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城的紫色吊坠》 楔子 ——殇始之期,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 阴谋的酝酿就似一场悄然欲来的风雨,让疏于防范、沦陷幸福中的人一身狼狈不堪地接受带刺的疼痛。殇城里,不足的若影却经历了蓄谋已久的暗杀,“影儿,不要看身后之人的容貌,娘亲不要你复仇……”像是潜意识里挥之不去的诅咒,如梦魇般缠绕,却又每每在梦醒时分荡然无存,不留丝毫回忆的痕迹。或许冥冥之中早已注定,命运的轨迹从影月宫枉留自己性命之时就已受他人主宰,嫣然回首,何处方是来时之路? 嫉恨父亲的淡漠,却更埋怨娘亲从一而终的懦弱和痴情。望月谷,看着血泊中脉息微弱的娘亲,他用皓齿咬破自己的手腕,稚嫩的童音之中却充满了愤恨和悲鸣,“娘亲,彦伊求你不要丢下我……”他将手腕上源源渗出的血挤进娘亲苍白的唇瓣之内…… 第一章 雨前的异静 晚秋的黎明,带一点落寞的云雾缭绕,湿润的空气中那若有若无的落叶香仿佛诠释着一点点淡淡的凋零的惆怅…… 洛璃轻踮脚尖,缓缓挪步于那一地落窗,一手拨开那一片淡紫色的窗帘,另一只手则轻轻撑在窗棂之上,出神的看着窗外满园寂寥的秋色。静谧的秋水上雾气如幻如梦,或轻点这一池秋色,或瞬间害羞地逃离,恍若仙子遥不可及的一曲朝舞…… “又是这样的天气么?”也许在平时她会很满足现在的这一幅云淡风轻的景致,可是此刻却全然没了这份心情。洛璃与世无争的脸颊上缓缓浮出一丝丝挥散不去的忧愁和恐惧。那扶着窗棂的手不自觉地移上白皙的颈部,紧紧握着脖子上那一串冰凉的紫色吊坠。 “璃儿,早醒了么?”,似乎没有半点的惊慌,洛璃任凭身后那双有力的臂弯轻轻从背后揽上自己弱不禁风的腰肢。 “恩,睡不着。是我吵醒你了么?”洛璃并未转身,只是放下那挑起窗帘的手轻轻握上抱她的手臂。冰凉的身体感受着身后缓缓传来的温暖的体温和均匀的气息,也许从七年前起,自己就已经开始慢慢习惯着,甚至偷偷觊觎着背后这个男人的体贴和温柔。只是偶尔还会不觉的想起颈上这串紫色吊坠的主人,到底还是不忍放开么?那个自己第一次倾心,却又是被他伤得遍体鳞伤的人? 泽琛将头轻轻枕在洛璃的肩上,唇边在洛璃的耳郭上肆意的摩挲着,只是当眼角不经意瞥见洛璃那紧握吊坠的手时,依旧掩盖不住眼眸里瞬间隐去的淡淡忧伤和失意。璃儿,七年了,你还念着他么? 泽琛搂紧眼前这副愈发冰凉的身躯,稍稍用力扳过洛璃背对的身子,却只见面前的人儿低垂的眸子里满是藏不住的恐慌。泽琛抓紧洛璃的双手,带一丝微怒的语气:“璃,这几日到底怎么了?为何总是如此心神恍惚?难道即便是对为夫,你也不愿说么?” 不悦的语气里却掩盖不住点滴的心疼和无心的点破。原以为自己伪饰的很好,却依旧是逃不过眼前这个男人的揣摩和洞悉。是爱之切吧,因为一往情深才会在意心中那个人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哪怕只是对方离去时的一席背影。许是在这个浮华迷离、尔虞我诈的凡尘俗世,纵是无人相信她的“梦境”——那梦魇的无尽困扰,也只有眼前的这个人却永远不会负她,不会质疑她。只是,只是自己要如何开口,要如何开口才不会伤害这个付诸一生痴情的男人? 洛璃抬起双眸盯着面前那双炙热的眸子,一丝不忍涌上心头却还是轻启了朱唇。 “泽琛,如果…。。我只是说如果……如果某天我和影儿不在身边,请你保重自己,请你将幽儿抚养成人……”说完已然不觉泪流满面,带着哽咽的低吟在这偌大的房间里慢慢弥漫开来…… 第二章 预言的兑现(上) 半晌没有能从洛璃的坦白之言中缓过神来,直至洛璃推开那扇朱颜,步至庭院之中,看着那款款远去的单薄的落影,泽琛的泪水才恍然夺眶而出。不是的,一定不是这样的,璃儿!天下哪有此等幻术之说? 泽琛不假思索,冲出房门,朝着那渐行渐远的身影一路追去。 “啊,少爷对不起,奴婢没看见您……”一旁的丫鬟寒镜看着洒落一地的破碎的玉盘连忙跪下赔礼,可是向来温文尔雅的泽琛竟突然双指扣住寒镜的下颚,无意识的力道尽让她原本红润清秀的小脸瞬间因为窒息显得一片苍白。“少……爷……”一声含糊吞吐的呼唤,猛地惊醒泽琛。自己这是在干什么?怎会对平日里洛璃最宠爱的丫鬟下此狠手?莫非真的被洛璃的一番话给逼疯了吗? 泽琛迅速撤回自己的手,眼里多了几许深深的歉意,可是脸上的担忧却丝毫未减半分。“看见少夫人了么?”寒镜看着眼前这个急疯了一样的少爷,顿时心里一片凉意。“少夫人带着若影小姐出门了。”泽琛听闻,片刻不歇地往外追去。徒留坐于地上的寒镜百思不得其解。“少爷到底怎么了?怎会如此对待镜儿?”心下竟泛起丝丝的疼痛,只是瞬间便摇摇脑袋,低声喃喃道:“怎的又胡思乱想了,镜儿哪配得上少爷!”话完,微微爬起身,一边静静收拾那落于一地的碎片,居然连碎片割破手指都未曾察觉,就让那滴滴垂下的鲜红顿时滋润起了无生色的晚秋…… ……。 殇城繁华的街道上人影涌动,处处车水马龙,琳琅满目的玩意让人眼花缭乱,小贩卖力的吆喝声似乎淡忘了生活原本的清贫和疾苦。穿梭于人流的少女,脸上洋溢着浓淡不明的怯怯情意,许是萌生懵懂的倾慕之意让娇羞的人儿红晕盈面。茶楼之上那玉树临风的才俊或畅饮,欲一醉方休;或摇扇,谈笑风生…… 在这个与幻城势均力敌,半壁天下的殇城,喧嚣和浮华掩盖住了一切,虚有其表的繁花之景混淆迷惑了世间原本丑陋不堪的面目,待洗尽一切铅华,繁华尽数逝去,恐怕残留的不过是滚滚的硝烟。只是现在,可笑,殇城的子民似乎均是迷离而不自知。罢了罢了,就让匆匆的过客一晌贪欢,偷得浮生半日短暂的宁静与祥和…… “娘亲,你要带影儿去哪儿?为什么不叫上姐姐?”洛璃牵起小女儿细瘦白嫩的柔荑,深情的看着影儿那稚嫩的小脸,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溢满了灵动和幸福,可是这份幸福到底能维持多久?是七年么?难道上苍给予影儿的仅仅只是七年的快乐么?洛璃看不清影儿将来的命运,可是她深信对于一个女子而言,影儿七岁之后的一切皆是劫数。难道当初生下影儿就已经是个错么? 洛璃没有回答女儿的问题,只是弯下身去轻轻抱起影儿娇小的身子,仿佛影儿是瞬间即会消失的珍宝,紧紧地搂着,半刻也不忍松手…… 第三章 预言的兑现(中) “恩……娘亲,你把影儿弄疼了……”,怀里的影儿不安分的用小手摸了摸洛璃苍白却依旧清秀无比的脸,这样的娘亲真的好美哦,难怪爹爹闲暇之时总会给静静赏荷的娘亲描绘一幅又一幅淡淡的水墨素影。 似乎是没有听闻影儿的“小小抱怨”一般,洛璃只是自顾地抱着影儿,轻盈莲步却从未停留片刻。许久,洛璃淡淡问道:“影儿喜欢娘亲么?”言辞里竟夹杂着深深的忧伤。 “影儿当然喜欢娘亲,还有爹爹和姐姐。”影儿的小脑袋点的像是拨浪鼓一样,“只是……”似乎是有一丝忌惮着娘亲,影儿蓦地顿住了。 “只是什么?”洛璃扬起脸看着这个一向顽皮精灵的女儿,却无半点责备。 像是说话得到特许一般,影儿顺口吐出一串:“只是要是哪天娘亲不再逼着影儿学习药理,爹爹也不逼影儿成天练字习琴,那影儿就可以让寒镜带我出府玩了,嘻嘻……” 洛璃柳眉蹙锁,眼前这个生性太过顽劣又有点莽撞的女儿,像极了当年懵懂不知世事的自己,总想什么事情都去尝试,尝尽那望月谷的百草,却误中奇毒,要他夜夜守护;寻遍那望月谷的灵参,却摔落崖壁,令他寸步相伴……恍然间似乎又想起了他,洛璃无奈的苦笑一声。倒是若幽这个孩子,她从未操过心,许是她有着泽琛的沉静,从容和隐隐若现的稳重吧! 洛璃就这样抱着小若影,半步不曾停歇,像是在躲避着什么,可是却又显得如此的漫无目的。无碍无碍,洛璃心里想着,只要是离水就好,这或许也是她今天带影儿离府的原因,因为她惧怕府中那一潭零落的枯荷,如果可以选择,她不愿玷污泽琛精心为她筑造的那幅空灵的荷景。她希冀着明年的夏天,将来的泽琛依旧可以像曾经的泽琛一样静静地欣赏那一池孤傲的野荷,尽管自己已不在他身边。 想到此,洛璃不禁怔住了,无力的双手上渐渐沁出冰凉的汗,眼眸里那唯一的一丝憧憬都已经萧然殆尽。微风拂面,带着晚秋的瑟瑟凉意,吹乱了洛璃脸角处的青丝。“清沉湖,影儿,一切还是无法挽回么?”恍若喃喃地自语。 “娘亲,怎么了?”顺着娘亲的目光,若影转过身子,那是一池静谧的湖水,虽然比不上府里的来的清澈别致,却倒也有另一番韵味。以前爹爹偶尔带她们姊妹来此游湖赏月,若影最爱嬉水,每每总是溅得若幽满身湿漉,好生哭笑不得……可是娘亲为何如此愁眉不展?仿佛看到生平最畏惧的东西一般,眼中尽隐隐有一丝死寂的苍白无力? 许是本就阴霾的天气,湖面上刮起的风似乎更是强劲了不少,转眼间天色就缓缓沉去。看到天边突如其来的青暗色愁云,湖边的小贩均是收起摊子,顷刻间拔腿就往家中直跑,原本熙熙攘攘的街道,人群瞬间就疏散了。 不远处的暗角里,一个黑色蒙面低声向背后屋子里的主人请示道:“少主,我们既已发现林洛璃的踪迹,是否即刻下手?” 第四章 预言的兑现(下) 回想起凌晨惨淡的那一幕,洛璃生平第一次跪对自己,满面的梨花带雨;反复咀嚼着洛璃临行前的一番骇人听闻的言辞,那犹如晴天霹雳的预言让泽琛的心里彻彻底底的一片冰凉…… “……璃儿本已是将死之人,幸得相公多年来的眷顾,让璃儿贪念了七年的凡尘俗世……。如今一切皆是宿命使然,死生由天,璃儿从未抱怨上苍半句……只是……只是不想牵连了影儿和幽儿的一生……为人妻子,璃儿于相公有愧,无缘携手白头,相伴此生……。如遇良缘,望相公好生珍惜,璃儿自含笑而去……幽儿若能抛弃仇念,淡漠人情,许能避过来世的劫数,还有劳相公悉心引导,切勿误入歧途……” 一想至此,泽琛脚下不觉又加快了步伐。璃儿,你不能有事!无论这等玄术之说属实与否,为夫都不允你有事! ……。 “哼,原以为追杀七年的人必有能耐,不料不过是如此一个瘦弱女子!若非藏身秋府无从下手,岂用等到如今。将军行事,果然可笑……”屋里的男子鄙夷的语气丝毫不掩半分,即便是对暴戾如此的将军有再多的不满,恐怕普天之下也无人敢像眼前这个男子一般毫无惧色地数落一番,也就只有除了他,除了这个名号“血影”的冷面少宫主。 门外的黑衣使者显是惧怕万分,握剑于侧的手臂似有些许微颤,唯有怯怯地问道“那少主打算如何处置?” “哥哥……哥哥不能放过……”屋里传来一串清脆如空谷百鸣之唱的女音,只是稚嫩如此的音调中却多了这个年龄本不应该有的瑟瑟颤抖。果然,话语尚完,一只白皙的手立刻掐住立于侧身的女孩的脖颈,那个冷酷的男子甚至没有抬眸,淡蓝色的发丝无风而动,只是自顾地一手品着淡香迎鼻的龙井,低垂的眼眸中无法揣测的一轮空幽和冷漠,薄唇轻起,“我有让你说话么?” “宿夜,如何下手可还要本尊指示?”屋外的蒙面一个颤身,带着手上那道冰凉的剑影瞬间就移身像洛璃母女刺去,身形之快仿佛又不是以武功修为之精能够描述解释的,怕是不仅是轻功的了得吧? 意识到门外之人的离去,屋里的男子这才放下茶几,一手托起那张带点慵懒却又绝尘脱俗的脸,俊朗的脸上那清晰的轮廓让人觉得有一种沦陷的错觉,这样的容颜或许才配得上“血影”的尊名吧!看着眼前的女孩那原本红润的脸颊缓缓被苍白所吞噬,一双温暖的柔荑只是轻轻附在掐她脖子的手臂上,丝毫没有半分的挣扎,似乎在等待死亡的步步接近。男子剑眉稍稍紧蹙,那渐渐窒息的模样和女孩身上同样的淡蓝色的青丝让他觉得刺眼,更是莫名的一股生厌。 倏地手上力道加劲,女孩被甩出几米之外,独赏着那一袭无力的身影的飘落,嘴角竟带着一丝浅浅的讽刺和嘲笑。“c。c,说过可以叫我哥哥么?哥哥,哼,你还不配……” 第五章 洛璃的玄术 c。c无力的伏在地上,地板的苍凉却远远不及心中的那股彻心的凉意。是什么时候哥哥开始讨厌自己了?想起曾今那么宠溺她的哥哥,即便是自己铸成大错,他也只是轻轻揽她入怀,抚平自己额角处愁云紧蹙的细细柳眉,然后淡笑着哄她,“c。c不怕,有哥哥在……”可是现在,哥哥变得如此陌生,如此揣摩不透,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里似乎都带着对c。c的恨意,酣快淋漓的报复的满足感。想到至此,忽觉颈上斑驳的的印痕隐隐作痛,嘴角里不禁泛出血腥的味道,一声轻咳竟带出了点点血红,一簇一簇散落于地,仿佛是殷红妖冶的桃花,平添了这个晚秋的孤独。 “无用……看来宿夜倒是无辜呀……哼,不想更多的人枉生就闭上你的嘴!若还想留在本尊身边,就记好做自己分内之事!”血影没有理会眼前心碎的女孩正用哀伤的眼神盼他给予半点的怜惜,也是,既是现在他对这一层血浓于水的兄妹之情都如此深恶痛绝的话,或许希冀他多看自己一眼也是一种奢侈吧…… c。c抹去嘴角的血丝,何必如此作践自己祈求他的怜悯,这一生能够伴他左右不是已经足够了么?忍住锥心的刺痛,c。c强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不哭,c。c不哭……”她在心里默默的告诫自己,哭了就只有验证了哥哥的“无用”之说,c。c还要保护哥哥,c。c要坚强……像是一种无声的力量支持着眼前这副娇弱的身躯,c。c缓缓站起身来,两手款款前搭于腹处,低头应道,“c。c知错!” “未免太过招摇看来是时候给她改个名字了,c。c,哼,可笑的名字……”血影低语道,似乎是忆起了那个同样怪异的名讳“dolor”,嘴角不禁上扬,残余一声冷笑,起身走向窗栏,轻闭上朦胧的眼眸,感受着断断续续的雨滴落地之声,仿佛是谱着一曲凄凉的离歌。 …… 若影用纤细的小手慌乱地抹去娘亲脸上的雨水,看着娘亲被浸湿的衣衫和那一缕缕淋散打湿的青丝,若影有点焦急,“娘亲,娘亲,下雨了,我们回府吧,晚了爹要找我们了……” 提到泽琛,洛璃一脸的歉意溢于言表,仿佛也打断了她出神的思绪。清沉湖,还是逃不了的宿命呀,几年前的那个夜晚,毫无睡意的她竟穿越时壁掉入一片寒湖,对于此术她并不惊骇,早些年在望月谷拜师的时候就已得知世间有玄门异术之说,古籍记载此乃唤名“凌空”之术,取自“凌驭时空”之意。如今想来若非当初执意于自己与常人的异处,兴许就没有拜师一行,更没有这往后的种种背叛和今日的祸端……落湖的洛璃庆幸自己熟于水性,可是她却万万无法相信自己在湖底所见的一幕…… 洛璃轻轻蹲下,放下怀里的若影,一只手搂住影儿瘦弱的腰肢往自己的身下挪了挪,让这个孤苦的孩子感受娘亲残存的余温和眷顾,另一只手则轻柔地掠去影儿小脸上冰凉的雨滴…… 第六章 坠湖的落影 “娘亲,影儿冷……”若影小手搂着洛璃的脖子,身子不觉瑟瑟的发抖。 “影儿,不要恨娘亲!如果一切既已注定,娘亲唯一能做的只有保全你的性命。娘亲是多想看着影儿有一天能够披上凤衣呀,开心的嫁一个自己钟意的夫君……之后厌烦了殇城浮华的娘亲和爹爹就可以放心归隐山林,像闲云野鹤一般过返璞归真的生活……”洛璃的声音不由的哽咽起来,“这七年来娘亲最愧疚的就是你爹爹,因为自己总还是空留着那份傻傻痴等的执念……可是以后不会了,你爹最喜欢给娘亲画眉,到时娘亲一定让他画一辈子……。” 洛璃说着竟已整个人抽泣起来,怀下的影儿显得有一丝惊慌失措,忙举起小手为娘亲擦拭泪水,只是那憔悴的容颜上哪里还分得清雨水和泪水的差异,若影踮起脚尖,轻唇吻在娘亲的脸颊上,“娘亲不哭,娘亲不哭……” 像是感觉到背后的异静一般,洛璃并未转身却已然感受到一股凉凉的杀意。许是身后之人也有感于这场凄惨的别离,并未急于进攻,仿佛怜悯地赐给这对母女最后的一点话别的时间。洛璃顾不上影儿的莫名与不知所措,倏地扯下颈上的那条紫色吊坠,将它系在影儿的颈上,在她的耳朵旁低声喃语,“影儿,好好保管这颗紫色坠子……” “可是这不是娘亲最喜爱的么?为什么要给影儿?”