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归》 第一卷 离乱人 第一章 泥腿仙师乞丐窝 五千仞岳上摩天,三万里河入东海。 滨海县,离洲大宁王朝东海岸的偏远小县城。虽名为滨海,意为滨临大海之意。可实际上,距离大海还有百余里的距离,着实有些名不副实。 县城内,一条名为浚水的河流穿城而过,在城外转个圈向东汇入百里之外的大海,而滨海县的城隍庙就坐落在浚水河转的那个圈里,环境优美的河心岛上。 夕阳西下,名叫宁白峰的少年踏出城隍庙的大门,脸色疲惫。但是掂量着手里的几枚名为香火的铜钱,脸上还是浮现一丝喜色。 辛苦一整天,终于将刘员外家里闹事的耗子精给抓住,送到这城隍庙交差,这才得到六枚香火钱的犒赏。 自从这受朝廷敕封,一地山川城池承认,百姓供养的城隍爷不管事以来,这滨海县里的精怪小妖就开始多起来。今天不是张家一窝鸡被黄大仙祸害光了,就是明天李家的小牛犊子被野狗精咬断了脖子,再要么就是城里的乞丐汉子浑身阳气大损的躺在臭水沟里。常常引来附近居民围观,啧啧称奇。 按常理来说,这种情况要是多了,是会引起凡夫俗子恐慌的。 起码宁白峰是这么认为。 毕竟在自己老家,真要是出现这种事,那可就要闹翻天。 但这地方不一样,就算这种情况已经出现十年了,城里的百姓该怎么生活还是怎么生活。顶多就是跑趟城隍庙,跟庙祝讲讲哪里又有精怪作乱,得赶紧发布告令,找仙师除妖。 虽说是除妖,但那也只是说的好听,敢来城里作乱的那都只能称为精怪,连小妖都算不上。毕竟一城城隍再怎么不管事,那也还是得当地气数的城隍。除非真是那过江强龙,修炼有成的大妖或是大仙师,才可以不把城隍爷放在眼里。否则实力相当于刚刚踏入中三境练气士的城隍,对付一些精怪,还不是手到擒来。毕竟站着地利和人和,中三境的金丹仙师都不容易占到便宜。 可想而知,宁白峰这样需要在城隍爷手底下讨生活的仙师,是什么个风姿。 宁白峰揉揉疲惫的脸庞,深吸一口气,大踏步走上连接河岸的石桥。感受着河风带来的凉意,身体的疲惫也减去不少。习惯性走到桥边,从怀里掏出半块干面饼,把它掰碎洒在河里,引起河鱼一阵疯抢,水花飞溅,很是热闹。撒完饼屑,鱼群渐渐离去,宁白峰也拍拍手,准备转身回去。却不料,水里一尾赤红的鲤鱼跃出水面,对着桥上的宁白峰喷出一股水花,然后又坠入河中。 宁白峰一愣,随即笑骂道:“隔三差五的给你们喂食,这会儿给我吐口水,成精了是吧,改天把你们全部捞到城隍爷面前煮鱼汤。” 似是被自己说的给笑到,宁白峰有点乐不可支。 眼见天色不早,宁白峰准备回去。再晚一点,城门就要关闭。进不了城,那就只能在城门洞里缩一宿,虽说回去也好不了多少,但起码有个能遮风避雨的,城门洞 里可就要享受冷风吹了。 转过头,却看见半空中,一位高冠博带的中年儒士驾着云雾缓缓降落在桥头,步伐不急不缓的往城隍庙走,行到宁白峰身边时,还微笑点头示礼。 看着儒士走进城隍庙,宁白峰用力的跺跺桥面。 喃喃道:“迎仙桥啊迎仙桥,你还真迎了一回大仙,不妄你取这名字。” 走下桥头,只见右边官道上来了一头脚下生烟的驴子,背上倒坐着一位抽着旱烟的老道。驴子哼哧哼哧地叫着,老道吧唧吧唧的吞云吐雾,好不自在。 站在桥头路边,看着驴子载着老道往桥上走。宁白峰就知道,这位大仙也是去城隍庙的。老道经过宁白峰旁边,斜眼瞅了一下,嘴里嘀咕嘟囔了一句,就又接着开始吞云吐雾。 飘荡的烟雾中,隐约传来四个字。 泥胎武夫。 宁白峰苦笑的咧咧嘴,自己的修为也确实如老道说的那样,是个刚刚脱离外三境,真正登堂入室的武夫。至于为何说是泥胎武夫,那就要从武道一途上讲。武道外三境跟其他练气士毫无差别,都是打熬肉体,锤炼筋骨皮三样。 练气士不同之处在于,食五谷之精,养先天之气。 而武夫熬炼肉体,只为粹出一口纯正真气,将自己体内经脉当作江河驿路,任由真气奔驰流转。 练气士养出那口元气后,以气海为基础,沟通天地灵气,修补自身。彻底从肉体,进入到凡胎。 肉体,凡胎。 两者之间,云泥之别。 再看武夫,一口真气淬出之后,却还是打熬肉体,拓宽体内的江河驿路,只为让真气奔驰的更顺畅一些。同样是踏入下三境,却如同外三境的门外汉一般,仍旧是两脚插在泥地里。因此下三境武夫被练气士笑言是走在泥地里的凡胎,戏称泥胎。 宁白峰看着老道进入城隍庙,泛起嘀咕,今天刮的是那阵仙风,接连两位大修士来到这偏远的滨海县,进入这小小的城隍庙。 随即不再多想,三步并作两步奔跑起来,两段之后,右脚发力,整个人腾空而起,窜出两丈来高,然后在树干上借力,冲向下一个树干。就这样如同火烧屁股的猴子一样,往城门口而去。 在空中感受着风的速度,幻想着腾云驾雾的感觉。这是宁白峰踏入下三境以来,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 终于赶在夕阳下山,城门关闭前进入城内。然后穿街过巷,来到一处门口挂着黑布帘子,却没牌匾的铺子前。 走进铺子,熟练的将一枚香火钱拍在柜台上。 柜台后面,一个干枯的老头躺在摇椅上,拿着本破书在翻看,头也没抬地说道:“关门了,明天再来。” 宁白峰眉头一挑,笑道:“王老头,你就这么做生意的,门还没关,就开始赶客。” 躺椅上的王老头依旧没抬头,怒骂道:“你这小兔崽子每 每到太阳下山才来,来了也就换一枚铜钱,都是你这样的客人,我的铺子开是不开。” 宁白峰讪笑道:“这不是忙么,来的自然晚了点。” 老头这才放下书册,鄙夷道:“明明就是胆小。” 接着老头一勾手指,桌上的香火钱就飞到其手里,一番手就不见踪影,随手丢出一个绣袋,就又举起书册看起来。 宁白峰打开绣袋一瞧,脸色一变,骂道:“王老头,你也太黑了,几天前还有十五两,这次怎么只有十四两。” 老头骂道:“不要就滚!” 宁白峰立即转怒为笑,说道:“哪能啊,开个玩笑。” 尽管老头较为冷漠,说话难听,但在做生意上从来都很厚道。同样的香火钱,放到其他的铺子,能换到十二两就不错了,这次只能换到十四两,那就说明钱的香火分量不够。 宁白峰收起钱袋笑言一声谢了,就往出走。 “最近不太平,尽量少出城。” 说话的是柜台后面的王老头。 宁白峰脚步一顿,扭头问道:“出啥事了?” 王老头冷哼道:“哪来那么多废话。” 宁白峰面色一滞,转身往外走,右手刚抬起黑门帘,似是想起什么,回头说道:“刚刚从城外回来,看到一儒一道两位大修士进了城隍庙。” 说罢,抬起帘子走出铺子。 宁白峰没有看到,当他说完最后那句话的时候,老头手上的书籍瞬间粉碎,眼里冲出寸许金光,一闪而逝。 看着外面暮色渐起,宁白峰发足奔跑起来,再次穿街过巷来到一个药铺子门口。急匆匆地冲进去,然后又提着几包药材,急匆匆跑出。 沿着城内河岸旁的道路,一路跑向城北,中途在一准备收摊的卖饼摊子买了三张大饼,然后就毫不停留的奔跑起来。 在城里,宁白峰是不敢像城外一样跳的老高,然后飞檐走壁。一来这样做太高调,不符合他的处事风格。二来,要是惹到城里那些个老怪物不爽,那自己的小命瞬间就不保。毕竟城里可不只有他一个修行之人,还是小命要紧。 俗话说,高手往往藏在民间。 越到城北,房屋越是低矮,破破烂烂的街道边甚至还能见到杂草。任何一个地方都有富人和穷人,而滨海城城北就是穷人的居住区。这里远离穿城而过的浚水河,城墙外边就是桑铁岭,是妖物精怪闹的最多的区域。因此,有钱的那些富户都不愿住这里,毕竟不怕归不怕,可三天两头的有精怪作乱,那也够头疼的不是。 穿过最后一排低矮房屋,不远处就是城墙。城墙下边,一连串的低矮屋蓬,树枝烂木,茅草枯叶搭就的棚子。这里是城里没什么谋生道路的人住的地方,大部分人都以乞讨为生。 宁白峰的住处就在这里,一个名副其实的乞丐窝里。 (本章完) 第一卷 离乱人 第二章 一式三练狐狸精 熬药,煮粥,洗碗。 所有的事情一气呵成的做完时,已经月上树梢,宁白峰这才歇息下来。看着草棚里睡着的一老一少,宁白峰眼神复杂。 草棚里的老人已经接近病入膏肓,自己买再多的药也只能吊住他的性命,不至于在短期之内就此撒手人寰。 而睡着的孩子比宁白峰小三四岁,是老人的孙女,被老人取名叫李碗,饭碗的碗。之所以取这个名字,老人是希望孙女能一直有饭吃,不至于饿死。 听老人唠叨着讲,李碗是城外浚水河上漂着的木盆里,遭人遗弃的婴儿,被老人捡回来慢慢养大的。最开始捡回来那会,附近的人都骂老人是疯了,自己都养不活,还要养这么个孩子。老人那天要是死了,留下这么个孩子怎么活,这不是害人性命么。老人却什么都没说,每天天不亮就出去乞讨,讨不到吃食就去城外河边试着捕鱼,一直到很晚才回来。每次弄到吃的,总是第一时间塞给孩子吃,自己宁愿饿着。只要孩子笑,他也跟着笑。 就这样,孩子一天天长大,老人却一天天苍老。但老人依然是每天出去乞讨、捕鱼,只为养活这个孩子。 就在一年前,老人带着孩子去河边捕鱼,无意中发现漂流在河上的宁白峰。老人再一次从河里捞起一人,将其收留。 宁白峰最初醒来时精神状态极差,一度想死,时常做恶梦,每天浑浑噩噩。每次一想到毁天灭地,父母乡亲遭到吞噬的可怖景象,他就痛不欲生。神通广大的刘叔将宁白峰送出那片小天地前,给他一个吊坠,告诉他,若是活下来,一定要将东西送到坤洲回元山鼎剑阁,可他连这个地方在哪里都不知道。父母临终前让他一定要活下去的嘱咐,依旧言犹在耳,依靠着这些才吊住一口精气神,否则宁白峰还真坚持不过来。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骤然遭逢巨变,没有就此沉沦崩溃,已实属不易。 最初的两个月,宁白峰就那么浑浑噩噩的躺在窝棚里,所有的一应吃食都是老人和孩子弄来的。由于又增加了一人,老人的生活更是艰难。而为了让两个孩子吃饱,老人难得吃一口东西。 宁白峰躺在窝棚里的前四个月,基本听不明白老人和孩子说什么,言语不通。后来慢慢精神回转,才开始学着他们说话,这让老人高兴不已。 然而就在半年前的一天,老人出去捕鱼,一直到晚上都没有回来。李碗哭着说要出去找爷爷,两人跌跌撞撞的跑到城门口,宁白峰用着蹩脚的口音好说歹说,城门守卒就是不肯开门。最后还是李碗哭着在守卒面前磕了半个时辰的头,守卒实在不忍,这才开门放两人出去。 两人跑到老人常捕鱼的河边,却看不到人影。宁白峰只能带着李碗往下游找,最后还是找到城隍庙的桥下,这才看到老人躺在水面上。兴许是好人有好报,老人躺在水面上却没有沉下去,底下一群鲤鱼托着老人不让其被水流推向更远的下游,更不至于就此淹死在河里。 经此一事,老人身子骨就垮下来,活下来的担子就落到宁白峰手里。最初,宁白峰想凭着自己跟随父亲学习过几年的打铁手艺去铁匠铺子找事做,却被人嫌年龄太小,只能当个学徒工。 学徒工就学徒工,能活命就成。 不想,学徒工头一年没有工钱,问遍整个县城三家铁匠铺,都是一样。宁白峰只得作罢,去河边捕鱼。索性小时候顽皮,上山下水的事情没少干,这才不至于饿死。 月上中天,宁白峰歇息完后,走到窝棚前的空地上。左手手里拎着三尺长的树枝,做倒提剑状,深吸一口气。 宁白峰身姿站的笔直,目视前方。右手骤然拔出树枝,左脚踏前一步,树枝顶端带着一点寒芒,极速刺向前方。 收剑。 右脚收拢。 动作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月色下,少年反反复复的练习这些动作,一丝不苟。直到手脚发酸,这才停下休息。 这些动作总归只有三个步骤,拔剑,出剑,收剑。教授这些动作的刘叔告诉他,世上所有的剑法都是由这三个最基础的剑术动作衍生出来。所不同是,境界越高,剑法越高深,最终只是表现在外的形式不同罢了。 剑在鞘中,则蓄养剑气。 拔剑,则手中剑和胸中剑气喷薄而出。为何大剑修吐气即可杀人,即胸中剑气也。 出剑,则手中剑势一往无前,永不回头,进攻既是防守。这也是为何所有修行者中,剑修的杀力最大的原因。 收剑,则心中剑意随手中剑能发能收,不必伤人伤己。 一式三练,万变不离其宗。 世间万法,我自一剑足以。 宁白峰永远都记得,当刘叔说出这番话时,眼神是何等的晶亮。 锋芒毕露。 剑修,武夫中的练气士,练气士中的武夫。下三境时,剑修如武夫般打熬体魄,如练气士般蓄养剑中气,势,意。下三境同时修炼,当能将真气同剑之气势意相结合,凝聚一颗剑胆,才真正是为剑修。否则,只是江湖剑客罢了。 天下修行之人练剑者如过江之鲫,真正能称为剑修者不过凤毛麟角。 --------------------- 旭日初升,紫气东来。 宁白峰端坐城头,一双雪亮的眼睛盯着初升的朝阳,嘴里默念着,“云霞千里,宁与天外。” 随着时间的推移,宁白峰的眼睛随着朝阳越来越亮,隐隐带着一丝紫气。到最后,眼里控制不住的流下泪水时,宁白峰才闭上眼睛。 这种奇怪的修行方式,来自于宁白峰老家,云宁村的老村正。当初宁白峰年幼时,在村塾学习认字,教授稚童的老村正说,只要每天清晨对着朝阳看,心里默念着村头牌坊上的八个字,时间一久,眼睛就能看的很远,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还说这是村子自古相传的方法,叫望气术。 宁白峰信以为真,连续半个月盯着朝阳看,最后一点效果都没有。反而天天顶着红彤彤的眼眶,风一吹就流泪,被一众同龄人笑话,说他傻。为此宁白峰心里大骂老村正不正经,一大把年纪,还骗自己这些小孩子。什么破望气术,盯着烈日看,能看到什么气。 气到是有,肚子里的气。 千百年与世隔绝的 村子,别的不清楚,忽悠人的方法倒是很有一套。 然而,恰巧两个月前,宁白峰夜间被一阵吱吱喔喔的声音弄醒,漆黑的夜晚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宁白峰却意外发现,自己隐约看到窝棚外草丛里两只泛着白光的精怪在厮斗,而同样被弄醒的李碗却什么也看不到。 那一刻,宁白峰明白,老村正没有骗人。 --------- 城墙下,喧闹声慢慢响起,早起的乞丐们又要为一天的吃食而奔波。 破旧的窝棚里,李碗爬起来,看着爷爷还在睡,便蹑手蹑脚的走出窝棚。习惯性的看向上方城墙,只见一道消瘦的身影盘坐在三丈高的城头垛上,被朝阳染的如同涂上一层霞光。看到这个时候的宁白峰,李碗眼里满是崇拜,总希望自己也能跟宁白峰一样,斗精怪,赚大钱,身手不凡。 可每每低头看到自己骨瘦如柴的身板,又沮丧起来,还是填饱肚子再说吧。 早起的乞丐慢慢的离开居住的窝棚,四散着朝县城各处远去。李碗的肚子也不合时宜的咕噜噜响起,少女叹了口气,回头走进窝棚,将昨天晚上剩下的干饼和着水煮成的粥重新加热后,一点点的喂进昏迷不醒的爷爷嘴里。 瞧着爷爷这副样子,李碗就忍不住的想哭。爷爷清醒的时候就告诉李碗,他命不久矣,要李碗好好活着。拉着宁白峰的手,说如果他死了,看在老头子救过他的份上,帮忙照顾李碗,直到李碗能独立生活,就算是还了他的恩情。 那时的宁白峰没说话,默默的点点头。然后就拼命的出去找赚钱的方法,遍体鳞伤的提着药材回来。老人一度不想喝药,说是浪费钱,早点死还能不拖累两个孩子。最后还是李碗哭闹着要他喝药,老人才喝药吊命。就这样维持半年,但也已经是油尽灯枯。 李碗心里也知道,爷爷也快熬不住。往常每日还能醒几次,现在就直接一直昏睡,连续两三天了,一次也没醒。 李碗准备起身出去,却不料窝棚角落突然窜出一个白色的身影,撞到右腿上,瘦小的身子被撞了个趔趄。李碗慌忙扶住窝棚柱子,仔细看去。 狐狸? 白色的狐狸,长着两条毛茸茸的尾巴,站在窝棚门口,回头看着李碗,咧着嘴。 嘲笑。 李碗瞬间明白,这狐狸成精了。 反手抄起爷爷当拐杖用的木棍,朝着狐狸当头打去。 然而,狐狸身子灵活,瞬间就躲开去,冲出屋蓬。离开前,再一次回头咧嘴笑。 挑衅。 李碗冲出窝棚,无奈的看着狐狸离去。 回到窝棚,发现角落被挖出一个坑洞,想必狐狸就是从这里进来的。 李碗嘟囔着嘴,恨恨的低估着该死的狐狸,用力把洞口堵死。 堵完洞口,见爷爷依旧是没醒,李碗有些失望走出窝棚,对着城墙上的宁白峰喊道:“白峰哥哥,咋们该去找吃的去了。” 宁白峰站在城头垛上,面朝阳,迎着晨风,大手对着下面一挥,意气风发道:“昨儿个赚了大钱,今天咋们吃顿好的。” (本章完) 第一卷 离乱人 第三章 少年铁剑斗妖精 滨海县地处偏远,背靠广袤的桑铁岭,距离最近的府城那都有近千里地。虽说是县城,但其实不大,跟大宁王朝一些繁华的地段比起来,只能算是一个小镇。 之所以能称为县城,那还是这小地方曾经出过一位有本事的读书人,在大宁朝廷当过翰林大学士。家乡受其恩惠,外加上桑铁木这种赚钱的买卖,这才被大宁朝廷破格晋升为县城。 说起这桑铁木,知道的人无不会竖起大拇指,叫一声好。桑铁木质地坚硬,入手轻盈,不受虫蛀鼠咬。是顶好的建筑材料和兵器材料,上等的桑铁木在外边都能卖出天价。据说大宁皇宫主殿的梁柱,就是一株几百年的桑铁木树干。 奈何这种赚钱的买卖被朝廷搂到怀里,不允许私人经营。 但蛇有蛇道,鼠有鼠路。只要是能赚钱,总会有那么点阴私门路。 当初宁白峰找生财活计的时候,也曾打过这方面的主意,但只有上了年份的桑铁木才能卖个好价钱,普通的桑铁木也就是硬一点,并无出奇之处。再其次,想要弄断一棵桑铁木,没把好的砍树刀,那也只能是干瞪眼。 今天宁白峰出门的目的,就是去铁匠铺子买把好点的刀或着是剑,以备不时之需。 至于其想法,不得而知。 城内最繁华的地段,当属于沿河两岸的街道和翰林巷。街面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不时有背着刀剑的江湖人士混在人群里,招摇过市。 宁白峰在城西王老头的铺子里换完余下的五枚香火钱,心里有点忐忑不安。第一次怀揣着这么一大笔钱,穿街过巷,说不紧张激动那都是假的。几个月前还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这会骤然暴富,看着街上谁都像是恶人,随时会抢自己怀里的银子。 双手死死的抱在胸前。 却忽略了自己好歹也是个泥腿仙师,跑江湖的凡人高手都不一定是其对手。 铁匠铺外,一股热浪从里面喷薄而出,路边行人经过此处,都下意识的绕远几步。这里是离沿河街道不算远的一条巷子,铁匠铺就位于巷子中间,地理位置还算不错。而这一家,也是县城唯一能打造兵器的铁匠铺,其他两家只能是打打菜刀铁锅之类的。 宁白峰走进热浪滚滚的铺子,里面的伙计正和两个高矮不一的顾客说话。 高的是一个身型健硕的汉子,孔武有力。旁边矮的是一位同宁白峰这么大年纪的少年,脸庞有些微黑,一双灵动的眼睛打量着铺子里的四周。 黑脸少年看见宁白峰进来,显得有些好奇。 察觉到有人进来,壮硕汉子转头扫了宁白峰一眼,就又接着和伙计继续商讨。铺子里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太吵,宁白峰听不见他们说什么。 壮硕男子看宁白峰时,宁白峰也同样看他,只不过看的更为仔细一些。 男子太阳穴高鼓,露在袖外的手掌指节粗大,手背青筋凸起,显然武道外三境打熬的极好。 当眼神落到黑脸少年身上时,宁白 峰心里微震,黑脸少年身上隐隐有一股常人看不见的微弱气息在环绕。虽然很淡,但凭自己的望气术还是能看得到。 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原因,一是此人是个妖物,成功化形,不过就目前来看不太可能。第二种就是黑脸少年是个练气士,而且是即将跨过外三境,养出先天元气的练气士。 若是后者,那这黑脸少年可就不得了,当真是资质好的惊人。 宁白峰记得,当初刘叔教授他粹出那口纯正真气时,曾说过。甲子练气,百年剑修,正当年少,不惑武夫已垂老。 说的就是六十岁进入练气,百岁踏入剑修门槛的人,对练气士而言,那都是如同少年。而到四十岁还没有粹出那口纯粹真气的武夫,只能说是垂垂老矣。 宁白峰垂下眼帘,将视线转向墙上的货架,不再多看少年。不是不敢,而是不想多生事端。 他曾亲眼在城外见过,两个江湖人士,就因一方盯着另一方细看,两人发生械斗,最终一死一伤。 货架上摆放着一些打好的铁器,以农具厨具居多,刀剑一类的兵器也有不少。毕竟这里靠近桑铁岭,来此讨生活,求钱财的江湖武人也有不少,下三境的练气士也不算少见,因此刀剑一类的防身武器还是有不少需求的。 