你没安好心,平白无故的,放弃紫金关可是大大的损失,你肯定又有什么阴谋诡计。」 孟青笑了笑:「我只是实话实说,你和越初寒不过是普通的师姐妹,即便她对你有情,可眼下她却为了攻下紫金关不肯直接带你回去,这倒也罢了,但你别忘了,她是有婚约的人,你回去后,要以什么身份跟在她身边?」 绮桑愣了愣:「她的确有婚约,我知道的。」 「能和飞雪居联姻,对她巩固庄主之位有很大帮衬,如此,你还要继续喜欢她?」 绮桑没说话。 见她神情有些难以掩饰的低落,孟青又道:「柳家大小姐可是个厉害的角色,人长得漂亮,功夫也挺好,」她戏嚯地打量绮桑一遍,「你拿什么跟她比?总不会喜欢越初寒喜欢得无法自拔,甘愿做小?」 听她此言,绮桑登时冒了一股邪火,怒道:「我做个屁的小!柳舒舒内外兼修上得了台面是不错,可我也没差到哪里去吧!我也长得不丑啊,虽然我不会功夫,也不会做饭,更不会筹谋江湖事,也不愿意搞什么打打杀杀的,帮不了越初寒什么,可我、可我……」她说着说着,忽然泄了气,「好吧,这样说起来,我好像是挺差劲的,比不上她。」 孟青轻笑一声:「那就只能做小了。」 绮桑白了她一眼:「做小也不关你事!你管我呢!」 手臂抬起,将她轻轻拉到怀里,孟青像是心情很好的样子,垂眸道:「给她做小是委屈了点,不如给我做大?」 「你?」 「阁主夫人,不好么?」 熟悉的幽香环绕周身,此刻这个怀抱,陡然勾起了一些看似久远却并不久远的画面,仿佛重温着过去的亲昵。 绮桑忍不住失神,却也不觉反感,只抬眼道:「你是不是伤势刚刚好转了些就有力气耍我了?」她埋怨道,「你又不喜欢我,我为什么要给你当夫人。」 抱着她的手有一瞬的收紧,孟青眸光幽暗地看着她,淡然道:「可我没有婚约,也不会喜欢别人,你若是愿意做我的夫人,便只有你一人,很划算。」 这什么狗屁道理?绮桑不乐意,从她怀里挣开:「你以为感情的事是做买卖啊!货比三家?何况你是反派大魔头,又没有良心,整天只晓得杀人害人骗人,我脑子可没被门挤了!」 孟青哼笑:「你还看不上本阁主?」 绮桑横眉:「你又看得上我?别假惺惺了!」 孟青掐住她的脸,凑近:「想嫁给我的小姑娘从西境这头排到西境那头,你没眼光。」 绮桑不甘示弱,嚷嚷:「我愿意嫁的大姐姐从东境那头排到东境这头,没你的份!」 孟青扬了扬眉,眼眸里攒出一点笑意:「可能是最近太纵容你了,在我面前真是越来越没规矩。」 绮桑急忙将她的手拍掉,揉脸道:「那是因为我现在不怕你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孟青想了想,笑:「倒也是,费那么大功夫救回来的,确实不捨得把你怎么样。」 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笑意很是明显,绮桑表面漫不经心,胸口却是动了一动。 眼前人姿态清雅,柔媚的红衣好似一袭云雾,黑髮轻轻吹动间,略显憔悴的病容却是比之前生动了不少,漆黑如墨的眼眸含着笑,一眼看去,仿佛流动着一汪清泉,而那泉水中映着的,则是绮桑的脸。
第151页 自从盛安城二人撕破脸皮后,时至今日,孟青好像许久都没这么轻松地和她说过话了,不管是坠崖后的山洞,还是回到现在的渡海关,她一直都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样子,语气也十分漠然。 大抵从前的温柔缱绻都是装出来的,而她这半个月对绮桑的态度也不大好,就令绮桑觉得,这才是她本来的面貌,话不多,人很冷,也不好接近,可此时此刻,与她近距离交谈这一阵,绮桑恍然间发觉,她似乎又有了点最开始的样子。 眉目含笑,顾盼生辉,言语间没有试探,也没有压迫感,看着她的时候,就好像和以前没什么变化,而她们之间也没发生过任何不好的事。 可绮桑知道,这些都只是错觉,该发生的都发生了,无法挽回也无法改变,曾经信以为真的那些通通都是假的,而她现在所感受到的这份宁静,其实也并不真实,说不定下一刻就烟消云散,不值得过多深思。 许是见她突然安静下来,孟青问道:「怎的不说话了?」 绮桑很快平復好内心:「你今天看起来心情还不错的样子。」 孟青笑意不减:「有么。」 绮桑点头:「比前几天好多了。」 孟青復又抬手将她圈住:「可能是因为见到你,所以心情很好。」 绮桑冷哼:「你骗骗以前的我也就罢了,这种话我现在听着只会觉得可笑。」 孟青注视着她:「是真的。」 察觉到那双眼眸中许久不曾浮现的一丝爱意,绮桑皱了皱眉,再度将她推开:「你还真是敬业,时时刻刻都不忘演戏,不觉得累?」 孟青玩味道:「之前演戏是因为你有利用价值,可如今越初寒为了攻城不在乎你的死活,已然不在意你,你也就没了用处,我还演戏做什么?」 绮桑讥笑:「虚伪。」 谈话间,听得房门被人轻轻推开,二人侧首一看,便见先前那几名侍女端着汤药行了进来。 「阁主,药送来了,趁热喝罢。」 犹在蒸腾着热气的瓷碗搁于桌面,屋子里顿时瀰漫出一股苦涩的药味。 孟青立在窗前纹丝不动,只淡淡瞥了一眼那黑色的药汁,也未开口回话。 她不表态,几名侍女也都没了下文,都只得直挺挺站着。 屋内几人相顾无言,氛围无端变得莫名起来 绮桑将孟青和侍女们来回看了好几遍,不明所以道:「你们演哑剧呢?」她跑去桌边瞧了瞧,沖孟青喊道,「喝啊!」 凭良心讲,她是真不想管此人喝不喝药,然而先前这些侍女打翻了药碗,虽说孟青当时并没有怪罪,但这个女人从来都是善变且喜怒无常的,看她现在这副一声不吭的模样,怕是又要作妖为难人了。 许是和她想到了一处去,几名侍女都纷纷朝她投去求助视线。 绮桑心道本人的日子都这么难过,在你们七星阁还是个人质,却要成天为了你们瞎操心,为哪样?! 可腹诽归腹诽,她还是再次开腔道:「你愣着干什么?你不发话人都给你吓死,喝了好让她们走啊。」 孟青十分慵懒地半倚上窗沿,有些好笑似地:「我有说不让她们走?」 绮桑立即扭过头:「听见了吧,你们也别傻站着了,下去吧。」 闻言,几名侍女登时流露出喜色,却并未立即动身,一个个的小眼神直往孟青那头飞。 瞧见她们不敢动,绮桑一瞬有点没劲。 她这是咸吃萝蔔淡操心了,也是搞笑,她算什么?竟还越俎代庖替孟青发号施令,这七星阁的主人可不是她,她说的话能有什么分量? 脸上不自觉露出一点自嘲的神情,绮桑抬腿道:「你们继续,我先走了。」 可还没行到门口,两扇木门便忽地凭空合上了。 绮桑脚步一顿,侧过头去。 视线恰到好处地碰撞,那微微上扬的眼眸中,似有少见的疑色。 方才还笑着的人不知为何此刻又突然冷了几分,脸色也有些阴沉。 绮桑正想问问她又发什么疯,却听孟青先她一步道:「你们是耳朵聋了还是腿断了?」 声音清清淡淡,语气并不严厉,几名侍女却是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齐齐跪了下去。 「阁主恕罪!」 见此场景,绮桑有点搞不清状况。 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她正错愕着,又听孟青道:「没听见叫你们下去么。」 闻言,侍女们飞快反应过来,赶紧叩首,不约而同道:「奴婢知错!」 孟青淡淡道:「错在何处?」 便听一名侍女回道:「奴婢们不该无视夫人的吩咐,夫人既说了要奴婢们退下,奴婢却是抗了命,还望阁主责罚!」 绮桑嘴角一抽。 仿佛听到了什么极为有趣的事,孟青復又恢復了点笑意。 她看着门口的绮桑,很是愉悦道:「夫人?」 以为她是对这称唿不满,那侍女惊慌不已,面露为难道:「这……越姑娘与阁主已经成亲,敢问阁主,可是奴婢不该如此称唿越姑娘?」 孟青唇角微扬:「这称唿很好,」她挥手道,「无事,退下罢。」 几名侍女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再不敢迟疑半分,腿脚麻利地朝门口退了过去。 待出门之际,她们又十分懂事地沖绮桑恭敬道:「多谢夫人不曾怪罪。」说罢,便急不可耐地逃离了此地。
第152页 绮桑:「……?」 谢她干什么?!莫名其妙…… 见侍女们离开,她也打算跟着出去,不料一步还未迈出,面前那扇门又再一次关上了。 绮桑无语至极:「你闲得慌?!」 牵动真气,体内蔓延出一缕不适,孟青压低声音咳嗽了一阵。 见状,绮桑立即做出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活该!」 孟青一点也不恼,反而笑道:「是你让她们叫你夫人的?」 绮桑嗤笑:「我可没那么不要脸。」 孟青道:「我不信。」 绮桑冷了她一眼:「你有什么信不信的?神经病。」她说完,朝那门上大力踹了一脚,「给我打开!」 孟青施施然往桌前一坐,撑着下巴道:「我没力气了。」 绮桑操着手,神情不善地看着她。 孟青沖她笑了笑:「过来。」 绮桑不动。 「过来坐。」 「放我出去。」 「你不过来的话,我可不会告诉你我接下来的安排。」 绮桑犹豫片刻,很不情愿地坐在了她对面。 「什么安排?」 孟青端起那碗汤药闻了闻,道:「今晚早些睡,明日一早便要启程。」 「去哪儿?」 「上雍城。」 绮桑顿了一下:「你要回七星阁?」 孟青应道:「渡海关已经没什么必要守着了。」 言毕,她将那汤药一饮而尽,接着道:「赶回去一般需要费上半个月,而越初寒要到达碧云山庄也还有几日,加上准备兵马,勘测紫金关防卫部署,以及拟定攻城计划,这些事情定下来也并非短短几日就能成,所以我们此时出发,动作快一点应该能在她拿到紫金关后不久到达七星阁。」 绮桑思索着:「既然你都算好了她攻下紫金关的时间,那你这么急着赶回去是要干什么?」 孟青倒了杯茶去去嘴里的药味,回道:「上雍城与安定城中间只隔着一条武关山脉,届时你回去也要近些。」 听她此言,绮桑难免有点意外:「就为这个?」 孟青道:「就为这个。」 绮桑不说话了。 她若真会信守承诺将紫金关让给越初寒,到时候越初寒势必会向她要人,如若她们滞留在渡海关不走,那就只能隔着天远地远的距离交换书信,很不便利,不如现在就回到七星阁,双方大可约定地点面对面对峙,只要她不反悔,绮桑就能直接跟着越初寒前往碧云山庄。 一切都在按照预想的进行着,唯一不确定的就是孟青到底会不会突生变数。 绮桑想了想,试探道:「解药你倒是允诺给我了,就看紫金关你是不是真的肯放手。」 孟青回道:「我说了,答应你的事会做到的。」 绮桑哼声道:「那你最好别让我失望,再要骗我,这辈子我都不会原谅你的。」 孟青浅浅一笑:「放心,我说话算话。」 第77章 是夜,狂风乍起,捲走一地残叶。 天上星子稀疏,仅有圆月高挂,月色清寒而冷寂。 高高城墙隐在崇山峻岭之中,即便光线姣好,但也只能在那山体的阴影中瞧见一点模煳的轮廓。 不见火光,亦不见活人,一眼瞧去,这关城乃是死气沉沉之象。 护城河水势稍显湍急,而那水声却被风声悉数遮掩,河畔的密林一片死寂,却莫名透出一股难言的肃杀之气。 仔细看去,才发现那林中竟潜藏着密密麻麻的黑影。 屏气凝神中,无一人胆敢擅自走动。 须臾,有玉色衣角自林间划过。 来人身形挺立而纤长,长裙被疾风吹地急急翻动,明亮月色下,显出一张轮廓分明的精緻面容。 浓眉大眼,神情自带一股飞扬洒脱,虽是略显沉闷的玉衣,却透出不显俗气的雍容华贵,四下顾盼间,有柔软而灵动的白绫自袖中飞出,环绕周身,宛如一道护体仙印。 视线定格在那一丝光亮也无的城墙上,柳舒舒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丝莫测。 很快,有黑衣弟子悄然落在身后。 「已经派人探查过了,城内并无守卫。」 双眸微眯,柳舒舒侧首道:「知道了,先下去罢。」 弟子领命,即刻隐去暗处。 同时,又有两人自一旁行了出来。 一位是摇着摺扇的翩翩公子,一位是雪发雪衣的端庄佳人,一经现身,便将这毫无看点的夜景增添了不少光彩。 柳舒舒朝他们走近了两步,开口道:「昨日还好好的,今夜突然就成了座死城,看来孟青已然知晓我们会攻打紫金关,有对策。」 闻言,越初寒皱起了眉头。 此情此景,无需多说,三人心中都已有了数。 裴陆轻嘆一声:「虽有准备,但还是没想到……」 柳舒舒将飞舞不休的白绫收回到手中,淡淡道:「攻城之事十分保密,若非提前得到消息,紫金关不可能这么快做出防卫,」她看着眼前若有所思的女子,「看来这次考验,她没能经受得住。」 越初寒不语。 裴陆摇了摇头,凝重道:「没到最后不能轻言断论,绮桑妹妹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她心性如何咱们都一清二楚,孟青会知晓攻城一事,必然有别的原因。」
第153页 见他此时还在替绮桑开脱,柳舒舒顿觉不畅快,直言道:「麻烦你们清醒一点,她如今失了忆,又再次被孟青离间,已然不是咱们记忆里那个绮桑了,我原先也只是对她有所怀疑,可眼下消息走漏,除了她,还能有谁告诉孟青咱们要攻打紫金关?」 裴陆思索道:「庄里会有七星阁的卧底也未尝可知,或许那书信被人拦截过。」 柳舒舒冷哼一声:「过手书信的人都是我的亲卫,不可能有疑,何况传信人还是你的赵姑娘,出得了错?」 裴陆被她一噎,无奈道:「舒舒,一切结论还是等攻城后再说罢。」 柳舒舒面露不屑:「我知道你们都信任她,诚然我也不是故意针对,绮桑小时候我没少疼她,而今只是站在客观角度看待罢了,试探结果已出,事实就摆在眼前,你们执意不信我也没办法,那就别磨蹭了,打一场便知实情如何。」 裴陆侧脸道:「初寒?」 郎朗月光中,越初寒面色平静,沉声道:「不论如何,紫金关必须拿下。」 她说罢,扬起手臂一挥,便见密林中潜藏的弟子们纷纷拔剑而出,直冲关城大门。 「杀!」 「沖啊!」 「攻破城门!」 …… 一片怒嚎声中,众人齐齐跃过护城河逼近紫金关,气势惊人,城门很快被冲撞开来,关内仍是一片灰暗,此等阵仗下,那城中竟是半个人影也不曾见得,弟子们也不退缩,直冲内里四处搜寻。 约莫半柱香的功夫,城中已被仔仔细细搜查了一遍,仍是不见有西境守兵。 众人虽动作不停,但眼见如此情形,难免都心中疑惑。 关口城墙上,三人并肩站立,城内景象尽收眼底。 裴陆诧异道:「怎么回事?这紫金关怎么一个人也没有?」 他问出这句话,便见弟子们已将各处照明的篝火燃上,一个接着一个,从城门口顺势蔓延至远处,仿佛一簇簇烟火,很快便将这关城内映照得灯火通明。 越初寒举目望去:「怎会连西境子民也尽数消失?」 没有守卫,也没有百姓,这紫金关好似被人遗弃,俨然一座废城。 裴陆收起扇子敲了敲头,有些不确定道:「总不能是听说咱们要攻城,便直接将这地方给丢了罢?」 越初寒道:「紫金关乃是要道,孟青不可能轻而易举撤兵退让。」 「可昨日弟子们才提前察看过,城内并无异样,」裴陆不解,「即便是要撤兵,又要疏散一干子民,势必会有很大的动静,可咱们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怪了。」 密集的火光将视野变得开阔而又明晰,弟子们在关城内四下搜找,身影忙碌,又过了一会儿,便见江轩飞身前来,禀道:「已经将城内四处搜了个遍,确实没见到什么人。」 裴陆忙问道:「可有见到什么机关暗器?」 江轩摇头:「未曾,大大小小的屋宇也都搜过,暂时也没搜出什么密道密室,依弟子看,这关城的确是没人的。」 裴陆不由古怪道:「这可就蹊跷了,难道孟青宁愿丢城也不愿意将绮桑妹妹放回来?」 他是无心之言,下意识说出这话罢了,但见越初寒听后却是神情一变。 裴陆登时暗骂起自己来,说这话不就等同于给绮桑和孟青的关系定了个死罪?他赶紧补救道:「无缘无故撤兵,必然有别的圈套在等着咱们,千万不可掉以轻心。」 便听柳舒舒笑出了声:「你可真逗。」 她取下腰间的酒囊仰首灌了一口,道,「不管怎么说,孟青知道咱们要攻城是铁定的,我原本还以为她是设了什么埋伏故弄玄虚,结果这城里还真是没留人,宁愿丢城也要将绮桑留在身边,我也不多说了,你们二位不傻,应该都明白。」 神情流露出一丝寂寥,却又尽量按压着,越初寒低声道:「真是她告诉孟青的么?」 柳舒舒看着她:「不然呢?你说出一个别的人我听听。」 越初寒沉默。 攻城是为了救人,送信是为了试探,答应柳舒舒此计的那一刻,她心中疑虑已生,对绮桑的信任已然不如从前那般深,如今大张旗鼓攻破紫金关,却不料孟青早已退兵,她风风火火地赶来,却是冷冷清清的场面。 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得到关城的喜悦?好像并没有。试探成真的失望?也貌似说不上。 大抵早就有了心理准备,虽然一再逃避,可内心终究是有猜忌,如今这结果,既让她意外,却又不那么意外。 心绪复杂,越初寒只能强装平淡,轻声道:「一切实情仍是要等绮桑回来后才能得知,眼下既无战事,也算免了死伤,收尾罢。」 听她此言,柳舒舒无声地嗤笑,未再言语。 江轩立即领命退下,嘱咐弟子们占领各地。 裴陆嘆气道:「事已至此,拿下紫金关也对我们有好处,暂时别多想了。」 越初寒轻轻点了点头。 忽然,有一丝微妙的冷意攀爬上后背。 她倏地抬眼朝身后看去:「有人来了。」 闻言,三人立即防备起来。 就在此时,只见众人先前潜藏的密林中,霎时间冲出来无数人马,观其衣着打扮,正是七星阁弟子! 察觉到城外的动静,弟子们赶紧齐聚城门口,气氛转眼间肃穆不已。
第154页 瞧见那些不速之客,柳舒舒眸光闪烁,面有傲色:「果然没那么简单,这是唱了出空城计请君入瓮了。」 情势陡然发生转变,来人动作极快,眨眼的功夫便将这关城团团围住。 或许先前还有一丝侥倖,可眼见此刻被七星阁弟子包围,越初寒不禁心头一沉。 她果然是将攻城一事告知孟青了。 连裴陆的声音也冷了几分:「这下,再不愿信也是不得不信了。」 长剑抽出,敌人飞身袭来,半空中剑光刺目,恍如漫天流萤,带着势不可挡的杀机。 柳舒舒将白绫一挥,眉目生寒:「别愣着了,此战不可避免,动手罢!」 话音一落,她便头一个跃下了城墙。 见状,碧云弟子们也跟着她紧随其上,双方正面冲撞,霎时间便打了起来。 彼此对视一眼,越初寒与裴陆也立即参与其中。 刀剑声不绝于耳,敌我厮杀混乱不堪,狂风肆虐得愈加兇勐,那寒凉的月色将这大地照得格外亮堂,百里青山之静谧毁于这一方战场。 四面皆被围追堵截,众人只能守着打,显得有些被动,敌方人数不少,一波接着一波,初始还能稳稳抵挡,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和体力的消退,在场的碧云弟子都渐渐有些力不从心起来。 佩剑自周身迅勐环绕,所过之处无一人倖免,越初寒随手抓住一名倒地不起的七星弟子,质问道:「孟青如何得知碧云山庄攻打紫金关!」 那弟子口吐鲜血,说话极为费力,好半晌才咬着牙关挤出来一个字。 「越……」 他并未将名字说全,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嗓音消失的同时,人也随之而亡。 纵使心中已有答案,而听清那个字,越初寒仍是无法控制地顿住了。 越……越什么?越绮桑? 主动送去的书信,主动透露的情报,而今亲口听见七星弟子的指证,再要拒绝承认也是枉然。 为了避免旧事重演,自己煞费苦心,费尽心思保护和关切,可做了这么多,她还是要站在那人的身边。 为什么?是她做的还不够吗? 难道父亲的死,也真的和她有关系吗? 如果一切的怀疑都不是空穴来风,如果她真的和孟青一起谋划杀害了父亲…… 浓浓怒火自心间勐然爆发,越初寒紧紧握着剑柄,牙关咬得死死的。 兇勐的夜风吹动一头白髮,她脸上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憎恶。 突然,有七星弟子自背后偷袭,掷去长剑朝她刺去。 情绪被愤怒所包裹,越初寒丝毫不曾察觉身后的杀意,眼见那剑尖就要触上纱裙,电光火石间,一道柔软的白绫适时赶来,大力将那长剑回击而去。 兵器被人返还,那偷袭弟子来不及反应,当即被自己的剑刺入胸腔,就地死亡。 柳舒舒稳稳落地,情急不已:「越初寒!你发什么呆!」 身边充斥着杀戮,满地鲜血与残骸,不知不觉间,她的白衣也染上了不少血迹,像是冰天雪地中绽放的朵朵红莲,有些不合时宜的瑰丽,却又莫名叫人觉得触目心惊。 看见她的神情,柳舒舒愣了愣,拉着她避到一边:「你干什么?」 身形有一瞬的晃动,越初寒白着脸道:「真的是她。」 柳舒舒眉目不善,恨声道:「非要走到这一步你才肯信,姓越的,我现下懒得和你感伤,你也别被恨意沖昏了头,赶紧给我清醒过来杀出重围!」 眼神稍显迷茫,越初寒呢喃道:「感伤?」 她忽地仰起头来,面容透着刺骨的寒凉。 「不必!」 言罢,不待柳舒舒回应,她一个纵身闪进混战中,手中长剑挽出数道漂亮的剑花,招招狠辣无情,剑起剑落间,纱裙残存的雪白也随即被血色占据了。 人群中,她像是一只浴血奋战的仙鹤,白羽化作血红鳞甲,剑身噙着冰冷寒光,每每转身,足下都会多出一具倒地而亡的尸体。 杀伐决断,往往只在一念之间。 而此刻,她没有别的想法,眼中怒火不消,只想杀尽所有西境来兵,镇守紫金关! 好似被她的杀气所震慑,柳舒舒久久移不开视线。 她越过窜动的人头看着她,只觉心里仿佛也被她的寒剑撕扯开了一道血缝,割的她生疼。 重重进犯,敌兵好像不绝不休一般,死了多少又来多少,大有要将他们活活消耗殆尽的势头。 情况愈加不妙,原先还能控制住局势,而现在碧云弟子已经处在下风,若不及时唤来后援弟子,众人今夜很有可能要折损至此。 越初寒收回半空盘旋的长剑,回头看向裴陆:「放旗花!」 又要忙着交手,又要看顾别的弟子,裴陆忙得焦头烂额,闻言便立即自怀中取出一节报信烟花拉开引线。 下一刻,一团堪比明月的绚烂烟花乍然间自夜空爆开,夺目的彩光蔓延天际。 「所有人,退进关城,等待援兵!」 听到命令,碧云弟子们赶紧瞅准时机收了手,动作迅捷地往紫金关内退了回去。 第78章 城门紧闭,高墙上,人影接连飞来,弟子们只得站在城墙上奋力抵挡。 虽然境况不好,但占着关城竭力防守倒是不成问题,只是这样下去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第155页 所幸报信旗花已经燃于高空,事先准备好的后援弟子们看到后会尽快赶来,眼下只能尽量多拖一点时间。 长发略显凌乱,似雪衣裙染得血红,越初寒看着城内城外犹在厮杀,内心久久不能平息。 知晓她定是不好受,裴陆出言安慰道:「先别急,还好咱们未雨绸缪过,等援兵一到,情况就能好起来。」 经过先前一战,三人的形容都难免有些狼狈,柳舒舒一口气灌了半囊烈酒,耻笑道:「你我为了救她回来才不惜攻打紫金关,如今倒好,她却帮着外人反过来对付咱们,白吃了庄里那么多年粮食,还不如拿去餵狗!」 裴陆瞧了她一眼,此刻也是无话可说,良久,他才道:「等绮桑妹妹回来,一定要问个清楚,她究竟是怎么想的?」 「回来?」柳舒舒道,「她怕是不会回来了。」 便听越初寒突地接话道:「她若不愿回来,我就杀进七星阁抢人。」 夜风夹带着血腥气,她的声音寒凉无比:「我不在乎她是否向孟青告密,我只想弄清楚,她到底有没有害父亲。」 柳舒舒瞧着她的背影:「还用问?」 越初寒冷道:「我要听她亲口回答。」 两派弟子斗争不休,死伤惨重,苦苦支撑多时,终是被迫攻下了城门,大批七星弟子闯进关内,混战再度爆发。 无法,三人只得陪同众人一起抵抗,然而对方人多势众,他们这边又损失了不少人手,已经快要被逼到绝路。 利落解决掉几名难缠的敌人,裴陆神情焦灼,喝道:「援兵怎么还没到!」 柳舒舒充耳不闻,白绫席捲人堆,再收回手时,面前便是一颗颗被绞断的头颅。 她掠向裴陆身边,气息急促:「能提前埋伏,只怕援兵也已被七星阁阻拦,别指望了!」 裴陆愤怒不已:「我现在可算是知道什么叫养虎为患了,初寒说得对,不论如何,定要听听绮桑妹妹如何作答!」 交谈间,敌方攻势骤然变得激烈,再要迎面而上只会白白送死,众人只得连连后退。 战场无情,人命轻贱,身影接连倒下,或熟悉,或陌生,鲜血挥洒一地,场面很是不堪。 四面高墙皆被占领,没过多久,众人便被围在了关城中央。 仿佛任人宰割的羔羊,腹背受敌,眼下要想杀出重围,简直是难如登天。 若要拼命,也没剩几条命能拿来挥霍了。 一时间,弟子们禁不住惶恐起来。 「小庄主,援兵迟迟未到,咱们可怎么办?」 「是啊小庄主,您快想想办法罢!」 「这样打下去,咱们都得死在这地方!」 …… 眼前已无生路,各个弟子本能地产生恐惧,越初寒咬牙道:「要生同生,要死同死,我绝不会丢下你们!」 慷慨激昂的话语鼓励着人心,但这点激励也并不能消除所有负面情绪。 「给我拿下!」 随着一声怒喝,下一刻,便见四周的七星弟子再次杀了过来,冷冷兵器泛着森冷剑光,晃花人眼。 越初寒临危不惧,提着佩剑就要冲到最前方去,但她身形还未来得及动,情势却忽地再一次发生了转变——只见夜空中突然飞击出万千流矢,勐然间从天而降,直逼七星弟子那头,硬是生生阻断了即将爆发的交战! 如同九天之上爆裂俯冲的流星,利箭迅勐而来,来势汹汹,于夜空中擦出耀眼火花,无比精准地击中了首当其冲的七星弟子。 四周的刀剑瞬间便被绵密箭雨所替代,众人仍是立在中央,却无一支流矢朝他们袭来,惨叫声此起彼伏,一波波利箭前赴后继不肯停歇,直将七星弟子又逼退出了关城。 突如其来的状况令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了。 众人的面容都是如出一辙的错愕,待敌人慌忙撤退,便齐齐回头朝那流矢射来的方向看去。 夜幕清朗,月色笼罩下,依稀可见模煳游云,而在那云下,面朝北方的高山顶上,正站立着一队弓箭手,数目众多,皆穿着清一色的黛蓝劲装,为首的乃是一名体型健壮的青年男子,遥遥对视下,那男子唇角一弯,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来。 看清这些人的衣着,众人仍是一头雾水。 裴陆惊疑不定道:「那是……」 来路不明的门派,无人叫得出名字。 翩然立于山巅,那男子手持一把玄铁弓箭,威风凛凛。 「东西两境在此斗争,北地怎可错过?」 清晰的话语响彻天地,传遍每一个人的耳中。 听见他说北地,裴陆登时讶异道:「北地?!」 他急忙回头去看身后两人。 柳舒舒的脸色比他还要难看,声音透着些许虚无缥缈之意:「北地……」 越初寒还算沉静,但也眉头紧锁道:「北地乃是冰封之地,多年被大雪覆盖,从未听说有人在北地安身立派,」她直直看着山顶,「这些是什么人?」 像是知道他们会有所疑惑似的,那男子扬了扬手里的弓箭,笑道:「雪域三千宗,特来一战,诸位已是强弩之末,与其互相残杀枉送性命,不如将紫金关让给我等,成人之美可好?」 闻言,众人顿时露出恍然之色。 原来是得知他们在此交锋,所以赶过来坐收渔翁之利的。
第156页 「雪域三千宗?那是什么门派?」 「是啊,怎么以往从未听说过?」 「北地天寒地冻的,那地方怎么活人?」 「反正又是来横插一脚的,该死,这下处境更不利了!」 …… 窃窃私语间,便见那男子一个飞身自山巅跃了下来。 衣袍翻飞,弓箭沉沉,他孤身前来,身后一众随从并未随行,而是保持着射箭的姿势留守在原地。 「越庄主,幸会。」 沐着月色,这男子生得人高马大,体魄异常健硕,五官深邃而硬朗,颇有些外族人的意味。 越初寒打量他一阵,寒暄道:「幸会,不知阁下是……」 男子负手而立,面庞含笑:「在下邬玉龙,乃是宗门长老,」自报过家门,他便将眼前几人逐一瞧了瞧,「千影楼少楼主,飞雪居大小姐,还真是名人荟萃,见过各位了!」 他认得所有人,然越初寒等人却是不认识他,今夜本就兇险,谁知又凭空冒出个雪域三千宗,众人自是有些惊愕。 不过他虽然同样是为着争夺紫金关而来,先前却是出手相救,也算是帮了个忙,裴陆上前一步,抱拳道:「原来是邬长老,恕裴某孤陋寡闻,敢问雪域三千宗是何门派?过往倒是不曾听说。」 邬玉龙微微一笑:「江湖之大,各地都有门派驻扎,北地却是无人胆敢涉足,邬某不才,偏要迎难而去试上一试,立派之时带了三千弟子过去,又因北地乃是极寒之地,故而取名雪域。」 他娓娓道来,言谈间端的是一派豪情万丈,气若洪钟道:「或许从前乃是无名之派,但今夜过去,雪域之名便可传遍江湖,同是武林中人,往后少不了要与诸位打上交道了!」 原来是凭一己之力在北地建了个门派,可见此人本领非凡,看来他暂时还未参与东西两境的斗争,就不知今夜一过,雪域会如何抉择? 前有恭龄坐镇的浮玉岛,而今又来了北地的雪域三千宗,又是一个独立于七星阁和碧云山庄之外的门派,不受东西两地的势力制衡,但紫金关地理位置绝佳,眼下既有抢夺发生,北地也想横插一脚,所以才会突地赶来。 此事对于北地而言,无异于是一个扬名的好时机。 在场众人心中都有了衡量,只是不确定这位邬长老会否趁机作乱,毕竟经过先前一战,碧云山庄已经实力大减,他若有意敌对,再加上七星阁,怕是很难活着离开了。 越初寒不动声色试探:「此地距离北地虽说不远,但中间也隔着一道冰崖,邬长老既是为着紫金关而来,想是已然计划好往后该如何镇守紫金关了。」 她这话说的委婉,话中含义却是昭然若揭,这些年来之所以无人胆敢涉足北地,最大的原因便是畏惧于那道冰崖,虽然目前还不知道雪域三千用了什么办法,能安然踏过冰崖成功抵达北地,但要拿下紫金关,势必要派出重兵把守。 可不论是七星阁抑或碧云山庄,即便今夜双双撤退,来日准备充分再行抢夺也绝非难事,而雪域若要抵抗双方势力,人数吃亏不说,弟子支援也极为不便利,总不能为了一个紫金关,便将所有雪域弟子迁移过来? 一个关城而已,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哪里装得下那么多人?拿到手也只会是个烫手山芋罢了。 邬玉龙自是听出她此话所指,泰然自若道:「越庄主年轻有为,身边这两位亦是头脑精明,在下也不绕弯子,雪域默默无名有些年了,也是时候叫天下人知晓雪域的存在,如您方才所言,这紫金关么,邬某其实并不眼红,你们两派相争我只作壁上观,而之前之所以出手,则是为了赚个人情,危难之际挺身相助,越庄主可要感激邬某才是。」 他想和碧云山庄交好?越初寒沉思片刻,问道:「如此,邬长老是要选择东境?」 谁知邬玉龙却是摆手:「非也非也,我雪域独善其身,自在北地落个清静,东境也好,西境也罢,邬某放着北地之主不做干什么要巴结别派做喽啰?大家相识一场是个缘分,邬某又救了越庄主一命,和气生财何乐而不为呢?」 越初寒静静端详着他。 这人生得四肢发达,头脑却不简单,言谈间极为滑嘴又滴水不漏,倒是个厉害的角色。 他既不是为着紫金关而来,也不是要与东境结交,只是为了藉此机会将雪域三千宗的名声散播出去,同时还捞个碧云山庄的人情,表面上看他是参与其中,实则却是高高挂起,自身还没什么损失,可见城府不浅,手段高明。 虽然暂时还看不透这位长老究竟安的什么心,但总算对自己没有威胁,越初寒稍稍放了点心,再次问询:「邬长老的意思我明白了,那不知邬长老接下来有何打算?」 便听邬玉龙道:「您是碧云山庄庄主,而这紫金关又是七星阁的地盘,您都来了,试问那位孟阁主又岂会错过?」 此言一出,众人立即四处张望起来。 柳舒舒愣了愣,眸中闪过一丝冷意:「孟青?她深受重伤,会这么快赶来?」 邬玉龙道:「你们从流云关而来,到今夜举兵攻城费了一个月,那位孟阁主快马加鞭而行,若是昼夜不休该是能及时赶到。」 想不到双方举动竟都被他掌握得如此确切,越初寒轻描淡写道:「碧云山庄和七星阁的动向如何,邬长老倒是一清二楚。」
第157页 邬玉龙笑吟吟道:「没有准备的事,谁会贸然参与?在下决定今夜要来看热闹,必然是要事先多方打听好不是?」 言毕,他忽而话锋一转,将视线投去神情凝重的柳舒舒身上,悠悠地道:「柳小姐,伯父伯母可还安好?」 伯父伯母?柳舒舒本在出神,被他这亲近的称唿拉回了思绪,怪异道:「你认识二老?」 邬玉龙朝她走近两步,神色揶揄:「怎么,不记得我是谁了?」 柳舒舒将他好一阵仔细打量:「你谁?」 「对面而立这么久了,始终不见你与我主动搭话,」邬玉龙道,「原本还以为你是因着儿时那件事不肯睬我,结果是认不出我了么。」 柳舒舒一头雾水,看了看身侧同样不明所以的越初寒与裴陆,问道:「我们小时候见过?」 邬玉龙粲然一笑:「家父与令尊乃是游歷时结交的好友,我八岁那年曾跟着父亲去飞雪居住过一段日子,你还与我相处得十分愉快,真不记得了?」 柳舒舒回忆片刻,仿佛并未想起什么似的,淡淡道:「童稚之时的事,我没那么好的记性。」 邬玉龙料定她是忘了,便又接着道:「无妨,我的记性还算不错,记得离开飞雪居的前两日,你我一起去后花园的莲池玩耍,结果我不慎将你推进了池子里,水倒是不深,却是成了个落汤鸡,我那时也还年幼,不懂男女之别,只想着赶紧把自己的衣裳给你穿,便无礼地要去帮你解衣。」 他说到此处笑了笑,很有些意犹未尽的样子:「你自小便是吃不得亏的人,当时才不过几岁的小姑娘,力气却不小,一巴掌将我扇得眼冒金星,」他摸了摸脸,「这会儿还觉得疼呢。」 这人长了一副好皮囊,说话却是有些轻浮,柳舒舒听得不适,眸光好一阵忽闪,睨着他道:「我对你半分印象也无,你说的这件事我也一点想不起来,少跟本姑娘套近乎!」 「你不相信?」邬玉龙轻笑一声,嗓音些许放低,「你右边肩胛骨上有一处胎记,我可有说错?」 柳舒舒眼皮抬了抬。 邬玉龙观察着她的表情,又道:「寻常胎记罢了,无甚特别之处,那时我急着要帮你把湿衣服脱了,匆忙间瞧见的,如此隐秘之事,这回你该信了罢?」 浓眉微皱,眼眸中噙着一层怀疑之色,柳舒舒神态有些晦暗不明,过了一会儿才冷道:「你也知道这是隐秘之事?还要多嘴信不信本姑娘再赏你一个巴掌?」 邬玉龙赶紧摆手道:「那倒不必,在下承受不起,这便住口了。」 柳舒舒眉目不善:「此等情急事态之下,我没空和你这油腔滑调之人叙旧,废话少说,别惹的姑娘我不高兴。」 邬玉龙但笑不语,只是将她看着。 想不到这二人竟是旧相识,年少时还有过一段往事,越初寒稍感意外,但也没多问,只道:「邬长老方才说孟青会来,既然您先前出手相帮,伤了七星阁弟子,怕是孟青来了会兴师问罪。」 邬玉龙坦然道:「在下自有应对,越庄主不如休息一番,等上一等,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那位也该到了。」 他这话音一落,便听城外的七星弟子登时有些骚动。 众人顺着大开的城门口向外望去,便见那护城河畔的密林间忽然显现出一队车马。 为首的马车造得十分精美,御车之人乃是一名穿着黑衣蒙着面纱的马尾少女,狂风有所消减,但风势仍是不小,吹的那车上的红帘左右翻飞。 不多时,那马车便停在了河边。 第79章 夜风猖狂,车外唿啸声经久不消,闻来颇为吵闹。 感到足下的马车一瞬加快了速度,绮桑伸手撩开车帘看了看外头,回头道:「先前蓝心不是说快到了么?怎么马儿突然跑得这么急?」 车内,红衣美人稳稳坐着,手中握有一只小小的传信竹筒。 那是从不久前飞来的信鸽腿上取下的。 美人听见了,却是不曾开口回答,只若有所思地盯着某处。 见她有些反常的不说话,绮桑瞧了瞧她的手,问道:「写了什么?给我看看。」 没有来由的,孟青忽然冷笑一声,不知所云道:「果然如此。」 绮桑疑惑:「你自言自语什么?那是有关碧云山庄的情报吗?」 孟青的视线在移到她脸上的时候缓和不少,正欲回话,体内却在这时传出一股剧痛,她当即狠狠咳嗽起来。 不分日夜地赶路,车马颠簸不说,她又重伤未愈,这一路基本是在苦苦支撑,绮桑见状便将她扶稳了些:「你要不要紧?再忍忍吧,七星阁马上就到了。」 忽地,孟青一把将她扯进了怀里。 唿吸略显急促,好似在暗暗压制着体内躁动,她将她抱得紧紧的。 绮桑第一反应便是推开她,但手才抬起来,孟青的声音便在她耳边响起:「答应你的事,我的确做到了。」 绮桑面露不解。 她仰起头看着她:「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孟青回望着她,竟有些罕见的不知该如何开口的样子,过了好一阵她才温声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我既说了要将紫金关让出,便绝不会反悔,放心。」 绮桑察觉到一丝不对:「紫金关那边怎么了?」她想了想,「算算时间,越初寒应该就这两天要攻城了,该不会是出什么意外了吧?」
第158页 透过车帘扬起的缝隙,孟青瞧着外头的夜色,声音低沉:「她已经攻下了紫金关,此时人就在关内。」 绮桑一听,登时流露出喜意:「真的?那太好了!」 东境虽失去了渡海关,眼下却又拿到了紫金关,对比起渡海关的遥远,紫金关距离碧云山庄更近,也更方便治理,还能对七星阁产生威胁,对于东境而言,自然是件不可多得的好事。 她总算帮着越初寒争取到了一点好处,也算是之前对她死缠烂打的弥补。 绮桑发自内心感到高兴:「前些天看你安排蓝心撤掉紫金关的守卫和子民,我还当你是做戏给我看,没想到是真的,」她顿了顿,脸上绽开了许久未见的明朗笑意,「谢谢你。」 抱着她的手无意识地收紧了些,孟青垂眸凝视着她,眼神有难以掩饰的复杂:「不必言谢,信我便好。」 绮桑满面笑容:「只要你不骗我,不利用我,信你当然是没问题的。」 孟青沉默。 无边夜景中,马车飞奔地愈发快了。 绮桑乖乖地依偎在她怀里,心情愉悦下也忘了将她推开,只问道:「跑得这么急,你是打算现在就去紫金关吗?」 孟青微不可闻地嘆了口气:「你迟早会走的。」 听出她这话里暗藏的一点失落,绮桑静了静,开玩笑似地道:「怎么感觉你并不想我走呢?你可别这个节骨眼儿上又不肯放我回去了啊!」 孟青道:「不会的。」 绮桑欣慰:「那就好。」 月色清明,车内却是一片昏暗,马车飞跑间颠簸得厉害,两人紧紧相拥。 鼻息里闻到那股熟悉的幽香,绮桑这才反应过来和她姿势亲昵,便动了动身子道:「我自己能坐稳的,你把我松开吧。」 孟青像是没听见她说什么一般,仍是将她抱在怀里。 绮桑復又抬起头来:「餵。」 听见这声「餵」,孟青的唇角轻轻弯了一弯。 她细声道:「不许叫餵。」 绮桑眨了眨眼睛:「孟惜竹?」 孟青低低地「嗯」了一声。 绮桑不知为何有点想笑:「干嘛这么在意称唿啊?」 朦胧视线中,孟青的声音透着久违的温柔:「在意的。」 绮桑道:「有什么好在意,一个称唿而已,你看,我就不在意你怎么叫我,」说到此处,她撇了撇嘴,「虽然咱俩闹翻之后就没听你叫过我名字。」 言毕,便见孟青垂头凑近了她几分,轻轻道:「桑儿。」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轻轻吐露,分明是从前听过无数次的称唿,可此刻传入耳中,却仿佛一阵温暖的春风轻柔抚过心间,痒痒的,软软的,勾起一种微妙的动容。 绮桑不由愣住。 像是心底最深处埋有一颗不为人知的种子,而那两个字便是甘甜的雨露,一经挥洒,种子顷刻间便破土发了芽。 内心有一瞬的动摇,绮桑很快恢復平静:「什么?」 孟青摸了摸她的脸,浅笑:「你不是让我叫你么。」 掌心带着暖人的温度,缓缓游移间,并不使人反感,绮桑默然片刻道:「我可没这样说过。」 美丽的容颜逼近,那双梦幻般的眼眸映着窗外的点点月光,瞧来异常柔和。 毫无预兆的,孟青忽然在她唇上碰了一下。 没有多余的停留,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微微相贴,又很快分离。 绮桑顿时僵住:「你……」 「别怕。」 直视着她的目光,那张脸上含着柔媚的笑意,孟青轻声道:「你要走了。」 绮桑盯着她:「是要走了,怎么?」 「我之前说过的话,还记得么?」 「什么话?」 「你回到碧云山庄后,或许会过得不好。」 她为什么老是提醒这个?绮桑心下疑惑,却是没问。 「如果处境艰难,抑或过得不开心,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带你回七星阁。」 绮桑思索了一下,抬眼道:「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问出口才觉这话没什么意义,便又道,「只要你不害我,碧云山庄我应该能待得很好的。」 孟青扯了扯嘴角:「但愿。」 先前静好的氛围突然间荡然无存,转眼就变得难以言喻起来,绮桑的心里陡然有些莫名的不安。 风吹帘动,露出窗外景色,远远的,视野中缓缓浮现出一座高高的城墙。 那就是紫金关吗? 绮桑目不转睛望着那处,方才突生地那点不安随着城墙的靠近而越发强烈了。 她不自觉抓紧了孟青的衣衫。 为什么会觉得忐忑?今夜……真的能顺利无碍地回去吗? 白净的小脸神情复杂,有期盼,有希冀,也有不敢确定和沉沉疑虑。 胸口有一丝细小的抽痛传来,孟青无言地看了她一会儿,开口道:「停车。」 刚才还急速前行的马车登时停了下来。 与那关城之间的距离被定格,绮桑回过头去:「怎么停了?」 孟青牵起她的手行到马车外,回道:「你在我这里的身份,是人质。」 绮桑腿脚发麻,一下地便歪了歪身子:「人质又怎么了?」 多种复杂情绪尽数按下,孟青又回到素日里淡然的模样。
第159页 「既是人质,便该有人质的样子。」 不等绮桑再度发问,她将她打横抱起,紧接着便一个飞身隐去了林间。 …… 河水飞淌而过,车队整齐排列,大批七星弟子现身于护城河畔。 同时,先前被逼退出关城的弟子们也都齐齐涌去,两方人马汇合,将那河边挤了个水泄不通。 只有最中央的那辆精美马车内迟迟没有动静。 御车的黑衣少女轻巧落地,月色中,她的面纱被风吹得摇摇欲坠,一双眉眼生得很是漂亮,足尖轻点间,她越过河水与高墙,落在关门大口正前方。 瞧见那干净利落的身影,裴陆立即道:「是七星阁掌使蓝心,看来孟青也到了。」 事到如今,该正面对峙终究是无法避免,越初寒上前一步:「孟青何在!」 身后弟子很快迎了上来,蓝心不语,只抬手指向高高城墙。 看见她的动作,越初寒转过身去,视线触及到后方的两个人影上时,眼神一瞬显露出杀机。 城墙边,腾腾燃烧的篝火旁,红衣美人正居高临下地站立着,黑髮飞舞间,脸色虽然有明显的苍白之意,但眉目却是一派沉静,气度从容不迫。 而在她身侧,则立着一名身穿胭脂色罗裙的年轻少女。 隔着遥遥距离,目光碰撞,越初寒暗暗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一别多日不曾见面,心中到底是喜悦的,可没想到她看着自己的眼神竟是从未有过的冰冷,绮桑脸上的笑意一僵,心中的不安再一次被放大了不少。 身形微动,她下意识朝前方走了几步,孟青适时将她拉扯回身边,擒住。 「攻其不备,以城换人,越庄主好对策。」 越初寒面色发冷,寒声道:「放人。」 孟青款款一笑:「碧云山庄攻我七星阁城池,杀我阁中弟子,越庄主觉得,本阁主会这么轻易将人还给你?」 越初寒哼声道:「放不放人,可由不得你。」 孟青直问:「封神决,越庄主可有带来?」 「你以为我会给?」 「没有封神决,本阁主可不会放人。」 「那我就杀了你。」 孟青勾了勾唇角,嫣然道:「恕本阁主直言,你还不是我的对手。」 「从前或许不是,」越初寒道,「如今你伤重,无法动用真气,我要杀你易如反掌。」 手臂抬起,五指轻轻抚摸着绮桑的脖子,孟青缓缓道:「我杀你这小师妹,也是易如反掌。」她说完,瞧了瞧城内城外的景象,「就算本阁主没有人质,越庄主以为,你们眼下的兵力,敌得过七星阁么?」 越初寒愤然道:「孟青——!」 这两人的对话绮桑自是听得清清楚楚,先前孟青带她飞上这城墙时她还来不及打量,而经过孟青方才的言语提醒,她这才反应过来,急忙去看周遭情况。 城外聚集着无数七星弟子,城内的碧云弟子却是为数不多,且个个都受了伤,模样狼狈,而在那北面的高山顶上,还虎视眈眈地站着不少弓箭手。 这场面,怎么看都是碧云山庄落在了绝对的下风,处于十足的劣势。 这就是她说的,越初寒已经拿下了紫金关? 一时间,绮桑心口发寒。 明明无数次在心中自我告诫,不能轻易付诸信任,可还是没能忍住对她寄予希望,大抵是不该有那么一丝侥倖,以为她真会说到做到不再以谎言利用,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她还是骗了她。 心脏仿佛被人狠狠捅了一刀,割开一道深深的伤口,不久前才发了芽的那粒种子,此刻飞快的枯萎而亡,化作一片细小的尘埃,眨眼便湮灭在了心间。 她埋下头,默默承受着内心的痛楚和煎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身边人的情绪变化太过明显,孟青立即察觉到,她犹豫了一下,想要开口和她说上点什么,然而还未开口,便听越初寒在此时问道:「你要如何才肯放人。」 闻言,孟青并未将视线从绮桑身上移开,她淡淡回道:「你若有本事,便过来抢。」 弟子折损过多,已然所剩无几,正面交锋只能是把身家性命送到她手上,越初寒面色铁青。 这时,但听身后的邬玉龙突道:「越庄主,你若真想救人,邬某倒是可以鼎力相帮。」 越初寒还不至于被气愤沖昏了头,问道:「条件?」 先前还说只是过来凑热闹,顺便将雪域之名广而散之,还主动放弃与碧云山庄结交的大好机会,眼下却又突然提出要帮她救人,可见此人必然是有别的目的。 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邬玉龙笑道:「越庄主大可放心,邬某没有别的算盘,只是当下贵庄情势实在不容乐观,攻城失败,人也救不回来,还有极大的可能被围剿至此,所以此时要想与那位阁主发生冲突,越庄主可是一点优势也无。」 越初寒稍显不耐:「邬长老有话直说。」 便听邬玉龙道:「我雪域弟子个个箭术非凡,普天之下,我敢称第二,便无人胆敢称第一,越庄主若是愿意,今夜雪域三千宗便随您奋战杀敌,纵使七星阁弟子人数不少,但活生生的人,再厉害也是暗箭难防,何况咱们在城中还能守着打,越庄主以为呢?」 越初寒眉头紧蹙:「不必分析局势,这些我都明白,我只问你条件为何。」
第160页 邬玉龙平和道:「邬某有一事,想请越庄主帮上一帮,且此事还只得您才能帮,旁人不行,但具体为何事现下不方便说,等今夜之事尘埃落定,越庄主若是诚信之人,邬某届时再行托出,如何?」 越初寒明了,微微沉思片刻,道:「如此,那就有劳邬长老了。」 有雪域三千宗的大力支持,就算兵力上仍是不足,但也足够与七星阁一番抗争。 听见二人的对话,众人自是喜悦起来。 第80章 举目而望,四周皆是一片躁动,只有城墙上并肩而立的两人,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冷清。 绮桑一语不发地看着下方的人影。 白髮微乱,容颜冰冷,那身雪白的纱裙已被鲜血染透,不復往日洁净。 从未见过的模样,令人感到陌生。 风乍起,遍体生寒,她狠狠打了一个冷颤。 肩头传来一点暖意,绮桑头也不回,大力将那只手挥开。 她退后几步,冷冷地看着眼前人。 「好玩吗?」 孟青默然片刻,嘆息一声:「先前在马车里,我和你说的很明白,答应你的事,我不会反悔。」 绮桑嗤笑:「事到如今,你还要演戏?」 眼眸好似一汪深沉的潭水,神情不明,孟青道:「如果我说,今夜之事并非我意,你信么?」 绮桑捏紧了拳头,面露讥讽:「你觉得呢?」 孟青道:「我并不知道有人埋伏她。」 绮桑眉目憎恶:「你是七星阁阁主,若不是你,底下那些七星弟子会擅自行动?会不经过你的同意就赶到紫金关包围越初寒?在你眼里,我难道真就蠢的无可救药一点主见都没有?」 说完,她又嘲笑道,「你孟青不是一向无所不知么?不说这天下武林,你自己的七星阁,还会有你本人不知道的事?可笑。」 面对质问,孟青无言以对。 良久,她才轻声道:「七星阁,其实并非我一个人说了算。」 绮桑像是听到什么极其好笑的笑话一般:「除了你,还有谁能让他们言听计从?」 「有的,」孟青道,「还有一个人,可以号令七星阁上下,不受我管制。」 「谁?」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意料之中的答案,绮桑恨声道:「别装了,根本就没有这样一个人。」 孟青神情暗了暗,低声道:「有些事,往后你会知道的,但在我心之所想还未达成之前,不能将实情告知你,等以后,以后我全都会和你说明,真的。」 「没那个必要,」绮桑冷冰冰道,「两派相争,越初寒攻打紫金关,你作为一阁之主会有所应对是情理之中,没人会傻到白白将自家地盘割让出去,这些道理我都明白。」 她定定地看着孟青,嗓音是前所未有的厌恶:「你若是光明正大与她抗争,我绝不会顾念私情,可你却是故意哄骗于我,什么会把紫金关让给越初寒,什么答应我的事不会反悔,通通都是逢场作戏!你要怎么对付她都可以,那是你们两位大人物之间的事,可你为什么非要骗我?你究竟把我当什么!」 孟青情难自抑道:「这次,我真的没有骗你,」她伸手将绮桑揽住,眼中是少见的渴求,「桑儿,信我。」 绮桑挣扎,恶寒道:「别碰我!也别再这样叫我!」 两手将她用力一推,孟青身形一晃,站立不稳,连连后退到墙边。 月光中,她的脸色更差了。 看清此人脸上的痛楚,绮桑内心一丝波澜也无,她嘲弄道:「少装出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了,我看你那重伤是不是真的如今也还存疑,现在想想,你孟阁主武功盖世,不过是从渡海关跑去流云关而已,跟闹着玩儿有什么区别,伤成这样只怕是故意而为,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孟青受了伤,以为能趁你伤重出兵攻城,真要打起来时你的真气该是比谁都强横。」 竭力压下喉头那一股腥甜,胸腔内血气翻涌,五脏六腑都在隐隐作痛,孟青缓了缓神,直起身子看着她:「我会向你证明的。」 「会放你走,也会把紫金关让出来。」 「我绝不会再骗你。」 绮桑沉着一张脸,看也不看她:「就算你真的这么做了,我也不会感激你,平白无故让出紫金关,你后续一定还有别的阴谋,不管怎么说,我再也不会相信你嘴里任何一句话了。」 眼中闪过一丝悲痛,孟青凝视着她:「桑儿……」 「别再叫我的名字!」绮桑咬牙切齿道,「我不配!」 面孔一瞬变得憔悴,孟青看着她,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另一边,人马快速集结,山巅之上的弓箭手纷纷俯身飞下,落在碧云弟子身后的围墙上,冷箭直指蓝心等人处。 邬玉龙遥遥看着孟青,微微颔首:「孟阁主,初次见面便要交战,得罪了。」 心海起伏不定,孟青努力平復下来,闻言轻笑一声:「无名之派,不足为惧。」 邬玉龙笑道:「无名之派,往往能出其不意,孟阁主可不要轻敌。」 他说罢,抬起手臂一挥,便见雪域弟子毫不犹豫地将手中利箭飞射而出,半空中再次爆发起一场绵密箭雨,直击七星弟子。 蓝心冷哼,果断抽出长剑,身后的弟子也同样不甘示弱,一边举剑抵挡,一边朝城内涌去。
第161页 二次开战,有了雪域三千宗的援助,碧云弟子们显然士气大增,沐着冷冷箭雨,众人迎面冲撞,再一次厮杀起来。 裴陆与柳舒舒也紧跟着参与其中,邬玉龙则一个飞身落去了雪域弟子旁。 玄铁弓箭泛着寒光,体积比其他弟子的弓箭要大上不少,十分沉甸,可握在他手里却是如同一片轻飘飘的羽毛,不费吹灰之力拉开弓弦,他脸上表情分为平淡,以箭尖为准星,隔着底下搏杀的人群,直直瞄准着对面那道红衣身影。 五感敏锐,察觉到来自那处的杀意,孟青抬起眼眸,视线落在男子脸上。 混乱场合下,这二人毫不畏惧地对视着,虽都没有任何举动,也无任何言语,但周身的杀气却是如出一辙的浓烈。 忽然,有道雪白的影子自眼前闪过。 长剑噙着夺目银光,破风而来,带着势要得手的决心和磅礴的真气,越初寒从天而降,出手便是一道强盛剑招。 身负重伤,行动已不如往常敏捷,孟青强行运转真气凌上半空,躲下这一击。 不给她喘息的机会,越初寒气势汹汹,手中长剑被她舞得猎猎作响,每每划过都激起一片破风般的威压,真气激盪下,使得空间都有些奇异的扭曲。 一边是重重进攻,一边是连连闪避,孟青显然不敌越初寒,一场较量之下,她并未主动出击,只一味退让。 身形逐渐变得沉重,步伐间再无往日的轻快,银白剑气袭向面额,孟青一个翻身躲去一侧,虽未伤及要害,可落地时,却有一缕黑髮自她的肩头缓缓飘落下来。 眉头紧蹙,神情森冷,孟青气息紊乱,形容稍显不堪。 纵使落在绝对的下风,她却并不慌乱,眼中反倒浮生出一点若有似无的兴奋。 「碧云剑法?果然绝妙。」 越初寒毫不理会,长剑发出低低剑鸣,顷刻间便自手心脱离,势若长虹疾驰而去。 杀意显露无疑,比之前更加令人心惊,而这一次,孟青却未再逃避,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看着那柄袭向她的长剑。 剑尖转眼便逼至眼前,兇勐真气激的浑身血液都沸腾起来,但见千钧一髮之际,忽有一道红光自夜空迅勐而来,无比准确地迎上了越初寒那把银剑。 「轰!」 的一声,两把宝剑狠狠、碰撞,惊起一片骇人气浪,直将这城墙都震得晃动不已。 同时,有两道相似的红影一齐自墙头跌落而下。 强横真气非常人能够承受,这二人交战时并未忌讳绮桑,方才那一击所激发出来的气浪直接将她整个人给掀下了城墙。 长剑很快飞回手心,眼风里瞥见那道胭脂色的身影朝墙外落去,越初寒一惊,这才想起绮桑的存在,赶紧纵身一跃想在半空中接住她,可电光火石间,有人的动作却比她更快。 艷丽的红裙自眼前飞速闪过,下一刻,只听一声沉沉响动传来,相拥重叠的两人瞬间重重栽去了地面。 后背狠狠撞上平地,扑的一地烟尘四散开来,孟青闷哼一声,死死咬着牙关,两手仍是将绮桑抱得紧紧的。 没有真气护体,做不到安然落地,若想护得绮桑安稳,她只能将她抱在怀里,努力调整落地姿势,硬生生用身体承受撞击。 真气本就消耗殆尽,十多日调养回来的也只是杯水车薪,强行牵动之下更是加重伤势,遑论眼下还遭受坠地重创,孟青强行忍耐一阵,终是没忍住吐起血来。 黑髮凌乱,脸色惨白,额间的那颗红玉石也仿佛一瞬失去了光彩,变得黯淡无光,冷清月色下,红裙不再妩媚飘荡,再无半点鲜活之意。 她的模样,是从未见过的狼狈。 见她竟会以身躯替绮桑挡下这一遭,越初寒神情有短暂的僵硬。 但只一下,她便回过了神,急忙迎上去将绮桑扶了起来。 无端受了方才那波牵连,绮桑只觉体内似有一团烈火在炙烤一般,烧的她胸口剧痛无比。 心知她一定是被刚才的气浪所伤,越初寒将她稳稳搀着,问道:「可有事?」 绮桑想摇头,却是一丝力气也使不出来,她用力咬着下唇,表情痛苦。 发觉她居然想压着伤痛,越初寒二话不说便朝她胸口拍了一掌。 绮桑一点准备也无,实打实受了她这一下,当场呕出好大一口鲜血。 经脉好似被生生撕裂,疼痛难忍,绮桑狠狠咳嗽起来,脸上的血色如潮水般飞快消退。 可吐出那口血,她倒是好受了许多。 越初寒面有愧色,下意识想要关切她一番,可一想到眼前人很有可能是杀害父亲的兇手,她便强行忍住了,只默默无言地将她看着。 鲜血自唇角源源不断溢出,脸色难看至极,孟青唿吸急促,体内痛意愈发强烈。 她有些无法控制的眩晕。 世界在天旋地转,视野也变得模煳不清,可心里还是惦记着一个人,她吃力地睁大双眼,想要辨认绮桑的位置,可只能看见一团模稜两可的光晕。 手臂抬起,想要抓住她的裙角,但才触碰到一点零星的料子,那胭脂色的光晕便触电般地躲开了。 头一次尝到了受伤的滋味,绮桑惊魂未定,两腿软得厉害,脑中一片嗡嗡作响,可看见那只朝她伸来的手,她还是忍着剧痛往后退了两步。
第162页 明明是人间六月,已是入夏时节,可此刻的夜风却好似寒冬一般,吹的人钻心的冷。 她捂着胸口看着地面奄奄一息的人,漠然道:「别以为你这样做,我就会感激你。」 简单的话语透着昭然若揭的恨意,听到耳中的时候,不知为何心里会有些疼。 像是有一场哀愁的冬雨将她浇了个透湿,孟青静静躺着,脸上却是带着笑:「不奢求感激,你没事就好。」 绮桑将嘴里残存的血沫吐掉,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装模作样。」 使尽了全身的力气,孟青极其缓慢地自地上爬了起来,双唇不再嫣红,身形晃动,她踉跄几步站立不稳,只得唤来水云酌抵在地面支撑住自己。 有太多话想要问,想要得到一个确切的回答,可此情此景,竟有些不知该从何说起,越初寒内心复杂,调整一番情绪后便沖孟青道:「你如何得知我要攻城。」 眸光轻轻闪烁,灰败的面容带着一丝轻蔑,孟青道:「你将消息主动递到本阁主手里,却又问我如何得知?」 越初寒凝眉:「什么意思?」 身负重伤,连笑声也是格外的虚弱无力,孟青缓缓道:「意思就是,想要在我眼皮底下通信往来,只能是白白走漏风声,越庄主,此等举动该说你蠢,还是该说你笨呢?」 越初寒不理会她的嘲讽,只不冷不热道:「我只想知道,究竟是你发现了那封书信,还是有人特意告诉了你。」 听到这话,孟青顿时露出瞭然意味,她将对面那互相依靠着的二人来回打量一遍,哼笑道:「原来如此。」 越初寒稍显不耐:「别再故弄玄虚,有话就直说,今夜若不说个清楚,你休想活着离开。」 长睫下,那双微微上挑的眼眸泛着洞悉一切的波光,孟青幽幽道:「那越庄主不妨先说说,你并非愚笨之人,不会不知道书信送过来会有被我拦截的可能,却为何还是执意将消息传递?你的目的又是什么?」 越初寒平静地道:「你想说什么。」 便听孟青定定道:「你想试探她,对么?」 心思被猜中,越初寒并不慌乱:「所以?」 「你对心爱之人产生了怀疑,」孟青道,「送信是为了试探,想知道她可有与我勾结,会否将攻城之事告知于我。」 越初寒坦然道:「是又如何?若真是清清白白,自然能经受住小小考验。」 孟青只是笑,未再回话。 而听到两人的对谈,绮桑心口一堵。 越初寒……怀疑上了她? 冒着会被孟青拦截的风险,仍是刻意将攻打紫金关的消息用书信告知,只是为了试探她会不会将此事透露给孟青。 难怪之前她和孟青甫一现身,越初寒看着她的眼神会那般冰冷。 不管攻城是否顺利,也不论紫金关有没有到手,只要七星阁有一丝一毫的举动,就能证明孟青已经知晓碧云山庄会攻城,所以事先就做好了应对计策。 而这样一来,在越初寒眼中,绮桑便成了告密的叛徒。 这就是,她迟迟不肯让赵愁眠带自己回去的原因吗?让她在七星阁偷书,也只是为了拖延时间不让她回去? 一切的一切,果然都不是空穴来风,她是有打算的。 猜想过那书信或许不是她写的,也想过偷书的法子是旁人所提,但绮桑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她竟然是为了试探她。 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试探?她在怀疑什么?难道……是越长风的死和自己有关系被她察觉了? 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天吗? 绮桑垂下头,脸上生出一点苦涩的笑意。 第81章 额上浸出层层密汗,力气在飞速消退,孟青撑着一口气,看着绮桑道:「你听见了,她不让你回碧云山庄的原因。」 佯装平静,绮桑回望她道:「那又如何?」 「她并不信任你。」 「无所谓,攻城的事并不是我主动告诉你的,试探便试探,我问心无愧。」 「跟我走。」 绮桑心如死灰:「不可能。」 「跟我回七星阁,我会保护你,」孟青语重心长,「今夜你若是执意和她回去,必然不会好过。」 绮桑冷道:「别再假惺惺了!你又岂会对我好?」 孟青道:「我会的,」她顿了顿,「且会比她对你更好。」 绮桑摇头,轻笑一声:「我不会再被你骗了,不管你的话说得有多好听,这辈子我都不会再信的,你死心吧。」 轻言细语之下带着不可挽回的决心,还有莫大的失望,孟青忍不住朝她走近了些:「你要如何才能信我?无论什么要求,只要你肯提,我都可以满足。」 「不必了,孟阁主,」绮桑淡淡道,「我高攀不起。」 「桑儿!」 「我给过你机会!」终是禁不住红了眼,绮桑颤声道,「我就是那么傻,明明你已经骗过我那么多次,也伤害过我那么多次,可每一次,当你假装真心诚意对我许下诺言时,我还是会无可救药地选择相信你,可结果呢?只有一次次的欺骗和利用,你要真是像你此刻表现出来的这么在意,当初又为何要说谎!」 孟青百口莫辩,万般无奈道:「我说过,等以后,以后我会将所有事情同你解释清楚,眼下最重要的是你不能回到碧云山庄,你会有危险。」
第163页 绮桑怒目:「够了!别说的你多关心我似的,就算我回到碧云山庄过得不好,那也是被你所害!即便这天下没有我的容身之处,我也绝对不会跟你回七星阁,我宁愿死,也不要再和你这种人有半分瓜葛!」 决绝的话语斩断了一切可能迴旋的余地,心中已经充满愤怒和怨恨,再无原谅的可能了。 孟青大口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她直直看着绮桑,脸上是极难见到的怅然。 心已经冷透,一时片刻是捂不热的,只怕往后也很难再让她回心转意了。 侧过身子,不想去看那张脸的表情,绮桑闭了闭眼道:「你想知道的,回去后我都会如实相告,而现在,」她斜眸看向越初寒,「该攻城,该报仇,你自己看着办。」 她说罢,抽身离去,踉跄着行进昏昏密林。 越初寒下意识跟了她一步,可当下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不能浪费大好时机,她沉默了一下,沖那头也不回的背影道:「别走太远,等解决完这里,我会去寻你。」 少女走得很艰难,步伐却不慢,闻言也并未有所回应,只是没有停留地朝前行着。 双方弟子打得不可开交,关城内外一片混乱,远远的,瞧见这头相对而立的两人,蓝心收回长剑,高喊了一声「走!」,随即飞身落去了孟青身侧。 人群很快蜂拥而来,纵然有了雪域的鼎力支持,但七星阁弟子仍是占了人数优势,两方对峙下,碧云山庄足足比七星阁少了一半人不止。 但也比之前的情况要好很多。 见得自家阁主被伤,七星弟子皆是愤慨不已,蓝心将对面一干人等扫视一遍,冷声道:「还愣着干什么?全都给我杀了!」 她话音一落,便见弟子们丢下剑鞘就要迎过去,可还没来得及动,便听孟青阻拦道:「退下。」 听她此言,弟子们都是一愣。 蓝心不敢忤逆,却也大着胆子道:「阁主不必如此,有雪域相帮又如何?若是奋力而战,他们必输无疑。」 孟青未置可否,只道:「紫金关,不要也罢。」 蓝心诧异。 不只是她,在场众人听到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都是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什么?她说她不要紫金关?」 「兴师动众打了这么久,突然就要退让?」 「大家小心,别是又有什么奸计!」 …… 月华如练,明亮光泽披散血衣,越初寒一语不发地看着对面的人。 既是有备而来,又提前设了圈套,明明可以将他们围困至死,她怎么会毫无徵兆地说不要紫金关? 看清她眼中的疑虑,孟青不屑一顾道:「以为拿到这地方就能对付本阁主?天真。」 越初寒眉头紧锁:「你要弃城?」 孟青冷笑:「并非是怕了你,越初寒,你我之间的恩怨,来日方长,有的是时间清算。」 越初寒紧紧握着长剑,质问:「你和绮桑,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和她什么关系,与你何干?」 「告诉我!」 「越庄主,你不想做人可以,」孟青眼神戏嚯,「可别忘了你身边还站着一位未婚妻,既有婚约,却如此关心别的女子,飞雪居当真忍得下这口气?」 言毕,她移动视线看向她身侧的柳舒舒,眸中狠意铺天盖地蔓延开来,令人心悸。 被那样充满杀气的眼神看的一愣,素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柳舒舒竟闪躲起来,好似被她惊吓到一般。 见状,越初寒立即上前一步将柳舒舒护在身后,肃然道:「孟青!绮桑是一时不察才被你得逞,你休想再伤害我身边其他亲近之人!」 孟青扬了扬长眉,唇边勾起一道嘲讽的弧度:「本阁主就是要让你知道,失去亲近之人是何等痛彻心扉之事,被亲近之人害的家破人亡又是何等滋味,你要真有心,就看你能不能将所有人都护得安稳。」 平淡的话语并未包含过多的情绪,娓娓道来间,却是使人心生不适。 越初寒咬牙道:「如此阴险歹毒,我究竟和你有什么过节!」 「你我没什么过节,」孟青浅笑,「只怪你投错了胎,是越长风的女儿,越长风害死孟氏夫妇和其独女,作为孟霄传人和七星阁之主,我有义务替家师报仇。」 不等越初寒开口,她又紧跟着道:「你以为杀了越长风我就会善罢甘休?不可能的,越庄主,你的死期早晚也会到来,孟家三条人命,你们越家势必也得拿出人命一一偿还。」 越初寒面若冰霜,愤然道:「胡言乱语!昔日之事,分明是孟霄设计离间叔父,合伙害我父亲,父亲不过是正当防卫,他孟霄之死与我父亲有何关系!」 孟青哼笑一声:「旧情如何,本阁主没那么多闲工夫和你争论,你只需要知道,有本阁主在,碧云山庄迟早会灭亡。」 说罢,她将水云酌收回,化作一道红光冲上天际,寒凉道:「越初寒,你我之间的争斗,还远远没有结束。」 黑髮飞舞,红裙似枫,晚风勾动间,周身都萦绕着强大的气势,冷冷目光好似刀剑,仿佛仅凭眼神便可将所有人当众凌迟。 挥手示意,蓝心立即伸手将她搀扶而去,一黑一红两道身影眨眼间便跃上高空,很快消失于视线。 仿佛海水退潮,一众七星弟子即刻退去,这关城外瞬间便只剩下了为数不多的碧云弟子与雪域弟子。
第164页 见得七星阁真的悉数离开,众人虽不明所以,但心中到底是喜悦的。 大动干戈一场,终是拿下了紫金关,虽然损失了不少弟子,但往后要想对付西境,便多了几分胜算,何况此番还得到了北地的支援,想来今后的往来必不会少,不管怎么说,今日总算是胜了七星阁一筹。 一时间,所有人都放声欢唿起来,只有立在前方的几道身影仍旧是凝重不改,并不见谁露出喜色。 敌兵一撤,这紫金关之主如今也自当顺理成章改姓,邬玉龙沖越初寒微微一笑,和声道:「倒是没想到那位阁主竟会撤离,越庄主成功拿下此城,邬某也算有那么点功劳,还望越庄主不要忘了与邬某的约定。」 越初寒道:「这是自然。」 「详情日后再谈,」邬玉龙道,「接下来越庄主该要解决家事了,邬某不便参与,这便带着弟子们回去,来日再登贵庄拜访,诸位告辞。」 几人互相拱手施礼,一番客套之后,邬玉龙便将雪域弟子唤到身后,准备动身,可他却又在此时忽地停住脚步,看向越初寒道:「差点忘了,有几句话还要说与越庄主听听。」 「但说无妨。」 「借一步说话?」 见他是要避开耳目,越初寒生出一点防备之心,但也跟着他行去了不远处的墙根。 隔着距离,并不能听见这二人谈了什么,只能瞧见邬玉龙屈身在越初寒耳际悄声说了几句话。 而听到他口中说出的内容,越初寒脸色微变,疑道:「邬长老这是什么意思?」 邬玉龙笑道:「字面意思,越庄主,回去后还请多加观察,邬某言尽于此,待越庄主查证后,邬某再择日登门相谈。」 越初寒端详他一阵,眸中光华闪烁:「也好,多谢邬长老提醒。」 「客气,各取所需罢了,越庄主,再会。」 言毕,便见邬玉龙率领雪域弟子们重新飞上那山巅之上,随即也飞快离去。 心情骤然间变得更加复杂,越初寒长长嘆了口气。 见她神情凝重地走了回来,裴陆忙问道:「初寒,这人跟你说了什么?」 越初寒欲言又止,终是决定不提,只面向众人吩咐道:「入城安定罢,再派几名弟子回庄里看看援兵的情况,尽快回来向我禀报。」 弟子们犹在欢欣鼓舞,一张张疲倦的脸上都是浓浓悦色,闻言更是精气神十足,齐齐应下后便十分默契地各归各位,做事去了。 面对自己的问题她破天荒的没有正面回答,裴陆心下存疑,但也不再多话,若有所思道:「孟青为何会突然将紫金关让出来?」 越初寒沉吟道:「不知,但她今夜要想彻底伏击我们并非难事,若说她之后还有别的计策,又显然无甚意义。」 裴陆点头:「看来她是真的要放弃紫金关,这可真是离奇得很。」 「能成功拿下此地便好,」越初寒嘆息,「不管怎么说,今夜是我们胜了。」 的确是胜了,可内心却并不觉得喜悦。 裴陆顿了顿,问道:「告密的事,弄清楚了么?」 越初寒抬眸看向林间:「不是她说的,是孟青拦截了书信才得知。」 闻言,裴陆登时松了口气,面色欣慰不少:「还好还好,如此看来,绮桑妹妹是清白的。」 他这话刚说完,便听柳舒舒道:「泄露攻城之事或许与她无关,那越伯伯之死呢?」 裴陆方才缓和下来的脸色顿时又凝住了。 越初寒抬腿道:「一问便知。」 三人立即动身朝那林间飞掠而去。 人并未走远,不难找寻,刚入得树林便见得那熟悉的身影正坐在树下出神。 小脸惨白,神情倦怠,绮桑呆呆地坐着,眼神空白。 听到有人落地的声响,她微微回了点神,看清来人是谁后,便扶着树干站了起来。 一别多日,再度相见,氛围却已大不如前,仿佛暗地里有什么东西发生了变化,谁也做不到再像从前那样轻松相处了。 绮桑朝关城那头看了一眼:「怎么样了?」 越初寒道:「孟青主动让出紫金关,已经走了。」 绮桑皱起眉来:「她让出了紫金关?」 越初寒点头。 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孟青竟然会在这种时候把紫金关让出来? 眼前瞬间浮现出一张憔悴的面容,神情含着惆怅与意味不明的深重,她一遍遍地重复:「答应你的事,我会做到的。」 「我不会再骗你。」 「会放你走,也会让出紫金关,信我。」 不久前才听过的话语重回脑海,心境却是大不相同。 绮桑木讷道:「为什么?」 无人应答,只有柳舒舒开口道:「我们也想问问你,孟青为何愿意做出退让?紫金关的重要性她身为阁主自然清楚,无缘无故的,她又是放人又是弃城,怎么看都是她孟青吃亏,你们相处这么久,多少该知道一点她的心思。」 感受到她话里的别有深意,绮桑有点动气:「她怎么想我怎么知道?你们不去问她本人,跑过来质问我?」 见情形不对,裴陆赶紧打圆场道:「绮桑妹妹别急,我们并非质问,只是想搞清楚事情缘由。」 柳舒舒操着手:「你们俩私通往来不是一天两天了,从前是看破不说破,事已至此,再要装作不知也没意义,我问你,你和孟青是不是早就成了一伙儿的?」
第165页 绮桑冷哼一声:「我和她不是一伙儿的,也没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说话可要负责,没有证据的事,空口诬陷人我劝你过过脑子。」 印象中的她一向温顺乖巧,想不到竟也有如此色厉内荏的一面,柳舒舒眯了眯眼,神情不善:「你要证据?那好,攻城一事除了我们三个,便只有少数亲卫和赵姑娘知晓,这些人绝无可能泄露,之所以告诉你为的就是试探,你也看到了,今夜咱们被七星阁埋伏,孟青显然早就知道我们会攻城,不是你跟她告密难道她是有千里眼顺风耳不成?」 绮桑毫不畏惧地与她对视,回道:「既然你要问我,那我也来问问你,让我在七星阁偷书的法子,是不是你提出来的?」 纵使书信上的字迹乃是越初寒亲笔所写,但绮桑思量之下仍是觉得让她偷书不是越初寒能想得出来的,而今已然知晓这些人对她产生了怀疑,可今夜见面这么久了,越初寒与裴陆对她的态度并无异常,只有柳舒舒不一样,绮桑很难不联想到是她。 听到她的反问,柳舒舒愣了一愣:「偷书?」她瞧了瞧身侧的两人,「什么偷书?」 但见越初寒与裴陆也是一脸疑惑。 第82章 他们不知道? 绮桑讶异:「赵姑娘给我的书信里,清清楚楚写着让我在七星阁偷恭龄留下的医术,寻找万枯荣的解法,看你们这反应居然不知道这事?」 三人彼此对视,皆是神情古怪。 裴陆道:「试探你的确是真,但并没有人让你偷书,那书信可还在?」 绮桑木着脸:「我撕了。」 柳舒舒当即发出一声嗤笑:「撕了?没有书信,谁知道是不是你故意编造的谎言想要倒打一耙?」 绮桑忍了忍:「我撕信是因为当时被孟青发现我和赵姑娘见面,她问我索要我才及时撕了,是不想被她看到信里的内容。」 柳舒舒不信:「那可就怪了,既然书信都撕了,她又是怎么知道我们要攻城的?前前后后自相矛盾,你是我们三个看着长大的,自来便听话懂事,怎的如今变成这样?满嘴谎言!你还不承认是你告的密?」 绮桑听的一股火:「我是哪里碍着你了还是怎么?你至于这么咄咄逼人吗?不管有没有书信,孟青都知道我和赵姑娘悄悄见面,以她的身手暗中偷听又有何难?」她愤然道,「你们这是急着找个背锅的,什么罪名都要摁在我头上!」 「那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此事?」 绮桑语调不悦:「这还不简单?没了物证还有人证,我的话是真是假,你们大可以找赵姑娘求证,何况我还从恭龄手里拿到了万枯荣的解法,赵姑娘现下应该已经把南地良田的毒解了,这么大的事,可别说你们还没收到消息。」 然而她说完这话,便见对面三人又露出了和先前一模一样的神态之余,还有分为明显的震惊。 裴陆观察着她的表情,问道:「你方才说……你是从恭龄手里拿到的解毒之法?」 难道这事他们也不知情?绮桑内心困惑:「怎么?」 「可恭龄不是死在了浮玉岛么?」裴陆道,「你怎会从他手里拿到万枯荣的解法?总不能是他老人家死而復生?」 这回轮到绮桑惊讶了:「赵姑娘没跟你们说吗?」 三人又是一番对视。 「说什么?」 「恭龄在浮玉岛是假死,他用了龟息术,我被孟青带回渡海关后见到他了。」 「假死?」 裴陆意外:「这……我们并未收到赵姑娘的书信。」 绮桑瞠目结舌:「可我明明早就告诉过她,还特意叮嘱她要将这事禀报给你们,或许对你们会有帮助,」心中一瞬烦躁起来,她懊恼道,「是她瞒着不说,还是书信被什么人截走了?」 如此看来,赵愁眠是中间传话人,两方说了什么都只能靠她传递,现如今出了错乱,难道是赵愁眠作了怪?她想害她? 可也不应该,她若真是有心想害绮桑,只要几位当事人聚首对质,便可发觉事情蹊跷之处,如此行事未免太过愚蠢,只会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赵愁眠应当不会做这种蠢事。 但既然消息互通发生差错,必然是有人从中作梗,故意而为,可会是谁呢?是谁想要藉此事令越初寒等人与她产生嫌隙?更重要的是,这人的目的是什么,与她有什么仇怨? 绮桑冥思苦想,一个怀疑对象也想不出来。 柳舒舒思索片刻,摇头道:「传信弟子都是飞雪居亲卫,不可能出错,」她抬起眼眸,眼神莫测,「要么是赵姑娘居心叵测,要么就是你在说谎。」 说来说去还是怀疑她,绮桑实在忍不住发了火,反质疑回去:「你怎么就能笃定你那些亲卫不会是七星阁卧底呢?一味揣测他人,也得看看自己家里是不是出了贼。」 她动起怒来,柳舒舒反倒平静了:「并非是我针对你,而是现在所有的事情都指向你身上,飞雪居或许有七星阁卧底倒也不无可能,但我还有一个疑问,你是怎么让恭龄将解毒之法给你的?你和他交情有那么好?毒是他下的,他会那么好心把解毒之法交出来?下毒是为了害人,如今他却又要救人,那当初又干什么要下毒?我是不觉得这世上有此等无聊之人,忙活一阵闹着玩儿?」 这一连串的问题问的绮桑哑口无言。