影儿伸手触摸着这颗吊坠,玉质的精致圆润,入手有一股淡淡的凉意,那形如蝶翼的玉身虽然只有一半却透着另一番残缺的独到的美丽,心里愈发的爱不释手,似乎淡忘了此刻寒雨中的狼狈和颤抖。 “送给影儿是因为……”洛璃寒心到,因为某一天这颗坠子能救你一命,可是如此现实阴冷的话语她怎说得出口,尤其是对这个涉世未深的孩子,“因为娘亲怕有一天你会丢了,找不到回家的路。影儿,答应娘亲,永远不要埋怨姐姐,她是惜你太深……。” 影儿疑惑的看着洛璃,今天的娘亲好生奇怪呀,还有好多影儿听不懂的话……“影儿,娘亲今天说的话,你切记!!”突然感应到身后的杀意又起,洛璃不禁倒抽一口凉气,也许此刻自己并不恨要取她性命的人,毕竟比起这个冷漠的尘世,他对自己和女儿还尚存一息微弱的怜悯。 可是,至少不该让年幼的影儿看到这一幕暗杀的血腥。洛璃一手抱起影儿,一手猛地将影儿的脑袋按在自己的锁骨之上,迈开莲步向那一湾碧清的涟漪投身而去…… 影儿,不要看清身后之人的容貌,娘亲只要你好好活着,娘亲不要你抱着复仇的残志终其一生……那阴冷的剑光似乎瞬间即明白洛璃的用意,持剑之人一个瞬间移身,立刻驱身赶上,无情的利剑“嗖”的一声插入洛璃纤瘦的背上,再次拔出却已然带出一片血腥的味道,混杂着阴湿的空气弥漫开来,随即喷射而出的殷红恍若随风而逝的花瓣,染红了离岸边上的湖水,惊惶了晚秋的肃清…… 但闻“扑通”一声,洛璃纤弱的身影便如断线的纸鸢一般坠入湖中,而那怀里的人儿尚未明白一切已被冰冷狰狞的湖水顷刻吞噬,只是下意识里嘴角舔舐到一点点略带咸味的血腥,是湖水,泪水,还是娘亲的血水?那双搂着自己的玉臂逐渐丧失仅存的余温,周身尽是娘亲的味道,可是仿佛逐渐淡去,渐行渐远,终究遥不可及…… 第七章 过去的救赎 滂沱的秋雨愈发不可收拾,淋湿了泽琛原本飘逸的白衫,俊朗的脸庞上挥不去的是蹙眉间一股股深不见底的愁云笼淡,仿佛是害怕迷失的受伤的精灵,徒留来时归路上那一路清晰凌乱的足印,突然脚下一个踉跄,泽琛疲惫不堪的身体径直摔落在那一汪无情的泥泞里,璃儿,你现在到底身在何处…… …… “看来宿夜应该已是得手了,不妨出去看看,哼……顺手解决了你惹下的这个麻烦……”像是听厌了窗外雨声单调无韵的嘈杂,血影悠然地转过身子,眼角只是略为嘲讽的瞥了一眼一旁毕恭毕敬的身影,嘴角莫名挂起些许诡异邪恶的笑意,然后径直走向那片未掩门的朱颜,反手一招,几案上那横立静躺的玉面白扇已然稳稳落至血影纤长的两根玉指之间,传闻中的“隔空取物”么? 轻摇羽扇,恍若天下众然皆归于自己的运筹帷幄;器宇轩昂,仿似君临天下的王之脚下俯首之臣尚不如偷生蝼蚁…… 眼前的男人真的是自己的哥哥么?如此残酷,如此漠然,那绝尘的惊为天人的俊脸上三分狂傲却是七分邪气,犹如临世而立的修罗……明明焚着淡雅如水的熏香的大厅,此刻却散发着屠戮的暴戾和血腥…… 似是意识到身边那个蜷缩的身影毫无动静,血影突然冷冷的带一丝怒火中烧的吼道,“怎么,死了么?还不撑伞?”如从惊天的暴雷声中顿时醒来,耳郭竟有点隐隐生痛,c。c 忙俯身抱起墙角落寞的纸伞……。 ……。 “影儿,醒醒,不能睡……影儿,睁开眼看娘亲一眼……”水底那个娇瘦羸弱的身子带着几许哭泣的悲鸣和惊慌轻轻拍打着眼前闭上沉重眼眸的孩子,顾不得身边缓缓坠落湖底的倩影,洛璃朱唇附上孩子淡淡发紫的樱桃小口,将口中仅存的丝丝空气缓缓吹入影儿的体内…… 这就是洛璃曾经最匪夷所思的“凌空”,误落湖底的她看到的是……看到的竟然是身负剑伤的自己和危在旦夕的影儿,顾不及多虑的她没有面临生死的恐惧和木然,唯一能想的……唯一想去想的就是影儿,凭着一种母性的直觉,她能感觉到那个奄奄一息的自己所紧拥着的孩子应该就是现在尚不足两岁的影儿…… 洛璃用足全身的力气掰开那双至死守护孩子的白皙手臂,看着那个嘴角噙着忧伤的女子缓缓落下,似是带着太多的不舍和遗憾……沁凉的湖水随着女子淡漠的飘落,吹起那一身纯白中带片片嫣红点缀的轻纱罗衣,恍如倾城而独立的仙子隐隐逐波飘去,只是那从一而终的姿势却向世人陈述着血一样残忍的事实,逝去的是一个为保全女儿性命而不顾自己生死的娘亲…… 洛璃单手费力地夹起怀下的孩子,一手则拨开这湖碧波下的阴霾,脚下疯狂的水草像是嗜血的恶灵一般缠住洛璃的脚踝,一层一层的缠绕,像是许久未见过生人的魔鬼,试图留下这个女子作为寂寞的玩伴和祭奠……。洛璃顾不上脚上被利草划下的丝丝血痕,依然奋力地向上游去,尽了,尽了,那一点点的光亮仿佛是暗示着生存的可能,恍若夜色殆尽时那微不足惜却给予人们希望的黎明曙光…… 终是体力的不济,洛璃用尽最后的力气托起手中的孩子,影儿终于浮出水面感受到了久违的湿湿的空气的滋味……而洛璃终于支持不住,身子一沉,款款落下,满身潮湿的自己醒来时已然躺在泽琛的身旁,看着枕边泽琛瞠目结舌的表情却无言开口…… 岸上的宿夜未曾料想沉入的孩子竟昙花一现的浮出水面,心下终究一阵悸动和不忍,轻点湖面,施展一身炉火纯青的轻功,单手抱起那个瞬间又滑落水中的女孩…… 第八章 蛮荒的古咒 轻落离岸的宿夜看着怀里那个尚存一息呼吸的孩子,眼角隐生出几许心疼,健壮黝黑的大手笨拙地捋了捋了孩子额角湿漉的碎发……自己纵是入影月宫数年载,平生亦是杀人如麻,可如今要对这样一个懦弱无知的孩子下手终觉残忍…… “怎么,不舍么?”骄横的口吻无疑是血影独有的标志,这个男人的出现似乎总能使缓和的空气骤然凝聚,带来一缕莫名的压抑袭面而来…… 宿夜闻声立即右膝跪地,一手执剑于侧,另一手则依旧抱着昏迷不醒的影儿,将影儿的头轻轻枕在自己平衡重心的左膝上,潸潸道,“属下拜见少主!”未闻应声,宿夜半晌未敢抬起眼眸,毕竟眼前这个男子的喜怒无常,阴晴不定是众所周知的。 但见风雨中一袭淡青色锦衫随风飘逸,与那散发着蓝色幽光的青丝相得益彰,随手的羽扇轻摇徒添几许儒雅的书生之气,乍看之下不似地狱的修罗,倒若临风而立的俊才。然而定睛细看却又令人不禁咋舌,天啊,传说中影月宫的宫主竟是……竟是一个不足四尺的羸弱少年!! 少年身后的女孩一身淡粉色广袖流仙裙迎风而摆,更显娇柔,弱不禁风的身子硬是坚强地立于风雨中,轻踮莲足,双手执伞,只是为给眼前的少年遮挡一片风雨,娇羞却又孱瘦的模样惹人怜惜。 血影看着眼前丝毫不敢出气的宿夜,那怀下沉睡不醒的娇小人儿顿时吸引了血影的注意,眉宇间不觉流露出一丝困惑和不解,只是瞬间一闪而逝,恢复昔日的平静。“怎么,宿夜也有失手的一天么?”伴随几许刻意的冷笑讥讽。 “这……”似是感觉到属下的不服,血影眼里顿时闪过一道凌厉的寒光,宿夜顿时怔住,本欲脱口而出的话又硬生生地给咽了回去,心道,一向高瞻远瞩的宫主怎会不知刚刚女娃突然浮出水面的异景,有此一问怕是也是宫主的一时言讽而已。 见闻宿夜不再言语,血影的杀意减轻若许,继而不经心的问道,“这女孩是林洛璃之女?”明明是句疑问,到了血影嘴里反倒是多了几许反问的味道,这或许就是一个人霸道的本性所在吧。 “回宫主,此女确是林洛璃之女,闺名若影。” “若影,哈哈……跟本尊的名讳倒是有几许投缘!”血影一阵狂妄之笑,随即又是一股阴冷之意,“哼,如此坠湖之境竟能不死,果然命够硬的,只是未免遗留祸患,c。c,知道如何行事么?”话毕,血影怒目圆睁着背后的少女,看着少女恳求的眼光,“啪”的一手夺下少女手中的纸伞,怒斥道,“还不去?” 少女终是迫于无奈,款款向若影走去,哥哥,如此对她你竟无半点不忍么?你真的是自己的哥哥dolor么? 宿夜看着即以临近的少女,虽想开口为若影求饶,但终究是忌惮血影的残忍,有心无力,唯有闭目不看这比屠戮更为无情的惩罚。 c。c蹲下身子,看着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岁龄的孩子,心里默道,若影么,请不要恨我!朱唇还是轻启,念下那亘古流传的咒语,“梦影雾花,尽是虚实,因心想念动,方万物有生,令——吾——往——于——梦——中” 若影的脸上骤然显出几许挣扎和惶恐,似是在逃离和摆脱无尽的噩梦,可终究还是被那狰狞的漩涡吞噬殆尽,彻底坠入深不见底的阴渊……痛苦的症状并未持续多久,若影蓦地再次昏死过去…… 第九章 禁窥的秘密 依言行事的少女起身带着深深的愧意缓缓回到血影的身边,无力的双手接过血影手中沉重的纸伞,半晌未开口,忧伤的眼神里闪烁着落寞的凄凉,自己的“玄梦”又在冥冥之中伤害了一个无辜的生灵么? 依然跪于地上的宿夜看着怀中孩子的一脸童真,心下一阵涟漪翻动,难以捉摸的少主到底想用这个孩子做什么?物为己用么?还是只是贪恋这场命运的愚弄,用眼前孩子爱恨交掺的一生为丑陋的自己上演一场独一无二的皮影戏? “宿夜,你在本宫已有多少时日了?”无视眼前二人的萧沉,血影一边轻摇羽扇,一边无趣地把玩着自己纤长细嫩的玉手,本是男儿之身,却偏偏比寻常女子更为玉润肌滑,微微渗着润红的肌肤总让人浮想联翩。 “回少主,宿夜继上任宫主在世就已经于影月宫效力,屈指一算也有十余年。”宿夜的额上不禁冷汗淋漓。 “哦?”血影装出一无所知的模样,继而转移话题道,“没想到宿夜已于影月宫十余载,岂不是影月宫始建的功臣?如此说来,尽未怀疑过本尊小小年纪是如何坐上这偌大的影月宫宫主之位的?” 地上的宿夜显然没有料到血影竟然有此一问,顿时瞠目膛舌。 前任宫主尹泶毫无征兆地遇刺身亡,直至现在亦无人查出凶手所在,堂堂宫主遇刺这于影月宫而言无疑是奇耻大辱,宫内就宫主之位纷争四起,硝烟弥漫……只是宫主入土为安的三天之后,渚鸣将军便带来了眼前这对蓝发飘逸面有怯色的璧人,众教人心下均是窃笑不已,将军莫不是寄托于这两个孩子来平息夺位的风波吧……岂料不足余月的时间,名讳dolor,也就是如今“血影”的少宫主竟当真平息了宫内的勾心斗角,众教上下一心,却也从未有人见过他是使用了何种手段…… 若说从未怀疑过那是不可能的,只是宿夜还懂得何谓“识时务者为俊杰”。dolor继位的半年后莫名的性情大变,先是改名“血影”,后而处处刁难这个当初一名婢女只因一句冒犯之话而招来杀身之祸的百般维护的少女c。c,自己也是一直迷惑不解。很多事情虽从未言明,但心下的疑惑倒是未减半分,反是与日俱增,尤其是对今天c。c脱口而出的那句“哥哥”以及刚才c。c那段从未听闻的蛮荒绝唱…… “属下自始至终都是一心护宫,从未有过二心,还请宫主明鉴!”宿夜立即放下怀里的若影,双膝着地,叩头不止,黝黑的额角既已出现斑斑血迹,双手伏地却依旧带着微微颤抖。额角与地面仓促有劲的碰撞之声昭然若揭,与这连绵不绝的雨声倒是极不相称。 “罢了罢了。”血影连忙玉扇遮颜,详装一副不忍的模样,“既然这么想知道,本宫就了却了你的一桩心事。” 迈开玉步,血影停滞宿夜身旁,低下头于宿夜耳边轻声摩挲,“c。c是本宫的孪生妹妹,那段绝美的梦魇之咒唤名‘玄梦’,你应该比其他人更了解吧?怕是和宿夜大人的‘瞬移’相差无几,不过是玄术尽有不同而已!!这样的答案可还满意??” 什么?原来血影早就知道自己身怀玄术。原本以为自己能以上乘武功之说骗得尹泶一时必能在这个不谙世事的少年面前瞒天过海,不料自己还是低估了血影的本事。如此说来,血影该也是异人吧…… 宿夜顿然怔在当场,未及反应,颈间一股冰凉之意已涌上意识,似有什么东西瞬间就已划破了脆弱的喉咙,可是听不见血滴坠落的声音,被这场嗜血的秋雨之声淹没了么?发不出一丝痛苦的呻吟,是死亡来得太快不及逃避么?只见那个跪着的身躯径直向前倒去,“啊……”徒留c。c玉手遮唇的惊恐之音…… 血影悠然地一个回身收起羽扇,伴着扇面的摺起空中留下一串阴红的弧线,但扇身之上却不染半点血渍,出手之快令人咋舌…… 第十章 厄运的轨迹 “怎么?第一次见死人么?何必装得如此清高善良?收起你虚伪的一套!!”瞥见身边少女的惊惶,血影憎恶道,眼角带着唾弃和鄙夷。 c。c立即收住自己的哽咽,无辜的双眸凝视着这个陌生的男子,“啪”的一声却赢来了一道清脆响亮的耳光,血影看着自己挥出去的手和顺势倒地的c。c脸上清晰的五条纤长的指印,有那么一瞬,也是仅仅的一瞬有一丝不舍的感情迎上心头,却终究被理智压抑住,一个无情的回眸便负手而立,空余少女痛不欲生的悲泣!!临风吹起的纸伞随风飘零,起起落落像是断翅的雨蝶不知归程…… “出来吧!”扰乱心扉的哭声,让血影心觉生厌,一声怒道,顿时身边出现四名黑衣暗士,身配长剑,隐然散发出阵阵杀气。 血影步至c。c身旁,玉指捏起c。c的下巴,看着这个面若凝脂,眉似柳絮的妹妹,另一只手却不自觉轻轻触了触少女泪颜上触目泛红的五条指印,带着有些难以启齿的温柔低喃道,“如果c。c还记得dolor是你的哥哥,就按我说的去做……”一阵交代之后,血影起身欲走,却被一阵羁绊拖住欲行的步伐,那双揪着自己衣角的柔荑里含尽了了太多的不舍。 c。c抬起明眸,“一直以来……一直以来哥哥是因为尹泶的死而记恨c。c么?是因为c。c当初的懦弱逼得哥哥走上一直引以为耻的不归路,逼得哥哥夜夜噩梦缠身……”声音中带着哽咽和歉疚。 仿佛是触及了伤口,血影打住了c。c的忏悔,适才的温柔消失殆尽,眼里尽是一片暴戾和憎恨,“闭嘴,莫要在我面前提到尹泶之名,你不配!秦殇,带她们两个回影月宫的清音阁,交由暗姬处理!一切行事,暗姬自有分寸!” “是,少主。”为首的黑衣暗士点头应道。还未来得及感知发生了什么,c。c顿时一阵眩晕,于若影身旁昏迷而去。雨势渐小,徒留两个女子孤单的身子于凉雨之中洗涤殆尽…… 一旁宿夜的尸体早已被处理干净,不留一丝蛛丝马迹,恍若在这个平静的离岸什么都未曾发生一样,确实不负影月宫的修罗之名,难怪幻城引以为最后的杀手锏,而殇城自是忌惮三分。 …… 顷刻前的飞沙走石,雷电交加渐渐演变成轻如羽翼的茹毛细雨,直至最后不甘的随风散去,不着一丝痕迹,留下一片淡蓝的碧海青天……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远山如黛,秋草荡漾。昔日那若隐若现犹如朦胧仙境的南上此刻清晰可见,不远的天边那缕缕飘逸游离的孤云,经落阳的温柔挑逗渐生少女的红晕……萧条的枯枝上圆润的水珠顺势滑落,玲珑剔透的珠身在晚霞的映射下显得五彩斑斓,恍若摇曳嬉戏的娃娃摇摇欲坠;枝头上的卿雀扑腾着一身的薄翼,自顾地甩去湿漉漉的一袭凉意,满足地在漫漫苍穹间留下一声清脆的鸟鸣…… 避雨的人群贪婪地允嗅着这难得清新的空气,适才的压抑荡然无存。片刻宁静的街道瞬时又喧闹起来,只是在这众人皆乐的时刻,唯有清沉湖断桥上那个疲惫不堪的身影独自伤神!浑身湿透的泽琛拖着沉重的步履徘徊在漫长的廊桥上,全然不顾桥上之人“啧啧”指手画脚的评议。 “看,那不是秋府的少爷!” “就是,平日风流倜傥的秋少怎的如此潦倒?” “该不是秋府出事了吧?……” 难怪璃儿不喜殇城,平日更是深闺不出,流言蜚语之伤恐怕比任何明枪暗箭更难防!泽琛充耳不闻,只是径自地一手无心地搭着桥沿,嘴里痴情的唤着那个女子的闺名,一路轻轻掠过这座同样寂寥的断桥!蓦然抬首,眺望那一汪波荡的湖面,祈求能寻到那一方熟悉的背影…… 不禁怔住,恍若时间就此定格…… 纹风荡漾的波面上孤独地飘零着一只小巧精致的踏月履,如漂泊不定的浮萍,沉沉浮浮,无依无靠,惶惶不知归处…… “璃儿……”泽琛一声旷古的呼唤,带着欲哭无泪的绝望,仿佛穿透了殇城的护城之河和落寞高伫的坚固城墙,抵至殇、幻分界的望月谷,经久不息的回荡……殇城中,秋府的听雨轩,若幽恍若天音的琴声戛然而止,空余那跟无缘由弹起的断弦;殇城外,沉寂的临渊涧,银发男子似乎心有悸动,手中的药罐毫无征兆的坠地而碎…… 第十一章 银发男子 凉风拂晓,遨游天际的青鸢一声长啸,划破无尽的苍穹,平添了临渊涧的几许清幽。