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朕的毁容妃》 楔子(1) 这一日,大煜崇明帝娶后,举国欢庆,京城十里华灯,处处张灯结彩。宫灯一路璀璨,浓稠的喜色绵延一城。 此时,宫中的长安宫内却是一片寂静,女子着一袭青色曳地长裙,腰间松松的系着白色的上好的丝质缎带,慢束罗裙半裸胸,长睫如扇翼一般,在精致的不施粉黛的脸上投射出浅浅的阴影来。 眼前,男子身上金黄色的龙袍在晨曦的阳光下晃得她的眼睛生生的痛起来。 “洛辰。”女子忽而张了口,清浅的声音便在寂寥的内殿里响了起来,清澈如春日的一泓清泉,流过心间,叫人莫名心安。 洛辰,大煜王朝的王,崇明帝。而她,竟是用这般熟稔而淡然的语调唤出那个人的名字。似乎对她而言,他不是大煜的王,只是一个普通的男子。 “恩。怎么了?”崇明帝抿了唇,声音低沉,听不出任何情绪。身后的女子却是不再说话,低了头,重新将目光落在他的发上,动作熟练的绾起他的发。 “好了。” 崇明帝起了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里是意味不明的神色,叫人猜不透。“今日,你便留在这宫中,不必出去了。”语调平平。说罢,他抬高了声音,“李展,将酒端进来。” 话音落下,便有内侍端了酒杯走进来,将酒盏放在桌上,福了身便弯腰退了下去。 见李展退了出去,他方才转了脸,看着眼前的潮洛,“天气凉,喝了这酒暖了身子,便去睡罢。昨夜,比睡得不稳。”平稳的语调。 潮洛有一瞬间的晃神,随即点了头,声音凉凉的。“我知道。” 崇明帝的眸子黯了黯,收回了目光,迈开步子走了出去,只是,尚未走出多远,身后便传来清浅的女声,“你曾说,我是为你而生的潮洛。那你是否只是我的洛辰?” 崇明帝的步子蓦然停住,唇角抿的紧紧的,眸子愈发黯了下去。过了些许,不留一言一语便迈开步子走了出去。 身后,潮洛看着他决绝的明黄色背影,颓然的瘫倒下去,被简单绾起的三千青丝散落下来,披散在肩头。心口那么疼,疼到连呼吸都不能,左手沉重的仿若再也抬不起。 桌上那杯酒,如针一般落在眸子里。不染丹蔻的细长的手指轻轻握住那酒盏,她低了头,深深地吸闻,樱花的气息便扑鼻而来。洛辰,这亦是你的喜酒呢。她恍然若失的想。 微微仰了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一丝辛辣一丝苦涩,全部没入了喉中,因为喝得太急而被呛着,她捂了口,剧烈的咳嗽起来。好半晌,她方才顺过气来,却已经有一行清泪落了下来。 楔子(2) 脸上已经热辣辣的疼起来,修剪的齐整的修长十指抚上自己的脸,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疼痛却是愈发剧烈的侵袭而来,原本眼里的忧伤因了这愈来愈剧烈的疼痛渐渐散去,只剩下不可置信和绝望。 她蓦地站起身,推开一边的椅子,跌跌撞撞脚步踉跄的向铜镜冲去,曳地长裙微微摇曳起来,好看的弧度。 只是,潮洛的眼神在触到铜镜里那张陌生的脸时,骤然之间失去了自己所有的力气,无力的瘫倒下去。眼里的绝望近乎要将她湮灭和吞噬。 方才那一瞥,看见的,分明是一张陌生的,惨不忍睹的脸。 毒酒。洛辰赐给她的,竟是一杯毒酒。 手指狠狠地抓伤自己的脸,疼痛顺着脸颊一直一直蔓延开来。她拼命的摇着头,不敢相信这一切。 红颜祸水。预言中可以挽救大周一国倾颓的国运的公主,留在大煜的宫中,总是不详。宫人间的这些闲言碎语,她听过,却总是一笑置之。不管别人怎么说,都无所谓,只要洛辰在,只要他不信,这便好。 只是,他终是相信。所以他娶了她人,赐了她一杯毒酒。 原来,当真如宫人们所言,于他,她不过是个玩物而已。到如今,他倦了,厌了,不带犹豫的便将她弃了去。 洛辰,是否连你也不要我?我曾如是问过你。而今,我却终究自己知晓,你当真不想要我。 十三岁,鲜血与厮杀中,他秀眉轻扬,从此,你便是为本宫而生的潮洛。 十四岁,他拥了她入怀,声音清冽,你是我的潮洛,我怎会不要你。 彼时,他的吻落在她的长睫上,只道,这世界,独你无二。 只是,今日,他却是娶了她人为妻,像是在嘲笑她的天真。 这些年漫漫时光,他始终在自己身边……施舍也好,玩物也罢……君主也好,俘虏也罢……那些他给过的温暖,曾切切实实的温暖过她结冰的心灵…… 只是,以后,再没有以后…… 胸口愈发痛起来,她略一弯身,大口的鲜血便从口中溢出,在地面开出一朵妖娆的花来。 唇边泛起一丝苍白的苦笑,她起身靠在芙蓉榻上。 即使要走,我也不想那般狼狈。 视线已经渐渐模糊。 她抿了唇,用尽最后的气力,声音断续而破碎,在内殿里转瞬即逝,“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愿望你可会许我……” 此刻,长安宫外的樱花突然间齐齐开放,妖娆而美丽,明明不是樱花盛开的时节,却是那般繁盛的妖娆着,如同最初的梦境,最后的幻灭…… 前世:紫檀未灭,我亦未去(1) 莫离安静的看着眼前的女子,裁剪得体的黑色裙装,妆容精致而妖娆,只是眼眸里却带着深深的恨意。 突然很想笑,恨么?那她又该恨谁?楚殇?林颐?亦或是自己?是呢,到头来,终是自己自作虐不可活,甚至连累了自己的至亲之人。父亲和母亲都走了,独独她这个罪魁祸首,尚留在这世上。 林颐看着她的模样,唇边泛出一丝讥讽的笑意,一双玉手始终有意的转着无名指上那枚戒指,“楚殇爱的人,一直是我。你不过是他利用的工具罢了。” 利用的工具么?莫离的唇边泛起一丝惨然的笑意,“如果你只是来说这些,可以走了。这事,我从来都知道。” 一直都知道。从结婚那天起,就一直在怀疑着,却也一直在自欺欺人,以为把头埋进沙子里,就可以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看见她这般模样,林颐怔了怔,打量了一圈房子,不过是十来平米的单间租房,小的近乎可怜,却被打点的整整齐齐。从小娇贵的公主,怕是连她自己也不成想,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吧? 眼神重又落在莫离已经挺起的肚子上,她记得莫离走的那一日,楚殇问过她,“孩子怎么办”,算算时间,这孩子,也只能是楚殇的吧? 而她,不能够再容忍这个孩子来到这世上。她等和楚殇在一起,已经等了太久太久,这终于回归的幸福,不能再叫莫离夺了去。这般想着的时候,林颐的眼神已然变得凶狠起来。 手紧紧的抓着坤包,她咬紧了自己的唇,一脸不满的模样,“楚殇想见你……” 楚殇么?莫离微微愣住,随即恢复了平静,垂下眸,“抱歉,我不想见他,你也是。”冰冷的声音。与之前的莫离判若两人。 “那你肚子里的孩子呢?不准备要了么?”这般想着的时候,林颐弯了唇,“别让我为难,否则,你肚子里的孩子,今日活不下来……” 莫离怔了怔,随即起了身走到窗前,这才看清,外面已是被围得严严实实。今天,即使是丧身于此,怕是也没人敢说什么罢?她已经躲到这里来了,楚殇还是不愿意放过自己么? 这般想着的时候,她不由自主的伸了手抚上自己的小腹,眼神黯了下去。我所有的,只有这个孩子了,在夺去了自己的父母之后,楚殇,你还要怎样? 过了许久,她才抿了唇,说道,“好。我去。” 前世:紫檀未灭,我亦未去(2) 身后,林颐的唇角渐渐弯起,笑容邪恶而得意。“那就走吧。车在等着了。”她拿起身边的坤包,踩着细细高高的lv高跟鞋,摇曳生姿的走了出去。 而莫离穿着简单宽松的t恤,廉价的帆布鞋,跟上了林颐的脚步,左手始终搭在自己的小腹上。 坐在车上,莫离偏了头看着窗外的风景,头微微有些晕,眼睛越来越沉。过了好半晌,她睁开眼看见周围的风景时微微愣住。此刻,汽车竟是在靠近悬崖的山路上行驶,这样偏僻的地方,不像是楚殇会来的地方。 她转了脸,看着身侧的林颐,却见她也只是一脸出神的模样看着窗外。 心跳突然快了起来,有不安和恐惧的心情渐渐占据心头。她伸了手轻轻的抚摸自己的腹部,心跳愈来愈快,像是跳到了嗓子眼一般。 “林颐,这是去哪?”她看着周围的景色,终于不安的问出口。 林颐怔了怔,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是楚殇让我带你去的地方。”声音有些冷淡,丢下这句话,她重新偏了脸,余光淡淡的扫了一眼莫离的腹部,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什么都没说。 车里一时之间安静下来,这寂静让莫离原本就忐忑不安的心愈发不安起来,她咬紧了唇,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调出楚殇的电话。犹豫了好半晌,她才颤抖着手摁下接听键,只是,手机却是出于关机状态。电话那边是冰冷的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没过多久,车子忽而停了下来,林颐拉开车门走了出去,莫离怔了怔,看着她的身影,亦拉了车门走去。“怎么了?” 前面的司机从车里钻出来,看着莫离,“车子抛锚了。你这边来,我去后面推。”似乎是看出了莫离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脸,明白她现在不安,男人笑了笑,“没事的。不会出问题,这路窄,你站外面也不方便。我们几个合力推。” 莫离愣了愣,看着男人有些憨厚的笑容,终究还是坐了上去。过了些许时间,林颐突然出现在车窗前,她的笑容那么美丽和妖娆,“想听楚殇的原话吗?他要你和肚子里的贱种死在这里。别怪我们,要怪就怪你爱错了人吧。” 说完这话,林颐便挥了挥手,未及她反应过来,车子便栽下了悬崖。 那一刻,林颐的话一直在耳边回响,他要你和你肚子里的贱种死在这里,一同闪现的,还有离开的那一日,楚殇冰冷的神情和更加冰冷的话语,“拿掉它”,拿掉她肚子里他的孩子。那一句,他说的冷漠而坚定。 前世:紫檀未灭,我亦未去(3) 有风吹进了车里,她的长发微微飞扬开来。她的手抚上自己的腹部,绝望的闭上了自己的双眼。 随着“轰隆”一声巨响,车子重重的摔落下来,震得浑身疼痛,意识已经渐渐模糊,却还是能感觉到身子下面绵延不断的流出的鲜血,她缓缓的伸出自己的手,手上满是粘稠的血液。 那是她的孩子。她和楚殇的孩子。 孩子,我终于留不住你。 那个男人,终究连她也不曾放过。 楚殇,若有来世,我再不要与你相遇。意识丧失前的最后时光,她如是想。 悬崖下,汽车里的女人歪着头,眼睛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像是扇翼一般,原本干净的衣服已经被鲜血染上了色,粘稠而肮脏。她的手一直搭在自己的腹部,眼角似乎还有泪水风干的痕迹。那样瘦弱而孤单的身体,看上去那般寂寥。 此刻,突然有幽魅的身影出现在空旷的悬崖下,男人紫色的眸子安静的看着眼前的女子。紧闭的眼,已经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面容,已然没有了气息。 