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下之臣——浮生卷》 第一章 五年后 时光飞逝,岁月如梭,转眼五年过去。临遥的林海依旧绿到天边,白云仍然悠闲的飘荡在上空,景色依旧,人却不在。 多日来,临谣城门从打开的那一刻起,一整天都会有大量的流民不断从城外涌进。人们或者驾马带着一家老小,或者孤儿寡母,老弱病残。破旧的车轮在费力的发出最后的呻吟,这么多的人,却没有一个人说话,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病态和愁容。他们不得不远离家乡,冒着饥饿和疾病的威胁,来到新的土地。在这些人之中,少有的富贵人家带着大车大车的箱子,雄健的马匹飞快的载着他们入城。即使不是在自己的权利范围内,他们也似乎从不把穷人看在眼里。所以,当看到有这样的车队到来,那些原本走在前面的人们,会自动让开道,站在一旁默默的等待他们经过。 三个月前,在南方刚刚发生过一场战役,君西蓝的军队与宣军在那里相遇,双方在进行了整整一个月的较量后,燧军终于破城而入。城中的居民带着所有值钱的东西开始四处逃离,从那里到临遥,一路上都可见到战争留下的痕迹。对这样的情景,守城的士兵早已司空见惯,虽然对这些可怜的人也怀着几分同情,但毕竟人数太多,不能每个人都帮助到,也只得任其自生自灭。 五年来,她跟他走过的地方更是数之不清,从某方面来说,战争的残酷,她和他或许比别人更深有体会,只是时至今日,她和他也还是不能习惯这样的场面,所以他们总是身无分文。 她看了一眼身旁的男人,他的目光也停留在街头上那些衣衫褴褛的人身上,他的眼中眸光带着些许迷茫和伤痛,她知道他又陷入到了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中。 她叹了口气,挥手叫来小二,从怀里掏出几锭金子,“小哥,我们公子想请你帮个忙。这里有些金锭,你用它们买些包子之类的散给街上的那些流民,若是不够,你再来问我取。” 店小二两眼发光,立刻接了金锭,连连称是,笑呵呵的正要退下。男人总算转过头,“这些你也拿去吧。” 她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提起桌上的酒壶给他斟了一杯酒,“现在你总算是放心了吧?” 男人摇摇头,取起酒盏,摇晃了几下,顿时酒光摇荡,香气四溢。他却只是怔怔的看着,在酒光里的那张容颜,相比五年前并没有多大改变,然而,那紧缩的眉头却再未解开过。 “吃饭吧。”他开口,带着点点沙哑。 她心里的苦更甚,嘴角带着笑,她状似不在乎的问,“你还在怪我吗?” 他摇头,笑道,“不关你的事。” 他只后悔,后悔为什么当时没有不顾一切的追上去,只是眼看着她就这样消失在茫茫的草原上,然后在接下来的时间,看着漫天的战火,担心她过得好不好,猜测她是不是生病了或者正在害怕。很早以前他就知道人类生命的脆弱,却从不敢把这一点用到她身上。他只是固执的相信她还活着,活在这世间的某个地方。他要找到她,他要亲眼看到她活得好不好。但老天似乎就喜欢跟他作对,五年来,他带着铃儿走遍了大江南北,却连她的一点消息也找不到。她就像从来也没存在过一样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中,让他一天比一天绝望。 他看了一眼天边沉落的夕阳:娘,我已经快要支撑不下去了。 “公子,我相信夏姑娘一定会好人有好报的,你还是不要太担心。” 他转头看向玲儿,他的观察让她的脸染上一层微红。 “玲儿,等到了金林,我帮你置一处房产可好?” 她娇躯微震,心头一股枯涩滑过,强忍住温热的眼眶,她扯出一个笑,“不好。” 男人笑起来,“玲儿,你是个姑娘家,总不能一辈子跟着我这样四处奔波……” “我不管!”她厉声打断他的话,放下手中的筷子,从位子上站起来,“我吃饱了。”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他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每次他一提到这样的话题,玲儿就会是这种反应。但如果是夏云烟的话,也会替上官伶为玲儿的以后打算吧,现在她不在,他就需要为她做这些事。前几年,玲儿还年轻,跟着他四处奔波,他也不甚在意。但毕竟五年过去,他总不能让她跟着他再继续奔波一辈子。其实,在心底,他是知道的,找到夏云烟的可能性就如同大海捞针。但即使如此,他却总是做不到放弃,找到她几乎成为他唯一的目的,五年里,无论他醒了或是睡着,他想的唯一一件事便是找到她,到现在,这几乎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就像一个人需要吃饭,需要呼吸一样简单。 什么时候,他竟然对此上瘾了?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真是自作孽。当初答应母妃要好好保护夏云烟,到后来,母妃去世,他开始实践自己的诺言,却发现自己是那么的微不足道,至少对于夏云烟来说如此。可是,等到他终于想要离开,他又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夏云烟的消失就像突然在他迷茫的道路上点燃一盏亮灯,让他找到继续前进的方向。于是,他开始疯狂的找她,带着这唯一的目标四处寻找。然后,当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他才慢慢发现,他再也离不开这些对夏云烟来说一点也不重要的目标,夏云烟就像在他的生命里扎根发芽,让他第一次从那些原以为从来也不记得的回忆里惊奇的发现一个又一个不一样的,令他吃惊的她。他就像另一个翻版的夏云烟和上官伶,只能执着于过去,看不到眼前和未来。 为什么每一个人都这么笨? 男人轻笑出声:如果想得到答案的话,他也不会到今天还在执着了。 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已经有些脱线的香囊,因为长期习武而粗糙的大手轻而缓的抚过上面那白色的小字。在破旧的香囊一角,有一段露出了黑色线头,与周围白色的线格格不入,看来曾经脱过缝,是被人又重新补上去的。 男人脸上终于露出微微笑容,力量和精神似乎又回到他的身上。一千六百多个日夜,这香囊总是给他无尽的勇气和信心走下去。这一次,也不例外。他站起身,决定回房好好的睡上一觉,因为明天他和玲儿还有好长一段路程要赶。 ★ ★ ★ 夕阳渐渐消失在天边,华灯初上,又一天在平静的生活中结束。容留站起身,将手中的剪子放到一边,看了一眼修理了一整天的花圃,露出一个开心的微笑。 回厨房取水洗手,然后开始生火准备煮饭。当灶上的锅里飘出一阵阵米香时,屋外传来小孩子咯咯咯的欢笑声,然后院子的门被人打开了。她脸上不由浮起微笑,知道那两父子回来了。 “娘,娘,我们回来了!今天我跟爹都钓了好多鱼哦!” 厨房门口跑进来一个满脸红润的小男孩,手里拎着一条三指宽的大鲤鱼蹦到她面前,“娘,您看。这是我钓的,很大吧!” 容留从他手里接过鱼来,从怀里掏出手巾,一边擦他额头上的汗水一边说,“这么热的天气,还跟你爹出去钓鱼。赶快,娘给你准备了冰糖水,就在屋里的桌上,去喝吧。” “好。福儿谢谢娘。” “啊,容留,为什么没有我的份?”门口立了一个大男人,手里还拿着一个鱼蒌,一脸可怜的看着她,“我也要。” 容留不由得笑出声,“这两年,你是越来越不像大人样了。” 鲁詹笑着走到容留身边,一把抱住她,“有什么办法,自从有了这小子,你是越来越不理我了。” 容留看着一脸笑容望着他们的福儿,不由红了脸,“去去去,没看到福儿在这里吗。” “有什么关系,对吧,福儿。” 小男孩认真的点头,“对,隔壁的阿婆说,爹和娘要相爱,福儿才可以有弟弟或者妹妹,所以娘要多爱爹爹一点啦!” 容留无语,鲁詹更抱紧了她,笑道,“看吧,福儿都这么说了,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容留转身,“你们两父子就爱合起来欺负我一个。算了,我说不过你们。” “福儿,你爹耍赖呢。别理他,快去吃你的冰糖水,不然等会儿就不好喝了。” “好。”福儿乖巧的应到,一想到有好喝的冰糖水等着他,转身就跑没了影。鲁詹将手里的鱼篓放下,从里面拿出两条活蹦乱跳的大鱼,“今天收获不错,今晚上我们有得大餐可吃了。” 容留看他取刀破鱼膛肚,给他端来水,鲁詹道,“容留帮我擦擦额头上的汗水好吗?” 容留不疑有他,也取了手巾俯身过去替他擦汗水,鲁詹趁机偷了一个香吻,容留满脸羞红的瞪着他,后者却只是心满意足的笑着,然后道,“容留,有你在身边真好。” 容留心里一阵温暖,“我也是。如果没有你跟福儿,我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恐怕早就……” “嘘,这种时候说这样的话干什么。”鲁詹阻止了她。她笑着点点头,“现在已经三月底,过几天,他又该到了。” 鲁詹心里清楚她口里说的那个人是谁,听到容留低声说,“我们又要叫他失望了。” “他这是自找的。”鲁詹淡漠的道。 容留摇摇头,“詹,我曾经也很恨他,恨他带走云烟,恨他对她的残忍。可是,这五年里,他四处奔波,只为了找到她。第一年,他被我们拒之门外,可是第二年,第三年,第四年……每一次,我的心里都在不断的松动。你知道我现在是怎么想的吗?” “他或许做错过,可是,当一个人做了这么多来弥补他的过错,难道我们不应该原谅他吗?” “原谅?”鲁詹笑起来,“容留,你难道忘了他对你和云烟妹子所做的一切?” 容留摇头,“不,我没忘。可是詹,你告诉我,你难道就从来没有犯过错?况且,他也只是在做他份内的事,而且,当时他也不知道君西蓝会那样对待云烟,不是吗?” “有的时候,我们的命运在冥冥之中早有安排,当初如果不是他,谁又能保证事情最后不会发展成那样呢?” 鲁詹不甘心的别过眼,“既然这样,也没有人让他死追着云烟妹子不放啊。” 容留无奈的笑道,“詹,你不了解他这个人。” 鲁詹不高兴的反问,“难道你很了解他?” 容留不由得笑出声,“你连这种醋都要吃。” “我哪有吃醋!”鲁詹嘴上反驳着,脸却红到了脖子根。容留捧过他的脸,“詹,我说过,我只爱你,只爱你这一个男人。你和福儿是我今生最大的幸福。有的时候,我会想,我秦容留是修了几世的福,才能遇见你们两父子,所以我是如此的珍惜现在的生活。所以,你不用操这种没必要的心啦。” 鲁詹点点头,听到门口传来福儿的声音,“爹,娘,我们的晚饭要什么时候才能做好啊。喝了冰糖水,福儿肚子好饿好饿哦!” 小小的孩子,嘟着胖胖的小嘴望着两个大人,眼里充满了可怜,容留和鲁詹对看了一眼,同时笑出声。 “好好好,让娘陪你回屋子先玩一会儿,爹马上就把饭煮好端过来好不好?” “娘。”福儿粉嫩的小脸巴巴的望着容留,容留走过去牵过他的手,“那,娘先教你写会字好不好,爹爹马上就把饭煮好了。” “恩。” 鲁詹看着两母子的身影,嘴角不由得露出幸福的笑容:云烟妹子,现在,我们真的过得很幸福,如果你看到的话,也一定会很开心的。 可是,为什么你一直都没有来找过我们?这里难道不是你的容身之处吗? 鲁詹叹了口气。其实在心里,他跟容留都明白,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她一个弱女子,又怎么可能一个人活到现在。只是,谁都没有把这一点说出来。有的时候,有希望总比没希望来的好。 第二章 从淄都一路往东,到达大辽的首都金林,沿路所见,完全可以用从地狱来到天堂这几个字来形容。战火纷飞的宣国,从五年前就一直处于分崩离析的状态。各地诸侯占地为王,西方各地联合与君西蓝的军队对抗着,而其他三国也都在不动声色的觊觎着这块无主的土地。要说从版图上来看,现在的宣国相比五年前的边界早就缩小一大圈。比如说北方的临遥城,在城主的带领下,三年前就已经归属于大辽,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难民举家搬迁至此。 玲儿跟着君少昊两个人短短几日便从临遥到达金林,感叹的是,无论在这样的旅途中来回几次,她却总是不能习惯。像往常一样,他们需要在钱庄换取新的银两才得已有钱找客栈住下。然后,第二天,照例前去敲那扇永远打不开的门。 隔壁的阿婆进门的时候刚好看到他们来,便笑着打了声招呼,“公子,小姐,好久不见了。” 君少昊对她笑着点点头,然后上前去敲门。一下两下,没有人应门,玲儿皱了眉,埋怨道,“公子,我们每一年都来,连隔壁的阿婆都把我们认熟了,还会跟我们打招呼,可是他们还让我们吃闭门斋,也太不近人情了。” 君少昊无所谓的笑笑,反正他只在乎问题的答案。 他的手刚要再次碰触到门板,“吱嘎”一声,门这一次出人意料的开了,一个男人站在门口,打量了他和玲儿一番,冷淡的说,“容留在院子里。” 玲儿猜到他就是这家的男主人,直觉他不喜欢他们。她在君少昊身后跟着男人进了院子,果然看到花圃边坐了一个三十来岁的少妇,怀里抱着一个可爱的小男孩,正在教他识字。百花的映衬下,那女子的姿色相比当年传说中的美丽毫无退减,反倒因为母性的光辉,多出一丝温暖,即使是这样朴实的衣着打扮,也无损她的魅力。 看到他们走过去,那可爱的小男孩也睁着一双大眼睛望着他们。容留放下福儿,“福儿,娘的朋友来了,你先跟爹爹去一边玩好不好?” 那小男孩又打量了他们一番,这才不情愿的说,“那好吧。可是娘您要快点来哦!” “好。”容留笑着拍拍福儿的头,“福儿最乖了,娘最疼福儿了。” 得到娘亲的夸奖,小男孩不由露出满脸的笑容,鲁詹签过他的手,“福儿,爹带你去买糖葫芦。” “好,我们顺便也帮娘买一串。福儿要给娘挑一串最大最甜的……” 两个人的身影走向门口,然后消失在门外。有一刹那,玲儿有些失神,因为她想起了小的时候,哥哥牵着她的手,上街买东西的情景。对了,那时侯,她似乎也说过要给爹爹和娘娘带最大最甜的糖葫芦。然而,到现在,那些早就已经变成心底的记忆。她回过神,转头才发现,在君少昊看着小男孩的目光中,似乎也有什么一闪而过。 “你过得很好。”君少昊低声道。 容留点点头,打量了玲儿一番,笑道,“不愧是上官伶的妹妹,这美貌,若不遮掩,只怕连天上的星星都要被你给比下去。” 玲儿不以为意的笑笑,眼神不由瞄向君少昊。后者依然一脸淡然的表情,一股失落悄悄漫上她心口。 容留站起身,在玲儿四周打了个圈,笑道,“我便不提了,只是这样的美人放在身边多年,你却只让她跟着你东奔西走。小王爷莫不是忘了花开堪折直须折的道理?” 君少昊笑笑,问道,“夭墨……” “我说过,我叫容留。”容留沉下脸严肃的纠正道。他耸耸肩,“我只想知道,她有没有跟你联系?” 容留看向君少昊,似乎费了很大力气,才缓缓摇头,“没有,我说过一直没有。”她脸上的神色黯淡了下来,叹了口气,幽幽道,“虽然会伤心,会难过,但我宁愿相信,她只是不想再见到我们任何一个人。” 深吸一口气,她走到君少昊身边,抬头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小王爷,知道我为什么一直都不见你吗?” “我恨你,恨你对云烟的不公,恨你对她的残忍。”容留一边说一边看着他脸上的表情,这个男人已经痛到麻木了吗?这样问自己,她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可是到现在,我却更同情你。你一出生就拥有别人想要的一切,但你却偏偏找不到方向。你活得迷茫,活得麻木,所以你注定了会犯错,也注定会为此付出代价。如果真要怪的话,只能怪云烟的命太差。但有的时候,我们根本无权去选择自己想要的命运,不是吗?所以,我想你明白,我不恨你。还记得云烟说过的话吗?她说她不恨你,因为她也欠你们的。既然如此,那我又有什么资格来恨你呢?可是,我却怕,我怕我因为打开这扇门,云烟就会改变主意,再也不来见我。” 说到这里,容留看了一眼君少昊,知道他已经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 良久,他平静的道,“你想要我放弃。” 容留点点头,“小王爷,如果云烟现在在这里的话,她也一定不希望你再走上她和上官伶的后路。况且……”她顿了顿,无力的道,“你我其实都明白,她恐怕早就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君少昊高大的身躯一震,玲儿走到他身边,他却转过身,冷冷道,“生要见人,死我也要见尸!” 容留叹了口气,“小王爷,你又何必执着。难道云烟和上官伶的例子还不足以令你清醒吗?” 当初,云烟就是因为太执着,才死追着上官伶的步伐不放,所以才会发生后来的一切悲剧,而上官伶却也偏偏握着家仇放不下,最终死在云烟的面前,现在,他难道也要一直追着关于过去的回忆不放吗?不,她不想再看到悲剧,或者说,因为云烟不会想看到新的悲剧发生。看了一眼满眼悲伤注视着君少昊的上官玲儿,容留厉声问道,“小王爷,即使你找到了云烟的尸体,你又能怎么样呢?” 君少昊浑身打了个冷颤。 他,从来就没有想过她的尸体摆在他面前的情景。 容留看着他的神色越来越阴霾,心里反而松了口气,至少这表明,他心里还是有松动。 “小王爷,五年来,我们都在担心着云烟的安危,都在寻找着她。可是,无论我们活着的人是多么的伤心,多么的替他们担心和难过,这些又能改变什么呢?时间不会就此停留,生活也还是要继续。在这个战乱的年代,谁又能保证下一刻这难得的安宁还在?我们唯一拥有的就是眼前的幸福,你为什么还不懂呢?” “放了吧,放了吧。” 玲儿早已泪流满面,容留递过手巾给她,眼神交换间,她对她会心一笑。 有一阵,院子里的人都没有说话,君少昊背对着她们,看着眼前开得正灿烂的花朵,他的眼前浮现起那大雪的梅林,苍白的天地间,夏云烟一个人如同白玉雕像般站在湖边的情景。她轻柔的话语在他耳边不断回荡:你不欠我什么……你不欠我……你不欠我…… 多年来,泪第一次滑落。 云烟,那晚灿烂的烟火中,我为什么不答应你的要求? 现在都太晚了,对不对? 容留静静的看着君少昊的背影,知道他的心正在作着最后的挣扎。良久,他转过身,看到他脸上释然的笑容,她露出一个舒心的笑:他终于是明白的。 “容留,我很谢谢你。” 玲儿的渴望静止在了眼里,君少昊的声音仿佛从天边传来,又好象离她很近。 “但我相信,她一定还活在这个世上的某一个地方,而且我们总有一天会再相见的。”君少昊抬手放上胸口,那里,他在草地上拾起的她的香囊已静静的躺了五年,它给了他无尽的勇气和信心,再继续找下去,而他相信,那一天已经不远。 “容留,今天打扰了。既然她还是没有跟你联系,那我们就不多留了。玲儿,我们走。” 玲儿看了一眼容留,收起心里的沉闷,跟着君少昊走到门边,后者突然又转回头笑道,“容留,你儿子很可爱。” “谢谢。”容留笑道。看着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对于君少昊这样的答案,她其实根本不知道是该难过还是该感到欣慰。只是那位玲儿姑娘…… 罢了罢了,这也不是她秦容留能够过问的事,毕竟她想管也管不了,凡事尽看天命吧。 玲儿默默的跟在君少昊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小巷,看着茫茫人海,君少昊停下脚步,玲儿茫然的看着他,“为什么不走了?” “玲儿,你留下来。” 玲儿愣了一下,没想到他又说出这样的话,她随即道,“我说过了,我不要。” “我会给你留下足够的银两,你留在金林。” “我说了我不要。”玲儿的提高了音调,有些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君少昊转过身,一脸的冷漠,“上官玲儿,你该知道这是我唯一能做到的。” 他眼里的冰冷没有半点感情,深刻的五官俊美却一片冷漠。玲儿双泪再次滑落,她无力的依靠在墙边,“没关系,我又没叫你做什么?” “但是我不喜欢。” 是么?原来他已经厌烦她了。心刹那痛到不能呼吸,玲儿笑着,却带着哭呛的问,“你厌烦我了吗?” 玲儿那绝望的眼神一刹那与另一双清澈的大眼混绕在一起,他好不容易硬起的心终于一软,但他还是强迫自己点头,“没错,我已经厌烦你像跟屁虫一样跟在我身边,这五年,我已经受够你了。我不是上官伶,不是你的亲生哥哥,我更不喜欢被别人束缚,你懂我的意思吗?” 吃力的点头。 他翘起嘴角:懂就好。夭墨说的对,他已经走火入魔,步上了上官伶和夏云烟的后路,但他不能再害了另一个人。 玲儿抬起头,走到他面前,用尽力气不让自己看上去那么狼狈,她笑着问道,“我可以有最后一个要求吗?” 他看了她一眼,急忙转过身,“你说。” “可以再让我跟着你一年吗?一年,只一年就好。我想去看看南国的风光。小的时候,我曾经听我娘给我讲过。她说,那里的风景是世间最美丽的,春天万物复苏,有灿烂的百花和美丽的小鸟,夏天,那里有最漂亮的阳光和碧绿的草原,秋天,人们会在草原上升起篝火,彻夜欢歌,而到了冬天,最美丽的冬天,最寒冷的冬天,雪会铺满整个世界,洁白得就像世界上最美丽的衾。然后,我会自己乖乖的回金林,从此再也不跟在你身后。我会一个人在这里好好的生活,结婚生子,直到老死。” 无论她脸上的表情有多么悲伤,无论她眼里是多么的绝望和受伤,他始终是看不见的。这一点她早就知道,可是,她还是希望他能回过头来看她哪怕一眼。 玲儿的嘴角露出一个讽刺的微笑:是的,她很美,美到足以让任何一个男人为之神魂颠倒。可笑的是,唯一例外的这个男人,却偏偏是她最希望懂得欣赏的那一个。老天爷似乎总喜欢捉弄人,给了这个男人一双敏锐的眼眸,却只让他看到一个毫不起眼的女人,那个女人甚至及不上她的十分之一。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宁愿用这美丽去换平凡的一切,只要他的眼里看得到她。 “我答应你。” 君少昊的话语打断了她的思绪,“明天我就带你去北武。”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愿望,他不想让她失望。况且,他是真的很想去那传说中最美丽的故乡看看。或许在那里,他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而明天,又将是崭新的一天。 第三章 北武国在所有的五个国家中是不引人注目的,他与其他国家一样,有着同样悠久的历史,并且在版图上几乎是现在宣国的一个半。当然,相比以辽阔的疆土和万物富有而著称的烈卑来说,它还算不上老大。 这五个国家在地图上的样子近似一朵五片花瓣的向日葵,只是在燧国和北武这两个国家之间少了一片花瓣,这一片从远古时代以来就呈空白状态,据说人类就是从那里诞生的,那时候,人们还有着各种各样的奇异之处,只可惜,到如今,都已在血脉的遗传中消失。从这一点看来,祀人可以说是最接近远古时代的人种了。 北武国人喜欢平坦的草原和肥沃的土壤,相比身材高大的辽国人来说,他们的身材虽然一般,却有着绝对的力量,并且行动敏捷。大部分的北武人都有着敏锐的视力,其中有的人更有着超乎常人的听力,北武最有名的大将华齐宵就是其中一人。所以有人甚至说,北武人是五个国家中最骁勇善战的种族。然而,北武男人就像坦荡的游侠,他们热爱自由,厌恶纷争和战事,对自己的首领有着绝对崇拜的习惯。或许有人会认为他们是一个粗鲁的民族,而事实上却是,在北武国,保存着这世界上最完整的关于人类来源和存在的记录,上面关于人类来源和存在的传说也是从北武国宫廷里流传出来的。 除此之外,北武国不得不提的就是它美丽的风景,很多文人都乐于去北武国定居,就是因为他们喜爱北武国的一切季节,关于描写北武国的诗篇也多不胜举,其中描写得最多的就是它的春天。 穿过还在战火中的宣国,万物复苏的大草原就像一条天然的屏障,将外面的纷争通通隔离。在这里,百花盛开,小鸟齐声歌唱,大自然最美好的一面还没欣赏够,便可进入繁华的人间天堂。喧闹的人群,各地前来的小贩沿街叫卖着,耍杂的,诱人的香味不断从酒楼里飘出来。 辽国的男子身材高大,生来具有一番男子气势,带着丝丝傲气,所以女子更偏向于柔弱之美。辣美人司马燕算得上是其中的珍品和异品了。但在北武,风韵和力量却在这些女子身上得到了最好的结合。这里的男人们似乎更喜欢杯中的美酒,他们大声的谈论着,对身边的美人们少了一丝特别的照顾和礼仪。这一路上完全不同的景色让上官玲儿的双眼真是目不暇接,她跟在君少昊身后,好几次差点走散,好在每次君少昊都及时叫住她。 两个人找了间客栈住下,又在城里转了一圈,根据客栈老板的推荐,去了城里最好的酒楼吃饭。此时已是戌时将近,城里各处开始点起华灯,给昏黄的夜空点缀上一种奢靡的色彩。玲儿看着人潮涌动的街头,笑道,“这里莫不是有夜市,怎么到了这会儿人反倒多起来。” 君少昊品了一口酒,笑说,“不愧是这北武国本地产的迷香,比别处是多了些味道。” 玲儿听他如此说也尝了一口,果然清新酣甜,便又比平时多喝了两杯。两个人吃得正开心,忽然传来“啪”一声,玲儿一口菜刚夹上筷子又掉回了盘里。她皱着眉转头一看,听到身后一个男人叫骂起来,“老子今天跟你拼了!”她机警的头一偏,一个白瓷酒杯险险的从她耳边飞过,直直落入了君少昊手中。 周围已经有人站起来在观架了,还有人一边窃窃的谈论着,即使是女人也都一脸兴奋的看着好戏,不见丝毫的害怕。 那打起来的两个青年男子正在地上扭成一团,你一拳头我一脚。一个长相妖媚的女人坐在他们的桌子边上,一副事不关已的样子,挑着眉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理着自己的修长的玉指。 玲儿向来对这种女人不怀好感,听那两个男人的叫骂声,料到他们又是为了一个女人争风吃醋的傻蛋。 眼看着两个人越打越凶,掌柜的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又心疼,可是白白让他坏了不少东西,这银子到时候可让谁赔呀? “小姐。这……他们若是再打下去,只怕出人命呀。”掌柜旁敲侧击,等着女人开口发话。 女人这才抬起头,微微瞄了一眼累得气喘吁吁的两个男人,轻启红唇,笑道,“他们还没打够呢,掌柜的你就让他们慢慢打去。”一边说一边抬手将一锭金子递到掌柜手中。大概是注意到玲儿嫌恶的眼神,她别过眼扫了她一下,玲儿心里觉得她对着她的笑容带着几分神秘,让她心里隐隐不安。正准备起身走人,两个打起来的男人终于再也没有力气斗下去了,一个靠在坏掉的桌脚边,一个靠在对面的椅子旁,互相干瞪着眼,但谁也没再动手。女人站起身,“不打了?” 两个男人就像斗败的公鸡,泄气的将头偏向了一边。 “我看刚才你们弄坏东西的时候,精神还不错嘛。”她伸手拍了拍其中一个男人的头,“两个死小子,大姐我饭都还没吃,你们就将一桌美味全给我报销,嫌你大姐我今天心情还不够好啊。啊?” “死小子!看我回去叫齐宵怎么收拾你们两个!”一边说一边擦擦手,朝君少昊他们这边走过来。 玲儿盯着她,看到她对君少昊满脸的妩媚笑容,心里就泛起更多的厌恶。那女人从头到尾没把她放在眼里,径自走到君少昊面前,弯身款款行礼,“公子,刚才家里两个小子不懂事,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玲儿看了一眼君少昊,他脸上的表情依旧淡淡的,微微点头,“不必。”然后起身要走,她心里一阵雀喜,急忙跟着要离开,哪知道那女人就像见到密糖的熊,硬缠着他们不放。一个绕弯,又到了君少昊面前,“公子,看你跟这位姑娘的打扮,你们不是北武国的人吧?” 玲儿没好气的道,“关你什么事,说了没事了,你还挡在我们面前干什么?” 女人看了一眼君少昊,见他没什么表态,微微退后一点,笑道,“姑娘你别多心,我只不过想表达我的歉意罢了。” 玲儿哼了一声,听到君少昊说,“我说了不必放在心上,小姐,我们还有事,就不多打扰了。” 打架的两个男人一瘸一拐跟过来,打量了君少昊和玲儿,其中一个问,“水娇姐,人家都说不要在意了,你还懒着人家干嘛!” 另一个眼睛黑成熊猫的突然叫起来,“天啦,水娇姐,你该不会是看上这个外来小子了吧?” 女人恶狠狠的瞪了两个人一眼,另一个还在不知趣的咆哮着,“这样不行啊,水娇姐,你才第一次见到这男人,就想变心吗?大哥会伤心的!” 另一个还想开口,女人一个拳头递过去,随即“咚”的一声,再没有“苍蝇”的嗡嗡声,女人的眼神缓缓转向没倒的那个,后者急忙摆手,一脸可怜的说,“水娇姐,我很乖的啦!”一边说一边自觉的缩到角落里凉快去了。 “不好意思,让你们看笑话了。”女人再转头,又是千娇百媚,风情万种的神态,玲儿心里打了个冷颤,这女人有够恐怖。 君少昊摇摇头,女人轻笑道,“我在城里住了这么多年,第一次看到两位,想来今天刚到这里。让外面的人一来就看我们北武人的笑话,真是对不起了。不过,我们北武人其实是很热情好客,民风也淳朴,两位不防在这里多逗留几日……” “多谢你的好意,但我想我们现在还用不着。” 看君少昊也蹙起了眉,玲儿在心里暗暗叫好。女人这才知趣的退到一边,“小女子原本还想请公子进楼里一表歉意,但公子既然如此说,小女子也不好再多作挽留。不过,公子若有是兴趣来忆生楼玩,只管报上我水娇的名字,保管公子在那里玩得开心。” 玲儿越听心里越冒火,这女人竟然当着她的面明目张胆勾引君公子去青楼,怪不得她看她第一眼就觉得她不像正经人家的女儿,真是浪到骨子里去了。 君少昊礼貌的点点头,这时,一辆马车停在了大堂外。熊猫眼的男人叫起来,“水娇姐,小姐到了。”听到这话,女人脸上严肃的神色一闪,随即笑着抓起地上还在昏迷中的小弟,“走了。” 玲儿不知道为什么眼皮一阵狂跳,那辆停在门口的马车浑身雪白,白色的帷幔在春风中微微飘动,在她心头催生出一种莫名的感觉。架马的少女精致得仿如一笔一画勾勒出来似的,女人走过去,那少女从马车上跳下来,玲儿才发现,那竟是一个个头与女人相差不多的少年。十五上下的年纪,一副风吹就倒的病美人样。 少年看了一眼女人手中的男人,微微蹙了眉,开口道,“别弄脏了小姐的地方。” 女人呵呵一笑,也不生气,手一松,任男人掉地上,“好吧,小五,把这小子给我背回府里去。” 跟在她身后的小五连连哀嚎,“水娇姐,不要啦。我要死了!” 女人一个拳头险险挥过去,“要死了还给老娘有力气打架!” “水娇姐。”熊猫眼可怜的看了冷淡的少年一眼,知道装可怜行不通,只得接过地上的祸害,嘿哧嘿哧一步一回头的走开。 “玲儿,走了。” 玲儿回过神来,望了一眼满桌的饭菜,“不吃了吗?” 刚才是因为那女人的纠缠他们才不得不走,现在人走了,他们没必要再走吧。 “你还要吃?” 玲儿点点头,于是两个人又转过身,回位子上吃饭。玲儿吃了两口菜,却不见君少昊动筷子,心里有些怕他生气,于是试探问,“你不吃了。” “不吃了,你吃吧。” 玲儿顿了一下,“你在想什么?” 君少昊看向她,她脸色一变,“你……你该不会打算真去那什么忆生楼吧?” 君少昊终于无奈的叹了口气,“上官玲儿,你这两年真是越来越笨了。” 玲儿不服气的嘟嘴反驳道,“哪有。” 君少昊懒得再跟她争论下去。那叫水娇的女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平常来头,尤其是在看到刚才那辆马车时,他心里莫明的感到不安,心跳加快。他的直觉告诉他,没事最好离这些是非远一点。 “公子,刚才那女人邀你们去忆生楼?”一个脑袋凑了过来,接着又凑了一个圆圆的头,“公子,你今天可真是走好运了。” 见君少昊没反应,更多的人凑了过来,全是清一色的男人。 “有什么好运可走的!”玲儿手里的筷子一掉,横眉瞪眼道。这些臭男人,一个个狗改不了吃屎。 其中一个男人朝玲儿挥挥手,“你一个女人家,懂什么。” “可不是,公子,我们城里的忆生楼虽说不是天下闻名,却完全可比当年晋金的伶人馆。” 最后三个字让玲儿心里一颤,听到那人继续说着,“只因为这楼是近几年才开业,自然没有那伶人馆有名。可是只要不是好那一口的正常男人,包准去了忆生楼没有不叫好的!” “公子,不如我们今晚结伴一起去?今晚楼里有新的姑娘到呢!那水娇姑娘想必会给公子找很多漂亮姑娘来的!” “公子,跟我们一起吧。” 男人们一个一个争着想要沾君少昊的光,玲儿又不见君少昊开口反驳,心里像热油上的蚂蚁,又火又燥,一个拳头朝对面的男人挥过去,“说什么狗屁废话,你给我闭嘴!” 那男人被突来一拳打得头昏眼花,捧着鼻子直叫疼,又气得暴跳如雷,哪知道周围的人都瞪直了眼,紧盯着打他的人一动也不动。 “死丫头……”他正要开骂,但也像其他人一样禁了声,反而倒吸了一口气。因为这个满脸怒火瞪着她的“死丫头”美得简直让人窒息。而一旁的男主角平静的看了一眼痴呆状的众人,伸手掩起上官玲儿拉掉的丝巾,“下次小心点。” 玲儿脸上一红,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跟在君少昊身后往酒楼外走。只听到身后在一阵安静之后突然嗡嗡声爆发出来,她只听清楚了一句,“怪不得那公子不去忆生楼,身边竟有这样的美人相伴。” 附之而来一阵感叹,玲儿心里早没了怒气,反而涌起一阵甜蜜。怯怯的偷看了一眼君少昊,他脸上的表情仍旧很平静,前两天在巷口他对她说的话如同一盆冷水当即扑灭了她小小的希望之焰,她黯然的沉下神色,心里不断的告诉自己,很快,他们就会分开了。 第四章 两个人一前一后,回客栈的路上没有人说话,在他们之中似乎有什么莫名其妙的突然出现,将这段日子他们好不容易和好的气氛弄僵。临进房门,玲儿轻轻道了声“晚安”,看到君少昊点点头,她抢先一步关上房门,不想看到他离开的背影。 她点燃桌上的烛台,无力的坐下,望着跳动的烛火发了一会儿呆。屋子里只摆放了一些简单的家具,让她分不清到底是心里空荡荡的还是这屋子太空。她怔怔的看着墙壁,隔壁就是君少昊的房间,现在他正在干什么?她问自己。刚才的态度是不是太差了点,毕竟她是个女子,怎么可以随便骂脏话。 想到这里,她心里有些后悔,怕他为此而厌恶她。她握紧拳头在空中晃荡着,像要将自己打清醒,却急急忙忙跑回床上,用被子盖住自己的头,对自己不断念着,“不要想了,不要想了,不准再想了。” 她不断念着,结果越念脑子越乱,一晚上也没睡好。天蒙蒙亮的时候,隔壁的门像被人用一股很大的力气迅速打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经过她门口,她来不及多想,穿上外衣就冲出了房门。只见君少昊的房门大开着,屋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她转身就要追出去,却看到君少昊一脸严肃的从楼下上来,玲儿急忙上前问,“发生什么事了?” “进房里再说。” 待她进门,君少昊又看了一眼走廊,这才关上门,转头道,“有人在监视我们。” “监视?”玲儿心里一惊,她脑子里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昨天那个女人有问题,听到君少昊低声道,“昨天那个女人不知道是什么来头。” “看来这地方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及早离开的好。” 玲儿点点头,“五年来我们处处小心,远离是非,就是不想再扯进任何事里。我这就回房去收拾东西,我们马上走。” 楼下的掌柜一大早就看到君少昊和上官玲儿下楼,热情的打招呼,君少昊默默的退了店,两个人牵了马刚从酒楼离开,一队人马就向酒楼方向而去。两人默契的看了对方一眼,拐进了一条小巷。 ★ ★ ★ 接近巳时的街头,人潮涌动,尤其是在城的繁华区。小孤女新儿一个人挑着担子,像往常一样在老地方摆好摊子,点上火,准备一天的生意。她的汤圆又甜又糯,却不腻人,大家都爱吃她的汤圆,所以这样的小本生意,也够她一个人维持生活。然而今天,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故意跟她作对,她到了街上才发现其中一根用来摆摊的凳子坏了,好不容易跟周围的好心人借了一根,却又发现没带白砂糖。好不容买了糖回来开业,结果刚有人坐到小摊前,街头上的人群就开始奔跑起来,一匹枣红色大马很快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新儿一看马背上的女人,急忙像其他人一样,赶快收拾摊子,免得丧命马蹄之下。 马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城中刘响王的宝贝千金金琴郡主。这刘金琴刁钻古怪得很,野蛮任性的性格全是刘响王一手惯出来的。前两年,她年纪还小,刘响王怕她一个人在外面出事,不常让她出门,遭罪的也主要是王府里的奴仆们。这两年,她长大了些刘响王也不太管她,等到她爱上大街上骑马乱跑,城里的百姓可真是苦不堪言。上次有个穷人家的老头被她的马不小心踩到,他家儿子上前理论,结果反被这郡主的手下暴打一顿。刘响王虽说生气,女儿在他面前一个撒娇,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从此,这小郡主更加无法无天起来,城里的百姓只得忍气吞声,能躲则躲。 刘金琴向来不把别人的闲话放在耳里,今天一早起床看天气不错,便又带了爱骑出来溜达,溜到兴头上就开始挥鞭在城里狂奔。新儿也真够倒霉的,刚刚搭起的小摊就这样毁在了马蹄之下,可她也不敢张声。哪知道锅里用来煮汤圆的热水翻倒在地,溅到郡主的爱马身上,烫得这马一阵发狂,差点将刘金琴从背上给甩下来,幸好随后赶来的贴身侍卫及时将她从马背上救下来。刘金琴惊魂未定,好半天,回过神来,伸手就给了新儿一巴掌,“贱丫头,谁让你把摊子摆在路中间的。” 新儿脸上火辣辣的疼,硬咬着唇不敢啃声,委屈的眼泪却忍不住梭梭往下掉。刘金琴见状更来火,“啪啪”两声又甩了过去,“哭什么哭,本郡主还欺负你了不成。大清早的,谁让你挡在路中间的?想害死我是不是?” 新儿是个老实人,生平又没见过什么大场面,一听死这个字,吓得浑身发抖,拽着刘金琴的裙角哭道,“郡主饶命呀,郡主饶命呀。新儿不是有意的,郡主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新儿吧。” 刘金琴厌烦的将她踢到一边,“不是有意的?难道你还打算有意不成?” “郡主饶命啊!” 刘金琴这会儿已从惊吓中恢复过来,随即看到爱马身上被热水灼伤的地方,一阵心疼,“天啦,小红,伤得好严重!”想到这个罪魁祸首还差点让自己受伤,她心里的怒火更甚,转头指着地上的新儿,“来人,把这小贱人给我拖进地牢去!敢伤了我金琴的爱马,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新儿急忙扑到她脚边,哭喊道,“郡主饶命啊,郡主饶命啊。”她本是平民女子,又从小失去双亲,不懂事故,说话也拙劣,即使到这种时候也只说得出这五个求饶的字来。周围的人看得心疼,却又碍于对金琴的害怕,没人敢上前帮忙。 “还愣着干什么,要本郡主亲自动手么?”刘金琴轻抚着爱马,一边吆喝着侍卫动手。侍卫们无奈,只得上前要抓新儿,新儿只得不断的哀求着,“各位大哥,行行好,放了新儿吧,新儿不是有意的。” 刘金琴冷笑,“贱丫头,求他们也没用,这里我说了才算!” “郡主郡主饶命啊!新儿真的不是有意的。郡主,弄伤了您的爱马是新儿不对,新儿以后再也不敢了!郡主,您长得又漂亮,人又好,求您放过新儿吧。新儿一定会感恩戴德的。” 刘金琴听她如此说道,得意的神色不免流露于外,“算你还有点眼色。不过,我要你一个小民女的感恩干什么?”瞄了一眼爱马,她脸上露出一个冷笑,“但你话都说到这里,本郡主想要不给你机会都不行。好啊,本郡主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新儿眼里升起希望,看到刘金琴走到马儿身边,“你若是把溅了小红一身的水和面粉给舔干净我就饶了你!” 这不是故意捉弄人吗!周围的人都愤怒的看着这一切,却还是没人敢站出来说话,新儿可怜的望着四周,眼里的神色渐渐黯了下去,她缓缓的站起身,咬着牙,无声的走到马儿身边,可迟迟没有行动。刘金琴等得不耐烦了,“站着干什么,舔啊!” 新儿的生生咽了口唾液,绝望的闭上眼,缓缓弯下腰,就在此时,一个声音在人群中响起,及时阻止了她。 “金琴郡主,错不在她,你又何必强人所难。” 刘金琴正等着看好戏,却生生被一个从人群中走出来的熊猫眼打断,向来没人敢反抗她,她蔑视的看着这个男人,高傲的问,“你是什么人,敢在这里管本郡主的事?” “今天这事实在是太过分了些,郡主难道就不能放了这个可怜的女子?”又一个男人从熊猫眼身后走出来,这个人比熊猫眼稍高一些,半边脸都肿上天了,看得刘金琴笑起来,“一个熊猫眼,一个土包子,居然也敢来管本郡主的事,你们可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什么,熊猫眼?” “土包子?” 两个男人异口同声叫出口,随即没好气的道,“居然嘲笑我们兄弟,你这女人顶着郡主的称号,态度嚣张,为非作歹,还好意思在这里显摆。我看你根本连青楼里的女子都不如!” 刘金琴一听熊猫眼把她拿来与青楼女子相比,一张脸涨得通红,上前就要甩熊猫眼巴掌,这一次,没听到巴掌声,熊猫眼版图就毫不客气的将她的手给接着,还一边嬉皮笑脸的道,“郡主,这同样的招数对咱兄弟可不见效。” “你……”刘金琴更是气到连话也说不出来,土包子笑道,“看在你老爹的份上,我们还尊称你一声郡主。不过,这刘响竟生出这样的女儿来,呵呵,福气福气!” 后面两句话明明就是讽刺,刘金琴听到这两个人连她爹都敢侮辱,一怒之下,抽过一名侍卫的鞭子就甩了过去。两个男人反应不及,生生吃上一鞭。 刘金琴解气的笑道,“叫你们敢乱说话,今天本郡主就活活缝了你们两个臭小子的嘴!” 熊猫眼和土包子两个人面上火辣辣的疼,历经江湖的他们不用看就知道脸上必起了红印子,这糗事若是让军中的兄弟们知道了还不笑翻天。恼羞成怒之下,两人决定替刘老头好好教训教训一下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丫头。 “怎样,想动手?”刘金琴甩甩手中的鞭子,随身的侍卫立刻围在她身边。 “娘的,这恶婆娘当真欠揍!”土包子口无遮拦的毛病在激动下再次暴露。两个人摩拳擦掌正打算教训教训一下刘金琴,却突然乖乖的站在了原地。众人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去,只见一个白衫少年从人群中走出来,雪肤红唇,眉如青岱,目似繁星,稍不注意,还以为是哪家束之高阁的小姐。两个大男人正是看到这个柔柔弱弱的少年,立刻像见了老虎一样,规规矩矩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小师弟。”熊猫眼笑得谄媚。 “五师兄,六师兄。”声如轻烟,不娇不媚,却让人忍不住疼惜。 “水娇姐说我若是在大街上碰到你们,让我告诉你们一声,回府前先把皮绷紧点。” 一句话说得轻柔入骨,却听得两个大男人冷汗直冒。熊猫眼哪顾得了那么多,急忙拽着少年的胳膊不放,“小师弟,水娇姐当真这么说?” 看着他抓住他瘦弱的胳膊,少年微微蹙眉点头。 “呜呜……”两个大男人当街抱头痛哭,少年眉头越蹙越紧,“五师兄,你捏疼我了。” 熊猫眼醒过神来,看着少年被他捏得紧紧的胳膊,急忙放手,“对不起,对不起,师兄没注意到。”一边说一边不放心,撩起少年的衣袖想要查看,果然白嫩的胳膊上,已经起了明显的几根指印。 土包子先反应过来,一把放下少年的衣袖,“干什么撩小师弟的衣袖!没看到这么多人吗?”虽然他们可爱的小师弟是个货真价实的男生,可是这样白白嫩嫩的皮肤也不能轻易的让外人偷看了去!更何况小师弟长得这么像女人,更加不能让变态给吃豆腐。 不过想要吃小师弟的豆腐,那恐怕这世上没几个人做得到。管他咧,反正他们亲亲爱爱的小师弟不能让别人吃豆腐! 熊猫眼脸一红,转头对着周围正在流口水的一干闲杂人等狠狠瞪眼,“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睛挖掉!” 哇,这男人好凶。立刻围观的人散了一大半。少年似乎早习惯了他们的反应,无所谓的收回手臂,“水娇姐的话我也带到了,那我先走了,小姐还在等我。” “小姐今天又要出门吗?”熊猫眼问,见少年点点头,他和土包子两个互看了对方一眼,随即嬉皮笑脸的对少年道,“小师弟,你最好了,不如帮我们跟小姐说说情,让她也带上我们两兄弟可好?” “对啊对啊,也带上我们嘛。我们一路上也可以保护小姐的安全!” “五师兄,六师兄,小姐有我在身边就够了,你们不要老拿她来当护山。水娇姐的事,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第五章 少年一句道破两个人的奸心,随即漠不关心的转身要走,两个大男人要跟着他走,一旁的新儿眼看着可以帮忙的人要走了,一个扑腾上前拽住土包子的裤脚,“大哥,求求你,救救小女子吧。求您了!” 少年的脚步顿了顿,看了一眼地上的新儿,眼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对土包子道,“你们要做什么小姐管不着,只记住一点,别给小姐添麻烦。”说完,他看了一眼刘金琴,转身就走。 土包子和熊猫眼左右不是,熊猫眼一急之下上前拉住少年,“小师弟,那女子确实很可怜,况且这狗屁郡主的坏,你又不是没听说过。不如,你让小姐说说情,救下这孤女。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 少年看着熊猫眼淡淡道,“五师兄,若是在战场上你也有这份闲心,再来与小姐说吧。” “小师弟。”熊猫眼说起好话,“你跟小姐人都这么好,而且小姐曾经也……” 熊猫眼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急忙赔笑,“不,我是说,大家都应该同情她一下嘛。” 少年正要开口,袖口被人拽住,才是新儿到了他面前,低头垂泪道,“小公子,您就行行好,救救新儿吧。” 少年脸上一红,神色有些为难。 “小公子,求求您了。” 看了一眼停在另一边道上的马车,少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正为难间,就见刘响带了一群士兵往这边来。原来,刘金琴早偷偷叫人回府通知他,说是在街上被人欺负。那传信的将熊猫眼这些人的话一番添油加醋,独独省去刘金琴的不是,宠女儿上天的刘响一听勃然大怒,原本手中的急事也只得停下,即刻带了士兵要来解救女儿。 刘金琴一看到刘响到来,脸上甚是欢喜,上前就娇嗔道,“爹,这几个贱民不但欺负我,还骂您老人家生了个妓女都不如的女儿!” 刘响满脸堆笑轻拍刘金琴的肩,安慰道:“乖女儿,别生气,爹这就给你出气啊!”一边走上前一边道,“今天我就看看到底是哪些不要命的,竟敢连堂堂的郡主也不放在眼里!” 新儿看到刘响到来,更是怕得要命,也不顾少年愿意不愿意,只往他身后躲。刘响一眼看到站在新儿面前的少年,心里误以为这就是口出狂言的人,冷笑一声道,“哼,我还以为是什么人,竟敢公然在我刘响的地方放肆。”他上下打量着这俊俏得像女子的少年,对方即使在他面前也未露出丝毫的畏惧,一幅淡然的样子,衣着打扮也不像寻常人家,心里暗暗觉得对方可能来头不小。一想最近的局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指着新儿问,“乖女儿,可是这贱丫头伤了你!” 刘金琴连连点头,指着熊猫眼和土包子道,“还有他们!”顿了顿,她接着道,“他们好象是一伙的!” “瞪什么瞪,现在知道怕了吧!”刘金琴傲慢的看着熊猫眼和土包子,笑得得意,再看刘响,不知道为何,却是一直盯着那少年,不知道在想什么。 “爹,你还站在这干什么,赶快叫人把他们抓起来呀!”刘金琴不高兴的道,哪知道这一次,出她意料之外,刘响对地上的新儿露出一个笑容,和蔼的问,“姑娘,你告诉我,刚才是怎么回事,我们家金琴说的话可当真?” 刘响的转变让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尤其是地上的新儿,对她来说,这样的转变就像是对方故意设下的一个陷阱,等着她往下跳。她正不知道如何开口,听到一旁的熊猫眼说,“郡主的马是自己撞翻这小孤女的摊子的,怪不得她。她为解一已之气,要把这小孤女抓去地牢,根本是在烂用王法!” “王法?”刘金琴笑起来,“在这里,我和我爹就是王法!” “金琴!”刘响一声厉喝。那少年脸上隐隐的冷笑让他的心突然感到很不安,于是只想快快了解此事。 刘响收起脸上的笑容,转头严肃的问刘金琴,“金琴,此话当真?” 刘金琴从来没看过刘响对她露出这种脸色,有些怕了,可心里又非常不甘心,愤愤的道,“爹,你怎么这样说话?他们欺负您女儿耶!” “放肆!我问你这位公子说的话可当真!” “爹……”刘金琴还想说什么,可看刘响的样子是真的生气了,只得软下语气,拿出惯用的伎俩,想向刘响撒娇。这一次刘响听也不听,反将那小孤女好言安慰了一番,又叫人拿了银子把她打发走。刘金琴看得目瞪口呆,长这么大,她爹还是第一次当这么人的面让她丢脸。气愤之下,她马鞭一甩,就丢向了欲走的新儿,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只听一声惨叫,新儿跌到在了地上,鲜红的血不时就染红了衣衫。少年微皱眉头,脸上神色沉冷。眼尖的刘响一看局势不对,正要训斥女儿,哪知道熊猫眼早一个大步,上前就甩了刘金琴一巴掌,“好一个金琴郡主,便是那京城里的正牌王孙公主也不见你这样的刁蛮和不知好歹的!” 刘响虽想了事,可眼见着女儿被别人欺负,心里疼得要命,一怒道,“哪来的大胆狂徒,连郡主也敢打!” “来人,把他们给我通通抓起来。” 刘金琴脸上虽是火辣辣的疼,可听到刘响说要抓人,心想这翻皮肉之苦也还算是有点价值。 一直默不作声的少年终于看不下去了,一手提了新儿,转身就走,士兵立刻围堵了上来。少年轻“啧”一声,不过眨眼就穿过这些士兵,到了他们身后,那几个士兵啊啊叫了几声,便一个接一个倒下了。 熊猫眼笑道,“呵,又有好戏开打!” 土包子则在一旁兴致高昂的数着被自己打到的人数,刘金琴气到跳脚,嘴里直叫,“你们这些饭桶,没用的东西。王府白花那么多银子来养你们还不如拿来喂狗,三个人都捉不住!”一边说一边亲自动手。 那少年身手不凡,看得刘响惊叹不已,再细细回想,不由得脸色大变,急忙叫人住手,可众人早打得难分难解,乱成一团,哪听得到他的声音。再看人群之中,哪还有那少年的身影,就是那辆马车也早消失在人潮之中。 小巷里,一男一女远远看着这边一场闹剧,女人轻声道,“这刘响王也还算是有点见识,只是生出如此刁蛮的女儿,早晚惹祸上身。”凭她在深宫的多年经验,那少年年纪轻轻就身手非凡,行为举止也不像是一般平民,倒像是宫里多年调教出来的特殊人物,来头必然不小。 “公子,我们要不要把事情打探清楚再走?” 男人摇摇头,“这些年想要抓住我们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谁的目的不是一样,我对把时间浪费在这些人身上一点兴趣也没有。” “玲儿,接下来你想去什么地方?” 女子笑出声,因为他短短的一句话,昨天的尴尬似乎就此而去,让她感到非常的开心,“你想去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都可以,我们说好的,这段时间由你决定想去的地方。” “那好,我们不如一直往北走,到达京城,然后再从阿尼亚大陆回去好不好?” “阿尼亚?”君少昊蹙眉,那片远古之地何时竟引起了这丫头的兴趣。他正要开口,却看到一队同样穿着的士兵向他们这边过来。玲儿也发现了这一点,两个人不约而同的低下头,暗中注意到这队人马的首领朝刘响那边而去。此时熊猫眼和土包子早不见了踪影,大概是趁混乱偷偷脱身了吧,刘金琴在一旁气得大发脾气,刘响急忙叫了士兵护送她回府,一边低声下气的安慰着女儿。那首领与刘响打过招呼,便朝少年消失的方向而去,而刘响则一直盯着前者消失的背影,一脸深思熟虑的样子。 “玲儿,这一次我们又选错了地方,你想象中的北武恐怕也要变天了。” 状似漫不经心的话语,玲儿却从中听出了无限的唏嘘和感叹,心里不禁也生起丝丝伤感。五年来,各国或多或少,明里暗里都在争斗着,只有这北武,几乎成了最后一片圣洁的土地,如果连这里都被那些无止尽的欲望所污染,希望又能在何方呢?但她还是努力笑道,“不管怎样,既然来了,我们就一定要领略一番再走。何况,也不见得是你想的那样呢。” 君少昊露出一个平淡的笑容,即不否定也不肯定,摇摇手中的包袱,“就是想领略一番,所以才不能让人给抓笼子里关着。现在,赶紧换个歇脚地才是最重要的。” 上官玲儿点点头,面纱下,隐隐能看到她嘴角灿烂的笑容。 ★ ★ ★ 四月的天气,离不开温暖的阳光和密集的细雨。这种细雨,是一种使人无从辨别的如烟一样梦幻的点滴,一种不断的把那种无从目睹的纤小点滴对人飘来,不久就在衣服上盖着一层冰凉而有渗透力的水分。 店家对这样的细雨总是喜爱的,因为这意味着会有更多的客人在他的店中停留。所以当这样的细雨出现,店掌柜总是笑呵呵满面笑容。 临窗的位子上,一男一女两个人手里捧着热茶,身上的衣服都有些湿润,女子看着街上,朦胧的视线中,有的人用宽大的袖子遮住头奔跑着,有的人站在不知哪家的屋檐下,拍着身上的雨水,嘴里念念有词,有的人则干脆像他们一样,找一间茶馆或者酒楼权当歇息,她喝了一口热茶,开口道,“虽然不能在街上逛逛,不过,像这样子坐在窗边看外面的风景,其实感觉也挺好的。” “不觉得这雨很美吗?” 男子看了一眼窗外,摇摇头,“沾在身上又湿又黏,我倒宁愿它要么不下要么下大点。” “怪不得都说男人没情趣。”女子叹道,“书上说,细雨湿衣看不见,闲花落地听无声。以前也不是没看过比这更美的春雨,可没有一次像今天觉得这雨是这么美的。你看远处那座阁楼,是不是很像在烟云里面飘?” 男人看去,果然见朦胧的雨色中,一座阁楼高耸,竟有些人间仙境的感觉,在雾气中,八角金龙徐徐如生,欲破空而升。不过,相比这样有气势的地方,街角一家布店似乎更能吸引他的注意力。 湿润的木制招牌在雨中不时摇摆着,招牌上,生记三个字用红色的油漆刷成,好似一盏明灯在这雨中显得格外耀眼。店门口,一边挂了一盏红色的灯笼,也在风中微微摇晃,与班驳而老久的店面相衬,看上去,竟有些说不出的诡异。一阵寒风吹过,他忍不住在心里感到冷。 一个平民打扮的姑娘从屋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包袱,还有一个看似掌柜的人跟在她身后,往她手里塞了些东西,他想,大概是临别送行的一些盘缠吧。心里正为自己刚才的感觉而好笑,就看到那姑娘转过身,他心里又一惊,认出这竟是那叫新儿的孤女。 一股不好的预感顿时填满了他心口,连玲儿叫了他几声也没注意到。 玲儿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一眼看到那叫新儿的孤女正在对着一家店铺里的什么人扣首,然后才感激的离去。 她起身要叫他走,却发现他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好象被雷击中一样,怔怔的看着窗外。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店外停了一辆白色的马车,朦胧的雨中,一把青丹油纸伞刚刚撑开,白色的背影在伞下缓缓的前行着,清丽少年静静的立在雨中,等候在马车旁,等那主人上了车,少年忽然一抬头,直直望向他们这边,明亮的双眸射出利箭般的视线,玲儿和君少昊同时转过头,看到对方尴尬和失落的神情,怔忪了半天没有说话。 良久,君少昊缓缓开口道,声音沙哑,竟带着丝丝无力,“你说,是她吗?” 玲儿盯着他,没有说话,因为她还沉浸在刚才的刺激中。那个背影,她记得,尽管只见过那么一面,那唯一的一面,她却永远也忘不了。因为,无论这个男人在她身后如何的叫着她的名字,她却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一样,绝然转身,消失在所有人的面前。 “不是她。” 君少昊身躯一震,抬头看向玲儿,后者却将头转向了另一方,淡淡的道,“我们该走了。” 第六章 话音刚落,楼梯上就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身穿北武盔甲的男人走了上来,身后紧跟着出现了一群士兵。看到君少昊和上官玲儿两个人,拉开手中的卷轴,对照了一翻,点点头,二话不说,手一挥,那群士兵就围了上来要捉人。 顿时茶楼里闹成一团,原本一楼的客人眨眼全跑没了踪影,那领头的男人开口道,“各位赶紧离开,现在这里要捉拿逃狱的犯人,若是伤着了可别怪刀剑不长眼睛。” 这些人哪里是君少昊和上官玲儿的对手,只不过仗着人多,前仆后继,没个完了。君少昊和上官玲儿无心恋战,本想一走了之,哪知道从楼下又冲上来一群人,虽不是士兵打扮,看着却有些朝廷的味道。这些人也不动手,只在一旁干看着,君少昊和玲儿正暗想着对方的身份,就见这些人退到了两边,一个清秀的少年缓缓步上楼来。 这少年正是那驾马之人,他朝领首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人随即喊道,“所有的人都听好了,丞相在此,还不快快住手!” 此话一出,先来的那群士兵动作稍顿,但随即好象没听见一样,继续围攻着君少昊和上官玲儿两个人。少年微微蹙眉,喊话的人即刻上前抓住那领首的人,要将他拖到少年面前,那人原本还想反抗,但不过几招就被对方制住,只得乖乖的到了少年面前。少年垂眼打量了这人一翻,开口道,“罗总兵,这些人都是左丞相的朋友。丞相与他们约好了在这里相见,但临时有事不能前来,所以才派了我过来接他们。你却说他们是逃犯,罗总兵,我看你是不是抓错人了?” 姓罗的这会儿早吓得浑身颤抖,急忙道,“是,是,是抓错人了。” 少年露出一个笑容,轻声道,“那还不放人。” “是,放人!”姓罗赶紧转过头大声喊道,“没听见吗,叫你们住手!他们都是丞相的朋友,抓错了!” 这下子,士兵们总算停了下来。不过,话虽如此,其实这些人已经叫君少昊和上官玲儿两个人处理得差不多了。 玲儿站在君少昊身旁,一脸警惕的注视着这白玉少年,对方丝毫没看到她眼里的敌意,走到君少昊身边恭敬的道,“君公子,我们小姐与您多年未见,这次特意请公子进府一聚,不知道公子是否肯赏光呢?” 君少昊打量着这少年,以前都只是远远的看到他一两次,这次这么近,他清楚的看到他如春花似的肌肤,淡淡的表情温文有礼,纤细的脖子比大多数的女人都还易碎,在一只紫水晶蝴蝶的衬托下,更显得脆弱不堪一击。但在这些皮相下,隐藏的却是一种冷漠和仇恨。君少昊勾起嘴角,反问道,“看来你们小姐跟我还是故人了?” “是,而且还是很多年的故人,所以她才特意请两位前去一趟。只不过大人现在刚好有事不能亲自前来,所以不得不麻烦两位了。” “如果我说我们不想去呢?” 少年看了一眼玲儿,笑道,“小姐早猜到君公子会这么说,所以特意告诉过我,若是想请到两位,虽然难了点,不过也不是办不到,你看,她为了迎合两位的口味,可是摆了相当大的排场等待两位呢。” 君少昊和玲儿看向楼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密密麻麻全是少年的手下,看来对方是有备而来,请不到他们是没打算罢休的。君少昊心中对少年口中的小姐带着隐隐的好奇,想到那油纸伞下的白色背影,他心里萌动,开口道,“既然你们小姐都如此盛情相待,那我和玲儿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 ★ ★ 四月的细雨在马车到达府邸外时,已然停止,朦胧的雾气仍未散去,朱漆的红色大门缓缓打开,便现出长满藤蔓的庭院。少年领着两个人踏上台阶,一个佝背的白胡老头上前接过少年手中的油伞,如雷之音恭敬的道,“少爷,您回来了。” 少年点点头,侧身对君少昊和上官玲儿两人微微施礼,口中道,“君公子,上官姑娘,请这边来。” 君少昊和上官玲儿跟在他身后往内院而去,一路上,可见三三两两的童子童女或扫地或整理着雨后的花草,见他们经过,只默默的对少年施礼,并不曾有人将目光放在君少昊和上官玲儿的身上,即便此时上官玲儿已取下面上的纱巾。行了一阵,两人面前再次出现一处开阔的院子,只见满院的红色丝花,空气隐约有股奇怪而浓郁的香味。在众人面前的,正是他们在茶楼上所看到的那座高阁,此时看去,没有在雨中的梦幻,却是金壁珠摇,贵气非凡。 少年停在门口,正要上前敲门,一个娇媚的女人踏着大步从园子的另一处石廊拐了过来,远远笑道,“小子,小姐现在可不在楼内呢。你去了那么久,她在那边湖心亭都等得快睡着了。” 转头看了一眼君少昊,她的目光最后停在了上官玲儿的身上久久未曾离开,凑到玲儿面前,她仔细将她打量了个遍,这才笑道,“怪不得上次见你的时候你都掩着面纱,上官姑娘,你这模样若是要男人的命,也没人会说不愿意啊。”呵呵两声笑,她接着道,“虽然早想过这上官家的人有多美丽,不过,现今亲眼见了,还是忍不住惊艳呀。” “水娇姐。”少年咳咳两声,提醒她现在的举动有多么的不礼貌。 舞水娇丢给他一个大白眼,一拍他的脑袋道,“你小子咳咳什么,人家君公子和上官姑娘都不急,你急个屁啊!” 少年一脸委屈的看着舞水娇,想要说什么却又不敢反驳,听后者道,“好了好了,别给老娘摆出这副娘们的模样来,小心让你华叔叔看见又教训你。” “我没有!”少年急忙反驳,长得像女孩子又不是他的错,这也不能怪他啊。 “好了好了,赶紧领着他们去见小姐吧,急急忙忙赶过来,事情办完了,也该让我回自己的老窝好好歇歇脚咯!”说完,趁少年一个不注意,抓着他白净的脸庞就狠狠的“卜”了一下,毫不介意的道,“小子,小姐我可就交给你了,给姐姐我好生照顾好自己。” 少年整张脸刹那变得通红,羞窘的朝着女人离去的背影大声驳斥道,“水娇姐,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而那女人只是哈哈大笑着,似乎少年的羞窘更让她开心。上官玲儿看着少年又气又窘的样子,再一联想熊猫眼跟土包子两个人见到他时害怕的样子,心里不由得有些好笑。原本有些紧张的气氛在经过这样一个小插曲后,似乎也不那么令人紧张了。她跟在君少昊身后,随着少年朝女人来时的方向走去,一绕过阁楼,一片巨大的湖便出现在了他们面前。因为刚刚下过细雨,湖面清明的如同张反射着光线的镜子,加之雾气还未散去,整个湖上方笼罩着一片薄薄的烟云,在这片朦胧之中,一座小桥将湖中心的一座亭子与湖四周的走廊连接起来,看上去,湖心的亭子似乎就悬在半空之中,而桥如一道从人世通往仙界的天路,却由于玉石的制材,带着无情的冰冷。 及近桥边,玲儿才看清,这桥下竟然还飘忽着朵朵白色的睡莲,怪不得她先前就觉得桥的四周似乎还有些其他什么东西,还以为是工匠依据主人的心愿特意雕琢在桥周围的装饰。她抬头看了一眼君少昊,也见他看着那朵朵飘忽的睡莲,脸上仍是淡然的表情。但她知道,此时的他,必然带着十分的戒备。无论是这少年的身份,来的地方,还是他们即将见到的少年口中的小姐,所有的一切都不简单,而越不简单的事对于他们来说就越危险。 玲儿看着军少昊和少年的身影慢慢隐没在雾气之中,她心里突然涌起无尽的恐慌,好象在这美丽而又茫然的世界里,他们抛下了她一个人,这想法让她迟迟未踏上桥面的脚立刻迈开,向前面追去。 “玲儿,你怎么了?”君少昊低头看着玲儿紧抱着他的双手,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追上来,抱着他的胳膊不放。她的脸色很苍白,在她的眼里,慌张的情绪还在蔓延,此刻,她就像一个毫无保护能力的孩童,急切的在寻找着别人的保护。 君少昊看着在前面领路的少年的背影,心里升起不好的阴影,低头轻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玲儿摇摇头,虽然知道这样的举动太过冒失,但却令她很是心安,所以她宁愿抱着他的胳膊不放。 君少昊看她脸色慢慢缓和过来,心里还是不放心,正打算再问,却看到玲儿直直的瞪着前方,脸上的血色就像突然之间被人抽空,整个人呆楞在原地。 “玲儿,你怎么了?”他从来没看到过玲儿露出这样的表情,于是,他摇摇她的肩,再次唤了她一声,她却仍旧没有回应,直到一种莫明的感觉降临,他脑海中有念头突然闪过,整个人一愣,然后猛的转过头,像玲儿一样呆在了原地。 温暖的皮毯上,女子娇小的身躯绻成一团,安静而舒适的睡在一只巨大的白虎怀里,那盖在她身上的白色披风与白虎的颜色几乎混为一体,只露出丝丝黑亮的长发。足足有成年男子一般身高的白虎,大概是听到了脚步声,机警的睁开眼来,目光落在君少昊和上官玲儿身上时,它微眯了双眼,随即又漫不经心的睡去,还舒适的发出一阵阵呼噜声,松绒的尾巴不时微微摆动一下。 如画的少年弯下腰,轻轻唤着女子,而她如蝶翼的睫毛微微扇动了两下,然后缓缓睁开眼,抬头望着映入眼中的少年,后者微蹙眉头,“小姐,你在这里睡会着凉的。” 她揉着眼睛缓缓坐起身,雪白的披风随即从她身上滑落,露出一身的白。如同一个极度需要人呵护的孩子,任少年体贴的为她披上披风,再次睁开眼时,却是一汪的冰冷。 他突然回过神来,眼前的这个人正是那个他寻找了整整五年的人。可是,这不是她! 他的心底在呐喊着:她们有着同样的眉眼,却不是同一个人。 强烈的刺激随即转变为无比的愤怒,他眯起眼,脸色在回过神来的瞬间变冷。 似乎看透了他心里的想法,女人站起身,在围栏边侧身坐好,这才对着他和还在失神中的玲儿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开口问道,“相信我,你没看错人,而我也绝对没有找错人!”白虎缓缓站起身,躬起身子伸了个懒腰,懒洋洋的走到她身边,呼噜了几声,她伸出白玉般的右手,专心帮它挠起脖项。 亭子里安静到只能听见白虎发出的舒服的呼噜声,他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她身后一滴滴从亭沿掉落的雨滴就像落到了他的心上,荡起一圈一圈不大,却不断扩张的涟漪。 白虎伸出前腿,斜着身子又伸了个懒腰,终于,她才住了手,“你不是一直在找我吗?现在我就在你面前,难道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话?” 从冰冷的双眸掩盖那孩子气的神色起,她的嘴角始终挂着一抹淡淡的却一点也不温暖的笑,这笑带着点点轻蔑与漫不经心。他猛的喘了口气,条件反射的勾起嘴角,平静的道,“看样子,你也过得很好。”说出这句话,他在心里长长的舒了口气。 原以为他已经将伪装熟练到连自己也可以欺骗,现在才发现,他也有需要尽力才能伪装的时候。 “只是这样?” 不然?他的眼神这样问着她。她却收回目光,蹲下身子,抱着白虎亲昵的逗玩,似乎根本没将他放在心上。少年始终立在她的身旁,未曾在开口说过一语。而此时也已回过神来的玲儿只能看着两个人,在这两个人之间,她感觉不到可以介入的余地。 第七章 他看着她的身后,先前在亭顶上积聚的雨水还在有一滴没一滴的往下落着,并且越来越快。原来,天又开始下起雨来。倾盆的大雨在湖面打出一圈圈的波纹,湖心亭边的睡莲在水中随波浮动着,绿色的莲叶在雨点的打击下,不平衡的摇动着。他不知道为什么想起那年在客栈中的梦来。那时候,他嘲笑随便就闯入他房间的夏云烟永远不可能成为他梦里面那个温柔而美丽的女人。而今天,这个夏云烟已经是个美丽的女人,他却开始怀念起那个卤莽而可爱的夏云烟。