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为谁明》 第一章 毒辣的太阳炙烤着大地,一丝风也没有,宽阔的柏油马路被晒的嘶嘶冒着热气。七月的天真狠,硬是吸干了哪怕残留在外面的一滴水。 吴桐迎着烈日没精打采的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前走,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这天涯之大,竟没有一处容身之地,想想都倍感凄凉。路过一家广告公司,她想了想,决定进去碰碰运气。 “你是x大的研究生?”一个戴着金线边框眼镜西装革履的男人问道。 “是的,今年刚毕业,想出来锻炼一下。”吴桐含笑回答。 “哦。” 那人把脚架到办公桌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半躺着,眼神里迸出一丝不屑。 “去,到那边看看我们公司的作品。”他伸手指了指隔壁的房间。 吴桐轻轻推开虚掩着的门,顿时呆了!这都是什么啊?只见满屋子的墙上都贴着大小不一的祼体画照,女人的,男人的,动作各异,千奇百态。她吓的赶紧关上门。 “恩?看过了?如果你能设计出这样的作品,我给你开双倍的工资,怎么样?” 那个男人眯起的眼角闪着不怀好意的光,吴桐转身向外奔去,她受不了了。这个社会的污浊早已熏的一些人瞎了双眼,他们颤抖着双手摸索着能抓住的一切东西,撕碎,然后统统塞进张开的血盆大嘴里。 吴桐有点头晕目眩,受伤的心又被无情的洒上一把盐,蛰的火辣辣的疼。好不容易来了辆公车,她跳上去直想着赶紧回家。窗外飞快的掠过大街上特有的喧闹,渐渐的,行人稀少,日已西斜。 “吱”的一声推开老旧的朱漆木门,吴桐看到奶奶一个人静静的躺在摇椅上,神情安详。她有点奇怪,平常这个时候,奶奶应该在厨房做饭才对。看看表,六点一刻,她没回来晚啊! “奶奶?”吴桐轻轻的走过去。 “奶奶?” 她蹲在摇椅旁边推了推奶奶的胳膊,依旧没有回应。吴桐不禁紧张起来,试了试鼻息,没有一点呼吸的迹象。 她猛的一惊,大声呼喊着,可周围仍安静的没有一丝杂音,拨了急救电话,来了几个应诊的医生,他们说人已经走了有一段时间了,是自然死亡。吴桐怎么也不敢相信,昨天还跟奶奶有说有笑的,为什么今天就一声不响的离开了?奶奶不是说过要等她工作赚钱,等她一起过上好日子的吗? 她悲痛欲绝,父母不要,亲戚嫌弃,只有奶奶愿意陪她,而如今最亲近的人也抛下她在这个世界里踽踽独行。夜已深了,她把奶奶放在生前睡过的木板床上。床很小,却铺着干净的被褥,好像奶奶并不曾离开,她只是太累了,她睡着了。 吴桐拉了灯,回到自己的屋子,像往常一样准时入睡,她不想让奶奶看到这副样子,她要坚强,为了奶奶。 半夜里忽然下起雨来,刚开始滴滴答答的,后来越下越大,夹着狂风,扫过窗台上那几盆兰花。吴桐迷迷糊糊的感觉像有人在叫她。 “小桐,小桐……” 微微睁开眼,看到奶奶坐在床边正笑盈盈的看着她。 “奶奶?您不是已经……” “好孩子,是奶奶不好,吓着你了,奶奶舍不得你啊!”她的眼角泛起点点泪花。 吴桐一把抱住奶奶,伏在肩头伤心的痛哭,似乎所有的委曲在这一刻都得到了释放,得到了安慰。 “别哭,小桐啊,奶奶给你件东西,戴着它,奶奶就再不会离开你了。” 是一件做工精美的白玉,干净的软玉正面雕刻着繁密的花纹,背面却赫然用篆体刻着“双生”两个字。 “奶奶,为什么要给我这个?” “小桐啊,好好收着它,这是命哪!” 我努力的猜想着这其中的因缘,却无丝毫头绪,发现奶奶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我急忙奔下床去,一个趔趑,我惊醒了! 原来是一场梦!头很沉,脑子里昏昏噩噩的,想起身却没有一点力气。我感到手心里握着一个东西,凉凉的。想起奶奶在梦里跟我说的那些话,我猛的睁开眼,摊开满是汗水的掌心——是玉!是梦里的那块玉!原来奶奶说的都是真的。想起奶奶安详的面孔,我就一阵难过,手滑过被子,紧紧的攥着,告诉自己要坚强。 忽然感到有什么不对,这被子……火红的绣着大朵花瓣的丝锦被,乳白色的纱帐,上面缀满了各类花纹饰品,紧挨着床尾处放着一个雕花的木柜,暗红的颜色散发着泽泽的亮光;中间隔了一个屏风,翠色的图案雕浮着,形象栩栩如生,隐隐约约可看见外面露出的半张桌子,上面整齐的放着茶具,阳光透过镂空的窗子淡淡的洒进来。我不禁疑惑,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正不知所措,门开了,进来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浓密的胡子,粗壮的臂膀,一双眼睛烔烔有神。我下意识的裹紧被子往床角退去。 “姑娘你醒了?”他看着我,脸上带着一丝舒心的笑容。 “你别怕,我陈苍亮虽然是强盗,但绝不会做出什么卑鄙之事,你身体不好,先在这里住些时日,明儿个我妹子就能回来了,我让她照顾姑娘一阵子。” “是你……救了我?”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哎,”他嘿嘿一笑,继而又严肃起来,“那些官兵真不是东西,优势欺人,残害忠良,他们才是不折不扣的强盗,我大湘若是给这些人掌了权,咱老百姓的日子还能过下去吗!” 他越说越气,直恨的牙痒痒,我看他一幅憨厚的样子,倒真有点可爱呢! “对了,我还没问姑娘你怎么会被那些官兵抓了去?”他像想起了一件大事似的,眼里满是疑问。 “我……”我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不说我也知道,准是那冉府的三公子又看上姑娘了吧?这周围邻县庄户的哪个漂亮女儿不被她抢了去,便何况姑娘这样水灵的人,唉——真是造孽啊!”他长叹一口气。 这又是哪跟哪啊?我心里一阵迷茫。 “大哥,兄弟们都到齐了。”门外传来一声高喊。 “这就来了!”他不耐烦的回了句。 “这样,姑娘你先歇着,有什么需要只管跟兄弟们说,我去前厅看看。”他笑笑转身离开,想了想复又折身回来,“忘了还给你了,这是姑娘掉的东西。” 他递给我一把精致的小刀,刀杆很长,通体金黄,原来是一支篆刀。 屋里又安静下来,想想刚才发生的事,我似乎有那么一点明白了,应该是奶奶把我带到了这个地方,她希望我能有新的生活,不再缺少爱、缺少温暖。奶奶又说这块玉是我的命,可我现在是谁?到底发生过什么事?难道这玉是解开一切迷的关键吗?再看看那把篆刀,直觉告诉我它也是我宿命中抹不去的一笔。在这个时空,有太多的未知需要我一点点的揭开,前路究竟怎样?内心一片迷茫! 第二天上午陈苍亮就带着一个面容清秀的女孩子过来了,大约十五六的花龄,一头乌黑的长发随意挽在脑后,粉色的衣装映着白皙的俏脸,笑容里略显羞涩。 “姑娘,这就是小妹,叫霜儿。”复又转身对她说,“这两天你好生伺候着姑娘,不得有半点怠慢!” “这是哪里话,承蒙大哥搭救已是感激不尽了!”我对他说。 “哥哥放心,我会照顾好姐姐的。”霜儿对我甜甜的一笑,看得出这小丫头很可爱,像一朵含羞的花苞。 霜儿的手艺很好,针线绣工样样精通,还做得一手好菜。她怕我吃不习惯,每次都细心寻问,房间也整理的井井有条,真是个勤快的女子。 “霜儿,真谢谢你们了,这么忙还要分神照顾我。”我看时机也差不多了,便想通过她了解了解眼前的情况。 “姐姐客气了,我大哥一向乐于助人,姐姐有难,哪有不帮之理。”她答道。“噢,那这强盗——”我心中确实郁闷,在这个时代,强盗还有善恶之分? 她“扑哧”一声笑了,“姐姐是想说我大哥既然是强盗又怎么会帮助于人,是吧?姐姐有所不知,当地的富绅与官府勾结,征收重税,残害百姓,日子难过啊!看得出姐姐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对这些恐怕都不了解吧?湘国虽物产丰富,却经常受到别族侵犯,掠夺大量财物,生活并不安定。”说罢,眼中闪过一丝担忧的神情,“大哥只是尽其所能,安抚流民,收养些无家可归的人罢了。” “看得出霜儿也是个知书达理,关心国事的人!”我轻轻一笑说道。 “让姐姐见笑了,二哥在军营是大将军,领兵打仗经常好几个月都不回来,这些都是我偶尔听他提起的。”一说到这里,她的脸上带着骄傲的神情,看来这位大将军真的很威武呢! 一连躺了几日,身体也好的差不多了,想叫霜儿一起出去走走,不知道她人去了哪儿。 天黑的很快,不一会房间里就暗了下来,点了灯,映的人影绰绰,没有电真是不方便,怪不得古人都睡那么早,突然有点怀念现代的霓虹彩灯了。这是我自来到这里第一次踏出房门,院子里黑漆漆的,倒是种了不少的花草,我仔细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紧挨着建了五六间房,我的这间在最里面,经过一扇小门,前面还有三间大点的,应该是会客和议事的厅房。 我出来的时候没见一个人把守,难道都在前厅?轻轻的穿过那扇木门,潮湿的木栓上隐隐散发着腐朽的味道。前院很大,跟后院环境很相似,我看到中间那个屋子里亮着光,便蹑手蹑脚走过去。 忽然门被打开了,陈苍亮还有一干人神情严肃的望着我。 第二章 “说,你到底是谁?”他上前一步,恶狠狠的冲我喊道。 我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正欲开口寻问,左边一个人抢先说道: “大哥,我早就说她是程家派来的奸细,专门设计这场苦肉计,引我们上勾!” “我不是谁派来的什么奸细!”我生气的反驳道。 “那你是谁?在门口鬼鬼崇崇的做什么?”他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 “我——”我真是有口说不清,唉,怨不得被别人诬陷。 “枉我们兄妹二人待你一番好意,你却恩将仇报,我陈苍亮最痛恨这种卑鄙小人!来人,把她拿下,为死去的弟兄们祭奠亡灵!” 他一声令下,容不得我半句解释,便捆绑着拉到不远处的一座小山岗上。 数百人举着火把将夜空点的一片明亮。这里有一座新立的石碑,上面刻着“湘陈五十三兄弟之墓”。我不禁哑然,已大概猜到了八九分事实,敢情他们以为我是那个程家派来的奸细,致使这次安排的行动失败,死了好多兄弟,所以杀我以解心头之恨! 我苦笑,我连一星半点的武功都不会,就敢冒这么大险来探内情?难道我这次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被宰了?不甘心啊!我看了一眼周围,黑压压的全是人,就是插翅也难飞了! “大哥,等一等!” 嗯?这不是霜儿的声音吗?霜儿是你来救我了吗?我心中一阵感激。 “霜儿,你怎么来了?这地方不适合你,赶紧回去!”陈苍亮说道。 “大哥,姐姐不会出卖我们的,她是好人!”霜儿气喘吁吁的说。 “霜儿,你还小,有些事无法认识到,这个世界上人心叵测!”刚才诬陷我的那个人阻拦着,不让霜儿接近我。 哼!我看这个人才是内奸吧,否则怎么会一口咬定我出卖了大家,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当然不会轻易放过。好,我记着你了,有朝一日定让你十倍偿还!只是不知我还能不能活过今晚,莫地叹了一口气。 霜儿被几个人强行带了回去,望着她痛苦的脸我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来安慰她,混乱中也不知她看到没。这会我异常平静,像知道了结果一样突然轻松了许多,连我自己都怀疑是不是被吓傻了。罢了,该来的逃不掉,我接受就是。闭上眼睛等待最后一丝疼痛。 忽然听到“当”的一声,砍刀落在了地上,从不远处闪过两个人影,跃入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开始撕杀,挡在前面的那个人一身黑衣,身形矫健,几下就把一干人硬生生逼退到数十尺之外,转身拉着我迅速向远处更黑暗的林子跑去,留下另外一人还在后方掩护。 耳边掠过呼啸的风,我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尽管知道自己已经撑不下去了,可双腿还是机械的重复奔跑的动作,喉咙一阵干疼,手臂也被刺了好几下,裙衫几次被沿路的荆棘扯破,求生的本能让我顾不了那么多了,只想能跟着黑衣人逃的越远越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来到一座破庙中,踉跄着爬进去,躺在冰凉的地上,再也不想起来,手脚像抽了筋一般麻,使不上一点劲。 “晓风,你怎以样?晓风……” 他轻轻的拍了拍我的脸,随即又把我拉起来靠在他怀中,我睁开眼,看见他一脸的焦急,点点月华洒在他凌乱的发丝上,额头冒着大颗大颗的汗珠,不管他曾经是我什么人,能在关键时刻不惜性命来救我,就一定值得我去重视。 抬手拭去他额头的汗,对他微微一笑: “我没事!” 他猛的抱紧我,颤抖着对我说: “我还以为你出事了,晓风,我好担心,我好怕再也见不到你……” “没……没事了,我不是好好的在这吗?”我安慰道。 他假装生气,“你总是一幅不在乎的样子,若不是刚才我跟黎冲来的及时,你早去地府报到了!” 说到这我才想起还有一个人在后面,“那个——黎冲他不会有事吧?” “放心吧,我们一离开,他自会想办法脱身。” “风儿……”过了一会,他低低的唤我,语气温柔。 “恩?”我抬头遇上他那双明亮的眼睛,虽然没有灯,但却仍然可以看到脸部棱角分明的轮廓。 眼前一黑,他的唇压了下来,带着一丝凉意探入我的口中,舌尖滑动,那种霸道,那种占有,看来,眼前的这个男子爱的很深!果然,他在耳边轻声对我说,“你是我的人,永远都是我一个人的……”语气温柔的让人难以抗拒。 我感到脸微微发烫,意识也有点模糊,很困,很想睡觉。 “我……我有点累……”我断断续续的说。 他轻触了下我的额头,“你生病了!风儿,坚持一会,我这就带你回去。”说完,他一把抱起我向外奔去。 夜很深了,偶尔擦起一阵冷风吹的我浑身发抖,路很难走,好几次他都差点跌倒。渐渐的,我已经感觉不到什么了,便昏睡了过去。 “兰琦,快去叫傅先生!”刚踏进门,男子顾不得疲累,便急匆匆的跑进慧芷园。 过了一会。 “傅先生,她怎么样了?”他焦急的问道,一双眼睛里满是担忧。 “冉公子,木小姐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受到了惊吓,待老夫开个方子,调养个三五日即可。”说完会意的看了看他,起身到外室去了。 “兰琦,你帮小姐整理一下,然后去回禀老夫人。”男子说完,转身出门走向东面的一座凉亭。 “傅先生,晓风可是有什么事?” 他迟疑了一下,说道,“冉公子,老夫为小姐诊病多年并未发现有什么异常,只是这次不仅脉像紊乱,而且很没有章法,像被什么东西圈套住,越挣扎就越紧。” “不会的!晓风虽然体弱,还不至于被一场惊吓所困!”他坚决的说。 “希望是老夫多虑了,但我还是得提醒一下公子,仔细为好,告辞了!” 送走傅先生,他已经猜到这其中的事一定没有那么简单,想着等晓风醒来一问便清楚。 静贤居。 “梦泽,风儿能平安回来就好,其他的事就不要追究了,这些年她受的苦也不少,让她清静些养好身子,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娘说的是,孩儿记住了。” “我看你也没把娘的话放在心上,你大哥长年在外征战,许久回不得一次家,你二姐去年又进了宫,娘这身边就只剩下你了。”说完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娘,您别伤心,我跟晓风会守着您的。对了,娘您有空劝劝爹让他别再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了,这外面越来越乱,怕会引起麻烦的。” “你爹那个脾气你不是不知道,哪里劝的动!我只求每天上柱香,能保佑你们平安就满足了。去吧,别让娘失望就行。” 从静贤居出来冉梦泽就去了慧芷园。 慧芷园这会很安静,午后的阳光淡淡的洒到湖面上,波光粼粼。我静静的看着这一切,仿佛在梦中,轻步走到湖边的凉亭里,一把古琴摆在正中的位置。随手拔动几根丝弦,响起沉稳苍劲的声音。忽然记起那首沈枫填的曲子,那还是在学校的时候认识的一个很阳光的男生,有着很好的音乐艺术天赋。我喜欢听那些古典的又流淌着哀怨的曲子,只是不知道在他的心里是不是也萌生着一种朦胧的情愫,时间愈久,记得也就愈深,只是从未打破过这份平静。 抬手,指尖在弦丝间灵巧的跳动,那熟悉的旋律又侵袭了我的回忆,于是心也开始变的生疼。 月如水,淡如烟, 晓风拂叶乱人眼; 情醉人,似酒满, 浅尝轻啜入心间。 思君令妾岁月老, 珠钗封匣启无缘; 何时再结连理枝, 侬意情深待归日。一曲终了,还沉浸在往事中。一阵掌声从后面传来。 “风儿这曲子真是妙!” 一身淡蓝的长衣,身材高挑,眉眼间几多风流,却给人清爽舒适的感觉。 “多谢夸奖。”我迎向他款款一笑。 “身体好些了吧?傅先生还说你的病严重呢!看到你这样,我也就放心了。”他望着我的眼,专注的表情一丝不苟。 “对了,你刚才弹的那首曲子我怎么从来没听过?叫什么名字?”他转而问道。 我一愣,你当然没听过了,这可是我们那个时代特有的呢! “嗯……是我新作的,叫相思。”我搪塞道。 “不管你弹什么我都喜欢。”他轻轻握住我的手。 “冉公子,明珠楼来人了,说是有些事要找你商量。”有人来报。 “让兰琦先陪着你,我很快就回来。”之后他交待了一些事情就离开了。 看着眼前这个成熟美丽的女孩儿,不禁心生怜惜,在这里要处处看人脸色,行事不能有半点马虎,命运不公啊! “你叫兰琦?”这话一说出去我就有点后悔了,既然以前就住这里又怎会不认得她。 第三章 “小姐可能不认识我,我原是在老夫人身边伺候的,帮她整理佛堂杂事,一般很少离开静贤居。”她笑盈盈的回答。 还好不是原来的丫头,我顿时松了口气,看来这演戏还真得需要功夫才行。 “老夫人还有这习惯?”我问。 “老夫人年纪大了,大公子、二小姐又都不在家里,就剩三公子还有几位少夫人,老爷的旧疾又犯了,所以,老夫人有每天上香求平安的习惯。小姐你不记得了吗?”她反问。 “啊?没有了,就是不太清楚以前的事了。对了,我是什么时候来这里的?” “小姐是13岁那年来的呀,木家跟冉家是世交,在咱湘国那可是大富人家,可不知什么原因,木家把大部分家产交给了冉家,之后就没在京城出现过。小姐你今年整十九了,这算起来已经过去六年了呢。”她缓缓的说着。 原来是这样,我总算明白了,如此复杂纠缠的关系,真不知要怎样去面对,想到前路的茫然,不禁叹了口气。 “小姐为何叹气啊?”兰琦有些疑惑的看着我。 “噢,没什么。对了,你刚才说明珠楼——是有什么事吗?”我问她。 “过些日子,明珠楼宴请篆师题字,听说会来好多人呢!”她显得有点兴奋。 “你也会读书写字吗?” “恩,只会一些简单的,也是偷偷学来的。”她有点不好意思。 “那我教你如何?” “真的吗?多谢小姐!”她猛的跪下地去,我一把拉住她,“以后不许再行这礼了,否则我会很生气!” “只要小姐不嫌弃,兰琦以后就跟着小姐了!”她笑容绽放,犹如一朵明艳的花开在脸庞。 这之后几天,陆续从兰琦那里得知了更多的事,与冉梦泽的相伴,与木家的血亲,与这个朝国的渊源。既然命中注定有此生,定不枉负,从此,我就是木晓风,吴桐已成为回忆的点缀。 湘国物产丰饶,正处繁华时期,邻国虽然觊觎却苦于兵力落后,一直以臣子晋奉,却也使得国与国之间和盛相待。但近年来常发生些奇怪的事,南部一些小国内讧频繁,战事连连,致使本国子民多往别国迁移,冉家又是湘国沧都城的头号商户,掌握着国家的实权,对于那些流亡到湘国的外地人士,常会安抚招揽,以重其用,水芙就是其中之一。水芙是冉梦泽的属下,武艺超群,又生得面目清秀,乍一看感觉只是个文弱的姑娘,却不想她其实手快心狠,冉梦泽说今天要杀的人,她不会留到明天。 到九月十六日这天,明珠楼热闹非凡,听说几十个地方的上百位篆师都前去题字。我记得那天见她的时候,冉梦泽正交待她一些事。这是我第一次见她,一袭淡绿的衣裙,横钗穿过如水般温润的发丝,猛一看似弱柳扶风,有秀眉清相的脱俗风姿,掩饰不住的天然之丽。 看到我,她浅浅一笑,转身出了扇门,那边冉梦泽正在跟前来的各位篆师叙谈,人来人往多为风华老者,极少布衣青年,俨然一派傲骨之气。 忽然大堂前方一位中年男子大声说道: “请大家安静一下,多谢各位大驾明珠楼,今蔽府诚邀诸位大师是为题字而来。” 说着,伸手揭开挂在身后长桌上的红绸布。 “大家可听闻寒域国有一块奇石,此石产于寒域最高的冥山上,吸收天地之精华,有着无穷的神力,现在奉皇旨,将由你们为它题献,作为我朝万古千秋流传的至宝。” 说完,下面开始小声的谈论,眉眼间散发着光芒,看得出大家都很重视,毕竟它的意义已远不止题字刻画那么简单。单闻湘国以篆刻为盛,先前见过一些书画金石作品,堪比天工巧造,如能放在现代,艺术价值极高,本以为像冉梦泽这样的富贵人家有此种玩物并不为奇,但今天在这明珠楼里的每一个人又有哪个不是成就斐然!而且在来的路上随处可见文字篆刻,或工于图裱墨画,或精于篆刻雕塑,可想而知,这个时代的成果已远非眼前的这些所能代表,真让我一饱眼褔了。 大家都已经在想怎么来题这字了,冉梦泽却凑到我身边,笑嘻嘻的对我说: “风儿,知道你喜欢,一会就由你来选择,如何?” 我一愣,反问道: “怎么是我?这可是皇上要求的,你不怕落个不尽职的罪名?” 他哈哈一笑,似有深意的对我说: “说不定皇上要的就是我这个不尽职的结果呢!” 我没有仔细揣摩他话中的含意,我知道宫里的黑暗与残酷,在那个以权利为主宰的地方,如临深渊,一旦掉下去便会万劫不复。 我看到旁边的桌子上摆了好多篆刻用的石头和工具,还有一些笔墨纸砚。我走过去拿了块泛青色的石子在手中把玩,便也想刻几个字试试。突然想起奶奶给我的那块玉上写有“双生”两字,于是模仿着先写在纸上,用耐水纸反拓上石,后用篆刀一点点的沿着字迹刻下去。 不多久,篆体“双生”已完成,细细的端详一下,恩——还是比较满意的。怎么说我以前也对小缘金文有研究,字体结构的对称以及整体美观的把握还是有的。 看到旁边的一个书台边挤满了人,我也过去一探究竟,只见一张张墨字绵远大气,流畅如水,什么“福运佑天”、“祥祉护国”、“万古青榕”、“千秋盛颖”……词意皆体现万世安好国富民安之意,想来这块神石被赋予了很神圣的使命。那么多优秀的作品让我的确感叹才情的高深!这才意识到手中的那块青石不知被我丢哪了。 “风儿!”冉梦泽招手示意我过去。 “干吗啊?”一幅神神秘秘的样子,我看他一脸的得意。 “看这是什么?”他向我摇了摇手中的东西。 那不是我刚才刻的青石吗?我佯装生气: “好啊,原来是被你偷去了,快还给我!”说着就去抢。 “不给,就是不给,这么难得的好东西白白送人了可不行。” 死丫的冉梦泽,被我捉到看我怎么整你!我咬牙切齿的愤恨,追着他满屋子跑,谁知一不留神,跟迎面端茶的兰琦撞个正着,他被淋了一身的水。 我捂着肚子笑他的狼狈样儿,真是快笑背过去了。哼!谁叫他欺负我,遭报应了吧,活该! 兰琦一面拿手绢擦试着,一面不停的道谦。 冉梦泽回头瞪了我一眼,上楼换衣服去了。 不管他,找我的东西要紧。去哪了呢?刚才我明明看见掉在这里的,我几乎都快趴在地上了,还是没个影子。 “你是在找这个吗?” 我听见头顶飘来一声清脆的男音。起身相视的那一刻我就呆了,眼前这个男子有一双明亮的眼睛,镶嵌在一张净白的脸上,就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我甚至能看到他长长的睫毛上映出的点点亮光。 “这是你刻的吗?”他问。 我点点头。 “双生!”他看着那两个字,喃喃的念着,复又看向我,这次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激动的光,像久别重逢的离人,荡漾着掩饰不住的欣喜。 “这位公子,你怎么了?” 我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双生水莽,绕指成殇。晓风,我终于找到你了!” “你是谁?怎么会认识我?”我很惊讶眼前的男子到底跟我有什么关系。 “明日午时,归云客栈,且记!”说完,似一阵风转瞬出门而去,留下我不知所措。 我没跟任何人提起甚至连兰琦也没告诉,第二天自己一人去了归云客栈。潜意识里我跟他一定还有什么故事,所以并不害怕他对我会有什么恶意。 归云客栈的位置很偏,我问了好多人才找到,周围有一条小溪,淙淙的流水滋润着两边的草木,清秀淡雅,好似一幅彩色画卷。三楼临窗的一个位子上,一眼就认出是昨日的那人。我径直走过去,他看到我,微笑如三月暖风,荡漾心间。 “还认得我吗?”他问。 我摇摇头,记忆里真的不曾见过此人。 “也难怪,一晃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你怎么还能记得呢!”他像自言自语般,语气里尽是对往事的感叹。 “我是江如月,你13岁进冉府那年我救过你。” 他的话让我不解,但我并没有以前的记忆,过去对我是一片空白。 “我真的记不起了,你又怎么让我相信你说的话?”我问。 他没有回答,微笑的指了指我胸前戴着的那块玉。 “这玉是我给你的,刻有‘双生’二字,可对?”他又问。 他的语气很真诚,丝毫没有欺骗我的意思。看着眼前的这个男子,突然有了一种亲切的感觉,总觉得在许久以前就跟他相识,他的笑,他白皙的面孔,我到底在哪见过呢? 别了他之后,一路上都在想这件事,不知不觉来到明珠楼,昨日题字已经结束,只见堂前的那块奇石上早已被篆刻上了“福济苍生”四个大字。皇上是故意的,他借这块奇石安抚民心,让百姓们感到国家对他们的重视,以拥护皇天万古千秋。我想这应该是一个开明的君主吧! “小姐,你去哪了?公子到处找你呢!”兰琦从背后叫我。 “我出去转了转,呆在家里太久有点闷了。他找我有什么事吗?” “听说你身体已经痊愈,老夫人要见你,公了找你半天了。” “嗯,我这就去。” 刚进门就碰上迎面而来的冉梦泽。他也没说什么,只是拉了我的手往静贤居去。 第四章 有淡淡的檀木香味,老夫人的房间里没有什么特殊的装扮,只在一侧供了一尊佛像,袅袅的青烟弥漫了整间屋子。 “风儿,身体可好些了?”老夫人面容安详,略带笑意。 “谢老夫人挂念,已经好多了。” “我听梦泽说一伙盗贼把你劫持了,有没有伤到哪啊?” “还好他去的及时,没受什么伤。” “那就好,发生这种事是我们对你照顾不周,梦泽,都处理好了吗?”她转头问坐在一边的冉梦泽。 “娘你放心吧,前几天让人去查了,只是几个盗贼,不成气候,已经清理干净了!” 我一听心里顿时有种不祥的感觉,清理干净了是什么意思?都杀了吗? “昨天王善府上派人来提亲,你爹也琢磨着风儿不小了,该给她找个人家了。我看这王俊一表人才的是个好孩子,就想着选个吉日圆了这门亲事,我们冉王两家也同修共好,你这个做哥哥的可得多帮妹妹操罗操罗。 “娘,我跟风儿……”冉梦泽还想说什么被老夫人打断了,她摆了摆手让我们退下。 我在他们眼里终究是个外姓人,想来他们早打算把我嫁出去清静。突然想起陈苍亮说过冉家的三公子是一个欺男霸女的无耻之徒,难道他指的是冉梦泽吗?可他一点也不像那种卑鄙的人啊! 冉梦泽很失落的走在前面,我明白他的心里肯定不愿意我嫁到王家去,他又不敢违背老夫人的话,无奈之余惆怅至极。 “风儿,对不起,我连保护你的能力都没有……”他愧疚的对我说。 “别这么说,老夫人也是为我好,人嘛,总归要有个去处!” “去处?什么去处?大哥在外征战长年都不回一次家,说什么为国效力,抽不出时间,我看他早就战死在外面回不来了!还有二姐被爹逼的进了宫,做了个什么贵人,她哪里能懂那些勾心斗角的把戏,到最后还不是被人害的差点丢了命!现在,他又要安排你的婚事,我们还有什么自由可言!” 他很激动,说了一大堆话,看得出他也不满这个家给他的压力和约束。他是冉府的三公子,外人都说他的不好,殊不知他也是被逼无奈,在这个动乱的朝代,封闭的人心还能谈什么自由! 我的婚期很快就到了,没有人征求过我的意见,也没有人问过我愿不愿意,他们都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老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老爷吩咐什么他们就做什么。我像个木偶一样被人吊来吊去,连冉梦泽都不再像以前那样,他总是避着我,我找不到他的人,问兰琦,兰琦也不说,我很绝望,看着周围热闹的人群,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祝福的喜悦。 我的头上顶着大红盖头,兰琦搀扶着我坐上花轿,我的命运就被抬进了王家。手里还紧紧握着那把篆刀,我现在唯一拥有的就是它了。 我不知道冉梦泽有没有看着我上了别人的花轿,新婚的那天我没有见他,甚至连只言片语也未留给我。我不怪他,他也是身不由已,一个已经被牢牢捆绑的人又怎能去救另一个被束缚的人!我,真的不该奢望。 夜幕降临的时候,房间里点上了蜡烛,照的如同白昼一样刺眼。我坐在床上等着王俊——我的新婚夫君回来。我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但我已经暗暗下定了决心,谁也别想剥夺我的自由! 忽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我感到有人向我这边走来,我很紧张,心砰砰直跳。 “木姑娘,我是水芙,冉公子特意托我交与你一样东西。” 是她?我掀开头上的喜帕,看到她双手捧着一个木盒站在我面前。那一身绿色的长裙被烛光映的透亮。 我接过,打开,是一幅镯子,泛着晶莹剔透的墨绿色。我把它戴在手腕上,仿佛看到冉梦泽眼底的悲伤。 “公子很伤心,他求过老夫人,还在门前跪了整整一夜,可你知道老夫人的脾气,她做出的决定从来没有人可以改变。”水芙的声音很轻,似风吹落木槿花的碎响。 “回去告诉冉梦泽,我不怪他,请他好好保重。”我又重新把喜帕盖在头上,水芙站了一会就离开了,我抚摸着玉镯,禁不住眼泪涟涟。 一直到后半夜,倦意袭来才听到王俊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看样子,他一定喝了不少洒。 他洗了手才同我坐在一起,喘息声很重。 “我以前就见过你,那时你才十六岁,你跳舞的样子很美,我至今都忘不了,我也知道冉梦泽对你的心意,可我没想到你会愿意嫁给我。风儿,我会比冉梦泽更爱你,他给你的我都能给,他不能给的我一样能给你。” 我听他幽幽的说着,像存了多年的心事一样,终于可以诉诸于人。揭开盖头的那一刹那,我却看到了一个狰狞的面孔! 他的脸,应该被火灼烧过,一条条像蚯蚓似的皱痕布满了左边的脸,看的我触目惊心。 “别害怕,我知道这个样子见你不合适,但我们既已成了亲,就不该对你有所隐瞒。” 我很同情他,好好的一个人就这样被毁了,但我不能嫁给他,就算他不是这张脸,我有自己寻找幸福的权利,却不是把青春和生命浪费在他们王家。 “放我走,你知道我不可能呆在这里!” 他很惊讶,但还是随即一笑: “进了我王家的大门,就别想再从这里出去,即使化成了灰!” 刚才那个温柔的王俊不见了,换上了冰冷的口吻,看来这家人也不是好伺候的主。 “我说了,放我走,否则,你会后悔的!”我再次提醒他。 “夜深了,我们该休息了,春宵一刻值千金。”他根本不听我在说什么。 我趁他不备向门口跑去,他的功夫很好,一个翻身就把我挡在门前,我被他狠狠的抓着拖回了床上。 “你最好给我老实点,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我靠在最里面缩成一团,他把喜袍脱了挂在架子上,然后上床掩了两边的帷帐。我拿出那把篆刀对准他的脖子就刺过去。他痛的喊了一声,凶恶的盯着我,血从他的脖子里流了出来,一汩一汩的迅速染红了身上的白色内衣。他挣扎着向我扑来,我又连划了好几刀,直到他倒下,这才颤抖着奔到帐外。身上手上沾满了血,顾不了那么多,擦干净我赶紧离开。 “夫人,这么晚了您上哪去?” 听到有人叫我,我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个丫环,她正端着一盆水。 “我……我去找点热水,少公子吐了一身,我给他擦洗一下。” “您先把这水端走吧,我再去给老夫人打一盆。”他笑盈盈的把水递给我。 “这……你还是先给老夫人送去吧,别让她等急了。” “那好吧,夫人您往前走一点就是水房了。” 好不容易唬弄过她我又匆匆向大门跑去。王府很大,前院接着后院又连着侧院,很不容易找。我转的头都晕了,忽然瞥见有一小门,亮着昏黄的灯,我悄悄的走过去。 “什么人?”门边的守卫突然大喝一声。 “是我。” “少夫人!”他们恭敬的说。 “少公子喝酒醉的不省人事,你快去请大夫过来看看。老夫人老爷累了一天都睡了,别打扰到他们。” “好,我马上就去。”其中一个说道。 “等一下,一定要找傅先生亲自来,他医术最好!” “是!” 他打开门直往西奔去,这是王府的一个后门,外面路很窄,行人多不常走。 “少夫人请先回吧,大夫一会就到。”另一个说。 我假装往回走,在地上捡了一块石头对着那人的脑后猛的拍去,他闷哼了一声就倒下了。我出了门就向东逃去,耳边掠过呼呼的风声,我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不想,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跑,跑的越远越好,我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周围漆黑一片,我已经看不清前面的路,身后隐隐的传来嘈杂的人声,还有片片火光。 看来他们已经发现了王俊的事!我很害怕,向一片密林里跑去。循着山路我一直往山顶逃,偶尔瞥见山下流动的火光,那一串串跳动的火焰照的我心慌。有人发现了我的踪迹,他们紧紧跟着我,凶神恶煞,我若落在他们的手里,必死无疑! 原来身上的大红礼服在刚才上山的时候甩掉了,现在只剩下里面白色的长纱裙。夜风吹来,寒意浸透,我的双手冰凉。 眼看着后面的人快要追上来了,我还是拼命的往前跑,我不能被他们抓到。 可是当我以为快要能下山的时候,我的脚下却没有了路。这是一处悬崖,再往前走,就是万丈深渊,深不见底。 一群人拿着火把很快把我围了起来,我看到为首的人是王俊的父亲王善,旁边赫然站着冉梦泽。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杀死新婚丈夫,畏罪潜逃!”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在人群中喊到。 “冉少公子,你今天必须给我一个交待,给王俊一个交待!” 王善很生气,他的脸上有因悲痛而化成的愤怒。 冉梦泽慢慢的走到我身边,他的眼睛里有泪水,很心痛的看着我。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为什么?那你们又为什么逼着我嫁给他?你们没问我愿不愿意就自作主张,我就不能随意的杀了他?”我把心里的不满全部发泄到他身上。 这时有人递给他一把剑,我见过这把剑,一直被他视为珍宝藏在盒子里。记得我想多看一眼他都不让,而今天他要用这把剑结束我的生命。 “对不起,风儿,我……” “不用再说了,我没怪过你。这是你送的玉镯,我是个不祥之人,无福消受,现在物归原主。” 我褪下手腕上的镯子放到他手里,镯子在火光的映照下闪着幽幽的绿色,还有几点被溅上的血渍,已经凝固,显的很刺眼。 从袖子里抽出那把篆刀,不用他动手,我自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原来死也并不是可怕的,只是刹那间的事,我看到冉梦泽声撕力竭的对我喊着什么,可我却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了。周围的一切渐渐模糊,我太累了,我只想好好睡一觉。闭上眼,黑暗里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我去了一个很奇怪的地方,走过一座很长很长的桥,四周都是隆隆的声响。突然前方一个人影挡住了我的去路。是江如月。 “你来了?是来送我上路的吗?” “我说过要保护你,又怎么会让你受到伤害,归云客栈的谈话你都忘了吗?” “我没忘,也不敢忘,就是那些话支撑我一直到今天,是你给了我勇气和希望。” “忘了吧,把一切都忘了,我带你离开!。” “可我依然记得我是木晓风,我又怎能带着回忆活在另外一个生命里!” “你会活的很好,相信我!” “我一直都相信你。” “明日,到了明日你依旧是你,而我已不再是我。你或许会忘记这一切,但请你记得我一直都在你身边。” 他消失了,我喊他的名字也无人回应。我想在脑海中回忆出他的样子,却发现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我只知道我叫木晓风,我从遥远的地方而来,我离开了杀戮的世界,我终于可以再次为自己而活。 原来,忘记也是好的,让往事随风飘散,如烟降落,我要寻找一个清净之地。 而明日,明日又在天涯。 第五章 落烟镇——北方的一座小镇。因为三面环山,湖水萦绕,使得这里又有“塞上江南”的美誉。果不其然,烟花三月晴方好,颇有南方水城温润平淡之感。 这里本地人很少,多是外来的客商行旅,汇集于此镇,歇息住宿,便于接下来的行程。 沂兰别苑。 好雅致的名字!行致一客栈门前,望见牌字书写的极为俊洒飘逸,当下心生好感,决定将此处作为久居之所。 “这位公子可是要住店?”一个身穿灰色长袍的老者笑盈盈的问道。 “敢问店家,可还有上房?”我礼貌的寻问。 “此店不分上下等,店中所有客房一律相同。沂兰别苑是落烟镇最好的客栈,若公子不信,可以四处打听打听。”老者神色不改,一幅怡然自得的样子。 我掏出一锭黄金,轻轻放于柜台上,并对那老者说: “可否代为通报一声?在下有事要与店主相商。” 老者略微愣了一下,随即说了声“请稍等”就进了身后的屋子。 不一会,老者匆匆赶来,双手一揖: “久等了,公子请随我来。” 三楼的一个雅间。 只见屋内的摆设极其讲究,有淡淡的伏芈草香,四周皆用字画裱饰。右手边的珠帘后面隐隐的可看见身穿藏青色华衣的人。老者什么也没有说,带上门就离去了。 “公子请坐吧。”珠帘后的人轻声说道。 “敝店照顾不周,还望公子见谅。不知公子有何指教?”语气中透着一股苍劲。 “不敢,落烟镇风光静美,淡而不华,喧而不闹,湖水青幽,山绿野旷,在下只是想寻得一个久居清静之地,饱览佳景,怡心怡情。”我将自己的所想一一道出。 “噢?公子为何知晓我们会有此居所?”他显然有点惊讶。 “猜的。”我淡淡的说。 “猜的?”他复又惊讶的问。 我的确只是猜的。在当时来看,能临湖而建的客栈并不是很多,沂兰别苑既然是最好的一处,当然不会只提供短暂的食宿,况且湖边那几处院落风格与这客栈所在地也有类似之处,便让人理所当然的认为这里断不会只有几间住房那么简单。 安静了一会,终于又听到他说: “不知公子对居所可还有别的要求?” 嗯?这是哪跟哪?有不就行了,我可不是挑三拣四的人。不过,既然说了,再提点要求又有何妨。 “劳您费心了,我想要些伏芈草可好?”我小心翼翼的问道。 “嘭”的一声,里面传来杯盏打碎的声音。 “您没事吧?”我慌忙问道,却不敢掀开珠帘看清楚里面的状况。 “不妨事,有劳公子上心。”他又嘱咐我先到楼下休息片刻,自会派人收拾房间。 我心里暗暗高兴,果真寻得一处好地。 约摸过了半柱香的时间,一名小生便带我去了一所名为吟月居的别致屋舍。 这吟月居坐落在落烟湖南面,临水而建,四周绿树繁盛,鸟雀常鸣。院内摆有石桌几凳,艳花绽放,不论品茗酌酒均有一翻乐趣。屋檐下的长廊处赫然摆着几盆伏芈,想来却是应我的要求特殊而为。 先前从古书上得知,伏芈为药草,说是药草却不可入药而服。伏芈性烈,不同于别的药草,不能混之煎服,必须用一种叫芡的花同服,方能显其功效。至于具体制作过程及作用书上并未多予记载。但我知道它的香味有安神的用处,故索要了些放于室内。 入夜,清风徐徐,依然可见湖面波澜不兴,微荡着几点星火,安静的似乎天地都冻结了一般。 真的,许久都不曾这样放松,离开那些是是非非,这浩渺的宇宙还有许多未曾领略的绝妙美景。我只想像现在这样,把自己置身于天地间,任时光荏苒。木晓风已成为过去,这一翻重生才刚刚开始。 “公子好兴致!” 忽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刚才的思索,原来是今日珠帘后的那人。身材魁梧,眉眼深邃,略微发黑的肤色更透出一种凌厉。 “深夜到此,不知所为何事?”我问道,深知自己身份,愈是少接触人愈好。 “在下向松,还未请教公子大名?”他显然未注意到我所问。 “在下齐青云。”为了不表露身份,我特意化为此名。 “齐公子真是好雅兴,观湖品茗,舒然自乐。” “哪里,只是打发时间罢了,让店主见笑了!” “哈哈。。。。。。”他笑声极爽郎,音色洪亮,想必也不是等闲之辈。 “看公子像是中洲人士?”他复又问道。 “四方水土,皆可养人,何必究其根底?”我不动声色一语带过。 “有道是不强人所难,公子不愿说,我等自也不问,凡是能住我沂兰别苑雅舍的,都是能人异士。公子的过人之处还望日后不吝赐教才是。”他很谦逊的说道。 “齐青云只是一方庸民,并无过人之处,怕是要让向店主失望了。”我反驳道。 他若有所思的笑笑,不置可否。 江中泛起一道白光,隐约可见月亮飘在水面上,晃悠悠的像行着一叶船。远处已经被浓雾氤氲,模糊了人眼。 不知为何,一行到此处,便有强烈的停驻感,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我。是那个朦胧又诗意的名字“落烟镇”吗?还是那三月暖风的温柔?迷离中道不出个所以然来。 次日清晨,我醒的很早,刚打开门,便有一股烟雾侵入室内。 “好大的雾啊!”我不禁轻叹,却不明白温暖已如初夏,为何还有这般情景。 一路攀山而上,大大小小的石阶隐于草径之中。旷野幽林,人间仙境,待到一处高地,才发觉裙底已被草间露水洇湿,微微透着丝凉意。 “言入黄花川,每逐青溪水。随山将万转,趣途无百里。 声喧乱石中,色静深松里。漾漾泛菱荇,澄澄映葭苇。 我心素已闲,清川澹如此。请留盘石上,垂钓将已矣。” (注:诗为王维<清溪>) 自然的素笔勾勒出安然静谧,忘尘脱俗的淡定怕是只有与此处才能相得益彰。我轻轻哼唱起那首《犹韵》: “弹一曲月明星稀,舞袖软语,微微诉卿意;吹一首丝竹悦耳,凝眸顾盼,尽是相思情。犹是你的眼中桃花开落,流连如我未曾离去,可否伴月双吟,一如神仙伴侣。。。。。。” 山间不时传来阵阵回声,一个人一支曲,这一生,足够了。 正准备下山,却看见右前方一棵粗壮的老树旁迎风立着一名浅衣男子,淡淡的着装更显清瘦。离的太远,看不清容貌,却也猜得定是个才人。向松不是说过能入住沂兰别苑的人多为能人异士吗?而这一带都是别苑雅居所在,那他也应是名士了。 此次,我只想求独居的情趣,并不想结识他人,心下也就打消了相识的念头。任他再是稀奇高人,本姑娘也无心识之,遂转身欲走。 “姑娘莫走,刚才听闻姑娘的唱曲颇有不凡,可否请姑娘前来一叙?”一个细腻温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第六章 糟了!我虽身穿男装,却忘了掩饰自己的声音,这可如何是好?当下正不知所措。 “若姑娘不肯,江如月不免强,失礼了!”又听见他若有所失的说。 江如月?他叫江如月?“春风吹尽处,江水如月明。”很有意境。 他依旧依靠在苍树旁,直直的盯着前方的湖水茫山,看的入神。走近了才看清手中还握着一支木棍。 “姑娘莫要见怪,如月素有眼疾,双目已失明。可否赏光一聚。。。。。。” 什么?!他居然。。。。。。都说上天有好生之德,如今,突然感到苍天的不公,难道历练人生需要这种折磨吗?不过这样也好,倒省了我的麻烦。 “江公子说哪里话,结识朋友乃人生一大乐趣,小女子却之不恭。” 来到山间的一所茅舍,他介绍说此地就是他的居处。环境清幽,的确有助于静休。 环顾了一下四周,除了青翠的山野树林之外,就是院子里种的那一小片桃花了。正值暮春时节,桃花开的很盛,一团团一簇簇,鲜红犹如火焰般燃烧,让人有陷入幻境中的不真实感。 茅舍搭的很简单,一眼可以望见镂空的竹窗内的什物,桌椅条凳,杯盏茶具,摆设的都很整“江公子孤身一人很是不便,为何无人照料?”我很关心的寻问起来。 “有一小童名唤安之,前往镇中添些生活所需,一大早下山去了。姑娘若喝水请自便。”他指了指桌上的茶水。 “不劳江公子。不知江公子眼疾如何得之?少时曾得真人相传些医术疗养之法,或许可以为公子一解忧结!”我仔细看过他的眼睛,应该不至没有一点感光力,能找个方治也算功德一件。 他的脸上蒙了一层淡淡的哀伤,掺杂着一丝绝望。沉默了一会,他终于开口缓缓说道: “花锦棉,毒发而致。” 什么?!他中了花锦棉的毒!据我所知,花锦棉是由一个叫承灵的人在极其寒冷的外界环境中所制,一旦进入人体,遇到适宜的温度便激发毒性,轻者筋脉俱断,无思想,无感知,重者丧命黄泉。此毒早已失传,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姑娘可知此毒?”他转过身面对着我。 “是的,我曾在书上看过关于它的描述,只不过寥寥数语,极其不详,也没有记载解毒之法!”我是真的想帮他,但自己有心无力,眼看着他人被疾病所扰,也不是我所乐见的、 他有一丝的失落。 “没有解毒之法,我早该料到的,没有。。。。。。” 他喃喃自语,听不清说什么,只是那种沉重的悲久久弥散着,教人忍不住同情,怜惜。 辞别江如月,回来吟月居时已有大片大片的阳光铺着微微湿润的石地板。放眼望去,湖水更显活跃,波光粼粼,烟雾也渐渐退去,留下清晰的风景。 平日无事,也常去沂兰厅,听听说书人搜集的趣事。这里每天坐无虚席,南来北往的人聚集此处,共同遵守着一种不成文的规矩,保持着此地一贯的礼节习性。任你聊的再投机,相互之间也不会触及个人生活背景。大家你不问我,我也不问你,各自说着对某事的看法,或评论或感叹或怨愤。坐在三楼的窗口边,看着熙熙攘攘的大街,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如果日子能一直这样继续下去,我想应该是我来到这里最好的结局。 可命运偏不与人愿,你总会遇见一些人,然后开始一段新的故事。本以为离开旧地就会忘却伤痕,殊不知痛已侵骨,不经意的一个瞬间就会被刺的生疼。 一日黄昏时分,我正于室内研究一本书,忽然房门被一人推开,还未反应过来,一把冰冷的刀便架在我的脖子上。 来者不善!此人用布蒙着脸,只露一双充满唳气的眼睛。我淡淡的扫了他一眼,继续看手中的书。 “想活命的就跟我走!”他凶神恶煞的说道。 “你是谁?为何要抓我?”我正疑惑,自己什么时候招惹上了仇家。 “原来鼎鼎有名的江湖盗圣,原来也是个会伤及无辜的无耻之徒,可怜,可悲!原缜,你我之间的事不要累及他人!” 说话的是门边一赭衣男子,持剑而立,英气逼人,清瘦的体态更显其灵活自如,眉宇间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一股正义之感,想来也是一代豪杰。 “江皓天,今日败在你手上,我无话可说,若要拿回檀木盒,妄想!立刻放我离开,否则我要了他的命!”他气急败坏的说,架着刀的手微微颤抖。 “不要乱来。。。。。。”那个叫江皓天的大喊,语气中颇显无奈。 气氛瞬间紧张起来,再这样僵持下去,只怕双方都难应付。于是我一个转身迅速点上蒙面人的几处穴道,武功招式不会,这点穴的功夫还是略微懂得的。 “你。。。。。。”蒙面人显然没有料到会这样,愤怒又惊奇的看着我。 “来人,把他压下去严加看管!”江皓天命人绑走了蒙面人,又转身对我说道。 “多谢公子出手相救,江某不盛感激!” “江公子言重了,举手之劳岂敢邀功。”我礼节性的回敬。 “今日还有杂事未理,待改日定设酒宴谢公子,告辞!”随后便领着一行人离去。还好有惊无险,我心头重重舒了一口气,看来走到哪里都不教人安生。 次日,忽然想起那天在山中遇到江如月,遂决定前去拜访。直觉上,此人性格恬淡,喜荫静,不浮不躁,像是抛却世事的隐士,与我倒是颇为相像。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此言不假,或许相同的人总在冥冥中相遇,让你在对方的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找到那份希望。 换了身女儿装,简单的淡紫色裹裙,再加一条碎花披肩,没有繁杂的粉黛描妍,头发随意挽在脑后,整个人清爽了许多。 还未走到茅舍,便听得一曲天籁之音。笛声悠扬婉转,清脆干净,弥漫在这山林间,像一粒粒细小的砂石从天而降,激起美妙动听的乐章。只是,这笛声太凄凉,太悲伤,有着浓浓的挥散不去的忧郁。 “江公子技艺真是绝代啊!”我在他身后停住,由衷的赞道。 “是你来了,难得姑娘还惦记如月,安之,快奉茶。”他对屋内的小童吩咐道。 “我姓齐,以后叫我齐青云好了。看来今天公子的精神还不错!”我看着他的脸,光洁的肤质没有一点污痕,好比一个女子的容貌秀美,只是可惜了那双眼睛。 “承蒙齐姑娘挂心,如月一向都好。这世间还有什么事值得烦恼呢,如月已无心过问俗事,平淡如初。”他若有感伤的说着,语气波澜不惊。 “彼此彼此,齐青云也有同感,比之偌大天下,纷纷扰扰不断,不如退居草舍,择性而习,也不枉心之所向。这落烟镇远建连城,地势极佳,陌生却也有浑然天成之相,居于此,无憾了!”我感慨的说道。 “齐姑娘真是慧眼,这里的确符合姑娘所想,河畔清浅,遥望九层云山,暮霭重重,数不尽青峰几许人烟。每当破晓时分,雾气犹为浓重,充斥天地之间,一切都在其笼罩之下,像铺了一层又一层的轻纱,最后都沉到地面化进了土地、河流、山川里,这也是落烟镇的由来。我虽看不到这壮丽的景色,可我却能清楚的感觉到周围的变化。”他娓娓的述说着。 噢,原来如此,怪不得那日清晨见到的雾那么浓。一年中大部分时候都被烟雾笼罩,四季也并不分明。这样一方土地大约是被上苍遗忘的角落吧,任其自然而生,没有了约束,也就少了喧嚣的烦扰。 “对了,这次来我是想向江公子了解一些关于花锦棉的情况,公子可否为我讲解一下它的性状和不适之感,也好让我有个思路。”我突然想起了此次前来的目的。 “我也不是很清楚,江湖上传言必须要用伏芈草与之相克,但没有人见过伏芈草,所以我也只当是一种误语罢了!”他说。 “你是说伏芈草吗?沂兰别苑就有啊,我还特地问向店主要了一些呢!”我有点疑惑的回答。 “什么?你说沂兰别苑就有?是不是那种味道很香的绿株?”他激动的问。 “对,就是那个。原来伏芈草就是解毒之药,这可太好了!”我高兴的说道。 “这草是很久之前一位行者留宿别苑时种下的,他走之后园里就更换了花种,只有几株被保留了下来,移放在廊角处。此地湿气太重,外面的花草不适宜这里的环境,独独只有它长的很盛,因味烈,还以为只是普通的花呢,殊不知它原来就是传说中的伏芈啊!”他苍白的双手紧紧握着木棍。 我又向他询问了一些别的事,看时已近正午,就想着下山回吟月居去,他本打算留我食饭,以表谢意,我推说还有要事不便留下,他也没有勉强,送了我一段路程。我走了很远回头发现他还伫立在原地,一身单衣薄薄的站在草丛里,那一刻,突然感到他是那么寂寞,衣袂轻飘,山间风大,显得更加凄凉了。没有来由的,我的心泛起丝丝酸意。唉,不禁叹了一口气,人生有太多的无奈,行走在别人的故事里,看愁乐悲喜,谁又能告诉我在我自己的故事中,又将何去何从! 吟月居临湖的一面设有一通窄窄的楼梯,可以登高观景,顶层建有一凉亭,布局巧妙,设计精美。这几天常常上去坐坐,暖风轻柔,杨柳飘拂,尽收满眼湖光山色,令人陶醉。 “齐公子,找了半天,原来你在这里!” 低头一看,是向松。 “向店主找我可是有事?”我问他。 “我家主人想与公子一聚,特意嘱咐我一定要请到齐公子,还望公子不要让在下为难。”一字一句,他说的很清楚。 哦?本以为他就是沂兰别苑的主人,没想到另有其人。也罢,该来的躲也躲不掉,会他一会又如何! 第七章 这样想着,便随向松一路来到三楼的一间客房。记得刚开始也是在这里会见的向松。 房间里模样依旧,左前方一个身着深蓝布衣长袍的男子正背对我而立。他在很认真的看一幅墨画。看不见他的脸,却给人一种精练干爽的感觉。 “在下齐青云,不知召我前来可有事?”我拱手轻轻问道。 闻声他转过身来。 “是你!”我惊讶的说道。 “哈哈,齐公子别来无恙吧,我江皓天说话算话,定要宴谢公子上次及时出手相助!” 仍然是那双明亮的有洞悉力的眼睛,眉宇间流露的正义感立刻让我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他时的凌厉。真是阳刚男子,浑身都散发着让人沸腾的热血。 “没想到江公子就是这沂兰别苑的主人!能结识公子这样的有识之士,真是幸会。”真不愧是英雄出少年,青春的干劲和勇气果真历来都有。 玉盘珍馐,美酒佳肴,丝竹歌舞,声声悦耳。 “来,齐公子,这一杯我敬你!”说完他一仰头喝光了杯里的酒。 我也灌了一杯,呵--好烈的酒!不过后味倒是醇香,令人回味。 “江兄真是豪爽之人,正义凛然,侠肝义胆,真性情!”此话用在他身上一点也不为过,较之那些虚伪小人,阿谀奉承,见风使舵,如此豪杰真是越来越少了。 “齐兄过誉了,我江皓天做人做事从来光明磊落,见不得不正之风。”几杯酒下去,他的脸上已泛着些许红光。 “对了,那天到底所为何事?为何会有不善之类潜入?”我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里也会有人觊觎吗? “那日被捕之人曾是江湖上有名的盗圣,原为济贫扶弱的好人,身手倒也不错,不知受了什么人指使,成了无恶不作人人唾弃的贼子。檀木盒为我家传至宝,幸好当日有公子在,否则还不知道会怎样呢!”他感慨的说道。 我们一直聊到很晚,月明星稀,偶尔会看到黑色的天幕划下一道白光。夜是如此的安静美好,真舍不得打破这份安宁。 我看江皓天也已喝的微醺,便起身告辞。谁知他一把拉住我,醉醺醺的说: “不。。。。。。不准走!再陪我。。。。。。陪我喝两盅。。。。。。” 离的很近,浓浓的酒气在他身上弥漫开来,我能清楚的看到他眼睛里映出我的影子,我一时有点不知所措。 “哈——哈——”他大笑起来,指着我说,“我知道你不是一般的人,你。。。。。。不是!你怎么会认识。。。。。。认识伏芈草?我辛辛苦苦四处打听了十多年,却被你不经意的一句话道出。你肯定有解药,你。。。。。。你快给我!”说着便向我扑来。 猝不及防,被他紧紧抱住,案上的烛火照着他发红的脸,愣愣的盯着我看。我大为惊恐,胸口“砰砰”跳个不停。嗅到男子特有的气息,我的脸开始微微发烫。 猛的一推,他跌在一旁的坐椅上。 “江公子醉了,齐青云先告辞了!”急急说完,轻身逃也似的离开了,留下他一人还坐在椅子上昏醉。 一路奔跑到了吟月居,稍稍安定下来,和衣躺在床上。刚才那一幕太突然,还在脑海中清晰的闪现着,一闭上眼都是,无法入睡。就这样翻来覆去一直到天微明了才有困意。 一觉睡到晌午,风和日丽的景象依旧如昨,伸个懒腰活动一下筋骨,仍是有丝丝入骨的酸痛侵遍全身。院子里一角的花开的很艳,鲜红鲜红的很惹人眼。我坐在石凳上呆呆的看了好一会。 “公子可算起身了,我都来了三次了!”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原来是斯和,照料雅舍的一名小生,每天晚上前来送热水,第二天早上再把盆器收回清洗。 “昨晚喝多了,误了时间。”我对他略感歉意的一笑。 “你家主人可醒了?”我又想起昨晚江皓天也酊酩大醉,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你问江公子啊?他还躺着呢,不过午时是绝不会醒的。每次喝醉都是这样,唉。。。。。。”他叹了口气,收了东西就走了。 昨晚的种种又历历在目。罢了,不想了,我使劲摇摇头清醒清醒。本就不想俗事缠心才到这里避开,又怎能轻易遗弃自己的初衷! 我又忽然想到他昨晚跟我提起过伏芈草,对,这内里肯定有什么事。还有解药。。。。。。什么解药?我百思不得其解。也罢,这趟浑水我才不想去掺和呢!没识破我的身份已经是好的了。 午后的阳光不是很浓烈,悠悠的照在湖面上总觉得被什么挡了一下。天空里的云很多,厚厚的遮了不少的光线,有淡淡的伏芈草的香味传来。 我半睁着双眼,百无聊赖的看着远山,不知不觉的就睡着了。 “齐兄,齐兄,醒醒!” 我感到有人在推我,一睁眼原来是江皓天。 “下雨了,齐兄到屋里去休息吧,免得着凉。”他关切的说道。 我抬头看看天空,几滴雨水冰凉的打在我的脸上。还真是下雨了! “江兄昨夜睡的可好?你可是醉的不省人事了呢!”我一边倒茶一边打趣他。 “我。。。。。。我也是糊涂呀!在齐兄面前失态了,千万别往心里去!”他有点不好意思。 “哈哈。。。。。。江兄性情中人,没有不妥之处,无妨!”我故作轻松的说道。 “那个。。。。。。我昨晚没乱说什么吧?”他吞吞吐吐的问道。 “说了,还挺多的。”我直截了当的回答,“你问过我关于伏芈草的一此东西。” 正好找个当口把话说清,要不我心里的疑问找谁解去。 “啊?”他有点惊讶,随后他又严肃的说,“我寻伏芈草是为了救人,一个很重要的人。我打听了很久,才得到一些消息,也不知是真是假。那天见你,从我们的谈话中得知你也识得伏芈草,救人心切,对齐公子若有失礼之处还望见谅!” 原来当日珠帘后的人不止有向松,还有他,怪不得我一提到伏芈反应这么大呢! “不知江兄要救的是何人?因何而病?”我素知此种解药不好配制,但也得对症下药。 “一母胞弟,江如月,中了花锦棉的毒。” 啊?江如月?江如月--江皓天,原来他们是兄弟,这么说江如月也是这沂兰别苑的主人了!只是为何江如月不曾跟我提过半字? 我回忆起跟江如月在一起的时候,他是那样独立于红尘之外,飘渺的令人感觉不到真实,而江皓天。。。。。。兄弟二人的差别竟如此之大! “齐兄?齐兄?你怎么了?”他出声唤我。 “啊?噢,没事!”我回过神来,不知该不该把认识江如月的事说出来。 “我希望齐兄能助我一臂之力,若能治好胞弟的顽疾,定当重谢!”他认真的看着我,等待我的回答。 “江兄言重了,能用得上我齐青云的地方尽管开口,一定尽力而为。”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答应他。他们兄弟二人都是良友之辈,能得此益友此生也无憾了。无奈该以怎样的面目周旋于二人之间?这实在是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 送走江皓天,夜已经很深了,外面的雨还在下,滴答滴答,能清楚的听见打在草叶上的声音。 打开门,这声音听的就更加真切了。地面已经湿透,丝丝的渗着雨水,湖面上的雾气也越发的大了,朦胧了不远处的几点渔火。 深深的吸了一大口气,再缓缓的吐出,整个人也感觉清爽了许多。这雨不仅洗去了灰尘泥土,也带走了我内心的此许杂碎零乱,头脑也清醒了不少。这雨来的真是时候! “齐公子在吗?”第二天一早,我听见有人敲门。 “怎么淋成这样?快,快进来!”我一面扶斯和进屋,一面拿布巾给他擦去脸上的雨水。 “公子,求求你,求求你帮帮我们向店主!”他大口喘着粗气焦急的说道。 “向松?他怎么了?你别着急,慢慢说!”我有点紧张的问他。 “向店主-——向店主他放走了原缜,现在被绑在沂兰厅外的石柱上,主人说要用家法惩治,齐公子,您素来跟主人关系不错,您就为向店主说句好话吧!”情急之下他差点跪了下来。 “快起来!”我扶起斯和,“走,带我去见江皓天。” 外面的雨还在下,像断了线的珠子,越发的紧了。一路行至沂兰厅见江皓天正坐在堂中喝茶,满屋弥漫着严肃的气息。 “发生什么事了?”我问道。 他抬头指了指门外不远处。 第八章 向松被绑在石柱上,身上脸上都还流着血,在雨水的冲刷下,浑身早已湿透,地上汇成了一条红色的小河。 “有什么事先问清楚再罚也不迟啊,说不定有什么隐情!”我看向江皓天,他一脸的平静。 “是他自己要求的,我没罚他,”他轻轻的说道,“他放走了原缜,自知有罪,按照江家的规矩,该被鞭五十,废双臂,逐出沂兰别苑。” “那可有问他为什么要放走原缜?”我又问道。 “问了,他不肯说,只说对不起江家,自甘认罚。唉,他跟了我二十年,情同兄弟,多次救我于危难之中,我也是不忍心哪!”说罢,他闭上眼,不再看向外面那令人心痛的场景。 “他是有苦衷的,让我试试吧,或许能问出个一二来。”我请求道。 “来人,把他押回地厅!”江皓天命令道。 真想不到原来沂兰别苑也有行家法的地方,谓之地厅,在沂兰别苑的后院处深入地下达上百米。里面很大,足足有上千种刑具,各式各样,大小不一,阴风吹来,不禁让人毛骨悚然。 向松被绑在里面的一间囚室,粗重的铁链缠着腰身,脚踝处也被磨的不停的往外渗着血,被雨淋过的头发胡乱的粘在脸上。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的那个透着凌厉的向店主吗? “向大哥?向大哥?”我轻轻的唤他。 他慢慢的抬起头,目光混浊,脸被扭曲的看不清表情。 “是齐公子啊!”他声音很小,沙哑的嗓子显示出他没有一点力气。 “我知道向大哥肯定是有苦衷的,为何不向江公子说明,我相信他会理解的!”我带着一丝希望劝他。 他无力的摇摇头,看的出他很痛苦。 “没用的,况且我也不想让主人为难,我犯的错应该由我去承担,齐公子不必再劝我了。”他很明白的说。 “你跟原缜早就认识了对不对?而且你们的关系非同寻常!”我一字一句说的很清楚。 他猛的抬头定定的看着我,眼里写满了惊奇。 “你是如何得知?”他问。 “第一次原缜拿刀要挟我的时候,你不在场,以你跟江皓天的关系,发生这么大的事,又怎么会袖手旁观?只有一个可能,你是故意躲开。再有这次你私自放走他,更加说明你们之间肯定有不一般的关系。”我想起前几天发生的事。 沉默了好一会,他才开口说道: “的确如公子所说,他——他是我唯一的兄弟!” 果然如此,看来真被我猜中了。 “那你们为何——?”我又问道。 “二十年前,全家上上下下都被奸人所害,先是下毒毒死了母亲、大哥,又杀了父亲,毁尸灭迹。我们向家一夜之间就从江湖上消失的无影无踪,哪怕是一砖半瓦都不曾留下。我那时还小,跟三弟偷偷跑去山上抓野鸡,才侥幸躲过捡回一条命。后来流落于大街小巷,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那时三弟背着我去偷东西,被人发现后不知被带到了哪里,我跟他就再也没见过面。后来遇到江公,就是主人的父亲,他收留了我,才能免于饥寒难忍的生活。”他回忆着往事,一件一件像深深刻进了脑海中一样。 “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原缜就是你当年的兄弟?”我还是有点不明白。 “有一次他潜入主人房间偷东西,被我撞个正着,打斗间我撕开他的面纱,看见左脸上的那道疤,小时候练剑不小心划破了他的脸,一直很内疚,所以记得就很清楚。当时我就猜到了七八分,后来多方打听见到他才得以证实。只是由于各自的处境没办法相认。”他轻轻的叹了口气。 “他到这里要偷什么东?”我突然想起江皓天说过的那檀木盒。 “解药!”他说。 “就是那个檀木盒里所装的吗?江皓天不是说那是江家家传的至宝吗,跟解药有什么关系?”我又问他。 “江公临去世前的确曾交与主人一样东西,但具体是什么我就不得而知了。三弟是受人所托前来盗取,虽并未说明原因,我想也有他不得已的地方。”他无奈的说道。 “我去向江皓天讲明,我相信他不是一个无情无义之人!”我安慰他道。 “主人他会——不追究吗?”他不太相信。 “以你对他二十几年的了解,你认为呢?”我反问道。 他轻轻对我点了点头。 “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吧?向松从未做过对不起江家的事,哪怕是在他亲兄弟面前。”我对地厅里若有所思的江皓天说道。 “怎么你还怀疑他的决心吗?”我又追问。 他笑笑,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我身边。 “我在想,你怎么会猜到他们的关系?齐兄对人对事真是很细心哪!”他一脸坏笑的看着我,特意把“细心”两个字说的很重。 “我——习惯了嘛,哈哈——”我干笑两声,想打破这紧张的气氛。 “齐公子的才能与胆识真令在下佩服,如此贤人能中意我沂兰别苑也是敝店的荣幸啊!”他说道。 “江兄过奖了,齐青云不才,跟江兄比起来远不及呀!”我笑着回敬。 江皓天也是个聪明人,有勇有谋,有情有义,善恶分明,当下就命人放了向松,又请了大夫诊治,宽慰了几句,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在沂兰厅用完晚膳夜已经深了。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湿漉漉的地面上映着室内摇曳的烛光。晚风拂过,微微有点凉意,空气中还残留着白天的雨水,潮意蒙蒙。一个人走在回吟月居的路上,四周异常安静,只有我的脚步声回荡着。 落烟湖的水面又涨了不少,像要漫过堤岸直淌进那翠绿的山林中,一探其中的神秘。 回到房间,点了一支微弱的烛火,坐在桌边凝神静思。本来想好只过一个人的生活,现在却背离了原先的方向而走。我掏出胸前一直戴着的那块玉,还是纯净无瑕,一如当初。 你既然是我的命运所指,那是不是能告诉我我的未来呢?突然就感到有些茫然,我的未来终究还是要我自己去把握的。 闲时这几天一直在落烟镇的各个医馆打听,既然已知江如月所患之疾的来因,又有了大概的医治方法,解药已是指日可待,只需找到芡之后或许便能明白一二;另一方面寻问是否有医书之类的典藉,我想一些年代久远的古书上说不定会有花锦棉的相关记载。 只是每次都让人无功而返,看来要找到具体的解毒之法真不是易事! 我把我的想法向江皓天讲明之后,他说医书的事也会一起去找,尔后他把我领到一处房间,这个房间在沂兰厅三楼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从外面看和别的客房没什么不同,就只略微显得小了一些。房间里很暗,摆了好多书藉古玩之类,乍一看也和别的房间的摆设没什么两样,殊不知这间房子里面还有一间密室,极其掩蔽,需开动机关才能打开。 他从密室里拿出一个长方形的小盒子。 “江公子,请恕我冒昧的问一句,如此隐敝的居室应该是沂兰别苑的要地所在,你为何如此相信我,不所我泄露了秘密吗?”我疑惑的问他,心里实在搞不清楚他到底是何用意。 “直觉!”他坚定的说,“我的直觉告诉我你是一个可信之人!” 哦?真的是这样吗?江皓天是何等人物?他会仅凭直觉来做事情吗?我的直觉却告诉我恐怕没有这么简单,可到底是因为什么呢?算了,既然他相信我,不如先看看再说。 “这是否就是前些日子原缜所偷的檀木盒?”我看着桌子上那个木头所制的精美盒子,有淡淡的檀木香的味道入鼻。 “不错,这就是我们江家祖先代代相传的至宝,这里面也是救人的解药啊!”他有一瞬间脸上写满了悲伤与无奈,随即又恢复正常。“这里面装的是什么解药?”我更加迷惑不解,为何将所得的解药奉为宝物,莫非有什么重大渊源? “是芡!”他说。 什么?这里面——竟然是芡!那么说他早就知道解江如月所中之毒的方法了? “看来江兄都已然了解,只是为何不救?”我有点激动,声间也稍稍加大了点。 他没有回答,从腰间取出一枚莹玉所做的钥匙,钥匙薄而纤小,恰巧伸进盒上面的锁眼中。 江皓天打开檀木盒,里面却什么也没有,空空如也。 “这是怎么回事?”我不禁为之一惊,“没有东西怎么能称为救人的解药?” “我也不知道,当年父亲留给我时怕就是空的!”他轻轻思索着,回忆着往事,仿佛能从中找出什么已经遗忘的重要东西。 “会不会原缜拿到盒子以后已经将里面的东西取走了?”我又猜想到。 “此盒虽名为檀木盒,却并非檀木所制,是用一种异常坚硬的石料铸成,一般器物是毁它不烂的,只有这把钥匙才能打开。原缜恐是已知无法开启此盒,才三番五次前来盗取钥匙。”他挑了挑烛芯,火光燃的更旺了,房间明亮了许多。 “一开始我并不知道里面空无一物,是在得知舍弟所需解药要用芡同服的时候,才打开来看的,本以为会治好他的病,可谁曾想——唉!”他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别担心,总会有办法的,容我回去细细再想,天无绝人之路,相信江二公子一定会吉人天相的。” “也只有这样了,有劳齐兄了!”他的眼神有些许黯淡,烛火左右摇摆,衬着这间房更加安静。 有隐隐的客人喧闹声从楼下传来,渐渐地,声音越来越大,乱糟糟听不清在干什么。 “楼下好像发生什么事了?”我看向他道。 “走,去看看。”他收拾好东西,我们便快步离开。 第九章 还未走到楼下,一老者气喘吁吁的赶来,我一看,原来是我第一次来到沂兰别苑时接见我的那个老头。见到我们,他忙说: “主人,不好了,您快到下面去看看吧!” “福叔,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江皓天问道。 “不知道是从哪来的一帮人在店里挑事,个个武艺高强,咱们的人都不是他的对手!”老者简单的跟江皓天描述了事情的大概。 楼下的桌椅条凳已经被杂烂,茶具也摔的粉碎,整个沂兰厅一片狼藉。 我看到江皓天脸上有微微的怒意。 “哈哈——江皓天,我们又见面了,别来无恙吧?” 只见一个彪形大汉走到江皓天的前面,那样子像久别的老友相聚。 “临池,好久不见啊,是不是上次还没喝够?那好,这次我做东,再请你好好喝几杯,如何?”江皓天一幅不屑的表情,更加惹怒了那个叫临池的人。 “哼,我这次来就是为报那天的仇,你受死吧!”临池生气的吼道。 “上次是我仁慈没淹死你,今天来个了断!” 说罢,江皓天起身跃向临池,临池也挥动手中的利斧向他劈来,一时间,气氛急剧紧张,周围的人都看着他们激烈的打斗。 临池手中利器招招砍向江皓天,每一下都极其有力,直劈致命部位,江皓天也不示弱,身形矫健,灵活自如,躲开每一个危险的招数。正当大家为他们捏一把汗时,江皓天一个转身随即用剑点在了临池的喉咙上,临池扔掉手中的长斧,大笑: “杀啊,你怎么不杀了我!让全天下的人都看看你江皓天是个多么卑鄙无耻的小人!” 江皓天定定的看着他,脸上闪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表情,他缓缓放下剑,转过身静静地说: “你走吧,别再让我看到你,否则就没今天这么幸运了!” 临池“哼”了一声,捡起地上的斧子大步离开沂兰别苑,走前他又对江皓天说: “别以为你今天不杀我我就会放过你,我还会再来的!” 江皓天抬头看了一眼临池离去的背影,眼睛里有些莫名的忧伤弥散开来。 “福叔,把这里好好收拾收拾!”他交待了那个老者几句就独自离开了。 我不知道这个叫临池的人跟江皓天有什么深仇大恨,但从今天发生的事来看,他们肯定有一个化解不了的结深深的扣在两人的心里,时间越长,陷的就越深。 我找到江皓天的时候,他正在后山的一处大石头上喝闷酒,扔了一地的酒坛子,看来喝的不少。 “怎么刚才的那点小事又惹的你不开心了?”我走过去夺过他手中的酒。 “把酒给我,这是我的事,你管不着!”他生气的冲我喊道。 “如果是这样,那我先告辞了!”不等他说话,我便快速的转身准备离去。 “等等,我还没说让你走呢!”他突然说。 我无奈的苦笑,这人还真是霸道!喝醉酒就可以为所欲为,不受惩罚,那改天我也整几坛酒灌灌,好让自己解脱。 “江兄你醉了,快跟我回去吧。”我想拉他起来。 谁知道他一用力,反倒把我拉进他的怀抱,我一慌挣扎着要坐起,他却把我搂的更紧了。 “为什么啊,她为什么要离开?我那么喜欢她。。。。。。我什么都愿意给她,为什么她还要离开我。。。。。。呜呜。。。。。。”江皓天自言自语的说着,到最后竟然轻声啜泣起来。 “江皓天你放手!”我又急又气,这个人怎么能这样,要知道我可是“男子”。 “莹玉,莹玉,别离开我。。。。。。”江皓天不知道喊着谁的名字,双手却还死死的扣着我,他的脸贴在我的后颈上,我能感到他的呼吸一阵潮热。 用了好大的力气才掰开他的双手,赶紧脱身站在离他稍远一些的地方。他半躺在草地上,身后枕着一处陡坡,周围的草长的很高,掩住了他的半边脸。 这个男子,脸庞微微发红,即使喝醉了也英气逼人。有那么一会我看的呆了,被他的安静所打动。 风带起一股青草的香味,似有些清凉。我把外衣脱掉给他盖在身上,叹了口气,又是一个痴情的男子! 回到沂兰别苑,我让福叔和斯和去后山把他扶回来,免得在外着了凉。 第二天阳光很好,天空晴朗,万里无云,碧蓝的天映着碧绿的水,一切静的像在梦境中一样。 这几天一直在苦苦思索解药的事,为什么檀木盒里没有东西?为什么江太公明知道没有东西还非得说那是芡?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玄机? 突然就想起了江如月,这么久未去找他,不知怎么样了!不过我想他这样淡泊的人无非就是弹弹曲,品品茶,看不见眼前的世界心里怕早已被黑暗所侵占。 江如月啊江如月,我怎么就感觉你那么熟悉呢?是你的隐逸之情将我们彼此在无形中拉近了吗?还是你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别致的品性将我深深吸引! 独自坐了一天,看流动的落烟湖泛着青波,偶尔会有几条鱼跃出水面在空中划出一个优美的舞姿,然后再“咚”一声掉进水底,摆着尾巴游向别处,徒留一圏圈涟漪,荡着荡着,消失在偌大的湖面上。 一直到傍晚时分,白天的热气也不曾消散。我让斯和多打了些水来,放在屋内准备好好的洗个澡。 木桶不是很深,坐在里面泡着很舒服。好久没有这么享受过了,为了这一桶水,我还特意采了些花瓣放进去。轻轻一嗅,有香味扑鼻而来,不亚于现代五星级的桑拿温泉,那感觉真是美! 洗完澡正打算穿衣服,突然听到门外传来江皓天的声音: “齐兄,你在房间里吧?我是来给你送。。。。。。”他猛的顿住了。 “谁让你进来的?出去!”我赶紧拿起绳上挂着的外衣胡乱的罩在身上。 “你。。。。。。原来你是。。。。。。?”江皓天显然没听到我说的话,只是呆呆的看着我。 “你快给我出去!”我一急又大声喊。 他才回过神来,看到我衣衫不整的挂在身上,扭头逃也似的跑了。我慌忙把门关上在里面栓牢。 “该死!我怎么就忘了关门了呢!”我一边骂自己,一边恨恨的说。 这下可好,不仅让江皓天那小子占了便宜,连自己的身份也泄了出去。我不禁万分后悔,肠子都青了。 正当我不知所措时,听见有人敲门: “齐兄。。。。。。不,齐小姐可有休息?” “进来吧,门没锁。”我答道。 他轻轻推开门,低着头。 “我。。。。。。我是来还衣服的!”他结结巴巴的说。 我接过衣服顺手搭在床边的一根绳子上。 “江公子可还有话要说?”我看他仍不肯离去,一幅很为难的样子。 “那个。。。。。。刚才的事。。。。。。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他似有紧张的说着。 “江公子是嫌弃小女子相貌丑陋,所以一直不敢抬头?”我故意这样对他说。 “不,不,不!”他忙抬起头,一双眼睛映着跳动的火焰,“是江皓天冒犯了,多有得罪,还望小姐见谅!”他一脸真诚的向我道歉。 “江兄说哪里话,该是小女子的不是,如若一开始就以真面目示人,也不会造成此事,按理该是我向公子赔罪!”说罢,我向他微微福了福身。 “不敢当,小姐请勿多礼,皓天能理解小姐如此打扮的原因,自己一个女儿家出门在外多有不便,换成男装更好些,晧天佩服小姐的勇气和胆识。”他说。 “既然公子能理解那自是甚好,还希望公子能像以前一样拿我当个朋友对待。”我是怕他知道我是个女儿身,说话行事不方便。 “那是自然,能交上小姐这么聪明伶俐有胆有识之人,皓天无憾了!”他轻轻一笑。 坐了一会他就走了,夜还不是很深,但雾已经氤氲的很浓了,湖面上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清,像隔了一层又一层的纱帐。 我又把那件衣服拿给他,让他披上,外面风寒,看他又穿的这么单薄,这一路回去也少不得挨冻。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衣服,转身消失在茫茫的雾气中。 一连几天,我都没有离开吟月居,专心研究伏芈草,查了很多医书,也打听了许多资料,心里渐渐有了眉目。只是,这芡。。。。。。唉,我左思右想,还是不明白其中的玄机。江皓天也来过几次,每次只是讨论解药,绝口不提那天之事,这样也好,倒省的思忖着如何应付了。 这天中午,天气晴好,正琢磨着中饭吃什么,此时肚子已“咕噜咕噜”乱叫了,再不整点东西打发打发,就没法正常思考了。想了一会,沂兰别苑的菜虽然也不错,但每天都吃也会有厌烦的时候,便寻思着出去逛逛,看有什么可口的美味没有。当下便换了衣服出门去了。 呵——大街上好热闹,人来人往,酒楼满座喧哗,不时的飘出阵阵菜香,小贩小卖你一声我一声的吆喝着,吸引着行人伫足。红男绿女,人人穿的鲜艳,远远看去,街上像一条五彩缤纷的缎带,点缀着饰品,赏心悦目。这景象堪比古时长安的盛况,繁华别具一格。 正走着,突然看到前面拥挤着好多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这么热闹。落烟镇每天都会有新奇的故事上演,一波未息一波又起,或感叹,或愤怒,或高兴,他们在别人的故事里看愁乐悲喜,倒映着自己的孤独。但,我不孤独,所以我无须哀伤。 上前一看,原来是一家名为“七重天”的酒家,这名字起的倒是新颖又好听,只是这店嘛。。。。。。左边的一间店铺放着几十个大笼屉,每一个都有十来层那么高,炉底的火很旺,吁吁的冒着热气;右边比左边稍大一点,放着几十张桌椅,颜色全都刷成了暗红色,有一种古朴的旧美。 从这些来看,不就是一典型的包子铺吗?为何吸引着那么多的人?难道是这家的包子比别处的更香不成?我满腹狐疑的进去讨个究竟。 第十章 刚一坐下,店伙计就殷勤的上来招呼: “这位公子,要吃点什么?” “你们这不是卖包子吗?那就随便来点好了。”我说。 “公子是初到此地吧?”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哦?这话怎么说?”我复又问他。 他哈哈一笑,坐在我右手边的长凳上说: “小店名为‘七重天’,意思是用各种不同的食物或药材层层包裹而成,缺一不可。这第一层即为馅,是用匹鸟加入五石散调制而成,第二层为素馨花,第三层为梅露,第四层为灵汁粉,第五层为丹碧,第六层为莲麦,一共由这六味组成,不仅味道鲜美,怡人爽口,还有强身健体,益寿廷年的功效。这是落烟镇一大特色食点,曾被宫庭御用,公子可明白?”说罢,他不无得意的看着我。 “既取名为‘七重天’,为何只有六味?那第七层是什么?”我问。 “哈哈哈。。。。。。”他大笑起来,“公子是真傻呢还是装傻呢?你看看那炉上放的是什么?蒸屉!没有蒸屉怎么能熟呢?这蒸屉不就是第七层吗!世人往往都只重本身,而欠缺了最外在的也是最重要的。。。。。。”说到后面,他略有深意的看着我,眼神流露出一种东西像是深有体会。 “伙计,再来一盘!”有客人喊道。 “哎——来啦——”他应声去招呼。 我仔细想了想,店伙计的话说的很对,人往往只注重本身,欠缺了最外在的,欠缺了最外在的。。。。。。 我突然想起了那个檀木盒。。。。。。芡,不也跟这“七重天”类似吗?木盒起名为芡,谐音同“欠”,也就是说木盒里根本就没有什么东西,而木盒本身才是最重要的,檀木盒就是芡! 想到这里,我豁然开朗,江如月的病看来有希望了,花锦棉的解药我想很快便能制成。 我冲店伙计喊道: “给我包十盘!” 提着沉甸甸的一包食物回到了沂兰别苑,江皓天正在细心伺弄伏芈草,我把东西往桌几上一放。 “这是什么?”他抬起头不解的看着我。 “是从‘七重天’买回来的。”我说道。 “你买这么多药膳干什么?”他一脸不解的问我。 我将刚才想到的告诉了他,他一拍脑袋: “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既然知道了就不妨试试吧!”我建议。 “好,我们马上开始!” 由于打听到的方法多是从众人口中相传而知,所以制作起来也有相当的难度。书本里有关的记载很少,我查了很多典藉,类似的做法只寥寥几句,根本无从下手。 江皓天面对伏芈草和檀木盒思索了好一会。 “就按‘七重天’的那种方法试试吧。”他终于下定决心。 “可是万一错了。。。。。。”我又担心的说道。 “不用再可是了,就按我说的办吧!”他斩钉截铁的说,脸上的表情显得很严肃。 我不是不知道后果,这样的尝试有太大的危险,成功了还行,一旦失败,只怕江如月的病就是一辈子的了。我不得不深思熟虑。 他看我一幅犹犹豫豫的样子,对我说: “这是如月的命,如果上天愿意给他一个明亮的世界,就是没有这解药他也会活在光明中,如果上天执意用无边的黑暗来磨练他,那一切都是枉然。”说到后面他的声音变的很轻,仿佛落烟湖上升起的雾一样,绵绵的,飘渺遥远,弥散着朵朵哀伤。我看见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惜,然而转瞬即逝。我想,他的坚强也许是给如月希望的最大动力吧!这一分兄弟情深,血脉相通,任是谁也无法抹去的。 我们将采摘过的伏芈草放到檀木盒中,然后用旺火蒸了二个时辰,等到炉底的火苗渐渐的熄灭,房间里散发出一股伏芈特有的清香。 我和江皓天互相对视了一下,然后将檀木盒取出。 还是当初放进去的那样,虽然笼中的蒸汽很大,却丝毫不曾影响檀木盒的颜色和表观。 “打开吧!”我对江皓天说,心里也异常紧张起来,害怕看到一个令人失望的结果。 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打开盒盖。 伏芈草变成了一粒粒晶莹剔透的珠丸。 江皓天的脸上顿时开满了山茶花一般的微笑,灿烂,明亮。这些美丽的花瓣吸引着我,让我不得不像它们一样盛放,我知道,我们成功了! “我们成了!”他兴奋的说着,猛的把我抱住,我能感觉到他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身体,就像一颗石子掉进湖中漾起的圈圈波纹。 我没有拒绝他的拥抱,我也和他一样的高兴,我高兴江如月终于不用整天面对黑暗了,高兴他能陪我吟山颂水,与我同看这大千世界了。 似乎总觉得我来到这里的使命就是见到江如月,为他治好眼疾,然后与这个被我视为知己的人谈天论地,赋歌作诗,一解我心中的祈愿。这么久了,我竟一直未曾忘记过,国为我知道我要寻找的是什么,我的人生应该是那样如云淡风轻。 过了一会江皓天像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松开我。 “我。。。。。。我一时高兴忘了齐姑娘是女子了,失礼,失礼!”他略有愧疚的说道。 “无妨。”我向他淡淡一笑。 “明天一早,我带你去见如月,我想,他一定会很高兴认识你!”他的脸上仍带着抹不去的笑意。 “不!他不会很高兴见到我,他会很惊讶见到我!”我看着江皓天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 “为何?”他急急的向我寻问。 “因为我认识他呀!不久前在山上相遇,说起来挺有缘的呢!”我笑嘻嘻的说。 “哦,原来是这样!”他的脸上闪过一刹那的失落,很快又显出一幅很高兴的样子。 “那就更好了,怪不得姑娘先前对此药如此了解,想是已经从如月那里问了些情况吧!” 其实,打心眼里说,他们兄弟二人都很好,哥哥善良正直,豪爽丈义;弟弟恬淡从容,待人平和。虽性格大不相同,却互相铺助,造物主的神奇由此可见。 第二天用过早饭,我特地打扮成女子装容,穿了一袭浅青色的襦裙,半臂乳白的挽纱在微风中轻轻浮动。 江皓天一见我,端茶的手不自觉的定住了,双眼惊奇的盯着我看了好半天。 我瞅了瞅身上,又摸了摸脸上,没什么东西啊?! “太美了!”他轻轻感叹。 “你的茶都凉了。”我对他喊道,嘴角溢出的欢快沾满了脸庞。 “啊。。。。。。”他猛的回过神来,略显出一幅不自在的神态,“平日见你男装习惯了,突然这身打扮还真有些不适应呢!”他傻傻的笑了笑,抓了抓脑袋。 我发现他的脸上升起一片潮红。哈哈,原来你江皓天堂堂一七尺男儿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啊!我在心里偷偷的笑起来。 “好了好了,快走吧。”我提醒他。 带上东西我们就去了后山江如月的屋舍。暖风掠起山中无名花草的香气,摇曳着嫩芽的青翠,将心情填满了轻快明亮的五彩色调。有隐隐的流水声从山间传来,和着鸟鸣,一如人间仙境。 “我记得从前这里没有水流经过啊?”我问一旁的江皓天。他悠闲颀长的身影像开在山中的一朵百合,又像轻风停在了丛中隐没的小径上一样。 “这条溪流穿山而过,滋润着山间的草绿花红。只是每年的这个时候才会出现,到寒风乍起的时候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没有人知道它的源头在哪里,它给我们带来幸福,所以我们都叫它天泉。你不要小看这天泉的水,相传这水可以解百病呢!”他一边走一边缓缓的说道,“来,你看那里!”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果然有一条细细的山泉在流淌,翻滚着雪白的浪花一路向更深处奔去,泉水摩擦着石头发出轻微的“哗哗”声。我突然有一股清凉无比的感觉,就像炎炎夏日里头顶多了一片树荫,瞬间扫去内心的烦燥与不安。渐渐的,我似乎也被这水带到了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那里盛开着满地的蔷薇花,蓊蓊郁郁的森林撑起满眼翠绿,我走在开满野花的小径上听夜莺悦耳的歌声,就那样走着走着,仿佛这条路永远也没有尽头,而我也永远不再有悲伤。。。。。。 “你怎么了?”江皓天碰了碰我的胳膊,我顿时如梦初醒。 “没。。。。。。没事,这里景色太美了,我都看的入神了!”我轻轻一笑,掩去刚才的失神。 “景色是好,切不可玩的时候过长,山中凉意很盛,容易受风寒的,快走吧,前面不远处就到了!”他提醒道。 我跟在他后面吁了口气,责怪自己刚才的窘相。这山中果然荫凉的厉害,只一会我浑身上下就开始被冷气侵了个遍,指尖已微微冰凉,我不由轻轻呵了口气。 “拿去!” “嗯?什么?” 只见他递过一件长衫,雪白的衣料很干净,有淡淡的皂角味。 “穿上吧,这里有风,别再受凉了!” 我接过衣衫道了声谢,心里升起一丝暖意,眼前的他虽然是男子,却也不乏女子的细心和体贴。我这样想着,却看见他头也不回的说道: “回去记得给我洗干净再还我!” “切。。。。。。我还以为。。。。。。小气!”我使劲翻了一个白眼,以表达我十分的鄙视诚意。 他好像听到了我小声的嘀咕,哈哈大笑起来。凭心而论,他的笑声其实还是很好听的,干净,爽朗,没有一丝杂质,无瑕的就像一块美玉。可是现在我的耳中就像千万只蚊子在哼唧唧。我又不屑的给了他一个百分之百的白眼,以慰我不甘的心。 “可是大哥来了?” 第十一章 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是江如月,原来已经到了。 再看到他时,还是一脸的淡定,让我一直怀疑是否有什么事是能够惊扰到他的,红尘之外的人哪!看到他,我的内心也无端的安静下来,像波澜不惊的河面,缓缓的在阳光的照耀下享受浮华过后的安然。 “如月公子可还记得我?”我向前走了一步,来到江如月的面前。 “齐姑娘嗓音轻快,明亮悦耳,如月哪里能忘记!”他脸上掠过丝丝笑意。 “哈哈,既然大家都认识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如月,我和齐姑娘这次来是有一件要事要告诉你。”说到这里,江皓天显得很激动,好像有病的不是江如月而是他一样。 “哦?什么要事?说来听听。”江如月仍旧带着不惊不澜的表情问道。 “你的眼疾,我们已经找到了解药!”他拿出放解药的盒子交到江如月手中,“这是我跟齐姑娘研究了好长时间才得到的,希望它能对你有所帮助!” 此时江如月脸上并没有出现我想像中的欣喜,他轻轻推开江皓天递过来的解药,转身向院中走去。 我和江皓天彼此都愣了一下,不明白江如月为何拒绝。 安之上前扶江如月坐下,倒了一杯水给他。 “主人,齐姑娘,我替我们家公子谢过二位了,他不愿意的事是谁也无法勉强的!”安之略有失落的对我们说。 “二弟,你听我说,这些年试过的那些方法,虽然都以失败告终,但我却并未停止过寻求。我想有一天你可以重新看见这个世界,看到山的壮美,海的浩瀚。你不是一直很希望自己能亲眼看到爹娘的墓吗?难道你不想讲一讲多年来对他们的思念吗?”江皓天仍苦苦劝慰江如月。 “是啊,如月公子,你不是还跟我说要自由自在的浪迹天涯,看看名山大川,感受落烟镇的朴实之美吗?我一直都在等着呢,等你好了以后,我们就可以实现这些愿望,并肩看夕阳染红的天空,骑马肆意在林中奔跑,那样的人生,你难道都忘了吗?”我也附和着江皓天,希望江如月能够想明白他大哥或者整个家族对他的期望和关爱。 他的头轻轻的抬起,一双眼睛茫然的看向前方。虽然那双眼睛什么都看不到,可他却像一个猎手,捕捉着远方的一举一动。他在看什么?或者他在想什么?是想起了梦中无数次出现的景象吗?还是怕这又是一次失望!我突然理解了他的拒绝,他是怕失望,怕一次又一次的将自己推进无涯的黑暗,他承受不了这样的绝望。 “大哥,齐姑娘,谢谢你们辛辛苦苦为我寻来的解药,如月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黑暗,我已经学会在黑暗中寻找光明,而且,我找到了!” 我和江皓天面面相觑,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这种光明不是只用眼睛能看到的,是用心灵,它触手可及,一直笼罩着我,让我即使身在雨中也能感觉的到它的温暖。它安静,恬谧,犹如旷野之风;它馨香,撩人,犹如芳兰芬菊。我,需要它!” 江如月说完,轻轻呷了一口茶,仿佛在叙述一个和自己无关的往事。 这个人,有着怎样的超脱尘世之心才能如此的坚持!生老病死,自然规律,他却怡然的静坐一边,似一个旁观者,悠然乐道的品评。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扰乱他的心绪,亦没有任何人事能够污染他的洁净。古人常以莲喻人不与世俗同流合污,今天却有一人比莲更甚。我不禁深深钦佩江如月的豁达与乐观。 “如月公子真是少有淡泊之人,令小女子佩服!”我由衷的对他说。 “我只是个不愿懂世事的闲人罢了,让齐姑娘见笑了!”他谦虚的说道。 闲人!呵呵,不知有多少人想做个闲人呢。当初我也是来此做个闲人的,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问,如今却违背了初衷。是我自己不够坚定吗?还是一直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当然?没有人告诉我答案,连我自己都无从得知。 下山的时候江皓天显得很落寞,一路上他一句话也不说,问他怎么了,他只是摇摇头,并不做多余的解释。我能体会到他的心情,却不知该如何帮他,有心无力。看来终究要他们自己悟透才行。 “你倒是说句话啊?”这已经是我第五十九次问他了,看到他不开心我也有种莫名的不安,好像一条河的源头被堵住了,而它曾经流过的那些地方也开始变的干涸。我的心也似乎干涸了。 万般无奈之下,我猛的一转身,甩过头就走。 “不理你了,我要一个人回去!”我气愤的对他说。 谁知刚走了两步,脚边的草丛里忽然“腾”的闪过一条墨绿色的蛇,一口咬上我的脚踝。我感到一阵疼痛,像被针扎了一样。 “啊!”我一声惊呼,便直直的倒在地上。 后面的江皓天闻声赶来。 “你怎么了?”他关切的问道。 “蛇。。。。。。有蛇。。。。。。”我断断续续的说道,恐惧已经让我忘了脚上的痛。 “糟了!我忘记告诉你这山里有蛇了!”他懊恼的说道,脸上忽然变的严肃起来。 “好疼啊!”我伸手撩开裙角,有丝丝血渍浸湿了白色的长袜。“快,我背你下山,晚了就来不及了!”他慌忙把我背上,身体一纵便快速向山下奔去。 我迷迷糊糊的趴在他的背上,感觉耳边的风刮的呼呼作响。头很沉,眼皮也不听使唤,很重。我想睁开眼睛看看这是哪里,却使不上一点力气,然后我闻到一股特殊的味道,是燃的松木油的香味。我经常在江皓天的房间里嗅到,还有伏芈草的淡淡清香,悠悠的飘进我的脑海里,寻找着过去的点点滴滴。 好热!我感觉身体像是被放在一个大火炉上烤着,周围熊熊燃烧着的火苗已窜到我的身上、脸上,我不停的往外冒汗,湿漉漉的内衣上都是水。我掉进水里了吗?我快呼吸不过来了。江皓天。。。。。。江皓天你在哪?快救我。。。。。。 我挥舞着双手,不停的在半空中摸索,忽然碰到一双冰凉的手,我紧紧的抓住他。紧紧的,再也不松开。 我感到周围很安静,我很舒服的躺着,渐渐失去了意识。我很困,我想睡觉。于是我紧紧的抓着那双手,安然的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恍惚中听到一个声音。 “你醒了?” 我循声望去,看到一个月光一样的男子坐在床边,眼神里盛着如水的柔情。就那么静静的看着我,他的皮肤很白,像泄了一身月亮的光华,有好看的睫毛在眨动。我没有来由的感到一阵温暖。 “江如月,是你吗?”我微弱的声音颤颤的说道。 他明显愣了一下,然后又握着我的手关切的说: “很累吧?大夫让你多休息,你现在还不宜多说话!”依然是很轻柔的嗓音。我觉得像三月里吹过的暖风,摇曳着江边的柳丝,掠走心底的那片寒冷。 我点点头,无力的“嗯”了一声,昏昏沉沉的脑袋又睡了过去,恍惚中耳边有一声轻微的叹息。我已经没有力气去想了,那声叹息就随落叶深埋在了秋的回忆里。。。。。。 我开始不停的做梦。梦里有潺潺的溪水缓缓的流淌,哗哗的水声让整个山谷更加幽静,还有大片大片的野竹林。那些盛开的花朵都鲜艳无比,长满了整个竹林。我听到有人在吹萧,沉静,忧伤,哀婉。我循着那个乐声找了很久,就是不见吹萧的人。然后有人在哭泣,轻轻的啜泣,像那条溪水一样流淌着止也止不住的酸泪。我感到自己也被这声音感染,渐渐的难过起来。泪水溢了满脸,伸手抹去,冰凉一片。 有人在叫我的名字。他说: “晓风。。。。。。风儿。。。。。。”声音很急切,一声接着一声,不断的呼唤。 