男人越过车子,径自穿过车子走近莫离的身旁。他的身子竟是鬼魅一般的幻影,如雾一般。这世间的一切仿若于他都不存在,没有血肉之躯,便没有障碍。 他在莫离面前轻轻蹲下,修长的手指抚上她的脸,一点一点的触碰着。一双紫色的眸子看上去深沉如海,他低了头,吻上她的眉眼,抿了抿薄如刀片的唇,“这世间,唯独你不能死。” 说话这话,他站起身,微微弯腰,伸出双手,做了一个托起的姿势。他的手上竟然多出了莫离的魂魄,依旧是沉睡的模样,在男人的怀里看上去那般娇小和单薄。 男人迈了步子,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去。只是,没走出五步远,便消失在视野之内。仿若从未出现过一般。有风吹过,树枝轻轻摇晃起来,车里的血已经凝固,变成了暗黑色,女子的手指僵硬的覆在小腹上,额心渐渐泛红。 看不见的是,她的背后缓缓的出现了樱花的刺青,栩栩如生。 —————————————————————————————————————— 死了么? 只是,为什么会觉得耳边那般嘈杂。不是死了就没有意识了吗?她努力想要睁开眼,只是眼皮却那么重,重到抬不起来。只是,耳边的声音却是愈来愈清晰。 “陛下……不好了,不好了……” “什么事这么慌张?连最基本的礼仪都忘了么?” “不是……是大煜的军队攻过来了……已经攻到皇城了……” 重生而来:我只是,忘了如何流泪(1) 慌慌张张的声音,和更加慌慌张张的脚步声。 是梦么?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场梦么?楚殇的背叛,以及此刻的情形。她恍恍惚惚的想,意识却是愈来愈清晰。 过了许久,她才睁开眼,只看见一抹明黄的身影急急的奔过来,看见她已经醒来,脸上露出一抹喜色,随即被愁绪代替。眼前显然已过而立之年的男人将她抱在怀里,脚步匆匆的往外走去,身后有侍卫模样的人快步跟了上去。 “父皇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男人的脸色有几分凄怆,微微加快了脚步。在他的怀里,莫离一时之间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尚以为自己还在梦境之中。 只是,没走几步,男人的脚步忽而停了下来,身后的侍卫已然上前一步挡在了一身黄袍的男人面前,手中的长剑已经被抽了出来。 越过男人的肩,莫离看见前面几步远的地方站着两个男子,岁数不大的模样。前面的男子一身玄色的衣装,身姿挺直的有些过分,细腻优雅的脸,紫色的眸子,他手中执剑,冷冽的站在那里,秋风拂面而来,凤眸微微眯起,带着些许玩味的意味。 皇帝身边的侍卫看见这般情形,已然拔剑冲了上去。男子身形微动,未及莫离反应过来,方才的侍卫已经倒在地上,而他的剑已架在皇帝的脖子上。那么快的动作,鬼魅般的身影,叫莫离微微傻了眼。 周围的人已如鸟兽般散开,各自逃命去了。莫离咬住自己的唇,疼,真实的痛感,不是梦么?那么,这里是另一个世界了罢? 未及她仔细思考,忽而有温热的血撒在她的脸上,一袭明黄色黄袍的男人依旧紧紧的抱着她,那一句“亦颜……”刚刚说出口便猛然倒了下去。而她,却是落进玄色衣裳的男子的怀里。抬了眼,便看见了男子棱角分明的侧脸,清冽的模样。 那双紫色的眸子淡淡的凝视着她的眸子,她亦只是毫不慌乱的安静的迎上她的目光。 两人便是如此对视着,任由时光慢慢流逝,身后是萧杀声和倒下人们的鲜血洒满地面。她的脸上还残留着男人的血液,由温热渐渐凉了下去,那血红的颜色亦渐渐变暗,直至变成墨黑色。 好半晌,男子才抿了唇,“我会要了你的命。不怕吗?”语调平平,却有着浑然天成的王者之气。 重生而来:我只是,忘了如何流泪(2) 莫离怔了怔,脑海里闪现出林颐和楚殇的脸,“他要你和你肚子里的贱种死在这里”,“拿掉它”,两句话不断的在她脑海里闪现。其实,自己不是已经死了么?再杀了自己,也不过可以当这是一场梦吧? 这么想着的时候,她的唇角渐渐弯起,眼里却是一片凄凉,“我知道。不怕。” 男子却忽而朗声道:“从此以后,你便是为本宫而生的潮洛。”阳光下,他的眸子深邃如最深沉的海,语气霸道而凛冽。 他身后始终缄默的男子听见这话时,眉头深深的皱起,用嫌恶的目光扫了一眼莫离,屈身道:“这是大周的亦颜公主,预言中能改变大周倾颓国运。陛下三思。” 男人与眼前的男子年龄相似,不过二十左右,脸上却是刚毅的。而后来,莫离才知道,他便是尹慕言。而眼前这个玄色衣装的男子,是大煜的太子,洛辰。 听见这话,洛辰的额眸子依旧只是黝黯一片,看不出任何情绪来,只是唇边却泛着一丝不屑的笑意,声音凉薄而笃定,“那种东西,本宫向来不信。”眉宇间尽是王者之气。 他抱着怀里的莫离,迈开了步子,一步一步的走开去,周围的人尽数让开道路来。走了几步远,他淡漠的声音再度在莫离的头顶响起,“大周王室,一个不留。” 他抱着怀里的莫离,迈开了步子,一步一步的走开去,周围的人尽数让开道路来。走了几步远,他淡漠的声音再度在莫离的头顶响起,“大周王室,一个不留。” 丢下这话,他便迈了步子走开去,怀里的莫离闻着鲜血的腥味,看着满目疮痍的皇宫,微微闭上了眼。 男子却已经放开她,将她抱上马背,靠在他的胸前,似是注意到她方才闭眼的动作,沉了声道:“不想看也得看。作为留下你性命的代价。” 听见这话,她怔了怔,回过头便看见洛辰桀骜的面容和深沉似海的眸子。其实,怎样都好。她重新转过脸,安静的想。垂下眸子,她看着自己娇小如六七岁孩童的身子,有一瞬间的晃神。 “为何不哭?”男子淡漠的声音忽又在耳畔响起。 莫离怔了怔,抬眼看着前方,许多人渐次倒了下去,这宫殿已被鲜血染成了红色,连洛辰手下战士的铠甲亦染上了红色。刚刚洛辰身边的男子是说自己是大周的亦颜公主吧?那这便是大周了吧?其实,也不过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她懂,只是心下却忽然怆然起来。 重生而来:我只是,忘了如何流泪(3) 不管身在怎样的世界,都叫人悲哀。 “我只是忘了如何流泪。”她微微垂眸,声音清凉。从和楚殇离婚后,她再没有掉过一滴泪,眼睛那般痛,心里那么难过,却是流不出泪。 男子的眸子微微黯下去,目光望向前方的宫殿,“所以你活了下来。”冷漠如冰的语调,如同撒旦一般的存在,凛冽的侧脸看上去叫人没来由的生畏。 莫离依旧只是看着前方,不悲不喜的模样。 却忽而有男子修长的手指抚上她的脸颊,一点一点拭去溅落在她脸上的血渍。指尖所到之处,尽是冰凉的触感,却是奇迹般的安抚了她的心。 抬了眼,便看见残阳如血,兵戈铁马之间,她听见男子的声音,“你真不像个十二岁的孩子。”说话间,他已经策马转身而去,有风从耳边呼啸而过,伴随着浓烈的血腥味。 那一刻,她想说,我本来就不是十二岁的孩子。只是,终没有说出口,怕是没人会信吧?即使是此刻,连自己都不信,在跌落山崖后,自己会奇迹般的来到另一个世界。 楚殇,爱也好,恨也罢。从此,你的一切,与我再无关联。 而这一世,真的再不会与你相遇。 马蹄声响起,耳边是厮杀声,闻见的是血腥味,过目所及,都是她不曾明了的世界。 原来真的已经是,明夕何夕,君已陌路。 “你知道最好听的诗是哪一句吗?”坐在马背上,略倚在男人宽阔的怀抱里,她忽而开了口,声音浅浅淡淡的。 身后,洛辰有一瞬间的迟疑,眼前这个女子,怎么也不像个孩子。据说,亦颜公主自小娇蛮任性,而此刻的她,却是完全没有娇蛮与任性,安静懒散如一只慵懒的猫一般。 “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未等洛辰开口,她已经自顾自的说出口。 那是最好听的,谎言。 回到大煜后,她便被洛辰带到了他的长安宫内。彼时,他捉了她的手,径自迈着步伐向前走去,莫离不得不一路小跑才能跟上他的脚步。 走进长安宫内,他依旧只是抓了她小小的手掌,宫里的侍女们已经纷纷跪下,“太子吉祥。” 眼前的男子只是淡淡的抿了唇,侧脸沉稳而好看。“起来罢。紫韵,带她洗了身子换件衣裳。”这般说着的时候,他拽了莫离的手,轻轻向前推了推,不轻不重的力度。 就叫潮洛,可好(1) “喏。”被叫做紫韵的侍婢听见这话上前一步拉了她的手,领了她便向前走去。莫离倒也不说什么,只是安静的跟上她的脚步,一身血迹斑斑的衣服在此刻显得有些刺眼。 紫韵始终跟在她的身旁,她看着紫韵的模样,咬了咬唇,“那个,你能去屏风后面吗?”从小养成的坏习惯,讨厌在人前洗澡。 眼下,看见她小孩子的模样,紫韵却是善意的笑起来,随即点了点头,“有事叫我。”丢下这话,她便转了身退了下去。看见屏风后面她隐隐约约的身影,莫离方才安心的褪去衣裳,入水前,借着平静的水面,她突然看见自己的脸,竟是和前世,自己儿时的脸一模一样。 她退了两步,不可置信的看着平静如波的水面,退了几步拿过一边的铜镜,那镜子里,分明是自己儿时的模样。 握着铜镜的手有些颤抖,她伸了手按住自己的左边胸口,好半晌方才静下心来。其实,也没什么的,仅仅只是巧合而已。她在心里安慰自己。 洗了澡,换上紫韵准备的红色衣裙,镜子里的自己看上去精致的如同一个洋娃娃。她看了一眼那张熟悉而陌生的脸,垂了眸子,跟上紫韵的脚步,走了出去。却见洛辰也亦换了衣裳,轻便淡雅的款式与色泽,他闭了目倚在芙蓉榻上,累极了的模样。 听见脚步声,原本阖着的双眼蓦地睁开,看见是紫韵与莫离,他挥了挥手,“潮洛,过来。”闻言,紫韵略一福身,便退了下去。内殿便只余洛辰与她。 她警惕的看着眼前的洛辰,犹疑了些许,终究还是迈了步子走到他面前,仿佛刺猬一般的神情。他却伸了手将她到近旁,莫离脚下一个趔趄,便跌坐在他身边。 “恨我吧?”在长久的寂静之后,他忽然抿了唇,声音淡淡的,叫人猜不透,辨不明。 莫离在一瞬间的恍惚后,轻轻摇了摇头,“不恨。”声音不高,眼神清亮如最澄澈的水。大周也好,亦颜公主也罢,于她,都无任何意义。 男子的唇边泛出一丝笑意,明明是笑着,眼眸却是寒冷入骨,“倘若是真话,你还真是罪虐深重。”话音落下,他忽然抓住她的手腕,稍稍用力,她便跌进了他的怀里,手腕处已然痛了起来。男子附在她的耳边,温热的气息伴随着冰冷的话语扑进她的耳里,“亦颜公主,说谎可不好……” 那一刻,莫离想起他霸道凛冽的模样,“从此以后,你便是为我而生的潮洛……”让人莫名的心安。 “就叫潮洛,可好?”她抬了头,迎上他的目光,“我喜欢这个名字……” 就叫潮洛,可好(2) 话音落下,男子的脸色变了变,眼眸里的光明明灭灭,眼前的女子眼神干净而清澈,微微带了一丝企盼的模样。伸手将她摔开,她一个趔趄便跌倒在地,而洛辰径自转了身走了出去。 莫离便坐在地上,头靠向芙蓉榻,闭上眼,过去的一切便会历历在目,像是河水一般在脑海里流过,不肯停歇,头疼欲裂,伴随着胸口巨大的疼痛。 她想起那一年的北海道,楚殇拥了她入怀,对她说:“以后每一年,我都陪你来看这樱花,直到我们老的再也走不动。” 又或是那一年的婚礼上,洗手间里,楚殇紧紧拥着林颐,两个人那样炽烈的吻着。 眼睛涩涩的痛,却始终没有泪水可以流下来。