可笑的是连这也是他的一相情愿。五年里,他担心天真的她在充满欲念的世间被人骗,在战乱的年代照顾不好自己,在残酷而无情的现世挨饿受冻,却没想到,她说不定早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长大。那个孩子气的夏云烟已经永远不在,眼前的这个女人,虽有着同样稚嫩的面容,却透露着女人的美丽。 他觉得自己终于懂得了五年前夏云烟说的那句话的意思。她说上官伶就是最后一个她,所以,那个喜欢跟在上官伶身后打转,喜欢耍懒,喜欢逃家的夏云烟早就死了,在上官伶倒下的那一刻,她早随着上官伶走了。 既然如此,他,还能说什么呢? 质问她为什么明知道他在找她,却一声不响? 那都只是他的一相情愿,她也没有逼迫他,不是吗? 还是,问问她后来怎么样了? 显而易见,她过得很好。那么知道以前发生过什么,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想你肯见我,总不至于只是想让我看看你过得好不好,是不是还活着吧?” 玲儿转头看君少昊,发现他脸上挂着一个释然的微笑。那么他真的放下了吗?她不知道。但即使不放,又能怎么样呢?即使她从始至终只见过夏云烟一面,她也确定,五年前的夏云烟早就已经“死”了。这个女人有着宫里人的虚伪,有着无情而世俗的眼光,微笑里透着轻蔑和强势。 上官玲儿的目光突然与对方相遇,不知觉的,她急忙避了过去,没看到夏云烟嘴角扩大的笑意,但听到一丝轻笑从她嘴角溢出,听到她说,“小王爷,多年不见,你还是这么聪明。” “你知道,靖安王府六年前就已经没有了。” 夏云烟没有反驳,只是露出一个笑,然后道,“君公子,那么云烟这么唤你也可以吗?” “你是个爽性的人,云烟在这里也就不与你打哑语了。这次请公子到府里,的确是有事相求。” 玲儿看着君少昊,后者笑道,“以夏小姐现在的条件,君某恐怕没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吧?” 夏云烟低低笑道,“君公子,如此谦虚,可真不像你的作风啊。” “夏小姐是想说在下变了很多吗?” “话说回来,五年的时间的确够长,长到足以令一个人从里到外都发生改变。以在下现在的变化,恐怕还比不上夏小姐吧。” 话到出口,君少昊才惊觉自己话里竟带着丝丝奇怪的味道。幸好夏云烟也不介意,开口道,“那么君公子是觉得云烟现在变好了呢还是变坏了呢?” 君少昊摇摇头,平静的道,“我的答案重要吗?” 夏云烟轻抿唇,“这本就不是一个重要的问题,又何来答案重要与不重要的说法呢。” 君少昊对她不动声色推开问题的做法一笑了之,不管好坏,至少现在的她已经有足够的能力去应付别人,看来,这几年她不仅变了很多,还是学到了许多东西。 “不知道夏小姐这次需要君某为你做些什么,不如先说出来听听,也看看君某是否真有那个能力。否则,辜负了夏小姐的盛意,君某实在担当不起。” “若是以公子的能力都不能胜任此事,只怕天底下没有第二个人做得到了。”夏云烟站起身,唤了一声,“子齐。” “是,小姐。” 少年微微斜过身子,夏云烟凑到他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他便点点头,退了出去。当他经过玲儿身边时,玲儿突然看清楚了他脖子上所挂的紫色蝶形玉佩,心里甚是觉得眼熟,正想再仔细看一眼,少年就已经走远了。她回过头,看到夏云烟正仔细打量着她,大半个身子放在她身上的白虎也一动不动的盯着她。那只白虎就像通人性一样,从夏云烟身边下来,围着她身边打转,大口喘出的热气喷在玲儿身上,让她有些胆怯。突然,这白虎坐在她面前,她看到它张开嘴,低沉的声音从它嘴里传出来,“上官玲儿,上官伶的妹妹。” 这只白虎会说话? 玲儿被这样的发现吓了一跳,又听到那白虎说,“我在你身上嗅了到跟你哥哥同样的味道。” “你……你……会说话?”玲儿不敢相信的瞪着这只巨大的白虎,连话也说不清楚。那只白虎似乎早习惯了这样的反应,轻笑道,“没错,我是会说话。不过,只在我心情好的时候。” “琨,不得无礼。”夏云烟轻声训斥道,这白虎无奈的看了上官玲儿一眼,这才委屈的回到夏云烟身边。 “琨?就是传说中北塘家的那只圣兽,那只由大将军北塘逍从阿尼亚大陆带回来的远古时代的物种。”玲儿不敢相信的看着那只懒洋洋的白虎。后者懒洋洋的道,“小姑娘,我的名字可不是别人随便就可以叫唤的。”盯了一眼夏云烟,它继续用着轻蔑的语气道,“我出生的时候,你还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一屡精魂,便是你爷爷的爷爷也要敬畏我三分,从不敢唤我的名字,能唤我名字的人只有北塘家的主人,这是我与逍兄定下的契约!” 玲儿从没被人这般轻视过,听到白虎这么说,也无礼的道,“是么?你不过是夏姑娘养的一只老虎,有什么好骄傲的!” 那白虎听到上官玲儿这么说,突然一声暴吼,从嘴里吐出一团剧烈的火焰,直直向玲儿扑去。上官玲儿一个反应不及,被它扑倒在地。 “放开我!”玲儿叫着,可任她怎么挣扎,那只白虎就是稳稳的将她锁在地上,她只得愤怒的道,“听见没有,你这只愚蠢的老虎!” 那白虎又一声嘶吼,身上隐隐有火焰冒出,“臭丫头,把你的话给我收回去!” 玲儿天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虽然看着面前那张血盆大口,心里有些害怕,却因为恼羞成怒,反开口道,“我偏不收回,怎么样!”她话音刚落,白虎就长开嘴要朝她的脖子咬下去,说是迟那是快,她身上突然一轻,白虎被一道力量给掀到一边,她整个人随即被拖了出去,进到了君少昊的怀里,君少昊冷淡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前辈,玲儿无心冒犯,还请念在她年幼无知,放过她这一回。” 很多年前,大将军北塘逍在一次带军应战的时候,误入远古之地阿尼亚大陆,在那里,他捡到了一只失去母琨的幼琨。关于这种怪兽的记录最初只在北武国的宫廷藏书阁里找得到,人们还从来没有看到过琨的真实面目。它也是从远古时代便保存下来的物种之一,虽然有着一般老虎的外形,却浑身毛色雪白,不含一点杂质,并且能够说话和自由的发出火焰。此外,所有的琨都有一个特点,这个特点在人们所了解的关于它的记录中并没有被记载,而这些,也是从北塘逍的口中传给北塘后代,再由夏云烟的母亲告诉他的母妃,他再从母妃那里得知的。那就是琨是一种无比骄傲的动物,在没有经过它的允许前便唤它的名字,会被认为是对它的一种侮辱,这跟卖肤对祀人来说是一种侮辱有着同样的道理。而当初北塘逍无意中救了这只琨,不愿意欠人情的琨从此便与他结下契约,从此听命于北塘家的主人。所以,能够唤它名字的人,只有夏云烟。 对君少昊的话没有丝毫反应,相反的,现在连君少昊似乎也进了琨的攻击目标之中。君少昊看了一眼夏云烟,后者似乎根本没看到眼前的情景,坐在亭子边上,玩弄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的一朵睡莲,根本无心插手。君少昊看到琨转头看了夏云烟一眼,浑身的火焰刹那冒了出来,三尺之外,就让他感受到了那灼热。 君少昊护了玲儿在身后,往后退了两步,一股热气就迎面扑来,随即抱了玲儿一个飞身,他人就到了桥中间。正要开口,听到身后传来拔剑之声,心里暗叫不好,还没来得及阻止,玲儿就飞身向那只琨杀去。人虎交战不久,那桥就坏了多处。君少昊本只想护着玲儿不受伤就好,只不过琨毕竟不是凡物,一时护两个人实在让他有些吃力。 夏云烟站起身,走到亭边,伸手摸到缺了一角的桥栏,不在意的道,“看样子又该叫人来修了。” 君少昊无奈之下只得拔了剑,带着玲儿连连后退,口中大声道,“夏云烟,她可是上官伶的妹妹。你若是想看着他唯一的妹妹被你的圣兽所杀,就一直站在那里好了。自然,你也别想我再帮你什么忙!” 此话一出,夏云烟虽没有说话,但的确成功阻止了琨的攻击。它转头看着亭子边的夏云烟,看到她向它招手,示意它过去。 “怎么样,看出来了没?”琨开口道,见夏云烟对她露出一个笑容,它满意的在她面前摇了摇尾巴,夏云烟道,“琨,下这么大的雨,辛苦你了。” 琨摇摇头,缓步走进亭子里,浑身一颤,水点四溅,浑身的毛顿时干了不少。夏云烟对着还站在雨中的狼狈的玲儿和君少昊笑道,“不好意思,刚才琨失礼了。外面雨大,你们快进来,别老在那里站着。” 玲儿一拉君少昊的衣角,站在原地不动。经过刚才那一个小波澜,她现在对夏云烟唯一的好感也消失怠尽。她实在想不通,这个无情又无聊的女人怎么可能是哥哥精心呵护的人。如果这才是她的真正面目,那么哥哥真是瞎了眼了! 君少昊安慰的拍拍她的头,随即向亭子里走,玲儿无奈,只得跟在他身后。 “子齐,现在先带君公子和上官姑娘去换身衣服。” 君少昊转过头,只见那叫子齐的少年手里拿着一把丹青油纸伞,撑着伞上了桥。在他的是身后,一左一右跟着男男女女两个垂髫童子,两个托盘稳稳的托在前面两个人手中,托盘上的东西用红色的布遮盖着,一大一小,后面的人则撑伞,手里同时还带着四把青色油纸伞。看也没看一眼不过半刻便面目全非的石桥,少年将伞送到夏云烟手中,夏云烟便撑了伞,回头对雨水都快抖干的白虎道,“琨,我们走了。” 白虎懒洋洋的走到君少昊身边,突然使劲的抖了几下,玲儿厌恶的瞪着它,看到它看君少昊的眼神,竟跟夏云烟一样,带着丝丝诡异,让她心里莫明的感到不安。 那白衣油纸伞就这样缓缓走上桥面,消失在更浓的水气之中。与步上白色马车的背影一样,带着点点冷清,只不过多了一只奇怪的白虎亲昵的跟在她身旁。 少年从跟随而来的童子手中接过伞,递到君少昊和上官玲儿的手中,“君公子,上官姑娘,四月的天气最容易受寒,两位还是赶紧把这一身湿衣换下吧。” “有劳公子带路了。” 君少昊和上官玲儿跟在少年身后,等下了桥头,少年便带着他们走上右边的走廊,君少昊再回头,只见夏云烟的白影转过左边的走廊,两个托着托盘的童子童女也紧跟在她身后消失在拐角处。 那托盘上的布就像血一样鲜艳,在近处,他甚至看到上面用金线绣出来的花纹,正是他们在阁楼的院子里看到的那种丝花。布下的东西凸起一圈外廓,看起来一细长一圆状。 夏云烟就是叫这名唤子齐的少年取这东西来给他吗?那么,那下面到底会放着什么样的东西呢?夏云烟说有求于他,那她想要他做的到底是什么事?还有,这少年曾提到左丞相三个字,这跟夏云烟又有什么关系? 第八章 表面上看君少昊从始至终都是一副淡漠的表情,其实,在他的心里充满这样种种的疑问,只不过没有表现出来,玲儿自然无从知晓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在少年的带领下,她与君少昊被分别带到两个房间,随即有下人送来热水和干净的衣服。沐浴之后,再换上干爽的衣服,玲儿顿感精神百倍。打开门时,就有丫鬟侯在门外,见她出来,恭敬的道,“上官姑娘,君公子已收拾妥当,正在前面等候,奴婢这就带您过去。” “有劳了。”上官玲儿于是跟着丫鬟往前走了一会儿,果然看到君少昊跟少年站在走廊边,他换上了一身青衫,腰间系着一条白色金边丝缕的腰带,衫边围绕着白灰色的丝绕图案,用金线加形,脚踏一双同衬的白底青靴,乌黑的长发也用一只简单的玉簪随意束起,露出一张俊美的脸庞来。深刻的五官在剐掉青色的胡渣之后,展露无遗,更显得桀骜不驯。五年来,他向来不修边幅,这还是玲儿第一次再清楚的看到他的样子,相比五年前的他,岁月并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风痕,相反的,现在的他更显得稳重和成熟。看到她后,他勾起嘴角,轻声道了句,“既然你已经收拾妥当,那我们走吧。” 即使五年里他们天天相处,玲儿的心跳还是忍不住加快,红着脸对君少昊道,“这夏府还真是块宝地,我看,便是当年的王府也比不上这里的气派吧。” 君少昊莞而一笑,“说到气派,除开皇宫,这里倒的确是我见过的最值钱的一座府邸。” 玲儿朝领路的少年投去一个眼色,问君少昊,“你可看到他脖子上的那块玉佩?” “你想说什么?”君少昊漫不经心的问,似乎早猜到玲儿会这么问。 “虽然这世上的玉千千多,但我曾听人说过,最珍贵的就属一种叫做紫冰的玉了。这种玉具有延命祛百病的功效,听说世间统共不过五块。当年宣国失踪的小皇子就拥有其中一块,所有连他的名字都是根据这块玉得来的。” “你想说他脖子上挂的就是一块紫玉?” “十之八九。” 哪是十之八九,那根本就是一块紫玉。君少昊轻轻哼笑了一声,但并未将这一点说出来。他从见到这少年的第一眼就注意到他脖子上的那块紫玉,正是对这少年和他口中的小姐感到好奇,他才会答应跟着他来这里。不过,请他的人会是夏云烟,这一点他是真的没有想到。 少年又带着他们两个人到了来时的那处阁楼,不过,这一次,楼门是开着的,也有两个仆人守侯在门边。等到他们三人走近,他们也恭敬唤少年一声少爷,少年点点头,两个人便退下了。大厅的一张太师椅上,夏云烟换了一身紫白相间的长裙坐在上面,琨又呼噜呼噜在她脚边睡得正熟。先前跟她离去的两个童子还是托着托盘站在一旁,见他们进来,她便示意两个童子将托盘放在桌上。 走到桌边,她轻轻的抚摩着托盘上的红布,良久开口道,“君公子,云烟本是不想麻烦你的。只不过五年里,我始终找不到合适的人。直到有一天我突然发现,天底下能胜任此事的人除了君公子别无他人了。” “既然夏小姐这么说,君某还真是想听一听夏小姐口中所托之事。” 夏云烟笑看着上官玲儿,“只怕我说出来,有的人会很不愿意答应。” “你想让君某先答应你。” 夏云烟别过眼,轻松的笑问,“且不说君公子是否还记得当初对玉姨的承诺。以目前的情形,君公子觉得除了答应云烟,还有其他的选择吗?” 玲儿听出她话里的威胁,心里一冷,愤声道,“夏云烟,你这么说根本是在逼着君公子答应你的要求,你真卑鄙!” “呵呵……”夏云烟毫不在意的笑出声,反问玲儿,“随便你怎么说,君公子可是个识时务的人。答应与不答应,对我来说也只是费力或者不费力的问题。”说着,她看了一眼君少昊,后者只是看着桌上那长形的托盘,眼眸里有情绪在波动着,夏云烟笑道,“君公子,想来你也已经猜到这托盘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了吧。” 玲儿转头看向君少昊,他一脸冷淡的看向夏云烟,却不知道为什么,让她有点心寒。听到他说,“夏云烟,你是如何猜到此事的?” “毕竟当初我在王府里也待了这么多年,名面上也好歹是个小王妃。作为南宫家的媳妇,你觉得有什么事我是应该不知道的吗?” 夏云烟走到君少昊身边,指指他的胸口,“我猜,依你的天赋和心思,恐怕早就把那本秘籍给烧了吧。” “所以我只能找你本人咯。不过,你若是不愿意留在我身边替我办事也可以,只要你将秘籍里的武功尽数教给子齐。我可以发誓,绝对不会将你和玲儿在我身边多留哪怕一刻!” 玲儿看着夏云烟和君少昊两个人,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这种被隔绝在外,插不了足的情景让她甚是怒恼,心里又焦急的很,不等君少昊开口,她便插嘴道,“随便你怎么说,君公子是不会答应你什么要求的!” 夏云烟并不反驳,只是看着君少昊,而后者的沉默更加深了玲儿心底的恐惧,她急急的告诉他绝不可以答应夏云烟的什么要求,因为这夏云烟是个妖魔,再不是从前的那个夏云烟,她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可能是一个陷阱,等着别人往下跳。但她还是只能绝望的看着君少昊伸手撩开那托盘上的红布,只见一把锈如废铁的长剑出现在众人的面前。那龙纹的剑身要费很大的力气才能辨别出来,红色的锈迹就像曾经溅洒在剑身上的鲜血一样鲜艳,即使如此,仍带着死亡的冰冷。玲儿的脸色刹那变得苍白,她一眼认出那把剑来,那把造成哥哥死亡的乾坤刀。 两声低笑从君少昊的口中溢出,带着丝丝的悲沧,“夏云烟,当初你对这把刀深恶痛绝,现在却要用它来完成你的心愿。你……” 转身的瞬间,他没看到她眼里一闪而过的痛苦,却噌的一声将剑从剑鞘中拔了出来,“你若是想用这样的方法来报复我,那么我答应你,你放了玲儿!”乾坤刀极具灵性,若是没有资格的人使用了它,会产生反蚀的作用。执刀者每使用一次就会被刀本身夺去身体的精力,不久就会精尽人亡。 “那么你是答应了。” “如你所说,我还能不答应吗?”她话里的平静可真是对他最大的讽刺。 “君公子,你绝对不可以答应她。乾坤刀迟早会要了你的命啊!”玲儿在一旁反驳着,夏云烟冷笑道,“我有说过我要他死吗?” 玲儿一愣,就见夏云烟掀开另一个托盘上的红布,露出一只精致的碗来,碗边竟然还放了一把三寸来长的匕首,只见寒光一闪,夏云烟的手腕上就开出一道血口,鲜艳的血顺着她的手腕急急的流向碗里。 “你在干什么?”发现她的举动后,君少昊一把抢过她的手腕,立刻点了她臂上的大穴,对着少年吼道,“还站在那里干什么,赶紧拿药和纱布来。” 少年显然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反应,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但他随即开门出去取药。夏云烟漠然的看着君少昊,收回手,端起桌上乘有她血的碗递到君少昊面前,毅然道,“你把它喝下去,就算你答应了我的条件。” 君少昊盯着她苍白的脸,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沉冷的眼眸将所有的情绪都深深的掩藏了起来。如果是以前的她,哪怕是一道小小的伤口,也会说好疼好疼,在那里闹个半天。而如今,她就像伤害的并不是自己,或者说根本感觉不到身上的痛。 红艳艳的碗在烛光的照亮下反射出一道五彩的光芒,与她撄红的小唇一样,流溢着残酷。他心里一阵痛,听到她说,“这就是我跟你的契约。” 在他冰冷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个魅惑的笑容,夏云烟被他这样的表情吓了一跳,记忆中的他,从来是个笑得越好看就越应该当心的人。她退后一步,犹豫之中,他已经毅然仰头将那碗血喝了下去。上官玲儿在一旁尖叫着要上来阻止他,却被进门的少年给牢牢制止住。那一瞬,她竟然只看到他一个人,看到自己的血从他嘴角溢出,染红了他薄而性感的唇,魅惑得简直让人恐惧。他伸出手背将嘴角的血擦干,又将手背上的血舔嗜干净,开口问道,“夏云烟,你知道这样的后果吗?” 他沙哑的嗓音充满了威胁,夏云烟忍不住别开眼,听到他开口说,“你就不怕我为了自己的私欲杀了你?” “你是个守信的人,何况要你承诺的那个人是玉姨,你的亲生娘。所以你绝对不会杀了我。” “我是个守信的人?”君少昊从鼻子里讽刺的哼了一声,“你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了。” 夏云烟得意的笑道,“不是我太高赞你,是你的确值得我的信任。君少昊,三年前我就知道了你在四处寻我。你认为天底下有几个人能做到整整五年,无视身边一切的美好,只为了找一个很可能已经死掉的人,而他这样做只是为了要兑现自己的一个承诺。”她走到上官玲儿身边,端详着她美丽的容颜道,“何况,以你的聪明怎么可能会看不出玲儿对你的情意。放着这样的美人,去追寻一个承诺,你说我是在高赞你吗?” 三年,他饱受折磨的三年,原来只是她对他的一个考验。夏云烟,再次见面,你给我的讽刺可真是接连不断啊!这么看来,刚才琨上演的那一幕也是她对他的一个考验了,考验他是否真的会那一套刀法。想到这,他露出一个苦笑,冷冷的问,“那么,你也不怕我会从此对你的血上隐?若你还需要我为你做一天的事,你就得给我你的血。迟早,你会像一具空洞的冰雕一样死去!” “那又怎样?”对死亡她早已经不在乎,她在乎的只是要如何达到自己的目的。 至此,君少昊在无话可说,他只是大声的笑起来,那笑声带着些些悔意和苍凉,就像一把把利剑在玲儿的心上留下一道道血淋淋的伤口。 “上官伶不在了,这世上也不再有夏云烟这一个人。”他自言自语,看到夏云烟听到上官伶三个字后,眼里的波澜,他笑着走到夏云烟身边,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塞到她手中,“你知道我这五年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吗?” 她轻盈的眼帘微微颤动,一如从前,在眼下形成两轮美丽的新月。对他脸上的苦笑,她竟在心底感到阵阵疼痛。这个男人在伶走后,曾伴随着她度过一生最美好的少年时光,她曾与他同床共枕,也曾收到他无论真假的关怀和好,那些伤害虽然存在,却从来没在她心上留下任何的恨意。这个骄傲的男人,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男人,到如今,也因为她变成孤身一人,放下骄傲甘心被她所利用,这就是老天爷所说的因果吗?那么,以后等待她的又将是什么?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看到梦里四处寻找的香囊,泪刹那间夺眶而出。 “不好意思,它曾经被我弄坏过。”所以他才看到了里面的结局,所以他才能坚持到现在。曾经,他从来不相信所谓的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安排,他只相信自己的双手,只相信只要自己足够强大,就没有做不到的事。可当看到香囊里的东西,他却不得不相信其实每个人的结局上天早已给定,不同的只是其中的过程。 “现在看来,它对我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你若是不想要了,便扔了它吧。” 夏云烟抬起头,看到他眼里有什么一闪而过,让她弄不明白。 “玲儿,我们走。” 少年放开还在挣扎中的上官玲儿,看着她急匆匆跟在君少昊身后追了出去。他转头问夏云烟,“当真要放了上官玲儿那丫头?” 他脸上的表情从始至终都是淡淡的,见夏云烟捏紧了香囊不语,他低低叹了口气,平静的道,“你根本是在自寻死路。” 要让君少昊有资格使用乾坤刀,用上官玲儿的血也是可以解决的,她却偏偏要将自己奉送出去。从他见到她的第一面,他就知道她根本没打算活下去。如今,她的行动只不过是再次验证了他的猜测,她打算与所有的人同归于尽。 良久,她抬起头,脸上是最真实的脆弱,她无力的道,“玲儿是伶的妹妹,我不能伤害她!可是,我也不能放任害死伶的人再继续活在这世上,那只会造出更多的痛苦和灾难。子齐,你从那冰冷的皇宫里逃出来,当是懂我的心情的。” 接下来又是一阵沉默,直到门外传来一个老人的声音,“小姐,少爷,丞相传人带信来说,今天晚上会到府上。” 佝背的老头站在门口,看着里面的两个人,夏云烟先回过神来,对他点点头,吩咐道,“既然丞相会来,那你赶紧叫下人去准备准备,晚上好为丞相接风洗尘。” “是。” 老头领命退下。夏云烟拉起少年的手,“子齐,你今日跑这一趟差事也累了,不如去温泉里泡泡,放松一下。” 楼外,雨已经停了,雨后的天边,挂着一道灿烂的彩虹桥,红色的丝花在清新的雨珠装扮下更显得娇艳欲滴。少年看了夏云烟一眼,欲言又止,后者会意的笑笑,“去吧。” 直到少年瘦弱的身影走远,一道苦涩的笑容才慢慢爬上她的脸庞,“紫冰,丞相和皇上会答应我们要求,也不过是因为大家各有所需。即使你没有任何的关心,我也不会认为你是个无情的人。便是有一天你背叛我,要了我的命我也不会怪你。你我都是过河的泥菩萨,自身难保的人,又哪来的力量保护根本没有办点关系的人呢!在这里,关怀是没有任何价值的东西!” 第九章 “君公子,君公子!你为什么要答应她!为什么?她明明就是在利用你!” “玲儿,明天我就叫人送你回金林。” “我不要,你为什么要答应她?” 君少昊苦笑,“难道我还有得选择吗?” 玲儿愤怒的道,“你撒谎,如果你不想答应她的话,你完全可以一走了之。你根本是想留下来!” “我曾经对我娘许过誓言,会好好的保护她。你难道想让我做一个背信弃义之人吗?” “可是,你留下来,让我怎么办?你明明答应我至少会再陪我一年,你留下,不也算是违背对我的承诺吗?!” 君少昊无奈的道,“玲儿,我很抱歉要让你失望了。但是,你不可以再留下来。你不用再说了,这事我已经决定,明天你就回金林。” 玲儿木然的看着他沉下的脸色,心里一阵难受,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整张脸涨得通红,再不想看到君少昊不为所动的脸色,她拔腿就跑,没头没脑中不知道撞到了谁的身上,幸好被对方及时拉住,才没被撞倒在地。 “上官姑娘,下次走路的时候可得小心一点呀。” 玲儿抬头就看到少年一脸无害的看着他,想到他跟夏云烟的关系,她心里的火气就更甚,一掌推开他,没好气的道,“要你管!别一副好心肠的样子,谁知道现在你跟夏云烟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韩子齐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继续说,“上官姑娘还在为君公子答应小姐的事而生气。”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玲儿丢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后者就像不会生气一样,开口道,“上官姑娘,这事也怪不得君公子。若不是为你着想,他又何必答应小姐的要求。” “你这话什么意思?” 韩子齐双眼中闪过讦光,笑道,“上官姑娘你不防想一想,小姐为的就是找一个能使用乾坤刀的人,若是君公子不答应,那小姐留下你不也是一样的道理?” 是这样吗?玲儿心里打着鼓,君少昊当真是不想她为夏云烟卖命,所以才答应夏云烟的要求?若真如这少年所说,那她就错怪君公子了。想想五年来君少昊对她的态度,她心里的愤怒刹减,反感到很大的安慰和开心。 “可是,他们又说到什么秘籍,难道夏云烟不是想要君公子手上的某样东西?”玲儿还是有些不放心,迟疑的问。这小子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她还不至于把这样的毛头小子看在眼里。 “这我也不清楚。你也知道,当初小姐可是君公子的结发妻,南宫家的事我们这些外人有不知道的地方也是很自然的事。” 玲儿仔细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和眼光,看起来,这少年的确不像在说谎,她心里暗暗舒服了些。但这少年毕竟是夏云烟的人,她始终不能对他放一百二十个心。一番思索过后,她心里渐渐有了主意。 “上官姑娘,我看天色已晚,你若不介意的话,今晚不防就住在府上。刚好晚上丞相也会来府上,正好与上官姑娘你们好好的畅饮一番,也算是尽地主之谊吧。” 上官玲儿眼珠一转,点点头道,“那也好,就打扰你们了。” “不会不会。小宝,你就带上官姑娘去东厢房吧,正好临着君公子的住处。” 看着书童带着上官玲儿走远,他张望了一下天空,懒洋洋的道,“又是一天结束了,可惜我还什么都没做。”不过,一想到晚上丞相要来,他的心情又好了不少。因为他又可以坐在他身边,听他讲讲宫里面的事情。 接近戌时,一个小厮提前上门来通信,说是丞相马上就要到府上了。这个时候,夏云烟和韩子齐已经换好衣服坐在大厅里等待。在她的邀请之下,君少昊和上官玲儿也坐上了贵宾之席。虽说是接风洗尘的宴会,但其实不过是几个人的宴席罢了,整座府里看上去与平时无异,并没有因为来了某位特殊的人物而显得热闹非凡,连主角到达宴厅外的时候,也再没人通报一声。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君少昊,警觉性让他第一个发现走进来的男人。对方年纪三十上下,刚毅的脸上不见岁月沧桑,呈现的是北国男子所特有的狂野,披肩的黑发,由十三颗明亮的钻石镶嵌而成的王冠如同璀璨的明星环绕在他顶上,他一眼认出他额头上那颗宝石的象征,北国的皇族。 这就是那个足以影响几乎半个北武的丞相,玉寒宵? 但他很快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因为夏云烟和韩子齐转头看到来人后,均是一脸惊讶,随即起身朝男子附首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北武的皇帝,界汜笑起来,那声音威慑十足却不粗狂,亲自扶起夏云烟和韩子齐,接着道,“为了给你们制造一个惊喜,朕特地不让寒宵告诉你们朕也来了,哈哈,怎样,有没有被朕给吓到?” 夏云烟笑出声,“皇上,我跟子齐恐怕不是吓一跳,是吓一大跳了。” 界汜笑出声,转头问韩子齐,“子齐,最近过得可好?” 韩子齐脸上露出难得的温暖笑容,轻声道,“子齐多谢皇上关心,一切安好。” 界汜点点头,“前天我听说寒宵要来这边一趟,刚好宫里的事我都处理妥当,便与他一同过来看一看你们,看样子,你们过得都还好。” 夏云烟点点头,“多谢皇上关心。”看了一眼空荡荡的门口,她接着问,“皇上既然是和丞相一同过来的,怎么不见丞相的影子?” 界汜笑道,“云烟说这样的话,可是在想寒宵了?早知道如此,我就先叫他站在门外偷听偷听,也好让他缓缓心里的烦闷。可惜,他半路上突然有事,怕是要好一会儿才回得来呢。” 一旁的玲儿听到此话,看了一眼君少昊,无奈他脸上的表情始终不变,叫她看不出个所以然。而夏云烟又满脸笑容,用打趣的语气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看来丞相又是遇见心仪的佳人了。皇上又何必拿云烟来开玩笑,岂不是故意给云烟尴尬。” 界汜又是哈哈两声大笑,更叫上官玲儿猜不出夏云烟和这个玉寒宵的关系。看到桌边的两个人后,界汜的眼里光芒闪烁,啧啧两声,“原来云烟的府上竟请到了这样两位贵客,怪不得寒宵急着往这里赶呢。” 夏云烟急忙道,“皇上,这位正是云烟跟您提到过的君公子,旁边这位是他的侍女,玲儿。” 上官玲儿想不通夏云烟何以要隐瞒她的身份,而界汜的目光也突然变得锐利和明亮起来。他扫了一眼君少昊和上官玲儿,在看到上官玲儿的美貌时,他的目光略有停留,但脸上的笑容未变,看不出心里的变化。 君少昊站起身,“草民君少昊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玲儿见状,也起身行礼。 界汜看了一眼韩子齐和夏云烟,笑着道,“既然是在云烟的府上,这些俗礼就免了吧。君公子的大名朕很多年前就听说过,却始终无缘一见。如今见到本人,果真是人中之龙,气宇非凡。” “皇上过赞了。” “非也非也。君公子身边的一个侍女都比我那满城的妃嫔美貌不知多少倍,可见南宫家果真如世人所说,处处是宝啊。”他说完话,又是爽朗的大笑,在笑声中,韩子齐看了夏云烟一眼,后者的眼里也带了丝丝紧张。 正说话间,一阵女子放荡的娇笑声从厅外传来,间或夹杂着男人调情时的低语。界汜接着道,“这寒宵竟然将美人儿给带府里来了。君公子,我这个丞相什么都好,就是好色了些,我看你们家的小侍女长得如此美貌,若让他瞧见,只怕就此落入他的魔掌,还是……” “皇上,您怎么可以又在其他人面前揭我的短呢!微臣为了您可真是鞠躬尽瘁,万死不辞,就不能口下留人么!” 玲儿没能来得及掩上面纱,就见一个与界汜年纪不相上下的男人站在门口,怀里紧紧搂了一个浓装艳抹的女人,丰满的胸脯毫不介意的紧帖在他的身上,如狐媚子的双眼在看到君少昊后,放出两道光芒。 玲儿看到他在女人的面上留下重重一吻,羞恼的别过眼,发现满屋子里就她一个人红了脸。而夏云烟和韩子齐一副司空见惯,处乱不惊的样子。她心想,果然是个不正经的男人。对这种人,她向来厌恶得很。 “呀,府上什么时候竟然来了这样一位美人。”第一眼就看到场中的玲儿,玉寒宵一脸的惊艳,目光直白的围着她打转。 “云烟,原来你也懂得投我所好,特地为我准备了这样的美人,这算是对我的道歉吗?”玉寒宵一脸色迷迷的向玲儿靠近。但不等他走近,就有人率先伸出了手臂,“丞相,她是君公子的侍女,可不是我给你准备的道歉礼物。况且,云烟可不记得有做过什么惹恼丞相的事。” 玉寒宵看向夏云烟,顿了片刻,这才转头看向君少昊,清明的眼眸之中,似乎多了两层其他的情绪,君少昊微笑回视着他,并不言语。 “原来这就是君公子,真是久仰大名,失敬失敬。” “君某见过丞相。” 玲儿因为先前玉寒宵的冒犯,心里憋着气,不愿搭理。玉寒宵也不生气,依然笑道,“早就听云烟提起过君公子,只是一直没有机会相见。今日得见,还真要好好的与君公子相交一番才是。” 界汜点点头,“今夜正是良辰美景,云烟又特地为大家准备了这么一桌丰盛的饭菜,大家不要浪费了她的一片苦心才好。” 夏云烟收起脸上认真的神色,对界汜笑道,“多谢皇上还记得云烟的一翻苦心。大家就不要在这里寒暄了,赶紧入座才是正理。” 众人点点头,玉寒宵看了夏云烟一眼,没有再说什么,倒是选了夏云烟身边的位子径自坐下,那跟随他而来的女人不知道为什么,看了玉寒宵一眼,后者迟迟没有发话,她只得一脸委屈的退了出去。始终,玉寒宵没再看她一眼。他似乎一开始就知道君少昊会到来,并未表现出太多的惊讶,在经过先前一番礼貌性的问候之后,就再也没搭理他,只笑容满面的看着玲儿嘘寒问暖。一顿饭吃下来,夏云烟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风采神弈的界汜在一旁给少年韩子齐讲着京城里发生的事情,而韩子齐的脸上也难得显现出温柔和天真,兴致勃勃的听得津津有味,这两个人之间完全没有外人可以插足的余地,只是界汜偶尔侧目看看脸色越来越差的夏云烟,一脸看好戏的样子。可惜韩子齐半路上想要带他去看他新钻研出来的一套兵法,他只得无奈的提前退了席。玲儿一看有人走了,原本就忍受不了玉寒宵的骚扰,现在马上装了样子,咳嗽两声道,“君公子,我有些不舒服,你可不可以先送我回房?” 玉寒宵果然一个惊吓,急忙道,“呀,玲儿不舒服。那赶紧回房里去歇歇吧,我马上叫大夫来给你看看。瞧瞧,这白嫩的小脸,红涨涨的,该不会是发烧了吧。来,让玉大哥给你瞧瞧。” 瞧你个大头鬼啊!上官玲儿在心里骂着,发誓这色狼再将他的魔爪向她靠近一点她就一定剁了他。 “丞相,玲儿既然不舒服,就让她先下去歇息吧。” 一直沉默吃着饭的夏云烟手中的筷子一伸,顺便就夹住了玉寒宵的一只色爪。 “君公子,还是先带着你的小侍女回房休息吧,我怕她真受了风寒,明日便不能启程了。” 夏云烟的语气冷冷的,带着几丝不容抗议的威胁和霸道。君少昊看了一眼夏云烟和玉寒宵,点头道,“多谢夏小姐的款待。” 玲儿一手撑着头,做足了样子,在君少昊的搀扶下出了大厅。一时,厅里只剩下夏云烟和玉寒宵两个人。等到两个人一走,夏云烟随即道,“丞相……” 第十章 众人点点头,玉寒宵看了夏云烟一眼,没有再说什么,倒是选了夏云烟身边的位子径自坐下,那跟随他而来的女人不知道为什么,看了玉寒宵一眼,后者迟迟没有发话,她只得一脸委屈的退了出去。始终,玉寒宵没再看她一眼。他似乎一开始就知道君少昊会到来,并未表现出太多的惊讶,在经过先前一番礼貌性的问候之后,就再也没搭理他,只笑容满面的看着玲儿嘘寒问暖。一顿饭吃下来,夏云烟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风采神弈的界汜在一旁给少年韩子齐讲着京城里发生的事情,而韩子齐的脸上也难得显现出温柔和天真,兴致勃勃的听得津津有味,这两个人之间完全没有外人可以插足的余地,只是界汜偶尔侧目看看脸色越来越差的夏云烟,一脸看好戏的样子。可惜韩子齐半路上想要带他去看他新钻研出来的一套兵法,他只得无奈的提前退了席。玲儿一看有人走了,原本就忍受不了玉寒宵的骚扰,现在马上装了样子,咳嗽两声道,“君公子,我有些不舒服,你可不可以先送我回房?” 玉寒宵果然一个惊吓,急忙道,“呀,玲儿不舒服。那赶紧回房里去歇歇吧,我马上叫大夫来给你看看。瞧瞧,这白嫩的小脸,红涨涨的,该不会是发烧了吧。来,让玉大哥给你瞧瞧。” 瞧你个大头鬼啊!上官玲儿在心里骂着,发誓这色狼再将他的魔爪向她靠近一点她就一定剁了他。 “丞相,玲儿既然不舒服,就让她先下去歇息吧。” 一直沉默吃着饭的夏云烟手中的筷子一伸,顺便就夹住了玉寒宵的一只色爪。 “君公子,还是先带着你的小侍女回房休息吧,我怕她真受了风寒,明日便不能启程了。” 夏云烟的语气冷冷的,带着几丝不容抗议的威胁和霸道。君少昊看了一眼夏云烟和玉寒宵,点头道,“多谢夏小姐的款待。” 玲儿一手撑着头,做足了样子,在君少昊的搀扶下出了大厅。一时,厅里只剩下夏云烟和玉寒宵两个人。等到两个人一走,夏云烟随即道,“丞相……” “云烟,想不到你还真请到了这位‘大天神’,看来我现在想要反悔不答应你也不成了。”玉寒宵打断了夏云烟的话,眨眼之间,脸色沉冷,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不见,换上的是严肃的带着震慑和威胁的气势。他的明亮的眼眸里有一种不确定的因素在游移着,想要探进夏云烟的内心。 夏云烟卑微的低下头,“丞相,您从一开始就答应过云烟,如果有一天我达到了您的条件,您就会将兵权借给我。现在,请您成全云烟这一个小小的心愿。” 玉寒宵脸上是沉冷,他默默的扫视着夏云烟,伸手勾起她苍白的小脸,凑近她,“夏云烟,你尽管放心,我玉寒宵从来没有说话不算话的时候。只不过,你这样就叫我相信你,岂不是太没有诚意了点?” 夏云烟偏过头滑出他的掌握,站起身,“你想知道什么?我的身份你不是早就已经知道了吗?!” 玉寒宵讽刺的笑出声,“夏云烟,你问我想知道什么?或者该我问你,你都知道什么,而又没有告诉我。三年前,你就带着子齐离开我的庇护,独自在这里生根,你以为我任你走出我视线范围外,我就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夏云烟心里一颤,知道终究是瞒不过这个男人,低头道,“我发现的东西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价值。” “是吗?”玉寒宵冷笑,“云烟,你是个聪明人,不管从前的你是什么样子,现在的你绝对不会笨到去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既然你不愿意说,那么我也不想勉强你。反正迟早我都能查出来。我只是想提醒你,别妄图用你的螳臂去挡巨大的车轮,你不过是在自寻死路。” “还有。”他一把将她搂近身边,凑到她耳边道,“我早就说过,只要你不过问男人的事,忘记过去,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如果有一天,你突然想通了,我的丞相府随时都欢迎你回来。” “丞相,云烟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绝对不会再回头。云烟多谢丞相的关心。” 他能看到她低垂的眉,却始终看不到她的眼,他伸手强迫托起她的脸,要她看进他眼中,“这不是我的关心,是我的忠告。当你选择这条路时,在我的眼里,你就不再是个女人,而只是一件工具罢了。” “不过,我更喜欢作为女人的你。对我玉寒宵来说,天底下最大的乐趣莫过于女人和权利,而这也是我当初为什么要答应你的原因,无论怎么算,最终我都可以得到其中一样,这么划算的生意,谁会不做呢?” 他伸手轻轻在她娇嫩的双唇上摩挲着,低沉的嗓音带着如黑夜般的魅惑,如情人般在她耳边低语,却如夜空明亮的星辰并不浑浊,“你知道那天出现在我面前的你有多么的迷人吗?那是只能在一个纯洁的处女变成女人那一瞬间才能看到的光辉,就像这世界上最美好的花儿,就像天空最漂亮的星辰,就像清澈的海底中最闪耀的珍珠,那一刻,我只想知道这个敢明目张胆放倒我的女人,到底是个什么来头。而你,的确不负我所望,好一个北塘家的主人。你说你能给我这世上所有男人都想要的东西,江山扬或权利,只要我给你你想要的。” “可是,你知道吗?当时对我来说,什么狗屁乾坤刀,什么狗屁兵册,什么狗屁帝石,这些对本丞相来说通通不值一文,对我们北武人来说,我们更相信自己手中所掌握的东西,那些真实存在自己的体内的能力。” 仔细端详她有些苍白的面庞,这样蹙眉的样子,五年来,他早已看习惯。 “不过现在看来,做盟友似乎更适合我们。况且,你还给我带来那么美丽的人儿,偶尔换换口味也是不错的选择……” “你不要碰她!”夏云烟脸色顿时变得阴霾,呵斥道,“你若是敢碰她,我连你也不会放过。” 玉寒宵轻笑出声,“云烟,你以为皇上真看不出来那个女人不可能只是个侍女吗?他只不过是不想当着韩子齐的面给你难堪罢了,况且,你的小花样只要没出他的手掌心,他也不会对你怎样。只不过那个上官玲儿就真值得你这么去庇护?难道你没看出来,她因为那个男人正对你虎视眈眈。在她身上,除了流着与上官伶同样的血,根本没有一丝上官伶的影子,你又何必用自己的命去赔她的。” “你给我住口!”夏云烟一声厉喝,脸色难看到不行,“只要你不碰她,就绝对不可能发生什么事。” 玉寒宵啧啧两声,摇摇头道,“还是一样的臭脾气,顽固得要命!” “随便你怎么说,总之,你不可以碰她!”她用力甩开他的束缚,退开三步远。 玉寒宵瞄了一眼夏云烟,低笑从喉中溢出,“那如果我答应了你,岂不是白白将到手的猎物又给送回去。你这不是让我光看不吃嘛,那很痛苦的诶!这对天生靠下半身思考的男人来说,简直是最大的折磨嘛!” “你身边已经有了那么多美人,也不差她一个。你若是想要,只需跟我说一声,我立马可以带十几个美人进府,任你挑选。” 玉寒宵白了她一眼,埋怨道,“很无聊诶!况且,上官玲儿的美貌,你觉得这天底下还有几个人可以与她相比?” 夏云烟咬牙道,“就是再难,我也会给你找出来。” 此话一出,玉寒宵哈哈大笑出声,夏云烟不由得涨红了脸,“你笑什么?” “哈哈……我笑什么?”玉寒宵伸手捧起她的脸,“云烟,说了这么久,你难道还没发现自己的价值么?我现在不防明确的告诉你,我要你,对你,我不喜欢用强迫,所以五年来,我一直随你去做自己喜欢的事。但是现在,我等不及了,我现在就要你。” 看到那个男人,他的心里莫明生起一阵不安。他承认,他不过是她即没有夫妻之实也没有感情的丈夫,可是,那只是他从她口中所听到的他,只是他从别人口中所听到的他,对于君少昊这个男人,在没见到他之前,他从来没有把他放在过眼里,不,或者说他从来没有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过,对于他想要得到的东西,他向来势在必得。可是,今夜,他一眼认出坐在她身旁的他,那男人平淡的表情没有当年传言中的傲气,如果是那些关于他的传言属真,那么五年来,他真的改变不少。少年的轻狂不再,而是一种男人的稳重,然而天生而来的气势却并没有被岁月所摸棱,他依然足以影响到他身边的任何一个人,他眼里带着满满的自信,丝毫没有被夏云烟所算计后的愤怒和不满。似乎对一些东西,他早就胸有成竹。他第一次感到慌张,也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斗志。 夏云烟的脸色苍白之后随即转换成一种嫣红,她慌张的甩开玉寒宵,气息有些不稳的道,“你大概搞错了,我还不到能影响你的地步。” 玉寒宵耸耸肩,“这话我不否认。但我做事向来随心所欲,我若是喜欢,谁也拦不得我。” 夏云烟根本不敢直视他如猎鹰般的双眼,饶过他身旁就往门外走,玉寒宵也没阻止她,如同三年前她离开他,沉默的看着她孤单的背影融入到夜色之中。 夜空下的另一边,书房的烛光微微晃动,洋溢着的却是一种平淡的温暖。界汜用手撑着下颌,目光落在韩子齐修长的手上,不时扫过他白净的脸庞。在他的脸上,始终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 少年双目有神的给他讲着自己的新发现,完全没注意到他眼里隐隐的温柔。收起手中的地图,他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皇上,对不起,又让您听我的唠叨话了。” 界汜摇摇头,“朕倒不这么觉得。”仔细观察着少年的眉眼,他问道,“子齐,我记得你今年也有十五了吧。” 韩子齐点点头,“多谢皇上挂心,上个月初三子齐已经满了十五,行了冠礼了/。” 界汜点点头,有些感叹的道,“时间过得真快,我记得你才来的时候,还只有这么高,现在竟然都已经长这么大了。” 韩子齐笑道,“皇上,您想说自己已经老了吗?” 界汜笑出声,“那么你觉得朕老吗?” “不,皇上一点都不老。皇上今年刚满三十,正值壮年,是男子最好的时光,皇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界汜哈哈大笑出声,“子齐,有的时候,你说的话总是能令朕开心。”他伸手摸摸他的头,神情有些恍惚的道,“你跟他真的是太像了,总是能令朕感到无比的放松和温暖。” 韩子齐扬起脸,天真的问,“皇上,您说的可是死去的大皇子?” 话一出口,他就意识到自己越矩了,急忙跪下道,“皇上,子齐无心冒犯,还请皇上恕罪!” 界汜脸上的神色已经沉下,天子不怒而威,何况还是动了怒的天子。他盯着韩子齐久久不说话,整个室内的气氛紧张到极点。脸上的表情有些隐忍,但终究压了下来。看着地上有些颤抖而瘦弱的少年,良久,他叹了口气,将他扶起身,“算了,你也是无心之言,朕不怪你,你快起来吧。” 等到韩子齐抬头,他怔了一怔,终究脸上的神色还是没恢复过来,界汜冷淡的道,“夜已经深了,明日朕还要赶回京城,今日就聊到这吧。至于宫里边的事,我和寒宵两个人自然会替你们两个顶着,你和云烟可别叫我们失望才是。” 韩子齐点点头,清澈的大眼睛看着界汜,“是,皇上,臣等一定不会让您跟丞相失望。” 界汜点点头,转身走到门边,又停下脚步道,“路上多小心。” “皇上在宫里也请保重身体。”不管离去的人有没有听到,少年仍然这样说到。 第十一章 白胡老头站在门口,看着界汜的身影消失,走进书房内,脸色严肃的道,“少爷,刚才那样的话你可绝对不要再在皇上的面前提起了。” 少年这才舒了口气,对老头露出一个顽皮的笑,“白伯,你放心,我以后绝对不会再提到皇上的忌讳。刚才也是无心才说出来的,幸好皇上没有怪罪下来,我心里可着实松了口气。” 白胡老头点点头,“早知道皇上对你宠爱有加,另眼相看,现在看来,也怪不得朝里有那么多大臣不喜欢你。少爷,你以后还得多加小心才是,在宫里,凡事不可太过锋芒闭露,深藏不露总是好的。” 韩子齐点点头,“白伯,我知道了。反正我跟小姐马上就要起远程,暂时也不用太担心朝廷这边的事,有皇上和丞相在,我们大可以放心。” “是吗?小姐马上就要启程了?” “是,大概就是这两天的事。” 白伯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叹道,“你们两个人等了这么多年,也终于是等到这一天了。只希望上天保佑,你们一路平安,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不会的,白伯。”韩子齐给他露出一个好看的笑,“白伯你就在这里等着我们的好消息。”想了想,他接着问,“对了,白伯,我只知道在皇上面前不可提到大皇子,但却不知道是为什么?你能不能讲给我听听?” 白伯看了一眼门外,漆黑的夜空只能看到模糊的事物轮廓,他的思绪也慢慢的整理着,缓缓的道,“少爷你既然想知道,我就说给你听听,可是千万别在皇上面前提起。” “我说过我知道了,白伯,你不用再提醒我了!” “好吧,既然说到大皇子,那就不得不提到先皇最宠爱的两个妃子,蓝妃和红妃。” 韩子齐点点头,“我听说过,蓝妃和红妃两人是同胞亲姐妹,但是因为蓝妃从来身体弱,所以在生下大皇子后不久就香消玉损了。皇上一则念在两姐妹的感情,二则看红妃刚好也生下皇上不久,与大皇子也算是有缘,所以就将大皇子叫给红妃抚养。” “的确如此,所以皇上从小是和大皇子一处长大,两人的感情比当年的蓝妃和红妃两姐妹的感情还要深。大皇子从小丧母,少年早熟,行事向来比年幼的皇上稳重,红妃也正是因为如此,也更放心将皇上交给大皇子带领。哪知道……”说到这里,白伯顿了一下,叹了口气继续道,“这也不能怪红妃,毕竟哪个做娘的人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好呢。眼看着皇上的身体越来越不好,这关系着国家未来的立储之事也迫在眉睫。从来,在大家的眼中,无论是从血统或资质上来讲,皇上和大皇子都是将来继承皇位的不二人选,加之大皇子行事内敛,比之年轻气胜的皇上更可靠,皇上便有意要立大皇子为太子,在他之后坐上皇位。但是在这个时候,希望自己儿子登上皇位的红妃并不满意皇上的决定,而是与朝中握有重权的前兵部尚书葛顺节结下姻亲,为皇上娶了葛顺节的女儿,葛洪优,也就是现在的皇后。在葛顺节的帮助下,皇上被迫在颁诏前将太子之名改为了皇上的名字,而就在皇上行太子大礼的那天晚上,大皇子却在皇上的新房中自杀了。这对于从小就跟大皇子一处长大的皇上来说,成为终生无法磨灭的阴影。对大皇子的愧疚一直在他心里折磨着他,到后来,众人根本不敢在他面前提起大皇子三个字,即使是在背后不经意提到,若是被发现,也是要遭杀头之罪的。其实呢,杀人的并不是皇上,而是红妃,因为她心里一直对大皇子有着愧疚,看着皇上每每想起大皇子时伤心的样子,她就下令不可在皇上面前提到大皇子三个字,虽然现在红妃已经陪伴在先皇身边,但这似乎也成了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到最后连皇上本人也绝不愿别人在他面前提到大皇子。” 话说到这里,基本上已经能听出皇上对大皇子三个字忌讳的原由,白伯叹了口气,“子齐,其实从皇上的身上去看,你从皇宫里逃出来也不见得完全是一件坏事。若非如此,等你成年,只怕还将面对更残酷的事实。” 韩子齐剔透的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笑容,“白伯,谁说不是这样呢。” 只是,人总是充满欲望的动物,上天逼迫着他选择了现在的道路,而他却似乎更宁愿走上另一条路,只因为他实在不知道现在的这条路又比另一条路好多少? 窗外,明亮的月已高高挂起,并且早变换了它所处的位子,黑夜中,隐隐能闻到小姐院落里的花香,少年伸了个懒腰, “白伯,现在时候也不早了,你也还是早点休息吧,今天谢谢你了。” 白伯看着他的身影融入夜色之中,单薄而瘦弱的身躯在风中似乎摇摇欲坠,却终是稳稳的前进着。 ★ ★ ★ 第二天,君少昊起了个大早,准备将玲儿送回金林。昨天晚上后半夜又断断续续下了一会儿小雨,到天明时,已经彻底停止,雨后的空气中有着一种湿润的属于水的味道,在他的窗外,能看到夏云烟所住的楼阁,他穿戴好衣物,推开门时,就有一个丫鬟端了水等在门外,君少昊看着那满盆热气腾腾的热水,在看丫鬟头上少许的露水,猜测她可能在门外等了好一会儿,其间还换过几次热水,于是笑着道了谢。那丫鬟红了脸,怯怯的看着他道,“君公子,奴婢名唤香伶,小姐派奴婢来服侍君公子。” 君少昊点点头,洗漱时候,这叫香伶的女子就取来食盒,将饭菜摆上桌。君少昊在桌边坐下,香伶正准备退下,他开口叫住了她,“香伶,上官姑娘现在可起来了?” 香伶道,“君公子,上官姑娘今天一大早就已经走了。” “走了?” 君少昊的筷子停在了嘴边,“她何时走的?” “刚过卯时。” “卯时?她一个人就走了?” 香伶点点头,“我过来的时候正好听到少爷在跟小姐讲这件事,好象是离开的时候被少爷碰上了。” 香伶看着君少昊,见他没有再问什么,只觉得他脸上的表情跟小姐听到这个消息时的表现如出一辙,“君公子,还有什么需要奴婢回答的吗?” 君少昊摇摇头,“没有了,你先下去吧。” 香伶没想到他这么快就问完话了,因为看那姑娘和他相处的情景,两人似乎关系非浅,至少算不上是陌生,但他只是草草问了一句,实在像极了小姐,很多时候让人弄不懂在想什么。 满桌的菜,精致而不油腻,道道都是他当初在王府里最爱吃的。君少昊提起筷子,嘴角不由得露出丝丝笑意,至少这说明夏云烟还是记得他的喜好的。 雨后的晴天尤其惹人喜爱,蔚蓝的天空下,男人手中的弯刀一笔一划均是力量与美的结合,在清澈的湖面上,倒映出他挺拔的身姿。 精致的少年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不时出声给与建议。率先感觉到来人,男人迅速的收气吐纳,将弯刀放回到少年手中,笑道,“子齐,看来朕果然还是很不适合你的这套刀法。罢了,这刀法本就是博尔多师傅特地为你钻研的,我看我还是不要学了。” 韩子齐点点头,“这套刀法的长处就在于借用对方的巧力,以彼之道还施彼之身。但却正好阻碍了皇上神力的发挥,的确是不太适合皇上。” 界汜转头对君少昊道,“况且,有君公子这样身怀绝技的人在,咱们也就不必要在他面前献丑了。” 韩子齐这才发现一旁的君少昊,惊讶的道,“君公子,你什么时候起来的?可用过早饭了?” 君少昊点点头,“已经用过了,多谢韩公子关心。” 韩子齐有些脸红的笑道,“君公子,你就不必叫我韩公子了,听着怪别扭的。既然你是小姐的朋友,那也就是我韩子齐的朋友,如果公子不介意的话,不防直接唤我子齐。你比我年长,我就叫你君大哥可好?”君少昊也不多作推迟,点头道,“甚好。” 界汜在一旁开起玩笑来,“子齐,你这么快就交上了一个这么厉害的大哥,朕可真是不能小看了你啊。” 韩子齐腼腆的道,“皇上,您又在开子齐的玩笑了。” 界汜不以为意的笑,问君少昊,“君公子,怎么不见你的侍女。这种时候,她不是应该跟在你身边听你差遣吗?” 韩子齐看着君少昊正要开口说话,后者却抢先了一步,“皇上,昨天晚上玲儿接到她家里人的来信,说是爹爹病重,让她赶紧回去看看。我与她主仆二人多年,她从来尽忠职守,此次既然家里有事,在下便谴了她早早回家去看一看。” 韩子齐看着界汜,后者脸上的笑容不变,赞赏道,“君公子还真是一个通情达理的好主子啊。” “不敢。” “既然如此,那朕不如送君公子一个侍女。这些人都是多年在朕的身边服侍,想来也不会让君公子不满意。” 界汜的目的一目了然,但君少昊并不在意,反倒是韩子齐在一旁道,“皇上,您若是将身边的侍从送给君大哥,一则会给自己造成不便,二来君大哥跟那玲儿主仆多年,突然换个随从,也实在不适,况且那玲儿过个几日就会从家乡回来的。” 君少昊见韩子齐如此说,便道,“是的,皇上。夏小姐已经为我送来新的侍女,皇上的关心少昊已经收到,并且很感谢皇上的美意,但是既然会给皇上造成不便,那少昊看还是算了吧。” 界汜看了一眼韩子齐,这才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便算了。” 这边三个人话音刚落,就看到对面的走廊上琨的嘴里衔着一朵红色丝花,跺着步子往阁楼方向走。不一会儿,在它身后,玉寒宵急急的追了出来,界汜笑起来,“这寒宵什么时候转了性,不追在女人屁股后面跑,反到跟上了一只琨。” 韩子齐叹了口气,对玉寒宵的行径早就见怪不怪。 注意到这边的三个人,玉寒宵远远的对他们挥了个手,又屁颠屁颠的去追琨了。界汜一脸奸诈的笑容,“咱们也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韩子齐摇摇头,“我就不去了。”在预感到不妙的情况下,他觉得还是不要与丞相沾上瓜葛的好。 界汜早已经兴趣昂然,于是留下韩子齐和君少昊独自去追玉寒宵。韩子齐倒是时刻想着要尽地主之谊,等界汜一走,便带着君少昊熟悉夏府。君少昊跟着他转了半个多时辰,那叫白伯的人说有事将韩子齐给叫走了,他便一个人在府里闲限逛着,走着走着,又到了夏云烟的住处。大晴天下,满院的红色丝花没有了夜晚的那种诱惑,反而像火焰一样充满了生命力。走进去,发现花茎竟有半人高,如果有人躲在里面,估计不会被发现。当然,从阁楼上看下来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他一个人往前走,看到夏云烟坐在地上,靠着交错的枝丫,正陷入到梦乡之中。沉静的脸庞上,没有了隐隐的疏离和冷漠,如同花瓣里的仙子,天真无邪却偏偏又妩媚动人,让人难以移开目光……他微一失神,很快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正要转开目光,感觉到有人也正这样注视着夏云烟,他看去,随即心里一惊。原来在走廊上,玉寒宵不知道站了多久。他的身影与树影交叉,阳光一缕缕的漏在他身上,将他一身的玩世不恭掩藏,只露出英挺的五官。 他的目光如同一汪平静的水,在水面下,隐藏的是浅浅的温柔。他迈动了步伐,然后在夏云烟身边停下,修长的身影随着他蹲下的动作在夏云烟身上缩短。 君少昊看见他伸手抚摩着她沉睡中的脸庞,如同情人一样将她的发丝与自己的手指相缠,心跳突然一停,玉寒宵轻轻吻上了夏云烟的瞬间,吹来一阵风,带起漫天的花瓣。他看到玉寒宵对他勾起嘴角。 第十二章 漫天的花瓣如同一只只翻飞的蝴蝶在君少昊身边飞舞着,落在他的发上,他的肩上,风撩乱了他的黑发,如同他撩乱了他冰冷的心湖。一瞬间,两个男人在沉默之中完成了彼此的宣誓和交流。看到君少昊眼底的情绪,玉寒宵始终笑得挑衅。直到君少昊露出一个怡然的笑容,他似乎胸有成竹的样子让他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看到他对他轻点头,以示礼,然后转身离开。他脸上终于露出严肃而认真的神色,站起身,开口道,“君少昊,有你这样的对手,我玉寒宵反倒更想赢了。” 低头看看还在睡梦中的夏云烟,他弯下腰,脸上是别人从来没有看到过的真诚的笑容,“啊啊,夏云烟,你果然是块宝啊!先有一个祁连耶为你倾心,然后是上官伶,现在又有一个南宫家的皇室少主等着为你效命,怎么办,原本我还想放了你,现在我可是一点都放不开了啊?你没听到吗?刚才那男人已经跟我宣战了,我玉寒宵可从来没有不接挑战帖的!若是就这么放了你,岂不是太便宜了那小子!” 故意作说深思的样子,“恩恩,看样子,那也只能委屈委屈你了。话说回来,即使你做了我玉寒宵的女人,你也不会不划算,不是么!” 风已经停止,那场无硝烟的战争也早结束,而漫天的花瓣却还在飘舞着,将男人离开的身影遮掩。树下的女子缓缓睁开眼来,目光冷淡的看着如血的花海,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伸展一下因为始终保持同一个姿势而变得有些僵硬的身体,她的脸上带着丝丝狡讦的笑容。 ★ ★ ★ 转眼,四月已去,五月来临。在冰雪之后苏醒的草原,此时,已然是一片碧绿,与天空连成一线,表现出夏天即将到来的活力。敏捷的士兵却无心在这样的美景之上,前几日,军中收到来自朝廷的命令,全军加警防备和训练。士兵们也都就听说了遂国即将攻破宣国在南方的防线,若是如此,那么以后在他们身旁站着的将是一个野心勃勃并且实力强大的新敌人,对此,皇上肯定不可能坐视不管,大家都纷纷议论,说是要打仗了。尽管北武人爱好自由,坦荡如游侠,但对于从军多年,都未曾去发挥一身男子气概的北武士兵来说,这动荡的年代无疑不是一个让他们表现英雄气势的好时机,为此,每个人都兴奋不已,完全没有任何的担心和害怕,反倒让军中上下更加团结一致,精神奕奕。 一个巡逻的士兵很快发现了出现在远处山头上的那辆马车,他挑了脖子张望,随即奔回营中报告。等他一转身,那辆马车就停在了原地,驾马的男人从车上走下来,向远处张望。坐在他身旁的少年,也跟在他身后下了马。 看到这天高地阔的风景,男子也不由得在心口升起一股气势。 “好漂亮。”少年看着那在天空自由飞翔的鸟儿,不由得开口感叹。天空下,一片绿草的海洋在微风中徐徐摇摆着,与天连成一线。男子虽听出他话里隐隐的惆怅,却是笑着点点头,并不多作追究。车上下来一个白衣女子,走到少年身边,感叹的道,“的确很漂亮,不知道冬天的时候又是怎样一翻景象?” 少年眼里闪烁着点点光芒,“寒冷。”转头看向女子,他露出一个轻淡的笑容,“我倒是更喜欢这样的季节。” 女子了然的露出一个笑容,就像她讨厌自己,他讨厌冬天,讨厌雪,讨厌寒冷。 少年回头看向来时的方向,“水娇姐不是说会很快赶上我们的吗?怎么我们都到了这里,她还没赶来?” “大概是路上有什么事耽搁了吧。”女子看了一眼天空日头,“既然我们到了,就还是先见到华将军再说。” 男子和少年点点头,三个人于是又上了车,马车便很快奔下山坡,到营区时,早有人在帐外等候多时。为首的男人身躯异常高大,刚毅的脸庞虽说不上好看,却带着一种气势,让人不敢忽视。他的身后还站了几个看似副将的人,看到奔进营区的马车,其中一个对另一个低笑道,“这下子舞大夫可来了,咱们将军可不会再来找着咱们喝酒了。今晚大概能睡个好觉吧。” 另一个也道,“可不是嘛。舞大夫一走,将军就孤身一人,每天拉着咱们兄弟几个解闷,可真是累死人了。” 旁边又一个也直直点头,这时,头顶一声厉喝,“你们几个活腻了是不是,敢在老大我的面前嚼舌根子!” 几个人立刻乖乖的住了声。 车上的少年没等马车停稳,便跳下了车,快速跑到领首的男人面前,叫道,“华叔叔,好久不见!” 一拍少年的头,华齐宵笑道,“小子,这么多年不见,可真是长高了不少哇!” “华叔叔,上次见你还是在三年前了,你一个人在这边一直不回去,我们都好想你。师父还老跟我埋怨说你都不去看他。” 华齐宵一脸不屑的道,“那死老头,就知道骂人,谁要回去瞧他!”言语间,眼里却充满了温情。 “华将军,别来无恙啊。” 听到这声音,华齐宵脸上神色一收,恭谨的对从车上下来的女子道,“多谢夏小姐关心,华某一切安好。” 夏云烟笑道:“这次又要有劳华将军了。” 华齐宵摇头,“夏小姐是丞相特地为大家派来的军师,华某厚待都还来不及,又怎么算得上是麻烦。” 韩子齐在一旁笑着,看来,华叔叔还是有把他的话听进去,现在只要别把他惹急,他也不怎么说粗俗的话了。 华齐宵又看了一眼马车,问道,“怎么没看见水娇?” “水娇姐还在路上呢。不过,估计明天应该就能赶到。”韩子齐笑着解释,同时看到华齐宵身后的几个副将都在挤眉弄眼,华齐宵脸上的神色也有些不自然,咳嗽两声,这才注意到马车旁还立了一个男人,“那位是?” 夏云烟忙笑道,“华将军,我来给你介绍,这位就是鼎鼎有名的君少昊君公子。君公子,这位就是人称北武第一将军的华齐宵华将军。” 华齐宵脸上神色微变,看了一眼夏云烟,再看向君少昊,后者礼貌的向他点点头,道,“华将军,很高兴认识你。” 华齐宵看了一眼韩子齐,笑得有些勉强,“我才是。” 韩子齐也感到了华齐宵的不自然,于是道,“大家在外面站了这么久,还是赶快歇歇吧。” 华齐宵经他提醒,收回心神,“子齐说得是。小包,赶快带三位下去。另外再叫人准备一桌饭菜,好替夏小姐他们洗尘。” 于是,一个打杂的小士兵带着三个人下去安置,君少昊住的帐就在夏云烟旁边,隔两步便是韩子齐的住处。韩子齐因与华齐宵多年不见,两人正有说不完的话,吃过饭后便跟了他到他的营帐内相谈,华齐宵也乐得与这个几年不见的小鬼多多相处,两个人谈了一些师兄弟的事,华齐宵这才道,“子齐,我若记得不错,那君少昊就是当年南宫家的少主,靖安王。你们是如何结识上的,我看这次他愿意跟着你们一道来此处,恐怕也不是单单来作客的吧?” 韩子齐点点头,“华叔叔你有所不知,君大哥是小姐请来的贵客呢。” “贵客?” 韩子齐点点头,华齐宵继续道,“不过,我记得五年前南宫家一夜之间就突然解散了,然后君西蓝四处捉拿南宫母子,却是怎么也找不到这位小王爷。小姐是如何与他结识的?” “华叔叔,你可知道当年燧皇为何要捉拿南宫母子?” “听说是两人私通宣国的事。”顿了顿,华齐宵突然想起当年闹得风风雨雨的上官伶事件,随即道,“此事莫不是与上官伶有关?” “也可以算是有关吧。华叔叔,你还记不记得十几年前北塘一家被灭的事?” 华齐宵心里一寒,当年发生别邺之战的时候,他已然是十几岁的少年,如何不记得那场战争的残酷,真要细说起来,他决心走上为朝廷效命,精忠报国这条路,也是受了那场战争的影响。 韩子齐不是没看到华齐宵脸上的表情,但他很好的将眼里的无奈和惋惜隐藏,却是细细的将当年的事与华齐宵一一说清楚。果然,华齐宵脸上的表情越加难看,等到韩子齐说完,他脸上的神色已沉下,冷冷笑道,“当年,她竟敢一个人带着一只琨就拦下丞相的坐骑,我也该是早想到她非同一般的身份的。” 华齐宵站起身,鄙睨着韩子齐,“小子,你告诉老子,这次皇上答应宣国的请求,打算出兵相助,不会只是想搓搓燧国的气焰那么简单吧!” 韩子齐低下头不语,沉默了半晌,才为难的开口道,“华叔叔,我们瞒了您这么久,我也知道您肯定会生气……” “难道老子不该生气,被你们一个个的当猴耍,谁还受得了!” 韩子齐细声道,“这是我们的不对,我向您道歉。” “哼,现在才知道道歉。” “但是华叔叔,我们也不是有意瞒您这么久,只是丞相早就吩咐过,此事不到时候万万不可让其他人知道。毕竟小姐身份特殊,再则,我们五年来一直在自己的家乡修身养性,等着出战,此事关系甚大,若没有精细的安排,不但会引起子民和朝廷官员的反对,还会引来君西蓝的阻碍,丞相他向来做事谨慎,这么做,也是以防万一,免得节外生枝,还请华叔叔原谅。” 华齐宵哼哼了两声,“你小子知道老子没读过几年书,故意用这些话来跟我饶圈子!” “华叔叔,当年若不是您救下子齐,子齐如何还有今天,子齐便是有千万个胆,也不敢随意蒙骗华叔叔啊!” 顿了顿,韩子齐有些迟疑的问,“华叔叔,你……是不是反对开战?” 华齐宵转回身,看着韩子齐脸上失落的神色,烛光照着他精致的脸庞如上好的白玉,一枚闪着紫色彩光的蝴蝶在他脆弱的脖间好似要冲破两翼的枷锁,震翅欲飞。他低低叹了口气,缓声道,“紫冰。” 听到这两个字,少年的身躯微微一颤,他眼眸中的深邃突然散去,清澈到底。 “华叔叔早该想到的,你是为何到的这里,又是为何坚持到现在。只是一直以来你从没有抱怨过一声,也总是用笑容去面对大家,所以华叔叔以为,或许现在的生活对你来说也算不错,又何必去勾起那些伤心的回忆,却没想到在你的心里,始终没有忘记曾经受过的伤害。” “好,若这就是你想要的,华叔叔一定支持你。也算是对你父皇在天之灵的一个交代!”少年的脸上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对华齐宵道,“华叔叔,谢谢你。” 千言万语,也比不过这么一个真心的笑容,华齐宵一拍韩子齐的脑袋,笑道,“这话可给你威武的华叔叔留着,要真谢老子,就赶紧弄两壶酒来,咱们爷俩今晚喝个痛快!” “是,华叔叔!” 看着少年乐呵呵去取酒的身影,华齐宵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沉下。他早就觉得奇怪,五年前,燧国进犯宣国后不久,皇上就以现在形势危机为由,让全国加强军事,整个国家就像在养精蓄锐一样,但当时他也没想太多,毕竟燧国的势力和野心不可小视。他更是带着这只北武最英勇的军队在边境一待就是三年,直到上个月,燧国即将攻破宣国在南方的最后防线并州时,并州城的尚书博禾派人来向北武求救。朝中为了救与不救的事更是吵得不可开交,分为了以丞相玉寒宵为首的救派与以刘响王为首的不救派。玉寒宵认为,一旦燧国攻下并州,那么以后在他们的身边就多了一只随时可能咬北武一口的老虎,以君西蓝的野心,迟早会想要连北武这块肥肉都吞下肚,若是等到那个时候,以君西蓝的实力,北武绝对不可能再是对手。北武若是现在援助,还可以向燧国来个下马威,让君西蓝不至于那么嚣张。而刘响王一党却认为,现在向并州援助,就等于向燧国宣战,根本是在引火上身。但最终,皇上还是听取了玉寒宵的意见,所以前几日,京城传来命令,让他随时待命,准备予并州援助。诏书上还说,皇上特意派了一名军师来相助,让他凡事听取军师的意见,见其人如见丞相本人。他诈看到那军师的名字,吓了一条。