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红了》 第一章 这是一个特别的日子。 王美霞走出家门,频频张望冷清的路口。只要有一个身影闪过,她的心就咯噔一下,可仔细一看,却不是儿子叶超。王美霞望眼欲穿,几经失望,忍不住轻轻叹气,可一想到儿子就要回来了,她的心里又升腾起新的期待。 这时,女儿叶红走出门来。 “妈,你咋又出来了?跟你说了,小超要中午才下火车,你看看,现在才几点?回屋歇会吧?” “是啊,我是有点太着急了。”王美霞也忍不住笑说,“人老了,心里就担不住事。要不,过一会你陪我去火车站接他?” 叶红说:“那可不行。小超在电话里说了,不准你去接他。都长成大人啦,你还把他当孩子看?” “甭管长多大,在当妈的眼里,你们永远都是孩子。”王美霞的脸上露出了幸福的表情。 叶红挽起母亲的胳膊,两人走进了屋里。 “妈,你先看一会电视。我去小军的饭馆看看,有啥需要帮忙的吗?你可别乱走了。等小超回来,我们就吃团圆饭。”叶红叮嘱几句,就去二弟叶军的小饭店了。 电视上正在播放地震的灾后救援报道。当看到瓦砾废墟,满目疮痍的画面时,王美霞忍不住落下了泪,二十二年前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 那是一个早晨,刘嫂带着两岁的儿子刘军来串门。刘嫂的丈夫刘天达,王美霞的丈夫叶福运,是从小玩到大的好兄弟。各自结婚以后,两家和睦互助,走动频繁。 兄弟俩聪明好学,曾向村里的一个老木匠学艺,练就了好的木工手艺。两人不甘心做一辈子菜农,听说城里遍地是金子,便商量一起去了城里务工。 “小红这闺女,真懂事。”刘嫂隔窗笑看。 叶红穿着花衣裳,手里拿着一朵小花,正坐在院子里的石盘上,哄着小弟弟刘军玩,就像个小大人似的。刘嫂打心眼里稀罕这个乖巧的丫头。 “可不,都五岁了,再过两年就该念书了。”王美霞说着,端出了一盘子瓜子。 “可惜了,是在咱们农村。要是在城里,这闺女指不定出息成啥样呢。” 王美霞说:“福运要是在城里赚了钱,我就打算把小红送到城里去念书。” “以后,我也想把小军送到城里念书。”刘嫂感慨地说,“我家天达是个没长心的,一直不捎个信回来,连儿子都不管了。” 王美霞想了想,是啊,自从过了年走后,丈夫叶福运也没有音讯。 “你说,他们哥俩在城里能赚大钱不?”刘嫂问。 “我不知道,能赚钱最好,赚不到也没啥。只要平平安安就好,反正咱家有地,也饿不死。” 刘嫂想了想说:“我长这么大,还没进过城。听说城里的楼房老高了,粮食放在家里不返潮,人人家里都有茅房。上次,天达告诉我,他在城里住在一个叫“平安路”的地方,我想带孩子去看看他。” 王美霞瞪大了眼睛,问:“就你一个人带孩子进城,听说城里人多,你就不怕走丢了?” “怕啥?鼻子下面一张嘴。大活人还能丢了咋的?要不你也去,咱俩做个伴?” 王美霞犹豫了,“我家两个孩子,太拖累人。再说,地里的活还没干完。” 刘嫂说:“拖累啥?城里也不远,坐大客车小半天就到了。你要是实在不想去,那就拉倒。有啥东西要捎给你家福运?拾掇拾掇,我帮你带去,明天早晨我就进城。” 王美霞心想,快入秋了,天越来越凉,应该给他准备厚衣服,便说:“刘嫂,你等会。我去后屋找找,麻烦你带几件衣服。” 刘嫂应了一声,嗑起了瓜子。 突然,脚下剧烈地颤动起来,桌上的水杯划掉地上,摔个粉碎。刘嫂吓得面如土色,大喊:“不好了。”站起身来,却不由自主地左右摇摆,她跌跌撞撞跑到后屋。 王美霞正在翻箱倒柜,也感到房屋抖动起来,不禁惊问:“咋了?咋了?” 刘嫂大声喊道:“不好了,地震了。快往外跑!” 两个女人手忙脚乱,急忙跑到门口。王美霞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小超还在炕上睡觉呢!” 刘嫂赶忙往回跑,蹦到炕上,一下子抱起叶超,她把孩子塞到王美霞的怀里。此时,王美霞已经吓坏了,木然地站在那里。刘嫂使劲推了她一把,“快点,快点出去。” 王美霞抱着孩子,如梦方醒,拼命往屋子外面冲。她冲到院子里,一头栽倒在地。回头看时,房后的大山上,巨石滚滚而下。房子轰然倒塌,刘嫂已被房门前掉落的木头和石块砸倒了。 王美霞把孩子放在地上,连忙跑回去,把刘嫂从废墟里拽了出来。叶红和刘军被突如其来的灾难吓坏了,捂着头哇哇地哭着。 “刘嫂,刘嫂……” 刘嫂血肉模糊,气息奄奄,“我不行了……小军……就托付给你了……我……”话没说完,刘嫂就咽气了。 整个村庄笼罩着悲痛的气息,不时传来凄恻哀嚎的声音。王美霞搂着三个孩子,心里一团乱麻,丈夫不在家,没有主心骨,今后的日子该怎么过?王美霞实在憋不住了,与三个孩子抱头痛哭。 一直不见丈夫回来,王美霞忐忑不安。她心想,城里离着不远,是不是也发生地震了?福运和天达怎么样?如果他们没事,早就应该回家了,难道…… 王美霞越想越担心,拿到救济金之后,她决定带着孩子们进城。福运和天达是死是活,总要弄个明白。 左手领着叶红,右手领着刘军,背着刚满一周岁的叶超,就这样王美霞一路劳苦,来到了城里。果然不出猜想,城里也发生了地震,到处是残垣断壁。人们正在抢险救灾。 王美霞好不容易才找到平安路,听当地一个住户讲,确实有两个民工住在这里,但不知道是不是木匠。地震的时候,被砸在废墟里,被人挖出来的时候,已经死掉了。 王美霞一听,犹如五雷轰顶,当场就晕了过去。 失去了家,失去了丈夫,王美霞心如死灰。她真想一死了之,但看这三个可怜的孩子,她又不得不接受残酷的现实。孩子们需要抚养照顾,叶家和刘家的血脉要延续下去。 王美霞本打算回到村子,但又一想,丈夫没了,家也没了,还回那个村子干什么?刘嫂一辈子没进过城,生前就希望孩子能在城里念书,长大以后能有出息。那么,自己就留在城里,再苦再累,也要把孩子们拉扯成人。 一个孤苦无助的妇女,靠种地养活三个孩子,似乎不大现实。当地政府了解到王美霞的遭遇,经研究决定,破例让她与三个孩子留在城里,并且为王美霞安排了临时工作。 在申报户口时,王美霞将“刘军”改成了“叶军”。一来显得家庭成分单纯一点,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二来希望孩子们像亲姊弟一样,同甘共苦,相依为命。等小军长大了,再以实情相告。 就这样,王美霞每天白天去纺织厂做临时工,晚上揽一些零活回家做。眼累花了,腰累弯了,也不说一个“苦”字。常常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孩子们都睡下了,她还在昏暗的小灯下,洗洗涮涮,缝缝补补…… 一晃二十二年过去了,王美霞从一个年轻的少妇,变成了两鬓飞霜的“老妪”。王美霞不以为然,她终于从苦难中熬了出来,三个孩子都长大了。叶军虽然没上大学,但他学了一门烹饪手艺,现在开了一家小饭馆,生意颇红火。叶超从小就很优秀,如愿以偿考上大学,如今也毕业了。只苦了女儿叶红,为了减轻家庭压力,为了给弟弟们赚本钱,赚学费,她过早步入社会。叶红是好孩子,好人会有好报的。 电视上的情景,勾起王美霞的回忆。伤感,酸痛,一起涌上心头:福运、天达、刘嫂,现在三个孩子都挺好的,如果你们在天有灵,也一定欣慰了吧? 叶红从饭馆回来,看见母亲泪花莹莹,便问:“妈,你咋哭了?小超马上就到家了,他大学毕业,你应该高兴才对啊。” 王美霞指了指电视,说:“你看,那些灾区的人多可怜。” “是挺可怜的。”叶红拉起母亲的手,坐在她身边,“昨天,我和小军去居委会,捐了两百块钱。” 王美霞一直教育孩子们,要有爱心,要敢于承担责任。孩子们没有辜负她的期望,都有一颗像母亲一样善良的心。 为孩子们的爱心而感到骄傲,王美霞笑着擦掉眼泪。 “妈,在我的印象里,你一直都那么坚强,现在咋变得多愁善感了呢?” “一想起过去的苦日子,再想想现在的好生活,我就忍不住想哭。人老了,心娇!我不是难过,是高兴!你们姐弟三个都这么孝顺,这么懂事。”王美霞抚摸女儿的头,目光流露无限爱怜。 叶红说:“妈,你是不是担心我们会离开你?小军、小超,我管不了,反正我一辈子跟你在一起。” “净说傻话,哪有闺女陪妈一辈子的?”王美霞认真地说,“不是妈撵你走,你和赵刚毕竟还是夫妻,有啥大不了的矛盾,非要分居不可?就这么僵着,也不是长久的事。” “我不回去。这婚离定了……”叶红听见门铃响了,连忙去开门,“妈,小超回来了。” 王美霞站起身来,欣喜地看着眼前的小伙子,他没有时尚的发型,没有时髦的衣着,却有一张英俊的面庞,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闪动着同样欣喜的神采。 “妈,我回来了。”叶超放下行李,关切地问,“你最近身体咋样?” “好,挺好的。”王美霞含笑看着儿子,越看心里越舒坦。 叶红说:“小超,你去洗把脸,喝点水,歇一歇。一会儿,咱们去你二哥的饭馆。他早就准备好了,就等你回来吃团圆饭呢。” “我一点不累。”叶超迫不及待地说,“咱们现在就去吧,我都想死二哥了。” 三人说说笑笑,来到小区的西门。 “军盛炖菜馆”红红的牌匾,显得喜气洋洋。门脸虽不大,位置却极好,环境整洁,前面临着一条步行街。透过亮堂堂的玻璃窗,可以看见里面的食客还真不少。 叶军拍着叶超的肩膀,笑着说:“半年不见,你小子又长壮实了。来,掰一腕子,看看你长劲了没?” 兄弟俩坐在桌子两侧,拉开架势,较量起腕力来了。僵持半天,也不见胜负。 王美霞的脸上一直挂着微笑,看着两个健壮的儿子,从心里有说不出的欢喜。 “好了,好了,凑到一起就瞎闹。多大人了,没一点正形?”叶红以姐姐的口吻,命令两个弟弟“罢战言和”。 叶军,叶超相视而笑。 “小超确实长大了。不像以前,瘦小枯干的,总受人欺负。”叶军说,“你还记得不?上小学的时候,你每次被人打,都是我帮你报仇的。” 叶红说:“别提你的光荣历史了。有一次,你被人家打得鼻青脸肿,还是我带你去找上门去,兴师问罪。那个家长觉得理亏,不是给你买了一斤大白兔奶糖吗?吃到甜头就忘了疼。” 被揭穿老底,叶军只有“嘿嘿”傻笑了。 叶超觉得少一个人,便问叶红:“姐夫呢?他什么时候来?好久没看见他了。” 叶红低头不语,脸色很难看。王美霞和叶军相互瞧了瞧,不知该怎么回答他。 “他今天来不了。”叶红表情一变,若无其事地说,“我给你买了一件衣服,等吃完饭,你试一试,看合适不?要是不合适,我赶紧拿去换。” 王美霞说:“有些话,以后慢慢再说。先吃饭吧。” 叶军让服务员上菜,为了给弟弟接风洗尘,他特意下后厨,亲手烧了一道最拿手的菜——东北乱炖“大丰收”。 几天后,叶超从母亲那里得知,姐姐和姐夫正在闹离婚,冷战很久,别人却不知内情。 赵刚原本是木器加工厂的车间主任,叶红初中毕业,上班后第一个师傅就是赵刚。几年时间,叶红由一个青涩的小姑娘,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女青年。赵刚看在眼里,常借师徒之名,施与小恩小惠。叶红不谙世事,把赵刚当作无话不谈的兄长。直到有一天,赵刚提出处对象,叶红才发现,自己已经无法拒绝他了。 开始时,王美霞并不愿女儿嫁给赵刚,毕竟两人年龄差距太大,叶红才二十出头,赵刚年近而立。另外,赵刚的父亲是木器加工厂的副厂长,而自己是纺织厂的临时工,两个家庭的条件相差悬殊。王美霞担心一个穷苦家的孩子嫁给富家子弟,只怕日后会受欺负。可是,叶红一门心思不回头,做母亲的想拦也拦不住。 婚后的两年,叶红的生活比较平静。后来不知为什么,她常常跑回娘家,一住就是好几天。发展到现在,干脆就不走了,也不见赵刚来接。王美霞问女儿,到底出了什么事?可叶红就是不肯说出实情。被逼问急了,叶红就说,她跟赵刚感情不和,准备离婚。 叶超没想到姐姐和姐夫居然闹得这么僵,记得过年时,赵刚还来家一次,谈笑风生,没看出有什么反常。 “大概是都下了岗,心情不好,所以经常拌嘴。结果越闹越生分。”王美霞猜测说。 叶超说:“我姐下岗了?怎么没听她说起过。难怪我看她,好像总是闷闷不乐的。” 王美霞说:“今年过完春节,你刚走几天,你姐就下岗了。木器厂卖给了私人。你姐夫有手艺,会来事,见啥人说啥话。很快就被一家大的木器加工厂聘为生产厂长。可你姐呢?就是一个油漆工,到现在也没找到工作。她心里能不烦吗?” 原来如此。叶超心想,明天去找工作,也帮姐姐看一看,有没有适合她的工作? 第二天,叶超来到人才市场,恰逢本市两大集团竞聘人才。这两大集团分别是“福昌”和“顺达”,都是以木器加工为主业,近几年又涉足房地产、餐饮、娱乐等行业。这两大集团是长期的竞争对手,而竞争实质上就是人才的竞争。 叶超填了一张表格,交给“顺达”的人力资源部,因为叶红没有学历,叶超只好帮她在“福昌”的后勤部报了一个名。 本以为姐姐知道后会高兴,孰料叶红却是态度冷淡,似乎对弟弟的好意并不领情。 “你能不能不去‘顺达’?”叶红语气里夹着几分焦躁。 “为什么?”叶超感到莫名其妙。 “不为什么,反正我不想让你去。咱们一起去‘福昌’,如果都被录用了,以后也有个照应。” 叶超想了想,说:“本来,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福昌’只招收技工和后勤人员。” “那你就去别的公司,只要不去‘顺达’就行。”叶红固执己见。 王美霞坐在沙发上,听着姐弟俩的谈话。她也很纳闷,女儿这是怎么了?从未见她这样一反常态。 “小超去大公司上班,这是好事啊,你为啥非要反对?” 在母亲一再追问下,叶红终于说出心里话,“赵刚就是在‘顺达’的一个加工厂当生产厂长。我们现在的关系都这样了,迟早都要离婚。我担心以后他会为难小超。” 叶超觉得姐姐的担心是多余的,一来,自己能否去“顺达”上班,还要看考核的结果;二来,即便去了“顺达”,也未必就去那个加工厂;三来,就算去了加工厂,赵刚还是名义上的“姐夫”,没有利益上的冲突,他何苦难为自己的“内弟”? 第二章 还没到中午的饭口,叶军已经翘首以盼。他不是盼望饕餮食客的光临,而是等待一个女孩的出现。连续两个星期,那个长发女孩总坐在角落的那张桌上,点一样青菜,小碗米饭,一瓶饮料。一边吃,一边翻看资料。 起先,叶军并没在意,但没过多久,他就被女孩那股认真劲所吸引。在叶军的印象里,漂亮的女孩,很少有爱学习的。但凡有点模样,无不追逐名利,委身虚荣,散发出堕落的气息。而这个女孩的清纯,却让叶军见识到超凡脱俗的美。 叶军出于好奇,有意走进那个女孩,发现她看的是一种培训资料。叶军知道女孩喜欢吃清淡的,就亲自做了一道菜,免费送给她,并借机聊了几句。从聊天中得知,那个女孩正在前面的培训中心,接受为期一个月的培训。 一个月,眼看过去一半了。一想到半个月后,或许就见不到她了,叶军心里便怅然若失。 此时,一个染着金黄头发的女人,大大咧咧闯了进来。 “老板,来盘锅包肉!要大盘的。” 叶军仔细一看,忍不住咧嘴笑了,“这不是大白菜吗?” 大白菜名叫“白巧巧”,跟叶军是中学同学,因为个子不高,身体浑圆,皮肤又白,男同学们就给她起外号叫“大白菜”。 “大军?多长时间没你的信儿了?原来猫到这儿,当老板了?”白巧巧眉飞色舞,偶遇的惊喜,让她很开心,竟拍了叶军屁股一下。 “干嘛呢?性骚扰?”叶军笑着问,“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毕业都好几年了。你和咱班哪个同学还有联系?” 白巧巧说:“我去广东呆了两年,除了罗一格,跟别人早就没联系了。” 叶军开玩笑说:“萝卜、白菜,天生一对。上学的时候,你跟‘大萝卜’就眉来眼去,勾勾搭搭。现在真炖到一个锅里了?” “大萝卜”是罗一格的绰号,叶军记得,罗一格长得高高瘦瘦,叫“大萝卜”并不贴切,顶多算是一根胡萝卜。 “去!说话还那么损。”白巧巧翻了一个白眼,笑着说,“我不跟他炖一个锅里,跟谁?想追你,你也不稀罕啊!不过,我俩好是好,但还没领证呢。说正经的,你结婚了吗?” “结婚?开什么玩笑。连对象还没有呢。” “你长得这么帅,还没处对象呢?上学的时候,追你的女孩,像一群苍蝇似的,嗡嗡的。就没一个看上眼的?是不是你的眼光太高了?” 叶军说:“我也纳闷呢,以前见过的好女生,咋全都消失了?听说咱班有两个女生去韩国和日本务工,嫁给当地的老头了。以后再回来,那也算华侨了。” “好地都让猪给拱了。”白巧巧颇有些保媒拉纤的兴趣,“干我们这行,有的是漂亮姑娘,赶明我介绍几个给你。不信迷不死你!” “你干哪行?” 白巧巧指着步行街的西南方向,“我在前面开了一个发廊,昨天刚开业,有空去坐坐。以后你的发型,我给你设计。” 叶军说:“昨天,我听见那边‘噼噼啪啪’放鞭炮,没想到是你开的发廊啊!” 白巧巧刚想说话,却见叶军的眼睛盯向别处。门开了,一个长发女孩走了进来。白巧巧一见,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 “艾云,你咋到这来了?” “白姐,这么巧啊!”长发女孩眼神一亮。 两个女人相遇,自然欢喜而谈。原来她叫“艾云”。叶军把这个名字,深深地记在心里。 “两位女士,都吃点什么?”叶军递过菜单。 艾云说:“来一盘‘地三鲜’,白姐,你想吃什么?” 白巧巧瞪了叶军一眼,有点埋怨,“刚才,我就要了大盘锅包肉,你给忘了吧?”转而,她又对艾云说,“咱们先说好了,一会别跟我抢着结账,今天我请客。” 艾云莞尔一笑,“好吧,那下次我请你。” 叶军走进后厨,嘱咐厨师和配菜员,加大菜量,一定要精工细作。然后,他走到酒柜前坐下。两个女人有说有笑,叶军不时偷看艾云,就像欣赏一道旖旎风光。 第二天,叶军没有盼到艾云,莫非她提前结束培训,或者换了地方吃饭,不会是生病了吧?叶军胡思乱想,忧虑中夹着一丝惆怅。 忙完了中午饭口,叶军想起了白巧巧,她不是认识艾云吗?何不去打探一下?打定主意,叶军来到发廊。白巧巧刚给一个顾客剪完头发,正坐在沙发上翻看杂志。 “你的发型太难看了。我帮你设计一下。”白巧巧硬是把叶军按在椅子上,拿着剪子,熟练地剪了起来。 叶军问:“昨天那个女孩,是你的朋友?” “你是说艾云?对啊!艾云他爸跟我爸是老哥们了,以前在一起……”艾云停了一下,“说来话长,不说了。反正我和艾云就跟亲姐妹一样。” 叶军很好奇,又不好意思直接问,便婉转地说:“你朋友挺爱学习的。每次去我那儿吃饭,面前总要摆一本书。” “她是准备现学现用。最近一段时间,正接受物流培训呢。” 叶军心想,她大概是某个大公司的白领,未雨绸缪,居安思危,不忘时时“充电”。“她是做什么职业的?”叶军进一步试探着问。 白巧巧突然醒悟,“你对她这么感兴趣,有啥想法啊?是不是一见钟情了?人家可是名花有主。况且你不知道她的身份,你要是知道了,就怕不敢打歪主意了。” 叶军很沮丧,又是一个名花有主!为什么好的女孩,都是没有缘分的? “她的男朋友,我也过几次。挺招人烦的。总装个一本正经的样儿,好像韩版帅哥似的。其实,我看不咋样。听说开春的时候,去日本镀金,自费留学去了。”白巧巧见叶军默然不语,便诡秘一笑,“伤自尊了?你要是真喜欢她,也别灰心。虽然我不能直接泄露艾云的家庭背景,也不能给你们介绍对象,但我有办法给你们创造机会。不过,你有个心理准备,别以为自己眼光高。人家艾云更是心高气傲,一般人压根儿不放在眼里。是福不是福,就看你小子的造化了。” 叶军还真有点伤自尊了,听白巧巧这么一说,好像自己娶不到媳妇,非要死皮赖脸,有求于人。 “算了吧。我对孤芳自赏的女人不感兴趣。咱就是一穷爷们,但求平安度日,没那么高的奢望。” 白巧巧笑而不答,男人嘛,都是一样的,死要面子活受罪。 剪完头,叶军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的新发型,确实有点酷,不禁连连夸赞白巧巧的手艺精湛。他掏出钱付账,可白巧巧死活就是不肯收。 就在你推我搡的当儿,一个男人走进来,误以为两人发生了冲突,大喊:“干嘛呢?找打架,是不?” 叶军一看,这不是罗一格吗?比以前胖了许多,失掉胡萝卜的本色,有点白萝卜的形状了。 罗一格也认出了叶军,笑着说:“我还以为是谁呢?胆子忒大了,竟敢欺负我媳妇?原来是你小子啊。” 老同学相见,少不了寒暄。叶军得知,罗一格现在“福昌”集团当司机,给总经理开轿车。两人越聊越投机,叶军拉起罗一格,非要去自己的小饭店畅饮。 “那我呢?把我一个人扔下?”白巧巧眼巴巴地看着他们。 “等啥呢?把门锁上,一起去喝酒。”叶军豪爽地说。 白巧巧笑逐颜开,一叠声地说:“好嘞!” 叶超被顺达集团录用。叶红一半欢喜一半忧,小弟找到工作,有了展示自我的舞台,将来有了一番大作为,也不辜负母亲的殷切教导,可赵刚是小肚鸡肠,若是真离婚了,必然会伺机报复小弟。 幸好,叶超被安排在销售科,跟赵刚不在一起上班。叶红的心才稍稍安稳下来。 “咋样?工作难不难?”叶红问。 叶超理解姐姐的苦心,为了减轻她的忧虑,便故作轻松地说:“公司有固定的销售渠道和完善的销售计划,只要按照领导布置的任务去做,一点也不难。” “那就好。以后参加工作,不比读书时,你要学会保护自己。人心隔肚皮。”叶红进入社会早,对复杂的人际关系,有着深刻的体会。 “我知道的。姐,你那边的工作有消息了吗?” 叶红失望地摇摇头,“还没有。” 叶超安慰道:“没关系,工作的事急不得,以后我再帮你慢慢找。” 第二天上午,叶红接到福昌集团打来的电话,通知叶红下午一点去面试。放下电话,叶红心里乱糟糟的,本来做好思想准备,却因为一直没有音讯,以为工作的事泡汤了,紧张的神经渐渐松弛下来。孰料现在又通知面试,反而让人无所适从了。 叶红赶紧换上一件新衣服,挤出一点护肤霜,在脸上擦来擦去,把捆在一起的头发松开,梳得顺顺溜溜,又扎了起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一种朴实劳动者的气质,叶红慢慢恢复了自信。 骑着自行车,穿过一个又一个街道。叶红感觉像出笼的小鸟,外面的世界仿佛变得很新鲜。这一年里,她还是第一次感受明媚的阳光,原来美好的春与夏,就在自己一次次蹙眉,一声声叹息中,悄然走过,了无痕迹。 回想春节以后,那段灰暗的日子,叶红不禁感慨万千。一个好端端的厂子,咋说没就没了?到底是谁的错?自己踏踏实实工作,咋就突然丢了饭碗?不知安慰自己多少次,她终于找到了平衡。有很多事情,不是以个人意志为转移的。工作丢就丢了吧,反正自己还年轻。就像歌里唱的:“大不了从头再来。” 骑了将近一个小时,终于到了福昌集团的大门口。福昌集团坐落在城南边境的开发区。叶红心想,这里离家很远,如果真能被录用,以后上班要早早出家门。 叶红告知门卫,自己是来面试的。门卫放她进来,并指着不远处的小楼说,面试的人都在那里等着。在小楼的对面,有一座十层建筑,几个工人吊在外面,一字排开,粉刷外墙。看样子,这座楼正在进行装修。 叶红是第二个等待面试的人,没过一会,陆续又来了三个妇女。午后一点钟,一个三十岁左右,穿着西服的女人来了。她眼睛不大,鼻梁挺拔,嘴唇很薄,声音有些尖利,“我是福昌集团的后勤部经理。我叫章小杨。这次,集团拟定招收后勤服务人员五名。你们是第五批竞聘者。前四批已经确定下来四人,也就是说,在你们当中,只能有一个人被录用。希望你们能够充分展示自我,争取脱颖而出。现在,我带你们去人力资源部。” 叶红跟在众人的后面,感觉自己就像电视剧里的宫女,怀着莫名的恐惧,一步一步走向命运未知的境地。她心想,难怪是大公司,就连一个后勤服务岗位,竞争都这么激烈。真不知道自己能有几分把握? 走出人力资源部,叶红的大脑还是一片空白。刚才的应聘经历,恍恍惚惚就像梦一样。几个主考官一样的人,不断提出各种各样的问题。叶红实话实说,虚构个人经历,她连想都不敢想。 叶红抛开结果不去想,一个下岗女工没有应聘经验,只有一双勤劳的双手,除了劳动,她感到无力去把握更多,一切只能听天由命了。 时隔不久,叶红意外接到福昌集团的电话,通知她已经被后勤部录用,并可于次日上班。叶红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母亲,王美霞欣喜万分,女儿有了新的工作,生活就有了新的盼头。 第一天正式上班,叶红不断告诫自己:一定要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就算苦点累点,也要咬牙挺住,绝不能被人看轻。 所有的后勤服务人员集合,任务是清洁装修后的办公楼。叶红发现,在后勤人员里有一张熟悉的面孔,那就是原来的工友,后来同时下岗的朱爽。记得一起上班的时候,朱爽总是表现出很幸福的一面,听说她有一个很优秀的老公,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儿。按理说,她老公是政府公务员,她完全可以当全职太太,为什么还要做这份辛劳的工作? 与此同时,朱爽也看到了叶红。两个人很想叙叙旧,无奈工作时间,那个冷若冰霜的章经理,还在喋喋不休地安排工作。两人只好微笑着点头示意。 叶红被安排打扫会议室,空荡荡的大厅,落满了装修后的粉尘。她花了很大力气,才把会议室打扫干净。提来一大桶水,把地面擦了一遍。可是,水一干,地面又泛起白花花的一片。叶红知道,这种地面不是一次就能擦干净的。她把拖布洗了洗,又开始用力擦。这反复的劳动,让她感觉腰酸背痛。 这时,后勤经理章小杨来了,高跟鞋发出清脆的声音,回荡在大厅里。地上的水还湿着,章小杨只顾昂首挺胸,全然不顾脚下,险些滑倒了。她愠怒道:“这活是怎么干的?到底会不会干活?” 叶红连忙说:“对不起,这地面的灰太厚,总是擦不干净。我就多沾了一点水。” 章小杨不大的眼睛,瞪得溜圆,“你看,你看。这水都脏成什么样了?也不换一换。你以为在你家呢?拿脏水糊弄糊弄就行?我告诉你,就是擦一千遍,你也要把地给我擦干净。” “章经理,这些水还可以用。我想,擦两遍之后,再换了新水,地就干净了……” “你哪来那么多废话?我让你干啥,你就干啥!”章小杨不等叶红说完话,便以强硬的口吻说,“在这儿,我说了算!快点去换水!” 叶红放下拖布,赶紧提起水桶。不想,水桶的提手突然断了,一桶脏水全洒在地上,飞溅的水花,打湿了章小杨的脚面。 章小杨大怒,指着叶红的鼻子,大吼道:“换人,换人!你……去……去把每个楼层的洗手间都擦一遍,擦不干净,明天就别来上班了!” 去打扫厕所?叶红感到很委屈,明明是水桶的质量不过关,她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就把过错强加于人?一种羞辱感袭上心头,叶红敢怒不敢言,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儿。她没有辩解,拿着抹布,一声不吭地走向洗手间。 下班了。叶红走到更衣室,心里愈发不是滋味。以前经常听人说,在外面打工是如何如何不容易。今天亲身体会到了,原来出卖劳力的同时,也要出卖自己的尊严。 这种工作,还要继续做下去吗?工作累点无所谓,精神压力却受不了。如果每天看着章经理的苦脸,听着她的呵斥,自己的精神迟早会崩毁。叶红矛盾了。就在她分神的时候,突然感到背后有人拍了一下。 第三章 叶红回头一看,是朱爽大姐。 “咋样?累不累。”朱爽问。 叶红挽了一下鬓角的头发,摇摇头说:“不累。” “别逞强了。看你,脑门上的汗还没干呢。刚开始做都累,我刚来的时候,干完一天活,晚上回家,连床都爬不上去。没事的,慢慢就好了。” 叶红问:“朱姐,你来这儿多久了?” “半年多了。”朱爽的脸上露出了笑,却给人一种沧桑的感觉,“快换衣服,咱们去外面聊吧。” 两人换好衣服,走出集团大门。骑上自行车,叶红觉得整个身子都快垮了。 “你是新来的。有很多情况,你不知道。”朱爽说,“听老员工说,以前的后勤部一点都不累,人手一份活。可自从一年前,这个小张扬来了——就是章小杨——我们背地里都这么叫,她可能得瑟了。她跟上面领导说,后勤部应该精简,结果裁员很多。活还是那些活,人少了,所以干起来就累。后勤部的人,就像走马灯似的,来来去去。像我这样干半年多的,没剩几个了。俗话说,‘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一点没错!你要是想干长远,除了忍,还要多留个心眼,那个小张扬不是好东西。” 叶红听出来,朱爽对章小杨也是颇为不满,大概每一个后勤服务人员都很反感她。 “朱姐,下岗之后,你就来这儿上班了?每天这么辛苦,姐夫就不心疼你?” 朱爽幽然叹息,冷冷地说:“我和他离婚了!” 叶红记得,以前在一起上班的时候,朱爽常夸自己的丈夫,一口一个“我家那口子”,车间里的姐妹们,个个羡慕得眼红,嫉妒得要命。真没想到,短短半年时间,她竟然离婚了。 “不怕你笑话,现在我啥都想通了。离婚也不是啥丢人的事。我就不信,女人离开男人就活不了。他在外面寻花问柳,也许别的女人能忍,但我不能。女人也是人,一样有尊严。要想活得有尊严,不被别人小瞧,就要自强独立……” 说着,朱爽有些哽咽了。叶红虽没看她的脸,但已感到她流泪了。是啊!人要想立足社会,只能靠自己。想到这,叶红打消了犹豫的念头,决定明天继续上班。世上只有享不了的福,没有遭不了的罪。 “朱姐,你的女儿该上小学了吧?”叶红觉得刚才的话题太沉重,不妨换点轻松的。 “是啊。王乐都七岁了,九月份上学了。”果然,一提到女儿,朱爽的语气轻快了许多,“她又聪明又懂事,只要有她陪着我,我就知足了,啥都不在乎。” 接着,朱爽说:“本来,我们离婚了,女儿是判给他的。可是,他跟一个骚娘们结婚之后,那个骚娘们不喜欢王乐,经常打骂她。我就把王乐要回来了。我能打工养活她,实在不行,我就是卖血、卖肾,也要把她抚养成人。” 多么坚强的女人!叶红从心底里佩服。下岗风潮席卷,各种辛酸,她深有体会。不知有多少相同遭遇的人,选择了坚强地活下去。 朱爽先到家了。叶红看了一下手表,已经五点四十了。往常这个时间,母亲正在做饭,应该快点骑回去帮她。叶红使劲一蹬,却听轮盘发出怪响,车链子掉了下来。 这辆“飞鸽”牌自行车,是叶红刚上班时,母亲用辛苦积攒的钱给她买的。叶红很珍惜它,十年过去了,虽然漆体零星崩落,颜色有些暗淡,但车子却总是干干净净。 这可咋办?叶红一筹莫展。离家还那么远,推着车回去,不知几点才能推到家?母亲一定会担心的。 叶红无奈地推着车,眼看着身旁,一辆辆自行车飞驰而过。忽然,有一个人侧着脸从她身边经过,然后,一下子把自行车停下来。 “这不是小红吗?咋了,车子坏了?” 叶红一看,是老邻居王大力。以前住在一条胡同里。他三十出头,虽然长得膀大腰圆,但为人和善,谁家有个大事小情,他都主动帮忙,在胡同里是出了名的热心肠。 他父母死得早,撇下他和一个妹妹。他拼命挣钱,供妹妹读书。可惜妹妹王小凤不务正业,早早辍学,在社会上跟痞子学坏了。后来她跟了一个离异的男人,私奔去了南方,至今没有音讯。 王大力自感对不起父母,很长一段时间自暴自弃,借酒浇愁。王美霞和叶红曾多次开导他,王大力渐渐醒悟,开始振作起来,重新面对生活。 去年,棚户区改造,大家都住进了楼房,王大力和王美霞分在一个楼,只是隔着一个单元。今年王美霞买秋菜,王大力还帮着扛上了楼。 “王大哥,你看,是车链子掉了。” 王大力在路边捡了一根干树枝,挑起车链子,往飞轮上一搭,一摇脚蹬子,车链子重新安上了。 这么简单啊。叶红惊叹王大力心灵手巧,又暗笑自己太笨了。 “车链子太松,回头我帮你紧一紧。”王大力问,“这么晚了,你去哪儿了?” 叶红把应聘“福昌”后勤服务人员,已被录用上班的事告诉了王大力。 “你也在福昌上班?”王大力惊喜地说,“太巧了,前几天,我也去应聘了,是维修工。今天通知我被录用,明天就能正式上班了。” “太好了。那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叶红知道,王大力是电工,一直没有固定工作,虽然有一手绝活,但只能干点零活糊口。就因为这一点,他老大不小,连个对象也没处上。现在好了,有了工作,凭他的好手艺,一定大有前途。 叶超曾安慰姐姐,自己的工作不难。实际上,销售工作压力很大。尤其对于一个新人来说,这是对个人能力空前的挑战。叶超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迎接挑战,超越自我。 销售部的会议推迟一个小时结束。叶超走出会议室的时候,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已经是晚上6点了。北方的秋天,早已消散了夏的燥热。天色灰蒙蒙的,犹如下了一场大雾。空气中流淌着腐草与残枝败叶的气息。 顺达集团坐落在城北的工业园区。叶超每天上下班,都要坐集团的通勤车。他刚坐上车,一个女人带着茉莉香水的气味跟着上来,就坐在他的身边。她叫赵敏,是销售部的经理助理。 叶超无心理睬赵敏,有一个主要原因,就因为她是赵刚的妹妹。之前,叶超只与她见过一面,是在姐姐结婚那天。赵敏那种趾高气昂、居高临下的姿态,令叶超很反感,记忆犹新。有一次,姐姐赌气回到娘家哭诉,赵刚蛮不讲理,赵敏则在一旁帮腔,侮辱她是乡下人,没有教养,是靠引诱赵刚才嫁到了赵家的。由此可见,这蛇蝎一般心肠的女人,是不能接近的。 “哎,叶超。”赵敏主动打起招呼。 叶超没有吭声,点头微笑,算是回应,然后扭头看着车窗外,外面蒙蒙一片,只有远处工业园区的灯火,依然辉煌。 赵敏似乎没有自知之明,反而热情地说:“你来上班这几天,正是业务最忙的阶段。我也没空跟你聊聊天。不管咋说,咱们都是亲戚,以后你有啥事,只要我能帮忙的,一定会尽力的。” 若是别人说出这话,叶超一定感激万分。但出自这个女人之口,谁知道她安的什么心? “谢谢。”叶超不失礼貌。 “你姐现在好吗?说实话,我真的很想她。我哥是个混蛋!那么好的媳妇不懂得珍惜。上次,他还把我爸气犯病了,住了好长时间的医院。我知道,我哥对不起嫂子,但两口子哪有隔夜仇?有空的话,我真想去劝劝她。” 叶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难道年龄的增长,社会的磨砺,使赵敏的思想发生了质的变化? “我姐的事,我不大了解。”叶超淡淡地说,把目光从车窗外收回。 “我们有五年没见了吧?” “大概是吧?”“你在哪儿上的大学?” “浙江。” “哇,江南那么美的地方,你为啥不留在那里?”赵敏惊讶的语调里,带着羡慕和疑惑。 “我妈操劳一辈子,我想回来,尽一点做儿子的义务。” 赵敏微微一愣,说:“如果我是你,我就留在那里。俗话说‘好男儿志在四方’。努力打拼出一片天地,对于父母来说,也会感到欣慰的。你说,这算不算是一种孝心?” 叶超不知道如何回答她,或许她说得没错。很多大学同窗选择留在江南发展。而自己义无反顾回到家乡,完全是为了母亲。人生唯亲情最可贵,况且个人事业的成功与否,关键不在于地点,而是能力。是金子在哪儿都闪光。 通勤车停在街边站点。叶超下了车,从这里到家,步行只需五分钟。转到单行道,一个穿白衣的人,骑着电动车驶过。恰巧一辆黑色的桥车迎面逆行而来。电动车躲闪不及,与轿车相撞。骑电动车的人被抛向半空,重重地摔在地上。 黑色轿车非但没停,反而加速逃逸了。叶超追了两步,想记下车牌号码,却发现是一辆没有车牌的“黑车”。 叶超连忙跑过去,只见地上躺的人,带着防护头盔,万幸,应该没有生命危险。就在准备救人的时候,叶超犹豫了。经常听到类似的事情,好心人出手相助,竟被无端讹诈,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好人不敢当,好事不敢做,社会上麻木的看客越来越多。结果真正到了危险时刻,因为无人帮助,本可以及时挽救的生命,却遗憾地离开了人世。 受伤者用左手推开头盔前的挡风片,清晰露出一张年轻女子的脸。她右臂显然无法动弹,用微弱的声音说:“我的胳膊、腿……谢谢你,帮帮我好吗?” 看着女子痛苦的表情,叶超心一横,管不了许多,先救人要紧。 “你等等。”说完,叶超飞快跑到路口,一挥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叶超试图搀起女子,但稍一用力,女子便发出痛苦的呻吟。看来她伤得不轻,叶超只好小心翼翼地抱起她,在司机的帮助下,终于坐进了车里。 来到医院,直奔急诊室。经确诊,女子左臂骨折,肩胛多处软组织挫伤,右腿大面积擦伤。医生通知住院治疗,让叶超马上交住院押金。可叶超身上没带那么多现金,一时犯了难。 叶超想起二哥叶军,便打电话给他,说自己正在医院,让他带一些钱过来。叶军以为叶超出事了,风风火火赶到医院。 见叶超好端端的,叶军放心了。交过一千块钱押金之后,叶军问:“住院的是你哪个朋友,我见过吗?” 叶超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叶军“哎呀”一声,抱怨地说:“你小子是不是犯浑了?这种事情也能帮?早知道这样,我才不交押金呢,那钱不是白白打了水漂?” 叶超说:“二哥,你别急。这一千块钱我会还你的。” “我不是这意思。你刚走进社会,有很多事还不懂。像这种碰瓷的事,千万不能管。一千块钱是小事,人家抓不到肇事者,要是抵赖,把责任推到你头上,那事可就麻烦了。” “怎么抵赖?她又不是我撞的。” “不是你撞的,你咋送她来医院?没人听你解释,你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赶紧跟我走吧!” 说着,叶军拽起叶超的胳膊就要离开。 叶超执意不肯,“二哥,你先回去吧。我再等等看,不知道她伤得怎么样,万一有什么情况,也好有个照应。” “你呀!读书都读傻了。”叶军无奈地说,“好吧。我陪你呆一会。要是有人敢讹你,我就跟他玩命。” 过了半天,不见任何动静。叶超询问护士,护士说,车祸的受害者,经过救治,没有危险,现在已经休息了。 叶超一颗悬着的心放下了,这才跟着叶军回家了。走在路上,叶军不停地教育弟弟,以后多长个心眼,啥事都不要强出头,谁也不是救世主。现在社会多复杂,那一千块钱肯定是打了水漂。 第二天中午,艾云仍旧来小饭馆吃饭。叶军借与白巧巧相识为由,与艾云聊了几句。只听白巧巧说,艾云心高气傲,不容易接近。但叶军不以为然,反觉得艾云有一种女性的高贵气质。 艾云走后,白巧巧颠颠跑来,手里拎着一个保温饭盒。这次,她没有要锅包肉,出人意料地要了一碗米粥,一盘炒青菜。 “咋了,开始减肥了?是不是大萝卜嫌弃你了?”叶军打趣地说。 “别开玩笑了。我是去医院送餐。昨天晚上我小妹被车撞了。肇事的车还逃逸了,你说缺不缺德?” “咋样?严重不?”叶军感慨地说,“现在,私家车多了,开车的全是二把刀。你看街上跑的车,个个跟没头苍蝇似的,横冲直撞。不出事才怪!昨天晚上,我弟弟还救了一个被车撞的人。” 叶军把昨晚叶超救人的事说了出来。白巧巧听罢,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老大。 “是不是晚上七点多?救了一个骑电动车的人?女的,年轻漂亮的?送到第一医院了?”白巧巧一连发问。 “是啊,你怎么知道?” 白巧巧一拍大腿,“原来是你弟弟救的!昨晚被车撞的,就是我妹妹白雪。” 叶军纳闷地说:“从没听你提起过,你还有个妹妹?” “这事儿,我不爱跟别人说。白雪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我一岁的时候,我妈就去世了。我爸又娶了一个媳妇,生下了白雪。” 原来如此,真没想到,事情居然这么凑巧。 白巧巧说:“你不知道,白雪可感动了,非要让我和我爸去找救命恩人。你说,人海茫茫,让我们去哪儿找?现在好了,救命恩人就是你弟弟。回头,我们全家一定要好好感谢他。” 叶军大方地说:“这事算啥?换了谁,都不会袖手旁观。昨晚,我还帮着垫了一千块钱押金呢。” 白巧巧几乎用崇拜的眼光看着叶军,“哥们,你真够意思!交了押金,一声不响就走了。真爷们,整个一个活雷锋啊!你垫的押金,我双倍奉还。” 叶军索性大方到底,“甭跟我提钱,谁提钱,我跟谁急。助人为乐的好事,一提钱不就俗了?” “一码归一码,钱必须要还。你们哥俩救了我妹,我们全家感激不尽。以后你有啥事,我不尽心尽力,我就不叫白巧巧。”说着,她环视四周,问道,“艾云来了吗?” “吃完饭刚走。” “你要是真喜欢艾云,想追她,我帮你。过几天,我和罗一格请她吃饭,你也来,我正式介绍你们认识。” 叶军听后,心里不胜欢喜。有了“大白菜”的帮忙,也许真能和艾云做个朋友,哪怕是普通朋友也好。 第四章 王美霞夜里做了一个恶梦,梦见丈夫遍体鳞伤,在一片废墟里奔跑,大声呼唤她和孩子们。声声凄恻,教人不忍卒听。而刘天达则苦苦寻觅刘嫂,眼里流淌出的不是泪水,而是鲜血。突然,废墟变成了一条宽阔的大河,大河上飘来一叶扁舟,刘嫂站在上面放声歌唱,转眼之间,扁舟顺水而下,很快便消失了帆影。大河隔断了叶福运和刘天达,两兄弟遥遥相望。王美霞看见三个孩子腾空而起,化身一座美丽的桥…… 恶梦醒来,王美霞惊出一身冷汗。她再无睡意,披上外衣,走到窗前,默默看着一轮明月。夜空朗朗,月光皎皎,洒进室内,一片清辉。王美霞想起二十多年前,也是这样一个月圆之夜,叶、刘两家共度中秋的情景—— 刘嫂把刚满周岁的小军哄睡着了,便开始忙着做饭。王美霞挺着大肚子在一旁淘米、洗菜,小小的叶红,也知道帮着大人看炉火,添木柴。饭菜做好了,叶福运和刘天达把大桌子搬到院中央,两家人一面吃饭,一面赏月。 两兄弟很快喝光了一瓶白酒,都有了微醺的感觉。 “福运,你说咱们都学会了手艺,还窝在农村干啥?”刘天达说,“我听说,城里的钱好赚,咱俩也去闯一闯。” 叶福运连连点头,“没错,我也听人说,现在城里人都富了,时兴打家具,凭咱俩的手艺,准行!” 刘天达露出兴奋的神采,“等咱们赚了大钱,就把媳妇、孩子都接到城里,咱也没白活一辈子。” 刘嫂附和说:“那敢情好!城里人多,热闹。孩子生活在城里,将来也能有大出息。你说,是吧?”刘嫂用眼睛盯着王美霞。 “我听他的,他说咋样就咋样。”王美霞温顺地看着丈夫,她不知道城里究竟是啥样,原本只想找个实在人,踏踏实实过一辈子,现在的生活就挺满足的。但既然大家都说城里好,那准定差不了。 叶福运说:“这回,你肚子怀的要是男孩,以后我就让他当司机,我打家具,让他拉着去送货。以后再开一个大工厂……” 王美霞抚摸着肚子,不管男孩、女孩,都是叶家的希望。 刘嫂说:“我不爱听这话,男孩咋了?女孩就不好了?没有丫头,小子不都要打光棍?你看,小红多乖巧,赶明,我也生个闺女,闺女是娘的贴心小棉袄。” 刘天达嘿嘿笑着,“对,给儿子买个小货车,给闺女买个小轿车。” “净吹牛,八字还没一撇呢。”刘嫂白了他一眼,笑着说,“你们兄弟俩脑筋好使,我相信能赚大钱的。不过,看天达那样,等真挣了钱,早把我这个媳妇给忘了。” 叶福运说:“嫂子,刘哥哪能忘了你?他说了,城里的女人都带金项链,他也要给你买一条呢。” 刘天达连连说:“对,对。给你买一条又粗又长的。” 刘嫂的脸笑成一朵花,“啥呀?又粗又长的?那不成了拴狗的链子了?” 笑声似乎还回荡在王美霞的耳边,可是时过境迁,那些憧憬美好的人儿,都去了哪里?刘嫂到底没带上项链,脖子空空地离开了人世。两兄弟没等赚到大钱,就在地震中不明不白地丧命了。 一想到这,王美霞的心就一阵阵地痛。坐在沙发上,她的思绪很乱,一会想起父母,一会想起丈夫,一会想起孩子们的小时候。直到凌晨三、四点钟,才迷迷糊糊睡了一会。 醒来之后,王美霞发现女儿叶红坐在自己的身边。 “妈,你咋睡沙发上了?” “半夜睡不着了,就在沙发上呆会,坐着,坐着,又打了个瞌睡。”王美霞问,“今天,你不上班了?” 叶红说:“今天是八月十五中秋节。朱爽大姐跟我换了班,她让我回家过节。” “上次你跟我说了,她一个女人家带着孩子过,怪不容易的。以后常把她叫到咱家来。有个照应,心里就不空落落了。” “我知道了。朱爽大姐也说了,有空就来看你。”叶红说,“小军和小超都商量好了,今年中秋节,咱们不在家里过。” “又要去小军饭店?别去他那里添乱了。咱们买点菜在家里做着吃,不是一样吗?” “也不去小军的饭店。他说了,他的小饭馆档次不够,晚上停业休息。我们三个人要请你去大酒店。” 王美霞摇着头说:“不去,不去。那要花多少钱啊?在那儿吃一盘土豆丝,还不抵一麻袋土豆子的钱?” “谁去大酒店吃土豆丝啊?”叶红撅着嘴说,“妈,看你!你为我们操碎了心,那值多少钱?我们尽一点孝心,不是应该吗?你就成全我们吧!” 王美霞不再坚持,笑眯眯地看着女儿,心里满是幸福的感觉。 晚上,几个人商量一下,决定去福昌集团下属的大酒店,那里离家不远,据说档次很高,价格却不太贵。 来到福昌大酒店,欧式建筑,果然气势不凡。光洁的地面砖,就像一面镜子,反照出棚顶的盏盏吊灯。墙壁上的装饰品,犹如艺术品一样精致,颇有一种古典的美韵。每一张餐桌上,都摆这一个花瓶,鲜花灼灼可爱,让人赏心悦目。 王美霞看得眼花缭乱,在孩子们的簇拥下,坐到了柔软的椅子上。服务员恭恭敬敬地呈上菜单,叶军以行家的经验,对菜品逐一斟酌,最后确定下十个大菜。 “小军,看你。”王美霞心疼地说,“要那么多菜干嘛?吃不了都浪费了。” 叶红说:“妈,没事的。吃不了可以打包的。” 叶超说:“今天是团圆的好日子。你就踏踏实实地吃,什么好吃咱们吃什么。只要你高兴就行!” “我高兴,高兴。”王美霞拉起女儿的手,小声地说,“这有没有厕所?我想去一下。” 叶红说:“酒店哪能没有洗手间呢?我陪你去。问问服务员就知道了。” 两人问过服务员后,朝着洗手间走去。 这时,门外走进三个人,一个满头银丝的男子,穿着深色的休闲装。一个中年妇女,打扮得浓艳俏丽。一个年轻的长发女孩,显得很清纯。 王美霞无意间看到男人的侧脸,她的心一惊,几乎要从胸膛里跳出来。太像了,简直太像了。那个男人太像自己的丈夫叶福运了。他还活着?王美霞疑心自己看花了眼,连忙镇定一下心思,想再次看时,那个男人已经大步流星走过去了。王美霞看着背影,连走路的姿势,也太像叶福运了。 “妈,你咋了?”叶红见母亲愣在原地,不禁问道。 王美霞嘴上说:“没事,没事。”走进洗手间,她心里还在想,一定是最近睡眠不好,频繁做梦,才看错了人。世界上长得相像的人很多。福运已经死了,他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何况,福运没有那么多白头发,侧脸耳下也没有明显的刀疤。 此时,叶军看着装修典雅的大酒店,心底无比羡慕,思忖着,什么时候,自己也能拥有一个这样的大酒店?一想到自己的小饭馆,简直太寒碜了。今天算是大开眼界了。 叶军忽然看见走进的三个人当中,那个长发女孩不正是艾云吗?他连忙走过去打了一声招呼。他与艾云已经算是名义上的“朋友”了。昨天,经白巧巧和罗一格的介绍,两人正式相识。艾云被叶军的豪爽和风趣所吸引,已经接纳了他这个朋友。 “叶军,你好。”艾云停下脚步,微笑着说。 叶军来酒店之前,换了一身西装,开始时觉得挺别扭的,毕竟为了方便干活,他穿惯了宽容的夹克衫。但此刻遇见艾云,他又觉得穿西装是明智的决定,尤其是扎了一条绅士领带。 “真巧啊,你也来这儿吃饭?”叶军把手插在裤兜里,忽然觉得不妥,又把手抽了出来。 “啊……”艾云顿了一下说,“是啊。今天是中秋节。我们一家来吃团圆饭。” 叶军还想跟艾云聊几句,却见白发男子和那个中年妇女,就站在不远处看着,似乎有些等得不耐烦了。 “那你去吃吧。回头再联系?”叶军尽量表现绅士风度。 艾云答应一声,冲叶军莞尔一笑,然后紧了几步,走到男子和妇女跟前。 白发男子问:“你的朋友?” “嗯。新认识的朋友。” 妇女却冷冷地说:“小云,以后别什么人都交朋友。忘了以前的教训?那小子站没个站样,毛手毛脚的,一看就不是稳当的人。” 艾云皱着眉,说:“妈,你答应我的,以后不再干涉我的自由。” “你呀……” 没等妇女再说话,白发男子催促道:“别唠叨了。赶快进去吧,孙经理等着咱们呢。” 福昌酒店的经理,已过不惑之年的马明亮,从包房里走出来,见到白发男子,欠身道:“叶董,您来了?”然后,又向妇女和艾云说:“艾总好,大小姐好!” 叶董事长问:“孙鹏经理来了吧?” 马明亮说:“来了,在里面等您呢。” 走进包房,一个大约三十岁的男人,立刻从椅子上起来,他虽然看上去很年轻,却有一种极其成熟的气质,一副金丝眼镜,显得更是文质彬彬,“叶董,你好!” 叶董事长说:“快坐吧,都是一家人,别客气了。明亮,你也坐下,咱们大家好好吃顿团圆饭。” 孙鹏和马明亮谁也不敢就位,站在原地,等待叶董事长及夫人、女儿先落座。 “我再声明一下,今天是我们全家请你们两位吃便饭。在这里,我不是你们的董事长,我叫叶刚,她也不是你们的艾总,她叫艾丽萍,那个是我的女儿艾云。今天,我们不谈公事,只聊家常,没有那么多规矩。谁要是见外,我就跟谁急。” 孙鹏和马明亮笑了。在集团里,没有人敢直呼叶董和艾总的名字,而叶董今天自报家门,显然心情很好。虽说工作时,叶董一脸严肃,不苟谈笑,私下里人却很随和。 叶刚说:“明亮,我知道孙鹏是单身,你为什么不把媳妇和孩子叫来,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马明亮陪笑道:“谢谢叶董美意。她们都是见不了场面的人。一大早就去孩子的姥姥家了。” 艾丽萍瞟了一眼马明亮,转而对孙鹏说:“你是集团里最年轻的部门经理,而且主管两个最重要的部门。你应该了解叶董的良苦用心吧?集团里人才济济,远的不说,就说马明亮,尽心尽职,虽说现在只管理酒店,但我们已经决定提拔他,只要对集团忠心的人,就一定被重用。” 马明亮站了起来,一脸忠诚地说:“谢谢叶董和艾总的栽培,我一定会努力干好工作!” 艾丽萍又瞟了马明亮一眼,轻轻摆弄一下手指,示意让他坐下,接着对孙鹏说:“集团里那么多部门经理,今天叶董只请你一个人来,你应该知道,叶董最看重的人就是你。你可不要辜负叶董的期望啊。” 孙鹏说:“叶董的提携,我感激不尽。只怕能力有限,辜负厚爱,所以不断鞭策自己,不敢稍有懈怠。” 叶刚说:“孙鹏来到我们集团之后,一直表现不错。年轻有为,集团发展就需要这样的人才。” 孙鹏说:“我们集团最近两年发展很快,发展是好事,但我还是有一点忧虑。” 艾云发现,母亲和马明亮的表情变得很不自然,似乎抱怨孙鹏,在这开心的时候,不该提出不合时宜的话题。 “有什么话,你尽管说。”叶刚表情很平静,“别看我没有文化,但我能分辨出什么是好话。不是有句话吗?‘忠言逆耳利于行’。说实话,我之所以有今天的一点成绩,不是我个人的功劳,全是大家的支持。我就是浑身是铁,能打几根钉儿?有好的意见和建议,我当然愿意洗耳恭听了。” 孙鹏深感叶董虚怀若谷,求贤若渴,而自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已成不可不尽的责任和义务了。 “我看过有关民营企业的资料,我国每年会新生许多民营企业,同时,又有许多民营企业倒闭。究其原因,有很多方面。我们集团制度很先进,不存在家族式管理,各部分分工明确,而且集团对国家的经济政策,也非常关注。只是有一点弊端,是我个人的看法。我们集团战线拉得过长,跨行业发展,必然导致资金分散,人才短缺。这对民营企业来说,是一个不容忽视的大问题。” 艾云听孙鹏说这些话,虽然句句中肯,但有一点不顺耳,她担心父亲会不高兴。 叶刚点点头说:“你说的这些问题,我也意识到了。行业跨度太大,我们做起来确实很吃力。所以,我打算从房地产行业退出来。明天,你到我的办公室,我们进一步探讨一下。另外,国际商贸城内部装修竞标的事,是我们四季度工作的重中之重。我会召集各位董事,开一个董事会。这个会由你协助我主持。” 艾丽萍不解地问:“为什么要从房地产退出来?你没看出来吗?房地产现在越来越热,将来有大赚头的。” 叶刚说:“肥肉好吃,可不是人人都能吃。上次,跟我一起钓鱼的老韩,就是搞房地产的,现在栽了一个大跟头,恐怕很难翻身了。别以为哪个行业热,就保证赚大钱,这都是教训。再说,我只是这么打算的。退不退出,还要董事会研究决定。” 艾丽萍无话可说。马明亮一脸懵懂,悄悄走出包房,去后厨催促快些上菜。 服务员陆续把菜端上餐桌。艾云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全是枯燥的话题,便提醒道:“不是说好了吗?不谈工作的。怎么说来说去,还是这些话?” 叶刚恍然道:“忘了,忘了,不谈公事,不谈公事。今天高兴,咱们喝酒!” 马明亮打开一瓶茅台酒,毕恭毕敬地给叶刚倒满了一杯,说:“请叶董尝一尝,这是珍藏二十年的茅台酒。看,合您的口味不?” 艾丽萍第三次瞟了马明亮一眼,那目光中有一丝不被察觉的神色。 叶刚品了一口,连连赞叹,“好酒!不愧是珍藏二十年的好酒!”继而感慨地说,“时间过得真快,二十年呐,一晃就过去了。二十年前,我……” “打住!”艾丽萍打断他的话,“又要痛说你的‘辛酸往事’?别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艾云跟着笑了,从小她就听父亲讲“辛酸往事”,几乎能倒背如流了。开始时,她很好奇,父亲真伟大,竟然有那么多传奇的经历。后来听得多了,就觉得不新鲜了。父亲反而越来越像“祥林嫂”。 “好。”叶刚端起酒杯,“今天是好日子,不提当年事,只说今天的好生活。来,干一杯,一切都在酒里!” 第五章 储备秋菜,已成北方居民的生活习惯。虽说,现在条件好了,市场里生活必需品齐备,即使到了冬天,新鲜的蔬菜,也从不短缺,但人们还是习惯把大白菜、土豆、大葱等越冬食物准备充足。很多勤劳的老人,把豆角、茄子、角瓜一类的蔬菜,剪成丝条晾干,制成干菜。等到冬天,用温水泡开,或炒或炖,别有一番风味。 前些天,王美霞买了两麻袋土豆,买完之后,就有些后悔了。因为只隔了一天,又来了几个菜农,土豆个头大,价格每斤反而便宜一分钱。王美霞吸取教训,不再急着买秋菜。先后几批菜农开着拖拉机来了,王美霞只是看了看,总觉得菜的品相不够好,价钱似乎也偏高一些。 吃过午饭,王美霞下楼晒太阳,跟几个老人闲聊。秋天的太阳失去了锐气,懒洋洋地散发出和煦的光线。只见几个居民,领着菜农往家里搬运大白菜。王美霞走上去询问。居民告诉她,前面那个楼,拉来了两车大白菜,质量非常好,价钱便宜,而且免费送菜上门。 王美霞直奔前楼而去,果然见到很多人,围在拖拉机旁,争先恐后地买白菜。王美霞动了心,也买下了二百斤。菜农的两个儿子都帮着别人搬菜去了,王美霞只好看着自己的麻袋等候。 此时,从一个单元里走出一个老年妇女。个头不高,身体微胖,头发花白,烫成细碎的小卷,脸色有些灰暗。王美霞一看,这不是原纺织厂的老姐妹张淑贤吗?十年前,她的丈夫在郊区包了一片地,扣大棚,搞养殖。听说挣了不少钱,张淑贤顺从丈夫的主意,辞掉工作,也跟着去郊区了。 上班的时候,两人关系最亲密,十年不见,自然有说不完的话。两人拉起手,格外兴奋,问长问短。 “大姐,你啥时候回来的?这么多年,也没个信儿,都快想死我了。”王美霞激动地说。 张淑贤也是欢喜不己,说:“我是过年的时候回来的。老头子没了,我一个人干不了,就把猪场鸡舍啥的,全都给卖了,回家养老了。” “大姐夫没了?咋回事?”王美霞记得,张淑贤的丈夫是个健壮的汉子,咋说没就没了? 张淑贤叹口气说:“老头子就知道挣钱,没日没夜地干,不累死才怪!活该,抽大烟,喝大酒,去年得了癌症死了。” “钱这东西,挣多少是个够?我觉得够花就行了。”王美霞感慨地说。 张淑贤说:“可不!我也是这么说,老头子偏不听。你说说,两个儿子都大了,该退休就退休。钱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早听我一句劝,何苦把命搭上?”王美霞不想再揭她的伤疤,便转个话题说:“大鹏和大羽现在都干啥呢?大鹏有三十了吧?” 提起两个儿子,张淑贤半是喜悦半是愁,“大鹏这孩子出息,在福昌集团上班,当个部门经理。这孩子又懂事又孝顺。” “时间过得真快啊!一晃的事。我记得你离开纺织厂的那年,他刚刚考上大学。” “是啊。老大不小了。这孩子哪儿都好,就是不会搞对象,到现在也没结婚呢。我急得够呛,他一天跟没事似的。” “那大羽呢?” “别提那败家小子了。也上了大学,却不知读的哪门子书,一点都不像他哥。学美术,学成个啥?整天就知道臭美,糟蹋钱。这不,过了年,说啥就要去日本留学,不让去就寻死觅活的。非把我这老骨头榨干不可。我也想开了,在这儿给自己买套房子,留点过河钱,剩下的都给他们哥俩分了。愿意攒下就攒下,愿意折腾就折腾。我是管不起了。” 王美霞听后,心里很不是滋味。老两口子辛苦一辈子,也不知到底图个啥。钱是没少挣,可转来转去,又转回了起点。大姐夫走了,撇下一个张大姐,也够孤单可怜的了。 “你在这儿买房子,咱们就住前后楼。这半年多,也没看到过你。要知道你住这,我早就来找你了。”王美霞提出约定,以后两家常来常往。 张淑贤欣然接受,“那敢情好!你不知道,我回来以后,还去老平房找过你。可老平房都扒掉了,找也找不到。这回好了,见了面就不能再分开了。以前的老姐妹,你跟谁还有联系?” 王美霞遗憾地说:“我退休的前一年,厂子就黄了,卖给了厂长的小舅子。听说有大领导担保贷款,人家没花一分钱。后来搞什么竞争上岗,聘用制。岁数大一点的,全给撵回家,都没联系了。” “这帮败家子!厂子是咱们老哥们,老姐妹干出来的。说踹就踹,一点良心都没有。” “都过去了。说来说去,也没啥意思。” 张淑贤说:“你那几个孩子都挺好的?” “挺好的……” 两人热热乎乎聊了几个钟头,不知不觉已到了做晚饭的时间。王美霞回到家,焖了一锅大米饭,炖了一盆菜,等孩子们下班回来吃。 六点钟一过,叶红先回来了。过了一会儿,叶军带着一男一女走进屋。 “小军,你咋这么早就回来,饭店打烊了?”叶红问。 “没有,饭店还开着呢。我带两个朋友来认认门,他们是专程来道谢的。”叶军把白巧巧和罗一格介绍一下,又把叶超救人的事说了一遍。 “大婶,多亏你家叶超了。要不我小妹可就危险了。我爸出门了,他要是在家,早就来了。他在电话里下命令,必须让我代表全家来登门道谢。”白巧巧说话清脆脆的,语速极快。 王美霞说:“还谢啥呀?谁遇见那种情况,都会帮忙的。”话虽这么说,可她从心里高兴,有一种幸福感涌出,为儿子的善行感到骄傲。 闲聊半天,叶超还没有回来,王美霞说:“怕是又加班了?” 叶红跟着说:“最近,小超单位很忙,加班是常事。” 罗一格向白巧巧递个眼色。白巧巧心领神会,说:“那我们就不等他了。我爸说了,等他过几天回来,一定要请大家吃饭。” 叶军说:“意思到了,就行了。还吃啥饭?” 走在回去的路上,叶军将在福昌大酒店遇见艾云的事,说给白巧巧和罗一格。 “本来不想这么早告诉你。”白巧巧笑得很诡异,“我跟你说过,你如果知道艾云的背景,就怕不敢追他了。实话告诉你,艾云就是福昌集团的大小姐。” “不会吧?”叶军不敢相信,那个清纯而低调的女孩,居然是大名鼎鼎的福昌集团的千金大小姐。 罗一格说:“你知道吗?我给谁开车?就是艾云的母亲——艾总。”他停了一下,好像想起了什么,接着说:“叶董姓叶,你也姓叶,你不会跟叶董有啥亲戚关系吧?” “呸!再说这话,小心我揍你。有钱人就能随便当长辈?”叶军狠狠瞪了罗一格一眼,“我听我妈说,我爸是独生子,没有兄弟姐妹,他是个好人,可惜在二十多年前的地震中去世了。” 罗一格说:“我叔叔就是在那次地震中被砸死的,死得老残了,脑瓜子砸得稀碎……” “天黑了,诚心吓唬人,是吧?别说了!还是关心关心大军吧。”白巧巧继续刚才的话题,“艾云没随父姓,随了艾总的姓。她是个很古怪的人,她考大学,只报考一个北京大学,落榜之后,还是认准一门,结果复读一年还是没考上。后来干脆就不考了。按理说,她的学习成绩也算不错。考别的重点大学不成问题。你猜她咋说?她说,‘我就喜欢北京大学,考不上就不念了’。” 叶军一听,觉得艾云的确太有个性了。像这样的那女孩子,应该属于典型的完美主义者吧。 “后来艾云处了一个对象。”白巧巧接着说,“那小子叫‘孙羽’。一个艺术学院的毕业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家伙。艾总不喜欢他,千方百计把他们拆开了。孙羽以为艾总瞧不起他,是因为他资历不够,所以就去日本留学了。其实,他压根不明白,不务正业的人,到哪儿都不行。” 叶军有点心凉了,一个艺术学院的毕业生,艾云的母亲尚且看不上,那自己不过是个小厨师,哪有资格追求艾云?看来,能够做艾云的普通朋友,就应该心满意足了。 看着叶军崔头丧气的样子,白巧巧憋不住哈哈大笑,“小样儿!看你就是有那贼心,没那贼胆!” 福昌办公大楼的装修结束,各部门已陆续进入办公。章小杨对手下职员,要求极为严厉。下达的任务如不能按时完成,或完成不能令其满意,则要被扣发奖金,责令返工,直至合格为止。 因为章小杨的刁难,有很多员工先后辞职,所以后勤服务的工作依然繁忙。叶红每天的工作量丝毫未减,她心无旁骛,不管别人说什么,只想着做好自己的工作。朱爽也是如此,两人在工作态度上是一致的——少说话,多干活。就连一向刻薄的章小杨也挑不出一点毛病。 一天中午,叶红吃过午饭,来到水房子打水。她发现电热水壶坏了,便通知维修部来修理。过了不大一会,王大力拎着工具箱来了。 “王大哥,怎么是你?”叶红有点意外。 王大力说:“你忘了?我是电工,电路有故障,都是由我负责修理。” “你吃午饭了吗?” “还没呢。刚干完一个活。车间的电闸坏了。”王大力一边检查水壶,一边说。 “那你咋不歇一会,吃完饭再来呢?” “不急,先给你们修水壶,要不你们干一上午的活,连口热水都喝不上。” 看着王大力那股子认真劲,叶红不忍心打扰他了。很快地,王大力便发现故障原因,立刻动手修了起来。 这时,朱爽也吃完饭,拿着水杯走进来。 “咋了?水壶坏了?”朱爽问。 王大力用袖子擦了一下脑门上的汗,憨笑说:“再等一下,马上就修好了。” 叶红说:“朱姐,这是我家的老邻居王大哥,他的手艺可好了呢。上次,我家的电饭锅坏了,就是他帮着修好的。以后你家有啥事,让王大哥帮忙,保准手到病除。是吧?王大哥。” 王大力笑着说:“没问题,没问题。” 朱爽仔细看了一眼这个男人,似乎很眼熟,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王大力走后,叶红发现朱爽若有所思,便询问缘由。朱爽先是夸奖王大力,虽然长得五大三粗,却心灵手巧,这样的男人已不多见了。接着她说出自己的困惑,明明是陌生人,可总觉得特别眼熟。叶红开玩笑说:“是不是上辈子的因缘?” 朱爽笑着拧了她一把,说:“傻丫头,又开始冒傻话了。连你朱姐都逗着玩?” 下午,不知谁触了章小杨的哪根神经,以至于她又胡乱安排工作。朱爽被派到车队,帮着司机擦车去了。叶红的任务又是打扫卫生间,她有些不理解,因为按照常规,卫生间都是早晚各打扫一遍。但想不通也没办法,自己哪有权利提出异议? 叶红拿着“暂停使用”的牌子,到各个楼层清理卫生间,当打扫到三楼的时候,她发现男卫生间的窗台上,有一个黑色的皮包。用手掂量一下,满有分量的。里面会不会有钱? 叶红不敢多想,连忙拿着皮包,来到章小杨的办公室。此时,章小杨正坐在办公桌前描眉毛,听见敲门声,她立刻把化妆品放进了抽屉里。 章小杨看了看皮包,又看了看叶红,问:“这包是你捡的?” 叶红点点头。 “你没动过吧?” 叶红摇摇头。 “我告诉你。我会把皮包交还给失主。但是,如果失主发现包里丢失了什么,就由你负责。” 叶红声音微弱地说:“我真的没动过。” “那不是你说得算的。谁能证明你没动过包?”章小杨眉毛一扬,不屑地说,“你清白不清白,那要等找到失主再说。你先回去干活吧!” 叶红本想说,等我走了,谁又能证明你不会翻动包里的东西?但看着章小杨一脸骄横,哪有道理可讲?不管怎样,自己没动过手脚,问心无愧! 走出办公室,叶红在走廊里遇见孙鹏。这位才貌双全,年轻有为的部门经理,在集团里惹人注目。一次,朱爽指着远处的孙鹏,告诉叶红,那就是集团最有威信的部门经理。 孙鹏见叶红是服务人员,便问:“你看见一个黑色的皮包了吗?” 叶红告诉他,皮包已经送到章小杨的手里了。 孙鹏如释重负,紧张的表情顿时放松。走出几步,又回头问:“是你捡到的?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叶红。” “叶红?谢谢你。”说完,孙鹏来到章小杨的办公室。 章小杨看到黑色皮包,就知道是孙鹏的。她之所以没有通知孙鹏,就猜到他一定会来找她。 “皮包是我捡的。你呀,这么细心的人,咋还把皮包弄丢了?”章小杨目光里充满了暧昧。 孙鹏说:“都怪我一时大意!这包里有很重要的合同呢。说实话,我真有点后怕,万一丢了,后果不堪设想。中午,几个客户拉着我喝酒,不喝不行,拒签合同。我根本不会喝酒,两杯啤酒下肚,就有点晕了,回到公司休息一会,这才发现皮包丢了。我记得,我只去了一趟卫生间……” “反正皮包是我捡到的,你要怎么答谢我?”章小杨立刻打断孙鹏的话,她担心孙鹏会问到——你怎么在男卫生间捡到了皮包? 孙鹏笑道:“你想怎么答谢?” “我想要100块酬金。” “据我所知,章经理的老公是主管开发区的政府官员。实权在握,想要什么没有?区区100块,只怕不会放在眼里。” “瞎掰。”章小杨扭了一下腰肢,仿佛故意展示自己的身段,声音也变得绵软,“你呀,啥都好,就是说话带刺。听你一说,好像我老公是个大贪官似的。我确实不把钱放在眼里,我眼里只有欣赏的人。” 章小杨的目光火辣辣地,像是短路的电线,“刺啦刺啦”迸着火星子。 孙鹏不敢看她,拿起了自己的皮包。 “就这么走了?”