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台世家》 第一章 走进书房,周亭轩就感到一股热气扑面。于是急忙把外面的黑缎马掛脱掉。火盆的杠炭并没有什么熊熊火焰,主要是门户不开,内外的温差太大了。多年养成的习惯,使他先为自己泡了一杯茉莉花茶。例行的是用温水瓶的水,把茶首先发泡一下,之后,才正式加水,动口。这有没有神秘之处,他不大懂得,但是他的父亲,那位讲究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就是这样告诉他的,品茗代表的是一种派头和身份。 门突然被推开,外面的一股风也随之进来。不用转身他就知道这准是太太的小丫环翠儿。这个十七八岁的女娃子,做起事来,总是这样风风火火的。 “哎呀,你还没有开始动笔,是在等我研墨吧,你说,周先生,今天多研一点,还是少研一点。我是不能在这儿耽误太久了,你是晓得太太的脾气的,她还给我安排了好多好多事情。”做事情风风火火,但是谈起话来,还是有条有理的,。所以,周亭轩还是比较喜欢这个丫头的,于是,翠儿就顺手从周亭轩的盖碗里,倒了一些水在墨盘里。周亭轩也就顺便的去轻轻打了一下翠儿那有点儿红肿的手。 翠儿人倒是秀秀气气,眉眼儿蛮好看的。 “翠儿,今年过年回不回你们张家沟去,你的爹妈,还有你的那一个,怕把你想死了。” “你不要老不正经,什么这一个那一个,你把我惹急了,我给你说一丁点儿事来,你就脱不了爪爪,信不信?” 不知什么原因,周亭轩就把话引开了。“今天,不是像往天批改本子,而是要写,总共有五六副对联吧,还有什么仓库、猪圈,碾房什么的。看来,搞完这一摊子事情,无论如何也赶不回家了。” “忙什么嘛,过年还有七大七天。听太太说,要明天才放你走的。” 周亭轩说:“太太怎么知道,得人钱财,听人使唤,这些都是东家安排的,他也没有说今天就不可以走,我当然听他的了。” 翠儿脆秘的一笑:“好,是你说的,你不听太太的安排。这我就要去说的,看她怎么收拾你。你出什么神,开始写吧。” 年近40岁的周亭轩,中等身材,保养不错,一副天庭饱满,地阁方园,鼻正口方的样子,白净的手,手指细长,运起笔来,相当灵活,虽然书卷气很浓,但仍然显得透出一股寒酸的味道,比如,长衫罩着长裤,也还干净伸展,但是,下面的一双布鞋,却相当陈旧,一看就不是那种阔气人穿的千层底、直贡呢鞋。 他先拿起几张已经裁好的红方纸,用那颜体字工整的写了几个“福”字。他一面写,一面说:“大门外,堂屋外,过道里,还有书房,客厅,都是少不了的。”他又叫:“翠儿,你晾晒一下才可以放在一起的,不要搞花,不然太太是要骂你的。” 翠儿说:“才不得呢,只要你不去给我怂祸。” 周亭轩想:这个鬼丫头,心里明白得很,事情都瞒不过她的眼睛。于是说:“小翠,你看这一副小对联,应该贴在哪里?” 翠儿过来一看,口里念道:“‘上天言好事,下地保平安’。这肯定是给灶神菩萨贴的。对不对,所以,今天晚上送灶,我们还要给他准备一大垞麻糖的,把他的嘴粘牢一点。” 周亭轩说:“聪明,你也要像灶神菩萨一样,在老爷面前要多说我的好话哟。” 翠儿说:“你的麻糖在哪里,光是说。不过,你不要说他,我才轻易不去那里呢。” 听见外面叫翠儿的声音,翠儿说:“是太太吧,你写着,过一会儿,自己研墨。” 周亭轩想:时间真快,今天送灶,转眼就要过年了。按照这儿过年的惯例,他大抵都是送灶这天回家的。刚才翠儿说什么太太安排明天走,他就有点狐疑,怕是有什么事情吧。不知怎么,说起太太来,他就多少有点说不出的味道。 这时他就听见太太在门外问:“翠儿在吗,周先生。” 周亭轩急忙说:“吴太太,请进吧。” 望着打扮整齐的太太,周亭轩连忙招呼,火盆边坐吧,他们彼此深情的对视了一番,太太的脸就有点发红,问:“写得差不多了吧。” 周亭轩说:“还早呢,你说今年的对联要写得好一点,不能老是什么‘爆竹一声’、‘桃符万象’、‘又是一年春草绿,依然十里杏花红’一类的,所以,还得想一想,太太,今年贵府有什么喜事吧。” 太太说:“有什么新鲜事,大约又是准备讨小了吧。”于是眼圈有一点红。 周亭轩说:“太太,我们都不晓得他怎么想的,把你这种神仙一样的人放在一边,又去讨了两个也还过得去的小来,如今还不行,又要讨小,不懂,不懂。” 太太说:“也好,我到没什么,冷落一下两小妖精也好,看不得那两个醋罈子,我说一报还一报的。” 周亭轩说:“你的门上的对联,我想好了,表明你的大度,就写成‘细推物理须行乐,各有姻缘莫羡人。’是集句的,显得你的和善通达,好不好。” 太太一笑说:“多想想,不如写成‘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好。” 周亭轩说:“那怎么可以,那样,明年我的饭碗都要打倒的。还有,家里还等我拿钱回去买年货的。” 太太说:“心慌了不是,你们男人就是这样。” 周亭轩说:“我心慌的不是那一个。” 太太说:“是三妖精?” 周亭轩说:“什么话,是那一位在眼前飘飘荡荡的仙女,见得到,够不着,把人搞得心猿意马的人。” 太太说:“你别哄我。” 不知怎么,周亭轩说:“哎呀,手好冷。”一面走近火盆,一面把手伸向太太的胸脯。 太太粉脸通红的打了一下他的手。又拿出一个包来。“给你点压岁钱。” 周亭轩说:“什么压岁,我想压你身上睡呀!” 太太笑着说了一声“讨厌”,就讪讪的走了。 第二章 整整写了一下午的对联,东编西凑,字也不怎么工整,而且,有点心猿意马,也发生过字写错的时候。 太太倒是会关怀体贴,下午,又叫翠儿来研了一次墨。想到翠儿是太太的贴身丫环,知道很多内情,就旁敲侧击的打听。他说:“翠儿,听说老爷又要招新姑娘回家了,有这事吧。” 翠儿说:“你在这儿写字,是谁告诉你的,是不是她?” 周亭轩说:“我是瞎猜,那天老爷到我这儿来玩,怎么就说了一句‘若和你小姐共鸳帐,怎舍得叫你叠被铺床’,我想,他怕是看上你这个泡酥酥的大姑娘了。” 翠儿马上秋风黑脸:“你是不是要胡说,把我惹毛了,我不认黄,莫怪我哟。” 周亭轩笑笑说:“开不起玩笑不是,再说我们翠儿小姐是有主的,而且,老牛不要想吃嫩草的。” 翠儿说:“听见说是一个唱小旦的,扮相乖,倒了嗓子,不知老爷怎么看上了,这下,屋里才闹热呢。” 周亭轩说:“可能太太还巴不得呢。如今的这两位一天争宠,打扮得像妖精一样,老爷是不是不大进太太的房的,如今再来一个小旦,串起来,不知道会有多少花样的。” 翠儿说:“你打听老爷进太太的屋不进,是什么居心?” 周亭轩说:“莫乱说,我不过是想,这是人之常情嘛。” “那倒不是,反正六七天要来住一夜的,其实,我看,除了两妖精人年轻一点,眉眼、身体还不如太太呢。” 周亭轩叫了起来,“哎呀,这个字又写丢了,重来重来。” 翠儿说:“我看你,一说到有些事,就专不起心了,真有你的。” 这时,突然听见外面老爷咳嗽的声音,翠儿连忙伸了一下舌头。 老爷进来,问了一下:“亭轩,写得差不多了吧。呵,翠儿在这,红袖添香嘛。”他又走在翠儿身边,在翠儿的肩头上掐了一下:“鬼女娃子,穿得多薄,外面冷。” 翠儿不敢说什么,就说:“周先生,墨已经可以用了,我走了。” 吴老爷说不上什么老,只是对付三个女人也花精力。又特别喜欢那些事情,所以,身子不十分壮实。只是,小的时间,听说,学习过什么气功,手脚灵活。他有点谢顶,浓眉大眼,鼻子下的一对八字胡,使他有一种威严之感。这时,他自己去倒了一碗茶,他念道:“‘龙峰流柳笼烟冷,潭水劲松锁日寒’。花园门口的对联吧,好是好,太过了,一片小小庭园,不确的。” 周亭轩说:“捡现成的使。” 老爷又说:“怎么的,‘使君子花,朝白午红暮紫,虞美人草,春青夏绿秋黄’,有点意思,贴在哪里,亭轩,你有点讽嘲我的意思,不是又听见我要再讨一门小的事吧。” 周亭轩说:“哪里,我只是觉得这对联工整而又有趣。” 吴老爷说:“体会不深不是,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转眼之间,我们也老起来了,到那时,倒是‘虽有善者亦无如之何矣’。反正有点钱,有这个开销,及时行乐吧。” 周亭轩说“老爷是有钱人,不是我们可以比的。老爷……” 吴老爷说:“什么老爷,你我兄弟,是有通家之好的,这样的喊起来就生分了。在人前嘛,不防叫一声,你我两人独处,是不要这样客套的,你可以直叫我敬斋的,不知老弟有何见教。” 周亭轩说:“你是福大命大,发财人嘛,三妻四妾,也是正理,况且,你正年富力强,这些原也是应该的。只是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如今你是要凑成春夏秋冬,四季发财,如果大家一致对付你,岂不麻烦?” 吴老爷笑了:“看起来,你只是知道和女人搞鬼把戏快乐。不知道在娘子军队伍中去此消彼长,是另有一番风趣的,何况,我只有一个独苗苗,倒是想多他个一男半丁的,也不知怎么了,我们一家,一直是五世男丁单传,女儿倒是一大堆的。” 周亭轩说:“广种必丰收,老四一来,说不准一胎就是双胞胎男呢。” 吴老爷眉开眼笑:“兄弟,就借你这一句吉言。” 周亭轩问:“何时喝喜酒呢?” 吴老爷说:“明年正月吧,很多事还要你帮忙呢,我看,今天晚上嘛,我们喝一台送灶酒,把三个夫人以及儿女们凑在一起,你我兄弟,再加上翠儿,好好吃喝一餐,也把有些话挑明。你明天转去。来年嘛,过了大年就来,日子嘛,不是十六就是二十四,多帮忙了。” 他又起来拍拍周建轩,说:“杠炭不多了,我叫翠儿为你多加一点炭。”走了。 周亭轩想,真那妈的不是东西,居然还要讨小。不知怎么他就突然想到太太对他的好处,看来更要独守空房了,老吴这杂种荒了好田好土,只怕,——他又不禁笑了。“‘寡人有疾,寡人好色’简直太不成名堂了。”他轻轻念了一句。 他又突然想到,今天晚上这个宴会,不知会开成一个什么样子,所以,要‘慢开口,少喝酒,借机走,莫久留’。于是,他清点了一下对联。又拿起笔来,写了一些“童妇之言,百无禁忌”、“四季平安”、“恭喜发财”、“吴仓满库”之类的名堂,并不等小翠,就一人慢慢回到寝室,并把自己的褡縺好好清理了一番。心想,吴家倒是阴盛阳衰,大小五个女儿,只有一个儿子,加上今后的四个太太,一个丫环,两个老妈,真他妈是一个女儿国了。 送灶的宴席,是在客厅里开的。周亭轩去的时候,红烛高照,菜肴已经堆满了,不但两位姨太太打扮得花枝招展,连太太也是浓施粉黛,把自己打扮了一番的。一桌是为孩子们准备的,五个姑娘七高八矮,加上一个儿子,一个翠儿,就是差不多足足一桌。另外一桌倒是周亭轩坐了上席,老爷太太左右打横,二支鲜花在下面。 席间,吴老爷叫斟酒开席,就有一个老妈子上来为各位酙酒,老爷和周先生用曲酒,女士们则是透红的果酒。 吴老爷说:“今年一过,明年就是民国十八年了。今天我们一是送灶,正像周先生对联上写的,‘上天言好事,下地保平安’,我们不但给他烧钱化纸,美酒佳肴,还准备了一大碗麻糖,要他在玉帝面前说甜话嘛。这里,我们共饮一杯。这第二杯,我们和周先生一道团一个年,周先生一年四季,千辛万苦,这几个小孩倒是广有长进,我看比公办的学校好多了,《女儿经》这些还是要读的嘛,虽然开科取士作废已经二十四五年了,现在讲究什么开办学堂,但是,科举的好处不能忘记,如果当年不是开科取士,我的公和周先生的公,一道经院试、乡试而中举,以后又官放道台,那是正五品官呵。不然,家里怎能发达。周先生的公,也是放了官的,如果不是丁忧,守孝三年,错过了机会,现在可比我们阔多了。如今周先生饱读诗书,满腹经纶,又是杏林高手,还能来这儿教几个蠢才,那多可惜,所以,今天──” 他叫了一声,于是那一桌的小孩,就站在周先生的面前,“给先生行大礼。” 于是,这些小孩就给周先生磕头,把周先生忙得不亦乐乎。 吴老爷又说:“还有你们,和我一道,都要为先生敬酒的。” 果然,三位太太和老爷一道,又为先生敬酒。 三巡之后,吴老爷说:“过年过节,不要这样拘谨,大大小小都喝一点嘛!菜随便用,话随便说。” 平日不爱说话,相貌和风情都不如人的二姨太首先说:“我那两个千金,经常在我面前夸周先生,说周先生讲书,如同讲故事一般,又容易懂,又有趣,她们字也写得好,硬是比我娘家的侄儿侄女强多了。来,周先生,我敬你。”说吧,饮了一口。周亭轩忙说,“不敢不敢。” 三姨太倒是从另一个角度说话:“周先生,给我开的药方,真是好,不但肝脏好了,脾胃也好多了。翻春换季,周先生还要给我把脉哦。来,我也敬你。”于是她也为先生敬酒,周也说:“谢谢,不敢当”的话。同时,又用眼睛去瞟了一眼太太。看见太太把眼睛在他和三姨太之间愰来愰去,心里就有点慌,便脸也红了,忙说了一句:“年纪大了,就不胜酒力了。” 这时,太太站了起来,说:“周先生海量,三四杯下肚,怎么就说不胜酒力了的话,来,为你教育有方,为你治病救人,敬你一杯,我们伯华说,你不光教他国文,还教了算术什么的,明年考中学是没问题的,男娃子嘛,是要多读书的。” 三太太忙说:“哎呀,大姐的话说得真好,那个不夸奖和们一家三姊妹和睦相处呢。来,大家来,为家和万事兴干杯。”于是三位女人和周先生都端起了杯子,只是看见老爷沉默不语,大家又都坐了下来。 这时,周先生感到太太的脚踢了他一下。他知道该自己讲话了,可不知怎么说。正在为难,突然老爷咳嗽一声,大家知道要发话,于是,自然都静听了。 老爷说:“好,家和万事兴。不过,能不能就这么好下去,我们这种人,还是应该讲个‘五世共昌’嘛,我就不知道怎么昌法,人丁不旺,就是一个恼火事。” 三姨太大概受宠,就说:“老爷呀,人家说,女婿当半子,我们五个千金,加上宝贝的伯华,今后是满当当的一桌,儿子也是半桌子嘛!” 谁知老爷沉下脸来,就说:“放你妈的月白屁,帐也不会算,就在这儿开黄腔。” 当着众人,三姨太放不下来,就说:“哎呀,你也别动肝火,有事就说嘛。” 周先生的腿又被蹬了一下,他刚想起来说话,不料老爷说:“是你要我说的,我就明说了罢,过年之后,我要给你们抬一个妺子来。媒人说,象是宜男之象,命是多子的命,这样的人,就是精怪一点,也是理所当然的,你们姊妹家,可要担待一点呀。” 这一席话,说得大家面面相觑,不知怎么,在几个太太之间,突然就要你拉儿、我骂女的说了起来。 周亭轩看见架势不对,就连忙告辞说:“老爷,我力不胜酒,家政问题,我原是不好参加的。” 老爷勉强笑了一下,说:“也好,我不肯信,老子要被醋罈子淹死,不过这个年了。” 于是,大约在都不很愉快的气氛中,周亭轩就悄然退去。 第三章 从客厅出来,就顿时感到一股凉意。门外冷清,与室内形成对比,残月尚未露脸,周亭轩不得不摸黑走到自己的卧室。在桌上摸着火炼石和钢片,一敲,一粒火星就掉在了纸煤上,于是,就慢慢点上灯。心想,牛打死马,马打死牛,都是人有屋里的事,与自己的关系不是大的。 从心里说,他倒是颇鄙视吴敬斋的为人,所以,就编了一则笑话,说是取名敬斋,看似高雅,如果把两文一取,不过就是狗儿(苟而)一条,只是,他心里觉得有趣,但是从来也不敢说的。说穿了,自己在吴家为西席先生,一天教七高八矮的学生读什么《女儿经》、《三字经》、《百家姓》以及大一点的什么“学庸论孟”,无非就是要混两文钱。然而这两文,也非常重要。世界上没有钱,是啥事也办不了的。 他又去清理了一下自己的褡裢包袱,还把太太给他一点体已钱也放在一起,于是就不禁有点担心现今的处境来。 往事如烟——大约还是十来岁的时候,他似乎见过这位贤淑端庄、意态可人的郑家淑容小妺的,因为看得比较专注,还被这位小妺白眼了一番,似乎还说了一句《聊斋》上的什么话,“是儿眼灼灼似贼,”使他的印象还满深的,以后,由于败家子的父亲,把祖父──那位候补道台的家当,浪得差不多了的时候,与他们有通家之好的吴家,却发达了进来。这样,周亭轩也就没有心思去想什么这位淑容小妺子了。及至他没有作成“良相”,也没当上“良医”,而变成一个只能教教学生读“之乎者也”的时候,就到了吴家。这时,吴敬斋已经讨了两位姨太太了。以后知道了太太居然就是那位郑家小姐,于是,他就内心里成了本来这位小妺就是自己的“幻觉”。见面之后,似乎各自都认出了对方。主要是那一句,“眼灼灼似贼‘的话,勾起了他的回忆,童年的日子,朦胧而又有趣,所以,就有点有顾不管,一拍即合。他是穷愁,她是无奈,于是心就相通了起来,以后,不知怎么就为他的东家做了一顶”绿帽子“戴在头上。不过,事情非常机密,经年累月,也不容易有一次机会的。所以,他就在教育太太的儿子吴伯华上,尽心尽力。虽然不能够经常互通款曲,但是眉目传情也是有的,于是已成为大姑娘的丫头翠儿,就有所觉察。 既然吴敬斋纳有两姨太太,所以,对太太倒不是十分光顾的,但是他们也是世家子弟,极要面子的,所以,仍然做出一副有尊卑之分的样子。那吗,上厅堂之类的事情,仍是太太作主的,何况还有一个“母以子贵”的原则。其两位姨太太平日也只好慨叹:“惜乎击之不中”,击是经常击,但是老二生了两个女,老三也生了一个女,而太太呢,在两个女之外,却有一位儿子,这就是一个不容动摇的基础了。 太太既不能看破红尘,而又是狼虎之年,幸好恰恰遇见了故人,所以,心里有了一个这样的寄托,在十分机密的情况下,还能够接受故人的爱抚,就平衡多了。同样,虽然口口声声视钱为“阿堵”物的周亭轩,但是在这儿既有了“束修”,又有了一个希望,也比较心安理得了。书就教得蛮好 比较起太太来,周亭轩就觉得自己的老婆不在一个档次上,但是,家庭是要人作事的。自己还有一个儿子也要人管教的,所以,对待自己的老婆也颇能和颜悦色的。一年两度回家,钱是一文不少的上交,也要很积极的认真完成作业。儿子的书读得并不怎么样,不过,自己也是满腹经纶了,还不是这一回事吗。所以,他也并不是十分关注自己儿子的未来的。 突然之间,他笑着想起他吴家的这一河水,真不知道如何消呢。好在事不关忆不劳心,于是,他渐渐的呼吸均匀起来,因为这不是自己的家事呵。 ……他怎么就觉得有人在轻轻叫他,转身一看,原来是打扮整齐的太太,他有点拘谨的问:“有什么吩咐吗?”太太说:“今天是老爷讨小的大喜日子,你没有去凑热闹呀。”他说:“我还没有收到贴子呢。”太太笑着说:“也好,来祝贺我好了。”不知怎么他就拥着太太,亲起嘴来。 正在这时,似乎门外有人在叫“周先生,周先生”。他想,怎么做事这样不机密,于是,他就十分慌张。所幸太太已经不在了,他想,这是怎么了。 “周先生,快起来。”他一下醒了,知道原来是作了一个梦。他仔细的一听,似乎是翠儿的声音。他忙问“啥子事,哪一个!” 翠儿说“快开门,迟了就不行了。”他想到翠儿一直是侍侯太太的,刚好还梦见太太,怕有什么不祥之兆吧,他三五两下扣起衣服,就开门,并问:“太太怎么了。” 翠儿卟哧一笑:“我看你一天到晚就是念着她的,说不定这时还在和老爷耍把戏呢。” 周亭轩说:“别开玩笑,什么事,啥时候了。” 翠儿说:“没有多久的,你走之后,二姨太三姨太就阴一句阳一句说起聊斋来了。老爷把小孩们叫走之后,就说:你们别唱戏了,今后好戏文多呢。今晚我去淑容那儿,你们走吧。这样,席就散了,你知道,既然老爷去了太太那儿,我就不方便再去了。看到三姨太的脸色不对,我就扶她去了。那里知道,才服侍她上床,似乎身子也冷了,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她叫我马上找你去为她切脉开方呢。” 周亭轩知道不是太太,也不大着急:“这件事老爷可知道,太太可知道,不然,我怎么能三更半夜去三姨太太卧室呢。” 翠儿说:“现在谁去叫老爷,坏了他的雅兴,不是自己过不去吗,反正,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你不去,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是来叫过你的。” 周亭轩说:“那好,你要给我作证呀。” 翠儿说:“证明什么,你以为三姨太要你去狗连裆呀,好笑。” 周亭轩说:“怎么这样说话。你走前头,带路吧。” 到了三姨太的房里,看见三姨太已经就寝,她的衣服零乱的放在床上。 周亭轩说:“翠儿,你把灯照过来,我看看。” 在烛光下,只见三姨太双目紧闭,似乎嘴唇也无血色。他把手放在三姨太的鼻下,觉得似乎出气多,进气少。于是他说:“翠儿,你把三姨太的手腕拿出来,我要切一下脉。”翠儿轻轻的拉出三姨太的手,周亭轩怎么就看见了她藕似的白臂,忙说:“要盖好的,病人受不得凉。”切脉的时间,周亭轩觉得脉象是很正常的,就沉思了一下:“可能没有大防碍的,今晚休息好,明天再说吧。” 翠儿说:“人还没醒呢,怎么明天再说,这儿是没有纸笔的,我去拿。”也不等周亭轩说什么,转身就走了。 周亭轩还在端祥,忽然三姨太就凤眼圆睁了,她笑着问:“周先生,你来了。没大事吧。” 周亭轩说:“呵,你醒了,我就知道没事的,好就明天再说吧。” 三姨太说:“怎么没事,我的心都跳得快崩出来了呢。你来摸。” 周亭轩说:“三姨太,你脉象是清楚的。” 三姨太说:“哎呀,今年夏天看病时,我就看你很想摸的。你的眼睛,把什么都告诉我了。今天你怎么了。要你,你又不了。不摸,我要叫喊了。快” 这时间,三姨太就把被褥翻开,周亭轩怎么就看见她只穿着粉红色的肚兜和一条短裤,样子是十分使自己心慌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只是呆若木鸡的看着。 周亭轩想说:“这不可以的”。但看见三姨太的神态,他到底把手伸了进去。 三姨太说:“好舒服呀,好好摸摸,还有下面呢。”于是,又向下。 周亭轩终于缩了手说:“知道了。很快翠儿要来了。以后吧” 三姨太说:“好,今天我请来,是有一件儿要事交待的。”她又问:“我奶子顶滑吧。下面那份很光吧,你的艳福不浅。”周亭轩说:“你吩咐吧。” 三姨太说:“老爷呢,一翻春就要讨小了,我很担心他,所以,我想好了,决定和你一道为他做一顶绿帽子,怎么样?” 周亭轩说:“三姨太,这种话是不可以乱说的。” 三姨太说:“哎呀,你和太太做得,和我就不行吗?” 周亭轩说:“从何说起,从何说起。” 三姨太说:“你不要急,今天是没有这个时间的,这件事,明年你来的时候,你我两个一定给他戴起的,我还怕你吃了甜头,就舍不得放手呢。我比她行。”她又把大腿亮出来。 外面似乎有了翠儿的脚步声。三姨太一面收大腿,一面说:“你记住了,我其他什么药也不要,专要你的那一根带须的大人参的,记住了。” 周亭轩不敢再说,看见翠儿进来就说:“翠儿,看起来,三姨太是双眼紧闭,其实,不过是气急攻心,大事情没有的。” 于是他又向三姨太说:“三姨太,你不用着急的,明年翻春之后,自然可以痊愈的,眼下你好生静养。” 这时三姨太有力无气的问道:“好吧,我也觉得好多了,明年,给我开什么药方呢?” 周亭轩不敢久留,就说:“当然以滋为主,我是一定要用人参的。” 三姨太微微一笑说:“多谢了,翠儿,送周先生。” 周亭轩一起出房门,就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要好好想想,就说:“翠儿,你把灯笼给我吧,你去服侍三姨太要紧的。” 于是三步并着两步,他就回到自己的门边。他看了一下天象,觉得不过子夜,灶神菩萨上天,眼下还在途中呢,怎么就出这么多的事。上了床铺,心乱如麻。 第四章 听见远处鸡打鸣的声音,周亭轩就起来了,他想,该回家过年了,是非之地,是不能久留的。 打开门,外面一片清凉的世界,残月尚未降下,不过,路上是清晰可见的。他把搭裢放在肩上,一前一后,心想,夜里也没有休息好,开始,怎么就与太太演什么悲欢离合的文明戏。后来,又遭到了三姨太的轻薄,心里一方面不舒服,另方面,他又觉得夏天看见三姨太的胸脯很丰满,今天一摸,到果然是又挺又滑的,他想这也太可笑了,她为什么呀!正在胡思乱想,不知怎么脚下踏在一泡牛屎上。他说,真他妈的缺德,一面又不断的把鞋上的牛屎擦干净。 就这样走到王家场,看见早茶铺已经开了,他才站在门边,茶博士就说:“先生好早,来一碗花茶吧。”周亭轩点了点头,又问:“杂货铺何时开门呢,我还要办置一点年货的。” 茶博士说:“今天逢场,一会儿铺子都要开的,你知道这儿是逢一四七当场的。” 三碗茶一下肚,他的精神也就好了一些。于是大气的写了一乘滑杆,又去买了一些鸡鱼面蛋以及香蜡纸烛、鞭炮、纸花什么的。觉得今年在家过年一定要过闹热点,今年是三九晋四,是该闹热一番的。 没有料到的是,今年不但年货贵一些,而且滑杆也是比往日要贵三成的。他突然想到,摸了女人不该摸的名堂,总是难免要背时的,想到这里,他又叹了一口气。终于讲好了价钱就上了轿,滑杆一悠一悠的使他补着昨夜不曾睡好的觉。 乃至终于到了家里,妻子来迎接他的时间,同时苦笑一下:“昨天我和娃儿一直守到深夜呢,怎么今天玩起滑杆了。”他搪塞了一句:“你知道发财人家,总是有说不完的各种杂事的”。他问:“怎么没有看见娃儿呢。”妻子说:“昨天耽误了瞌睡,叫他休息一下子。” 周亭轩也不多问,于是两人把滑杆上的东西一一卸下,才打发轿夫走了。在给钱的当儿,妻子说:“你也太爱花钱了嘛,不但东西买得多,而且还坐滑杆,莫不是踩着牛屎了。” 周亭轩无奈的笑笑:就说,“我们还是准备好生过年吧。这天我还从吴家带来了两副对联,我们也要闹热一子的。” 过一会儿,儿子来了,见到老爸,他并没有什么的特别的兴奋,只是埋着头一个劲去剥花生。 周亭轩问:“怎么样,家里你的书读得如何啊?” 儿子说:“没有什么如何不如何的。” 周亭轩说:“你放屁,家无读书子,官从何处来,自古以来,就是茅芦出公卿的。” 儿子说:“你也算是一个读书人了吧,为啥子也没有做公卿,没有当起官呢。”这一句话,就把周亭轩扎扎实实的顶了一下。 周亭轩就说:“如今你在读什么书呢。” 儿子说:“我在看一本叫做《古诗源》的,还是有趣,比如开始的‘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帝力于我何有哉!’就有趣。” 周亭轩说:“那就好,有没有什么不懂的呢?” 儿子说:“有一首不大懂,就是说什么写孙叔敖的诗歌,说什么贪吏、廉吏可为、不可为的。” 周亭轩说:“这有什么不懂的,说的是廉吏当时有好名声的,贪吏是没有好名声的。” 儿子说:“那么,你说清吏好呢,还是污吏好呢?” 周亭轩说:“圣人的书,是教人好的,当然是当清官好了。” 儿子问:“你去吴家教书,你们的上一代谁是廉吏,谁是污吏呢?” 周亭轩说:“你的曾祖父为官清廉,政声是很卓著的。” 儿子说“怪不得,我懂了。” 周亭轩说:“你懂什么了,讲讲看。” 儿子说:“我的公是廉吏,所以,你呢,该去向贪吏的儿孙教书,让他们以后出来, 再当贪吏,这样一代一代传下去。吴家呢,因为是贪吏,他们的名声好不好不知道,不过他们儿子有钱,这就对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儿子说:“我看读这个书,莫得什么搞头的,我如果当官去了,为了儿孙们好,当然要当贪官的,为了自己好,当然要当清官的,所以,没有意思。以后,我就去准备体力好一点,免得这么劳心。” 周亭轩感到无话可说,就说:“师父引进门,修行在各人,我也把你奈何不了的。” 晚上,两口子睡在一起,不免要做一下功课的,年年都是如此,只是今年一搂着妻子的身子,就觉得粗糙不堪,又去摸乳房,觉得比起三姨太的来,真是不可同日而语的。于是,就打不起精神来。 妻子说:“你怎么搞的,往年回家一上床,你就搞得慌忙火急的,今年怎么累了吧。” 周亭轩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夫人,于是,一面敷衍着和夫人亲热,一面就想到今后与三姨太和太太过招的事,不知怎么就很快的进入了状态。之后一面想,一面又去动手动脚,妻子说:“你怎么了,不顾本钱了不是,明天还有一大堆活等着你推磨的,推点豆腐,推点石灰水馍馍的。”说到豆腐,不知怎么又想起了太太,于是就说:“明天是明天,今天是今天,想远了是没有意思的。” 半夜,他突然又惊醒了,想到昨夜大概就是这个时候,去看三姨太的,现在想来,又不是我去死乞白赖的,其实真是大起胆子去干了,怕也没有什么问题的。 继而又想起,自己平日并不和三姨太说什么的,三姨太与太太之间的关系也一直冷淡,怎么她就知道我和太太有一腿呢?想去想来,他想,肯定是翠儿这个东西,被三姨太拿钱拢络了,她才说出去的,心想,今后回去,怎么面对这一台戏呀,如果东窗事发,我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于是东一思,西一想,直到东方发白,才慢慢进入梦乡。与昨夜不同的是:他丝毫没有梦见三姨太、太太和翠儿这帮子人,连吴敬斋也没有梦见。 直到妻子说:“叫你昨夜晚上不要一再去翻精倒怪的,你不相信,今天这一摊子事看你咋过搞。来嘛,把劲头拿出来嘛,光能在床上搞,算一个什么本事,这儿来,你试试看。” 听到这样说,不知怎么,周亭轩一方面不好意思,另一方面又觉得这些也没有什么大意思的。 他这一下突然想起了一件怪事,原来摸三姨太那挺立光滑结实的奶子以后,又根据指示,顺江而下,到了三姨太的腿根,虽然那儿已是一片润湿,恍惚却是一片平沙,全无荆棘之地的,于是,他想起了乡间的一种传说,说是这种女人应该叫做“白狐”或者就“白虎”的,其特点是好淫,妖艳,功夫到家,会狐媚男人,但是,也容易给男人带来不好运气的。想着想着,就不知道未来会怎么了,以致妻子说:“你在搞啥子,磨子都在空转了,也不加黄豆。” 这样,才使他回到了现实。 磨好了豆腐,根据妻子安排,又来推泡的米粉,说是加上稻草灰的浸水后,能够有碱份,做起饼子来,放在腊肉里,既好吃,又好看,上得了桌面的。 不知怎么他就想起了古人教导的“色,食性也”的精典之语。又想到在吴家平日饭也一般的,他并不是与太太老爷同时开饭,所以,除去初二、十六打牙祭之外,并不是有多大油荤的。但是,从送灶的晚宴,他就悟出了“食”与“色”的关系。如果不是当天吃好的酒菜,晚上大概不会梦见太太与他拥抱亲嘴的,可能也是三姨太吃得太好了,而今老爷又要想讨小,她才动了为老爷做“绿帽子”的雅兴,而且,指名道姓要和我这位西席先生打伙完成。那末,如果粗茶淡饭,清心寡欲,说不准就没有这么多闲事烦心的。 于是,他决定要清理一下自己的思路,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万恶淫为首,百善孝当先”的古训,尔后,又觉得这不成规格,就想起了《大学》的“在明明道德,在止于至善‘的精典,以后,顺口而出的到是孟夫子的什么”吾善养吾浩然之气’的章节了。 之后,他有了一个初步的打算,先在家里过好年,大年之后,听听消息,再作打算,万万不可心急火燥,说不准那一支“白狐”,会把自己置于万劫不复之地,他又念起子曰:‘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的话来了。 这年,总算过得热闹。 第二天,周亭轩问:“哦,我这两天忘了过问女儿国芬的事了,她的当家人病可好了一些。” 妻子表情不好的说:“国光到是在九月去看了一次他姐,听说姐的身体到没啥,只是他姐夫病病哀哀的不行了,说是医生已经确诊,是肺痨病,已经开始咳血了。” 周亭轩说:“得了这个病,是断乎不会好的,当时只想到他们家境还勉强可以,娃儿读书也还用功,脾气也好,不知道怎么才一年多,就走到了这一步。” 妻子说:“我们过了初五还是去走一趟,心里放心一点,你也去开一下药方,现在只有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周亭轩问:“她的家人呢。” 妻子说:“她的小叔子在杀猪,倒是一个金刚马汉的样子。老人婆已经去世一年多了,老人公人还比较精干,做活路也行,现在只是苦了国芬一人。” 初六去的时候,女儿样子显得忧伤,但是仍然显得庄良贤淑。女婿脸色如纸,周亭轩去切脉的时候,脉象十分虚弱,他想:也就是这个月的样子。原来一个健康活泼、美丽可人的女孩子,也不过才不到两年的光景,如今却显得雾鬓风鬤,相当憔悴,令周亭轩不禁心里有一种对不住女儿的感觉。以为这真是爱之适以害之也了。 住宿了一夜,晚上小叔子回来,倒是打酒割肉的招待了他们一番,而且说:“周家伯伯,人家说,吃啥补啥,我杀猪的肺,都是带回来我哥吃了的,还是不好,你说急人不急人。” 喝酒的时候,国芬的老人公说:“周先生,也不可怕的,我们不管发生什么,都会待国芬象亲女儿一样的。” 饱学渊源的周亭轩,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刀笔精华》的一句批文“翁鳏叔壮,准予另嫁”的话来,心情郁闷不已。 第五章 过年的气氛虽然很浓,不过吴敬斋的这里也有一种山雨欲来的形势。吴敬斋洞若观火,知道这些不顺的原因,无非就是自己又要讨小,子女们脸色,大都出自背后亲妈的支使,而其中的关键到是那位三姨太。 吴敬斋想了一下,一个办法,大家拉下脸来,“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就将就在老三面前开刀。一个办法是敲山震虎,老二这人天生柔弱,不敢搞什么多事的,不如来个杀鸡给猴看。但是他又想,过年过节的,犯不上在这热闹的日子,去搞这些名堂,干脆来一个怀柔政策吧。 所以,他先就和太太商量怎么给儿女们发压岁钱。结果是,人人从优,儿子加倍,既然太太高兴,又显得他能平等以待。那就是儿、女每人各袁大头六个。太太们也要给点零花的,是不论大小,一人十个。仆人也有赏赐。果然是钱可通神,儿女们得了钱一个二个笑迷乐和,就去想如何过年了。 其次怎么睡,吴敬斋知道这是问题的关键,所以,推着事情繁多,天天都安歇在太太这儿。其实太太也是个正当年的人物,一下子放弃了拘束,也是很能蜂浪蝶狂的。老爷在事毕之后,不免感慨,早知道你就是一个武艺高强的人,我何苦又去到处拜师学艺,这一半是调节气氛,一半也是说错误思想人人有份的。太太知道这也是一种去日苦多的事情,及时行乐也未始不可,就把与周亭轩过招的表现也拿出来,使得吴敬斋觉得,到底是自己高明,这家里倒是相对平静起来。 那年二十九是除夕,他就去把周亭轩写的对联拿出来,叫大少爷,两个姑娘以及翠儿在他的指挥下开始了张贴。 似乎已和周先生商量过,在大门外贴的是 事事培元气其人当寿 念念存本心厥后必昌 厅堂上贴的一副是 风流肯落他人后 气岸遥凌豪士前 书房贴的是 九十春光朝暮雨 两三间屋古今书 小小花园和太太的早已定好,就不管了。于是二太太的屋前是 好鸟勤相语 芳兰暖欲芽 三姨太不脱俗,喜欢明说。周亭轩写的是 屏开金孔雀 褥隐绣芙蓉 他自己的门前的一副不贴,他要等待良辰吉时的。 团年的时候,还是闹热,不但太太、二姨太整整齐齐的出来,三姨太也是收拾打扮了一番,子女们一个个也是高高兴兴,在拜天地祖宗之后,就乐喝喝的开始吃酒用菜。 席上,三姨太也不时给老爷抛出媚眼,无如老爷只是一副笑脸相待,并无特别表示,或者承诺。 在大家还在欢快的时候,大老爷却悄悄把翠儿叫在一边,先问了问三姨太的情况,翠儿说:“到是没有什么特别的,不过,送灶那天晚上之后,她的精神是不那么好的。”问完之后,老爷说:“这儿另外给了你一份压岁钱。”一面拿出两个银元,一面抱着翠儿就开始周身乱摸。翠儿说:“老爷,你行行好,饶了我吧,你已经那么多漂亮太太了。” 吴敬斋说:“我还是喜欢你这个没有开苞的。”但是,他终于把翠儿放开了,说:“赶回去吧,你们家还等你回家团年呢。” 他并不转回席桌,而是径直的又到了太太的卧室。心想,你们不管怎么鬼,休想绑住我的腿。那个小旦,老子一定要放在床上的。 