想了半天,才想起五年前,那时候他刚刚奉命回师面圣,一日陪丞相下朝,两人相约去喝酒,半路上突然窜出一名白衣少女,拦着队伍不让行,说是要见丞相,有事相告。当时,那少女身旁还跟了一只白虎,加之有人敢拦丞相的坐骑,的确挺让人惊奇,为此,他才对她有些印象。后来,那少女如何了,他是不得而知。倒是回到边疆后不久,就听到子齐入朝成了皇上的带刀御前侍卫,然后莫明的,连水娇来看他的时候,口中也不时会提到小姐小姐,后来听说他们所说的小姐就是夏云烟后,他也不甚在意,毕竟什么事也没发生,他只当是丞相有意纳入羽下的女人。只是,当初在偶尔时的不安到今日还是成了现实。如此回想起来,当年的一切应该都是在这个北塘小主人的安排之中吧。以子齐的立场,会和夏云烟走到一起是自然的事,可是,照子齐的话来看,皇上和丞相也该是知道她的身份和目的的,两个人却又是为了什么,才会答应她的要求?水娇呢? 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懊恼,想不到那个对他死心塌地的女人居然也有事隐瞒着他,看来,这次这个女人来的时候,他们之间可真得好好的算个帐了! 第十三章 夏云烟坐在草丛中,打了个喷嚏,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转头,看到君少昊也正发现她,两个人愣了一下,显然都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对方。 “它怎么不在你的身边?” 夏云烟笑道,“我早就跟它说过不必介意别人叫它的名字。” 君少昊耸耸肩,走到她身旁坐下,“我倒是差点忘了,那天玲儿因为叫了它的名字惹怒它,都是你的意思。” 夏云烟听出他话里讽刺的意思,也不介意,问他,“玲儿没跟你打声招呼就走了,你难道不担心吗?” 君少昊转过脸看着她,“那么你呢?你难道不担心?” “我有必要担心吗?” 君少昊露出一个明知故问的笑容,换了个话题,“我还以为这里一个人也没有,不想到你竟然在。” “用过晚饭之后,刚好没事做,便出来看看,总比一个人闷在屋里的好。” “怎么,子齐没跟你待在一起?” “他与华将军多年没见,自然有很多话要说。”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看着天空的上弦月慢慢的钻入云层之中,又崭露头角,照亮了四野,这边的安静与军营那边的喧哗形成鲜明的对比。君少昊的心里却出奇的感到安宁,他偷偷看了一眼身旁的夏云烟,发现她正抬着头,看着天上的月亮,明亮的月光洒在她身上,勾勒出她圆润的轮廓,小巧的耳垂前落下了一缕青丝,他心里突然一动,想要将那缕青丝为她撩到耳后,她却已经动起手。 夏云烟不经意的转头,就看到男人盯着她,脸上带着几丝自嘲的笑意,“你笑什么?” 君少昊摇头,“这几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初见到她,除了震惊带来的混乱,他实在不知道应该从哪句话开始。现在,心平静了,却似乎没有了那么多的疑惑去想自己想知道什么,只是顺应自己的心。 “就像你看到的一样。”她简单的回答,随即开玩笑的问,“不过,你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关心起我来?” 她的语气虽然平淡,却还是让君少昊察觉到她的疏离。她转头看向他,黑色的眼眸在夜色中明亮如星辰,让他不由得看得入迷。 “你迷恋上我了。”半晌后,她陈述出这样一个事实。 君少昊先是一愣,随即哈哈放声大笑起来,他的笑在夏云烟听来有些刺耳,“你又笑什么!” “看来,你很注意我。” “没有。”否认脱口而出更显无力。 “那不然,你怎么知道我迷恋上你了。” “因为……”夏云烟欲言又止。她知道,她知道他迷恋上了她,但是,他明明就没表现出一丝一毫喜欢她的痕迹,她实在找不出反驳的理由。自作多情的感觉让她羞红了脸,咬着下唇的样子逗得君少昊又笑起来,更让他想继续逗弄她。 “正确的说,迷恋上你的人是那个叫做玉寒宵的男人吧!”他并没有反驳她,反倒将话题扯向玉寒宵,“不过,他若是有一天发现你利用我来刺激他,肯定会很受伤害,那可是一个心气极高的男人!” 夏云烟微白了脸,“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君少昊哧笑一声,“你不是不懂,只是装不懂。从以前你就很会装样子不是吗!不过,你似乎还是不了解男人的征服心有多强,尤其是对一个像玉寒宵那样的男人来说,知道真相只会让他更恨你,更想折磨你,更想征服你。” “啊啊,说起来,我也是被你利用了,用来作为刺激玉寒宵的棋子。至于还有没有其他的意图,我可不敢说,反正万事小心为妙,你现在啊,可真是一只名副其实的母老虎,动一动都得让人担心个三天三夜!”他开玩笑的说着,一副调侃的样子让夏云烟心里很不舒服。从以前他就总是能看穿她心里的想法,让她在他面前毫无秘密可言,如同赤身裸体一般。她心里一口气被挑起,冷笑道,“君公子这么注意云烟的事,莫不是别有所图,想来,该担心的那个人该是我才对吧!” 听她这么说,君少昊反倒笑得更开心,眼里带着几分邪气,斜了身子往夏云烟靠近,脸不红气不粗的道,“没错,我是别有用心,难道只能你别有用心,别人就不可以?” 因为他的靠近,她几乎能闻到他身上那熟悉的味道,让她不由自主想起青骧那一晚,他硬将她拉进怀里的情景,他俊美的容颜依然能让她失神,等她反应过来,她才发现他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抚上了她的唇,而他俊美的容颜上,没有了调侃和嬉笑,换上的是认真的表情,他深邃的双目中,那温柔让她以为自己看到了幻觉,但他的声音却是真实的在她耳边响起,“云烟,你听好了,你就是我的目的,你就是我的企图,玲儿说的没错,我留下来是为了你,可不是因为那些无聊的承诺。” 他说话的语气就像在情人耳边说着甜言蜜语一般,让夏云烟失神,没听到他后面的话,直到他脸上的表情又突然一换,“所以,我不介意你拿我当挡箭牌,那个男人想要你,不过是在天方夜谈。” 夏云烟看到他脸上的冷傲,立刻回过神,随即从草地上跳起来,“哼,君少昊,你好大的口气。我虽然说过不会与你计较当年的事,但不代表我不会将当年的事放在心上。当初你对我所做过的事,难道还不足以提醒我不可以爱上你。况且,当年我没爱过你,现在也同样不会!” 她一字一句打在君少昊心上,让他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他随即站起身,拉住她,“我知道当年是我不对,但在当时,我根本就没想过事情会发展到那样的境地,况且……”他还想继续说下去,却看到她脸上冷淡的表情后住了口。 “怎样,说不出话来了吧。”夏云烟讽刺的道,他的脸庞爬上一抹苦涩的笑,摇摇头,见到他这样的反应,她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些闷有些痛。 君少昊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在天空月娘的带领下,是同样的草原,同样的一个人,她背影和五年前一样,孤单而寂寞。 对夏云烟的话,他还能说什么呢?他从小生长在富贵之家,天资聪慧,只要是他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所有的事对他来说都是如此的轻而易举,在他的世界里,他渐渐忘记珍贵的感觉,忘记自己想要什么。二十二岁那一年,母妃要他娶夏云烟,他从这个女子进府的第一天就知道有一天她会成为他的妻,虽然她完全够不上他妻子的标准,但是,他也没所谓,按照母妃的安排娶一个女人在府里放着。直到后来,后来发生的一切令所有的人措手不及,包括他在内。为了母妃,他舍命救她,他冒着危险向所有人隐瞒她的身份,他提醒她不要跑出他的羽翼之外,却因为她的背叛,在愤怒之下将她交到了君西蓝手中,看着她被上官伶带走,他心里是庆幸的,但也有说不上的难受。那一刻,他才发现他对夏云烟的注意似乎早超过了他的预期。他在心底隐隐感到害怕,觉得自己将要失去什么。哪知道母妃又让他去保护她,于是,他在去与不去中艰难的选择着,不去,他会担心她的安危,去,他则会感到害怕。但最终他还是去了,告诉自己他只是去看一场精彩的戏,借此来打发无聊的日子。于是他为她做了那么多的事,却在最后的时刻突然弄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自己想要什么?自己该怎么办?直到她消失在所有人的面前,他才发现,原来,一直以来他都是在自欺欺人,他害怕的是,在生命与她相交的过程中,他会慢慢失去自己,变得不像那个不知道害怕和失败为何物的君少昊。而在母妃要他发誓的那一刻,他就将保护她作为了自己走下去的方向。然后在追寻她的足迹中,渐渐明白,她的身影其实早就深深的在他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让他一天一天深陷,在后悔中痛苦。 他后悔那年在青骧的夜晚,为什么不答应她小小的要求。那时候,她还只是一个单纯的少女,她的愿望不过是所有她那个年纪的女子都会有的梦想。但那时候的他根本无心去发现她想要什么,他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知道,如何能知道她话里的意思。 所以她离开了他的怀抱,奔向另一个男人,结果她得到的只是一场虚幻的烟火,而上官伶给她的也不过是一句不真实的来世的承诺。 当他懂得她想要的只是一个人的爱,一个人的依靠,一个人的温暖时,却发现残酷的现实是,即使是这样一个简单的要求,也没有一个人能给她…… 因为他不爱她,所以他给不了。 他后悔,那年的春天为什么不拉住她的手,告诉他他愿意给,却只是看着她孤单而弱小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天际。然后在追寻她的五年中,发现自己是真的愿意给。 所以不管曾经如何,现在的他,肯定不会再放手。 ★ ★ ★ 并州城内 荷花池畔,绿草丛生,风吹杨柳,时不时扫出一池春水。只见一名少女倚栏垂目,眉黛如烟,颦颦带忧。丫鬟宛儿站在她身旁,静静的看着她如仙的容颜。池的对面南北小楼相对而座,依池而造。每日便有军中大事送入南楼,而北楼则雅致难得,带着女儿的柔情。 看着又有身穿盔甲的士兵手持书简进入南楼,少女的神情更显得忧虑。宛儿开口道,“小姐,你且莫忧虑。听说北武的皇帝已经答应给予老爷援助,燧军不可能这么轻易攻下并州。” 诗画摇摇头,宛儿慰她的心,她是懂的。北武的皇帝虽答应给爹爹以援助,但现在两个月已过,却仍旧不见北武方面有任何的行动,这如何能不叫人担忧。谁又能说那北武的皇帝不是借话打发爹爹呢,毕竟大辽,烈卑两国都毫无动静,五年来也不见各国对君西蓝的动作有任何异议,北武的皇帝又何必揽上这趟混水。 她目光幽幽的看向湖面,心想若不是五年前西门笑的野心,国家如何会沦落到今天这样四分五裂,任人宰割的地步,若是皇上在天有灵,必然心痛不已。接着她又想起当年见过一面的小皇子,那晶莹可爱的小皇子现在只怕早就不在人世了吧。 叹了口气,诗画转头对宛儿道,“宛儿,我决定去找华齐宵。”她眼里的坚定与她柔弱的身躯形成鲜明的对比,在她的骨子里,她既然是尚书博禾的女儿,是宣国的子民,她就应该为这并州城的百姓出一份力,虽然她不知道即使见到华齐宵是否有用,但总比待在这临时的安全之地什么都不做的好。 宛儿听到诗画的话,吓了一大跳,急忙道,“小姐,您可千万别冲动啊。” 现在并州城外三十里就驻扎着燧国的军队,又经常有燧国士兵前来无故挑起事端,但不说遇上燧国士兵会有多危险,便是这去找华齐宵的路上,也不知道会有多少困难和危险,她怎么可能让小姐一个弱女子上路。 “宛儿,我当你是姐妹才与你说了这话,你莫将此事告诉爹爹,否则咱们这几年的情谊算是白做了。”话虽说得狠了点,但诗画也是无奈之举,“因为我走后,需要你在府里替我照应。” 宛儿一听诗画的话,脸色更加惨白,“小……小姐,你是让宛儿留在府里装您?” 诗画点点头,宛儿跳起来,“小姐,此事若是让老爷知道了,宛儿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赔啊!” “放心,宛儿,爹爹知道我平日与你感情最好,断不会轻易要了你的命。” “可是,您孤身一人上路,不知道会有多少危险啊!” 诗画摇头,笑得淡然,“这是必然的。可是,为了爹爹和全城的百姓,我也总得尽一自己的一份力才是。” “但是小姐,您就算是找到了华齐宵又能有什么用呢?” 诗画笑得淡雅,“宛儿,那华齐宵的为人向来坦荡,这种人最最好面子。皇上既然已经答应替爹爹解围,那在情理上,咱们总是占优势的。若是我们亲自派了人过去交涉,那么即使那北武的皇帝不愿意相助,华齐宵也不可能食言不是。” 诗画几句话说得宛儿回不了嘴,心里虽老大的不愿意,却无话可反驳。诗画又安慰了她几句。当夜,便与宛儿安排好一切,偷了博禾房中从北武送来的文书,即刻起程。 第十四章 随着燧军的临近,并州的天气就像也受了城中居民情绪的感染,接连下了好几天的绵绵细雨,阴霾的天空灰暗低沉,就连郊外也看不见飞鸟的痕迹,更别提行人。博诗画第一次出远门就遇上这样的天气,实在不是好兆头。 骑着马匹不知道行了多久,才看到前方有一处破庙,她急忙往破庙处赶,及进庙里,才发现庙檐下已经站了两匹骏马,看来有人先她一步来到这里。她略作迟疑,正在想要不要进去庙里躲雨,雨势就在这时变大起来,好象有人从天空上拿了盆子往下倒。她只得将马牵到庙檐下,抖了抖身上的雨滴,她走到屋门口,看到两个男人正围着一堆火整理着身上的衣物。警觉有人到了,两个人同时转过头,眼里的防备在看到落魄的诗画后,稍微收敛。 诗画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两位公子,不知道小女子是否可以在这里避一避雨。” 其中一个灰衫男子大概是看到诗画的美貌,笑得有些谄媚,“当然可以当然可以。”说着就要上前来拉诗画,诗画一惊,急忙退开几步,离开他一段距离,心想来这里可能是个错误的决定,正打算离开,另一个金衫男子笑道,“姑娘,这庙宇也不是我们的,大家都只是来避避雨而已,你若要进来便进来吧。”说完,他看了灰衫男子一眼,后者畏惧的退到他身后,不敢再开口。 诗画打量了这金衫男子,看他面容俊秀温和,身上流露出一股气势,与那灰衫男子形成鲜明的对比,再看一眼庙外的雨势,摸了摸腰间的软鞭,这才步入堂内。 “姑娘,你身上的衣服也有些湿润,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来这边跟我们一起烤火,免得受了风寒。” 见他神色真诚,诗画这才走过去,那灰衫男子只被他看了一眼,便没敢在做声,诗画看出这两人必然是一上一下的关系,这主子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一股贵气,不似寻常人家,想来问题不大,便道了声谢谢。 三个人围着篝火坐着,那金衫男子与诗画聊了一会儿天气,气氛渐渐活跃起来,于是,他自称姓帝,单名一个生字。坐他旁边的人是他的表弟,叫作亮 诗画笑道,“帝公子的名字可真特别。”看到旁边的灰衫男子嘴轻轻动了动,没说什么。 帝生不以为意的笑笑,“不知道姑娘怎么称呼?” 诗画顿了顿道,“你叫我云烟便好。”出门在外,自然不能轻易透露给别人自己的真实信息,何况这年代,她身份又有些特殊,更加要多个心眼,看这雨天湿气飘渺,便随意编了这样一个名字,哪知道一说出口,那帝生略有些吃惊,随即低笑道,“好久没听到这两个字了。” 诗画看他眼里有些什么翻滚,问道,“帝公子的意思……” “以前认识的一个人也是叫这名字。”想了想,这帝生又道,“不,其实也不算认识,只能说是有过一面之缘吧。” “哦?”诗画有些兴趣,“只是一面之缘的女子,便能叫公子记住她的名字,看来帝公子见过的这位女子着实有些特殊。” 帝生也不介意,“是很特殊。” “莫不是帝公子的心上人?”诗画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问题脱口即出。但她随即意识到这样很不礼貌,急忙道,“对不起,我问得有些唐突了,多有冒犯,还请帝公子不要放在心上。” 帝生摇头,“没事,也只是一位有过一面之缘的人罢了。对了,云烟姑娘,不知道你怎么会一个人出现在这郊外,最近的局势,你一个单身女子上路,实在是危险。”言语间,他的目光状似不经意的瞄过诗画的腰间,诗画暗中吃惊这男子深藏不露的警惕心,笑道,“那么帝公子又是有何事会在这样的天气出现在这里?” 此处已是并州城与燧军大营的中间处,再往南走便可看见北武的交界处,实在是个敏感之地。莫说一个人,就是这里突然多出一只鸽子,想必都会引起很多人的注意。她看到旁边那灰衫男子又动了动嘴,眼里似乎泛着杀气的冷光,诗画心里暗暗担心,怕是遇上了敌人,哪知道帝生突然大笑起来,“云烟姑娘莫生气,刚才在下多有冒犯,还请姑娘见谅。” 博诗画也不说什么,既然大家都不愿意透露身份,她也乐得当哑巴。两人一笑了之,又聊了半晌,看庙外的雨渐渐停了,诗画便起身告辞,帝生拱手道,“我们也该走了,诗画姑娘还请一路上多加小心。” 诗画点点头,“谢谢帝公子,诗画便先行一步了。”说完,便出门牵了马扬鞭而去。等她一走,那灰衫男子便急急的道,“大皇子,那女子出现在这里甚是可疑,您怎么就这样放她走了。” 帝生道,“我自有安排。你现在就悄悄跟在她身后,看她到底去什么地方。” 灰衫男子听得主子如此说,立刻要跟上博诗画。帝生看着他一脸的邪笑,心里顿时觉得不舒服,叫住他厌恶的道,“记好了,我只是让你跟着她,若是中途出了其他事,我包你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灰衫男子连连点头,原本想要一亲芳泽的邪念被斩断,他只得垂头丧气的翻上马,跟了出去。 两天后,博禾正在书房内研究着并州一带的形势,突然门外响起急急的敲门声,他皱皱眉,道,“进来。”门外果然跑进一个小兵,跪在地上道,“博大人,刚才燧军的李林亲骑战马到城外,大叫着说是有信要交到您手上,还让您亲启。” 小兵看着博禾飞快的拆开信,想起刚才那李林口中直唤博大人为国舅大人,眼里甚是疑惑,而博禾随着阅读信的内容,脸上的神色也越加难看。及阅完,挥手将信丢在地上,顿了顿,又将桌上的文房四宝一应推到了地上,他吓得往后退,听到博禾口中直道,“这可恶的君介!” 一脚踢开房门,博禾一路气愤的冲到南楼,又是一脚踢开南楼的门,正在清洗花瓶的宛儿吓了一跳,差点没把花瓶掉在地上。见博禾一脸怒气的冲进来,她立刻预感不妙,果然听到博禾开口就道,“宛儿,你去把小姐给我叫出来!” “这……这这……小姐现在正睡觉呢,老爷。” “睡觉?睡觉也把她给我叫起来,这都几时了,还在床上!” “快去,听见了没有!”见宛儿迟迟不动,博禾一气之下,也顾不得礼数,径直往里走,宛儿立刻抱住他的腿哭道,“老爷,老爷,是宛儿不对,宛儿不该瞒着您,小姐她……她……其实五天前就走了!” 博禾一听这话,气得发抖,指着宛儿的鼻子就骂道,“我让你好生服侍小姐,可不是让你来帮她骗我的!你知道不知道,她这一走,闯出了多大的祸!你知道不知道,她现在多危险!” 宛儿哭道,“老爷老爷,宛儿知错了。可是,小姐她也是为大家着想啊。她也是看老爷你们整日为援军的事犯愁,这才冒险去找华齐宵,老爷,宛儿被迫才这么做的。您饶了宛儿吧!饶了宛儿吧!” 博禾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挥了挥手,就叫人把宛儿给拖了下去。原来,那日博诗画遇见的正是此次敌军的首领燧国的大皇子,君介。那天,他正与西作亮两个人从河关解决粮草的问题回来,赶上交界一带天下大雨,只得与西作亮两个人躲在庙中,碰上去找华齐宵的博诗画。其实,从博诗画进门起,他就一眼认出她是什么人,只是不动声色与她交谈着。那博诗画倒也聪明,竟没让他在交谈中套出一句话来,他后来又一想,博禾那老头爱女如命,不可能同意自己的女儿孤身上路,而他们又没听说博禾四处寻女的消息,心里料想博诗画是私自出的家门,于是派了西作亮跟上博诗画,一则看她到底要做什么,二来,他在心里也担心博诗画一个女子在路上出事。 博诗画的美貌令他印象深刻,第一眼,他就对这女子有着强烈的好感,后来的交谈中,他更是受到她机智和勇敢的吸引。于是,心里对这女子有了情意。回到军营,他便派了人来并州提亲,刚才这博禾手中接到的正是君介亲手所写的提亲的书信。 再则,若是博禾愿意与他结为亲家,他便答应攻下并州后绝对不会伤害城里的一花一草,百姓更不用说。但从另一反面来看,这其实也等于让博禾不战而降了。这信就如同裹了糖衣的炮弹,充满了诱惑。 但前面说过,博禾曾与北武的界汜求助,就在于他并不想将国家的领土拱手让人。在他的心里,他是非常希望国家能够统一的。当年,在少数反对西门笑的声音中,他也是其中一员,无奈小皇子失踪,他若是冒犯反抗,必然会被安上夺位的罪名,他一人遭罪倒无所谓,只是怕苦了从小失去娘的女儿跟着受牵连,于是从此在并州修生养息,直到后来西门笑遭上官伶杀死,燧国来犯,他才与少数依然想找到小皇子的几位大人联合,组成了现在的南方联盟。可惜他们毕竟人单力薄,又岂是吞并了大半个宣国的燧军的对手。其实,这次君西蓝要攻下并州,为的就是孤立南方联盟的各个势力。并州又恰好是联盟中的兵器生产之地,万一让君西蓝攻下,后果不堪设想。只是,翼,察,戈等可相助的各地此刻都被燧军所拖,无力相助,所以他才不得不向临近的北武求援,即使知道希望渺茫,也只能一试了。现在又生出这么一岔,要他不生气也实在是难事。 这边博诗画自然是不知道在并州城内发生的事了。她一直往南走,早进入草原,却始终寻不到华齐宵的军队,就在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在草原上迷失了方向的时候,她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缕缕轻烟,她心里升起希望,用力一拍马屁,向那轻烟升起的地方跑去。 等她走远,从草丛中又走出一个男子,正是那穿灰衫的西作亮。他按照君介的吩咐,不动声色的跟了博诗画整整两天。就在他要提鞭跟上去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飞出来一颗石子,直直砸向他的鼻梁,痛得他哎哟一声叫出来,他一摸鼻,热乎乎的鼻血都流了出来。 “什么人,给大爷我滚出来!” “哎哟”他的脸上又挨了重重一下,却仍看不到对方是什么人,躲在什么地方。接连挨了几下之后,他气得在周围乱砍。 “还不给我滚出这里!” 背后响起一道冷冷的清丽的声音,他飞快的转过身,看到一个蒙了面的女子站在他面前。手里拎了一把寒剑。看清楚这个击伤他的人之后,他脸上露出淫笑,“哈哈,我当是什么来头,竟是一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毛丫头!” “你这无耻的淫贼,这一天我都看见你跟在刚才那位姑娘身后,遇见本小姐算你倒霉!” “哈哈,好大的口气!小姐,看样子,还没人教过你什么事是女人该做的什么是女人不该做的吧!”西作亮笑得淫荡,作势要上来揭女子的面纱,哪知道那女子剑法又快又准,一个擦身就弄伤了他的手臂。 “我说,给我滚出这个地方!” 羞恼之下,西作亮冷道,“哼,给你脸你不要,还真当本大爷怕你了不成!”话毕,西作亮扒剑上前与蒙面女子过起招。他性子虽是个无赖,但本事也还是有的,否则君西蓝也不可能把他留在身边,真动起手来,那女子也不见得能占上风。 几招之后,只见他蓦的平地拔起数尺,长剑横空一扫,女子若柳腰轻斜而弯,怎聊他剑锋中途一转,陡然砍下,眼见着就要落在她身上,她一个狼狈的翻滚,险险避过一招。正要回招,两人同时听到马蹄之声,估计有几十人向这边而来。那蒙面女子一收剑,飞身消失在了草丛中,西作亮听到男人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前面好象有打斗声,快去看看!”他一个皱眉,也随即骑了马跑走。 这边两个人刚走,那边果然就有二十来个身穿盔甲的士兵出现在矮坡头,张望了这边,不见半个人,那领受的人道,“你们四处搜索一下,一发现可疑人的行踪,立刻报告!” “是!” 众人骑着马分别向四处散开,开始在草原上巡逻起来。 第十五章 夏云烟正在给琨夹菜,韩子齐用过饭,像往常一样站在一旁看着,帐帘一掀,君少昊走了进来,韩子齐看她脸色一沉,招呼也不打一声,随即带着琨走了出去。 收到韩子齐疑惑的眼神,君少昊耸耸肩,“她只是在生我的气而已。”见君少昊无意解释,韩子齐也不便再问,于是换了话题,“刚才听外面闹哄哄的,发生什么事了?” “有一名可疑的女子闯了进来,说是要找华将军。” “找华叔叔?”韩子齐皱了皱眉,“不如我们现在去看看?” 君少昊笑道,“你去吧,我对这些事不感兴趣。” 韩子齐再想说点什么,转念一想,多日的相处,君少昊这人向来不喜多管闲事,于是道,“那好,我先去看看。” 君少昊点点头,看他出去,移步到桌前,开始用饭,这还是他第一次在自己的营帐外用饭,过了一会儿,帐外传来脚步声,几个人一边走一边说,“刚才可真是吓死人了,舞大夫的剑就差那么一点点就进了咱们将军的脖子咧。” “可不是嘛。”其中一个笑呵呵的说,“唉,人家说温柔不过女儿乡,我看像舞大夫这样的女儿乡,可真不是平常人受得起的,也只有咱们英勇神武的将军才敢接招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啊。大哥,你也不想想,舞大夫死心塌地的跟在咱们将军身边这么多年,将军却连一点意思都没表示,舞大夫会心急这也是人之常情嘛。” 话音刚落,有人率先掀了帘子进来,看到君少昊一个人坐在桌前,对方愣了愣,“君公子,怎么就您一个人?” 连着跟进三个人,就是那天站在华齐宵身后迎接他们的四个副将,将大,将二,将三,将四四兄弟“夏军师怎么不在?” 君少昊放下碗筷,“我来的时候,她已经先用过饭走了。” 将大道,“估计是听说有人闯军营,去看看了。” 将二接着说,“不过,刚才没看见夏军师的身影啊。” 将三接过下人递上来的饭菜,吃了一口,突然转了话题,“对了,那博禾老头的女儿果真有几分姿色和胆量。” “可不是,一个弱女子为了百姓安危,乱世之中,孤身跑来找咱们将军,也着实让人佩服。” “呵呵,这也不能怪人家心急,咱们连着两个月了都没给博禾那老头一点消息,要不急那才是怪事。” 将三皱了皱眉,“话说回来,咱们接了圣旨也有好些天,可是看夏军师还是没一点要行军的打算,这仗我们到底是打还是不打了!” “你急什么?你以为打仗是在过家家啊!”将二听出将三话里的不满,他这个弟弟到现在都还对皇上和丞相派一个女人来给他们当军师这一点颇有意见。 “二哥,我说的是实话嘛!你看人家都找上门来了,咱们要是再不出兵,岂不落人笑柄,说我们北武人说话不算话!”将三不知道的是,他这位二哥早在三年前就曾见过夏云烟,那次正巧丞相与皇上在研究传说中北塘逍曾带领过的一场战役,当时两人绞尽脑汁,硬是想不出解法,那夏云烟不过是在一旁经过,匆匆一眼,说了一句话,便走开了,却当即让在场所有人都恍然大悟,他二哥从此对这位养在丞相府的神秘女子心服口服,也怪不得会帮着夏云烟说话。 “君公子,您怎么看?”将大见君少昊半天不说话,怕冷落了他,于是将他也拉进来。君少昊笑笑,“我看这些事将军和夏军师自有安排,我们也不好过问。”一边说一边放下碗筷,“我吃饱了,各位,请慢用,我先行一步。”不等将家几个兄弟反应,他便出掀了帘子出去。将大看着他的背影,转头道,“哎,我听说这位君公子就是当年失踪的靖安王爷,一直想不通,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将三道,“听子齐说,好象是夏军师请来的。” 将四接着笑起来,“莫不是看上咱们夏军师了。不然,这位传说中神龙见首不见位的南宫少主怎么会跑来参合咱们这些事。” 虽是打趣的话,却立刻引了众人的兴趣,将大连连点头,“十有八九。我总觉得夏军师和他之间有什么秘密似的,两个人的气氛总是怪怪的。” 于是,一行人的话题又从非常严肃的问题上转到了八卦上,几个大男人就这样像三姑六婆一样开始热烈的讨论起夏云烟和君少昊来。 韩子齐找到华齐宵之前,其实已经将大部分事情弄得一清二楚了。刚走到帐口外,他就听到里面传来一个女子娇脆的声音道,“五年来,我爹爹没有一天不在盼望着国家统一,可惜事与愿违,坏人的势力一天比一天强大,眼看着天下民不聊生,我爹爹和他的朋友们便是有这份心也无这份力。颇不得已才来请北武皇上和您帮忙,幸运的是,得到了皇上的恩惠,愿意出兵相助。爹爹此次派我来,就是想向华将军表示感谢,顺便与华将军商量一下解城事宜的。” “看来,这姓博的果然是个忠臣,当初也不枉你爹对他的一番提拔。” 韩子齐醒过神,才发现夏云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身边,看着他,她脸上的笑仍然是淡淡,但出乎意料的,她伸手抚上他的眉头,“别蹙眉了,看起来让人想哭呢。” 韩子齐脸上神色一愣,怔了怔,露出一个笑容。 夏云烟笑起来,“这博禾之女果真有些小聪明,你听听她这后面的话,可是字字在说:华齐宵,你若是不带兵相助,就是懦夫,说话不算话的懦夫。你这华叔叔可听不得这话呢!” 韩子齐无声的笑着,听夏云烟叹了口气,摇头道,“这博小姐既然要编话,怎么不编一个圆滑点的,你华叔叔可不是那么笨的人呢。” 这一次,韩子齐笑出了声。博诗画说她是来表达感谢的,但他到目前为止还没看过就带了自己一个人来表达感谢的呢! 若说她是来使美人计的,那水娇姐还不气疯!想想那画面,他就觉得好笑。 “小姐,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夏云烟笑道,“今晚我会告诉你们。”说完,又带了琨走,韩子齐顿了一下,跟了上去,“小姐,你在跟君公子生气?” 夏云烟神色一变,“你听谁说的?” 韩子齐看着她,“不用谁说,是人都看得出来吧。” “刚才君公子一进帐,你一声不吭就带着琨出来了,不是在跟他生气是在做什么?” “没有。” “还说没有,你看你现在的脸色,就是在生气嘛。” 韩子齐凑到她面前,“不能告诉我,你到底在生君公子什么气吗?” 被韩子齐一提,夏云烟又想起君少昊那天晚上放肆而狂妄的话来,脸上一红,心头突然有些颤动,却是转过脸,不看韩子齐,“我要回去休息了。” “小姐,我有心事的时候都会告诉你,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不公平!” “那你以后不要再告诉我你的心事就好了。” “小姐。” 夏云烟不再理他,带了琨快快的往前走,将韩子齐一个人留在原地。 千里之外,京城丞相府 幽幽烛火晃出他结实修长的身影,与案牍上的男子在左侧相交。案上,放着一张描有宣国周边详细地形的羊皮卷。男子埋首,目光在上面缓缓移动。并州一带,地势奇险,易守难攻,地阔物贫,多是依靠周边临近的盟区补给粮草。这君介迟迟不发动进攻,正是想将博禾一行人给困死在并州城内。同时,防止其与翼,察等地连长一片,互为犄角,加大燧军进攻的困难。然而,华齐宵若是贸然带兵前去援救,也只是能解燃眉之急,毕竟一旦翼察等地攻下,并州被孤立,后方供给断失,迟早也会不攻自破。 他嘴角勾起笑意,抬头来,对身旁的男子笑道,“我说这都好多日子了,华齐宵那边怎的还没消息。这鬼丫头!”这张俊俏的脸庞正是玉寒宵所有,而在他身旁的男子便是这北武国的天子,界汜。 “哦,你这么快就看出云烟的心思来了。” 玉寒宵笑得得意,“皇上,您也得看看在您面前的是谁啊。” 界汜笑道,“哈哈,你倒是一点也不谦虚。” “我若是谦虚,那您就发现不了我这快璞玉了不是。” 界汜笑得更大声,“那你就给朕说说,那丫头到底打的什么鬼主意。” 玉寒宵一边指着地图一边道,“皇上,您看。这并州一带地势险峻,却孤立无援,君介那小子也知道硬攻也未必能得,所以才一直守在并州城外三十里,以逸待劳,将博禾一干人等困死在并州城内。” “此话怎讲?” “皇上,燧君毕竟在别人的土地上横行了这么多年,行军本就是劳民伤财的事,君西蓝只怕也有些受不住,这才发狠要攻下最顽固的南方势力。他兵分四路,想要孤立并、翼、察、戈四地,原本这四地就是连成一片,互为犄角,就是在各方面也是互为补助。拿并州来说吧,南方联盟的兵器主要出自此处,而粮草则主要是靠翼地产出。如今这网状的防御带被君西蓝一一撕碎,战斗力必然大减。便是一处攻不下,只要别处出了问题,拿下其他各地也是早晚的事。” 界汜道,“这都是君西蓝等人该考虑的问题,你老跟我分析这些干什么,别卖关子了,你直接告诉我云烟打算怎么做吧。” 玉寒宵眼一垂,笑得奸诈,“皇上,那我动了这半天的脑子,可是一点好处都没有。” “哈哈,你小子,现在居然连跟我都谈起条件来了。” “不,微臣不敢。只是前几天碰巧瞧见了赫巴人献给皇上的那串千年紫冰手琏,着实惊叹了一回。这几天为着那链子,微臣可是饭也吃不好,觉也睡不香……” “得了得了。你不就是想要那条手琏吗。” “呵呵,皇上果真英明。” “别拍我的马屁。你这话还是留着给你的那些红粉知己,蓝粉知己说吧。”顿了顿,界汜垂眼看着玉寒宵,笑道,“好,这链子我本是打算送来给皇后娘娘的,不过,如今你既然跟我要了,我也不是不可以给,只不过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只要是皇上的吩咐,微臣万死不辞,也定要完成皇上的心愿。”夸张的起身行礼,随即嬉皮笑脸的起身靠近界汜,“皇上,您就说吧,是什么条件?” “好,这一次,你若是猜对了云烟的心思,朕就把这链子给你,如何?” “好啊,当然好!”玉寒宵一脸志在必得的样子,界汜抬扇止住他,“你也别答应得这么快,我话还没说完呢?” “什么话?” “若是你猜错了,那你就得安心的给我留在京城,不准有偷偷去见云烟的打算,直到京城里的事全都处理好为止!” “皇上,这很难哎。那刘响可不是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好对付咧!” “怎么,对自己没信心?”界汜挑眉问道,玉寒宵虽知道他在用话刺激他,却仍然道,“好,我答应你!” “好,这句话,你可给朕记好了!”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界汜凑到玉寒宵耳边,笑得暧昧,“朕猜,你是想把这条手琏送给云烟吧。怎么,就不怕你府里的这些小美人吃醋?” 玉寒宵也不介意,反道,“真要数起来,韩子齐这小子遭的罪恐怕要比云烟多百十倍呢。” 界汜脸色随即一冷,屋子里的空气顿时冷下好几度,玉寒宵却仍旧笑得自在,似乎根本没感受到从界汜身上散发出来的冷冽的气势。好半晌,界汜脸上的神色渐渐缓和下来,随即哈哈大笑出声,“玉寒宵啊玉寒宵,你聪明而且有才,朕很喜欢你,不过,你有的时候,胆子也未免太大了点,当真是不要命了!” 语里,却是带着隐隐的失落,玉寒宵摇头,“皇上过赞。” “好了,现在该给朕讲讲云烟的心里的鬼主意了吧?” “是。” 主帐中,夏云烟和韩子齐同时打了个喷嚏,两人互相看了一眼,目光随即转向地图上,这亮如白昼的帐内,一场争论之后,华齐宵正在发号施令,她的目光不经意落到君少昊身上,发现他正看着手中那把锈迹斑斑的剑出神,沉静如水的目光如海洋般深邃,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第十六章 几日后 博诗画用过早饭,便一个人在营帐外散步。想起这些日子的经历,心里不禁有些感叹,也不知道现在爹爹在城中过得怎么样?然后她的脑海中不经意又闪现过在庙里所遇见的两个人,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来头。正寻思间,对面走来一人,问道,“博小姐,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博诗画抬起头,发现面前站了一个戎装的少年,手里拿着一把小巧的弯刀,看样子刚练过武回来。漂亮的五官秀气而干净,玉脂的脸庞因为运动过后呈现出一层充满活力的红晕,看上去让人忍不住想狠狠的咬上一口,她记得这少年是叫韩子齐,但不清楚对方到底是什么身份,不过看其他人对他的态度,想来地位也不低。于是她笑道,“一个人有些无聊,就出来随便走走。韩公子,你这是刚练武回来?” 韩子齐点点头,“是,即使出门在外,子齐也不能忘了师父的教诲。不可因为师父不在,便每日偷工懒惰。” 博诗画点点头,她第一眼见到这韩子齐就觉得他的笑容很温暖,很纯净,心里颇对他有好感,现在又听他这么说,更觉得他小小年纪便能有此番成就和心胸,实在让人忍不住喜爱。 “虽然诗画没见过韩公子的师父,也不知道他是谁。但能教出像韩公子和华将军这样的人来,想必也是位非凡之人,诗画真是佩服。” 韩子齐听博诗画这么说,脸上的笑容更加开心,“师父他老人家的确让人敬佩,子齐只怕在外面辱没了他的名声。”言语间不经意的流露出对师父无限崇拜的神情。 博诗画笑着,心想韩子齐的情绪一木了然表现在脸上,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在朝廷里面活下来的。 “博小姐,你若是不介意,不如我陪你到处走走?反正我也没事。”韩子齐提议。 博诗画来了有好些天,虽说受的是贵宾之礼,但总没个说话的人,到今天,有人说陪她到处走走,她也乐得解闷。 “那就有劳韩公子了。” “不会。” 博诗画看他收了弯刀,放回腰上的刀鞘里。用纯银打造的鞘身缀满了宝石,雕刻的镂空花纹缠绕在宝石四周,看上去精致而昂贵,立刻吸引了博诗画的眼球。 “韩公子,你这把弯刀可真漂亮。” 韩子齐骄傲的回答道,“这可是皇上赐给我的。” “怪不得呢。如此昂贵的弯刀一般人连看都难得看到,也是只有皇宫里的能工巧匠才能做出这等漂亮的刀鞘来。” “博小姐,你想要看看吗?” 博诗画摇摇头,“不用,只是这样看看就好。” “对了,博小姐,博尚书这次让你一个人出来,难道不担心你一个女子在路上出事吗?” “这……其实是我要求爹爹让我一个人来的。”博诗画编着理由,“你别看我是个女子,其实我也学过武,可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的弱不禁风。” “原来博小姐也是女中豪杰,失敬失敬。” “不敢。”博诗画被韩子齐真心佩服的样子给臊红了脸,急忙道,“要说起女中豪杰,你姐姐那才是真正的巾帼不让须眉呢。” “我姐姐?”韩子齐看着博诗画,不明白自己怎么突然冒出来一个姐姐。 “怎么?难道夏军师与韩公子并不是姐弟?”看韩子齐摇摇头,博诗画不好意思的道,“因为我听有的人唤你少爷,唤夏军师小姐,便以为你们是姐弟呢。也对,哪有弟弟唤姐姐小姐的,我真是笨啊!” “博小姐不用太介意,其实要说我和小姐是姐弟也可以啊,子齐是真的希望有一个姐姐。” “怎么,韩公子没有姐姐?” “也没有哥哥,弟弟或者妹妹。”韩子齐笑得苦涩,“或者说,我现在是个孤儿。” “对不起,我好象说到你的伤心事了。” 韩子齐摇头,强打起笑容,“没关系。” 博诗画正要开口,韩子齐脸上神色一换,道,“那不是小姐吗。”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博诗画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果然看到夏云烟带着那只白虎往河边走,叫舞水娇的军医也跟在她身旁。 “每次看到夏军师身旁的那只白虎,都会有吓一跳的感觉。” “其实琨挺可爱的。”当然,只是在小姐的面前。 “琨?”博诗画吃了一惊,“韩公子,你是说跟在夏军师身旁的是一只琨?” 韩子齐点点头,料到博诗画会有这样的反应,“不过,要是把琨惹怒了,它发起火来可真的很可怕。”顿了顿,他提议道,“不如我们也跟上去,看看她们是要去做什么。” 不等博诗画答应,韩子齐便迈脚去追夏云烟和舞水娇两个人,博诗画只得跟了上去。等两人一走近,发现韩子齐的舞水娇随即跳了上来,伸手抓住他的双颊,揉虐起来,“呀,小子,你这脸上的肉怎么越来越少了!一点都不像小时候摸起来那么顺手了!” “水娇姐,你快住手啊!”既然摸着不舒服,你还干什么老捏着人家的脸不放。韩子齐满心的委屈,可是又不敢说出来,谁让这个老是欺负她的女人是水娇姐呢! “恩恩,你华叔叔说得没错,你这小子越大越不可爱了!看看,看看,这什么眼神,这是看姐姐的眼神吗?当初要不是我,你小子还止不定早见阎王去了呢!” “知道了啦,水娇姐,你快放手啊,很疼啊!”韩子齐看似笨拙,却轻易的滑出了舞水娇的魔爪。哼,从此以后,他再也不要轻易的让这魔女给欺负。 舞水娇放走了韩子齐,这才注意到一旁站着的博诗画,笑道,“哟,这不是博小姐吗?”看了韩子齐一眼,她凑到博诗画面前,“刚才那小子打扰你了吧!你也别怪他,他在这些地方待了整整五年,会有那么多想知道的事也不奇怪。毕竟他乡遇故人,难得的机会嘛。” 博诗画没听懂她话里的意思,但听到舞水娇说他乡遇故人,心里隐隐觉得奇怪。难道韩子齐是宣国人?韩子齐躲在夏云烟身旁,道,“水娇姐,我只是陪博小姐随便走走而已!” “哟哟哟,陪博小姐随便走走。我跟你小子这么多年,你怎么没说哪天也陪姐姐我随便走走。人家博小姐一来,你就多的是时间,怎么,你水娇姐姐就这么不值得你陪!”舞水娇在一旁说着风凉话,夏云烟听到韩子齐悄悄的在她旁边呢喃着,“谁让你总是捏着人家的脸!”她忍不住笑了起来,但也没笑出声。 “吼吼……”一旁的白虎突然发出低低的声音,博诗画看着它长大的嘴里露出深深白牙,不禁有些害怕,不自觉的有些畏缩。夏云烟笑起来,“我们在这里磨蹭半天,琨都等得不耐烦了!” 白虎似乎听懂了她的话,伸着脖子在她腿边亲昵的磨蹭着,博诗画瞪大了眼看它温顺的样子,不知道夏云烟是怎么驯服这只奇兽的。 “小姐,你们是要去哪?”韩子齐问。 “我看天气不错,想带琨去河边洗一洗。水娇要去采些药材。” 博诗画看舞水娇,第一次遇见采药却什么都不带的人,心里知道她多半不是去采药,但嘴上也没点破,韩子齐道,“那我们陪小姐去河边。” “博小姐不介意吗?” “啊?”博诗画急忙摇头,“我正好也无聊得紧,也想跟你们一块去。”再则,她其实一直对这夏军师有着好奇。 五年前,西门笑谋权篡位,后来被上官伶所杀。听说当时在上官伶的身旁一直有个女子相伴,这个女子就是他的未婚妻,也就是说她是北塘家的后人。但可惜上官伶死的时候,她也跟着将匕首刺入胸口尾随而去。那之后,她才从别人口中听到关于这个叫做夏云烟的女子的故事,在心里她对这个勇敢而执着的女子佩服不已。在庙中遇到那两个男子时,她也是因为对夏云烟这个名字的熟悉,脱口而出云烟两字。现在真的有个名叫夏云烟的女子站在她面前,而且身旁还跟着一头只有北塘逍才具有的琨,想叫她不怀疑也着实困难。不过,夏云烟在五年前不是已经死了吗?人们亲手将她的尸首埋入北塘家的陵墓,难道她还能从土里再复活不成? 话分两头,现在来看西作亮,那日在与蒙面女子交手时,惊动北武军,他不得已仓皇而逃。博诗画的去向他已明了,按说可以回去向大皇子复命了,但半路上,他又一想,反正人都到了华齐宵的地盘,何不干脆去看看,于是又掉转马头往回走。但遇上上官玲儿那一岔,他不免提高了几分警惕,时刻注意有没有再被人跟踪。一路偷偷摸摸到了北武军营里。 华齐宵的军队有多么的凶悍,他是听说过,但现在亲身到了现场,他才深刻体会到对方的实力有多么的强。整齐的阵列,如仓狼般彪悍的士兵,闪着寒光的盔甲和武器,嘹亮的号角,震天的操练声,无一不在向他这个贼客示范着北武的威力。他心里有些胆怯,虽然燧国的军队并不差,但与眼前这只军队相比,也实在是一眼可见高低。想到北武向并州相助的可能是这只军队,西作亮在心里打了个寒颤,急急准备回去向大皇子禀报。退出军营,他赶往藏马的地方,突然被一阵欢声笑语所吸引。听出那是女子的声音,他心里好奇这种地方怎么会有女子出现,于是从芦苇遮挡中窥视,发现河的上流,两个女子跟一只白色的老虎玩得正欢,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站在一旁,面带微笑静静的看着,灿烂的阳光洒在他脸上,将他精致的面庞照得如同世间最好的白玉。 西作亮一眼认出其中一个女子就是他跟踪的博诗画,而另一个背对着他,看不清楚长相。 三个人玩得正投入,并没注意到旁边居然还有人躲在芦苇丛中窥视着他们。夏云烟好久没这样开心的笑过了,追着琨,和博诗画在浅水里嬉戏着,五月的阳光和谐而安宁的照在水面上,在她们的身边荡漾出一圈圈金色的波纹,韩子齐站在岸边,轻轻唤着,“小姐,博小姐,可别滑倒了,小心着凉。” 博诗画现在跟琨打成一片,早没了先前对这只猛兽的害怕,嘻嘻笑道,“韩公子,你要不要也下来玩,这水并不冷哦。” 她说话的当,琨已经跃向她,轻轻咬着她的衣角,得意的摆着头。她一个闪身,叫道,“去追夏军师啦!”然后呵呵的跑开去,琨见她跑,更加来劲,摇着尾巴跟着追。韩子齐看得笑容满面,没注意到一旁的夏云烟站在水中,已经很久没动,她目光涣散的盯着韩子齐,思绪早不知道飘到什么地方。 波光荡漾的水面,她一个人静静的站着,身后的芦苇在风中左右摇摆,晃荡出海浪的弧线。博诗画清脆的笑声好象在远处幽幽的回荡,而那并不是夏云烟的世界。夏云烟的画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站在河中,水淹没了她大半个弱小的身躯,天空的阳光照亮了她身后的芦苇丛,照亮了河面,却没照亮她。 韩子齐的笑容冷在了脸上,他看着她,风吹过,撩起她的黑发,遮掩了她的脸,但他还是看清楚了从她脸上滑出一滴晶莹的泪珠,无声的落入水中,连细小的涟漪也迅速消失不见。 那个二月的下午,她和伶,还有克尔扎和喜玛是那么快乐的在水中嬉戏,阳光就像今天一样灿烂而温暖,在河边洋溢的是安宁和幸福。两个小鬼安静的睡在旁边,她躺在伶的怀里,对着天空比画,从那片阴影中去看自己的掌形,伶抱着她,他的怀抱温暖而安全。 那一天,伶给了她这一辈子永远也忘不了,也永远实现不了的诺言。 伶还说什么了? “那好,我告诉你,离开的,绝对不是我。即使我离开了,你也记好了,那绝对不是我自愿的。懂了吗?” 坏蛋,骗子。 结果你还是离开了! 一切都是骗人的! “小姐……”韩子齐看出她又陷入到了回忆之中,轻轻唤了她一声,这时,博诗画在琨的追逐下跑了过来,嘴里兴奋的喊着,“救命呀,救命呀!”她抓着夏云烟的手臂,往她身后躲,琨也扑了上来,她一闪,夏云烟没反应过来,韩子齐眼看着她整个在水中没站稳,连退了几步,还是摔了下去…… 第十七章 “小心……”韩子齐正要上前拉住夏云烟,眼前黑影一闪,已有人先他一步接住了她,他暗自舒了口气。 夏云烟没想到君少昊会突然出现,并且接住了她,惊吓之中呆呆的看着他,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 君少昊什么也没说,将她扶了起来,一旁的博诗画满脸通红连连道歉,“夏军师,对……对不起,对不起。” 连道了几声对不起,夏云烟这才回过神,急忙说,“没关系,刚才是我没注意。” 她脸上的神色已然恢复正常,君少昊眉头微皱,对她现在这副假惺惺的样子在心里感到不舒服。 “君公子,刚才谢谢你。” 看她硬生生逼自己笑着跟他说感谢,君少昊实在是哭笑不得,只得放了她的手。却不知道自己强表现出来的冷漠在别人看来像在生气一样。 博诗画本来跟他们就不熟悉,又第一次见到君少昊,看对方的表情,还以为他在跟自己生气,正想要不要再跟这男人道声歉,男人已经放开夏云烟的手,一声不吭的离开了。 博诗画怔怔的看着男人的背影,他的离去,无形中让人备感轻松,也让她在心里微微有些失落。 这是一个出色的男人,无论是长相还是武功,在他的身上,即使穿着平常的衣着,也自然的流露出一股王者的气势。博诗画从小出生在官宦世家,她能感觉到对方身上与她有着相同的味道。但她更多的是惊叹,惊叹这世上竟能还有这般出色的男子,而她却从未听说过他的大名。 当然,最惊讶的要属躲在芦苇丛中的西作亮,眼前的两个人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他想如果不是跟在皇上身边这么多年,他一定会为自己的这个发现当场惊吓得晕倒在地。他更兴奋的是,想不到此行还让他发现了那么大的秘密。原来这夏云烟和小王爷竟然都躲在华齐宵的军中,怪不得几年来,都没有人能找到他们两个。 他飞快的逃离芦苇丛,一骑上自己的马便开始逛奔,他要去告诉皇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他似乎看到满山的金银财宝,满屋的美女和无限的权利就摆在面前,这样的想象让他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声震动着一路而过的空气,连马儿都嘶鸣起来。 ★ ★ ★ “燧国人攻来了,燧国人攻来了!” 并州城内,锣鼓喧天,人畜四散,早乱作一团。此时,并州城已经高度设防,博禾站在城关上,高高看去,远方的地平线上,风云呼啸,卷起的漫天黄沙像翻滚的江河汹涌而至。初日的微光中,呈现出一种血腥的红晕。那千军呼喊万马奔腾的场景震得大地嗡嗡作响,燧国骑兵的马蹄防如踏在每个人的心上,欲将其撕裂。 博禾已无暇担忧女儿的安危,只能聚精会神的叫将士们注意,准备随时迎敌。 燧国兵如同他所想所见,气焰嚣张,斗志高昂,第一轮进攻就让并州将士死伤惨重。但并州士兵毕竟在城内被困了将近一个月,若不是顽强抵抗,誓死围城的精神,恐怕城门早已被攻破。燧人也聪明,久攻不下,随即偃旗息鼓,退城一里,围城扎营。直至第二日凌晨,接连向并州城前后发动三次进攻,大有拿不下并州必不退兵之势。 “奶奶的,这狗屁的君介,怎么突然就带兵攻了过来!”张路皱着眉头,趁着敌军歇息进攻之隙,迅速的拿过小兵递来的纱布,将手上的箭伤给包好。 李武在议事厅里打着转,满脸愁容的道,“这么打下去,并州被攻陷是迟早的事。现在燧军将城外围了个严严实实,就是写信给其他联盟地方,也为时已晚!早知如此,当初我们就不应该等着界汜那奸人的救援!” 博禾摇摇头,“现在即使能将信送到翼、察各地,只怕他们也是有心无力啊。”听出他语气里的伤感,张路一口气憋在胸口,猛灌下一口凉茶,他怒道,“奶奶的,反正都是死,早死晚死还不都一样。大人,不如让小的带兵出去宰了君介这帮狗贼,至少也能给咱们死去的兄弟找几个陪路的!” “张路,不可鲁莽!” “大人!” “现在情况已经很危急了,我们万般皆得小心。” 李武点点头,“大人说得极是,既然等不到援兵,那我们就只能靠自己了。张大哥,只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现在说那样的话,还为时尚早。” 顿了顿,李武想起什么,道,“大人,莫不是小姐那边出了什么事?” 博禾眼皮一跳,生一身冷汗,听到李武继续说,“君介围了我们这么久,为的就是能最大限度减少损失,让并州不攻自破。况且前几日我们才收到他的招降书,现在答复都没有,他就突然领兵硬攻,其中必然是出了什么变故!” 博禾一咬牙,强压下心里的惊慌,面上故作镇静的道,“不管诗画现在有没有事,目前击退燧军的进攻才是正事。李武,你赶紧去把各位大人找来,趁燧军现在正在暂停进攻之际,咱们想个对策才是!” “是!” 李武领命退下。 燧军大营里 “情况怎么样了?”君介深深闭目坐与案前,英俊的脸庞上没了温和的笑容,换之的是冷漠,不泄丝毫情绪。 “大皇子,这并州果真如您所料,虽被我军围了整整一个月,却仍然不可小觑,并州城内的将士,英勇无畏,拼搏起来难以抵挡,加之城内的百姓也与他们一条心,所以我军四次进攻,都未能打开城门。” 君介脸上并未显露出愤怒,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他早料到,否则也不会跟博禾这老头在并州耗少整整一个月了。 “大皇子……”一旁的男人拿捏着语气,要说话。君介抬起头,阻止了他。他眉峰一挑,睁开眼来,沉声道,“给我传令下去,不管费多大的力气,今日傍晚,我要站上并州的城楼!” 下面的人略作迟疑,但随即道,“是,大皇子!” 待他退到门口,君介又开口道,“等一下。” “是,大皇子。” “小心别伤了博禾那老头!我要他安然无恙的出现在我面前!” 门口的武将迟疑了一下,点点头,“末将知道了!” 等到他退下,一旁的男人才笑道,“大皇子,您还当真要请博禾那老头来当我燧国的国舅爷?” 君介微眯了眼看着男人,“作亮,你似乎还没有资格来管我的事吧!” 西作亮急忙低头道,“是,小的冒犯了。请大皇子恕罪!” 君介懒得理他,问道,“你说有个男人跟在夏云烟的身边?” “是。” “你确定他就是靖安王?” “这……”西作亮迟疑了一下,这让君介很不高兴。 “当时,虽然他当时是背对着属下的,但属下敢肯定,他就是六年前失踪的靖安王。”这世上,想要从人群中认出君少昊来,有何难,况且算起来,他们还是亲戚,从小看到大,自然不可能认错。 “这么说,你并没有看到他的正面。” 西作亮迟疑了,君介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不带任何情感的道,“作亮,你的才能既然能够得到父皇的肯定,那么我就相信你一次。” “谢大皇子的信任!”西作亮一脸谄媚的道,“大皇子,不管那个男人是不是靖安王,只要夏云烟在华齐宵的军队里,而博诗画本人也在那里,那么这对我们来说就不是一个好消息。” 博诗画的目的就不用说了,夏云烟怎么又会消失五年后,突然出现在华齐宵的军队,而且好死不死,偏偏是博禾求援的国家。这其中的很多问题虽然不能弄明白,但华齐宵会带兵援助并州的这一点却能由此一目了然。等到华齐宵带兵前来援助,只怕到时候并州攻不下,反而被博禾那老头反将一军。 君介也是想到这一点,所以才会突然改变主意。即使现在损失一点兵马,至少还能得到并州,到时候就是华齐宵要带兵来硬攻,他占地而守,关着城门,还怕他攻得进来么!况且,外有燧军相援,华齐宵就算想围城,也只能抱着自己的粮草在城外等得筋疲力尽,然后在援军的压力下被迫撤退。 翼州燧军大营内 铺着一张雪白虎皮的大椅上,身穿黄袍的男人歪着身子,闭目小憩。一里外传来的杀声震动天际,隐隐约约,却又似近非远。身旁给他打着扇的侍女眼里却流露出深深的畏惧,她可以想象现在那一里外是什么样的情景,鲜血遍地,士兵们就像疯了一样不断的挥舞着手中的兵器,踏在别人的尸体上前进,然后倒下,让受了惊吓的马儿和别人踏上自己的尸体。这,还只是一个开始,等到天黑,燧军攻破城门之后,还将有更多的人死在这个人的无情之中。 黄金做的衣,铜银做的椅,白玉做的酒杯,缀满宝石的香炉里,诱人的茗香正缓缓升起,带起漂亮的弧线。从各地找来的最好的乐师正演奏着《太平岁月》,悠扬的乐器声与那帐外热血沸腾的喊杀声交织在一起,让人忍不住掉泪。 五年的四处征战,让君西蓝的容颜更显得苍老,却掩饰不了他眼中的贪婪和无情。他的心在五年的血海之中早已经被最初的壮志雄心所淹没,逐渐在深处腐烂变质。黑色的发中,银丝开始成为领导的力量,连着他眼角的皱纹,给他染上一抹苍老的色彩。看上去,就像另一个西门笑,带着奸诈和虚伪。 帐帘掀动,走进来一个男人,音乐停止了,侍女和乐师都聪明的退了下去。这个与君西蓝差不多年纪的来人,正是包世新,不,该叫他秦世,五年前,西门笑死后,燧军攻打宣国,他就回到了离别已久的燧国,恢复了自己真实的身份,并且马上从三品的侍郎升为现在一品的兵部尚书兼太傅。 君西蓝很久没看到他脸上出现那样激动的神情,不由得从坐椅上立好身。秦世跪在地上,先是行过礼,君西蓝挥挥手,“可是前方出了问题?” “没有,请皇上放心,刚接到戈、察两地的战报,说是已经攻下。到天黑为止,相信翼州也将成为我们的囊中之物!” 君西蓝满意的点点头,看出秦世脸上怪异的神色,问道,“你还有什么要禀报的?” “皇上!”秦世上前一步,递出一封信,“这是刚从大皇子那边来的消息。” 君西蓝看了他一眼,这才接过信拆开来看。 “哈哈……”猖狂的笑从他的口中随即发出,他兴奋的从坐椅上站起来,口中连连叫好。一瞬间,那个刚刚还在坐椅上与岁月作着殊死挣扎的老人不见了,在这具苍老的身体里,藏着的,是一个充满活力和野心的灵魂。 但随即他的笑声突兀的停住了,他脸色苍白的转身问,“秦世,你说这是真的吗?” “皇上,微臣不敢胡乱作猜测。不过,既然西侍郎亲眼看到过北塘云烟本人,那么应该不会假。至少那个男人,微臣现在并不敢下断言。” 君西蓝脸上的疯狂已经收起,此刻,他眼里闪着狡诈的光芒,“你是说上官玲儿并不在他身旁。” “皇上英明。”秦世低头道,“不过,五年来,上官玲儿是不是就跟在靖安王身边,这个谁也说不定。所以微臣想,也不能排除他就是靖安王的可能。” 君西蓝沉思片刻,一拍秦世的肩膀,笑道,“不管是不是,既然知道了人在哪里,早晚都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秦世大声喊道,君西蓝笑得得意,却故意问道,“哦,我有什么可恭喜,有什么可贺喜的?” “皇上,现在南方联盟的生死大权也即将落到您的手中,而上天又给予我们垂怜,将乾坤刀和兵册送到我们面前,我们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呀。这岂不是天大的好事,天大的喜事!皇上,看来,您统一五国的那一天已经不远了呀!” 听到秦世如此说,君西蓝再次放声大笑,那笑掩过帐外的拼杀声,他转身坐回椅上,“好,给我传令下去,两个时辰之内若是攻下翼州,每个人都重重有赏!” 第十八章 五日前的金江 滔滔江水,翻腾着赫赫黄沙,奔腾出千军万马之势,将两个国家阻隔在两岸。 三十几骑策马狂奔,连日不停奔波,及夜,终于进入北武在金江河口的驻守军营。营中早有人候命等待,见到来人,即刻进入主营禀报。在此驻守的将领贺若毕立刻整理妥当前来迎接。借着明亮的月光,很快看到前方一对人马渐近。为首的女子一身红装,明亮的双眸在夜色中闪烁着别样的异彩。 “舞大夫。” 舞水娇翻身下马,将手中的马鞭和马匹都交给了小兵,大步走到贺若毕面前,“燧军那边可有什么异动?” “舞大夫,并无异动。只要将军一声令下,我们即刻就可以动手!” 舞水娇点点头,跟在贺若毕身后,巡视了整个军营,一一询问过后,到江边,只见到上千只巨大船舶停在江口,在夜色的掩盖下,北武的大红旗帜正迎风飘荡着。江水有力的撞击在船身上,发出哗啦哗啦的巨响,船身在江面上微微起伏,与对面营区跳动的篝火互相响应。那如星星之火却燎原般燃烧着的篝火,显现着敌人此刻的位子。在今夜明亮的月色下,她隐约能看到对面巡逻的士兵。 她浑身热血沸腾,耳边听着贺若毕道,“舞大夫,对面就是燧军的驻扎之地了。按照华将军的吩咐,这半年来,我们频繁组织守备部队调防,每次都是三军集中,大张旗鼓,遍支警帐,张扬声势。刚开始那陈国果真以为我军有异动,尽发军中士卒兵马,严阵以待。但见我们不过是在调防守备人马,并非要出击,便即刻撤回了集结的部队。如此三番五次,我军频繁调动军防,蛛丝马迹一点不露,那陈国竟然也司空见惯,戒备松懈。现在只要华将军一声令下,我军随时都可以渡江。” 舞水娇只觉得胸膛堵了一口热气,沉声道,“好,传令下去,明日傍晚全军调防,趁着夜色渡江,一举拿下金江口!” ★ ★ ★ “什么,你说并州被破?”博诗画一脸惊讶的冲进营帐之中,不敢相信的瞪着来报信的小士兵。被她脸上神色吓一跳的小士兵愣是没开口。 “你快告诉我,你刚才是不是在说并州被君介攻破了?”拉着小士兵的衣领,博诗画有些不能控制的摇晃着他,幸好北武的男人向来身强体状,不然,早被她晃昏了。 “博小姐,你不要心急。”韩子齐急忙拉住激动的她,好象终于抓到了救命草,博诗画放手抓住了韩子齐,“韩公子,你……你告诉我,并州是不是已经被攻陷了?你快告诉我啊!”韩子齐没再开口,但她清楚的从他失落的眼里看到了答案,眼泪唰的流了下来,嘴里忍不住哭呛的唤了声,“爹爹。” “是,是诗画辜负了您啊!” 韩子齐一脸难过的扶起博诗画,安慰着她,而她却在不断的自责着。这边,座上的华齐宵开口叫小士兵退下,博诗画好象突然反应过来,口里叫道,“我要去救我爹爹!”说着,就要往帐外冲,韩子齐一个没拉住,让她脱离了他的控制,幸亏华齐宵从位子上一跃而起,将她制止住,博诗画泪留满面的对华齐宵道,“华将军,您若是无心救我并州百姓,诗画也不怨你,毕竟你也要顾及自己国家的人民,但是,诗画不能眼看着爹爹和城里的百姓受苦,而自己却在这里苟且偷生。华将军,您就让诗画走吧!” 华齐宵沉眉道,“博小姐,我华齐宵说过的话何时不算话了。既然答应了你爹,我自然会想办法救他和城里的百姓,何况这还是皇上给我下的圣旨,我难道还抗旨不成!” “是啊,博小姐,你先别急,万事总有办法的,你现在一个人前去救你爹爹,不也等于是自投罗网吗?” 韩子齐走上来,也安慰着她。营帐内的另一边,夏云烟一个人坐在位子上,继续专心的削着手中的苹果,视若如睹。削完苹果皮,便将它划碎,一块一块喂给脚边的琨。 韩子齐看了她一眼,劝着哭哭啼啼的博诗画出了营帐,华齐宵皱了皱眉头,对她这样的态度颇感到不悦。 大概是感觉到华齐宵对她的敌意,夏云烟站起身,对脚边的灵兽轻声道,“琨,走了。” 白虎懒洋洋的跟在她身边步了出去,一出帐,看到草地上站着的男人,她愣了一下,随即转身要走,男人开口道,“你不怕吗?” 顿了顿,她反问道,“怕什么?” ★ ★ ★ 舞水娇到达金江的第二晚 陈国悠闲的躺在竹椅上纳着凉,口中还哼唱着小曲,盯着对面调动的军队,他讽刺的道,“贺若毕那小子整天就是吃饱了没事干,不就是个队形,调来调去,我看他养的那群人也还是像群窝囊废,等到以后我们皇上征得天下,他才知道什么叫为时已晚!” 说完,吐了口痰,“歪了半天,脖子也给我歪僵了。还竟看了些鸟事,不如回家看女人去。” 给巡逻的将士一一作了交代,他便摇摆这身子回了营帐,又是春宵一夜。凌晨好不容易如了睡,也不知道多久,忽然听见外面锣鼓声大作,人声鼎沸,火焰越烧越高,还没来及穿好衣服,便有士兵冲入帐内,焦急的道,“将军,北武人突然打了过来,现在已经有几万人渡了江,还在不断有船舶靠岸!” “什么?”陈国不敢相信的从床上一跃而起,“你……你你你,你再说一遍!” “将军,北武人打过来了!” 这一次,陈国是听得真真切切,同时惊出一身冷汗,才意识到原来这半年来,对方一直都在麻痹自己,他气得热血冲头,愤怒的道,“还不给我把盔甲穿上!” “是!” “来人,来人!” 喊了半天,外面终于又才跑进来一个满身血迹的小士兵,带着哭呛的道,“将军,将军……” “还不快点把其他大人给我叫来!” “将军,还是赶快走吧,北武人已经快要打到这里来了,我军伤亡惨重,恐怕撑不下去了!”话音刚落,两个副将就冲了进来。 陈国气得浑身发抖,却还是想要顾着小命,营帐外的撕杀声时时催促着他赶快逃,北武人的气势刚是他在帐内听上去就叫人胆颤心寒。他一跺脚,愤怒的道,“那愣着干什么,赶快叫大军撤退,逃啊!” “是!” 副将和小兵领命出去,陈国即刻收拾帐内的东西,床上的女人早吓得浑身发抖,现在看到他也要逃,急忙下床抱着陈国的腿道,“将军,您也带上我吧!求求您了!” 虽然她也很害怕陈国,但毕竟他跟自己是同一个国家的人,如果落到北武人的手中,只怕生不如死! 哪知道陈国一脚踢开她,口中厌恶的道,“别跟着我,要逃命自己逃去!”他一点也不想带个麻烦的女人在身边。 说完,从女人脖子一点不心痛的扯下前两天才赐给女人的项链,“拿来!”然后连腰带也没来得及系好,头也不回的逃命去了。 “将军,现在我们往哪去?” “大军暂时先退回最近的夏阳,派一队精兵尽量偷偷越过后面追赶而来的北武人,到赤陷城向我大哥求援,另外,马上给在南方的皇上送去消息,将这里的情况禀报上去!” “是!” 贺若毕渡江之后三日 赤陷城内 驻守在赤陷城的陈仪很快收到了来自弟弟陈国的急函,信中说北武将领贺若毕突然领军渡江而来,仓皇之下,将士损失惨重,不得不退守夏阳,望其速速派兵前来相助。 想到自己的亲弟弟现在是在怎样危险的情况下,陈仪就像搁在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急忙召集士兵,要带人前去解救,一旁的军师韩阳道,“将军,此事万万不可轻举妄动啊!北武向来与我国并无纠葛,贺若毕怎么会突然带兵渡江攻打我国的,其中的蹊跷未免太大。况且皇上叫我们镇守赤陷城,为的就是保证我军在此地粮草供给,再则,即使在攻打南方联盟暂时失败,也能有个退路。倘若我们现在就出兵,城中兵力大减,只怕这边生出事端来,到时候皇上那里,我们都交代不过去啊!” 陈仪心里虽然急,但听韩阳说得有道理,毕竟赤陷关是燧国的一大重要关口,是燧军进入南方联盟地区运送军用粮草的重要路线,进可攻,退可守,与金江和右面紫狐关,莆坂岭行成对东南方地区的防卫。他便道,“可是,陈国是我的亲弟弟,我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贺若毕那小子围死在赤陷城内啊!” “将军,换作其他城我不敢说,但是我们所处的地方,若是贸然调兵,只怕会掉脑袋的就是你我二人了。再说,陈国陈大人现在肯定也已经向皇上发出了求救消息,想来以金江的重要位子,皇上也不可能放着他在夏阳不管。” “可是,那万一我弟弟等不到皇上派来救兵的那一天怎么办?” 韩阳想了想,道,“将军,您不如先派一小队精兵,操小道至夏阳探探情况再说,快的话,来回也就两三天,若是夏阳的情况实在紧急,只救出陈国大人也是做得到的。然后等他们回来我们再派兵也不迟。再则,也可探探北武人的虚实。” 陈仪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当即传令下去,叫出一队精兵前往夏阳窥探情况。 话说博诗画那日在韩子齐的安慰下,好不容易入了睡,等到一觉醒来,才发现华齐宵竟带着十几万的大军,趁着夜色早离开了北武。只留下五六万人继续驻守在原地,她只认得那两个华齐宵留下来带兵的将领,她记得舞水娇叫他们一个小五一个小六。舞水娇倒是采药采到一去不回,其他人,夏云烟,韩子齐,连那个神秘的男人也都跟着华齐宵一起走了。 她一个人被留在安全的地方,整日无所事事,忍不住胡思乱想,心里惦记着在城中的爹爹。虽然没听到他的死讯,这让她安心不少,可毕竟也没有说他活得好好的,便终于忍不住,决定前往并州城中一探究竟。 ★ ★ ★ 金灿灿的夕阳斜斜的照进林中的官道,一行人正马不停蹄的赶至赤陷。男人扯缰喝住马儿,身后紧跟的将大右手拇指与食指相曲,放在唇边,跟着吹出一记响亮的口哨,隐伏在林间的三十骑北武精兵顿时训练有素的从林中现身而出。 “有没有燧军从这里经过?”一手微微用力扯着马缰,问着从林里而出的士兵。矫健的黑马自行在原地刨着蹄子,鼻里吐出团团热气。 “回华将军,并未看见燧军一兵一卒经过此地。” 哦?这西林是前往夏阳的必经之路,他们还未有一兵一卒调遣,莫不是陈仪无心前往夏阳救陈国? 他身后那匹白马上的主人也微微颦了眉,开口问道,“连一个可疑的人也没有经过?” 那士兵听出这是个女子的声音,还以为她就是长年跟在华齐宵身边的舞水娇,于是道,“舞大夫,奇怪的是,这两天竟然连一个人影也没有看到。” 这一次,换华齐宵皱了眉,但马上的女子并未生气,道,“你们继续在此等待,一有动静,赶紧禀报。不管怎样,我们先赶回赤陷再说。” “是。”三十几骑精兵有迅速的退回了道两旁的树林之中。 一队人随即兵策马继续奔驰,及夜,已接近赤陷。清冷的月光洒了一地,借着如雾般的月光,隐约能看到前方有一队人马正拦住去路。 “将军。”将大警惕的道。其他人也都注意到了对方,前方人马未动,双方静峙半天,突然只听兵器的噌噌声,对方已经拔剑冲了过来,而其中有两骑转身向来时的方向跑。