章小杨幽怨地说,“也不看看少没少啥?” “既然皮包是章经理捡到的,怎么会少了东西?章经理的人品,我信得过。” “这话我爱听。”章小杨抿嘴一笑,“我啥都不要,只要一顿晚餐作为回报。” 孙鹏说:“好吧。不过今天晚上恐怕不行。叶董有重要事找我谈话,不知要谈到几点。改天好吗?” “那就明晚吧,给我打电话。”章小杨微微扬起下巴,完全没有面对下属时,那种飞扬跋扈的架子,反而像只温顺的小绵羊,举手投足,流露无限风骚。 第六章 孙鹏来到董事长办公室。叶刚正在接听电话,他摆了摆手,示意孙鹏坐下稍等。 办公室宽敞明亮。豪华的办公桌,舒适的真皮沙发,精美别致的书架,大气的陈设,显示出富足的威仪。窗边摆着大大小小的花盆,各种各样的花卉,竞相争奇斗艳。在一面墙壁边,立着一个超大的鱼缸,几条“银龙”悠闲地游来游去。 孙鹏来到“福昌集团”,不过才三年时间,对叶董创业史不甚了解。记得初来乍到,孙鹏听当时的主管经理谈过,叶董是个很低调的人,他来自农村,有一手木工绝活,虽然文化不高,却知人善任。时逢改革开放,他与一个兄弟共创基业。后来不知为什么,两个人分道扬镳了。 就在前两年,叶董的配车还是半新不旧的国产车,办公室也极其简陋。在艾总的一再坚持下,国产车换成了豪华的进口车,办公室也由小变大,焕然一新。 “房地产的老韩,还真有本事,居然起死回生了。”叶刚挂断电话,对孙鹏说,“老韩托人拉关系,认识了市里主抓经济的副市长,一个批示,全盘皆活。估计这次老韩没少出血。这叫什么‘……不僵’?”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孙鹏补充说。 “对。权利真是很神奇的东西。”叶刚感慨地说,“现在做生意,不再是单纯的做生意了。” 孙鹏说:“这一点我们集团做得不错,方方面面都打点周到。应该没有任何问题,这全都依仗董事长深谋远虑。” 叶刚摆摆手,笑着说:“什么深谋远虑?集团何止我一个人的?上上下下几百口人要生活。要想求生存,求发展,不得不变通啊。老韩就是个例子。这次,他逃过一劫,非要摆个宴席,晚上我还要去应酬。” 孙鹏心想:董事长从一个农民起步,成为本市著名的企业家,这其中有个很重要的因素,就是他心地善良不忘本。处处为大家谋福利,所以大家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集团才渐渐壮大起来。像这样的私企老板,恐怕在全国范围内都是不多见的。 “咱们还是谈点正事吧。”叶刚说,“国际商贸城竞标的事,我交代给你,你准备得怎么样?” 孙鹏说:“我们已经做了一份详细的计划书,请董事长过目。”说着,他拿出计划书交给叶刚。 “你的能力我放心。有一点要记住,国际商贸城是市里年度重点工程,是招商引资的一面招牌,影响范围很大。如果我们能把国际商贸城的装修承揽下来,也会扩大我们集团的知名度,是显示我们集团实力的一次好机会。所以说,必须全力以赴。”孙鹏分析道:“从目前来看,我们只有一个竞争对手,就是顺达集团。据我所知,顺达集团也成立了专项小组,准备与我们竞争。不过,他们有一个非常不利的因素,就是顺达集团的董事长兼总经理刘勇,患了严重的眼病,昨天去北京治疗了。” “老刘病了?”叶刚的眼神突然暗淡下来,喃喃自语,“怎么说病就病了?” 孙鹏明显看出董事长的伤感,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叶董对长期的竞争对手,会表现出这么大的同情心? “叶董,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先回去了?” 叶刚默默点头,没有说话,陷入了沉思之中。整个下午,他一直坐在办公室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着香烟。 下班之后,叶刚回到家。艾丽萍正搂着心爱的小狗看电视,见他闷闷不乐,以为他有些劳累,便吩咐保姆,先煲一碗营养粥。 “不用了。一会儿我还要出去吃饭。老韩催了两遍电话,推也推不掉了。” 艾丽萍问:“那你几点回来?” “说不准,估计前半夜回不来。老韩那个人,喝起酒来,就没完没了。你和小云吃完饭,没事就早点休息吧。” 艾丽萍说:“小云的同学明天结婚,她做伴娘,刚刚出去,说是晚上不回来了。” 叶刚走后,艾丽萍让保姆下班,不用做晚饭了。她拿起电话,给一个人打了一通电话,然后穿上外衣走出家门。 走到一片住宅区,艾丽萍本能地四处看了看,周围没有一个人影。她斜穿过两条小路,走进了一栋旧楼内。 有节奏地敲门,像是一种暗号。门慢慢地开了,福昌大酒店的经理马明亮穿着睡衣,手里拿着毛巾,一边擦头发,一边笑脸相迎,显然他刚洗过澡。 艾丽萍甩掉高跟鞋,直奔卧室,把皮包一扔,一屁股倚在床上。马明亮凑过来,用手轻轻按摩艾丽萍的肩颈。 “都怪你。昨晚,老叶训了我一顿。”艾丽萍的语气里,既有嗔怒,又有抱怨。 “老叶说啥了?” “还不是你急着想往上爬?昨天吃饭,我说你表现好,集团准备提拔你。老叶回家就埋怨我,不该擅自做主。提拔人员,那要经过董事会决定。” 马明亮涎笑道:“董事会就是摆设儿!那几个冬瓜脑袋,哪能不听老叶的?老叶听谁的,还不是听你的?” “看来,这事急不得。你在大酒店说一不二,也算是土皇上了,福利待遇,样样不差。先这么干着,以后等合适的机会再说。只要有我在,副总的位子迟早是你的。” “我是不着急,只要你心里有我就行。”马明亮信誓旦旦地说,“为了你,我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艾丽萍撇嘴笑道:“老叶知道你动了他的女人,还不扒了你的皮?” 马明亮满不在乎地说:“我买这个房子,就是专门做我们的爱巢。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老叶就是做梦也不会想到,你和我会在这里春宵一刻。” 艾丽萍冷笑道:“别太得意。我和你是见不了光的。你要是敢泄露一点出去,别说老叶不干,就是我也要了你的命。” “你现在就要了我的命了。”说着,马明亮的手伸进了艾丽萍的衣内。 “你快点,十点钟之前,我就要回去。” “那就看你配合不配合了。”马明亮的双手在艾丽萍的胸前,胡乱地摸起来,嘴巴凑到她的脖子边,疯狂地亲起来。 艾丽萍欲火中烧,脸色潮红,娇息微喘,“你呀,不应该姓马,应该姓驴。” “为啥?” 艾丽萍笑道:“看你个头不大,却长个驴一样的家什。” 马明亮一声淫笑,“你不是最喜欢吗?”说着,他像剥大葱一样,剥光了艾丽萍的衣服,两人在床上滚了起来…… 叶超来到“顺达”集团之后,超凡的能力日渐显露出来。销售部经理对其赏识有加,经常在部门会议上提出表扬。这引起了一个人的嫉妒,就是销售助理赵敏。她不再像开始时那样,表现出老员工那种诲人不倦的姿态,失去了热情,反而加强了戒备心,似乎预感到自己的职位,将会受到巨大的威胁。 其实,叶超无意觊觎任何职位,只想做好本职工作。正因为这样,他只熟悉本部门的同事,对其他部门的人,尤其是集团上层人物,完全不熟悉,甚至连董事长刘勇的模样都没见过。 叶超有一个优点,是在读书时培养出来的习惯。他善于观察周围事物,别人一举一动,极细微的异常,也逃不过他的眼睛。他发现,赵敏比以前更注重形象,化妆越来越浓艳,衣着越来越时髦,以至于男同事的眼神,个个受到了强干扰。 在一次闲聊当中,叶超听到了有关赵敏与董事长助理白志成的暧昧传闻。以往空穴来风的谣言,叶超从来一笑置之。但这次传闻的始作俑者,是资深的老员工,言之凿凿,叫人不得不信。而且,还有一个惊天秘密——集团总经理宝座即将空出。因为董事长兼总经理的刘勇,患了严重的眼病,去北京治疗,无暇顾及集团事务,只能权力下放,聘任新的总经理。老员工断言,集团将会有一场激烈的权力之争。 听到这样的传闻,叶超联想到赵敏近日的变化,似乎明白了她的动机,但是她不过是一名经理助理,按理说资历太浅,难以服众,无论如何也坐不上总经理的宝座。那么,她又是为了什么呢? 这些问题,叶超只想到这里。不管在哪里,只要有利益的诱惑,便会有冲突和阴谋。平静的表面之下,是深不可测的龙潭虎穴。而自己不过是初出茅庐的牛犊,只能静观其变。 下班之后,叶超坐上通勤车。赵敏也在同一辆车上,只是她没有坐在叶超的身边。 通勤车停在站点,叶超下了车。秋意浓浓,一阵风刮过,黄叶纷纷飘落,宛若蝴蝶乱舞,在黄昏的色调中,愈发显得惝恍迷离。路边的草坪,已经由绿转黄,仿佛铺了一层金色的地毯。 就在单行道的拐角处,叶超听见一声清脆的声音。循声看去,一个女孩站在那里,正含笑相视。她的胸前挂着一条带子,吊着包扎白色绷带的右臂。 “还记得我吗?”女孩的笑意甜甜,犹如这萧瑟的秋季里,吹过一缕和煦的春风。 叶超猛然想起,不久前,就在这条单行道上,曾被自己救起的那个女孩。 “你是白雪?”叶超听二哥叶军说起,被救的女孩是同学白巧巧的妹妹。 白雪点点头说:“你叫叶超?” “这么快就出院了?” “胳膊上打了石膏。医生说,现在已经没事了。” 两人慢慢走在单行路边。天色更加暗了,突然,街灯亮了起来,让人顿感心胸舒畅。 叶超问:“你怎么来这儿?” 白雪说:“我是特意等你的。我知道,你每天下班,都会经过这里。那天,多亏了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叶超一笑,“没什么,换了别人,也会出手相助的。” “那也未必。你看,那天把我撞的人,不是逃逸了吗?”白雪侧脸看了叶超一眼,“所以说,被你这样的好人救了,也是我的幸运。我代表全家,向你发出真诚的邀请。欢迎你明天到我家做客。” “心意我领了,好像没有这个必要吧?前几天,你姐到我家去过,已经表示了谢意。不过是举手之劳……” 白雪嬉笑道:“我还欠你一千块钱住院费。你不去我家,我怎么还你?我爸说了,他要亲手奉还。告诉你啊,我口袋里可没有钱。你可要想好啦。” “其实,住院费是我二哥帮着垫付的。” “噢,我明白了。”白雪故意装作误解的样子,“原来钱不是你的,难怪你不在乎。” 叶超辩解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去你家,怕给你们添麻烦。” “不麻烦,不麻烦。”白雪说,“我爸那人特豪爽,最喜欢见义勇为,乐善好施的人。他命令我,必须把你请到家。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何况是救命恩人?” 叶超认为再推辞,就显得做作了,“好吧。正巧明天我休息,不知你家什么时候方便?” “下午三点,好吗?” “可以。你告诉我地址,明天我一定会去的。” 白雪说:“明天下午两点半,我还在这里等你。” 叶超不明白她的意思。 “万一你不去呢?我在这等你,显得我真诚。你要是忍心我一个人望眼欲穿,那你就别来啦。” 叶超说:“我答应别人的话,从来都是算数的。” “那也不行。对我来说,你还没有信任指数呢。” 真是固执而可爱的女孩!叶超忍不住笑了,“好吧,那明天下午,我们还在这个路口相见。” 第二天,叶超按时赴约,白雪早已等候。两人像老朋友一样,无拘无束,说说笑笑,来到了白雪家。 白雪的父亲白田荣,年龄五十开外,身体很健壮,说话底气十足。尤其是爽朗的笑声,给叶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小伙子,在哪儿上班?”白田荣递过一支香烟。 “谢谢,我不吸烟。”叶超如实回答,“我毕业不久,刚刚进入顺达集团,做一名销售员。” 白田荣说:“原来你在老刘的手下做事?我跟老刘可是二十多年的老朋友了。” “听说,刘董的眼病加重了,前几天,去北京治疗了。” “老刘的眼睛确实不好。已经做过一次手术了,这次去北京也没告诉我,回头我得找他算账。” 此时,门开了,白巧巧和罗一格走了进来。 白雪说:“大姐、罗哥,你们来了。” 白巧巧满面春风,“听说你的大恩人来了,我们要回来看看,顺便蹭咱爸一顿饭。” 她虽与叶军是同学,却从未见过叶超,不禁好奇地打量一番,“帅哥啊,果然一表人才!比你哥叶军强多了。哎,还真是的,你俩长得真不像。” 罗一格在背后捅了她一下,小声嘀咕:“别瞎说。” “巧巧,叶超是咱家的贵客。你的大嘴巴,给我把严实一点。”白田荣似乎强硬的口气里,却让人感受到父亲的慈爱。 白巧巧朝父亲做了一下鬼脸,然后问叶超:“听你哥说,你在顺达上班?” 叶超说:“我在顺达的销售部。” “瞧见没?这人,我老爸。”白巧巧一脸骄傲,“他老能耐了,福昌和顺达的大老板都是他的老兄弟。” 白田荣笑了笑,“说来话长,以后你常来家里玩,我慢慢说给你听。” 白巧巧抢着说:“有啥长的?不就是二十多年前,你认识了老刘和老叶,他们一起闯天下,后来闹矛盾分家了。” “外行听热闹,内行听门道。你们年轻人主要是学别人创业的经验。”白田荣不禁又说起往事,“老刘和老叶是我二十几年的老朋友了。当年,他们从黑煤矿跑回来,一无所有,白手起家。后来分开发展,是偶然也是必然。我在他们两人之间走动,心里比谁都清楚。其实他们都挺后悔的,老哥们哪有化不开的矛盾?就是碍于面子,谁也不肯主动认错。这十年来,一直这么耗着。我跟他们牵过几次线,本来都快大功告成了,谁知老叶的媳妇不是东西,从中作梗,硬是把好事一次次搅黄了。” 白巧巧说:“还不都是钱闹的?” “是,也不完全是。”白田荣说,“你们年轻人不懂,人岁数越大,把钱看得越轻。我估摸,老叶听说老刘病了,心里也不好受。” 白雪突然想到了什么,说:“爸,叶超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们是不是应该有所回报啊?他在顺达上班,你帮他安排一个好职位。” 白巧巧说:“对啊。大伯家的大成哥,不是在顺达当董事长助理吗?跟他说一声。” 叶超说:“谢谢你们的好意。我现在的工作很好,我希望靠自己的实力,来开创自己的事业。” 白田荣赞许地说:“有志气!不过,这个忙,我还是要帮。起点,对你们年轻人很重要。老刘是看我的面子才让志成当个助理。人事安排,志成说得不算。让他帮着看看,有没有空的职位,回头我给老刘打电话。” 第七章 只隔一天未见,朱爽就发现叶红憔悴许多,目光散漫而忧郁,伤感明显写在脸上。朱爽以为她身体不舒服,想询问一下,无奈章小杨监工,如同防贼一般,始终得不到说话的机会。 将近中午的时候,章小杨命令朱爽去维修部打扫卫生。朱爽遇见了王大力。 “今天早上,我和小红一起上班。她好像闷闷不乐的,一路上也不说话,是不是病了?你知道咋回事吗?”王大力问。 朱爽说:“我也发现了,她不像生病,倒好像有啥心事似的。等吃午饭的时候,我问一问她。” “小红是我的老邻居。她家的情况我很了解。小红是个好姑娘,特别孝顺。我一直把她当自己的妹妹。”王大力想起亲妹妹王小凤,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小凤能赶上小红一半,我就心满意足了。” “小凤是谁?”朱爽好奇地问。她自己也纳闷,为啥对王大力的一切都感兴趣? “是我不争气的妹妹,甭提她了。”王大力担忧地说,“看小红那样,我心里真不落忍。下班以后,我在门口等你们。要是小红真有啥心事,咱俩劝劝她,千万别憋出病了。” 朱爽觉得这个办法不错。午休的时候,她和叶红一起吃饭。叶红仍然心事重重,郁郁寡欢。朱爽试图问清原因,无奈叶红只是摇头。朱爽眉头一皱,放下饭盒,拉起叶红的手,走到外面。 两人走到锅炉房后的空地上,不远处齐腰高的荒草,在风中摇曳。一排白桦树静默地站立在大墙前面。此刻,偏僻而空旷的地方,只有她们两个人。 “到底咋回事?你想把我急死啊?”朱爽忍无可忍,责备的语气里,带着深深的关切。 叶红突然扑到朱爽的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朱爽似乎预感到什么,抚摸着叶红的头,安慰道:“哭吧,哭吧,把心里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 许久,叶红终于平静下来,泪水沾湿了她的头发,丝丝缕缕遮挡眼前。她用手背擦干眼睛,说:“朱姐,我不难受。我高兴,我终于解脱了!” 原来,昨天叶红休息,把家里的脏衣服全部洗了。中午,母亲王美霞去了张淑贤家聊天。过了一会,赵刚找上门来,责问叶红何时去办离婚手续。 赵刚的身上散发着酒气,两眼直勾勾的,声音粗暴而含糊,“我跟你耗不起了,赶紧离了吧!说,你要啥?不就是钱吗?我给……离婚协议,我都写好了。你看没啥事,就签字!” 叶红早已无法忍受赵刚的虐待,多少次,她的身体被赵刚打得青一块紫一块,她都不敢给母亲看,只怕母亲伤心。远离禽兽,是她唯一的选择。她何尝不想早点离婚,只是不愿主动去见他,但既然他来了,就该彻底做个了断。 叶红毫不犹豫地穿上外套,和赵刚一起来到街道办事处。拿到离婚证的一刻,叶红如释重负,仿佛见到了曙光。 走出办事处的大门,赵刚恬不知耻地说:“吃顿散伙饭?要不,上床再耍一次?以后你可没机会了!” “是我瞎了眼,畜生!”叶红狠狠地说。这句话是对曾经的婚姻,曾经的丈夫,最恰当的总结和形容。 听完叶红的讲述,朱爽不禁替她感到高兴。逃离水深火热的魔窟,去寻求崭新的生活。生活是美好的,女人不是弱者! 下班后,王大力在大门不远处等着。他看见叶红和朱爽出来,主动去打招呼。朱爽用眼睛暗示王大力,以微笑告知,叶红的心事已经烟消云散了。 但王大力似乎没有理解,傻乎乎地看了叶红一眼,没敢乱说话。 朱爽撇了一下嘴,暗笑王大力的愚钝,连女人的心思都猜不透,还想做女人的“心理医生”? “王哥,叶红今天心情非常好。我呢,心情也不错。如果你想让两位美女作陪,与你共进晚餐,我想没有人会反对吧。”朱爽又用眼神暗示一下。 王大力开窍了,看来朱爽已经把叶红安慰好了。他高兴地说:“当然,当然。你们选饭店。” 叶红说:“王大哥,你别破费了。改天我请你们,今天没告诉我妈,回去晚了,怕她担心。” “打电话告诉一声呗。”朱爽转而对王大力说,“王哥,刚才我说错了,应该是三个美女。还有我女儿呢。你不介意吧?” 王大力挠了挠头,憨笑说:“人越多越好,热闹。” 叶红也憋不住,扑哧一笑,实在人说的话更实在。叶红忽然有一种感觉,朱爽大姐对王大力颇有好感,如果两个苦命人能够走到一起,那该有多好啊! 来到朱爽家楼下的小饭店,王大力和叶红先进去点菜,不大一会,朱爽把女儿王乐领来了。 “一晃都这么大了。长得真漂亮啊!”叶红记得,上次看见王乐的时候,她还在上幼儿园,小书包里满是零食。现在,王乐个子高了,水灵灵的大眼睛,仿佛会说话。胖乎乎的小脸,煞是惹人疼爱。 王大力看傻了,目光里流露出慈父般的柔情。他站起身来,“腾腾”就往外面走。 “你干啥去?”朱爽问。 几分钟后,王大力拎着一个大袋回来,里面装着花花绿绿的包装袋,都是孩子们爱吃的小食品。他把它递到王乐的面前。王乐不肯收,看了看王大力,又看了看朱爽,说:“妈,我不吃这些东西。” 朱爽看着女儿的可怜样,心疼地说:“这孩子跟了我,也遭了不少罪。我一直教育她,咱穷,也要穷出志气。这孩子懂事,从来不敢乱收别人的东西。” 叶红听了这话,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把王乐揽在怀里,对朱爽说:“既然买了,就收下吧。王大哥也不是外人。” 朱爽深情地看了王大力一眼,说:“乐乐,快谢谢叔叔。” 销售科的人员,各自去忙工作,办公室里只剩下了赵敏。她象征性地收拾一下文件,便来到董事长助理的办公室。 白志成坐在电脑桌前,津津有味地玩着网络游戏。见赵敏闯来了,他连忙站起来,颇为不满地说:“你咋这时候来?不是说好了吗,有事晚上再说。” 赵敏冷冷地说:“我等不急了。你不给我交代实底,我心里能踏实吗?” 白志成焦头烂额,这几天,赵敏如同不散的阴魂,一直纠缠着他,就为一件事情,无休无止地追问。 “我告诉你了。你哥赵刚是加工厂厂长,可以参与总经理竞选,但最后的人选,还要董事会和刘董最后拍板。我该做的都做了,在刘董面前极力推荐赵刚。你还想我怎么样?” 赵敏把门反锁上,将白志成按在沙发上,然后一屁股坐在他的大腿上,胳膊勾住他的脖子,柔媚地说:“反正我不管,总经理的位置,必须是我哥的。” 白志成不耐烦地推开赵敏,整了整领带,说:“现在什么时候,这是什么地方?让别人看见,成何体统?要注意你的身份!” 赵敏恼羞成怒,“我注意身份?看你衣冠楚楚,你就是正人君子了?你以为我赵敏是什么人,你随便发泄的工具?我实话跟你说,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必须让我哥当上总经理。否则,我跟你鱼死网破。大不了,我一张脸皮不要了,看你有什么好下场!” “小点声!”白志成既惊且怕,连连告饶,“服了你了,姑奶奶。你厉害!” “刘董没老婆,没孩子,最信赖的人就是你。只要你把工夫下到,没有不成功的可能。” 白志成心想,自己玩弄过的女性不计其数,从未有任何麻烦。本以为赵敏是送上门的肥肉,没想到吃了一口,才发现自己已经上钩了。 两个月前,刘董的眼病复发,停止日常工作,在集团里传得沸沸扬扬。白志成的工作量骤增,每天都要很晚才下班。赵敏以加班太晚,不敢走夜路为借口,央求白志成开车送自己回家。一来二去,两人的关系迅速升温。 一天晚上,白志成请赵敏去跳舞,然后去酒吧喝酒。意犹未尽,回到白志成的家,两人又喝下一瓶红酒,相拥而舞。白志成怀抱美人,意乱神迷,赵敏则微呈醉态,面若桃花,极力迎合。两人你推我就,躺在了一张床上,鱼水交*欢…… 有了肌肤之亲,赵敏不再做小鸟依人状,暴露了本来的面目,抓住白志成的小辫子,为所欲为。白志成后悔莫及,原来她早有预谋,这样工于心计的女人,实在是太棘手了。白志成几次想甩掉赵敏,但都以失败告终。赵敏就像口香糖一样,紧紧地粘在他的牙上。 “还有一个事。”赵敏如下命令一般,“销售科有个人,我看着不顺眼,你找个理由,把他辞了。” “这事儿简单,叫什么名?” “叶超。” “叶超?”白志成想起,昨天白田荣打来电话,交代要提拔的年轻人,名字就叫叶超,“这个恐怕不行。他是我叔叔介绍的人。你也知道,我叔叔跟刘董是多年的老朋友,得罪不起。再说,叶超不过是刚出道的半大小子,对你也没啥威胁,何必呢?” 赵敏一瞪眼,以教训的口吻说:“你不懂!那小子可不是一般人。别看他现在羽翼未满,将来必是祸患。如果不趁早撵走,对你,对我,对我哥,都会不利的。我看人,错不了。” “这事儿,我已经答应叔叔了,不好出头。把他惹急眼了,在刘董面前告我一状,恐怕我的位子都保不住了。”白志成一摊手,“我完了,你和你哥也跟着玩完了。” 赵敏默不作声,心里好像在盘算着什么。 “这样吧,把他放到加工厂去,让你哥去处理。你哥整人,有一手!”白志成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既不得罪叔叔,又不得罪赵敏。至于如何解决,那是他们兄妹的的事了。 赵敏点点头,阴冷地笑道:“你小子够损,也学会借刀杀人了。” 王美霞与张淑贤重逢之后,来往走动频繁。叶红知道母亲的老同事,就住在自家的前楼,就时常送些吃的过去。家里烀好的苞米,蒸好的地瓜,烙好的糖饼,总要趁热送去一些。张淑贤穿脏的衣服,叶红也帮着洗了,擦擦地,拾掇拾掇屋子,就像在家干活一样。 张淑贤心里过意不去,私下里对王美霞说,以后别让丫头那么累了,只要有空来陪陪,说说话解闷,就让人高兴了。 王美霞却对女儿说,张婶没了老伴儿,虽说大儿子孝顺,但工作太忙,不能常来照顾,咱该帮一把就帮一把。 张淑贤对叶红那是看在眼里,喜欢在心上。有时候就想,如果自己也有这么好的闺女,那这辈子就没啥遗憾的了。她把这想法告诉了王美霞,王美霞笑着说,那还不简单,认小红做干女儿。一句话说到张淑贤的心坎里,竟让她乐得合不拢嘴。 叶红听了母亲的话,主动上门认干娘。张淑贤立刻拿出一个厚厚的红包,算是给女儿的见面礼。可叶红执意不肯收,只希望两个母亲都开开心心,健康长寿。 这天晚上,叶红把炖好的排骨,往饭盒里装一些,送到了张淑贤家。进了门,叶红就抱怨说:“干妈,家里炖了排骨,你咋不去吃呢?我妈说了,咋请也请不动你。” 张淑贤说:“我倒真想去。可儿子中午就给我打电话,说是下班来看我。我也不敢出去啊,就在家等着他。” “噢,那你先吃吧,凉了就不好了。”说着,叶红就要去厨房拿碗筷。 张淑贤说:“不吃了。一会儿,他来了,保准又要下饭店。你也别吃了,跟我一起去。” “干妈,我俩谁大?” 张淑贤尴尬地说:“我都老糊涂了,连自己的闺女都不知道多大了。” “干妈,我今年二十七。” “大鹏今年三十了,比你大。” 叶红笑着说:“那我应该叫他大哥了。” 张淑贤说:“你还有一个弟,叫‘小羽’。去日本了,最好永远也别回来,没他惹我生气,我还能多活几年。” 虽然接触不长时间,但叶红了解了干妈的脾气,她是个直爽开朗的老太婆,凡事看得开,观念新,容易接受新鲜事物。前几天,张淑贤买了两部手机,一部送给叶红,一部自己用。叶红笑称干妈会赶潮流,张淑贤得意地说,她不是落伍守旧的人,不仅买手机,还要买电脑,学上网哩。 叶红不知道,干妈为何如此痛恨小羽弟?但天下做母亲的都一样,刀子嘴,豆腐心,谁不盼着自己的孩子过得好呢?叶红很想认识一下,马上就要来到的大鹏哥,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敲门声响起,张淑贤打开门。叶红一看,愣住了。眼前这个男人,不正是集团最有名气的部门经理孙鹏吗? 孙鹏也认出了叶红,两人互相看着,谁也不知该说什么。 张淑贤发现两人的目光不对劲,便问:“你们两个认识?” “我们在一个集团上班。”孙鹏对叶红说,“谢谢你,那天帮我捡到了皮包,那里面有非常重要的合同,如果丢了,可就惨了。” 叶红报以微笑,腼腆地说:“不用谢。” 张淑贤埋怨道:“这么大的人,连个皮包都看不住?这要是把合同弄丢了,那可怎么得了?” 孙鹏说:“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张淑贤说:“美霞和小红都没跟我提过,早知道你们在一个集团,我早让你照顾好你这个妹妹了。” “妹妹?”孙鹏一头雾水。 “是啊。小红是我新认的干女儿。她妈和我是一个单位的好姐妹。这段时间,全靠小红来照顾我。你呀,连个人影都抓不住。” 孙鹏说:“妈,我这次来,就是想跟你商量个事。我把租的房子退了,想搬来跟你一起住。” 张淑贤笑了一下,但很快又板起脸来,“不行,我现在过得多好!你来了,我还要伺候你。我把钱都给你和大羽分了,你不是有钱吗?自己去买个房子。啥时候娶了媳妇,啥时候来见我。” “妈,以后我来照顾你。”孙鹏讨好的样子,就像乖巧的孩子,完全没有平日里部门经理的严肃。 “拉倒吧。”张淑贤笑了笑,“说得好听,现在的年轻人都是啃……老……什么?” “啃老族。”叶红脱口而出。 “对。别啃我了,我就剩一把老骨头了。小心把你的牙啃坏了!”张淑贤更像一个老小孩。 叶红看出干妈是心里愿意,嘴上不饶人,便说:“干妈,你就让大哥来住吧。你看他,都把房子退了,连个住的地儿都没有。” 张淑贤不再掩饰笑容,开心地说:“既然我闺女替你求情,那你就搬来吧。不过,要交伙食费。” 孙鹏高兴地笑了,朝叶红投以感激的目光。 第八章 艾云接受培训的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她不再光顾叶军的小饭馆,这令叶军惆怅不已。每天到了中午,他都不由自主地站到门口,幻想着那个美丽的倩影,能够突然闪现,含着笑翩翩而至。 然而,他盼来的只有失望。白巧巧不务正业,只要一有空,就跑到小饭馆聊天。 叶军问:“你整天往我这跑,不怕生意丢了?” “我雇了一个学徒,一般小活,她全能干好。”白巧巧对自己的小生意,好像一点也不上心,反而对别人的事情兴趣浓厚,“大军,我发现一个问题。我家小雪自从见了你家小超,就整天魂不守舍的,我估摸她是得了相思病了。” 叶军瞟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拉倒吧,你。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花痴一个?” “呸!”白巧巧笑骂,“那么缺德。谁是花痴?我说的是真事。你看看,能不能帮忙,给他俩牵个线。” 叶军说:“你以为我是媒婆?这事我帮不上忙。小超是大学生,眼光高,谁知道他喜欢啥样的女孩?” “大学生有啥了不起的?我家小雪也是大学生,学财务管理的。现在在我爸的酒行里当会计。哪点比小超差?我看他俩就是金童玉女,天生一对。” “我不管。”叶军哪有心思给别人介绍对象? “真不管?”白巧巧语调一变,“那你跟艾云的事,以后我也不管了。明天艾云过生日,你也甭去了。” “艾云过生日?”叶军精神一振,“我也能去?” “那要看你帮不帮忙了?”白巧巧晃着脑袋,一脸坏笑。 “我一定尽力。”叶军兴奋的表情,一下黯淡下来,“艾云过生日也没请我,我咋好意思去?她家那么有钱,肯定高朋满座。我去,是不是显得太寒碜了?” “你不懂!艾总从来不给艾云过生日。每年都是我们几个朋友张罗的,今年孙羽不在,艾云特别低调。我们商量好了,去罗一格家玩。我们请你去,艾云能说啥?” 原来如此,这倒是一次蛮不错的机会。一想起再见艾云,叶军心里就痒痒的,像一只小手,温柔地抚摸着。 第二天晚上,叶军让姐姐帮着照看饭馆,自己则西装革履,来到罗一格家。 出乎叶军的预料,艾云的生日很简单。除了白巧巧和罗一格之外,并无旁人参与。这让叶军很放松,说起话来,幽默不断。艾云似乎心情不错,比平时活泼许多。白巧巧吃得满嘴流油,被叶军的笑话逗得前仰后合。 突然,灯灭了。罗一格捧着生日蛋糕走进来,点点烛光,散发出浪漫的气息。 白巧巧说:“许个愿吧!” 艾云双手合什,闭上眼睛,不知许了什么愿。 灯亮了,生日晚餐继续进行。艾云开始一杯接一杯喝酒,不一会就有了醉态。罗一格朝白巧巧使个眼色,白巧巧立刻领会,劝艾云少喝一点。但艾云我行我素,举杯辄尽。 “你送艾云回去吧?太晚了,路上注意安全。”白巧巧偷偷掐了叶军一下,意思让他把握机会。 月亮挂在冷冷的夜空之上,像一条小船行驶在蓝色的大海中。繁星点点,与地上的路灯交相辉映,妆扮着宁静的夜晚。一条幽深的小路,白日里很少行人,此时更显得寂寥。秋风拂过,路旁的枯枝败草,仿佛耐不住寂寞,竞相骚动起来。 艾云的高跟鞋踏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感觉脸上一阵阵发热,胃里翻江倒海一般,或许是最后一杯酒,喝得太急的缘故吧。她终于忍不住跑到一棵树下,哇哇地呕吐起来。 她从挎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漱了漱口,又掏出手绢,擦掉眼角的泪水。吐掉秽物,身体舒服多了,然而她的心却愈发难过。 叶军看傻了,想帮忙却无从下手,只好站在艾云身边,轻轻问一句:“好点了吗?” “我没事。”艾云勉强一笑。 然而,叶军却看见她流泪了。两道泪痕,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很亮,很凄美。 “你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喝这么多酒?”艾云冷静的表情,让人感觉很陌生,“其实,我早就知道你喜欢我。你想通过白巧巧的关系接近我。” 叶军愕然,自己的心思,居然早被艾云看穿。他尴尬一笑,索性说:“是的。我是想和你成为朋友。” “仅仅是朋友?” 没等叶军表态,艾云接着说:“大概,你已经听白巧巧说了,我的男朋友叫‘孙羽’。在我的心里,他是无人可以取代的。谁也拆散不了我们。我爸不能,我妈不能,任何人都不能……” 叶军明白了,艾云这番爱情宣言,是明确告诉自己,她心有所属,任何企图,就此打住,不必再枉费心机了。 “告诉你,我为什么喝这么多酒?因为我今天非常高兴。孙羽在日本给我打来电话,祝我生日快乐……”说着,艾云的声音哽咽了,“只要能和他在一起,我别无所求……” 叶军感受到一个女人的痴情。他不禁思忖:那个孙羽究竟有什么魔力?竟让艾云这么坚定地守护爱情! “我和他之间,还有很多故事。你永远不会知道。”艾云看着叶军,平静地说,“你是一个好人,一定会遇见更好的女孩。我不值得你去爱,真的!” 说完,艾云从挎包里掏出一支香烟,一缕烟雾吐出,犹如白线穿过寂静的夜晚。 轻轻柔柔的话,在叶军听来,却如当头棒喝。叶军意识到,或许友谊会更长久一些,一见钟情的浪漫故事,对于他来说,只是遥不可及的神话。 “你回去吧,但愿我们的友谊地久天长!”艾云轻轻地晃了一下头,像是在振作精神。 “你喝了酒,我再送你一段。” “谢谢,我没事。”艾云指着前面的一栋别墅小楼,“那就是我家。我不想让妈妈看见,她发现有男人送我,就会唠叨个没完,烦死人了。” “好吧,你走。我在这儿看着你。”叶军看着艾云的背影,在夜色与街灯的色调中,微微地发晃,渐渐地变模糊了。 上班的时候,销售经理通知叶超,集团已经决定,将他调到加工厂,在办公室做文员。经理拍着叶超的肩膀说,有努力就有回报,在办公室工作,大有前途。同事们得知,纷纷向叶超表示祝贺。虽然共事时间不常,但叶超的谦和、热情,已博得大家的好感,尤其是他的工作能力,得到一致认可。 叶超告别销售科的同事,踏上前往加工厂的路上。看着大街上车辆川流不息,人来人往。他感慨颇多,每个人都在为生计奔波,可是谁又能看清前方的道路,究竟是崎岖坎坷,还是平坦通途? 加工厂位于城乡路边,距集团总部有十几里的路程。公共汽车到了终点,叶超遥望土路的尽头,加工厂隐约可见。土路两旁,有两道水沟,散发着刺鼻的臭味。对面驶来一辆货车,顿时尘土飞扬。叶超捂着嘴巴,如同走在沙漠之中。 叶超一边走,一边想,姐姐担心的事情,果然变成了现实。自己还是来到了加工厂。赵刚已不是名义上的姐夫,他为人气度狭小,猜忌心重,会不会公报私仇?叶超突然想起当年事:记得姐姐出嫁后三天回门。赵刚发现停放在门口的自行车的车胎瘪了,他怀疑有人使坏,便站在胡同里破口大骂。姐姐和母亲劝他,都是老街坊,没人会干那损事,可赵刚不分青红皂白,见胡同里有小孩在玩,就怀疑是孩子恶作剧,上前踢了两脚。孩子无辜被打,哭哭啼啼回家告状,结果闹得邻居之间生了嫌隙。从此以后,母亲看出了赵刚的品性,可是姐姐已经嫁出去了。母亲只好背地里提醒她,要小心提防赵刚。 还有一次,叶红回到娘家哭诉,因为她跟一个男同志说话,引来赵刚的猜疑,竟逼她写保证书,以后不许跟任何男人来往。叶红清清白白,不肯受辱,结果遭到赵刚的暴打。叶军听后,拿起菜刀,要去找赵刚算账,叶超和母亲强行拦住他。两个女人抱头痛哭…… 姐姐忍气吞声的日子,终于过去了。而自己将要面对这样的小人,不知要遭遇什么刁难。叶超告诫自己:不管怎样,绝不能退缩 不知不觉,走到加工厂门前。与庄严肃穆的集团总部相比,这里的一切,都显得陈旧不堪。低矮的土砖墙,裂开七扭八歪的缝隙;门牌上的字,经雨打风吹,剥蚀掉许多笔画;几座小楼,全是旧时建筑,大概也有半个世纪的历史了。从大门口望去,一溜红瓦房,应该是加工车间,可见蓝衣工人,零星进出。大院当中,有几处简易棚,堆放着许多原木。 来加工场之前,叶超听说,这里原是民政局的下属企业,绝大部分工人,都是聋哑残疾人。后来卖给了顺达集团,仍保留一部分技术比较好的聋哑工人。 叶超告诉门卫,自己是集团新调来的人员。门卫带着他,来到厂长办公室。赵刚正在喝茶、看报纸,见叶超进来,有些意外。 “这不是小超吗?大学毕业了?”赵刚的语气,不冷不热,“你咋到这来了?” 叶超打量一下昔日的姐夫,见他脚蹬锃亮的皮鞋,深蓝色的西裤,裤线笔直,上身穿浅灰色绒衣。油亮亮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黝黑的面庞,挂上了更多赘肉。眼珠子发黄,比从前少了几许神采。 “毕业之后,我在集团的销售部上班。今天,我接到通知,让我来加工厂,做办公室文员。”说完,叶超拿出了人力资源部的证明。 “噢,是这样啊。”赵刚接过证明,看也不看,便放在了桌子上,似乎在想着什么。 “白助理也给我打电话了,要我安排你进办公室。但很不巧啊……”话没说完,赵刚叼起一根香烟,悠闲地吸了起来。 “有什么问题吗?”叶超忍不住发问。 叶刚吐出浓浓一口烟,貌似遗憾地说:“早上,我刚给集团打了报告。现在,办公室人员过多,人浮于事。个个吃饱了撑的,没事干。白拿工资,加重企业负担。我作为一厂之长,不能无动于衷啊!” 叶超莫名其妙,听白助理亲口说过,加工厂办公室尚有一个名额,怎么突然就人满为患了?难道,赵刚是存心排挤自己? “在集团未批复报告之前,你的工作暂时无法落实。我也是爱莫能助啊。”赵刚扫了一眼桌子上的证明,接着说,“不管咋样,以前咱们还有一层关系。你的事我不能不管。这样吧,我放你半天假,你回去考虑考虑。如果想马上上班,食堂的采买员还有空缺,如果想等批复下来,那就回家耐心地等吧。” 叶超心想,赵刚存心为难自己,又忌惮集团的人事安排,因为有白田荣关系因素存在,所以他才没有把事情做绝。但所谓的食堂空缺,分明就是逼人辞职,如果真回家去等,那肯定是遥遥无期,等于主动放弃。 “好吧。我去食堂上班。”叶超打定主意,必须留下来,不能让赵刚的阴谋轻易得逞,越是面对挑衅,越要勇敢地面对。 叶超的回答,又使赵刚感到意外。他掐灭烟蒂,说:“那你就去食堂找孟一凡,她是负责人。以后你的工作,由她来安排。” 来到食堂,只见里面热气缭绕,排风机发出巨大的轰隆声。走过一排排餐桌,透过大玻璃墙,可以看见里面的情形,几个穿白大褂的人,正在忙碌地工作,有的看着蒸笼,有的摘菜洗菜,有的淘米和面…… 一个妇女正在擦桌子,叶超走上前,“请问,哪位是孟一凡?” 妇女朝里面喊:“孟啊,有人找你。” “哎!”一声清脆的回答,从里面走出一个人,穿着白大褂,戴着白帽子,手上还沾着面粉。原来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看样子不过二十四、五岁。 “你好!”孟一凡问,“你找我有事?” “我是来报到的。” “报到的?在食堂上班?”孟一凡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帅气而英俊的小伙子,竟然来食堂干低级的体力活。 “是的。是赵刚厂长安排的。” “欢迎你!”孟一凡带领叶超来到食堂后屋,这里是职工休息室,一排大铁柜靠墙立着,屋子中间摆着两张方桌,十几把木椅。 孟一凡拿出一把带钥匙的新锁,说:“回头我帮你去领工作服,这里就是咱们休息的地方。以后有啥事,你可以找我。” “请问,我的具体工作是什么?” “你别着急,我先把这里的情况说一下。食堂一共有七个人,一个做菜的大师傅,两个面案,三个勤杂工。我啥都干,属于打杂的。原来有一个采买员,昨天辞职了。一会儿,休息的时候,我把大家都介绍给你认识。你的工作就是采买,下午去财务领采买费,大师傅会给你一个单子,你照单去买就行,然后回来报账。咱们有三轮车,出了大门往南骑,过十字路口,再往东拐,有个农贸市场。” 叶超点点头,明白了自己该做的工作。 “你会做菜吗?做面食也行。” 叶超说:“我都会做。”生在一个穷苦的家庭,叶超从小就学会了自立,洗衣做饭,样样干得好。 孟一凡高兴地说:“那太好了。采买是下午的工作,上午你可以帮大家打打下手。咱们食堂的工作还是满辛苦的。” 叶超说:“我是新来的,有什么做得不对,请你多多指教。” 孟一凡感觉这个新同事,不像是普通的工人,在他的身上,有一种很特别的气质,让人说也说不清。 “咱们食堂是个团结的集体,既然你来了,就别把自己当外人。有啥事,尽管说。” 孟一凡的热情,令叶超倍感温暖,走进普通劳动者的大家庭,也是一种难得的幸福。刚才,看了赵刚的嘴脸,心里的厌恶感还没有消退,但跟孟一凡交谈几句,叶超心情舒畅了许多。 “我有点好奇,你不想回答没关系。看你的样子,像一个书生,一个有知识的人,为啥来食堂干活,那不是太屈才了吗?” 叶超说:“我原来在集团的销售部,被调到加工厂,原定在办公室做文员,可是厂长说,办公室人员过多,就让我来食堂上班了。” 孟一凡纳闷地说:“不可能啊!办公室的人不多,前两天,还有一个人因为跟厂长赌气,辞职不干了。” 果然不出所料,叶超更加痛恨赵刚,一个堂堂的厂长,如此小肚鸡肠,真难想象,把一个加工厂交给他,会有什么前途? 下班之后,叶超感觉两腿发酸。孟一凡所说的农贸市场,骑三轮车要一个小时的路程。一来一去,加上买菜的时间,要三个多小时。难怪原来的采买员会辞职,这份辛苦,一般人很难承受。 回到家,叶超没敢告诉姐姐。他不想让姐姐忧虑,离婚的伤疤刚刚愈合,不能再勾起她的伤心了。 第九章 冬天来了。 北方的冬天,说冷就冷。呼啸的北风,裹着雪片冰雹,漫天卷地而来。阴沉沉的天,仿佛要把小城压垮。一转眼的工夫,原本轻柔飘舞的雪花,变成了黄豆般大小的冰雹,“噼噼啪啪”打在玻璃窗上,气势汹汹,似乎要破窗而入。 “这天咋这样啊?”叶红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狂风大作,密密麻麻的冰雪,打在地面上,飞溅起来,如同流动的小河一般。 张淑贤说:“外面下雹子了。别回去了,晚上在这儿吃,咱娘俩包饺子。” 今天,叶红休息。听说干妈打了新棉花,要做两床新被子。下午她就赶来帮忙,没成想临近傍晚,突然变天了,想回家都回不成。 “干妈,这时候和面、拌馅子,还来得及吗?” 张淑贤说:“面和馅早准备好了。本来打算晚上包饺子,给你妈也送点过去。正好你在这,咱俩现在就包。” 叶红搬来面板,拿来面盆、擀面杖和盖帘。张淑贤从冰箱里取出一盆饺子馅。 “是芹菜猪肉的,大鹏爱吃。”张淑贤问,“小红,你喜欢吃啥馅的?赶明儿,咱俩换口味。” 叶红抿嘴一笑,“我吃啥都行。” “好闺女,不挑食。”张淑贤嘟囔道,“大鹏就不行,牛羊肉不爱吃。以后娶了媳妇,看谁惯着他臭毛病?” 叶红含笑不语。张淑贤看了她一眼,心里美滋滋的。忽然生出一个念头:这要是我的儿媳妇,那该有多好啊! 叶红擀皮,张淑贤包馅,两人坐在方厅里,一边聊天一边干活,很快就包好了两盖帘。饺子刚煮熟,孙鹏就回来了。 “你这孩子,是不是犯傻了?这么大的雹子,也不知道避一避,不怕把脑袋砸坏了?”张淑贤心疼儿子,有点与众不同。 孙鹏说:“我开车回来的。脑袋没砸坏,肚子饿坏了。” 叶红端上热气腾腾的饺子,说:“大哥,我听说,集团要考核中层干部。我们后勤部会不会有变动?” “你是说章小杨?”孙鹏面露难色,“恐怕她的位置,难以动摇啊。怎么,她又难为你了?” 叶红无奈地说:“她对每个人都很刻薄,好像做什么都不对。大家都恨透她了。” 张淑贤一听,火了,“那个什么张扬,还敢明目张胆欺负人?没王法了?你们大伙齐齐心,罢工!大鹏,你也向上面反映反映,这种害群之马,还留着干啥?” “妈,你不知道。”孙鹏道出实情,“章小杨很有背景。她的老公是政府官员,官职虽不大,却有实权。其实,叶董也挺为难的,明知她一无是处,又不得不忍让。集团得罪不起她,就怕她老公找麻烦,所以给她挂个闲职。” “敢情是为了巴结当官的?”张淑贤摇摇头,叹息说,“电视上常说,‘官商勾结’,原来就是这么回事。” 叶红与孙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忍不住偷笑。老太太居然知道“官商勾结”这个词,可惜用得不恰当。 张淑贤说:“大鹏,你妹受人欺负,你能眼睁睁看着吗?你大小也是一个经理,帮你妹换个位置。只要离开那个什么张扬就行,咱不图挣钱多少,就图心里痛快。” 孙鹏想了想说:“财务部倒是有一个出纳员的空缺。” “出纳员?”叶红连连摇头,脸上露出了自卑的神情,“我只读到初中毕业。出纳的活,我干不了。”在叶红听来,只要是财务、金融一类的词,都那么高深莫测。 张淑贤遗憾地说:“好孩子,可惜耽误了。我听你妈说,原来你的学习成绩也很好。就是为了帮家里挣钱,你才放着高中不去念。这不是你的错。” 孙鹏搬回来之后,常听母亲讲起叶红,他很同情叶红的境遇,更钦佩她的奉献精神。一个人的价值,不在于获得多少,而在于奉献多少。 “不会没关系,可以慢慢学。”孙鹏以鼓励的口吻说,“出纳员的工作不难,很快就能学会。你可以一边工作,一边学习。” “学习?”这个神圣的词语,似乎距离叶红太遥远了。曾几何时,她梦想成为一个有知识,有文化的新女性。然而,生活的繁琐,现实的无奈,早已消磨了她的意志。 “现在的社会,竞争很激烈。竞争的本质,就是知识的更新和积累。你可以去读夜大,只要坚持下来,你就能获得知识,而且得到文凭。你还年轻,不能安于现状,就这样消沉下去。” 孙鹏的这番话,令叶红心潮澎湃。是啊,自己还年轻,为什么不去学习,不去追求更好的人生?回想过去浪费的光阴,浑浑噩噩的日子,真让人感到痛惜和难过啊! “去读夜大,我帮你报名,就学财务会计,怎么样?”孙鹏见叶红默然不语,以为她畏惧不前。 叶红眼睛一亮,“我,我能学会吗?” 孙鹏点点头,用坚定的目光看着她,“我相信你!” 张淑贤问:“啥是夜大?” “就是利用业余时间学习,下班之后去上课。” “那能行吗?上一天班那么累,还要去上课,身体吃不消。”张淑贤担忧地说,“大冬天的,让小红晚上去念书,也不安全。” 叶红说:“干妈,没事,我去念。” 张淑贤看了看儿子,说:“大鹏,你有车,以后就给小红当司机,必须每天车接车送。” 孙鹏很乐意接受这个艰巨的任务,叶红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看着儿子和干女儿的关系,日渐融洽,张淑贤满心欢喜。第二天,她将孙鹏劝叶红读夜大的事,告诉了王美霞。王美霞一直觉得亏欠女儿,如今女儿开始重新学习,她自然感到无比欣慰。 张淑贤说出心底的秘密,“美霞,你说,小红要是给我当儿媳妇,咋样?你同意不?” 王美霞喜欢年轻有为的孙鹏,如果能做自己的女婿,那当然是天大的好事。可是,自己的女儿离过婚,孙鹏能接受她吗? “离过婚,咋的?只要人好就行。你没看见,现在的小姑娘,就知道吃好的,穿好的,整天胡扯滥拉,哪有好东西?像小红这样的闺女,打着灯笼也找不到。” 王美霞说:“这事儿啊,咱们当老人的,最好别管。强扭的瓜不甜。他俩要是真有心,就能走到一块去。能成,最好。不成,还是好兄妹。” “也是。”张淑贤笑着说,“我这个人就是不知足。没女儿吧,盼着女儿。有了女儿,又想变成儿媳妇。” 两位老人爽朗的笑声,回荡在小屋里。外面,风停雪止,冬日的阳光照进来,一样的温暖和煦。 白志成使出浑身解数,终于消除异己,成功说服刘勇。赵刚如愿以偿,登上了顺达集团总经理宝座。作为报酬,赵敏再一次投进了白志成的怀抱。一番云雨之后,白志成获得了生理上的满足。赵敏的妩媚多情,令白志成欲罢不能,尽管他很清楚,自己是被利用的工具。赵敏走后,他仍沉浸在性快感之中。 赵刚来访,白志成赶紧穿好衣服。只见赵刚精神饱满,神采奕奕,仿佛一下子年轻了许多。 “赵总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赵刚哈哈大笑,“老白,少来这套。别人不叫我赵总,我不高兴。在家里,你还叫我赵总,这不是折我面子吗?” 白志成脸上堆笑,心里却暗骂这条老狐狸,自己被赵敏套牢,没准就是他指使的,故意设下了“美人计”。这一对兄妹,狼狈为奸,就是“极品垃圾”。 “这次,我能当上总经理,全仗你在刘董面前美言。我心里有数,日后咱们兄弟联手,还有啥事做不成?” 白志成也是混社会的老手,一下就听出赵刚话中有话,这分明就是拉帮结伙,而且他的志向,似乎也不止于总经理的位置。白志成犹豫了,赵刚这个人城府很深,阴险毒辣,跟他趟一条浑水,会不会阴沟里翻船? “赵总,你也知道。我这人,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刘董的意思很明确,能者上,庸者下。只要你干得好,总经理的座子,可以坐得长久。” 赵刚敛了一下笑容,“所以说,要想干得好,没有你老白的支持,那怎么能行呢?这次,我当上总经理,不能让你白白地劳神费力。这是一点点心意。”说着,他从兜里掏出一张银行卡,递到白志成的面前,“密码是六个八。” “这是什么意思?”白志成没敢接。 “一点辛苦费而已。”赵刚从容地将银行卡放入白志成的上衣口袋,“你放心,这点钱,只代表我个人的心意。” “赵总,你太客气了。推举能人,是我这个董事长助理应尽的义务。要谢应该谢董事长。最后拍板的,还是刘董。” “这个我明白。刘董那方面,我会以工作成绩来说话。”赵刚看着白志成,目光别有深意,“一码归一码。你就不同了。以后,咱俩就是同一个战壕的战友了。” 白志成有心拒绝,却又抵不住金钱的诱惑。总经理的位子,谁当不是当?也许赵刚来做,可能会更好。自己有功于他,将来办起事来,也许会更顺畅一点。 “今天,我们只在一起聊聊天,而且聊得很愉快。” 赵刚说:“除了聊天以外,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白志成笑了,聪明人,好办事,一点就透! “晚上,蜜香园大酒楼。我安排。”赵刚发出邀请。 赵刚走后,白志成小心翼翼地将银行卡收好,人在社会上混,图啥,不就是图这东西?自己的辛苦,也是有价值的,为什么不收? 晚上,白志成应邀来到蜜香园大酒楼。赵刚请来一帮朋友,觥筹交错,开怀畅饮。喝到兴起,一位朋友提出,要给赵刚介绍女朋友,并拍胸脯保证,那个女人定能让赵刚销魂夺魄。 一通电话打去,不大一会,一个女人出现在赵刚面前。女人媚眼迷离,鼻子小巧挺拔,樱桃小口,浓艳欲滴。她的打扮并不妖冶,身段却很性感,臀部丰满,小腰纤细,鼓鼓的胸脯,呼之欲出。赵刚色迷迷地看着她,哪有心思再喝酒? 带着女人走出大酒楼,赵刚欲包一个房间过夜,却被女人拒绝了。赵刚的胃口被吊得老高,不能得到满足,很是扫兴。 女子说:“赵总,你是把我当朋友呢?还是当玩具呢?玩具只能玩一时,朋友却能做一世。” 赵刚狎妓无数,从未见过如此有个性的,不禁来了兴致,“我当然把你当朋友了。” “既然把我当朋友,赵总何必那么心急呢?是你的,早晚是你的。赵总是有身份的,我也不是风尘女子。我们可以慢慢培养感情,有了感情,才会有情调。” 女子眨着眼睛,如同放电一般。赵刚昨晚刚找过小姐,也是有心无力,便说:“好啊!那我们就慢慢培养感情。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蜜蜂’。” “小蜜蜂?”赵刚笑着说:“这名字好听,把你的手机告诉我,回头我联系你。” 赵刚右手摸了一下小蜜蜂的屁股,左手掐了一下脸蛋,高高兴兴走了。小蜜蜂一脸笑意,顿时荡然无存。她感觉很累,上午刚下了火车,还未解乏,便被“老朋友”叫去喝酒,酒劲一过,倦意袭了上来。 她从南方呆了几年,回到家乡,旧址已经不复存在。她徘徊在路口,却找不到属于自己的家。 此时,王大力加班,很晚才回家。在路口遇见这个女人,他大吃一惊,以为看花了眼,但他确信没有看错,就是自己的亲妹妹王小凤。一股怒火熊熊燃烧,灼得他一阵阵心痛。 “哥……”王小凤迎了上来。 “你还有脸回来?我不是你哥。”王大力怒斥道,“你赶紧滚,有多远,滚多远。” 王小凤“刷”地流下了眼泪,“哥,你看清楚,我是你妹。我永远是你妹。” 王大力悲情难抑,多年的担心和怨恨,一起涌上心头,竟让一个坚强的汉子,泪流满面。 “哥……”王小凤扑通跪下了,“你知道,我这几年是咋过的吗?我被那家伙给骗了。我也想你,想回家。可是我身不由己。那家伙得了报应,关进了监狱,我才有了自由。哥,我回来了。” “这里已经没有你的家了。你走吧。” “哥,我现在一无所有,求求你,收留我吧!”王小凤以泪洗面,泣不成声。 王大力久久无语,冷风将他的泪花凝结,他何尝不想念这个唯一的亲人?尽管她年幼无知,走入了歧途,尽管她丢尽了父母的脸,但她毕竟是自己的亲妹妹啊! 王大力心软了,搀起跪在地上,嘤嘤哭泣的妹妹,语重心长地说:“小凤,以后咱挺起腰板,堂堂正正地做人。你没钱,哥给你,哥养活你。别再走以前的老路了。” 王小凤点点头,扑进了王大力的怀中。 回到家,看着小妹安静地睡下。王大力拿出一瓶酒,慢慢地喝起来。记忆如同开了闸门的洪水,顷刻之间奔涌而出。 记得母亲临终前,紧紧抓住王大力的手,留下了最后的叮嘱:“大力啊!我去找你爹了。小凤就留给你,一定好好照顾她……”母亲的话没有说完,就咽了气,死不瞑目。 王大力生在一个穷苦的家庭。父亲是手工业者,有一个小作坊,母亲无业。日子过得虽清苦,但家庭很温暖。就在王大力十岁那年,父亲得了癌症,没钱手术,没钱吃药,硬撑着熬干了心血而死。母亲拉扯两兄妹,靠捡破烂度过了五年,也因暴病而亡。 失去了双亲,王大力离开了学校,四处打零工养活自己和妹妹。后来一个善良的老电工,收王大力为徒,让他有了一门手艺,可以养家糊口。 可是,好逸恶劳的王小凤,却不体恤哥哥的劳苦。经常旷课逃学,跟社会上的痞子无赖鬼混。王大力知道后,痛打了她几次。每次打完之后,王小凤更加仇恨哥哥,而王大力却躲在无人的角落,偷偷地掉眼泪。 王小凤终于辍学了,整天在社会上游手好闲,梦想着一夜暴富。可是,天上不会掉馅饼。有一次,为了买化妆品,仅仅为了五十元钱,她竟与一个年过花甲的老色鬼,进行了龌龊的xing交易。 后来,王小凤认识了一个离异的男子,与他私奔去了南方。王大力得不到妹妹的消息,欲哭无泪,在痛恨妹妹的同时,他不断责备自己,没有尽到做哥哥的责任。 王大力狠狠咽下一大口酒,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滋味。小妹终于回来了,回来了就好,希望她能够真的悔悟,能够痛改前非,重新做人。王大力默默地祷告,从此以后,自己一定看护好妹妹,让父母在天之灵,得到安慰。 第十章 白田荣经营的酒行,生意并不景气。从商二十年来,他已经积攒下足够的资本。所以酒行只作为一个门面,不指望财源滚滚。白田荣的心思不在生意上,最大的爱好就是钓鱼。每年除了冬天之外,他都会骑着摩托车,带着钓鱼的工具,去江边垂钓,偶尔也去养鱼场。 冬天到了,江面封冻。白田荣再也没有地方钓鱼,每天百无聊赖,待在酒行的办公室,靠侍弄花草打发时间。女儿白雪自从伤了胳膊,一直在家静养。现在女儿的伤彻底好了,又回到酒行工作,白田荣当起甩手掌柜,一身轻松,可心里却愈发感到空虚和无聊。 听说刘勇在北京做了眼科手术,还要做长期观察。春节前,也未必能够回来。白田荣动了一个念头,想去北京走一趟,既看望了老朋友,又散心解闷了。另外,有一个更重要的打算——借此机会,约上叶刚同往,促其二人言归于好。 白田荣将进京的计划告诉白雪,并将酒行的生意全部托付给她。白雪对待生意,似乎比父亲更加心不在焉。她表示可以答应,但有一个附加条件。白田荣大感意外,从前女儿乖巧开朗,是父亲得力的好帮手,可自从出了车祸,性情大变,时见多愁善感。这次居然与父亲讲起了条件。 白田荣似乎明白一点女儿的心思,但又说不清,道不明,是不是女儿大了,到了想心事的年龄? “说吧,有什么条件?想要衣服,还是化妆品?我从北京给你捎点回来。不过,有言在先,我可不会挑选女孩子的东西,买错了,别怨我。” 白雪说:“我什么都不要。你说走就走,把我一个人扔在酒行。我在这干够了,一点意思也没有。外面的世界那么大,我连看的机会都没有。你把我当小鸟养啊?整天关在笼子里。这是我最后帮你看酒行,等你回来。我就换个地方工作。” 白田荣不解地说:“在这工作不好吗?每天清闲自在。我给你的薪水,如果跟别人衡量一下,绝对够白领标准。你不知道,出外打工,要看别人的脸色,工作辛苦,薪水还不高。你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自讨苦吃,我也要吃一吃。反正我在酒行待腻烦了。你要是不同意,我现在就罢工,让你去不成北京。” 面对女儿的任性,白田荣无计可施。好不容易做通了叶刚的工作,飞机票都买好了,哪能放弃北京之行? “那你想好了,要去哪儿工作?”白田荣妥协了。 白雪高兴地说:“你答应了?那好,下面我再提一个附加条件后的小附加条件。” 白田荣苦笑道:“你哪儿来那么多条件?” “你把我安排进顺达集团的加工厂。” 白田荣更加困惑了,不仅要自讨苦吃,而且还要吃大苦头,“你要去加工厂?那里很偏僻,工作条件很差。你这丫头,不会脑子坏了吧?” 白雪拉起父亲的手,撒娇地说:“就这一个条件,你就答应我吧,好老爸……” 白田荣猛然醒悟,女儿自从见到叶超之后,整天神情恍惚,莫非她喜欢上那小子了?叶超被调到加工厂,女儿就想追寻而去。白田荣心中暗喜,叶超那孩子,一表人才,人品又好,将来必成大器。如果两人有缘走到一起,何尝不是美事一件? 白田荣笑而不语。白雪被父亲看窘了,似乎有一种被人看穿心思后的羞涩,她脸一红,装作焦躁的样子,催问道:“老爸,你咋回事啊?到底答不答应?” 白田荣一语道破,“好吧,等我回来,你就去找他。” 白雪的心扑通扑通地跳,就像怀揣一只小兔子,小声试探着问:“老爸,你说谁呢?” “叶超啊!你的大恩人,你不喜欢他?敢爱敢恨,才是我老白的女儿,我支持你。” 白雪的脸彻底红了,犹如晚霞一般美丽。 叶刚被白田荣说服,决定去北京看望刘勇。两人的关系,外人不甚了解,以为是从前的合作伙伴,因为矛盾而分道扬镳。至于两人的交情,究竟有多深,矛盾的根源是什么?却无从知晓。而叶刚和刘勇之间,似乎有一种默契,或是约定,对外三缄其口,从不谈及对方,所以,在外人看来,两人的渊源就像是参不破的谜。 启程之前,叶刚将集团工作做了具体安排。考虑再三,叶刚决定让孙鹏代理副总职务,协助艾总工作。一般事务,由二人协商,如一方反对,则建议不能通过和实施。若有重大决策,须经董事会研究商议。董事会由孙鹏代表叶刚主持。 叶刚的安排,自然引起艾丽萍的不满。福昌集团姓叶,也姓艾,凭什么让一个外人插手?这不是自找麻烦吗?艾丽萍心情很不爽,叶刚走后,她便来到马明亮的“爱巢”。 艾丽萍将心中的抱怨,一股脑倾吐了出来。马明亮一听,心里有些惊慌,叶刚这样安排,分明是对艾丽萍不信任,莫非他起了疑心,对艾丽萍的外遇有了耳闻? “不可能。咱俩的事很保密,他应该不会知道。”艾丽萍否定了马明亮的猜测,“老叶很看重孙鹏,打算重点培养他。我估计,想借这个机会锻炼锻炼他。” 马明亮的手在艾丽萍的身上游走着,开始挑逗她的性欲,“别想那么多了,老叶走了,咱们正好可以玩个痛快。” 艾丽萍推开他,“有孙鹏这个眼中钉,我心里堵得慌,哪有心思陪你玩?” 马明亮叼起一根烟,思考怎么才能拔掉这个眼中钉?想来想去,也想不出好办法。 “老叶去北京干啥?” 艾丽萍说:“老叶这次去北京,一定与刘勇有关。我刚认识老叶时,听说两人刚刚死了老婆。他们关系很好,生意也开始做大。后来因为我,两人才分开的。刘勇非常记恨我,临走的时候,还骂我是狐狸精。哼,骂我?有什么好下场?眼睛瞎了吧。” 马明亮眼珠一转,计上心来,“这么说,老叶和刘勇的关系,还没完全断。如果动了刘勇的人,老叶一定会生气,老叶生气了,有的人就会倒霉。” 艾丽萍难以索解,问道:“你有啥好办法?” “明天,我找孙鹏,告诉他酒店生意不好,就因为厨师不行。让他同意,招聘两个大厨。咱们就从顺达往外挖,给双倍薪水。到时候,老叶追究下来,咱们就往孙鹏身上推,管保他吃不来,兜着走。” 艾丽萍想了想说:“办法倒是不错。可是怎么去挖人?总不能你亲自去吧?” “让章小明去。那小子没啥心眼,死心塌地跟着我。他跟顺达的厨师认识,一谈准成。给他点钱,一口咬死,就是孙鹏指使他这么干的。量他孙鹏再有能耐,也是哑巴吃黄连。” “章小明?是不是章小杨的弟弟?” “对。” 艾丽萍点头说:“好!章小杨是个茬子,孙鹏惹不起她。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孙鹏这回死定了。” 马明亮一件件脱掉艾丽萍的衣服,嬉笑地说:“这回你心里踏实了吧?” 艾丽萍戳了一下他的脑门,“你呀,一个大男人不琢磨正事,就知道在床上滚女人。等拔掉了孙鹏,我就把你扶到副总的位置上。” 马明亮涎笑道:“都是你把我惯坏了。有你在,还用我操心吗?我的任务就是让你快乐似神仙。”说着,他像发情的公狗,扑向艾丽萍赤*裸*裸的身上…… 第二天,马明亮来到集团总部,当着艾丽萍和孙鹏的面,将昨晚编好的话,说了一遍。果然孙鹏中计,他见艾总首肯,而酒店本身就是归艾总直接负责,她的决定显然是从集团的利益出发,自己没理由反对。 十天之后,白田荣回到了酒行。只见白雪正在和白巧巧、罗一格聊天。 “巧巧,你不在发廊,跑这来干什么?” 白巧巧说:“你去北京,小雪没意思。我就过来陪陪她。再说,那个发廊干着也没意思。听说明年开春,步行街就扩道了,那两溜商铺,全要拆迁。” 白雪见白田荣闷闷不乐,便问:“老爸,看你,眉毛都拧成疙瘩了。去北京玩得不开心?” 白田荣说:“本来好好的。老叶和老刘谈得不错,大家都挺开心。谁知,老刘接个电话,说是顺达酒店的两个大厨师,被福昌给挖走了。老刘嘴上虽没说什么,但心里一定埋怨老叶,后来就不再搭理我们了。老叶也真是,不好好管教下面的人,怎么能出这档子事?” 罗一格说:“我给艾总开车,也听说大酒店要换大厨师。可没说从哪儿去找。我跟酒店的章小明认识,有一次听他说,是孙鹏经理让他去顺达挖人,给双倍薪水。” “孙鹏是谁?”白田荣问。 “是集团的代理副总。” “糊涂。”白田荣连连叹息:“哪儿的人不能找,非要去顺达挖人?这不明摆着给老叶上眼药吗?” 白巧巧说:“爸,别人的事,你就别操心了。还是关心关系自己的女儿吧。我的发廊快没了,你帮我找个事做。” 白田荣没好气地说:“自己的事,自己想办法。还想让老爹管你一辈子?” “偏心眼。”白巧巧嘟囔道,“小雪的事你管,我的事你就不管?” 白田荣看着白雪,白雪看着白巧巧,三个人不约而同地笑了,只有罗一格不明原因,糊里糊涂跟着傻笑。 “好吧。小雪的事,我马上给志成打电话。巧巧呢,以后就在酒行跟着我吧。” 叶刚回到集团,直奔福昌大酒店。一气之下,把马明亮骂得狗血喷头。马明亮辩解,从顺达集团挖厨师,完全是孙鹏和艾总的意思。自己不过是按命令办事。 叶刚一拍桌子,怒道:“把孙鹏和艾总给我叫来。” 很快,孙鹏和艾丽萍都赶到大酒店。孙鹏不知何故,心里暗想,董事长有事商议,为什么不在集团,而在大酒店?艾丽萍则一脸轻松,从容不迫。 “说,到底怎么回事?”叶刚怒目圆睁,声嘶力竭,“你们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孙鹏问:“叶董,集团一切正常,没有什么意外。” “当着我的面,你们还装糊涂?说说吧,为什么从顺达集团挖厨师?我们集团请不到人了,是不是?非要挖人家的墙角?趁着人家刘董病了,打人家主意,这不是趁火打劫是什么?这么阴损的招儿,亏你们想得出来!” “从顺达挖厨师?”孙鹏大感意外,“没有啊。马经理只说集团大酒店效益下滑,建议招聘两名大厨,没有人去打顺达的主意啊!” 叶刚对马明亮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一点。” 马明亮说:“我是提过招聘厨师的建议。当时,艾总和孙经理都同意了。我就派章小明去搬这件事,没想到他不知道接到谁的指使,竟然去顺达集团挖人。” 叶刚问:“章小明是谁?把他给我叫来。” 一会儿,一个瘦小枯干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他目光游移,好像很害怕的样子。 “你叫章小明?” 年轻男子点点头。 “谁让你去顺达集团挖人的?” 章小明说:“是孙鹏经理让我去的。他对我说,顺达集团的厨师手艺好,咱们出双倍的薪水,让他们跳槽过来。这叫‘一箭双雕’,既能打败竞争对手,还能给集团创造效益。” “放屁!”叶刚大怒,“竞争靠的是真本事,背地里放暗箭,算什么能耐?” 孙鹏看着章小明,斥责道:“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你为什么要诬陷我?我什么时候跟那你说过那些话?” 艾丽萍面露鄙夷之色,“孙经理,俗话说,好汉做事好汉当。你有胆量这样做,就应该有胆量承认。证人就站在这里,你还想推卸责任?” 叶刚说:“你也是。这种事情,你就默许了?也不动动脑子。” 艾丽萍一脸无辜,辩解说:“我根本不知道。我以为这么点的小事,孙经理完全能够处理好。谁成想,他竟然这么让人失望。” 孙鹏脸色铁青,点点头,看来自己是被暗算了。就算再说什么,也无济于事。 叶刚说:“孙鹏,集团上上下下,都知道我很器重你。可是你这种做法,很令我失望。” 孙鹏无奈地说:“对不起,董事长。这种事,我不再解释了。既然大家都认为是我做的,我也无话可说。明天我会向你提交辞职报告。” 第二天,孙鹏将写好的辞职报告,交到了叶刚手里。叶刚看了看,站起身来,走到门口,把门关紧。 “你坐下。”叶刚说,“昨天的事,我回去考虑了一下。像那种愚蠢的事情,不是你做事的一贯风格。都怪我当时气糊涂了,说话过于刻薄。希望你不要生气。我向你表示道歉!” 孙鹏连忙说:“董事长,你不必向我道歉。不过我想提醒你,集团里有小人。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你不得不防。” 叶刚坦诚地说:“我知道,你对集团一片忠心,处处为集团利益着想,而且能力出众。这也是我看重你的主要原因。其实,有的事情,你不太了解。