飞泻而下的白色瀑布恍如银河垂落,难怪古语有云“疑是银河落九天”,仓促有劲的流水拍打着望而生畏的陡峭岩壁,溅起惊天的水花,犹如金戈铁马,乘浪而来,好一派磅礴之景…… 崖下一处简陋的茅屋若隐若现,在这如须臾幻境的临渊涧,倒是有了几许让人浮想联翩的快意,茅屋四周无栅栏阻隔,尽数地开着姹紫嫣红、竞相争妍的蝶恋花,山水一色与这半边花海浑然天成,水之无情与花之痴意竟无半分不谐。 明明是“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的凉秋之际,幽谷外的萧索之态在此却莫名地荡然无存,莫非这里竟无所谓的季度之分么?唯一大煞风景的恐怕也只有屋前那几乎被蝶恋花掩埋的小小坟头,墓碑上赫然地刻着这样几个篆体: 吾师姚伯逸 吾妻姚芷清之墓 风祭上 轻掩的竹门随着“吱嘎”一声被推开,犹见一袭落地的淡雅白袍,颀长魁梧的身态被烘托至尽。目光渐渐上移,但见宽广的脊背上是一个盛满离香草的竹篓,随风摇曳的离香草散发出股股清淡的幽香,在空气中缓缓溢开。男子微泛着银光的一头齐腰的银发迎风而飘,额!传说中的仙风道骨之人也不外如是,莫非他是修仙的高人? 尚未看清银发男子的容貌,只是驻留门扉半晌,他才径直沿着花簇中那曲蜿蜒的铺满鹅卵石的幽径向那小小的坟头步去,半蹲下身子,右手自上而下依依不舍地抚过那静贮的桃木墓碑,“师父,芷清,凌风到底是该恨你们,还是该忘却背叛……终生不踏出临渊涧半步,就这么寸步不离地守着你!如此,芷清,你还恨我么?” 话毕,左手轻轻从身后的竹篓中取出几缕离香草,放置坟前,“这是今早我于卿云峰采撷的,只是始终无颜面进玄冰洞递至你面前,与其说恨你不如说负你更多……”男子竟无语凝噎住,无尽的思绪恍若掉入了那个无底的深渊,落寞的身影犹如定格,描绘出临渊涧一副黯然销魂的临摹素影。 …… 挥之不去的一幕不禁又涌上心头…… “娘亲,娘亲,求你不要留下彦伊一人,彦伊不要孑然一身……”一个羸弱的少年使劲推着身边被血染红了一身白绫碎花裙的美妇,血泊中的妇人脉息渐无,急刹了的少年心下一横,皓齿咬破了自己的手腕,童稚的声音中掩饰不住的愤恨和锥痛,“娘亲,求你了,醒醒。你喝彦儿的血……”话毕径自将手腕移至妇人的唇边,小手掰开妇人紧闭的毫无血色的唇瓣,让那顺势流下的点点腥红尽数流进妇人的口中…… 仿佛一切都追之不及,血泊中的美妇无半点生还的迹象,少年无力的跌坐在一旁,满面的茫然赫然脸上。采药归来的凌风推门而进,却被眼前之墓彻底怔住,惊慌失措的眸子却对上了地上少年满目的怒火和记恨,不及开口却已被拒于千里之外,“她是你逼死的,娘亲是你逼死的……” 多么残忍冷酷的定论!多么强硬的决裂性子!真是自己逼死了这个好胜的女子么?她用如此作践决绝的方式留下自己终生的忏悔么?欲爱不罢,欲恨不能,到底是谁将谁推上了不归的绝路? “彦伊,不是这样的……”凌风欲扶起跌坐于地的彦伊,却被对方狠狠拍下刚欲触及自己的手臂,“不要碰我,你没有资格碰我。我要你记着今天,牢牢记着!总有一天,我要手刃你为娘亲报仇……”冷冷的誓言让凌风不寒而栗,看着双腿有几许麻痹的少年愤然支起身子夺门而出,看着血泊中的美妇嘴角噙着的忧伤和讽刺,凌风再也无力支撑,“嗖”地一声坠地而倒,冤孽么?? …… 第十二章 风夜四使 日夜兼程的秦殇一行人等策马加鞭,颠簸的马背上,昏睡的两个少女此刻依旧不省人事,暗姬的迷离散果真名副其实,也难怪偌大的影月宫人人都畏惧了这个来历不明却用毒功夫出神入化的蛇蝎美人! “秦大哥,你说少宫主为何不回宫?”许是长途的跋涉之旅百无聊赖,秦殇身后的另一骑马之人悻悻地询问道。 “蓟隐,少宫主的行踪何时轮到我们插手过问?”虽带着一丝微弱的怒斥,身后的男声中还是隐隐可以听出关怀之意。 “二哥何必管他,这小子就是欠收拾!”最末的黑影略为嘲讽的调侃道。 “隐,这点你可要向你二哥学学,莫要惹火焚身!”秦殇终是开口训斥道。他可不想这一路都听到身后三人的互骂打闹之声,影月宫向来行事低调,他可不想这一路吵闹走漏了风声,那可不是他们兄弟四人所能担当的。 传闻影月宫有云踪飘渺的“风夜四使”,常年待命在外,无人得见真身,只听从宫主之命,旁人无权差遣,此四人分别是老大秦殇,运筹帷幄颇有大将之风,善弓箭,号称百无虚发;二弟冷易,性情淡漠轻功绝伦,足智多谋乃孔明之才,善使琴,幽冥之曲号称曲断人亡;三弟萧月,生性热忱,玉树临风才学渊博,善使长剑,传闻出鞘之剑下从未留活口;四弟蓟隐,品性顽劣,偶尔“玩物丧志”惹下一身祸端,同样善使剑,剑技与萧月可谓不分伯仲,怕也因此两人处处争锋相对,一求高下。 蓟隐“哼”的一声别过脸去,悻悻地朝身后损他的二人吐了吐舌头,只是介于秦殇开了口倒也只有忍气吞声的份,可惜毕竟心存不甘,喃喃咕哝道,“好你个萧月!今天是大哥和二哥给你撑腰,改日我蓟隐定让你好看……” 虽声轻如此,却如何逃得过余下内功淳厚的三人的耳目,秦殇唯有无赖的摇了摇头,暗自庆幸好在自己还管得住蓟隐这个耍宝的四弟。四匹上等的胭脂马驰骋而去,马蹄轻落,除却耳边犹存的阵阵劲风,竟不留一丝痕迹。 其实,论及血缘,此四人并无亲情可言,各自入宫也是先后有序。许是因为同是血影亲自挑中之人,又同被遣派执行诸多密使,一次次的出生入死也让彼此在这个人心冷漠的影月宫找到半点久违的人情之意,遂以兄弟相称。经历大小战役不下数百场的四人,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黄泉之路与君相伴而行。故纵是兄弟之间有所摩擦,却也从未出过割席断袍之事…… 天边已渐渐泛出鱼肚的白色,看来历经一夜的赶路还是未能走出殇城之境,殇城之幅员广阔果然不容小觑,难怪战事不断,江山频繁易主,却只有殇幻两城自始至终稳如泰山,岿然不动,唯有邻边小城尽数被殇幻吞并殆尽! 且不论殇幻之城的君主有何能耐,夜夜笙歌也好,酒色肉林也罢,好在均有一个共处,那就是还知道贤人必用,三顾茅庐的道理。话说幻有渚鸣,殇有慕容奕,此二人均是乱世出枭雄,不可多得的将领之才。暗无宁日的风云之争与其说是殇幻之间的硝烟,到不如说是这两个旷世男子的一争高下。 苍凉的夜色已渐渐淡去,东方柔和的绯色之光开始缓缓地层层晕开,完成这白天与黑夜的无止尽交替。“大哥,不如歇息一日,天黑再赶路如何?”萧月倏地拉起马缰,胭脂马一声长鸣,骤然止住欲行进的马蹄。 “哼,懒人一个。如此拖延任务就不怕宫主责备么?”蓟隐果然不是省油的灯。哎,又是一个有仇必报的主,看,这不就给顶过去了吗? “朽木不可雕也……”萧月径自一个纵身,轻易落马,懒懒地鄙夷道,甚至连抬头看他都觉得是一种耻辱。牵着那匹汗血宝马,悠悠走向那涓涓不息的溪流…… “萧月!”马背上的蓟隐显然无法容忍如此的鄙夷,拉住马缰愤愤然地吼道。 第十三章 吵架的戏码 “萧月!”马背上的蓟隐显然无法容忍如此的鄙夷,拉住马缰愤愤然地吼道。 “如何?不是该称呼三哥吗?直呼其名可是很无理的!”萧月蹲下身子,一边心不在焉地驳道,一边则牵引着他那匹骏马饮水,嘴角不经意地流露出几许淡淡的笑意。 “你……”蓟隐一时无语反驳,跃身下马就欲冲去,青筋爆出的右手已经握住了身后凉凉的剑柄,只见青褐色的剑身竟冉冉升起凝霜之雾,寒气逼人。殊不知真正的“屠杀”才刚刚拉开帷幕。身后马背上的一人看着此场闹剧早已面带怒意,怒发冲冠足有三丈之高,抽搐的嘴角暗示着风暴一触即发。 果不其然,尚未等到蓟隐拔剑,一声怒斥就如晴天霹雳般劈头盖脸的袭来,以致蓟隐身形竟微微颤了颤,大有半身麻痹之相,可怜哦! “闹够没有?你就不能收起你那鱼木脑袋,尽是丢人!”秦殇暴跳如雷,一手很是无助地抵住额头,不用说也知那是嫌弃的意思,“真不知宫主到底是看重你小子哪点,莫非当时风寒缠身,脑子烧糊涂了?” “大哥……”微怔的蓟隐显是被伤了自尊,露出一副委屈不堪的可怜样,双手诺诺的揉搓着衣角。也是,他蓟隐尚是一个束发之年的孩子,此言到底是严重了些。秦殇顿时倒也觉得话语过于严厉苛刻了几许,却又一时找不出安慰之语,只能尴尬地愣在当场。 话说风夜四使,虽身经百战,不经一兵一卒足以令敌望风而逃,然而最让敌人无地自容的除了此四人未雨绸缪的战法,更多的恐怕还是他们惹人嫉妒的岁龄,传闻为首的秦殇也不过是弱冠之年,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 “嗯哼……大哥谨言!”白色骏马上的冷易详装地轻咳了一声,终是不冷不热地开了口,一袭黑色夜行衣裹身却毫不隐藏冷易颀长健硕的躯体,虽然黑布遮面,但那双宁静深邃的眸子还是可以透出眼前这个男人的隐隐霸气和冷漠。纵意的一个弹身,再次落下时徒留空中优美的弧度。马背上的秦殇顿然意识到刚刚话语中的几许忤逆之辞,心底“咯噔”一下。幸好平日血影对他们四人足以信任,倒也未在他们身边安插耳目。 竹林的气氛一时压抑了不少,甚至静的有几许死寂之感,枯黄的竹叶随风而逝,竟也落地无声……溪边的闵月怕也未料到自己无意的戏弄竟令大哥如此恼怒,看着一边眼眶微湿的蓟隐,真是进退维谷,哎,斗嘴也该挑黄历才对,恐怕此时后悔晚了吧?? 冷易看着眼前三个沉默不语的人,不觉轻叹一声,无奈,为何总要自己打圆场?翩翩踱步至蓟隐身边,不曾多言,只是指着他与秦殇马背上的两个少女,尤其是蓝发的c。c,低喃道,“四弟打算如何掩人耳目?” 话不多是他冷易独有的个性,仅仅几个字却已一语道破梦中人。的确,若是白天带着此二人过街恐怕确实太过招摇,虽说可以改装,但四个俊秀男子和两个“酣睡”少女,恐怕想不引起殇城琼霄居的注意都难。何况琼霄居乃慕容奕用于收集情报的秘密组织,耳目之多与影月宫相比毫不逊色,如何于光天化日之下逃之夭夭?至于分头行事更是不可能,他四人从相识便是同舟共济,生死相依,从未留一人独身于危难中。 原来大哥的怒斥或多或少也是出于对自己安危的关怀,只是不善言辞罢了。呵呵,就自己这鲁莽之性确让大哥费心了不少!蓟隐不由抹了抹湿润的眼眶。 看着蓟隐面露喜色,紧缩的眉宇已然展开,想必已是明白话中含义,冷易嘴角一抹淡笑,踱步溪边于一处荒石上盘腿静坐,悠然地取下背后的幽冥琴,扯下黑色的裹布,但见琴身通体散发着幽幽的黯淡之光,沧桑的蛇纹镌刻于琴身,像是蛮荒祭祀的古咒,让人不寒而栗,静躺的七弦如止水般平静无波,似在等待琴主的拨弄…… 冷易阡陌的手指轻轻拨弄安静的琴弦,行云流水的指法仿佛是调皮的精灵翩然起舞,琴音略带忧伤却不至悲于无望,尚存着一息希冀和憧憬,如冷冽的广寒宫那抹望穿秋水的落寞倩影……一曲君别离就此蔓延开来,笼罩了静静的竹林! 萧月此刻也缓了一口气,这场风暴终于有惊无险,刚欲起身致歉,岂料蓟隐的一举差点又让自己踉跄摔倒。只见蓟隐拔腿便冲进秦殇怀里,双手仅仅环住秦殇的腰,埋头于秦殇胸口,脑袋微晃撒娇似得的哭道,“还是大哥最疼我了……” “果然是朽木……”闵月瞥着那两个相拥男子难以启齿的暧昧姿势,不禁汗颜道。 这边的秦殇显然也没料到蓟隐的这手,身子被他紧紧搂住挣脱不得,垂立的双拳紧握,手背上的青筋依稀可见,眼里尽是昭然若揭的鄙夷之色,这等姿势实在有辱声名,好在旁若无人,否则岂不是被世人取笑自己有“断袖之癖”?亏自己当初居然还因言重之词有几分懊悔之意,如今看来不是蓟隐那鱼木脑袋,就是自己脑子进水了…… 幽谧的竹林,三人“各怀鬼胎”,恐怕唯一没有昏厥的就只有那处之泰然的冷易了,不知是太有定力,还是早就见多不怪? 琴声依旧,久久回荡不愿散来,恍若天音…… 第十四章 彦伊的尊严 时光飞逝,岁月如梭,转眼间彦伊逃离望月谷已两年有余。两年了,多么残忍的两年光景!虚弱不堪的彦伊倚着一棵参天古树徐徐蹲下疲惫的身子,蓬松的青发显得有几许凌乱,稚嫩的脸上有着些许的污泞,晦涩眼眸里唯一散发出的光芒说不上涣散,却满溢着几分无所适从,是啊,现在的他究竟身处何方,根本就不自知! 晚风袭人,吹乱彦伊的青发,不觉瑟瑟地蜷缩了身体,颈上那颗微微显露一角的坠子与此刻衣衫褴褛的孩子显得是如此的格格不入,彦伊颤颤的用手将其往衣领里揣了揣,坠子贴身时颈处竟不由传来丝丝暖意。 身边往来不息的人群让他莫名多了几分生疏感,熙熙攘攘的叫嚣声,嬉戏打闹的欢歌笑语声……此刻于他而言都太过于刺耳,源源不断的笑声恍如带刺的荆条深深鞭策那颗早已支离破碎的心,连血带起不留一丝怜惜,直到身与心的疼痛均已变得麻木…… “笑……”彦伊微启了那毫无血色干涸的双唇自诩道,微弱、沙哑、撕痛的嗓音让他自己都震惊那是从一个人嘴里发出的。笑,多么可笑可悲的言辞,在别人用它言明自己愉悦心境之时,他却在娘亲的血泊旁用嘴角的最后一抹冷笑、一抹自怜的苦笑结束了唯一的牵挂,背负上这个岁龄所不该承受的血海深仇。 笑,彦伊用尽全力在脑海里努力拼凑娘亲的笑颜,零碎的记忆片段一幅幅从脑中掠过,清冷寒风里娘亲掌灯倚身门扉等待伊人归来的落寞身影;凄冷凉夜中娘亲独守空房时心碎的两行清泪;终是不堪冷眼相待时,殷红殷红的血泊中娘亲最后以死挣扎的无可奈何……记忆的碎片无情的飘落心底最柔弱的角落,自始至终唯独没有留下娘亲的笑颜…… 彦伊不由地握紧拳头,忿忿地揉搓撕扯着那破碎的衣角,低垂的眼眸中看不出任何神色,唯有嘴角不禁隐现的一丝难忍。 “咚”,忽觉脚边传来声响,但见一个硬币滚至彦伊脚下,随之而来一声轻蔑之音,“街头乞讨也不长眼色,这颗姻缘树的灵气岂是你这等浊气之人能沾的,拿着钱滚到一边去,真是晦气,晦气!” 彦伊看着地上静躺的一文钱,如此地诱惑着他那食不果腹的躯体,生理上与生俱来的求生意识致使饥肠辘辘的肚子已经开始了本能的反抗和背叛,晚秋之际他已无力寻找野果充饥,眼前那一文硬币于他而言确实是救命的稻草。彦伊踌躇着,是高傲的鄙弃还是卑微的捡起,然后踩着被践踏的自尊从眼前男子满目的鄙夷下落荒而逃,滚到那所谓的乞丐应该长眼色的角落? 彦伊捏紧自己的衣角,想起那个懦弱不堪,乞求怜爱的娘亲,那样的软弱让自己觉得是种耻辱,是种比弃生更加可怜的雪耻。彦伊抬起眼眸,看着面前这个肥头大耳,却一身锦衣华服的男人,一手提着的鸟笼不过是暗示了又一个败家痞子而已,彦伊嘴角不禁勾起一抹蔑视的冷笑。 “臭小子,我家爷叫你滚!耳聋了?”一个打手模样的男子顺势就是一脚,瘦骨嶙峋的彦伊顿时只觉得喉咙一热,一股血腥之味便涌上心头,嘴角不禁沁出殷殷血丝。强忍住腹部的剧痛,彦伊只是略微抬头,阴冷的目光里射出骇人的精光,一字一顿的吐出几个字,“我——不——是——乞——丐!” “嗯?找死!”为首的臃肿胖子显然没有料到一个孩子居然也敢忤逆他,眼角露出几许凶意,让人生寒。 “娘亲,那个小孩好生可怜哦!”满脸骇色的妇人立即捂住怀下女娃的小口,威吓道,“萌儿,休得胡言!”继而仓惶离去。 年幼女娃岂知她所同情的男孩得罪的可不是凡夫,那可是整个洛风镇最有权势的地头蛇——周冉,虽不至富可敌国,但殇城境内他周庄的银号钱庄可是众人皆知,分庄遍布更是不在话下,唯一有心无力的是天生一副萎靡庸俗之相,年方二十却至今未有妾室,稍能入眼的女子又有谁愿舍弃半生与此等恶爷相守,看来有钱倒也不尽然能使鬼推磨。周冉这才常拜这棵百年的姻缘树,祈求苍天能赐他一个娇气媚娘。不料,今日竟遇此不知死活的豆大孩提,不由怒从中来。 …… 第十五章 侥幸逃生 熙攘的街道上,顿时安静了许多,虽有打抱不平之人,却多是力不从心之辈,量谁也没有胆量敢站出来解围,试问天下,纵横江湖能有几人不畏权势,更有几人愿为一个萍水相逢之人置生死于不顾,而冒天下之“大不韪”?更多的人是抱着一种看戏的心态在一旁评头论足,窃窃私语,难怪古语有云,人言可畏。 “小小年纪怎就找死呢?” “就是,这冉爷也敢得罪么?” “如此仗势欺人,难道官府就坐视不管么?还有王法没?” “王法?真是妇人之见。只要有钱疏通还不是形同虚设?” “那倒是,前日还见慕容奕将军进周庄了,恐怕是筹集军饷!” …… 唏嘘的声音此起彼伏,多为不安好意,倒也有几人不禁为眼前的少年捏了捏把冷汗,心道哪家的父母如此歹毒无情,竟好生生抛弃自己孤苦无依的骨肉,任其凌辱街头?