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究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而此刻,御书房里,皇帝抬了眼看着被他召来的洛辰,“你做事,朕向来最是放心。不过,听说你将大周的亦颜公主带入了这宫中?” “那女子,儿臣想要留在长安宫。”洛辰的眸子里一片幽深,看不出任何情绪,声音淡淡的。 听他如是说,皇帝皱起眉,些许沉思后方才开口道:“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那人出生时被预言称可以挽救大周……” 话音尚未落,已被洛辰打断,“儿臣相信,大煜的命运由父皇不由天。”冷静坚毅的语调,配合着沉稳的面容和凛冽的气息。 一身明黄色黄袍的男人哑了声,过了些许时间,方才朗声笑了起来,“洛辰啊,这大煜,唯有你懂父皇。也罢,那女子,就权当是这次的战利品吧。” 只是,洛辰看着眼前身形已经有些臃肿的男人,眼眸里始终一派沉寂,此时也只是淡淡地道,“谢父皇。”自他立为太子后,朝中大事,几乎都已是他亲力亲为。眼前的男人,也不过是虚在其位,整日沉浸于美人堆温柔乡中罢了。 等回到长安宫时,已是晚膳时间。见她回来,紫韵便叫了人将饭食一一端上。他沉稳的目光淡淡的扫了一圈周围的侍婢后,漫不经心的问道,“潮洛呢?” 问这句的时候,他的脑海里蓦地闯进那个女子清澈的目光,以及那一句,“就叫潮洛,可好……” 闻言,紫韵稍稍停顿后,答道:“似乎一直在内殿,没有出来过……”话音落下,洛辰已迈开步子走进了内殿。 潮洛依然歪着头靠着芙蓉榻,身子微微蜷缩起来,黑色的发丝披散下来,遮住了她娇小的容颜。洛辰的脸色渐渐暗了下去,修长而粗糙的手指蓦地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提了起来。潮洛皱了皱眉,终于醒了过来,落入眸子里的,便是洛辰的脸。 俘虏的话,不是该呆在大牢里吗 “痛……”她轻呼出声。 洛辰眉心微皱,握住她的手便突如其来的松开,眼前的女子便跌入芙蓉榻上。她微微抬了眉,眉心一沉,“真粗暴……”抱怨的语调,带了一丝不满,如猫一般慵懒的神情。 潮洛直起身,一瞬不瞬的迎上他的目光,“就算我是俘虏,你也要尊重人权吧?”抱怨的模样,嘴角不自主的嘟起。 人权?这个词倒是新鲜。不过,此刻的她,倒是多少有点像个孩子了。“是俘虏便该有做俘虏的觉悟。”他看着眼前的女子,语调平平的说道。正要转身离去,却忽而被潮洛拉住了他的手,回了头,便看见潮洛坚毅的眼神。 “我要一直待在这吗?” 洛辰的眸子愈发冷了下去,连脸部的线条亦僵硬起来,“不要忘了,你只是个俘虏。”极冷的语气,听了叫人的心里亦是凉意阵阵。 潮洛的眸子渐渐黯下去,脑海里蓦然出现楚殇阴郁的脸,于是,唇角重又渐渐弯起,只是眼眸里却依旧冰凉一片,“这样,也好。”至少,可以让自己远离那段过往吧。 这样也好。就这样吧,从此山水不相逢。她安静的想。 只是,听见这样的话后,洛辰的眼眸中的光明明灭灭,好半晌,才说道:“明日起,让人教你刺绣与琴吧。”顿了顿,他重又问,“这些,会不?” 惊诧于他突如其来的话题,潮洛愣了愣,“琴,应该会吧。刺绣不会。”学过古筝与琵琶,只是,不知道这边所谓的琴是何种。“不过,俘虏的话,不是应该待在大牢里么?” 话音落下,男子脸上的棱角微微柔和了些,声音却是一如既往的沉稳内敛,却是少了一贯的淡漠与疏离,带了些许戏谑的意味,“你想去?” “不想。”潮洛慌忙摇了摇头。夕阳透过窗棂照进屋内,落在两个人的身上,像是有一层淡淡的暖黄色光晕。 第二日,她便开始随紫韵一起学习刺绣,这里的古琴便是她在现世国乐班学过的古筝,而那些乐器,她是极擅长的。楚殇曾说,喜欢她在国乐前的模样。只为了这一句。 从紫韵口中套出的话让她得知,她现在所处的是一个叫做云荒的异次元世界,大煜是目前最大的国度,而洛辰在三年前成为太子后,便一直打理国事。 唤你洛辰,可以么 那一日,她犹自在院子里绣着那些繁琐的花朵,彼时,阳光正好,她微微有些笨拙的做着这些细致的活。手指却突然被手中的针刺到,慌乱的丢了手中的针线,她低低的轻呼出声。 却忽而有一个高瘦的影子覆住她的影子,有修长而粗糙的手捉住她纤细的手指。她惊异的抬了头,落入瞳孔里的,便是洛辰不动声色的侧脸,和已被放在他唇边的自己的手指,被他小心翼翼的吮吸着。 那一刻,她看见细碎的阳光在他发间舞蹈,他的侧脸染上了暖黄色的光晕,叫人心安。 紫韵被眼前的情景怔住,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慌忙福了身,“太子……” 潮洛看着眼前的男子,撇了撇嘴,一双清澈而精良的眸子看着眼前的男子,“就唤洛辰,可好?”带了一丝央求和撒娇的意味。 话音刚落,紫韵便惊住,慌忙拉了潮洛的手臂,用眼神示意她不要乱说话。只是,潮洛却并不理会,依旧一瞬不瞬的看着洛辰,而洛辰的目光亦是稳稳地落在她的身上,些许的沉默后,他竟是微微颔首,“只在这宫中,可以。”语调平平,消瘦的棱角分明的脸上看不出多余的情绪,平静如最深沉的湖面。 听到洛辰的回到,紫韵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男子。在洛辰身边的这许多年里,对于以上犯下,他向来不允。这样反常的他,她是第一次见到。 彼时,潮洛看着眼前的男子俊逸的容颜,忽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涌上心头。她弯了唇角,不再看眼前的男子,轻笑着坐到刺绣前,“绣的很糟呢。是吧?” 男子的目光落在那未完工的有些拙劣的樱花上,眉梢微微轻扬,声音却是一如既往的淡漠,“恩,是很糟。”眼里却分明有了一丝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笑意。 紫韵的目光落在潮洛的脸上,娇小的孩童,看上去如同一个精致的娃娃。 洛辰的目光却是倏忽间冷冽起来,淡淡的扫了一眼潮洛,随即收回目光,转了身向长安宫后面的梨落堂走去。长袖翻飞,衣角微微扬起,冷冽的眉斜插发鬓,眼眸里是与年龄不符的深沉。 梨落堂是除了洛辰之外任何人不得入内的场所,守备森严,掩映在一片竹林之中。即使是洛辰身边最信任的内侍李展亦不得入内。 是你需要她 梨落堂是除了洛辰之外任何人不得入内的场所,守备森严,掩映在一片竹林之中。即使是洛辰身边最信任的内侍李展亦不得入内。 此刻。梨落堂内依旧是一片寂寥的景色。阳光穿过竹林和窗户落在这屋内,斑驳而零碎,内屋里,有男子坐在书桌前的轮椅上,垂首看着桌上的卷首。过了些许,他忽然阿抬了头,看着几乎没有脚步声走来的男子,“你来了。” 洛辰倒也没有再入内,靠在门边,看着眼前的黑衣男子,“你要她?” 男人与他模样相仿,四目相对,两双紫色的眸子看上去倾城而妖娆。男人唇角微微上扬,淡然一笑,“洛辰,是你需要她……” “子逸,这话从何说起?”洛辰怔了怔,眼里却是一片平稳,唯有眉心微蹙,凝成了淡淡的川字。说这话时,已迈了步子走到子逸的面前,将他推至窗前。 男人的眸子渐渐黯了下去,有浅淡的忧伤浮上眸子。有风吹过,吹起他散落的发,黑色的衣裳在风中飘舞起来,“你只要记得,这世界,任何人都可以死,独她不能。” 话语里的坚毅让洛辰微微有些发怔。 “不过是个亡国公主罢了。”洛辰抿了抿薄唇,声音淡淡的,带了一丝不以为然。若不是出征前,子逸的交代,那一日,或许他会亲自了结了那个女子的性命。 大煜的鬼之太子。对于败者,他从不曾手下留情。 子逸依旧兀自看着这窗外的竹林,和风过之处的枝叶摇摆,四周尽是静谧,只听得枝叶间簌簌的清响声,安静而动听。穿过密密的竹林落进来的阳光渗了几丝清凉的意味,一如子逸此刻的神情。 “她不同。”子逸突然开了口,打破这寂静。笃定的语调。 洛辰的眸子黯了下去,原本棱角分明的脸此刻看上去愈发犀利起来,“我保她无虞便是。”说这话时,他的眸子微微冷了些。 子逸没有回头,面上依旧是清凉的模样,“这样就好。我是你的利剑,无论是你的敌人,还是你的软弱,都由我来消除。” 淡淡的声音,其中的坚定与笃定却是不言而喻。 听见这话,洛辰的脸部柔和了一些,垂下眸子,握紧了自己的手,指节处寸寸泛白,“而今的忍耐,也仅仅只是为了母妃而已。” 任何人都可以死,独她不能(1) 暗室里,一室烛光,将一切映照的昏昏沉沉的,有黑色长发的男子坐在中间,双目紧闭,周围的烛光落在他的面颊上,温暖却模糊的色彩。与洛辰相似的容颜和紫色的眸子,黑色的如瀑的凌乱而冗长的发,苍白的如同神像前细腻的沙砾一般的容颜。 过了些许时间,他却是忽而睁开了双眼,一室的烛光在那一瞬间便倏忽灭了去。站在门边候着的侍从见此番情形,将罩在夜明珠上的黑布揭了去,屋子里蓦然间恢复了明亮。 男人抬起孱弱的手,轻轻挥了挥,有侍女推开暗室的门,阳光便汹涌而入,落在男人有些许苍白的脸颊上和那双紫色的眸子里。 门外,有明黄色的身影疾步走了进来,伴随着汹涌而入的阳光,逆着光看不清他的表情,侍女和仆从们无声的福了身便退了下去,将大门重新关上。偌大的房子里,便只余下两个人。 “如何?”明黄色身影的男人抿了唇,一脸坚毅之色,紫色的眸子里满是担忧之色,斜飞入鬓的眉,薄如刀片的唇,美的如同神一般的存在。 年轻的祭司抬了眸,看着眼前一身明黄的男人,微抿唇角,“已经无虞。”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对于面前的人而言,却已经足够。 洛辰释怀的松了口气,过了些许,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握紧,指节寸寸泛白,唇角抿的紧紧的,脸部的棱角显得愈发尖锐和分明起来,一双紫色的眸子里杀意渐渐浮现,“这命格,由不得任何人改变。” 这是,他与她的命格,他与她命定的相遇。任何人都不能改变。 子逸看着洛辰的模样,微微垂了眸子,“接下的日子,若有异象,我会及时告知。”声音一平如洗,只是脸色却愈发苍白了下去。“先去看潮洛吧。” 听见潮洛二字,洛辰略一点头,“那你先歇着吧。这段时间,辛苦你了。”眼眸中的担忧渐渐散了去,其中的坚定之色,却是比往常更甚。 子逸轻笑道:“谈不上。倒是你,这些日子寸步不离的守着潮洛。快去看看她吧。”他和洛辰之间,如若没有外人,向来不行君臣之礼,洛辰也并不介怀。听此番话,只是淡淡一笑,转了身走出去。 只是,洛辰刚走出去,屋子内的子逸惨白的脸色突然微微泛紫,他俯下身,大口的鲜血便喷薄而出,落在他白色的祭司袍上,禁忌般的妖娆,嘴角还残留着血渍,在夜明珠的光辉下仿佛暗夜里的吸血鬼一般。绝美而脆弱。 他捂着胸口,有些艰难的喘息着,好半晌,才长久的叹了口气。洛辰,我是你的利刃,消除你的敌人,也会保护,你不想失去的所有。这便是我生存的意义之所在,过去,现在,以及将来。 而那个人说,她想做你的盾。 任何人都可以死,独她不能(2) 他捂着胸口,有些艰难的喘息着,好半晌,才长久的叹了口气。洛辰,我是你的利刃,消除你的敌人,也会保护,你不想失去的所有。