略过农厨具,旁边一个精致的货架上,摆放着一些打造好的兵器。 宁白峰伸手拿过一把外形修长的长剑,握住剑柄将剑身拔出半截。只见剑身雪白,反映着自己的脸庞。 身边有个声音突兀的响起,“这把剑,五十两。” 宁白峰愣了愣,寻着声音转头望去,却是那黑脸少年不知何时走到自己身边。 黑脸少年微笑道:“刚刚我问过伙计。” 宁白峰咧嘴说道:“简直是抢劫。” 宁白峰还剑入鞘,重新放在架子上,愤愤然的转过眼睛。 少年像是被宁白峰这话逗乐,哈哈一笑。却被身后男子一声“镇儿”打断,男子往外走,显然已经谈完事情准备离开。 黑脸少年跟过去,出门前还不忘对宁白峰眨眨眼睛。 宁白峰挑了挑眉毛。 货架上的刀剑制作较为精良,显然价格都不菲,真要拿下一把,宁白峰就得用西北风来填肚子。旁边的伙计看着宁白峰瞅着货架半天,却没什么动作,已然明白。 又是一个钱袋子配不上心胸的高人。 伙计弯下腰,从货架底下拉出一个大箱子,里面躺满了各种器物,刀枪棍棒,样样都有。 伙计看着宁白峰,朝箱子努努嘴,话都懒得多说。 宁白峰窘迫的弯下腰,从箱子里挑出一把乌黑铁剑,两尺长短。握在手里掂量两下,还算趁手。 付钱时,得知要二十五两,宁白峰差点将一口牙齿咬碎,最后还是软磨硬泡叫价到二十两。 伸手摸出钱袋,少年心头如在滴血。 站在铁匠外,宁白峰 摸着灰布包裹着的铁剑,即高兴又心痛。刚刚到手的银子,还没捂热乎,转手就去了近半。宁白峰只能自我安慰,银子不是花掉了,而是用另一种方式陪着自己。 大街上依然人流如织,各色叫卖声此起彼伏。后天就是元秋佳节,因此附近村镇的百姓都赶来这里,挑些应景的物件。而这其中最多的,就是样式繁多的花灯。滨海县一带,元秋佳节都有往河里放花灯的习俗,用以祈求神灵庇佑,消灾降福。 宁白峰混在人流中,看着花灯,倒也颇感新颖。自己老家云宁村不曾有过这样的景象,而去年的这个时候自己又躺在窝棚里一心求死,后来还是从李碗那里听说过只言片语。少女毕竟长在乞丐窝里,言语形容终究匮乏,翻来覆去总是那么几个意思,总之就是很漂亮,很好看。 宁白峰难得清闲下来,或许是赚到银子的关系,生存的压力骤然放松一些,这才有闲心观察肚子之外的事物。 恰巧此时,胸腹里的五脏庙不合时宜的咕噜噜叫起来,似是在抗议宁白峰到现在还不上贡。从早晨到现在,宁白峰滴米未进,而待在窝棚里等着的李碗想必也是前胸贴后背。 转过几条街巷,宁白峰来到一家老远就能闻到香味的烧鸡铺子。前些日子没钱的时候,宁白峰每每经过这里都会故意放慢脚步,只为嗅到空气中的烧鸡香味,少年很是流下几次口水。 故作大方的用一两银子包了只肥硕的烧鸡,顺便买了足够两天分量的干饼,宁白峰这才往回赶。 荒僻的城北并没有沾染到元秋佳节即将到来的喜庆,依旧冷清。或许只有年末的除夕,才能带来那么一丝烟火气。 行至某个破屋的转角时,心情愉悦的宁白峰如同被一盆冷水从头淋到脚,浑身绷紧,如芒在背。 宁白峰没有回头,继续不动声色的前行,再次转过一处屋角时,眼睛余光发现,后方不远处,一头体形如同土狗般大小的黄鼠狼,一路尾随,眼中闪烁着绿光,只因先前过于高兴,没有及早发现。 瞬间,宁白峰汗流浃背。 前方身影消失在转角处,体形硕大的黄鼠狼立即三步并作两步窜过去,却在转角瞬间,心生警觉,向一侧弹跳出去。 宁白峰手里的短剑一剑劈空,毫无建树。 寂静的土路上,空气如同被凝固一般。一人一妖皆是死死盯住对方,没有轻举妄动。 一声尖细的嗓音从黄鼠狼嘴里传出来,打破宁静,“放下剑,饶你不死。” 宁白峰眉头一皱。 口吐人言,已是小妖。 宁白峰微微侧头看向东方,并无异样。 黄鼠狼似是猜到宁白峰在等什么,声音依旧尖细,“城隍自身难保,你还是束手就缚吧。” 宁白峰缓缓收剑入鞘,手扶剑柄,蓄势待发。 黄鼠狼弓腰俯身,咧开嘴,露出满口尖利的牙齿,发出低沉的咕咕声。 一触即发。 (本章完) 第一卷 离乱人 第四章 乱象丛生滨海县 一抹乌光,伴随着出鞘时的清脆蜂鸣声,刺向扑面而来的黄鼠狼。 眼见即将刺中,黄鼠狼却强行偏头,侧身,避开剑锋。利爪收缩后瞬间再次伸直,抓向宁白峰胸口。 收剑回援已来不及。 宁白峰顺势向后仰倒,与黄鼠狼擦面而过,却不料一股混黄的烟雾从黄鼠狼尾部喷出。宁白峰脸色一变,立即屏息闭口,身体翻转滚向右边。 烟雾扩散极快,宁白峰起身时,周围已被黄色烟雾笼罩,贸然行动必将陷入险境。 还剑入鞘,宁白峰眼中闪过一丝紫芒。 三息之后,铁剑出鞘,刺向左侧后方。 烟雾中,奔扑攻击的黄鼠狼,突兀的发现面前出现一把乌黑铁剑。此时身处半空,距离过近,加之速度极快,已是避无可避。 黄鼠狼惊恐的瞪大眼睛,嘴巴张大,像是准备嘶喊。 一声钝刀割裂破布的声音响起,铁剑从黄鼠狼嘴里刺入,从脑后贯穿而出。嘶喊声被堵在胸腔里,临死前疯狂的挣扎着,凶厉的眼神中,透出一股难以置信的神色。 宁白峰保持出剑姿态,大踏步冲出烟雾,直到剑上妖物不再动弹,这才呼吸换气。 一股浓烈的恶臭味灌入宁白峰鼻腔,如坠粪坑,险些被其熏晕过去。尽管已经冲出烟雾,但刚才身处其中,早已被沾染的满身恶臭。抖搂掉剑上妖物尸体,宁白峰环顾四周,发现并无异样,这才松懈下来,换转体内气机。 武夫争斗,全凭体内一口真气的奔驰流转,出手速度多快多重,都与其休戚相关。体内气机流转过后,总要呼吸与外界换气,常人呼吸求得是心肺舒畅,调节命理,而武夫除此以外,真气在体内江河驿路奔驰流转,更是为了下一次能更加全力的出手。如若长时间不能换气,轻则经脉断裂,重则爆血而亡。不同境界的武夫,区别只在于换气时间的长短。而恰是内外气机交换之时,武夫最为脆弱,若是被敌人抓住换气之机,转瞬之间即会分出生死。 这才是宁白峰确认周边没有凶险后,才敢转换气机的原因。 将铁剑收回腰间,宁白峰看都没看地上妖尸一眼,更别提收尸。 恶臭扑鼻,心里已是腻歪的很。 宁白峰走回墙角提起烧鸡和干饼,不由一阵庆幸,刚刚这烧鸡要是跟着一起混在那烟雾中,后果不堪设想。确认烧鸡依旧喷香扑鼻,宁白峰感叹不已,都怪这烧鸡太香,连那修成小妖的黄皮子都抵挡不住诱惑。 宁白峰抬起头,看向东边城隍庙方向,依旧是毫无异样,不见城隍出声。精怪出现在城里,尚且还能说的过去,可这真正妖物出现在城里,那就不是小事。 难道真如这黄大仙所说。 宁白峰摇摇,不再多想,天塌下来自有高个的顶着,自己这刚刚混迹在温饱线上的泥腿子,少掺和为妙。 ------------- 翰林巷,滨海县南边最繁华的巷子,出身滨海的翰林大学士故居就在巷子深处。 翰林巷口,卖玉钗的摊子小贩此刻很是窘迫,被人看的窘迫,被一个女子看的窘迫,而且还是一位很漂亮的女子。 按理说,卖玉钗这行,少不得跟女子打交道,但要怪就只能怪这女子实在太漂亮。 巷子口都被人群堵上,只为看这漂亮女子,连乞丐都围在小贩摊子附近,饭都不去讨。 众目睽睽之下,一身青衣,腰后斜插着玉箫的男子走出人群,在小贩的摊子上,挑出那根最漂亮的玉钗,随手将硕大的银锭仍在小贩摊子上。 捏着玉钗,青衣男子走到漂亮女子前,笑问道:“喜欢吗?” 女子点点头,又摇摇头。 青衣男子笑道:“既然喜欢,那就送你了。” 女子没说话,表情有些迟疑。 青衣男子继续说道:“拿着它赶紧出城吧,城隍爷要是真计较起来,你就得把命留在城里。” 女子瞬间僵住。 如临大敌! 围观人群看着青衣男子将玉钗放到女子手上,一阵羡慕和惋惜。 “早知道一枚玉钗就能和那小娘子搭上话,我早下手了。” “谁说不是,哎,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人群中央,漂亮女子眼神冰冷,盯着眼前男子,开口说道:“你待如何。” 青衣男子温和的微笑道:“不想看你立即死在城里,赶紧离开吧。” 女子收起玉钗,转身跨出两步后,如同被风扶起,脚下生雾的飞到空中,向西而去。 却不是出城的方向。 围观人群惊声呼喊。 仙女。 青衣男子看着女子飞走,原本温和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如此嚣张,目中无人。 ----------- 天色渐晚,白日间的热闹已经消散,余下的只有夜的寂静。 急切的脚步声踏碎了暮色下的宁静,声音并不沉重,显然体型较为娇小。 白衣身影极速的往前飞奔,不是她不想遁空而行,实在是笼罩在城里的镇压之势没有全部消失,遁空的代价太大。短时间腾空气气人还行,就像下午时那样,就该活活气死那个读书人。 身后追击的声音越来越近。 一身青衣的男子追寻着前方的白影,终于在一条昏暗的街道口看到女子身形。 青衣男子朗声呵斥起来,“律言:非行正道者,则穷途末路。” 话音刚落,前方轰的一声响,女子前冲的身影骤停,如同撞上一堵看不见的墙。 言即出,法相随。 男子极速拉近距离,反手抽出玉箫对前方一阵挥动,显然是将玉箫当作毛笔。接着,白衣女子周边出现写着银色文字形成的墙壁,悬浮在半空,将女子围在中间。 骤然遭到撞击的女子终于缓过神来,看着出现在四周的文字墙壁,脸色微变。 男子走到文字墙壁前,微微呼出一口气,淡然 说道:“束手就擒吧,你跑不掉的。” 白衣女子换上一副面色,咯咯笑道:“俊郎君,你就这么喜欢奴家,都天黑了还紧追着人家不放,是想追到奴家的闺房里么?不过,想用这区区律书留下奴家,恐怕还不行哦,只是我很好奇的是你怎么跟上我的,明明我经过的地方都撒下桃花障。” 青衣男子似乎早已料到对方会这么问,回答道:“有美在前,玉钗为信。” 女子柳眉横挑,伸手拔下头上的玉钗,只见玉钗上有一丝银光闪过。女子愤怒的将玉钗捏为两段,仍在地上。 女子表情立变,咬牙切齿道:“法家子弟,都是这般无耻么。” 青衣男子温和的笑道:“无耻?何为无耻,你冒犯我在先,现在不过是还礼罢了。” 女子怒极而笑,“冒犯你在先?那却为何是玉钗先到我手上。” 话不投机,唯有手底下见真章。 女子左手抖出一白色光团,蓦然炸裂开,四周的银色墙壁如同暴雨之下的纸张,被撕扯粉碎。 白色光团炸裂的间隙,一条长鞭如毒蛇一样窜出来,直扑青衣男子。 银光乍现,长鞭击打在玉箫上,无功而返。 女子借此机会,向后遁去。 青衣男子将手臂抬到眼前,只见握萧的手背上扎着几根白色狐毛,形如银针。手掌微微用力,银针炸碎,化作飞烟。 夜色下,两道身影再次追逐起来。 ——————— 城隍庙的正殿内,中年儒士看着城隍金身默然无语。 烛光的照耀下,往日里光洁亮丽的金身此刻已是暗淡无光,全身布满巴掌大小的龟裂纹,就像是破碎的瓷器,被人强行拼接粘黏在一起,毫无威势可言。 中年儒士移开目光,投向夜色里的滨海县城。 高空俯瞰下,星火点点的滨海县城,被一只看不见的巨碗扑盖在其中,将夜的恐怖隔绝在外。只不过这只巨碗此刻已是裂纹遍布,漏洞处处,形如筛子一般,早已失去往日的风采。 徘徊在外面的无数道或大或小的黑影,顺着破洞,钻入破碗底下。像极了觅到食物的狼群,群起而食。 中年儒士脸色肃然,眼里泛起一股怒意。 大宁王朝以儒家治国,行王道教化。儒家行事讲究以礼在先,理在后。然而此刻城隍遭受暗算,泯灭在即,形如王朝礼乐崩坏,乱象丛生。各路牛鬼蛇神迫不及待的涌入这里,都想抢口美食。 既然你们这些妖孽不懂什么是礼,那么稍后,就好好给你们讲讲理。 正殿后方,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透着股揶揄之意,“老酸穷,这你都能忍的住,好本事,换了老道我,那就不能忍。” 中年儒士皱皱眉头。 一挥手,正殿大门轰然关闭,将一切隔绝在外, 眼不见,为净。 河风拂过庙宇,带起一缕感叹。 “大戏要开唱喽。” (本章完) 第一卷 离乱人 第五章 元秋花灯碎城隍 华灯初上,浚水河两岸的街道已经被人流挤满。 其实元秋花灯会从当日清晨就已经开始,每年的这一天,县城府衙就会出资,将沿河两岸的街道整肃一新,挂满各色的花灯。当然也会在花灯上题一些灯谜,以供游人娱乐,猜中的可以去附近的灯会台,领取一些小礼品,一盏花灯或是一只毛笔之类的。 到得傍晚时分,城内的居民们就会聚集到河边,将写满各种各样祈祷祝福的花灯放进河里,让其顺着水流,飘向远方。 这种时候的光景,也是最为风流的。平日里闭门不出的大户人家小姐,小门小户的碧玉,都会在家人的陪伴下,出来赏看花灯。而那些自认为有些学识的读书人,则会一边赏美景,一边赋颂诗词。 至于是人美,还是花灯美,那就只能问他们自己。 有时一首佳句,往往会迎来四周的一片叫好声,不论是真好还是附庸风雅,此时都是不重要的,只要应景就行。 因此,每年都会传出那么几笔才子美人的佳话,当作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热热闹闹的街市,当然也少不了各色商贩的身影,美食的香味混合着叫卖声,将原本就繁华的街道点缀的更加昌盛。 宁白峰牵着李碗瘦弱的小手,随着河岸边的人群,被动的推着向前走。瘦弱的李碗费力的护着怀里拳头大小的花灯,防止被人挤坏。花灯还是宁白峰花两个铜板从灯贩子那买来的,上面按李碗的要求,被宁白峰用烧黑的木炭写上几句祝福爷爷身体好的吉祥话。 走到一段河岸低矮处,李碗小心翼翼地把花灯抛进河水里,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 宁白峰站在旁边,警惕的看着四周,右手搭在剑柄上,一刻也不敢放松。宁白峰其实不愿意这种时候出来,自从前天受到那跨过精怪门槛,进阶成小妖的黄皮子的攻击,而城隍庙却毫无反应的情况,宁白峰就感觉事态可能不太对劲。 但实在架不住突然转醒的老头子唠叨,一定要他带着李碗出来走走,没奈何,宁白峰只能迎合着随时都可能架鹤西去的老人。花了一张干饼的价钱,让一位往日里有些交集的乞丐帮忙照看着,这才出来看花灯。 元秋佳节的夜晚,皎洁的月光照耀下,色彩斑斓的花灯街市,是如此的令人胆战心惊。 在宁白峰的眼里,一道道不一样的气息四散在街市上,比平日里多出几倍,甚至更多。譬如河对岸的彩鱼花灯下,后腰斜插玉箫的青衣男子,气息极度浓郁。距青衣男子约莫三丈处的白衣女子,气息也是不曾多让。 视线触及的右侧不远处花灯柱旁,一对青年男女言笑晏晏,女的妩媚,男的俊朗。然而被灯光拉长,投射到河面上的影子,却是张牙舞爪的山猫和身形扭曲的大蛇。旁边家奴打扮的人物,亦是兔子蛤蟆之流。 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整个街市,繁华的表象下,却是妖物处处。 宁白峰感觉异常难受,自己就像是躺在煎锅上的烙饼,只要是撒上一滴 水,整个煎锅就能沸腾起来。 然而各类修士也有不少,就像刚刚经过身边,扛着糖葫芦把子的汉子。步伐沉稳,气息绵长,最不济也是二境武夫。 李碗祈祷完,干枯的小脸上满是笑意,第一次放花灯,让他颇为高兴,推推宁白峰的左臂,看着往东去的人流,“白峰哥哥,快看那边,县衙的花灯队要出城去城隍庙了,每年那边的灯会才是最漂亮的。” 顺着河岸往东方向,人流渐渐往城门口而去。 元秋节花灯会入夜后才会进入高潮,当城内放完河灯,县衙组织的花灯队伍就会沿着河岸出城,前往五里外的城隍庙,举行盛大的祈福大会。 李碗有些兴奋,尽管看过很过多次花灯会,但每一次李碗都会很高兴。不为别的,祈福大会结束后,城隍庙都会将一些祭祀余留吃食,发放给贫苦百姓。 宁白峰仔细思量一番,有必要走一趟城隍庙,探探究竟。若真是事态严重,自己必须得早做打算,不能总耽搁在这里。 有些事情,久拖容易不决。 地上的花灯队伍同河里的花灯流,如同两条火龙般涌向东边,最终在城隍庙相聚。 星星点点的河灯点缀在城隍庙外的河面上,与天上的明月交相辉映,如繁星坠入人间。 宁白峰站在河岸边,看着不远处的祈福大会,心思却在河岸中心的小岛上。往日里并不断绝游人香客上香的城隍庙,这会儿却在迎仙桥头放起栏杆,拒绝游人上岛。 河面上四处飘散的花灯,星火闪烁。宁白峰却总感觉哪里不对。哗啦的破水声传来,却是右边有人将花灯抛入河里,溅起一片水花。 水花,水花。 鱼! 河里无鱼,连那些千百年来,混在这里沾染城隍香火的鲤鱼,都不曾见到一尾。 危机来临前,鸟兽虫鱼的警觉往往比凡人要强,何况是这些颇有灵性的鲤鱼。 宁白峰神色凝重,拉起旁边的李碗,准备回城,“小碗,咋们赶紧离开这里。” 李碗有些迷糊:“怎么了?能不能等会再走,祈福大会要结束了。” 少女话音刚落,一声惊雷般的巨响炸起在耳边。 月色下,河面上炸开一个大洞,一个高大壮硕的身影腾起在半空,杀气腾腾。身影手持鱼叉,四周水流环绕。 随着身影一声怒喝,河水骤然抬高,形成一股滔天巨浪,而河里水位极速下降,甚至能看见河床。 浪头继续抬高,呈遮天蔽月之势。 宁白峰悚然惊醒,拉起李碗疯狂的往官道上跑。 几乎遮蔽月光的浪头,一个猛子扎下来,势要将下面的城隍庙拍打的粉碎。 城隍庙里一抹霞光升起,将汹涌的浪头击破,形如海浪撞上岸边礁石,轰然炸碎。 河水冲向岸边时,却被一股无形的墙壁阻隔下来。 河水,陆地。 河岸即是边界。 异象委实来的太快,岸上百姓到的此刻才被惊醒。人群如同炸开的马蜂窝般,四散奔逃。 一声怒喝从庙里冲出,“浚水河伯,你在找死!” 站在浪头上的浚水河伯挥动手中鱼叉,河水里又升起一股巨浪,伴随着巨浪轰鸣声,河伯嗓音低沉的讥讽道:“牛鼻子老道,修为不高,口气到是不小,就不怕掉进河里被水呛死。” 老道士站在城隍庙的正殿顶上,盯着浚水河伯,神色凝重。往日里烟不离口的旱烟杆被他握在手里,如提三尺青峰,“城隍土地,山水神袛,平日里各不相干。河伯今夜此番作为,又是何故。” 浚水河伯鱼叉指向城隍庙,巨浪再次扑击下来,河伯口气森然,“人争一口气,神受一炉香,只能怪他城隍住的地方不太好,堵在我家门口。今夜是来给他帮忙搭把手,搬搬家,顺便讨点赏钱。” 巨浪来势迅疾且猛,势要将老道和城隍庙一通压成齑粉。 老道士举起旱烟杆,一抹霞光再次冲出,巨浪依旧是如撞礁石。老道举起的旱烟杆如同一柄大伞,将整个小岛庇护下来,不让其受到任何风吹雨打。 听闻此言,老道士惊怒不已,“城隍金身将碎,原来是你的谋算,当真是好手段。” 浚水河伯收回鱼叉,满脸不屑的说道:“阴损伎俩,本神不屑为之。他城隍金身告破,那是他自己管不好自己的家事,与我何干。” 观其神色,不似作伪,毕竟已经进位河伯,若是说话形同放屁,满口胡诌,那里还有河伯威严。老道心思急转,城隍金身将碎,连那身为湘云书院院判的许鹿都看不出究竟,只知是受到某种压制,毒辣至极,却不知是来自何处。儒家门生,号称博览群书,文通四海。若是连他们都没看透,那这里面的水,果然是深不可测。 须知,中年儒士许鹿亦是治国境的大儒。 儒家读书,修养浩然之气。修行境界如圣人撰写于书上那样,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修身则是外三境,读书人面皮薄,不似武夫和练气士那样,粗鄙的将其称为门外汉或是泥腿子。而治国境,则等同于练气士中三境,然而治国也分小才,大才和国仕。 儒士许鹿,即是治国大才,位比金丹地仙。 眼见两次巨浪皆被挡住,浚水河伯神色有些不耐,手中鱼叉一挑,三只矛尖上寒光闪烁。浚水河伯腾身跃下浪头,如箭矢般射向屋顶上的老道士。 老道士将烟杆横在眼前,左手如抚剑般一抹,烟杆骤然变长。老道士将长烟杆抖出一朵枪花,霞光绽放。 鱼叉撞上烟杆,形如针尖对麦芒。伴随着惊雷般的巨响,狂暴的气浪以两人为中心,冲向四方。沿河两岸的树木如同脆弱的麦秆,瞬间伏倒在地。尚未来得及逃离的凡人被气浪拂过,如泥沙遇水,片缕不存。而那些犹在争斗的妖物和修士,也是如巨锤砸胸,喷出一团血雾后,吹飞出去。 仅是余波,威力已经如此恐怖。 地仙之威,震天动地。 (本章完) 第一卷 离乱人 第六章 满城鬼蜮人做药 宁白峰拉着李碗刚上官道,背后便响起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河里的大水虽然没有冲上岸,但却爆发出更为惨烈的一幕。 就在人群被惊醒,蜂涌炸开的瞬间,躲藏在人群中的妖物不再做丝毫的掩饰,对着身边的凡人血腥屠杀,吞吃入腹。同样,那些为妖物而来的各类仙师亦是毫不留情,对着离自己最近的妖物出手,丝毫不顾及凡人的伤亡。 一时之间,杀戮厮斗的身影在各处上演。