我猛的惊叫一声,发现自己还躺在那张楠木床上,床尾雕刻的精美的花纹草叶栩栩如生。 我擦擦额头冒出的冷汗,深深的呼了一大口气。我记得自己被蛇咬伤之后是跟江皓天在一起的,然后他背我下山,再然后。。。。。。我就不记得了。屋子里很昏暗,没有点灯,隔着屏风我看不到外面的情况。 胸口很憋闷,我想出去透透气。刚站起来右脚一阵刺痛,我疼的紧紧咬住嘴唇。 这时,外面有人进来了,灯笼的光隐约的照亮整个房间。 “你怎么起来了?快回去躺下!”男子慌忙说着,上前扶我坐下。 “江。。。。。。江公子,我这是。。。。。。”我有气无力的说。 “还记得那天你被蛇咬伤吧?因为毒液难清,你一直昏迷不醒,躺了快半个月了,大夫说你要再醒不来,就。。。。。。”他忽然噤声不说了,想来是怕我伤心。 我勉强对他挤出一个微笑,“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哪那么容易就死!倒是你又瘦了,这些天让你费心了!”我抱谦的对他说,看到他苍白的脸上还带着一股疲惫,眼睛也略微红肿,心里不禁一阵难过。这个男人何时受过这样的罪啊! “齐姑娘不必客气,你我相识这么久了,做点事是应该的!” 他打开桌子上的食盒,端出一个精致的瓷碗。 “这是刚熬好的药,趁热喝吧。”他对我说。 黑色的汤药还冒着热气,我闻到一股很浓的苦涩味。 “这药是有点难喝,但对你身体恢复是很有帮助的,来,试试看!”他像看穿了我心里所想,解释着。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药碗,谁知他却轻轻挡开我的手: “我来喂你!” 第十二章 夜色已经很浓了,不一会雾气就落了下来,院子里,屋檐上,花园中,水汽很盛,潮潮的铺了一层。我伸手摸到门栓上被漆过的木板,凉凉的,湿了一双手,也湿了一颗心。 “姑娘还是回房歇着吧,外面雾气寒重,别再伤了身子。”说话的是一个绿衣服的小姑娘,圆圆的脸蛋,身材娇小,嗓音很甜美。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她。 “姑娘叫我花蕊吧,我是沂兰别苑的花农,主人叫我过来好生伺候姑娘几日。”他眸着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流光溢彩般的美丽。我很喜欢这个叫花蕊的小丫头。 “沂兰别苑有花圃吗?我怎么从来都没见过!”我想起自从来到这里,除了屋舍居多,再就是后山上青翠的松柏林木,何时有过花园苗圃之类? “我们家主人有一个很特别的喜好,就是养花,在沂兰别苑三十里外的一片林子中种了很多花,他经常去的!”花蕊微笑着说道。 啊?江皓天还有这个兴趣?真没看出来!养花种花本是姑娘家的事情,他怎么也这般上心?不过,这倒是挺新奇的,怪不得跟别人不一样。 “嗯,这样啊,那在我这就辛苦你几日了!”我感激的对她说。 “姑娘不用客气的!”她冲我甜甜一笑。 半夜睡不着觉,我起身坐在桌子旁倒了杯水,茶水冰凉冰凉的,早已没了当初的温度。不知道已是几更天了,窗外依旧黑的浓重。 “姑娘怎么也不点灯?” 是花蕊,她一边燃了烛台,一边拿了件衣服给我披上。 “打扰你休息了吧!”我不好意思的冲她笑笑。 “没关系,都习惯了,以前服侍主人的时候也经常这样!”她无所谓的说。 “怎么?江皓天也经常失眠吗?”我问她。 “主人素来喜欢在深夜想些事情,一坐就是一整晚呢。他呀,干什么都跟别人不一样,我刚开始也很不明白,后来慢慢就好了。”提到江皓天,她一脸兴奋,话也渐渐多了起来。 她说江皓天为人耿真,是她心目中的大英雄。 她还说江皓天养花从来不会摘,就一直养着,直到它们完全凋谢,再重新种上新的种子,等着它们发芽,开花。他一坐就是一整天,什么也不想,呆呆的看着那些花,好像他早已化作其中一朵,享受这份无忧的畅快。 我一直听她滔滔不绝的说江皓天的趣事,心想,这个小丫头情窦初开,怕是喜欢上江皓天了吧! “对了,”她突然话锋一转,“主人好像很喜欢姑娘呢!” “嗯?怎么会?”我不解的问她。 她努力回忆着什么,然后认真的对我说: “姑娘生病的这段时间,主人每天都守在床前等着盼着姑娘苏醒!大夫开的药他都是亲自去熬了再喂给姑娘喝,好像听大夫说姑娘的病很难治,应该是中了什么毒吧,还需要鲜血做药引。我们家主人一直很担心呢!” 听到这里我不自觉的叹了一口气,原来在我昏睡的这段时间,都是江皓天在照顾我!他这个傻瓜,那么累又是何苦呢! “其实主人对人还是一贯冷漠的,他对我就从来没有笑过。那天我看他手腕上受了伤,想帮他上药他都拒绝了。主人总是这样,什么都是一人承受着。。。。。。”说着说着难过的好像要掉下泪来。 我拍拍她的手安慰她,她做的一切主人都记在心里呢! 江皓天啊江皓天,是你救了我吧!我苦笑,真不知道自己积了哪辈子的福,值得你这样为我付出。怪不得他的面容那么憔悴,想起那个疲惫的身影,我又叹了口气。 “姑娘也别多想了,赶紧到床上歇着吧,天还早呢!”说着她打了一个呵欠。 “你去睡吧,我再坐会!”我是真的睡不着,脑子里不停的浮现江皓天苍白的面容。 夜安静的出奇,平时活跃的虫蚁现在也不知躲到了何处。没有它们的乐曲,我甚至觉得这个夜晚是不完整的。 突然心酸的落下泪来,一滴一滴打在桌子上,摔碎成几瓣,映着微弱的火光,像快要干涸的泉水。 有阵阵寒意从门缝里悄悄漏进来。我紧了紧身上单薄的外衣,看着一点点燃烧殆尽的灯油,等着未知的命运降临。 第二天的精神很好,虽然昨晚并没有睡多久,但一闻到清晨特有的新鲜空气,整个人也爽利不少。 我问花蕊,可有见到江皓天? 她摇摇头,从姑娘醒来后就很少见到主人了。 我去沂兰别苑找他,福叔说他不在,斯和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了。咦?真是奇了怪了,这个人能跑到哪去? 忽然想起花蕊昨晚提到过他喜欢养花,对,他一定去花圃了!无奈自己不认识路,又折回去找花蕊。这小丫头,找了半天都不见人影,不知道又溜到哪玩了。算了,我自己去找,有嘴有脚的,还能怕丢了不成! 今天的阳光很好,照的大地暖洋洋的,雾也没有往常的浓了。我在大街上,一边走一边问,口干舌燥,双腿又疼又麻,“这该死的江皓天,见了你非得臭骂一顿!”我心里恨恨的想。 沂兰别苑的花圃有那么神秘吗?为何就没人知道呢?我改道打算去后山找江如月。对,找他也行! 我去的时候,安之正一个人从屋里往院子搬东西,我忙过去帮他。 “这么多东西,你搬出来做什么?”我喘着粗气问他。 “放在屋子里都发霉了,我拿出来晒晒,这些都是公子收藏多年的书,霉烂了他会心疼的!”他一边展开把书放在地上,脸上却露出重重心事。 “你家公子眼睛看不见要这些书有何用?”我复又问道。这个江如月,实在太奇怪。 “谁说我家公子看不见?我家公子什么都看的清清楚楚,他比谁都明白!”他实然反驳道。 我能理解他的心情,江如月待他一向不薄,他不愿别人有半点对他主人不敬的话。 “你家公子呢?他不在吗?”我忽然想到自己来这的目的。 “他说有事出去几天,只安排我在家等他就行。”他进屋倒了杯水给我,“姑娘请坐,喝口水吧。” “他也没说去哪、做什么吗?”我不甘心的问道。 “公子的事安之一向不敢多问的。”他抱歉的笑笑。 “噢,我知道了,那我先走了,等他回来我再来找他!”失望之极,兄弟二人都不在,不知又搞什么鬼。 离开江如月的居所,太阳已经西沉,残留着半壁暗淡的金光,有气无力的洒到湖面上。直觉告诉我,一定有什么情发生。我摇摇头,想把那些烦心的事抛开,可它们像繁衍的青苔一样紧紧贴着我的大脑生长,只一会功夫眼前就已朦胧。 奇怪?我怎么走了这么久还在山上?难道我记错了绕了一个远路? 我又往前走了一段,荆棘满布,并没有明显的小径出现。 这是怎么回事?我心里开始惊恐起来,万一天黑了还走不出这里,不冻死也得被吓死,再有个什么虎豹豺狼的,我连尸骨都不剩!越想我心里越害怕,脚下不禁加快了速度,耳边不断有沙沙声传来。 我一定是迷路了!糟了,这可如何是好!江皓天又不在,我想大声呼救,安之应该能听到的吧?刚张口喊了一声江如月的名字,后面“腾”的飞起一阵鸟雀,扑棱着翅膀啪啪作响。我吓了一跳,浑身发麻,手脚冰凉,哆嗦着再不敢出声。 怎么办?怎么办?我心里想着,这下完了,要在这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方呆上一晚了,眼泪不由自主的就流了下来,我嘤嘤的啜泣着,不知所措,不停的在原地转动,希望能看到一丝希望。可是周围黑漆漆的,树干扭着异常可怕的身形张牙舞爪在我的头顶。白天还青翠可爱的古木在夜里都换上了另一层面具,让我想起了地狱里那些青面獠牙的鬼怪。 “呜——呜——”起风了。风刮的树枝乱颤,不时有枯枝断裂的声音,树叶也“哗哗”齐响。我打了一个寒噤,身上的衣衫太单薄,挡不住这强烈的风。我倚坐在一棵大树的后面,抱着双臂,瑟瑟发抖。流出的眼泪都已被吹干。我感到脸上的皮肤绷的很紧,样子肯定狼狈极了。 风势依旧很猛烈,没有丝毫减弱的样子。风吹的我睁不开眼睛,头痛,喉咙又干又痒。自己若抵不过这一夜,会被冻死在这后山吧?传出去世人一定会笑掉大牙。这样想着我无奈的干笑两声,嘲讽自己的无能。 也罢,既来之,则安之。天要亡我,我亦抗挣不得。遂闭上眼睛,让困意减去我的伤痛。睡着了,也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睡着了,也就不痛了吧。 不记得过了多久,听到有人在叫我: “姑娘?姑娘?醒一醒。。。。。。” 是个老者的声音,有着独特的沧桑,那声音让我顿感踏实了许多。 我睁开眼,看到一个满脸胡子的人。没有光,我看不清他的脸。 “来,我背你回去!”说着,他扶起软绵绵的我,一步一步艰难的离开。 第十三章 我再次醒来的时候躺在一个陌生的榻上,暗淡的烛光映着屋内简陋的家什器具,有浓浓的草药味刺激我的鼻子。我皱了皱眉头,想翻身坐起。 一个声音忙劝道:“姑娘莫动!姑娘受了风寒不宜坐着,还是躺下吧!” 他过来扶我重新躺好,掖了被角又挑暗了烛火。 “这是哪里?您是谁啊?”我有气无力的问道。 “哈哈——我是这山中的仙人,复姓河谷,姑娘就叫我河谷仙人吧!”他一脸得意的说道。 我看了看他,衣衫褴褛,胡子满脸,哪里像个神仙?又扫视了周围一眼,没有糊严的窗纸正“嗖嗖”的往屋内灌风,木头拼成的桌椅零乱的摆放着,他背对着我正在翻看一本书。 “切。。。。。。穷成这样还自称神仙!”我撇撇嘴,不满的小声嘀咕。 他回过头来定定的看着我,眯起的眼睛成了一条缝,讪讪的笑着说: “我就知道你不信!是真是假日后你自会知晓。” 说完又重新埋头书中。烛火映着他的背有点佝偻,散发着淡淡的孤独,偶尔破窗进来的风摇晃着烛火。他伸手挡住火苗,继续认真看他的书。 我太乏了,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是午后了。我走出屋子第一次看清周围的景象,日光洒在高大的树上,泛着点点银亮,多是低矮的树丛遍布山野。放眼望去,青翠的就像海水。 院子里摆着大大小小的箩筐,里面都是些我没见过的草叶,那个自称半仙的人正在西边的一排架子前忙碌着。 “桌子上有刚热好的饭,你吃点填填肚子!”他头也不回的对我说。 “你怎么知道我起来了?”我刚才走路并没有发出半点声响,他怎么会听到的! 他这才转过头瞪了我一眼,“菜凉了我可不再给你热了!” 我知趣的回到屋子里。 好香啊!我闻到饭菜味口水都流了下来,好久没吃东西了,得好好慰劳慰劳我的肚子。于是我狼吞虎咽的扒起来。 不一会,碟子里的菜被我吃的精光,碗里连米渣也没剩下。打了个饱嗝,舒舒服服的抚着圆鼓鼓的肚子。酒足饭饱,人生一大乐趣啊! 屋子东北角有个坛子,我想着或许还能寻觅点什么好吃的,就悄悄的跑过去。 “好香的酒啊!”我打开柜子上层放着的一个坛子。 “臭丫头,敢偷喝我的酒,还不给我放回去!” 忽然外面传来一声厉喝,吓的我手里的酒坛差点掉在地上。 我赶紧扎上口放回柜子。死骗子,想吓死人啊!我一边骂一边觉得奇怪,他明明在外面怎么会知道我想偷喝他的酒?莫非他真是个神仙?算了吧,他这样的顶多只能算个江湖骗子,不知道从哪学来的一招半式就春风得意,随便卖弄他的小聪明。 “喂,这里是什么地方啊?我要回家!”我跑到院子里对他没好气的吼道。 “啧啧。。。。。。我说姑娘你也有点礼貌行不行?我救了你你不说句感激的话也就算了,还想偷我的酒喝?现在又在我的地方大呼小叫!唉。。。。。。救了个白眼狼啊!”他叹息着继续收拾那些草叶树皮之类的东西。 “大叔。。。。。。哦不,是河谷大仙,您行行好,就告诉我嘛?”我换了另外一种口气,笑意温柔的说。 “哼。。。。。。”他瞥了我一眼起身进屋,我紧紧的跟在他身后。 “河谷仙人,您倒是说句话啊?”我有点急了。 “哎哟,我的腰,疼死了!”他拣了张椅子坐下,皱着眉头,反过手轻轻捶打着后背。 我赶紧走过去给他按了按他自认为酸痛的肩膀,揉了揉自认为累了一天的腰。 “怎么样?很舒服吧?”我试探着问他。 “要是再能来点酒多好呀!”说着砸吧砸吧嘴。 我想起刚才拿酒坛的时候旁边有个酒葫芦,赶紧跑过去拿来给他呈上。 他“咕咚咕咚”的一气喝完,说了句“真香!” 我催他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他指指门边架子上那一摞书: “在那!” “你又耍我!”我气的大喊。 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打着呵欠一头栽到那张由简单木板搭成的榻上,呼噜呼噜的睡死过去。 我气的直哆嗦,老天啊,咱别这样玩儿行不行!一想起花蕊他们发现我不见了,不知道该有多急呢!江皓天也会到处找我吧?身体还没养好又该为找我操劳了。想到这心里一阵难过。 不在他身边的这几天,总会不由自主的想起他。他的笑容很干净,眉眼间总闪烁着一股明快活跃的感觉,是个很少会有忧伤的人吧?还有他身上淡淡的皂角味,跟江如月是完全不同的。对了,还有江如月,他的淡泊,他的波澜不惊,他的俊逸,他给人的那种飘渺的感受,也在我的记忆中回荡,他很少笑,脸上总是平静的没有任何表情,但却。。。。。。很可爱! 我傻傻的笑了笑,责怪自己有点幼稚,却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一个很严重很严重的问题:我该不会是喜欢上他了吧?不,应该是。。。。。。他们!天哪!我怎么可以同时喜欢上两个人呢?而且他们是那么的不一样。。。。。。 完了,完了完了,这次完了,我居然喜欢上两个人?太傻了!我敲着自己的脑袋努力想让自己忘了这可笑的想法,手指触到面上感到一阵灼热,我居然还会脸红! 我自己都无语了~不行,不能再想了!我走到那摞书前随手抽了一本,我要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赶走! 书很破旧,已经泛黄的纸张在我的翻动下轻轻掉着渣屑,写的什么密密麻麻的,看不懂。最后面印有一颗植株的插图,猛一看,似乎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到过,图下面却用篆体工工整整的写着两个字:伏芈。 伏芈?这不是沂兰别苑种的那个吗?而且还用来配制了解药。我暗暗思索,原来这个张大仙就是当年在沂兰别苑的种草人,难道他知道江如月中毒,要去救他吗?我一想,又不对,如果要去救他当初为什么不直接拿出解药,还非得耽搁这么长时间?仔细想想,可能是因为江皓天手中的芡并不为外人知晓,既然为他人家传之物,又怎能轻言索用?就算他说了,江皓天怕是也不会信他的话吧!这个死骗子!我又骂了一句,仔细的看书上所注的内容。 果不其然,解药的制作方法跟我们猜想的一样,那些透明的晶丸就是伏芈所化。 我一激动,哈哈大笑起来。 “你高兴什么?那又不是真正的解药!” 不知道死骗子什么时候站在了我身后,咕哝咕哝的朝我投来鄙视的目光。 “你怎么知道这不是真正的解药?”我慌忙问他,如果这不是解药那又是什么? “这个只能作为缓解症状的药,治标不治本,能维持个三五天就已经很不错了!” 他一脸漠然的看向窗外,那里天空开始变的灰暗,鸟鸣声阵阵,许是在唱着归家的歌谣,相见的愉悦令它们喜笑颜开,大自然才多了几许美妙的天籁。 “看见外面的那些东西没?”他指了指架子上和地上。 “你是说那些树皮和草叶?”我回答。 “什么树皮草叶?那是我大晚上冒着危险特意去采的株药,还冷不丁的遇见了你这么个人,早知道当时真该把你丢那里自生自灭!”他愤怒的说道。 “嘻嘻,谁不知道张大仙人的名气,那可是神仙转世,无所不能啊!”我一边吹嘘一边看他笑的眯成缝的眼睛。 “想解花锦棉的毒就得靠那些东西,明白吗?”他继续教训我。 “是,是,您老是神仙,什么都在您的掌控之中,这解药除了您没第二个人能制得。”我应和着,心想你个死骗子,早点说不就完了么?还藏那么严实,我还能当成酒给你偷喝了不成? 后来几天我一直帮他研制解药,给他碾个草药,研个药粉什么的,打打下手,是希望这药能早点让我带回去。江如月他们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他还是始终不愿服解药吗?也好,等我回去带上这个再一一给他解释。 日子就这样百无聊赖的在晨曦和晚霞中消散,每天闻着那些奇怪的草药味,倒也愿意这样安静的度过,平淡的一如往昔。猛然间想起原来自己要的自己苦苦追寻的就是这种生活,可上天偏偏将我抛进喧嚣中,用那些嘈杂与琐碎紧紧勒住处我的脚步,迈不开腿,踏不开路,我被钉在原地,连转圈的力气都没有。 如果放弃挣扎我就能改变这一切吗?其实我很清楚,多大的努力都是徒劳的,这是我的命,是我应该尝受的,前世没有完成,今生、现在我还要循着这个方向,继续前行。 “师傅,还要多久才能成啊?”我甩着麻木的手臂,看着满院被我搞的一团狼藉,很没有耐心的问他。 “快了快了。”他总是头都不抬一下就随口回答我的问题,真不尊重人!还大言不惭的说必须拜他为师,因为他的法术、他的秘密已经被我偷窥了。天知道他都藏着掖着什么让人见不得的东西,我才懒得去打听他那些破事呢。 他说你不叫我师傅也行,那这解药。。。。。。说着便露出一脸的狡猾之相。 哼,又拿什么解药威胁我!罢了罢了,本姑娘才不跟他那种江湖骗类一般计较,让我叫我就叫喽,只要能有解药我也认了。 当我被逼无奈喊他师傅时,他乐得把喝到嘴里的酒都喷了出来,等笑完了之后又骂我坏了他的事。我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我可什么都没做啊?谁知他指了指喷到地上的酒,直摇着头说可惜,说要不是我,这一口美酒早养着肚子了。听完他的高论,我笑歪了腰,他可真是个馊气的“仙人”。 到后来我无意中才知道,他的酒确实独一无二,是自己酿的药酒,比一般酒更醇香,而且这酒也有通气润肺强身健体的功效。怪不得那天我一打开酒坛子就被他知晓,敢情这酒香早飘进他的鼻子里了! 师傅外表很邋遢,可内心却是个一丝不苟的人,做事是很认真的。我曾取笑他都一把年纪了还当自己是年轻人,爬树下水无所不能。 他板着一张脸极其严肃的对我说,他的热情,他的才智,他的抱负,他的心胸都还没展示出来呢,然后颓然的感慨生不逢时,没有遇到欣赏他的人。 我安慰他说时候未到,要是出了这幽僻的山谷到落烟镇开个医馆,准保有高人赏识。又给他分析了什么地理因素人为因素自然因素等等等等来说明他的才能已被湮没,劝他眼光放宽一些。 他叹了口气,眼光迷离的看着远方,那里有一棵参天的古木挡住了眺望的视线。他摇了摇头,执著的不肯离开这里,哪怕是半步。 第十四章 一定有隐情,没有人愿意在这里一直住下去,更何况是聪明的师傅,他也有不得已的原因吧。住在这里也挺好,没有外界终日的惶惶不安,一世浮华都成了幻影,在鸟叫虫鸣的闲静中成为回忆。 “师傅啊,为何不见。。。。。。师母?”我小心翼翼地说出后面的那两个字,怕说错什么激怒了他我又没好气受了。 “她。。。。。。”顿了顿,他的脸上溢满了悲伤,仿佛在思考着一件极其痛苦的事。事实上,这件事给师傅的打击以及影响真的不小,甚至可以说决定了他的一生! 师傅年轻的时候是个一心想走仕途的学子,曾写的一手好文章,但生活很贫困,有时连买笔墨的钱都没有,家徒四壁,想典当都没有东西可用。堂堂八尺男儿却被逼到了这样的窘境,想想心都酸痛。没办法,托人寻了个抄书的活,才免去一日三餐的饥饿。有了点积蓄又开始重新拾起功名的目标,才华横溢但锋芒毕露,终招的一些人眼恶,无奈放弃了仕途生涯,心灰意冷,只求一死。 讲到这里的时候师傅眼里有些许的愤恨,他怨这个社会太不公平,迟早有一天会应了种下的恶果!沉默了一会,师傅继续说到在他一心想求死的时候遇见了一位好心的姑娘,那姑娘长的很清秀,朴素的衣衫衬出她的贤良与沉稳。但是那个姑娘却是个盲女,她的眼睛里不曾漏进过哪怕一丝光明,可是那双眼睛却出奇的清澈。师傅就醉在了那汪春潭里。盲姑娘跟他讲了自己的不幸身世,虽然过的艰难却没埋怨过任何不公,相反她很感谢上天的庇佑,让她感知人情温暖。许是她的笑太明媚了,灿烂了师傅心底的灰暗,师傅动容了,为那样一个教人永生难忘的容颜。 盲姑娘把他带回自己的家,简陋的没有什么器皿,连桌椅板凳也是用石块随便垒成的。盲姑娘做了一顿可口的汤饭,都是从山上刚挖回来的野菜,还有几碗稀沥的米汤,虽然很清淡但师傅却感到一阵温暖,他流着泪吃完了那顿饭。 临别的时候,盲姑娘执意塞给他一双鞋,依旧带着满脸的笑意送他出了门。虽然眼睛看不到,但心却知懂的清清楚楚,这是盲姑娘安慰师傅时说的话。师傅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他一下白了自己要干什么了,他要去学医,他要治好盲姑娘的眼睛。 风不知趣的轻轻吹过,模糊了师傅回眸的视线,他觉得这个场景曾经在脑海里清晰的存在过。那是第一次离家求学时娘的身影,娘也是倚在门框边静静的看着离去的他,花白的头发遮住了混浊的双眼,娘站在那里就像一座碑石。过了很久,等师傅再回去时,果真又看到了那样的一座碑石,只是上次是假的而这次是真的。是娘的墓碑直直的立在家门前,那个她曾经站着看师傅远走的地方。娘说就埋在这里,老三一回来就能看到,娘每天都盼着老三回来。师傅有二个兄长,他是最小的一个,排行第三,娘每天都老三老三的喊他,那声音好像回荡在昨天。 师傅很努力的学习医术,没目没夜的啃着医书。那个时候过的很艰苦,他进医馆当学徒,偷偷学着怎么给人治病,还因为有一回偷了药材被打的鼻青脸肿,可他仍没有放弃过,终于学有所成。当时师傅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找到曾经帮助他的那个盲姑娘,他要用自己的一双手为他带来光明。沿着记忆中的路回到那个简陋的草屋,一切都还像当初离开的那样,有石头堆成的桌凳,还有弥漫着的熟悉的味道,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恍惚回到了自己的家,娘正坐在门沿上缝补衣物。 “你找谁啊?”外面传来一个女孩清脆的嗓音。 “这里可曾住着一个盲姑娘?”他问道。 “盲姑娘?”女孩歪着头想了半天,“你是说瞎眼婆婆吧?” 他一愣忙反应过来,都过去那么久了,师傅自己都成了沧桑的老者,又何况她呢。 “噢,对对,是个眼睛看不见的婆婆,她在哪呢?”师傅很着急。我想,他是急着见到那个给他希望的人吧,他一直挂念着她。 “瞎眼婆婆已经死了好长时间了,你不知道吗?”女孩略有惊奇的问他。 师傅那一刻一定很心痛,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头好像被木棍狠狠的敲了一棒,眩晕,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瘫坐在那堆石头上,石头已经被磨的很光滑了,有丝丝寒意往外直冒,一点点凉透师傅脆弱的心。 师傅没有哭,就像当初娘离开他时一样,悄无声息的,静的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师傅只是摇晃着身子走到盲姑娘的坟前,跪下,低着头,不说一句话,娘走的那会也是这样,他整整跪了三天三夜,没有吃一点东西。 盲姑娘的坟上已经长出了嫩嫩的野草,山风一吹,柔软的身体便直直的倒下去了。雨水冲的坟上的土流失了不少,平平的,从远处看就像一个小土丘。刚刚过去的冬天此时又留恋般的折了回来,乍暖还寒,怎教人安息! 从此,师傅指天发誓,终身不娶,而那个盲姑娘,就被师傅偏执的当作了自己的妻子,不,确切的说是自己亡妻!所以,人们只知道他曾经有过一个妻子,不知道何时娶进门的,也不知道何时离去的,关于师母,她就像人们口中的一个传奇。 久居伤心地,师傅终日以酒浇愁,不能自拔,人们都以为他疯了,他走到哪里都跟人说起他的妻子的好,说她多么的美丽,说完了不免又悲伤起来,继续灌着不知味的酒。 阳光照着师傅的狼狈,他流着泪唾骂苍天的不公,其言愤恨,情真意切!他真的恨!烈日当头的碧蓝天空就忽的下起了倾盆大雨,顿时乌云密布,响雷滚滚,师傅站在瓢泼大雨中放声大笑。那雨下了一天一夜,河道的水都往外溢。 雨停之后人们就再也看不见喝的烂醉如泥的师傅了,也听不到他胡乱的自言自语,街道上开始恢复往日的清静,只余隐隐商贩的叫卖声和小孩儿们你追我赶的嘻戏声。 人们都说苍天听到了师傅的辱骂,他被带去了天上等待众神的惩罚。 师傅被那场雨淋过之后忽然就变的清醒了,他明白自己若一直这样下去会让死去的娘和盲姑娘不安的,他已经很对不起她们了,又怎能让她们在另外一个世界还为他担忧。 如梦初醒般,收拾了一些随身物品就离开了,远走他乡的滋味真的不好受,师傅没想到,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去过。他带走了娘生前曾经穿过的一件衣服,带走了盲姑娘送给他的那双鞋,那鞋他一次也没穿过,他舍不得穿。每次看到它们,回忆都如潮水般渐渐涌上心头,那些画面清晰的像发生在昨天。 师傅把这两样东西埋在了东面的林子里,那里树高草深,人迹罕至,是个清静的地方。他指了指让我看竖起的那块碑石,因为日久年深,石碑已深深陷入土里,底下的字都被埋住了,有明显的风蚀过的痕迹。虽然简陋却是师傅难忘的牵挂。 每年立春雨水时节,师傅都会郑重的跪拜,清理石碑周围横生的杂草。师傅之所以把家建在这里,是想永远都能陪着她们吧!岁月不待人,如今师傅花白了头发,但仍用他的执著守候着已故的亡魂! 师傅成了云游四方的铃医。他把人们拉出病痛折磨的深渊,他为人们减去难熬的苦难,有他在的地方总会充满感激与微笑,师傅真的是一个神医! 人的一生说起来是那么短暂,坷坷绊绊着不知不觉就到了终点,还以为自己不曾老去,望望镜中沧桑的脸庞,哪里还有半点青葱的迹象!师傅说一看到镜中的自己,就泄了半股精神劲! “老喽。。。。。。”师傅一边感叹着一边进了屋子。 看着他微驼的背鼻子有点泛酸,这些年一个人过还是很不容易的吧。 “开饭啦,师傅,快来吃饭喽。。。。。。”我一边摆菜上桌一边喊着还在忙碌的师傅。 “我说徒弟,就是我生病了你也未必做那么多的菜慰劳我,怎么这会整那么丰盛?不是又有什么事想求你师傅我帮忙吧?”他邪邪的一笑,伸手撕了块鸡腿就狼吞起来。 “瞧师傅您这话说的,没事我就不能孝敬您老人家了吗?”我瞥他一眼反驳道。 “哈哈。。。。。。你就是不说我也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他神秘的在我耳边咕哝道。 “嗯?什么好消息?”我紧盯着他不放,看来今天这顿饭我还真做值了呢。 “。。。。。。恩,好吃。。。。。。好吃。。。。。。”他大口大口的扒拉着菜,就是不提什么事。 “哎呀。。。。。。师傅!”我一生气端起一盘炒肉不让他吃。 “好好好,你放下,你放下,我说还不行吗。。。。。。这人最需要的是什么?”他头也不抬的问道。 “。。。。。。好像是。。。。。。饭吧?”我想了想,还是小习翼翼地说了出来。 “那有了它能干什么?”他还是头也没抬的问。 “人只有吃了饭才能有力气做事啊!”我想当然的回答。 “真聪明!”他总算看了我一眼。 “然后呢?”我又追问他。 “然后?什么然后?我不正在吃饭吗?这不是你说的人只有吃了饭才能有力气做事吗?” “你。。。。。。”我一时语塞,老家伙,又耍我玩! 他看我气的满脸通红,忙夹了肉往我碗里塞,“吃,赶紧吃饭!” 我气哼哼的坐着,头也不抬,筷子也不动。 “咳。。。。。。咳。。。。。。那个,解药已经做好了,你可以拿去救人了!”他的声音就像空气中冒出的一缕烟,呛的人一阵振奋。 “真的吗?”我抑制不住内心的惊喜,两眼放光的盯着他。 “瞧你那点出息!”他故意瞥视我一眼,骄傲如他,又开始自大起来。 “太好了!”我跑过去抱着他的脖子一阵狂笑,勒的他直翻白眼。 解药已经完成了,我可以去救江如月了,真是太好了,没想到会这么快,本以为还得再住上十天半月的,这老家伙哪那么肯轻易放我走!如今,他自己都说出来了,这不就是说我可以很快回沂兰别苑了?我越想越高兴,失踪了这么长时间,他们肯定急坏了。一想起江皓天焦急的样子,我就忍不住难过。 第十五章 夜里辗转难眠,在这里住的时间也不短,一想到离开便生出留恋来,师傅待我还是很好的,虽然他嘴上不说,可我能感受到他此时的不舍。院子里有响声,我披衣下床,看到师傅还坐在那喝酒,一口接一口的,像喝了满肚子的愁。月亮升起来了,泻了他一身银色的光华,那些沾在嘴角边胡须上的酒渣,也被映的闪闪发亮,像一颗颗珍珠,格外引人注目。 墙角的虫低低的吟唱着不知名的乐曲,为这个静谧的夜晚添了一抹感伤。我的手触到门上的木头,凉凉的,泛着丝丝的潮气,这里留给我的绝不单单是满院的药草香,还有那个动人的故事!我这样想着便听到师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站着干吗?过来坐啊!”他拉过身侧一个板凳,我记得很清楚,这个凳子还是我浪费了两棵小树才做成的。 “东西我都收拾好了,明天你就可以回去了。”他仰头喝了一大口酒,定定的靠在架子边,月光照的他的脸很白。 “你知道我从哪来又该回哪去?”我问他。 “不知道!”他很确定的摇了摇头。 “不知道你干吗留我那么久?不知道你给我解药做什么?”我不信,直觉他有什么事肯定不想告诉我! “嘿嘿。。。。。。”他转过头看着我,“天机不可泄露!” 又搞的那么神秘,还真当自己是神仙了! 我们都没有说话,空气陷入了一片沉默中,过了很久,他才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便劲拍了拍我的肩膀,“去睡吧,明天还要赶路。”然后醉熏熏的进屋了,只剩下我自己还坐在院子里发愣。四周静悄悄的,连喜欢唱歌的虫蚁都已经进入梦乡了吧,我认真的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吐出,这熟悉的味道怕是最后一次嗅了。 月亮像一颗硕大的夜明珠,挂在深蓝色的天幕下幽幽的泛着冷光。 伤离别,离别虽然在眼前,说再见,再见或许不会是永远吧。我希望着。 次日黎明时分,天空突然下起雨来,淅淅沥沥的,不大但是很紧,密密的雨水像姑娘手中的绣花丝线,扯的又细又长。找了辆马车,师傅又叮嘱了我几句,车就一路狂奔着离开了。沿途的景致没有多大差别,分不清东南西北的我坐在马车里独自怅惘。 想起师傅在雨中的颓然,才发现他原来已经很老了,有很多事已经力不从心了,雨珠落了他满脸,打湿了他苍老的容颜,那流在脸庞上的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驾——”车夫粗犷的声音回荡在四野中,强有力的手臂挥动着皮鞭,一下下抽在那两匹马身上。不知为何,我的心却开始疼痛起来,好像抽在了我身上。 心慌。砰砰直跳。 我坐直了身子,深深吸了两口气,使自己平静下来。我在畏惧什么?我反复的问自己。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闭上眼睛,外界的昏暗都被遮住了,只有马车的颠波载着我的茫然驶向远方。 突然一声长喝,马车骤然停了下来,我掀开车帘想问车夫怎么回事,谁知却不见一个人影! 我大惊,这人该不是。。。。。。鬼吧?师傅啊师傅,你可别吓我!我心里默默的祈祷,千万别出什么事! “齐姑娘请下车吧。”好像有人在后面说道。 我看了看四周,没人啊!除了这辆马车,就是茂盛的树林,当然想藏个人那绝对是没有问题的。 我正疑惑着忽然感觉这声音很耳熟,像在哪里听过。。。。。。对了,就是他! “向松,是你吗?”我放声大喊。 只见一个黑衣人缓缓向我走来,依旧魁梧的身材,周身散发着一种凌厉之气。 “原来姑娘一直都还记得我!”他微微一笑,眼神里已经少了往日的温柔。 “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江皓天不是说你回青洲老宅院了吗?”我惊诧的看着他。这个人自从上次被江皓天冤屈了之后,一直都没见过他。我就奇怪他到底去了哪,江皓天不说,我也就没问,想着他自有他的安排吧。 “我。。。。。。”他欲言又止,像是有什么话不方便说出口。 “怎么了?”我看他脸色不是太好,以前他可不是这样的。 “没什么,我是想向姑娘道声谢的,姑娘救过我一命,我向松不是知恩不报的伪君子。” 呵呵,我看他一脸认真的样子就想笑,“我当什么大事呢,原来就这个!还值得你特地跑一趟?” “要的要的,姑娘若有什么地方需要向松的,我一定全力以赴!”他平静的说道,不苟言笑的脸上带着正义的气息。 “干嘛总是一幅视死如归的样子?好了,今后有难处我会找你的,行了吧?” 我答应着,当初是出于无心而救人,没想到成了朋友,他的勇气、胆量令我钦佩,有幸结识向松,也是我生命中注定的吧。冥冥中觉的还会在他身上发生一些事情,只是那都是以后的事了。 他没有问我去了哪里,也没有问我做了些什么,只轻轻地说了句“我送姑娘回去”,然后驾着马车就离开了。 雨已经停了,空气里仍残留着丝丝潮气,乌云像阵阵浓烟,一层一层的覆盖着,临近午时,却给人一种傍晚的错觉。道路两旁的树木渐渐稀少,草丛也低浅的勉强没了马蹄。应该是上了官道吧,感觉车子行着顺畅多了。 向松找了一家小酒馆,我们吃了午饭,几样简简单单的素菜,却做的异常美味。 “请姑娘将就些吧,这地方偏僻,没有什么好菜。”他不好意思的冲我一笑。 “谁说的?我感觉这菜做的挺好的嘛!清爽可口。”说是着我夹起一叶青菜,有滋有味的嚼着。 他看我并没多少介意,低头也扒起饭来。 “那个。。。。。。”我支支吾吾的想问他点事,可怕他会不回答我。 “有什么事吗?”他抬起头看着我。 “我怎么跑到那么远的地方?那是什么地方?我们还需要多久才能回到沂兰别苑?”我还是一口气把我想问的全说了出来。我实在很好奇,我明明在后山的,而且离江如月住的地方也不远,为何这车行了那么久还没有到落烟镇! “那个地方叫谣城,离落烟镇不远,若走官路几个时辰便到。若我没 猜错,姑娘是在谣山吧?也只有那里才跟沂兰别苑的后山相通,但山路崎岖险恶,极难行走。若要下谣山,那还真得费一翻功夫!”他简单描述了大概意思。 我想八成我是误打误撞进了谣山吧!不过,我还是觉得很奇怪,难道我当时遇见了人们常说的一种现象——“鬼打墙”?吓——好险,能捡回一条命已经算我万分幸运了! 我突然很想念吟月居,想念那里的白山黑水,绿林蓊郁,还有福叔还有江如月他们!我想快点见到江如月,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到他身边! 刚吃完饭我就催着向松驾车离开,他一脸惊奇的问我怎么变的这么着急?我胡乱塞给他一个理由,说我想回去好好睡一觉,这么多天没吃个安稳饭没睡个安稳觉的,身体快承受不了了! 他狡黠的看了我一眼,不置可否。 马车在他的驾驭下行的很快,不一会就到了沂兰别苑,但他并没有跟我一起进去,只说还有要事要做,转身便离开了,好像一刻也不愿在这里多呆。看着他快速离去的背影,有说不出的孤独与落寞,还带着浅浅的无奈。 “我回来了!”还未进沂兰厅我就大喊,福叔一把扔下正在拨的噼里啪啦的算盘,又高兴又惊讶的向我走来。 “姑娘你可算回来了!这些天你去哪了?到处找你都找不到,把我们都急坏了!”他一边扶我坐下,一边倒了杯水端给我喝。 “对不起啊福叔,让你们但心了,江皓天在哪呢?”我挺不好意思的问,虽然相处的时间不久,但跟江皓天走的很近,自然跟他们就熟识了许多。 “主人在楼上呢,你快去看看吧!这些天一直没你的消息他整天茶不思饭不想的,人都瘦了一圈了!”福叔感叹着说道。 这个江皓天,傻瓜,呆子,干吗自己折磨自己,但转念一起,也许都是我惹的祸,于是我便快步跑上楼去。 三楼的走廊很暗,没有点灯,光线很微弱,显的异常冷清。他的房间里闪着幽幽的昏黄的光,像掉了漆的黄铜。 第十六章 我悄悄的推门进去,他披一件深灰的外衣正埋头看书,听到有人进来,他头也不抬的说: “斯和,我都说了不想吃了,你。。。。。。” 话还没说完,他就怔住了,定定的看着我。他明显瘦了,脸色苍白,眼中少了往日的流光溢彩。我不禁一阵心疼。 “怎么了?不认识我了?”我努力扬了扬嘴角,让这个笑容看起来更真实一些。 他缓缓的行至我的面前,喃喃的说: “真的是你吗?” 我看着他的眼睛,“是我,我回来了!” 他一把抱住我,紧紧的,紧紧的抱住我,像要把我镶嵌到他的身体里。我能感觉到他因用力而微微颤抖的双手。那双手冰凉,寒冷隔着薄薄的衣衫传进我的后背。 “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我埋怨的问道。 “我找了你很久,我以为你不辞而别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我。。。。。。”说着说着,他的眼睛潮湿了起来,有点点泪光闪烁其中,像个孩子一样趴在我肩头轻轻的抽泣。 我一下慌了,忙安慰他: “好了好了,都过去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我不走!” 他看着我的眼,认真的说: “别离开我了,好吗?你不在的这些天,我都无法安静下来,心里想的是你,脑子里也是你,睁开眼是你,闭上眼也是你,你快把我折磨疯了,我再也不要你离开,再也不要!” 我点点头,扑到他的怀里。他的胸膛很厚实很温暖,强有力的心脏有节奏的跳动着。突然就有了久违的归宿感,上天,你告诉我,我的归宿是他吗?那个我命中注定的人是他吗? 他的手轻轻拂去挡在我眼前的发丝。因为一路颠簸,头发很零乱,衣服也透着股潮意。他很温柔的看着我,眼神里情意绵绵。他吻上我的唇,急切的表达着他的爱,他的吻让人沉迷,不可自拔,我深陷其中。。。。。。 傍晚的风凉嗖嗖的,又起雾了,窗外溟朦一片,我依偎在他胸前贪婪的嗅着他身上的清香味道,讲了讲我所遇到的事,有师傅,还有谣山,当然还有师傅的那些故事。回忆也变的悠长,好像我怎么说都说不完。他一直静静地聆听着,纯粹的笑容在脸上荡漾开来。 他说,“你遇到神仙了!” 我惊讶的看着他,“为何你也这么说?” 他笑笑,把我搂的更紧了些。 “落烟镇有个传说,讲的是一个流传了很久的故事。以前落烟镇并不叫这个名字,也并没有这么大,它只是一座府邸,叫神仙居。神仙居里住着一个神仙,治病医人,解苦解难,遇见干旱时节,他呼风唤雨,引来清水灌溉田地;遇见洪涝灾害,他反手一扬,让大水改道而行。渐渐地,逃难到此的人越来越多,人们在这里安家养口,有他的保佑,风调雨顺,生活的很幸福。后来有一天不知从什么地方飞来一只怪鸟,它以人为食,神仙想了很多办法都不能伤它丝毫,好多人在它的口下丧生。神仙愤怒了,他化为一团烈火,与那只怪鸟同归于尽,大火在空中烧了整整一晚,第二天人们就发现空中弥漫了很大的雾,这些雾久久都不散去,而且每到夜晚都出奇的浓重。人们说这是神仙不愿离开,所以,他们就把这里改叫做落烟镇。” 先前我只道因为这里多雾才得此镇名,却不想还有一段鲜为人知的故事。 “神仙给了你解药,他让你救如月呢!”他低头看了我一眼。 “哈哈。。。。。。”我大笑起来,他要真见了师傅就不说他是神仙了。 “你笑什么?”他看我高兴的样子有点不解。 “没什么啊,我能遇到神仙,心里兴奋哪!”我把“神仙”二字特意加重了语气。 他刮了刮我的鼻子,宠溺的搂我在怀里。 “明天,我们就去找如月。”他对我说。 “我怕他会再拒绝。”我想起上一次他说的那些话,还是有点担心。 “他不会拒绝的!”江皓天很坚定的说。 “对了,我病好之后的那几天你们去哪了?福叔说他不知道你去找了江如月,安之也说江如月离开几天了。你们兄弟俩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的?”我想起来就是我在找江如月回来的路上迷失的方向。 “我们。。。。。。”他想了想,不知该怎么对我说。 “说呀,到底怎么了?”我催他快点告诉我。 “你可知你的病需要鲜血做药引?是如月用他自己的血救了你!”他略有沉痛的说道。 什么?!江如月?怎么会是他?我还以为。。。。。。 “那花蕊说你的手上有伤,你的伤从哪来的?”我又问他。 “江如月失血过多,我带他去了花圃养伤,因为缺少一味药,我不得不四处寻找,那伤还是被刺划破的。山上没有路,杂草丛生,我跟一个大夫找了好几天才找到。”他回忆着,仿佛那些事都发生在昨天。 “江如月现在怎么样了?”我心里很不安,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样。 “他现在已经没事了,身体也恢复了很多,而且。。。。。。他把药也吃了,听说你不见了,他也急得四处找你呢!” 天哪!乱了,全乱了!我好恨我自己为什么早点不知道这些!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他看我痛苦的样子关切的问。 “我想回去洗洗,坐了一天的马车很累!”我回答。 “恩,那你先回去休息下,一会我把饭送到你那里,吃了饭早早睡觉。”他细心的嘱咐我。 我使劲点了点头。 他执意要送我回吟月居,我不肯,让他好好休息,无奈遣了斯和随我一道。 离开那么久,斯和一看到我激动的说着想我之类的话,我摸摸他的头,发现斯和长大了许多,记得刚来那会他还只是一个孩子,现在个子已经窜的老高了。 房间里还是我离开时的模样,摆的整齐的茶具和桌椅,很干净,没有一丝灰尘。我知道,定是江皓天特意吩咐的。 “花蕊呢?”我想到她应该在这里的呀。 “花蕊姐姐去花圃了,自从姐姐你离开后,主人让她回去了。”我想起那个活泼可爱的丫头,肯定是一脸不悦。她说外面多好玩啊,比天天养花有趣多了。是啊,若让一个姑娘家每天都对着那些花呀草呀,哪有不厌烦的时候。 “对了,沂兰别苑的花圃到底在哪啊?”我问斯和。 “出了镇口,往南有三十里,很不容易找,姐姐要去吗?”他问我。 “没有啊,我只是好奇,想知道都种了些什么花,这么惹你们家主人钟情!”我回答他。 “这个啊。。。。。。等姐姐去了自然明白了。”他神秘的说。 斯和端来一些清淡的饭菜,我吃过之后洗了个澡就上床躺着了。想想这些天发生的事,乱的理不出来个头绪。翻了个身,浑身上下都疼,不禁暗自感叹自己大不如从前了。原来人一旦闲下去,很多病啊痛啊的也会随之而来,若没有点什么事做,说不定都闲坏了呢! 这个夜晚静的没有一丝音响,原来习惯那些小虫陪我入眠,现在连它们也不在了,不知道都跑哪躲起来了。我恨恨的想,它们不会这么快不认得我了吧?!我起身推开窗子瞧了瞧,外面还是被浓雾笼罩着,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清。一阵风吹过,湖面上像煮沸了的热水一样,呼呼的升起白烟,打着旋,融到了黑暗中。 好像有隐隐的笛声划过湖面,只一下就消失在了水中。我侧耳静静的听,果然有人在吹奏。这么晚了,会是谁呢?笛声很凄婉,像在低低诉说着什么。 我闭上眼睛在那不知名的乐曲中沉沉睡去。。。。。。 一夜无梦,睡的很舒服,好久都没有这么安心睡过了!我拥着柔软绵滑的锦被,舍不得起身。 忽然瞥见床边坐着一个人,我揉了揉朦胧的睡眼,定睛一看,原来是江皓天。吓我一跳,我还以为又是哪个盗贼要取我性命呢! “你。。。。。。你怎么在这?什么时候来的?”我结结巴巴的问他,怎么可以这样一声不响的进来,我还没穿衣服呢。 “早来了,给你端了早饭,看你还没醒,也没舍得打扰你。”他说。 “噢,那。。。。。。那我现在醒了,你能不能先回避一下?”我试探着问道。 “好,你先收拾收拾,一会我再来。”说完,起身带上门就出去了。他的脚步很轻,像一阵风一样不着痕迹。 我松了口气,赶紧整装。 看了看日头,已经将近午时了。天哪,我怎么睡了这么久!江皓天坐在院子里观望着远方,看我出来他上前拥我坐下,眼睛里自始至终都是一片柔情,犹如清澈见底的湖水,一目了然。 “昨晚睡的可好?”他问我。 我蹭到他身上舒服的的倚着他结实的臂膀,“如果能躺在这儿睡会更好!” 他佯装发怒,“又贫嘴!” 过了一会,他像想起什么似的对我说: “你带的药如月已经服下了,他叫我转达对你的谢意。那药确实很有用,他现在已经能感觉到眼前有微微的光亮了!” “真的?哈哈,太好了!我想去看看他行吗?毕竟他也救过我啊!”我说。 “好,吃了中饭我们就去。来,看我给你做了什么好吃的~”然后,不由分说的拉着我就去了沂兰厅。 还没走进那间屋子,我就闻到一股浓浓的香味,和着酒的醇冽,我快要忍不住了,忙跑进去。 果然,菜不仅精美而且异常丰盛,满满一桌子,鸡鸭鱼肉,杆叶花茎,样样俱全,荤素搭配恰当合理,看的我口水直流。 他拉我坐下,一一往我碗里夹菜,还介绍着这个养胃润肺那个补血滋阴,好像我是一个大病初愈的人。 我东一筷西一筷,吃的不亦乐乎,完全没了往日稳重的形象,这么好的菜,不吃可真的会留下遗憾的,我可不想若干年后回忆此事的时候还悔着肠子抱怨自己当时为什么就没多吃点。 第十七章 看不出来,江皓天还有这手艺,一个男儿家烧菜的活真堪比女子了。我问他是怎么学的,他说当年这些菜是专为娘亲而学,只是为了博得她一笑,他看娘整天郁郁寡欢,心里很沉重,想了很多办法都不奏效,后来他苦心访师,终于有了经验。他说他记得很清楚,那天从午饭刚过他就开始忙碌,炖肉烧水,洗菜切豆,忙了整整一个下午。晚饭时,当娘看到满满一大桌子菜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娘擦了擦他脸上的汗,眼里溢满了泪水。那时还小,以为又惹娘不开心了,他惶恐着说以后再也不敢了,只要娘别哭,他以后都改。娘用绢子抹了把泪,哽咽着说她很高兴,看到儿子亲手为她做的菜,她怎能不高兴呢!那天晚上他跟娘两个人在屋子吃了很久,他看见娘的脸上开着一朵怎么也不凋谢的花。从那以后他总是亲手为娘下厨,想着法的哄娘开心。 江皓天回忆着往事,可能是因为喝酒的缘故,脸上泛着红光。 后来娘亲去逝了,他的菜还是没能留住娘亲的生命。临别之时,娘亲对他说不要伤心,她说以后会有一个人像娘亲一样对他关怀备至,就把那个人当成娘亲,要给她做饭,好好对她。江皓天点点头,他想娘亲并没有离开过他的身边,因为还有那个人在等他,等他做饭给她吃。 讲到这里的时候,江皓天认真的看着我,他说: “我现在终于找到那个人了。青儿,你愿意让我为你做一生的菜吗?” 他的话语很温柔,我的心一紧,鼻子猛的一酸,眼泪就扑簌扑簌的往碗里掉。 他看见了赶忙拿起绢帕为我擦拭。 “你看我这人不会说话,又惹你哭了。”他慌着责怪自己。 一生能得遇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可遗憾的呢!