席散去之后,太太说:“今天晚上你到老三那儿去吧,不可太辜负她的。” 吴敬斋说:“怎么,嫌我了,今天晚上你把握好,今后小旦来了,我成了戏迷,就要冷淡你了,你不要咸吃萝卜淡操心,你可要表现好了,该叫就叫,我想听呢。”太太打了他一下:“老没正经的。”一面又开始去亲老爷去了。 这样的日子,一直到了正月十三,太太说:“我是要吃斋的,今天晚上你去老三那儿,老二那儿都行,得罪了菩萨要遭罪的,不然,明天晚上你吃双份吧。” 吴敬斋说:“也好,去吃一个告别宴吧。”于是就去了二姨太那儿,简单完成了一副作业,就到三姨太那儿安息了。三姨太到是百般呵护,万种妖娆,说了不少的刺激人的话,才把老爷的情绪调动起来。 次日,怎么就收到了周亭轩的信。 信是这样子写的: 远道怀人,好音送喜,欣悉日内为太爷合卺佳辰,诵良时之燕妮,祝聊祉之骈蕃,宜家宜室,以欣以颂。 唯仆返家后,即偶感风寒,致有采薪之忧,卧床未起,以致不能致如期效命,不胜惶恐,敬祈原囿。 公子及大二三小姐未来上学事,仆已问王场之初级中学及保国民小学,均可径直进校,无任何碍障也。唯开学尚有时日,仆将于开学前期急赴贵府,办理好一切相关事宜,不致误老爷之大事也。敬请 顺安 仆 周亭轩谨启 正月十二日 看了这封信,吴敬斋不禁眉头一皱,说:“这个家伙,怎么搞的。”不过,不铺排场也可以,老子还是把小旦快来搞到床上来,不然夜长梦多。因为他似乎已经隐约听到了消息,说是一名姓冯的大爷,当然就是一位舵爷了,已经收这位唱小旦的楚楚为干女儿了。 吴敬斋想,现今的事情,是说不清楚的。 其实他们的尘缘并不是很深,开始不过是在城里看了她的几出戏,以唱功著称的《思凡》、《别洞欢景》,他似乎还觉得声音不到位,不过,那扮相,那身段,似乎还行,及自演出了一场闹戏,叫做《盘丝洞》,她扮着一位蜘蛛精,大耍其大腿和肚脐,当即就把吴敬斋看得如痴如呆,想起这位尤物,怎么这样了得。在台子上都这样,床铺上会是什么光景。之后,去作了一两次了解,才知道这位楚楚小姐,十分善解人意,那股“狐媚子”气,顿时就搞得老爷要泣血顿首。以后,一探听,楚楚的意思是,唱戏吃年轻饭的,嗓子饭的,自己已经十九岁了,而且,不知怎么,嗓音也远不如曾经轻脆柔媚了,于是说,只要条件好,就是去当姨太太也行的。所谓条件,到不是说什么家财万贯,而是要一个十分宠爱自己的丈夫,她说,借用一句《长恨歌》里说的,哪怕他“后宫佳丽三千人”,也要来个“三千宠爱在一身”呢。她的卧榻之侧,是不容他人酣睡的,她还说,除非他是一个瓜娃子,不然,吃了我这一份河豚,其他的菜也就没有味了。 吴敬斋想:既然有心要当风流的猪八戒,也就只有抛开高家庄了,所以,要赌就赌一把吧。于是他简单的写了一个便条找人去送给周亭轩,要他带上药物,先来一趟家里,帮助家里决定问题,要在正月十八日前到来,至于子女读书的事,早迟到不是什么问题的。 当天晚上,他兴致不高,不知怎么就突然想到了翠儿。于是,他就把翠儿叫到太太房里。在他动手动脚的时候,翠儿说:“老爷,我已经不是姑娘之身,算了吧。”吴敬斋问:“为什么?”翠儿说:“回家过年的时候 ,张家沟的魏二娃就上了我的身了。”吴敬斋不觉有点扫兴,就问:“魏二娃是什么人。”翠儿说:“我是许配给他的,当时,我想反正是有这一天的,当时,又喝了酒,就被他开了。”吴敬斋说:“真的假的,你别骗我,上了身我就知道的。”于是,三五两把就把翠儿的衣服剥光,马上就行动起来。翠儿总希望太太快点回来,以挽救自己,不过,那里得行,于是就忍痛服从了。及至听见翠儿的呻吟,看见被单上桃花一样的血痕,更激发了吴敬斋的兴奋。一度之后,还不肯放翠儿走,还要,翠儿说:“老爷,我实在不行了,下面痛胀得很,你放我一马吧。” 吴敬斋说:“你看,这小弟弟为何才能消灾。”于是又叫翠儿张开口去吮吸,以后,在翠儿的哇哇的呕吐声中,吴敬斋才觉得终于消了气。 当太太回屋时,吴敬斋已经精疲力竭的入睡了。 第六章 周亭轩听见女儿国芬的处境,看到儿子国光的人生态度,感觉心里很烦,但是也没有什么办法。在接到吴敬斋的要求急去吴府有要事相商的消息,觉得先走一趟也可以,心想眼不见心不烦,别人有事,到底是隔岸观火。于是决定次日出发,相机行事,只是在吴府上下燥动的情况下,少管闲事,走路伸展。特别是那位女人,要好好把握,不主动,不得罪。不过硬,就是这三不政策来对待。 雨水未到,天气暖和,这次带的褡裢,并无真的东西,所以,也不去玩格,不坐什么滑杆,而老老实实走路了。桃花、李花相继开放,所有树子都开始吐露新叶,地里田头,多了干活的人众。所以,一行走,一行心理还是比较坦然和愉悦的。想到老爷找他办的事,无非是老爷讨小的事情,无非是请客吃喜酒,应酬婚仪一类的事,这些都驾轻就熟,没有了不得的,所以,心里也没有什么。 及至到了吴府,发现一副相对冷清的状态,并没有多少人来上屋翻瓦,下厨作饭的。于是径直去了自己的卧室,而且,并没有忘记老婆的教育,要把被盖晾晒一番的。 首先看到的是太太,今天她打扮整齐,及至可以说漂亮,而且水色很好。彼此相对,太太到是有点惊讶的问:“不是说要迟些时候来,与伯华他们一道进学校吗,为何提早就到了?” 瞅见四下无人,他就轻薄了一句:“想你了!”继而又说:“是老爷派专人送信叫的。” 太太若有所悟的点了一下头,就说:“好吧。”径自走了。 看见吴敬斋的时候,东家说:“本来不该催你的,近日过年可好,我看你到清瘦了一些,不过,不要紧的,在这儿先不忙教书,好好调养一下。” 周亭轩说:“及时赶来,是有什么急事吧。” 吴敬斋说:“倒是有点小事,恐其要花费先生一点口舌的。”于是,老板就说有个什么勾舵把子的,已经把小楚楚认为干女儿了。所以,急于要找一个去勾府圆成这件事的,他知道楚楚当然不可能是什么黄花闺女,但是,他已经动了大的念头的事情办不成,总是毛焦火辣的。吴敬斋说:“那吗,目前就要动你的贵步去商量这一件事的。” 周亭轩说:“东家说得很对,对于勾舵爷倒是见过,知道法力也大,但未必是不进油盐的,不食人间烟火的人。那么,就有必要晋见之时,要有一份厚礼的。第二,从别人家里抬走一个女人,白给肯定是不行的吧,所以,也要说到钱。还有心急吃不得热豆腐,要‘徐谋图之’,我肯定是把这位楚楚帮你抬起来的。” 老爷说:“开支用度,你就跟帐房取好了。离开钱事情是轻易说不好的,时间嘛,最多半个月,我最近,说句笑话,是寝食难安的。” 周亭轩知道,吴家并无帐房先生,一般时候的银钱开支,都是吴敬斋自己作主,而由太太发钱的。而今老爷这么说,想必是已经与太太商量规矩了。于是,就名正言顺的去了太太那儿。太太说:“我只听老爷的,他安排了,你支取就是。不过,财不露帛,这次去,只说送礼晋见的事情,至于”──她停了一下,然后用轻篾的口吻接着说,“至于‘买货’的事情,还是要办好,交钱交货的。” 周亭轩熟悉当地的方言,对于不正经不规矩的年轻女人,往往是有专门称谓的,一个叫“舍物(儿)”,一个就叫“贷儿”。这里,当然是指要由老爷抬回家的叫楚楚的小旦的了。 于是,周亭轩说:“这也好,以后天冷了,我会给你焐脚的。”一面就去摸太太的腿,太太说“讨厌”,但也没有反抗。周亭轩说:“去年送灶那天晚上,我的连二杆都被你踢肿了,机会来了,你看我不把你搞得你讨饶。”太太说:“你敢。” 冯家位于县城外勾家大院里,勾家有点钱,也有点势。但是,在当地口碑不错。周亭轩住在一个朋友叫陈再思的家里,就把这事打听清楚了。 说是勾家姨太太和楚楚是结过什么手帕姊妹的,不过,一个是大姐,一个是么妹,这次原来是去拜见大姐的,谁知道勾家的当家人看见楚楚的风姿,就说:我有了一把年纪,你再叫我哥,容易引起人家的误会,干脆我收你为干女儿好了。楚楚就又甜又乖的叫干爹,有时就不免引起曾经是大姐,现在是干妈的人的记恨的,因为她知道,这个干女儿,有人把她取过“粘粘草”的绰号的,那就是巴在你身上,你就轻易取不脱。 了解了这一情况,周亭轩就托陈再思家人,由她们手帕会的另一个姐妹,把勾家姨太约出来商量。谁知道一谈即合。勾太太既得了一份礼数,又叫人去把“粘粘草”拨起走,早就巴不得了,于是,就保证一定把枕头风吹均匀,而且,对这位么妹,也要软硬施,把事情办好的。同时,暗自约定,过两天上午去拜会勾舵爷。 勾家姨太鬼精鬼灵,既在太太那儿稍微挑唆了一下,又向小妹筹划了未来,而小妹本人,对于这位不敢得罪的勾舵爷也麻烦,他那种“浅尝辄止‘的手段,偏要你惊呼已被”直捣黄龙’的作态,就令见多识广的楚楚,觉得有如唱戏一样要编着说,所以,偶一为之可以,拿来当顿是万万不可的。诸种因素形成合力,所以,各方做起一拍即合之态。特别是勾舵爷说:既然道台之家的吴爷,看好我的干女儿,老夫也要玉成其事,只是一不可马虎,草草了事,婚礼应正规盛大,不可辱没了双方脸面。 勾爷一部署,就基本达成共识,一应开支,以吴府为主,合卺之期,定在二月初八,据说是当年的最最上好的黄道吉日。 当周亭轩先生想回吴府去胜利复命时候,又感到不免有点不好,如果这样轻易就完成了任务,那么吴敬斋会觉原来就很简单的。于是,次日再去勾府,要求一唔楚楚小姐。勾舵爷到觉得亦无不可,就叫见了。 足足喝了三遍盖碗茶,又去一次便所,转来时,才看一个女人过来,周亭轩急忙站起来,一看,这个人虽然也有二分姿色,但绝不像唱过戏的,其身段姿式都不像。这个妇人问:“你可是吴府周先生,楚楚小姐请你在西客厅交谈。”周才点头随着去了。 才去西客厅的路上,周亭轩想:这一个什么角色,居然这样的派头。正思索之间,突然听见一个声音先轻唱一句“君去也”,又高唱一声“奴来迟”。这当然是川剧“陈姑赶潘”的开场词,这时,门帘一打开,果然一个妙人儿走了出来。这个作唱戏打扮的楚楚一出来,使周亭轩就眼前一亮。果然是柳眉杏眼,直鼻小口,白嫩的脸蛋象鲜桃一般,而且身段优美,行动举止,又恰似唱戏一般。周亭轩看了心里想:怪不得龟儿子吴茍而要这般着急,看见这个样子,什么男人会不动心呢,怪不得三姨太要吃醋了。 周先生平日虽然对于《增广》之类的书记得滚瓜烂熟,但是在这个尤物面前,也有点张口结舌。倒是楚楚说:“先生有话,不妨直说,你我两人在此说得不准,可再议的。”于是周亭轩就说了对吴府的亲事,勾舵爷已经恩准,要盛大而正规。喜期已订于二月初八的黄道吉日,不知小姐是否知道。小姐说:女大当嫁,又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有什么不行的,这些俗事,让他们办吧。我想动问先生的是,我既是过去做妾当小的,有两件事要清楚的,一想问,他已有的妻妾怎么样。周先生说:“不知小姐动问的什么?”小姐说:“当然一是扮相人品,二是有否有妒贤忌能之心,说白点,是不是一泼争风吃醋的婆娘。我原先就说过,我虽然从艺梨园,但是心比天高,眼睛里容不得砂子的,我不想什么当家作主,但是我也是一个在鼓锣声中过惯了的,不喜欢冷清,得有人伺候着,这点你懂吗?” 周亭轩说:“你未来的几位姐姐,虽然说个个也是模样儿不错,但是不能和小姐这种国色天香的丽人相比的,这点要说明。人嘛,大太太出身名门,和善待人。二太太寡言少语,心胸开阔。三太太伶俐聪明,人才出众,都是极好的。至于老爷,当然啰,威武雄壮,体魄健康,人又温文尔雅,风流倜傥,完全是性情中人,没有什么的。” 楚楚笑笑说:“先生说的,领教了。只是我为吊嗓和练功需要,偶尔身体不支,也要吸一两口福寿膏的,不知尊府能见容否。” 周亭轩说:“当无问题,小姐既已提出,我一定会转告我家老爷的,”爱屋及乌‘,肯定不是什么大事的,小姐宜做好准备,二月初八的良辰吉时,小姐要成大礼的,至于老爷吗,喜欢的一是开荒地,二是得龙儿。“ 楚楚对着周亭轩嫣然一笑、又横波一扫,甜甜的说了:“有劳先生教诲,我会注意的。日后难免还要麻烦先生的。”这样一笑、一扫、一说,周亭轩不但心里甜蜜,而且觉得面对佳人品茗,真是幸事。于是还不起身,只管狠命看小姐,到把楚楚看得有点不好意思。 楚楚问:“小女子有什么失礼、不当的地方吗?” 周亭轩忙说:“哪里哪里。我在想,小姐到了吴府去居家过日,一天也要做这样装束打扮吗?” 楚楚一笑说:“女为悦已者容,今后,当然听老爷的安排了。我还不知周先生何时返回呢?” 周亭轩说:“我还要在城里置办一些东西,耽误几日的。” 楚楚说:“城里花费大,小女子这里到可以略助先生小费开支的。”不知怎么就像变术法一样,拿出一筒红纸封好的银元来,约有数个之多。又轻移莲步,款款的走到周先生面前,用白嫩小巧的手递给了周先生。 周先生一面答礼,又表示谢意就告辞了。 出府之后,周亭轩想,这个吴狗儿,是什么天狼星下凡的吗,专门会吸这些魔鬼一般美人的血。老子还在城里逛他几天。 于是二十五那天一打早,他才乘滑杆回吴府向吴敬斋表功报喜去了。 见到吴敬斋,感到不知怎么吴的愁容满面,周就不免夸大其辞,把自己使用的手段,克服的困难,以及良好的结果告诉了一番,吴敬斋不断的点头琢脑,表示赞许不已,但仍是愁眉双锁。 周亭轩说:“如无事,我是否回去几天,届时再来呀。” 吴敬斋径直走在他的面前,说:“还有一件事,劳亭轩为我解忧。” 周亭轩说:“愿闻其详。” 吴敬斋说:“过年后的那些日子,心烦气不顺,就和翠儿耍了两次把戏,近日她说该来的常客未来,又有思呕吐之意,不知是不是种上了。” 周亭轩说:“不急,过一会儿我去切脉就知道了,然后,我会去张家沟处理此事的,庚信未至,未必就是珠胎暗结呢。” 吴敬斋说:“一再麻烦,何以报德呵,周老弟,你真是愚兄的智多星呵。” 周亭轩给翠儿切脉时,翠儿表情忧郁说:“周先生,我们当下人的也是没有办法,老爷干了这事,鸡儿在我腿上一抹走了,我怎么办哟。” 周亭轩说:“这事没有其他人知道吧。”翠儿点了点头说没人知道。 周亭轩说:“没有大事的,你可以回去,把人嫁了,我叫太太多给你一点钱财,以后,就神不知鬼不觉了,你不过是才上身。另外,我给了你两个方子,一个是结婚之后,就用打了园圈的这一张,保住胎,另外一张,是接不成,就作打胎用的,不过,打胎就如坐小月,你也加强保养,再不要轻易上那老东西的床了。单子收好。” 翠儿说:“我是没有办法的。明天立马就走的。” 周亭轩说:“记住,任何人都不要说的。” 周亭轩心里想:这个狗儿真那妈不是好东西,想毛了,老子今夜就去和三姨太给你赶一顶光芒四射的绿头盔来。马上他又想到,莫非“白狐‘真要降灾。还是不忙。 他怔住了。 第七章 觉得现在已经给吴狗儿把两件大事办好,而且又无法去为他和三姨太赶制绿帽子,那吗,留在这儿也无益处,说不定还会惹出什么事瑞来,于是第二天一打早,在看见吴敬斋从太太房中向客厅走时,就赶了过去,说:“老爷早!” 吴敬斋问:“都办好了,你不是还有风寒未痊愈吗,起这么早干啥。” 周亭轩说:“翠儿的事,已作了妥善安排,她今天就回去,不过,要去处理后事,难免多花几个钱的。” 吴敬斋说:“也怪我那几日心烦气燥,如今还是很失悔的,钱的事,我已经想好了,不会亏待她的。” 周亭轩说:“那我就不如赶回去,一方面还要调养几天,另方面还把公子小姐入学的事,去谈一下。至于勾家的事,一切停当了,总的花费也不过三百银元之内。这边的事,无非是个例定,还不宜过份张扬,那边无非是为勾舵爷的面子吧。城里我有朋友,是能够打点规矩的。” 吴敬斋说:“想得周到,这边的事,没有人来问吧。” 周亭轩说:“没有,没有。” 吴敬斋伸出三个指头问:“这人呢?” 周亭轩一摇头:“从来送灶那天起,连看也未看见她的。” 吴敬斋说:“她的性子急,我想在生米煮成熟饭之后,再慢慢开导她。哦,你说与楚楚见过面了,你以为如何?” 周亭轩说:“老爷是红鸾星高照,果然天香国色,不过嘛,女人娇、骄二字容易联系在一起,婚后还要调教的。” 吴敬斋说:“那是。我有办法的。今天早饭后就走?还是再写一乘滑杆的。” 周亭轩说:“那是。呵,这里给老爷写了副应景对联,新婚之夜贴上吧。”于是拿起来城里写好的,不讲什么平仄的所谓对联,但是很投老爷口味,于是就笑了。上联是“春生翠被翻红浪”,下联却是“冬产麟儿坐牙床”。 吴敬斋不禁也笑了,说,“亏你想得出。那就好,不过不宜示人的,人家要笑的。”不知道怎么周亭轩心中也觉得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已经讨好到作践自己的地步了。 吴敬斋说:“亭轩,那我们这样说定了,一个呢,送佛送到西天,你帮忙要帮到底的。楚楚小姐抬到家,这是头等大事,如果其中尚未说好,你还要走一趟的。这第二件大事,当然是伯华几兄妹读书的事,进中学,上小学的事也要有着落,不然一大家子事,越多越繁,处理起来也不顺当。所以,这里给你老弟把车马费和谢媒费都给了,万望老弟成全的。”说吧,就从口袋里取了一张银票给周亭轩。 周亭轩假意谦让了一番也就收了。于是早饭也不吃,就出门急行快步的向王家场而去,以便写一乘滑杆回家,同时,万一碰见了太太或者三姨太都是不好应付的。 回到家里,就看见妻子一副泪眼婆娑的样子,原来,女婿看来没有几天好活了,所以,为了女儿今后的事愁的不行。周亭轩也疼爱女儿,但是也没有什么办法的。妻子说:“上次我们去看女儿时,国芬就有点埋怨我们,说这门亲事,没有给她看好,你只说他们家家道殷实,女婿老好,老好命不好,是一个痨病壳壳,家里边的公公和小叔子也并不是很善良之辈,国芬说,如果真是女婿去了,她自己都不知道如何在那里住下去。想不通她也不想活了,倒不是想为自己的丈夫殉死,而是不知道怎么生活。如果把她接回家来,我们这个穷家,怕也很难维持的。” 周亭轩说:“这些都说得很对,看来我们也要重想办法才行。这次在城里我住在老朋友陈再思的家里,陈就劝我,如果今后在乡下不好生活,不如搬进城去,还讲了一通”农不如工,工不如商,刺绣文不如倚市门‘的道理,只是也没有决定的。现在想起来,吴家的子女陆续上学,这个私塾先生怕搞不成了。这一两块簿田,也不足以糊口,加上国光不爱读书,国芬又是这一回事,什么“耕读为本’的事就说不得了。