不知不觉中观望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只是鉴于周冉的飞扬跋扈,也无人敢过于靠近,只能远远伫望,十足的看客。 周冉一手提着鸟笼,一手负于身后,宽大的水袖掩盖住那油腻滑润的臂弯,高大健硕,或许说臃肿的身躯更为合适,完全阻隔了落阳无力的残照,彦伊的身影陷入一片阴暗之中,看着面前这个面露凶光,一脸阴森的男人,纵然不屈如他,竟也不禁打了个冷战。 只见男子缓缓抬起粗壮的腿,深棕色的锦缎随风摆起,露出那玉石镶嵌的苍蟒靴,步履沉缓,却步步逼近,一步,两步,三步…… 彦伊的心不觉提上了嗓子眼,身子不受控制的颤了颤,小手抵着冰凉的土地竟往后诺诺地移去,直至瘦弱的脊背抵到了姻缘树苍凉的树身,无路可退。纵然自己适才是如何的大义凛然,可是当死亡的气息如此接近之时,身体本能的恐惧感还是由心而生,自己怕死么? 死,可笑,早在娘亲撒手而去的那一刻,这世上就不再存有安彦伊这人了,如今眼前徒留的不过是一副臭皮囊,在这荒凉的世道,他早已生无可恋,只是……只是大仇未报多少有几许不甘吧?不觉间彦伊又想起那个寒夜中递给自己一碗羹汤的笑靥如花的女孩,垂落的青丝用一束淡紫剔透的如意带轻轻扎起,耳鬓的碎发随风摇曳煞是好看,纤细的小手提起落地的绫绡裙摆,悄然蹲下后竟毫不避讳甚至不嫌不弃地抹去自己脸上的污泞,好奇地询问,“哥哥叫什么名字?”清脆的嗓音恍如梦玲…… “娘亲,你会怨孩儿么……”彦伊无力的呻吟,想到九泉之下的娘亲孑然一身,无依无靠,自己如今舍命相伴似乎也有几分欣慰之意,索性缓缓闭上眸子,嘴角不禁缓缓上扬,露出一个难得的孩提的挚笑,纯洁干净不带一丝污秽和伪装,这是最真切的彦伊,最真真实实,触手可摸的彦伊…… 娘亲,奈何桥前的你喝下忘却尘世的孟婆汤了么? 冥间的世界也像这里一样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么? 娘亲,你真的舍得你的彦伊么? 彦伊怕,彦伊想牵着娘亲的手,走过那片无尽的黑,走近那轮回的转台镜…… “找死!”孩子脸上的笑于他而言太过“猖狂”,愤怒的男子抬腿就是一脚。 然而预料中的一脚却迟迟没有迎上这脆弱不堪的身子,彦伊讶异地睁开眼,却只见一个书生模样的人生生接住了周冉凌空而落的脚,劝慰道,“少爷,万万不可!” “周管家,敢拦我?”周冉瞬间挑起眉毛,朝身边的管家恶狠狠瞪去。原先打手模样的人却也唯唯诺诺的一脸奉承相,火上加油,“周管家也未免越权了,少爷的事何时轮到咱们做奴才的插手说‘不’呢?”趋炎附势之相让人生厌。 但见这管家打扮的人,年方二十许,一身淡青色长袍,才华横溢的英气不是这区区朴素的长袍可以掩盖,眉宇间竟隐隐显出霸道之气,然开口却又不温不愠,谦逊十足,“少爷勿恼,周渊从未有越权之念。只是承蒙庄主赏识,复命敦促少爷,谨记庄中严训,勿贪恋,勿暴行,勿树敌,勿一意孤行,勿辱没庄归……身为庄中护卫,周建兄更不可枉纵不善之举!” 周渊的义正言辞不禁让这个狂妄少爷汗如雨注,却又无反驳之辞。只是谁又知晓像他一个堂堂少爷,管家之言有何惧,这惧怕的来源是他那坐镇周庄的爹,万一被爹知道自己在外惹是生非,可不是上策呀!哎,怪只怪爹为何要在自己身边安插这么个迂腐管家,玉树临风尚且不说,竟还不时说教,若不是这身锦衣华缎昭示,这洛风镇的百姓恐怕还以为他才是正主呢? 看着这眼前少爷面露难色,虽心有不服,周建也无计可施,毕竟适才自己可是也被数落了一番,况且庄主都被搬出来了,岂有还口之理。一主一仆的嚣张气焰倒是压下了不少。周渊无心冒犯,自也准备了主子的台阶,“少爷莫忘了今天此行的目的,如今观望之人众多,少爷自要立君子典范,如此方可求得窈窕淑女才是!” “这……”周冉悻悻道,环顾一圈,果然观客成群,大庭广众之下还是留有口碑的好,勉强压住心头的义愤,轻咳几声,故意提高嗓门对周建吩咐道,“小子无理,本少宽宏大量不计较,周建!”闻言,精悍的周建倒也是配合,屈膝等待主子命令,“你赏这孩子几文钱便是,好生打发!” “周建遵命!” …… 第十六章 神秘的看客 彦伊转眼看了看周渊,却迎上对方会心的笑意,浅露的酒窝几乎不易察觉,倒是让木然的彦伊好生尴尬。这个尘世真的还有人在乎自己的生死么?除却娘亲,除却那个魂牵梦萦的少女,还有眼前这个平易近人的男子么?人心险恶,连至亲都形同陌路,人心还有值得信任的价值么?恍若陷入苦苦的冥想之中,彦伊怯怯地低下了头,只是那零碎的衣角被揉捏地更紧了。 看着彦伊复杂的眼神和奇怪的举动,周渊却也置若罔闻,依旧一身云淡风轻。平日里少爷虽横行无忌,欺压良民,出于明哲保身,倒也未见自己如此倾力解围,如今竟为一个小小乞丐出言顶撞,这主子心里恐怕早已横生梁子,看来自己以后的日子多是难熬了!罢了罢了,只要不暴露身份,耽搁任务,就当自己多行不义做件善事弥补罢了! 只见周建一个箭步上前,轻而易举便拎起彦伊瘦骨如柴的身子,飞步向姻缘树旁的那条暗巷驰去,没想到如此市井之人,轻功上的造诣倒也颇高,难怪身兼周冉的护卫之职。还没来得及反映,彦伊便被在半空抛下,一袭瘦弱的身影徐徐落地…… “哼!”依旧是那副可恶嘴脸,依旧是一口市侩的蔑视之辞,只是比起适才稍有收敛,“少爷打赏你的,一边去!”话毕,随身抛出几分碎银,便又飞步回到周冉之旁。 “没想到今天周庄少爷转性了呀!” “看来周庄主倒也不必忧虑太多,晚年得此一通情达理之子确属有幸……” “哎,不过倒是少了场好戏哦!” …… 耳边流言四起,尽收周冉耳里,只是听到议论之众并无中伤之言时,倒也心里乐了几分,忍不住对周建的配合满意地给了几许赞赏之光,果然是懂事的奴才。周建自然也是一副谄媚之笑,“少爷远见!”唯有一旁的周渊看着这对臭气相投的主仆,不禁心底暗自生笑。 碎银着地的声音清脆刺耳,仿佛带着些许的嘲笑和怜悯。 彦伊如若无闻,只是自顾地撑着身子往墙角处挪去,周建适才的一脚确实伤得自己不轻,刚才身陷生死边缘倒也没在意,如今脱离险境才愈发发现来自腹部的阵阵疼痛感只增不减。彦伊小心翼翼地掀起上衣,只见腹部的脚印清晰可见,印子旁几乎血肉模糊,青紫色的印痕让人觉得心渗的慌…… 如今身处市井,不似以前在谷中,草药无处可寻。彦伊也只有无奈地放下上衣,闭上眸子,小憩一番,或许睡着了就不用理会疼痛感了吧? 聚拢的人群眼看已无戏可看,倒也不哄而散,毕竟这周少爷的参拜神树之语大家早已耳熟能详,没什么新鲜之意了。翻来倒去不过还是那么几句,“烦请姻缘树显灵,赐小生一个娇美娘子,如得此夙愿,小生将来必携妻寇恩于此,为树仙广修庙堂……” 不远处的一辆马车里,一个华服装束之人早已将这一切都收入眼底,但见此人身着紧身墨色华锻,腰间悬挂的古玉碧绿如水,隐约可见青龙张牙舞爪的龙身,恐怕非凡品;一头略泛银光的发丝用玲珑的岳如冠束成髻,高高盘起,显得甚是干练清爽;鬓角处隐隐现出几许斑白,额角上缓缓爬上的皱纹似是感慨岁月无痕,沧海一粟;幽黑的眼眸深邃如池渊,目光如炬,英气逼人。嘴角浅露的一抹笑让人揣摩不透,是笑周冉的无知么,还是赞许那个涉世未深的固执小子? “爷,继续赶路么?适才已耽搁不少时间,恐怕再不行进,无法乘天黑前赶到青瑶镇的。”马车前的策马使轻声提到,语气尊敬之至,无半分亵渎和不悦,生怕影响车中之人此时的“雅兴”。 “玄镜,无碍!只是未想周兄晚年有如此不济之子,倒是心生惋惜!”车中之人淡淡答到,话语之中感慨之意陡升,“不过这小儿与吾年轻之时倒是有几分相似,一样的不屈和不羁!”随后便是开怀一笑,恍若想起当年的意气风发,浑身散发一股豪迈之息。 “爷说的是,玄镜倒也挺喜欢这小娃的,呵呵!”比起周冉那对主仆的臭气相投,这对主仆之间似乎倒显出了子期伯牙般的心有灵犀。 “时日不早了,玄镜还是接着赶路吧!”车中之人正欲放下车帘,却又瞬时止住,凝视彦伊的方向许许未收神,“慢着,看来吾与此小儿倒是颇为有缘!” 已经策马的玄镜不明所以,只得又立刻拉下马缰,止住胭脂马的行进,随后便也往彦伊处瞅去,心道,爷何出此言。 第十七章 古坠之劫 天色渐暗,隐隐在树梢间已然发现冷月的踪影。月影摇曳,落叶缤纷。 彦伊疲惫地垂落着眼眸。瑟瑟秋风毫无眷恋地吹打着眼前孩子身心俱疲的躯体,不觉打了个寒战,彦伊战战兢兢地蜷缩了身体,双手紧紧抱住膝盖以贴近胸膛,生怕晚风带走他残留的余温。 晚秋的凉风虽不似冬末时分的凛冽刺骨,却带着一股独有的凄冷寂寥的凉意,万物凋零,吞噬天地间残存的一切生机与盎意,看似最是无力,实则最为无情,剥夺生灵喘息的最后一丝奢望,恍若冷血的侩子手。 彦伊垂目低吟,恍若落寞的晚歌。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彦伊,你在想念娘亲么?还是在最无助的内心深处,你依然记挂着远处的幽幽之谷,惦念着那一个冷漠的男子?无关仇恨,只因体内有着血浓于水的牵连,进而有着惦念,纯粹的惦念,虽然理智上这并不被容许! 街上的路人纷纷散去,许是到了倦鸟归巢之际,可惜天下之大,何处才是彦伊的归宿?暗巷中的光线愈发暗淡开来,却不是因为夜色的即临! “哥,你看……”一个十一二岁模样,衣衫褴褛的少年拉着身边人的袖口,如饿狼扑食般地指着地上寂寞的几文碎银悻悻道,蓬头垢面的脸上,那双陡然瞳孔放大的眸子中藏不住的贪恋和欲望,恍若饥饿的野狼不劳而获地等待到即将入口的猎物。 彦伊闻言只是缓缓抬首,看着眼前两个潦倒的少年,一言不发。碎银么?彦伊或许早已忘了周建临走时施舍的几文耻辱的碎银。荒谬,适才周冉面前他都不屑一顾,这会儿还会在意如此身外之物么?想至此,彦伊嘴角不禁扬起一丝嘲讽之意。 “混蛋,你在笑我们二人么?”那个看上去更为年长的少年还是留意到了彦伊的微弱表情,瞬间一个箭步上前,两指用尽指力钳住彦伊的下颌。想想若非生活所迫,战火纷乱导致家破人亡,自己至于沦落到乞讨为生么?眼前小子居然还对他们兄弟二人如此难堪轻笑,不由怒从中来。 “哥,别惹出什么大事。咱拿着银子走人便是了。”原先那个少年显是有些底气不足,平日哥哥嚣张惯了,饱受冷眼的日子早已令他养成欺软怕硬的习性,可是还是不要太过出格才好,毕竟像他们这般草芥一旦惹乱被抓,可是永无翻身之日的。不觉跟上前,拉了拉他的衣角,悻悻然地劝道。 “皓,你没看见他笑咱么?咱在这洛风镇受的冷嘲热讽还少吗?何时轮到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欺负了?”少年毫无退让,反而指力更加。 彦伊早已无力反驳。耻笑他?真是可笑,自己无非是自嘲而已。莫不是他本就看轻自己,何来屈辱之感?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人都已不自重,难道还祈求他人的敬重么?可笑之至,尽管彦伊嘴角的那抹笑意已畸形,可是不难看出更浓了。 “你?”少年显然已是怒火冲冠,抬起另一只手便欲扬下,不过瞬时却又突然停顿在半空,眼角几许贪婪的笑让人心寒。少年的眼里尽是挥之不去的兴奋,嘴角馋馋地乐道,“看来今天老子果然走运,皓,咱今天可得大发一笔了!” 顺势望去,少年的目光随着彦伊的颈项慢慢延缓而去,只见衣领里那若隐若现的紫光散发着无限的诱惑之力。彦伊瞬时明白眼前少年的歹意,却仍不及狼子的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少年的魔爪早已扯下彦伊脖子上的古坠,玉质晶莹的蝶翼玉身在月光的影照下竟熠熠生辉,柔和的紫光仿佛照亮了渐欲漆黑的夜,触手居然有一股暖意,沁人心脾。虽未见过何等大世面,但是此物能在夜中绽放异彩,定不是凡品。少年暗自窃喜,这该够他和弟弟维持一段时日的生计了吧! “哈哈……未料到你小子身上居然还有不凡之物。”随后一阵把玩。 “还我!这是娘亲留给我的。”即便是对适才嚣张的周建,也未见自己如此紧张,生怒。娘亲的东西,这是娘亲留给彦儿的唯一,不容染指,更由不得半点玷污。虚弱的彦伊竟使出全力双手向坠子抓去,随之传来的则是少年的一声惨叫,“啊……” “哥,怎么了?”那个叫皓的少年甚至都未来得及反映,便见他的哥哥早已愤然的撤下那钳制彦伊的手,径自往另一只手的手腕处掩去。 空中的坠子悄然欲坠,彦伊往前一个扑身,伸出前臂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及时接下了坠落的古坠。看着毫无损伤的紫坠,彦伊心生安慰,将其挪至心窝处,喃喃地自语着,“娘亲不怕,彦伊守着您……” “哥,怎么了?回答皓呀!”名皓的少年蹲至身旁,轻轻挪下哥哥遮掩的手,天啊……只见那手腕处俨然数条触目惊心的血痕,细长细长分明是手指抓过留下的铁证,皮开肉绽的印痕中缓缓渗出鲜红的血液,甚是血腥。 “天啊……”皓不禁呼之出声。 第十八章 玄镜出手 车马中的人脸上顿时隐现出一丝难忍,似是触景伤怀,“这娃儿果然强硬!吾此生阅人无数,可惜所遇之人纵然曾经多么放浪形骸、我行我素,历经岁月蹉跎、沧海历练也还是将原先不羁的菱角磨平,甘愿随波逐流,趋于大势。趋炎附势之人陡增,而凌云壮志之辈锐减,空余吾一腔热血付诸东流,生不逢时,扶如此阿斗之君,却也只能空叹一生睿智犹如当年孔明无半点用武之地……” 言罢,不禁惆怅地一声长叹。毕竟追随多年,玄镜岂会不知其中端倪,“爷,你又想起周庄主了么?” “知我者,莫若玄镜也。罢了,罢了,有玄镜陪伴身边,倒也无甚抱怨了。”随即,车中之人似乎心境又开阔起来。 “爷说笑了,不是还有夫人么?”玄镜憨憨地笑道,想到车中之人的恩情之时眼角竟不觉湿了半分,沉湎在感怀的记忆中,不过瞬时又突然想起什么,轻声问道,却带有几许急促,“爷,眼前的小娃可要玄镜出手?怕是那仗势欺人的少年不会轻易放过吧!” “这……”车中之人踌躇了半许,此刻暴露身份恐怕会节外生枝,可又不能见死不救,说实话,还未有如彦伊这般的小娃能让自己心生震动和喜爱,即便是对当初的玄镜也不曾有此感觉,若能好生培养,将来定是可塑之才。“镜儿,你拿捏分寸!万不得已出手便是!”遂放下车帘,不再顾盼帘外之景。 “是!玄镜知道如何行事”车外的玄镜恭敬地低语道,即便爷无此吩咐,恐怕他也早有出手相助的打算,心下对这个孩子的喜欢可谓溢于言表,那倔强的性子与十年前自己舍命保护的人儿几乎是如出一辙,难怪总有似曾相识之感。当然这点,恐怕车中之人也早有所察觉,相伴数年岂有不知之理? …… “哥哥,无事吧?痛不痛!”皓满怀关切地注视这那血淋淋的手腕,双手扶着哥哥的双肩,不知所措。 “混蛋!”少年“嘶”的一声扯下衣角的一块碎布,仓促地往手腕上缠去,只见顷刻便染红了那薄碎的衣布,看来大有血流不止之相,钻心的疼痛更是让眼前的人义愤不已。 少年甩开弟弟的手,愤然站直身子,怒视着双手抱坠前扑在地上的彦伊,恶从心来。“混账,连老子你都敢打?”话完,便是使劲全力的一脚迎上彦伊蜷缩的身子。 毫不征兆的一脚让彦伊本就受伤的身体顿感承受不住,生疼得紧。可是自始至终却未出半句求饶之辞,只是将手上的坠子拽得更紧,贴在自己的心口寸步不离。皓齿用力地咬住下唇,隐忍住那羞耻的呻吟之声,但见唇上竟已被咬出深深血迹,流入口中,带着微凉的腥味,久久不曾散开…… “敢打我?找死!”少年又是忿恨的一脚,不遗余力。可恶的暴行中竟还夹杂着辱骂之辞。身边的皓猛地蹲下身子,捡起那碎银,随即便是上前一脚,力道着实不轻。这倒是让哥哥吃了一惊,弟弟向来懦弱,打架斗殴之事从来都只有躲在自己背后的份,今日怎会? “让你抓伤我哥!