本来这件事没什么大不了,但发生在我和刘董之间,而且又是在非常时期,对我们的伤害很大。以后,有时间的话,我会慢慢告诉你,我和刘董的故事。我希望你能留下来,继续帮助我。我需要你。” 董事长这番话,令孙鹏很感动。如果触动董事长的伤处,他哪里会大发雷霆?一个人在盛怒之下,往往失去理智,会说一些偏激的话,这是无可厚非的。而董事长主动向下属道歉,可见礼贤下士,胸襟开阔。这样开明的董事长,谁又忍心弃他而去? 叶刚说:“今天早上,我想找那个章小明问个清楚,谁知他已经辞职了。我很想知道,究竟是谁指使他那么做,谁是背后真正的小人?” 孙鹏说:“据我所知,艾总和马经理都是集团的元老,他们应该对此事不了解。难道是顺达集团使用的苦肉计?” “什么意思?”叶刚很诧异。 “我想,暗中操作的人,一定熟悉你和刘董的关系。所以,才会在这个时机,做出这样的事情。” 叶刚说:“看来,那个章小明是内奸。只有找到他,才会真相大白。苦肉计?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他们的目的,无非是想逼我离开福昌。因为,国际商贸城竞标的事,我一直在做。而我们的竞争对手,只有顺达集团。” 叶刚若有所思,走到窗前,轻轻叹了一口气,说:“放弃国际商贸城的竞标。明天你代表我宣布,我们集团退出竞标。” 孙鹏很不理解,问道:“为什么放弃?我们集团对这个项目下了很多心血,完全有把握成功。就这么放弃,实在太可惜了。” “不要问了。按我的意思去做吧。” 第十一章 顺达加工厂沉浸在节日般的喜悦之中。许久不见的笑,重新回到了工人们的脸上。赵刚“荣升”总经理之后,工人们奔走相告,喜讯传遍全厂。有些人在私下里谈论,引用了毛主席的诗句,“借问瘟君欲何往,纸船明烛照天烧。”人逢喜事,干劲十足,加工厂再现勃勃生机。 很快地,集团又调来一名新的厂长,而叶超似乎已被遗忘,依然窝在食堂里,不见天日。 上午,叶超帮着别人打杂。下午,独自骑三轮车,去遥远的菜市场采买。每天身体疲倦,但精神很充实。食堂就像和睦的大家庭,人人淳朴而热情。叶超融入其中,倍感温暖。看着热气缭绕,闻着饭菜飘香,他心里有说不出的踏实。 孟一凡虽是食堂负责人,却一点架子也没有。她比叶超大半岁,叶超称她为“孟姐”。食堂里年长的中年妇女,包括炒菜的大师傅,都亲切地称她“孟啊”。 “孟啊,你来看看,今天和的面,够不?” 孟一凡看了看,连连说:“够了,够了……” “孟啊,你来瞧瞧,预备的菜和肉,够不?” 孟一凡瞧了瞧,连连说:“不够,不够……” 食堂里忙而不乱,气氛活跃。每个人各司其职,忙里偷闲,还会聊上几句。只要手上的活不停,孟一凡不做计较。 叶超穿着白大褂,戴着白帽子,时而摘菜,时而切肉,时而和面,像个训练有素的厨师,但清秀的面庞,儒雅的气质,却让人不肯相信,他仅仅是个厨师。 不知不觉,又到了午饭时间。工人们陆陆续续走了进来,食堂顿时喧闹起来。叶超将装好的盒饭,一个一个递出窗口,忽然眼前出现一张熟悉的面孔。 “白雪,你怎么来这儿?” “叶超,你怎么在这儿?” 在这样的地方,以这样的方式相见,两人均感意外。 白雪问:“你不是在办公室做文员吗?” 叶超见后面排队的工人,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便说:“一言难尽,等忙完了,我再找你聊。” 白雪带着疑惑,坐到餐桌边吃饭。叶超继续发放盒饭,动作很娴熟。最后一名工人,领过盒饭之后,叶超来到白雪跟前,刚要说话,却听见孟一凡在嚷:“叶超,麻烦你过来一下。” 叶超报以歉意的微笑,白雪一耸肩,很无奈。 来到后厨,孟一凡说:“厂长来电话,有客户在谈生意,一会儿来食堂吃饭。大师傅的爱人病了,他刚才请假走了。你能不能做几样菜?” 叶超说:“家常菜可以,难度大的,不行。”“家常菜就行。咱这又不是酒店。我帮你配菜。” 两人一个配菜,一个掌勺,配合很默契。看着出盘的菜肴,色泽艳丽,食欲诱人,孟一凡不禁啧啧赞叹。 待叶超回到餐厅时,发现白雪已经走了。他想,白雪一直在父亲的酒行做会计,怎么会来到加工厂? 下班后,叶超在厂门口,看见了白雪。她穿着乳白呢绒半大衣,背着黑色小皮包,脚下一双高筒女靴。这种打扮,格外显眼,在加工厂绝无仅有。 上了通勤车,白雪问:“能告诉我吗?究竟是怎么回事?” 叶超将赵刚以人员过多,集团批复未下为由,将其安排在食堂的事,说了一遍。但赵刚的居心何在,叶超没有告诉她,觉得个人的恩怨,没必要让别人烦心。 白雪眉头紧锁,“我听说,原来的厂长已经走了。你为什么不向集团申请,待在食堂里有什么出息?” 叶超不悦,说道:“食堂不好吗?大家在一起,开开心心,靠劳动挣钱,有什么不对?” 白雪解释说:“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说,以你的能力,完全可以发挥更大的作用。何况,集团的本意就是让你做文员。无论如何,应该有一个说法吧。” “开始的时候,我也这样想。可是,待了一段时间,我觉得食堂很锻炼人,而我正缺乏这方面的锻炼。” 白雪笑着说:“你倒想得开,随遇而安。换了我这个小心眼的,说什么也不肯的。” 叶超问:“说说你,为什么来加工厂?” “我也来锻炼自己的。整天守着酒瓶子,都快闷死了。感觉自己就像坐井观天的青蛙,外面的世界,全然不知。所以,我决定走出来看看。我在财务当会计,今天是第一天上班。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白雪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 叶超心想,因为一次交通事故,认识了一位朋友,现在朋友变成同事,这一连串的巧合,真是出人意料啊。 白雪回到家,将叶超的现状告诉了父亲。白田荣听后,也很生气,立即给白志成打去电话。可是,白志成告知,集团并没有收到有关裁员的申请。 白田荣对白志成说,必须尽快将叶超调到办公室,否则,他将亲自给刘勇打电话。白志成表示,不必打扰董事长,这点小事,他立刻着手去办。 白雪怨道:“这都是什么人啊?说得好听,却不办事。你把这种人介绍给刘董,迟早惹上麻烦。” 白田荣说:“你以为我愿意?还不是你大伯,一遍又一遍求我?志成是个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的货。老刘是看着我的面子,才让他当个助理。其实,老刘心里也清楚。只不过现在他病了,不得不让出总经理的位子。如果志成是个人才,那位子还能旁落他人?听说那个信任的总经理,就是志成推荐的。还不知道,那个赵刚的工作能力怎么样呢?” 白雪说:“路遥知马力。能,还是不能,时间可以证明。我不管别人,只要叶超能进办公室就行。我相信,只要给他机会,他的能力很快就能显现出来。到时候,刘董就会有真正得力的助手了。” 女儿的这番话,无意之中暴露了她的心思。白田荣笑看女儿,心想:但愿叶超能够出人头地,不要辜负了白雪的良苦用心。至于感情的发展走向,那要看两个人有没有缘分了。 叶红被调入财务部,引起了章小杨的嫉恨。后勤部走掉一个人无所谓,但走掉的低级劳动者,竟然堂而皇之地进入财务部。丑小鸭摇身一变,成了天鹅,这令章小杨无法接受。她打听到,这是孙鹏一手安排的,便找上门去,向孙鹏提出了质疑。 “孙经理,请问一下,那个叶红跟你是什么关系?”章小杨冷笑道,“别告诉我,她是你的妹妹。如果她是你的情人,我倒更愿意相信。” 孙鹏面对无理取闹的章小杨,懒得做更多解释,“你说得不错。他就是我妹妹。” “我从未听说孙经理,有这样一个做勤杂工的妹妹。” 孙鹏索性说:“他是我母亲的干女儿。” 章小杨本想借此打击孙鹏的锐气,没想到他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这让章小杨鼻孔喷火。 “我听董事长说过,集团利益高于一切,不能任人唯亲。我想孙经理不会明知故犯,破了集团的规矩吧?”章小杨将了一军。 孙鹏本来就讨厌章小杨,而自己用什么人,与她没有一点关系,她有什么权利干涉? “用什么人,我心里有数,不劳你操心。如果没其他事,你可以走了。” 章小杨恼羞成怒,本来欣赏孙鹏的才貌,欲成“婚外好友”。可恨他是个不解风情的家伙,非但冷漠无情,而且公然将小情人调到身边,是可忍孰不可忍! 章小杨愤然离去,直奔艾丽萍的办公室。将孙鹏以权谋私的事,添油加醋,狠狠参了一本。艾丽萍一听,正中下怀,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孙鹏这个眼中钉,终于有了致命的把柄。 艾丽萍向叶刚告了一状,称孙鹏擅自安排人员,违反集团制度,必须严肃处理。 叶刚说:“孙鹏跟我打过招呼,他要推荐一个人。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 艾丽萍激恼地说:“你是不是糊涂了?这种事情,你居然也睁一眼闭一眼?他把小情人都弄进了集团里。让别人怎么看?我们集团成什么了?养婊子的地方?” 叶刚怒道:“一派胡言!不成体统。以你的身份,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艾丽萍也意识到,刚才的话,确实有些粗鲁。她立刻换作严肃的姿态,说:“我劝你,看清孙鹏的为人。他现在就敢这么做,将来你提升他,指不定会嚣张成什么样?福昌集团是我们多年的心血,就这么眼睁睁地毁在别人的手上?” 这番话颇有危言耸听的味道,叶刚的心里,也渐渐失去了底气。如果孙鹏真的扶植党羽,拉帮结伙,那么对于集团的利益来说,确是一种隐患。不过,根据自己的观察,孙鹏并不是那种阴险之徒,但人心叵测,多一层防范没有坏处。看来,还要耐心地观察他一段时间。 叶刚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是我的原则。你不要干预进来。孙鹏向我打了保票,他推荐的人比较把握,万一有了差池,他会给我一个解释的。” “解释,解释,到时候出了问题,光靠解释有什么用?” “行了,行了!别再啰嗦了。” 艾丽萍心中恼火,却不敢发作。她深知叶刚的脾气,属毛驴的,牵着不走,打着倒退。农民出身的人,打骨子里就有一股犟劲,一辈子都改不了。 记得当初,叶刚打算收购玉石加工厂。艾丽萍表示反对,她担心一个民政局的下属单位,设备落后,人员大多缺胳膊断腿,还要接收,负担太重,很难创造经济效益。但叶刚执意要买,声称就算不挣钱,也要买下来,给残疾人一个挣钱的岗位,也算是对社会的回报。艾丽萍引以为恨,刘勇买下木器加工厂,叶刚就要买下玉石加工厂,两个傻帽真以为自己是救世主?早听自己一句劝,何苦背上大包袱。结果怎么样?玉石加工厂只是保本经营,几年来都没有赚过钱,还要费心费力去管理。 再次失去铲除孙鹏的机会,艾丽萍耿耿于怀。晚上,趁着叶刚外出应酬,又跟马明亮打去电话,约好爱巢相会。 艾丽萍将白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马明亮。马明亮咬牙切齿,孙鹏不除,自己难有出头之日。两次绝好机会,均告流产。孙鹏到底有什么魔力,让叶刚对他那么信任? “最近,我一直攻击孙鹏,恐怕老叶有点怀疑了。暂时先放一放,不到最好时机,不能出手。只要时机已到,就让孙鹏死得很惨。”艾丽萍面目狰狞,就像一个丧心病狂的恶徒。 马明亮附和说:“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福昌集团迟早是你的,我就是做牛做马,也永远追随着你。” 艾丽萍瞪了他一眼,“我只想除掉孙鹏,没想夺老叶的位子。你要是敢动歪心思,我首先饶不了你。你以为你可以取代老叶?你就是我养的一条狗。” 马明亮脸上的笑意,消失了一秒钟,转瞬之间,他又堆笑说:“我就是你的看家狗。” 艾丽萍笑道:“咬人的狗,从来不叫唤。看你,倒是蛮忠诚的。你放心,只要有我在,就少不了你的肉骨头。” “上次,你说下面痒,我给你买了药水,一会你洗一洗。” “我已经洗过了。”艾丽萍看着他,问道,“你没在外面搞别的女人吧?你要是敢把脏病传染给我,小心我把你阉了,把你的家什喂狗。” 马明亮搂住她,发誓说:“我如果有二心,天打五雷轰。你就是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啊。” “量你也不敢。”艾丽萍轻轻推开他,“一时扳不倒孙鹏没关系,但我们不能给孙鹏留把柄。那个章小明,你怎么处理的?” 马明亮说:“我让章小明先辞职。给他一笔生活费,然后安排在我朋友的公司。等除掉孙鹏之后,再把他弄回来。那小子虽是个蠢材,可他有一个优点,比较听话,肯卖命,是个好奴才。” 离开爱巢,艾丽萍回到家中。已是晚上八点,女儿艾云却要出门去。艾丽萍不同意,艾云一下子冲到门外,竖起一个指头,大声说,一个小时,一个小时以后就回来。 艾云的心,早已飞到小城的中心广场。就是在刚才,她接到一个电话,是孙羽打来的。 “小云,你能来中心广场吗?我们约会的老地方。” “干嘛?” “我想见你。” “开什么玩笑?你在日本,怎么看我?” “我想给你一个惊喜!” 艾云万万没有想到,日思夜想的男朋友,竟然悄悄回国了。突如其来的消息,令她如同打下一针兴奋剂。 中心广场,灯火璀璨,如同白昼。大型商厦的巨幅电视,正在播放五彩斑斓的广告片。汽车川流不息,一束束车灯,仿佛流动的珍珠,冬夜里的小城中心,丝毫看不出安静的迹象。 艾云远远地看见,在那棵老树下面,站着一个年轻人。他的身影踱来踱去,是那么熟悉。她跑到跟前,只见孙羽穿着大衣,脖上围着一条白围巾,好像电视剧中潇洒的男主角。 一点没变!他还是那般帅气,浓眉大眼,高挺的鼻梁,丰满而性感的嘴唇,尤其那淡淡的一笑,摄人魂魄。 艾云激动地哽咽了,一下子扑进了孙羽的怀中,像个孩子似的,大声哭泣起来。一边哭,一边捶打他。 “小云,你好吗?”孙羽抚摸着艾云的头,眼睛跟着模糊起来。 艾云哭了一会,说:“你怎么回国了?不是要学习三年吗?我告诉过你的。我可以等,我真的可以等。” 孙羽说:“可我等不了了。我实在太想你了。你知道吗?每天晚上,只要我一闭上眼睛,全都是你的影子。” “那你还走吗?” “我不想走了。” 艾云推开他,幽怨地说:“你要当逃兵?我不想我的男朋友是个懦夫。还记得吗?你在临走的时候,说什么了吗?” “记得。我说,我一定学成回国,让所有轻视我的人后悔。让你跟我过上幸福的生活。” “可是,你现在却想做逃兵。” 孙羽拉起艾云的手,说:“开始的时候,我认为,只要我出国深造,就会改变别人对我的看法。可是,我到了日本才发现,那些虚无缥缈的理想,根本不切实际。我的根在这里,我要回来,打拼属于自己的事业。相信我,我会给你幸福的。” 艾云安慰道:“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自己。你知道吗?你最缺少的就是自信,不要那么在乎别人怎么看你,关键是相信自己的能力,相信你就是最好的。” 孙羽说:“小云,我在日本画了很多画,画了富士山的樱花,画了日本的风土人情。我的画可以卖钱了,有一个商人,一次就买走了我三幅画。” “是吗?”艾云欣喜地说,“太好了!事实证明,只要你用心,就能获得别人的认同。” “是啊……” 两人兴奋地拥抱在一起,久久热吻,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之中。 第十二章 日上三竿,王小凤还躺在被窝里。多年来晚睡晚起,习惯了夜生活,重新回到正常轨道,很难一下子适应。夜里辗转难眠,梦的情节支离破碎。常常半夜醒来,再也睡不踏实。往昔灯红酒绿的日子,就像一场纠缠不清的梦魇,是苦苦地挨过去,还是堕入另一个轮回? 王大力做的早餐,就放在桌子上,早已经凉透了。每天一大早,他都会跑一趟早市,购买日常食品。自从妹妹回来之后,他改变了原来清汤淡水的伙食,多了鸡鱼肉蛋,更注重营养的搭配。 王小凤没有吃早点,懒得梳妆,坐在沙发上,无聊地看着电视。昨天,她去了劳动力市场,很想找一份工作。大哥的辛苦,别人无从体会。做妹妹的,看在眼里,愁在心上,总不能吃他一辈子吧。况且,那一点点薪水,实在太可怜了! 可是,工作很难找。劳动力市场提供的,无非都是卖力气的活,别说身体吃不消,就是面子上也过不去。王小凤自怜自艾,自己就是小姐的模样,丫鬟的命。凭什么人家披金戴银,而自己十指空空?凭什么人家坐豪华轿车,自己连出租车都坐不起?确实,自己是没文化,做不来白领,但青春就是本钱,为何不趁着年轻,多捞一点钱? 王小凤萌生了从前的念头,好逸恶劳的思想,让她还有一丝羞愧,然而纸醉金迷的生活,又令她向往不已。 就在胡思乱想之际,王小凤接到了一通电话。是赵刚打来的,约她晚上去跳舞。 王小凤第一次看见赵刚,就心生厌恶。那个“黑猪头”,让人看一眼,就感到呕心。不过,听朋友说,赵刚是一个集团的老总,或许能从他身上揩些油水下来。想到这儿,王小凤又觉得,“黑猪头”有那么一点点可爱了。 傍晚,王大力疲惫而归,正想去厨房做饭,却见妹妹打扮俏丽,准备出门。 “小凤,你去哪儿?” 王小凤深知,若没有正当理由,大哥肯定不让她出去,只能扯一个谎骗他,“一个朋友找我吃饭,她要给我介绍工作。” 王大力不好阻拦,便问:“知道是啥工作吗?” “好像是家政服务吧。” “要是太辛苦,就推掉吧。我现在能挣钱养你,以后碰到好机会,再出去挣钱也不迟。” 看着哥哥憨厚的表情,他还蒙在鼓里,王小凤忽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心想:哥,等我有了钱,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来到舞厅,眩人眼目的灯光,疯狂震撼的音乐,手舞足蹈的人们……这一切太熟悉了!王小凤陡然兴奋起来,这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自由奔放,无拘无束、火辣辣的生活! 赵刚正在吧台喝酒,看到王小凤来了,连忙迎了上去。就像久别重逢的朋友,两人要了几瓶啤酒,推杯换盏,喝得很痛快。走进舞池,赵刚搂着王小凤,就像一块胶皮糖,紧紧粘在她身上。王小凤感觉到了,他的下体渐渐发生了变化。 赵刚喷着酒气,涎笑说:“今晚,你真是太迷人了。”说着,用力顶了一下王小凤的小腹,一只大手在她的臀部上摸来摸去。 “赵总,你真坏!”王小凤娇滴滴地说,目光里柔情似水。 赵刚的手开始在王小凤的胸前摸索起来,却被王小凤轻轻挡开。这一挡,更加刺激了赵刚的兴趣。 “这里太闹腾了。跳舞不尽兴,不如去我那里,咱们好好切磋一下。”赵刚几乎流下了口水。 这次,王小凤没有拒绝美意,顺从地来到了赵刚家。 这是老住宅区,楼宇陈旧,昏暗的小路上,没有街灯。王小凤恍惚记得,这里好像是原来木材厂的家属区。小时候,自己还到这里来玩过。上中学时,有一个欺负她的坏男孩,就住在这里。 刚一进门,王小凤就后悔了。这哪像一个集团老总的家?室内简陋而凌乱,空气中有一股发霉味。他会不会又是一个骗子?联想到从前的遭遇,也是在这样一个小屋里,她被一个离异的中年男子霸占了,后来随他去了南方。可恨负心郎把贪污来的钱,全都输光了,还拿刀子逼迫她卖淫挣钱,想到自己无数次出卖肉体,都没有得到任何实惠,不禁悲从中来,眼泪扑簌而下。 赵刚忙问:“好好的,你咋哭了?” 王小凤反应很快,指着方厅的一盆君子兰,说:“我妈家也有这样的花,一看见它,我就想起我妈。她很可怜,生病连药都吃不起,我是她的女儿,我没有钱,一点都帮不上她……” 赵刚勃发的性欲,像被一盆冷水浇下。遥想自己的父亲,曾被自己气得一病不起,心里还真有些不是滋味。 他从钱包里拽出五百块钱,塞到王小凤的手里,“拿去吧,给你妈买点药。” “谢谢赵总。你真是一个好人!”王小凤扑进他怀里,在“黑猪头”上结结实实亲了一口。 赵刚立即恢复了兴致,从酒柜上拿出一瓶果酒。红红的酒水,倒进高脚杯里,散发出诱人的光彩。随着清脆的碰击声,两个高脚杯空了。 “赵总,工作一天,一定很累吧?我帮你按摩一下?” “好啊。”赵刚麻利地脱掉衣服,趴在床上。 王小凤的小手,在赵刚的背上熟练地按摩着,该轻则轻,该重则重,穴位拿捏精确。赵刚舒服得骨头都酥了。他经常去按摩房,那些按摩小姐,压根就不懂按摩,揉来揉去,无非是挑逗顾客的欲望。而王小凤却不同,手法很专业。 “小蜜蜂,你学过按摩?”赵刚好奇地问。 “是啊。我在南方学过。后来一直在正规的按摩院上班。” “那你咋回来了?南方不是很好吗?经济环境好,机会也多。咱这破地方,穷了吧唧的,兔子都不拉屎。” 王小凤幽幽叹了口气,小手停了下来。 赵刚一愣,问:“咋不捏了?” 王小凤揉着眼睛,好像有满腹的委屈。赵刚好奇心更浓,干脆翻身而起,倾听她吐露原委。 “还不是因为我妈。本来我想多挣点钱,回来给她养老。一个月前,她突然就病了。电话一遍接一遍地催,我急忙坐火车往回赶,没成想,好不容易攒下的两万块钱,却被人偷了……” 赵刚信以为真,叹道:“真是雪上加霜。你也糊涂,为什么不办张银行卡,丢了可以挂失。” “我没想那么多,就想着快点回家,给我妈治病。”说着,王小凤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她一边擦眼泪,一边心里惊叹,太有才了,自己咋有这么好的表演天赋? “我现在一无所有,眼巴巴地看着我妈等死。”王小凤泣不成声,“我不配做她的女儿!” 赵刚点起一根烟,抽了两口,说:“别哭了。以后你就跟着我吧。保你衣食无忧。只要把我伺候好了,一个月给你两千。”赵刚心里盘算着,一个普通妓女,一次xing交易,不过挣50块钱,有的甚至更低。给小蜜蜂开出一个月两千块的价码,应该比较合理了。 王小凤心里满意,嘴上却说:“赵总真会开玩笑,每天给你按按摩,就给两千块?有点太慷慨了吧?” “你更会开玩笑。哪能光按摩呢?还要玩点有情趣的。”赵刚一把搂过王小凤,将她压在身下,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你放心,只要我高兴,还会给你发奖金。” 王小凤已经有五百块入账,索性把眼睛一闭,由他去了。 赵刚折腾够了,像死狗一样酣然睡去。王小凤穿好衣服,踏上回家的路。回想刚才的一幕,轻轻松松就赚了五百块,王小凤得意地笑了。干什么家政,累死累活,一天能挣这么多钱吗?要脸皮,就要吃辛苦,这年头,脸皮多少钱一斤? 走到小区门口,只见哥哥王大力穿着棉大衣,站在寒风之中,瑟瑟发抖。 “哥,外面这么冷,你咋站这儿?” 王大力的脸冻僵了,说起话来荒腔走板,“这么晚了,你还不回来,我不放心。” 王小凤适才得意的笑,随着一阵阵寒风,慢慢冻结了。她搀着哥哥的胳膊,走回了家。 “小凤,工作的事,谈得咋样?”王大力迫不及待地问。 “谈好了。做保姆,伺候老人。每天晚上五点去做晚饭,到十点老人睡觉,我就下班了。一个月一千五。” “把握不?” “把握。保证不差工资。” “那就好,就是时间晚了点。”王大力掂量着,做保姆一天能赚五十块钱,比自己的工资都高。就是时间不好,要晚上十点才下班。不过,没关系,自己辛苦一点,每天晚上下楼去接她。不管咋说,妹妹找到了一份正当职业,可以自食其力了。 半夜,王大力偷偷拿出爹娘的照片,一边抚摸,一边告慰,小妹终于有工作了,已经开始新的生活。王大力心里痛快,吃着花生米,嚼着干豆腐,喝下半斤白酒。那一夜,王大力睡得特别香甜。 一觉醒来,王大力神清气爽。今天还有一个盼头,就是请叶红吃饭。他和朱爽合计好了,叶红被调入财务部,可谓时来运转,鸿运当头,晚上应该好好庆贺一番。 叶红离开后勤部,属于脱离苦海,而朱爽仍在水深火热之中。她很羡慕叶红,幻想着有朝一日,也能远离章小杨。不管干啥,只要不受窝囊气就行。 朱爽在财务部门口擦地的时候,恰好遇见叶红,两人商量好了,晚上还去朱爽家楼下的小饭馆。上次王大力请客,这次她俩做东。 叶红调入财务部,自然感谢大哥孙鹏。而此刻,孙鹏正在董事长办公室。 叶刚说:“你安排一个人进财务部,这件事引起很多人的不满。他们认为你假公济私,搞裙带关系。” 孙鹏说:“确实,我安排的人是我的干妹妹。不过,她人品很好,聪明好学,我想,一个出纳员的岗位,她完全可以胜任。” “这个我相信。但人言可畏,对你显然不利。我在想,有没有一个可以变通的办法?” “如果这件事让董事长为难,我就让小妹离开财务部。” 叶刚笑道:“我既然相信你,就相信你推荐的人。只不过,你也知道艾总那个人,有口无心。听下面有人反映,她就整天唠里唠叨。我拿她也没有办法。这样吧,你让你的妹妹先去玉石加工厂,在那的财务科当出纳员。等磨练好了,再回集团总部。你看怎么样?” 孙鹏说:“谢谢董事长。” “还有一件事,你去安排一下。到后勤部通知一声,快过年了,让章小杨拟一份福利计划。辛苦一年了,给大家搞点福利。虽然今年集团的效益不太好,但福利标准不要低于去年。如果没什么问题,你先签个字,然后报我审批。” 孙鹏接到指示,来到后勤部。章小杨不知去向。孙鹏来到财务部,将叶红交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把董事长的意见说了一遍,叶红听后欣然同意。 叶红刚走出门,就撞见了章小杨。章小杨投出鄙夷的目光,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贱货!”叶红装作没听见,匆匆走了。 章小杨走进办公室,毫不客气地坐在沙发上,问道:“听说孙经理刚才找过我,不知有何指示?” 孙鹏说:“董事长让后勤部拟定一份福利计划,快过年了,给职工搞点福利。” “就这么点事,也值得孙经理亲自跑一趟?我还真有点拿不准,到底搞什么福利呢?请孙经理帮我出出主意。” 孙鹏无意跟她闲聊,却见她屁股发沉,没有离开的意思,只好耐着性子说:“按照往年惯例,买一些大米,豆油,再加上一点副食品就行了。”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今年大米豆油全涨价了。真让人为难,照去年的标准买,只怕经费太高。买便宜的吧,又怕职工有意见。”章小杨一摊手,好像很无奈的样子。 “职工福利是大事,不能敷衍了事。董事长很看重。你先报上来,至于批不批,由董事长定夺吧。” 章小杨冷然一笑,“都说孙经理心肠好,今天我算是领教了。不过,好人也有私心的一面。刚才你的妹妹来了,不知你又要怎么关照她了?” 孙鹏站起身来,穿上外套,下了逐客令,“对不起,我还有事,没空陪你闲聊。如果你没事,请自行方便。” “你……”章小杨腾地从沙发上坐起来,愤然离去。 下班之后,叶红在大门口遇见了正在等候的朱爽和王大力。三人各自骑着自行车,来到小饭店。朱爽照旧把女儿王乐找来,几个人又开始欢乐聚餐。 叶红把董事长的意见说了一遍。王大力一时想不好,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朱爽高兴地说:“当然是好事了。你想,孙经理把你调入财务部,肯定有人眼红。你不知道,就是那个小张扬,气得什么似的,整天拿这帮人撒气。孙经理的压力也不小。你去玉石加工厂,还是干出纳。山高皇帝远,多自在。等到你学了一身本领,再回到集团,就算有人想说啥,也说不出来了。” “对,对!”王大力也品出道理,“朱爽说的对,有了真本领,别人就不能说三道四了。” 叶红一笑,“朱姐说啥对,你就说啥对。你俩真默契。” 王大力憨笑不语。 朱爽看了看王大力,羞涩地说:“哎,哎,拿我开心,是不?”说着,瞪了叶红一眼,“孩子在这,别瞎说。” 王大力赶紧给王乐夹了点菜,又对叶红说:“那个孙经理对你真好,我在咱们小区看见他几次,不知咋回事?” 叶红将自己认孙鹏的母亲为干妈的事,说了出来。而调入财务部,完全是干妈的主意。 朱爽冷不丁冒出一句,“这么说来,孙鹏不是外人了。” 叶红点点头,“应该不算吧。我叫他大哥,他也认我这个妹妹。每天我去夜大读书,都是他车接车送呢。” 朱爽说:“太好了。小红,我能求你件事吗?” 叶红说:“朱姐,你跟我还客气?有啥话,尽管说。” “呵呵,这话我还真不好意思张口,能办就办,不能办就算了。”朱爽吞吞吐吐。 王大力也纳闷了,朱爽一向爽快,快人快语,怎么突然变得婆婆妈妈? “说吧,朱姐。” “好,我就豁出脸了。我求你,跟孙鹏说说,把我也调进玉石加工厂呗,只要离开章小杨,让我干再累的活,我都愿意。” 王大力一听,跟着说:“你们都走了,把我也弄去吧。加工厂离不开电,只要用电的地方,我就能干。” 叶红想了想说:“这事儿,我不敢打包票。等我去了加工厂,看看那边的情形,然后跟大哥说一声。我估计,大哥会答应的。你们耐心等一等。” 朱爽和王大力不约而同地说:“我们等!” 第十三章 孙羽从日本低调归来,除了联系艾云之外,没有惊动其他人。他租了一间房子,小小的空间,堆满了作画的工具。为了理想而奋斗,是他唯一的选择。 事实上,孙羽隐瞒了回国的主要原因,那就是经济上的窘困。在异国他乡,举目无亲,孤寂的心无所寄托。一次偶然的机会,他走进赌场,领略了别人一掷千金的潇洒。开始时,他只玩一点小博彩,居然轻松赚了几笔。从此,他渐渐失去了学画的耐心。只要有时间,就出入赌场,彩头由小变大,一发不可收拾。然而,手气越来越差,从母亲那里分得的钱,在短短一个月之内,就全部输光了。 没有钱,就意味着在日本混不下去了。孙羽试图以卖画维持学业,可是自己画了成百上千张,只被人家选中三个作品。所出的价钱,恰好够买一张飞机票。孙羽当机立断,决定回国,否则再熬下去,饿死在公寓楼里,也无人知晓。 艾云不知道孙羽在日本的境遇,也不知他从母亲那里得到百万财产,更不知百万财产已被他输个精光。她还像从前那样,在生活上接济他,做他绘画的人体模特。 早上,艾云拎来一个保温饭桶,里面盛着热气腾腾的馄饨。她把馄饨分成两份,小心翼翼端到孙羽床前。孙羽睡眼惺忪,懒洋洋爬了起来。 艾云怜惜地说:“饿了吧?快点趁热吃。” 孙羽端起馄饨,狼吐虎咽起来,馄饨就像火球一样,在他的嘴里打着滚。艾云把自己的一份,也倒进了他的碗里。 “下次,往馄饨里多放点胡椒粉。”孙羽吃得满头大汗,“最近,我总觉得舌头不够灵敏。” 艾云说:“别把身体熬坏了。非要晚上吗?白天一样能画的。” “我画到凌晨四点。”孙羽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晚上安静,灵感比较多。你来看看,我画得怎么样?” 艾云不懂画。她觉得,只要是孙羽画的,就是精品。因为在艾云心目中,孙羽是完美主义者,一个对完美孜孜以求的人,作品也必然是超凡脱俗的。 画布的背景是金色的黄昏,点点紫色花丛,一条幽深的小路,两个相依相偎的身影。色调温暖而柔和,就像一首无声的歌。 “真美啊!这幅画叫什么名字?” “昨夜的梦。”孙羽下意识地牵起艾云的手,“这是我绘画以来,最满意的一幅作品。是专门为你而画的。你知道吗?在日本的时候,我常常会有这样的梦境。和你一起走在黄昏的小路上,夕阳那么美,你那么美!” 艾云陶醉了,如果自己的爱情,就像这幅画,定格为永恒,那该多好啊!她将头靠在孙羽的肩上,他好像瘦了,肩胛骨突出,艾云心想,他一定是太劳累了。 “我们出去走走,好吗?呼吸一点新鲜空气。”艾云建议说。 孙羽点点头,穿上鸭绒棉袄。外面,刚刚下过一场雪,阳光照在上面很刺眼。街旁的树挂,仿佛神话中的玉树琼枝,繁密的枝条间,又宛若缭绕氤氲雾气。脚下的雪,被踩得“咯吱咯吱”作响。不知不觉走到了瘦湖前,湖面盖着皑皑白雪,可以看见几个孩子,有的在堆雪人,有的相互追逐打雪仗。 “小云,你说北方的冬天美吗?” “美固然美,可是太寒冷了。相比之下,我更喜欢春天,鸟语花香,生机勃勃。” 孙羽抓了一把雪,团成一个雪球,使劲投向了远方,雪球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落地的瞬间,竟然惊起几只小鸟。 孙羽久久张开双臂,好像是伸懒腰,又好像是在拥抱蓝天。 “还记得吗?我们曾一起去看冰灯?那些冰雕就是艺术品,亭台楼阁,造型逼真,就像童话世界!” “还有冰滑梯、雪爬犁。”艾云想起,初见“四不像”,就是在去年冬天,“你还记得‘四不像’吗?” “当然记得,去年我们一起坐雪爬犁。‘四不像’就是麋鹿,犄角像鹿,面部像马,蹄子像牛,尾巴像驴。” “听说,公园的冰灯会又开始了,晚上我一起去看,好吗?再去打冰梯,坐一次雪爬犁。” 孙羽答应了,在他的心里,也渴望重温往日的快乐。 艾云高兴地说:“把白巧巧和罗一格也找上吧。你回来还没有联系朋友,他们迟早会知道的。晚见不如早见。” 孙羽心想,自己就这样落魄而归,朋友们会不会嘲笑?即使嘲笑,也没有办法,总不能永远背着朋友生活。白、罗二人是多年的好朋友,他们是真诚的。 下午,艾云找到白巧巧,通知她晚上去公园看冰灯,却没有说孙羽回来。艾云想给朋友一个惊喜。白巧巧玩心很重,听后自然欢喜不已。艾云走后,白巧巧来到叶军的小饭馆,告诉他接近艾云的时机又来了。 听白巧巧极力渲染,艾云的心情如何如何好,这次机会如何如何妙,叶军沉寂的心再次复苏了。上次送艾云回家,听她表露了心迹,叶军万念俱灰。难道这段时间她已经想通了?毕竟时过境迁,人是会变的。既然机会再次光临,哪能轻易放弃,何不看个究竟? 晚上,叶军跟随白巧巧和罗一格来到公园。只见灯火通明,穿过冰雕的大门,一眼望去,里面彩灯闪耀,如同仙境一般。看冰灯的人还真不少,白巧巧发现艾云在招手,她的身边还有一个男人。 “哎呀,这不是孙羽吗?你啥时候回来的?”白巧巧始料不及。罗一格也走过去,与孙羽拥抱一下。 “我刚回来不久。” 白巧巧问:“啥时候还走?” “这个还没定下来。画苑的一个老教授约我共同办一个画展,我正忙着搞创作。” 罗一格羡慕地说:“孙羽都办画展了。将来成了大艺术家,可别忘了我们这些穷朋友。” 艾云没听说孙羽要办画展,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朋友们都在场,也不好意思细问。 “这位是……”孙羽把手伸到叶军面前。 白巧巧一愣,笑嘻嘻地说:“他是我的老同学,听说要看冰灯,就跟着一起来玩了。” 叶军跟孙羽握了握手,艾云漠然而视,什么也没说,好像根本就不认识叶军。 孙羽已经买好门票,发给每人一张。没想到多出一个叶军,他连忙要去窗口买了一张票。叶军哪肯让别人买票,先行一步掏了钱。他发现孙羽长得确实很帅,至少头发很长,有一种艺术家的味道,难怪艾云对他死心塌地。 走进公园,艾云和孙羽手拉着手,白巧巧和罗一格勾肩搭背,两对恋人尽情玩耍,旁若无人。看着他们打冰梯,坐爬犁,拍照留念,一个个笑逐颜开,叶军感觉自己就是多余的人。 白巧巧见叶军受冷落,心里不落忍,便邀他一起坐冰滑车。艾云和孙羽玩得不亦乐乎,好像忘记了其他人的存在。 “大军,看样子,你没戏了。”白巧巧同情地说。 叶军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说:“你不用安慰我。这种事勉强不了,不是有句话吗?天涯何处无芳草?” 白巧巧开玩笑说:“要不,我把大萝卜甩了,咱俩好得了?” 叶军一瞪眼,笑道:“你个虎妞!小点声,让大萝卜听见,还不宰了我?” 白巧巧哈哈大笑,一身肥肉乱颤。罗一格站在不远处,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 “早知道孙羽来,我就不来了。我最烦他,狗屁不是,还贼能装犊子。我估摸他回来,就是在日本混不下去了。” 那是别人的事,叶军无心理会。他寻个借口离开。走在路上,冷冷的风刮在脸上,就像针刺一样。叶军的心,好似坠入无底的冰谷之中。爱情到底是什么?喜欢一个人,却得不到芳心。爱情对于自己来说,就是一出讽刺的闹剧,让爱情去见鬼吧! 柔柔的雪花又飘落下来,在街灯的照耀下,亮晶晶的,犹如舞蹈的小精灵。叶军长出了一口气,这漫无边际的冬天,何时才能捱过去啊? 春节在喜庆的气氛中过去了。冬天的余韵散尽,春天悄然来临。地上的小草,争先恐后探出了头,好奇地看着陌生的世界。树上的枝干也吐出了嫩芽,远远望去,一抹淡绿的色彩,煞是可爱。吹面不寒杨柳风,徜徉在和煦的春风中,让人感觉无限惬意。 步行街扩道,原来的小门市房,一律拆掉了。叶军失去了小饭馆,整天无所事事,长吁短叹。王美霞看在眼里,便约张淑贤逛街。名义上是逛街,实际上是选址。她想帮叶军再找一个好地方,继续开小饭店。可是,好地点都被别人占着,不好的位置,又怕客流量太小。两个老太婆转悠了半个月,也没有任何进展。 无聊的时候,叶军就去逛书店,专看各种各样的菜谱。不想花钱买,一站就是半天。时间一长,他发现卖书人的眼神不对,就暗暗记下一个好食谱,走出书店,掏出纸笔,记录下来。在外面转悠一圈,又钻进另一家书店。 叶军对于烹饪,已达到如醉如痴的地步。自从断绝了对艾云的痴心妄想,他更是把全部心思,都用在了研究食谱上。可惜,理论知识有了,却没有实践的地方。叶军怀念从前的小饭馆,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天地。两手痒痒,实在挺不住,就拿自家的锅灶,演练一番。王美霞尽量给儿子提供方便,备足了各种材料。只要他高兴,随便让他折腾。叶红吃到美味佳肴,暗地里偷笑。 叶超看出二哥的烦恼。心想,加工厂采买员的位置,流动性较大。那份工作自己做过,只要咬咬牙,完全可以坚持住。二哥应该去试一试。先出点力气,等待上灶的机会,总比闷在家里强。 叶超调到办公室之后,由于表现突出,仅仅两三个月时间,就升为副主任。恰好,食堂归他管理。只要二哥肯干,食堂就有他的一席之地。 哪知叶军执意不肯,他始终摆不正心态,以为自己曾开过小饭馆,好歹当过小老板,哪能去食堂当伙夫?要是让同行的弟兄们听到,还不笑掉大牙? 叶超循循善诱,不断开导。王美霞和叶红在一旁帮腔。叶军受不了一家人的“左右夹攻”,终于答应了去试一试。 第二天,叶超征得厂长同意,便给叶军打电话,让他来加工厂面试。食堂用人的标准比较低,只要吃苦耐劳就行。以往都是生活底层的人来做,他们生活艰难,大多不修边幅,邋里邋遢。叶军衣着光鲜,反而让负责招聘的人大吃一惊。从未见过如此自负的食堂应聘者,眼神里似乎还有些桀骜不驯。负责招聘的人,有心将叶军劝退,但听说他是叶超的亲戚,就勉强留下试用了。 叶军来到食堂,端着肩膀,就像大领导视察,喊道:“谁是孟一凡啊?” 孟一凡正在安排工作,听见有人在喊,便走过去说:“我就是,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我是来上班的。” “你就是叶军吧?” “不会吧?我的大名都传出这么远?算你有眼力。” 叶军的轻佻,让孟一凡陡生反感。她故意上下打量一番,冷淡地说:“刚才叶主任来过,他告诉我,一会有个叫叶军的人要来。我以为是谁呢?原来就是你。” 叶军一听,仔细看了看孟一凡,小丫头模样长得挺俊,就是说话带刺,分明是瞧不起人。不给她漏点真本事,不知道天高地厚,马王爷几只眼。 “带我去后厨看看,设备咋样?配菜的手法,行不行?菜品要新鲜,调料要齐全。家伙什儿不合手,可会影响我的手艺。” 孟一凡瞟了他一眼,“对不起,食堂不缺大师傅。” 叶军的傲慢被孟一凡的冷语熄灭,他问:“那我干啥?” “打打杂,买买菜。有啥活,干啥活。” 叶军心想,敢情自己连食堂的伙夫都当不上,不管咋说,自己有厨师证,当一个苦力,那也太跌份了。 孟一凡见他动摇了,便说:“你要想好了。这份工作很辛苦,要做就坚持做,不做,就不要耽误时间。别以为食堂的活简单,什么人都能干?” 叶军不屑地说:“你以为食堂的活可以难住我?告诉你,我啥都会干。” “说句不该说的话,听说你是叶主任的哥哥,但你跟他比起来,就差得太远了。买菜的苦差事,叶主任不仅做过,而且做的非常好。一看你,就是那种吃不了苦的人。” 本来叶军打了退堂鼓,被孟一凡的话一激,反而来了斗志。他最忌讳别人轻视他,骨子里有一股犟劲,你说我做不了,我偏要做给你看。 “谁说我吃不了苦?告诉你,没有我叶军干不了的活!小时候,我捡过煤球,脱过土坯,劈柴烧火,那个活轻松?劳动人民的后代,谁没有勤劳基因?” 孟一凡笑着摇摇头,这家伙不光眼高手低,而且还是个话痨。 “好吧,那你跟我来。” 孟一凡带着叶军来到休息室,给他发了一把锁头,两件工作服。叶军一看,粗布的工作服,有好几个窟窿,白大褂虽然洗过,但油渍子非常清晰。 “这玩意儿能穿吗?”叶军拎起工作服,皱着眉头说。 “必须要穿,这是食堂的规定。”叶军很不情愿地穿上,心想,就这破地方,王八的屁股——规定,还真不少。 下午,叶军骑着三轮车买菜回来,心里很恼火,这哪是买菜啊?简直就是受刑。春天的风很大,顶风骑车,还没有走着快。本以为回来的时候是顺风,偏偏转了风向,还是顶风。人要是倒霉,喝凉水都塞牙,老天爷也跟着过不去。 孟一凡问:“累了吧?” 叶军第一次去买菜,身体有点吃不消,屁股咯得生疼,两腿发酸。他没好气地说:“这么大的食堂,不准备一个仓库?一趟一趟地买,也不嫌麻烦?” “这是董事长的规定。菜必须用多少买多少,不浪费,而且新鲜好吃。” 叶军小声嘀咕:“王八得痔疮。” 孟一凡没听清,疑惑地看了看他,安慰说:“刚开始会感觉累点。慢慢适应就好了。现在是春天,暖和了。冬天的时候,比这更遭罪。” 叶军心想,拉倒吧,还要干到冬天?整天就蹬三轮车,不动脑袋不动手,那自己的手艺还不荒废了? “本来我是不该说的。但叶主任跟我的关系很好,你又是叶主任的哥哥,所以,先跟你说了。听说你的厨艺很高,我们也不会埋没人才。大师傅的爱人病得很重,他说这个月领了工资,就辞职不干了。我想你可以接任,不过……” “不过什么?”叶军问。 “不过,你要拿出真本领,让我们大家心服口服。” “没问题。”叶军嘿嘿一笑,巴不得有表现的机会。 第十四章 坐上总经理宝座,赵刚踌躇满志。由于福昌集团中途退出,国际商贸城装修竞标,已经失去任何悬念。那些小的竞争对手,根本不堪一击。结果,顺达集团一举中标,顺利签下合同。赵刚初战告捷,更加不可一世,扬言要在不很长的时间内,彻底打垮福昌集团。 白志成被肉弹打倒,沉醉于赵敏的体香之中。然而,随着赵刚在商战上节节胜利,根基越来越稳,赵敏开始疏远了白志成。好像两人之间的暧昧关系,从来就没有发生过。白志成心里暗骂,这一对豺狼兄妹,过河拆桥,太不仗义。面对现状,却又无可奈何。他既希望董事长尽快回来,看清他们的真面目,又担心赵刚兄妹一旦垮台,会引发连锁反应,殃及自己。 就这样,白志成时而不满,时而妥协,在矛盾中得过且过。早上,白志成来到办公室,刚沏上一杯酽茶,赵刚的秘书就来通知开会。白志成答应一声,心里却不痛快。昨天打了半宿麻将,至今身困体乏,本想偷闲打个盹,不料又是没完没了地开会。 各部门负责人,陆续来到会议室。赵刚表情冷峻,对一季度的工作做了总结,并安排下季度的任务。评定各个部门业绩,奖惩分明。白志成作为董事长助理,在会议上也发了言。他重申了刘勇的指示精神,鼓励各部门同心协力,争取再创佳绩。 赵刚重点强调,加工厂作为下属企业,绝不能拖集团的后腿。因为他做过加工厂厂长,对厂况比较了解,而且,生产设备得到更新,业务渠道已经铺好,所以他对加工厂寄予厚望,要求新任厂长必须超额完成任务。 白志成看着赵刚老成持重,说起话来有板有眼,不禁心想,假如他不是一个小人,倒是一个能力卓越的好领导。 会后,赵刚来到白志成的办公室,询问董事长的近况,有无近期归来的消息。白志成告知,董事长从来神龙见首不见尾,没人知道他做事的规律。 赵刚任厂长时,经常参与董事长主持的会议。最初,他发现刘勇有一个特点,就是做事喜欢凭感觉。明明不可为的事,他偏偏去做,反而做得非常好。赵刚疑惑不解,刘勇不过是农村走出的泥腿子,为何商业感觉如此灵敏,剑走偏锋,却无往不利?后来,他渐渐明白,刘勇的背后,一定有高人指点。 赵刚听说,刘勇与叶刚创业伊始,曾结交一位朋友,足智多谋,或许那位高人就是他。而白志成偶然泄露,其叔叔白田荣就是刘、叶的老朋友,这令赵刚很感兴趣。 赵刚如叙家常,一步步引诱白志成,令其说出白田荣的底细。白志成浑然不觉,证实叔叔就是刘、叶背后的“军师”。赵刚心想,果然不出所料,在前进的路上,迟早会遇到这只“拦路虎”,不知他到底有几分能耐? 两人正说着话。这时,走进一位男子,他个子不高,体态健壮,穿着深色西装。头发稀疏,有点谢顶。耳垂大得出奇,肥大的鼻子上,架着一副特制的眼睛。 赵刚和白志成同时站起来。 “董事长,您回来了?”白志成立刻迎了上去,满脸堆笑。 赵刚没想到,刘勇会突然出现,当真是神出鬼没。他连忙说:“董事长,您没打个电话,我派车去接您。” 刘勇说:“下了飞机,我直接给司机打了电话。又不是贵宾,干嘛搞那么隆重?” 白志成恭谨地说:“董事长一路辛苦,先回办公室休息一下吧?我再给您煲一碗燕窝粥。” 刘勇一摆手,“我不累,也不饿。听说,我治疗期间,你们把工作做得很出色,尤其是拿下国际商贸城的装修,大涨集团声望,很值得表扬。” “其实,福昌集团……”白志成本想说,福昌集团不知何故,中途退出竞标,顺达集团属于不战而胜。但话没说出来,就被赵刚打断了。 “福昌集团知难而退,很有自知之明。这次我们集团胜出,全赖同仁的一致努力。” 刘勇欣慰地点点头,说:“回头我会给你开个庆功会。志成也立了一件大功,为我举荐一个得力助手。” 赵刚和白志成神态愈恭,几乎连大气都不敢喘。他们深知董事长是性情中人,脾气暴烈,在他开心的时候,最好什么也别说。万一哪句话说不对,就会惹他震怒。 “一会儿,我要下去走走。如果你们手头上没事,就跟我一起去。”刘勇说完,转身就走。 赵刚和白志成连忙跟了出去。 集团各部门走过之后,刘勇很满意。职工的精神面貌不错,工作有条不紊。看来,将权力下放,也未尝不是好事。 刘勇视察的下一站是加工厂。赵刚偷偷给厂长打去电话,让他马上做好接待工作。 厂长考虑一下,认为叶超的口才好,让他随同讲解。如果问到财务方面的事情,就由白雪解释说明。 刘勇来到加工厂,对各个车间和办公室进行了仔细的检查。叶超和白雪良好的表现,给刘勇留下了深刻印象。他不禁感慨,现在是年轻人的天下,有知识有文化的年轻人,就是集团最大的财富。赵刚有些嫉妒,自从当上总经理之后,没有时间搭理叶超,没想到这小子长进这么快! 不觉已近中午,刘勇兴致很高,忽然想起食堂的大师傅,以前尝过他做的家常炖菜,手艺很地道。刘勇便想,中午就在食堂吃饭。赵刚一听,马上通知孟一凡,准备午饭。 孟一凡犯了难,大师傅今天上午领了工资,已经辞职回家了。如实相告,只怕董事长扫兴,若隐瞒了,又怕董事长对别人的菜不满意。这该如何是好?孟一凡悄悄跟赵刚商量,能不能让新来的叶军上灶?赵刚没想到,叶红的二弟也来了加工厂,但他知道,叶军的烹饪手艺一流,应该没有问题,何况事已至此,只能同意了。 叶军终于盼来大展身手的机会。他不用任何帮手,洗、切、炒、炖,一个人全都包揽下来。手法利落,刀工娴熟,大勺一颠,菜香四溢。孟一凡和其他几个人员,一个个膛目结舌,全都看傻了。这哪儿是食堂大师傅?简直就是传说中的“厨神”。 刘勇夹了一口菜,放在嘴里。赵刚和白志成紧张地看着他,孟一凡的心已经提到嗓子眼了。只见刘勇微笑着点点头,连连称赞。大家欢笑,长舒了一口气。 “去,把厨师叫来。”刘勇吃得很开心,他想看看,做出这些美味佳肴的厨师,到底什么模样? 叶军走了过来,鞠了一躬,说:“董事长,你好。” 刘勇仔细端详这个小伙子,总觉得他特别眼熟,有一种非常亲切的感觉。无论体态,还是五官相貌,都与自己很像,如果儿子还活着,应该跟他差不多大吧? “这些都是你做的?” 叶军憨憨一笑,点了点头,像一个腼腆的大男孩。 “小伙子,好样的。用心干,将来一定大有前途!” 叶军亦感刘勇面善可亲,激动地说:“谢谢董事长。” 刘勇转而对赵刚说:“咱们的大酒店,不是走了两名厨师吗?你去安排一下,把他调过去,以他的手艺,留在食堂有点屈才了。我们集团现在最缺的就是人才。” 一个叶超,已经让赵刚心里发堵,现在又冒出一个叶军,怎么老叶家的人,总是如影随形?赵刚因为曾经的婚姻而痛恨叶家,不愿看到叶家两兄弟出头,只怕他们羽翼丰满,迟早作乱为敌。 赵刚嘴上答应,心里却在盘算,怎么把这件事压下去,最好寻个适当的借口,将二人卷地出门。 下班回到家,叶军兴致勃勃地讲起白天发生的事情。叶超当时也在食堂,亲眼看见二哥博得董事长赏识的一幕。王美霞听后,替儿子们感到高兴,只要踏踏实实做人,总有出头之日。老话说得好,是金子在哪儿都放光。 “董事长戴的是啥眼睛?看着挺特别的。”叶军好奇地问。 “大概是特制的。董事长眼睛刚做过手术,戴上特制眼镜,能起到辅助治疗的作用。” 叶军说:“你看见了吗?董事长的耳垂特大,就像西游记里的佛祖,看人家一脸福相,难怪是当董事长的命。” 叶超说:“看见了。董事长的相貌,确实与众不同。以前,我在书上看过奇人奇貌,什么尧眉八彩,舜目重瞳,刘备双手过膝。以为都是传说,今天见了,还真是开个眼界。” 王美霞一听,表情异样,问道:“你们董事长多大岁数?” “好像五十多,不到六十岁吧。”两人看法一致。 王美霞的心一惊,又问:“他姓啥?” 叶军说:“姓刘。”他发现母亲有点反常,怎么对一个陌生人这么感兴趣? 王美霞立即拉起叶军的手,追问道:“他叫啥名字?” 这一拉,把叶军吓了一跳。从没见母亲这样紧张过,他感到母亲的手,已经沁出汗珠了。 “妈,你干啥呀?这一惊一乍的。我们董事长叫刘勇,你还认识他咋的?” 叶超也发现母亲的表现异常,忙问:“妈,你没事吧?” 王美霞兴奋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下来,渐渐变得呆滞,她慢吞吞地说:“没事。不认识。我以为是老熟人呢。” 叶军笑道:“要是老熟人就好了。人家那么有钱,随便帮咱们一把,咱们就发达了。” 叶超打趣地说:“二哥,你的耳垂也不小,将来也能做董事长,起码做个金牌大厨。” “是吗?我还真没注意。”叶军走到镜子前,仔细一看,自己的耳垂确实很大,那形状与刘勇颇有些相似。 “耳朵大有福。妈,你说,是不?” “拉倒吧。”叶军哈哈一笑,“猪耳朵大。福在哪儿呢?都炖锅里了?” 王美霞心不在焉,充耳不闻。全然没听到儿子们在聊什么。吃完晚饭,她没有看电视,早早进入卧室。躺在床上,再次陷入往事的追忆之中。 王美霞记得,初嫁叶家时,自己刚刚到了结婚年龄。那时,农村不时兴自由恋爱。媒人拉纤,只要对方的家庭,知根知底,介绍的对象老实本分就行。 王美霞第一次看到叶福运,就觉得他是个好人。因为她听过世的爹娘说过,一个人的好坏,从面相上就能看出来,好人天庭饱满,坏人贼眉鼠眼。 叶福运也相中王美霞,两人很快结了婚。婚后,男耕女织,夫唱妇随,生活很美满。王美霞没有过高的奢望,不求大富大贵,但求温饱有余。可丈夫叶福运天生好强,不肯安于现状,而兄弟刘天达更是不愿庸碌一生。两人经常合伙,做些小生意。 王美霞第一次看见刘天达,对这个大耳垂的家伙没有什么好感,脾气火爆,就像炮仗,动不动就炸。随着两家走动频繁,渐渐地,刘天达的古道热肠显露出来,令王美霞改变了对他的看法。 王美霞怀上叶红之后,不能下地干活了。每天在家里做些轻松的家务。叶福运即将做父亲,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他起早贪黑,把所有的活都包揽下来。 一天,已经过了晌午,叶福运仍没回家吃饭。王美霞想起,早上出门的时候,叶福运就叨咕肚子不舒服。最近一段时间,他总是有点难受。 她挺着大肚子到地里找,却见叶福运倒在菜地里,捂着肚子,疼得直打滚,满头灰尘。王美霞大惊失色,手足无措。 “福运,你咋了?” 叶福运满头大汗,目光里充满了绝望,声音微弱地说:“疼得受不了,快去找刘大哥来。” 王美霞急急忙忙来到刘天达家。刘天达光着膀子,正在睡午觉,听到消息后,立刻从炕上蹦起来,连衣服都顾不上穿,光着大脚板一溜烟跑去。 叶福运病情愈重,已然无法站立起来。 刘天达勾起他的脖子,问道:“咋样,兄弟?” “绞着疼,动弹不了了。” 刘天达背起他,直奔卫生所。可是,卫生所上了锁头,村里唯一的赤脚医生不在,听邻居说,医生进城买药去了。 “他妈的,啥时候不能买药?偏要这时候进城?”刘天达急得破口大骂。 叶福运不停地呻吟着,表情非常痛苦。 “大哥,咋办呢?你看,福运他……”王美霞大哭,不知如何是好。 “妹子,别怕。我去想办法。” 刘天达套上自家的毛驴车,拉着叶福运进城了。来到医院,经过医生检查,确诊为急性肠道疾病,已经出现脱水症状,必须马上治疗。但即使治愈了,以后也要注意保养,有可能还会复发。 “还傻着干啥?快点。”医生通知刘天达交住院费。 刘天达掏出兜里的钱,连整带零,只够付押金。 他央求医生:“求求你,赶紧给病人治病吧。”他几乎快要跪在地上。医生心软了,答应他的请求。 刘天达来不及休息,又赶着毛驴车回家取钱,火急火燎。他把家里的钱哗啦一遍,又向亲戚凑了点,终于在天黑前,把所有的医药费都垫付上了。 叶福运的病情稳定下来。王美霞因为身怀有孕,不能劳累。刘天达日夜陪护,比亲兄弟还用心。 经过这件事,王美霞对刘天达刮目相看。在关键时刻,她看到了兄弟情深,她不再暗自抱怨丈夫不务正业,不再厌烦刘天达的大嗓门。只要有了空闲,她就帮助刘嫂做些家务,算是一种报答。 王美霞还忘不了,丈夫出院以后,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劳动,家里的活,都是刘天达和刘嫂帮着干的。 秋后,卖了菜。刘天达把一沓子钱放在炕头,王美霞拆开一半递给刘天达,感激地说:“大哥,谢谢你,让我说啥好呢?” 刘天达把钱往炕上一扔,“妹子,以后有啥事,就让你嫂子帮你。都是一家人,别见外。” 刘天达的话就像一颗定心丸。刘嫂拉着王美霞的手,告诉她,人活在世上,有比钱更重要的东西,那就是亲情。刘天达和叶福运就是亲兄弟,兄弟之间的情义,比天还要大! 后来,王美霞分娩,刘嫂伺候月子,照顾得无微不至。当刘嫂怀抱小叶红,那股兴奋劲难以言表,就好像是自己的亲闺女。她常说,叶红就是自己的心头肉,将来挣钱供她上大学。刘天达不住地点头,大耳垂呼扇呼扇地。 今天,王美霞听叶军说起大耳垂的人。她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刘天达,如果那个人真的是刘天达,那该有多好啊,叶军也就找到了亲生父亲。可惜,他不是,真正的刘天达已经死于地震。王美霞每每想起,悲痛欲绝,自己的丈夫同样死于那场发生在二十多年前,给无数家庭带来灭顶之灾的劫难之中。这是让人不得不接受的现实。 第十五章 玉石加工厂位于小城西北角。 古色古香的市图书馆前,有一个转盘道,顺着西北的岔道,经一个上坡,走出不远,便到了玉石加工厂。这里环境幽雅,古树参天。春天到了,低矮的灌木丛,排出绿色的一道墙,其间点缀着色彩各异的花朵。如果有兴趣再往前走一走,就可以看到狭长的一片湖,碧波荡漾,秀色宜人。湖畔野草肥美,距离汉白玉栏杆不远的地方,安放着许多木椅,供路人休息。坐在木椅上,远远眺望,一道彩虹似的桥,横卧碧湖之上。 叶红来玉石加工厂上班,午休的时候,偶尔来湖边走走。她很喜欢这里,远离闹市的喧嚣。宁静恬淡,仿佛世外桃源。心情于佳境之中徜徉,佳境因心情而分外妖娆。眼前分明是美景,而美景又含纳了欣赏她的人。 在这里上班,叶红每天都很开心。虽然,这里的同事,大多肢体残缺,但是,他们善良的心灵,却是完整的。作为新人,叶红受到体贴入微的照顾。年长的老职工,尤其是那些中年妇女,都喜欢这个小妹妹。工作之余,大家凑在一起,扯扯家常。 白天上班,晚上读夜大,叶红的生活很充实。那些懵懂的岁月,飘然而逝,真是不堪回首。为了保全所谓完整的家庭,叶红受尽屈辱,个中悲酸,只有她心里最清楚。她暗下决心,一定要加倍努力,把浪费的光阴追回来。现在的生活,才是真正的生活。 叶红发自内心感激孙鹏。如果没有他,自己还活在空虚之中。是他,让自己懂得了生命的价值,生活的意义,尊严的可贵。如果没有他,自己的人生不会迈上这个新台阶。 可是,叶红心有牵挂——朱爽仍在后勤部,每天被章小杨的欺负。王大力不仅工作辛苦,而且受人排挤。如果他们能来玉石厂,大家每天在一起,相互照应,那该多好啊! 玉石加工厂最近有两人辞职。叶红得知后,便想跟孙鹏说一下,能否将朱爽和王大力调过来? 晚上,下了课,从夜大出来。叶红看见孙鹏像往常一样,站在大门外的路灯下。叶红笑着跑过去,告诉他一个好消息,今天考试了,她得了90分。 孙鹏很高兴,叶红由最初的不及格,到跨过及格线,这次又考了高分,短短几个月,进步神速,努力终于得到回报。 “我们应该庆祝一下,说一说,你想吃什么?”孙鹏发动汽车,等待叶红的回答。 叶红说:“每次都是你请客,我都不好意思了。除非你答应我,这次我请你,而且地点由我定。要不然,以后我不和你吃饭了。” 看着叶红一副较真的严肃劲,孙鹏笑着点点头。 按照叶红的要求,孙鹏开车来到一家自助餐。烤涮一体,价钱低廉,菜品繁多,想吃什么,全由顾客自由选择。 “这是自助餐,借钱固定,吃多少不限量。你可不要客气呀。”叶红端着盘子,捡了几样爱吃的食品。 孙鹏的应酬比较多,油腻膻腥吃烦了,便捡了几样清淡的素菜。 叶红考了好成绩,心情愉快,话也比平时多了,“大哥,最近我学习忙,没空去看干妈,她现在好吗?” “挺好的。就是经常念叨你,问你什么时候去看她?” “考完试就轻松了。明天我有时间,去看看干妈,我也很想她。” 孙鹏说:“外县有一个竞标项目,我要去考察一下,大概要三、四天时间。我想麻烦你,如果有空的话,帮我照顾一下我妈。” “没问题。”叶红欲言又止。 孙鹏问道:“有什么难处?” “不是。我想求你一件事情。” “什么事?” 叶红放下筷子,抿了抿嘴唇,终于说:“我有一个好姐姐,叫朱爽。在后勤部上班,快一年了。还有一个大哥,叫王大力。在维修部做电工。他们工作很不开心,希望能调到玉石厂,只要不受窝囊气,再苦再累的活,他们都能干。” 孙鹏想了想,说:“这事本来不难,就是章小杨一关,不大好过。上次,我把你调离后勤部,就引起了章小杨的不满。我想,她之所以不满,不是因为后勤部少了员工,而是不愿看到别人进步。她的心里有些扭曲,巴不得所有的人都倒霉。” 叶红在后勤部的那段时间,对章小杨的所作所为,深恶痛绝。孙鹏对她的一番评论,恰好说到了叶红的心坎里。 “我也觉得,她真的很变态。有一次,一个姐妹得了重感冒,向她请了一天假。按理说,集团有规定,可以请病假,不扣奖金。可是,开工资的时候,她竟然矢口否认,说没有人跟她请过假,属于无故旷工,硬是把一个月的奖金全都扣掉了。” 孙鹏感慨地说:“明知是害群之马,也只能放任自流。” “我也听说了,她老公是大官,咱们得罪不起。”叶红失望地说,“是不是没有办法了?” 孙鹏说:“办法倒是有,就是费点周折。我跟你们厂长打声招呼,定下之后,你让他们先辞职,直接到玉石厂上班,避开章小杨。” 叶红担心地说:“会不会出岔子?如果办不好,他们可就连工作都丢了。” “应该没问题。招聘工人,加工厂有一定的自主权。我跟厂长很熟,这点面子能给,他办事稳妥。还有一点,不要让他们声张,免得集团其他人知道,说三道四。” 叶红心想,麻烦一点无所谓,只要把握就行。 吃完饭,孙鹏将叶红送回家。然后,去浴池洗了个澡,回来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半。他以为母亲休息了,便蹑手蹑脚打开房门。不想,屋里的灯还亮着,母亲仍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妈,你好像不舒服?”孙鹏发现母亲眉头深锁。 张淑贤看了儿子一眼,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她慢悠悠地说:“你小弟回来了。” “噢,他从日本回来了?在哪儿?”孙鹏想到里屋去看看。 张淑贤冷冷地说:“他已经走了,被我给撵走了。” 孙鹏坐到母亲身边,劝道:“妈,你怎么还想不通?不管怎么说,小羽也是你的亲儿子。就算以前不懂事,惹你生气,但他现在长大了,知道要强了。你就不能原谅他吗?” “长大了?要强了?那他从日本跑回来干啥?遇到点困难,就想当逃兵,一辈子也没出息。你忘了,那会儿,他死活要去日本,我拦都拦不住。现在,钱糟蹋完了,他跑回来了,是不是想把我气死?” “小羽这次回来,不再去日本了?”孙鹏诧异地说,“他不是带了几十万吗,这么快就花光了?” “败家子!”张淑贤气呼呼地说,“还好意思把对象弄家里来。连自己都养不活,还想结婚?” 孙鹏问:“是那个艾云?”他记得,小弟孙羽曾介绍过他的女朋友艾云。 张淑贤“嗯”了一声,又说:“我都替人家闺女可惜,好模好样的,啥人不好找?非要跟他遭罪。” “妈,看你说的。小羽是有缺点,但还不至于一无是处。你就让他回来吧,一个人在外面不容易。” 张淑贤说:“在外面多吃点苦头,他就知道啥叫不容易了。要他回来也行,除非做点正经事,找个稳定的工作,踏踏实实过日子,让我看看。” “小羽现在住哪儿?” “不知道。听那个艾云的意思,小羽冬天的时候就回来了。一直不露面,你说他心里还有我吗?肯定是吃不上饭了,才想起我这个当妈的。” 孙鹏心想,小羽冬天就回来了?如果看到他,一定好好劝他,放弃幻想,脚踏实地,跟母亲言归于好。 白雪进入加工厂之后,很快融入到新的环境中。她乐观开朗,平易近人。每天笑容满面,好像什么烦恼也没有。谁有困难,她就尽力帮忙,所以,同事们都很喜欢她,乐于跟她交往。 白雪每次接近叶超,似乎自然而然。走廊里不期而遇,食堂里共进午餐,下班后同车而归。一句贴心的问候,常令叶超感动不已。他习惯了白雪的存在,若是许久见不到她,心里反而空落落的。 一整天没有看到白雪,财务科的人说,白雪请假了。叶超心想,她是不是感冒了?上次见面时,听她咳嗽几声。乍暖还寒,最难将息,感冒是常事。叶超本想打电话,问候一下,又觉得太草率,朋友之间是有一定距离的。 第二天,白雪还是没有上班。叶超如坐针毡,根本没心思办公。他忽而感到,白雪在他的心中,不仅是占有一席之地。他按捺不住焦躁,终于拨通了白雪的电话。 白雪说,她的父亲因病住院了。她请了三天的假,陪护父亲。叶超问清地址,下班之后,急忙来看望白田荣。 走进病房,只见白田荣躺在病床上,表情轻松,跟女儿白巧巧说着话,看样子并不严重。 叶超拎着水果,走了进来。白田荣有些意外,连忙说:“小超,你来了?快点坐。巧巧,去搬个椅子来。” “我听白雪说,白叔叔病了,就过来看一下,您没事吧?” 白田荣不以为然地说:“都是老毛病,没啥事。谢谢你,还专程跑一趟来看我。” 白巧巧接过水果,笑道:“来就来呗,还买东西干啥?小雪打开水去了,一会就回来。” 几个人闲聊着,白雪拎着暖壶回来了。一见叶超,她笑容更甜,步履一下轻盈起来。 白巧巧问起叶军,在食堂表现如何?叶超将二哥受到董事长赏识的事说了一遍。白田荣欣慰地点点头,念叨着,别看老刘眼睛不好,眼神却不错,慧眼识珠。白巧巧从未听说,叶军也算是一个人才,不觉感到好笑,本想说出他单相思的糗事,但一想,叶军和叶超毕竟是兄弟俩,拿哥哥开玩笑,只怕弟弟的面子挂不住。白巧巧咽下一口唾沫,把话憋了回去。 叶超起身告辞,白田荣说:“等我病好了,欢迎你常到家里来玩。”然后,向白雪递了一个眼神,“送送小超。” 走出病房,叶超问:“白叔叔,到底得了什么病?” 白雪说:“是几十年的老胃病。一直没有彻底治愈。这次严重了,恐怕要动手术。” “我见白叔叔谈笑风生,好像一点也不在乎。” “我爸就是那样的人,凡事想得开。他常说,‘过哪河,脱哪鞋’,遇事别瞎寻思,瞎寻思也没用,要顺其自然。”白雪偷偷看了叶超一眼,迅而又将目光投向远处,颇有深意地说,“你不觉得,我的性格很像我爸吗?”“我觉得,你们姐妹的性格都像白叔叔。巧姐乐观开朗,我常听二哥说起,她就像一个无忧的天使,经常给大家带来欢乐。其实,我最欣赏这样的性格。” 白雪微微撇了一下嘴,嘴唇翕动几下,说道:“你好像对我姐的印象很好,可惜啊,我罗姐夫就要把她娶进门了。” 叶超连忙解释说:“我指的是性格。比如……” “比如什么?” “比如,我很欣赏你的性格。” 白雪低下头,难掩欣喜之色,“好了,我就送你到这。后天我上班,到时候再见。” 叶刚听说白田荣病了,立刻前往医院探望。老朋友自打北京一道回来,还未重聚,没想到再次见面,竟然是在医院。两人相互宽慰,马上步入老年,应该注重保健养生了,以后颐养天年,还要在一起钓鱼呢。 叶刚的车刚驶出医院,刘勇的轿车缓缓开了进来。得知白田荣旧病复发,刘勇第一时间便赶来了。 白田荣想告诉刘勇,叶刚来看过他。但话到嘴边,却没说出来。两兄弟之间还有误会,需要时间慢慢调节。 “别光说我的病了。别忘了,咱俩可是同病相怜啊。你的眼睛恢复得咋样?”白田荣问。 刘勇瓮声瓮气地说:“戴上特制的眼睛,配合恢复治疗,效果还不错。就是有点别扭。” “别扭就别扭点吧。把病治好才是主要的。一大把年纪了,还想跟小伙子那样臭美?” 刘勇笑道:“到啥时候,我都一个农民,还臭美个啥?等你病好了,我陪你去钓鱼。尝尝你钓上来的开江鱼。” 一提到钓鱼,白田荣来了兴致,眼神中也多了几许光彩。听说大江解冻,冰排比每年都壮观。白田荣的心就痒痒起来。如果不是突然生病,他早就拾掇好摩托车,去江边钓鱼了。 “陪我钓鱼?你的生意不做了?”白田荣知道刘勇不会钓鱼,跟着去也是凑热闹,况且他的心思都用在做生意上了。他这个人比较务实,哪有散淡之人的闲情逸致? “我把总经理的位子让出来,志成推荐赵刚来坐。他们做得很不错,一举拿下了国际商贸城内部装潢的竞标。扩大了集团的影响力。