华齐宵警觉的道,“是燧军,捉住他们!” 夏云烟握着缰绳往后退了些,君少昊的白骑在她身边一动不动,盯着眼前的刀光剑影。他一身银白的绸衫,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晕,幽深的眼眸辉映着沉醉的夜空,闪烁着别样的异彩。 第十九章 连日的赶路,让夏云烟有些疲惫,加上昨夜的寒冷,让她原本脆弱的身体在到达赤陷的营帐后便只得卧病在床。 韩子齐站在她身旁,看军中大夫替她把过脉,急忙问道,“史大夫,小姐的病没事吧?” “问题不大,只是夏军师的体质虚弱,看来是从以前就积淀下来的毛病了。加上这几日的劳累,受了风寒,所以才需要卧床休息。我给她开几副药,抓来喝喝,风寒便会好。只不过体质的问题还需要长久的调养,不是一日两日就好得了的。” “是,那有劳大夫了。” “没事,你先跟我出来抓药吧。” 韩子齐看了眼床上闭目养神的夏云烟,这才点点头跟着大夫出去。 夏云烟昏沉中,感到有人将她扶起,然后一颗清香的药丸进了她嘴中,顿时冰凉的感觉溢满她口鼻之中,让她原本发热的头脑清醒不少。 睁开眼来,就见君少昊手里端着一碗热水,正递到她嘴边准备喂她喝下去。她迟疑了一下,不确定自己在他眼里看到一种叫做温柔的东西。 “张嘴。”他的语气还是一样的生硬,像以前一样带着点霸道。 夏云烟想不明白,对别人他明明都是笑脸相向,为什么偏偏在对她的时候,他总是摆出一张臭脸,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命令她做这做那!心里虽然满是埋怨,但她还是乖乖的照他的话做,因为她现在连话都懒得说,更别说和他吵架了。 君少昊一进帐,就看到她一个人在床上躺着,苍白的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整个娇小的身躯就缩在被子里,像极了一尊没有生命的娃娃。他忍不住蹙了眉,一摸她的手,冰凉得吓人。他开口想骂人,这么大的一个人生病了,怎么不叫一个人在身旁照顾,他有股冲动想把那些照顾她的下人通通拖出来骂一遍,又怕把她给吵醒了。于是他只得将她扶起来,喂了她家传的百灵丹,看她慢慢有些精神了,这才没好气的道,“你倒是挺会照顾自己的。若是就这样去见了阎王,可别说我没有尽到我的责任。” 夏云烟尽管听出他是好心,但他生硬的语气还是让她很来火,便道,“放心,我若是死了,岂不便宜你活得自在,我头还没昏到那种地步。” 君少昊笑出声,“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你这么的不想离开我。” “你……”夏云烟话里的意思被他生生曲解,又羞又恼,气得说不出话来。只得抡起拳头要打人。君少昊轻轻一握,就将她小小的拳头掌控在了自己的手里,“有力气打我,还不如省点力气养精蓄锐来的好。” “出去,君少昊你给我滚出去!” 她这一说,君少昊反倒更来了兴致,不但不放手,反把她抱在了怀里,夏云烟正挣扎着,帐外突然有士兵来报,“夏军师,刚才那些燧国士兵已经招了!” 夏云烟看到君少昊脸上的笑容沉了下去,眼里的阴霾随即升了上来,冷冷的开口道,“有事明天再报,夏军师现在已经歇息了。” “这……”帐外的人还在迟疑着。 夏云烟看到君少昊的眼睛已经眯了起来,连忙道,“你进来吧。” 君少昊看着夏云烟,半天不语,可她虚弱的样子又不能让他当场发火,只得冷冷的看着来人,强压下心里的怒火。那小士兵早被他的样子吓得躲到了一边,看他投过来的目光,只觉得一阵冷风从他身边一闪而过,直凉到他脖子根。 “那些人都招了?”夏云烟喝了口君少昊递过来的水,这才开口虚弱的问道。 “是,都招了。”小士兵顿了一下,还以为夏云烟要继续问下去,等了半天不见她开口,抬头就看到男人杀得死人的目光,他急忙道,“他们中的一个人说,他们是陈仪派去夏阳打探消息的。情势所逼,也会救出陈国,逃出夏阳再说。” 夏云烟点点头,休息了一会儿,君少昊喂的药也开始有了效果,她身体轻松了不少,但还是有些发软,只得靠着君少昊的手臂,一手抓了他的衣领,撑着坐起的身体道,“看来,我对韩阳的顾虑倒成真了。这陈仪必然是想救下弟弟的,无奈韩阳的劝慰,只得先行夏阳打探虚实,再作安排。” 想了想,她问道,“华将军可知道此事了?” “回夏军师,华将军已经得知此事。所以特地派小的来向您征求意见。” 夏云烟点点头,“问道,那些人可说了他们是什么时候离开赤陷城的?” “昨日。” 昨日,也怪天公不作美,一出赤陷就让他们给遇上了。 “那好,你告诉华将军,明日便叫上十三名精兵,扮作他们的样子混入赤陷城中,就说夏阳那边危在旦夕,请他们马上派兵相援。总之一定要说到陈仪出兵相助。另外,请华将军派人带领四万精兵埋伏在前往夏阳的路上,等待赤陷城去夏阳的援兵。同时,叫这十三名精兵在赤陷城内耐心等待,陈仪派兵一走,马上与我们来个里应外合,攻入赤陷,知道了吗?”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夏云烟连连咳嗽,一旁静静听着的君少昊回过神来,连忙又喂她喝了几口热水。那小士兵领命退下,他这才开口道,“我从来不知道你也懂兵法?” “从前你也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夏云烟说得平静,听者的脸上却有些难看。这算是她在埋怨他从前不关心她吗? 似乎是为了缓和气氛,夏云烟接着道,“从前也的确是不懂。”她一边说一边抬头看他,却在发现他脸上的表情时,怔住了。 他的眼,如天山上的冰晶,清澈而明亮,仿如能照进她心灵的最深处,那冰晶就好象要融化了一样,看上去柔和而美丽。 帐帘的一角无声的掀起,来者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在发现帐中有人时,他的脚步停下片刻,随后无声的放下帐帘离开。 夏云烟低下头,刻意避开他的目光,君少昊什么也没说,扶她半躺下,她以为他要离开了,却听到他说,“那天晚上,北塘前辈给你的,的确是传说中的兵册吧。” 他的语气此刻已变成平时平淡的音调,夏云烟心里莫名的有些不舒服,感觉像受了骗一样,冷冷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君少昊不知道她怎么又生起气来,只得无奈的摇摇头,“看来,我的猜测没错。”他转身看着床上的夏云烟,“我们南宫家的武功向来使的是剑法,可是母妃给我的那本家传秘籍却是一套刀法,那时,我心里就隐隐觉得奇怪,虽然问过母妃,但她也不知道其中原由。我曾经见过上官伶使用乾坤刀,后来,在练习这套刀法的时候,我才发现无论是内功心诀还是外功招式,它似乎都与乾坤刀惊人的相通。” “没错,乾坤刀是有一套专门的刀谱,伶当时并不会这套刀法。”夏云烟冷淡的道。君少昊看出她眼里浮起的点点敌意,心里微微觉得苦涩。 “所以当时我不明白为什么伶明明就拥有乾坤刀,却还是只能和西门笑拼个你死我活,为什么西门霍总说他配不上使用这把刀。但是,那又怎样?”她盯着君少昊,“乾坤刀的确就是属于上官家,属于伶的!” 他不禁苦笑,原来,她竟以为他把乾坤刀看作南宫家的东西,在她眼里,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吗?他其实只是想知道,她是如何得知这套刀法的存在和所属的。母妃说过,这套刀法的存在除了南宫家的历任主子,其他任何人都不知道。即使夏云烟曾经是他的妻也自然不可能例外。但她却如此看他,无心多作解释,他转身走出营帐。 夏云烟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心里不知道为什么随之升起一股愧疚感。虽然他什么也没说,他的一举一动也依然骄傲到令她讨厌,但她却还是觉得他离去的背影,显得有些落寞和失望。 她刚才的话是不是说重了,她把他看作是想要抢乾坤刀的小人,这对于这个骄傲的男人来说是多么大的讽刺和轻视。而看他眼里的神情,他其实并不是那么想的吧。 她似乎说错了话…… ★ ★ ★ 君介站在破落的城墙上头,他柔顺的黑法在风中飘扬着,甩出一道道漂亮的弧线,他温文俊秀的脸庞此刻被战火熏陶出一种别样的红,他的目光如最犀利的箭俯视着这刚刚夺下的战地,四处飘荡的硝烟在金灿灿的天空绕出一道道乌黑沉重的云尾,看着渐落的夕阳,黑夜即将用寂静来送别那些刚刚死去的生灵,他的目光中带着悲悯,神色看上去充满疲惫和无奈。 一个满身血迹的士兵跑到他面前,跪道,“大皇子,博禾已经被我们捉到了,现在正押在大厅等您审讯。” 君介脸上的表情一换,随即问道,“没有伤着他吧?” “回大皇子,未曾伤到分毫。” 君介点点头,抬腿走下城楼。 战后的并州城就像刚刚经历过一场骄阳的烤灼,百姓们恐惧的看着进入城中的燧人,听说燧人一路上攻下城池,烧杀抢夺无一不作,他们只能等死了。但是,君介却早就下令,燧国将士不可轻易伤害城中军民,若有违令者,视违反军规处置,严惩不怠。 在混乱的人群中,一道身着燧国士兵的弱小身影趁着混乱悄悄的混入燧军中,谁也没有注意到他,走到城门口,他不经意抬头看到城楼上站着的意气风发的男子,顿时愣在原地,当听到士兵口中博禾两个字时,他神色一变,毫不迟疑,快步混入并州城内。 翼州 两个时辰内攻下翼州,每人重重有赏。此令一下,不过一个时辰,燧军便从翼州城南面打开了一道缺口,攻入城中,很快将翼州拿下。君西蓝坐在虎皮椅上,满面笑容的看着眼前的地图,仿如现在他就是这天下的霸主,秦世站在他身旁,目光炯炯有神,意气风发的接过君西蓝的封赏,直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就在这时,从门外匆匆闯入一个士兵,神色慌张的道,“皇……皇上,金江来的紧急军情,贺若毕突然带兵渡过金江,攻入我大燧的土地,现在陈国将军只得暂时退守夏阳,等待来自赤陷的增援。” 君西蓝的笑僵硬在了脸上,神色随即沉了下来,拎起地上的小士兵,恶狠狠的问,“你说什么?” 士兵哆嗦着将手中的信抬到他面前,半句不敢多讲。 待君西蓝一松手,他随即退到了一边,离他远远的。秦世神色也已沉下,见君西蓝读完,怒道,“这狗屁的北武,竟然将主意打到我大燧的头上来了。” 秦世道,“皇上,这贺若毕的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呀!” “此话怎讲?” “皇上,我军在外征战多年,为了攻打南方联盟,精兵几十万全在这一带,反倒国内防备不甚精良,并州又是由大皇子领兵攻打,那华齐宵明知道硬解并州之危不易,便将手伸向我大燧,不痛不响的扇我们一巴掌,要的就是我军从南方撤出一定兵力回防。现在我们刚刚攻下南方,势力还未巩固,倘若贸然回去,只怕华齐宵趁机带兵前来攻打,我军劳累不已,只怕夺下的城池很快又落入他手,他这围魏救赵的方法实在是用得妙啊。” 君西蓝蹙眉道,“但是,金江毕竟是对北武的重要防线之一,如今被贺若毕拿下,难道任他们攻到京定不成!” 秦世摇头,“皇上,金江口虽一时失手,但不代表会一直落在贺若毕的手中。他出奇不意,才使得我军无力反击,不得不退守夏阳。等到我军调整过来,必然再夺回金江。况且还有赤陷,紫狐关等地相助,那贺若毕想来也成不了大气。” 君西蓝想想有理,随即转念,想到让贺若毕在眼皮底下渡过金江,心里恨不得现在就杀了陈国。但无奈现在还不是时候,只得道,“也只得如此。” 但他一口恶气憋在胸口不出,难受至极,随即叫来帐外士兵,道,“传令下去,城中男女老少,无论是谁,只要是宣国人,全都在明日之前通通送去上西天!华齐宵敢在朕的头上撒尿,朕就让他看看随便撒尿的后果!” 此令下达的同时,并州的君介也接到了金江告急的消息,所想与秦世无一二差,只是他心里不知道为什么,隐隐觉得不安,于是对西作亮道,“作亮,你到过华齐宵的地方,我要你马上偷偷再去华军驻扎之处,将其确实情况勘察清楚,立刻回来禀报!” “是,大皇子。”西作亮知道自己现在对君介的用处,得意的笑着回道,领命下去,赶往华齐宵在草原上的防守处。 第二十章 两天后,陈仪派往夏阳的精兵果真返回,这十三人早先已被华齐宵捉住,返回的实际上是华齐宵军中的人。由于君少昊已事先帮他们做过化装,所以并未叫人看出破绽。来人将夏阳危机的情况与陈仪一说,后者当即要派人前往夏阳解救弟弟陈国。韩信虽然也焦急,但毕竟临危不乱,心里疑惑既然情况如这些人所说,为何他们没有将陈国带回来。这十三人匆匆编道,找了些类似情况不允许,连城都接近不了的借口,韩信是何等细心的人,怎么会相信。无奈此时的陈仪已经慌了手脚,又不见皇上那边来任何消息,不顾韩信的劝阻,执意派了五万人前往夏阳,还在一怒之下,将韩信软禁了起来。 这五万士兵一走,十三个埋伏在城内的北武人当夜便向华齐宵发了暗号,第二日,天刚微亮,陈仪好不容易入睡,忽听城外喧嚣四起,赶紧披上面衣,连脸也顾不上洗,登上楼台一看,只见鲜红的北武旗帜高高飘扬,十几万的北武大军,在华齐宵的带领之下攻来。他脚一软,差点没跌倒在原地。回过神,赶紧叫士兵准备迎战,得知消息的韩信闯出来,将其中原委一诉,陈仪连声叫悔,这才知道上了当,再想招回那五万兵马,却是为时已晚。 韩信赶紧叫人四处寻找这被掉包的十三个燧国人,怕他们与城外的华齐宵内外相应,可惜这十三人也早看出韩信的对他们的怀疑,早早离了军中,在城门处等待北武大军的到来。也算是上天对韩信的垂爱,他派的人刚到城门,就见到这些人叫着燧国士兵正在开门,他们立刻上前将十三个人就地处决。 华齐宵久等城门不开,知道计划败露,大刀一挥,带头领了军中兄弟硬攻。 韩信知道前往夏阳的五万士兵只怕凶多吉少,不能指望。便一面指导着将士应战,一面叫人赶紧放黑烟,与紫狐关和莆坂岭的古、陶二人取得联系,请求援助。 此时,前往的夏阳的五万燧军也中了将大将二的埋伏,溃作一团,只剩寥寥不过几千人。而那前往报信的十三人虽说是听了夏云烟的意思,编了一通胡话,事实上,夏阳的情况也真如他们所说,情况危机。 本来秦世料得也不错,陈国毕竟不是泛泛之辈,退回夏阳之后,他的情绪慢慢稳定,镇定下来之后,他立刻调防部队,在夏阳中设好坚固的防备,叫贺若毕三番攻打不下。原本贺若毕的任务就只是将他逼到夏阳,给赤陷和南方造成打击,他也算是完成了上将的命令。哪知道陈国坏人多恶报,他在金江抛弃的女人因为绝望,跳入金江自杀了。而她有个姐姐,不知道怎么得知自己妹妹的遭遇,想到当初陈国看上妹妹的美貌,为了得到妹妹,强奸了她,妹妹才不得已跟了这个人,哪知道最后妹妹竟落得这样的遭遇。怀着对陈国的恨,她化作舞姬,前去勾引陈国,又同时向贺若毕出卖军情,为他们做内应,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贺若毕不要白不要,便在这个女人的帮助下攻下夏阳,贺若毕最终死在了这个女人手中。 再说赤陷,韩信纵神通广大,也需得一定的条件才行。他有心辅佐陈仪,无奈陈仪救弟心切,听不进他的话,现在他苦心要解赤陷危机,却可惜,一螳之臂,难挡大轮。 华齐宵事先已叫将三将四分别带了少数人去吸引古、陶二人的注意,两人假装要攻打两地,却实际上只是叫叫话,放放烟,制造一下声势,就算动真家伙,也是见势就收。那漫天的战火,叫古、陶二人根本就看不清赤陷这边放出的黑烟,当然更加不可能知道这边的情况有多危急。 不过一日,夏阳,赤陷两地便落入到了华齐宵的手中。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夏云烟刚刚从午觉中醒来,韩子齐经历过一场战火,鲜血染红了他的脸他的盔甲和衣衫,却掩饰不了他满腔热血的澎湃,他曾听过那么多华叔叔的丰功伟绩,他也曾悄悄,带着崇拜的心情,颤抖着双手摸过那柄战刀,那柄砍下多少敌人的头颅的战刀,而他少年的英雄梦中,也早不知道在这样的一幕中来去多少回。 他也无心掩饰自己内心的激动,兴奋的要告诉夏云烟这个好消息,“小姐,我们打了大胜仗,打了大胜仗了!” 他激动得双颊通红,骄傲的给夏云烟讲述着自己刚刚所经历的一切,但他一眼看到夏云烟眼角的泪痕,愣了愣,他的声音小心翼翼的问,“小姐,你……怎么哭了。”尽管他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大小,却还是有些难空情绪,带些颤抖。 “没有,我刚才眼睛有些痒,所以揉了一下。” 韩子齐没作声,走到她身边,发现她身子往后缩,他低头看自己一身血迹,退后两步道,“小姐,夏阳和赤陷都已经落入我们手中了。” 现在,他已经恢复成了平时的样子,夏云烟淡淡的应了一声,“是吗。”起身接过丫鬟递来的帕子擦脸。 “小姐,你不高兴吗?” “怎么这样问?”夏云烟擦过脸,坐回椅上,韩子齐跟到她身边,“因为我跟你说我们攻下了夏阳和赤陷,你看起来一点都不高兴的样子。” “我很高兴啊。”夏云烟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韩子齐颦眉,她不在意,伸手打开放在桌上的地图看起来,“能这么快攻下夏阳倒的确在我的意料之外,这次,得好好的奖赏贺若毕一番。” 看着地图,夏云烟心里隐隐不安,她的原意本来是只拿下赤陷一城,让身在南方联盟的燧国军士气不振。加上连日攻城的疲劳,将他们赶出南方便不再是难题,同时她还可以卖个大人情,以赤陷为首,再慢慢夺取燧国在西北一带的防线。现在夏阳也落陷,只怕君西蓝很快会反攻回国,他们喘气的时间不多了。所以夺下夏阳,真让她颇有塞翁失马,焉知祸福的感觉。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夏云烟的猜测不错,攻下翼州后仅仅三天,君西蓝就接到夏阳和赤陷两地落陷的消息,想到这两处是他攻打南方联盟的后备支撑地,加之这只老虎若是再发兵攻下紫狐关和莆坂岭,他就等于是被围死在了南方一块,与国家完全失去联系。当即,他便下令,让离赤陷最近的大皇子君介带兵前往赤陷援助。 君介一接到君西蓝的急信,便让属下最得力的大将彭力带军留守并州,亲自召集了五万士兵准备前往香山坡,好与秦世带过来的五万大军相会,解赤陷之危。 话说博诗画担心博禾的安危,背着众人悄悄离开北武帐营,潜回并州城内。进城之前,她赫然发现,自己在庙宇里所遇见的灰衣男子竟然就是爹爹的死对头,君介。震惊之余,她也在心里感到强烈的失落。原来自己在离别之后时不时想起的人竟然就是那个可恶的君西蓝的儿子,而这个人竟然还利用她向爹爹提亲,想到这些,她心里又恨又恼,还夹杂着一些连她自己也弄不明白的情绪。 她在城里待了几天,知道君介并未对爹爹怎样,反倒以贵宾之礼待之,心里便一直盘算着如何进入府中见爹爹,救他出来。 很快,北武攻陷夏阳和赤陷的消息也传到了并州城内,她心里一阵欢欣,首先就想到了离去的夏云烟等人,但她又想不通,为何华齐宵不直接前来给并州等地支援,若说他要使用围魏救赵之法,也未免太牵强了点,并州虽然在君介的命令下,并未受到多大的伤害,但君西蓝却杀了整座翼州城内的百姓,想到这一点,她就痛心不已。于是,她打算再次上街探一探情况。 刚从小巷出来,她便看见一列列的士兵从街上走过,高举着燧国的旗帜,似乎要远征的样子。她低着头跟在一个手里拿着一袋大米的汉子身后,急匆匆的走着。城里的店虽然也开着,但人们都是胆战心惊的缩在店里,默默的看着从眼前走过的士兵。博诗画找了间茶楼,从别人的耳语中偷听出,这就是君介将要带去征战赤陷的军队,她心里暗自有些欣喜,因为君介一走,就代表她进入府里,成功救下爹爹的机会要大很多。 当夜色一降临,月娘还没露脸,只有几颗不知名的星星在天空闪烁微光时,换上一身夜行衣的博诗画就出现在了博府外,在隐蔽处静静的等待着。这样的深沉的夜晚,于她是有利的,因为夜色给了她最好的遮掩,而对于从小在博府长大的她来说,即使闭着眼,想来也不大可能走错地方。 她身手灵巧的在博府里寻找着可能关着爹爹的地方,可惜,找了半天,还是一无所获,她心里想着:莫不是爹爹根本不在府里,君介为了防止有人救走爹爹,所以才故意对外说爹爹被关在博府? 正当她想要离开博府,打算另作安排时,忽然看见不远处走出来一队人,看样子都是军中的将士,心下好奇,她小心翼翼的跟了上去。 只见这些人都恭敬的站在一间屋子的门口,似乎在等着什么人,站在第一个位子的男人面相看上去,竟让她觉得眼熟,可细想,又实在不记得自己是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人。 不一会儿,从屋里传来一个声音道,“都准备好了?” 博诗画心里暗暗吃了一惊,这不正是君介的声音吗?怎么他人还在并州城内?那么今天离开的又是什么人?她这才想起,那站在第一个位子的男人,今天还在街上看过,当时他正骑着马领军离开并州城,也怪不得她觉得眼熟。 话音刚落,从屋里走出一个气势宣昂的男人,果真是君介。他的目光不经意的向博诗画这边扫来,她心里又吃一惊,还以为他发现了他,下意识想逃,却不小心碰到身后的什么东西,发出轻微的响动。 “什么人?” 迎接君介的男人大喝一声,一把红缨枪紧接着就朝博诗画这边刺来。博诗画在心里哀叹一声,连忙就地打滚,随即站起身一跃上了房顶,听到身后的人在喊着抓奸细,她顾不得许多,使劲了吃奶的力气拼命逃。 君介一眼看出那黑衣人是个女子,心里暗自好笑,这么胆小的贼竟然也敢上他的地盘来,身形一展,他轻松的上了屋顶,跟上那女子。 博诗画知道身后来了一个高手,紧追着她不放,却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突然眼前人影一晃,那人就轻松的到了她面前,伸手要来摘她脸上的面纱。她一个低腰,躲了过去,两个人又连过了好几招,她心里暗自奇怪,这人怎么就像跟她逗着玩似的,明明很轻松就可以抓住她,却老是想摘下她脸上的面纱,只可惜对方总是处在背光处,叫她看不清楚面容。 她恼怒的道,“拿出你的真本事来,要杀要剐随便你!” 对方“扑哧”一声笑出来,她立刻听出这是君介的声音,脸上一红,对方已经停了手,走到星光下,面上竟带和温和的笑容道,“想不到博小姐不仅人长得美,琴棋书画无一通,竟还习得一身的好武功,真是让君介佩服佩服。” 博诗画听他赞她武功,羞得满脸通红,鼻子里冷哼一声,“大皇子轻轻松松便可拿下诗画,说这样的话,是想讽刺诗画的不自量力么?” “博小姐误会君介了。” “哼,你有什么可让我误会的!” 君介笑道,“博小姐可是在为君介上次未经你同意,便向令尊提亲一事生气?君介……” “谁要生你的气,你这无赖,利用我来威胁我爹爹,你真是无耻!” “博小姐这话说得可不对了,君介并没有做任何伤害博小姐的事。对令尊大人,君介也是一点不敢怠慢,就怕惹了他生气,不将女儿嫁给君介了,这岂不让君介打一辈子的光棍吗?” 博诗画听他口不遮拦,又羞又恼,娇怒道,“谁要嫁给你这坏蛋。肯嫁给你这无赖的女人,肯定是瞎了眼!” 话音刚落,下面传来焦急的喊声,“大皇子,您没事吧?” “没有。” 博诗画才发现一群士兵也都追到了屋下,正虎视眈眈的望着她。心里叫着不妙,拔腿又要跑,谁知道有人抢先看出了她的意图,一把将她抱了个满怀。 君介一脸春风得意的对下面的人喊道,“放心,是我的新娘子跑来看我呢,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大皇子……” 下面的人迟疑着,君介脸色一沉,冷声道,“怎么,没听到我的话吗?” “是,大皇子。”下面的人一刻也不敢停留,马上都退了下去。 “你干什么?快放开我!”博诗画虽被他刚才那一瞬间的转变着实吓了一跳,亲身感受到这个人不愧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皇子,但她还是装着胆子挣扎着,想从他怀里逃出来。 “我的新娘子,你颇不急待的想要看到为夫,难道是在担心为夫一去不返。”君介搂紧了她,笑盈盈的安慰道,“放心,为夫可是做足了准备去应付华齐宵那一帮莽夫,你就乖乖的等着做我的皇妃吧。” 博诗画羞红了脸,道,“谁是你的新娘子,谁来看你,我恨不得你早早死掉,这样我与爹爹,还有城里的百姓才能过上几天安生的日子。” 君介皱了眉,哀怨的道,“诗画,你怎么能对未来的夫君说出这样的话来,真是伤我的心啊!” 想了想,他无奈的道,“看样子,我的新娘子现在正对我生着很大很大的气呢!这可怎么办,我马上就要真的启程了,也不能跟你赔罪……”似乎在苦苦想着解救的办法,诗画急道,“快放开我啊,我才不是你的新娘子,要我嫁给你,做白日梦吧你!” 可君介根本没听进她的话,一个人想了会儿道,“我看这样好了,为夫不防带上你在身边,一则向你赔罪,二来一路上有娘子陪伴,才不会孤单。” “不错,的确是个好办法!” 这哪里是好办法嘛!诗画急得大叫,她明明就是来救爹爹的,怎么现在倒把自己给搭进去了!这个死君介,烂君介,人家她不要当他的新娘子,他快放了她啊! 君介哪里听她的话,搂着她一跃下了屋顶。府外,早有马匹准备妥当,一行人趁着夜色匆匆上了路,只可怜了跟在君介身后的众人,一路上都得忍受女人的叫声,众人都在心里暗自想象着,如果这个女人真成了他们的大皇妃怎么办? 第二十一章 调息了几日,夏云烟的身体总算好了一大半。一大早,韩子齐就跟在华齐宵的身后去巡视军营和城楼去了,琨追在一只蝴蝶后面一去不返,她一个人坐在屋前的台阶上,从指缝中看向高悬在青空中的金日,心里暗想着:夏天近了。 接近六月的太阳虽然不灼人,但晒久了,夏云烟的身上还是微微有些发热,于是,她起身回屋取了纸扇,顺便喝了口凉茶。这时,楼外闹了起来,将大兴冲冲的跑到门口,兴奋的喊着,“夏军师,京城里来人了。” 夏云烟脑海里立刻浮现出玉寒宵嬉皮笑脸的样子,将大看她皱了眉,以为她没听清楚,又重复道,“宫里的张公公现在正等在大厅呢!将二他们也正在请将军他们回来。” 夏云烟摇摇头,快速的将玉寒宵从脑海里甩开,“知道了,你先去大厅等我,我马上就来。” 匆匆收拾了一下,她这才往大厅而去。只见界汜最宠信的太监张德仪坐在大厅上,与将大两个人聊得正欢。 “张公公,一路上辛苦了。” 两个人这才注意到她的到来,张德仪立刻站起身,脸上笑容满面,恭谨的道,“夏小姐,能够受到皇上和丞相的差遣,是我们做奴才的的荣幸,哪来的辛苦。不辛苦,一点也不辛苦。” “公公这话就太谦虚了,京城到这里是十万八千里,就算没有辛劳也有苦劳啊!还不赶快给张公公上茶!” 将大一拍脑袋道,“哎哟,张公公,您看我,这一聊倒是连茶都忘了给您上了,失敬失敬啊!” 张德仪摇头表示不用在意,夏云烟入了座,问道,“京城里最近可好?” “好,皇上和丞相都好。虽然有些小乱子,但是只要皇上在,又有丞相的辅佐,也出不了什么大事儿。” 夏云烟知道他指的是刘响那一伙人,便笑道,“云烟在这里感谢皇上的恩宠,愿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也请公公转告皇上,云烟定然不会辜负他的厚爱。” “会的会的。”张德仪笑道,“听说夏小姐前段时间刚受了风寒,行军在外,没有人在身边照顾,还请夏小姐要多多保重身体。” “我会的,多谢张公公的关心。” “哎,夏小姐,关心你的人可不是我张德仪,德仪只怕自己的关心侮了小姐。其实,这次我来除了按照皇上的吩咐过来看看情况,最主要的还是帮丞相给您带东西来了。” 夏云烟看到将大脸上笑开了嘴,不禁有些恼,语气僵硬的道,“什么东西?” 张德仪小心的叫上跟随而来的小公公,从他手里接过一个小盒递到夏云烟的手中,这是一个紫檀木制成的木盒,巴掌大小,光从盒面上的雕花看,就知道出自名家之手,夏云烟抬头看了张德仪一眼,在后者的眼神鼓励下,她打开盒子,一阵冰凉的感觉迎面而来,竟是一串千年紫冰所做成的精致的手链。 “夏小姐,这是丞相特意让我给您带来的。您看看,喜欢不喜欢?” 夏云烟皱了皱眉,这种东西,向来都只在皇室中才看得见,现在玉寒宵却将它送给她,这让她心里隐隐觉得不安。玉寒宵这男人,到底在搞什么?若说他对她真有情谊,却为何偏偏放着她五年不闻不问,还任她堕入这乱世;若说他对她没有一点情谊,却又三番五次说出让人容易误解的话来,现在还做出这样的举动。这叫她猜不透想不明,心绪纷乱,而她讨厌别人来打扰她的宁静。 “怎么,夏小姐您不喜欢?”张德仪看着夏云烟,小心的问。 “怎么可能会不喜欢,这可是紫冰啊,紫冰啊!”将二在门外激动的叫着,跳到夏云烟面前左看右看,仿如一眨眼,这珍宝就会不见似的。 夏云烟抬头,看见韩子齐跟在华齐宵身后进了大厅,君少昊站在门口,他脸上的表情依然淡淡的,两个人的视线交会在一起,但谁都没有说话,然后又分了开来。 华齐宵跟张德仪谈着话,韩子齐和将家兄弟在那里细细赏论着刚从夏云烟手中的手链,那串透明晶莹的冰链在阳光下闪耀出一串迷人的紫色光芒。 “很漂亮的链子。” “是吧,君大哥,这链子真的很漂亮。”韩子齐抬起头,望着君少昊,后者点点头,脸上的表情跟他的音调一样,淡淡的,让人发现不出什么。 “紫冰啊!这可是千年紫冰做的啊!哎,丞相对夏军师可真好!”将三在一边感叹着。韩子齐点点头,看到夏云烟脸上的表情后,他闭了口。 将二开口道,“可不是,上次皇上刚刚赏了丞相一株天上下来的冰灵芝,丞相不马上就把它送到夏军师手上了吗。”这是他从舞大夫口中听说的,也让他明白了为什么圣旨上说见了夏云烟就如同见了丞相一样。加之后来他们不费吹灰之里就夺下夏阳和赤陷两地,他心里对夏云烟的偏见也早消失了。 夏云烟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突然堵得慌,开口道,“有什么好的,不就是一条链子。”说着就将链子随意的丢到了一边,“你们若是喜欢,这链子就拿去吧。爱留着留着,爱送谁送谁。” 在场的几个人一愣,将二第一个反应过来,随即小心翼翼,不敢相信的问道,“夏……夏军师,这链子你当真不要?”“不要。” “这可是千年紫冰做的啊?”将大还在惊讶中。 这一次,夏云烟答得更加利落,“我说了不要,链子放这了,你们谁要自己拿吧。”说完,起身就走。 还没反应过来夏云烟已经生气的将家几个兄弟这下总算是信了,夏云烟当真要把链子送人,随即大厅里闹成一团,四个人都要抢着夺链子。韩子齐无奈的看着这几个没眼力见的笨蛋,瞄了一眼君少昊,发现他正看着夏云烟离开的身影,唇边隐忍着丝丝笑意。他心里不禁有些恼怒,正要追出去,后者却已经抢先了一步。 一旁聊得正好的华齐宵和张德仪两个人发现到这边的不对劲,转过头来看着在场四个已经快要打起来的人,华齐宵皱了眉,一声厉喝道,“吵什么吵,没看到我正跟张公公谈事吗?” 将家几兄弟尴尬的站在原地,胆颤的看着华齐宵,手里握着链子的将大随即不动声色的退了下去,将二先反应过来,高声喊道,“哎,大哥,你又想私吞兄弟们的东西,真是太过分了!”说完,就追了出去! “二哥,你也别跑那么快呀,也等等弟弟我呀!”将三也一遛烟闪没了影,独留下可怜的将家老小站在原地,看着已经欲作势要打人的华齐宵,嘿嘿笑道,“那老大您跟张公公慢慢聊啊,小弟们就不打扰了!”话没说完,人就闪没了影,大厅外传来他中气十足的声音,“你们都别抢,那链子是我的。我是弟弟,你们当哥哥的怎么就不知道谦让呢!” 紧接着就是一阵拳打脚踢的声音,夹杂着瓦碎石落的响声,张德仪笑呵呵的道,“将军的属下真是个个精神百倍,看来这仗打得轻松,皇上若是知道了,心里也该是欣慰的。” “张公公,皇上最近可好啊?” 张德仪看着满脸关心的韩子齐,起身道,“韩大人,皇上身体也好,精神也好,大人尽管放心。” 韩子齐的心落了地,听张德仪接着道,“就是韩大人离开京城这么久,皇上心里挂念,每每上练习场,总是说‘子齐这一走,朕的生活可真是乏味不少’。” 韩子齐脸上微露惆怅,强笑道,“别人战功受赏加爵,没想到子齐这一走,竟从御前侍卫的位子上降级成了小丑,早知道子齐打死也不离开京城了,徒做些无用之功。” 他的话逗得华齐宵和张德仪同时笑起来,倒没人看出他眼里隐露的情绪。 夏云烟刚出议事厅,就感到后面有人跟了出来。她也懒得回头看,自个走自个的,走了半天,那人还跟在她身后,又不说话,她一个转身,没好气的道,“你老跟着我干嘛!”“怕你想不开。”君少昊故意装着认真的样子,却用调侃的语气道,“想劝劝你,那么难得的宝物,丢了多可惜。” “我想丢就丢,跟你有什么关系!”夏云烟看他一脸轻松,眼里竟然还带着笑意,心里那火腾腾直往上冒。 “的确跟我没关系。”君少昊好象看不到她脸上的怒气,耸耸肩道,“既然你真的不想要,那也只能留给别人了。” 夏云烟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你现在要去哪?” 君少昊还在不知死活的跟上来,夏云烟一转身,不知道他已经到了他身后,结果撞了个满怀,“你没事吧?” 夏云烟瞪了他一眼,“你看我像没事吗?”这男人有事没事长那么一副结实的胸膛干什么,想故作无辜的制造谋杀案啊! “让我看看。”君少昊伸手摸上她的额头,看着她气鼓鼓的脸,顿时觉得她好象又回到了那个还在王府里装温顺可爱的夏云烟,依然调皮又让人忍不住疼爱。那张苍白的脸因为他的靠近像曾经一样,羞怯的涨得通红,目光也闪烁不定,就是不敢看向他。他扑哧一声笑出来,心里却觉得暖暖的。 “你又笑什么?”干了坏事居然还在这里笑,这男人什么心啊!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表情只要是个男人,就会想要对你犯罪!?” 夏云烟身子一僵,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来,那沙哑的嗓音带着如夜的魅惑,眼神里的柔情让人忍不住迷醉。她打了个颤,转身想要逃开,君少昊却看出她的意图,抢先将她锁在了怀中。 他将她的脸捧在手中,强迫她看向他。 此刻,她看到他眼里的清澈,就像最温柔的海洋,让她深醉其中。她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那一天,天空的颜色就像他的眼一样,他当时站在湖心亭里正在跟战戈说话,湖面吹起的风扰乱了他额前的发,阳光点点的在湖面闪耀,一切完美得就像一副徐徐如生的画,他充满磁性的声音就像从另一个世界传来,让人忍不住迷惑。 君少昊看到她眼里的迷茫,不知道她的思绪又飘到了什么地方。一瞬间,在他脑海里浮现起上官伶的样子,这个念头让他心里升起一阵愤怒,他眉头一皱,毫不犹豫的俯身吻了下去。 他托着她的脸庞,让她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只能任自己在她娇嫩的唇上流连。而她的反应跟他预料的一样,瞪大了眼呆呆的望着他。他只能无奈的吻上她的眼,让她闭上双目,一心一意的感受自己。 夏云烟觉得她快要昏过去了,当她意识到他正吻着自己,她浑身都在打着颤,感到自己的软弱和无助,她伸手要推开他,却反而让他吻得更深。他撬开她的唇,让她笨拙的跟着自己一道深陷在情欲的之中。一尝到她唇上的柔软,他最初的冲动完全让他失去控制,只能任由自己索取更多,浑身的燥热难挡,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控,竟然轻易的就被她挑起情欲。下意识的,他推开了她,狼狈的退到一边。 “夏军师,大事不妙了!”远远的,一道身影奔来,慌张的喊着,将这里慌乱而暧昧的气息打乱。发现两个人的不对劲,这士兵打量着夏云烟,不知道是否该开口。 士兵出现的瞬间,君少昊看到夏云烟还带着红焉的表情立刻变冷,恢复了平常的样子,他心里微微感到不舒服,低声问士兵,“发生什么事了?” “前方探子回报,君介正带着十万大军向赤陷而来。” 夏云烟愣了一下,果然,夏阳与赤陷同时落入他们手中,让君西蓝有些坐不住了。她轻笑道,“我已经知道了,你快去请华将军和各位大人到议事厅,好共商此事。” “是。” 夏云烟回头看了君少昊一眼,后者眼里的沉冷让她一时怀疑刚才那场激情之是她的幻觉罢了。原来,刚才那般的投入,对这个男人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而自己却又一次傻傻的上当受骗了。有一瞬间,居然还迷失在他眼里的错误的温柔。 她低头苦笑,暗自庆幸:谢谢你曾经告诉我,美好的东西就像烟火一样,转瞬即逝,而她的烟火早在五年前就已经绽放殆尽。 从他身边走过,告诉自己不用在意他的沉默,告诉自己接下来,还将有更多的苦难和痛苦摆在她的面前,这些足以让她分不出丝毫的精力去注意身边的任何一个男人。无论是他,还是玉寒宵。 第二十二章 男人站在空旷的草原上,他的身躯魁梧而强壮,结实的胸膛在虎皮所做的外衣下,显现健康的亮泽,手臂上的肌肉紧实而有力,因为劳动和习武而变得粗糙的大掌边,是腰间挂着的一只兔尾所做的装饰物,脚上用兽皮制成的靴子厚重的绑牢在腿上。他的目光注视着北方,炯炯有神,充满了希望。 很快,他的族人们就可以回到自己的家乡,回到他们饱经苦难的国土上。 两匹无缰的马儿跑入他的视线,最后停在他面前,来人开口道,“阿达利,君介已经离开了并州。华齐宵留在北疆的将领来消息说,城中只留下五万人,且将士疲劳,士气不振。现在正是进攻的好时机,他们会在适当的时候给予援助,让我们放心攻打并州。” 阿达利眉头紧皱,冥思半晌道,“好,马上吩咐下去,按照原先的计划,明日便前往并州。” “是。” 来人一走,草丛里立刻跳出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子,嘴里叼着一根野草,哇啦哇啦兴奋的道,“阿达利,我们是要打仗了吗?” 阿达利回头一掌拍向男孩,“克尔扎,你好大胆子,又在这里偷听大人的谈话!” 克尔扎甩开头,撅着嘴道,“哪有,再过三年,我也成年了!” “那也得等三年后再说,以后要是再偷听,小心我告诉你阿母!让她再罚你面帐思过两天!” “不要哇!阿达利,英勇的阿达利,最最帅帅的阿达利,以后克尔扎不偷听您们讲话就是了嘛!” 哼!阿达利俯视着克尔扎,这小子认错认起来比谁都快,就是管不了几个时辰。 “不过,阿达利,我们是不是真的要打仗了?要把那群可恶的燧人赶出我们的家乡?” “喜玛呢?你阿母不是让你带着她,可别再弄丢了吗!”阿达利张望着,怎么不见这小姑娘的身影。 “她丢不了的啦,阿达利,你快告诉我嘛!我可不可以也一起去啊?”他好想看看战场是什么样子哦,而且还可以看着阿达利他们把那些坏蛋全赶出家乡,光是想想都让他觉得痛快! “你该不会又把她弄丢了吧!”阿达利冒汗,这小子将妹妹弄丢可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了,真是不知悔改! 克尔扎不耐烦了,“说了丢不了啦。她自己要躲在草丛里不出来。”他要是再丢了她,阿母这一次还不剥了他的皮。唉,他真想不通,自己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笨蛋妹妹! 阿达利看看周围,没见到小姑娘的身影,他朝克尔扎来时的草堆走了几步,竟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缩在草丛里,怯怯的看着他,他哭笑不得,“喜玛,你躲在这里干什么?” 小姑娘哭丧着一张脸望着他,小声的道,“阿……阿达利,我们真的要打仗吗?喜……喜玛讨厌打仗,好怕好怕,大石头砸在身上好痛好痛!”她的声音带着颤抖,满眼的恐惧。 “阿达利,我们可不可以不打仗,喜玛不想阿达利还有哥哥们离开喜玛,喜玛也不喜欢大家死。” 小孩子毫不保留的话语刺痛了阿达利的心,五年前那场逃难,给这颗幼小的心灵造成了多大的伤害啊!他伸手抱起地上的喜玛,温柔的将她搂在怀中,“喜玛,我们不是要去送死,我们是要去夺回属于我们的土地,我们是要去帮助我们国家的百姓,知道吗?” 孩子疑惑的看着他。 “笨蛋,阿达利他们是去赶跑坏人的,这样我们才能回到自己的家乡,这样有一天我们的国家才能恢复从前的安宁和祥和啦!”这是师父教他的。克尔扎说得不情不愿,语气却带着温柔的。 别扭的小孩。阿达利盯着克尔扎,后者羞红的别过脸去。这时,他们看到走来的克扎大娘,喜玛伸出手,眼里闪耀着光芒,高声问道,“阿母,克尔扎说,打仗的话,我们就可以回去家乡了,是真的吗?”小小的孩子相信阿母是绝对不可能骗她的,于是,她向阿母求证着。 看了阿达利一眼,阿达利无奈的朝克扎大娘笑笑,克扎大娘点点头,对喜玛笑着回答,“是真的,喜玛。这样我们才能够有一天回到我们来时的地方啊。难道你不想回到那里吗?” “想啊,喜玛当然想回去。虽然这里的草原也很好看啦,可是到了冬天,白雪会将绿绿的草原覆盖,羊羊和牛牛们也没有草吃,所以喜玛不喜欢。” 顿了一下,喜玛又问,“阿母,红娘跟云烟去哪里了?为什么他们采药采了这么久还不回来。族里的大夫伯伯两三天,最多十天半个月就回来了,可是,人家都好久好久没有看到红娘跟云烟了,喜玛还想跟她们玩捉迷藏!” 小孩子无知的话刺痛了在场两个大人的心,对看了一眼,克扎大娘对克尔扎道,“克尔扎,你带妹妹一边去玩,阿母这里还有事与阿达利商量。” 这个年纪的克尔扎已经能够看出大人们眼中的忧伤,他懂事的点点头,带了妹妹离开。其实,他心里是知道的,红娘和云烟早就死了。五年前,他在一个夜晚中醒来,无意中听到阿母和阿达利的谈话,原来红娘竟然是个男的,而且他的名字叫做上官伶,而云烟是他的未婚妻。最后一次,听到这两个人的名字,是关于他们的死讯。 两个孩子一走,阿达利脸上的笑容放了下来,对克扎大娘无奈的道,“都五年了,喜玛居然还把上官伶和夏云烟记得这么好。” “有的事有的人不是说忘就忘的,尤其是对小孩子来说。”克扎大娘平静的道。连大人都忘不了,何况是小孩子。那个送他们两人走的夜晚,果然不是个好兆头。 “算了,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还提它做什么。”克扎大娘道,“刚才从北武军那边来的消息我已经知道了,这次,我们无论如何都要夺下并州!” 阿达利点点头,皱起眉头道,“只是我心里有些不安,这样好的事,界汜怎么会白白的送给我们。” 克扎大娘听他说起,心里也觉得忧虑,“我也有这样的疑惑。族人们年年向界汜进攻,才得已在他的庇护下苟且偷生整整五年。现在他不仅无条件的帮助宣国人,与燧人为敌,还为我们制造条件攻下并州,放我们回国,实在不像他的作风。” “不过,这便宜我们不要白不要。反正再继续待在北武我们也是受他剥削,若他有什么企图,也不过是换种法子剥削我们,算起来我们也不吃亏,处处小心便是。” “你说的也有道理。” 两人谈话的时候,在东边的赤陷以有七万将士赶往夏阳,与城中等待的一万多士兵会合,渡过金江,秘密赶往戈、察两地。 君介和秦世的五万在大军,在香山会合后,迅速赶往赤陷,在城外十里处驻扎营地,与城中的华齐宵对峙,准备军中将士休息一夜,第二日便与华齐宵开战。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又一场充满血腥的战争开始了。 君介坐在主帅帐内,深深闭目,听着帐外撕杀之声冲天,俊脸上不露丝毫情绪,依然那般淡定。 “战况如何?”盯着地上报信的士兵,他锐利的目光里透出一种气魄,让士兵胆怯。 “回大皇子,我军发动多次进攻,无奈对方据城而守,占尽地势,让我军久攻不下,伤亡惨重,恐怕一时半会不能……” 看到君介迷起的眼,士兵的话卡在了嘴边。 君介站起身,在营帐中走了两圈,问秦世,“秦大人,您怎么看?” 秦世皱起眉,“这华齐宵带的军队都是些苍狼野虎,岂是一般人可以打败的。现在他们又占地而守,我军更难以拿下赤陷。恐怕正面进攻的话,胜利的机会不大。” 君介皱了眉,秦世这个人的才华和聪明他清楚,却因为他的不时的小人之道,让他颇为不喜。于是他道,“既然正面硬攻不成,也只能另想办法。”说到这,他脑海中一亮,和秦世对看了一眼,双方都明白了对方的心思,秦世道,“大皇子此法甚妙。俗话说什么样的将带什么样的兵,这华齐宵生平没什么大的弱点,好酒却不视酒如命,又不喜女色,但却非常注重自己的名声。倘若我们叫人在城下大声叫骂,便是华齐宵和他手下的人明知道是激将法,也不会不上当。” 君介点点头,立刻唤来人,“传令下去,让邓将军等人立刻停止攻城,马上带兵回营!” “是!” 古旧的城楼上,一个娇小的身影稳稳的站立在风中,看着渐渐退下的燧军,她清秀的面容上带着丝丝疑惑。少年站在她身边道,“君介突然收兵,不知道又是安的什么心。” “管他安的什么心,老子还怕了他不成。”华齐宵从他们身边走过,听到韩子齐的话应了句。跟在他身后的将大等华齐宵走远,这才乐呵呵的对韩子齐和夏云烟偷偷道,“夏军师,这一路上有你,万般皆如你所料,我们和将军脑子也不用带,只管用上一身的蛮力,将军心里嫉妒着你呢。” 夏云烟轻轻笑笑,将大挤眉弄眼的走了,将二从坏里掏出一样东西放到韩子齐的手中,“韩大人,我们兄弟商量了半天,这东西好是好,可惜就是跟我们兄弟命不和,谁收着都伤感情,还是给你吧。” 韩子齐看着被他塞到手里的手链,“这已经是你们的了,我不能要。” “哎,你可就别再推辞了,你看,我这熊猫眼都还没消呢,你难道还想让我三弟再在左边给我添上一个?!” “你还是留着吧,我们兄弟一致认为,这东西还是给你最合适。” “为什么?”韩子齐疑惑的看着将二。后者嘿嘿一笑,他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脖子,听到将二说,“韩大人,你好歹也是个御前侍卫,戴个假的在身上始终有失身份,你既然这么喜欢紫冰,那我们兄弟就应该成人之美嘛。” 夏云烟差点没笑出声来,看着韩子齐脸上的表情,实在逗人。 “好了好了,你就赶紧把东西好好收着,感谢的话呢,你就不用对我们兄弟说了,要真心里过不去,等到把君介那小子宰了,你再好好的买几坛酒送我们兄弟就行。” 韩子齐目瞪口呆的看着将二大摇大摆走开的身影,看了一眼夏云烟,后者再忍不住笑出声,指着他脖子上的玉蝴蝶道,“哟,原来这半天,韩大人脖子上还戴了个假货。韩大人,早知道,云烟那日就直接把这手链送您了,唉,真是罪过罪过!” 说完,笑嘻嘻走下城楼,听到身后韩子齐有些生气的说着,“小姐,这种时候你还跟我开玩笑。” “好了好了,你也不要在意,还是趁现在好好的填饱肚子再说,下一顿要什么才吃得上谁都说不准。” 这一夜,燧军倒是没再来犯。第二日,过了一个安静的上午,午时刚过,夏云烟正准备上城楼查看情况,韩子齐就匆匆跑了进来,叫道,“小姐,不好了。” “发生什么事了?” “今日一早,君介派了人来城下叫骂,口里竟说些不干不净污蔑人的话,说华叔叔是个懦夫云云,北武人都是一窝胆小鬼,躲在城里不出来当缩头乌龟,连皇上和先祖皇上也都骂过了。” 夏云烟冷笑,“君介这激将法倒是用得厉害。”韩子齐道,“华叔叔也知道他是故意派人来这么做的,想让我们打开城门与他正面交锋。现在我们只剩不足七万人守在城中,如何能敌过他的十万大军,所以他也没加理会。哪知道君介又派了十几个人扯着嗓子在外面叫骂,整整一个上午,连守城的将士们都实在看不下去了,现在正嚷着让华叔叔打开城门,要与姓君的决一死战呢!” “真是什么样的将带什么样的兵!”夏云烟没好气的道,“那你华叔叔怎么说?” 看韩子齐脸上的神色,夏云烟一顿脚,“只知道使莽力的一群笨蛋!” 第二十三章 “小姐,其实华叔叔也忍了很久。”依照他对华叔叔的了解,他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错了,“而且,华叔叔不带兵出去迎战,一来军中的将士不会答应,二来连士兵们也会觉得我们真的像君介所说,是缩在龟壳里的胆小鬼,将士们的士气恐怕受挫啊。” 夏云烟听韩子齐说得有理,毕竟在外打仗,人和也在胜利中占据着很重要的位子。如今君介这一招倒是用到点子上了,瞅着华齐宵手下这些人听不得别人的侮辱,使了命的骂,好让他不用那么费心去想如何打开这坚固的城门。 看来,这君介还真不能小瞧。 “小姐,现在怎么打算?” 夏云烟沉默着,韩子齐看她在屋子里渡了两圈,秀眉越皱越紧,这城门到底是开还是不开呢!估计她在心里也正犹豫着,夏云烟的眼中眸光突然一闪,转头问韩子齐道,“子齐,你看这事怎么办?” “我?”韩子齐指指自己,没想到夏云烟会突然征询他的意见,他皱了眉,习惯性的用手背摸索着脖项,脸上的神色也在沉思中慢慢变得严肃,眼里那清澈的目光开始闪耀出灼灼光辉,深邃不可测。 “依子齐看,不如就应了君介的意思。咱们派人出去大声告诉他,我军接受他的挑战,同时斥责他的叫骂不符事实,让他亲身见识见识华叔叔的真本事。打败他的话,我军士气大振,而敌人的士气则受挫,此时,我们再打开城门出去迎敌,与他们来个正面决战。” 夏云烟点点头,伸手抚抚他的头,轻声道,“子齐,你真聪明,看来,不久你就可以离开我身边独自作战了。” 韩子齐面露惑色,“小姐,你要离开子齐了吗?” “韩子齐,难道这天下就没有不散的宴席吗?即使我不放你离开,你不也总有一天会独自去承担你本来应该承担的责任吗?” 就算最后你不走,我不也得走不是吗?最后这一句话,她没有说出口。 ★ ★ ★ 听到士兵带来的消息,君介对秦世哼笑一声,“堂堂燧国大皇子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话要是传出去,可真叫人笑话。”现在难住的是他了,接招或者不接。 秦世道,“不知道这华齐宵的军中,到底藏了何方高人。” 话音刚落,两个人突然回过神,对看了一眼,君介笑道,“若是她,倒也不让我吃惊。” 一切的疑问明日便自然清楚了,现在他又何必想这么多。 “不过大皇子,那华齐宵的武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不如让微臣带您上阵。” “放肆。”君介厉喝道,“在战场上,死是随时可能发生的事,难道我君介还怕了不成。何况对方还是鼎鼎有名的华齐宵,即使死在他的刀下,也算得上是死有所得。” “可是……”秦世还想再说什么,君介已经挥手走出了营帐。 回到自己的寝帐,刚刚坐下,床上的人儿就已经开口冷冷道,“君介,你还当真想上华齐宵面前送死啊?” 君介听到这声音,心里一暖,脸上堆了笑,一个顺手将床上的人儿捞入了怀中,“娘子,为夫可以把这理解成你对我的关心吗?” 他的热气喷在博诗画的脸上,让她不由得回想起昨夜里他在床上对她所做的事来,她羞红了脸,转过头,娇嗔道,“哼,你也太自做多情了点!” 君介苦下脸,“原来这么久,为夫为娘子所做的都还是没能打动娘子的心。娘子,为什么你就看不到为夫对你的好呢?” 瞄到他眼里的失落,诗画心里有些难过,缓了声道,“你天天把我关在这里,就算是对我好哦!” 君介笑出声,“那不也是怕娘子你突然不要为夫了嘛。”他的头轻轻抵着她的额头,在她发间留下一个个温柔的吻。诗画不禁有些迷惑,这个男人,难道真的是爱上她了吗?他对她的好,其实她心里是清楚的,如果不是知道他的身份,她真的会以为他就是这世上最好的男子。可惜,她亲眼看着他站在并州的城楼上,满身鲜血的俯视着那地上一具具的尸体。对他的爱与恨让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只能一味的想要逃离他,怕,怕自己那越来越深陷的心,终有一天完全不再属于自己。 “君介,你不怕死在华齐宵的刀下吗?”本来她只是想问问,等到话出口,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有些颤抖。 抱着她的人摇着头,“以前不怕,而现在,却是不想了。” 诗画愣了一下,他刚才是说他以前是想死吗?想要在战场上有人摘下他的脑袋,要他的命。她抬起头,充满疑惑的看着君介,竟然在他眼里看到深深的痛苦,他苦笑着对她道,“诗画,我想活下来,这样你才能留在我身边,了解我。” 诗画心里觉得好痛,她看到君介难过的样子,觉得即陌生又让人疼惜,她不由得伸手抚他的眉,“君介,明天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话刚出口,她才惊觉自己竟然说着希望自己的敌人活下来,她还没来得及感到慌张和愧疚,君介已经抱着她往帐外走。 “你干什么?” “你不是怨我将你关在帐内吗,我现在就带你出去走走。” 诗画看到周围的士兵们投来的目光,不由得羞红了脸,她只能将头埋在君介的怀中,直到他终于将她放下,一匹枣红色的马站在他们面前,君介翻身上马,轻松的将她也带了上去,两个人策马奔腾起来。 西下的落日照红了大半个天空,晚霞姑娘在它身旁翩翩起舞。诗画靠在君介的胸前,坐在草地上看天空。她想起小的时候,爹爹抱着她坐在并州城楼上看落日的情景,爹爹给她讲着娘的故事,给她描绘着娘的长相,给她说她将来也会成长为像娘一样美丽而聪慧的女子。 “君介,我不喜欢夕阳。” “为什么?”君介抚着她的发,问道。 “因为它上去就像染了鲜血,让我很不安。” “是吗。”头顶上的人淡淡答了声。 “诗画,你会不会恨我强要了你?”没得到女子的回应,君介继续道,“诗画,我爱你,从见你的第一面我就知道,你就是我要疼爱一辈子的女子。不管你恨不恨我,我也想要争取你的爱,无论使用什么样的手段。” 诗画心里暖暖的,听到君介还在继续说着,“我的母后曾经有一个很深爱的男子,可是,她和他的身份注定了两个人不能在一起,因为我的母后总有一天会成为一国之母,而他只不过是一介文弱书生。” 他语气里的伤感感染了诗画,她抬起头,发现他望着远方的夕阳,再也难掩眼里的悲伤。 “我父皇从来没爱过我母后,不,除了那个女人,他从来没爱过任何其他女人。母后放弃了那个爱他的书生,却只换来了一辈子的深宫重殿。我……不想像她一样。” 诗画点点头,却又摇摇头,“君介,你若是爱我,为什么还要继续帮着你父皇呢,你这样根本是在助纣为孽呀。” 君介笑起来,“诗画,事到如今,你说这样的话不会觉得太天真了吗?现在即便我的父皇愿意放下手中夺来的,你以为凭他的所作所为,别人还有可能放过他吗?我若是退后一步,接下来受难的就将是我燧国的百姓了!” 诗画不禁落泪,“难道这战争就要一直持续下去,没有一个尽头吗?” 君介吻着她脸上的泪,轻声道,“如果我们都死了,那就结束了。” 诗画迅速捂住了他的嘴,“君介,我不要你说这样的话。你跟你父皇是不一样的,我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那天他站在城楼上的样子突然在此刻清晰的显现在她脑海里,他眼里的疲惫和伤痛是真真切切的,他也在为着这些无辜的人们痛惜着,否则他也不会围困并州一个月,迟迟不愿发兵,因为他不想造成更多的伤害。凡是他经过的地方,也从来没有听说过有百姓受到伤害的事发生,他与他那父皇是不一样的。 君介握着她的手,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吻吻她的唇,“诗画,有你在我身边真好。”他的吻在她唇上开始慢慢变深,诗画默默的承受着他,在心里轻轻的说着:哪怕只是现在一刻,也让我沉沦吧。 第二日,赤陷城外 男子静静的看着坚固的城门,在他的身后,十万大军整齐有序的按阵排列。高大的城门缓缓开启,发出嘎嘎的沉重的声音,十几骑迅速冲了出来。为首的男人身材魁梧,异常高大,手里拿着一把少说也有百十来斤重的大刀。他一晃,刀上寒气闪人,看上去,刀被他挥得异常轻松。 君介一个拱手,“华将军果真是条汉子,十几万大军面前都只带了几个护卫就冲出城门,这气魄实在叫君介佩服。” “少说废话,要本将军中你的激将法,你也得先接下本将军的战帖再说!”说着,就挥动大刀冲了上去。城楼上,一道娇小的身影密切的注视着下面的局势,燧军中的一辆战车引起了她的注意,那战车上站着的老头,虽看不清楚是什么人,但夏云烟感到他在军中的地位绝不在将军之下,她的目光在他身上微作停留,再转到场上打斗的两人身上。 “子齐,你给我讲讲。”对她只略懂皮毛的人来说,她只看得见两个人影在城外飞天下地的打得激烈,完全看不出谁更占优势。 韩子齐笑道,“小姐放心,华叔叔可是师父亲手调教出来的,怎么可能会输!” 话音刚落,果然见君介被华齐宵一掌震出老远,夏云烟正要说话,就见那战车上的老头挥掌向华齐宵袭去,这完全在情况之外,夏云烟一声令下,“开城门!”城内士兵大喊着冲了出去。对方的士兵显然被这样的阵势吓得有些失神,好在君西蓝刚缓后气,便即刻组织将士迎战,双方在护城河外的山坡上相遇,顿时撕杀声四起,马蹄震动天地。 夏云烟站在战车上,关注着战况,指挥着西翼的阵营。混乱中,她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跌跌撞撞往山坡下冲来。 一道剑光迎面而来,她拙劣的避过这一剑,转头看去,原来是一个长相俊秀的男子,他看清楚夏云烟的长相时,放声一笑,“夏云烟,原来这华齐宵军中的高人当真是你。” 夏云烟一愣,感到他的面相有些熟悉,却一时想不起到底是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人,对方又是一剑刺了过来,口中道,“想不到我们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相会。” 夏云烟拔了腰上的弯刀,暗自庆幸还跟着子齐学了几招防身之术,加上身旁的守卫的士兵,倒还险险逃过。 “不管我跟你认识不认识,战场只有敌人或者盟友,少说废话!”夏云烟连连后退。 “好,这话说得好!你即身为北武的将领,那就休怪君介的剑不长眼睛了!”说完,果真动起真格来,要取夏云烟的命。 眼看着他的剑就要到了夏云烟的咽喉,半途,突然闪出一道身影,一招连环剑影,将君介给打退。 君介一愣,看着眼前的男人,眼里神色晃动,脸上却笑道,“我说呢,这么多年一直没能见到堂兄,原来才是一直陪在嫂子身边。” 这个男人……夏云烟盯着他,突然记起那年夏天,她被君少昊带进宫,参加一场宫里的晚宴,当她鼓足了勇气说出那番娘对爱情的理解后,那个对着她露出会心一笑的男子,竟是君西蓝的儿子,燧国的大皇子,君介。 那时候,他们两个人恐怕怎么也不会想到,五年后的今天,他们再次见面会是在战场上吧。 “就让我来会会你。” 君少昊面无表情的道,飞身上前。两人一转眼就打得难分难解,剑光灼灼,寒气阵阵。君介哪里是君少昊的对手,不过几十招,已感到甚是吃力。只见君少昊剑光一闪,剑影翻腾,出手极快,他本来就未招招致命,而君介横剑一推,其实是可以挡下来的,哪料火候没拿捏准,慢了些,劲力此刻又不及君少昊,只听铛的一声,双剑相交,君介手中的剑就脱手坠地。 第二十四章 “大皇子,您还是乖乖的束手就擒吧,我保证没有人敢伤害你。”君少昊冷冷的道,同时也算是给周围的人一个警告。 君介笑笑,“燧国大皇子若是在敌人面前投降,岂不被天下人笑话,你还不如给我一个痛苦,我们也不枉兄弟一场。” 君少昊皱起了眉,剑迟迟未动。夏云烟知道他其实是想放君介一条生路,她心里对这君介的印象本来也不坏,所以并无杀他之心,所以道,“大皇子,识时务者为俊杰,你现在既然败在他手中,君公子有意给你一条生路,你又何必自寻死路。” 两个人的注意力全放在君介的身上,谁都没注意到一道人影正往他们这边而来,秦世料定君少昊不会想伤害君介,便一掌劈向夏云烟,君少昊一个转身,护住夏云烟,自己反狠狠的挨了一掌,顿时嘴角流出一丝鲜血。 “大皇子,我们走!”秦世拉起地上的君介要逃,只听后面有人一声厉喝,“别想走!” 嗽嗽两道冷风接连吹过,擦破了秦世的手臂,直直插入君介的胸口。仰天一口鲜血从君介口中喷涌而出,染红了他身前那片黄土地,他缓缓的跪在了地上。远处混乱的交战的人群中,一道身影看到这边的血雨,顿时惊呆在原地,随即发了疯的往这边奔来。 夏云烟转过身,看到柔弱的少年,一柄如月的弯弓还在他手中晃荡着,他浑身沾满了鲜血,分不清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血将他白玉的面庞染上一层阴影,在落天的夕阳中,照出一道金灿灿的光晕。他眼里的冰冷和脸上的阴霾,让他此刻看上去陌生极了,夏云烟忍不住退后几步,直到一个温暖的怀抱拥住了她。 “小子,你知不知道你刚刚干了什么,拿你的命来!”秦世怒吼一声,随即向韩子齐杀去。 “君介!”一声凄厉的叫声刺痛夏云烟的耳朵,她总算看清楚了,原来那个熟悉的身影就是并州尚书的女儿博诗画。“君介,你……你怎么样了?”她跪在他身边,抱住他弯下的身躯,捧着他的脸。他的脸看上去好苍白,老天,他流了好多血,他的身体好冷!诗画紧紧抱着他,呼喊着,“君介,你醒醒,你醒醒啊。我是诗画,我是诗画啊,你不是说要娶我的吗?君介!” 君介的眼终于缓缓的睁开来,吃力的要看清诗画。他颤抖着要抚着她,诗画将他的手拿到脸庞边,他擦着她脸上的泪水,断断续续的道,“诗……诗画,你……不要哭。” “君介。”诗画低泣着,看着他的样子,她的心都快碎了,“君介,你不要说话,我马上带你去看大夫,你会好起来的,你还要娶我,我还等着你娶我呢。” “诗画。”每说一句话,君介都要费好大的力气,“你不要哭。” “好,我不哭,我不哭。我带你去看大夫,看大夫。” “不……不用了。诗画,我的时间不多了,你”他哽咽了一下,口中又吐出一口鲜血,诗画顾不上沾上满身的血迹,努力又小心的给他擦着嘴上的鲜血。 “你回到你爹爹的身边去吧,我恐怕不能再陪在你身边了。” “君介。”诗画已经泣不成声。 “对不起,我爱你,却又不能兑现我对你的承诺。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可是,你在这里……这真……”最后的话,君介没能说出口,他的头垂在了诗画的怀中,永远静静的睡去了。诗画抱紧了他,放声大哭了起来,“君介,你不能走,不能走啊!你不是说你要娶我的吗?你还实现对我的承诺呢,你还没听我亲口说爱你呢,你怎么能走啊!” “君介!!!!!!”尸横遍野的山坡下,传来女人一声痛苦的哭喊,直传上九天云霄。但这哭喊很快被人们的哀鸣声,疼痛声,兽畜的嚎叫声,战火的爆炸声所掩埋,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这里还有一个刚刚失去情人的女子。 夏云烟怔怔的看着博诗画,她好象看到自己正埋首在伶的身前,哭泣着,埋怨他丢下自己一个人,埋怨他许下未能实现的诺言。她目光空洞的看向四周,人们都在机械性的拿着手中的武器刺向别人,所有人都杀红了眼。弥漫的硝烟徐徐升起,刺眼的星火在血海中狂妄的舞动着。 突然,巨大的恐惧感向她袭来,张牙舞爪要将她撕碎。她颤抖着身躯,完全看不到别人。君少昊拉着她的袖口,急急问她,“云烟,你怎么了?” 她突然甩开他,在人群中疯狂的奔跑起来。 “云烟,你快停下,很危险!”君少昊强忍着身上的伤,咬牙追了上去,眼看着一只只乱箭险险的从她身边擦身而过,惊起他一身的冷汗。好不容易,他终于追上她,一把拉住她的手,大声道,“云烟,你怎么了?” 他的吼声没能将她唤醒,此刻,她就像一个迷路的小孩,无助的望着他,弱小的身躯在他面前不停的发着抖,就像一片在秋风中飘荡的落叶。 “扑扑扑……怕,我怕。”好半天,她嘴里终于吐出清楚的三个字。 君少昊一把将她揉进怀里,“不怕,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 “怕……”怀里的人还在继续念着。 他一遍又一遍的安慰着她,听到她带着哭呛的说,“伶,我怕,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不要离开云烟!我求求你了!” 她的指甲深深陷进他手腕的肉里,却比不上他心口的疼。他握紧了拳,抱着她迅速跨上一匹失去主人的战马,对乱了阵脚的西面阵营高声道,“西翼各将士,听我命令,重新摆好阵形,弓箭手在前……” ★ ★ ★ 是谁?是谁一直在耳边那么温柔的跟她低语?是谁紧紧的抱着她?那么的温暖,却又在微微的颤抖。 伶,是你吗? 你回来了吗? 你说你会照顾我一辈子,现在你终于回来了吗? 黑暗中仿如照进一道光芒,伶站在光芒中缓缓的对她挥着手,他脸上的笑,依然那般的温柔,那般的纯洁。她努力的向他奔跑着,那洁白明亮的光线却刺得她双眼疼痛,再次睁开眼,看见的却是柔和的阳光洒在窗边的花上,一张憔悴的脸正关切的看着她。 不是伶,是君少昊。 心,在瞬间好象突然空了,轻了。 他看到了她眼里的失望,心里揪紧了一下。理了理她的额头的发,低声道,“你醒了。” 夏云烟喝着他递到嘴边的温水,干涩的喉咙总算舒服很多,“我睡了多久?” “三天。” 看着他脸上冒出的青茬,她问,“你照顾了我三天?” 门外走进来韩子齐,他转头对韩子齐道,“子齐,她已经醒了,你来照顾她吧。” 韩子齐脸上一愣,随即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急忙接过君少昊怀里的夏云烟,兴奋的道,“小姐,你终于醒了。君大哥,你赶快去休息吧,对了,你的药就快熬好了,等会下人会把它端到你房里来。” 君少昊点点头,随即转身离去。看着夏云烟渐渐转红的脸,韩子齐笑道,“小姐,你昏迷了整整三天,可把我们担心死了!” “现在是怎么样的情形?” “小姐,你刚刚醒过来,还是过两天再说吧!” 夏云烟听出他语气里的不对劲,执意问道,“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 韩子齐摇头,神色沉重的道,“将二战死了。” 夏云烟心里紧缩了一下,沉下眼帘,听韩子齐冷冷道,“不过,燧人也没占到多少便宜!君介一死,立刻手脚大乱,秦世那狗贼只得带了六万多人匆匆逃走。昨日,并、戈、察三地也传来大胜的消息,现在燧人元气大伤,恐怕少则也要等上半年载才能恢复,我们暂时不用担心君西蓝会前来骚扰!” 听到君介两个字,夏云烟的脑海里浮现起博诗画那张悲痛欲绝的脸,她坐起身,“博小姐……” “想不到她竟然爱上敌人的儿子,还打算以死相随,幸好被华叔叔及时制止住。后来,秦世带走了君介的尸体,华叔叔便打算将她送回到博禾的身边,但结果第二天她便走了,现在谁也不知道她在哪。”韩子齐的声音依然很温柔,但语气却淡到仿如在讲一件与自己根本无关的事一样。夏云烟想到那个战场上的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小姐,你是不是冷?”韩子齐赶紧给她披了一件小袄。 夏云烟摇摇头,“子齐,我们的第一步已经完成,而你也完全能够独挡一面了,是时候将你的身份公布天下了。” “小姐,此话当真?”韩子齐难掩脸上的兴奋和开心,顿了一下,他又沉下脸问,“小姐,你是不是不想子齐跟在你身边了?” “你我早晚都要分道扬镳的,不是吗?况且我身体不好,这段时间我需要好好的休息一下,如果我让你留在赤陷陪我,你会愿意吗?” 韩子齐被问住了,夏云烟看他脸上为难的表情道,“你不是一直希望有一天再见到你母后吗,而且身为宣国皇子,你身上的责任也是不允许你看着自己的臣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现在宣国北方虽然被君西蓝所占,南方却是我们发展势力的好地方,那里诸侯四处占地为王,相比君西蓝,更容易让你收复。如今君西蓝元气大伤,趁着这段时间,你带着宣国的臣民们慢慢发展壮大,再收复北方也不迟。” “小姐……” “紫冰,等到身体好些,我便南上来与你会合。” “小姐说话算话?” “君子一言即出,驷马难追!” 韩子齐笑了起来,“小姐你才不是君子,你是跟小人一样难养的女子。” 夏云烟笑起来,道,“好了好了,我是难养的女子,所以现在女子我想要吃点好东西,你还不快去帮我准备!” “是是是,我这就去!” 夏云烟看着韩子齐屁颠屁颠赶去给她弄吃的,嘴角的笑意渐渐收敛,她心中想道:子齐,你与我曾经遇到过的一个人很像。命运让你们身在皇室,就注定了你永远是孤身一人。你知道吗?刚才在你脸上的表情与他当初在我和皇位之间抉择时的样子像极了。你现在对我,对你的华叔叔和其他人,或许真心,但总有一天,你也会像小九一样,为了你的身份和臣民放弃很多东西,尽管那或许并不是你自愿的。 “不过这能怪你吗?其实我也是个帮凶。”