第166页 诚然她并没有说谎,但柳舒舒抛出来的这些疑问也都在情理之中,换作别的人听闻此事也会有这许多猜疑,但绮桑确实不知该怎么回答。 这几人已经对她失去了信任,若是告诉他们恭龄愿意拿出解毒之法是因为她拜了师,只能是将自己置身于险境,从今往后不管她如何自证清白,他们都会认定她已是七星阁的人。 无法,绮桑只好镇定道:「我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反正解法是他主动提出来要给我的,至于为什么给我,我还是那句话,你们去问他本人,别来问我。」 「含煳其辞,」柳舒舒道,「说了这么多,你一个像样的解释也没说出来。」 绮桑哂笑:「身正不怕影子斜,没做过亏心事我没必要解释什么,攻城的消息是你们自作聪明放出来被孟青察觉的,与我半点关系也挨不着,中了七星阁的埋伏那也是你们活该,现在东境已经拿到了紫金关,南地的毒也解了,双喜临门之下你们却要拿我问罪,敢问我何罪之有?」 柳舒舒被她这话气地发笑:「活该?这种话你倒也说得出口,今夜死了那么多弟子是为了谁?咱们兴师动众攻城又是为了谁?你一句无关紧要的活该,对得起那些战死的弟子们么!」 无端被冤枉,背上这莫须有的黑锅,绮桑逐渐失去理智,怒极:「我不用对得起任何人!我也没叫你们救我,更没叫你们攻打紫金关!真是可笑,一边大义凛然地说着为了我攻城,一边却又将攻城这样重要的事冒着风险传递出去,要不是你们故意试探于我,孟青也不会发觉,更不会设下圈套,今夜也就没这么多事!死那么多人只能怪你们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 她口齿伶俐,嘴上功夫一点不输人,柳舒舒被她怼得一阵语塞,气结道:「好,你要这么说也有道理,的确是我们不该试探,那你可知我们为何要试探你!还有一件事,你今日非得给个说法。」 绮桑冷眼:「又有什么欲加之罪?」 柳舒舒气地直扶额,侧脸道:「越初寒!你问!」 暗暗收拢手心,越初寒面露挣扎,天人交战好一番才问道:「绮桑,父亲的死……是不是和你有关系?」 绮桑本在火冒三丈,但听到这句突如其来的质问,她胸口那股火登时便熄了。 万万没想到越初寒竟会问起这个,绮桑不由怔住。 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岂会看不出她的神色变化?见状,柳舒舒瞭然道:「你果然涉嫌杀害了越伯伯!」 看清那张脸上一闪而过的慌乱与不知所措,越初寒心口一凉。 她极为苦涩道:「真的是你?」 绮桑咬唇不语。 该来的总会来的,这一天终究还是到了。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今夜已然经歷过大喜大悲,七情六慾在短短时间内几乎都体会了个遍,眼下面对质疑,她反倒没有多么害怕。 曾经无数次设想过,若是哪一天实情被揭穿,越初寒必会问她索命,只是稍稍想像一下那画面都觉得唿吸不畅,可现在想像成真,人就在对面,她却是连自己也感到意外的平静。 或许是因为早就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也或许,对比起被越初寒知道她是杀父仇人,另外一个人的欺骗和利用才是更让她难受的。 都不是什么好事,但两相比较下,总有一个能更让人容易接受。 见她不说话,一向沉得住气的裴陆此刻也情急起来:「绮桑妹妹,你和孟青有没有勾结,恭龄为什么把解毒方子给你,这些事我们都可以暂且放下,可有关越伯伯之死,你一定要当面说个清楚。」 长出一口气,极力维持着沉静,绮桑面不改色道:「是我杀的,也可能不是我杀的。」 并不连贯的两句话,使得对面三人的表情也跟着大变。 越初寒好似在按压着怒火,眸色沉沉道:「什么意思——」 绮桑回道:「孟青说过,是我杀了越长风,可她从一开始没少骗我,以前我是信的,我也信越长风是被我所杀,可自从知道她骗我后我便不再信了,明白么?」 柳舒舒鄙弃不已:「她说的话是真是假不得而知,但你有没有杀人自己还不清楚?」 绮桑道:「我不记得了。」 她失忆的事,所有人都是清楚的。 没有得到肯定的回答,越初寒显然有些不甘心。 可她的确是不记得了,就算真的是她杀害了父亲,她也已经全部遗忘,而若不是她杀的,又不能凭着几分猜疑直接给她定罪。 越初寒的声音几乎是牙缝里挤出来的:「孟青说我父亲是你杀的?」 绮桑点头。 「我想知道她告诉你的一切。」 绮桑顿了顿,坦诚道:「她说饭菜里的毒是我下的,等越长风毒发身亡后,我便没有了待在碧云山庄的意义,一旦得手就该去七星阁,鬼手不是兇手,他只是为了把我带回去,劫持我也只是演戏,只是没想到最后我会坠崖,还失了忆。」 越初寒脸色一白,身形有轻微晃动。 柳舒舒赶紧将她扶住,侧目道:「那就是了,难怪那日在崖边,那少年死活不承认自己是真兇,原来他还真不是,真兇竟然是你!」 神情骤然变得兇狠,她定定看着绮桑道:「你和孟青设计毒害越伯伯,杀了人就想逃,安排那少年现身吸引注意力,叫我们以为他是兇手,而他则佯装为了逃出去挟持你做人质,其实根本就是在护着你离开,真是好一出妙计!」
第167页 被血色染透的纱裙不復雪白之意,长发披散间,面容错综复杂。 终归是心中有愧,绮桑别过头,不忍看越初寒,低声道:「她是这么说的,可也只是她的一面之词而已,过去发生了什么我一点也不记得,所以我才会说可能是我也可能不是我,你们自行判断吧,我没有别的话好说了。」 越初寒的目光半分也未从她脸上移开过:「所以你一直不肯告诉我们你和孟青有来往,是被她用此事要挟?」 视线触及到冷冷夜空,那里的明月美得正是时候,绮桑回道:「也不全是。」 「还有什么?」 心里蔓延出一股抽痛,直将身上的疼痛也盖了过去,绮桑的声音不自觉有些涩然:「被她救回七星阁后,她骗我说我和她已经成了亲,与她两情相悦,我那时什么都不知道,她说什么我就信什么,后来在盛安城她才露出了真面目,我也才知道原来她一直都在骗我,你说,她用了那样的谎言,我又怎么敢告诉你我和她有来往呢?」 「既有谎言,必有目的,她将你送还到我身边是为了什么?」 「她想让我偷封神决。」 「要封神决有何用。」 「一开始她是说想用封神决替我恢復记忆,现在就不知道了。」 这一番简短的问答结束,便见越初寒沉思下来,未再开口。 几人都有些难以言喻的沉重。 暗暗分析之下,裴陆嘆气道:「如此看来,绮桑妹妹着实是被她哄骗已久,要这么说的话,越伯伯究竟是不是绮桑妹妹害的也还没有证据,万一是孟青为了胁迫她而刻意所说呢?初寒,事到如今还是冷静为好,勿要轻易下结论。」 身心俱疲,越初寒闭了闭眼,无比疲累道:「我知道。」 留意着绮桑的神色,柳舒舒皱眉道:「可事发当日,初寒给越伯伯送饭的途中,你的确将她拉进弟子房,且形迹可疑,不管怎么说,越伯伯的死都一定和你有关系,就算你如今失了忆,也不能因此洗脱嫌疑。」 提起这茬,越初寒稍显缓和的表情再一次紧了几分。 裴陆也是一顿:「这……的确如此,」他看向身侧人,「虽说证据不足,但人有嫌疑是一定的,初寒,你打算怎么处置?」 清风明月下,越初寒眼神深邃,她移动步伐凑近绮桑,垂眸看着她道:「你会对父亲下手么?」 距离拉近,印象中的霜雪气息荡然无存,鼻息间只闻到那股浓烈的血腥。 绮桑不敢抬头,埋首道:「过去的我会不会我不知道,但现在的我一定不会。」她嘆了口气,「只能这么回答你了,对不起。」 越初寒沉默良久,无力道:「先回庄罢。」 见她是要结束问罪,柳舒舒立即道:「这时候回庄里做什么?事情都还没搞清楚。」 摇了摇头,越初寒愁郁道:「说再多也不能弄清事情来龙去脉,而没有充足的证据,我不能妄下论断。」 她转过身背对着绮桑,看着茫茫夜色道:「回庄,我要尽快习得封神决。」 裴陆一听,登时贊同道:「没错!既然绮桑妹妹失了忆不记得了,那就试试看能不能用封神决让她想起来,如此真相就能水落石出!」 柳舒舒愣了愣,疑道:「万一她真想起来,却又不肯说实话呢?」 越初寒微微回头:「如果真是你杀了父亲,你会承认么?」 绮桑回望着她,脸色惨白。 头脑有一阵难忍的晕眩,她急忙扶住身旁的树干,气息紊乱道:「会的。」 闻言,越初寒眼神一暗:「好,我信你。」 胸口还在隐隐作痛,先前被那气浪所伤,这时都还没有半点缓解,感到眼前逐渐有些发黑,绮桑死死抓着树干,问道:「如果真的是我,你会杀了我报仇吗?」 越初寒艰难道:「现下别来问我,」她的脸上流露出苦苦挣扎之色,「可我真的希望,不是你。」 绮桑喉头一哽,泪水瞬间盈于眼眶。 她及时垂下头,努力将眼泪逼回去,千言万语彙聚于心,可话到嘴边却只有一句:「抱歉。」 心中悲痛交加,难以平息,她说完这话,再也忍不了那经久不散的痛意,弯腰便将那口忍耐已久的鲜血吐在了脚边。 裴陆一惊,最先反应过来,赶紧上前将她搂住:「怎么回事?她受伤了?」 先前忙着厮杀,他与柳舒舒并不知晓绮桑受了伤。 眼前彻底被黑暗占据,绮桑发出两声痛苦的低吟,登时便晕了过去。 「绮桑妹妹?」 「醒醒!」 「初寒,这……」 越初寒有些罕见的迟疑。 见状,柳舒舒无比恼怒地嘆了一声,控诉道:「一天天的,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她说着,抬手也将绮桑扶了一把,「话也问了,人也晕了,还愣着做什么?回庄里去!」 越初寒犹豫片刻,动身道:「我来罢。」 习惯性地要将人抱起,可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看了看柳舒舒,却又将手收了回去。 察觉到她的顾虑,柳舒舒面色一愣。 此情此景,便是个瞎子也只能看出她是在避嫌,是为照顾柳舒舒的感受,裴陆只好主动将绮桑背到背上,抬腿道:「行了,我一个人就成,先走。」
第168页 第83章 妖风肆虐,月色逐渐暗淡,乌云缓缓聚拢,天地间很快变得昏暗无光。 数道人影穿梭于密林间,稍头,正飞踏着互相依偎的两人。 肩头忽地一沉,身边人彻底失去了力气,蓝心身形一滞,寻了个空地落了下去。 身侧淌有湍急江水,蓝心辨认片刻,沉声道:「是长恨江,离阁里不远了,阁主……阁主?」 鲜血自口中喷出,即便夜色浓浓,可也能看清那血色竟然是乌黑之意。 瞳孔急缩,蓝心惊道:「阁主!」 孟青两眼一闭,瞬间倒地不起。 蓝心情急不已,急忙将她扶到一边靠树而坐,就地替她传起功来。 仿佛无底洞一般,真气源源不断输入,人却是半点反应也无。 身后,弟子们飞快跟来,见状纷纷露出诧异之色。 「蓝掌使!」 「阁主如何了?」 「看样子伤得不轻,蓝掌使可有法子?」 …… 蓝心不语,只专注催动体内真气。 过了许久,才见那双紧闭的眼眸似乎动了动,发觉有效,蓝心立即提升功力,想要传给她更多真气,然而还未开始,便有一只手轻轻搭在了她的手腕上。 「省点力气。」 声音虚弱至极,这短短四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像是耗费了全部的体力。 见她总算醒转过来,蓝心收了手,松气道:「阁主再忍耐一下,马上就能回阁里了。」 孟青没说话,也不知她有没有听见。 江水奔涌,那水声在此刻显得格外嘈杂,阴风扑面而来,使人觉得分为寒凉。 红裙铺散于地,漆黑长髮凌乱不堪,额角一片濡湿,汗水自脸颊滑过,又从下巴低落进尘土,溅起若有似无的尘雾。 随侍已久,却从未见过她这副模样,蓝心百感交集,这时也没了言语,只默不作声地守在一侧。 弟子们也都不敢擅自说话,便也各自隐去林间稍作歇息。 不多时,那天上的明月便被乌云彻底掩盖住,紧接着便有细碎的雨滴自云头落下,一滴一滴,并不绵密,却不能叫人忽视这雨水的存在。 脸上不时传来冰冰凉凉的触感,孟青抬眸看着一丝光亮也无的夜空,只觉心里也好似跟着落了一场雨。 想要弥补,所以答应她拿出解药和让出紫金关,可惜事与愿违,终究还是出了意外,叫她失望了。 眼前浮现起一张落寞而又怨愤的小脸,昔日的明朗笑意不再,只有满满的唾弃与厌恶,看着她的时候,眼神锋利的像是一把把刀子,恨不得要将她生生割锯。 「你孟青不是无所不知么?七星阁还有会你本人不知道的事?」 「我给过你机会!可你还是骗了我!」 「别再假惺惺了,我不会相信的!」 烈火炙烤着心肺,带来无边痛楚,令人几近崩溃。 身体上的疼痛或许可以咬牙忍耐,可心里的伤痛呢?又该怎么消减? 脑海中不断迴响着那人的话语,一字一句,此起彼伏,好似一根根密密麻麻的细针,直往心里狠狠地扎,疼的她喘不过气。 可……为什么会疼呢?为什么这样的痛感,过往从未体味过? 气息乍然变得急促,唿吸有些难以控制的窒息,空气似乎在一点一点稀薄,她忍不住发出几声低低的呻、吟,手移到心脏的位置,五指死死地抓着那地方。 「阁主?」 察觉到她的不对劲,蓝心赶紧凑上前:「怎么了阁主?」 「疼……」 头一次听到她喊疼,蓝心微微一愣,继而问道:「哪里疼?」 光线本就昏暗,倾泻的长髮还将那张面容给悉数挡去,瞧不清她的表情,只能看见她用力地按着自己的左心口,手臂颤抖不休。 她没有回答,只是重复着:「疼……」 「好疼……」 蓝心看了看她,放柔了声音道:「可是受了伤?属下给您看看。」 用力将她的手掰开,衣领掀下肩头,那里完好无损,除了几道掐的发红的指印,并不见有何伤口。 蓝心嘆息:「阁主……」 她替她将衣裳理好,五味杂陈道:「先回去罢。」 不知是因为疼痛难忍还是别的什么,孟青整个人都在发着抖,她的脸上有前所未有的迷茫。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情绪,黑暗就像是一头蛰伏已久的勐兽,冷眼旁观。 雨势忽然变得快了。 衣衫悄然有了湿意,更觉寒风刺骨,蓝心暗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若是淋了夜雨她怕是更加性命堪忧,便暂且放下主僕之别伸手去揽她。 平日里不可接近的身躯透着强大的气场,可此时揽在怀里竟是难以置信的脆弱。 眼中闪过一丝悲哀,蓝心将她抱着站了起来。 四肢绵软无力,无法站直,孟青倚在她身上,气息仍是紊乱的。 正要带着她跃上半空,忽听那虚弱的声音在耳侧响起:「她走了,你也会走么?」 蓝心顿住。 「走?」 孟青将下巴支在她肩上,语气格外虚无:「你不想来七星阁的。」 淡淡的话语勾起陈旧的伤痛,蓝心沉默片刻,轻声道:「属下一向信守承诺,当初既然肯来,时期未到便不会轻易离开。」
第169页 「信守承诺……」孟青呢喃着,「若是出尔反尔呢?」 闻言,蓝心有一瞬的僵硬:「阁主会出尔反尔么?」 耳边顿时没了声音。 两人维持着依靠的姿势,谁都没再开口说话。 过了许久,才听孟青轻轻道:「不会了。」 虽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但蓝心仍是禁不住泛起一丝喜意:「最后的一年之期若到,阁主真会允诺放属下回去?」 毫无血色的唇瓣动了动,孟青正欲回话,却听另外一道嗓音忽地凭空出现:「她当然不会。」 听到那熟悉的音色,蓝心神情一凛。 侧首望去,便见二人身后不知何时站了名年轻女子,玄色锦袍,素带缠身,眉目狭长如流丝,神情间自带一股与生俱来的傲色。 见得来人,蓝心皱了皱眉:「不是让你留在渡海关么?」 许是见她二人相依相偎心中不适,师映容冷哼一声:「我堂堂花月舫领主,岂会是她孟青说什么就是什么?」 毫无预兆的,身上靠着的人突然朝地面跌去,蓝心一惊,慌忙弯腰去接,却是没来得及。 身子重重倒地,红衣散乱,孟青双眼紧阖,已然失去意识昏死了过去。 见此情形,师映容笑得无比轻蔑:「她孟青也有今天?真是大快人心。」 蓝心脱下外衫替孟青盖上,回头道:「是你。」 师映容坦然:「是我。」 听到她承认,蓝心不由握紧了拳头。 孟青答应绮桑要将紫金关让出去,她的确是说到做到了,多日前便安排她将紫金关的守卫和子民迁移出去,从始至终都是打算留一座空城给越初寒。 然而没想到的是,越初寒等人竟会被连她和孟青也不知道的七星弟子所埋伏,有人瞒着她们插手于此,以致于突生变故,而能够越过孟青号令阁中弟子的人,并不难猜。 蓝心责怪:「你——胡来!」 虽是意料之中的反应,但师映容仍是感到不解:「你到底在护她什么?千载难逢可以重创她的机会,我绝无可能白白错过!」 蓝心面有怒色:「你可知道你这样做了,日后她若痊癒,你该有什么下场!」 「无非就是死路一条!」师映容同样怒道,「我早就不是过去那个怕死的我了,既然要迈出这一步,就没想过要活着!即便如此,我死之前也必不会叫她好过,她无论如何都得给我陪葬!」 「不等她给你陪葬,你已经是一具尸体!」 「我现在和一具尸体又有何区别!」师映容恨声道,「活着,却是不能替父母报仇,还要在仇人的威逼之下伏身做狗,我早就死了,我不在乎!」 蓝心气急败坏:「伯父伯母并非阁主所杀,她虽有心将花月舫收入麾下,但当日情况如何你心知肚明,她并未大开杀戒强取豪夺,那时花月舫内讧已久,两位护法合伙逼着伯父让位,下杀手的是他们!阁主只不过是趁机将花月舫占领罢了,你为何要将这全部罪过都安在她一个人头上?」 师映容道:「父母的确不是被她所杀,那依你之言,她趁虚而入占领花月舫难道我就不该恨?我痛失双亲,父亲一世心血落入他人之手,那等情况之下,她为了让我乖乖臣服,不仅将你带走以此牵制我,还给你餵了毒,这桩桩件件,哪一件不是她孟青的手笔?不向她復仇,你说我该找谁去!」 「父母双亡如何?花月舫败落又如何!」师映容难掩愤色,「这些我都可以承受,只要她孟青不横插一脚,我依旧可以和你在一起,也可以过得很好,可她偏偏仗势欺人,逼着我归顺七星阁,落了一个臭名昭着的名声,而今谁人提起我师映容不评上一个毒字?全都是拜她所赐!」 往事如风,表面早已走远,却始终盘踞在心间。 字字说来都是血泪,无法否认她有她的所恨,蓝心看着她,无奈道:「我并非不理解你,也并非是护着她,」顿了顿,「我只是希望你好好活着,不想你死……」 师映容行到她跟前,万般嫌恶地瞥了一眼地上的孟青,冷道:「若不想我死,就先杀了她。」 蓝心愣住。 杀了她? 师映容眼神兇狠:「你不肯?」 她循循善诱道:「此时动手,你我就能成为七星阁的主人,往后这西境也都由我们说了算,不必再被她欺压,我和她不一样,我和碧云山庄没什么仇怨,若我成为西境之主,自然不会与东境有所斗争,这天下也就能回到孟霄没死时的和乐之景。」 「更重要的是,这样一来,我们就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没人可以阻拦我们,也没人敢阻拦。」 「可你要是不愿意,等她伤势痊癒后,我势必会与她有一场殊死决斗,你不忍心她死,又忍心我死么?」 蓝心后退一步,痛苦道:「不……」 「你不肯动手也行,」掌心凝出一团光华,杀机暴现,师映容移动目光道,「我自己来,手刃仇人乃是一大快事,倒也无需你来代劳。」 光华愈发刺眼,带着无上汹涌真气,仅此一掌,便可了断那人性命。 神思恍惚间,蓝心适时将她一推,慌乱道:「不可!」 师映容已经没了耐心,喝道:「说了这么多你半句也没听进去,还不明白么!我既然有心要杀了她,之前又敢坏她的事,必然是因为身后有人帮持,你到底在固执什么!」
第170页 长剑抽出,蓝心挡在孟青身前,坚持:「我当然知道是什么人在帮你,可她多年不在阁中,能号令弟子也只是因为她的身份,你以为阁主会不知?今夜你若杀了阁主,来日她又岂会留你性命?不明白的人是你!」 见她此举,师映容心里一凉:「你为了孟青要与我动手?」 「我早就说过,我绝不会同意你这般行事!」蓝心眉目不善,「何况方才你也听见了,只要一年之期一过,她会放我走的,不要再自掘坟墓!」 师映容强忍着怒火:「她这种无情之人说的话你也信?那姓越的丫头被她骗成什么下场你也看见了,无需我多说,那丫头回到碧云山庄的日子可不会好过,你要成为第二个她么!」 蓝心保持着执剑的姿势,森然道:「越姑娘回到碧云山庄不好过也是你和那人双双造成的,要不是你和她设计埋伏越初寒,事情又怎会演变至此?此番阁主乃是真心要让出紫金关,越姑娘如何和她什么干系?你若执意如此,将来我若成为第二个越姑娘,便是你一手造成的!」 师映容咬牙:「你——!」 言毕,她好似下定决心一般,手心光华再度飞涨开来,掀开蓝心便朝孟青狠狠袭去。 情急之下,蓝心只得将长剑掷出,挡下她这一击。 两相碰撞下,长剑顷刻间断裂,即便如此,但仍是阻挡不了剩下的掌风不偏不倚地击中了孟青的胸口。 人犹在昏死状态,并无任何反应,但见孟青仍是昏迷不醒着,唇边却是溢出了鲜红的血迹。 已然伤重至此,又被她一掌所伤,往后便是痊癒只怕也要落下一身毛病。 蓝心不再多言,一个飞身将孟青从地上抓了起来,转身便朝江水上空掠去。 师映容哪会死心,当即也动身跟上她的步伐,两人在那水面动手缠斗一阵,便见蓝心忽地将孟青一松,竟是直接把她丢进了江里。 夜色如墨,这一番变动间雨势早已兇勐起来,那江水如此湍急,又半分光线也无,人甫一掉落,眨眼便踪迹全无。 师映容气得目龇欲裂:「好,好得很!」 蓝心冷冷地看着她:「你要知道,我这是在救你。」 「我看你是昏了头!」师映容忿忿不平,「你把她放了,往后她就会杀我,你这是在将我往死路上推!」 蓝心脸色格外难看:「你不是不怕死么?」 「师妹!」 「什么西境之主,你还想称霸西境?」蓝心毫不留情道,「那人离阁多年,始终和孟青和平相处,而今她突然挑起事端便是要与孟青为敌,她是担心七星阁被孟青占据太久,回不了她的手,所以想藉此事与孟青宣战,你选择与她站在一处,便是个彻彻底底的出头鸟!」 不等师映容回话,她又紧跟着道:「就算你们合起伙来推倒了孟青,西境之主又岂会有你的份?不等她登上阁主之位,你我二人早已死无葬身之地!」 师映容狠道:「我能杀了孟青,自然也能杀了她!」 「她又何尝不是这般想!」蓝心努力平復内心躁动,不咸不淡道:「既如此,那你就去杀罢。」 人都被她丢进这长恨江里,无处可寻,还到哪里去杀? 师映容气地说不出话来。 身形一闪,蓝心果断行到江边落定,侧脸道:「不要再执迷不悟。」 她说罢,朝那死寂的密林高声道:「所有人,即刻搜寻阁主踪迹,若不将阁主安然带来,你们也别想活!」 话音一落,便见先前隐去的弟子们登时鱼贯而出,纷纷朝那江面飞速行去。 眼见事情被她破坏,师映容面有不甘,但也无可奈何,只得睨着她,冷笑:「伤成那样,没被我打死也得被淹死,今晚算她命大,我可以不动手,你既然有心护着她,那便庆幸她不会死在这长恨江,不然杀害阁主的兇手,可就是你。」 蓝心不为所动,淡淡道:「阁主不会死。」 师映容只是看着她。 「我给她餵了一粒护心丹,」蓝心道,「虽然会遭到反噬,但眼下活着便是顶重要的,你现在赶紧走罢。」 师映容终是声嘶力竭道:「你当真要为了她与我反目成仇!」 面容有明显的哀愁,蓝心垂了垂眸,凄凉道:「我不想你死,你先前杀了阁主,那人之后就会杀你,其实阁主对我并不坏,比较之下,我是希望你站在阁主这边对抗她的,如今形势已经很明了,不选择好立场,不会有好结果。」 絮絮低语间,她忽地一把将师映容抱住,颤声道:「师姐……你就信我这一次罢,我不想看着你被人利用,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这是一个久违的拥抱。 眼神一瞬暗淡下来,胸口那股怒火也随之熄灭,师映容默然半晌,终是回抱住了她。 「阿心,抱歉。」 听到这话,蓝心倏地抬头将她看着。 两手推开怀里的人,师映容神情艰难,怅然道:「你的顾虑我明白,但我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她嘆了口气:「事已至此,孟青不会放过我,除了和那人联手,我找不到别的出路。」 身影转去,背向而行,那身锦袍在夜色中显得十分沉重。 蓝心下意识朝她迈出了一步,可又不得不停了下来。 夜雨滂沱,拍在脸上有轻微的疼痛,师映容很快便消失在那密不透气的雨幕之中。
第171页 冰凉的雨水在面颊上肆无忌惮地沖刷着,可不知怎么,那冰凉触感中忽地多了两份温热。 天与地,变得更加悲苦了。 第84章 不知是哪一处断崖,寒风唿啸间伴有如注暴雨,人间笼罩于一片灰暗。 她立在崖边,浑身被那雨水狠狠沖刷,一阵阵地发抖。 像是在等什么人,可又不知道是在等谁。 心中有无法言说的哀愁,细密的疼痛感自胸口蔓延到四肢百骸,难以忍受,却又不知来源。 她愣愣地看着那深不可测的崖底,腿脚有些控制不了的绵软。 忽然,有一道寒光凛冽的长剑倏地朝她刺来。 穿过重重雨幕,那剑尖闪着刺眼的火花,无比精准地瞄准着她的心脏。 握剑人白髮白裙,神情比玄冰还冷。 心跳骤然间漏了一拍,她怕极了,却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并未躲闪。 像是已经认命,不想再逃避,如果能够偿还,那这一剑未尝不可承受。 天地仿佛一瞬慢了下来,一切动静都像是在慢放一般,清晰到可以看到雨滴砸在剑身时飞溅出的水花,也能看见被狂风吹斜的雨丝飘进那双被恨意所覆盖的眸子里。 剑尖在这样缓慢而又漫长的势头中袭来,周遭的所有都变得沉默下来,耳中再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有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她轻轻合上了眼。 下一刻,好似利器戳进了血肉,那声音如同惊雷一般炸于脑海,令人头皮发麻。 可她并不觉得疼…… 诧异地睁开眼睛,眼前有一道与这场景格格不入的艷丽红影,正立在她的正前方。 黑髮披肩,红裙不再飘荡,那熟悉的背影失去了过往的挺立。 她怔在原地,耳里仍是听不见其他声音,只能听到自己骤然加快的心跳。 红影晃动了两下,毫无预兆地朝那崖边倒去。 心里忽然瀰漫出一股铺天盖地的悲痛,她慌忙伸手将她抓住,人却是避无可避地悬去了半空。 她牢牢握着她的手,眼泪夺眶而出。 「不……别死……」 那人仰起头看着她,美丽的面容透着灰败的苍白。 她的声音很温柔。 「答应你的事,我的确做到了。」 「别怕。」 「桑儿……」 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模煳了视线,手上的力气如潮水般飞速消退,很快,那只死死握着的手无法控制地脱离了她的手心。 想要唿喊,可唇齿噙动间却发不出一丁点的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红影朝崖底坠去。 画面更迭,看不到底的悬崖忽然变作一条漆黑无比的江水,波涛汹涌间,红影跌落其中,惊起漫天水花,眨眼便将人生生吞没。 「不——!」 绝望的嘶吼响彻天地,万事万物之动静重归耳际。 听到自己的声音,绮桑勐地睁开了双眼。 胸口剧烈起伏,唿吸异常急促,她神情犹在惊恐,久久不能回神。 哗哗水声充斥着四周,她受惊般地自地面坐了起来。 四面环水,荡漾着零星波光,室内稍显昏暗,只有头顶的天窗投下来一道光束,正好将她笼在其中。 像是湖水中央的独心亭,她一个人待在这亭中,茫然四顾。 这里是……? 「这是水牢。」 身后,有年轻公子的声音凭空响起。 绮桑呆呆地坐了许久,末了才回过头去。 玄英大门边,裴陆遥遥看着她,挤出一丝笑意:「做噩梦了?」 梦中的画面仍在眼前闪现,心中那股伤痛也还未能平息,绮桑摸了摸自己的脸,摸到一片濡湿。 她抬起袖子将眼泪擦干,点了点头。 裴陆极轻地嘆了口气:「正巧路过,听到你在梦里惨叫,我便过来看一看。」 失去力气,绮桑復又倒回地面,看着头顶的天窗。 「水牢?」 面上闪过一丝不忍,裴陆柔声道:「五日前攻打紫金关遭遇埋伏的事已经人尽皆知,不只是庄里,别的大派也都认为你可疑,加之杀害越伯伯的事也不胫而走,是以商讨之下,便暂时将你送来了水牢。」 他说完,又立即解释道:「并非是要将你看做犯人囚禁起来,而是眼下情况不妙,众口难平,若是将你安然无恙地放在外头,少不了会引来流言蜚语,还会被别的人排挤针对,如此也是为了保护你,明白么?」 绮桑面无表情地躺着,闻言没有回话。 过了一阵她才问道:「我昏迷了五天?」 裴陆道:「你不会功夫,也没有根基,伤得有些重,所幸这些天来你虽昏迷不醒但治疗得及时,不过还是注意一下,勿要情绪太过波动,以免影响伤势好转。」 「紫金关呢?」 「已被庄内弟子占领,情况不错。」 「好。」 明亮光束中,昔日活泼开朗的少女过分沉静,她明明有很多心事,却又表现得十分安定。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有了不小的变化。 裴陆打量着她,问道:「你就不想问点别的?」 「问什么?」 「比如……初寒?」 「哦,她在干什么?」 见那张血色浅淡的小脸上表露着无动于衷,裴陆皱了皱眉,也不知是在嘆息什么:「她已经闭关修习封神决了。」
第172页 绮桑应了一声。 室内再无交谈,只有那水声始终萦绕耳畔。 无言一阵,裴陆转身道:「那你好好休息,我过些时候再来看你。」 绮桑没反应。 又是一声沉重的嘆息,裴陆无话可说,抬腿朝门边行去。 就在他即将出门时,忽听绮桑问道:「七星阁呢?」 声音平平静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裴陆侧首望去,还未回答便听绮桑又道:「无缘无故撤兵让城,七星阁没有后续的举动?」 裴陆道:「没有,」他静了静,又道,「不过有件事,你想听么?」 绮桑移动目光看着他:「什么事?」 便听裴陆道:「前几日传来消息,说是孟青弃城后返回七星阁的途中,不慎溺江,到现在也没找到人,可能凶多吉少。」 绮桑怔住。 溺江? 脑海中飞速浮现起梦里那道被无边江水吞噬的红影。 她……不慎溺江? 绮桑暗暗捏紧了手心,尽量装作语气平静道:「知道了。」 犹豫再三,裴陆终是忍不住问她:「你之前追求初寒,是孟青吩咐你的?」 绮桑摇头:「与她无关。」 「那是?」 「别问了,我给不出回答,你就当我是鬼迷心窍,往后我也不会再缠着她了。」 「引水的事,也是孟青叫你提出来的?」 绮桑顿了顿:「不是,不过引水貌似并不是坏事,怎么了?」 裴陆道:「毕竟决定开始引水后,到如今发生了许多意外,我们难免会怀疑会否此事也是孟青的诡计,南地引水关乎着诸多子民的性命,不问个清楚大家都不能安心。」 绮桑一动不动地躺着:「是我提出来的,孟青不是派鬼手捣乱了吗?也跟她没关系。」 裴陆面色沉重:「绮桑妹妹,你……」 发觉他欲言又止,绮桑静静道:「我怎么?」 裴陆支吾半晌,突地问道:「你是不是对孟青……产生了感情?」 听他此言,绮桑一愣:「什么?」 「这五日,我每日都会来看你,」裴陆眼神复杂,「你虽未醒转,但日日都会做噩梦,且梦里始终喊着一个人的名字。」 他既问了前话,后话则无需多说,是谁的名字已经不言而喻。 绮桑不可置信:「我……喊了谁?」 裴陆不答反问:「那你现在心里想着的是谁?」 下意识冷笑一声,绮桑嗤道:「不可能,我恨她都来不及。」 裴陆却是露出瞭然之色。 被他那好似看透一切的眼神瞧得不适,绮桑翻了个身,下逐客令:「要没别的话问,你走吧。」 裴陆看着她的背影:「姑且在这水牢待着,你自己也好好养伤,别多想,越伯伯的死若与你无关,我们自然不会冤枉你,等初寒出关后,我再带你去个地方。」 绮桑盯着那起伏不定的水面:「什么地方?」 「到时你会知道的,」裴陆道,「封神决虽绝密,但并不难学,初寒天资聪颖应该费不了什么时日,一切等她出来后再说,你注意休息。」 他说罢,迈过门槛行了出去,两扇大门也随即被看护弟子及时关上。 双眼轻轻闭拢,闪过一丝酸涩,地面透着一阵一阵的凉气,漫在心间,这水牢有些冷。 没想到一转眼就过去了五天,绮桑心里很不是滋味。 视线落在那波盪水面上,眼前却是浮现出一张落寞而又殷切的脸。 她还是将紫金关让出来了,也算她没有失信,可她又为何要提前设下埋伏围攻越初寒?既然最终结果依旧是退让关城,那埋伏后双方激烈交战一场又有什么意义?岂不是多此一举? 孟青……到底在想什么? 那晚的画面重重叠叠涌现在心头,万千思绪翻涌间,绮桑的心里忽地动了一动。 「七星阁,其实并非我一个人说了算。」 回想起孟青说的这句话,她顿时有点发愣。 难道……她说的是真的?有人能够不经过她同意号令七星弟子,在她也不知情的背后暗中派人埋伏越初寒? 如果她这次没有骗她,那么那人会是谁?除了孟青,还有谁和越初寒有那么大仇要趁机对付她?另外,那人又是怎么知道攻城之事的?他和拦截书信做手脚的会是同一人么? 种种疑云接连浮生,可任凭绮桑想破了头也理不出一点头绪。 唯一能够稍微确定的是,孟青有可能真的没骗她。 本就已经骗过她许多次,何况两人又早就撕破脸皮,真要骗她孟青该是不会在意她信不信自己,可那晚,她分明是希望绮桑信她的。 但要是那些渴求也是装出来的呢?万一她还是在骗她,眼下七星阁没有动静不代表以后也没有,丢失紫金关该是何等损失,她真的心甘情愿? 且先前裴陆还说过,她现下已经失踪了,是生是死也还未知,那么,她是真的不慎溺水还是趁机销声匿迹想要再次作乱? 撒谎成性,欺瞒多次,纵使细细分析之下,绮桑还是免不了对她产生怀疑。 疑窦已生,往后都没那么容易消除了。 可消不消除,又有什么要紧呢? 身心俱疲,内心烦躁不堪,她久久没有睁开眼,不多时便又再度昏睡过去。
第173页 …… 雨过初晴,天色明朗,朵朵浮云之下,青山间,有低矮小屋隐在丛丛茂林后。 炊烟缓缓升腾,农舍一片幽静,那屋内传出的食物芬芳中掺杂了一股不可忽视的药味。 「吱呀」一声,大门被人轻轻推开,身穿素衣的女子背着竹篓入了小院。 脸上汗渍未干,她行到水井旁洗了把脸,又就着那井水解了解渴,正想将竹篓放下休息时,便见那屋里走出来一名年纪相仿的男子。 「阿英,回来了?」 绽出一个分外甜美的笑容,阿英点头:「今日收穫可不小,采了不少草药,正好用得着。」 男子接过竹篓瞧了瞧,下巴微抬:「我来清理便好,你去看看那位罢。」 阿英立即露出诧异神色:「醒了?」 男子道:「醒了有一会儿了,但我不敢同她搭话,你既然回来了,就去问问看。」 阿英看向灶房:「药呢?」 「已经熬好了,你端过去罢。」 「好,你先将这些药草理出来。」 交谈完毕,阿英便行去灶房将熬好的药汤盛好,末了便朝二楼的房间行了去。 小小竹窗并未闭拢,半掩之下可以看见房内的竹榻上正躺着一名年轻女子。 红衣似雾又似晚霞,很漂亮,却是将那张独一无二的面容衬得惨无血色,尤其是闭着眼睛的时候,教人很是担忧她是否还活着。 轻轻扣了扣门,阿英低声道:「阁主,奴婢进来了。」 说罢,她不等回应便入了房中。 药味扑鼻而来,许是太过刺鼻,那竹榻上的人皱起了眉头,神情嫌恶。 见状,阿英笑了笑,伸手将她扶起来:「良药苦口利于病,已经喝了这么多天了,阁主再忍忍罢。」 日光透过窗口斜映在屋内,一连下了五日的大雨,乍然间见到那温暖的阳光,竟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孟青靠在床头,憋着气将那碗苦涩的药汤一饮而尽。 阿英立即又端来茶水给她漱口。 「阁主饿了罢?奴婢这就给您送吃的来。」 头痛欲裂,浑身上下没有一处舒服的,孟青吃力地摆了摆手:「不必。」 阿英迟疑:「这怎么行?这五日来您除了喝药喝水以外什么都没吃,身子哪会受得住?」 过分伤重,性命堪忧,连唿吸都是极艰难的,孟青闭上双眼,声音嘶哑:「你怎么找到我的?」 阿英恭敬道:「前几天雨下得厉害,江边冲出来不少鱼儿,我和夫君冒着雨去收捡,在那江边瞧见您,便将您带回来了,」她说到此处,神色泛起些许赫然,「我家那位别的本事没有,以前是渡海关渔村里的,打渔还算不错,离开阁里后我便跟着他回到了西境,就在长恨江安家了。」 孟青復又睁开眼看着她:「你成亲了?」 阿英浅笑:「离阁没多久就成亲了,还得多谢阁主当日不杀之恩,若不是您高抬贵手,阿英哪会有现在的平静日子?」 心里空空的,孟青默然片刻,哑声道:「别谢我,谢她罢。」 阿英很快反应过来:「越姑娘?」 「嗯。」 「倒也是,毁了越姑娘的画,阁主是看在越姑娘的面子上才没有责罚奴婢,往后若有机会见面,是得好生谢谢她。」 提起绮桑,孟青神情暗了暗,未再言语。 「听村民们说,紫金关被碧云山庄攻下了,这些天您时睡时醒的,奴婢斗胆问问,您是因为碧云山庄攻城才受伤的么?」 孟青应了一声。 阿英面露惋惜:「伤得这么重,城也没守住,可惜,」言毕,她又笑起来,「不过没关系,之前听到风声不敢给阁里传信,怕会有人得知您的踪迹追杀过来,现在您已经醒了,我还是给蓝掌使通知一下,毕竟阁里有药王先生在,他会全力医治您的,何况还有越姑娘照顾您不是?」 眼前顿时浮现起一个决绝离去的背影,孟青的表情生出几分落寞。 「不会了,她已经走了。」 阿英一愣:「走了?」顿了顿,「是被碧云山庄劫持了?」 她一个侍女,并非局内人,问出这问题只是出于对绮桑的关心,孟青反倒不知如何回答了。 算起来,她好像才是一直劫持她的那个人。 可不那样做,又该怎么把人留在身边呢? 许是看出她的低落,阿英笑道:「没事的呀,阁主这么厉害,把越姑娘抢回来不就好了?我看碧云山庄那边也没人能打得过您!」 抢回来?孟青抬眸:「抢不回来的。」 「为什么?」 「她若不肯回来,我抢也没用,只会让她不开心。」 阿英歪了歪头:「可您不是和越姑娘有情么?她怎么会不愿意回来?」 这丫头离了七星阁胆子倒是比以前大了不少,孟青淡淡道:「你今天话有点多。」 阿英挠了挠头,讪笑:「可能是因为阁主受伤的缘故,往素觉得您高高在上不可接近,现在倒很是和善,是奴婢多话了,阁主可别怪罪。」 孟青长长出了口气,语气平静:「怪罪什么,你救了我。」 阿英连忙回道:「救您可不敢当,奴婢虽然离开了阁里,但始终还是将自己当做七星婢女的,这也是分内之事,」说着,她站起身来,「您先休息着,我去给蓝掌使写封书信。」
第174页 她这话说得并未有何不妥,却见孟青听后倏地朝她投来一道分外冰冷的眼神。 长睫微动,那双美丽的眼睛闪烁着危险的眸光。 阿英大吃一惊,僵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正暗忖自己是否哪里说错了话,忽听孟青开口道:「你倒是敢来见我。」 语调低沉,透着一股肃杀之气,闻来令人心悸。 只是,她这话好像并不是在对自己说……阿英大气也不敢出,战战兢兢地抬眼去观察她的表情,惊慌间这才发觉她的眼神并未落在她身上,而是越过了她看着别处。 小心翼翼地回头,便见那大开的门口不知何时竟站了一个人。 背着外头的明亮光线,那人穿着一件异常宽大的斗篷,浑身遮得严严实实,看不清长相,也看不清体型,只能瞧见那斗篷下摆露出来的半截鞋尖。 阿英不由留心多看了两眼。 底薄料软,鞋面绣着舒展的云纹,观尺码,这人应该是个女子。 她正在暗暗打量,突见那斗篷忽然动了动,接着便有一柄冷冷长剑自那斗篷内伸了出来,直直指着她。 「还不快滚?」 心下一凛,阿英赶紧埋下头,慌手慌脚夺门而逃。 -------------小剧场警告--------------------- 【这几章好像有一丢丢虐,为了缓和大家的心情,我临时起兴写了个小剧场,凑合着看哈。】 *小剧场之婚后大採访* 嘻嘻河:「欢迎大家收看本次节目,我是主持人嘻嘻河,今日我们十分荣幸请到了两位万众瞩目的贵客,接下来就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将她们请出来!」 (欢唿声与掌声齐齐响起) 绮桑:「晚上好!」 孟青:「晚上好。」 嘻嘻河:「啊哈哈二位能在百忙之中抽出空闲来到我们节目真是太好了,听说二位已经完婚三个月了,我们的读者朋友都很想知道,二位之中,究竟谁的家庭地位最高呢?」 绮桑(兴奋):「我是老大!都听我的!」 孟青(宠溺):「自然是桑儿说什么我听什么。」 嘻嘻河:「喔哟哟现场秀恩爱,阁主果然宠妻!那么请问二位,谈恋爱时是谁追的谁呢?」 绮桑(超大声):「狗阁主追的我!」 孟青(心满意足状):「只有自己追到手的才最好,倒贴的不要。」 嘻嘻河:「众所周知,连载以来,阁主惊世醋罈子的美名始终流传在外,不知阁主您本人可有耳闻?」 孟青(挑眉):「什么醋罈子?本阁主从不吃醋。」 (现场立即响起一阵嘘声) 孟青(眯了眯眼):「近来剑法有所精进,看来你们是想领教领教了?」 嘻嘻河:「那倒不必!来来咱们换个话题……啊听说两位大婚当日,越小庄主送了一份极其贵重的大礼,能不能与读者朋友们分享分享送的啥宝贝?」 孟青(颇为自豪):「还没送进门我就叫人扔了,谁送礼都可以,就她不行。」 (观众os:还说自己不吃醋!) 嘻嘻河(干笑):「哈哈哈哈哈大家都懂得哈,方才阁主说剑术有所精进,能否在现场大展身手舞上两招,叫读者朋友们开开眼?」 孟青(巍然不动):「除了桑儿,谁也不配看我舞剑。」说罢却又起了身,勉为其难道,「不过看在今天来了这么多人的份上,姑且露上两手。」 (一片期待的目光) 绮桑(疑惑):「你的伤好了吗?能舞剑了?」 孟青(顿了顿,赶紧踉跄几步):「啊,你这么一说,头有些疼。」 绮桑(关切):「我给你揉揉。」 孟青(满面春风):「要亲亲。」 绮桑(脸红):「这里这么多人呢,别闹。」 孟青(优哉游哉):「怕什么,要不把他们眼睛都给挖了?」 (观众顷刻间逃离现场) 绮桑(不满):「你看你!把人都吓跑了!」 孟青(唇角扬起):「不回来的话,我就把他们手脚也砍了。」 (观众霎时间又忙不迭跑了回来) 嘻嘻河(躲去了观众席):「那么接下来就要问二位一个最让读者朋友们关注的问题了!请问!那个……婚后嘛,可有做什么妻妻之间才能做的事啊?」 (观众立即两眼放光) 绮桑(天真):「啊?」 孟青(一把捂住绮桑的耳朵):「那自然是该做的都做了。」 (演播厅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喝彩声) 嘻嘻河:「那么再请问阁主!有关攻受……」 孟青(及时打断):「你觉得呢?」 (啊啊啊啊啊啊啊!) 孟青(微微一笑):「问出这种问题,你们仿佛是对本阁主的能力有所怀疑?」 (观众表示:我们并没有这种想法!) (主持人嘻嘻河退出演播厅) 绮桑(懵逼中):「你们在说什么啊?」 孟青(拦腰将绮桑抱起):「走,回家。」 「还没录完呢,就要走了?」 「不走难道现场表演我的能力怎么样?」 绮桑(拧着眉毛):「我怎么一个字也听不懂。」 孟青但笑不语,二人随即腾空而起,只见一道绚烂夺目的红光绽开,摄影棚顶登时四分五裂,化作一片齑粉,二人转瞬便消失于白昼之中。
第175页 (导演:老子的棚不要钱吗!) (观众:那你有本事让阁主赔吗!) 第85章 人一走,那穿着斗篷的不速之客便入了房里,身后木门也随即闭拢。 她的嗓音很迷幻,似男非男,似女非女,听来很是奇特。 「算你命大,这样都没死。」 孟青哼笑一声:「你还活着,我又岂会先一步奔赴黄泉。」 那人行到榻边,姿态高傲:「你现在这副模样,我要杀你可是不费吹灰之力。」 「若真想杀我,这五日动手的机会可不少。」 那人沉默。 孟青笑得轻蔑:「没了我,你报不了仇,省省罢。」 「从前的确不想杀你,」那人道,「可你如今却为了个一无是处的丫头将西境城池割让给东境,你的心已经不再坚定,我指望不了你什么。」 仿佛能透过那密不透风的斗篷看清这人的相貌,孟青眼神清明:「要成大事,本就不能指望别人,你既要在我身上下注,便要承担赔本的风险。」 那人一瞬有些动怒:「我看你是阁主当久了忘了自己姓甚名谁,七星阁我迟早会拿回来,别太得意。」 孟青面露不屑:「一个小小的七星阁,本也入不了我的眼,」她戏嚯道,「不过么,你若是想夺回大权,有那本事便来抢。」 那人咬牙道:「你当真要与我为敌?」 「从未是友,又何来为敌一说。」 「你我同样是为了復仇才联手,而今你却做出退让,怎么,你是打算放弃?」 唇角微扬,语调有嘲讽之意,孟青回道:「你未免太沉不住气,不过一个紫金关,没了便没了,东境拿到手又如何?她越初寒难道还敢率人攻进上雍城?可笑。」 那人冷哼:「不过一个紫金关?你说的倒是轻巧,这天下一分为二,有如今面貌乃是老阁主苦苦征战打下来的,前人以血肉换来的领土,你有什么资格让出去?真当自己是七星阁主了!」 眼眸微冷,孟青缓缓道:「我不是,你又岂是?」 「我永远都是!」那人恨声道,「我埋伏东境这么多年,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的光景,你却要将我辛辛苦苦铺好的一切打乱!你忘了自己的身世么?忘了你全家是怎么死的?我煞费苦心叫来大批弟子包围越初寒,本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你倒好,那等势在必得的情况下竟还弃城而逃!若不是你还有点价值,我此刻非要一剑了结你不可!」 见她气得浑身发抖,孟青反倒嗤笑起来:「我贪生怕死,身负重伤自觉打不过越初寒,为了保命只能逃了,既然你那么有本领,怎么不狠心狠到底,将越初寒等人杀个干净?」 像是被她这话戳中心口似的,那人安静了一下,随后才语气不善道:「要不是凭空冒出个劳什子雪域三千宗,你以为我会轻易放过他们?」 「藉口,」孟青毫不留情道,「即便有雪域在,当晚七星弟子人数众多,但凡你躲在暗处一声令下,碧云山庄那点人能有什么还手之力?」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那人:「你是有顾虑,所以动摇了。」 虽然全身都被斗篷遮去,却也能看出那人听完这话有明显的愣神,但只一刻,她便又恢復如初:「你又何尝没有顾虑?」 孟青不以为意:「我的确有,那又如何?」 那人冷笑两声,言语讥讽:「你孟青也有顾虑?真是稀罕。不过你既然承认,也省得我刻意试探,我的目的仍是不会变,往后你若再坏我的事,你那顾虑,我便留不得。」 一股凉风自竹窗扑进,捲起一袭长发,孟青的神情骤然冷的无以復加:「你敢动她,我就让西境所有人给你陪葬。」 苍白的面容依旧美丽得摄人心魄,如此森冷之态,更是叫人既惊且惧。 那人显然怔了怔,却是故作镇定道:「没了西境,你也无处可去,我倒是想看看,我若杀了她,你能如何。」 唇边浮现一丝笑意,孟青嘲弄道:「天下之大,可不是只有西境才能容身,至于你后面两句话,尽管试试看,她在碧云山庄要是出了事,你也别想苟活。」 那人不甘示弱道:「是么?那我还偏要试上一试。」 说罢,她转身行到门边,微微侧首:「孟青,在你我夙愿还未达成之前,我劝你安分一点,报仇可以来日方长,但人若是没了,可就真的没了。」 说完这话,不等木榻上的人有所回应,她便踢开木门纵身一跃,转瞬消失于晴空之下。 屋内重归平静,孟青面色发青,终是忍不住狠狠咳嗽起来。 鲜血如星,透过指缝落在素净的被褥之上,宛如滴滴红墨。 勉强撑着一口气交谈这多时,她残存不多的体力早已消耗殆尽,见那人离去,防备松懈下,一阵强烈的刺痛和眩晕在脑中炸开,牵带着五脏六腑也抽痛难忍。 意识飞速消退,眼前被黑暗笼罩,她两眼一闭,摔回榻边。 …… 「咣当!」一声,有什么东西被重重丢在身后,本在熟睡的绮桑登时被这声响惊地醒了过来。 回头一看,便见一个食盒正歪歪倒在她的脚侧,里头的饭菜悉数倾倒在地,一片狼藉。 她抬起双眼瞧去,隔着牢外的水池,大门边,正有几名碧云弟子冷冷地看着她。
第176页 许是见她眼神很不友善,一名弟子喝道:「看什么看!庄里成天忙这忙那,还得抽出时间给你这叛徒送饭,真是糟心!」 她一开口,余下几名弟子也都跟着埋怨起来。 「就是,瞧瞧她那表情,活像要将咱们生吞活剥似的。」 「别以为小庄主对你有几分特殊就不可一世,也是少楼主宅心仁厚,将你关在这地方,不然弟子们可要好好收拾你不可!」 「真是白吃了庄里那么多年粮食,老庄主将你带回来,没想到你长大后却是和西境狼狈为奸,我要是小庄主,非得打死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 言语尖酸刻薄,表情嫌恶,这几名弟子愤慨难当,但终究不敢说的太大声。 绮桑站起身来,靠在冰冷的牢笼上。 「看不惯我?」她挑衅地看着她们,「有没有胆量动我一下?」 「你以为我们不敢?」 「那还磨叽什么?来。」 想不到她态度竟然如此蛮横,弟子们都有些意外,虽然心中不平,可也只是口头辱骂一二,倒也不敢真的把她怎么样。 毕竟事情结论如何越初寒还未昭告,若真不是她,背地里欺压于人少不了要被责罚。 可在这些人眼中,不管越初寒有没有发话,紫金关中埋伏一事都和她脱不了关系,何况她又涉嫌杀害了越长风,就更是令人唾弃。 「你休要猖狂!」 「等小庄主出关,一切因果自有定论,你害死老庄主,到时人人都要问你索命!」 「私通西境还这般傲慢,我看你是没吃过苦头!」 绮桑双手环胸,懒洋洋道:「我是没吃过什么苦头,你们小庄主对我爱护有加,没办法。」 她说出这话,便见一名弟子骂道:「恬不知耻!」 绮桑一脚将那食盒踢进水里,漫不经心的样子:「我知道,你们是嫉妒,因为你们不可能会有我这样的待遇,」她微微一笑,「以后这种狗都不吃的东西就别送了,或者你们自己吃也没问题。」 那弟子怒不可遏:「你骂我们连狗都不如?!」 「哎哟,我可没这么说,」绮桑从善如流道,「上赶着对号入座,我也没办法不是。」 「你——!」 眉目生寒,绮桑直视这几人,平淡道:「欺负人之前也得看看我有没有那么好欺负,听到一点闲言碎语就急着来秀智商,丢人不丢人?」 开玩笑,她看过的没有一百也有九十九,这种被人言语刁难的场面真没少见,想欺负她?可没那么容易。 几名弟子被她气地七窍生烟,正要不遗余力反骂回来时,忽听一道清脆的好嗓子响起:「你们都闲得没事做了?吵什么吵!」 话音一落,便见一名玉衣女子自门口踏了进来。 深发雪肤,浓眉大眼,容貌精緻且打扮得分为贵气,一看便是出身富贵的世家子弟。 见得来人,几名弟子神情慌乱,纷纷欠身行礼。 「见过大小姐!」 柳舒舒负手而来,视线将这内里一干人等扫视一番,斥道:「老远就听见你们争执,事情都做完了?赶紧给我退下!」 弟子们虽不敢忤逆,但也心有不甘。 「大小姐!这丫头牙尖嘴利,您既然来了,可要教训她一番!」 「是啊大小姐,她害的庄里死了那么多弟子,现在还有恃无恐,可恶!」 「不错!她刚才还骂我们来着!」 绮桑冷眼旁观,静静看着她们告状。 原以为会得到撑腰,谁知柳舒舒听后却是噼头盖脸一顿骂:「事情还没有下最终结论,谁让你们过来冷嘲热讽了!丢人现眼的东西,还不快给本姑娘滚下去!」 几名弟子万万没想到她会是这等态度,白白挨了一顿骂心里更是记恨,可懊恼之余却也不敢多言,只得恶狠狠地瞪了绮桑一眼才齐齐离开了这水牢。 聒噪吵闹不再,室内顿时清净不少。 见柳舒舒还停在原地望着自己,绮桑也没心思和她搭话,自顾自转过身坐下了。 时间过得飞快,这水牢转眼就待了快小半个月,可纵使如此,那晚柳舒舒咄咄逼人的势头她还记得清清楚楚,即便方才她没有偏袒那些人,也算是公平公正,但绮桑是有小性子的,对她的印象已经大打折扣,此刻自然是不想理她。 没有言语,亦不听脚步声传来,这地方一瞬安静得有些过分。 过了许久也没听见什么动静,绮桑正暗暗想着人是不是已经走了,却听柳舒舒的声音忽然从她背后传来:「你转过去干什么,不知礼数!」 绮桑没好气地扭过头:「你怎么还没走啊?」 「要你管!」柳舒舒横了她一眼,「这两天初寒就该出关了,你有个心理准备。」 绮桑:「哦。」 柳舒舒瞪眼:「哦?你就给我一个哦!」 绮桑不耐烦:「不然呢?你想让我说什么?」她冷哼一声,「我跟你可没什么话好说,赶紧给我走!我告诉你我在这破地方待的一肚子火,你不想触我霉头就离我远点!」 柳舒舒「哈」地一声笑出来:「你一肚子火?我才一肚子火!从你失忆后这些破事儿就没断过,你还好意思发火?!」 绮桑从地上爬起来,叉腰:「我就要发火!我就要!你管得着吗你!」
第177页 「你这个——」柳舒舒气结,指着她,「行,你现在嚣张也可以,等初寒用封神决恢復了你的记忆,我看你还怎么嚣张!」 绮桑拔高声量:「我就要嚣张!我就要!你管得着吗你!」 「疯子!」 柳舒舒表情嫌弃:「我看你真是被关的失心疯了,不可理喻!」 绮桑继续嘶吼:「你管得着吗!!!」 柳舒舒急忙捂住耳朵,大骂:「吵死了!」她满脸古怪,「你干什么对我敌意这么大!」 这些天以来,绮桑表面安静,心里始终是不好受的,孟青到底是不是又一次骗了她还不得而知,身上又背着两大顶黑锅,成天关在这水牢暗无天日还要被送饭弟子苛刻刁难,她早就揣了满腹怨气,眼下柳舒舒闯上来她自然要揪着她泄火。 便气急败坏道:「因为你不是个好东西!手头一点证据也没有就说我杀人放火走漏消息,还言之凿凿要当众给我定罪,恨不得我赶紧俯首画押送我上断头台,我惹你了怎么着!裴陆和越初寒都没对我怎么样你就急不可耐要逼我,你是个人吗你!」 柳舒舒被她这一长串的控诉怼得好一阵语塞,末了才极度无语道:「还成了我的错了?要不是你和孟青拉拉扯扯暧昧不明,又件件事都和你有关系,我岂会抓着你不放?那两个本就对你有心袒护,我不唱白脸谁唱!你要真是清清白白急什么?真相早晚会水落石出!」 「我和孟青暧昧不明?」绮桑磨牙,「是她骗我利用我!将我拉着一起跳崖,还把我拐去渡海关!是我倒贴着非要跟她有牵连吗!你没读过书不会说话就闭嘴!」 柳舒舒狠狠捏了一把眉心:「好,今个儿我还真是触你霉头来了。」 她说着,忽地抬手将袖中的白绫掷出,直接将那铁门上的锁给打的粉碎,随即又长驱直入将绮桑一裹,顺势便用白绫将她凌空拉扯到了身边。 「我懒得跟你废话,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乍然间上了岸,绮桑还有点不太适应:「去哪儿?」 柳舒舒头也不回:「少啰嗦!跟着我!」 之前裴陆也说要带她去个地方,现在柳舒舒又要带她去个地方,搞什么? 绮桑狐疑片刻,还是跟上了她的脚步。 第86章 被关了半个月,突如其来的日光晃的两眼刺痛,绮桑眼前黑了黑,脚步虚浮无力,急忙摸索着去扶身边的墙壁。 久坐不动,除了躺着发呆就是睡觉,那些送饭弟子给她的饭食也是残羹冷饭,她几乎是饿得受不了了才会草草吃几口填肚子,伤势也还未能痊癒,整个人自然是无法避免的有些虚弱。 柳舒舒回头看了她一眼,伸手拉了她一把。 绮桑挥开她,不领情:「用不着你假好心。」 柳舒舒碰了一鼻子灰,怒道:「你这脾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臭了?以前多温顺!」 绮桑睨着她:「想知道我为什么对你发脾气吗?」 「为什么!」 「因为我怀疑你。」 柳舒舒不明所以:「怀疑我?」 绮桑定定地看着她:「赵姑娘给我的书信里,清清楚楚写着让我在七星阁偷书,以我对越初寒的了解,她不可能提出这种法子,我唯一能想到的人只有你。」 柳舒舒道:「我看你是脑子被驴踢了,我让你偷书做什么!」 绮桑留心着她的表情:「因为你不想我回到碧云山庄,所以要藉此事拖住我,让我在渡海关待的久一点。」 柳舒舒似乎十分无语:「大费周折就是为了把你救回来,你却说我想让你在渡海关待的久一点,荒谬!」她说完,顿了顿又道,「我明白你在想什么,是,我是怀疑你,那天晚上问罪也将你逼得很紧,可你要知道,我并没有私心,那两条罪名可不是什么小事,直接关系着你是不是七星阁的细作,对东境有很大威胁,别说是你,便是换成裴陆,我也照样不会顾念私情!」 「你心中有怨气,对我态度不好我也能理解,我也自当不会跟你计较,还是那句话,等初寒出了关,一切自有定论!」 她说的掷地有声,铿锵有力,言谈间并无可疑之处显露,绮桑始终未将视线从她脸上移开过,闻言便也没再继续回话。 水牢里待了这么多天,绮桑也暗暗思量过,能够知晓攻城一事,提前在书信上做手脚,又有能力阻拦援兵号令七星弟子埋伏越初寒,此人必然不会身处七星阁,一定是碧云山庄的人,而她前前后后考虑下来,柳舒舒的嫌疑是最大的。 首先裴陆那人她这么多时日接触下来,对他还算有几分了解,翩翩公子头脑精明,对越初寒乃是一片赤诚之心,不庸置疑。 而柳舒舒则不一样,她是半路上冒出来的角色,又是越初寒的未婚妻,绮桑对她了解并不深。 之所以会怀疑到她头上,便是因为自从卫离劫持绮桑后,从流云关的断崖再到紫金关的对峙,柳舒舒一直莫名针对她,显然不同于裴陆和越初寒的态度那般友好。 同样是对绮桑有所怀疑,裴陆与越初寒能做到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而柳舒舒却是从始至终都将她看做铁定的真兇对待,就仿佛她是急着要给绮桑定罪,何况传达书信的人都是飞雪居的亲卫,绮桑很难不对她产生怀疑的念头。 然而方才这番刻意试探之下,柳舒舒的表现却没有分毫古怪的地方,她说的话也能做到有理有据令人信服,绮桑虽然仍是拿捏不定,但心中的疑虑却是打消了不少。
第178页 可一开始决定要攻城,只有这三人知道,越初寒不可能从中作梗,柳舒舒试过了姑且算是没问题,难道……会是裴陆? 撇开那些传信弟子不谈,眼下除了裴陆便只有赵愁眠有嫌疑,但这两人的立场都不太可能做这种事,不过人心隔肚皮,终究是难以看清,只能找个机会将他二位也试探试探。 现如今情势已经很明了,所有的矛头都指向绮桑,已经穿越过来这么久了,她也不再是一开始那个懵懂无知被人牵着鼻子走的傻姑娘了,有人想从她下手妨碍越初寒攻城,就说明那人一定不会是东境人,且他与孟青也不会是一伙儿的。 当初孟青下令让蓝心撤走紫金关的守卫和子民,绮桑是在场的,暂且相信孟青没有骗她的话,也就意味着那人并不想紫金关落入碧云山庄之手,而能够考虑到城池领地这等大事上头,又能与孟青抗衡号令七星弟子,身份地位一定不会低。 但她在七星阁待过的日子也不少,根本没有见过能和孟青平起平坐的人,唯一能够叫得上名号的便是师映容,可师映容在孟青面前显然处于低头的一方,应该是没有那个能力敢背着孟青捣乱,毕竟有蓝心在,她即便有心作乱也不会这么明目张胆地和孟青作对。 不过初初回到渡海关的那日,绮桑曾经偷听过蓝心和师映容的谈话,师映容的确有趁孟青伤重推翻她的意思,只是被蓝心严词拒绝了,那么有没有可能,师映容贼心不死,和那隐在暗处的无名人联起手来促成了这次的埋伏? 想到这茬,绮桑眼前一亮。 若说孟青是为了履行诺言退让关城,但师映容和那人显然不舍丢失紫金关,所以才背地里商量了计策要阻拦孟青,还想藉机将越初寒等人一网打尽,只是没想到当晚竟会突然冒出个雪域三千宗,乱了她们的计划。 尔后孟青仍旧选择弃城而走,紫金关便被越初寒成功拿下。 但当晚七星弟子人数始终是占着上风,雪域三千宗便是鼎力相助怕也是难当大敌,可那人为什么没有一鼓作气将碧云山庄的人赶尽杀绝? 唾手可得的情况下突然退缩,他是有什么顾虑?而紫金关已然归顺东境,那人既然初露手段,接下来又会有什么举动?已经盯上了她,往后还会有什么危险? 绮桑想的头都快炸了。 可也没办法,她现在的情况很不妙,几乎人人都认定她是叛徒,也是杀害越长风的兇手,前者尚且可以不管,而后者便有些难办。 封神之术恭龄早就替她解过了,但由于绮桑并非原主,这具身体里的灵魂早就换成了另一个人,即便解开封神术的禁咒也不能将原主的记忆恢復给她。 虽说知道孟青骗她以后,绮桑对于她说过的一切都保持着半信半疑的态度,也不再像从前那样认定原主杀害了越长风,但不确定的因素就在于,恭龄并不是用封神决替她解咒的,哪怕拔出那十八根银针也一点效果也没有。 而越初寒现下所闭关修习的封神决才是封神术真正的解法,万一越初寒真的恢復了原主以往的记忆,证明原主的确是杀害越长风的兇手,那时她该怎么办呢?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这话不假,可人是原主杀的,和绮桑半点关系也没有,难道真要她替原主顶锅给越长风偿命吗? 回忆起之前的梦境里,越初寒朝她狠狠刺来的那一剑,绮桑不自觉捏紧了拳头。 不行!不能那么傻,她才不会白白送出自己的小命! 如今已经没有别的人能来帮她了,要想活着,就只能靠自己,她当下只能赌一把,就赌原主已死魂灵老早就归了西,即便越初寒用封神决也恢復不了她的记忆,如此一来,有关真兇到底是不是原主也就无从得知,越初寒不能给她定罪,这样才会有活下来的一线生机。 而在那之前,那隐在暗处使手段的人一定是潜伏在碧云山庄,这一点绝错不了,她必须要把这人给揪出来! 内心思绪翻涌,这碧云山庄的景致也没有兴趣观赏一二,回来这么久都待在水牢里,什么也见不着,一路上收穫了不少弟子们的冷眼,但绮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界毫无所知。 不多时,二人便一前一后来到一处清幽小院。 成排的厢房修建在假山水池后方,绕过长廊顺着阶梯而下,柳舒舒带着她在那厢房尽头停下,指着面前那道门,问道:「知道这是哪儿么?」 绮桑反问:「你觉得呢?」 柳舒舒翻了个白眼,对她这一点好脸色也无的态度表示无言,随后便将大门一推,两人先后行了进去。 轩窗紧闭,屋子里充斥着一股陈旧的灰尘之气,所能见到的物件上头也都积了一层不薄的灰,看样子是许久没住人了。 「这是你以前的房间。」 原主就住这儿?绮桑瞭然,在这房里四处走动起来。 屋内摆设很简朴,标配的桌椅板凳,一张挂着纱幔的小床,还有一些姑娘家用的胭脂水粉和小玩意儿,没什么特别的。 柳舒舒的目光随着她的步伐而移动着:「有没有想起点什么?」 绮桑将这屋子打量完毕:「没有。」 「那这地方,可有觉得眼熟?」 「也没有。」 「你到底是怎么失忆的?」 「你问我我问谁。」
第179页 柳舒舒嘆息一声:「真是作孽。」 绮桑行到梳妆檯前翻了一阵,又拿起几盒胭脂闻了闻,忽地想起了什么,扭头问道:「紫金关那晚,你说越长风被害那天,我将越初寒拉进过弟子房?」 眼神一瞬变得莫测,像是在极力观测她的神情,柳舒舒紧盯着她:「初寒给越伯伯送饭的途中,你将她拉进弟子房,问她什么时候有空带你去安定城游玩,还说新做了一个香囊要送给她。」 所以原主那天的确是有可疑的行径。绮桑又问:「然后呢?」 柳舒舒道:「屋内光线昏暗,你和初寒立在窗前把玩香囊,饭菜则被搁在了桌上。」 也就是说,那饭菜离开过越初寒的视线,很有可能是在那时被人下了毒。 见她微微思索着,柳舒舒眸光忽闪,状若无意地问探:「我和初寒谈过这事,分析出来的结论便是你以香囊将初寒引开,那少年则提前潜藏在房内趁机往饭菜里投毒,他轻功绝妙,身手不凡,加上有你吸引初寒注意力,这事自然是没费什么力气便成了。」 绮桑不傻,自然听得出来她在试探自己,便道:「这只是你们的推测而已,总归是没有亲眼见到,话还是别说得太决断。」 柳舒舒沉吟道:「倒也是这么个理,可除了你,初寒那天并未碰见过别的人,也没遇上其他小插曲,你仍是有嫌疑的。」 绮桑没回话。 由此看来,原主不仅是有嫌疑,且嫌疑还不小。 难道孟青真的没骗她?果真是原主杀的越长风? 终究是心里没谱,她也只是想着孟青之前对她说过太多谎,杀害越长风会否是她拿来恐吓绮桑的谎言也未可知,但如果最终查出真相确实是孟青说的那样,她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绮桑想了想,摇头道:「不对,卫离……也就是那天挟持我的那个少年,他说过,他并未和兇手打过照面,所以你这推断是不成立的。」 柳舒舒哼笑:「魔教中人的话没有可信度,他不过是为了将自己撇干净,如若他坦坦荡荡告诉我们他知道谁是真兇,你觉得我们会轻易放过他?他自然不会承认。」 绮桑还是不贊同她的话:「不管他是真不知抑或假不知,以他的轻功随时可以跳崖而逃,你们没人能抓得住他,所以他没必要跟你们撒谎,他说不知道真兇是谁,没见过那人长什么样子,只是为了故意现身吸引注意力帮他脱逃,就证明他一定不会提前潜藏在弟子房趁我和越初寒说话的时候下毒,他从始至终都是躲在越长风房里的。」 柳舒舒立即将她说过的话返还回去:「可这也只是你的推测而已,你也不能说得这么决断。」 「我和你不一样,」绮桑沉稳道,「你的推测是建立在没有亲眼见到的想像之上,而我的推测是根据卫离的供词所设想,他多少也是个人证,你怎么能和我比。」 柳舒舒不甘示弱:「初寒难道就不是人证?」 绮桑淡定:「可她也没有亲眼见到卫离下毒。」 柳舒舒有些不耐烦:「废话一箩筐!她要是能看见他下毒越伯伯也就用不着死了。」 绮桑顿了顿:「那个香囊呢?」 「香囊?」 「我想看看。」 「你送给初寒的,你问她要去。」 绮桑又在屋里转了一阵:「我不想回水牢了,你要是不放心,可以把我锁在这里,我想试试看能不能想起点什么。」 柳舒舒迟疑。 绮桑摊手:「我又不会功夫,又没本事逃跑,你犹豫什么?」 踯躅一阵,柳舒舒冷道:「你要留在这里也没问题,可别耍什么心眼儿,我可不能保证你要是偷跑出去,会不会被庄里的弟子逮住挨顿毒打。」 绮桑点头:「那没别的事你可以走了。」 柳舒舒将她来回看了几眼,便也朝门外退了去。 绮桑瞧着她的背影,在她即将离去时忽地问道:「喂,我为什么要送越初寒香囊?」 柳舒舒身形一滞,侧首:「我怎么知道!」她意味不明地看着绮桑,「你倒好意思问,我是初寒的未婚妻,你背着我给她送定情信物,你说为什么?」 绮桑笑了笑:「我以前,喜欢越初寒?」 柳舒舒脸色不好:「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绮桑平淡道,「就是好奇。」 柳舒舒若有所思道:「你怎么突然问这个,是谁说你之前喜欢初寒?」 那当然是孟青说的啊!绮桑镇定撒谎:「我听裴陆说的。」 「裴陆?」柳舒舒眼神复杂,「他跟你说这个干什么,无聊,你喜不喜欢她我哪知道,我懒得跟你瞎扯了。」 她说罢,行出门去,顺手便将木门关上。 绮桑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 她小跑到门边听了听外头的动静,伸手推了两下门,推不开,应是被柳舒舒设法封禁了。 察觉门外无人逗留,她这才转过身将手里捏着的东西举到眼前看了看。 四四方方,有稜有角,活像个小布包,若不是散发着阵阵馨香,这粗制滥造的外形倒还真看不出来是个香囊——这是她先前在梳妆檯上看到的。 绮桑翻来覆去观察一阵,只觉原主这针线活也忒磕碜,香囊做的这么丑怎么好意思送人的。 她看着那香囊微微出神。
第180页 孟青曾经说过,原主是喜欢越初寒的,可方才她故意套柳舒舒的话,柳舒舒却说不知道原主喜不喜欢越初寒,这可就怪了。 以柳舒舒的表现来看,她显然是在意越初寒的,一个女人,怎么可能对自己的情敌一无所知,更别提这三人在庄里成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原主要真是喜欢越初寒,柳舒舒不可能察觉不了,可她却说不知道,这只能说明,原主并不喜欢越初寒,所以柳舒舒才没将她放在心上,也根本没将她当成情敌。 难道孟青之前说原主喜欢越初寒是骗她的?若说别的谎言是为了达成某种目的,可孟青骗她这个是为了什么? 再者,原主要是不喜欢越初寒,她又干什么要送她香囊?古人之间传情无非就是送些自己亲手做的手帕玉簪一类,香囊亦然,而且,她什么时候送不好,偏偏要选在越初寒给越长风送饭的途中送,假如原主真是为了设计给饭菜里投毒,那越长风死后她不就直接将嫌疑惹到了自己身上?谁会那么蠢主动往火坑里跳? 真相一定有隐情,原主为何要在那种时候送越初寒香囊,她到底喜不喜欢越初寒,越长风的死,又究竟和她有没有关系,要想弄清这一切,只听柳舒舒的转述是不可取的,势必要听越初寒本人的说法才行。 可越初寒什么时候出关还不清楚,她也不能困在这房里坐以待毙,必须得想个办法多找找线索。 暗暗盘算着接下来该如何应对,绮桑赶紧将几扇窗户轻轻推了推。 柳舒舒只关了门,窗户却是忘了管,必要之时可以从窗户悄悄跑出去,倒是比待在水牢好多了。 她将手里的香囊抛起又接住,来回把玩,行到内里的书案旁时,脚步忽地一顿。 她看见了一件十分眼熟的东西。 第87章 门窗紧闭下,屋内并未感觉到有风的存在,而此刻,那书案的笔架上,却有什么东西微微晃动着。 那是一根细长的银链,色泽明亮,晃动间闪烁着点点星光,好似朵朵莹白雪花,而在那银链的末端,则坠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红水晶。 水晶不大,仅有一粒石榴籽大小,可以看出质地上乘绝非凡品,其间荡漾着流光溢彩的波光,美丽的不可方物。 甫一触及到那水晶,绮桑便愣住了。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孟青额间束着的那根银链以及红水晶,都和眼前这东西一模一样! 她丢开香囊,急忙将那饰物取了下来。 近距离观察了一阵,绮桑可以确定,这和孟青那条链子的确是如出一辙,没有半点明显的差别。 水晶这种东西本来无甚特别之处,但时至今日,除了孟青,她还从未见过谁身上装点过这玩意儿,属于独一份,结果她现在居然在原主房里找到了一条和孟青毫无二致的银链,这总不能是巧合? 这很有可能是,从前孟青哄骗原主时,她送给她的。 绮桑看了一会儿,又将目光移去了书案之上。 桌面稍显凌乱,笔架上也是空无一物,正中央铺着几张宣纸,字写得不多,仅占了宣纸的三分之一,旁边歪着几杆已经干透的狼毫,墨盘也未收捡。 下意识转了转眼珠,她脸上露出点思索之色。 可以看出原主当天是在屋内练字,但临时有别的事要做,所以匆匆离去,忘了收拾,且之后也未再回来过。 而她要做的事,必然还有些紧急。 之所以会有如此判断,便是因为案前的木椅上还搭着一件外袍,推算时间来看,越长风死的时候正是寒冬时节,人要出门必不会不穿外衣,除非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忙着走,情急间连衣裳也忘了穿。 结合先前与柳舒舒的谈话来看,原主最后一天待在这房中一定是越长风离世当日,可以设想那日的场景,原主本在房中练字,可她突然想起要给越初寒送她亲手做的香囊,所以急急搁下笔墨奔出门去,尔后不久越长风中毒身亡,鬼手挟持她逃离金刀峡,两人一起坠崖,不知所踪,直到今日绮桑才又回到这房里。 那么问题就来了,原主练字练得好好儿的,为什么会突然间想起要送越初寒香囊?即便她有心,也完全可以练完字或者在练字前就把东西送给越初寒,唯一的解释便是,除开那个时间段,别的时候都不合适,她只能在那时出门。 难道原主真是算计好了越初寒送饭的时间,卡着点赶过去的? 就如柳舒舒推断的那般,她借着送香囊一事,吸引越初寒注意力,又声称屋子里光线不明,将越初寒拉去窗前说话,饭菜搁在了屋内的桌子上,便有了下毒的时机。 可饶是如此,原主本人该是没机会下毒的,她必然会有帮手,然而卫离那日说的清清楚楚,他从未见过真兇,从一开始便是潜藏在越长风房里的,那么趁原主和越初寒交谈时下毒的人又会是谁? 另外,送香囊就送香囊,干什么非要把越初寒拉进房里去?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至于遮遮掩掩怕别人瞧见么? 此举也可以说明,原主是为了投毒成功,不想被太多人知道,所以才要躲进屋里去。 思及此,绮桑不由烦乱起来。 她虽心存侥倖,猜测孟青说她杀了越长风只是骗她的谎言,可如今细细推论下来,原主的嫌疑却是越发大了,搞不好越长风真的是被她杀的。
第181页 这可怎么办呢? 绮桑发起愁来,绕去案前瞧了瞧那张宣纸。 字迹工整且秀美,整张纸面半点污迹也无,若原主真是一边练字一边等着干扰越初寒,那她这心理素质倒还可以,干坏事前不慌不忙地练字,还能写得这么好,属实厉害。 经过方才的推测,绮桑一瞬有了种自己在查案的感觉,心想一张书桌都能看出这么多信息,那这屋里一定还有别的什么可以找到有用的线索。 这么想着,她便又转过身将书柜翻了一遍,却没瞧见什么有价值的,又见角落里堆着几个画筒,便将里头的画卷一一展开看了看。 都是些山水画,且画的也是大同小异,无甚亮眼之处,绮桑将手里的画卷一丢,正想看看别的地方时,鞋底忽然踩到了什么东西,还没站稳便听脚脖子「咔擦」一声,随即,一股剧痛传来,她当即不受控制地摔了下去。 「砰!」 脚上的痛意还没消散,绮桑又一头撞上了冷硬的墙壁。 连连抽了好几口冷气,她手忙脚乱地揉了揉头,又捏了捏脚脖子,怒目回首时,便见她方才站过的地方正倒着一支细长的毛笔。 流年不利,人倒起霉来啥事都能碰的着,连支笔也来跟她过不去! 绮桑暗骂一声,飞起一脚便将那支笔踹出去老远。 在那地面缓了一会儿才觉没那么疼了,摸索着起身时,眼风里突然闯进了一点模煳的红影。 察觉到那影子,绮桑立即侧头看去,待看清那东西是什么后,便惊愕地睁大了眼。 她现下趴着的这地方,乃是画筒与书柜之间的空隙,刚好能容纳下她的身形,而此刻,那书柜背后与墙壁隔开的细缝里,正有一角画纸显露在视野中,虽然看不清楚具体画了什么,但也能瞧见那上头用了赤色的彩墨。 藏得这么隐秘,一定有古怪! 绮桑赶紧站起身来,使劲将那书柜掰开,便见那书柜背后竟然挂满了色彩斑斓的画作,足足有八幅,而那墙壁上则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暗格,上头挂着把铁锁,不知道里头放了什么。 一眼看去,这八幅画可谓是五彩缤纷,不同于先前看过的那些山水画寡淡无味,眼前这几幅端的是异彩纷呈令人赏心悦目。 斑斓色彩晃花了眼,绮桑没多看,顺手取下离她最近的一幅画观赏起来。 而甫一触及到那画中的内容,她便惊了。 只见一尘不染的画纸上描绘着一副栩栩如生的画像,如梦似幻的花海中,有婷婷少女正坐在一把竹椅之上,画面美轮美奂。 绮桑简直是大吃一惊。 这、这不是当初在浮玉岛时,孟青画给她的那幅画吗! 可孟青明明说过,那两幅画都被侍女不小心打翻污水给毁了,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惊疑不定间,绮桑将那画作朝眼前凑近了许多,恨不得把眼珠子都贴上去,等看清那画中人和景后,她提着的那口气才松了下来。 方才是惊慌一瞥,一眼瞧去与孟青那幅极其相似,而此刻仔细观之,才发觉并非是同一幅。 这画上的人也好景也罢,都与孟青当初下笔的那幅太过相仿,同样是坐在竹椅上的少女,周身环绕着怒放的鲜花,只不过区别就在于,孟青那幅画有青山水涧和竹篱笆围成的院子,而这一幅,只有一片奼紫嫣红的花海以及头顶的蓝天。 不仅如此,这画的作者显然画功不足,晃眼看去虽说有几分孟青的影子,但细细观察之下却是差强人意了许多。 孟青的画绮桑是见过的,说是惊为天人也不为过,但这幅画倒像是刻意模仿出来的产物,只学到了一点皮毛,并没有孟青那高超画功的十分之一。 原主房里的画,该是原主画的,莫非是以前原主和孟青来往时,孟青教她的? 绮桑想着,便再度将这画好一番打量,很快,她就发觉了新的东西。 这画里的人……貌似不是原主? 绮桑赶紧举着画奔去了梳妆檯上的铜镜前。 两相对比之下,那画里的少女确实不是她现下这张脸。 那这画的会是谁呢? 既会教她作画,那时原主应该还是被孟青假意哄骗着的,两人研磨下笔间,氛围一定很好,那肯定不是画你就是画我,这怎么会画了另外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岂不是很没情调? 画纸上,晴空好似有晓风,吹动漫天花雨纷飞,那少女略有些懒散地侧坐在竹椅上,十四五岁的模样,如瀑青丝只挽了一个松散的小髮髻垂在脑后,髻上绕着一根细细的银链,而那银链的末端,则坠着一颗闪闪发光的红水晶。 以为是自己眼花,绮桑忙抬起手揉了揉眼睛,再看过去时,那红水晶好似变得更加夺目起来。 绮桑愕然。 她復又举起手里还握着的银链瞧了瞧,和这画里的髮饰来回比对,赫然便是同样的式样。 该不会这画中的少女是孟青? 留心端详一阵,那少女姿态悠然,穿着一件绯红长裙,虽笔力不到火候,但也能看出少女容貌不俗,再看那舒展的长眉,微微上挑的眼眸,唇边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若是再出落得成熟一些,可不就是如今的孟青! 所以这画上画的,是少女时期的她? 这发现令绮桑大感诧异的同时,又免不了浮生出更多疑惑。