像是本就已经沸腾的油锅里,再泼进一瓢冷水,骤然再度炸开,更为剧烈。 眼前的景象让宁白峰浑身发冷,得幸自己提前发现异样,离开密集的人群,否则二人都在劫难逃。远处的浚水河里,依旧是巨浪滔天,岛上的城隍庙如同一艘骇浪中的小船,随时有可能倾覆。 迸散的人群也是凭着本能往官道上跑。 危险随时都会降临。 宁白峰不敢多做停留,将瘦弱的李碗背在背上,不再有任何保留,真气流转下盘,大踏步向前奔跑。 尚未跑远,一声响彻云霄的炸雷从背后传来,紧接着一股无形力量将宁白峰推了个趔趄,差点扑倒在地。 回头看去,宁白峰的心像是被无形大手紧紧捏住,连呼吸都困难。 月光照耀下,后面的人群近乎少了一半还多,地面上铺满粘稠液体,甚至还有几具失去血肉的骨架依旧惯性的顽强奔跑,真正的是形销骨立。 一个时辰前还繁华热闹的祈福大会,转眼间就成为人间地狱,世事变化无常,莫过于此。 眼见此景,宁白峰更是惊惧,真气疯狂流转,只为跑的更快一些,离这个噬人漩涡更远一些。 踏进城门,宁白峰依旧不敢有丝毫松懈。妖物当初能光明正大的进城,就已经足以说明问题。 城里并非安全之地。 之所以还要进城,只是为了还躺在窝棚里的老乞丐。 城内行人稀少,当初花灯队出城时,近乎所有人都去城隍庙祈福,没去的也各自返家休息。 满街花灯,形若鬼蜮。 凭借记忆,宁白峰熟练的穿街过巷,意图快速赶回城北,将老乞丐和李碗带离这死亡之地。 先前的那声巨响,仿佛是开餐的信号。 一路行来,远离河边的宅院里不时传来声声凄厉的惨叫,呼喊救命之声不绝于耳,动静颇大的打斗声也是屡屡发生,越是高门大宅越是如此。宁白峰在城隍庙讨了近半年的生活,也算是了解到一些东西,并不是真正两眼一摸黑。 妖物进城,最喜欢的便是那些高门大院,并非因为其钱财,而是那些供奉在祠堂里,受食香火的物件。对于妖物来说,若是能汲取里面的香火气运,能抵得上躲在洞窟里几年甚至是几十年的苦修。这些就像是修行路上的大补药,如何能够放过。越是高门大院传家久远,供奉的物件受食香火就越久,钟鸣鼎食之家,说的可不只是吃食,香火鼎盛也是算在里头的。小 门小户人家的闹妖物,那也能说明这家祖上也曾阔绰过,只是没落下来罢了。 妖物噬人,那也是有其目的。终其一点,人乃万物之灵,始终是受到天道眷顾。纵然凡夫俗子毫无灵韵,没什么嚼头,但那也比食不果腹要强。岂不知,吃野菜那也是能吃饱长大的。 越往北,声音也开始慢慢稀少。一路上,宁白峰都是蔽着妖物行凶的路线前行,有时甚至是宁愿绕远路。这时候还留在城里的妖物,比那些在城外的只强不弱。毕竟能吃香火,谁还愿意吃野菜。 转过一处院墙角,远处城墙清晰在望。宁白峰缓缓松口气,却不料右侧墙壁轰然炸开,一团黑影伴随着砖石撞向宁白峰头颅。危急之中,宁白峰奋力侧身避让,但还是被撞飞出去,背在背上的李碗飞出老远,趴在墙角毫无动静。 宁白峰半跪在地,右手搭在剑柄上,余光扫视右肩,破烂的粗布衣裳下,三道深深的血痕正在往外流血。 月色中,对面的黑影没有立即攻击,显然刚才的偷袭没有造成一击必杀让他有些警惕。 凭借修习过望气术的眼睛,宁白峰清晰的看到,刚刚攻击自己的黑影竟然是一头野獾,正直立着身子,盯着自己。 野獾嗅到空气中的血腥味,眼神闪烁。对方已经受伤,趁你病,要你命。野獾身形下伏,如利箭般冲出去。 宁白峰握剑的右手有些颤抖,面对野獾冲来,手中铁剑出鞘严重受到影响。 身影交错,宁白峰的剑被野獾轻松避开,胸前的衣服被撕裂出大洞,所幸没有受伤,宁白峰起身立即还剑入鞘。 野獾落地后,准备转身再次前冲,却被突如其来的破风声打断,硬生生僵停下来。 宁白峰前方的屋顶上,两道身影如疾风般俯冲下来,落在宁白峰前面,四方恰好互为犄角。野獾极为机警,眼见情势有变,立即反身远窜出去。 落下的两人互相对峙,左边身影赫然是傍晚时分在河岸对面见过的白衣女子。右边男子一身皮袄,面容凶厉,一条血色疤痕从左额划至右脸颊,贯穿整个面庞。 疤面男子眼神扫过宁白峰,并未停留,目光落在对面女子身上,声音低沉的说道:“本以为你找了帮手,却不想是来送菜的,骚狐狸,把东西交出来。” 白衣女子一声娇笑,抬手拍拍胸前的丰硕处,“大灰狗,东西就在这里,有本事你来拿吧。” 疤面男子眉头一皱,身形骤然拉出一道残影,一拳打向白衣女子。气泡炸裂声中,白衣女子如风中落叶被击飞出去,只是速度更快,如同离弦之箭。几个起落间,白衣女子就消失在屋檐后。 疤面男子微微一愣,随即面色狰狞起来,显然是没有料到女子会用这种借力的方法遁走,等同于自己亲自送人一程。这一记耳光,打的是如此响亮,被人打脸也就罢了,偏偏还是在一个蝼蚁面前。 疤面男子和那白衣女子皆是化形的妖物,只不过男子是野狗成怪,女子是白狐化形。 两大妖物在城里搜寻宝物时起了争执,追击过程中发现此处异样,狐妖女子意图用祸水东引的方法摆脱狗妖,这种计策狐妖用的颇为娴熟,几乎屡试不爽。而野狗尚未成精前,曾经四处遭人嫌弃,走到哪里被人碾到哪里,有时为了一口吃食,差点被打的半死。成精之后最怕的就是被看不起,面子一事,堪比天大。 宝物可以再找,颜面必须保存。 疤面狗妖愤怒转头看向宁白峰,一声咆哮,抬手打出一道拳影,欲将其打杀在此。 自野獾逃走,宁白峰的握住剑柄的右手就没有松开过,右手手指因为过于用力而有些发白。两头化形妖物的出现更是让宁白峰警惕,根本没有机会处理右肩上的伤口,此刻宁白峰已是半边身子都被染的血红,眼前一阵阵地发晕,却不敢有一丝松懈。宁白峰心里清楚,松懈即是死亡。 狗妖咆哮的声音,如同在宁白峰耳边敲起一扇巨锣。体内真气如同掘开堤坝的洪水,疯狂的倾泄至右手。畜养在剑鞘中的利剑破鞘而出,一往无前的刺向拳影。 空中爆出一阵豆子炸裂的声音,宁白峰的铁剑被拳风击打的寸寸断裂。一股丰沛的拳劲捶打在胸口,喷出一口血雾的宁白峰被撞击到院墙上,摇摇欲坠。 察觉到宁白峰未死,狗妖发出一声惊咦。打算近前好好看看,一个不过武夫一境的小鬼,是如何挡得住类似武夫四境小宗师的一拳。狗妖一个踏步就来到宁白峰面前,发现墙角阴影里竟然还躺着一个人影,确是先前被甩出去的李碗。 李碗身体本就瘦弱,先前摔得极重,瞬间就被摔晕过去,嘴角挂着丝丝血迹。狗妖男子鼻子耸动两下,右掌虚握,地上的李碗瞬间被吸过来,捏在脖子上。狗妖生出极长的舌头,舔过李碗脸上的血迹,咂咂嘴,似乎是在品鉴一番。 狗妖凶厉的脸上,神色变换,掩饰不住的狂喜冲上两颊,自顾自的吼叫着:“一介凡夫俗子,体内葵水精华却如此浓郁,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算上昨天弄到手的道胎小子,这炼制阴阳合极丹的两味主药算是弄齐了。” 宁白峰缓缓回神,若非自己这呼吸吐纳的法门较为特殊,体魄非凡,先前那一拳就已经将其打死。眼见李碗被其抓在手上,宁白峰即惊又怒,“放开她。” 狗妖话语被人打断,满脸怒意,“自身难保还敢多管闲事,找死。” 说罢,左手一拳砸向宁白峰头颅。 千钧一发之际。 “律言:来敌凶恶,则坚壁清野。”一道清朗的声音从街巷另一头传来。 狗妖拳头如同砸在水面上,涟漪阵阵,距离宁白峰鼻尖不过寸许,却怎么也无法突破这无形壁障。 狗妖瞬间退后,盯着街巷口的两道身影,瞳孔微缩。待看清来人是手提玉箫的男子和干枯老者,狗妖脸色一变,立即提起李碗,转身就逃。 宁白峰死死盯着狗妖离去的身影,一口血雾喷出体外。 (本章完) 第一卷 离乱人 第七章 缠藤破城炼活丹 街道口的两道身影,走到瘫坐在地上的宁白峰面前。持萧男子宁白峰曾见过,就在傍晚时分,河对岸的彩鱼花灯下。 而另外的干瘦老人则是更为熟悉,无名铺子的王老头。 王老头蹲下身子,左手用力的捏在宁白峰的右肩伤口上,剧烈的疼痛让宁白峰嘶喊出来。 王老头神情讥讽,嘴上毫不留情的说道:“叫唤什么,你不是很有能耐么。对着化形妖物都敢出手,死都不怕,还怕痛?” 宁白峰强忍着疼痛和胸腔里的拥堵感,抬头看着面前握着玉箫的男子,嘴里吃力的吐出两个字,“多谢。” 男子点点头,示意宁白峰不必多说话。手指搭在宁白峰肩上的王老头似乎尤不满足,右手突然一掌拍打在宁白峰胸口,再次讥讽出声,“果然能耐不小,还有力气说话,看来是伤的太轻。” 一股丰沛的气机灌入胸口,宁白峰再也强忍不住,一口鲜血喷出。对面男子玉箫一点,一缕银光闪出,如口袋般将血水包裹住,一滴未撒。 王老头松开手,直起身子,撩起衣服下摆擦擦手上的血迹,瞥了一眼被银光包裹的血团,看着衣衫洁净的男子,“读书人就是好面子,穷讲究。” 男子洒然一笑,仪态优雅温和的笑道:“王老古道热肠,晚辈怎能及得上一二。” 话是好话,意思却堵人的很。 宁白峰扶墙站起身子,肩上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三道深深的伤口此刻已经结出疤痕,胸前的堵塞感消失殆尽,真气流转毫无凝怠。 宁白峰呼出一口粗气,内外气机交换,终于不必强忍着,以免体内那口真气脱口而出,否则就真的是亏到姥姥家了。 武夫打熬体魄,粹出真气,不断培养壮大,本就艰辛不易。不比练气士养出元气后可以随意的抽取天地灵气,补养自身。武夫真气全靠自己,若是一口真气被打散,任你是武道宗师那也得境界跌落,至于跌落多少那得看真气打散到何等程度。若是散若游丝,无法重聚,那就等同于瞬间从天上掉到烂泥坑里,还是爬不起来的那种。 宁白峰靠在墙上,对着擦手的王老头说道:“王老头,下次去你的铺子,我会多带几枚香火钱。” 意思明显,下次必定登门拜谢。 王老头摆摆手,鄙夷的说道:“免啦,你这样的穷鬼,还是少去我的铺子为妙,我老人家小本经营,养不起。” 青衣男子将血团甩到墙角,玉箫插回后腰,对着王老头说道:“王老,时间急迫,既然狐妖和狗妖已经分开,晚辈这就去追那狐妖。” 王老头思索片刻,摇头道:“咋俩换换,你去追那野狗,我去抓狐妖,老头子的东西还在那骚狐狸手上。” 青衣男子想了想,“前辈放心,狐妖手上的东西,晚辈会双手送还,那狐妖与我有一份过节,晚辈 想亲自解决。” 王老头眯眼看了一下青衣男子,沉吟片刻,点头说道:“彻夜苦读,红袖添香,读书人的嗜好,老头子欣赏不来,也罢,只要将我老头子的东西拿回来就成。” 男子躬身施礼,转身腾空而去。 王老头转头对宁白峰说道:“城里大乱,妖物横行,不想死就赶紧滚出城。” 宁白峰张口说道:“我还有事……” 骤然间,地面毫无预兆的剧烈波动起来,将宁白峰的话音打断。王老头抓住宁白峰的肩膀,纵身跃上旁边的房顶,只见整个县城如同煮开的一锅粥,沸腾起来。 明亮的月光下,县城里地面隆起鼓包,粗如井口的树藤裂地而出,冲上高空。附近的房屋瞬间被树藤冲撞的崩塌粉碎,嘶声哭喊的声音响彻整个县城。 高空中,翻扣在县城上的巨碗再也支撑不住,粉碎开来。如同除夕夜里的烟火,美丽多彩,这一刻的光景,连凡夫俗子都能看的见。 一声怒喝从城南翰林巷那边传来,“孽障,你死不足惜!” 随着怒喝声,一股浩然磅礴的气势充斥整个县城,破土而出的树藤瞬间爆碎成木削,汁液四溅。 随即地底下传来受伤后的凄厉嚎叫声,地面的震动骤停,却不过在两息之后,整个县城地面全部支离破碎,更多更粗的树藤破出地面。 王老头脸色大变,提起宁白峰就往最近的城墙方向纵跃,干枯的老头提着宁白峰竟是毫不费力,行进的速度快的惊人。宁白峰知道王老头不一般,却没想到竟是一位宗师境的武夫。要知道,厉害的宗师武夫,连地仙都可以匹敌,前提是被别拉开距离。 接近城墙,宁白峰大声喊道:“放我下去,我要找个人。” 王老头没理他,继续如蜻蜓点水般飞掠。 宁白峰扭动身体,想要挣脱出来,却被抓的更紧,肩胛骨感觉都要被捏碎。 王老头扭头怒骂道:“你眼瞎吗,看不见地上什么情况,连个下脚的地方都难找,你想死,我还没活够。” 地面上已经没有一块完好的土地,粗壮虬结的树藤在扭动绞杀,如同蛇窝一般。扭头回望城内,房屋已被化为废墟,树藤如巨蛇般钻上蹿下,地上的一切全部支离破碎。翰林巷那边一道蓝色的光幕升起,将一栋硕大的宅院护在其间,那是翰林大学士的祖宅。宁白峰曾经去过那里,只为瞻仰一下高门士族的风采,门前两座高大威武的石狮子依旧让人记忆犹新。 树藤最多的也是那里,粗壮的树藤以宅院为中心盘旋绞杀。响彻夜空的惨叫呼喊声已经听不见,余下的只有山崩地裂的轰响。 被王老头提在手里的宁白峰,只能眼睁睁看着往日里堪堪能够栖身的窝棚被树藤淹没,根基被撼动的城墙坍塌扑倒下去,将一切盖住,然后又被树藤绞杀粉碎。 背后,声震寰宇的声音响彻夜空,“混账,竟敢造出如此杀孽,我许鹿今日必杀你。” 王老头将宁白峰带到离城近一里地的山岭上,两人看着县城方向。此时城里只有一道蓝色的光幕护着的院子,如同蛇窝里的蓝宝石。不时有树藤冲出,如鞭子一样抽打在光幕上,然后被光幕反震击碎,空中一道模糊的身影,抖落又像是书写出蓝色的文字,出手时很小,飞出不远就已经变得巨石般大小,轰砸在树藤里,爆出一团蓝光,紧接着底下又传来愤怒而痛苦的嘶吼声。 王老头一声叹息,准备转身离去,不想再看这犹如人间末日的一幕。眼光扫过跪坐在地上面色晦暗的宁白峰,皱皱眉头道:“别想了,救不了人不是你的问题,那种妖物面前,能活着就不错了。莫说是你,就是我老头子都只能望风而逃,如不提着你,倒是还有些希望,若是强求救人,那咱俩都得死在城里。” 宁白峰缓缓抬头,苦涩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也没想不要命的现在回城里救人,只是城里的那人与我有救命之恩,放不下。” 王老头叹口气,“没想着去送死就好,离开这里吧,向西方向就是驿路。” 宁白峰起身问道:“王老是打算去追上那狗妖么?” 王老头回答道:“不错,那妖物跟那狐狸联手从我的铺子里偷走我不少东西,该是把帐讨回来,不然我老头子就得喝西北风了。” 宁白峰语气坚定的说道:“我也一起去,那狗妖抓走我的恩人孙女,必须要去找回来。” 王老头疑惑道:“抓走,不是当场吃掉?” 宁白峰说道:“那妖物说是要抓去炼什么阴阳合极丹,想来一时半刻还没死。” 王老头一惊,炼丹! 这种拿活人炼丹,人神共愤的阴损法门,那妖物竟然做的如此光明正大,还能猖狂至极的说出口,果真是狗胆包天。 虽说天道眷顾世人,却也最是无情。天地万物就像是一窝蚂蚁一样活在一起,互相争斗厮杀,只为老天爷给出的那一丝超脱的机遇。眷顾并不是宠溺,人能斩妖,妖也能杀人。人能修行,妖也可以,只是在修行路上,凡人先天占据作为人的便宜,不似妖物需要渡过化形劫难,修成人身。然而拿活人炼丹,这种超出底线的事情,若让世人知道,必将成为众矢之的,斩杀泯灭。不止是人,城隍土地,山水神袛也不会任由这种事发生在眼前,要知道它们生前,那也是人,也有绵延香火的子嗣,保不准就会落到他们身上,怎能放过这种孽障。 王老头眼神冷厉,沉声说道:“事不宜迟,必不能任其发生。” 接着又加紧说道:“老头子的东西上动了点手脚,能有所感应,却还是要搜寻。” 宁白峰嘴角上扬,眼中闪过一丝紫芒。 “不用找,我知道狗妖去了哪里。” (本章完) 第一卷 离乱人 第八章 无名山谷神明显 桑铁岭里,两道身影不断飞掠。 王老头依旧是抓着宁白峰的肩膀,根据宁白峰指出的方向前进。王老头起初听到宁白峰说清楚那狗妖的行踪还有些疑惑,待宁白峰指出的方向跟自己感应的方向相似,甚至是更为精确时,王老头便不再自己费力的去感应,直接按照宁白峰指出的方向前进。 王老头虽然有些疑惑,宁白峰这么个初入门的武夫,怎么感应比自己这个四境武夫还要灵敏,但疑惑归疑惑,却也没有多问,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别人不愿说,没必要强逼着开口。 然而在这一点上,王老头猜错了,宁白峰一个入门武夫哪来的感应,之所以能找到方向,全部是因为看到的。就在狗妖抓走李碗的时候,宁白峰看清狗妖外漏的气机形态,死死的记在脑海里。狗妖所走过的地方就像是留下一条长长的绳子,绳子的末端就系在狗妖身上,而宁白峰只要按图索骥就成,甚至是能提前看到其转向,抄个近路什么的。 山坡上,宁白峰看到狗妖的外泄气机消失在前方一里外的大山谷里。此时天色大亮,山谷里大雾弥漫,再也看不清任何气机。两人追着足迹大半夜,期间狗妖几次转向,两人只能跟着气机绕圈子。 两人飞奔到山谷前,却发现山谷口竟然有四道人影,其中三道宁白峰还曾见过。腰上斜插玉箫的青衣男子,城隍庙前见过的中年儒士和抽着旱烟的老道士,另外一人却是一位不曾见过的中年美妇,雍容华贵,和这里的环境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看到宁白峰两人前来,青衣男子先是一愣,随即似乎是想到什么,对着宁白峰和王老头微微一笑,“王老来的可有些晚了。” 另外三人倒是没说话,只是有些奇怪,一个四境武夫带着个入门武夫来这里做什么。 王老头对着青衣男子说道:“李伏,有没有见过狗妖进过山谷。” 宁白峰这才知道,原来这位曾经救过自己的男子叫李伏。 李伏摇摇头,“我来的时候,恰好看到许鹿院判和烟霞真人追着妖物过来,那些妖物应该都逃进这山谷中,只是这谷内大雾太过于诡异,才没有贸然进入。” 宁白峰看向前方的儒士和道人,心里暗自思付,不愧是地仙大修士,自己离城的时候他们应该还在和妖物缠斗,却比自己先还到这里。 中年儒士许鹿看过王老头和宁白峰后,便转头对着不远处的美妇拱手施礼道:“湘云书院许鹿,请教夫人名讳,唐突之处,还望见谅。” 美妇点头还礼道:“大泉碧水宫吕颖,见过许院判。” 听闻美妇如此回答,其他几人全部一怔。 唯有宁白峰没有任何感触,身边的李伏见宁白峰一脸茫然,便笑着轻声解释,“小兄弟,不曾听说也很正常,想当年这妇人的名讳,那可是在大泉和大宁两国的修士当中响亮的很,简直如雷贯耳。” 大泉王朝位于大宁王朝的西边,两国隔着走龙江相望。大泉王朝的国力较大宁王朝强了可不是一点半点,两国不时还兴起边衅,走龙江两岸都快被打烂,双方有来有往,只是大宁输多赢少,只能 凭借走龙江的天险来防御,偶有反击。大泉王朝的武宰相曾经笑言,若非有着走龙江,大宁皇室估计会被大泉铁骑赶到东边海里去。而这武宰相就是眼前叫吕颖的美妇,并且还是大泉王朝的长公主,大泉王朝境内最大修行宗门碧水宫的第三副宫主,实打实的金丹地仙,江湖上名气极大的秋水仙姑。 名头大的能吓死人,当年不知是多少人的梦中美眷,想求取其作为道侣的修行之人都能将碧水宫外的碧海湖填满。 听到李伏这么解释,宁白峰才明白其他几人为何是这么一副表情。 许鹿再次行礼道:“原来是吕副宫主,失敬。敢问副宫主来此何意,许某好有所准备。” 话中绵里藏针,读书人果然是文化人,说话够讲究。 吕颖秀美微皱,语气冷淡道:“不劳许院判操心,此行目的不会和你冲突,本宫可以保证。” 许鹿这才点点头,转身对身边老道士说道:“还望真人能再次助我一臂之力,将那树妖斩杀于此,绝不可任其出去再造杀孽。” 烟霞真人松开嘴里的烟杆,吐出一口烟雾,“也罢,老道我好人做到底,老酸穷,交情归交情,事后的报酬也得一码归一码。” 许鹿绷紧的面色缓缓松下来,略带笑意的郑重说道:“必不会让真人失望。” 转过身,许鹿看着正围在一起,嘀嘀咕咕的宁白峰三人,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面带笑容,然而语气颇为冷淡的说道:“尔等三人就在此等候,贸然闯入遇险,许某可没时间救人。” 这话听的宁白峰三人面色一变,就连宁白峰这种初出茅庐的泥胎武夫都能听懂其含义,说白了就是嫌弃三人修为低,进去之后碍手碍脚,指不定还会耽搁他的行事。宁白峰先前对这中年儒士还颇有好感,在迎仙桥上还有过一面之缘,不曾想这人一开口,说话竟是如此难听,不讲脸面。 李伏一声嗤笑,缓缓说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许院判大可不必担心我等的性命安全,个人生死由命,顾好自己就行。” 许鹿面色一冷,怒声道:“后生晚辈,说话最好注意分寸,别读一肚子书,最后都搅成浆糊。” 李伏抽出玉箫,在手上打了个花,面露嘲讽之色,“许院判,别人怕你我可不惧,你湘云书院是书院,我清湖书院就不是么。” 许鹿一声怒喝:“你别不知好歹!” 旁边的烟霞真人实在是看不下去,出声劝解道:“行啦,老酸穷,跟一个后生晚辈置什么气,不丢人?” 