夏云烟自嘲的笑道,“若是哪天你要杀了我,我也不会怨你半分。” 话音刚落,韩子齐就跳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绿豆糕,“小姐,你先吃点绿豆糕填填肚子,饭菜马上就给你送来。” 夏云烟下床,到脸盆边取帕子洗脸,韩子齐道,“小姐,那水早就凉了,我去叫人给你端热水来再洗吧。” “不用了,现在都已经是初夏,这水也不会觉得冷,不碍事的。”夏云烟洗过脸,又漱过口,这才过来拿了两块绿豆糕吃,没一会儿,饭菜送了上来,外带着一大帮人进来看她,原本又空又大的房间一时显得有些拥挤,夏云烟忙招呼大家一块吃,众人也不客气,于是一顿午饭就在夏云烟的房间里解决了。 吃完饭,夏云烟顿时觉得精神不少,便起身跟着将家几兄弟去灵堂为将二送别,华齐宵特意为将家几兄弟放了假,让他们一起护送将二的尸体回京城。第二日,将家几人带着将二的尸体离开了赤陷。 第二十五章 正午的太阳已经开始灼热起来,君少昊一口淤血喷出,缓缓收功,结实的胸膛在运功过后布满了汗水,六块腹肌随着剧烈的呼吸不稳的起伏着,用帕子随意擦干嘴角的血迹,他还没来得及穿上外衣,门外走进来一人,看到他精壮的身躯后,夏云烟红了脸,赶紧转过身,“你……你正在运功疗伤哦。” 君少昊不由得勾起嘴角,强忍着笑意道,“已经好了,你来有什么事?”这么久,她还是第一次来主动找他。 “你先把衣服穿好再说。”夏云烟觉得自己连说话都不顺畅了。 “我已经穿好了呀。” 夏云烟转过身,果真看他已经穿好外衣,坐在桌边正隐忍着笑意看着她。她脸上红彤彤的,走到桌边,君少昊故意道,“看样子,外面的天气应该很热,你脸都被晒红了。” 夏云烟一听,连忙道,“是……是有些热。” 看他盯着她不说话,她清了清嗓子,在凳子上坐下,“我来看看你。”受到君少昊眼中的惊讶,夏云烟别扭的道,“你……你不是因为我才受伤的吗,听华将军说,后来还是你带我指挥西翼,才不至于乱了阵脚,我该感谢你的。” 君少昊嗤笑出声,“这难道不是我本来的义务吗?” 夏云烟有些懊恼,自己怎么会在心里感到愧疚要来看他的。本来这就是他应该做的嘛! “不过,你要怎么感谢我?”君少昊继续问。 夏云烟不过是说说客套话而已,一般人在这种情况下应该是说“不用感谢”之类的话吧,哪知道君少昊当真问她要怎么感谢,她哪里知道啊! “这……君公子想要什么,只要是云烟力所能及的,自然会满足君公子。” 君少昊玩弄着桌上的茶杯,随口而道,“恩……一般来说,当一个男人救了一个女人的命,这个女人通常会说:‘公子若不嫌弃,小女子愿以身相报。’”说到这,他扫了夏云烟一眼,看到她身子愣了一下,接着道,“不过,我看夏军师是不可能说这样的话了,所以君某也没指望会得到夏军师的感谢。” 夏云烟脸色白了又红,羞恼道,“我夏云烟不喜欢欠别人人情,除了以身相许,难道君公子就没有其他想要的东西?比如财富,美女,权利……” 君少昊冷笑,“夏小姐以为这些东西我君某想要的话,会得不到吗?” 夏云烟沉下眼,君少昊说的话不错,财富,身为南宫家的少主,他拥有的财富恐怕连半个宣国都不够换。美女,上官玲儿跟在他身边整整五年,谁又比得过她的容貌。权利,他连小王爷都不做了,还要权利干什么?! “我不喜欢欠你人情。” 君少昊心里暗笑:这女人又在钻牛角尖了。本来就是他理所当然该做的事,不过轻轻一激,她便上当,硬要报答他。 “夏小姐若是心里实在过意不去,那君某也只好勉强拿这个来充数了。” “你说,只要我做得到,我就一定给你。” 夏云烟的眼里闪着泽光,看见君少昊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她一愣,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哪知道他右手一勾,仰起她的头,吻了下来。 虽然只是一个轻轻的吻,他却在她唇上展转留恋很久很久。偶尔啃咬着她柔嫩的唇瓣,然后邪邪的笑道,“好了,你的感谢我已经收到了。” 夏云烟这才意识到自己上了他的当,跳起来,退开他老远,指着他的鼻子高声道,“君少昊,你……你你你……” “我怎么了?” 哇,有人做了坏事居然还一脸无辜的样子吗?这男人五年来是不是脑壳烧坏了,还是她以前所认识的君少昊是个假的?! 夏云烟气得话也说不出来,心里直骂自己笨,怎么会着了他的道,明明她什么就不用做的嘛!想到这,她仓皇而逃,心里暗自发誓,以后绝对不再对这个男人有半分的感激之心。 六月初,孤守翼州的君西蓝不得不带了将士退回宣国北方城池,修生养息。撤离之前,他将城中财物一掳而空,一把火烧了翼州城,以祭儿子在天之灵。小五小六赶至赤陷,北武的边疆扩展到赤陷一带。 将家几兄弟从京城返回后,随即跟着韩子齐前往了南方联盟。 夏云烟收到宣国皇子紫冰重新继位的消息时已经是六月底,这个时候,她的身体在大夫的调养下,也渐渐好转,于是,她打算去翼州一趟。 君少昊绝口不提夏云烟在赤陷那场战争中的事,他知道她心里对战争有着阴影,对她在战场上的反应他早料到,只是没想到会那么强烈,但他也没有让夏云烟离开北武,因为他知道目前的她是不可能离开的。琨早在五月底的时候就走了,它的夏眠期已经到来,等到秋天的时候,它才会再回到夏云烟身边。而韩子齐一走,便只剩下他一个人留在她身边,夏云烟大概是真的有些不习惯,与他说的话反倒比以前多些。 六月一过,他们便起身前往翼州,夏云烟没说去翼州干什么,君少昊也没问,等到她拿了香、酒去城外的野坡,他才明白她是来这里祭奠翼州死去的百姓的。 点上香,洒上酒,看着漫天飞舞的纸钱,夏云烟一个人跪坐在地上,看向远处的天空,很久很久才开口道,“君少昊,你说两座城池值得用这么多的人命去换吗?” 君少昊没有开口,静静的听她说着,“如果不取得那两座城池,我是不可能使唤得了这么多人的,我也不可能做得了后面的事。” 君少昊皱皱眉,听到她后面这句话,心里隐隐觉得不安。 “玲儿说得没错,我早就已经不是五年前的夏云烟了,现在的我太恶毒,太奸诈,太冷血。” “你不用把自己看得那么坏。” 夏云烟摇摇头,站起身,平静的道,“死了这么人,全都是我一手策划的,难道我还不坏!我也知道与你的契约有失公平,但是,我不得不这么做,因为没有你,我杀不了君西蓝!” 她伸手勾住被风吹乱的发,“这才是我与你定下契约的真正目的。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可以不择手段,即使现在毁了你,或者毁了我,我都没所谓!即使将来有一天我下了地狱,我也一定要拉上君西蓝陪我!”最后的话,她说得冷而绝,君少昊上前从身后抱住她,“为什么你不直接杀了他?” 听到夏云烟一声冷笑,一字一字的咬道,“我要慢慢折磨他,就像现在我正在受的折磨一样。” 君少昊痛苦的闭上眼,夏云烟抬头望着他,“你怕了?” 君少昊摇摇头,良久道,“放心,你若迷路了,我会带你找到回家的方向。” 他的话让夏云烟的笑僵在了脸上,她走出他的怀抱,平静的道,“我现在还有家么!” 这个世界上,早就只剩下她一个人,家都没有,哪里还找得到回家的路。 君少昊没有说话,只是牵起她的手,带着她走向来时的方向。这一刻,两个人间第一次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温暖而清澈,任谁都不愿意打破。 七月,紫冰令人传来消息,万山一带已破,南方的据点基本建立。华齐宵和舞水娇也从君西蓝手中收下北方几座原本属于宣国的小城池。不久,传来紫冰遭人暗算,身负重伤的消息,夏云烟正准备前往北方探望,与君少昊刚到达万山,便听说紫冰已经带了宣国众部离开。宣军沿着金江上游顺流进击,居高临下,势如破竹。举兵北上,连胜十余阵,锐气越来越盛,直至睦邻、兰亭一带,深入北方腹地五六百里。此时已是十月份,夏云烟的身体在调养下,也基本上好得差不多了,君少昊的伤更是早就愈合,她赶紧修了一封书信叫人带给紫冰,让他暂时不要继续北上,防止战线过长,首尾难顾,先将睦邻、兰亭一带安定下来再说。 送出信的第二天,她大早醒来就听到窗外喜鹊叫得欢快,中午的时候,小五竟然来了万山。 当时她正跟君少昊两个人用饭,小五一脸兴奋的从门外进来,看到满桌的饭菜,笑道,“哟,原来小姐早料到我今日会来,提前把饭菜都给我准备好了呢!小姐,那小五就不客气了哦!” 说着,坐下来就开吃。夏云烟笑道,“今天一早醒来就听见喜鹊在门外叫,原来才是你要来。家常便饭,你要是喜欢就多吃点。” “很好吃啊!” “小五,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到这里来的?” 小五一边嘴里嚼着菜一边道,“当然是好事了!小姐你跟君公子在万山一待就是好几个月,大家都想着你们呢!” 夏云烟笑笑,听他继续说,“这次来,就是来请你和君公子去赤陷的,过几天就是咱师兄跟水娇姐大喜的日子了,怎么能少得了你们两位!” 夏云烟惊道,“华将军要和水娇成婚了?” 小五哽下一口饭,连连点头,“水娇姐都二十八的人了,师兄拖了她整整十二年,要再拖下去,孩子都还指不定要等到什么,现在也该给水娇姐一个交代了!” 夏云烟脸上的笑容愣了愣,随即道,“是喜事,的确是大喜事,真是替他们高兴。” 小五看了一眼一旁的君少昊,双眼贼贼一转,嬉皮笑脸的问道,“小姐,现在连师兄都把水娇姐给娶回家了,您看您这终身大事是不是也该办得了?” 夏云烟手中的筷子停在了半空,小五还在不怕死的道,“您今年也少得有二十四五了吧,若是别的女子,早是好几个孩子的娘了。我走之前,丞相还千叮嘱万吩咐,叫我别忘了给你带个口信。” “什么?” “丞相说,府里的衾终于开了,你若是想回去看看,随时都可以。” 夏云烟筷子上的菜掉了下来,君少昊沉默着给她夹回碗中,她道了声谢谢。 “小姐,衾是什么东西?” 夏云烟吃着碗里的菜,听到君少昊平静的说,“一种花。”一种因为玲儿喜欢,所以上官伶喜欢,所以夏云烟喜欢,所以玉寒宵才种的花。 “丞相现在人在赤陷?”夏云烟换了个话题。 小五点点头,“我走之前刚到。” “京城里的事?” 小五得意的说,“小姐,你又不是不了解丞相,凭刘响难道还能扳倒他吗?再说了,不还有皇上在后面替我们撑着腰。现在北武出了兵,占了便宜,谁还敢再说什么。” 夏云烟点点头,“那好,你今天先在这里住一晚,我们明日再起程去赤陷。” “好,一切听小姐的安排!” 赤陷城内将军府 唢呐声锣鼓声响起,喜气洋洋的大红花轿终于到了,身着喜服的新郎官等待多时,众人急忙叫着,“新娘子到咯新娘子到咯!”哄闹着让新郎官上去把新娘子抱出来。媒婆在一旁笑呵呵的道,“新郎官,这新娘子的花轿到了,还不上去踢花轿。” 华齐宵呵呵傻笑两声,上前踢了花轿,蹲下身,“娘子,为夫来接你来了。” 他此刻的样子与平时的威风完全相反,引得众兄弟哈哈大笑起来。 媒婆搀扶着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子下了轿,新娘子摸索着上了华齐宵的背,华齐宵轻松的站起身,背着新娘子往喜堂走,众人又一阵起哄。门外停下一辆马车,从车上走下来三个人,将大眼角,叫道,“呀,夏军师到了!” 小五看着背着舞水娇的华齐宵,叫道,“大师兄,您怎么也不等等我们,新娘子下花轿我们都还没看到呢!” 人群中走出一男子,笑道,“小五,你这话可就不对了,你大师兄等了舞大夫这么多年,现在好不容易能娶她进门,你还要你大师兄再等你十几年不成?就是你大师兄愿意,你水娇姐也不愿意不是!” 这打趣的话逗得众人又是一阵大笑,新娘子低低骂了声,“玉寒宵这死没口德的,活该娶不到小姐!” 第二十六章 话音刚落,耳旁有人道,“水娇姐,恭喜你了。” “小姐?”舞水娇作势欲掀盖头,夏云烟急忙阻止了她,“快把盖头放好,别让人看了笑话。” “呵呵,小姐,我还以为小五那小子死在半路上,迟迟都不见你们到。” “华将军,快将新娘子背进去拜堂吧,别过了良晨吉时。”夏云烟在一旁说着,舞水娇就感觉到华齐宵背着她往前面走。 喜堂里面挤满了人,只见高堂上只坐了一个头发胡须全白的老头,夏云烟一眼认出,他就是华齐宵的师父。华齐宵和舞水娇两人都是孤儿,都是在这位博尔多师傅的养育下长大的,两个人算得上是从小的青梅竹马。 因为韩子齐,她曾经见过这老人一面。道骨仙风,真正是让人印象深刻。 拜堂,送新郎新娘进入洞房,一系列仪式过后,宾客们在主人的招呼下开始用起饭来。夏云烟一个人站在角落处,看着这热闹的场面微微出神。 “怎么不见你那保护神?”玉寒宵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她身旁,背着手凑到她耳边道,夏云烟微挪了挪,“君公子有事,去探望一位老朋友了。丞相,半年不见,别来无恙?” 夏云烟彬彬有礼的样子让玉寒宵皱了皱眉,耸耸肩道,“老样子。” 夏云烟点点头,转身要走,玉寒宵拦住她,“难道你就没有想对我说的话?” “说什么?” 玉寒宵哼笑一声,“随便什么,半年的时间,我以为我们之间应该是有许多话可以说的。” “那么丞相想说什么?” 玉寒宵皱了皱眉,盯了夏云烟半晌,一语道破,“你在生我的气。” 夏云烟脸色微僵,转身走出喜堂,玉寒宵紧跟了出去,嬉笑道,“你果然在生我的气。” 夏云烟沉闷不作声,自己走自己的,迎面走来两个端着茶酒的丫鬟,对她和玉寒宵行了礼,夏云烟点点头,玉寒宵堵了她的路,“我说夏大小姐,你要生我的气是不是也该让我知道你到底在气什么?” 夏云烟面色又一变,笑道,“丞相说的什么话,我夏云烟不过是无名之辈,怎么敢生丞相的气,岂不是太自以为是了。” 玉寒宵笑起来,“那这么说你没有生气咯?” 他根本就是故意的,夏云烟瞪了他一眼,转身又要从另一边走开,玉寒宵却拉起了她的手,“你干什么?” 盯着她空荡荡的手腕,他脸上的神色有些难看,“你手腕上怎么什么也没戴?” “我不喜欢戴东西。” “我不是送了一条紫冰的手链给你吗,你为什么不戴上?” 夏云烟别过头,“我给别人了。” “给别人?”玉寒宵眯起了眼,夏云烟有些畏怯的缩了身子,她很少在他面前看到这样的表情,即使偶尔一两次,那也是对着别人。 “你知不知道我为了这条手链……”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因为他并不想在她面前表现出她对他的影响力,他不喜欢占劣势的感觉。他绝对不会告诉她,因为他的猜测只对了一半,所以皇上把手链给他,也同时要他不准来赤陷看她。她怎么会知道,当他听到她在赤陷受风寒时,在赤陷城外面临燧国大军时,心里有多么的担心和害怕。这小女人,难道从来就没想过他会有什么感受吗!对了,他倒是忘了,她身旁时时刻刻还跟着一个那么优秀的男人,她还曾经嫁给他,以前是那个男人不喜欢她,现在她有了机会,又怎么会轻易错过。这个忘恩负义的小女人,枉费他对她的好! “很痛哎!”夏云烟挣扎着要收回手腕。 “你也知道会痛?”玉寒宵冷冷道,“夏云烟,我放你在外面的时间够久了,你要的我也都给了,现在是我该享受回报的时候了!” “你干什么?”夏云烟拍着他的手,他要拖着她去哪?! “我早就给你回报了,赤陷和夏阳可是我一手帮你夺下来的,还有公安、南郡……” “够了,这些东西,没有你我也同样夺得下来,只不过多费点兵力和精力罢了。” “你……”夏云烟颤抖着身子看着玉寒宵,他一只手关了房门,“这次不管你愿不愿,你都要跟我回京城。” “我不想回去!” 玉寒宵双手抓了她的臂,将她抵在墙边,“一个人在府里赏花的确是闷了点,我很乐意有个人陪在我旁边,虽然你这只小猫有时候是凶了点,反正我倒是有的耐心慢慢调教你!” “你,你没资格管我!” “是吗?我倒想看看你是不是有那个资格反抗我!” 说着,他埋头吻了下来,将那张他在梦里面贪恋了无数次的唇狠狠的含住。一瞬间,他的身体灼热了起来,这比他梦中任何一次都要来得强烈,强烈到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只能凭着感觉向她不断的索取。 夏云烟喘着气,想要挣扎,却始终不能动他分毫。却因为每一次的碰撞,让他隐约感到她胸上的突起,他一手扯开她的衣领,埋首到她颈间辗转亲吻着。从她身上传来的幽香让他感到特别的魅惑,他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着,恨不得下一刻便狠狠的占有她。 夏云烟被他吻得头晕目眩,只能无力的抓着他的肩膀,作着不痛不痒的挣扎。她的衣衫已经被他拉开,露出粉白色的肚兜和一片接触到空气而起了小疙瘩的玉肤。 玉寒宵的眼里布满了情欲,那双原本平静而清澈的眼此刻变得浑浊起来,如同一只野兽般盯着身下娇小的夏云烟,低低道,“云烟,你真的好美!” “玉寒宵,你快住手!”夏云烟被他下身的灼热给吓到了,他却紧紧搂着她的臀,强迫她贴着自己,让她感受自己。 “不,我不会住手的!”他在她耳边一边吻一边沙哑的道,“你知道五年来,我几乎每天夜里都在想着像这样抱你,你知道在梦里面你被我要了多少回吗!我要你像在梦里面一样,在我身下不断唤着我的名字!” “住……住手!” “我说了,我不会住手!”他吻上了她的胸口,完全没注意到她现在脸上恐惧的表情,“我爱你,所以我不会停下来,我要你跟我回京城!” 夏云烟的头已经昏昏热热,完全找不力量支撑自己。直到他的手探到她的裙底,她身子一僵,突然用力的抓住了他的肩。 “住手!”夏云烟的声音带着哭呛,脸上因为亲吻引起的自然情欲早变成了一种歇斯底里的恐惧,她用力的抓着玉寒宵的背,“住手,求求你,住手!” 玉寒宵还没反应过来,有人已经一拳挥向他,他整个人倒向一边,撞在身后的桌子上,随即跌倒在地。 君少昊满脸的愤怒,一张英挺的脸庞阴霾的看着玉寒宵,手里的拳头握紧,手背上青筋直冒。 “求求你……呜呜……不是我的错,不是我娘的错!”夏云烟抱着身子,感觉到空隙,她随即滑到了地上,缩成一团,躲在角落里,哭泣着。 “我不会让你再碰她一根寒毛!”君少昊冷冷的道,随即强收起脸上的愤怒,温柔的朝夏云烟伸出手,哪知道夏云烟一掌挥开他,指尖划过他的脸,留下一道血痕。 “求求你,不要碰我!不要!我欠你的已经还给你了!我不欠你了,我不欠!”夏云烟如同一只乌龟一样缩在墙角,疯狂的哭诉着。 两个男人都发现了夏云烟的反常,玉寒宵撑着桌子站起身,用袖子擦干嘴角的血,走了两步,夏云烟感到有人靠近她,往案牍下钻去,玉寒宵看到君少昊盯着夏云烟,似乎在想什么,开口问道,“她……怎么了?” 君少昊转头冷冷看了他一眼,走到案牍旁,轻声道,“云烟,不碰你,谁都不碰你,你快出来。” 案牍下的人摇着头,一点也没有要出来的迹象。君少昊只得点了她的睡穴,夏云烟这才昏昏睡了过去,抱着她走到门口,玉寒宵在身后道,“君少昊,我不会为刚才的行为作出道歉的。” 转身看向玉寒宵,开口道,“我也不会把她让给你,她不属于你,这是我给你的忠告。” 看着沉睡中的人儿,君少昊想起刚才那一幕,手便不由得捏成拳,他实在后悔为什么不该多给那男人两拳。给她系好衣衫,看着她沉睡中的容颜,安静得就像婴儿。他伸手想要抚平她紧皱的眉头,低低叹了一声,“云烟,什么时候,你才能在睡觉的时候也不皱着眉呢?” 他皱起眉,想起她刚才的反应,在心里为那个连在心底也不敢说出口的想法而感到愤怒。 那年在西梁,无意中听到的对话再次回响在他脑海中。 那两个侍女说的话,让他的心不由得跟着沉到谷地,夏云烟当时……摇摇头,他不敢相信不敢接受自己这个想法,被男人强来,无论是哪个女人都会是这样的反应吧,她只不过要更强烈一点。 这样想着,他觉得心里轻松不少,为夏云烟掖好被子,他这才起身,准备出去叫人熬点汤,等她醒来好喝。 端着汤刚走到门口,就感觉到屋内有什么多余的东西,他警觉性的拔出腰上的乾坤刀,还没等行动,屋内的东西就开口道,“南宫少主,这可不是待客之道。” 听出是琨的声音,他赶紧收起剑,走进屋内,白虎正蹲在床边,转头望着他,“你点了小姐的睡穴。发生什么事了?” 君少昊摇摇头,“你的夏眠期结束了?” 琨点点头,“她看样子受了刺激。” 君少昊点点头,看它伸出舌头轻轻舔着她的脸庞。夏云烟的眼缓缓的张开来,看到一张动物的脸摆在她眼前,她先是一愣,随即叫道,“琨?!” “少主。” 夏云烟一把抱住床边的白虎,满脸的笑容,“你什么到的?” “刚刚。” “你来得正是时候,今天是水娇姐和华将军大喜的日子。” “我也喝了一杯他们的喜酒。” 夏云烟笑出声,脸上的笑容突然一僵,君少昊估计她想起来几个时辰前发生的事了,但看到做在桌旁的他后,她缓了缓脸色,再看看身上的衣物,都好好的,她明显舒了口气,君少昊将汤端到她面前,“喝口汤压压惊吧。” 夏云烟愣愣的看着,沉默着接过碗,喝了两口,突兀的道,“谢谢。” 君少昊答得更突兀,“放心,以后我会保护你。” 琨在两个人间来回看了几下,也没有开口发问。只是用头去挨夏云烟的手,夏云烟笑道,“你又要我给你挠痒痒哦!” 点点头,摇摇尾巴。夏云烟伸出手,它便将脖子乖乖的伸了过去,安逸的让夏云烟给它挠着。 那件事就好象没有发生过一样,谁都绝口不提。夏云烟本来以为事情就这么过了,两天之后,她看天气不错,便打算出去走走,一个人经过湖边的走廊时,迎面走来几个人,看到其中的玉寒宵,她呆了一下,明知道该马上走开,小六叫住了她,“小姐。” 夏云烟现在想躲开也躲不开了。对华齐宵道,“怎么不见水娇姐?” 华齐宵笑道,“她现在正在军营里给士兵们看病呢。” “真是辛苦水娇姐了。” “可不是,晚上水娇姐还要伺候师兄,真是辛苦。”小六在一旁色色的笑着,故意道,“师兄,你可要对水娇姐好点。女人的身子最娇贵,要小心别累坏了!” “你小子又在皮痒了是不是!”华齐宵不好意思的吼了声。 玉寒宵始终没说一句话,夏云烟能感到他强烈的目光始终放在她身上。 小五凑到小六耳边轻声道,“小姐还是个黄花大闺女,你可别乱说。” 玉寒宵看到夏云烟的脸色微变,眼里有什么一闪而过,笑容也有些僵硬。 第二十七章 小六呵呵笑着应承着,玉寒宵出奇的一句话不吭,这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小五道,“丞相,您今天怎么一句话也不说,这可奇怪了。” 小六呵呵笑道,“这不是看到小姐了嘛,看都看不够,哪来的精力说话。”话音刚落,头上就挨了玉寒宵重重一下,“大人我放你们一个个不管,现在倒连我也敢开起玩笑来了啊!” 小六皱着脸,连声道不敢,华齐宵乐得看戏,玉寒宵道,“那还不快走,误了时辰小心爷要你的脑袋!” 小六可怜的拉着小五往前赶,华齐宵朝夏云烟道,“夏小姐,军营里还有些事要处理,我们先行一步。” “好。”夏云烟巴不得他们几个早点走,这样自己才不至于一直被玉寒宵那恐怖的目光一直看着。 低着头,等玉寒宵从身边走过,哪知道耳边传来热气,“那天的事,我从来没后悔过,我也不打算向你道歉。你记着,你是我的女人,即使现在不是,将来也会是。” 夏云烟被他身上散发出的气势压得喘不过气,等到能够抬起头来看他,玉寒宵已经跟华齐宵他们走远,看着他轻浮的举止,她在心里暗自后悔,自己竟是惹上了这么一个大麻烦。 玉寒宵这个人表面轻浮,想不到死心眼来比谁都吓人。她原以为他不可能会真看上自己,毕竟这世上的美女何其多,她连美女都算不上,又如何能得到他的倾心。所以她只能依靠一些手段来得到他的注意,利用君少昊来刺激男人的好胜心,好让他在对她的无所谓中能够兑现对她的承诺,将兵权暂借给她。事毕,他对她迟早也会厌烦,等到那时候,她再离开也不迟。但她万万没料到惹上他竟然是这样的难以脱身,这下子该如何脱身实在叫她头痛。要是让玉寒宵知道她的这把如意算盘,只怕到时候她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正怔忪间,头顶上传来一个声音,“现在才后悔不觉得太迟了?” 她抬起头,不知道君少昊什么时候到了她身边,她顿了一下,故作无所谓的道,“迟了也有你给我垫底。” 君少昊勾起嘴角,听到夏云烟继续说,“你不是说你会保护我?”他笑出声,“小妖精,现在倒是越来越不能小看你了!” “原来我在你眼中那么没出息!”恍然大悟。 “男人可不喜欢太有出息的女人,女人笨一点更讨人喜欢。” “我有说要你们这些坏男人喜欢吗?” 君少昊沉默的笑着,看她走开的身影,他的目光黯淡了下来,蒙上一层阴影。随手捻起一颗小砂石,伸手投进湖中。平静的湖面顿时被打破,荡起圈圈涟漪,渐渐扩散开来。 ★ ★ ★ 北武圣皇十二年,宣国失踪多年的小皇子出现,救下水深火热中的南方联盟,继承了宣国多年空悬的皇位,年号新德。随即他带领南方联盟及有心归属的众部北上,收复东方各地,并以原宣国在洛安的夏行宫为新的都城,在短短十个月的时间内平定了东方各州。 失去夏阳和赤陷两地的燧人节节败退,本国接连数十城落入北武人手中。宣国新主德皇在安定东方后,随即带领五十万大军转战西方,收复落入燧人手中的土地。 转眼,又一个春天到来,轻轻的杨柳风拂面已不寒,江南的绿草在烟雨中朦胧如画,飘零的浮萍在轻轻河面随水而流,河两旁的街道繁华而热闹,行人匆匆,与战火中的西北是完全不同的一番景象。 一轻骑飞快的自河岸奔过,最后在城中一家大宅停下,门口的挂着漂亮的灯笼,在春风中微微摇晃着,石阶两旁,摆放着两只徐徐如生的大石狮子,几个下人拿着扫帚正扫着门前的灰尘,见到有人来,他们停下了手中的活。经常会有各路贵人来府上拜访,但是这个人他们是从来没见过,那人走到门口,对门两旁守卫的人道,“我想见见府上夫人,劳烦大哥帮忙引见一下。” 守卫看了一眼这人,面生,便道,“你是什么人,有什么事想见夫人。” “守卫大哥,我是奉我们家小姐的命,前来送信给夫人的,她们是多年未见的朋友。” 守卫的人看这个人衣着并不像平常人家,便道,“那好,你先等一下。”然后从府内叫出一个丫鬟,耳语了几句,那丫鬟看了来人一眼,点点头,进入内院。 此时,内府的湖边,正在上演一出闹剧,一个二十五六的女人一脚站在湖岸一脚伸到半空中,双手撑着腰气势汹汹瞪着对面那名满脸焦急,小心翼翼的男人道,“姓东方的,你今天不把话给我说清楚,我就从这跳下去,咱们一拍两散!” 周围一群侍卫也心惊胆战的盯着这紧张的画面,生怕下一刻这女人就挺着个大肚子掉湖里边了,这要出个三长两短,那还不一尸两命啊! “娘子,你可千万别跳啊,你肚子里可还装着一个呢!” “什么,东方谨,你个没良心的,原来你就想着我肚子里的这个。”女子收回脚,转身指着男人的鼻子骂道,“你这坏男人,当初硬要骗我上你的花轿,现在好了,儿子给你生了一个两个,你就开始嫌弃我了是不是!居然敢背着我在外面花天酒地。” “娘子,冤枉啊,我疼你都还来不及,哪里敢嫌弃你了。你肯定是误会了,误会了!” “那叫误会吗?啊!我亲眼看见你和祁连耶那个混蛋进的醉红楼,你居然还敢狡辩。你……你你你。”牙一咬,脱下一只绣花鞋直直就向对面的男人丢了过去。 东方谨心里连连叫道:皇上,您可把我害苦了!被打了个正着,他还是只能满脸陪笑,轻言细语道,“娘子,你肯定是看花眼了,昨天我在宫里陪皇上聊了一整夜,怎么会出现在那种地方呢!” “什么,你这话是说我眼睛有问题咯!”女人气得跺脚,“东方谨,你明明就是在嫌弃我!” 后退之中,湖边的砂石哗啦啦往湖里掉,看得东方谨那叫一个心惊啊,他活了这么大,还没怕过什么,结果到头来反栽在这女人手里,成天犯心脏病。 “娘子,你小心呀!” “小心什么,我死了你岂不是更开心!”女人故意又蹬了一些碎石到湖里,“我告诉你,东方谨,你别以为我江小七好欺负。我们女人可不是好欺负的,你要把我惹急了,我就带着尘儿、寻儿还有我肚子里这个,远走高飞,叫你一辈子也找不到!” “娘。” “娘。” 下人中跑出两个可爱的小男孩,抱住女人,“娘,你为什么站在这里,好危险哦!” 他们一听奶娘说爹惹娘生气了,不顾奶娘的阻拦要来看娘。 “爹,你又惹娘生气了!”大点的小男孩儿瞪着他们可怜的爹,气呼呼的道。小的也在一旁安慰着女人,惹得女人伤心的哭起来,“尘儿、寻儿,你爹不要我们了,他居然背着娘在外面找女人。娘带你们回外婆家好不好?” “是是是,我怕了,我知道错了还不行吗?”东方谨擦着额头上的汗,这女人当初好的不学,尽跟那夏云烟学些跑路的坏本事,六年多来,他只要一听到她威胁说要走,就只能对的也说错的,白的也说成是黑的。 府里的下人对主人这副一反常态的样子早看习惯,他们的主人无论在别人面前多么玉树临风,只要到了夫人面前,那都只能软言细语,陪不是。 “哈,这下你承认了吧,你昨天明明就有跟祁连耶那混蛋上醉红楼!”江小七脸色一变,脸上哪里见半点伤心,只愤怒的骂道,“那男人宫里养着一大群还不满足,还要到宫外面来捻花惹草,呵,亏得当年云烟没上他的当!” “娘子,他可是皇上,话可不能随便乱说!”就算要当着他的面说,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嘛,毕竟还有很多下人在场嘛! “怎么,就能他带着你去风流快活,我就说不得了!说起来我就一肚子火,云烟当初对他是怎么的死心塌地,他倒好,云烟还没走,就开始迫不及待的要娶漂亮女人进门了,这下好了吧,云烟走了,他才来后悔!后悔有什么用啊!人都……”加之开始她心里委屈,现在说到伤心事,江小七再也忍不住蹲在地上大哭起来,两个小男孩不知道娘为什么又哭起来,拉着她的袖口,连连道,“娘,您不要哭啊!为什么每次您提到这个云烟阿姨就哭啊!”趁机,东方谨赶紧把她抱在了怀里,免得她一想不通,当真跳进湖里,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你抱着我干什么?你给我走开!你们两个都不是好人!我江小七怎么就瞎了眼了,嫁给你这样一个男人!” 一旁终于松了口气的下人们听到这话,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他们家大人虽不是九五之尊,也是人中之龙,连皇上都要忌讳几分的,多少千金小姐等着嫁给他,偏偏只他们的夫人看不到。 东方谨轻声对两个孩子道,“尘儿、寻儿,你们先跟奶娘回房去,好不好?爹有话跟娘说。” “不要。”小点的寻儿拉着江小七的袖口不放,“爹你又要欺负娘。”俨然一副要捍卫娘的样子。 东方谨汗严,江小七难道就是在儿子面前跟他们说他老是欺负她的吗?怪不得这两个小子每次都帮着江小七说话,拜托,他才是那个最可怜的人好不好。 “寻儿怪,爹不欺负娘,你先跟哥哥到一边去玩好不好?” 大点的尘儿知道爹想和娘单独处,便拉了弟弟的手,“寻儿,大哥带你去捉蛐蛐。爹和娘有话要说,我们小孩子不能插嘴。” 一听到这话,小男孩眼中一亮,“捉蛐蛐,当真?” 尘儿点点头,聪慧的看了东方谨和江小七一眼,寻儿开心的跳起来,“哦,好耶,捉蛐蛐。大哥,我们赶紧去捉蛐蛐!”拉着哥哥的手走了两步,寻儿又回头道,“爹,你不可以欺负娘哦!” “不会,当然不会,爹疼你们的娘都还来不及,怎么会欺负她!” 这下,孩子才放了心离去。东方谨轻轻拍了拍江小七的肩,“小七,云烟的事……” “还不都怪你们!还不都怪你!”江小七埋着头,朦胧的声音传来,“如果当初我不是被你带走,我一定可以找到她的,她也不会……” “小七,云烟的事我们都很难过。可是,都五年了,你也要学会慢慢的接受现实,你现在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哭多了始终对身体不好。你看,你不过跟我闹闹脾气,两个孩子连衣服都顾不上穿好,就要来看你,万一真生出什么病来,你叫我和两个孩子多担心!” 江小七抬起一张泪脸,“可是,我想起云烟心里就难过,我控制不了,我没办法不伤心,也没办法不哭,更没办法去完全忘了她。她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我怎么能忘了她!” “我知道我都知道……” “夫人。”有人小心翼翼的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东方谨微皱了眉,“什么事?” 看了一眼主子和夫人,丫鬟顿了顿,道,“刚才府外来了一个男人,说要见夫人。” “他见我做什么?” 东方谨搀扶着江小七站起身,丫鬟道,“他说是奉他们家小姐的命令送信给夫人的。” “小姐?”江小七想了想,瞪着东方谨,东方谨连连摆头,“你又在乱想什么?” 江小七笑得阴阴的,“东方谨,最好不要是像我想的那样。” “不会不会,怎么会呢!”东方谨陪笑着,在心里暗暗发誓,就算再喜欢小孩子,他也绝对不要江小七生了,孕期间,江小七的脾气实在是让他吃尽了苦头。 “那你把他叫进来我见见。”江小七道,她倒想看看是哪家不要命的小姐,敢公然上门跟她抢丈夫! 过了一会儿,丫鬟返回会客厅,江小七看她一个人,问道,“人呢?” “回夫人,那男人说是有急事,等了一会儿人就走了,只把这封信留下,让交给夫人。” 江小七看了一眼东方谨,两人眼中都带着惑色,“你把信拿来看看。” 第二十八章 江小七接过丫鬟递上来的信,只见漂亮的金箔纸被折成一只展翅欲飞的仙鹤,东方谨看她手上微微一愣,随即迫不及待的熟练的拆开纸鹤,一朵白色的小花飘落而出,清香悠然而过,四行工整而清秀的毛笔字映入眼中: 昔别君未婚,儿女忽成行。 今夕云烟过,感子故意长。 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今夕复明日,何当共此光? 两行清泪顿时从江小七眼中滑出,急急问道,“那男人走了多久?” “有一会儿了。” 不等丫鬟答完话,江小七收起手中的信,奔出门去,东方谨神色一收,随即追了出去,跑上大街,只见来往行人匆匆,哪里还见到丫鬟口中所说的人,江小七左右走了两步,神色恍惚的站在街头,东方谨握住她的肩头,她急急道,“谨,是云烟,是云烟!”她脸上的兴奋和惊喜让她整个人看上去容光焕发,东方谨点点头。江小七抓住他的胳膊,“可是,她为什么不来见我?既然想念我,她为什么不来见我?” 东方谨温柔一笑,“大概是来不了吧。” “放心,只要她还活着,这比什么都好,你们总有再见的一天。” 当夜,东方谨进宫,烈卑皇宫内 听完东方谨的话,男人温和的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激动,他一脚踩上从手中掉落的奏折,急切的问道,“那信在哪?我可以看看吗?”那张略显疲惫的脸赫然是烈卑的天子,祁连耶。 东方谨摇摇头,“小七将信宝贝得不得了,片刻不离身。” 失落,接着祁连耶又道,“你再把她的话念给我听一遍。” “昔别君未婚,儿女忽成行。今夕云烟过,感子故意长。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今夕复明日,何当共此光?” 祁连耶的脸上已没有平时沉稳的冷静,换之是控制不住的激动,他连声低道,“是她,是她。传言是真的,她还活着,真的活着。” “她与小七最后一别,是在大辽,那时候,小七还不知道我的身份,只是个天真的江家大小姐,现在小七已经嫁给我,还有了两个儿子。” “她来过金林,就在前几日她人还在金林。”祁连耶有些失意的道。 东方谨摇摇头,“恐怕她人并没有在金林,她若是人在这里,必然会亲自来见小七。” “那她人在哪?” 东方谨摇头,再出色的男人碰上感情却都显得那么的笨,“前几日,紫冰的军队在攻打离城时遇阻,听说他本人也负了重伤,大辽那边似乎在蠢蠢欲动了,华齐宵等人正在燧国东南与君西蓝撕缠,根本不可能亲自前来相助,恐怕夏云烟现在正在前往离城的路上。”这近一年来,宣国、北武和燧国的异动他们一直都在关注中,传言说北武军队里那神秘的高人就是北塘家的少主,他与祁连耶原是不信,无奈传言越来越多,他正打算前往宣国一探究竟,想不到就接到了这封信,倒让他省了这一趟。 祁连耶点头,坐回龙椅上,沉思片刻道,“难道她想灭了燧国?” “很有可能。”有北武在她身后撑腰,加上一个紫冰,更听说连君少昊都在她身旁为她效命,她就是想也不是没那个实力。思及此,东方谨不禁莞尔,那逃家的小姑娘现在可真是更不能让人小看呀。 祁连耶皱起眉,“谨,你说我要不要去离城一趟?” 东方谨沉下脸色,郑重道,“皇上,您去离城干什么呢?” “我……想见她一面。” “然后呢?” 祁连耶哑然。 “皇上,您若真的只是想见她一面,那么臣不会拦您。但是,只是如此吗?皇上,您不要忘了您现在的身份,不要忘了您后宫佳丽三千,七年前你们不能再一起,以现在你和她的身份,你们更不可能在一起。去不去,见不见,又有什么不同呢?” 祁连耶满脸痛苦,他双手撑着头,闷声道,“她离开,是因为她以为我爱的不是她,而是从她身上寻找母后的身影,用她的爱来代替对母爱的渴望。她不知道,我爱的其实只是她!” 东方谨缓缓的沉下眼,是的,七年前,他也以为他对夏云烟的爱只是一种肤浅的替代,却不想两个人都是真心的。那么某方面来说,他的确是小七口中的坏蛋。 可是,既然犯了错,他便不能再犯第二次。这一次,让皇上彻底断了对夏云烟的心才是正确的。 “皇上,有的事过去了就不能重来。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皇上既然得了鱼又怎么可能兼顾熊掌呢?” 退后一步,跪地,“皇上,您若铁了心要去离城,微臣也拦不住您。只是希望您在走之前,想想烈卑的百姓,想想在宫里的各位娘娘们,想想见到夏云烟之后,您的决定,那么臣将感激不尽。” “微臣进宫来告诉您这个消息并不是为了让您伤心难过,而是希望您提高警惕,天下动荡,稍不留神,下一个遭殃的可能就是我们烈卑的百姓了。” “夜已经深了,皇上您还是早些歇息吧,微臣先行告退。” 人都退下,空荡荡的殿里只剩下祁连耶一个人,他坐在龙椅上,怔怔的看着案牍上跳动的烛火,天开始渐渐的发白……★ ★ ★ 离城内 少年仍略显青嫩的面庞上,一双如星辰般的明眸已见尘世的老练和风霜,因为负伤,他的脸苍白如纸,披着一身短巧的狐衾,他静静的杵立在窗前。万籁俱静的夜晚,只听见春雨发出的沙沙声,看不见一颗星辰。 屋内,是一张案牍,案牍上是一张已经有些发黄的地图,一盏孤灯发出微黄的光,烛芯已经燃烧了很长一截。另一面墙角的香炉里,清新的衾香正缓缓升起,他转身收起案上的地图,铺开一张纸,提笔写下: 怅卧新春白袷衣,白门寥落意多违。 红楼隔雨相望冷,珠箔飘灯独自归。 远路应悲春皖晚,残宵犹得梦依稀。 玉铛缄札何由达,万里云罗一雁飞。 ★ ★ ★ 啼哒啼哒,是马蹄铁在撞击地面的声音,马车在道上摇摇晃晃,已奔了六天五夜。不久,后面追上一匹轻骑,车夫吆喝着停下奔跑的马儿,来人对车窗道,“小姐,信已经送到了。” 车帘掀起,露出一张昏昏欲睡的脸,因为旅途劳累,有些黑眼圈,“可看到她了?” 摇头,“我等了半天,进去传信的人也没出来,我怕耽搁了去离城的时间,所以将信交给门卫就走了。” 夏云烟眼里的失落一闪而过,随即笑道,“辛苦你了,小五。” “咳,小姐跟我客气什么。” 夏云烟点点头,放下车帘,头脑一阵晕,偏了偏身子,一旁的君少昊接过她,“要不要再吃一颗百灵丹?” 摇摇头,“受了点风寒而已,哪用得着吃那么多贵重的药。” “你不用为我节约,反正这么多,我也用不上。”君少昊一边说一边给她喂了一颗百灵丹。这一年来,他一直陪在她身边,看她指挥着北武几十万的大军打得君西蓝连气也没能喘上一口,她倒像忘了什么是辛苦,总是强硬的撑着身子勉强。或许是因为韩子齐不在,舞水娇又嫁为人妇,她与他反倒更加有点相依为命的感觉。关系从没有过如此的融洽,她对他一开始的成见也慢慢消失,两个人明显感到对方心里的变化,却始终谁也没说出口。 “你以前身体明明就很好,现在怎么会这么差的。”君少昊说得有些生气,“玉寒宵不是口口声声说疼你,我看你在丞相府里的几年不是很好过吧。” 夏云烟摇摇头,君少昊听她叹了口气,等半天不见她开口,知道她不愿意说,便道,“你好好睡一觉,很快就会到离城了。” 夏云烟实在头晕得厉害,便听话的闭上眼睡觉。也不知道马车在道上颠簸了多久,等到她醒来,人精神了不少,君少昊说,“离城快到了。”她掀开帘子,果然看到高耸的城墙,一旁骑马的小五道,“小姐,我们到了。” “啊,不知道子齐那小子现在是个什么样?啊,对了,我差点都忘了,他现在可是宣国的皇上呢!呵呵,这小子,还年号什么什么德,文绉绉的,竟跟师父有样学样!” 夏云烟无声的笑着,听前面驾车的小六说,“可不是,咱师兄弟几个,就他一人整天说话温吞吞,还老是吟唱一些诗啊词啊!每次师父都拿他来跟大师兄比,大师兄都快郁闷死了!” 接着是一阵欢快的笑声,她趴在窗边,看着温暖的太阳高高的挂在青空上,顿时觉得心情愉快不少,人也轻松了。他们现在到达的还只是城墙的侧边,须得从正城门方能入城。这一边都是些葱葱郁郁的树林,再近点,就是滔滔流出来的护城河水。 小五出示了一块黄色的牌子,城楼上的士兵下去了一个,随后过了一阵,才有人前来给他们打开城门,轰隆声中,吊锁被松开,铁桥放了下来,夏云烟听小六在帘外笑着,“呵,小师弟送给小姐的这块牌子还真好用呵!显摆显摆就放我们进去了!” 小六驾着马车飞快的过河,城门随即关上。几个高大威武的士兵手里拿着长矛围住了他们,其中一个人道,“什么人?” 小六道,“我们是华齐宵的部下,车中的是我家小姐,听说德皇受了伤,特地前来探望。” 那士兵皱了皱眉,用长矛挑开车帘,看到夏云烟后,他的目光微微愣了一下,看得出有些惊讶,但看到夏云烟身旁的君少昊时,他的目光又变得警惕起来,沉声问小六,“这个男人是谁?” “我的护卫。”夏云烟开口道,注意到这个士兵,她的目光在其他几个人身上打了一转,皱起了眉,“赫巴人在城里?” 士兵愣了愣,好象受到了很大的威胁。夏云烟继续问,“你们不是应该正随着博禾在西北攻打北夷吗?” 似乎是感受到夏云烟身上的气势,那士兵稍作迟疑,随后道,“前去的是克大人的军队。” 夏云烟万万没想到会有赫巴人在城中,君少昊知道她与赫巴人的那段恩仇,在她耳边低声道,“放心,万事有我在。” 夏云烟看了他一眼,略作迟疑,对小六道,“直接去见子齐。”说罢,放下帘子,小六正要扬鞭,哪知道那群士兵拦在跟前,给夏云烟答话的那个人说,“小姐请留步,容小人前去通报一声。” 夏云烟一掀帘子,冷声道,“不必,我们直接去见德皇就好!” “小姐,皇上有令,现在是非常时期,任何人不得轻易出入城中。” “大胆,你看不懂这是什么吗?”小六又拿出那块腰牌给这些人看,其实他自己心里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反正能让他们进到城内,那肯定就还是有点分量的。 “请小姐见谅。这是皇上下的命令,我们不敢不从!”见夏云烟变了脸色,这人虽然有些畏惧,却还是不肯退让。 眼见就要起争执了,君少昊连忙拦住欲发怒的夏云烟,“既然已经到了,也不在乎多等这一刻两刻的。子齐下的命令,他们不能不遵守,否则不是为难他们就是让子齐下不了台。”一边说一边对那人使眼色,“你还不赶快去通报!” 夏云烟绷紧了脸,一手甩下帘子,坐回位子上。君少昊笑道,“你太紧张了些。” “我没有紧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赫巴士兵,我紧张什么!”反驳得太快,反倒更显得不自然。 君少昊笑道,“我是说你紧张子齐的伤势,可没说你是因为赫巴人才紧张的。” 夏云烟被他套出话来,生气的瞪了他一眼,一个人缩在角落不理他。没一会儿,听到外面有人来了,其中一个道,“阿达利。” 君少昊感觉夏云烟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似乎动了一下,叫阿达利的人问,“发生什么事了?” “刚才他们拿了皇上的御牌说是来探望皇上的。” 君少昊作势要掀车帘,哪知道夏云烟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制止了他,他这才看清楚她脸色苍白,很不对劲。皱了皱眉,他缓缓收回手,而她的手还握着他的,“你怎么了?” “我不想看到赫巴人。” 夏云烟转过头,让君少昊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他迟疑了一下,撩起车窗帘的一角,看到一个皮肤黝黑,精壮的男人站在车前盘问着,俨然是赫巴人中的一个首领样。回头看了角落里的夏云烟一眼,他心里升起很多很多的疑问。 第二十九章 小六又自报了一次家门,这个叫阿达利的男人眼里布满了警惕,口中道,“圣上的朋友。”似乎在仔细嚼着这几个字,一边说一边又要看车里人,小六有些生气了,“住手,我家小姐还是黄花闺女,岂容你们说见就见,想什么时候见就什么时候见的。刚才那是对你们礼貌,现在还想放肆不成!” “哼。”阿达利一声冷笑,“既然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怎的又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了。不让我看看是什么人,我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来加害圣上的奸细!” 小五道,“好不讲理,我们来看德皇,现在倒被认为是奸细!” 阿达利也倔得很,“我们不过是在执行圣上传下的命令,你们不配合,倒说我们不讲理,难道你们又讲理了!” 小五几时受过这样的轻视,“你!” 小六在一旁牙咬得紧紧的道,“小五,跟他罗嗦什么,咱们先闯进去,见到小师弟再说!” 阿达利见两个人拔了兵器要硬闯,也沉下脸色,怒道,“把奸细给我拿下!” 眼看着就要打起来了,又从车中飞出一男子制止了小五小六,“小姐都还没发话,你们急什么。” 使了个眼色,低声道,“现在我们可是在别人的地盘上。” 小五小六看看四周已经涌来的大军,哼哼两声,这才放下手。 阿答利细细的打量着君少昊,看他行为举止并不像这两个人,稳重有礼,天然而生一股气势,似乎身份颇高,但听他的话又好象跟这两个人是朋友,实在猜不出他的身份。 看了一眼马车,他实在好奇里面坐着的是怎样一个女子。正暗自揣测,身后传来将大欣喜的声音,“啊,小五小六,君公子,你们来了?” 注意到小五小六和阿达利之间的紧张感,将大笑道,“都是朋友,这么互相瞪眼干什么!” “小姐呢?” 君少昊道,“她有些不舒服,在马车里歇着。” 将大点点头,“三弟和四弟随了克大人去北夷,恐怕是没办法见到了,你们也赶了几天几夜的路,先随我去歇息吧,然后我再带你们去见德皇。” 夏云烟静静的听着外面几个人的交谈,马车很快又飞奔起来,再停下,听到外面小六叹着,“哇,终于到了!” “小姐,快下来吧,我们到了。” 车帘掀起,小五笑容满面的看着她,她惊了一下,君少昊似是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对她道,“他们还要在城楼上继续巡逻。” 搀扶着夏云烟下了马车,一行人进到府里歇息。接近傍晚,仍然没听到韩子齐的消息。夏云烟站在走廊上看小五和小六两个人比武,君少昊站在她身旁时不时指导着他们。忽听将大的声音传来,“圣上来了圣上来了!” 夏云烟心里微微有些不舒服,转过头,只见众人的跟随下,一身白衣的少年出现在半月形的拱廊处,那身影依然瘦弱冷清,相比一年前,高了不少,一步一步,向他们走来,稳如泰山。他精致的脸庞上不见丝毫血色,残阳的光辉照在他身上,显出一种说不出的沧桑和寂寥,那双平静的眼眸起了隐隐的涟漪。 他的目光第一个注意到夏云烟身旁的君少昊,在他身上略作停留,随即转向夏云烟,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小姐。” 那平常的一眼,让君少昊在心里冷了一下。从遇到将大起,他就隐约感到,这少年变了。不,说不定,只是这少年开始慢慢的显露出真正的自己。 夏云烟在看到韩子齐的一瞬间也有同样的感觉,但听到他那一声熟悉的唤,她顿时觉得一切都只是自己多想了,笑道,“我听说你受伤了,特地来看看你。”人嘛,总是会变的,何况紫冰还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他以后的变化还会更大。 小五和小六两个人围着紫冰打转,口中笑道,“小师弟,一年多不见,你真是越来越威风了啊!” “可不是!哈哈,小师弟,这下子大师兄恐怕不敢再骂你娘娘腔了!” 紫冰脸色微红,身后众臣将也隐忍着笑意,紫冰道,“五师兄,六师兄,你们一路劳累了,可用过饭?” 虽然话说得亲热,但语气却淡淡的,加之紫冰脸上的表情,小五小六两个人愣了一下,随即笑道,“用过了用过了。” 两个人脸上的笑容都有些不自然,夏云烟迟疑了一下,才道,“德皇……” 紫冰笑道,“小姐不用客气,像五师兄六师兄一样叫我子齐就好,这么唤,反倒显得大家生疏了。” 小五小六脸上又笑开来,连连点头,“可不是。小姐,小师弟就算当了皇帝,那也是我们的小师弟嘛!” “小师弟,你刚刚那样子当真有几分皇帝的样子了呢!”小五拍拍他的肩,没注意到紫冰眼里一闪而过的不悦,不动声色的滑开,对小五道,“刚才我看两位师兄在一起比武,想起来紫冰也有很久没有得到两位师兄的指点了,不如趁这个机会向两位师兄指教一二。” “子齐,你还有伤在身,没有躺在床上休息已经不妥,现在怎么还能和小五小六动刀动枪。” 紫冰哈哈大笑,“小姐,那都是我放出去的假消息,用来骗金万山的,为了让他们放松警惕,才出此下策。” “哇,小师弟,你这个玩笑开大啦!你知不知道大家听到你受伤的消息时有多么担心,尤其是小姐啦,连手上的事也放下不做,专程跑来看你。” 紫冰笑得惭愧,“不好意思,让你们大家为我担心了。/” 小六道,“好啦好啦,只要你没事就好。我们也就是担心一下,又不会怎样。” 紫冰点点头,“既然小姐说到刀枪,我看刚好今天君大哥也在,我不如就和两位师兄切磋一下刀法好了。” “哎,我还是算了。”小五推辞道,“小师弟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就枪法得了师父几分真传,要说到刀法,实在不敢拿来跟你切磋。” 紫冰笑着看向小六,“六师兄。” 小六摸摸头,干脆的道,“那好吧,我们的皇上小师弟都开口要求了,我这个做师兄的岂有不成全的道理。”一边说一边退后,随即摆开架势。 紫冰笑的淡雅,从腰上拔出一把漂亮的小弯刀来,只见空中同时划出一道寒光。 小六笑道,“小师弟,师兄我用这把大刀对你的小刀,岂不是显得占了大便宜?” 紫冰笑得从容,只听铛的一声,双方已过一招,“六师兄,你可不要小看了这柄弯刀。” 腰身一转,闪开小六充满力量的一击,又一个闪身,竟到了小六身后,“这可是圣皇送给紫冰的。” 小六哈哈笑着,一边举刀反手挡了紫冰的一击,一边口中道,“小师弟,你这轻功可真是越来越了得了!” “六师兄过奖了。” 两人一来一往已过三十几招,紫冰的轻巧使得恰到好处,倒是招招让小六刀碰不到,提了刀复位,小六道,“好师弟,师兄现在可与你来真的,看好咯!” 原本小六只是与紫冰切磋切磋,哪晓得紫冰竟招招使得精妙,连刀身都不让他碰到,实在让他有些挂不住面子。于是小六使了独家的连环三十六式,只听刀风霍霍,让人看得冒冷汗,几刀架在紫冰的小弯刀上,让后者连连后退。不一会儿,就满头大汗。正打在兴头上的小六哪注意到这些,一刀极快的向紫冰挥去,紫冰仰腰闪过,哪知道半途他的刀锋一转,直直劈了下来,夏云烟惊出一声冷汗,眼看着厚背的劈山刀只要再落下三寸就可劈碎紫冰的头颅,小六却突然如着了定身法一样,刀锋就在紫冰的头顶停了下来,同时君少昊的手也接下了下意识出招划向小六的弯刀。 君少昊扶起地上的紫冰,两下解开小六身上的穴道,笑道,“小六,子齐输了。” 小六笑呵呵道,“小师弟,呈让了。”紫冰苍白着脸,并不说话,君少昊笑着道,“小六,你看你刚才那一招可着实把子齐吓坏了。” 小六跳起来,“师弟,你……你没事吧。哎哟,师兄真该死,我还以为你能躲过那一招,哪知道……唉唉。” 摇着紫冰,“让师兄看看,有没有事?” 谁都没看到紫冰袖口里的拳头捏的青筋直冒,君少昊不动声色的把着紫冰的肩,紫冰强笑道,“各位大人,今天就先请回吧,朕还有许多的话要与他们说,明日再商议攻打封苗城的事。” “是,皇上。” 待众人退下,紫冰的身体立刻软了下来,君少昊迅速的将他带进屋内,小六奇怪的看着关门的君少昊,“君大哥,大热天的,你把门关上干什么?” “紫冰,你怎么了?”夏云烟一声急呼,小六和小五转过脸,这才发现紫冰整个人瘫在椅子上,几乎失去了知觉。 君少昊快步上前,一扯开他胸口的衣衫,只见白纱布包了一层又一层,却还是被血浸红。夏云烟看得心惊胆战,小六立刻明白了刚才为什么韩子齐没能躲过他那一刀,一定是因为在打斗中扯裂了伤口,疼痛之下让他的身体不及以前那么灵活。 早知道他负伤在身,他说什么也不会跟他切磋切磋,这小子是不是脑袋进水了,居然敢带伤跟他比武。 “刚才在外面我已经帮他点了穴道止血,你们现在赶紧去找些药和纱布过来,好处理他的伤口。记住,不要让别人知道。” “我这就去。”小五道,“我随身都有携带一些药品和纱布,我现在马上去行李里面找。” 君少昊点点头,“快去快回。” 夏云烟握着紫冰的手,沉默着不说话,君少昊摸摸她的头,“放心,他不会有事的。” 夏云烟点点头,还是没有放手。小六问道,“君公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刚才那场戏他大概是想演给某个人看。他故意与你切磋,就是想证明他的身体并没有受伤。”他在观战中,渐渐发现紫冰一直在强撑,但是他又不知道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便没有揭穿他,只是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草草帮他圆了场。 夏云烟忧心的看着紫冰,小六一回来,她便亲自帮他换药,看到胸口那道巨大的伤口时,她咽了口口水,小六叫起来,“是谁伤得小师弟这么严重的?” “小师弟,你放心,师兄一定替你报仇!”小五拉着紫冰的手对他说。 夏云烟洗干净手,端起盆子走出房间,看到站在门外的君少昊,她停下脚步。后者看了一眼因为血而变红的水,“好久没看到你替别人包扎伤口了。” “久了不练,手也生了。” 夜幕很快降临,春末的风还是有些凉,君少昊取出披风,为打了个喷嚏的夏云烟披上,夏云烟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你怎么还没睡?” “你不也没睡。”君少昊挨在她身旁坐下。 夏云烟拉拢披风,抱着膝,“我睡不着。” “子齐的伤虽然严重,但还不致命,况且有小五小六照顾着,你不用担心。” 夏云烟摇头,“我不是在想子齐的伤。” 那是想什么?君少昊的眼神这样问着,夏云烟将头靠在手腕上,望着眼前的黑暗,轻声道,“想他。” 黑暗中,君少昊的眉头蹙了一下。 “路过烈卑的时候,我让小五给小七送了一封信。” 君少昊静静听着。 “对了,你知道吗?她现在已经是两个男孩子的娘了。再过不久,她又会有一个孩子。”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羡慕和忧伤。 君少昊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你想要孩子?” “……” “放心,你会有属于自己的孩子。” 夏云烟转头看向他,黑夜中,他的双眸是如此的明亮,上扬的嘴角让他看上去是如此的自信,明如春晓。 自信? 她愣住了,红唇微动,门开了,传来小六兴奋的声音。 “小师弟醒了。” 第三十章 夏云烟赶紧推门而入,果然看到紫冰靠在床栏上,对她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她走到他身边,“子齐,你又骗了我们大家。” “对不起。” “小师弟,骗了我们倒没所谓,只是你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实在不应该。”小六皱着眉道,“要是你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六师兄我还不愧疚死一辈子!” 紫冰无奈的道,“让六师兄担心了。” “好了好了,师兄们也不怪你,你现在好好把身体养得棒棒的才是正事。” 夏云烟点点头,“小五说的有道理,你现在歇歇,这里的事,你若是愿意,自然有我们给你顶着。” 紫冰摇摇头,“我就是身体再不济也要顶着,倘若让人看出我受了重伤就危险了。”顿了顿,他接着道,“军营里出了奸细。” “奸细?” “若不是如此,金万山不可能知道我军此次参战的人数和作战计划,我也不会受伤。”紫冰说到这,微皱了眉,那个在战场上伤了他的男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他居然不知道金万山的属下中居然还有这么一号能人。军师?呵,他还是第一次遇见一个武功如此好的军师。 原来如此,怪不得一路顺利,竟是到了离城才遇到问题。夏云烟点点头,“的确如此,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我军伤亡惨重,只好退回离城,倘若让军中的将士知道我受了伤,不仅混乱军心,还会引来金万山的趁胜追击。” “所以你只能咬牙忍着,不让外面的人知道你受了伤。”小五叹道,“小师弟,你一个人要顾全这么多,又没个可以解心的人在身边,真是苦了你了。” 紫冰摇头,坚定的道,“这点苦都吃不了的话,将来我如何能做大事,如何能管得下一个国家。” 小六笑道,“小五,你倒是忘了,师父总说小师弟是我们几师兄弟中最能吃苦的一个呢。” 夏云烟对紫冰笑道,“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将计就计。” ★ ★ ★ 金万山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封刚从离城送到的密函,满面喜悦的笑容,他抬手将信递给身旁的男人,口气颇为尊敬的道,“贾先生,这是刚刚从离城来的消息,紫冰打算在五日后带兵绕林前来我处偷袭。” 两个月前,这位贾先生手里拿着他一位朋友的介绍函,前来封苗城投奔他。起先他对这个半路杀出来的军师一点也不在意,直到半个月前,紫冰领着十几万大军杀至封苗,就在他们为这事伤脑筋的时候,这位贾先生站出来说他能够帮他打败紫冰。带着一点好奇,一点惊叹还有一点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情,他接受了他的计谋。没想到这位贾军师当真料事如神,对方有多少兵马,布阵如何全在他的掌握之中。而且他在战场上的表现也着实让他另眼相看,试问有多少个将军能遇到一个即聪明又武功好到不行的军师?从那一战来,他简直对这位贾先生佩服得五体投地,凡事都要与他先作商量,听他的安排。 男人并不接信,瞄了一眼道,“有了这份情报,大人无需太过顾虑。” 金万山笑着连连点头,说得志在必得,“这一次,我一定要叫紫冰那小子吃不了兜着走!” “说起来,贾先生,要不是您的帮忙,我们哪里能得到宣军的情报,上一战我军的胜利也全是您的功劳。没有您的提醒,我军现在也肯定中了紫冰的苦肉计,您真是位神人!” 说得谄媚,胖胖的脸上,笑眯的眼只看见一条缝。 “大人过奖了。” “贾先生,等这一战结束,我立刻会向皇上修书一封,在他面前推荐您,您就等着接下来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吧!啊,哈哈哈……” 男人也笑,笑得轻笑得淡,目光寒闪。 “大人,夜已经深了,容小人先行告退。” “好好好,贾先生也劳累了一天,赶紧下去歇息吧。” 躬腰将男人送到门边,男人转身道,“大人也请回去歇息吧。” 金万山看了一眼他身旁的侍女,笑得怪异,连连点头。这侍女是跟随贾先生一道来的,长得好看不说,对主人也服侍得极好,这位贾先生可真是有福啊! 清冷的夜里,男人女人一前一后走着,推门进屋,女人恭谨的服侍男人洗漱,刚刚拉开他外衣上的第一根玉带,男人一把拉住她的手,“怎么,生气了?” 女人依旧垂着眉,温顺的道,“奴婢不过一个小小的贴身丫鬟,哪里敢生主子的气。” 男人笑得邪气,“哼,我知道这一路上你心里都是不服的。” “奴婢没有觉得不服,奴婢只是……”咬着唇不答,男人勾起她漂亮的下颌,“娇奴,别忘了你的身份,我说过,我的事你还没有资格过问。” 被迫看向男人,被迫看到他眼里的冷,藏在袖口里的手捏成了拳。 “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还不需要你来同情!”话尾落进了她的嘴里,男人开始疯狂的吻着她,好象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忘记所有的一切。 女人先是愣愣的忍他夺取,她闭上双眼,双手环上他的肩,开始疯狂的回应他。若是她可以让他哪怕在这一刻获得平静,那么她愿意这么做。 两具纠缠的身体疯狂的在对方身上索求着,破烂的衣衫掉了一地,摇曳的烛火在温度骤升的屋内静静的燃烧着,映照出床上两具人体,男人和女人,什么也没有的男人和女人,那娇艳的红唇在昏黄的烛光中,显得魅惑,一声声娇嘤不断的从那里传出,她只是躬紧了身子,不断的接纳着他,不断的接纳着他…… 离城 手里端着刚刚为紫冰所做的一碗冰镇莲子汤,夏云烟一边走一边想着紫冰的计策。转念又想起玉寒宵来。昨天她人刚到离城,后面就有人赶来送信到她手中,不过一天的时间,玉寒宵就连着来了三封书信。第一封上面写着:我现在正在研究你留给我的地图,你在做什么?第二封:我知道你看了信了,还不快给我回信!第三封最短,直接写了五个字:你快点回来吧。 看着三个为送信累得满头大汗的小兵,夏云烟都好不意思当着人家的面说我马上修书一封你替我送回去,只能赶紧的叫人招呼他们歇息。一年前,北武向燧国发兵,他也不知道哪根筋断了,丢下京城里舒适安逸的生活,非要跟在她和华齐宵的屁股后面,赶来战场上凑热闹。天天有事没事就跟君少昊找找茬,他们来离城之前,这两个人才刚刚打了一架,弄得军营里鸡飞狗跳。 旁边走过一列巡逻的士兵,她的思绪又转到了进城的事情上。一想到赫巴人就在这城里,她随时都有可能遇上阿达利和克扎大娘,她的眉皱了起来,痛苦随即浮现在脸上。过往的回忆像潮水一样汹涌而至,她胸口一阵紧窒,空气好象不能跑进身体里,她只能像干涸河床上一条被烈日所晒灼的鱼,无助的长大了嘴,声音哽在了喉咙。 啪啦一声,她好象听到了碗破碎的声音,眼前是好多好多的血,不断的从她的裙子里面流出来,她抓紧了手,好痛好痛,一个孩子恶狠狠的站在她面前,像树木一样枯萎的手不断抓挠着她肚子。 君少昊一转过走廊,就看见夏云烟躺在地上,蜷曲着身子,五官因为痛苦而扭曲成一团。她不断的抓着自己的肚子,像哑巴一样发出啊啊的声音,莲子汤洒了一地,混杂着几块还没有完全消融的冰。 “云烟,你怎么了?”他赶紧上前将她抱起,发现她一张脸煞白,皮肤因为缺空而开始慢慢变紫。他吓得满头大汗,慌张的喊着,“你在干什么?快呼吸啊!快呼吸啊!” 可是,夏云烟就好象没听见一样,无声的哭着,她的表情是那样的悲伤,眼里充满了痛苦和后悔,很多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更加慌了心,乱了神。 她就好象随时要离开他一样,眼神空洞而绝望,将她平时的伪装狠狠的撕碎。 “怎么了?”听到外面的异动,小五和小六赶了出来。 “她突然倒了下来。”君少昊向来坦然自若的脸上出现了从没有过的慌张,他摇着夏云烟的肩,愤怒的喊着,“你在干什么,想死吗?快点呼吸,你听到没有!” 韩子齐站在门口,看着君少昊,眼光闪动,他一把推开君少昊,抢过夏云烟,“拉住她的手,别让她伤害自己!” 君少昊看着小五小六两个人熟练的拉了夏云烟左右手,制止住她,而紫冰的头一低,吻上了夏云烟的唇。他脑海里先是一片空白,浑身冰冷。 小五在一旁焦急的说,“怎么会突然又发病的?” “圣上……”话音刚落,廊下的园里走过来一人,看到眼前的情景,那男人愣在原地。 小五小六顾不了那么多,看了这个男人一眼,认出就是那个拦住他们的赫巴人,叫什么什么利的,转头继续看着夏云烟。 君少昊听到有人低低的一声溢出,“夏……云烟?!”尽管很轻,他却还是听得清清楚楚,那声音充满了不可思议,还带着点点的惊喜和担心。他心里又是一惊,退开来,看着眼前一幕,突然觉得自己好象冷静下来,脑子似乎也清醒不少。 紫冰熟练的将嘴里的空气灌给夏云烟,如此反复好多次,终于听到一声咳嗽从夏云烟嘴里溢出,好象是突然开始呼吸,用力过猛造成的原因。果然小五小六和紫冰在听到这一声后,脸上都露出了喜色,小五兴奋的叫着,“呼吸了,又开始呼吸了!” 夏云烟的手也开始不再使力,软软的躺在小五小六的手中,紫冰站起身欲将夏云烟抱起来,小六拉开他,“小师弟,还是让君大哥来吧。” 紫冰略一迟疑,目光扫过在场的几个人,沉闷的退开。君少昊这才上前抱起已经开始恢复呼吸的夏云烟,走回屋内。小五小六跟在他身后,小六一边走一边说,“小姐已经有两年没发病了,今天怎么会突然又倒下?” “她这病什么时候开始有的?” “君大哥,我们也不是很清楚,反正从认识小姐起,她好象就有。第一次可真把我们吓坏了。幸亏那时候有小师弟和丞相在,他们好象很早以前就知道小姐有这病了。” 怪不得刚才三个人的动作那么熟练。君少昊心里想着,将夏云烟轻轻的放到床上。 “怎么没给她请大夫?” “君大哥,我们不是没请,是请了很多。但谁都诊断不出是什么问题,只说小姐以前受了很多苦,落下病根,身子骨弱了些,每每都开些补药。后来丞相府里来了个算命的老头,给小姐把了脉,说是心病,让丞相不必给找大夫,找再多也没用,只教了丞相这个救命的法子。丞相问他有什么办法可解不,那老头只说心病还得心药医,解铃还需系铃人,等到系玲人,自然会好。” 君少昊的注意力被小六口中提到的算命老头吸引住了,“小六,你说的那算命的老头,可是瞎了一只左眼,头发胡须都是白的,大热天的,也喜欢把手交叉着揣在袖子里?” “这……他来丞相府里的时候是在冬天,不过,听你一说,倒是点点都符合。怎么,君大哥你认识这个人?”小六眼里浮起惊喜,见君少昊摇头,又沉了下去。 “我只是随便问问,听说这个人算命很准。” 小五插嘴道,“他来丞相府的时候倒是没有算命,因为丞相不信那一套。不过,我还真觉得那老头看上去有点邪忽。” 三个人交谈间,外面传来紫冰和阿达利的对话,君少昊有心注意外面时,那个阿达利已经请辞准备退下。 阿达利的身影从门前路过,顿了一下,他望进屋内,刚好碰上君少昊的目光,他随即转过头,匆匆的退出了园子。 第三十一章 夏云烟慢慢的从昏迷中醒来,看到紫冰趴在她床边睡着,其他人不知道跑什么地方去了。她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惊醒紫冰,后者连忙站起身,“小姐,你醒了。” 夏云烟坐起身,“我这是怎么了?” “小姐,你的老毛病又犯了。” 夏云烟掀被子的动作顿了一下,转头对紫冰笑道,“不好意思,让你担心了。你身体还没好,赶紧回屋里去歇着吧。” “回去吧。” 紫冰迟疑了一下,还是站起身,关上房门前,他道,“我让小五小六过来看看你。” “不用了,我没什么大事,不过就是晕了一下。”夏云烟说得轻松,“他们还要帮你部署四天后的兵防,还是不要麻烦他们了。” 紫冰沉默的关上了房门,夏云烟站起身,这才发现君少昊竟然坐在窗边,手里拿着一本书,正看着她。看来,刚才她昏迷的时候,他一直坐在窗边看书。 “你怎么会得这样的病?” 夏云烟转头看他,没想到在他眼里看到隐忍的痛苦和后悔。 “因为我?”他还记得那年夜晚,从两个宫女口中偷听到的话。他真的没想到结果会是那样,更没想到会给她留下这么大的阴影。想到她开始发病时的样子,他觉得心都凉了。 “跟你无关。”夏云烟答得利落而冰冷,似乎不想让人碰触这伤口。哪知道顿了顿,她突兀的低低道,“是我罪有应得。” 她的脸隐没在阴影中,让人看不真切,只感到她在微微颤抖,于是,他走上前抱住她,“那也让我来受罪,我不是应该保护你吗,所以你的苦你的伤也一并让我来扛。” 夏云烟埋头到他胸前,并不说话。 沉默了半晌,她轻问,“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你值得。”