第182页 原主既然要画她,为什么不画现在的她,反而要刻意减去十多岁将她画成个少女?而且,这些画其实画的并不算好,所以这画上的人也并非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孟青,要不是因为那坠着红水晶的银链,绮桑也不能这么快认出来,那原主藏在书柜后面是干什么?她是不想被人看见,但明明认不出来是孟青,她在怕什么? 是担心越初寒等人认出来后,发觉她和孟青有私下往来么? 盛安城那晚孟青曾说过,她想先杀越长风再杀越初寒,而原主喜欢越初寒,还以身体为代价求过孟青不要杀越初寒,也就是说,早在越长风被害之前她们俩好姐妹的假象就已经撕破了。 但这画上落款的时间,分明也就是在越长风丧命之前,在已经知道孟青骗了自己的情况下,原主为什么还要画她? 试问若要画一个人,情况无非就是对这人有好感,要说是因为心中生恨,必不会还将那人画的如此好看,要换成是绮桑,她一定会把讨厌的人画成一个丑八怪来泄愤,可这原主怎么回事,不仅不丑陋化孟青,反倒将她画成如此明媚动人的少女之态,受虐狂不成? 绮桑想的肠子都快打结了,可冥思苦想下,她的心中忽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有没有可能,原主其实是喜欢孟青的? 因为对她有情,却不能日日相见,又知道她骗自己利用自己后内心煎熬难以忍受,可即便被欺骗,也终究抵挡不住心里那份钟情,所以便要将她融进自己的画中,睹物思人。 可画了画,难保不会被其他人察觉,若是叫人发现她成日在房中画着碧云山庄的头等大敌,必然会引祸上身,为了防止这种事发生,是以原主便故意将孟青画成十多岁的少女,又将这些画全部藏了起来,如此一来,就算被人看见了,一时半刻也不能看出她画的就是孟青,也算是个良策。 要这么猜想的话,倒也有几分可信度,也就证实了柳舒舒并不知道原主喜欢越初寒是真的,因为她本就不喜欢越初寒,而是喜欢孟青,所以柳舒舒也搞不懂她为什么要送定情信物给越初寒。 这么看来,孟青说原主喜欢越初寒是假的,这件事上她也骗了绮桑。 话说这种事有什么好骗的?绮桑登时一股邪火冒出来。 骗她别的多少还有个理由,骗她原主喜欢越初寒能起到什么作用?真是不可理喻! 可这样一来,新的问题又出现了:原主既然不喜欢越初寒,那她又为什么要送越初寒香囊以表情意? 是孟青指使的? 但原主果真有那么傻么?明明知道孟青是在利用她,她还心甘情愿地听她的话去害越长风?就不怕事情败露后越初寒回想起来对她产生怀疑? 不过她倒也真是不用担心此事,因为她已经死了,而牵扯出来的所有怀疑和危险现在都被绮桑给顶上了。 绮桑长嘆了一口气,心里很是郁闷。 原主啊原主,你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那个招摇撞骗的大魔王!害的她家也回不了现在还被当做杀人兇手!真是可恶! 重新将手上的画卷放回原地,绮桑将另外七幅画也都看了一遍,基本都差不多,全是画的孟青一个人,且都是少女形态。 这些画总算是有价值的,让她猜测出原主喜欢孟青,虽说暂时还不能盖棺定论,但也有极大的可能性。 而接下来,就得搞清楚墙上那暗格里又存放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绮桑摸了摸那把铁锁,试着扯了两下,牢固得很,既然有心要锁起来,那钥匙应该是没那么容易找到了。 毕竟是武林大派的弟子,房中兵器倒是不少,绮桑挑了把最沉的剑对着那铁锁好一顿勐噼,她原本也只是抱着不试白不试的态度,谁知一番噼砍下来,那锁还真就被她给噼烂了。 见得铁锁碎成两半掉去地面,绮桑成就感爆棚,急不可耐地将那暗格打开了。 格子不大,形似一个小抽屉,借着此刻明亮的天色,可以看见里头居然堆满了一封封完好保存的书信。 一定是原主和孟青互通情报的证据! 绮桑大喜,当即随手抽了一封翻阅起来。 可没想到,那书信里的内容却是让她大跌眼镜。 草草看了几眼,她心中错愣不已,便又飞快拆了好几封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可这些信里写的东西竟然都大相迳庭,根本就和什么暗通情报一点关系都没有! 第88章 信纸洁白如玉,触感轻柔而光滑,其上布满了娟秀的蝇头小楷,分为美观。 而信上所写的内容,第一句便是: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一别数日,甚相思。 绮桑:「!」 所以这是原主写给孟青的情书?还真被她猜对了,原主喜欢的人果然是孟青! 草草扫了几眼,绮桑立即又翻出别的书信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那暗格里堆得满满当当,少说也有一百来封,几乎都是原主写给孟青的,偶有几封吐露烦忧但也少不了提及孟青,与其说是书信,倒不如说这些都是原主纾解内心愁苦的日记。 费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绮桑才将这些书信全部看完了。 古人书写方式都是由左往右,又习惯写竖行,起来免不了是有些费力的,好在原主写信时并未格外注重用语,写出来的句子都比较通俗,倒是易懂。
第183页 此刻已是日暮西沉之时,她靠着墙壁席地而坐,脑海中仍是浮现着信里的字句。 「听闻姐姐近来身体不适,不知可有好转,我心忧无比,却不能当面关怀,实是担心。」 「多日苦练,画技始终不得长进,何时若能有姐姐一半的造诣,便好了。」 「这两日庄里都落了大雨,西境可是晴空?只可惜两地相隔,不能相见,盼姐姐天寒注意添衣,勿要受凉。」 「时常想着,姐姐如此风姿,年少时又该是何等光景,嘆一声未能相识于往初,小妹虽拙笔,但也斗胆一试,陋作无颜奉送,唯有私下珍藏,苦练技艺,他日若有进步,再诚心作之,赠与姐姐。」 「吾心挂卿,卿不知,既盼知,又恐知,吾心凄凉,卿何知?」 「怨卿不知,又觉卿知,是知否?不知不知,唯知愁心欲碎,泪休止。」 …… 哀思如愁云,字里行间都透着无限情意与失意,寥寥几语,平淡而简朴,却是看的人心头怅然。 她是喜欢孟青的,既想告诉她,又不敢告诉她,有时会有点小小的怨气,恨她为什么不知道自己的心思,可孟青那样无所不知的人,又不无可能看得出来她的喜欢,可她不说明,也未有任何表示,她无法确定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喜欢她,她唯一知道的,就是自己这份爱而不得的情,有多苦涩,也有多孤寂。 上百封自言自语,从未寄出,有关对那人的情,仅仅是她一个人的寂寞罢了。 傻傻的,小心翼翼的,默默喜欢着一个人,酸甜苦乐偷着尝遍,箇中滋味只怕是这么多书信也难以完全表达的,虽然很孤单,可同时又有些浪漫。 原来你,是这样的姑娘吗?绮桑暗暗想。 过去,有关原主的一切,她都是从孟青和越初寒嘴里听说的,大致会有个模煳的形象,但也不是什么好印象,可现在看了她留下来的这些文字,绮桑才恍然发觉,原主竟然是这样一个人。 可以想像,一个漂亮又温柔的姑娘,素日里一定是爱笑的,喜欢练字,喜欢作画,虽然手艺不太好,但还会自己学着做香囊。 她会留着心上人的饰物,挂在书案的笔架上,每每练字时分抬头看去,都能一眼瞧见,也能想起那人。 她还会好奇心上人和她一般年纪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知道自己画技不好,所以躲在房里悄悄画,不敢拿给她看,只好藏起来。 她喜欢她,发自内心的喜欢,可是这份喜欢是那么难以成真,心中很清楚没有可能,却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心事繁多难以言说,内心愁郁不堪,只能提笔写下来,但也不敢给那人看,就和那些画一样,都暗无天日地锁起来。 许是看了这些信被影响到的缘故,绮桑的心情也蓦然间变得有些涩然。 原主这样一个细腻温和的女孩子,真的会杀害越长风吗? 信里记录过一件小事,她说庄里落大雨时,瞧见荷池边有许多虫蚁没来得及归家,便放了把伞在那池边替它们遮雨,她连蝼蚁的性命都如此看重,可见本性纯善,有好生之德,就算从孟青那里得知自己是孟霄的女儿,与越长风有仇,但她真的能一朝生恨对越长风下毒手吗? 绮桑觉得,以她目前对原主脾性的了解来看,应该是不大可能。 她送越初寒香囊一定是早有计划,也的确是掐算着时间去的,这从那张凌乱的书案可以看出,不会有错,可她究竟是单纯地想送礼物,还是受人指使? 可惜原主已经死了,绮桑也没有她半分记忆,凭藉推测始终无法将所有疑惑解开,只能顺着线索追查下去,试一试总比等死好。 家是回不去了,往后的归宿究竟在何处也还未知,而在那之前,性命是万万不能丢的,她不想死,奈何原主留下这么多谜团和兇险给她,又没个靠得住的人帮上一帮,何况不管是谁,也终究不能保护她一辈子,人总是要成长的,除了自救也没别的办法,她只能逼着自己去查清这些问题的真相。 坐在地面休息了一会儿,绮桑整个人有些疲累,待回了点精神后便将所有物件放回了原地。 一整天没吃没喝,起得急了头脑有些发昏,案上摆着一只茶盘,她下意识想倒杯茶解解渴,等茶壶提在手里时才想起这茶可放了有些月份了,喝不得,便又悻悻地放了回去。 想着外头或许会有别的弟子经过,可以要点吃的,她抬腿朝门边行去,心里却突然感到有一丝不对劲。 回头看向那张书案,视线定格在方才她动过的那只茶盘里。 盘子不大,刚好够装下一只小茶壶,旁边还放着两个小巧精緻的茶杯。 绮桑皱了皱眉,復又走了回去。 但见茶杯里都有残存的茶水,水面积着一层灰尘,颜色发黑,可见时日已久。 怎么会有两只茶杯?她心想,原主练字的时候,房里还有别的人? 人要独处,必不会占用两个杯子喝茶,只能说明当时这房里不止原主一个人。 会是谁? 如果是和原主亲近的人,必不会不知她接下来要出门,送定情信物这种事,若是个姑娘家说不定还会闹着要同行,可香囊的事只有越初寒知道,她也只告诉了柳舒舒和裴陆,别的人要是知道此事一定早早就会对原主产生怀疑,那么就可以猜测,这人要么提前被原主打发走了,要么他也知道原主要做什么,他也是知情人士。
第184页 所以,这人是原主的帮手?抑或,是他唆使原主去拦截越初寒的? 如此一来,绮桑几乎可以确定,这房里的另一个人一定就是给越长风投毒的真兇! 而这个人和当晚在紫金关设计埋伏碧云山庄的,也绝对是同一个人。 但这个人是谁目前还不好猜,所有事情他都参与了,但又十分巧妙地营造出置身事外的假象,况且他始终躲在暗处,除非自己主动露出马脚,不然很难将他抓住,狡猾得很。 人在明,敌在暗,要想知道这人是谁很不容易,那么有没有什么方法,能够将他引出来? 有什么事情,是能让他冒着暴露身份的风险也要现身的呢? 脑子里飞速回想着看过的电视剧和,尤其是悬疑破案类,绮桑思考着,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那人在意什么。 他在意紫金关,在意西境的领土,既如此,一切对西境不利的事他应该都不会坐视不管。 弄清敌人的弱点,就能知道从何处开始下手。 绮桑想了一阵,心里还真就萌生出一条妙计来,三思之下觉得很是可行,即便引不出来那人也并没什么损失,姑且一试。 思及此,她立即自书案上取了一张信纸,在那纸上洋洋洒洒比划了几个字,尔后便装进信封揣进怀里,做完这些,她又行到窗前将窗户推开,大喊了几声有没有人。 此处本就是弟子们居住的厢房,人自然是不少,听见她的唿喊,很快便有人来了,但那弟子一见是她,脸色登时便垮了:「原来是你,嚷嚷什么!」 绮桑懒得和她计较,忙道:「你帮我把裴陆叫过来,就说我有事找他。」 那弟子很不耐烦:「你找少楼主干什么?他可不像你这么闲,忙着呢!」 绮桑道:「我可告诉你,我要跟他说的事可是很重要的,要是因为你不肯跑腿就耽搁了,出了事你可要负责!」 恐吓果然有用,那弟子一听,迟疑几分还是答应下来:「唉行行行,等着!」 在房里等了一阵,裴陆应邀前来。 他推门而入,脸上带着点诧异神色:「绮桑妹妹,你什么时候到这儿来的?」 绮桑回道:「柳舒舒带我过来的,她是想看看我能不能想起点什么。」 裴陆瞭然:「原本我也是想带你回这房里瞧瞧,她倒是和我想到一处去了,」说罢笑了笑,「舒舒嘴上不饶人,实际还是心疼你的,没让你继续回水牢待着。」 绮桑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的神情:「我找你来,是有件事要跟你说。」 「什么事?」 「七星阁的防卫部署,你们清楚不清楚?」 「防卫部署?」 绮桑道:「我在七星阁待过一段日子,对里头的地形很熟悉,你想不想知道?」 裴陆一听,当即意外道:「果真?可有画下来?」 绮桑点头:「我在渡海关的时候偷偷画过一张图,上面详细标註了七星阁的地形和各大重兵把守的地点,你们要是能拿到手,将来对付七星阁就要省力得多。」 裴陆喜出望外:「东西呢?」 绮桑瞧了瞧他,淡淡道:「在我身上。」 「快给我。」 「现在还不行。」 裴陆顿了顿:「为何?」 绮桑定定看着他:「防卫图的事应该被孟青发现了,她派了人过来想杀我,如果我将东西交给你,那他找上门来的时候我就没有了保命的东西,要是还给他,他可能还会放我一马。」 裴陆一愣:「孟青派人杀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先前他来过这地方,」绮桑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我看见他躲在屋外了,但当时柳舒舒也在,他没机会下手就走了,所以我才把你找过来,就是想告诉你这事。」 裴陆露出讶然之色:「能悄无声息潜进碧云山庄,还能不被舒舒察觉,这人身手不错。」 绮桑道:「正是,之前半个月我都待在水牢,守卫弟子多,他进不去,而我刚被柳舒舒带出来他就急不可耐地现身了,看来是想杀我得很。」 「那你想怎么做?」 「我要你现在昭告所有人,我身上有七星阁的防卫部署图,然后再把我送进水牢,不用增加守卫,一切照旧就好,他听到消息就会明白,我说出这事必然会被你们保护起来,若不早点下手往后就更难了,所以今晚他一定会以身涉险试一试。」 裴陆若有所思道:「然后我便在暗中埋伏,只要那人一现身,便趁机将他擒住,这样一来,不仅能除去七星阁的杀手,还能将防卫部署图安稳留下。」 绮桑问道:「你能保证在他对我下杀手前将他抓住吗?」 「我的身手么,还未怕过谁,」裴陆道,「绮桑妹妹放心,哥哥一定将你的安全放在第一位,绝不让那人伤害你。」 绮桑应了声「好」:「那你现在就带我过去,然后吩咐人把消息传开。」 裴陆点了点头:「没问题,不过凡事都会有意外,万一他今晚听到风声猜中了我们的计策,不肯现身怎么办?」 绮桑道:「今晚不来,明晚也会来,七星弟子若不能完成阁主交代的任务就只有死路一条,他要是不想死,迟早会行动的。」 沉思片刻,裴陆答应:「也好,就按你说的做,」他说完这话,眼中溢出点赞赏之色,「看来经歷了这些日子的动盪,你也有了不小的长进,能想出此种对策,倒是令我对你刮目相看起来。」
第185页 绮桑对他的夸奖未置可否,只道:「别多说了,送我过去吧。」 裴陆便也不再多言,带着她从这房里离开,朝水牢方向行去。 天际的余晖逐渐淡去,夜色不久就会降临,绮桑一语不发地跟着他,心里多少有些忐忑。 她想逼那人落进圈套,但正如裴陆所说,不排除那人脑子灵活识破她的计策不肯现身,但事到如今也没了别的办法,一天不将那人揪出来,她就要多胆战心惊一天。 毕竟那人身份成谜,又在紫金关一事上利用了她,将她弄成了一个替罪羊,搞的现在所有人都觉得她是和七星阁里应外合的叛徒,又是杀害越长风的兇手,若是不及时反击回去,说不定哪天就被那人害的丢了性命,那可就亏大了。 绮桑的怀疑对象仍是在柳舒舒和裴陆以及赵愁眠三个人之中,柳舒舒已经试探过了,赵愁眠远在南地,眼下只剩下裴陆还不能确认,所以她才会主动找上他,为的就是想看这件事上他会怎么做。 如果那人是他,那么他完全可以就在此时对绮桑下手,毁掉那莫须有的防卫部署图,然后伪造别的假象,以裴陆的头脑,要做到毫无痕迹地动手绝非难事,虽然有一定的危险性,但绮桑终归是对他印象不错,所以抱着侥倖的心理赌上一把。 之前跟着柳舒舒出来的路上,她一直都在思考别的,没记过路,或许是此时有些不安,跟在裴陆身后不紧不慢地走着,竟觉得这路程很有些漫长。 天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得昏沉,四下里无人走动,连一个弟子也无,仅有两人一声不吭地前行着,庄里有些过分的安静。 可能是心理原因在作祟,绮桑这一路走的战战兢兢,目光始终牢牢锁定在裴陆的身影上,随时防备着面前的人会突然转过身来对她不利。 然而直到走进水牢,裴陆也未有任何可疑举动。 但绮桑也仍是不会掉以轻心。 二人入了室内,裴陆柔声道:「绮桑妹妹放心,我会调派弟子过来潜藏在暗处,我也会亲自守着,你不必太过紧张。」 终究是心里不大放心,绮桑犹豫了一下,还是悄声道:「这事,你暂时不要告诉柳舒舒。」 似乎是对她的话感到诧异,裴陆静了静:「为什么?」 绮桑佯装动怒:「她对我什么态度你也看见了,就算如今所有事情还没有下最终定论,可在她眼里我已经是不折不扣的叛徒和杀人兇手,我怕她知道了以后会不同意这事,认为我是在作怪,故意跟我唱反调怎么办?」 裴陆沉吟道:「舒舒虽然性子张扬急躁了些,可她心地是好的,也并非愚钝之人,既是关乎你的性命,又对庄里有好处,她不会不讲道理与你作对。」 绮桑冷哼一声:「那可不见得,话不多说,总之这事不要告诉她,你只需要放话出去我身上有防卫部署图,设计吸引杀手的事别让太多人知道就行。」 便见裴陆忽地问道:「既然你先前已经见过那人,为何当时不让舒舒及时出手将他抓住?」 绮桑回道:「他功夫不弱,而且很快就不见了,柳舒舒本来就对我有意见,我说出来也只会被她认为是我在乱讲,不如不说。」 裴陆有疑:「这么说来,你也只是匆匆瞥见一眼,那你是怎么断定那人是来杀你的?」 这人头脑精明,果然没那么好骗,绮桑倒也不慌,沉着道:「你一个习武之人,怎么会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大白天穿着夜行衣又蒙着面,手里还握着兵器,这样一个人,总不能是来找我聊天喝茶的?」 言毕,她又接着道:「既然目标是我,那除了七星阁的人还会有谁?难道是碧云山庄的人想害我?而我知道的秘密不多,身上又揣着防卫部署图,他要不是为了这个,盯上我干什么?」 觉得她言之有理,裴陆便也应允下来:「好罢,你说的也有道理,舒舒那边,我瞒着就是了。」 绮桑转身:「那你先去放消息吧,我自己进去。」 裴陆看了她两眼,抬腿朝门外行了出去。 见他离开,绮桑假意走了两步,很快又返回到门边观察了一下他的去向,随后便找到一名守卫弟子,小声道:「这位师姐,有个忙,劳烦你帮一帮我。」 那女弟子对她的态度倒是比别人要好许多,闻言也未露出不耐之色,只道:「师妹有什么事?」 绮桑道:「你去找柳舒舒,替我传个话。」 说罢,她凑到那女弟子耳侧,细若蚊足地嘱咐了几句。 第89章 夜黑如墨,高空之上明月依旧,疏星点点,夏风穿山而过,却吹不走那独有的燥热。 七星阁内,断肠崖边,有素雅小楼静静矗立。 巡视弟子来来往往,门口护卫轮番换岗,不少侍女们正在楼内洒扫,一派忙碌之景。 二楼房间,绯红纱帐内,红衣美人睡得并不安稳。 面容仍旧苍白,形容消瘦,仿佛正被梦魇缠住,那张脸上的神情既痛苦又煎熬,眉头紧紧蹙着,冷汗濡湿了额角的黑髮,唿吸紊乱。 昏黄烛光下,有人替她擦了擦汗。 冰凉的触感使得身体的不适有所减缓,感到那只手始终在脸上游移着,她下意识抬起手臂扣住那只手腕,同时将眼睛缓缓睁开了。 似梦非醒,眼神犹带着浓浓的迷惘之色,长睫轻颤下,那双眼眸映着轻轻跳动的烛火,看起来很是温柔。
第186页 以为会见到想见的人,可极目望去却是另一张脸,她眼中光晕闪了两下,一瞬便熄了。 看清她初初醒转时的喜悦和此刻的失落,恭龄温声道:「醒了?」 孟青收回手,虚弱道:「怎么是你。」 恭龄浅笑:「守着病人的自然该是大夫,不然你以为是谁?」 孟青没回话,十分疲倦地又将双眼闭上了。 恭龄将手里的帕子丢回木盆,声音低缓:「人都走了半个月了,还想着?」 孟青顿了顿,问道:「可有碧云山庄的消息?」 「碧云山庄?」恭龄神情戏嚯,「那可多了,你想听哪一件?」 孟青哼了一声:「你知道我在问什么。」 恭龄似笑非笑:「知道,碧云山庄么。」 孟青睁开眸子冷了他一眼:「我说她。」 「她?她是谁?」 面对刻意打趣,孟青心中不耐:「不说就滚出去。」 恭龄轻笑道:「好了,不逗你,越姑娘回去后便被关入了水牢,越初寒则闭关修习封神决,要替她恢復记忆查清杀害越长风的兇手。」 闻言,孟青冷笑起来:「我原以为,就算对她产生怀疑,越初寒也不会真把她怎么样,她倒是敢,竟将她关进牢笼?」 恭龄平心静气道:「她毕竟是一庄之主,又事关杀父仇人,便是她有心袒护,只怕别的门派和庄里的弟子也不会容忍,关进牢里也算避免了被人排挤,至少越姑娘目前还是安全的。」 听他此言,孟青忽地沉默了下来。 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她的神色很有些寂寥。 恭龄暗暗打量着她,也未开口问询。 过了好一阵,才听孟青道:「你说,我要是将她接回来,是对她好么?」 恭龄不答反问:「你想接她回来?」 强忍着痛意坐起来,孟青靠在床头,垂眸道:「我担心她会有危险。」 「可你也不能护她一世,」恭龄嘆口气,「何况你如今自己都这般艰难,将她接回来又能如何?最要紧的是,你可知她愿不愿意跟你走?」 那转身离去的背影又一次浮现在眼前,孟青低落道:「不用问,她一定不愿意。」 恭龄面露忧色:「还是多担心你自己罢,再要受伤,连我都没办法了,你这身子迟早得废掉。」 沉思片刻,孟青抬眸道:「我要见她。」 恭龄立即阻拦:「不可!」 「有些话,我想当面跟她说清楚。」 「你现在的情况已经很不妙,能静养就静养,况且这都大半夜了,她还被关在牢里,你便是过去又怎么见得着?」 孟青轻声道:「只要想见,总会有见面的法子。」 恭龄迟疑一阵,无可奈何:「也罢,我是管不了你的,越姑娘能有如今的困境,也和你脱不了关系,你若真想弥补她,我也确实不想拦着。」 他说罢,起身行到门边,嘱咐门外的侍女:「去把我先前熬的药取一碗过来。」 侍女应下,很快便端来了一碗热腾腾的药汁。 「把药喝了,」恭龄道,「虽是夏季,但你现在身子虚弱得厉害,出去时记得多穿点,勿要受寒雪上加霜。」 比以往任何一次喝药都来得干脆,连那难闻的药味都直接忽略,孟青一仰而尽。 看她这样子,恭龄有点难以言喻的不是滋味:「记住,千万别再强行动用真气,你现在就把自己当成个不会功夫的人,有什么事让蓝心跟着,叫她去做,你万万不能再出差池,记好了。」 心情好像一下就变得明朗许多,孟青点头:「吩咐蓝心备车。」 恭龄看了她一眼,又是一声长长的嘆息,可也只能依言照做。 月色照拂山林,马车飞奔,激起满地飞扬尘土。 车外,另有弟子驱车,蓝心则留在车内与孟青同坐。 跟着马车的速度,暗处亦有不少护卫弟子正在以轻功随行,直冲碧云山庄。 颠簸不堪,孟青头疼难忍,两手死死抓着裙面。 蓝心关切:「阁主可要紧?」 无力回话,孟青摆了摆手。 蓝心便也不再出言叨扰,只若无其事地暗暗观察着她。 夜风肆虐,帘子被吹的飘飘荡荡,映着月色,那张脸显得更加憔悴了。 蓝心收回目光,暗自在心中嘆息。 自从那夜与师映容争执时将孟青丢进长恨江后,她拼尽全力搜寻多日,始终没能寻到她的踪影,火急火燎之时突然收到一封书信,那姑娘自称从前是七星阁的侍女,正巧搭救了孟青,得知消息后她便急忙赶过去将人接回了阁里。 本就性命垂危,又强行餵了一粒护心丹给她,虽然遭到反噬无法避免,但那护心丹好在是保住了她的命,也算有功。 回阁的这些天里,孟青清醒的时间少之又少,多数时候都是毫无意识的昏死状态,只能靠恭龄每日替她传功,一开始蓝心忐忑不已,生怕她醒后要治师映容的罪,可没想到她清醒之后却对那晚的事只字不提,仿佛并不晓得发生过什么。 问起自己如何会溺江,蓝心虽然恐慌,但也临时编了个谎话,只说她是回去的途中不慎自半空坠下,孟青倒也没多追究。 想着她可能真是晕厥过去没听到她和师映容的谈话,所以才未生疑,蓝心倒也略略宽了点心。
第187页 弟子不敢懈怠,奋力驱车,在这林中奔走多时,终于见得那青山间隐隐显露出了不少屋宇的檐角。 蓝心凑到车窗处瞧了瞧,忽然,夜色中,前方竟有道灰色的人影疾驰而来。 她两眼一眯,正想回头禀报,便听孟青道:「停车。」 马车一瞬停息,两人相继行了出去。 灰影渐渐靠拢,许是发现了她们,那人身形明显一顿。 见得那人穿着件宽大的灰色斗篷,蓝心一惊:「那是……」 孟青立在马车上,视线紧紧盯着那处。 她眸光不明地端详了一会儿,尔后便淡声道:「看来碧云山庄出事了。」 隔着不算太远的距离,灰影好似也在打量着她们,但没多久,他便立即调转了方向飞进了另一边的林中,起起落落间,任何体型和外貌特徵都无法辨别,只能看清他足下蹬着一双白底黑靴。 「估计是在碧云山庄犯了事,」孟青道,「急着要逃。」 蓝心问道:「可要属下跟过去看看?」 孟青想了想:「碧云山庄的人很快就会追过来,」她沉思片刻,吩咐道,「先跟着这人的方向走,注意隐匿动静,我倒是想看看又发生了什么。」 蓝心领命,两人重新入了马车,驱车弟子心领神会地放缓了速度,朝那灰影离去的方向行了过去。 …… 两个时辰前,碧云山庄,水牢内。 冰冷的铁笼中,绮桑平躺在地面,两眼看着头顶的天窗出神。 她心里有点焦灼。 距离与裴陆商议好计策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不少时日,当时还是傍晚时分,天际犹有余晖,而此刻夜已沉沉,过不了多久子时就该过了,那人却迟迟还未出现。 虽然明白干坏事当然是要等夜深人静之时,可绮桑还是免不了有些坐立难安。 室内空空荡荡的,烛火飘摇间唯有哗哗水声,不见人影,待了半个月早就习惯的地方,却突然让她有种第一次来的错觉。 这水牢看似一片平静,但她知道,暗中一定有不少人在屏气凝神的潜藏着。 而这些人里,一队来自裴陆,另一队,则来自柳舒舒。 先前裴陆离去后,她找到一名女弟子替她向柳舒舒传话,其实也没说什么别的,就是将告诉裴陆的话又转而告知了她,并且,绮桑也再三叮嘱过,让柳舒舒暂且不要将这事告诉裴陆。 等于这两人知道的都是同一件事,但他们互相不知道对方也知道。 绮桑的目的很简单,可以换位思考一下,如果她是潜伏在碧云山庄里的七星卧底,一旦听说有人拿到了七星阁的机密图,那她一定会将那东西给毁了,并且是越快越好,必须在还没被碧云山庄的重要人物拿到手前想方设法夺回来。 而裴陆与柳舒舒,这两人现在都知道她身上有防卫部署图,如果那人是他们其中之一,必不会那么沉得住气静观其变,若是因为小心谨慎而错失良机,就会直接导致七星阁机密被碧云山庄尽数知悉,所以按兵不动显然不可取。 纵然暂时还不知道那人打算怎么出手,但绮桑已经想好,不管到时候是谁乔装打扮摸进水牢对她不利,要想知道那人的身份,就得看是谁从暗中冲出来救她。 若救她的人是柳舒舒,那贼人自然就是裴陆,反之亦然。 有关七星阁机密,那人不会蠢到让旁人代劳,要做到十拿九稳定然会亲自出手,就算他有帮手可以做到声东击西,但也一定会有那么一时半刻消失在绮桑的视线,不可能从始至终毫无举动,而绮桑则会盯牢这两人,谁离开过,谁的嫌疑就最大。 如果今晚没有人来,那就只能说明那人极有可能是赵愁眠。 不管怎么说,她今天设下的这个圈套,都不会白费力气。 而她要做的,就是静静等候。 留心着周遭的动静,绮桑闭上双眼装睡。 时间一点一滴流淌而去,室内始终平静如常。 她倒也不急,仍是全神贯注的防备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觉可能子时已过,绮桑正想翻个身眯起眼睛看一看周围,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一丝极其细微的响动——像是有人轻轻落地的声音。 来了?! 绮桑保持着入睡的姿势,虽说早有准备,但心中还是紧张起来。 可只一下,那声音就不见了,过了许久也未再响起。 难道是潜伏在暗中的弟子不小心弄出来的?绮桑暗忖,状若无意地动了动身子,不动声色地将怀里的信封往外拉出了一个角来。 行事谨慎不肯贸然现身?那我就露出诱饵逼你动手! 果然,她这番有意而为的举动刚做完,便感到一股冷风直直扑向了她的脸上。 那风势急促且迅勐,带着不可忽视的杀气。 绮桑心下一凛,急忙睁开眼,便见一道灰色的人影从天而降,竟是直接跳进了她待着的铁牢! 长剑袭来,真气凛冽,绮桑大惊,急忙翻身躲开。 这人是怎么进来的! 匆忙间,她飞快看了一眼铁门上的锁,完好无损。 他不是破门而入?绮桑诧异,电光火石间,她抬头朝上方看去。 天窗!这人是从天窗跳下来的! 眼见那人又是一剑朝她刺来,绮桑脸色一白,手忙脚乱地往旁边躲去,同时大喊:「救命!」
第188页 她话音一落,便见另有一把长剑直直冲了过来,正巧将那灰衣人的招式给挡了去。 「铮!」的一声巨响,两把长剑狠狠冲撞,各自朝牢外弹射而去。 「绮桑妹妹!」 听到这声唿唤,绮桑倏地抬眸朝对面看去。 许是没想到会有埋伏,灰衣人冷哼一声,并未显出慌乱之色,在裴陆冲过来之前便将她衣襟一抓,两人瞬间腾空而起。 见他是要带着自己从天窗脱逃,绮桑赶紧将怀里的书信取出来递了过去:「别杀我!东西给你就是!」 这人穿着件异常宽大的灰色斗篷,浑身遮了个严实,紧急之下绮桑也没忘趁机打量他。 见得她将东西交出来,灰衣人二话不说噼手便夺了过去,随后毫不留情地将手一松,眨眼间便从天窗逃了出去,他的身影甫一消失,便见之前被裴陆击飞的那把剑也随之飞离。 幸好裴陆及时将她接住,绮桑才没有掉进水里,但也被刚才这一番惊险吓得够呛。 「快!别管我了,去追!」 裴陆将她稳稳放在门口,也不多说,当即便带着一队弟子飞快追了出去。 绮桑也赶紧跟在他们后头跑了起来。 此情此景不用多说,留下救她的人是裴陆,柳舒舒却是直到现在也没个人影,那就说明那灰衣人一定是她! 可恶,难怪她一直抓着自己不放,各种针对她要给她定罪,原来是七星阁的人,要拿她当炮灰! 臭婆娘,露馅儿了吧!把我害的那么惨,看我不收拾你! 第90章 人影接连自眼前消失,绮桑不会轻功,很快就被所有人甩在了身后。 这碧云山庄的地形她还不熟悉,只能全凭感觉摸索着去找裴陆,但没想到她才刚奔出水牢不久,便见那灰衣人又突地从某个暗处蹿了出来。 绮桑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喊出声,那灰衣人却是看也不看她,直接从她面前往另一头跑了。 这人是在反其道而行之,想甩掉追兵! 「回来!他往我这儿逃了!」 听到她的声音,裴陆与一队弟子即刻原路返回,再度追上,见得那灰衣人在一众院落高墙间起伏逃窜,绮桑喝道:「柳舒舒!我知道是你!别装了!」 此言一出,但见前方的裴陆和弟子们都是脚步勐地一顿,唯有那灰衣人却是不为所动,身形半点也没迟疑。 无法,绮桑只得靠脚力追赶。 裴陆的动作自然比她快得多,已然逼近那灰衣人的身后,两人中间隔着两道围墙,轻功难分伯仲,短时间内距离始终胶着不变,难以将人擒住。 眼见那灰衣人即将掠过最外围的高墙,裴陆果断将手中长剑朝他投掷而去,却被那人灵巧避开,下一刻便跳出墙外没了踪影。 裴陆高喝一声:「休要再逃!」 他说罢,提升速度跨过障碍,就在此时,忽听另一道声音在墙外响了起来:「哪里来的狗贼!受死!」 那声音清脆悦耳,十分熟悉,听的绮桑一愣。 柳舒舒? 待她竭力跑去那墙边时,裴陆与那灰衣人都已不见了身影,只听外头的林子里好一阵刀剑碰撞声,似是打了起来,绮桑赶紧抓住一名落后的弟子,求助:「麻烦你,搭把手!」 闻言,那弟子将她一揽,两人齐齐跃了出去。 人已经逃远了,只能看见远处的林中火花飞溅,打的正激烈。 裴陆的背影就在前方追赶,绮桑被那弟子用轻功带着,所有人都在拼命奔向那交战处,可不料,还没来得及追上去,便见那林中的火花与杀气一瞬消失殆尽,同时,一声包含痛楚的惨叫响起,那地方登时便没了动静。 已经拼了全力还是没能赶得上,察觉那灰影自不远处一闪而过,裴陆正要提剑再冲上去,却听身侧有人气息奄奄道:「快,抓住他……」 他愣了愣,侧首看去,待看清那地上躺着的人是谁后,瞳孔便蓦地一缩。 「舒舒!」 明亮月色下,柳舒舒死死咬着牙关,脸色惨白,而她的腹部,正插、着一把细长的银剑。 以剑为中心,血迹蔓延开来,那附近的衣料都被血水浸透了。 裴陆看了看她,又扭头往那灰衣人逃走的方向瞧了一眼,半是不甘半是情急道:「这……你怎么会受了伤?!」 他说完,尾随而来的绮桑和一众弟子们也都落下地来。 柳舒舒不言,只抬手移向腹部的伤处。 瞧见她的动作,裴陆急道:「不行!先回庄……」 可他还没说完,便见柳舒舒将那长剑一握,竟是硬生生拔了出来。 见状,在场弟子们都是一脸诧异。 「大小姐!」 「庄里就有大夫,大小姐这又何必呢!」 「该死!那贼人真是猖狂!」 …… 仿佛失去全身力气,柳舒舒抽气道:「剑上有毒,要尽快取出来……」 闻言,裴陆忙不迭封住了她的穴道,吩咐道:「她暂时不能动,以免毒血倒流,你们快将大夫请到这里来,快!」 便见一名弟子领了命,当即动身朝庄里飞了回去。 而见此情形,绮桑的心绪一瞬复杂起来。 怎么回事?已经笃定柳舒舒就是灰衣人的情况下,她怎么又突然现身还受了伤?
第189页 难道不是她? 绮桑正暗暗思索着,便听柳舒舒虚弱道:「绮桑,你——咳!」 一句话还未说成型,她就一口黑血吐了出来。 裴陆忙道:「你先别说话了,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他抬头看着绮桑,神情严肃,「绮桑妹妹,你先前叫我将埋伏杀手一事瞒着舒舒,可她现在既然及时出手阻拦必然也是知晓此事的,你到底想做什么?」 事情会演变成这样绮桑也没想到,但面对质问她也没打算说实话,便淡定道:「我这么做当然是有原因的,你们也看见了,那灰衣人本事可不小,你们俩联手都没将他抓住,我不让你告诉柳舒舒,为的就是防止你们的举动被灰衣人提前发现,他要是知道你们两个都在暗中埋伏,肯定不会那么容易现身的。」 裴陆却没那么好骗了,立即反驳道:「你这说法不能让我信服,依你之言,那灰衣人若真能察觉我们设有埋伏,你这计策便毫无用处,只能是让我跟舒舒都误以为对方不清楚此事,对那人却无半点威胁,你且说,你究竟是何用意?」 绮桑维持镇定:「你这话也说得不对,凭什么你就认为他一定能将你们两人的举动都发现?你们互不知对方也会埋伏那人,只是各自潜藏,就不会有太大太明显的阵仗,即便不小心弄出了动静,他也只会发现一拨人,并不会想到还有另一拨人,我这么安排就是为了出其不意。」 她说罢,不等裴陆回话便将目光移去柳舒舒身上:「那么我就好奇了,刚才那灰衣人对我动手的时候,你怎么没跟裴陆一起出来?你去哪儿了?」 听出她话中含义是怀疑自己,柳舒舒登时怒目道:「你什么意思?」 绮桑很平静:「别多问,你只管回答我的问题。」 柳舒舒撑着一口气道:「那贼人向你下手我的确没有第一时间出来救你,我是想多观察观察他的招式路数,好看看他出自何派,之后裴陆冲出去将他吓走,我本也想趁机追杀,可担心他留有后手,所以便继续留在暗处监视。」 说完这些话,她大口喘着粗气,额上冷汗如豆,累极了的样子:「你们也看见了,他假装逃跑却又半路换了个方向往回逃,我判断出他会路过这片林子,便暗中行过来守株待兔,只是没想到那人功夫在我之上,人没抓着不说,还被他刺了一剑。」 绮桑仍是怀疑:「我分明就让人给你带过话,要杀我的人是七星阁杀手,你说你没第一时间现身是为了观察他的来路,不觉得这理由有些牵强吗?」 柳舒舒像是忍无可忍似的,怒道:「我和裴陆亲眼看见那人逃了,你不依不饶怀疑我干什么!」 「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一伙儿的,故意演这齣戏来给我们看!」 「你——!」 急火攻心,柳舒舒只说出这一个字,当下又闷哼一声咳出一口血来。 裴陆不耐道:「好了!都少说两句!」 不多时,便见先前那名离去的弟子带着大夫赶了过来。 「徐大夫,快给舒舒看看!」裴陆急得要命,「她吐的这血都发黑了,再晚点怕是要毒入肺腑!」 徐大夫连连应下,赶紧从药箱里翻出不少银针给柳舒舒封了好几处大穴。 「不是什么剧毒,服用解毒丸便可。」他说着,又自怀中取出一粒药丸给柳舒舒服下。 场面稍显混乱,氛围很有些凝重,弟子们都一筹莫展在一旁巴巴地看着。 草草将腹部的伤口止了血,洒了点药粉,疼的柳舒舒面目扭曲,没过多久便昏死了过去。 徐大夫替她处理好伤口,起身道:「先将人送回庄里去罢。」 一行弟子立即将柳舒舒抬了起来。 伤患和大夫纷纷离去,裴陆懊恼无比:「人没逮着,还叫舒舒受伤中毒,等初寒出关后知晓此事,我怎么和她交代!」 绮桑的心情也不比他好到哪里去,她倒是将那人成功逼出来了,可那件斗篷遮得严严实实,半分相貌也没瞧见,原本以为是柳舒舒,可她方才那番话倒也不无道理,绮桑小计策扑了个空,难免有些心烦意乱。 裴陆鸦雀无声地沉思一阵,忽地想起什么似的:「你之前是将部署图交给那人了?」 绮桑嘆口气,点了点头。 「这可真是……」裴陆无语问苍天,「当时的情况我势必能将你从他手中救回来,你倒好,竟然主动把东西交给他!我真是不知道怎么说你好!」 公子气得直扶额,却又拿她没办法,又想发火又极力保持冷静,一张俊脸面色铁青,脸上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认识这么久了,绮桑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这般动怒的模样,感到稀奇的同时倒也没在意,不管怎么说,目前为止裴陆的嫌疑是可以排除的,他首当其冲救了人,又从始至终都存在于绮桑的视线里,没离开过,就算那灰衣人有帮手,也应该不会是他。 绮桑心中有数,便和声道:「你放心吧,他还会回来的。」 裴陆一听,古怪道:「你怎么知道他还会回来?东西都拿到手了,不回七星阁復命跑过来自投罗网么?」 绮桑会心一笑:「他当然不会蠢到自投罗网,可东西还没到手,他只能再回来一趟。」 裴陆面露疑色:「什么叫东西还没到手?你不是已经给了他么?」顿了顿,他又诧异道,「难不成你给他的图是假的?」
第190页 绮桑回道:「没错,就是假的。」 裴陆惊疑不定:「那你给他的是什么?」 绮桑轻轻笑了笑:「一张普通的信纸而已。」 裴陆的神情这才有所缓和:「你是一开始就计划好了?」 「我怀疑他是在之前的书信往来上做手脚的人,」绮桑道,「能越过你们三个搞小动作,说明他对你们的行动了如指掌,这样一个人,肯定是埋伏在碧云山庄之内,而今晚的事也可以证明他对碧云山庄很熟悉,知道从天窗可以进入水牢,还知道怎么戏弄你们安稳脱逃。」 她说罢,又继续分析道:「能埋伏多时不被你们察觉,这人一定很谨慎也很聪明,所以我不会傻到把真的给他,而他拿不到真的防卫部署图,势必不会善罢甘休,肯定还会找我麻烦。」 裴陆揣摩了一阵她这话:「所以你说孟青派人来杀你,其实是莫须有的?你只是为了将这人引出来?」 绮桑坦然承认。 裴陆安静了片刻,看向她的眼神便多了几分打量之意:「那防卫部署图呢?」 绮桑道:「也是我凭空捏造的,根本就没有这东西。」 裴陆哑口无言。 映着清浅月光,少女身形挺立,胭脂色的罗裙随夜风微微飘动,她脸上噙着淡淡的笑意,整个人好似一只灵动的蝴蝶,言谈间沉稳大方,端的是一派胸有成竹的模样。 不知不觉间,昔日那个懵懂的少女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或许从前稍显青涩,言行举止都还带着些孩子气,不太像她这个年纪的姑娘那般娴静,可此时此刻,她好像一瞬变了一个人似的,却又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变了。 眼中闪过一丝欣慰,裴陆看着她,温和道:「算起来,从你被孟青劫去渡海关后,到如今也有了一个多月了,即便回到庄里你也是待在水牢,哥哥甚少同你像往日那般相处,倒是惊觉你突然间有了不少进步,还学会筹谋计策了。」 绮桑道:「你这是在夸我吗?」她弯了弯眼睛,明明是在笑,却又莫名嘆了口气,「我是迫不得己,你不会明白我的难处,表面上看,我有姐姐,有哥哥,还有碧云山庄这么大一个家,可其实我根本不知道这里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家。」 裴陆对她此言感到些许意外,皱眉道:「怎么忽地说起这种丧气话来,庄里自然是你真正的家。」 绮桑摇了摇头,笑得有点勉强了:「可你们之前怀疑我,现在越长风是不是我杀的也还没查清,要真是我杀的,我往后会有什么下场?你说,我姐姐会杀了我报仇吗?」 提起此事,裴陆方才被缓和的心情又沉重了起来,他亦是嘆息道:「我理解你,但这事眼下还不好说,只能等初寒出关了才知道。」 绮桑看着夜空,定定道:「在她出来之前,我们得尽可能抓住那灰衣人。」 裴陆问道:「你可有后续的法子?」 绮桑没明说,而是卖了他一个关子:「明晚我去找你,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见她不肯多言,裴陆也不多问,便道:「那我先送你回房。」 绮桑摆手:「不用,你去看看柳舒舒吧,我能自己回去。」 「也好,」裴陆道,「那你注意安全,若是记不得路问一问别的弟子便好,我白日里已经打过招唿了,不准他们对你态度恶劣,你放心。」 绮桑沖他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知道了,多谢。」 两人互相作别,各自往不同的方向行去。 此刻已是月上中天,夜已深了,本该安然入睡的时分,经歷这番动盪,脑中却没有半点睡意。 柳舒舒受了伤,那灰衣人弃剑而逃,这就意味着柳舒舒不会是那灰衣人,对于绮桑的疑问,她给出的解释也算合情合理,可如此一来,也就表示裴柳二人都没有嫌疑,然而赵愁眠她是接触过的,先前那灰衣人的身形和气势分明与她相差太远,赵愁眠也姑且能被排除在外。 这可就难办了,三个怀疑对象都没有疑点,范围骤然间扩大,她一点头绪也没有了。 好在那封书信是假的,无中生有的东西却是叫那灰衣人当了真,也算是个好事,他要是不想七星阁机密落入碧云山庄之手,明晚一定还会涉险再来,要抓住他就还有一次机会。 若是明日也被他狡猾逃走,一再被埋伏暗算,往后再想引蛇出洞就没那么容易了。 必须得好好想个万全之策才行。 绮桑埋着头,一边踱步一边思索,神情专注。 就在即将跨过一道月亮门时,身后忽然有个声音道:「越姑娘请留步。」 第91章 绮桑脚步一顿,回头看去。 黑衣黑面纱,手执长剑,正是多日不见的蓝心。 「你怎么在这儿?」 蓝心开门见山:「阁主想见你。」 孟青?绮桑问道:「我听说她之前溺江了,找回来了?」 蓝心点了点头:「被一个在阁里待过的侍女所救。」 绮桑瞭然,又问:「她找我干什么?」 「不清楚,」蓝心道,「只说想见一见姑娘,不过属下猜想,阁主应是有话要对姑娘说。」 绮桑默然。 好一阵,她才侧过身子道:「算了,我不想见她。」 蓝心也不意外,只道:「姑娘是在为紫金关的事介怀?」
第191页 绮桑看着她:「你也算是当事人,那你告诉我,她到底有没有骗我。」 蓝心摇头:「阁主并未失信,那晚是有别的人暗中调派弟子围剿越初寒,与阁主无关。」 「你们俩一个是阁主,一个是掌使,会不知道阁中弟子的行动?」 「姑娘有所不知,那人在阁中地位并不低,可说能与阁主平起平坐,她要瞒着我二人做些什么并不难。」 「那个人是谁?」 蓝心却没说了:「属下不能私自泄露,还望姑娘谅解。」 绮桑讨价还价:「你不肯说名字也行,那你告诉我他是男的女的?」 蓝心为难:「这……」 「他都公然要与你们为敌了!」绮桑不耐,「这种人迟早会回到七星阁对付你们,有什么不能说的!」 蓝心道:「属下确实不能说,姑娘若真想知道,不如当面问一问阁主。」 倒也是,孟青都没发话,她一个下属又怎么敢胆大包天说出来?逼她也没用。 绮桑想了想:「行吧,那你带我过去,正好有些话我也想问问清楚。」 蓝心应下,熟练地将她揽住,二人即刻飞入林中。 没过多久,便见那青山密林间,茶马小道旁,有一荒废茶肆。 借着郎朗月色,可以看清那里头的木桌边正坐了个红衣女子。 带着绮桑落地后,蓝心便一语不发地飞身离去了。 「来了?」 孟青起身凑近她,脸上带着笑容:「过去坐?」 绮桑瞧了瞧她:「你找我有什么事?」 孟青道:「没别的事,就是想见你。」 绮桑「哦」了一声:「见到了,那我走了。」 她说着,便要转过身去,孟青及时将她拉住,留心着她的神情:「还在生我气?」 绮桑不冷不热道:「你是七星阁阁主,我怎么敢。」 孟青瞧了瞧她,语调轻柔:「别气了,我不是已经让出紫金关了么?」 绮桑木着脸:「你的确让出去了,可你埋伏越初寒,害死了那么多碧云弟子。」 孟青打量着她:「但你心里清楚,那不是我做的,是别人。」 绮桑道:「你怎么就知道我心里清楚。」 「因为你肯来见我,」孟青主动抱住她,「既然来了,说明你还是信我的,对么?」 熟悉的怀抱,熟悉的幽香,可触碰间感受到的体温却是从未有过的冰冷。 绮桑不由抬起眼睛端详起她来。 眉眼沉静,容颜依旧美丽不改,但神采却已不如过往那般奕奕生辉,她的脸色既苍白又憔悴,整个人看着瘦了一大圈。 经歷了紫金关那晚的大战,之后还不慎溺水,她身上本就带着重伤,这些事加起来一定让她更加难以痊癒,不管是说话的声音还是透出来的气势,她看上去都是十分明显的虚弱。 何况这炎炎夏日,马上就要步入七月天了,她竟然还披着一件冬天才会穿的大氅。 看她这模样,绮桑有点不是滋味。 当晚那种情况,任谁看见越初寒等人被包围都不会相信她,加上此人一贯擅长哄骗欺瞒,有不少前科,就更会让人认为是她故技重施出尔反尔,不过那灰衣人已经被绮桑引出来了,的确是有这么个人的存在,孟青也的确没骗她,而且她最终也允诺让出了紫金关,说到底,这件事她也是吃了个哑巴亏,还搞的一身伤。 绮桑暗暗在心中嘆口气,碰了碰她的手:「你很冷吗?」 见她没有推开自己,又主动关心,孟青神情露出几分喜意:「还好。」 绮桑将她的手握住,皱眉:「这么冰还说不冷,」她疑惑,「不是穿的挺多吗?怎么身上还这么冷,是因为没了真气的缘故?」 孟青点头:「寒气是从体内散发出来的,其实穿这东西也没用,只是不想恭龄啰嗦,听着烦,所以出来的时候才穿上了。」 绮桑静了一下:「你瘦了很多。」 孟青抚了抚她的脸:「你也是。」 夜风缭绕周身,捲来不知名的花香,月色在这一刻仿佛更明晰了。 误会已解,两人之间的氛围已经有所缓和。 回想起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绮桑颇为感慨,可即便知道了紫金关一事和她没关系,但心中终究是有不少芥蒂难以根除,也有许多疑惑想要弄清,就是不知道孟青会不会跟她说实话。 无言一阵,绮桑还是问道:「你能不能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孟青道:「现在还不行。」 「为什么?他不是都坏你事了吗?可见他跟你并不是一路人。」 「诚然不是一路人,但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目的。」 绮桑猜测:「你们都想对付碧云山庄?」 孟青道:「不错,只有将碧云山庄除去,我才能正面与她撕破脸。」 绮桑不解:「你到底跟碧云山庄有什么仇?」 「不是都跟你说过么,」孟青笑了笑,「就算没有当年的事,西境与东境也始终水火不容,我不对付他们,他们也会想方设法对付我,身处江湖,有很多事是由不得自己的。」 这些东西讨论起来只能是浪费口舌,无甚意义,绮桑道:「你不告诉我是谁也可以,那我再问,越长风究竟是不是我杀的?」 眸光轻轻闪烁,孟青看了看她,不语。
第192页 绮桑观察着她的神色:「兇手另有其人,对不对?」 孟青瞧着她:「你是在碧云山庄查到什么线索了?」 绮桑肯定道:「我敢确定,越长风一定不是我杀的,你从一开始就骗了我。」 像是对她这话感到有趣一般,孟青轻笑:「何以见得?」 绮桑不假思索:「你骗过我太多次了,事到如今,你以前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会持怀疑态度,不仅是越长风的死,还包括你说我是孟霄的女儿,这些事我通通都不会信的。」 孟青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她嘆息道:「有些事,以后你会知道的,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告诉你,等我心之所想达成,一定会将所有事情和你解释清楚。」 这也不肯说,那也不肯说,不还是和继续利用她骗她一样吗? 绮桑一瞬又不适起来,边从她怀里挣开边道:「别说了,我也没指望你真能和我坦诚什么,你不想说我也拿你没办法,那些和我有关的事,我会凭自己的能力一一查清的。」 嘴上是这么说,可心里还是有些失望的,然而失望之余又免不了自嘲:她凭什么就认为孟青该对她说实话?她又不是她什么人,能答应她让出紫金关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又怎么能奢望她知无不尽言无不言? 绮桑转过身去:「就这样吧,我回去了。」 孟青再次将她拉住,柔声道:「才来就要走?」 「早晚都会走的,」绮桑甩开她,「就算紫金关的事你做到了,也不能将过去你骗我的一切一笔勾销,我们俩之间其实也没有见面的必要,你也走吧。」 孟青顿了顿:「你以后都不愿见我了?」 心中有一丝细小的疼痛,绮桑漠然道:「见你干什么?」 「我想见你。」 「见了又如何?」 「见了你,我很欢喜。」 「你当然欢喜了,」绮桑冷道,「看着一个被你骗得团团转的人在你眼前无可奈何,你怎么可能不欢喜?」 孟青闭了闭眼,神情有些疲倦:「以前骗了你的确是我不对,但是我说过,往后我都不会再骗你了,你信我。」 「可你已经骗了!」绮桑忍不住语气有点沖,「并非一句是你不对就能抵消得了的,何况你要我信你,那你说说,你拿什么让我信?再者,我一个无足轻重的人,你会需要我的信任?别再说这些废话了。」 孟青沉默片刻,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凝视她道:「你不是无足轻重,在我眼里,你很重要。」 绮桑好笑:「我?让你觉得很重要?」 孟青点头。 绮桑笑出了声,可一转眼,她脸上的笑意就变得分为苦涩:「我不会相信的。」 「如果不重要,我怎会为了你放弃紫金关?」孟青牢牢抓着她,「答应你的三件事,给鬼手解药,把紫金关让给越初寒,放你走,我全都做到了,不为别的,只是为了弥补你,你难道真的感觉不到么?」 绮桑直视着她:「既然你自己都说了是要弥补我,那就是你应该做的,我不会心生感激。」言毕,她又露出点讥讽的神情,「你要这么说的话,那我倒是想不通了,你说你把我看得很重要,又想弥补我,那请问孟阁主,你对我到底是什么意思?」 说完这些话,她復又迴转过身面向孟青,半是嘲弄半是揶揄道:「总不能是你喜欢上了我?」 她这话说完的一瞬间,周身的风忽然变得急促了起来。 孟青垂眸看着她,垂在身侧的两只手在缓缓地收紧。 漆黑长髮随风翻飞,红裙却不再舞动,那黑色的大氅将她整个人包裹得密不透风,厚重而又沉闷,疏无血色的面容眉头紧蹙,看似平静,可那双荡漾着潋滟波光的眼睛却透露着错综复杂的神情。 相顾相盼间,她迟迟未能开口言语。 见她不肯说话,绮桑也没了耐心,当即再度转身而去。 她面无表情地朝林中行进,没走几步便又禁不住神色一暗。 她刚才问了什么?问她喜不喜欢自己? 真是可笑。 明明就清楚那样的人不会拥有感情,可还是没忍得住要问,纵然故作冷漠,但到底还是放下了自尊,想要一个回答,即使不想承认,但也不得不承认,她其实老早就想问她了。 在渡海关的最后一日,她问了她那么多问题,她也给出了很多答案,可心里始终不满意,或许当时不能够明白,但已然过去了这么久,也不是没有思量过,现在大着胆子问出了口,而她想要的回答,仍旧没能听见。 也许就像她说的,她只是为了弥补,人么,一朝良心发现也是有可能的,只有傻子才会把这一点理所当然的弥补心有幻想地误以为是喜欢。 而她就当了一回傻子。 身后并未响起脚步声,看来那人是不想挽留她的,绮桑忍了又忍,终是压不下那股难以言喻的落寞。 她有些难过。 纤瘦的身形在晚风中显得莫名凄凉,那离去的背影重现眼前,牵扯出心中一阵难忍的酸楚。 脚步不知觉往前迈了一步,然后是第二步,第三步,很快,步伐变得急切起来,想要快些将她拦住,但动作加大便带的浑身的痛意肆虐开来,行动很是艰难。 唿吸不稳,头脑一阵眩晕,孟青不得已停了下来,大口喘着粗气。
第193页 可她已经走远了。 不,不行,不能让她走。 没有迟疑的,她咬着牙飞身而起,一个跃身落去了她的面前。 眼前红影一闪,拦住去路,绮桑脚步一顿。 来不及说话,孟青闷哼一声,身子歪了歪,脱力倒去地面。 脑中嗡嗡作响,将所有声音都盖了去,视野变得模煳发黑,难以聚焦,剧痛自丹田处传遍全身,那痛感,像是有人要活活将她抽筋扒皮一般。 清冷月光下,她的脸色愈发惨白了。 见她神情痛苦,却又死死扛着,绮桑说不心软是假的,但她却是强装冷漠,只看了她两眼便视若无睹地走开了。 虽然视线不明,但也能看见那团胭脂色的光晕从身边移开,孟青下意识攥住她的裙角,气若游丝道:「等一等……」 绮桑看着别处:「做什么?」 强忍着剧痛从地上爬起来,孟青一把将她抱住。 半个身子都靠在她身上,能够感觉到她有控制不住的颤抖,绮桑心绪复杂,又不好将她推开,只得耐着性子道:「放开我。」 唿吸逐渐困难,体内的痛感也越来越难以忍受,孟青强撑着保持清醒,很是费力道:「你不是问我喜不喜欢你么?」 绮桑道:「所以?」 孟青抬起头,眼眸有略微的失真,她极力看着她,气息虽微弱,但声音却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她说:「喜欢的。」 听清这三个字,绮桑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怔忪。 她愣了很久,末了才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孟青紧紧抱着她,好似怕她随时会离开似的,重复道:「我说,我喜欢你。」 绮桑脸色一变。 她……说喜欢她? 心里骤然间浮生出一股欢喜,可很快,那欢喜又被她刻意按压了下去。 「我不信。」 眉宇间闪过一丝怅然,孟青低声道:「是真的。」 「别装了,你只是又想骗我。」 「我说过,不会再骗你了。」 「可你之前也说过喜欢我,」绮桑摇头,「我不会再信你了。」 欺骗和利用带来的伤害,是没那么容易消除的。 孟青哑着嗓子道:「那你要怎么才肯信我?」 绮桑目视前方,淡淡道:「谁杀了越长风,又是谁埋伏了越初寒,我是不是孟霄的女儿,你把这些事告诉我,我就信你。」 毫不意外的,孟青沉默。 意料之中的反应,绮桑倒也不觉得有多失落,只是不由哂笑出来:「就算把这些事告诉我,以你孟青的本事和手段,也并非对付不了碧云山庄,说白了你还是在演戏,想让我相信你的谎言傻乎乎地把真心交给你,有了我,你对付碧云山庄就会更便利,不过可惜的是,物是人非且今非昔比,我不会再那么蠢被你利用了。」 冷漠的话语听到耳中,心如刀割,孟青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背负着血海深仇,利用她是不假,可不知从何时产生的情意却是真真切切,只是不管她现在说什么,她都不会再信了。 心思恍惚间,她的心,有些微微的动摇。 要告诉她吗? 可她是喜欢越初寒的,她也一心只想待在碧云山庄,如果将一切真相都告诉她,她会不会和越初寒一起对付自己? 毕竟,她那么恨她。 左右为难,苦痛纠结,孟青的声音轻轻的:「如果我告诉你,你会喜欢我么?」 想要确认她的心意会否与自己一样,尽管这想法是那么的天真,但内心总是有那么一些期盼和渴望。 然而结果却只能是适得其反。 「这时候还想着等价交换?」 绮桑恶寒无比:「你觉得你这种人,凭什么让我喜欢?」 仿佛乍然间坠入无底深渊,孟青愣住。 绮桑忍无可忍地推开她,恨声道:「我不配被你喜欢,你也别想我喜欢你,你要是还有一点良知,往后就别再伤害我,至于我想知道的这些事,未必非要你解答不可,我就不信我自己查不出来!」 喉头微动,却是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孟青脸色惨白,无言以对地看着她。 「蓝心!」 听到唿唤,隐在暗处的蓝心迟疑片刻,动身落去二人身侧。 「劳烦你,送我回去。」 蓝心看了看孟青:「阁主?」 去意已决,留也留不住,该走迟早会走的。 孟青垂首,闭着眼道:「去罢。」 气氛沉痛不已,带的蓝心也觉得心口有些发堵,可她的立场也不好多言,只得将绮桑揽住飞入林间。 身影逐渐拉远,那人始终没有回头。 「以后,我每日都会来此处等你。」 视线落在那离去的背影之上,孟青沖她道。 身形有难以控制的踉跄,她用尽全身力气接着道:「如果你愿意来,我都在。」 没有回答,也没有任何反应,那胭脂色的身影很快便消失不见。 第92章 次日,天降大雨。 世界被聒噪雨声充斥,耳中一片喧闹,吵的人心烦意乱。 昨日回到庄里后,绮桑几乎整晚难眠,白昼一去不復返,夜晚又快要降临了。 她就这么不吃不喝的在床上躺了一整天。 无人问候,也无人关心,好像被所有人遗忘,心中有无法排解的愁郁。
第194页 屋子里久久连绵着沉重的嘆息。 视线移到手心,那里躺着一根雪白的银链,末端的红水晶正散发着夺目的幽光。 物如其主,很漂亮,可也让人看不透。 喧譁的吵闹声中忽然响起了几道敲门声。 瞧见门外站着个人影,绮桑疲惫地坐起身,问道:「谁?」 「姑娘开开门,弟子江轩,少楼主让我给您送点吃的过来。」 躺了这许久,头脑有些发昏,绮桑磨磨蹭蹭地穿好了衣裳,行到门边将门打开了。 夏日的天黑的会比较晚,许是下雨的缘故,外头已是黑沉沉的光景,瞧着莫名压抑。 江轩将手里的食盒递给她,笑道:「姑娘的房间我就不进了,少楼主让您吃完东西过去找他一趟。」 绮桑接过食盒,点了点头:「知道了,多谢。」 江轩打量她一阵,问道:「姑娘容颜憔悴,可是有心事?」 绮桑道:「大概是没睡好。」 「昨晚庄里进了贼人,姑娘可要小心,」江轩关怀,「小庄主估摸马上就要出关了,防卫部署图一事,小庄主会处理的。」 绮桑颔首:「我知道。」 江轩又问:「听说姑娘昨晚给那贼人的图是假的,那不知真的放在了何处?」 绮桑抬眸看着他:「你问这做什么?」 察觉到她忽然透出的敌意,江轩急忙摆手:「姑娘误会了,我只是担心姑娘的安危,那等重要物品,还是该交给小庄主或者少楼主保管才稳妥,万一那贼人不死心,又偷偷回来对姑娘下手,姑娘不会功夫自然是无法防备,岂不是会很危险?」 绮桑顿了顿:「已经给我姐姐了,没事。」 江轩应了一声:「那姑娘自便,江轩还有别的事要忙,告辞。」 「慢走。」 吃过东西,人要舒服许多,但心情仍是郁郁寡欢,待过了子时,绮桑便避开耳目找到了裴陆。 长廊角落,两人隐匿着气息躲在暗处,雨势依旧不减。 「假图的事,你说出去了?」 裴陆道:「探望舒舒的时候说给她听了,怎么?」 绮桑皱起眉头:「现在人还没抓着,越少人知道越好,你告诉她干什么?」 「这……舒舒是自己人,为何不能说?何况她既然问起了,我总不能故意瞒着不是。」 「然后她一转眼就告诉了江轩,我估计江轩也会告诉别人,不就都知道了?」 「我明白你在担心什么,可那贼人昨晚离去就会发现你给他的图是假的,这事保密与否其实都不重要,姑且放松一些。」 绮桑凝重道:「说出去的确没什么太大的要紧,我就是怕他吃了一次亏可能就不肯来了。」 裴陆分析:「应该不会,他既然肯现身,就说明很看重那东西,若是将我换成他,越是吃亏便越要把真的拿到手,不然可就白费功夫了。」他说完,又问,「所以你是为什么觉得,他会来初寒的房间?」 两人此刻所躲藏的地方,正是越初寒的独院,不远旁的房间里此时也正燃着稍显昏暗的烛光。 「因为我给他的信纸上,写了几个字。」 「什么字?」 「真图藏在越初寒房内。」 裴陆一听,便又不确定了:「这么明显的圈套,他会来么?」 绮桑道:「如果他的确是像你刚才说的那么想,应该是会来的,不过我也没有太大把握,只能先等等看了。」 夜色昏沉,雨幕灰暗,庄里四处都挂着灯笼,可视度倒是不低。 等了许久也未察觉有人靠近,两人都难免有些急切,却见一盏茶的功夫后,忽然有道身影自雨中缓缓靠近,无比自然地推开了越初寒的房门行了进去。 瞧见来人,绮桑疑惑了一声:「江轩?」 裴陆观察道:「手上提着食盒,他应是给初寒送饭来的。」 绮桑看向他:「不是闭关吗?」 裴陆回道:「闭关也得进食么,又不是辟谷修仙,足不出户十多日不吃不喝哪能行?」 他虽是这么说,但回想起先前与江轩的谈话,绮桑还是有点疑心。 即便昨夜柳舒舒受了伤,她也仍是没有完全打消对她的怀疑,而今这碧云山庄所有人都可以是怀疑对象,唯一能信任的人就只有裴陆了。 「一会儿他出来后,搜搜他的身。」 裴陆小声道:「你怀疑江轩?」 绮桑道:「目前来说,只要进过我姐姐房间的人都有嫌疑,谨慎一些总没有错,而且那人埋伏在庄里肯定很久了,我猜他一定会有帮手,说不定今晚不会亲自来。」 裴陆安静了好半天,这才回过味来似的:「所以昨晚你不仅仅是为了要将那人引出来,还有一个目的是为了试探我和舒舒谁是内奸?」 绮桑承认:「是。」 「难怪眼见舒舒受伤你还那般问罪于她,」裴陆恍然,「你怎会怀疑起我们来?」 绮桑道:「我说过,能知道攻城一事又有本领在书信上做手脚,除了你们三个和赵姑娘以外没别的人有这条件,我姐姐可以忽略不计,剩下的人中都是有可能的,不试探试探我没办法确认你们的清白。」 因为事情蹊跷产生怀疑,所以设下此计想要试探谁是幕后主使,临时编造了一个莫须有的防卫部署图,倒真将那人给逼的现了身,还将裴陆和柳舒舒同时试了一遍,的确是个良策。
第195页 裴陆发自内心嘆服道:「绮桑妹妹,哥哥可真是对你另眼相看起来了。」 冷风冷雨中,忽地掺杂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嘆息。 绮桑看着浓浓夜色,声音轻轻的:「我只是不想再被蒙在鼓里了,」她道,「不想被骗,也不想再被利用,只有解开这些谜团,我才有可能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地做人,而不是被谁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棋子,或者说,牺牲品。」 和昨夜初露锋芒的胸有成竹不同,她眼下又骤然间变得十分惆怅,娟秀的眉眼比从前多了许多复杂难辨的神色,人看起来有些不知来由的落寞。 裴陆瞧了瞧她,柔声道:「确实是委屈你了,这些江湖恩怨,却要你一个小姑娘来承受,委实不公平,叫你被孟青哄骗,也是我们这些做哥哥姐姐的没能看顾好你,不过绮桑妹妹放心,碧云山庄就是你的家,你若是愿意,千影楼也可以是你的家,好不好?」 轻柔的话语温暖着人心,绮桑动容。 穿越以来,真心对她好的人没几个,除了越初寒便是裴陆,翩翩公子温柔细緻,对她的关怀和喜爱就和亲哥哥一般,实在难得。 绮桑笑了笑:「那当然好了,白捡一个便宜哥哥怎么不好?」她停了停,听他说起千影楼倒是心中一动,便又不动声色问道,「千影楼是在哪个地方?」 裴陆摸了摸她的头:「九烟关,等什么时候有空了,哥哥带你过去玩,你小时候很喜欢那边的。」 明明是亲切的闲话家常,可他此言一出,两人又都不约而同的沉默了。 涉嫌杀害越长风,这事一天不搞清楚,绮桑就一天是嫌疑犯,若是越初寒用封神决恢復了她的记忆,查出越长风真是被她所杀,那又哪来的机会带她去千影楼玩耍呢? 只怕到了那时,她的命运已经由不得任何人了。 世事无常,裴陆在心中扼腕嘆息,面露不忍。 绮桑很快收拾好心情,继续问询:「这么久了,我还没见过你父亲呢。」 「那老头儿?」裴陆想了想,「他老人家一向神出鬼没的,连我都许久没见过他了,自从上次渡海关一别,这么久了,连封书信也无,不过你也算提醒了我,赶明儿还是给他老人家写封信问候问候,免得日后回了千影楼又要骂哥哥不孝。」 绮桑坦然自若道:「庄里这么多事,你怎么不把他请过来?万一能帮得上什么忙呢?」 裴陆摇头:「请得动就好了,除非初寒发话,否则他老人家是难得现身一回的,」言毕,他又笑道,「怎么,你很想见见我父亲不成?」 绮桑默然片刻,不想撒谎:「其实,我有件事需要找他帮忙。」 「找他帮忙?」裴陆意外,「什么事?」 绮桑道:「我现在还不想说,只能问问你父亲后,我再考虑要不要告诉你,这件事对我很重要,如果有机会的话,麻烦你安排一下,让我见见你父亲,可以吗?」 裴陆猜测:「可是孟青骗了你什么,而我父亲是知情人,你想弄个清楚?」 他头脑精明反应又快,能猜到也很正常,绮桑点头:「是。」 裴陆吐了口气:「真是作孽……也罢,我会将此事记在心上的。」 「那就多谢你了。」 「兄妹之间,客气什么?」 说话间,听得茫茫雨声中传来「吱呀」一声响动,两人小心翼翼地探头观望,便见江轩行出门外,顺手撑开之前放在门口的油纸伞,步伐极快地回到了雨中。 纵然是雨夜,可也能看清他出门后神情明显有些掩藏不住的慌乱,一双眼睛左看右看,空着的那只手还有意无意地按着胸口,且他先前来的时候分明走得不紧不慢,离去却是健步如飞,这番作态,自然是令暗中观察的二人疑窦顿生。 裴陆的脸色一瞬便冷了下来:「进去这么久,出来后又一副心虚的模样,这小子,终究是嫩了点。」 绮桑大感诧异:「怎么会是他?」她猜想过所有人,可唯独就是漏了这位。 「不管是不是他,这小子都有古怪,」裴陆道,「走,一探究竟便可知。」 吩咐身后暗藏的弟子继续盯着此处动静,两人很快绕着长廊追了上去。 一路尾随至弟子院,便见江轩状若无意地看了看四周,接着便推开房门行了进去。 悄无声息地隐在窗外,裴陆伸出手指在那窗纸上戳了两个小洞,但见里头的人好似有些匆忙,还没来得及坐下便伸手自怀中掏出了一封书信。 瞧见那书信,裴陆皱眉道:「他还真拿到了什么,哪里来的?」 绮桑低声道:「我昨晚放的。」 裴陆讶异:「你?」 绮桑点头:「后半夜的时候。」 昨晚,蓝心将她送回来后,绮桑在房里始终盘算着接下来的计策,便趁着天黑入夜悄悄找到了越初寒的房间,刻意打开后窗放了封书信进去。 越初寒闭关研习,五感封存,自是发现不了她的举动。 裴陆贊道:「还是你有心。」 他说罢,眼疾手快地踢开窗门翻身而入,二话不说便将一脸惊愕的江轩给擒在了手中。 「好小子,总算逮着你了!」 突然被抓个现行,江轩大惊,急忙将书信塞回怀里。 两人便在这狭小的房内扭打起来,但他哪里是裴陆的对手?不过几招下来便被裴陆牢牢箍住,半分也动弹不得。
第196页 绮桑紧跟而入,见状便喝道:「你怀里藏的是什么!」 江轩恐极,慌张道:「没、没什么。」 「还装!」裴陆顺手就点了他的穴,将那书信又取了出来,「竟然是你!」 江轩这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面色一白,僵硬道:「少、少楼主,你听我说……不是我!」 裴陆神情不善:「不是你?你借着给初寒送饭进她房里将这东西偷出来,不是你是谁!」 要不是看过那封假书信,又怎么会知道越初寒的房里会有东西? 江轩辩白道:「我、我是受人嘱託!」 「嘱託?」裴陆扭头,「搜搜他房里。」 绮桑立即动身在房内翻找起来,不多时,她便在床底拉出了一件灰色斗篷。 「还狡辩!」 江轩急忙道:「昨晚我的确穿着这斗篷现身过,可灰衣人并不是我,是他唆使我刻意吸引视线的!少楼主,我是被逼无奈!」 裴陆道:「好,那你说,那人究竟是谁!」 江轩张了张嘴,却没说出口,只万般情急道:「我不能说,我要是说了,一定会没命的!」 「那人拿什么威胁你?」 「他说我要是不帮他,就杀了舅舅,再杀了我。」庄内的常管家是他舅舅,这点倒是不假。 裴陆沉吟道:「此刻只有我们三人,你大可放心说出来,你和常管家我都会安排安全的去处,但你若是不说,我便只能拿你问罪。」 「少楼主……」 「快说!」 江轩犹豫不定,好一阵才咬牙道:「好,我说。」 裴陆目光灼灼地紧盯着他:「是谁?」 便见江轩动了动唇,可还未发出声音,忽有一根极细的银针不知从何处飞来,竟是直接刺入了他的眉心! 即将说出口的名字霎时凝在了咽喉,江轩表情一僵,眼中登时流出两行鲜血,当场倒地而亡。 裴陆一惊,赶紧回过头去,只见屋外依旧大雨如注,阴风肆虐间,却是半个人影也没见着。 突如其来的状况,两人都始料未及。 裴陆气急败坏地骂了一声,吩咐道:「你在此地不要动!」 说罢,他便一头扎进雨中,四处搜寻起来。 万万没能想到那人会在此时杀人灭口,绮桑难免吓得不轻,她移动视线看向地上已经死去的江轩,下意识后退了几步。 青年两眼犹在大睁,神情保留着方才的惊愕,鲜血自眼中流出,煳了满脸,模样很是恐怖。 并不是第一次见到死人了,可这样直接死在她面前,距离又如此相近,实在是有生之年的头一回,绮桑唿吸不稳,心中骇然无比。 被她猜对了,那灰衣人吃了一次亏便不肯亲自再来,所以威胁江轩替他做事,定然是在暗中盯着,眼见裴陆逼问,江轩意欲坦白,他便适时以暗器杀人,断了线索。 既然已经灭了口,那人应该是及时抽身离去了,可经此一事,他必然会知道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绮桑的计策,眼下江轩已死,他会不会心生怨恨绕回来对她下手? 绮桑不敢待在房里,可也不敢贸然出去,只盼着裴陆能将那人抓住,早些回来。 惊疑不定间,忽然,有一丝凉意突地攀爬上了她的后背。 讶然回首,便见一柄冰冷长剑蓦地袭向了她的面额。 来人身穿灰色斗篷,自雨幕飞速靠近,杀意显露无疑,剑尖凝着寒光,激的人浑身毛骨悚然。 绮桑几乎是下意识惊叫出来,可灰衣人动作太快,她又来不及防备,虽然有心躲开,但仍是被那人一剑刺中了左肩。 锋利剑尖戳开血肉,霎时间,一股从未体会过的剧痛蔓延开来,疼的绮桑又是一声惨叫。 见状,灰衣人冷哼,抬手将长剑拔回,狠道:「倒是小看了你这丫头,心思还真不简单!」 绮桑趴在地面,颤抖不止,大声唿救起来。 「裴陆!」 急切的唿唤淹没在喧譁雨声中,没有人能听见。 灰衣人居高临下看着她:「别叫了,今夜就是你的死期!」 痛意愈发强烈,绮桑一张脸顿时变得惨白至极,额角冷汗直流。 她捂着伤口后退,恐慌道:「你、你是谁?」 灰衣人冷笑:「自然是来取你性命的人,」他一把将绮桑脖子狠狠掐住,恶寒道,「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让你活着,如今用此手段坏我大事,你找死!」 绮桑挣扎:「放开我……」 「放开你?」灰衣人道,「起初是看在孟青的面子上才放你一马,现在我已经与她反目成仇,杀了你也不用再顾忌什么!」 空气变得稀薄,绮桑小脸憋得通红,意识开始涣散。 可即便如此,她也没忘问道:「越长风……是不是你杀的……」 听见这话,灰衣人低低笑了起来。 他凑近绮桑,嗓音寒凉如冰:「不错,是我杀的,你已经要死了,告诉你也无妨,你就带着这顶黑锅下地府罢,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我是谁,而你死后,你仍旧是杀害越长风的兇手,埋进土里也要遭万人唾骂,怎么样?是不是很有趣?」 手上力道不减,反而愈演愈烈,灰衣人切齿道:「三番几次坏我事,紫金关也是因你而失,有你在,我復仇大计便会备受磕绊,你这废物,去死罢!」