中年儒士这才一甩袖袍,怒而转身,往深谷里走去。 李伏对着老道士面露微笑,躬身施礼。 宁白峰也跟着微笑点头,报以感激之色。若不是老道士出声劝解,那儒士许鹿必定会将三人拿下,杀不杀人不知道,但绝对会制住身子,说不得还有一翻苦头吃。若真是这样,那自己进山谷救出李碗的目的就会搁浅在此,最终结果就是小碗被练成人丹,自己连报恩的机会都没有。 老道士摇摇头,叹息一声,转身向山谷走去。美妇人吕颖更是看都懒得看三人一眼, 径直往山谷而去。 三人互相对视一眼,感觉有些奇妙,本来算不上很熟悉的三人,这会却要抱团取暖,还是别人促成这么一个结果,真是世事无常。 李伏无奈的笑道:“事已至此,那咋们就进去吧,难不成还真等在这里么。” 接着又转头对宁白峰说道:“小兄弟,并非李某看不起人,只是以你的修为进入这妖物潜伏的山谷,估计是什么好处也捞不到。李某私下建议,你还是在此等候为好。” 以宁白峰的修为进山谷,何止是捞不到好处,没把命搭上就不错了。只是李伏说的很是客气,没有当面揭人短。 宁白峰摇摇头,正准备张口,旁边的王老头就先接过话头,“带着这娃子吧,兴许比我老头子管用。” 李伏一愣,有些好奇的看了王老头和宁白峰一眼,便没再多说,抖抖手中玉箫,向山谷进发。 三人进去不久,一道高大威猛的身影降落在山谷前,手中提着的鱼叉闪烁着荧荧白光,正是那浚水河伯。 河伯上岸,这事要是落在有心人眼里,犹如宰相下田,即奇且惊。 浚水河伯鱼叉杵在地上,一声呼喝,“出来吧,我知道你在这里。” 话音刚落,不远处的烂树桩旁升起一阵烟雾,一位面容清逸的中年男子从雾里走出,人未至,笑声已经先到,“河伯驾临,桑海土地未曾远迎,实在是祈求河伯大人见谅。” 浚水河伯神色不耐烦的说道:“少跟我来这套,现在没闲心在这跟你瞎扯,我已按照约定将城隍庙击毁,城隍金身已不复存在,只是那金身碎片被那老道拿走了,这桩好处我没拿到手,事后你们必须给我补偿。” 自称桑海土地的中年男子似乎毫不在意,笑眯眯道:“好说好说,想来那三个金丹地仙的身家也有不少,足够咋们分润。” 浚水河伯面色一沉,“三个金丹地仙,此事为何没有提前知会与我。” 桑海土地眼神一跳,面露阴狠之色道:“怎么,你怕了?莫说是三个,就是再加一个,今天也要他们埋骨于此。” 浚水河伯说道:“最好如此,不是本神信不过那桑老鬼,三位地仙联手,它就算不死也要脱层皮。” 桑海土地微微一笑,拍拍肩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联手不了,那许鹿进去就是找死,我手下的小鬼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他许氏真正的祖坟搬到里面,不然你以为,他那当上城隍爷的老祖宗金身怎么会破碎。” 浚水河伯面色如同吞了苍蝇一样,恶心难受,深吸一口气,压下那股想把鱼叉捅进对面男子嘴里的欲望,“你为了城隍之位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若非你搭上朝中的那位大人物,就凭你刚刚那番话,我就该捅死你,和你们这些心思鬼蜮的家伙合作,是我做的最错的决定。” 中年男子依旧风轻云淡的抖抖袖子,漫不经心道:“河伯息怒,事已至此,只能按那位老大人的计划继续进行下去,你我该做的都已经做好了,剩下的就看桑老鬼的手段。” 浚水河伯转头看向雾气弥漫的山谷,神色复杂。 (本章完) 第一卷 离乱人 第九章 城隍阴灵许家宅 浓雾弥漫的山谷里,宁白峰三人踏着枯枝烂叶缓缓向前,先前进来的三位地仙早已不见踪影,周围的迷雾实在是太过于浓郁,两丈之外就已看不到任何东西。 宁白峰瞪大着眼睛,这里的浓雾严重的影响望气术的发挥,自己最远也只能看到六丈左右,再远就只有白茫茫一片。 尚未走出多远,视线所及之处,一栋高大的木石牌坊矗立在浓雾之中,走到近处,只见牌坊柱子上刻有一对门联。 兰德流香,翰林院外亦翰林;荷心高洁,学士之中大学士。 牌坊正中央雕刻着两个气势恢宏的大字,“许氏”。 李伏咦了一声,面色有些古怪。随即摇摇头,嘀咕一声,但愿是自己想多了。 王老头咂咂嘴:“又不是贞洁牌坊,有什么好看的,赶紧办正事要紧。” 宁白峰一听这话,咧咧嘴,王老头这嘴也忒毒了,好好一歌功颂德的牌坊却拿去跟那贞洁牌坊比,这要是牌坊的主人知道,非得撕烂他这张臭嘴不可。 李伏叹息一声,“粗鲁莽夫。”摇着头穿过牌坊,似是不想跟其他两人走在一起,感觉掉身份。 牌坊周围依旧是浓雾弥漫,地上依旧是枯枝烂叶,一片衰败的景象。 宁白峰警惕的看着四周,突然发现三丈外的烂叶堆里似乎有东西,“小心,右前方的烂叶下……” 话还没说完,烂叶下的东西猛然窜出,右手边的王老头想也没想。 一拳轰出。 那东西发出一声惨叫,就被爆成一团血雾。 王老头甩甩手,一脸嫌弃的样子,“别看了,是只野耗子。” 紧接着,宁白峰看到那堆烂叶下又有一个影子窜出去,只是方向却是往浓雾深处而去,宁白峰一声轻喊:“还有一只,快追。” 王老头嫌宁白峰速度太慢,直接抓着宁白峰肩膀就大步向前。一路奔行,窜出去的竟也是一只耗子,只是刚刚成精,连妖都不算,自然也没法说话套问信息。 不过三人也没打算询问,这一路跑来,三人已经跑到一片高门大宅的府门前。 迷雾之中,虽不知宅院有多大,但观其府门,高达两丈,门楣上挂着硕大的红灯笼,府门宽的地方还隐在雾中。宁白峰凭借望气术的眼睛,估摸着这府门宽达丈五有余,比之县城里的最有气势的翰林大宅都要气派。 只是此刻这气派的府门前一片狼籍,两座高大的石狮子断成几节的倒在地上,大门洞开,门上的两扇门板已经碎成一地的木渣,显然这些都是前面那三位地仙的手笔。 宁白峰走上前去摸着这气派的府门,暗叹果然是气派,这光是门边的柱子都是上好的桑铁木,搬到外边去可是要值不少银子,能给老乞丐和小碗买不少吃的。 想到这里,宁白峰眼神一凝,不再看这些,自己的目的是救人,光是先前就耽搁不少时间,再等下去,后果还不知道会怎样。 宁白峰大踏步走进府内,李伏和王老头也没细看,跨门而入,三人绕过门后照壁,一片宽广的前院呈现在三人眼前。更令三 人惊异的是,园内没有一丝雾气,天上明日高挂,煌煌泱泱。 府门上,宁白峰三人转过照壁时,两盏硕大的红灯笼瞬间熄灭,门外的雾气疯狂涌来,形成一堵墙壁,将大门堵的死死的,宛若实质。 宽阔的庭院后面,座落着一栋高大华贵的大殿,雕梁画栋,屋顶的琉璃瓦在日光的照耀下闪烁着七彩光芒。只是此刻的大殿已经缺失半边,像是被巨棍打中,一边完好无损,另一侧已经化为废墟。 宁白峰轻叹一声,“可惜了。” 同宁白峰打过不少叫交道的王老头听到这话,立即就明白,这小娃子是看上这树木瓦朔值不少钱的意思,立即鄙夷的说道:“你掉钱眼里了,真要让你搬,你能拿动多少。” 宁白峰面色一滞,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半天没出声,无奈的看着这老头,心说你能别那么直白么。 李伏听都懒得听王老头的话,径直走向大殿,穿过左侧的废墟,大殿的后边却是一条环境优美的廊桥,廊桥下面是一片荷塘,两侧的荷花映衬着中间的廊桥,分外妖娆,呈现出接天莲叶,映日荷花的美景。 日光的照射下,莲叶间的荷花如同着火一般,红艳异常。 宁白峰三人未及细细欣赏,远处的廊道尽头传来爆响声,像是极其激烈的打斗,先到的李伏和王老头对视一眼,立即奔上廊道,宁白峰见此,紧随其后。 -------- 磅礴的气浪撩动着道袍,烟霞真人此时很是无奈,面前的中年儒士如同疯魔一般,毫不留情的攻击自己和吕颖,完全就是以命换命的打法,偏偏自己两人还得束手束脚,怕把这儒士真给干掉了。若只是他许鹿一人也就罢了,以自己的修为和那吕颖联手,制住这许鹿不过是多费一番手脚。棘手的是旁边那一狗一狐两个妖孽,配合着这被城隍阴灵夺体的许鹿,净施些阴损法门,弄的老道士很是不堪。 老道士手中极长的烟杆横扫出去,霞光中带着极速的破风声,将许鹿挥出的一手云袖击破,溃散的浩然之气将老道的道髻险些崩散。 老道眼睛微眯,瞳孔中倒映出几缕银白色的针锋。张嘴呼出一口气,急射而来的银白针锋被吹成一道白烟。老道士气急道:“小狐狸,老道看你还有多少狐毛可以用,别到时候就剩个光溜溜的骚皮子。” 偷袭失败的狐妖女子咯咯一笑,毫不在意的回答道:“老道士,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别被这老相识给收拾了。” 眼睛灰白的许鹿右手翻动如翻书,手指凌空抖动,一个蓝色的斩字冲出,拍向那美妇人,妇人手中金色长鞭甩出一朵鞭花将那身穿皮袄的狗妖男子震退。 金色长鞭反手一挥,长鞭如匹练将袭来的蕴涵磅礴气势的斩字击散。 此刻的许鹿眼睛灰白,满脸狠戾之色,左右手同时挥动,一道道蓝色的文字不断冲出,让老道士烟霞真人和美妇人吕颖疲于应付,同时还要防备两个妖物的偷袭。 按练气士的说法,两位妖物修为不是第五境金丹境,但好歹也是中三境的第四境玄妙境,虽说敌不过两位金丹地仙,但若是抽冷子放手偷袭,那也是很 大的威胁。 宁白峰三人冲下廊桥,位于荷塘间的的巨大平台上,看到的就是这幅儒士许鹿联合着狐妖狗妖疯狂攻击老道士和美妇人的情景。 咋回事?烟霞真人不是这许鹿请来帮忙的么,怎么这会儿对着老道狂殴。难不成这老道士抢了什么宝贝,让这许鹿翻脸了?那也不至于连那美妇一起打吧。还是说这许鹿其实是和这些妖物一伙的?估计有这个可能性,谁知道这位表面看似温和,实则内心霸道的儒士,是不是个伪君子。 三人面面相觑。 李伏和王老头也因此没有第一时间就找那狐狗二妖的麻烦,就这么在平台边上,脸色怪异的看着。 宁白峰习惯性的将手搭上左侧腰间,却捏了个空,这才想起来那柄铁剑被那狗妖给打碎了,心里没来由一痛。 二十两! 想到狗妖,宁白峰一惊。 小碗! 宁白峰立即往四周看,却没有李碗的踪迹。 平台中央上的烟霞真人眼睛余光扫到平台边的李伏和王老头,立即高声喊道:“边上的两位,看在刚刚同路的份上,过来帮忙搭把手如何?” 李伏,王老头不为所动。 老道士见此,明白二人没有弄清缘由是不打算出手,立即开口说道:“许鹿遭到这里地势镇压,被失去意志的城隍阴灵夺体,神智不清,并非和那些妖孽是同伙。” 李伏和王老头面带惊疑之色。 城隍阴灵。 须知人有魂,神有灵。人无魂则如行尸走肉,而神无灵则是泥胎木雕,大能修士魂可游千里,神袛之灵可与凡人面前显真身,谓之神袛显灵。若真是城隍阴灵在此处,那倒是可以解释,为何滨海县城妖孽横生,而城隍却不闻不问,若只是小妖也就罢了,只道是尸位其上,但化形妖物的出现,还是不见现身,那就真是得好好思量一番。 待看清许鹿的灰白眼睛,李伏和王老头便知老道士所言非虚。 狐妖见时机不妙,立即远退,纵身冲向平台右边的廊桥之中。在那美妇人手下狼狈逃窜的狗妖见狐妖女子逃走,毫不犹豫的跳下平台,踩着水面上的石荷叶逃离这里。 美妇人立即舍弃许鹿,跳下平台追着狗妖男子而去,不再做迟疑的李伏和王老头立即上前。 宁白峰见那狗妖逃走,立即心急如焚,抬脚就冲出去,跳下平台跟着前面两道身影而去。 但李伏去的却不是老道士旁边,而是右侧廊桥方向,末了还喊了一句:“我去追那狐妖,你们小心。” 王老头这次罕见的没有开口骂人,倒是老道士眼见那吕颖和李伏追着妖物离开,却不是先帮自己解决面前的大麻烦,立即破口大骂起来,“孤男,寡女,这是没见过模样俊俏的男女妖物么,心火难耐急需解决,那也得挑个时候吧。” 王老头一脸愕然,旁边这位老道士看起来仙风道骨,一派高人风范,不曾想说话却如此不堪,比之自己,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难怪能跟这许鹿混在一起,简直是一丘之貉。 道貌岸然! (本章完) 第一卷 离乱人 第十章 战中破境散天地 宁白峰全力奔跑,但奈何昨晚受过伤,纵使王老头帮忙疏散胸腔里的淤血,真气能毫无阻碍的流通,但也不至于恢复到无损地境地,真气流转越快,胸腔里就越是如同着火一般。 此刻的宁白峰面色潮红,荷塘里的石荷叶如同无穷无尽一般,跑了数十个呼吸,却还是在石荷叶上,连池塘的边缘都没看到,而狗妖男子和那美妇人吕颖早已消失不见。 宁白峰半蹲在石荷叶上,胸腔如同破旧的风箱一样,呼呼的喘着粗气。 “愚蠢”,宁白峰暗骂自己一声,光顾着心急,跟着一顿瞎跑,却忘了还能凭借望气术寻找狗妖的气机。 待体内气机渐渐平复。 眼中紫芒闪过,一道熟悉的气机从自己左侧三丈外的石荷叶上跳入水中,然后消失在远处。这处石荷叶右侧还有一处石荷叶,左侧就只是水面和火红的荷花。 宁白峰按照先前荷叶的间距跳跃过去,惊奇的发现自己没有落在水中,而是如同突破一层薄薄的纱帐一般,站在一处石荷叶上。 回首望去,哪里还有池塘平台和背后石荷叶的影子,只余下一片茫茫的荷花池。 池塘岸边,一片翠绿的竹林后,一栋精巧的的别院坐落在兰花从中。宁白峰跃上荷塘岸边,顾不上四周的景色,立即跟着气机往别院里跑。 红白的院墙已经被割裂坍塌,地面上四处散落着累累白骨,兽骨人骨不一而足。 园内的凉亭雅阁全部被拆卸一空,只余下中间的一栋小楼,还被拆除了四壁,孤零零的四根红木大柱支撑着屋顶,摇摇欲坠。 小楼前杵着一方两人高的三足两耳的圆形大鼎,鼎内汁水滚滚,热气翻腾,一股刺鼻的药味随风飘散,鼎下柴火烧的极旺,想来哪些柴火就是被拆除的凉亭雅阁。 鼎边,显出真身的狗妖趴伏在地上,整个身躯如同小牛犊子一般大小。此时狗妖已经被割断了腿,脖子上缠绕着金色的长鞭,长鞭拉直的部分坚硬如棍,站在狗背上握住长鞭的美妇人用力的将狗头推向鼎下的火堆里,狗头疯狂的扭动,试图远离火堆。 宁白峰冲进院子,看着美妇人将狗头推进火里,凄厉的惨叫不断的从火里传出来,狗头扭动将火堆弄散,却又被美妇人一挥手,无形的气劲将火堆推回原处。 长鞭越收越紧。 一声砰响。 狗头与狗身分离,一蓬献血喷进火堆,爆出更大的烈焰,柴火反而越烧越旺。 美妇人撇了一眼宁白峰,一个闪身跳下还在抽搐的狗身,冲进小楼内的狗窝。 目瞪口呆的宁白峰立即跟过去。 杂乱的狗窝内,美妇人抱起一道瘦小的身影,准备转身离去。 宁白峰看清那道身影后一声大喝:“放下她。” 美妇人转头看着宁白峰,秀美微皱。 宁白峰接着说道:“她是我恩人的孙女,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救她,还请前辈将她交还与我。” 美妇人嘴角微微上翘,“你?救她?” 不屑之色溢于言表。 美妇人不再看宁白峰,转身离去。 宁白峰见那妇人抱着李碗准备离开,立即急火攻心,随手抄起地上的一节骨头,作剑刺出去,“把她还给我!” 美妇人回身一声斥喝:“好胆。” 一挥衣袖。 前冲的宁白峰以更快的速度轰飞出 去,撞击在小楼的红木大柱上。 宁白峰擦掉嘴角的血迹,眼睛一片血红,体内一口真气比往日里的流转速度更为疯狂,真气流转的江河驿路如火烧一般,皮肤上静脉突起,几近爆裂,尽管胸口疼痛异常,仍是再次捏起手中白骨。 毅然出剑。 空气粘稠若粥,宁白峰前冲速度变慢,最终凝固在距离妇人一丈处,像是被冰封住一般。 美妇人收回举起的右手,看着被禁锢住的宁白峰,温怒道:“年轻人,不要得寸进尺,若不是看在你刚刚说的那番话上,你已经死了。” 宁白峰全身绷紧,双眼死死盯着对面的妇人,体内真气疯狂流转。 骤然间,体内似有若无的一身脆响,真气流转的的江河驿路多了那么几条。 外在的禁锢压力,强行压制住宁白峰将要爆裂的身体,真气左冲右突之下,强行破开桎梏。 登临武道二境。 宁白峰全身一震,又前冲半尺,却又再次被封住。 “咦” 美妇人一身轻咦,然后说道:“战中突破,犹如临阵磨枪,华而不实。就算突破到武道二境,根基不稳,又有何益。” 美妇人轻弹手指。 宁白峰察觉面上一松,尽管全身依旧没法动弹,但再也不至于无法开口说话。 宁白峰忍住胸中郁结的气感,立即开口说道:“前辈,宁白峰无意冒犯,但人却一定要救下,还请你将人还给我。” 吕颖看了一样怀里瘦弱的小女孩,“适才听你说她是你恩人的孙女,老乞丐在何处。” 宁白峰神色黯然,“宁白峰无能,昨晚城内树妖作乱,老爷子…………” “本宫实话告诉你,老乞丐曾与我有过三年之约,让李碗拜入本宫的门下,如今刚好三年之期已过,昨晚本宫赶到滨海县城外,恰逢本宫感应到留在李碗身上印记往这桑铁岭而来,这才尾随至此,既然你说老乞丐已死,那这李碗本宫就带走了。” 美妇人温柔的擦掉李碗脸上的血污,缓声说道。 宁白峰眉头一皱,脱口而出,“如何能信。” 吕颖勃然大怒,“混账,本宫给你解释已经是格外开恩,不要自己找死!” 宁白峰不为所动,依然冷静的说道:“就算是死,那也要完成老乞丐的嘱托,宁白峰不打算失信于人。” 吕颖不耐烦的说道:“你失信与否,与本宫何干,趁本宫还没有改变主意,赶紧滚。” 宁白峰沉声道:“前辈根脚,众所周知。” 吕颖怒道:“你在威胁本宫!” 宁白峰周身被骤然收紧,一丝鲜血溢出嘴角。 宁白峰艰难开口道:“那就放下李碗。” 吕颖怒极而笑,“有意思,泥胎武夫罢了,本宫改变主意,不打算就此杀你,既然你能战中破境,那本宫就祝你一臂之力,再破一次。” 吕颖放下李碗,右手画圈。 宁白峰体内真气不受控的跟着吕颖画动的轨迹运行,完全脱离自己呼吸吐纳法门的行走路线。 半晌之间,宁白峰体内如琴弦断裂的脆响传来。 剧烈的疼痛让宁白峰再也压抑不住,惨声吼叫出来。 吕颖带着莫名的快意,笑说道:“滋味如何,一天之内连破两境,除去修行圣地的天之骄子,你也算是可造之材了。” 可造之材,一句夸人的好话,用在此刻宁白峰的身上,实在讽刺。 宁白峰狂声吼叫出来,“吕颖,若宁白峰今日不死,十年之内,必有厚报。” 吕颖毫不在意,讥讽道:“十年比肩金丹地仙,好胆魄,就冲这份口气,今天你死不了。” 吕颖左手挥袖,宁白峰如被海浪倒卷而归,撞断红木支柱,落在小楼外汁水翻腾的大鼎内。 小楼再也支撑不住,就此坍塌下来。 美妇人抱起李碗腾空而去。 坍塌的狗窝角落里,一双灵动的眼睛惊恐地的看着这一幕,双手死死的按在漆黑的小脸上,捂住口鼻,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 荷塘的平台上,烟霞真人的道髻已然迸散,花白的头发披散在肩上,身上的道袍破裂的如同乞丐服一般。手中的烟杆如同长枪插在儒士许鹿的胸口,贯穿而过。 王老头右手握拳,单膝跪在地上,左臂无力的垂在身侧,显然已经断裂。 李伏脸色苍白,衣衫凌乱,唯有手中玉箫依旧银光闪烁,一道道文字飞快的书写出来,将被烟杆戳穿胸口,身体制住的许鹿包裹住。 “杀” 王老头一声怒喝,身体骤然暴起,右拳带着骇人的威势击打在许鹿后背上,许鹿胸腔如同胀气一般鼓起,连同惨叫都被压制在胸腔里。 烟霞真人乘势拔出烟杆,极速后退。 烟杆凑到嘴边,烟霞真人深吸一口,胸腔鼓动,一股浓烈的烟雾喷薄而出。 烟雾离口不过两息之后,极速扩散,形同一张巨网,将许鹿包裹住,然后透身而过,拉出一道灰白色的人影。 灰白人影嘶声嚎叫,四肢死死的插在许鹿的身体里。 李伏一声大喝:“王老,最后一拳!” 王老头腾身跃起,一拳由上而下,凶猛的拳势将拉长的灰白四肢全部崩碎。 遥空控制着烟雾大网的烟霞真人声嘶力竭,“李伏,封灵符,就是现在!” 李伏伸手撒出三张明黄色符纸,符纸成品字型笼罩在烟雾大网包裹的灰白人影头顶。 一阵金光闪过。 符纸爆炸成三团光球,自上而下,快速穿插,交错成巨大的金色球体。 金色球体骤然急剧压缩。 炸雷般的声音过后,一颗拳头大小的金色圆球掉落在地上,玄奥的文字在金球表面时隐时现。 三道人影这才瘫倒在地,直到过了半个时辰,才起身走到许鹿身边。 清醒过来的许鹿一声惨笑,“因果循环,想不到我许鹿,竟然会死在老祖宗手上。” 烟霞真人深深叹息,“来此之前老道就提醒过你,此乃杀局,许氏该有此一劫。偏你老酸穷想以力破之,保许氏一门气数。” 许鹿神情愈发萎靡,颤手从怀里摸出一枚玉璋和绣袋,声音微弱,“老烟鬼,绣袋里是你的报酬,许某死前求你帮忙最后一事,将玉璋送回湘云书院。” 烟霞真人有些发怒道:“老酸穷,没想到你如此执迷不悟,湘云书院不会保下许氏。” “香火不断” 许鹿吐出最后四个字,气息就此断绝。 