让你抓……”皓话完直冲彦伊的腹部踹去,不自觉中竟早已抛弃了坚守多年的善良之念,忘记了脚下的人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孩子。 世事真的很难评论是非对错,就像亲情可以让一个赤子之心瞬间便走向大恶之流,这就是所谓的善恶不过是一步之遥吗? “好,皓!不愧是我的弟弟,记着如此才不会让人欺辱。宁可我负他人,不可他人负我……”少年一声狂笑。 …… 玄镜看着眼前此景,心头如刀刺般疼痛,恍若触及了心底至今尚未痊愈的伤口,早已按捺不住的身形如疾风一般从车身处一掠而过,宛如落尘的天将风姿卓越,寒气逼人,连晚秋的凉风都相形见绌。一个旋转的凌落,身形便已于那两个少年身后款款停顿,悄然无声竟不带起一丝声响,宛若幽灵鬼魅…… 彦伊的意识渐入昏迷,腹部的阵阵疼痛恍若波涛汹涌的瀚海将其吞没,找不着一丝漂浮的浮木,渐渐沉溺的身体像是被压入无尽的凉水之中,无力上浮,无法呼吸…… 难道自己就快死了么?死的感觉原来如此让人窒息,让人惧怕。 娘亲,当初的您也像孩儿现在这般痛苦么?您会在奈何桥等着孩儿么? 孩儿想和娘亲一起走,孩儿想伴在娘亲身边,在世的时候娘亲弃我而去,等到冥间不要再丢下孩儿一个人…… “哥哥,哥哥醒醒……”恍若有一双纤细的柔荑轻轻摇晃着自己就快沉睡过去的身体,迷乱的意识里彦伊好像又恍然见到了那个笑靥如花的女孩,依旧是淡紫剔透的如意带扎起垂落的青丝,依旧是耳鬓随风摇曳的碎发,依旧是落地的绫绡裙摆和那恍如梦玲的清脆嗓音,“哥哥叫什么名字?” 第十九章 混乱的意识 那时的他倔强如今,只是微睁眼眸看着面前这个可爱娇俏的女孩,原以为不过又是一个矫揉造作的千金。直到女孩不避讳地在身边蹲下身形,举起白皙的小手轻轻为自己擦拭脸上污秽的泥泞,让彦伊不由地好生尴尬,双手唯有拽了拽衣角。 “哥哥,等我哦!”眼前的少女一个起身便隐入在朱门之内。彦伊巍巍支起倚墙而立的身体,心道不过是个奇怪了点的女孩,苦笑一声便欲起身离去。可惜饥肠辘辘的身体不听使唤,复又重重地摔落在地上。 像是闻声赶来一般,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映入耳帘,“哥哥!”原先的女孩早已夺门而出,一手扶起虚弱的彦伊,一手竟递上一碗热气腾腾的莲子汤羹,“哥哥,给!” 彦伊诧异地看着女孩,却迟迟未接过那碗汤,是放不下的自尊吧,即便饥寒交迫也断然不会接受如此嗟来之食。仿佛是看穿眼前的少年一样,女孩并未强逼,只是兀自用汤勺舀起一羹莲子往自己嘴里送去,全然不顾彦伊的讶异之色,完了又舀起一勺递至彦伊嘴边,口齿含糊的说道,“哥哥,给!这是镜姨最拿手的哦!看在我又被罚面壁思过、错过晚斋的份上,镜姨偷偷给我做的……” “你娘没教你,女子如此吃相甚为不雅么?”看着眼前女孩满嘴搪塞之物,说话支支吾吾,彦伊竟有几许哭笑不得的无奈。 女孩倒也不生怒,笑意依然如深谷幽兰,静谧无争地绽放。只是伸出的手却不见收回,倒是为难了彦伊,她是在告诉自己这碗汤并非施舍么?许久的相持不下,彦伊的心墙与芥蒂终究还是在少女一如既往的嫣然一笑里一步步瓦解,坍塌…… 看着倔强的哥哥终是开启了薄唇,女孩的笑意更加璀璨,比争妍斗艳的西府海棠更让人沉醉其中,纵是那夜柔和的夜色也为之动容。“哥哥叫什么名字?”少女调皮的问道,顺手抹去彦伊嘴角的残渣。 “我……我没有名字!”彦伊只觉触动了伤口,眼里闪过一丝忧伤。 “还有人没有名字的么?”撅起的小嘴露出几许疑问,却体贴地不予以深究,“娘说人都有难言之隐,有时不去计较,纵是蒙蔽而不自知也未尝不是一件乐事!人活着已然是难得的了!” 彦伊怔了一下,到底何种女子才能调教出如此一个揣摩不测的精灵鬼?无小家碧玉的矜持,却又流露善解人意的聪慧;无端庄贤淑的幽雅,却不失清尘脱俗的灵气…… “那你叫什么?”彦伊木木地问道。 “秋若……”可惜尚未说完,高墙别院内已经响起急切的呼唤声,“小姐,在哪儿了?夫人急着见您呢?” “镜姨在找我了!”女孩“嗖”地一声起身,端起空荡的碗便向朱门处跑去,似是又想起什么,顿时一个回眸一笑,“哥哥,要好好爱惜自己哦!”话完,便在朱门中姹紫嫣红的花簇里掩去了倩倩身影。 独留彦伊久未忘怀的沉沦…… …… “哥哥,要好好爱惜自己哦!”彦伊蜷缩着身形,周遭的疼痛已经让他忘却了存在,只是脑中一直盘旋的话语却时刻提醒着他不要逃避,不要放弃。在他意识混乱之际将他拽向清醒的边缘,不容他放弃自己…… “娘亲,好痛……”还能感受到那股入手的暖意从掌心传来,带着娘亲的体温,带着意识里那晚汤羹的温热。身上似乎已经没有了那阵阵而来的力道,只留下伤害之后的触痛,这条贱命许是已经被他们兄弟二人欺辱累了吧。 彦伊吃力地撑起眸子,却恍然看见身边的那对兄弟已昏倒在地,临近处那双青蟒靴的主人是谁?彦伊想看确切,却怎么也无力抬起沉重的眸子,一阵眩晕便已昏厥。 玄镜怜惜的抱起彦伊,孩子嘴角的血迹让他想起十年前自己同样抱着的那个身影,只是不同的是,十年前的那个人却永远不会回来了,“没事没事,玄镜哥哥算是赶上了,不怕!”玄镜伸出手爱怜地将彦伊凌乱的青发捋至耳后,一个飞身便已回到车座上。 转身进入车中,将彦伊轻轻放置车榻上。“爷,伤得很重!”不经意间玄镜竟流露出哽咽之语。 “镜儿,往事随风,就让它烟消云散吧,何必耿耿于怀,苦了自己!”车上的人安抚地拍了拍了玄镜的肩膀,“驾车去吧,今日已经耽搁不少时间!小娃儿我来照顾!” “嗯。”玄镜点点头,便从车帐中退去。 彦伊昏沉沉的晕过去,可是紧握坠子的双手却未放松半步。车上之人看着眼前的小娃,处处血肉模糊,几乎体无完肤,心生丝丝怜爱。“这颗坠子就如此重要么?连小命都可以舍弃?”彦伊拳握的手令眼前这个久经沙场,见惯生死,叱咤风云的人物都为之一震。 未及多想,男子解开彦伊身上的破衫,拿起身边的备用药箱,手脚轻蹑地替他敷起药来,一双长满老茧的大手生怕触破了孩子细嫩的皮肤,苍天果然爱弄人,谁想如此一个悍将竟也有一天做起这等蹑手蹑脚的小事来,饶头的忙乱模样倒也切实让人忍俊不禁。 顿时,一个“邪恶”之念油然而生。让老夫如此服侍你等小儿可不是三生有幸就有福消受得起的,既是如此投缘,不如就拿你这辈子还老夫得了。想到此,不觉又是一声长笑。 第二十章 彦伊的卖身 “玄镜……你看如此可妥?”男子迫不及待的把心中所想告诉玄镜,只是未想玄镜竟突然一个踉跄,差点摔落马下,纵是轻功再强也未能逃过“此劫”。 “爷,说笑的吧?如此娃儿都能当您……”都能当您孙子了,怎么还想到义子之说。碍于车上之人的颜面,后半句话玄镜还是硬生生给吞下了。 “怎么?那周兄一把年纪不还是得一子吗?待老夫某天辞世了,不还给你留下一个伴么?”不想爷现在倚老卖老的戏码是如此娴熟,玄镜恐怕比现在车上的彦伊更为晕厥吧。明明就是自己心生好感,却还拿他做戏,像是为自己考虑周全一般。 “不用,等您老归西,玄镜自是归隐江湖,不谙世事。到时每日清香一柱,绝不怠慢爷。”玄镜拉起马缰,继续驰骋赶路。对于这个偶尔玩世不恭,亦父亦师的爷,玄镜倒是向来口无遮拦,少了以往的分寸拘谨,毕竟这等性情爷也只有在他和夫人面前才难得一现,既是他有此“雅兴”,自己自然是“舍命陪君子”地陪他斗斗嘴了。 “劣徒!”车上之人详装恼怒道,“这么咒法,你师父我还能长命么?” 玄镜倒是不言不语,留着车上之人独自唱着独角戏,偶尔一句顶撞倒也是颇具杀伤力,震得车中之人肝脏俱裂,气不打一处来。 “玄镜,你可要明白为师的一番苦心!” “再说,这想当我慕容奕之子的还不是从洛风镇排到殇都的,他也不亏的吧!不过是为师老来无人送终,终有几许凄凉才对……” “玄镜,你说为师此番话可对?” “玄镜,你听为师说话没?” “玄镜……” 好在玄镜早已练就一身“左进右出”的绝世之功,何谓“左进右出”?自然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啦!这反映怎的迟钝的像蓟隐来着! 玄镜一身冷战,这还好意思叫嚣“无人送终”之辞?怪只怪爷自己常年征战沙场,留师娘一人独守空闺,到现在年近五旬身边仍没有半个子嗣,堂堂慕容世家竟背上幻城敌军“断子绝孙”的骂名!连师娘都英明尽丧了,不知的人还以为是师娘不会生子,石女一个。背负“无后为大”的罪名,师娘曾多次劝他纳妾,他倒是觉得有愧了,干脆拿起这招“左进右出”功对付起了师娘…… 玄镜一手抵住额头,一手策马,显是万分无奈。如此难缠的爷真的是战场上那个风云变色的七尺男儿吗?可是明明古语有云,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爷怎也练就了这身死缠烂打的功夫了,果然师娘当初是逼于无奈被骗上手的!玄镜心底暗自肯定道。不知这慕容奕若得知此刻玄镜所想,作何感想?怕是不仅仅是挥剑如此简单了吧? “玄镜,你倒是说话!”一声怒斥从车里传来,顿时引起胭脂马一声惊慌的长鸣,果然姜还是老的辣的,实力不容小觑。 “师父,你小点声!‘追风’被你吓着了!”敢情‘追风’便是眼前的这匹胭脂马。玄镜温柔地抚了抚马身,淡淡道,“爷真的打算收他为义子?将军之子可不是如此轻率决定的。将来兵权接管可都是问题!” 玄镜果然有远见,慕容奕微微点头称赞,纵是今日未遇眼前孩儿,平生收了玄镜这样的徒弟倒也算苍天不薄,后继有人。欣然答道,“此娃有大将之风,好生培养定能为我殇城所用。”想想又补上一句,“再说有镜儿看管,还能误入歧途不成?” 哎,一句收子,又将所有的责任推到自己身上了。玄镜此刻是真的欲哭无泪,只能置若罔闻,免得揽祸上身,越说越错。只是想到以后有这么个小娃相伴,嘴角竟也真的露出了淡淡笑意。 “玄镜笑了,哈哈……”慕容奕仿佛心有灵犀般,瞬间戳破。仿若抓住别人小辫子的无赖,好不得意。 “哼,看师娘回去怎么收拾你!”未免太过不敬,玄镜只能小声嘟哝了一句。 只是他的一身武艺皆是慕容奕所受,造诣再高也过不了为师的那关。不经意的一句话还是落入了慕容奕的耳中,不过却是不怒反笑,“不要每次斗不过师父,就搬出你师娘!再说,这次为师可是带着你师娘朝思暮想的娃娃回去哦!哈哈……” 玄镜彻底无语…… ‘追风’的马程之快确实令人咋舌,马蹄轻落却不带起一丝尘土,徒留耳边的劲风呼啸而过。 彦伊依旧昏迷不醒,此刻的他更像是任慕容奕宰割的“鱼肉”。殊不知这一出手相救竟卖掉了自己的一辈子,当事人毫不知情,这“买主”慕容奕倒是叫嚣自己淘了个宝。如若彦伊知道,不知他是否还愿醒来! “呀,玄镜,这清心丸一次该服几粒呀?” “还有这琼仙露是上完药再泡,还是泡完伤口再敷药呀?” …… 对于甚少受伤的慕容奕而言,这上药照顾人的活果然还是做不来。哎,算了,彦伊,尚且不论这“卖身”之事,先看你有没有命活到青瑶镇再说吧! 第二十一章 兄弟反目 自从少爷抱着少夫人的遗体回府后,琛少爷已经有半月未出后院一步了。每日寒镜送去的饭菜几乎都是原封不动的撤回,唯有酒之一物,少爷寸不离口,借酒消愁。 秋府上下见少爷如此模样,更是感同身受。昔日里,洛璃对待下人从来都是彬彬有礼,因为精通药理,府里上下无论谁身体抱恙几乎都是洛璃妙手回春,有时怕煎药之人把握不住火候,连下人的药都是洛璃亲力亲为,一人煎制的。 在这个偌大的府院中,没有所谓的诋毁中伤之语,人人都仰慕洛璃清尘脱俗、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容貌,却更敬重洛璃救济苍生、一视同仁的赤子善心。 即便是秋府的当家秋泽怀对这个弟媳也是无半句挑剔之辞,纵是当初泽琛带着身份不明的洛璃进府时,长兄为父的秋泽怀还是诸多猜疑。 眼看满腹经纶的弟弟如今一副失魂落魄之样,秋泽怀还是决定去后院再好生劝慰一番。一袭墨绿色华锻,腰上一缕棕色鎏金带缠身,一颗圆润古玉静静坠于其上,一头青丝用帝玉冠高高束起,镶嵌在冠帽上的明珠于日照下微泛蓝光,简单的一身装束既不失富贵之气,却又无附庸风雅之态。中庭饱满,眼内静如止水,一望无波,显是从容不迫的特征,也难怪秋府的字画生意在殇都,乃至整个殇城中声名鹊起,堪称一绝;高挺的鼻子尽显男儿不羁的阳刚之气;步履沉稳却不怠慢,款款向后院踱去。 秋府的后院是一片浩瀚无垠的竹林,如今已渐入初冬之际,萧条的竹林在劲风中瑟瑟作响。随风而逝的落叶已经积了一地,晚风掠起,不禁放任地狂舞,摇曳生姿。 其实竹叶并非无人打扫,而是泽琛交待下人特意留下。想来不过是因为当初洛璃的一句无心之言,“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何以落花凋零可留香于世,落叶缤纷却被道是无情?墨客的笔麾下从来就只有惜花么?好生不公道!”尽管洛璃从未在意这样的一句戏语,可是泽琛都铭记在心,洛璃的每一句他都刻骨铭心地记着…… “璃儿,璃儿……”竹影里一个一身白衣的男子倚墓而坐,凌乱的青丝只用一根丝带轻轻束起,额头轻靠在墓碑上,双目微垂,嘴角勾起几许惆怅,一手执酒壶于侧身,另一手则缓缓拂过墓碑上“洛璃”二字,痛及深处便举起一罐烈酒兀自买醉。 看着眼前此景,秋泽怀心中一阵绞痛,当年父亲位居翰林院学士,可惜官场奸人当道,官观相庇,甚至有卖官鬻爵之相,父亲明哲保身却惨遭加害,母亲更是牵连其中。一夜之间失去双亲,留下他与泽琛二人相依为命,为了不至重蹈覆辙,他决意向朝廷递交辞呈,隐姓埋名,没身商道。一向才华横溢的泽琛纵是继承了父亲的才情,却也无用武之地,好在泽琛也无心为官,两袖清风惯了。这些年,自己忙着在商场上打滚,连泽琛何时烙下咳血的恶疾都不甚清楚,细细想来对于这个一向疼爱有加,处处庇护的弟弟,他确实有愧于心,未尽到兄长的许多责任…… “泽琛,不要再闹了。适可而止,否则洛璃泉下也会不瞑目的……”泽怀上前一步,夺去泽琛的酒壶,斥责道。 泽琛恍如未闻,依旧未睁开双眸,只是沉浸在昔日的相守和如今的思念之中而不自拔,兀自念着那远古的离歌: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 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澜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泽琛,听哥一言,不要再如此荒废度日,你还有幽儿尚要照顾!”泽怀实不忍心看弟弟如此潦倒残生,激动地摇晃泽琛的双肩,“泽琛,你醒醒。洛璃不在了,洛璃在半个月前就已经死了,是你亲手抱回来的……” “洛璃不在了,我陪着她,守着她便是……幽儿,是,我还有幽儿,又要劳烦大哥照顾了……”泽琛垂搭着头,像是逃避泽怀呵斥的炯炯眼神,哀莫大于心死,此刻至爱的人已然离开,还有什么能激起自己存活的寄望? “你!”泽怀无计可施,“如若纵酒,一醉方休就可令洛璃起死回生,你喝死算了!”话完,将原先夺去的酒壶愤恨地又扔至泽琛怀中,却不料泽琛无动于衷地捡起酒壶继续灌醉自己,以求一醉解千愁! “混蛋!”颇有素养的泽怀很少有辱骂之辞,即便在商场上遇到唯利是图的无耻奸商时也从未用过如此偏激的言辞,毕竟出生书香门第的他知道谈吐文雅的涵养更能让人修生养性,大悟大彻,不料今天竟对一心呵护的弟弟用了如此有辱斯文的言语。 泽怀掰过泽琛的头,强迫着他看向洛璃墓旁的另一座凸起的坟头,坟前没有墓碑,但坟冢中却埋着他们兄弟二人敬重的人,“你看着爹娘的坟墓,告诉他们你此刻的懦弱相!” 泽琛的嘴唇上下翕动着,仿佛有着一丝难忍,眼眶不觉地一片浸湿。“哥,如若我不在了,请将我和璃儿合葬,就像爹娘一样。生能同衾,死亦同墓。” “你!”泽怀不禁怒从中来,说了此生最为后悔的一句话,“为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值得吗?”