第197页 话音一落,他便再度扬起手中长剑,直直冲着绮桑的心脏刺了过去。 感受到汹涌的杀意,裴陆又迟迟未归,绮桑如坠冰窟,心底是前所未有的绝望。 手起剑落,犹在滴着鲜血的剑尖勐地逼近,可千钧一髮之际,就在那长剑即将戳进心口时,突见另一把银光璨璨的长剑倏地破窗而来,带着不容抗拒的凛冽之意,直接将那灰衣人手中的剑拦腰噼断! 真气强横,难以抵挡,这一招极为巧妙地伤了灰衣人却又避开了绮桑。 被那气势震的胸口一疼,灰衣人当场呕出一口鲜血,沉沉摔去地面。 下一刻,便有一道雪白的身影落在了两人的面前。 第93章 白髮飞舞,纱裙好似一团烟云,浅淡的茶色眼眸冰冷得无以復加,女子顺手收回长剑,挥出一道杀气腾腾的剑气。 方才受了伤,这一招并未给人喘息的时机,那灰衣人还未起身便又被这道剑气冲撞开来。 知道这位不速之客不好惹,灰衣人忍痛起身,慌不择路破窗逃去。 越初寒抬脚便要跟上去,但她却是想到了什么,身形顿了顿。 「不用管我……快去……」 亲耳听见那人说杀了父亲,岂有在这种时候因小失大的道理?越初寒不再犹豫,随即也投身扎进雨中。 大雨瓢泼,打在身上生疼,就那一刻的迟疑,这吵闹天地已不见了灰衣人身影。 奔赴至林间四处搜寻,始终未见得有何人逃窜,何况今夜雨势不小,又是沉沉黑夜,结果只能是不尽人意。 还是被他给逃了。 无法,越初寒只得返回庄内,吩咐一干弟子们尽力捉拿兇手。 而弟子房中,绮桑已经昏了过去。 人就倒在地面,意识全无,肩头处淌着一滩触目心惊的血迹。 有弟子前来,见状纷纷大感诧异。 「这……江师兄怎么死了?」 「小师妹也受了伤?怎么回事?」 「一定是那贼人回来要对她下手!可恶!」 …… 怒火难消,越初寒尽量维持平静,将绮桑打横抱起,边道:「去将徐大夫请到我房中来。」 直到给绮桑包扎好了伤口,一身透湿的裴陆才赶了回来。 见到弟子们从庄内离开搜寻灰衣人,他才发觉不妙,匆忙回庄后又听说绮桑受了伤,真是又急又气。 「舒舒中了毒,这下绮桑妹妹也遭遇不测,初寒……我真是没脸见你。」 夜灯摇晃,墙面映着三个姿势各异的人影。 越初寒嘆了口气:「不怪你。」 裴陆忙道:「绮桑妹妹如何了?」 「伤口有些深,不过性命倒是无忧,」越初寒道,「我听见了,那灰衣人亲口承认,父亲是被他所杀。」 裴陆冷哼:「由此可见,他必定在庄里潜伏好些年了,还将这罪名栽赃给绮桑妹妹,害我们对她生疑,真是歹毒!」 越初寒道:「告诉弟子们,将庄内也查一查,那人既然埋伏在庄里,肯定不愿就此毁掉多年苦心,他势必会寻个时机赶回来装作无事发生,这时谁若不在庄里,谁就有嫌疑。」 裴陆立即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放心罢,方才回来的路上已经安排过了。」 越初寒应了声「好」。 今夜一事很快便传遍庄内,有关杀害越长风兇手另有其人的消息也人尽皆知,虽说一夜过去都未将那灰衣人捉住,庄里也不见有谁受伤或是形迹可疑,但总算证明了绮桑的清白,众人心中也算欣慰。 昏昏沉沉躺了两日,绮桑才初初醒转。 她虚弱得厉害,一动就扯的伤口疼痛难忍。 床边,越初寒仍是守着她,见她醒来,便问询道:「疼么?」 绮桑点头:「疼的,不过我能忍。」 越初寒餵她喝了点水,目光柔和:「我闭关后发生的事,裴陆都和我说了,你做得很好。」 得知那灰衣人逃出生天,绮桑难免失望:「以后怕是很难抓得住他了。」 「人没事就好,」越初寒看着她,脸上有浅浅笑意,「不是你。」 纵然兇险,又挨了一剑要吃上一点皮肉苦头,却也弄清了原主并不是杀害越长风的真兇,这也是极大的收穫,绮桑如释重负,扯了扯嘴角:「这伤么,倒也不亏。」 「这些天辛苦你了,定是受了不少委屈,」越初寒道,「不过那些刁难你的弟子们也并不坏,只是替父亲抱不平,你勿要怪责。」 绮桑道:「不会的,现在事情也已经弄清楚了,我没杀人,相信他们也不会再为难我,我理解的。」 「你能这样想便好。」 「那天,你怎么会突然赶来?」 「其实前一晚我便打算出关了,但是发现你偷偷跑来我房里藏东西,所以留了个心眼。」 还以为她闭关修炼会注意不了自己,没想到还是被她察觉了,绮桑意外:「原来你早就知道我进过你房间。」 越初寒颔首道:「不错,那封书信我也看过,什么都没有,我猜想你是有什么打算,所以按兵不动,你和裴陆跟上江轩我也知道,但那灰衣人下手灭他口的时候我暗中搜了一阵,后来发觉不对才又返回,怪我大意了,不然也不会叫你受伤,被他奸计得逞。」 「不是说了么,这伤受得不亏,」绮桑安慰,「挨一剑换我清白,很划算,你不必自责。」
第198页 心头的包袱都已消除,彼此难掩喜意,两人相视一笑。 绮桑这才来得及打量四周,问道:「你在碧云山庄,就是住这里?」 越初寒点头:「以前在别处,后来才搬过来的。」 绮桑看了一圈,疑惑:「怎么没个梳妆檯?」 越初寒道:「我不喜打扮,所以用不着。」 「那你自己的东西都往哪儿搁?」 「东西?」 「就姑娘家用的那些东西啊,你再不喜打扮,也该有几件首饰或者私人物品的吧。」 越初寒想了想:「我没什么私人物品,」顿了顿,「你是想找什么东西?」 绮桑心里一直惦记着一件事,便问道:「我当初送你的香囊还在吗?给我看看。」 她这要求并不过分,却见越初寒听了竟有些犹豫的样子。 绮桑猜测:「你,该不会是扔了吧?」 眼神微微躲闪,越初寒清了清嗓子:「怎么可能。」 「那你干嘛不愿意给我看?」 「没,只是……」 「弄坏了?」 「也不是。」 「那到底是怎么了啊,」绮桑好笑,「你遮遮掩掩的干什么?我想看看,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呢?」 许是听见她说有可能找到线索,越初寒这才稍显无奈道:「那你……先起来。」 起来?绮桑一头雾水,由着她将自己扶着坐了起来。 便见越初寒将她背后的被褥一掀,那床板上头登时浮现出一个小小的暗格来。 绮桑正想出言取笑,可一看越初寒耳根都红透了,便又将想说的话给咽了回去。 搞半天这人是骗她呢,说什么没有私人物品,结果全藏在床底下! 感受着那道看透一切的目光,越初寒默默无言地打开暗格取了一只香囊出来。 「给你。」 绮桑顺手接过,又朝那暗格里瞧了一眼,只见格子不大,里头堆的东西倒是不少,便还是没忍住调笑道:「小庄主?你没有私人物品吶?」 越初寒坐得笔直,赫然道:「这……」 「难怪不肯给我看呢,」绮桑道,「刚还跟我说没什么搁私人物品的地方,转眼就搞出这么个暗格来,好意思不?」 越初寒无可奈何:「你若不打趣,我怎会支吾不定?别说了……」 和这人相处的越久,就越是了解她的性子,表面看着冷冰冰的,是个不染人间烟火的仙女,可实际上脸皮比谁都薄,一丁点小事就要脸红,这江湖上简直再找不出来第二个比她更纯情的人了。 绮桑强压下笑意,淡淡道:「好吧,我不打趣你,我先来看看这……嗯?」 发觉她皱起眉头,满脸疑惑的样子,越初寒也将那香囊看了几眼:「怎么了?」 绮桑吊在手里晃了晃,沖她道:「这是我送你的那个?」 越初寒道:「是,」见她神色不太对,便又道,「有问题?」 绮桑哼笑一声:「有,问题还不小。」 只见她手上那只香囊做工十分精美,绣的小巧玲珑,其上的花纹更是栩栩如生,若非手艺精湛之人,绝无可能做得出来。 要知道,绮桑在原主的房中也发现过一只香囊,和眼前这个比起来简直就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后一个拿到街上卖银子都不成问题,而前一个却是白送人都不一定有人要,差别可说是巨大无比,完全不像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听她细细分析而来,越初寒凝目道:「你是说,这香囊是别人交给你,然后要你拿给我的?」 绮桑道:「说不定就是那个灰衣人,他想让我将你引开,然后趁机在饭菜里下毒,卫离说过,他从始至终都是藏在你父亲房里的,人死后他才刻意出来吸引视线,也就是说,那天我们两个在弟子房的时候,那灰衣人早就躲在里面了。」 越初寒回忆一阵,肃然道:「原来如此。」 绮桑看了看她:「你想到了什么?」 「你原本并不是擅长女红之人,」越初寒道,「当日我见了这香囊大为惊艷,还开玩笑问你是不是花银子买的,你说你向别的师姐取过经,下了一番功夫有了长进,我便信了,如今想来,那不是真的,其实是有人叫你那样说的。」 这就对了,这也能说明原主房里那位也就是那灰衣人,她在原主练字的时候找上她,让她将香囊送给越初寒,又找了什么藉口要原主替他隐瞒,而那等料峭寒冬时节,原主一定是为了帮她这个忙,所以才练字练到一半连外衣都没穿便急着出了门。 绮桑思索道:「能让我帮他忙,这人应该和我关系还不错,且他女红手艺好,这样的人,庄里该是不少,不太好缩小怀疑范围。」 越初寒道:「不过能够确定,那人一定是个女子。」 绮桑眼睛一亮:「没错!」 「还能威胁江轩给她卖命,」越初寒接着道,「这人身份地位也不会太低。」 绮桑道:「我对庄里的人不怎么熟,你能够联想到的人有哪些?」 越初寒沉思片刻:「很多。」 会绣香囊的姑娘该是一抓一大把,这庄里女弟子也不少,按原主的脾性来看,和她交好的人更是多了去了,还真是不好找。 各自思考着,两人都未再言语。 许久,绮桑才放弃想这个,转而道:「要不去看看柳舒舒吧,她那天晚上和那灰衣人交过手,去问问她有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
第199页 越初寒道:「你昏迷的这两日我去看过她,也是想问问此事,不过她一直没醒过,不晓得这会儿怎么样了。」 绮桑立即掀开被子要下床:「那就更得去看看了。」 越初寒将她拦住:「你还伤着,我去罢。」 「没事没事,伤口疼是难免的,走路倒是没问题。」 「真的没事?」 「真没事,我白白当了那么久的冤大头,有什么当然要亲耳听听了,好弄个清楚不是?」 她执意如此,越初寒也就不再坚持,扶她下了地,又取来衣物替她穿上。 瞧见她对待自己的动作如此温柔细緻,绮桑有些发愣。 越初寒先推开门瞧了瞧外头的天色,虽是仍在下雨,但那雨丝却是细如牛毛,可以忽略不计,便道:「不冷就好,你同我来罢。」 她说着,踏出门去,可身后却迟迟没能听到动静。 回头看去,面色苍白的少女正倚着床柱静静站着,没有动作,也不说话,就那么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以为她是身子吃不消,越初寒赶紧回了房,柔声道:「别硬撑,实在不行你就在房里等我。」 绮桑没来由嘆口气,唤了她一声:「姐姐……」 看清她脸上有莫名的哀愁,越初寒观察着她:「怎么?」 「你对我很好。」 唇边浮现一抹笑意,越初寒道:「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妹妹,应该的。」 绮桑埋下头:「对不起。」 听见她这句突然的道歉,越初寒有些不明所以:「对不起?」 绮桑看着自己的鞋尖,不自觉放低了声音:「之前……是我太无理取闹了,伤了你的心,对不起……」 事到如今,该说的话都应说个明白,该表的态也绝不能再含煳不清,有些事可以佯装没发生过,但有些事却是非要面对不可。 迫切想要回到现实,她按照系统给出的任务费尽了心思要攻略她,可到底不是真心的,越初寒一开始不愿意,可后来为了保护她不受孟青伤害又主动剖白,只是那时绮桑刚刚经歷了孟青的翻脸无情,做不到接受她。 而如今想来,她的决定是对的,越初寒是个至情至性的端正之人,如若为了一己私慾欺骗她,这对她太不公平,绮桑自己也不能做到心安理得,已经穿越了这么久,她也早已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回不回去都没那么在意了,可带给越初寒的伤害却是实实在在的,要是不把话说开,她良心怎么都不会安。 这句满怀歉意的对不起,其实迟到的太久了。 绮桑组织了半天语言,也实在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了,她等着越初寒沖她动气,虽然这不大可能,但她若是说几句不好听的话也好,可越初寒的反应却是出乎她的意料。 她轻声道:「其实,该说对不起的人,应该是我。」 听到这话,绮桑倏地抬起头来,诧异道:「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眼眸含着相同的歉意,越初寒低沉道:「若非是我对你动了心思,也不会叫孟青盯上你,她是为了对付我才抓着你不放,让你受了这么多苦,一切的源头都是由我而起,你是无辜的。」 纵然知道她深明大义又善解人意,可她这番话还是令绮桑意外了。 「何况我与舒舒自小定有婚约,喜欢上你本就是我的不对,」越初寒面有自责,「既有婚约,便要对未婚妻忠诚,我却是……这与那些朝三暮四的负心之人有何区别?我负了舒舒,也害了你,是我错了,枉费了父亲这么多年对我的教导,我心中有愧。」 绮桑急忙道:「不!不是的,不是你的错,是我不该招惹你的。」 越初寒摇了摇头:「并非是你招惹我,而是我放肆了,你只是不记得……你从前喜欢的是别人。」 绮桑一愣。 脑海中顿时浮现起那些藏在书柜后面的画像,她心中惊骇。 难不成越初寒知道原主喜欢孟青? 「我以前……喜欢谁?」 越初寒看了她一眼,却没说出那人的名字,只道:「七星阁有碧云山庄的卧底。」 绮桑疑惑:「卧底怎么了?」 便听越初寒道:「你坠崖后被孟青救回去发生了什么,我其实大概都知道。」 此话一出,绮桑当场怔住。 越初寒嘆息:「虽然不清楚孟青具体和你说了什么,但在长龙关救你回来的那晚,你说七星阁救了你,安排人帮你寻亲,都只是骗我的假话,我心里有数,只是没过多追究。」 绮桑震惊了。 好半晌,她才艰难道:「原来你什么都知道,只是看破不说破。」 越初寒道:「是,我猜想你不是故意骗我,一定是孟青叫你那样搪塞我的,我不想打草惊蛇,况且你那时刚失忆,一定是将孟青当做亲人,我怕你得知真相一时间难以接受,便只能不动声色装不知。」 「现在想想,倒不如彼时便和你说清一切,也就不必再被孟青二次哄骗了。」 「说到底,都是我害了你。」 其实她要这么说,倒也不无道理,若是早些告诉绮桑孟青的真面目,或许就能阻止后面所发生的一切,但世事难料,她的保护和顾虑,却是起到了反作用,可人要做坏事,谁又能时时刻刻提前防备? 回想起盛安城与孟青反目的那夜,心口至今还隐隐作痛。
第200页 绮桑笑得有点苦涩:「怎么就成你害了我?别把什么过错都往自己身上揽,我谁也不怪罪,要怪就怪自己运气不好,命中注定吧,躲也躲不过的。」 说完,她又问,「那你还知道些什么?」 越初寒道:「孟青身边并非那么容易接近,别的事也不太清楚了,最近一次便是你去了渡海关后,我打探过你的安危。」 绮桑立即道:「试探我的那几封书信,都是你亲笔所写?」 提起这个,越初寒稍显愧色:「是我写的,」顿了顿,「你说几封?我一共就写了一封。」 绮桑回忆道:「赵姑娘给我看过两封书信,都是你的字迹,第一封告诉我你们要攻打紫金关,还让我留在七星阁偷书,第二封让我拿到解毒方子后也别走,继续待在七星阁盯着孟青的动静,写的明明白白让我不要跟着赵姑娘离开,我当时可真是莫名其妙得很,心想我都逃跑出来跟赵姑娘见面了,你怎么就不让我跟她回去呢?」 越初寒正色道:「我绝无此言,让你偷书最是荒谬。」 「我也想过这不是你的行事作风,」绮桑道,「可那就是你的字迹,有谁会模仿你的笔迹吗?」 越初寒脸色一变。 她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神情一瞬变得复杂起来。 绮桑问道:「你想到了谁?」 「能模仿我笔迹的人倒是有好几位,」越初寒沉着道,「但能够做到真假难辨的,就只有一个。」 绮桑急忙道:「谁!」 却见越初寒沉默了一阵,摇头道:「暂时还不想告诉你,没有根据的事,万一不是那人,说出来只能招惹闲话。」 绮桑不死心:「那你给我一点提示?我猜猜?」 越初寒还是拒绝:「我会弄清楚的,不过在那之前,得先见一个人,他应该会知道很多有用的线索。」 言毕,她便朝门外唤来一名弟子。 「去写封书信,邀雪域三千宗的邬长老来庄做客,记住,书信送到冰崖边自会有人接手,不可随意走动,尽快回来。」 「弟子明白!」 第94章 雨过天晴,青空白云闲浮,日光正好。 云下,荒废茶肆内,有红衣美人静坐无言。 小小的木桌上立着一只翠绿花瓶,里头相互依偎着几枝小白花,有的花瓣饱满还沾带着点点露水,有的却是萎靡泛黄歪在一边。 不用细数,一共有五朵。 刚入夏还不算太热,可也到了衣着轻便的时节,孟青却是穿着一身冬衣,即便披着那厚重的大氅,也仍是觉得四肢发寒,后背怎么都捂不热。 她压低嗓子咳嗽了好一阵。 蓝心添了杯热茶给她,瞧着那花瓶道:「已经五日了,越姑娘始终没来过,阁主……要不要先回去?」 孟青懒懒地靠在椅背上,目光游移在远处的碧蓝云天,声音轻轻的:「万一我走了,她又来了呢?」 蓝心嘆口气:「可您每日赶过来身子会吃不消的,伤势本就一点好转也无,这外头风又大,这般劳累对您没有好处。」 孟青未置可否,忽地问道:「师映容这段日子忙什么去了?」 听她突然问起师映容,蓝心神情一紧:「不知。」 「你会不知?」 「她应是回花月舫去了,估计被什么事耽搁了去。」 「怕是盘算着怎么对付我。」 蓝心稍显慌乱,不敢再言。 她分明是立在孟青侧后方,可孟青却像是将她的表情悉数看进眼里似的,轻笑道:「你紧张什么?」 她若是问点别的,蓝心倒还可以回答一二,可她偏偏来了句模稜两可的话,这就不好回答了。 说不紧张就是撒谎,说紧张又表示知道师映容可能会有不好的举动,怎么都不好说。 蓝心为难,但也只得镇定道:「属下是怕说错话惹阁主动气。」 孟青淡淡道:「知道我为什么回来这么久都没对她问罪么?」 蓝心半跪下来,摇头:「请阁主明示。」 孟青侧脸看了她一眼:「她该庆幸有你这么个好师妹。」 蓝心诧异。 好一会儿,她才忐忑道:「阁主的意思是,您是因为属下才……」 话只说了一半便没说下去了,她不敢高估自己的分量,孟青会因为她放过师映容?这话说出来自己都觉得可笑,更遑论让孟青听见,岂非丢人现眼? 可她话音才落,便听孟青道:「不错,是看在你的面子上,」顿了顿,「不然我可会要她好看。」 所以那天她只是太过虚弱,并没有真的晕过去?而自己和师映容的对话她全部都听到了? 蓝心愕然。 平生第一次,孟青竟然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脸上噙着淡淡笑意:「念在你忠心护主,我饶她一次,可她若还想来第二次,你可要好生劝诫了,那时我不会再手下留情,明白么?」 感到头顶那只手在轻轻摩挲着自己的发梢,蓝心浑身僵硬,闻言愣愣地点了点头:「多、多谢阁主……」 「你怕什么?」见她好似被自己的举动吓到,孟青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你和桑儿年纪相仿,都还是小姑娘,她之前说我不会善待下属,我便学着去尝试,可看你这样子,仿佛很不适应?」 何止是不适应,自家阁主杀人都比摸头要来得亲切,这举动实在可以称得上是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第201页 心里是这么想,嘴上却不敢直言,蓝心埋下头,尽量轻松道:「没有,阁主……很温柔。」 孟青便笑了,十分心满意足似地:「那就好。」 她收回手的同时,蓝心也暗暗松了口气。 真吓人…… 内心动盪之际,忽然感到那林中好似有人来了。 井然有序的步伐声一听便是习武之人。 蓝心顺手抽出长剑站去了孟青身前。 便见下一刻,一道灰影从天而降,正好落在这茶肆外头。 看清来人是谁,蓝心推剑入鞘,又往后退了去。 没等来想见的人,不想见的人倒是来了,孟青抬眸看去,眸光闪烁两下,戏嚯道:「受伤了?」 灰衣人冷哼:「拜那丫头所赐!」 孟青眯了眯眼:「那晚逃出来的那个,是你的替身。」 灰衣人语气不善:「我原本看在你的面子上不想对她下手,可她如今却是步步紧逼,越初寒已经开始有所防备,再要继续查下去,我迟早会暴露。」 孟青怡然自得道:「你要坏我的事,她也来坏你的,很公平。」 灰衣人道:「那丫头不可能那么聪明,是你教她怎么对付我的。」 「那倒没有,」神情略带着点自豪之意,孟青款款道,「我看上的人,岂有小觑的道理?是你太过掉以轻心,蠢。」 灰衣人咬牙:「多年心血即将付之东流,估摸要不了多久越初寒就会怀疑到我头上,你到底怎么想的!」 孟青面露无辜:「关我什么事?你杀了越长风,她追究真相要把你揪出来是天经地义,你这话说的,倒像是我和越初寒联起手来对你不利一般,荒唐不荒唐?」 「要不是你护着那丫头,我岂会陷入这般境地!」 「那是你咎由自取,自己往圈套里跳,我可是信守承诺没有说出你的名字,你却来找我问罪,不讲理。」 「讲理?你孟青又岂是讲理的人!」 孟青笑了笑:「那你不妨说说,她到底怎么你了。」 灰衣人恨声道:「她编了个子虚乌有的东西,说是手上有七星阁的防卫部署图,害的我铤而走险两次,差点被越初寒当场擒住,若不是那晚落了大雨,便于隐匿痕迹,我现下已经命丧黄泉!」 她这话刚说完,孟青便低低地笑出了声。 灰衣人怒极:「你笑什么!」 孟青很是愉悦的样子:「笑我的桑儿厉害,也笑你可怜。」 灰衣人握紧了拳头,情绪在听到她这话的一瞬间已是怒到了极点。 她愤然无比:「你当真是要与我撕破脸了。」 方才还含着笑意的眼眸忽地沉寂下来,那张美丽的容颜噙着冰冷之色,孟青缓缓站起身来,直视她道:「你唆使师映容半路截杀我,以为我真不知道?」 灰衣人显然愣了愣,身后的蓝心也是神情一暗。 「从紫金关那晚起,你我就已经反目成仇,」孟青道,「之所以还留着你,继续替你保密,乃是看在你我两家过去的情分,而今想杀你的人可不止我一个,你既想寻求我的庇护,又要作出一副高姿态,你以为我是活菩萨不成?」 灰衣人沉默片刻,仍是冷道:「你难道就不想报仇了?」 孟青弯弯唇角:「我报仇有你无你都一样,你报仇却是没了我便不行,看清形势,求人也得有个求人的态度,再说了,你想杀我夺回七星阁,我又为何还要帮你?替你掩护身份已是我最后的仁慈,你该感激。」 灰衣人忿忿道:「早知如此,当初你溺江后我就该趁机了结你!」 孟青笑得轻蔑:「却是可惜,棋错一步。」 「我不会就此放手的!」灰衣人气急败坏,「就算被越初寒查出我来,我也不是全无对策,鸠占鹊巢那么久,你也该退位了,真到了那天,我先杀了你再说!」 孟青毫不畏惧:「那就静候佳音了。」 宽大的斗篷气地微微发抖,灰衣人不再多言,当即拂袖而去。 茶肆重归平静,孟青看着她的背影冷笑一声,復又回到木椅上靠坐下来。 桌上的茶已经凉了。 孟青看着外头的光景,淡声道:「你都听见了,师映容接下来该如何抉择,就看你要怎么劝导了。」 蓝心颔首:「属下明白。」 「我总觉得,桑儿今天会来,」脸上重新泛起笑意,孟青歪了歪头,「你认为呢?」 蓝心看了看天色,回道:「再等等罢……」 安定城,大酒楼内,两人正被小厮引入雅间落座。 三日前越初寒曾邀请邬玉龙到碧云山庄做客,但他回信说庄内不便谈事,所以提出到这酒楼来,绮桑虽然受了伤,但也忍痛跟着过来了。 今日天气不错,晴空万里,城中一片繁华之景。 绮桑趴在窗口瞧了瞧外头,好奇道:「这里就是东境的都城?」 越初寒点头:「和西境的上雍城是一样的。」 绮桑瞭然,问询道:「一会儿邬玉龙来了,你们谈事他应该会顾及我,吃了饭我就自己出去逛一逛,行吗?」 越初寒想了想:「没什么不行,只是你带着伤,别走远了。」 绮桑应下。 等了一阵,便见邬玉龙推开房门行了进来,一如那晚初初现身,他整个人神采奕奕,长相颇为俊朗,与裴陆的俊美不同,这人端的是一派男子气概,举止间透着大侠风范。
第202页 三人打了照面,自是寒暄起来。 「越庄主,紫金关一别,近来可好?」 「一切安好,多谢邬长老挂念。」 「客气,来,吃饭不谈正事,二位想必都还未进食,先用了饭菜再说罢。」 越初寒欣然:「请。」 待吃完了饭,越初寒便开门见山道:「邬长老曾说有事要请我相帮,不知是何事?」 邬玉龙微微一笑,眼神若有似无地瞟了瞟绮桑。 见他果然是介意自己的存在,绮桑十分懂事地起了身:「你们谈吧,我出去闲逛一会儿。」 越初寒道:「我让随身弟子跟着你?」 绮桑摆手:「不用了,我就在街上走走,你们慢聊。」 「若是身子不适,尽早回来。」 「知道了。」 人一走,邬玉龙便问道:「上次临别之际同越庄主说的话可还记得?」 越初寒皱了皱眉:「自是没忘。」 邬玉龙道:「可有观察一二?」 越初寒略显沉重:「庄内琐事颇多,我又闭关了这些日子,还未来得及留心试探。」 邬玉龙表示明白,又道:「既然邬某已经提了醒,那不知越庄主有没有发现什么疑点?」 越初寒顿了顿:「有的。」 邬玉龙浅笑:「有了疑心,便要查个清楚,想来越庄主心中虽有了数,但却是没什么头绪,邬某这里,倒是还有一个试探的法子,尤其可行。」 越初寒抬眸:「什么法子?」 便见邬玉龙和那晚一样,听了听四周的动静,这才凑到她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 越初寒显然有些诧异,眉头紧蹙道:「此话当真?」 邬玉龙悠然道:「是不是真,越庄主回去后寻个时机一探便知。」 心绪骤然变得复杂无比,越初寒沉声道:「所以当晚你是刻意那般说的。」 「小小计策罢了,」邬玉龙道,「就看那人上不上当。」 沉思片刻,越初寒道:「我明白了,那么邬长老苦心孤诣设下圈套,又是为了什么目的?」 含笑的面庞缓缓归于沉静,邬玉龙眼神莫测道:「这就说来话长了。」 …… 离开酒楼大门,绮桑在人头攒动的长街上走走看看,但由于人潮过于拥挤,免不了会有摩肩接踵之时,往来行人撞的她肩头疼痛不已,只得寻了个小梯坎坐下休息。 街市上喧闹得很,可她并不觉得嘈杂,反而有种回到尘世的安心感。 大抵是在渡海关的时候,城内见不到这样的生活气息,回到碧云山庄又在水牢里待了半个多月,乍然间跻身于喧嚣红尘,竟有些久违了人间的错觉。 同样是受了剑伤,柳舒舒的伤口却是在腹部,又中了毒,是以这些天来始终下不得床,绮桑还算幸运,只是肩头中了一剑,倒是不影响她出门走动。 可也还是疼的冷汗直流。 伸手自怀中掏出一方手帕擦了擦汗,她看着那绯红帕面上绣着的彼岸花图,思绪一瞬便飘远了。 抬起头看了看天空,那里碧蓝如洗,浮云朵朵似雪莲,很漂亮。 脑海里忽然想起原主在书信里写过的一句话:不知西境可是晴空? 心中有淡淡的感伤袭来,她没头没脑地想:她真的每天都在那地方等她吗? 有风自远方靠近,吹乱髮丝,扑在身上的时候,捲来一阵悠闲的凉意。 倏而,手心有什么东西好像忽地离她而去。 绮桑回过神来,感到眼前红影一闪,顺势看去,便见那张手帕已然被风吹入了人潮。 她愣了愣,赶紧起身追了上去,拨开人群,她的脚步有不自知的急切,可手臂高高抬起,却是怎么也抓不住,这般追赶一阵,终是眼睁睁看着那帕子轻飘飘地消失在了视线里。 风更大了,人群也更拥挤了。 绮桑缓缓停下脚步,额上浸着一层密汗,眼中再也没了那手帕的影子。 人影晃动,欢声笑语流连身侧,人人都很热闹,只有她安安静静地站在街心,纤瘦的身形显得与这地方有些格格不入。 抓到了又怎么样呢?她暗暗苦笑一声,不属于她的东西,强求不来的。 她埋下头,按着自己起伏不定的胸口,只觉心里空空的。 须臾,有双淡青色的绣鞋忽然停在了她的身前。 目光中闯进一只素白的手,此刻,那手里正攥着一方艷丽的红手帕。 第95章 「越姑娘?」 绮桑一怔,抬起头来。 是张陌生女子的脸,生得眉清目秀,含着和善笑意,着一身简单的素衣。 这女子沖她笑:「以为是眼花看错人了,没想到真是姑娘。」 绮桑打量她一遍:「你认识我?」 女子正欲回话,却是先看了看周围的人,末了才凑近她低声道:「我叫阿英,姑娘可能对我没什么印象,我以前是跟在阁主身边服侍的侍女。」 她是七星阁的人?绮桑飞快看了她一眼,果断转身:「你认错人了。」 见她要走,阿英急忙将她拉住:「怎么会认错呢?姑娘在阁里的时候,阿英还和您说上过几句话的。」 绮桑确实不记得她,此处乃是碧云山庄的地盘,这人既是七星阁的侍女,说不定是孟青派来的,她有心避开,便故作冷态道:「我不认识你。」
第203页 好歹也在七星阁待过几年,察言观色的本事倒是不弱,阿英自然看得出来她是有所避讳,便善解人意道:「姑娘不必担心,我现在已经不在阁里做事了,也不会害姑娘,只是姑娘于我有恩,一直想当面道谢,今日这么巧就碰上了,不如找个安静的地方聊聊?」 绮桑仍是戒备,质疑:「入了七星阁的人生生世世都无可能离阁,你怎么会安然无恙离开?」 「这便是我方才说姑娘于我有恩的原因了,」阿英道,「我一个侍女,也不会功夫,姑娘放心,姑且随我去一旁说罢。」 言毕,她便拉着绮桑朝人少的地方行去。 二人穿过长街来到一条娟娟河畔,几株垂柳正青青,周围行人不多,比集市自是清净不少。 「方才看姑娘在追这手帕,是阁主送给姑娘的?」阿英一边递给她一边问。 绮桑接过来,想了想:「算是吧。」其实不是,孟青并没说要送给她,而是在返回渡海关的途中她自己从她身上摸出来的,只不过一直揣着忘了还回去。 阿英一听便笑了:「这便是了,这手帕可是阁主特意吩咐我绣的。」 「她让你绣的?」 「是呢。」 「她让你绣这个干什么?」 已经过去的事,此刻提起仍是心有余悸,阿英回道:「是这么回事,姑娘曾经送过阁主一张画,那画么……」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某日落了大雨,我清理地板上的雨水时,起身之际不慎将手上端着的污水打翻了,偏生就将姑娘的画给毁了去,姑娘不在场不知道,阁主可生气了,当时就发话说要让我拿命赔姑娘的画,可后来却又突然将我放了,饶了我一命。」 绮桑错愕地看着她。 原来眼前这女子就是毁她画的侍女,可孟青不是告诉她说早就把那侍女杀了么?怎么这会儿人又活生生地站在她跟前? 许是见她听了没有回话,阿英又接着道:「毁了姑娘的画,我心中实在过意不去,真是悔恨难当,又担心阁主会不会哪天想起来突然反悔,还是要杀了我,没想到第二天阁主果就来找我了,当时我都做好了受死的准备,谁知阁主却说……」 像是回忆起彼时的场景,她说到此处,狠狠地打了一个冷颤。 …… 那日仍是落着大雨,简朴的侍女屋内,光线灰暗,雷声雨声混杂间,唯一有色彩的便是那身柔媚的红裙。 孟青随意挑了把椅子坐下,看也不看地上的人:「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既毁了桑儿的画,便要想想该怎么抵消罪过。」 阿英跪在她脚边,惶恐不已:「奴、奴婢不知……还请阁主明示一二……」 孟青撑着头,目光落在她身上:「都会些什么?」 阿英战战兢兢道:「会洗衣裳、做饭、洒扫、叠被子……」 「就没点有用的?」孟青有些不耐烦地打断她。 阿英被她吓地一抖。 孟青盯着她,片刻后神情有所缓和,淡淡道:「不奢求你会琴棋书画,总该有个什么技艺之类的。」 技艺?阿英冥思苦想:「奴婢……会捏泥人。」 「你觉得本阁主会玩那东西?」 「那……奴婢还会做簪子。」 「簪子?」孟青皱起眉头,不太满意,「我不戴簪子,若是要送她,那也只能是我做的才行。」 阿英听出她是要送人,便大着胆子道:「阁主是想给越姑娘送礼赔罪么?」 孟青冷了她一眼:「本阁主赔罪?赔哪门子罪。」 阿英立即道:「不、不是,是奴婢,该是奴婢赔罪才对,」说罢,她又斟酌道,「既是要送给越姑娘……奴婢其实还会绣手帕,阁主觉得手帕合适不合适?」 孟青终于露出点赞同之意:「手帕么?倒是可以。」 「那阁主想要奴婢绣个什么样的?」 「自然是她画什么你绣什么。」 「这……敢问越姑娘画的是何物……?」 孟青先是沉下脸来,随后却又轻笑一声:「你看不出来?」 阿英心道画成那个样子她确实看不出来,可又不敢直言,只得问道:「奴婢才疏学浅,看不出,阁主能否告知奴婢一下?」 孟青便答道:「彼岸花。」便吩咐别的侍女取来了上好的布料,「我今日闲着无事,看着你绣,动手罢。」 …… 事情经过叙述完毕,阿英长出了一口气,嘆道:「可要把我给吓死了,和阁主独处一室,又被她牢牢盯着将手帕绣完,简直就是一种活生生的折磨。」 绮桑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良久,她才很不是滋味道:「所以孟青没有杀你,她放了你一马,又叫你绣了这手帕?」 阿英笑了笑:「是啊,不仅没有杀我,还将我从阁里放了出来,离阁后我便成了亲,有了个小家,跟着夫君来到了东境,就住在长恨江那边,哦对了,上次阁主不慎溺江,还是我救了阁主呢。」 蓝心说孟青是被以前在阁里待过的侍女所救,原来就是眼前这位。 绮桑垂下头看着手里的帕子,露出点欣慰的笑意:「她没有杀你就好,我还一直以为她又因为这么件小事滥杀无辜了。」 阿英道:「要不是看在姑娘的面子上,阁主可不会那么轻易就放过我呢,所以姑娘便是阿英的恩人,可太谢谢姑娘了。」
第204页 绮桑微笑:「不必谢我,要谢……就谢她吧。」 阿英掩了掩嘴:「哎呀,姑娘和阁主还真是一对儿,说的话都一模一样。」 绮桑疑惑:「什么一模一样?」 「将阁主从江边救回来后,我也曾就此事与阁主道过谢,和姑娘一样,阁主也让我别谢她,要谢您。」 绮桑摇头:「我什么都没做,要不是画了那幅画,也就没这些事,真不用谢我的。」 「听说姑娘是被碧云山庄的人劫持了,这么久过去可有回到阁里?」 「还没有。」 「一定是碧云山庄不肯将您放回去,想用您威胁阁主,真是可恶!当日我让阁主将您抢回来,可阁主却说您不愿意回去,她抢也没用,我看阁主那样子伤心得很,您二位是不是闹什么别扭了?」 绮桑诧异:「她……伤心?」 阿英嬉笑起来:「果真是闹别扭了,姑娘,我看阁主对您乃是一片真心,这小两口哪有不吵架的时候?气过了就别气了,阁主受了重伤这些日子定然不好过,能回到七星阁的话,姑娘就还是尽早回到阁主身边罢,侍女哪有姑娘照顾得妥当不是?」 绮桑重重嘆了口气,将手帕重新塞回怀里放好,轻声道:「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阿英摆手:「别,可承不上姑娘这声谢字,什么时候有机会,姑娘可以来我家里做客,最好是和阁主一起来,我一定做顿丰盛的饭菜好好儿款待款待。」 绮桑笑:「有机会再说吧。」 两人客套了几句便行礼作别,回到酒楼的时候,越初寒与邬玉龙也恰好行了出来。 绮桑在这两人身侧站定,问:「事都谈完了?」 越初寒点头:「回庄罢。」 邬玉龙忽地沖绮桑道:「碧云山庄我还从未去过,打算跟着你们一起去看看,越庄主无甚异议,姑娘呢?」 绮桑静了静:「我?」 便听邬玉龙道:「姑娘乃是越庄主的好师妹,想来地位不同于旁人,说话该是也有些分量的,邬某要登门拜访,自然是要问问姑娘的意见。」 绮桑看了看越初寒,又看了看他:「你去啊。」问她干什么?! 邬玉龙笑了笑:「那就走罢。」 回到庄里的时候,已是傍晚了。 听人说柳舒舒有所好转,人也醒了,越初寒便前往她房中探望,绮桑自己都不大好受,没跟着去,在房里休息一阵后便找了个空旷的地方坐着吹风。 她人处高台,底下乃是一片练武场所,墙边整齐排列着不少箭靶,正有许多弟子练习箭术。 闲着没事,她倒也看得有趣。 闲散的日子时间都是过得快的,只觉没过多久那夕阳便要下山了,弟子们一一放好弓箭,纷纷离开此地,只有绮桑还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看着那天际的晚霞,想:快天黑了,她是不是还在等她呢? 这想法冒出来不久便又被她打消了去,心道那种撒谎成性的人怎么可能说等她就真的每天都来,指不定这会儿正在七星阁睡大觉,谁愿意日日来回奔波讨苦吃? 她兀自哼笑一声,正要起身回房,忽听身后有个声音道:「姑娘看什么看得这么入迷?」 不是熟人的嗓音,绮桑回过头去,竟是邬玉龙朝她走了过来。 半道上突然出来的角色,绮桑对他没什么好感,也更没什么了解,但见此人有心搭话,便还是礼貌回道:「我看他们射箭来着。」 「人都走了,姑娘却还不走,」邬玉龙面带笑意,「难道姑娘也对箭术感兴趣?」 尬聊,妥妥的尬聊。绮桑干巴巴道:「啊,或许吧,我虽然不会功夫,但说不准我可能是个天才弓箭手呢。」 她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谁知邬玉龙听后却是眼前一亮:「雪域弟子多为箭术高强者,邬某自然也算得上是箇中翘楚,姑娘若真感兴趣,邬某倒是可以指点一二。」 绮桑眼神古怪:「你想教我箭术?」 「那得看姑娘想不想学了。」 绮桑思索了一下,便起身朝那射箭场行去,边道:「有高手指点,那我试试?」 两人一齐行到场中,邬玉龙挑了把稍小一些的弓箭递给她:「先来一箭我瞧瞧。」 回想着先前那些练箭弟子们的姿势,绮桑有样学样,搭箭拉弓,但她肩头还伤着,使不了什么力,弓弦一拉便扯的整条手臂又疼又麻,有些难忍。 见状,邬玉龙便抬腿将其中一个箭靶推近了些:「来。」 瞄准红心,绮桑侧着身子,全神贯注,待箭尖瞄准那红心后,她便一个大力将弓弦拉开,随后毫不犹豫地松开了手。 只见利箭「嗖」一声便飞射而去,下一刻就直直刺进了那箭靶正中央的红心处。 竟然正中靶心! 绮桑捂着肩膀,见此成果不由瞪大了眼。 「我中了?!」 邬玉龙亦是流露出意外之色,贊道:「看来姑娘还真是有天赋!」便又递了一支箭过去,「再来。」 虽然有可能是她运气好的原因,但绮桑难免有些兴奋,当下便也不管伤口疼不疼,接过那支箭便又动起手来。 出乎意料的,这一箭居然同样中了靶心,正好挤在前一支箭的旁边。 邬玉龙拍手道:「好箭法!」 绮桑傻了:「这、假的吧?」
第205页 她错愣地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弓,又格外仔细地瞧了瞧那两支钉在靶上的箭,心想难道她还真是个隐藏的天才弓箭手? 这下不等邬玉龙帮她,她自己便又取了一支箭来,但结果依旧是正中靶心。 绮桑不信邪,愣是忍着痛将她身侧箭筒里剩下的十多支箭都试了一遍,偏就那么邪性,她竟然没有一支箭落了空,还都稳稳噹噹地射中了红心! 「这就是传说中的天才吗?」绮桑激动的红光满脸,「我没看错吧?那上头那些箭都是我射出去的吧?」 邬玉龙笑道:「邬某亲眼所见,不会有假。」 绮桑亢奋起来:「我还要玩!」 邬玉龙指了指她的肩头:「怕是不行,血都渗出来了。」 绮桑低头一看,还真是,玩儿得起劲连这茬都给忘了去,不提还好,没什么感觉,一提她就觉得自己半边身子都要垮了。 「哎唷,疼死了!」 邬玉龙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阵,像是发现了一个绝世好苗子生怕错过似的:「这几日我不回雪域了,从明日起,姑娘每到这个时候便来此处练习箭术,邬某在一旁指点,如何?」 绮桑脸都疼皱了,但还是沖他笑道:「没问题!」她说罢,又狡黠地抬了抬眼,「你不收费吧?免费教学还可以,收费我可没银子,要不你就问我姐姐要去。」 「邬某差那点银子?」邬玉龙弯唇道,「我这是惜才,姑娘现下快些回去上上药罢,明日别忘了再来。」 绮桑应下,一路风风火火地跳着回去了。 原以为自己是个武术绝缘体,没成想箭术方面她倒还真有些天赋,蓦然间挖掘出了连自己都不清楚的潜能,绮桑别提多高兴了。 在动盪江湖,学个一技之长拿来防身总不会有错,反正整天闲着也是闲着,那灰衣人被查出来之前,她倒是可以好好儿练练箭术,能成为一个厉害的箭手也不错啊! 绮桑心情大好,哼着小曲儿回到房中,灌了两口茶便想看看自己的伤势如何了。 衣领掀开,伤口还没见着,却是见到一只小竹哨顺势掉了出来。 她动作一顿,盯着那竹哨目不转睛地看了起来。 第96章 落日的余晖彻底湮灭,夜色很快笼罩天地,明月重现青空。 如练月色下,茶肆内,红衣美人仍是靠坐在那木椅上,一整天过去了,她仿佛动也没动过似的,连姿势都没怎么变。 近看才知,她原来是睡着了。 月光清寂,投射的角度刚刚好,十分合衬的将她沐在了整片月色中,长眉微蹙,睫毛轻颤,自从受伤后,她总是睡得不安稳。 身后的阴影角落里,蓝心看了看孟青,悄无声息地嘆了口气。 亥时已过,该回去了。 可人还熟睡着,不好贸然搅扰,她有些迟疑,拿捏不定要不要叫醒她。 倏地,不远处的林中忽然传来了一阵轻浅的脚步声。 闻音识人,蓝心两眼一亮,随即轻手轻脚地朝那林中飞了过去。 罗裙飘飘洒洒,身形一如往初那般轻快,许是走得累了,少女的脸上浸着一层密汗,面色也不大好的样子。 「姑娘总算来了。」 心里一直记挂着,终究是没忍住想来看看孟青到底有没有在等她,眼下见了蓝心,那位又岂会不在?绮桑虽是瞭然于胸,但还是问道:「她还真的在等我?」 「这五日,阁主每天清晨而来,入夜才归,」蓝心道,「人已经睡着了,姑娘过去的时候,动作轻些。」 绮桑点头:「知道了。」 她往前走了几步,又听蓝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随侍四年,从未见过阁主如此在乎一个人,属下话不多说,姑娘能明白么?」 绮桑身形一顿:「我明白。」 一步一步靠近,那睡颜也渐渐映入眼帘,绮桑缓缓行到木桌边,站了许久。 桌上的花瓶里放着五枝小白花,和那睡着的人一样,都歪歪靠着,像是累极了的样子。 风声里忽然掺杂了一丝微不可闻的嘆息。 绮桑拉了把椅子坐下,她已经尽量控制力道不让自己发出声响,可抬头看过去时,孟青的眼睛却是缓缓睁开了。 神情捎带着刚睡醒的迷惘,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孟青才像是骤然回过神来似的。 「桑儿?」 绮桑没说话。 背对着月光,昏暗的光线使得她的脸看起来有些模煳不清,感受着那双手的冰凉,绮桑没有挥开她,而是沉默许久后才开口道:「我今天在城里见到阿英了。」 眸光溢出些许意外之色,孟青不语。 绮桑皱眉:「别的要骗我总还有个由头,你骗我杀了她又是为了什么?」 孟青看了她一眼,笑道:「不知。」 「不知?」绮桑睨着她,「你就是故意的,非要编这种谎言惹我生气。」 唇角勾起,孟青款款道:「当时的确动了杀心,可一想到你得知后会有何种反应,便改主意了。」 绮桑无语:「所以你说把她杀了,就是为了看看我什么反应?」 孟青未置可否。 绮桑忍怒:「我真是要被你气死。」 「气什么?」孟青眉眼弯弯道,「我不是没杀她么?」 绮桑丢了个白眼过去:「可你又骗我,你老是骗我!搁谁谁能好受?」
第206页 孟青朝她凑近了一点,语笑嫣然道:「以后都不会骗你了,好不好?」 如画的眉目噙着显露无疑的柔情,那笑容,甚至还带着那么一丝讨好的意味。 而这样的神情,若是放在过去,绮桑根本就不会想到有一天也能从她的脸上浮现。 说不清内心是怎样的感受,绮桑静了静,忽地问道:「你之前说,我以前喜欢越初寒?」 听她突然提起此事,孟青似有不解:「怎么?」 「你是怎么知道我喜欢她的?」 「你和越初寒感情深厚,很多人都知道。」 「可你怎么就知道我对她的感情是喜欢?」 孟青想了想,回道:「我说要杀她,你为了维护她还曾下跪求过我,若不是喜欢她,怎会为了她做到此等地步?」 绮桑设想过她会怎么回答自己,心中也早就替她编好了各种各样的藉口,就等着她对号入座了,可没料到她的回答竟然是这样的。 难道……孟青并不知道原主喜欢的人其实是她? 绮桑狐疑:「你就凭这件事自己判断的?」 孟青顿了顿:「我说的是真的。」 「那她……我以前有没有亲口跟你说过我喜欢越初寒?」 「这倒没有。」 「那别人呢?别人有没有跟你说过?」 孟青瞧了瞧她,眼含笑意:「你到底想说什么?」 看样子这人还真的不知情,她是真的以为原主喜欢越初寒,绮桑不由感到吃惊。 弄清原主喜欢孟青后,她还奇怪孟青怎么在这件事上也要骗她,结果现在才发现,本尊根本不知道,她只是自以为原主喜欢越初寒罢了。 回想起那些书信,绮桑真是心疼起原主来,她小心而又克制的情意,既担心被察觉,又渴望被察觉,满腹心事无以言说,只能堆积成一封封愁闷的信纸,可到头来,孟青竟然是不知的,且她还误以为她喜欢别人。 爱而不得的苦痛,临死也没能亲口道出,无人可知,也无人能够体会。 心绪一瞬变得沉重,绮桑伸出手拉开衣袖,露出手腕上绕着的那根坠有红水晶的银链。 「这东西,是你以前送给我的吗?」 瞧见那银链,孟青明显一愣,面露疑惑:「你怎会有这个?」 绮桑道:「回到碧云山庄后,在我以前的房里找到的。」 容颜溢出点点回忆之色,孟青恍然:「原来是被你拿走了。」 绮桑问:「不是你送的?」 孟青弯弯唇角,神色有些欢愉:「不是,这东西丢过一次,找不回来了,后来我便叫人重新做了一件,」她像是得知了什么好消息一般,「是你有心拿走的,还是捡到后不肯还我了?」 请问你在高兴个什么劲儿?绮桑冷眼:「我都失忆了我哪知道啊。」 孟青来回打量着她,前思后想一阵,结合方才绮桑问她的问题,很快就得出了结论:「所以,你以前是喜欢我的,并没有喜欢越初寒。」 这人真是不管什么时候脑筋都转得飞快。绮桑没有正面回答,而是不屑道:「就凭这么个一文不值的东西,你就猜测我以前喜欢你?要点脸。」 「先不说这链子上头的水晶可是千金难求,并非一文不值,」孟青悠然道,「一声不吭拿走我的随身之物,还藏在房里不让人知道,此等举动,若非喜欢我,那你给我个别的说法?」 反正喜欢她的是原主又不是自己,绮桑索性大方承认:「我查过了,我以前的确是喜欢你的,那又怎么样?」她说罢,又生硬道,「你不是说你喜欢我吗,那我问你,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总之我失忆前你肯定不喜欢我。」 孟青扬了扬眉:「失忆前,我确实不喜欢你,」她缓缓道,「那时的你性子温顺,不爱习武,独爱练字作画,即便我说我是你亲姐姐,可你与我相处时也总是拘谨的,诚然,这样的姑娘很常见,或许温柔可人,或许知书达理,但在我眼中却无甚亮眼之处。」 绮桑简直不敢想,要是原主听到这话该有多伤心。 可既然她说原主吸引不了她的话…… 心里有一个很明晰的想法,可她没有问出口。 她是犹豫的,犹豫着要不要问,可她的这份犹豫,在孟青眼中就成了失落。 「不过现在的你不一样,你很特别。」像是在安慰,孟青接着说。 胸口不由自主动了动,绮桑抬眼看着她:「哪里特别?」 唇边漾着一抹笑意,孟青道:「你是我遇见的人当中,最亲近我的一个。」 亲近?绮桑戳穿她:「那是因为别人都不敢靠近你吧。」 「可你敢,」孟青道,「之前是,现在也是。」 绮桑哼笑一声:「之前是因为你骗我和你成了亲,我当然会比你别人更亲近你,至于现在,我已经知道你骗了我,也不怕你,就更不会在你面前唯唯诺诺不敢说话了。」 孟青道:「但要是换了别人,一定会怕我,断不会像你这般表现。」 绮桑理直气壮道:「干缺德事的人又不是我,我是受害人,凭什么要怕你。」 「所以我说你很特别,不是么?」 绮桑瞭然:「明白了,你这是典型的送上门的不要,爱答不理的还偏要追着跑。」 孟青浅笑。
第207页 绮桑端详着她,仍是将信将疑:「你真的喜欢我?」 「真的。」 「为什么?我很普通,也不厉害,」绮桑佯装无意道,「何况你知道的,我喜欢的人是越初寒,既然我喜欢别人,你干什么还要喜欢我?」 手臂抬起,将她拥入怀中,孟青悠然道:「我不在乎你喜欢谁,你对我好,我知道。」 距离拉近,鼻息传来那股熟悉的幽香,绮桑愣了愣:「你觉得我对你好?」 孟青不答反问:「那你自己觉得对我好不好?」 绮桑否认:「我可不会对仇人好。」 话是这么说,孟青听后却是露出瞭然之色:「那你倒是说说,我受伤的时候,为何还要照顾我?」 绮桑镇定:「我说过,我只是不想你死了我也活不成而已,换成别人也是一样的。」 孟青拉长声音「哦」了一声:「在山洞里倒是可以这么说,那回到渡海关之后呢?」 绮桑神情平淡:「也不是我想照顾你的,是恭龄逼我。」 「你可以拒绝。」 「他把门都锁死了,我拒绝又有什么用?」 「若真不想管我,即便出不了房门,你也用不着在床边守着我不是?」 绮桑有些语塞:「你废话可真多。」 眼底有微微闪烁的光泽,孟青轻笑一声:「嘴硬。」 绮桑噎了噎,白眼道:「说了半天不就是想让我承认对你好?也行,你就当我是对你好也没问题,那然后呢?」 便听孟青道:「从小到大,还没人对我这样好过。」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绮桑毫无波澜道:「感情都是相互的,你不对别人好,别人不怕你就不错了,哪还会有人想得到要对你好?」 孟青瞧着她:「那你可知,他们为何要怕我?」 「当然是因为你喜怒无常又动不动就要杀人,谁不怕?」 「我杀的,都是该杀之人。」 绮桑嗤道:「狡辩。」 「你不信?」孟青道,「那我给你讲个故事,要听么?」 「什么故事?」 「从前,有个小姑娘,她父母被人害死了,一家上下连侍女都没放过,她也被坏人追杀,后来,有个比她还小的小娃娃救了她,带着她钻了狗洞躲起来,这才捡回来一条命。」 「之后呢?」 「之后她孤苦伶仃地流落街头,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当然了,也没有银子,起初还抛不下脸面,可是饿急了也顾不得那么多,地上掉的,别人吃剩的,她都吃,甚至还和别的小乞丐抢过半个馒头,不过她从小喜欢念书,懂很多道理,哪怕是乞讨也从来没偷过什么,她很顽强地活了下来。」 绮桑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失去了亲人的宠爱与照顾,活着是那么的艰难,填饱肚子更是一件极为奢侈的事,她不敢在原来的家乡逗留,怕被人发现,所以一路要饭一路逃亡,没有食物,她很快就撑不下去了,又生了病,在路边晕倒了很久也没人搭理她,眼看着就要死掉的时候,也许是上天垂怜,她忽然遇见了两个人。」 …… 那真的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姑娘。 十二岁刚过,身形瘦弱不堪,穿着一件脏兮兮的红裙子,就那么奄奄一息地倒在路边,看起来马上就要死了。 绝望之际,有两个人忽地站在了她的身旁。 那是一对很年轻的师徒,男人三十来岁的模样,穿一身儒雅青衫,眉目和善,小公子也生得很是好看,小小年纪就长了张青年才有的俊朗之貌,五官深邃气度不凡。 「师父,她好像要死了。」小公子说。 男人俯下身来,看着小姑娘:「你的父母呢?」 小姑娘说:「他们死了。」 「怎么死的?」 「被人害死的。」 「谁害的?」 「碧云山庄。」 男人又问:「那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不肯说。 「你生病了,」男人道,「不看大夫的话,会没命的。」 小姑娘一下就哭了出来:「可是我没有银子,没有大夫愿意救我。」 男人打量着她。 小公子擦了擦眼睛,苦着脸:「师父,她好可怜,我们救救她罢。」 男人温和道:「可她是碧云山庄要杀的人,倘使救回去,我们就和碧云山庄成了敌人,谷里那么多对你好的师兄师姐们,你忍心连累他们么?」 小公子愣了愣,看着小姑娘哭得厉害,他也忍不住跟着她一起哭起来,抽噎道:「师父不是一向教导我要心存善念么?学医就是为了救人,假若因为怕受牵连就要眼睁睁看她死,那我跟着师父学医又有什么意义呢?我相信,便是师兄师姐们见了也不会不救她的,师父,你行行好,带她回去罢,我愿意照顾她。」 男人露出赞赏之色,却并未出言夸奖,而是转头看向小姑娘:「我这徒弟可怜你,想将你带回去,你愿意跟我们走么?」 小姑娘哭的脸都花了:「去哪儿?」 「药王谷,那里有青山绿水,还有很多哥哥姐姐,我看你根骨不错,是个练武的料子,你父母可有教过你习武?」 「他们教过,可我不愿学,我喜欢念书。」 「为何不愿学?」 「功夫是拿来杀人用的,我不想杀人,所以不想学。」
第208页 「非也,功夫并不是杀人用的,而是拿来保护重要的人用的。」 小姑娘伤心极了:「可我已经没有了重要的人,学来保护谁呢?」 男人回道:「保护你自己,」他笑了笑,「或许,你也可以用来为你的父母报仇。」 小公子听了这话有些意外,急忙道:「师父,叫她报仇……是不是不太好?」 男人柔声道:「你不是想救她么?你看,她现在下不了决心要跟我们走,快死的人了,没个奔头是不行的,那你猜猜,她想不想报仇?」 小公子猜不着,便问了:「你想报仇么?」 小姑娘思索了一会儿,细若蚊足道:「想的。」 「师父,她说想。」 男人笑的很温柔:「那就把她背起来罢,从今往后,你便多了一个小师妹,欢喜不欢喜?」 小公子破涕为笑:「欢喜。」 第97章 「就这样,她活了下来。」 视线落在远方,那里有成片的林木,一切静好,孟青淡然道:「有了一位好师父,还有一个好师兄。」 「她学会了功夫,却没学医术,因为想报仇,所以学了制毒,尔后又成为了世人眼中不敢招惹的存在,只是时至今日,她也没能报得了仇,心愿还未达成。」 绮桑看了她很久:「所以,孟霄并不是你师父?」 孟青「嗯」了一声:「不是。」 绮桑又问:「那你是怎么当上七星阁阁主的?」 孟青道:「有个人找上了我,在他的帮助下,我成了阁主,这样对付碧云山庄就有了很大的倚仗和胜算。」 「那个人,也和碧云山庄有仇?」 孟青道:「谈不上有仇,他只是觉得我父母冤死,碧云山庄应该付出代价。」 淡淡的哀愁笼罩在周身,绮桑默然。 没想到,看似高高在上又光芒万丈的她,竟然会有这样悽苦的身世和经歷。 从前只觉得这人位高权重,年纪轻轻就统领整个西境,是个厉害的大人物,可谁又能知,光鲜亮丽的表面,背后却隐藏着如此隐情。 印象中的她是冷血的,也是无情的,从不会怜惜何人的性命,仿佛在她眼里人命便如蝼蚁一般轻贱,可听她道出自己的过往,绮桑这才惊觉,相识以来,她杀过的每一个人都不是任性而为,就像她自己说的,即便杀了人也是事出有因,然而细想之下,她好像也没真的杀过什么人。 一个从小不愿杀人的人,长大后却成为了滥杀无辜的代名词,绮桑不能想像这些年来她是如何在七星阁站稳脚跟的。 「你登位的时候,多大了?」 孟青算了算:「记不清了,大概二十岁罢。」 也就是七年前的事了。绮桑暗忖,闻言又问:「你当时那么年轻,七星阁的人会服你吗?」 唇角扬起一个微妙的弧度,孟青淡淡道:「自然是不服的,弱肉强食,物竞天择,一个年轻女子要在那种情况下令所有人不敢造次,甘心臣服,你知道该怎么做么?」 「怎么做?」 「杀了所有不服你的人,剩下的,就都规矩了。」 孟青道:「谁敢反抗,谁就不能活命,解决掉几个说话有分量的,余下那些虾兵蟹将也激不起什么水花,没头苍蝇罢了,旧主已死,继续无谓抗争只会是白白送命,聪明的人就会选择新主,如此方能活下来。」 正如千古以来朝代更替,要想称王,便不能心慈手软,只有大杀四方立下威严,旁人才不敢轻易造反,在绝对的力量压制下,强横的人才是最终的赢家。 要收买人心并非易事,也无那么多精力,武林江湖本就是欺软怕硬之地,当一个人既有了高强的功夫,又有了狠毒的手段,还有了坚不可摧的心,杀伐决断毫不犹豫,如此才能叫人充满畏惧,只有敬畏和恐惧两种情绪并存,才会达到想要的效果,从而登上高处,成为无人可撼动的一阁之主。 说到此处,孟青笑了一下:「你可能不会相信,血洗七星阁拿到阁主之位后,我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安睡,一闭上眼看见的都是血腥和尸体,还有我父母临死前的画面,我总是忍不住想,我现在这样杀人,和他们当初被别人杀又有什么区别呢,这样做,真的好么?」 「可是每天醒来依旧要麻木自己,装出一副冷血无情的样子,心中反覆自我怀疑,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要有稍微的松懈,周围虎视眈眈的仇人就会扑上来将我撕个粉碎,这条路我只能继续往前走,没有停留的可能。」 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混乱残杀的画面,人人举剑相逼,杀红了眼,而这些人当中,则有一道嫣红的身影。 可以想像,她不愿杀人,可又不得不杀人,狠下心动手,夺走一条又一条人命,在旁人眼中,她是杀人不眨眼的狠毒之人,却没有谁能够发现,她那只握着剑的手,其实也有止不住的颤抖。 不忍想像那样残酷的场景,绮桑闭上眼晃了晃头,努力将那些支离破碎的画面抛开。 她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人,问:「那你害怕吗?」 长睫掩映着漆黑的眼瞳,那双眉眼含着万千复杂的情绪,像隔了一层浓浓的尘雾,瞧来使人莫名有些揪心。 「怕的,」孟青回望着她,「但害怕的同时,也要让他人怕我才行。」
第209页 原来,她也会有害怕的时候。 以为她刀枪不入,没有什么能够伤害到她,可她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有情绪,有一颗跳动的心,和许多人一样,也会有恐惧的事物。 而这些,她若是不说出来,没人能想得到。 她想报仇,她想告慰冤死父母的在天之灵,所以她一路披荆斩棘,用冷漠的外表武装自己,将这江湖搅得动盪不安,她只是想要回一个清白罢了。 她身上背负着苦痛而又艰难的担子,无人可以替她分担,就算身边围绕着千军万马,可从始至终,也只有她一个人在孤军奋战。 所以她不能把真相告诉她,因为她的心愿还没能实现。 心中泛起点点苦涩,绮桑轻声道:「我原本以为,你要对付碧云山庄只是出于你是七星阁阁主,和东境本就不能共存,没想到真正的原因是碧云山庄害死了你父母。」言毕,她又问,「可你之前说你是为了替孟霄报仇,那孟霄身上发生的事是真的吗?」 孟青点头:「是真的,孟夫人葬身火海,孟霄含恨而去,而孟家独女也的确被越长风带回碧云山庄,虽然孟霄不是我师父,但他与我父母有过交情,我若能真能灭了碧云山庄,也算是替孟家雪恨。」 迟疑再三,绮桑还是忍不住问道:「我真的是孟霄的女儿吗?」 话已至此,已然知晓她对付碧云山庄的真正目的,那别的谜题或许她也会愿意讲明,关于原主的身世,绮桑一直心存怀疑,眼下不过是没忍得住又一次问了出来,其实并不指望孟青真能回答她,可不料孟青这次真的回答了。 只见她嘆了口气,低声道:「不是。」 意料之外的坦诚,绮桑心中一喜:「真的?」 孟青直视着她,目光坦然:「真的。」 「那我是谁?」 「越初寒是怎么跟你说的?」 「她说我小的时候父母被西境人杀了,正巧碰上越长风,他觉得我身世悽苦,所以把我带回了碧云山庄。」 「她没骗你。」 绮桑恍然:「所以这才是我的真实身世,」脸上缓缓展开了笑容,她豁然开朗道,「不是孟霄的女儿,也和你没什么沾亲带故的关系,我只是一个半路上被捡回去的孤儿,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对么?」 眼中含着歉意,孟青应了一声:「是。」 这么久了,终于弄清楚了原主的身世,一时间,绮桑真是百感交集。 「也就是说,碧云山庄的确是我的家,」她将目光落在孟青脸上,「你上次都还不肯说,怎么这会儿又愿意告诉我了?」 孟青道:「如果还不说,往后你怕是真的不会来见我了。」 眉眼如旧,重新浮起了许久不曾见过的爱意。 绮桑安静片刻:「我只是想来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在等我。」 孟青莞尔:「我不会食言。」 「那如果我不来呢?」 「可你已经来了。」 「万一,」绮桑道,「万一我就有那么恨你,不肯来见你呢?」 孟青微笑:「没有万一,你会来的,」语毕,她又补了一句,「实在不肯来,我就冲进碧云山庄把你抢回来,这有何难。」 绮桑看了她一眼,刻意打量她道:「就你?伤成这种样子,还不等越初寒亲自出手,随便一个普通弟子都能把你打趴下。」 「你会看着我被人欺负?」 绮桑好笑:「欺负?谁有能有那么大的本事敢欺负你?」 孟青无声地弯了下唇,语气揶揄:「你敢。」 绮桑别过脸:「我才没那么无聊,欺负你干什么。」 便听孟青道:「那之前在山洞时,是谁趁我睡着偷偷掐我脸的?」 绮桑顿了一下:「这都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了你要不要这么记仇啊?那还不是因为你当时太坏了。」 孟青挑眉道:「坏?我从渡海关赶去流云关救你,受那么重的伤,把自己弄成如今这副模样,你怎么还说我坏?」 绮桑瞪眼:「你自己说的啊,你是为了用我要挟越初寒换取封神决,你可不是为了救我!」 「那是之前故意说给你听的藉口,」视线始终定格在她身上,孟青道,「你心中应该清楚的,为什么耗费真气救你,又为什么放弃紫金关。」 她并未明说,但话里的意思已经显露无疑。 原因除了喜欢和在意,还能是什么。 绮桑有种在做梦的感觉。 暂且不说喜欢她这件事本身就已经很让人惊讶,孟青会动情喜欢上一个人,这才是最让人感到不可置信的。 可就是这么发生了,或许从前是因为有心逃避,不肯相信,可如今回过头来想想过去发生的那些事,都可以证明孟青的确是对她不同的。 因为喜欢,所以不顾伤势耗费真气赶去流云关救她,嘴上却是拿封神决当说辞;因为喜欢,所以才会拿出解药还给卫离自由之身;也是因为喜欢,明明知道紫金关是要地却仍是答应她主动退让,即便当夜可以将碧云山庄一网打尽,可她还是信守承诺弃了城。 而今夜,她头一次道出了自己的身世,也坦诚了绮桑并非孟霄之女。 如果不喜欢,如果一点也不在意,这些事情她根本就不会说出来,只是因为,她心里有她,所以信任她,想要告诉她。
第210页 可即便如此,仍旧让人不敢相信。 绮桑摇了摇头:「我还是觉得很不真实。」 孟青忽然道:「那你又是真的喜欢越初寒么?」 绮桑移开视线,没有回答她这问题,而是问道:「我的身世你倒是已经告诉我了,那灰衣人是谁,你还愿不愿意讲?」 孟青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声音却是平静无波:「倘使我说出来,你会不会告诉越初寒?」 已经得知自己不是孟霄的女儿,那孟青和碧云山庄之间的仇恨就和绮桑没关系,可越初寒是真的把她当亲妹妹看待,如果知晓了事情真相,却故意瞒着她自己高高挂起,良心只怕会过意不去。 但要是告诉了越初寒,这又对孟青不利,毕竟这些恩恩怨怨,她也是受害人之一,想报仇也并没有错。 见她犹豫不定,孟青便道:「你若真想知道,告诉你也无妨,但你想好了,如此一来你就真的成了知情不报者,来日越初寒若是发现,她定会认为你的确与我关系匪浅,也就坐实了你是七星阁派过去的细作,明白么?」 好不容易才洗脱了那么多嫌疑,这无异于又给自己加上一条罪名,绮桑思索片刻,回道:「算了,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得好。」 孟青贊同:「有些事,早晚会浮出水面,与其由我讲明,不如让她自己一点一点查清,别人说的始终不可信,只有自己亲手触摸到的真相才有可信度,我不说,对你和越初寒都好。」 听她此言,绮桑顿了顿:「你已经设计杀了越长风,还不算报仇吗?一定要让整个碧云山庄偿还血债?」 孟青道:「当然不算。」 绮桑不好过多评价,但也还是开口道:「越初寒是无辜的。」 忽略掉她的维护,孟青笑了一声:「我不无辜?」 绮桑无话可说。 过了一阵,她才抬眼道:「可你并没有告诉我碧云山庄为何要杀你父母,我怎么知道越长风是不是一定有错。」 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孟青徐徐道:「这便是了,目前还无人知晓我父母冤死的真相,则更有必要还他们一个清白。」 绮桑道:「越初寒也不知道,她也是不知情的,你杀了越长风,又何必非要对付她?」 孟青没有回答。 她有她的执念,旁人不能体会,绮桑沉默下来,復又问道:「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孟青浅笑:「你们不是在查那灰衣人的身份么?我现下没别的打算,养伤是头等大事,至于越初寒能不能将她揪出来,我自当静观其变。」 绮桑难免意外:「静观其变?你和那人不是一条船上的吗?看样子你不想帮她,还等着我们查出来他是谁?」 「我何时说过我和她是一条船上的?」孟青道,「紫金关那晚她坏了我的事,之后又派人追杀我,是想要将我除去拿回七星阁,既然有越初寒对付她,我倒也不必出手,就看她什么时候露出马脚被你们察觉,我再做出对策。」 也就是说,不管越初寒如何追查,关于灰衣人是谁,她都不会插手,就目前而言,她只作壁上观。 绮桑思索一阵,回道:「这样也好,他杀了越长风,却是让我替他顶罪,之前还想杀了我,现在我已经知道你对付碧云山庄的真正原因,也明白你的为难之处,所以我也不需要你告诉我他是谁,但不论如何,我都会努力把他找出来的。」 孟青很快捕捉到她话里的关键信息:「她想杀了你?」 绮桑便将这些天来发生的事前前后后同她说了一遍。 神情一冷,眸光闪过一丝冰冷杀机,孟青没说话,抬手拉开她的衣襟。 瞧见肩头那地方果然缠着绷带,苦涩的药味扑鼻而来,孟青哼笑一声:「她倒是敢。」 绮桑默默将衣裳拉好,倒是平静:「站在他的立场来说,要杀我也是正常反应,既然想将他引出来,就一定会有兇险,我也有受伤的心理准备,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说罢,站起身来:「已经很晚了,我也该回去了。」 孟青跟着她起身:「还会再来么。」 绮桑微微侧脸,皱了下眉:「不把那灰衣人抓住,我心里始终是不安的,你还是回七星阁好好养伤,以后别来等我了。」 孟青看着她的肩头,柔声道:「我早就说过,你回到碧云山庄不会好过。」 绮桑看着她:「可除了碧云山庄,我又能回哪儿去?」 孟青笑了笑:「你可以跟我走。」 绮桑摇头:「我说了,我不想白白给人当替罪羊,还有很多事没弄清,跟你走也不能解决所有问题,」说到此处,她又道,「何况,七星阁不是你的家,也不是我的,眼下留在碧云山庄是我唯一的选择。」 察觉她无意间显露出来的变化,似乎比过往要沉稳了许多,孟青面露欣慰:「那我让蓝心送你回去。」 绮桑点头:「麻烦了。」 第98章 又是一个雨天。 淅淅沥沥,并不吵闹,那雨丝绵密轻柔,顺着斜风飞落,像极了绣娘手中的绣花针。 幽幽长廊下,正有雪衣女子立在廊边观雨。 零星雨沫沾染髮丝,更添清冷之意,白髮披散肩头,快要与那身净到极致的衣裙融为一体。 美景,美人,然这画面却是透露出一股莫名的沉重。
第211页 「小庄主,弟子回来了。」 听到声音,越初寒侧首看去,问询:「如何了?」 弟子答:「已将常管家安然送回幕城老宅,江师兄的后事也都办妥当了,如您吩咐的,并未向外昭告实情,为江师兄留了个身后清名。」 越初寒应了一声:「盛安城那边呢?」 弟子摸出一封书信来,递给她道:「南地的情况渐入佳境,张堂主一个人忙不过来,颜掌教与赵姑娘都决定继续留在那边帮衬,这书信,是赵姑娘托人寄回来的。」 「开挖河道进行得怎么样了?」 「一切顺利,灵山水库也早已恢復如初,小庄主不必担心。」 越初寒点头:「辛苦了。」 弟子颔首,即刻退下。 目光久久停留在那封书信之上,却是迟迟没能打开。 须臾,有年轻公子自廊角行来。 一眼便瞥见她手上拿着的信封,裴陆道:「看了?」 越初寒摇头:「未曾。」 两人都沉默下来。 良久,裴陆才伸手将信封取了过去:「我来罢。」 信纸展开,工整漂亮的字体映入眼帘,其上的内容也尽数收于眼底。 看清那字迹和信上所写,裴陆心头一沉,嘆气道:「那位邬长老所言,果然不假。」 饶是有所准备,但亲眼所见,仍是免不了感到失望。 「初寒?」 裴陆忧心忡忡:「这可如何是好?」 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一般,越初寒眉头紧蹙:「先按兵不动,等我。」 裴陆再次将书信交还给她,神情凝重:「去罢。」 越初寒接过信封塞进怀里,转身离去。 一路行到熟悉的清雅小院,她站在纷乱雨丝中,看着正对面那扇紧闭的木门。 雪白的身影静静站着,许久都未能动身。 有弟子自身后行来,俯身道:「小庄主怎么淋着雨不进去?」 心绪复杂不堪,越初寒侧目看了看她:「拿的什么?」 弟子道:「该给大小姐换药了。」 越初寒伸出手:「我来,你先退下。」 说罢,她端着药盘朝前走去,推门而入。 窗户都开着,屋子里光线还算可观,最里边的床榻上,只穿着亵衣的女子正闭眼休憩。 人还没睡着,听到动静,她便缓缓睁开了双眼。 面上露出欣喜,柳舒舒立即捂着腹部坐了起来,戏嚯道:「出关这么久了就来看过我一次,今个儿才又想起我来了?」 越初寒将药盘搁在一旁,看着她:「可有好转?」 脸色仍是有些差,但那张脸上的笑意却是一如往初的明媚,柳舒舒粲然道:「好多了,毒也早就解了,这点伤算什么。」 越初寒在她身侧坐下:「我来给你换药。」 柳舒舒挑起眉毛:「你?」 越初寒没看她:「我怎么?」 柳舒舒打量她一遍,觉得稀奇:「你何时会主动关心人了?从小就是个呆子,只会口头客套两句,倒是没见过你亲自照顾过谁。」 「你在碧云山庄受了伤,我自然有义务照顾,」越初寒说着,抬了抬下巴,「衣裳脱了。」 柳舒舒有点错愣:「脱……衣裳?」 越初寒看着她:「不脱衣裳怎么换药?」 人就坐在一侧,距离很近,甚至可以闻到她的发间散发着阵阵清香,柳舒舒没来由感到拘束,竟是破天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那你先转过去。」 瞧见她罕见的赫然模样,越初寒的眉皱得更紧了。 柳舒舒奇怪:「你愣着干什么,转过去啊。」 越初寒却是不动:「都是女子,怕什么。」 万万没想到能从这人嘴里听到这种话,柳舒舒颇为意外:「你今日吃错药了?」她顿了顿,才又想起来,「我这伤口在腹部,衣裳掀起来即可,你干什么让我全脱了?」 越初寒便又行到梳妆檯端了盆水过来,道:「你这几日没沐过浴,我替你简单擦擦,脱了罢。」 察觉到她的神情比之过往要冷清几分,柳舒舒心下疑惑,但也依言褪去了衣衫。 亵衣自肩头滑落,露出光洁的后背,可以看见腰上还缠着一圈绷带。 而在那左边的肩胛骨附近,则有一块不大不小的紫红色胎记,好似一片晕染于白纸之上的墨迹。 越初寒看了那胎记两眼,十分自然地拧干了毛巾替柳舒舒擦起背来。 「认识这么久了,倒是不知道你身上还有胎记。」 柳舒舒扭过头看了一眼:「我自己都看不着,还是小的时候奶娘告诉我的。」 「没听你提起过。」 「一个胎记而已,有什么好说?总不能大肆宣扬给人听罢。」 越初寒收回手,盯着她的背影道:「我方才收到了一封赵姑娘传来的书信。」 柳舒舒头也不抬:「哦,写了什么?」 「信上写着,让绮桑在七星阁偷书,还让赵姑娘千万不要带她回盛安城。」 柳舒舒一愣,侧目看着她:「这么说来,绮桑没说谎?」 越初寒点头:「是有人故意用我的笔迹伪造书信,假传消息,让我们对她生疑。」 柳舒舒恍然大悟:「难怪。」 言毕,两人都没了言语。 许久,才听越初寒低沉道:「为什么?」
第212页 听见这句莫名其妙的疑问,柳舒舒面露不解:「什么?」 眸光变得暗沉,越初寒捏紧了手心,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神情有一瞬的凝滞,柳舒舒很快反应过来:「你怀疑是我做的手脚?」 将那封书信扔到她面前,越初寒起身站了起来,脸色生寒:「这信上的字迹,是你所写。」 柳舒舒将那书信拆开扫了一遍,哼笑一声:「会模仿你笔迹的人,可不止我一个。」 「但能模仿到如此境界的,唯你一人,」越初寒沉声道,「绮桑已然失忆,她已不记得从前会模仿我的字迹,裴陆不用说,他的字我一眼便能瞧出来,只有你写出来的字可以做到真假难辨。」 柳舒舒二话不说便将那信纸丢了,愠怒道:「就凭这么封书信你居然怀疑我?那你又怎么知道,会不会是绮桑故意搞的小伎俩?她失忆是不假,但她如今还能不能模仿你的笔迹可是未知。」 「书信是飞雪居亲卫所传,绮桑那时身在别处,如何能够号令你的手下?」 「她与孟青关系匪浅,借孟青之手促成此事又有何难。」 「的确不难,但孟青为何要让绮桑在七星阁偷书?这分明对七星阁乃是不利之事,显然是有人不想她回来,便以此为藉口拖延时间,让她继续待在七星阁。」 柳舒舒横眉道:「你问我我问谁?司空见惯的手段罢了,她孟青要做什么谁能猜得着?」 人证有赵愁眠,物证有书信,这二者加起来都可以证明假传消息的人是她,何况当初提出要试探的绮桑的人也是她,事实已然摆在眼前,她还在狡辩。 心中有无法控制的怒火和失望,越初寒诘问道:「事到如今,你还要将过错推到绮桑身上?」 柳舒舒并不慌乱,反而冷笑道:「我和她无冤无仇,冤枉她做什么?」 越初寒竭力维持着冷静:「父亲并非她所杀,紫金关一事也并非是她泄密,而今这书信上的笔迹清清楚楚是出自你手,我倒也想问问,你既然与她无冤无仇,又为何要故意设下此等计策对付她?」 柳舒舒顿了顿,动作利落地将衣裳穿好,直视她道:「越伯伯被害当日,说她形迹可疑的人是你,我因此才会对她产生怀疑故而试探,你说我对付她,越初寒,死的可是你父亲,我有什么理由对付她!」 便见越初寒又自怀中取出一件物什朝她丢去:「那你再看看这东西,可还眼熟?」 柳舒舒低头一看,神色明显一怔。 那是一个小巧精緻的香囊。 「绮桑向来不擅长女红,她做的香囊绝无可能是这般模样,」越初寒道,「会做香囊,又能托她帮忙,还能威胁江轩和模仿我的字迹,偌大一个碧云山庄,除了你,我找不出第二个人。」 眸光忽闪,柳舒舒盯着那香囊看了几眼,不屑:「庄里女弟子那么多,会做香囊的人数不胜数,和绮桑交好的人也是难以计算,威胁得了江轩的人也并非只有我才可以,至于模仿你的字迹,我说了,绮桑到底忘没忘可还不一定。」 说到此处,她也起身离开床榻,顺手将外衣披好,面无表情道:「你说的这些,我的确都能做到,但你别忘了,除了我还有一个裴陆,他照样也能谋划出这些事来,你凭什么就断定是我?」 越初寒目光灼灼道:「就凭你不是真的柳舒舒。」 听她此言,柳舒舒表情一僵,诧异道:「不是真的我?你是不是脑子被门夹了,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眉目不善,越初寒按压着怒火:「你背后的胎记,是假的。」 柳舒舒眼神莫测,睨着她:「假的?你先前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越初寒凑近她几步,寒声道:「你可知,紫金关当晚邬玉龙和我说了什么。」 柳舒舒后退一步:「说了什么?」 越初寒道:「他让我回庄后留心观察你。」 柳舒舒回望着她,神色逐渐阴冷下来。 「前两日在安定城会面,他告诉我真正的柳舒舒身上根本就没有什么胎记,」越初寒忽地伸手将她手腕扣住,眸光冰冷,「紫金关那夜的童稚旧事,他是刻意说给你听的,目的便是为了试探你,这些天以来,我一直祈祷这不是真的,可方才见到你背上的胎记,我再是不愿信也不得不信了!」 话音一落,她眼疾手快地将柳舒舒刚穿好的衣衫又一次扯开,真气凝聚于掌心,触到那肩胛骨的肌肤之上,很快,便见那团紫红色的胎记眨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即便心中已经认定,可眼见那胎记消散,心里还是止不住地一凉。 相识多年,又是指腹为婚,虽不曾对她产生情意,却是真心将她看做至交好友,可谁知一朝梦碎,眼前的人竟然会是一个彻彻底底的谎言和骗局! 周身透出凛冽的寒凉,那双浅淡的茶色眼眸神情复杂无比,越初寒咬牙道:「为什么!」 身份已被拆穿,种种假象也都撕破,真情浮出水面,可柳舒舒却是难以置信的平静。 她还是保持着一贯的傲然姿态,毫不畏惧道:「为什么?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越初寒紧紧擒着她,脸色极差:「灰衣人,是你。」 柳舒舒也不反抗,只是静静站着:「是我。」 听到她承认,越初寒终是忍不住释放出了杀机:「让绮桑送我香囊,并且将我拉进那间弟子房的人是你,而躲在房内趁机投毒的人也是你。」