这便是我生存的意义之所在,过去,现在,以及将来。 而那个人说,她想做你的盾。 刚刚和那个男人之间的斗争消耗了他太多的气力,原本就虚弱的身子愈发虚弱下去,方才在洛辰面前强装着并无大碍已耗费气力,此刻疲乏的连呼吸都艰难起来。 门再度被悄然推开,有着白衣的女子走来进来,福了身后,便走至子逸的面前,“祭司殿下,洛妃娘娘已经无虞。” “如此便好。”子逸轻声道,随即慢慢的阖上了眼睛。 **************************************************************** 未央宫内。 紫韵看见男人走进来,福了身,浅声道:“陛下,娘娘的气息已经平稳。” 如雕塑般的脸颊上,那双紫色的眸子安静的看着帷幔后面那个消瘦的身影,抿了抿薄薄的唇,“下去吧。”这么说着的时候,他已经迈开步子向床边走过去。阳光从背后招进来,他仿佛是从阳光中走过来的神祗一般。紫韵也已然退了下去。 十指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掀开重重叠叠的白色帷幔,女子苍白的绝美容颜便落在了他的瞳孔里,原本坚毅的面容稍稍柔和起来。他在床边坐下,伸了手放在她的鼻前,小心翼翼的动作,感觉到有微弱的气息撞上指尖,他眼里的阴霾才倏忽间散去。手指抚上女子美好的容颜,有些粗糙的指腹在她的脸颊和眉眼间慢慢摩挲。 “即使是神,我也会杀给你看。”他看着女子的睡颜,声音薄凉而坚定,眼眸渐渐黯了下去,直至如一片深沉的海洋,看不清里面有着怎样汹涌的暗涌。 俯下身,他薄凉的春吻上女子没有血色的唇,蜻蜓点水一般小心的动作。看着她黑色的长发有些凌乱的披散在胸前,他低了头,细细的替她理顺。 你一直说,想要的只是平静温暖的生活。 这些,我想给你,也会给你。 不管你曾经是谁的,但如今,你只能留在我身边。 想要夺走你的,莫论是魔,即使是神,我也一样会杀给你看。 怀里的女子微微拧了眉,很不安稳的模样,洛辰怔了怔,随即侧身躺下,将女子揽进怀里,抵着她的头,轻轻的拍着她的背,一下一下,和着拍子一般。 我要你改变这命格 “什么?没有改变?”男子蓦地站起身,眼神凌厉的看着眼前依旧一脸轻松的男人,“凌烨,你到底有几分能耐。” 话音刚落,原先在他身边十多米外的黑衣男子在这一秒钟的时间内,竟然已经在他面前,唇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你说呢?”阴邪的笑容,阴柔的面容,黑色的长发柔顺的披散下来,明明是在笑着,可是却让人莫名的生出寒意来。 看见男人惶恐的而眼神,凌烨唇角滑出愈发阴邪的笑意,手指抚上自己的太阳穴处,轻轻的敲击着,“我倒是对那个女人感兴趣了呢。” 知晓他口中的那个女人指的是谁,男人的眸子蓦然间暗了下来,转了身走到门边,微微侧了身靠在门边,“别打她的主意。” 而身后,凌烨的笑容愈发大了起来,脚步微动便已经到了男人的面前,手指看似无意的一下一下轻敲着门沿,“怎么?舍不得了?”戏谑的语调,阴柔却阴郁。 舍不得吗?男人的脸因为棱角过于分明看上去坚毅的有些过分,他眸子里的光明明灭灭,好半晌,才低声道:“这些你无须多问,只要完成我的愿望即可。” “是吗?”凌烨依旧只是笑,只是眸子里玩味的意味却是愈发重了起来,有风吹过来,他黑色的长袍和黑色的发在风中翻飞起来,阴柔的脸看上去叫人莫名的生畏。这么说着的时候他玩弄着拇指上的蓝色指环,“何必毁了她?” 男人怔了怔,随即抿紧了唇,手掌渐渐握紧成拳,连身体都绷紧了起来,从背后看去,僵直的有些过分,“既然得不到,便该毁了她。”宁可毁了她,也不愿看着她在别人身下辗转承欢,那样的生命不可承受之重,他承担不住。 明明,那个女人本该属于他,只属于他。 想到这里的时候,他握紧成拳的手上已经青筋暴起,脸上的棱角愈发分明起来。只是,眼前黑色衣裳的男人依旧只是轻笑,“你与我的契约,我必会完成。”顿了顿,他转过身走出屋子,站在樱花树下,有樱花纷纷扬扬的落下,落在他黑色的长袍上。“不过,那个女人的话,先留几日吧。” 况且,那个祭司的力量,倒是在他意料之外。 料到身后的男子不满的反应,他的身影倏忽间消失在樱花树下,男人看着樱花树下不见的身影,微微怔住,侧了眼,便看见身后黑色男子的阴郁的笑容,明明就在耳边,却连一丝气息都没有。 “半个月的时间。如何?”凌烨冰冷的声音和气息顺着耳边悠悠的传来。 男子颔首,一手扶额,声音霸道而冷郁,“好。那便十五日。十五日之后的今天,我要改变这命格。” 凌烨听见这话微笑起来,“那样便好。”话音落下,已是四下无人,只余一阵黑色的风从耳边呼啸而过。 你还当真是数典忘祖 初夏的天气,风中已带了晴暖的气息。如金的日光穿过轻薄的纱帐照进屋里来,莫离斜斜的倚在芙蓉榻上,昨夜一夜无眠,以至于白日一直倦怠的睁不开眼。 在这长安宫中已经待了许久,见到洛辰的日子却是极少的。更多的日子,她只是安静的跟着紫韵学习刺绣,或者学着做饭食。偶尔想起,她甚至觉得,像自己这般逍遥的俘虏,这世上,怕是寻不到第二个了。 昏昏沉沉的睡过去,等醒来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阳光稀稀落落的照进来,门外的纱帐懒懒的垂着,透过半朦胧的纱帐望去,可以看见庭院里的栀子花开了雪白的一树,单纯的美丽。 周围静谧无声,潮洛懒懒的起了身,赤着脚一边揉了眼睛,一边在这宫中随意的走着,却是忽而撞见了洛辰的模样。他半侧着身体,斜靠在线条优美的藤编的卧榻中。这样安详的景致却是掩不去他周身流动着的威慑气息。 潮洛愣愣的怔住,看着这幅绝美的画面,忽然之间说不出话来。这样美到极致的画面。却是过了半晌,洛辰方才注意到门边的女子,他抬了眸,看着眼前的女子,“看够了没?” 对上他幽深的眸子,潮洛蓦地怔住,随即慌忙低了头去,脸上露出讪讪的笑容来,“对不起啊。”一边说着一边转了身就要出去。 心里却在不停的埋怨自己,说起来也是二十多岁的人了,怎么会在一个十八岁的孩子面前乱了分寸,真是丢人。不过古人真的都很早熟啊。突然而来的想法,有些无厘头的。 却忽而有清冽淡然的声音响起,“过来。” 她蓦地怔住,原要抬起的脚步便停在了那里。一瞬间的恍惚之后,洛辰的修长的身影毫无防备的欺身而来,将她抵在墙上,低了头看着只到他肩膀的潮洛,幽深的紫色眸子凝视着她的脸,“对这宫中适应的很快吧?你还当真是数典忘祖呢。” 数典忘祖么?潮洛听见这个词猛地抬起头,一瞬不瞬的迎上男人的目光,“你又不是我,凭什么如此妄下结论?你都不懂尊重别人吗?” 一双好看的眸子里几乎要喷出火来,却让人觉得分外明亮和清澈。咬紧的贝齿和脸上倔强的神情,使她看上去像一只挥着爪子的猫。 要有作为俘虏的觉悟 “难道你不是么?”洛辰的眸子黯了黯,修长的手指挑起她的下颌。 咬紧了自己的牙齿,莫离偏过头,不再去看眼前有着倾城之貌的男子,一脸倔强和固执的模样。“妄自菲薄的男人。”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钻出来的。 “昨日,你出了长安宫?”他的目光依旧稳稳地落在她的面上,不曾移开,声音却是愈发冷了几分。连手上的力气亦大了起来。 今日遇见皇兄四皇子梓隐,在几番寒暄之后,他竟是提出要将潮洛要了去。若不是她乱跑,又怎会又这样的节外生枝。已经答应子逸保她无恙,便断不能有事。 大周的亦颜公主,命定之中重振大周之人。信与不信,不过在一念之间,而他留下她,仅因子逸曾说,这女子只能待在他身边。 而现在,潮洛听着他的话语,额上似乎还残留着他冰凉的气息,压迫之感迅速而来,侵袭了整个身子。抬了眼,看着男子幽深的叫人心悸的眼,“嗯。待在宫里无聊,就去了梅园那边。”她浅了声说道。声音淡淡的。 扣在她下颌上的手力度用的愈发大,潮洛甚至觉得自己的下颌要被捏碎在男人修长的手指间,那样不动声色的面容和幽深的眼,叫她的心底愈发没底起来。她瞪大了眼,正要开口说话,却已听见男人冰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做俘虏,便该有做俘虏的觉悟。不懂这道理?” “俘虏就没人权了?我只不过是出去走走罢了。”一双眼睛睁得如铜锣一般,伸了手便要推眼前的男子,只是,却是任她用尽了全部的力气,男人依旧纹丝不动的站在那里,眸子却更深了几分。 洛辰伸手捉住她的胳膊,一步一步的靠近她,后面已经是墙,退无可退之时,男子却忽而抿了唇,声音冷漠如暗夜的王,“从今日起,不得出这长安宫一步。” 未给她开口的机会,他已经放了她的手,将她摔开,嫌恶的模样,潮洛心中一惊,脚下便是一个踉跄,硬生生的摔倒在地,左手手肘处蹭破了皮,渗出淡淡的血来。 “李展,将潮洛带去关禁闭。”潮洛捂着自己的手臂,听着男人冷冽的声音,心下一寒。而洛辰的眸子淡淡的扫过来,薄薄的像是刀片一样的唇抿了抿,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目光始终淡淡的落在潮洛的手肘上。 原先还是安安静静的宫中因了洛辰的这一句话,侍女和内侍们像是地底的竹笋一般,突然间冒了出来。李展道了声“喏”,便上前要拉潮洛。 罚禁闭思过 “我自己可以来。”潮洛瞪着那双欲拉自己起来的手,固执的说道,一边自己站了起来,李展的手便安静的退了回去。 紫韵看着潮洛的模样,又看了看洛辰,终究站出来,福了身,“太子,她还是个孩子。”说这话的时候,有担忧的目光落在潮洛的身上。 “紫韵,你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吧?”洛辰的眸子愈来愈冷,声音里仿佛带着森然的冷气,潮洛莫名的觉得此时站在眼前的洛辰像是一块冒着白色冷气的干冰。 见这番情形,她咬紧了唇,朝紫韵露出嫣然的一笑,摇了摇头,示意她不用为自己求情,随即跟上了李展的步子走了出去。 直到李展停下脚步的时候,潮洛方才抬了头,看着眼前的屋子,牌匾上“落霞堂”三个字在夕阳看上去莫名多了几分萧瑟之感和萧杀之气。四周均是竹林,这落霞堂便掩映在竹林之中,似乎长安宫内,最多的,便是这竹了。 “姑娘好自为之罢。”李展将她带到落霞堂,丢了这句话,便转身离开了,只留下潮洛一人在这空荡的屋子里。 落霞堂内几乎是空荡荡的,除却一张桌子和一张没有被褥的床,便再无其他,因为长久没有人住的缘故,到处结满了蜘蛛网,桌子上和床上均是厚厚的灰尘。 周遭并没有任何守卫,潮洛看着周围的竹林,想起那一句“关禁闭”,心里便得意起来:这样子还关禁闭呢,没吃的还能偷偷溜出去,反正我又不是君子。 只是,到夜晚来临的时候,她才明白自己这样的想法多可笑。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天空也渐渐变成了蓝灰色时,白天看上去平和的景象此刻看来竟是恐怖异常,耳边始终能听见簌簌的声音,不像是风吹动枝叶的声音,反而像是有什么人在窃窃私语一般,隐隐的夹杂了一丝女人哭泣的声音,隐隐约约,忽远忽近的响着。 潮洛警惕的打量着四周嶙峋的夜景,双手挡在身后,一步一步的退去,直至靠到落霞堂外面的墙壁,方才停下来。