一股浩大的气息从许鹿体内流散而出,重归于天地。 读书人,秉天地之气,消亡之后亦归还与天地。 (本章完) 第一卷 离乱人 第十一章 一路同行弱三境 阳光顽皮的越过山梁,跳跃着跑过山岭里的树木,如同给它们穿上一层金灿灿的外衣。 两道矮小的身影迎着晨露阳光,爬上山梁深吸着清晨带着草木芬芳的气息。 宁白峰和旁边的黑脸少年元镇,此刻是实打实的乞丐模样,两人这三天来夜伏昼行,餐风饮露,总算是有惊无险的爬上这被滨海县的樵夫称作小蜈蚣梁的山梁上。 望着里许地外的一片废墟,宁白峰那股逃出生天的喜悦之情骤然消失。 本该是一片繁华的县城,此刻更是没有一片好瓦,唯有浚水河道依然是原地而过,河道两岸的石台阶无声的诉说着,昔日这里曾是人流如织的热闹景象。 黑脸少年元镇神色更是戚戚,往日里灵动的眼睛都有些黯然。 三日前,元镇待那美妇人彻底走远后,钻出小楼废墟,将鼎下的柴火用棍子拨散,用小楼的长木横梁做梯子,爬上巨鼎。 那时的宁白峰只余下一个头颅露在外面,面上也被汁水烫的全是水泡,甚至吓人。 元镇一度打算就此离开,最后还是看到宁白峰嘴唇在无意识的开合,知道这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同龄人没死,实在于心不忍,抓着宁白峰的头发,费力的将宁白峰从滚烫的药汁水里捞出来。 然而说来也怪,连元镇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刚拖出鼎的宁白峰下身几乎泡烂,然而仅仅是过了一个时辰,泡烂的死皮脱落,露出光洁如新的皮肤。 之后两个少年相互搀扶着挣扎爬出大宅。 山谷雾气消散,高门大院早已消失不见,高如山丘的封土堆矗立在山谷中。 高大的府门显露出来的却是残破的墓碑,阵风吹过,带起瘆人的呜咽声。墓门两侧的红香烛早已熄灭,镇墓的石狮子碎裂满地。 回程的路上,宁白峰这才了解到,那日黑脸少年元镇和父亲离开铁匠铺子不久,前往城隍庙里烧完香,去城外树林上坟时,狗妖现身偷袭,父亲当场被狗妖吃掉,而他自己也被俘虏,带到那狗窝里。 越是临近原来的滨海县城,就越是能感觉到那日树妖的恐怖,宁白峰两人兜兜转转的走到原来的县城东城门处,入眼的净是满目疮痍,凄惨之状几无言语形容。 宁白峰面色有些苍白,拍拍元镇肩膀,“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黑脸少年无声地流着眼泪,抬手指着面前的废墟。 宁白峰深深叹息,“那你还有什么能去的地方,或是有什么亲戚。” 黑脸少年沙哑着嗓子说道:“都没有了,我爹是这滨海县的捕快,我娘和我爹成亲后,外公跟娘断绝关系,说是搬到湘云府去了,再也没有来往过。” 宁白峰带着一股难言的复杂之色,说道:“那就去湘云府吧。” 向西的官道上,两人沉默着往西行。 宁白峰默默的感受着体内的状况,自从那心思毒如蛇蝎的美妇人,强行给自己破境后,宁白峰就感觉真气无法流转,只能寄居在三大窍穴内,任其再如何呼唤,全无丝毫动静。 烟尘漫天的官道上,一头毛色黑亮的毛驴脚蹄飞快的奔行,仅仅几个呼吸之间,就从距离宁白峰近百丈远的地方,奔行到身边,打破两个少年的沉闷。 宁白峰抬头看着坐在驴背上吞云吐雾的老道士,有些诧异。 自己走出那座坟墓的时 候,并没有看到其他人,估计是早走了,不料却在这里碰到烟霞真人,看其来向,似是从滨海县过来的。 老道士吐着烟雾,眼神扫过两位少年,并未在宁白峰身上停留,到是在看着黑脸少年时,眼神骤然明亮,然后不着痕迹的转头笑着对宁白峰说道:“年轻人,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宁白峰点点头,“是有些巧。” 老道士依旧笑道:“既然在这里遇到,那咋们一同上路如何?” 宁白峰温声说道:“真人本领高强,跟我等凡夫俗子同路,岂非是拖累真人。” 老道士不以为意,“唉,怎能说是拖累,不过是脚程慢上一些罢了,不必在意,老道不着急着赶路。” 宁白峰微笑道:“真人似乎知道我们要去何处?” 老道士神秘莫测的一笑:“若是老道说自己能掐会算,你信么?” 宁白峰点点头:“信。” 前辈高人,心思难度,手段莫测,蛇蝎美妇亦是如此。 黑脸少年显然兴致不高,对多出来的老道士丝毫不感兴趣,依旧是沉默的赶路。 老道士显然不喜欢这样一路沉默下去,开口对着宁白峰说道:“年轻人,要不要老道给你把把脉。” 宁白峰摇摇头,“多谢真人好意,晚辈生受不起。” 老道士吐出口烟雾,“也罢,如此短的时日连破两境,想来你也知道自己时日不久。” 宁白峰骤然抬头,“真人这话何意。” 老道士有些诧异,问道:“你不明白?” 老道士见宁白峰神色不似作伪,再次将烟杆凑到嘴边,吞云吐雾起来,神色有些迟疑,似乎在酝酿措辞。 一口烟雾吐出如长龙,老道士叹气道:“将手伸过来吧。” 宁白峰伸手递到老道士面前,眼神闪烁。 半晌之后,老道士看宁白峰的眼神有些惊奇,又有些痛惜。 宁白峰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如何?” 老道士说道:“两件事。” 宁白峰立即会意,“先说好的。” 老道士回答道:“你不会死。” 宁白峰看着老道士,没说话。 老道士点头道:“看来你已经知道,果然体魄惊人,有所机遇。那就来说坏的,你的修行之路终点即是武道三境。” 听闻自己将死都不曾变色的宁白峰,此刻本就有些苍白的脸更是如同铺上一层寒霜,白的几乎深入骨髓。 宁白峰不再有任何问题,也不想再问任何问题,每天除了顺着官道赶路,就是到旁边的树林里找些吃食,让自己和元镇填饱肚,也没想着给老道士找些什么。 老道士每天除了看着两个少年,其余闲暇时间就是坐在驴背上抽着旱烟,似乎那烟杆里的烟永远抽不完一般。 又是一天清晨,从草窝里翻身坐起的宁白峰看着升起的朝阳,有些微微发呆。 望气的法门无意识的在运转,直到眼睛疼痛流泪,宁白峰才惊醒。 一丈外,坐在草堆上的烟霞真人却注意到宁白峰那一闪即逝的紫芒,惊异的连正在抽烟的烟杆都忘记拿下来,最后被烟呛住,连声咳嗽。 宁白峰诧异地看了一眼老道士,拍醒身边的元镇,示意该去找点吃的,然后继续赶路。 连 续几天的沉默,跟在两个少年后面的老道士再一次驱动驴子跑到宁白峰旁边。 老道士松开烟杆,沉凝一会后,缓声说道:“宁白峰,老道思虑良久,有件事可以跟你讲讲。” 宁白峰扭头看着老道士,“真人何以教我。” 老道士将烟杆磕在驴子头顶,看了一眼旁边依旧沉默的元镇,摇头晃脑的驴子哼哧一声,似乎有些不满。 老道士对着宁白峰说道:“你武道已断,不妨换条路走走,散开真气,或许依然能够攀登修行天梯。” 宁白峰平静的问道:“真人还有其他指教么。” 老道自嘲一笑,似乎也被自己这个不见得是好注意的想法惊到了。 宁白峰似乎是想到什么,主动向老道士询问道:“真人,宁白峰想请教,为何我体内真气明明停留在三大窍穴,却不听使唤。” 老道士吧唧一口烟雾,“路毁河断,如何使唤。” 宁白峰似乎知道这个结果,并没有什么诧异的表情。 “真人应该明白,宁白峰说的是什么。” 老道士说道:“虽然三大窍穴间的桥梁未断,但路只有一条,有去无回。再其次,强行破境,真气早已超出你的掌控,就如同稚童手握巨斧,有心无力。其实,你此刻应该庆幸不能调动真气,若是所有真气流向一处窍穴,你终生入门武夫。” 宁白峰似有所悟道:“那就是说,首要之事便是修桥铺路?” 老道士点头道:“世上最弱三境。” 宁白峰立即明白,就算三大窍穴互相连接,让真气流转起来,最后也只是最弱的三境武夫。 宁白峰抬头目光炯炯的盯着老道士,问道:“真人,不打算说明来意么。” 老道士抽烟动作一停,微笑道:“路上巧遇,何来来意。” 宁白峰亦是微微一笑。 黑脸少年拍拍宁白峰手臂,看都没看老道士一眼,“走吧,路还远。” 几天来头一次开口说话。 路遥。 方知马力。 宁白峰不再多言,转头赶路。 老道士面皮一抖,似乎是被黑脸少年那话给气到,深吸一口烟雾。 撒气似的将烟杆用力磕在驴子头上,毛驴一声嘶叫,更是显得不满,回头盯着老道士,打了个响鼻。 老道士反瞪回去,“一点眼力劲都没有,赶紧给我追上去,耽搁了大事,你就准备进汤锅吧。” 毛驴这才不情愿的撒起蹄子追上去。 宁白峰察觉到老道士骑着毛驴凑到身边,皱着眉头说道:“烟霞真人,适可而止吧。” 老道士讪笑的点头,“误会,误会。” 随即又换了一副面色,语气严肃道:“不论你信不信,老道并无恶意。” 这一次,宁白峰却是信了。 谋财,宁白峰和黑脸少年一穷二白,现在更是衣衫褴褛,比乞丐还要乞丐。 害命,元镇是个凡夫俗子,宁白峰比凡夫俗子也强不了多少,以老道金丹地仙的能力,稍微吐重点口气,两人就飞灰湮灭。 像狗妖一样有所图谋? 那怎会到现在还不动手,一路上找吃的时候,树林里不时出现晕倒的山鸡野兔。 这些可骗不过宁白峰的眼睛。 (本章完) 第一卷 离乱人 第十二章 火烧成婴铺路桥 老道士心里有些郁闷。 自从那天半似摊牌的一番谈话,宁白峰找吃食的时候,开始给老道士带上一份。 山菜野果也就罢了,无非就是酸一点,难吃一点。 可这半生不熟的野鸡腿,还弄的黑漆漆的,就实在没法下嘴吐了。 郁闷的看着手上的鸡腿,老道士屡着胡子。 吃还是不吃,这确实是个问题。 老道士抬头看着天上的下弦月,深深叹息。 盛情难却。 宁白峰随手拿袖子擦完脸,百无聊赖的用棍子拨拨火堆,感觉无所事事。 当初在滨海县城的乞丐窝里的这个时候,自己总会拿着木棍在那修习一式三练。 既是叮嘱,也是习惯。 不经意间,身边响起呼呼风声。 扭头看去,竟是黑脸少年元镇在那打一套不知名的拳法。 拳法普通平常,连宁白峰这样不懂行的人都看得出来,只是少年舞的一丝不苟,绷紧的小脸上,灵动的眼睛在火光的照耀下,炯炯有神。 老道士抽着旱烟,看的津津有味,像是看到拳法宗师在演练自己的得意之作。 虎虎生风的架势毫无预兆的中断,元镇神色有些没落的走到宁白峰身边坐下,双手抱膝,下巴搁在膝盖上。 突然中断的架势,让看的入神的老道士猛然呛了一口烟。 元镇有些自顾自的说着话,“我爹教我打拳时说,年刀月剑一辈子拳,我总是想着怎么偷懒,嫌太累。我爹又舍不得打我,只能看着我生闷气,每次都是我又认真的打一遍拳,才让他开心起来。末了还老是跟我唠叨,打拳要认真,我的天资极好,将来成就一定不会像爹那样只是做个小捕快,我总是不愿听,反驳他,练拳有什么用。直到那天在县城外给我娘上坟的土路上,一条大的惊人的灰狗出现在路边,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我爹被那大灰狗吃掉,然后再变成一个男人对着我打饱嗝,而我却动都动不了,那时我只恨自己练拳不用心,若是我认真练拳,打不过也能想办法带着我爹逃跑,但我那时连逃跑都做不到。” 黑脸少年突然就嚎啕大哭起来。 宁白峰拍拍元镇肩膀。 同是天涯沦落人。 有些痛苦,只能自己去抗。 宁白峰捏着手中的木棍掂量一下,自嘲一笑,起身走到一边,侧身持剑。 一式三练。 老道士沉默不语的吞云吐雾,瞅见宁白峰来来去去就那三个样式,毫无出彩之色,直至一个时辰后宁白峰浑身大汗的停下,才好奇出声的问道:“你想修剑,却为何只练这三样,有什么讲究?” 宁白峰喘息的回答道:“一式三练,万变不离其宗。” 老道士吸了一口烟,似有所悟,神色越来越凝重,最后竟是放下烟杆,闭目沉思。 宁白峰并未在意,老道士来历不明,来意更不明,行事古怪不足为奇。 却不料从夜晚一直到清晨,老道士一直端坐,不见动静。宁白峰两人也不好意思就此离去,毕竟前些天确实是对两人多有照顾,别的不提,光那些野物就是老道的手笔,再说这一路走到湘云府,凭两个人生地不熟的少年,保不准就可能死在路上,周边这些树林子里,可不只是有兔子野鸡之类。 两人只能在这里等着。 连续三天,老道士不吃不喝,形如槁木。 元镇还曾想试探老道的鼻息,确认老道是不是就这么死了,却不料还未走近老道身体三尺,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元镇反震回去,摔在地上灰头土脸,如是三次,黑脸少年这才放弃。 -------- 篝火明亮,也只能照亮这一丈范围。 宁白峰跟元镇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自从那天元镇大哭一场后,前些日子的沉默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如往常的灵动,只是心态上要成熟很多。 人间世态,最能磨人。 元镇拿着点着的树枝,指指那老道士,咕噜着眼珠子说道:“宁白峰,你说这老道还要坐多久。” 宁白峰看着元镇的手,又看了看老道士,有些无奈的说道:“天知道,你不会是想拿火烧他吧。” 元镇被看破心思,丝毫没有感到不好意思,“怕啥,他现在就跟睡着了一样,真要烧醒了,就说起火了。” 宁白峰说道:“你觉得说的过去?这么大的林子,就烧了老道士一人。” 元镇将熄灭的树枝又戳进火堆点燃,愤愤道:“那总不能天天在这等着这老烟鬼睡醒吧,半个月的风餐露宿,你看看咋两的样子,乞丐都比我们干净。” 宁白峰叹口气,“没法子,谁知道这滨海县如此偏远,走了这么多天,全是树林子,滨海县周边好歹还有几个小村子,这一路上连个住户都见不到。” 元镇一发狠,抖着手中烧着树枝说道:“不行,今天必须把这老烟鬼弄醒,赶紧离开这鬼地方。” 元镇小心翼翼的走到将近四尺范围,慢慢的将树枝冲着老道士戳过去。 砰! 带着火苗的树枝轰然炸开,爆出一团硕大的火团。 火光间,紧闭双眼的老道猛然睁开眼睛,刺目的金光急射而出。 这一刻,宁白峰瞬间如同失明般,眼里只有金光,再无其他。 元镇更是吓得瘫坐在地上。 一股旋风以老道为中心,平推出去,三人围坐的火堆瞬间化作飞星,涌向四周,却又在三丈的范围停下,悬浮在空中。 宁白峰和元镇翻飞的落入三丈之外。 呼吸之间,悬浮的火星飞速的绕着老道士旋转起来,速度如此之快火星却没熄灭,反而越烧越大,形成一道火圈。 三丈之内,所有花草树木全部连根拔起,汇入那道火圈中。 然而,宁白峰和元镇却没有丝毫受到影响,树木和狂风绕着老道士旋转,却仅仅是在三丈之内。 火势极速壮大,老道士周边如同立起圆形火墙。 漫天星空下,一道火柱冲天而起,高达数十丈。 振聋发聩的长啸刺破夜的寂静。 声震百里。 宁白峰和元镇痛苦的捂着耳朵,飞快的向后跑去。 回首望去。 火柱爆开,火焰全部倒转飞上天空,隐隐间,火焰之中一道人影端坐其间,仰天长啸。 火团在空中兜转一圈,寻着一个方向飞射出去。 周边终于安静下来,元镇连滚带爬的坐到宁白峰身边,惊魂未定的说道:“刚才是不是玩过了,老道士跑这么快,估计是烧的不行,找水去了。” 宁白峰摇摇头道: “不太像,以老道士金丹地仙的修为,不至于会被一把火烧成这样。” 元镇立即说道:“既然不是这样,那咋们赶紧离开,老道士回来铁定会找我算账,你都说这老家伙是什么金丹地仙,估计一口气就能把我吹死。” 宁白峰有些迟疑,准备劝说元镇,老道士不太像那种心狠手辣之人。但是看到元镇脸上那惊恐不安的神色,还是点点头同意。 “你们两个小家伙,大半夜的打算去哪啊。” 苍老的声音从两人背后传来。 两人立即回头。 一道人影站在不远的地方,看其身型,确是老道士无疑。 这才不到一刻钟,老道就返回此处。 光线昏暗,看不清老道士面容,但听声音,似乎隐含怒意。 宁白峰下意识的伸手将元镇护到身后,右手握拳。 劲风袭来,宁白峰下意识出拳。 狂暴的力量透过拳头冲进体内,如同雷龙入海,肆意冲撞。气浪翻滚,将宁白峰身后的元镇推出去。 元镇声大喝道:“住手,火是我烧的,要找找我。” 老道士冷冷道:“你的帐,稍后再算。” 元镇大急,但双腿像是被粘在地上,根本迈不动脚。 老道士瞬间来到宁白峰面前,一只手搭在宁白峰出拳的拳头上。 距离如此之近,宁白峰终于看清老道士面容。 老道士此刻苍老之态尽去,虽然发色胡须依旧斑白,但原本苍老暗黄的皮肤却变得洁白光润,真正的是鹤发童颜。 然而宁白峰却顾不上这些,灼热的气流在体内翻腾,异常难受。 半晌之后,一口鲜血涌上口鼻,被宁白峰死死憋住。 元镇看到宁白峰全身颤抖,心里越是急躁,愤怒的骂道:“老烟鬼,死老鬼,你眼睛瞎了吗,事情又不是他干的,你折磨他干什么,有什么手段都找我啊。” 老道士理都没理黑脸少年,对着宁白峰说道:“憋着做甚,吐出来吧。” 说完,老道士搭在宁白峰拳头上的手一拍,宁白峰再也压制不住,鲜血涌出。 老道士松开宁白峰拳头,叹口气道:“你全身经脉几乎粉碎,连断裂都比不上,你能活下来堪称奇迹。此时体内只余下三境武夫窍穴尚存,老道已经将你体内那座桥搭上,如今三大窍穴相连,算得上是真正的三境武夫。 “只是你体内驿路太短,真气奔行如掌中绣花,能看却不实用,更是无法流转到胸腹以外的其他地方,可谓空有三境武夫名头,却是个凡夫俗子。但你气海无损,更是尚未开辟,老道还是建议你散掉那口真气,另投他路。” 宁白峰擦掉嘴角血迹,冷静的问道:“为什么?” 老道士明白宁白峰问的什么意思,回答道:“你送老道的这桩机缘太大,一言点醒老道的百年蹉跎,碎丹成婴。只能以替你铺桥作为彩头送还与你,他日有幸,老道会还你一桩机缘。” 宁白峰皱了皱眉头说道:“无心所为,不必如此。” 老道士摇摇手,轻笑道:“机缘一事,实属罕见,老道得你一桩,必还你一次,以求心安。” 宁白峰还想说什么,老道士却走向依旧叫嚣的元镇。 “小兔崽子,咋俩的帐可以算算了。” (本章完) 第一卷 离乱人 第十三章 雏凤清于老凤声 元镇牙齿有些打颤,不是因为他太冷,而是对面老道士的笑容实在可怖,不寒而栗。 “你,你别过来,你一前辈仙师,别跟我一个小孩子计较。”元镇紧张的结结巴巴说道。 老道士笑眯眯的看着元镇,“前辈仙师怎么啦,那也是人,怎么就不能跟孩子计较。” 元镇立马换了一副面色,讨饶道:“老神仙,我错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我吧,我不骂你了,我不拿火烧你了。” 老道士笑道:“那怎么行,你那把火烧的这么狠,要不我也拿火烧你一下?” 元镇神色大变,“你是仙师,我是凡人,你火烧都没事,我被火一烧不就死了么。” 老道士摇头,拿着烟杆深吸一口烟雾,喷吐在元镇脸上。 元镇立即被呛的咳嗽起来,然而那些烟雾如同活过来的小蛇一般,全部顺着元镇的口鼻钻进去。 转瞬间,元镇的面色潮红起来,体内似有火烧。 宁白峰立即察觉不对,出声阻拦道:“真人,手下留情,元镇无心之失,还请见谅。” 老道士头也没回的说道:“一码归一码,老道我分得清的很,这火烧之恩也是要报的。” 老道士看着面色红润异常的元镇笑道:“小兔崽子,很暖和吧,你之前不是骂得挺欢的么,怎么这会儿不出声了?” 元镇脸色越来越红,连裸露在外的皮肤都红起来,头发上开始升起白烟,身体越来越热。 元镇艰难的开口骂道:“臭道士,要杀就杀,别给小爷我玩这些阴的。” “咦” 老道士惊奇的看着元镇,似乎有些不敢置信,接着又笑着说道:“还有气力说话,看来还不够热,那就再来点。” 宁白峰大声喝道:“烟霞真人,杀人不过头点地,何必如此折磨人,元镇之过罪不致死吧,略施小惩,放人生路可否。” 老道士不耐烦道:“咶嘈。” 手中烟杆跳出一抹霞光。 宁白峰全身僵硬,定在原地。 老道士再次吸口旱烟,喷吐到元镇脸上。 元镇脸色由红转紫,浑身腾起白色气雾,如同放在蒸笼上的虾子一般,只是这温度却来自体内。 元镇感觉自己腹部如同放了一团火球,又像是一锅沸腾的开水,要将自己由内而外的融化。当温度与沸腾的程度达到某个临界点时,元镇口中喷出红色烟雾,长啸出声。 老道士首当其冲,显然也被这啸声惊到,无法动弹的宁白峰都觉得元镇叫喊声有些刺耳,虽比不了先前老道士的声音宏大,振聋发聩,但也响亮清澈。 雏凤虽幼,声清透亮。 声音逐渐消散,元镇身上白气升腾,全身已被汗水浸透。 元镇感觉身上的压力消失,全身无力的瘫坐在地上,夜风吹过,身上的热力消退,清新凉爽。 老道士依旧微笑的看着元镇,只是眼神越来越亮,似乎很是满意自己的作品。 元镇喘息一会儿,抬头看着老道士,面色凶狠问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老道士微笑道:“你给老道烧了把火, 老道还你一把火。” 