我就立马进城,再去和陈再思讨教一番,趁着目前手头还宽裕,就进城算了。” 妻子点点头说:“这样安排也好,说不准,对国芬、国光的将来也有好处,在乡下住这些年,人都住烦了。” 周亭轩说:“那我明天就赶到城里,但是,这事不能声张的,国芬还没有啥事的嘛。” 当天晚上,周亭轩就翻来复去睡不着,想到吴府是一个是非之地去不得,纵令想去,机会也不多。国芬如果回到家里,其夫家如何也有麻烦,树挪死,人挪活,还是挪动一下为好。而且,国光也是个不爱读书,也不懂庄稼的人,到真是搬家为好,只是这一笔用度也不小的。心里也有一点发愁。 第二天,他又一次去了王家场,想顺便去问一下伯华兄妹入学的事。到了王家场,才知道事情有点变化,原来的一个初中,开办得并不景气,说是已由春秋季招生改为秋季招生了。而且,说是生员紧张,经费筹划困难,下年如何也说不清的,小学倒是没有问题的。这样,到突然给周亭轩一个机会,于是,他没有进城,而是又一头赶到了吴府。 这次与往日不同,绝不想见到的人,到是首先碰见了。 三姨太看见他就满面笑容的说:“听说你来过两次了,为什么照面都不打,怕我把你沾上了吧。” 周亭轩说:“说什么呢,都是老爷催来催去的,我是身不由已的。” 三姨太给他一个眼色:“这儿不行。有机会,我们要找一个地方,说几句体已话呢。” 周亭轩笑了一下说:“那是自然。” 于是,他又径直去找太太,说及学校今年春季不招生的事。太太说:“如果那样,不如你就再教他半年,说不定,我们还会有机会聚聚,这也没有不好罢。” 亭轩说:“当然了,不过,伯华的事,也不能再耽误了,王场不行,我要把他设法送到县城去读书,不然,就太对不起他那神仙一样的妈妈了。” 太太一笑:“你就会贫嘴。这样,我还可再帮补一些钱的。” 周亭轩又转过去找吴敬斋。吴敬斋说:“对对对,你再去一次城里,一打春二拜年,再去落实一下伯华上学的事,也把楚楚的事摇稳,另外,几个女娃子的事也说好,对我,也可以安安心心来听一直戏文了,像现在这一大家子人把人都烦死了。没有什么困难吧。” 周亭轩稍一迟疑的说:“是这样,我看,为了伯华有一个造就,我的犬子也想让他进城讨些见识,我就准备搬到城里去了,这样,今后府里的事情,就不能够鞍前马后来伺候你了。” 吴敬斋说:“大的事你已经给我放平了,我就感激不尽了,今年的束修,还是照往年一样,而且,预先付了,你也可以在搬家中用度的,你直接去给太太讲吧。” 周亭轩说:“老爷周到。” 于是,他就径直去了太太那儿,两人叽叽咕咕,不知道干了一些什么,才拿起钱,高高兴兴的走了。经过三姨太那儿,原想去揩一点油的,以后想到不要把吉利冲淡了,又侧转身来走了。 到了城里,碰见陈再思,说了一番感谢启发之类的话,又终于在城内的小北街上,找了一套住宅,开销下来,基本可以持平,他想:如今能够去谋一个小学教员当当,也是可以的。陈再思说:“先说到这里吧,徐谋图之,马上定下来,是不可能的。但是伯华读书的事,到是并无问题。” 这样,他又去了一趟勾老爷的家,原来勾家已经作好准备,反正原本不是什么亲生女儿,无非是一个场面而已,可以说,没有什么问题的。倒是楚楚小姐有一点心烦,因为戏台上生活丰富,一会儿是刘氏四娘,一会儿是潘金莲,一会儿是陈妙嫦,一会儿是蜘蛛精,一会儿又是王宝钏、祝英台了,今后只有去当一个姨太太,所以,觉得风光不再。另外呢,又想到特别喜欢开苞的吴大爷,偏偏又要一个老把式,去要装出一个黄花闺女的样子来,怕也瞒不住他老人家的法眼。不过,她想,做出一个疏荒已久的样子来,倒是没有问题的。而且,有了一个归宿,总比东流西浪为好,人老珠黄,也不是终身的大计。所以,一天就在筹划怎么把吴大爷稳稳的罩在自己石榴裙下的方法。现在,见了周亭轩,又问了一些吴敬斋的脾气喜好一类的事情。借此机会,周亭轩倒是饱餐了楚楚的秀色,觉得天生丽质,确实要比太太和三姨太高一篾块的。 待周亭轩回到家里,果然听到了女婿马上就要落气的消息,于是他又和妻子儿子一道赶至女儿婆家。草草办完了丧事,周亭轩就不顾亲家的再三挽留,小叔子的恳请,而是说可以不要什么家产的,而是一乘滑杆就把女儿抬到了家里。而且,生平觉得办起事来,只有这一回是最彻底而又园满的。 走之时又有亲家来讨说法,小叔子来讲“聊斋”的时候,周亭轩就在一个黄道吉日,举家搬往县城的小北街去当街上人去了。 第八章 佳期将至,要作准备的事很多,吴敬斋作了一系列的安排。城里的事情,包括过礼和勾家那一摊子事,他委托的是周亭轩,下面又请了陈再思当下手,问题是不大的。这边的一切事,诸如请客、礼仪之类,他又请了一个田先生帮忙,不过,原到是定了的,城里有关勾家的观瞻,可以堂皇一点。吴府本身,依周先生的意见,是不张扬,反正过得去就是了。所以给田先生安排一下,叫他自己准备就行了。 但是,事情绝不止此,所以这第二件就是家人,首先是小孩子。政策是现成的,吴敬斋把他们召集在一起就说了一通训诫,之后又每人给了一个大银元,说是今年二月中,要把他们一律送进学堂读书,儿子才能升官发财,至于女儿呢,那就是要提高身价,对她们的未来是大有好处的。子女们一是有点害怕秋风黑脸的老爸,第二知道调皮也不起什么作用,所以这一路兵,算是安排妥当了,以后就是三股娘子军。 太太似乎不需要特别说服,而且最近以来,宠幸有加。所以应该不成问题,当吴敬斋对她晓以大义之后,倒是满口应允,表示一定要去把家主持好,把两个妹妹说服好。只是一面答应,一面又去挑逗丈夫。在完成功课的过程中,她夸大的尖叫,而在丈夫要下马时,她去紧抱不让,说什么今后闻你的气味又闻不了了,今天要好好的体味一番。搞得吴敬斋又只好打起精神来应付。早上起床时,她一面表白一定要把事办圆满,一边双来挨挨擦擦,丈夫只好说来日方长,是不必这样子的。 二姨太天生柔弱,觉得一切应该按丈夫的旨意办,只是说今后女儿读书,一定要一视同仁,给其他的姊妹如何置办,她也要如何置办,老爹当即是答应了。在老爷表示有些疲乏的时候,她倒是知趣的没有勉强去要求什么。而是劝他以后也要顾惜身体,什么事情要有一个节制,吴敬斋觉得也没有什么,倒是让她在怀中歇息的。 初六晚上,他到了三姨太那儿,三姨太到是特别精心的打扮了自己,只是并没有主动要求上身之类,而是慢声细语的问,说是什么地方没有把老爷伺候巴适,使老爷怎么又要讨小了。吴敬斋本来是想打一个园场,听到这种指责的语气,就难免有点不舒服,于是就说你也是有毛病的,比方说,你的奶子是大,但是不挺,所以也不是很了不起的。他说俗话说,男人奶大有官做,女子奶大守空间,所以,到是一种印证。三姨太讨了没趣,也就冷一句、热一句的作成一个怨妇的样子,说起吴敬斋良心不好来。不知怎么就把老爷惹得发火,就说你杂种自己要打点好,老子讨小的事,一切都办好了,那天你自己没事就把自己关在房里,如果两个女儿闹了,要将你是问。至于你脸色不好,老子也不依教的。给你杂种“白狐”毛起,你不要怪我火气大。这句话当然更把三姨太气坏了,就说原来你为啥不嫌我,又说了一些不三不四的话来。搞得吴敬斋当即就要离开,三姨太赌气不理。 于是,吴敬斋说,好,有你的好日子过的。马上就去了二姨太的房子,趁机二姨太反而得到了一次补课的机会。 第二天一早,三姨太又赶过来道歉。吴敬斋说,“随你吧,你有什么招数尽可以使的。” 在下不了台的时候,倒是太太又出面调和,说一切以家里的大事喜事为准的,谁也不准多说。三姨太也没趣的走了,回到屋里就想,如果周亭轩在这儿,我立马就要让你头上冒光发绿。乃至晚上,倒是太太把老爷叫到三姨太的房里。三姨太也不敢再闹,到是心里想着周亭轩,而用身子去俯就吴敬斋的。 经过了这样的安排,吴敬斋讨小的事情,到是办得出奇的顺利,并没有费多少的周折,就把一个活鲜鲜的绝色佳人抬进了吴府,在鼓乐声中,行礼如仪,太太和二姨太还出面忙碌着招呼打点。只有三姨太一人在门内偷看,到底是抬了一个什么人进屋,把吴敬斋一天搞得这样心猿意马。 虽然新娘头上有红盖披头,脸面看不清楚,但是也显现了她的身体高挑,体态妖娆,打扮也是整齐。特别是走路的姿势绝佳,俨然就是一个小旦在台上行走。而且,似乎周身有一股什么香气袭人。于是三姨太想,我看来只好算了,于是心里非常不安,继而又想,也好,老娘也不要你有安宁日子过的,怎么不觉心里就有了不好的念头。 乃至入了洞房之后,令吴敬斋感到怪异的,倒是在戏台擅于表演各类风流女人的尤物,在他的面前,却是一付十分正经的样子,而且作不可侵犯之状,把吴敬斋搞得心急火燎,觉得忍不住了,就问,“今天是我们的好日子,良宵一刻值千金呀,你看我的火已经升到什么地步了”,于是他把家伙亮了出来。 楚楚看了一下微微一笑:一点文雅的样子也不做出来吗,当然有你的良宵的,不过有的事情,我们还是讲清楚好不好。你知道我懂戏文,就懂道理。好不好。 吴敬斋说,你快说吧,我不定要放炮了。 楚楚说,放了也要说的。你自己放吧,我不管。于是,就笑咪咪的看着他。 吴敬斋说,你快点好不好。 楚楚说,这第一,你今年四十,我今年十九,你玩过不少的女人,光是太太就有三位,谁知道你还有多少相好的,什么太太小姐、街妇村姑的。但是我呢……她就——用一对秋波望着吴敬斋。 吴敬斋说,我肯信你还是一个黄花闺女? 楚楚说,现在我不用口说,过一会儿你就知道的。我告诉你,干我们这个行业,是最讲究规矩的,台上演的是夫妇、朋友、相好,打情骂俏、挨挨擦擦,但是下来之后,就丁是丁、卯是卯了。所以,今后我的名义是你的姨太太,你可是要当你妈来尊敬的,懂不懂。 吴敬斋不禁笑了,“既然是妈,我就要吃奶的。”说着就去动手了。 楚楚用手一打说,先说正经的。我不管你有几个婆娘,你记住,从今天开始,没有我答应,你是挨都不准挨她们的,懂不懂。 吴敬斋说,你不但是醋罐子,而且还霸道得很。 楚楚说:这第二,你知道,我是金枝玉叶,在台上黄帝娘娘都要演的,所以你以后不准给我动粗,动不动就把你的那话拿出来,真是混帐,你那样根本不行。在台上我当女将军,挂帅,是要讲个令行禁止的,叫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就是叫你喝我的洗脚水,你也不能反对的,不然,我要让你干看到,痒死你,憋死你的。 吴敬斋说,求你了,快一点。 楚楚说:这第三,我的干爹勾舵爷是很宠惯我的,我们有父女之情,你别看见我巴适他,就乱想什么,吃起飞醋来,我们是十分纯洁的。 吴敬斋说:说得好听,你和他没有一腿。 楚楚脸一红就说:那我问你,你的五位千金,你上了几个? 吴敬斋说:你他妈别乱说。 楚楚说:你他妈也别乱说。还有我嫁过来之后,我就不再登台了,不过,我还有爱戏装的习惯,穿起来好看。所以,在家里,说穿我就要穿的,你给你那个老婆娘讲清楚,是不准笑话的,更不准说三道四的。 吴敬斋说:这些事是没有人管你的。 楚楚又说:还有,我肯定会给你生儿子的,说不定三个五个呢。但是,前两年我是不生的,我们要舒舒服服的耍把戏的,直到玩腻了,玩烦了,再生,懂不懂。 吴敬斋说:莫非今天晚上我们就打一晚上的“话平伙‘吧。 楚楚就不然言语,而慢慢的宽衣解带。乃至吴敬斋去靠近她,楚楚说,你这个东西也太壮实了吧,你不是要奴家的小命吗。到终于把自己剥光的时候,吴敬斋才觉得这个白玉一样凹凸有致的人物,摸起来果然是丰似有肌、柔着无骨,忱畔娇羞、衾底温柔,一旦进入之后,又娇啼婉转,状若不胜的样子。但是,又非常能够应付,似乎有一种特异的功能,很快就使自己进入了一个不曾经历的境界,而且登上一层高峰,又马上进入另一个高峰。他想,所谓神仙,大概就是这样吧。就拯尽快乐之能事。 他问:你怎么是这样。 楚楚说:你别想我是什么是处女,六年前,十三岁的时候,我就被开了,只是这些年一直荒着呢,怎么样,值得吧。你可要记住我的约法三章了。不然你休想。 于是,在这个温柔乡里,吴敬斋就有点沉溺不起了。 第九章 按照当地的风俗,新娘出嫁三天之后,就要举办一个“回门”的仪式,即是新姑爷要与新娘一道,回娘家拜望岳父岳母。 这件事周先生和太太作了很好的安排,对于勾舵爷家,就是仍然保持一种低调,不作什么操办,以免过分张扬,而是勾舵爷与吴敬斋商讨一些重要事情。而吴家,就是回门的前一天,就按太太的安排做了两件事。一件是来了两乘滑杆,搞得清清爽爽的;二件是来了一个挑着剃头担子的“待诏”,把吴敬斋的头发和胡子着实修理了一番。经过修饰的吴老爷,显得年富力强,精明强干,而且很有一点威严之态。楚楚自己当然知道精心打扮自己,这是不要太太安排的。因为这样,使得吴敬斋很高兴,他悄悄对太太说:“家里的一切,你作主了,回来之后,我要好好收拾你一顿。”太太笑着说:“这两天还没有吃饱呀?” 勾宅虽在街上,但也不是繁华之区,市口并不很好,但是门上倒是挂了一对大红灯笼,才进门的时刻,鞭炮突然响起,倒把在沉思中的吴敬斋吓了一跳,他正在想,要不要行什么跪拜的大礼呢。照一般的规矩,这个礼数,倒是少不了的。在下滑杆的那一瞬间,他打亮了一下自己的这位泰山大人,他的个头不高,头上戴有一顶缀着红珠子的瓜皮帽,面皮是獐眉鼠眼酒糟鼻,平平的唇上有着长伸着的虾米胡,加上招风的耳朵,是完全不能与自己的伟岸身驱作比较的,不过,那一对鼠眼里,到是阴光闪射。站在舵爷旁边的肯定是他的原配妻子,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另一边的一位是打扮妖冶的不过三十岁的女人,而且很有几分姿色的。吴敬斋想,这是什么人,应该怎么称谓,他回头望了一下楚楚,谁知楚楚却在整理送来的礼物。 不过,这时勾舵爷却上前一步拉着吴老爷的手说:“敬斋,现今是民国时代,一切俗礼就免了,请进客厅吧。这位是荆妻,这位是小妾素云。我们进屋说话。”老太太淡淡的笑了一下,楚楚却上来拉着素的手。素露出洁白的牙齿,笑着对冯舵爷说:“你看,你的干女儿是不是和天仙一样。”一面又用眼去瞟吴敬斋。 勾太爷说:“好好,你们娘儿母子去西厅吧,我和敬斋还有事商量呢。”于是老太太、素云和楚楚就嘻哈打笑的去了。 仆人上过茶后,两人又说了一些彼此恭维的话,和天气年景、行市的话。之后,勾舵爷说:“敬斋呀,你呢,和我不同,你是官宦人家的后代,我是在社会上操出来的。听说,你是已经有三位太太的人了,只是可别冷落了楚楚小姐呵。今天,我们都是大男人,说话就不分什么翁婿。我想问,你正是血气方刚之年,几位太太怕也还年轻吧。”敬斋说:“发妻今年四十,老二呢,三十出头,老三也快到三十了。她们大都知书识礼,懂得进退的,况且,家里仍由我一人主事的。”勾爷说:“当然了,也好。不过,听起来,你家的太太们也正在哪个话怎么说,哦,狼虎之年,再加上楚楚,你可得注意呀。你看,老夫年轻时开弓扛鼎,什么也不在乎的,如今一个素云,就把我緾得精力不济呀。”说吧又哈哈的笑了起来。 吴敬斋说:“你老如今精神满好,中气十足,县上的人谁不知道,你老年轻时,就是一位猎艳的高手,什么美人没玩过,什么事情没经过呀!” 勾舵爷说:“惭愧,不过,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转眼就是白头,如今我也老了,对于当前的稀罕之物,也就是娇艳貌美的洋学生,也只有望洋兴叹了。” 吴敬斋说:“你老谦逊了,敢问,洋学生可是什么电影,也就是电火戏里放的丰胸细腰的外国蛮丫头?” 勾舵爷说:“那倒不是,我说的是在洋学堂里读过书的女学生呀,怎么样,敬斋,你说楚楚还行吧。” 吴敬斋说:“楚楚是你老调教出来的,当然没有话说了。就是家里的前面三位,也还算是过行去罢,只是你老是过来人,男人嘛,图的就是一个新鲜,你说是吧。” 舵爷说:“敬斋呀,你刚才的话,是又对又不对呀!” 吴敬斋说:“请你老指教!” 勾舵爷说:“你说男人就是图个鲜,这话不假,呵,哪个话怎么说的,不是入芝兰之宝,久而不闻其香吗,所以,如果你今后就是要去玩个把洋学生,据老夫看,也是不足为怪的。这很对,至于说到楚楚由我调教,这就一点不对了。楚楚原本是梨园中人,有名气的,因为素云也爱哼几句,经人介绍,她们就成了手帕会的姊妹。以后来见素云,因为人小,她提出要认我做干爹,也就只好这样了,至于她与你成秦晋之好,这很自然,给她经办事情,你知道,袍哥有袍哥的规矩,人在江湖,身不由已,也只好风光一番,你的彩礼也就倾其所有,给她置办东西,宴请宾客开支了。当时也实在风光了一番,所以,调教的事,是完全谈不上的,当然既然与你结成了亲戚,大家互相提携,共谋发展,也是好的。” 吴敬斋就连说:“明白明白,很是很是。” 于是,勾吴二位就开始讨论起生意行情的事了,彼此说得十分投机,乃至有一点从翁婿关系长降为连襟情谊了。 楚楚把老太太送回房,就去了素云的寝室,一对手帕会的姐妹就谈起了体已话来。素云说:“看来你的那一位,雄实得很,可以吧。”楚楚说:“哎呀,说不得,你想,他原来是有三个太太的,一个比一个漂亮,一个比一个年轻,特别是那老三,奶子挺、屁股翘,看起就是一副风骚劲,可能都适应不了他,所以,又来讨我。”素云红着脸问:“床上是不是特别厉害。”楚楚说:“快莫问了,说起来都不意思,别看他人五人六的样子,但是他的那东西一点不文雅,粗大就算了,可是又硬又长,一上了身,就轻易不下来,压得我周身痛。”素云说:“谁不知道你的鬼花样多,变过法子,不就得了。”楚楚说:“哎呀,我不跟你说了。这次回来,你可要帮我的忙,找老爷的事。”素云说:“你们之间什么不好说,你要他上,去就是了嘛。”楚楚说:“你说什么,我自己都应付不了,还要什么野含。我是想,找老爷子为我准备一点大烟炮子,你知道,吴家的人不兴这个,这两天搞得我有力无气的,幸亏原来我准备了一点烟泡吞,不然瘾来了咋整嘛,虽然我的瘾不大,但吞了那东西,可以提神呢。告诉你,我找老爷你可不准吃飞醋,下午,你倒可以去和那畜生说说话,帮我打听一下,对我的印象怎么样?”素云说:“屁话,我去问你们床上的把戏呀。”于是两人又嘻嘻哈哈起来。素云说:“烟泡不要紧,只是你可别把老爷子惹出火来。” 午宴的时候,勾舵爷说:“回门,原是一家人说私房话的时间,就一律一请外客了,连大媒周先生也不叫了,我们自得其乐吧。”