前世的时候,楚殇便常常笑她,说平生见过最胆小的便是她了。楚殇,怎么会想起他呢。潮洛摇了摇头,紧紧的咬住了自己的唇角,那些幸福都是虚妄的童话,只有那些伤害与悲痛才切实的存在着。 我怀念的是你给的致命的曾经 那一年在知道楚殇将父亲的公司的情报泄露给林家,并带走了公司几乎大数的客户和资金时,她甚至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表情去面对这一切。那个男人曾经对她说,莫离,莫相离,这一世的不离不弃,我想给你。彼时,他与她相恋三年,她答应了他的求婚,开始期待着成为他白头到老的妻。 新婚之日,在教堂之上,她穿了雪白的婚纱,后面的花童托着她长长的裙摆,父亲微笑着牵着她的手,将她的手交给了楚殇。她低了头,看着自己和楚殇交握在一起的双手时,忽然间想起那一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只是,晚间的宴席开始前,她去更衣室换晚礼服出来时,却是看见楚殇揽着伴娘林颐的腰际,两个人拥的那么紧,那样炽热的亲吻着。她躲在后面,安安静静的看着这一幕,只觉得仿佛有人拿了一把锋利的匕首刺进了心口,抽出来,再刺进去,如此的反复着。 直到泪水渐渐模糊了自己的视线,她才发现,汹涌而下的泪水早已经浸湿了自己的容颜,提了裙子,安静的走回了更衣室。偌大的更衣室里,墙上巨大的镜子那么清晰的映出她的不堪和脆弱。 认识五年,相恋三年,这是她的第一段感情。那个人仿佛是心口的榕树,在心里生了根,发了芽,盘根错节的驻扎着,直至长成了一整片森林,再无法拔出。 拿了化妆棉,小心翼翼的补好妆,门却忽然被推开,楚殇的容颜便出现在视线里,镜子里,可以看见身后楚殇温暖的笑容。他走上来,双手环在她的腰际,声音温和,“快点吧。客人都在等着呢。” 那样熟悉的温暖笑容,只是,忽然无法再去相信,眼前这个男人。 她弯了唇,努力让自己看上去神色如常的模样,“你先去吧。我补好妆就过去。”她抿了唇,浅声道,镜子前自己精致的面容配合着弧度刚好的笑容,俨然一个幸福的新娘。 楚殇在她的脸颊上落下一个吻,“那你快一点。”声音清浅而温柔,镜子里的两个人看上去那么般配和幸福。直至楚殇的身影消失在换衣间里,门被砰然关上,她才卸下了所有的伪装,伏在桌子上哭出来。 她想起自己不小心跌伤了脚,楚殇抱起她一路跑向医院,侧脸看上去坚毅而叫人安心。她伏在他的怀里,安静的听着他心脏的跳动声,只觉得安心。 这三年多来,所有的点点滴滴一齐涌上心头,他说,莫离,这一生的不离不弃我想给你。他说,你去哪儿,我去哪儿。他说,只要你还在这个世界上,我就会一直在你身边。 鸵鸟的幸福,只是一堆沙子 那一日,她选择忘记自己看到的那一幕,忘记他和林颐在一起安静拥吻的场景,做他的妻。她想相信他。于是选择做一只鸵鸟,把自己的头埋进沙子里,以为这样,自己便是幸福的。却是到最后,才是明白,鸵鸟的幸福,也不过是一堆沙子而已。 多年后的今天,她靠在墙边,抱着自己的膝盖,眼神警惕而战栗的打量着周遭的一切,紧紧的咬住自己的贝齿。脑海里再度想起那一幕的时候,心口还是会尖锐的疼痛起来。她抱紧了自己的身子,眼睛涩涩的疼,却是没有一滴泪水可以掉下来。 女人的哭泣声依旧时隐时现的飘进来,伴随着窃窃的声音,远处的宫中灯火通明,仿佛是荒野之中的一盏明灯。身上一片冰凉,心悸和恐惧渐渐占据了整颗心,手脚一片冰凉。 潮洛咬紧了唇,终究忍住了想要冲回那光亮之处的冲动。即使是现在,也不想被人看不起。身后却突然传出婴儿般的哭泣声,在静谧的空间中诡异而惊悚。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潮洛蓦地站起身,夺路而跑,跑了几步后才战战兢兢的转过身来,却见落霞堂的屋顶和墙角处有许多野猫,在暗的光里眼睛发出诡异的蓝碧色。 身后却忽然起了风,像是有什么撩拨着她的发一般,她蓦地转了身,眼角处却是飘过一道白色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忽而间消散不见。一颗心仿佛被提到了嗓子眼。 脑海里什么都想不了,她转了身,迅速向那片灯火通明的地方跑去,只是,这周围的竹林却仿佛比树林还要大,怎么也走不出去。耳边女人的笑声和着竹叶间风起之时悉悉索索的声音,叫人毛骨悚然。 有白色的身影在树林间穿梭,鬼魅的身影,远处的野猫依旧如婴儿哭泣般叫着,潮洛惊悚的扶着竹子,手搭在自己背后,眼光不停地扫向四周,忍着心里的战栗,只在心里对自己说:莫离,好歹你也是学过马克思主义唯物论的,这些根本没什么可怕的。 只是,倘若那套有用的话,自己现在应该只是一堆灰或者悬崖下的一堆白骨了吧?又怎么可能会在这个世界,在这里。这样的想法突如其来的涌上心头,心里的害怕更甚了几分。 思维已经乱了套,她紧紧抓着竹子,像是溺水的人要抓住稻草一般,也不过是徒劳。身后却忽然有双手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再回过头,眼眸里只看见一个已经远去的白色背影。心脏仿佛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下一秒便会冲出来。 但所幸,你来了(1) 跌跌撞撞的在竹林间行走着,没有目的,不知道要去何方。只能不停地跑,不停地甩开背后的白色身影和女子凄厉的哭声,以及婴儿般的猫叫声。 因了长期无人清理的缘故,竹林间长了许多荆棘,以及那些多年积累下来的树枝,因为奔跑的缘故,裙角多次被那些荆棘绊住,她伸了手,用尽了力气将裙子拽起,黑暗中,只听得衣料被撕碎的声音。在静寂的夜中显得有些刺耳。 又是跌跌撞撞的跑了起来,脚上生生的疼,似乎是踩上了荆棘和树枝,因为裙角被撕开的缘故,脚踝赤裸在外,也已然被划伤,热辣辣的疼。她死死的咬住自己的唇,脑海里只有一种想法,一定要逃出去。 又没跑多远,忽而听见年轻的女孩咯咯的嬉笑声,骤然响起,骤然消失,然后林间便恢复了静谧,唯有风吹过竹林的簌簌声。只是,这静谧也仅仅维持了些许,那白色的身影又倏忽的飘来,在极黯的夜色下,诡秘的夺人心魄。 没走多远脚下重又踩上了荆棘,因为没有站稳的缘故,脚下一个趔趄,她便栽倒在荆棘之间。疼痛在身体全身蔓延开来,有淡淡的血腥味盈满鼻间。 却是再也爬不起,那边的白色身影依然在竹林间穿梭着,她躺在荆棘之中,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因为长久奔跑的缘故,身上已无气力,瘫软的如同烂泥一般。咬紧了自己的唇,她紧紧地盯着那若隐若现的白色身影。 那一刻,她忽然渴望能有一个随时可以扑进去的怀抱。一如自己曾经看过的话,倘若这个时候,有一个向她伸出手,只要他的指尖是温暖的,她就会义无反顾的跟他走。在和楚殇离婚后,在现在这样的时候,这样的想法那般强烈的占据着自己。 “你在这干什么?”却突然有清冽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响起。那是属于洛辰的声音,清冽淡漠。 随即响起的是带了些许童音的声音,“六哥哥,我只是来看看嘛。”带了一丝撒娇的意味,声音娇滴滴的,细听之下,潮洛才发觉,那声音与方才那咯咯的笑声仿佛是出自一人。 其他的,潮洛已经无法细想,整个神经依然处于紧绷状态,伴随着身上敏锐的疼痛,听觉似乎也渐渐弱了下去,视线也渐渐模糊。 似乎是过了许久,她才听见急促的脚步声,抬了眼,便看见洛辰高瘦的身影,月光下,那双紫色的眸子美的让人心碎。她想要站起来,却是没有气力,连思维都是停滞了一般。 但所幸,你来了(2) 洛辰微微俯下身,替她将荆棘扯开,迷蒙中,她仿佛看见男子桀骜的面容上眉心微蹙,唇角抿的紧紧的。只是,她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看清他脸上的表情时,他已经弯了腰,将她抱起。那样温暖和坚实的胸膛,似乎还能听见他坚实的心跳声,她伸了手,揽住他的脖,将脸伏在他的胸口。 那些占据了她的恐惧倏忽间散去,他沉稳的心跳声让她觉得莫名的安心。 眼皮重的抬不起来,她阖上双眼,努力用耳朵辨明周遭的一切。似乎没过多久,他便带着她走出了竹林,似乎并不远,可是自己当初却是怎么也走不出来。 “六哥哥,你走慢一点好不好。我都跟不上了。”是女孩子脆生生的声音,如百灵鸟一般婉转,即使不用看,潮洛也知道,那个女孩,此刻肯定是一副撒娇的娇俏模样。 洛辰似乎并没有说话,只有好像是侍女身份的人一直在嘱咐,“静宜公主,小心一点。” 她只是默不作声的躺在他的怀里,直到被放在床上时,她才睁开了眼,洛辰沉稳的侧脸便映入了她的眸子中。“卓杨,将膏药拿来。紫韵,准备热水。”平稳的语调,只是,眉心却始终微蹙着。 转过来看见潮洛已经醒来,他的唇角微微抿紧,似是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什么都没说。紫韵很快端了温水上来,他接过紫韵递来的布,微微俯了身,替她擦去脸上的灰尘和她嘴角自己咬出的血迹来。 脖间和手腕上都有被划伤的痕迹,鲜红的血渍,在白皙的肌肤上看上去触目惊心。男子拧了眉,动作有些轻的擦拭着她的伤,伤口因为触碰敏锐的痛起来,潮洛垂了眸子,咬住了自己的唇。 洛辰手上的动作停住,目光落在她唇上的伤口上,抿了如刀片一般的唇道:“痛不是要忍耐的东西。疼的话,是要说出来的。” 从小,她所听到的都是,要做个坚强的人,可以流血,但是不能流泪。乍一听这样的话,潮洛有一瞬间的晃神,随即摇了摇头,声音轻的如同三月的风一般,“不疼。” 话音落下,她便看见男子的目光黯了黯,随即垂了眸,动作熟练地替她擦拭着伤口。那样沉稳的容颜,和流光溢彩的美丽眸子。 “幸好。你来了。”潮洛看着他好看的容颜,心中的那句话突然便脱口而出,以至于连她自己都微微怔住。 但所幸,你来了(3) 眼前的男子抬了抬眉,唇角微抿,正要说话,却有女子跑上前来,一脸不满的拉住洛辰的衣角,“六哥哥,你怎么能让她躺在你床上呢?她是一个俘虏诶。”说这话的时候,还不忘向潮洛投去鄙夷和怨恨的目光。 洛辰微微侧了头,脸色如常,只是,眸子里的凛冽却是让静宜公主蓦地怔住,撇了撇唇,泪水便簌簌的落了下来,一脸委屈的模样,“六哥哥……你都不疼宜儿了……” 那样楚楚可怜的模样,连潮洛看上去都觉得有些心疼起来。 只是,洛辰的脸色却是暗了下去,“你还没解释你今晚的行为吧……”话音落下,他拿过一边膏药,倒了一些在指腹上,动作轻柔的涂在她受伤的肌肤上,伴随着他指腹间清凉却粗糙的触感。 潮洛微微抬了眼,偌大的屋子里,紫韵与侍卫卓杨立在一边,门外候着的似乎是静宜公主的几名侍从。而静宜公主听见洛辰的话,泪水愈发落得急了,嘟起粉嫩的唇,脸上满是委屈的神情,“我就是想去吓吓她嘛。四哥都说了,不过是个俘虏罢了。” 听见四哥二字,洛辰的脸色黯了下去,面容更冷了几分。 静宜却不曾察觉,重又拉了拉他的胳膊,眨着水灵的眼睛,“六哥哥,你不能为了一个俘虏怪宜儿嘛……” 洛辰却是不为所动的模样,径自替她涂抹着药,潮洛看着静宜的模样,心下不忍,伸了手要接过洛辰手中的药膏,“我自己来吧。”