看来,我可以放心地退居二线了。以后时间多的是,你要教我咋钓鱼,咋钓个头大的鱼。” 白田荣失掉笑意,说:“志成是我侄子,我最了解他。是个不成器的东西。赵刚的为人和能力,我不太清楚。不过,我要告诉你。竞标成功的事,不是你们集团努力的结果。而是老叶主动放弃的,你以为你能那么轻易就打败他?” 刘勇不解地问:“他为啥要放弃?” “还不是因为大酒店挖厨师的事?老叶觉得很对不起你。其实,那事他一点都不知道,都是下面人干的糊涂事。他之所以放弃,意思很明白,就是想给你们兄弟情义,留一点回旋的余地。” 刘勇默然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这时,白雪买了稀粥和菜回来了。 刘勇说:“我在加工厂看见小雪了,表现非常好。老白,真没想到你的闺女,会来帮助我。我正求之不得呢。” 白田荣说:“闺女大了,管束不了。放着酒行轻松的活不干,非要出去疯,说啥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白雪也不辩解,故意摆出一副我行我素的可爱姿态。 “这样吧,小雪跟我去总部,我给你安排一个好职位。像你这样的人才,应该重用。” “我不去。” “为啥?怕我照顾不好你?” 白田荣笑道:“你以为她真心想去帮你?他是奔一个人去的。那小伙子确实不错……” “爸——”白雪的脸如桃花夭夭。 “谁呀?那么有魅力,让我们二小姐动了芳心?”刘勇打趣地说。小时候,白雪聪明伶俐,特别招人疼爱。刘勇喜欢逗她玩,一逗就把她逗哭了。 白田荣又插了一句,“可惜,他是单相思,人家还不知道。” 白雪的脸更红了,“恶狠狠”地瞪了父亲一眼。 “那还不容易?”刘勇笑着说,“把那小子捆了,关在小黑屋里,饿他三天,管保服服帖帖。” 白雪既羞且喜,轻轻“哼”了一声,一跺脚,走了出去。这两个顽童似的长辈,说话越来越离谱了。 第十六章 走出病房门,白雪撞见匆匆而来的罗一格。 “干嘛呢?跟没头苍蝇似的?”白雪一皱眉,大姐毛手毛脚,她的对象也是慌里慌张,真是天生一对。 罗一格说:“你姐接了个大订单。至于优惠多少,你姐不敢擅自做主,特意让我来问一下。” “我爸在里面跟人聊天呢,你进去问吧。”白雪心想,大姐粗中有细,很有从商天赋,来酒行时间虽短,却做了两笔大生意。 罗一格走进病房,得到白田荣的授意,记下让利标准,然后回到酒行,告诉了白巧巧。 艾丽萍和孙鹏去外县考察竞标项目,没有带司机和秘书。罗一格难得清闲。一直以来,他没有固定的工作时间,只要艾总高兴,一声令下,他就要乖乖地开着车,满城满街地乱跑,整天忙得焦头烂额。平时忙惯了,补休三天假,反而让他有点不适应。 白巧巧管理酒行,轻松有余。罗一格帮不上忙,他想了想,酒行附近新开了一家洗浴中心,还有曲艺表演,何不去体验一下?他瞒着白巧巧来到浴池,舒舒服服泡了一个澡。有意找按摩,却心存忌惮。那些按摩小姐的手太不安分,什么隐*私部位都敢闯,动不动要搞“特服”,实在让人招架不住。 罗一格洗过之后,来到大厅看表演。所谓的曲艺节目,无非“哥呀……妹呀……”瞎哼哼,打情骂俏,拿对方的身*体*器*官开玩笑,荤*段子很多。男的穿着小布衫,露着雪白的大肚皮,极力挑逗;女的上红衣,下绿裤,扎着两个冲天鬏,骂起人来脆生生的。罗一格看得津津有味,被低*俗的表演逗得捧腹大笑。 这时,一个瘦小枯干的人,坐在罗一格的身边,轻轻拍他一下。罗一格眼珠子瞪得溜圆,看得正起劲,浑然不觉。那人又重重地拍了一下。 罗一格瞧了瞧,这不是章小明吗?便笑骂道:“你小子还活着呢?” 章小明回敬道:“我倒想死了,一看你这*样的,还活得劲劲的,我就想开了。” 罗一格问:“在大酒店呆得好好的,为啥走啊?” 章小明受人钱财,与人消灾,曾向马明亮发誓,决不泄露离开福昌的真正原因,别说是狐朋狗友,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撬开他的嘴。 “在大酒店干活,太他吗的累,跟王*八犊子似的。你看,我在这儿,多仙!” “你在这儿上班?那洗澡可方便了。悠着点劲,别把肋巴扇搓折了。”章小明自惭形秽,跟罗一格相比,自己皮包骨,肋骨一根根暴露无遗,确实有点可怜。 “你小子说话太损了。”章小明说道,“昨天我在医院看见你了,谁住院了?” “我老丈人要做手术。” “你啥时候结婚了?” “结不结还不一样?也不耽误睡觉。”罗一格问,“你去医院干啥?真把骨头搓折了?” “我姐夫也住院了……” 罗一格忽然想起什么,打断章小明的话,“对了。你姐夫不是政府官员吗?给你安排个工作,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你何苦在外面打工,遭这洋罪?” “听我说呀,我也是这话。他妈的,谁知道我姐夫他不是酒精考验的战士,上顿喝,下顿喝,掌权还不到一年,就得了绝症,快死翘翘了,哪儿有心思管我啊?” “可惜了,干部年轻化,没落到实处。”罗一格揶揄道。 “咱哥们说话,哪说哪了。你别出去瞎咧咧。”章小明神秘地说,“我姐夫都不敢声张。” 罗一格问:“得病也不是丢人的事,还不敢声张?” “你懂个屁?他要是说出去,单位就会让他休病假。别人知道他要死了,谁还来求他办事?不办事,哪来的实惠?我姐夫想趁活着,再捞他几笔,给我姐留点家底。” 罗一格心想,死到临头,还念念不忘收受贿赂,这种人活着没用,死了也算对社会做了贡献,起码节省粮食,节约能源。他白活几十年,就没想明白,捞再多钱有啥用,将来章小明的姐姐一改嫁,都成了别人的货。 两人有一搭无一搭闲聊,聊得无趣,就各自走开了。 与此同时,马明亮和“小蜜蜂”,正在一间包房内,愉快地洗着“鸳鸯澡”。两人相识在昨晚的舞场。 赵刚作为顺达集团的代表,奔赴外县考察竞标项目。化名“小蜜蜂”的王小凤,在晚上的“工作时间”内,颇感寂寞无聊。她最恐惧黑暗,而夜的扑朔迷离,又令她莫名兴奋。她爱躁动的夜,尤其是舞场里炫动的灯光,震撼的音乐,让她如醉如痴,流连忘返,如食毒品,欲罢不能。 在舞场里,王小凤偶遇出手大方的马明亮。两人一拍即合,很快勾成奸。马明亮非不寻常的性能力,娴熟的性技巧,贴心的悄悄话,让王小凤领略了男人温柔的一面。以往,她是男人酒后的发泄工具,不同的男人,在她的身上,表现出同样的粗鲁。她厌恶男人,厌恶肮脏的性,只有钱才是她唯一的安慰。 然而,马明亮像是护花使者,仿佛能够读懂女人的心。王小凤竟然生出相见恨晚的感觉,尽管她知道,马明亮不过是一个嫖客,永远不会成为自己的男人,或者是朋友。 此刻,两人坐在同一个浴缸里,如同沐浴在爱河之中。 “小蜜蜂,告诉我,你最喜欢什么礼物?”马明亮给她涂着洗发露,一双手在她的黑发间,穿来穿去。 王小凤笑道:“你好阔绰啊!是不是对待每一个女人,你的出手都那么大方?” “不一样,绝对不一样。你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人。” 王小凤无数次听过这样的话,但从马明亮嘴里说出来,让人感觉特别地舒服。 “那我要你的心。”王小凤开玩笑地说。 “你等一下。”马明亮走出浴缸,过了一会,他拿来一个小红匣子。打开一看,是一个心形玉坠的金项链,“这就是我的心。早上,我去珠宝店特意给你买的。” 王小凤又惊又喜,虽然知道这是用自己的身体换来的,但心里还是有一丝感动。过去那些无情无义的嫖*客,尽兴之后,只会甩几张钞票,提起裤子就走。莫说昂贵的礼物,就是一句像样的人话都没有。然而今天,居然有人送她一条金项链,而且还是心形玉坠的。 “我帮你戴上吧。” 王小凤愣愣的,没有表态。马明亮将项链戴在她的脖子上,然后一双手在她柔软的胸上,缓缓地游走着。 “小蜜蜂,以后跟我在一起吧。我会让你幸福的。用不了多久,我就会飞黄腾达的,到时候,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 王小凤闭上眼睛,尽情享受身体被撩*拨的快*感,她感到自己的眼睛有点潮润了,嗓子微微发涩。 马明亮一把转过王小凤的身体,将他紧紧搂在怀里。就在光滑的身体接触的一瞬,他想到了艾丽萍,想起了那个皮*松*肉*懈的黄脸婆。她怎么跟如花似玉的“小蜜蜂”相比?但是她有钱,有利用的价值。将来依靠她一步登天,就可与“小蜜蜂”长相厮守了。 “我什么也不要,只要你永远别忘了我。”王小凤忽然生出归属感,一种令她难以说清的感觉。 “我忘不了你!你永远也忘不了我吧?”马明亮一挺下*身,冲进了王小凤的身体。她紧了一下鼻子,露出惬意而满足的微笑。 良宵苦短,不觉数日过去。王小凤万万没有想到,意外的事情发生了。她与马明亮共进晚餐,走出饭店,两人手拉着手,动作亲昵,竟然被赵刚撞见了。 赵刚从外县回来,对竞标项目已有初步认识,并着手制定计划。晚上,他约几个朋友来喝酒,准备放松一下,却不想看到了刚才的一幕。 赵刚怒火中烧,一个箭步冲过去。朝着马明亮的胸前,狠狠打去一拳。马明亮应声倒地,还没缓过身来,又被赵刚踹了几脚。王小凤惊愕地捂着嘴,不知如何是好。 “妈的。敢泡我的马*子?胆子够肥的!”赵刚不问青红皂白,喊道,“哥几个,给我揍他。” 一帮人蜂拥而上,将马明亮暴打一顿。赵刚一把扯过王小凤,扬长而去。 马明亮在地上痛苦地打了几个滚,确信那些人已经走了,他才慢慢地爬起来,在路人诧异的目光中,跌跌撞撞,狼狈地离开了。回到家里,一照镜子,看见自己乌青的眼眶,凝结的鼻血,他难以咽下这口恶气。没想到,在“小蜜蜂”的身后,会有这样穷凶极恶的歹徒。 是不是黑社会?马明亮感觉不像,因为那个黑脸汉子,看上去很面熟,以前在那家饭店,偶然碰见两三回。他应该是那里的常客。既然不是黑社会,就没有理由忍气吐声。 马明亮决定伺机报复。第二天一大早,他又来到朋友的浴池,找到了章小明。他知道章小明认识很多小地痞,都是一些职业打手,雇佣他们打一次人,以解心头之恨。 章小明拿到花花绿绿的钞票,一口应承下来。他联系好几个小地痞,晚上来到饭店门前蹲坑。马明亮将车停在路边,果然赵刚出现了。他拨通章小明的电话,确认那个黑脸男人就是目标,然后开车迅速离去。 章小明带着几个小地痞,一下子冲了过去,将赵刚团团围住。赵刚身体健壮,反应很快,躲开攻击,把章小明掀翻在地。与赵刚同来的朋友,恰好是跆拳道教练,身手极好,三拳两脚,便将小地痞们打得屁滚尿流,纷纷逃窜。 赵刚一把抓起章小明,塞进汽车里,把他带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开始时,章小明的嘴巴很严,可是,几棍子下去,他就扛不住了。 “是昨天被你打的人,他让我们来报复的。” 赵刚想起昨天的一幕,原来是王小凤勾的野男人。昨晚回到家,赵刚并没有使用暴力,只是狠狠地训斥一番。他舍不得打王小凤,在相处的这段时间里,王小凤的温柔,令赵刚时时销魂,如此天*尤*,怎舍得拳脚相加? 王小凤见风使舵,一下子跪在赵刚面前,哭诉自己的所作所为,完全是受马明亮的胁迫。她哭得很伤心,向天发誓,以后绝不跟任何男人有染,一心一意伺候赵刚。 “那家伙叫马明亮?”赵刚记得,昨晚王小凤说出了那个男人的名字,至于马明亮的背景,王小凤也不甚了解。 章小明惊恐地点头,赵刚的凶相,已经把他吓坏了。 “他是干什么的?” “他是福昌大酒店的经理。” 原来是福昌董事长叶刚手下的一条狗。赵刚心里有了底,一条寄人篱下的狗,也敢出来偷吃荤腥,还妄想咬人,真是不识好歹。跟这种人纠缠下去,也没什么意思。目前,福昌集团也在筹备竞标外县的项目,不知道那个马明亮有多少能耐,会不会对集团内部的秘密很了解?有没有可以利用的价值? 赵刚抡起巴掌,朝章小明的脸上打去。章小明只觉得眼冒金星,连连告饶。 “大哥,别打了。我把知道的,全告诉你。”章小明带着哭腔说,“上次,从顺达大酒店挖厨师,就是马明亮让我去办的。为了诬陷孙鹏,可是叶董没有中计。马明亮怕事情败露,就给我一笔钱,让我在外面躲一躲。” 这个无关紧要的事情,赵刚丝毫不感兴趣。他操起棍子,准备撬开章小明的嘴,看他还知道些什么。 章小明吓得魂飞魄散,裤子都尿湿了,把自己胡乱揣测的事情,一股脑端了出来,“马明亮好像贪污了酒店的钱,好像跟他老婆离婚了,好像跟我们艾总搞破鞋……” “等等,你说他跟谁搞破鞋?”赵刚来了兴致,没想到竟然有意外的收获。 “我猜的。他好像跟艾总的关系不一般。有一次,我偷偷发现他在办公室里,和艾总搂脖抱腰。” 赵刚心中暗喜,有了这个把柄,就可以要挟马明亮,甚至让堂堂福昌集团的老板娘低头。这种见不得人的丑闻,一旦张扬出去,只怕艾总会身败名裂,她是绝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所以,就算有的要求过分一点,她也不会拒绝的。有了艾总这张王牌,以后福昌集团还敢与顺达集团抗衡吗? 赵刚从章小明的口中得知马明亮的电话号码,并威胁章小明写下艾、马的全部细节。盖上手印之后,才放掉他。 接到恐吓电话,马明亮才知道,章小明失手了。一听到对方知晓自己与艾丽萍的关系,马明亮惊出一身冷汗。他不得不按照赵刚的要求,来到见面的地点。 赵刚拿出章小明的亲笔证据,马明亮心中叫苦不迭。本想让赵小明替自己出口恶气,没想到反被他出卖了。 赵刚说:“上次完全是一场误会。我向马经理道歉。我想,有了这张纸,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你认为呢?” 马明亮深知,任凭自己如何辩解,都无济于事。莫说是事实,就是对方捕风捉影,没有证据,又能奈何得了他吗? “说吧,你想我怎么做,你有什么要求?”马明亮沮丧地说,“我只想拿回那张纸,那是别人的胡言乱语。” 赵刚笑道:“这张纸是我们友谊的见证,我会好好保存的。不要那么紧张。我们既然是朋友,就要坦诚相见。大丈夫做事光明磊落。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吧?我不瞒你,我就是顺达集团的总经理赵刚。” 马明亮只听说过赵刚的名字,传闻他能力很强,今天见了真面目,马明亮不觉诧异,顺达集团的董事长真是瞎了眼睛,怎么启用这样卑鄙的小人? “我没有别的意思。”赵刚接着说,“你也知道,福昌集团一直都是我们多年的竞争对手。我作为一个总经理,不能漠视自己的集团甘为人后。我想这一点,你会理解的。你只要提供一些有价值的信息,我们的合作将会非常愉快。而且我不会让你白白辛苦的。” 马明亮问道:“你想让我充当间谍,出卖福昌集团?” “别说得那么难听。什么叫出卖?大家出来混,不就是为了钱吗?我给你的辛苦费,绝不会低于你的薪水,况且你和艾总可我不是一般关系,得到一点信息,还不是顺耳听到的风,容易的很。” 马明亮垂下头,像泄了气的皮球。 “我想,有些话,还是你亲口对我说比较好,”赵刚发出最后的警告,“你不想让我跟艾总联系吧。其实,从她的口中说出一些话,也未必很难。” 马明亮恨不得将眼前这个无赖撕成碎片。回想自己与艾丽萍鬼混,希望借助她向上爬,已属不仁之举。孰料,自己是小巫见大巫。赵刚比自己龌龊何止千倍?世界上居然还有他这种败类中的败类! 在赵刚的冷笑中,马明亮苦恼地抽起了香烟。他重重地吐了一口烟雾,眼睛通红,就像孤注一掷的赌徒。 第十七章 听说超市的大米、豆油降价销售,王美霞唯恐错过良机,便约张淑贤一同前去抢购。张淑贤对物价波动一向反应迟钝。老伴在世时,生活不拘小节,每个月支出大笔生活费,尽由她随意花销。老伴去世后,她独自生活,想得更开了——人上个岁数,还能有几年好活头?趁活着,怎么舒服怎么过。所以,她买东西,只看质量,不看价格。现在,家里日常所需,全由儿子孙鹏包办,张淑贤落得清闲,更加自在。 尽管张淑贤对降价商品不感兴趣,但跟老姐妹一起上街,聊聊家常,也是蛮有意思的。春天暖和了,要出去走一走,晒晒老寒腿,不能总闷在家里。 张淑贤爽快地答应了,她见王美霞推着小车,忍不住笑了。 “咋的?你想把超市搬回家啊?” 王美霞也笑了,“我家孩子多,不算计不行。碰到降价的好事,还不多买点?” “你呀,就是操心的命!孩子大了,能挣钱了。你还舍不得花钱?你应该向我学学,想吃啥就吃啥,到时候,两眼一闭,一辈子不屈得慌。” 王美霞很羡慕张淑贤,可自己条件不如人家,就算想活得潇洒,也是不现实的。 两个老太婆进入超市,顺着人流往里挤,好不容易抢下两袋大米,四桶豆油。一路上,两人轮流推车,胳膊腿累酸了,就开始自我解嘲,追忆年轻那会的好时光。 回到小区,她们坐在长椅上休息。暖暖的阳光,晒在身上、脸上,让人感觉无比舒坦。王美霞掏出手绢,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张淑贤则摆弄起手机来。 “你瞧,昨晚不知道谁发来的短信,挺有意思的。我给你念念——征购住宅启事:本人急需一套住宅,希望使用面积比较宽敞,使我的妻子住进去后不会总想回娘家;但它又不能太大,不致使我的丈母娘产生要同我们住在一起的想法。” 王美霞没听懂,问道:“这是啥意思啊?” 张淑贤解释说:“连笑话都听不懂?你可真笨。比如说,我家大鹏要娶你家小红,他们想单过,不让你掺和。年轻人都是这心思,不愿意跟老人在一起。” 王美霞笑道:“你可真会开玩笑。你家大鹏那么优秀,咋会看上我家小红呢?” “那可说不准。年轻人的事,你能管了吗?要是他俩真能成,可就是我家大鹏的福气喽。”张淑贤灵感突发,一脸幸福地说,“啥不让老丈母娘过来一起住?他俩要是真结婚了,我就给买个楼中楼。你搬来,我们住楼下,让他们小两口住楼上。等有了孩子,奶奶姥姥一起哄着玩。” 王美霞呵呵地笑,就像听一段美丽的传说。 此时,一个小伙子走入她们的视线。张淑贤一眼看出是儿子孙羽,她立刻板起脸来,好像见到非常厌恶的人。 “妈——”孙羽轻声地说。 张淑贤装作没听见,看也不看他一眼。 “妈——”孙羽又叫了一声。 王美霞睁大了眼睛,问道:“这是小羽吧?” 孙羽答道:“是啊。阿姨,你好。” “都长这么大了?”王美霞碰了张淑贤一下,“咱俩刚认识那会,小羽才几岁,说话还不清楚。一晃都长成大小伙子了。” 张淑贤漠然地说:“你有啥事?” “我来给你送点东西。这些吃的,对身体很有好处。”说着,孙羽将一兜子保健品,放在张淑贤的面前。 “没事了,你就走吧。” 看着孙羽离去的背影,王美霞很不理解,为何张淑贤对自己的亲骨肉如此冷淡? 张淑贤将孙羽如何不务正业,如何在日本求学半途而废,如何挥霍遗产,详细地说了一遍。王美霞不禁感慨,现在的年轻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真羡慕你。三个孩子都那么懂事。不像我,养一个不孝子,就伤透了心。多亏还有一个大鹏,要不我早就不活了。” “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哪能把话说绝?大军不是我的亲儿子,我不是一样地待他?”王美霞无意之间,说出了实情。 张淑贤问道:“叶军不是你的亲儿子,我可从来没听你说起过。到底咋回事啊?” 王美霞心想,话已经说出口,干脆就说明白,也许她听了,会有所触动,改变对儿子的看法。 “说来话长。你还记得二十多年前的地震吧?那时,我在农村住。刘嫂来我家串门,为了救小超,她被山上滚下来的石头砸死了。大军就是刘嫂的儿子。她临终前,把大军托付给我。这么多年,我一直把他当亲儿子养……” “那叶军他爹呢?” “大军的爸爸叫叶天达,跟我家那口子,一起来城里打工,干木匠活。后来,我带着三个孩子来城里找他们,谁成想……”王美霞说到痛处,不觉潸然泪下,“没成想,我找到他们住的地方,听人说,地震的时候,两个民工被埋在地下,早都死了。我连他们最后一面都没看到。” 张淑贤眼圈湿润了,猜测说:“也许死的两个民工不是他们呢?” “我也是这么想的。自己安慰自己呗!再后来,我就带着三个孩子在城里住。万一,孩子的爹还活着,我的日子也有个盼头。真希望大军能父子团聚,也算了了刘嫂的心愿。” “这么多年,你真不容易啊。养活自己的孩子,还要养活别人的孩子。这些事,孩子们都知道吗?” “那时候,孩子们都小。我也没说起过。估摸小红都五岁了,应该有印象,但她从没说过,就把大军当成亲弟弟。” 张淑贤说:“小红那孩子心思重,懂事。大军要是知道真相,一定会好好孝敬你,报答你。” “我不图啥孝敬、报答。人心都是肉长的。一个孩子哪能没有家?”王美霞看了张淑贤一眼说,“我劝你,以后对小羽好一点。不管咋说,他都是你的亲骨肉。” 张淑贤叹了一口气,自责道:“我也是不开窍,孩子不懂事,可以慢慢教,总这么冷言冷语的,也不是办法。赶明,他再来了,我对他好一点。” 王美霞欣慰地说:“这就对了。家和万事兴,甭管到啥时候,亲情的血脉永远也断不了。” 两个老太婆念叨叶军的时候,叶军正在食堂里颠大勺。虽然,整天做大锅菜,没什么技术含量,但聊胜于无,有事可做,总不致于荒废了手艺。董事长曾让总经理将他调入大酒店。时间过去很久,却一直没有消息,叶军有点失去耐心了。 孟一凡看出叶军的心思,在休息的时候,她特意说出一则消息,市里将举行烹饪大赛,届时决赛将进行现场直播。孟一凡鼓励叶军去报名参赛。她说,一个人如果不甘心平庸,就要勇敢地站出来,显示自己的实力。 叶军很兴奋,自己从事厨师这一行,已经有很多年了,从没想过参加烹饪大赛。但直觉告诉他,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假如自己真能闯入决赛,在电视上露脸,那母亲该有多高兴。董事长看见了,也会重新想起食堂里有一个被遗忘的人。 下班之后,叶军将决定参赛的想法告诉了家人。王美霞和叶红大力支持,叶超更是高兴,二哥终于有了大显身手的机会。 “明天,我陪你一起去请假。”叶超说,“厂长对我的印象不错。实在不行,让白雪也帮你说话,她的面子可大了,估计厂长会答应的。” 叶军点点头,有点忧虑地说:“只剩下一周时间,我没有把握。听说,这次报名参赛的高手很多。” “我们相信你的实力。只要你用心,就一定能取得好名次。”叶超以鼓励的目光看着叶军说,“不管怎样,我们都支持你,哪怕失败了也没有关系,以后还有机会。” 王美霞和叶红表示,比赛的时候,她们会去现场加油的。 有了家人的鼓励和支持,叶军充满信心。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把所有的烹饪书和笔记,全都翻了出来。准备挑灯夜战,作最后的冲刺。忽然手机铃声响起,是孟一凡打来的。她告诉叶军,为了给他创造更好的实战条件,她跟朋友谈妥,去一家大酒店的后灶练习,所需费用,她已经付清了。 叶军被深深地感动,想当初,乍到食堂那些天,他有些看不惯,甚至是嫉妒这个小丫头,年纪轻轻,事事较真。可随着与她相处日久,她的率真、热情、随和,让他体会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就像一股暖流,在他的身体里蔓延着。 第二天,叶军找到叶超,叶超又找到白雪,三个人一起来到厂长办公室。厂长痛快地答应,准予十天假期,并希望叶军勇创佳绩,也为加工厂争得一份荣誉。 厂长另外告诉一个喜讯,因为叶超和白雪表现突出,集团已决定将二人调入总部,即刻去报到。白雪明知这是父亲暗地相助,但她还是装作意外惊喜,与叶超击掌相庆。 叶、白二人调入集团总部的决定,就是赵刚亲笔签发的。董事长的命令,他不得不遵照执行。尽管他很仇视叶超,必欲除之而后快,但白雪身后的白田荣,其影响力不容小视。赵刚开始有了一点危机意识,听说白雪钟情叶超,叶超的能力又是出类拔萃,二人进入集团总部,与刘勇接触的机会增多,将来会不会对自己构成威胁? 赵刚想到了手中还有一张牌,那就是自己的亲妹妹赵敏。一条妙计,在他的心里迅速成形。 走进集团大厦,叶超充满了好奇感。与简陋的加工厂相比,这里简直就是一部装备精良的机器。洁净的地面砖,雪白的墙壁,综合业务大厅里,摆设错落有致。办公人员忙碌而有序地工作着。 白雪带着叶超穿过大厅,来到人力资源部办公室。白雪说明来由,办公人员告知,总经理正在等候他们。 赵刚一反常态,热情地接待他们。简单寒暄之后,赵刚切入正题,以不熟悉新环境为由,暂且将二人安排进赵敏主管的秘书科。他说,赵敏经验丰富,擅长指点新人,待锻炼一段时间之后,再商议具体的工作岗位。 叶超没有异议,白雪不大满意,自己本来是做财务的,却来干沏茶、倒水、送文件的秘书。但想到,以后可与叶超朝夕相处,她心里也就平衡了。 第二天上班,白雪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赵敏对叶超的“关照”,实在过于热情了,显然超过普通同事的层面。从赵敏的口中,竟然说出两人曾经是亲戚,因此关系密切,似乎也变得理所当然。这让白雪无法接受。 每当闲暇时,白雪欲与叶超谈话,赵敏总是不失时机地出现。她以各种各样的理由,让叶超围绕在她的周围,就像手里牵着一根无形的绳子。 白雪妒火中烧,这个打扮妖冶的女人,到底安的什么心?莫非她也相中了叶超?最可恨的是叶超,好像傻瓜一样,被她牵着鼻子走,玩弄于鼓掌之间,而浑然不觉。白雪不能忍受,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被其他女人抢走。 白雪开始抵触赵敏,做起事来,故意拖沓。对赵敏的工作安排,冷嘲热讽,不以为然。而赵敏却不做计较,反而对白雪处处迁就,甚至主动帮她完成工作。白雪有点糊涂了,这个女人很另类,很极端,如果不是缺心眼,就是工于心计,老奸巨猾。 看着赵敏如同滑稽的表演,白雪猛然醒悟,或许自己过激的表现,恰恰是赵敏所希望的。何不将计就计,与其貌合神离,窥其真实意图?所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经过几天的观察,白雪发现,赵敏对待叶超的热情,只浮于表面。在微笑的背后,分明是一张阴险的嘴脸。在与同事闲聊的过程中,白雪得知,赵敏就是董事长赵刚的妹妹,所以不难推测,赵敏的所作所为,可能是秉承赵刚的意愿,那么赵刚让她这样做,真实目的又是什么呢?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一切都是围绕着叶超进行的。可叶超不过是一个新人,打他的主意有何意义呢?看来,解决这个问题,只能从叶超自身找原因。 下班时,白雪主动约叶超同行。下了通勤车,两人走在小路上。路边的小树,在春风的抚摸下,已然新绿满枝。刚刚下过一场小雨,地面微湿,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芳香。 白雪说:“真没想到,让我们在秘书科实习。我觉得很无聊,看你倒是很积极。” “刚进入一个新环境,对于我来说,有很多东西都不懂。这是一个很好的学习机会。” “你觉得赵敏这个人怎么样?” 叶超虽然心里厌恶赵敏,但不愿背地里说人坏话,尤其她现在是主管领导,若对她说三道四,会引起别人的误会,以为自己对工作不满,而指桑骂槐泄私愤。 “以前,我和她有过亲戚关系,但对她却一点也不了解。” 白雪问:“我也听赵敏提过,你们到底是什么亲戚关系?” “赵敏的哥哥,也就是总经理赵刚,以前是我姐夫。后来,他和我姐离婚了。” 白雪本想刨根问底,转念一想,这是叶超的家事,想来必定是不愉快的往事,何必再揭人家的伤疤呢? 不料,叶超不问自答:“我知道,赵刚对我有成见。因为他跟我姐离婚了,有一点心理阴影在作怪。”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原来叶超是无辜的受害者。白雪好像明白了其中的玄妙,赵刚是心胸狭隘之人,必然挟私报复,他之所以不敢胡作非为,一定是心存顾忌,在叶超身后,有一个姓白的人撑腰。看来,表面平静的顺达公司,是一个深不可测的泥潭。叶超的处境岌岌可危。 白雪忍不住看了叶超一眼,心里想,傻小子,以后多长几个心眼。 叶超发现白雪在偷偷看他,便问:“我说错了什么?” 白雪笑道:“你没有错。就算你错了,还有我呢。” 叶超不理解白雪的意思,在他看来,能够进入集团总部,完全是个人努力的结果,前方有广阔的空间,只要用心做好每一个细节,就能收获成功。有一句话说得很有道理,细节决定成败。 刘勇的秘书随夫南迁,已向集团递交辞职信。赵刚向刘勇建议,董事长秘书一职,非常重要,一时很难物色合适人选,可由赵敏兼职,她作为秘书科的主管,业务熟练,反应机敏,能够妥善应对各种问题。 事实证明,赵刚很有领导才能,集团在他的带领下,业绩不断攀升,刘勇看在眼里,甚是欣慰。赵刚的建议,很快得到批准。刘勇认为,赵刚任总经理,赵敏任董事长秘书,那么赵氏兄妹就成了自己的左膀右臂,顺达事业将会蒸蒸日上。 第十八章 “必须要先辞职,然后才能调入玉石厂……”叶红将孙鹏拟定的办法,详细告诉了朱爽。这是下下策,有失业的危险。叶红提醒朱爽,要慎重考虑。 朱爽很理解孙鹏的难处,如按正常的程序来走,章小杨不会轻易放过自己,有可能引起轩然大波,反而给孙鹏带来麻烦。反正自己已经无法忍受了,从业受人欺辱,挣的辛苦钱不及烦恼多,跟失业没什么分别,索性冒一次险。 不过,相比之下,以王大力的处境,似乎不必冒这个险。他是一个技术工人,只要安分守己,做好手中的活,很少有人难为他。朱爽决定说服王大力,打消调转工作的念头。 谁料,王大力是一头犟牛。任凭朱爽怎么劝,就是铁了心,非跟她一起走。朱爽无奈,只好由着他去了。 玉石厂厂长与孙鹏关系密切,得知其好友欲来,便一口应允下来。朱爽和王大力辞职之后,顺利进入玉石厂。 叶红不胜欢喜,终于跟最好的朋友重聚。三人商量好,晚上下班,一起去庆贺一下。突然,朱爽的电话响起,刚一接听,她的脸立刻表现出惊恐的表情。 叶红和王大力连忙询问原因。朱爽说,是老师来电话,女儿王乐在学校突然生病,肚子疼得厉害,让家长马上去学校一趟。朱爽连忙找到厂长,说明原因,然后急急忙忙赶到学校。 将女儿送到医院,经检查是急性阑尾炎,必须马上做手术。朱爽不敢耽搁,又匆匆跑到银行,将仅有的存款全部提了出来。等王乐做完手术,安静地躺在病床上,朱爽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晚上,叶红和王大力赶来探望。两人凑了一千块钱,交给朱爽。朱爽正是用钱之际,这一千块钱,如同雪中送炭。朱爽感激万分,表示等开了工资,马上就还上。 叶红说:“还什么呀?这点钱是给孩子的,是我和王大哥的一点心意。给孩子买点营养品,快点把病治好,比啥都强。” 朱爽情不自禁地点头,眼圈红了。 王大力说:“我已经跟厂长谈过了,暂时不当电工。做更夫。这样的话,白天我就有时间了,可以帮你照顾乐乐。白天你上班,咱俩轮班看护她。” “那怎么行?你放着好好的电工不干,当什么更夫?万一再来别的电工,把你的位置顶替了,那就太不值得了。”朱爽担心地说。 “乐乐这么小,现在又病了,总要有人照顾。”王大力坚持地说,“我无所谓,干啥都行。” 叶红问:“乐乐要多久出院?” “大概一个星期吧。” “一个星期不算长,”叶红说,“厂长既然同意了,就不会随便招新人。你放心吧,就让王大哥帮你一段时间。你也刚来厂子,如果请假,更是不好。” 朱爽一想,叶红说的很有道理,毕竟自己刚来玉石厂,一天工作没干就请假,确实有点说不过去。 王大力看了看手表,说:“我一会就去上班,明早,我来换你。”说完,他冲王乐一笑,走了。 朱爽送到门口,怔怔地拿着王大力的背景,心里像倒了五味瓶子,从来没有一个男人像他这样,朴实善良,让人感觉很踏实,很值得信赖。 叶红拉着朱爽走到门外,说道:“你没看出来吗?王大哥是真心喜欢你。就连我这么笨的人都猜透他的心思。王大哥是个好人,就因为太老实,一直没处过对象。你又带个孩子,需要一个伴儿。你考虑一下,能不能接受他?” 王大力的一片痴心,朱爽怎能没有感觉?只是从前的经历,让她心有余悸。曾经的婚姻,留给她累累伤痕,就在离婚半年之后,一个男人闯进了她的生活。朱爽以为幸福再次降临,一心一意想跟他过日子。可是,没有想到,那个男人竟然是个骗子,骗色骗钱之后,逃之夭夭,杳无音讯。 肉体的创伤很容易恢复,而内心的伤痕,却久久难以愈合。朱爽很迷茫,到底该不该接受这一份感情? 第二天早上,王大力下班,赶到医院护理王乐。同病房的人,以为王大力就是王乐的亲生父亲,都夸朱爽有一个好丈夫。朱爽表面上微笑,不愿作解释。王大力陪着憨笑,王乐却天真地说:“他不是我爸。” 病房里的人投来疑惑的目光,王大力连连说:“我是孩子的舅舅,大舅。” 朱爽看了一下表,说:“大哥,我上班快迟到了。麻烦你照顾王乐。有啥事,给我打电话。” 玉石厂距离医院不远,朱爽狂蹬自行车,十分钟便到了。陌生的工作,陌生的环境,加上对孩子的担忧,朱爽难以集中精力,有些手忙脚乱。在工友耐心的指导下,她终于掌握了工作技巧。 不知什么原因,车间的电路出现故障。厂里唯一的电工,查个半天,也没查出毛病。厂长命车间主任去人才市场聘一个高级电工来。下午,电工来了,果然技术了得,很快排除故障。厂长很满意,当众宣布,这个电工无需试用,直接就可以上岗。 朱爽一听,急了。厂长走出车间的时候,她追了过去,问道,新来的王大力就是电工,厂里为什么还聘别人? 厂长看了看朱爽,有点眼生,一下想起,她就是孙鹏介绍来的新人,便耐着性子说,王大力当更夫,是他主动提出来的。如果电路没问题,什么都好说,可是现在有问题了,总不能因为等他一个人,全厂停产吧?王大力继续当更夫,等以后有机会再说。 厂长金口玉牙,做出的决定是不会改变的。朱爽沮丧至极,怎么会这么凑巧?厂里就两个电工的名额,现在都被人占上了。王大力为了帮助别人,而白白丢掉这么好的岗位。 苦苦熬到下班,只见王大力已经骑着自行车进厂门了。朱爽带着愧疚的心情,走到他跟前。 “还愣着干啥?乐乐一个人在医院呢,你快过去吧。”王大力笑着说,“我告诉你,乐乐跟我呆一天,可高兴了。刚才我说要来上班,她还有点舍不得呢。” “对不起。” 王大力见朱爽表情不对,忙问:“咋的了?有啥对不起的?” “今天,车间的电路坏了。厂长聘了一个新电工,把你的位子抢了。都怪我,不该让你照顾王乐。” 王大力一愣,转而笑道:“没事。我当更夫也挺好的。清闲,工资也不低。再说,以后机会有的是。没事,真没事。” 这时,叶红从办公楼里走出来,看见二人厂门口说着话,便走了过来。她也听说厂里聘了新电工,同样为王大力失掉好岗位而惋惜。 “你们快回去吧。我该上班了。”王大力若无其事地说,一脸轻松地推着自行车进厂了。 朱爽自责地说:“我真对不起他。” 叶红安慰道:“你跟王大哥认识这么久了,也清楚他的为人。他就是心太实诚。你也别难过了。好人会有好报的。” 是啊!好人会有好报。朱爽忍不住看了看远处的打更室,仿佛看到了王大力孤独的身影。 “小红,你能帮我个忙吗?” “啥事?” “下个礼拜天,王乐就能出院。咱们放假,你帮我看着王乐一点,我做几样好菜,请你和王大哥吃饭。” 叶红笑嘻嘻地说:“是请我吗?我猜,主要是请某个人吧?我就是一个陪吃的。” “鬼丫头,随你怎么说。” 孙羽得到母亲的谅解,终于可以带着艾云,回家吃一顿饭。张淑贤特意喊来叶红,让她坐在孙鹏身边。这样的感觉,更像是一家人在吃饭。张淑贤心想,如果两个儿子都成家了,踏踏实实过日子,将来自己抱了孙子,尽可享天伦之乐,那该多好啊! “你最近是不是很累?”孙鹏发现弟弟消瘦了,“我觉得你应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孙羽说:“有人邀我参加画展,夜里睡得晚一点,不过,没关系,我早就习惯了。”孙鹏说:“有张有弛,养足精神,才能创作出精品来。” 艾云看了孙羽一眼,目光中流露几许幽怨,她多次劝孙羽注意休息,别把身体熬坏了,可无济于事,孙羽依然我行我素。孙鹏的劝导,引起艾云的共鸣。 孙羽无奈地说:“为了准备画展,我确实花了很多心血。不知为什么,总是不满意,一点灵感都没有。” 张淑贤本来就反对孙羽从事专业绘画,便说:“没有灵感就别画了,何苦遭那罪?回头让你哥给你找份工作,稳稳当当上班。把婚结了,别让我操心,你就是尽了孝心了。” 孙羽没有辩解,艾云低下头,默然不语。 叶红察觉,场面有点尴尬,却不知该怎么打圆场。只好往艾云的碗里夹了些菜,说:“尝一尝,这是我做的,不知道你爱不爱吃?” 艾云连忙笑说:“爱吃。谢谢大姐。” 孙鹏说:“我还是支持小羽,他也不是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只要坚持下去,就一定会成功。百分之九十九的失败,都是半途而废。不是有句话吗?胜利往往就在坚持一下之中。” 孙羽暗淡的目光,突然焕发神采,哥哥的鼓励,犹如一阵强心剂,让他信心陡增,“我相信自己,一定能坚持到胜利。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张淑贤看出孙羽的眼眶微凹,显得很憔悴。毕竟是亲生儿子,哪能不心疼?张淑贤爱恨交织,在她看来,孙羽能不能成为画家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不能恢复成为一个正常人,走上正常人的生活轨道。 吃完饭,张淑贤和叶红遛弯去了。孙羽跟哥哥闲聊一会,便领着艾云离开了。走在路上,艾云一言不发,忽然,她感到一阵恶心,急忙跑到僻静处,呕吐起来。 孙羽一惊,问道:“不会又是……” “好像是,我已经两个月没来事了。”艾云渴求地说,“这次,我想留下他。羽,我们结婚吧。” “不行,你的家人不会同意的。” “我去说服我妈,她会同意的。爸爸也会同意的。” “不行!”孙羽近乎残酷地说,“现在还不是时候。”旋而,他又信心十足地说,“这次,我一定会成功。年底的画展,是绝好的机会。等我一夜成名,就会卖掉很多画。到时候,我们就能风风光光结婚,我带你去欧洲度蜜月。” 重要的承诺,艾云不止听过一次。她宁肯眷恋孙羽请她吃一碗牛肉面的温馨情景,也不远继续在幻想里沉迷。罗马的街道,莱茵河的夜景,维也纳的音乐会……一切都那么遥不可及。 “你相信我。”孙羽摇着艾云的双肩,情绪很激动,“你相信我最后一次,我一定能成功!” 艾云不忍让他失望,含笑点头。孙羽平静下来,像一只斗败的公鸡,极力维护尊严,又暴露出内心的怯懦。 这时,一辆轿车停在路边,从车上下来一个女人。艾云一看,暗自叫苦,是母亲艾丽萍。她气呼呼地走了过来,恶狠狠地瞪了孙羽一眼,然后拉起艾云的手,不由分说,就往车里拽。 艾云试图挣脱,却被母亲塞进车里。司机罗一格问:“艾总,还去大酒店吗?” 艾丽萍铁青着脸,说:“不去了。回家。” 将女儿推进房间,艾丽萍吼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你是福昌集团的大小姐。不要跟那些下贱的人鬼混。你怎么又和孙羽在一起?我的话都当做耳边风了?” 艾云恼羞成怒,嚷道:“你凭什么干涉我的自由?什么下贱?什么鬼混?我喜欢孙羽,我就愿意和他在一起,你管不着。” 艾丽萍感到一股沸腾的热血掠过太阳穴,她抡起巴掌,打在艾云的脸上。艾云讶然地捂着脸,伤心地哭了起来。艾丽萍心里后悔,嘴上却不依不饶,“过去的教训,你都忘了吗?孙羽除了给你伤害,还能给你什么?上次宫外孕,差点要了你的命。你都忘了?怎么一点记性都不长?” 母亲的一番话,揭开了艾云的旧伤疤。一年前,就在孙羽赴日本留学不久,艾云因宫外孕入院抢救,幸亏抢救及时,才保住了性命。这件事,除了父母,无人知晓。她没有告诉孙羽,他在日本求学,不能因此而分散精力。 艾云心乱如麻,母亲依然耿耿于怀,假如她知道,女儿再次怀孕,一定会气疯的。一面是母亲的雷霆震怒,一面是孙羽的冷漠绝情,艾云感到天塌地陷,无处容身。 艾丽萍将女儿锁在房间里。叶刚与客户应酬,估计很晚才能回来。艾丽萍本想去福昌大酒店视察一下,顺便看看马明亮,不想中途看到女儿和孙羽在一起,惹了一肚子气。她心情很糟,自然又想起马明亮,便打了一辆出租车,来到福昌大酒店,借酒浇愁。 坐在贵宾单间,艾丽萍一口接一口地喝着酒。站在一旁伺候的马明亮,就像老佛爷身边的小太监,善于察言观色。他不失时机地斟酒夹菜,尽心做好一个奴才的本分。 “艾总,你好像不太高兴,谁惹着你了?”马明亮的声音又轻又柔。 艾丽萍酒入愁肠,叹道:“还不是因为艾云?那个自甘下贱的小丫头,又跟原来的对象混上了。简直要把我气死了。” 有关艾云与原男友的事情,马明亮略有耳闻。他知道,董事长和艾总很不喜欢女儿的男朋友,尤其是艾总,压根就瞧不起他。难怪,一个富家千金,岂能委身于一个穷小子? 马明亮说:“艾总,你也别生气。气大伤身。你想想,光生气也没用。年轻人不知深浅,谁拦不住他们暗地里交往。不如想点办法,让他们主动放弃。” 艾丽萍放下酒杯,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这个我还没想好。不过,我觉得硬来肯定不行。年轻人的脾气都很犟。容我想一想。” “好吧,尽快想,想好了告诉我。” 马明亮想到赵刚的胁迫,心里依然恐惧。赵刚欲得商业情报,若不及时反馈,想必他会翻脸,张扬丑闻。想要得到有价值的信息,只能从艾丽萍的身上打主意了。 “艾总,外县竞标的事,有什么进展?” “这件事已经交给孙鹏去办了。” 马明亮壮着胆子问:“不知道这个孙鹏会怎么安排工作?竞标是大事,该如何下手呢?” 艾丽萍诧异地看着他,问道:“你好像很关心这事?这事是集团的商业机密,不该你过问。” 马明亮赶紧陪上笑脸,诚惶诚恐地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替你打抱不平。” “什么意思?” “孙鹏不过是一个打工仔,抢尽了风头,在集团的威信,眼看着都超过你了。他有什么本事,还不是靠你和叶董提携?不但不知道感恩,反而处处跟你作对。我想,能不能从这次竞标中,找到他的一点失误,这样就可以拔掉他。” 马明亮的一番话,提醒了艾丽萍。她想了想说:“我确实应该关心一下这次竞标工作。” “我愿意做你的参谋,帮你分析一下。”马明亮一箭双雕,既讨好了艾丽萍,又将得到福昌集团的商业机密。马明亮暗自得意,得意中又生出怨恨,赵刚狰狞的笑脸,时时浮现在他的眼前。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维护自己与艾丽萍不正当的关系,保留自己向上爬的一线希望? 第十九章 春末夏初,湖畔杨柳依依。清晨,垂钓者散坐于湖畔,怡然自得,尽享其中的乐趣。白田荣手术成功,休养不足一个月,就耐不住寂寞,迫不及待赶来钓鱼。 叶刚闻讯而来,拿出新买的钓鱼工具,向白田荣请教技巧。白田荣心中暗笑,这湖中多是小鲫鱼,叶刚实在外行,买的鱼竿,用的鱼钩,根本不适合钓鲫鱼。 白田荣只透露一个秘诀:只要有耐心,鱼儿自己就会上钩。 叶刚对这句话玩味再三,似乎颇有感悟。他本来对钓鱼没有兴趣,只是想陪着白田荣解解闷,随便讨教点问题。以往,叶刚在生意场上遇到难题,便求助白田荣。即便再棘手的问题,也会迎刃而解。 白田荣得知一事,却不愿说出来。 前几天,白巧巧向父亲转述一个秘密——男友罗一格偶遇一个叫章小明的人。他原在福昌大酒店上班,后来无缘无故辞职,现躲在一家洗浴中心。两人在一起喝酒,酒后章小明发泄牢骚,醉话连篇,口口声声说,酒店经理马明亮把他坑了,丢掉饭碗。自己受人胁迫,为了保全性命,才说出马明亮与艾总的私情。这事不能怪他,要怪只能怪那一对狗男女。 罗一格听后大吃一惊,作为艾总的司机,他虽然知道艾总经常往大酒店跑,但以为那只是视察工作,万万没有想到,艾总居然与马明亮有染。罗一格将此事说给白巧巧,白巧巧心里装不住事,大嘴一张,又告诉了父亲。 白田荣听后,将信将疑,尽管他很讨厌艾丽萍,没有艾丽萍的胡搅蛮缠,叶刚与刘勇的关系,绝不会搞得这么僵,以至于分道扬镳,不过,在事实没有弄清之前,他不想告诉叶刚,免得误会叠生。 叶刚将外县竞标遇到的难题说了出来。项目确实好,若能拿下,将获取丰厚利润。可是,以福昌集团目前的实力,有些力不从心,因为资金占用太大,风险较高。其实不仅是福昌集团,就是包括顺达在内的其他企业,想要一口吃下那个项目,恐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白田荣眼睛盯着鱼漂,心里盘算着应对之策。许久,他终于开口,打了一个比喻,一根线的承受力有限,两根线搓起来,就变成了一股结实的绳子。 叶刚若有所悟,说到:“你的意思是,让我跟顺达集团联手?” “风险共担,利益共享。我想,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可是……”叶刚欲言又止。 “你是担心刘勇不会同意?”白田荣笑道,“别看咱们三个是好朋友,但我知道,你们兄弟俩的感情,要深得多。我有一种感觉,在你们兄弟之间,一定有我不了解的事情。不过,我并不想打听,只要你们心里明白就行了。所以说,到了关键时刻,刘勇作为大哥,是不会拒绝你的。” 叶刚心里暗暗佩服,白田荣不愧是“小诸葛”。确实,在没有遇到白田荣之前,两兄弟从小结伴,一路打拼,感情之深,外人无法体会。 白田荣拨通手机,打了一个电话。不大一会,刘勇开车来了。他并没有因为叶刚的存在而感到尴尬,反而微笑着点头示意。叶刚起身,从车上取下一个小马扎,递给刘勇,刘勇欣然接过。 “老白,你真是好雅兴。这么早就来钓鱼,身体恢复得怎么样?”刘勇的嗓门像是大喇叭。 白田荣笑着说:“不让我钓鱼,那才会憋出病来。一冬天没摸鱼竿,手都痒痒了。” 叶刚说:“白大哥已经收我为徒了。我不交学费,要是今天钓上鱼来,全部上缴。” 刘勇建议说:“干脆把鱼都炖了,咱也尝尝鲜。” “好啊。咱哥仨很久没坐在一起吃饭了。不过我事先声明,我的身体还没好利索,不能喝酒,你们尽管喝,我以茶代酒,坐陪。”白田荣兴致盎然。 刘勇摇摇头说:“你身体没好。我这眼睛也是时好时坏,医生叮嘱不能喝酒。他娘的,都快馋死我了。” 白田荣感慨地说:“看来,人不服老是不行。咱俩都快报废了,只有老叶身体还挺好的。” “也不行,一眨眼的工夫,成了白头翁。我这肠道的老毛病,总也无法根治,时不常还会犯一犯。没办法,硬*挺着吧。” 听叶刚这么一说,白田荣叹道:“啥时候咱们真正退了休,在一起钓钓鱼,聊聊天,把身体养好了,再喝点小酒,那多舒服啊!” 刘勇何尝不想过几天清闲日子?可是二十多年前的地震,导致骨肉分离,老婆孩子是死是活,还是未知数。这么多年,他一直苦苦寻找,偶然得到消息,却次次空欢喜,经过仔细核查,全是冒名顶替的。自己创下这么大的家业,没有儿子继承,他就是想退休,也没办法退下来。 叶刚亦然,发妻和一双儿女,下落不明。现在的女儿艾云,对做生意丝毫不感兴趣,无法委以大任。他同样是有苦难言,想轻松,却轻松不得。 白田荣看出二人心思,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曾劝刘勇续弦,好歹留下一支血脉。可刘勇对发妻念念不忘,坚信自己的儿子还活着。叶刚也没有放弃寻找从前的亲人。天意弄人,希望老天开恩,让他们各自遂了心愿。 突然,鱼漂剧烈地上下窜动,白田荣眼疾手快,熟练一拉,一条欢蹦乱跳的鲫鱼被钓上来,刘勇不禁连声叫好。叶刚看了看自己的鱼漂,在水面上露着头,无精打采。 叶刚问:“我怎么钓不上来?” 白田荣说:“钓鱼除了耐心之外,经验很主要。钓什么鱼,用什么钩,而且鱼饵很讲究。你那鱼钩和鱼饵都不行。” “那你不早说?”叶刚和刘勇都笑了。 “这道理跟做生意一样。比如说,外县的项目就是一条大鱼,可是你们手中都没有那样的鱼钩,眼看着大鱼在水里游,却无从下手。如果你们联合起来,改用一个大鱼钩,用上好鱼饵,何愁大鱼不上钩?” 刘勇下意识地看了叶刚一眼,叶刚心领神会,坚定地点头同意。 回到集团,叶刚将联合顺达集团,共同竞标外县项目的打算,说予孙鹏,让他尽快与顺达集团的相关人员取得联系,共同拟定出一份详细的计划书。孙鹏正在为竞标一事,一筹莫展。得知董事长已与刘勇达成共识,孙鹏欣喜万分,强强合作,接下来的工作就轻松了。 然而,艾丽萍得知这个消息,却坚决发对。在她看来,外县的项目就是一块大蛋糕,福昌集团吃不掉,量他顺达集团也没有那么大的胃口。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休想得到。所以,宁可放弃竞争,也不能与顺达集团联手。 另外,还有一个隐秘的原因,让艾丽萍恼怒不已,那就是一旦联手,就失去了寻找孙鹏短处的机会,再一次将他除掉的大好机会,又失之交臂了。 叶刚斥责她是妇人之见,两人发生了激烈的争吵,互不让步。最终,艾丽萍理屈词穷,愤而离去。 赵刚得知刘勇想要联合福昌集团,心里也是很不痛快。他怂恿白志成去说服刘勇,放弃联合,以本集团的实力,可以尝试独立运作,险中求胜。结果,白志成被骂得狗血喷头。赵刚暗暗出了一身冷汗,幸亏自己多个心眼,让白志成做了一回替死鬼。 市烹饪大赛,异常火爆。复赛的现场直播,定于今晚黄金时间。叶军一路过关斩将,杀入复赛。张淑贤和叶红作为参赛选手的亲友团,有幸在比赛现场一睹大厨们的风采。 叶超由于工作原因,错过了机会。他被白雪请到家中,只能在电视机前为二哥鼓劲。白田荣、白巧巧、罗一格,也是兴致勃勃,为叶军的良好表现加油喝彩。 白巧巧几乎趴在电视机前,看着叶军头戴高高的厨师帽,动作熟练优雅,忙而不乱,一道道美味佳肴让人垂涎欲滴。她禁不住尖叫:“这小子,真有两下子,帅呆了!” 罗一格嫉妒地说:“我要是上电视,保准比他好看。” 白巧巧和白雪同时发笑,好似在说,但愿你能有那一天。 叶超暗暗为二哥捏了一把汗,叶军的对手,是本市一家大酒楼的名牌厨师,声望很高,很多人都认定他是当然的冠军。两人的分数一直很接近,只差最后一道菜的较量了。主持人宣布,最后做菜的原材料是豆腐。 白田荣笑道:“这次冠军,非叶军莫属了。” 几个孩子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白田荣,白巧巧问道:“爸,你又不是裁判,你咋知道冠军就是叶军的?” “我说这话,自然有我的道理。”白田荣信心百倍地说,“如果最后一道菜是做山珍海味,我倒没有把握猜出谁胜谁负,但做豆腐,叶军一定更胜一筹。原因很简单,叶军是咱清苦人家的孩子,对老百姓的日常食品,有更深刻的理解和体会。那个名牌大厨,手艺虽高,却有个致命的弱点。你们发现了吗?做高档菜,他的得分就高,做低档菜,分数就低下来了。” 听白田荣这么一说,叶超也发现了这个问题,看来二哥勇夺桂冠,大有希望。他在心里佩服,白伯伯的观察能力很强啊。 比赛结果即将公布,现场一片寂静。裁判的分数一一亮出,叶军以0。1分的优势胜出,夺得首届市烹饪大赛的冠军。 白田荣的家里一片沸腾。白巧巧如粉丝一般欢呼,和罗一格激动地拥抱在一起。白雪勇敢地拉起叶超的手,目光流露无限幸福。叶超的兴奋之情,无以言表。白田荣则稳稳地坐在沙发上,喝了一口茶水,脸上浮现出欣慰的笑容。 今夜的喜讯,刘勇却不知晓。他的眼疾初愈,遵医嘱,不能看电视。但第二天,他在办公室翻看报纸,看到了叶军夺冠的新闻。看着叶军的照片,刘勇愣住了,这简直就是自己年轻时候的翻版。头型、耳廓,脸上的笑,像极了!一股久违的暖意,在刘勇心里汩汩流淌。 刘勇猛然想起,叶军就在加工厂的食堂上班,自己还曾吩咐赵刚,将叶军调入顺达大酒楼。因为事务繁忙,这件事一直没有过问,不知赵刚落实没有,像叶军这样的人才,千万不能流失。他立刻通知秘书,将赵刚找来。 “这个人你还记得吗?”刘勇指着报纸上的叶军的照片问。 “记得。”赵刚怯生生地说。昨晚叶军夺冠的直播,他也看了,真没想到,那个穷小子居然脱颖而出,得了冠军。赵刚猜测,董事长一定会追问叶军的事。可是,事情已经拖到现在,晚了。只能找个借口推脱责任了。 “他现在在哪儿上班?” “在……还在加工厂食堂。”“荒唐!”刘勇生气地说,“一个烹饪冠军,在我们的食堂窝着,传出去岂不成了笑话。难道,我们顺达的人都成了睁眼瞎,连人才都看不出来?那以后,谁还肯来我们集团,谁还敢来?” 赵刚大气不敢出,心里盘算着开脱责任,“最近集团的事务繁忙,我给忘了。请董事长放心,我马上去办。” 叶军夺得冠军,除了家人之外,还有一个人很开心,那就是孟一凡。她早早来到食堂,跟几位同事商量好,等叶军来上班,要给他一个惊喜。食堂打扫卫生的大姐疑问,叶军得了烹饪冠军,还能来食堂上班吗?孟一凡心里也没了底,但她还是坚定地点点头,能,他一定能来。 果然,差五分钟八点,叶军走进了食堂。孟一凡带着大家,分成两排,模仿昨晚电视直播时亲友团的口号,一起鼓掌大声喊:“叶军叶军,勇夺冠军!” 叶军感动得说不出话来,频频点头致谢。孟一凡代表大家说:“恭喜你夺得冠军,你是我们的骄傲,希望你再接再厉,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比赛之前,叶军曾幻想借助这次机会,跻身到更高层次的群体之中。而比赛结束了,如愿以偿得到冠军,叶军反而冷静了,不断追问自己,这个冠军究竟属于谁?如果没有家人的鼓励,没有孟一凡的帮助,那自己还能取得这样的成绩吗? 经过在食堂这段时间,他感受到大家庭的温暖,体会到平凡劳动者之间可贵的真情。他发自内心,有一种眷恋之情。 厂长得知叶军来上班,也赶到食堂来祝贺,表扬叶军敢打敢拼,以精湛的技艺,赢得了殊荣,这同时也是加工厂的荣誉。 厂长话音刚落,赵刚亲自赶来,通知叶军已被调入大酒店。今天休息,明天便可报到上班。赵刚表情冷漠,宣布决定之后,转身便走,厂长尾随而去。 孟一凡见工作时间已到,开始安排大家工作。叶军准备到休息室换工作服,被孟一凡拦下。 “你没听见吗?总经理亲口说了,你今天休息,可以不上班。” 叶军说:“那能行吗?我不上班,工人们中午吃啥?” “你不用操心。中午的饭我自有安排。估计工人们很快就能知道你要走了,就算饭菜难吃一点,大家也能理解。” “你尽快通知厂里,找一个大师傅来顶替。我今天不休了,再干一天。说实话,我真有点舍不得。” 孟一凡说:“我们也舍不得你走。平心而论,你这个人虽然有点倔,不过相处久了,就发现你是一个好人。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这么优秀,这里不适合你,你应该有更美好的前程。你走了,大家都会想你。记住了,食堂是你的家,你可以常回来看看我们。” 叶军对孟一凡的感情,发生了细微的变化。由最初的抵触,发展为信赖,接着又产生一丝爱慕。这种爱慕,就像一道原汁原味的家常菜,是他对从前接触过的所有女孩都未曾产生的,即使是艾云,叶军也仅仅停留在欣赏美丽容颜的程度。而孟一凡却不同,她是个朴实的女孩,不爱慕虚荣,善良而果敢。叶军渐而感到,在自己的生活中,已不能没有孟一凡的存在了。 “我觉得,你也不该留在食堂。”叶军以孟一凡的口吻,反过来劝道她,“你不是说了吗?人往高处走。我想让你跟我一起走。以你的能力,完全胜任一个大堂经理。” 孟一凡笑道:“你开什么玩笑?我走了,食堂的活,谁来安排?大家伙怎么办?” “厂里还会聘心的负责人。我想,食堂的每一个人,都跟我一个心情,希望你能到更大的地方,发挥更大的才能,越来越好。” “那我也不去。” 叶军犯了倔劲,“你不去,我也不去。” 孟一凡感到又好气,又好笑,“你呀!真是的。就算我想去,集团也不同意啊。集团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叶军拍着胸脯说:“这事抱在我身上。集团不同意,我继续在食堂做大师傅。天天跟你在一起。” 孟一凡羞涩一笑。 叶军果真找到赵刚,请求与孟一凡共同调入大酒店。遭到赵刚的拒绝,叶军表示,如果不答应他的请求,宁愿继续呆在食堂里。赵刚感到很棘手,若不同意,只怕董事长怪罪下来。权衡之后,赵刚终于答应了。 第二十章 王乐康复出院。星期日,朱爽发出邀请,名义上是吃饭,实际上是表达谢意。王大力和叶红欣然接受,几人欢聚在朱爽的家中。 经过一个多星期的陪护,王大力深深爱上王乐,这个可爱的小女孩,就像是自己的女儿,她的喜怒哀乐,牵动着王大力的心。而王乐也接纳了这个不是父亲的“父亲”。有一次,她好似无意,又像有意地喊了一声:“爸。”当时病房里没有旁人,两人相视而笑。一段小插曲,成了不为人知的秘密。 其实,朱爽早已看出,女儿把王大力看做父亲的化身,渴望从他那里得到父爱般的感觉。可是,大人之间复杂的情感问题,小孩子如何懂得?这不是过家家,婚姻面临的是责任,重组家庭更是难上加难。 叶红有意让朱爽和王大力单独相处,便哄着王乐下厨房了。朱爽明白叶红的意思,有点难为情,也跟了进去,却被叶红推了出来。 第一次走进朱爽家,王大力有些拘谨。他坐在靠椅上,好奇地看来看去。室内的陈设,虽简单得近乎简陋,却处处体现温馨。墙上挂着一幅刺绣图,绣的是牡丹争艳。色彩纷呈,摇曳生姿,仿佛香气袭人,落款有一行娟娟小字:“何人不爱牡丹花,占断城中好物华。疑是洛川神女作,千娇万态破朝霞。” 王大力憋了半天,念下了这首诗,问道:“这幅画真漂亮,花了不少钱吧?” 两人独处,朱爽有点尴尬,听他打破沉闷,不由得好笑,一个这么老实的人,也知道了没话找话。 “不是买的,是我绣的。” “是你绣的?这一针一针的,可费了工夫了。” “可不!我断断续续绣了一个月呢,就是累眼睛。无聊的时候,打发时间呗。”说完,朱爽有些后悔,最后一句话,显得多余了。好像自己没有丈夫,有多寂寞似的。只怕他听了,会浮想联翩呢。 王大力憨笑说:“你真是心灵手巧,还有耐心。我没意思的时候,最喜欢看电视。要不,就喝点酒,睡大觉。”他想了想,补充一句,“我喝酒有分寸,从来不过量。” 朱爽微微扭过脸去,装作捋头发,忍不住笑了。憨人憨语,比牛还笨!她越发觉得王大力有趣了。这样的男人虽没有浪漫的情调,却踏实稳重,心地善良,让人很有安全感。活来活去,只活明白一个道理:过日子,不就是图个相依为命,平平安安吗? 吃完饭,一下午很快过去。王大力蹬着自行车上班了。由一个电工,沦为看家护院的更夫,若是一般人,恐怕需要一段适应的过程,至少要达到心理上的平衡。而王大力却不以为然,职业不分高低贵贱,他很少看书,偶然在书上看到一段话,记得非常清楚——世界上没有卑贱的职业,只有卑贱的人。 王大力照旧尽职尽责。加工厂的后墙出现毁损,他及时向厂里反映,建议立刻修补,以免被盗。靠近院墙的仓库里,存放了很多工具,不少含有铜一类的贵金属,仓库年久失修,存在危险隐患。厂长忙于业务,把王大力的话当做了耳旁风。 朱爽在加工厂很开心,唯一的遗憾就是自己上白班,王大力上夜班,两人见面的机会很少。只能在上下班交接的时候,简单地聊几句。几句寻常的问候,足以令朱爽感动了。 可惜,好景不长,章小杨调入加工厂,升任副厂长。她巴结艾丽萍,以下基层锻炼为由,寻求更大的发展空间。叶红得知章小杨来了,心里暗想,自己的苦难又要降临了。 果然,不出三日,章小杨将叶红撵出财务室,下放车间。理由很简单,叶红不是科班出身,对财务一知半解,做出纳员不合适。厂长虽知叶红是孙鹏介绍的人,但权衡之下,章小杨的后台更硬,因为她丈夫是政府官员。所以,厂长装聋作哑,默许了。 叶红没有抱怨,闷声不响地来到车间。朱爽一下子就明白了,肯定又是章小杨捣鬼。她心里暗骂,小张扬阴魂不散,竟然跟到了这里。朱爽气冲冲地跑到厂长办公室,责问厂长,凭什么将叶红下放车间?工作哪点有失误?厂长本来心虚,被朱爽连续的质疑激怒,他一拍桌子,吼道:“人事调动,是领导的决定,一个工人瞎嚷嚷什么?再不懂规矩,小心开除你!” 朱爽咬着牙,瞪着眼,离开厂长办公室。回到车间,她安慰叶红,一个破出纳,不干就不干,没什么大不了的。呆在车间更好,免得经常看见那些人不是人,鬼不是鬼的家伙们。 叶红笑而不答,虚心向朱爽学习工艺技巧,然而她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孙鹏得知叶红受了委屈,驱车赶到加工厂。一来,他要替叶红讨个说法,二来,是想打击章小杨的嚣张气焰。一个企业,岂能容忍这样的人耀武扬威,胡作非为?一个工人安分守己,敬岗爱业,都会遭受排挤,加工厂必将人人自危,还能干好工作吗? 章小杨稳坐办公室,似乎已预料孙鹏会找上门来。艾丽萍的承诺,让章小杨有恃无恐。临来加工厂之时,艾丽萍说:“你放心大胆地干工作,有我在,没人敢把你怎么样。”实质上,艾丽萍的话锋直指孙鹏。章小杨对艾、孙之间的矛盾,早有耳闻。 “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吗?请问叶红哪点做得不对?”孙鹏劈面质问。 章小杨慢条斯理地说:“一个工人的正常调动,也致于你大动肝火?噢,我忘了,不是普通工人,是你的小情人。” 孙鹏生气地说:“胡说八道。我警告你,不要造谣!不要以为你有后台,就敢在我面前撒野。我不吃你这一套。” 章小杨霍地站起来,杏眼圆睁,强压住火气,“我以为孙经理年轻有为,素质有多么的高,没想到,居然为了一个女工,向我兴师问罪,不觉得有失体面吗?” 孙鹏亦感语言过火,他迅速调整心态,平静说道:“章副厂长,我只想问你,究竟叶红做错了什么?” “我已经查过了,叶红连中学都没毕业,一没有知识,二没有文凭,你叫我怎么留她在财务科?你也知道,财务对于企业的重要性。我想,这一点,不用我教你吧?” “董事长曾说过,集团用人,以能力为主。叶红完全有能力胜任出纳岗位,而且她正在读夜大,掌握了很多理论知识。更重要一点,叶红为人诚实可信,这对于搞财务的人来说,是必须具备的品格。否则,即便做了副厂长,也难以服众。” “你……”章小杨听出孙鹏在影射她,终于按捺不住怒火,大吼道,“我是副厂长,有权进行人员调动,用不着你在这里指手画脚。你有意见去找董事长,去找艾总告状。” 孙鹏毫不示弱,反唇相讥,“你以为副厂长就可以乱指挥?这关系到企业的团结,关系到工人们的积极性。关于你的表现,我会上报给董事长的。” 章小杨怒不可遏,面对义正言辞,一时间无话可说,只得摔门而去。孙鹏知道,这次彻底激怒了章小杨,她绝不会善罢甘休。叶红一事不过是导火索,两人的矛盾已经不是简单的意见分歧,而是上升到正义与非正义的较量。像章小杨这样的害群之马,集团上下怨言甚多,一定要清除出去。 赵刚虽抓住了马明亮的小辫子,但一直没获得有价值的信息。马明亮这小子,会不会耍滑头?赵刚心里犯了嘀咕。对待手下的走狗,就要一紧一松。太紧了,会狗急跳墙,太松了,会夹着尾巴逃掉。最好的办法是打一个巴掌,给一块骨头。 为了牢牢地抓住拴狗的绳子,赵刚寻机请马明亮喝了一次酒,酒后又邀来家中密谈。时间恰恰赶在王小凤要来“上班”之前。赵刚故意要制造一出再次相遇的戏剧。 赵刚看了看表,估计王小凤快来了。他借口去茶庄买茶,让马明亮留在家中。不一会,王小凤开门进来。两人重逢,竟生隔世之感。 马明亮走到窗前,看了一下,又打开房门,确信赵刚不在外面。他一把搂过王小凤,疯狂地亲吻脸蛋,鸡爪般的手在她的胸前一通乱摸。王小凤木然地站在原地,对眼前这个男人又爱又恨。 “小蜜蜂,我想死你了。你知道吗?我天天做梦都想你,再不见你,我都没法活了。” 王小凤轻轻推开他,幽怨地说:“我以为遇见你,是我这辈子的福分。从来没有人像你这样,对我这么好。给我买礼物,哄我开心,明白我的心思。可是,你太软弱了。一个赵刚就把你吓成这个熊样!” 马明亮像霜打的茄子,蔫了,喃喃地说:“我有我的苦衷。” “有啥苦衷?你就不能像个男人那样,把我从他的身边领走?我愿意跟你走。” “我有我的难处。”马明亮再次拉起王小凤的手,信誓旦旦地说,“小蜜蜂,我真的很喜欢你。你放心,我会想办法把你带走的。你耐心等待一段时间。” 王小凤似乎盼到了希望,问道:“要等多久啊?” “用不了多久,我就能飞黄腾达。到时候,我娶你,让你过上最好的生活,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 王小凤感动得泪花莹莹,忍不住扑到马明亮的怀中,期待着那幸福的时刻快点来临。 突然,赵刚破门而去。他一直躲在门外,等待最佳时机。 两人正紧紧地拥抱在一起,见赵刚闯入,不禁大骇。马明亮赶紧推开王小凤,抖落抖落衣服,狠狠地盯了她一眼,面露鄙夷之色。他希望刚才的举动,能证明是王小凤主动轻薄,而自己是清白的。 赵刚冲着王小凤大吼:“不要脸的贱货,快点给我滚到里屋去。” 王小凤失声痛苦,捂着嘴,跑进了卧室,“咣当”一声,把门关上了。 赵刚愤恨地说:“老马,我是真心把你当朋友。你就这么对待朋友?小蜜蜂虽然不是我的媳妇,可她是伺候我的女人。你动了我的女人,还纠缠不清,你对得起我吗?” 马明亮支支吾吾,不知如何是好。 “我是给你脸,你自己不接着。不能怪我不讲义气。你和艾总的事,明天在福昌集团就会传得沸沸扬扬,人人奔走相告。” “千万不要!”马明亮抽起了自己的嘴巴,“是我色胆包天,是我不知好歹。赵总,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再也不和小蜜蜂来往。求求你,千万别把我的事张扬出去。” 马明亮彻底崩溃了,一旦丑闻暴露,自己将身败名裂,莫说前程断送,就是小命也难保全。艾总是蛇蝎心肠的狠毒女人,非雇凶杀人不可。 “你说说,让我拿什么相信你?”赵刚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潇洒地点起一根香烟。 马明亮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孩子,耷拉着脑袋,站在赵刚旁边,想了想说:“赵总,但凡能用到我马明亮,我上刀山,下火海,赴汤蹈火,做牛做马,保证不会让你失望。