第213页 「是。」 「书信是你写的,孟青事到临头突然弃城,可见她并不知晓有人埋伏,当晚阻拦援兵命令七星阁弟子围剿我们的人还是你。」 「不错。」 所有的疑点都已解开,她也亲口给了答覆,越初寒死死盯着她,一时间竟没了言语。 柳舒舒反而比她镇定,见状倒是反问起来:「还有别的事,想知道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何事——」 便听柳舒舒道:「长龙关绮桑被劫,你赶去相救,是我安排的。」 她轻笑一声,骤然间像是变了个人似的:「焚天寨是我命人打着孟青的名号灭的,之后我派人告诉那络腮鬍,当晚可以劫持绮桑威胁孟青,待你现身后,我便吩咐手下杀了过去,如此一来,你便能顺理成章将绮桑带回来,这是我与孟青事先商量好的。」 「之后你们前往浮玉岛,也是我让江轩假装清理岛上的炸、药,其实一个也没销毁,所以浮玉岛最终还是沉了。」 「南地的毒,亦是我派人下的,恭龄从一开始就是孟青的人,渡海关才是七星阁真正想要的地方,一个浮玉岛没了无关紧要,我原想着,一步一步来瓦解东境,可没想到孟青竟会为了绮桑那丫头甘心捨弃紫金关那等宝地,所以我才设下埋伏,只是不料半道上又杀出来一个雪域三千宗横插一脚,听你说他试探我,看来他是真的认识以前的柳舒舒了,算我败了一筹。」 一字一句缓缓道来,平淡如斯,明明是在坦言罪行,可她却是说得如此云淡风轻,仿佛是在讲述别人身上发生的故事。 越听越心惊,不自觉加大了手上的力道,掐的那只手腕发青,越初寒眼神似刀,切齿道:「你究竟是谁!」 面容忽地泛起一丝苦笑,柳舒舒垂了垂眸,语气怅然:「我是谁?」手腕被死死钳住,可她却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似的,「面具戴久了,我也快忘了我是谁了。」 越初寒冷冷地看着她:「你杀了真正的柳舒舒,潜伏东境多年,又能号令七星阁弟子,你的身份一定非同寻常,孟青和你又是什么关系!」 「我和她没什么关系,真要说起来如今倒还成了仇人,」神情有难以控制的恍惚,柳舒舒白着脸,「若非有仇,我何至于煞费苦心杀了越长风?你要真想知道,就去问问你的好父亲,当年可有做过什么亏心事。」 越初寒已是忍无可忍:「西境恶贼,杀人还要编造理由!」 毫不避讳她透出来的杀意,像是认了命,柳舒舒涩然一笑:「杀人的确需要编造理由,这还得感激你父亲教会了我。」 「休要废话,你到底为何要对父亲下手!」 柳舒舒沉默一阵,正要作答,身子忽地摇晃两下,不等越初寒反应,她已昏昏沉沉朝地面倒去。 越初寒条件反应要将她扶一扶,回过神来便又顿住了。 「说清楚!」 柳舒舒倒在她腿边,气息紊乱,闻言朝那墙边的衣柜看了一眼:「柜子里有个盒子,你拿出来,一看便知。」 越初寒当即抬腿行去。 柜门打开,里头整齐摆放着各式衣物,翻找两下却是并未见得有什么盒子。 心下一凛,她倏地回头看去,便见方才还虚弱的柳舒舒,此刻竟是身轻如燕地夺门逃了出去! 神情冷得无以復加,越初寒顺手抽出长剑,飞快冲出门外。 第99章 身上毕竟带着伤,行动不如往常敏捷,在这庄内飞跃一阵,身后的人已经步步紧逼了上来。 长剑袭来,封住去路,柳舒舒闪身一避,掷出白绫将那长剑挥开。 越初寒很快追上她,两人当即交起手来。 半空中真气涌动,一剑一绫交相缠斗,打得不分上下。 听到动静,不少弟子们行出门外,见此情形皆是一头雾水。 「怎么回事?」 「小庄主和大小姐怎么打起来了?」 「快!快去叫少楼主过来!」 …… 无需通传,裴陆已然循声而来。 此情此景,用不着多说,心中已然有了数,裴陆沉着脸,随即也执剑跃上房顶。 「别做无谓抗争,束手就擒罢舒舒!」 白绫灵巧地回到手中,像一道从天而降的流水,牵动伤势,柳舒舒唿吸有些不稳,闻言冷笑道:「束手就擒?你们还没那个本事。」 话音一落,便见一批碧云弟子倏地自她身后飞来,纷纷立在她身前作抵抗状。 「多年良苦用心,岂会一直是孤身一人?」她傲慢道。 想不到她连碧云山庄内部都培养着帮手,越初寒肃然道:「今日不说清楚,你休想离开!」 隔着细密雨丝,柳舒舒直直看着她:「想知道我为何要杀越长风?」 越初寒紧紧握着剑柄:「说!」 柳舒舒却是不答,只道:「在那之前,你我倒是可以做个交易,交易若成了,我便告诉你,如何?」 「什么交易。」 「联手杀了孟青。」 柳舒舒道:「真要说起来,杀害越长风的人可不止我一个,她孟青也是推波助澜之人,纵然她没有亲自下手,可我们都想杀了越长风,你杀她,便也是在报仇。」 「等解决掉她,你我二人之间的恩怨,再来慢慢儿清算。」
第214页 心中已被愤怒和仇恨所充斥,哪还听得进她的话?越初寒不给她半点回应,手中长剑发出沉沉剑鸣,再度朝前迎了上去。 虽然震惊,但柳舒舒方才这番话已被弟子们一字不差听进了耳中,众人揣摩好一阵才发觉眼前这位大小姐,竟然会是杀害老阁主的真兇! 一时间,弟子们皆是气愤不已,眼见越初寒出手,他们也随即飞身而上。 有手下的阻拦,此时不跑更待何时?不等越初寒靠近,柳舒舒已抢先朝庄外掠去。 场面随即变得混乱起来,双方人马互相厮杀,裴陆与越初寒则直冲那前方的身影追了过去。 终究是受了伤,身体还虚弱着,加之后面两人又来势汹汹,还未成功逃出庄外,柳舒舒便被堵在了一处院墙角落。 伤口被崩裂,血迹将衣衫浸透,柳舒舒踉跄几步,扶着墙面站定。 一口还没缓过来,携带着杀意的剑尖已然近在眼前,柳舒舒冷眼看着,却是动也没动。 果然,那剑尖顷刻间便停了,两相对视下,神色各有不同。 看着她执剑而立的动作,柳舒舒淡淡道:「怎么,下不去手?」 骨节泛白,握着剑的手有些轻微的颤抖,也不知是因为怒火还是别的什么,越初寒神情复杂,嗓音低沉:「要杀你也得弄清事情原委,你到底为何要杀父亲。」 柳舒舒无声地笑了笑,意味深长道:「若非做了恶事,岂会被人索命?」 越初寒追问:「少说废话,你直言便是。」 柳舒舒动了动唇,仿佛有些无从说起的样子。 不远方传来刀剑碰撞的激烈声响,三人立在这清幽之处,漫天飞雨飘飘洒洒,落进略带湿意的眼眸中。 苍白的面容透露出几分哀愁,柳舒舒默然片刻,开口道:「越长风,害死了我父母。」 此言一出,并肩而立的两人都一同皱起了眉。 缓缓收回佩剑,越初寒上前一步:「你父母名讳为何。」 听到这句话,柳舒舒忽地低低笑出了声:「名讳?」她抬起眼,眸色阴沉,「我是西境人,又能号令七星阁弟子,越初寒,你如此聪慧,不妨自己猜猜看?」 越初寒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思索起来。 她常年待在东境,并未身处七星阁,何况七星阁如今的主人还是孟青,而柳舒舒却依旧能在这等情况下令七星弟子听命于她,说明她身份一定非比寻常。 第一种可能性是孟青给了她这样的特权,可她既然要阻拦孟青丢弃紫金关,足见她二人并未交好,孟青断不会对她如此特殊,只能说明以她的身份来说,连孟青也管制不了她。 那么就剩下第二种可能性,她原本便是七星阁位高权重之人,甚至在孟青之上,只是因为要埋伏于东境才将七星阁交给孟青打理,不过柳舒舒如此年轻,自小在东境长大,又是怎么会成为七星阁重要人物的? 抽丝剥茧下,有个想法忽然自心间闪过。 莫非…… 像是与越初寒想到了同一处去,裴陆倏地侧头看向她道:「难道,是孟霄……」 心头吃惊无比,明明相熟多年,越初寒却是不由自主地打量起对面的人:「你……你是孟霄之女?」 实情已被猜出,柳舒舒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没错,孟霄是我父亲,七星阁真正的阁主,是我才对。」 凉风席捲周身,带来阵阵寒意。 裴陆惊疑不定:「可十五年前孟霄一家分明就死于那场动盪,你怎会活下来?」 柳舒舒站直了身子,额角有源源不断渗出来的冷汗:「越长风企图吞併西境,灭掉七星阁,派人在阁内纵火烧死了我母亲,后又将我挟持到碧云山庄,威胁父亲交出西境主权,所以当年才会有七星阁举兵攻打碧云山庄一事,你们不知个中隐情,只当是我父亲对东境动了歹念,死有余辜,然而真相却是越长风狼子野心设计残害于孟家,若非如此,我何必苦心孤诣潜伏这些年?为的就是杀了他以报家仇!」 越初寒愣了愣,不肯相信她说的话:「荒谬!那年事发当日我就在庄内,分明是七星阁挑唆叔父想从父亲手里夺得庄主之位,半夜攻庄,后来情势不利之下,孟霄见机撤兵而逃,不仅丢下我叔父孤立无援,害的他与叔母双双自刎,还将我父亲打成重伤,害死了无数弟子,你这是在颠倒黑白!」 她说完,裴陆也紧跟着道:「不错,人人都知是孟霄想对付碧云山庄,结果那一仗反倒败了,逃回七星阁后半年多就突然听说他死了,你说是越伯伯害死了孟氏夫妇,你有什么证据?」 提及旧事,情绪不受控制地激动起来,柳舒舒声色俱厉道:「这便是越长风手段歹毒的高明之处了,事端由他挑起,可最终落得骂名的却是我们孟家!你要证据?好,那我告诉你,我之所以可以活下来,就是因为你父亲于心不忍救下了我!」 见她的视线是落在自己身上,裴陆愕然:「我?」 柳舒舒恨声道:「那时我已经十岁,可不是什么童稚小儿,一切记得清清楚楚,彼时我母亲受了风寒身体不适,夜半时分断肠崖突然起了场大火,母亲卧床不起又不会功夫,直接葬身火海,我本来陪在她身边,不知什么时候便睡着了,醒来后人就莫名其妙地来了碧云山庄,时至今日,我也忘不了睁开眼第一眼看见的人是谁!」
第215页 「越长风留下书信,声称要想让我活命,七星阁就必须归顺碧云山庄,父亲连夜率兵赶来相救,却被所有人视为心术不正的恶人,东境众派不明真相,自是全力拥护越长风,当夜父亲的确是败了,又碰上他彼时练功出了岔子,悲愤交加下重伤难愈,回阁后调养半年还是撒手人寰,而越长风是打算杀了我丢进林子里餵野狼的,不过他将此事交给了裴之令去做,裴之令知晓事情本末,怜我无辜,所以放了我一条生路。」 「若还是不信,尽管当面问一问裴之令,我说的可有半句假话!」 万万没想到父亲的死竟会牵扯出如此陈年旧事,越初寒听得心惊肉跳,脸色变了又变。 她不由后退了几步,沉默半晌才道:「或许你所言是真,但没有亲耳听见裴楼主作证,我不会轻易信你。」 裴陆亦是对此有些接受无能,附和道:「不错,你说的是真是假,也要与我家老头儿对质之后才晓得,旧年旧事,我和初寒并不知情,他若真是证实你所说不虚,我们才会相信。」 柳舒舒笑得悽怆:「不只是他,还有庄里的常管家也知道,他一向跟随越长风左右,乃是他的心腹,若非如此,我也不能威胁得了江轩替我办事,两位人证都还活着,当年的真相究竟如何,你们问了就能知道。」 绵密的雨丝蓦然间变作小雨,高空之上乌云沉沉,一如这三人的心绪一般愁云密布。 伤口还在疼痛,柳舒舒站立不稳,只得靠上墙壁维持身形,她定定地看着越初寒,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越长风杀我父母,害我家破人亡,被迫飘零于东境借他人身份苟活,此等不共戴天之仇,我只要还有一点良心,便绝不会放任他安然活在人世,他的死是必然的,就算当初投毒没能成功,但只要我还存在一天,就一天不会放弃要杀了他!」 字字都是血泪,闻来使人心乱如麻。 越初寒回望着她,此刻再说不出来一个字。 从小到大敬爱的父亲,有朝一日竟会变作一个心狠手辣的杀人兇手,慈祥正直的形象在这一刻险险崩塌,如何能不叫人难以接受。 她说的不无道理,何况还有裴之令与常管家可以作证,如果他二人果真承认当年实情,就证明父亲的确是阴险狡诈之人,令孟家蒙上了不白之冤,还丢了两条活生生的人命,倘使真是如此,杀人偿命天经地义,父亲……便的确是难辞其咎。 内心错综复杂,对此已是半信半疑,乍然得知背后种种,越初寒心神不定,好半晌才开口道:「不,我不相信。」 她努力保持清醒,想要抓住最后一丝侥倖的可能:「我不相信父亲是这种人。」 柳舒舒只是看着她,并未回话,然她脸上冷冷的神情却又好似无言的嘲讽,仿佛是在说:你错了,你尊敬的好父亲就是这种人,心思歹毒,手上沾着无辜之人的鲜血,道貌岸然的装出一副正善之相,实际上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虚伪小人,他该死,他该偿还这一切! 许是面对她的不屑一顾,心中陡然滋生出了一些陌生的情绪,浑身的血液也禁不住翻涌了起来,像是被滚烫的岩浆所包裹,那炙热而痛楚的感觉和着血液流遍全身,叫人痛不欲生。 察觉到身边人有些不对劲,裴陆眉目凝重,伸手去碰她:「初寒……你先冷静……」 手臂抬起,再一次送出长剑,越初寒面色铁青,眸光如炬道:「我姑且可以信你,如你所说,父亲害死了孟氏夫妇,你要杀他报仇,那如今你也是我的杀父仇人,我自当也来杀了你替父报仇!」 看着那把指着自己的长剑,柳舒舒仍旧是沉稳不动,丝毫不见她露出慌乱之意,她噤声了一会儿,才又怅然若失道:「那你动手罢。」 毫不犹豫的,越初寒直将剑尖抵在了她的心口。 见状,裴陆赶紧道:「初寒,你可要想清楚!」 假若柳舒舒没有说谎,那她也是个可怜之人,就算眼下杀了她,保不齐日后又会有别的人来找越初寒復仇,如此冤冤相报,究竟何时才能是个头? 那张素日里清艷的面孔光彩不再,眉头紧锁间似有挣扎,也有深深的痛苦,越初寒紧咬着下唇,内心的感受难以言喻,很快,便见一缕细小的鲜血自她的唇角缓缓流了出来。 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了唇齿之间,握着剑的手却是轻飘飘的。 任谁都能看得出来,她是在失去理智和竭力维持理智之间左右摇摆。 不日前还一如往初亲近无间的人,转眼便成了此等模样,可嘆人生无常,命运捉弄。 剑尖就戳在心口处,可握剑人却是半分杀气也无,柳舒舒轻声道:「你要是真想杀我,动手便是,我不会怪你。」 越初寒仍是咬着唇,不语。 心如刀割,泛起多年来无法言说的酸楚与悲哀,柳舒舒扯了扯嘴角,看着那双清冷而又漂亮的茶色眼眸,问:「痛苦么?」她顿了顿,又静静道,「可这么多年来,我比你还要痛苦千倍万倍不止。」 「日日夜夜备受折磨与煎熬,十几年如一日,无人能够体会,更遑论感同身受。」 「我活成了另外一个人,也忘了自己原本该是什么样子,对比起从小活在光环之下的你,我就是一株扎根于阴暗泥沼里的野草,表面完整,可埋在泥里的根早就烂透了。」
第216页 眼眸抬起,目之所及尽是纷乱飘洒的冷雨,她纹丝不动地站着,缓缓道:「假若你真会杀了我,对我而言,倒也是一种解脱。」 第100章 「咣当」一声,长剑自手心脱离去地面,越初寒半晌才道:「我现在还不会杀你,等裴楼主与常管家证明你所言非虚后,我会当着东境各大门派的面处置你。」 闻言,柳舒舒漠然地讥讽:「你还真是越长风的女儿,行事和他一个样。」 若真是要当着东境众人的面处置她,谁会管当年旧情如何?只凭她是杀害越长风的兇手,那些虚伪之徒就能叫嚣着要将她千刀万剐。 越初寒喘着粗气,神情生冷:「父亲好歹曾是一境之主,你既是杀人真兇,自然要公之于众,杀不杀你也并非我一个人说了算,若是出身在寻常百姓之家,我自当可以私下处决,但事关东境和西境,不是小事,我虽愤恨你杀了父亲,可也不至于泯灭人性,若真是父亲害死了你父母,我也要听听别派掌门的意见再做定夺。」 柳舒舒听地发笑:「所以你的意思是,你现在忍得住不杀我,至于到底要不要杀我,得看其他门派如何发言?」 越初寒道:「是。」 神情暗了暗,柳舒舒沉默下来。 她心想:这个呆子,杀父仇人就在眼前,她还能稳得住心神理性对待不肯当场下杀手,无非就是顾虑着当年越长风或许真的做过错事,怕杀了她良心不安,可要是换做别人,谁管她杀人有没有冤屈?人都是自私的,可只有这个人,从小到大都是一身正骨…… 但即便如此,就算是死,也只有死在越初寒手下她才不会有怨言,她绝不会傻到将自己的命运交到那些蝇营狗苟之辈的手中。 更何况,生在这动盪江湖,只有狠心,才不会被人宰割,她既要復仇,便不会轻易放弃。 唇角微微扬起,心中已然下定决心,柳舒舒冷道:「你要捨弃眼前杀我的大好机会,我可不会像你一样犯傻,你我乃是仇人,你不杀我,我还是会杀你。」 越初寒不为所动:「我不会给你杀我的机会。」 柳舒舒哼笑:「是么?」 发觉她好似有所对策,裴陆不动声色地握住了腰间的剑柄,但见下一刻,柳舒舒便飞快闪身朝后一跃,登时便跃出了身后那堵高墙。 想逃?越初寒收回地上的长剑,两人再度朝她追去。 以为她会直冲庄外,却没想到柳舒舒往外行了一阵却是忽然调转了方向,竟是又回到了庄里。 越初寒方才所言分明是要酌情处理,眼下不杀她也是为了暂且留她一命好弄清真相,眼见柳舒舒仍是负隅顽抗,裴陆不由也沉下脸来,高喝道:「别再垂死挣扎了!你逃不掉的!」 狂风一瞬袭来,雨势骤然加快,柳舒舒提升速度朝某处掠去,紧急之下还不忘回道:「话别说的太早,当初能有办法杀了越长风叫你们不怀疑我,今日我自然也能全身而退!」 辨别了一番她直冲而去的方向,周身景物更迭间,那不远处赫然便是一处练武场。 一眼便瞧见那场中正欲离去避雨的胭脂色身影,裴陆心中警铃大作,急忙道:「初寒!她是想故技重施!」 越初寒不语,极力追赶,但没想到柳舒舒带着伤也能将他们远远落在后方,不多时,她便气势汹汹地落去了场内,在那胭脂色身影还未来得及反应之前,柳舒舒已一掌袭去,随即将人牢牢地擒在了手中。 「是放我走,还是眼睁睁看着我杀了她,越初寒,你自己决定罢!」 …… 细雨勐然变得急促,衣衫很快便被透湿,感受着脖间用力掐着自己的那只手,绮桑一脸错愣。 怎么回事? 她不过是一个人来此练箭,发觉雨落得大了便打算回房去,这三人怎么会突然沖了过来? 挨了柳舒舒那突如其来的一掌,绮桑胸口有些发痛,惊疑不定间,裴陆与越初寒已经在前方落定。 「放开她!」 柳舒舒轻蔑不已:「你这宝贝师妹乃是我的一线生机,岂会将她放了?」 裴陆气得不行:「回头是岸罢舒舒,别再伤害无辜!你以为挟持绮桑妹妹我们就会放过你么!」 柳舒舒冷哼:「不然呢?难道你们以为我会乖乖留下让你们处置?笑话!」 如此场景,如此对话,绮桑很快明白过来:「灰衣人是你!」 柳舒舒看了她一眼:「是我,杀越长风的人也是我,倒也不用你费尽心思引我出来了,可还满意?」 果然是她! 绮桑愤然:「从一开始我就怀疑你,所以那天晚上你是让江轩现身制造假象,尔后又自己戳了自己一剑,你可真够狠的!」 柳舒舒眼神戏嚯:「对自己狠,才能对别人更狠,」她顿了顿,轻笑一声,「说起来,孟青该是有和你说过七星阁与碧云山庄当年那件旧事,是么?」 绮桑将这三人看了一遍,恍然大悟:「你跟那件事也有关系?你杀越长风是因为要给孟霄报仇?」 柳舒舒道:「看来你是知道了,」她抬起下巴,看着对面眉目凝重的二人,「这里倒还有个现成的人证,想不想听听她怎么说?」 越初寒立即上前一步,目视绮桑道:「你知道什么?」 原本一个人好好儿地练着射箭,突然就面临此等情况,还得知了柳舒舒便是灰衣人,绮桑难免还有些懵:「什么?」
第217页 越初寒道:「当年七星阁攻打碧云山庄,究竟是不是我父亲纵火害死了孟夫人,又劫走了孟家独女要挟孟霄交出西境主权。」 看清那张脸上浓浓的悲痛和挣扎,绮桑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一向以父亲为榜样,谁知多年后竟会发觉父亲做下那等恶事,她心中一定是复杂不堪的,以她的性子,知晓真相后,即便仇人就在眼前,只怕也难以下手杀了柳舒舒,不然凭她的身手,又岂会让柳舒舒负伤而逃,还能擒住自己做人质? 她虽没有及时给出回答,但她脸上的神情却是尽收眼底,原本还抱有一丝幻想,可那点幻想终究还是残忍地破灭了。 越初寒脸色一白:「是真的?」 绮桑不忍看她,垂头道:「如果孟青没有骗我,那就是真的。」 身子禁不住一晃,越初寒握紧了拳头,说不出话来。 双方如此胶着也不是个办法,裴陆开口道:「不管当年真相到底如何,总要弄个一清二楚再做打算,舒舒,你先将绮桑妹妹放了,我们不会急着对你动手,想必你也希望冤屈能够昭告于众,就更该配合我们才是。」 柳舒舒木然道:「你错了,我从未想过什么沉冤昭雪,那太过奢侈,从始至终我都只有一个想法,杀了越长风,灭掉碧云山庄,如此才算是替我父母报了仇,你想用缓兵之计诱捕我?省点力气罢。」 听见她这话,绮桑一愣:「替父母报仇?」 柳舒舒泰然道:「孟霄是我父亲,我便是被越长风劫走的孟家独女,倒还要谢谢你替我背了这么久的罪名。」 猜测过她或许是灰衣人,但绮桑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她竟然会是孟霄的女儿。 这样一来许多事就能说得通了,她要报仇,所以才会潜藏于东境杀了越长风,又将最无辜的原主当做棋子,而紫金关那晚突生变故,也是因为她是老阁主之女,是真正的七星阁阁主,才有本事越过孟青号令七星弟子埋伏越初寒。 书信是她做的手脚,江轩也是被她所逼,现在想来,除了先前引蛇出洞的计策外,一定是邬玉龙知晓内情,透露给了越初寒一些关键信息,所以回庄后没两日他们便将柳舒舒给逮了出来。 搞清楚这些,绮桑不由怒道:「当初你杀了越长风就是拿我做挡箭牌,现在身份败露又要挟持我,你就不能放过我吗!恶毒!」 柳舒舒讥笑道:「要怪就只能怪越初寒喜欢你,对付一个人必然要抓着她的弱点,若非她对你有意,我和孟青的确不会对你这无名小卒过多关注,你只能自认倒霉。」 绮桑冷眼看着她:「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说罢,她便不余遗力将柳舒舒狠狠一推,同时急忙扑到一边去,大喊:「抓住她!」 见状,裴陆与越初寒应声而起,纷纷朝柳舒舒袭去。 若非受了伤,就凭绮桑那点力气怎么可能推得动她?眼中闪过一丝狠意,柳舒舒冷笑一声,腾空而起,边朝后退边将袖中白绫掷去了绮桑的方向。 这一番变动发生得太过匆忙,眼见那白绫带着杀气袭来,绮桑赶紧在地上打了个滚儿躲开,另一边柳舒舒已然退出这练武场,正急速朝庄外逃去。 以为她走了那白绫也就自当跟着她回去,可没想到那白绫离了主人的手却仍是异常灵性,势要缠着绮桑,她不会轻功,费尽力气躲了两下便没办法了,腰间倏地一紧,下一刻她就被那白绫直接带上了高空。 都已经逃出庄外了还抓她干什么!绮桑强行克服着恐高的眩晕,高声唿救:「姐姐!」 只顾着追人,竟是把绮桑给忽略了,越初寒飞身而起,毫不犹豫地将自己袖中那道白绫也送了出去,奈何人已经飞出了关外,有心追赶也终归是落了个空。 心头懊恼无比,裴陆咬牙道:「该死!」 两人冲进庄外的密林时,便见柳舒舒已再次将绮桑擒在了手中,不多时,又有大批七星弟子自林间蜂拥而出,齐齐挡在了她们身前。 见此情形,越初寒气地青筋暴起:「柳舒舒——!」 重重身影之后,玉衣女子傲然挺立,一如过往那般气度不凡,可神情却是与原来的模样有着天差之别。 雨打枝叶,惊起激烈水花,天色阴沉得令人窒息,仿佛下一刻那高空之上的乌云便要沉沉砸下来似的,直教人喘不过气。 听到那声饱含着愤恨与万千复杂情绪的唿喊,柳舒舒挑着眉毛,一派轻狂之态:「柳舒舒?世上可没这个人。」 话音一落,她便抬手触上自己的下颌角,顷刻间便从脸上撕扯下来一张人.皮.面.具。 熟悉的面容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张全然不同的新面貌。 浓眉大眼不再,此刻这张脸上乃是十分清秀的细眉杏眼,轮廓柔和,面颊是不符合她这个年纪的稚嫩,一眼瞧过去,竟是与身旁的绮桑相差不多,恍若一个碧玉年华的少女,眉眼间也带着与越初寒极为相似的清冷与干净。 没有了曾经的洒脱飞扬,也不如过去精緻美丽,现在这张脸太过苍白,许是多年带着面具的缘故,常年接触不到真正的阳光和风雨,她的皮肤白得几近透明,透出浓重的病态感。 可她看起来,却有几分从未见过的清丽与飘然。 「整整十五年了,」她将手上那张面具随手一丢,眸光落在不远处的白衣身影之上,「孟如云,我的本名,记好了。」
第218页 纵然知晓了她的身份,可亲眼见到她揭开面具露出本来面貌,二人仍是情不自禁感到心惊。 陌生的脸,陌生的人,一切的一切,都只剩下陌生二字。 越初寒紧盯着她,一时间还不能适应那张脸,问道:「你要如何?」 顺手点了绮桑的两处穴道,将她扔去一名弟子手中,孟如云淡淡道:「想救她,就去杀了孟青,你若不肯,就等着见她的尸体。」 发觉自己身不能动口不能言,绮桑急得两眼发红,只能用眼神示意越初寒不要答应。 她是想逼越初寒与孟青正面交锋,两方对手总会有一个落败,不管那时活着的是孟青还是越初寒,对她都只有百利而无一害。 目光落在绮桑身上,越初寒紧紧咬着牙关,两眼快要喷出火来。 见她犹豫,孟如云当即掏出一把匕首横去了绮桑的脖间:「考虑好了再回答我,」说完这话,她又接着道,「不然你当着我的面自刎也行,你自己选罢,你和绮桑还有孟青,总是要死一个的。」 心中情绪已然被压抑到了极点,无法再进行克制,容颜冰冷似雪,越初寒低哼一声,毫无徵兆地杀了过去。 先前肯不对她下杀手已是最大的仁慈,没想到眼下竟还反过来被她威逼,裴陆早就忍无可忍,见越初寒有所动作,他也随即跟了过去。 雪白的身影好似灵巧白雁,姿态轻盈却又携带着肃杀之意,长剑轻颤,挥出一道强横剑气,霎时间,挡在前方的数十名七星弟子连惨叫也未来得及发出,纷纷暴毙而亡。 战乱一触即发,有更多七星弟子自四面八方涌了出来,一齐阻拦那人群中奋力杀敌的两人。 孟如云幽幽道:「从你们设计引我现身那天起,我就已经提前做好了应对,现在庄里的人也被我的手下缠的脱不了身,你们两个再有本事也杀不了这么多人。」 她说着,向身边那名弟子投去了一道眼神,那弟子会意,即刻带着绮桑抢先离去。 剑起剑落,敌人接连倒下,可很快又会有新的七星弟子拦住前路,余光瞥见绮桑已被带走,越初寒心急如焚,可正如孟如云所说的,这些七星弟子虽然不是她和裴陆的对手,迎上来也只能是白白送死,但亏就亏在现下只有他们两个,打了好一阵也始终不能抽出身来。 雨势愈发滂沱起来,模煳视线,这一方密林混乱无比,七星弟子源源不断自周围涌来,锋利长剑直逼最中央被团团围住的两个身影。 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孟如云立在战场最外边,嗤笑:「什么时候杀了孟青,就什么时候把绮桑还给你,越初寒,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言毕,她便一个飞身跃上稍头,足踏树枝果断离开了此地。 第101章 两日后,雨过天晴。 连绵青山错落起伏,险峰高崖边,有一雅致竹亭静静座落。 亭内,正有红衣美人观望远空。 身形依旧挺立,容貌不改,黑色大氅遮挡冷风,长发微动间,透出无限从容。 很快,有人来了。 「阁主。」 听到声音,孟青迴转过身,神色平静:「情况如何?」 蓝心恭敬道:「孟小姐已回到七星阁,阁中弟子也已归顺于她,这是她派人送过来的信笺。」她说着,将手中握着的信封递了过去。 草草扫了两眼那信纸,孟青轻笑:「她想让我杀了越初寒。」 蓝心暗忖:「她是想用越姑娘做人质,逼您与越初寒交战,如此则可毫不费力除去一方势力。」 「倒是个好算盘,」孟青道,「可惜这算盘终究是要落空的。」 蓝心问询:「阁主打算怎么做?」 孟青笑了笑,自怀里取出一枚碧玉令牌:「这东西么,是该还给她了。」 看清那令牌,蓝心大感意外:「阁主真要将七星阁拱手相让?」 孟青道:「七星阁本就是她的,物归原主罢了,」言毕,她又玩味道,「往后你可能得改个称唿,她才是阁主了。」 从未猜过她会甘愿交还阁主之位,蓝心难免有点错愕:「这……敢问属下该如何称唿您?」 见她一本正经的模样,孟青笑出了声:「罢了,不为难你,还是照旧罢。」 蓝心点了点头,又问:「所以阁主接下来……」 视线落在不远处的一株青青桑树上,又将这地方打量一阵,孟青悠然道:「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蓝心顺着她的目光四处瞧了瞧:「恭先生挑的地方,自然是山清水秀,景色宜人。」 孟青也很满意:「那就把她接到这里来,如何?」 收到孟如云与碧云山庄发生混乱的消息后,她一直没有发表见解,也未问过绮桑的境况,原本还惊诧于她竟会不闻不问,眼下听到这句话蓝心便明白了:「阁主要去救越姑娘回来?」 长眉微扬,孟青仿佛有些好笑似地:「我不救谁救?越初寒倒也没那个本事杀进七星阁抢人,」顿了顿又道,「何况这种英雄救美的好机会,我可不会白白让给她。」 蓝心担忧:「可您伤势未愈,身体状况仍是不妙。」 孟青抬手在她肩头拍了两下:「那就得看你能不能将本阁主保护好了。」 蓝心立即道:「阁主放心,属下一定竭尽所能保护好您和越姑娘。」
第219页 便见孟青抬腿道:「那就走罢。」 走?蓝心疑惑:「现在就回阁里?」 孟青瞧着她,揶揄:「怎么,还得吃过午饭再去?」 蓝心噎了一下:「可咱们前几日刚来此处,属下只带了二十多名随身弟子过来,不如让属下先去准备准备人马?」 孟青摆手:「不必,你我二人即可。」 就凭她们两个跑去七星阁救人?蓝心诧异。 先不说孟青如今伤重连个普通人都比不上,现下七星阁已被孟如云占领,估计早就想好了要如何对付她,就这么赶过去岂不是自己往枪口上撞? 许是看出她在思索什么,孟青边走边道:「你别忘了,阁主令牌还在我手里,她是老阁主之女又如何?哪个门派的弟子不是看掌门信物听令的?拿这东西换桑儿,不亏。」 蓝心沉默了一下:「如您所说,有令牌在,此番回去换人的确没问题,可交出令牌后,怕就不好离开。」 或许看在令牌的面子上,孟青若是回去,阁中弟子兴许还会稳站她这边,可一旦将令牌给了孟如云,那情况就会发生转变,人倒是可以换回来,但要是孟如云一声令下要杀了她们三个,那时又该怎么办? 她这边正眉头紧锁地思考着应对法子,孟青却是怡然自得道:「这就得看你的本事了,反正我现在谁也打不过,你自己看着办。」 蓝心:「……」 蓝心:「属下明白了。」 …… 上雍城,七星阁。 清幽小院,侍女来来往往,弟子们也都忙进忙出。 廊边的木窗内,两手被绳子捆住的绮桑正倚在窗边出神。 目光流连在那些忙碌身影之上,她站了一会儿便回到桌边坐下了。 被柳舒舒……哦不,被孟如云带回七星阁后,今日已经是第三日了。 这几日来她都被关在这房里,倒是没人为难她,除了两手被绑着行动不大便利外,别的都没什么,连吃饭和洗漱都有侍女们照顾,与过去和孟青在一起时受到的待遇没什么太大区别,很令她感到意外。 然而更让她意外的是,孟青竟然不在阁里,且孟如云问起她的去向时,阁中弟子都表示不清楚,只说孟青前两日便带着蓝心离开了,也没说要去哪里。 孟青既然不在,孟如云自然是顺势接管下了七星阁,短短两天过去,这阁里留下来的弟子便死了不少,只要是被孟青重用过的人都没能倖免,可谓是将上上下下的弟子都来了个大换血,全部重新整顿和安排了一番。 看来孟青是早就料定她会被越初寒等人揪出来,也知道她一旦回阁就会立即夺回阁主之位,所以提前有所准备,不过孟青怎么看也不会是轻易让位的人,她与孟如云本就不和,难道不应该趁此机会在阁里设好埋伏,等孟如云一回来就将她击毙吗?走了算怎么回事? 眼下是孟如云刚回来,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所以把她关在房里不闻不问,暂且顾及不到她,但要是她空闲下来,说不定就会想起来要处置她了。 而孟如云到底会把她怎么样,绮桑心里是一点数也没有。 毕竟之前在碧云山庄她就想杀她,此番又成功用她做人质安然逃回了七星阁,加上孟青又不在,想怎么弄她那简直就是小事一桩,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万一孟如云真想对她下手,可就没什么人能救得了她了,该怎么办呢? 正暗暗思索着怎么逃跑,忽听大门处传来「吱呀」一声响动,绮桑侧目看去,便见一名身穿水色长裙的年轻女子行了进来。 深发雪肤,眉眼清淡而温雅,轮廓秀丽柔和,一眼看去,活脱脱一名端庄得体的深闺小姐,裙袂微微飘动间,透出一股典雅的书卷气。 视线在半空碰撞,两人对视着,这女子便立在门口停了下来。 绮桑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便听女子开口道:「认不出了?」 原本还在心中疑惑这人是谁,听到她的声音绮桑才反应过来:「你是柳舒舒?」 女子冷道:「什么柳舒舒,孟如云才是我本名。」 绮桑不由打量起她来。 那日事态紧急,又被点了穴动弹不得,绮桑没太看得清她真正的长相,眼下见了,自然有几分惊讶。 从前那张脸乃是美得咄咄逼人的面貌,一颦一笑都极为光彩夺目,叫人眼前一亮,而她现下这张脸则是完全相反的秀美与清丽,撕下了面具,连衣着也换了,看起来更是宛如新生。 明明是同一个人,可这前后的差别是不是也太大了点?简直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方才还在考量着这人会不会想起她来,转眼人就来了,绮桑防备:「你来干什么?」 孟如云看了她一眼,缓步行到她对面坐下,淡淡道:「要不了多久孟青就该来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绮桑「哦」了一声,也不回她。 两人都未再言语。 好一阵过去,才见孟如云復又起身朝门外走去:「出来。」 绮桑不动:「去哪儿?」 「房里待着不闷?透透气。」 心情这么好还要透气?绮桑心下疑惑,但也跟着她行了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不多时便来到一处青青密林,可以看见那林子尽头仿佛是个悬崖,崖边不远处还座落着一栋红木小楼,大门上方的牌匾上刻着「断肠楼」三个大字。
第220页 大雨已然停了,今日乃是晴空,但不见明亮日光,可天色却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晃眼。 很快,前方的身影便顿住了。 眸光游移在周遭景物之上,孟如云兀自道:「这地方倒是没怎么变,和我小时候一模一样。」 绮桑看了看她,还很不习惯她这张脸,闻言便道:「当年的事,真是越长风害了你们一家吗?」 孟如云哼声道:「若非如此,我何苦借他人身份苟活十五年之久?不就是为了报仇。」 绮桑不免好奇:「那你是用什么方法取代了原本的柳舒舒?飞雪居就没人发现?」 轻声笑了笑,孟如云道:「很简单,杀了她,再逐年更换面具,事先打听好她的性子如何,演戏就行了。」 「那你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裴之令救了我。」 绮桑恍然。 之前听孟青说过,当年裴之令与孟霄也算有那么点交情,他应该是可怜孟如云,所以才瞒着越长风留了她一命。 视线久久停留在那断肠楼上,孟如云的声音有些低沉:「当年,我母亲就是在这里被活活烧死的,」手心握紧成拳,她脸上有难以压制的怨愤,「楼可重建,人却不能復生,这么多年过去了,极力想要铭记于心,可最终还是忘了她的模样,自以为重要的人和事,终究也要随时间的湮灭而遗忘。」 说完这番话,她又冷笑一声,侧过脸看着绮桑:「反倒是越长风的脸我仍是记得清清楚楚,你说,这是不是很讽刺?」 亲近之人都被忘却,唯一刻骨铭心的,竟然是仇人的容颜。 绮桑平静道:「可你已经杀了他。」 「还不够。」 「非要把越初寒也杀了?」 「杀尽越家人,毁灭碧云山庄,这是我一生的夙愿与执念,你不会明白的,」孟如云寒声道,「同样是要復仇,你认为孟青又岂会只是杀了越长风就肯善罢甘休?」 孟家是无辜的,被越长风害的如此悽惨,站在客观角度来说,她也是个十足的可怜人,小小年纪便背负着仇恨变成另一个人过活,整整十五年,箇中滋味想是无人能够感同身受。 纵然明白她有她的苦衷,可绮桑还是觉得气愤,质问道:「你要报仇没错,但你老跟我过不去干什么?从杀害越长风开始你就一直利用我,到现在还要拿我威胁越初寒,我又没杀你父母!」 孟如云漠然道:「想不牵连无辜之人就成功报仇?那是不可能的,至于利用你,我之前就说过,就怪越初寒不该对你动情,只要能对付她,不管她喜欢的人是谁,我都不会轻易放过。」 绮桑忍不住唾骂:「我原本以为孟青已经是演戏的高手了,现在看来,她比起你还真算不了什么,你演了十五年的戏,真够可以的。」 孟如云并不理会她的嘲讽,只是回道:「如果可以,谁又愿意演戏?」神情一瞬显现出落寞与寂寥,她看着那小楼道,「假若有选择的可能,我当然想和父亲母亲在一起,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孝顺女儿,可许多事,并非我自己能够掌控,你这辈子都不会懂的。」 绮桑无言以对。 恩恩怨怨,孰是孰非,谁又能说得清? 穷极一生都在追逐的执念,又怎会是短短时日就能够磨灭的? 她没有立场评价什么,只能生冷道:「你有你的想法,我管不着,也不想管,我只希望你能够清楚,你要怎么报仇那都是你的事,别再把我牵扯进去,我已经够倒霉了。」 风自林间捲来,还带着雨后的水气,发梢牵动间,孟如云的表情瞧来些许恍惚,她噤声了许久,末了才道:「当日,初寒是可以杀我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并没有看向绮桑,也不知是落去了哪里,仿佛是在自言自语一般。 绮桑睨着她:「可她并没有。」 「我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那么好的机会,她为什么肯放过我?」 绮桑顿了顿:「你还不了解她?知道你是杀父仇人的同时,也知道了你为何报仇的原因,以她的心性来说,一方面一定会痛恨你杀了她父亲,另一方面又免不了内疚越长风害了你们孟家,这种复杂的情况她定然不好抉择,所以才会不对你下手。」 孟如云摇头:「你说的这些我当然清楚,我不明白的是,若是换作旁人,定不会细想我也是痛失双亲才会杀人,这世上多数人都是自私且冷漠的,只会关心自己的悲欢喜乐,可她不一样,她怎么就能做到推己及人将心比心?」 绮桑端详她一阵,不咸不淡道:「可你也没有杀她不是吗?」 睫毛轻颤,隽秀的眉眼眸光闪烁,孟如云没说话。 绮桑接着道:「紫金关那晚,你明明就可以将碧云山庄所有人围剿至死,当然也包括她在内,但你却没有那样做。」 语气忽地冷了几分,孟如云负手道:「当夜我的确心软了,可之后我不会再优柔寡断,我会杀了她的。」 好似看透她的内心,绮桑定定道:「可你心里很明白,她并没有错,错的是越长风,况且,你是喜欢她的,你真能狠下心要了她的命?」 听她此言,孟如云怔了怔,眉头紧蹙道:「然这份喜欢,是不该有的。」 「但已经喜欢了,你能克制得了?」
第221页 「克制不克制都没什么要紧,毕竟她又不喜欢我,她喜欢的人是你。」 绮桑道:「可我并不喜欢她,她知道的。」 「那又如何?这并不妨碍她继续喜欢你,」孟如云道,「而且谈论感情已经没意义了,就算不杀她,我也一定要灭掉碧云山庄,我和她之间,始终避免不了生死决斗。」 绮桑安静了片刻,问道:「那你之后是怎么打算的?」 孟如云道:「我会率兵攻打碧云山庄,是生是死,是成是败,我都不在乎,当年因攻庄而起,而今自当也要以攻庄结束,不论如何,七星阁与碧云山庄势必会有一场大战。」 若真到了那时,这天下也将再次迎来动乱,毋庸置疑,必定是黎民百姓跟着遭殃,免不了会伤及无辜。 绮桑眼神复杂地看着她:「那我呢?已经到了这一天,你也没有利用我的必要了。」 孟如云将目光移到她脸上,静静道:「你若想走,就得看孟青愿不愿意拿阁主之位换你,」她若有所思道,「倘使她愿意,那我可以放你离开,左右她也不会傻到将你还给越初寒,于我而言没什么损失。」 绮桑不解:「你不是已经接管了七星阁吗?而且她人都走了,不就等同于让了位?」 「我父亲留下的令牌还在她手上,」孟如云道,「虽说阁中弟子都知道我的身份,但要成为真正的阁主,必须要拿到象徵阁主之位的令牌才行,如此才能令西境其他门派听命于我,这是江湖规矩,我也不能例外。」 绮桑瞭然,却是木着脸道:「阁主之位何其重要,孟青不会愿意交出来的。」 听她这话,孟如云哼笑两声:「你未免太没自信,当初你坠崖后她可是不惜与我动手,也要耗费全部真气救你性命,如今还将自己搞成个半伤半残的,分明是对你极为看重,我若拿你性命逼她,她怎会不愿意?」 绮桑沉默了一下,疑惑:「不惜与你动手?什么意思?」 便听孟如云道:「看来你还不知道,你三年前那次失忆,是我下的手。」 第102章 绮桑愣住。 好半晌,她才不可置信道:「你是说,是你在我身上下了封神术的禁咒?」 孟如云迎上她的目光,坦然:「是我,你脑子里现在还有十八根银针,怎么,孟青还没告诉你?」 一直笃定是越长风干的,结果竟然会是她! 绮桑惊疑不定:「可封神术,越长风连越初寒都没教过,你怎么会的?」 「我对碧云山庄的熟悉程度比越初寒还深,多年筹谋,偷盗封神术并不难,」孟如云不以为意道,「原本是不打算动你的,直到叫我发现越初寒对你有意,我便将此事告知了孟青,商量后我们一致认为可以从你下手,所以消除了你的记忆,孟青再趁机以亲姐妹的谎言骗了你,让你替她通传东境情报。」 原来如此! 绮桑回忆片刻:「可我问过江轩,他说我失忆后越长风曾经用封神决试过替我恢復记忆,可他并没能成功,这又是为什么?」 孟如云答道:「因为当时我就在旁边看着,暗中出手阻挠,他当然无计可施。」 这蛇蝎心肠的臭婆娘!绮桑气得说不出话来。 忽略掉她的火冒三丈,孟如云极其平淡道:「起先孟青并不知道有你这么个人的存在,你能牵扯到这些事情当中都是我一手造成的,杀害越长风后鬼手带着你坠了崖,我原本担心你会大难不死,若是被越初寒救回去,难免会有再次替你恢復记忆的可能,于是我亲自去了金刀峡底找你,打算只要你还有一口气,就干脆送你归西。」 「可没料到事到临头却被孟青横加干扰,为了你,她头一次与我动起手来,执意将你救回七星阁,还耗费一身真气把你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不过没想到的是,你醒来后居然又离奇失忆了,但也不算坏事,你既然还活着,就还有利用价值,是以之后才又设计把你送到了越初寒身边,后来发生的事,你也都知道了。」 所以一切的一切,其实都是由她而起,从前始终认为背后主使是孟青,她盯上了原主,哄骗她利用她,可没想到真正造成这些局面的人,其实是躲在暗处的孟如云。 这么说起来,孟青从一开始就是听了她的话,她身在碧云山庄,有什么消息自然比孟青更加灵通,孟青知道的,都是她想让孟青知道的。 而孟青要利用的人,也是她提出来让孟青利用的。 想想原主真的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仅仅因为被越初寒喜欢,就要被迫捲入这些乌七八糟的事件当中来。 两相对比,绮桑勉强算是比她好上那么一点。 虽然穿越过来后避无可避地步了原主的后尘被孟青欺骗,可真要说起来,孟青除了骗她两人有情以外,倒是没做过别的伤害她的事,也没利用她杀过什么人。 从一开始的浮玉岛,到后来的渡海关、南地引水,再到如今的紫金关,每一件事,孟青都并未利用她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而原主就没那么幸运了,不仅一片真心付诸东流,还白白丢了性命。 绮桑面目憎恶,冷道:「杀你全家的是越长风,你却要心狠手辣地加害我,没人性!」 面对她的怒火,孟如云视若无睹,只道:「我连自己都可以下手,更遑论他人?只要能报仇,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第222页 绮桑冷哼:「就算孟青愿意用阁主之位换我,她日后也一定不会放过你。」 「无所谓了,」孟如云道,「不论如何,我和她有着共同的目的,在大仇得报之前,她还不会急着跟我内讧,先解决掉头等大敌,我与她自当也有一场争斗。」 绮桑漠然地看着她。 这时,忽见一名护卫弟子飞身前来,颔首道:「禀大小姐,阁……那位来了。」 她话音一落,二人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听一道熟悉的嗓音凭空响起:「还未让位,便不肯称唿我为阁主了?」 那护卫弟子一惊,赶紧退了下去。 下一刻,一黑一红两道身影从天而降,刚好落在两人对面。 见得来人,孟如云立即将绮桑擒在手中,也不废话:「交出令牌,人还你。」 目光在绮桑身上打量一阵,确认她安然无恙后,孟青才道:「我若是不肯呢?」 白绫自袖中飞出,虎视眈眈环绕在绮桑周身,孟如云淡然道:「那我就只能当着你的面杀了她。」 负手而立,黑色大氅更添威严,面色虽然仍旧苍白,但那张脸上的从容不迫与安之若素依然半点不改,孟青勾了勾唇角,浅笑:「我又何尝杀不了你?」 孟如云丝毫不惧:「那就看看是你的剑快,还是我的白绫快。」 孟青瞧着她道:「看来你不是打算与我联手了。」 从鼻息里发出一声嗤笑,孟如云不屑:「从你捨弃紫金关那天起,你我二人就没有了继续联手的可能。」 孟青挑了挑眉,神态戏嚯:「倒也是,我让出了紫金关,你对我心生怨念,你叫师映容截杀我,我也对你有了杀心,的确是联不起来手了。」 孟如云冷道:「少啰嗦,令牌拿来。」 「七年了,多少有点感情,」孟青说着,取出那枚碧玉令牌轻轻摩挲着,「还真有点捨不得还给你。」 孟如云不耐烦道:「拿来!」 孟青调笑:「你猜,孟伯伯若是知道七星阁会毁在你手里,他老人家会同意我让位么?」 孟如云眯了眯眼:「胜负未定前,你怎就知道我一定会输。」 眼眸如水,泛着点点波光,孟青的眼神像是洞悉一切一般:「因为我笃定,你杀不了越初寒,而且你很有可能还会死在她手里。」 「命运如何,全听上天安排!」孟如云忍无可忍,「再要废话我杀了她!令牌!」 孟青不动:「先放人。」 「不可能。」 「那你就别想拿到令牌。」 「你要清楚,你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 无声对峙一番,孟青笑了笑:「好像是这个理。」说罢,她便抬手将那令牌抛了出去。 孟如云单手接住,倒也诚信,随即也将绮桑一掌搡了过去。 两手还被捆着,身形难免站立不稳,绮桑踉跄几步,直直扑进了孟青怀里。 熟悉的幽香扑鼻而来,那怀抱在这一刻竟是如此令人感到安心。 绮桑发愣。 孟青顺势将她环抱住,垂眸看了她一眼,尔后又移开目光道:「恭喜了,孟阁主。」 听出她话里的调侃,孟如云神情不善:「看样子你就带了蓝心一个随从,就不怕我叫人过来杀了你们?」 「要杀早杀了,」孟青道,「正如我顾念着旧情替你保守身份秘密,你也该回报我一次不是?」 她看了看四周,神情稍显缓和:「这地方,你我幼年时没少一起玩耍,那时四位长辈都在,当年之景犹在眼前浮现。」 孟如云默然一阵,转身道:「你走罢。」 陌生而又相熟的背影,一瞬竟透出难以言喻的孤寂。 孟青眼神平淡,缓声道:「珍重。」 她说完,也搂着绮桑转过身去,蓝心跟在侧后方,三人随即朝断肠崖下行去。 江湖门派,改换头领乃是常事,可一路行到大门口,途中仍是收穫了不少复杂的眼神。 精美马车立在门外,两人相继入内,蓝心看了一眼那大门,又看了看里头驻足观望的弟子,轻轻嘆了口气。 「驾!」 车马晃动,很快便驶远了。 绳子被除去,两手重回自由,绮桑揉了揉手腕,抬眼将身边的人看着。 如画的眉目含着一贯的嫣然笑意,额间红水晶闪闪发光,面容柔媚而梦幻,一如往初那般优雅泰然。 发觉她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同,孟青轻声道:「怎么了?」 车窗外的景物在飞速消退,已然驶向下山的路,绮桑还有点不敢相信:「你……就这么把七星阁让出去了?」 孟青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七星阁本就是她的,物归原主而已。」 绮桑想不通:「可你当初为了拿到七星阁,付出了那么多心血,现在会这么轻易就还给她?」 孟青笑了笑:「你的意思是,我这阁主之位让的太容易了,应该和她兴师动众打上一场再让,才合乎常理?」 绮桑想了想,猜测道:「你是不是还有别的计策?按你的行事来说,肯定不会甘心让出阁主之位,你一定留有后手才对。」 孟青兴致盎然道:「令牌都交出去了,还能有假?」 看她这反应,难不成她是真心要让出七星阁的? 那可就太反常了,七星阁阁主是什么身份?那可是能统领整个西境的存在,这天下不知有多少人想要登上一境之主的宝座,可这人是怎么回事?不争不抢,说让就让,还一副心甘情愿且毫不惋惜的样子。
第223页 绮桑思索片刻,还是道:「以我对你的了解,你肯定还有其他打算。」 孟青好整以暇道:「哦?既然你这么了解我,那不妨说说看。」 绮桑冥思苦想好一阵,放弃:「算了,你这人太过深不可测,我猜不出来你的打算是什么,不过……」她顿了顿,「你为什么要把七星阁让给她?」 便见孟青挑了挑眉:「我若不交出阁主之位,她岂会放你走?」 就为了这个?绮桑安静了好一会儿:「你是说……你是为了我才……」 她这话没有说完,且之后也未再补充,孟青自然知道她什么意思,打量着她道:「不然?」 绮桑默然片刻,眼神狐疑:「我不信。」 「为何不信?」 「我会比七星阁还重要?你别骗我了。」 手臂抬起,将她轻轻揽入怀中,孟青低低地笑了一声:「名利这种东西有得有失,我的确没那么在乎,但心上人可是独一份的,比较之下,当然是你比较重要。」 明明是甜言蜜语,可说出口非但不叫人欢喜,反倒让人有一种想翻白眼的冲动。 同样的话,若是换个人来说,那效果一定不一样,这人就是有本事把情话也说得跟假的似的。 绮桑瞪了她一眼:「骗我骗上瘾了?」 孟青偏了偏头,靠上车壁:「我说的是真的,七星阁算什么,我从来都看不上,既然孟如云在碧云山庄暴露了身份,这阁主我也早就当腻了,还她便是,还能顺利将你救出来,何乐而不为?」 听她此言,绮桑不由拔高了声量:「你说什么?」 简直不能想像要是旁人听见这话会有什么反应,七星阁可是独占西境的第一大派,势力与实力都与碧云山庄不相上下,她竟然会这么轻描淡写地说着早就当腻了阁主? 这口气,活像是她将阁主之位万般嫌恶捨弃给孟如云似的。 孟青幽幽地嘆了口气,眼里却是笑意不减:「确实是当腻了,这些江湖纷争着实烦乱得很,倒不如归隐山林,舒心又自在,你不是说不想捲入这些斗争当中去么?那咱们就此退出江湖,不闻世事可好?」 「你还想归隐山林?」绮桑先是诧异,尔后又平静下来,「少来这套了,你和孟如云一样,仇都还没报成,什么退出江湖不闻世事,我才不信。」 孟青浅笑着,像是真的骤然间无事一身轻的样子,欣然道:「我倒也很好奇,你已经被我救了出来,那你接下来是想回碧云山庄还是跟我走?」 绮桑不着痕迹地愣了一下,面色如常道:「跟你走?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孟青端详着她:「所以你是想回到越初寒身边?」 绮桑道:「碧云山庄是我家,我当然要回去。」 孟青低哼一声:「我用七星阁换你安稳,付出的代价可不小,你觉得我会那么大方送你回去?我可不会便宜了越初寒。」 绮桑瞪着她:「你该不会也要和孟如云一样,用我威胁她吧?」 「那倒没有,」孟青道,「我说过不会再利用你,自当信守承诺,我只是不想你跟着她而已。」 绮桑撇嘴:「满口谎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我根本分不清,你不想让我跟着她是你的想法,我可没说我愿意听你的安排!」 脸上一瞬瀰漫起浓浓的笑意,孟青忽地凑近她,吐气如兰道:「可你又不喜欢越初寒,你跟着她干什么?」 第103章 听到这句话,绮桑身形一滞。 她古怪道:「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越初寒?」说罢又一顿,换了个问句,「我是说,谁告诉你我不喜欢她?」 眉眼如星,有漂亮的光华闪现,孟青垂眸看着她,语调悠扬:「你自己说的。」 绮桑脑子短路:「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我不喜欢她了?我明明一直都跟你说我喜欢她的。」 横在腰间的手用了点力,復又将她往怀里拉近了一些,孟青道:「你的确一直都跟我说你喜欢越初寒,可先前你同孟如云交谈时,我可是听得清清楚楚,你说你不喜欢她,且越初寒本人也知道,你还想嘴硬?」 原来是被此人给听见了! 不过她知道这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绮桑镇定:「好吧,我是不喜欢她,可那又怎样?」 「那就证明我还有机会,」孟青笑道,「少了个情敌,好事。」 不知不觉中,两人的距离已被拉近,近到可以感受到她说话时唿出的温热气息,还有那好闻的香气萦绕在周身,肢体紧贴间,气氛逐渐变得暧昧起来。 感到脸颊有些微微发热,这般相拥之下,脑海中几乎是下意识回想起曾经与她亲密的画面,绮桑不由自主躲闪起来,推她道:「胡说八道什么,放开我。」 看清她是在害羞,孟青更觉愉悦,便将她抱得更紧了:「怎么会是胡说八道,我不是说过么,我喜欢你。」 绮桑别过脸,心跳得厉害:「别骗我了。」 笑意有所消减,但随之浮现的则是极难显露的真诚,孟青直视她道:「你也听见孟如云说的话了,你在金刀峡坠崖后,我平生第一次对她动手,为的就是将你从她手里救回来,那你想不想知道,那时我还未喜欢上你,却又为什么要那样做?」 说起这个,绮桑也觉得疑惑:「为什么?」
第224页 「还记不记得我和你提及自己身世时说过,父母死后,我被仇人追杀,后来有个比我还小的小娃娃救了我?是她带着我钻狗洞才逃了出去。」 绮桑回忆了一下:「你好像是这样说过。」 目光稍显幽深,孟青伸出手捧着她的脸,柔声道:「那你猜,她会是谁呢?」 见她凝视着自己,绮桑静了静,试探道:「不会是……我吧?」 孟青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绮桑讶然。 竟然是原主救了她! 想不到这两人过去还有这么一段渊源,可既然孟青知道救她的人是原主,那怎么还要骗她? 绮桑正欲发问,便听孟青抢先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我也并非从一开始就知道救我的人是你。」 「当年你帮助我脱逃后,十多年了,你我未再见过面,你当时才几岁,还是个小娃娃,长大后我自然不认得你,你也不认得我,孟如云说越初寒对你有情,我们可以从你下手,之后她便偷学了封神术禁锢了你的记忆,也是机缘巧合,在我们决定杀了越长风之前,你和我说起一件事,那时我才知道你是谁。」 绮桑问道:「什么事?」 手指轻轻抚着面颊,孟青的声音轻轻的:「那时你身在碧云山庄,我们私下见面其实并不多,通常都是我让蓝心悄悄把你带出来,就在那座荒废的茶肆碰头,可某一日,你却是不声不响自己就来了,我问你怎么突然胆子变大了,敢偷跑出来找我,你说你无意间发现了一个很隐秘的狗洞,别人都不知道,从那以后,你想见我的时候,就自己从那狗洞钻出来,倒也真的没人发觉。」 绮桑思考一阵:「就凭我发现了一个狗洞,你就觉得救你的小娃娃是我?」 这未免有点牵强,那狗洞能被原主找到,旁人说不定也早就知晓,仅凭一个狗洞怎么能判断原主就是当年救她的人? 孟青道:「我也只是半信半疑,不过心中有了猜测,再看你时,便发觉你的脸确实有几分那小娃娃的影子,可我也不能断定。后来你不慎坠崖,我终究做不到置之不管,万一真是你,不就错过了?我这人一向不做没把握的事,但有关救命恩人,我愿意赌一把,所以才会耗尽真气把你救活。」 说到此处,她嘆息一声:「只是没想到你醒来后又失忆了,那时恭龄本就病着,无力替你恢復记忆,我思前想后,才又决定把你送到越初寒身边让你拿取封神决,毕竟孟如云本就不想你活着,只不过碍着我的面子不好继续杀你,她定然不会愿意出手相帮,我只能把你送回去,是想拿到封神决后亲自解除你身上的封神术,好知道当年究竟是不是你救的我。」 绮桑豁然大悟。 原来不惜耗费真气救她,以及要让她回碧云山庄偷盗封神术,都是为了弄清楚她会否就是曾经救过孟青的小娃娃。 恭龄虽然有能力恢復她的记忆,但他当时病重是真,想是浮玉岛事件时他才将身子疗养好,藉机与绮桑见面,便趁着那时给她解了封神术。 如今想来,过往的每一件事都不是顺其自然发生的,基本桩桩件件的背后都会有个缘由,而这些缘由便促成了许多节点,尔后演变成今日之景。 绮桑的心情有些微妙,也有些复杂:「可我现在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就算恭龄替我解了封神术,我依旧什么都不记得,很有可能,我并不是救你的那个人。」 指腹游移着那双清澈干净的眼眸,触到她柔软的睫毛时,有细小的轻痒感传来,孟青直直看着她的双眼,缓缓道:「从你坠崖到现在,这期间已过去了很长时日,我无数次回想对比过,你这双眼睛,一定是她没错。」 她弯了弯唇角,笑得很温柔:「孟如云第一次带我见你的时候,我便惊诧于你这双眼睛,但当时没多想,只是觉得眼熟,想着或许是以前在碧云山庄见过的人也说不定,可而今想来,当初的小娃娃长大后,也该是你现下这等模样才对。」 她的神情和举动,都透着显露无疑的柔情和动容。 绮桑不知为何有点不敢与她对视,不满道:「那你之后还骗我。」 「骗你什么?」 「你骗我说我们成了亲!」 「谁说这是骗你了,」孟青道,「成亲是真的,你忘了?」 绮桑道:「什么真的,你只是逢场作戏,想让我相信你的谎言而已。」 孟青听地发笑:「成亲这种事,只有真的,没有假的,我抱着你行过大礼,穿过喜服,就差一个洞房花烛夜,你现在想耍赖?」 绮桑伸出手指着自己:「我耍赖?你要不要这么强词夺理啊!」 孟青从善如流道:「你看,成亲是真的,我没骗你,有关你和越初寒的关系,还有你的身世,我全部都告诉你了,而我拿下渡海关,毁了浮玉岛,之后又派鬼手阻拦南地引水,这些事都是我自己的主意,并非是利用你才有的举动,虽然我说是你杀了越长风,可如今我为了你让出了紫金关,还让出了七星阁,已经做出了弥补,且一开始说喜欢你,我现在也是真的喜欢上了你,小娃娃,你说,我难道不好么?」 绮桑被她说得无言以对。 半晌,她才没好气道:「懒得跟你说,讲歪理我讲不过你,反正你就是骗过我,你别想三言两语就一笔勾销!」
第225页 孟青笑道:「那你要我怎么做才肯原谅我?」 绮桑想了想,还真给不出一个确切的回答。 便听孟青道:「那我就默认你是原谅我了,」言毕,她又笑盈盈道,「你既然不喜欢越初寒,那我问你,你又喜不喜欢我?」 绮桑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她不受控制地磕绊起来:「我、我才不喜欢你。」 孟青观察着她的表情:「是么?可是我觉得,你应该是喜欢我的。」 绮桑白了她一眼:「你哪儿来的自信?脸皮要不要这么厚。」 「那不然我们试试?」 「试什么?」 还未得到答覆,毫无预兆的,眼前那张美丽的脸便倏地凑了过来。 幽香一瞬逼近,柔软的唇瓣也随即落下,封住唇齿。 绮桑愣住。 下意识想要推开她,可不知怎么的,两只手臂微微抬起,却没有分毫力气,她睁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神情慌乱,而孟青也正在注视着她。 眼神含情而温柔,还带着些许探询之意,像是在留心她的反应。 相拥而吻,又相顾相盼,这般近距离的对视下,绮桑心慌意乱,急忙将眼睛闭上了。 见状,孟青无声地勾了勾唇角,两手将她牢牢抱在怀里,吻得更深了。 亲吻好似绵密雨滴,一点一点将她淹没,唿吸逐渐变得急促而又灼热,车马晃动不休,两人紧紧拥抱着,交换着彼此的气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张唇才终于微微离开了,同时,有一道轻轻的笑声响起:「还说你不喜欢我?」 绮桑红着脸,不说话。 孟青沾沾自喜道:「要真是不喜欢我,你会推开我的,可你没有。」 脸颊在发烫,胸口也怦怦直跳,绮桑这才急忙从她怀里挣开,细若蚊足道:「我、我忘了!」 不给她逃脱的机会,孟青復又将她搂了回来,顺势往下一压,便将绮桑轻柔地放倒了下去。 裙袂交相重叠,好似层层泼墨浓雾,她毫无招架之力,只能被迫躺着,缩在那狭窄的马车角落。 柔软的髮丝铺散开来,莹白的小脸噙着一层桃粉之色,黑白分明的眼眸像浮着一层水雾,满是羞怯。 见她这副含羞带怯的模样,孟青的眼神暗了暗,垂眸道:「你承不承认喜欢我?」 被她这样霸道地压着,四肢都无措地不知该放哪里,眼前人的气势太过强大,主导权又在她手里,绮桑显得更弱小了,但闻言还是闪躲道:「不、不喜欢……」 「还嘴硬?」抬手抚上她白嫩的脖颈,缓缓游移和摩挲,孟青微笑,「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说。」 感受到那只手的动作,绮桑身子一僵。 衣襟缓缓被拉开,白皙的皮肤渐渐敞露在视野内,很快,那里也染上了一层绯红。 手指有意无意地在那两道清瘦的锁骨上来回抚摸着,孟青俯下身去,凑上她的耳侧,声音低沉而魅惑:「喜不喜欢我?嗯?」 这般挑弄下,浑身都禁不住发起软来,绮桑的脸已经红透了,两手无助地抵在她胸口,神色是遮掩不住的慌乱。 见她此刻还能稳得住不开口,孟青不容置疑地再度吻了上去。 和方才的试探不一样,她的动作变得缱绻起来,细细品味,慢慢吮啄,唇舌湿润而香甜,尽情地享用着只属于怀中人的味道,一步一步,大胆探索,仿佛要将她每一寸都倾占一般,势要留下自己的痕迹。 感到一股暖流在体内窜开,燥热烧的人头脑晕眩,绮桑终于承受不住了,慌手慌脚地移开脸,喘着气道:「你……别这样……」 孟青意犹未尽地看着她,目光幽深:「还是不肯说?」 绮桑飞快瞟了她一眼,移开目光:「说什么?」 孟青笑了笑,又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很有耐心道:「跟我装傻?我让你承认喜欢我。」 绮桑无奈:「哪有你这样逼着人说喜欢你的。」 「可你分明就喜欢我,」孟青道,「为什么不肯承认?」 欲言又止,绮桑仍是不语。 搭在脖间的手忽然移去了腰身,察觉有什么东西好像被解开了,绮桑忙抬头一看,错愕道:「你干什么?」 便见孟青将手里解下的衣带随手一丢,云淡风轻道:「要你。」 话音落下的同时,那胭脂色的外衫也被她扯开了。 绮桑急急将自己护住,又羞又气:「你……你欺负人!」 眼眸含着深深笑意,孟青半是认真半是恶作剧地道:「看来你是真的不喜欢我,这可怎么办呢,我想把你留在身边,可你不愿意,想来想去只有要了你,除开这种方式,我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留住你了。」 此人真是正经不了多久就又开始犯病,腹黑本性暴露无遗,绮桑赶紧将衣裳穿好,怒道:「你这样跟那些登徒浪子有什么区别?就算你真的要了我,也得不到我的心。」 孟青无所谓道:「没有心,得到人也是好的。」 说完这句,她顿了顿,忽地身子一低,将头埋去了绮桑的胸口:「我只是希望,你能陪着我。」柔媚的面庞抬起,那双梦幻的眼睛满是诚意,「这一次,我不想放你走了。」 绮桑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半信半疑:「你是真心的?」 孟青点头。
第226页 绮桑沉默下来。 衣衫有些微的凌乱,面色仍是发红的,她的神情蓦然浮生出几分犹豫与忐忑,静默无语间,这样乖巧地缩成一团,模样莫名让人感到心疼。 孟青看了她一阵,抬手将她抱了起来,柔声道:「我说过,我没有婚约,也不会喜欢别人,你若也对我有情,今生便唯你一人,你可愿意?」 轻柔话语闻在耳中,又不自觉陷入心底。 绮桑怔怔的:「可是、可我……」 孟青只是看着她。 眉眼低垂,绮桑安静片刻,低声道:「我怕你会骗我。」 手臂收拢了些,想要给她安全感,孟青笑得很温柔:「不会了,真的不会了,我会对你好的。」 绮桑抬眸望向她,不知如何言语。 孟青沾了沾她的唇,又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温和道:「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我可以向你发誓,往后我绝不会再骗你,」她郑重地问,「所以,你愿意和我在一起么?」 窗帘翻飞,有凉风输送而来,吹拂一身燥意。 绮桑嗫嚅一阵,垂首道:「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虽然没有答应,但也没有拒绝,她只是还需要时间放下心中的不安与惶惑。 孟青便笑了,莞尔:「不急,我会等你。」 脸上余热未散,心口仍是跳得厉害,依偎在她怀里的时候,既留恋又担忧。 有不确定的顾虑,也有难以抑制的欢喜。 绮桑五味杂陈,终究还是露出了点淡淡的笑意。 她应了一声「好」。 第104章 明明是晴空万里,天际却忽然凭空响起一道惊雷,震彻心扉。 然这雷声却不能将此刻的争吵声悉数盖住。 「绝不能轻易放过那孟如云!」 「西境狗贼,暗藏祸心潜伏东境如此之久,如今叫她现了形,说什么也不能姑息!」 「听说她已经取代孟青成为了七星阁阁主,往后东境就又多了一个大敌,若不尽早除之而后快,来日咱们必然备受牵制!」 「我说你们几个老头子能不能冷静一点?老庄主在的时候都没举兵攻打过西境,更何况小庄主!」 「不错!此事仍需从长计议!」 …… 你一言我一语,吵闹声不绝于耳,聒噪难忍,数十位掌门人齐聚大厅,正吵得火热。 高堂之上的长案内,雪衣白髮的年轻女子默然静坐,始终未曾言语。 「从长计议?还怎么个从长计议法!」 「难道你要小庄主现在就带人杀进七星阁么?莽夫之举!」 「她孟如云接手七星阁,你以为孟青的旧部会甘心臣服?如此动盪时机,正好出兵将那些贼人一网打尽!」 「当年旧情如何都还没查清,万一老庄主的确是害了孟氏夫妇,咱们作为武林正道,不得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孟霄乃是魔教首领,他死了也就死了,老庄主是锄奸惩恶替天行道,无需给任何人交代!」 「你真是是非不分!」 「你又何尝不是妇人之仁!」 场面逐渐变得混乱,双方各执一词,吵得愈发激烈,在场所有人都争得面红耳赤,眼见他们一言不合就快要动手打起来,越初寒终于忍无可忍,肃然道:「都住口!」 她一发话,众人虽心有微词,但终究不敢忤逆,只得憋着怒火闭了嘴。 「邀各位前来是为商讨后宜对策,」越初寒冷道,「不是让你们来此争执。」 便见一名黑袍男子上前道:「那小庄主倒是说说,您打算如何应对!」他说完,冷笑一声,「被一个后生女娃娃耍得团团转,传出去简直丢了咱们东境的脸!既然老庄主被她所杀,那咱们找她索命又有何不可!」 还不等越初寒回答,又见另一名老者道:「煳涂!东西两境本就水火不容,轻易开战势必会带来莫大死伤,你要杀进七星阁可以,那我问你,无辜子民又该如何安排!」 黑袍男子不屑:「优柔寡断如何能成大事?东境子民大可立即疏散,至于西境人,能杀一个是一个,管那么多做什么!」 「江湖恩怨却要牵扯百姓安危,如此行事,你和那些西境恶人又有何区别!」 「真是巧言善辩!你既不同意现在出兵,那你站出来给大伙儿指条路,咱们该如何做!」 这黑袍男子态度强横,又声量不小,端的是一派轻狂之意,那老者被他堵得火冒三丈,却是嘴上功夫比不得人,只得无比懊恼地冷哼两声,拂袖坐下。 这吵起来没完没了,一时半会儿又拿不出个令众人满意的说法,越初寒心中不耐,兀自行出了大厅,由着他们继续大动肝火。 已是人间七月,天色晴朗,蓝天之上簇簇烟云怒放,日光明朗。 悠扬夏风吹拂燥热,却吹不走心中的烦乱。 视线落在那遥远的天际,越初寒立在廊下,耳中仍是充斥着各色喧闹,她长长地嘆了口气,神情复杂不堪。 自从孟如云身份暴露后,消息一经传开,整个东境都为此炸开了锅。 任谁也没有想到柳家大小姐居然会是个冒牌货,且来头还不小,竟然是孟霄遗孤,各大派掌门人闻询后纷纷赶来商谈,便有了方才的争论之景。 在这廊下站了一会儿,听见里头阵仗愈发大了,越初寒正想回去喝止,便见裴陆刚好从院外行了进来。
第227页 两人打了照面,裴陆瞥了一眼内里的大厅,问道:「吵起来了?」 越初寒点头,瞧着他的手:「是裴楼主送来的书信?」 裴陆嘆息,将那信封拆开,取出一张信纸来,只见那上头赫然只写了一个大字:然。 看清那信上所写,越初寒神情一暗。 裴陆沉重道:「看来当年之事,舒舒并没说谎。」 这些天以来,始终是抱有一丝侥倖和希望,可眼见裴之令给出的回答,心中仍是避免不了感到失望。 唇齿噙动,却是半个音节也发不出来,越初寒伸手扶上廊柱,忍不住有些失神。 见她这模样,裴陆真是百感交集,低声道:「舒……孟如云已经从孟青手里夺回了七星阁,咱们在阁里的卧底也都被杀了,虽然知晓孟青退让阁主之位后便消失无踪,但关于绮桑妹妹的消息却是没能打探到。」 他愁闷地看着越初寒:「眼下已然知晓孟如云杀害越伯伯的真相,初寒,你……」他说到此处便停了下来,终究没能问得出口。 先是痛失父亲,后又丢失渡海关,还面临南地一系列灾情,中间又为了绮桑顾虑良多,而今还发觉身边亲近之人竟是杀父真兇,可同时又得知当年旧事乃是父亲从中作乱,不过大半年的光景,就已变得这般物是人非,如何能不叫人唏嘘? 一时间,伤痛与愤恨以及其他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牢牢积在心底,越初寒闭上双眼,闪过一丝酸涩,惘然道:「你想问什么?」 裴陆沉默半晌,才又开口道:「不论如何,这事总该有个了结,你打算怎么做?」 无言一阵,越初寒轻声道:「不知。」 怎么做?她能怎么做? 父亲害死了孟氏夫妇,间接导致了孟如云悲惨的一生,仇人寻仇,偿命的确是天经地义亦是命中注定,可即便明白这道理,但她终归是越家后人,或许父亲是该死,孟如云也该杀了他报仇,然而作为碧云山庄未来的庄主,这根本不是孟越两家之间的仇恨那么简单,也是东境和西境的斗争,一切举动都关系着天下子民和一方土地的前景,并非她一个人就能决断得了的。 更何况,人人都来问她如何打算,那她又去问谁? 她也只不过是,一个被迫接受这些残酷事实的无辜之人罢了。 可那些江湖恩怨和新仇旧恨却都要她来承受,绝无独善其身的可能,谁又知她也很想问一问:她到底该怎么做? 料定她现下给不出答覆,裴陆也无意再给她添乱,便分析道:「先不管里头那些人怎么吵,两境若要开战势必得多加准备,就算孟如云已经接替下了七星阁,但她也需要时间站稳脚跟,毕竟西境那边的门派也不是吃素的,服不服她还不一定,咱们可以提前筹备筹备,做好被七星阁突袭的应对良策,至于眼下最要紧的,还是该将绮桑妹妹救回来才是。」 说完这话,他又语重心长道:「初寒,我知道你心里一定不好受,也很矛盾,但事已至此你我都只能尽量想开点,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乱了心神,你虽是庄主继承人,但始终没有正式登位,多少双眼睛在暗处盯着你,就等着你出差错,你可千万要打起精神来,知道么?」 轻柔的话语迴荡在耳边,抚慰心灵,及时地缓和了万千心绪,越初寒睁开眼,缓缓道:「你说得没错。」 风吹长发,牵动雪白纱裙,她的表情一瞬坚定起来,復又恢復到平日里的冷静。 「事到如今,来日必有一场大战,」她道,「不管最终结果如何,我自当全力以赴。」 见她振作起来,裴陆总算露出点点笑意:「放心,旁人如何我管不着,但我一定会站在你这边,有难同当。」 患难见真情,无需多言,作为好友,他的赤诚之心毋容置疑。 难掩动容,两人抬眼对视,不约而同露出笑颜。 …… 百里青山连绵起伏,翠林掩映间,一座雅致竹屋若隐若现。 四面环山绕水,景致怡人,清幽院落中,有两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忙碌。 「这是子蝎花,通常用于祛毒所用,别的病症不能乱吃。」 「旁边这个叫做不甘草,疗补气血效果尤佳,但要注意用量,过多反致虚亏。」 「最里边的是漠兰,专治真气耗损和内伤久久不愈,切记勿要和不甘草同用,会产生剧毒。」 大大小小的药盘边,绮桑一手捏着支毛笔,一手握着块热气腾腾的糕点,时而奋笔疾书,时而咬上两口吃的,神情分为专注。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她才抬起头来:「还有吗?」 恭龄看了看那些药材,温声道:「今日就先到这里,下去后记得熟背,我明日会来抽问,可别偷懒。」 绮桑一听,登时焉了:「还要抽问啊?」 恭龄笑了笑:「不抽问为师怎么知道你可有用功?左右近来没别的事要做,正好你可以藉此多学点有用的,这是好事。」 作为一个从小就不爱学习,尤其擅长晒边打网的学渣,绮桑表示很心累:「光认药材我都得认到猴年马月去,要想和你一样厉害,那不得等到下辈子去了。」 恭龄敲了一下她的头:「才刚开始学就气馁,这怎么行?」他说罢,又瞧了瞧绮桑手里那本小册子,「另外,你这字实在是丑了点,得多花点心思把字也练练。」
第228页 绮桑赶紧将小册子一捂,撇嘴道:「这也要学那也要练,还不如射箭来得有趣呢。」 「要想文武双全也得慢慢儿来,」恭龄道,「好了,去将熬好的药给惜竹送去,再把昨日给你的《百草集》抄一遍,之后是练箭还是休息,你自行安排即可。」 绮桑将笔桿子一丢,起身道:「还要抄书?!」她拔高声量控诉,「你那本书简直比砖头还要厚!」 恭龄莞尔:「又没让你今日之内全部抄完,急什么?给你七日时间,抄好记得拿给我看。」 绮桑鸦雀无声地站了一会儿,倒是没那么气了,但还是忍不住小声嘀咕道:「说得就跟七天很长似的……」 她瞪了恭龄一眼,便行到火炉旁将熬好的药倒了出来。 见她端着药碗就要走,恭龄伸手将她一拦:「又忘了?」 绮桑脚步一顿,不情不愿地沖他鞠了一躬,干巴巴道:「师父,徒儿下去了。」 恭龄无比受用地应了一声:「好徒儿,去罢。」 就知道欺负她!绮桑低哼,赶紧大步跑去了院内。 刚进入房中,还未走近,便见得床榻上盘腿坐着的人正双眼紧闭,周身动盪着无形真气,眉头微蹙间,神情泄露出几分痛苦之色。 见状,绮桑将汤药往桌上一搁,喝道:「你怎么又在练功?」 听到这话,孟青很快收了坐,睁开双眼。 绮桑没好气:「说了多少遍你现在重伤未愈,还不能动用真气,怎么就不听呢。」 平復下稍显紊乱的气息,孟青看向她:「我就试试。」 「试什么试,再试也是老样子,」绮桑道,「不好好儿吃药调养身体,你那真气八百年也回不来。」 孟青拉住她的手,浅笑:「最后一次,再不试了。」 绮桑白了她一眼:「这都多少个最后一次了,」她说罢,便将药碗递了过去,「先把药喝了。」 视线在那黑色的药汁上一扫而过,孟青不动。 绮桑催促:「怎么喝个药老是磨磨蹭蹭,一会儿凉了我可懒得再给你热。」 孟青悠然道:「你餵我。」 绮桑不耐烦:「你哪来那么多事儿?」嘴上是这样说,但她还是抬手将药碗凑去了孟青的唇边。 脸上闪过一丝得意,孟青低下头,一口气将那碗汤药喝了个干净。 转身将空碗放回桌面后,绮桑又从屋内的书架上取出那本《百草集》坐去了书案前。 见她此举,孟青问道:「做什么?」 绮桑抓起一支毛笔晃了晃:「抄书。」 孟青饶有兴味地看着她:「这么用功?」 绮桑老气横秋地嘆了口气:「谁让我签了卖身契呢,师都拜了,可不得听话认真学啊?」言毕,她又轻轻笑了笑,仿佛有些欣慰的样子,「不过我倒是学会了不少东西,刚才你喝的药就是我自己拣药材熬的,恭龄说以后你的药都交给我负责了,不得不说学医还是挺有成就感的嘛。」 夏风穿窗而入,牵动柔软髮丝,她端端正正坐在书案前,俨然一个在学堂念书的好学生。 孟青打量她一阵,笑道:「学医算什么,你若是想学,我可以教你制毒,那可比医术妙多了。」 绮桑匀了个冷淡的眼神给她:「毒是拿来害人的,我才不学,你少误人子弟了。」 孟青瞧了瞧她,笑道:「倒也是,你若真能将恭龄那身本事学到手,往后我若受伤,倒是不缺大夫了。」 绮桑书写的动作顿了顿,继而哼声道:「什么往后,我可还没答应要跟你在一起呢。」 「你以为我会放你走?」 「我偷偷跑!」 「蓝心随时可以抓你回来。」 绮桑一噎,正要反驳回去,但很快,她的眼里便露出一点狡黠之意,高声道:「我要学轻功!」 孟青眼神戏嚯:「你?」 绮桑兴奋:「我决定了,我要习武!」 孟青听地发笑:「上个房顶都怕得不行,你还想学轻功?」 绮桑不理会她的打趣,仰着下巴道:「那是以前,我现在已经没那么怕了,而且这些天你也见到了,我的箭术可是百发百中,你都没我厉害,再把轻功也学会的话,我就无敌了!」 微微思索一阵,孟青倒回床榻,重新闭上双眼:「容我考虑考虑。」 第105章 还要考虑? 绮桑站起身看着她,好言好语道:「这有什么好考虑的?你功夫那么好,指点指点我啊。」 唇角微扬,孟青平静道:「可我现在已经没有功夫了,连你也打不过,还不够指点你的。」 绮桑戳穿她:「你就是小气,不肯教我!」 孟青笑而不语。 绮桑不死心,大步奔向床边,推了她两下:「你就教教我嘛。」 孟青仍是合着双眼,淡淡道:「你学去干什么用?」 绮桑道:「当然是为了方便赶路啊!」 闻言,孟青又不说话了。 见她不想搭理自己,绮桑有点没劲,当即转身道:「小气鬼!我让蓝心教我去!」 说完这句话,她便抬腿朝前迈去,然而将将行出了一步,便有一只手飞快地环去了她的腰间,直接将她拉了回去。 后背甫一沾上被褥,身上就感到一沉,漆黑髮丝轻扫脸颊,孟青顺势翻身将她压住,不轻不重地扣着她两只手腕。