于是勾吴两人饮起曲酒,素云、楚楚饮起果酒,老太太坐了一会,就退席了,楚楚赶忙扶着她进屋。就在这时,吴敬斋觉得小腿有什么东西在动,他低头一瞟,发现素云正用一支秀丽的脚在轻轻踢他呢。这时,他看见素云粉脸红润,眉睄眼角流动不已,于是,他也用脚去回踢了一下。楚楚转来,又向干爹敬起酒来,这两个女人又彼此敬酒,来个你我是西施,我说你是王蔷了。勾爷用酒之后,鼻子更红,于是说:“敬斋,你们多饮几杯,我要稍微休息一下的。素云,你要代我多敬敬斋几杯,今后很多事,我们还要互相提携呢。”就走了,不多会,楚楚借说去看老太太,悄悄的到了老爷子的屋里。勾舵爷为她做烟泡,她则为舵爷消火醒酒,彼此就不正经起来。 席上素云又与吴敬斋对饮了一杯,说:“我们西厅去说话吧。”看了吴敬斋一眼,就十分娇艳的扭着腰肢前面走。吴敬斋也就不觉心头一动,也就情不自禁的跟着去了西客厅。 西客厅,火盆的杠炭火正红,所以室内相当暖和,仆人送上茶后,素云就叫把门带上,说不要让冷风进来。门一关上,素云就启口:“新夫人怎么样,鲜吗?”吴敬斋说:“我就知道老丈母爱女婿,你肯定想知道这个。这么说吧,勉勉强强的,如果她的屁股有你这样翘,会更好一点。”素云说:“看你第一眼就知道人不是什么好鸟。”一面说,一面不断摇晃着自己的脚。吴敬斋一下就抓住她的脚说,真乖巧。素云说:“小时候,原是包裹过的,以后不时兴了,又放了,现在 到是满好,你快放下,莫非想对我动粗。”吴敬斋说不敢,就把脚放了。又悄悄向她说,下面已经翘起了,你不尝尝鲜。素云说:“你这个小杂种,想乱伦呀,翘起了你就打它一耳光,叫它靠着大腿好生睡觉吧。”一面又露出白牙嘻嘻的笑。吴敬斋用背靠着门,就掀开自己的 长衫下幅。素素说:“看见了,现在不行的,你想,这个调皮的傢伙进了洞,打死也不会出来呢。你坐下,我们好生说话。今后少不了你的。”吴敬斋说它不干呀。素云红着脸用手握住说:“乖,不要生气,以后会把你喂饱的。”两人又坐定,素云说:“吓死人了,我不知道楚楚怎么受得了,你简直就是一匹叫驴。” 情绪安定之后,素云说:“你最好和老爷子打伙做生意吧,这样你不但可以常来城里,我会让你舒服的,而且,我们手帕会的小姊妹比楚楚漂亮的多的是,你的本钱足,怕什么呀。” 吴敬斋问:“不会有什么洋学生妹吧?” 素云说:“看来,你今后一定会死在那两片肉上。” 在吴敬斋打道回府之前,女儿女婿,岳父岳母,又一度谈到了今后打伙做生意的事,可能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收获吧,谈得倒是顺利。吴敬斋出钱,勾舵爷经营,这不成问题。只是楚楚认为应该开绸缎铺,而素云则认为日用百货,勾舵爷觉得黑货来钱,而一锤定音的是吴敬斋,他说:“民以食为天,任何人也少不了吃饭的”所以决定开粮店。吴敬斋说:“我先回去把一百六十亩田卖了,这样,马上就可以把几个粮店併在一起,说不定,在小春大春的季把仓库装满,明年春荒期,不愁赚不了大宗钱来。”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为了具体去运作这一档子事情,又去了小北街一趟,要求周亭轩来具体筹划。在周家,周亭轩着实地把吴敬斋和楚楚恭喜了一番,使得吴敬斋满心欢喜,及至说到做生意一事,周亭轩沉思了一下,他说:“不在一棵树上上吊是最好的,老爷的一百六十亩田地,是可以卖一大批钱,而且,生意上的事说不清楚,不仅绸缎、百货、粮食都可以的,只是黑货危险,民国政府已经正式发了禁烟令了,而今瘾君子虽然多,但是风险大,搞不好还会遭起的。”楚楚说:“我的干爹在社会上斩扎得开的,主要是不能开铺子,转手卖未必不可的,况且,其他生意还不是得靠他的面子。”周亭轩看见楚楚精神很好,知道是才过足了烟瘾,于是就顺水推舟的说:“当然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分清一个主次就好了。”于是约定,再过几天,周亭轩就去吴府筹划一切事宜。 吴敬斋和楚楚各自坐在滑杆上想着这次的回门之行。在有节奏的悠愰中,两人都居然睡得很香。 第十章 回门之后,楚楚并不懒惰,对于下人,一副笑脸相迎,说话文雅,有如念戏文 一般。对几位夫人,也是恭恭敬敬。这样,念过几句书的大太太,知道得过且过,也是以礼相待。二姨太知道自己不是任何人对手,一律是眼观鼻,鼻观心,一切都不计较。三姨太虽然一惯喜欢争宠逞能,但是对待楚楚,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尽管待人接物,楚楚讲究礼让三先,不过晚上睡觉,正象她约法三章上订的,那就是没有她的同意,是不准吴敬斋去挨那几位的边的。所以,吴敬斋倒是天天夜里在楚楚那度春宵。楚楚也能变着花样,让老爷乐此不疲。 无奈人再好强,也难免不会的,偏偏楚楚有一个毛病,每次庚信到来,总是五到七天才会干净。她知道老爷如象有瘾一样,每天晚上不耍把戏,是寝不贴席的,所以,也必然要给老爷放假的。不过,楚楚是聪明人,她认为首先应是二姨太,因为她从老爷在玩把戏中了解,太太看似文雅,骨子里好淫,也有一套使男人舒服的本领,三姨太呢是太妖,太粘乎,不定怎么就取代了自己。相较之下,倒是二姨太好一些,老爷点评她是没有情趣,但不仍然可以退火不是。不过,老爷喜欢的是鲜,是刺激,所以,楚楚不得不让步到可以去太太那儿的一步。这样,每当次日,楚楚总是要检查老爷的亏损,说几句盐不咸醋不酸的话来。 于是老爷想起了素云,当又一次楚楚的“老朋友”到来时。吴敬斋说要去城里过问一下生意,也顺便看一下儿子在中学读书的情景。及至到了城里,在旅馆中悄悄把素云请到时,已经是大半下午了。至及见面,素云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马上就要吴敬斋进入。吴说:“你也太性急了吧。”素云说:“良宵一刻,老爷子不知道我来了呢,过一会儿要回去。”于是三五几下,就身无寸缕了。不知道是兴奋,还是夸张,使得吴敬斋听见她的尖叫和喘息,也压抑不住的唱和起来。走前,又风情万钟的说今晚上要放过老鸡皮,以便仔细体味下午的乐趣。吴敬斋说:“小淫妇,你可别忘记给我介绍姐妹,特别是搞洋学生妹的事呢。”素云说:“老淫棍,你才尝了新,肚皮没有空着呢,你怎么又盯着锅里了。”就慌忙火急的走了。 这里,吴敬斋才收拾打扮一番,提着礼物去见岳父岳母了。望见吴敬斋时,当着勾舵爷的面,素云说:“哎呀,多会来的,楚楚呢,怎么她不来。”于是在老爷身后向他歪了一下嘴巴,说我去安排晚饭呢。这时,勾舵爷向他说了一下各种生意的筹备情况,说问本钱的事。吴敬斋说:“本钱不成问题,只要你安排好了,明天我就把周亭轩带回去安排呢。”冯舵爷说:“好,那干脆去北街把周先生找来,我们一道吃饭商量。” 吃饭时节,周先生也说了一些生意方面的话,又从身上掏出一个本子来记录什么。这时,本子内飘出一个纸片来,他俯身去捡拾,看见了吴敬斋和素素的脚靠在一起,他也假装什么也没发现就继续问起各种业务来。 饭后,吴敬斋说:“还有事和周先生商量,明天要一打早赶回去,所以,就不在勾府安歇了。”勾也留了一下,因为楚楚没来,所以打不起劲来,就说:那好吧,反正今后机会多,就叫素云代送客。碍于周亭轩一道,素云也没有说什么。 返回旅馆,吴敬斋说:“亭轩,今夜你给我安排一下吧,你知道,我是没法入眠的。”周亭轩问:“你的本领真高,今天你不过到令岳家第二次,怎么就把岳父的姨太太勾搭上了。”吴敬斋说:“你莫乱说,快去找一个吧,消消火而已,并不过夜的。明天一早,你把滑杆请到旅馆来,我们还是赶快回去的好。” 想到吴敬斋这个家伙真那么混帐,他不禁叹了一口气,于是马上又想起了吴家太太和三姨太,说,妈的,砍柴卖来买柴烧,老子去了我吴家,是一定要和三姨太给你缝一顶绿帽子的。于是,转到半开门的李家,向李家大妹作了一番交代,说是可以狠狠敲他一笔钱的。 次日,到了吴府,吴敬斋说:“亭轩呀,这儿你一切都是轻车熟路的,自己去着手吧。”又说:“你要好好说服一下太太,女人家,难免见识短,听见卖田地,就不舒服,你要跟她讲点无商不富的道理,好不好。”见周亭轩要动步,又说:“你昨天找的一个什么东西呀,清汤寡水,钱还没有少要呢,去吧。” 于是周亭轩就去了太太房里,先就说到太太儿子伯华读书的事,以后又谈到卖田地做生意的事情。太太听了,不觉泪眼婆娑说:“祖上的这些田产,看来都要败在这个淫棍身上的,我看那个小旦和她的什么干爹,肯定都不是一些好货,说不定是专门来骗钱的。”周亭轩说:“这里的事情,也是说不清楚的,不过,为你的将来作想,为伯华仲莉作想,你也是可以劝劝他的。”太太说:“我劝得了什么,好容易才同一次房呢,同房的时节,主要就干事情,以后就呼呼大睡,那儿象你那么温存。我怕把他惹毛了,还不定会发生什么事情。”周亭轩说:“他也真不是一个东西,只是我们连好生亲热的机会也没有了。”太太说:“就是呀。”这时,就只好让周亭轩隔着衣服摸了摸胸脯和大腿,进而把舌头放在周亭轩的口里,彼此温存了一番。这以后,把田产的契约一切东西取走,又去拜见了二姨太,二姨太也无话可谈,于是又去拜见了三姨太。 大概吴敬斋一直没进过三姨太这儿了,没有雨露滋润,三姨太显得有些憔悴。看见周亭轩就说:“你来了,好吧,为我切切脉,开一剂单子。”看见三姨太这副样子,周亭轩说:“怎么了,才一点时间没见,你就样子也变了。”三姨太说:“没有办法,如今,连找个说话的人也没有,就是翠儿也嫁人了。我一天闷死了。如果有人,我真想跑球了,在这儿守寡真不是回事。”周亭轩说:“看来这些说来都是玩的,不过,你应该一天着意打扮,去引起他的注意呀,如果你一意的发脾气、耍小性,不收拾打扮,怎么行呢。”三姨太说:“你答应过要和我给他 做绿帽子的,你答应要给我开人参补药的,你要兑现呀!”周亭轩说:“说是这么说,想也这么想,但是要有机会才行呀,不然,你不是找麻烦吗?”三姨太说:“我他妈一个黄花闺女过来给他当小,再说也服侍了他这些年,除去让你摸过,我硬是没有被其他男人挨过,你看,有什么益。我有时想起来,真想给他妈拼个鱼死网破的,就是把那一个小旦给杀了。”周亭轩说:“你要想好,说气话是不行的,为今之计,首先还是要讨得他的喜欢。依我看,他也是一个喜新厌旧,平日想的就是一个鲜字,你看,楚楚也难于跟得长久的。”周亭轩知道,对三姨太不能用对太太的方法,所以,亲嘴摸乳的事也不敢做,否则,不定会闹出事来。于是说:“一会儿我在那儿办事时,就说为你切了脉,要他关注你,这样,你自己把握机会吧。” 以后,他又去吴敬斋那儿议论了一番卖田地和做生意的事,他说:“亭轩,我们是有通家之好的,那些事,一概由你作主的,今天你就赶回城吧。”周亭轩说:“那是,哦,忘了一件小事,刚才我去了二姨太、三姨太那儿,二姨太倒没有什么,三姨太似乎肝脾虚弱,有空,你去看看她。”吴敬斋说:“这个女人,只有阴阳不调,才会这样,先放放再说吧。” 周亭轩走后,楚楚连忙打扮得齐齐整整的来伺候吴敬斋。吴敬斋问干净了,楚楚说:“还有一点点,不妨事的,今夜我要想法让你快乐的。”吴敬斋说:“那好。”楚楚问:“你见了老爷子了,见了素云了,他们说什么来。”吴敬斋说只是商量了一下生意方面的事,吃了一顿饭,也莫什么来,不过,老爷倒是问起你来。楚楚眼睛一亮说,是呀,有空,我真想去看看他。 吴敬斋一把把楚楚抱在怀中说:“你老实说,你和那老鸡皮是不是有一腿,为什么老是你惦着他,他想着你。” 楚楚说:“我在洞房花烛夜就说过,没有什么的,你再问,我还是将就问你,我看那仲莉的奶子都大了,你还等什么,去开苞呀。” 吴敬斋说:“谨防老子给你毛起,今天你不说清楚,你看老子怎么收拾你,老子马上就要给你拿进去,搞得你鲜血长流,一辈子不得安生的。” 楚楚说:“我不过一句玩笑话,老爷生气了。真的给你说了吧,不知道原先周先生给你说没有,我在唱戏的时候,有时也要去抽一口两口福寿膏的。到了这里,看见老爷没有提起,我也不敢再说,平日精神不济的时候,也要去吞一粒两粒小烟泡的,你知道,老爷子也有这个喜爱,我找他,也就是请他给我一点,有时吞一吞,你知道,你那么厉害,我不打起精神来对付你,怎么行呀。” 听见说了这一通,吴敬斋说:“这到是有点合乎情理,只要你把我伺候得高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呀,何必转弯抹角的,我还以为你挂念那一条老鞭子呢。” 楚楚趁势说:“我想的是这一条老鞭子呢。”于是趁机去松开吴敬斋的腰带,俯下身子,就把老鞭子含在口里,让他消消火气。 这样,生活又平静了下来。 第十一章 转眼之间,几个月过去了。 在端午节那天到来的时候,吴敬斋动了雅兴,就吩咐下人,说是好好的过节,准备了酒食粽子之类的玩意儿,而且,把桌子摆在了小花园的边上。 那天,天睛气朗,太太和二姨太、三姨太都收拾得整整齐齐,意思无非讨得老爷喜欢。楚楚因为觉得各种花样把老爷服侍得巴巴适适,到是没有着意打扮,而是比较随意的收拾一番就出来了。 在花园门口,三姨太挺着自己的奶子,半段腿也露了出来,一面向老爷献媚讨好,一面也就借着机会,旁敲侧击的说起话来。楚楚和他们一道在小花园那儿遮蔽太阳,不知怎么就看到对联,说起了“使君子花”和“虞美人草”的事,三姨太就假装慨叹自己,已经“暮紫‘”秋黄’不值钱、不耐看了,而且,又说什么人生易老,不要以为永远都可能是“午红‘”夏绿’的样子的,旁敲侧击说,“比方说楚楚妹妹吧,于今是鲜花一朵的,不过,两三年前,我们也是差不多的呀”。她又注意到了楚楚的脸色说“怎么,新娘子今天脸上有点烟灰色一样”。 楚楚还没有开腔,老爷就有点不耐烦了,说“也只有你屁话多,不说也没有人把你当哑巴卖了”。 殊知三姨太还了一句,“我们几姊妹摆龙门阵,怎么这边说话,那边搭个猪嘴巴”。她还正在得意的时候,没有注意到老爷一个嘴巴扇过来,并且说“滚”! 看见这个情形,二姨太连忙说要解手,就驾尿遁走了。太太也不便说什么。三姨太自己下不了台,于是就说:“好,好,你叫我滚,老娘就滚。”于是,不顾体统就在地下打起滚来。这原本也没有什么,不知怎么嘴巴里就不干不净的说起胡话来。开口就是这个“娼妇”,闭口就是那个“货儿”,什么只配在戏台子上拽的,被千人看、万人笑的什么小旦等等,越骂越起劲,搞得楚楚遮盖不住脸,只有逃到屋里去了。 吴敬斋笑了一下,“看来你很来劲,那样,你好好准备一下,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一个人就去小花园去了,这里太太连忙去叫住三姨太,要她赶快住口,而且准备去向楚楚赔罪的。因为太太知道,她是经过一回老爷生气的。老爷轻易不发火,只要认起真来,事情就要闹大。那是刚结婚没有多久,不知为一件什么小事,她在老爷面前不依不饶,惹得老爷火起,就把她关在屋里,脱光身子,用黄荆条子扎扎实实的抽打了她一顿,直到她最后跪在老爷面前磕头,老爷才消气。而且,不久之后,就开始讨了二姨太,因此,她是知道,老爷的猫儿毛惹不得。她原来是劝一下架,那里知道三姨太见有人来理她,更加得意,说什么你们怕那个烂货,我不怕,我不相信她的东西长得特别不同,会咬人的。听见自己骂得希奇古怪,自己都不禁笑了。 这时,他看见老爷文文静静的从花园出来,手背后似乎拿了几个绿灰色的枝枝,就直接去了自己的新房。三姨太还在那儿抽抽泣泣的说着什么。 突然老爷从室内出来,已经脱了外衣,穿着一身短衣裤,也不说什么,就一手把三姨太拉走,三姨太还以为老爷来赔罪了,不知怎么处理,就被老爷拉起脚不点地的进了新房。 一进了房之后,老爷就把三姨太放在地上,说“自己把衣裳脱了吧”。三姨太说,“脱什么脱”。这时老爷三爪两把就把她的外衣去掉。三姨太问,“你要干什么”。老爷说:“没有什么,老子想耍把戏”。在三姨太和老爷的相处中,耍把戏原是指的干那事的,今天怎么就有一点糊涂。 不料在她还没有明白的时候,老爷已经把她的手一反剪,她就“哎哟‘一声的歪了下去,老爷把她的双手用一根长鸡肠带绑在一起,又把一支脚也套起来。这样三姨太又叫了起来。 楚楚大瞪眼睛,不知道吴敬斋要干啥,但看见他的手脚这样敏捷,也只好呆呆的望着她。突然她感到,这个老爷是不好惹的,所以,晓得还是听话一点为好。 她突然听见老爷说:“老四,你三姐的东西痒起来了,不过,既然她这样,我们就给她止一止痒,不然,她是不好过的。”他用手指了一下地下已经绑好的那些野草,问,你认得不,楚楚连忙说,不认得。 老爷说:“火麻‘这个东西,你可知道。 楚楚说:就是荨嘛,听说过,这个东西是摩不得,螫人的。 老爷说:但是可以止痒的。你去给你三姐把裤子脱了罢。楚楚望了他一眼,不知道怎么办,老爷突然恶狠狠的说,你不想也一锅熬吧。楚楚只好过去脱,但怎么也脱不下来。 吴敬斋叫了一声:滚过去,老子来。于是,毛起手来一扯,就把三姨太的小衣脱下,用手一撕,把里面的衬裤也带了下来,使得三姨太下面全无荆棘的地方全亮了出来。吴敬斋说,你一个什么玩意,今天还敢造反。于是就拿起“火麻‘,往那无毛之地一放,听得三姨太像杀猪一样的叫了起来,忙说:老爷,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了。 吴敬斋把“火麻‘拿起说,你说什么,你不痒了,不会吧。又放一下,三姨太又”哎呀’一声叫了起来。老爷说:下面不痒了,奶子不听话怎么办,那里也要止一下的,于是一下把她的肚兜拉开,让她的一对白乳滚了出来,又用“火麻‘一点,三姨太又叫了起来。 吴敬斋又问:现在好了。三姨太说,好了好了,老爷,你饶了我,放我吧。 老爷说:不过,你想到有些事情,可能要旧病复发的。我试一下。于是,他很威严的叫了一声,老四,你也脱了。楚楚说:老爷,我可没有惹你的。吴敬斋说,我不会火你的,快点,楚楚问干什么。