宁白峰看着地上的元镇,内心惊讶不已,若说第一次看到元镇时,身上环绕微弱的气流形似发丝,那么此刻元镇身上的气息就像是小指粗细的小蛇,四处游走。 随即,宁白峰似乎想到什么,脸色转青,看着老道士的眼神逐渐冰冷。 可造之材,拔苗助长。 老道士察觉到背后宁白峰的气息逐渐攀升,呼吸粗重。略微回头查看,发现宁白峰正眼眶充血的死盯着自己,感觉有些诧异。 手中烟杆轻挑,一丝霞光流动。 宁白峰全身一松,立即毫不犹豫的向老道士出拳,即快且狠。 老道士挑动烟杆后,本欲开口说话,却不料对面宁白峰极速的出拳。 老道士抬起手掌。 宁白峰势大力沉的一拳被老道士轻松拦住,化狂暴于无形。 连拳掌交击声都没有。 老道士皱眉道:“失心疯了?” 宁白峰咬牙切齿道:“你想害他死么?让他像我一样?” 老道士哑然失笑,“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老道没你想的那么不堪,你自己连破三境差点没命,他才刚刚入门,像你这样弄下去,必死无疑,老道跟你们没有什么深仇大恨,造这杀孽作甚。” 宁白峰依然愤怒的说道:“那你为何给他灌气,练气士谓之如蜜,凡人则是毒药,这不是害人是什么。” 老道洒然一笑道:“你个泥胎武夫,那里看到我在给他灌气,修行之事一知半解也就罢了,脾气到还不小。” 宁白峰眉头紧锁,“那他气息为何暴涨至此。” 老道士看着宁白峰,四目对视。 良久后,老道士感叹道:“老道没看走眼,你的眼睛果然特殊,竟能看到他人气机。” 随后又接着说道:“这小兔崽子是个好坯子,修行一途只差临门一脚,老道只是帮他点破气海的那层纸,让他不至于继续拖耗下去。” 宁白峰问道:“果真如此?” 老道士点头道:“当真如此!” 宁白峰这才收手,走到元镇身边,将他扶到旁边干草地上坐下,接着又忙上忙下的捡柴取火。 取火时,往常都是宁白峰找两块石头擦碰取火,这次老道士倒是主动帮忙,张嘴吐出一口烟气,柴堆无火自燃。 如此折腾一番,已是半夜,宁白峰感觉腹内空空如也,正打算找点吃的,却看到,每次一到夜间就消失的驴子,嘴里竟然叼着一只野兔回来,甚是惊奇。 ------- 宁白峰闭上有些刺痛的眼睛,胡乱的抹掉脸上因刺痛而流出的眼泪,让本就脏兮兮的脸庞瞬间就如同开了染缸一样,异彩纷呈。 朝阳逐渐升高,元镇正在火堆旁折腾昨晚驴子又弄回来的野鸡,昨晚元镇缓过来之后,饥肠辘辘,驴子弄回来的那只肥硕的野兔,被宁白峰和元镇三下五除二地解决一空,连骨头都快嚼下去。 老道士看着那被烟熏的黑漆漆的野鸡,咧咧嘴,立即闭上眼睛。 这次盛情必须易却。 元镇自以为烤好野鸡,费力的 撕下一只鸡腿,有点不情愿的递到老道士面前。 老道士睁开一只,扫了一眼鸡腿和少年,故作高深的说道:“贫道修行有成,餐风饮露即可。” 黑脸少年一愣,随即大喜,立即收回递出去的鸡腿,转身就塞进嘴里,末了嘴里还嘀咕着:“也就跟你客气一下。” 老道士面皮一抖,眉毛都似乎跳起来,深呼吸一口气。 修行之人,须心平气和。 宁白峰看到这一幕,失笑的摇摇头。 一老两少外加一头黑毛驴,时隔三天后再次上路,只是此次老道士骑着黑毛驴,不再是跟在两位少年后面。 官道上,一位仙风道骨鹤发童颜的老道士骑着神骏的黑毛驴,吞云吐雾,肆意潇洒,一派仙师风范。 毛驴两侧各有一位少年,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坐在毛驴上的道人聊着,形似云游的道人携带者两位弟子做苦修,砥砺意志。 只是这两位弟子苦修的确实苦了点,衣衫褴褛,发如枯草,脸上更是分不清是何颜色,只余下眼睛闪烁着亮光。 只是右侧的少年稍微有些奇怪,手里拿着一节树枝,不断刺出后又收回,循环往复。 如此这般,一旬时光渐过。 官道上渐渐开始多起行人来,经过三人身边时,总是投来异样的目光,对老道都带着一丝鄙夷。 师傅如此光鲜亮丽,徒弟却如此落魄潦倒。 老道士丝毫不以为意,老神在在的吞吐着旱烟。 元镇见又是几位行人走来,立即可怜兮兮的看着老道士,故意大声喊道:“师傅,我脚好痛,都走三天了,能歇会么。” 旁边走过的行人看着老道本就有些鄙夷,这下更是报以强烈的鄙视。 老道士手里的烟杆一颤抖,扭头看着元镇可怜兮兮的小脸,眼里的那股偷笑怎么也掩饰不住。 老道士开口不是,不开口也不是,心想着已经被这小兔崽子给坑了,那就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恼羞成怒道:“滚,走那么点路就叫苦,为师要你何用。” 这下路上行人的眼神就不只是鄙视。 宁白峰看到着身边这两位,无奈的摇摇头。自从上次晚上的事情过后,元镇跟老道士耗上,逮着机会就跟老道士唱反调,大概也是明白,老道士并无伤害他们的意思,那就越是肆无忌惮,结果就成现在这个景象。 行人走过,元镇哈哈大笑,“老烟鬼,很有意思吧,谁让你昨晚把我吊在树上半个时辰。” 老道士恼怒道:“小兔崽子,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今晚吊一个时辰。” 元镇扬起头,得意洋洋道:“谁怕谁,能看着你吃瘪,小爷我怎样都高兴。” 老道士撇了一眼元镇,嘴角上扬。 老道我现在不跟你计较,晚上有你苦头吃。 宁白峰依旧是一边走路一边修习一式三练,自从真气恢复运转,但如何都不能寸进之后,宁白峰就彻底绝了继续锤炼真气的念头。 得幸如今已有三境真气,若是能汲取剑中真意,或许又是另一番景象。 剑之无敌,何其壮观。 (本章完) 第一卷 离乱人 第十四章 湘云水泽有秘地 官道条条,一分为三。 宁白峰站在岔路口,扭头看着抽烟的老道士,“真人,走哪边。” 烟霞真人吧唧的吐口烟雾,故作沉凝一番,然后说道:“不知道。” 元镇仰着脖子等候半天,却等来这么一句话,立即高声惊呼道:“不知道!那你是怎么去滨海县的?” 老道士依旧安然的抽着烟,对元镇的话充耳不闻,半响后,老道士见黑毛驴仍是站在原地不迈步子,反手将烟杆磕在驴子头顶,开口问道:“走哪边。” 驴子不满的晃着脑袋,猛的打个响鼻,后蹄蹦起,想要把老道士拱下背去。 老道士身子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立即怒骂道:“孽畜,身份涨了,脾气也涨了是吧。” “老烟鬼,再敢敲一下脑袋,你就自己走回万寿山,大爷我不伺候了。”一道愤怒的声音从黑毛驴嘴里穿出来。 一路上都从未开口说话,任劳任怨的黑毛驴骤然开口。 元镇目瞪口呆,接着像是被针扎一样,猛的向后跳,指着毛驴,“它,它,它。” 黑毛驴转头看着元镇,不屑的说道:“怎么,没见过驴子成妖么?” 宁白峰握着树枝的手一紧,随即又放松下来。 问题不大。 驴子犯倔,老道发火,少年惊诧,一副怪异的画面呈现在这官道叉口。 尚未等到争论结果出现,右手官道的极远处,一道巨大的轰鸣声响彻天际。浓烈的云雾如潮水般冲向天空,然后涌向四周,远在三岔路口的三人神色各异的看着这一幕。 老道士捻着胡须,沉凝的看着那团渐渐消散的云雾,接着像是想到什么,大喜道:“柳小娃子,老道答应还你的机缘到了。” 宁白峰神情疑惑。 元镇却立即开口问道:“老烟鬼,到底咋回事,说来听听。” 老道士转头看着元镇,脸上似有微笑,却未说话。 求我。 元镇立即嘴一阙,将头扭向一边。 宁白峰倒是颇给老道士面子,借坡下驴,实时的开口问道:“看这响声和云雾,那边难道就是湘云府的方向,怎么好端端的出现这种情况,莫非湘云府也闹妖物?” 老道士哈哈一笑:“若说其他时候老道不知道湘云府在那,此时老道可是门儿清啊,你说的不错,那边就是湘云府方向,不过准确来说,那边是湘云府附近的千里沼泽,湘泽。” 随后老道士又接着解惑道:“湘泽,全称湘云水泽秘地,终年剧毒雾障弥漫,生人勿进,但湘泽每逢甲子便开泽十日,届时毒瘴消散,机缘遍地。至于你说的妖物,人能进,妖当然也能进,老道如今已尽地仙之极,登元婴之位,别的不敢保证,保你无恙可算是不费吹灰之力。” 宁白峰好奇道:“你去过湘泽?” 老道士说道:“这是老道遇到的第三次开泽,想当初老道年轻时也曾在这湘泽寻到不小的机缘,算算日子,如今恰逢开泽之期,细细想来,眨眼间两百余年就过去了。” 元镇立即兴奋的说道:“那还等什么,赶紧去找宝贝啊。” 老道可算是找到机会,开口对元镇讥讽道:“老道又没说带你去,你高兴个什么。” 元镇立即哑火,瞪大着眼睛看着老道士,像是要吃人一般。 宁白峰一看这情况,心知若 是任由这老少两人继续下去,必然又是鸡飞狗跳,便打断两人寒光四射的对视,对着老道士说道:“既然那湘泽离这不远,又是湘云府方向,我们遇过便不要错过,进去看看也无妨,真人修行有成,高人风范,到时若是我等有难,还望真人照顾一二。” 老道士这才心满意足的不与黑脸少年计较,抽着旱烟,催促驴子赶路。 元镇对着老道士背影龇牙咧嘴一番,做个鬼脸。 三人顺着右侧官道往湘泽赶去,望山跑死马,看着不算很远,三人紧赶慢赶还是花费一天一夜时间才赶到湘泽附近。 其实严格来讲,千里湘泽,并不全部是雾障弥漫,外围的区域是湘云府的百姓讨生活的地方,毕竟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真正不能进去的地方是核心区域的三百里,俗称三百里禁,这里才是剧毒雾障弥漫的死地。 只因在练气士口中湘泽有机缘的地方在核心区域的三百里禁,外围基本是凡夫俗子讨生活的地方,没被看在眼里,所以练气士口中的湘泽和凡夫俗子口中的湘泽可不是一个意思。 虽说千里湘泽着实不小,但若是同离洲西面,有近半数之地是素有十万大山之称的荒古丛林相比,那可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离洲多山,丛林遍地,全洲几近被林木覆盖。 老道士指着前面的沼泽丛林,颇为感叹道:“咱们这一路走来,几乎都是在山林里穿行,这在其他的地方是看不到的,离洲丛林之繁盛,可谓冠绝诸洲。” 诸洲。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 宁白峰强忍着压下冲到嘴边的话,不敢发声,时机未熟。 元镇却不假思索的对老道士问道:“冠绝诸洲?有很多洲么。” 老道士似乎并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跟元镇斗嘴,吐出口烟雾,缓缓说道:“离洲地处风暴洋外,偏居一隅,距离最近的震洲都极远,乘坐跨海舟都得半年时间,更不用提其他的乾洲、坤洲。” 坤洲,回元山,鼎剑阁。 宁白峰不露声色的摸摸胸口,感受着那个月牙状的突起,内心渐安。 越是往湘泽里面走,道路也越是泥泞不堪,全是些泥坑水洼,上面不时划过一些泥舟,具都是在这湘泽谋求生路的百姓。 只是某些泥舟上载着些衣衫华贵形色各异的人,与撑舟的船夫明显大不相同。 元镇骂骂咧咧的抖着一脚的泥水,将泥水飞溅到处都是,连旁边的驴子脸上都糟了无妄之灾。 三人里唯独老道士坐在驴子背上,衣衫洁净。 元镇见老道安座驴背,眼珠子一转,立即换上一副笑脸,对老道士说道:“老真人,商量个事。” 老道士眼睛一斜,猜到元镇将主意打到驴子身上。 老道士毫不客气道:“滚,老老实实的踩在泥坑里,多踩踩泥坑对你来说没坏处。” 宁白峰闻言一笑,泥胎武夫,不就是踩在泥坑里么。 元镇瞪眼道:“睁着眼睛说瞎话,这泥坑都快齐膝深了,再往前走还不得淹到脖子,你以为都跟你屁股下的这头驴一样,踩在泥面上连个脚印都不留。” 老道尴尬道:“小兔崽子就是话多,老道当年还不是这样过来的。” 元镇不屑的扭过头,恰巧看到一艘空的泥舟从林子里出来,立即将舟夫喊过来,跳到泥舟上。 尚未等舟夫 开口,元镇立即指着老道士,对舟夫豪气干云道:“价钱随你开,我师傅乃一介高人,不会少了你的银子。” 宁白峰失笑出声。 老道士叹口气,无奈的摇摇头。 老道士说道:“去三百里禁,能快就快,不用避开那些野兽,你只管按我吩咐的做就成。” 舟夫毫不感到意外,似是见多了这一类的情景,也不多话,等三人上舟后,一个漂亮的弧线划过,泥舟再次冲入林子。 健壮的撑舟夫一边撑舟,一边不时看着小舟外那头脚下裹着烟雾,在沼泽林子里撒着欢四处奔跑的黑驴。 泥舟灵巧的穿梭在树林中,舟夫的撑杆并不是撑在淤泥里,而是撑在那些树干和枯树上,舟身平稳,并不比水面上差。 宁白峰稍稍拧干净裤管,笑着朝舟夫问道:“这位大哥,从这里到三百里禁还有多久。” 舟夫收回看着驴子的眼神,挠挠头,“回仙师话,若是直走不绕路的话,一天就行,但中途有黑鳄潭,我们还须得绕路,大概要一天半。” 老道士接过话头,“船家,不用绕路,那黑背鳄不是什么大事,你只管直走就是,若是担心损伤舟船,老道事后会多付给你些银两。” 舟夫面色有些为难。 宁白峰宽慰道:“大哥不用担心,老道士并非凡俗仙师,既然开后说黑背鳄没有威胁,那就绝不会信口开河,你刚刚看见的那头非凡的驴子,就是这位老真人的坐骑。” 舟夫大概是被说服,毕竟那头神异的驴子能踩在泥面上跑,比泥舟还厉害,更何况是其主人。 ---------- 午时将过,泥舟下的泥沼已经被水面取代。 宁白峰吃过舟夫赠送的干饼,看着这片生长在水里的繁茂密林,从舟夫哪里得知,这里就是先前所说的黑鳄潭,只是一路行来,并未看到老道士说的黑背鳄,倒是水面上的枯木烂叶极多,都快要将泥舟包围。 元镇咂咂嘴,感受着刚刚吃下去的干饼余味。 连续月余的山果烤肉,已经被吃腻了,换过口味,瞬间感觉回味无穷。 宁白峰看着元镇那意满神足的样子,正准备取笑一番。 泥舟猛然一震,底下似乎是撞到什么东西,舟夫手中撑杆立即撑到侧边树干上,努力的稳住泥舟。 宁白峰转头看向老道士,“真人,怎么说?” 老道士平静道:“安心坐好,别掉下水里。” 老道士从烟杆里喷出口烟雾,白色的烟雾出口后并未消散,反而不断涨大,直至将整个泥舟包围,形成一道白色的纱帐。 烟杆尾端往泥舟外的水里一划,泥舟如离弦之箭般冲出去,尚未坐稳的元镇差点被掀个跟头,摔出舟外,恰好被眼疾手快的舟夫扯住胳膊,这才没掉出去。 只是元镇的头刚好凑到水面上,看到水底一双冰冷的昏黄色眼睛,吓得立即将脑袋缩回来。 身罩白纱的泥舟极速的在水面上穿行,白色的烟雾纱帐上不时爆出点点火星,却是那些细小飞虫撞倒纱帐上,然后被爆燃。 水面上,宁白峰当初以为漂浮的那些枯枝烂叶,触碰到白色烟雾纱帐后全部动弹退后起来,水面上一时间如同炸开锅一般,水花飞溅。 原来在不经意间,泥舟外围早已被黑背鳄包围,静待时机。 (本章完) 第一卷 离乱人 第十五章 三百里禁东林集 一路上水花四溅,宁静的黑鳄潭像是砸进一颗巨石,大小不一的黑背鳄争相躲避原本看起来是美餐的泥舟。 不时有躲开不及的黑背鳄撞到烟雾纱帐上,被爆裂的鳞甲碎裂,皮开肉绽。真正的是碰之即伤,撞之即死。 原本就混乱的潭水,当下如同泼进沸油。 浓烈的血腥味将水中饥饿的黑背鳄刺激的更是发狂,或死或伤的黑背鳄立即被其他的黑背鳄撕咬起来,鲜血立即将周围的水面染红。 泥舟就如同一把利剑,划过杀机四伏的水潭,留下一路血腥。 宁白峰面色僵硬的看着泥舟后面的景象,元镇坐在旁边干呕不止,后面的舟夫脸色更是苍白如纸,惟独老道士毫无反应,依旧老神在在的抽着旱烟。 一路上得幸有老道士相助,烟雾纱帐简直是做到,虫飞不进,野兽不侵。 临近傍晚,泥舟有惊无险的来到三百里禁外。 宁白峰看到眼前的情景,简直是怀疑自己走错路了方向,若非周围依旧参天的大树在提醒这里是湘泽核心区域,宁白峰都误以为来到某座集市。 沼泽里泥舟极多,由于大树参天,环境很暗,因此早早就挂上灯笼。泥舟里面,树与树之间早已被连在一起,扑上木板,形成桥梁。 更远处的地方,树木之间甚至还有不少木屋,鳞次栉比,高低错落其间。树木和木屋上都挂满了灯笼,将昏暗的树林照耀的清晰可见。 宁白峰乘坐的泥舟旁边不时有从其他方向汇过来的泥舟,乘坐着形貌各异的乘客。 气息滚滚。 木桥上人来人往,热闹纷繁,各种叫卖声此起彼伏。 元镇更是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 舟夫对这里早已习以为常,熟练的将泥舟撑到一处木板搭制的码头前。 老道士从袖子里掏出些散碎银子付给舟夫,招呼仍旧四处张望的元镇和宁白峰,向最近的一处木屋走去。 木桥颇为宽敞,足可以让四到五人并行,木桥边上还围起齐腰高的栏杆。灯光下,能清晰的看到岁月的痕迹,显然这些并非是短期内完成的。 元镇走到桥上,用力的跺跺脚,生怕木桥坍塌。 宁白峰收回观望的目光,看向身边的老道士,“真人,这里是什么地方,三百里禁不是不让进入么,怎么这里有这么一座集市。” 老道士回头说道:“这里是三百里禁外,称之为禁外集,整个三百里禁有三处这样的集市,此集市因为地处东边,所以又叫东禁外集。 三百里禁虽说每甲子开泽,但这广袤的湘泽内仍旧是生机盎然,并非只有三百里禁内有机缘。就像我们路过的黑鳄潭,黑背鳄的鳞甲就是制作甲胄的上好物料。 因此湘云府附近来此讨生活的人就聚集在一起,恰好修行之人较多,就成了这样的集市。” 宁白峰这才了然的点点头。 说话间,老道士带着两人顺着木桥走到木屋前,天色渐晚,木屋前的木案边人不是很多,待其前面的人离去后,宁白峰三人这才近前。 木案后坐着一个邋遢的中年汉子,一只手塞在鼻孔里掏挖着,另一只手收捡着桌上的铜钱。 中年汉子看了一眼老道士,嗡声道:“三枚折背钱。” 老道士从袖子里摸出三枚银白的铜钱仍在 木案上,“什么时候进集费这么高了。” 中年汉子随口道:“你老可以不进去,看到外边的泥舟了么,去那住绝对便宜。” 老道士眉头一皱,烟杆轻点桌面。 中年汉子如遭雷击。 老道士淡淡道:“开口前多动动眼睛。” 中年汉子难堪道:“前辈打算自找麻烦么?” 老道士收回烟杆,“你的威胁对我来说没有意义,林家不会为了你一个小卒自找麻烦。” 两个自找麻烦,意义却迥然不同。 中年汉子面色难看,嘶哑道:“晚辈看走眼,你老见谅。” 老道士转身离开。 中年汉子看着三人走远,伸手从木案下掏出一只巴掌大的鸟笼,对着笼中的袖珍黄鸟嘀咕几句就打开鸟笼,放其飞走。 走在人群中的老道士不经意的回头看向木屋方向,淡然一笑。 宁白峰好奇道:“那折背钱是何物,若是钱财,为何没听说过?” 老道回答道:“折背钱只是戏称,真正的说法是叫文泰钱,只因这种钱在修行者中通行,因此凡俗间是看不到的。而之所以说是折背钱,意思是价值连城,能让修行之人也要弯腰折背。” 宁白峰若有所思道:“那香火钱同折背钱相比,价值几何?” 老道士尚未回话,背后如同长眼了一般,反手一烟杆,将元镇准备伸出去抚摸旁边一位老人正在兜售白毛鸟的手掌打回来。 元镇一声痛呼,“你干嘛。” 老道士头也没回,“救你一命,刚刚你要是真摸上去,必将毒发而亡。” 元镇脸色一白,撅嘴道:“哪有那么吓人。” 老道士骤然转身,神情严肃道:“不知者不罪,这次就当你运气好,若是再有下次,你的小命就留在这里。” 元镇虽然时常跟老道士对闹,但并不表示他分不清好坏,老道士有时或许会不正经,但却不会拿人命开玩笑,若真是如老道士所说,那只白毛鸟有剧毒,元镇绝对会死的不明不白。 元镇转头看着走远的老人,手臂上依旧站着那只白毛鸟,雄赳赳,气昂昂。周围的人都似有若无的稍稍避开老人,或者是避开那只白鸟,无人上前询问价格。 宁白峰收起那抹进入集市后的轻松感,不再四处张望。 看似繁华祥和的集市,依旧是危机四伏。 老道士带着两人兜兜转转,似乎对这里颇为熟悉,不多时就转到一处高大的木楼前,楼上挂有匾额,上书两个大字。 东林。 走向木楼期间,老道士对宁白峰详细的解释起折背钱,也就是文泰钱和香火钱的价值。 香火钱基本常见,因城隍庙或者是各类有品级的山水神袛庙内的案前供奉,承受百姓香火,聚起香火气韵而成为香火钱。因受到的供奉时间不同,香火钱的价值也不一而足,一般来看,受五年香火的香火钱价值世俗二十两左右,而一枚折背钱则是千两银子,等同百两黄金。 香火钱虽名为钱,但实际上并不是流通的钱币,其本质就如同百姓家里供奉的香火物件类似。 若是香火钱年头够久,气韵够足,其价值比折背钱都高,甚至是折背钱都不一定能买得到。 