第229页 明亮光线被尽数遮挡,眼前是一片柔美的嫣红,距离拉近,那独特的香味也随之而来,闻在鼻息,醉在心里。 一个不留神就又被此人用这种姿势压住了,绮桑有点慌乱,忙道:「起开起开!」 如画的眉目含着点点漂亮的光泽,孟青似笑非笑道:「你是想学会了轻功,好从我身边逃走,」言毕,她压低嗓音哼了一声,「你觉得,我会让你的小心思得逞?」 纵然伤势还未痊癒,可孟青的力气依旧不是她能够撼动得了的,绮桑挣扎了两下便放弃抵抗了,睨着她道:「那又怎样?我喜欢自由,不喜欢被束缚,有了轻功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背着天光,那张美丽的脸有几分少见的柔和,孟青垂眸俯视着她,语调如常:「你想都别想。」 绮桑不满:「你们都会轻功,凭什么我就不能会啊!」 孟青凑近她,调笑:「关我什么事?你不会的东西多了去了,都要我负责么?」 绮桑气结:「忒小气!」 「反正我不准。」 「那我让蓝心教我,你别管。」 「可以,不过你看看她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绮桑泄气:「你就教教我又怎么了嘛,又不会少块肉。」 孟青盯着她道:「等你学会了轻功,随时就能回到越初寒身边,我可不会傻到为他人做嫁衣,你死心罢。」 虽是强硬的话语,可她的语气却是有些不易察觉的哀怨,绮桑静了静,态度便缓和了许多,极其小声道:「我又没说我要走……」 听她此言,孟青的脸上復又显露出浅浅的笑意来:「真的?」 这回换成绮桑不说话了。 孟青低下头碰了碰她的唇,心满意足道:「也是,你又不喜欢她,还回去干什么?」 如同蜻蜓点水一般的吻,来得快去得也快,绮桑还是没忍住红了脸,梗着脖子道:「可她对我很好,而且现在她也已经没有柳舒舒这个未婚妻了,我当然是可以喜欢上她的。」 眸光微闪,孟青端详她道:「我难道对你不好?」 绮桑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反问:「你连轻功都捨不得教我,这叫对我好?」 便见孟青安静了片刻,随后就将她松开了,起身道:「那走罢。」 绮桑转了转眼珠,明知故问:「去哪儿?」 孟青侧首,神色淡淡的:「教你学轻功。」 心中一喜,但表面仍是假装淡定,绮桑跟着她下了床榻,刻意道:「一会儿不教一会儿又要教,你这个善变的女人!」 孟青顺手将大氅披上,抬起手臂掐了下她的脸:「少得了便宜还卖乖,」她顿了顿,低笑两声:「你如今倒是知道该怎么对付我。」 绮桑一瞬便乐开了花,蹦蹦跳跳跑去门边,兴高采烈道:「我不管,反正你说了要教我,可不许反悔!」 唇角不自觉上扬着,眼底也噙着温柔的笑意,像是对她的古灵精怪无可奈何,又像是对她这许久不见的明朗之貌感到欣慰,孟青瞧着她的身影,轻轻笑出了声。 …… 「你在做什么?」 有个平静的声音这样问道。 她折花的动作一顿,回头看去,视线中有个身穿雪白纱裙的少女正立在不远处,手中执一把冷冷长剑,眉头微蹙间,透出些许不符合她这个年纪的威严。 她看了她一会儿,扬扬手里的花枝:「摘花儿。」 目光在她脚边散落的一地残叶与落花上一扫而过,少女简洁道:「不雅。」 听到这两个字,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玩味道:「花儿开得这么漂亮,不摘就可惜了,与其让它孤孤单单地凋零,不如被我摘下来,还能博我欢心,这可比漫长地走向死亡要来得有意义。」 闻言,少女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胡言乱语。」 她觉得有趣,问道:「怎么就胡言乱语?」 身形微动,少女步伐沉稳地行到她身边,随后弯腰将那些落花拾在了手心。 「人也好,花也罢,各有各的命运,无人有权干涉,你自以为折枝比凋零有意义,那你可有问过,它愿不愿意被你摘下。」 平平淡淡的语调,并无苛责之意,缓缓道来间,令人莫名感到亲切。 她愣了愣,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可这世上的人,又有谁会事先问上一句再摘的呢?」 言毕,她低哼一声,神情一瞬暗淡了几分:「正如这江湖,人要杀人,你觉得会不会有人在杀人之前问他一句,『喂,你想死吗?』,那你又说说,若是他回答说不想死,那人又会真的放过他么?」 少女沉思片刻,回道:「若是大奸大恶之人,必然要严惩不贷,若是本分善良之人,自然也当手下留情。」 她打量着她,不咸不淡道:「可这也只是你的想法而已,坏人该死,可好人被冤死的也不少,那么那些蒙受不白之冤葬送性命的人,谁又问过他们愿不愿意死呢?」 少女郑重其事道:「旁人如何行事我管不着,但在我这里,我绝不会滥杀无辜冤枉好人,且有生之年,我会尽最大能力做到明辨是非惩恶扬善,你说的这种情况,如若被我遇见,我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虽然还年轻,面容也还稍显青涩,可说这番话的时候,她浑身都环绕着一种浑然天成的正气,身形挺拔,不卑不亢,那身雪白的纱裙和垂腰长发齐齐翻飞,有种别样的出尘婉约。
第230页 眼前人气质不俗,又谈吐不凡,她看的有些呆了,便又再一次将她仔仔细细好一番端详,后又才重新露出笑容,神采飞扬道:「你这人有点意思,本小姐对你有兴趣,你叫什么名儿啊?」 少女回道:「我姓越,名初寒。」 她听完,惊愕地瞪大了眼:「你是越初寒?」 少女看着她夸张的表情,点了点头。 她先是轻笑出声,尔后便绕着她走了一圈,末了又凑近她道:「原来是你啊。」 少女不解:「敢问姑娘是?」 小小年纪,装什么老成呢?她腹诽着,怡然自得道:「我叫孟……柳舒舒!」 便见少女露出些许诧异之色,瞧了瞧她后才颔首道:「原来是飞雪居大小姐,幸会。」 「幸什么会?说话一板一眼的,活像个老头子,」她说着,抬手一挥,立即从袖中飞窜出来一条白绫,挑衅道,「早就听说我有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妻,不仅是碧云山庄二小姐,还是未来的小庄主,都说你功夫挺好,那咱们来较量较量。」 少女后退一步,将长剑收了起来:「你是贵客,我不能与你动手,父亲知道会责怪。」 她引诱:「你怕什么?说的就跟你一定会把我打趴下似的,我可告诉你,我在流云关的大小姐名头都是靠我自己打出来的,看你这文绉绉的样子,兴许还不是我的对手呢。」 终究是少年心性,年轻气盛,听她此言不免被激起了胜负欲,少女思索道:「也好,我也想领教领教飞雪居的功法。」 一盏茶的功夫后,白绫落地,她败了。 「你欺负人!」 赢了却不见喜色,少女平淡道:「你功夫不错。」 她有点生气,心想这人和她年纪相仿,身手却是比她好上了一大截,懊恼道:「我是客人,你怎么都不让着我一点?」 听她这话,少女稍显意外,但也平铺直叙道:「既是切磋,便有胜负,何来欺负人的说法?我若让着你,这便不是较量。」 她没好气:「你可真是个呆子。」说罢,她将白绫收回袖中,转过身去,「不好玩儿,我走了。」 「且慢。」 微微侧首,只见那少女将地上散落着的两枝花捡了起来,递给她道:「不要了?」 她看着她,目光却并未停留在那两朵花上,而是落在那只修长漂亮的手上。 习武之人的手,非但不见半点粗糙之意,反而又白又嫩,不管是握剑还是拈花,都那样赏心悦目。 她扬起下巴,傲慢道:「我要摘花,为的就是摘下来时那一刻的喜悦,这花儿很快就会枯萎的,留着也没用。」 少女不能贊同她这说法,摇头道:「只顾贪图一时之快,却毁了一朵花儿的一生,这样不好。」 她便又笑起来,揶揄道:「你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一朵花儿罢了,花谢花开终有时,没了这一朵,还有下一朵,我喜欢,便摘了,我不喜欢,便扔了,我看这花儿么,也不会来怪罪我什么。」 少女保持着拈花的动作,不言不语地望着她,她虽未再回话,可神情却彰显出她对这番言论的不敢苟同。 她想了想,慷慨道:「既然你认为我摘花又弃花是不对的,那这花你自己留着罢,权当我送你的,怎么样?」 紧皱的眉有所舒展,少女「嗯」了一声,收回了手:「多谢。」 她还是那副冷冷清清的样子,可她却觉得,她好像在笑。 「那回到飞雪居前,我天天都来找你切磋,如何?」 「可以。」 「那就这样说定了,你明天得让我几招才行!」 「好。」 …… 思绪好似断线风筝,一经风吹,顷刻间便飘远了,久久不能归来。 儿时的初相遇,记忆犹新,每一帧画面都还在眼前清晰地浮现,多年之后,遗忘了许许多多经歷过的事,可唯有第一次见她时的场景,始终歷歷在目。 轩窗大开,窗外蝉声吵闹,有略带燥热的夏风拂来,一阵起一阵平,使人有些昏昏欲睡。 窗前,正有一株白玉兰开得上好。 朵朵玉兰似风铃,满树摇晃,花景美丽。 忽地,那玉兰树狠狠颤了两下。 神思一瞬被拉扯回现实,孟如云怔了怔,立即起身行出门外。 便见两名护卫弟子拿着柴刀,正你一下我一下地砍在那树身上。 「好好儿的,砍了做什么?」 听见声音,两名弟子身形一滞,随即回道:「大小姐昨日不是说这树挡了光亮么?吩咐弟子们得空砍掉的。」 孟如云沉默片刻,摆手:「算了,留着罢。」 两名弟子领命,纷纷朝她鞠了一躬便退下了。 刀痕不浅,刻在那树身上极为显眼,她抬腿靠近,伸手轻轻碰了一下。 须臾,有锦袍女子缓缓行来。 见她看着那株树若有所思的样子,师映容也顺着她的视线瞧了瞧,但也没多问,只道:「你回来都半个月了,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孟如云回头看着她,语气淡淡的:「急什么?」 师映容道:「说服那些门派服你可费了我不少功夫,你既然已经当上了阁主,该要趁热打铁才是,东境那边动作可不小,各派掌门人齐聚碧云山庄,想是已经商议出了对付你的法子,你这里倒是半点动静也无,西境如何能不急。」
第231页 两人一前一后入了房内,各自于桌边坐下,孟如云问道:「可有孟青的消息?」 说起这个,师映容冷哼一声:「算她藏得高明,这半个月我派出不少弟子搜罗,竟是连她的影子也没找到过,没了七星阁,她又身负重伤,看来往日再不可一世眼下也只得当起缩头乌龟来。」 孟如云倒了杯茶,边品边道:「你那师妹跟在她身边寸步不离,怎么,她没跟你通风报信?」 师映容神情不耐:「她是喝了孟青给她的迷魂汤,一心要站在她那边,我懒得和她白费口舌了。」 便听孟如云道:「孟青那边,可以不去管她。」 师映容意外:「你不打算对付她了?」 「嗒」一声,茶杯搁去桌面,孟如云仰首靠上美人榻,静静道:「对付她没意义,有那精力不如拿去对付碧云山庄,何况我死后,她还能继续对东境构成威胁,最重要的是,你我没人能够杀得了她,还是省点力气。」 闻言,师映容露出古怪眼神:「你死后?什么意思?」 孟如云道:「一旦开战,我与越初寒势必会死掉一个,」她笑了笑,「跟你说实话,我没有信心要她的命,如此一来,死的就只能是我。」 没想到大战在即,她竟会说出此等丧气话,师映容无言道:「你是七星阁阁主,后头有那么多门派拥护你,倒还是没那么容易死,这还没开始面对面厮杀你就已然有了败心,还拿什么去跟人硬碰硬?」 「道理我都明白,你不用多说,」孟如云道,「起初我很想报仇,做梦都想杀光越家人,可不知道怎么的,如今只差最后一步了,我却忽然萌生出了此仇不报也可的想法,毕竟越长风已经死了,我也算是告慰了父母的在天之灵。」 师映容紧盯着她,语气莫测:「所以,你是想打退堂鼓?」 孟如云摇了摇头,轻笑:「那倒没有,我只是,没有以前那么在乎输赢了,可开弓没有回头箭,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打上一场仍是无可避免,不管最终的结局是好是坏,也该画下一个句点了。」 她闭上眼睛,微不可闻地继续说道:「我也累了。」 师映容没说话。 过了好一阵,孟如云才又开口道:「去写封战帖寄往碧云山庄罢,五日后,武关山脉一决生死,告诉西境所有门派,现在就开始筹备妥当,不得掉以轻心。」 师映容应下,行到门边后又不由侧过身子:「你和孟青不一样,我当然希望你赢,但你自己若不振作,便无人帮得了你。」 孟如云不语,轻点了一下头。 人很快行出门去,屋内重归平静。 眼神移到那株半遮半掩的玉兰树上,她意味不明地看了许久,尔后沉沉地嘆了口气。 第106章 清晨时分,山林还未甦醒,浓浓白雾缭绕不断,宛如世外仙境。 晨风中,大片青竹随风而晃,好似一道翠绿的屏障。 突然,有两道影子一前一后在那竹林中飞窜而过。 剑气袭来,惊落漫天残叶,最前方的身影灵巧避开,两人踩着竹枝飞踏一阵,互相追赶。 一片茫茫雾气中,忽地凭空飞来数张白纸,像是有人刻意抛去了半空。 白纸没有重量,一经出现便又立即飘飘洒洒向地面落去,这时,便见一支细长的流矢自林中飞射而出,划破白雾直冲白纸,下一刻,便以极快的速度将那张纸稳稳钉在了青竹上。 紧接着,身穿胭脂色衣裙的少女从天而降,柔软髮丝轻柔飞舞,眉目沉静,甫一现身便将这林中的雾气给搅乱了去。 左手举弓,右手搭箭,保持这样的姿势,她从竹林中央缓缓飘落,目光紧盯着视线内纷乱翻飞的白纸,随后便拉开弓弦将流矢放了出去。 如同道道流星飞逝,支支利箭都无比精准地刺穿了目标,一一钉去了先前那根青竹之上,无一遗漏。 就在最后一根箭没入竹干时,暗中观察已久的黑衣少女骤然间沖了出来。 直直迎上那正中央的胭脂色身影,黑衣少女抽出长剑,果断朝她刺去。 感受到身后的动静,少女立即闪避到一边,神情不显丝毫慌乱,同时再度从后背的箭囊里取出一支箭搭去了弓弦。 箭尖泛着冷冽寒光,却并无杀气,很快便逼至眼前。 黑衣少女面容沉着,掌心凝出一团柔和的白光,朝那箭尖摄去,便见那支箭一瞬就失去了力道,随即轻飘飘地落了地。 近不了她的身是意料之中的事,少女并不气馁,见状又施展轻功踩上竹干,绕着那黑衣少女飞踏起来。 小小箭雨扑面而来,虽无杀伤力,却也免不了叫人有些手忙脚乱,顾得了头却顾不了尾,同那些利箭缠斗了好一阵,暗暗盘算着对手剩余的箭数目该是不多了,黑衣少女闷哼一声,以内力震飞周身仍在袭来的箭支,仰首冲上竹梢。 然而足尖跃起之时,上方的光线也倏地一暗,瞧见那方才还在不遗余力飞奔的胭脂色身影,此刻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移去了头顶,黑衣少女略感诧异,当即便稳住身形想拉开距离。 但已经迟了,对手预料到她会有此举动,故而早早行去了上方就等她动作,只感到眼前光影一闪,脸上好像有什么东西被眼疾手快地揭开了去,幽凉雾气顺势覆上面庞,她赶紧一个翻身跳去地面,站定。
第232页 另一头,少女也施施然站着,挥了挥手里的面纱,笑道:「你又输喽。」 手臂抬起,将自己的脸遮住,蓝心颔首道:「姑娘进步神速,天赋异禀,自然能赢我。」 绮桑笑盈盈道:「进步神速倒是真的,赢你却是假的,你老让着我。」 蓝心道:「等姑娘将来学有所成,属下便可与姑娘全力切磋。」 绮桑摇头:「那还是算了吧,学会箭术和轻功就够了,能逃命,还能反击,我还跟着恭龄学了医术,受了伤也能自己处理处理,这样挺好的,多的我也不贪心了。」 蓝心贊同,看着她的手:「姑娘,面纱……」 绮桑打量了她一会儿,不怀好意道:「每次揭下你的面纱都来不及看,你到底长什么样子?给我瞧瞧。」 蓝心稍显赫然:「寻常长相罢了,姑娘不必好奇。」 绮桑立即道:「你给我看看,看了我就不好奇了。」 蓝心迟疑:「姑娘别和我开玩笑了。」 「怕什么啊,」绮桑有理有据道,「这里不是七星阁,孟青也不是阁主了,那你也就不再是七星阁的人,还遮遮掩掩干什么?」 蓝心无奈:「这样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 「若非阁主发话……何况我也早就习惯了。」 「那我找她去!」 说完这句话,绮桑一个飞身便朝竹林外头跃了出去。 无法,蓝心只得继续挡着脸追上她。 远远的,那坐在崖边煮茶的红衣身影便映入眼帘,绮桑长驱直入飞进凉亭,身后蓝心也紧跟而来。 发觉她俩神色各异,气氛不同于前几日的轻松,孟青将她二人看了一遍,问道:「急匆匆的,你们做什么呢?」 绮桑往旁边一站,扬着手里的面纱:「七星阁都没了,这东西也没必要再戴了吧?」 孟青会意,看着蓝心道:「也是,的确不用戴了。」 蓝心犹豫不决:「这……」 绮桑嬉笑:「你就让我看看嘛。」 面对两人的注视,蓝心有些不自在:「姑娘何必强人所难。」 绮桑本也只是同她开玩笑,见她实在不愿意,便也见好就收,将面纱递给她:「好吧好吧,不为难你了,我跟你闹着玩儿呢。」 蓝心松了一口气,当即接过面纱重新戴上了,恭敬道:「那属下就先下去了。」 孟青点头:「去罢。」 人一走,她又问道:「今日练得如何?」 绮桑在她身边坐下,灌了两杯热茶,喜不自胜道:「那当然是我赢啦,有蓝心每天陪我练,这都半个月了,进步得还挺快,起码遇上危险了跑路倒是不成问题。」 孟青瞧了瞧她,没回话,兀自从桌上拿了一只小巧的茶杯。 瞥见她的动作,绮桑立即警觉起来。 便见下一刻,孟青抬手一挥,直接将那杯子掷去了亭外。 绮桑神色一凛,当即取下背着的长弓朝那杯子射去了一箭。 霎时间,只听一声清脆的破裂之响,那杯子被击了个正着,流矢自杯心狠狠穿过,杯体顿时四分五裂,而那支箭则堪堪钉去了不远处的一株树身上。 反应敏捷,动作利落,且力道恰到好处,这一箭效果奇佳。 见此情形,孟青露出满意之色,笑了笑:「比起之前确实长进不小。」 绮桑自己也有些小得意,她垂头看了看手里的弓,又扭头看了看孟青,忽地将箭囊里最后一支箭取了出来,指着孟青道:「你说,以你目前的身体状况,我这一箭你吃得消吗?」 闻言,那双梦幻的眼睛微微闪烁起来,孟青平淡道:「你想杀了我?」 剑尖直指心脏,但听到这句话她又往旁边移了几分,绮桑状若无意道:「倒是不至于想杀你。」 「那就是想雪恨?」眼眸攒出一点笑意,孟青张开双手,「那来罢。」 绮桑纹丝不动:「你不躲?」 孟青很从容的样子:「真要动手,就不会同我多话了。」 话音一落,便见绮桑将弓弦拉满了。 「你之前骗过我,利用过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能就这么算了。」 孟青目不斜视道:「紫金关和七星阁,还不够消减你的怨气?」 「当然,这两样东西本就不是我的,没了也只是你的损失而已,与我何干?」 「可那都是为了你才放手,何况,我的伤也是为了救你才受的。」 「我可没要你救我,这些都是你心甘情愿的,我从没说过我希望你这么做。」 似是觉得她说得有理,孟青思索了一下,问询:「那你希望我怎么做?」 绮桑回道:「受我一箭,之后咱们就两清了,我可以原谅你过去的所作所为,怎么样?」 脸上的笑意逐渐淡去,目光变得深沉,孟青静静道:「你此话当真。」 绮桑点头:「比真金还真。」 两人对视一阵,便见孟青站起身来,靠近:「好。」 她说完,轻轻合上了双眼。 人就站在眼前,全无防备,那张脸上的表情还透露着莫大的认真。 无声地弯了弯唇角,绮桑看了她许久,随后便将弓箭随手一扔,坐下:「算了,我开玩笑的。」 两眼復又睁开,孟青投去视线,语调如常:「想好了?机不可失。」
第233页 绮桑笑得漫不经心:「那就先欠着吧,等你伤势痊癒了我再补上。」 像是看透她的内心,孟青轻笑一声,将她拉进自己怀里,垂眸道:「你还是捨不得。」 绮桑白了她一眼:「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孟青不语,低头封住她的唇。 感受着怀中人的柔软,她的动作很是轻浅,一点一点的亲吻着,逐步放肆,体温很快变得燥热,唿吸也愈发急促,唇齿相依间,溢出满满的柔情蜜意。 这是一个区别于以往任何一次亲吻的吻。 说不出是哪里发生了变化,也形容不出来有什么明显的差别,但就是让人觉得和以前不同了。 凉风拂过,捲来阵阵浓雾,亭内的火炉正熬煮着热茶,水声沸腾,飘来悠悠茶香。 心里面痒痒的,好似有涓涓细流淌过,被她这样温柔的对待,整颗心都快要融化了。 不知不觉的,身体仿佛有了反应,不再像从前的被动,绮桑脑子晕晕的,手却是不由自主地抬了起来,抱住了孟青。 头一次察觉到她的迎合,胸口乍然瀰漫出一股难言的喜意,孟青更加紧紧地回抱住了她,同时撬开了她的唇齿。 相拥而吻良久,两人的气息都渐渐沉重起来。 浑身像被烈火炙烤,燥热难耐,那股熟悉的窒息感蜂拥而来,绮桑不由轻轻地呜咽了一声。 听到她的声音,孟青动作一顿。 忍不住悄悄睁开眼看向她,只见她脸颊通红,睫毛轻颤,细若白瓷的小脸上噙着遮掩不住的迷濛之态。 眼眸似水,深得见不到底,孟青情不自禁地抚摸着她的脖颈,掌心带着灼热的暖意。 不知道衣衫是何时褪去的,一切都发生得十分顺理成章,直到她的唇落在胸前的肌肤上时,绮桑才突地回过神来。 她急忙张开眼,这才发觉上衣已然自肩头落下,胸脯以上的位置都袒露在和着白雾的凉风里。 「等、等一下!」 孟青听到了,却是不曾理会,两手一松便将她放倒去了地面。 如同绵密的雨滴,她的亲吻接连不断,每每触碰到,都带来一阵无法细说的酥麻。 手指轻抚腰身,很快便移去了小腹。 绮桑终于忍受不了了,慌乱地制住那只手:「不行……」 欢愉使人迷醉,所带来的举动也都是下意识的,孟青停下动作,抬起头看着她。 面若桃李,皮肤白皙而又透红,那双一向清澈干净的眼睛此刻布满了雾蒙蒙的水气,像装了一池春水一般,湿漉漉的,还泛着零星波光。 强行压下想要继续对她做些什么的冲动,孟青将头埋去她的胸口,极力平復气息道:「别怕,我知道分寸。」 绮桑长出了一口气,心跳如擂鼓。 好一阵她都没能说出话来,孟青吻了吻她的锁骨,柔声道:「吓着了?」 绮桑先是摇头,后又点头,末了才又有些手足无措道:「没、没有……」 孟青低低地笑出了声,安抚:「不会那么快的,放心。」 胸口仍在起伏不定,脖间也依然时不时传来点点触碰,视线游移在那亭外的景物之上,绮桑有点失神。 沉默了好半晌,才听她忽然开口道:「我们……算是在谈恋爱吗?」 听她此言,孟青想了想:「谈恋爱?」 绮桑换了个说法:「就是,在一起……」 孟青缓缓抬起脸来,问道:「你想和我在一起么?」 绮桑没有回答。 孟青接着道:「我想和你在一起的。」 绮桑望着她,眼神恍惚:「可我从来没有和谁在一起过,」她说完,又补了一句,「男的女的都没有。」 孟青再次笑了起来:「明白了,」她直视着她,微微挑了挑眉,「你以为就你一个人是初次动情?」 绮桑揣摩了一下她后半句话,很快反应过来:「你……之前没有和其他人在一起过吗?」 孟青道:「当然没有,」她唇角的笑意始终不减,「虽然无人胆敢轻易靠近,但喜欢我的小姑娘却也不少,只不过我都看不上。」 原本还在害羞,可听到她说出这话绮桑便笑了,打趣道:「既然她们都不敢靠近你,那你又是怎么知道她们喜欢你的?」 孟青满面春风道:「我能看出你喜欢我,自然也能看出别人的心思,这有何难?」 绮桑撇嘴:「我可没说过我喜欢你,」尔后又不甘示弱道,「有什么了不起的啊,谁还没被人喜欢过吗,我也是被人追求过的,还多着呢。」 孟青捏了捏她的脸:「那倒也不稀奇,碧云山庄庄主都对你一往情深,何况别人?」 绮桑一噎:「你能不能别老是提这茬?」 「我说的是事实,还不能提?」 「煞风景!」 「是你自己引出这话头的,可不怪我。」 绮桑哼了一声,随后又想到了什么,眼里浮起几分狡黠之意,调笑道:「行吧,随便你提,我知道,你是在吃醋。」 孟青顿了顿,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我?吃醋?」 绮桑道:「你不承认?」 孟青淡淡道:「莫须有的事,无需承认。」 「你装什么?」绮桑毫不留情地戳穿她,「你要不是因为吃醋,干什么动不动就提起她?」
第234页 孟青微笑:「本人从不吃醋,你想多了。」 绮桑「哦」了一下:「那你还口口声声说喜欢我想和我在一起,结果连越初寒的醋都不吃,你这叫喜欢我?骗子。」 孟青无言地看了她一阵,拉住她的耳朵:「我怎么觉得你在我面前越来越牙尖嘴利了?胆子也变大了,不怕我了是不是?」 绮桑坦坦荡荡:「你现在既打不过我,又不是西境之主,地位和功夫都大不如前,我还怕你干嘛?」 孟青哼笑:「你这是有恃无恐。」 绮桑扬起下巴:「那又怎样?」 轻轻嘆了口气,孟青佯装无奈道:「不怎么样,拿你没办法不是。」 闻言,绮桑得意地笑出了声。 可突然间,她不知又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很快就褪去了。 第107章 方才还明媚生动的面容一瞬变得沉寂下来,她的情绪更迭得太过明显且突兀,孟青心下疑惑,问道:「怎么了?」 绮桑看了看她,动身坐了起来,一边将衣裳穿好一边回道:「没什么。」 孟青看着她穿衣的动作,扬眉:「你这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什么。」 视线落在那天际的浮云上,绮桑若有所思道:「我……只是忽然想到,我很久都没有这么开心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比之刚才已经要平静了不少。 但孟青仍是问道:「可我怎么看不出来你很开心?」 绮桑挤了一个笑容给她:「其实,跟你来到这里后,我每天都过得很忙碌也很充实,可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我一旦闲下来,尤其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心里就总是空空的,」她顿了顿,又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算起来,从我被孟如云带走后,到现在已经过了半个月了。」 孟青撑着头,打量她:「那么这半个月以来,你都想了些什么?」 绮桑愣愣的:「我不知道。」 「不知道?」 「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孟青看了她一阵,忽地问道:「你想不想回碧云山庄?」 听到这话,绮桑很快将目光移到她身上。 便见孟青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来:「先前你和蓝心在竹林的时候收到的,你看看。」 将那信里所写的内容看了一遍,绮桑诧异:「孟如云五日后要在武关山脉和碧云山庄决战?」 孟青点头。 心绪倏而复杂起来,绮桑捏着那信纸,讷讷道:「这么快?」 孟青道:「也不算快,毕竟她回到七星阁已经半月有余,以她的行事来说,倒是拖沓了,且她还并未用什么阴谋诡计,而是光明正大下战书,这也叫我有些意外。」 绮桑沉默了片刻:「那你接下来又有什么打算?」 孟青笑了笑:「我说过,我和孟如云有着共同的目的,眼下她既然挑起了事端,我自然也不能落后。」 绮桑疑惑:「所以你还是要和她联手?」 復又从她手里拿过书信,随意丢进了一旁的火炉,孟青淡淡道:「我和她已经没有了联手的可能。」 绮桑看着她:「那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现在的情况看来,孟青已经退出七星阁,这半个月也算是在江湖上销声匿迹,无人得知她的行踪与举动,而七星阁向碧云山庄下了战书,这事就仿佛演变成了孟如云与越初寒两人的恩怨,但孟青肯定也要参与其中才对,只是她已然没了西境各大门派的拥护和帮衬,如若真要三方齐聚打起来,她拿什么去对付那两人? 便见孟青弯唇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说出来就没意思了,我会怎么做,五日后你便知晓。」 她既不肯说,绮桑也就不再追问下去。 亭内一阵寂静。 孟青伸手倒了两杯热茶,状若无意道:「你已经知道后续会发生什么了,那你又有什么想法?」 心情有些微妙,绮桑嘆了口气。 隐居山林,不闻世事,远离了武林纷扰,也没有了种种兇险与勾心斗角,一切烦恼都被抛之云霄,时间的流逝在宁静的生活中显得这样微不足道。 大抵是这半个月都过得很舒心,她也尽量不去多想有的没的,加上成天都忙着学这学那,一门心思都放在医术和武艺上,导致她根本无暇去思考什么,也早就将那些琐事给忘得干干净净,只看得到眼前的平静。 可这份平静却被方才那封书信给打破了,绮桑突然顿悟过来,眼前这看似宁静的表面下,始终是涌动着无法躲避的争斗。 而今想来,她被孟青从孟如云手中救走,可谓是无事一身轻,但越初寒呢? 经歷了亲近之人的背叛,又得知了当年的真相,越初寒这段日子是怎么过来的?她所要面临的前路十分曲折,可身边除了一个裴陆便再无旁人可以帮她,可想而知她一定是不好受的。 绮桑闭了闭眼,没有回答孟青的问题,而是说道:「我想知道越初寒后来怎么样了。」 轻嗅茶香,孟青把玩着那小巧的茶杯,平铺直叙道:「想想也能知道内心必是折磨的,你被孟如云带走后不久,东境各大派掌门便匆匆赶去碧云山庄,要越初寒给个准话,他们想趁我退位后七星阁内部混乱之际发动攻势,但越初寒没有表态。」 说到此处,她嫣然一笑:「她很矛盾,在越长风本就应该偿命和找孟如云替父报仇之间反覆纠结,不过说起来,我与她虽是敌人,但对于她的品性还是有几分欣赏,然而她拎得清不代表别人也能拎得清,旁人只知道孟如云杀了越长风,又潜伏东境多年是为大患,应该千刀万剐,无人管她是因为什么才杀的人,这江湖么,你杀我我杀你,那些武林侠客都是些虚伪小人罢了,没几个真君子。」
第235页 绮桑默然。 见她许久都未再开口说话,孟青又轻声道:「你被劫走后,越初寒一直在暗中派人找你,她很牵挂你的安危。」 闻言,绮桑更不好受了。 她倒是成天好吃好喝地快活着,又是跟着恭龄学医又是练箭练轻功,小日子当真是不错,悠闲的时光里早就把外界的所有人和事给忘得一干二净,越初寒自己的处境都如此艰难,却依旧没忘找她,两相对比,绮桑觉得自己真是没良心透了。 她内疚不已:「是我太粗心大意了,忘了她肯定会找我,应该知会她一声的。」 看她垂头丧气的模样,孟青好笑:「关你什么事?是我强行带你走的,也是我瞒着她的,你自责个什么劲儿?」 听她如此安慰自己,绮桑愈发难受了:「可问题就在于,你并没有强行带我走……」 她是心甘情愿跟着她的。 眼见孟青放弃七星阁,特意赶来相救,她心中怎么可能不感动?虽然孟青嘴上说着不会让她回到越初寒身边,可只要绮桑拒绝,她并不会强硬地将她留下,而之所以会来到这里,无非就是绮桑自己愿意罢了。 听出她的话外之音,孟青露出笑意,柔声道:「放心,我叫人给她传过话。」 「什么话?」 「我告诉她你在我这里,性命无忧。」 绮桑怔了怔,勉强松了口气:「那就好。」 「那么现在换我来问问你,」孟青搁下茶杯,看向她,「你是想继续跟着我,还是回碧云山庄?」 听到这问题,绮桑再一次沉默了。 如果留下,就意味着她已经选择了孟青,往后便要站在越初寒的对立面,不管五日后的结局如何,这两人始终是敌人,断不可能握手言和,何况看孟青的意思,她是想让孟如云和越初寒先行解决恩怨,尔后再现身坐收渔翁之利。 可如此一来,越初寒呢? 她是真心对绮桑好,撇去儿女情长不谈,她也是真的将绮桑看做妹妹,且之前在碧云山庄时两人已经把话说清,越初寒知道她喜欢的人是谁,虽未明言,但也能看得出,她对绮桑的感情已经看开,不会执着,她懂得克制。 而且更重要的是,如今绮桑已经知道孟如云报仇的原因,而孟青身上背负的仇恨却还未讲明,或许五日后就能弄个清楚,但在那之前,绮桑终究无法判断她父母会否真的是含冤而死。 况且,要她这时候丢下越初寒不管,直接和孟青在一起,未免太无情。 迟迟没能给出答覆,孟青像是看出她在为难什么,主动开口道:「如果我告诉你,越初寒现在就在山下等你呢?」 绮桑倏地抬眼:「她……在山下等我?」 孟青道:「是我叫她来的。」 绮桑意外:「你为什么要叫她来?」 「我有我的打算,」孟青淡然道,「其实你现在还没有完全信任我,对么?」 平淡的话语,轻轻吐露,却是精准地说中了她的心思。 深唿吸一口气,绮桑回道:「我的确还没有完全信任你。」 她说完,孟青又接着道:「并且还会害怕再一次被我哄骗。」 话都说得很明白,两人也都很平静,绮桑不想说谎,遂点了点头。 不信任是真的,害怕也是真的,她有她的顾虑,万一孟青父母并非含冤而死,万一她的身世并不是真的,万一她从始至终都只是想要对付碧云山庄,告诉绮桑的那些事情都只是假的呢?倘使五日后这一切猜忌都被证实,绮桑无法想像自己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经歷过诸多欺瞒与欺骗,虽然这段日子两人相处得很好,绮桑也不得不承认她的确对孟青有非同寻常的感情,可防备心始终占据脑海,不到最后关头,不弄清所有真相,她难以全然放下心防接纳她。 而造成这种局面的人,也无非就是孟青本人,看她方才的反应该是也心知肚明,所以才会很坦然地和她有话直说。 弯弯绕绕没意思,绮桑直言道:「除非五日后你可以证明你对我所言不假,的确是碧云山庄害死了你父母,你也是因为这个才会对付越初寒,那时我才能真的相信你。」 孟青笑了笑,起身:「那就走罢。」 绮桑有点搞不清她在想什么:「你想让越初寒带我回去?」 孟青伸手将她拉了起来:「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且五日后我到底会怎么做,现下也还不想告诉你,目前的情况来看,一切恩怨都快要结束了,与其把你留在我身边,不如让你跟着越初寒走,而那时该怎么选择,就看你自己的判断。」 想过她不会拦着自己走,但也没想到她竟然会主动提出让她离开。 绮桑不由道:「为什么?」 微不可闻地嘆了口气,孟青将她拥进怀中,缓声道:「我说过,真相这种东西必须要自己亲手触摸到才有可信度,我若告诉你便无甚意义,况且你心里始终是放心不下越初寒的,就算五日后我证实了自己的身世不假,但你依然会很重情,会很为难,可让你跟着越初寒走就不一样,你在她身边,总会想到我,不是么?」 言毕,她又浅笑道:「而且大战当日,你若是一现身便站在我身边,别人会怎么看你?」 这种时候,她还在为她考虑。 绮桑动容,心中有千言万语,可话到嘴边却只剩一句:「好,我明白了。」
第236页 孟青凑近她,再度吻了吻她的唇,轻言细语道:「去收拾收拾,一会儿我亲自送你走。」 未做停留,两人即刻起身返回竹屋。 回想起来,这段穿越之旅始终是居无定所的,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好收拾,除了恭龄给她的医书,还有孟青送她的那把小弓箭,别的带不带走也都无关紧要了。 行出门外时,院门口已经停好了那辆熟悉的马车。 而院内,恭龄正拿着把蒲扇坐在药炉前观火,听到动静,他便回过头来。 「要走了?」 绮桑点点头,沖他鞠了一躬:「这段日子谢谢你照顾我,还教会我那么多东西。」 恭龄不语,只见他抬手从那药炉里盛了一碗汤,末了才沖绮桑招手道:「来。」 走过去一看,那碗里赫然装着白菜豆腐汤。 绮桑笑出来。 一如初见那般,恭龄递给她,笑得和善:「尝尝?」 绮桑很给面子,几大口就吃得一滴汤汁都不剩了。 「好吃!」 恭龄心满意足:「这白菜豆腐汤么,看着简单,可要保留食材本来的味道却不容易,火候也得掌控好,一个不留神菜叶儿就煮烂了,要么就是豆腐老了,我熬这汤比熬药还全神贯注。」 绮桑由衷道:「这汤很常见,但你做的,的确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了。」 恭龄给了她一个「你很有品味」的眼神:「这是我师父教我的。」 药王的师父?那一定是更厉害的神医了。绮桑好奇:「我听孟青说,是你和你师父救了她的命,那怎么这么久了没见过你师父?」 神情微不可察地暗了一下,恭龄轻声道:「师父已经辞世多年了。」 难怪。绮桑思索起来:「你会帮着孟青筹谋,又在渡海关和浮玉岛两地上花了那么多心思,」她试探,「该不会是你师父也……」 知道她在怀疑什么,恭龄摇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师父他……是阳寿已尽。」 原本还在猜测会否老谷主也是被东境所害,听他这样说绮桑便放心了。 「会帮惜竹并非因为我也有利可图,」恭龄缓缓道,「师父辞世后,我便成了新的谷主,这些年眼看着惜竹一步一步踏上復仇之路,我比任何人都明白她的艰难,我若不帮,便无人可帮,更何况,在有限的时日里若能助她了却心愿,我此生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绮桑静了静,古怪:「有限的时日?什么意思?」 恭龄却没答,站起身来,扶着她的肩膀朝门口行去:「临走之前,是不是该说点好听的给我听听?」 青年文雅,谈吐总是温柔而又耐心,对比起裴陆的兄长之情,恭龄更像是一位和蔼可亲的长辈,纵然他还很年轻。 绮桑停下脚步,侧首:「师父。」 「好徒儿,」恭龄微笑,「五日后,你就能知道所有真相了,到了那时,也就是你该作出选择的时候了。」 大战在即,战后当见分晓,陈年旧事该迎来何种结局,牵涉其中的人又该去向何方,孟青的身世如何,她父母又是不是真的含冤而死,以及当天她到底会怎么做,这些都还是未知的。 绮桑应了一声:「我心里有数。」 恭龄拍拍她的肩,温柔道:「一定要有个人陪伴惜竹的话,我希望那个人会是你。」 绮桑笑了笑:「就看五日后事情会怎么发展了。」 恭龄收回手:「去罢。」 真要走了还是有些留恋,这地方待得不久,却很温馨,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绮桑调整好心态,大步朝门边行去。 蓝心握着缰绳,与她对视一眼,有素白修长的手撩开车帘朝她伸来。 「上路罢。」 握住那只手,绮桑毫不犹豫地跳上马车。 第108章 优哉游哉,马儿跑得并不急,一路摇摇晃晃,足足过了一个多时辰,马车才停在了山脚。 日光铺散于天际,映照人世间,目之所及,都有一团柔和的光晕,人沐在其中,周身也好似披上了一层淡淡的霞衣。 三人相继落了地,蓝心十分懂事地隐去了林间。 今日一别,不知五日后再见,又会是什么光景了。 心头瀰漫着淡淡的惆怅,绮桑辨别了一下周围的景物,问道:「越初寒人呢?」 孟青抬手指了指东边的方向:「我与她说好了,让她在那边的林子外头等你。」 绮桑顺着她的手看了一眼,仍是做梦似的:「真想不到,你会主动放我走。」 已是八月,风中有馥郁桂花香,缠绵两人周身。 孟青还是披着那件大氅,厚重而沉闷,可她看起来丝毫不觉得热,两手仍是冰凉的:「我只是觉得,让你回到她身边,更有助于你看清自己的内心。」 绮桑看了她一会儿,沉吟道:「我的内心……」 「要你下定决心跟我走,不容易,」孟青道,「是我欺骗你在先,正如有句话说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想消除你所有的戒备,所以眼下送你离开,是最好的方式。」 绮桑嘆息:「越初寒毕竟处在劣势,我虽然帮不了她什么,能回去安慰安慰她也好,马上就要有一场大战了,我不想她还要为了我的安危分心,万一因为这个出了意外,我会很内疚,总之……谢谢你这么做。」
第237页 孟青莞尔:「不必谢我,我也是为了自己,可没有替越初寒着想。」 绮桑轻轻笑了一下:「那我走了。」 没有多余的话语,孟青只是应道:「好。」 走了两步,绮桑忍不住又转过身来:「这大半月你调养得还不错,回去了记得按时吃药。」 孟青还是答应:「好。」 「还有,一定不能再运功了,你别逞强。」 「知道了。」 「五日后……除了逼不得已,我希望你不要出手,你的伤……明白吗?」 眉眼含笑,孟青立在原地看着她:「都记住了,放心。」 绮桑看了看她,侧身:「那我真走了。」 衣裙飘飘洒洒,一如往初,可她的背影却是比从前多了许多变化。 好像更挺立了,也更坚定和沉稳了。 「如果我杀了越初寒,你会恨我么?」 忽然,孟青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绮桑脚步一顿,半晌才道:「不要问我这么残酷的问题,」她兀自闭上眼,皱着眉,「不只是我,你心里也很清楚,她是无辜的,被迫承受越长风的罪过,也被迫面对你和孟如云,说起来我也是被迫牵扯到你们的仇怨当中,但其实我是个局外人,站在客观的角度,我当然希望你们可以放过她,毕竟越长风已经偿命了,你们也算是报了仇。」 凉风悠然间,那身黑色的大氅显得有些沉重,柔媚的红裙被遮盖去,只露出一截飘荡的裙角,人虽然还是一副病容,但比之前已经鲜活了不少,无形中又有了点刚开始的模样。 孟青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阵,又问:「那五日后,一切尘埃落定,你愿意跟我走么?」 绮桑没有回头,还是答道:「这个问题,我现下也回復不了你。」 事情还未开始,还不能预料当天到底会怎么发展,如果孟青真的杀了越初寒,趁机灭掉了碧云山庄,那么往后,她可以做到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和她在一起吗? 她其实很想告诉她:你看,越长风已经死了,你也已经成功报仇了,那为什么还非要杀了他女儿呢?你这样,不就和当年杀了你父母还要追杀你的那些坏人是一样的吗? 无数次,话到嘴边快要脱口而出,可又被她强行咽了回去。 她到底不是她,没有经歷过那样痛彻心扉的生离死别,也不能体会她心中的痛苦与折磨,既然做不到感同身受,那就不要自以为清醒地站在道德制高点指手划脚,这也是她目前唯一能够做到的事了。 两个问题都没得到确切的答案,但孟青却没追问:「明白了,回去罢。」 手心握紧成拳,绮桑大步朝林中行去。 但只走了一半,她又突然飞身而起,直直落在了孟青的面前。 平缓的风势被她的举动搅乱,桂香一瞬消散,又在蓦然间重回鼻息。 手臂抬起,一把将眼前人抱住,绮桑轻声道:「我不想看到任何人死,」她不自觉地抓紧了孟青的衣衫,语气低落下来,「尤其是你。」 相识以来,头一次被她这样主动抱住,孟青显然有些意外,但意外之余又觉欣喜。 她回抱住了她:「你还没答应要和我在一起,我当然会活下来。」 两相依偎,感受着彼此的体温,时间在这一刻变得缓慢而又温存。 手心隐隐出了汗,有些濡湿,感到心口跳得厉害,绮桑暗暗给自己顺气,末了便抬起头看向了孟青。 那双美丽的眼睛此刻也在注视着她。 手有些控制不住的发抖,心中很是慌乱,她直视着她,气息逐渐变得不稳。 见她突然有些不明所以的紧张,孟青皱了皱眉,关切:「你怎么……」 话还没说完,眼前那张莹白的小脸忽然放大,一下便凑了上来。 感到有什么柔软的东西在唇上轻扫而过,像是有一只蝴蝶短暂停留了一下,她的气息扑面而来,像是三月春风,清新而又温暖。 这是一个始料未及的亲吻。 动作很轻,也很快,快到她根本来不及深切地感受她的唇瓣。 眉目闪过一丝讶然,这一刻,孟青竟罕见地愣住了。 飞快后退两步,绮桑紧张地手足无措,烧红了脸。 「好、好了,我这就走……」 她说着,动动身子想要快些逃跑。 听到一道低低的笑声响起,孟青及时将她拉了回去,塞进怀里,同时垂下头吻住了她。 缠绵许久,孟青才依依不捨地松开了,笑道:「你刚才是在干什么?」 绮桑羞得要命,躲闪道:「没、没干什么……」 「没干什么?」孟青在她唇角咬了一下,声音轻柔,「那我来告诉你,你刚才主动吻了我。」 绮桑下意识想要狡辩,可这事却不大好狡辩,便只好耷着脑袋道:「我、我是吻你了……」这个「吻」字,被她说得极其含煳不清。 孟青爱不释手地抱着她,眼里的柔情快要溢出来似的:「已经这么喜欢我了?」 绮桑说不出话来。 看她这副羞中带怯的模样,孟青玩心大起,调笑道:「总是不肯亲口承认喜欢我,你到底在嘴硬什么?」 绮桑将头埋在她胸前,声音闷闷的:「你别逗我了……」正因为说不出口,所以才要用行动给她回应,对于她来说,这已经是鼓足了莫大的勇气了。
第238页 便听孟青轻嘆一声,佯装反悔:「这可怎么办呢?你这样,我又捨不得放你走了。」 小心翼翼地抬了抬头,绮桑看了她一眼。 孟青弯弯唇角,将她松开了:「好了,时间也不早,该走了。」 两人对望了一阵,绮桑应了声「好」,这次是真的飞身跃进了那片绿林。 她进步很大,短短时日轻功已然练习得不错,很快便飞远了。 几步一回头,那熟悉的身影始终立在原地不曾离开。 脸上余热未散,一想到方才主动吻了她,心情还有些难以克制的激动,绮桑长出了一口气,背着她的小弓箭稳稳朝前行去。 长林外,容颜沉静的雪衣女子正站在马车旁出神。 白髮白裙,有这青山密林映衬,人更增添几分冷清。 等候多时,始终不见人来,她难免有些拿捏不定情况。 身后,一同前来的弟子们也都等得焦急起来。 「小师妹怎么还不出现?」 「该不会是孟青临时反悔又不肯放她回来了罢?」 「小庄主,要不要弟子们上山探探情况?」 越初寒思索片刻,目光落在那光线不明的林中:「稍安勿躁,再等等看。」 话音一落,她的视线中便闯进了一道飞跃而来的胭脂色身影。 好似灵动蝴蝶,来人步履轻快且稳健,虽看得出来底子不大好,但也能发觉她轻功尚可,迎着悠然林风,那身胭脂色的衣裙飘飘洒洒,没多久便冲出了那片稍显昏暗的树林,沐着柔和的日光,她轻盈地落下了地。 茶色眼眸闪过一丝惊艷,越初寒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见得来人,弟子们纷纷露出喜意,直直朝绮桑迎了过去。 「啊,小师妹来了!」 「哎哟,什么时候把轻功也学会了?」 「回来就好,咱们生怕孟青扣着你不让你走呢!」 这几名弟子都是在碧云山庄见过的,很眼熟,眼见她们个个都关心自己,绮桑笑了笑:「我没事,劳烦你们大老远跑这一趟了。」 「这有什么好麻烦的,那孟如云如此可恶,将你劫走,真是太过分了!」 「就是,和她比起来,孟青倒算有良心的。」 「人没事就好,小庄主,咱们这就回去罢?」 说着,几名弟子都齐齐回过头去,绮桑也跟着她们将目光落在了越初寒身上。 一别多日不见,她还是那副不染世俗的清丽之貌。 视线碰撞,神情各有所异,越初寒挥手:「先下去,我和绮桑说几句话。」 弟子们会意,立即行去了远处,给她们腾出交谈的空间。 「怎么就你一个人来?」 「孟青只送我下了山,之后就没跟着了。」 「她没有为难你?」 「没有的。」 日光下,那三千雪丝随着林风微微牵动,连带着那双茶色的眼眸也显出别样的温柔,越初寒打量她道:「方才看你是用轻功赶来的。」 绮桑抿了抿嘴:「反正待在山上也无所事事,我就让孟青教一教我,」她笑,「你说,我学得怎么样?」 越初寒煞有介事道:「很好,」言毕又看了看绮桑的身后,「箭术呢?练得如何?」 绮桑取下弓箭摆了个射箭的姿势,有模有样道:「还不赖。」 看着她的动作,越初寒极浅淡地笑了一下,待看见绮桑手腕处露出来的红水晶后,她的眸光便闪烁了两下。 绮桑注意到,有些不自然地收回了手。 越初寒反应很平静,轻声道:「是孟青送你的。」 想来被孟青从七星阁救走的消息她也知道了,加上此番孟青还主动放她回来,越初寒虽未多问,但她心中应该也清楚绮桑和孟青的关系有所不同了。 復又将弓箭背了回去,绮桑点头:「算是吧。」 越初寒皱了皱眉,又问:「你们……在一起了?」 绮桑很坦然:「暂时还没有。」 也就表示以后是有可能的。越初寒沉默片刻,看着她的神情有些复杂:「你终究还是喜欢上了她。」 绮桑嘆了口气,垂头:「我……的确喜欢她,」言毕又道,「但你还是我姐姐,不会变的,我也不会帮着任何人对付你。」 面露欣慰,越初寒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你喜欢谁都好,只要你开心,我也放心。」 她的语气,轻柔而缓慢,一如往初。 绮桑眼圈一热:「对不起。」 越初寒道:「怎么又说对不起?」 急忙拿袖子擦了擦眼睛,绮桑的头埋得更深了:「这些日子,你一定很不好受,还要担心我的安危,我却是躲在这地方贪图享乐,也忘了给你送封信报声平安,对不起,是我太自私了……」 下意识的,想要给她一个拥抱,可手臂动了动,却是生生止住了。 克制着冲动,越初寒摇头:「不是你的错,你会被孟如云带走也是因为我,我当然要牵挂你的安危,现在看到你没事,我心中悬着的石头也总算落下来了。」 看着那双一瞬便通红的眼睛,终究还是忍不住替她擦了擦眼泪,越初寒柔声道:「放心,既然回来了,之后我不会再让你出事的,总是叫你被我牵连,我会良心不安。」 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绮桑问道:「五日后就要开战了,你打算怎么应对?」
第239页 眉眼低垂,脸色有些凝重,越初寒道:「事情总要结束的,无法逃避,我也不想再继续纠缠不清下去,这些新仇旧怨,是时候做一个了断了。」 原本以为经歷这诸多变故,她难免会有些伤情,可此时一见,绮桑才发现她看起来并没有多么沉重,可能是这半个月思量过,也想清楚了,所以整个人不仅没有郁郁寡欢,反倒很是从容和释然。 绮桑平復了一会儿心绪,沖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也是该了断了,该来的躲也躲不掉,迎难而上总是比逃避来得好,不管怎么样,我和裴陆都会站在你身边的,我们三兄妹从一开始就在一起,最后关头也一定不能少了谁,对吧?」 简单的话语带着鼓舞人心的温暖,越初寒听完她这番话,面上浮起几分动容之色。 她回了她一个浅浅的笑容,道:「你说得很对。」 阴霾一扫而过,心情再度变得明朗起来,绮桑拉着她朝马车行去:「那就别耽搁了,与其伤春悲秋,不如打起精神,接下来的五日你可要好好儿休息,养精蓄锐,千万不能一上战场就被孟如云打趴下啦。」 从她失忆以来,两人可以说是聚少离多,总免不了发生许多突发状况,此刻相携而行,陡然牵扯出了不少从前的画面,过往的记忆中,她们也如现在这般,就像一对感情深厚的好姐妹,彼此慰藉,互相依靠。 一路走来,发生了太多变故,眼下这十分寻常的相处,却令人感到恍若隔世。 越初寒脚步一顿,忽地停了下来。 她看着绮桑的背影,轻轻唤了一声:「妹妹。」 听到这句唿唤,绮桑有点诧异,又有点错愕。 但她没有将自己的感受过多表现出来,只是侧过身子:「怎么了?」 便见越初寒垂眸瞧着她,心平气和道:「从今往后,你都是我妹妹。」 突如其来又含义不明的一句话。 绮桑先是不明就里地看了她一阵,尔后才渐渐睁大了眼。 她极其不是滋味道:「你……」 「不管将来你会去向何处,又会与何人在一起,在我这里,我都会把你当亲妹妹看待。」 听她此言,绮桑微微愣住。 过了许久,她才又微笑起来:「我明白了,你也一直都是我的姐姐。」 无需多余的言语,她的意思,已经很明了。 雪白的纱裙缓缓飘荡,越初寒牵起她的手,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来:「那现在,和姐姐一起回家?」 难掩动容,绮桑回握住她的手,点头:「好。」 两人相视一笑,一前一后入了马车,远处的弟子们见状也都行了过来,只听一道道马鞭声响起,车马即刻上路,向着碧云山庄的方向行去。 …… 重重翠林掩映间,正有两个人影默默目送着她们的离去。 「从前看见越初寒与她在一起,我总会有杀了越初寒把她抢回来的冲动,」孟青轻笑着,侧脸看着身后的人,「可如今却是异常的平静,这是为何?」 蓝心恭敬道:「方才的对话您也听见了,越初寒显然做出了决定。」 孟青很愉悦的样子,款款道:「算她有自知之明,知道争不过我。」 很快,那队车马便消失在了视线中。 蓝心问询:「阁主为何要将越姑娘送走?」 孟青復又看了她一眼:「要不了多久她就知道我有没有骗她了,何况我接下来的打算么,还是先瞒着她为好,等到了当日,多少算个意外之喜不是?」 闻言,蓝心顿了顿:「那么……阁主接下来的打算到底是什么?」 裙角在转身的一瞬间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孟青边行边回道:「想知道的话,就走罢。」 「去哪儿?」 「去见一个人。」 蓝心疑惑:「谁?」 唇角扬起,孟青笑得分为悠闲:「一个和你一样跟随我的人。」 第109章 五日后,武关山脉。 烈阳不再,被层层厚重乌云所遮盖,万里长空,一丝明亮光线也未泄露,伴随着不时震彻耳畔的雷声,如此压抑而又沉重的天色下,绵延的青山也充斥着一股难言的肃杀之气。 山脉高高隆起,宛若一条沉睡的游龙,恰好将两方兵马隔绝开来,保持着看似安全的距离。 放眼望去,这山脉两旁的林间,早已被密密麻麻的人影所占据,兵器牢牢握在手中,人人都眉目凝重,虽无人轻易走动,可如此遥遥对峙之下,却仿佛随时都会有人嘶吼着杀出去一般,看似平静的表面,背后却涌动着按捺不住的杀心。 按照约定,五日的期限一过,七星阁与碧云山庄纷纷带兵赴约而来。 双方都不是孤军奋战,各有本境其他门派大力支持,人数众多,直将这地方挤了个水泄不通,连空气都隐隐变得浑浊起来。 密不透风的林间,三人正躲在暗处观测动向。 因着要大战一场,裴陆今日特意换了身轻便的劲装,一改往日翩翩公子的模样,他浑身上下都透着罕见的侠气,身姿卓然,眉宇间也端的是一派不怒自威。 「等了这么久了,孟如云怎么还没现身?」 举目望去,西境兵马不比他们这边少,两边隔着山脉虎视眈眈地对望着,然最前方却不见任何一个大人物在。
第240页 越初寒依旧是那身雪白的纱裙,神情冷静:「你我都还未出现,她应当也不会急着出来。」 裴陆沉吟道:「虽说这几日都派了弟子们在这附近彻夜守着,不见西境那边有暗中埋下什么圈套,但一会儿真动起手来,还是不能掉以轻心,谨防他们有什么诡计。」 越初寒点头,尔后又侧首看向身边的人:「若情势不妙,该怎么做可都记住了?」 一旁,同样专注的绮桑扬了扬手里的弓箭,回道:「放心,我会瞅准时机出手的。」 越初寒叮嘱:「若有危险,记得及时撤退,你尽量离远些,交战时我和裴陆难免顾及不了你,一定要保证自身安危。」 绮桑应下:「我知道。」 三人便安静下来,继续看向对面。 不多时,便见前方的空地上忽有两道熟悉的身影从天而降,稳稳落地。 正是孟如云与师映容。 这二人一经现身,悉数西境弟子也都鱼贯而出,齐齐立在她们后方,气势磅礴。 见状,越初寒与裴陆也随之冲出林外,绮桑则躲去了一处暗角。 东境弟子同样不甘示弱,待两人行出去后,也都紧随而上。 一时间,气氛陡然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天色阴暗而沉闷,狂风也倏地席捲天地,带着难以言喻的燥热,四人各自领着麾下,遥遥对视。 「久违了,二位。」孟如云率先开口。 经过这些时日的调整,心态早已沉稳坚定,此时再度见到她,越初寒已然毫无波澜,从容道:「这就是你多年来想要看到的局面。」 视线牢牢定格在那清冷不改的身影之上,孟如云冷笑一声:「还远远不够,只有杀了你,再摧毁碧云山庄,那才叫得偿所愿。」 越初寒分毫不惧:「我说过,不会给你杀我的机会。」 孟如云看了看她,神情冷傲:「看样子你已经接受了越长风歹毒嘴脸的事实,如何?这段日子怕是不好受罢。」 越初寒顺手抽出长剑,眉目生寒:「无需言语激怒我,战事由你挑起,我不会心慈手软。」 孟如云负手道:「倒也是,你我之间总要死一个,谁又会那么蠢不想活呢?我也想看看,如今的我,究竟能不能杀得了你。」 越初寒上前一步,肃然:「随时应战。」 孟如云笑得轻蔑,却是飞身后退至人群中,淡然道:「你我之战,尚早了点。」 她说罢,轻轻挥了挥手。 勐然间,西境弟子勃然而出,带着浓烈的杀机,举剑而来。 「给我上!」 「杀了东境狗贼!」 「为西境一战!」 …… 风云变幻,天地骤然染上一片战意,东境弟子也紧跟而上,两相碰撞下,大战一触即发。 刀剑激烈摩擦,划出刺眼火花,双方人马投身于混战之中,场面一瞬变得激烈起来。 不着痕迹与身后的孟如云对视一眼,师映容手执长剑,第一时间缠斗上裴陆,两人打了一阵,渐渐行去了战场边缘。 周身杀意凛冽,所过之处皆是倒地不起的人影,剑尖抬起又落下,惊起一片晃眼的血花,铿锵声,嘶吼声,充斥在耳际,闻来使人心惊。 远离混乱战场之外,孟如云静静立在林中,眼神始终跟随着那道雪白的身影而移动。 不论何时,不论何事,要她丢下自己的同伴冷眼旁观都是绝不可能发生的,即便接下来她还要面对很多生死决斗,可她依然不会自私地为了保存体力而将庄内弟子当做炮灰,任由他们往前厮杀。 从始至终,她都会和东境弟子同生共死,绝不退缩。 唇边浮现一抹自嘲的笑意,孟如云暗暗握紧了手心。 就这一点,她与越初寒便是两个世界的人,她做不到像她那样大义凛然,她只会选择躲在身先士卒的手下身后,看着所有人互相残杀,尔后再伺机而出。 这就是,她们之间的区别。 伴随着飞溅的血水,视线中,那身干净的白裙逐渐染上了血色,但身形依旧挺拔笔直,一如初见那般,满身正气,不畏艰险。 白绫自袖中翻飞而出,她紧紧盯着她,面容显现出微妙的挣扎。 「你在犹豫。」 身后,有男人的声音突然响起。 孟如云身形一滞,没有回头,也不意外,只是漠然道:「我要等她力竭之时才会出手。」 「说谎,」男人毫不留情道,「你不想杀她。」 孟如云紧咬着下唇,环绕在周身的白绫飞舞得更兇勐了:「事到如今,我没有别的选择,你不必试探。」 男人平静道:「杀了她,就能灭掉碧云山庄,你的执念也将得到破解,今日一战你若退缩,往后便再无翻身的可能。」 眼神逐渐兇狠,孟如云不语。 「想想你的父母,再想想你自己,」男人继续道,「煞费苦心多年,就是为了这一天,你没有理由放弃。」 他话音落下的同时,白绫已护着人冲进了战场。 引诱的目的达到,男人即刻消失于林中。 甫一靠近,敌兵便汹涌而至,扑向前方,孟如云未做停留,白绫携带着冷风而出,瞬间便将面前的东境弟子当场绞杀。 十分坚定的,她直直掠向那雪白的身影。 熟悉的白绫悄然袭向眼前,越初寒挥剑而斩,两人即刻交起手来。
第241页 晴空勐然间响起一道惊雷,伴着绵密闪电浮现于云层,强烈的压迫感使得大地都为之而震颤。 长剑发出刺耳剑鸣,挽出数道漂亮又兇残的剑花,直将那道灵巧的白绫击退,越初寒跃上半空,挥出一道剑气俯冲而下。 看似柔软的白绫实则坚硬如盔甲,生生受了这一招却并未见得半分伤残,孟如云沉着脸,躲下道道逼人剑气,同时回以狠辣招式。 直冲心口,白绫飞速旋转,带着不可抵挡的汹涌真气,势要击中对手心脏。 感受到那强烈的杀意,越初寒顺手将佩剑一收,「叮!」的一声,一剑一绫□□撞,真气爆裂,两人各自后退几步。 然而还未等越初寒站定,便见另一把长剑突地自她身后刺来,杀机惊扰血肉,体内真气沸腾起来,她当机立断翻身避开,稳稳落去地面时,眼风里有白光一闪,只一眨眼,白绫再度朝她席捲过来。 狂风乍起,吹动满头白髮肆意纷飞,越初寒闷哼一声,顺势倒去地面,躲下这一击,但对方显然不肯给她喘息的机会,眼前光影微暗,不知何时冲过来的师映容已将手中长剑朝她飞掷而来,而那把长剑的身侧,则跟着孟如云的白绫。 两相配合,绫剑齐发,大涨的白光刺的两眼生疼。 条件反射般地闭了闭眼,再度睁开时,两道森然兵器已经逼至眼前。 另一头,被几十名西境弟子缠住的裴陆见到这一幕,惊愕地睁大了眼。 「初寒!」 杀意激的浑身血液都窜动起来,避无可避的紧急情况下,唯有迎难而上,越初寒咬牙祭出长剑,打算承下这二人的合力一击,但下一刻,只见一道包裹着寒光的流矢以迅雷之势快速袭来,正巧将那一绫一剑射了个正着。 骇人真气爆发,即刻轰炸于眼底,即便有人出手相帮,但那人显然功力不足,越初寒仍是免不了受到冲击,直接被那气浪连连撞退。 裴陆匆忙赶来,顺手将她接住,两人不约而同朝身后的林间瞥去,便见绮桑脸色一白,正握着弓箭大口喘气。 「这丫头什么时候学会了功夫!」师映容大惊。 脸色微变,孟如云冷哼一声,当即调转方向朝绮桑袭了去。 师映容赶紧跟上她的步伐,但还未靠近一二,裴陆与越初寒便适时挡住了去路。 见状,绮桑立即施展轻功隐去了别处。 方才是情况紧急,如若她不出手,越初寒很有可能受到重创,但绮桑不过学了点皮毛,连个半吊子也称不上,费尽全身力气射了那一箭,难免遭到反噬,她找了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胸口气血翻涌,很是难受。 强行压下想吐血的冲动,她抬眼看去,林外一片混乱,人人都已杀红了眼,尸体残骸遍布视野,一滩滩血水触目心惊。 战场中央,那四人又一次扭打起来。 目前的情况来看双方势均力敌,还没有谁显然处于劣势,但这么打下去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暗暗思忖一番,绮桑小心翼翼地飞到另一头去,此刻,一株粗壮的树干后正隐匿着一名男弟子。 见她前来,那男弟子立即问道:「小师妹,什么时候动手?」 地面摆着数支缠着棉布的流矢,绮桑一把抓起来,置去柴火堆上点燃,边转身边道:「现在!」 借着树干,她一脚腾上稍头,俯瞰底下战况,身后,数名弓箭手弟子飞快跟上,都手持弓箭立在她后方。 垂眸投去视线,那男弟子示意,毫不犹豫地从那树根处拉扯出了一道细长的引线。 霎时间,战场各处泥土破碎,无数酒罈自地底破土而出,同时,弓箭手趁机放出流矢,逐个击破。 烈酒倾洒,自半空落下,好似下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小雨,将在场众人都浇了个透湿。 见此情形,东境弟子自是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皆收手朝后退去,西境弟子不明情况,见敌兵退缩,反而趁机追赶。 就在此时,半空中再度爆发一场绵密箭雨,带着燃烧的火引,直击西境弟子,有了烈酒作引物,一经挨上,火势即刻蔓延开来,只听一道道悽厉而慌张的惨叫声响起,战场很快腾烧起好一片大火,直将诸多西境弟子都围在了火势中央。 先前还不分上下的情况因此陡然发生转变,有此计策,西境自然落去了下风。 按照事先商量好的,此计一成,绮桑便适时收手换了个地方躲藏起来。 眼见敌兵受创,东境弟子们自是士气大增,各自脱下沾了烈酒的外袍趁热打铁冲进战场,势要稳住目前略胜一筹的形势。 汹汹烈火蔓延四周,火光沖天,林木被毁,瀰漫起浓浓黑烟,使得天色更添几分阴沉。 想不到东境有此后手,孟如云寒声道:「倒是小瞧了你,如今也变得不择手段起来。」 师映容始终阻拦着裴陆,越初寒自然是一直与她正面交锋,闻言便冷道:「不择手段?战场无情,我虽一向秉持光明磊落,但也没蠢到任人宰割。」 孟如云哼声:「雕虫小技罢了,你仍旧杀不了我。」 眉头紧锁,雪衣已被血迹染透,越初寒直视她道:「是你非要造成今日这等局面,」她说着,送出长剑,「我原本想清楚了,若你肯放手,父亲自该偿命,我愿意抛下所有恩怨,可你执迷不悟一意孤行,事关东境存亡,我再是狠不下心也绝无可能眼睁睁看着东境被你搅乱。」
第242页 动作在听到她这番话的一瞬间有些微的凝滞,但很快又反应过来,孟如云抽身闪避,控制着白绫:「抛下恩怨?狠不下心?」 她笑出了声,清秀的面容在火光中显得有些狰狞:「越初寒,你可还记得你我初次见面时你曾说过什么?」 听她此言,越初寒面露短暂的疑色:「我说过什么。」 心中蓦地一沉,孟如云看了她一会儿,大笑起来:「你不记得了?」 她的笑声,此刻闻来既悽怆又悲苦。 见她这模样,越初寒迟疑片刻,收了手:「初次见面?」她回忆着,却是无果,「我忘了,这也不重要。」 不重要? 隔着那燃烧的烈火,视若无睹周围的杀戮,孟如云仿佛一下子失去了力气一般,她眸色急变,神情复杂,尔后才声色俱厉道:「在你越初寒眼中,和杀父仇人的初次见面当然不会重要!」 「杀父仇人」这四个字太过戳心,越初寒切齿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脸色阴沉无比,孟如云恨声道:「那便让我来提醒提醒你,你曾说过,有生之年,你会尽最大能力做到明辨是非惩恶扬善,我现下就来问你一句,越长风杀我父母,害我孟家名声,如此狠毒行径,你要如何惩恶扬善!」 雪白髮丝轻扬,那双茶色眼眸噙着浓浓的痛意,越初寒死死握着手中的长剑,语调低沉:「父亲已经被你所杀,我有心接受事实放下恩怨,你还要我如何?事已至此,一切仇恨无法更改,孟氏夫妇不能死而復生,我父亲亦然!你一门心思要杀了我灭掉碧云山庄,我又岂会甘愿缴械投降!」 她说罢,噤声片刻后又道:「你我都是无辜之人,上一辈的恩怨本就不该由你我承受,相识多年,你应是明白我的为人,今次一战,如若你愿意撤离,我自当不会继续追究,我的意思已经很明了,至于该怎么抉择,一切决定权都在你手中。」 第110章 孟如云微怔。 她说了什么? 心如刀绞,泛起阵阵伤痛,终是忍不住红了眼,孟如云凝视她道:「你愿意放下恩怨,平息战火?」 越初寒定定道:「我从未想过要与你交战。」 「我杀了越长风,你不恨我?」 「恨的,但恨你并不能改变什么,父亲有错在先,我其实也没有立场恨你。」 沉默半晌,孟如云哑声道:「好,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越初寒道:「什么问题。」 眼眸抬起,其中布满了血丝,孟如云朝她靠近了两步,一字一顿道:「我想知道,你对我究竟有没有动过情。」 始料未及的问题,越初寒明显顿住。 「哪怕只有一点点,或是转瞬即逝的某一个瞬间,」孟如云停下脚步,目光如炬地看着她,「有过么?」 风声怒嚎着刮过这片战场,天际撕扯出几道好似银龙的闪电,狂风毫不留情地唿啸而过,那声音不知为何,此刻听来竟是像极了某种濒临死亡的动物所发出的悲鸣。 四周仍在大肆屠杀,鲜血染红了足下这一片土地,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却又于刀剑相向的场景中显得这样平淡无奇。 两相对视下,二人立在原地,仿佛隔绝了周遭所有的喧嚣与动乱,有些格格不入的安静。 而这安静,却又显得如此诡异。 越初寒久久没有回答。 她虽始终没有开口,可她脸上的神情已经泄露了她的内心。 纵然如此可笑,生死决斗下依然放下自尊想要得到一个肖想已久的答案,可眼见她迟迟不肯言语,心中还是忍不住感到悲哀。 身形不稳,踉跄着后退几步,孟如云脸色极差,本就过分苍白的面容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更加惨无血色了。 看清那张脸上的失望和悲痛,越初寒五味杂陈,皱眉:「你……」 苦笑一声,孟如云摇头道:「真是可怜,明明知道被你喜欢会是一种奢望,但我还是存有幻想,」语毕,她又忽然收敛了所有的情绪,眼神重新移到越初寒身上,沉着道,「可即便如此,我也还是想告诉你,从我们初次见面的那天起,我就已经对你动情了。哪怕是此时此刻,我仍是喜欢你的。」 万千心绪交织在心中,可她却是面无表情,淡然地接着道:「然而讽刺的是,你早已忘却了初次见面的事,只有我一个人还铭记于心。」 平淡的话语,平静的人。 越初寒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喉头微动,说不出话来。 强忍着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孟如云扯了扯嘴角,缓缓收回了犹在飞舞的白绫。 「越初寒,我承认我对你下不了手,但我已经没有了退路,也不想再继续痛苦地活着了,既然如此,你杀了我罢。」 火势愈加兇勐,烧红了半边天际,人命轻贱,正如接连倒下的林木,凋零只在转瞬之间。 雷声不停,闪电噼啪作响,人世间变作一片灰色,气氛沉重无双。 白绫重回袖中,孟如云一步一步朝前行去,两人之间的距离很快便缩短了。 「杀了我,」她忽地扣住她的手腕,强迫她举起剑来指着自己,「只要你杀了我,这一切就都可以终结。」 见她主动将心口迎上剑尖,越初寒匪夷所思:「你兴师动众挑起战事,现在却要我杀了你?」
第243页 曾几何时,这样相近的距离总是谈笑风生的,而此刻,却是两相对立势要分个死活的局面。 扣着她的手不自觉松了力道,孟如云平淡道:「你我之间不可能化干戈为玉帛,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怪我自己蠢到无可救药,竟会对杀父仇人之女动情,你杀了我,这也是我应该得到的惩罚。」 视线交缠,两人的神情各不相同。 这算什么……? 越初寒冷哼一声,挥开那只手,面色铁青:「这就是你的决定?」 孟如云点头:「动手罢。」 她轻轻合上了双眼。 好像漫长地等了许久,可并没有等来印象中那把闪着寒光的长剑,而是熟悉的、略带冷清的嗓音:「我不会杀你。」 闻言,孟如云復又睁开了眼看向对面。 只见越初寒凝眉道:「我要你即刻带兵撤退,永不进犯,你若能做到,从今往后东西两境大可签订和平契约,友好共处。」 毫不遮掩意外之色,孟如云失声道:「你想和西境签订和平契约?」 越初寒道:「这是唯一能够保全所有人的方法,但前提是你愿意,孟青已然退位,西境如今由你做主,现下没有多的时间给你思考,你必须尽快给我一个准确的答覆。」 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她会有这样的想法,孟如云大感诧异。 不过也能理解,她虽年轻,但始终心怀天下,此次战乱并非孟越两家私人恩怨,连带着东西两境以及天下子民,都牵涉其中。 可要达成她所想要的和平共处,有那么容易么? 摇头轻笑,孟如云回道:「你错了,西境并非由我做主。」 越初寒不明:「什么意思?」 眼神再度变得莫测,收回的白绫再一次沖了出来,孟如云道:「你若不肯杀我,那我们就只能继续打下去,直到分出胜负,事到如今已经不是你我二人单独就能下得了任何决定的,」气息微乱,她逼问,「最后一次机会,杀了我!」 越初寒快要没有耐心,仍是极力维持着冷静:「你说西境并非由你做主,你背后到底还有什么人!」 她问出这句,还未见孟如云回应,便听一旁飞速掠过来的师映容怒道:「还和她废话什么!你要当真想死自去自刎,别拉着西境所有人给你陪葬!」 银针齐发,倏地朝越初寒袭来,师映容越过孟如云,转眼便落在了二人中央。 急急躲过那些淬过毒的暗器,越初寒翻身与裴陆并肩而立,裴陆忍无可忍:「师映容难缠,始终牵制着我,你与孟如云说了这么久,若谈和无望便别白费力气,当心她又有什么圈套!」 硝烟四起,战况愈加紧急,越初寒当然明白此理,与他耳语:「恐怕没这么简单,她背后必然还有一个人在暗中观望,就算我们现在杀了她只怕也无济于事。」 「难道是孟青?」 「有可能,退位之事或许是她二人刻意演出来的假象。」 「那你到底如何决定的?你果真下不去手?」 越初寒咬着牙,却是说不出话来。 裴陆情急:「再要拖下去,形势很有可能会反转,眼下咱们虽然借着计策灭了他们一点威风,但西境人毕竟阴险狡诈,时间长了咱们只会陷入不利的困境。」 谈话间,师映容已再度执剑而来。 而另一头,躲在林中的绮桑正四处飞奔找寻。 已经打了这么久,孟青还迟迟没有现身,她到底是西境那边的人,绝无可能独善其身,何况现在西境情况不妙,她当真会袖手旁观? 周身充斥着滚滚浓烟,晃眼火光中,眼前是一个又一个倒下的身影,她一边张望,一边力所能及地扶一扶身边的人,侧目看去,越初寒那边始终打得不可开交,好半日也分不出一个输赢,也不知今日到底会以怎样的局面结束。 锋利刀剑划出深深伤口,目之所及,地面尽是哀嚎不休的重伤弟子,还有许许多多已然命丧黄泉的尸体,这场面太过残忍,绮桑不想细看,只能就近餵给一些弟子们随身携带的丹药。 「小、小师妹……」有弟子紧紧抓着她的手。 面容模煳,血迹染红双眸,他模样分为可怖。 绮桑心中不忍,柔声安慰:「没事的,别怕,我带了药,只要不是伤得太重,不会有事的。」 那弟子大口喘着粗气,看起来状态不容乐观:「快、快走……」 「走?去哪儿?」 「去……禀报小庄主……有奸细……」 听他此言,绮桑心下一沉,错愕:「什么奸细?」 忽地,后背突然爬上一丝凉意。 抬眼一看,火光映照下的地面,她身后正有道拎着长剑的身影在缓缓朝她行来。 来不及多想,绮桑赶紧拖着那名弟子飞身而起,情急间回头一瞥,便见一名男子也很快追了上来。 不多时,那男子身后便又多了几名与他穿着相似的人,纷纷施展轻功在她后头穷追不捨。 怎么突然就有人要杀她?绮桑心惊不已,努力提升速度窜逃,但她此刻带着的这名弟子乃是男子,身形和体量都比她高大了不少,行动起来很是不便,没跑多久她就渐渐力不从心起来。 「唰!」的一声,冷冷长剑自耳际狠狠擦过,绮桑急忙换了个方向,想要掠去人多之处寻求帮助,可她一转身才发觉周围哪里还有半个东境弟子的影子?下一刻,她就被那几人团团围在了中央。