七年的陌生的熟悉,一年的不知觉的沦陷,五年的没有意义的执着,还有一年多的相互渗透,难道还不足以让他的这段感情终于被认清吗?如果答案是否定的话,那他就真的是太笨太笨,这辈子,他也别想在感情的路上找到一处栖息之地。 夏云烟抬头看他,他的目光平静,棱角分明的脸庞依然俊美,那初见面时的少年轻狂已不再,换上的是一种成熟和稳重,她心里突然升起一种沧桑感,影影憧憧浮起。 仔细想来,他与她的恩恩怨怨又岂是一字两字说得清楚。他为了本不属于自己的责任,接下她这个包袱,娶她护她,晋金一趟,他更是为了她身负重伤。在下大雨的夜晚,是他抱着她,免受恐惧的折磨;在皇宫里那场残酷的夜宴上,是他用温热的双手遮了她的眼,将人世间的丑态隔绝在外,在西梁,也是他为了她,四处奔波,救下毫不相干的伶。他的母妃害死了她的娘,而她的母妃又不惜与君西蓝翻脸,只为救下她。即便他亲手将自己送到了君西蓝的手中,她又如何不是在利用他。她观察他的三年里,一开始为他的傻而感到可笑,到后来却发现自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再也笑不出声。她对他的关注又岂会比他念着她的少。 她只是想要一个公道,一个结果,一个让心里的沉重最终得到解放的答案。对于她的过分要求,他不曾有过半分的不满。燧人说他卖国,帮着北武人来攻打自己的国家,他也一声不吭,只是默默的守在她身旁,好象除此之外,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她心里对他不能放下的成见最终无力的以瓦解告终。相处的一年多里,他们竟然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还要感到彼此的接近。 小王爷与小王妃,夫与妻这样的头衔,对她们来说,似乎从一开始就是一把枷锁,将彼此阻隔在看得见却摸不着的两边。现在这把枷锁被打开,两个人反到可以靠得更近。 谁知道兜兜转转,他们又走到一起。那么以后呢?或许兜兜转转,他与她有一天会在街上擦身而过,对彼此露出一个笑容,很自然的问一声,“好久不见。” ★ ★ ★ 又是一个好天气,因为前天发病,紫冰几个人说什么不准她再做事,硬要她一个人闲着养病。夏云烟一个人无聊得要命,听说君少昊要上街,便决定和他一起出去走走。 明明紫冰也是有伤在身,而且还是相当重的伤,为什么他可以做事,而她却不可以,分明就是差别对待。 夏云烟不服气的哼了一声,身旁的男人倒是乐得悠闲,脸上的神情无不愉悦,“小心不要走散了。”依照他对她的了解,他还是先提醒她一声好了。 “放心,走不丢。这城里人不多,况且我也不是小孩子了。” 君少昊鼻子里轻轻嗤笑了一声,夏云烟没理他。 走到一家药铺前,两个人停下脚步,君少昊道,“小五让帮忙带些金创药之类的给他。你在这里等一下,我进去买药,等出来我带你去吃烂饼。” 夏云烟眼中一亮,君少昊被她现在的样子逗笑了,“你也只有在提到吃的时候才会双眼发光,平时也没看你对什么事这么热情过。” 不过,他还是比较喜欢现在这个夏云烟,更生动,更让人觉得亲近。 夏云烟推了他两下,“你管我,还不快进去买药。” 君少昊笑呵呵的进去药铺,里面有个老头正在给一名病人把着脉,只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站在药柜前打着算盘,看到君少昊进来,那姑娘微红了脸,笑道,“公子,您是要看病?” 君少昊从怀里掏出小五给列的清单,“哦,请给我拿些药。” 这姑娘接过药单,看了一眼,笑道,“公子,您稍等一下。” 君少昊点点头,看了一眼门外,夏云烟正站在路边盯着一个泥人摊,看得相当入神。那捏泥人的摊主似乎跟他说了什么,她连连摆手,神情有些羞怯,笑容不自觉的浮上了他的脸。那摊主递了一个小泥人给她,她连忙从怀里掏了钱,结果两个人推辞了半天,夏云烟将铜钱放到摊主手中,拿了小泥人就跑,已是满脸的笑容。看到君少昊正双手环胸,靠在柜台上看着她,她朝他挥挥手中的泥人,指了指更远处的一个人群,意思要过去看杂技。君少昊朝她点点头,她这才笑着跑开。 “公子。” 有人重重的拍了他的肩,君少昊微皱了一下眉,转过头,“什么事?” 姑娘还是不好意思直接看向他,红着脸娇羞的问,“我看公子的药单上要十两青脑叶,是想问问公子要不要把这青脑叶换成青脑丸。” “是这样的,我想公子用青脑叶的话,还需要煎熬,药喝下去也苦,携带也不方便。刚巧我爷爷最近才做了一味新药,就是青脑丸,把青脑叶的药汁和一些其他治疗晕吐的药配在一起做出来的。吃起来不那么苦,带起来也方便轻巧。” “那便用这药吧。”君少昊点点头,那姑娘便转身去取了青脑丸,和着其他的药一起包好交给君少昊,“公子,一共四两银子。” 君少昊掏银子付了帐,一手拎了药去找夏云烟。刚走出药铺门口,就见夏云烟站在看热闹的人群外,一个男人站在她面前与她说着话。 他认出这个男人就是赫巴人阿达利,和他一起的,还有一个中年妇人,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子抱着夏云烟,亲热得很。 近了,看清楚夏云烟脸上的笑有些不自然。听抱着夏云烟的小女孩说,“云烟,为什么没看到红娘啊?红娘没有跟你在一起吗?” 小孩子无知的一句话引起了每个人的尴尬,那男孩拉过小女孩道,“喜玛,大人说话,谁让你插嘴的。” 小女孩一脸委屈,眼看着就要掉泪,夏云烟把她抱起来,“席玛,红娘呢,他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所以才没有跟云烟在一起。” 阿达利和那个中年妇人对看了一眼。小男孩沉着脸,咕哝了几句。 “很远很远的地方,那是哪里?我们可以去找他玩吗?”夏云烟摇头,“那里呀,喜玛还要等很久很久才可以去哟。” “啊,我知道了。”小女孩露出一个欢快的笑容,“红娘一定是去了天上对不对?” “因为她是仙女下凡嘛,然后就飞到天上去了。阿母说,等喜玛以后像红娘那么能干,就可以成为仙女了。” 小孩子天真的话却让夏云烟止不住的掉泪,“云烟,你为什么要哭?”喜玛擦着她的泪,“阿母说爱哭的孩子不是好孩子,以后也当不了仙女。云烟当不了仙女就看不到红娘了。” 这么一说,夏云烟脸上的泪落得更凶。一旁的中年妇人连忙抱过喜玛,“喜玛,云烟还有话和阿达利说,阿母带你们先去买糖葫芦好不好?” 一听到吃的,虽然舍不得夏云烟,喜玛还是笑着道,“好。云烟,我们等会儿来找你玩哦,喜玛会给你带糖葫芦回来的。” “走了啦,笨蛋!”小男孩重要开口说话,劈头就骂小女孩笨蛋,走了两步,又回转身,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块手帕,“脏死了,拿去!”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样子,拽拽的拿鼻子看着夏云烟。 夏云烟愣愣的接过手帕,阿达利在一旁笑得乐不可支。一拍夏云烟的肩,“这么久,我竟然不知道那个卖人情给我们的人竟然是你。” “我说呢,界汜那个男人不可能平白无故的给我们赫巴人好处,原来才是因为你的帮忙。” 夏云烟挪了挪,不动声色的滑开,“算不上帮忙,充其量只能说是还债。况且,我帮紫冰就等于在帮我自己。” 阿达利愣了愣,看了夏云烟半晌,黯然的道,“你变了。” 夏云烟掩唇笑得娇媚,说不出的假,“每个再见到我的人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变了’。这句台词可实在算不上有新意。” 阿达利装似无奈的摇摇头,“对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君公子去买药了。” “这样。”阿达利说得有些呢喃。顿了顿,他脸上突然露出欢快的笑容,指指两个离开的孩子,“怎样,这两个小鬼还是跟以前一样聒噪吧!我这几年可真是被他们烦透了。尤其是那个大的。”一边说一边指指那个趾高气昂的小子。 “不过,看你这样子现在恐怕早就习惯了吧。怎样,你那个小鬼什么带来给我们瞧瞧呀?” 君少昊手一颤,差点没把药掉在地上,他不敢相信的看着阿达利,这个男人刚才是在说夏云烟的孩子吗?暗运内力,他将他接下来的话听得更清楚。 “哇,夏云烟,你干什么这副表情,很可怕哎。我又没说要把你家那小鬼怎么样。”脑海中灵光一闪,这个男人叫道,“哇,不会吧,他长得很见不得人!” 最后四个字彻底碰到了夏云烟的底线,她突然一声尖吼,“关你什么事!你给我闭嘴!”接着就是一阵气喘,君少昊心里一紧,以为她的病又犯了。 “夏……” “以后别在我面前出现!”夏云烟无力吼叫,只能冷冷的道。看着她走了过来,君少昊下意识的躲到了一边。 阿达利莫名其妙的摸着脑袋,“好不容易老朋友见了面,我好歹也算得上是她的救命恩人哎,她怎么能这样,还叫我别再出现在她面前。我又是哪里惹到她了嘛!” 正要走开,一个男人突然拦在了他面前,阿达利被他脸上阴霾的表情吓了一跳,跳起老高,“哇,老兄,我今天已经够倒霉了,你不要突然出现来吓我好不好,我心脏很脆弱的!” “你说她以前有个孩子?”男人不理会,只冷冷的问着,尽管面上是平静的冷,但他眼里波澜的情绪还是让阿达利觉得事情的严重。 点点头,皱眉问道,“你是什么人?”此刻,他脸上的表情已经不再是嘻嘻哈哈,像狼一样警觉的盯着男人,隐约觉得在哪看到过这男人。 哪知道对方愣了愣,突然转身就走,很快消失在了街上。 第三十二章 当天色渐渐黑下来,一道人影跌跌撞撞的步入园内,一推开房门,她的身影顿在了门口。屋内,光线阴暗,银制的烛台上,白色烛泪堆积,没有换上新的蜡烛,更没有一点光亮。 “你回来了。” 一道高大的身影从阴影中走了出来,看清楚对方的面容时,她愣了愣,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不好意思,我后来走散了。” “你不是说你再也不是小孩子了吗?怎么会走散的。”男人似乎在故意挑拨她已经绷紧的神经,她转身要离开,男人从身后一把抱住她,“你撒谎,你到现在还在撒谎。” “是,我是在撒谎,那又怎么样?我不是走散了,那又怎么样?”夏云烟吼起来,到最后,淹没在哭声中。 君少昊紧紧的将她抱在怀里,痛苦的将头埋入她的颈间,“为什么?为什么你连自己也要骗!你知不知道,你笑起来有多么的让人想哭,你知不知道,当你说无所谓的时候,你眼里是多么的绝望,你知不知道,看着戴着面具,一刻也不肯摘下的你,我有多么心痛!” 泪滑下,湿润了他的手,而他的声音带着哽咽。 “云烟,你不要再伪装下去了。你要做什么,我绝对不拦着你,如果这些能够让你解脱哪怕一分。可是,你的心里真的感到轻松吗?” “你知道吗?每攻下一座城,你的心就会多添上一道永远也不能愈合的伤口,你说你不怕,可是,赤陷那一战,你在城外疯狂的奔跑着,不断的哭泣着,说你害怕,你的血在我体内滚烫的流淌着,你的痛苦我没有一丝感受不到,既然那么讨厌战争,为什么还要伪装着走下去。” 深呼吸,再次重复曾说过的誓言,“我说过,如果你有一天迷失了,我会带你找到回家的路!” 她悲凉的笑出声,“家?我连家都没有了,又如何找到回家的路?”甩开让她几乎沉溺的怀抱,不再留恋其中的温暖,她冷笑道,“君少昊,你未免太自以为是了。你根本不了解现在的我。” 他沉下脸,厉声道,为她的虚伪而愤怒,“你还要伪装到什么时候。难道孩子就不是你的家吗?” 夏云烟愣在原地,从园外恰巧走进来的三个人也顿时呆立在原地。 “我听到了,你有孩子,你有个孩子!你怎么能丢下他,你不是一直都渴望有一份纯粹的爱,渴望有一个家吗?你不是那么的爱上官伶吗?为什么你还要丢下你跟他的孩子?” 夏云烟脸上由白到青再有青到白,而进来的三个人,小五小六张大了嘴瞪着眼前的两个人,紫冰则是一脸苍白,怔怔的看着夏云烟。 “哈哈哈哈……”夏云烟开始大笑起来,笑到肚子痛,全身都痛,尤其是在胸口,她弯着腰,泪一滴滴的垂到地上。几个人被她这样疯狂的样子吓得醒过神来,君少昊上前一步,想要搀住她。她却连着退后两步,直到再也笑不出来,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好象不能很好的呼吸,扯着在场每一个人的神经。 “孩子?”再抬头,她眼里的绝望和冷漠在不断的冲撞着,软弱和无情矛盾的出现在她身上,夜风给了她最美好的装扮,扰乱了她的发,翻飞了她雪白的衣衫,她低头看着自己布满鲜血的双手,木然的道,“我杀了他。” 小五小六倒吸了一口冷气,夏云烟面无表情的盯着君少昊,“现在知道了吧,我是一个多么冷血的女人!我杀的第一个人就是我的孩子。” 红唇似血,冰肌似雪,眼眸中,薄舞点点,她嫣然一笑,转身融入夜色中,魅如魍魉。 等到回过神来,才惊觉刹那的震慑。 “小姐!”小五小六追了出去,紫冰冷冷的看了君少昊一眼,转身离去。 感觉到夜风的寒冷,他打了个颤,突然意识到,刚才自己做了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是了,她提到小七的时候,眼里充满了对孩子的渴望;她犯病的时候,抓白了骨节要伤害自己的肚子;她的身体,大不如从前,也是因为那个丢掉的孩子吗? 但是,她为什么要杀了那个孩子? 君少昊的脑海乱成一团,他抓着自己的头发,痛苦的坐在地上。 “她身上全是青青紫紫的痕迹……” 她在赤陷太过激烈的反应…… 而她曾经有个孩子…… 君少昊脑海里突然一亮,抬起头来,不敢相信的看着夏云烟消失的方向,他脸上的五官因为愤怒和痛苦扭曲成一团。下一瞬,他已经站起身,疯了似的冲入夜色之中…… ★ ★ ★ 树林里,万籁俱静,早埋伏妥当的军队静候着宣军的到来。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金万山正有些不耐烦,突听前方传来整齐的行军步伐,他脸上微微露出得意的笑容,对周围的将士做了手势,只等他一声令下。果不然,没一会儿,一行长长军队出现在他们视线中,金万山认得那领头作先锋的人,叫将大,是个北武人。由于树林很密,这只部队是以两三人为横排行进的,又等了一刻,金万山估计着前面的精兵皆已进入他们的伏击范围内,一声令下,只见满林的士兵冲了出来,杀向不知所措的宣军。 “遭了,中了埋伏!”将大恼怒的吼着,一边安慰惊慌中的宣军,一边搏杀着。金万山哈哈大笑着,“哼,紫冰小子,今天爷才让你瞧瞧什么叫姜还是老的辣!” 说着,提了双锤向马上的紫冰挥去,紫冰一个灵活的闪身,躲了过去,他面上没有一点的表情,双剑只管霍霍的刺向敢袭击他的每一个人,每一个动作只是为了麻木的将兵器刺进肉里,夺得胜利。 眼看着宣军溃败,将大一声急呼,“圣上,还是赶快撤吧。” “想走,没那么容易!”金万山打定了主意想要捉住紫冰,顺便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为自己的霸业找个名正言顺的借口。 半空中一柄弯刀以破风之速向他飞来,只听得蹭的一声,一个男人帮他挡开,弯刀在空中打了几个转飞回主人手中。 金万山吓出一声冷汗,连声道,“贾先生,多亏了您啊!” 随即愤怒之下,他大声道,“给我追!” 男人看着远去的兵马,带起漫天的尘土,嘴角浮起冷冷的笑意,林中侍女牵着两匹枣红色的大马走出来,男人翻身上马,俯视着她道,讽刺的问道,“怎么,你不是说即使我下地狱,也要陪着我的吗?现在反悔了?” 女人咬着唇,隐见血丝。 “怕了的话就离开,我可从来没有勉强过你留下。”冷冷说完这话,男人扬鞭而去。 女人略作迟疑,最终也翻身上马,跟了上去。 金万山带着士兵追了半里路,其中一个将士道,“将军,每每我军有意停留,对方就与我们撕杀一阵,似要故意引我们上钩。俗话说穷寇莫追,只怕其中有诈,我看不如我们暂时回城,另做打算!” 金万山不高兴的道,“你说的什么话,他紫冰不过是个毛头小子,我还怕了不成。况且贾先生设在离城的人已经将所有的信息都告知,此乃难得的良机。现在我军正士气高涨,一气拿下离城有何不好。”关于想要捉拿紫冰的话,他没有说出口。 那将士被金万山训斥了一顿,只得住了口,跟着金万山直追到离城外两里的谷地。前方溃逃的宣军忽然停下脚步,在将大的指挥下,迅速的摆好新的阵势。金万山皱了眉,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四周杀声震天,只见满山遍野的宣军突然出现在谷地四周,将他们包围。 “大人!” 金万山也慌了手脚,正要四处寻贾先生,向他求解困之法,却不见他的人影。 “杀啊!” 谷地的泥土和污水高溅,宣军来势汹汹,冲向作困兽之斗的金万山一众。金万山心里哀叹,早知道如此,真该听了属下的谏言,穷寇莫追。交战的人群中,只见左翼一处,一个男人提着刀以一敌百,保护着战车上的女人。那女人冷冷的看着眼前上演的撕杀,左翼的军队在她的指挥下很快将金万山最精锐的步兵牵制住,对方阵形一乱,便开始如溃了堤的洪水,一泻千里。 就在这时,谷地的北面突然又冲出上万的士兵,大辽雪白的旗帜高高飘扬,一只雄鹰欲冲破白布展翅高飞。这面旗帜,夏云烟比谁都来得熟悉,当年,金林那一相送,最后的泪眼中,看见的也只是在阳光下反射出金色光芒的雄鹰。 辽军的突然到来显然不在所有人的预料中,无论是紫冰还是金万山都愣了半晌,直到对方冲来袭向宣军左翼。 金万山虽然也觉得莫名其妙,但更多的是惊喜。 因为辽军突然出现,又来势汹汹,宣军有些乱了阵脚,好在在紫冰等人的指挥下,不至于溃不成军。 紫冰看辽军与自己的人撕杀起来,原以为他们是前来助金万山一臂之力的,哪知道那些人只围了左翼进攻,根本就不管其他。他心里暗自觉得奇怪,就听小五小六叫起来,“小姐。” 紫冰心里豁然一亮,又见两匹枣红色大马冲进来。看到来人,他只认出其中一个是辽国的睿定王,司马夜,另一个女人倒不曾见过,看那副妩媚的长相,倒不像是司马燕。 当枣红俊马出现时,夏云烟已经忘了说话,只能呆呆的望着来人,他模样几乎没变,与五年前一样,不了解的人会觉得他的笑,是这世界上最温和最亲切的笑,而了解的人,会高声尖叫,畏惧那里面深藏的邪恶。 没错,恶魔总是喜欢披着漂亮的外表,这样才会有像她这样的笨蛋上当受骗。 轻瞄一眼奋战中的男人,他的目光最终定在她身上,笑如明月,“好久不见了,小妹。” 他身后的女人用一种极度厌恶的目光看着她,两个人就像来自妖界的魍魉,要将她拖进地狱。她后退了一步,突然觉得呼吸困难,胸口好痛,这一次,她在比较清醒的状态下知道自己的病又犯了。 “云烟!”君少昊看到她缩成一团,张着嘴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这是他们三天来,说的第一句话,她抓着战车的木栏,指甲深深的陷着松木里,“救……救我!” 但是无数的士兵涌了上来,他明明就能看到她,却只能眼巴巴的任她被司马夜捞上马,情急之下,他手中的剑一挥,只见一道寒光闪过,那千军万马哀鸣着倒在地上,娇奴脸色刹那变白,司马夜却兴致高昂的看着君少昊,鼓着掌,“不错,靖安王,我算是没看错你,都中了我的十香软骨散,还能支撑到现在。” 话音刚落,君少昊整个人已经跌坐在地,指着司马夜道,“你……” 司马夜笑得从容,“你现在是想质问我是什么时候下的毒,是吗?”搂紧了夏云烟,他指指混战中的小五,“还记他请你上街买药那一天吗?” 君少昊脸色微变,眼里充满了愤怒,挣扎着想站起来,却是怎么也做不到。 “没错,那个姑娘和老头都是我的人,其实呢,她给你的药倒都是好药,因为凭你的眼光,我们可不敢随便蒙骗。可惜,你倒是给了我们机会,就在你转头看她的瞬间,你可还记得当时那姑娘拍了一下你的肩?是不是被拍得有点痛?” 君少昊咬牙愤怒的看着司马夜,当时,他心里惦记着夏云烟,还以为是那姑娘拍重了,也没在意,没想到…… 司马夜看了女人一眼,道,“娇奴,把他手上的乾坤刀给我拿过来!” “是。” 女人刚刚一掌挥向君少昊,哪知道半路上杀出一个程咬金,两人掌力相接,均退出几丈远。皱了眉,听到君少昊喊那个人一声,“小六。” 接着一个漂亮的少年又杀了过来,冷眼看着马上的司马夜,“把她还给我!” 司马夜看了一眼这少年,笑道,“好一个德皇,年纪轻轻这气势倒不小。” 紫冰二话不说,持了弯刀杀过去,司马夜冷哼一声,双脚夹马肚,马儿飞一般冲了出去。司马夜座下的这匹枣红马可与娇奴那匹不同,是真正的汗血宝马,日行千里,便是武功再高的人也追不上,更何况紫冰还要顾着这边两军战况,根本就分身不暇。 这边娇奴与小六连过十几招,发现不是他的对手,加上司马夜已经带着夏云烟走了,她随即下令撤退,这辽军当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不一会儿就绝尘而去。 可惜的是,紫冰还要对付金万山,现在两军是杀得难分难解,哪里有多的精力去追赶辽军,经过一翻苦战,小五拿下金万山的头,见大势已去,金万山的属下立刻带着士兵向紫冰投了降。这场仗虽以宣国胜利结束,却着实让紫冰损了不少兵马,若不是辽军突然出现,想来也不会胜得这么辛苦。 第三十三章 “醒了没?”开门的声音将她惊醒,一瞬间的迷茫,她只能盯着头顶上华丽的床缦。 “还没。”女人恭敬的回道。 受了惊吓,她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哪知道头碰在床栏上,疼得她立刻蹲下了身子。听到屋里动静后,屋外对话的两个人立刻走了进来,看到揉着头的夏云烟,司马夜嘴角隐含着笑意,“这不是醒了吗。” 娇奴恭顺的低着头,并不答话。 司马夜一个跨步走到床边,夏云烟像一只受了惊的兔子一下子跳到了床角,缩成一团,哆哆嗦嗦盯着她,眼里充满了恐惧和防备。 “王爷……” “你先下去吧。”司马夜的视线始终停留在夏云烟身上,夏云烟望着娇奴,司马夜迟迟不见娇奴行动,沉声道,“没听到我的话吗?” “是。”说出这一个字仿如用尽了她此生的力气,娇奴起身,走了两步,顿住,“王爷,过两天二公子和小姐就回府了。” 司马夜轻笑一声,“娇奴,你想用他们两个来压我?” “奴婢没这个意思。只是希望王爷凡事能够三思而后行。”说完,她一刻也不停留,好似逃离般匆匆走了出去。 夏云烟目不转睛的望着司马夜,脑海里不断的浮现出那个他对她百般羞辱的夜晚,恐惧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最后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抚着胸口只能任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小,下颌被他抬起,“我还以为别人口中的夏军师有多么的与众不同,原来也不过尔尔。” 夏云烟牙齿都在打着颤,恨不得能立刻消失掉。她身体里的每一个地方都在高声尖叫着,神经像绷紧的弦,只需轻轻一碰,立刻便会断掉。 司马夜抬手,刚要抚上她的脸,哪知道夏云烟一声尖叫,吓得他一愣,夏云烟就裹着床单连滚带爬的越过他往外冲。 不要,她不要待在这里!她也再不想看到这张恶魔的脸! 伶,你在哪里?你快来救我!快来救长生啊! 横冲直撞中,有人拉住了她的发,顺势将她往后一带,她便掉入了一个冰冷的怀抱中,不同于他冰冷的眼,他的温热的呼吸一下下喷在她颈间,带起战栗。 “想逃,你想逃到哪里去?”他恩了一声,高扬的尾音带着轻蔑和讽刺。 “放开我!”夏云烟疯了一样大叫着,拼了命的撕打,司马夜差点就控制不住她,拦腰一抱,他将她甩回了床上,随即大掌将她的双手牢牢的固定在她头顶处,用身体和力量的优势让她动弹不得,过了一会儿,夏云烟终于累得无力反抗,力道渐渐变小,他强迫而来的面对,终于让她意识到,她人在他手中,无谓的反抗只会换来更大的限制。 “怎么,不打了?”见她停止了反抗,只冷冷的瞪着他,司马夜眼里的目光慢慢的变冷,脸色阴霾带着唳气,“既然你累了,那么现在就是时候我来算算帐了。” 因为放松警惕,夏云烟突然用力,便退开了他。 “算帐,你到底还想怎么样!欠你的我早就已经还清,你还想怎么样!”她声嘶力竭的吼出来,好象有人在生生的揭开她的皮肉,要将下面好不容易隐藏的伤口血淋淋的暴露出来。 “哼……哈哈……哼哈哈哈……”司马夜笑起来,她被他疯狂的突兀的笑声惊住了,瞬间掉了低气,只能紧张的看着他。 “还清?” “……” “夏云烟,陪我上床难道就算是还债?”他毫不留情的在她伤口上撒上一巴盐,疼得她颤抖不已。 “难道我的伤还不足以让你感到痛快吗?你这个禽兽!” “你说什么?”司马夜的脸瞬间扭曲成一团,夏云烟被他眼里的血腥吓得退缩了一下,但随即被他抵着脖子捞到了面前,“你骂我禽兽。” “只有禽兽才会做出跟你一样的事来!”她咬着牙一字一字吐清楚,不顾接下来等待她的可能是多么恐惧的对待。 司马夜恶狠狠的瞪着夏云烟,连手也在颤抖,放在颈间的手也开始用力,勒得她有些喘不过气。直到她被勒得泪流满面,他才回过神,连忙松开自己的手。 夏云烟大声的咳嗽着,喘着气,他怔怔的看着她,无意识的伸出手去,等到泪滑在他手上,他才惊觉,他竟然在为她擦泪。 夏云烟一颤,被他眼里突显的温柔吓得愣住,半晌,她回过神来,尖声道,“不要拿你的脏手碰我!” 这句话如同一把刀狠狠刺进司马夜的心脏,娇奴的话又在他耳中响起,“司马夜,你疯了!” “大哥,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她是你的亲妹妹呀,亲妹妹!” 是,没错,我疯了,疯到将心丢在仇人的女儿身上,疯到爱上自己的亲妹妹,疯到即使知道这是错的,也控制不住。 上天怎么可以这样对他,他明明就应该是恨她的呀,为什么?为什么? 既然注定要恨她的话,为什么不能让他只是恨,却偏偏还要给他爱,既然要让他爱,为什么只是给他一场镜中花,水中月,却不给他希望。 他眼里的绝望和挣扎是那么的清楚,颤抖的手紧紧的抓着夏云烟的前襟,“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他怎么会爱上的,怎么会,只是因为病中她平常的一句问候?还是因为马上她无意的一丝依赖,又或者因为她对他最初的真诚,只因为她对他的愧疚?可是,这些并不是他想要的呀,他只想要恨她,折磨她,看她痛苦。那一夜的错误,在将她伤害的同时,也让他陷入了永劫不复的人间地狱。他没有一天不在这爱和恨中受折磨,没有一天不在痛苦的挣扎,这比要了他的命还让他生不如死。 结果无论怎样,他却始终逃脱不出自己一手织出的情网,他只想要她,即使受世人所唾弃,即使与浩骋反目,即使上官伶不放手,他也要她。 赶去西梁,已经人去楼空。回到金林,却发现她追随上官伶的脚步而去。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娇奴竟然还会带回来另一个令他震惊无比的消息:她怀孕了。 他知道,这个孩子是他的,是他和夏云烟的。他兴奋得当场从椅子上跳起来,当即要前往临遥去接她。无论娇奴看他的眼神多么的蔑视和愤怒,无论她多么的反对,他只知道,他要这个孩子,就像他可以承受一切,要下她一样。 可是,当他赶去临遥时,等待他的,却是她的死讯,她宁愿和上官伶一起死,也不愿意苟活在这世上。那一刻,他的心死了,却也在同时,感到了平静。他痛苦过,但更多的却是感到轻松。 那个夜晚,他一个人坐在园子里喝了很多酒,那个春天的风,有些冷。醉眼朦胧中,他竟然看到她走向自己,眼里充满了对他的怜悯,她的身上到处都是血,红得刺眼,泪,居然从他眼中滑下。他拉着她的手,唤她的名字,结果,她狠狠的甩开他,酒一下子醒了,才惊觉,那是娇奴,一个对他死心塌地的女人。 娇奴讽刺的笑着,冷冷的说,“你倒是还惦记着她。你知不知道,宣国人给她收尸的时候,她肚子里根本就没有孩子!” 没有孩子?他抬眼看着娇奴,娇奴笑,笑得那么的得意,那么的开心,娇媚的捂着嘴,对他嫣然一笑,“你还不懂吗?夏云烟早就把孩子打掉了!” “你也不想想,莫说她不爱你,光是你们的血缘关系也不可能让她留下孩子!” 娇奴一字一字,如同锯子一样在他心上来回割着,始终不肯抽离。他当场愤怒的给了她一耳光,看着跌坐在地上的娇奴,恶狠狠的吼道,“你给我滚!” 他没想到向来以他为中心的娇奴果真擦干嘴角的血,起身走出了园子。他瞪着她的身影,大口的喘着气,心里从来没有如此恨过夏云烟的死。他要把她从土里拉起来摇醒,问问她,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死他的孩子!这算不算是老天爷同情他,让他在六年后,突然从她的仇人口中得知她还活着,活得好好的。现在,他终于有机会责问她,有机会恨她,有机会要她,有机会爱她…… 这一次,他无论无何,都不会放手! 等到司马夜一走,夏云烟终于慢慢的找回了理智。她的脑海里始终想着他刚才的话,他痛苦的问她该怎么办。那是她第一次看到这么软弱和无助的司马夜,他用力的抓着她的前襟,似乎不然,他就会当场滑落。 几年来,没有一次,她想到他,不是害怕得要命,那个夜晚,他对她造成的伤害和阴影这一辈子也不可能抹去。无论她在别人眼里活得多么的精彩,司马夜对她来说就像永远不能逃开的如来佛掌,将她压得喘不过气。但她万万没想到,再见面,她却比自己想象中要来得镇静。虽然刚开始,她的确是很害怕司马夜,但是,当她看到他眼里的软弱和绝望时,她却对这个可恨的人在心里产生了一瞬间的怜悯。 怜悯? 夏云烟愣了一下。她刚刚是在说,她怜悯司马夜吗? 这个可怕的想法让她觉得好冷,她抱紧了身子,司马夜对她所做的一切,难道还不足以让她永远对他怀恨在心吗?她怎么会,怎么能对这个无耻的小人产生怜悯之心! 司马夜的种种坏又立刻占据了她的脑海,她捏紧了拳头,这次他将她挟持来,难道又是想侮辱她,报复她吗? 想到这里,她又开始止不住颤抖。 谁能来救救她? 她脑中一一闪过无数人的面孔,却无一人停留,她突然从床上跳起来,她记得她被司马夜掳走的时候,君少昊中了司马夜的十香软骨散。 对了,娇奴要夺他手上的乾坤刀! 还有还有,当时紫冰是负伤上阵,因为辽军突然出现,宣军并没占到多大便宜,后来怎么样了? 她心里焦急,又无奈身在司马夜的手中,连自己现在在哪里都不知道。何况,她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又为他们做得了什么? 自身难保…… 夏云烟幽幽的叹了口气:是啊,大家都自身难保,谁可能来救她。 君少昊虽曾对玉姨许下誓言,护她安全,可惜,天下之大,他现在不过是空有一身好武功的平民,上哪找她?就算运气好,找到了司马夜藏她的地方,凭司马夜一身武功和手下的千军万马,纵使君少昊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本事也难救她出来,何苦又陪上自己一条性命呢。便是他愿意,那默默跟随在他身后的玲儿也不会愿意。 紫冰,她与他也不过是互相利用互相帮助的人,刚刚坐上帝位,收复了大半个宣国的他,现在气势正是如日中天,绝不可能放下一切来救她。虽然除了君少昊,他是唯一一个知道兵册在她手上的人,但对紫冰的教育,她几乎倾尽所有,对他来说,有没有兵册根本就没有任何区别,更何况她甚至连美貌都没有,救她毫无利益,他又怎么可能舍一兵一卒来救她呢。 玉寒宵?夏云烟讽刺的勾起嘴角:他更加不要妄想!他的甜言蜜语不过是用来骗女子的,论得失,他算得可是比她都还清楚。一年多前,他不是还口口声声说一定要她跟他回丞相府吗,那口气那架势当真有点良人非她莫属的感觉。结果第二天,皇上一招,从京城回来,再不提半字。从那以后,他与她几乎就没分开过,就是去离城,也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他才没跟着一起。对燧国宣战后,她所在的地方,他就在,虽仍然像从前一样风流成性,对她也不时加以骚扰,她心里却是清楚的,他是皇上放在她身边的人,说好听点,是保护,说难听点,就是监视。至于界汜对她为什么会突然从不在乎到不放心的原因,她不是很清楚,但心里隐隐猜到,可能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仰或他们发现了什么。 她脑海里又闪过一人,心里微微作痛,这一次笑出声来。她笑自己的傻,竟然还记得这个人。而他,恐怕早就已经忘了她吧。即使她荣幸的还没被他忘记,他也只会像世人一样,以为她在六年前就死了。 黑暗中,她一声凄凉的嗤笑:这世上人何其多,恐怕活了二十六年还像她一样狼狈,危难时刻,在身边想不到一个人可以救她的人,恐怕也只有她夏云烟一个了吧。 第三十四章 如上好黑缎的长发柔顺的垂在背后,与一身雪白的轻纱雪纺罗裙形成鲜明的对比,就好似她如樱花般的唇娇柔而又充满了诱惑,斜依在亭栏上,新月掩不尽她双眸的愁,恰如那秋风中的蝶,轻盈不胜寒。 她,的确变美丽了,可以让人在某一瞬间惊艳。 司马夜的目光最终停在她洁白的耳垂上,伸手替她撩起掉落的发到耳后,在擦过她肌肤的同时,一股灼热透过指尖直传到他心底。 夏云烟偏过头,冷冷的看着他,司马夜笑起来,“看样子,你挺能适应环境的嘛。不过一夜的时间,就习惯了这里的一切。”这里面,当然也包括他。 昨天晚上她还对他怕到不行,现在居然就有本事对他冷眼相看。 夏云烟看了一眼他身后,亭外,娇奴一个人打着伞走在烈日下,不知道她脸上是什么表情,反正她知道肯定好看不到哪去。从那个夜晚后,她就再没看过她对她露出笑脸。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既然到了这里,除了适应我还能做什么?” “你倒是想得开。” “不然呢?”夏云烟盯着他,“如你希望的,恐惧,逃跑?有用吗?”既然没用,那她还不如省省精力。 司马夜嘴角的笑更大,伸手抬起夏云烟的脸,似在仔细观察,“这几年真是将一块璞玉给雕琢出来了。我更喜欢你现在的样子,无论是皮相还是内里。” 喜欢?他刚刚是在说更喜欢现在的她吗?他难道不是恨她的吗? 看到夏云烟眼里的疑惑,司马夜眼里升起讽刺。夏云烟看出来,扭头甩开他的手。 司马夜在她对面坐下,“你不问问我为什么将你掳来?” 夏云烟盯了他一眼,别过头。司马夜道,“你只猜对了一半。我是想折磨你,报复你。” 听到这话,夏云烟皱了一下眉,霍然转头道,盯了司马夜一会儿,然后笑起来,“你别妄想了。我不过是为圣皇效力的一条贱命,捉了我对他们可够不成一点威胁,不会有人来救我的!” 司马夜从容的道,“你倒是有自知之明。不过……”顿了顿,夏云烟看到他眼里算计的精明,“你身上的某样东西,对他们来说却是重要到不行呢!” 似乎很满意夏云烟的表情,司马夜讽刺的接着说,“你以为界汜为什么突然派了玉寒宵来守着你?他玉寒宵是何等人,堂堂一个丞相,却跟在你一个女人屁股后面,若说他当真是爱你才这么做的,凭他的风流,又有几个相信?” 句句说到夏云烟心窝里,她正色道,“你想说什么?”司马夜笑笑,“没有什么,既然你我都心知肚明,又何必说得那么清楚呢。” “但是我要听。”夏云烟心里发寒,司马夜的话让她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事,有些可怕的事是她所不知道的。 看到她眼里的倔强,他有意要挫挫她,“你难道从没想过,为什么六年前,玉寒宵会答应你的要求?” 看夏云烟的疑虑,他笑道,“看来,你还是在心里有过一些疑惑,只是没有深入去想。” “难道不是因为看中我的才华?” 司马夜大笑起来,听在夏云烟耳里,讽刺极了。 “没想到,你有的时候竟然还是会犯傻。”指着夏云烟,“六年前你一个十几岁不知道从哪里跑来的黄毛丫头,不过露了两手战术,你以为就能让人将几十万大军的兵权借给你?在朝廷里做事,尤其是跟皇宫沾上边的人,哪个不是心机深沉,利害算尽,何况这个人还是玉寒宵。他可是出身贫寒,靠着自己一步步爬上去的,年纪轻轻就坐上了一国之相的位子,难道还会轻易相信一个丫头片子的话,能助他得天下?” 顿了顿,似乎故意考验夏云烟的耐心,他优雅的端起茶杯,缓缓喝了口茶,才道,“若说界汜是因为对紫冰那点私心才答应给予紫冰帮助,玉寒宵对你的帮助可就一点道理也没有。” 说到这里,夏云烟脸色苍白的看着司马夜,颤颤道出一句话,“你是说他们早就知道了兵册在我手上?” 不用司马夜开口,她已经从他眼里看到了答案。 呵,可笑,她自以为现在的自己已经不会再被任何人骗,却没发现,自己还是那个被骗得最惨的人。 对啊,司马夜说得没错,玉寒宵凭什么相信她可以给他天下,他看到的不就是她手中的兵册吗?要夺天下,战争并不可少,兵册有多么重要可想而知。 怪不得,怪不得他老想把她留在身边,竟是为的这本破册子。她夏云烟算什么?一个破烂之躯,没权没势,连美女都算不上,以玉寒宵的眼光,如何能将她这个人放在眼里。 明明知道他说的那些甜言蜜语不可信,可是知道真相后,她还是感到那么的痛。 但是,玉寒宵他们是怎么知道兵册在他身上的?这件事她只告诉过紫冰,君少昊也只是后来才猜到的,况且他五年来一直在寻找她,根本没机会接触玉寒宵等人,所以不可能是他告诉玉寒宵的。 更不可能是她自己。 紫冰…… 这个震撼远比玉寒宵带给她的震撼要大得多,夏云烟藏在袖口里的手都在打着颤。 “没错,是紫冰告诉界汜,在界汜的授命下,玉寒宵才答应与你的条件交换的。”司马夜啧啧两声,“紫冰这小子,可比他那冤死的老爹聪明的多。凭着界汜对他的私心,他扮着可怜的角,等着界汜上当,来个英雄救美复国。又将你的身世与界汜一说,可想而知,光是你身上的兵册和乾坤刀就足以让他在界汜面前记下一大笔功劳。一手调教他出来,还老远的去离城关心他的安危,却不知道自己早被人卖了。夏云烟啊夏云烟,你是被人家卖了还在傻了命的帮他数银子呢!” 夏云烟只觉得有人不断的在扇她耳光,却不是晕,只有热辣辣的痛。 “你骗我!”夏云烟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司马夜,避他如洪水猛兽,摇着头,不断的朝司马夜吼着,“你骗我!你骗我!” 司马夜脸上的神色一沉,按住她的肩,冷然的道,“你心里清楚我说的绝对不是假话。”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告诉我这些?”夏云烟泪眼朦胧的看着他,“你就这么喜欢折磨我?好,我告诉你,现在你达到目的了。你开心了?你痛快了?你……你杀了我吧,也好过这样一寸寸的割我的心,来伤我!” 司马夜神情复杂,抓紧了她的肩,恶狠狠的瞪着她,几乎要将她捏碎。 看她流泪,他报复了,的确,开心。可是,若是也不会为她心痛,那才是真的开心了,痛快了!而现在的他,偏偏也做不到啊! “你给我听着!”司马夜一声吼,将夏云烟生生震慑住,呆呆的望着他,眼泪还在无声的落。他轻手擦掉她的泪,感到她身躯微颤,颓败的道,“我告诉你这些,绝对不是为了想要伤害你,若是我的心不会痛,我只恨不得将你碎石万断,却偏偏我的心会痛,你知不知道我的心每天都在挣扎,在爱与恨之间挣扎,这份痛苦又何尝比你所受到的伤害浅。我不在乎世人怎么看我,我也不在乎哪怕被唾弃,失去一切,我更不会为那天晚上所做的事后悔。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我要你看清楚了,这世界上,哪个人又是真真正正的干净过,他们难道不比我更可恨。界汜对紫冰的私心,难道会比我爱你我要你的罪更轻吗?” 他越说越激动,从最初的低语到后来终于激动的吼出那句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的话,夏云烟整个人愣在当场,泪刹那止住。 晕了,在接连狠狠的挨了好几个巴掌后,她终于晕了。 刚才,司马夜说,他爱她? 他爱她? 他不是恨她吗? 他应该恨她呀! 他是她哥哥呀! 他对她做了那种事! 他怎么能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夏云烟脑子乱成一团,怔愣半晌,突然推开司马夜,吼道,“你是我哥哥!” 这下,她算是醒了。而司马夜的脸却沉了下来。他紧紧的将她搂在怀里,愤怒的道,“那又怎么样?我就是下地狱也要拖着你陪我!谁让你要来惹上我!” 说着,他作势要吻下来,夏云烟胃里一阵翻腾,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推开他,转身干呕起来。司马夜脸色铁青的瞪着她,捏成拳的手,青筋突起,他在努力压制自己的愤怒,转身,离开,只怕下一瞬,他会控制不住的伤了她。 司马夜爱她?她有一半血缘关系的哥哥爱她?恨她娘夺了他爹的司马夜爱她?伤害她的司马夜说爱她? 夏云烟只觉得头都要大了,为什么六年后,她再见到他,竟然会发生这么大的转变,就是戏里演的也没这么夸张啊!她揉揉着发疼的太阳穴,起身为自己倒了一杯凉茶,咕噜咕噜灌下肚,这才觉得清醒了许多。 门外,传来脚步声,娇奴的身影出现在走廊上,拎着食盒,进屋,放下食盒,一声不吭的又离开。始终低着头,不看夏云烟一眼。夏云烟坐下,从桌子对面拿过食盒,木制的盒面用上好的红漆刷底,配上漂亮的镂空花纹,看上去漂亮又精致。 她还记得,以前在禁苑的时候,娇奴每次给她送饭,用的也是这个饭盒。那时候,她总是对着她露出甜甜的笑,而现在,她却是一眼也不看她,即使看,那眼里也是冰冷和愤恨。 是了,司马夜不是才讽刺了她的笨吗,现在的她都如此,更不要说从前的那个她。怎么可能会看得出来娇奴的笑容下面,隐藏了多少对她的恨。那些她的错觉其实才是真正的娇奴吧。恨,从前是为司马夜恨她,现在也还是为司马夜恨她,只是恨的出发点不同罢了。 她夏云烟还真是罪人啊。若是死了,倒是真省了不少人的心。 眸光黯淡,但很快,她深吸一口气,鼓足精神,揭开食盒的盒盖,取出饭菜吃起来:可惜,她还不能死,至少现在如此。因为她还有没有做完的事。 既然司马夜都说了,她现在可是身价不菲,哪有不好好保养的道理。 司马夜说爱她,看他的眼神,或许有几分真情,只是一旦混杂了其他的东西,这份情到底如何,谁也说不清楚,他自己不都说朝廷里混的人,尤其是跟皇宫沾上边的人,凡事计算得清清楚楚,想来也不可能不念着她身上的兵册。况且这份爱又搀杂了恨和伦理的罪,以他对她造成的伤害,她也不可能接受他。 用完饭,算着时间,娇奴果然准时又出现在门口,安静的收拾着桌上的碗碟,夏云烟盯着她,直到她盖上食盒,才开口道,“娇奴,你很爱王爷?” 娇奴终于抬头看着她,目光锐利的就差没把她刺穿。 夏云烟硬着头皮道,“既然你这么爱他,怎么能看着他留下我?你难道都不生气吗?气他怎么能这样对你。” “小姐。”娇奴冷冷的开口,答得利落,“我知道你想套我话,想激我。但是我也不防告诉你,激将法对我没用。王爷留下你,也的确是为了你身上的兵册。” 果然不是一般人,夏云烟强撑着在脸上笑笑,看她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去。 现在她更加有离开的理由了,只是如何能离开?她连这园子都不能出,娇奴更是时刻守着她,一点点逃跑的机会都不给。 难道真要等着人来救? 第三十五章 这些天,夏云烟思来想去,觉得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好在司马夜都没来烦她,倒让她不至于整日担惊受怕。 她有些想念远在陵墓里的琨,不知道为什么,今年它的夏眠期比往年任何一个时候都来得早,不过三月份就离开她回了古墓。琨的反常有些让她担心,不知道它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夏云烟叹了口气,闭上眼,仰着头,深深的呼吸,感受阳光的温暖。如果是以往的话,琨这个时候一定是懒洋洋的躺在她脚边,要么呼呼大睡,要么就是刚醒来,缠着她让给挠痒,再不就是使劲舔她的手和脸蛋。 舔? 夏云烟愣了一下,怎么这个感觉这么真实?难道是她太想念了琨了吗?不对呀,手上的确热乎乎的。 她猛睁开眼,低头一看,一只毛茸茸的脑袋正对着她的手呼噜呼噜喘着气,舔几下又昂起头,谄媚兮兮的起了劲摇尾巴。 “琨?”夏云烟往后斜身子,随即摇头:不对,这根本就是一只雪白的大狗嘛! 这只狗看她远离它,也随即扑了上来,两只又大又绒的爪放在她手腕上,突然来的冲击和重量将夏云烟给压翻在地,她的脸随即遭遇了这只狗唾液的洗礼。 “哈哈……”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听着甚是耳熟,随着脚步声的临近,那男人还在说,“小毛球,我说你跑到哪里去了,原来才是在这里当采花贼来了!” 听到这个人的声音,大狗立刻放开了夏云烟,转头朝他摇着尾巴,又咬夏云烟的裤脚,好象要将她拖到那人面前。 “好了好了,你看你,把人家姑娘弄得一身脏。” 男人将小毛球拉回身边,给它戴上项圈,这才转头对坐在地上的夏云烟道,“姑娘你……” 话音卡在了嘴边,看清楚眼前正对着他发呆的女子时,男人也愣住了。 “浩骋……” “夏云烟?” 司马浩骋眨了眨眼,不敢相信的看看兴奋无比的小毛球,怪不得这小子一下子变得那么激动,连狗项圈都挣脱了要往这边跑。他伸手捏了捏夏云烟的脸,颤着声音问,“你还活着?” 感受到手上传来的温度,他随即笑起来,“你还活着!你真的还活着!” 他兴奋的喊着,小毛球在一旁也不断的摇着尾巴。夏云烟心里一热,泪脱眶而出。 “你哭什么?你还活着啊,这是值得高兴的事啊!你哭什么?”司马浩骋不断给夏云烟擦着泪,“你别哭啊!难道看到我这个哥哥就让你这么不高兴?” 摇头,努力的摇头,司马浩骋指着小毛球,“你看,小毛球都长这么大了。怎么样?跟我讲的一样,又漂亮又威猛吧!” 似乎是听懂了主人在夸它,小毛球高傲的昂起头,在他们面前度步走了几圈。 然后又要上来侵犯夏云烟,司马浩骋一掌别开它,“去去去,脏死了。” 夏云烟看着小毛球可怜兮兮的样子,不由得又笑出声。 “你们在干什么?”一声厉喝打断了这边的和谐和欢快,司马夜站在园子的入口出,冷冷的看着夏云烟和司马浩骋。 夏云烟和司马浩骋的脸色同时变白,后者突然意识到,夏云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 “浩骋,皇上派你来这里,可不是让你陪女人和狗的!” 司马夜一把拉开夏云烟,站在她和司马浩骋之间,将她阻挡在后者的视线中。 “大哥,你……”司马浩骋压抑着情绪,顿了顿,终于吼道,“你还想对小妹做什么?!” 司马夜脸色铁青,盯着弟弟讽刺道,“小妹,你倒是喊得亲热。我司马家从来就没承认过她!” “你在说什么鬼话!”司马浩骋作势也上前来拉吓得发抖的夏云烟,“难道你对她的伤害还不够深吗!” 司马夜一手握住司马浩骋的手腕,司马浩骋急道,“大哥,我才不管她娘是不是抢了我们的爹,这些跟她都无关啊!她身上既然也流着我们司马一家一半的血,那她就是我司马浩骋的妹妹!” 反手一转,脱了司马夜的控制,司马浩骋又一侧身,一手别开司马夜的攻击一手要将夏云烟护到身边,口中道,“云烟,我带你离开!” “你敢!” 司马夜眼中冷光一闪,心下一横,随即攻了上来,一招鹰击长空,就将司马浩骋震出几丈远。 “谁都不准把她带离我身边!” “大哥,你疯了!”司马浩骋吼起来,“她是你妹妹,你怎么能对自己的亲生妹妹产生那种感情。那是有违伦理的,你想被世人所耻笑吗!” 司马夜猖狂的笑起来,冷声道,“疯了,是,我是疯了。我们司马一家都是疯子!” 司马浩骋听出他指的是他们的母妃,开口道,“大哥,你醒醒吧,你们是不可能的啊!” “对我司马夜来说,这世上只有不想做的事,没有做不到的事!我才不管别人怎么看,在我眼里,她就是个女人!就是下地狱,我也不会放手!” 言毕,他拖着夏云烟的手就往屋里走。 “大哥……” 司马夜右手一挥,犀利的掌风将司马浩骋整个人甩向了园外,夏云烟看到他重重的跌坐在地上,来不及看他有没有受伤,门应声关上,心里一紧,她高声喊道,“二哥!” “你快放开我,他是你的亲弟弟啊!你要是伤了他怎么办?” 司马夜眸光一暗,拎起她的衣领,狠狠的丢在了床上,夏云烟来不及退后,他已经压了上来,“二哥,你喊得倒亲热!” “我不许你叫他二哥,你不是我们司马家的人!” 退缩,直到退无可退。 “夏云烟,你给我听好了!惹上我是你这辈子最大的错误,现在你想要后悔也来不及!我要你眼里只有我一个人,你只能听我的!不准见其他的男人,不准对其他的男人好,更不准在我的面前维护别的男人,否则别怪我狠心!” 夏云烟牙一咬,硬着脖子道,“好啊,既然你这么恨我,那有本事现在就杀了我!” 司马夜眼角都在颤动,夏云烟看到他额头的青筋突起老高,伸手抚摩她的脸,阴狠的道,“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我要你一辈子待在我的身边做我的女人!让我爱你!”看着夏云烟眼里的愤怒,他冷笑道,“让你待在我身边跟我一道沉沦!这算不算也是对你最好的报复?” “难道你就不怕浩骋伤心!” “你没听懂我的话吗?在我面前,你不可以维护别的男人!即使是浩骋也不可以!” “浩骋、浩骋、浩骋、浩骋,怎样,你杀了我啊!”夏云烟愤怒的连喊司马浩骋的名字,若是司马夜一刀解决了她,倒更痛快点。司马夜抓着她手腕的力只差点没把她捏碎,她闭上眼,认命的等着他一掌解决了她。 结果,等来的却是他冰冷的唇,疯狂的啃着她的唇,然后是她的下颌,耳垂,颈项,一路滑到锁骨。接着,他用力扯开她的衣衫,看到她洁白的肌肤时,眼光瞬间变得浑浊,呼吸也开始急促而粗重,不顾一切,他又低头封住她的嘴,一手掌控着她的双手,另一手绕过腰,将她拉向自己。夏云烟颤抖的看着他,拼命的挣扎,直到他唇滑向她的胸,她才能高声尖叫,“司马夜,你不能这样对我!你这个禽兽!” 落在她身上的吻顿时停住,她抬起泪眼,愤怒的瞪着他,恨恨的道,“快放开我!” 他眼里的绝望和痛苦一闪而过,随即捏紧了拳,咬牙残忍的道,“没错,我是禽兽。那么你又算什么?野种?你不是连自己无辜的孩子都敢杀吗,相比你,我还差得远呢!所以你说,我们岂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他其实只是因为她的拒绝,她的反抗,触到他心底的痛,才残忍的说出这样的话,可是,看到夏云烟脸上的表情后,他却又后悔到不行。 她张大了嘴,越来越痛苦,痛苦到甚至连呼吸也忘了。惊慌得他赶紧松开手,哪知道她却开始绻成一团,伤害自己的肚子。 孩子…… 那个还未来得及见面的孩子,那个爱与罪的共同体,那个被她亲手遏死在腹中的无辜的生命。刹那间,她泪流满面。 那些血就是他还未成形的身躯啊!却被她残忍的撕裂…… 他刹那意识到,谋杀掉那个孩子,并不是她愿意的啊!一直以来,他都不愿意面对的事实突然看清:这个孩子是罪,即使活下来了,也不过是增添一份痛苦! 他抱紧了夏云烟,慌张的摇着她的身子,“我错了,我错了。孩子,并不关你的事!我不该怨你杀了他,我不该,不应该的。云烟,你快呼吸啊!你快呼吸啊!” 他不断的企求着,告诉她不是她的错,杀了孩子是因为她爱他,那是娘对孩子的爱,并不是罪啊!连泪滑过眼角,他也不知觉。 终于,她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哽咽,他松了口气,连忙唤她的名字。她开始呼吸,脸色也慢慢的在恢复,最后司马夜看到她缓缓的睁开眼,目光涣散的看着上方,她眼里的痛苦只让他的心一下一下抽痛,他伸手覆盖上她的眼,手掌中,有湿热的液体缓缓滑过。 “我杀了他……” 司马夜搂紧了她,“你做的是对的。如果你不做,我……”从来没觉得说出一句话会有这么的困难,“我也会杀了他。” 夏云烟好象突然回过神,推开他的手,翻身面向床内面。他愣愣的坐了半晌,跌跌撞撞跑出门。 一拳一拳的打在墙上,血肉模糊,却不自觉。 一道俏丽的身影出现在园子里,冷冷的看着司马夜。他的拳好象不是打在墙上,而是一下一下打在她的心上,到最后,她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把将他拉开,“你在干什么!” 司马夜抬头看了她一眼,娇奴看到他眼角的泪痕,心刹那碎了,他哭了,他竟然哭了,这个无情的男人司马夜居然哭了! 那个女人有什么好,居然值得他为她沉沦,他居然还在为那个孽种哭!心里有声音在不断的尖叫,刺痛着她的神经,她一巴掌扇向司马夜,“你为什么非要折磨自己!难道我就不行吗?我哪点比不上她了!她根本就不爱你,爱你的是我啊!是我!” 可是,如果爱情真的能这么顺心如意,如果司马孝恪爱的不是北塘心,如果北塘心能够爱上君西蓝,如果上官伶能够爱上夏云烟,如果那么多的如果能够顺心如意的话,是不是所有的这些都不会发生?谁知道呢。 第三十六章 古木参天,高山环绕,天空蓝得好象用水洗过一样。这个季节到这样的地方来,倒还有个好处,躲避夏暑。男人停下脚步,环视了一遍四周,皱起了眉头。刚才,他好象已经来到过这个地方。 再走了几步,看到树上的一个用刀刻出的叉时,他确定,他又绕回原处了。这林子不大,他却走了半天还在原地打转。无奈之下,他只得靠在一棵大树坐下,歇息,顺便也理清头绪。 这里与他南宫家的古墓是完全不同的,想要接近南宫家的古墓首先要躲过众多暗器和机关。而北塘家的,看来是布了五行八卦。早知道如此,当初他真应该跟娘学习一些北塘家的五行八卦术。 君少昊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时,眼前的草一动,一只兔子梭梭梭就从他面前跃走了。他心里顿时一亮,想起入林前,在这里也遇到过一只野鸡,饶了这么久,他居然还没再看到这只野鸡。这不就说明,对树林里的动物来说,这些五行八卦根本没用吗? 若他跟在这里动物后面,是不是就可以走出现在身处的这个迷宫?无论是不是能到古墓,只要走出这里早晚都能找到的。 想到这里,他立刻又精神奕奕,赶紧跟上那只兔子。只盼着早点找到琨,救出夏云烟。 果然,他跟着那兔子走了一会儿,周围的树木开始变少,草多起来,很快,树林变成了草地。那兔子往前一跃,不见了踪影,他急步上前,竟发现坡下是一大片平原,一块石碑立在入口处,上面的字已经风蚀,巨大的古墓缠满了藤蔓植物。他甚是觉得眼熟,倒不是因为这墓与南宫家的相象,而是觉得在哪看见过。 他绕着古墓走了几圈,记起南宫家秘籍上似乎就绘制了这样一副图。他伸手在藤蔓里摸索,果真摸到一条假的藤条,用力一拉,只听哄哄的巨响,墓碑移开,露出一个小门。君少昊心里暗喜,想不到秘籍上后面描绘的竟然是北塘家古墓的地图。 他做了个火把,用火石子点燃,这才进入墓内。墓门随即关上,他看了一眼身后,转头向前面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眼前终于有了一点属于太阳的光线。他再走几步,就听到了呼呼的风声,竟是到了一个悬崖的凸出处。头顶上天空已看不太清楚,被云雾所遮,脚下是万丈深渊,水冲撞着崖壁发出轰隆的巨响。摸了摸连接对面和这边的藤蔓,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等了一会儿,对面的藤条疯狂的向这边沿长过来,随着花朵绽放,一股浓烈的味道扑鼻而来,他闭气飞身踩着藤条过了天堑。 进入对面的洞中,已有了油台,他用火石子点燃,洞内立刻明亮不少。继续向前走了一阵,便到了一处开阔的石室,看来已经走到尽头。 点燃石室里的火台,他环视了一遍四周,并未发现石棺,也没看到琨。最后,他的目光停在了墙壁上的一副画上,画上的互相交换着东西的三个人吸引了他的注意。 身后传出轰隆的巨石移动的响声,他迅速的转身,看到琨度着步子从一道石门里走出来。他身上的毛皮看上去很脏很暗浊,君少昊以为是洞里光线不好的问题,等到它走近,才发现,那是因为他的毛全都变成了灰色的缘故。 “你……” 琨昂头看着墙上的画道,“想必你已经看懂了画里的意思。” 它趴在地上,看上去有些虚弱,“我的第一任主人死后,下一代的北塘少主便与上官家、西门家交换了手中的东西,这就是为什么乾坤刀会在上官伶手上的缘故。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连我自己都快要忘记。” “琨,你没事吧?”君少昊看出它眼里的疲惫,“你三月的时候就回来这里,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琨摇摇头,站起身,“你怎么会来这里找我?” 君少昊脸色一正,道,“因为我需要你的帮忙,云烟被司马夜带走了!” “你说什么?”琨浑身的毛都耸立起,脚下刹那发出一团火焰。 “你放心,无论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我也一定会救她出来。” 琨看到他有些迟疑,开口道,“你想要说什么只管说出来。” 君少昊看上去有些紧张,握着乾坤刀的手紧了松,松了又紧。似乎在害怕着什么,又似乎在渴望着什么,半晌之后,他深吸一口气,问“她……她的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琨眼里的光芒一闪,缓缓闭下眼,“你是如何知道的?” “我无意中听到了她跟阿达利的对话。” 君少昊抱住琨,眼里充满了挣扎,“琨,你告诉我,她是不是被人强暴过?” 琨并不答话,但他已经从它眼里看到了答案。 君少昊疲惫的靠在墙上,听到琨低沉的声音在石室里响起,“上官伶在带领赫巴人逃难的途中才发现,她竟然有了身孕。后来,阿达利和克扎大娘将他们两个人救了出来,离开赫巴人后,她便动手打掉了孩子。” “因为这样,她的身体一直不好。” 君少昊痛苦的闭上眼:原来如此,她的病根,她莫名的怪病,原来都是因为这个孩子。 “那个人是谁?”凭他对上官伶的了解,上官伶绝对不可能在成婚前便碰云烟,更不可能强暴她。 琨眯起眼,“你当真想知道?” 这是一个警告,君少昊心里突然升起恐惧,他怕……怕答案是他最最不能接受的猜测。 琨看出他眼里的动摇,转身往洞外走,“走吧,我们去救她。” 许久不见的阳光刺得这只圣兽一时睁不开眼。身后的人挪动了两步,最终停下,“你告诉我!” 她的痛苦,他也要一并承担。 洞里是一阵令人压抑的沉默,甚至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声。 “孩子是司马夜的。”琨说完这句话,一跃跑出了洞,阳光洒在它身上,竟让它看上去更显苍老。 司马夜……司马夜…… 君少昊苦笑,一拳打在墙上,留下一个深深的拳印。 除了他还能有谁呢?那个突然出现在西梁的夏云烟,那个突然变得很奇怪的夏云烟,为什么他明明早就可以发现,却居然迟了整整六年。老天爷真是不公平,对她非要这么残忍吗?她什么也没做错啊! 现在,居然还让她落到那个恶魔的手里! 想到她可能遭受的对待,他脸色煞白,站起身,眼里充满了杀气,抬腿走向洞外:司马夜,你加诸在她身上的,我君少昊必叫你十倍还之! ★ ★ ★ “君西蓝的军队已经到了?”男人看着对面亭子里的女子,向躬在一旁的人吩咐道,“好,叫黎将军他们做好准备!未时我会到军营里与他们商量对策。” “是,王爷。” 司马夜勾起嘴角,“好戏就要上演了!” 转身,看见站在园门口的身影,他顿了顿,冷声道,“你什么时候来这里的?” “刚刚。”司马浩骋淡淡的应着,脚边站着气喘吁吁的小毛球。 “都听见了?” 点头,司马夜皱起眉,“别摆出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丢我们司马家的脸!” 司马浩骋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愤声道,“如果我这样就算是丢司马家的脸的话,那大哥你又是在做什么?你根本就是在想毁了我们司马家,毁了整个大辽!” 只有皇上才会相信他的鬼话,为了兵册,与君西蓝联手。 “放肆,在我面前你越来越没样子!”司马夜忍着怒火,不想对司马浩骋出手。 “快滚,不要让我看见你!” “我偏不。”司马浩骋反倒上前几步,指着亭子里的身影道,“大哥,你难道真的要把小妹带在身边一辈子么?你看看她,她一点也不开心,难道这样子,你心里就好受了?你又何苦造这些孽!因为一本破册子,因为她,你惹来宣国和北武两个大敌,难道想让全大辽的百姓都跟着你陪葬吗?” “我不过是在帮皇上争夺天下罢了,我有什么不对?” 司马浩骋冷笑,“大哥,你口口声声说是在帮皇上争天下,你又哪只眼睛里把他放在眼里,或者说他又怎么管得了你。说句不恭的话,你名义上是个王爷,说的话哪句不当圣旨。你不过是打着兵册和乾坤刀的名义想要满足自己的私欲罢了!” “这些东西本来就不是属于我们的,你为什么一定要争,就算争来了,那也名不正言不顺啊!你难道就不能想想天下的百姓吗?战争不可是在开玩笑,那是要无数条人命呀!” “历史就是用战争,用争夺书写出来的,强者生存,就是这个道理!” “大哥!” “好了,我不想再跟你浪费口舌,你给我马上回自己的书房去!” “大哥!” “快去!”司马夜的愤怒让小毛球以为他正对自己的主人发火,构成了对主人的威胁,它呜呜的对司马夜龇牙咧嘴,司马浩骋看到司马夜眼中杀气顿升,口中道,“这狗东西我六年前看着就不顺眼,你居然还把它带在身边!” 在司马夜要伤害小毛球之前,司马浩骋赶紧拉了小毛球退出园子。司马夜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压下心里的怒火。转头,看到夏云烟站在亭子里看着这边,尽管看不清楚她脸上的表情,他却觉得好象受了很大的侮辱。愤哼一声,他快步走向她,“你可真行啊,他现在是被你迷得团团转,早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夏云烟面无表情的盯着他,司马夜脸色更差,与夏云烟对视很久,他突然笑出声,“夏云烟,别摆出这副表情,你现在该很高兴才对。” 在她面前摇摇手中的信,“看到没?这就是我刚刚从君西蓝那里接到的信函。你知道上面说什么吗?君少昊已经领着四十万大军向这里直奔而来!” 在夏云烟眼里果然有了一丝松动,她抬头看着司马夜。 “我说得没错吧,你还是有那个被救的价值的。”看到夏云烟皱了皱眉,他伸手捧住她的脸,“别这副表情,你该高兴该开心才是!不管怎么说,有人来救你了不是!” 夏云烟冷着脸站起身,一步步径自走向屋内,背对着他嘣的一声关上门,然后她再也不能控制的滑坐在地上。 刚才司马夜说,君少昊带着四十万大军来她来了,他来了,他居然来救她了! 她双手紧握,抑制不住喜悦的激动。 虽然她心里对他有着期盼,却从来没有真真的抱过希望。因为她更害怕希望之后等待她的将是绝望。而现在他来了,是真的来了,这不能不让她感到惊喜。 起身,脱下身上的红衣,换上来时的白衫,在梳妆镜前坐下,镜子里是一张温婉而清秀的脸庞,梳起如云双鬓,金步摇在如黑缎的发间轻轻摇晃,闪耀出灿烂的光芒,朝自己露出一个美丽的笑容。 从这一刻开始,她一定会好好的在这里等他。 第三十七章 呜—呜—号角响起的长鸣震彻天际,这场牵涉了四个国家的战役正要开始。 烈日高高的悬挂在苍白无力的天空上,没有一丝云彩,好象连老天爷也要将这场空前的战役看得清清楚楚。几十万大军按照阵仪整齐的排列开来,东面,宣国和北武的大旗高高飘扬,前方,是几万铁骑一路排开,黑压压的一片,连黄沙的颜色也被覆盖。随后,随时待命的弓箭手满弓待发,手执盾牌和长矛的步兵更是看不到头,这四十万兵将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勇士,每一个人都在为着空气里那一触即发的萧杀感而无法抑制的亢奋着。前阵一排,各路将领扯紧马缰,驾奴着几欲脱缰的坐骑。 为首,男子身披沉重的盔甲,手握寒光闪闪的乾坤刀,一手拉紧了马缰,坐下的白色骏马不断的抛着铁蹄,鼻子吐出一团团粗气,欲势奔出。身旁,是一只浑身烈焰的白虎,那焰火只差没灼伤敌人的眼,烧伤敌人的身躯。昂首冷然看着对面冲来的敌军,他漆黑的眼眸如最犀利的雄鹰灼视着猎物,昂首勾起一抹沉冷的笑,他手中的乾坤刀缓缓举起,身后立刻传出将士们的呐喊。 “杀——”这声音如同有巨人在撼动天地一般,天也摇地也晃。直到男子利落的放下手中的乾坤刀,刀锋一转,直直指向前方,同时,赤膊的大汉奋力的捶打着金灿灿的大鼓,发出“咚咚咚”的鼓声,与敌军的鼓声相互搏击着,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两军相交,血如红海,连天空的太阳也被渲染上一种凄凉而悲壮的黄。一阵劲风刮过,带着丝丝血腥吹起战场黄黄金沙,滚烫的鲜血很快被滚滚尘土所掩埋……几十万大军之中,只见那一抹寒光晃荡,横扫千军万马,那么的鲜明,闪着万丈光芒! 好一场金戈铁马,气势如虹,怪不得那男儿少年英雄梦,也只为这一幕的血脉澎湃…… ★ ★ ★ 宁城内 “什么?你说北口和云檀已经失守,现在君少昊正沿吏顺河谷往这里而来?”司马夜一拍桌子,向来温和的脸色终于失控,禀报的小兵颤抖着低下头,他从来没看到过王爷发这么大的脾气。 司马夜脸上的神色特别难看,深呼吸几口气,努力控制住自己,他又问,“大概什么时候可以到这里?” “啊……”惊吓中的小兵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收到司马夜冰冷的目光后,他赶紧道,“回王爷,按他们现在行军的速度,恐怕明日酉时便可到达郫县。” 司马夜目光一冷,突然呵呵的笑起来,“君少昊,就这么想把她救出来?”从云檀到此地便是急行军一般也要个两三天的时间,他一天一夜就想赶至这里,当真以为他的军队是铁打的。 “本王都还没同意,你是不是也太有把握了点。” “先退下吧。” 小兵领命退下,这时,一直站在司马夜身旁的男子开口道,“王爷,您现在有什么打算?” 司马夜冷笑,“能有什么打算,他想要我就偏不给。玉面,你立刻护送夏云烟离开这里,本王倒要亲自会会这所谓的南宫少主,靖安王!” 这男子走了两步,到了烛灯旁,面容便看得清楚了。果真人如其名,长得玉树临风,潇洒通透,只可惜那双眼跟司马夜一样,冷冰冰,不带任何感情,倒教人有些退避三舍。 “王爷,玉面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你说。”司马夜的眼里有了些缓和。对玉面,名义上他们是主仆的关系,但实际上又不是那么的简单。十四年前,当时司马夜也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少年,有一次在酒楼上吃饭,看到街上浑身破烂的他正在被富有人家的小孩欺负,不过六岁大的孩子,浑身瘦骨嶙峋,哆嗦着,满身是伤,却始终不肯吭一声。他心里竟然无故萌动,派人叫了他来,问他愿意不愿意跟着他。当时,他看着他的眼神就像是在谈一件毫不关己的事,冷而不驯。从此,司马夜便收了他在身边。这么多年,他一手将他培养出来,虽没亲自将他养大,但为人父最基本的义务他也算是没落下一件。相比主仆,说他们更相父子和朋友,恐怕更来得贴切。 “既然夏云烟在我们手中,何不让她把兵册交出来。有了兵册,王爷不仅给了皇上和朝廷一个交代,还可以增加我军士气,最重要的是,如果此时向君西蓝要求加派援军,也是名正言顺的,他就是心有不甘,也不能拒绝您,君少昊就是再带个四十万大军来也不能把我们怎么样。” “不行!”司马夜厉声呵斥道,“我不会强迫她把兵册交出来。” “王爷!”玉面跪在地上,“现在是关系着我大辽的生死!江山美人孰重孰轻,还请王爷三思!” 司马夜眼里波光汹涌,转身背对玉面道,“你不用多说了,我已经做好决定,你现在马上下去带着夏云烟离开这里!” “王爷!”玉面声音里也透着固执,“您什么时候才能清醒清醒,夏云烟她根本就不值得您这样做!玉面知道您捉她来根本就不是为了兵册,您不希望她误会您是贪念她手中所握的宝物。但是王爷,现在的情况根本就不允许您顾及那么多,保我大辽江山才是最重要的啊!” “玉面,你想违抗我吗?”