如有半句假话,我就是你的亲生儿子。” 赵刚笑着说:“话不要说得这么绝。什么儿子不儿子的?咱们是兄弟,兄弟之间,就应该相互照应。只要你对得起我,我决不会亏待你。我这个人不喜欢听别人说,只喜欢看别人怎么做。你明白吗?” “明白,明白。请赵总看我的实际行动。” “很好。你不要有什么顾虑。刚才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赵刚一摆手,“马经理,你可以走了。” 马明亮如遇大赦,匆匆逃了出去。 赵刚得意地大笑起来,冲着卧室方向喊道:“出来吧。” 王小凤走了出来,完全消失了刚才的悲戚表情。她坐在赵刚的大腿上,夺过他的烟蒂,狠狠地吸了一口。 赵刚掏出五百块钱,卷成一个卷,塞进了王小凤的乳*沟之间。 “演得不错,值得表扬。”说完,赵刚抱起王小凤,走进卧室,把她往床上一扔,尽情发*泄起来。 王小凤手里紧紧攥着那五百块钱,好像频临死亡的乞丐,保护着救命的烧饼。她的身体随着赵刚的摆弄而积极迎合,故意放大了呻*吟声,来显示赵刚的威*猛。她闭上了眼睛,不想看到那张丑陋的面孔。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可怜无助的羔羊,男人每一次肉*体的撞*击,都是把她继续推向深渊。 王小凤并不情愿配合赵刚演戏,她唯一用心去爱的男人只有马明亮。或许不能说爱,她根本不知道,爱是什么样的感觉。她喜欢和马明亮在一起,喜欢他的甜言蜜语,他的献殷勤,以及他读懂女人心的那份细腻。 可是,马明亮的软弱,让王小凤失望了。她曾偷偷地给他打电话,而马明亮忌惮赵刚,不敢再越雷池半步。 王小凤伤心不已,常常借酒浇愁。哥哥王大力上夜班,晚上她有了更多的自由时间。是守护一个令人作呕的男人,继续赚取固定的生活费,还是继续堕落,捞取更多的实惠?她挣扎在痛苦的边缘。 终于,王小凤下定决心,与从前的姐妹儿联系上了。那个女人也是妓*女,只不过档次更高一些,属于古代那种倾国倾城的“艺*伎”。因为面容娇好,有点小才气,还会说英语,所以经常接待一些高层次的主顾。 “你想好了。各拿百分之五十,这是规矩,我不能破例。说实话,我拿不到你的钱,都让上面拿去了。看在咱们的关系上,我才帮你的。要不,我才懒得管呢。不过你放心,我介绍的老外都他吗的贼有钱,你拿一半,最少也有五十美元。” 姐妹的一席话,令王小凤动了心。尽管她知道,姐妹儿的话含着水分,无利不起早,又想当婊*子,又要立牌坊?里面的猫腻,王小凤心知肚明。她从没有接待外国嫖*客的经验,不过美元的诱惑,还是非常巨大的。 “还有一点,你要注意了。”姐妹提醒道,“把老外盯紧点,有的老外滑头,不爱带套。必须让他带,现在艾*滋*病贼厉害,咱们赚的是美元,可不能把命搭里头。” 王小凤心想,豁出去了,只要能挣美元,什么都无所谓。反正是往床上一躺,管他上面的男人是谁?什么都是假的,只有美元是真的。贞*洁有个屁用?“笑贫不笑娼”,没有钱,人家笑话死你。等赚了钱,给哥哥换一套大房子,他活得太累了。 就这样,王小凤一面伺候着赵刚,一面接待着外国嫖客。她距离自己发财的梦想,似乎是越来越近了。而王大力对此一无所知,在他看来,妹妹开始了新的生活,做钟点工不容易,照顾老人很辛苦。他经常买回一些高蛋白的食物,给妹妹补一补身子。 第二十一章 赵敏担任董事长秘书之后,仔细观察刘勇的一举一动,哪怕是极细微的习惯性动作,她也要用心分析一下。刘勇喜欢喝茶,她就在每天早上,刘勇走进办公室的前一分钟,将一壶绿茶沏好。送药时间,她拿捏得很准,并不失时机地叮嘱刘勇爱惜身体。尽职尽责的赵敏,在旁人看来,已经不像是秘书,而是频献殷勤的保姆。 旁人之中,当然包括白志成。他是董事长助理,以往刘勇的一些琐事,都是由他包办的。如今赵敏突然闯入,完全改变了陈规。眼看着赵敏一日比一日得宠,白志成懊恼不已。 然而,懊恼归懊恼,白志成无计可施。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短。自己行为不检,收受钱财,已然成了赵刚兄妹的手中之牌,绝不敢轻易造次。白志成暗暗担心,赵刚兄妹的目的,不是简单坐稳目前的位子,董事长可能面临更大的阴谋。 赵敏出入各个办公室,昂首挺胸,经过白志成身边,只把他当做空气一样,视而不见,俨然一个精明干练、铁面无私的职业女性。。白志成无限惆怅,只能在梦中回味赵敏曾带给他的肉*体上的快*感。变了,表情变了,腔调变了,态度变了,一切都变了! 婊子无情,白志成心中暗恨。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转变的过程,未免太迅捷了。追根朔源,白志成很后悔,当初赵敏赤*条条地站在他面前时,只需轻轻地推开;赵刚掏出的银行卡,只需返到对方的口袋里,目前的情况可能就完全不同了。 白志成遭遇冷落,成了别人任意踩踏,向上爬的台阶,他越想越觉得窝囊,对赵刚兄妹渐生恨意。有一次,趁着跟董事长单独交谈之时,白志成暗示刘勇,赵刚兄妹同事跻身集团上层,有可能凭借裙带关系,结党营私,危害集团利益,乃至动摇董事长的根基。 可是,不知是白志成的语言过于隐晦,还是刘勇过于自信,对潜在的危机放松了警惕,刘勇竟然没有听出弦外之音,反而夸奖白志成举荐能人有功。 “志成啊!用人不疑,是我做事一贯的原则。说实话,你的工作,有时候,我不太满意。你最缺乏的就是气魄,遇事瞻前顾后,犹犹豫豫。这就是为啥我能当董事长,而你只能当助理的原因。不过,你推荐赵刚,是立了大功一件。你应该向人家好好学习学习。” 白志成本想借董事长之手,来打击赵刚兄妹,没想到碰了一鼻子灰。难道董事长因为眼病,聪明的头脑也变得糊涂了?白志成不得不盘算今后的出路。明哲保身,谁也不得罪,静观其变。保住自己的饭碗,才是最重要的。 赵敏完全遵照哥哥的意图行事,一面巴结讨好董事长,一面挑拨破坏白雪与叶超的关系。白、叶二人如同两枚定时炸弹,令赵刚兄妹如鲠在喉,一日不除,一日不得安生。 赵敏的心思,白雪早已看穿——这个姓赵的女人实在阴险,她之所以处处讨好自己,常常贬低叶超,无非是嫉贤妒能,排斥异己,毫无阻力的将叶超挤出顺达集团。 为了达到目的,赵刚首先想到,将白、叶二人拆开,然后各个击破。他以莫须有的借口,强行辞退一名财务人员,给白雪腾出一个会计的位置。这个“好消息”,自然由赵敏来传达。 “如果我不同意呢?”白雪的态度很冷淡。 赵敏大感意外,预先想好的一番祝贺的话,没有派上用场。她心里诅咒这个不识抬举的臭丫头,脸上却笑容可掬,亲昵说道:“妹妹,别开玩笑了,这么好的机会,你怎么会不同意呢?” 白雪一本正经地说:“我没有开玩笑。本来,我是准备当会计的,因为我学的专业就是财务。可是,你们非要赶鸭子上架,让我做实习秘书。我好不容易坐稳了架子,喜欢上秘书这行了,你们又要把我撵下来。我很纳闷,集团就是这么用人吗?” 赵敏恨得牙齿痒痒,却不好发作,仍旧和颜悦色地说:“妹妹,别说气话了。前段时间,财务部不是没有位置吗?现在走了一个人,总经理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集团用人的原则是,能者上,庸者下,人尽其才。像你这样的人才,哪能埋没了呢?” “那好吧。让我去财务部也行,不过,叶超也不是学秘书专业的。他的能力在加工厂充分得以体现,如果集团真的是人尽其才,请总经理给他找一个合适的位置,以便发挥更大的作用。我们要一起走出秘书科,否则,我会向集团高层提出质疑,希望董事长和总经理给出合理的解释。我想,我的意见必然是中肯的,是对集团的整体利益负责,董事长会慎重考虑的。” 把董事长抬了出来,若是一般人,也没有这样的胆量。可是,面前坐着的人是白雪,他的父亲白志成是刘勇的至交。赵敏心中一惊,自己低估了这个貌似柔弱的小女孩。她说的话,句句在理,滴水不漏,确实是个厉害的角色。 下班之后,赵敏约哥哥商量对策。很明显,叶超不能继续留在秘书科了,直接的打击和压迫,在白雪的阻拦下,已经起不到任何作用。眼前最棘手的问题,就是把叶超放在什么位置上? 赵刚思忖良久,说道:“看来,只能把他放在我的身边了。让他当总经理助理,由我亲自来对付他,只要他出一点漏洞,我就可以名正言顺把他踢出顺达。” “这样也好,但是不到时机成熟,你不能草率行事。白雪那个小丫头,鬼主意很多,看得出来,她非常喜欢叶超,不会轻易让叶超离开她的。” “我当然不会傻到那种程度,就是耗,我也把他耗死了。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致命的。” 赵敏说:“你这么煞费苦心对付一个穷小子,值得吗?我跟叶超接触一段时间,好像没你说的那么严重。他这个人挺老实的。再说,你跟他姐的事都过去了,婚也离了,何必耿耿于怀呢?为了他,咱们犯不着得罪白雪和白田荣。” “你懂什么?叶超这小子,我最了解。别看他老实巴交的,其实城府很深。现在不把这条虫消灭,只怕以后变成了龙,就不好对付了。刘勇的眼睛还没瞎,迟早会发现叶超的。” “哥,最近我发现,白田荣经常和董事长联系,听说两个集团合作,就是他出的主意。董事长凡事都听他的,你最好和他搞好关系,千万不能让他在董事长面前说你的坏话。” 赵刚胸有成竹地说:“这一点,我早就想到了。我自由安排。白田荣也没有那么可怕,我不仅要斗倒那条老狐狸,而且还要……”话没说完,赵刚的脸上露出了阴险的笑。 有一种预感,令赵敏不禁毛骨悚然——他不会是打刘勇的主意,有吞下顺达集团的野心吧?尽管这种想法没有亲耳听见,但她对哥哥的为人太了解了。这是一条很危险的路,弄不好将会玩火自焚。 赵敏深知,自己与哥哥同坐一条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没有别的选择。只是,还要多一个心眼,犯法的事绝对不做。万一,有朝一日他采用非正常手段,受到了法律的制裁,自己不能受到牵连。而一旦梦想成真,得到顺达集团,自己则理所当然地受益。 夏天到了,湖畔美不胜收。循着石子路,曲曲折折可到小桥。张淑贤突发灵感,以往散步每每到达湖畔,便折返回去。这次,她想看看小桥那边,到底是什么模样。 张淑贤一边走,心里还一边埋怨着。王淑霞真是的,约她出来散步,偏偏说腿疼,什么腿疼,就是懒。老了,老了,不勤活动,那不是等着病找上来吗? 走过小桥,放眼望去,新建的小区被绿色环抱。一栋栋崭新的楼房,排成弧形,中间是宽阔的广场,可见几个老人和孩子,在广场中央嬉戏。广场边的桌椅旁,围着许多人,大概是下象棋或者打扑克。广场一隅,安放着各种各样的健身器械。 张淑贤精神大振,自己住的小区破破烂烂,连锻炼身体的场地都没有,这次总算找到一个休闲的好地方。这里,空气清新,景色宜人,步行来回不足半个小时,时值夏天,正可常来散心。她心想,以后约上王美霞结伴而来。 呆呆看了半天,张淑贤并没有走过去,打算留着新奇感与王美霞共享。就在收回目光,转身离去之时,她无意发现,在桥下不远的岸边,有一个人正全神贯注地钓鱼,从那身形轮廓和侧脸来看,极像大舅家的二表哥白田荣。她走过去仔细一看,可不,正是他!此时,白田荣也发现了过来的女人。 “淑贤,是你?” “是我,二哥。” 白田荣激动地站起来,哎呀一声,“这一晃多少年不见了?自从你跟妹夫去农村搞承包,就再也没见过你们。发大财了吧?你啥时候回来的,妹夫现在好吗?” 张淑贤苦笑说:“老头子得绝症死了,去年的事。” 白田荣不禁感慨,世事无常,想从前,妹夫健壮的像一头牤牛,烟酒太甚,不懂爱惜身体,就知道拼命挣钱,到底把命搭上了。 “二哥,去年春节我返回城里,去你家的老宅子找过,才发现都拆迁了。” “是啊,都搬了三、四年了。” “那大哥呢?身体咋样?” “也没了。就在搬迁那年,还是老毛病复发,没抢救过来。” 张淑贤回忆起,临别大表哥之时,他已经重疾缠身,面黄肌瘦,病恹恹的。没想到那一别竟成永诀,可惜没能最后送一送他。 “那志成呢?”张淑贤问起大表哥的独生子,“志成他现在干啥呢?” “在我一个老哥们的单位上班。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旱涝保收,也算有个稳定的营生。” 张淑贤欣慰地说:“那就好。大哥以前常念叨,就怕志成没出息,现在好了,大哥九泉之下,也能合上眼了。” “自己的侄子,哪能不管呢?”白田荣自感对得起大哥的托付,把志成扶上马,能走多远,还要看他自己的努力了。长辈人能帮他一时,却帮不了一世。 “二哥,我家离着不远,过去认认门。” “好啊。”白田荣收拾起钓鱼工具,随着张淑贤来到家中。 今天恰巧孙鹏和叶红都休息,两人买来羊肉片、海鲜、蔬菜等涮品,准备请张淑贤和王美霞吃一顿涮羊肉。孙鹏刷着锅子,叶红摘着菜,两人一边干活,一边说说笑笑。 张淑贤开门喊道:“大鹏,小红,快过来,二舅来了。” “二舅好。”两人异口同声,就像一对喜气洋洋的新婚夫妇。 白田荣笑道:“大鹏真是一表人才。你小时候,我经常带你去玩。有一次,非要我上树给你摘果子吃,害得我差点没摔下来。” 孙鹏对童年的记忆已经模糊了,这段往事,他从二舅的口中听过不止一回。还有什么捕鸟,钓鱼,抓野兔……只残留一点记忆的碎片。 “二舅,你一点没变,还是那么精神抖擞。”孙鹏说。 “不行啦,老喽。”白田荣看着叶红,欣喜道,“这个是……不用说,肯定是大鹏的爱人吧?郎才女貌,般配般配。” 叶红羞涩一笑,正欲解释。张淑贤抢先说:“这是我的干女儿,叶红。”随即,她又补充一句,“跟儿媳妇差不多。” 这句话窘得叶红脸若桃花,她轻轻扯了一下张淑贤的衣角。孙鹏只做傻笑。 快要开饭了,叶红回家去请母亲王美霞。孙鹏给二舅沏了一壶好茶,坐下来陪他聊天。 白田荣问道:“你在哪儿上班?” 孙鹏答道:“在福昌集团,做一个小小的部门经理。” “我跟叶刚是老交情了。最近几年,去集团的次数少了。但偶尔也去过几次,怎么没见过你?” “我来福昌集团时间不长,在下面的部门工作,大概你没留意吧?” 白田荣语重心长地说:“年轻人找准职业很重要。老叶那个人不错,在现在的老板当中,人品是出类拔萃的。你跟着他好好干,以后会有发展前途的。” 孙鹏说:“叶董人很好,我从他身上学到很多东西。” 白田荣想起,有一次听罗一格说,福昌集团的代理副总姓孙,曾挖过顺达大酒店的厨师,惹得叶刚很不痛快。当时自己气糊涂了,没有细究那个孙经理到底是谁,难道就是自己的大外甥?他问道:“你做过代理副总?” 孙鹏点头说:“做过。叶董去北京时,我代理一段副总的职位。” “是你把顺大酒店的厨师挖过来的?你呀,办了一件糊涂事。本来那次老叶和老刘已经讲和了,却被厨师的事一闹腾,又生分了。估计,老叶气得够呛。” 孙鹏解释说:“那件事不是我做的,是有人故意陷害我。” 白田荣相信孙鹏是个诚实可信的人,几次听叶刚说起,集团有个能干的年轻人叫孙鹏,以为重名重姓,没有放在心上,没想到竟是自己年轻有为的大侄子。 白田荣一边自豪,一边替孙鹏担心,莫非陷害一事是她干的?“社会很复杂,你必须处处小心。艾丽萍那个女人,你要多加提防。顺达集团的刘勇就深受其害,原来我们三个人的关系最好。后来渐渐疏远了,你知道为什么吗?就是因为这个女人从中挑拨。有不少跟老叶一起打江山的兄弟,最后都被她给逼走了。” 白田荣问道:“你们集团和顺达集团合作竞标的事,进展的怎么样?” 孙鹏说:“这个任务叶董交给我了。目前合作很愉快,进展顺利。我觉得叶董这个决定非常英明,两个集团优势互补,强强合作,最终一定会达到双赢的结果。” “其实,这个设想是我提出来的。老叶和老刘再次合作,是我早就期盼的。” 孙鹏惊叹道:“二舅果然厉害。都说叶董背后有高人指点,原来那个神秘的高人就是你啊!” 白田荣谦虚道:“什么高不高的?都是老哥们,帮着出点点子而已。回头我给老叶说说,我的大外甥是个人才,让他提拔重用你。放着这么好的人才不用,真是老糊涂了。” 这时,张淑贤从厨房走出来,“大鹏帮我摆桌子,一会小红就带她妈来了。” 话音未落,叶红和王美霞进来了。张淑贤做了一番介绍,几个人坐下一起吃涮羊肉。 席间闲聊,白田荣得知,救过女儿白雪的叶超,巧巧的同学,刚刚得了烹饪冠军的叶军,都是王美霞的儿子。他不禁对眼前这个朴实的妇女刮目相看,能够教育出那么好的孩子,真是人生中光彩夺目的一笔。 王美霞说:“我也听小超经常夸你,说你是个热心的好人。多亏你在刘董面前推荐,小超才一步一步向前进。现在做了总经理助理,我都不知道咋感谢你了。” 白田荣心想,这哪是自己的功劳,完全是女儿白雪的意思。她喜欢叶超,所以一心一意帮助叶超。 叶红端起手中的饮料,颇有点难为情地说:“我代表全家敬二舅一杯,感谢你照顾我的弟弟。” “我刚过手术,不能喝酒。今天我以茶代酒,接受小红的这番话。不过,以后不能再见外了。通过淑贤,我认识了你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是长辈,做了点应尽的义务。以后的路,还要靠年轻人自己去走……” 张淑贤笑着说:“二哥,你又开始作报告了?” 几个人不由得笑了起来。 白田荣说:“今天我太高兴了。等巧巧和小雪回来,我让她们过来串门。有空的话,你们都到我家去,咱们好好热闹热闹。” 第二十二章 叶军调入顺达大酒店,如鱼得水,尽展烹饪才华。与他共事的厨师,无不赞赏其技艺精湛。烧制的菜品,色、香、味俱佳,足见功底不凡。厨艺达到如此出神入化的程度,绝非一朝一夕之功。而孟一凡被任命大堂经理,凭借出色的管理能力,博得大家的一致好评。两人互相勉励,一定要好好表现,将能力全部发挥出来。 赵刚把叶超调到身边,等待他出错的机会。无奈叶超做事非常谨慎,一时间难寻破绽。赵刚不胜懊恼,在例行工作会议上,他听到顺达大酒店效益下滑消息,一个阴损的念头浮上心头。暂时奈何不了叶超,就拿他的哥哥叶军开刀,尽管赵刚知道,大酒店效益的好坏,与新来的叶军没有直接关系。 赵刚以检查工作为名,来到大酒店,询问主管经理,酒店效益下滑的原因何在?主管经理心想,暂时的效益波动,属于正常现象。总经理不会不清楚,他亲自前来询问,肯定不满意这样的回答。那么,他为何还要明知故问呢? “就没有别的原因?”赵刚提醒一句。 主管经理摸不清头绪,只好误打误撞,把各种可能的因素,都想了一遍,包括不是理由的理由,“也许是顾客的口味太挑剔,以前被福昌挖走的两个厨师,手艺算是不错,顾客很喜欢。可是,刘董下令,走掉的厨师不许再回来,我也没有办法。” 赵刚嘴角一抽,冷笑转瞬即逝,“这话说得有点靠谱了。按你的意思,是新来的厨师有问题了。” 主管经理试探着说:“可能吧,也许……” 赵刚严厉说道:“是非分明,要敢于说话。我们搞的是企业,效益永远是第一位的。不要讲人情,不要怕打击报复。有我在,你怕什么?说说看,你准备怎么处理?” 主管经理终于明白了,赵刚主要针对的人是叶军,因为新来的厨师只有他一个。看来叶军得罪了总经理,恐怕要自食恶果了。 “请总经理指示。” 赵刚一皱眉,“我虽然负责集团的全面工作,但不能事无巨细,大包大揽,否则还养你们干什么?你是酒店的负责人,这点小事,你自己拿主意。” 主管经理心想,赵刚有心收拾叶军,又不肯亲自出头,玩起了借刀杀人的把戏。他怕人家报复,难道我就不怕?可是,没办法,他是总经理,若想保住饭碗,就要对他言听计从。 “干脆把叶军辞掉算了。” 赵刚瞪了主管经理一眼,指了指脑袋说:“你是不是这里有问题?你知道新来的厨师什么来头?那是董事长亲自叮嘱安排的。你给他分配别的活,至于爱不爱干,那是他的事。让他自己选择去留,你怎么能强迫人家呢?” 主管经理暗骂赵刚,背地玩阴谋,还要充当正人君子,真是老奸巨猾。 赵刚走后,主管经理将叶军找到办公室,告知酒店精简,厨师超员,经研究决定,叶军转为配菜,兼做打杂工。叶军一听,心里非常恼火,这个酒店的厨师,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分配得妥妥当当。忙活起来,人手还嫌少,哪有超员之说?退一万步说,就算是精简,以手艺高低论,也轮不到精简我叶军! “我究竟做错了啥?你让我配菜,还打杂?我是厨师,厨师是干啥的,你懂不懂?你咋不让我去当迎宾小姐?” 主管经理气愤地说:“你什么态度?” 叶军昂着头,瞪着牛眼说:“我就这态度,你是经理,你有权命令别人,可是我问你,你凭啥不让我干厨师?是我的技术比别人差,还是别的啥原因?” 主管经理被问得哑口无言,憋了半天,结结巴巴地说:“没人说你技术不行。我再重复一遍,是酒店精简,把你从厨师的位子上暂时拿下来,这不是我个人的意思,是集团的决定。” 叶军不依不饶,“集团的决定?你拿出白纸黑字来,拿出来我就服从。” “年轻人,不要闹情绪。酒店是一个整体,哪里都需要人。你放心,你的工资不会降低。不要跟别的年轻人学,怕脏怕累,能锻炼人吗?不做厨师就丢人了?” “我不是嫌丢人。我告诉你,以前在加工厂食堂,我买过菜,倒过泔水,和面、蒸馒头……啥活不干?可是我乐意,我高兴。你让我当配菜,兼打杂,就是给我双倍工资,老子也不伺候你了。”叶军越说越生气,摘下厨师帽,狠狠地往地上一扔。 叶军回到后厨,向大家宣布离开,然后去了更衣室,换下工作服,最后来到酒店大厅,准备跟孟一凡道别。此时,不是饭口,孟一凡正带着服务员打扫卫生。她见叶军来了,像是满怀心事,便问:“有事找我?” 叶军点点头。孟一凡觉得旁边有人,说话不方便,就示意叶军进里面的包房。 “我不干了。跟你告个别。”叶军的语气,颇有点伤感。在孟一凡的追问下,他将刚才的事,说了一遍。 孟一凡说:“你呀,真是糊涂!哪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走了?你一走不要紧,错就全是你的了。到时候,以讹传讹,人家都以为是你耍脾气,别的酒店还敢收留你吗?” 叶军赌气地说:“不留就不留。实在太气人了,我受不了这个窝囊气,明摆着欺负人。” 见叶军象个孩子似的,孟一凡又好气又好笑,真是长不大的大男孩。她说:“你不要这样,遇事就知道发火。说不定,你这么一走,正合了别人的心意。动一动脑子,这个决定肯定不是集团提出来的,到底是谁背后使坏,还不敢直接撵你走?” 叶军琢磨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好像没得罪谁呀。” “我估计可能是他。”孟一凡双手捂着脸,慢慢向外放大,很明显,她说的是“黑猪头”赵刚,“我记得,叶超刚来加工厂的时候,本来是安排在办公室的,却被他硬推到了食堂。他故意刁难叶超,你呢,是叶超的哥哥,想必也逃脱不了。你想,董事长早就想把你调进大酒店,他死活拖着不办。直到你得了烹饪冠军,董事长又想起了你,那家伙才不得不把你弄到这来。” 叶军如梦方醒,说道:“听你这么一分析,还真是这么回事。早知道他不是东西,没想到,比我想象的还卑鄙。因为跟我姐离婚了,他到现在还记仇呢。想当初,要不是我妈和小超拦着,我早就一菜刀把他劈了。” “把人劈了,很光荣,是吧?”孟一凡就像训导一个不懂事的小学生,“你呀,就知道使蛮力。以后遇事要学会动脑筋,以智取胜。你不能走,走了,就代表屈服,局面无法挽救。跟坏人斗到底,就算失败了,也绝不低头。” 叶军并无坚持到底的决心,更没有与坏人智斗的打算,他唯一舍不得的人,就是孟一凡。一旦真的离开,想要再与她来往就难了。他忽然感到,自己是那么需要她,需要一份贴心的鼓励,需要那温柔的默默的目光。 返回更衣室,叶军换上了工作服,一声不响地回到后厨,拼命干起活来。几个厨师不禁纳闷,这叶军是咋回事?一会嚷嚷着不干了,一会又跑了回来,是不是神经出了毛病? 过了几天,刘勇请日本客户来大酒店吃饭。他不厌其烦地夸耀,自己的大酒店有个冠军级的厨师,那手艺是相当了得。日本客户听了,来了兴致,到底是什么大牌厨师,被刘董说得这么玄乎? 几个客户尝过菜品之后,相互看了看,好像没感觉有什么高妙之处。刘勇的笑意僵在脸上,拿起筷子,尝了一下,果然平淡无奇。他借口离席,走到包房外,将主管经理叫到身边,责问叶军为何发挥失常? 主管经理不敢隐瞒,证实菜品不是叶军所做,叶军已经降为配菜,兼做打杂工。刘勇大怒,主管经理吓得魂飞魄散,只好将赵刚供出。刘勇下了命令,马上恢复叶军的大厨身份,有关问题事后处理。 主管经理急忙跑到后厨,请求叶军上灶。叶军正在切菜,装作没听见。主管经理急得抓耳挠腮,恨不得给他跪下。几个厨师猜到刘董对刚才的菜品不满意,怕刘董怪罪下来,也一起来劝叶军。叶军见众人求情,面子给足了,就披挂上阵。 尝过新的菜肴,几个日本人不由得竖起大拇指,大加赞赏。刘勇趁机解释,先上凡品,再上精品,是有目的的。只有这样,才能更深刻体会,什么叫“技高一筹”。日本客户请求见到大厨的庐山真面目,刘勇命主管经理请来叶军。当看到这个年轻的中国厨师,日本客人再次请求与叶军合影留念。 叶军的良好表现,深得刘勇欢心。同时,刘勇对赵刚心生怨恨,一个堂堂总经理,连一个厨师的事都要过问,实在有失体统。赵刚发觉董事长不满,主动否认自己的过失,将全部责任都推到主管经理身上。刘勇不做计较,表示大酒店必须留住叶军,否则下至主管经理,上至总经理,都要受到处分。赵刚恨得鼻孔喷火,本以为叶军忍受不了欺辱,会主动辞职,没想到这小子真有韧性,居然成了滚刀肉。 医院的病房里弥漫着消毒液和病人散发出的混浊气味。章小杨看着昏睡的丈夫,奄奄一息,瘦得没了人样,她心里充满了恨意。树倒猢狲散,全是一群没有良心的东西。纸里包不住火,自从丈夫患绝症的消息传开,就再也没有人登门看望。以往那一张张笑脸,早已不见踪影。据说副职已经堂而皇之地占据了丈夫的位置,似乎就等着他一咽气,所有的恩恩怨怨就画上了圆满的句号。章小杨同样痛恨丈夫,没病的时候,就知道往上爬。掌了实权,外财多了,马上包养情妇。为了依靠丈夫多敛钱财,章小杨忍气吞声,本指望捞个几百万的养老钱,就算丈夫跟自己离婚,也无所谓了。哪成想,这个没福气的短命鬼,刚刚见了一点甜头,就要死翘翘了。临死了,想起了自己的老婆,那个小情妇呢?跑哪儿去了?怎么不让她伺候你,为你送终? 章小杨越想越生气,同时又为渺茫的前途而忧虑。短命鬼眼看就要不行了,自己以后该怎么办呢?幸好存折里还有几十万,死鬼也算有心,收钱的时候比较小心,单位的人都认为他清正廉洁,等他一死,无人查问,这黑钱就自然而然变白了。章小杨心想,眼前的工作虽不好,但至少坐稳了副厂长的位子。只要巴结好艾丽萍,便可高枕无忧。生活还要继续,走一步看一步,能混多久混多久。 丈夫醒了,药劲过去,又开始了痛苦的呻吟。章小杨实在无法继续忍受,她感觉自己都快疯掉了,这无休无止的折磨,什么时候才是尽头?赶快终结吧! 章小杨想起了弟弟,何不让他来照顾姐夫的最后一段时间。只要多给弟弟一些钱,他一定肯来,而自己既可以轻松,又不致于落得忘恩负义的骂名。 照顾一个月的报酬是五千块钱,这不是一笔小数目。章小明动了心,他估计姐夫没多久的活头,反正是一锤子买卖,索性再加价一千,章小杨咬咬牙,答应了。 开始几天,章小明还算尽心,随着六千块钱渐渐花掉,可姐夫的最后一口气,却始终不愿咽下,章小明终于失去了耐心,没有旁人的时候,他就有最恶毒的语言来挖苦姐夫,希望他快点死掉。 姐夫躺在病床上,目光流露出将死的悲哀。他的喉咙发出乌拉乌拉的怪声。章小明端起水杯,不由分说,朝姐夫的嘴里倒了下去,姐夫一扭头,一杯水全洒在脖子上。 “你不是渴了吗?不渴你叫唤啥?”章小明发现姐夫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残留的愤怒,他更没好气地说,“妈的,你还敢瞪我?小心把你眼珠子挖出来当泡踩。” 姐夫闭上了眼睛,眼角的泪珠划向耳边。 “你他妈的还有脸哭啊?”章小明趴在姐夫的耳边,一字一句地说,“觉得我不是人,对不对?我告诉你,你就是一个畜生。你没病的时候,是咋对我的?笑话我没出息。有事没事就埋汰我。走在马路上碰见我,连个屁都不放,咋的,嫌我给你丢脸了?我姐让你给我找个工作,你说我没文化,干啥啥不行。你行,你咋要死了,还要老子伺候你?” 姐夫猛地睁开眼睛,凹陷的眼眶里,那一双浑浊的眼睛,流出绝望而凄惶的神色。他艰难地发出一丝动静,“你……你……” 章小明用手指紧紧捏住姐夫的嘴巴,呲牙伴着鬼脸,骂道:“你什么你?你这种败类也能混进人民公仆的队伍里?我承认我是个混混,但我不坑人害人,你呢?拿着老百姓的血汗钱,干的是啥背良心的事?我朋友托你办件事,就屁大点的事,你要价一万块钱,你他妈穷疯了?表面装人,背地是鬼!现在好了,你不用再装了,等你见了阎王,我给你送一亿纸钱,不够?那就给你十亿,让你随便挥霍。” 姐夫的眼珠子一瞪,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死不瞑目。章小明有点心慌,不会就这么气死了吧?他连忙找来医生,抢救半天,也没抢救过来。 章小杨闻讯匆匆赶来,假惺惺地哭了一场,然后通知亲属,三天之后出殡,希望大家都来捧个场。 失去丈夫的章小杨,从心里失去了底气。她惶惶不可终日,唯恐别人将她色厉内荏的本质戳穿。她不想失掉工作,不想沦为普通的劳动妇女,她希望继续保持从前的架势。所以,章小杨依然昂首挺胸,教训下属的口吻依然严厉。加工厂的工人们,似乎并不知道章小杨已经失去了后台,他们照旧勤勤恳恳地工作,不敢与领导发生冲突,哪怕是工作方面的意见分歧。 章小杨恢复了自信,确信自己不会因为丈夫的死亡而垮台,至少工人们看她的眼神还是畏惧的。她已经盘算好了,只要时时维护住艾丽萍,就没有人敢站出来反对自己。 艾丽萍喜欢别人奉承,就投其所好,说些好听的话。艾丽萍与孙鹏有矛盾,自己就要反对孙鹏。章小杨突发灵感,何不向艾丽萍献出一计,彻底打垮孙鹏,一来博得艾丽萍的欢心,二来也为自己出口恶气。 章小杨心想,孙鹏啊孙鹏,你这个没良心的家伙。我那么主动接近你,你不解风情也就罢了,还处处对我作对。别怪我心狠手辣,你得罪老娘,迟早会后悔的。只要一次,只要有一次机会,我就让你彻底完蛋! 第二十三章 夏夜,静悄悄的,远处蛙声隐隐。没有月色的厂区,漆黑一片。王大力拿着手电筒,顺着大墙下巡视。后院墙的破损处,经风吹雨打,豁口更大了,一段院墙已然摇摇欲坠。这个安全隐患成了王大力的心病,几次向领导反映情况,建议及时修缮。厂长的心思都用在酒桌上,根本无暇理会更夫的提醒。也许在厂长看来,小偷直接打劫银行,才是理所当然的,一个加工厂,能有几块废铜烂铁? 王大力很担心,如果稍微疏忽大意,小偷就可能乘虚而入。他不得不睁大了眼睛,每隔一段时间,就到仔细巡视一番。半夜,他困倦已极,坐在椅子上打了个瞌睡。醒来之后,心里有点紧张,拿起手电筒,又开始在厂区里转悠。来到仓库门前,只见库门撬开了一丝缝隙,足够一个人出入。王大力大吃一惊,连忙钻了进去,却不见窃贼。 东西少了,王大力惊出一身冷汗,急急忙忙追到后院,从破损的地方向路外张望,两个暗红的车尾灯,闪动一下,一辆小货车,很快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仓库失窃的消息一传开,整个加工厂像投下了一枚炸弹,工人们议论纷纷,建厂几十年,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人们对王大力给予更多同情,因为后墙损坏,已不是一天两天了。有的男工人嫌厕所太远,经常到后院的僻静处小解,对那条尽人皆知的“后门”熟视无睹。有的人甚至上下班都从那里抄近路。 然而,厂长却摆出了极端负责的态度,向派出所报了案,几名警察对案发现场进行拍照,除了拍到几个模糊的脚印之外,别无所获。厂长命保管员核查丢失物品,结果发现丢了几个贵重的工具,价值达两千元左右。 这件事并没有在厂长心中敲响警钟,他反而认为,更夫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一个小偷能进入工厂的仓库,明目张胆进行偷窃,显然是熟悉工厂的情况,说不定会有家贼协助。这个嫌疑自然落到了王大力身上,不过没有真凭实据,厂长没有理由深究,只让王大力写了一份检查,损失由其全部赔偿。王大力哑巴吃黄连,忍了。 章小杨得知王大力是孙鹏介绍入厂的,心中暗喜,恰可借助这次机会大做文章。她在工作会议上,对更夫的失职行为,进行了严厉的批评。为杜绝工作上的马虎大意,达到杀一儆百的效果,王大力必须被开除出厂。 厂长觉得这样的处分太重,但为了保持领导的权威,维护领导之间的和谐,他最后还是同意了章小杨的决定。当看到一纸辞退书,王大力傻眼了,自己明明尽职尽责,多次向厂里反映危险隐患,可是无人理会,这次意外发生,自己已经赔偿了损失,怎么还被勒令退厂? 王大力申诉无果,遗憾地离开了加工厂。朱爽和叶红得知,都替王大力鸣不平,两人找到厂长争辩,却被章小杨挡在门外,以辞退相威胁。朱爽忍无可忍,将章小杨臭骂一顿。章小杨恼羞成怒,放出狠话——谁敢胡言乱语,谁就滚出工厂! 不久,朱爽和叶红同样接到了辞退书。临走之前,朱爽再次来到办公室,将厂长和章小杨骂得狗血喷头。章小杨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想要拿水杯砸人,却被朱爽结结实实扇了一个耳光。 三人同时失业,重新聚在了一起。王大力很内疚,因为自己的原因,连累了两个妹妹。朱爽和叶红劝他,老天饿不死瞎家鸟,宁肯失业不能失掉自尊。 章小杨心里很清楚,孙鹏不会善罢甘休。这次事情之所以闹得这么大,就是有意激怒孙鹏,他若是插手进来,就会落得以权谋私的恶名。到时候,便多了对付他的理由。 下班之后,章小杨主动请艾丽萍吃饭。席间,她将仓库失窃的事,浓墨重彩描述一遍。在她的形容下,王大力成了“十恶不赦”的罪人,而推荐他入厂的孙鹏简直应该“凌迟处死”。 艾丽萍听后,阴冷一笑。终于又盼到机会了,正巧叶刚去香港出差,没有保护伞,这次孙鹏在劫难逃。 第二天,孙鹏接到秘书通知——艾总有重要的事商谈。他刚一踏进艾总办公室,就发觉气氛不对。艾丽萍端坐在皮椅上,表情严肃,冷若冰霜。 “加工厂的更夫,还有两个女工,都是你安排入厂的?” “艾总,他们确实是我介绍的。那时,加工厂正缺人,我想,以他们的能力可以胜任。这是由厂长那排的。我只推荐,没有干预。有什么问题吗?”孙鹏昨晚与客户应酬,没有和叶红接触,并不知她已经失业。 “加工厂被盗了。” 孙鹏大惊,问道:“被盗了?损失严重吗?” “损失严不严重,不是主要的。关键是影响极坏。我们福昌集团收购的玉石加工厂,是民政局的老企业,建厂几十年,都没有出过类似事件。怎么到了我们福昌集团就被盗了?这不是等于告诉人家,我们福昌集团管理水平太差了吗?工人的纪律太涣散了。你知道吧,那个值班的更夫,就是你介绍的王大力。” 孙鹏心想,艾丽萍对自己有成见,正想伺机作梗。怎么在节骨眼上,出现授人以柄的问题?听叶红说,王大力是个谨小慎微的人,为何如此大意? “请问艾总,对王大力的处罚决定是什么?” 艾丽萍说:“他已经被开除了。难道我还能留用一个家贼?” “家贼?艾总的意思是……” “厂长说,这次仓库被盗,小偷显然是有备而来,肯定有内应。否则,哪能轻易越墙而过,又钻进仓库里去,把几十公斤的工具,都给搬走了?” 孙鹏想了想,说:“如果丢了几件小工具,我相信。几十公斤的重物,被搬运一空,这有点不合情理。据我所知,王大力是个尽职尽责的好工人,不会是小偷的内应。他没有必要监守自盗,因为一旦事发,他是第一个受嫌疑的人。我想,他不会蠢到这种地步吧。” 艾丽萍轻蔑地说:“你先不要管别人蠢不蠢。我找你来,就是想谈谈你的问题。” “我的问题?”孙鹏迷惑不解。 “这件事,我已经告诉了董事长。他非常非常生气。责令有关人员一并追查,发现问题,一律免职,绝不讲情面。既然这件事查到了你的头上,那么我也是爱莫能助。王大力是你安排的,你推卸不了责任。看在你以往的功劳上,我已经让财务部给你预备了两个月的工资。” 孙鹏问道:“艾总的意思是让我离开福昌集团?” “你那么聪明,何必明知故问?本来这件事属于刑事案件,应该移交公安部门,看在你曾有功于福昌,我才将这件事压了下来。王大力没有追究责任,已经是给足你面子了。” 孙鹏万万没有想到,艾丽萍的挟私报复,竟然来得这么快。他一下想到了章小杨,肯定又是她,在背地里捣鬼。 “我受聘于叶董,我想,我的去留,有必要跟叶董谈一下。” 艾丽萍面露不屑,讥笑道:“叶董已经去了香港,你最好不要打扰他的兴致。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部门经理,副总职位也是代理的。叶董已经同意辞退你。 “可是……” “可是什么?你最好识相一点,给大家留个好念想。非要死皮赖脸地纠缠不清,就没有意思了。” 话已至此,孙鹏不愿多说什么。他转身离去,回到办公室,简单收拾一下东西,悄悄离开了福昌集团。他给叶董挂去电话,已转入全球呼,莫非叶董真的对那个阴险的女人言听计从?孙鹏长叹一声,回头望了望集团大厦。 回到家,孙鹏情绪不好,将自己反锁在房间里。张淑贤从外面散步归来,做好了晚饭。她喊了几声,孙鹏只是答应,却不出来。张淑贤很纳闷,儿子究竟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她想起了叶红,或许儿子的心病,叶红能治好。 叶红同样心绪不佳,但听干妈一说,便立刻赶来。她轻轻叩击房门,轻声招呼了两句,孙鹏终于走了出来。 “哥,你是不是知道我们的事了?”叶红以为孙鹏因此而郁闷。 孙鹏点点头。张淑贤询问何事,叶红将三人一起被辞退的事,前前后后说了一遍。 张淑贤立刻火了,“这不是栽赃陷害吗?几次向上反映情况,领导不管不问。噢,出事了,就把责任都推到工人身上,这也太欺负人了。” 孙鹏听了详细经过,更加确信这是艾丽萍与章小杨共同的阴谋。他苦笑说:“我早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只不过没想到来的这么快。这不是偶然的,我也被辞退了。” “啥?”张淑贤与叶红同时惊呼。 叶红说:“叶董咋说的?他一直很器重你的。事情没有调查清楚呢。本来跟你没有关系,他怎么会偏听偏信?” 孙鹏无奈地说:“叶董去香港了。据艾总说,叶董已经同意辞退我。我估计章小杨在艾总面前搬弄是非,艾总一直对我有成见,所以跟叶董说了我的坏话。” 张淑贤气恼地说:“不干就不干了,我听着都生气。我把话撂在这儿,我儿子这么优秀,离开福昌,是他们的损失。那个啥叶董,艾总,早晚会后悔的。” 叶红很难过,一场失窃风波,居然会殃及孙鹏,为什么好人得不到好报? “哥,那以后你有啥打算?” 孙鹏一扫沮丧,脸上露出灿烂的微笑,“没什么了不起的。歌里不是唱吗?‘大不了从头再来’。刚才我给一个同学打电话,他认识工商税务的人,让他帮我注册一个公司,专门从事商贸,我准备单干,不用看别人的脸色。小红,你把王大力和朱姐都找来,到我的公司上班。咱们一起打天下!” 叶红惊喜万分,没想到失业的打击,化作了前进的动力,她深深为孙鹏感到骄傲。第二天,她早早找到朱爽和王大力,将喜讯告诉他们。王大力借酒浇愁,睡得很晚,听到这个消息,疲倦立即消散了,朱爽更是欢天喜地,做梦也没有想到,塞翁失马,竟然因祸得福,遇上了贵人。 孙鹏做事一向讲究效率,没过多久,一家新的公司成立了,起名“鹏程商贸”。公司虽小,但人员分工明确。孙鹏任经理,只要工作是联系业务;叶红负责财务工作,及接待客户;朱爽主管后勤,一切琐事都包揽了;王大力考下驾照,每天开车送货,忙得不亦乐乎。 短短一段时间,鹏程商贸经营得红红火火,出现了人手短缺的现象。孙鹏想让弟弟孙羽过来帮忙,可是孙羽态度冷淡,对经商丝毫不感兴趣。他的全部心思都寄托在年底的画展上,期待一夜成名。孙羽不务正业,放着现成的工作不干,整天熬着身体,做着虚无缥缈的梦。这让母亲张淑贤很头疼,一个犟种,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到底该咋办?张淑贤猛然想起二表哥,打小就听老人说,白田荣是个精灵娃,妙嘴生花,能把直的说弯了,何不让他去劝劝孙羽? 白田荣接受重托,丝毫不敢怠慢。表妹一辈子没求过人,活得刚强,她能说出那般无奈的话,大概实在没有了办法。来到表妹家,倾听她一番诉苦,白田荣深有同感,孙羽确实太让人操心了。搞艺术凭的是天赋,没有天赋的艺术家是平庸的。艺术这条路很狭窄,不是仅靠毅力就能坚持下去的。无论孙羽的选择对错与否,必须让他有一份稳定的收入,毕竟过日子需要钱。 孙羽接到母亲的电话,很快就来到家中。白田荣并没有直接劝他上班,而是聊些无关紧要的话题。终于,孙羽猜出了二舅的意图,主动将话题扯了过来。他表示,为了理想,可以不顾一切。哪怕一无所有,哪怕乞讨过活,誓将艺术进行到底。 白田荣不以为怪,反而夸奖他意志坚定,精神可嘉。但是——白田荣话锋一转,以自身举例,年轻时的他也曾怀抱理想,是为共产主义奋斗终身的理想。在理想未曾实现之前,人首先要解决生存的基本问题。衣、食、住、行,饿了要吃饭,冷了要穿衣,这是最起码的常识。没有钱,这一切怎么解决?况且,艺术脱离不了现实,从现实中提炼生活的精华,才能提高艺术价值,增强艺术感染力。 白田荣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孙羽默默低下了头,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最后,他同意试一试。 张淑贤回到家,从二表哥的表情上,看到了答案,知道思想工作已经做通了。她极力掩饰内心的喜悦,让孙羽把艾云找来,一起吃晚饭。白田荣以为听错了,又问了一遍,结果确认,孙羽的女朋友,就是叶刚和艾丽萍的女儿艾云。真没想到,这一层一层的关系,绕来绕去,也没绕出亲戚朋友的圈子。艾云这孩子从小心高气傲,居然能跟孙羽搞上对象。老叶和艾丽萍保持沉默,当着朋友都未曾提及,不予认同,恐怕是对未来的女婿不甚满意。 孙鹏和叶红下班归来,几乎与艾云同时进门。艾云发现父亲的挚友白田荣也在这里。她显得非常拘谨,似乎是怕自己的行踪传到父母的耳朵里。同时,她也不知如何面对孙鹏,母亲辞退部门经理的消息,一时间在集团传得沸沸扬扬,各种各样的猜测层出不穷。有人说,孙鹏得罪了艾总,有人说孙鹏欺负了艾总的千金,甚至传闻孙鹏是因为经济问题而被罢黜的。总之,艾总确实辞退了孙鹏,那么孙鹏会不会迁怒于艾总的女儿? 然而,白田荣的长者风范,孙鹏的随和亲切,温馨的家庭氛围,很快让艾云打消顾虑。艾云心想,如果有一天,能够成为这个家庭的一员,那该多好啊!真盼望这一天早日到来。 为了孙羽,艾云再一次堕胎。医生警告说,不能再这样了,否则有习惯性流产,或者不孕不育的危险。艾云心痛,但无悔。她曾问自己:为什么深爱孙羽,爱得那么苦,那么累,也不肯放弃?究竟是一种什么魔力,控制着爱情?在自己的心中,无人可以替代他,难道爱就是如此,让人难以捉摸? 从孙鹏和叶红交谈中,白田荣得知孙鹏已经离开福昌集团。叶刚去香港不久,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估计他是蒙在鼓里。艾丽萍一手遮天,胡作非为,如此下去,会令更多人的寒心。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她是在玩火,是拿福昌集团的命运开玩笑。 白田荣不禁为叶刚感到担心,像孙鹏这样忠心耿耿的人才都会流失,真不敢想象,福昌集团的未来是什么样子?只有等叶刚回来,跟他好好谈一谈了,绝不能姑息这种邪恶之风。 第二十四章 王大力恢复正常生活,早八晚五,下班的时候,妹妹已经去“上班”了。他随便糊弄一口吃的,到了晚上九点半,开始“乒乒乓乓”下厨房,然后等妹妹回来一起吃饭。王小凤相应调整作息计划,除了每天在固定时间内伺候赵刚之外,挣美元、捞外快的事就挪到了白天进行。 夏夜,温柔而妖媚,赵刚搂着王小凤去酒吧喝酒。他心里高兴,需要酒精的刺激,把喜悦膨胀到极限,就像“伟哥”带给他勃*起的自信。孙鹏离开福昌集团的消息,不胫而走。赵刚兴奋异常,没想到强劲的对手,竟然不战自败。联合竞标成功,孙鹏的接替者,不熟悉业务,赵刚理所当然成为这个项目的实际领导者。 几杯酒下肚,赵刚得意忘形,笑骂福昌集团的人全是一群废物。叶刚和艾丽萍有眼无珠,连忠心耿耿的人才都容不下,迟早会遭到报应的。 王小凤虽听的半懂不懂,但她知道赵刚心情很好。只要他高兴,就可能有赏钱。所以,王小凤极尽献媚之能事,撩拨得赵刚意乱神迷。酒足饭饱之后,赵刚压不住欲望,驱车将王小凤带回自家,欲做云雨之欢。 可是,他发现长期的纵欲,导致性能力出现了问题,而且越来越严重。起先,用药力顶着,还勉强可以,但吃药透支健康,现在下体愈加疲软,药效已微乎其微。王小凤暗自窃喜,这个畜生终于快不行了。只要给钱,就让他过过干瘾,自己免遭那份罪了。 赵刚喘着粗气,从王小凤身上败下阵来。没等他发牢骚,王小凤用手轻轻拭去他额头上的汗珠,在黑脸上甜腻腻地亲了一口,安慰赵刚说,也许是太累了,休息一段时间,慢慢就会好起来的。 赵刚听后,心里舒坦一点。自从发现自己力不从心之后,他经常翻看一些保健常识,得知非器质性病变的阳痿,除了药物治疗以外,心理抚慰也至关重要。王小凤如此善解人意,真是难得的红颜知己。赵刚有心将王小凤长期安排在身边,做一个贴心的秘书,但很快地,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王小凤形象轻佻,言谈举止俗鄙,见不得大场面,而且把一个风尘女子调进公司,只怕引来大家的非议,反而影响自己的形象和威信。 赵刚抚摸着王小凤的身体,遗憾地说:“你要是一个大学生就好了。” 王小凤故作天真地说:“为啥,你嫌我不够清纯?那明天我穿学生装,把头发剪成运动型的,后面背个小书包,咋样?只要你高兴,让我干啥都行。” 赵刚哈哈大笑,“小蜜蜂,你实在太可爱了。我不是指这个,如果你有文化,就可以实实在在帮我。等我实现目标,你的好日子就来到了。” 王小凤撅着嘴,撒娇地说:“谁说我没文化了?我还会被唐诗呢。你听听啊,床前明月光,地上鞋两双……”她忍不住“扑哧”一笑,把头靠在赵刚的胸前,情绪转换很快,以幽怨的口气说,“我何尝不想读书,只是家庭条件不允许。没文化咋了?我一样能帮你。至少你有啥心事,可以跟我说,省得憋在心里头难受。” 赵刚大为感动,难得她一片痴心。假如是良家女子,到可以考虑娶进门。可惜她不是。 令赵刚同样感到可惜的人是叶超,这个潜在的威胁,竟在潜移默化中展示出一点点可爱。叶超严谨的工作态度,扎实的工作作风,还是值得肯定的。如果叶超不是叶红的妹妹,而是一个安分守己,胸无大志的普通人,或许可以成为优秀的秘书。那样的话,大家都可相安无事。赵刚甚至有点可怜那个年轻人了,本来他的前途一片光明,为什么偏偏来到顺达公司?撞了南墙,不思回头,只能怪他没有自知之明。撵走他是迟早的事,最好显得自然一点,绝不能养虎为患。 赵刚的这种想法,躲不过一个人的眼睛,那就是白雪。他关心叶超,就像保护一个弱小的孩子。默默关注他的一举一动,决不允许他受到一点点伤害。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叶超亦感白雪的良苦用心,一种别样的情愫,在他的身体里生根发芽。这是不是爱?说不清,道不明。柔滑细腻,如同沐浴春风;朦朦胧胧,好似雾里看花。美好却难以言传。叶超真希望这种感觉永远持续下去。 星期日的小城,像一个喜气洋洋的女子,在展示魅力的同时,又在挥洒着热情。中心广场锣鼓喧天,不知搞什么大型活动。人潮、车潮,在这里打着漩涡,激荡出美丽的浪花。 叶超和白雪走在街上,这是他们第一次约会。昨晚,白雪发出邀请,约叶超一同购物,说是给表姑张淑贤买礼物,姐姐白巧巧早已探望过表姑,而自己忙于工作,疏忽礼节,这个休息日不能再错过了。叶超知道,张淑贤是姐姐叶红的干妈,就想趁这个机会,也买点东西去看望她。于是,他欣然接受白雪的建议。 两人走进百货商场,精挑细选,买了几样礼物。白雪擅长讨价还价,一件商品竟然半价买下,令叶超大开眼界,惊呼厉害。 “现在的商家黑着呢。别看什么打折呀,倾销呀,其实都是骗人的。他们故意把价钱标得那么高,就算打一折,也不会赔本的。”白雪精打细算,就像居家过日子的小主妇。 叶超由衷地说:“真是感谢你。要是我自己来买,指不定花出多少冤枉钱。” 白雪笑嘻嘻地说:“那以后你买东西就雇我砍价,剩下的钱,拿出百分之五十,给我买好吃的,算是佣金,怎么样?” “当然好了。我还能节省百分之五十,何乐而不为?” 两人说说笑笑来到张淑贤家的楼下。这里距离叶超家仅一楼之隔,叶超理所当然成为向导,一边带路,一边讲解这里的地形特点。张淑贤和王美霞刚刚散步归来,正在树荫下乘凉,见两个年轻人走来,便将他们喊了过去。 看见亭亭玉立的白雪,张淑贤欣喜地说:“这是雪儿吧?都长这么大了。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 白雪羞涩地笑着,说:“表姑,这么长时间没来看您,您没生气吧?其实,我早就想来了,就是工作太忙。” “说的啥话?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王美霞看着儿子身边的这个女孩,越看越喜欢,她就是儿子曾经救过的白雪?真像画上的女明星。她能与儿子同来,想必关系不一般。 王美霞禁不住赞道:“这闺女说话真脆亮,真好听。” 张淑贤介绍说:“雪儿,这是你王阿姨。”说着,指了指叶超,“对了,就是小超的亲妈妈。” 白雪一听是叶超的妈妈,连忙鞠躬致意,“王阿姨,您好!” “好,好。”王美霞不胜欢喜,捅了儿子一下,“还不带小雪去咱家做客?” 张淑贤一听,赶忙制止,“喂,干嘛呀?雪儿是我的外甥女,是来看我的,咋往你家拽?她又不是你儿媳妇。” 一句话窘得白雪面红耳赤,叶超站在一旁傻笑,不知该听说的。 王美霞笑着白了张淑贤一眼,吃醋地说:“刁太婆,那俺家小红也不是你儿媳妇,她陪你的时间,比陪我的时间都长,你咋不说?” “那不一样。小红是我的干女儿,没准以后就是儿媳妇。一码归一码,性质不一样。” “有啥不一样,说不定小雪以后也是我的干女儿呢。这么好的闺女,谁不喜欢?” 听两个老太婆,你一言,我一语,争风吃醋,互不相让,两个年轻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好吧。咱们现在去我家,等吃完饭,再去你家。”张淑贤故意显得小气,好像自己的让步,已经达到了最底线。 “这还差不多。”王美霞满意地笑了。 叶刚从香港回来,得知孙鹏离开集团,非常震惊。给孙鹏打手机,无奈卡号已经换了,始终联系不上。叶刚不明白,孙鹏干得好好的,集团对他器重有加,为什么还要选择离开? 艾丽萍给出的解释,似乎合情合理,“孙鹏翅膀硬了,飞出去单干了。别看他在你面前毕恭毕敬的,可从来没把我放在眼里。你去香港不久,加工厂出现被盗事件,严重影响集团形象。你知道吗?那个失职的更夫,就是孙鹏介绍来的。他拉帮结伙,居然把情人也弄到了加工厂。我实在压不住火气,就批评他几句。谁知他借题发挥,对我恶语中伤,然后大摇大摆地走了。听说他开了一家商贸公司,干得红红火火,谁知道他现在心里有多得意?” 叶刚对艾丽萍的话半信半疑,若说孙鹏具备单干的能力,想要独立开公司,这倒是有可能。不过,以孙鹏的性格,他会光明正大地离开,绝不会因为几句批评的话就负气而走。上次,顺达集团厨师被挖一事,孙鹏遭受不白之冤,尚且据理力争,以示清白,没有轻言放弃,难道这次就忍受不了了? 流失一个才华横溢的年轻领导,这是福昌集团的巨大损失。叶刚痛心疾首,却又无可奈何。假如艾丽萍所言属实,也就罢了。年轻人追求更高的理想,是可以理解的。但如果因为其他原因,导致孙鹏被迫离开,那就确实太可惜了。 叶刚决定先平静一下,慢慢了解事实的真相。他此番香港之行,一来放松身心,看望生意场上的老朋友,二来借机去广东考察合作项目。一家大型企业有合作意向,愿与福昌集团共同开发低成本,高效益的新型产品。叶刚经过考察,觉得这个项目很好,便发出邀请,希望那家大公司派人来进一步洽谈。 很快,对方做出反应,派了两名高层代表。叶刚则做好了充分的接待工作。初步商谈协议,对方存在分歧,叶刚心想,如果孙鹏还在集团,一定会提出建设性意见。现在自己最需要帮助,身边却无可用之才。 分歧可以逐步探讨,礼数却不能不周全。叶刚设下晚宴,为两位代表接风洗尘,地点当然设在福昌大酒店。这样的贵宾级宴会,马明亮是没有资格参与的。只有叶刚、艾丽萍和三个资深董事陪同。 马明亮受制于赵刚,一直苦于没有贡献商业情报,难以向赵刚交差。马明亮苦思冥想,终于想出一个好办法,在叶刚经常招待客户的包房里,偷偷安上窃听器。这样,叶刚一旦与客户交谈,内容将全部收录。别说商业情报,就是谁打几个饱嗝,放几声臭屁,都听得清清楚楚。 席间,除了寒暄客套之外,自然而然流露出一点合作的内容。马明亮紧张地听着每一句话,感觉心脏快要跳出胸膛了。福昌集团将与广东某企业合作,研发生产新型产品,如果合作成功,每年双方各获利八位数以上。马明亮拿出小本,将其中重要的话记录下来,他感觉自己的手抖得剧烈,几乎快要握不住笔了。直到宴席结束,记下客户的宾馆房间的号码,马明亮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奉上珍贵的商业情报,马明亮像一条期待得宠的狗儿,在赵刚面前摇起了尾巴。赵刚喜出望外,没想到福昌集团这么重要的商业机密,居然被马明亮截获。他毫不犹豫掏出一千块钱,甩给马明亮,算是辛苦费。马明亮连连道谢,心里敞亮多了。他以为,通过这次出色的表现,他的能耐和价值,得到了充分体现,那么在相当长的时间内,他的丑闻不会轻易被散播出去。 赵刚按图索骥,以顺达集团总经理的身份,迅速与两名代表取得联系。赵刚开门见山,只要福昌集团不同意的款项,顺达集团一律可以做出让步,并承揽大部分生产作业,利润只抽取四成。这些优惠的合作条件,让两位代表动心了,立刻请示广东的总公司,很快总公司回复,放弃福昌集团,与顺达集团合作。 对方的突然变卦,令叶刚猝不及防。本来双方各让一步,协议很快就能达成。为什么在没有走漏消息的情况下,顺达集团突然插了进来?难道集团出了内鬼?可是,叶刚百思不得其解,一次谈判,一次宴请,都是秘密进行的,只有艾丽萍和三个资深董事参加,他们绝不可能出卖自己的利益。那么到底是谁呢?又怎么得到商业秘密的呢? 叶刚求助白田荣,希望从“小诸葛”那里得到启发。白田荣听后,一时想不出答案。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叶刚不是瞎猫撞上了死耗子,这其中必有蹊跷,,这次投机成功,完全是借助于福昌集团的内鬼。而内鬼不除,福昌集团还会蒙受损失。 “如果孙鹏在的话,那就好了。他可以助我一臂之力,整个集团也找不到像他那样的人才了。”叶刚不胜感慨。 白田荣问道:“孙鹏被福昌开除,是经过你同意的。我正想问你,孙鹏做错了什么?” 叶刚惊讶地说:“我根本就不知道。谁说是我同意的?我准备将孙鹏题为副总,怎么可能辞退他呢?” 白田荣说:“我听孙鹏讲过,艾总辞退他的时候,声称得到你的同意。孙鹏离开福昌,非常伤心。多好的一个孩子啊!他走了,不是他的损失,是你的,是整个福昌集团的损失。” 叶刚的拳头重重锤了一下办公桌,愤恨地说:“我就应该猜到是她捣鬼,可是我一直心存侥幸,不愿意相信是她故意排挤人才。他竟然敢打着我的旗号,胡作非为,简直胆大包天了。” 白田荣劝道:“你也别发那么大的火气。艾丽萍毕竟是集团的总经理,是你的爱人。你不能粗暴行事,让集团的职员知道,对你们的形象和权威都是一种削弱。我想,这件事可以从长计议。” “怎么办?我现在已经被气糊涂了。” “孙鹏现在开了一家商贸公司。据说效益不错,公司那几个职员,都曾是你的旧部。其中还有那个所谓的失职的更夫,其实加工厂失窃,看似偶然,实际上隐患早已存在,那个更夫很尽职,多次提醒厂长未雨绸缪。可是,长才不理睬,等到出事了,把责任都推到了更夫身上。这说明说明?说明你们在管理上出现疏漏。” 叶刚颓然坐在沙发上,说道:“这一点,我应该好好反思。” “所以说,找到内因才是关键。孙鹏并不想真正离开福昌,而是无奈的选择。你可以找机会跟他谈谈,给他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台阶。最好是有一个合理的理由,既不让别人挑出毛病,又让他体面地回来。” “可是,哪有那么恰当的理由。艾丽萍把事都做绝了。” 白田荣笑着说:“天底下只要有困难,就有解决困难的办法。这件事,我倒有一个折中的好办法。” 听完白田荣的想法,叶刚转忧为喜。虽不知效果如何,至少可以试一试。 第二十五章 自从离开玉石加工厂,走进了孙鹏的公司,叶红心情愉快,笑意时常挂在脸上。女儿的变化,母亲看在眼里,喜在心上。王美霞暗自庆幸,女儿因祸得福,完全得益于孙鹏。两个年轻人很有缘分,不知彼此有没有想法?王美霞决定试探女儿的口风。 下班之后,叶红照例去读夜大,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王美霞走进女儿的房间,询问近来工作如何。叶红告诉母亲,最初业务不熟练,做起来很吃力,比较累。现在驾轻就熟,非常轻松。 王美霞说:“看看你,白天上班,晚上还要读书,也太辛苦了。” 叶红说:“我发现,只要开心,不论做什么,一点都不累。” 王美霞看着女儿幸福的表情,忍不住轻声问:“又是孙鹏送你回来的?” 看母亲的脸上露出神秘,叶红有点害臊了,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你觉得孙鹏这孩子咋样?”王美霞继续问。 “挺好的。他是干哥嘛,对我这个妹妹蛮好的。”叶红不想让母亲看出自己的心思,就扭过头去,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装作无所谓地说。 王美霞有意劝女儿,应该重新考虑感情问题。毕竟一个女孩子,总是单身,也非长久之计。何况年龄越大,对象越不好找。女儿与孙鹏年龄仿佛,正好般配。但一听女儿似乎心不在焉,王美霞放弃原来预想的话题,劝女儿多注意休息,然后转身出去了。 叶红一头倒在床上,思绪起伏。在她的心中,孙鹏已经占据了重要的位置。但叶红很自卑,孙鹏那么优秀,而自己一无是处,还离过婚,根本配不上他。每次,当爱的火花一旦燃起,就被她强行熄灭。他不断告诫自己,不行,不行,多么荒唐的想法啊! 然而,母亲有意的暗示,恰好与刚才平静的心情,产生了共鸣,让叶红内心再起波澜。眼前浮现一个多小时之前的情景—— 从夜校出来,叶红发现孙鹏与往日不同,他没有开车,没有西装革履,而是穿着休闲,看上去更像个阳光大男孩。本来夏天昼长,无需接送的,可孙鹏只同意叶红坐公车上学,放学之后必须由他来接。 叶红问:“我们怎么回去?” 孙鹏兴致很高,笑着说:“坐公车,11路。” 叶红很奇怪,这么晚了,那里还有公共汽车?再说,11路根本不经过这条线路。 孙鹏指了指两条腿,说:“这就是11路。我们一路欣赏风景,怎么样?” 叶红一笑,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与他走一段长长的路。真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永远陪着他走下去。 夏夜的风,清清爽爽,让人感觉无限惬意。虽然时间很晚了,夜色却刚刚朦胧。天边的几抹青云,好似无意挥洒的淡墨。月亮高高地悬在空中,一些顽皮的星星,早已难不住寂寞,纷纷睁亮了眼睛。一条幽静的小路两旁,长满了茂盛的灌木丛,在迷离的夜色中,呈现出深绿的颜色。 这时,迎面过来两个老人,确切地说,是老太婆推着轮椅,老头子显然是中风的表现,偏着头,眼睛呆怔地看着前方。就在孙鹏和叶红经过之时,老头子从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声音,老太婆停下脚步,轻声地问,怎么啦? 这温情脉脉的一幕,背景恰是黑夜来临之前。在这条寂静而幽深的小巷,显得那么美丽动人。孙鹏和叶红几乎同时回首,只听老太婆说,快到家了,我一点都不累。 老人的背景渐渐远去,孙鹏和叶红继续前行,默默无语。能够携手黄昏,陪着一个人慢慢变老,何尝不是一件幸福的事? 过了许久,孙鹏感慨地说:“真让人羡慕!谁不渴望,牵着爱人的手,走过漫长的人生?” 孙鹏发出这样的感慨,叶红还是第一次听见。没想到他外表刚强,内心竟如此柔软细腻。是啊,谁不渴望甜蜜的爱情,幸福的人生?但是这种相依相伴的缘分,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走过一片池塘,叶红看到天上一个月亮,水中一个月亮,相互辉映,如明眸善睐。她心里想,这世界上无论什么,有个伴在一起,至少不会孤独的。 临分别的时候,孙鹏说了一句话,让叶红产生一种甜蜜感,而这种感觉,却是飘飘渺渺,恍恍惚惚。孙鹏像是对叶红说,又像是自言自语——其实,也应该考虑感情问题了。 莫非他有意进一步发展感情,抑或是劝慰别人开始接受新生活,叶红难以确定。她不想难为自己,顺其自然吧,只要和他在一起,每天都能看到他,就已经足够了。 叶红隐藏起对孙鹏的爱,用心投入到工作中。而孙羽却懒懒散散,没有一点积极性。在孙羽看来,这些繁琐的工作,毫无意思,简直是在荒废生命。可是,因为哥哥的缘故,他又不得不坚守岗位。尽管只是做一些抄抄写写的轻松活,孙羽还是很不情愿,整天长吁短叹。 孙鹏很失望,有几次动摇,干脆给孙羽自由,让他做喜欢的事去。但一想到母亲的叮嘱,不能让弟弟继续生活在虚幻之中,孙鹏又打消了念头。看着孙羽萎靡不振,精神恍惚,孙鹏苦思两全之策。最后终于想出一个好办法,单独给孙羽一个房间,放上作画工具,只要手头没工作,他就可以创作艺术。只有一个条件,工作是第一位的,绝不能因为绘画而耽误工作。 孙羽满口答应,精神大振,如同变了一个人,工作热情陡升。实际上,孙鹏早已料到,这种工作热情只是暂时的,过不了多久,孙羽就会把工作彻底扔掉,全身心搞所谓的艺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把孙羽留在公司,母亲可以安心。至于他喜欢做什么,也只能由他去了,毕竟勉为其难不是治本的良药。 艾云一如既往支持孙羽,爱情不为世俗烦恼而褪色。她梦想着孙羽出人头地,然后两人步入圣洁的婚礼殿堂。这种梦想持续了很久,本来可以一直延续下去,不想竟被母亲突然侵扰了。 一天,艾丽萍拉起女儿的手,逼着她去相亲。对方是富家子弟,各方面的条件都很优越。两家门当户对,结为亲家,可谓皆大欢喜。无论艾丽萍怎样开导,软硬兼施,艾云就是不肯同意。最后艾丽萍恼羞成怒,再次用巴掌教训女儿。艾云遭受羞辱,一时想不开,竟吞服大量安眠药,幸亏保姆及时发现,送往医院抢救,才转危为安。 艾丽萍既恼怒,又害怕。自己处处好强,为什么生了这么一个不争气的女儿?傻到什么程度,居然为了一个窝囊男人而寻死觅活。但是女儿毕竟是女儿,万一有个意外,又该如何让人接受? 叶刚听说女儿服药自杀,连忙赶往医院。看着艾云躺在病床上,一副憔悴可怜的模样,这个刚强的男人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小云,你怎么这么傻?有什么话跟爸爸说。只要你好好的,爸爸什么都答应你。” 艾云苦苦一笑,有气无力地说:“爸爸,不要强迫我。我只有一个要求,我想过自己喜欢的生活。好吗?” 叶刚握着女儿的手,连连点头说:“好,爸爸答应你。” 艾丽萍不敢见女儿的面,隔着病房的玻璃窗,抹着眼泪。过了半天,叶刚走了出来。他冷冷地看着艾丽萍,像是有无限愤怒,又在极力克制着。 艾丽萍心惊胆战,生怕叶刚火气爆发,她怯怯地跟着他走出了医院。坐在轿车上,叶刚终于说话了,“你实在太糊涂了,这么强迫她,迟早会逼出人命的。” “真没想到她这么脆弱。我只是一时压不住火,就骂了几句,没想到……” 叶刚打断她的话,“没想到,没想到,你是她的妈妈,难道不知道她性格刚烈?她如果听你的话,早就听了,何致于到今天?小云的事,以后你不要管了。” 艾丽萍轻声地说:“反正我不同意她跟那个混小子继续交往。” 叶刚大声呵斥道:“非要把她逼上死路,你才甘心,是不是?就算孙羽一无是处,但小云喜欢他,别人是无法干涉的。我们作为家长,只能提建议,不能做决定。明天,我会找孙羽谈谈,见一见他的长辈,如果没有原则性的问题,我同意他们的婚事。” 艾丽萍把头扭向一边,看着车窗外。她嘴唇翕动两下,不知是说什么,还是骂什么? 第二天,叶刚将想法告诉艾云。艾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死抗争,终于获得了胜利,如果孙羽知道这个好消息,他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然而,孙羽并没有表露出任何兴奋的表情。叶刚给孙羽打电话,约他下午在福昌大酒店见面。孙羽早已扔掉手头的工作,一头钻进办公室里画画,他甚至怨恨叶刚的电话,打断了他的思路和灵感。孙羽表情木然地坐在叶刚的对面。 “小云现在躺在医院里。” 孙羽反应很迟钝,似乎叶刚说出的小云,跟他没有丝毫关系。他只是懒洋洋地问了一句,“怎么了?病了?” 孙羽的表现,令叶刚很意外。即使他不知道,艾云为了他而服药自杀,至少听说她住进了医院,也应该表现出关心的热情。 “她为了你服药了。” 孙羽眉头微微一皱,“为了我?我没有欺负她啊。” “是她的母亲逼他去相亲,她不同意,服下大量安眠药,多亏抢救及时,才没有发生悲剧。” 孙羽眉头一舒,“你的表述有问题,应该是她的母亲逼她服药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叶刚心里很窝火,难怪艾丽萍瞧不起这个年轻人,实在太不近人情,艾云喜欢他,有点盲目了。不过叶刚还是平静地说:“不管怎么样,完全是她的母亲,当然也包括我,是我们家长的责任。艾云是真心喜欢你。我们不会再拒绝你们交往。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可以随时结婚。” 孙羽淡淡一笑,“我很感谢你能说出这样的话,如果是去年,我会毫不犹豫地拉起艾云的手,和他一起去登记。但是,现在不同了。我要靠自己的能力娶她。我要给她真正的幸福。等到年底,我参加画展以后,我在考虑我们的婚事。” 叶刚一听,意味深长地点点头,这个年轻人虽不懂事理,但还有一点点骨气。或许还能有一点作为。人不怕受窘困,只怕没有信念。当初自己不也是一个农民吗?为什么自己会成功,就是凭借顽强的信念和不懈的努力。 “听说你的哥哥是孙鹏?”叶刚转了一个话题。 孙羽说:“是的。他原来在你的集团上班,你不是把他辞退了吗?他现在开了一家贸易公司。” “他换了手机号码,你能告诉我吗?” 孙羽微微偏着头,给人一种倨傲的感觉,“未经他的同意,我不能告诉你,因为这涉及个人隐私。” 叶刚想了一下说:“那你能帮我捎一句话吗?” “可以。” “你告诉他。我非常想见他。之前,他跟艾总有一点误会,我想跟他谈一谈。” 孙羽站起身来,整了整衣服,“我可以走了吗?你的话,我会转达给他的。” 叶刚目送孙羽走了出去,他心想,这两个兄弟,差距很大,孙鹏聪明懂事,能力超群,而孙羽傲慢无礼,眼高手低。如果女儿艾云爱的人能像孙鹏一样,那该有多好啊!但愿孙鹏得知消息,能够做出反应。 事实上,孙鹏确实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当孙羽将消息转达过来,孙鹏的第一反应,就是叶董和自己都被艾丽萍骗了。叶董压根就不知道辞退一事。但是,一场辞退风波,引发集团震惊。孰是孰非,个人看法不同。自己不明不白回去,同事们会怎么看?需不需要解释?况且自己建立的公司,已经步入正轨,叶红、朱姐、王大力干得那么开心,如果他们知道自己回到原来的集团,一定会非常伤心。撇下他们不管,自己于心何忍? 可是,叶董的苦心栽培,又令孙鹏大为感动。本想兢兢业业,为集团做出贡献,也为自己的职业生涯,填写亮丽的一笔。那些不眠之夜里,倾注无数心血的工作,还没有完成,怎能轻易放弃?到底该怎么办呢?孙鹏陷入了巨大的矛盾之中。 叶红察觉孙鹏有心事,便主动问起。从前,孙鹏遇到了难题,都是闷在心里,自从遇见叶红之后,他不愿在选择沉默。叶红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女人,是一个可以信赖的朋友。 两人在回家的路上,谈起了这件事。叶红得知,叶董有意与孙鹏谈话,大概是想主动事情的真相。既然是被冤枉的,为什么不去澄清一下,至于下一步的打算,可以缓一缓再说。 孙鹏觉得叶红的话很有道理。叶董是一个好人,不管从哪方面说,没有让人挑剔和抱怨的地方。自己稀里糊涂被辞退,应该讨一个说法,顺便也可以感谢叶董这么多年来的培养和爱护。 第二天,孙鹏悄然进入福昌集团,来到董事长办公室。叶刚正在审阅文件,一见孙鹏来了,他兴奋地站起身来,疲倦的脸上,出现了久违的笑意。 孙鹏说:“叶董,近来身体好吗?” 叶刚欣慰地说:“好,我挺好的。你好像瘦了。听说你办了一家公司,一定很辛苦吧?” “开始的时候,是很忙的。现在步入正轨,做起来就轻松了。小公司没有那么业务。” 叶刚说:“什么生意都是由小做大,如果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只要我能帮忙,一定会尽全力的。” “谢谢董事长。”孙鹏心想,叶董似乎没有召回的意思。在生意场上若能得到叶董的扶助,必将一帆风顺。 叶刚转入正题,问道:“说实话,你的离开,令我很意外。知道现在,我也没弄明白,是什么原因促使你做出这样的决定?当然,我不是说福昌集团尽善尽美,你独立开创事业,也会有更广阔的空间。我只想知道,是不是由于我个人的原因,倒是了人才流失?如果是的话,我应该深刻反思一下。” 孙鹏连忙说:“这件事跟董事长一点关系也没有。说到错误,完全是我个人的。因为我向加工厂推荐了一名更夫,而这个更夫犯了不可推卸的责任,我引咎辞职,也是应该的。” “可据我所知,那个名叫王大力的更夫,是个尽职尽责的好工人。他多次提醒厂长,加工厂的院墙倒塌,存在危险隐患,而厂长置若罔闻,导致了加工厂失窃事件。这件事董事会已经讨论过了,最后做出决议,免除厂长的职务,也对艾总的错误决定,提出了警告。集团上下都知道,你是清白的。” 孙鹏心里酸溜溜的,这么长时间,自己一直蒙受不白之冤,叶董竟然明辨是非,申明大义,实在令人感动。可惜,自己已经离开了福昌集团,不能为叶董分忧了。看着叶刚满头银丝,孙鹏心里很不是滋味。 第二十六章 叶刚想起白田荣的主意,便试探地说:“我想,福昌集团需要人才,你也需要更加广阔的舞台。有没有一个机会,能让我们再度合作?” 孙鹏没有立即表态,开弓没有回头箭,自己已经走出了这一步,想要回头,谈何容易? 叶刚说:“我提一个建议,以福昌集团的名义,收购你的贸易公司,作为福昌旗下的分公司,具备一定的独立性,由你作为副总兼管。你目前的职员,可由你自主安排。如果你还有什么要求,可以向我提出来。你不需要马上答复,在慎重考虑之后,给我打电话。” 孙鹏一听,觉得这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一来,自己名正言顺回到了福昌集团,二来,贸易公司继续存在,叶红等人不必受他人的管制。孙鹏表示考虑一下,征求大家的意见。 回到贸易公司,孙鹏召集大家,开了一个会。将叶刚的建议,详细说了一遍。朱爽和王大力没有意见。叶红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只要艾总不派人来瞎指挥,叶董的建议可以接受。 最后,孙鹏征求孙羽的意见。孙羽漠不关心,含糊地表示同意。孙鹏让叶红将公司的状况,写了一份书面材料。一切准备妥当,他给叶刚打去了电话。 与广东企业合作开发新项目,已经逐步落实。赵刚作为顺达集团的总经理,又亮出了一个大手笔。之前的暗箱操作,赵刚讳莫如深。刘勇眼看着集团在赵刚的带领下,一步一步走上新台阶,不禁喜出望外。他准备开一个庆功宴,鼓励大家再接再厉。宴会设在刘勇的别墅里,嘉宾包括顺达集团的主要人物,另外邀请了白田荣一家。宴会的厨师和主持人,选定叶军和孟一凡。 这个难得的好机会,叶军格外重视,摩拳擦掌,准备大显身手。孟一凡深知,董事长是爱屋及乌,自己能够受到邀请,完全是叶军的大力举荐。如果表现不好,不但会令董事长失望,而且对不起叶军的支持。孟一凡在家中苦练,拿着笤帚把,当作麦克风,在镜子前一遍又一遍地背台词。 庆功宴如期举行。餐前,在孟一凡的主持下,董事长刘勇发言,对集团近期取得的成绩,大加赞扬。之后各个主要领导也陆续发了言。赵刚慷慨陈词,掷地有声,仿佛是在表明决心。这一煽情的表现,令在场的诸位领导为之动容。但有一个人却不以为然,甚至大为反感。 这个人就是白雪。她不时注意赵敏的一举一动,心中暗想:这个诡计多端的女人,总是不失时机地讨好领导。赵刚的话,说道激动处,她就率先鼓掌,如同一名训练有素的“托儿”。两兄妹好像表演双簧一样,配合得极为默契。 白雪暗露鄙夷之色,痛苦地熬过了赵刚的表演。在自由跳舞的时候,她接受堂哥白志成的邀请,两人优美的舞姿,引来众多惊羡的目光。 赵敏穿着晚礼服,显得亭亭玉立,妩媚动人。在与董事长跳过一曲之后,她又邀请其他领导共舞,唯独冷落了白志成。这位董事长助理,颇感失落,往昔的温柔缱绻,似乎遥遥如梦。赵敏的绝情,让他既伤心又痛恨。 刘勇与白田荣坐在席位上,轻松地聊了起来。话题首先是从白田荣的女儿白雪说起的。 “小雪这孩子聪明能干,来集团时间不长,已经成了财务部的大拿。集团决定提升他为财务部副部长。”刘勇激动地说,“集团正处在积极向上的时期,人才辈出啊!” 白田荣笑着说:“不过是个孩子,你可不要把她宠坏了。我最了解她,就会耍小聪明。” 刘勇说:“我可没有宠他。在工作上,我可是一视同仁。提升小雪做副部长,不是我个人意见,是董事会研究决定的。我还是那句话,有志不在年高,谁有能力,就让谁挑起大梁。”说到这里,刘勇暗自伤心,如果儿子在身边,就能帮助父亲分忧。可是,失散二十多年的儿子,究竟在哪里啊? 白田荣说:“我一直想跟你推荐一个人。他是个更优秀的孩子,大学毕业,不仅人聪明能干,而且心地善良。有一次,小雪被汽车撞了,就是他及时相救。” “噢?他叫什么名字?” “叶超。” “就是原来加工厂办公室的年轻人?叶超……”刘勇忽然想起,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上次见到那个年轻人,就觉得很面熟,很亲切,当时没有多想,难道他就是老朋友的小儿子叶超?刘勇越想越觉得奇怪,恨不得马上见到他,问个清楚。 白田荣说:“小雪对叶超很有好感,两人形影不离,一起进入你的集团。一个当会计,一个当秘书。” 这时,恰好白雪走过来,听到两人的谈话,羞涩地笑说:“爸,刘叔叔,你们说我什么坏话呢?” 两个老头相视而笑。 刘勇说:“你爸爸向我推荐一个人。据说,他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们两个的关系不一般。” 白雪笑着瞪了父亲一眼,说:“你不要听他乱说。他的嘴没有把门的。不过呢,他有一点说的很对,叶超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刘叔叔,你应该给他一点机会。” 白田荣说:“看见没?这就叫‘女生外向’,还没出嫁呢,就向着别人说话了。” “爸……”白雪扭了一下身子,撅起嘴来,像个撒娇的小女孩。 刘勇哈哈笑道:“这样吧。明天你带着叶超到我的办公室来,我跟他好好谈一谈。” 白雪眼睛一亮,兴奋地连连点头。孟一凡走到刘勇身边,悄悄说,饭菜已经准备好了,宴会是否马上开始?刘勇站起身来,大声宣布,宴会开始! 菜肴色香俱佳,参加宴会的人无不赞叹。刘勇吃得很开心,朝孟一凡招招手,告诉她,去把厨师叶军找出来,跟大家见个面。不大一会,叶军带着笑容走来。刘勇亲自带着叶军,将嘉宾的名字一一介绍给他。之后,又让叶军坐在他的身边,不时聊上几句。 董事长对一个厨子表现得如此热情,引来赵刚兄妹的嫉妒,尤其是赵敏,面露轻蔑之色,为了配合自己的情绪,她只是假意地动了动筷子,其实什么都没吃。 白巧巧却吃得大快朵颐,难得重温老同学的手艺。自从他获得烹饪冠军,身份不同了,想要吃到冠军的菜品,那更是难上加难。白巧巧的吃相引来别人异样的目光,白雪在桌下轻轻踢了他一脚。白巧巧放缓了进食的速度,朝着妹妹尴尬一笑。 白巧巧终于吃饱了,端起饮料喝了起来,就在放下杯子的时候,她发现刘勇和叶军正在交谈。两人的面相实在太相似了,一老一少,好像一个模子立刻出来的。白巧巧揉了揉眼睛,没错啊,真像一对亲父子。乖乖,怎么以前没发现? “你看,你看,他们长得多像?”白巧巧忍不住对身边的白雪说,“刘董和叶军长得太像了,肯定是亲戚。” 白雪仔细一看,还真是那么回事,脸型、耳廓、五官,乃至于体态,都非常相似。不过,白雪仍觉得这是偶然,刘勇和叶军怎么可能有血缘关系? “是有点像。”白雪把食指竖在嘴前,低声说,“不过,你别四处传播,这种事不能乱讲的。” 白巧巧吐了一下舌头,笑着说:“不乱讲,不乱讲。我还以为自己看花眼了呢。” 姐姐的话,白雪没有放在心上,而刘勇的话,她却没有忘记。第二天上班,她兴冲冲地找到叶超,不由分说,拉起他的手就走。叶超第一次接触白雪的手,只觉得一股电流顺着指尖,麻酥酥地通向胳膊上面。他下意识地摆脱一下。白雪突然意识到,自己一时高兴,竟主动拉叶超的手,真是臊死人了!她的脸一下子红了。 叶超问:“有什么事?” 白雪转过脸去,偷偷一笑,然后一本正经地说:“刘董要找你谈话,在他的办公室里。” 叶超说:“我手头还有一个文件要打印出来。” “哎呀,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分不清哪个是主要的?快点走啊!”说完,白雪不再拉他的手,而是牵一牵他的袖子。 叶超尾随白雪来到董事长办公室,只见刘勇正在悠闲地喝着茶水。桌子上放着那副特殊的眼睛。 刘勇慢慢站起身来,走到叶超跟前,仔细打量一番,满意地说:“果然是一表人才,你什么时候来集团的?” “去年秋天。最开始在集团销售部,后来调到加工厂。现在又回到集团,任总经理秘书。” “好,一步一个台阶,脚踏实地。”刘勇示意让两个年轻人坐下,然后开门见山地说,“白雪的父亲跟我是多年的老朋友。他向我举荐你,希望给你一个展示才华的机会。我很想知道,你现在最想得到一个什么样的岗位?” 叶超从心里厌恶现在的秘书工作,一个堂堂男子汉,净做些抄抄写写,端茶送水的活,实在令人郁闷。既然董事长提出这个问题,干脆就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我想,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愿意留在生产一线,或者销售一线,那样的工作更有挑战性!我喜欢挑战,只有不断地挑战,才能不断地超越。” 白雪没想到叶超说出这样的话,按照原来的预想,应该让叶超留在集团办公室,锻炼一段时间,然后担任负责人。他是不是心血来潮了,说出这样的糊涂话?白雪连忙说:“他的意思是,去基层锻炼一段时间,对今后的工作有帮助,只是暂时的。” 叶超纠正说:“不是暂时的。我愿意回加工厂,或者去销售部。秘书工作不适合我。” 刘勇不住地点头,慨叹地说:“现在很多年轻人,怕吃苦,怕挨累。像你这样有志气的孩子不多啊!” 白雪无奈地看着叶超,心想:大傻瓜,这么好的机会摆在面前,不好好珍惜。 刘勇走到办公桌前,拿起特制眼镜,戴了上去。他又仔细看了看叶超,问道:“你能告诉我,你的父母叫什么名字吗?” “我的母亲叫王美霞。我的父亲在二十多年前出外打工,下落不明,他的名字叫叶福运。” “啊!”刘勇激动地张开嘴,直觉眼前一黑,身体站立不稳,向后退了两步。 白雪和叶超急忙站起来,搀扶住刘勇。白雪吓坏了,问道:“刘叔叔,你这么了?是不是不舒服,我去叫救护车。” 刘勇摆摆手说:“没事。有点头晕,老毛病了。休息一下就好。” 叶超说:“您坐下休息,需不需要服一点药?” 刘勇坐在沙发上,说:“没关系。孩子,能不能告诉我,你家住在哪里?” 叶超将家庭住址说了出来。刘勇说:“你们先去忙吧。叶超的工作,我会认真考虑的。” 坐在空空荡荡的办公室,刘勇如同置身沙漠,巨大的财富,不能带给他任何心灵上的慰藉。想当初梦想着发大财,可是现在有钱了,又与谁分享?二十多年的往事,重新浮现在眼前。一缕新的曙光出现了。 刘勇按照叶超提供的地点,汽车赶往王美霞居住的小区。他上了楼,颤巍巍的手按响了门铃,可是无人开门。刘勇失望地守在门口,渴望奇迹出现。就在这时,楼栋里传来脚步声,一个老年妇女的身影,映入刘勇的眼帘。 “大妹子……” 王美霞一看,心脏几乎要跳出了胸膛,“你是……你是大哥?我不是在做梦吧?” “是我!我是大哥刘天达。”此时,刘勇已是老泪纵横。 王美霞惊呆了,不由自主地一松手,买来的鸡蛋一股脑摔碎台阶上,“大哥,我找你们,找得好苦啊!” 两人面对面,大哭一场,情绪渐渐平复下来。王美霞赶紧擦干眼泪,将刘勇请进屋子里。 刘勇似乎有无数个问题,却不知从何说起。他擦掉眼泪,问道:“你嫂子还活着吗?” 王美霞热泪又涌了出来,哭诉道:“自从你和福运进城打工,我和刘嫂天天在家里盼着。有一天早上,刘嫂到我家串门,突然地震发生了。他为了救小超,被山上滚落的石头……” 刘勇大脑一片空白,二十多年来最担心的事,真的在现实中发生过,亡妻的音容笑貌,又闪现眼前。 “刘嫂临走的时候,把大军托付给我。我带着三个孩子来城里找你们。可是,人家说地震发生的时候,砸死了两个民工,我以为是你们,又不愿意相信是你们。后来,政府照顾我们孤儿寡母,就把我安排进纺织厂。我就一边干临时工,一边养活着三个孩子。” “真难为你了。大妹子……”刘勇激动地问,“大军呢?他现在好吗?” “我寻思着,不让孩子有心理阴影,就自作主张,把他的名字改成了‘叶军’,指望着有朝一日,你们父子团聚,再把他的名字改回来。我真的盼到了这一天。” 刘勇喃喃自语:“叶军,叶军是我的儿子,我的儿子还活着!” 王美霞说:“大军现在快出息了,开始的时候,自己开饭店,后来得了烹饪冠军。现在在顺达大酒楼当厨师呢。” 刘勇欣喜地说:“原来是他。我的儿子,我早就有一种预感,他就是我的儿子。” “大哥,你见过大军?” “见过。他就在我的集团上班。” “你的集团?”王美霞还没顾得上问,大哥刘天达目前的情况。 “是的。顺达集团是我的,大军在酒店上班,我见过他。这小子长得很结实,跟我年轻时一模一样。” 王美霞问:“当初你和福运一起去打工,你现在做了大老板,那福运呢?他好吗?我不求他大富大贵,只要他平平安安就好。” 刘勇说:“大妹子,你放心,福运他现在很好。你听我慢慢说。我和福运进城打工,本来是想干点木匠活,后来碰见一个煤矿招人,给的钱很多,我和福运就动心了,去了东北一个福昌偏僻的地方。等到了那里我们才发现,那是个黑矿,老板是黑社会的。我们工人都失去了人身自由,整天就是干活。有好几个人都病死了。我和福运商量,必须逃出去,否则迟早送命。我们趁一个机会,那刀砍了几个监工的,就跑了回来。一路上有好几次差点被他们抓住。我们怕黑矿主找麻烦,就把名字改了,我改成‘刘勇’,福运改成‘叶刚’。我们回来的时候,正好地震结束不久,回到农村,不见你们。我们就在城里打拼,后来城里了一家公司。福运他……” 王美霞追问:“福运他咋了?” “他以为你死了,就娶了一个媳妇。就是因为那个女人。我和福运才分道扬镳。现在的福昌集团,就是福运的。” 王美霞苦笑说:“只要福运他过的好,我就知足了。如果没有孩子们,我早就不想活了……”说着,又哭了起来。 刘勇劝道:“现在好了。我们重逢了。小超就在我的集团,到时候,把大军、小超、小红都弄到我的身边来。我照顾他们。” 王美霞破涕为笑,“大哥,看你说的。小红现在自食其力,也挺好的。孩子们都知道进步,不能让他们吃现成的。大哥,你答应我一件事。” “说吧,别说一件,一百件也答应。” “先不要让孩子知道,我怕他们一时接受不了,咱们慢慢来,让他们一点一点接受。我会让大军主动认你这个爹的。福运那面,你也不要告诉他。他现在生活挺好的,我不想打扰他。” 刘勇默默地点头答应了,心里又酸又涩。大妹子,真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好女人啊。 第二十七章 赵敏偷偷溜进了总经理办公室,赵刚正在接听电话,他一皱眉,用手指了一下,示意让妹妹坐下等待。 “我不是告诉过你吗?上班时间,尽量不要来找我,免得被别人看见了,说三道四的。”赵刚放下电话,不悦地说。 赵敏走到办公桌前,低声说:“我从董事长那里,得到一个最新消息,叶超和白雪被调回加工厂,叶超任副厂长,白雪任财务科长。另外,厨师叶军也被提升大酒店的副经理。我觉得很奇怪,就先来告诉你。一会儿,董事长可能会找你,你想好了怎么答复他。”说完,赵敏匆匆走了出去。 赵刚点起一支香烟,挖空心思,寻找答案,叶军、叶超兄弟俩同时升迁,刘勇的意图何在?如果说叶超凭借白田荣的关系,谋个一官半职,尚在情理之中,那么叶军仅仅是个厨师,毫无管理经验可言,竟被任命酒店副经理,实在叫人匪夷所思,这里面一定大有文章。 这时,内线电话响起。刘勇果然让赵刚去他的办公室,说有事情商谈。赵刚掐灭香烟,从嘴里吐出一股浓浓的烟,心里盘算着,倒要看看刘勇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赵刚心里忽然生出一丝忧虑,叶氏兄弟在顺达的根基越来越稳,如果他们联合起来,将会成为一股强劲的力量,不能不小心提防。 刘勇开门见山,命令赵刚将人事调动的计划,付诸实施。赵刚故意慢慢腾腾,支支吾吾。刘勇诧异地看着他,不禁怀疑自己的话失去了分量。 “你没听懂我说的话吗?” 赵刚连忙解释说:“集团在用人方面,有一套完整的制度。叶超来集团不到一年,无论是资历,还是经验,都显得太薄了。如果把他提到副厂长的位子上,恐怕难以服众。叶军就更……” “好了,好了,不要再说了。照我的话去办!过一段时间,你自然就明白了。” 刘勇的独断专横,令赵刚难以接受,他心里暗骂:明白个屁?瞎眼的土包子!集团近期取得的成绩,全是我赵刚的功劳。别人畏惧你,可我赵刚不怕。迟早有一天,我让你跪在我的面前乞讨。不要怪我狠,谁让你是个瞎子,说让你用我做总经理? 然而,赵刚的脸上始终保持着微笑。他深知,在没有实现个人计划之前,忍辱负重,卧薪尝胆是必须的,也是必要的。他按照刘勇的意思,将叶超和白雪送到了加工厂。当工人们得知这两个熟悉的年轻人,担任了厂领导时,无不笑逐颜开,欢欣鼓舞。赵刚非常嫉恨,从前自己担任厂长时,创造了那么好的经济效益,奖金涨了一半,而工人们却个个苦瓜脸,好像苦大仇深似的。而两个小毛孩子的到来,却让他们乐疯了。这一群非聋即哑的贱骨头! 叶军被任命酒店副经理的消息传来,不仅员工们大感意外,就连叶军本人也不敢相信。天上掉馅饼,不过是填饱肚子,可天上掉下个“副经理”,真让人一时无法接受。叶军的第一反应就是:不行!自己的能力不够,做厨师,合格;做经理,玩不转! 酒店负责人世故圆滑,对集团的新任命,仔细研究了一番。前次听从赵刚的话,将叶军贬为勤杂工,结果引起董事长震怒。看来,不能一心一意站在赵刚这面。叶军的升迁,再一次证明,董事长对叶军绝不是一般的喜欢。集团是一片大林子,这里面指不定还藏着什么玄机。既然叶军得宠,讨好于他,应该万无一失。 酒店负责人亲自帮叶军脱下厨师服,拉着他坐进了办公室。亲热地交谈半天,结果发现叶军也是糊里糊涂。酒店负责人很失望,若想知晓谜底,只能一点一点探查了。 很快,办公室里只剩下了叶军。眼前没有了菜板子,没有了灶台,没有了油烟味。只有崭新的办公桌,沙发,文件柜,空气里还飘着淡淡的清香。叶军感觉很别扭,发现桌上有电话,他试着拨打一个号码,通了,好使,原来不是摆设。 接听的对方是孟一凡。她很奇怪,这时候叶军打电话干什么? “一凡,你来办公室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孟一凡切断电话,笑着摇摇头,这家伙刚坐到副经理的椅子上,屁股就着了火。她见大厅没事,就来到叶军的办公室。 “叶副经理,有什么指示?” 叶军从沙发上跳起来,把房门推紧,苦笑说:“你也拿我开玩笑?什么副经理啊?简直就是赶鸭子上架。” 孟一凡捂嘴笑着说:“哪儿有你这么大的鸭子?你现在是副经理了,以后可要注意形象,别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就使性子。要这样——”孟一凡开始示范动作,挺胸收腹,目视前方,表情严肃,时常可以背一下手。 叶军看着她夸张的动作,忍不住哈哈大笑。孟一凡挤眉弄眼,示意他小声一点,叶军赶紧憋住笑声。 “你掐我一下,使劲掐。我怎么感觉跟做梦一样?你说说,集团为什么提拔我?” “也许,这就叫‘天道酬勤’。”孟一凡也不知原因,只好随便猜测说,“我想,大概是董事长赏识你吧?” “什么也许、大概的?董事长那么精明,不会糊涂的,我就是一个厨师,炒菜我在行,管理我不行。” 孟一凡说:“你什么都好,就是有两个缺点。一个是爱发脾气,一个是不自信。你想啊,刘董那么欣赏你,给你一个副经理的位子,希望你能够有一个更广阔的表现舞台。我估计上次烹饪比赛的亚军和季军,都成了大腕,何况你这个冠军呢?别看刘董眼睛不好,其实心里亮堂着呢。你不要有顾虑,只管用心做,不辜负刘董对你的信任。踏踏实实走自己的路。” 叶军慢慢地点头,有所领悟,厨师能够做好,难道区区一个副经理就做不好?董事长做这样的安排,必然有他的道理。对,不要在乎别人怎么看,关键是自己要努力。 “一凡,下班以后,我请你吃饭,庆祝一下,怎么样?” “咱们酒店下班太晚。我妈妈很担心的。等赶到休息日再说,好吗?” “也好。”叶军搓了搓手掌,眼睛放出神采,“有你的支持,我心里踏实多了。我一定能干好!” “对嘛,任何事情都是从一点一滴学起,只要你用心,就没有做不好的。没事了,那我先回去了。” “等等,我还有一件事。”叶军像一个羞涩的小男孩,欲言又止,眼神里中满了莫名其妙的喜悦和兴奋。 孟一凡笑道:“你什么话,快点说嘛。我还有工作要做呢。” “豁出去了。”叶军郑重其事地说,“我确实很不自信,做厨师的时候,我觉得配不上你。现在我是副经理了,我要正式追求你。直接说吧,我喜欢你,希望你考虑一下,做我的女朋友?” 孟一凡愣住了,这个傻瓜,真不嫌害臊,说话也太直接了。经过一段时间的交往,她对叶军很有好感,那种感觉前所未有。叶军的爱情告白,就像一枚重磅炸弹,将孟一凡的心思炸得乱七八糟,一塌糊涂。 “哎呀,你说什么呢?”孟一凡又惊又喜,脸色绯红,夺门欲出,却被叶军拦下了。 叶军急切地说:“你到底答不答应,给我一个准信。” 孟一凡的脸更红了,情急之下说:“你以为副经理很神气?我才不稀罕呢。难道做厨师就没人喜欢你了?”说完,推开叶军的胳膊,轻盈地跑了出去。 叶军反复咀嚼最后一句话,终于品出了滋味。一个否定词加上一个问号,那不就是肯定句了吗?这么说,她接受了爱情,而且不计较身份地位。“太好了,太好了。”叶军原地转了几个圈,高兴地蹦了起来。 在办公室闷了一个小时,看了几张报纸,叶军甚感无聊,来到负责人的办公室,询问自己的工作内容。负责人还没来得及考虑,因为集团的决定来得太突然,叶军不过是个厨师,能做好管理工作吗?他想了想,觉得董事长喜欢叶军,主要是欣赏他的厨艺,何不让叶军继续发挥强项?董事长必然会满意。 经过酒店负责人的一番讲解,叶军终于明白自己的职责——管理厨师队伍,保证菜品质量。他很乐意接受这样的任务,可以经常去后厨转转,既监督,又指导。说得不过瘾,干脆亲自示范,全然忘记自己是个副经理。 下班之后,将近半夜。叶军骑着自行车回到小区,发现自家窗户通明,往常这个时候,母亲王美霞早已休息了。不会出什么事吧?叶军急匆匆上了楼,推门一看,母亲、姐姐、三弟都坐在客厅里,表情都显得很不自然。 一场虚惊,叶军笑呵呵地说:“你们怎么了?大半夜不睡觉,是不是等我回来开家庭会议?老妈又有啥新指示?” 王美霞并不答话,向叶超使了一个眼色。 “二哥,我们有点事要跟你说,希望你安静地把话听完。”叶超提前给叶军打了一剂预防针。 叶军不解地看了看大家,心里有点发虚,不会是又翻小肠吧?昨晚上厕所,忘了冲水的事,早上已被批评一顿,难道大家还没有平息愤怒?他小心问道:“干啥呢?你们。整得这么神秘?我可没做啥坏事。” 叶超说:“你不觉得,咱俩同时调动工作,这事有点不正常吗?或者说,来得有点太突然了?” 原来是这件事。叶军难以索解答案,这个问题同样困扰他一整天了。要说不正常,确实不正常,不过事情已经板上钉钉,爱谁是谁了,叶军觉得很费脑筋,索性不想了。 “我听说,你到加工厂当副厂长了。我说实话,我一点没觉得意外,因为你有学历,有能力,干个副厂长绰绰有余。可是,让我当酒店副经理,就有点难为我了。”叶军开玩笑地说,“这叫什么来着?对,这叫‘蜀中无大将,廖化当先锋。’” 叶超摇摇头,说:“顺达集团人才济济,按理说,这两个位子,压根儿轮不到咱俩。这都是董事长的决定。” “刘董?他为啥这样做?” “因为这里面有一个故事。” 叶军笑着说:“别告诉我,你们大半夜不睡觉,就是为了给我讲故事听。我有点困了,要不等明天再说?” 叶红说:“你等妈妈把故事讲完。” 王美霞将二十多年前的往事,仔仔细细说了一遍,又将刘勇和自己的谈话转述下来。叶军表情愕然,好像在听一段凄美的传说。 “本来,这件事埋在心里二十多年,我几次想跟你说,都下不了决心,怕伤了你的心。可是,你的爸爸来了。你们父子团圆,我们都替你感到高兴。” 叶军颓然坐在沙发上,双手插进头发里,喃喃地说:“不可能,为什么跟我开这样的玩笑?” 叶超搂着叶军的肩膀,笑着说:“这不是开玩笑,是真的。我也是刚才听妈妈讲起这件事。开始的时候,我也不愿意相信,但现在我想通了,你们父子团圆,毕竟是天大的喜事。你是我二哥,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其实,你们的姐姐才是最伟大的。那时候,她已经记事了,知道小军不是她的亲弟弟,可是她一直把你们平等看待。”王美霞抚摸着叶红的手,眼泪汪汪地说,“一个那么小的孩子,藏着那么大的心事,真为难你了。妈终于盼到这天了,你们都长大了,个个这么孝顺懂事。回想起来,吃再多的苦,也值得了。” 叶红的眼睛里也蓄满了泪水,握着母亲长满老茧的手,说:“妈,这是好事,你哭啥?不管咋样,我们永远不会离开你。” 叶军抬起头来,眼圈通红,嗓音暗哑地说:“妈,明天我就辞职,不在顺达大酒店干了。” 这句话引来王美霞诧异的目光,叶红说:“为啥呀?你刚刚提到副经理,眼看着与父亲团圆,这么突然要辞职呢?” “我不想认他这个父亲。这二十多年来,他只顾着赚钱,心里早把我和我妈忘了。不过这么小的城市,如果他努力找,怎么会找不到?现在他老了,孤单了,才想起我们?我妈已经走了,我不会认他的,让他数着钞票过日子吧!” 王美霞从未打骂过孩子,但这一次她生气了,厉声说道:“你要是敢不认你的爸爸,以后就不要再进这个门!你以为他容易吗?好好一个人,眼睛都快瞎了。为啥?还不是眼泪流的太多了?我们做老人的拼死拼活,图个啥?你居然说出这么没良心的话!我没你找个儿子,当我白养你一回。”说着,王美霞泣不成声,以泪洗面。 叶军跪在母亲面前,紧紧抱着她的腿,泪水涌了出来,“妈,我错了。你别哭了。我认,我认还不行吗?” 叶红和叶超也一起劝慰母亲。许久,王美霞终于平静下来,扶着叶军的头,凄然地说:“孩子,听话。明天就去见你的爸爸。他一个人不容易,以后你要好好孝顺他。” 叶军拼命地点头,将母亲的腿抱得更紧,二十多年啊,养育之情深似大海,怎舍得离开你?我慈祥善良的母亲。 屋子里一片寂静,叶军突然产生了一个疑问,便说:“妈,你刚才说我爸和叶叔叔一起出外打工。既然我爸都找到我们了,那叶叔叔呢?他现在在哪里?” 这句话刺到了王美霞的痛处。在哪里?他就在我们的身边,他就是福昌集团的老板,可是他现在有妻子,有一个完整的家,怎么能够一下子闯进他平静的生活,给他带来麻烦? “你叶叔叔现在挺好的。只不过暂时不方面露面,等过一段时间,他会来看我们的。”王美霞只能这样安慰自己和孩子们。 叶超不解地问:“你和我爸失散二十多年,既然知道了下落,为什么不赶紧团聚?有什么事情比这儿还重要?妈,你告诉我爸爸在哪里,我去找他。”叶红以同样渴求的目光看着母亲,在她记忆深处,父亲是个很健壮的人,只是面目肖像早已模糊。 王美霞不知该怎么回答了。纸里包不住火,孩子们迟早会知道真相。万一他们莽莽撞撞找上门去,福运能不能够接受现实,福运的妻子又会做什么反应?一石激起千层浪,只怕得到的不是重逢的喜悦,而是无休无止的烦恼。但是,这样空耗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自己毕竟是福运的合法妻子,二十多年的分别,并不能抹煞曾经的婚姻。还是找个合适的机会,见一见他,只要他肯认孩子们,再尽一点做父亲的责任,自己就算失去名分也认了。也许这就是命吧?! 第二十八章 孙鹏创建的贸易公司,名义上归属福昌集团,实际上仍独立运作,自主经营。孙鹏以副总的身份,重返昔日的工作岗位。“代理”二字,已经不复存在。今日低调回归与前次悄然离去如出一辙,同样引起集团内部不小的轰动。人们在向孙鹏投来微笑致意的同时,心里都在揣测同一个问题:集团的决定何以朝令夕改,孙鹏的东山再起,是否意味着集团高级管理层,将会进行新一轮洗牌? 就在人们私下议论纷纷的时候,孙鹏和叶刚也在促膝长谈。从目前来看,老竞争对手——顺达集团明显领先一步。外县合作项目,顺达集团占尽便宜,尤其是福昌集团首先接洽的研发生产新项目,竟然被顺达集团移花接木,凭空夺走,至今查不出原因何在。赵刚非凡的商业才能,已经对福昌集团构成巨大的威胁。叶刚重振集团雄风的期望,自然而然寄托到孙鹏的身上。 回想昨晚与艾丽萍的争论,叶刚仍然痛心疾首。一个目光短浅的妇道人家,不从集团利益的大局考虑,仅仅顾及个人的喜好,嫉贤妒能,气量狭小,无疑将导致集团进一步滑向深渊。孙鹏的回归,首先引起了艾丽萍激烈的反应。 “孙鹏是个白眼狼!我早就看得清清楚楚。他表面一套,背后一套。你在的时候,他好像正人君子,温顺的像一头小绵羊。可是,你一走开,他怎么样?”艾丽萍激恼地说,“他马上变脸,又是搭帮结伙,又是打击别人。目空一切,好像集团离开他就停摆了。你把这样的人找回来,那不等于引狼入室吗?我坚决反对!” 叶刚想起艾丽萍隐瞒真相的卑鄙行径,终于压不住火气,怒斥道:“你还好意思说这些?我问你,孙鹏辞职的真正原因是什么?是他做错了吗?你居然骗我说孙鹏搞裙带关系,又说他耍脾气,撂挑子。我倒要问问你,这是事实吗?你连我都敢欺骗,难道不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你实话实说,辞退孙鹏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艾丽萍难以接受叶刚冲她大发脾气,不禁歇斯底里地嚷道:“你居然为了一个外人,这么跟我说话?我好歹是集团的总经理,连任免员工的权利都没有了?你忘了,是谁帮你打下这片江山,是谁给你生了女儿,又是谁无怨无悔地服侍你?” 如果这一番话,在平时说来,叶刚也许会同情这个女人,毕竟她也曾付出过很多心血,但是一个人的成绩再大,也不能永远躺在功劳簿上。况且,她排斥孙鹏一类的人才,分明是在玩火,拿集团的整体利益开玩笑。追索从前,若不是这个女人挑拨离间,怎么可能与好兄弟分道扬镳,形同陌路? 叶刚冷冷地说:“你现在只有两条路,一是摆正心态,配合孙鹏把集团的效益搞上去,二是辞掉总经理的职务,不要插手干预任何事情。” 艾丽萍绝对没有想到,叶刚会对自己的妻子下最后通牒,他是不是疯了?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外人,甚至不顾惜夫妻感情。 “你……你说什么?你要我辞职?凭什么,就凭你是董事长?我告诉你,福昌集团有我的一半,谁也休想把我从福昌集团撵出去。做梦也别想!” “我不是想撵你走。谁也没有这个权利。但是,你不能做集团前进的绊脚石。如果你不愿接受集团新的发展计划,我只能向董事会提议,让你退居二线。” “好啊。老叶,你够狠的。我跟你二十年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最好记住今天的话,以后别后悔。” 叶刚本想吓唬吓唬她,让她收敛一下锋芒,没想到她越发耍起了性子,简直不可理喻。 艾丽萍用近乎仇恨的目光,狠狠地瞪了叶刚一眼,然后穿上外套,抓起皮包,摔门而去。她像从前一样,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去找马明亮,倾诉心中的郁闷,又以肉体上的背叛,来发泄对叶刚的不满。 叶刚一夜没有睡踏实,时断时续的梦境中,再次出现了前妻的影子,她的温柔贤淑,她的纯朴善良,她的勤劳稳重,如同一股甘洌的清泉,汩汩淌入他的心中。一双儿女满面春风,好似快乐的鸟儿,扑向他的怀里。他张开双臂,笑出了声,似乎圆满了一个奇迹。醒来才发现,周围只有滴答的钟声和冷漠的空气。 “叶董,我想企业的第二轮调整即将到来,我们有必要做好准备。只有居安思危,未雨绸缪,才能最大限度抵消经济危机带来的负面效应。失去一个研发新项目的机会,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属于塞翁失马,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孙鹏的这番言论,打断了叶刚纷乱的思绪,明明丢掉一个好项目,为何孙鹏却说是塞翁失马? “我是这样认为的。”孙鹏做进一步阐述,“目前市场上原材料价格猛涨,涨幅在百分之五十以上,而研发新项目的技术尚未成熟,市场前景也不明朗。假如是市场稳定时,可以低成本试验、完善。可是现在情况发生了变化,巨大的投入,会带来多大的风险,尚不明确,而即便一切顺利,可预期的收入还是明显降低,这是显而易见的。所以说,处在当前这个特殊阶段,失去这个所谓的机会,也许是一件好事。我们集团面临的问题,还是如何做好第二轮的企业调整。” 叶刚深以为是,如何对集团做进一步调整,使企业回避可以预见的经济危机,才是当前需要迫切解决的大问题,因为这关系到整个集团和所有员工的切身利益。 叶刚感叹地说:“十多年前,我们已经完成了企业的第一轮内部调整,正是由于减轻了负担,提高了生产能力,我们集团才有了长足的发展,看来新的挑战又摆在面前了。” 孙鹏说:“第二轮企业调整,主要是加大对原材料和销售市场的控制力。尽量避免中间环节带来的经济损耗。我会做一份详细的计划书给您,希望能够在董事会上做进一步的探讨。” “很好。我会召集各位董事,深入研究。”叶刚既欣慰,又感慨,“说实话,我没有多少文化,现在明显力不从心。老了,已经落伍了,未来还要靠你们年轻人来奋斗。” “其实,在集团我一直把叶董当作我的老师,学习的榜样。您白手起家,经历了多少坎坷和磨难?建立这么大的产业,其难度可想而知。最难能可贵的是,您有一颗善良的心,始终把大家的利益摆在第一位,这在民营企业家中,可谓杰出的佼佼者。” 叶刚笑着说:“我对你抱有期望,可不是想听你的表扬。我是个大老粗,大道理不会讲。我就明白一个道理,钱不是一个人挣的,挣钱就是让大家都过上好日子。以前我也是个农民,也捱过苦日子。富了,就不能忘本。” “所以说,我最钦佩叶董这一点。” “好了,先不说这些。”叶刚心情畅快许多,笑着问道,“你的商贸公司有没有困难?如果有什么困难,集团会尽最大能力来帮助你的。” 孙鹏说:“暂时还比较顺利。我准备在集团倾尽全力,所以就把商贸公司全权委托给叶红。她进步很快,是个不可多得的女强人。” “叶红?”叶刚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大女儿。她的名字也叫叶红,一个聪明懂事的闺女。二十多年前的地震,导致骨肉分离,至今音讯全无。叶刚突发奇想,这个叶红,会不会是自己的女儿? 孙鹏见叶刚若有所思,不忍打扰他的思路。半晌,叶刚问道:“你说的叶红,今年多大了?” “二十八岁,属鼠的。” 叶刚一听,心里像冒出了许多荒草,自己的女儿也是二十八岁,也是属鼠的。记得从前,他曾许诺,等将来有钱了,给女儿做一个金子的小老鼠。那时,妻子还开玩笑说,幸好女儿不是属牛的,否则做爸爸的,就是累死了,也赚不来那么多金子。小小的叶红当真了,哭着告诉妈妈,不要爸爸累死,她什么都不要,只要爸爸经常带她一起玩。往事如在眼前,乖女儿,你在哪里啊?“有时间的话,你能把叶红带来,让我见一见吗?”叶刚有些反常地说,至少在孙鹏看来,他的请求有些令人不解。 晚上,从夜校回家的路上,孙鹏将叶刚的想法,转告了叶红。叶红很纳闷,福昌集团的董事长,为什么要见一个普通的员工,何况仅仅是名义上归属福昌集团的职工?叶红没有立即表态,希望回去考虑一下。 第二天,叶红找来朱爽商量,两人猜测叶刚的真实目的是什么?朱爽绞尽脑汁,终于猜出了一个自认为正确的答案。 “你不能去。你想啊。咱们的商贸公司,前面虽然冠上了福昌集团的名字,但说好了自负盈亏。福昌集团又是帮咱们搞宣传,又是搞活动,一点回报没有,他们图啥?我估摸,那个叶董肯定是想分化瓦解,然后各个击破,最后把咱们商贸公司吞掉。你没看电视吗?电视剧里都这么演的,人越老越奸猾。” 叶红想了想,朱姐说的话,好像也有点道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事还真要提醒孙鹏一下。 “朱姐,我发现你考虑问题挺深啊,不像我这么笨。那我先找个借口不见叶董,等以后再说吧。” 朱爽笑着说:“你也别光听风我瞎咧咧。我就是乱猜的。最好等孙总回来,你们商量一下,万一耽误了正事就不好了。” 叶红跟着笑了,这个朱大姐真有趣,有时候大大咧咧,比男人还粗犷,有时候仔仔细细,比女人还细腻。 这时,王大力站在门口,探头说:“我要去送货,对方今天结算,说是给支票。我弄不明白,怕出岔子。小朱,你要是没事,陪我一起去呗?” 朱爽剜了他一眼,嗔笑说:“告诉你多少回了?叫我的名字。别老是‘小朱’,‘小朱’的,我一听了,就联想起圈场里乱出溜、乱哼哼的小东西。” 王大力挠着脑袋,嘿嘿傻笑。叶红笑得前仰后合,直揉肚子,笑过之后,叶红说:“朱姐,你跟王大哥去吧。把支票拿回来,看他们填得规不规范,免得存不进去,还要去换,怪麻烦的。” 朱爽应了一声,随王大力出了办公室。两人坐在车上,王大力打开收音机,放出轻松的音乐。汽车行驶在公路上,朱爽摇下车窗,一阵阵的风吹在脸上,舒服极了。类似牙疼的音乐,让人听起来很不受用,朱爽切换一个频道,主持人正在讲述一个畸恋的悲剧故事——一个离异的女人,在饱尝痛苦的煎熬后,不愿意再忍受寂寞,自以为找到了如意郎君,没想到同居仅仅两个月,那个“如意郎君”暴露了本来面目,不仅骗钱骗色,还丧尽天良,蹂躏了女人未成年的女儿,然后一走了之,下落不明。 朱爽默默无语,眼角噙着泪水,仿佛进入了角色。王大力感觉不对,想要关掉收音机,却被朱爽拦住了。她继续听了下去,自己曾经的遭遇,不恰恰与故事中的女主人公相似吗?为什么女人的命运总是那么苦?再婚就是一个美丽的陷阱,绝不能轻易迈出那一步! 朱爽使劲关掉收音机,脱口而出:“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王大力很后悔,不该打开收音机,不该让朱爽听到这样的故事,但是特殊的个例,并不能代表普遍现象。她对男人的误解,显然走向了极端。 “其实,男人也有好东西。”王大力想安慰朱爽,却想不出好词汇,憋了半天,憋出了这句话。 朱爽也意识到自己多愁善感,仔细想一想,王大力还真是一个特例,他憨厚老实,古道热肠,确实不能把他算进那些混账男人之中。 “你是好东西,行了吧?” 王大力手握方向盘,目视前方,从侧面依然清楚地看出他在笑,笑得很单纯。朱爽忽然心生感动,一个男人小心翼翼地驾驶汽车,避免发生交通事故,不仅是考虑自身安全,更重要的是保护与他同车的人。这样的男人,不正是有责任感的男人吗?同样可以驾驭生活,永远不偏离轨道。朱爽情不自禁地看着王大力,就像在欣赏一个杰出的艺术品。 “好久没见乐乐了。挺想她的。快要放暑假了吧?学习咋样?” “已经考完期末试了。明天正式放暑假。这孩子脑瓜还算聪明,就是太马虎,数学的计算题总爱出错,这次不知道考得咋样呢。她也经常问起你,咋不去看她?是啊,你想她,为啥不去看她?” 王大力结结巴巴地说:“我不是……那个……那啥吗?” 朱爽扑哧一笑,目光始终没有离开王大力,“哪啥呀?怕我不给你开门咋的?还是嫌我家又脏又乱?” “不是,不是。”王大力急忙解释说,“我是怕……怕给你添麻烦。” 朱爽把头转向一边,以肯定的口气说:“拉倒吧。我知道你怕啥。你就是怕别人的闲言碎语。” 王大力没有吱声,也许朱爽的话说中了要害。其实,朱爽心里很清楚,王大力未必担心自己遭受非议,而害怕给别人带来不必要的伤害。这个不善言语的男人,心里藏着的爱是无私的。 “今天下班,你来我家吧。我和王乐等你吃饭。” 王大力犹豫了一下,为难地说:“我想……要不,晚上我请你们娘俩下馆子。” 朱爽骨子里有一种逆反,只要自己问心无愧,从来不畏惧流言蜚语,不是不爱,是因为没有人值得去爱,既然遇到了一个特殊的男人,就要敢爱敢恨,自己活得潇潇洒洒,在乎别人的脸色干嘛。朱爽忽然有一种超脱感,这一次幸福来得实实在在,就算是赌,也要豁出去赌一把,把幸福押在这个近乎木讷的男人身上。 “你是个窝囊废。” 王大力没听清朱爽在嘀咕什么,问道:“你说啥?” “我说你是窝囊废。”朱爽提高了声调,“我一个离婚的妇女都不怕,你是单身男人,你怕啥?你要是愿意跟我交往,就大胆一点。婆婆妈妈没骨气,让人瞧不起。” 王大力被她的话一激,索性说:“你要是不怕,我怕啥?咱们光明正大的,谁爱说啥,就说啥。” 朱爽满意地笑了,看着车外的景色。马路两旁的树木高大葱茏,繁茂的枝叶在高处挨得更近,远远望去,前方的道路上仿佛披上了绿色的罩子。一辆辆汽车行驶在绿色的通道里,它们都在驶向各自的目的地,而沿途的风景竟是同样的美丽。 第二十九章 遵照母亲的命令,休息日,叶军给刘勇打去电话,邀他来家里吃一顿便饭。名义上是吃饭,实际上是父子相认。这一点,刘勇心里很清楚,放下电话,他感到浑身上下,热血沸腾,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高兴地在办公室里转来转去,一会儿停下来傻笑,一会儿又转了起来。刘勇反常的举动,被赵敏看在眼里,她暗暗猜测,是什么原因,令一向不苟言笑的董事长如此兴奋? 刘勇亟不可待,看看时间尚早,索性步行前去。他戴好眼镜,悄悄走出办公楼,这一场父子相认,还是保持低调为好。刘勇没有想到,身后竟然还有人隐蔽跟随,那就是秘书赵敏。她感觉董事长的反常,其中必有很大的隐情。而关于董事长的一切信息,都要向哥哥赵刚汇报。赵敏小心翼翼跟在后面,看见刘勇走进一家商场,她躲在一棵大树下,没想到董事长还有逛街的雅兴。不一会,刘勇拎着一袋东西走了出来。 渐渐走到冷清的地方,赵敏停下了脚步。因为前面只有一片破旧的小区。她猛地想起,叶军和叶超就住在这个小区。难道董事长会屈尊看望两个职员,而且还买了礼物?这显然有悖常理,那么事实的真相又是什么?赵敏怀揣疑问,返回集团,向赵刚告密去了。 刘勇按响门铃,王美霞欢欢喜喜把他让进屋里。叶军正在厨房准备饭菜,听见母亲的喊声,赶紧走了出来。 “还愣着干啥?快点喊爸。”王美霞催促道。 叶军自从懂事以来,只听见别人喊爸爸,这次轮到自己来说,却怎么也张不开口。刘勇目不转睛地看着儿子,期待着幸福瞬间的到来。 王美霞将叶军向前推了推,“这孩子,平时说话一套一套的,咋了,见了亲爸,变哑巴了?” 叶军颤巍巍地说:“爸——” “哎——”刘勇结结实实应了一声,止不住老泪纵横。 叶军看着父亲沧桑的面庞,心里异常难过。这几天,他已经彻底想通了,二十多年来,父亲孑然一身,别人只看到他辉煌的一面,然而他内心承受的孤寂和苦闷,又有谁真的了解呢?毕竟血浓于水,亲情是永远割舍不断的。眼前这个流泪的老人,就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叶军再也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一头扑向父亲。两人久久地拥抱在一起。 王美霞一边笑,一边擦眼泪,默默地回到里屋,拿出了户口本,对刘勇父子说:“拿着!有空的话,把户口迁过去,把名字改回来,还叫‘刘军’。我这心里终于踏实了。” 刘勇接过户口本,说:“户口上的名字可以改。不过叶军这名字,大家都叫习惯了,还是继续叫下去吧。你永远是他的妈妈,他永远是你的儿子。” 刘勇对叶军说:“快点给你妈磕个头,感谢她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以后要好好孝敬她。” 叶军二话不说,一下跪在地上。王美霞连忙拽住叶军的胳膊,再次流下幸福的泪水,“快起来,儿啊,你永远是妈的心头肉。” 刘勇激动地说:“大妹子,你是我们老刘家的大恩人。我代表你嫂子,感谢你!”说着,深深地鞠了一躬。 王美霞一想起刘嫂,心里像刀割一般。那么乐观开朗的人,那么淳朴善良的人,为了挽救一个小生命,就那样悄无声息地离去了。其实,要感谢的人是刘嫂,如果没有她,怎么会有小超的今天?王美霞泪流满面,在心底呼唤:老嫂子,你在天有灵,看一看吧,大哥和小军团聚了。 三人发泄了郁积内心的愁苦,同时幸福的感觉油然而生。苦难终于过去了,未来的好日子正在招手。痛哭过后,他们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 刘勇说:“儿子,明天你就来总部吧。学学怎么做生意。我现在力不从心,以后整个集团就交给你了。其实,我早就想退休了,可是一直找不到你,只好硬撑着。现在好了,老天有眼,让我们重逢。你可以为我分忧解难了。” 叶军坦诚地说:“我从小就不爱学习。连自己都管不好,哪能管好这么大一个集团?我就喜欢做烹饪这行,你还是让我呆在大酒店吧。现在集团效益很好,能人也多。我觉得咱家小超最有能力,你应该培养培养他。” 刘勇说:“一个人的能力是有限的,不可能十全十美。不过,学会怎样用人才是最关键的。我本身就是一个农民,为什么会有今天的成绩?就是靠大家的帮助。小超不是一般的人,迟早会一鸣惊人的,只怕我们留不住他。你也要学独立,学会掌握更大的本领。” “为啥留不住?小超干得好好的,不可能离开顺达。他非常了解他的为人。” 刘勇本来想说,叶超也有父亲,他的父亲也有大集团。但一见王美霞朝他使眼色,就把话咽了回去。 王美霞鼓励叶军说:“我也相信你,一定能行的。” 叶军点点头说:“我想,先把大酒店的业务弄熟练了,然后再学习别的业务。” “好吧。只要你肯下功夫,就没有做不好的事情。现在集团的总经理赵刚,很有经商和管理的才能,叶红你跟他好好学习。将来我让你坐董事长的位子。” “跟他学?算了吧。”叶军一想起赵刚的嘴脸,就感到恶心,“爸,有件事情我告诉你。那个赵刚不是个东西。你知道他是谁吗?” 刘勇不解地摇摇头。 “他就是忘恩负义的畜生。以前,他骗我姐年幼无知,跟他结了婚。他在外面乱搞,还经常拿我姐撒气。我姐实在忍受不了,就跟他离婚了。他现在又来骗你,你要小心啊!” 刘勇看了看王美霞,不肯相信这是事实,“赵刚和小红真有那么一段?” 王美霞叹了口气说:“都是过去的事了。怨来怨去,有啥用呢?只能怪我们家小红的命苦。” “赵刚这个混蛋,回去我就免他的职。”刘勇怒气冲冲地说,“早知道他是这种人,我说啥也不能答应让他做总经理。”刘勇心里埋怨白志成,不该推荐赵刚。自己也检讨一下,用人太盲目了。 叶军说:“不光这样,我和小超也经常受他打击。刚开始的时候,小超是去加工厂办公室,可他非让小超去食堂,那不是变相挤兑人吗?后来我去大酒店,负责人硬是把我降到配菜兼打杂,不用说,肯定是赵刚的主意……” 王美霞打断儿子的话,“大军,少说两句。过去的事,还提他干啥?你现在还挑不起大梁来。你爸身体又不好。用什么人,让你爸好好考虑考虑。” 刘勇大手一挥,坚决地说:“人品不好,说啥都没用。他就是一台提款机,我也要把他踢出顺达。大不了我亲自出马。儿子,以后你就跟这着我,尽快学会做生意。” 叶军点点头,表情严肃,像是接受了一个重大的使命。王美霞见他们父子团圆,打心眼里高兴。 吃完饭,送走了父亲,叶军见时间还早,想起今天孟一凡也休息,便打去电话,约她看电影。孟一凡愉快接受邀请。叶军猜想女孩子都喜欢吃零食,孟一凡也不能例外,便买了一大袋子小食品。谁知,孟一凡只对电影感兴趣,叶军的“糖衣炮弹”全部哑火。 看完电影,走在街上,叶军的手里还拎着食品袋,显得很扎眼。 “哎呀,我又不是小孩子,你买这么多小食品干嘛?都是食品添加剂,吃了对身体不好的。”孟一凡摆出诲人不倦的姿态,就像教育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叶军很沮丧,本想博取孟一凡的好感,没想到画蛇添足。叶军一赌气,真想把小食品统统扔进垃圾桶里。这时,却听孟一凡说:“这么多东西一口气吃掉,肚子肯定吃不消。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拿回家一点一点吃,应该没有问题。” “好啊,全归你。”叶军高兴地说。他哪里知道,孟一凡是不忍看他失望,才这样说的。 “一凡,你也了解我这个人,没什么心眼,说话做事直来直去,不喜欢绕弯子。我想对你说,我真的很喜欢你,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行,还是不行,我保证尊重你的意见。要是你不稀罕我,我也不会死缠着你。” 孟一凡反问道:“那你说说,你喜欢我什么?” “我喜欢你的开朗,善良。反正你的一切,我都喜欢。” “人们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你现在看我,似乎什么都好。其实,这都不是真实的。我有很多缺点,只是被你忽略了。” 叶军说:“我这个人嘴最笨,不会像别人那样,甜言蜜语。以前,我刚认识你的时候,只觉得你工作负责,处处跟我作对。但是相处时间长了,我才发现你是一个好女孩。我不管,谁让你跑进我的心里了?我希望你能够看我的实际行动。” “那你再说说,你出过几个女朋友,老实交代啊。”孟一凡忍不住吃吃地笑,“说出一个赏你一百块钱。” 叶军故作深沉,想了想说:“你在诳我?我不傻,谁能为了八百块钱,出卖自己啊?” “好啊。你处过八个女朋友?花花公子,不理你了。” “呵呵,跟你开玩笑呢。”叶军猛地拉起孟一凡的手,严肃地说,“一凡,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你。做我的女朋友吧?” 孟一凡羞涩地低下了头。 叶军笑着说:“我数到三,你要是不说话,就代表你同意了。一……三!” “赖皮,你怎么没数二?” “哈哈,火车都提速了。你默许了,不能反悔啊。”叶军兴奋地跳了起来。 孟一凡撅着嘴说:“耍无赖。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说吧,就是一百个,我也答应你。” “你呀,总像长不大似的。以后遇到事,稳重一点。别动不动就发火,用最原始的武力解决问题。凡事多动动脑子。” 叶军挠了挠脑袋,嘿嘿笑说:“知道了。以后我听你的。”他想了想,又说:“有件事,我不能瞒着你。” “你到底有多少事瞒着我啊?” “这是正经事,不是开玩笑。”叶军一本正经地说,“我找了父亲了。” “是吗?太好了。以前听你说,你和父亲失散二十多年,现在全家终于团聚了。可喜可贺!” “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二十多年前,我的母亲死于地震,她把我托付给邻居阿姨,也就是我现在的王妈妈。叶超不是我的亲弟弟。当时我父亲和叶超的父亲一起在外面打工,被困在黑煤矿,后来逃了出来。父亲和叶叔叔做起了生意,越做越大。王妈妈带着我们姐弟三人来到城里,靠干临时工和做零活养活我们。前几天,我父亲偶然得到消息,找上门来。我们是父亲自团聚了,可是叶叔叔不知为啥,还是没露面。你猜猜,我父亲是谁?你认识的。” 孟一凡心想:真没想到,叶军还有这样的往事。那个王妈妈真伟大!她摇头说:“你的父亲,我怎么会认识?” “他就是咱们的董事长。” “什么?”孟一凡惊讶地说,“你开什么玩笑?天下还有这么巧的事?” “我没骗你。一开始,我也不相信。可这是事实,我爸准备让我学做生意,以后把集团交给我。说实话,我心里没底,哪有那本事?让我管理大酒店还勉强可以。” 叶军见孟一凡默然无语,像丢了魂似的,便问:“你咋了?” “我不能答应你。就当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说完,孟一凡拔脚就走。 叶军急忙拦住她,问道:“你到底咋了?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 孟一凡在他百般追问下,只好说:“如果你还是一个厨师,我愿意做你的女朋友。可是,你现在的身份,让怎么接受你?你的集团董事长的儿子,我是普通老百姓的女儿。我们相差太悬殊了。以后你会后悔的。” “不会的。我永远也不会后悔。相处这么久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很清楚,难道你还怀疑我吗?” “不行。我们还是分手吧。” 叶军看了看手表,无奈地说:“那我们先去申报吉尼斯世界纪录,其他的事回头再说。” “什么吉尼斯世界纪录?” “从你答应我,到你反悔,一共是五分零五秒。应该是世界上最短的恋爱时间了吧?” 孟一凡白了他一眼,又好气,又好笑,“心真大,亏你还能开出玩笑来。” 叶军再次拉起孟一凡的手,孟一凡试图挣脱,怎奈叶军的手像一把有力的大钳子,牢牢地抓住她,“一凡,你说,一个人的身世,是可以自己选择的吗?我宁愿什么都没有,也不想失去母亲。现在给我再多的钱,能换回母亲的生命吗?我已经失去了一个亲人,我不能再失去你。我从没想过当什么富翁,我只想靠自己的能力,在这个社会上生存,让我心爱的人过上好日子。” 孟一凡说:“人是会变的。等你有了钱,你就不会这么想了。你还是忘了我吧。以后你会遇到更好的女孩子。” 叶军急得抓耳挠腮,索性说:“你要是不相信我,明天我就去登报,父亲的财产,我分文不要。等父亲把集团交给我,我就把所有的财产都裸捐了。我有手有脚,可以自己赚钱养家。”“又犯了浑劲。”孟一凡看着叶军认真的样子,感觉他实在可爱。社会上多少人挖空心思期待不劳而获,而他竟然视金钱如粪土,这究竟是幼稚呢?还是豁达呢? “我不是犯浑。我只是想证明给你看,人活着还有比钱更重要的东西,那就是亲情和爱情。” “傻样!你裸捐了,那集团上上下下,成百上千的员工咋办?都下岗了?吃啥喝啥?你现在应该考虑,怎么尽快学到本事,把集团继续干好,让大家都过上好日子。” 叶军面露无辜,说道:“本来我就是这样想的。可是你非要离开我,我也没有办法。金钱跟你相比,我宁肯抛弃金钱。” 孟一凡大为感动,这样有情有义的男人,才可以托付终身。然而,爱情包裹了金钱的外衣,人们会误以为别有用心,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孟一凡在爱情和名誉之间,难以选择。 叶军似乎看透了孟一凡的心思,便说:“我有一个办法,你看行不行。我们的事情先不公开。等时机成熟的时候,再告诉大家。也许到了那时候,集团步入正轨,我们就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了。你放心,我知道叶军几斤几两,穷苦人家长大的孩子,永远不会改变自己的本色。” 孟一凡看着远方,天边的晚霞,如同火烧一般。那几抹云彩,真美啊!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气。 第三十章 叶刚的冷漠,给艾丽萍带来很大的精神压力。她似乎预感到,叶刚的一系列举动,完全是有计划的。难道他已经有所察觉,开始怀疑妻子的不忠?艾丽萍也曾想过,停止与马明亮偷情。然而,扭曲的心理,饥渴的性*欲,又令她自甘堕落,欲罢不能。 孙鹏的回归,是不是一种预示,艾丽萍陷入了思考中。假如孙鹏的威望不断提升,迟早会登上集团的最高层。那么,自己所扶植的亲信,势必一个个被打落。孙鹏一旦得势,马明亮就永无出头之日。最可恨的是,马明亮是个不堪重用的废物,不思进取,除了摆弄裤*裆里的玩意,其他狗屁能耐也没有。他的嘴巴到底有多严,还是一个未知数。艾丽萍担忧,那个驴日的家伙,得不到好处,保不准会狗急跳墙,将来一旦丑事败露,那自己就彻底成了孤家寡人。 艾丽萍越想越怕,后悔不该贪图一时的欢愉,如今搞得底气不足。用什么办法来扭转被动的局面呢?艾丽萍想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利用章小杨来对付孙鹏。目前,加工厂因为失窃一事,已将厂长撤职。厂长的职位还空着,何不趁此机会将章小杨扶正?章小杨与孙鹏不和,可以激化他们之间的矛盾,然后大做文章。声势造得越大越好,以便抓住机会,将孙鹏和章小杨一起轰出集团。 打定主意,艾丽萍不顾叶刚的反对,执意将章小杨提拔为加工厂厂长。叶刚数次与妻子争吵,已然心力交瘁,为了维护名存实亡的婚姻,他故意作了让步。 章小杨春风得意,走马上任。她每天穿着深蓝色的西装,白色的衬衫领子向外翻露。一双丹凤眼,瞪得更加圆了,显得既干练又精明。加工厂的职工人人自危,只顾埋头干活,说也不敢正眼看章小杨一眼。章小杨的自信心再度膨胀,先前因为死鬼丈夫失去权力,导致自怨自艾的情绪一扫而空。谁说女人不能自立自强?背后没有权力撑腰,一样能够干出一番事业! 然而,章小杨还是有一点点烦恼,那就是不成器的弟弟章小明,整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本来他在福昌大酒店干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辞职了?章小杨曾给马明亮打去电话,询问原因,马明亮云山雾海解释一通,大概意思是说章小明主动辞职。马明亮之所以含糊其辞,是不愿将当初未遂的阴谋公布于众。 马明亮至今后悔不迭,因为那件事,他不断受到章小明的敲诈,章小明一改往日惟命是从的嘴脸,直截了当地扬言,如果不满足他的要求,就将事实真相告诉叶刚,让马明亮吃不了,兜着走。马明亮无奈,只好不停地帮助章小明找工作。可是,章小明吃不了苦,到了新的工作岗位,干不了几天就累跑了。越是这样,马明亮越痛恨孙鹏。其实只要孙鹏滚蛋,将章小明召回大酒店,就会万事大吉。本来孙鹏卷了铺盖,为何又堂而皇之地返回集团? 章小杨自然不了解其中的内幕,几次约马明亮出来吃饭,以为可以通融一下,让弟弟回到福昌大酒店。马明亮终于推脱不过,与章小杨交代了实底——章小明的离开,是经过艾丽萍同意的。章小杨一听,不好再追问下去。艾丽萍是自己的上司,更是自己的伯乐。犯不着因为这么一点小事而惊动艾总。不能因小失大,既然如此,章小杨做了另一番考虑。加工厂有一定的用人自主权,那就把弟弟先弄到加工厂来,扳一扳他的散漫,等待好时机再从长计较。 马明亮得知章小杨升为厂长,立刻明白了艾丽萍的用意。她是想借刀杀人,用章小杨来对付孙鹏。他更深地感受到,自己和章小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都在艾丽萍的庇护之下。马前卒的职责是什么?就是冲锋陷阵,做主人的挡箭牌。只有坚定地站在艾丽萍的一边,才能保证自己的利益不受侵害。 但是,仅仅维护艾丽萍是不够的。赵刚的威胁,时时刻刻存在着。马明亮自感有点委屈,为什么忍辱屈服,被赵刚牵着鼻子走?还不是为了保全艾丽萍的名誉?自己是个男人,有一些风流韵事,无伤大雅。可是,赵刚偏偏弄来一纸文书,证明自己与艾丽萍私通,这就是在令人很为难了。艾丽萍是一棵大树,绝不能倒下。 晚上,马明亮接到艾丽萍的电话,便提前下班,来到了“爱巢”。艾丽萍一如既往地发牢骚,开始是对孙鹏的不满,说着说着,又转向了不争气的女儿。 “艾云那个小崽子,是吃了秤砣了。死活就非跟着孙羽。她这一寻死觅活的,我还真有点心软。老叶也找孙羽谈过,让他们干脆结婚算了。你猜怎么着?那个孙羽还端上架子了。说什么年底搞完画展,功成名就了,再考虑结婚的事。要不是怕艾云再闹出事来,我早就想把那个孙羽废了。”艾丽萍本指望女儿找一个优秀的男人,站到自己的队伍里,将来壮大自己的势力,没成想女儿自甘下贱,跟一个穷小子混在一起。经过一番较量之后,艾丽萍对女儿的执拗无计可施了。她彻底失望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着艾云去吧。 “我跟你说过一回,不如找个机会把艾云弄到别的地方,让她出外见见世面,也许遇到更好的男人,她的想法就变了。”马明亮一边说,一边给艾丽萍端来一盆洗脚水。 “我的嘴皮子都磨破了,没用!她说了,就是让她去美国,她也不感兴趣。死丫头片子,钻进牛角尖里,拔不出来了。我倒要看看,那个孙羽搞画展,究竟能搞出什么名堂?如果那小子还是一事无成,就让她跟着遭罪去吧,活该!气死我了!” 马明亮觉得艾云坚持爱情,没有什么过错,而孙羽同样坚持事业,也值得肯定。既然两个年轻人愿意到一起,做为家长即使不支持,也没必要横加阻拦,不如顺其自然为好。不过,这些话马明亮不想说,他不愿惹恼艾丽萍。为别人仗义执言,对自己有什么好处?为了自己打算,最重要的是怎么哄艾丽萍开心。 马明亮伏下身子,认真地给艾丽萍洗脚,每一个趾缝之间,都洗得干干净净。擦干之后,他席地而坐,捧着她的脚,轻轻按摩起来,穴位拿捏很准,这是他多年练出来的功夫。 艾丽萍倒在床上,看着天花板,长叹一声:“最近闹心的事真多!你说说,集团那么大的秘密,怎么会泄露呢?外县工程的利润都被顺达集团占去了,好好的研发新产品的项目,又被顺达抢走了。老叶也花了不少心思,不怪他发脾气。