第244页 勐然间,数把长剑齐发,带着骇人的杀意,直逼眼底。 早就有心理准备会遇上险境,绮桑并不慌乱,正欲带着那弟子再次逃命,谁知那弟子却是忽地将她勐地一推,自己反向朝那些长剑迎了上去。 「快走!」 剑尖入体,发出血肉破裂的声响,大片血花飞溅,那弟子当场死去。 目睹这一幕,绮桑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一股难言的怒意自心头瀰漫开来,她一瞬悲痛至极,忘了眼下正是逃跑的好时机。 敌人还在逼近。 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死人了,但有人为了她奋不顾身捨弃性命却是生平头一遭,绮桑两眼通红,泪水瞬间盈满眼眶,她取下背上的弓箭,狠狠看着面前的敌人。 先前是来不及打量,此刻多看了两眼,她才骤然惊觉这些人竟然都是东境弟子! 难怪……果然是出了奸细! 怒火难消,快要将她烧得失去理智,利箭搭去弓弦,她头一次生出了要杀人的心思。 大力拉开弓弦,利箭待发,可她还未松手,便见数道璀璨似流星的长箭倏地自她身后的林中飞窜而来,顿时便将面前那些人一一击中而亡。 突如其来的状况令她怔在了原地。 但没过多久她便回了神,转身看去,便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正立在她的侧后方。 来人身形挺拔健壮,穿一身黛蓝衣袍,手持沉沉大弓,英俊的面容透出凛凛威风之意。 看清是谁,绮桑惊讶:「是你?」 邬玉龙沖她笑了一下:「多日不见,越姑娘进步不小。」 雪域也来了?绮桑有点搞不清状况,打量着他:「你既然到场了,那你是哪边的人?」 邬玉龙抬腿靠近她,微笑:「我是雪域长老,姑娘觉得呢?」 绮桑退了一步:「那你来干什么?」 「自然是为了救姑娘一命,」邬玉龙款款道,「姑娘的箭术与轻功虽然颇有长进,但方才却是急躁了,你可不会是他们的对手。」 绮桑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慌忙转身道:「不好,我得赶紧告诉我姐姐东境有奸细的事!」 然而邬玉龙却是将她一拦,劝阻道:「你这会儿过去可不好,只会给越庄主添乱。」 每每东西两境爆发冲突,这人都会悄无声息地赶来蹚浑水,即便方才被他出手相救,但绮桑也没心思对他道谢,听他此言便不耐道:「我现在没工夫跟你磨蹭,让开!」 邬玉龙哼笑一声,顺手点了她的穴,抬手朝林外指去:「越姑娘莫要心急,好戏可才刚刚开始。」 绮桑不禁大骂:「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她死命挣扎起来,「快放开我!」 「邬某可是一番好意,不信越姑娘瞧个清楚?」 匆忙顺着他的手看去,那地方正是越初寒等人交战之地,第一眼看去并无什么异常,可细看之下,才发觉他们周围的弟子竟已被西境弟子杀了个干净,而余下不多仍作抵抗状的人,却是和方才要杀她的人穿着相同的衣裳! 也就是说,越初寒与裴陆已经被奸细包围,而他们眼下还未察觉。 原以为之前借酒起火是占了优势,谁知东境内部早就安插了诸多西境内奸,骗过了所有人! 绮桑心惊肉跳,涨红了脸:「放开我!你到底想做什么!」 邬玉龙一把将她扛起来,挂在肩头:「不是说了么,邬某特意赶来救姑娘的命。」 绮桑气地眼前发黑:「你早就知道奸细的事,你跟孟如云是一伙儿的!」 邬玉龙笑了笑,摇头:「非也,我若跟她是一伙儿的,当初就不会帮着越庄主把她揪出来,」言毕,他又接着道,「带你走是为了保全你的性命,很显然西境那边想杀了你,邬某一番好意,可别错怪了。」 眼见自己被他带离出林外,绮桑心急如焚:「你这个王八蛋!放我回去!」 邬玉龙并不理会她的谩骂,只是悠然道:「奸细这事么,邬某去说着实不大合适,得等那两位自己发觉才更有意义,咱们找个清静地儿看好戏就行了。」 说话间,他带着绮桑在山脉间好些次高飞起伏,末了才寻了个绝佳的观望位置将她放了下来。 「等那位幕后之人现了身,邬某也当瞅准时机出手,姑娘放心,雪域不会对东境有所图,姑娘等着看便是。」 绮桑虽然气愤,但总算没有失去全部理智,睨着他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不会帮着西境对付东境?」 邬玉龙在她身边坐下,四平八稳道:「当然不会。」 「那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邬某作为雪域长老,既然要参与东西斗争,自然是有原因的。」 「别卖关子了,你究竟想干什么?」 「比起这个,」邬玉龙笑看她一眼,「我想你还是先将注意力移到那边去。」 绮桑眼神古怪地看了他一阵,尔后便依言将视线投去了下方的战场中。 但只看了一眼,她方才有所平復的心绪便再一次激盪了起来。 第111章 不知不觉中,周身的火势已经有所消减,这山脉附近仍是一片混乱厮杀之景,倒下的人越来越多,地面的血水也越积越厚,天色渐渐变得昏暗,白昼即将被黑夜所取代。 交战这些时分,几人都有些疲累起来,但杀心却是半分也不曾减退,因着师映容擅长使用淬毒暗器,即便孟如云已不如刚开始那般咄咄逼人,但既要避开明枪,还要防着暗箭,再是身手不凡也难免感到吃力。
第245页 挥剑斩去数根银针,裴陆气息不稳,落去越初寒身边,沉声道:「初寒,孟如云已经没了杀心,你快些将她了结!」 越初寒同样喘着气道:「有师映容在,没那么容易杀得了她。」 花月舫一向以暗器闻名,防不胜防,能够保证自己不被毒器所伤已经很费神了,更遑论这时候还想杀了孟如云。 合力将那二人击退,裴陆正欲回话,忽见一侧竟有几名弟子催动真气将长剑朝越初寒袭了过来,他慌忙翻身而去,抬手将那几把长剑狠狠拦腰斩断,打算顺手除去那几名弟子时,却是神色一变。 「这些人……」裴陆心下一惊,急忙回头,「初寒!」 越初寒显然也已发觉蹊跷之处,环顾四周一番,冷道:「有奸细混了进来。」 见此情形,师映容冷笑一声:「可不是混进来的,二位合该好生瞧瞧。」 她说罢,拉着不言不语的孟如云朝后一退,末了又站定道:「今日,东境必输无疑!」 她说完这话的同时,便见周围正在和西境弟子对打的东境弟子一瞬停了下来,竟是纷纷朝裴陆和越初寒一齐杀了过去。 裴陆气地不行:「估摸是孟如云留下来的余党,一直没被咱们逮出来!」 无形中,战况已然生变,四下顾盼间,东境弟子竟然所剩不多,西境的势头愈发勇勐难挡,加上他们这边还有乔装的奸细,一经暴露,东境更显得人手寥寥了。 并非事先没有想过西境会有什么诡计,但也万万没能想到他们居然会来这一出,两方交战,内部却早有奸细,这无异于是致命的。 此情此景,气愤也无意义,只能不遗全力杀出一条血路,越初寒沉着不语,长剑离手自周身环绕开来,所过之处皆是飞溅的血花,一朵朵绽开,宛若怒放中的红莲,鲜艷而又妖冶,美丽得残忍。 就在这时,忽有一道黑气沉沉的长剑自远方的林间勐然冲刺而来,带着显露无疑的杀机,气势逼人,勐烈的真气使得空间都强烈地颤动起来。 剑身速度极快,眨眼便已逼至身前。 目光甫一触及到那把陌生的长剑,越初寒便心知必是有不速之客到来,她及时将仍在盘旋的佩剑收回,然而此刻却已无力躲避,只得咬牙执剑迎上去,可出人意料的是,那把剑却并非是冲着她来的,眼见就要冲撞到时,长剑倏地从她发梢灵巧一闪,直直越过她划去了她的后方。 越初寒大感意外,仓促转身时,事态已经不由控制,只见那长剑疾驰而过,下一刻便在半空中回了个旋,竟是以剑柄狠狠击中了犹在与敌人交缠的裴陆身上。 手忙脚乱来不及躲闪,又事发突然,裴陆生生受了这一击,登时被那长剑的气势撞飞了出去。 「咳咳!」 身子刚落地,他便控制不住地吐了两大口鲜血。 越初寒瞳孔一缩,唤了声裴陆的名字,可还不待她行过去,便有一行人急急冲到了裴陆身边,抢先一步将他绑了起来。 而看清那些人的装束,越初寒这才蓦然回过神来:「千影楼!」 听到她的声音,裴陆勐地抬头,看着身边的弟子道:「你们……你们是……咳!」 两人惊疑不定间,有道黑影自林间缓缓行来,此刻天色已然暗了下来,霞光铺散天际,那人沐着一身红霞,黑袍被冷风吹得猎猎作响,如此动乱残杀的场景之中,他却是一副泰然自若的平静之态,仿佛置身事外,冷静如斯。 看见来人是谁,裴陆惊愕不已,失声道:「父亲?!」 手臂微抬,先前那把黑沉沉的长剑瞬时回到他手中,裴之令看了他一眼,语气极淡:「老实待着,勿要插手。」 说话间,师映容与孟如云已齐齐跃去他身后站定。 眼见裴之令突然现身,越初寒难掩震惊:「裴楼主,您……」 裴之令沖她微微一笑:「你我叔侄二人倒是许久未见了。」 将对面这三人一扫而过,越初寒很快反应过来:「真正要灭掉碧云山庄的人,是你。」 裴之令点头,平淡道:「不错。」 越初寒眸色一沉:「你救了孟如云,命她潜伏在东境,这么多年来,是你一直在暗中帮她。」 裴之令还是承认:「是。」 纵然知道是他救了孟如云,但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他也会参与其中,从小到大尊敬的长辈,虽见面不多,但也有叔侄情分,何况他并无动机,任谁也不会怀疑到他头上去,所有人都只当是孟如云自己为了復仇才会埋伏东境杀害越长风。 可结果……竟然会是裴之令一手操控! 难怪先前与孟如云提出谈和时,她会说西境并非由她做主,原来背后还藏着一个始终不曾露过面的人! 血迹斑驳,沾染于雪白裙面,像是冰天雪地中悄然绽开的红梅,越初寒眉头紧锁,心头顿时浮生出一股难言的悲痛。 孟如云要杀父亲,乃是因为她想復仇,可裴之令又是为了什么? 身形微晃,越初寒极力控制着心神,质问:「就因为父亲害了孟家,你便煞费苦心十五年要对付碧云山庄?」 裴之令瞧着她,缓声道:「正是如此,」不等对面的小辈再度发问,他又继续道,「越长风不配担当庄主,他若活着,天下必定大乱,只有杀了他,东境与西境才能回到孟兄未死时的和乐之景。」
第246页 越初寒悲痛不已:「所以,真正操控一切杀害父亲的人其实是你,目前为止发生的所有事也都是你在背后谋划。」 裴之令未置可否,只道:「你们越家占领碧云山庄太久,也是时候换个姓了。」言毕,他又无声地笑了笑,「初寒,别怪我无情,铲草必得除根,我多年苦心经营,就是为了今日,若是对你手下留情,来日你必成大患,眼下的形势么,你再是负隅顽抗也没办法了。」 他说的不错,此次对战除开碧云山庄外,东境最大的依仗便是千影楼,而今千影楼悉数跟随裴之令叛乱,又杀了这么多东境弟子,西境可谓是如虎添翼,她就算带着所剩不多的人继续反抗,又能激得起什么水花? 至少目前而言,败局已定,除非裴之令就此收手,那她还能和西境咬牙一战,可那也不过是幻想罢了。 亲耳听到裴之令所言,裴陆急得目龇欲裂:「父亲!你怎会……儿子求你,不要对初寒下手!」 面对他的求情,裴之令神情一冷,喝道:「之所以把你打伤,就是为了让你无力干涉,你懂什么!他越长风残害手足,设计好友,只为了巩固地位称霸武林!我偏不能叫他如愿!」 之前实打实挨了那一下着实伤得不轻,裴之令是下了狠手,以致于裴陆此刻浑身剧痛,说话间仍是有鲜血断断续续自唇角溢出,模样狼狈:「可初寒不是那样的人!父亲,初寒是您看着长大的,她心性如何您岂会不知?越伯伯或许做了不可饶恕的恶事,可初寒是无辜的!」 眉目闪过一丝不忍,但十分短暂,裴之令低哼一声,眼神示意手下将裴陆拖了过来,厉声道:「事已至此,东境所有人都知道我做了什么,不杀了她立下威信,千影楼也终将覆灭!养出你这么个妇人之仁的小子,不奢求你出份力,还不快给我把嘴闭上!」 裴陆白着脸,哀求:「父亲,回头是岸……」 裴之令忍无可忍,一记手刀噼在他颈侧,裴陆顿时昏死了过去。 目睹这突生的变故,又没了裴陆帮衬,越初寒更加孤立无援,仍是动弹不得的绮桑心肺都快炸了:「不行,你快放开我,我得去帮她!」 邬玉龙却是不理会,只兀自看着那场中就地打起来的身影道:「还不是时候。」 绮桑卯足了劲儿要挣脱,奈何穴道被封她是半点法子也没有,只好强忍着怒火放缓态度道:「算我求你,我求你了,放开我吧,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 邬玉龙浅浅一笑,声音轻柔:「越姑娘,我知道你心善,也重情,但眼下这情况你过去只会令越庄主为难,正愁没个什么威胁她,你一现身岂不更叫那位裴楼主高兴?」 绮桑汗都急出来了:「道理我都明白,我也知道自己没什么用,可裴陆已经被打晕了,我姐姐她……」 抬手在她头上拍了两下,邬玉龙目视前方道:「今日我既来了,自然不会冷眼旁观,若能杀得了裴之令对雪域也有好处,只不过现在时机还不成熟,越姑娘,稍安勿躁。」 他迟迟推脱,既不肯现在就出手相帮,又不肯放开她,绮桑憋不住又发起火来:「你就是来看好戏的!你们雪域不是很厉害吗?我敢说这山里一定藏着不少你们雪域的人,暗箭难防,以你们雪域的本事,救我姐姐又有何难!」 见她火冒三丈,邬玉龙仍是不为所动,戏嚯着反问:「那姑娘不妨说说,我若救了越庄主,姑娘能给我什么好处?」 好处?绮桑一愣,不禁安静下来。 她一个普普通通的平民,能有什么好处给得了一宗长老?方才是怒从心头起,又眼见越初寒突遭背叛陷入势单力薄的困境,所以一瞬失了理智,待听到邬玉龙这句话她才清醒过来,东西两境的争斗,雪域赶来无非就是凑个热闹,邬玉龙没有和西境狼狈为奸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又怎么能奢望他坚定地站在越初寒身边帮她? 可即便清楚其中利害关系,但绮桑仍是免不了为越初寒担忧,如今的情况下,除非雪域愿意鼎力相助,否则在千影楼和西境的共同进犯下,越初寒很有可能会遭遇不测。 绮桑难忍烦乱,放低声音道:「我没有资格要求你做什么,我只求你将我放开。」 邬玉龙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尔后抬手在她身上点了两下,淡声道:「抱歉,我不可能看着你去送死,好歹是个箭术天才,死了难免可惜。」 原以为他是解了自己的穴,可没想到还是不能动,绮桑抓心挠肝:「你到底想干什么?」 邬玉龙不作答,转身道:「你在这里好好儿待着,时候到了穴道会自己解开的。」 他说罢,头也不回地纵身从山脉之上跃了下去,徒留绮桑一脸错愕地留在此处。 而另一头,没了裴陆在身侧帮忙,面对三人的合力相击,越初寒已是腹背受敌,几个回合打下来,她避无可避地受了伤。 长剑自手臂划过,带出一串血珠,可对比起身体上的疼痛,心中的疼痛更加令人难以忍受,孤身落在这岌岌可危的场景之中,越初寒终是不敌对手,中了裴之令一掌便倒去了地面。 裴之令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不咸不淡道:「别派掌门人都已被我提前了结了,初寒,没人能再帮得了你。」 他功力深厚,下手又毫不留情,挨了那一掌的越初寒久久起不了身。
第247页 见状,裴之令侧过身子,目光灼灼地看着后头的孟如云,朝她伸出了手:「去,杀了她。」 视线落在他手中那把黑沉沉的长剑上,孟如云面露挣扎。 她不过是犹豫了一下,谁知裴之令二话不说便朝她刺了一剑,正中腹部。 一旁的师映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你——」 「优柔寡断成不了大事!」裴之令眼神兇狠,「这些年,我替孟兄抚养你教导你,如同你的再生父母,你若不争气下不了手,那我也绝不会留着你!」 这一剑刚好刺在了之前那道伤口上,虽已痊癒,但又遭重创,孟如云脸色一白,晃悠两下:「要杀她的人是你,我已经杀了越长风报了仇,别人的命我一概不取,你大可自己动手!」 裴之令冷笑:「你果然是扶不上墙的烂泥,我能救你,也能杀你,早知道你会狠不下心,事到如今你自己选罢,你们二人只能活一个。」硬将长剑塞到她手里,裴之令斥道,「动手!」 仿佛被什么东西烫了似的,孟如云手一松,长剑落了地,神情痛苦道:「别逼我!」 「你没有别的选择!」裴之令復又将剑捡了起来,「杀了她!」 一瞬间,过往的画面蜂拥至脑海,有父母的陪伴,也有越初寒的坦诚相待,孟如云眸光恍惚,抬手捂着头连连后退:「不……我不想杀她……」 裴之令耐心已经耗尽,见她迟迟做不了决断,便当机立断道:「你既然杀不了她,那我就只能先杀了你!」 他说罢,抬手又是一剑送了过去,孟如云眼看着那把剑朝自己袭来,却是一动也不动。 这些苦痛纠葛,如若能在这一刻了断,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至少,她已经报了仇不是么? 心中哀愁且悲凉,她认了命,决心不再反抗,可下一刻,却见越初寒咬着牙自地面沖了过来,费尽力气将裴之令震退,随后便拉着她朝一边逃了去。 十指紧扣,她紧紧拉着她,曾经感受过的触感和体温重回手心,孟如云怔怔的。 「为什么……?」 越初寒喘着粗气,喉头漫上一股腥甜,她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喑哑道:「父亲的事我不怪你,我们都没有立场恨对方,显然裴之令是想覆灭东境成为新一代霸主,你只是被他利用,现在明白过来还不算晚!」 印象中,她也有过乌黑的长髮,也有过飞扬恣意的神情,可此刻,看着那满头似雪髮丝,孟如云再也忍不住心头的悲恸,流泪道:「可事情已经发生了,什么七星阁阁主,我不过是个任人操控的傀儡罢了,只可惜没能早一点醒悟,杀了越长风我就该早早放手的,如今我们即便联起手来也扳倒不了他,你现在杀了我,拿到阁主令牌,还能有一线生机。」 说着,她哆嗦着手将令牌取出来,可还没来得及交出手,越初寒便眼疾手快地按了回去:「我不稀罕什么阁主令牌,我是碧云山庄庄主,没那么容易垮!」 这时,裴之令与师映容已然带着大批弟子涌了过来,偌大一个战场,此刻却仿佛困兽之境,周围全是敌人,只有她们两人并肩而立,显得如此凄凉。 「既然这就是你的选择,那你们两个就一起去死罢!」 话音落下的同时,大片乌泱泱的弟子再度发出嘶吼杀了过来,首当其冲的便是裴之令那把长剑,此等情形之下,便是插翅也难逃,越初寒眉目凝重,正要不顾死活迎上去,却见下一刻,一柄红光烈烈的长剑忽地自遥远的天际俯冲而来。 带着无可比拟的凛冽与杀意,那鲜艷的红光堪比血色,一经现身便照亮了整片天空,将这武关山脉渲染得无比瑰丽,宛如天降神器,磅礴而强大的真气不由分说地将裴之令那把剑生生逼退了去。 在场众人皆是瞠目结舌,待回过神来时,才得以看清那宝剑的模样。 剑身细窄,周身缭绕黑红交接的妖艷之气,剑柄上一粒魅惑幽深的红水晶发出刺耳的鸣叫,激盪心神。 「是水云酌!」 「孟青来了,孟青来了!」 「快撤!」 然而已经迟了,伴随着水云酌的突然现世,越初寒与孟如云身后的林中忽然又爆发出一场汹涌密集的箭雨,冷冷流矢似夜空疾驰的流星,飞速而又精准,霎时间便袭向敌兵,根本没有任何反应的机会,西境众人直被这箭雨逼得落荒而逃,却又毫无招架之力,不过短短光景,四野横尸,血流成河,残忍且血腥的场面就地上演,使人心惊。 见此情形,裴之令与师映容皆是面色一沉,纷纷抬头朝那林中看去。 很快,便见一名手持大弓的英俊男子步伐轻快地行了出来,而在他之后,则有一红一黑两道熟悉的身影缓缓自半空飘落而下。 柔媚的红裙好似云烟,随着寒风起伏翻飞,漆黑髮丝如流瀑,更添威严,精緻如画的眉目噙着浅淡笑意,那张无与伦比的美丽面庞艷光四射,光彩照人的气度足将这林中的战火都比了下去,像是九天之上的神女落得人间,一颦一笑都极为摄人心弦,虽是交战之下的激烈场面,但眼见她从容不迫地到来,仍是叫所有人都唿吸一滞。 沐着红光与晚风,美人翩然落地,负手立在血泊之中。 身后,大批雪域弟子自林间飞身而出,和邬玉龙一齐朝她跪拜下来。
第248页 「参见宗主!」 唇角勾起,视线在这蔓延着战意的地方一扫而过,孟青若有所感似的,微微偏头将目光投去了不远处一个昏暗的小角落。 此刻,那里正坐着一个纹丝不动的胭脂色身影。 隔着如此距离,两人遥遥对视,孟青看着那地方,轻轻笑了一下。 第112章 夜幕悄然到来,狂风仍旧不休不止,那红光经久不散,将这山脉衬得艷丽无比。 衣袍与髮丝一起随风牵动,人只是静静站在那处,没有过多的言语,也没有任何的举动,可她周身却生出一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来,又在此等千钧一髮之际及时现身于此,可说是凭藉一己之力做到了力挽狂澜,如何能不让人心生畏惧。 随着雪域弟子们的高唿声落下,这一片战场登时炸开了锅。 「什么?宗、宗主?」 「雪域三千宗宗主,竟然是孟青!」 「她何时成了雪域的宗主!不是才刚退出七星阁没多久么!」 …… 一时间,在场众人无不震惊,皆是一副见了鬼的模样,人群即刻骚动起来。 而最为难以置信的人,当数端坐在暗中的绮桑。 视线久久停留在那熟悉的红衣身影之上,她难以抑制地激动与震盪起来。 孟青……竟然会是雪域宗主? 难怪她会那么干脆的让出七星阁,难怪她会口口声声说七星阁她从来都看不上,也难怪当初紫金关攻城那夜,雪域会突然现身参与其中,原来……一切都是她安排好的! 她答应了绮桑要让出紫金关,没想到孟如云背着她横加干扰,她不想失信,又不好明目张胆调派阁中弟子,怕做得太明显会令越初寒等人怀疑绮桑,便暗地里通知邬玉龙率人赶去紫金关帮了越初寒一把,才能让碧云山庄在输定了的情况下翻身打了胜仗,而她最后也信守承诺让出了紫金关。 如今想来,邬玉龙会声称自己并无所图帮着越初寒弄清孟如云的真实身份,也必然是她下的命令。 原来如此! 种种结论和真相浮出水面,这一刻,绮桑真是既欢喜也五味杂陈。 在她不知情的背后,孟青竟然做了这么多,她本就想对付越初寒,却是不仅为了她答应让出紫金关,还调出邬玉龙打乱了孟如云埋伏碧云山庄的计划,之后又派邬玉龙主动帮助越初寒查出了孟如云并非柳舒舒,而这些,若没有今夜,绮桑仍是被蒙在鼓里什么也不知道。 她定定地看着孟青,一颗心真是波澜不定,那样一个光芒万丈又高高在上的人,竟会为了她默默无言地做了这么多。 而她……却误会了她那么久,还说过那么多伤她心的话。 万千心绪错综交织在心头,绮桑百感交集,眼眶一瞬便湿润了。 虽然心中清楚今夜孟青必会到来,但也万万没想到她会以雪域宗主的身份出现,当事几人都难掩诧异。 越初寒看着立在她不远处的孟青,惊疑不定:「你……是雪域三千的宗主?」 听到她的声音,孟青嫣然一笑:「正是,」微微抬了抬手,水云酌十分灵性地回到了她的手中,「紫金关那夜是我帮的你,孟如云也是我给你透露的消息,方才么,亦是我救了你,越庄主,如此大恩,你要如何谢我?」 纵然一直知道这人位高权重,又是魔教首领,但越初寒从来不曾惧怕过她,可此时此刻,看着那泰然而立的身影,她头一次感到自己的逊色,不可置信道:「你为何要帮我?你难道不是一直都要对付我么?」 眼眸闪烁着明亮的光华,灿若星辰,孟青平淡道:「许是想通了,」她说罢,又笑了笑,「不过你应当明白,我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你,还是为了谁。」 越初寒先是一顿,随后又反应过来:「你是为了绮桑。」 「亦是为了我自己,」孟青道,「可别掉以轻心,我也是来找你寻仇的。」 原本看见她率领雪域出手相助,东境弟子还以为她是突然改了心意要合力对付西境,可听到她后半句话,众人又不免捏了把汗。 对比起裴之令,眼前这位人物更是惹不得,可她既然也是为了寻仇而来,就又多了一位大敌,今夜当真是愈加不妙了。 有人忐忑,自然也有人欢喜,听她此言,裴之令哼笑一声,也就将孟青是雪域宗主的事给抛了去,看着越初寒道:「你以为她会帮你?你若是知道她为何找你寻仇,怕就不会感激于她了。」 人人都来问她寻仇,父亲到底做过多少恶事!越初寒握紧了手中长剑,咬牙道:「既然诸位都已面对面交战,那有什么仇怨,尽管说明!」 裴之令又将目光移去孟青身上:「你是自己说,还是我替你说?」 孟青安静片刻,脸上的笑意逐渐淡了下来。 惊雷响起,狂风捲来满地残叶,和着浓重的血腥气,使人不适。 她抬腿朝越初寒走近了几步,停在她正对面,眸色幽深道:「还记不记得,越长风第一次当着众人的面罚你是什么时候?」 摸不着头脑的一句话,越初寒虽不明白她为何问起这个,但还是回忆一阵,迟疑着道:「是祖父的寿宴上,我弄坏了他老人家收到的贺寿图。」 孟青缓声道:「为着此事,越长风先是当众训斥你一番,尔后又罚你在练武场跪了一天一夜。」
第249页 越初寒皱起眉头,看向她的眼神多了几分试探:「你怎会知道?」 额间红水晶闪着漂亮的幽光,连带着那双眼眸也变得深沉起来,孟青盯着她道:「因为那副贺寿图,是我费了整整三月才画成的。」 此言一出,越初寒显然一怔:「你?」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她脸色大变,「你……你是……?!」 一片鸦雀无声的情形下,众人都不自觉屏住了唿吸。 便听孟青一字一顿道:「越惜竹,这个名字可还耳熟?」 恍若一道晴天霹雳骤然噼在心间,越初寒面色一白,不禁后退一步。 和她的反应一样,东境众人亦是如遭雷噼。 「越惜竹?越长林之女!」 「没错!越长林有一独女,的确是叫这名字!」 「难道孟青……就是越惜竹?!」 意外接连发生,骇人听闻之事接踵而来,人人都是一惊未平一惊又起。 第一次如此细緻地打量起眼前的人来,越初寒越看越心惊,最后才万般诧异道:「你是……惜竹姐姐?」 听到那久违的称唿,孟青凉凉一笑,未作应答。 心头骇怪至极,越初寒哑口无言好半晌才涩然道:「你不是早就死了么?父亲说,叔父叔母自刎后不久,你便被外头的人活活打死了,你……怎么会还活着?」 「我的确差点死了,」孟青的声音很低沉,却是毫无情绪,「是药王谷老谷主和我师兄药王恭龄救了我一命,当年越长风残害孟氏夫妇,我父亲知晓内情赶去相助,意欲解围,却被越长风扣上一顶勾结七星阁背叛东境的罪名,后来孟霄战败而去,留下我父亲孤立无援被人刁难,有口说不清,在所有人的威逼之下,他只能以死自证清白,我母亲眼见他殉剑而亡,万念俱灰之下也跟着自刎了却性命,越长风派人追杀我,是绮桑救了我帮我逃出了碧云山庄,这些事,越长风当然不会告诉你。」 虽是平铺直叙,但这许多年来背负的冤屈,今夜终于得以托出,陈年伤痛被勾起,胸口仍是无法避免地蔓延出一股怒意,孟青沉声道:「你若不信,自当问问你身后的孟如云。」 字字句句听到耳中,体内禁不住气血翻涌,越初寒如哽在咽,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 还需要问么?孟霄既是被父亲所害,那叔父叔母自然也是清白的,一切罪恶的源头都是父亲一手造成,他害了两家人的性命,留下这血海深仇,却将她瞒得死死的,今日双方寻上门来报仇,她才得知当年真相。 「为什么?」 心海沉痛不已,素日稳妥端庄的神态不再,一瞬变得颓然,越初寒讷讷道:「父亲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 见她如此伤情,得知背后种种后心神恍惚,突然间像是变了个人一般,孟如云面露不忍,可一想到这些年来所受的苦,便又做不到出言安慰。 孟青哼笑:「为什么?你可知,当年祖父并非是将庄主之位给了越长风,而是我父亲?」 不为人知的隐情陆陆续续被道出,已然受了这许多打击,越初寒反而变得麻木起来,不再像之前那般惊诧了。 「祖父临死前,亲手将庄主印章给了父亲,可越长风不甘心,祖父刚咽气便与父亲争抢起来,父亲一生都将名利看得淡,拱手让出了庄主一位,可越长风委实是个饭袋脓包,东境在他的治理下乱成了一锅粥,父亲不忍祖父一世心血被他糟蹋,整日跟在越长风身后收拾烂摊子,可越长风却唯恐父亲抢了他的风头,容他不得,为了坐稳庄主之位立下威信,他意欲除去七星阁成为武林霸主,才有了后面残害孟霄逼死我父母的事,你能有今日的苦果,也只怪他没为你积德,恶有恶报。」 一言一语说得并不愤然,反而很是平淡,听完她这番话,在场众人的脸色变换不断,却也无人再窃窃私语。 旧情挑明,当年之事总算沉冤昭雪,想不到十五年后听到的真相竟会是如此之大的反转,所有人都沉默下来,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先是抢夺原不属于自己的庄主之位,登位后又并无本事打理东境,还嫉妒兄长才干将他视为眼中钉,尔后又利慾薰心企图吞併西境,一念之间残害了两位手足,造下这不可饶恕的罪孽,也间接导致了孟如云与孟青之后的悲剧,这般深仇大恨,也无怪乎她们会找自己的麻烦,势要灭掉碧云山庄了。 越初寒怅然若失地立在原地,原本紧握着的佩剑缓缓跌落去地面,夜色渐浓,明月不知何时悬去高空,在那清冷月华的映照下,她的脸色苍白如纸,不见丝毫血色。 敬重的父亲原来真是这样的人么……她想。 即便那些事都是父亲做的,与她无关,可这江湖向来讲究父债子偿,如今父亲已死,他所犯下的罪过自然该由她来偿还,不然事到如今,她该如何面对东境子民,又该如何面对深受此害的孟青和孟如云? 纱裙不復往日洁净,那头雪白的髮丝也仿佛一瞬间失了生机,变得更加愁闷了,抬眼看去,这四周皆是问她復仇之人,就连共同战斗的东境弟子,此刻看向她的眼神也多了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这一刻,她深深地感受到了何为众矢之的,又何为无颜面见江东父老。 微不可闻地苦笑一声,她仰起头来,将那三人环视一遭,气若游丝道:「那你们想让我怎么做,说罢。」
第250页 不等另外两人开口,裴之令抢先道:「事已至此,要么你自己以死谢罪,让出碧云山庄,要么我亲自动手。」 「以死谢罪……」越初寒喃喃道,「裴伯父,初寒何罪之有?」 那凄凉身影使得心绪有些微的动摇,但眨眼便不復存在,裴之令长出了一口气,语调漠然:「罪在你是越长风之女,我两位至交好友被他所杀,不论如何我也不能叫碧云山庄继续被你们越家占据,初寒,别怪我心狠,不论如何你今日都得死。」 正如孟青和孟如云能煎熬十五年等来復仇的今日,他此番若是放了越初寒一马,难保不会再有下一个十五年叫她也捲土重来,昔年东西两境何等快哉,武林侠客忠肝义胆,百姓子民其乐融融,天下乃是一片繁荣昌盛之貌。 可偏偏就出了越长风这么个心狠手辣的歹人,将这世间搅得一团乌糟。 他的确是死了,某种意义上来说仇也的确是报了,可他死的太轻松也太容易,留下这么多深受其害的当事人仍被当年冤情所折磨,所以不管越长风究竟死没死,碧云山庄都必须大换血,越家也势必要清除干净。 杀心已起,西境弟子与千影楼整装待发,就听裴之令一声令下。 狂风毫不留情地吹拂在面颊之上,那触感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耳光,刮的生疼。 此时此刻,还会有人愿意跟随她一起战斗么?越初寒心灰意冷。 她是越长风的女儿,今日已然被当众钉在了耻辱柱上,该是不会再有人继续追随在她身后了。 现下回想起来,她是碧云山庄二小姐,从小锦衣玉食受众人追捧,在所有人艷羡和尊敬的目光中,她向来被保护得很好,没吃过什么苦头,更未经歷过真正的风风雨雨,其实心志并不如这场上的另外几人坚定。 父亲离世,她遭受莫大打击,不堪苦痛以致于一夜之间白了头,而从那时起,她才真正扛起碧云山庄,独挑东境大梁,也是从那之后,她才开始有意识地成长,可奈何过往的恩怨如此沉重,她孤军奋战这些时日,已然无力再支撑下去。 她也明白裴之令为何非要杀了她,今夜她若不死,扪心自问一番,她又会真的做到甘愿捨弃碧云山庄淹没于人世么?可心性如此,自小饱读诗书将善恶看得分明,若能自私一点,无论这些人当年受过何等冤屈,她都可以冷眼看待,但凡是敌人,就要毫不犹豫地除去,要想成为无人可撼动的存在,便不能心慈手软。 这些道理都懂,然而却抵不过善良天性的阻拦,她为父亲的所作所为而感到耻辱,也为孟氏夫妇和叔父叔母所发生的悲剧而感到愧疚,面对孟如云和孟青,她终究做不到自私自利,都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可今次一战,她实在没有脸面负隅顽抗。 越家造下的血债,她作为越家人,只能尽力偿还。 遍体生寒,周围投来的视线仿佛能将她看穿,那滋味难以言喻。 颤抖着手将地上的佩剑捡起来,越初寒静默片刻,抬头:「如果我死了,你能否做到平息战乱,不伤害东境任何一个人。」 心知她是做出了决定,裴之令回道:「如你所愿。」 剑身高高抬起,锋利的剑刃置去脖间,越初寒闭上眼,谁也没看,只低声说了一句:「抱歉。」 见她是要当众自裁,孟如云厉声喝道:「越初寒!你干什么!」 越初寒仍是两眼紧闭,声音轻轻的:「只要能结束这场战斗,余下的人就都能活着,碧云山庄由你们接管也不见得就会比我们越家差,我这条命换整个武林安稳,不亏。」 她说罢,神情骤然兇狠起来,手腕勐地发力,长剑拉扯开来,那白皙的脖颈登时溢出刺眼的血迹。 孟如云张大了嘴,急急动身想要阻拦她,可还不待她冲过去,便见水云酌忽地破风而来,只听「铮!」的一声,两把剑相互冲撞,越初寒闷哼,手上的动作只行了一半,便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招给打断了去。 孟如云身形一顿,目光诧异地看向身侧。 目的达到,水云酌復又回归手心,孟青眼神平淡,看着越初寒道:「我说要找你寻仇,可没说要你死。」 第113章 遥遥观望这许久,绮桑早就被接连揭开的实情震惊的无以復加,还没从孟青原来就是越长林之女的惊天秘闻中脱离出来,又见越初寒居然意欲自尽谢罪,她再也忍受不了枯坐于此,正打算挣扎时,忽然感到身上一轻,那邬玉龙所言不假,时候到了,穴道果然会自己解开。 没有半分迟疑的,她施展轻功自山脉跃下,一路畅通无阻地飞落去了越初寒身边。 虽是被孟青及时阻拦,可她下手不轻,脖间好大一道剑伤,血流不止。 见她匆匆赶来,越初寒的眼中燃起一点光泽,但也只是闪烁两下便熄灭了。 绮桑急忙从身上的小挎包里翻出药粉和绷带替她包扎起来,恨铁不成钢道:「别人叫你死你就去死,那我现在叫你给我好好活着,你听谁的!」 原本万念俱灰,可听到她这话,却又禁不住笑了出来,越初寒脱力地倒在地面,声音嘶哑得厉害:「绮桑,我没有办法了。」 不知怎么的,眼泪一下就滚落出来,绮桑手脚利落地替她包扎好了伤口,边扶她边哽咽道:「什么没有办法,又不是你的错,你什么恶事也没做过,好人就该有好报,凭什么你要去死!」
第251页 「可我不是好人,」任凭她摆弄着自己,越初寒颓丧道,「我是越长风的女儿,我就该死。」 绮桑怒不可遏:「你放屁!我可告诉你,这些人巴不得你这么想呢,你别中了他们的计!来前我们三个说好的你忘了吗?你答应过我和裴陆要振作,要决不放弃,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相识以来,那双茶色眼眸破天荒头一次有了润意,越初寒的眼睛渐渐红了:「不然呢?惜竹姐姐和孟如云都是替父母报仇,她们二人没有错,裴伯父亦是为了好友两肋插刀,重情重义也没有错,说到底错的是父亲,可他已经死了,余下的过错便要由我来承担。」 她这话说得不无道理,三言两语便将所有人的心思道明,绮桑难免语塞,但还是执着道:「你也没有错,你不需要承担什么。」 言毕,身侧响起一阵轻缓的脚步声,眼风里随即闯进一片嫣红的裙角,绮桑抬起头来,便见孟青也顺势垂眸看着她。 熟悉的面容,熟悉的身形,不过五日不见,她却好似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脸色不再苍白,那件厚重的大氅也早已除去,仿佛回到了最开始相识的样子,她还是那么美,依旧是立在动盪之中泰然自若又云淡风轻的模样,就像这世间没有什么事情能够让她慌乱一般。 所有人都变了,不论是外形抑或心性,可只有这个人,从来都处事不惊且从容不迫。 「你看到了,我没有骗你。」孟青首先开口道。 父母冤死是真,与碧云山庄有仇是真,有关她的身世,她的确没有说谎。 绮桑站起身来,迎上她的目光:「难怪你一直很在意我怎么称唿你,原来是因为惜竹才是你的真名。」 孟青凝视着她,眼神柔和:「那么,到了这一步,你希望我怎么做?」 和这地方的所有人相同,绮桑的心绪也是复杂的,听她这话便愣了愣:「我……希望的吗?」 「我不在乎任何人的看法,」孟青凑近她,言简意赅,「我只想听听你怎么想。」 绮桑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地上的越初寒,沉重道:「你们是有血缘关系的亲姐妹,你真能狠得下心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杀她吗?」 修长漂亮的手抬起,轻轻触碰到她的脸颊,孟青平静道:「倘使没有遇见你,我会杀了她的,」她说完,弯了弯唇角,「可不料命里有你这个变数,从前我一心想杀了越家所有人,毁掉碧云山庄,可你让我想明白了,越长风已死,越初寒是无辜的,我杀她,就和当初越长风要杀我是一样的行径,不是么?」 内心一瞬激盪起来,绮桑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所以,你会放过她的,对不对?」 孟青笑得很温柔:「你不想看到她死。」 「我当然不想!」绮桑很急切,「那你愿意吗?放了她。」 如画的眉目噙着浓浓笑意,孟青柔声道:「为了你,我愿意。」 前有孟如云临时退缩,现在又眼见孟青出手阻挠,裴之令神情大变,阴冷道:「看来你们两个事到临头都打算不追究了?」 孟青侧首,看向他:「越长风已经死了,大仇也已经得报。」 「煳涂!」裴之令嗤道,「十五年,你们两个心心念念要报仇,真到了这一天却又妇人之仁,多年心血付之一空,孟兄与长林兄泉下若知,你们可好交代!」 孟青摇头,稍显不屑道:「我连七星阁也不放在眼里,又岂会高看碧云山庄一眼?我可不稀罕当什么阁主和庄主,人么,不能太贪心,该适可而止。」 整整十五年,如同再生父母一般对这二人悉心教导与照拂,念在她们是故人之女,又身世悽苦,对比起自己的亲骨肉裴陆,裴之令绝大部分的精力都给了她们!可没想到一朝生变,眼看着多年谋划之事即将达成,就差最后一步,这二人居然变脸变得如此之快! 终究是心有不甘,做不到就此放弃,裴之令死死看着保持缄默的孟如云:「她要放手,你又待如何?」 越初寒自刎的画面犹在眼前浮现,心中那股难言的抽痛还未平息,孟如云怔忪片刻,看向孟青:「你真的决定善罢甘休?」 孟青不语,只点了点头。 她能做到放过越初寒,是为了绮桑,那自己呢? 明明就下不去手,明明就喜欢,可到了这一步,裴之令突遭背叛,他会肯放过所有人吗? 思索间,越初寒已被绮桑扶起身来,她深似潭水的视线投来,两人默然对视。 给不了肯定的答覆,但她犹豫不决的样子已经表露了她的内心,裴之令恶寒至极,生冷道:「既然这就是你们的选择,那我也不会再留半分情面!」 眸光微闪,孟青毫无波澜道:「你想好了?我的意思已经很明了,不打算再继续对付碧云山庄,你若执意如此,我可不能保证不杀你。」 「餵不熟的白眼狼!」裴之令大怒,「到了此等关头,由不得你们!」 他说罢,当即号令千影楼弟子杀了过来,可西境弟子却是踌躇不定,孟如云毕竟手握阁主令牌,她未发话,底下人都没了头绪,一时间也不知该不该出手。 虽然得知了越长风当年的作恶多端,但越初寒始终是小庄主,眼见裴之令不肯罢休,面对来兵进犯,东境弟子们仍是冲去了前方奋力而战。 不论孟青和孟如云如何,只要杀了越初寒,她们两人也会是受益者,不可能为了仇人和自己刀剑相向,碧云山庄就还有很大可能被自己拿下,裴之令深谙此理,直冲越初寒而去。
第252页 长剑顷刻间便勐然袭来,浓烈杀意使得浑身汗毛都竖立不止,越初寒忍痛后退,孟青则顺势将绮桑揽到了身边。 就这短暂的光景,裴之令已然缠斗上越初寒,二人就地打了起来,铿锵声不绝于耳。 若是完好无损倒可一战,可越初寒本就受了伤,又不比裴之令功力深厚,姜毕竟还是老的辣,几十招下来越初寒半点上风也未占得。 孟青只是冷眼旁观。 绮桑情急:「你看着干什么?快去帮帮她!」 孟青不为所动:「我不取她的命,自有旁人来取,虽然放下恩怨,但也没好到要替她出手的地步,裴之令只要不威胁到我什么,他一切举动都与我无关。」 能为了自己不对付越初寒,已经是做梦都梦不到的好事了,绮桑也不想强迫她,突然灵光一闪:「裴陆呢?」 孟青思量片刻,侧过身子朝背后投去了一个眼神。 见状,邬玉龙即刻飞身而起,寻找起裴陆的踪迹来。 大战再度爆发,依旧是东西两境打的不可开交,雪域弟子持弓立在林中,只作观望状,并未出手。 原本形势大好,却被孟青扭转了局面,孟如云又六神无主,西境几乎是被动着参与打斗,此等情形下,师映容也难免生出了撤退之心,可她早就站在了孟青的对立面,便是此刻放手也难逃一死,心下一横,她也握着长剑想飞去裴之令身旁助他一臂之力。 然而一道黑衣身影及时落在眼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事已至此,你还要执迷不语!」蓝心冷冷地看着她。 师映容步伐一顿:「孟青会放过越初寒,可不会放过我!」 不容置疑地,蓝心将她拉出战场,沉声道:「宗主已经答应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现在明哲保身比什么都重要!」 师映容张了张口,话还没说出来便又被蓝心截话道:「此生你若是还想见到我,今晚就别再生事!」 暗自在心中考量一番利害关系,当下在绝对的力量悬殊下,终是孟青稳住了大局,孟如云靠不住,裴之令或许自身难保也未可知,目前来说暂时息事宁人的确是明智之举,她师映容和这些人又没什么深仇大怨,何至于上赶着送命? 见她神情缓和下来,蓝心这才提醒道:「不关你的事就别多管,先撇清自己为上。」 师映容嘆口气,倒也随她走了。 另一边,缠斗不休的两人仍在生死决斗。 利剑狠狠划过胸前,牵带出深深的伤口,越初寒吃痛,翻身跃去林间。 「那两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突然背叛,为今之计我只有杀了你拿到庄主之位,初寒,你不是我的对手,束手就擒罢!」 先前是因着突然间得知太多匪夷所思的真相,心绪难免受到打击从而动摇,此刻回过神来,才觉自刎的举动如此愚蠢。 白裙已被鲜血染透,髮丝凌乱,越初寒不卑不亢道:「父亲有罪,但不代表我就必须得死!」饶是如此,她也没忘劝诫,「裴楼主,你不为自己想,也该为裴陆想想。」 裴之令不以为意,轻蔑道:「那两个虽不杀你,但也无人帮你,千影楼和西境弟子群起而攻之,就凭你剩下的这些人,困兽之斗只能是徒劳无功!」 「你若真这么想得到庄主之位,我大可让给你!」遍体鳞伤,行动已不如最初敏捷,越初寒渐渐力不从心起来,「这小庄主我也当厌了,何况我并非贪图名利之人,你若比我有才能有本事,更适合当庄主,我自然让贤,何必非要杀人!」 「不杀了你,东境如何服我!我可不会蠢到给越家留后!」 磅礴真气施压开来,沉黑长剑挥出一道强横剑气,霎时间,天地变色,风声鹤唳,残叶与尘土随狂风席捲大地,迷花人眼。 避无可避的,被那剑气直直冲撞,五脏六腑被在一瞬震盪起来,越初寒当即喷出好大一口鲜血,狠狠摔去地面。 绮桑不由尖叫起来:「姐姐!」 下意识的,她拔腿就想奔过去,孟青适时将她拉扯回来,少见的有些动怒:「你过去送死?」 裴之令那一招几乎用了八成的功力,越初寒遭受此等重创,只怕是半条命都没了,若是放任她不管不顾,被裴之令这般逼上绝路,迟早会真丢了命。 绮桑牢牢抓着孟青的衣袖,仿佛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求求你,救救她!」 「她是无辜的……她是无辜的!」 「你们是亲姐妹,我求你了,你救救她吧!」 孟青迟疑片刻,缓声道:「我有伤在身,裴之令若真要下杀手,即便我和越初寒联手也抗衡不了他。」 因着她现身时并无病容,绮桑根本就把她重伤未愈的事给忘得一干二净,此刻听她说出口,心中不由一凉:「那怎么办……怎么办……」 她彻底慌了神,又毫无办法,更没那么大的本事救得了越初寒的命,如今连孟青都自认无力相助,那还有谁能帮越初寒一把? 邬玉龙去了这多时也未赶回来,看来是裴陆被藏得隐秘,一时半刻找不到人,绮桑急的脸色发白,站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赶紧转过身看着那道犹在出神的身影喊道:「孟如云!」 听到这声唿唤,孟如云紧咬着唇,回望过去。 绮桑恨声道:「你真的什么也不做眼睁睁看着她死吗!」
第253页 神情一片灰败,却又包含着痛苦之意,孟如云咬牙:「她是越长风的女儿,是我的仇人,她……该死……」 绮桑一个飞身在她面前站定,勐地抓住她的衣襟:「你以为之前她真杀不了你吗?就算有师映容帮你,只要她狠下心,就一定能要了你的命,你从来都不是她的对手!可即便如此她也没想过要杀了你,甚至主动提出要与你和解,与西境和解!你到现在还在自欺欺人,是不是真要等她死了你才知道后悔!」 厚重乌云团团聚拢,惊雷与闪电齐发,很快,有冰凉雨滴自高空落下。 那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冰凉感却让孟如云打了个冷颤,她任由绮桑揪着自己,心底早已绝望,可又悲哀地坚持着:「和孟青一样,我也可以做到不杀她,但别人要杀她,我管不着!」 「那先前从裴之令手下救你一命的人是谁!」绮桑眉目憎恶,「你和孟青都决定收手,可裴之令不甘心,你以为我姐姐死了他又会放过你吗!」 脑子一片混乱,周遭的喧嚣和绮桑的诘问好似一把把刀子,狠狠地搅盪着她的心肺,孟如云使劲将她一推,声嘶力竭道:「无需你来指责!你置身事外,又岂会懂得我这一生的执念!越长风该死,越初寒也该死,碧云山庄所有人都该死——!」 热泪夺眶而出,沾湿衣襟,她咆哮着,怒吼着,多年以来压抑的伤痛和悲苦一瞬爆发开来,冷风冷雨眨眼变得急骤,她踉跄后退几步,「扑通」一声跪去地面,嚎啕大哭。 像是要把心头所有的情绪都宣洩出来一般,伴着那兇勐无情的狂风,她的哭声撕心裂肺,毫不克制,悽厉而又悲惨。 有人哭,有人死,还有人命悬一线,天都变了,又有什么是不能变的? 心底倏地瀰漫出一股向死而生的孤勇,绮桑默默取下背上的弓箭,转过身去。 可眼前红影一闪,孟青很快拦在了她的前方。 「我不会让你过去。」 绮桑痛心疾首:「如果今天被索命的人是我,我相信越初寒也一定会奋不顾身的相救。」 她用力擦干眼泪,笑了笑:「你们都有自己的苦衷,我不会怪你们不救她,尤其你还带着重伤,我也更不希望看到你出事,虽然我很微不足道,但我不想丢下朋友不管,你若是明白我的心意,就不要阻拦我。」 「我当然要阻拦你,」风雨相交,战火纷飞,孟青却是不沾世俗纷乱的淡然,「不然,我怎么能放得下心过去救她?」 绮桑睁大了眼:「你说什……」 她话还没说完,便见孟青足尖轻点,翩然掠去了越初寒身边。 第114章 雨势逐渐加大,先前的火焰已被逐步扑灭,战场浓烟滚滚,怒嚎声不绝于耳。 寒光闪现,眼前又是一道狠辣剑招,越初寒强撑着一口气躲开,被裴之令步步紧逼,眼见又要遭受剑伤时,有红影倏然赶来,大力将对手击开。 以剑拄地,越初寒极力稳住身形,抬头见得孟青站在身前,不由面露诧异:「你……」 红光自一侧飞速归来,孟青顺手握住水云酌,并未回头,也未言语。 想不到危难之际她竟会挺身而出,接连救了自己两次,越初寒心头复杂,但也站起身来行去了她身边。 风雨之中,一红一白两道身影并肩而立,她们身量相仿年纪也相差不大,虽气质有着天差地别,可此刻这么站在一处,竟是有些微妙的相像。 察觉身侧传来意味不明的视线,孟青脸上没有半分笑意,只沉声道:「先别忙着高兴,本宗主有伤在身,帮不帮得了你可还未知。」 本想问她一句为何要帮自己,但余光中瞥见远处的绮桑正紧盯着这处,越初寒心中瞭然,有些生硬地道了声「多谢」。 若无意外,今夜越初寒必然做不到活着离开,却不料孟青三番两次出手搅乱,裴之令难掩愤怒:「你这是要反过来与她联手对付我了?」 孟青并未立即作答,只侧首看向身后,轻轻挥了挥手,便见隐在林中的雪域弟子们纷纷飞上树梢,一支支利箭直朝西境弟子飞射而去。 见状,裴之令轻蔑一笑:「小喽啰的命不值一提,残兵无用,尽管杀去!你以为你是雪域宗主,我便怕你不成?」 雪域或许可以对西境造成威胁,也可以与东境弟子一起杀光所有敌人,但要对付裴之令可没那么容易,千影楼楼主岂是善类?多活了几十年,便多练了几十年功夫,晚辈到底是晚辈,加上孟青与越初寒都带着重伤,要想拿下他的确是困难的。 若有孟如云加入尚可拼死一战,可她失魂落魄压根儿就没什么用,只能忽略不计。 强攻不敌,能否智取? 孟青暗自思索对策,面上却是浅笑道:「裴楼主,说起来我和孟如云才是当年最大的受害者,既然我二人如今都已决定既往不咎,你又何必执意如此?」 「笑话!」裴之令不贊同她这话,「你二人父母皆亡,我又何尝不是痛失两位生死之交!昔年我们师兄弟情深,后又认识了孟兄,何等快意恩仇之景,是越长风毁了这一切!我发过誓,势必要替孟兄和长林兄报仇雪恨,碧云山庄也势必不能再留在越家手里!」 他话音一落,便听越初寒忽然狠狠咳嗽起来,呕了两口血,脸色愈发苍白了。
第254页 站立不稳,越初寒只得用佩剑支撑着自己,唿吸急促。 伤成这种样子,一剑就能了结她!裴之令冷哼一声,正要开口说话,可他的视线仿佛是看到了什么,眸光即刻闪过一丝狠意,二话不说便将手中长剑朝越初寒掷了过去。 黑芒阴邪,沉沉长剑似枯骨,穿梭于急促雨点,勐然袭来。 感受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浓烈的杀气,越初寒急忙直起身子意欲躲开,可她胸腔内似火烧一般,身上的伤口也血流不止,人已然十分虚弱,能控制住不晕过去就已经分为艰难,此刻便是咬牙也再提不起什么力气了。 血色如潮水般自脸上顷刻褪去,长剑破风而来,凝着一团漆黑光芒,越初寒眼前一黑,就在快要失去意识之时,便见孟青闷哼一声,强行运转真气,大力将水云酌飞斩到她面前。 勐然间,两把宝剑轰然碰撞,爆发出强横气浪,下一刻,便见孟青与越初寒齐齐被那气浪掀翻在地,两人同时吐出一口血来。 乘胜追击的好机会,裴之令却是纹丝不动,只看着她二人后方悄无声息降落的一道黑影冷冷一笑。 这一击对于越初寒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她意识昏沉,再也无力打起精神,吐了一口血便彻底昏死了过去。 始终紧绷着神经看着那一方战场的绮桑,目光在触及到那不知何时出现的黑影之上时,只觉浑身的血液都一瞬凝固了。 「不……」她呢喃着,可全身力气仿佛被抽干似的,身子也像灌了铅,此时竟然半分也移不开脚步。 牵动伤势,又遭受重创,有所缓和的身子再度袭来熟悉的剧痛,孟青咬着唇,神情泄出一丝痛苦,她费力地自地面坐起来,首先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越初寒,尔后又望向不合常理的、没有紧跟着狠下杀手的裴之令。 风里忽然掺杂了一丝并不明显的寒意。 她很快察觉到,神情蓦然间被兇狠所取代,可来不及等她飞身而起,便有一股剧痛冷不丁自胸口传来,垂头一看,竟是一把明晃晃的长剑穿过了她的身体。 同时,有个年轻的、带着哭腔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你杀了弟弟……你杀了弟弟!」 能瞒过所有人的视线不声不响地对她下杀手,这江湖,只有一个人有这样的绝世好轻功。 侧目看去,许久未见的黑衣少年死死握着剑柄,眸中是显露无疑的愤恨与怨怒。 「你杀了弟弟,杀了父亲母亲,今夜我便也来杀了你!」 他说罢,再次将手中长剑用力一送,整个剑身狠狠穿过孟青的胸腔,随即又毫不留情地将那把剑勐地抽了出来。 霎时间,血花飞溅,鲜血自伤口喷薄而出,可那血色布在红衣之上,却只像是不小心打翻了水,尤其在这夜幕时分,瞧来并不十分显眼。 然而痛楚无法被掩盖,亦无法忽略,大脑有短暂的空白,唇边也随即溢出大片鲜血,孟青什么声音也没发出,静立片刻后便两眼一闭,沉沉摔去了地面。 亲眼目睹这一切,绮桑心脏骤停。 一种从未体会过的痛意勐然自心间爆发,像是有人死命地攥住了她的心脏,叫她疼痛无比,又无法喘息。 她定定地看着孟青倒下的身影,脸色骤然间变得惨白至极。 恍若被人蒙头狠敲了一记闷棍,绮桑三魂七魄尽失,只能傻傻地怔在原地。 两个心腹大患都已毫无还手之力,裴之令却不见喜意,反而目光嫌恶地看着奄奄一息的孟青,唾弃道:「当年你逃出碧云山庄,若非我背着越长风给孟知报信,你以为他会那么巧在路边救下你?他不过也是为了给兄长报仇,所以才将你带回药王谷,可惜孟家两兄弟都命短,见不到我手刃仇人,你今日之所为,你师父孟知若在场,他又岂会留你这没心没肺之人苟活!」 余息尚存,孟青努力想睁开眼,奈何疲倦感蜂拥而来,她终是抵挡不住陷入了黑暗中去。 缓缓迈着步子,裴之令朝那地面二人靠近了几步,掌心顷刻光华大涨,一侧,沉沉长剑随着他的举动悬浮起来,一掌一剑,各自向着不同的目标,杀机毕现! 雨势加大,被那冰凉的夜雨沖刷回了思绪,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悲痛,绮桑浑身都在发抖,这一刻,她终于找回了神思,当下便取下弓箭遥遥对准了裴之令。 利箭蓄势待发,刻不容缓,可有人的动作却比她更快。 夜色中,眉目凝重的年轻公子及时赶来,抱着莫大的决心,他一掌击出,正中裴之令后背。 招式突然被打断,免不了遭到反噬,又身中一掌,裴之令神色一变,禁不住连连后退。 与此同时,有冷冷流矢自夜空倏然射来,无比精准地没入了旁边的黑衣少年心口。 鲜血喷洒,带来无边痛楚,少年捂着胸口,顿时跪倒在地。 形势发生转变,裴之令那一掌落了空,没能打在孟青身上,绮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奔了过去,连轻功也忘了使。 可人虽是拦住了,那把疾驰而去的长剑却是仍在冲刺,顾不得其他,裴陆面色铁青,极力阻拦,然而他慌忙赶来终究是有些应对不暇,眼看裴之令那把剑就要刺中越初寒时,一个人影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在了他前头,奋不顾身地将越初寒挡在了身后。 锋利剑尖狠戳胸腔,眨眼间便刺穿血肉长驱而入,那人影晃动两下,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哼。
第255页 她没有察看自己的伤势,而是第一时间转过头去看着越初寒。 一连串的惊险使得交战的东西弟子们都惊愕地停下了手,众人都不由愣住了。 「舒舒——!」 裴陆大喊一声,扑去那人身侧。 容颜一瞬变得灰败,那张仍旧感到陌生的脸全无血色,孟如云这才低下头去,动作极慢地握住了胸口那把剑的剑柄。 见她此举,裴陆忙道:「别!」 旧景重演一般,孟如云生生将长剑拔了出来,一如碧云山庄那晚,她紧紧咬着唇,一声不吭。 饶是男儿也禁不住泛起了热泪,裴陆抬手搀住她:「舒舒……你这又是何苦!」 唇边泛起一丝笑意,似苦涩,又似解脱。 「十成功力,必死无疑,」孟如云始终看着身边两眼紧闭的人,气若游丝道,「我欠她的。」 素色衣衫很快被血迹浸透,那胸口血流不止的血洞,瞧来使人心惊。 击中要害,心脉已断,神仙也救不了她了。 裴陆红着眼,哽咽:「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感到生命在一点一点流逝,四肢很快寒凉彻骨,孟如云眼神涣散:「替我跟她说声对不起……」 眼泪自眼角滑落,无声无息,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活着太痛苦……为她死,我心甘情愿……」 裴陆失声痛哭:「舒舒!」 「什么舒舒,我叫……」像是骤然间回想起了什么,孟如云忽地一把将裴陆的手抓住,「香、香囊……」 裴陆一怔:「香囊?」 还要再说,然而自喉头涌出来的大股鲜血堵住了她的声音,用尽了所有力气,孟如云仍是死死抓着他,口型无声地续说着那两个字眼。 可直到最后一刻,她也没有成功地再次说出口。 心脏停止跳动,气息湮灭,两眼虽是大睁着,可人却已经没了。 泪水滴落,落在她犹有余温的脸颊上,裴陆缓缓地合上了她的双眼,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风声和雨声淹没大地,人世间一片哀嚎,滂沱雨水打在身上,痛彻心扉。 倏而,有三道人影自林间飞身而来。 见得眼前场景,蓝心大吃一惊,急忙奔去孟青身侧:「我不过是去接人,怎么就……?」 身后,师映容也是一脸骇然。 红裙透湿,美人双眸紧闭,唇边的血迹被雨水冲散,很快又接着溢出来。 绮桑一脸呆滞,两手无助地抱着孟青,头脑发晕。 一侧,有儒雅青年执伞靠近。 眼看孟如云替越初寒挡剑而死,又见孟青性命垂危,绮桑虽大受打击以致于魂不附体,但也痴痴傻傻地没有哭出来,可此刻见到恭龄,她绷着的那根弦一下便断了,泣不成声道:「师、师父……你快来,快救救她……」 恭龄蹲下身子,将伞置去她二人上空,顺势扣住孟青的手腕诊起脉来。 「放心,还有口气在。」 听他此言,绮桑不知是该欢喜还是该担忧,还有一口气,人就没死,可只有一口气,还能不能活呢? 昔日顾盼生辉的面容变得死气沉沉,毫无生机,她泪眼朦胧地看着怀里的孟青,哭得肝肠寸断:「那师父……你有办法救她吗?」 「先不哭,」恭龄擦了擦她的眼泪,道,「现在能救惜竹的,只有你一个人了。」 绮桑惊疑不定:「什、什么意思?」 恭龄目光温柔地看着她:「还记不记得回春术?」 绮桑点头。 「回春术确有妙用,也的确能救人于生死一线,」恭龄叙述道,「但这世间万物自有其定律,任何违背天道的举动都要付出代价。」 绮桑连忙追问:「什么代价?」 便见恭龄眼神幽深道:「以命换命。」 闻言,绮桑错愣:「以命换命?」 手臂微微抬起,握住她扔在发抖的手,恭龄轻声道:「每用一次回春术,施术者便要付出十年寿命,好徒儿,为师所剩的时日已然不多,事已至此,你可愿意拿出十年寿命给她?」 万万没想到回春术竟然是以自身寿命救人,绮桑震惊。 恭龄盯着她,视线分毫也未移开过:「你愿意么?」 大雨愈加兇勐,雨水拍打伞面,惊起汹涌水花。 绮桑怔了怔,脑子里一瞬便回放起穿越以来的所有经歷,从一开始的相识,到后来的相知,再到如今的相爱,她和孟青一路走来其实并不容易,可说十分坎坷。 原本她想要回到现实生活,要攻略的女主是越初寒,可就这么阴差阳错的,即便遭遇欺骗和利用,许是命中注定,她还是一步步沦陷,喜欢上了孟青。 今夜,所有的恩怨都在逐步了结,对比起刚开始,孟青已然变了个人,她不再冷血无情,也不再防卫戒备,她的心重新热了起来,她也愿意放下仇恨,而这些,仅仅是因为绮桑才有了改变。 良久,绮桑从回忆里抽离出来,她的神情变得坚定且执着,直视着恭龄掷地有声道:「我愿意!」 穿越即代表着另一个世界的死亡,她已经死过一次了,也没想过要再回去,为了喜欢的人,少活十年又如何?她一丁点也不会吝啬! 脸上绽开欣慰笑意,恭龄动了动手,与她十指紧扣:「不后悔?」 没有半分犹豫与退缩,绮桑郑重道:「绝不后悔!」
第256页 笑意蔓延开来,恭龄应了声「好」。 掌心移向心口,有点点宛若流萤的白光浮现、聚拢,不多时,那白光缓缓放大,变得耀眼璀璨,好似星辰,又美得忧伤。 说不清那是怎样一种感觉,能够清楚的感知到体内正有什么东西在顺着指尖流逝而去,没有痛楚,也没有不适,就像退潮的海水,慢慢滑落,慢慢消退。 视线有些模煳,眼前泛着断层的白,世界仿佛在天旋地转,有不知来由的倦意袭来,然而很奇妙的是,她还是不觉得哪里疼,只是困,却又清醒着。 战火已然平息,所有人都收了手,静静伫立在雨中寂静无声地观望。 不想错过她的每一分变化,绮桑极力维持神智,目不转睛地看着怀中的孟青。 也不知过了多久,恭龄长出一口气,松开了她的手。 「十年寿命,比什么灵丹妙药都有用,」恭龄看向绮桑,微笑,「这一次,你救了她的命。」 第115章 颤抖着手轻轻掀开她的红衣,此刻,心口处的那道剑伤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癒合。 「所有伤势已除,连同之前的伤也都好了,」恭龄站起身来,眉宇间有疲态显现,「至多一炷香的功夫,她会醒来的。」 深深的伤口快速合拢,不多时便已完好如初,那里的皮肤白皙光洁,甚至连一点疤痕也未落下。 难怪回春术名动天下,多少人削尖了脑袋也想拜药王为师,原来这世间真有如此奇异之事,然而外人又哪里会知,回春术必须以寿命为代价才能救人。 感到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滴在了手背,绮桑仍是怔怔的,还来不及欢喜,她抬手摸了摸鼻子,摸到一片血迹。 不受控制的,滴落的鲜血越来越多,她动作木然地擦拭着,很快,衣袖便被血迹浸湿了。 蓝心惊愕地看着她,回头:「恭先生?」 恭龄并不意外,自怀中取出一只药瓶递给她:「把这药给她吃了。」 褐色的小药丸,味道有些发苦,绮桑一口吞了,莫名有些迟钝:「这是后遗症吗?」 恭龄点了点头,皱着眉,他瞧着比绮桑还要虚弱几分:「毕竟没了十年寿命,你的元气会大损,虽然性命无碍,但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你都会咳血,需要好好调养,这期间尤其注意不要受伤,一旦疗养不当还是会很危险。」 绮桑整个人像是承受了莫大打击后的大脑空白,她一瞬有些难以抑制的迟缓,不论是动作还是神情,抑或心神,都是说不出来的凝滞。 满手都沾着新鲜的血迹,脸上也是血痕,她呆愣地坐了一会儿,这才朝越初寒投去视线:「师父,我姐姐……」这样说着,她又看向了裴陆怀中的孟如云。 眼中闪过一丝哀愁,恭龄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回春术不能滥用,虽说我是借了你的寿命给惜竹,但要再救别人我已经没有能力了。」 没有悲痛,也没有喜悦,绮桑「哦」了一声,说话有些费力:「那麻烦你,看看我姐姐怎么样了。」 见她这副仿佛没有了感情和神思的模样,蓝心面露疼惜,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绮桑没有反应。 孟如云已经没了体温,的确是死了,也回天无力。至于越初寒,她虽过分伤重,但到底没有致命,对比起孟青,她情况要好上许多,如若她和孟青一样都带着旧伤,那就很不乐观,所幸她底子不错,只是晕过去了。 恭龄復又给越初寒餵了药,再次察看了一番她的伤势才道:「暂且没有性命之忧,放心罢。」 听他这样说,在场几人和东境弟子们都长松了一口气。 怀中人彻底冰冷了,余温消失,只留满面灰白。 缓缓将人放去地面,裴陆站起身,转头看着不远处的裴之令,只觉自己的心口也在滴着血:「这就是您想看到的?」 目光在触及到那死去的身影之上时,裴之令的神色有一瞬的凝滞。 从始至终,他都只是想为两位好友报仇,想从越家人手中夺过碧云山庄,他也不是为了和越长风一样称霸整个武林,而是想要这天下重回十五年前的和睦与安宁,那时岁月静好,东西两境不分彼此,是真正的太平盛世。 孟青自小被孟知留在药王谷抚养,虽然她的命也算是裴之令救的,可相比起来,孟如云才是他这些年来亲眼看着长大的,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多少也有感情,更何况还是故人之女,他其实并未想过真要了她的命,只是没料到,她会那般奋不顾身替越初寒挡下那一剑。 至此,孟家是彻底绝了后。 心神一阵晃荡,裴之令怅然若失地仰起头,任凭那冰凉的夜雨拍打在面颊之上。 「如今想来,浮玉岛的事也与您有关系,」裴陆凝重不已,痛心道,「当时您匆匆现身又匆匆离去,我与初寒登岛后并不见您随行,之后渡海关沦陷,您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又怎么可能会眼睁睁让西境得手?只能说明助孟青杀掉别派驻留弟子,攻下渡海关的人就是您。」 裴之令沉默片刻,承认:「不错。」 这一刻,裴陆深刻地体会到了越初寒得知越长风狠毒行径后的心情,同样是尊敬的父亲,却是背地里干了诸多不为人知的恶事,作为子女,应当如何面对? 心中瀰漫着无法细说的沉重,裴陆苦笑一声:「母亲走得早,从我懂事以来,您就甚少同我相处,父子之间见面次数少之又少,您在舒舒身上所花费的精力和心血,想是比我还要多。」
第257页 裴之令无言以对。 裴陆轻嘆:「如今舒舒已死,西境弟子群龙无首,您要接下七星阁继续发动战事么?」他看着裴之令,目光忧愁,「可对比起您,孟青乃是前任阁主,她若发话,不会有人愿意再跟随您的。」 孟如云虽心志不坚,做不到对越初寒下手,可有她在,西境弟子自当前赴后继,而今孟如云没了,又有孟青在,仅凭一个千影楼,要想号令西境众人并非易事。 这一战,处心积虑到底还是输给了绝对的实力。 更何况,他能杀得了孟如云,难不成还能杀得了余下的这些人? 纵然心知结局已定,但终究大为不甘,裴之令恨声道:「孟青若真能改换心性成为一代明主,这天下让给她和初寒倒也无妨,只是越长风造下的罪孽,我依旧难平怨愤!」 裴陆却是摇头:「您对当年之事如此耿耿于怀,那儿子且问您一句,当初孟霄被长风伯伯设计陷害,长林伯伯能义不容辞站出来替他主持公道,您那时又在何处?」 一语直戳要害,裴之令果然怔住,哑口无言好半晌才涩然道:「我……」 「既是顾念兄弟之情,十五年都能铭记于心不忘替友报仇,那事发之际您为何不像今日这般率兵而出,救好友于水深火热之中?」 面对诘问,裴之令说不出话来。 裴陆紧跟着道:「就算当时千影楼根基不稳,远不如今日壮大,为了明哲保身您可以选择与七星阁撇清关系,那长林伯伯呢?他是碧云山庄的人,但凡您出来说句公道话,长风伯伯又何至于当着众人的面逼死自己兄长?」 一字一句听到耳中,裴之令难掩悲痛与愧疚。 裴陆语重心长:「父亲,事过境迁,您的心意那两位若有在天之灵该是都知晓,您……也是时候放手了。」 雨渐渐的停了,大地满目疮痍,四野皆是战火遗留下来的痕迹,鲜血、刀剑、还有僵硬的身躯。 混杂着血腥味的冷风中,那挺立的身影失去了素日的镇定,裴之令默然许久,忽地自腰间取下一枚玉佩朝裴陆抛了过去。 玉佩不大,却厚重,雕工不凡,质地也是上乘的,背后刻着「千影」二字。 裴陆诧异抬眼:「父亲?」 悽怆一笑,裴之令骤然显出几分暮态,低声道:「穷尽半生,只是徒劳无功罢了。」 言毕,他表情落寞地转过身去。 裴陆赶紧上前,阻拦:「且慢!父亲,这玉佩……」 「你比为父更适合统领千影楼,」裴之令侧目看着他,语调柔和下来,「今次战败,为父倒不是惧怕没有脸面立足东境,而是心力交瘁,已无心流连江湖,大好河山,终有去处,千影楼交给你,为父放心。」 裴陆意外:「您要走?」 裴之令拍了拍他的肩,露出了从未有过的欣然笑意:「这么些年,的确是苦了你了,做父亲的不称职,没有照顾好你不说,还将偌大一个门派丢给你操心,但既生为男儿,少不了要承担重任,来日为父若回来,盼你功成名就。」 熟悉的身影渐渐离去,隐入沉沉黑暗,眨眼便不復存在。 难忍心头痛意,裴陆握着那玉佩,沖裴之令离去的方向喊道:「儿子定不负您期望!」 各人抉择已定,大战至此算是落幕,却无人感到轻松,也不见人露出喜意,这一片天地仍是笼罩着战后的愁云。 随着雨势的停息,那狂风也逐渐消减了,许是因为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虽表面无碍,但身子却是虚弱下来,衣衫透湿,浑身冰冷,绮桑狠狠打着哆嗦,仍是有零星血迹从鼻尖溢出。 忽地,怀里的人似乎微微颤抖了一下。 她察觉到,赶紧抹了一把脸上的润意,垂眸看去。 夜色不明,有弟子取下衣衫燃起火把,一个接着一个,像是盏盏亮起的明灯,视线重归清明。 昏黄火光的映照下,那双美丽的眉眼缓缓睁开了,一扫先前的苍白,她的脸色变得红润起来,没有了久病之人的病态,宛若新生。 见状,雪域弟子们都纷纷惊唿起来。 「宗主!」 「宗主醒了!」 「回春术果然奇妙!」 …… 感到体内真气是久违的充盈,遍体经脉都流淌着消失已久的暖意,孟青有轻微的疑惑,待抬眼看向抱着自己的人时,她才禁不住浮出了讶然之色。 熟悉的小脸不知为何沾满了血迹,那双素来灵动的眼眸噙着满满的泪水,柔软髮丝犹在滴着水滴,视线碰撞之时,她稍显呆滞的面容浮出了一丝僵硬的喜意。 所有的伤都忽然痊癒,自己明明中了一剑,却是不见伤口,移动视线将身侧的恭龄看了一眼,孟青勐地坐起身来,抓着绮桑的肩膀:「你做了什么?」 心中分明是铺天盖地的喜悦,可她却连一半都表现不出来,反倒是眼泪流个不停,根本无法控制,绮桑一把将她抱住,大哭:「你没死……你没死……」 一想到卫离刺向她的那一剑,便觉自己的心口仿佛也遭受了那般痛意,所幸她活过来了,她若是离开,她该怎么办才好呢…… 「我、我好害怕……好害怕你会死掉……」 无需过多问询,她做了什么已然心知肚明。 眉头紧蹙,眸中不由泛起泪光,孟青紧紧抱着她,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一般,苦涩道:「傻姑娘。」
第258页 两人生死相拥的场面,叫周遭几人也都动容不已。 热泪翻滚而出,蓝心百感交集,见她伤情,师映容轻嘆一声,也蹲下身来拥住了她。 另一头,昏迷不醒的雪衣女子也终于有了点起色。 双目微睁,浅淡的茶色眼眸布着血丝,染着污血的白裙快要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她仰首倒在地面,四肢无力,眼神久久无法聚焦。 见她醒来,裴陆立即将她揽进怀中,情急:「初寒?」 目之所及皆是四下平静,风雨消散,厮杀已然停止,所有人都驻足凝望,裴之令也已消失无踪,醒来后见到此等场面,越初寒神情茫然。 「父亲已经走了,总算是尘埃落定,初寒……」 越初寒只是静静打量四周,没有力气说话。 而听到动静,绮桑身形一顿,赶紧投去关切的目光。 顺着她的视线瞧了瞧,孟青摸了摸她的头,松开了手:「去罢。」 步履蹒跚地朝越初寒行去,绮桑两眼红肿,忍不住又大哭起来:「姐姐……」 勉强撑着自己坐了起来,越初寒许久才缓过了神,精疲力尽道:「结束了?」 绮桑点点头,凑过去环抱住她:「结束了,都结束了……」 一时间,所有东境弟子都齐齐涌了过来,皆是情不自禁地痛哭流涕。 「小庄主,您没事就好!」 「不论当年老庄主做过什么,弟子们永远追随于您!」 「小庄主可要振作,东境不能没有您啊!」 …… 雪衣被鲜血染透,满头白髮也凌乱不堪,听着那些宽慰之语,越初寒难忍惆怅,一时心神晃动,也跟着众人落下泪来。 然而模煳的视线中却突然闯进了一道冷冰冰的身躯。 「她……受伤了?」 裴陆动了动唇,却是不忍告诉她实情,含泪别过头去。 绮桑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她替你挡了裴之令一剑,已经……」 话还没说完,越初寒的脸色便更加惨白了几分:「不……」 她扑去孟如云身侧,抬手触向她的颈侧感应,那里的皮肤一丝温度也无,脉搏迟迟未能跳动。 「她为我而死?」 轻声细语中,她的背影,凄清而又孤绝。 裴陆哑着嗓子道:「当时情况紧急,如若没有舒舒捨身相救,死的便会是你。」 眼泪无声,簌簌而落,滴在那张了无生机的面庞之上,溅起朵朵伤痛的泪之花。 越初寒愣在原地。 「越初寒!你可真是个呆子!」 「喂!怎么说我也是你未婚妻,你就不能让着我一点?」 「我才不喜欢你!一个呆子而已,有什么可稀罕的?」 一瞬间,过往的回忆浮现在眼前,那张明媚飞扬的笑脸总是肆意而又洒脱,这世间人人都有烦忧,只有她,好像从不会有低落的时候。 然而画面更迭,熟悉的音容笑貌被陌生痛苦的容颜所取代,失去往日明朗恣意,那张脸又是深深的挣扎与苦痛。 「痛苦么?可这么多年以来,我比你还要痛苦千倍万倍不止。」 「杀了我,就可以终结这一切。」 「我不过是个任人操控的傀儡罢了,越初寒,杀了我。」 痛楚凝在心间,似烈火炙烤,那感觉,仿佛能将人生生撕裂。 口口声声说要杀了自己,不会对自己留情,可最后关头,她还是愿意捨弃性命,只为了救她。 这一场相识,从一开始就註定了今夜的悲剧,无法挽回,也无法改变。 第116章 「舒舒……」 长久以来压抑着的情绪如洪水奔泻开来,再也不想勉强装作不在意,哭泣声渐渐放大,越初寒情难自抑,终是搂过孟如云痛哭起来。 人群中响起此起彼伏的嘆息声。 心中悲恸不堪,裴陆蹲下身去,默默无言地拍着她的肩膀。 许久,越初寒才失魂般地抬起头来:「她可有留下什么话?」 裴陆紧咬着牙关:「她让我转告你一声对不起。」 越初寒静了静,又问:「别的呢?」 「击中要害,那一剑对她来说是致命的,」裴陆黯然道,「多的话也说不了,她只提到了香囊。」 越初寒怔怔的:「香囊……」 裴陆扶着她,面有愧色:「初寒,对不起,这一切都是父亲……不过他已经决定退隐江湖,也已将千影楼正式交给我打理,从今往后,我一定尽力弥补他老人家犯下的过错。」 越初寒摇头:「我不怪任何人……」她垂头看了孟如云良久,尔后吃力地站起身来,转身,「今日,多谢了。」 见她是在看着自己,孟青微微颔首:「不必言谢。」 越初寒苦笑一声,直视她道:「越家有负于你,」说罢,便见她伸手自怀中取出一枚细长的方形印章,「这东西,也该交还给你了。」 见到那枚印章,众人都不免惊愕地瞪大了眼。 裴陆亦是诧异,但也并未开口阻拦。 明白她这举动的含义,孟青摆手道:「不必了,你自己留着罢,」她说着,行上前去,从孟如云身上取走了七星阁令牌,「我只要这个。」 见越初寒的视线仍是落在自己身上,孟青浅浅一笑:「越长风已死,恩怨便算了结,从今往后我不会再问你寻仇,至于庄主之位,没人比你更合适,我也意不在此,有雪域和北地,别的门派我可看不上,倒也没那个心思去管。」