言罢才发现此话有多么难以入耳,洛璃是来历不明的女子,可是洛璃是个怎样的女子他却比任何人都来得清楚。 初入秋府的洛璃战战兢兢,不太懂大家闺秀的规矩和避讳。自己曾几番故意刁难试探,都被洛璃的大度和与生俱来的那股纯善所打动。即便当泽琛得知洛璃被为难,找自己理论时,却都是洛璃站出来澄清那不过是一些无事生非的谣传,陈言自己从未受过什么委屈。泽怀并非那种秉承门当户对之念的古板之人,只是鉴于护弟心切,方才对当初身份不明的洛璃心生防备,数月相处下来发现弟弟心属之人确是世间无二,便也心生欣慰。 “璃儿是来历不明,可是是怎样一个女子,大哥不明白么?何必出言侮辱?”闻言的泽琛顿时清醒几许,双眸注视着眼前的大哥,那复杂的眼神中有难以置信,有埋怨甚至是厌恶,“哥哥从未倾心过一个女子,自是不知情为何物!无情无爱之人,有何资格谈论所谓的值与不值?” 泽琛的一句愤恨之语让泽怀的心里彻底的冰凉,虽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失言,可是也不至于弟弟如此的翻脸无情。什么叫无情无爱之人,难道自己倾注在他身上的那份血肉相连的情意就不是情了么?自己就没有倾慕过的女子么,若不是这份长兄为父的重担,他何至于放下曾经那段挚情挚爱? “混蛋,若非照顾你,我会放下青颜隐姓埋名么?你以为我是贪生怕死之徒?若非你的羁绊,我可以不顾一切,毫无牵挂的替双亲手刃仇人!一切都是因为你!”泽怀一把愤怒地推开泽琛,步行竟不禁向身后退了退,眼里闪现出幽怨和自嘲。 …… 第二十二章 无心之撞 …… 冷风过境,萧瑟的竹园中一片阴霾蔽日的死寂,徒留两个近在咫尺,却又无言相对的人,各自感怀情事,舔舐许久未有人触碰过的伤痕累累…… 青颜,适才大哥提及青颜了么?泽琛突然隐忍地别过脸去,惧怕对方眼神里那露骨的幽怨和悲凉,更惧怕那从未隐去的深深忧伤与失意! 青颜,那个曾与他们兄弟二人青梅竹马的女子么?那个待他亲如姐弟的女子么?泽琛脑中闪过一幕幕,有关那个与洛璃有着一样与世无争之性的女子的记忆,如潮水一般向他袭来,顷刻便吞噬殆尽。 曾经一度以为能成为自己嫂嫂的女子却在十年前毫无征兆的嫁为他妇,当年未经情事的泽琛更因耿耿于怀此事而与泽怀几多争执,无奈每每换来的都是泽怀云淡风轻的付诸一笑,搪塞最多的那句话泽琛至今仍记忆犹新,“弱水三千,何必执著于一瓢?更何况商道多逢场作戏,三妻四妾的更是司空见惯,娶如此性烈好胜女子,岂非作茧自缚?” 泽琛咬了咬嘴唇,一双拳头忿忿地握紧,纤长的指甲几乎陷入肉里,苍白的手掌上几道血丝隐隐若现。枉负自己满腹经纶,自负善于察言观色,却殊不知被最亲的兄长欺骗了十年之久!一直以来虽极重长兄为父之理,处处以礼待之,却唯独在情事上对兄长心存偏见,一心认定泽怀薄情寡义,始乱终弃。 如今看来,一切都是个错,还是自命不凡的自己惹下的错!从小便接受父亲为人正义凛然,情事从一而终的耳濡目染,“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之说更是父母平生所授,泽怀岂有不知之理,又何来如此冠冕堂皇的肤浅之辞?原来,不过是受自己这个累赘的牵连,怕牵涉无辜才忍痛割断了海誓山盟么?偏偏还要装出一副无谓之相,一副惹人生厌的纨绔之相,就是为了减轻自己的自责和罪孽感么? 泽琛不禁一声自嘲的长笑,带着凄凉……久久弥漫在萧索的竹园之中,随着微湿的空气逐渐层层蕴淡开来! …… “镜姨,幽儿想念娘亲和妹妹!”一声略带嘶哑的声音从听雨轩传来,一个身着白绫裙,腰系琉璃绸丝带的少女倦乏地趴在亭榭中的几案上,身边的璞玉琴落寞地被搁置在一旁。少女轻闭着双眸,却依旧可见眼角落泪的斑斑痕迹,耳鬓处的碎发许是被泪水浸湿,无力地耷拉在脸颊上。 身旁站立一个风姿卓越的女子,虽是丫鬟装扮,却不失端庄之态。看着眼前楚楚可怜的小姐,一时强忍的泪水却还是止不住的潸然流下。 半个月了,从少夫人离世已经半个月了!在这半个月里,少爷是如此一副模样,小姐也是如此一副模样,到底要如何做才能让这些失落的灵魂重新站起来,拾获生活的冀望,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沉湎于伤逝之中,不,是沉沦? 寒镜轻步上前,缓缓抱起衣衫单薄的若幽,小心翼翼地呵护在自己温柔的怀抱中。伴着匀缓的节奏,轻拍着若幽纤弱的背脊,“小姐,乏了就小睡会!寒镜守着你!”寒镜哼起了温婉的韵调。 若幽顺从地躺在寒镜怀中,暖暖的体温遍及全身,那股温热的气息和踏实的感觉像极了娘亲的味道,不觉得双手紧紧搂住寒镜的颈,紧蹙的柳眉却未展开半缕,直至渐入梦境,依旧昏昏沉沉的低喃着,“娘亲,娘亲……”那样紧促的力道是因为在梦里都害怕失去么? 寒镜抱起睡去的若幽回房,将孩子轻缓地置于床榻之上,拉开丝质的锦被替其盖上,看着那微蹙的眉头,心里又是一阵怜惜,心疼地替若幽捋了捋额前的碎发,随后起身离去,轻轻掩上房门。 一路上,心神恍惚的寒镜竟有几许漫无目的,往昔的回忆历历在目,可惜开心的,随心的不过都只是转瞬,随着少夫人的离开,偌大的秋府中笑容便成了绝了迹的精灵,仿佛伴着洛璃的远行一去不复返……可是,可是不该是这个样子的!寒镜不禁摇了摇头,脚下的步子居然加快了不少,这不会是洛璃想要看到的!绝对不是! 寒镜想起初次见洛璃的情景,一身素朴清淡的白衣,洁净清秀的脸上无半分妆粉的修饰,垂腰的青丝只是用一根白色的绸带束起,简单至极的装束却美得让人以为是误落凡尘的仙子!看着满身血腥的自己,无半点娇柔做作,毫无踌躇地扯下自己的裙带为自己包扎起肩上的刀伤,那眼眸里的关怀和担忧不是演技精湛便装得出的,那是一种赤诚! 有时看洛璃的背影总觉得有一种遥不可及的远和淡淡的落寞,可是却又时刻保持着一份豁达和随性的潇洒,看不清是一个拥有怎样过去的人,只是可以分明地感受到那份夹杂着感激和挣扎的心隐藏了诸多的心酸,却一如既往地奋力朝着幸福、快乐努力…… 随洛璃回府的寒镜为报救命之恩,屈身丫鬟。可是寒镜清楚洛璃从未当她是糟粕之人,私下里从来都是姐妹相称,只是碍于府中的规矩,人前还是敬称少夫人。许是府外相识,相对他人而言,洛璃与寒镜的关系更为亲近,故除了泽琛,恐怕最了解洛璃的还非寒镜莫属了。 那样一个努力寻求快乐的人又怎会忍心看着生平最关心的夫君和女儿如此萎靡不振呢?寒镜暗自在心里否认了千百遍。兀自抬头才发现自己竟已在不知不觉中来到了后院竹园门处,这是老天的暗示么?要自己去劝说少爷未免也太残忍了?不若他人,暗生情愫的寒镜更明白“情”字之苦……罢了,成与不成,一切听天由命!洛璃姐姐,寒镜真的尝试过了!相救之恩当来世结草报答,今世寒镜唯有用此残生照顾姐姐眷恋之人! 寒镜深吸一口气,纤手提起裙摆,一个莲步跨入竹园,却不料听到一声悲愤的怒斥。 “混蛋!”但见大少爷两手揪起泽琛少爷的衣领,而后又狠狠推开…… 园内适才上演的一幕尽数落入寒镜的眼中,寒镜呆立在原处,却只能轻掩朱唇盖住心底那呼之欲出的惊慌。 …… 第二十三章 一掌惊醒 …… 这?眼前这到底是什么状况?虽是进府也已经七年有余,可是两个少爷之间向来相敬如宾,从未因何事大动干戈过,如今竟为一个叫青颜的女子大打出手么?寒镜愣在当场,一时间举足无措! 泽怀看着地上的人仰面长笑,那肆虐的冷笑中潜伏着心灰意冷的嘲讽和自责,恍若礁石旁搁浅的孤舟……自己悔不该提及青颜,不该在泽琛痛及深处的时候再让他背负如此一个沉重不堪的责任和罪名! “我……”话到嘴边还是不得不作罢,毕竟自己割下的伤口,再多的歉语也不过是惺惺作态不是么?眼眸中闪过几许失意,泽怀收回适才泄愤的神情,闭上眼,转过身落寞地走开。 瑟瑟的秋风吹起泽怀飘逸的袍缎,几缕未束上的青丝放肆的在鬓角处摩挲,显得有几分凌乱,晚霞中拖长的背影渐行渐远,带着不可言喻的苍凉。 自始至终,他都未抬起眼眸,即便是与寒镜擦身而过,依旧是收起往昔的盛气凌人,苍白无力地落荒而逃…… “少爷!”寒镜微微福了福身,泽琛却置若罔闻,残留远去的一袭身影。 坐落地上的泽琛蓦地止住了狂笑,只是双眸注视着竹园门扉处那款背影,那个离开的人带走了他所有的注意。 寒镜紧了紧拳头,深吸一口气,鼓足平生勇气迈出了步履。 “少爷!”带点胆怯的羞涩,寒镜蹲下身子唤道。 “刚才的一切都看到了?”泽琛冷冷地问道,声音中不带半点起伏。 “嗯。”寒镜点了点头,却不知下面的话如何开口,双手不觉搓了搓裙角,皓齿咬住了下唇。 “还不走?”依旧是适才的韵调,适才的姿势,未看眼前女子半分。 “我……”寒镜显是急促了点,一时间竟忘记了分寸,咄咄逼人道,“少爷,你有负少夫人生平所托!” “怎么?现在连下人都开始数落我了么?”泽琛猛地转过脸颊,直直盯着眼前的寒镜,双眼中溢满质问的怒气。 第一次如此直接的眼神,竟让寒镜脸上不禁一片腼腆的潮红,寒镜直起身,硬生生地别过脸去,躲过心底徒生的尴尬。 “怎么不说话?莫不是连你都觉得我可笑?”泽琛的斥责步步相逼,痛失至爱、兄弟反目的经历已经让他彻底崩溃了,厌倦了!哀莫大于心死,如今还有什么可以让他顾念的?下人的耻笑么?“哈哈……”泽琛嘴角一抹讥笑,比起他所失去的,未免太过微不足道了吧?既然都已经沉沦如此,声名狼藉如此,索性便就此堕落吧! “你走吧!竹园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以后也不必踏足了!”像是下了逐客令,泽琛缓缓爬起身子,原本纯白的长袍染尽了太多尘土,留下灰色的斑迹,只是长袍的主人却显得毫不在意,熟视无睹。 “你!”寒镜再也无法忍受这样自甘沦陷的少爷,紧握的粉拳竟瞬间一个巴掌狠狠拍上去,从对方脸颊上滑过的手掌迟迟停滞在空中…… “啪”清脆如鸣的声音,久久回荡在竹园里,怔住了那个白袍的男子,嘴角处留下的血丝在这个苍白的季节竟是如此的鲜艳妖娆…… “你有负洛璃姐姐所托……你就是个懦夫!”寒镜带着哽咽的声音咆哮起来,那埋藏了七年的爱慕和为时半月的压抑让眼前这个饱受煎熬的女子彻彻底底地发泄了,爆发了,只是掩不尽声音中的凄楚和失望。 “我不清楚洛璃姐姐有着怎样的过去,可是我知道她活得辛苦,总是挣扎在幸与不幸之间!可是……可是纵然如此,她却依旧追求着能拥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属于自己的一个归宿!在她出手救我的那一刻,我就知道!” “你……”泽琛看着眼前这个一向不善言辞的文弱女子,她觉察到什么了么?到底是洛璃的掩饰和伪装太过无力,还是寒镜过于冰雪聪明? “怎么?少爷不是比寒镜更加清楚么?”迎上泽琛疑惑的目光,寒镜反驳道。 “我依旧记得姐姐在我昏迷时守在我身边,我记得她握着我的手鼓励我重燃生念,她说‘人活着已然是难能可贵’!七年了,我跟着姐姐七年了!感受着她渐渐释怀往事,感受着她一天多于一天的笑颜,她想要的苍天都已经赐予了。”寒镜声泪俱下地回忆道,只是说及‘赐予’一词还是禁不住心中泛起的酸意,“纵是有着不堪回首的过去,可是老天给了姐姐弥补,赐了她两个乖巧的女儿,赐了你!” “而如今,你却终日纵酒,放着姐姐唯一不舍的顾恋不闻不问。你知道这半个月里若幽小姐是怎么过的么?你知道府中上下因着你的沉沦是如何伤怀的么?你知道现在的秋府被殇都的百姓如何造谣的么?现在的秋府晦气不堪,白日里大伙一副失魂落魄之相,深夜还要忍受小姐每每噩梦惊醒时的嚎哭……那嚷着要见姐姐和若影小姐的哭叫揪着秋府每一个人的心。难道这就是姐姐生平想看到的么?身为男子,你却比不上姐姐的半分坚强……” 寒镜终是泣不成声…… “我!”泽琛无言以对,只是脑中尽数是出事那天洛璃的所嘱。 “泽琛,如果某天我和影儿不在身边,请你保重自己,请你将幽儿抚养成人……” “……如今一切皆是宿命使然,死生由天,璃儿从未抱怨上苍半句……只是……只是不想牵连了影儿和幽儿的一生……” “如遇良缘,望相公好生珍惜,璃儿自含笑而去……幽儿还有劳相公悉心引导,切勿误入歧途……” …… 洛璃生前的一字一句像是镌刻在心底的烙印,刻骨铭心地提醒着自己。天啊,自己半个月里都干了什么?不是情深而是放纵么?泽琛不由地抱头反思。 “幽儿如今怎样?”泽琛满脸愧疚。 抽噎不已的寒镜只是使劲地摇了摇头。可是提及若幽时寒镜眼里闪过的心疼确是昭然若揭,身心俱疲的泽琛脚下一个不稳,险些一头栽下去,幸得寒镜搀扶。 “不必了,寒镜!”泽琛稳了稳身形,歉意道,“适才多有言重,还望你不会记挂于心!我现在就去看幽儿!” 话完,泽琛轻轻推开了寒镜搀扶的手。“可是少爷……大少爷那边呢?”看着振作的泽琛,寒镜掩不住一阵欣喜,只是恍然想起适才反目的二人,这才担忧道。 “寒镜不必担忧,我定会负荆请罪的。幽儿有劳你照顾,你也累了,好生歇息一番吧!”泽琛支起疲倦的身子,晃悠悠地往竹园外走去,倒是留着寒镜满脸泪痕,却又顿时笑逐颜开的伫立原地。 那渐渐隐遁在竹林中的身影突然一个停顿,未转身,只是丢下一句话后又继而前行。 “寒镜,以后不必叫我少爷!我和璃儿从未当你是糟粕之人!” 愣在原地的寒镜心里莫名一阵感动和些许淡淡的甜蜜,轻如晚风的私语,喃喃道,“少爷……” 一切都雨过天晴了! …… 第二十四章 别有洞天 话说秦殇一行人等马不停蹄地赶路,只是顾忌琼霄居耳目众多,也不得不在夜间加快马程,白天则用于生养休息。好在暗姬给的迷离散足够充裕,一路上被蒙眼的若影与c。c几度苏醒,补足些许食物后便又被无意识地下药昏迷过去。风尘仆仆,也足足用了将近半月时间才抵制殇、幻分界——望月谷。 山谷的外围灌木丛生,一望无垠的枯黄色杂草丛中似乎暗藏着杀机;高耸入云的参天古树盘根错节地交叠在一起,树间的阴风呼呼作响,像是怒海低怒地咆哮,让人不寒而栗…… 秦殇四人下马前行,换做使剑的萧月和蓟隐于前方开路。涵灵剑出鞘,竟隐生出一股凛凛寒气,坚韧的蒲草触及后立即萎靡地垂落,不似先前于狂风中那般嚣张摇曳。相反萧月的曦吟剑却迥然不同,剑身微微泛出暗红之色,流转着一股炙热之息,草木触碰即时枯萎,残留着被灼伤的痕迹,四周弥漫着淡淡的焦味! “你二人屏气凝神,切记心无杂念!”秦殇嘱咐道。 “是!”二人闻言异口同声道,只是发觉如此默契,不禁又面面相觑地互瞪一眼。双剑的阴寒酷暑之气锐减,霸道之势渐而荡然无存,恍若平常剑刃一般无异,不过是略显锋利些罢了。 “修行数载,你二人还是不能靠调息吐纳来控制体内异息流动,做到收放自如!”牵马于身后的秦殇担忧道,此等玄幻异术一不防备,就易被敌洞察出端倪,暴露影月宫的禁密尚且不说,如若被对方找到应对之策岂非失策至极? “风夜四使”之所以让人闻风丧胆,究其原因乃是此四人手上从未留一活口,如今想来这灭生之举其实大有玄机!所幸江湖上“风夜四使”的名号不过是个传说,无人有命得见其真身,幻城如此卧虎藏龙之地,留这么一手怕也是为防患于未然,两军交战时好歹手握筹码,不至于玉石俱焚! “大哥不必记挂于心,回宫后再好生相授要法便是!”冷易漫不经心地说道,牵着马儿紧随其后。秦殇闻言倒也收起一脸忧虑,蹙眉稍展。 一行人缓缓穿过草长莺飞的荒野,利剑划过草屑的剑吟声瞬时惊起枯树上那群假寐的秃鹰,受惊后警惕地展翅遨游于莽莽天际,盘旋上空久久不愿离去,像是虎视眈眈地找寻猎物有机可乘的罅隙…… 无疑此刻的秦殇六人便是那可怜的“猎物”了,倒是马背上那两个酣睡如泥的人儿此时倒是惬意万分,不必担心眼前之景…… 兽类的嗅觉和听觉往往比常人灵敏得多,感受到生人气息后,稍有怯意的不禁惊慌而逃,略为凶猛的倒是趋之若鹜地结群欲饱餐这顿羊入虎口般的猎物,只可惜它们会错了意,不知自己恰恰扮演了羊的角色! 