却是被他不动声色的挡了过去,眉眼沉稳。 看着眼下的情形,潮洛心里已经依稀明白了些,只是,眼前的静宜,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孩子,终究是不忍去怪。或者是因为失去过孩子的缘故,对于孩子,她总是不忍怪责。 在静默的时间中,潮洛终究还是忍不住,再度开了口,“她只是个孩子。”话音落下,她便看见眼前的男子眉头动了动,再看过去,紫韵已然是一副忍着笑意的模样。 屋里的气氛一时诡异起来,却是洛辰已经起身收起药膏,拉过薄被替她盖上,薄薄的唇齿间吐出清冷的话语来,“她比你大一岁。” 话音落下,潮洛只觉得额上有冷汗涔涔的落下。竟是忘了自己此时的身子也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孩子,还以为自己是那个二十三岁的莫离。 以后,不许走出这长安宫 莫离。那已经是前世了。这一世,她只叫潮洛,莫离的世界与她再无关联,与楚殇再无关联。 “那也是个孩子啊。”潮洛有些不服气的,低声嘟囔着,却依旧是落入了男子的耳里。这一次,他倒没再说什么,只是转了身,淡淡道,“静宜,跟我过来。”话音落下,已经迈了步子走了出去,紫韵和卓杨亦跟上他的脚步,走了出去。 洛辰离开后没多久,潮洛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清晨。阳光已经稀稀落落的穿过水蓝色的纱帐照进屋子里来,将房间里都染上了温暖的光晕。 她直起身,掀起床边的帷幔,便看见斜靠在芙蓉榻上的男子。晨曦落在他沉稳的脸颊上,深浅不一,浅浅的阴影,黑色的长发,比常人白一些的肤色,如同神祗一般绝美的男子。 他阖了眼,眉眼在晨曦中少了平日的凛冽与沉稳,看上去让人觉得那般温柔,似乎还带了些许脆弱。脆弱,想起这个词的时候,潮洛唇角不自觉的弯起,自己还真是会乱用词,大煜的鬼之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又怎么会是脆弱。 潮洛蹑手蹑脚的起了身,赤了脚有些小心翼翼的往外走去,只是,没走几步,便听见有冷冽的声音在身后想起,吓得她浑身一个激灵,“去哪儿?” 明明是简简单单的三个字,由他说出来,便是莫名的叫人战栗。潮洛站定了身,心里暗自道:妖孽,这人绝对是一妖孽。转了身的时候,脸上却已是一脸笑容,“我饿了。去找吃的。” 男人起了身,一步一步的压过来,绝对的身高优势让潮洛没了任何气势,看着他的模样,她心下一冷,一步一步的向后退去,直到退到墙边,才发现已是无退路,眼前的男子已是欺身而来,弯了腰,脸一点一点的凑近她。 潮洛的脸色变了又变,那么近的距离,已经到了呼吸相闻的境地。她甚至可以看见他长长地睫毛上的露珠,和他眼眸里人与物,心跳愈来愈快。 额……他要吻她?那样的动作,她看着他深邃的眸子,一时之间慌了神,连眼睛也惊恐的睁大了起来。 他却是顺着她的脸颊,凑到了她的唇边,擦着她脸颊的时候,潮洛犹自没有回过神,却已听见男人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以后,不得再出这长安宫。”清冽的声音。 她是我的战利品(1) 潮洛却是失了神的想起昨夜他温暖而坚实的怀抱,过了些许,才低声道:“好。”说到底,自己也不过是个俘虏而已,至少,和那个让下人吓她的小公主比,这长安宫算得上是最安逸的地方了。 话音落下,男子便弯腰将她横抱起,迈了步子往芙蓉榻边走去,门外却忽然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六弟今日真是好兴致。”嬉笑的语气,潮洛怔了怔,越过洛辰的肩膀看见门边有男子轻摇折扇,一脸闲情逸致的模样。 似乎,是在哪里记过。却是不甚清晰。 洛辰并未回头,只是径自抱了潮洛往前走,将她放在芙蓉榻上后,方才应道:“四哥怎么想起到这来了。”淡淡的语气,并不欢迎却也并不疏离的语调,连唇边的笑容也是浅淡的。 男子依旧轻摇折扇,嬉笑着道:“来看看你金屋中藏着怎样的娇颜……”说这话时,目光有意无意的落在潮洛的身上。 四皇子梓隐而今已是二十岁了,却是嗜好女童,与洛辰的关系也不甚融洽。这一来,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潮洛的脸上,饶有兴味的打量着。看的潮落身上阵阵恶寒。 “不过是战利品罢了。”洛辰的目光渐冷,唇角的笑容却依旧在,看上去,似乎也不过是普通的兄弟在话家常。 战利品?真难听。听见这话,潮洛一脸不满的看着洛辰的背影。转念一想,事实上,自己也不过算是个俘虏吧。俘虏和战利品的话,哪个好听点?这么想着的时候,她重又低了头,搁一边苦思冥想起来。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她一直处在无聊加纠结的状态,以至于现在会无聊到在这边纠结于两个难听的词,哪个更差劲一点。 果然被御宅族是可悲的一群人。她只在心里感慨道。 “那不若把她送给为兄吧。”潮洛正自己和自己掐的起劲的时候,突然听到了这一句话。送?就算是俘虏也不带这样送来送去的吧。俘虏也是人啊。 她抬了头,朝四皇子梓隐投去怨恨和不满的目光,却见四皇子突然偏了头,朝她露出一抹笑容来。潮洛却是不再理会他,眼光暗暗地瞥向那一抹高高瘦瘦的身影,心里竟然有一丝忐忑的情绪。 “四哥这怕是要夺人所好了呢。”洛辰淡然一笑,眼神冰凉,笑容仿佛是深山间的风,夹杂着莫名的凉意。“这战利品,怕是鲜有人愿送人罢。” 你不要我了么? 而梓隐也是惊的差一点没有合上嘴,眼前这个女娃娃直接唤大煜的鬼之太子“洛辰”?这宫中怕是除了帝后,独她一人会这般了吧?更叫人诧异的是,他竟是并不恼的模样。 洛辰看着她在梓隐出神的一瞬间露出的狡黠表情,唇角连他自己都不自觉的弯起,只道:“要不,你去他宫中陪他吧。”淡淡的语调,却是多了一分与寻常不同的语气。 听闻这话,潮洛眨了眨眼睛,看着四皇子,手上却依旧抓着洛辰的衣角,眼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头像拨浪鼓一般摇起来,“我不要嘛……洛辰,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话音落下,泪水终于被挤出来,大颗大颗的顺着眼角滑落。可怜兮兮的模样。 自小,梓隐便爱和洛辰抢东西,这一次,除却看上了眼前这个女娃娃,还有一个原因也不过是,这女娃娃是洛辰宫中的。而今,见这般情形,反倒让他觉得自己在欺负一个孩子。 不远处,紫韵和铃兰已经拿眼睛觑着这边。 只是,洛辰却是冷了声道:“四皇子救了你,他想要你去他那,你自是该去。知恩图报的道理不懂么?”冷冽的面容,和寒意森然的语调。 潮洛怔了怔,缓缓的收回抓着他衣角的手,两只小手绞在一起,头深深的低下去,泪水掉的愈来越急,“你不要我了么……我会乖乖的,不吵不闹……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梨花带雨的模样,配合着无辜稚嫩的表情,看上去叫人无法不心疼。 梓隐看着这情形,低低的咳嗽了一声,重新拿了折扇摇了起来,“我不过是说笑罢了。六弟不用太当真,况且,君子不夺人所好。” 听见这话,潮洛依旧摆着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上前拽了拽洛辰的衣角,用乞求和无辜的眼神看着他。 梓隐看着这情形,低低的咳嗽了一声,重新拿了折扇摇了起来,“我不过是说笑罢了。六弟不用太当真,况且,君子不夺人所好。” 听见这话,潮洛依旧摆着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上前拽了拽洛辰的衣角,用乞求和无辜的眼神看着他。 那模样,仿若一只被人遗弃的小猫一般。 洛辰却依旧依旧一脸平静的模样,淡淡的瞥了她一样,声音清冽淡然的响起,“还不谢过四皇子。”俨然一副家长的模样。潮洛莫名的想起儿时被父母假意训诫时的模样,心里却怆然起来。 那种东西,我本来就不在乎 她的固执,却让至亲之人离开了人世。其实,自己真的是罪孽深重。林颐说得对,错的其实是自己,是自己爱错了人。 眼下,心里一阵酸涩,却还是配合着依言乖巧的看向梓隐,将头埋得低低的,声音里还带着哭音,“谢四皇子……” 梓隐笑了笑,“没什么。”一边转了头看着洛辰,“她倒是粘你粘的紧。”眼神犀利,唇角的笑意却是有些不自然。 “不过是个数典忘祖的孩子罢了。”洛辰依旧是沉稳的神情,眼眸深沉如海,看不出他真实的情绪。这么说着的时候,他淡淡的瞥了潮洛一样。 潮洛听他如是说,便赤了脚一副乐颠颠的样子跑到芙蓉榻边,玩弄着前些日子自己插在那里的栀子花,一脸天真无辜的模样。数典忘祖怎么了,你就说是个痴儿我也能演的出来,想当年我可是话剧社的招牌。潮洛得意的想。 “呵呵。确实。”梓隐讪讪的笑着,一边摇了摇扇子,“我还有事,先行一步了。” ****************************************************************** 直到梓隐出了这长安宫,洛辰才斜斜的倚在门边,看着她已经恢复如常的模样,眼眸里的光明明灭灭,“你倒是会演戏……”冰冷的语气,听的叫人微微心寒。 她却是回了头,嫣然一笑,“你也一样啊。唱双簧可是得两个人配合的。”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眼神明亮如星辰。 “从哪儿学来的?”他依旧只是淡淡的看着她,看不出他的情绪来。 “大人不是看小孩子可怜兮兮的模样就会心软吗?”她笑的愈发得意起来,“我以前就常这么做……我爸……”话说出口,才意识到现在不是在现世,慌忙改了口道:“我是说,我父皇每次看到我装可怜,就什么都依我。” 洛辰的眸子冷了下去,上前几步走到潮洛面前,“以后,大周与你无关。记得吗?”坚毅的目光,在阳光下流光溢彩的眸子。 “本来就与我无关。”潮洛低了头,轻声嘟囔道,“那种东西,我本来就不在乎。”大周亦颜公主的一切,都与她无关。说白了,她不过是霸占了她身子的另一个人而已。仅此而已。 和我定下契约,如何? “本来就与我无关。”潮洛低了头,轻声嘟囔道,“那种东西,我本来就不在乎。”大周亦颜公主的一切,都与她无关。说白了,她不过是霸占了她身子的另一个人而已。仅此而已。 话音落下,潮洛便感觉到有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抬了眼,便看见那双沉静的眸子,深沉似海,意味不明的神色。 “那你还真是罪孽深重。”他抿了抿唇,淡淡道,声音薄凉。丢下这话,他便转了身走去,有风从窗户外吹进来,掀起他的衣角,衣袂翩翩。 潮洛看着他的背影,“昨晚,谢谢你。” 即使是你将我关进去,还是谢谢你,谢谢你在我最需要一个怀抱的时候出现。