第259页 越初寒沉默片刻,收回了手,千言万语无从说起,只能再次道:「多谢。」 寂寥的青烟缓缓升腾上夜空,雨后烟雾未薄,她在那有些刺鼻且朦胧的雾中站了一会儿,忽地轻声道:「小的时候,我很仰慕你。」 火光之下,孟青眼中的眸光像是忽明忽灭似的:「我?」 神情溢出点点回忆之色,越初寒捏着手里的印章,视线也不知是落去了哪里:「在我的印象里,你鲜少待在庄内,很早就去了七星阁学武,我听父亲说你是因为对碧云剑法不感兴趣,只爱念书,所以叔父才想让孟霄教你星月剑法试试看,除了逢年过节,你平时几乎都不会回来。」 「后来我又听说你去了七星阁还是不愿意学武,可你的功课很好,琴棋书画每一样都出类拔萃,所有人跟我提起你的时候都是赞不绝口,我很努力,也很用功,因为父亲对我期望很大,但和你的天赋比起来,我的努力和用功都显得那般笨拙,所以我总是想,你若是能留在庄里教教我就好了,越家人丁不兴,我只有你这一个小堂姐。」 「可惜很多年过去,我与你见面的次数也只有寥寥几次,因为聚少离多,甚至当你再一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竟然会完全不认得你的脸,更无从得知你究竟是谁,我只知道你是突然登上七星阁阁主宝座的人,没有来歷,也没有背景,你是一个纯粹的魔教中人,也是……与我站在对立面作生死较量的人……」 原是同出一脉有着相同血缘的姐妹,谁料世事无常,经歷诸多波折,两人最后竟会成为了敌人。 「我的确算是在七星阁长大的,」孟青微嘆,神色却很平静,「说起来,我与孟如云之间倒是比你更亲近。」 将那印章重新揣回怀中,越初寒朝她伸出一只手:「恩怨都已化解,惜竹姐姐,往后……我们和平共处,可好?」 孟青笑了:「和平共处?」她瞧了瞧身侧的绮桑,微微挑起眉来,「不争江湖,也不争所爱?」 越初寒莞尔:「我绝不与你争抢任何东西。」 「听起来还不错的样子,」孟青说着,轻轻握住她的手,「那就这样说定了。」 晚风吹拂衣衫,捲来阵阵寒凉,但心头却是一片暖意。 孟青看看四周,收回手:「现下可不是叙旧的时候,还有许多事得料理,越庄主,收兵回庄罢。」 东境弟子早已聚拢在一处,裴之令已将楼主之位传给裴陆,是以千影楼的弟子们也都在等待裴陆发话。 侧过身子,地上躺着的人容颜沉静,越初寒无声地看了片刻,弯腰将孟如云抱了起来。 「保重。」她说。 孟青颔首,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离去之际,越初寒復又看了看绮桑,她露出一点浅淡的笑意,但什么话也没说,只抱着孟如云转过身去,一干东境弟子也都随即跟上了她的脚步。 人潮涌动,各自搀扶,踏上来时的路。 今后,是不是就要分开了?绮桑想。 她动了动身子,下意识也跟了一步,可又很快停了下来。 忽地,一只温暖的手搭上了她的肩头,孟青的声音在她身侧轻轻响了起来:「裴公子请留步。」 听到唿唤,裴陆略感意外,回头:「孟……宗主?」 垂眸将绮桑看了一眼,孟青伸手推了推她:「回去的路上,烦请裴公子多加照顾桑儿。」 裴陆睁大了眼,诧异地看向绮桑。 绮桑顿了顿,不明:「你……」 孟青笑了笑,抬手拥住她:「十年寿命,你的心意我已经知道了,」她说着,视线移到越初寒的背影之上,「但眼下,她比我更需要你。」 「等一切料理妥当,我会在冰崖等你,」孟青怜爱地抚着她的脸,眉眼动容,「倘使你愿意跟我走的话。」 神色透着显露无疑的柔情,不知不觉间,她早已不復当初的试探和防备,眼前这个人,不论是声音还是举动,都是那般的真心诚意。 其实,她也变了,或者更确切的说,她是找回了掩埋在心底深处,最真实的那部分自我。 撕下了伪装,摒弃了多年来一切习以为常的表面,而今的她,才是真正的她。 绮桑禁不住眼圈又红了起来:「谢谢你。」 谢谢你的好,谢谢你愿意放下所有仇怨,也谢谢你一直以来为我做的一切。 美丽的面容缓缓靠近,孟青碰了碰她的唇,给了她一个很温柔的亲吻:「去罢,我会等你。」 绮桑凝望着她,脸上露出甜甜的笑来:「好。」 这一刻,两人之间的情意不用多说,周遭的人都已明晰,裴陆暗自感慨一番,从孟青手里揽过绮桑,微笑道:「孟宗主放心,绮桑是我小妹,我会照顾好她的。」 三人相视一笑,裴陆便带着绮桑跟上大部队的脚步,孟青则留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开。 饶是事先有过心理准备,知道今次一战不会太过容易,但也没想到会发生那么多的意外,令人唏嘘且动容,一步一步,绮桑终是难忍复杂心绪,每走一段路都要回头看一看。 那红衣身影始终不曾移动,只是立在那地方看着她。 暗暗下定决心未来要如何选择,绮桑深唿吸一口气,不再回头。 人影攒动,很快步入昏昏林间,那胭脂色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野内。
第260页 东境众人已然离去,这沉寂的战场便只余下了西境与雪域弟子。 抬手触向心口,那地方有力而清晰的跳动着,没有伤痛。孟青转过身,看着恭龄:「师兄可会怪我?」 当年濒死之际,幸得孟知与恭龄相救,她其实一直都知道孟知与孟霄是兄弟,也知道孟知救她回药王谷是裴之令报的信,更清楚孟知不遗余力栽培她也是希望她能替孟霄报仇,但今日她放弃了过往盘算好的一切,没有按照约定将碧云山庄一网打尽,不管怎么说,终是辜负了孟知的期望。 青衫薄,眉目静,恭龄柔声道:「不怪你,这亦是我想看到的结局。」 雨后的夜空仍旧笼罩着黑暗,无云无月,也无星,孟青仰头看着高空,似呢喃着道:「就是不知师父会不会怪我了。」 恭龄嘆口气:「师父是仁医,心善于民,想来他老人家也不会怪罪。」 孟青垂头一笑:「也是,」言毕,她又抬眼瞧着他,默然片刻后才问道,「还撑得住么?」 极力压下喉头那一股腥甜,恭龄尽量轻松道:「无碍。」他说着,却是将视线投去了一侧的黑衣少年之上。 邬玉龙那一箭射得很精准,穿过心脏直中要害,这少年几乎是当场毙命。 恭龄面露遗憾,摇头道:「冤冤相报何时了,生在人世间,但凡造下杀孽,都必得偿还,任谁也无法逃脱。」 看出他是在替少年鸣不平,邬玉龙皱了皱眉:「他对宗主下手,邬某自然不会姑息。」 「并非是在怪谁,」恭龄站起身来,看向身后的弟子,「把他带回去罢。」 见状,孟青本想阻拦一二,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这师兄,其实才是最善良的那一个,这些年却是为了她做过不少违心的恶事,此举也算是在弥补过错,她不好加以干涉。 几名弟子会意,相互配合着将那少年的尸首抬了下去。 所有人都在听候指定,今夜雪域虽然没有死伤,但西境弟子无法避免地折损了不少人马,邬玉龙问询道:「宗主,您接下来打算如何处理?」 闻言,孟青并未很快给出答覆,而是转头看向不远处的二人。 见她投来目光,师映容心知情况不妙,但也毫不退缩地直视着她。 大战之前,蓝心曾苦苦劝说,但师映容始终认为孟青不会对她留情,故而坚定地站在了孟如云那边,可现下败局已定,七星阁再次没了首领,孟青又手握雪域,她若收回七星阁,这普天之下,当属她权力最大了。 美人久久没有开口说话,事关师映容的生死,蓝心到底有些忐忑,下跪道:「宗主,属下已和师领主讲明,从今往后花月舫会誓死效忠于您。」 她什么时候说过这话?师映容冷哼一声,将蓝心一把拉起来,傲然道:「用不着求她,要杀要剐尽管来,我不怕死,但就是不愿再听你差使,随便你怎么处置!」 事到临头她竟还这般分不清局势!蓝心低喝:「师姐——!」 却听孟青哼笑出来,眼波流转:「我有说要杀你?」 「你这狠心无情之人,不杀我也得折磨我,」师映容冷着脸,「别啰嗦了,要怎么样我都奉陪到底!」 掌心凝出一团耀眼红光,孟青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是么,果真不怕死?」 见她果然是要下杀手,师映容眉目不善,无所畏惧道:「要杀就赶紧的!」 孟青冷笑,二话不说便一掌朝她袭去。 红光击中胸口,那真气比之从前还要强横不少,显然是因祸得福功力大增,师映容抵挡不住,当场便跌去地面吐了口血。 「你说得不错,不杀你也得罚你,你背叛本宗主,活罪难逃。」 想不到她竟真的对师映容动手,蓝心虽不忍,但也识趣地站在原地没有动。 听到孟青这番话,师映容无声嗤笑,待缓和了一阵打算站起来时,却感到有什么东西从身上掉了下来。 侧目一看,那竟然是块碧玉令牌。 她微愣,随后眉头紧锁着抬起头来。 眼前光影闪烁,那柔媚的红裙缓缓飘荡而来,孟青俯视着她,语调淡淡的:「你有本事不怕我,那有没有本事把这令牌捡起来?」 此言一出,西境弟子们都变了脸色,连蓝心也是掩饰不住的惊愕。 反倒是师映容没多大反应,只狐疑道:「你什么意思?」 孟青道:「意思就是,你一直想杀了我拿到阁主之位的心愿,今日可以达成了。」 师映容这才回过味儿来:「你要把阁主之位让给我?」 「可不是让,」孟青道,「我本已不是阁主,何来让给你的说法,孟如云已死,七星阁不能无主。」 方才还给了她一掌,眼下又这么大方的要把阁主给她,真是典型的给一巴掌再塞颗甜枣,师映容将信将疑地看着她:「你会有这么好心?」她瞥了一眼地上的令牌,「别是这上头被你涂了什么剧毒。」 孟青笑出了声:「说得仿佛本宗主歷来便待你不好似的,师领主,你仔细回想回想,我何时又真的对你差过?」 师映容表面不以为意,但心里还是不由自主回想起来。诚如孟青所说,从她收服花月舫起,时至今日,她其实并未对付过师映容什么,且她在孟青面前一向不卑不亢,说起来还有些放肆,而孟青也从未真的计较一二,刚才挨的那一下,还是孟青第一次对她动手——可也事出有因。
第261页 心里多少有些五味杂陈,师映容安静片刻,问道:「当年,是不是你暗中使了诡计叫花月舫内讧,挑拨两位护法害死了我父母。」 孟青迎上她的目光,神情坦然:「我若想将花月舫占为己有,倒也不必那么麻烦,杀上门去你们一个也活不成。」 「可当年两位护法前脚血洗花月舫,后脚你便来了,」师映容不信,「你敢说那只是巧合?」 孟青不疾不徐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计策罢了,」她弯了弯唇角,戏嚯,「真要算帐的话,当时若非我及时赶到,你以为你能活?」 父母被杀,门中弟子皆是有眼力的墙头草,见形势不对纷纷倒戈转过头来要杀她,从前一心记恨孟青,可如今想来,那时若不是她接管了花月舫,她一个涉世不深的大小姐,很有可能会命丧他人之手。 也许是过往的岁月一直不肯承认,满腔仇愤无处宣洩,便将她视为仇人,但此时前思后想一番,她是七星阁阁主,要扩展门中势力占领别派其实无可厚非,可即便如此她还是留了她的命,还给了她领主一位,若是换成旁人,哪会轻易做到铲草不除根? 这么想着,便听孟青又玩味道:「你只是找不到仇人报仇罢了,所以便将所有过错算在我头上,我可是个冤大头,以你当时的心性,我若不把蓝心牵制在我身边,你势必会负隅顽抗,而这样做的结果,只会令我失去耐心杀了你。」 师映容无话可说,也无力反驳,在那地面坐了一阵便将令牌捡了起来,起身道:「这东西,我收下了,」顿了顿,语气仍是有些生硬,「多谢。」 料定她不会傻到不要阁主之位,孟青道:「别急着谢我,西境倒也没有别的人有资格接管七星阁,你与碧云山庄无过节,往后东西两境该是能友好共处,嗯?」 听出她话中含义,师映容表情复杂:「我当然不会与东境为敌,谁不希望天下太平?」 便见孟青转身,看着邬玉龙道:「整顿一下,该回去了。」 邬玉龙颔首,大手一挥,所有雪域弟子便团团聚拢,当即跟着孟青朝山脉另一头行去。 见她要走,蓝心毫不迟疑地跟了上去,谁知孟青听到动静却是侧脸道:「你跟着干什么?」 蓝心被她问的一愣:「宗主?」 「回你该回的地方去,」孟青神色如常,「你是七星阁的人,忘了?」 蓝心不可置信:「您……是要放我走?」 随侍四年,她一向忠心,行事稳妥低调,品性也不错,是个难得的好下属,这么些年陪在身边,也算恪尽职守。 神情显然柔和了不少,孟青瞧着她道:「一年之期也不远了,你走罢。」 没有过多的话语,也没有别的举动,那熟悉的红裙在风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度,人也随之离去。 信守承诺,她说过不会再出尔反尔,就绝不会再失信于人。 蓝心两眼一红,喉头哽咽,再次朝着孟青的背影跪拜道:「属下……多谢宗主厚德!」 未曾回应,只见那挺拔而修长的背影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很快便没了踪影。 「师妹……」 师映容同样红着眼,两人对视间纷纷落下泪来,紧紧相拥。 风雨消散,大战已过,有浓郁桂香随风而来,世间重回宁静,感受着战后的安宁,孟青若有所感,停下了脚步。 她转过身子,看着东方的沉沉黑夜,自言自语了一句:「我今夜的所作所为,她可满意?」 恭龄与她并肩而立,也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浅笑:「我想,她已经用行动给了你答案。」 虽是如此,孟青还是面露担忧:「万一她依旧不肯跟我走呢?」说罢又嘆了口气,「当好人果然没意思,我这么快就后悔让她跟着越初寒回去了。」 恭龄失笑:「你从前一直当坏人,总是我行我素将她抢过来,硬留在身边,却只能适得其反不是?」 眼前浮现出一张灵动俏丽的笑脸,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是有别于他人的明朗与飞扬跳脱,尤其是她笑起来的时候,总会让人莫名被她感染到,也会忘记一切烦心事,只想和她一起沉浸在快乐当中。 唇角渐渐扬起,笑意逐步放大,孟青轻声道:「你说得有理。」 第117章 武关山脉一战终于落幕,虽然伤亡惨重,又牵扯出不少陈年冤情,但好在结局并不坏,天下也在逐步归于平静。 大战后,孟青当夜便率领雪域弟子回归北地,雪域三千宗也由此闻名江湖,一举成为新的大派。七星阁则被师映容顺势接管,蓝心也接下了花月舫新任领主一职。 而东境这边,越初寒自是继续担当庄主,各派掌门人齐聚一堂,敲定了良辰吉日举行登位大礼,裴陆也赶回千影楼,顺理成章成为名正言顺的楼主,各派首领都已更换,所有事情总算是尘埃落定。 不久后又传来好消息,七星阁已与碧云山庄签订和平契约,双方友好共处绝不开战,百姓人人称好。 南地渐入佳境,引水一事也水到渠成,听闻喜讯,赵愁眠与颜不淳以及张堂主纷纷赶往碧云山庄,齐心协力料理后续事项。 一月光景转瞬即逝。 …… 天气晴朗,碧蓝如洗,白云远挂天际,云下,有青青山林浮现,秋风绵延,吹动着自林间缓缓行来的两道身影。
第262页 白衣胜雪,一如初见时分那般不染尘埃,雪发迎风飘动,露出一双浅淡的茶色眼眸。 而在她身侧,则跟着一名年华正好的少女,胭脂色衣裙飘飘荡荡,步伐轻快,好似一只翩翩蝴蝶。 林中有溪流,水声叮泠悦耳,一株浓阴绿柳扎根于溪边,柔软柳枝下,正有一座坟墓静静立着。 很快,两人停在了那坟前。 光阴如梭,转眼又是一个月后,忙碌之中可以短暂地遗忘一切伤痛,可有些心事,终究无法被彻底抹灭。 取下腰间的酒囊,烈酒悉数倾洒于坟前,越初寒闻着那酒香,轻声道:「除了酒,她好像也不怎么喜欢别的。」 绮桑就地烧了点纸钱,也将自己带来的那囊酒洒去了地面:「这一个月太忙了,今天才有空过来看看,你有什么话要对她说的吗?」 越初寒闭上眼,点了点头。 绮桑瞭然,一个飞身便跃去了林子外头。 等了许久才见越初寒行了出来,她虽表面维持一贯的淡然,但微红的眼圈还是泄露了她的内心。 已经过去了这些时日,安慰的话语早已听过无数遍,余下的就只能自己慢慢消化和调整,绮桑没多说,只道:「她之前的房间,你有再去过吗?」 越初寒道:「未曾。」 忙着安顿东境各项事宜,也忙着养伤,她几乎是逼着自己不要去想太多,尤其避免想起孟如云这个人,但每每午夜梦回,仍是会梦见许多场景,醒来总是泪沾衣,又湿了枕,如此一来,她更加不想触景伤情。 绮桑明白她的心情,但还是道:「毕竟她留有遗言,去看看也好。」 越初寒应了一声,两人即刻又赶回了庄里。 清幽小院依旧洁净,人虽死,但弟子们还是没忘打扫,房门虽是紧闭着,但屋里的景象却是保留着那日的痕迹,一丝一毫也没有变动过。 桌椅倒着,床榻凌乱,屋内残存着明显的打斗迹象,那衣柜也还大开着,床边的小几上还摆着一方药盘,里头瓶瓶罐罐完好无损,而在那药盘下方的地面上,则歪斜着一个小而精緻的香囊。 绮桑上前几步捡了起来,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又闻了闻:「她一遍遍提到这个,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吗?」 越初寒也拿到手中看了一会儿,只见那香囊绣工极好,针脚细密,缝得严丝合缝的,分为美观。 绮桑眼睛一亮,赶紧在房里找了把剪刀:「剪开看看,说不定里面有什么东西!」 越初寒正有此意,便小心翼翼地用剪刀将那些棉线挑开,尽可能不去弄坏香囊,不多时,便见那香囊里头除了为数不多的各式香料外,还藏着一张被揉皱的白布。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诧异,待将那白布展开后,才又发觉那布面竟然写满了字。 甫一触及到那熟悉的字迹,越初寒的神色便黯然了几分。 斯人已逝,其字犹存,却不能再见芳影。 绮桑拍了拍她的肩:「先看看写了什么。」 白布不大,仅比手帕要大上一些,虽是写满了字,但字数其实也并不多,浏览下来倒也费不了什么时间。 逐字逐句细细看了一遍,越初寒越看越沉闷,有些怔忪道:「这上头……写的都是她这些年来暗中所做的事。」 那不就是把自己的罪行都写了出来?绮桑意外,从她手里抽过白布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 诚如越初寒所说,孟如云几乎将她背地里做过的所有事都记录在此,不管是当年父母被越长风害死的真相,还是她被裴之令救下,抑或是杀了真正的柳舒舒假扮成她混进飞雪居,可说是桩桩件件都写的十分清楚,这一张白布,言语精炼而简洁,只作陈述,并无过多个人内心陈情,算是很客观地概括了她的一生。 想不到这香囊里竟然会藏着这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绮桑也觉讶异,但更多的则是感慨:「她在对你父亲下手之时写下了这些东西,又亲手将这东西交给了你,应该也是对你感到愧疚的。」 原来,无法触摸到的真相早就被她递到了自己手中,越初寒沉默良久,苦涩道:「若我能早一点发觉,也许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也许……她也用不着死。」 绮桑嘆气:「可是人这一生就是会有很多遗憾,我想她也曾迷茫过,为难过,也想过要和你坦诚,但背负着仇恨她最终还是选择了报仇,事已至此,你也不要内疚,毕竟这些事也不是你能左右得了的。」 将那白布重新放回香囊,恢復原样,越初寒点头:「的确,已经发生的事无法挽回了。」 绮桑笑了笑,忽地感到鼻尖传来熟悉的温热触感,她急忙捂住鼻子,在身上摸了一阵却没摸到手帕,见状,越初寒便将自己的手帕递给了她,神情担忧:「你没事罢?」 雪白的手帕顷刻间便被血迹浸透了,绮桑一边仰头一边回道:「没事没事!我都习惯了!」 到底是没了十年寿命,元气大伤,表面看着没什么,但后遗症却是不少,回到碧云山庄后绮桑躺了十来天才终于可以自如行走,幸好赵愁眠早早赶来,听闻回春术一事后便十分用心地替她调养身子,这些时日过去,除了动不动流鼻血和咳血外,倒也没别的病痛。 「十年……」越初寒低语一声,问她,「你后悔么?」
第263页 绮桑不假思索:「当然不后悔了。」 「不过嘛……」她有点泄气的样子,「万一我这辈子原本活到四十岁就得死,这下又少了十年,那我岂不是三十岁就两腿儿一蹬奔西去啦?」 越初寒柔声责备:「怎么说起胡话来?」 「那也是有可能的啊!」 「别乱讲。」 「我是说真的!万一我真就只有四十年的寿命呢?这谁能说得准。」 越初寒略显无奈:「不要再瞎说,」她顿了顿,抬手轻轻敲了一下绮桑的头,「若真如此,我把我的寿命也分给你。」 绮桑转转眼珠,嬉笑:「那可使不得,你的命啊,如今可不是你一个人的。」 越初寒微愣,随后才道:「你说得很对。」 「所以啊,」绮桑煞有介事道,「 往后你更要好好爱惜你自己了,也一定要好好儿活着,这样才能对得起所有为你付出过的人,对不对?」 越初寒「嗯」了一声,瞧了瞧外头的天色,嘆了口气:「行李都收拾好了?」 陪伴了自己一个月,她总是要走的。 见她的情绪一瞬又低落下来,绮桑弯弯眉眼:「我没什么好收拾的,你送送我吧。」 越初寒拉起她的手,抬腿朝门外行去:「好。」 回到房中,绮桑背了个常用的小挎包,装了恭龄给她的医术,再背上孟青送她的那把小弓箭,旁的物什也的确没什么好带,两人一路行到庄子大门口,便有弟子驱车前来,正要上车之际,忽听后面传来高喊:「哎呀,越姑娘等一等!」 回头一看,竟有好几张熟面孔领着一堆弟子奔了过来。 绮桑本就想悄无声息地走,没想到来了这么多人送她,不由看向越初寒道:「我不是说了别告诉他们吗?」 越初寒浅笑:「你别冤枉我,我没说。」 绮桑只好转过身去,看着众人道:「我姐姐登位那天我还要回来呢,用不着送我的。」 一别多月不见,再度重逢气氛自是欢喜的,颜不淳笑呵呵道:「越姑娘这就要走啦?临走之前招唿也不打一声,可不厚道!」 绮桑也笑:「我不说你们不也来了吗?」 虽然相处不多,但颜不淳对她印象不错,难免有些惋惜:「东西两境能重归旧好,越姑娘可是帮了大忙,若没有你,那位孟宗主怕是不会善罢甘休,姑娘这回是救了天下人吶。」 绮桑连忙摆手:「千万别这么说,我什么都没做,你们可比我辛苦多了。」 一侧,张堂主也立即道:「我看颜掌教说的在理,若没有姑娘替南地寻到解毒之法,又提出了引水良策,老夫真是鬍子都要愁白喽,姑娘别谦虚,东境永远会记得姑娘的恩情。」 他这么说,绮桑也颇为感慨,但还是不敢当:「引水是你们在奔波劳累,我一点作用也没起到,解毒的事也是赵姑娘费心费力,我也没出什么力,说到底还是大傢伙儿的功劳,我受不起你们这样的称赞,快别说啦。」 她不好意思极了,众人见她那羞赫的模样更是谈笑风生,连弟子们也都打趣起她起来。 「小师妹受了这么多苦,还被冤枉,比起我们当然是不容易得多。」 「是啊小师妹,当时不清楚真相怪罪了你,可别往心里去呀。」 「不管去了哪里,小师妹都要记得庄里永远是你的家,师兄师姐们随时欢迎你回来。」 …… 如此融洽之景,绮桑难免动容,一时间也有些不是滋味,忙道:「好了好了别说了,事情都过去了,现在大家都这么开心,我也很欣慰,也要谢谢你们为东境所做的一切。」 颜不淳摸了摸鬍鬚,忽然调侃道:「越姑娘与那孟宗主有情,不知咱们何时能喝上一杯喜酒啊?」 此言一出,众人更是开怀大笑起来。 绮桑老脸一红,咳了两声:「那、那就不知道了,还早着呢……」 张堂主也紧跟着附和道:「我看择日不如撞日,小庄主登位那天可是个好日子,不如一起办了,喜上加喜不是!」 颜不淳兴奋不已:「甚好甚好!咱们怎么说也算是娘家人,那孟宗主不备点好聘礼可不能放人!」说罢又作势要把绮桑拉回来,「如此说来越姑娘倒还别急着走,咱们做长辈的得替你把把关,看孟宗主来不来接你!」 绮桑哭笑不得:「八字都还没一撇呢,大叔你别起闹!」 颜不淳哈哈大笑。 「先别急着问我,」绮桑目露狡黠,看向端庄静立的赵愁眠,「喜事将近的可不止我一个人吶!」 这一个月以来,裴陆对赵愁眠的体贴和照拂都被众人看在眼里,连赶回千影楼之前都只特意对赵愁眠说会尽早回来,在场几人岂会不明白绮桑这话里所指? 颜不淳拍了一下脑袋,瞪大眼道:「哎呀,怎么把赵姑娘和少楼主这茬给忘了?不该不该!」 一不小心就成了话题中心人物,赵愁眠稍感意外,无奈道:「越姑娘……」 绮桑吐了吐舌头,沖她略带歉意地笑了笑:「玩笑话!赵姑娘别在意!」说罢便朝众人拱了拱手,「这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有聚就有散,时候不早我也该走了,各位保重。」 分别在即,众人多少有些不舍,齐齐回道:「姑娘也要保重!」 不再多言,绮桑转身跳进马车,越初寒随之也跟了进去,驱车弟子抻了抻缰绳,马车便摇摇晃晃上了路。
第264页 方才还喧闹的众人不由都安静了下来,晴朗日光中,山庄门口站了好一片人群,目送那马车的离开。 路途不远,碧云山庄距离冰崖仅有两个时辰的车程,此时已是夕阳西下,漫天缠绵余晖掩映天地,美得壮丽。 还未到达目的地,绮桑便撩开车帘瞧了瞧前方,见那地方果然有一道极深的悬崖,皆被冰霜所覆盖,隔着遥遥距离也能看清缭绕的寒气,不禁称奇道:「北地还真是个很冷的地方呢。」 越初寒同她一齐投去视线,想了想,问道:「要不就在此处停下罢,她应该在前面等你。」 绮桑点头:「也行。」 两人相继跳下马车,越初寒看着那冰崖,一时沉默下来。 绮桑面对着她,宽慰:「别不开心啊,我又不是不回来了,你放心吧,以后有时间我会回来看你的。」 越初寒垂眸看着她,唇齿噙动,却是没说出话来。 「别苦着脸了!」绮桑抬高手臂扯了扯她的脸颊,「你笑起来那么好看,要多笑啊!」 有生之年,倒还从未有谁敢碰她的脸,这举动若是叫旁人看见,必会收穫一堆惊愕的目光。 越初寒也觉惊讶,但眼见绮桑的笑容是那般绚烂,她心中一片柔情,便也真的扬起唇角笑了出来。 「她若是敢欺负你,一定记得告诉我。」 晚霞烧红了天际,霞光缠绵悱恻,将那身雪白的纱裙衬出无限暖意。 绮桑的眼睛泛着点点光泽,瞧着亮晶晶的:「你会帮我欺负回去吗?」 素来清冷的眉眼不自觉地染上了少见的骄傲,越初寒道:「当然。」 绮桑先是心满意足地露出笑意,尔后又摆手道:「你们俩好不容易才和好的,可不能再打起来,」眼前浮现起一张柔美含笑的脸,她抿了抿嘴,轻声道,「而且你放心,她不会欺负我的。」 终是忍不住将她揽进怀中,越初寒紧紧地抱着她,温声细语道:「绮桑……」 霜雪般的馨香浮动在鼻息,此刻这个怀抱,陡然令绮桑回想起了与她初次见面时的场景。 那时初来乍到,对一切知之甚少,沉沉黑夜,深陷险境,她执剑而来,一身白裙飘然似仙,清艷无双。 鼻子有点发酸,心里也涩涩的,绮桑将头埋去她胸口,闷声道:「我不在,没人给你惹麻烦了,你可别不习惯啊。」 原本还有些伤感,可听到她这话又觉好笑,越初寒摸了摸她的头:「怎会麻烦,你一直都很乖,也很懂事。」 绮桑抬起头来,眼泪汪汪道:「你别夸我了,」她瘪了瘪嘴,「再夸……再夸我就要哭了。」 控制着情绪,越初寒柔声道:「不许哭,又不是生离死别,哭什么。」 绮桑连忙指着她:「那你又干什么红着眼睛!」 越初寒移开目光,讪讪地:「哪有。」 「就有!」 「你看错了……」 「噗嗤」一声,绮桑又破涕为笑:「还是这么容易害羞啊,你可是庄主,学学我啊,脸皮要厚一点!」 越初寒收回了手,唇边笑意不减:「好,听你的。」 绮桑拢了拢衣裳,后退一步:「那……我走啦?」 「去罢,」越初寒微笑,「到了记得飞鸽传书一封,报平安。」 仿佛冰山上的雪莲,寒意消融,沐在温暖的朝阳中,她的笑脸是那样的干净又柔和。 这个被迫留下的世界,不论身在何处,至少眼前这个人都会发自内心的牵挂着她,就像家人一样。 绮桑看的心里一颤,慌忙别开了脸。 她转过身去,在那晚霞的霞光中一边奔跑,一边挥着手大声说:「我会想你的!你也要想我喔!」 轻快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野之中,那美丽的霞光不知为何也慢慢模煳了起来。 热泪盈于眼睫,却始终没有滴落下来。 又不是生死离别,哭什么? 只是……很不舍。 「小庄主,回去罢,」随行弟子同样眼眸泛红,「小师妹有了好去处,该为她高兴才是呢。」 越初寒收回目光,轻轻点了下头:「走罢。」 眼见那马车在林间驶得越来越远,直至消失无踪,藏在树后的绮桑才继续朝前走了起来。 女子含泪隐忍的模样还在眼前回放,她努力克制着不要去想,可就是怎么都做不到,越是告诉自己不要哭,然而眼泪越是争前恐后地涌出眼眶。 心里真是难过啊。 泪如泉涌,无法控制,她缓缓蹲下身去,捂着脸痛哭起来。 「这是谁家的小姑娘,哭什么呢?」 须臾,有道熟悉的嗓音在头顶响起。 下一刻,便有一截轻柔翻飞的嫣红裙角闯入了她的视线。 绮桑微愣,随后飞快站起来,直直扑进了那人怀里。 第118章 熟悉的怀抱,带着久违的心安,那股好闻的幽香充斥在周围的空气里,令人好生迷恋。 她哭得更厉害了。 目光在那马车离去的方向有所停留,孟青回抱住她,埋首于她的发梢,声音轻轻的:「桑儿……」 「我很想你。」她说。 说话时温热的吐息喷薄在发间,暖暖的,痒痒的,绮桑紧紧抱着她,抽泣:「我也好想你。」 大战之后整整一月不曾见过面,相识以来从未和她分开过这么久,日子一点一点流逝,每一天都抵挡不住思念,她真的从没这么想过一个人。
第265页 听见她说她也很想自己,心底顿时泛起一层甜蜜又缱绻的涟漪,孟青替她擦了擦眼泪,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好了,不哭了。」 绮桑这才急着打量她:「你身子怎么样?伤势是不是都痊癒了?」 孟青慢悠悠地转了个圈,浅笑:「都好了。」 绮桑放下心来:「那就好,」她说完,忍不住又一次将孟青环抱住,「终于见到你了……」 唇角扬起,孟青笑得怡然自得,抬手捏住她的下巴:「那么,再让我来问问看,你现在喜不喜欢我?」 如画的眉目含着浓浓的情意,那张完美无瑕的脸比初见时更加美了。 绮桑被她看得有点不好意思:「我都说我想你了,你怎么还要问啊?」 看出她的羞赫,孟青调笑道:「你想我和你喜欢我是两码事,」她凑近她,有些坏坏地道,「说,喜不喜欢我?」 绮桑探头探脑地瞧了瞧四周,见她身后似乎并无随从跟着,才稍稍大了点胆子,可她长这么大,除了之前被迫攻略越初寒时,还从没跟人真心表过白,多少有些难以启齿,每每话到嘴边又禁不住心慌意乱,老半天也没能开得了口。 只好又缩进孟青的怀里,把自己藏起来,羞怯道:「我不是都来找你了吗……」 然而孟青却不吃她这一套,不依不饶道:「就算你不来找我,我也会去找你,」她低下头去,眼神戏嚯,「你快说,我要亲耳听到你说喜欢我才行,不然你今天别想我放过你。」 绮桑咬了咬唇,涨红了脸,心想说就说呗,又不掉块肉! 于是她就说了:「我、我当然喜欢你了!」 瞧她那副鼓足了所有勇气向死而生的壮烈模样,孟青笑出了声:「真的?」 绮桑点头:「真、真的!」 孟青端详着她,刻意道:「那你结巴什么?」 绮桑顿了顿,不乐意:「我、我就喜欢结巴!结巴又怎、怎么了嘛!」 「说谎话才结巴呢。」 「你胡说!我才没说谎!」 「那你结巴什么?」 和这人说话总是讨不了好,绮桑泄气:「你就别逗我了,我说的是真的。」 孟青一派悠然地看着她:「你说了什么?」 绮桑立即道:「我说我喜欢你啊!」 目的达到,孟青好不愉悦,牵起她的手:「好,知道了,我也很喜欢你。」 落日的余晖倾洒大地,那梦幻的光影将人世间变得温柔旖旎,两人相携而行,感受着此刻的温存。 中了小计策还浑然不觉的绮桑一脸认真,看着前方道:「那就是通往北地的冰崖吗?」 说话间,二人已然驻足,只见正前方横着一道深不可测的悬崖,举目望去,满空浓雾瀰漫,寒风凛冽,对岸赫然便是一堵覆盖着厚厚寒冰的峭壁。 宛如一块天然雕刻的美玉,那冰崖晶莹剔透,静立在雾中若隐若现,很是壮观,映着此时正好的红霞,冰面好似被镀上了一层红光,熠熠生辉。 崖风扑面而来,吹动漆黑髮丝,孟青侧目看向绮桑,问道:「想好了?确是决定要跟我走的?」 虽是初秋,但人间正是炎热的时候,而这地方却是冷的叫人发抖,绮桑往她怀里挤了挤,回道:「我都跟到这儿来了,你说呢?」 孟青顺势揽住她,以真气替她驱寒,状若无意道:「你应该听说过北地,那里可不比东境和西境四季分明,乃是常年被大雪覆盖之景,一年之中仅有秋冬,而无春夏,气候寒冷不说,居住条件也恶劣,你若跟着我过去,吃得了苦么?」 环境这么差?绮桑略感诧异。 但转头一想,只要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住得差点就差点吧,她没那么娇气,是以斩钉截铁道:「我不怕!」 孟青注视着她,眸中神情柔和了几分,又道:「除了这个,北地农耕情况也不大好,粮食倒是种的出来,但瓜果蔬菜一类就不多了,我比对过,你喜欢吃的那些东西北地都没有,你也能忍受?」 只有大米吃,没个蔬菜水果的怕是要长期长溃疡哦?这营养跟不上吧?绮桑暗想。 不过也没关系,孟青都能放弃西境要去北地住,想来也没什么大问题。 「这也没事,我能忍!」 始终观察着她脸上的小表情,孟青暗自发笑,又接着道:「北地很冷,我看你这小身板儿也不太强壮,又没学过内功也没有真气,去了可能会不适应天气,难免隔三差五就会风寒,这你也能扛下来?」 吃住都不好就不说了,还老是生病?绮桑不由迟疑起来。 她很不解:「既然那地方条件这么差,那你干什么还非要过去?」 孟青一本正经道:「因为这些事情对我来说都不算什么,但你能不能接受我得事先问好不是?」 绮桑思索片刻,仍是坚定道:「哎,风寒就风寒吧,我虽然医术学得不咋样,但治个感冒还是不在话下的!」 「决定好了?」 「决定好了!」 「不后悔?」 「不后……」下意识就要回答之际,绮桑忽地停住,「那要是我真待不下去,你能不能换个地方住啊?」 孟青眨眨眼:「那得看你乖不乖了。」 绮桑赶紧道:「我乖!」 手臂抬起,环去她的腰间,孟青将她搂在怀里,笑道:「那你可得抱紧了。」
第266页 听她此言,绮桑有点疑惑,目测了一下那悬崖与这边的距离,问道:「你该不会直接用轻功飞过去吧?」 便听孟青施施然道:「左右你也不是第一次跳崖了。」 她话音一落,绮桑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便被她带着纵身一跃,登时就从崖边跳了下去。 绮桑:「啊——!」 身子一瞬悬空,落入万丈深崖,刺骨寒风吹的脸颊生疼,两人相拥着跌进云雾里。 时隔数月,再一次体会到了跳崖的惊险刺激,饶是已经学会了轻功,也克服了不少对高空的恐惧,但绮桑还是没忍住嚎了出来:「你还真跳啊!」 她死死地抱着孟青,两眼紧闭,一颗心简直快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 见状,孟青柔声安慰:「别怕,有我在。」 若是从前,即便听到她这样说也还是会怕得要命,可这一次,简短的话语却像是有着神奇的魔力一般,听到耳中瞬间便叫绮桑安了心。 她努力平復着唿吸,小心翼翼地扭头看了看,满眼白雾缭绕,一片冰霜,身边红衣猎猎作响,虽忐忑,但目之所及都好似一副美轮美奂的画中景。 惶恐与惧怕逐渐被新奇所取代,绮桑缓缓睁大了眼,好奇地打量着周遭的一切。 不多时,下方便隐隐浮现出一道弧形的影子,离得近了才发觉那竟然是一道天然的冰桥,正吃惊时,孟青便搂着她轻飘飘朝那桥面落了下去。 身处半空,下方仍是看不到底的深渊,四面皆被寒风所包裹,绮桑冷得瑟瑟发抖,但也止不住惊奇道:「原来这里有一道冰桥啊。」 孟青仍是紧紧攥着她,见她一脸兴致盎然的样子,笑道:「这冰桥是通往北地唯一的途径。」 听她这么说,绮桑不免好奇:「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冰天雪地中,那双幽深的眉眼显得更夺目了,孟青微微仰首,看着那寒冰峭壁道:「是我母亲告诉我的。」 相识以来,倒是从未听她详细谈及过自己的父母,绮桑看着她:「你母亲?」 孟青点头:「她是北地女子。」 绮桑意外:「可我听说北地一向无人涉足,都说那边是荒无人烟之地,你母亲竟然是北地人?」 「其实北地并非荒无人烟,」孟青道,「数百年前天下同样是一分为二的格局,但并不是东境与西境,而是北地与南地,两边互通往来盛况比之今日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后来武林变换江湖动盪,形势逐渐发生改变,北地日渐萧条,后隔断了与外界的所有接触,只留下这冰桥作为仅有的出路。」 代代更替,时间流逝,北地退出武林斗争,过上了隐居一方的生活,尔后才又诞生了东境与西境,南地也随之没落,但也仗着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并未完全被取代,而北地则逐渐被世人淡忘,成为无人涉足之地,然事实却并非如此。 想不到背后竟还有这些不为人知的过往,绮桑恍然,又问道:「这么说来,北地不与外界联繫,自然也没有人会想着出来,那你母亲怎么会和你父亲去了碧云山庄?」 孟青道:「北地有一大派,名为永歌,管辖北地所有子民,我母亲是门中圣女,这些年其实有不少人想要去北地一探究竟,但来的人要么是坠崖而死,要么运气好寻到了这处冰桥,但也会被北地弓箭手及时阻拦,」她移动视线朝桥下看去,「这悬崖深处,可埋了不少白骨,只不过看不到罢了。」 说罢,她又看向绮桑,扬了扬眉:「你这么聪明,不妨猜猜看他们怎会相遇?」 绮桑想了想自己曾经看过的电视剧和,猜测道:「该不会是你父亲也想去北地看看,结果受了重伤,然后被你母亲救了吧?」 孟青面露赞赏,轻笑道:「正是。」 胡乱猜了个正着,绮桑有点小得意:「那就是一见钟情了,又有救命之恩,两人产生了感情,后来你母亲就嫁给了你父亲,跟着他离开北地去了碧云山庄。」 「的确如此,」孟青道,「事实上,对于我母亲的婚事,门中一干人等皆持反对态度,但她性子执拗,一心想和我父亲在一起,后来就偷偷跟他跑了,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告诉我她是北地人,也告诉了我如何进入北地,当年我拿到七星阁后,便暗中谋划,推翻了永歌建立了雪域三千宗。」 听她娓娓道来,绮桑由衷感嘆:「真是没想到,」继而又问道,「那邬玉龙也是北地人吗?」 孟青摇头:「他不是,一个家道中落受尽欺凌的落魄少爷罢了,我看中了他的箭术,所以救了他一命留在身边,他和飞雪居也根本没什么关系,紫金关当晚的一切说辞,都只是为了要把孟如云的假身份揭穿故意说的。」 高瞻远虑,运筹帷幄,绮桑一时真是想不到更多的词来形容她。 父母双亡,悽苦飘零,用了数十年的时间捲土重来,成为北地新一代的宗主,此等手段和能力,江湖谁能与之比肩? 没有了,再没有了,这天下,怕是再难出得了一位像她这样的人物。 而这样光芒万丈的人,却是为了她甘愿放下一切所求。 心里流淌着一股暖意,绮桑动容不已:「以你的实力来说,要称霸整个武林也不是难事,可你放弃了,不后悔吗?」 「我想过或许会后悔,」孟青微笑,「但一想到颠覆江湖坐上第一把交椅,身边却没有你的时候,就有点寂寞。」
第267页 所谓高处不胜寒,权利再大又如何?若没有心爱之人的陪伴,再受世人拥戴也终究是孤独的。 一世谋划,到头来求的,也不过是和一人终老罢了。 绮桑拉起她的手,温声道:「放心,有我陪着你,不会寂寞的。」 「有你这话,我便不会后悔,」孟青笑了笑,带着她朝前走去,「此处冷,先回去。」 拨开层层浓雾,二人缓缓行下冰桥,没走多久便见前方的山体上竟有一道石门,才刚在那门前停下脚步,便听一阵「轰隆隆」的声响传来,石门也随即打开。 「见过宗主!」 还不待绮桑打量门内的光景,便见不少雪域弟子纷纷迎了过来,姿态恭敬地面朝二人俯身跪下。 孟青挥了挥手,弟子们则又悉数退回岗位站定。 难怪这么些年始终没有人成功窥探北地,原来是因为常年有人把守,一旦发觉有外人靠近,便要及时击毙,当真是苍蝇也难飞进来。 内里乃是一间石室,有弟子驻扎于此,尽头处是一道长长的天梯,直通顶端,明亮光线自上方投射下来,光线倒是明晰,用不着点烛火。 两人在那天梯前站定,绮桑看了一眼,庆幸道:「还好我学会了轻功,不然这得爬到猴年马月去。」 闻言,孟青浅笑道:「不会也没关系,我会就行了。」 绮桑扭头看了看她,扬起下巴:「那咱们来比试比试?」 她说罢,抬腿在那阶梯上踩了一下,顿时便飞身而起。 这一方宽阔的空间仅有眼前的天梯,四周都是悬空的,绮桑稳稳施展着轻功,心里终归有些忐忑,若是一个失足,跌下去可要万劫不復。 她全神贯注地往上攀登着,身后也传来孟青追随上来的动静,但她把控着自己的速度,始终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未见她有意赶超上去。 两道有些相似的红影高低起伏着,在那垂直的光束中起落不停,没过多久,眼前白光逐渐放大,略有些刺眼,绮桑闷哼一声,使出全力从那出口跃了出去。 霎时间,明亮光线映入眼帘,视野中突然闯进一片亮眼的青绿。 天风迎面涌来,吹拂发梢裙袂,甫一落地,绮桑便被眼前的画面给惊呆了。 没有预想中的霜雪,也没有寒气逼人的冰山,有的只是暖如三月的和煦春风,以及大片辽阔无垠和一望无际的茫茫草原。 微风卷绿浪,草原暗花香。 心情在见到眼前场景的一瞬变得畅快起来,感受着那温柔抚过周身的天风,绮桑惊唿一声,又是一个飞身便落去了青青原野中。 好似一只灵动的蝴蝶跃然于翠绿山涧,胭脂色的裙角高高扬起,像极了天际的那片红霞。 孟青立在她后方,静静地看着她,仿佛是在欣赏一副画卷。 绮桑兴奋地拔高声量:「太美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草原呢!」 柔软髮丝随风飞扬,她的脸上瀰漫着动人的笑意,侧首的时候,干净的眉眼间多了些往日少见的俏丽。 「孟惜竹!你又骗我!」 第119章 携带着遍体的浅淡幽香,美人翩然而来,落在她身前,容颜温婉:「喜欢这地方么?」 绮桑张开双手,任由那秋风穿过身躯,神采飞扬道:「喜欢!」 看见她的笑颜,孟青也觉心情大好,她抬手将她抱起来,动作轻柔地转了几个圈,末了又问:「那以后,和我一起在这里生活,好不好?」 原本还在担忧会不适应北地的环境,没想到这人之前都是在故意试探,绮桑虽然被眼前这惊喜快要冲昏了头,但也没忘讨伐她:「你怎么又骗我?你讨厌死了!」 「这怎么能叫骗?」孟青从善如流道,「这叫风月里的情趣,你看,你现在不是很开心么?」 绮桑低哼,抬手将她一推,孟青毫无防备,直接被她推地仰首倒去了地面。 后背刚沾上草地,下一刻,身上便传来沉沉的暖意,孟青一动不动地看着绮桑扑进她怀里,勾起了唇角:「干什么?」 绮桑恶作剧似地钳住她的手,佯装兇狠道:「收拾你。」 孟青听地发笑:「哦?你要怎么收拾我?」 两人亲密相贴,衣衫重叠,恍如泼墨浓云,风一吹,那云墨便摇晃起来。 素日高高在上不可接近的人此刻就被她压在下方,漆黑髮丝铺散开来,稍显凌乱,额间那颗幽深的红水晶闪烁着美丽的幽光,一如她波光流转的眼眸,梦幻而又深情。 脑海里忽然浮现起困在山洞时的场景,那时的她也是这般,美得脆弱,即便当时遭遇欺骗,但也令人很难不生出想要照顾她的冲动。 病容不再,那张脸恢復到了最初的顾盼生辉,眼波流离,一颦一笑皆带着极其摄人心魄的靓丽。 似是被她的美貌所折服,心跳骤然加快,绮桑一下就怂了,收手道:「算了,我、我大人不记小……」 话音未落,孟青忽地扣住她两只手腕,动作十分敏捷地翻身而起,登时便将绮桑反压了下去。 一不留神就占了下风,绮桑挣扎了两下:「你耍赖!」 孟青低声笑了出来,凑近她道:「你功夫练的不到家,怎能说我耍赖?」 时隔一月,再度与她这般亲密,绮桑没出息地红了脸,厚颜道:「我功夫的确不好,那你就更应该让着我啊,仗着功夫好就欺负我,你这不是耍赖是什么?」
第268页 孟青贴上她的唇角,声音低沉了几分:「就欺负你。」 唇瓣轻轻相贴,带来熟悉的温软触感,霞光之下的青草地,两人相拥而吻,又浪漫又甜蜜。 一阵温存过后,绮桑脸颊泛红,唿吸些许紊乱,她睁开眼看着孟青,只觉心底一片柔软,轻笑道:「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孟青仍是动作温柔地吻着她,一下接着一下,浅尝她的味道:「那就一直和我在一起,好么?」 手臂抬高,触碰到她的面庞,手指轻抚她的眉眼、鼻樑,还有嘴唇,绮桑微微弯起唇角:「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像是在做梦。」 突如其来的穿越,接连发生的意外,以为自己能够完成任务回到现实,却没想到和所有穿越里写的一样,她留在了这个世界,还遇见了心动的人,而这个人,也只为她心动。 或许经歷了那么多波折后得到了意料之外的收穫,现在有多美好,她就觉得有多不真实。 所以会忍不住想,会不会某天睁开眼,忽然发觉一切只是一场梦? 梦醒了,什么都没了,而眼下所触及到的所有人和事,也都会化作一片云烟,随着时间的流逝,悉数掩埋在记忆的尘埃里。 只是想像了一下再也见不到她,心中便蔓延出一丝细小的抽痛,绮桑将她抱得更紧了,蓦然间下了一个决心:「我告诉你一个秘密,要听吗?」 方才还笑逐颜开的她忽然就变得有些低落,孟青感受着她的情绪,温声道:「你说我就听。」 绮桑安静了片刻,在心里组织了一会儿措辞,末了才看着天空道:「如果我告诉你,我并不是你认识的那个绮桑,而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你会相信吗?」 孟青揣摩了一会儿她这番话,抬脸看着她:「另外一个世界?」 「一个和这里完全不同的世界,」绮桑道,「那里有很多新鲜的事物,有高楼大厦,有先进的科技,人们凭着自己的力量探索宇宙万物,还能登月,那里没有江湖,也没有武林,更没有真气这种东西,我之所以能和你相遇,是因为一次意外,我误打误撞地变成了你认知中的这个人,但其实我不是她。」 眸中闪过一丝疑色,孟青沉思一阵,低声道:「意外……」顿了顿,「你的意思是,你本意并不想来此,是迫不得已。」 想不到她听完自己的话竟会这么平静,一点也不惊讶,绮桑反倒诧异起来,闻言便点了点头:「我本名其实也叫越绮桑,但你现在抱着的这个人,并不是真正的我,我不长这个样子。」 孟青将她来回好一阵打量,像是在重新认识她这个人一般:「那真正的你,又是什么样子?」 绮桑回忆了一下,苦笑:「说真的,我自己都快忘了。」 她十分坦诚道:「倒是和我现在这张脸有些像,但是没这么漂亮,在我出生的那个世界里,我是一个很普通的人,长得普通,家世普通,学业也很普通,总而言之,就是芸芸众生里最平凡的那类人。」 听她此言,孟青展颜一笑:「怎么会,你很特别。」 绮桑难免感到不可思议:「你……不会觉得我在说胡话吗?你的反应怎么这么平淡?」 孟青瞧着她,若有所思道:「此间可存,会有其他人世也未可知,」她理了理绮桑的头髮,神情显出几分认真,「早先我便说过,你和从前发生了很大的改变,简直判若两人,过去我一直以为是因为你失忆的缘故,但听你方才所说,你本就不是她,所以才会和她毫无相像之处。」 后知后觉似的,绮桑这才有些紧张起来:「所以你相信我说的话?」 孟青点头:「我信,你不会骗我的,对不对?」 绮桑立即道:「我当然不会骗你!」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那你已经知道了我的秘密,会不会就不喜欢我了?」 孟青失笑,捏了捏她的脸:「傻瓜,怎么会呢?从始至终我喜欢的都是你这个人,不论你是谁,又来自何方,也不论你现下的这具躯体是不是你本人,都不会影响我对你的感情。」 话音刚落,她又豁然开朗道:「恭龄替你解开封神术后你并没有恢復记忆,他曾经怀疑过会否是你的魂灵被人做了手脚,原来是真的,你是另外一个人。」 以为会带着这个秘密直到死去,不成想一时冲动就这么说了出来,而她非但不为之讶异,反而大度接纳,绮桑真是百感交集。 见她说不出话来,眼圈也有些微微泛红,孟青默然片刻,正色道:「既然你能来到我身边,应该也有法子可以离开,」她的眼神一瞬深邃起来,「那我想知道,你会不会哪天突然消失?」 不等绮桑回答,她又紧跟着道:「我会对你好,你若是愿意留下,我就是你的家人,只要有我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我向你许诺,绝不会有人欺负你,我会尽我此生所能保护你,爱护你,不会让你受一点苦,我说到做到。」 她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是前所未有的郑重,一字一句道来,满怀着昭昭真心。 不由自主的,泪水盈满眼眶,绮桑扯了扯嘴角:「的确有办法可以离开,但我放弃了,」她强忍着眼泪,尽量笑得轻松一些,「不会的,我不会突然消失,我想和你在一起。」 心里泛起阵阵疼惜,手臂不自觉地加大了力度,孟青将她死死抱住,像是生怕她下一刻就会消失不见一般:「我会对你好的,信我,桑儿……」
第269页 晚霞依旧浓烈,秋风依旧缠绵,人,依旧很好。 直到霞光逐渐暗淡,夜色渐沉,繁星闪烁于夜空之时,两人才相携而归。 和东西两境大不相同,北地的风俗很是别具一格,城池修筑得很有特色,颇有些异域风情。 青山连绵,薄雪积于山巅,雪域三千宗就坐落在那半山腰,立在宗门处举目而望,头顶有漫天璀璨繁星,足下亦有万千灯火,夜景美不胜收,温柔的人间沾带着亲切的烟火气,一切静好。 由于时候已经有些晚了,回到宗内并未过多参观,两人用了饭菜后才闲庭信步四处走动,熟悉环境。 与七星阁时不一样,宗内所有弟子见了孟青都十分欣喜,皆是主动与她问候,气氛很是融洽,而孟青也不再像过去那般生人勿近,她虽不多与弟子们言语,但神色却很温和,经过诸多时日的尝试,她也学会了与下属们友善相处,进步显着。 目送着又一批弟子的离去,绮桑欣慰不已:「真是不容易,以前的你可不会像这样和他们共处。」 相较之下,北地仍是偏冷的,孟青拉着她的手,暗暗以真气替她暖身子,回道:「是你说我不会善待下属,也不懂推己及人,我试着去做了,感觉尚可。」 「那就要好好儿保持下去了,」绮桑说着,忽地心念一动,嘆气道,「以前我们在一起的时候,蓝心总是会不远不近地跟着,她走了还真有些不习惯。」 孟青笑了笑:「你若是想见她,我可以叫她过来。」 绮桑摇头:「还是算了,她好不容易才和师映容重聚,这样不好。」 孟青偏头看着她,唇边有浅浅笑意:「说起来,我还真缺一个贴身护卫。」 绮桑想了想,分析道:「但是蓝心已经是花月舫的领主了,她总不会再回来?邬玉龙是长老,给你当护卫好像也有些屈才。」 便听孟青笑道:「那你来当我的护卫,如何?」 绮桑啼笑皆非:「我?我这点三脚猫功夫还给你当护卫?」 孟青打趣道:「倒也是,该是我给你当护卫才对,」言毕,她便拉着绮桑朝外殿行去,「走罢,带你看看我的新护卫。」 新护卫?绮桑好奇:「你哪来的新护卫?」 孟青却没明说:「你见了就知道。」 穿过重重楼阁,来到一处清幽院落,成排屋宇紧密相连,间间房内都燃着烛火,像是宗内的弟子房。 四下里无人走动,唯有一间房外正有弟子把守着。 绮桑正暗想那房里是何人,竟会被人看管起来,便见孟青领着她直奔那房门而去,见得来人,守门弟子即刻屈身道:「见过宗主、越姑娘。」 孟青道:「情况如何了?」 一名弟子答道:「回宗主,人已经醒了,但下地走动还是有些困难。」 孟青瞭然,两名弟子立马推开房门,侧身让到一边。 一前一后进了那房中,首先便闻到一股浓郁的药味,屋内摆设很简单,昏昏烛光中,最里侧的床榻上正躺着一名黑衣少年。 听到动静,那少年缓缓睁了开眼,待见到来人是谁后,便触电般地坐了起来,半是诧异半是欣喜道:「越姑娘?」 许是牵动伤势,他喊出这一句,神情便浮现出了几分痛苦之色。 目光触及到那熟悉的面孔,绮桑脚步一顿,不可置信道:「卫离?」 少年苍白的脸色在见到她的一瞬间有所缓和,他又惊又喜,颤声道:「越姑娘……真是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 绮桑赶紧大步奔去榻边,将他好一阵端详,这才回过头来看着孟青道:「他、他不是已经……是你救了他?」 轻嘆一口气,孟青微微蹙眉,低声道:「是恭龄。」 绮桑愕然:「师父?」她愣了愣,「你是说,他对卫离用了回春术?」 没有言语,孟青只点了点头。 绮桑登时喜出望外,復又转头看向卫离:「太好了……太好了!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幸好……幸好我师父救了你!」 经歷过生死,又养了这些时日的伤,每每回想起大战当夜的举动,心中都悔恨不堪,卫离眼圈一热,哑着嗓子道:「当日离开阁里后,我便四处寻找弟弟的踪迹,后来却听人说他早就被七星阁的人带走了,我暗中抓了一个阁中弟子逼问,才得知弟弟已经没了。」 终是没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他狠狠擦了一下眼睛,竭力维持镇定:「我原本想着,就算父母不在了,可弟弟还在,我带着他安稳过活,再不牵涉任何江湖事,可哪里想得到,弟弟也死了,我万念俱灰,失魂落魄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裴楼主找到我,说来日东境与西境必有一场大战,如若当日宗主不肯与他一同对付碧云山庄,便要我伺机而出对宗主下杀手,如此一来既帮了他,也为我自己报了仇。」 原来裴之令早就设想过孟青会有放弃报仇的可能,所以找到这少年暗中埋伏,留有后手。 当初他兴高采烈地从七星阁离开,绮桑就担心过他哪天知道真相后会接受不了,所谓该来的躲不掉,欠下的血债终要偿还,他最终还是找了回来。 曾经想过会有重逢之时,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再次见面,竟会是那样的场景。 不过好在他虽刺了孟青一剑,但孟青还是被她用十年寿命为代价救了回来,而他自己也被恭龄復生,两人都安然无恙。
第270页 说到底,这少年也是个十足的可怜人。 绮桑急忙追问:「那之后呢?你是怎么被我师父救活的?」 当夜恭龄分明就说过,他所剩时日无多,已没有能力再救第二个人,就算咬紧牙关拼尽全力再救,也势必得有一个愿意拿出寿命的人才对。 卫离却是摇头:「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醒来后就在宗里了,」说罢看了看一旁已然坐下的孟青,声量些许放低,「我也是听别的弟子们说,是药王先生用回春术救了我,整整一个月我都在这里养伤,期间也没见过他,再就是今天把你给等来了。」 听他此言,绮桑这才发觉他还伤着,对比了一番所有伤势都已痊癒的孟青,他的情况便显得有些严重。 「被回春术救活的人不是都会完好如初吗?怎么你身上的伤还不见好?」 卫离也觉奇怪:「这我就不知道了。」 绮桑不由将视线落去孟青身上。 美人坐在桌边,手里把玩着一只翠绿茶杯,瞧着有些漫不经心的样子,见她朝自己看来,孟青便开口道:「我之所以能恢復健全,是因我当时并未断气,虽然离死也不远了,但总算是还活着,而他不一样,他是彻底死透了,一丁点儿气息也无,这种情况被回春术救活后,伤势并不会直接痊癒,该养伤还是得养伤。」 原来如此。绮桑恍然,随即又面露怀疑道:「可我师父说过,他救不了第二个人。」 她这话并未说完,意思却很明了,不由暗暗在心中猜测:难道是孟青将自己的寿命给了卫离? 明白她问的是什么,孟青却没正面回答,只道:「明日你随我去趟药王谷就知道了。」 恭龄不在雪域,而是回到了药王谷?绮桑虽意外,但也没多想,不管怎么说,卫离没有死,他还活着,这就是天大的好事。 回想起孟青先前说过的话,她不太确定地道:「你之前说你有了个新的护卫,该不会是……」 眼眸映着点点烛火,光华闪烁,孟青直视着她,笑而不语。 绮桑正想催问,便听卫离缓缓道:「越姑娘,这一个月以来我想清楚了,我已经杀过宗主一次,就是报了仇,而宗主又救了我的命,恩怨便算抵消,往后,我不会再向她寻仇了。」 纵然站在客观角度,绮桑从不会夹带私心评论任何人,毕竟各有各的难言之隐,也各有各的苦衷,但亲耳听到他这么说,她还是心中一喜,连忙道:「真的?你愿意放下仇恨?」 卫离两眼通红,却是沖她露出笑来:「或许是经歷了真正的生死,我彻底看开,也彻底想通了。」 他长长地吐了口气,语调仍是苦涩的,「我们卫家是越老庄主的秘密心腹,一辈子活在暗处,见不得光。所谓干一行就有一行的风险,就算当初对付的不是七星阁,早晚也会被别的门派赶尽杀绝,生而为人,但凡是做了暗卫的,就没有长命百岁的说法,一切都是宿命,既然选择了做暗卫,就该知道会有什么下场,我之前不明白这道理,所以断送了性命,而今幡然醒悟,不求别的,只希望还能好好活着。」 说完这番话,他再次抬起衣袖擦了擦眼泪,展颜道:「承蒙宗主救命之恩,我愿意留在雪域,跟随宗主左右。」 第120章 他已经没有了家人,也算是无处可去,能够放下仇恨留在雪域,倒也是件好事。 绮桑欣慰:「你能想得开便好,从今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你也不用再过以前那样的生活,这很好。」 卫离面有愧色:「离阁之时我曾和你说过,来日你若有难我必会赶来相助,可真的再见面时,我却是伤害了你。」 绮桑和孟青的关系如何他一直都知道,当日承了她的恩情拿回了解药,被她救了一命,大恩还未回报,再次重逢却是当着她的面对孟青下了杀手,亲眼看见所爱之人一剑穿心,可想而知她会有多伤心。 「越姑娘,我对不起你……」 昏黄烛光,映出少年苍白的面容,神情歉疚。 纵然一切都已尘埃落定,但只要想起那天的场景,依旧感到心惊肉跳,绮桑垂首一笑,平淡道:「我不怪你,也不生你的气,」她目光真挚地看着他,「其实你是个好人,我知道。」 卫离哽咽:「越姑娘……」 绮桑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慰:「别想太多了,接下来的日子你要好好养伤,我还等着你伤好了教教我轻功呢。」 卫离点头,转而露出笑脸:「我会的!」 「时候不早,就不打扰你休息了,」绮桑站起身来,「改日我再来看你。」 见状,孟青搁下茶杯,与她一同往外行去,正要跨出门口的时候,又听卫离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宗主——」 闻言,孟青微微侧首,朝他看去:「怎么?」 卫离赫然,眼神闪躲道:「这些天以来,还没有机会跟您道谢……」 孟青瞧了瞧他,神色恬淡:「不必谢我,要谢就谢恭龄,」她说罢,又淡淡道,「蓝心已经回到了七星阁,掌使的位置空了出来,你虽要养伤,但也别耽搁太久,宗里的事可不少。」 听到这话,卫离双目大睁:「您的意思是……」 孟青不答,抬腿朝门外行了出去,绮桑回头沖他笑了笑:「要好好儿养伤啊。」 人影相继离去,守门弟子很快便将那两扇门合上了。
第271页 视线落在那木门之上,卫离沉沉地嘆了口气,这才露出轻松的笑意。 翌日一大早,绮桑便和孟青离开北地往青云山赶去。 药王谷旧址正是在青云山上,眼见卫离死而復生,绮桑惊喜之余,更多的是担心恭龄,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方法把卫离救活了,亦不知他现在情况怎么样。 路途不算太近,驱车而去免不了要费上三两日,一路怀揣着心事,绮桑不知为何有些心神不宁,两人到达时已经逼近正午。 恭龄还活着的消息早已传开,回到药王谷自是令谷内弟子们感到欢喜,赵愁眠也已归来,得知来意后,便主动引领二人去了恭龄的住所。 宽阔山谷,景致优美清雅,谷内遍布着各式草药,一眼看去,生机勃然。 院中,身穿青衣的青年正坐在一把竹椅之上闭目休憩,察觉有人到来,他睁开双眼投以视线。 见到他的第一眼,绮桑便怔住了。 不过时隔一月,眼前的人竟然大变样,飘逸青衫下的身躯瘦弱不堪,面容也显得憔悴,甚至连他的头髮也显现出灰败之相,青黑不再,唯有满头花白。 一眼瞧去,他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无法遮掩的暮气。 将绮桑震惊的反应收入眼底,恭龄沖她微微一笑,抬手:「过来,坐。」 言行举止依旧儒雅,但形容却已如同枯藁。 绮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步伐一瞬变得沉重起来。 「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恭龄十分自然地提起茶壶倒茶,温和道:「赶路辛苦,渴了罢?」 然而右手止不住地颤抖,茶水倾洒,为数不多的力气也很快消耗殆尽。 「现在连倒茶也费力了,」恭龄放下茶壶,神态平静,「好徒儿来看师父,师父很高兴,不过想喝茶还得靠你自己动手了。」 见他这副模样,绮桑如鲠在喉:「为什么……为什么突然间就这样了?」她愣了愣,上前一步蹲在他身边,仰首道,「是因为救了卫离?」 恭龄轻缓地点了点头,语速有些缓慢地道:「卫家本是暗卫,常年隐匿在暗处,要将他们一家抓住其实并非易事,你可知他们为何会落入七星阁的手中?」 忍不住要看他,可又不忍去看他,绮桑难受极了,此刻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猜想,只能摇头道:「我不知道。」 空中浮动着浅淡的药香,日光柔和,将那张脸衬的一丝血色也无,恭龄低声道:「起初是鬼手一人潜入七星阁偷盗星月剑法,但门中秘籍何其要紧,我们早有防备,所以备了本假的,而那本假心法上,被我涂了追踪粉。」 言毕,他嘆了口气:「后面的你应该也能猜到,有了追踪粉,弟子们一路寻去卫家,将卫氏夫妇和其小儿带回了七星阁,严刑拷打一番后依阁规处决了。」 抓贼不易,要抓轻功绝妙的卫离更是不易中的不易,而有了追踪粉,就算他发现到手的心法是假的,但手上也已沾染了粉末,一旦他回到卫家,就能有迹可循,从而一网打尽。 绮桑不自觉握住了他的手,问道:「这就是你要豁出性命救卫离的原因?」 恭龄「嗯」了一声:「真要说起来,卫家人的死是我造成的,惜竹作为阁主,处决贼人无可厚非,但背后隐情鬼手并不知晓,他向惜竹寻仇虽是情理之中,但罪魁祸首却是我,作为医者,我做过太多伤天害理的事,有损阴德,既欠了债,便要好生偿还。」 不过短短一段话,他却是越说越微弱,仿佛下一刻就会用完所有力气,再也不能发出声音一般。 印象中,青年的手总是干燥而又温暖的,他拾起药材的动作一贯分为赏心悦目,而此刻,那双手却是干瘦脆弱,好像稍一用力就能将他折断似的。 心头笼罩着一层浓浓的哀愁,绮桑憋着一口气在胸腔,上不来也下不去,只觉那地方窜着一股沉闷的痛,疼的她抓心挠肝却又说不出话来。 孟青一语不发地立在旁边,始终默然无言。 一忍再忍,竭力压制,可泪水还是无法控制地夺眶而出,绮桑飞快抹了一把眼泪,紧紧攥着他的手:「那……还剩多少时间?」 恭龄浅笑,不语,只摇了摇头。 绮桑呆了片刻,忽地想起了什么,慌忙道:「回春术呢?快!你现在就教给我,我会认真学的!」 从始至终,恭龄的神情始终非常平静:「没用,使用回春术后造成的虚亏气竭,是没有办法补救的。」 刚刚燃起的希望转瞬就破灭了,绮桑心中蓦地一沉:「那怎么办?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恭龄道:「我说过,万事万物自有其定律,任何违背天道的举动都会付出不可挽回的代价,」他说着,摸了摸绮桑的头,「好徒儿,你的心意师父知道了,师父很宽慰。」 绮桑情不自禁哭出了声:「不……我不想你死……」 见她哭得厉害,恭龄神情暗了暗,轻嘆:「你的心情我很明白,当初我师父走的时候,我也是这样过来的。」 正午已至,日光变得灼热又刺眼,他抬头朝天空看去,缓缓道:「一旦学会回春术,一旦尝到了回春术的甜头,就会使用的愈加频繁,毕竟想要珍重的人太多了,可仅凭一己之力又哪里救得过来呢?说到底,回春术可救人,但也害人。」
第272页 视线转而落在绮桑的脸上,恭龄笑得很温柔:「所以,我不打算教你回春术了,当然也没有机会能再教你。」 话音一落,体内登时传开一股剧痛,他狠狠咳嗽起来,下一刻,便有触目心惊的鲜血从他口中吐了出来。 大片鲜血沾于衣衫,血迹蔓延开来,宛如一朵怒放的红莲。 孟青神色一变:「师兄!」 绮桑怔怔地看着那鲜血,一时间六神无主:「怎么办……怎么办……」 气息渐渐微弱下去,唇色骤然发白,恭龄靠在椅背上,目光深远:「我从小身患奇症,许多常人能吃的东西对我来说如同剧毒,那时师父本就病重,活不了多久了,可我不小心误食了不该吃的,师父为了救我,耗尽气血最后一次用了回春术……」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逐渐变得微不可闻。 绮桑手足无措,哑声道:「师父……师父!」 唇角微扬,牵动出一丝笑意,青年慢慢合上了眼,唿吸归于沉寂。 握着的手勐然垂落,脱离手心,绮桑下意识跟着抓去,却是抓了个空。 晴天薄云,日光大好,青年仍是端端正正地坐着,周身沐在那烈阳之中,容颜平静。 红光凝于掌心,可又缓缓消散,心知已成定局,孟青收回了想要给他传功的手,颓然垂在身侧。 「师父……」 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悲痛,绮桑嚎啕大哭。 听到院里的动静,先前离去的赵愁眠循声而来,很快,谷内弟子们也都匆匆赶来,见此场景都是神情大变,无一人来得及言语,纷纷哭成了泪人。 「先生!」 「先生……去了……」 「赵师姐,先生……」 …… 一片哭泣声中,唯有赵愁眠显得镇定,从医多年,早已看遍生死,对于恭龄的离去她也早就心里有数,虽然惋惜,但也未过多伤情,只吩咐道:「去准备后事罢。」 弟子们泣不成声。 因着恭龄自知时日无多,所以回到药王谷时特意嘱咐过赵愁眠,丧事一切从简,是以赵愁眠并未将他的死讯广而告之,弟子们守了七天的灵堂,时间一到便将人安然下葬了。 这日天色略显阴沉,偶有零星雨滴坠在发间,秋风绵延之下,漫山林木齐齐晃动,显得静谧。 翻过一座小山坡,便是一处地势宽阔的平地,四周特意被人种了芍药,奼紫嫣红,美得热烈。 花团簇拥间,有两座坟墓并排而建,左边的要年久一些,右边的乃是新修而成。 在那新墓上添了一捧土,绮桑拍了拍手上的泥,一边四处打量一边道:「这里真美。」 和她一样,孟青也捧了一把土添了上去,应道:「是很美,他应该会很喜欢。」 绮桑这才发觉恭龄的墓上竟然没有刻字,移动视线一看,旁边那座亦然,不由困惑道:「怎么都没有刻字?」 孟青回道:「孟家人一向如此。」 听她这样说,绮桑便想起七星阁竹林内的双人墓,那是孟霄和其夫人葬身之处,也是没有刻碑的。 「可我师父又不姓孟,他怎么也不刻?」 孟青笑了笑:「我和他是师父一手带大的,自然也算是孟家人。」 绮桑瞭然,也不多问了,在那墓前点了两只香烛,烧了厚厚一沓纸钱,最后又磕了三个响亮的头。 不久前还活生生存在于眼前的人,此刻已深埋于此,纵然这些天来情绪逐渐平復,但此时仍是有些难言的惆怅与失落。 其实一开始绮桑对恭龄的印象并不好,只觉他作为一名受世人敬重的神医,背地里又是勾结西境,又是给南地下毒,都说医者父母心,可在过去的绮桑眼中,恭龄的心简直黑透了。 然而这一路走来,知道了许多从前不知道的事,她也就渐渐对他改观,为了助从小疼爱的师妹报仇,他不惜违背心意做了不少恶事,但到头来,他依旧拿出了万枯荣的解毒药方,也不顾一切救了卫离的命,只是因为,他想尽力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绮桑也就真的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师父。 不过,人生不就是这样吗?总是要经歷很多分别,就算离开了,也终究会留下铭刻于心的美好回忆。 绮桑无声地弯了弯唇,侧目看向孟青:「就要走了,你有什么话想对他说吗?」 孟青沉默片刻,摇头:「无需多说,他会知道的。」 多年相处已成默契,虽从不将感情挂在嘴边,可心意如何都互相明白,一切尽在不言中。 绮桑推了她一下,轻声道:「那你去前面等我,我跟他说几句话。」 孟青好笑:「有什么话还不能当着我的面说?」 绮桑嬉笑:「悄悄话!你当然不能听啦。」 孟青莞尔,转身道:「那我等你,别耽搁太久。」 绮桑应了声「好」。 红影飘然离去,这地方眨眼就只剩了她一个人。 满目都是翠绿林木和浓烈芍药,一副花红柳绿之景,绮桑在原地站了许久,却是迟迟没能开口。 好半晌过去,她才低语道:「师父,保重。」 携带着泥土和青草的芬芳,秋风越过坟墓而来,轻柔抚过面庞,像是有人给了她回应。 抽身离去,行进青青密林中,熟悉的背影正静静等候着。
第273页 红裙飘飘荡荡,与黑髮齐飞,一如初见,她的身姿依旧挺拔,但无形间又有了说不出来的变化。 绮桑站在原地看了她许久。 这就是她喜欢的人。她想。 正欲抬腿朝她行去时,忽然感到有熟悉的温热液体从鼻尖滴落了下来。 绮桑没有惊慌,这段日子她时常会流鼻血,早就见怪不怪了,便习以为常地掏出手帕将血迹擦掉。 然而没想到的是,再一抬头,眼前居然开始阵阵发黑,意识也如潮水般飞快退去,她心知不妙,竭力凝神想唿唤孟青,可嘴唇才刚张开,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她就两眼一闭倒去了地面。 没过多久,绮桑又倏地醒了。 周围的一切都发生了变化,她现下待着的地方,是一片熟悉的、望不到尽头的空间,宛如天上仙境,云雾瀰漫,层层白云间,只有她一个人。 绮桑先是茫然地看看四周,尔后才受惊般地跳了起来。 这里不是她刚穿越过来时和系统对话的地方吗!怎么突然间跑这儿来了?! 惊疑不定间,便听一道久违的机械女声凭空响了起来。 【亲亲好呀,又见面了呢!】 绮桑满脑袋问号:「你把我弄到这儿来干什么?」 【是这样的呢,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亲亲哦!】 「什么好消息?」 【在这里首先要和亲亲道个歉哈,由于本公司技术部的失误,当初的穿越抽奖活动出现了差错,误将您当成了得奖人,实在是对不住哈,不过亲亲放心!本公司会对您进行补偿,马上就会安排您回到现实世界的哦!】 听完这番话,绮桑脑子短路了片刻,末了才开口道:「你的意思是……中奖的不是我,其实是别人?」 【没错哦亲亲!】 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绮桑破口大骂:「我去!你们是不是有病啊!!!」 【对不起亲亲了哈,这的确是技术部的失误,本公司诚恳地向您致以最真挚的道歉。】 绮桑简直气得要吐血:「道个屁的歉啊!你们这什么垃圾公司!这都多久了?居然这时候才告诉我是你们搞错了!」 合着辛辛苦苦这么久,结果到头来居然中奖的不是她??闹着玩儿呢! 【亲亲会生气也是情理之中呢,所以接下来亲亲就不用再费心攻略女主了哈,系统会紧跟着安排您回去,并且之后会给您进行一系列补偿哦!】 「等等——!」绮桑止不住头脑发晕,但也将这话听得清清楚楚,「你说什么?你这就要送我回去了?」 【是的呀亲亲,是不是非常激动非常高兴!】 「我高兴个鬼!」绮桑暴跳如雷:「你们有没有道德啊!不经过我同意就把我搞来穿越,现在又要自作主张把我送回去?!」 说完这话,她又斩钉截铁道:「我现在命令你!马上把我送到之前待的地方!」 【亲亲努力了这么久,难道不想回到现实世界了吗?】 「我早就不想回去了!」 【可要放弃这次机会,再要回去的话就只能继续攻略女主了哦。】 「我找到我自己的女主角了!」绮桑急得直跳脚,「快!她还在等我呢!搞快点!」 【亲亲果真决定好了吗?如果您现在选择留下,那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回到现实了哦,还请亲亲慎重考虑!】 眼前浮现起林中等候的红衣身影,绮桑果断道:「不用考虑!我要留下!」 【既然亲亲已经决定要留下,那系统会根据您的选择做出相应安排,以上对话内容已录音留存,亲亲在异世界的一切行为往后都与本公司无关了哈,生死有命,希望亲亲不要后悔哦。】 「我死也不会后悔!你别废话了!」 【本次系统对话到此结束,倒数三秒后即刻启动穿越程序,祝亲亲旅途顺利。】 【三……】 【二……】 【一……】 足下烟云勐颤,转瞬便消失无踪,绮桑身形一晃,顿时自高空跌落下去。 没有痛楚,也没有任何不适,几乎是下一秒,绮桑便睁开了眼睛,她下意识长吸了一口气,急忙张望起来。 依旧是先前那片空地,身后不远处还能看见那火红的芍药花,以及那两座坟墓。 就这么回来了? 绮桑又惊又喜,赶紧从地上爬起来。 侧前方,那红影仍旧在默默等候着,周遭景物不改,恍若什么都没发生。 很想就这么直冲过去抱住她,可又不想她看出自己的不对,绮桑努力调整情绪,平復心情,尽量让自己恢復到之前的心境。 又过了好一会儿,鬼使神差的,她冲着那背影忽然喊了一声:「越惜竹!」 听到她的唿唤,孟青显然身形一滞,她回过头来,眉目清隽:「什么?」 没想到脱口喊出的竟是她的本名,绮桑觉得自己可能是还没有从方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但此时此刻她心绪复杂,也不知道如何应答,便一个飞身落去她身边,顺势笑问道:「我、那个……啊你是喜欢越惜竹多一点,还是喜欢孟惜竹多一点?」 没有丝毫犹豫,孟青答道:「我早已不姓越,自然是孟惜竹更顺耳。」 料定她会这么说,绮桑也不觉意外,暗自给自己顺气的同时,又尽量装作自然地问道:「那孟青这个名字又是怎么来的?」
第274页 「我自己取的,」孟青道,「竹子不就是青青的么?」 原来是这样,绮桑恍然。 心里有无法言说的情愫一瞬涌动出来,像是歷经千帆后再归安宁的动容,又像是跌跌撞撞遇得良人的庆幸,绮桑不自觉湿了眼眶,拉着她的手道:「现在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了。」 孟青将她揽入怀中,温柔道:「那你又哭什么呢?」 绮桑直视着她的眼睛,很认真地说道:「我要你答应我三件事。」 「哪三件事?」 「第一,你不许再骗我。」 孟青点头:「我绝不会再骗你。」 「第二,你不准喜欢别人!」 眼神噙着宠溺,孟青凝视她道:「我只喜欢你一个。」 「至于第三嘛……」绮桑冥思苦想好一会儿,「第三我还没有想到,等我想到了再说!」 孟青失笑,亲了亲她的额头:「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绮桑深深地望着她:「你真好。」 孟青浅笑:「也只对你一个人好。」 风过,林中枝叶轻颤,分明是秋天,却又显现出一派春意盎然。 美人如花,未隔云端,而是真真切切地站在眼前,触手可及。 她笑起来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失去了颜色,只有她是那唯一的色彩。 绮桑心里动了动,从她怀里跳出来,后退几步。 不明白她这举动是想做什么,但孟青没有出声问询,只是笑意不减地立在原地注视着她。 「孟惜竹!」绮桑努力把声量拔到最高,「请问你愿意嫁给我吗!」 梦幻的眼眸在听到这句话时有些微的意外之色,第一次,孟青竟直接怔住了。 但也只是短暂的一个瞬间,随之而来的则是溢于言表的欢欣和喜悦。 日光不知何时突破了云层,天色由青转晴,透过头顶的繁茂枝叶,光点斑驳,映在那身柔媚的红裙之上,像是璀璨的星光聚拢,又好似飘飘云烟,温柔游移。 清风吹,吹动那漆黑髮丝,也吹动那红雾一般的裙袂,宛如青山绿野的山水画中融进了一滴胭脂。 眉眼闪烁着漂亮的眸光,她立在光影交接之处,嫣然一笑。 「我愿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