司马夜转身冷冷看着他,玉面浑身一颤,他确定他在司马夜的眼里看到了杀气,低下头,心一横道,“王爷,您要玉面死玉面也不会有丝毫怨言,只不过想请王爷三思!” “玉面,你……”司马夜的手掌已经举到了半空,却迟迟不动,看着玉面闭上的眼,他心里是怎样复杂的滋味,恐怕也只有他一个人才能体会了。 玉面说的话的确是对的,但是他做不到啊!他恨不得自己能将夏云烟碎尸万段,但他更恨自己,恨自己竟然做不到恨她,哪怕是恨大过爱也好啊! “下去,你给滚下去!” 玉面看着司马夜抱着头,颓废的坐在椅子上,眼中寒光升起,右手握紧了腰上锋利的青云剑,起身,一刻也不迟疑的退了出去! 看到门口站立的人时,玉面顿了顿,平时虽无多少交割,对这个女人也说不上喜欢或者讨厌,只知道这是一个对王爷痴心到疯狂的女人。但此刻,玉面却在她的眼里看到了跟自己同样的情绪。两个人默默的对视良久,娇奴微微点头,眼里闪现出跟玉面同样的寒光,玉面嘴角微翘,心领神会,转头离去。 夏天的夜晚本来应该是凉爽的,但不知是不是明了即将到来的血腥,这个夜晚莫名让人心凉。 嘣的一声,夏云烟的房门被人踢开,随着吹进的风,案牍上的烛火晃了晃,眼看就要熄灭了,慢慢的复燃。夏云烟一身白衣,抬起头,一脸的平静,看到来人,她的目光有些讶异。 玉面细细的打量着这个曾经让凤夕牵挂,现在又让王爷疯狂的女人。她大概身体不太好,脸色看上去有些苍白,柳眉微颦,带着点点伤愁,但明亮的双眸却像天上的星辰一样,闪耀着灼灼光辉,似乎又看尽了世间沧桑,漠然的盯着他。 总的来说,这个女人在精心装扮之后,清秀的容颜还勉强算得上是个小美人,但也只限于如此。他实在看不透她哪一点能够让王爷不惜抛弃道德伦理,抛弃一切来为她沉沦。 想到这里,他眼里的光黯了下来,只剩下寒寒杀气。夏云烟也看出了这一点,心里虽有些害怕,但明知道躲不过,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不知道这位公子深夜来访,有何贵干?” 玉面看了一眼她手中的书,冷声道“不为别的,只为夏小姐要一样东西。” 夏云烟沉下眼,心里大概明白了几分。如此看来,君少昊恐怕叫司马夜的人吃尽了苦头。她心里暗自喜悦,听到这个男人说,“看样子,夏小姐已经想到了我来这里要拿什么东西。既然夜已经深了,我也不想多作打扰,夏小姐现在就把东西交给我,咱们也好各自回房休息。” 夏云烟笑道,“可惜公子来的不是时候,您要的东西刚好不在小女子的身上。前些日子,你们王爷匆匆就将小女子带来这里,小女子连自己的衣物都没来得及拿,何况是这么重要的东西。” 玉面冷笑道,“夏小姐好喜欢开玩笑,这么重要的东西岂有离身的道理。” “就是因为重要,小女子才不敢随身携带。为的就是防止哪一天遇到像公子这样突然问小女子要东西的人,抢了去岂不是不划算,万一是坏人,那可就更糟糕了。” “哼,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女人!”玉面上前两步,夏云烟只被他浑身的杀气吓得只能退后,“你可知道祸从口出这句话?” 看出夏云烟脸上的惧色,玉面眯眼,继续施压,“话都说到这份上,我也不想跟你绕圈子,把兵册给我交出来,否则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一边说一边抽出手中的青云剑。 夏云烟眼前寒光一闪,冰冷的剑尖就对准了她的咽喉。 “怎样,夏小姐现在是不是能够把兵册给交出来了?” 夏云烟咬着唇,瞪着他,玉面继续道,“我不是王爷,他能为你失去一切,我可不会。他爱你爱得下不了手杀你,我也不会!”一边说一边剑尖向夏云烟靠近。 夏云烟听到这话,心里的愤怒顿时涌起,冷笑道,“谁稀罕。你要杀便杀要剐便剐,也好过我在这里受他侮辱!” “啪”。 话音刚落,夏云烟脸上就挨了重重一巴掌,两个人同时一愣,反应过来,才看到娇奴满脸通红的瞪着夏云烟,刚刚扇过她耳光的右手颤抖不已,夏云烟的脸顿时肿起老高,娇奴上前就拎起她的衣领,恶狠狠的道,“你不稀罕,就你不稀罕,他为你付出那么多,不管别人怎么看他,不管会被世人所唾弃,所鄙视,甚至不惜拿整个大辽的江山来作赌注,只因为他心里头有你,你居然不稀罕!你夏云烟算什么东西,凭什么就该得到他的心!凭什么?”说着,又是一巴掌扇向夏云烟,飞起的袖口扇掉了她的一只金钗,随着吧嗒一声,夏云烟乌黑的秀发顿时披散开,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美丽的弧线。 冷冷的盯着已经红了眼的娇奴,夏云烟缓缓站直身子,抬手接连扇了两巴掌回去,“凭什么他强迫在我身上的我就必须得接受?你以为这就是爱吗?我是他的妹妹,我身体里流着一半和他一样的血,你知道这份爱对我来说有多沉重吗?这叫爱吗?这根本就是他强迫加在我身上的侮辱!” 两个女人像疯了一样瞪着对方,谁也不让谁!反倒是先前杀气逼人的玉面站在一边,有些目瞪口呆的看着她们,忘了该做什么。 娇奴一把抢过玉面手中的剑,直直刺向夏云烟,幸亏她偏头躲过,那剑插进墙里足足一寸深之多,娇奴咬着牙,凑到她面前,“把兵册给我交出来,否则我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夏云烟斜过眼,“我说了,你休想!” “好,这是你自找的!今天为了王爷,就是死,我也要杀了你这个祸害!”娇奴说着就挥剑上前杀夏云烟,夏云烟早些年跟紫冰学过一些花拳绣腿,倒还勉强躲过几招。玉面一眼看出她不是娇奴的对手,转身在案牍边坐下,悠然的冷眼旁观这场女人间的争斗。 娇奴的来历他是不得而知,但是她的武功…… 玉面冷笑两声:当今世上,恐怕没几个能胜过她。可惜,气急攻心,反倒乱舞一通。夏云烟倒还算得上聪明灵活,见样学样,勉强躲过,这女人是个武学奇才,不学武,倒是埋没了她。 第三十八章 “娇奴,你干什么?”一道声音凭空响起,顿时将娇奴的剑给挡在了夏云烟面前,玉面站起身,不想竟半途杀出个陈咬金来。 司马浩骋气急败坏的瞪着娇奴,“你竟然会武功!”他只知道这个女人是大哥的贴身侍女加心腹,不想还是个高人。 转头看到一角的玉面,司马浩骋冷了脸,愤怒的道,“是大哥叫你们来杀她的?” 玉面起身,恭敬却不失身份的道,“二公子,您还是到这边来,不要让娇奴的剑伤了您。” “大哥怎么能这样!”司马浩骋寒心,且不说夏云烟是他们的妹妹,他不是还爱她还到要死吗?怎么突然变了心? 玉面见司马浩骋一直挡在夏云烟面前,似乎有心护她,而看夏云烟的脸色,也和司马浩骋关系颇为亲密,心里灵机一动,笑道,“二公子,您大概是误会了。我们只是来问夏小姐要一样东西,并不是您想的那样。” “当真?” 玉面给娇奴使了个眼色,娇奴别过眼,玉面道,“当真。” 司马浩骋不信,继续问,“那娇奴为什么要拿着剑追杀云烟?” “因为夏小姐不肯跟我们配合。我们这都是为了王爷好,若是夏小姐迟迟不肯交出东西,我们也只好动粗了。”玉面最后一句话说得特别的重,眼光直接冷冷的看着夏云烟告诉她就算是有司马浩骋护着也别想逃出这一劫。 “云烟,他们要什么东西?”司马浩骋侧身问夏云烟,一边注意着娇奴,以防她再对夏云烟不测。 夏云烟低着头,不语。司马浩骋急了,“你倒是说话啊!” “你们就是今天杀了我,我也不会把东西交出来!”夏云烟恨恨的盯着玉面,冷声道出这句话。玉面一笑,好似终于放了心,“二公子,您看她都这么说了,也不能怪我们不给面子。” “二公子,您让开,否则别怪娇奴伤了您!”娇奴话还没说完,青云剑又杀了上来,司马浩骋连忙慌张挡下,他哪里是娇奴的对手,自己都还顾不及,夏云烟转身要跑,身前人影一晃,玉面已经冷着脸到了她面前,她只得又连连往屋内退,玉面脑海中一闪过司马夜那挣扎痛苦的样子,心里一冷:即便不能让她拿出兵册,杀了她,也好过让王爷一直痛苦下去。 这个念头一起,他当下毫不迟疑的向夏云烟伸出手,捏着她脆弱的脖子,将她举起老高,抵在墙上,夏云烟张大的嘴,空气顿时堵在嘴里,进不到胸腔中,她难过的挣扎着,无奈男人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他眼里的杀气实实在在表明着他是真的要置她于死地,他俊俏的脸上只有无情的阴霾,眯着眼凑到夏云烟耳边道,“别怪我,我也是为了王爷好。你真怪,只怪你投错了胎,更不该惹上王爷!” 夏云烟抓着他的手腕,指甲深深掐进他肉里,但他眼也不眨一下,她眼前一阵发黑,耳边轰隆隆好象听到司马浩骋在喊着,“玉面,你快住手!” “你们在干什么!” 一声愤怒的厉喝还没收尾音,玉面的手上一紧,整个人被力道给甩到一边,司马夜一把搂住滑落在地的夏云烟,看到她苍白的脸,半边肿起老高,虚弱的喘着气,他瞪着玉面,又看了一眼愣在原地的司马浩骋和娇奴,冷声道,“谁出的主意?” 娇奴头发有些凌乱,充满嫉妒的目光一动不动的放在司马夜轻轻抚着夏云烟的脸上,脸上充满了绝望。 司马浩骋上前,“她没事吧?”他伸手刚要看看夏云烟的伤势,被司马夜一瞪,吓得愣在原地。 抱起夏云烟,他走进屋,“浩骋,马上去叫大夫来。等会儿我再来跟你们算这笔帐!” “是,大哥。”司马浩骋领命赶紧去叫大夫。 走过娇奴身边,司马夜的脚步停了停,“你知道我最讨厌嫉妒心重的女人!” 他声音很轻,不带半点感情,听上去却反而更让人害怕。娇奴身形一颤,手中的青云剑顿时落在地上,犹如她破碎的心,发出寒冷的响声。 “所有人都给我出去!” 门被关上了,直到大夫匆匆带了药箱前来,把过脉,说是受了惊吓,并不碍事,司马夜脸上的神色方才缓了缓。叫了司马浩骋跟去取药,他一个人坐在夏云烟身边,看着她脸上渐渐恢复的血色,心里慢慢平静下来。 敲门声响起,司马夜并未开口,等了一会儿,门还是打开了,玉面走了进来,跪在地上道,“王爷,刚才是属下做错了,请王爷惩罚!” 司马夜目光一直不曾离开躺在床上的夏云烟,屋子里的气氛静而紧张,良久,他才开口讽刺的道,“玉面,你也知道错了?” “是,玉面知道错了。”仍旧低着头。 司马夜笑起来,“我看,现在你的眼里根本就没有王爷我了吧?” 玉面眼里闪过一丝受伤,坚定的道,“王爷,玉面这条命都是您给的,对王爷您,玉面绝无二心。正是因为这样,玉面刚才才会一时情绪失控,想要杀了夏小姐。现在玉面已经知道错了,请王爷惩罚,玉面只求王爷能够得到王爷的原谅。” 司马夜上前抬起他的头,目光犀利的盯着玉面的双眼,良久,笑了起来,“好,本王就相信你这一次。不过……”话锋一转,他冷声道,“仅此一次。本王说过,除了自己,谁都动她不得。若是下次再让本王发现有人想要取她性命,就别怪本王不念旧情!” 话说得绝情,司马夜顿了顿,复又缓和语气道,“玉面,我不想亲手伤你,别让我为难。” 玉面冰冷的眼里终于有了一丝柔和,低头道,“是,玉面绝不辜负王爷的厚爱。” 点点头,“你先下去吧。”见人不动,司马夜又问,“还有什么事?” “王爷,玉面还等着您的惩罚。” 司马夜摆摆手,“算了,本王也知道你是出于忠心。这次就饶过你,你先下去吧。”他现在只希望夏云烟能够早一点醒过来。 “王爷。”玉面竟然对着司马夜磕了一个头,这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对于骄傲的玉面来说,即使是主子司马夜,他也从来没在他面前磕过头,司马夜急忙扶他起来,皱眉道,“你这是做什么?” “王爷,玉面自知做了错事,还请王爷惩罚,否则玉面心里过意不去。” 司马夜看他是真心悔过,想了想,正要开口,玉面抢道,“玉面知道王爷从小就很疼爱玉面,现在王爷既然舍不得惩罚玉面,玉面又不愿意让王爷为难,不如请王爷给玉面一个将功赎过的机会。” 司马夜盯着他,“你想做什么?” “请王爷仍旧让玉面护送夏小姐离开。” 司马夜眯起眼,玉面抬起头,也直直看向他,两方对视许久,司马夜突然笑起来,“好,既然你有心将功补过,本王就给你这个机会。明日一早,你就带上十三铁骑,护送她离开这里,到金林。” “是。玉面多谢王爷的信任,玉面必当不负王爷所托,完成王爷吩咐的任务。” 书房里 娇奴面无表情的盯着司马夜,他温文的俊颜此刻正冷冷的看着她,她心里想到:如果不是惹到了夏云烟,他恐怕再也不会这样正眼看她一眼了吧。这可是该悲还是该庆幸呢?想及此,她脸上露出讽刺的笑容。司马夜抬起她的头,“娇奴,你似乎逾矩了。” “是,娇奴知道。” 司马夜一愣,没想到她竟然这样就认命了,“你倒是也认错认得痛快。” 娇奴别过头,并不回答。 司马夜细细端详着她的容颜,貌美如花,妩媚如娇兰,风韵如牡丹,若说要迷倒男人,也是轻易的事,他摩挲着她娇艳的唇瓣,声音魅惑,“我真不知道该感谢你还是该恨你。你倒告诉我,我哪一点值得你为我这么做了?” 娇奴转过脸,露出一个妩媚的笑,“所有。”说这话的时候,她眼里的光芒漂亮到有一瞬间让他不由得心里一动。 司马夜想:他会留着她在身边,大概也是因为贪恋她此刻这闪耀的一瞬吧。 “你还有心笑得出来,不怕我杀了你?” 娇奴听他这话,笑容更大,伸手搂住司马夜,“便是王爷您要杀了我,我也心甘情愿。” 司马夜挑了眉,听她继续说,“你知不知道,从她来了之后,这是你第一次正眼看我。” 虽是笑着说出这句话,却不能完全掩饰住她话里的幽怨,更何况是在司马夜面前。 司马夜一把推开她,“离我远点。” 娇奴愣了愣,随即笑了。他是在拒绝她,这表示她至少能够让他的心有一点动摇。只要这一点,就足够她开心好久好久了! “王爷不惩罚娇奴了?”她说着,故意用身子贴紧了司马夜,后者眼光一黯,沉声道,“你想勾引我?” 娇奴勾起一抹笑,“那也要看王爷是不是会被娇奴勾引啊。”声音媚到了骨子里。看到司马夜因为被她看出心思,如野兽般激怒的瞪着她,一掌将她推开,“你给跪在这书房里,没有我的允许,不准离开半步!” 说完,他大步走出了书房,门嘣的一声关上,震得桌上的瓷瓶哗啦动了几下。 娇奴默默笑着,夜晚虽然寒冷,地上虽然很硬,周围虽然很寂寞,但她的心里却是欢跃的。 与司马夜相识的十年来,她生活的所有就是他,无论是她的人还是她的心,她全都奉献到他面前。尽管他对此不屑一顾,但是她只要看着他就好。玉面曾经笑话她作践自己,是的,那又怎么样,她就是作践自己,谁让她早就不是属于自己的了呢!直到夏云烟出现,他突然把他仇恨的妹妹弄到王府里,她才开始成为他的心腹,尽管当她知道他对夏云烟的所作所为是出于他对她有违伦理的爱后,伤透了心,甚至一度想要离开,但她却发现自己做不到,她就像依附在他身边的一侏菀丝花,只能在有他的地方才能生长存活。 后来夏云烟死了,她又可耻的成为她的替代品,承受他的一切。但是,她想,只要她努力,总有一天司马夜一定能够看到她的。 现在,虽然有夏云烟阻隔在他和她之间,但至少她知道了一点,她多少还是对他有着一定的影响力的,既然有了开始,那么就一定会有结果的。 “呵,你倒是还笑得出来。”轻蔑的话响在屋内。收回思绪的娇奴抬头,看到玉面坐在凳子上,正看着她。 “你不也一样。”瞧你那张脸,虽然没什么笑容,但只要见多了你的人就知道你现在有多高兴。 “那敢情我们都高兴到一点上去了。”玉面伸手取了一杯茶喝下,“王爷答应了仍然让我护送夏云烟离开。” “我早就知道了。” 玉面愣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平常的样子,“怎么,你不感谢感谢我吗?” 娇奴笑起来,反问道,“感谢你什么?” “我可是帮你的大忙。” “是吗?将夏云烟带离王爷的身边,的确是更利于你下手。不过,你以为就凭你能瞒得过王爷?” 玉面神色一冷,“你这话什么意思?” 娇奴笑得开心,是真的开心,“如果王爷不是在心里默许了你的打算,你以为他会让你带着夏云烟离开?” 这就是她今天虽然犯了错,为什么还这么开心的原因。司马夜动摇了,而且,刚才他更受到了她的影响。 玉面站起身,“既然如此,他为何不直接让夏云烟交出兵册,然后把她还给君少昊!” 娇奴看傻子似的望了一眼玉面,“所以你不懂王爷的心。玉面,这是男人间的战争,王爷不想逃也不打算逃。他要你带着夏云烟离开,是因为他知道二公子晓得这件事后,必然会尾随你而来,他武功又在你之下,若你有心要杀夏云烟,也只能听天由命了。这件事,他既然做不出决定,只好交给上天去安排!况且就算君少昊攻下了此处,小姐远在金林,你和二公子都已离开,他心里放心不下的人都不在这是非之地,他也不会牵心挂念。” 玉面难得表情的脸上终于露出有了波动,他脸色苍白,喃喃道,“王……王爷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啪的一声,他将手中的杯子丢到地上,狠狠道,“夏云烟那个女人有什么好,王爷真是……” 说着,他抬脚走出书房,临门口,他停了下来,转头问娇奴,“你?” 娇怒露出一个笑容,“如你所想,我很下贱,所以我会一直陪在王爷身边!就是下地狱,我也跟着他!” 玉面愣了一下,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一直以来竟是这样看这个女人的,但不管以前怎么想,这一瞬间,他忽然觉得她看上去真的很美。 “我绝对不会让王爷有任何事的!”丢下这句誓言,玉面转身关上了门。 第三十九章 天色刚亮,司马夜已经披好战甲,站在城楼上,等待着敌军的到来。值得庆幸的是,昨日半夜,就在夏云烟离去后不久,刚有十万来自燧国的援军到达,随后,右新卫带着大辽八万精兵也赶至城中,这场大战,不仅仅是两个男人之间的战争,更是四个国家之间的战争。 这一天的天气非常好,城楼上的视野尤其清楚。司马夜看了一眼身旁的女人,“如果你现在离开的话,还来得及。” 娇奴笑得坦然,“我说过,就算是下地狱,我也会陪着你!” 司马夜眼里一颤,随即转过头,娇怒明了的笑了笑,默默的跟在他身后,巡视城楼。 呜呜的战角声从南面传来,传达着紧急戒备的讯号,司马夜一甩披风,大步奔向半边,一个士兵远远的道,“睿王爷,敌人已经开始冲锋了!” 娇奴跟在司马夜身后,冲到望台上一看,果然,地平线处,风云呼啸,红色的大旗摇动,黑压压一片,如海涛般奔腾而来。那恢弘的场面,让娇奴心里一颤,听到司马夜笑问,“怎么,现在才怕了?” 娇奴心里一暖,回之以笑,“怕了,跟着你下地狱我都不怕,我还怕死么?” 司马夜别过眼。手势一挥,“各路将士高度戒防,镇守在自己的位子上,准备迎接敌军!” 箭雨纷飞,云梯架起,一个又一个联军士兵攻了上来,又被他们砍了下去,地上到处是尸体,鲜血将空气也染上一层腥味。漫天的冲杀声中,战争激烈的进行着,但却成了拉锯战。敌军骁勇善战,人数众多,却无奈长途跋涉,疲惫不勘,而司马夜他们占地而守,士气高阵,让对方久攻不下。 城外联军大营内 “现在战况如何?”君少昊脸色沉冷,坐在案前,冷俊的脸上是看不出丝毫的情绪。胡茬又掩盖了他原本刚毅的下巴,但他眼窝下的黑影表露着他已经很多天没有得到休息了。他的脚下踏着一双沉重的马靴,盔甲已经卸下,深黑色的外衣脱下了一只袖子,袒露出精壮的上身,略微赤铜色的肌肤上,因为汗珠,如同涂了一层松泊油,泛着力量的光泽,微微隆起的肌理看上去就像是上天雕刻的佳作,可惜,缠绕的白纱有些刺眼,尤其是白纱上隐露的血迹。 副将杨西拿捏着语气,缓缓道,“昨日恐怕有援军赶至郫县,对方现在士气正盛,兵马充足,我军已作了三次冲锋,却始终久攻不下,恐怕……” 君少昊眉峰一皱,墨玉般深沉的眼狠光闪过,“给我整顿兵马再攻!” “主帅,使不得呀!”他的士兵伤亡惨重,再攻,岂不是让兄弟们白白的去送死,刚要开口劝建,一旁的男人朝他使了个眼色,他只得退了下去,等杨西一走,小六才道,“君大哥,虽然现在小姐还在司马夜的手中,但我们都到了城外,也不在乎多等一时半刻,兄弟们这几天来长途跋涉,又接连几战,未曾得好好休息片刻,就是铁打的身体也会吃不消的。若是让他们休息一日,明日再战,相信一定能攻下郫县的。” 君少昊勾起嘴角,讽刺的笑道,“我以为紫冰和玉寒宵既然将他们买给了我,我就应该有任意处置的权利。看起来,似乎不是这样啊?” 小六脸色难看的沉下眼,半晌才道,“君大哥,小师弟和丞相也是迫不得已。若非如此,他们一个不能向臣子交代,另一个也不能向皇上交代,并不是他们就真的不想救小姐。” 话越说到后面声音越低,最后几乎都含在嘴中,叫人听不清楚。君少昊冷笑道,“你算是有良心的一个,还跟着我到了这里。” 说完,他站起身,穿好衣服,披上盔甲,小六急切的道,“君大哥,你现在还身负重伤,不能上战场啊!” 君少昊深深呼出一口气,紧抿的双唇刚毅的坚持着,举刀走出帅帐…… ★ ★ ★ 夏云烟再次醒来,发现自己竟然身在马车上,马车似乎正行驶在山路中,因为车身在上下颠簸得很厉害,还时有压挤碎石的声音。一个声音响起,“夏小姐,您醒了。” 夏云烟坐直身,一个二十上下的女子立刻笑眯眯的道,“夏小姐,我叫娉袅,是王爷专门派来服侍您的。” “我们这是在哪?”夏云烟看了她两眼,发现她眼神看上去很干净,心里猜着她应该不会是另一个娇奴。 “我们这是在去金林的路上呢。” 夏云烟撩开帘子,发现周围竟是青山绿野,两旁葱郁的树木遮盖了灼灼烈日。听到一个男人没有丝毫感情的声音,“就在这里停下。” 一骑蓝衣掉转马头,她看到了那个叫玉面的男人,他冷冷的扫了她一眼,随即吩咐其他人休息。 她放下车帘,皱了眉,问娉袅,“为什么要突然去金林?” 娉袅哭丧下脸,“还不是因为要打仗了,我听其他人说,今天早上君少昊就带着几十万大军到了陴县,王爷怕您有危险,所以叫了玉面大人先送您回金林。” 夏云烟一直关在园子里,并不知道外面具体发生了什么事,现在听这个丫鬟说君少昊已经带着军队打到了陴县,心里不禁一阵雀喜。想到短短几日,他就从千万里之外的北口攻到陴县,这其中的艰辛恐怕是他这辈子受的最大的苦吧。娉袅见她忽然掉起泪来,慌张的道,“夏小姐,您怎么哭了?您可别哭呀,您放心,我们王爷英明神武,不会有事的。”夏云烟接过她递来的手帕擦了脸,心里暗想着:谁要替司马夜担心! 可是,她明明应该在陴县等着君少昊来接她的,现在倒好,人又被他们给挟持走了。 不行,她现在一定要想办法回到郫县。 正思附间,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接近,只听马儿发出的嘶鸣声,外面一个陌生男人道,“大人,郫县战况危机,君少昊亲自领着大军攻向了郫县,王爷竟然开了城门迎战。现在两军相交,情况十分危机呀!” 夏云烟一掀帘子,就见到一个铁甲骑兵递了一封信给玉面,读过信后,玉面眼中的寒光一闪,最后落到夏云烟身上,他看她的目光就像一只狼在看着自己的猎物一样,让她有一种即将被利用的感觉,不自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驱马到夏云烟身旁,玉面道,“看你那么想回去,现在我就成全你!” “娉袅,可把小姐给我照顾好了。” “是。”娉袅有些胆怯的望着玉面,低低应道。 车子很快又奔向来时的方向。 ★ ★ ★ 司马夜挥刀杀敌,噌亮的盔甲上早布满了敌人的鲜血,此刻的他,温文的气质不在,在他的脸上,只有赤裸裸的杀意。只见他手中刀光闪动,箭羽便迎面破开,仿佛一朵银花刹那绽放,左右双击,冲来的敌人便被他打倒在了地上。 敌军似乎也被他这气势所慑,怔愣半晌,就在他们分神的一瞬间,娇奴的剑已经毫不客气地刺破了他们的喉咙。 更多的人向司马夜身边涌来,密密麻麻将他围了个严实,一道剑光迎面而来,他险险避过,听身旁一人大喊,“大哥,小心!” 一只羽箭已经在他面前不过三寸的地方被另一只箭所射偏,方向急急转向另一边。 耳边听人道,“哈,好箭法。” 他转头,看到一身披盔甲的士兵正与周围的敌军激烈的撕杀着,那身形那长相,赫然是弟弟司马浩骋。 司马夜刀锋一转,直直奔向司马浩骋,历吼一声,“你怎么还在城中?” 用弓柄击落一名士兵的长矛,司马浩骋头也不回的道,“既然事已至此,身为睿定王府的二公子,我也不会临阵脱逃。” 司马夜心里一紧,“那云烟?” “什么?”听到这两个字,司马浩骋终于转过头来,但轰的一声,司马夜已经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他的坐骑躺在血泊之中,司马浩骋大唤一声,“大哥?” 司马夜腾身落定,笑看着对面的男子,在他们的周围,一股气势让所有的人根本不敢靠近,留出来的一片空地,显得尤其的突兀。 “靖安王,一别六年,我们真是好久不见了啊。” 乌云不知何时布满了天空,白马上的男人手握乾坤刀,乌黑的长发早已经凌乱,只有他墨玉的双眸仍旧沉冷,血溅满了他的全身,让他此刻看起来就像掌握黑夜的邪神,十分的骇人。 缓缓的,他低沉的声音响起,“她在哪?” 司马夜勾起嘴角,笑得猖狂,那风吹出的风华绝代却多了一层血红的颜色和罪的沉沦,“谁都不能把她从我身边带走,你也不例外!” 两个男人剑拔弩张地看着对方,紧张的气氛就像一条被过度绷紧的琴弦,只消轻轻一碰,一切就会轰一声爆炸开来。 这些久经沙场的战士们并不是胆小鬼,但是这一瞬,没有人敢靠近这里。 君少昊突然翻身下马,一提手中的乾坤刀直直插入土中,捡起身边一具尸体的血剑,他冷声道,“你加诸在她身上的,今日我就替她讨回来!”一句话之间,已举剑到了司马夜面前。 司马夜闪身避过,顺势抬手拿向君少昊的手腕,君少昊随即手腕一沉,对方的手也如影随形,眨眼之间,两个人已过了十几招。 只听一声铁器相击的脆响,双方面色均沉,那威力之大,却是可以裂石开碑。君少昊心里一沉,又提了几分内力,收纳一推,司马夜整个人梭梭被他震开老远,留下一路的足迹。余力波及范围内,好些士兵被震得飞出老远,重重跌落在地上,稍一呼吸,司马夜复位又攻了上去…… 一旁竟有些士兵看得目瞪口呆,居然忘了这是在战场上,只看到刀光剑影之中,气势汹涌,两道风华身影打得难分难解,如腾龙驾云之势,寒光中映着杀气,晃如一张艳丽而璀璨的网,又蒙然如云,奔腾如江…… 君少昊急急横剑拦下司马夜重重一击,肩头上伤口扯动,眼看着司马夜的刀劈向自己,他眼前忽然出现一道娇小的身影,在混乱的人群中慌张的奔跑着,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抬手将司马夜给打了回去,再一转身,寒光一抹,剑影翻腾,出手极快,只听“铛”的一声,司马夜的刀掉落在了地上。君少昊墨玉私的眸光终于有了闪动,一剑直刺他胸膛,哪知道凭空飞出一人,生生将他的剑给挡了下来,竟是一名美艳的女人。 司马夜盯着来人,冷声道,“娇奴,你这是干什么!” “王爷,无论你怎么想,娇奴是绝对不会让你死在我面前的。”说着,就提剑向君少昊杀去,刚才那一招,君少昊已知道这女人绝非等闲之辈,打足了精神准备应战。却是琨一跃,将娇奴给拦了下来。就在这时,一人大呼,“君少昊,你若再不停手,我便杀了她!” 这一瞬间,所有的人都像中了定身法一样突兀的定在原地,君少昊转头一看,只见一个冷面男子手里正拎着一个哆嗦的女人,手中的长剑紧紧抵在脖她脖子上。 “少昊,救我。”夏云烟一看到君少昊,连忙喊道。 “玉面,你这是干什么?我不是让你带她走吗?”看到夏云烟的瞬间,司马夜的脸色也慌张了起来。只有娇奴,冷笑着看着这场意料中的好戏。 “君少昊,马上叫你的人退兵,否则,我现在就在你面前杀了她!” 又一声冷冷的威胁,夏云烟的脖子上已见血痕,“不要,不要,我不要死啊!”她害怕的大喊着,“少昊,快救我!” 君少昊只觉得脑中热血直往上涌,却只能压抑住所有的情绪,站在原地,握紧了拳头,再放开,他一抬手,乾坤刀自动飞到了手中,“你放了她,我马上就退兵!” “哼。”男人冷笑,“我若放了她,你还会退兵吗?你先退兵再说!” “你!”君少昊看了一眼泪眼朦胧的夏云烟,她几乎就快要吓昏过去了,咬咬牙,他只得抬起乾坤刀,大呼道,“退兵!” 第四十章 这一声令,让激战中的宣、北士兵又惊喜又愤怒,喜的是他们终于可以休息了,怒的是拼了半天的命却突然半途而废,无功而返。 得知消息的各副将站在原地,竟是不动,君少昊又一声历喝,“退兵。”这一次,所有人都被他眼里的嗜血和脸上的愤怒所震慑,赶紧鸣锣收兵。 不一会儿,黑压压的联军退去,只剩下血海中一具具的尸体和孤身一人面对敌军的君少昊。他的身旁,混身火焰的白虎目光如炬,紧紧盯着玉面放在夏云烟脖子上的青云剑。 “现在,放了她!”君少昊一字一字咬着牙道。 男人一笑,将夏云烟拎了起来,“她既然有那么大的价值,你以为我会这么轻易放了她?” “玉面,你到底想干什么!”司马夜一声历喝,玉面看了他一眼,急忙道,“王爷,请您不要过来,否则,我也会一剑要了她的命!” 夏云烟此刻已经昏了过去,司马夜看玉面的表情,并不是在跟他开玩笑,只得生生停下脚步。 “你想食言?”君少昊手中的乾坤刀应声发出一道寒光,玉面露出一个冷笑,“放心,我自然不会食言,只不过,我还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玉面的手伸出来,一颗红艳艳的药丸摆在他白玉似的手中,“把它吞下去。” 笨蛋也看得出那是一颗毒药,君少昊脸色苍白,“冥毒。” 药如其名,能让人进入冥界的毒。这种毒并不会一下子要人命,但是,它会慢慢的腐蚀这个人的身体,从内到外,直至最后化为一滩腐水。 “没错,是冥毒。”玉面示意身旁的人将药拿到君少昊面前,“你若是吃下去,我便马上将人还给你。” “我又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像刚才一样,说的是假话。” “你认为你有得选择吗?”提起昏迷过去的夏云烟,玉面故意将她脆弱而苍白的脸庞摆向他,“如果你还想要她活着,就赶快吞下去!” 君少昊目光一沉,颤抖着接过那颗漂亮却致命的药丸,看了一眼玉面手中的夏云烟,黑瞳幽暗,那里面闪烁着点点的火光,似要将最后的美燃烧殆尽,那么的决绝和不顾一切。 他想夏云烟说得对,错过了就不能再重来了。当年,若不是他的一失足成千古恨,她现在应该还是那个天真可爱的夏云烟,他的小王妃吧。所以,他现在活该为情所困,既然他得不到她的心,现在为她去死,只当解脱罢了。 “君大哥,不要!” 君少昊转头,看到一身血衣的上官玲儿。 “玲儿,你怎么还没跟着小六离开。”君少昊的语气里带着轻轻斥责,她贸然跟着他来郫县已经是他容忍的极限了,这女人当真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么! “君大哥,你不能上他的当,你知不知道,这药会要你的命啊!”玲儿焦急的喊着,还在西门笑身边时,她曾看过一个被西门笑灌上此药的人是如何死去的,那样子,叫她半年都未能好好的入眠,更何况现在这个即将被伤的是他的君大哥。遇上夏云烟后,她苦心跟在他身边,就是为了能暗中助他一臂之力。现在,他要救夏云烟,她也不顾他的反对,执意要将自己的血给他,免得他受到乾坤刀的反蚀。她都已经做到这份上了,难道他还不懂她的心么?就是不懂,他也该明白,她要的不是他死啊! “玲儿,我很抱歉没能实现给你的承诺,也很抱歉一直让你为我担心,你的情意,君某心领了。怪只怪,君某没那个福分,配不上你。相信总有一天,你会遇上比君某好上不知多少倍的男人。” “我不要,君大哥,你既然知道我喜欢你,你怎么还能这样对我!” 君少昊苦笑,“玲儿,若是你我的心能够受自己控制,这世间就不会有那么多的不如意了。”说这话的时候,他微微看了一眼司马夜,后者脸上是同样的苦涩。取过冥毒,收紧手,然后毫不犹豫的一口吞下腹中。 “君大哥~~~” 嘴角浮起一抹苦笑:夏云烟啊夏云烟,曾经我嘲笑你贪恋烟火的美好,而此刻,我才体会到,爱上那份美好时,是多么的舍不得。 “现在,你该把她还给我了!” “哈哈哈……”玉面大笑起来,笑得君少昊心里发凉,“好一个深情的靖安王!只可惜,深情只会让你的脑袋变笨而已。你要这个女人,就拿去吧!”说着,将夏云烟扔向了君少昊,司马夜一声怒吼,“玉面,你干什么?” 作势要上前来夺夏云烟,哪知道君少昊愤声道,“你骗我!” 他的双眼充满血光,疯狂的看着叫玉面的男人,“她根本不是云烟!” 人到了他手中,终于安下的心让他恢复了理智,只消一眼,他便轻易的看出,这根本是个被玉面扮装成夏云烟样子的陌生女子。 愤怒之中,君少昊乾坤刀一挥,只听轰轰举响,他身后的土地已经震得直摇,娇奴高声道,“拿下他!” 顿时,成千上万的士兵涌向君少昊。 疯了似的挥舞着神刀,横扫千军万马,只为了冲向玉面寻那一娇弱的人儿。 玉面一把扶起司马夜,后者连着两个耳光扇向他,“你在干什么?云烟呢?”玉面提到夏云烟,眼里充满了杀气,“这女人居然半途中逃跑了。无奈之下,我只好找了丫鬟娉袅来冒充她。王爷,外面危险,您又受了重伤,还是赶紧进城休息的好,这里交给我和娇奴就可以了。” 听到夏云烟逃跑了,司马夜心里又是松了一口气又是感到无比的愤怒,他为她做了这么多,她竟然还想要着要跑! “杀——” 突然萧杀声从天际处传来,震慑了所有的人。只见那浩浩荡荡的联军居然又杀了回来,此次气势更甚,一轻骑带头冲向这边,看到已经发飙的君少昊,他急忙替他挡开围攻他的士兵,大声愤怒的道,“可恶的辽人,我就知道你们会食言!现在,看我小六不杀你个片甲不留!” 真正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为的只不过是一名身负血海深仇的柔弱女子。而这名女子,现在正怔忪的看着这片人间地狱,她的目光焦急的在砍杀的身影中搜索着,最后定在那血迹斑斑,红眼拼杀的男人身上。 热泪一涌,她的眼里再看不到漫天的箭雨,无惧死亡的威胁,她跌跌撞撞的直奔向他的身边。有人踩了她的脚,滴着血的长矛刺向她的面前,羽箭呼啸而过,脚下被死去的人绊倒,爬起,绊倒,再爬起,泪眼朦胧中,她只看到他手中的神兵利器以破空之势奋力的挥舞着,如同一只负伤的野兽,发泄着身上的愤怒和绝望。 夏云烟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她跑了这么远,再也没有力气了,她只能睁着眼,看着白马上那抹高傲的身影。灼热的太阳刺伤了她的眼,眼中是茫茫的白光,耳边是热血沸腾的撕杀声。 吧嗒吧嗒,是马蹄的声音,越来越近,光芒之中,一道阴影遮盖了她的眼,她抬手遮住太阳,眯眼望去,只见那崭新的蹄铁一下一下刨着地面,白色的马儿正对着她喷出热气。马上的男人,看上去神色憔悴,阴霾的眼中却闪动着灼灼光辉,似乎在看着一件随时都可能消失的宝物般,他不敢相信的唤出声,“烟……儿” 只是短短的两个字,道不尽的思念,道不尽的心疼。 夏云烟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刹那复涌出眼眶,她以为不会有人来接她了,他却居然来了。 不管回去的是不是家,至少,有人来接她回去。 “你怎么哭了?”君少昊慌张的替她抹泪,哪知道夏云烟反而哭得更凶,甚至哇哇的哭出声来。 君少昊抱紧了她,像一个心疼孩子的父亲,很轻很怜惜的拍抚着她的背,“我带你回去。” 言毕,他没再说什么话,也没再出声安慰她什么,只抱起她,站起身要走,身边的一切好象都与他无关,只是任夏云烟抱着他的脖子,将头埋在他胸前,很用力很用力的哭,很用力很用力的抱紧他。 “你不能带她走!” 司马夜看着眼前紧紧相拥的两个人,愤怒的吼着,要上来抢夏云烟,但是有人从天而降阻止了他。 “司马夜,想抢到小姐,先问问我小六答应不答应。”闻声枪落,司马夜悬悬的退后两步。 原来,刚才赞浩骋好箭法的人就是这个叫小六的。 眯了眼,对方也感觉到司马夜身上的唳气,握紧红缨枪,小六决定先发制人。 胸口的伤突然发作,夏云烟感觉到君少昊绷紧的身子,脚步也似乎有一点点不稳,她泪眼朦胧的抬起头,这才发现君少昊一张脸苍白得没有半点血色,性感的薄唇更是呈现出一种骇人的乌紫。 “小王爷,你……你怎么了?” 君少昊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没什么,只是有点累。” “不对,你骗我!”夏云烟捧着他偏过头的脸,强迫他转向自己,“明明就有事,你快放我下来!” 他眼眶深陷,两团阴影笼罩在眼眶周围,眼里面布满了血丝,下颌青茬遍布。天啦,他到底有几天没睡觉了! 夏云烟坚持让他放下她,君少昊感觉到身体的确有些支撑不下去了,只得放了夏云烟落地。 “你这个笨蛋!”夏云烟心痛的骂了句,正要替他擦擦头上的汗,哪知道腰上一紧,人就被君少昊带着转了一个圈,根本什么都没看清楚,只似乎寒光闪过,便听“铛”的一声,紧接着是娇奴又惊又痛的声音传来,“王爷!” 小六与司马夜交手间,眼看着娇奴袖中一道红光飞出,直直朝君少昊和夏云烟两个人射去,还来不及开口警告君少昊,就见他手上一带夏云烟,漂亮的一个旋转,同时手中的乾坤刀挥出,将那红色暗器打向他和司马夜这边,从头至尾,司马夜因为心急要夺夏云烟,未曾注意到这一点。小六心中杀气顿起,避开他致命的一招,红缨枪横空一扫,司马夜被迫一个后空翻,哪知道刚落地,就中了那道红色暗器。 正所谓的自食其果,用在娇奴身上是再合适不过。她本来就有心致夏云烟和君少昊于死地,镖头上早涂过剧毒,哪晓得最后几经变故,却是刺向了自己最不愿意伤害的人。若是她心存一点慈念,没有事先在镖头上毒,恐怕也不会如此的惊慌。 小六看到司马夜口中喷出的鲜血,再看娇奴扑在他身上痛不欲生的样子,冷笑道,“恶有恶报!” 夏云烟转过头,看到司马夜躺在地上,皱着眉头,痛得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娇奴颤抖着双手轻轻的抚着他的脸庞,不断的唤着他的名字。 这突来的变化让她也呆在了原地,怔怔的看见司马夜修长的身躯在不断的颤抖着,又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吐了出来。 “夜!夜!”娇奴握紧了他的手,慌张的擦着他嘴角的血迹。她不要,她不要看到这一幕啊!她还要等属于他们的结局,但这绝对不会是她想要的结束啊! 司马夜吃力的转过头,他的目光直直射向夏云烟。在他苍白的脸上,竟然挂着一抹解脱的微笑,他的双眼从来没有像现在看上去那么的清明和漂亮,以前的那种黑,黑到没有一丝波纹,只是两块陷在眼中的墨玉,而现在这两块墨玉刹那放出了星辰般耀眼的光芒,随即消失在缓缓闭上的眼帘下。 “夜~~~~~~~~~”女人凄厉的长吼一声,一刹那,用去了她几十年的岁月,苍老随之而至。她眼里只有失去所爱之人的痛苦,只有绝望。 夏云烟的心好象被谁狠狠一扯,浑然不知自己的指甲都陷入到君少昊握着她的手背里。 君少昊静静的看着这一幕,记忆飘回到六年前的那个冬日,女人站在男人身后,坚定的看着男人,她用尽全部力气对他吼出自己的心意,她说,“我只想爱你,我只希望你活得好好的,所以我也不会因为那样的事去厌恶你。无论是从前,现在,即使是将来,你去天堂我就跟着你去,你要堕落我也会毫不迟疑的跟随你!” 那金色的阳光中,假山的阴影遮去了她半边脸,现在想起来,似乎也只记得一片惨淡的灰。 江小七,也不算是个笨蛋嘛。 低头看看身边的人,君少昊摸摸夏云烟的头,淡然的道,“我们走吧。” 看着他,夏云烟点点头。 一切都结束了,这场戏已经唱完,只不过拉下的戏幕是沉重的黑色。 而什么时候,她的戏才可以唱完,下台的时候,等待她的又将是怎样的颜色? “噗~~” 眼前一道鲜红的血雨喷洒而出,身旁那道始终半搂着她的身影缓缓倒下,温暖的怀抱不在,再也感觉不到那结实胸膛给予的安全感,夏云烟呆呆的看着倒在地上的君少昊:好空虚…… 第四十一章 烛光摇晃,墙上的阴影也跟着摆荡。床上的人脸色还是很苍白,紧闭的双眼就像再也不会睁开一样,她握着他的手,感觉到他越发细长的指节,呼吸哽咽在喉咙处,最后全跑向眼睛里,挤出一滴滴的泪来。 司马夜死了,那个同父异母的大哥死了,那个给她侮辱,恨她也爱她的大哥死了。对他最后的记忆,只是他闭上眼前,那刹那的光芒。 那天的夕阳像是吸取了郫县外的鲜血似的,特别的红,连天空都被渲染出一层凄凉的色彩,战争已经结束。沙场上是萧瑟的风,卷起血色的黄沙,掩埋起那些撕杀的痕迹,她看到娇奴缓缓的举起手,一道寒冷的亮光在空中闪耀着,下一秒,她已经放下车帘,紧紧的抱住昏过去的君少昊。 这是属于娇奴的一台戏,而结局,她已经不想知道。她现在,唯一关心的,只是眼前的这个人什么时候才能够醒来。 门吱呀一声开了,有人走进来,听到瓷碗放在桌子上的声音,她抬起头,看到上官玲儿站在桌边,看着君少昊的目光充满了伤痛,随后她怨恨的看着她冷冷道,“他这个傻子,也不知道中了你什么毒!” 夏云烟心里微微抽痛,低声道,“我也不知道。” 本来玲儿还有很多话想要对着她发泄,但是听她这么说,又全都堵在了心里,看看床上虚弱的君少昊,无心跟夏云烟吵架,她转身走了出去。 夏云烟叹了口气,从桌子上端起药,一勺一勺小心翼翼的喂着君少昊,可是,他乌紫的嘴唇却始终牢牢紧闭着,黑糊糊的药汁顺着他的唇角全都流了出来,就好象一条小溪淌过她心头,惹得她眼泪梭梭往下掉。 “你这个笨蛋!你不是小王爷吗?你不是南宫家的少主吗?你不是那个向来什么都要最好的臭屁得要命的君少昊吗?你怎么会突然变这么笨?又不是不知道那是要命的东西,还敢胡乱吃!”却是一边说一边更伤心。 抿紧嘴唇,夏云烟闭着眼,喝下一口药,用嘴送到他口里,如此反复,勉强给他灌进大半碗。然后她细心的给他擦干净嘴角,把碗放回桌上,她又坐到他身边。他英挺的五官在病痛下更显得轮廓分明,细长的凤眼紧闭,让她看不到他眼里明亮的光芒。 “你倒是睁开眼来看看我啊!”她好想他每次吻她前,眼里那让她沉溺的温柔和专注,好想他每次抱着她时,结实的胸膛给她的安全和温暖,可是,他为什么这么久了却还是不睁开眼来看看她,抱抱她? “你若是死了,是存心想让我念你一辈子,愧疚一辈子吗?你不是说要带我回家,好啊,现在我等着你带我回家,你为什么还睡在这里,都已经睡了六天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懒的?” 轻轻的靠他头边,有些埋怨的道,“当初我还是你的小王妃时,也没见你对我这么好过。你那时若是有现在对我的十分之一,我也不会迟迟不敢去接受你,我那么胆小的人,怎么敢轻易的对你交出真心。还不是怪你整天臭屁得要命,到这么晚才发现我的好,活该你追了我整整五年!好了,现在你找到我了,又为什么待在我身边这么久都不跟我说你心里有我,还满口的谎言,说什么迷上我的是玉寒宵,明明那个笨蛋就是你好不好!” 一滴滚烫的热泪顺着她的脸颊流到了君少昊的脖子里,惊动了两道月帘,引起几下微微摆动。 “虽然你曾经那样对过我,但我也知道你不是有意的;虽然我嘴上对你说我不恨你,却也会在意,但我其实早就忘了,谁让你总是陪在我身边呢;虽然我说过我不爱你,但其实……” 月帘动得更凶,连嘴角都有了一丝抽动,但这些,埋着头的夏云烟根本就看不到。 “又臭屁又自以为了不起,还老拿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对我,我怎么会傻到竟只看到你的好。喂,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也对我下了什么药?现在连自己的命也追了进去,你真是活该!” 黯然的闭上眼,她的语气复转悲伤,“可是,你是唯一一个说要带我回家,并且做到的人。” 她又哗啦哗啦哭得凶起来,“伶当初说这句话的时候……”用力的抱紧了君少昊,她的声音哽咽在了喉咙里,“所以,请你不要离开我!请你不要再让我承受一次那样的伤痛!” 腰上一紧,她整个人便落入了他的怀抱。看着那双明亮的眼,沙哑的声音从那张性感的薄唇里溢出,“我说过,我会保护你,如果你迷了路,我会带你回家。” “小王爷,你……醒了?”夏云烟摸着他的脸,额头,眼睛,鼻子,还有嘴,他张嘴轻轻将她的手指含入口中,微笑爬上眼角。 夏云烟脸上一红,这次是真的确定他醒过来了。 “你在我耳边吵这么凶,发这么大的气,我敢不醒吗?” “我哪有吵你,而且我也没有生气。”夏云烟红着脸小声反驳着。 “没有吗?那我想想,刚才是谁在我耳边说我又臭屁又对你冷冰冰,还骂我是笨蛋的?对了对了,还有谁刚才求我不要离开的?” 夏云烟脖子都羞红了,娇嗔道,“好哇,原来你早就醒了,居然一直躺在这里偷听!” 作势要捶君少昊,但听君少昊疼得叫出声,她赶紧住了手,连忙道,“你……你没事吧。”心里懊恼着,他毕竟还又伤在身,随即她又意识到,自己还压在他身上,赶紧要起来。哪知道君少昊不放手,神色严肃的说,“你不要动,动了又会碰到我的伤口。” 夏云烟果真静静不动了,小心翼翼的问,“这样不会压着你的伤口吗?” “这样就好。” 夏云烟抬起头,又看到他黑亮的眼眸中,温柔得好似一江春水,她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到他性感的唇上,但是注意到君少昊似乎看穿她想法的目光后,她促狭的别过眼,想要起身,哪知道君少昊唤住她,“云烟,以后叫我的名字好不好?” 夏云烟愣了一下,红着脸点点头。 君少昊扑哧一声笑出来,“你现在娇羞的样子还真是难得一见啊。” “怎么,我平时很没有女人味吗?”夏云烟瞪瞪他。 “那你觉得?” 虽然她平时是冷了点,但还不至于像他说的这样吧。夏云烟咬着下唇,一副委屈的样子看上可爱极了,完全没注意到君少昊眼里的邪气。 “唔”等到反应过来,君少昊已经掌着她脑,将她的唇重重的压向自己。 可惜,还没来得及一尝她嘴里的蜜津,门口有人重重的咳嗽了两声,夏云烟慌忙从他身上起来,不小心碰到君少昊的伤口,疼得他皱了眉头,“少昊,你还好吧?” 话到出口,夏云烟才发现,她居然这么轻易就唤出了他的名字。顿时,两片红云又飞上了脸颊。 “我说两位,要亲热的话至少也应该先把房门关上吧!”害得他不但免费看了一场活生生的初级春宫图,还差点没被吓出心脏病来。 小六手里拿着药瓶和纱布,站在门口,促狭的看着羞涩的夏云烟:呵呵,他们的小姐居然也会露出小女儿的神情来。真是天要下红雨,太阳要打西边出来了。这君大哥,也忑有能耐了点吧。 小六朝床上的君少昊投去这样一个眼神,后者勾起嘴角,笑得好不得意。 只可惜,若是丞相看到这一幕……罢了罢了,反正不管是谁,都不是他小六说了算,小姐自己喜欢就好。 “君大哥,你总算是醒了。这几日小姐一直在你身边照顾着,可累坏了。我们让她下去休息,她也不愿意。等会儿,你倒好好说说她。” 夏云烟扶君少昊半躺好,有意别过君少昊投来的目光,她接过小六手中的药和纱布,“我来吧。” 小六点点头,以前也看过她上药,是个熟手,他也放心。 夏云烟轻轻揭开君少昊的衣襟,他结实的胸膛便暴露在了空气中。只见纱布下,还有一道两指宽的疤痕丑陋的横在那。夏云烟目光一颤,伸手小心的摸了上去。小六吓了一跳,君少昊却静静的注视着夏云烟,眼里的温柔带着点点宠溺。 “还痛不痛?”夏云烟已然带了些哭腔。 六年前,这道伤口也是她亲自为他包扎的。那一次,他竟然也是为了救她。 “笨蛋,都这么久了,当然不会再痛。”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虽然有责任,但即使威胁到自己的生命,在河里漂流的时候,他也从来没有想过放开她,这似乎已经超过了责任的范围。或许那时侯,他就已经对她动了心,只是浑然不知。 小六抓抓脑袋,这两个人到底在说什么啊。可是,君大哥真心笑起来的时候还真的是很好看啊!虽然有点,好吧,是相当,相当的憔悴,但无损他的魅力嘛。不然,小姐也不会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 看吧看吧,拆开纱布之后,小姐又开始掉眼泪。小六摇摇头,她都为他换了整整六天的药,现在伤口也好了很多,她怎么还是一看就掉眼泪啊。 君少昊什么也没说,只她掉一滴泪就帮她擦一滴,倒弄得夏云烟不好意思再哭,小心翼翼的给他换好药和纱布,将手中的东西交给小六。 “你们慢慢聊吧,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小六接过东西,“不过,你们一个有伤在身,一个又累了这么多天,都需要好好的休息,还是不要聊得太久的好。” 走之前,不忘帮里面两个祖宗关好房门,免得再有哪个不长眼的,像他一样闯了进来,指不定欣赏一遍活春宫。 “小六说得对,我们都应该好好的休息一下。” 夏云烟听君少昊这么说,眼里闪过一丝失落,低头道,“那你好好休息,我回房了。”正要起身,君少昊却抓了她的手,“你去哪?” 夏云烟回头疑惑的看着他,“你不是要休息,让我回房吗?” 君少昊笑邪魅,“我是说我们一块休息,可没说让你回房啊!” 夏云烟脸上一红,要甩他的手,君少昊却拉她上了床,“你要是走了,我会不安心的。万一你又逃家,我上哪找我的小王妃去?” 夏云烟听出他是在说她离开王府的事,娇嗔道,“呸,谁是你的小王妃,那场婚事可不算!” “怎么不算,你可是坐着花轿三拜堂进的我王府的门,连我娘那杯茶你也敬了,还敢说不是我君家的媳妇!说起来,我还没给你写过休书,所以现在,你也还是我君家的人!” 夏云烟说不过,只气道,“我辛辛苦苦照顾你几日,你倒好,一醒来就吃我的豆腐,占我的便宜!” 君少昊哈哈大笑,夏云烟抓了薄被往脸上盖。 “好了好了,我不逗你了,你赶快睡觉。”君少昊的声音隔着被子传来,同时,夏云烟被他抱了个满怀。感觉到他胸膛的跳动,她偷偷在被子里露出一个笑容。 但是,玲儿的话又让她的笑僵在了脸上,“整整五年,他四处奔波,只为了找到你,结果呢,找到你又如何,还不是被你利用,现在,更为了你,连命也不要了。你知不知道,他吞下冥毒的时候,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明明知道你是在利用他,他却还是心甘情愿的为你做这些。要不是你,他哪会落到这样的下场!这一切,都是你的错!” “对不起。” 君少昊搂着她的手紧了紧。 夏云烟扯下被子,“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你死的。” “我还等着你带我回家呢。” 君少昊心里一热,低头吻上她的发,“我不会死的。” 他的温暖让她安心的闭上眼,在心里长长的舒了口气。她手指缠绕着他的,沉沉睡去。 第四十二章 北武圣皇十三年三月初,宣国新德元年,德皇紫冰亲率军队在离城十里处的林谷围剿金万山众部,岂料半途辽军出现,局势一时危机,夺去宣国皇玺的辽军随即退去,紫冰险胜。随后,德皇便从各地调遣兵马总计二十余万人与北上的二十万北武援军会合,于四月到达辽国边境,要求交还皇玺。辽人不应,联军便在短短四天内接连突破北口、云檀两关,沿吏顺河谷直奔郫县,逢此时辽国睿定王司马夜手握宣国皇玺于郫县城中,求取燧人十万援军,与宣国、北武联军大战郫县,宣国、北武联军苦战一日,终于获胜,睿定王司马夜战死沙场,追封庄、武二字。临遥复归宣国,后者东西北方各失落土地算是最终收复。这就是后来五国历史上有名的郫县之战,其中涉及了当时五国中的燧、辽、宣、北武四国,兵马人数多达九十万,给天下造成的震撼堪比当年的别邺之战。只是让人想不通的是,为何辽人会突然夺取宣国皇玺,历史中并无记载,后人也就不得而知了。 ★ ★ ★ 烈卑的马道上,一辆马车飞快的奔跑着,在一家路边的茶棚停了下来,从车上下来两位女子,一个白衣清秀,一个红衣艳丽,后者虽是蒙了面纱,但那凹凸有致的身材还是让小二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白衣女子捧了茶便上了马车,似乎车内还有什么人。红衣女子在茶棚内坐下,驾车的男人随后坐上同一桌,两个人都皱着眉,神色看上去并不好。 只听男子道,“照此速度,今天傍晚我们应该就能到达汉白城郊,明日便可入城。” 女子不做声,只闷闷不乐的喝着茶。 男子又道,“上官姑娘,你也莫要太担心,五大家中,东方家最擅长的就是医术,只要他们肯出马,包准君大哥的毒能解。小姐又是东方夫人多年的好友,想来那东方谨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帮了小姐这个忙。” 上官玲儿实则却是在听着一旁同在茶棚里歇息的路人的对话,杯子咚的一声搁在桌上,那响声大得周围的人瞬时安静了下来,连小六也吓了一跳。众人不知道这女子为何恶狠狠的瞪着他们,只是那疑惑又有些奇怪的眼神看着上官玲儿。又是咚的一声,一锭碎银摆到了桌子上,女子大步上了马车,小六叹口气,摇摇头,对小二道,“小哥,收银子。” 然后跟着上车驾马,于是,马车又很快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中。 夏云烟正给君少昊喂着水,突然上官玲儿满脸怒气的进车里来。看了她一眼,她没好气的转过头去。君少昊递给夏云烟一个安慰的眼神,夏云烟没所谓的笑笑。她已是习惯了上官玲儿连日来的冷脸相向,但她心里只装着君少昊的病,倒没那个心思去与她计较。 收好水壶,夏云烟轻轻给君少昊打着扇子,上官玲儿沉闷了半天,突然开口道,“皇玺,哼,亏他们也想得出来这样的借口,蹩脚都蹩到家了!” “不过就是为了兵册,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还非要编个什么烂理由!” 夏云烟露出一个苦笑,并不答话。 “君大哥,我真替你不值!他紫……”收到君少昊的眼神,玲儿的话生生的被堵在嘴边。夏云烟心里隐约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玲儿已是愤愤的叹了口气,一撩车帘,坐到外边去了。只听到小六说,“上官姑娘,你怎么出来了,外边太阳这么大,小心别晒坏了。” “我坐里面还不被自己的怒火烧死!” 君少昊忍不住笑出声,对夏云烟道,“她不过小孩子脾气,你也别理她。” 夏云烟点头,“玲儿说的也是实话。” “不过,我倒没想到为了我身上的兵册他们竟然还会派兵来救我。”对玉寒宵来说,或许还可能有点价值,但是紫冰的话,他根本就没必要,何况他现在也正需要兵马,调动这么多人来救她,恐怕忍受了很多非议。想到这里,她心里有些暖暖的。但司马夜的话随即又跑进了她的脑海里,叫她心寒。然后是平日里的紫冰,那温和,纯净的笑,弱不禁风的样子,画面一换,又是一年多前,在赤陷外的那一幕,拉弓射向君介时的少年,又会是怎样的眼神? 夏云烟越想越不明白,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这少年,竟让她看不透彻。 夏云烟闭着眼,心里思绪万千,也没看到君少昊眼里眸光闪动。 过了一会儿,听他问,“你在想什么?” 夏云烟抱紧了他,“你说现在博小姐在什么地方?” 君少昊知道她又想起了赤陷外的那一战,摸摸她的头,“那怪不得你。” 尽管天气很热,君少昊因为中毒的缘故,浑身冰冷,倒也不觉得。两个人紧紧搂着彼此,夏云烟只想着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君少昊却是想着抱着她不放手。 君介,当年,他们也曾一起跟着太傅学习治国之礼,也曾一起马背上弯弓射箭,更曾一同把酒言欢。到如今,却是人鬼两相隔,那个在夜晚唯一一次对他诉说苦衷的少年已经不在了。他说她的母后爱了,却没有坚持下去,所以,他绝对不会步上母后的旧路,所以他爱了博诗画,也绝对不后悔。不过,他爱了,也被爱了,这总算是件值得让人高兴的事。 想一想,上官通桓,北塘心,君西蓝,司马孝恪,艾卿婷,司马夜,娇奴,或许也包括上官伶,爱了,却终究是没有被爱。 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教人生死相许。可惜,情之一字,若是错了,却是伤人更伤己。 君少昊吻吻夏云烟,轻声道,“烟儿,我好庆幸啊!” 夏云烟不知道他为什么发出这样的感叹,但想到君介和博诗画,心里是悲喜交加,哽咽着道,“我说过,我不会让你死的。” 君少昊笑起来,“笨蛋,我有说我要死吗?你还欠着我一场洞房花烛夜没还呢,我哪舍得死!” 夏云烟羞红了脸道,“这可是你说的,不准反悔。” “绝不反悔。” 车帘外的小六肉麻的打了个颤,自从经历司马夜一事后,这两个人的感情就像插了翅膀,飞一般的发展,都快叫他受不了了。不经意,看到一旁的上官玲儿,小六痛了一下,为她眼里无尽的忧伤。他的心也顿时沉冷了下来:是啊,小姐和君大哥倒是两情相悦了。可是,这上官姑娘对君大哥的心意,倒是看着叫人心疼。 唉,怨只怨天公不作美,若是能把君大哥换成丞相就好了,皆大欢喜。 一路上,四个人均各自暗中感叹着感情的烦恼,不知觉离汉白也越来越近。傍晚,在城郊外的客栈住下,第二日一早便进城。 这大夏天的,只要不下雨,便是热辣辣的太阳挂在天空上。江小七挺着个大肚子,慢悠悠的从茶楼里走出来,嘴角带着笑,脑海里还在回味着刚才那说书先生的故事:倒还有点意思。 迎面两个小鬼就扑了上来,江小七一手拉开一个,“尘儿,寻儿,今天玩得开不开心啊?” 尘儿骄傲的道,“娘,爹今天带我们去了军营哦,还教尘儿武功。爹说尘儿学得很好,将来一定像梁叔叔那么勇敢。” 小点的寻儿却嘟着嘴,“一点儿都不好玩,人家不过想看看梁叔叔的将军印到底像什么样子,爹就打人家。哼,不就是一块笨铁,寻儿才不稀罕!” 尘儿指着寻儿道,“你根本就不是想看,娘,他是想要人家梁叔叔的将军印,爹不给,他就使计偷着拿,结果让爹发现了,才责罚他的!” 寻儿扮着鬼脸,“哼,自己没本事得,还在爹面前告我的状!不害羞不害羞!” 江小七笑得乐呵,这两个孩子,真是一个像了极大叔,一个像极了她,就不知道肚子里这个生出来又是像谁了。 “大叔。”江小七带着两个孩子走到门口,就看到东方谨站在马车旁,温和的笑看着他们三母子。 “你们两个小鬼,我让你们进楼里接娘,可不是让你们吵架的!”东方谨板着脸道,寻儿哼了一声,“爹,你又想吓唬我们。”有娘在这里,他才不怕呢!随即问江小七,“娘,您为什么叫爹大叔啊?您叫理爷爷也是理叔叔,可是,他看上去比爹老好多哦,胡子头发都全白了。爹明明就很年轻嘛!” “笨蛋,那是因为你爹很罗嗦,就像理爷爷一样!” “是哦。”寻儿摸摸头。爹每次都在娘面前唠叨,左要小心右要小心,连他的耳朵都快听起茧了。 “小心啊,这马车太高,算了,我还是抱你上去吧。”看着江小七圆滚滚的肚子,东方谨还是不放心,毕竟再过两个月她就要临产了耶!生了两个烦人的小鬼,他早就盼望着能有个可爱的小千金了,再根据他的诊断,小七肚子怀的就是他的千金啊,他能不小心翼翼吗。 寻儿对着他爹翻了个大白眼,尘儿紧跟着爬上了马车,他跟上去,看到爹抱着娘。 “你放开我好不好,很热哎!” “不行,马车会颠簸,我怕伤了你。早产的话对身子可不好。” 好吧,这一次,连尘儿也翻了个白眼。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回家去。 马车刚停在门口,两个小鬼就跃了下去,往门里冲,一个丫鬟站在门口,看到他们后,匆匆唤了声“尘少爷,寻少爷。”然后到东方谨身边,对江小七道,“夫人,大人,您们可算是回来了。” “发生什么事了?” “回大人,今天早上,府里来了几个人,说是来拜访夫人和大人的,已经等了好几个时辰了。” 东方谨颦眉道,“都是些什么人?” “两男两女。其中一个女子蒙着面,看不出来长什么样子,另一个年纪看上去也挺年轻,清秀动人,搀着一个男人,好象生了什么重病。” “难道是来求你看病的?” “大概吧。” 看出东方谨眼里的不耐烦,江小七撒娇道,“人家都找到府上来了,你就行行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 东方谨无奈的捏捏她的鼻子,“你又在帮人家求情。也不替你夫君想一想,若是谁来我都救,这东方府还不早晚门庭若市?到时候你又来怪我,怎么家里闹成这个样子。” 江小七调皮的伸伸舌头,一旁的丫鬟“啊”了一声,东方谨道,“又怎么了?” “大人,我想起来了,另外一个男的就是几个月前来府里送信的人。” 一听这话,江小七和东方谨同时变了脸色,江小七忙道,“他们现在哪?” “正在客厅里等着。” 江小七二话不说,就往门里冲,东方谨一手拉了一个小鬼,跟进门去,远远的对奶娘道,“领小少爷下去吃饭。” “尘儿,寻儿,爹和娘还有些事,今天恐怕不能陪你们用午饭了。你们先跟奶娘去用饭,然后记得睡午觉。晚上爹和娘再过来看你们。” 看东方谨脸上严肃的神情,尘儿点点头,“好。” 寻儿却是不答话,东方谨摸着他的脑袋,“你们两个记得听奶娘的话。” 等东方谨一走,寻儿道,“哥,你不想看看府里来了什么人,弄得娘和爹这么焦急?” 尘儿瞪了他一眼,“爹让我们听话,吃完午饭后就睡午觉。你去凑什么热闹,整天就知道捣乱。” 寻儿眼里闪着狡光,见两个奶娘过来,便跟着她们走了,却是一步三回头。 这边,东方谨急急追上江小七,搀着她,“小七,你也别急,小心身子。” 两个人走到门口,果然看见一个身材俏丽的女子蒙了面,站在门口挑眼等待,还有一个男人站在她身旁,看到他们进来,急忙转头道,“小姐,他们回来了。” 言语间,江小七和东方谨已经到了客厅门口。入眼,那白衣女子正低头小心翼翼的喂着男人喝水,柳眉微颦,娇俏中带着点点小女人的妩媚,不是夏云烟是谁! 第四十三章 “云烟!”江小七叫出声,抬头的夏云烟看着他们,她的目光定在江小七的面上,眼中的哀愁总算隐去些许,带点喜悦。似乎将她打量够了,她点头对着东方谨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这一笑,只让东方谨失了一会儿神,心中暗叹:六年的时间,竟让一个女子变化这么大。世事变幻,曾经跟着皇上逃家,为小七打包不平的夏云烟,再不见年少时的天真和顽皮,多了几分愁与沧桑。 江小七哪里看到这些,心里只为夏云烟死而复生这一点高兴到不行,拉着她的手,左看右看,口中道,“呀,上次见你还是个嫩丫头,这几年倒是越长越漂亮了!” 随即捏了捏她的脸,“死丫头,知不知道这几年江小姐我为你掉了了多少冤枉眼泪。既然每事就该找人给我通封信啊,白白让人替你担心。” 几句话,说得夏云烟直往下掉泪,抱着江小七,委屈的哭起来。 东方谨不禁展颜:原来在小七面前,她还是那个夏云烟。 “君少昊?”江小七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看夏云烟,又看看一脸苍白的君少昊,“你……你你你……” 君少昊只露出一个虚弱的淡笑。 “你们怎么会在一起的?” 夏云烟露出一个苦笑,“说来话长。” 君少昊又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一旁早跟进来的玲儿赶紧给他递过手帕,只见鲜红的血在帕子上开出一朵朵刺目的红花。东方谨上前两步,抓过他的手腕,眉头越皱越紧。 “东方公子,无论什么代价,只求你一定要治好他。” 江小七看出夏云烟眼里的忧愁,心里不禁奇怪,她何以对君少昊突然这么好,耳边大叔已经开腔道,“你怎么会中了冥毒?” 江小七看向大叔,一反常态,他脸上的神色很是严肃,眉头紧皱,看样子事情的确很严重。 夏云烟低下头,“他是为了救我,才遭玉面暗算的。” 东方谨听出这是司马夜的人,心里一惊,脱口问道,“这么说,果真是你?” 夏云烟点点头,东方谨眼里闪过惊叹。江小七在一旁叫道,“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一个字也没听懂?” “没什么。”东方谨岔开话题,“靖安王的毒也不是完全没有解的方法,只不过……” 夏云烟听他说能解,眼中升起希望的亮光,但又听他话锋一转,随即暗了下去。 “只不过什么,你尽管说。我说过,无论什么代价,只要能治好他,我就一定答应你。” 东方谨道:“这冥毒本是天底上至上的毒药,由七七四十九种毒物炼制而成。要说解药,是真的没有。解法也只是按照最笨的以毒攻毒来做,我东方家有一味叫做阴生的毒药,就是拿另外相生相克的四十九种毒物炼制而出,只看靖安王是否愿意一试。但是我要先提醒你们,因为都是剧毒,每个人的体质也不一样,所以最终结果是怎样的,谁也说不清楚。” 夏云烟脸色煞白,江小七急忙问,“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虽然她和君少昊互相看对方不顺眼,但看在云烟的面子上,她还是希望他能活下来。 “东方家的医术不是能起死回生吗,怎么会连冥毒都解不了。”一旁的蒙面女子气愤的开口道,似乎以为东方谨不愿意尽全力救君少昊。 东方谨看了她一眼,再看君少昊,心里明白了几分。对这蒙面女子道,“起死回生不过是别人的传言罢了。如若真能起死回生,那我岂不是成了活生生的阎王爷。” 君少昊开口道,“既然如此,就多谢东方公子的好意了。君某愿意一试。” 夏云烟的手一颤,君少昊握紧了她。 东方谨站起身,道,“那我这就去为他取药。” 看到客厅里的东方谨往外走,门外一道矮小的身影一跳,慌慌张张跑没了影。他要去告诉哥哥,那个叫夏云烟的女人来了,这样子,他就可以问问她,娘为什么每次提到她的名字就哭,还有皇上干爹为什么每次想到她就难过。 寻儿小小的身影飞快的跑着,穿过湖边的走廊时,一阵凉风吹过,正感叹太阳伯伯也燃烧得过烈了点吧,迎面就撞上了一堵厚厚的肉墙。寻儿哇的一声叫出,那人就拉了他的手,才防止他跌倒在地,头顶上传来一个戏谑的声音,“小鬼,你一个人急冲冲的,是不是又干了什么坏事?” 寻儿抬起头,就看到白炽的阳光中,晃着皇帝干爹一张温文的笑脸,他揉揉眼,站稳了身子,问,“皇上干爹,您怎么来了?” “怎么?寻儿不欢迎干爹来这里?”祁连耶挑了眉,一边摇着手中的纸扇一边装作不高兴的样子。 寻儿赶紧抱着他的腿,讨好的笑道,“寻儿巴不得皇帝干爹就在我们府上住下呢。可惜,又怕惹了宫里的娘娘皇子们生气。皇帝干爹,您是要找我爹?” “小鬼头,你这马屁可是越拍越好了啊!”祁连耶收起扇子撮了撮他的额头,问,“你爹呢?” “爹现在正在客厅里。” “既然他有事,那我等一会儿再去找他。”抱起亲热他的孩子,“尘儿怎么没跟你一块儿?” “他才不跟我到处跑呢,整天就知道抱着书啃啊啃!”寻儿不屑的说着,抱着祁连耶的脖子,央求道,“皇帝干爹,您怎么不把五公主带出啊?寻儿好久没看到她了哦。” 祁连耶哈哈笑了两声,“小子,年纪小小的就想着讨媳妇了是不是?居然还敢把主意打到朕的公主头上来了。” 寻儿的小脸上飞起两朵红云,祁连耶捏捏他的鼻子,“好小子,等你长大了,若是有那个本事,你就把她娶了去!” 寻儿眼里放光,想到五公主那苹果一样可爱的脸蛋,急忙道,“皇帝干爹说话算话?” “朕的话岂能反悔?” “嘻嘻!”寻儿抱着祁连耶连亲了两口,吓得祁连耶连声道,“哇哇,你这是干什么?” 寻儿睁大了眼,“谢谢皇帝干爹呀。没此爹要娘谢他的时候,就让娘这么做的呀。” 祁连耶满头恶汗:这东方谨居然当着小孩子的面调戏江小七,怪不得这小子才五岁就当起了小色狼。 两个人走进两个小鬼的住处,果然看到东方尘一个人坐在案牍前专心的看着书,听到脚步声,他抬头看祁连耶,脸上也露出惊喜。 “皇帝干爹。”东方尘跑上去也抱住他的腿,祁连耶拉起他的手,“我听梁将军说,你今天在校场上居然还表现不错。” 东方尘道,“都是皇帝干爹教导有方。” 一句话逗得祁连耶哈哈大笑,“这马屁朕听着倒还舒服。” 奶娘进来,看到两个孩子围着祁连耶,连忙跪在地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 奶娘原本是进来叫两个孩子去睡午觉的,但见祁连耶跟他们玩得开心,只得站在一旁不作声。祁连耶逗着两个孩子玩儿,连两个奶娘也被逗笑了。心里想着皇帝可真是难得的平易近人,就不知道为什么对皇后娘娘怎么也喜欢不起来。成婚六年多,竟无一名子嗣,倒是后来进宫的妃嫔,反倒生下了皇子公主。虽然也听说皇上时常留恋花丛,但不失为一个名君,本来男人三妻四妾也是常事,何况是九五之尊的皇帝。 “哼,他就知道玩,刚才还跑去客厅里偷看呢。”尘儿很不屑的说出寻儿的不规矩,寻儿又冲他扮了个鬼脸,“有什么关系,我只是去看看来的什么人,让娘和爹都一副很焦急的样子,我又没干坏事。” “哦?”祁连耶来了兴趣,听寻儿笑道,“皇帝干爹,你跟你说哦,以后您再也不用难过了。” “为什么?”祁连耶笑着问,这小鬼,他哪一点看上去难过了?! “ 因为啊,刚才我在客厅里看到了一个人。”寻儿笑得神秘兮兮的,故意钓祁连耶的胃口。 “说说,这下子干爹倒是来了兴趣。” 尘儿看着寻儿凑到祁连耶的耳朵旁,不知道咕哝了什么,就见皇帝干爹的脸色顿时大变,随即放下寻儿道,“好声照看两位小少爷。” 