吴敬斋说,你也不行,是吧。楚楚只好宽衣解带,吴敬斋说:好,好三,你看这奶子,这腰,这腿、不比你差吧,老子不干她干谁呀。 于是,他也把自己脱光,就骑在楚楚身上,说,怎么不叫,于是楚楚就只好尖叫起来。事毕,老爷说,老三,你真不痒了,三姨太说:不了。吴敬斋说:怕你记不住,你把刚才我和老四磨的豆腐浆舔了吧。三姨太说,那怎么?吴敬斋又要过去拿“火麻‘,吓得三姨太忙伏在被上,用舌一伸一伸的去舔。 这时,吴敬斋过来一面穿衣服一面说,好了,老四,给你三姐穿衣服,两姊妹好好说说体已话吧。于是,斯斯文文出去了。 这一番举动,不但三姨太吓得不行,楚楚也从未听说过有这种变态的人。乃至去为三姨太穿衣服时,看见奶子上、大腿根有不少被“火麻‘螫了的红泡的。这时,她才知道这里到了一个无论如何也不该来的去处。那天晚上简直还不知道他是这样一副颜色。 三姨太原来是对楚楚不满的,今天这一经过,才知道,这个爷是太毛煞了。只是彼此也不敢说什么,就悄悄的回到自己的屋里去了。 说此之后,不但吴府一片鸦雀无声,而且世界也太平了。只是楚楚无论如何也不敢再将模作样,而是老老实实,这就令吴敬斋也觉得失了往日的欢娱。 于是,他为楚楚下了一个指令,要叫她在两年之内怀上男孩,这样,一直志得意满的楚楚也觉得大祸临头,要死无葬身之地了。就不知道该怎么办。 第十二章 这一天,周亭轩突然来到吴府,令吴敬斋倒是有几分高兴。在堂屋里坐下,周亭轩就说:“敬翁大喜,敬翁大喜。”吴敬斋说:“我们原本说过,你在家里当西席先生,在人面前,不防叫一声老爷。你我兄弟一场,就直接叫我敬斋好了。怎么才在国民小学教了半吧年书,就叫起敬翁来了,这样,不要把我喊都喊老了,你直接了当说啥子事情好了。” 周亭轩说:“其实放假还有几天的,今天我是受你的泰山大人舵爷之命来的,说是最近以来,是生意兴隆,绸缎铺,百货店,收益不错,你说的粮店,也马虎,最有赚头倒是他舵爷自己的那一块黑货,说是赚了一大砣钱,说是巴府那儿来了一个什么叫做羊子惠的人物,在开展什么禁烟运动,厉害得很,但这儿是牛将军的地盘,所以,不少瘾君子就移居这里,所以,行市看涨,令岳丈说,趁此机会,要大量进货的,门道已经打开,就说是上好的云土。舵爷说,目前稍觉手头紧张,如果可能,把家里剩余的的一点田产卖球了,你看怎么办?” 吴敬斋说:“话是这末说,不过,你原来说过,一棵树子上吊是不行的。田产不重要,可以变卖的,但是几个店子业务还要扩大的,这样,恐怕稳当一点。” 周亭轩说:“敬翁所虑极是。” 吴敬斋又问:“你看见舵爷的姨太太素云了吗,她说什么?” 周亭轩说:“哎呀,提不得,大概是勾舵爷的钱挣多了,她是一副十分妖娆的样子,满身珠光宝气,出门进门,都是玩的私包车,看见我们都不大理答了。” 吴敬斋问:“呵,什么是私包车?” 周亭轩说:“就是私人玩的黄包车嘛,那天我看见她穿起一身光鲜的旗袍,丝光袜子把大腿都包完了,脚上还是高墩墩皮鞋,涂脂抹粉的,头上也烫了卷卷毛,说是时新的打扮,看见我,也只露出了两颗牙齿,点了一下头而已。” 不知怎么,这就对吴敬斋有点刺激,他说:“亭轩呀,舵爷要扩大生意原来是件好事,剩的一点田产也可以变卖的,但是,本钱花大了,我也不能不过问不是,这样吧,你先回去转告舵爷和素云太太,就说我要去一趟县城的,怎么样。” 周亭轩说:“好吧,我回去了。” 吴敬斋说:“何必慌忙火急的,吃了饭走,不耽误你当教席的,你去太太那儿把田契拿出来,也去看一下老二老三们,我平日也不去理会她他的。” 周亭轩说:“很是很是,顺便我也说一下公子小姐们的事情。” 不时,楚楚出来,看来可能是吸食福寿膏的关系,似乎也没有原来的灵动活泼了。周亭轩也就点头招呼一下就出去了。 周亭轩在太太那儿少不得首先就汇报了伯华读书的事,说是人很好,书读得不借,过两个星期,放暑假,就会回来的,听王家场老师说,仲莉人也长高了,书也念得可以的。以后又说了生意上的事情,又说田契的事。太太说,我也无可奈何,老爷现今的脾气越来越毛燥了,老二不开腔,我也不敢多说什么,老三现今是都螫怕了,看见她都是吓得不行的。 周亭轩说:“敬斋原本也是一个读书识字的,何至如此。”于是又安慰了太太几句。分手日久,也显得有点生分,于是拿了田契,就去了二姨太太那儿。二姨太亦如往常,并不多言多语,只问了两个女儿的情况,听说好,也就对周先生千恩万谢了。于是又上了三姨太那儿,三姨太目光呆滞,看见周先生后眼里倒显了一丝光泽。 周亭轩说:“你还是应该一天收拾打扮的,这样下去,总不是一个事嘛。” 三姨太说:“说什么打扮,火麻把我吓坏了,说不得端午节的那一场事了。那个狗日的小旦也晓得我的隐痛了,更支起那狗日的老东西来也不来这里。周先生,我也不说什么什么给老狗日子戴什么绿帽子的事。只是我家原来是有名有姓的。现今的徐家场,有一个买豆腐的徐老七,算是我的一位兄弟,你好歹要给我带个信,叫他年头来看我一次的。拜托了,这事是万万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的,就是你的相好太太那儿,也不能说的。看在我主动让你挨身的情分上,你帮我办办吧。”周亭轩也感到有点凄然,问了徐老七的大名,就走了。 吃了午饭,当下就回到县城,去了一趟勾舵爷家,正值舵爷和素云都在那儿,听见这个消息,素云倒是眉开眼笑,舵爷也淡淡的笑了。于是,又转到中学,去看了一下伯华,说是其父母均安的消息。 晚上无事,又去会了陈再思,商谈了一下吴府的事情,谈及吴敬斋又“火麻”蜇人时,陈再思说:“真那妈的不是一个东西,多行不义必自毙,我看他不得好死的。” 回到家里,知道儿子一天倒是真正在练力气的样子,女儿也是话虽不多,但比在婆家好了一些。看见这种情况,周亭轩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儿子说的什么孙叔敖的廉吏贪吏的诗句来。 大约第二天下午,周亭轩才给学生作了终考复习,就听传达说,有人会客,出去一看,他几乎认不得了,原来吴敬斋已经是一身十分光鲜的打扮,穿着一身白绸大掛,手上还提着一根文明棍,头上也梳着大的背头,完全像一个绅士的样子,而且神彩飞扬。吴敬斋说:“我是昨日到的,已经去了一趟,不期泰山大人,偶有小恙,一切生意谈判事宜,到各店问事,都是由素云太太陪着。所以,谈判很是顺当。” 一看一听,周亭轩当然什么都明白,就说:“这样,卖田地的事,我就办了。” 吴敬斋就点了点头。 周亭轩又问:“还去看一下伯华不?” 吴敬斋笑着说:“就不去了,他也很快放假了,何况勾府还有很多事,后天我就要回去了。” 看见吴敬斋坐上素云的那一架私包车,周亭轩不知怎么又想起了陈再思所说的多行不义必自毙的话。 继而想到,这种人与我辈到底不同,也太过了。与之为伍,总不是一件事情,于是想起太太、二姨太、三姨太也不免太可怜了,所以,为之给子弟安排学校,乃至去找一下徐老七还是应该的。 这时,他突然在转身时,又听见吴敬斋叫他的声音,原来吴又转来了,于是就问:“敬翁还有何见教?” 吴敬斋说:“刚才忘了,今年你虽然没有再教几个子弟了,但是你是帮忙甚多,原来的那点束修,是不能免的,今天我已经带来了,刚才怎么就忘了,收下吧。”于是递过一个信封来。 周亭轩怔了一下,说了一句:“无功受禄,愧不敢当呀。”但还是把信封紧紧的握手里。 在田产出卖一应手续完成后,周亭轩又径直去了一趟勾舵爷家,来交割这项事情,仍然是打扮妖气的素云,在整个过程中,素云是很有耐心的听他把经过讲完,而且也当面清点了各项事情。不知是不是看见素云态度和气,于是他又说:“太太知道,我周某虽是吴府老爷的世交,但是有的事情原是不好开口的,只是想到‘家和万事兴’的道理,就有一句话想说一下,不知道该讲不该讲?” 素云说:“你不妨说说。” 周亭轩说:“在楚楚小姐去吴府之前,敬斋老爷原是有三房太太的,近日去吴府时,感到情况有些变化,听说也发生过一些家庭不和的事情来,如果在便中,勾爷倒是不妨劝戒敬斋老爷几句,使其全家和睦,岂不更好。” 谁知素云听了这话,脸色突然一下阴沉起来,冷冷的说:“这是他们吴府的事情,我们作外人的如何便于过问,所谓闲事少管,走路伸展,这个道理,周先生应该明白吧。况且,我想你也是应该有耳闻,吴府的三姨太原也不是一个什么祯祥之物,所以,受到的对待也是很正常的,先生事情既以交割清楚,听敬斋说,对先生的酬谢事情也有表示,那就这样吧,请!”就扭着腰走了。 碰了这样一个钉子,当即把周亭轩搞得十分尴尬,不但关系素云这些话充满讥讽,而且,还说到三姨太不是什么祯祥之物,这种自己女人的隐私也要告诉相好的人,也太不是他妈的一个什么好东西了。 于是就想,还是应该在暑假天,抽空去一次徐家场,把徐老七找上,起码要报答一点知遇之恩,救人于水火吧。这样,他把吴敬斋给他送钱的好处也忘记了,于是终于有了一次徐家场之行。 第十三章 这件事情的发生,周亭轩完全是听陈再思告诉他的。他整天在学校教书,于社会新闻知之甚少。 那天中秋节,他例行的去了陈再思家,两人各砌了一碗盖碗茶,就听陈再思说:“你还不知道最近的两大奇闻吧,这事多少与你的好友吴敬斋也是有关系的。这一个就是勾舵爷不但被收了监,而且,抄了家,在家里清出几大酱缸的福寿膏来,他还以为是牛爷的天下呢,现今已是羊将军的管区了,你想他怎么不遭起。第二件新闻,就是勾舵爷被收监的头一天,他的那个娇艳的姨太太,不知在那儿听到信息,收起细软,一下子跑到不知东南西北的地方了。你说是不是怪事,是不是新闻。” 周亭轩说:“我倒是未闻其祥,不妨说来一听。” 于是他就听陈再思说起这桩公案。 原来他们这个县,是牛爷的防区,以后,不知什么牛爷打羊将军,羊将军打牛爷,据说牛爷败了。有人居间调停,又有了新的区域分割,这样,城头上的大王旗一变幻,一切也就变了。据说是原先在徐家场有一个开豆腐店的人,去告过你的世交吴敬斋一状,说他广蓄妻妾,这信状子到了羊将军手里,羊将军只是哈哈一笑,因为羊将军手下有几万大军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又有一队娘子军的,所以,他的姨太太到底有多少,他自己也不清楚,加之军阀之间混战,有时难免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所以,他也很少清理他的行宫有多少,不要说女人了,所以,这事不了了之。这位徐豆腐见一状不成,经奇人指点,说其岳父就是勾爷,这个爷原是买卖鸦片的,顿时这一状就告准了。因为第一,这位羊将军最不耐烦的就是烧大烟这勾当,在他与牛爷作战中,就知道牛爷的双枪将,一支是汉阳造的夹板枪,另一支就是大烟枪了,一打就垮台。于是羊将军就知道,大烟这个东西要不得,怪不得当年的林则徐要去烧鸦片。这第二,就是羊将军犯讳,总有点儿迷信。说是有次出游,听见有人大叫“打!打!,羊子会遭狗咬死。”将军举眼望去,才发现是一个牧羊人,正用一支棍在追打一条狗。于是,他就想到这“羊子会遭狗咬死”的话,原来将军的大号就叫做子惠的,这不正是提醒他什么吗?于是,有一段时间,将军兴起了一个打狗的运动,据说将军管辖之区,再没有什么“鸡犬之声相闻”的话,倒是变成了“鸡鸣不已”,因为狗差不多绝迹了。如今听说这位大烟的勾舵爷姓勾,就一下联想起狗来,于是,在状子就批了:“严厉查处,严惩不贷‘的八个大字,这二严方针一下来,于是,县官就命令连夜提人。 不期他的一个秘书原来和勾舵把子的姨太太有一腿的,就走了一个消息,于是,这位姨太太就一言不发,收拾细软逃之夭夭了。 可怜当时的勾太爷正一人在床上狂想他的姨太太的美人出浴图呢。哪里知道夺门而进的居然是一个提着手枪的人,后面还有两个背棒棒枪的丘八呢,勾舵爷本来也是场伙上的人物,就叫:“你们干啥,敢在老子这儿撒野”。提手枪的人倒是文雅的回答:“勾爷,兄弟例行公事,请跟我们走一趟。”勾爷哼了一声,“你什么地方的,好好说。”正在这时,一个背棒棒枪的人叫了一声“妈那个巴子”,一耳光过去,勾舵爷不觉狗眼昏花,随即从狗鼻子里,就流出鲜红的血来。待他尚未回到神时,另一个背枪的人,一下子把他从床上拉了下来,此时勾舵爷不过才穿着一条短裤,正准备姨太太来消火呢,于是只好大喊“素云素云”。那个打人的兵说:“什么他妈的输赢输赢,快他妈的走呀。”说是当夜就要收监。 老太太原是多少有些见识的,就赶忙过来说:“军爷,他是年老之人,让他穿件衣服走吧,秋风一起,天凉了。”马上又掏出一叠票子递给那位提手枪的人,这样,终于才让穿上一套衣服。之后,才一提审,就说,就交代。这样,已经在内室查出几大酱缸的大烟来,说是清一色的云土,很管钱的,这样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听了这一摊子事,周亭轩就说:“是不是勾舵爷交待出了烟资是吴敬斋出的,要清查呢。” 陈再思说:“那倒没有听说,不过,说是他们的几处铺面,什么百货、绸缎都封了,说是一律没收。吴敬斋的事,那还没有听说追究。” 周亭轩说:“那样,吴家也基本上搞跨了。真不知道这是不是多行不义必自毙。”他又不放心的问:“什么,最先告发的人是徐家场的卖豆腐的人?” 陈再思说:“听说是这样,不过,这年头,怎么得罪了人原是说不清的。” 听到这里,周亭轩觉得心里打鼓,怎么说,吴敬斋也没有特别对不住自己,何况自己不靠他的钱还进不了城呢,所以想,再怎么说,也得去看一下吴敬斋,起码要给他出个避害的点子。 出了陈家门,他连家也不回,也不去学校打招呼,就叫了一乘滑杆,连更宵夜赶到了吴府。 出人意料的是他连夜到了吴敬斋那里,看见吴敬斋正在那儿赏月,似乎心情很好,包括楚楚四位太太都在那儿,而楚楚正在唱什么叫做“新十八摸”的小调呢。看见周的到来,吴敬斋忙说:“亭轩呀,稀客,中秋一聚,不易不易,先来歇口气,你听听,这个戏文多有趣:‘一摸摸到燕儿窝’哈哈哈哈。” 看见人多,周亭轩也不好说,只好硬着头皮听完,才把吴敬斋拉到室内说了一番情况,殊不知吴敬斋说:“是祸躲不过,原来算命时就说我今年有大灾,甚至是血光之灾的,这样,蚀财免灾,未必不是躲过了一劫。不瞒你说,虽然卖田土的钱没了,大太太家陪嫁还是有点货的,放在谁也不知道的地方。可惜素云她妈的跑了,你不知道上一次,啧啧啧啧,这个女人呀,可惜呵!不过,消息我知道。” 听见吴敬斋这么一说,周亭轩反而觉得有点未免自作多情了,忙说:“反正消息带到了,敬翁真是人物,有一种骤然临之而不惊的伟人风范呀。” 吴敬斋说:“这也是说不得的事。所以,我知道那当然是白狐降的灾呵,命上带呀,以后我再收拾她。如今之计,你带上几根条子,给我打点一下,铺子没了,钱没了,也就算了,只要想法让老爷子狗命归天,死无对证,也就算了。请你顺便打听一下素云的消息,如果知道,告诉我一声。” 于是,将就这一乘滑杆,加上包儿里装的两根条子,又连夜回到城里,心里想,这个吴敬斋着了什么魔,视钱财如糞土,对女人到是不忘怀呢。他又想,这一下子吴敬斋是不行了,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心里一急,也就不敢再去打听什么。 待他又一次见到陈再思问及舵爷的事时,陈再思说:“没有什么了,你想勾舵爷有了一把年纪,又搞女人,又抽大烟,双斧伐枯树,原本不行了,这次收了监,那儿还有什么好果子吃,听说,前几天已经翘了辫子,死球了。东西家产没收,已经结案了。” 周亭轩问:“那一位太太有消息没有?” 陈再思说:“到是不必去耽心她,不但收了不少细软,而且,她本人就是有本钱的,如今不知道在那位壮汉那儿耍把戏呢,能把她怎么着,听说,勾舵把子死后,消息传到羊将军那里,羊将军说,狗儿都死了,羊子不是好好的吗,一切不说了,就此结案。这不就了了吗?” 于是周亭轩就想到,看来,我还得抽空再去一趟,要向吴斋去报帐呢。看来吴敬斋这人,到是有了两文钱,狗命不该绝呀! 及至把条子带回吴府时,吴敬斋说:“亭轩呀,人生如梦呀,白云苍狗,说不清楚呢。你老弟倒是个好人,急人所难,连更宵夜给我递送消息,也难怪,我们是世交呀。这次变故之后,我倒要休息一段时间,之后呢,我要好好生生来享受人生呵!不然,就枉在人世走一遭,岂不可惜,我一天还想着洋女学生的味道没有尝过呢。” 第十四章 周亭轩这一次到吴敬斋的府上,差不多已经是一年之后。在吴府给周亭轩的信函上,似乎吴敬斋有些什么急不可耐的大事,于是,在北街小学放寒假之后,他才抽一个时间,舒舒气气的坐一程滑杆到了吴府。 在门上来迎接他的是吴伯华,本来是他的力量,让伯华去了城里读书,不过,伯华对他也没有什么心存感激的样子。所以,放假的时候,就直接去了家里,连招呼也未打的。彼此相见,也无非是礼数尽到而已,并无什么亲昵表示的。 “你的令尊大人去哪里?”周亭轩并无意在这儿久呆,所以,这次来会见,也不过是故人之情,有通家之好,不得不来应一下卯的。 “家父在客厅等你呢”。伯华就把周亭轩带到客厅,也是周亭轩十分熟悉的地方。 相见的时节,彼此拱了下手,就分宾主座下了。 来上茶的居然是楚楚,和一年前相比,这个在戏台上十分妖娆的眼眨眉毛动的女人,显得呆滞一些,虽然打扮还是整齐吧,所以在上茶的时候,只是说了一声“周先生用茶,老爷用茶”,似乎露了一下牙齿,就迳直走了。 “亭轩,今天找你来,愚兄还是有一件要事相托的”。吴敬斋开口就说:“你我兄弟多年,不管你现在在什么学校当教席也好,还是曾经在这儿给我培养子女也好,我们的关系,是一直可以追溯到祖上那一代的,对不对”? 周亭轩说:“你就直说了罢,没有什么关系的,不是大小姐要进城读中学的事吧,多一句话原是可以的。” 吴敬斋说:“不是不是,我现在无心去管到哪一摊子事的,话还是一句老话,用圣人之言,叫做‘寡人有疾,寡人好色’,现在,我想拜托你为我再讨一个如夫人呢。” 这不免令周亭轩有点吃惊的说:“你我同庚,还大一点,你都快四十有二的人,子女一大帮,大小四个,还不满足呀!