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马明亮忐忑不安,如果艾丽萍知道了,这一系列的商业秘密都是被他出卖的,那艾丽萍非撕碎他不可。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实在不好受,但有苦难言,有什么办法呢?马明亮唯一指望的曙光,就是赵刚快点垮台。顺达集团的董事长,真的是瞎子吗?要用那种卑鄙的小人? “我听说,顺达集团的总经理,是黑白两道的人。咱们最好不要得罪他。那种人说话没边,做事狠毒。我估摸,集团里可能有他的卧底。肯定是顺达集团的人。”马明亮试图将自己从嫌疑中摘出来,便故意说出一个假想的“特务”。 艾丽萍咬牙切齿地说:“一想起这事,我脑袋就疼。本来孙鹏都被我撵走了,顺顺当当的。要不是最近集团的生意被人抢去,老叶也没理由召回孙鹏。他竟然冲着我大喊大叫,为了一个外人,连一点情面都不给我。弄得我心里直犯堵。孙鹏不走,你我永远不能踏实。”她顿了一下,伸了一下懒腰,接着说,“你是指望不上了。这次,就看章小杨的表现了。” “我看呢,还是不要自寻烦恼。车到山前必有路。顺达集团能有多大胃口,会把天底下的好事都占尽了?”马明亮脱掉背心,只穿着一条内*裤,爬上床来,笑嘻嘻地说,“还是想想我们的事吧。人生得意须尽欢,春宵一刻值千金。” 艾丽萍看着他鼓鼓囊囊的内*裤,像支*起的小帐篷,狠狠地抓了一把,笑着说:“是不是又满了?下辈子,你一定是头好奶牛。” 马明亮一咧嘴,淫*笑道:“下辈子,我当牛做马,还伺候你。” 艾丽萍想了想说:“孙鹏不好对付,暂时你没有升迁的机会。耐着点性子,别给我找麻烦。你要是敢在外面胡咧咧,小心我阉了你。” “有你在,我急什么?只要你心里有我,我就知足了。”马明亮熟练地扒掉艾丽萍的衣服,迅速找到熟悉的部位,开始他最擅长的工作。 艾丽萍娇息微喘,忽然脑海里闪现出叶刚的影子。她心想,老叶是个男人,没有生理上的疾病,为什么他对性*事那么冷淡?有时候一、两个月也不亲热一下。难道时至今日,他还是忘不了生死不明的前妻?同床异梦的日子,真的让人难以忍受。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冷漠,自己何苦在偷*情? 说不定他在外面也保养了情人。艾丽萍找到了心理平衡。男人都一个德行,天下哪有不馋嘴的猫?想到最近一段时间,为了孙鹏的事,叶刚一反常态,甚至不顾及夫妻之情,艾丽萍更生幽怨,一下只有给叶刚带绿*帽子,才能消减她的心头之恨。 放大了呻*吟声,以肉*体迎合马明亮一次次猛烈的撞*击,艾丽萍找到了报复的快感。 与艾丽萍一样,有个人心里也不平衡,那就是白志成。身为顺达集团的董事长助理,他丝毫没有高级管理人员的优越感。一边接受着赵刚的呼来喝去,一边忍受着赵敏的感情背叛。他对那赵氏兄妹是既恨且怕,吃人家的嘴短,那人家的手短。悔不该贪钱贪色,落入别人精心编制的圈套里。 赵敏将最新发觉的情况告诉了赵刚。赵刚大吃一惊,一个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看来叶军和刘勇的关系,远不止想象中那么简单。他不得不加紧了阴谋的实施。 赵刚授意赵敏,主动接近叶军,以色相相诱,目的不是勾引叶军,而是激发白志成的醋意。果然,白志成上当了,去寻找叶军的麻烦,不料遭到刘勇痛骂。赵刚一计便试出深浅,刘勇与叶军的父子关系,彻底暴露出来。 刘勇主动赵刚的为人,便决意将他辞退。然而,令刘勇做梦也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赵刚面对刘勇的免职决定,丝毫不放在眼里。相反,他拿出一纸协议,在刘勇面前晃了晃,大言不惭地说:“刘董。噢,对不起,我说错了。你已经不是董事长了。这是股权转让协议,你名下所有的股份,都已经转让给我了。上面有你的签字。我的律师确认,这张协议具有法律效力,而且已经生效。另外,法人变更手续,我也替你办好了。全都不用你操心。也就是说,你可以干干净净离开顺达集团了。” 刘勇脑袋“嗡”的一下,自己什么时候签过股权转让协议?集团法人,什么时候变更了?这明明是伪造的阴谋。他破口大骂赵刚卑鄙无耻,试图抢到协议,看看究竟是真是假,可是被赵刚一下推倒在地。 赵刚换作狰狞的嘴脸,威胁道:“你最好接受现实。你不服,可去法院告我,看看你到底能不能打赢官司?你要是再继续撒野,别怪我翻脸不认人。我实话告诉你,我赵刚是卑鄙,可惜你瞎了眼睛,用了我,只能怪你自己。赶紧从这里滚开,否则我就报警了。” 刘勇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狠狠盯着赵刚,一字一句地说:“顺达集团是我多少年的心血,就这么不明不白被你霸占了?我就不相信,天底下没有王法了?咱们走着瞧!” 赵刚看着刘勇一瘸一拐地离开了,他常常吐了一口气,心剧烈地跳动着。本来篡夺顺达集团的计划,是长远的打算,没想到刘勇找到了亲生儿子,如果不来这强硬的办法,只怕以后再没有机会了。这是一招凶险的棋,落子无悔,听天由命吧。 白志成得知顺达集团易主,想到自己身的地位岌岌可危,便向赵刚讨要说法。 “到底怎么回事?凭什么顺达集团就归你了?”白志成竭力维护刘勇,因为只有刘勇才能切实护佑他。 赵刚早有预料,摊开最后的底牌,说:“我能得到顺达集团,完全是你的功劳。我正准备好好谢你呢,晚上大酒店有个宴会,你来参加吧,专门为你订的。” 白志成糊涂了,追问道:“我的功劳?你把话说清楚一点。” 赵刚冷笑说:“股权转让协议上的签字,是真实的。是你拿给董事长签的。董事长的眼神不好,我怕他签错了位置,就把协议夹在招标的文件里。你仔细想想,招标文件,是不是你拿起刘勇的?还有,变更法人需要的一切东西,都是你帮我取的,只是你不知道用途而已。签名、身份证、手印……一切的一切,都是劳你大驾。你说,我不感谢你,感谢谁呢?” “你太卑鄙了。”白志成突然想起,有一次,他确实把招标文件拿给刘勇签字,当时没有查看其中的内容,没想到竟被赵刚利用了。还有一次喝酒,董事长很快醉得一塌糊涂,难道是酒里下了药?白志成中途接到电话离席,原来是赵刚设计的局子,董事长醉酒之后,赵刚干了什么?白志成将一系列的事件联系起来,不禁毛骨悚然,“你的胆子也太大了,你就不怕董事长发现?你就不怕受到法律的制裁,蹲一辈子大狱?” “我怕什么?那份协议上还没有我的签名。就算刘勇的眼睛没瞎,被他发现了。文件是你拿给他的。你说,他是怀疑我呢?还是怀疑你呢?” 白志成只觉得天旋地转,自己被赵刚玩弄于股掌之间,居然毫无察觉。他实在太阴险了,让别人做他的替死鬼!这种无耻的小人,就是千刀万剐,也便宜他了。白志成心生悔恨,这么多年,刘董待自己不薄,这一回却推荐了赵刚,一个欲壑难填的魔鬼,真是对不起刘董了! 赵刚扔给白志成一根香烟,说道:“摆在你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是出外面嚷嚷,把你知道的事都说出来,看看有没有人相信你。不过,我不敢保证,你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二是,以后跟着我干,我绝不会亏待你。你的薪水翻倍,而且我给你一部分干股。你好好考虑一下,回头答复我。我实话告诉你,我既然敢这么干,就豁出去了。人如果被逼急了,什么事都能干出来。我提前告诉你,免得选错了,想后悔都来不及。” 白志成点燃香烟,颓然坐在沙发上,看来赵刚是铤而走险,孤注一掷了。他是个万恶的小人,说得出,做得到。事到如今,只好苟且保全了。白志成转念又一想,刘勇迟早会来追查事实真相,自己两头得罪不起,还要什么双倍薪水,能保住性命就不错了。不如稳住赵刚,趁机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吧。 白志成掐灭烟头,表示愿意跟随赵刚。第二天,他收拾行囊,将所有的钱,都存进银行卡里,悄然南下,逃离这个小城。 第三十一章 顺达大酒店的后厨,“乒乒乓乓”,一片繁忙。时而窜起的火苗,映红了大勺里的菜肴。油烟子混着菜香,弥漫在偌大的空间里。叶军正在后厨监工,却被酒店负责人叫到办公室。负责人心情沉重地传达集团决定——叶军已经被辞退,责令立刻离开大酒店。叶军莫名其妙,父亲是董事长,怎么可能把儿子轰出集团?会不会弄错了?他立刻给刘勇打去电话,刘勇的回答很简短,让叶军马上来见他。 叶军火急火燎赶到别墅,只见父亲坐在院子当中发呆,他似乎突然苍老了许多,混浊的眼睛更加没有神采。叶军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莫非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爸——”叶军轻轻地唤了一声。 “噢,大军来了。坐下说话。”刘勇从茫然中清醒,用手绢揉了揉眼睛。 “爸,这是怎么回事?我被集团辞退了。” 刘勇说:“我们被人钻了空子,现在集团不再属于我们了。” “这怎么可能?爸,你是在开玩笑?”叶军难以相信,这么大的集团,说没就没了? 刘勇早已冷静下来,看着毛躁的叶军,他淡淡地说:“儿子,我没开玩笑,这是真的。我这一辈子,不知闯过多少大风大浪,真没想到,这次阴沟里翻了船。” “到底怎么回事?谁这么大胆子?”叶军的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声音里充满了愤怒。 “是赵刚。他趁我得了眼病,弄了一份股权转让协议,偷偷做了手脚。把我名下的股份,全部转到了他那里。也就是说,他占有了顺达公司百分之八十的股权,而我们除了现在的房产和一辆轿车之外,什么都没了。” “这个混蛋,我去找他算账。”叶军怒不可遏,转身就走。 “大军,站住!”刘勇大声喊道,“你干什么去?是去送死?你用脑袋想一想,赵刚敢这么做,早就有预谋了,而且他做得很周密。别说你冒冒失失去算账,就是打官司,我们也未必能赢。” 叶军激动地说:“集团是你二十年的心血,就让那个混蛋白占便宜?难倒就没有办法了?实在不行,我把他两条腿打折,让他永远也站不起来。” “竟说胡话!伤了人不承担责任?”刘勇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现在是法治社会,是个公平的,讲道理的社会。办法总是有的,不过不能莽撞。我已经想好了,找你白大伯商量一下。” 叶军猛然想到,自己都被开除了,那叶超也难以保全,便说:“我要回家去看看,小超是不是也被辞退了?爸,你跟我一起去吧。”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刘勇心想,赵刚心狠手辣,也绝不会放过叶超。应该过去看一看,大家坐在一起,集思广益,或许有好的办法。另外顺便看看美霞大妹子。 父子两个来到王美霞家中。果然,叶超也接到了辞退通知,被迫离开加工厂,正坐在家里和母亲谈这件事。 得知这个惊天骗局,叶超和王美霞一时难以接受。本来这一对父子刚刚团聚,美好的日子才刚刚开始,居然被别人暗算了。 “不行,必须要去告他。这也他太欺负人了。”王美霞外表柔弱,而内心却无比刚强,她无比气愤地说。 刘勇说:“告,肯定要告的。我会尽快想办法解决。不过,困难很大,耗费的时间也会很长。我想怎么把眼前的难关过去,孩子们都没了工作,不能让他们没事做。” “爸,没事。就算我们什么都没了,我有手能赚钱,我养活你。”叶军发自肺腑地说。 刘勇欣慰地笑着说:“儿子,有你这句话,爸爸就知足了。想当年,我也是白手起家,什么困难没遇见过?咱们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我打算把别墅和汽车都卖了,至少也值两百万。给你做本钱,开一个大酒店。做你最喜欢的事情。等官司打赢了,咱们把集团的资产都卖掉。你怎么发展,是你自己的事了。我退休养老。” “爸,我不会让你失望的。”叶军感到热血沸腾,这场灾难好像熊熊燃烧的大火,而自己则是涅槃的凤凰,洗去了年少无知,在这一刻彻底长大了。 叶超说:“我听白雪说,她的父亲白田荣,跟您是好朋友。白伯伯足智多谋,为什么不找他商量一下,尽快找到一个好的解决办法。” 刘勇说:“我也是这样想的。事不宜迟,我马上就去找他。”说完,刘勇向大家告辞,走出门外,他给白田荣打去电话。白田荣说,他正在湖边钓鱼。 刘勇来到钓鱼的老地方,发现叶刚也在那里。老叶表情很难看,似乎知道了什么。 “大哥,集团到底怎么了?听说赵刚当上了董事长,这怎么可能?”叶刚以难以置信的口吻说。自从分手之后,刘勇还是第一次听叶刚称呼他为“大哥”,这让刘勇很感动。 白田荣同样投来询问的目光,看来顺达集团变化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刘勇将事情说了出来。 叶刚从垂钓的小椅子上,霍地站起来,眼睛里喷射出愤怒的目光,“这不是明目张胆的抢劫吗?简直目无王法。我们现在就把律师找来,去法院告他。” 白田荣冷静地说:“现在去法院告他,无济于事。白纸黑字,上面的签名肯定是真的。我们靠什么打赢这场官司?” 叶刚说:“这天大的哑巴亏,难道就吃下去了?大哥把所有心血都用在集团了,哪能被别人不明不白地抢去?绝不能让那个败类逍遥法外。” “这件事必须从长计议。目前最关键的证人就是志成,事情是他经手的,只要他出庭作证,证明着是一场阴谋,我们的把握就大了。刚才听你说完这件事,我就给志成打去电话,可是他关机了。关键时刻,这个小兔崽子跑哪儿去了?一会我去找他。”白田荣还不知道,此时的白志成正坐在通往南方的火车上。 叶刚转而对刘勇说:“大哥,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如果有什么难处,尽管跟我说。” 刘勇欣慰地说:“兄弟,谢谢你。”说着,他拍拍叶刚的肩膀,又怅然地说:“这个教训很惨痛啊。我倒没什么,一个孤老头子,能有几年的好光景?只可惜孩子才刚刚起步……”话未说完,戛然而止。 叶刚试探地问:“我还听说,你找到儿子了。你真的找到大军了?那美霞和孩子们有什么下落吗?他们没在一起吗?” 刘勇不忍心再隐瞒叶刚,这二十多年来,自己深深挂念着妻子和儿子,福运何尝不想念亲人?刘勇心想:大妹子,别怪大哥。福运想你们,也想得太苦了。别人不知道,大哥心里最清楚。 刘勇说:“大军一直和美霞生活在一起。小红和小超也挺好的。” 叶刚情绪有些激动,结结巴巴地问:“大哥,你没有骗我?他们……他们现在在哪儿?大嫂呢?她现在好吗?” 白田荣听得糊涂,但从两人的对话中,还是听出了头绪,这兄弟二人,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这真是令人兴奋的好消息。 刘勇将妻子死于地震,将刘军托付给王美霞,以及王美霞带着孩子来城里寻亲,饱受生活艰难的经历,一五一十说了一遍。叶刚听后,唏嘘不已。 刘勇说:“我刚从美霞那里来。大军和小超本来在我的集团上班,可是现在都被辞退了。我们还商量,给孩子们搞个营生。我准备把别墅和汽车先卖掉,让他们开一家大酒店。两个孩子很出息,给他们铺好路,将来一定有大作为。” 叶刚连忙说:“大哥,你什么都不用卖。把大军和小超先弄到福昌集团来。让他们有一个更高的起点。小红呢,她现在怎么样?” “小红就在你的集团上班。”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 “听大妹子说,小红在福昌集团的下属公司,好像经理是个姓孙的一个小伙子。” 叶刚猛地想起,曾听孙鹏说过,在商贸公司,有一个女孩子很能干,名叫“叶红。”当时,叶刚就联想到自己的女儿,可惜没有见上一面。真没想到,商贸公司的叶红,真的就是自己的女儿。 “大哥,你带我去见见他们吧!”叶刚请求说。他的目光里满是期待,二十多年的牵挂,终于有了盼头。 刘勇无法拒绝他的请求,重重地点了点头。白田荣跟着叶刚一起,收起了鱼具,他也要去看看,亲人团聚的感人场面。来到王美霞家,白田荣没有想到,叶刚的妻子是表妹淑贤的老姐妹,而他的亲生儿子,竟然是叶超,那个令女儿白雪心仪的小伙子。 王美霞的泪水,模糊了双眼。叶刚拉起妻子的手,无语凝噎。此时,房间里的空气似乎凝固了。周围的人都不敢大声喘气,全都默默地看着这一对历经坎坷的夫妻。 “美霞,苦了你了。”叶刚难以控制激动的情绪,像个孩子般哭泣起来。 王美霞心中又酸又涩,这二十多年的遭遇,岂是一个“苦”字了得?为孩子们的温饱,她没日没夜地干活。哪个孩子发烧感冒,她就守在病床前护理,一颗心悬在半空中,任凭忧虑将心一点点揉碎。她无怨无悔为孩子们奉献一切,就盼着丈夫的出现,能给孩子们一个完整的家。这一刻真的来临了,而她最思念的人,已经是别人的丈夫,别人的父亲了。他老了,头发都白了。 可是,不管怎么样,他毕竟是孩子的亲生父亲。自己的苦水可以咽下,但孩子们需要父爱,需要父亲的帮助。 王美霞拉过叶超,破涕为笑,说:“这就是你的爸爸。快点喊爸。” 叶超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就是自己在心底无数次呼唤的父亲?为什么这么多年,他一直杳无音讯?母亲的苦难,父亲究竟有没有责任? 叶刚欣喜地看着眼前的叶超,无数次在梦中见到自己的儿子,他是那么弱小,牙牙学语,蹒跚学步,一笑起来,露出小小的牙齿。时间过得真快啊,儿子已经长成帅气的小伙子了。 王美霞见叶超发愣,便催促说:“快点喊爸爸!小时候,你不是经常问我吗?爸爸在哪儿,长什么样子?你好好看看,他就是你的亲生父亲。” 叶超口将言而嗫嚅,父亲这两个字,显得那么遥远而陌生。过了半天,他终于颤巍巍地喊了一声:“爸——” 叶刚结结实实答应一声,两行热泪涌了出来。白田荣为之动容,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说道:“大喜,大喜。今天谁也不要跟我抢,我是大哥,我做东,一会咱们去酒店,好好庆贺一番。”大家都笑出了声,一致赞同。 叶刚说:“明天大军和小超去集团报到。我亲自给你们安排职位,年轻人放开手脚去干,我也该退下来休息了。”说着,他看着白田荣,笑道:“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去钓鱼了。” 叶军犹豫了一下,说道:“谢谢叶叔叔。我想,还是让小超去吧。他有能力做管理工作。我是做厨师的,还是干老本行。我已经和爸爸商量好了,准备开一家大酒店。我想靠自己的能力打拼。” 叶刚满意地笑了,赞许地说:“好孩子,有志气!开酒店的钱,我出。” “那怎么行?”刘勇连连摇头,“我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开酒店的钱,还是拿得出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相信大军,我们父子很快就能东山再起。” 叶刚笑着说:“大哥,如果没有你的帮助,我也不会有今天,更找不到美霞和孩子。你就让我尽一点心意吧。开酒店也花不了多少钱,算我送给大军的礼金,说好了,等他结婚了,我两手空空,只管喝喜酒了。” 刘勇不再推辞,患难见真情,兄弟之间,来日方长,大恩不言谢。他对叶军说:“儿子,记住叶叔叔的话。以后好好干,要对得起我们老人对你的信任。” 叶军嘿嘿地笑了,挠了挠脑袋,说道:“知道了。” 叶刚说:“等吃完饭,你就去找地点。如果有合适的位置,咱们就租下来,装修完了就开张。” “我现在就去。”叶军欣喜若狂,迫不及待就要出门。 白田荣说:“等吃完饭再去,急什么?” 王美霞乐呵呵地说:“让他去吧。大军就是急性子。你不让他去,他心里可就长草了。”众人复笑。王美霞又对叶超说:“快给你姐打电话,让她赶紧回来,见见你爸。” 叶军高高兴兴走出家门,外面的阳光如此明媚,树上传来叽叽喳喳的鸟声,好像读懂了人间的喜悦,尽情展现美妙的歌喉。昨夜的一场雨,将树叶和小草冲刷得翠绿翠绿的,空气中仿佛还流动着泥土的芬芳。叶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有点醉了,整个身体似乎飘了起来,脚下的步伐愈加轻快了。 一凡现在怎么样?她还在顺达大酒店吗?叶军忽然想起了女朋友,他立刻掏出电话,按下了孟一凡的电话号码。 孟一凡告诉叶军,她正在逛街。两人约好了见面地点。叶军恨不得插上一对翅膀,立刻飞到孟一凡的身边。 “哎呀,看你,跑什么?出了一头汗。”孟一凡看着气喘吁吁的叶军,连忙掏出手绢递给他。 叶军胡乱地擦了擦汗,问道:“你没上班?” “上什么班?我还没弄明白,集团发生什么事了?你都被开除了,我还有心思呆在那里吗?昨天晚上我就递了辞职报告。” 叶军将赵刚设计阴谋的事,告诉了孟一凡。孟一凡惊愕地瞪大了眼睛,无论如何不肯相信这样的事实。 “一凡,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还是过去的穷小子,你还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胡说什么呢?你。你要是再这么小看我,我真不和你好了。你以为我在乎金钱和地位吗?我看重的是实实在在的人,看重的是实实在在的感情。一听你说这话,就证明你不是真心对我好……”孟一凡扭过身子,不再看叶军。 叶军连忙哄她说:“你不要生气。是我不会说话。天地良心,我是真心喜欢你。是我混蛋,你别生气了。” 孟一凡背对着叶军,偷偷地笑着,却装出强硬的语气说:“谁信你的鬼话。” 叶军猛地跑到孟一凡的身前,发现她在偷笑,如释重负地说:“好啊,你又在逗我玩。” 孟一凡说:“不许你以后再说这样的话了。” “我保证!”叶军敬了一个军礼,嬉皮笑脸地说,“不过,有一件事,你要答应我。” “什么事?” “我小弟找到了亲生父亲,就是福昌集团的董事长。叶叔叔答应出资,让我开一家大酒店。我想,我亲自上灶,请你做总经理。咱俩重新做最佳搭档,一定能干得红红火火。” 孟一凡腼腆地说:“让我做总经理,我哪有那本事。我不干。” “你一定行的。管理方面我是外行,我保证把菜做得最好,有你的帮助,我才踏实。” “这样吧。你当总经理,我做副的。有什么事,我们一起商量。” “好吧,我们现在就去找,看看那里有合适的位置?” 两人找了很久,在顺达大酒店的同一条街上,发现一个大楼门面出租,很适合开酒店。叶军当即决定,就租这个门面。 孟一凡疑虑地说:“顺达大酒店离着不远,竞争会很激烈,我们能行吗?” “没问题。我就是要跟赵刚斗一斗。”叶军脸色凝重,望着不远处的顺达大酒店,语气非常坚决。 第三十二章 此时的赵刚,丝毫没有阴谋得逞的喜悦。巨大的心理压力,让他透不过起来。不义之财得来容易,而做贼心虚的想法却挥之不去。白天,赵刚的神经绷得紧紧的,唯恐接到法院的传票,虽然他已有十足的把握来对付刘勇,但内心无法抑制的恐慌,还是令他坐立不安。晚上,他依靠酒精来麻醉自己,以变*态的性*行为来舒缓压抑。 毫无节制的纵*欲,导致身体的透支。赵刚愈发感到自己的性*能*力,出现了严重的问题。他经常招来两名以上的妓*女,同时进行肉体上的抚*慰,然而不争气的下体,面对着诱*惑的挑*逗,丝毫没有了反应。他开始仇恨女人,以非正常的办法来发泄苦闷。结果,曾经遭遇虐*待的妓*女们,哪怕赵刚出再高的价钱,也不敢接受交易。 赵刚不断寻找陌生的妓*女,不断施以变*态的行为,而王小凤也深受其害。她天真地以为,赵刚拥有了难以计算的财富,会不忘旧情,或多或少给予接济。但是,她想错了,钱没有多拿到一分,肉体的创伤反而越来越多。王小凤被这个疯狂的男人吓坏了,躲在自己的家中,不敢抛头露面。 连续一个月,王小凤生活在阴影之中。度日如年,经常坐在窗前发呆。王大力看在眼里,以为妹妹失业了,情绪难免低落。他没有询问原因,只是行动来表达对妹妹的关心。王小凤看着哥哥忙前跑后,心里更加难过。仅凭哥哥微薄的工资生活,毕竟不是长久之计,经济上的拮据,让王小凤萌生了再入风尘的想法。去找从前的姐妹,继续联系外国嫖*客。她打定主意,要多挣美元,给哥哥买一套更大的房子。 王小凤把自己当做了印钞机,没日没夜地工作。伏在她身上的男人一个接一个,无论金发碧眼,还是黑皮肤,在她的眼里都是绿色的钞票。她明白自己想要得到什么,更明白男人想要得到什么。所以她尽量配合表演的特长,嫖*客们大为满意,经常是反复光顾她的身体。生意的火爆,引来同行姐妹的嫉妒。 一次,王小凤发现一个欧洲嫖*客,中途摘掉安全*套,她拒绝继续下去,而嫖*客毫不犹豫甩出一沓钞票,用英语告诉王小凤,他不喜欢隔靴搔痒。王小凤听不懂他说些什么,但明白嫖*客的意思。看在钞票的份上,王小凤没有计较,干脆闭上眼睛,任由嫖*客肆意摆弄。事后,王小凤无意将这件事说了出来,一个妓女出于嫉妒的心理,故意吓唬王小凤说,不久之前,有个姐妹被非洲黑鬼传染上艾*滋*病,马上就要咽气了。王小凤背上了沉重的心理负担,摸了摸口袋里的钞票,心里默默祷告,但愿这一次能够侥幸逃过。 赵刚很久不见王小凤,便通过别的妓女,打听到她的下落。他并没有直接将其掳走,而是尾随她来到家中。赵刚想要知道王小凤的确切住址,以便随时找到她。 看着王小凤走进楼栋,赵刚紧跑几步,听见三楼的门开了,又重重地关上。他走到楼上,毫无顾忌地敲起了门。 恰巧今天王大力休息,他打开门,看见眼前是一个陌生男子,便问:“你找谁?” 赵刚没想到这个屋子里还有别人,以为是王小凤勾引的野男人,他勃然大怒,一把推开王大力,闯进门去,大喊道:“小蜜蜂,你给我出来!” 王小凤听见赵刚的声音,吓得瑟瑟发抖,赶紧将自己的房门关严。王大力气恼地说:“你是谁呀?我们家没有什么小蜜蜂。” “少他吗的装蒜。今天不把小蜜蜂交出来,我废了你。”赵刚恶狠狠地叫嚣着。 王大力误以为赵刚找错了门,便说:“这是我家,没有你要找的人。请你马上离开。” 赵刚冲着屋里骂道:“小蜜蜂,老子对你不薄,你他吗的忘恩负义。还敢故意躲着我,我看你躲到什么时候?跑了和尚,跑不了庙。有种你永远别露面。让我逮住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王大力急了,“我说你这人咋回事,有完没完?” “吗的,一对狗男女。走着瞧。”赵刚黑着脸,瞪了王大力一眼,然后摔门而去。 王大力走进妹妹的房间,问道:“那人是谁,你认识吗?他怎么跑到咱家来闹了?” 王小凤故作镇静,谎称说:“我不认识。以前,我们家政公司有个同事,外号叫‘小蜜蜂’。跟我长得挺像的,大概是认错人了吧。” “难怪呢。”王大力安慰道:“只要咱问心无愧,没做啥错事,就不怕。以后你在社会上小心点,不要招惹坏人。” 王大力绝对没有想到,就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赵刚已经给手下的爪牙打去电话。第二天早上,王大力上班,刚出小区门口,就被一群疯狂的歹徒袭击,还没等他明白过来,已经被打得头破血流。行凶者纷纷钻进一辆面包车里,快速逃逸了。此时叶红从楼内走出,看见王大力凄然倒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叶红吓呆了,急急忙忙跑回家,把叶超喊了出来,两人立刻将他送往医院。 经确诊,王大力头部外伤,右腿骨折。医生认为,外伤没有大碍,只是右腿伤势比较严重,即使康复,也有可能落下轻微的残疾。 “大夫,你是说,病人可能会变成瘸子?”叶红难以接受这样的现实,好好的人,怎么突然就遭遇横祸? 医生说:“想开一点,患者的脑部没有收到大的创伤,这已经是万幸了。” 叶超随着姐姐来到病房门口,透过门缝,看见王大力安静地躺在床上。叶超心想:王大哥安分守己,究竟是谁,干下如此缺德的事?一定要向公安机关报案,追查到底,绝不能让行凶者逍遥法外。 朱爽得知王大力被打,忧心如焚,立刻赶到医院。她眼角含着泪花,向叶红询问事情的经过。叶红也不知道具体原因,只能等急救过后,再向王大力求证了。 这时,孙鹏也得到消息,来到医院。几人商量一下,先去派出所报案。朱爽主动提出,她要护理王大力。孙鹏没有反对,在这个时候,王大力非常需要一个细心人的照顾。至于商贸公司的一摊子工作,孙鹏决定向叶董请示,从集团暂时借调两个人,以解燃眉之急。 王小凤的出现,令朱爽错愕。曾听王大力说起,他有一个妹妹,本以为她也像王大力一样,本本分分,至少有小家碧玉的质朴。却不想是个化妆浓艳,举止轻佻的女子。朱爽虽然心里厌恶,但看在王大力的面子上,还是笑脸相对。 “哥,你咋样啊?现在还疼不?”王小凤心知肚明,这次所谓的意外,肯定是赵刚指使的。 王大力被大家的关心包围着,心里暖呼呼的。他似乎忘掉了疼痛,努力露出轻松的表情,“我没事。那帮家伙是打错人了。” 王小凤没有言语,握住哥哥的手,心情极为复杂。但她表情上的变化,还是被细心的朱爽看在眼里。 朱爽问道:“大力,你知道是谁打的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不知道,昨天有个黑胖子闯到我家,嚷嚷找什么‘小蜜蜂’。小凤说,那个小蜜蜂是她以前的同事。我估摸着,那家伙肯定认错人了。没事,过后我和小风去找那个小蜜蜂,把事情说清楚。” 朱爽说:“我陪你去。向他们要医药费,打了人哪能不承担责任?说啥也不能轻饶他们。” 赵刚是个穷凶极恶的疯子,哪里得罪得起?王小凤本想息事宁人,自认倒霉。没料到从哥哥身边,站出一个陌生的女人,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王小凤瞟了朱爽一眼,目光中流露出鄙夷和不屑。 王大力说:“你不用去。这点小事,我自己能解决,等找到小蜜蜂,事情就弄清楚了。” 王小凤把刚刚兑换的人民币,拿出一沓子,交给王大力说:“这是我上个月的工资,你先拿去用吧。” 王大力不肯收,这是妹妹的血汗钱,他舍不得花。王小凤硬是把钱塞进他的手里,并说最近联系了一个新工作,薪水更高。王大力颇感欣慰,妹妹走上了正路,懂得心疼哥哥了。 王小凤叮嘱哥哥安心养病,然后起身去上班。朱爽跟了出去,在走廊里喊住她。 “我问你,那个黑胖子,是不是认识你?”朱爽直截了当地问。 “我不认识。我哥不是说了吗?他找错人了。”王小凤竭力掩饰说,“小蜜蜂才是他要找的人。” “你的眼神骗不了我。我希望你能说实话,你看看,你哥躺在病床上多痛苦!难道你不希望抓住凶手,替你哥哥伸张正义。” 王小凤被说得面红耳赤,恼羞成怒地说:“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哥受伤,我不心疼?我有必要骗你吗?你是谁呀?” 朱爽见王小凤不肯说实话,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我是你没过门的嫂子。你哥的事,就是我的事。” 王小凤呲之以鼻,冷笑说:“我可没听说,还有你这个嫂子。你要是愿意伺候我哥,我不阻拦。不过,不管你的事,你最好少管。不好意思,我还要去挣钱,没时间跟你废话。”说完,扭扭达达走了。 朱爽看着王小凤的背影,气得鼻子都歪了。王大力那么好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妹妹?从她的言谈举止来看,王大力被人殴打,绝不是想象中的偶然事件,其中一定有更大的秘密,而王小凤也一定知道内情。而她故意隐瞒真相,大概是有不可告人的苦衷。 回到病房,朱爽用热手巾给王大力擦了擦脸,又去食堂打来饭菜。王大力一边吃,一边劝朱爽回公司上班。 “你省省心吧。把伤养好,省得大家都惦记着你。我已经请好假了。孙总从集团借调两个人,他给我下达任务,我的工作就是护理你。你可要配合我的工作啊!” 王大力非常感动,孙鹏是个好领导,也是一个好兄弟。回想从前打工时,因为生病迟到五分钟,就被扣除当月奖金。想比现在的工作待遇,真是天壤之别。难能可贵的是,现在身边都是善良的人,在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大家都奉献出一片爱心。 心里这样想,王大力的嘴上却不好意思说,他暗下决心,等病好了,要以实际行动报答热心的兄弟姐妹。 王大力看了看表,已是下午三点多钟,连忙说:“乐乐快要放学了,你赶紧去接她吧。我一个人没事的。” 朱爽扑哧一笑,说道:“你过糊涂了?王乐正放暑假呢。我把她送补习班了,五点钟去接。我和小红商量好了,我俩轮换。四点钟,她来替我。” 王大力憨笑说:“前段时间,整天忙着送货,都昏了头了。本来答应乐乐的,暑假带她去度假村玩的。可是,我现在这样,又要泡汤了。乐乐肯定怪我说话不算数了。” “一个小孩子,懂得个啥?以后有的是机会。晚上,我带她来看你。” “还是别来了。医院里啥病人都有,病菌太多。再说,我这副惨相,乐乐见了,反倒不好。” 朱爽说:“俺们娘俩啥都怕,就是不怕病菌。乐乐三天两头念叨你,非要见见你。她都说了,度假村不好玩,只要你给她讲故事就行。她最爱听了。” 王大力想起王乐天真的笑脸,心里有说不出来的喜悦。不知道什么原因,他总有一种感觉,王乐就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足以让人牵肠挂肚。 四点钟,叶红准时来到医院,孙鹏跟在后面,手里提着很多营养品。朱爽交代一番,便去补习班接王乐去了。 王大力试图坐起来,却被孙鹏按住,劝他不要乱动,刚刚结好的骨头,不能错位。叶红剥了一根香蕉,递了过来,王大力不好推辞,笑着把它吃了下去。 “小红,我听王婶说,小军找到了亲生父亲。你的亲生父亲也回来了?这真是一件天大的喜事。本来我和朱爽合计好了,跟你庆祝一下。”王大力暗淡地说,“没想到突然出了这事。”随即,他面露兴奋,又说:“啥时候,我能见见叶叔,跟他老人家喝一杯?” 叶红说:“这件事一直没有声张,我们全家不想给爸爸带来压力。其实,我爸现在也挺为难的。” “这是咋回事?破镜重圆是好事,有啥不敢声张的?”王大力不明原因。 孙鹏解释说:“小红的爸爸就是福昌集团的叶董。如果这件事传出去,肯定会引起很大的轰动。只怕艾总一时接受不了,毕竟她现在是叶董的合法妻子,而且她这个人一向自负骄横,万一处理不好,她就会找王姨的麻烦。” “不管咋说,王婶这么多年不容易,叶董是小红和小超的亲生父亲,他不能不管。”王大力认为,叶董有那么多财产,应该让王美霞、叶红和叶超都过上好日子。 叶红说:“我爸挺有责任感的。他给我妈一百万,让她买一栋大房子。开始,我还以为妈妈不肯要,没想到她收下了,还说这是她应该得到的回报。我寻思着,一定有人开导她了。”说着,叶红看了孙鹏一眼。 叶红的猜测很准。孙鹏听母亲张淑贤说,王美霞因为这一百万的事,曾向她咨询意见。张淑贤回答很干脆,要,干嘛不要?二十多年的苦,不能白熬了。就算把还留给孩子们,这钱也应该要。 孙鹏笑着说:“我妈是直脾气,她最能理解王婶这么多年受的苦。相比于二十多年的心血,这一百万确实不多,仅仅是象征性的补偿吧。我想,王婶更看重的是,小红和小超的未来,叶董是怎么打算的。” 王大力直言道:“还能怎么打算,把自己的孩子安排进集团,以后接他的班。” “事情也没那么简单。艾总是一方面,另外,叶董还有一个女儿艾云,这方方面面必须考虑周全。真难为叶董,要大伤脑筋了。”孙鹏设身处地,站在叶刚的角度来想,重逢的喜悦过后,面对的却是一系列棘手的问题。 王大力心想,王婶苦了几十年,好不容易找到丈夫,可是不能维护自己的婚姻,这确实太不公平了。 叶红说:“我妈想得开,不想破坏我爸现在的家庭。她只希望,我和小超能有一个合法的名分。其实我不在乎,血缘关系是永远也改变不了的。他永远是我爸,我永远是他的女儿。最重要的是小超,有学历,有能力,应该有一个更高的起点。但愿爸爸能为他多考虑一下。” 几个人正聊着,朱爽带着王乐走进病房。王乐很腼腆,看着病床上的王大力,只是微笑。王大力冲着她招招手,王乐立刻跑过去。王大力顺手拿起一串香蕉,剥开一根又一根,捧在王乐面前,一个劲让她吃。 这温暖的场面,令大家都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第三十三章 叶刚赞助的资金迅速到位,叶军开始雇人装修酒店,管理方面的事,他一窍不通,都交给了孟一凡。这时候,便显出了这个女子独当一面的能力。她通过各种媒介,招聘酒店人员,加大宣传力度。叶军已经成为小城家喻户晓的人物,他的名气,就是最好的资本。酒店还未开业,已经引起众多食客的关注。大家纷纷猜测,首届烹饪大赛的冠军,将经营一家什么样的餐馆?同时又期待着,冠军会有新的精彩的表现。 叶军穿着蓝色工作服,整天跟装修工人摸爬滚打,弄得灰头土脸。孟一凡戏称他是“土皇帝”。叶军看着即将竣工的酒店,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终于圆了自己的梦想。叶军暗下决心,为了父亲,为了孟一凡,也是为自己的人生,画上亮丽的一笔,一定要把大酒店经营好,不辜负亲人和朋友的期望。 “一凡,你看装修得咋样?我总觉得少点啥。” “当然了。酒店的名字还没起呢,光秃秃的。”孟一凡想了想说,“起个什么名字呢?最好是响亮一点的。” 叶军说:“以前,我开的小饭店,名叫‘军盛炖菜馆’。我还想用这个名字,就叫‘军盛大酒店’吧。” 孟一凡表示赞同,这个名字既朴实,又响亮。“军盛”就意味着,叶军的烹饪事业一步步走向兴盛。 刘勇听从叶刚的劝说,打消变卖别墅的念头。他思来想去,认为叶刚的话很有道理,无论到什么时候,人都需要一个家。所以他决定把这个不动产留给儿子,等到叶军结婚了,一家人住在一起,还是宽敞一点较好。 刘勇一面聘请律师,准备起诉赵刚,一面关心叶军酒店的装修进展。此时的叶军,已经成为刘勇最大的精神支柱。只要儿子幸福,哪怕自己豁出老命也心甘。他来到酒店门口,见叶军和一个女孩子聊天,故意装作没看见,径直往里走。而叶军已经发现父亲的到来。 “爸——”叶军将孟一凡拉过来说,“我给你们介绍一下。”孟一凡笑得很灿烂,低声说,“好像不用介绍了,我们认识的。” 刘勇看着孟一凡,觉得很面熟,一时又想不起来。 “她叫孟一凡,以前在加工厂食堂上班。现在,她来帮我开酒店。” 刘勇记得第一次尝到儿子做的菜,是在加工厂食堂,当时的食堂负责人就是这个小女孩。 “你好,刘叔叔。”孟一凡略显拘谨。 不称呼“刘董”,而叫“刘叔叔”。刘勇猜想,大概她知道了集团的变故。能够在这时候来帮助叶军,真是难能可贵。刘勇又从儿子的眼神中看出,两人的关系非比一般。 “装修不错!照这个速度,用不了多久就能开业吧?”刘勇满意地说。 叶军回答:“我打算9月8号开业。还有半个多月的时间,应该没有问题。” 这时,有两个应聘者前来咨询。孟一凡将他们带到办公室谈话。刘勇掏出一张银行卡,递给叶军说:“我把轿车卖了,这里面有我二十万,你拿着用吧。” “叶叔借我的钱足够用。你把车卖了,怪可惜的,以后想去哪里,多不方便。” 刘勇笑着说:“现在用不着坐车,闲着也是浪费,不如卖掉。我上了年纪,多走一走,对身体有好处。你的事业刚刚起步,用钱的地方的多。” 叶军接过银行卡,内心再次受到震撼。父亲被人欺骗,承受很大的精神压力,却依然尽力资助和鼓励儿子。作为儿子,怎能不努力拼出一番天地?等以后挣了钱,给父亲买一辆更豪华、更舒适的轿车。 刘勇闲着无事,去湖边看白田荣钓鱼去了。孟一凡送走了两个应聘者,对叶军说:“厨师和领班应聘很多,就是服务员太少。现在不好招人,应该想想办法。” 叶军也是一筹莫展,酒店工作非常辛苦,薪水不高,城里的年轻人大多不愿干。由于国家扶植农业,出台利农政策,很多外来打工者,返回家乡发展。听说小城的餐饮业出现了“招工荒”。 孟一凡建议说:“趁着酒店还没正式开业,我们应该重新给自己定位。” “给自己定位?啥意思?我们就是搞餐饮的,难道还能干别的?”叶军糊涂了。 “我说的是定位,不是转型。餐饮的大方向是不会改变的,不过具体做什么品位的餐饮,确立自己的风格很重要。你没看到吗?现在很多大酒店朝不保夕,换了一家又一家。就是因为没有独特的风格。” “你说的很对。这个问题,我也考虑过,我最拿手的,还是家常菜。我觉得符合大众口味的菜,肯定大受欢迎。” 孟一凡说:“时代进步了,人们已经不满足吃饱,更关心的是营养。我认为,咱们可以推出绿色食品系列。从肉类到蔬菜,全部采购无污染的绿色原材料,保证新鲜。以绿色无公害,作为我们的招牌。加上你的精心制作,保准一炮走红。而且这么做还有一个好处,能够解决我们招工难的问题。” 叶军欣喜地问道:“你快点说,别吊我的胃口了。” “你想啊,我们把绿色作为主题,就很容易让人们理解为农家田园风格。那么,我们就不需要年轻漂亮的服务员。可以招一些下岗的女工,她们吃苦耐劳,知道生活的艰辛,所以爱岗敬业,就像加工厂食堂的大姐们一样。” 叶军想起食堂那些中年大姐,手艺不错,都是多面能手,而且淳朴善良,任劳任怨。如果能招一批那样的人,既有利于酒店管理和发展,又能让她们增加收入,改善生活,真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你的想法太好了。”叶军拍手叫绝,“就这么办。辛苦你去一趟加工厂的食堂,看看那些大姐愿不愿意来,我给她们双倍工资。” 孟一凡说:“昨天晚上,食堂一个大姐给我打了电话。她说,赵刚准备把加工厂卖掉。大家都面临失业的危险。一会儿,我给大姐回个话,欢迎食堂的人来,也算帮她们谋个营生。” 叶军心想:以前父亲做董事长的时候,为了照顾残疾工人,一直不肯卖掉加工厂,就是想让大家都有口饭吃。如今赵刚篡了位,首先拿加工厂开刀,置工人们的利益于不顾,实在太狠心了。 “哎呦,大军,厉害啊,这场面,越干越大了!”不见其人,只闻其声。 叶军不用看,就猜到是白巧巧来了。果然,白巧巧满面春风走来,身体愈加丰腴,累赘的肥肉,随着步伐,有节奏地颤动着。罗一格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与夸张的“大白菜”相比,罗一格简直是一根秀气的筷子。 白巧巧目不转睛地看着孟一凡,似乎在鉴赏一件艺术品。孟一凡有点难为情,低下头,轻轻咳了一声。 白巧巧用胳膊肘捅了叶军一下,眼睛依然盯着孟一凡,问道:“谁呀?认识一下呗?” 叶军大方地给她们做了介绍。白巧巧这才知道,叶军有了新的女朋友,这个女孩虽然没有艾云漂亮,但很有气质,从骨子里透出一股机灵劲。叶军性子太直,傻乎乎的,找个聪明的对象,也算是性格互补了。 “什么风把你们吹来了?”叶军笑着说,“这么长时间没见,我还以为萝卜、白菜度蜜月去了。啥时候偷偷摸摸,把事办了,也不告诉我一声?” 罗一格赶紧声明:“我们还没结婚呢。” “狗嘴吐不出象牙!还好意思说呢。你这个响当当的烹饪冠军,要当大老板了,也不露个面。把我们两个穷朋友都忘了?”白巧巧嬉笑说,“我是来找你签名的。将来你成了大腕,再找你就难了。” 孟一凡被白巧巧的风趣逗乐了,叶军说:“别拿我寻开心了。这段时间,可把我累毁了,整天是腰酸背痛,没个人模样。等酒店开业了,我好好请你们搓一顿。” 罗一格说:“巧巧知道你开大酒店,心里就长了草。非要来找你,她那点小心眼,你应该能猜到。”“就你嘴快!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白巧巧瞪了罗一格一眼,又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对叶军说,“都是老同学,照顾一点生意,你不会驳我面子吧?” 叶军恍然大悟,原来白巧巧是来推销酒的。听说她接下了父亲的酒行,生意做得不错。 “这点小事好商量。”叶军看了看表说,“中午了,我去买点吃的,咱们好不容易聚在一起,简单吃点。” 白巧巧和罗一格客气一番,孟一凡主动提出去买。没等叶军掏钱,她已经走了出去。恰巧这时罗一格的电话响起,是艾丽萍打来的,要他回福昌集团一趟。 “刚消停一会,又来事了。”罗一格失望地说:“实在抱歉,等下次我和巧巧再请你喝酒。”说完,急匆匆走了。 白巧巧见周围没有别人,便说:“你家的事,我都知道了。那个赵刚真是个混蛋,早晚不得好死。我爸说,他正在收集证据,准备打官司。不过,最关键的证人就是我大伯家的志成哥。我爸去找过好多次,家里一直没人,不知那混小子跑哪儿去了。” 叶军心想:白田荣人称“小诸葛”,是个见多识广、足智多谋的人,有他的帮助,父亲的胜算会更大一些。 白巧巧不容叶军插话,继续说:“大萝卜告诉我,叶超的亲爸,就是福昌集团的董事长。这下可麻烦了。大萝卜就是给董事长老婆开车的,那娘们可不是好惹的,心贼黑……”白巧巧压低声音说,“她还不是正经玩意,在外面搞破鞋。” “噢?还有这事。不可能吧?”叶军难以相信。 “爱信不信。”白巧巧煞有介事地说,“大萝卜认识一个小子,原来在福昌大酒店上班,名叫章小明。他姐就是加工厂的厂长,把他弄去当更夫了。前几天,大萝卜碰见他,喝了一顿酒。那小子喝大了,抱怨福昌大酒店的马经理对不起他,还说马经理跟董事长的老婆有一腿。啧啧,真不要脸!”说到这儿,她叹了口气,“艾云也够可怜的,怎么摊上这么一个臊气哄哄的破妈?大萝卜亲口告诉我的。真的。你爱信不信。不过,你跟叶超说一下,让他提醒他爸,那娘们不是好东西,弄不好也玩阴谋,不能不防备啊!” 说道艾云,叶军心里残存一丝惆怅,不过淡淡的,如一缕轻烟飘过。他认为这个消息很重要,绝不能让父亲的惨痛教训,在叶叔的身上重演。他心里这样想,嘴上却开起玩笑:“老白,你对我们叶家真关心,小心让大萝卜听见,会吃醋的。” 白巧巧笑道:“吃醋?吃你的醋,拉倒吧?真臭美!我是看在叶超的面子上。你不知道,我老妹被你家叶超迷成啥样?那叫一个神魂颠倒。叶超离开顺达,投奔福昌,小雪也跟着去了。他俩进入社会时间短,不懂得人心险恶,我怕他们遭到那娘们的暗算,所以才把这个秘密告诉你。” 原来还有真一档子事,叶军不禁为弟弟的前途担忧。本来找到亲生父亲是好事,可是没想到艾云的母亲,竟然是个恬不知耻的骚妇。叶叔蒙在鼓里,更是可怜。 “老白,这话就此打住,别出外瞎嘞嘞,传到我叶叔的耳朵里,就不好了。”叶军不无担心。 白巧巧眼珠一转,笑道:“你要是买我的酒,我啥话都不说了。” “真有你的,跟我还讲条件。好吧,以后我酒店里的酒,全由你供应,行了吧?” 晚上回到家,叶军来到叶超的房间,将白巧巧的话转述一遍。叶超皱起眉头,这几天他也见过艾丽萍,发现她倨傲无礼,对手下员工结尾苛刻,乖戾性格,可见一斑。看来有关她的传闻,绝不是空穴来风。 “这件事,暂时不要告诉咱妈。有机会的话,我会透露给我爸。你刚才说,那个小子叫‘章小明’?”叶超猛然想起,跟姐姐叶红吃饭时,曾听孙鹏说起过这个人,当初是他栽赃陷害,污蔑孙鹏挖顺达集团的墙角,结果引起父亲叶刚的误会。 “没错。就叫章小明,好像是个小混混。” “他现在干什么呢?”叶超想问个究竟。 “听白巧巧说,他姐姐在福昌的加工厂当厂长,最近把章小明也弄到厂里去了。” 叶超心想:找到章小明,就能顺藤摸瓜,抓到他背后的指使者,而那个潜藏的指使者,很有可能就是福昌集团的内鬼。这是一条非常重要的线索,必须马上告诉孙鹏。 叶超立即赶到张淑贤家。此时,电视上正在直播女排比赛。张淑贤最爱看这类体育节目,正看得津津有味,紧张的比赛,令她手心沁出了汗珠。 “张婶,大鹏哥在家吗?” 正好球场休息,张淑贤擦了擦汗,端来一盘水果,说:“他去夜校接你姐了。有啥急事吗?” “没有。”叶超不想打扰张淑贤的兴致,“那我去楼下等他们。” 张淑贤说:“下楼干啥?坐这儿陪我看电视,比赛可精彩了。他们一会就回来,咱们一边看一边等,快来吃块西瓜。” 叶超笑了,心中多了几许感慨。张婶虽然年纪大了,却有一颗年轻的,爱运动的心。相比这个追求时髦的老太太,母亲王美霞就显得落伍了。为了子女,为了生计,她操碎了心,耗尽了力,完全体会不到生活的乐趣。如今找到了丈夫,却不能重新结合。可怜的母亲,什么时候能彻底轻松下来,活得像张婶一样潇洒? 又一局比赛结束,孙鹏和叶红回来了。叶超将章小明的下落说了出来。叶红不解其中的意思,孙鹏耐心向她解释。叶红终于明白,在福昌集团内部,隐匿一伙邪恶的势力,泄露商业秘密,打压人才,劣迹斑斑,令人发指,不将其铲除,只怕遗患无穷。 “小超,这件事由我去办。你刚来集团不久,很多关系还没有理顺清楚。艾总那个人比较自负,口无遮拦,独断专横,就连你的父亲都不愿与她计较。况且你的身份还没有公开,遇到不平的事,最好不要出头,暂忍一时。”孙鹏对叶超提出中肯的建议。 叶超说:“我明白。我和父亲都会支持你的。” 叶红担心地说:“大鹏,你和章小杨一直有矛盾,尽量别和她发生正面冲突,她有恃无恐,背后肯定有人撑腰。如果闹得太僵,恐怕局面就不好收拾了。我爸也会很为难的。” 孙鹏何尝不知道,章小杨是艾丽萍的走狗。打狗是要看主人的。可是,不把走狗清除,集团永无宁日。目前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彻底清除败类,将艾丽萍架空,希望她能够幡然醒悟。 第三十四章 玉石加工厂效益下滑,已成不争的事实。章小杨为了推卸责任,在季度工作报告中,故意夸大经济危机带来的负面效应。叶刚对章小杨的表现,颇为不满,有意撤掉她的厂长职位。可是,艾丽萍横加阻拦,为此二人再次发生激烈的争吵。面对艾丽萍的无礼,叶刚又是气愤,又是无奈。 孙鹏理解董事长的苦衷,主动提出去加工厂调查,查明效益滑坡的症结所在。另外,他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找到章小明,破解当初的谜团。如果真相大白,福昌集团的内鬼,就会浮出水面。孙鹏的请求,得到叶刚的大力支持,集团的两名会计协助孙鹏,组成调查小组,前往加工场,从财务到管理,进行彻底的检查。 拿到尚方宝剑,孙鹏名正言顺向章小杨施加压力。出于意料的是,章小杨一反常态,非但收敛了嚣张气焰,反而显得楚楚可怜。章小杨的这番表现,令孙鹏不得不重新考虑,这个反复无常的女人,又在耍什么花样? 章小杨完全是依计行事,这一出苦肉计,正是艾丽萍导演的。就在孙鹏前往加工场的路上,艾丽萍已经得知消息,她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叶刚和孙鹏的矛头直指章小杨,而章小杨一旦垮台,自己则无疑断了一个臂膀。她立刻给章小杨打去电话,授意其低调应对,避免与孙鹏发生正面冲突,只要调查组没有过分要求,尽量配合他们的工作。不管怎样,保住厂长的职位要紧。最后,艾丽萍给章小杨吃了宽心丸——只要集团总经理不换人,加工厂厂长的位子是稳固的。 章小杨再次面对孙鹏,心情极为复杂。想当初,她仰慕孙鹏的才貌,有意发展“婚外友情”,并曾不顾脸面,数次加以暗示。可恨孙鹏是个不解风情的家伙,不但不予理睬,反而频频作对。章小杨对孙鹏有爱转恨,由恨而衍生对所有男人的仇视。天底下的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从前那个死鬼丈夫,整天就知道往上爬,根本不在乎妻子的感受,只把她当做泄欲的工具。掌权之后,又开始在外面花天酒地,寻花问柳。章小杨常常悔恨自己的婚姻,却有留恋权利带给她的安逸的物质生活。如今,死鬼丈夫撒手人寰,富贵如同一场春梦,章小杨独守空房,倍感孤独和寂寞,扭曲的心灵越来越变态。她常常感慨:自己也是有血有肉有欲望的女人,论相貌和身材,一点不比别的女人差,为什么命中难寻一个可心的知己? 按照艾丽萍的要求,章小杨必须表现得可怜巴巴,这种性格与行为的错位,让章小杨不适应的同时,又有一种新鲜感,以至于她产生一种幻觉,仿佛自己暴露出柔弱的一面,能够博得孙鹏的同情。由同情产生了好感,由好感转化为感情,由感情上升到爱情,这何尝不会成为可能?!章小杨进入角色,神色愈恭,言行愈敛,就像一个饱受委屈的小寡妇。 经过一番检查,加工厂的账目不存在问题。而翻看花名册,却发现许多老员工离去,人员流动性很大。 “这是怎么回事?”孙鹏希望章小杨给予合适的解答。 章小杨表现出很无奈的样子,说:“整体经济环境不好,加工厂受到很大冲击。物价上涨,那些有经验,手艺好的老员工,都嫌工资太低,跳槽干别的去了。我是想留也留不住,实在没有办法。” 这似乎是合情合理的解释。孙鹏心想:客观原因造成人员流失,这个责任也不能完全推到章小杨身上。既然事实如此,就该把情况反映到集团,以便研究应对挑战的办法。 孙鹏在厂里走了一圈,没有发现章小明。难道这小子又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时间过得很快,将近中午,章小杨要安排调查组吃饭,被孙鹏拒绝了,他带着两名会计,离开了加工厂。轿车刚驶出了胡同,迎面走来一个人,一瘸一拐,右腿残疾。孙鹏看到这人相貌,一下子想起,这是加工厂的技术员,听说是建厂的功臣,三十几年的工龄。上次孙鹏来检查工作,这个老技工还与他进行了亲切的交谈。 孙鹏立即踩下刹车,从车里下来,笑着向老技工打声招呼。老技工也认出了孙鹏,扯开大嗓门说:“你好,孙经理。”热情地伸出了宽大的手掌。 握手之后,孙鹏问道:“你老今天休息?” 老技工面部表情很丰富,一撇大嘴,眼珠子瞪得溜圆,鼻孔喷着沉重的气息,“可不,以后休息的日子长着呢。章经理怕我累着,让我提前退休了。啥都好,就是不给退休金。厂里还欠我两个月的工资,我来看看,到底能不能给?” “这是怎么回事?” 老技工叹了一口气说:“实话告诉你吧,孙经理。我家那个老婆子没工作,前段时间又有病了。我那点工资,根本不够用。厂里还拖欠两个月的工资。我是实在没辙了,就请了一个月的假,在外面给人干了点私活。章厂长知道了,说我违反厂里规定,硬是把我开除了。咱是没理,开除就开除吧,反正都是聘用制。可那两个月的工资总该给我吧,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我来了好几次,厂里就说没钱,一直拖着我。孙经理,你说,我这腿脚经得起折腾吗?” 孙鹏不解地说:“这怎么可能?集团明文规定,不允许拖欠职工工资。章厂长怎么能带头违反呢?” “那我就不知道了。章经理牛得很,跟她讲不出道理。厂里很多老兄弟姐妹,都被她逼走了。多亏厂里交着养老保险,我自己再交两年,也就退休了。忍字心头一把刀,生不起那么闲气。” 孙鹏说:“关于老职工退休前的福利待遇问题,我已经向集团提议,目前集团正在研究,如果有新的进展,会及时通知大家的。” “那敢情好!”老技工脸上的愁云,终于散去,笑着说,“董事长没用错人,要是集团里的领导,都像你这样负责任,那就是我们工人的福分了。” 孙鹏谦逊地说:“这都是董事长安排的工作,我不过是尽到责任罢了。”随即,他又想起一件事,问道:“加工厂是不是来了一个年轻人,名叫‘章小明’?” “具体名字我也说不准。我请假之后,就被厂里开除了。不过听一个老哥们说,厂里确实来了一个年轻人,好像是章厂长的弟弟。驴行霸道的,谁也不敢招惹他。说是当更夫,其实就是晚上来睡大觉,工资、奖金啥都不少。” 孙鹏心里有数了,告别老技工,返回集团,向叶刚汇报了检查情况。孙鹏知无不言,对于加工厂的用人问题,再次提出质疑,并委婉暗示叶刚,章小杨之所以敢滥用职权,随意辞退职工,背后一定有人撑腰。 叶刚听出弦外之音,幕后庇护章小杨的人,就是自己的妻子艾丽萍。看来她一意孤行,已达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了。两人心照不宣,谁也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 孙鹏决意找到章小明,查个说落实处。下班之前,他驱车赶到加工厂的路口,守株待兔。没过一会,章小明骑着自行车,晃晃悠悠出现了。孙鹏下了轿车,站在小路中央。章小明嘴里哼着小曲,只顾低头蹬车,眼看着前车轱辘就要撞到人腿,他赶紧一捏车闸,抬起头来,就要骂街,却见面前站着孙鹏,表情冷峻,目光如炬。章小明不禁打了一个冷战,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找你有事。”孙鹏以强硬的口气说。 章小明心里发慌,嘴上发颤,一个劲嘟囔说:“大哥,改天再唠呗!我得去上班,得去上班……”说着,推着车,试图逃开。 孙鹏紧紧抓住车架子,章小明只得求饶说:“大哥,上次那件事,跟我真没关系,你放了我吧。” “你跟我说实话,到底是谁让你干的?” 章小明心想,孙鹏不是冲着我来的,他是集团的领导,得罪不起。再说,马明亮卸磨杀驴,不仁不义在先,也别怪我实话实说。 “大哥,不是我要害你,都是马明亮那家伙让我干的。他说,只要我听他的话,将来给我好处,净他吗的扯淡,我让他给骗了。” 孙鹏大吃一惊,没想到峰回路转,绕来绕去,集团潜伏的内鬼,竟然是道貌岸然的马明亮。自己与他无冤无仇,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动机是什么?目的何在?就算扳倒了一个孙鹏,以他马明亮的资历和能力,也不会堂而皇之跻身高层,除非有人在背后辅助他。 一系列问题在孙鹏的脑海里闪过,直觉告诉他,马明亮绝不是阴谋的始作俑者,集团泄露的商业秘密,是否跟马明亮有关?如果是的话,他有什么理由吃里爬外? 孙鹏想要进一步探寻答案,首先想到了一个关键的人,就是艾丽萍的司机罗一格。按照叶军的说法,罗一格与章小明是酒肉朋友,这次获得章小明的行踪,就是罗一格间接透露的。只要他肯帮忙,事情就简单多了。 但是,罗一格面对孙鹏,却没有说什么,关于艾、马之间的私情,只是一种传闻和揣测,跟自己的对象白巧巧说说,只当做是一种笑话和谈资,而对孙鹏就不能口无遮拦了,集团内部关系错综复杂,一旦说错了话,就会惹祸上身。 孙鹏很失望,但也很理解,罗一格的缄默,是出于某种顾虑。为了打消他的顾虑,孙鹏只好求到叶军作陪,请罗一格和白巧巧吃饭,希望通过真诚的沟通,拉近两人的距离。这一招果然奏效,罗一格大受感动,表示愿意配合孙鹏,演一出好戏。 两人商量妥当,由罗一格出面,请章小明喝酒,而孙鹏就坐在酒桌旁的另一席,中间仅隔一道屏风。罗一格不断劝酒,不断勾引话题,章小明很快醉态毕露,再次发起牢骚。孙鹏在另一侧听得清清楚楚,当他听见艾、马之间存在私情,而马明亮又受到赵刚的胁迫时,不禁大惊失色。 拨开层层迷雾,孙鹏终于弄清了全因后果。原来,马明亮希望借助艾丽萍的势力,爬向集团的最高层,而他们之间的私情,又被赵刚掌握,出于无奈,马明亮只好出卖商业机密。难怪赵刚对福昌集团了如指掌。 这一惊天秘密,让孙鹏有些透不过气来。如果是一般人,只需向叶董汇报,轻易就能解决问题。可是,这祸患的根源,竟是艾丽萍——董事长的妻子,福昌集团的总经理。 孙鹏思来想去,决定暂时不公开秘密。艾丽萍毕竟是福昌集团的绝对领导,必须维护她的权威和形象。而除掉马明亮这个内鬼,势在必行,要快刀斩乱麻,不能打草惊蛇。需要考虑一个万全之策。 叶刚通过商场的朋友,联系到新的合作伙伴。双方经过交涉,很快达成意向。从市场调研何分析来看,这次合作研发生产的节能产品,在国内市场,乃至国际市场,都将非常畅销。包括孙鹏在内的大部分集团高管,都表示支持这次合作。叶刚甚至有些庆幸,顺达集团在客观上帮了忙,抢走了上一次的生意,否则福昌集团没有充裕资金投入到新的项目上。 为了表达合作的诚意,叶刚决定在大酒店设宴,款待远道而来的客人。这个想法却遭到孙鹏的反对,叶刚很纳闷,孙鹏一向注重礼仪,怎么对如此尊贵的客人失礼? 叶刚不会想到孙鹏的顾虑——马明亮是酒店的经理,如果在大酒店设宴,消息很容易泄露。而马明亮是集团的内鬼,肯定会别有用心。 “这次合作至关重要,我们作为东道主,不能失掉礼节。晚宴就订在大酒店,具体的事情,你去安排吧。把所有董事和部门经理全都请到。”叶刚坚持自己的想法。 孙鹏解释说:“晚宴是要设的,不过,我觉得咱们的大酒店不合适。叶董,我们能不能换个地方?” “为什么?在自己的酒店吃饭不合适吗?”叶刚笑着说,“当初我开这家酒店,目的有两个,一是给集团创收,二是方便接待客户。不在自家吃饭,难道还去别的酒店,恐怕客户都会笑话我们的。” 孙鹏见四下无人,便告以实情:“正因为这次合作关系重大,所以我才劝叶董换个地方。我担心隔墙有耳。” 叶刚收起笑容,认真地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怀疑上次泄露商业秘密的事,与酒店的经理马明亮有关。他有可能是顺达集团的商业间谍。出于安全的考虑,我建议晚宴不设在集团大酒店。”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叶刚以轻松的口吻说,“老马跟我很久了,那个人虽然没有打的能力,但忠心耿耿,可以信赖。不要听信那些谣言。” 孙鹏说:“这不是谣言,是我亲耳听见的。马明亮被赵刚抓住把柄,受到胁迫,所以出卖集团的商业机密。”孙鹏故意隐去马明亮和艾丽萍的私情,不想给叶刚带来更大的压力。除掉马明亮,才是当务之急。 叶刚半信半疑地说:“真有这回事?你是听谁说的?” “章小明。上次他诬陷我从顺达集团挖厨师,故意破坏你和刘董的关系。其实背后的主谋就是马明亮。” 叶刚脸色凝重,气愤地说:“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绝不会轻饶他。这么多年,我待他不薄,他怎么能出卖我?明天通知他来集团见我,这件事我要严肃处理。” “我并没有真凭实据。只怕他不会轻易承认,我有一个办法,以试真假。不知道董事长同意不同意?” “快点说。”“我想,是不是可以设一个局。就在大酒店里,我请几个人假扮客户,让马明亮作陪。在吃饭当中,故意编造一些所谓的商业秘密。然后说出客户所在宾馆的房间号码。假如马明亮将秘密透露出去,而对方又感兴趣,就会主动找上门来。到时候,结果自然就出来了。” 叶刚长叹一声,说道:“真是人心叵测。想不到我以诚待人,却换不来别人的心。害群之马不除,集团一日不得安生。看来只能这么办了。今天的晚宴,就该在别的地方吧。你去安排一下。” 孙鹏接受任务,将晚宴设在小城颇有名气的一家大酒店。通知的各个董事和部门经理悉数到场,客户被福昌集团的诚意所感动,席间表示,回到自己的公司,一定尽快促成两家合作。 叶刚端起酒杯,说了一番祝酒词。希望同仁团结一致,借此合作契机,重振集团雄风,不仅要在经济危机中站稳脚跟,还要大踏步向前,福昌集团的未来是美好而辉煌的。 第三十五章 原材料紧缺,价格上涨,新产品滞销,顺达集团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赵刚如坐针毡,挖空心思寻找对策。这次合作,就像一个美丽的陷阱,坠入其中就难以自拔。赵刚非常懊丧,投资这个项目,本来是一件好事。如果一切正常的话,可以获取大量利润,可是偏偏经济危机席卷而来。如今骑虎难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他选择了孤注一掷,将木材加工厂卖掉,减轻集团负担。但是大量的残疾工人失业,造成了很坏的社会影响。顺达集团再一次面临信誉危机。 赵刚期待奇迹的出现,把幻想寄托在投机生意上。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赌徒一般的心理,让他饥不择食。通过各种渠道,他结识了一个理想的合作伙伴。预想以投机收益,抵消新产品的亏损,只要熬过了经济危机,形势就会好转。然而,新的合作伙伴,似乎对赵刚并不感兴趣。赵刚偶然得知,那个傲慢的,大腹便便的老家伙,刚刚死了老婆,正有续弦的打算。赵刚不禁动起了歪脑筋,想到了自己的妹妹,赵敏就是最后一张王牌。 此时的赵敏,完全没有幸福感。她曾经不顾一切帮助哥哥,甚至不惜出卖*肉*体和人格,就是想得到富足的物质生活。但是,赵刚并没有满足她的要求,一个有名无实的职位,一份不多不少的薪水,哪里是赵敏梦想的归宿?她暗暗抱怨赵刚,不履行从前的承诺,并开始怀疑自己付出的代价,是否值得? 当明白赵刚的来意,赵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亲哥哥,竟然无情无义,让她以婚姻作为交易的筹码。赵敏见过那个老色*鬼,一想起那双色*迷迷的小眼睛,她就一阵阵地恶心。 “哥,那个老家伙不是人,你非要跟他合作吗?” “是的。我们没有别的选择。” 赵敏乞求说:“我不想嫁给他。哥,我求求你了!我们再想别的办法,天无绝人之路。” 赵刚冷若冰霜,以命令的口吻说:“你必须这么做!现在不是讨价还价的时候。集团已经走到了崩溃的边缘,不能注入新的资金,就是眼巴巴地等死。” “哥,以前我啥都听你的,你让我干啥,我就干啥。因为这个世界上,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你放过我吧!我是你的亲妹妹,你不能害我,把我往火坑里推。” “胡说八道!那家伙年纪是大了一点,不过他有钱,有钱就能过好日子。我是为你好,怎么是害你呢?” 赵刚为了追求金钱而出卖亲情,赵敏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从前,她所做的一切,是在亲情的基础上,以色相来猎取财富,委身白志成,也不过是一种交易而已。