绵长的荒野,古木繁茂几乎蔽日,蓟隐与萧月二人一路披荆斩棘,几经峰回路转总算过了这片惹人生厌的杂草地,身后尽数留下几具豺狼虎豹的尸身,倒是便宜了那群以腐肉为生的秃鹰! “大哥,二哥,到了!”蓟隐转身兴奋道。 一眼望去,但见谷内全然是世外桃源之相。谷外早已入秋三分,谷内却俨然还是一副春意阑珊之景。 潺潺溪水清澈见底,犹见水中鱼群无拘无束地嬉戏。 覆阑纤弱绿条长,带雪冲寒折嫩黄。 迎得春来非自足,百花千卉共芬芳。 枝头的青鸾鸟慵懒地舔舐斑驳的羽翼,一阵长鸣犹如天籁。 清风拂面,带起一阵落英缤纷,那搀杂着泥土和落瓣芬芳的空气让人心旷神怡。 不远处一落瀑布飞流而下,恍若银河落天,隐约可见一处偏僻简易的茅屋 …… “宫主为何要放那厮一条生路?还让他白白霸占着这处灵气汇集的妙地?”眼光落及茅屋时,蓟隐口不择言地大发牢骚。 “莫不是四弟看上此处,想在此孤独终老,虚度残生?”不看也知是谁讨厌地抬杠。佛说因果循环,万物相生亦相克。蓟隐有此克星,恐怕是上世造孽太多吧!哎,同情! “又开始胡言乱语了吗?”秦殇瞪道,“做好分内之事!”话完,径自沿另一处方向款款踱去,身形在一处绝壁前停顿,掏出贴身的一块玲珑碧玉,不偏不倚地贴上绝壁的一处凹凸处,但闻“砰”地一声石壁竟以太极八卦之相缓缓开了一道圆形石门。妙哉!天地间居然还有如此巧夺天工的修筑技艺! 余下数人倒是见怪不怪的随行跟上,缓缓进入石门之内,又是一声“砰”的声响,巨石瞬间合拢,几道身影就这般遁隐于无形,恍若适才什么也未发生一般…… 第二十五章 暗姬初现 洞穴中一条蜿蜒幽径延伸至未知的深处,通道处奇石嶙峋,乳白色的钟乳石随处可见,石壁上渗出的泉水“叮咚”作响,恍如一曲零乱的古韵。两旁井然有序的长明灯让原本漆黑的洞墓灯火通明。 暗道的尽头渐生光亮,就近后发现洞口俨然站立了两个暗士,高大挺拔,执剑而立,威风凛凛犹如战神,能被派遣守此要害之地的又岂会是等闲之辈! 秦殇未言半句,只是手执清光藻玉便轻易过了这道防线!在这组织严密的影月宫,人与人之间从来不必互报名讳,见玉如见人,身份等级更是以古玉质地颜色而定,清光藻玉已然是宫主亲信的证明,略为次之的均以紫蕴銮玉以示身份。 进洞之后的所见不禁让人叹为观止,岂是鬼斧神工之说就可诠释的! 琼楼玉宇,亭台水榭,雕梁画栋,重楼复阁……珠光流转不谈,建造错落有致,有奢华至极的金殿朱门,却也有别具一格的曲径通幽!更奇的还要属这与天际相接,毫无遮掩的洞顶,不似其他洞穴埋藏于洞腹内不见天日,这里依旧感知着日夜交替,俨然一个隐蔽却又真实的异世界…… “萧月,你和蓟隐先去休息,记着大哥所教的要法要勤加练习,不可荒废!”秦殇兀自抱下马背上的c。c,举步向那处幽静的小筑而去,冷易则默契地抱起若影随行跟上。 “大哥真是!每次都不让我去清音阁!”蓟隐小声嘀咕道。 “怎么?你不是不知道你闯祸的本事吧?让你去清音阁见那毒妇,怕是你是九命狸猫都不够死的!”萧月一阵捉弄,不待蓟隐反应过来,早已闪身回房了。 “讨厌的家伙,总有一天让你尝尝我‘水镜’的厉害,哼!”蓟隐百般无奈,也只有悻悻然地朝截然相反的方向而去,应是回房了吧。血影倒确实有见地,知道此二人性喜好斗,想出这等分房之法避免两虎相争。 …… 沿暗香扑鼻的小径,一处淡雅如水的小筑映入眼帘。门扉是碧绿的竹木构建,周身低矮丛生的灌木青翠欲滴,无形地自成栅栏之状。篱笆中奇花异草为所未闻,见所未见,甚为妖冶繁茂。雅阁旁一处近水楼台嫣然浮游水面,轩中一美妇正独自品茗,好生惬意。 秦殇二人身形停顿于竹门之外,未敢踏进半步,低沉的嗓音开口道,“宫主命我将人带来,一切交由你处置!” 轩中妇人依旧背影相对,乌黑的青丝只是随意地用碧玉簪做髻状,零散的几缕则无意地散落在颈间,却别是一番风味,一袭淡雅紧身的宫廷锦绣更显婀娜多姿,百媚俱生。 “宫主可是忘了我清音阁的规矩?我暗姬静修于此,从不见男子!”玩笑的语意中竟带有几丝威严和斥责。 “这……”秦殇沉思半刻,便轻笑一声,淡泊道,“许是宫主有把握,断定暗姬看过送来之人后必不会计较如此细节之说!” “嗯?”暗姬一声讶异,随后便又恢复适才静如止水之态,幽幽地从腰际锦囊中掏出两粒透明药丸,轻易抛去,力道却是恰到好处,只道,“服下后,再进!” 秦殇,冷易二人自是无误地两指夹住飞来的药丸,不问缘由便各自服下。 “这两个孩子如何是好?”秦殇看了看怀中昏睡的少女,不由有此一问。谁不知这暗姬善种植毒花异草,毒虫异兽更是司空见惯。看她那满园妖冶异香的奇花,便知恐怕不是常物,所赐之药必为解奇香的解药。自己如今已服下,可这眼前两个孩子若就这般进去,岂不是命丧黄泉,有去无回? “大哥不必担心,既是宫主交代暗姬处置,相信暗姬自有分寸!”冷易觉察出秦殇面色不妥,唯有提醒道,“更何况她俩的死生大事岂非我们能做主?”话完,抱着若影径直走进园内。 秦殇但觉所言甚是,既已无计可施,也只有迎头跟上。 “冷公子果然是有见识!”暗姬一声娇笑,竟风情万种。右手捋了捋胸前垂落的几缕碎发,放下手中茶几,款款提裙起身,尽生柔情。 适才她唤自己冷公子么?冷易心中一惊,此次相见也是任务在身,迫不得已。除却影月宫那处通向临渊涧的禁道,就属此地是禁处了,除了宫主无人敢涉足。自己与暗姬从未结交,又怎有相识之理?既是能准确唤出自己的姓氏,想必暗姬于宫中的地位确实不简单! 待走近,秦、冷兄弟竟也不觉倒抽一口凉气。犹见暗姬嫣然转身,一帕薄如蝉翼的芳纱遮颜,只留两湾深邃如古井的双眸摄人心魄,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间尽是倾城倾国…… 这就是影月宫传闻中的暗姬吗?用毒功夫出神入化,更是如此擅用媚术,蛊惑人心?世间有此尤物,确是印证了那句“红颜祸水”之说吧?如若不是禁身在影月宫,放如此女子于世外,恐怕又不知该有多少薄情男子为搏佳人一笑,纷纷举刀相向,头破血流? 只是谁又明白暗姬这一身娇媚之态岂非与生如此!罢了,影月宫向来皆是男子栖身之地,除却c。c,若影和那几年前逃离宫外的楚痕,自己也不过是跻身这男子之列、屈指可数的第四个女儿身,如此颠倒众生倒也莫名的有一种快感,报复的快感! …… 第二十六章 紫阙之惊 暗姬看着秦殇怀里昏睡的c。c,柳眉间闪过一丝惋惜,却也犹如昙花一现般稍纵即逝,这个女子就如此不愿显露半分真性情么? 纤细的柔荑把玩着腰际间精雅别致的香囊,漫不经心地一阵娇嗔,“怎么?宫主连她都给送来了么?”清脆撩人的嗓音恍若三月的黄鹂,更似湖面经久不息的涟漪,余音绕梁,让人回味。 “宫主行事,我兄弟二人向来不置可否!”秦殇尴尬地别过脸去,到底还是血气方刚的少年,如此对视竟也面生潮红,好不难堪! 暗姬见状轻掩朱唇,又是一阵“咯咯”嬉笑之声,眸里荡漾着征服的快感。 轻挪莲步,姣好的身段尽显风情…… “这是?”暗姬挑眉戏谑地看了一眼冷易怀中那个酣睡如泥的小儿,调侃道,“我暗姬的清音阁又不是收容所,宫主好生无趣,怎么什么人都往此处打发?” 冷易倒是颇有定力,任这眼前女子如何卖弄风情,只岿然不动,处之泰然,犹如莽莽冰川。暗姬见此反应不怒反笑,却是颇有感触地吟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话语之中分明有几许含沙射影之意,冷易大为诧异,“暗姬可是听闻什么?” 暗姬闻言,一手轻轻拨弄胸前垂落的几缕青丝,一手挑过若影埋头冷易怀中的下颌,依旧一副美人慵懒之态,“随口之作,奴家深宫不出的人何来听闻之说?何况……” 未语话断,暗姬脸上的笑意在瞥见若影颈上的那株吊坠时瞬间戛然而止,“这是紫阙么?”她难以置信的表情却让在场的两个男子更为不解。何为紫阙?能让见识渊博的暗姬都有此一惊,恐怕定非凡尘俗物! 适才还是凝滞的表情,瞬间就烟消云散,暗姬一个悠然地转身,“物以稀为贵,如此紫石不过实属罕见罢了,暗姬适才失态,倒是让二位公子见笑了!人我留下了,还有劳二位抱至厢房!” 话毕,如葱的纤指捡起轩中石桌上的蒲扇,婀娜多姿地扭动妖娆的身形便向清音阁的厢房步去!空留秦殇、冷易兄弟于原地面面相觑,最后只有无奈跟上。 哎,这到底是怎样一个女子?喜怒无常,捉摸不定,给人的感觉总是若即若离?影月宫的女子尤物不谈,恐怕个个都持有别人无语比拟的一技之长! 初次进清音阁,这才发现清音阁的布局果然与众不同。没有园外建筑的磅礴大气,富丽堂皇,却是平添几处清幽淡雅,小家碧玉的简易!整个院落不过只是寥寥无几的三间,一处是接待访客的厅堂,一处则是容访客留宿的厢房,剩余一处自然是暗姬的寝室。话说这清音阁向来属影月宫的禁地,这两处接客之所岂非虚有其表?罢了,秦殇甩甩头,想这么多作何? 庭院中更是悉数栽种着闻所未闻的花草,除却竹影晃动的翠竹,二人所识之物屈指可数,确实让人汗颜这个女子的广见!暗姬径自推开厢房的门,玉指指着房中屏风后那处锦缎华被铺置的软榻,一个福身,“劳烦二位了!” 秦殇二人自是明白其意,收起暗藏的几分拘束,举步走入厢房之内,绕过屏风,小心翼翼地将两个少女置于榻上,随后起身出房。秦殇余光略为撇了撇房中布置,颇具风雅之意,无过甚奢华的摆设,一切茶几饰物均是简单至极,只是墙上那幅水墨之作让人不由心生几许怪意,不禁驻足端详起来…… 觉察到秦殇的目光凝聚在自己的丹青上,暗姬掩唇娇笑道,“闲暇之作,难登大雅之堂!不知秦公子可有赐教?” 秦殇回过神来,这才觉得失态了,面带羞意地连忙解释道,“暗姬说笑了!秦殇不过一介莽夫,岂有置喙之理!如若无其他吩咐,我兄弟二人这就离去了!” “如此还请恕奴家不送了!”话毕,又是微微一个福身,明明有逐客之意,却又无法让人面对如此娇态动怒! 二人一个抱拳回礼,纷纷踏出了清音阁…… “大哥适才可是几度心不在焉哦!”冷易负手而立,言辞中几许戏谑。 “什么时候学会三弟的这手调侃了?”秦殇话锋一转,详装微怒。 “呵呵!”看着如此面红耳赤的大哥,冷易倒是一声开怀之笑,“人之常情嘛!对了,大哥可也觉得那幅画似曾相识?” 闻言,秦殇收起浮夸之意,点头道,“你也看出了!那画中意境倒颇似后山密道所通之处——临渊涧,只是画中何来三人?只是临渊涧所住之人,你我都未曾有幸见过,那画中之人确是无从揣测!” 二人陷入一片沉思之中…… 暗姬掩上房门,步至软榻处,凝滞半晌,只可惜薄纱遮颜看不出是何表情!顷刻后缓缓坐落榻边,一手“倏地”一声扯下若影颈中的紫坠。纤手执坠空中,半天端详,终是吐露一言。 “怎么,洛璃?莫非心忧骨肉分离,借此坠相认么?放心,我一定让你的孩子好好活着,哈哈……”话完一声怨愤地长笑,像是诉说着数年积郁已久的宿怨! 暗姬打开腰际的香囊,取出两粒解药,看着两个面已发紫的少女,掰开唇瓣,运力让其服下…… 第二十七章 命运的齿轮(上) …… 庄严肃穆的府院里,一个七、八岁男孩舞剑于院落中,看似平淡无奇的剑招却威力骇人,招招攻其不备,凋零的桂树被剑刃带起的疾风刻下缕缕触目的剑痕。即入初冬之际,少年额上还是沁出豆大的汗滴,紧咬着嘴唇挥剑于侧,反复勤加苦练。 厅堂前一抹素色广羽袖的身影凝视着院中少年,眉心舒展,面若桃李,全然一副欣慰之意,明明已是徐娘半老之人却依旧风韵犹存。 “夫人,天凉了!是否给少爷送件披风去?”一旁的丫鬟轻言道。 “鸣竹有心了!去少爷房中拿件来,对了,顺便让厨娘做份绿豆软酥糕送来!”妇人转过身吩咐道,笑意盈盈。 “鸣竹这就去!”鸣竹欠了欠身,转身离去。不足片刻,便已取回衣物,正欲往院中踏去,却被妇人拉住了身形。 “鸣竹,我去就行了!厨娘那里,你去催催便是!”话完接过鸣竹手中的锦缎。 “嘻嘻,就知道夫人最疼少爷了,什么都是亲力亲为!”鸣竹怯怯笑道,但见妇人一个转身,详装微怒的瞪视便拔腿悻悻地往厨房方向跑了。 这个丫头,真是越来越不懂规矩,主子都敢调侃了,往后可不能再如此纵容了!妇人无奈地叹了口气,罢了,怎么说都还是个善解人意的聪明丫头,这没有彦儿的日子还真亏有她解闷!提及“彦儿”二字,妇人又是喜上眉梢,自顾地往院中踱去。 “彦儿,歇会吧!”妇人关切之意溢于言表。怎料院中的少年依旧聚精会神,无半点分神,以致剑招一个猛然回转,竟硬生生地对上了背后而来的妇人。 “呀!墨娘……”少年惊声呼之欲出,看着这收不回的剑势急道。 但见雪墨一个凌空起身,轻易躲过剑势,随后飘然落地。 少年扔下剑便上前拥住妇人,雪墨拍了拍孩子瘦弱的脊背,安慰道,“不打紧,不打紧。彦儿莫要担心,我这一身的三脚猫功夫还能应付。咦?不对……” 雪墨突地蹲下身形,看着面带忧色的慕容彦,一脸使坏的笑意,竟让人心里阵阵发毛。 不及多想,果然出招了! “彦儿,刚刚可是唤我墨娘了?”雪墨乐哉哉地盘问道。 慕容彦立马心生悔意,若非情急,自己怎会落此话柄?这夫妻二人果然是物以类聚!慕容彦装作不知,逃避道,“没有,你听错了!” 闻言,雪墨竟一脸的失落之意!“真是我听错了么?进府都半月有余了,彦儿对我的称呼一直不是‘那个谁’,就是‘喂’!难道你就这么不喜欢我么?”独自黯然心伤的雪墨,眼眶竟微微湿润了,让人好不怜惜! 慕容彦顿觉有愧,眼泪是他最受不住的东西,因为见的太多了,真的太多了!明知是坑,也只能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慕容彦伸手擦了擦雪墨眼角的泪迹,心疼地唤了声,“墨娘……” 雪墨的脸上顿时便笑逐颜开,哪里还有适才伤心的模样,拉过慕容彦便往自己怀里揽去,嘴里还不住地嘟咙着,“我就说自己没听错了,呵呵!快了,快了……”边说边替慕容彦轻轻系上披风,宠溺地拿斯帕擦拭着少年额角的汗迹,将其耳鬓微湿的碎发轻柔地往耳后捋了捋。 “墨娘,什么快了?”慕容彦疑问道,任由其摆布。 “当然是你唤我娘亲咯!”说完好不得意,怀中的慕容彦不觉身形一愣,昏厥之感徒生。这个女人未免也太得寸进尺了吧!只是一想到娘亲一词,恍若触及了伤口,面上还是不自然地流露出失落,唯有轻轻抱住了雪墨的颈。 感受到怀中人的异常,雪墨顿觉口快,许是自己迫于求成了吧!奕哥向来善于察言观色,不论是在尔虞我诈的江湖,还是风云巨变的沙场,能被阅人无数的他带回府的人定不是泛泛之辈。这一点雪墨从未质疑,玄镜就是最好的证明。 然而半月前随奕哥回府的这个孩子,总让雪墨莫名地一阵心疼,心疼他强装的坚强,心疼他故作的隐忍,那样倔强的神情和淡定的举止不该是这个岁龄的孩子应有的! “彦儿,是墨娘一直口快,墨娘不逼你!就这样唤我墨娘也好,也好……”雪墨拥了拥怀里的慕容彦,一阵歉意。 “不关墨娘的事!”慕容彦回过神来,硬生生答道,话语中竟听不出半点波澜。 彦儿,你就一定要如此伪装和戒备么?因为受过伤就紧扣心扉,像足了一只防御自卫的刺猬,生活如是这副姿态,有何乐趣可言?你从不向人吐露有关过往的一切,却殊不知自己已经束缚在那段挥之不去的阴影中…… 雪墨自知如今想凭一时之语改变一切,定然徒劳无功,便也放下了忧虑的心思,话锋一转,“彦儿,天凉了!今日就练到此吧,墨娘让鸣竹给你准备点心了!” “不用了,将……义父教的剑招还没熟练了!”想想对雪墨的称呼既已改了口,自是不能再以“将军”之谓称呼了,索性便都改了吧。今日果真是“祸不单行”,一时间竟被迫承认了平日里自作主张的两个怪人! 雪墨听闻“义父”之辞倒是眉开眼笑得很,心下里窃窃暗喜。 “奕哥也是,没听过‘欲速则不达’么?一下子给彦儿的小脑瓜里灌这么多的剑招,谁有本事记呀?”边说边轻轻爱溺地摸了摸慕容彦的脑袋瓜子,一副舍不得的同情之相,“彦儿,要不你跟墨娘学好了,怎么样?” 慕容彦一个踉跄,这才想起适才雪墨轻易一个纵身便躲过剑招,莫非墨娘以前也是习武之身吗? 第二十八章 命运的齿轮(中) 慕容彦一个踉跄,这才想起适才雪墨轻易一个纵身便躲过凌厉的剑招,莫非墨娘深藏不露,以前也是习武之人么? “夫人,还是留着一身绝世武功好了!