这些,是不能够说出口的话,却是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洛辰在听见这句话时脚步蓦地停住,眼眸里的光明明灭灭,转而道:“不用。”不过是受人所托罢了,所以才在夜深之时过去看看,仅此而已。仅仅是为了子逸的嘱托罢了。 这般想着的时候,他迈了步子走出去,身影看上去孤单而桀骜,依旧是一身玄色暗纹的衣裳,背影僵直的有些过分。 潮洛懒懒的走到芙蓉榻边,倚在一边,阖了眼,倦倦的靠着,鼻间仿佛还有洛辰残留的气息。意识渐渐模糊起来,重又睡了过去。 她看见楚殇阴郁的眼和更加阴郁的眸子,他抿了唇对自己说,“把你肚子里的孩子拿掉。”一如自己的记忆。她想吼,想说,这是你的亲骨肉,虎毒不食子,你怎能如此?只是,无论她怎么张开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缓缓地蹲下身子,抱紧自己的膝盖,胸口的绞痛让她几乎要落下泪来。耳边却忽而响起邪魅的声音,“原来,这就是你最痛苦的记忆。” 在被惊住之后,她偏了头,便看见男人邪魅的容颜,一袭黑色长衣,眼底暗的如同最黑的深渊。她看见男人的唇齿轻启,那邪魅的声音便再度随着清冷的声音扑进她的耳里,“和我定下契约,如何?” “什么契约?”她的眼神警惕的看着眼前这个黑衣男子,往后退了两步,双手垂在身侧,紧握成拳,准备随时出手。 男人的唇角渐渐弯起,笑容邪魅而妖娆,看了叫人莫名的心悸,没有看见他开口,声音已落入自己耳边,“你满足我一个愿望,我满足你一个愿望。如何?” 嗯。我确实不是人。 说了等于没说。潮洛眼里的警惕更深了些,清澈的眸子看着眼前的男人,“抱歉。没兴趣。” “可是,我已经选中你了。这可怎么办才好?”男人微微一笑,声音凉凉的,如秋风一般。下一秒,他已经站在潮洛的身后,清冷的气息伴随着邪魅的声音落入她的耳中,“若我说,由不得你不答应呢?” 那样的语调,鬼魅而邪气,潮洛身上一个激灵,正要出手挥向男人,男人已经在她前方五步远的地方。 这个男人不是人。潮洛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唇,心跳渐渐乱了起来,只在心里如是想。 下一秒,男人邪魅的身影,却是在耳畔响起,“嗯。我确实不是人。”极冷的气息,恍若死人一般,落在她的耳边和脖颈间,叫人心底莫名的发寒。 潮洛猛的侧过脸,落入眸子中的便是男人阴冷的面容,邪魅而妖孽的容颜,深邃的眸子叫人莫名的心慌。“你是谁?”她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男人,往后退了两步,眼里竟是警惕。 “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选中了你。”男人扬眉一笑,身形略动,已然到了她的面前,捉住了她的手。“不过,我现在是该叫你莫离,还是潮洛呢?” 黑衣男人伸了手捉住她的一缕发丝,缠在指间,笑容妖冶。 心里蓦然一紧,莫离已经迅速抬了腿踢向男人的身侧,只是,方才在身边的黑衣男人已经在十米之外,唇角挂着一抹嘲讽的笑容,以睥睨的眼神看着她。 潮洛看着眼前的情形,却已经恢复了宁静,连眼里仅有的一丝惊骇也渐渐散了去,只是其中的警惕,自始至终都在。“名字什么的,不过是代号罢了。” “你这么说,楚殇怕是会不高兴罢?”戏谑的眼神,玩味的笑容,唇角的弧度刚刚好,带了一丝慵懒的意味,瘦削的面颊,眼睛始终半眯着,神秘的神色。 看着男人的模样,潮洛的眉头轻蹙,“不管你是谁,和楚殇有何关系,都请你离我远一点,我对你,和你所谓的契约,没有兴趣。” 楚殇,只要是和楚殇有关的人与事,都再也不想接触。因为,只要一想起,胸口就是敏锐的疼痛,痛到似乎是要再次死去一般。 男人却依旧只是轻笑,唇角轻扬,“那么,便该唤你潮洛了罢?”一语中的,那样始终半眯着的红色眸子,却是好像可以轻易的看穿她的内心一样。 记住我的名字。凌煜。 “随你便吧。”潮洛抿紧了唇,声音蓦然冷了下去,连神情也蓦然间冰冷了下去。 忘不了。忘不了那个阴郁的男人对自己说,“拿掉你肚子里的孩子”,忘了林颐得意的表情,她说,想听楚殇的原话吗?他要你和你肚子里的贱种死在这里。 贱种。他说自己肚子里,他的孩子,是贱种。犹记得那一年,她是他的妻子,他拥了她入怀,声音宁静的在她耳边响起,“离儿,要个孩子吧……”原来,不过是假象,不过是谎言。 心口骤然间疼痛起来,不想再理会眼前的男人,潮洛转了身就要离开,却忽而撞上一堵人墙,抬起头,映入眸子里的,便是男人玩味的目光,和唇角的轻笑。 她正要开口,男人却已经捉住她的手,右手按上她的左边胳膊,灼热的痛感便侵袭而来。她伸了手狠命的推向眼前的男子,却是无用功,怒目看向眼前的男人,“滚。你干什么?” “订下契约。”男子唇角弯起,好看的眼睛因为微笑而眯起来,随即补充道“你和我的。” 潮洛恶狠狠地盯着眼前的男人,用足了力气想要挣脱男人的手臂,却是不能。他的手臂像是钢铁一般箍住了她的手臂,面上一冷,她抬起脚狠狠地踹上男人的身子。若是想要躲开,那就不得不放开我了罢? 只是,黑色长袍的男子依旧含笑着站在那里,而潮洛的脚竟是穿过了他的身体。明明是肉体之身的,否则不可能会这般抓着自己。只是,自己的脚,竟是切切实实的穿过他如雾般的身体。 眼前男子弯了弯唇,俯首附在潮洛的耳边,森冷的气息便在耳畔和脖颈间拂过,“我已经告诉过你,我确实不是人。忘了?”戏谑的语气,却让人觉得寒胜东风。 手臂上愈发灼热和疼痛起来,钻心的痛,潮洛死死地咬住自己的下唇,眼神桀骜和倔强的迎上男子的目光,“你到底要做什么?我对你所谓的契约根本不敢兴趣。” “很可惜。”男子依旧只是一脸云淡风轻的模样,扬着唇角摇了摇头,“我已经看上你了。” 像是在炼狱之火中一般,左边手臂被灼烧的几乎要断掉,连思考都不能,身子似乎是已经死掉了一般,想要张开口的气力已经没有。那样的疼痛,像是身子被凌迟一样。 渐渐失去意识之时,耳畔响起男子邪魅而森冷的气息,“记住我的名字。” “凌煜。” 那两个字悠悠然的飘进耳里,挥之不去的绵延。 掌嘴!!! 长安宫内的芙蓉榻上。潮洛蓦地睁开眼睛,有大片的阳光照在水蓝色的纱帐上,将房间映照的温暖。伸手触了额,才发现自己已经是冷汗涔涔。 幸好,只是个梦。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安慰般的想。长久没有进食的原因,此刻,肚子突然高唱起空城计来抗议。潮洛想要伸手拍拍自己的肚子,这才发现左边手臂钻心的疼痛。与刚刚的梦境中一般无二。 定下契约。我和你的。 男人的话一遍一遍在脑海里回想着,那样邪魅却森然的笑容。浑身打了个寒战,她慌忙用右手将左边肩膀的衣服褪下,这才看见,自己的左手胳膊上赫然多了一个类似图腾的红色印记。 潮洛看着那个红色印记微微傻了眼。天地良心,这玩意之前根本没有。真是因为这个梦的缘故?耳边似乎还在回想着男人的声音,“记住我的名字……凌煜……” 这一刻,她只觉得背后冰凉一片。 却忽然有嘈杂的声音响起,夹杂着女孩子的哭声,潮洛腾地站起身,慌忙将衣服整理好,迈了步子往外走去。只是,尚未走出寝宫,便看见哭的梨花带雨的静宜公主。 静宜看见潮洛,眼神蓦地凌厉起来,大步流星的走到潮洛面前,伸了手便朝她的脸上挥过去。随着一声清脆的声响,潮洛白皙的肌肤上赫然间出现一个红色的掌印,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 静宜却是撇了撇嘴,揉着自己的掌心,一副娇蛮的模样看着潮洛,“贱婢,这太子寝宫岂是你随意出入的地方!碧儿,掌嘴!” 话音落下,便有穿着浅蓝色衣裳的侍女上前一步,目光凶狠的狠狠地将手甩了过去。又是一阵清脆的声响,屋子里寂静无声。紫韵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什么话都没有说。 潮洛已经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神来,眼下,叫碧儿的侍女的巴掌再度狠狠地挥了下来。看着那只手,她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一遍一遍对自己说:保持低调才能好好活下去,我知道的,你不想再死一次。好死不如赖活着。 几巴掌下来,潮洛依旧只是抿紧了唇,眼神倔强的看着前方,唇角已经有鲜血留下来。血腥味在口齿间弥漫开来。只是,她的眼神依旧坚毅而倔强,因为忍着疼痛的缘故,脸绷得紧紧的。 看见她这般模样,静宜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别停!一直打,打到她求饶为止。” 我是好人,可我不是软柿子 话音落下,潮洛微微怔了怔,抬眼看着眼前的女子。不过十三岁大的孩子,尚带着些许稚气的脸。昨夜,她还想,她不过是个孩子,下人帮着她恶作剧岂是也并不能怪她,也是自己的胆子太小了。只是,这一次,这样的任性和刁蛮,让她觉得这孩子有些恶毒了。 明明,不过是个孩子。 话音落下,碧儿挥在她脸上的巴掌愈来愈重,每一下都是卯足了劲,声音清脆而响亮。潮洛看着眼前跋扈娇蛮的女子,将涌到喉中的血狠狠的咽了回去。 碧儿下一巴掌挥来的时候,她迅速的抓住了她的手腕,一个过肩摔,虽然因为这身子太过瘦小的缘故动作不够标准,但还是成功的将碧儿摔倒在地。 想当年,我可是个空手道高手。潮洛拍了拍手,瞥了一眼碧儿,暗自想: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hellokitty啊。 倒是静宜公主看见这一幕蓦地惊住,随即恢复了娇蛮高傲的模样,“你一个臭俘虏竟敢伤我的丫鬟?这是大煜,可不是你们早已经亡了的大周。还是你想像你家人那样被挂在城墙上晒到只剩一滩水和骨头?” 听见这番话,潮洛只觉得心里一阵恶寒。晒到只剩一滩水和骨头?那是怎样的情形?这么想着的时候,已经有呕吐感袭上来。 大煜的鬼之太子,之前听人说起时,她还很不以为然。听到这番话,她才知晓,那样美丽和温柔的紫色瞳孔之下,是怎样冷漠的一颗心。 潮洛弯了唇,看着眼前的静宜公主嫣然一笑,“大周的亦颜公主已经死了,我只是潮洛。” 方才那一瞥,她分明看见不远处有玄色的身影一闪而过。至少,暂时还不想为一个和自己搭不上关系的国家赔上性命。更何况,挂在城墙上晒到只剩一滩水和骨头,这死法太恐怖,她还没有勇气去尝试。 好吧。我承认我是个胆小鬼。好死不如赖活着,这话可是绝对的真理。 这么想着的时候,静宜公主已经变了脸色,对身边的侍卫说,“把她带下去。” 身侧的两名侍卫怔了怔,看了一眼潮洛后又看了一眼静宜,昨日,洛辰亲自将潮洛抱回来的情形他们亲眼所见,而现在的情形分明是两边都得罪不起。昨晚帮着静宜吓潮洛的内侍和侍卫被罚杖刑,如今躺在床上根本动弹不得。 他是不想救自己吧? 静宜见侍卫根本没有动静,咬住自己的唇,“本公主让你把她关起来,没听见吗?难道你们想让本宫告诉父王,你们联合大周以下犯上不成?” 联合大周。以上犯下。这罪名,自是担当不得。