但这次截然不同,婚姻是承诺和责任,是一辈子的幸福,哪能视为儿戏? “哥,我不是开玩笑。你要是再逼我,我就死给你看。”赵敏面无表情,语音凄恻。 赵刚害怕真的闹出人命,就连哄带骗地说:“小敏,哥就你这一个妹妹,怎么舍得让你吃亏?现在集团真的面临大问题,如果处理不好,我们就前功尽弃了。我答应你,这是最后一次。等我们度过难关,我给你一大笔钱,你喜欢干啥就干啥。” 赵敏说:“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事,就是希望我们兄妹的生活能好一点。我的要求不高,你给我五百万,放我走吧。我就想去旅游,好好放松一下,我真的好累啊!” “现在只有你能挽救局面。好妹子,你最后帮哥一次。”赵刚换了一张温和的面孔,“等我们闯过这一关,你就和那个老家伙离婚,我给你五百万,再加五百万。你爱咋玩,就咋玩。我现在就给你写保证书。”说完,他拿过纸笔,很快写好了一份承诺,签上名字,恭恭敬敬递给赵敏。 赵氏兄妹的亲情价值,在这张纸上得到最好的诠释。也许对于一般人而言,会慎重考虑这张纸的真正价值。但是赵敏眼前一亮,这一纸承诺,散发着巨大的诱惑。一千万,如果铺在床上,可以做温暖的床垫,躺在上面该是怎样的舒服?赵敏忍不住浮想联翩,最后把保证书小心翼翼叠好,揣进了口袋里。 “这是最后一次吗?” “我保证。” 赵敏说:“哥,记住你今天说的话。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 “好妹子,我知道。今晚,我设宴安排老家伙,你打扮得漂亮一点。他对你的印象不错。我相信你的魅力!”赵刚真正相信有钱能使鬼推磨,自己的妹妹也不能例外。给她一个美好的梦想空间,也许就是最好的报酬。 赵刚十分满意。晚宴如同预料的一样,老色*鬼垂涎三尺,小眼珠子瞪得溜圆,不停地在赵敏身上扫来扫去。赵敏使出浑身解数,将老色*鬼挑逗得意乱神*迷。赵刚趁机提出合作请求,老色*鬼心机颇深,没有立即表态,不过他暗示,只要与赵敏的感情发展顺利,合作项目就没有阻力。赵敏殷勤更盛,频频举杯,老色*鬼统统笑纳。三人各怀心事,各诉台词,在酒桌上表演滑稽的闹剧。酒足饭饱之后,老色*鬼打着饱嗝,挎起赵敏寻欢作乐去了。 酒精的作用,同样令赵刚蠢蠢欲动,生*理上的疾病,无法抑制内心的欲*望。他再次想到了“小蜜蜂”,只有她的抚慰,才能唤醒他最原始的动力。 赵刚驱车赶往王小凤家,恰巧在路口遇见她。赵刚不由分说,将她塞进车里。王小凤没有反抗,平静地接受外来的侵扰。汽车行驶在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回到家中,赵刚从抽屉里拿出两沓钱,扔在床上,然后脱掉外衣,一头躺在床上。王小凤心领神会,伸出一双小手,在他的身上娴熟地按摩起来。 “那个男人是谁?” “我哥。” “真的。” “嗯。”王小凤瞥了一眼床上的钞票,双手在穴位上稍稍用力。 赵刚舒服极了,眯着眼睛,尽情享受着久违的感觉。还是小蜜蜂的手法地道,那些粗鄙的按*摩女,全是二把刀。 “你哥跟你长得一点都不像。” “他像我爸,我像我妈。” 听语气,不像撒谎。看来小蜜蜂没有养野*汉子,那个蠢头蠢脑的家伙,原来是她的哥哥。赵刚的心里更加舒坦。 “你哥是被我打的。那两万块钱你拿着,算是给他的医药费。回去告诉他,别报案,否则……”赵刚被捏得骨头发酥,忍不住呻*吟一声,“否则,我不敢保证他的安全。” 王小凤早已料到,哥哥被殴打是赵刚干的,但她没想到赵刚会这么慷慨,拿出两万块钱平事。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王小凤的眼里只有花花绿绿的钞票,想不起哥哥受伤的痛苦的表情。她迅速从床上抓起钱,塞进了自己的皮包里。然后,从容地脱掉外套,鼓鼓的胸*脯蹦了出来,一双手重新回到赵刚的身上,不停地按摩着。她伏在他的背上,柔软的乳*房贴了上来。赵刚感觉迟钝的下*体,似乎有了复苏的迹象。他用手一摸,果然有些微微的*硬*了。 赵刚性*欲勃发,猛地坐起来,黑*乎乎的大手,一下子伸进王小凤的胸前,开始胡乱地摸*起来。王小凤脸色潮*红,歉疚地说:“对不起,我来例*假了。”声音很细微,就像蚊子发出的动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飘过。 “吗的。”赵刚失望地骂了一句,没等他继续发牢骚,王小凤已经轻轻脱下他的内*裤,一把扶起那个半*软不*硬*的东西,熟练地吮吸起来,如同舔*舐一根甜蜜的*棒*棒*糖。赵刚惬意地闭上眼睛,再次倒在床上,感觉整个身体融化在“小蜜蜂”温润的口中。 “你真是天生的尤*物。”赵刚就像接受医生的治疗。对于他来说,小蜜蜂的温存就是一剂良药。 王小凤不知道“尤*物”是什么意思,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两万块钱,而履行自己的责任。 赵刚将双臂枕在头下,眼睛盯着天花板,慢慢说道:“小蜜蜂,以后你就跟着我吧,我需要你。”王小凤没有回答,头发遮住了她的脸,随着头部运动,乌黑的发丝起起伏伏,好似流动的瀑布。赵刚感到她的动作明显加快了。 “我不会亏待你的。现在整个顺达集团都是我的,只要把我伺候好了,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什么。” 王小凤还是没有做声,将胸*脯摊在赵刚的下*体上,一丝不苟地夹住他的命*根子,就像在完成一项很精细的工作。赵刚翻身而起,用手托起王小凤的下巴,只见她的眼角含着泪花,委屈的样子,惹人怜惜。 “为什么不说话?是怪我把你哥打了?”赵刚的下*体*硬*了,心却软了,大拇指一抹,擦掉她的眼泪,“还是怪我对你太粗*暴?前段时间,我的心情不好,你应该理解我。” “我理解你。”王小凤的眼中流出凄惶的神色。 赵刚阴沉一笑,黑色的大脸,堆满了褶子,用手掐了一下王小凤嫩白的脸蛋,说道:“这就对了。我就稀罕你这乖模样。我有一个打算……” 王小凤一抿嘴,微微露出笑意,等待着惊喜的出现。 “我准备把你打造成白领。以后不要画浓妆,不要穿扎眼的衣服,我会找专业人士,为你量身打造形象。你好好学,将来做我的秘书。你跟我这么久了,应该有个身份。” “我能行吗?”王小凤心中狂喜,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能够成为白领丽人。 “我说行就行!把你身上的毛病都改掉,经过包装,就成了名副其实的秘书,我还要带你去谈生意,见见大场面。让别的老总都眼馋,他们那些秘书一个个歪瓜裂枣的,哪有你漂亮?” 王小凤激动万分,捧起赵刚的黑脸,亲了一口。赵刚笑着说:“你可以回去了,明天晚上,我在家等你。” 王小凤兴奋地穿好衣服,走了出去。在楼梯口,她吐了一口唾沫,用脚踩了踩,回头看了一眼冰冷的房门,诡谲一笑,踏上回家的路。 王大力出院之后,一直在家养病。朱爽放心不下,经常带着王乐来探望。王小凤刚一打开家门,听见里面欢声笑语,还有稚嫩的女孩声音在唱歌。她心里暗骂,又是那个姓朱的女人,三天两头往这跑,真是烦死人了! 王小凤之所以排斥朱爽,还有另一番心理,她担心这个女人会抢走哥哥,现在的哥哥,照顾周到,她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将来的嫂子,岂能容忍她的恶习? 笑声和歌声停止了,朱爽和王乐的表情变得很不自然。命运的坎坷,不幸的遭遇,注定王小凤的思想里充满了悲观,以及对幸福的破坏欲。她不愿看到别人的幸福,甚至有些仇视。在温馨的环境里,她感觉自己是个多余的人。 “小风,你回来了。我们就等你开饭了。”王大力从床上起来,艰难地拄起双拐。朱爽怕他摔倒,连忙上前扶了一把。 这一个自然而然的举动,在王小凤看来,是绝对难以接受的。一个毫不相干的女人,还带着一个女儿,即将闯进这个家庭。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得逞。但是,王小凤看出哥哥的心思,他爱这个女人,爱得很傻,很笨,却很真。如果真的拆开他们,哥哥一定会伤心。王小凤陷入了矛盾之中,只能以消极的态度,躲避这一切。 “不用了,晚上我有一个饭局。可能晚点回来。”王小凤态度冷漠,似乎在对着空气说话,说完之后,转身就走。 王大力和朱爽相顾无言,“咣当”关门声,将二人从沉默中惊醒。王大力尴尬地说:“我把她惯坏了,一点礼貌都不懂。别跟她一般见识,我们吃饭。” 王乐很懂事,帮着端碗,拿筷子。吃完饭之后,她到另一个房间去看动画片了。朱爽收拾好饭桌,坐在床边,看了王大力一眼,发现他也在看着自己,便说:“以后我就不过来了,你自己好好养病。” “为啥?是不是因为小凤?” “我觉得,她挺反感我的。” “她就是那样,对谁都不冷不热的。”提起妹妹,王大力颇感无奈,“我爸妈死得早,没人疼她,也没人管她。是我这当哥哥的不称职。其实,她的本质不坏。” 朱爽早已从王小凤的言谈举止,衣着打扮,看出了端倪,她沦落风尘大概已经很久了。谁家本分的女孩子,穿着大红大绿,说话粗俗,举止轻佻?聪明人一眼便看透了,只有王大力还蒙在鼓里。如果这样的女子本质都不坏,那所有的烟花柳巷,都可以立贞节牌坊了。 “你知道她每天都干啥吗?” “前段时间做家政,也挺辛苦的,后来就不干了。最近听她说,准备跟一个朋友倒腾服装。” 但愿这是真的。朱爽心想,既然王小凤不喜欢家里来客人,自己就应该知趣一点。 “我给你买的营养品,记得每天都吃。坚持锻炼,恢复得快些。不过要小心,千万别摔了,碰了。” “咋的,以后你真不来了?” “本来我就不该来。咱俩是普通朋友,走得太近,会惹来风言风语。就连你妹妹都烦了。我又不是傻子,这都看不出来?” 王大力心里着急,脸憋得通红,半天说出一句话:“谁说咱俩是普通朋友?” 朱爽暗暗发笑,铁树开花,老实人说出了大实话。这个憨厚的男人,真的太可爱了。也许在他看来,两人早已跨越了友谊,可是未来的发展,他心里有数吗? “不是普通朋友是啥?没名没分的,往一起瞎混,不怕人家笑话?”朱爽忍不住笑了。 王大力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地说:“我……我成残废了,就怕做普通朋友,你都会嫌弃。” 朱爽又好气,又好笑,心想:猪头!猪头!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只要轻轻点破,也许就水到渠成了。一个大男人不主动出击,难道还要让女人示爱? “瞎说啥呢?我凭啥嫌弃你?你帮我那么多忙,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你就在家好好养病吧,我和小红盼着你早点回来上班。”说完,朱爽喊出王乐,回家去了。 王大力独自坐在房间里,思潮起伏,后悔不迭,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说出心里话?朱爽是一个好女人,勤劳善良,性格又很豪爽。她是不幸的,曾经的婚姻,给她带来巨大的伤害,身边还带着一个孩子,生活很艰难。自己爱她,为什么不告诉她?为什么不走进她的生活,实实在在去帮助她? 悔恨之余,强大的自卑感又袭上王大力的心头,自己有什么资本组建家庭?没有存款,没有一份固定的职业,如今腿又折了,可能会落下残疾。一个瘸子能给他带来幸福吗? 王大力苦恼不已,将床边的拐杖,狠狠摔到地上,沉重的声音,久久回荡他的耳边。 第三十六章 孙鹏请来的两位朋友,以合作商的身份,出现在福昌大酒店。以往的商业酒会,马明亮没有资格参加,自从安上窃听器之后,他就躲在办公室里进行窃听,搜集商业机密。这一次,孙鹏破例邀请马明亮作陪,并且当着朋友们的面,对这位酒店经理赞赏有加。马明亮受宠若惊,首次坐在谈判的酒桌上,很有一种成就感,仿佛自己摇身一变,成为集团举足轻重的人物。 孙鹏的朋友也是商界老手,将预先准备好的台词,准确无误地表达出来,表演的得心应手,天衣无缝。马明亮丝毫没有看出破绽,当听说这个合作项目利润丰厚,前景广阔时,他不禁紧张起来,手心沁出汗珠,内心一阵阵惊喜。 就在昨天,一通电话让马明亮焦头烂额。原来赵刚急于摆脱目前的困境,试图从商战中搏得转机,便威胁马明亮尽快提供有价值的情报。马明亮苦于无计可使,一夜无眠。一旦不能满足赵刚的要求,私通丑闻便被传得沸沸扬扬,自己无疑将身败名裂。到那时,不用别人,单是艾丽萍也会置他于死地。 孙鹏假戏真唱,询问“合作商”的食宿条件,故意透露宾馆的名字和房间号码。马明亮暗暗记下,酒席散后,便给赵刚打去电话,将“商业情报”一股脑说了出来。 赵刚激动不已,企图故伎重演,以高额的让利,更加优惠的条件,来抢夺合作项目。没想到,当他欣喜地来到宾馆,看到的不过是一间洁净的公共厕所,当场气得鼻子都歪了。他以为马明亮脑筋有问题,记错了房间号码,立刻回拨电话,将马明亮骂得狗血喷头。 赵刚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只得遗憾地离开宾馆,而他的出现,却被孙鹏看在眼里。 一切阴谋昭然若揭,孙鹏迅速回到集团,将事情经过汇报给叶刚。叶刚大怒,准备开除马明亮,杀一儆百。 “叶董,请你先冷静一下。开除马明亮,固然可以清除内鬼,但是对于赵刚来说,并没有损失什么。以前,他窃取我们那么多信息,就这样解决问题,未免太便宜他了。” 孙鹏这样说,还有一个顾虑。马明亮之所以受到赵刚的胁迫,很大原因是被抓住男女私情的小辫子。而丑闻一旦公开,作为当事人的艾丽萍,必将招来无法想象的非议,势必影响福昌集团的整体形象。不管怎样,艾丽萍是叶董的妻子,于情于理,都要维护她的权威和形象。 “你认为应该怎么办?”叶刚也觉得,这样做确实过于草率。赵刚阴险狡诈,玩弄阴谋,应该让他自食恶果,尝尝苦头。 “我觉得暂时保密为好。稳住马明亮,或许可以将计就计,寻找恰当的机会,给赵刚致命一击。” 叶刚心想,情报有真也有假,通过马明亮传递一些虚假的信息,或许会收到奇效。面对赵刚这种强劲的对手,龌龊的小人,不能心慈手软,只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好吧。派一个可靠的人,到大酒店盯着马明亮,他有什么一举一动,及时向我汇报。” 孙鹏想了想说:“小超的身份没有公开,艾总一直对他颇有微词,我担心这样下去,会激发矛盾。不如我找小超谈谈,让他去大酒店,一来监视马明亮,二来到基层锻炼一下,避开艾总的锋芒。等到合适的时候,再把他调回集团。” 叶刚欣慰地看着孙鹏,这个年轻人心思缜密,果断机敏,可堪大用,自己没有看错人。将来儿子叶超成长起来,这批年轻人挑起大梁,福昌集团将迎来更美好的明天。 “小超是个懂事的孩子,很理解我的苦衷。你去找他谈一谈吧,告诉他,不要和艾总计较,不管什么问题,我都会想办法妥善解决的。再告诉他,不要泄露身份,对马明亮盯得紧一点,这是关系到集团利益的大事,绝不能掉以轻心。” 孙鹏受命而去。叶刚坐在沙发上,想起年轻俊朗的儿子,心中产生一丝愧疚。叶超从小受了那么多苦,大学毕业之后,工作很不如意,在顺达集团饱受委屈,现在来到了福昌集团,本应有好的发展。可是作为父亲,给儿子创造了什么条件?甚至连骨肉亲情,都不敢公布于众。女儿叶红就更不用说了,因家庭困窘,中途辍学,遭遇不幸的婚姻。最愧对的就是发妻王美霞,二十多年来的辛苦,把孩子们拉扯成人,却换不回名正言顺的婚姻。 叶刚越想越苦恼,自己与艾丽萍性格不合,早已分居,有心跟她分开,与发妻再续前缘。可是艾丽萍的性格,叶刚太了解了,那个嫉妒心极强的女人,是不会同意离婚的。如果强行起诉离婚,只怕她会采取过激举动,弄不好会闹出人命来。 叶刚不愿再自寻烦恼,一切只能顺其自然了。而刚刚平静下来的心,又泛起了对王美霞的牵挂。他再也坐不住了,索性开车离开了集团。 轿车行到综合市场停下。平时叶刚的生活很简单,从不过问家中的饮食,想吃什么只需跟保姆打声招呼。这次,他买了很多食物,鲜肉、蔬菜、熟食、海鲜……专拣最好的买。大包小裹,来到王美霞家。 “福运,你这是干啥?家里啥也不缺。快放下,小心闪着腰。”王美霞打开门,吓了一跳,叶刚扛着丝袋子,手上还拎着两个大方便袋,鼓鼓囊囊装满了东西。 叶刚小心翼翼走进屋子,把东西放在厨房,轻松地说:“没事,一点不沉。我还不算老!” “竟逞能。”王美霞从卫生间扯出一条毛巾,亲手给叶刚擦汗,“看你一脑门子汗。”她忽然有一种感觉,好像时间倒退到二十多年前,那时的叶福运下地回来,也是满头汗水,也是满不在乎地说不累。此情此景,温暖如故,她依稀看见了当年丈夫的影子。 叶刚一把抓住王美霞的手,仔细地看着,这双女人的手布满了老茧,裂开的口子,留下一道道暗色的疤痕。就是这双手,养育了三个孩子,支撑起一个残缺的家。 “美霞,委屈你了,我对不住你啊!”叶刚一把搂住王美霞,不禁泪花莹莹。 王美霞的眼泪早已流干,毕竟苦尽甘来,孩子们找到了亲生父亲,这就是最大的幸福。她闭上眼睛,静静地依偎在叶刚的怀中,有一种说不出的踏实感。过了一会,她推开叶刚,笑着说:“好了。一会孩子们就下班了,让他们看见多不好。老了,老了,还不正经了。” 叶刚说:“晚上我在这吃饭,行吗?” “这是你的家,有啥不行?” “我想吃你做的红烧肉,一咬一嘴油,特别解馋。美霞,你不知道,有好几次,我都梦见红烧肉的香味了,醒了以后,枕头边上都是哈喇子。” 王美霞笑道:“没出息。今天我给你炖一锅,让你吃个够。” 叶刚随着王美霞进入厨房,帮忙打下手,两人说说笑笑,似乎回到了从前的生活中。 “哇,好香啊!妈,你做啥好吃的啦?”叶红下班回来,刚一进门,就闻到香味扑鼻,笑嘻嘻跑到厨房。一见父亲腰系围裙,手拿饭铲,样子很滑稽。叶红轻轻地说:“爸,你来了。”她看见母亲正在切菜,便说:“你们歇一会,我来做吧。” “今天说好了,谁也不要跟我们争。我和你妈在比赛呢,她做一道拿手菜,我做一道拿手菜。你和小超做评委,看看我俩谁的手艺高?”叶刚兴致颇高。 王美霞笑道:“你爸最拿手的就是土豆炖豆角,以前我怀你的时候,他天天给我做这菜,现在一想起来,我还反胃呢。” 叶刚随着笑说:“不要歪曲事实。那时候,水果多紧俏,我想办法,弄来不少水果。你看,小红现在长得多水灵。” “小苹果,烂鸭梨,还好意思说?断顿了,就让我拿水萝卜代替,还说营养是一样的。我都被你糊弄了。” 听老两口你一言,我一语。叶红心里高兴,真希望这种温馨的场面,永远继续下去。 叶超下班回来,大家围坐在饭桌前。眼前摆满了一道道标准的家常菜,叶刚双手叉在一起,眼睛放光,显得很兴奋。这么多年,他食不甘味,生意场上的繁忙,让他感觉不到丝毫的生活乐趣。今天,终于再次尝到老妻做的菜,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共品幸福的滋味,他怎能不兴高采烈? “有酒吗?我想喝一点。”叶刚问。 叶超站起身来说:“我去买。” “快去!买一瓶好酒,陪你爸喝点。”王美霞催促儿子,又对叶刚说,“家里没人喝酒,从来也不预备。” 一会儿,叶超买来一瓶老窖,两瓶啤酒。叶刚深深地闻了一下杯中的酒,连连称赞。在他看来,这一杯普通的老窖,比他喝过的所有玉液琼浆还要香甜。 “你俩猜猜,哪个是我做的菜?尝一下,味道怎么样?”几杯酒下肚,叶刚见自己的菜无人问津,便有意向儿女推荐。 叶红和叶超互相看了一眼,一齐指向一个盘子,里面盛着红呼呼的酱油汤,汤里堆满了红得发黑的豆角和土豆。 “这俩孩子天天都吃我做的饭,你做的菜还能蒙混过关咋的?”王美霞止不住笑,率先夹了一筷子,放在嘴里,一边嚼着,一边点头说,“还是那个味!” 叶红和叶超分别吃了一口,感觉咸的发涩,非常难吃,但见母亲吃得津津有味,他们也装作很喜欢,心里在想,母亲吃的不是菜,而是品味着往昔的感觉。 “孙鹏跟你谈过了吗?”叶刚问儿子一句。当着老妻和女儿的面,他没有把问题说开。 “谈过了。我同意。”叶超的回答同样简短。 叶刚欣慰地笑了。儿子很懂事,一表人才,能力又强,将来一定成大器。 “你们唠啥呢?”王美霞给丈夫的碗里夹了一块红烧肉,“你说的孙鹏,就是淑贤大姐家的大鹏吧?” 叶红插了一句,“集团里就一个孙鹏。” 叶刚问:“淑贤大姐?我没见过吧?” “你当然没见过了。她是我的老姐妹了。以前都在纺织厂上班,后来她去农村搞承包,去年春天,老伴儿去世了,她就返回城里,在咱家后楼住。我们常走动。” 叶超补充说:“爸,你不认识张婶,但说起一个人,你就知道了。张婶的表哥就是你的朋友白田荣。” “噢,原来是这样。这个世界真小,绕来绕去,都是圈子里的人。”叶刚这才明白,老妻提到的淑贤大姐,也不是外人,没想到孙鹏就是她的儿子。 吃完饭,叶超接到白雪的电话,匆匆地走了。叶刚对儿子与老白的女儿的事,已经有所耳闻。两个年轻人很般配,有意走到一起,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叶刚和白田荣私下也聊起过,等到时机成熟,就张罗着给孩子们办婚事。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王美霞接起来,只听里面传来清脆的声音:“快点把我闺女叫过来,帮我干点活。” 叶刚坐在一边,投来诧异的目光,王美霞把电话一捂,说:“是淑贤大姐。”然后撒开手,对着话筒说,“凭啥?你让去就去?你又不给工资。”接着是一阵笑声。 “不跟你说,让我闺女接电话。”张淑贤嗓门扯得更亮,干脆不理王美霞了,“闺女,快来!” 叶红正在刷碗,听见电话声,早就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她猜到肯定是干妈打来的电话,就擦干了手,对父母说:“干妈找我,说不定有啥急事,我过去看看。”说完,穿上外套走了出去。 “小红认了干妈?” “嗯哪。淑贤大姐可稀罕小红了,非要认干女儿。”王美霞坐在叶刚身边,“你不知道,她还想让小红当她儿媳妇呢。这老太太可时髦了。自己买手机,还给小红买了一部。” “你是说,要把小红嫁给孙鹏?” “可不,我觉得大鹏那孩子不错。可是,咱家小红离过婚,不知道人家嫌弃不嫌弃?”提起这事,王美霞心里不托底,女儿失败的婚姻,给母女二人都来了心理阴影。 叶刚更感愧疚,小红这么乖巧的孩子,却受到了人生很大的挫折,做父亲的没有尽到责任啊!如果孙鹏和小红都有结合的意愿,自己一定尽力促成他们的幸福。 “等一会,咱俩也过去瞧瞧,你跟淑贤大姐也认识一下。以前,她没少帮过我。你能不能代表全家,去谢谢人家?” 叶刚连连说:“应该的,应该的。只要帮过我们的,都是好人,我都要去谢。” 两人走下楼,此时夕阳西下,红红的光芒烧透了天边。王美霞看见王大力拄着拐杖,在楼前的空地上艰难地行走,受伤的小腿,缠着绷带。 王大力看到王婶走来,主动打了声招呼,王美霞拉过叶刚介绍一下。叶刚得知这个热心的年轻人,曾经是妻子的老邻居,帮着干过很多重活,而且又是自己集团的职工,便对他刮目相看,叶刚鼓励王大力好好养病,并让他攒好药费票据,拿到集团报销。 第一次与董事长近距离接触,王大力有些局促不安,只是一个劲憨笑。他打心眼里高兴,为王婶,为小红和小超高兴。一家子破镜重圆不容易,但愿天随人意,董事长能够重新回到王婶身边。 两人来到张淑贤的家中。开门的人却是叶红,这时,孙鹏从里屋走了出来。 “董事长,您来了。”孙鹏很意外,连忙说,“快请进。”他看了叶红一眼,示意她赶紧去厨房,把母亲喊出来。 张淑贤闻讯,放下手中的活,迎了出来,笑着说:“美霞,快给我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妹夫吧?” 王美霞说:“他是我老伴儿叶福运。” 张淑贤看见叶刚满头银丝,面相却不老,很有男人的深沉气质,两人的夫妻相很明显,难怪命里注定,难舍难分。 “美霞一直跟我念叨你,今天终于见着本人了。”张淑贤不胜感概,略有几分激动地说,“美霞这二十多年,太不容易了!” 王美霞说:“过去的事还提它干啥?我和福运过来看看,你到底有啥急事,火急火燎的,把小红喊过来了?” “正好,一会小羽带对象过来。咱们一起吃饭。热闹热闹。”王美霞又对孙鹏说,“你和小红去做饭吧,我陪你叶叔和王婶说会话。” 孙鹏给叶刚沏了一杯茶,然后和叶红去了厨房。 王美霞说:“我们刚吃完饭,坐一会就走。” “这么不巧。要是知道妹夫来,我早就请你们过来了。下次,你早点告诉我,我请你们老两口下馆子去。” 叶刚感受到张淑贤的爽快,内心感叹,患难见真情,妻子的遭遇虽然不幸,但她遇见了这么多好人,也算是不幸中的幸运吧。叶刚代表全家,郑重其事向张淑贤道了谢。 三位老人聊得很融洽,时常传来阵阵笑声。孙鹏和叶红躲在厨房里,一边听,一边笑,一边说着知心话。 第三十七章 孙鹏突然拍了一下脑门说:“我怎么给忘了,一会小羽带着艾云来。如果艾云发现父亲在这儿,一定会发生误会,只怕传到艾总那里,可就麻烦了。” 叶红说:“纸里包不住火,该知道的,迟早会知道的。” “要不,我去外面等他们,想法子把小羽和艾云支开,等你父母走了再说?” “我觉得没必要。论起来,艾云是我的妹妹。让她了解真相,也未必是坏事。” “不行。这件事暂时不能让艾总知道,因为牵扯的问题太多了。我必须去拦一下。”孙鹏脱下围裙,走出厨房。 这时,敲门声响起,孙羽和艾云已经来了。孙鹏呆怔一旁,不愿这美好的气氛里,出现不和谐的音调。孙鹏意外的是,艾云并没有明显的过激反应,相反,叶刚却表现得很紧张。孙羽认出了叶刚,不冷不热地说:“真没想到,叶董大驾光临!” 艾云低着头,轻声说:“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转身出去。 众人错愕,尤其是王美霞和张淑贤不明真相,相互看着,目光里充满了疑惑。叶刚没有言语,很快也走了出去。 张淑贤问:“小羽,这到底是咋回事?” 孙羽说:“我也不知道,我想问你呢,他怎么来咱家了?他是艾云的父亲,没人告诉他咱家在哪,他来干什么?” “你是说,你叶叔叔是艾云的爸爸?”张淑贤难以置信,“这有点太巧了吧?”说着,她看了一眼王美霞。 王美霞心想,福运没有把事实真相公诸于众,大概是有自己的苦衷。这怪不得他。 叶红站在厨房门口,看到了刚才的一幕,她手心里捏一把汗,但愿艾云妹妹能体谅父亲,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她的母亲。 孙鹏眼看着事情瞒不下去了,便说:“这是真的。叶董的确是艾云的父亲。叶董现任的妻子,名叫艾丽萍,是集团的总经理。叶董认为时机不成熟,担心节外生枝,所以暂时没有公开这件事,艾云自然也就不知道了。” “这事闹的。老两口好不容易见面了,还凑不到一起去。”张淑贤担忧地说,“那个姓艾的女人,到底是个啥样人?” 孙羽恍然大悟,叶刚原来是王婶的丈夫。艾丽萍是个恶毒的女人,会不会来找王婶的麻烦?孙羽难以猜测,他选择了沉默。孙鹏也没有吭声,谁也不愿提起那个女人。王美霞预感不妙,面露焦躁,大步流星走出门外。 来到楼下,王美霞远远望见,父女二人站在小区门口。艾云时而低头,时而扭动身子,而叶刚则不厌其烦地说着什么。过了很久,艾云走了,叶刚站在原地,看着女儿离去的背影。 王美霞走近说:“福运,你跟她说啥了?” “都说了。” “她说啥了?” “没说。这孩子心思重,有什么话都藏在心里,从来不跟我说。”叶刚心情沉重地说,“美霞,你不怪我吧?” 王美霞勉强笑说:“我怪你啥?你现在身份不同了,方方面面考虑的问题也多。你认为咋样好,就咋样办。我没啥说的。” 老妻的善解人意,更让叶刚惭愧,他一把抓过她的手,“不瞒你说,艾云的妈妈,是个脾气古怪,喜怒无常的人。我之所以不敢公开,就是怕她会来找你和孩子们的麻烦。别怪我自私,短时间内,我实在想不出好办法。委屈你了!” 王美霞不忍丈夫难过,他做生意,不知耗费多少心血,五十几岁的人,头发都白了,显得那么苍老。这二十多年来,他过得也不容易。 “天不早了,你也回去吧。” “我跟大家打声招呼,就这么走了,太不礼貌。”叶刚返回张淑贤家,跟众人道了别。 回到家,叶刚心里忐忑不安。唯恐艾云将事情告诉艾丽萍,但是艾丽萍平静如常,叶刚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看来女儿很懂事,替父亲保守了秘密。 第二天一早,艾云来到孙羽的住所,把散乱的画具收拾一遍。孙鹏蒙着大被,呼呼沉睡。年底画展,日渐紧迫,他选择离开商贸公司,又开始了辛苦创作。艾云不忍打扰他休息,坐在椅子上,无聊地翻看杂志。 过了半天,孙羽悠悠醒来,睁着惺忪的睡眼,问道:“你啥时候来的?咋没叫醒我?” 艾云说:“我看你睡得那么香,没忍心叫你。以后,晚上你别熬那么晚了。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孙羽懒洋洋地从床上爬起来,回想起昨夜赌局的失利,心里还一阵阵地郁闷。原来,昨天在母亲家吃完饭,孙羽路遇以前的一位赌友,非拉着他去打麻将。日本求学,半途而废,归根到底就是赌博惹的祸。孙羽曾发誓决不沾染这个恶习,但吃饭时喝了两杯酒,令他心情畅快。赌瘾就像一双温柔的小手,在他的身上轻轻瘙痒,孙羽无法控制自己,最终还是上了赌桌,可惜手气太差,把哥哥给的两千块钱生活费输个精光。 “晚上创作有灵感。”孙羽重复着那句老话。 “饿了吧?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不想吃。”孙羽摇摇头,接着一阵揪心的咳嗽。 “你不能再这么熬夜了。我发现你又瘦了很多,脸色很难看。是不是不舒服?我带你医院看看吧?”艾云仔细看着孙羽,他那眼眶凹陷更深,脸色土灰,就像害了大病。 孙羽若无其事地说:“没事。稍微有点感冒,咳嗽几声,没啥大不了的。对了,昨天的事,你没告诉你妈吧?” “没有。”艾云不愿提起这件令她烦心的事。父亲竟然还有一个前妻,自己凭空多了一个姐姐,一个哥哥,这是令人难以接受的现实。不过,父亲说得清楚,二十多年前的天灾,导致了骨肉分离,这是谁也不希望发生的悲剧。可以看出,父亲是深爱前妻的,而自己和母亲好像是多余的人。母亲艾丽萍是个占有欲极强的人,绝不会容忍自己的丈夫回到前妻身边。为了父亲着想,艾云守口如瓶。 “那就好。”孙羽早已领略了艾丽萍的胡搅蛮缠,他很同情王婶的遭遇。 艾云不想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便说:“我去给你买碗饺子,你吃点东西吧。” “我真的不饿。”孙羽神秘地说,“一会儿,我带你去一个地方。”盥洗完毕,他拉着艾云的手说,“那地方很美,你一定喜欢。” 两人一路说着话,来到公园的小湖边,但见荷叶田田,风姿绰约,荷花娉娉婷婷从水中浮起,雍容高贵,有风既作飘摇之态,无风亦呈袅娜之姿,宛如一幅美丽的画卷。亭亭荷莲在一汪碧水中散发着沁人清香,使人心旷神怡。 “真漂亮啊!咱们北方也能长荷花?以前我怎么没发现?”艾云惊喜地说。 “这是今年新种的荷花。在北方呆上一季,还是可以的。我也是偶然经过这里才发现的。”孙羽兴致勃勃地说,“荷花一直是中国传统绘画的好素材。我想,把荷花放在我的油画上,赋予它全新的神韵,一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艾云忽然想起一句诗,忘情低吟道:“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孙羽张开双臂,好似拥抱着眼前的美景,又好似拥抱着美好的未来。 两人坐在湖畔的长椅上,艾云将头靠在孙羽的肩上,身体依偎在他的怀中。艾云很迷恋这种感觉,甚至比两人之间的性事,更加温柔缱绻。她要的不多,只希望未来能够永远相依相伴。 “小云,上次你爸跟我谈过了,他同意我们结婚。你高兴吗?”孙羽的左手轻轻在艾云的脸颊上摩挲着,那种细腻柔滑的触觉,就像把玩一块温润的美玉,“等年底办完画展,我们就结婚。我带你去旅游,你说好不好?” 艾云想起了母亲的威吓,想起了自己的以死抗争,想起了父亲无奈而关切的表情,心中苦海翻腾,泛起酸涩的浪花。追求理想的生活状态,究竟错在哪里?为心爱的人,付出那么多,是否真正值得?爱情到底是什么,为爱而坚守,为何换来累累伤痕? 孙羽感到手指上落下一滴水,抬头望一望,晴空万里,原来是艾云的泪水!她躲在他的怀里,默默地流着眼泪。 “小云,你咋了?”孙羽以为她喜极而泣,便继续说,“以后我们在一起,好好地生活。我会努力画画,来养活你的。不止是你,还有我们的孩子。我要用自己的天赋和勤奋,让你们过上富裕的生活,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为心爱的男人,堕过两次胎,艾云无怨无悔。尽管他的话,听起来总是虚无缥缈,但艾云宁愿相信,那美好的一天,一定会来临的。不管多么遥远,她都会等下去的。 “哎呀,兜里揣磁铁了?还是身上抹胶水了?都快粘在一起了。注意啦,影响市容!” 孙羽和艾云同时听见,身后传来清脆的女声。两人扭头一看,原来是白巧巧和罗一格。没有留意,这一对欢喜冤家,神出鬼没,怎么突然就出现了? 艾云羞红了脸,赶紧站起身来,打了一声招呼,问道:“真巧啊,你们也来这儿玩?” 白巧巧拿起手上的冰棍,狠狠地唆了一口,笑嘻嘻地说:“我和罗一格从这路过。我远瞧着,坐在椅子上的人就是你。他偏不信,我俩赌两百块钱的。咋样,我赢了吧?咱这眼神说啥了?带准星的。”说着,她摊开左手,冲着罗一格得意洋洋地说,“不好意思,小哥。拿来吧,两百块。” 罗一格尴尬地说:“少不了你的。” “抠门样。”白巧巧白了他一眼,接着说,“这样吧,正好碰见艾云和孙羽,你拿一百块钱,请我们吃羊肉串,不够的话,我兜底。看在艾云的面子上,便宜你小子啦!” 没等罗一格表态,艾云连忙说:“巧巧,别破费了。我这两天肠胃不好,孙羽也患了感冒,吃不了油腥。我们坐一会就走。改天吧,改天我请客。” “这话说的。啥叫破费?咱姐妹还见外了?”白巧巧见艾云不肯去,倒不勉强,索性又说,“你俩身体太囊了,等养好了病,我在请你们吃饭。咱们好久没聚了。”说着,她冲艾云挤了挤眼睛,而余光半点也没看孙羽。 孙羽自感无趣,拉起艾云走开了。白巧巧望着他们离去的身影,感叹地说:“多好的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罗一格对白巧巧刚才的话,还是绕不过弯子,问道:“你啥意思啊?兜里揣钱了吗?就知道穷大方,你还真打算请他们吃饭?” “瞧你这傻了吧唧的样儿!就算孙羽没脸没皮,人家艾云可是有深沉的人,哪能白吃你的?看把你吓的,我不过是客气客气,这现成的人情不卖白不卖。” “我倒不是害怕。请艾云吃饭没问题,跟孙羽在一起,我心里犯堵。再说,今天咱俩出门,谁都没带钱,万一真吃饭,拿啥付账?”罗一格想到白巧巧的心机,忍不住笑说,“就你心眼多!哪天碰见个傻子,吃你个冤大头。” 白巧巧笑骂:“没良心的玩意儿。还敢咒我?我掐死你。”说着,张牙舞爪将罗一格按在长椅上。打闹一通,白巧巧气喘吁吁。罗一格趁机在她肥厚的臀部掐了一把。 “你这根红蓝铅!”白巧巧不以为然,换个话题说,“也不知道叶军的饭店,装修的咋样?咱俩过去瞧瞧。” “听说九月八号开业,眼看着不到十天,估摸修得差不多了。”罗一格意犹未尽,搂着白巧巧的水桶腰,回想起昨夜两人偷欢的快感,真恨不得痛痛快快再玩一次。本来算不得偷换,两人已经领了结婚证,但白巧巧执意明年春天办结婚仪式,罗一格无奈,只好在情欲来临,无法压抑的时候,央求白巧巧发泄一下。 “好啦,好啦。”白巧巧拉起瘫成面条的罗一格,催促说,“去叶军哪儿看看。” 提起叶军,罗一格心里就不舒服。虽说巧巧是个没心没肺的虎妞,但她对叶军似乎很有好感,经常把他挂在嘴边,尤其是见了面,巧巧对他的热情,有点超于寻常。 “急啥呀?没事总往人家那跑啥?就算是相好的,也得有时有晌吧?人家可是有对象的人了。”罗一格醋性大发。 “放屁!谁跟谁是相好的?”白巧巧气得鼻子冒烟,狠狠杵了他一拳,“我跟他好,咋跟你领结婚证?” “真生气了?我跟你开玩笑呢。”罗一格见她动真格的,连忙告饶。 “咱俩都好几年了?让你白玩多少次了?你一个穷司机,啥都没有,你给我买过啥?一条手绢都没有!我窝不窝囊?你还跟我放着没味的屁?”白巧巧喘了几口粗气,继续说,“我这么巴结叶军,还不是为了咱俩多挣点钱,等他的饭店一开张,生意要是火了,咱们的酒就能源源不断销售出去。咱现在求到人家,能不搞好关系吗?” 罗一格抱着白巧巧的胳膊,嬉皮笑脸道:“还是我媳妇脑瓜子够用。聪明,我服了!” “拉倒吧,你。”白巧巧瞪了他一眼,脸上的阴云一扫而空,“你就会这一招,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我警告你,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再吃这没意思的干醋,小心我真跟你急眼。” 罗一格诚惶诚恐,满脸堆笑说:“我知道,还是媳妇最亲。谁也比不了。以后我保证不惹你生气。” 白巧巧满意地笑着,萝卜白菜本来就是一个锅里的,越炖越有滋味。 两人来到叶军的饭店,看见大幅的金字招牌:“军盛新农村”。店面的颜色以纯绿为主,橱窗里摆着几样装饰品,红的是辣椒,黄的是玉米,从整体来看,属于田园农家风格。 走进饭店,装修基本竣工,大厅极为敞亮。三分奢华,七分简约。每一个局部细节,都显示出设计者的匠心独运。大丰收的气息,仿佛扑面而来。 饭店里只有几名工人在收拾残局,并没见到叶军和孟一凡。白巧巧上前询问,工人们告诉她,老板和老板娘刚刚出去。 两人走出门口等待。罗一格望见不远处的顺达大酒店,不无担心地说:“两家酒店离得这么近,大军能行吗?” 白巧巧说:“就算大军不行,还有那个孟一凡。别她貌不惊人,说话办事,滴水不漏,可不是一般人。他俩敢在这里开饭店,肯定有自己的把握。大军找个好对象,以后可享福了。” 罗一格心想,叶军父亲的集团,被别人阴谋篡夺。顺达大酒店本来是属于他的,可是现在只能看着别人来经营。但愿老天有眼,还他一个公道。到时候,两家大酒店齐头并进,巧巧酒行的销路更畅,钱会越赚越多。 第三十八章 叶军和孟一凡去礼仪公司,预定业务,准备办一场轰轰烈烈的开业庆典。随后又去家具市场和酒店用品商店,将所需物品,全部置办齐备。回来的时候,日头偏西,白巧巧和罗一格早已走掉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叶军掐指一算,距离九月八日开业,还有不足十天时间。一想到梦寐以求的理想,即将成为现实,叶军好像上足了发条,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孟一凡揉了揉肩膀,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这些日子她忙得不可开交。 叶军很庆幸,找到了一个完美的情侣。他甚至有些后怕,如果当初自己固执,不去加工厂食堂上班,就错过了这天赐良缘。缘分这东西真是说不清,道不明,有时候,苦苦追求的爱恋,未必遂了心愿,而山穷水尽之时,却见柳暗花明。 “一凡,晚上去我家吃饭吧。这段时间把你累坏了,我要亲自给你做菜,算是表达我的一份小小的心意。另外,我爸很想跟你谈谈。”叶军发出真诚的邀请。 “谈什么?” “大概……”叶军憨笑着说,“大概是咱俩的婚事吧?” 孟一凡羞红了脸,“谁说要嫁给你?” “其实,我也觉得快了点。不过,咱俩相处时间虽然不长,但我是啥样的人,你应该很清楚。” “不清楚。”孟一凡故作矜持地说,“婚姻是一辈子的事,我要慎重考虑。我对你的考察期还没过呢。你耐心等待吧。” 叶军挠挠头,颇为自信地说:“我绝对经得起考验。只要能娶你,让我等多久都行。”他走到孟一凡的面前,接着说,“吃饭是必须的,你看,酒店装修完毕。按你的话说,已经取得阶段性的胜利。应该庆祝一下吧?” “吃饭可以,可是谁也不能提谈婚论嫁的事。” “没问题,咱俩谁也不提。”叶军心想,老爸要是提起来,那是谁也拦不住的。 孟一凡第二次来到刘勇的别墅。上次,还是几个月前,在这里举行集团庆功仪式。孟一凡作为主持人,亲眼目睹高朋满座,欢歌笑语的热闹场面。如今别墅里冷冷清清,有一股浓重的悲凉气息。 刘勇刚刚吃过药,坐在沙发上看报纸。见儿子和女友回来,心里异常高兴。不知是药物起了效果,还是心情愉悦的作用,胃痛的症状似乎也缓解了很多。 “爸,你的眼睛不好。以后别在晚上看报纸啦。”叶军把报纸叠起来,塞进了抽屉里。 孟一凡问了声好,刘勇微笑接受,示意她坐下休息。转而对叶军说:“你们回来的正好,我订的餐马上就送到。” “不是说好了,我做吗?你还订餐干啥?” “忙活了一天,你不饿,一凡还不饿?等哪天时间宽裕,你再露一手,我们尝你手艺的机会,多着呢。” 孟一凡腼腆一笑。叶军很感动,父亲身体不好,却处处想得周到。这段时间,他委托老朋友来酒店帮忙,有时候,还亲自来监工,也费了不少心思和体力。 不多时,送餐的人来了。热气腾腾的饭菜,给偌大的房间里,带来了些许温暖。三人一边吃,一边闲聊起来。叶军说起自己的宏伟蓝图,滔滔不绝。刘勇不时提出自己的意见,把多年从商的经验,毫无保留地传授给儿子。 刘勇如叙家常,问起孟一凡的家庭情况。孟一凡说,她是独生女,父亲是退休的公务员,母亲是家庭主妇,没有工作。刘勇又问她,父母是否同意两人交往,对叶军的印象如何?孟一凡摇摇头表示,这件事父母还不知道。 刘勇大失所望,本想顺着这个话题,谈谈儿子的婚姻大事,如果双方没有意见,便会一会亲家,将婚事定下来。没想到,儿子搞对象的事,女方家长居然毫不知情。 见父亲默然不语,叶军赶忙解释说:“其实,我跟一凡商量好了,等酒店开业以后,就去她家看望她的父母。” 孟一凡也意识到,刚才的话,说得太直接,便委婉地说:“我父母很开明的,从来都是尊重我的选择。” 刘勇心中却想,自己在位之时,没能发现一凡这个好苗子,现在人家愿意帮助叶军,已属难能可贵了。就算她没有相中叶军,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毕竟顺达集团旁落他人,自己沦为一个普普通通的老人,而叶军也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厨师。 第二天,刘勇感觉胃部疼痛加剧,独自来到医院检查。结果出来之后,医生希望患者家属出面。刘勇自知病得不轻,便请求医生将真实病情告诉他。老伴儿罹难,他对生死看得很淡。 不出预料,刘勇患了绝症。他心情极为沉重,不是因为即将离开人世,而是在这短暂的时间内,能否参加儿子的婚礼,能否见到儿子的事业有一个飞跃? 他安静地躺在床上,模糊的双眼,突然变得清晰起来,二十多年前的一幕幕,重新浮现在眼前。记得,第一次相亲,他穿着借来的新衣服,跟着媒人来到十里外的屯子。那时的她,算不上漂亮,但长得很清秀,不似别的女孩腼腆,有一股爽朗泼辣的劲头。他一眼便相中了她,而她痛快应允,两人很快就结了婚。 婚后的生活是幸福的,第二年,便添了一个大胖小子。记得有一次大军发高烧,媳妇急得直抹眼泪。刘天达套上毛驴车,火急火燎赶往县城。医生说,如果再晚来一会,孩子可能就烧坏了。媳妇守着孩子一夜没睡,熬得眼睛里布满血丝。刘天达心想,如果自己有钱,买一辆汽车,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何至于让媳妇和孩子遭这么大罪?人活一辈子,不能总是受穷! 为了让家人过上好日子,他与发小叶福运商量进城务工。正值国家改革开放的好政策,两人有手艺,有头脑,只要踏实肯干,就一定能赚大钱。没想到,一场天灾,隔断了亲情。苦苦的期盼,竟是阴阳相隔。残酷的现实,打碎了他对未来所有的憧憬。 “老伴儿,你在那边过得咋样?我很快就去陪你了!我找到了儿子,他现在出息了,你高兴吗?我没有啥牵挂了,唯一的愿望,就是活着参加大军的婚礼。没有老人在场,孩子的婚礼,肯定不热闹。你说是不?你不怪我吧,要多捱一些日子。等大军结完婚,我就过去陪你,说说话,唠唠嗑,你就不闷得慌了。”刘勇毫无神采的眼睛里,流淌出滚烫的泪水,“老伴儿,想我了,就托个梦给我。” 寂静而漫长的夜,像一条漆黑的隧道。钟表的滴答声,仿佛诉说着时间的一去不返。刘勇挣扎在黑夜的漩涡中,难以成眠。梦中见到妻子的心愿,已成遥不可及的奢求。 窗外,天色蒙蒙。几颗闪亮的星星,遥遥挂在天上。深蓝色的天空如同浩瀚的大海,昏黄的月亮,仿佛汪洋中的一条船。刘勇走下床,推开窗子,初秋的凉意,悄悄涌了进来。楼下的街道,色彩灰暗,如同雨前的景象。刘勇忽然有一种错觉,眼前的街道变成一条土路,曲曲折折通向村子,土路的尽头就是自家的破瓦房。老伴儿正坐在炕上,借助昏暗的小油灯,给丈夫和儿子缝着过冬的棉袄、棉裤。 从得知病情那一刻起,他没有考虑治疗。昂贵的医疗费,只不过延长一段没有质量的生命。最后的结局,注定是人财两空。儿子的事业刚刚起步,还没有组建小家庭,需要钱的地方很多,绝不能做儿子的累赘。 刘勇来到叶军的房间,看见儿子还在熟睡,被子挑落一旁。他扯过被子,给儿子轻轻盖好。叶军醒来,伸了一个懒腰,见父亲坐在床边,问道:“爸,你咋起这么早?” “大军,我跟你说个事。今天,你跟我去产权处。” “干啥?” “办过户手续。” 叶军很纳闷,好端端的,办什么过户?这间别墅是父亲仅存的财产,哪能随意变更?再说父子同心,房产更名,完全没有必要。 “我准备把别墅正是转交给你。”刘勇附加一个条件,“你跟一凡再说说,有了房子,你们尽快结婚吧!” “爸,你不会以为一凡看中咱家的房产吧?她不是那种人,我很了解她。”叶军觉得父亲太多虑了。 “我遭人暗算,官司的事还说不准。现在身上没有多少存款,只有这个别墅,还值一点钱,算是给你们的结婚礼物。一凡是个好姑娘,快点把她娶了,以后好好过日子。” “这件事,我跟她谈过了。她说,酒店还没开业,需要做的工作很多,暂时不考虑结婚的事。”叶军一边穿衣服,一边说,“不管咋说,这个别墅不能更名。以后,我们结婚了,跟你一起住。” “饭店装修完了,你腾出点时间,给我去一趟。” “爸——你咋这么固执?别墅是我们的,写谁的名字,不都是一样,何必那么麻烦?还要评估,缴税,花那冤枉钱?” 刘勇激恼地说:“我的话,你到底听不听?要是不听,我就没你这个儿子。” 叶军心惊肉跳,父亲怎么平白无故发起脾气?是不是长期的眼病,加上集团被人抢走,让他烦躁不安,性情大变? “好了,爸。生这么大气干嘛?我陪你去还不行吗?”叶军见父亲真的动怒,不忍他气大伤身,只好顺从了。 两人来到产权处,很快办理了更名过户手续。刘勇将大红本子甩给叶军,严肃地说:“你和一凡必须在三个月内结婚!” “我和一凡的父母还没见面。就算她父母没有意见,也要征求她本人意见。再说张罗婚事,也很繁琐。”叶军根本无心结婚,目前只想把饭店经营好,便有意跟父亲打马虎眼,“要不,你宽限我一段时间?等饭店步入正轨,我马上结婚,最多不超过半年。” “不行!否则,我就搬出这个家,以后你们想找,也找不到我。”刘勇内心一阵悲哀。自己何尝不想陪儿子一起生活下去?可是,病情不饶人,能否捱过半年,还是一个未知数。 面对父亲的“最后通牒”,叶军只当是一个善意的激将法。人老了,怎么变成了孩子?结婚是两个人的事,自然而然,水到渠成,哪能强迫呢? 酒店如期开业,庆典非常隆重。白田荣和叶刚都来给叶军捧场,还有很多嘉宾莅临,这其中自然少不了白巧巧。她作为“军盛新农村”的独家酒类供应商,慷慨地拿出一笔赞助费,并请来一支老年秧歌队,前来助兴。 带有浓郁地方特色的扭秧歌过后,又是一阵现代歌舞表演。一群年轻的女孩子,在临时搭建的舞台上翩翩起舞。地方不入流的歌手,声嘶力竭,极力表现出歌星的风采。随着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庆典达到了高潮,吸引来众多的围观者,人们纷纷议论,首届烹饪大赛的冠军,出人意料地开了一家田园风格的酒店。 白巧巧站在嘉宾行列,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无意间发现街道边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车窗要下来,露出一张黝黑的脸。她一眼便认出,坐在轿车里的人,正是顺达集团阴谋篡位的赵刚。 白巧巧向身边的父亲耳语说:“你看,那边车上的人。” 白田荣也发现了赵刚,心里暗想,叶军的开业庆典声势很大,一定是惊动了赵刚,未来二人的竞争将会异常惨烈。赵刚这个卑鄙的小人,丧尽天良,却逍遥法外。可恨没有十足的把握告倒他。 昨天晚上,白田荣意外接到白志成的电话。原来白志成为了躲避赵刚的暗算,只身逃往了南方,但是陌生的环境,让他过得很不自在。他越想越窝囊,本来事不关己,为何自己糊里糊涂,踏上了逃亡之路?他不知道,也不敢想象,顺达集团发生了怎样的变化。而他最大的心病,就是自己的房产,就算迁往南方,也要把房子卖掉。 白志成思来想去,认为唯一能够联系的人就是叔叔,便试着打了一通电话,他来电意图很明确,一则探听顺达集团事态的发展,二则希望叔叔帮其看护房产。白田荣接到电话,如同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绳索。只要顺藤摸瓜,找到白志成,让他出庭作证,刘勇的官司基本上就有了胜算。 为了不打草惊蛇,白田荣故作平静,装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似乎白志成的离开,只是他个人选择的消遣,一次无关紧要的自费旅行。白田荣没有问他在什么地方,而是撒了一个谎说,白志成家的煤气管道出了故障,因为户主不在家,燃气公司关闭了管线,楼上楼下的邻居都用不上煤气,怨言颇大,希望白志成能够回来一趟,把事情解决一下。 白志成信以为真,也许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糟。或许赵刚的阴谋被识破,已经被公安机关抓走了。刘董的地位依然稳固。或者,刘董找到了赵刚的破绽,向法院提供了足够的证据,而整个过程,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即便赵刚与黑社会有染,奈何身陷囹圄,还右本事杀人灭口吗? 叔叔的平静,令白志成紧张的情绪稍稍缓解。他决定春节前悄悄潜回北方,观察事态究竟朝哪个方向发展,若是问题严重,赶紧卖掉房子,另谋生路。 白志成的心思,早已被白田荣猜透。顺达集团一事,侄子一定知晓内幕,而他突然消失,就是害怕遭到伤害和报复。这恰恰说明他了解赵刚的阴谋。赵刚虽然暂时得逞,但阴谋毕竟是阴谋,不可能做到天衣无缝。他必然受到良心的谴责,任何外来的质疑和挑衅,都将使他成为惊弓之鸟。所以,在白田荣看来,赵刚的出现,是一种露怯的表现。只要白志成现身,实际上就意味着赵刚阴谋的破产。 白田荣暗示女儿,不要声张。在这么好的气氛下,不要因为赵刚而发生不愉快的冲突。 黑色轿车很快驶离。隆重的开业庆典结束,嘉宾进入酒店开怀畅饮。刘勇致辞,感谢朋友的到来,并勉励儿子奋发进取,力争创出小城餐饮业的新品牌。叶军不善言辞,结结巴巴表示,愿以实际行动,证明自己的实力。热烈的掌声,令叶军热血澎湃,一段似锦的前程,正在向他招手。 第三十九章 孙鹏解释得很清楚,酒店经理马明亮涉嫌出卖商业情报,希望叶超能够去酒店上班,监视其一举一动,并及时给予反馈。孙鹏再三嘱咐,这项任务事关重大,一定要保密。叶超得知这也是父亲的意思,出于集团整体利益出发,自己责无旁贷,便一口应允下来。 叶超记得,去年刚毕业时,给母亲庆贺生日,一家曾到这里就餐。当时感觉这家酒店富丽堂皇,能够吃一顿饭,简直就是奢侈的消费。如今再次来到这里,豪华依旧,洁净依旧,不同的是身份和心情。叶超决心不辱使命,找到切实证据,揭露马明亮的卑鄙行径。 对于叶超的身份,马明亮浑然不觉,与艾丽萍偷情时,她也未透露一点信息。看了一眼个人履历,马明亮知道叶超曾在顺达集团供过职,大概是不满赵刚的专横,才转投福昌集团。马明亮深受赵刚的迫害,心中不免对这个可怜的年轻人,产生了一丝同情。 “你是大学生?”马明亮摆出了领导派头,似乎颇具伯乐的慧眼,“以后在我的手下好好干,我绝不会埋没人才。集团任命你为副经理,可见你的能力不俗,年轻人前途无量!” 叶超第一次接触马明亮,感觉不出眼前的中年人,到底有多么可恶。只是他闪烁的目光,无意间流露出一点狡诈和奸猾。 “谢谢马经理,以后请多多指教!” 马明亮满意地点点头,这个年轻人文质彬彬,很有修养,“我带你到各处看看,熟悉一下环境。”他一边走,一边如数家珍地介绍。走到贵宾包房,他推开门说,“这就是集团领导经常开会和招待客户的地方。” 叶超走了进来,只见这间贵宾包房,不似普通的房间。除了必备的圆桌和椅子之外,在右侧还多出一个方桌,方桌后面是一个书架,尽管上面摆着一些空文件夹,但书架旁的几幅字画,却显示出浓重的文化气息。几株大的绿色植物,更加点缀出包房的勃勃生气。 马明亮领着叶超走了走前堂、后厨,将部门的负责人介绍给他认识。叶超愉快地度过了一天,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异常。下班后,他刚走出酒店门口,只见白雪站在街道对面向他招手。 白雪穿着一身白色的休闲装,显得精神焕发。粉红的小脸,露出甜美的笑意。 叶超穿过街道,走上前说:“这么巧?” “我在这等你的。”白雪看了看手表,“等了十五分钟了。” “今天没上班?” “上了。”白雪低声地说,“单位没事,我偷偷溜出来的。” 白雪随着叶超来到福昌集团,在财务部上班,每天工作量不大,下午过了三点基本无事可做。叶超心想,即便工作轻松,也不该擅离职守,这样的工作态度实在不可取。他不好意思直接批评她,便以沉默作为回应。白雪发觉他不高兴,连忙表示下不为例。 “找我有事?”叶超了解白雪是言出必行的人,所以没有对她的偶然过失,表现出明显的反感。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叶超已经预料到白雪的来意,干脆直接回答说:“这次调动岗位,是集团的决定。” “你没有任何想法?” “没有。” “以前在顺达集团,你就一直忍啊,忍啊!现在到了福昌,你还是没有自己的原则?” “我认为集团的决定,没有错误。我愿意服从。” 白雪本想劝他回到集团,却见他态度不冷不热,不禁急躁起来,“服从没有错,但要基于正确的安排。你这么没有原则的服从,只能代表你的怯懦。” 叶超脑子里想着,明天怎样博取马明亮的信任,所以对白雪的话没有在意,随口答道:“我不这样认为。” “你来集团不是炒菜做饭,而是学习真本领。”白雪替叶超境遇的鸣不公,说起话来有些激动,“你不知道吗?你父亲是集团的董事长,将来你是要挑大梁的。在酒店能学到什么?” 叶超不便将此行目的告知,便平静地说:“我的身份还没有公开,其中的原因,大概你也很清楚。希望你能继续保密。” “对不起,我说话没有考虑。”白雪忧心忡忡地说,“我心里很急,你知道吗?我发现你越来越不自信了。” 叶超付之一笑,“是吗?自信不是说出来的。我很明白,我现在做什么。” “只有我不明白。”白雪心里很难过,有意激励这个钟爱的男人,然而得不到他的响应。他这样委曲求全,消沉委顿,完全不像从前的叶超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能告诉我吗?我是你可以信赖的朋友。”白雪转而以友情来暖化他,希望从朋友的角度,劝他回心转意。父亲是董事长,调回集团上班,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叶超无法理解女孩子细腻的心思,白雪之所以不厌启发劝导他,不仅是希望他回到集团,加速提升个人能力,更为重要的是,她渴望每天见到那张俊朗的面孔,没有他的存在,集团仿佛成了冰冷的城堡。 “我没有难言之隐。一切都很好,工作很开心。” 叶超的坦率,在白雪看来,是一种消极和软弱。她忍受内心的怅惘,淡淡地说:“也许是我多管闲事了。不好意思,我先回去了。”说完,停下脚步,掉头而去。 “我送送你吧?”叶超望着白雪的身影说。 “不用了,前面有公车站点。”白雪没有回头。 叶超无心观赏一路风光,一会儿想着每天的工作,一会儿想着白雪的话。马明亮每天呆在酒店里,如何截获商业信息的呢?难道他长了千里眼,顺风耳?怎样才能破解这个谜团?孙鹏所谓的“反间计”,要等怎样恰当的时机?白雪的话不无道理,在不了解真相的情况下,她难免会产生误会,不知是否真的生气了?等到任务完成,要向她解释一下。 回到家,母亲王美霞告诉他,孙鹏刚才来过。叶超赶到孙鹏家,将第一天上班的情况,详细说了一遍。孙鹏告诉他,要耐心观察,至于何时,采取何等具体的计策,还要与董事长商量,然后实施。 第二天下午,叶超发现马明亮接到一通电话之后,匆匆离开了,大约过了两个小时才回来。在这段时间内,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叶超心里犯起了嘀咕。没过多久,艾丽萍带来两个女人,一起在包房里吃饭,看样子不像是客户。马明亮尽献殷勤,从他暧昧的眼神中,叶超似乎发觉了什么。 有关艾、马之间的隐情,孙鹏并没有告诉叶超,毕竟这是不能公开的丑闻,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况且艾丽萍是叶超父亲的后妻,这个女人的所作所为,不仅给叶董的脸上抹黑,也会让叶氏子女跟着蒙羞的。 叶超猜测,马明亮讨好艾丽萍,肯定是别有用心。大部分商业机密,很有可能从艾丽萍口中无意流失的。叶超将这个想法说给孙鹏,孙鹏认为或许有这种可能,但是以上次为例,集团突然改变会议地点,马明亮则浑然不知,而艾丽萍窃密的嫌疑似乎可以否定,这样说来,马明亮还有另外获取信息的渠道。而这个不为人知的渠道,应该就在酒店内部。 按照酒店的规定,职工分为两班倒。叶超虽是白班,但下班时间常常不固定,有时候顾客多了,人手不够,叶超便主动留下来帮忙。这天忙碌过后,叶超将近七点才下班。刚走出酒店,偶遇同城的大学女同窗,毕业一年多不见,邂逅的惊喜,让两人情不自禁打开了话匣子。两人一边走一边聊,在路口的大树下,撞见了白雪。 几日不见,白雪很想念叶超,上次的言语唐突,让她心里过意不去,便想与叶超言归于好,没想到乘兴而来,苦苦等待两个小时,竟目睹了眼前的一幕。白雪心里很委屈,自己的一片痴心,未能打动他的心,难怪他态度冷淡,原来是处了新的女朋友。 白雪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叶超看到她,正想打招呼,却见她一扭头走掉了。 叶超要下同学的电话号码,相约有空联系,然后匆匆去追赶白雪,可是白雪已经拦下一辆出租车,飞速地离去了。 仅仅隔了一天,叶超下班回家,吃过晚饭,正在看电视连续剧,接到哥哥叶军的电话。叶军质问叶超,是不是犯了重大的错误? 叶超不明就里,家里一切如常,母亲和姐姐都很好,自己没有做错什么,哥哥何来这一说? 叶军提醒说,是不是得罪了某个女人,她的姐姐兴师问罪,是谁惹得妹妹哭了一夜? 叶超恍然大悟,原来白巧巧去叶军的饭店告状,白雪因为误会竟然伤心至极。叶超顿时满怀内疚,白雪的痴情,他何尝没有体会?可是一连串的事情纠缠一起,连个解释的机会都没有。想当初,从意外的车祸事件中,二人相遇、相识、相知。其后一同在顺达集团上班,又相约转入福昌集团,白雪一直追随着叶超。长时间的相处,产生了默契。有时候,叶超甚至觉得白雪与他心灵相通,他要说的话,要做的事,似乎都与白雪不谋而合。只有这一次,误会的加深,让二人之间有了一点点隔膜。叶超很后悔,如果语气再温和一点,也许情况就不一样了。 电视剧讲述一段传奇的爱情故事,男、女主人公阴差阳错,抱恨终天。叶超联想到自己,这许久以来,是否对白雪产生了爱恋?那潜移默化之中,是一种心的依恋。既然爱了,就不要留一丝的遗憾。不要像电视剧那样,误会越来越深,以至于无法挽救。 叶超时而看着电视发愣,时而走到窗前张望,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母亲问他,有什么心事?叶超心不在焉,没有听到。母亲再问一遍,叶超尴尬一笑,摇了摇头,只说闷得慌,穿上外衣,走出家门。 初秋的夜,有几许微凉。晚风吹拂在脸上,清清爽爽,叶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痛快了许多。不知不觉走到了白雪家楼下,一排低矮的灌木丛,在街灯的映照下,明暗相间。一辆不起眼的摩托车,停放在楼栋口。叶超认得,这是白雪父亲钓鱼时的交通工具。 叶超拨通了白雪的电话,里面传来白雪沙哑的声音。叶超请求她下楼散步,白雪以时间太晚为由拒绝了。叶超刚想解释,电话里却传来“嘟嘟”的忙音。 再次拨通电话,叶超如实相告,他就在楼下等着,如果她不下楼,就一直等下去。此时的白雪,思绪乱作一团,本想跟叶超赌气,然而心里又不落忍。走到窗前一望,果然见叶超孤零零地徘徊在路灯下。白雪悲喜交加,犹豫半天,还是下楼了。 “不陪你的女朋友,来找我干嘛?”白雪避开叶超的目光,撇了一下嘴。 “女朋友?”叶超说,“我想你是误会了。你见到的那个人,根本不是我的女朋友,是我的大学同学。” 白雪煞有介事地说:“骗人!我什么都看见了。其实呢,这也没关系。你跟谁处朋友,那你的自由。” “要我怎么说,你才肯相信我呢?” “那你什么也别说。”白雪明知叶超不会撒谎,但见他这么认真地说,反倒觉得有趣,这急于抢白的表现,不恰恰是心迹的表白吗? 两人顺着楼前的小路前进,转过楼角,穿过铁栅栏门,来到小区外街。走了五分钟,谁也没说话。当经过卖香瓜的拖拉机时,乡下模样的妇女,笑呵呵地问:“买瓜吗?正儿八经的‘白糖罐’,甜着哩!”白雪停下脚步,娴熟地在瓜堆里拣来捡去,捏一捏瓜蒂部位,放在鼻下嗅一嗅,最后挑了两个放在秤上。叶超抢着付钱,白雪也不客气,拿起香瓜就走。 “你猜我最喜欢吃什么水果吗?”白雪突然发问。 “香瓜吧?”叶超早已猜到,白雪对这椭圆的东西情有独钟,因为在挑拣的过程中,她的眼睛一直神采奕奕。 “恭喜你答对了!” 叶超暗笑,这么聪明的女孩子,故意问这种简单的问题,大概是为了打破尴尬的局面吧? “你想吃吗?”白雪晃了晃袋子里的香瓜说,“一闻到这股清香味,我馋得就要流口水。” “瓜上还沾着泥。没有水洗,怎么吃?”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或许有水,走,去碰碰运气。”白雪顽皮一笑,好像天真无邪的小女孩。 叶超随着白雪返回小区,来到人工湖。刚一登上小岛,就听见巨大的流水声,从假山上淌下一道道水帘。白雪兴奋地说:“真运气,这里的水没停呢,快点去洗瓜!” 叶超问:“这里的水干净吗?” “干净。你不知道,这湖是人工的,要经常往里面注水。那个假山就是一个水房子,流出来的都是自来水。” 两人各捧着一个洗好的香瓜,坐在树下的石椅上。白雪吃得津津有味,略带滑稽的吃相,叶超还是第一次看到。此时,有两个家长带着孩子戏水,偶尔传来开心的笑声。 “刚才在电话里,你不是说有要紧事找我吗?怎么见了面,你反倒不说话了?”白雪心情好了很多。 叶超也很纳闷,刚才膨胀的勇气,如何突然消失殆尽?跟心爱的人在一起,本身就是无比快乐的,在快乐的时候,语言似乎是多余的。但既然已经下定决心,有些话不能不说了。 “我想……”话到嘴边,叶超还是难以启齿,嚼碎香瓜咽下后,他长舒了一口气,“我想跟你说两件事。” “说呗,干嘛吞吞吐吐的。” “这次,我去集团大酒店上班,是执行一项特殊任务。其实,我并不是唯唯诺诺。因为这项任务关系重大,所以我答应父亲暂时保密,希望你能够理解。” “这一点,我已经想到了。”白雪拿着半个香瓜,喃喃地说,“是我误会你了。你没怪我胡言乱语吧?” “怎么会呢?” “那就好,第二件事呢?”白雪笑着继续吃起了香瓜。 叶超环视周围,戏水的家长和孩子们已经散去。他用低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我喜欢你。” 白雪瞪大了眼睛,嘴巴里塞满了香瓜,从缝隙里挤出几个字,“你说什么?” “我喜欢你。”叶超略微提高了声调,一脸真诚地说,“如果你愿意的话,我请求你做我的女朋友。” 或许,白雪盼望这一时刻的来临,已经等得太久了,而当它真正来临时,反而让她冷静下来。白雪默默地嚼着香瓜,眼神在地上扫来扫去,却找不到可以停留的地方。 又是短暂的沉默。 白雪问:“你想好了?我爸是个老奸巨猾的家伙,我的姐姐是个没心没肺的家伙。我呢?也好不到哪去,身上有很多缺点。你要真的想好了,免得以后后悔。” “不管别人怎么看,在我的眼里,你蕙质兰心,冰雪聪明。最重要的是,我们之间有一种默契,你不这样认为吗?”说着,叶超伸出了手。 白雪笑嘻嘻地伸出十指,空抓几下,示意手上沾满了瓜汁,粘得很。叶超毫不犹豫地牵着她的手,跑到假山前。水帘依然飞速地流淌着,两人一边洗着手,一边开心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