我使劲点点头,我说我愿意,我愿意一辈子都跟在他身边。 他笑了,笑的很灿烂,很明亮,那笑容就像一张影像牢牢的印在了我的心里。他,就是我命中注定的人吧! 见到江如月的时候,他正在院子里晒太阳,金色的光芒洒了一身,有一种梦幻般的感觉,眯起的眼睛上,长长的睫毛闪着七彩的颜色,像泻了天空一抹艳丽的彩虹。 我走到他前面,他感到眼前昏暗起来,便睁开眼睛。那双眸子真清澈,似深不见底的碧波,黑色的的眼球亮如珍珠,一时看的我呆了。 “齐姑娘?”他出声唤我。 我回过神来,笑着对他说,“感觉怎么样?能看清了吗?” “你的眼睛很美,雪白的皮肤,薄巧的双唇,乌黑的秀发,这些我在梦中见过的现在都摆在了眼前。”他描述着,像背了千遍万遍的句子再熟悉不过了。 “呵呵,我真为你感到高兴!”我由衷的说道。 “若不是你,我又怎能重新看到这个世界?若不是你,我又怎能扫去阴霾和黑暗,我应该感谢你!”他看着我,仔细的说。 “你救了我,就不允许我帮你吗?”我想起他为我放血做药引。 “如月不值什么,一个可有可无的人,能帮助姑娘我很开心,更何况……大哥整日为我憔悴伤神!”说到后面,他的脸上有一闪而过的落寞。 “只要你好好的,你大哥也就心满心足了,他的苦心你应该明白啊!”听到他说自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有什么东西被勒的喘不过气来。 他无奈的笑了一下,还想说什么,终没有开口。 天上的云渐渐地厚起来,挡住了光线,还没到日落时分,天空就昏暗了。好长时间我都陪着江如月安静的坐着,他的话很少,可能是平时习惯了这种清静的生活。我也没有多说什么,欣赏着远处的山景和薄薄的层雾。 没有杂念,没有喧嚣,让我一度有脱离红尘的幻感,我竟然痴痴的迷恋上了,这种感觉,就像食了吗啡,不可自拔的享受着那久违的恬淡。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不愿打破这份宁静,多想就这样一直坐下去,海枯石烂也好,沧海桑田也罢,我只是我。 江如月给人的感染力太强,有时轻的就像一张纸片,晃晃悠悠的飘落下来,那么勾魂摄魄,如临深渊。那个下午,我经历了比我二十年都要多的事,那些感受聚集着向我涌来,融进我身体里的每一个角落。我想把它们表达出来,无奈却找不到合适的言语,脑海里顿时空空洞洞的,一片苍白。 直到一滴冰凉的雨水打在我的脸上,我才如梦初醒,似被一个梦魇死死纠缠,这才脱离它的魔掌。我呼出一口气,疲累的往后一躺,好比一条在水中挣扎了很久的鱼。风吹起头发,有些微的寒意,这天气怎么说变就变! “你的毅力很强呢!”江如月忽然开口。我看他闭着眼睛坐了一下午也不说话,以为他睡着了呢。 “怎么说?”我不明就理的看向他。 “下雨了,回屋吧!”说完他起身向帘内走去。我跟在他身后,因为坐的久了,腿都有点麻,走起路来不免有些摇摇晃晃的,他的脚步很轻盈,淡淡的带起一路花香。 安之早在屋里烧开了水泡了茶,满室弥漫着怡人的清香。 “今天就别回去了,雨下的很大,你一个人还要走那么远的山路我不放心,一会让安之收拾间屋子,你暂且将就一晚。”他的话里有让人不容抗拒的霸道。 “可是……”我还想说见我没回去怕江皓天会担心。 “我知道。一会我自会告诉大哥。”他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 安之端过两杯热茶放在我们面前。 “姑娘尝尝这茶味道怎么样?”安之若有所思的对我说。 “没入口就已经满室芬芳了,难得的好茶呢!”说完,我轻轻呷了一口,果真如想象中的那样。 “这可是我们家公子特意为姑娘准备的呢,他……” “安之!去备晚饭吧,我有点饿了。”江如月打断了他的话,没让他继续说下去。 安之不解的看了我们一眼就出去了。 “谢谢你!”我对江如月说。 “不必客气,对谁都一样,这是我的习惯。”他解释着,却掩饰不住眼睛里露出的不安,不善于说谎的人都这样吧? 晚饭很清淡,就像他们的性格那样。他吃的很少,细嚼慢咽,姿势很优雅,我不禁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他愣愣的看着我。 “笑你啊!”我咧着嘴对他说。 他看了看自己的身上,又摸了摸脸上,“没有什么东西啊?你笑我做什么?” “我发现你吃饭的样子好温柔呀!估计要是让外面那些女子看见,一定会自卑死的~”我打趣他。 他不满的瞥了我一眼,继续低头吃饭。 “你怎么到现在还没娶亲呢?”话一说出口我就后悔了,直骂自己脑子笨,记性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差了! 他明显的顿了一下,头也不抬的看着面前的碗发呆。 “愿结吾生之寂寞,换她展颜。”他莫名其妙的说了一通我没听明白的话。 这里毕竟不能跟沂兰别苑相比,窗外一片漆黑,没有丝毫的亮光,风穿透四面墙,摇晃着岸台上微弱的烛芯,但房间里却很干净,没有一点灰尘,连地下也洁净的像被水冲了多次的岩石。素朴,简洁,江如月是这样,他周围的一切也是这样,真不知说他什么才好。 不记得我躺下多久,睁开眼的时候外面仍是黑暗一片。我悄悄打开门,看见东面江如月房间里还点着灯,不自主的就叹了一口气。他总是这样,喜欢把什么事都藏在心里。想想也是,说出来又能怎么样呢,以江如月的性格,那么沉稳的一个人是不会也不可能随便表现自己的脆弱和无助的。 有点心酸,难道我注定要欠他此生吗? 雨点淅淅沥沥,一直滴到天明。打开门,一股青草的芬芳迎面扑来,深深吸了一大口气,顿感精神好了许多。彼时天已大亮,但因云层稍厚,显的一片阴暗。院子里的桃花早已凋落,枝头挂着隐约可见的果实。放眼望去,茂密的丛林中更显幽深,黑色的树干扬着一片片青翠欲滴的绿叶,美的醉人! 江如月早早的就坐在院子里喝茶了,这是他的习惯,黎明时分是最教人难忘的,也是最教人珍惜的。他不愿错过每一个黎明,不管这天是有艳阳高照还是刮风下雨,他能听见空中飘浮着的低低的碎语。 他迷恋着这一切,如痴如狂。 就像今日,明明衣衫都已被雨水潮浸,他仍坐着一动不动,甚至当安之拿过伞给他撑起的时候,他也不愿有任何的东西遮挡他的感觉。他固执的用身体承受冰冷。不,应该说是心甘情愿的享受这份冰冷。 曾无数次的幻想自己也是这样一个不恋红尘的人。夜深,人静,听雨;黎明,无声,吹风。而今天我见到了,却怎么也理解不透当初的悸动了。我一直活在自己给自己圈住的空间里,狭小的甚至快要将我窒息。现在,我明白了,我必须要放了自己,我的命运没有淡如止水的惬意。 “披上吧,别着凉了。”我进屋拿了件外套给他罩上了,在外面坐那么久,很容易染上风寒。 他看了看衣服,眉头轻轻皱起,但终没有说什么。 “还睡的习惯吧在这里?”他给我倒了杯热水。 “恩……倒楼听风雨,闲花淡草,聊与人生,大千世界,这里就像被遗忘的角落,没有纠纷缠绕,没有俗事在身,好自在,好快活!”我感叹着说道。 “自己又怎样,快活又怎样,不也还是留不住你的心!”他突然说。 我愣了愣,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不,我的心很早以前就已经葬在这里了,生了根,发了芽,开了花,而我的人却在等待着,在茫茫人海中等待,这是我的宿命,也是我的使命,我违背不得!”我无奈的说着。 “我都明白,只是说服不了自己!”停了停他又说,“那你去完成你的使命吧,既然上天执意要你偿还前世,便是不可逆转之行。但,我只要你记得——我,江如月,会一直在这等你,哪怕是你的人不在了,我也要你的灵魂回归此地!记住,我会一直等你!”一字一句,他说的掷地有声,却叩的万分心痛。江如月,你这又是何苦呢! “青儿!”忽听见背后有人喊我。 第十八章 “你怎么来了?”江皓天一幅很急切的样子向我走来,露水洇湿了长衫边底,鞋上也染了一层青绿。 见到我,他满脸柔和的笑容。 “昨晚雨大,如月说留你住了一宿,怕你不习惯,天一亮我就赶来看看你。”说着他宠溺的摸了摸我的头。 “放心啦,我在这住的可好了~”我就知道他会担心。 “大哥,我可从来没见你这么挂念一个人哪!”江如月在他身后打趣道。 “连如月你也取笑我啊~”江皓天假装不满。 “哈哈哈哈……”三个人的笑声汇成一片,在早晨温馨着心底的那道伤痕。 江如月的眼睛已经好多了,能清清楚楚的看清前面的人。他瞧见江皓天的时候说他还跟小时候一样,没多大变化,记忆里模样一直未曾改变,就像他们父亲的面容。江皓天应该跟他的父亲长的很像吧,而江如月却遗传了他的娘亲。我想,老夫人年轻时也一定是个美人,要不怎么会有江如月这般白雪无瑕的男子! 闲来无事,我突然想去沂兰别苑的花圃看看,便央求江皓天带我过去。起初他不同意,刚下过雨,路面泥泞不说,离的也太远,怕我累着身子,经我好说歹说才勉强点了头。哼哼,磨不过我这张嘴就得乖乖听我的话!于是辞别了江如月,便直奔镇口。 被雨洗过的天空格外透明,掩映着瓦蓝的云幕,像姑娘身上的裙摆。路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大家赶着早经营着一天的生计,出了镇便很难再看到刚才热闹的街景了,到处都是庄稼地,还有密密的丛林。 “这哪里有路可走啊?”我看了看前面深幽的一片林子,埋怨的对江皓天说道。 “你看看你,可是你执意要去的,现在路难走了,反倒怪起我来了!”他兴灾乐祸的回答。 我没有出声,撇了撇嘴准备横穿过去。 “等等……”他忽然叫住我,“我背你过去!”说着他把长衫掖进腰间弯下身子。 “嗯?”看着他做出的决定,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愣着干什么?过来呀?”他催促我。 他的背好宽阔,好温暖。我趴在他身上像睡在摇篮里一样,晃晃悠悠的真舒服。 “累不累啊你?要不我下来走一会吧!”我在他耳边说。 “能背着自己的妻,这可是求之不得的呢。再说,这杂草横生的,指不定冒出个蛇啊鼠啊的,伤到你我的罪就大了!”他幽幽的说着。 “我们还没成亲呢,想那么远……”我小声嘀咕着。 “嘿嘿,早晚你都跑不掉的,我认定的人,非我莫属!”他坚决的反驳我。 走了大半天都不见一个人路过,真是个人迹罕至的地方,视野也渐渐的开阔起来,回头望去,那一片幽深都被留在了身后。还好上次没有自己一个人过来,否则还不知道这会我死在哪呢,说不定连尸体都被啃没了。 淌过一条清浅的小河就到了。远远的,能看到五彩缤纷的花朵高昂着骄傲的头,贪婪的晒着太阳,有成群的蝴蝶蜜蜂在花丛中忙碌着,看的我一阵惊奇。 江皓天牵着我的手来到其中,一一指给我那些漂亮的花朵:这个叫什么,那个怎么用,那个什么时候开……他滔滔不绝的话让我有一种如临花海的感觉。 其中有一种花很惹人注目,花茎盘根错节的连在一起,长的很低,每株都在地上蔓延一片,分不清哪朵花连在哪株茎上。花瓣的颜色很稀奇,一律为藏青色的,花开大朵,一簇簇拥在一起,热闹,繁盛,看的人赏心悦目。但有一点,此花有毒,茎上生有好多针刺样的东西,若不小心被它们扎到,轻则麻痹全身,重则长睡不醒。所以,此花又叫百日眠。 江皓天拉起蹲在地上仔细观察的我,说到后面看看。 我现在才知道,刚才看的这些只不过是一个小手指头的数量,后面种的才是最主要的。我当时惊的下巴差点没掉下来,那用花海都不足以形容的出来,花连着天,天连着花。我往前走了差不多二三百步的距离,还是望不见边,各色各样的,高低簇团,枝桠藤条,怕是有上万种。我咽了咽口水,江皓天啊江皓天,你……你爱花走火入魔了吧,如此这样那得耗费多少财物人力! 他却不以为然的摇头,“我就是要让它们在我的手中盛放到极致!” “噢,对了,怎么不见花蕊那个小丫头?”我突然想起斯和说花蕊早已被遣回花圃。 “我也不知道她去哪躲着清静去了,这丫头现在变的是越来越懒了~”他无奈的笑笑。 我不满的瞥他一眼,“你让人家一个小姑娘整天给你看园子,就是再喜欢这些花终究也有厌烦的时候啊,更何况她那么活泼可爱,不如……不如让她跟着我好了,你不在的时候她还能陪我聊聊天。”我提议道。 “这个嘛……她可是有经验的姑娘,除了她我怕没人打理的更好了。”他解释着说。 “哦,我明白了,你原来是不舍得她啊!那好,你八抬大轿把她娶进门好了,又能细心照顾你,又会养花,一举两得,比我这个什么都不懂只会吃干饭的人强多了!”说完,我扭头就走,不再理会他。哼,该死的江皓天,原来还养个小妾,气死我了~ “青儿,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嘛!”他挡在我面前急急的向我解释,“我江皓天心里只有你青儿一个人,你对我多么重要你心里应该很明白,除了你,我不会再娶第二个,我向你发誓!好了,别生气了,我最喜欢青儿的笑了~”他一脸紧张的对我说,生怕我误会他一走了之。这个男人,单纯的思想,单纯的感情。 我才不愿这么轻松就饶过他呢!于是我继续耍着脾气: “你胡说!你心里明明已经有人了!即使不是花蕊,也是别人,反正我对你而言只是后来的那一个,你怎么可能把你全部的心都给我!” “没有!真的没有……”他额头上已经冒着细细的汗水,仍不知该怎么向我解释才好。 “还记得上次有个叫临池的人吗?他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非得三番五次的取你性命?还有……还有你那次醉酒后在后山上喊着一个叫‘莹玉’的女子,她又是谁啊?”我一连串的问题让他眼里慢慢淡去了光彩。 他拉我到凉亭边坐下,缓缓的说: “莹玉是我的一个远房表妹,我们……我们是指腹为婚,在我尚未出生之时娘亲就已经订下了。本来以为也会相安无事的一直过下去,无奈莹玉的父亲得罪了朝中的宦臣,遭人陷害,全家都被流放到一个很远的地方,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两年前,临池突然带她找到我,临池是她哥哥,当然知晓以前发生的种种,他们是来找我成亲的,临池说既然莹玉许配给了我就是有名有份的江家少夫人,叫我当好生对待,这也是娘亲为我选的,我不能辜负娘亲的一片苦心。他们兄妹二人就在沂兰别苑住下了,成亲的日子也定了,一切都准备的妥妥当当的,谁知会发生那样的事呢!” 他脸上的表情很痛苦,像回忆中掺加了苦汤草。 “不知听信了谁的谗言,莹玉他们怀疑当年是我们害死了他的父亲,任我如何解释都没有用。那天晚上,莹玉持利剑要为父报仇,她就那么冰冷的站在我的面前,全然没有了往日的温柔。我早已把她当作发妻来对待,她很贤慧,又善良,我以为她就是我生命里的那个女子,可没想到命运总是捉弄人,那个晚上她像疯了一样到处砍杀,房间里一片零乱。她烧毁了鲜红的嫁家,我真的不忍心看到她这样难过,我就走到她面前求她一剑杀了我。我死了她就心安了,如果我的死能换回她的幸福,我愿意去死。她当时满脸泪水,疲弱的身子摇摇欲坠,只是一个瞬间,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莹玉自尽了。我当时脑子里一下子懞了,听不见外界发出的声音,只是亲眼看着她如一朵枯萎的花慢慢慢慢的倒下去,晚风扬起她的发丝在空中飞舞,而她再也不能用鲜活的身影抚慰我的孤独了。临池赶来的时候已经太晚了,他看到莹玉苍白的面容死在我的怀中,他要杀了我为莹玉报仇。我很想随着莹玉也离开这个冷漠的人间,可是我不能,莹玉说,我必须要好好的活着,因为我……是他的夫!”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心里一直很愧疚是吧?”我问他。 “嗯,我想我是理解莹玉的,她在梦中告诉我她过的很好,她不再为报仇的事而痛心了,她知道我是被冤枉的,她只是不停的哭,眼泪止不住的流,她是担心我一个人太寂寞。她走了,没人照顾我,她放心不下。每次我都被她的哭泣惊醒,好像她就在我身边一样,直到后来认识了你,她就再没有出现过。我想,你才是我此生注定的人。青儿,你会不会也离开我?”他伤心的问。 我倚靠在他的胸膛上,紧紧抱着他,“不会,我不会离开你。”没想到江皓天看似坚强的外表下却有着如此脆弱的心。不知为何,我见不得他哪怕有半点的难过,我只想让他的笑容每天都绽放在我的眼前。我想,我前世一定欠他,要我今生来还。 “你会介意我的过去吗?”他不安的问我。 “过去没有遇见你,我不管它是悲还是喜;而现在我遇到了你,才用心的去爱你。所以,我要的是现在的你。”我微笑着对他说。 他眼睛里闪着激动的泪水,拥抱着把我紧紧搂在怀里。 “我不要你再受到任何伤害,你答应我永远都陪着我好吗?一生一世都不分开!”他看着我的眼是那么倔强,好像我主宰着生死命运。 “好,我们一生一世都不分开!”我没有想过要骗你,江皓天,如果我的命运注定让我停留在这个世界里,我会甘心情愿的与你长相私守,但如果我只是这里的一个匆匆过客,也请你相信我的誓言,因为我的心已经融化进了你的灵魂里。 无可奈何的,我还是卷入了一场感情旋涡,忘记了自己的初衷吗?我要找的那份清静为何竟离我越来越远! 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虚幻,似水中月,镜中花,只要我轻轻用手一碰,就会支离破碎,我像是做了一场梦,一场绵长悠远的梦,我在梦中苦苦挣扎,却无法清醒。 第十九章 疲惫。 江皓天带我进房间休息,它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江湖远”。的确,住在这里离江湖远了不少,比起凡尘,我宁愿在这里醉生梦死,满室的兰桂香气萦绕心神。 “我想在这里多住几天好不好?”我问江皓天。 “是,一切听从夫人安排。”他假装恭敬的样子向我行礼。 “哈哈……”看到他正儿八经的我很想笑,“你快把花蕊找来吧,我都好久没见她了。” “怎么,是不放心我?还是怕我跑了?”他一脸坏笑的问我。 “闭上你的乌鸦嘴,还不赶紧去!”我摆出一幅生气的脸。 他笑着看了我一眼转身消失在门外。这家伙的功夫何时练到这般出神入化的境界了。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屋子里的摆设很简单,收拾的一尘不染,镂空的雕花窗子隐约能望见外面的景致。呷了一口茶,飘着淡淡的花香味,沁人心脾,能将它们经营到如此地步的人,怕只有江皓天了吧! “青儿……”江皓天唤我。 “回来了?花蕊呢?”我看他欲言又止的表情,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花蕊也没跟在他身边。没找到吗? “花蕊她……她死了!”他像挣扎了很久才说出这句话,头埋的很低。 “什么?!她怎么会死?前段时间她不还好好的吗?你骗我!”我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花蕊啊,是花蕊啊,她怎么可能会死?你们是不是欺骗我? 江皓天带我去见了花蕊。我看见她的时候,她正安静的躺在花丛里,枝桠满树,遮挡了阳光,独留一片荫凉。 她的嘴角还挂着浅浅的微笑,像一个孩子一样熟睡不醒,我蹲下来摇摇她的手臂,纤细雪白的胳膊早已冰凉。我说花蕊你醒醒,你不是还等着我带你看外面的繁华吗?你看街头巷尾的人那么多,那么热闹,你不想去看看吗?你睁开眼睛啊…… 明明知道她永远不会再醒过来,我却还偏固执的认为她累了,她睡着了,她会醒过来的,说不定过一会她就跳起来了,嘻嘻哈哈的说我上当了,我多久没见她大笑的样子了,为什么这一走就是永别呢! “她怎么死的?”我忽然想起了什么问江皓天。 他指给我前方那开的很盛的花丛,闪着青色的光随风点点跳动,是百日眠。花蕊是不小心被百日眠的刺刺进了脚踝处,她当时一定是在给花浇水,那些木桶还整齐的排在一边。 “都怪我不该养些有毒的花,那样花蕊也不会……”他很自责的说。 “不怪你,看的出花蕊也挺喜欢这些花的!”我安慰他。 花圃里其他修枝剪草的人一听说花蕊死了,都吓的不敢再继续呆下去了,偌大的一片花地竟空荡荡的,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我知道那是花蕊离开的缘故。 我们把她葬在最南边的那块高地上,从那里可以很清楚的俯视这一望无际的灿烂,花蕊有了它们就不会寂寞了。 过了一段时间,花儿都陆续凋零了,那万紫千红的色彩好像只一个瞬间就化为虚有,光秃秃的,剩下挂着几片残叶的杆在风中呜咽,独独百日眠没有衰落,还日渐呈现旺盛之势。这在往日是不曾有过的,江皓天也不明白其中的原因。 离中元节还有三天的时候,所有的花草都枯萎了,留一片暗黄色笼罩着大地。百日眠也开始淡去了原有的色泽,先是大朵大朵的花都掉了瓣,后来变的干枯,到中元节那天,已经毫无任何生机了。我拔出几枝,根部已经腐烂,地上像堆了一层厚厚的荒草,泛着丝丝的潮气。 所谓的中元节,也叫“鬼节”,在这一天地官会普渡孤魂野鬼,赦免他们的罪。江皓天明白,我也明白。祭拜花蕊的时候我们给她带了她最爱吃的点心,还有她最喜爱的花。空气中弥漫着久违的熟悉的气息。花蕊,你会在离们最远也是最近的地方过的很好。 花蕊的离开让我变的安静了许多。人的生命是脆弱的,更何况又是在这样的一个时空,或许哪一天,我也会随着轮回转世,踏上传说中的奈何桥,喝下那碗孟婆汤,然后,忘掉我的前世与今生,安心上路。到那时,江皓天,你可还依然记得我? 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开始很不习惯,后来倒也慢慢融进了这样的生活。江皓天经常会给我讲一些江湖上流传的故事,以及他们之间的斗争和杀戮。那一幕幕血腥的情景给他的印象很深刻,为名为利为仇恨,总有一些冠冕堂皇的借口填满贪婪绝望的心。 掐指一算,人生短短数十载,也只是一睁眼和一闭眼的时间,与其你死我活整天提心吊胆,不如平淡做人,放下一切邪念,好好享受来之不易的岁月旅途,没有人知道明天你是否还能见到光明。 这段时间沂兰别苑来往的客商很多,整天忙里忙外让我的生活变的充实起来。斯和这孩子手脚越来越麻利,看着他一天天的成熟起来,我的心里却微微泛着酸意。 “斯和,你跟姐姐说你想不想读书?”我把他拉到一个僻静的地方问。 “我……我还是愿意在这跟着福叔他们干活。”他没有看我,低头回答。 “你在撒谎!那天你收拾江皓天的房间时,为何一直在书桌前蹭来蹭去的?你是想看那些书对吗?还有,我在你的房间里发现了几张写过字的纸,如果你对书不感兴趣,为何要偷偷练习?”我的话让他紧张的脸色苍白,两只手不停的交叠着。 “求姐姐饶过我吧,我……我再也不敢了!”说着,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你这是干什么?我又没责怪你!快起来……”我拉起他坐在旁边的花沿上。 “我想读书!小时候家里穷,没钱进学堂,我常常趴在窗子外边偷听先生讲,有一次被他们发现了还打了我一顿呢!后来跟主人来到这里就再也没回去过,主人待我挺好的,他不打我也不骂我,只是让我帮他收拾收拾房间,打扫个院子什么的,我很感激他。主人对我这么照顾我也不好意思跟他提读书的事,毕竟这儿需要人手,我留下来正好可以帮忙。”他平静的对我叙述着。 “以后让姐姐教你吧!你愿意跟我学吗?”我转过身问他。 “真的吗?姐姐愿意教我?”他一双眼睛像突然遇见火一样炽热,但随即又黯淡下来,“不,主人是不会同意的!” “哈哈……”我笑起来,这傻孩子,“放心吧,有我在他一定会同意的。” “谢谢姐姐!”他又要跪下来给我磕头,被我一把拉住。能一心向学是好事,况且斯和又聪明,脑袋灵活,以后会干一番大事业的。 江皓天一大早就出去了,他说要去办点事,晚一会回来。他这几天够忙的,没少为沂兰别苑操心,虽然有专人管着,可大事还得他点头才行。 夜暮降临,大街上张灯结彩,一片灯光辉煌的景象,三三两两的客人划着拳醉着酒。南来北往,到处都是陌生的面孔,在楼下呆了一会还是没见他回来,心生无聊便到楼上去等他。摆上的菜早已凉了,也不知他什么时候能回来。在桌前看了一会书便觉困意袭来,打了个呵欠就眯了会。 谁知道这一眯就睡过去了,等我再醒来的时候发觉身上披着江皓天的衣服,而他正坐在桌前喝酒。 看到我走过去,他放下杯子。 “你醒了?怎么不到房间里躺着睡?着凉了怎么办?”他的话温柔无比。 我轻轻抱住他,头埋在他的胸前,有淡淡酒气散发着,还有属于他的味道,我曾经一度感觉那味道犹如安神香,让我踏实不少。 “怎么了?不舒服吗?”他不明白我的举动,关切的询问起来。 “我病了!很严重很严重,每天茶不思饭不想!”我抬起脸看着他。 “怎么不早跟我说?我现在就去叫大夫过来,怪不得你这两天人都瘦了!”说着他就要下楼。 我一把拉住他,不让他走,幽幽的说: “我得了相思病,大夫治的好吗?” 他松了口气,无奈的笑起来,“你是越来越贫了,那以后我不出门了,天天在家陪你,可好?” “你什么时候在家闲过一天?不是翻翻帐就是和外面那些人谈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啊,不求你天天陪我,只要能把我放在心里就已经很满足了!”我嗔怪他。 “我就是再多几个胆也不敢忘了夫人哪!天地为证,我江皓天一辈子对我的青儿不离不弃!”他表情严肃的说道。 江皓天,我不管今生你在哪里,你都再也走不出我的心了。我已经把你刻进我的骨头里了,就算销魂蚀骨,你也是我的夫,我一生一世的夫。 “对了,我要跟你商量个事,我想让斯和跟着我学写字读书,你说好不好?这样我也不会感到太闷了。”我想起斯和那双期盼的眼神,一阵心酸。 “好,就让斯和以后跟着你吧!以前没听他跟我提起过,我还以为他不喜欢呢。由青儿教出来的学生肯定会聪明。”他摸了摸我的头,宠爱的抱我在怀中。 “还有,我让莺儿明天到你那去,别什么事都自己动手,累着身子就不好了。”他又说道。 “莺儿是谁啊?”我问他,记得以前没听到过这个名字。 “我今天在外面看到一个小姑娘,爹娘都死了,剩她一个人孤苦伶仃的,要卖身葬双亲,我就把她领回来了。我看那丫头也勤快,整好陪你说说话。”他解释道。 “你可真是个好人呢!”我笑着对他说。 “我只对你一个人好,其他人我不管,只要你好了,我才放心!”他回答,烛光映着他的脸昏黄幽暗。 在外忙了一整天,他肯定很累了,面容稍显疲惫,搂着我的双臂都松松垮垮的,没力气。 “天不早了,你赶紧休息吧!”我收拾了床铺,让他躺下,刚要转身离开,他从后面抱住我: “青儿,今晚……能不能别走?”他小心翼翼地问。 我拉开他紧箍着我身体的双手,微笑着对他说: “你累了,赶紧睡吧。别忘了你以前跟我说的话,你说没过门以前是不会要的,怎么,这么快就反悔了?”我看着他的眼问,他扭过头,乖乖的拉过被子盖在身上。 我在心里一阵窃笑,吹了灯,关好门,才放心的离去。 福叔早已关了店门,听到我下楼起身要送我回去。我执意不肯,自己提了一盏灯笼向吟月居走去。 今晚的星星出奇的明亮,闪烁着繁繁点点的光芒,像撒了满盘子的珍珠,恨不得教人摘了来。空气静的没有一丝风吹过,雾也淡了不少。 “红灯笼刚被人点亮已落满白霜, 红衣裳雕着花的床陈旧了新娘, 容颜是种罪青春是露水, 命薄如纸世人才说美, 清晨上了妆黄昏卸了妆, 有谁值得我人老珠黄 …… 这是我最喜欢的一着歌,柔婉的曲词勾勒出红颜薄命人的无奈。我一路走一路唱,反反复复,连空气都哀伤的能拧出泪水来。我不是美人,命却比纸还薄,当下不禁心生感叹。 第二十章 “齐姑娘的歌声真美!”突然有人在背后说道。 我忙转过头,用手中的灯笼往前照了照。 “你怎么来了?上次一别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来人正是向松。 “我来报姑娘救命之恩!”他仍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黑夜中像一尊雕像。 “来,进屋说吧。”我看了看,前面就是吟月居了。 “不了,我就在这说吧,几句话说完我就走了。”我看他坚持不进屋只好做罢。 “说吧,什么事这么急?这些天你都去哪了?”我问他。 “姑娘可知我家主人是做什么的?”他问。 我一愣,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好多人都知道啊! “他是沂兰别苑的主人啊!怎么他还经营别的吗?”我不解的问他。 “江湖上一直流传着一个神秘的鬼魂,这是个庞大的组织,专门残害忠良,许多英雄侠士都死在他们的利剑之下,其杀人手法歹毒狠辣,异常残忍,而江皓天就是鬼魂的头人。”他一口气说完,定定的看着我的反应。 我手里的灯笼“哐啷”一声掉在地上,烛火顿时燃着一片火光,一阵噼里啪啦声过后,四周恢复了安静。 我曾经听江皓天跟我说起过这个组织,当时我只道是江湖上一些恶人故意为之,哪朝哪代没有几个奸诈的小人,也就没有在意。 我还是不相信,江皓天,他是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的! “怎么?你不相信?那好,我来问你,花蕊是怎么死的?你是不是看到她躺在花丛中被百日眠毒侵而亡?那是她发现了江皓天的秘密,被江皓天害死后又丢在花丛中的,只是为了让你相信一个假象罢了。” 我身体摇摇晃晃,向后退了一步,无力的倚在路边的一棵树下。 他又继续说道,“江皓天怀疑我总有一天也会对他不利,所以一直对我赶尽杀绝,自从上次你救过我,伤好之后我就逃走了。我了解江皓天的为人,他是断不会放过我的,所以,我才一直偷偷的来见你!” 我的头像被人狠狠的敲了一杠子,懞懞的,这怎么可能呢?江皓天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他对我一直疼爱有加,我在他身边这么久怎么就不知道呢? “我……我能知道……他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吗?”我勉强撑着身子站着。 “他为了得到长生不老之药,要杀九百九十九人。他是被一个不知道从哪来的和尚迷了心窍。那和尚说只要替他杀掉九百九十九人,就可以让他长生不死。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今天刚好杀到了九百整。”他叹口气说,“你曾经救过我,我不忍看你整日生活在一个杀人如麻的畜生身边,还被他灌以迷情之计。齐姑娘,如果你相信我说的话就请认真考虑一下吧!” “我如何能知晓你说的是真还是假?”我还是怀有一丝侥幸。 “在他房间里有那和尚写给他的书信和令牌,令牌很特别,那是行动的象征,有至高无上的权利。我是进不了他的房间,但是你可以,他对你还是没有多少戒心的!如果你不信我所说的这一切,尽可以自己去查!”他知道的清楚,看来是费了不少周折才了解这些。是啊,江湖恶人,人人得而诛之,从他的眼神中我看到愤然不平的怒火。 “多谢向大哥提醒,我知道自己该如何去做了!”我定了定心神,吸了一大口气,冰凉的指尖触到掌心,身体感到一阵阵寒意。 “齐姑娘,有些事当断则断,虽然会很痛,但你是明智的人,相信你会做好的。我这是最后一次来见姑娘,青洲城还有我尚未完成之事,以后恐怕都不会再回落烟镇了。姑娘,后会有期,保重了!”说完他一个翻身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我一时难以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现在我的脑子里全是江皓天的好,一举一动,他的每个笑容,他关切的话语和温柔的眼神,都在我的脑中一一闪现,他哪里会是那个杀人如狂的鬼魂呢?他历尽艰难为江如月寻了数十年之久的解药,他哪里会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呢? 江皓天,你告诉我他说的不是真的!不是真的!我坐在地上大哭起来,压抑了那么久的泪水一下倾泄而出,我感觉我头顶的天一下塌了! 绝望。苍白的绝望。 不记得我是怎么跌跌撞撞回到房间的,连衣服都没有脱就直接躺在了床上,我的心好疲惫好疲惫,为什么你们都要折磨我?为什么! 黎明的曙光透过窗户射进屋子的时候,我呆坐在床上忘了昨夜的残酷,像一个如梦初醒的人,我摇摇脑袋,赶走那些让人烦乱的头痛,抓起桌上的镜子,里面映出一张憔悴苍白的脸,眼中布满血丝,丝毫没有一点精神。 我叹了口气重新倚靠在床上,分不清眼前是真实还是梦幻。 时间过的真快,只一转眼间窗外就已大亮,太阳红彤彤的照着,像伸出温柔的手抚摸着大地新的一天。 我忽然觉得那光好刺眼,用被子蒙了头又睡下了。我不要见到光明,我要黑暗,只有在黑暗中我才感到自己是那么安全。那里没有疼痛,没有欺骗。我这样想的时候,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 睡着了也感觉很不踏实,向松的话老是在我耳边不停的回荡,声音越来越大,我好像看到江皓天的脸变的狰狞起来,他大笑着,像头吃人的野兽,猛的向我扑来,我一下惊醒了! “姑娘莫动,请老夫为姑娘诊完脉。”我听到一个声音说。 还有江皓天,他站在一边,脸上满是担忧。 “快先躺下,让大夫好好看看你的身体。”他重新帮我盖好被子,又拧湿了帕巾为我擦去额头的汗。 “姑娘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劳累过度才致使心火热,待老夫为姑娘开个方子,服几贴药就可恢复。”大夫一边说一边取出纸笔,他交与江皓天,又叮嘱他,“让姑娘好生休息,不可再疲累。” “是,多谢大夫!”江皓天答应着送大夫出门。 已是傍晚时分,残阳如血,染红了外面的天,连着湖水也浸的殷红,我睡了很久吗? “你身体不舒服怎么不告诉我一声?下午我回来的时候莺儿说你一直在房间没有出去,她叫了几次都无人答应,我觉得不对,强行开门见到你缩着身子躺在床上,把我吓了一跳,也不知道爱惜自己!”江皓天拉着我的手生气的说道。 看到他焦急的面容,怎么也无法把他跟一个恶人联系起来,他是那样俊逸潇洒,干净的脸庞有说不出的秀美。他是我的夫,是我以后一直陪伴左右不离不弃的人,他怎么会有那么残忍无情的一面呢?我不相信,我真的不相信! “怎么哭了?”他拭去我眼角的泪水,不知所措的望着我。 我扑到他怀里,紧紧的抱住他,有源源不断的热流温暖我受伤的心。他被我突如其来的行为吓了一跳,不停的安抚着我,任我在他肩头哭个痛快。 “你能不能带我离开这里?我想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安静的过我们以后的生活,只有我和你,好吗?”我在他耳边说。 他转头看了看我,不明就理,但他没有拒绝,只是说等他把事情安排好了,就会带我走。 门口一个丫头轻轻问江皓天现在是否要开饭? “就摆在这里吧,我跟青儿一起吃。”他吩咐下去。 不一会,饭菜的香味就弥漫了整间屋子,江皓天为我擦洗干净手和脸,扶我坐在桌前。 “都是你最喜欢吃的菜,你身体不好,多吃点!”他又给我夹了满满一碗。 我埋头扒起来,吃的很香,泪悄无声息的落进碗里,咸咸的,涩涩的,混着米香,我吞进肚子。 “刚才那个小丫头就是莺儿吧?”我问他。 “是的,你若觉得她不合你的意,我再给你换其他人。”他回答。 “没有,我觉得她挺好的,就她吧。”换谁都是一样,因为花蕊已经不在了。 他盛了碗汤给我,那是特意煮了滋补身体的。对我,他至少还是用心的。 饭后又陪我聊了会儿,莺儿端来刚熬好的药,让我趁热服下。 还没入口就已闻到一股刺鼻的苦味,我皱了皱眉头。 江皓天接过药碗,用嘴吹凉了些才递给我。 “我知道这药可能会有点苦,但你必须得喝,听话!”他送到我面前。 黑糊糊的药汤冒着热气,我定了定神,一伸脖子尽数灌下。 “咳……咳……”药太苦了,喉咙像是纠结在了一起,半天都没舒展开。 江皓天递过一盘枣,我连往嘴里塞了好几个,那苦味太盛,一直折磨着我,胃里犹如翻江倒海,久久难以平静。 知道喝药这么痛苦,下次打死我我也不敢再生病了,简直遭罪! “看到你这样我却不能为你分担,哪怕只是一点点也好,可我却无能为力,只得眼睁睁的看着你痛苦,我……我心里真的很恨我自己!”他对我说。 我努力对他咧了咧嘴,想掩去一些难过,谁知他竟趴在我手上嘤嘤的哭起来。 我抬起他的脸,擦掉他的泪水。 “我不会有事的,你别为我担心。”我安慰他。 他点点头,放我的手在他的掌心,很温暖。 在我催了他有九十八遍的时候,他终于恋恋不舍的离开,复又叮嘱了莺儿一番,要她好生照顾我。然后才提着灯一步三回头的走出去。 莺儿用一双满是羡慕的眼神看着我,“姑娘好幸福啊,主人对姑娘真好!” 我笑笑,不置可否。 莺儿的确是个勤快的丫头,别看她个头低矮,脸上却带着一股与年龄不相称的成熟之感。 一晚上起了好多次,倒茶端水的,没少折腾。我抱歉的向她表示感谢,她大恐起来,说承担不起这么重的话,只要我不赶她走,她已经很满足了。 唉,尊卑等级森严的社会,这么个孩子也被糟蹋的体无完肤,脑子里只有深深的奴婢观念,能伺候好主人便是她们的福气了,哪里还敢奢求别的!以前落烟镇有个下人被活活打死,问其原因,才知道打碎了主人喜爱的花瓶,这一个失手就是生命的终结啊!人哪能不犯错误,犯了错就要用生命去弥补,这个代价未免太过了!奴才就是奴才,下人就是下人,他们的生命甚至比一匹马还不值,不得不让人心痛! 第二十一章 次日感觉身体好了许多,一早起来就去院子里伸个懒腰,活动活动四肢。清晨的空气还是那么好,只是略微有了点凉意。 莺儿见状拿了件衣服给我披上,她说我身体刚好不宜受凉。我也没好拒绝她,便坐在院子里泡了茶喝,打发这个难得的早晨。 湖水还像以前那样平静,不起丝毫波澜。远处的绿树不似先前那样苍翠茂盛了,有了衰落之感。我想,再过一段时间,天气冷一点的时候,这些树就会叶落枯黄吧。 我去了沂兰厅,福叔正在收拾柜台前的东西,整个大厅里还没有客人来到。 “姑娘起的真早,主人还在楼上呢,要不要我去叫他?”他指了指上面笑道。 “我去叫他吧!” 楼上一片静谧,客人都还沉浸在睡梦中。 我敲敲门,没人回应,我喊江皓天,也不见有人回答。我试着轻轻一推,门便开了。咦?他没锁门吗?还是一大早就已经起了?我好奇着走进屋里,床铺叠的整整齐齐,屋里也没有丝毫零乱的迹象。 这人去哪了?我一边想着一边转身欲走。忽然瞥见架子上放着一个很奇怪的的东西。因为离的远看不清,走近了才知道那是一幅装裱精美的画,用红丝线缠着并未打开。我知晓江皓天素来有收藏字画的习惯,也没在意。这间屋子里挂有很多,他没事的时候总喜欢静静的看上面的字,刚劲的笔峰扭转出一派豪情,或是淡淡的水墨勾勒出烟雨中的美景。 我还是第一次这么认真的看这些东西,想着能画出此等画的人肯定有着别样的心绪,不禁暗暗佩服。我正低头思索着画中的意境,看到最下面放了一排形状各异的顽石,忙蹲下去想探个究竟,不想却碰掉一幅画砸在我身上。我慌忙捡起想重新挂上去,可是太高了,我够不着,我拿在手里不知如何是好。忽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一个金属制品的东西掉在了地上。我好奇的拾起来,一看是个很薄很薄的铜片,打磨的很光滑,可以映出人的影子来,放在手心里刚刚好。 这个江皓天还用镜子,真是……! 我翻到背面一看,倒抽一口凉气,差点没喊出声。 我知道了,这就是向松那天所说的令牌吧。背面赫然印着“鬼魂”二字,一个大大的“杀”字让人看的脊背发凉,刚刚还愉悦的心情又变的忐忑不安。 难道向松说的都是真的?我害怕起来。 想起了刚才那卷未打开的画,我走过去轻轻解开红丝带……空白一片,里面什么也没有画。我知道这画肯定有问题。 泼了杯茶水在上面,一张张人脸便显示出来,我数了数,整整九十九个!这些都是他要杀的人吧。我苦笑,笑的眼里都掉出了泪。 我重新把东西都收拾好,带上门就回了吟月居。 莺儿问我去了哪里,早饭都快凉了。我摆摆手说不想吃。 她却执意不肯,“姑娘要不吃主人回来知道了会责怪我没有照顾好姑娘的!”她委屈的说道。 我勉强喝了碗粥入口,索然无味。 天又滴滴答答的下起雨来,上午还一片明媚,下午乌云就积了厚厚一层。江皓天还是没有回来,时间又在不知不觉中溜走。我想见到他却又不敢见他,反反复复直到哗啦啦的雨水像断了线的珠帘落下来。 晚饭时分他终于撑着伞回来了。一进门我就看到他湿了半边的衣服,赶紧给他换下来,又拿了干巾帕给他擦掉脸上的雨水。 “打着伞怎么还湿成这样?”我问他。 他扬了扬手中的食盒,“淋了我也不能淋了它啊,要不青儿怎么吃呢!” 他笑,调皮的表情让我一阵心酸。 “来,我亲手做的菜,尝尝。”他递给我一双筷子。 “你今天去哪了?一大早去找你你都不在!”我问他。 “噢,还不是铺子里那点破事,一个伙计按原订的价钱去购货,结果那人耍赖,硬是提了价钱,说现在涨价了,没办法我只得出面解决。”他随口说着。如果在以前我肯定会糊里糊涂的就过去了,但现在我却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总是不由自主的就往那上面想。 他说今天很高兴,特意带了一瓶酒过来。倒了小半杯给我,他则咕咚咕咚对着酒瓶灌起来。 “别喝太多,会伤身体的。”我劝他。 “跟青儿在一起我高兴啊,以后有你陪着我,我才不觉得虚度此生!”干掉杯中的酒他的面上已微微泛红。 我也喝了好几杯,这酒太烈,我已经有点头晕了,看着他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却听不清声音。 “不行了,我要到床上去躺着!”我向床边走去,他扶着我,也醉的东倒西歪。一沾床我就再不想动了,他拍拍我的脸,拉过被子给我盖上。迷迷糊糊的,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偶尔伴着阵阵雷声,轰隆隆的,也许是酒力发作,我感到身体发烫,很热,汗水湿透了内衣,潮潮的贴在我身上。我下意识的掀开被子胡乱的解开衣服。 “莺儿,我热……帮我把衣服解开……”我嘟哝着叫着莺儿。 没听到她的声音,却感到有双手在解开我腰间的带子,很认真的将我的衣服一件件取下,丝丝凉爽的空气让我顿时舒服了不少。有急促的喘息划过我的脸庞,带起一阵酒气,然后我感到有人吻上我的脸,他的动作很慢,一点一点的滑至脖颈。他皮肤灼烫,触到我微凉的身体,让我不禁一颤。我没有力气睁开眼睛,脑子也沉沉的,他的双手伸到我的背后解开里面系着的内衣。我顿感胸前一阵凉意。 他不断的抚摸着我,双手游走在胸前背后,我大口大口的呼吸着,从喉咙时不时的发出一阵阵痛苦的呻吟。 他压着我的身体,使我无法动弹,慌乱中他褪去我的下衣,我下意识的想要反抗,无奈全身没有一点力气。 忽然听到门被“哐啷”一声打开,一阵吵闹充斥进耳,听不清在说什么,然后就是刀剑相撞的金属摩擦声,还有桌子被砸碎的声音。 我感到有人用衣服盖上我的身体抱起我迅速离开那片杂乱。雨还在下,打湿了我的头发我的脸还有那件薄薄的外衣。雨水冲着我的身体,像洗凉水澡一样。 不知道过了多入我终于又能在床上安静的躺下了。干燥的被褥很快就暖干了我的冰冷,我不再想什么,安安稳稳的沉睡过去了。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看到的是一间简陋的小屋,墙上的泥土已经驳落,凸显出岁月的痕迹。由于刚下过雨的缘故,潮潮的空气散发着难闻的味道。我不禁皱了皱眉。 一个高大的男子监窗而坐,只留给我一个清瘦的背影。我觉得这背影好像在哪里见过…… “江如月,是你吗?”我猛的对他大喊。 “是我。”他没有回头,依旧看着窗外。 我想起身下床,却发现自己赤裸着身子,一丝不挂。我突然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事,模模糊糊的还能记起一星半点,好像是有人把我带到这里的,当时还下着雨……难道是江如月吗?那昨天晚上……他不会对我……天哪!我越想越害怕,他怎么能这样对我! “我这是在哪里?你把我怎么样了?”我惊恐不安的问他。 “昨夜……昨夜大哥对你欲行不轨,还好我及时赶到,把你从他那里强行带了回来。这是谣山,你很安全。”他轻描淡写的说道,好像在叙述一件与他毫不相关的事。 “枕边有套干净的衣物,你先换上吧。”说完他带上门出去了,我从门缝里隐约看到外面湿漉漉的土地上已经汇成了一条条的小河,不断的向低洼处流淌,有哗哗的雨声传来,摩擦着树叶发出悦耳的曲调。 从江如月的口中我得知了事情的大概经过,怪不得那晚我不胜酒力,一定是江皓天放了药吧。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已经算是他的妻子了,他没必要再这样的!想来想去我都不明白。他是怕我会离开他吗?他是否已经想到了我可能会离他而去,那……他肯定猜到我知晓了他的秘密了!对,肯定是这样,他是想先下手为强。江皓天啊江皓天,本来我是很相信你的,人都会有犯错的时候,但不能执迷为悟,我以为你会为我而改变,谁料你却用这么卑鄙下流的方法!你如果觉得你用这种方式能让我心甘情愿的跟你一辈子,那你就太天真了,那样只会让我更恨你,更加对你感到失望! 越想越伤心,那是我曾经执著的人,是我决定要陪伴一生的人,可现在他却深深的伤了我!往日的甜蜜还历历在目,今朝的痛苦已划破心口,一刀一刀割去我对他的爱,可这爱已渗入骨髓,我做不到把他忘的一干二净。我想,就让时间来慢慢抚平吧,虽然会留下一条条难看的疤痕,愈合了才能不痛。 “又在想他了吧?”江如月端过一壶茶,倒了两杯,茶的清香瞬间就弥漫了整个屋子。 “我是不是又错了?”我呆呆的看着外面,一汪汪水映照出树叶的青翠。 “你没错,他也没有错,错的是命运,命运把你们紧紧的拴在一起,却又互相挣扎。”他依旧面无表情的品着茶。 “我本来就不属于这里,为什么非要强加给我这么多的痛苦,一次次的忍受折磨,我受够了,我要回去!”我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叫。 “你安静一下,没有人强迫你什么,你不喜欢可以不去想不去问,甚至你都可以离开这里,但,请你记得还有我,好吗?”他的声音越来越温柔,我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那个人的明亮,那个人也用同样怜惜的目光安慰过我。 “你走开!你们都在骗我,你们明明什么都知道为什么就是不告诉我!一群骗子,我不会再相信你们的话!”我恶狠狠的瞪着江如月,他纯美的脸上掩盖一层阴霾。他只是叹了口气,便不再说话。 第二十二章 我是半夜里悄悄逃走的,我带了一点水果和干粮便上路了。因为对地形很陌生,我走了好久也没找到下山的路,后来看到有一处亮着灯,便向那亮光走去。那是河里的一只渔船,离的太远我根本看不清里面的人,沿着河岸一直走,黎明时分终于找到了官道。由于前几日雨下的很大,这条小路已变的泥泞不堪,深深浅浅的坑满是污水。 鞋子都湿透了,脚冰凉麻木的一步一步往前挪动,衣服上甩满了泥。突然有些留恋,在江如月那里起码不用挨饿受累,包裹里的食物早让我啃噬一空,干瘪瘪的挂在肩头没有丝毫重量。但马上我就恢复了现在的心态,你们一个个都是大骗子,我不会再被你们继续欺骗下去,我要离你们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 我一边走一边骂,发泄着内心的不满。 突然后面传来一阵马蹄声,我一惊差点跌倒,要是江如月发现我不在了,他肯定会找我的,我再也不要回去了! 马蹄声渐渐近了,是一个身穿差服的年轻男子,看样子应该是个信差,说不定什么地方又有动乱或灾情了。