否则,怕不仅仅是杖刑了。 二者一权衡,侍卫已经走上前来,潮洛瞥了一眼方才玄色衣裳出现的方向,已是空无一物。他是不想救她了罢? 也是,说到底,自己也不过是个俘虏罢了。唇边泛出一丝苦笑,这世界,能够依靠的,不过自己而已。她看着眼前上前来的男子,飞身一脚,然后提了裙子往外跑去。有风萧萧的掠过耳边。 只是,方才走出门外没多远,李展突然飞身而来,立在她面前,脸上划过一丝一闪即逝的敌意,“你以为,这宫中容得你放肆?太子慈善,不代表你可以为所欲为。” 李展是洛辰身边的人,几乎很少看见他不在洛辰身边,如此,应该是洛辰的意思了吧?自己能活下来,原先便是因了他,如今他不愿护她,怕是好日子也要到头了吧? 在她愣愣的出神那当,李展已上前一步,扭住她的胳膊。只是下一秒,有疼痛便侵袭而来,伴随着的,是李展惨然失色的脸,和手掌上灼热的水泡。他的脸色惨白一片,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潮洛,眼睛里出现了莫名的惶恐。 看见李展手心出现的红肿和水泡,潮洛愣了愣,莫名的想起梦中男子鬼魅的笑容和惨白的脸色,以及那一句,“记住我的名字,凌煜。”而手臂上的红色印记此刻亦是隐隐作痛。那般敏锐。 没有再去细想,她提起裙子便向外跑去。离开就好,这个鬼皇宫,规矩多,还有一群莫名其妙的家伙,要多讨厌就有多讨厌。她恨恨的想着。 长长地裙摆随着风起摇曳起来,划出美丽的弧度,裙子提的有些高,露出了她精致的脚踝。简单绾起的长发因为奔跑的缘故散开来,三千青丝在风里飞扬起来,缱绻的发丝间,是她执拗桀骜的面容。宛若风中的精灵。 身后的侍卫有些傻了眼的看着眼前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女子,提起的裙摆,赤裸着双脚,怕是也只有眼前这个女子能做出来吧。不敢懈怠的,他们已经追上前去。 不远处的高楼上,一袭玄色衣裳的洛辰和尹暮言正看着下面所发生的一切,洛辰轻轻摇了摇酒盏,眼神却淡淡的落在下面奔跑着的潮洛身上。 别和我抢六哥哥 不远处的高楼上,一袭玄色衣裳的洛辰和尹暮言正看着下面所发生的一切,洛辰轻轻摇了摇酒盏,眼神却淡淡的落在下面奔跑着的潮洛身上。飞扬的长裙和如瀑的长发,灵动的身影,那样肆无忌惮的提着裙摆奔跑着,露出纤细而精致的脚踝,如精灵一般的存在,一如初见时那样波澜不惊的眸子和倔强的神色。与他这十四年来见过的任何女子都不同。 尹暮言看着他的模样,笑了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随即摇了摇空酒杯,“如何?当真不去?”眼下,女子长长地裙摆飞扬开来,扬成美好的弧度。 他的唇角稍稍弯起,慢慢的饮着杯中的酒,“无妨。”声音清淡,听不出其中的情绪。 这般说着的时候,已经有侍卫抓住了潮洛,潮洛猛的转过身,飞身便是一脚,准确的踢向那人的命根子,那侍卫剧痛之下,握住潮洛的手也放开来。却见她动作灵敏的穿过一群身形高大的侍卫,身形敏锐,怎么看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人。 见此情形,尹暮言侧了脸,看着身侧的男子。他原本静默的眸子,如今已是一点点的黯了下去,犹如最暗的夜色一般。 “这模样,和传闻中大周的亦颜公主,怕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吧?”尹暮言看着她的模样,脸色亦变了变,随即又恢复了常态,用玩笑的语气说道。 传闻中,亦颜公主因为自小被宠着的缘故,娇生惯养,娇蛮跋扈,性情暴躁,对下人更是动辄打骂。只是,眼前这个女子,与那些说法,似乎是八竿子打不着。 那样桀骜的眼神和倔强的面容,以及独处时身上挥之不去的忧伤。无论怎样,也不像一个娇生惯养的十二岁孩子。 洛辰紫色的眸子淡淡的瞥了一眼下面的女子,轮廓分明的面容在阳光下看上去宛若神祗一般的存在。“本宫倒想看看,可以兴大周的亦颜公主是怎么个兴法。”语调平平,神色淡漠,眼底一片沉稳。 只是,那个女子分明曾央求道:就叫潮洛,可好? 尹暮言淡淡一笑,随即垂了眸看着下面的潮洛,虽是确实有几下子,可是面对宫中的大内侍卫,她还是很快败下阵来。 此刻,几个男子已经将她捆住,知道自己如今再怎么挣扎也是无济于事,她亦不再挣扎,眼眸微抬,声音淡漠,“别碰我。我自己会走,带路就好。”声音平静,面容倔强而桀骜。 你也知道,我不过是个俘虏 看着她这般模样,侍卫和静宜公主皆是一愣,静宜公主的眸子扫过潮洛的脸庞,随即挥了挥手,潮洛身边的侍卫便退了开去。 静宜穿着一袭红色曳地长裙,慢慢走到潮洛面前,唇角轻扬,笑容里满是居高临下的不屑,用只有自己和潮洛两个人可以听见的声音说道,“你不过是个俘虏而已。别以为可以和我抢六哥哥。” 六哥哥。那应该是洛辰吧。 抢么?听见这话,潮洛差一点忍不住要笑出声来,我连自己的丈夫都守不住,还能和别人抢什么。新婚之日,楚殇竟可以拥着林颐那般忘我的接吻,将她所有的自信打击为零,到最后,他甚至那般决绝的说,要自己和肚子里的贱种去死。 弯了唇,潮洛的脸上露出嫣然的笑容,只是眼眸里却是一片凄凉,“你也知道,我不过是个俘虏,那还担心什么?” 静宜的脸蓦地红了下去,甩手便是狠狠地一巴掌,因为卯足了力气,那样娇小的人的一巴掌,竟是震得潮洛耳里嗡嗡的响,白皙的脸上是鲜红的手印。 她唇角却依旧微微上扬,眯了眼睛,她看了一眼阳光正好,“不是你的,怎么也强求不来。该是你的,怎么留也是留不住的。”她轻笑着如是说。 “啪。”又是一阵清脆的声响,数个巴掌狠狠地落在她的脸颊上,然后便是突如其来的耳鸣,和太阳穴的刺痛,伴随着唇角流出的鲜血。 静宜的眼里已满是怒意和恨意,“过了今晚,你就永远闭上你的嘴吧。” 她咬牙切齿的说完这话,挥了挥手,几个退下去的侍卫已经上前,扭了潮落的手往前走。潮洛伸了手拭去唇角的血,推开身侧的侍卫,“带路吧。我不会逃。”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太多的情绪,唇角依旧扬成好看的弧度,眼里却是一片寂寥和荒芜。 男人倒也没再说什么,带着潮洛去往地牢。地牢里阴暗而潮湿,靠近她的侍卫将她推了进去后便锁上了牢门,随着咔哒一声上锁的声音,潮洛终于忍不住,捂住自己的嘴,剧烈的咳嗽起来。 好半晌,她的气息才平稳下来,摊开手,便看见白皙干净的掌心,此刻亦是殷红的鲜血,有血腥味涌上鼻间。 牢房并不大,只有她一个人,靠着墙边铺着一层薄薄的稻草,因为许久不见光的缘故而显得有些潮湿。潮洛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的时候,突然从草里钻出几只硕大的老鼠来,黑色发亮的毛色,看上去叫人胆战心惊。 别皱眉,难看 潮洛自恃胆子不算小,却独独害怕老鼠和蛇。如今看见了这般肥硕的老鼠,一步一步的往后退了去,直到退到门边,才警惕的看着那些老鼠,偏着头,缓缓地瘫坐下来。那几巴掌的缘故,耳边依旧嗡嗡的轰鸣着,心口的疼痛却是蔓延开来,几乎要了她的命。 耳边忽又响起男人阴邪鬼魅的声音,“想活下来吗?那么,祈求我吧……”那样邪魅的声音,叫人几乎毛骨悚然。 潮洛猛的转过头,看向四周,都是一间临一间的牢房,根本没有那个梦中的男子。看了许久之后,她才镇定下来,在心里安慰自己道:肯定是被那个刁蛮公主打出幻听来了。果然这是个吃人的社会。 那个邪魅的声音忽而又再度响起来,“我叫凌煜,不叫幻听……”比之前多了丝戏谑的意味。 潮洛只觉得毛骨悚然,后背已经是一片冰凉,“你到底是谁?别唧唧歪歪了,快点滚出来。”她蓦地站起身,眼神警惕的看着四周。 话音落下,已有狱卒走到牢房边,手中拿着铁棍,一脸凶神恶煞的模样看着她,“给老子安静点。再罗嗦爷让你见阎王爷去。” 潮洛这才意识到,或许那个声音,只有自己一个人可以听见。 却听见那个男人的哂笑,“你理解的也太迟了吧?在心里想,我听得见……”语气里带了一丝莫名的熟稔,即使不用看,仿佛也能看见他邪魅的笑靥。 “你到底是谁?别装神弄鬼了。”她在心里说着,眼神依旧警惕的看着周围的景色,手不自觉的抚上自己的左手臂。 耳边的笑声忽而又渺远起来,仿佛是海市蜃楼一般,那么不真实。“同样的话,我不想说第二遍呢。”声音像是隔了浓重的雾气一般,潮湿而氤氲。只是,下一秒,又恢复了清晰,“凌煜,记住,这是你契约者的名字。” “我对你所谓的契约没有兴趣。”潮洛皱紧了眉,好看的面容上额心皱成了川字。这般想着的时候,忽而有冰凉的触感在她的额间,她心里一惊,已有男子的声音响起,“不要皱眉,难看。”邪魅的,蛊惑人心的。 “我对你所谓的契约没有兴趣。”潮洛皱紧了眉,好看的面容上额心皱成了川字。这般想着的时候,忽而有冰凉的触感在她的额间,她心里一惊,已有男子的声音响起,“不要皱眉,难看。”邪魅的,蛊惑人心的。 刻下你属于我的烙印 然后有稍稍温暖些的触感落在额间,潮洛心里一惊,眉头却是皱的更紧了些,“你在干吗?” 话音落下,只有一个天窗的牢狱里竟是吹起了一阵风,她披散下来的发便在这阴凉的风中缱绻开来,娇小的面容在发丝的飘扬之中显得愈发精致。 “刻下你属于我的烙印。”男人轻笑着说,有冰冷的风拂过耳际,“刚刚的你,还真是倾国倾城。和当年的婚礼上一样美。” 明明是夸赞的话,潮洛却从中听出了哂笑和冰凉的意味,一如此刻在狱中的风。 当年的婚礼。倾国倾城么?她知道的,只是第二日的报纸上说自己和楚殇时郎才女貌,并说莫家的小姐莫离惊为天人。只是,没有人直到,那是她这么多年来,最不堪的回忆。倾覆的从来不是国,亦不是城,而是她自以为是的感情。 那一日,她以为的恢弘城堡塌了下去,只余一地碎片,再也无法拼凑。 “少在这边假惺惺了。你到底要干嘛?”她紧蹙着眉,眼神不时的打量着前方,却是什么也看不到。这个男人似乎就在身边,却是怎么也看不见。 “若想活下来,就祈求我吧。”男人邪魅的声音忽远忽近的响起。而后便是如同耳语一般的语调,“而后无将赐予你这世间无上的荣耀。” 潮洛有一瞬间的恍惚,窗外的阳光落在自己的眸子里已是一片模糊,只有一片明亮的光,和更大片的黑暗。“谁稀罕。”意识破灭前,她如是想。 什么无上的荣耀,才不想要。想要的,自始至终,都不过是与倾心之人一世相依。仅此而已。 昏昏沉沉间,她仿佛听见男子失望的叹息声,转瞬即逝,如同幻觉一般的存在。而她没有看见的是,黑衣男子的身形一步一步的走向她,唇边的轻笑散了去,手指落在她的额间,一点一点抚平她皱起的眉。 一如方才,他低了头,在她的额间印上一个浅浅的吻,声音邪魅而妖娆,“刻下你属于我的烙印。” 有风再度吹来,男子的身形便散了去,随着这阴凉的风突然间消失了。 ********************************************************************************** 待夜幕渐渐降临,李展的身形突然出现在牢狱中,狱卒见是李展,毕恭毕敬的迎了上去,李展挥了手,“白天带来的那个丫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