而且,你不是才遇事情不久吗。” 吴敬斋有点不悦:“这没有什么不对吧,我还没有给你诉衷肠呢,你怎么就反对起来。” 于是,他就一个一个的说出他的不满来。说到太太,他说,我也不想多说她,她原来就知道好色,而且应付我。现今年纪也有一把了。这老二就是一段木头,一点什么情趣也没有的。这老三,你还不知道,是她妈个晦气女人,可能家业不旺,就败在这个女人手里,老四呢,开始嘛,还可以,不过,老实说,骑在她的身上,也没有多大的刺激,至于她听那些戏,听烦了,不好听,嗓子又不行,真正还听得下去的,也只有一首叫“新十八模”的曲调了。有一个人,当然就是素云,你知道,也还新鲜,只是人都见不着了。他打归总说:“所以呀,我一天是辛苦得很,日子是过得不舒坦呀!” 周亭轩说:“老爷子说你,所谓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了吧。这十里八乡,那个不艳羡你金屋藏娇,关着一大屋子美女呀。那么,你叫我来,有什么事罢!” 吴敬斋苦笑了一下,“亭轩,也不是什么叫你来,开始就说了,你我兄弟,叫你来听我诉诉苦呀。” 于是,他凑在周亭轩的耳朵上说:“于今,听说时髦的人,都要去找女学生的,你在城里给我物色一个女学生吧。” 周亭轩虽然觉得这个家伙也太不像话,但是到底不便得罪的,便说:“亭轩迫于生计,只在小学里面谋了一个教员,于社会上倒是交往不多的,所以,谋我徐徐打听吧。” 吴敬斋说:“兄弟呀,于今虽然你不再是我家的教书先生,没有什么‘束修’了,但是谢媒的大礼,愚兄还是送得起的,就不要说什么徐谋图之的话了,要越快越好呀!” 周亭轩说:“这样吧,我在学校教书,人是认得不多的,我的那位朋友陈再思,倒是一位广交人缘的人,我与他商量一下再说。”他沉思有顷,又说:“我听学校一个老师说,如果一个人有了什么叫心理因素的东西,容易出问题,那吗,有些时候,把事情也说不清楚,就需要调理一下,我看这样,双管其下,一方面,我去拜托陈兄,另方面,我再去讨教一下那位老师,据说,他的夫人有一个什么朋友,就是医生的。” 吴敬斋说:“找一下陈再思是可以的,钱财方面,我是不会亏待他的,至于什么女医生,不要把我当成神精病了,我正常得很呀,不过,漂不漂亮,那个什么女医生。” 周亭轩苦笑了一下:“今天什么也说不好,原本就不知道有什么事情呀”! 吴敬斋说:“好吧,我开午饭的时候,还是像去年团年一样,让那些活宝来陪陪你,你看她们像个啥子名堂。”但是,周亭轩坚决拒绝了,说“不了,我事忙,滑杆还在外面等呢。就由伯华代步,到贵府门外吧”。迳直走了。 吴敬斋心里有气,觉得周亭轩不过在城里一年,怎么不像原来的人了,不但口口声声不再叫老爷,一口一个你字,而且,把钱财也看淡了。有钱人三妻四妾,男人玩女人,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莫非太阳不从东边出来了,笑话,老子不相信玩个巴女学生还不行了。楚楚不是有名的戏子吗,不是叫怎么就怎么。想到兴起,就连忙叫,楚楚你进来。 楚楚进来,怯生生的问,老爷,有什么事,现在不是还没有天黑吗? 吴敬斋倒是大度的笑了,什么话,你以为老爷又要消火了是不是。 楚楚说:老爷,有些什么你安排吧。 吴敬斋说:原来叫你给我怀上小孩,你至今没有怀上,白白的浪费了我多少精水。原来,你还能让我飘去飘来的,于今怎么死板板一个,老子想给你毛起,你也没有什么不听话的,于是,我告诉你,今天请周先生来,就是想再给你讨一个妹子来,这一回,要讨一个洋学校的女学生的,你看怎么样。 楚楚说:老爷的安排是不错的,今后讨来了,我们会知道伺候她和老爷的,老爷原来是福贵命,红鸾星上凡,有个三妻四妾,也是对的,我们就盼着这个事啦。 吴敬斋似乎已经取得了成绩,就笑着说:你杂种今天还顺老爷我的心,来,再给我唱一折那个什么“十八模”的,记住,要又唱又比的,我高兴了,那怕就是抬了洋学生回来,也不会让你吃亏的,好不好? 楚楚连忙说:知道,知道,我听老爷的,于是,就去换了一件什么时兴旗袍,一扭一比的唱起“十八模”来。 当天下午,吴敬斋又去把太太、二姨太叫来,说了自己的主张。太太说,可以是可以的,不过你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人是一天一天老一些了。吴敬斋说:“又吃飞醋了不是,今天晚上我就来喂你”。太太就不敢再说什么了。二姨太只是笑了一下,“这好,这样屋里也闹热一些的。” 吴敬斋说:老三那里,你去给她说,叫她自己来向我表示心情的。 太太去了。 吴敬斋想,这些女人原是很贱的,看来,老子的‘火麻’。到是制服这些婆娘的法宝的。我肯信,在钱财和‘火麻’之下,还有什么会不屈服的。 一会儿,三姨太齐齐整整的进来了,说:“我给老爷贺喜,我给老爷贺喜。” 吴敬斋说:“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老子八字还没有一撇,那里今天就贺喜了。只要你不再翻精倒怪了,老子不会收拾你的。再说,老四那个东西,也没有什么稀奇了。” 三姨太仍是呆呆的看着他,等他发话。他说:“你回去吧”。三姨太就悄悄走了。 第十五章 在周亭轩向陈再思说起吴敬斋的事情的时候,陈再思说:“你的这位通家之好的朋友,是不是事情做得有点太过了。他也是一个绅粮,一个读书人,怎么能够这样。” 周亭轩问:“你说这件事应该怎么去应对才行?” 陈再思说:“他肯定是有什么魔法,把楚楚小姐这种见多识广、善于对付各种事情的人,也搞得这么服服贴贴的。” 周亭轩说:“怕是一种什么淫威吧。比如说,一家人住在乡下,那儿他就是一个皇帝,谁把他也没有办法的,还有,这个家伙手辣心毒,做起事情来,有点不择手段。同时,这个人到是除去这一个爱好之外,倒也没有什么特别危害乡里的事情,财钱方面,也不是特别抠门,所以,他也说不上会得罪什么许多人的。” 陈再思说:“你看,究竟该怎么让他收心呢。” 周亭轩说:“我就是不知道呀,不然怎么请先生教育我呢,我看劝是劝不过来的。” 陈再思说:“一个,就是我们不管,我们也没有办法去兼善天下的,这种事情也多。” 周亭轩说:“本来也没有什么的,只是想到他的那四位女人,一个一个都搞得像木鸡一样,也是太过份了一点。” 陈再思说:“办法也不是没有,一个呢,比方说,找一个煽猪匠,把他的那活儿割去,让他受宫刑,怎么样?” 周亭轩说:“亏你想得出,一个大活人,你又不是汉武帝,有什么办法。” 陈再思说:“你就说给他治病,让他自然退火,也不是难事呀。” 周亭轩说:“他也是多少懂点医的,所以,这是不行的。” 陈再思说:“花钱雇一个什么宰把手,去把他做了,为民除害吧。” 周亭轩说:“你说到哪儿去了。空话。这种事,我是做不出来的。而且,也做不了。” 陈再思说:“那我就没有更好的法子了。哦,不如来一个仙人跳,让他钻在一个什么圈子里去,搞得他倾家荡产,身无分文,你看如何。” 周亭轩说:“你也把他想得太简单了,而且,谁来给你当引子呢,这事也不简单。况且,他也没有多少什么名堂了,上一回阳气都差不多了了。” 陈再思说:“那我就无话可说了,你明天去打听一下,看有什么洋学生,给他抬一个去罢,送佛到西天,我不信,他还可以活一千年呢。”就去了。 周亭轩一人只好闷着。想了一天,没有什么办法,才记起什么精神学家了。于是就去了学校会那一位老师。 老师说:“我其实也不什么懂的,我的那一点知识,也是从我夫人那儿了解的。”于是叫出他的太太来。 三十来岁的太太并不怎么起眼,周亭轩就大体说了一下。太太说:“恐怕有一种什么迫害癖的嗜好哟,这种病是不大好治的,不过,我想,四个大活女人怎么就不能把他给收拾了。” 周亭轩问:“怎么收拾?” 教师太太说:“大家团结一道反抗他,不给他合作,不就得了。” 周亭轩说:“怎么合作,不和他同床吗?这不行。” 教师太太说:“凡人都是要讲一个理的,如果他连理也不讲,我就没有办法了。” 周亭轩只好算了,打算干脆惹不起躲了算了。 他正在那儿愁得不行的时候,国光看见了,就问他:“老爸,你一天焦眉愁眼的干啥。” 周亭轩说:“有的事,你们小孩子是不懂的,去去。” 国光说:“话不能那样说,一行服一行的,瘟猪儿肉服辣子酱,说说看,有什么大事的?” 周亭轩于是给他说了一通事情的来龙去脉。 国光一笑说:“这有什么难的,他不就是一个土财主,找个人收拾了不就行了。” 周亭轩说:“怎么收拾,谁去收拾,你去?你也太简单了。” 国光说:“我恐怕不行,但是我的朋友中也有天不怕地不怕的,只要找一个有金钟罩、铁布衫的人来,取他还不是小事一桩。” 周亭轩说:“叫你读书你不用心,一天听那些评书到是有劲,什么金钟罩、铁布衫,天下有那种人吗?” 国光也就不言语了。 于是,周亭轩再去找陈再思。并把教师太太和儿子的想法说了。 陈再思说:“这几天,我也在前思后想,我看国光说的一行服一行的话怕有一些道理的。这样吧,我们到是可以用一个假连环计的。” 周亭轩说:“什么连环计,你还得找一个貂禅,找一个吕布来。” 陈再思说:“不是说假连环计吗。”于是,他悄悄在周的耳朵边讲了一番。 周亭轩想了一下,说:“你说的,不是聊胜于无吗。很悬,可能不起什么作用吧。不过,明天我先去吴府推一下,推脱了就算了,不行的话,再用这个办法试一下,不过反正开销不大的。” 陈再思说:“我们先要说好,是将骨头熬油的。” 周亭轩点了点头。 第二天,坐了一乘滑杆,周亭轩又到了吴府,适逢吴敬斋不在,一问,老妈子说老爷去转乡去了。问具体到了那里,说是带楚楚一道去了王家场。 周亭轩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到底问问吴敬斋怎么了。于是就去了太太那儿。 太太说:“周先生来了,可是有什么好消息?” 周亭轩说:“我正和老爷商量呢,我问你如今老爷怎么了。” 太太说:“我知道什么,如今老爷是没有办法打整了,谁也不敢惹他的,他一发起毛来,像要吃人一般的。今天他去王家场,就说是要看什么女人吧。” 周亭轩问:“那怎么可能带四太太一道呢?” 太太一笑:“四太太也不是老爷的下饭菜,老爷叫她什么他敢不听,这不是找死吗?” 周亭轩问:“三姨太不是一个女中豪杰吗?她又怎么了。” 太太说:“快莫说她,今年惹了老爷,听说下身都被老爷用火麻蛰肿了。” 周亭轩说:“那样,还有什么办法吗?” 太太摇了摇头。 于是周亭轩又去见三姨太。 三姨太看见周亭轩就说:“周先生,你可是答应过我的,如今我也不指望你拿什么人参来补我了,你把我打救出去吧。我一天就想到你可以救我的。” 周亭轩说:“我怎么能救你,清官也难断家务事的。” 三姨太说:“你不救我,我也活不成了,反正来个鱼死网破,我只好向他说,你不但和我有一腿,和太太也有一腿的,我反正要死,也找两个人来垫背的。你还不知道,他可能听见了什么风声,说是在徐家场有人告的勾老死鬼的。所以,有一天我是跑不脱的。” 周亭轩说:“哎呀,小心一点。这是不得了的事情。三姨太,你不好红口白牙冤枉人的,我什么时候和谁有什么关系。” 三姨太说:“你不承认是没有关系的。反正你记住,我的命是死在你手里的,而且,太太的命也是死在你手里的。” 周亭轩知道事情大了,才突然想起国光说的一行服一行的道理,就说:“如果你死都不怕,那么,你让他死也是可以的,不就行了。” 三姨太说:“我一个女流之辈,打他不过,斗他不过,我不是自己找死吗?” 周亭轩说:“除去打,就没有其他的办法?” 三姨太说:“好,你走吧,我有一个鱼死网破的办法了。” 周亭轩说:“你不可以乱来的,我们什么事也没有,你不可以乱说的。” 三姨太说:“你们男人真没骨气,揩油行,其他什么都不行。我不要你做其他事,只要你今天晚上让他高高兴兴的。” 周亭轩说:“你可不要乱来呀,今天我会了老爷还要走的。” 三姨太说:“你不照我说的做,有你的好果子吃的。” 周亭轩只好退了出来。 他又例行的去看了一下二姨太,二姨太只是笑笑,连话也没有谈的。 周亭轩一个在客厅苦思冥想,他终于有了一个应急的计划。于是,他到厨房向老妈子说:“你作一下准备,今天老爷晚上肯定要贺喜的。” 第十六章 吴敬斋有了不快才回的家,原说是去王家场看一看有没有什么美女的,那知道在街头巷尾看见的女人,没有一个是出色的。他自己也不知道,虽然从小自己就有这个嗜好,喜欢女人的,不知怎么四十岁之后,这种心情日盛的。所以,觉得古人说三妻四妾,算起来起码也要有七个才凑数吧。他想,人是有趣味的,自己怎么会突然想到在玩了戏子之后,又想起了女学生,他想:今后我还要到尼姑庵去找姑子,不然怎么叫体味人生呢。他想,其实家里的太太是可以的,几个姨太太们样子都是可以的,不过,人图的,就是一个鲜字,所以,样子也是不重要的。 不知怎么他的眼皮有点跳,他想,是他妈跳财,还是跳岩,老子不相信还有什么祸事。 殊知他刚一下滑杆进门,周亭轩就向前向他笑哈哈地说:“老爷大喜,老爷大喜。” 似乎他就明白了什么,忙说:“亭轩呀,我说过,你真是我的智多星呀,什么事找上你,没有办不好的,说说吧。” 周亭轩说:“老爷,这不行,不能这样说的。” 吴敬斋更加乐了:“我不肯信你去把月亮里的嫦娥仙子给我请下凡来了。不要打哑谜了,快说说吧。” 周亭轩说:“不要说,这次动了真格,真比架起云梯去找嫦娥还麻烦。这样吧,我也有一年没有吃过东家的饭了,今天我们要来庆祝一番的。” 吴敬斋说好,就叫:“楚楚,你去安排一下,今天晚上我们要约周先生提前团年的。高兴了,今天晚上你还穿上戏妆,大家乐和乐和,我就说,久等必有一善的。今天终于昐来好消息了。” 看见周亭轩笑眯眯的样子,吴敬斋更加得意了:“今天晚上,都来,你们四个都来,有了四季发财,马上就是五马魁首了。” 周亭轩于是满脸堆笑,连声的说:“好,好。”虽然这样,他是他的心里更虚了。首先想起,就是陈再思的妙计无非是两个字,一是“躲”,二是“拖”。因为周亭轩自己是硬也硬不起,躲也躲不脱的,所以,实际上是想“拖”的,哪里知道,三姨太一开始就把他逼上了绝路,恐怕连拖也是有问题的。如果这个疯女人真是和盘托出,问题就不是一般的。吴敬斋的为人,并不是一开始就横,就霸道,而是也颇迁就人的,但是实在有悖自己的意志,特别是关于女人的问题,那么,他非但不依不饶,而且,认真发起毛来,也是不管不顾的。如果他真以为自己分羹二次,那就不是简单的问题了。所以,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终于编织了一个令人向往的故事。大意是说:陈再思有一个亲戚,住在邻县,姓许,原来是一位开明的绅粮,听说是在扶桑国留过学,所以,他的一双女儿,就在洋学堂里读“教育家政的”,人是十分漂亮,也十分开通,不过,有一个十分棘手的问题,那就是这一双孪生姊妹,如同一人,两人约定或者要嫁给孪生兄弟,不行的话,就是一人也罢,所以,感到十分棘手的,哪儿有合适的人。 不知怎么就引起了吴敬斋的兴趣,他先问:“人见着没有,是不是真正漂亮呢,不要以讹传讹的。” 周亭轩就索性胡编起来:“你知道,人家的闺秀,我是不敢乱去看的,只是约陈再思去这家人时,到看了一眼,不过,也不知老爷是否欣赏,完全是一副新式人物打扮,身材高挑,天足,似乎也不讲究束胸的,所以,看见时,胸部隆起很高,而且,穿着高跟鞋,裙子,眉眼儿端正,唇红齿白,笑起来很迷人的,同时很大方,她的父亲在作介绍时,她还过来和我拉了手的,说是行握手礼。如果老爷喜欢的是楚楚夫人那样的,这个也就罢了,而且,我还不知道她是姐姐呢,还是妹妹。人是过分妖艳了,不好说的。” 他一面胡吹,吴敬斋的情绪一面往上扬,忙说:“哎呀,正是这样,才叫洋女学生呢,当浮一大白。”于是,一口就把杯中的酒饮了,而且,又倒了满满一大杯。 吴敬斋说:“她的父母很开明,怎么又会舍得把这么一双漂亮的女儿这样处理呢。” 周亭轩说:“老爷,事非偶然也,第一,你不知道,洋派头的人,是不大干涉子女的婚事的,这个就叫做自由的。第二,这个老头也是有毛病的,有弱点的。” 吴敬斋说:“不知有何毛病?有何弱点?只要有缝,就可以生蛆下蛋的,快说说。” 周亭轩说:“听说有一种抽洋烟的毛病,另外就是,似乎也很爱美人的。” 吴敬斋说:“亭轩呀,如果可以,我倒是希望姊妹双挑的,如可能,你想一个好办法。” 他悄悄凑在周亭轩的耳朵上说:“你不知道吧,楚楚也是爱那一口的,何不生一个妙计以楚楚为诱饵,让那位留学先生上一当,这样怕没有不行的。” 周亭轩心想:你也太卑鄙了吧,让我来继续耍他。就说:“这不好吧,像楚楚夫人这种人,你怎么会割爱,而且,又来两个正当年的女人,你无论如何也吃不消的。” 吴敬斋说:“孟子曰:”子非余,焉知余不知鱼之乐。‘后一个事情你不用担心的,听起来更剌激人呢。至于楚楚,我自然有办法让她就范的。“ 周亭轩诧意的问:“不行吧”吴敬斋说,“你不信,我今天就叫她给你唱一段新十八摸的,要她又唱又比,我就怕你受不了。” 周亭轩说:“你真是宝刀不老呵,你真是魔法高深呵!来,喝一杯。” 吴敬斋于是又一饮而尽。不料他又问:“这件事情你谈过没有?” 周亭轩说:“我哪儿敢随便启口,今天不是来与你商量来了吗?” 吴敬斋说:“君王还要不爱江山爱美人呢,有这等好事,我什么也不犹豫的,来,咱们再干一杯。” 周亭轩说:“我有点不胜酒力了,何况寡酒无趣呀。” 吴敬斋说:“那叫楚楚来清唱。” 周亭轩说:“这不行,你的面子往哪儿放。况且,我怎么敢在你老爷面前放肆呢!” 吴敬斋说:“这样吧。我把三姨太那怪女人也叫来,叫她和楚楚来斗斗嘴,说说法,助助酒兴,如果?” 周亭轩说:“这是不可以的,大约有一年我也没有看见过三姨太了,何必去勉强什么的。” 吴敬斋说:“稀了奇了,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太太和老二不来了,子女们各自吃他们的,就我们兄弟来一个开怀畅饮,不醉不归吧。” 