为夫的一些小伎俩足以让彦儿防身了!哈哈……”随着一声爽朗的笑声,慕容奕容光焕发地步入庭院中,一身威风凛凛的玄武战袍显示适才是进宫面圣了。身后那俊逸不凡的身影,不用说,自是玄镜! “奕哥什么意思?取笑我的武艺么?”雪墨劈头盖脸地斥道,杏目圆瞪,一副发难之相。看来任谁都能听出慕容奕适才的言外之意吧,这对老夫老妻哦…… 慕容奕见状,尽不由地挠了挠耳塞,面带为难之色,哪还有刚刚的意气风发之势?前后判若两人,真是英明之相尽毁! 玄镜却是会意地很,在一旁看似无意地拿胳膊肘推了推他,“师娘发飙了,自己应付哦!哄哄而已,师父什么场面没见过,至于如此为难吗?”轻言落下此话后径自向慕容彦走去,一脸忱挚的笑意,恍若冰雪初融的暖春,带着沁人心脾的意味,“彦儿,记得哥哥么?练剑可有何不明之意?哥哥跟你练!” 许是因为慕容奕提及过玄镜的救命之恩,慕容彦对他颇有亲切之感。与其在此看旁边一幕习以为常的口舌之争,还不如跟玄镜练剑去。“嗯!彦儿要跟玄镜哥哥练!”慕容彦点点头,捡起地上的剑,伸手拉过玄镜的长袖,往后院步去!那里应该比较清净…… “劣徒!孽障!你俩就这么撇下我一个人么?”慕容奕苦恼地就欲追去,苦于健步还未迈开就已被身后之人一个兰花指拽紧了袍角,脱身不得,随后便是一声不寒而栗地娇嗔,“奕哥,赶着去哪儿?” 这个世道到底还是“一山还比一山高”,纵是白虎再飞扬跋扈,可惜终是被名曰武松的一号人物给降伏了。想他慕容奕一生叱咤风云,半手遮天,却始终对眼前伊人束手无策! “当年闯荡江湖的三脚猫功夫是该收收了嘛!这都几年没动身子骨的人,都不怕闪着腰么?”慕容奕一脸无辜相,仿佛对方狗咬吕洞宾了一样。 雪墨闻言更是火大,“什么三脚猫功夫?当年怎么说我也是劫富济贫的女侠!” “什么女侠么?不过是大盗而已,还是打家劫舍的那种!”慕容奕脱口而出。 “你!”雪墨顿时面红耳赤,目里喷出吃人的怒炎,“大盗怎么了?想你当年还不是栽我手上了么?不是嫁你,你还有幸再见你的琅环碧玉么?”话完,一手叉着蛮腰,一手指了指慕容奕腰际常年不离身的玉坠。 “嘘……夫人小声点,如此丢人之事免提,免提!” …… 时不时传来几声惊弓之鸟的扑翅逃命声,或是菊盆摔落的“哐当”声,一时间将军府的院落里好生热闹。 府内的奴婢护院却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自顾地忙着自己手上的活计,不知是未有胆量招惹,还是对那见招拆招的夫妇早就司空见惯了几十年了?倒是后花园的慕容彦和玄镜此刻却是清闲的很…… 玄镜深邃地凝视着眼前这个一心相救的少年,剑影飘逸,剑吟风起……脑中不禁又浮起十年前错手失去的那缕身影。如今可以如此亲近地教他练剑,倾授生平所学,心下一阵宽慰。对他的亏欠终在慕容彦身上得到补救了么? 殇城的将军府,慕容彦,这就是你的宿命么?比起半个月前茕茕孑立,形影相吊的处境,安生于此真的就是一场眷顾么?雾里影花,尽是虚空,如若无法承诺恒久,是否也不过皆是镜花水月,捞而不获? 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却道是来路匆匆,何处归宿? …… 静谧的清音阁,暗姬慵懒地纤手托住腮帮,静坐于临窗的几案上,双眸漫不经心地扫过窗前那株摇曳生姿的芍药,嘴角似有似无地带半抹淡淡的讥笑。软榻上的人呼吸匀称,面色早已转红,不似先前一脸死灰之相……“是时候该清醒了吧!”暗姬朱唇轻启,却依然不动声色地自顾赏花,只是唇边勾起的笑意莫名浓了几许! 头好痛哦!踏上的少女试图动弹一下身体,却发觉全身酥软无力,身子骨仿佛是散了架一般的难受!到底身为女儿身,这要在马背上颠簸流离半个月,任谁能吃得消? 少女惺忪地睁开眸子,一床青色幔纱帐映入眼帘,这是哪儿?脑中竟无半点印象!目光环顾四周,却瞥见身边依然昏睡的清秀可人的人儿,泛着幽幽蓝光的发丝恍若波澜不惊的一汪淡海,淡粉色的广袖流仙裙遮裹着胜雪的肌肤,美目流苏,楚楚可人…… “姐姐,醒醒!”少女吃力地推了推身边的人,纤细的柔荑摇了摇蓝发人儿的双肩,柔顺的青发恍若丝绸般从肩上滑落,不经意间瞥见其白皙的颈上,赫然垂下的那枚紫色古坠,好生雅致,不觉目不转睛地品味起来! 少女潸潸地伸出指尖向坠子触去,圆润的玉身像是一种莫名的呼唤! “嗯……”一声轻微的应答,蓝发少女缓缓睁开双眸,适逢目睹刚刚的一幕。少女尴尬地缩回手去,面生潮红,好不自在,“姐姐醒了?我只是,只是……”不觉有些支吾。 “你记得?”蓝发少女一脸诧异,眸里尽是疑惑。 “什么记得?”少女更是满头雾水,她是怪自己的无礼之举么?心下里又是一阵羞颜,取之不问,即为盗!自己虽无贪恋,却觊觎他人之物,也是于理不合。 “我……我只是觉得坠子煞是好看,才……绝无他想,姐姐不必介怀!”慌忙解释道。 “你唤我姐姐?”蓝发少女的眉间隐隐浮出淡漠的歉意,适才提到嗓门的惊慌之态这才压住,谦谦地答道,“是我刚刚失态了,你不必介怀才是!” 转念一想,却又是一股寒意袭来,不由地伸手触了触颈上的古坠,竟然那样真真切切,触手即有暖意传来,这是?为何会在自己身上?明明…… 蓝发少女一时间竟失了神,这就是暗姬“自有分寸”的处事么? …… 第二十九章 命运的齿轮(下) …… “都醒了么?” 正待榻上之人面面相觑之时,一声流莺啼转的唤声悄然飘至。二人闻声望去,但见窗棂处妖娆地坐落一个寒纱遮面的美妇,一手轻托粉腮,一手执笔云淡风轻地在蒲扇上勾勒出窗外芍药摇曳生姿的倩影,竟也栩栩如生。 她是?蓝发少女暗暗揣测着,是暗姬么?虽说入宫数年,可是这清音阁却是哥哥,不,是血影继宫主之位半年后才新筑的一处雅处,但却也是宫中之人禁足的地方。听闻这里的主人自称暗姬,向来深闺不出,钻于奇花异草的毒性和药效。于宫数载,竟几乎无人得见真颜,“暗姬”之名倒恍若成了影月宫里一个忌惮的名号! “你是……暗姬?”蓝发少女幽幽地试探道,眸里隐现一丝难以察觉的惊恐。 “何必如此生疏?唤我姬娘不是更亲近些么?”妇人依然是如初的姿态,纤指一勾,完成了花蕊部分的点睛之笔,一株迎风而立的红药跃然纸上,只是……只是蒲扇上的这抹红药总隐隐间给人一种莫名的诡异感。 “姐姐,你认识她吗?”少女扯了扯对面人的水袖,潸潸地问道。比起这个自称“姬娘”的女人,或许苏醒后第一眼见到的人更为可信吧! “我,我也不甚清楚……”娇羞地应答道,面对眼前这个天真烂漫的女子,她既不能做到心无芥蒂,却又难忍歉疚难当之意。 “以后都要唤你姬娘么?这里是什么地方?”少女挪了挪疲倦不堪的身子,双手撑在榻上缓缓坐直,细细打量起这所暗香四溢的厢房,竟全然没有生疏和拘谨感。 房中摆设倒是甚为简易,桃木几案上还可以嗅到一股淡淡的古木香,藤椅则是清脆的绿竹构建而成,颇有雅意。纯白如雪的墙壁上赫然垂挂一副妙手丹青,画中高山流水之境,卷中人其乐融融之情让人心生触动。雕花的窗栏正对窗外春意阑珊的庭院,临窗而立的书台上,笔砚俱全,青花瓷的水瓶中孤独地插一株含苞待放的“君子兰”…… “好美的龙吻草哦!”少女不禁拍手赞道,皓齿如贝,眼眸似水。 蓝发少女顺着她的目光瞧去,所见的不过是那株静默的“君子兰”,何来“龙吻草”之物?心下莫名一阵。 莫非你连这些都教了么?暗姬蓦然暗笑,搁下手中的笔墨,执起适才一气呵成的作画之扇,羽扇轻摇,悠然地一个转身,深邃如井的双眸直直地看着榻上少女。 “姬娘何以如此眼光?”过于直白的眼神隐隐传来毛骨悚然的寒意。暗姬置若罔闻,凝神之态仿佛在思索着什么,或许是策划……蓝发少女拉了拉眼前人的裙摆,轻言附道,“不可如此无礼!”或许她并未意识到自己在冥冥之中已经开始不知不觉地担忧她的安危,挺身充当了庇护的角色,是愧疚心作祟么? “姐姐……”少女显然委屈尽生。 厢房中一时陷入了一片死寂之境,徒留窗外竹叶婆娑的沉吟。 “无碍,无碍……”暗姬娇声打破了原本的寂静,形如轻烟地起身,风情万生。 婀娜多姿地扭动娇躯,轻移莲步,浑身散发的淡淡女儿香让人眩晕,不觉自甘沦陷在眼前人温柔的陷阱里……蓝发少女瞬间“唰的”满面潮红,宛若蒲扇上那株殷红似血的红药!羞颜地垂下皓首,引起暗姬“咯咯”的一阵掩唇之笑…… “姐姐,你怎么了?”觉察到身边人的异常,少女诧异道,眼底掠过诚挚的忧虑。 只可惜她一个尚不足七岁的孩提如何能明白豆蔻年华,情窦初开的蓝发少女的所思所想。谁又会想到暗姬居然用这等媚功对付如此情意懵懂的少女,迷香催动,浮想联翩,之后自然是羞刹了娇颜! 见垂首的人儿不答,少女直觉唆使,恼怒地回眸直视暗姬,恰逢捕捉到对方眸里掩不住的征服的欲望和得意。 “你做过什么?”话语中竟有几分斥责的威严。 “做过什么不要紧,要紧的是她想什么咯!”暗姬一脸的幸灾乐祸之意,眉间的快意和报复更添几分,“对不该动情的人枉生贪恋,简直是咎由自取!”话完,眼底竟闪过一丝不屑和鄙夷。 不该动情的人?暗姬觉察到了么?蓝发少女柳眉蹙紧,香肩微颤,眸里不觉一片氤氲,却无只言片语的反驳。或许觉察出也不难吧,只是这份禁忌的情愫被戳破,让无地自容的人如何收场? 木楞的少女显然不明白眼前是怎么一回事,看着抽泣的蓝发人儿束手无策,唯有诺诺地抓紧了对方纤细的柔荑,却发现颤抖的指劲传入掌心,心生爱怜。 …… 第三十章 无奈的重生 “梦澈,哭够没?”暗姬极是厌恶这“吵闹”的抽噎声,哭?不过是懦弱和屈服的一种表现,如若泪水可以洗尽过往云烟,抚平溃烂的伤痛,何来时间之说? “梦澈?”蓝发少女蓦地抬起皓首,湿润的眼里隐不去的疑虑和不解,耳鬓尽是染湿的泪迹,梨花带雨的模样楚楚可怜,惹人怜惜…… “怎么?莫不是哭糊涂了?”暗姬苏眉轻挑,声言俱厉,手执的蒲扇依旧规律地摇动。 梦澈?紫蕴玄梦,忆如水澈之意么?是自己多虑了吧,纵然暗姬再如何神通广大,也觉察不出自己身赋“玄梦”之术的,还是说……还是说血影竟亲信她到如此地步,连自己的玄术都对其直言不讳了么?自己自始至终都是一颗布局的棋子么?哥哥…… “梦澈知错,望姬娘见谅!”梦澈松开少女紧握的纤手,示意地摇了摇头,兀自擦拭眼角的泪迹。 “澈姐姐……”少女欲言又止,梦澈脸上的强颜欢笑让她觉得心痛,却也只能怔怔地凝视着她,悻悻地伸出手捋了捋梦澈额前凌乱的几撮碎发…… “如何断言这株是龙吻草的?”暗姬幽幽地问道,适才凌厉的言辞荡然无存,依旧如往昔般一副骚首弄姿之态。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少女不悦地回答令梦澈一惊,这分明是在为自己打抱不平么?不由推了推少女,感激地提醒道,“不可这样和姬娘说话!” 看着二人如此惺惺相惜之举,暗姬心下顿生一股寒意,如此情意是福是祸? “怎么?如若答不上,承认自己无知便是,我只当你误打误撞猜对了,也无甚丢人。何必如此借词推脱?”暗姬倒是不紧不慢地调侃道,显有激将法的用意。 “那就当我猜对了!”少女回答甚是爽快,却让一边的暗姬暗生赞许。按理,一个不足七岁的孩提自是不明此等激将之法的战术,可是与生俱来的这份淡然倒是实属罕见。 宁静以致远,淡泊以明志!洛璃,你夫妇二人确实教女有方!如此甚好,这样一个质心惠兰的女子才能演绎好这出为你而创的皮影戏!如此,渚鸣是不是又该拍案叫绝了呢?只要一切仍尽在血影的掌控之中,多几出插曲也无碍…… “就这么对为师说话的么?绮璇?”暗姬娇怒道,眼里道是把玩的意味。 “绮璇?”少女猛地回转身,瞠目结舌道,“你唤我么?” “怎么?这间厢房除却我们三人还有其他人么?”暗姬不怒反笑,寒纱遮颜看不出她的表情,但眉间的笑意是昭然若揭的。三人?剩下那个不人不鬼的,三人也不算欺瞒吧?暗姬暗暗揣测着,不由更觉好笑。 “可是……可是为何我毫无印象?”少女不解,唯有转头看了看梦澈,眸里尽是询问的无助和失落。比起暗姬,她依旧更信任梦澈么? “绮璇,你真的不记得了么?”梦澈的话语里掩不去的踌躇,她依稀记得当初血影的吩咐,“一切听从暗姬安排,不可有任何异议!”可是如今,她竟有些奢望少女能记起点什么,哪怕只是名字,也只能是名字!毕竟到底她还是不能忤逆血影,她不能让她成为血影的绊脚石…… “难道我真的叫绮璇么?可是为何会如此生疏?”少女嘴角噙着些许忧伤,仿佛生命中有什么东西正在被剥离出去,渐行渐远,触手不及! “若……”几欲脱口而出,却及时改了口,“若不是你误食毒草,岂会毒性大发,记忆全失?幸得姬娘出手相救!”梦澈挣扎地说出此言。 “呵呵,丫头倒是冰雪聪明!难怪宫主舍得送你过来学艺!”暗姬含沙射影,只是这言外之意恐怕绮璇是无幸明白了。 “学艺?”梦澈睁大双眸,这又是哪出? “自是魅惑之术了!影月宫的人诸有一技之长,这等魅惑之术用于某些地方,倒也无伤大雅,反是事半功倍!梦澈,你说可是?”暗姬似乎倒是意犹未尽。 某些地方是指?梦澈似有些搭不上暗姬的步调,只是暗姬也未点破,自己又何必多言!唯有别过脸,轻点骇首。 “为师问你,不过是为测探你所学是否也尽数忘却!如今可否向为师解释何以称那株酷似‘君子兰’的花卉为‘龙吻草’的?” 绮璇看着一言不发的梦澈,她的沉默暗示了自己是因中毒而部分失忆的么?总觉得有让人匪夷所思之处,可是却又无法确切地指出值得猜忌的地方。轻言解释道,“因为龙吻草向来只有苞蕾之态,无花开之说,再者龙吻草一株只有七粒花苞,每粒花萼之处均有黯淡的龙腾标志,如不细察,绝看不出。适才我也只是凭前面几点妄加猜测罢了,并未端详其龙腾图案,毕竟天下无奇不有,或许那不过是一株正逢待苞,仅有七粒苞蕾的君子兰也难说。” 细细端详,那花萼下确有淡许苍龙戏珠的图绘,看来绮璇所言甚是,更难得的还属她思维缜密,无半缕争强好胜之意,承认自己揣测中的疏忽之处,果然是人中龙凤,暗姬更觉有趣,“那药效呢?” “此草属阴,女子天生阴性,服之可去天下常见百毒,亦能驻颜有术。男子阳性,与此气脉相克,服用实乃剧毒,若无特殊以毒攻毒之药,则半柱香内便会毙命。” “看来毒性已解大半,记忆也恢复的差不多了。修养几日,便与梦澈随师修行!” 什么叫毒性已解?记忆恢复的差不多?明明连自己名字都无甚印象,怎能如此草草了事,“可是……可是,师父……” “名字在影月宫不过是个代号,忘与不忘有何区别?”未及绮璇多言,便已打断了她的话,“若是不喜,自可改其他名号,师父无干涉之意!你二人暂时就住这里,待宫主回宫,我自会让他在清音阁另筑两处雅舍,做你二人栖身之所!其他不明之处,问梦澈便是!” 语毕,轻移碎步,如一缕淡漠的青烟飘然而去,徒留榻上各怀所思的二人! 命运竟是如此草率篡改的么…… 楔子 ——殇噬之境,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晃眼十余载,出落如梅的绮璇深得暗姬用毒药理的绝技和真传,身负虚有其表的“药箱”,一脸轻纱拂面行走江湖,“救济”天下。无人知她师承何派,更无人知晓其身世背景,只是刁蛮古怪的医德,被世人冠以“小妖女”的恶名,倒也声名鹊起…… 同样的十余载,他却是在离乡背井的不甘和积怨中苟延残喘。寒意袭人的子夜,饥肠辘辘的他承蒙殇城秋府千金的羹汤相济,赖以存活。赫赫有名的慕容彦空藏寂寥漂泊的心,置生死于不顾的驰骋沙场,徒留桀骜不驯的身影隐遁于硝硝战火之中。 同期,名曰“铁颜”的男子于殇幻两战之间名声大噪,纵是沙场上叱咤风云的血腥“铁颜”,纵是猎杀身怀玄术异禀之人的冷面“铁颜”,纵是放浪形骸惹红颜驳斥的薄情“铁颜”,却依旧于冷漠的外表下将那多年前的恩情铭记于心,存在心底最柔弱的角落…… 苍天戏人,相遇不过只是猎杀和被猎的纠缠不清,利用与被利用的无奈,错综纷杂的感情,临行之前的师命和嘱咐……总在萌生爱意之期又截然扼止,空余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