别看周围都是山啊水啊的,这些天灾却一点没忘记光临这里,落烟镇还好了,除了发生过一次大的干旱之外,其他倒也平安无事。听人说那次干旱落烟湖都见底了呢!湖底淤泥都龟裂了,落烟湖成了一个很深的大坑,死去的人都被埋在了里面。 看着信差渐行渐远,我心里长长的吁了口气,脚下又放轻松了不少。 还好这天没有太阳,要不然我非得被烤熟了不可,走那么远的路终于看到一个客栈,三三两两的人正围着喝酒。 我迟疑着走过去,向店伙计讨了碗水喝,肚子已经饿的空空了,身上连点力气都没有,看着热腾腾的包子,我直咽口水。我后悔临走的时候身上没带点钱,现在可好,只有挨饿的份。 “姑娘要不要来几个包子?”伙计问我。 “啊……不,不了。”说完,我转身欲离去。 “姑娘请等一下。”我听见有个女人在背后喊道。 “你是在叫我吗?”我指着自己问。 “就是你,来,过来!”她说话的声音很大,但嗓音却很清脆。 她把我叫到桌前坐下,摆了几样小菜,笑嘻嘻的看着我。 “这……这是何意?”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警惕的问她。 “我知道姑娘一定饿了,我没别的意思,都是女人,出门在外的能照应一点是一点。”她诚恳的说,脸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时隐时现。 我看着这些菜,依旧没有动。 “姑娘是怕我居心不轨,往这酒菜里放药吗?”说着她每个碟子里都捏了一点放在嘴里嚼着。 “若姑娘还是不相信,我也没有办法了!”然后她转身向外面走去。 刚才那个舀水给我喝的伙计凑过来对我说: “她是我们的老板娘,十里八街的人都知道她的名气,可是好人哪!” “我……我没有钱!”我小声的说道,头埋的更低了。 他嘿嘿的笑起来,“不收钱的,凡是老板娘安排的都不收钱,她对一些特别是像你这样有难的女子都很大方。” 这才让我明白,想来肯定也是一个遭受过伤害的女人。看着她在门外跟那些五大三粗的男人谈的那么起劲,我忽然有些羡慕她,自己一个人虽苦了些,倒也自由自在的。 我拿起筷子一阵狼吞虎咽,饿了那么久第一次尝到饭菜的美味,让我什么也顾不得了,伙计盛了两碗饭给我,也被我扒的很干净。他惊讶的问我有多少天没吃饭了?我抬头对他笑笑,继续埋头吃起来。 酒足饭饱之后,我拍着肚子打着饱嗝,桌上的菜已经被我消灭的差不多了。 这时老板娘走过来收了碗碟,她看我脸上满足愉悦的笑容,我也礼貌的向她点头致谢。 “姑娘要去谣城吗?”她忽然问我。 我摇摇头复又点点头。 她笑了一下,指着外面的那座山说,“翻过这座山就到了,要不了三个时辰,你一会早些上路,可以在天黑前赶到。” “多谢。”我小声对她说。 “姑娘到谣城做什么?找人还是投靠亲戚?”她又问我。 我看了看外面那座山,隐隐的显出一丝荒芜之像,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到了那里又能做什么。 “找人的,一个表姐在谣城做点小买卖。”我胡乱编了个理由对她说。 “哦。”她意味深长的回答,也没再追问。 坐了一会我向她道了谢就离开了。已是午后,密密的乌云遮挡了光线,给大地披上了一层轻便的黑纱。 山路还是很不好走的,芳草丛生把本来就不明显的小路挡的严严实实,好不容易过了丛林,身上已经被汗水浸透,额头直往外冒汗,便寻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来喝口水,休息休息。 “姑娘,这路那么难走,不如让我捎你一程,怎么样啊?”我听到一个男人在我前方说道。他的脸上长满了浓黑的胡子,手里提着一把大刀。我突然有种不祥的预兆,莫不是遇到贼了?可刚才吃饭时也没听老板娘说有拦路抢劫的啊! 我站起来,紧张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他色眯眯的眼睛挤成一条缝,看的我头皮发麻。 “你想干什么?”我冲他喊道。 “干什么?老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兄弟们把她给我捆回去!”话音刚落从两边便冒出黑压压的一群人,个个手里都拎着刀提着棍的。 几个人粗鲁的用绳子结结实实的绑的我不能动弹,我挣扎着恨恨的骂道: “一群卑鄙无耻之徒!” 一个高个子的男人上前来打量了我一翻,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然后在大胡子耳边嘀咕了句什么,大胡子脸上随即露出狡诈的神情。 他们把我放到一辆马车里,堵住我的嘴,还专门派了一个人坐在里面监视我。马车摇摇晃晃,一路向前方驶去。不知过了多久,有熙熙攘攘的人群声传来,我想大声呼喊救命,却被对面那人甩了一个耳光。 “给我老实点,再出声我打死你!”他的眼睛因为愤怒向外鼓着,让我想起了青蛙。我狠狠的瞪着他,如果眼神也可以杀人的话,他早被我千刀万剐了! 那人不理会我的仇恨,反而淫笑着伸出手插进我的衣领里,我一晃身子头碰在木板上,“咚”的一声响,外面随即的传来一阵咒骂: “妈的,连个女人都看不好,小心我砍了你!”听话音好像是刚才那个大胡子。 那人听了这话不再对我动手动脚,我一路上在心里把他们骂了几百遍,祖宗十八代都被我翻了一翻,我要他到地狱都不得好死! 过了一会,马车停了下来,几个人把我从马车上抬了下去,周围的光线明亮的刺的我的眼睛都睁不开。一个女人油头粉面的坐在一边,鲜艳的衣饰还有脸上浓重的胭脂,更显的她沧老。 “您看这个怎么样?”原先高个子男人恭敬的问她。 到我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又掐了掐我的胳膊。 “三十两。”她说。 “您可看清楚了,这样俊俏的人如今没几个了。一口价,五十两,您要不同意我马上把她带走。” “等等,我说你急什么?五十两我要了。”说着她掏出银子塞进高个子男人的手里,“以后我这里的生意还要靠你呢!”她又换上一幅扭扭捏捏的姿态。 我瞬间明白过来,这里是青楼,我被人卖了!可是令我非常非常恼怒的是,我怎么也不可能就只值五十两吧?简直就是对我人格的极大污辱! “想必姑娘对这种地方也有所知晓,进来容易,出去嘛……哈哈,就得看姑娘今后的表现了,配合的好了,自然有人愿意出银子为姑娘赎身,配合的不好,那可就难说了!冬绿,你就伺候这位新来的主吧。记住了,要好生照顾着。”她用尖尖的嗓音说完甩着衣袖就出去了。 卑鄙!可恶! 那个叫冬绿的丫头把我领进楼上的一间房,解开身上的绳子,又打了一大桶热水。 “小姐先洗洗吧,换身干净的衣服,从明天起你就要招待客人了!” 我瞥了她一眼,“你出去吧,我自己洗。” 她哼一声,扭头就走,“嘭”的一声在外面锁上了门。 我不屑的干笑两声,还怕我跑了不成! 第二十三章 我是知道这种地方的规秬的,想要逃走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如果再被抓回来,下场会更惨!想着想着,心里一阵发毛。江如月,你在哪里呢?我真后悔当初自己偷偷跑出来,落得这个下场,还遭受这种罪,生生毁了自己的清白!后悔万分。我真是自作自受,我活该!我在心里骂自己。 冬绿端来饭说这是我在这里的第一顿饭菜,得丰盛些才行。 我看着一碗白粥和一碗干巴巴的米饭,外加一碟青菜,不禁冷笑: “你们还真是舍得,就弄这么点东西喂这里的姑娘小姐们,我看她们怕是没劲儿在床上应付喽!” 说完我开始吃饭,再怎么伤心绝望也不能折磨自己的身子,有了力气才能想办法逃出去。 她看我一幅不理不睬的样子咬咬牙转身出去了。我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打骂声: “你个不要脸的贱人,又偷吃姑娘们的菜!给我滚到茅房做事去,别让我在这里看见你!” 然后是一阵哭哭啼啼的声音,压抑着又不敢出声。 “活该!”我幸灾乐祸的骂了她一句。 一个小女孩随后又端来几样很精致的小菜放到我的面前。 “给我的吗?”我问她。 她点点头。 “你也在这里做事吗?”我看她顶多有八九岁,想着应该是被拐来做杂活的。 她“啊啊”的比手划脚,听的我一头雾水。原来她是个哑巴。 我把菜递给她示意她也吃点,她惶恐的摇着头跑开了。这里就是个地狱,专门埋葬女人们的地狱。她们的青春,她们的尊严在这里被蹂*,然后抛进无边无际的深渊。终于熬到自由的时候,人老珠黄,只剩下了一具空壳。人生短短数十载,有几个青春可挥霍?最后免不得在孤独唾骂中凄凉死去! 我分析她们的生活,何尝不是在分析现在的自己,如今我也跟她们一样,只是个供别人玩乐的工具,谁知道明天又该怎么过! 干净的房间,床也是干净的床,如果不是在这样的环境里,我想我一定会睡的很香很甜!我睁着眼睛听到隔壁房间传出的一阵躁动,厌恶的用被子蒙上头,可那些声音无孔不入,折磨了我大半个晚上。好不容易有了困意,天已将近黎明。我翻了个身,不去看逐渐明亮的天。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把我吵醒,我懒懒的披上外衣打开门。 是昨晚给我送菜的那个小姑娘,手里正端着一盆水,看来是叫我起床的。 她把水放在一边的架子上就出去了,不一会又端来了饭菜,然后她对我笑了笑,会意我吃点东西。收拾完房间后她递给我一个纸条,上面写着:吃完饭鸨妈叫你去找她。 这个老女人,不知道又想怎么整我呢! 这再次看见她的时候,她正悠闲的喝茶,看到我来,头也不抬的说: “姑娘昨儿个想了那么久可想通了?” 他抹的鲜艳的唇上下蠕动着,像两条可恶的臭虫。我想了想: “可否允许我表演歌舞才艺,不接客?” “我们这里的艺妓多的是,不需要你!”她冷冷的说。 “我敢保证我比她们其中的任何一个都好!”我坚定的回答。 “哦?”她抬起头瞟了我一眼,“这么水灵的人不接客会很可惜的!” 我看她略有松懈,便趁机说: “我会比接客赚的到更多的银子!” “哼!”她猛的一拍桌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的算盘,我坦白告诉你,你必须接客,而且只能接客!” “为什么?”我很不解。 “因为你不是谣城人!不是谣城的人会惹很多麻烦,当初五十两买了你进来我都不情愿,不能因为你把我这店砸了!以后你就只能呆在房里,不准抛头露面。”她字字如铁,苍老的脸扭曲着。 完了,这下是完了!这老女人真是精,居然知道我是怎么想的,而且还看出我不是谣城的人,这可如何是好!整天呆在屋子里,就是江如月找到这里也见不到我,更何况,他那样的人又怎么会来这种地方?他肯定不会想到我在这里受罪。 “有人没?快来人呐!”我在屋里有气无力的喊道。不知道吃了什么,肚子忽然痛起来,疼的我在床上直打滚。 闻声赶来的几个人看我苍白的脸痛苦的忍受着,吓了一大跳,赶忙去叫了那个老女人过来,跟她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大夫,挎着药箱,满身的草药味。 “姑娘是水土不服,阴气不平。”说完他开了方子就走了。 “哑春,你去熬药,回来看着她服下。”老女人吩咐一声也离开了。 原来那个小丫头叫哑春,她很细心的把药给我煎好又喂我喝下,帮我掖好被子,疼痛已经减轻了不少,我感到比先前舒服了许多。 “哑春,谢谢你!”我对她说。 她明显一愣,随即对我咧开嘴笑了笑,她的笑很甜美,像枝头缩放的迎春花,我发现她看我的时候没有看别人的那种陌生和恐慌。 这院里人人都冷漠自持,即使那张笑颜如花的脸上表现的多么富有色彩和内涵,也掩盖不住灵魂背后的寂寞。哑春虽不是待客女子,但她也相当的可怜。忍受别人的辱骂恶挑,挥之则来,呼之则去,小小的年纪还要干粗重的活,由此可见给她造成的心理阴影有多浓重。 这两天哑春一直忙里忙外的照顾我,我对她倒也心生感激。那老女人看我这两天不方便见客也没有什么不满。哼,该死的婆娘,我一边骂一边恨恨的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做,用不了几天等我身体一好,怕又该面临棘手的境况,这可怎么办?不如还装病吧,除了这个我真想不到还有什么借口可以拖延的,于是我又摆着一幅病怏怏的表情去见老女人,她看我精神不济,浑身无力的样子显的烦躁不已。 “你怎么又病了?哪不舒服?要知道门外可等着许多大爷呢!”他不奈烦的问我。 “我头……头好痛,这病都跟了我十几年了,一直没治好,可能……可能这几天受了凉又复发了!”我装作一幅虚弱的样子跟她说。 “好了好了,哑春,快扶小姐回屋,看她那样子会吓到客人的!”老女人挥挥手,哑春忙扶我出去了。 哈哈,要的就是这样。回到屋里我赞赏的对哑春竖起大姆指,她则浅浅一笑,脸上那种甜甜的表情立刻又凸显出来。她示意我要出去洗衣服了,让我呆在房间不要乱跑,我点点头。 一个人闷在屋里也无所事事,又不能出去,还得时时提防着有人过来,万一拆穿我的诡计只怕这次会死的更惨!我知道这个办法维持不了多长时间,我只盼着江如月能快点找到这里,带我离开,否则我真不知道有谁能来救我。 如果哑春会说话多好,至少还有个人能陪我聊聊天,不会太寂寞。一天到晚不跑不走的,搞的我很没有食欲,送来的晚饭也没有吃,呆呆坐了半晌,外面已亮起了火红的灯笼,人声喧闹,唱曲的唱曲,喝采的喝采,偶尔掠过一阵尖叫声,我把门窗都关的严严实实的,把帘子也拉的密不透风,一个人躺在黑暗中试图用困意麻痹自己的神经。这时听见有人敲门,我问了句是谁,却没有回答。我猜想应该是哑春吧,她每天晚上都要来送热水,然后服侍我睡下。我没披衣服就下去开门了。 一个男子喷着满嘴的酒气歪歪斜斜的靠在门边,看到我打开门一把扑了进来,我刚想大叫,却被他捂住了嘴,反手便把门插的紧紧的。 这……这个人……太可怕了,那么清醒哪里会像喝醉了呢?! “嘘!别出声,让他们猜猜我们在哪!”他晕乎乎的说道。 我推开他,想往门外跑去,谁知却被他一下抱住扔到了床上,头碰到床边的木板上,丝丝的疼痛渗进骨子里。 “你出去,我不接客!”我慌忙大叫。 “哈哈……这儿的姑娘认钱不认人,你还嫌我会给的少吗?”说着他掏出一包银子扔在桌上,沉甸甸的砸的桌子啪的一响。那些钱足可以潇洒好几次了,他却都拿了出来,由此可知他肯定是哪个大富人家的花花公子。 他凑近我的脸,醉眼朦胧的说,“你……我要你……今晚陪我……” 他说话的时候长长的睫毛闪动着,面上有喝过酒之后的酡红,瘦长的脸上鼻翼高耸,长的倒挺别致的,只可惜姑奶奶我无福消受。你快给我走开! 他不知从哪整过一个帕子塞进我嘴里,帕子上的胭脂味顿时弥漫了满口。 我才意识到这事很严重,真的很严重!哑春,你赶快来啊——我不停的祈求着快点发生什么事中止这可怕的侵扰,可上天好像没听见一样,仍然悠悠的在头顶闲逛。 “你身上的味道很特别,跟别的女子都不一样,你的脸也很白,还有眼睛……”他幽幽的说着,吻了吻我的眼。 他很平静的看着我,就像一种深深的凝视,让我一度有不知何在的错觉。 突然,他粗鲁的一把扯去我的衣服,腥腥酒气在我身上蔓延。我努力的挣扎,他死死的扣住我的双手,压的我动弹不得。 酒的作用让他更加疯狂,极力发泄着自己的*欲,肆意的在我身上摧*。肌肤相切,他灼烫的体温传到我的身上,我绝望的呼喊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江如月,江如月……你快来救我……来救我啊……! “啊——”我感到一阵疼痛。 眼泪顺着我的眼角滑进我的耳朵,也沾湿了头下的枕巾。 他完全沉迷在了其中,他的唇不停的吻上我的脸,吻过我的脖颈,他把头埋在我的胸间,含住那一点珠翠。 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直到累的没有力气了,才离开我的身体,滑到一边仰身躺着。我伸手拿掉塞在口中的锦帕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他身上细细的汗水隔着胳膊传给我。 一阵风从门缝里扫过,我感到身上一阵发凉。 不一会门外响起嘈杂声,接着便听到老女人敲门的声音,他用的力很大,拍的整间房子都颤抖起来。我无力动弹,任他们在门外喊叫,只听一声“哐啷”门被人踹开,我忙拿衣服遮了身体。 来人是个中年男子,嘴里一边抱怨着一边看向床上躺着的那人。 “我的祖宗哟,你怎么做出这样的事!要是让老夫人知道了,这可怎么办!唉……”他想叫醒床上的人,无奈却没有回应。 “看什么看,还不赶紧给我滚开!”他突然看到我衣衫不整的望着他,对我大骂道。 “爷您消消气,我这就叫人为公子收拾衣物!”是老女人的声音。 “哑春,带小姐到隔壁去。玉珠,蓝翠,过来为公子更衣!”老女人大声吩咐门外的人。 第二十四章 哑春扶着我到隔壁坐着,又拿来衣服给我换上。她眼里一直闪着泪,为了不让我看到偷偷拭了好几次。我呆呆的任她给我穿完了衣服,还是一句话都不说的愣坐着。她摇摇我,脸上满是着急的神色。 我……我就这样被人……这怎么可能?我一定是在梦里,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太像是梦,我狠狠的掐了一下自己,疼痛立刻撞击着全身的神经!我知道什么都是真的,我把自己丢了,我没看好我自己…… 心很痛,便伏在桌子上哭,哑春一直咿咿呀呀的在我耳边比划着什么,我没理会她的安慰。我失去清白之身怎么面对江如月!上天怎么这么残忍,我真后悔为什么当初不给了江皓天,起码他也是我曾经爱过的人,胜过这种不明不白的抢夺! 我越想越伤心,哭声也越来越大,时不时的听到外面有人发出鄙夷的声音: “哭什么哭,还在这里装清白!” “哈哈,这有什么好哭的,今天可是你的开门红啊,第一次就赚到这么多银子。”我听到老女人在我面前说。我厌恶的看她一眼,她擦了脂粉的脸上尽是丑陋又肮脏的表情。 “来,这是给你的,拿着!”她递给我一些银子,“以后好好干,你很快就能攒够钱离开这了,你不是一直嚷着要走吗?” “哑春,扶我回去休息!”我没理会她的话,起身就走了。 “哼,敢在我面前装,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她在后面恨恨的说着。 房间里还留着刚才的味道,这味道让我想起了那不堪言提之事。我把所有的窗户都打开,又点了熏香,我不要闻到这到这个味,它让我感到恶心! 折腾到半夜也没睡,我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就会浮现刚才的那幅场景,它蜇居在我的脑海中,时时刻刻都会以一个进攻者的身份嘲笑我的无能。 泪顺着脸颊流下,我把头埋在双腿中,深深的为自己而痛心。窗外的月亮洒了满床的银辉,洁白的床单一片明亮。忽然看到其中开着几朵红花,开在清辉下,越发显的刺眼。我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一连几天我都安静的躺在房间里,坐着一动也不动。哑春每次看看我只是流泪,她特意整了几样菜端来,我只是机械性的塞了两口便不再吃了。老女人也自知我这几天情绪不好,也没过多的要求。 一天上午,她特地跑来告诉我,我可以走了,可以离开这里了。我默默的听着她说却没有了当初迫切的愿望。 “姑娘一看就是金贵命,有公子愿意为姑娘赎身,姑娘以后就可以好好过日子了!”他笑嘻嘻的看着我,“温大公子出手真是阔绰,怪不得人家都说他的命好呢!” “温大公子是谁?”我问她。 “就是那天晚上到你房里去的公子啊?他可是真看上你喽,这不正好打发我向姑娘来贺喜呢!”他显的特有精神。 “贺什么喜?你让他走吧,我不会跟他的!”我冷冷的说。 “这可是好事,姑娘怎么不乐意呢?有好多人都巴不得去为他填房呢!你快点收拾,轿子都在外面候着呢。”她扭着身子出去了。 哑春帮我整理了一点东西,她让我离开,离开这里不管去哪都是好的,至少不会被人再糟蹋了! 我握着她的手,真的想把她也从这里带出去,让她不用再吃苦。哑春是对的,离开这里吧,离开这里总还有希望。 我望着她的眼睛,“相信我,我会带你一起走!” 那个所谓的温公子正在大厅里喝茶,看我下来嘴角泛起一丝笑意。眼前的他,高挑的身材,明亮的眼睛,尖尖的下巴,像女子一样柔情,如果他是女子,定会让许多男子倾慕的吧。 “你若答应我一件事,我便跟你走!”我对他说。 “我答应。”他连问都没问就答应了。 我一愣,这男人也不可小看,要是再碰上个死缠不放的主,我怕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到哪去。 “我要带哑春一起走。”说完我望着他的眼睛。 他向旁边的人示意了下,立即有人给了那老女人一叠钱票,惊的她张了半天的嘴没说出一句话来。看来,出手还真是大方!哼,又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公子哥儿!我在心里鄙视他。 当我走出这楼的时候,外面的阳光刺的我睁不开眼。来到这儿这么久,这是我第一次看清外面的世界,街道两旁同样的房屋林立,人来人往的,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 “小姐请上马车。”一个仆人躬身说道。 我回头望了一眼这个令我伤心的地方,“歌舞春秋”四个大字映入我的眼帘。这也是我第一次知晓这座楼的名字。“歌舞春秋”,哼,当真是日夜歌舞不断,四季不败不枯。 马车很宽敞,我和哑春并排坐在一起,她紧紧的靠着我,眼里四下打量充满惊奇。有钱人家的马车就是不一样,装扮的像新房一样华丽。 这辆马车载着我的命运便驶向了另一个点。我不知道那里会有什么在等待着我,是好是坏我都认了,我的命运掌握在别人的手里,他们一个动作叫我生我便生,叫我死我便死,我却没有一点力气抗争,凄凉而又悲惨! 马车行的很快,只一会便停下了。我们是从后门进的一个大院子,那里看守的人很少,没有很夸张的摆设和修剪的很整齐的植株,只有一个假山孤独的立在那,池子里也没了水,打扫的倒是很干净。 他把我领到一间房子里,摆设优雅,香气袭人。 “你就先在这里休息吧!”他说完转身就走了。 “等等,”我喊住他,“你把我弄到这里来,总得让我知道些什么吧?” “别着急,很快你就会知道了。”他深深一笑,眼睛眯起来的样子很好看。 几个下人站在门边好奇的看着我们,哑春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一直躲在我身后,我拉着她的手示意她别害怕。 “你们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吧,我想休息会。”我对她们说。 “是,小姐。”福了福身,便三三两两的全都离开了。 我听到她们在小声嘀咕,一个人说:“这就是少公子要娶的那位小姐吗?好漂亮啊!”另一个人又说:“长的好看有什么用,听说是花楼的,夫人可不会同意。” 听着她们的对话,我心里一阵惆怅。 舒舒服服洗了个澡,换了件干净的衣服,一身轻松。吃过晚饭,有下人来报说夫人要见我,让我去前面园子。 我一路狐疑的跟着她过去,心里忐忑不安,怕是又有什么不好的事。果然,还未走到屋子,就听见茶杯摔碎的声音,一个声音怒喊着:“什么?是花楼的姑娘?你是越来越猖狂了,什么样的人都往家带,也不怕污了祖宗的清誉!”这声音像是中年妇人的,想必就是她们口中的夫人吧! “混帐东西,赶紧把她送回去,你爹我丢不起这人!”一个沧老的男音随后接道。 我苦笑,爹娘都反对,你为何执意要将我赎回来呢! “老爷,夫人都在屋子里头呢,他们脾气不好,你会说着点,别惹了他们不高兴!”前面带路的一个小丫环对我说道。 “多谢提醒!”我说。不是我故意惹他们不高兴,是他们对我有成见,我又能如何! 见了夫人老爷我很有礼貌的向他们请安。 “长的倒挺标致的。”夫人看着我说。 “玉歌啊,你先下去,我们跟这位姑娘好好聊聊。”中年男子对站在一旁的少公子说。 玉歌?这名字听起来蛮清新脱俗的。他看了我一眼,退出门去。 “姑娘,我们温家素来有清誉之名,上下几代皆为存仁义重礼仪之士,并非我们嫌弃姑娘的出身,实在是不敢有欺祖之行,姑娘可理解我们的苦衷?”温老爷谦谦有礼极其委婉的对我说。 “玉歌从小被我们惯坏了,任性不说,脾气又古怪,别耽误了姑娘的前程!”温夫人也和颜悦色的劝我。 哼!好一个夫唱妇随,想赶我走就直接说,不要在这儿惺惺作态的。前程?凡是进了花楼的女子又有何前程可言? “不瞒夫人,老爷,小女子是被人刚卖进花楼不久的,在公子近身之前从未接过客,那日是因少公子醉了酒才误打误撞的进错了房间!”我向他们解释这些,并不表示我有多么的想留在温府安安稳稳的过舒坦日子,我要让他们知道他们的宝贝儿子才是真正毁我清白之人。我是在青楼呆了不少日子,但并不说明我就一定卖过身。 “哦?你是说玉歌才是……”温夫人看了温老爷一眼,脸上有不可置信的表情。 “你刚才说的是真是假,我们自会派人去查证,若所言非虚,我们也会重新考虑,只是这成亲之事乃是一件大事,稍微有点流言风语的传出去终归不是太好。”温老爷接着说道。 “你们误会了,我并没有要跟少公子成亲的意思!他已经为我赎了身,我很感激他,但他对我造成的伤害也不可忽视。若你们愿意,尽可放我离开,我也不会有什么怨言。”我要走,我要离开这里,我要去找江如月。 “如此……甚好!”温老爷捋着胡须,温夫人也是一脸轻松。 “不行!”只听温玉歌一声大喊,从外面进来。他怒气冲冲,一幅不可侵犯的样子。 第二十五章 “谁敢要她走,就是要我走!她若离开,我也不会呆在这里!”他显的很决然。 我愤愤的看着他,这个男子我恨之入骨,毁了我的清白也就算了,还要囚禁我的自由吗?哼!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我不想嫁给你!”我很直白的对他说。 “嫁不嫁不是你说了算,我决定的事,没有人能改变,你注定是我温玉歌的人,就别想能逃得掉!”他坚定的对我说。 好霸道的男人!有着那么温柔的名字却有着那么强硬的心。真是玷污了这三个字! “你……”我还想再反驳,却被温夫人打断了。 “别吵了你们,闹的我头痛,好了,都先下去吧,这事改天再说。”她挥挥手让我们出去。 “我说了不嫁就是不嫁,谁也别想逼我!”在外面长长的走廊上我厉声对他说。 “这个可由不得你,别忘了,你已经是我的人了!”说着他用手勾起我的下巴,一幅风流的表情。 “哼,咱们走着瞧!”我快步向前走去,把他远远的甩开。 “这里可是温府,你能奈我何?哈哈……”他在背后大笑起不,我才懒得理他,神经病! 哑春看我气呼呼的回来,忙倒了杯清茶,为我顺气。我看她要表达的意思叫我不要想太多,总会有办法的,顿时心里平静了不少。我告诉她我没事,我还要好好整那个叫温玉歌的呢,怎么会不攻而败呢? 既然不让我离开,看我怎么搅的你日夜不定,我要你受不了,乖乖的请我离开!每次送来的饭菜我不是嫌淡了就是说太咸,甚至一顿饭都换好几桌。每天早上我都是最晚起来的一个,有时睡一整天都不开房门。温玉歌倒是挺能忍的,不管我的要求有多过分,他都会眼也不眨的去做,明知我是故意气他,却还笑嘻嘻的面对我。 如此过了七八天之久,连我自己都觉得玩的索然无味了,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可闹腾的,可他仍旧不烦不躁的让着我。这个家伙,真是不好对付,我快泄劲了,无精打采的趴在桌子上。 “云儿!”他突然跳出来拍拍我的肩膀,每次都用这么老套的方式出场,腻了!我懒得动,没有答理他。 “云儿,陪我出去转转吧?”他又在我耳边开始折磨我了,我很讨厌他这样叫我。 我瞥他一眼,把头转向另一边。 “云儿……”他扯着我的衣服像个孩子一样没完没了。 “你烦不烦哪你,都说了不想去了,你真的很无聊!”我不满的对他发起火来,径直往床边走去。 “那你好好休息会吧,我自己去!”他显的很失望,一个人骑上马就走了。 看他的样子我在想是不是刚才说的话有点过分了,可又一想,是他先伤害我的,他自作自受。于是心安理得的躺下继续睡觉。 午后的阳光暖暖的洒在床上,照得锦被上的花纹凸显生动的线条。天气越来越萧索了,怕是秋已降临了吧。四周很安静,哑春也不知道跑哪去了,这丫头前几天还不敢出门呢,这么快就混熟了,想着想着便不知不觉的沉睡过去。 没有人叫我,等我醒来的时候房间里一片昏暗,我点了灯,火光有气无力的照着我,似灭非灭。 “哑春?哑春?”我叫了两声,没有人回答,我正奇怪人都去哪了,忽然一个丫环匆匆端着饭赶来。 “小姐饿了吧?这是少公子叫我送来的,他说有事找哑春,今晚让我服侍小姐休息。小姐叫我柳燕吧。”他一口气说完,站在那里等我的指示。 “他找哑春能有什么事?”我不解的问她。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少公子没有吩咐。”他摇摇头。 “那你进来吧,今晚就麻烦你了。”我对她笑笑。在这里我没有用当地的尊卑习惯来对人,人与人都是平等的,世态炎凉不仅会阻了别人的路也会把自己扼杀,我需要一个融洽的关系让自己度过在此的时间。不知道哪一天会离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结尾,每天都是新生,每天也有可能是结束,我必须要有足够充分的准备。 一连几天都是她陪我聊天,说了些以前发生的旧事还有外面世井的趣事奇文,生活在哪里都是一样的过,只是形式和内容有所不同罢了。一样的三餐食饭,一样的商贾旅士,虽然没有先进的科技,但这样的日子才是灵魂的回归。一静下来的时候,我常常想着若能一直这样下去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我需要平静来装点自己的空洞,需要安逸来打发身心的疲惫。真的,不用想太多。 有时候我也会实在忍不住对下人发脾气,不是她们有什么恶意,而是一成不变的思想实在叫我太费解,说不清,道不明。就像昨天我问柳燕哑春到底去了哪,她干什么去了,我自己带来的人我总得知晓吧?她很害怕,一言不发的站在门口低看头,不论我怎么问,她就是不说,她说少公子吩咐过的不准对我讲。 我大怒,这个温玉歌,又在跟我玩什么鬼把戏!哼——我就不信姑奶奶我斗不过你。这不,今天我准备自己去找哑春的时候,又被柳燕给拦了下来。 “我说你到底想怎么样嘛!”看着她苦苦哀求的眼神,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少公子说了,不让小姐你去找他,要不然我会被少公子责罚的。求小姐为柳燕想想,好吗?”她眼泪都快流下来了,脸通红。 “啊——让我死了算了,这种非人的日子我受不了了!”我对着门外大声喊道,房间里也飘着轻微的回音。 “谁在这寻死觅活的呢?”门外突然响起一个男子的声音。 “温玉歌,你总算来了,你把哑春怎么样了?”我怒气冲冲的质问他。 “小姐,我在这里!”这时我才看清他身后还有一个人。 “哑……哑春?你会说话了?”我惊讶的看着她。她变了许多,脸色粉白粉白的,换了一身桃红的儒裙,显的更好看了。 “这是怎么回事?”我问。 “温少公子带我去治病了,他怕小姐没个说话解闷的人会很寂寞,就把我的病治好了,你看,我现在终于可以说话了!”可能是因为刚刚痊愈的缘故,她的嗓音还略带一丝沙哑。我真没想到会是这样,怪不得先前没见他们,真是的,也不告诉我一声,害的我白担心了这么多天。 我上前对玉歌福了福身,“多谢温公子为哑春上心!” “哈哈,咱们夫妻之间不讲究那么多礼仪!”、 一听他这样说,我心头的火又燃烧了起来。不提还好,一提我就来气,这个霸道的男人! 哑春她们听了这话都掩嘴偷偷的笑,我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不再跟他纠缠下去。 “小姐,温公子其实是个很好的人呢!”哑春对我说。 夜晚的天空宁静而又神秘,几点星火缀在其中,遥远的教人数不清。风刮起的时候已经有了凉意,薄衣也挡不住寒的侵袭。我与哑春并排而坐门前的石阶上,看着夜空相互沉默。 我没有回答她,依旧仰头看着漆黑的幕布发呆。 “温公子自知伤害了小姐,虽然不是有意心里着实很内疚,很难过,若他就这样一走了之,不管不顾,他怕小姐要处处遭冷待的!” 哑春又喃喃的说道,第一次这么认真的听她的声音,那么柔和那么细腻,像丝绸拂过心底,我竟有些贪恋这份美好了。 “温玉歌是不是对你说了些什么?”我问她。 “不是温公子对我说的,是我偷听了他跟温夫人温老爷的谈话才知道的。他还说他并不是因为伤害小姐在先为了刻意弥补才会坚持娶小姐进门,他是喜欢小姐才这样做的!”哑春解释,“温公子是真心喜欢小姐的。” 这小丫头才多大一点,知道什么是喜欢! “你呀就别为我操那么多心了,还是多想想你自己吧!”我对她的话不以为然。 “是小姐救了我,我应当为小姐解忧的。”停了会她又接着说道,“就是小姐不说,我也知道为什么,小姐是心里有人了吧?所以才不会正眼瞧温公子!” 这次我不得不对这个问题严肃的看待。我明明什么也没说,而且还掩饰的那么好,怎么会轻易被一个小丫头发现呢! “你是从哪里看出来的?”我问她。 她嘿嘿一笑,“小姐晚上做梦的时候叫过他的名字,好像是什么月公子吧?” 我无语!任是我白天在人前人后装的再好,掖的再严实,也无法控制梦呓的时候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唉…… 她看我有所失落的样子忙打自己嘴巴,“都是我这张烂嘴不好,让小姐伤心了,我以后还是不说话的为好!” “我又没说什么,你不用自责的,没事。”我安慰她。 是啊,我心里有人,我心里早就有人了,只是那个人令我伤透了心,时至今日我仍然无法忘记他,他就像一个影子一样在我心底不停的走来走去,而对江如月,我真的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感情来定义我和他之间的关系。 我依赖他,他为我所做的一切我甚至觉得理所当然,我宁愿相信是前世的缘份让我们今生再相遇,而相遇之后的事却又另当别论了!他会一直傻傻的等我吗?要知道如果不是因为江皓天,说不定我现在已经是他的嫂嫂了。他会痛苦。我也会痛苦。 所以我一直很庆幸眼前发生的事,给了我们之间可以喘口气的机会,却又一次让我感到了遥远的幻灭,真不知道是喜还是忧! 哑春已靠着我的肩膀沉沉睡去,均匀的呼吸声带起在我的耳边,不忍心打扰她的好梦,就这样懒懒的坐着,突然想起一首歌跟眼前的场景很相配,便自顾自的唱起来: 用露水裁出的衣衫,流淌几世缠绵, 像玫瑰绽出的容颜,总是忽隐忽现。 一年年寂寞越长梦越短,人群走遍恩怨沾满你孤单, 依然有你的耳语在做伴,恍惚又是多少年。 看霓虹正浸透你的脸,朱颜只能在回首一瞬间, 两处茫茫我看不见哪是苦哪是甜, 你的唇在流浪,我的心都飘散, 看风沙再守在你身边,朱颜凝结在回首一瞬间, 咫尺天涯我看不见哪是空哪是缘, 用回忆穿成的珠链,碎在月下花前, 那份痛堆成的火焰,穿透我的夜晚, …… 一首《朱颜记》,轻轻摇曳在晚风中。我的声音很轻,绵延着飘向更远的地方,那里总有我的归宿吧,可以让我安息,让我的灵魂得以回还。闭上眼睛,我感觉自己又触到了那片湿润的土地…… 第二十六章 第二天天气明媚晴朗,看到门前那个花坛里空空荡荡的,便琢磨着若能种点花就好了,秋高气爽的,这个时节应该种菊花。对,说干就干,我打发柳燕去买点幼株回来,自己便在花坛里翻了土,把原来种的乱七八糟的已经干枯的花都拔了,又锄了杂草。 这时候的菊花应该是最好的,当别的花都凋零枯萎了,她却等待严寒瑟瑟开放,怨不得人们将菊花做为隐逸者的象征,她的高洁的确是别的花所不能比的。 差不多快栽完的时候,哑春从外面回来了,看见我满脸汗水的狼狈样子吃了一惊,忙把我从花园里拽出来。 “这些事让我来做就好了,哪里轮得到小姐亲自动手!”她多有责怪的对我说。 “此言差矣,我喜欢花才亲手把她们种下,不仅能从中感受到劳动的乐趣,而且当她们有朝一日盛放时,我何尝不是在收获自己种的快乐!”我对她说。 “小姐的道理总是一堆一堆的。”她无可奈何的回答。 栽种完之后,看着满园生机勃勃的花草,颇感生命的可贵。我也是她们中的一份子,有着脆弱的生命,我也应该好好珍惜。当下心变的不再浮躁,想想从前的挣扎与不甘,感到有些幼稚的可笑。 “哑春?”我叫她。 “什么事小姐?”她转过头问我。 “我帮你把名字改了吧?‘哑春’已经不适合你了!” “好啊,只要小姐喜欢叫我什么都可以。”她甜甜一笑。 “嗯……就叫‘采薇’吧。”唐代王维的一首诗中就有“遂令东山客,不得顾采薇”之句,代指隐居的生活,我是希望哑春以后的生活平平淡淡,少些坎坷艰辛,故而用之。 “‘采薇’?这个名字很好听,那以后我就叫采薇了,多谢小姐赐名!”她笑的更开心了,两只眼睛弯成了月牙。 柳燕端着点心正巧从前院过来,看到我们开心的样子不禁也好奇来问。 “我把哑春的名字改了,以后她就叫采薇了。”我对柳燕解释。 “真是个好名字啊,小姐也为我改一个吧?”她央求道。 我一愣,“这怎么行?你们是温府的丫头,不是我带来的,我是不可以随便给你们改名字的,若真想改,须得请示夫人,她同意了才行。”自己是寄居在别人的屋檐下,是要看主人脸色的,当家的虽没说什么,可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尽量不要惹麻烦,对别人不好对自己也不利。我一直都不敢太过张扬,人生处事,哪点不是学问。 柳燕有些失落,叹口气进屋去了。 “好一个‘采薇’啊!”一个身穿青衣的男子从廊后隐现。 “小女子才疏学浅,让温公子见笑了!”我向他行了个礼。 “不必客气。”他虚手轻扶,“怎么突然跟我这么见外了,这可不是你的性格啊!” “我可不想被人家说连最基本的礼节都不懂!”我没好气的对他说。 他浅浅一笑,继而转移话题。 “刚才柳燕不是要你为她改名字吗?怎么你是怕夫人知道会不高兴吗?” “你们温府的丫头我还没那个权利。” “谁说你没权利!你现在已经是温府的少夫人了,难道眼前的温少夫人是不屑于此等鸡毛蒜皮的小事吗?”他向我挑了挑眉。 “什么温少夫人?我可不是,也高攀不起!”我冷冷的回他。 “我今天来就是要告诉你一件事,老爷夫人都已经同意了,三日后我们正式拜堂成亲!” 嘎?搞没搞错?三日后?这么快!前些日子温家二老又摔杯子又砸盏的吵着闹着不愿意,这会又改主意了? “他们不是反对吗?怎么突然又愿意了?”我大惑。 “这个你就不必问了,有我在,还能让你独守空房不成?”他一幅理所当然的样子。 这……这可怎么办!我不能嫁给他的,江如月还等着我回去呢,一时心神不宁。 “怎么了?是不是听到这个消息很激动啊?哈哈……”他大笑着问我。 激动你个鬼!我翻了他一个白眼,以示抗议。他又叫来两个丫头伺候我,说这几天事会很多,亲朋好友贺喜道彩的也不少,有什么需要或不满意的直接打发丫头告诉他一声就行。 说完他就要走,又返身折回来。 “你不要想什么坏主意逃跑或者拒婚,否则……后果自负!” 真是……气死我了!我只是刚刚在脑子里冒出了这个想法还没有好好计划一翻就被他堵死了,真是见鬼了,居然猜到我会这么想,我恨的咬牙切齿。 这几日每天都会有人来问我喜欢什么样子的衣料,喜欢什么样的头饰,珠钗呢还是步摇呢?我被问的都快烦死了,打发柳燕回了温玉歌,不要再问我喜欢这还是喜欢那,一切都由他自己决定,我没什么意见。 果然不再有人来问东问西的了。 第三天下午温玉歌送来了很多华丽的衣服,他说是专门为我做的,他要在礼堂上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的美丽。 我回他一句,“你这些衣服再丑的人穿上也大放光彩!” 眼看着天越来越黑,我依旧束手无策,新来的那两个丫头一直紧紧的跟着我不离左右。果然是温玉歌派来监视我的人。我很着急,这明天天一亮,我要再想跑就难了,我决定再让采薇为我做掩护,或者她会有什么好的办法也说不定。 一直等到晚饭时间都不见她人影,这死丫头,不知道又跑哪去玩了,外头张灯结彩,热热闹闹的,她会愿意老老实实的呆在屋子里? “你去叫采薇过来服侍我吧,一直以来都是她做,我习惯了。”我不动声色的对那两个丫头说。 “少公子遣她在前面帮忙呢,客人很多,丫头管家的人手不够!”一个回答说。 什么狗屁借口!分明是想支开她,好让我身边没个帮手。该死的温玉歌,真狡猾! 天刚遮了幕我就躺下睡了,明天要早起,折腾不说,太消耗体力,我正寻思着该怎么脱身,突然一个人影闪进帐里迅速点了我身上的穴道。瞬间,我动弹不得。 “小姐失礼了,这是少公子特意交待的,我们只是奉命行事。”我愤怒的瞪着她,只见另外一个拿绳子紧紧实实的把我从头到脚捆了个遍。我苦笑,这下可好,我插翅也难飞了,这次,我是死定了! 罢了,不想了,命中注定有此劫,我逃不掉的。别了,江如月,还有江皓天。既然与你们无缘就当以前发生的种种是一场梦吧,我宁愿在你们心里留下一片圣洁。 其实我是知道温玉歌对我的好的,他一定是觉得对我造成了不可弥补的伤害才用这种方式补尝我。虽然表面上我很恨他,总不给他好脸色看,但我还是希望他能过的幸福,但这幸福却并不是我能给的起的。他还是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他只是用他的一厢情愿来保护我,爱护我,关心我,殊不知,一个放手就是对我最好的补偿了! 江皓天,虽然对你我很失望,但你对我的感情却是真的,我一直都深信不疑,可我仍无法原谅你,更无法接受你,你的罪孽太深重!我累了,会把你放到我的心底,但不会忘记。 江如月,对你我又该怎么说呢!是我负了你,你对我的好,你对我的恩我一直不敢有丝毫的淡然。我真想让自己一头撞死算了,用下辈子还你今世的情。过去的点点滴滴还历历在目,你的淡泊,你的潇洒,你的沉稳,曾经那样一个我心动的男子,如今也只有默默的说后会有期。 还有我的师傅,河谷仙人,虽然只是一个行为怪异的糟老头,但他曾经给过我的帮肋却是莫大的,离开谣山这么久了,竟一次也没回去看看他老人家,我这个徒弟做的不人道啊! 还有很多的人,我一一把他们都数来,像告别似的,说些祝福的话。我一想,这样做不对,我又不是要死了,干吗搞的跟永别一样,就习惯性的想抬手敲敲脑袋,才发现自己还被五花大绑呢,便叹了口气。 你们都应该为我感到高兴的,我嫁人了,有了自己的后半生,为我祈祷吧,我会在你们的祝愿中渐渐老去。是啊,比起那些颠沛流离的人我好过很多,至少死了之后也会有个温暖舒服的地方躺着,不会暴尸荒野连骨头都不复存在,若真成为一个孤魂里鬼,死了都不安生。 第二十七章 我正想着,忽然一双手紧紧覆上我的眼。 “是谁?”我不安的问。这个时候要有个无耻之徒闯进来,我会死的很惨的! “你猜?” 温玉歌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松了口气,还好是他。 “你来做什么?” “到了明天你就是我的少夫人了,我来看看我的将要过门的妻也不行吗?” 真是个既霸道又贫嘴的家伙,我懒得理他,便闭上眼睛。 “怎么我长的不好看吗?竟让你如此不屑一顾!”他又问我。 “不是,你长的太好看了,我对自己不屑一顾。”我反驳。 “哈哈……夫人可真会说笑,你是女子,我是男儿,不可相比。” 末了,他将脸凑上来,离我只有寸距之隔,我能清楚的感觉他温热的呼吸洒在我脸上,顿时心呯呯直跳。 “你紧张什么,我又不能吃了你!”他鄙视的看我一眼。 “我是怕你被我吃了,后悔莫及!”虽然不能动,嘴上功夫我仍不甘示弱。 “好啊,那咱俩就不妨试试?”他一脸坏坏的看着我。 细长的手指掠上我的脖颈,慢慢游走。我真后悔刚才说那样的话。 “停,停下,我错了,我斗不过你,我认输好了吧?”我向他喊道。 “哦?认输啊?那要看本公子心情好不好了!”他不依不饶。 “你……无赖!”我骂道。 “哈哈……”他放声大笑,“你已经是我的人了,这话我没说错吧?” 我一时语塞。服了他,我打不过他我还躲不过他吗! 他莫地吻上我的唇,顿时嘴里泛起一阵清香。 “好好休息吧!”他帮我掖了被角就离开了。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呆的看他消失在眼前,口中还留着他的味道。 我想,我喜欢上了他。 说来也怪,从那天晚上之后,我的身体并没有什么不适,难道我在做梦?在自己吓自己,根本没发生那种事吗?不对啊,我当时明明感觉到了,可是为什么……算了,过些天看看再说。 一夜无梦,第二天天还没亮我就被那两个丫头叫起来了。先是梳妆打扮了一翻,鹅黄,腮红,脂粉,一样不少的往我脸上扑,看着镜中的自己我都快认不出来了。然后是头饰,繁琐的一个个插在挽好的发髻上,压的我快喘不过气来了,真是活生生受罪。最后是嫁衣,鲜红鲜红的,远远看去像一团燃烧的火焰在空中飞舞,显的更加喜庆,不过这衣服穿起来也够麻烦。她们两个整整为我收拾了一个早晨,客人陆陆续续的前来温府贺喜,我听得前院一阵嘈杂声。要数最累的还应该是我,顶着这么多破铜烂铁金银饰物,整个人都比平常矮了一截,而且还只能老老实实的坐在床上,哪也去不了,最最可恶的是还不能吃东西,我肚子早就饿的叽里咕噜的响了。这是当地的习俗,女子成亲那天不能吃东西,以显示嫁到夫家是自己心甘情愿,永不反悔。 我正在心里骂着这些狗屁风俗,温玉歌恰好进来了,他看我一脸抱怨的不满意,问我是不是不舒服,我没搭理他,故意扭过头去。 “小姐要吃东西,但咱们的礼节规定是不能吃的,所以……”一个丫头对温玉歌说。 “你去到厨房端些糕点来让小姐先充充饥,什么礼节不礼节的,不管那么多!”他吩咐道。 “可是,公子……”她还想再说什么,被温玉歌打断,挥挥手让她出去了。 “你不怕坏了祖宗定的规矩不吉利吗?”我问他。 “规矩是人定的自然可以被人改,再说两个人的日子是要相互扶持才能走下去,规矩里可没说不吃饭就一定能长长久久。”他坦然的说。 好个视规矩礼节为俗物的家伙,据我所知这里的人一向很看重祖上传下来的东西,万万是不敢违背的,他却一句话满不在乎的打发了,不知道他是真为我着想还是性格使然。 “今天高兴吗?”他拉着我的手问。 “不高兴又能怎么样?还不得被你逼着成亲!”我顶道。 “我知道你心里可不是这么想的,只是嘴上硬罢了,再说,我又没什么地方亏待过你,我可是一心一意想对你好,不愿再看你受半点委屈。”说到后面他竟变的万分温柔。 我看着他洁净的脸庞,高耸的鼻梁,尖瘦的下巴,越来越觉得他很像一个人,一个在我心里已经生根了的人。一身鲜红的长衫更托衬他修长的身材,不胖不瘦不偏不倚,是那种恰到好处的体态。最喜欢看他凝眉深思的样子,划出一层冷漠如霜的气质。 “像,真是太像了!”我不禁脱口而出。 “像谁?”他问我。 “啊?!没……没什么,我突然想起一个朋友,他跟你长的挺像的。”我忙掩饰着。 他似乎不信,但也没再继续追问。门外来了一个小生催他过去,说客人差不多都到了。 他紧紧的握了我一下手,似在安慰我,然后随着那小生往前院去了。 不一会,一个打扮浓艳的老婆子说吉时已到,该拜堂成亲了。于是,我被一大群丫头婆子簇拥而去。 呵,来的人真不少!放眼望去,满堂宾客,看得出皆是些达官显贵,谈吐不凡,举止优雅。隔着红盖头,我能感到那一双双眼睛正向我身上射来。 大堂正前方端坐着温老爷和温夫人,两人喜气洋洋的向前来的客人回敬着。 “吉时已到,新人入堂!” 门边一男子扯着嗓音大喊,然后是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接着响起了高亢的礼乐。 我被那两个丫头一左一右搀扶着拜完了天地,自始至终都不见采薇的影子。不知道此刻她人在哪里,会不会也被温玉歌捆起来了呢? 结束了跪拜,我便被安排到后房休息,耳边的喧闹声渐渐小了,我终于可以松口气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扯掉盖头呼吸着新鲜空气。 “小姐,你怎么自己拿下来了,赶紧盖回去,让别人看见了像个什么话!”是采薇的声音!我一下来了精神,看到门口站着一个少妇模样的女子。 “你……你是采薇吗?”我不敢确信的问她。 “小姐,这才几天你就把我忘了?”她不满的嘟着嘴。 “可是……可是你这怎么这身打扮?”我实在不明白就理。 “你坐下来听我慢慢给你讲,这些都是少公子安排的,因为小姐的身份实在不方便对外人说,但得跟别人有个交待吧,总不能告诉他们你是从天下掉来的,所以我就扮作你的妹子在外应付了。再说这成亲的大事,小姐家也没来个朋友亲戚的,谁个不怀疑啊!”她一一向我讲明情况。 我说这几天一直未见她人影,还只当被温玉歌禁了足呢!难得他能想出这个方法替我免去些许尴尬,于我好,于温家来说也好,只是自己心里免不得泛出酸意。我来到这里孤身一人,天涯之大竟无一处可去,落得个寄居的生活,可怜,可悲! 采薇看我没有说话,便又安慰道:“小姐勿须多虑,温公子待小姐不薄,有他在,小姐也不会累着苦着,再说还有我呢,采薇会一直伺候小姐的。” 她的话很诚恳,我轻轻的拥着她,“好妹妹,多谢你了!”我深知采薇不可能会跟我一辈子的,她应有她自己的归宿,但愿我别耽误她的青春就好。 这处院落是新完工不久的,在温府的东南方,庭院很宽敞,鲜花绿草装点的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虽然不久就会凋零,但那一丛菊却越生越旺,看了叫人欣喜。才想起这后院里的花坛我也种了很多花呢,哪天找个时间去浇浇水,那里也是给我回忆的地方,总不能任它枯荣。 今晚的夜来的很快,只一会功夫灯已经点上了,外面挂着的灯笼照亮了石板小路,曲曲折折的隐进一片竹林中。我百无聊懒的坐在床上发呆,温玉歌此时应该还在外面喝酒吧!想着想着,心就开始砰砰直跳,有些紧张,我拧了自己一下,借以感知不是在做梦。忽然意识到一个残酷的现实:我嫁给了温玉歌,我是他的妻子,他是我的夫君,我有了自己的家了! 我莫名的吓了一跳,这怎么可能?这不是真的!我应该还有什么事是没完成的,我要去找人的,我怎么就忘了呢!是谁来着?对……温玉歌!不,不是他,那到底是谁? 我懊恼极了,我为自己的遗忘而难过,我使劲拍着脑袋,到底是谁呢?对了,是江如月,是江如月,我怎么把他都忘了呢!江如月,我对不起你,我不该忘了你的! 眼泪无声无息的就流下来了,我为自己感到痛心,江哪月,你在哪里呢,你不来救我了吗?我一直都在等你啊!他的脸已经很模糊了,我快要想不想来他长什么样子了,再使劲回忆就会出现温玉歌的脸,清清秀秀的,我已经分不清谁是江如月谁是温玉歌了!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我赶紧安静的坐在床上拿盖头蒙住脸,眼泪还没来得及擦去,湿漉漉的挂在腮边。 是温玉歌吗?可是听脚步的声音很整齐很均匀,一点不像喝醉洒后的样子,又或者他没喝醉?也不对啊!心里不免紧张起来。 “小姐?”采薇轻声唤我。 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是谁呢!她送来了些饭菜,叫我先吃,温玉歌还在前厅跟众人喝的正欢呢! “还好有你来了,要不然我真会被饿死的!”我埋头扒着饭怨恨的说。 “老爷夫人都在房里,丫头小厮们也都吃的吃喝的喝,谁还管别的杂事,温公子让我告诉小姐一声若困了就先睡下吧,不用等他!”她又给我盛了碗甜羹汤。 “恩,我知道了,那你也早点回去歇着吧,忙了好几天一定很累,你看你都瘦了!”我对她说。 “都什么时候了,小姐还操心别人。呵呵,好了,我收了碗碟就回去!”她笑嘻嘻的回答。 我发现采薇变了好多,不再是以前那个不懂事的小丫头了,话说的是越来越中听,人也越生越水灵了!她的蜕变倒让我欣慰了不少,心想小丫头总算长成大姑娘了,再过几年,怕是要嫁人了。女大不中留,任她再是个丫头也不能断了她的自由。 收了东西她就离开了,房间里恢复了刚才的宁静。吃饱之后我的困意就来了,想躺下吧,觉得太不规矩了,哪有自己先睡的,便倚着靠床的柜子眯了一会。 第二十八章 熟睡中我感到有双温暖的大手拂上我的脸,柔软的皮肤透出一股熟悉的清香。我不断在脑海中搜索着,在哪里闻到过呢?噢……对了,是在江如月那里。我想起了那间摆设简洁的屋子,炉上的茶水沸腾着,嗞嗞的冒着白汽,安之正在一旁认真的泡茶,是江如月最常喝的那种,苦中有甘的白茶。 我微微睁开眼睛,正对上一双亮如辰星的眸子,清澈的如溪流中汩汩流淌的泉水,游鱼细石都一览无余,还有一贯冷清的面容,洁白如玉。 “江如月?怎么是你?”我大惊。 “青云,我来看看你,好久好久都不曾见你了!”他浅浅一笑。 我忽然瞥见他的头发,根根晶莹如银丝,不见一点墨黑。 “你的头发怎么会白了?”我慌忙问他。 “你走了,我留着青丝又有何用!每想你一次,便白一根,如今已经不再见黑了。这样也好,便不会将你忘记!”他话语平淡如常,不见一丝波澜。 “你还是那样冷漠,一点都没变,只有我才知道你的冷漠是被火烧出来的。”我抚摸着他满头白发,眼泪簌簌往下掉。 他抬手拭去那些泪水,依旧微笑的看着我,如春风拂面般叫我的心顿时平静下来,他带给我的那种心如止水的沉稳,又像往常一样弥散在周身。我感觉不到外物,眼里只有他的笑他脉脉的温情。 “带我走吧,我们不属于这里。”我第一次倚在他的怀中,那感觉却是久违的熟悉。他抱着我,下巴抵上我的头顶,一瞬间天地万物都变了颜色。我们就这样相拥着看到了海枯石烂,看到了生命的轮回万转。受伤的心被他一点点治愈,曾经的伤痛已不复存在,什么江皓天,什么温玉歌,我只要江如月,他才是我生命中注定的人,绕了一大圈我又回到了原地,那些等待我的一直都未改变。有那么一刻我真的感到了天长地久的永恒。 我砍了棵山竹,给他做箫,我喜欢听他吹的曲子,哀婉悠长,紧紧扣着我的心,我便一刻也不敢放松,全神贯注的听完。他太有内涵了,浑身散发的魅力让我着迷,我想天天看着他,宁愿不睡觉,宁愿不眨一下眼睛。 他喜欢遥望远方的青山绿水,静静的思索,我便陪他一起思索。我静静的靠在他身边,仿佛听到了阵阵水流声,还有从崖壁上反溅而起的涛涛白羽浪花,氤氲着雾气,更显神秘。 常常坐在天幕下看月亮,仰望着头顶的苍穹,多么浩瀚,宽广无边。我说有一天我要到月亮上去找嫦娥,他问我嫦娥是谁?我说是一个仙子,长的很漂亮。他便抚摸着我的头发揽我到他温暖的胸膛。他喃喃的说,他不要看什么仙子,他就要守着我,一生一世都不分离。我哈哈的大笑声回荡在夜的宁静中,摇曳着片片枯黄的蒿草。 “他们都说我疯了呢,你不相信吗?”我问他。 他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你是我温玉歌的妻子,你好好的,怎么会疯呢!” 他说的没错,我是他的妻子,那晚他白着头发来找我的样子我还记忆犹新,我又怎么会疯呢!肯定是那些丫头们忌恨我,不想让我跟他在一起。她们真坏,我还亲眼看见她们拿石子偷偷的扔我呢,她们一边笑一这窃窃私语。哼!还觉得我听不到,她们骂我是个傻子,是个疯女人,我看她们才疯了呢,一个个都叫她们得了病,烂嘴烂手烂脚,让她们躺在床上被老鼠吃掉。 “来,云儿,我们进屋,外面起风了,会生病的。”他把我从地上拉起来,拍拍身上的泥,脸上带着让我捉摸不透的神情。 “公子,让我来服侍姐姐吧,你也该累了!” “采薇,云儿时好时坏的,又不认人,还是让我来吧,你吩咐丫头们弄些饭菜过来。” “还是我去弄吧,姐姐的口味我最清楚了。” “采薇……” “公子还有什么吩咐吗?” “委屈你了……老爷夫人虽然让我收你做了偏房,却一直不曾拜堂正式将你娶纳,这阵子家里也忙,云儿又变成了这样,我真的是……你能理解我吗?” “公子莫要多想,公子肯答应收留我,采薇已经很满足了,若能帮着公子分担些忧愁杂务的,采薇不胜荣幸!” “嗯……那你去吧!“ 我看着她离开,总觉得这个女人在哪里见过,背影好熟悉,可是刚才她看我的眼神叫我很害怕,那里像藏着一只老鹰,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飞出来啄伤我的眼。从那以后我看见她都不敢抬头。 有一次我一个人在草地上躺着,正午的阳光暖洋洋的洒在我的身上,我闭着眼睛,听耳边传来青草枯败的噼啪声。 “姐姐可还认得我吗?” 头顶上冷不丁的响起一个声音,我睁开眼正好对上那双让我惧怕的眸子。 “我……我不认识你,你是谁啊?”我抖抖索索的问。 “我是采薇啊,你不记得了吗?我的名字还是你给我改的呢!”她笑盈盈的问。 我使劲摇了摇头,我真的不记得她是谁。 “本以为你变成这样温公子会离开你,没想到却适得其反!你知不知道你很该死啊!”他咬牙切齿的样子让我感到更可怕! “啊!”我尖叫一声站起来就跑。 她连忙抓住我,力气很大,拧的我的胳膊很疼。 “怎么了?云儿……” “温公子,刚才我正跟姐姐聊天,不知怎的她突然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我紧紧的躲在他身后,他高大的身影把我笼罩在一片阴暗中,我觉得很安全,便渐渐放松下来。江如月,我好怕啊,你来了我就放心了! “云儿谁也不记得了,你也不要再跟她提以前的事了,我只是希望她能开开心心的生活下去。我已经派人去找药了,但愿能治好云儿的病。” “是,公子,采薇记住了!” 她的声音还是那么甜美,却让人感觉里面藏着毒药。 后来几天,我都没有再见到她,天也越来越冷了,窗外萧条一片,惟有那几朵菊开的正艳,在北风中瑟瑟抖动。 很少出去,每天都坐在房间里,看着那些精致的桌椅条柜,总觉得似曾相识,但又不记得到底在哪里见过。脑海中一片空白,完全不记得发生过什么了,我只知道我要找江如月,他还在等我,可是那个人是谁呢?他也有江如月一样高高的身材,俊逸的面孔,干净的脸庞,他的下巴尖尖的,线条勾勒的那么优美,他是江如月吗?我想,应该是吧,要不然他怎么会这么关心我,只有江如月才这么对我。 一天早上我被门外的喧闹声吵醒,打开窗子看到外面好多人都忙着往前院走。 “快点快点,采薇要做少夫人了,我们先过去跟她聊聊,走走亲近!” “真想不到云儿小姐会得这病,要不然她才是少夫人呢。” “嘘!小点声,让别人听到了看你还有好日子过没,我们做下人的只有讨好主人的份,你这话可不敢在外人面前说。” “知道了,我只是不怎么喜欢采薇,你别看她一幅柔柔弱弱的样子,其实不知道有多厉害呢!” “你又没见过她厉害的样子,怎么说她人不好呢?” “从一个丫头能当上少夫人,这么好的事你见过几次?还不是丈着云儿小姐的关系。” “好了好了,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 两人走的很快,不一会就消失在密密的竹林后。 什么少夫人?乱七八糟的,我懒得去想,便又躺下睡了。 整整一天,江如月都不曾来过我这里,我问送饭的小丫头,如月去哪里了?她一头雾水,说这没有叫什么月的,末了又加了一句说少公子今天大喜,让我不要出去,安安静静的在屋里就行。 天渐渐黑了,房间里没有掌灯,一片昏暗。我想起丫头们平常都是这个时候过来送饭的,怎么今天这么安静?我想可能有什么事耽搁了吧,便趴在桌子上等,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半夜被饿醒了,揉了揉酸痛的手臂,伸个懒腰决定自己出去找点东西吃。 外面灯火能明,红艳艳的大灯笼悬挂在路两旁,远远望去,整整齐齐的排成一排,煞是好看。我不知道厨房在哪,本想找个人问问,却不见有一个人路过,七转八转我就迷了方向,看到一间屋子里还亮着灯,便打算过去寻点吃的。 还未走近便听到有人在说话: “难道公子今晚也不在采薇这里休息吗?” “我……” “我明白公子的意思,公子是想以后好有个人照顾姐姐,才拒绝门外那么多姑娘,单单选中我!是啊,夫人老爷还等着抱孙儿呢,姐姐又变成了这样,而我……我在公子心中根本不值一提,我知道公子不喜欢我,可我喜欢公子,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只要公子给我个机会能好好侍奉您,就够了!”接着便传来一阵低低的哭泣。 “好了,今天是个喜庆的日子,我们不谈这些好吗?” “那你今晚要留下来陪我!” “好,我不走。” 我又等了会,正在思索着要不要去敲门,房里的灯恰在这个时候被吹灭了。我无奈的转身去别的地方找,刚好看见一只猫叼着鱼从后面一窜而过,想着厨房肯定就在这附近。果然,一间不大不小的房子里飘着青菜油籽的味道。我推开门,门没有锁,便摸黑进去寻觅食物,借着微弱的月光我看到桌子上摆满了一碟碟的鸡鸭鱼肉。我大喜,狼吞虎咽的猛一阵通吃。吃的肚子都塞不下东西了才抹了嘴离开,蹑手蹑脚转了一大圈找到自己的房间拉了被子就睡了。 第二十九章 我觉得这一觉睡了好久好久,等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在一个踪无人迹的荒郊野外。不对啊,我明明回了自己的房间的,怎么会在这里?天还没有亮,黎明的风夹着阵阵寒意向我侵来,我裹紧了衣裳四处张望,一个人也没有,周围都是低矮的灌木丛,还有幽深的森林,我便向着那森林跑去。隐隐约约记得以前似乎到过这个地方,只是不记得那个时候是跟谁一起来的了,他还背着我,穿过森林然后就会看到五颜六色的鲜花,那些花真是太美了,像开在梦中一样。 于是我快步奔向那里,却听到后面传来一声怒吼: “不好了,人跑了,赶紧追!” 我一回头,几个大汉手中握着刀棍正向我这边来。我吓的没命的往前跑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快点跑,跑过那片树林我就安全了,我记得还有人在那里的。双腿机械的加速,耳边呼呼的全是风声,后面的人离我越来越近了,心里万分恐惧。 到了!快要到了!林子里没有路,到处都是黝黑的树直挺挺的立在那里。我看见尽头有一处很是扎眼的明亮,那里应该是林子的出口吧。 到了尽头,我傻住了!没有我预想中万紫千红的花朵,也没有住着人家的房舍,而是一条很深很深的沟,横在我的眼前,我甚至看不清对面是什么!眼泪刷的一下就淌了出来,我绝望了,彻底的绝望了! 后面的人气喘吁吁的赶过来,为首的一人大笑: “哈哈,你跑啊,你怎么不跑了?这下看你还能跑到哪去!” 我突然清醒了,平静下来,走到他们面前说: “不用你们费力了,我自己走,要杀要剐任你们选,只求让我死个明白!” “哼!将死的人了还跟老子讲条件!” “不说也行,只要你们不怕被恶鬼缠身。来吧,杀了我吧!”我闭上眼睛准备接受死亡的来临。 “怎么不动手?还愣着干什么?”我问他。 “我们也是受人所托,不得已才这样做,我们只管拿银子办事,其他的是不多问的。” “这是你们的规矩,我懂。” “是一个女人,她给了我们很多银子,一定要我们将你清理干净,连头发丝都不准留下,事成之后,她还会再给我们一笔钱。”他说。 “知道了,你们可以动手了!”此时我的脑子异常清醒。虽然并没有记起太多的事,但我却很明了。我并不是怕死,我并不是畏惧生命的消亡,我只是放不下他,他还在等我回去,他说过他会一直等我。我不忍心让他一个人孤独的守候,不忍心让他一个人寂寞终老。江如月,是不是我死了,就能见到你了?是不是我死了就可以踏遍千山万水回去找你了?是不是我死了就能永远陪在你身边了?你还在那里等我吗?门前的树已经不再绿了吧?叶子会铺的厚厚一层,踩上去松松软软的,很舒服。安之还在屋子里泡茶吗?好香啊……我又闻到白茶的清香了。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会喜欢喝那么苦的茶。远方的山涧里泉水已经不再流淌了吧,没有了哗哗声,山也会寂寞的,它会跟你一样吗?你每天都在遥望着它,它也会远远的遥望你的吧?你是山的知己,山有你的沉稳和大气。我一直都想告诉你其实我是很在乎你的,这话你大概也听不到了,我离开那么久不知道自己身在哪里,我一直很想回去找你却迷了路,我再也找不到来的那条幽径了,你来接我好吗?我们一起回家…… “轰——”我听到一声巨响,像什么东西突然坍塌,又像是空中射出的雷鸣。我是看着江如月的微笑慢慢倒下去的,然后我们一起消失在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过了很久,我不知来到一个什么地方,阴暗潮湿,不时燃着重重磷火,幽蓝色的光焰闪动着像一条扭动躯体的蛇,有鸣鸣的风声响起,听着却像人的哭泣。这里没有灯,隐约可望到高的不见顶的天空。我猛然间想起,这里跟书中描述过的景象大致相同,难道这里就是传说中的阴司吗? “我已经死了吗?”我不禁自言自语。 “你已经死了,这里是冥神地府。”忽然有人说。 我回头,是一个头上长着四只角的怪物,说不出来像什么。 “跟我走吧。”他在前面带路。 “去哪里?”我紧跟上他。 “去你该去的地方。” 一路上零零落落的撒着尸体骨架,空中飘浮着一股难闻的气味。我下意识的掩鼻,那些景象见了叫我胃里止不住的泛酸水。 来到一座独木桥边,河水里混浊的土黄色不紧不慢的流着。这就是奈何桥吧,桥头上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衣服已经破旧不堪,脸上皱纹横生,风蚀残年。在她的面前摆着一张四方形的木桌,上面放有大小不一样的碗。她抬头看我一眼,端起桌上的空碗递给我: “喝了它吧,喝了它忘掉今生的一切,等待轮回转世。”她的嗓音沙哑,不知道已经在这里孤独的坐了多少时日。 刚才还是空空的碗里现在竟盛有大半碗黑色的浓汁,闻不出是什么味道。 好一个孟婆汤,这汤真的有那么神奇吗?喝了它真的能忘记一切恩怨情仇吗?有那么一刻的冲动,我想仰头尽数灌下,但抬手的一瞬间我却连汤带碗的全扔进了河中,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我很想忘记,忘记那些令人心痛的回忆,忘记给过的伤害和划破伤口的疼痛感。但是我不敢忘记,确切的说是不忍心忘记,因为他,因为江如月,我不要忘记他的一举一动哪怕只是嘴角上扬时绽放的如昙花般转瞬即逝的微笑,我已经离他而去,阴阳两隔了,我不要把这最后一点回忆也剥落的片甲不胜。 “冥王,人已带到。”说话声把我的思绪拉到眼前。 他就是冥王吗?黑色的衣装显出体态的肥硕,两只眼睛倒晶莹透亮,好像能把人看穿一样,斜躺在椅子里,正在翻看一本册子。 “所有的人来到这里都是向死亡报道的,而所有人的新生也将从这里开始,可悲亦可喜啊!”他喃喃自语,像在感慨着什么。 “可你不同!”他又指着我说道。 “我?我有什么不同?”我不解的问他。 “你知道你为何会来这里吗?” “不知。” 他便随手一扬,眼前立刻出现一面镜子大小的方片,里面是那天我被追杀的情景,我看见自己站在他们当中闭上了眼睛,我记得那个时候我想起了江如月,然后只见一道闪电从空劈下,我就不见了踪影,留下那些人恐叫着落荒而逃。 我苦笑,果然是我命不该绝,不至于丧在一群无耻之徒手中。 “你可知何人害你?”他问。 “知道。”我说。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呢?在我以为会被他们杀死的时候,我就清醒过来了,采薇要我死,我明白,她为什么要我死,我也明白,我只是无力再在这件事上浪费更多的精力了,我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而她,又算得了什么! “你难道就不问问为什么你到了这里也不会死吗?” “你既然把我叫来,就必定有话要对我说,问与不问不都一样!”我说。 他若有所思的笑笑看着我,我不明白他脸上的表情到底意味着什么。不经意间低头才发现胸前的那块玉正发出幽蓝幽蓝的光芒,我伸手触到它印刻的字,指尖一片冰凉。 “它才是你的命,你的命不在我这里。” “为什么这么说?” “你没有魂魄,它才是你的灵魂精气之所在,当有一天你遇到一个能化解你唳气的人,可归本位。” “回归本位是指什么?” “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那若一直不能回归呢?” “当这血玉消失之时也就是你万劫不复之日,从此以后,三界轮回不再有你。” “那谁才是化解我唳气之人?” 他则摇了摇头,转而说道: “回去吧,做你该做的事,是生是灭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我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既然我不属于这里,为何偏要把我带到这里!什么宿命,什么注定,也不过是一个玩笑而已!那我还拥有什么?我还能有什么?鬼差大哥带我回去,选了另外的一条路,这条路上遍地都是头骨,惨状各异,让人不禁毛骨悚然。 “怎么这里还有那么多死去的人?”我问他。 “因为他们想死,灵魂便会留在这里受罪。”他在一扇木门前停下,“好了,你可以走了。” 我看着那扇门,潮湿的木板已经腐朽,脱落块块班驳痕迹。他打开缠绕着的铁链,我感到从门外刮进一阵风。 光明,是久违的光明。 醒来的时候,我躺在一块岩石上,身旁的流水哗哗的溅湿了我的衣裙。我又闻到了空气中弥散的青草香,白云追逐着蓝天,一一划出我的视线,我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气。这算不算是重生呢? 沿着记忆中的路,我一点点往回走。我该去哪里呢?我要去哪里呢?噢,对了,我是要去找人的,可找到人之后呢?我会回到原来的世界吗?我回去了江如月怎么办?不管我找不找得到那个化解我唳气的人,结果都是一样——我将永远的离开这里,离开江如月。每当我想起自己以后都将见不到他,我的心就像被针扎一般痛。如果江如月知道了,他也会痛的吧! 我还是打算去找江如月,我不想再回谣城了,不想再回到温玉歌身边,他有采薇在,相信会比有我在更好。我以前是错把他当成了江如月,他的身上有江如月的影子,所以我才痴痴恋了那么久,现在我知道自己要什么,便不会再折途,就让温玉歌认为我死了吧,只有我在他心中死去,他的生活才会快乐,我为他祝福。 山还是那座山,水还是那湾水,看着周围熟悉的一草一木,我感觉自己又回到了从前。这是沂兰别苑的后山,曾经给过我美好回忆的地方。江如月,他是否还会在那里等我? 第三十章 昔日的路已经被杂草层层掩盖,辨认不清方向。我朝记忆中的那座茅屋走去,心情异常激动,转了一个大圈,我又回到了这里,看来这里是我的起点也是我的终点。 没有预料中的茅屋出现,光秃秃的树枝迎风瑟索。 不对啊,我明明没有走错路的,怎么就找不到呢?我又找了一遍,还是没有发现有什么宅居的迹象,当下心里一沉,是不是江如月已经离开了?他走了,不再在这里等我回来了!一个踉跄我差点摔倒。江如月,你不是说过你会等我回来吗?现在我回来了,可你为何不在了?你骗我,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我放声悲哭,我只是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这么不尽人意,每次的擦肩而过都要狠狠的创伤一次。江如月,你还嫌我的伤不够深吗?你好无情! 上邪!我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让我见他一面,就一面我就满足了。如果能再见他,我一定不会再离开,我不要找什么能救我的人了,我只想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默默的陪着他,这样我才不会后悔,才不会有遗憾。我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来找他,可他却又不在了!我想让自己就这样死去,带着对他的回忆慢慢消失。 隐隐约约的,我听到一阵熟悉的箫声,那明明是江如月喜欢的曲子。看来我又出现幻觉了,也许真的是我太思念他了。 可那歌声接连着一直没有停下来,我猛然间坐起,原来不是我在做梦,这是真的,真的是江如月的歌,我赶紧爬起来四处寻找声音的来源,最后我总算找到了,在这座山的最山顶处,我看到了对面山上的吹箫人。 离的太远只能模糊看到一个白点隐没在丛林树野中。他会是江如月吗?那我是不是不在沂兰别苑的后山上?可这里为何跟后山那么相像?我忽然想起江如月经常极目眺望对面的那座烟雾缭绕的山。对,我应该是在那座山上!这么说江如月并没有离开?我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大跳,接着涌起无以言表的欢喜。上邪,你一定是听到了我的呼唤对不对?我高兴万分,江如月,等着我,我就回来了! 找不到下山的路,我穿过蔓枝藤草横冲直撞,此时此刻我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马上见到江如月!这力量叫我奋不顾身,不顾一切,恨不能插了翅膀从中间的沟谷中飞过去。 山真的很高,不记得过去了多久,浑身都已湿透,我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继续往前走,萧音还在不知疲倦的响着,清澈的水可看见里面的细石,我喝了几口,疲惫一扫而去,再爬上这座山我就能见到江如月了,江如月你一定要等我! 这座山经常有人来,所以并不是很难行走,沿途可见一些随手丢弃的瓦罐的碎片。好在很快找到了路,一级一级的石阶向上延伸着,记忆中的某处又被调醒,真的是有太久太久都不曾踏上这条路了,我一步一步缓缓拾级而上。 一个转角,茅屋就已立在眼前,四周的树木依旧茂盛,只是多了几许无力的苍凉。院子里很干净,摆放的桌子还是我离开时的那样,甚至都没有移动,那些镂空的花纹上已经落了一层尘土,我用手拂过,沾满了十指。没有变,什么都没有变,江如月你没有骗我,你依旧还在这里等我。 刹那间我又觉得很不真实,我怀疑自己是在做梦,我使劲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很疼,我没有做梦,我是真的回来了,回到了我朝思暮想的地方。 我不禁失声痛哭!我太高兴了,我没有想到自己还可以回来,我以为一辈子会跟他天涯远隔,我以为他的笑容只能永远活在我的回忆中,可现在我触到这陌生又熟悉的一切,我又能怎么说呢!我只想感激上天,他待我并不鄙薄。 “青云……”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 我浑身一颤,回过身来看他。多少天来的思念与企盼在这一刻交汇,融化掺进眼中结成一串串的珠链,碎在了月下花前。想不到,再次见到他,仍是用这种不惊不喜却又亦惊亦喜的方式。 无需太多的言语,只一眼神便已知彼此。他的头发果然跟那晚我见到的一样,全白了,银色的光芒闪耀在白日下,像镀了一层水银,人也消瘦了,脸上有了疲惫的苍白,他的眸光还是有以前的锋利,虽平淡无波澜,却有着捉摸不透的神秘。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这是我第一次见他揭下冷漠如霜的外表,换上脉脉温情,风扬起他的发丝在空中飞舞,缠绕,纠结,我也定定的看着他,用我的微笑报以离别的苦楚,时光像隔了世纪之久。 “我一直在等你!”他终于开口,轻声对我说。 “我知道,所以我来了!”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我想开了,也看开了,不管结果会怎样,我总要选择跟他在一起,即使只有半天的时间。 “这些天你去哪了?” “我去找佛祖了,我要对他许愿。” “许什么愿?” “愿你无忧永乐。” “然后呢?” “佛说不行,只能给我四天。我说春天夏天秋天冬天;佛又改了说两天,我说白天黑天;佛大惊又说一天,我说生命中的每一天。然后我就被送回这里了,实现我的愿望来了。我希望看到一个快乐的你。” 我看到他的眼角闪着点点泪花,像珍珠一般晶莹透亮。 “你这是第几次哭?”我问他。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只因为你。”他慢慢的向我靠近,脚步轻的像一只猫踩在屋檐上,听不到一丝音响。 眼前的他那么真实,触手可及,再不似梦里的飘忽不定。他抚上我的脸,久违的温暖渐渐弥漫,不知等待了多久,才盼得这次重现。 他把我紧紧的抱在怀中,感情是那么的肆无忌惮,他绵软有力的手臂给了我一方明朗的日空。我在这有限的空间里却看到无尽的时空,那是只属于我们的未来,我抓住了,就再不想放手。 原来自那日我不辞而别之后,他的确在外寻找了好久,他甚至踏遍了落烟镇的每一角每一处,走遍了谣城的每一隅每一洼,只是皆失望而归。 我问他有没有去过花楼找我,就是谣城很有名的“歌舞春秋”,他支支吾吾的回答说去过,他只是粗略的扫了一眼里面的姑娘确定没有我之后就匆匆离开了,因为他不太习惯烟花巷的生活,厌恶那些粗俗的脂粉味。也难怪,那个老女人把我看那么紧是对的,江如月的到来肯定让她有所怀疑。 隔着一扇门的距离,我还是跟他错过,也许那一天我没呆在房中,一定会跟他相遇的吧,那我也不用受后来的罪了,想起后来发生的事情我的心猛的一沉,是啊,我带回了我自己,却不再是以前的那个了,也不再是完完整整的那个了。 他捧起我的脸为我拭去眼角的泪,把我拥入怀中。 “别哭,还有我在。”他关切的说。 我一直坚信他的存在,他说过会等我,他就不会先我而去,只是却感觉自己已经承受不起这么沉重的爱了。 “那你后来怎么又想起回到这里了呢?”我又问他。 “在外那么久都一直未曾找到你,我想你应该是躲着不想见我,才故意让我寻不到,虽然担心,但我还是忐忑不安的回到这里等你,还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的话吗?我说我会一直等你回来的,我怕你到这里看不见我,会以为我离开了,那多失望多心痛!”他说。 “所以你每天都吹着同一支曲子,是想唤我回来吗?” “嗯,乐歌是有灵性的,它会把你带回来。” 这个傻瓜!如果我回不来了,那他岂不是要等一辈子?生命这么漫长教他如何捱过难眠的日日夜夜。 他又吹起那支箫,深沉柔婉的声音回荡在空灵的天际。这一次我真真切切的感觉到我们是连在一起的。 江如月,你不会再孤单了,我既然回来了就会一直陪着你,上天给我多少时日我便挥霍多少时日,我只想用尽最后的力量来爱你,我们分别了太久再重逢却很难相伴相依,我愿用我的半生为你舞一曲绝美的华丽。 斜阳已经西沉,洒了一片殷红给山川河水,连雾都变成了紫红色,缭绕着,像仙女五彩的霞衣。 “看到那座山了吗?”我指着远方问道,“那座山跟这座山一模一样,就像镜子里映出的画像。” “你怎么知道?”他显得很惊奇。 “因为我就是在那座山上听到了你的箫声才支撑着自己一路行来,若不是你把我唤来,现在在你身边的就不是一个鲜活的人了。”我想起了那时的绝望,叩打着我仍有余悸的心。 “我只是觉得从那里能看到我自己,清清楚楚的看透自己,直逼自己的灵魂深处,才会产生一种不自觉的思想。我日日吹着这曲,每吹一次我都感觉离你更近一点,于是我不停的吹,你真的就来到了我的面前。”他仍掩饰不住些许的激动。 冥冥中注定的,我离不开你,你是我的归宿,即使你是万丈深渊里的风景,我也会纵身跃下,只为看你一眼,不留遗憾。 他不再说话,覆上我的手,十指相扣,今生今世永相连,不离散。 我强忍着泪水,咽下无言的痛,好,今生今世不相离散。 第三十一章 安之回来的时候我正在厨房里忙着做饭,东西虽然不多,但很全,这也是我第一次为他下厨,希望自己的手艺还不至于太烂。 “齐……齐姑娘!”他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使劲揉了揉确定到底是不是我。 “安之回来了,把东西给我吧,跑了一天也累了,去屋里休息会,晚饭就由我来做。”我接下他手中拎着的杂碎物品还有青菜之类。 “真的是你么齐姑娘?”他怀疑的又问了我一遍。 “是,是我,不信你摸摸我的手是热的还是凉的,怎么还怕我变成鬼来吓你不成!”我半开玩笑的对他说。 “太好了!这回公子有救了!”他激动的手舞足蹈。 “等等,什么有救了?如月生病了吗?” “不是不是,齐姑娘你不知道,我家公子天天坐在外面等你,总是一大早就起来到天黑了还不回去,他念叨姑娘有一天能出现,为此啊,茶不思饭不想的,你看他都瘦了一圈了。姑娘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他说。 吓我一跳!这个安之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夸张了,我跟他说以后都不走了,留下来陪你们聊天解闷,他一听恨不能抱着我绕三圈。他长大了,身子骨越来越结实,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懵懂的少年了。虽然跟江如月在一起,却丝毫没有沾染他半点安静的习惯,安之总是很活泼开朗,一个人也玩的津津有味。 我做了简单的素面,菜叶伏在白面上显的翠绿一片。 “好香啊,没想到齐姑娘的手艺这么好。”安之刚闻到一点味道就赞不绝口。 “你别老是齐姑娘长齐姑娘短的喊了,听着多别扭,以后就叫我姐姐吧。”我纠正他。 他嘿嘿一笑,算是同意了我说的话。 江如月拿过一块沾湿的手巾为我擦去脸上的汗渍,“你总是这么不小心,弄的一脸脏。” 我安然享受他的宠溺,他不爱说话,却喜欢用行动表达。安之在一旁看的直傻了眼,或许在他小小的心中还认为我应当是江如月的嫂嫂吧,叔嫂之间这种行为是有点过于亲昵,但我跟江如月的感情与他人无关,不管那人是谁! “看什么看,赶紧吃饭!”我敲了敲他的头。 他“哎哟“一声埋头扒起面来,时不时的还用眼角瞥我一下。江如月看看笑着摇了摇头。他真是习惯了安静,连吃饭都斯斯文文的,就是书生也没有像他这样的,他该脱胎成一个大家闺秀,天生的富贵命。 “你做的面味道很特别啊!”江如月喝完最后一口汤放下碗对我说。 “那当然了,我可是无师自通,比起那些师传啊祖传啊好的多的多!”我炫耀道。 其实我也就做面这块还行,简单易学,种类多却不难做,又比较好把握口感。江如月的食味很清淡,不喜荤腥,这可给了我好好显露身手的用舞之地。 一连几天我都换着花样的给他们做饭,中间安之又下山添了几味料,买了点果蔬糕点,没有世俗的烦心事,每天除了吃饭就是陪他一起静坐,这样的生活真的很安逸。我总算找回了当初的那种感觉。 我一直都很想问江皓天到底怎么样了,但始终都没有说出口。如果江如月愿意告诉我早在一开始就说了,没必要非等到我来问他,我想他肯定是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九百九十九条人命!他为了不知道是真是假的丹药甘心背上被人唾弃仇恨的罪名,他的野心太大!以他的聪明不会不明白其中的目的意图,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隐情! 天已经很冷了,时常能听到林子里被风折断的树枝啪啪的往下掉。当大地都被银白包裹的时候,会是怎样一番景象呢?我无端的猜测着,甚至能想像出下雪时的样子。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江如月走过来从身后轻轻环住我。 “我在想如果下雪了会是什么样子?”我歪着脑袋回答。 “雪?什么是雪?”他问我。 “嗯?难道这里不下雪吗?”我问。 他摇了摇头,不理解我说的到底是什么。 “就是一种白白的东西像羽毛一样从空中飘落,下的很大的时候,一夜之间漫天遍野都被这种白色所覆盖,纯洁无瑕,不染半点污浊。”我向他描述。 他皱了皱眉,“这里真的没有你说的那个白白的雪,再冷的时候北风会刮的很紧,萧条一片,人们很少出去活动,都在家里享受难得的清闲,所以冬天是镇子里的人最喜欢的时节。” 天呐! 怎么会没有雪呢?!怪不得这里那么温暖,那他们肯定也不会过除夕的了。我不禁有点沮丧,他看我一幅若有所失的样子,又安慰我,“没关系的,以后有机会我们离开这里,去一个有雪的地方好吗?” 我看着他认真的眼睛,点了点头。 这里果然不过新年,也没有守岁的习俗,但这里的人们却习惯在旧历的最后一天晚上吃一种叫“迎春”的团圆饭。他们把归草的叶子放在各种各样的食物里,或蒸或炒或煮或炖或煎,然后摆满桌子,一家人说着开心事为新的一年做打算。 听他们说这是历来以久的规矩,已经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了。这倒跟年夜饭相同,但就是少了节目杂耍为节日加点助兴的料,也没有热闹的人群相拥着看烟火表演,这一晚整个落烟镇大街小巷空无一人,只能听到隐隐的从各家门缝里传来的嘻笑声,而且家家门前都挂着红灯笼,点燃着照亮漆黑的夜空。 我看着桌上摆的奇怪的饭菜,不知从哪里下手。我仔细看过被他们视为神物的归草,也就跟一般的植物没什么两样,一棵一棵的,有一人多高,上面结着蓝绿色的果实,说是果实其实是种子,把它们种下来年冬天又是一棵茂盛的归草,只是这草只在冬天寒冷的时候才有,像是一下子从土地里冒出来一样,平时都看不见它的影子,甚至没有人见过它们发芽的样子,这草奇也就奇在这上面了吧! 我们三人都很开心,我不停的讲着故事逗大家乐,安之笑的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是后他硬是拉着我的袖子求着我别再讲了,他已经受不了了。这孩子平时很少出去跟别人打交道,对外面当然充满了好奇,稀事怪事更是闻所未闻,所以,这一晚上他都睁大眼睛竖着耳朵,生怕漏过一个字。 一直到后半夜我再也顶不住困意的时候才拖着沉重的步子回房间睡觉,江如月在一旁小心的扶着我,尔后又端过一壶热茶放在床边的矮桌上。 “你今天太累了,早点休息吧。”他帮我拉过被子盖上。 看着他仍一脸的平静样子,我不禁笑出了声。 “什么事啊还这么高兴,你今天还没乐够吗?”他责备我。 “如月!”我喊他。 “怎么了?” “你能不能亲我一下?”我指了指自己的脸。 他的脸“唰”一下变的通红,僵直的愣在那里,手还保持着拉被子的姿势。 我哈哈的忍不住大笑起来,这个男人太可爱了! “跟你开玩笑的啦!”我忙解释道。 他似乎松了一口气,紧张的情绪也放松下来。 “那你赶紧睡吧,一会天都亮了。”他熄了烛火,轻轻掩上门离去。 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此时我的大脑还有些兴奋,想起他刚才脸通红的表情我直想笑。江如月,你是我认定的人,就算你也有着虚伪的外表和狠毒的内心,我还是认定你,也许从一开始我就不该盲目的跟随自己的感觉走,最后撞的遍体鳞伤才肯回头,如果从一开始我能坚持那份宁静和淡泊,是不是就可以避免那么多不必要的悲剧发生呢! 江如月,如果有一天你知道我不再完整,你是否也会像当初我离开你时那样走的悄无声息无影无踪?我不想伤害你,是因为我太爱你,现在我才看清自己的爱应该给谁!若不是我的一意孤行,你我应该会有一个最圆满最美丽的结局吧。 窗外的天已微微透出了点光亮,泛着一片青色,又起雾了吗?落烟镇的雾总叫我忍不住回忆往昔,好像在那朦胧的湿气中藏着过去的点点滴滴,只要我一伸手便可真实的触到。 带着满足的心情,我安然睡去…… 这一次,梦里不再有奔波的劳累,也不再有路途的迷惘,没有冷雨的凄凉。梦里开满了一树树的小花,跃上枝头迎风微笑,梦里清风摇曳着翠绿的柳条,我仿佛又看到另一个春天在悄悄盟生。 还有那个一脸笑容的男子,他站在花树下向我招手,他的样子真美,让我误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江如月是在第二天的午后将我叫醒的,那时我还在做着一树繁花的梦,猛然看到外面灿烂的阳光刺的我眼睛生疼。不理会他的喊叫,我继续蒙头大睡。 我听到安之在外面忍不住的大笑。 “青云,快点起了,你看午时都已经过了。”他还在絮叨着。 “哎呀,你就不能再让我躺一会,很困的。”声音从被子里发出,闷闷的。 “那也总得吃了饭再去睡啊,你这样连饭都不吃对身体不好。”他又说道。 我的天呐!我这会真讨厌死他了,真比女人还烦,没完没了说个不停。 “知道了,知道了,我马上就起。”我不奈烦的打发他。 “那你快点啊,菜我都给你热了好几遍了。” 待周围又安静下来时,我已沉沉睡去,早把他说的话抛到九霄云外去了。都天亮了才挨着床,这会哪能补完觉呢!他们精神好能撑下来,我可抵不住。 一直到日下西山了,我打着呵欠从屋里走出去,伸个懒腰,夕阳把院子染的一片猩红,傍晚的空气还残留着白日的一丝暖意,只一会便禁不住寒风侵袭,消散的无影无踪。 江如月还坐在院子里,安之已经在厨房开始忙碌了。我走过去,轻轻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隔着单薄的衣衫我能感觉到他身体的温热。 “还坐在这里,不冷吗?”我问。 “你起来了?来,坐这里。”他把我拉到旁边的凳子上,紧挨着他坐下,“也不多穿点衣服,手都凉的像冰了。” 他搓着我的手,为我传递着阵阵温暖,我把头靠在他的身上,看着已经升起的月亮发呆。自古以来,月亮就是寄托相思之物,它好像能把你的思念千里迢迢的传达给你所祝福的人,这份情有独钟我一直怀着,当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还能回想起旧时的模样。 我们都没有说话,就这样安静的相依相偎。天色渐渐浓重,夜晚来临。 “大哥今天来过了。”他突然冒出一句话。 “哦?你是说江皓天?他现在可好?”我小心翼翼的问他。 “大哥……他还好了,只是跟以前比变了很多。” “改天一起去见见他吧,毕竟相识一场,我也该跟他有个了断。”我还是把我心里所想的告诉了他,总这样拖下去也不好。 “我也是这样想的,大哥今天来还问起你的情况呢,他还不知道你已经回来了,我想征求下你的看法,就没跟他提这事。”他转过脸看我,虽然极力保持着平静,可我仍能从他的眼中看出几许担忧。 江如月,你在顾忌什么?是怕我会后悔再重新回到江皓天身边吗?还是怕你们兄弟见面时的尴尬!我知道任谁做出这样的选择都是很困难的,便何况他是你的大哥,手足之情又怎会无视!你的矛盾和处境我能懂。 “我总觉得很对不起大哥,是我把你残忍的从他身边抢过来,他为我尽了一个兄长更甚慈父的责任,而我却这样无情无义,有时我在想是不是我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他迷茫的说。 “你没有错,”我安慰他,“我们都没有错,命运既然这样安排了,就一定有它的理由,更何况谁都不想在一条错误的道路上继续前行,大哥会理解我们的。” “青云……”他拥着我,紧紧的,好像要把我嵌进他的身体里,“我相信你,也相信我自己。” 我点点头,也同样紧紧拥抱着他,那样的感受恍如隔世。 第三十二章 再次见到江皓天的时候,我愣住了,他变了,真是变了,变的我快认不出来了,明明很年轻的一个人却显得那么苍老,花白的头发零乱的披散着,额头上有几条深深的皱纹,像沟壑横亘着,目光呆滞,不再有往日的英勇和侠义在里面,浑浊的像落满了灰尘。这哪里是江皓天,记忆中的他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我忍不住走到他的面前,蹲下来,直视他的那双眼,他看到我没有一丝反应。 “江皓天,我是青云,我回来看你来了。”我试图唤醒他。 他这才抬头看我的脸,随即猛的一把推开我,“你不是青儿,青儿是不会弃我而走的,她也不会无缘无故的离开我,你们一个个都串通好了来骗我,我才不会上你们的当!”他恶狠狠的说。 江如月拉起倒在地上的我出了房间。 “他怎么会变成这样?”我痛苦的问。 “那日带你离开之后,他一直变的浑浑噩噩的,无奈又有任务在身,那九十九人就被他一夜之间疯狂的屠杀,他也得到了所谓的长生不老之药,可吃了之后就变成这个样子了。”江如月缓缓道来。 “也没找个大夫看看?说不定会有个法治。” “找了很多,但都束手无策,解铃还需系铃人,这丹药是那老和尚炼制的,当然只能由他来解,我们……无能为力。” 里面传来杯盏破碎的声音,江皓天已不再像一个正常人,过去的事他都忘了。 “让我试试吧,看我能不能找着个医治他的人。”我说。 “你?找谁?” “你忘了吗?你身体里的花锦棉毒是我师傅解的,我去找师傅,他一定会有办法。”这是唯一一点希望了,师傅懂得许多奇病怪病的解法,江皓天的毒他也一定可以治的。 对,说去就去,当下我就回去收拾了点东西上路了,江如不放心,非要跟我一起去,看他执著的样子我也不忍拒绝,我们二人就这样向谣山走去。 印象里师傅所在的地方很特殊,而谣山又那么大,想要找到必定得花一些功夫。在山下补足了干粮和水,因为不确定能不能找到,必须考虑到一些可能发生的事,进而以防万一。时已至春,漫山遍野都能看到星星点点的嫩绿,柳枝也开始抽出了鹅黄的新芽,在风中招展。 行了半日,仍不见有人,偌大的地方,不知该往哪里去才好。 “怎么办?天快黑了,再找不到我们可能要露宿荒野了!”我焦急的说。 “别急,慢慢来,今天找不到,我们明天继续找,山就这么大,总有一天会找到他老人家的。”江如月安慰我。 “这个师傅也真是的,早知道就该问清楚他了。”我埋怨的说。 他缓缓的抚摸着我的发丝,“你又不知道自己还有回来的一天,当时哪会想那么多,再说了,河谷仙人的踪迹也一向不定,找他肯定要有足够的诚意和毅力才行。” 他拉我坐下休息,吃了点东西之后便觉两腿酸软,再也不想站起来。 “累了吧,走了那么多路身体会受不了的,我们今晚就在这暂时休息一下吧。”他建议。 “在这?这可是荒郊野外啊,不怕被冻死也怕来个儿狼啊虫啊的被咬死,我才不要面对这样恐怖的事呢!”我不满的说。 他笑笑,没再说什么,起身走向不远处,抱了一大堆干柴过来,又把周围的落叶收起来铺在干柴上,摸上去松松软软的。 “你在上面睡一会吧,夜里寒意重,怕你会受不住。”他又脱下外衣给我盖上,“你放心好了,有我在,谁也不会把你怎么样。” 我心里顿时一热,他总是会为我想那么多。便拉他一起过来坐,两个人紧靠着才不会感到冷。 我们就这样相偎着取暖,四周黑漆漆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即使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可我至少还能感觉到他在我身边,只要他在我身边我就心安了。我们随意聊着,说起曾经的相识,说起第一次见面的情景,然后谈到我们的未来,他问我可否愿意跟他这样安安静静的度过余生?我紧紧的握着他的手,说我愿意。他说等治好了大哥的病就带我离开,去一个无人认识的地方,只有我们两个人,日出而作,日落而归,相夫教子,此心永恒。他的语气很平淡,却又有着让人难以抗拒的温柔,我悄悄的拭去眼角的泪水,笑着说好。 带的食物不是很多,水也快喝完了,我们还是一无所获,甚至连个房檐角也没看到,我甚至一度怀疑自己那几天是意外出现的幻觉,如果不是有江如月在身边我早就支撑不下去了,第二天的晚上我们决定天一亮就下山去,再这样找下去会垮掉的,还谈什么救人!可是世事偏偏不顺,我们迷失了方向,找不到下山的路了,走来走去总在这一个地方绕,我心里不禁一凛,这下可好,救人没救成倒先葬了自己了。