随即头也不回的快步走出了屋,顿了顿,居然跑了起来。 东方尘瞪着东方寻,以为他又犯了什么错,后者却笑得得意,“哼哼,那是皇帝干爹太高兴了啦!” 看吧,他就说这下子,娘和皇帝干爹都不会难过了吧!他没猜错嘛!恩恩,真是聪明! 祁连耶只觉得一颗心几乎要跳出了嗓子口,刚才,寻儿在他耳边说的是真的吗?他说家里来了个女人,江小七抱着她哭着叫她“云烟”。 他什么也不能思考了,因为思绪太过混乱。问着下人,他赶到客人所住的地方,果然看见一个男人和江小七焦急的站在门口,一个蒙了面的女人正一下一下狠狠的扯着手中的鲜花,似要发泄心里的愤怒和焦急。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东方谨走了出来,江小七赶紧上前给他擦去满头大汗,两个人说了几句什么,另外的一男一女也围了上去。屋内又走出一人,手里托着放有银针的盒子,说着什么,要将盒子还给东方谨,东方谨接过,转头便看到了望而怯步的祁连耶。 所有人都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来,包括那一抹娇小的白影。 祁连耶只觉得喉咙被谁死死的掐住了,叫他说不出一个字,呼吸不了一口气,胸腔里被什么填的满满的,连那颗一直以来都感到空虚和孤独的心也因此而变得沉重起来。 她就像终于从他多年的梦里走了出来一样,一身雪白的轻纱飘扬,衬托得如同阳光中的仙子,轻盈不染半点尘。他走了几步,看到她苍白的脸上,带着丝丝愁绪,新月如同精灵的明翼,颤颤扇动,映出两汪清泉。泉水里,晃荡的是说不清的情绪,但最终归于沉寂。樱唇微翘,露出一个轻而淡的笑,曲身行礼,她转身走进了屋内。 那一个淡淡的,只是礼仪性的微笑,就这样云淡风轻的掠过,寒了他的心。祁连耶的心忽感萧瑟,完全没有了先前的激动和兴奋,似乎明白了:他与她终究是渐行渐远。 黯然的垂下眼帘,脑海中记得的是他们在京定那些毫不介意,嬉笑打闹的日子。那时的他跟她除了自己的身份,几乎无话不谈。后来,他带着她逃离君少昊的身边,带着她勇闯北塘古墓,她更为了他的安危,支身来到金林找他,为了他宁愿无声的待在他身边,也为了他,而默默的离开。以往的种种,似乎记得的,只他一人,怀念的,也只是他一人。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祁连耶回过神,拉起东方谨,苦笑道,“我说过,私底下,你我无需大礼。” 东方谨点点头,那一男一女已经进屋,江小七在门口看了东方谨一眼,似乎有话想说,但最终还是一抬脚,走了进去。 “她……什么时候到的?”话出口,竟是那般的苦涩。 “今天早上,我和小七也是刚刚回来才知道。”东方谨略微迟疑,才接着道,“郫县那一战,君少昊为她受了重伤,她是带他来疗伤的。” 听到君少昊三个字,他心里的死水又被重重的投下一颗举石:可笑,当年他将她带离这个人的身边,现在,却是叫他看着她对他的好。这算不算是报应? “皇上,外面天热,不如到书房里,我再慢慢与你说个清楚。” 祁连耶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屋子,跟着在东方谨身后走出了小园。 第四十四章 依然记得当年他对她轻松一笑,唤着她的名字。在她孤身一人待在王府的时候,是他陪着她开心,为他解去对伶的思念。后来,也是他带着她离开京定,闯古墓。如今想来,那些情形依然历历在目。只可惜物是人非,奈何有缘无分。 “小姐,您还是休息一会儿吧。东方公子既然已经为他用过药,把过针,相信君大哥会很快好起来的。” 夏云烟摇摇头,“我要守在他身边,他一定能撑过去的。” 小六叹了口气,“那不然您就在这屋里闭一会儿眼,我守在这,若是有事,我可以马上叫您。” 夏云烟还是摇头,小六无奈,刚好看到江小七走进来,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的点点头,走到夏云烟身边,“云烟,你就下去歇会儿吧。如果他醒过来,你又倒下,岂不是让他替你担心么?” 夏云烟听她的话有理,看了一眼君少昊,自从用了药,东方谨又给他施过针,他虽昏了过去,但至少脸色是有好转。迟疑了一下,她站起身,“那我去休息一会儿,有事一定要叫我。” “放心,不会有事的。”小六安慰道,江小七带着她回房里休息。 夏云烟也着实是累坏了,躺下没一会儿就沉沉的入了梦。江小七给她掖好薄被,这才出门。远远的,看到躬廊处斜着一道人影,江小七走过去,果然是祁连耶。他一脸颓废靠在墙边,对江小七扯出一个笑,“她睡下了?” 江小七猜着大叔已经与他讲过事情原委,点点头道,“躺床上就很快睡了,估计这些日子都没怎么休息好。” “皇上,既然夜已经深了,您不回宫里吗?” 回宫?那冷冰冰的皇宫,若是可以,他的确不想回去。 “今天我不想回去。” 江小七皱起眉,这些年,做了母亲,她反倒比以前心细敏感,“皇上,恕小七说句大不敬的话。您和云烟既已错过,就请不要一错再错。小七不想看到她再伤一次心,不管那个人是谁。” 祁连耶苦笑,“江小七,你就这么讨厌我?” 看到他眼里的痛苦,又想他这几年为云烟所受的苦,江小七心软了,咳嗽两声,缓了些口气,“我也不是讨厌你啦。” “我只是因为……算了,其实你让我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心里不舒服。不过,今天你我说开了,心里又觉得没有什么了。” 祁连耶眼里升起希望,“那么,你并不讨厌我。” 江小七看着他,心里疑惑,迟疑的点点头。祁连耶脸上的笑容更深,“那么,云烟也有可能原谅我,而不讨厌我了?” 江小七没想到他竟是这么想的,脸色随即一正,严肃的道,“皇上,您忘了我刚才说过的话吗?您和云烟既然已经错过,就请不要一错再错了!况且,您也不是没看到云烟现在只关心着靖安王的性命,您若是心里还为她好,就请不要凭空去给她添烦。” 说到君少昊,祁连耶痛苦的样子又让江小七觉得自己话说重了。但转念一想,这都是为他们,便只叹了口气,并未好言相慰。 祁连耶沉下眼帘,半晌才抬头笑笑,笑得云淡风轻,反倒让江小七心里一跳,她已经很久都没看到祁连耶脸上露出这么好看的笑容了,这让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祁连耶站起身,“既然夜已经深了,你也快些回房休息吧。” 说完,转身走进了夜色中。 江小七又愣了半天,直到东方谨派人来找她,让她小心身体,赶紧回房,她这才跟着下人离开。 房里的夏云烟一觉睡到天亮,醒过来的时候,顿时人觉得轻松不少,洗漱完毕,随便扎了个简单的鞭辫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的确要比前天看起来精神,正要出门去看君少昊,丫鬟已经端了饭菜进来,“夏小姐,夫人刚才吩咐了,说是靖安王的身体目前并无大碍,请小姐注意身体,先用过早饭再去看他。” 夏云烟不由得笑了,心想:这几年,那个大大咧咧的丫头居然也能这么细心了。 于是,她在桌子边坐下,看着丫鬟端出食盒里的饭菜。刚拿起筷子,门外走进一人,两个女人抬头看去,一脸温和笑容的祁连耶站在门口,丫鬟赶紧识趣的退下。夏云烟的脸上神色有一会儿有些别扭,等到祁连耶走到她身边,已恢复了平常的样子。 “小九。” 优雅的在她身边坐下,那笑容一如她记忆中的温暖,春风拂面般令人依恋。 “我以为你不记得我了。”他极尽轻松半开玩笑的说。 夏云烟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摇摇头。其实昨天的那一眼,只是因为她心里还没做好重新见到他的准备。毕竟这个人是她第一个用真心去爱的人,可惜,结局并不如人意,他最终为了皇位和巧秋放弃了她。后来,她也曾仔细的好好的想过。世间哪来的那么多顺心顺意的事情,他们虽然给彼此留下伤口,却是因为那份爱才会这样。现在爱没有了,也谈不上谁伤害了谁。毕竟他们是真的谈得来,总不能因为如此,连朋友也没得做,全当陌生人吧。 “我们至少还是朋友啊。”夏云烟笑得淡然,却让祁连耶心里一痛,只是面上没有丝毫表露,“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还好。你呢?” 祁连耶本想说不好,但看她隐隐的疏离,便点了点头,笑道,“几年不见,你是越长越漂亮了,怪不得人家常说女大十八变。再过些年,又不知道你要长成什么样子。” 夏云烟扑哧一声笑出来,“你倒是一点没变啊,那嘴巴怎么还像摸了蜂蜜似的,甜得腻人。我现在都老了,过几年还不更老。” 气氛一时轻松起来,祁连耶摇头,“我倒是一点儿没看出来你老了。只能说长大了些,那些年像个不懂事的黄毛丫头,现在还有些女人味了。” “好哇,小九,原来以前我在你眼里就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祁连耶连“诶诶”几声,一副糗大了的样子,逗得夏云烟笑起来,看到夏云烟的笑容,他也不由得展颜:好久没这样开心过了。 “对了,你看到尘儿和寻儿了没有?” “还没有机会。听小七说,两个孩子调皮得很。恐怕叫东方谨吃了不少苦头。” “可不是,尤其是寻儿,昨天还在军营里捣了一回蛋,这小色狼,下午的时候还跟我讨五公主做他的小媳妇呢。” 夏云烟脸上的笑僵了一下,祁连耶连连后悔,竟然与她聊得开心,一时讲到不该讲的话题。 原来他都有这么多儿女了。也是,他是皇帝,会有很多的儿女。但是,听到他说五公主,见他脸上开心的表情,她的心还是忍不住揪紧了一下。 夏云烟低着头:原来,想要不在意,还是困难的。 不过,既然已经决定不在意了,那么就应该放下一切。 祁连耶原是后悔自己说错了话,可看夏云烟眼里的痛,心里反倒很是开心,这不就代表她还是有在意他的,不是吗?可随即她抬头时,又已是轻松的笑容,他心沉了一下,听她说,“这五公主一定很可爱,倒让我也想见一见呢。” “是很可爱,跟她母妃长得一模一样。”祁连耶没精打彩的应着,脸上有些冷。 夏云烟觉得自讨没趣,倒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正要起身走,祁连耶突然拉了她的手,急急道,“是她逼你离开,我从来就没碰过她!” 夏云烟听出他是在说林溪浣,不动声色的抽回手,假装没看到他脸上落寞和失望的神情,努力平静的道,“皇上爱宠哪位妃子是皇上的权利。”虽然同样身为女人,听到深爱的丈夫连自己的手指头都不碰一下,反跟其他女人生下许多孩子,即使他同样不爱那些女人,心里该是为林溪浣感到可悲和可怜的,但那女人差点就害死她,她夏云烟也不是什么大圣人,要她有这些情绪,恕她还没那么宽宏大量。 祁连耶听她改口叫他皇上,眼里的光芒顿时黯下来,脱了手,“你称呼我皇上,是想叫我难过吗?”顿了一下,他有些乞求的道,“云烟,不能再像刚才一样叫我小九吗?” 话音刚落,门外冲进一个人,神色慌张的喊道,“夏小姐,不好了。刚才大人在给他扎针的时候,他突然吐了好多血,现在恐怕……” “少昊!”夏云烟顿时变了脸色,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 祁连耶听着她脱口而出少昊两字,心里涌起阵阵苦涩,又有些恼怒。冷冷的看了这报信的下人一眼,吓得后者直打哆嗦。 夏云烟冲进屋子的时候,上官玲儿已经拎起了东方谨的衣领,尖声道,“他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子的?你那什么狗屁以毒攻毒,根本就是让君大哥死得更快!” 东方谨无奈的苦笑,“我早就说过,这唯一的法子,勉强可以一试,或许还有得救。我并没说每个人的体质都能挨过两种剧毒在体内的搏斗啊!” 夏云烟哪顾得了他们,她只看见君少昊一张脸紫得发黑,额头上满是密汗,嘴唇开裂,整个人连呼吸都看上去很微弱。 “少昊,你怎么了?你醒醒啊!”夏云烟摇他,他却一动不动,她只得转头问东方谨,“她怎么会这样?” 东方谨无奈的耸耸肩,“可能他抵挡不了两种剧毒。” 上官玲儿一听这话更是捏紧了东方谨的衣领,江小七在一旁心痛的道,“上官姑娘,你快放手啊!我家大叔已经事先警告过你们了,是君少昊自己答应一试的,怪不得大叔啊!”说着,挺个大肚子要上来解东方谨的围。东方谨哪里敢过来,料不定一个不小心就碰到她肚子里的那个,赶紧道,“小七,你小心肚子!” 江小七急起来,哪顾这些,上官玲儿又在火头上,怎么肯放手,小六赶紧拉了她到一边,东方谨抱住江小七,“你想吓死我!整天让我提心吊胆的。” “人家哪有!” 上官玲儿忿声道,“你们倒好,人都要死了,还在这里你情我爱!你们到底是不是夏云烟的朋友啊!” “当然是啊!可是,大叔也尽力了。能有什么办法!”小七也吼道,她也不想看到云烟这么伤心嘛! “上官姑娘,你也歇歇气,现在最重要的是君大哥能好起来,急也没用啊。”小六好言相劝,光床边那一个就够叫人担心了。从老大身边跟来的这趟还真是够累啊! “大叔,难道就真的只有等死了吗?”江小七拉着东方谨,昂头看着他。这模样叫东方谨哪里舍得拒绝她,叹了口气,道,“你们让我再想一想。” 说着就出了屋子。夏云烟看到东方谨走出去的身影,想到连东方家的人都不能解君少昊身上的毒,心里好一阵绝望。一双手抱着她,“云烟,你放心,大叔一定会尽力救他回来的。” 夏云烟点点头,并不说话,眼睛只看着君少昊,“少昊,你一定要撑过来,我还等着你带我回家。” 这情景,叫在场的几个人无不看得辛酸,玲儿哭着跑了出去。小六一个大人也忍不住掉了几滴泪,又怕被人看见,急忙用袖子擦掉。江小七本想哭,但转念一想,自己都哭了,夏云烟只怕更觉得伤心,便硬是咬着牙没掉泪。安慰了夏云烟一翻,她便起身去找大叔。虽然知道大叔也尽力了,可是她还是想说请大叔一定要救救君少昊,不想看到云烟难过,这就是她唯一能做的了。 走到书房,果真看到满屋子的书乱堆在地上,大叔的身影还在书架上忙碌着。江小七叹了口气,看大叔这样子,她倒不知道如何开口了。便走过去,也不做声,只帮着他整理。东方谨看到她进来,先是一愣,随即递给她一个感激的眼神。两人相视一笑,书房内,说不尽的温暖。 第四十五章 夏云烟一个人静静的坐在园子里,魂早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连掉泪不知道。直到有人拿了手帕给她轻轻拭去,她才察觉祁连耶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面前。 他眼里的关切和温暖让夏云烟怔了怔,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将她抱在了怀里。摸摸她的头,他轻声道,“你不要再哭了。” 夏云烟本想挣脱他的怀抱,可是,他温暖的怀抱却像从前一样,让她感到安心,不由自主的贪恋起来。哄她的时候,君少昊也总是喜欢摸摸她的头,抱抱她。这熟悉的感觉,让她不由得环住祁连耶的手臂,祁连耶脸上满是惊喜,更加抱紧了她,“云烟。” “他为什么不醒,为什么?我想他抱着我,叫我的名字。”夏云烟呢喃着,祁连耶听到这话,心里又是愤怒,却生生被自己压下,他抱紧了夏云烟,“放心,他会醒的。”如果不醒,他也同样有信心能够代替他。 园子的另一端,上官玲儿愤怒的看着这一幕,眼里充满了恨和嫉妒,她心里慢慢突然萌生出一个念头,转身,毫不迟疑的走开。 ★ ★ ★ “你是说小妹的师傅?”江小七嘻嘻笑起来,脑海里浮现出那个怪男人的样子。一头金发,皮肤白皙,五官英挺而饱满,长得与常人不同,但很好看,举手投足也很是优雅,身材更是不错,可惜就是整天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他有着一个奇怪的名字:凯尔。而且小妹自从跟他学武之后,性格也更加怪异,整天嘴里念着些有的没的话,让人听不懂。也不知道这个人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只听大叔说当时小妹生病,危在旦夕,连他都束手无策,结果这个一身奇装怪服的凯尔竟把小妹从死亡线上给拉了回来。 “如果他愿意的话,快马加鞭,应该两天就可以从崂山赶来。” 东方谨一边说一边吩咐下人赶紧把信送出去,江小七打趣道,“怎么,你不是不怎么喜欢他吗?” “现在救人要紧。”东方谨揉揉太阳穴,这个人倒还好,他苦的是自己那个笨蛋妹妹也肯定也会跟着回来,到时候在加上家里两小鬼,还不把房子都闹个底朝天。算咯,听天由命吧,总不能放着君少昊不管。 第三天,几近透明的天空终于阴沉了些,到中午的时候,便哗啦啦下起大雨,顿时电闪雷鸣。玲儿端着药准备送去给君少昊喝下,外面传来啧啧不耐烦的声音。没走两步,迎面碰上一个男人,金色头发,不停的拧着湿透的衣服,满身的污泥,样子颇为狼狈,口中念叨,“这倒霉天气,怎么尽让我碰上了!” 玲儿在东方府的日子还没见过这个人,心里有些讶异,那男人大概是感觉到有人在看他,也转过头来,看到玲儿时,眼里的光芒一闪,脸上笑开了花,“哈,这下总算是让我碰上一件好事了。” 说着,一挥手,“嗨,美女!” 不过眨眼,他脸上的不爽已经隐去,笑得吊儿郎当,若是换身打扮,倒像个风流倜傥的败家公子,玲儿又听他一出口就叫她美女,心里升起不悦,转身就走。哪知道那个人竟然追了上来,“哎,美女,你不要走这么快嘛!我还没说完话呢!” 玲儿瞪了他一眼,“我没空理你!” 这个人一愣,随即笑起来,“哈,还是个冰山美人儿。” “你别急着走呀,冰山美人儿。”这人就像没看到玲儿脸上的厌恶似的,拉着她的袖口问,“我想问问东方府怎么走啊?” 什么?玲儿呆在原地:这男人是不是有毛病,这不就是东方府。扫了他两眼,她冷冷道, “疯子!” 男人愣愣的看着冰山美人儿转身消失在拐角处,莫名其妙的揉揉淡淡的金发:他怎么就成疯子了?好不容易到了金林,天下大雨,害他淋得一身狼狈,打听到东方府的大概位子,哪晓得不知从何处冲出来两条疯狗,跟在他屁股后面紧追不放。他承认啦,他凯尔长得是有几分姿色,但对狗他可不感兴趣。所以眼瞅着无路可走,嘿叱嘿叱翻进了这家人的围墙。搞半天,就在这家人里迷了路。心想,好歹东方家就在这附近,不至于不认识,跟这家人打听打听应该就能找到了。哪知道好不容易碰上的这个美人儿,却把他当疯子看。哎,天要绝他凯尔啊! 玲儿将药送到房中,小六便拉着她一块坐下吃饭,夏云烟在一旁给君少昊一下一下喂着药。昨天君大哥好不容易醒了,现在大家只等着东方谨口中的那位凯尔。虽然从来没听过这号人的名字,但东方谨说如今也只有靠他一试。 正思附间,江小七的声音传来,“凯尔,弟妹他们没跟你一起回来?” “那两个笨蛋,前两天刚弄坏了我的净水器,我让他们给我乖乖的待在崂山修东西呢!” “啊,那真是可惜,我好想念他们哦!” “没关系,等你肚子里这个落地,我带你去崂山找他们玩!” “当真?” “当真!” “可是大叔他不让我去。” “怕个屁啊,我偷偷带你和两个小鬼遛啊!” 这家伙是在拐卖良家妇女吗?小六恶汗的扫了一眼玲儿。玲儿早听出这凯尔的声音很是熟悉,果然看到江小七跟着刚才遇见的那个疯疯癫癫的男人走了进来。凯尔一看见玲儿,眼里的光芒又闪了起来,“哇,美女,我们又见面了!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 说着,上前握着玲儿的双手,眼光放肆的在她脸上游移着。呵呵,美女啊美女,绝世美女啊! “你干什么!”玲儿对他的印象更坏了,猛抽回手,同时看了一眼一旁的君少昊。 凯尔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心里明白了几分,脸上的笑容却是不变。 “凯尔,他就是靖安王。” 凯尔已经将君少昊打量了个遍:不愧是绝世美女的眼光。走到君少昊身边,笑着伸出手,“你好,我叫凯尔,是你新的主治医生。”见君少昊微露疑光,他连忙改口,“啊,不,我是说,现在我是你的新大夫。” 君少昊虚弱的点点头,凯尔注意到他身旁的夏云烟,转头问江小七,“小七,这就是你说的那个死党,夏云烟?” 江小七点点头,挺着肚子一步步走上去,“云烟,他就是凯尔。” 夏云烟这几天为着君少昊,动不动就忍不住掉眼泪,现在看到希望来了,眼里竟然又升起水雾,这个凯尔急忙轻轻的擦了擦她的眼角,“哎呀,你怎么哭了。” 君少昊看着他不规矩的手,眼里升起几分怒气。 “虽然我也知道自己有几分姿色,不过也不至于让你感动到这地步吧!” 夏云烟一听这话,忍不住破涕为笑。江小七一把拉开凯尔,“我说,她是我江小七的闺中密友,你小子敢把歪脑筋动到她头上,你就等着被我们家大叔拿乱刀砍死吧!”顿了顿,急忙指着君少昊纠正道,“不对不对,是他,是被他拿乱刀砍死!” 夏云烟看到凯尔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哆嗦着道,“呀,原来早名花有主了。算了,小美女,为了多活两年多看你两眼,我看我还是赶紧躲远点吧。” 这下子,连江小七也扑哧一声笑出来,拍着他的肩,“你那胆子比天都还大,我看这世上就没你怕的东西。” 凯尔翻了两个白眼,“有啊!要是没有美女可以欣赏,那我还不如死了算了!”上辈子,不,该说另一个世界美女跟着他跑,现在倒好,他跟着美女跑,了不起屁股后面追了两只疯狗。md,这世界的女人肯定都瞎了眼了!想他凯尔好歹还有一张迷死人不偿命的脸,性感如神的身材,外加风流倜傥,风度翩翩,满口甜言蜜语,虽然偶尔花花心,但绝对不是所谓的负心狼! 看了一眼君少昊,在心里哼了一声:这张扑克脸,女人见了竟像见了蜂蜜一样,也不嫌腻。 “凯公子……” “哎哎,你直接叫我凯尔就好了。” 夏云烟微红了脸,凯尔觉察自己让她有些难堪,无奈的道,“你别误会,我没其他意思。” 君少昊这时咳嗽了两声,夏云烟赶紧给他抚背,凯尔脸上的神色顿时变得严肃,观察了一番君少昊的气色,他皱了眉,“你这毒恐怕不好解啊。” 夏云烟一听,变了脸色,“你……你是说他的毒解不了了吗?” 凯尔连忙摆手,“你别激动,我只说不好解,并没说解不了啊。” “哼。”有人冷哼了一声,转过头,玲儿脸上竟是讽刺的笑。凯尔挑了眉看着她,听她道,“先前也有人是这么说来着,结果呢,反倒将君大哥的伤弄得更加严重。” 江小七脸上一红,愤愤的道,“上官姑娘,你……”夏云烟拉了她的袖口,江小七硬生生将接下来的话吞回肚子里,只得嘴里念道,“真是狗要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上官玲儿捏紧了拳头,刚才她不过是想到这几日君少昊毒发时的痛苦,一气之下脱口而出的话,现在听江小七如此说她,恼羞成怒,便口无遮拦道,“谁知道他是不是呢?!” “你……” “哎哎!”凯尔拉住江小七,“小心你肚子里这个,别气坏了身子!”江小七摸摸自己已经八个多月大的肚子,见凯尔眼里的柔色,深吸一口气退了回去。凯尔笑嘻嘻的走到上官玲儿身边,“看样子美女妹妹觉得我是在说大话咯?” 他凑到上官玲儿面前,窘得后者急忙别过眼,听他嘻嘻笑道,“那好,既然美女妹妹不相信,那不然我们来打个赌怎么样?” 上官玲儿瞪回去,但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又心虚了。 “怎么,不敢?” “谁说我不敢!赌就赌!” “好,美女妹妹爽快。现在屋子里这么多人,大家可都是听着的。若是我治不好他的病,便是我输了,我凯尔从此甘愿为美女妹妹做牛做马。但如果美女妹妹输了的话,那这差事可得换个人来做!” 嘻嘻,不管怎样,都有绝世大美女相伴,怎么算他都不吃亏嘛!哦耶,凯尔,你真是越来越聪明了耶! 玲儿心里有了些犹豫,毕竟他真要治好了君大哥的毒,她就得从此跟在他身边,一点自由也没有。但一看到凯尔眼里调笑的目光,想想只要君大哥能够活得下来,怎样都好,便一口道,“好,我答应你!” 凯尔的嘴角浮起一丝奸计得逞的笑意,转头对所有的人道,“好了,既然这样子,那你们都出去吧。我要开始治病了!” 迟疑了一下,夏云烟第一个站起身,随后是小六,然后江小七,玲儿站在屋子里瞪着凯尔。 “哎,美女妹妹,你是想在这屋子里陪着我吗?” “当然,如果你不介意看到你君大哥的裸体的话!” 这一次,玲儿红了脸二话不说,飞快的步出了屋子。江小七掩着嘴笑个不停,凯尔上去关门,前者偷偷道,“好你个小子啊!原来早就打好了这主意!” “喂喂喂,老实告诉我,怎么看出她是个大美女的?” 凯尔笑得好不得意,挑了眉,“哼,也不看你眼前站的是谁?大情圣凯尔哎!” 江小七捶了他一下,“你就偷着乐吧你。这天底下最大的便宜都让你占去了,看不把别的男人嫉妒死!” 还没来得及反应,江小七就嘣一声关上门板,留下一脸茫然的凯尔。 第四十六章 当玲儿看到东方谨盯她的眼神后,她终于知道自己中了那个怪男人的计。果不然,没过十天,君少昊就已经能够下床走动,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虽然这是天大的好事啦,问题是,她的倒霉日子也从此开始。 “嘻嘻,美女妹妹,再过十天我就可以回崂山了,记得早点把行李收拾好哦!”进门前,不忘丢给玲儿一个飞吻,玲儿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拉过一旁的小六,“这药你收着吧,等会儿给君大哥煎了端去!”她不想再看到那张一天至少在她面前晃荡五个时辰的脸! 可怜的小六,这段日子俨然成了所有人的小厮,可怜没人疼。端着刚煎好的药正暗自哀叹,忽听墙外传来一阵歌声,他脸上的神色一变,往园子这边走,夏云烟正扶着君少昊坐在廊下,看到他后,唤了他一声,他点点头,将手中的药送了过去。 夏云烟心里隐隐升起不好的预感,接过他手中的药,“小六,你怎么了,脸色看上去不太好,是不是生病了?” 小六笑着道,“可能有些中暑吧,不算什么大事。” “那你赶紧去歇一歇,这几天少昊也好了很多,这里有我在就行。” 小六点点头,随即退下,君少昊已经喝完药,“最近麻烦你们了。” 夏云烟翘起嘴角,“也麻烦你受苦了。” 两个人相视一笑,从园子里跑过来两个小小的身影,对着夏云烟问,“喂,你就是夏云烟吗?” 夏云烟打量着着两个小子,红润的脸蛋已长开几分,大大的眼睛,浓眉袭了爹爹的气势,身罩蓝色长衫,双云底边,一双堇色的厚底鞋,腰间挂了两个五彩香囊,隐约猜着他们的身份,点点头,“没错,我是夏云烟。” 其中一个大点的男孩看了一眼弟弟,跑上前,“我听他们说,你以前是我娘和皇帝干爹的好朋友?” 不等夏云烟回答,另一个接过话题,“嘻嘻,哥,你看她这个样子,不像能欺负我们娘的人嘛!” 喂喂,不要把我看得这么没用好不好!夏云烟心里反抗着,听另一说,“旁边那个倒还有点像!” “笨蛋,他是个男人,又不是夏云烟!” 说完,走到夏云烟面前,夏云烟以为他要说什么,结果他打量了她半天,“你长得不怎么样嘛!” 夏云烟恶汗,江小七都生了两个什么儿子出来,莫名其妙就跑来评论她的长相,拜托,她再不济好歹比江小七差不了吧!你们的娘还是个黄脸婆咧!白了两个小鬼一眼,“哼哼,那是你们两个小鬼不懂得欣赏好不好!我这叫内在美内在美!” 两个小鬼摇头晃脑的,一副我没看出来的表情,夏云烟拉过一旁的君少昊,“怎样,看到没,他就是其中一个拜倒在我石榴裙下的人,比你爹有眼光多了!” 两个小鬼张大了眼,不敢相信的指着君少昊,“喂喂,大叔,她不是你的贴身侍女嘛!” 君少昊强忍住嘴角的笑,摇摇头,他再不否认,夏云烟铁定得发飙。 “哇,大叔,你肯定是被她下药了!”其中一个担忧的道,“怪不得我老看见她喂你药喝!” 另一个却已经跳了起来,“那不行啦,大叔,你不可以拜倒在她的裙子下面,那不礼貌啦!” 敢情小的这个还不懂什么叫裙下之臣,大的一拍他脑袋,“你个笨蛋,爹让你读书你不读,闹笑话了吧!” 小的嘟嘟嘴,咕哝着,“你以为谁都像你是个书呆子啊!”大点的小子在他耳边咕哝了几句,他一小子跳起来,叫道,“那怎么可以,不行啦!不能让皇帝干爹开心,他就不会把五公主嫁给我了啦!” 夏云烟望着小子:这就是小九说的那个小色鬼吗? 伸手撮撮东方寻的背,“喂,小鬼,你要娶媳妇关我什么事?” 东方寻睁大了眼,正经的道,“那当然有关了。皇帝干爹喜欢你,所以才这么难过。那如果我们把你给他,他不就不会难过了吗?皇帝干爹一开心,寻儿就立了大功,他就会把五公主嫁给我了!” 夏云烟头痛:这小鬼是在说他们要把她送给小九吗?正要说话,一旁的君少昊已经圈过了她的腰,沉下脸道,“那可不行,她是我的娘子,怎么能送给别人!” “你骗人,我明明听我娘说这女人还没嫁过人呢!” “怎么没嫁过,她可是我靖安王的小王妃,天底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哦,原来你就是那个冷血的靖安王呀!”打量着君少昊,东方寻哼了一声,“人家都不要你了,你干什么还死赖着她!” 君少昊没想到被两个小鬼说到痛处,脸色一沉,冷冷道,“小鬼,你爹没教过你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吗?” 寻儿有些怕了,退到东方尘的身后,嘴上却不服输,“我爹当然教过我,可我说的是事实啊!谁让你对人家那么坏,是我也会甩了你!哼哼,夏云烟,皇帝干爹那么想你,你还待在他身边干什么,赶快离开啦!” 君少昊搂着夏云烟的腰,越来越紧,虽然让她有点喘不过气,心里却是舒坦的。 “夏云烟,你就嫁给皇帝干爹不好吗,这个男人很恐怖哎!” 好了,君少昊已经站了起来,那高大的身影吓得两个小鬼直往后退,嘴里哆嗦着,“你……你你你,你想要……要要要干什么?我爹爹现在就在府里哦!你要是欺负我,他一定会把你修理得很惨的!” 夏云烟捂着嘴笑得肚子痛。 “是吗?”君少昊皮笑肉不笑,刚好他身体也好了很多,找不到合适的东西舒展舒展筋骨,拿这两个小鬼开刀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拽了两个小鬼的衣领,一手拎了一个,两个小家伙手脚并用,在空中挣扎着,偏偏又打不到踢不到。 “小鬼,既然东方谨不在,那今天我就给你们上一课,教教你们什么叫尊重长辈!”作势要将两个人丢出去,只听“哇”的一声,寻儿已经哭出来了,接着连尘儿也吓得嚎哭起来。 夏云烟赶紧上前抱起一个放下,君少昊的手一放,另一个就抱着夏云烟的腿,还在蒙头大哭,嘴上却在叫着,“哇,我要告诉我爹去,你欺负我们!” “你就别再吓他们了!” 君少昊一声嗤笑,两个小鬼立刻抬起朦胧的泪眼,看到他脸上的笑时,大叫道,“好哇,你吓我们!” 说着要上来打君少昊,夏云烟赶紧拉住两个人,“这次我可救不了你们咯!” 看了看君少昊昂藏的身躯,两个小鬼再看看自己的小身子,鉴于身高差距,只得嘟着嘴放弃:娘不是说好汉不吃眼前亏嘛! “小鬼,我跟你们说哦,云烟不能跟皇帝干爹在一起。” “为什么?”寻儿皱着眉头问,皇帝干爹那么喜欢她,喝醉酒的时候都一直叫她的名字,而且皇帝干爹那么好的人,又是全天下最最大的人,她为什么不和他在一起? “因为……” “因为什么?” “小鬼,你想要有新的娘来疼你们吗?” “废话,当然不要!我们有爹和娘就够了,我讨厌那些老向爹抛媚眼的女人!” 夏云烟笑了,“那五公主当然也不喜欢新的娘娘咯!她已经有了那么多的娘娘,已经很不开心了,你们难道还想让她更加不开心啊?” 寻儿颦眉苦苦想着,尘儿点点头,“你说的话好象有道理啊!” “寻儿不想让五公主不开心!”半天,小鬼挤出这句话来。虽然也不想看到皇帝干爹难过,可是他更不想看到五公主哭鼻子。 “小少爷?”门外传来奶娘焦急的呼唤声,两个小鬼神色一变,寻儿急忙道,“遭了,要是让爹发现我们又偷遛出来,肯定免不了一顿打!” “夏云烟,你说的话我会好好想想。不过,要是五公主不介意,你就要嫁给皇帝干爹哦!”尘儿拉着寻儿的手往园子外走,后者一步三回头,丢下这句话才肯罢休。夏云烟看着两道身影又偷偷摸摸消失在墙角,脸上的微笑渐渐散去,还来不及隐藏心里的感叹,君少昊已经搂紧了她的腰,“就是五公主答应,我也不答应!” 他的气息热乎乎的扇在她脖颈上,夏云烟偏过脸,“我们去看看容留好不好?” 君少昊一怔,没想到她突然冒出这句话,但随即她又说,“不过,你身体才刚好些,我看还是改些日子吧。” “没关系。”君少昊的唇已经移到了她的嘴角边,“反正那个凯尔也说了,这毒已经基本清除,剩下的只能慢慢调养。总不能等一年半载吧。” 夏云烟偏过头,羞红了脸道,“你又想吃我豆腐!” 君少昊勾起嘴角邪邪笑起来,“丈夫吃娘子的豆腐,是天经地义的事。况且……” 况且什么? 君少昊摇摇头,“那两个小鬼虽然吵了点,不过还算蛮可爱。” “不准岔开话题。”夏云烟不依,君少昊作无辜状,“我没有岔开话题呀。” “明明就有。” 君少昊哈哈笑着,拉了她的手,“好了,你不是说要去看容留吗?我现在就带你去。” 现在正是六月,酷暑难耐,玲儿好不容易摆脱了纠缠不清的凯尔,走到门口的时候,正好看到替夏云烟打着伞,跟着登上马车的君少昊。玲儿心里一阵痛,怔怔的站在原地,目光只看到那辆马车扬长而去。 “唉,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咯!”耳边一声叹,玲儿转头看到那个自己躲避不及的人又出现在了面前,穿得一身破破烂烂,连双鞋也是用几根稻草编成,在前端只有一根草绳突兀的夹在大脚趾跟第二根脚趾之间。 瞪了凯尔一眼,玲儿恼羞成怒的道,“关你什么事!” 凯尔甩甩头发,故作无知的问,“哎,美女妹妹,我是在说你吗?” 玲儿整张脸羞得通红,凯尔已经笑眯了眼,伸手摸上她的额头,“哇,你脸这么红,该不会是中暑了吧?” 被他摸过的地方,灼热得让玲儿心跳不由得加快。 “来来来,我这里刚好还几颗薄荷糖,含在嘴里会比较舒服哦!” “我不要。”玲儿没好气的甩开手,这家伙,长得好看点又怎样,有事没事就跟女人套近乎。 “唉,既然你不要,那就算了。”刚好旁边走过一个小丫鬟,凯尔把那两颗包装得很好看的薄荷糖递了出去,“来,小美女,这薄荷糖给你吧!” 丫鬟看到凯尔,顿时一张脸红了起来,羞怯的接过糖,娇滴滴的道了声谢谢,赶紧走人。玲儿心里的火不知道怎么更烧得难受,开口道,“喂,你这人有没有道德啊!是个女人你就喜欢啊!” 哪知道凯尔反而笑得更烂,“哈,你吃醋了!” “鬼才吃你的醋!”玲儿懒得再理他,这男人不仅没道德,脸皮也厚得要命。身后,一头金发的男子执着一把烂蒲扇,还在对这她挥手,“美女妹妹,别忘了跟我的约定哦!” 哎,为什么他就这么喜欢看这个蒙面美女生气呢?凯尔拍拍脑袋,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美女妹妹到底长什么样啊? “汪”的一声,电闪雷鸣,凯尔整个人僵硬了三秒,往后一看,“我的妈呀,那两只疯狗到底是谁放进来的?” 尖叫声在东方府里穿破了大夏天的云层,直冲九霄。一个男人开始在偌大的府里开始长跑马拉松,身后那两条母狗摇晃着尾巴,眼睛发亮。他金色的头发在阳光下晃出一道一道的比金子还漂亮的光芒。 第四十七章 金林的夏夜比不得在战场上的夜晚,静,却是祥和、繁荣的静。月亮大得简直可以和白天的太阳媲美,似乎伸手可及。就算是摆了同样多的东西,在这里,也会觉得小而充实。园子里的花草并不多,但还是找不到鸣叫的夏虫的身影,倒是把围下灯笼下的飞蛾看得特别清楚。 夏云烟躺在软榻上,脑海里想着夭墨一家人,君少昊靠过来,撩撩她的头发,神色严肃的道,“你这小妖精,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是我不知道的?”想到夭墨无意提及林溪浣对她的伤害,他心里就隐隐生气。 夏云烟翻个身,抱着他的手,笑道,“没有了。全被你知道了,现在想骗你都骗不了了。”呵呵,她喜欢看他为她担心的样子。 “你最好不要骗我。”君少昊挑着眉,宠溺的威胁道,“否则……” “否则什么?”夏云烟故意问,猝不及防,君少昊已经伸手挠起她的痒来。夏云烟无处可躲,只得连声尖笑,好不容易喘过气,急忙求饶,“知道了,我……我投降啦!” 君少昊勾起了嘴角,夏云烟看到他漂亮的睫毛轻轻扇动着,魅惑的凤眼里,那双墨玉般的黑眸流露出异样妖媚的色彩,好似有云霞在其中轻轻游移,让她不由得看入了迷。 君少昊此刻也同样沉醉在夏云烟对自己的眷恋中,他心里原本是喜悦的,但随即夏云烟沉下了眼,用他的一只手遮住了自己,“这会是一场灿烂的烟火吗?” 君少昊手一颤,不禁苦笑,“不是,它不是一场灿烂的烟火,所以也不会转眼即逝。即使是,它也会为你停留。” 手掌心里有湿热的液体滑过,夏云烟哽咽着说,“你骗我。” “我没骗你。”君少昊吻上她的额角,“不信,我们来约定。” “约定什么?”夏云烟抬起头,两只眼睛红红的,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明亮的眼里充满了希望和企翼。 她看上去像极了受委屈的小媳妇,可爱极了,君少昊吻吻她的眼,看着她,沉默了半天,似乎鼓足了勇气才道,“烟儿,我们要个孩子吧。” 夏云烟眼里一颤,随即缩成一团,君少昊以为自己当真又刺激到了她,急忙道,“你怎么了?我……我我……”他怕的就是让她犯病,所以迟迟没提。唉,早知道如此,还不如一直这样下去。可是,她看尘儿,寻儿还有小鲁詹的眼神,又的确表明着她渴望拥有一个孩子,所以他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你不嫌弃我?”半晌,夏云烟的声音才从胳膊下来传来。 原来,她心里想的才是这些。君少昊叹了口气,夏云烟一颤,以为他当真是嫌弃自己的,伸手推他道,“你不必要为难自己,我自己都嫌自己脏。我也没想过要孩子,从来都没想过,你不用在这里同情我!” 君少昊一拉她的手,将她带到了怀里,夏云烟还在挣扎着,他却死死按着她,凑到她耳边道,“你又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什么时候嫌弃过你?若是如此,我也不会只想要你给我生孩子呀!” 夏云烟抓紧了他的背,“你骗我,你们全都骗我!” “笨蛋,我干什么要骗你!” “我不要你同情我,我不要!” 君少昊眼光一沉,猛将她推回软榻,随即密密实实的吻了下去,终于将她无理的挣扎给堵在了嘴里。 夏云烟睁大了眼睛盯着他,他就像要证明什么似的,毫不保留的将心里的话通过眼神传达给她。渐渐的,她含着泪闭上了眼,他的吻也开始加深,从最开始的浅尝则止到后面狂妄的索取。好象在沙漠中迷路的旅人,终于找到绿洲中的水源。 夏云烟轻轻推开他,“我很脏。” “在我眼里,你永远是最纯洁的。”说完这句话,他又低头吻了下去。与以往都不同,这一次的吻来得那样的猛烈,让她完全没有思考的余地,只能任他不断的掠夺。他的手已经撕开她的衣衫,吻一路下滑,点燃一簇簇的火焰。 曾经,他也有过荒唐的岁月,但都只是沉迷在身体感官的刺激上,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只是夏云烟一个迷茫的眼神或者一声轻轻的呻吟,就足以让他感到麻痹人心似的快感,他就像一个毛头小子一样,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欲。 夏云烟轻颤着身子,六年前的回忆随着身体里的灼热排山倒海向她袭来,她咬着牙,用力抓着他的肩,好象他就是支撑她的所有,因为能够感受到,所以她不至于倒下去。她昂着头,不断的喘着气,敏感的感觉到他的吻努力不过激烈的落在她身上,然后热气一路上滑,又来到她的唇边。君少昊压抑的低吼一声,努力控制着自己身体试图挣脱而出的野兽,轻轻的抚摩着她的身体,另一手搂紧她的腰,将她已经松软的身体紧贴着自己…… 他的手慢慢下滑,来到她腿间,夏云烟一个轻颤,他的手已经加紧了动作。先前的抗拒在他的撩拨下渐渐让她觉得浑身燥热。一种轻盈酥麻的感觉随着他的动作从她身体里一寸寸扩散开来。她脑海中一片空白,直到腿间突然抵进巨大的灼热,她突然清醒过来,随即恐惧让她收紧了腿。君少昊皱了皱眉,几经努力,夏云烟却是始终不动,咬牙压下身体里的野兽,他沙哑着道,“烟儿,你放开我,今天晚上就到这里好了。”想想玉寒宵那一次的反应,她今天能表现到这里已经算是非常大的努力了。 夏云烟眼睛里满是恐惧,却迅速的闭上眼,使劲摇头,“我不要。” 她的动作不经意与他结实的胸膛摩擦在一起,更让君少昊难以忍耐,额头上的汗已经滴下,偏偏夏云烟又不松腿,她身体里急速的收缩从他的指尖直直传到他全身各处,可是回忆又让她始终不能张开腿。 他这辈子还没有过这么痛苦的经历。 “我想要我们的孩子!” 君少昊咬牙一手捧住她的脸,“那好,那你就把腿打开!” 他已经忍不下去了!如果这是必须的,那她就要有这个准备! 看到君少昊眼里的黑光,夏云烟一愣,整个人只能定定的看着他,她这才看到他眼里的坚定,还有隐含的忍耐和痛苦。心里的某处突然松了,那些恐惧好象也开始弃甲而逃。她伸手擦他额头上的汗,主动拉下他的头,吻向他。 她羞涩的吻顿时让君少昊满身的热血嘣一声爆炸开来,松出的大掌滑向她身后,腿已经趁着她稍微的松动滑进她腿间,只是一个挺身,同时掌着她腰的手一用力,将她迎向了自己。 这一刻,夏云烟咬破了他的唇,带着腥甜味血流出,但是他根本感觉不到疼痛,只能放任自己不断的占有她,带着她冲破那道心里的枷锁…… 夏云烟只能无助的攀着他的肩膀,喊着他的名字,他身上的汗水一滴滴落在她的身上,好象要洗尽她一身的罪孽和污秽,茧变出一个全新的她…… 屋外,孤单的人影静静的盯着紧闭的房门,心随着那一声声娇媚的呻吟撕开一道道鲜红的口子! 这就是她的决定吗? 跟着这个曾经被她抛弃的男人,而不愿意回到他身边。他什么也没做错呀,为什么她要这样对他? 步满红丝的双眼让他看上去仿如一头困兽。在心里不断的嘶吼:不,他绝对不会就这样轻易放弃的! 第二天一大早,小六照例端药去君少昊房中,刚到门口,门就自己开了,君少昊接过他手中的药,道了声谢谢,随即走出来,关上房门。小六脸色微变,随即恢复了平常的样子。 “我想她再休息一会儿。你们就不要打扰她了。” 君少昊看着小六,目光闪烁,嘴角隐隐挂着一丝嘲讽的味道。 “上官姑娘。”小六的左右摇摆的目光最后终于定在了一点。 转身欲走的脚步顿了一下,上官玲儿转过来,苍白的脸上,笑容看上去好不勉强,“君大哥,小六。”君少昊神色微变,但很快淡然的对上官玲儿道,“云烟等一会儿才起,拜托你帮我跟东方公子他们说一声,现在不必备她的早饭。” 玲儿微晃了晃,小六看看君少昊,他的目光沉冷,不见半点波动。转身回到房里,竟见夏云烟坐在床上,君少昊愣了愣,赶紧上前给她披好衣服,“什么时候醒的?” 夏云烟拉了拉胸口的被子,“你不用说得那么绝情。”这些话其实来伺候的小丫鬟们就可以转打,他非让她转达,无非是想告诉她她在他的房里罢了。 君少昊苦笑,“若不如此,玲儿的脾气又怎么可能轻易放弃,难不成我还要再耽搁她六年吗?” 夏云烟伸手抚平他的眉,“你这个好人啊,就是为别人着想也会让人以为你在干坏事。” “只要你懂,不就可以了!”君少昊调笑,目光不由自主的扫向夏云烟半露的酥胸,“看来,昨天晚上我还是比较用功的。”一边说一边碰上夏云烟胸前的青紫。 夏云烟一缩,这才发现自己因为伸出手,薄被不知道什么时候滑落,露了大半截春光,赶紧抓紧了被子,羞红脸道,“你……你你先出去。” 君少昊看着她羞窘的样子,不由得哈哈大笑,“有什么关系,昨天晚上该看的也看了,不该看的也看了,还有什么好遮掩的?” “你,你你你……不要脸!” 君少昊欺身压了过去,“要脸的话我吃得到你吗,烟儿?”说完就重重的吻了上去,手也不安分的扯掉了夏云烟胸前的薄被。 这家伙,刚刚明明就还说她要休息,支开其他人。现在看来,竟是打的这般主意! 夏云烟心里哀呼,居然没看出他是个大色狼! 雨收云散,夏云烟好不容易穿好衣服,努力遮掩住脖子上欢爱过后的痕迹,对着镜子照了万般,终于确定没人看得出后才转过身,君少昊一脸笑意的靠在床边,目光里带着一点戏谑,看得夏云烟又红了脸。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江小七在门外大声道,“喂,君少昊,你还想赖多久啊,你饿了就吃我们家云烟,我们家云烟饿了怎么办?” 夏云烟只差点没羞得找个地逢钻进去,这女人成亲才几年,说话就这副口气。君少昊起身打开门,夏云烟才看到她身后还站了两个端食盒的丫鬟。 “哎哎哎,我说要是再不开门就直接闯进来。”江小七挺着个大肚子,晃到夏云烟身边,“我看看,还好还好,没有吃到连骨头都不剩。”夏云烟捏了她一下,江小七笑嘻嘻的瞪了她一眼,拉着她坐到桌边,“这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你快尝尝。” 看着满桌的补药,夏云烟差点没晕过去。 “我告诉你哦,想要生个像我们家小鬼那么可爱的孩子呢,第一点就是身体要好!你看看你,前些年明明就还白白胖胖的,这几年见着,差点没风一吹就倒了!”一边说一边给夏云烟夹菜,夏云烟涨红了脸,赶忙转移话题,“怎么不见东方谨?” “唉,大叔哦?你别说了,今天一大早就被皇上招进宫里了!估计要晚上才能回来。” “哦哦。” “死没良心的,整天把我们三母子丢在家里不闻不问,就知道祁连耶祁连耶,哼哼,他以为我每次都说着玩,看着吧,这次凯尔一走,我包准让他找不着我!” 君少昊搂紧了夏云烟,突然意识到,这两个女人凑在一起,是不是就该随时预防着逃家的可能。他可是千辛万苦才刚刚把这个落跑的娘子拐回来的呀,好歹东方谨还逍遥了七年,他昨天才过完洞房花烛夜呢,连个栓人的孩子都没有,江小七这个可恶的女人又来拐卖他娘子了吗! 君少昊心里暗暗打定主意,以后绝对不再带夏云烟来辽国,一个祁连耶,一个江小七,料不定哪天人又被他们给拐跑了! ★ ★ ★ 东方府安静的一角 小六垂着眼,不敢让夏云烟看到他眼里的愧疚。 夏云烟冷冷笑着,“你告诉丞相,我绝对不会忘记君西蓝与我北塘家一百三十口人的血海深仇。云烟心里向来有数,丞相日理万机,此等小事,也请他不要太过记挂,再过两日,我自然会回去。” 远远的,一道人影默默的注视着这边,不等两人转身,便悄然消失。 第四十八章 行李已经收拾妥当,小六坐在驾位上,上官玲儿站在他身旁,江小七拉着夏云烟在门口说着最后离别的话。君少昊和东方谨站在马车另一边,等候着。 最后是一个久久的拥抱,然后,江小七挺着个大肚子拉着夏云烟走向马车,东方谨心疼的迎上去,扶好江小七。君少昊从江小七的手中接过夏云烟,江小七擦着眼泪,努力装出恶狠狠的样子道,“君少昊,你小子给我听好了。我今天把她交给你,你若是敢欺负她,我江小七必定第一个不放过你!” “我不会。” 江小七擦着泪的手停了一下,有些讶异他竟然回答得这么肯定,但随即她一拍君少昊的肩,“这可是你说的!” 点点头,对江小七露出一个笑容。好吧,江小七承认,他现在看起来还的确蛮顺眼的。 “这一次谢谢你们。”君少昊难得诚恳的道,东方谨勾起嘴角,“举手之劳。” “小七,你还有一个月就要临产了,天气这么热,就不要老站在外面,还是回屋里歇着吧,我们马上就走。” 江小七点点头,看着君少昊将夏云烟扶上车,小六道,“上官姑娘,快上来吧,走了。” “上官姑娘。”小六又唤了一声,而她却只是站在原地,君少昊的的身形停在了马车的车帘处,看到他的目光,她缓缓取下脸上的面纱,刹那光华四照,用尽所有的力气,她只能轻声道,“君大哥……你们……走好。” 众人随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道上的另一边,一匹骏马上,金发的男子正开心的朝玲儿挥舞着双手,他算是明白了,江小七为什么说他赚惨了?嘿嘿,看样子他凯尔的霉运也到家咯! 君少昊望着她的背影,心念一动,轻唤了一声,“玲儿……” 脚步顿住,她心里思绪万千,汹涌澎湃。听来的只是那一句真诚的“保重”,罢了,罢了,他也不过是与她一样用情至深的人,谁又应该勉强得了谁呢? 玲儿转过身,嫣然一笑,“我会的。” 如果一开始就注定了没有结局,那么就让她用这灿烂如朝霞的美来结束这段永无答案的情。 看着马车留下的一路尘土,江小七依在东方谨的怀里,“大叔,能遇见你真好。” 东方谨亲昵的吻吻她的额头,“该说这句话的人是我才对。” 马车里,夏云烟靠向坐定的君少昊,“这么好看的绝世美女走了,你不伤心?” 君少昊捏捏她的鼻头,“你想听什么?” 夏云烟看向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如果没有我,或许你和玲儿就会是另外一种结局。” 似乎头顶传来君少昊沙哑的声音,“或许吧。” 如果不是先遇上云烟,他或许早就对玲儿动了心,她的美,她的聪明,她的身份,她的爱,她的全心全意,哪一样不正符合他从前择偶的标准。可惜,他已经先遇上了云烟,即使她没有什么地方能够比得上玲儿,但既然动了心,再怎么想收回也为时已晚。 “但我的心只有一颗,我的人也只有一个,我不想即负了你,也害了她。” “你说凯尔会对她好吗?” “会。”那一天,玲儿大概是真的死了心,关于她和凯尔之间的事,他无从知晓,但他相信,那个外表吊儿郎当的男人不会辜负他,这是一个男人的直觉,一个对她亏欠的男人的直觉。 收到他坚定的答案,夏云烟偷偷笑了:让玲儿远离是非,让她去追寻属于自己的幸福……这样,她至少不用去面对接下来,她将面对的一切。 闭上眼,在心里轻轻的说:伶,很抱歉,我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子,平凡到不能将自己所爱的人送到别人手中,你给不了的,他能给,所以,请原谅我的自私吧…… 马车在路上行了几天,夏云烟因为受不得热,来时还有君少昊这个现成的冰块可以抱抱,现在他身上的毒也基本已解,体温早恢复正常,连个降温的东西也没有。荒郊野岭的也找不到冰块,整天掀着帘子吹风,竟吹出热寒来。 君少昊一手给她擦着额头上的汗一手给她扇着扇子,夏云烟苦笑道,“你明明就个子比我大这么多,竟然一点汗都不出。” 君少昊平静的道,“心静自然凉。” 夏云烟鼻子还没哼出来,就打了个喷嚏,赶紧拽着君少昊的袖子就是一阵乱擦,弄得君少昊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夏云烟嘟着嘴,笑得好不得意,“叫你笑话我吧。” 君少昊见她又耍小孩子脾气,也不理她,正要抽回自己的袖子,脸上神色忽然一变,同时车外的小六叫起来,“小心有埋伏!” 一声嘶鸣,马车停了下来。君少昊拎着夏云烟一跃出了马车,小六也同时跳下驾马的位子,刚落地,夏云烟就看见几匹马脖子上都插了羽箭,直直倒了下去。 道旁的林子里轰的一声飞出大群鸟雀,受了惊吓似的直冲云霄,紧跟着,林子里就奔出黑压压一群人来,个个头绑黑巾。那杀气,让夏云烟心一沉,来不及细想到底是谁想要他们的命,君少昊和小六已经与来人动起手来。夏云烟被君少昊带着转来转去,本来因为热寒头就晕,现在更是分不清东南西北。 只觉得人在飘啊飘,忽听君少昊在耳边道,“真是麻烦死了!”夏云烟心念一动,赶紧抓了他的手,“不要用乾坤刀!” 救她的时候,有玲儿在,后来,她带着他来疗伤,根本就没有让他用过她的血,她心里怕他受乾坤刀反蚀,硬撑着保持清醒。才发现十几个人围着君少昊,不让他有丝毫喘息的机会,他还要护着她,更加应接不暇。小六虽想援助,但无奈自己也被缠得脱不了身。她心里一横,对君少昊道,“少昊,你放开我!” 这些人明显是冲她来的,若是她冲进林子,他们必然追在她身后离去,到时候君少昊再先一步从林子里带走她,或许还有脱身的机会。 君少昊犹豫了一下,夏云烟点点头,“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说完,放开他的手,在他的掩护下头也不回的冲进林中。果真,见她一跑,那些人立刻要去追赶,终于空下来的君少昊一边杀掉几个一边也跟着追进林里。小六一看形势不对,口中道,“君大哥,等等我!”飞身跟上君少昊。 夏云烟一个人在林里跑着,君少昊他们在身后给她拦截了一些人,给了她一些时间可以寻找藏身之所。 前方,是一块矮小的壁崖,她什么也顾不上跳了下去,一阵剧痛从脚上传来,她知道自己脚崴了,但顾不得疼,她赶紧紧紧贴在壁崖下,长长的草根和草叶将她遮掩,耳朵里听着兵器相交的声音,似乎听到小六说了什么,情况一度很混乱,但最终打斗声渐渐的远去,她料着可能是少昊和小六把这些人引开了。 这些人一走,林子便安静到不行,连一只飞鸟经过都能引起很大的声音。她一个人待在壁崖下等着君少昊来找她。太阳渐渐的沉下,却始终不见人影,她心里开始有点惊慌,难道说开始的混乱是出了问题。正思附间,头顶上传来稳重的脚步声,她屏住呼吸,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脚步声最终停在了她头顶上,然后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她精神一直紧绷,却还是没听到离开的脚步声,又过了好久,久到她都开始怀疑刚才那声音是不是自己的幻觉时,头顶有人开口道,“你还要在下面躲多久?” 然后一只手从草根里伸来抓着她的衣领就将她提了上去,在空中,她心想自己这回死定了,等到落了地,两只手还在不停的乱舞着,要挣脱这个人的手。哪晓得这人笑起来,调侃的道,“看样子,你精神还挺不错的嘛?” 夏云烟猛睁开眼,那张温文的笑脸映入眼中,她不敢相信的眨了两下,“小……九?” 祁连耶还是笑,夏云烟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你怎么会在这里的?你……你你,你刚才过来的时候有没有看见一群黑衣人?他们……他们要杀我!” 祁连耶脸上仍是带着笑,摸着她的头,“放心,他们再也不会杀你了,因为死人是不会动的。” 夏云烟看他平淡风轻的说出这番话来,心里一颤,突然升起不好的预感,退开身子,“那……你有没有看见少昊和小六?” 祁连耶脸上一沉,随即跟上前,笑着道,“放心,他们也不会再来找你。” 夏云烟这才看到他眼里的阴霾和疯狂,她站起身,脚上的痛让她趔趄了一下,祁连耶已经抱上她的腰,夏云烟作势要推开,但看到祁连耶眼里的冷,手停在了半空,“小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祁连耶哈哈大笑起来,“怎么回事?让我想想,前几天我刚从宫里的密探那得到消息,说是朕的皇后正在策划新的一起谋杀案。然后呢,不巧又让朕发现她六年前对你所做的事。朕本来想一怒之下摘了她的脑袋。可是,转念一想,她既然想玩,朕何妨陪她玩玩!” 夏云烟已隐约听出几分原委,忙道,“那这么说开始追杀我的人是林溪浣派来的?” 祁连耶点点头,眼里尽显无情,“你放心,她加诸在你身上的,我必然替你讨回来。” 夏云烟心里一惊,退开两步,扶着一棵树冷漠的道,“夏云烟谢过皇上的美意。既然皇上救下云烟,还请皇上救人救到底,送云烟回到夫君的身边,云烟必将不盛感激。” 祁连耶眼里的阴霾又见,拉过夏云烟,“云烟,你真以为我来就是为了救你的吗?” 夏云烟别过头,想要抽回手,却反被祁连耶搂进怀里,“我来是要带你回去,你不可以离开我!” “皇上!” “从前我放了你离开,但是,这一次我绝对不会放手!” 祁连耶已经陷入到自己的情绪当中,完全没看到夏云烟满脸的抗拒。 “皇上,你疯了!”夏云烟惊惧的发现他已经抱起她,往林子外走,“我快放我下来,听到没?” 林外,一辆马车已经等待多时,见到祁连耶出来,马夫掀了帘子,恭敬的看着祁连耶将女人抱进马车里,然后驾马奔向来时的方向。 夏云烟瞪着对面一脸笑容的祁连耶,这家伙的定力这几年真是突飞猛进啊,她的双眼都快喷出火了,他居然还笑得出来。 “祁连耶,你到底想怎么样?” 还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摇头,“不想怎么样,只想你留在我身边。” “那是不可能的,你怎么还不懂!” 依然动也不动的盯着她,摇头,“不懂!”夏云烟泄气了,祁连耶这个时候终于动了,凑上来一把抱住她,“云烟,从今天起,你就是属于我一个人的了。” “你!”夏云烟气得差点没吐血,一掌推开他,“你不要碰我!” 祁连耶脸上的笑容也因为她的拒绝而冷下来,强势的圈住夏云烟,他低着头道,“云烟,我说过,我不会再放手了。现在的我,已经有足够的能力去保护你,你为什么还要离开我?” “因为……” 夏云烟的话被他一个轻轻的吻堵在了唇边,他抵着她的额头,“不要说,我不想听,我也不想对着你生气,我怕我会控制不住我心里的魔,做出伤害你的事!” 他的话语依旧像从前一样温柔,但是夏云烟却在他的眼里感到隐隐的压迫,他的身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已经与帝王两个人紧紧的联系在了一起,那种霸道,是不许任何人反抗的,任何人!否则只有死无葬身之地。 第四十九章 新德元年七月初,宣国德皇紫冰收复西北各地,将都城迁回淄都。北武将边界扩展至晋金,君西蓝节节败退,辽国自郫县之战后,脱离了与燧国的联盟,燧国境内,由于年年战争,民不聊生,各地开始愤起反抗。一时,君西蓝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 这些都是她从祁连耶口中听到的消息,祁连耶讲这些的时候,眼里的冷漠和算计,经常让她想,那个柔弱的少年,现在,在他的脸上是否也有着同样的表情。 “夏姑娘,该用午膳了。”小春端了食盒进来,手里还带着两夺娇艳欲滴的玫瑰,“呵呵,这是刚刚皇上特地为夏姑娘摘下的。” 夏云烟扫了一眼,目光放回到手中的刺绣上,小春又道,“这花真好看。夏姑娘,我替你插花瓶里?” 夏云烟微点了点头,反正怎样她都无所谓。 “小春,你把菜放着吧,我现在还不饿,等一会儿再吃。” “好。” 小春插好花,走过来,看着夏云烟手帕上的图案,笑道,“夏姑娘,几年不见,你的刺绣越来越好了。” 夏云烟笑笑,“小春,这会儿我也累了,你要不帮我把这点花样完成,我歇一会儿。” 小春点点头,接过她手上的绣帕,找了根凳子坐一旁绣起来。夏云烟一个人依在廊边,看着湖面上的波光粼粼,湖岸上的树里,知了在吱噶吱噶的叫唤着。 这是祁连耶给她安置的一处别庄。具体在什么地方,她也不知道,只是来的时候,小春就已经等候在此,祁连耶几日里匆匆来回一次,别庄里守了一大群护卫,倒叫她想逃也逃不了。 夏云烟叹了口气,起身走到桌子边,刚要拿筷子吃饭,就看见祁连耶兴冲冲的从湖边走来,近了,看清他满脸的笑容,他已经一把抱起她,在空中转起圈子。 “云烟,我今天真开心,真是太痛快了!” 夏云烟被她转得有些晕,他这才将她放了下来,但是却不让她落地,而是让她坐在他腿上,“你知道吗?今天我终于将林家给搬倒了!云烟,从此就没有人再可以强迫我做任何我不喜欢的事了!” 他亲着夏云烟的脸颊,夏云烟不动声色的躲避着。因为高兴,祁连耶并没有发现这一点。 “小春,赶紧去取壶酒来,我要跟云烟好好庆祝庆祝。” “是,皇上。” “云烟,你放心,林溪浣已经被我打入了冷宫。等到她老爹的罪一下,我必然为你报仇!” 捧起夏云烟的脸,“云烟,你怎么不开心。她当初差点害死你,听到这样的消息,你怎么看上去一点也不开心啊?” 夏云烟站起身,“皇上,她虽是害过我,但我毕竟还没有死,不是吗?” 祁连耶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你是说你并不想她死?” 夏云烟转过身,冷笑,“皇上,您好象忘了,那个真正害我差点死掉的人是你,而不是她!” 看到祁连耶变色的脸,夏云烟沉着气继续道,“如果她不是爱你,又怎么会想要我死。即使是上一次,那也是因为你的缘故,不是吗?” 夏云烟坐到他对面,“皇上,这个女人虽然害过我,但她爱你的心却是真的。而我,并不值得你这样做。即使要报仇,也轮不到你来做。” 祁连耶额角青筋突起,眼里的光芒已经转为一种叫做愤怒的东西,夏云烟站起身要走,他一把将她按回位子上,“云烟,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努力压制住自己的怒气,他尽可能缓和的道,“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对,是我做错了,所以我活该失去你整整六年,还差点害死你。但是,现在我正在努力的弥补,想要挽回我做错的事。为什么?为什么你就是看不到我为你所做的呢?” 说到后面,他越来越激动,夏云烟的肩也被他抓得越来越紧,疼得她再也忍不住“啊”一声叫出来,“祁连耶,你够了没?”夏云烟也被他激怒了,“我说过,我们是不可能了,你怎么还不明白?我伤心过,所以我不想也害别人伤心!” 祁连耶踉跄的退后几步,垂下眼,但夏云烟却清楚的感到他的痛苦和悲伤,他颓废的坐在凳子上,两手抓着自己的脑袋,似乎陷入到什么事情当中。看到这副情景,她好不容易建起的心房又开始为此而慢慢柔软,但是理智告诉她,现在不是她该心软的时候,所以她只能握紧拳,克制自己上去安慰他的冲动。 “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爷要这样折磨我?我后悔了,我万般的后悔了,可不可以?我不要当皇帝,我什么都不要!当皇帝一点都不好,我好寂寞,好孤独!我要时时刻刻防备着身边的任何一个人,甚至是跟自己同床共枕的女人,还要违背自己的意愿去娶自己不爱的女人!我做的任何一件事,说的任何一句话,都要经过万般斟酌才能做,才能说!好累啊,好累啊!” 他高大的身躯在不断的颤抖着,那个曾经一脸轻松,万般潇洒的小九,在岁月的模棱下,早已不堪重负,夏云烟似乎有些明白了,或许重要的不是她爱不爱他,而是他疲惫的身躯想要找到一处温暖的港湾,哪怕只是片刻的休息。 一感觉到夏云烟的靠近,祁连耶便立刻抱住了她,将头埋在她的胸口,“云烟,我后悔了,我真的好后悔!这不是我想要的,不是!我好想念从前你在我身边的日子!我好想念我们在京定的那些时候!我们明明很快乐很轻松的,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为什么?” 夏云烟像从前他对她那样,轻轻的抚摩他的头,“小九,既然已经选择了,就不要后悔。这条路再孤独,再累,你也必须把它走下去。你不要忘了,你身上的责任,也不要忘了宫里面等待着你的那些人。或许他们中绝大部分人都只是看着你身下的那把龙椅,但是,只要你去发现,去接受,也有人是真心爱你,真心为你好的。” “我不要,我只想要你!云烟,我爱的是你,我不爱林溪浣,我也不爱那些玉妃,良妃,什么妃都不要,我只要你!接受她们,只是因为责任的需要,并不是我真心想要的。云烟,你不要生气,你要是不喜欢,我把她们通通赶走就是了!” 夏云烟叹了口气,现在的祁连耶就像一个小孩子一样在对她撒着娇,她心里那道未结的伤疤又开始隐隐作痛,但是,无论撒上的药有多么痛,如果不治,那么那倒伤疤就永远会摆在那里,好不了。 “小九,如果我说我答应回到你身边,但是你必须放弃现在的一切,你会愿意吗?” 祁连耶抬头望着她,却是久久不能开口。 “你……” “我愿意!云烟,只要你回到我身边,我们回京定,我们像从前一样开心的生活在一起。” “那么皇位你也不要了?” 点头。 “你的妻子,儿女你也不要了?” 迟疑,还是点头。 “那么巧秋你也不要了?” 看着祁连耶皱起的眉,夏云烟的嘴角浮起一个淡淡的微笑,却是苦涩的,“小九,明白了没有,你不是爱……” “不,我爱你,我是爱你。不是因为巧秋!”祁连耶慌张的解释,抱紧了夏云烟,好象她随时会消失一样,“我才想问你,你为什么会以为我只是想从你身上寻找太后的影子!我明明爱的就只是你这个人,可是,你竟然从我身边逃开了!云烟,你怎么能这么残忍!你知道我听说你死去时是什么样的心情,你知道我这六年是怎么熬过来的吗?你真是天底下最最无情的人了!” 夏云烟深吸一口气,对这个突然而来的事实有些接受不了,只能瞪大了眼看着祁连耶。 小九刚才说什么?他说他爱的是她,从来不是因为巧秋? 那么,她六年前都干的是些什么蠢事?! 她亲手将自己本来应该拥有的幸福拱手送了出去!而她还在悲鸣着上天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云烟……”从夏云烟的眼里看到丝丝后悔,祁连耶心里升起希望,轻轻的捧起她的脸,将她拉向自己,然后辗转吻着只有在他梦里才会出现的樱唇。 夏云烟猛的一醒:她在做什么?即使小九爱的是她,不是因为巧秋,那又怎么样?那段已经错过的缘早就在登基典礼的夜晚,随着空中绽放的烟火风吹云散。如今即使知道了,又能怎么样?缘分已尽,除了叹息自己的愚蠢,她应该做的是从此牢记,要将幸福紧紧的抓在手中,再也不放开呀! 脑海中浮现起君少昊那双如海洋般深邃的黑瞳,她猛的推开祁连耶,退出老远。 祁连耶看到她拿着袖子用力的擦着被他吻过的地方,心里的怒火顿时复燃。 “对不起,小九。如果我没有那么的相信你,那只能说我爱你还不够深,林溪浣才是那个真正爱你的人,所以,请你忘了我吧!现在我爱的是少昊,不是你!” “你爱君少昊。”他捏着拳,沉冷的重复着,带着讽刺。 夏云烟点点头,祁连耶愤怒的吼出来,“当初,你明明要从他身边逃开,现在你却跟我说你爱他?你是想要报复我吗,云烟?报复我为了巧秋,选择皇位而不是你!” 夏云烟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小九,在这个世界上,你是少数几个真心对我好的人,无论你做过什么,即使是杀了我,我也希望你过得幸福,我怎么会想要报复你!” “那为什么是他?” “我也不知道。我们还在王府的时候,的确过得就跟陌生人无异,所以我不想待在他的身边,我要离开,是要放我们彼此自由,这样才能去追寻自己想要的幸福。但是,我消失后,他却追了我整整五年,我以为这只是因为他坚持许给玉姨的诺言,所以我安心的利用他,要他待在我身边为我办事。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心里慢慢的接受了他。他从司马夜手里将我救出来,为我受伤,为我中毒,连命都可以不要,他要死的那一刻,我才发现,我爱他,就这样爱上了,你要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为你做的,难道我就做不到吗?云烟,只要你给我机会,我也同样可以做到的!”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我……”夏云烟发觉自己也不知道答案,只能叹口气,“小九,你不要再执着了。我是个平凡人,林溪浣对我所做的事,实在不能让我开口原谅她,或者为她求情。但是,同样作为女人,作为关心你的女人,她爱你的那份心却是真的。只是这一点,我就希望你能够接受她,因为我希望你过得幸福!” “你闭嘴!”祁连耶爆吼出声,“我不要听!”站起身,碰上端来酒的小春,一掌推开她,丢下一句话,愤怒的离去。 “既然他肯为你死,我就成全他!” 夏云烟打了个冷颤,小九疯了,他现在完全被自己的嫉妒蒙蔽了双眼。无论是为了他还是少昊,她必须尽快让这些结束! 小春打着颤,哆嗦着收起破碎的酒壶,一双手伸到了她面前,“小春,不用收拾了,你的伤。” “夏姑娘。” 夏云烟温柔的抱着她的手,“你跟我进屋,我帮你包扎一下。” 小春眼里起了水雾,忍着委屈跟夏云烟进到屋里。夏云烟先小心的用脸盆里的水为她作着清洁,然后才从柜子里取出药和纱布替她包扎。小春看着她温柔的动作,心里一热,口中道,“夏姑娘,你人真好。” 夏云烟冷笑,“那是因为你没看到另一个我。”多少人因为她而死,如果让这小丫鬟看到沙场上的情景,不知道她还能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小春笑着,“但你骨子里是个好人,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