宁白峰这才明白,适才老道士为何会说 进集费如此高昂的原因。 若是如此说来,这这集市内岂不是没有凡夫俗子,毕竟来此讨生活的人不可能花费如此之高的资费,只为了进入集市。 老道士当时猜到宁白峰的想法,告诉宁白峰,集市门口的那栋木屋前,那张褐色木案可是大有讲究,木案是一种名为感灵木的木料所制,木性的特征便是感应修行之人的气机,连武夫的真气也逃不过。坐镇木案之人可以凭借此物分辨来人特质,收取不同的入集费。 元镇听到这里,试探的询问,就不能不交钱,直接从其他地方翻进来。 老道士踏进东林木楼门槛前,丢下一句令人意味深长的话。 集市边上的木栏杆,可不只是摆设。 悬挂东林二字的木楼其实更应该来说是东林客栈,老道士带着两位少年进入木楼时,里面此时灯火通明,一楼厅堂内吃饭的食客已经满座,热闹非凡。 柜台前的掌柜是个妇人,虽已经徐娘半老,但仍是风韵犹存,不时的还和吃饭的食客打笑几句。 妇人看到老道士进来,立即招呼道:“客官,用餐还是住店,用餐的话二楼还有几个雅座。” 老道士掏出一块刻有林字的木牌。 熟门熟路道:“先不忙,劳烦掌柜帮忙给后面的林厨子传个话,就说老朋友烟霞来访。” 妇人收起敷衍的笑意,眼神在老道士身上转一圈,仔细看了一眼木牌。 妇人点点头,“客官稍等。” 妇人唤过一名小二,嘱咐几句后,小二狐疑的打量宁白峰三人几眼,转身往后面走去。 妇人对老道士侧身施礼道:“奴家林三娘,见过前辈。” 老道士摆摆手,“掌柜的,忙你的去吧,不用招呼老道,这地方,兴许我比你熟。” 妇人勉强一笑,转身走到柜台后面,不时偷偷打量老道士几眼。 尚未等久,一声爽朗的大笑从后门处传来,笑声甚至盖过了大厅内食客用餐的热闹声。 “哈哈哈,老烟鬼,百余年未见,你竟然还没死。” 宁白峰寻声望去,一个佝偻着身子的精瘦汉子从后门处撞进来。 面容有些苍老,身量不高,气势极足,让人错以为其身形异常高大。 老道士喝骂道:“你都没死,我怎么会死在你前头。” 宁白峰和元镇对视一眼,立即明白这就是老道士口中的林厨子。 佝偻着背的精瘦汉子笑骂道:“老烟鬼,就你这无良品性,能活到现在,果真是祸害遗千年呐。” 老道士骂道:“林厨子,你一大把年纪都活到狗身上去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林厨子嬉笑着拍拍老道士的手臂,兴许是想拍拍老道士肩膀,但奈何后背佝偻,只能触及到臂膀。 林厨子拉着老道士就往里走,“老地方,你先过去,我去整几个菜,咱哥两今天好好喝几杯。” 侧头看了宁白峰和元镇一眼,接着说道:“这两个是你徒弟吧,眼光确实不错,有我当年的风范。” 老道瞪眼道:“怎么说话的,你眼瞎不表示我也眼瞎。” 林厨子惊奇道:“难道不是?” 老道士感叹一声,“福缘未到。” 林厨子若有所思。 (本章完) 第一卷 离乱人 第十六章 境外集内听秘闻 客栈后门外,一条宽阔的木桥通往不远处的树屋群落,一间间雅致的木屋错落在参天大树间,星火点点。 宁白峰站在一栋雅致的木屋门前,看着灯笼下身形佝偻的林厨子,拎着一壶酒,后面跟着一个小厮端着托盘,走进小屋里,进门前还招呼宁白峰赶紧进来吃饭。 小木屋不大,但内里却很宽敞,有厅有卧,足够三五个人吃住。 林厨子将酒菜摆到桌上,提起酒瓮就给老道士和自己倒一大碗,未言先笑。 “老烟鬼,百余年未见,你倒是越来越年轻了,看你这样子,我是不是该叫你烟霞真君了。” 老道士端起酒碗,笑道:“恰逢其会,不久前才进位地仙之极,丹碎婴出。” 林厨子笑道:“恭喜,按你们道家的说法,这是从真人晋阶到真君,再往前一步,那就是登天了。” 老道士摇头道:“真君已是意外之福,怎敢奢望那上境天仙。” 林厨子喝口酒,劝解道:“话怎能这么说,既然能做那元婴地仙,不抬头看看上面的风景,怎能安心。机缘能来一次,指不定就会有第二次,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老道士擦掉嘴角酒滴,“上面的风景,想看的人不少,真正能看到的又有多少,光是四境玄妙之门,挡住多少人,更不要说那天门,看都看不到,从哪里进。” 林厨子呼出口酒气,感叹道:“玄而又玄,众妙之门,你们道家的这句话可谓精辟之极,四境玄妙,确实是挡住太多的人,纵使是走过门外,踏入下镜,能摸到玄妙的门槛都是极难。天上那道门,听说的都少。” 宁白峰吃着味道鲜美的饭菜,用心的聆听着两人的谈话,印证着自己曾经从刘叔口里学到的那些,感觉获益匪浅。 林厨子再次给老道士倒满酒,“既然已经做成真君,是不是该回万寿山,整整你那破道观,开山收徒了。” 老道士没好气道:“万寿山的道观再破,那也好歹是一座山头,比你这烂树林中的集市要强的多吧。” 林厨子鄙夷道:“强个屁,老子这集市日进斗金,你那道观又有几分香火。” 老道士不屑道:“市侩俗人。” 林厨子伸手拦下老道士端起酒碗的手,笑骂道:“那你还端起酒碗作甚,这酒菜你也别沾了,市侩的很。” 老道士面色一紧,将酒碗换到左手,涓滴不剩的灌进嘴里。 林厨子哈哈一笑,“好久没喝的这么舒心了,老烟鬼,咋们这开心的说完了,接下来就说点难听的。” 林厨子笑容尽去,对视着老道士的双眼,“听说你前段时间跟许鹿去了趟滨海县城,算算时日,看来你是没有收到我的飞鹤传书,我本来是打算劝你别去,滨海已是死局,不小心就会没命,却还是晚了一步。” 老道士放下酒碗,平静道:“这么说,你是知道些什么?” 林厨子说道:“许家仗着许鹿的和那城隍老祖的底子,想要在这三百里禁外开辟第四座集市,地点都挑好了,就在那仙姬林,西集长孙皇室虽然还没开口,但北集孙家却是忍不了,挡了孙家的财路,老话说,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以孙家那坐到大宁宰相之位的老饕餮的秉性,怎么可能会 放过许氏,这不,仅仅三个月时间,孙老宰相就将许氏在朝中的所有势力拔除的一干二净,就连跟许氏有瓜葛的都没放过。京城的林家子弟传来消息,孙家想对付许氏其实已经很久,十年前就开始布局,牵扯到的太多,布局之广,埋线之深简直是骇人听闻。” 老道士咂了口酒,“原来两个月前老道在湘云府城看到的并非是全貌,只是冰山一角。” 林厨子眨眼道:“那你还去,还许鹿的交情也不至于把命搭上吧。” 老道士淡淡一笑,“听这意思,你是打算出手了。” 林厨子点头道:“不错,老子虽然对那许鹿没啥好感,但架不住咋两的过命交情,不想看你死在滨海县,所以给那浚水河伯传了一句话,让他拖你一拖。” 老道士恍然道:“难怪元秋的前一晚,老道的气机被牵引在城隍庙,却是浚水河伯的手笔。如此说来,老道自踏入湘云府城的那时起,就入了杀局,却是被你横插一脚,捡回一条命。” 林厨子眉头一皱,“浚水河伯没拖住?” 老道士说道:“河伯毕竟不是练气士,手段有限,虽然制造了不小的麻烦,但还是被老道击退。许氏那祖坟我也去了,许鹿就死在我的面前,最后若非老道逃的快,真会如你所说,留在那老树妖的手里。” 宁白峰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嘴问道:“前辈,不知带我去山谷的那位老人怎样了?” 老道士摇摇头,“福缘太浅,没有逃出来。倒是那李伏,手段不弱,重伤逃遁。” 宁白峰神色黯然。 坐在宁白峰旁边的林厨子拍拍宁白峰肩膀,拿出一只碗,给宁白峰倒上酒,叹气道:“生死有命,强求不得,喝杯酒,咽到肚子里去吧。” 宁白峰学着林厨子,豪迈的将酒灌进喉咙,似乎是想将一切都随着酒水咽下去,却被呛的咳嗽不止,满脸通红。 林厨子哈哈大笑。 元镇立即放下手中的大肘子,给宁白峰倒碗水,瞪了林厨子一眼。 老道士泯着酒,笑看着两位少年。 林厨子咳嗽一声,对老道士说道:“事情既然告一段落,那你来此是打算去禁内转转吧。” 老道士点头道:“不错,恰逢开泽,不转转岂不是亏待自己。” 林厨子说道:“那你恐怕还得等一天,往常三天左右就会散的毒瘴,这次预计要四到五天。” 老道士惊奇道:“为何?” 林厨子解释道:“西集那边传来消息,恰逢今年遇上大年份,开泽会晚一点。” 老道士点点头,端起酒碗,对着林厨子示意干一口。 吃到最后,元镇是肚皮浑圆,中途都添了三次菜,宁白峰则是心有所思,吃饱喝足就陪同元镇去旁边的房间歇息。 老道士和林厨子依旧是酒到杯干,叙旧到深夜。 期间两人还聊到市集门口的那点事,林厨子笑骂老道士不正经,跟个小辈一般见识。 ----------- 翌日清晨,宁白峰被早早就爬起来的元镇摇醒,说是窗外有些神奇的景象。 宁白峰睡眼惺忪的凑到窗前,只见窗外薄雾弥漫,雾中飞 绕着一些拇指大小形似蜻蜓的小东西。身上散发着温和的荧光,将树屋外萦绕的如梦似幻。 用过林厨子送来的早点,老道士开口说是带两人去逛逛禁外集市,元镇一听这话,立即三下五除二地吞掉早膳,催促着要出去看看。 没奈何,宁白峰只得慌忙的吃完早膳,跟着出来。 日头已经高起,禁外集早已是繁华似锦,宁白峰三人随着人流不断向前,身边不时有各种叫卖的人走过,所售物品稀奇古怪,有些甚至是闻所未闻。 元镇自从有昨天的教训,老老实实的跟在老道士身后,只留下那对灵动的大眼睛看着周围新奇的事物。 老道士带着两人兜转几圈,来到一处更为宽敞的木桥,木桥两侧摆着各色摊位,绵延到远处,几乎一眼望不到尽头。 老道士对着两人解释道:“这里是东禁外集的集市,但凡有货物的都可以来这里售卖,好坏各凭眼力。因此,这里也是捡漏的好去处,可能只花几两银子,就买到一些奇珍类的异宝,这样的事情没少出现过。” 宁白峰看着左手边一个摊位上摆着大大小小的笼子,笼子里关着各色的小精怪,奇异不已。 摆摊的年轻店家看宁白峰好奇的目光,招呼道:“年轻人,有看中的么,价钱都好商量。” 老道士摇摇头,对宁白峰说道:“走吧,这些小精怪湘泽里多的是,观赏玩物还行,于修行并无多大益处。就像你们清晨看到的晨雾蛐蜓,没什么大的用处,但胜在好看。” 宁白峰和元镇这才随着老道士继续往前走,一路上各色摊贩不一而足,售卖兽皮兽骨,草药武器,多如牛毛。 三人游逛至午时才将将走到集市的一半,就在准备回转的时候,一个摊位引起了宁白峰的注意。 摊位简洁,放着三个木盒,盒内摆放着三把长剑,其中一把半露出剑刃,寒光四射。 尚未入手,宁白峰就明白,这是一把好剑。 老道士见宁白峰盯着长剑没有转头,示意上去看看。 店家是个敦实的汉子,断袖的衣裳外露出结实的胳膊,像是常年使力的结果。 宁白峰很熟悉这样的体型和胳膊,因为自己的父亲就是一个铁匠,长年打铁的劳作,造就了父亲壮硕的身躯。 宁白峰走上前,伸手准备拿起那把剑,却被旁边伸出一只手将剑握起来,宁白峰顺着看去,却是一名面色冷厉的女子。 女子直面店家,开口问道:“这把剑开价几何?” 壮硕汉子回答道:“十枚折背钱。不还价。” 女子眉头紧皱,“若是我没看错的话,店家你不过是墨家学徒阶的匠作实力,此剑品级也不会高到哪里,十枚太贵,五枚足以。” 壮硕汉子摇摇头,“你可以选择不买。” 女子还剑入鞘,放下剑转身离去,干脆利落。 老道士看着宁白峰,“如何?” 宁白峰看了一眼女子离去的背影,同样摇摇头,转身离开。 囊中羞涩。 老道士再次带着两个少年往前闲逛,看着周围新奇的事物。 直到元镇一声惊呼。 (本章完) 第一卷 离乱人 第十七章 御灵器物通宝钱 熙熙攘攘的人流中,一处摊位特别的引人注目,只因摊位实在是太大,占据他人七八个摊位的大小。 摊位上摆放着一些笼子,笼子极大,小的也有两丈左右,最大的笼子长近十丈。 笼子前人群拥挤,宁白峰费力的挤到最前边,看着面前的笼子,内心极为震惊。 七八个笼子叠加着堆放在一起,里面关着各种野兽,笼子顶上坐着一个短襟打扮的精瘦汉子,腰上跨着一条金灿灿的绳子。笼子下面,一位容貌普通,打扮朴素的女子正在给问价的顾客回话,很是忙碌。 最下面的巨大笼子里,关着一头宁白峰曾经见过的野兽,黑背鳄。 只是这条黑背鳄体形巨大,态度凶狠,不时的张开利齿森森的大口,对着笼子外的人群嘶吼。 黑背鳄上方的笼子里,一条粗如手臂,通体赤红的大蛇,蛇头上长着如同公鸡一样的冠羽,只是更加高耸厚大,颜色樱红如血。大蛇盘卧着,吞吐着红色的蛇信,冰冷的盯着外面的人群,让人浑身发冷。 宁白峰目光扫过,一个稍小的的笼子引起宁白峰的注意,笼子不大,里面关着一头毛色灰白的驴子。 驴子四蹄生烟,虽然只是幼驴,但不难看出,日后必是神骏非凡。 宁白峰还未细看,身边一道宏亮的声音响起,“店家,这赤磷血冠蟒作价几何。” 宁白峰寻声望去,一位大腹便便的男子锦衣男子,眉眼含笑的指着大蛇笼子,对着女子询问。 女子愣了愣,转头看向锦衣男子。 女子微笑道:“价钱因情况而定,只看客观作何用途。” 锦衣男子问道:“有何分别?” 女子解释道:“客官若是做药用,价值二十枚折背钱,若是想要看家护院,那就需要六十枚折背钱。” 宁白峰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做生意的,货物买过来,不都是买主自己决定作何用途么?怎么还有看买主用途来说价格的。 锦衣男子摇头道:“价格不对,赤磷血冠蟒尚未成精,药用价值不强,若是看家护院,那还得细心培养,百余年都不见得有何结果。” 女子点头道:“客官说的不错,但这条蛇长至如此粗大都尚未成精,说明什么,客官为何不讲出来。” 锦衣男子闻言面色颇为尴尬,显然是有心压价,却没糊弄过去。 旁边的元镇听的一头雾水,只能拉拉后面老道士的道袍,细声询问。 老道士说道:“这条蛇看似品相一般,实则是条好畜生,看其体形约莫是有两百年火候,却到现在还没成精,只能说明蛇胆内畜养灵气极为旺盛,若是化胆为丹,就有退冠出角的可能,他日入海化蛟龙也是有望。因此,这条蛇的价格只低不高,良心价。” 宁白峰见老道士说完,就准备对着烟杆吞吐一番,只能抢着问道:“那店家为何要看买家的用途来定价。” 老道士抬抬烟杆往前指,示意宁白峰继续看。 只见那锦衣男子苦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个绣袋,“也罢,既然谈不下来,六十枚就六十枚吧,将御灵器物给我,咋们钱货两乞。” 坐在笼子顶上的短襟汉子从怀里摸出一支短笛,扔到锦衣男 子手上。 锦衣男子看着红色短笛,仰头问道:“怎么用。” 短襟汉子回答道:“随心所欲,吹出所想之音。” 锦衣男子将短笛凑到嘴边,一声呜咽。 笼中大蛇骤然昏睡。 锦衣男子满意的点点头,“麻烦店家将笼子送到朽水码头,感激不尽。” 锦衣男子话音未落,一道清冷的女子声音响起,盖过周边议论的嘈杂声。 “那头足飞烟我要了,开个价吧。” 说话的女子跨出人群,却是先前宁白峰在卖剑摊子前遇到的面容冷厉女子。 宁白峰正在疑惑这些笼子里的野兽,那一头是女子所说的足飞烟,却只见坐在笼子顶上的短襟汉子起身走到灰白毛驴的笼子上,跺跺脚。 短襟男子首次开口道:“这东西可不便宜。” 宁白峰这才明白,女子指的正是自己看到的那头驴子。 宁白峰之所以在意,是因为老道士骑的驴子跟笼子里的类似,都是脚蹄生烟,神骏非凡,只不过所不同的是,老道士骑的驴子明显成年,毛色黑亮。 原来老道士的驴子还有个这么好听的名字。 足飞烟。 名字倒是很贴切,足下生烟,踏步如飞。 面容冷厉女子毫不在意道:“你开价就是,合不合意我说了算。” 短襟男子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开些虚假的价码,一口价,一枚通宝钱。” 面容冷厉女子秀眉一皱,点头道:“虽说贵了点,倒也值这个价码,那咋们两个时辰后东林木楼见。” 短襟男子思虑片刻,点头答应,并且还向女子收取十枚折背钱的定钱。 宁白峰还待继续看下去,却被元镇摇摇肩膀,指着咕咕叫的肚子,示意该回去了。 宁白峰只能随着老道士和元镇离开。 时至午时,集市上的行人也渐少起来。 宁白峰这才得空,向老道士询问道:“前辈还未解释那买卖方式为何如此特殊,再个,我还想知道,通宝钱又是什么。” 老道士将烟杆倒在手心,敲敲里面的烟灰,边走边说道:“那售卖野兽的店家之所以分开售卖方式,关键在于那只短笛上,那只红色短笛上附着的是大蟒的魂灵,相当于一些练气士的本命物。只要掌握此物,就等于捏着那蟒蛇的命脉,这是活物售卖的方法。若是做死物使用,只需将短笛上的魂灵粉碎,那么受控的活物就会遭受重创,任人宰割。” 宁白峰恍然大悟,“这么说,价钱其实出在那只短笛上。” “确实如此。” 老道士避让开一位肩上扛的大包的男子,侧身点头回答道。 元镇惊奇道:“短笛怎么会这么贵?” 老道士感叹一声,“这个说来可就有点话长了,也罢,咋边走边聊。” “说起那短笛,那就得从农家说起。农家古来便传有御灵一脉,这一脉最擅长的就是捕捉野兽灵兽,捉妖养妖。具体怎么个做法老道不清楚,只知道农家御灵都会制作一些御灵器物,用以控制那些妖物兽类。而那只短笛就是一种御灵器物,用来控制那头蟒蛇。先前说过 ,这御灵器物有些类似练气士的本命物,其实还是有些区别,练气士的本命物只能自己用,练气士陨落,本命物也就毁了。而御灵器物上魂灵碎掉一个,可以再附着一个,重复使用,价钱自然就贵。” 宁白峰这才明白先前那卖家的买卖方式为何如此特殊,原来是看买家需不需要御灵器物,但显然买家也是个内行。 “那通宝钱又是什么?” 老道士似乎说的有点口干,从袖子里摸出一个水囊,灌了两口,将水囊递到元镇和宁白峰面前,示意要不要喝口水。 宁白峰摇摇头,等着老道士继续说下去。 元镇理都没理,反而是好奇的的捏捏老道士的袖子,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老道士收回水囊,塞到袖子里,又是引来元镇一阵好奇的揉捏,却还是空空如也。 老道士继续说道:“修行之人其实和那些凡夫俗子也差不了多少,都需要钱财傍身,只是这钱有些区别罢了。修行用钱分为三种,文泰钱也就是笑称的折背钱,通宝钱,以及最值钱的的钱,造化钱。一枚文泰钱就价值世俗百两黄金,而通宝钱则是百枚文泰钱,至于造化钱,百枚通宝钱都不一定能换到一枚造化钱。” 宁白峰听明白这些,熟记于心。 老道士撇了一眼低头沉思的少年,眼神微动,吐出口烟雾,似乎是在叹息,却又不像。 回到东林客栈后面的木屋里,林厨子早已备好午餐,很是丰盛。 林厨子坐在昨晚做过的位置,依旧是端着酒碗,腰背虽然佝偻,但气势却依然很足。 林厨子喝下酒,高声道:“老烟鬼,十张轻身符已经给你准备好了,保证是最上品的,足够这两个小家伙使用。话说回来,你也是个道士,自己明明会画符,还找我要作甚?” 老道士瞪眼道:“学艺不精,画不好,咋地。” 林厨子翻个白眼。 鬼才信,你画不好符,万寿山那笼罩方圆近十里的镇山符阵是谁画的。 林厨子懒得跟老道士计较,撇撇嘴,“观测台那边已经有消息,毒瘴在今夜子时左右就会消散殆尽,届时会有不少的人进入,我劝你不要那个时候进去,今年开泽有变,谁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些什么。” 林厨子吃口菜,又接着说道:“你真不考虑一下,将两人留在这里,你自己去?带着两个近乎毫无自保之力的孩子进这么危险的地方,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老道士吃着酒菜,没有回话,也懒得回话。 林厨子见老道士这幅油盐不进的模样,只能叹口气,大口喝酒,顺便招呼宁白峰和元镇多吃点,吃完休息,练练手什么的,别和老烟鬼一样,吃完就抽烟,跟个烟囱似的。 宁白峰吃完后,依旧是来到木屋门口的廊檐下,如同昨晚一样,修习一式三练。 元镇则是无聊的蹲在门口,看着宁白峰在那拿着木棍往前捅。 木屋里,林厨子看了一眼门外,右手伸到酒碗里沾了些酒水,在桌子上写个字符,一道银光闪过,周围如水波般抖动,然后又恢复正常,两人仍是在吃菜喝酒,闲聊叙旧。 一切如常,似乎没什么变化,却又像是有些不同。 (本章完) 第一卷 离乱人 第十八章 三百里禁千百里 水面观鱼,如鱼悬垂在水下,用手捕捞,则必与鱼擦肩而过。 此刻的林厨子和老道士就如同两条鱼,从外面看,两人似乎依然是在坐着喝酒吃菜。 然而,里面的两人此刻已经放下酒碗筷子,互相对坐。 