我死了没关系,可江如月不能死,他是我的希望,我要看他好好的生活下去,不管有没有我在! 一直到第三天的时候,我们实在撑不下去了,寻找也搁置了。 “江如月,你说我们会不会就这样死去?”我没精打采的问他。 “不会!就算死去我也没有什么遗憾,不能同生,但求共死,有你,我满足了!”他回答。 “你知道吗?未来的世界真的很奇妙,让人眼花缭乱,我真想和你一起去闯荡!”我幽幽的说,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 “青云,我不管以后会有多么好,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就是下地狱我也心甘。” “你这个傻瓜,地狱里那么阴暗,又不见光明,我们怎么会去那里?别忘了,我们是要到月亮上去的,那里满园都弥漫着桂树的香气。” 他的脸凑近我,然后在我额头深深一吻。 “好,你说去哪我们就去哪。”他把我放在他的胸膛,我能清楚的听到他砰砰跳动的心。 就在这时身后倚着的一截枯木支撑不住滚下坡去,我们也随着向后栽倒,我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然后就失去了知觉。 我像睡了一个长长的觉,忘记了醒来的时间。 什么味道?好熟悉,到底在哪里闻到过呢?我的大脑飞速的运转,把那些记忆通通搜索一遍,最后我想起来了,是在师傅那里,那味道是他的酒香,独一无二。 “师傅,师傅是你吗?”我大叫着被惊醒,坐起身,看到周围熟悉的摆设,我一下兴奋起来。 “师傅……”我跳下床就向外跑去,院子里只有一个小童在修理一把坏了的板凳,看到我他站来说: “师傅出门了,已经三个月不曾回来过了,他叮嘱我要好好招待师姐。” 师什么?师姐?他叫我师姐? “你是师傅后来收的弟子吗?”我问他。 “我叫木南,三个月前师傅在谣城收留了我,便跟随他来到这里,师傅常常跟我说起师姐,所以他嘱咐我要在这里等师姐前来。”他很认真的回答,一双眼睛似有灵性一般,看的出他是一个朴实人家的孩子,勤劳。 师傅居然知道我会来找他!师傅啊师傅,徒儿在此感激您了! “那我怎么会在这里?江如月呢?”我记得我们是一起从山坡滚下去的,可为何现在只有我自己? “师姐说的可是跟你一起来的那个公子吗?他在那呢!”他指了指门外不远处一个正拿斧头劈砍杂草枯枝的背影。 “他身体并无大碍,醒来后打了水,又劈了柴,说一会师姐醒了烧点热水洗洗,去去乏。”他说。 看着他费力的整那些干柴,我鼻子不禁一酸,差点掉下眼泪。他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苦,只是为了我,他抛开了一切,不再是以往那个冷漠孤傲的公子了。 “如月!”我喊他。 他抬起头,用袖子擦了把脸上的汗,笑着指指手中的斧头,意思是还没砍完,继而又忙碌开来。 微风下他的身影显得很单薄,干起活来手法也是很生硬,但他却很认真,不说苦也不说累。江如月,你为什么总是这样?你对我的好从来都是用实实在在的行动去表明。但愿我不会让你失望。 等到他背着一大捆干柴放到院子的一角时,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渍透。我忙端盆水让他洗把脸。 “你没事了吧?这么久都没醒还以为伤到哪呢。有没有感觉不舒服?”他问。 “我很好,倒是你弄的一身伤,你看胳膊上划的,都出血了,赶紧先洗一下,我一会给你上点药。”我埋怨他。 “没什么的,不疼。”他柔柔一笑,像个孩子。 木南拿过一身干净的衣服让江如月换上,虽然有点小,穿在他身上裹的很紧,浅灰色的长袍更显出他的高大来。 “都是因为我,害你吃这么多苦! “傻丫头,别这么说,谁让我这么喜欢你呢,难道为喜欢的人吃点苦都不行吗?” “江如月……” “嗯?” “我希望有一天你能忘掉我……” “为什么?” “只有忘掉我你才不会痛!” “不,就是再痛我也不会忘掉你,就算有一天你不能再在我身边,我也还是会记着你,要我忘记,那么残忍的事,我做不到!” 他看着我的眼睛,有比以前更坚定的信念,目光流露出的是一种难以言表的依恋和不舍,透过这目光,我似乎能看到永恒。 第三十三章 “师姐,这是师傅临走之前让我交给你的东西。”木楠从屋里出来,手上拿着一个布包。 “这里面是什么?”我不解的问他。 “我也不知道,师傅说师姐看了就会明白。” 我小心翼翼解开,里面是三个白色的瓷瓶,有大有小,还有一封信,是师傅写给我的,信上说这三个瓶子里装的是神清丸,对神智不清迷途错路之人特别有效,他想着我可能会有用,故而留下,他还写下一首诗: 情海苍茫知音冷, 谁言他日能相逢? 挽月归去化春风, 笑看霜飞花亦红。 “师傅这诗写的好奇怪,到底是什么意思?”江如月问我。 我又细细读了一遍,还是无法领略其中的真意。 “不知道,我也读不懂!”我无奈的回答。 虽然不甚明了,但我还是猜到师傅一定是想告诉我或规劝我什么,他这么高深莫测,对什么事一向都看的很清,有时候我都在想他是不是上天派来助我的一个神仙,要不怎么会在迷茫中暗暗指点明路。我也曾这样问过他老人家,谁知他听完竟哈哈大笑起来,什么也没说,只留给我一个难懂的眼神,那眼神里到底想要告诉我什么,至今我都猜不透。 只呆了两日,我便要离开,想着早一点治好江皓天的病,也算了了桩心事。江如月也这么认为,有些东西总还是要面对的,尽管再困难,再尴尬。 临走的时候,木南拉着我的手依依不舍的送到门口,他还小,对什么事都很依赖。我们来的这两天,有人陪他说话,他也不会感到寂寞,我们要走了,这偌大的院子又将剩他一个人独自空守着,不禁心中一酸。 “木南,住在这里晚上会不会害怕?” “我不怕,师姐说过男子汉顶天立地,这点小事算什么!” “那木南要认真看书,将来像师傅一样做个神医。” “我会记住师姐说的话,你放心吧,我会听师傅的教导。” 木南是个聪明的孩子,在医术这方面犹显天赋,他每次都能把看过的药书完完整整的记下来,甚至那些插图他也认得很清楚。 师傅没有看错人,将来木南定会成为像师傅一样更有成就的名医,会帮助救济很多人,会给绝望的人希望。 木南给我们指了出去的路,不一会我们便找到下山的方向,不像来的时候再摸索几天几夜了,江如月坚持下山后从谣城再往落烟镇赶,他说山上不安全,毕竟没有官道让人放心。 我虽然心里不太情愿,但还是跟着他走,我知道去谣城最忌讳什么,是温玉歌,那个我曾以为早已退出我生命的人,我怕会在谣城再次与他相见。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我的突然离去会让他伤心好一阵的吧?!但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它会治愈世间一切痛苦,温玉歌也不例外,他会随着时间渐渐将我淡出回忆。有比我更爱他的人,他会幸福的,所以我不怪采薇的狠毒和对我的伤害,相反,我倒还应该感激她呢,不是她,我如何又能明了这一切,如何能再次见到江如月?思及此,便不再有所顾忌,一路开心的往谣城镇走去。 热闹一如从前,这里永远都不同于落烟镇,好像人们天天都有开心的事,说也说不完。所以这里的人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气氛一派祥和。 “青云,你好像很喜欢这里?”江如月悄悄问我。 “嗯?你怎么知道?” “你从进了城门就一直乐个不停,我能看不出来?” “不是呀,你没发现吗?这里的人们都那么快乐,所以我也被传染上了,才会那么开心。”我笑着回答。 “对,我也注意到了,那我们以后就在这里住下吧,我喜欢看见你笑,如果这里能让你比在别的地方高兴的话,我愿意陪你,好吗?” “啊?这个……这个事情啊,还是不要了吧,我都习惯后山那么清静的环境了,一下子换到这么喧闹的地方,我会不适应的,再说,我想安静的陪着你在一个只有我们两人的地方,我会比在这里更快乐!” “好,听你的,你什么时候想来了,我们再来。” 吁……我一阵紧张,还是不要再跟他提温玉歌的事情了,过这么久他肯定都已经忘了,好不容易有了这样的日子,好何能不珍惜呢? 而现在,我只希望千万千万不要碰见温玉歌,最好连温家的人都不要见,过去的那段岁月回想起来犹如做了一个梦一样漫长,时时揪着我的心不放。 世间有侥幸事,但断不可存侥幸之心,我算是体会到这一点了。虽然很小心的观察着周围,可在吃饭的时候还是被我撞见了一个人——采薇。 天呐!我怎么会遇见她?真是上辈子结连太深。 她挺着微微隆起的肚子,虽然用宽大的衣服遮着,但仍很明显。她怀了温玉歌的孩子吗?她这样不该在温府好好呆着吗,怎么还随便出来乱走?我很不解。 “看什么呢?菜都凉了,还不快吃!” 江如月敲了敲我的头,我从思绪中回过神来,看着手边的一碗米饭还未动,忙低头扒拉扒拉的吃起来。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江如月又夹了很多菜给我,他总是那么细心。 还好,采薇买了点酒食就离开了,没有看到我。真是好险,如果被她看到我,不知道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形,八成以为见鬼了吧?呵呵—— 吃过饭,江如月说在这里休息一宿,明早再赶路,正好我也觉得腿酸腰疼的,便匆匆让店伙计带我进了客房。 躺在床上,心跳还一阵快似一阵,庆幸自己没那么倒霉。 “青云,你睡着了吗?”江如月在外面问道。 “还没有呢,你等下,我就来了。”打开门,见他端着一碗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我特意让店家熬的汤,你趁热喝了吧,这几天一直没有好好休息,怕你会累到。”他说。 我心头一阵温暖,然后扑到他怀里紧紧的抱着他。 “怎么了青云?”他猝不及防被我吓了一跳。 “谢谢你,如月,谢谢你对我这么好!”这话是我发自肺腑说的,我的确应该感谢他。 “傻丫头,你是要做我的妻的,当然会对你好了。”他笑着回答,脸庞依旧明亮如初。 我这辈子只做你一个人的妻,我这辈子只是你一个人的妻!江如月,你要记得我说的这话,不管我身在何方,你都有我,你不是孤单一个人。 我为什么从一开始没感觉到跟你之间有这么深的缘分呢?或许从你在后山上叫住我的那一刻,我就应该想到命运的安排,既然让我见了你就不会只是以一个过客的身份匆匆相识而后匆匆远离,也许会有不长不短的一个小故事,在我的生命中谱写一支乐曲。而现在,我们相知,冥冥中总感觉还将有什么事发生。 胸前忽感一阵躁热,是那块玉,映着幽红的光,散发着一阵神秘。它就是我的命运,我的来去悲喜都已写进这块玉里。我还在犹豫要不要找那个人?虽然他能带我回去,可我不想回去,离开江如月虽生犹死,若不离开,也将是一场永不相见的痛苦结局。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如果到最后都是分离,我想在自己剩下的这段仅有的时间认真的陪江如月走完,即使万劫不复,即使灰飞烟灭,那也是我一个人的苦一个人的难,而江如月他会傻傻的等着我归来而一直活下去的吧?!这样也好,至少他不会太难过,我不希望看到他因为我而悲伤,也不希望他知道事情的真相。江如月,原谅我欺骗了你,我实在无能为力,我改变不了注定的结局。 只住了一宿,第二天一早便赶路了,昨天能碰到采薇,今天就有可能碰见温玉歌,这世界太小,抬头低头间几世都已轮回而过,更何况几年! “青云,慢慢走,咱们不急。”江如月对我说。 “啊?我。。。。。。我不急啊,我这不是走的很慢吗?”我扭头看落在身后不远处的江如月。 “我知道你着急给大哥医治,可这么远的路也不能半天就走到啊!”他说。 “好,我听你的,我们一边聊一边走,这样旅途就不会太寂寞了。”我说。 他满意的冲我笑笑,拉上我的手,宽大的袖袍滑落下来挡住我们相交的十指,我们像两个偷了玩具的孩子躲在角落窃喜。 一路上热闹的人群将我们衬托的更加渺小,如一对游离在红尘外的仙人,静看世间的繁华与沧桑。 手心不一会就冒出了潮潮的汗水,可他仍不肯松手,好像怕一放开我就会马上消失不见。我不知道他能不能感觉到我这次的变化,我努力做回原来的样子,他会记得从前的那个我,一个没有悲伤的女子。 第三十四章 “干什么的?走开!”一个粗暴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是一个店家正在驱赶一个乞丐,大概是乞丐太饿了想问酒家的店主讨点食物裹腹,不想却遭到店主的呵斥,可他不死心,仍低低的哀求,店主恼羞成怒,扬手打碎了他的碗,哗啦一声摔的粉碎,又一脚踹过去,那乞丐顶不住这么大的力气倒在几米外的街道上。 “太欺负人了!”我边骂边向那边走去。 江如月一把拉住我,摇了摇头。 “这里是谣城,谣城不同于落烟镇,我们在外还是要少管他事的好!” “可是……你看他那样……”我还没说完江如月就微笑着说这事就交给他了。 他扶起倒在地上的那人,掏给他一些银子,什么也没有说然后就折身回来。 “这样行吗?”我问他。 “肯定没问题,放心好了,我们赶路吧。”说着便揽上我准备离开。 “公子,小姐,请等一等……”好像后面有人在叫我们。 “别回头,只管跟着我走。”我不明就理,一直低着头随着江如月左拐右拐,不知道穿到了哪条巷弄里。 “怎么了到底?”终于在一片无人的地方停下来,我迫不及待的问他。 “没事,听人说谣城的乞丐很厉害,你给了他钱就不会再那么容易摆脱他了,如果你想让他跟你一辈子,你现在可以回去,他肯定在找你。”他解释说。 “啊?这样啊~我才不要他跟我一辈子!”我说。 他微笑着看了看我,复又牵起我的手从另一边出去。 我们很快便出了城门,想着应该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到落烟镇了。 呼吸着城外面的空气,顿感有熟悉的味道充斥其中,回家真好! 行了那么久的路,我竟然未感到累,真是奇怪了。江如月看着我蹦蹦跳跳的样子说我上辈子肯定是一只兔子。 “为什么是兔子而不是别的?”我问他。 “很久以前我养过一只野兔,它很漂亮,有着五彩的毛发,连眼睛都是碧蓝色的,很温顺,从来没有人见到过五色的兔子,它是神是仙,是我一直没做完的梦。你也是神是仙,却比它更能入我的梦,入我的心!”他讲道。 “有这样的兔子吗?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你又骗我玩的吧~你以前根本看不到,怎么会知道兔子是五色的呢?”我像揭穿一个谎言一样振振有词的质问。 “我是什么都看不见,可那只兔子我的确是看到了,每天晚上它都会出现,带着一身五彩的霞光来到我身边,它真的很美。”他回忆着缓缓说道。 “你不会是在梦里吧?做梦了?” “不是在梦里,我能清楚的感觉到它的呼吸,还有它看我时的眼神。” “天呐!你不会遇见鬼了吧?”我大惊。 “怎么会是鬼呢?有那么温柔又美丽的鬼吗?” “你没告诉安之吗?安之也见到过吗?” 他摇了摇头,显的很失落。 “我告诉安之的那天晚上它就不再来了,然后就再也没见过它,我想一定是我哪地方做的不对,所以它才就此消失,要不然你也能看到了。” 我虽然不能肯定江如月见过这样的兔子,可从他的描述上来看,也一定发生过这样的事,只是我猜不到为何一只兔子会无缘无故的找他?这只神奇的兔子身上定有着一个故事,只是现在无法得知了。 “喂,我可比兔子好多了,又能陪你说话,又能为你做饭,难道你不珍惜眼前人却非执著于一只兔子吗?”我不满的问他。 “怎么会呢?你是我的妻,是陪我伴我一生的人,兔子已经成为过去,而你却是我的未来,青云,你对我来说胜过这世间的一切!”他说。 “哈哈,逗你玩的,我齐青云是什么人,会跟一只兔子争风吃醋吗?你也太小看我了!”我说。 他苦笑,一幅无奈的样子,“你会比兔子更难伺候!” “那我服侍你吧,给你当贴身丫头!”我打趣他。 “不行,孩子若知道我这样对你,这爹我可就不好当了。”他一本正经的说。 “你怎么这么坏啊?讨厌,不理你了!”我佯装生气。 “你脸红了?是不是我刚才说……孩子?”他明知顾问。 我捂着脸大步朝前走去,“说了不理你就是不理你!” 谁知他一把扯住我,顺势将我抱起。 “干什么?快放我下来!”我喊道。 “那你答应我以后多为自己想想,也多为我想想,没有我的同意不许冒然行事!” 还跟我讲条件!哼,江如月,你就等着吧…… “答不答应?快说,要不我可把你放到树上喂鸟了!”他催促着。 “答应,我答应你就是,我向你保证!”我赶紧顺上他的意,呆在那么高的树上我非吓死不行。 他这才把我从肩上放下来,双脚一沾着地,我顿时松了一大口气。 “哼,不就武功高点嘛,武功高就可以随便欺负人啊!”我瞥他一眼。 “你不服?不服我们可以切磋一下,我要输了认你罚,怎么样?” “你明知道我什么都不会还跟我比,我才没那么傻接受呢!” “那你就自认服输喽,我可没逼你。好了,以后要听我的。” “哼,懒得理你!”我扭头就走。 其实我是很高兴的,江如月,你终于为我而改变了!如果说以前的你冷漠无比,那现在我是不是一点点在融化你心中结冻的冰?我是不是可以让你找到快乐和悦耳的笑声?我不要你把什么都深深的隐没在心底,我喜欢看到你肆无忌惮的开朗容颜,你永远不会知道这容颜是多么的醉人!就像打开一坛久未启口的陈年佳酿,嗅一嗅,便叫人不能自拔,而我就迷恋上了这醉人的酒香! “小姐请留步!” 突然前面横过一个高大的身体,我差点撞上去。 “你是谁?”我警惕的问。 “小姐不要害怕,我没有恶意。”他说。 “青云,怎么了?”江如月从后面急忙赶来。 “我是为了感谢公子小姐方才的好心搭救,才一路追及至此!” “不必了,我们无心救你!”江如月冷冷的丢下一句话就拉我离开。 “小姐可还记得温玉歌温公子?”他突然问我。 我这才回过头重新打量他,才了现他已是过中年的人了,额头上的皱纹根根陷入皮肉。 “你是温府的人?”我问他。 “小姐可还记得‘歌舞春秋’的那天晚上?温公子第一次认识小姐的那晚?”他说。 我当然记得,就是那一次让我失去了清白,我又怎会忘记! “你到底是谁?”他连那天晚上的事都知晓,定是温玉歌身边的人!但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他是谁呢……噢!我想起来了,温玉歌醉酒的那晚有人把他扶回去,那个人就是他!他怎么在这里? “是不是温府出了什么事了?你怎么成这幅样子了?”我问。 “唉……一言难尽啊!不是听说小姐嫁进了温府吗?怎么……”他反问道。 “这个……不好说,你先告诉我温玉歌现在可好?” “我娘身子一天不如一天,所以我请示老爷夫人回老家去了,前些日子府里捎信告诉我不用再回去了,我不放心就又过来看看,谁知温府已经被改盛行馆了!我想再进去看看,守门的不让,便把我打了一顿,现在身无分文,只好流落街头行乞,等凑够了钱再回老家。”他哀叹着说。 “这怎么可能?那温玉歌呢?温老爷温夫人都去了哪里?”我又急着追问。 “温老爷温夫人已经死了,听说是死在牢里的,连尸体都没人埋葬,温公子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是不是有人陷害他们?” “我的姑奶奶,你小点声,这谣城谁不知道温府上下是被陷害的,可知道又怎么样,官府势力太强了,有冤也无处可申,更何况谁也不愿意趟这浑水,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对外只说他们犯了法纪,严惩不贷!” “温府这么多人都上哪去了?都被关进牢里了吗?” “逃的逃,散的散,谁还能顾得了那么多呢!这好好一个温家就这么完了,唉……”他又叹了口气,满脸的悲痛。 我突然想起昨天在酒馆看到采薇,温家没落了,她也好不到哪去,挺着个大肚子自己过生活,但愿她能顺利产下孩子,那些勾心头角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人这一辈子总归不容易。 心里一股说不出的难过,我以为温玉歌会从此平静的过下去,虽然温府不是什么富甲一方的大人物,但在外还是有些个名气的,不想遭此一劫,任谁也无法承受。 沉默了一会,一直在旁边静听的江如月开口说:“事已至此,你们也不用难过了,查出整个事情的始末,还给温家一个清白,这位大哥又是温府的人,知根知底,查起来也方便!” “公子抬举了,小人叫晋善,还是直呼名字的好。”他显的略为惊恐。 “这些钱你先拿着,就当回家的费用吧。”江如月又塞给他一些钱。 “这……多谢公子、小姐!”说着就要跪下磕头。 江如月上前拉住他,“莫要客气。” 他很感激,“以后用得着我晋善的地方,一定效犬马之劳!” 这时天已至黄昏了,薄薄的一层金色洒在身上多了些许柔软,连眼前的气氛也掺了不少低沉之意。 告别晋善,方才的好心情一下子没了,回去的路上也沉默着不想说一句话,也不是不想说,只是不知道该从哪说起。 “你会为温府找回清白吗?”我打破沉寂。 “会。” “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救过你,作为回报,我也应该救他,但我并不保证一定能救得了他,至少我会尽力。” “这恐怕是件很棘手的事,复杂不说,牵涉到官府将会很麻烦!” “我说了会尽力去做。” “好,那我们一起。” “不,我自己来,你什么都别管,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失望。” “是怕我会受到伤害,还是怕我和他之间会越纠缠不清?” “都有。” 他明亮的眸子黯淡下来,眉头紧锁,有抹不去的忧愁。 “你相信我吗?”我问他。“我相信!” “相信我?你就用这个让我相信你相信我?” 他忽尔转笑,伸手拢去我落下来的一缕发,那样的神情简直像从画中走出来的一样,很完美,美的撩人,再加上他一头如瀑银丝,光滑如缎,更像某个奇境中的幻影。又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像在做梦,仿佛只要醒来就会失去所有,直到他将我拥我怀中,强有力的心跳划过耳畔,我的手触到他结实的脊背才有如梦初醒的真实感。我知道这一刻他是属于我的,我们彼此拥有着,这一刻没有别离。 “我不想离开你。”说完我的眼泪就滑了出来,湿了他的肩膀。 “你在我这里好好的能去哪?傻丫头,别胡思乱想了,我不会离开你,也不许你离开我!”他温柔的安慰着,一如往昔。 第三十五章 进了一家客栈。 晚饭之后天已经彻底的黑了,小店里点着烛火,摇摇晃晃的灯芯不停的在房里跳动。 “还有多久能到落烟镇?”我问他。 “不远,大半个时辰便可走到。” “那我们一会继续走好不好?我不想在客栈耽误一晚了。” “好,这条路很安全,就是到三更也常有人独身而行,就是怕你会累到。”他看了看我,不无担忧的说。 “哈哈,我身强力壮的,又精神充沛,怎么会累呢?我想看看夜晚的天空,是不是浩如星海,是不是神秘莫测。夜晚有夜晚的美,黑暗就是它最独特的地方。” “你的道理总是那么多,我斗不过你,这次听你的!” 向店老板要了个灯笼,大红色的布罩犹显喜庆,小心翼翼地挑着,在漆黑的路上很明亮,惹来不少小飞虫围着灯笼打转。 我仰头一看,整个天空像河水里闪烁的粼粼波光,又像满盘子的珍珠很耀眼,仔细一看,还有很多星星在走动,脚踩在厚实的土地上,没来由的便生出一股幸福感。多想就这样一直下去,白天不再来,路也不再有尽头,让我陪着江如月从今生到来世,主宰命运的神,你们是否听到了我的呼唤?你们不愿成全这份感情吗? 隐隐的,有潺潺的水声流淌。 “我想到小河边去坐坐,你陪我好不好?”我对他说。 “凡是青云喜欢的我亦不拒绝。” 原来夜色下的水也这么美啊!映着天上的繁星点点,河水像开着一朵一朵的花,洁白无瑕,光亮惹人。水凉凉的,掬一捧扑在脸上,顿时清爽无比。 江如月一直站在不远处看着,红色的灯笼被摆在一处石头上,像一颗夜明珠散发着层层光晕。 夜越深,雾气就越浓,我终于又找到了以前在吟月居的感觉,落烟湖上氤氲的潮汽朦胧了湖水,天与地已分不清明。 回首惯看那个如玉的男子,他那么立着,缄默,身旁的一切便都成了风景…… 我突然就有了一种想哭的冲动,然后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淌。好像找到了遗失多年的东西,又见到它的那一刻,满心激动与欣喜。我想这时的我是快乐的,比任何时候都快乐,在这里有了回归自己的切身感受。 风拂过,带起一阵花香,和着青草的味道,怡人心脾。我站着,一动不动,闭上眼睛仿佛置身于世外桃源的林间,心静如水,顿悟人生的真谛。 江如月不知何时已来到我身后,他轻轻的伸手环住我的腰,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呼吸就在耳边一张一弛的蔓延。对岸的虫鸣隐隐的在夜幕下奏起,是一首叫不出名字的歌,可它们却依旧弹的起劲,到最后便成群成群的响起来,声音洪亮,天籁弥曲,从没有听到过这么清脆有律的叫声,一时让我沉浸其中。 “青云,让我这样抱着你,永生不变,好吗?”江如月低低的呢喃。 “好,我愿陪着你在每一个这样的夜晚,只有你在我身边,我才感觉到真实。”我说。 他搂我的双手又稍稍用力,我的后背紧贴他的胸膛,太温暖! “青云,你快看!”我听到他一声急唤,睁开眼看见胸前的衣服里面竟透着隐隐的红光。 是那块玉在发光,幽幽的,冥红色。 “这是怎么回事?”他问我。 “我也不知道,这块玉一直都戴在我身上,我以前从没见它发过光的。”我说。 他轻轻的捧在手里认真的观察,半天他摇摇头,并没看出这其中有什么玄机。 “好了,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你不知道吗?在我们那有一种说法,如果一个人一直佩戴一块玉,时间长了,这块玉很有可能会活的。”我解释道。 “还有这样的事啊?倒是第一次听说。”他似懂非懂的回答。 这玉既然有这样的反应,看来并不是什么乐观的事。江如月,是不是我跟你在一起的时间就快要到了呢?如果有一天我突然不见了,我真怕你会伤心,折磨自己。你要答应我好好的行吗? 再次回到沂兰别苑已是上午,昨晚在小河边呆了一整夜,清早才依依不舍的离开,白天的河滩没有晚上的漂亮,那些零乱又有些枯黄的草还没发绿,水中的石头也不光滑。 斯和看到我们回来,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这么长时间没有见他,越发长的粗壮了,个头也窜了一大截,活脱脱像个大人了,少了往日的孩子气,变的很成熟。 “青姐姐,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他说。 “有斯和在,姐姐能去哪?我还要看着你长大做出一番事业来呢!”我说。 “姐姐,你看——”他撸起袖子,露出结实的胳臂,“姐姐我已经长大了,有力气了,以后可以保护姐姐不被人欺负,我还会武功呢!” 说着便耍了几招拳脚,虽然不是太熟练,若多加温习日后一定会是个高手。 “你跟谁学的这身手?我只道你安心念书去了呢。”我问他。 “以前二公子教的啊,书看累了就练一会,两个都不耽误。”他笑着说。 我转身看江如月,他一脸得意之色。这家伙,也不告诉我一声,自己装好人。 “万一哪天有人居心不测,我不在,斯和也可以应付一下。”他慢条斯理的说。 “就你事多!”我假装嗔怪他。 “大哥怎么样了?”江如月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 “主人还是老样子,总是分不清东西,认不准人。”斯和回答。 “走吧,我们去看看他!”我对江如月说。 刚拐上二楼就看见福叔匆匆的下来。 “干什么这么着急?”江如月迎上他。 “是二公子!你们总算回来了,快上去看看主人吧,他又发脾气了!”福叔愁眉苦脸的说。 “您先到下边忙着吧,我们上去。”我对福叔说。 他一边摇着头一边扶着楼梯的栏杆费力的下着台阶。我发现福叔老了,再也不似以前腿脚那么灵便了,微微发福的体态略显臃肿。沂兰厅又新换了一批人,原来的那些面孔都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陌生的脸庞,还带着青春的勇气和干劲,福叔在教导这些人上没少操心。 等江皓天的病好了,就让福叔休息,他为沂兰别苑付出了大半辈子,到老了也该清静清静了。如果不是有江皓天,如果不是有许多福叔这样任劳任怨的人努力支撑,今天的沂兰别苑恐怕就已经成为人们口中的传奇故事了。 循着一阵叫喊声走进房间,江皓天正无力的躺在床椅上,也许是刚刚发过脾气的缘故,他显得很疲惫。 每个人都会老,都会有需要别人照顾的时候,江皓天提前感受到了这份苦难,是否会更加珍惜以后的生命?他的心是年轻的,而他的身体却已经老去,有心无力的折磨会是他铭记在心的经历! “你还记得我吗?”我看着他憔悴的面容,心里一阵绞痛。他曾是我深信不疑的人,是我想陪伴一生的人,现在却用空洞的眼神望着我!江皓天,你的力量哪里去了?你的无畏哪里去了?你还是我心中那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吗? 没有反应,他仍旧靠在床椅上,只有呼吸偶尔震起脉搏的跳动。 江如月把我拉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拿出药丸给江皓天就水送下,很快他便沉沉睡去。我相信师傅的药会还给江皓天一段逝去的神奇。 果然,三日后有了成效。江皓天已渐渐能记起一些零零散散的往事,七天后整个人都回到了原来了模样,富有男子气息,精神抖擞,气宇轩昂,体魄雄健。只是话比以前少了很多,常常一个人躲在屋里深思,而且不愿见我,不论我怎么做,怎么解释,他总是避而不见。 他说他没脸见我,做出那样的事早已毁了他在我心中的形象和地位,宁愿保留着他以前剩下的好也不愿用现在的污浊破坏那份清静。他请求我的原谅,原谅他自食其言,不能陪我生生世世,原谅他许下的承诺,他愿意付出应有的代价去弥补无法挽回的伤害。 江皓天,我不要你的后悔和自责,过去的事都已成为虚无飘渺的幻影,何苦让它们再来摧残身心!我希望看到一个更新如初的你,像从前那样威猛,像从前那样潇洒不拘,像从前那样正义豁达。我所在的日子不多,别让我带着遗憾离开。江皓天,你必须再做回你自己!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我写的这些话,不愿见我,可以不见,伤痛需要时间去抹平。晚上我一个人坐在房里,四野安静,吟月居被包裹其中,有海市蜃楼般的浮华虚影。雾气很盛,落烟湖面铺了厚厚一层,像天上掉下来一片浓云,连湖水都化不开它的忧伤。 提笔,写信,写给江如月的信,本来有很多话要说,在落笔的那一刻竟不知该从何说起,反反复复几十次也没决定要写些什么,墨砚干了又磨,磨了再干,不记得自己研了多少次,壶中的水已被我倒去大半。 不想用悲伤奠定信的基调,所以我努力想着开心有趣的话,林林总总一大篇,细细读来仍留有不少低沉的语气,不甘心就这样结束,又添了两页纸,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 信的结尾处我用了自己真实的名字:吴梧。说了那么多,江如月应该会看明白的吧?我们中间不知隔了几个时空的距离,只要他一想起我,我就会来到他身边,像风一样无处不在,有风就有我,江如月,你感觉到了吗? 小心翼翼地折好装进自己贴身的荷包中,等待那一天的来临,不知道这算不算我给江如月的遗书!自己干笑了两声随即又陷入了一片沉思,呆呆的发愣,脑中一片空白。 这一晚睡的极不安稳。 第三十六章 第二天见到江如月,他也一幅没精打采的样子,眼里有淡淡的血丝。 “昨晚没睡好吗?”我问他。 “嗯,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你突然离开了,我寻遍每一处都找不到你,不过还好,只是一个梦,醒了也就不害怕了。”他幽幽的说。 我抚摸着他的脸,有点冰凉。 “我就在你面前,哪也不去!”我安慰他,自己却暗暗痛心。 “青云,做我的妻可好?”他突然对我说,我愣了一下,没有料到他会这样问。 “你不愿意吗?”他又问我。 “愿意,怎么会不愿意呢!我不是说过吗,这辈子只做你一个人的妻,这辈子只是你一个人的妻。”我说。 “好,我找个机会跟大哥坦明,他会理解我们的,青云,我终于可以跟你在一起了!” 看着他一脸的兴奋我也很开心,便愿我的纵容不会伤害他太深。 阳光睛好,落烟湖一片宁静。我一个人望着平静的湖水发呆,做些遥远又不真实的白日梦。 “青儿姐姐!” 我听到有人叫我,原来是斯和,他一路小跑着向我这边来。 “什么事这么着急?”我问他们。 “主人在沂兰厅后院等你呢,他说要同你商量些事。”他喘着粗气回答。 “江皓天吗?他不是不愿见我吗?”我说。 “这个……我也不知道。”他搔搔后脑勺,抱歉的对我说。 “好,我就过去。” 一路上不停的猜测江皓天到底会有什么事?是不是因为江如月跟他坦言了发生的一切,他这才不得不找我面谈?或者他很生气,要质问我?又或者……唉,反正不会是什么好事,横竖这一关都得过,早点解决的好。 沂兰厅的后院有一处风景极其秀美,溪水泉流,红花绿草,凉风习习,亭台楼阁掩映其中。 长廊上,他单薄的身影背对着我,风吹乱了他的发丝。我想了想,快步走上前去。 “找我有什么事吗?” 听到我的声音他转过身,一双眼神里盛满了忧郁和落寞,还有淡淡的疲累。 “如月把事情都跟我说了,我……我对你们没什么意见。” 果然是为此事,恐怕也只有这件事能激起他的关心了! “恩。”我轻轻应了下,算作回答。 沉默了好一会,连周围的空气都凝结成了一团。 “对不起!” “对不起!” 我们同时说出这句话,惊讶的看着对方。 “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他首先问我。 “我……我……”我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罢了,你不说我也明白。是我负了你,没有好好珍惜,如果你跟如月在一起感到快乐,我绝不阻拦,身为大哥,我希望如月好,更希望……你也好。”他说。 “谢谢。”我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向他说这两个字,好像做错事的是我一样。 “应该是我谢你才是,你救了我一命,不仅如此,你也救了如月,我们兄弟二人欠你的太多!”他很委婉的说。 “别这么说,你们不曾欠我什么,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我的声音很小,小的连自己都快听不到了。 “还不叫大哥?”他转而一笑,故作轻松。 我愣了一愣,没明白过来。 “听如月说你们快要成亲了,是不是?难道这声‘大哥’我还不能提早享受一下吗?” 我恍然大悟。 “大哥在上,齐青云这厢有礼了。”我福了福身向他施礼。 他虚手一扶,“不必客气!” “好久没有热闹过了,你们的喜事一定要办的风风光光的,有大哥在,你们就放心好了。”他坦然的说。 “多谢大哥。” 看他笑靥如花的脸上又有了往日的明媚,我说不出是高兴还是伤悲,但愿他是真的放开了,放开了我们的过去,我不希望他压抑着自己,伪装快乐。如今,他们兄弟二人感情更加融洽了,江如月不再回后山,在沂兰别苑住了下来,他渐渐开朗的性格叫我很欣慰。这才是真正的他,既热情又率真,让以往的冷漠都烟消云散吧,不想看到他再困住自己。 喜日定在了十天之后。 十天之后我就是江如月的妻了!想想仿佛跟做梦一般,这不也是我自己朝思暮想的吗?能跟江如月在一起了为何却没有一点喜悦之心呢?我在顾忌什么?是怕江如月若知道自己不是清白之身会离去吗?还是不想在最后的时间里再留下诸多回忆的感伤?种种思绪纠缠在一起,丝毫没有成亲的心情。我,终究还是摆脱不了过去的阴影! 过去的都过去了,那些散落在花丛中的种子现在早已又重新发了嫩芽,瘦瘦的迎在风中,做着成熟的梦。每一年都会有花枯萎凋零,每一年也都会有新的继续开在云下,可我呢?我在这里的日子还有多久?没有人能给我一个准确的答案。每一天早晨醒来我都会暗自庆幸,还好没有消失,我是怕呀,怕命运哪一天会将我送回原处! 想到这些我便豁然开朗了许多,自己已经没有更多的时光可挥霍,那最后唯一的一点应当给我爱的人,他幸福了我才能放心的离去。对,我要给江如月幸福,让他明了这份感情。 遂去找他,刚行至沂兰厅看到斯和大包小包的往里拿东西,我赶忙去接应。 “怎么买这么多东西?你家二公子呢?”我问他。 “真累啊!我随二公子一起出门置办些东西,我走的快先回来了,他还在后面呢!”说着倒了一杯水灌进肚子。 “什么东西买这么多?”我看那堆成小山的货物问。 “二公子说过些天有喜事,宴请四方宾客,到时人会很多,所以早做准备,青儿姐姐,你知道是什么喜事吗?”他说。 “恩,这个……你到时候就知道了。”说完我赶紧往外走。这小子还不知道是我的喜事呢,也好,到时给他来个惊喜。这江如月也真是的,干吗搞那么轰动,唯恐天下人不知道一样。 “喂,你们听说没,江二公子要成亲了!” “什么?真的假的?江二公子不是有病在身吗?” “早就治好了!而且还是被这新婚少夫人治好的呢。” “这新婚夫人是哪家闺秀啊?” “只知道她一直借住在沂兰别苑,何许人氏倒不甚清楚。” “长的怎么样啊?” “貌美如仙,犹如从天上来的一般!” “哈哈,你肯定又夸词了,前几天不也听你说东街头的寡妇乃一秀慧美人,谁知道竟是个歪嘴儿妇,哈哈……虚言虚言呐!” 我静静听着茶坊间两人的谈话,不由得笑出声来。我是他们口中相传的女子,却平凡又普通,若当真见了怕只会大呼其哀了吧! 径直向前走去,熙熙攘攘人群的嘈杂充斥在耳边,忽感觉这市井之声也是如此的美好!一边等江如月一边兀自欣赏起街边摆开的摊贩来,流连其中,消磨时光。 偶尔抬头看看前方可有他的身影,在心里埋怨他不知早些回家。 “云儿!” 我正把玩手中的一面做工精巧的铜镜,忽听身后有人唤我,以为是江如月回来了,满心欢喜的转身却看到一个陌生的男子站在前面。高挑的身材,明亮的眼睛,很美的一张脸,这脸很熟悉,好像在哪见过…… “云儿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温玉歌啊!”他激动的对我说。 温……温玉歌?怎么会是他?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对不起,这位公子,你认错人了吧?”我装作不认识他。不过,我也的确不认识他,虽然他有着温玉歌同等的身材,可样貌毕竟差很多,时日已过去很久可我还是记得温玉歌的容颜的。他尖尖的下巴似美人一般迷人,曾几何时我差点就被困在那张温润如玉的面孔上。 “不,我一定没认错,你肯定是云儿,云儿你跑哪里去了?你知不知道我很想你!”他焦急的摇着我的肩膀。 “我真不是……” “让开让开,少公子哟,一眼看不见你,你就又惹祸了。这位姑娘真是抱歉,我家公子神智不清,总是这样随便认人,让姑娘受惊了!”一个家仆模样的人对我说。 “噢,没关系的。”我摆摆手示意不要紧。 跟随他来的几个人架着那位公子强行而去,一边走他还一边喊着我的名字。 我很奇怪,他是真认识我,还是脑子有问题,可刚才他明明又说他叫温玉歌,难道是同名同姓之人?我想一定是这样,温玉歌早已不知流落在何方,又怎会在这里出现!不过还是查清楚为妙。我悄悄跟上这群人,他们走到一个很深的街巷里拐进了最后一处较高一点的屋舍。我蹑手蹑脚走过去,门上横一匾额:日月同辉,便再无其他。好容易拦住旁边住的一位老者问了才知,这家是一姓许的外人,前些日子刚住进这里。 回到沂兰别苑我想了很久还是想不明白在街上发生的那一幕。男子看我的眼神很熟悉,他到底是谁呢?本想着过几天再去打探一番,奈何江如月每天都在我左右,成亲一事琐碎的东西太多,也就耽搁了。 第三十七章 离第十天越来越近了,我也渐渐融入这场戏之中。这是见证我归宿的喜礼,从此以后,我就是江如月的妻,有了自己的家,自当安分守己。想到这里,我便抛弃了以往的旧事,还有前几天的街中之事,就算他真的是温玉歌,我们也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我只对江如月一心一意,见与不见,知与不知也就没了任何意义。 成亲的那天很热闹,人来人往,到处都是喜庆吉祥的气息,前来道喜的人很多,四海八荒之内,千里迢迢之外,尽是朋友佳客。沂兰别苑顿时成为众人口中的盛谈。我在红色的盖头下看不清周围的人,被喜娘搀扶着好容易拜完了堂。听到一旁高喊“送入洞房”几个字时,心里总算松了口气。刚坐到床上,就感到一阵天旋地眩,头很晕,我便顺势躺了下来。 醒来的时候已烛光点点。 “小姐您醒了?” 看到一个年轻的女子面带微笑的看着我。 “我这是怎么了?” “您刚回到屋里突然就晕过去了,把我们都吓坏了,好在大夫说您没事,开了个方子叫休息两天。” “江如月呢?” “二公子在外陪着喝酒呢,我这就去告诉他小姐您已经没事了。” “哎,等一下,你是谁啊?” “小姐叫我年儿吧,我原跟着这别苑的厨子师傅打下手,二公子吩咐我以后照顾小姐起居,对了,小姐要不要吃点东西?我顺便去拿。” “噢,不用了,我不饿。” 不一会,江如月便匆匆赶来了。 “青云,好些了吗?”他急切的问。 “你看我这不是没事了,别担心。”我给他一个大大的微笑。 “大夫说你血气不足,情绪不宜有太大波动,想是白天堂前人太多,让你紧张了。” “可能是吧,我一见那么多人就头晕。”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那你好好休息,打发完外面的人我就过来陪你。” “没事的,你去招呼他们吧,不是有年儿在这吗?记得别喝太多酒。”我对他说。 “我可是千杯不醉的,这功夫练的甚了得,你还信不过吗?”他自信的说。 “不信你又怎么会嫁你?” 他看了我好一会,柔柔的眼神叫我心头暖暖的,然后在我额头上留下深深的一吻。 “等我回来。” 今天的他一身大红的绸装,冠带飘逸,俊朗清秀,真是个美男子,美的惊人! “小姐先把药喝了吧。”年儿端过一个尚冒着热气的碗。虽然有点难闻,但我还是捏着鼻子一口灌进了肚子,然后感到像嚼了黄连一样,舌根苦的都麻木了。我想起当初也是这样,采薇端给我的饭食,我满心欢喜的吃下,不想却……不过,事已成往,何必计较太多。 年儿端过一碗水,我漱了口,又塞了些红枣,才稍稍平静下来。靠在榻上,微闭着双眼,喘着粗气,手触到胸前的玉便拿出来看了看,发现跟以前不一样了,颜色由乳白转成了淡淡的浅红。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真像我说的玉被戴“活”了吗?我思索着却想不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莫不是这玉消失的前兆?”我立刻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岂不是很快就要离开了?!不,不会的!不会这么快的,我一定是在胡思乱想。我一边安慰自己,一边定了定心神。 “小姐您不舒服吗?脸色这么苍白!”年儿忽然问我。 “不是了,刚喝的药,太苦了。”我掩饰道。 “良药苦口嘛,这样才有利于病啊。”她收拾着桌前杂乱的东西说。 “年儿你多大了?”我叉开了话题。 “今年整整一十六了呢。” “什么时候来的这里?” “有四五年了吧,一直跟着厨子师傅,他对我可好了。”她的脸上透出少女的明快。 “别苑各处的菜都是他做的吗?” “大部分都是,他的手艺很好,做的菜都很漂亮,我将来也要像他一样!” 呵呵,十六岁,正是天真爱做梦的小姑娘,单纯的想法,没有被世俗污浊过的心灵,就像一朵将要盛放的荷花。 “姐姐,姐姐。。。。。。” 是斯和的声音,只见他从老远就大喊着,生怕我不知道是他一样。 “你去哪了?这些天也没见你人影。”我责怪他这么重要的日子都不来。 “主人有一笔生意安排我去接货,本来昨日就该回来的,谁知中途下了场大雨,硬是给耽搁了,这不天一放睛我就赶来了,也没看上姐姐的喜礼。”他有点沮丧。 “那有什么,你不是天天都能见到我吗?还非得在喜堂上才算啊!” 他嘿嘿一笑,“不是了,能见到那么漂亮的姐姐在哪我都是高兴的。” 这小子,人不大,嘴倒是越来越能说了。 这里的规矩挺好的,不拘谨,成亲当天的女子谁都可以到后房来见一见的,喜娘会一直在门边守着,这见可不是白见的,得有所表示才行,给的越多,诚意越深。我一算,这喜娘虽干坐在门口可没少落钱儿,光听那袖子里叮当做响,都喜上眉梢了。过了没多久,前厅人声渐渐安静了一下来,想着客人应该都走的差不多了,我让年儿去厨房熬了碗醒酒汤,待如月回来可以解解酒。 年儿刚走出门就碰上江如月,年儿说去熬点醒酒汤,江如月说熬好就送去大哥那儿吧,他不需要。 “怎么今天没喝多啊?”看着进门的他没有预料中东倒西歪的样子。 “佳人在此苦等,为人夫的又怎能在外醉的不省人事呢?”他调侃道。 为他解下外衣,又倒了杯水。 “还说没喝多,一身的酒气!”我不信他的话。 “这都是别人身上的,算不得。”他强词夺理。 一阵晚风吹过,摇着门窗晃了几晃,他起身锁好,回头对我说是否可以休息了?他折腾一天了,又累又困。 我张了张嘴,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春宵一刻值千金。”他用手勾起我的下巴,“青云,从现在开始你是我的人了!” 不知道这一晚是怎么过的,迷迷糊糊的感觉到他身体的温热,急促的呼吸,温柔的抚摸,带着夜里淡淡的凉意一起混进无边无尽想像。半夜下起了雨,打在窗棂上丝丝作响,他的心跳触手可及。 我就在这样的夜晚沉沉睡去,被他拥抱着,欣然入梦,连梦都是甜的,和着蜜一般的糖浆,掺进四面八方,我闻到空气中弥漫着花香,是那么熟悉…… 次日一早醒来的时候,江如月已经早早的下了床,屋子里只剩下我自己,空气中还残留着昨夜的暧昧。 这时门开了,江如月微笑的走进来。 “你醒了?都日上三竿了!”他假装埋怨的说着,“我给你放好了水,起来洗漱一下吧。” 我看着他一动不动。 “怎么了?”他问。 “那个……你能不能先出去一下?我……我穿衣服……”我吞吞吐吐的说,脸也微微发烫。 他笑着摇了摇头转身把门带上。 我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这般害羞,双手覆上脸,心想一定红的要命了! 伸手拽过一旁架子上搭的衣物,匆匆穿好,就在我整理衣服的同时发现胸前的玉已经变的鲜红。我吓了一跳,心里越发的紧张起来,看来我担心的那一天终要到了!我心又沉了下去,没了昨日的喜悦,收拾床铺的时候赫然发现一点腥红染在粉色的床布上,我又惊讶了,这是怎么一回事?我不是已经跟温玉歌……这次不该出现的啊!难道上一次并没有,是我的错觉吗?想想也是,如果是真的,我的身体也该发生变化才对,为何至今都没一点迹象?这样一想我舒坦了很多,对江如月的愧疚也减了不少,虽然仍有几分狐疑,终没再多想,倒是那块玉真叫我犯愁了。它到底是想告诉我什么呢! 接下来几天,我们生活的都很快乐,新婚的喜悦还弥漫着这座小小的屋舍,沂兰别苑那里我已经不再住了,便随如月一起到了后山,他不打算来这里的,说太简陋了,委屈我。我倒觉得没什么,只要能跟他在一起,住哪里都是好的,再说这里也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每每想起,回忆都充溢着幸福,在我的坚持下,江如月没再说什么,只叫人重新翻修了一下,如今它也有了一个名字,叫“忘情居”,不是遗忘,不是不想,而是忘我,是情不自禁,是一种从无情到有情再到无情的境界,是最至高无上的感情。 