周亭轩说:“这不好吧?” 吴敬斋说:“亭轩,你有病吧。”于是,就大声叫着楚楚,作了安排。这边又叫周亭轩再说说这对姊妹花的事情。 周亭轩于是更加乱说一番,无非是夸这对姊妹花的风流漂亮,听得吴敬斋似乎感到已是马上要双挑两个美女了。 到了三姨太和楚楚二人来陪酒时,吴敬斋也似乎觉得眼前这两个女人,和周亭轩说的许家的美人相差也太大了。于是觉得兴趣不大,又叫楚楚去扮戏妆。 对于已经着意打扮的三姨太,遇见有点不管不理的情况,在周亭轩看见时,表现出了一副眼角眉睄都是一种怨妇的姿态;同时,恍惚眼睛里还有一股杀气。 楚楚的戏妆在灯光下,到是特别有一种动人之处,一旦拽着淫荡的姿态,满嘴吐着淫秽的词句时,到引得吴敬斋大笑起来了,于是饮酒就加大了力度。以后就抱起楚楚,彼此间做起原生态的把戏来。在那儿你捋我摸,拥抱亲嘴的。 周亭轩走也不好,不走也不好。于是用眼睛去瞧了瞧三姨太,谁知道三姨太倒是一副神情很淡漠的样子。因为也有了酒意,周亭轩就有点轻佻的问:“三姨太的贵体似乎欠安,是因为没有人参滋补吧。” 三姨太悄悄说:“我是心如死灰,什么也莫兴趣了,如今只有一个念头,要把那个东西来吃肉寝皮的,你可要把他灌醉死的。老娘有办法的” 不知怎么这句话,就把周亭轩的酒意吓醒了一半。于是又端起酒去敬三姨太。 这时,吴敬斋似乎喝得太多了,一面口齿不清的说:“再喝!”一面又说:“老三,你也喝,和亭轩喝过交杯酒吧。”又把杯子递过来让三姨太斟酒。 第十七章 周亭轩无论如何也记不清楚自己是如何从客房中仓惶逃至园子中的。开始是编故事,以后是饮酒,醉得先趴下的是吴敬斋,以至于三姨太扇他一耳光,也只是头歪了一下。差不多同时醉倒的是楚楚,也是一副人事不省的样子,三姨太说,你去摩一下她的胸口还有气没有。自己似乎还不醉,但居然说了,我要摸你。三姨太一笑:“你先去客房等我,不要关门。” 自己似乎仍是关了门的,以后就记不清了。他是闻着一股呛人的烟味使他几乎没法呼吸而起身的,而他看见的,只见客房的火已经上顶,马上就封门了,于是,趿着鞋,顶起一床被就跑了出来。 风大火猛,似乎到处都是火光,他是急中生智到了园子中的,这儿离房子远,所以,火不会连浇到这里。他已经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觉得火很大,但是周身发冷,于是,靠着一棵树休息着,实际上,他是在等待,因为这事总应该有一个了结的。他无法知道这火是怎么烧起来的,是用火不慎呢,还是有人故意放火。他似乎感觉到这个火,大约是把能烧的东西,都化为灰烬了。因为那位全家之主的吴敬斋,大约也不会再去找自己编造的许家姊妹花结婚了。所以,又觉得轻松。 原来火烧房子是自己不曾亲身经历的,不但能看见不断伸缩的火舌,突然窜起的火苗,还有不断上升的烟雾,以及乒乒乓乓,霹霹拍拍的声响,有时,似乎什么东西下坠了,又会引起一团火苗腾地的升起。 他想:不但吴老爷可能火化而升无了,那位妖艳的楚楚,可能也就香消玉埙了。马上他想起了三姨太说的食肉寝皮的话,于是,他有点惊吓,说不定这火是这个“白狐‘女人放的,不然,为什么她要用话来吓唬自己,要自己去把吴老爷拼命的灌醉。他不胜惊惶,如果三姨太招供了,自己也难免被牵涉进去的,他想,怪不得说这种女人要给人带来灾祸的。 他终于听见了院子外的吆喝声,以及敲击大门的声音,但是,他知道,自己最好的办法是装着什么也不明白的。奇怪的是,自己不去打招呼,也没有任何人去招呼自己,以后听见一声巨响,似乎门已经打开了,尔后听见不少人的声音。 这时,天已发白,陆陆续续似乎很多人走了。于是,他感到在恐吓之后的疲乏,不知怎么竟然什么也不知道了。 周亭轩似乎被人发现的,他听见有人喊:“这里还有一个,快来。”随即被人拉开被子,他感到一股寒风剌得他周身发抖,缩成了一堆。 他终于没有站起来,而被什么人抬着走的,也不知被抬到什么地方去,他想完了,一切都完了,自己怕是被逮了。他突然有点不明白,这一场火,不是我周某人放的吧。 他听见了周围有人说话的声音,一个人说:“这一场大火真凶,除去这三个要死不活的人外,其他的都不在了,可惜那些妖艳邪法的太太,一个也没有了。”另一个声音说:“吴老太爷也是享福多了,婆娘都是四个,老天爷饶不过他。”前面一个人说:“前面抬的那个女的是什么人,姨太太不会那么年轻吧。”后面搭话的人说:“搞不清楚,脸上有灰,看不出老嫩的。”周亭轩想:完了,放火的人,说不准就是三姨太,她自己怎么会把自己烧死呢。看来,这个同谋犯是当定了,肯定是免不了几年铁窗之苦的。他想:我应该干什么呢? 他猛然回忆起最先听见的一句话:只剩下这三个要死不活的人了。又想起,前面是一个女的,那么,中间的人,当然是男的了,再他的记忆中,吴府除去吴敬斋之外,是没有什么男人的。吴敬斋虽然吃醉酒,但却是一个手脚还算灵活的男人,所以,八成是他。这样,麻烦就更大了。吴如果把自己去吴府是说许家大媒的事说出来,会发生多大的麻烦呵。他觉得世道不公,自己的祖父和吴茍而的祖父,应是年兄年弟的,而自己的祖父竟一直不曾真正放过道台,到了自己这一辈,还只落得去给他教儿教女的地步。他有四房女人,偏偏公然还要去什么双挑。如今这场大火,他却偏偏只落了一个“要死不活”而已。真是什么世道。 冬天的太阳晒在身上还是暖洋洋的,于是,他想到什么办法也没有,走一步看一步吧。 用眼睛一瞄,他才发现已经是到了县城了,他想,家在这儿,陈再思也在这儿,总不会是立马枪毙吧,于是,他想到“多行不义必自毙‘的古话,自己没有作过多的作孽,但确定是和太太有了一腿的。而且,不但不该遵命去摸三姨太的不毛之地,而且还真正想过去和三姨太过招的事情,举头三尺有神灵,这是真的呵。 他以为马上会抬进班房的,谁知道到是去了一个医院。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把他周身看了一下,说:“你没有什么吧,起来,我再查一下。”他想再装也没有什么意思的,就给医生说:“水,饿!”有人给了水和饭给他,于是他喝了,吃了,精神也好转了起来。 他问道:“吴老爷呢?” 给他端饭的人说:“什么吴老爷,那个小伙子不过被烟熏了,没有妨碍的,还有那一个姑娘,也只是手上有点伤,不碍事的,哦,你在家里是什么人?” 周亭轩一下猛省,前面的人,一个肯定是伯华,另一个,还不知道是那位夫人生的小姐,于是,他觉得一下轻松了很多,死无对证,那么,自己会没事的,于是就说:“我姓周,是北门小学的教师,教书先生,我家在城里,可以把我抬回家的。” 端饭的人说:“你说得轻巧,我们马上要把你们移送给公安局的,这是一个大案呢。你以为就算了?”他想:到了公安局,如果一用刑,自己只好都招了,于是,他放下饭碗,就开始哎哟哎哟的呻吟起来。 不久,果然来了一批穿黑衣服背枪的人,把他们一行三人接走了,原来是伯华和大小姐仲莉的,他想:看起来天不灭曹,吴敬斋居然还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幸免于难,而这恰好是太太生的。 第一次被审问不过是问了一下他的年龄身份之类的事,以后又问了他与吴家的关系,为什么会出现在失火的现场等等。这些他基本如实回答,只说之所以那天去了吴府,是因为往年过年,春联之类的事由他经手,因为年关将近,才应邀去的。 第二次问时,说是有人交代,他去并非是因为写春联,而是去为吴老爷说媒的。他反问审问人:“吴老爷已经有四位妻子了,哪里还去做什么媒?”审问人说:“我们不过是例行公事问一下,就是做媒,也没有关系的,你能不能为我们提供一点线索,怎么会一下子全房子都着火呢?”周亭轩说:“我当晚也是吃了酒,什么也不知道的,不过吴某人获罪于天,也是有的。”这就引起了审问人的兴趣:“什么事他获罪于天呢?”周亭轩说:“他为富不仁,广蓄姬妾,当然要遭报应的。”审问人说:“接四个亲的,本县也多,怎么就是获罪于天?” 周亭轩说:“我就不清楚了。” 当天下午,儿子和老婆都来探监了,据儿子说,他问过了,没有什么大事的,不过这是一桩大案,总要有了结的,做什么笔录。所以,要耽搁几天。但是,不要紧。 次日,陈再思也来了。说:“没有什么事,据说他们清理现场的时候,才发现井里死了一个女人,据调查说,这是吴家的三姨太,估计可能为家庭争风吃醋的事,放了火,以后又投井自杀的,所以,你安心静想两天,我们就作保把你接回去的。” 第十八章 就在这个月底,他们三人都同时被放了出去。 伯华还没有开腔,仲莉就问:“周先生,我们一家都这样了,你是看见我们长大的,又是教我们读书的,你要给我们想想办法的。”说着就哭了起来。 仲莉的模样儿是极象太太的,于是,周亭轩就说:“以后的事,今天说不清楚,你们两兄妹住在我那儿吧,我们周吴两家,原是有通家之好的。” 回到家里,妻子、儿子还是高兴的,于是,他作了一个安排,叫伯华与国光,仲莉与国芬暂时住在一起,他说:“以后的事情,我会安排的。伯华,没有关系的,大船烂了三千钉,你们家的事,我休息几天,还要帮你作清理的,以后的生计,不可能出现问题。” 伯华苦笑了一下:“但愿吧!” 周亭轩对妻子说:“吴家过去对我们是有恩的,如今家里蒙了灾,我们不能不管。你先收拾一下。不过,伯华、仲莉,都是大户人家的子女,难免有公子小姐脾气的,你对国光国芬说一下,要担待一点,人家也住不长的。特别是国光的脾气不好,而伯华也是很傲气的,你多说说他们吧。” 妻子说:“我会的,我想,一个人,一辈子真是说不清楚的,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来了飞天的大祸。” 第三天下午,周亭轩接到了学校的通知,说是请他另谋高就,今年学校裁员,他已经被辞退了。周亭轩说,也好,真是教书,我怕经历了这次变故,也不行了。 约好陈再思,他们终于在一个酒楼上找到公安分局的一个朋友,问了问事情的调查经过以及家庭的善后问题的处理。 朋友说:“这件案子经过刑侦,已经定了,根本不存在外人放火劫财报仇的事情,从报仇来说,吴敬斋谈不上什么横行乡里,也没有什么人为官为宦的。至于说到劫财,据我们了解,因为他爱女人,一个小妾又抽大烟的,所以,他的田产到是几乎没有了。从他的不动产来说,就是一座大宅院,已经被一把火烧得过‘祼连精光’,没有什么了,加上失火之后,无人及时去清理,几次三番有人去,当然就是想头发一样,梳子梳,篦子篦,最后又是剃刀剃,所以,认真清点时,已经没有一样值钱的了,至于宅院的那一块地基,不当村,不靠户,一般无人要,也要不起,有钱的人,讲过忌讳,恐怕问也没有人问的。” 朋友说,“这件事,可能放火的是那位投井的女人,据了解的人说,那是他家的三姨太,以前一直是很受宠的,以后,吴敬斋又讨了一个小旦,所以,家庭里的争风吃醋,进而走上纵火报复的事发生,也是可能的,据验尸的人说,那位三姨太,究是一个‘白虎星’下凡,俗话说,讨了这种女人,家里有祸事也是难免的。当然,我们在案卷里不会这样说的。因为这不大科学,而且,这是任何外人也不知道的。” 说到这里,陈再思道了谢,周亭轩会了帐,就回到家里。 周亭轩想,在城里,这一大家子人,我的教书职业也不行了,我该怎么生活。 晚上,他给妻子说了这一档子事。妻子说:“我也没有什么办法,不过我看,伯华和仲莉与国光和国芬到是相处得和和和睦睦的,这件事情也不便马上打发的,再问一下儿女的意见吧。” 次日,他到是约了伯华和仲莉来谈,先说了一下他家财产的情况。伯华说:“谁说不是,我就听妈说过,死老汉大手大脚,开销是很大的,据说家里的田产,几乎没有了,说是他最后准备了一点讨小的银票,这次当然一下子烧光了。你不说,这个情况我也知道的。” 仲莉说:“死了死了,爸妈他们死了,也就了了。在家里读书也罢,进保国民学校读书也罢,我其实也挺烦的,过一天算一天吧。” 对这样豁达的态度,周亭轩也说不出什么话来,特别他想到太太对我不错,她的一双儿女,我不管也不行,于是说:“好吧,天无绝人之路,一切从长计议吧。” 既然家里还能过,周亭轩想,我也不能够多说什么的,先拖着吧。 十几天之后,陈再思约他,说是有一个朋友有一件丧事,请人帮忙,这是一个大户人家,去几天,也多少可以得些财钱的。周亭轩想这也是自己熟悉的事情,于是就去了。 在他高高兴兴回来的时候,他想向妻子夸耀,自己仍然可以应付很多事情的,主人家对他很好,说不定今后还可以去当什么账房先生的。 但是妻子告诉他,说是这几天出了一点事,她正犯愁呢。 周亭轩吃惊的问:“什么事。”妻子说:“我都不清楚,今天早上我看见伯华抱着国芬亲嘴,我吓着问国芬,国芬说他们睡觉都不止一次了,伯华说,他根本不管国芬是不是寡妇,就是喜欢她,国芬也说,虽然伯华小一点,但是他们和得来,你看怎么办呢。” 听见这个消息,他才突然觉得这段时间以来,国芬笑容灿烂了,人也漂亮了,似乎一下子又回到了少女的时代。原来如此呵。 周亭轩说,我能怎么办?干都干了,怎么我才走几天就出事呢。 妻子说:“国芬人很漂亮,又是懂得男女间的事的,估计两人都不管什么礼数了,你想,还有不出事的吗?我估计,怕是女儿主动的。” 周亭轩问:“国光这毛头小子不知道吧。” 妻子说:“我不清楚,到是伯华和国光很和气的。” 周亭轩说:“吴家在从前,肯定不会提起这件事的,上次我跟国芬相的亲,她也一直埋怨我,如今看她们自己吧。不过,国芬的肚子,她不会怀上了吧。” 妻子说,这个我不敢问呢。 周亭轩说:“如果真是种下了,到是要很快办了的,我只愁他们都没有什么职业,今后怎么生活呵!” 及至终于周亭轩的猜想得到了证实,女儿肚子恐怕已经什么什么了,周亭轩什么也没有说,就请陈再思为媒,让他们团聚了。并且请陈再思为他们租了一间房子。 成婚的那一天,国芬居然很漂亮,伯华也高兴,特别是国光一点牛脾气也不发,而是去当了一次很标准的妻舅的。 晚上,周亭轩叫妻子备了一点酒菜,觉得在无意之间,也算了却了一件事,也比较高兴,于是多饮了几口酒就休息了。 半夜,他似乎听见妻子在轻轻的劝慰什么人,叽叽咕咕,声音不大,也没有在意,又睡着了。 及至他被妻子推醒,他问:“有什么事吗?” 妻子说,又有点事,想不到,你看怎么下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他问:“还有什么事?” 妻子说:“刚才仲莉跑来说,出了事。” 周亭轩说:“她会出什么事,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 妻子说:“就是你那个宝贝儿子嘛,平日里他和仲莉也没有什么的,说话都和和气气的,今天恐怕吃了酒,原来在仲莉那儿玩的,不知怎么,国光向仲莉说,你哥把我姐干了,我问他为什么,伯华说,只你高兴,你可以干我妹的。” 周亭轩说,伯华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妻子说,仲莉真是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孩子,他刚才说,既然我哥答应了,我也是可以的,只是为什么国光哥不管我喊痛,而且,把血也给我杀出来了,所以,她说,国光不该这样的。太天真了,什么也不懂,以为好玩,以为天下事就这么简单,今后会怎么样呵。 周亭轩说,你怎么劝她? 妻子说,能怎么办?这个仲莉还不懂呢,我只好说,我明天要去打国光的。 周亭轩说,她现在去哪儿了,不会出事吧。 妻子说,怕不会吧,她又转到那儿去了。 周亭轩说:“转到哪儿去了。” 妻子说:“国光的房子吧。” 周亭轩叹了一口气。 第二天,国光和仲莉象没有人事一样,照常的吃饭,说话,偶尔还玩一句玩笑。 于是周亭轩与妻子对望了一眼。 几天之后,妻子告诉他:“仲莉和国光一道找我,说他们也要和哥哥姐姐一样,也要结婚,我问为什么么,仲莉说,‘国光哥没有欺侮我,其实是要痛一次的,现在没有痛了。’你看怎么办?” 大约三个月之后,周亭轩把伯华与国芬叫了回来,全家人团聚在一起。 周亭轩说:“周吴两家是有通家之好的,如今,伯华与国光,互为郞舅,仲莉与国芬互为姑嫂了,天下的事是说不准的,现在这样很好,国芬和仲莉都怀有儿子了,我也是高兴的。现在,唯一令我不满足的,就是这一家六口,半年之后就是一家八口了,生活是马上成问题的,女的大着肚子,不能做事的,男人嘛,就要出去挣钱了。” 周亭轩又咳了一声说:“如今,我和你妈,今后也只好给你们看孩子了,了不得,孩子大一些,我教他们认几个字。全家人的生活只有靠你们了。” 周亭轩又叹了一口气:“我昨天与你陈再思伯伯商量了一下,你们是做不了什么的,只好下力做事的,当下最实在的活,一个是大家人户挑水,一个是给人家抬煤炭,只要有力气,不用什么成本的,你们看如何?” 伯华与国光对望了一眼说:“听凭你的安排,这也可以的。反正我们也不会什么。” 周亭轩站了起来,苦笑了一声说:“你们的曾祖父,曾经都是作道台的,如今,说句笑话吧,你们两人也算是道 台的,我们这个道台世家,已经传承了下来。挑水的可以称为‘建岗道’,实际上就是‘见缸倒’,见了水缸倒水的;抬煤的可以称为‘玉美台’的,也就是遇见煤就抬吧。” 子女都不懂得什么道台的,只是不经意的看着他。完全无所谓的样子。 不知道因为什么,突然他觉得心中剧痛,就趁势坐了下来。 苍髯老贼说:由道台之后,演化为“倒”、“拾”,原也不是应该奇怪的事情。对于吴府、周府的这样结果,我们是勿须发什么感慨的。老贼曾有打油云:“个中悲欢事,权且当戏说;休管他人瓦上霜,大家各顾各。”何况孟子曰:“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谚曰:“富不过三代。”信乎哉;且聊可解嘲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