我记得当时跟他说这话的时候,他还感动了许久,他要的就是这样的相知相通,没有情却处处都体现着情,使它成为一种习惯,不自觉的融入生活中融入生命里。 看着他开心的样子,我难过的想哭,他哪里知道其实我是想让他忘记呢!没有什么忘我的感情,一个人永远也不会有,所以我才要他忘记,忘的干干净净,有一天,江如月你会明白我的心意。 第三十八章 天气渐渐热起来,雨水也多了,但总是疾一阵猛一阵的,说停就停,说下就下。我们被逼呆在屋内不能出去,一边听雨赏景,一边品茶论道,人生何其快哉!四野都被雨水冲刷的无比青翠,伴着阵阵泥土味,清风入梦。常常一坐下来就忘记了时间,两个人你倚着我我靠着你,寻一个舒服的姿势,安静的如两尊雕像。安之就经常说我们在跟不在都一个样,听不见有什么活泼嘻闹的喧哗,这让他一度感到无比孤单。 我笑他这么大的人了还非得找个人聊天才能消磨时光吗?他一脸不快的嘟嚷着说公子被我霸占了,剩他一个人几天说不了一句话,够憋屈的。我一想也是,他现在正是年轻气盛,不能总让他“与世隔绝”吧?!遂让他下山去了沂兰别苑,那里有斯和,还有年儿和一大群伙计在,应该不会寂寞了。 这下,倒落得我和江如月清清静静的了,如果有人路过会以为这个房子根本没有人,除了收拾的整整齐齐的家什物品,连一个人影也看不到,更别提听到有谁在说话了。的确,在外人看来这里是少了些“人味”,但只有我跟江如月知道,我们彼此是相互连通的,我们早已融入对方,成为只有一具灵魂的两个人。他懂我的一言一行,我亦懂他的一举一动,不需要太多的语言,不需要过多的交流,以前感觉地久天长只是一刹那,而现在却时时都生活在天长地久中。 炉上的开水被烧的兹兹的响,茶的清香缭绕室内,袅袅冒起的白烟让人如临仙境,一如初见时美好。 “你说有一天我若离开了你,会怎样?”我问正在凝视窗外的江如月。 他拿起我的手放在他的胸前,“你在这里,怎么可能会离开!” 我靠在他的肩膀上,感受他真实的体温,也许下一秒,也许明天过后我就再也没有机会了。我努力记住跟他在一起时的模样,哪怕一个细小的场景都逃不出我认真的观察。我能带走的恐怕也只有回忆了吧。 他搂上我的肩,头斜在我的上方,他的发丝轻轻泻落,洒了满眼的银辉,习惯了他一头白发的我快要想不起他黑发时的样子了。 相思苦可以一夜之间让人白头,那这相思真的是太深太苦了! 是谁说山中岁月容易老?总感觉自己还很年轻,粗粗一算,来到这里也已好多年。那个世界呢?脑海中已渐渐没有了往日的影像,仿佛这里才是我真实的人生,而那个久远的压在箱底一样的记忆,仅仅只是一场梦,一场未做完的梦。 晒晒发潮的心情,在这个没有音乐却又到处是音乐的时空。我是那么容易捕捉到旋律的节奏,风掠过树林,叶子摩擦出一阵沙沙声。终于此,老于此,我真想让自己就完结在这方土地上,有江如月,生命已不再缺少什么,惟恨如蜉蝣的路途,朝生暮死般短暂,教我如何能忘记这份深情。 “青云,喜欢这里吗?”江如月的声音温柔的在头顶响起。 “恩,很喜欢。”我由衷的回答。 “那你可愿意在此陪我,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我愣了一愣,没想到他会这样问,片刻之后我还是使劲的点了点头,十分肯定的回答他: “我愿意!” 一丝浅浅的笑意浮上他的嘴角,那容颜真美丽!如看不厌的柳绿花红,抚上他干净的脸庞,指尖从眉端滑至唇畔,总想把它们都统统刻进我的脑海,带到另一个天堂。江如月,有你我不会寂寞,即使你不在我身边,只要一想起你的笑靥,我依旧心满意足。你答应我,别伤心好吗?我们都不准有悲伤,我做到了你更要做到。牛郎织女隔着一条银河遥遥相望,我们隔着一个时空默默相忆,我相信远方的你听的到我的祈祷和祝福,还有深深的眷恋。 偶一日天气晴好,江如月说要带我去山下走走,许久未曾踏出去过半步,我早已习惯这种隐居的生活,宁静的没有一丝波澜的生活。 山路还像以前一样曲折蜿蜒,踩在那些长满青草的土地上,脚心一片阴凉。挽着江如月的手,好希望这条路一直没有尽头,就让我们这样走下去,海枯石烂,地老天荒,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竟也相信这些所谓的誓言,明明清楚的了解不能左右人生,却仍非把它们强加于自己。 “海枯石烂,地老天荒!”江如月细细的品味着这两句话,眼睛里充满绵远悠长的光芒。 “我说的不对吗?”我故意问他。 他摇摇头,转过身认真的看着我,“我不要这些,我只想每天醒来都能看到你,你已经占了我大半个生命,活着是为了让你快乐!” 我看着他的眼睛,那里装着一潭清水,倒映出一个小小的我,给了他一个长长的吻,心底不断涌着幸福的泉水,甜丝丝,凉冰冰的。 沂兰别苑人来人往,永远都是那么热闹。江如月忙着处理一些杂事,我则一个人溜回了吟月居,这里有我的回忆,一桩桩,一幕幕,都不曾遗忘过。 落烟湖水依旧如昨,缭绕薄薄的雾气,向往的神秘。院子里的花开的正盛,一簇簇紧拥着,煞是好看,只墙角处多了几株鲜红的开的硕大花朵。从没有见过这么艳的颜色,火红火红的,像血一样不停流淌,涌动,走近一看,连花蕊也是红色的,似离人的泪珠凝成一团。 屋内陈设如旧,甚至连梳妆台上的镜奁也是我离开时的样子,打开着,露出里面女子用的脂胭鹅黄,还有钗摇。日久年深,它们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却仍干净的不染一丝灰尘。 “青儿姐姐你来了?” 一个甜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是年儿呀,这么久不见,越发长的好看了!”我走过去拉着他的手亲切的说。 “姐姐尽取笑我,快坐下休息会。” 她为我拉过一张凳子,自己却动手擦拭桌子柜台。 “这屋子应该换人了吧?”我说。 “没有啊,自从姐姐走后,这屋子就一直原封不动的保存着,主人是不许外人随便过来的,而且呀,他吩咐我每天都要清洗一次,不准乱动任何一样东西。”她洗了一块深蓝色的条布,小心翼翼地擦拭着。 我的心又猛的跳了一下,我明白江皓天此举的用意,他从来都是这样一个人,即使失去了仍要留下一些印迹,他不想忘。 “大哥近来可好?怎么也不见他人?”我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水是温的,看来刚端来不久。 “主人可忙了,自从福叔走后,他就一个人打理着,说是找不到合适的人来接替,这会儿应该在房间理帐呢,姐姐要去吗?”她停了停手中的活问我。 “一会吧,等江如月忙完了,我跟他一起去。”我饮了口茶水。 “二公子领着斯和一道出去了,我在前厅碰见他们的时候刚走。”年儿说。 “哦?怎么刚一来就有这么多的事?店里生意可好?” “比原来忙多了,听说过两天有个招亲会,许多能人异士都赶来一看究竟,落烟镇可热闹了。” “招亲会?什么招亲会?”我一愣,不明白又发生了什么。 “此会又叫‘品香会’,是城中一公子专为选亲而设,十家八家的姑娘都去了,真叫人眼花缭乱。姐姐难道也心动了不成?” “死丫头,再胡说看我不打你!”我佯装生气。 她哈哈一笑,退到妆台前坐下,继续讲道,“都说此公子品性高雅,诗词书画不说,琴技犹好,而且容貌清秀,竟堪比一个女子,好多人家的姑娘还没见她都已心灰意冷了,不过这倒得了许多男子慕名前来,姐姐到沂兰厅去看看必是满堂青杏,红装廖廖啊!” 听完我差点喷出一口水来,只说有比武招亲的,亦或招驸马的,都为选夫,哪有招妻的?再说又不是什么皇室子弟,用得着这样做吗? “年儿这话是跟谁学来的?”我问他。 “姐姐怎么知道我是学来的?我只不过是听主人经常说起,时间长了自然也就记住了,这有什么不好吗?”她小声嘟嚷着。 并不是我取笑她,只是这口气方式太像一个人了,相处的时日虽然不长,但仍有一些东西落在心底,只消时间慢慢将它们磨去。 “这人是哪家的公子啊?”我故意叉开话题问她别的东西。 “别人都叫他品香公子,至于实名就不得而知了。” 好个“品香公子”,我正琢磨着要不要去会会他呢,江皓天正巧从外面进来,一眼对上他的双眸,心底略生出些不自然来。 第三十九章 “大哥!”我向他福了福身。 “主人!”年儿也行了个礼。 “这里没你事了,你先下去吧!”他对年儿说。 年儿瞧了我一眼就匆匆出去了。 “怎么想起到这里来了?过的可好?”他首先问我。 “承蒙大哥挂心,一切都好,这偌大个沂兰别苑,里里外外都需要人手,希望能为大哥减轻些负担,我这做弟媳的总不能坐享清福呀!”我故意把气氛搞的活跃点,省的两个人都尴尬。 “斯和和安之他们也都大了,左右都能做不少事,我也没什么烦心的,整日倒也落得安然自在,大哥记着你们的好意了。”他回答。 然后是一阵长长的沉默。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第四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忆;第五最好不相爱,如此便可不相弃;第六最好不相对,如此便可不相会;第七最好不相误,如此便可不相负;第八最好不相许,如此便可不相续;第九最好不相依,如此便可不相偎;第十最好不相遇,如此便可不相聚。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做相思。”他默默的诵读着,好像在自言自语。 “大哥……”我轻唤他。 他转过头,像从睡梦中惊醒一样定定的看着我,然后摇了摇头,释然一笑,“随我一起去前厅吧,这里都已成为过去。” 我点了点头,走了两步他又停下来折身望着我,“记住我是你的大哥,若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 江皓天,我不可以再欠你了,虽然这样想,嘴上还是由衷的道了声谢。 沂兰厅里一片热闹,满座喧哗,五湖四海的人士聚在一起,谈天论地,举杯畅饮。 “江公子,来坐下喝一杯。”墙边一普通男子见江皓天来马上抬手招呼。 “我去去就来。”他对我说,然后向那人走去。 看得出他们是旧交,男子虽然相貌普通,但举手投足间颇为不凡,眼中闪着精气,想来也是个聪明人。细细观察了一会,只见他们二人聊的甚欢,便一个人坐在柜台边喝茶。 熙熙攘攘的人群漫过街道,熟悉的味道,一切都未曾改变过。不曾想原来日子也可以过的这样悠然、安祥,但在心底还是有一丝不自然,这平静却像某种前兆,只怕该来的不久就要降临了。 “姑娘可有兴趣参加品香会?” 我正思索间一个陌生男子轻声问我。 “没有!” 我淡淡的回他一句。 “哦?是吗!”他略微惊讶的说,“像姑娘这般标致的人儿,不去真可惜!” “公子可还有别的事?若没有,请回吧!” 我本就对此事没多大兴趣,时间过一天少一天,我不想浪费哪怕一分一秒。 “姑娘莫怪,我是受人之托,前来告之姑娘一声,两日后的‘品香会’请姑娘一定前去!” “为何?” “这个……在下实在不知,话已带到,告辞!” 说完,他便消失在门外的喧闹中。他是谁?为什么会跟我说这些?也罢,后天的品香会说不定就会有答案了。 望了眼沂兰厅,客人已经稀稀落落,沏壶热茶,便向江皓天他们走去。 “大哥,给你们加点热茶。” “这位是?”旁边那男子问道。 “噢,他就是如月的内子。”江皓天介绍道。 “久闻二公子娶了个如花似玉的佳人,今天一见,果然如此,少夫人,秦垣这厢有礼了!” “秦公子客气了。”我回礼道。 “大家都是朋友,不必拘礼,青儿你也坐下吧。”江皓天说。 “看你们聊那么投机我也来凑凑热闹。”我笑嘻嘻的说。 “难道少夫人也对品香会感兴趣?”那个叫秦垣的哈哈一笑回答。 “今天见了秦公子,这品香会不去又有何妨?”我说。 “不敢不敢,少夫人谬赞了!” “若只是一场招亲会还好,怕只怕其中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目的啊!” 江皓天一脸严肃的说。 “我也有所怀疑,最近谣城多有动乱,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还是小心为好,这品香会,我们还是亲自摸摸虚实为好。”秦垣也若有所思的应和。 “听你们这么一说,好像事情没表面上那么简单了?” 我不解的问他们。 “青儿,你就别管了,这些事让我们来处理就行了,这好好的一个落烟镇是不会让他们胡来的。” 看江皓天决绝的样子,我似乎有所明了,看来又有人想动歪心思了,只希望这心思别动的太大最好,否则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 品香盛会。 这日,从四面八方赶来的人群齐齐汇入落烟镇中一座名为“醉仙楼”的酒楼处,洒楼旁露天的长台上人已坐毕,台下则拥了上千前来观礼之人,黑压压的一片,人头攒动,场面好不热闹。 我与江如月在一旁远远的观看,那繁华好像离我们那么遥远。 江皓天则与秦垣等人不知去了何处。“各位各位,今天我家公子在此举行盛大的品香会,有意参选的姑娘小姐请到上面先拜见我家老爷夫人。 台上一位掌事的总管话刚落音便见有四五位年轻女子,打扮妖艳,风情万千的上台去。 台下顿时响起一片叫好声。 我与江如月对视相互抱以一笑。 几位姑娘入了座,那个总管还在大声寻问台下可还有姑娘愿意上来?若不方便现身可以锦帕字画等物件代之。 这下好多丫头带着自家小姐所作的词曲或是画像涌入台上。 我心下犯嘀咕,不知这位品香公子将如何品之? 在各位佳人以及台下诸人都等不及的时候,品香公子出现了,刚才还喧闹的众人顿时安静了下来,我也张大了眼睛看着台上发生的一切。 不仅是我,江如月也狠狠愣了一下。 “这……这不是位女子吗?”江如月略为惊讶的问。 我仔细看了看,尖尖的下巴,漆黑的眼眸,白皙的面孔,若不是他身上的一袭男装还真让人误认为是女儿家呢。突然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他,很熟悉。 只见他扫了一眼台上坐着的那些满脸微笑的女子,又看了看人群,若有所失的回身向台上老爷夫人行了一礼,尔后离开了。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那位总管对大家说: “请各位稍安勿躁,我家公子这就确定所中意之人。” 那些女子此时显的都很紧张,台上嗡嗡的声音不断,不知在讨论些什么。 第四十章 “素闻品香公子才艺犹佳,不如今天一展身手好让我们大家开开眼界啊!” 台下一人大声喊道,随即好多人都在应声附和,热闹非凡。 “请大家安静,这样吧,就请公子为大家献上一曲。” 台下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还是那个熟悉的身影,安静的坐在台上,一把深色古琴摆在眼前,那幅画面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像酒一样醇香。 指动音现。 清澈动听的旋律缓缓的奏起,只是,这只曲子—— 我突然明白了,这品香公子就是温玉歌。 对,肯定是他,因为他弹的那首曲子明明是我在温府的时候唱过的,是《朱颜记》!我很清楚的记得那是一个寂静的夜里,我和采薇相偎而坐。采薇,让我一想起来就痛心,不知她现在过的可好! 温玉歌怎么会记得这首曲子?难道那一晚他也听到了吗? “怎么了青云?看你一脸紧张的样了。”江如月伸手触上我的脸。 “没事,我只是觉得这品香公子像多年前的一位旧友,但又不敢确定是不是他。”我回答。 “那我们不如前去拜访一下,一来可以弄个明白,二来也好摸摸他的底细,若真是个一朋半友的,这形势说不定会有所转变呢。” “这……也好,我们一起去。” 人太多,根本没办法挤上前去看个清楚,我们只好绕到后面,看守的人很多,等品香会一结束再单独去见他,倒省了人前的许多不便。 耳边不时传来人群的叫好声,看来这品香公子真是受人喜爱,当初还在温府的时候,温玉歌就已是众多女子心仪的对象,如今被冠以“品香公子”的称号,倒是再合适不过了。 “你看我干什么?”我扭头发现江如月正盯着我一动不动。 “这位品香公子风度翩翩,才学气质都是人中之龙,我怕你会……” “你怕我会什么?会喜欢上他吗?哈哈……”我不禁大笑。 “你笑什么?我只是说有这种可能罢了!”他纠正道。 我笑的更甚了,我以为江如月一直是个淡之若素的人,把什么都看的很超脱,包括他自己也一样,可今天他却会担心这个,不知道这算不算吃醋。江如月啊江如月,你怎么就不懂我的心呢! 我严肃的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 “我齐青云已经是你的人了,一生一世都不会再改变,我知道你的在乎更了解你的感情,我们都一样,今生今世,除了你江如月我再不会嫁第二人!” 他的眼睛里突然就有了泪水。 “你怎么了?感动也不至于在这里吧?”我调侃他说道。 他轻轻的拥我入怀,沉稳有力的心跳在我耳边一下一下的响起。 “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是为何,也许真的是太在乎你了,不想你离开我,哪怕是半步!” “我没有离开你,从来都不曾离开过,命运把我交给了你,这天意我怎敢违抗呢。” “青云,有了你,我别无他求了!” 阳光照下来,淡淡的洒在我们身上,天地间静悄悄的,好像只剩下我们两人。 “是谁找我?” 一个声音忽然想起,江如月忙拉我上前。 “久闻品香公子大名,今天是特意前来讨教一二的。”江如月拱手相问。 “不敢不敢,徒有虚名了。” “温玉歌?真的是你!” 他一听我这样说满脸惊奇的望着我。 “你不记得我了?我是齐青云啊,那个——‘乱舞春秋’?你可还记得?”我努力回想起以前跟他在一起的记忆,除了那个有名无实的婚姻。 “我想姑娘认错人了吧?我不是什么温玉歌!”他回答道。 不可能!他跟温玉歌长那么像,明明就是一个人,怎么说不是呢?难道他把以前的事都忘了吗?还是他故意这样说。 “可是你……” “二位可还有其他的事?若没有在下先告辞了。你也知道今天的品香会,实在无以闲暇,失陪了。” 说罢他转身欲走。 “等一下,我们……我们是来参加品香会的!”我一时情急脱口而出。 “哦?哈哈……在下只寻未嫁女子,姑娘,不,夫人已为人妇,不该来的。” 我愣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公子误会了,我二人实为仰慕公子才气方来拜见。”江如月忙说道。 “那这样吧,明日午时二位到这醉仙居我们再细细畅谈,如何?” “一定前去。” “告辞!”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脑海中的记忆又鲜明起来,只是现在,我已不再眷恋往昔,自从那次入冥府之后,我就早已把以前的事当作记忆里的一个故事,它只是个故事,而那之后的我才是真正的为生活为意义而活。 “走吧,我们回去再好好商量。”江如月说。 品香会还没有结束,我们回到沂兰别苑时年儿安之他们还没有回来,冷冷清清的门庭,沂兰厅很少见有这么静的时候。 “大哥,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江皓天正坐在一旁的凳子上自顾自的喝酒。 “人太多,也没仔细看就回来了。怎么样,这品香会到底如何?” 他招呼我们坐下,顺手也为我们倒了两杯。 “倒是在后面见到了这所谓的品香公子,人品才貌俱佳那是自不必说,我们约好明日午时再作细谈。”江如月缓缓的说。 “如此,也好。”江皓天抬头环视了下沂兰厅,最后把视线定在了门外繁华热闹的大街上,眼神中流露出恋恋不舍,好像就要失去眼前所有而无比眷恋。 “青儿姐姐,青儿姐姐!” 年儿刚进门就大喊大叫。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我忙迎上去问她。 “青儿姐姐,这品香公子长的可真好看,你看见了吗?” 我当什么大事呢,吓我一跳。 “是是是,都快成美人了,看把你迷的!”我打趣她。 “你来,听我跟你说嘛……”说着就把我拽到后面去了。 晚上休息的时候我问江如月白天跟大哥都聊了些什么?谁知江如月一脸神秘的表情就是不肯告诉我,我死缠烂打的跟他磨了好久他才愿意松口,但前提是得先答应他一件事。 “什么事你说?” “这个……不太好说出口。”他扭扭捏捏的样子很不自然。 “怎么了你,说啊?”我实在急的不行了。 他转过头定定的看着我,猝不及防的在我脸上亲了一下。 我一愣顿时明白过来。 “你真讨厌!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坏了!”我佯装生气的打他。 “逗你一下了,我还是最喜欢看到你开心的样子。”他捧起我的脸,指尖触上两道弯眉,含情脉脉的眼神蛰的我脸好生红烫,虽然跟他已是婚后,但以前的种种感觉仍保留着,一样的激动,一样的兴奋,犹如初见。 相处的时间久了,自是对他多了些了解,想想当初失明的江如月,如今判若两人。 第四十一章 第二天中午我们如约而至。 醉仙居里人声喧闹,侍者把我们带进最顶层的一间雅室,温玉歌早已等候多时。 “二位请坐,这是我特意托人在他处带来的好茶,不妨尝试一下?”他为我们斟上。 细细的烟丝从杯中冒出,随即一股清香弥漫周围,还未到唇边,这茶的韵味便可领略一二,入口可想而知啊! 香!真香!别致甜溢,看来这茶真花了不少心思。 “真是绝品好茶配绝品公子!”江如月赞道。 “哪里哪里,仁兄太过美誉了。” 我看着他的一举动,完全是我印象中的温玉歌,可为何他无半点与我相识的反应? “温公子不认识我了吗?”我开门见山的直接问道。 “夫人这话是何意?先前夫人就这么说,难道夫人认识我不成?”他很疑惑。 “你跟我一个朋友实在太像了,举手投足都一模一样,所以我很是好奇!”我说。 “哦?会有此事?我并无其他兄弟,家中就只我一人,夫人是在何处见的在下?”他又问道。 “这……”我犹豫了。 “噢,那都是好些年以前的事了,许是我们记错了,对友人挂念于心才会冒昧的来见公子。”江如月在一旁解释。 “能有二位这样的朋友,实在是人生一大幸事,若友人知懂二位情意,必是感动于心哪!” 我们又随便聊了些别的,他却始终没有承认他就是温玉歌,我猜想着是不是这其中有什么原因?到底发生过什么?总有种不好的预感,便愿我是多想了? “青云,你有没有发现这位品香公子对以前的事都不大记得清了?”回去的路上江如月问我。 “的确,近些年月他还能说得出,若问及三五年前七八年前的他就显得很局促,不知该如何回答。”我也发现了其中的问题。 “你能确定他就是温玉歌吗?”他又问我。 “是的,依我对他以前的了解,十有八九肯定错不了。”我说。 “恩……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 “如果真是他的话他可能是患了一种叫‘月冥’的病。” “‘月冥’?这是一种什么病,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它是指人时而清醒时而模糊,清醒的时候他会记得自己是谁以及曾发生过的事,不清醒的时候会把自己当成别人,只知道那人的一些近况,从而用他的身份及意念来对待你。” “啊?怎么会有这种病?” 我实在不解,好好的怎么会这样,莫不是有人暗害?! “是不是有人在背地使坏利用他?”我将心中的猜测说出。 “不排除有这种可能,看来我们须更加谨慎才好!”江如月不无担心的说道。 不管这位品香公子是不是温玉歌,我都决定要查个清楚。 夜深人静,我悄悄起身下床,尽量不被江如月所惊觉,外面的空气已微微有了凉意,看着一轮明月挂在天幕,祈祷今晚的行动能顺利。 “这么晚了上哪去啊?” 眼前突然闪过一个人,背对着我,看不清脸。 “你是谁?凭什么管我的事!” 来人转过身,我顿时泄了气,是江皓天。他怎么会知道我要出去? “不用说了,你想做什么我会不知道?” 听他这么一说,好像过去我与温玉歌的事他也清楚一样。 “跟我来吧,我来解答你的疑惑。” 四周很静,客人皆已入睡,阁楼上没有一丝亮光,我们来到后山一块平坦的空地上,从这里能看到沂兰别苑的屋顶上面洒下的点点流光。落烟湖水平静如初,雾气并不是很盛。 “你要跟我说什么?”我打破平静。 “你要知道什么?”他反问我。 “我……”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向他说明,话哽在喉咙,吞吞吐吐。 “你想知道他是不是温玉歌,你想知道他是不是被人利用,你还想知道过去所发生在他身上的事。”他一口气说出了我心中所想。 “你怎么会知道?”我惊诧的问他。 他回过头看了我一眼,表情里满是悲伤。 “我本来不打算告诉你的,你不知道也好,至少会很快乐。” “那你为什么又要对我说?” “事情不会那么简单,你早晚都会知道,我只是不想你受更多的伤害。” 停了停他又接着说: “这品香公子的背后是一个很大的阴谋,他们的目的是整个落烟镇,谣城的杀手个个狠毒,用计之深实在令人防不胜防,那些表面上的假仁假义能瞒得了别人却瞒不了我。” “你说他们都是谣城的人吗?” “我一直都很明白你当初离开我并不是因为我杀了花蕊,也不是因为我为了得到长生不老药而不惜杀死九十九人。” 他好像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 “这些跟现在发生的有关系吗?” “当初我执意跟‘鬼魅’断了一切联系,他们是断不会放过我的。而现在我也终于明白他们就是想利用我完成他们的计划,事到如今,我不能再坐以待毙了,眼看着落烟镇毁于他人之手,我心痛恨!” “江如月知道这些吗?” “品香公子不是温玉歌,你身边的江如月才是温玉歌,而真正的江如月才是那位品香公子!” 什么?!我的头顶像炸开了一道雷,震的我神智不清。 “请你原谅,我们是迫不得已才这样做的,为了取得他们的信任,我们无法事先告知你。” “他不是江如月,那我跟他这么久,他……”我早已语不成句。 “放心吧,他并不知道自己是谁,他被我们用了药,所有的行动都牢牢掌控在我们手中,他……他也不曾近你之身。”他解释道。 我明白了,怪不得最近一段时间我觉得他变了,跟以前不太一样了,原来那并不是真正的他,想到也是为了整个大局的成败,做出点牺牲我也是应该的,当下便不再言语。 “我送你回去休息吧,太晚了,后半夜寒气很重。”他对我说。 “那江如月不会有什么危险吧?你们的计划进行的怎么样了?还需要多久才能结束这一切?”我仍不放心的问。 “如月不会有事的,有秦垣在他身边里应外合,很快就能打探到谣城人的下一步行动,我们再做出相应的布置,天下很快就会太平了!” 一路无言,江皓天送我到门前。 “进去吧,别多想了,你要做的还像以前一样!”他又嘱咐道。 我点点头,轻手轻脚的走进去。“江如月”还在安睡,想想也是,如果他真是江如月我这么大的动静他会不知吗?总觉得他变的不再沉默冷俊了,这是好事,现在才明白那根本就不是他!我真笨,怎么连这点都没想到呢。温玉歌,或许你命该如此吧,亦或许是我们的缘份未尽,还要有此一劫。 第四十二章 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落烟镇都风平浪静,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也没听说谣城有什么情况,我心里更紧张,只怕一场灾难很快就要来到了。 沂兰别苑的客人走了一茬又一茬,每天都有陌生的面孔在眼前出现,喧哗的大厅还像以前那样热闹,笑声不绝于耳,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我中间去找过江皓天一次,问了问他情况到底怎么样,会不会有什么差错?他也一脸忧愁的样子,有点担心事情的败露。 正当我们一筹莫展之际,秦垣终于送来了消息,说谣城那伙人决定在今晚就动手,一举攻下落烟镇。 “好!他们终于肯行动了!”江皓天一幅很兴奋的样子。 “你们打算怎么做?”我问他们。 “这个你就不用管了,到时你跟着年儿,还有斯和安之他们一起往后山去就行了,这里就交给我们,记住,我不派人前去你们都不要私自下山!”他一一安排好,人人脸上都显得很凝重,看来最不想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 这天晚上我们几个早早的便上了山,还是江如月的旧居,时隔多日,我又回到了这里,不知道这一次算不算“避难”。 “青儿姐姐,早点休息吧,主人他们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我相信他们,你也应该相信他们才是!”年儿轻轻的对我说。 “姐姐只是心里愧疚,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身入险境却没有一点办法,唉,怪难受的。”我说。 “要不我偷偷的下山去观察观察情况吧?”这时安之在一旁说道。 “我跟安之一起去!”斯和也随声附和。 “不行,你们主人的安排难道都忘了?他这样安排肯定有他的原因,为我们好也是为他们好,万不可冒这个险。”我阻止他们。 “我们听姐姐的话就是。” 或许是离沂兰别苑太远,在这里除了偶尔风扫过树林的声响便再无别的动静,烛光幽幽的照着这间暗淡的屋子,四个人的心里不知都在想着什么。 不期然的伸手触到胸前的玉,这玉好久都不曾记起过了,还是像以前那样红润,却没有以前的灼痛感了。 猛的,我好像想起了什么,以前跟江如月在一起的时候时不时的会有奇怪的感觉,而现在那种感觉就像消失了一般,我又想起了那次入冥府时冥王的一番话,他说当这血玉消失之时,就是我万劫不复之日,还有那个能化解我唳气的人,我只想着与江如月度过仅有的日子,根本不曾寻找过这个人,而现在…… “是他!”我猛的脱口而出。 “谁?姐姐在说什么?”年儿被我的话打断了深思。 “没……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我想我总算明白冥王当初对我说的话了,他要我找的这个能化解我唳气的人其实就在我的身边,他就是江如月。老天,你怎么会跟我开这种玩笑! 那阵阵灼痛感就是江如月在不知不觉的解救我,助我回归本位哪!不,我不要回去!如果能多跟在江如月的身边一天,我情愿让自己万劫不复!江如月啊江哪月,怎么会是你呢?!怎么可以是你呢! 痛!以往那种灼心的痛又真真实实的回到我的身上,我双手托着那块愈鲜红的玉,不知该如何是好! 江如月明明不在这里,为何这玉还会有这么强烈的刺痛感?难道是他遇着什么不测了吗?我心里愈发的着急,来回的在屋里走动,希望看到窗外他们回来的身影。 “姐姐别着急,不会出事的!”年儿一看我坐立不安忙安慰我,斯和也沏了壶茶倒给我。 “我这心里总放不下,真急的要死了。不行,我要下山,我要去找他们!”这个时候的我实在安静不下来也理智不下来了,万一江如月有个好歹,我这一生都不会原谅自己。 “姐姐等等,我陪你去!”安之在身后大喊。 “不行太危险了,我自己去,你们都给我老实的呆在这里!”我坚决不让他跟去。 “姐姐就让安之陪你去吧,有个什么事他也能回来通知一下,我和年儿在这等你们的消息。”斯和劝道。 “那好吧,你们也要小心。”说完,我跟安之就匆匆向山下跑去。 路两边的篙草不知什么时候已长的很茂盛了,把路都快遮盖了。我不顾脚下荆棘丛生,直往山下奔去,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江如月有危险,我要去帮他,我要去帮他! 好不容易来到沂兰别苑,一片漆黑,没有一丝光亮,这怎么回事?平日里人来人往的酒栈怎么这般安静?难道江皓天他们都不在吗? 我和安之小心翼翼地进到里面,门没有锁,很轻易的便推开了。 安之不知从哪找来一根蜡烛为我照着,火光亮处,一片狼藉,只是不见有人。 “我们到楼上去看看。” 正要上楼便听见墙角处有细微的呻吟声。 “谁?谁在那里?”我大声喝问。 “救……救命!” 我和安之赶紧跑过去,一位满身是血的老者躺在被砸坏的半边桌子下,看样子已经快不行了。 “老伯,老伯,这里发生什么事了?”我焦急的问。 “快……快救主人,他……”一句话未说完便断了气。 我心一惊,该不会是江皓天出什么事了吧? “安之,我们去醉仙楼!” 一路上心神不安,祈祷着可千万别出什么事才好。 等我们赶到的时候醉仙楼已被大火燃烧殆尽,一些人仍在灭着周围的余火,收拾着残破的被烧的焦黑的木头。 我拦住一个人问他发生了什么事,那人好像还心有余悸,惊魂未定: “江公子不知道跟谁在这里打起来了,双方斗的可惨了,可能是混乱中谁失了手,点着了屋子,结果把在整座楼都烧了!” “那楼里那些人呢?” “不知道,我见几个往那个方向跑去了。” 他伸手指了指西面的那片高地,夜幕下看不清那里是什么地方。 “姐姐,那是通往谣城的捷径,只因崎岖难走,一般人都不会选择那里。” “走,我们去看看。” 到处可见被丢的一地的刀、剑,被折断的木棍,还有几个流血过多而死的谣城人。 跟着印迹我们一路追至一个叉道口。 “安之,这两条路都通向哪?“ “我也是第一次来这里,对地境根本不清楚。” 这可怎么办?江皓天他们很可能走了其中的一条路,算了,时间紧急,只能蒙了!我们走了左手边一条看似比较宽一点的小路。 天太黑看不到是否有人曾从这里走过,越来越茂盛的树丛很快就挡住了视线,辨不清方向。 “青儿姐姐,我们是不是走错了?你看这一路上并无半点有人来过的痕迹!”安之说。 “我也不知道,再向前走走看,实在不行我们原路折回!” 我刚说完,便听到有兵器碰撞的声音传出来。 第四十三章 “安之,快,他们很可能就在前面!” 果真,三人正打的激烈! “姐姐快看,是二公子!” 江如月?真是江如月!只见他孤身一人与另外两人搏斗,身上的衣服已破了好向处,鲜血直流,那二人招招狠毒有力,要致他于死地啊,他一人怎能斗的过! 忽然其中一人手起刀落,划的他背后一个深深的刀痕!这一看都快紧的喘不过气了,当下猛的大喊: “住手!” 我跑去把他扶起来,遍身是血的他神智已有些恍惚。 “江如月,是你吗?你怎么样了?” “青云?怎么是你?赶紧离开这里,危险!” “不,我不要再离开你了,我已经让你孤身一人陷进险境中了,我不要再跟你分开了!” 我是真的心疼他,看着他强忍着痛苦真恨不得替他受! “你们不是已经达到目的了吗?为什么还不放过他!”我哭着对那二人大喊。 “识相的就赶紧滚开,否则我连你一起杀!”他们气势汹汹的说。 “青云快离开这里,安之带她走!”他对安之大吼。 “江如月,我既然来了,就一定要把你带回去,若你走不了,我也不会偷生!你忘了吗?你忘了我们以前说的话了吗?不离不弃啊!”我早已泣不成声,此时此刻我只有一个念头,要生同生,要死共死,我也没打算活着回去,救不了江如月,一死又有何惧! 没了刚才的恐惧,相反我倒变的很平静很坦然。 我站起身向那两个杀手走去。 “有什么深仇大恨非得要赶尽杀绝?!为了一己之私就这样弃生命于不顾,午夜梦回你们的良心不会受到遣责吗?你们不怕遭到报应吗?” 也许是被我严肃的表情吓到了,他们二人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好,你若能答应我们一件事,我们立刻放他走!”过了一会,他们对我说。 “说,什么事?” “从此离开落烟镇,永不踏足一步!” “妄想!”此时江如月说话了。 “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上!” 说完他们拿剑直指江如月,江如月“腾”的一下起身挡住他们的进攻,奈何体力不支,渐渐落于下风,其中一个杀手猝不及防在他腿上刺了一剑,顿时鲜血直流,江如月倒在枯草中。 情势危急,我顾不得危险直向他扑去。 我听到一声剑刺入皮肉的闷响。 “青云!”江如月大吼,他的脸上一片惶恐。 我感到背后一阵发麻,微微有点刺痛,我转身看到那个杀手的脸上显的很慌乱,再低头,胸前直直穿过约有两厘米长的剑柄。 那一刻,世界很安静,好像听到花开的声音。 浑身没劲,一下便倒在他怀中。 “青云,青云……”他声音颤抖,焦急的呼唤我的名字。 “我杀了你们!”安之操起地上的一把剑就向他们刺去。 “安之,不要……”我让江如月及时制止了他。 “青儿姐姐……”安之泪流满面。 “不要哭,我们谁都不要哭。”我擦去他脸上的泪水,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来安慰他。 “青云,你看着我,看着我,我不允许你有事,你不准有事,你看着我的眼睛,你要答应我……”江如月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弥漫,好温暖,好贴心。 “如月,青儿!”好像有人在叫我们。 “大哥,你来了!” 然后是一阵撕杀声,渐渐趋于平静,只有山谷传来的风轻轻带起我的长发,拂上江如月的脸。 “她怎么了?” 是江皓天的声音,依旧那么深稳有力。 “这些该死的谣城人,我定要他们付出代价!如月你快把她带回去!” 许是看到我狼狈的样子,江皓天恨恨的说。 我的意识开始模糊,江如月急促的呼吸声从我头顶传来,心脏的起伏有节奏的跳动着,他累了吧!我也很累,眼皮很沉,太困了,我想我一定该休息了! “青云,别睡,再坚持一会,就快到了,青云!” 江如月时不时的同我说话,可是江如月你知道吗?我已经感觉不到你手臂的温暖了,风吹的我好冷,身上一片冰凉,我想开口说话,却没有一丝力气发声,我努力的睁开眼,想要再看一看心爱的人,但他的面孔已模糊不清,过去的种种都在我眼前一一闪过,我很清楚,我很快就要死了吧?是啊,若我死了会怎么样呢?是烟消云散吗?还是会如冥王所说回归本位!江如月,我不在了你要好好保重自己,你听到了吗? “青云,你听到我说话了吗?你醒醒好吗?这么多人都在等着你,你忍心抛下我们吗?安之还等着你教他读书呢,还有年儿,我们大家都在盼着你呢。青儿你知道吗?我们已经把坏人都赶走了,落烟镇还是以前的落烟镇,有潮雾有月景,还有后山的居舍,那是我们共同的回忆,等你好了,我就带你离开,再也不踏足尘世,我不会再丢下你一个人,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青云,我求求你,醒醒好不好!” 声音飘渺,好像从远方被风刮过一样,夹杂着粒粒沙土。 我突然感到胸前一热,猜想肯定是那玉发烫,我感到周身有一股奇怪的力量笼罩在我身上,无法动弹,难道是玉变幻了吗?难道我与这一切到了最后了断的时候吗?不,不,我不甘心啊! 或许命里就该如此,天意不可违,这一切不管真实也好,虚幻也罢,总该到了结束的时候,却不知自己在这结尾处又该添上怎样的一笔。 不知过了多久,我来到了一座山崖上,站在高高的峰顶上可以俯瞰脚下万物。然后,我看到了自己,一身白衣躺在峰岩上,面容安祥。 这个场景好熟悉,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我想起来了,那日我从王府逃出来以后被逼到这个崖顶,我杀了王俊,也结束了自己。思及此我有那么一点失落,因为冉梦泽,我曾经多么依恋他,我甚至以为他就是我此生的归宿,可临死前那一刻,我真的幡然醒悟,他不是,他可以救我的,如果我真的是他口中那个深爱的女子。或许他也有自己的无奈吧,毕竟死的是王俊,王善的儿子,他怎么会放过冉家呢!我——木晓风,只不过是他们手中的玩物、棋子,是不同于他们世界的一个局外人! 我苦笑,罢了,罢了,一切不都已经结束了吗,那些情仇爱恨也早该随着这死一起了结才是。突然想起了江如月,那个在归云客栈谈笑风生的男子,难道他就是那个江如月吗?我怎么也记不起他长什么样子了,只知道他的声音很好听。 我飞身上去,附在原来我那死去的身体上。我现在是个魂魄,我回归了肉体,我,重生了! 张开眼睛,看到头顶白云浮在蓝天上,我舒心的笑了。我回来了,是为找江如月而来,他对我说过,这辈子都不会再离开我,又怎么会因为时间、空间而食言呢! 山顶的风冷冷的,我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不过,我很高兴,我还可以感受的到这份寒意,那我就成为一个真正的人了!那以前呢?以前的我去的那个地方又算什么呢?是我的灵魂去寻找归宿了吗?肯定是这样的,我心里已经很清楚了要做的事。 湘国,这里还是湘国的地界,只是一切都不再是以前的模样了,街道变了,人也变了,记忆里熟悉的地方现在已经变成了寻常百姓的住所。 我随便问了大街上一个路人。 “这是湘国吗?” “是啊,你有什么事吗?” “我找……你认识一个叫冉梦泽的吗?” “这个……没有听说过。” “那江如月呢?” “也没有听说过。” “这里以前不是有个王府的吗?主人叫王善。” “哦……你是说那个被火烧死的王家吗?” “什么?被火烧死?” “是啊,我听我爷爷说过,那是一个始终没有解开的迷,很久以前有家王姓人氏,是个大官,后来不知怎的一夜之间全家被大火烧成了灰烬,火势很猛,像一条龙盘旋在上空。” “官府的人没有去救吗?” “救了,但那火根本扑不灭,许是老天发怒了,要惩罚谁呢。” “你能不能详细说一下当时的情况,我很想知道。” “我只知道这么多,你去找别人问问吧,这里很多人都听过的。” “哦,那好吧,谢谢!” 原来距离那个时候已经过去那么久了,离开了那么长时间,江如月还会在吗? 第四十四章(完结) 我又找了几个人寻问当年的的情况,大家的说活基本一致。我想,那场大火烧的肯定是王善,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他的下场会那么惨。那冉梦泽呢,他不在了也应该有后人才对,我几乎问遍了城里所有的人,没有人知道有姓冉的人家,他们去了哪我根本无从知晓。所幸在城里做起了针线女红,一来可以赚些钱生活,二来也好继续打听。 我的刺绣与别人的不同,不是山水虫鱼,也不是花鸟草兽,而是绣的人,不同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屋子里挂了一幅少女游春,一幅牧童野笛,一幅临江垂钓,还有一幅少年骑白马奔走的绣图,而正中间最醒目的挂的是江如月的画像。他俊美的脸,明亮的眸光,一身白衣临水而立,清雅脱俗。这正是我梦中无数次见到他的场景,如今,我把他绣出来是希望有一天他可以看见,知道我在找他,或许有别的见过他的人也可以告诉我一点消息。 很快,我的绣坊被大家互相传言,名声大震,许多人不远千里慕名而来,只为求一幅画像,或为自己,或为他人,尽管我开的价钱很高,可每天仍有不少人光顾。 但我有我的原则,至仁至善者,磊落光明者,这是最基本的,即使你是高官重宦,即使你是皇脉血亲,不得民心众望,一样求而不得。我把得来的钱很大一部分捐给那些穷苦的人家,还有沿街求食的乞丐,孤苦无依的老人,甚至是那些志向远大却缺少资本的才华青年,我也曾是他们中的一员,感受的到他们的苦,他们的累,他们的艰辛,我帮他们就像帮助曾经的自己。 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都已不记得过了多久,每天都在人来人往的穿梭。我去找江如月,过了那么久他该出现了,总归有人会见到他的,我绣的像就一直挂在屋内,只要有人来肯定会一眼看见他,但却始终没有他消息。我一度怀疑他是不是已经不在湘国了,或许他根本已经不在人世了。 一想到永远也见不到他,我就一阵眩晕,我还是接受不了他离开的事实,哪怕只是臆想一下,我都无法承受。江如月,你在哪里?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仿佛嗅到了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味道,渐渐的,我发现这股味道越来越浓烈。嗯?难道我又出现幻觉了吗? 睁开眼,一个高大的人影挡在了我的面前。背着光,我看不清他的脸,但周身却散发着久违的亲切。 “青儿,是我。” 这个声音?他……他是江如月?我惊了一下。 “江如月,是你吗?”我问。 他转了一下身,换个角度,我终于看到了他的脸。是江皓天。 “怎么会是你?江如月呢?”我太急于想知道他的下落,所以语气有点快。 “你别忙,听我慢慢给你解释,我就是江如月,江皓天跟江如月其实是一个人,你遇到的他们俩是分身而成,那块玉你还配在身上吗?”他问道。 我伸手从脖子上解下,递与他,他摩挲着,像离散许久的爱人,眼里充满了温柔的情意。 “这玉上所刻的‘双生’二字就是指江皓天与江如月,正是因为他们是同一个人,所以这玉才到了你的手中,你的命运,你的归宿就是这字背后所蕴藏的意义。” 我一时听的无法回过神来,怎么会是这样?纠缠了那么久,我到底还是为一个人挣扎着!老天啊,你太会跟我开玩笑了! “青儿,跟我走吧,我一直在等你!”他说。 我看着他,坚定的的摇了摇头。 “不,我不相信,我要等江如月,他说过的,不会丢下我,我要等他。”我拒绝了他的要求。 他明显身体一颤,根本想不到我会这样说,但他没有勉强,他点点头,只说尊重我的选择,然后消失在远方无边的黑暗中。 他走后,我哭了,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伤心,他说了他是江如月,我不是一直在等江如月吗?为什么现在他来了,我却不愿意跟他走! 不知道,潜意识里感觉江如月一定会来的,是以前那个冷酷细心的江如月,是那个愿意为我而放弃一切的江如月。 大街上安静的没有一丝声响,回到住处已经很晚了,我连灯都没点就躺在床上,只想好好睡一觉。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的感到有双手为我轻轻的掖好被子。 “江如月,不要走。”我低低的喊了一句,又沉沉的睡去。 “我不走,我一直都在你身边,青云,我一直都在。” 是江如月的声音!我一下清醒过来,坐直了身子,看到他熟悉的脸近在咫尺。 是他,真的是他!是江如月,是我朝思暮想的江如月。 “如月,真的是你吗?”我又问了他一遍,生怕是自己在做梦。 “是我,青云,我回来了,让你久等了!”他回答。 真的是他!我喜极而泣,紧紧的拥住他,趴在他的肩头。 “我想你,一直都想你,你去哪了?为什么不来找我?呜呜……” 泪水沾湿了他的衣服,他也不在意,只是不停的拍着我的后背,安慰我。 “我一看到你在屋里的画像就马上赶来了,你知道吗?我一直在这等你呢!”他很激动的说道。 伏在他的身上,久违的气息包围着我,我渐渐平静下来,却不愿再离开他一步,他的心跳还是那么有力。他活着,真真正正的活着,他答应我会好好的活着,他做到了! “青云,愿意跟我回到后山吗?” 后山?沂兰别苑的后山?那里有着我们共同的回忆,有许下的诺言。 “我愿意!” 我坚定的回答他,他握着我的手更有力了。 那一夜我依偎在他身旁,我们看月亮,看山,看水,这所有的一切在黑暗里显的那么壮美,我心满意足的在他的怀中睡去。我不再害怕,不再孤单和寂寞,因为我知道,他回来了,他就在我身边,有他,我就有了一切,我不再奢求了。 后记: 第二天一早,有人发现绣坊的门大开着,原来正中挂着的那个男子画像已经不见了,空留一张绣布在上面。而坊主——那个专绣人物的女子也不知去向。有人说看见她和一名白衣男子乘月归去,月亮像银河里的星水一样铺了满地,闪着五彩斑斓的碎玉,而他们就消失在了那片如玉般的月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