两人的周围似乎升起一道水面,将两人隔绝在内,自成一方天地。 “老烟鬼,恕我无能为力,那孩子经脉全碎,没有修复的可能。就算你带他远渡重洋,赶到坎洲药王谷,结果还是一样。昨晚我对他施以睡梦香后,对他进行摸骨,此子体质确实异于常人,这么说其实还不太贴切,应该是体魄非凡。若是经脉未碎,任由其修行,三十岁前进阶武道六境大宗师也不是不可能。只是现在空有三境的名头,却无其匹配的实力。”林厨子表情很是遗憾,甚至是有些惋惜。 老道士沉默的吞吐着烟雾,心里其实早已清楚,但从这数百年的老友口中说出来,还是难免有些不适。 “还有件事,我从他身上感受到一股不一样的气机,连我的本命刑刀“子朔”都有些压抑不住的跳动。”林厨子严肃的看着老道士,眼神锐利,似有刀光闪烁。 老道士手中烟杆一顿,有些惊讶,“怎么回事,你从哪里感应到的。” “气海。”林厨子吐出两个字便不再多言,静静的看着老道士。 “不可能,他气海未辟,老道绝不会看错·········”老道士斩钉截铁的说出来,却又顿住,询问道:“何种气机。” “剑气” 依旧是两个字。 “已有师承?”老道士有些惊疑不定。 “估计是,那道剑气极强,据我猜测,唯有剑仙阶的大人物能在气海未辟的情况下做到这种大手笔,还不是小剑仙,是大剑仙,你听清楚了,是大剑仙,甚至有可能是更上面的。”林厨子本就严肃的表情此刻都有些惊惧,似乎是被自己说出的那番话吓到,大气都没喘一口。 老道士重重的吐出口烟雾,缓缓说道:“看来老道需要还的机缘不小啊。” 得到的机缘也是极重。 老道士看着面前依旧神情严肃的林厨子,微笑道:“都跟你说了,那孩子的身体不是我造的孽,不用担心有仇家上门,老道对他只有好意。” 林厨子这才缓缓放松下来,扭头看向门口处的黑脸少年,“至于这个孩子·······” 话未说完,老道士用烟杆敲敲酒碗,“叮叮”两声脆响,周围一阵扭曲。 水面消失。 林厨子有些奇怪的看着老道士,只见老道士端起酒碗,微笑示意。也就不再多说,亦是端起酒碗。 两人一饮而尽。 一切尽在不言中。 半夜时分,宁白峰被一阵嘈杂声惊醒,看着旁边睡得如同死猪一样的元镇,没奈何的摇摇头,起身走到窗前,外面依旧漆黑一片,只有点点的灯火摇曳在黑暗中。 嘈杂声随着夜风吹来,听不见说什么,只能隐隐感觉到声音里的兴奋与紧张。 察觉到睡在隔壁的老道士没有丝毫动静,宁白峰有些自嘲的一笑,搓搓脸,又躺回床上。 高人在侧,管他窗 外风雨。 ------- 元镇有些好奇的摸着贴在大腿上的黄绿色符纸,用力抖两下都没有滑落下来。 自从贴上符纸,自己踩在沼泽表面上,不再是陷下去,而是如同旁边的那头黑毛驴一样,如履平地。就连踩在水面上,都只是踩出一圈涟漪,鞋子都没湿一下。 虽说将自己比作驴子有些不好听,但这符箓的效果确实是很神奇。 宁白峰手里捏着从林厨子那里借来的柴刀,劈砍前方的杂乱植株。 走在后方的老道士依旧是坐在驴背上抽着旱烟,进集市前就消失的驴子再次回来,任劳任怨。 此时的三人已经走进三百里禁内,自从清晨用过早膳,林厨子亲自送三人踏入三百里禁这片茂密的沼泽丛林,临行前,还嘱咐两位少年跟紧老道士,活着出去。 宁白峰还曾好奇询问林厨子为何不跟着一起去,林厨子笑言在这林子里住的太久,哪都一样,懒得进去跟人争强斗狠。再说自己一大把年纪,还跑进去和小辈抢机缘,实在是丢不起那个人。 这话说完,老道士冷哼一声,转身就往禁内走去,看都懒得看林厨子一眼。 劈砍掉前方杂乱的植株,宁白峰眼前豁然开阔,终于不再是满眼的绿色。 后面的两人跟上来,看到眼前景象,也是神色一轻。 只见面前茂密的植株后面,一片广袤的泥水潭呈现在三人眼前,泥水潭上飘散着淡淡的水雾。 宁白峰准备继续往前走,却感觉肩膀一沉,心里骤然一惊,立即回头看去,却发现是老道士的烟杆压在自己肩膀上。 缓缓吐出那口气。 宁白峰问道:“有什么事?” 老道士指着前面,却没说话。 宁白峰转过头看去,大概在十丈外的泥滩上,一节蓝色的破布飘在面上,以宁白峰的眼力,隐隐看见还带有血迹的样子。 人迹罕至一甲子的沼泽,不可能有这么一块颜色亮丽的布片,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从这里经过,期间还发生了什么。 “前辈,现在如何做?”宁白峰握紧柴刀,收回踏出去的右脚。 老道士吐出烟雾,三人四周再次出现一道烟雾纱帐,同空中的淡淡水雾混在一起,几乎看不见。 “走在我的两侧,不要离我太远,时刻注意脚下。”老道士当先催动驴子走向前去。 宁白峰和元镇当即不敢怠慢,立即紧跟在两侧。 走到蓝色破布旁边,宁白峰从烂泥里扯起破布查看一番,确实如向前所想,这块布确实是不久前才掉到这里,上面还有新鲜的血迹。 丢掉手里的破布,宁白峰继续跟着老道士向前,只是脸上的表情更是谨慎严肃,双眼更是时刻扫视着周边。 泥水潭显然极大,宁白峰跟着老道士走到晌午,仍旧是没看到边缘。若是按脚程算得话,已经走了近三十四里。 清晨在木楼里吃过的食物此刻早已消化,肚皮不争气的叫唤起来。 宁白峰接过老道士从袖子里掏出的干饼,用力的咀嚼后吞下去,宁白峰边走边吃,却仍是不敢放松警惕。唯有老道士毫不在意的抽着旱烟 ,神态悠闲,犹如闲庭信步,来此观光赏景一般。 “前辈,三百里禁真的只有三百里么?”宁白峰吞完手中的干饼,经过一番思索后,向老道士询问道。 老道士偏头看着宁白峰,微笑道:“为何如此发问。” 宁白峰说道:“半日功夫,我们已经走了近四十里路,却连这水潭都没走出去,更是一个人都没有看到,若是三百里禁真的只有三百里大小,只需两日多的功夫,我们就可以横穿全境。再者,按先前林前辈的说法,三大集市有几百人进入这里,而我们到现在却一人未见,这就很不合理。” 老道士赞赏道:“你说的不错,三百里禁内部,确实不止三百里大小,若是真正算起来,比起外面的千里湘泽,也是不曾多让。之所以称作三百里禁,只因为这沼泽禁地的外围,确实只有三百里大小。” 另一侧,元镇吃惊道:“怎会如此神奇。” 老道士呵呵一笑,“若不神奇,怎会称之为秘地,湘泽秘地,可不是白叫的。” 三人正聊的兴起,泥潭却突然发生惊人的一幕。 泥潭表面如水般沸腾起来,一道道泥灰色的触手样的怪物冲出泥潭,飞溅起的泥浆撞倒烟雾纱帐上,“轰”的一声,炸散开去。 宁白峰定睛细看,却见泥潭里冲出的怪物如同蚯蚓一般,只是更为粗大,粗到需要一人合抱那么大。冲出的怪物扭动着身体,半截身子还陷在淤泥里,顶部缓缓放开,一团如同花骨朵形状的芽孢伸出,然后迅速张开,一圈手臂长度的白色牙齿如同菊花般绽放开来,露出中间血红的口腔。 “咕噜” 怪物的声音如敲鼓般闯进耳朵,声势惊人。 元镇惊吓的“啊”的一声怪叫,立即抱着驴背上老道士的大腿,混身发颤。 宁白峰手握柴刀,死死地盯着将自己等人围起来的怪物。 怪物冲出泥潭,立即发动攻击,铺天盖的压下来。一瞬间如同天色都要暗下来。 老道士神色依旧平淡,从嘴里吐口烟雾,白色烟雾立即涨大,形成一道月牙型的弯刀,“嗖”的一声飞出去。 白色月牙弯刀在怪物中间极速穿行,还未等到怪物攻击下来,月牙就旋转回到老道士身边,悬停在老道士身前。 直到几个呼吸之后,外面的怪物这才纷纷断裂,摔掉在泥潭上,溅起漫天的泥浆。 “跟上来,赶紧离开这里。”老道士挥出一道狂风,将前面的怪物尸体吹到远处,立即就招呼宁白峰两人向前跑。 宁白峰当即不敢耽搁,迈步向前跑,受惊吓的元镇更是发足狂奔,丝毫不敢怠慢。 跑出不到半里地,前方传来激烈的打斗声。 “咕噜” 熟悉的吼叫声夹杂在打斗声中,异常刺耳。 穿过白色薄雾,只见不远处,十几条怪物正在围攻一高一矮两个男子,其中高个子的灰衣男子左手手臂齐肩断裂,血流染红半边身子,矮个男子头发披散,有些凄惨, 受到攻击的两人,眼见有人来到附近,立即往宁白峰这边跑,并且齐声高呼。 “那边的兄台,搭把手如何?” (本章完) 第一卷 离乱人 第十九章 独善其身蘋婆果 老道士面色有些阴沉,一言不发的看着不远处的高矮两个男子,任由其被不断出现的怪物拖住,并未施以援手。 元镇仍是有些惊惧的看着怪物,有些不忍,开口帮腔道:“老烟鬼,救一救吧。” 老道士低下头,看着元镇没有回话,接着又转头看向宁白峰,平静的问道:“你觉得要不要救。” 宁白峰神色有些复杂,低头沉默片刻。然后抬头眼神坚定的看着老道士,尽管面色依旧有些不忍,仍是缓缓摇头。 不救。 老道士仍旧一言不发,坐在驴背上,静静的看着。 不远处,高个男子似乎有些不支,瞅见这边三人没有动机,高声求救道:“那边的兄台,我愿用全部身家,换足下出手,只求救下我等性命。” 喊完话,依旧是想跑向宁白峰等人这边。 旁边的矮个男子没有说话,左支右拙的避开怪物攻击,却在某个不经意间,手中短刀劈断一头稍小的怪物,然后侧脚将其踢飞。 方向正是宁白峰这边。 怪物尸体没有飞出多远,“啪”的一声,砸在泥水里。 元镇有些祈求的摇摇老道士的腿。 烟雾缭绕间,不为所动。 “兄台······”只见那高个男子还想喊话,却没有躲过一条怪物的偷袭,如菊花般的怪口,一口吞在高个男子的脑袋上,一个扭甩。 转瞬间,尸首分离。 “刘大哥,不!”矮个男子眼见高个男子死去,发出一声惨呼,然后对着宁白峰这边怒骂道:“臭道士,等老子脱困,必要你不得好死。” 怒骂完,矮个男子更是左支右拙起来,原本围攻两人的怪物合并起来围攻一人。 “救命,前辈我错了,求你救我一命。”矮个男子声音凄惨的哀求,紧接着,“啊”的一声惨叫,被几条怪物期身而上,拖进泥潭里。 浑浊的泥水面一阵翻腾。 元镇有些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余下的怪物似乎察觉到这边有动静,立即向这边急速的游走过来。 坐在驴背上抽烟的老道士抖抖烟杆,一抹荧光飞出。 刚刚还声威骇人的怪物,瞬间就被切割成几段,坍塌的摔倒在泥水里。 老道士没动,宁白峰和元镇也只能等着,直到近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四周没有出现异常,老道士才带着两个少年,绕过先前的泥潭,继续前进。 老道士将烟杆在掌心磕了磕,向宁白峰问道:“为何不救?” 宁白峰坦然道:“救不了,也不值得。” 老道士不置可否,“为何?” “前辈若是出手,那两人或许能够活命,但也早已身受重伤,救完之后必定会跟着我们,寻求庇护。此后,一路下去,若是再出危险,必定又是寻求前辈救助。能救一次两次,又能救多少次,若是某一次救助不当,他人则会认为前辈没有尽心,必定引来对方仇恨。”宁白峰面上很平静,声音却异常坚定,显示出所说即是自己的所思 所想,更是表明自己的想法是经过深思熟虑。 老道士转过头,看着元镇,“听见没有,想想先前看到的,你还觉得要不要救。” 元镇咬着嘴唇,有些挣扎,不知该怎么说。 老道士接着说道:“元镇,老道知道你宅心仁厚,但你仔细想想先前的情况,那男子呼喊求救后就立即向我们跑来,显然是存了祸水东引的心思,之后见老道没动,更是将那兽尸踢到我们这边,目的已经不言而喻。最后那男子是一副怎样的嘴脸,想必你还没忘掉。再回过头来,你觉得救还是不救。” 元镇脱口而出:“你没救人之前,怎么知道该不该救,有危险的时候不都是往人多安心的地方跑么,怎么能说明别人心存不良。” “说的有道理,那我问你,先前若是救了,后续再遇到他人要不要救,若是一路救下去,能救多少人,危机重重之下,又能护住多少人。”老道士看着黑脸少年,神情有些欣慰,却又有些难过。 少年心思纯善,即是长处,也是短处。 元镇有些哑口无言,他也明白,不可能救得了所有人,人力终究有限。 老道士叹口气,对元镇说道:“儒家圣贤有句话说的很好,穷则独善其身,在你没有这份能力的时候,管好自己再说吧。你秉性纯良,人无害虎心,但虎有伤人意,你已经开始走上修行的登天梯,修行之路步步凶险,不要让自己还没有踏出那一步,就淹死在泥坑里。” 呼出一口气,元镇缓缓放松下来。 元镇善良但并不代表他傻,只要想明白,仍旧是拿得起放得下,从他那灵动的眼睛就能看出,并非迂腐之人。 危机四伏的泥潭,在老道士的烟杆下,显得不再凶险。二境三境练气士谓之若生平大敌的泥虫,老道士吹口气的功夫,纷纷斩落与三丈开外,连潜行到三人脚底下的都尚未有所动作,就死在淤泥里,泥泡都没冒出一个。 老道士带着两人如闲庭信步般在沼泽里东游西逛,直至半晚时分,才找到一块可供歇脚的干土地。 望着前方的干土丘,元镇显得有些兴奋,走了一天的泥水潭,不是杂草腐树就是形态丑陋的泥虫,实在是令人倒胃口。 土丘不大,但胜在土地硬实,脚踩上去不是沼泽里那种软绵绵的感觉,有种让人脚踏实地的舒心感。土丘顶上长着一棵两人高的小树,结着一些红色的果子,刚刚踏上土丘的元镇一声欢呼,准备跑上去看看,却被宁白峰拉住胳膊。 元镇扭头看着宁白峰,只见对方轻微摇摇头。 老道士“呵呵”一声笑,“放心去吧,不必如此谨慎。” 元镇眉头一挑,反手拉住宁白峰,兴冲冲的往树边跑。 小树上结的果实不多,成熟的也只有那么七八颗,宁白峰看到树上的果实,眼神有些奇怪,欢喜,悲伤,思念,不一而足,具都是一闪而过。 “运道不错,竟然在这里能遇到一棵蘋婆果树,有口福了。”老道士骑着毛驴跟上来,笑呵呵的看着面前的小树,显得很是满意。 “蘋婆果树?这果子能吃?味道怎 么样?”一连三个问题从元镇嘴里蹦出来,显然是听到能吃,有些急不可耐,毕竟午时吃的干饼早已消解在五脏庙里。 老道士点头道:“当然能吃,味道还不错,此果灵气饱满,食之有助于练气士聚集灵气,加进修行的功效。” 元镇“哈哈”的欢呼起来,伸手就将树上几颗红的果实摘下,兜到衣襟上,送到三人老道士和宁白峰面前。 老道士摇摇头,“这果实灵气与我无益,你们吃吧。” 宁白峰拿着一颗蘋婆果,挪挪嘴唇,终究还是没有咬下去。 “有何问题。”老道士见宁白峰这副神色,好奇问道。 宁白峰说道:“前辈说这叫蘋婆果,很稀有么?” 老道士回答道:“不算稀有,但也不多见,你吃过?” 宁白峰点点头,“在我老家,我们管他叫嘎啦果,只因他咬下的时候会发出一声“嘎啦”脆响。” 老道士好奇道:“你老家在何处。” 宁白峰黯然的摇摇头,低沉的吐出三个字,“不知道。” 三个字,饱含异样的辛酸。 老道士不再多问。 元镇腾出一只手,拍拍宁白峰肩膀,即是同情,也是安慰。 元镇咬着手中彤红的果实,发出“嘎啦”一声脆响,鼓着腮帮子咀嚼后咽下去。 “这果子果然和你说的一样,嘎啦脆响,味道好甜,你以前吃过几次?”元镇咬着果子,轻声问道。 宁白峰点点头。 看着手中的蘋婆果,宁白峰并非是舍不得吃,而是不想吃,若是实话说出来,这种果子他都吃吐了,不知两人会作何感想。 宁白峰清晰地记得,当初在村子里的时候,由于土地过于坚硬,基本种不出什么粮食,反倒是各种果树长得满山遍野,异常茂盛。村民没有法子,只能用果实充饥,年年如此,日日如此,再好吃的果子这么吃下去那也受不住。村子里的村民千百年来,自有记忆起就是吃这些果子用以生存,连喝稀粥都是只有年节的时候才有。 而当刘叔无意中来到这与世隔绝的云宁村后,看着漫山遍野的果树,累累的果实压弯枝头,甚至是掉落在地上任其腐烂,都没有人看一眼,很是感叹一番。 一群住在金山银山上的村夫。 宁白峰最终还是咬下去,感受着熟悉的口感,心里百味陈杂。 随着夜幕的降临,静谧的沼泽开始活跃起来,粗壮的泥虫如蚯蚓般在泥潭里翻来覆去,白日间潜伏在沼泽泥潭腐木下的怪虫开始出现。空中,如萤火虫样的细小飞虫闪烁的光点飞舞,将整个沼泽装点的如同天上星海般,神秘而壮美。 夜风里,令人惊惧的怪吼不时传来,然后又随风而去。 白色的烟雾纱帐早已扩大到将整个土丘笼罩在里面,纱帐上不时的闪烁着火花,贴近泥面上的地方更是火花灿烂,三人如同住焰火围成的圈子里,绚丽多彩。 光影之中,一道坚毅的身影,不断的刺出树枝,然后又收回。 反复如此。 (本章完) 第一卷 离乱人 第二十章 迷雾之中观虎斗 天光放亮,却无朝阳升起。 天空中雾气弥漫,阻挡在朝阳和沼泽中间,使其不能重新会面。 沼泽面上的水雾虽然不浓郁,但也很是影响视线,十丈开外就已经是白茫茫一片。 宁白峰跟在老道士身边,吃着老道士从袖子里掏出的干饼。元镇曾经很是好奇的询问过老道士,袖子里到底藏了什么,为何能装下如此之多的东西,却依旧是空空如也。 老道士只是笑而不语,无论元镇怎么问,从未开口解释,后来次数多了,元镇也就懒得问了。 不说便不说,谁稀罕。 元镇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睛仍是偷偷看着老道士的袖子。 “起那么早干嘛,这雾气弥漫的啥也看不见,还不如多躺会。”此刻的元镇,正睡眼稀松的跟在旁边,嘴里抱怨着。 宁白峰无奈道:“你的心能再大一点么,这种地方也能睡得香。” 元镇反驳道:“天大地大,吃饭睡觉最大,只要能躺,那都能睡。” “既然吃饭睡觉最大,那刚刚给你干饼为何不吃。”宁白峰满脸笑意的的看着元镇。 “有灵果吃,谁还吃那玩意,硬邦邦的,嚼都嚼不烂,跟石头似的,哪有这果子香甜脆爽。”元镇喜滋滋的从挎袋里掏出一枚红彤彤的果实,满脸得意的咬一口。 自从那天进入东林客栈,林厨子看到宁白峰两人的衣衫后,大大的对老道士鄙视一番。 老道士面皮极厚,充耳不闻。 林厨子实在看不下去,只得安排人出去找几件衣服,但一时间找不到合身的,只得将找到的小厮穿的衣服改改,穿上后虽有些土里土气,但也比乞丐服强。后来林厨子听说两位少年也要跟着老道士进三百里禁,就又让人送来两个挎袋,说是让两人满载而归。 而此刻宁白峰的挎袋里,沉甸甸的柴刀将挎袋拉的笔直,元镇的挎袋则是鼓鼓囊囊的放着三四枚蘋婆果。 由于雾气弥漫看不清环境,三人走的更是随意,漫无目的。 直至几声非比寻常的吼叫声从雾里传来,这才循着声音赶过去,却看到惊奇的一幕。 十丈外,一个矮小的土包上,长着一颗小树。小树周围站在形态各异的七人,具都是看着小树,却又很警惕的看着周围的其他人。 宁白峰眼力极好,七人中间的那棵小树就是自己极为熟悉的蘋婆果树,结着四颗红彤彤的蘋婆果。 元镇有些看不清,打算还要往前走,却被宁白峰拉住。 宁白峰转头看向老道士,“前辈,是非之地。” 老道士看懂宁白峰的意思,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微笑道:“雾气弥漫,这样的天气对老道来说更加如鱼得水,不用担心,他们看不见,也听不到。” 宁白峰这才松口气。 谈话间,围在果树四周的七人各有动作,三名穿着统一蓝色长袍,手持长剑的两男一女,成品字形攻向左边的一男一女。 两人明显是夫妻,进退之间,成犄角之势,互相策应,以免被各个击破。 果树另一侧,最显眼的莫过于一位身穿白袍的书生。头戴逍遥巾,垂在后背的两根丝带随着大袖翻飞,极是潇洒。 书生手中的折扇挥出一道道扇刃,将对面独眼大汉攻击过来的拳罡一一化解 。 “小子,老子劝你还是不要掺和进来,这果子,你吃不到,也没那个福分。”独眼大汉粗旷的声音,随着出拳的气势攻向面前的书生。 白袍书生轻蔑的笑道:“莽夫,若是读书人的福分都不够,你岂不是连看都不能看。” 说话瞬间,独眼大汉抓住书生泄露的一丝破绽,拳势骤然变猛,极速的突破扇刃,一拳砸在折扇的扇骨上。 白袍书生后退半步,脸色潮红,狰狞的盯着独眼大汉,“莽夫,你敢击伤我,这里是湘云府地界,湘云书院绝不会放过,你是在找死。” 独眼大汉一声狞笑,出拳势态更重,“只要将你们全部杀掉,谁还知道是老子做的,你不过二境的修为,当真以为湘云书院会彻查此事么,进了这禁地丛林,生死由天,这点觉悟都没有,果然是个雏儿。” 白袍书生一个避闪不及,势大力沉的拳头“轰”的一声击打在胸口,一口鲜血压抑不住的蓬勃而出。 后续拳势如狂风暴雨般攻击过来,连绵不断。 武夫修行,讲究一臂之内尽无敌,若是任其突破到一臂之距,后续拳势必将连绵不绝。 书生如同暴雨中的花朵,随风飘摇。 “轰” 拳势最重的一击。 书生的头颅爆出一团硕大的血花。 失去气机的躯体摔倒在泥潭里,不断抽搐。 独眼大汉与书生的死斗期间,蓝色长袍的两男一女已经攻击到那对夫妻中间,将两人隔开。 妇人有些焦急,“江哥,咋们撤,这帮剑江门的狗男女不要脸,以多欺少。” 另一侧的男子,满脸不甘,“走,这场子后续咋们再找回来。” 夫妻两人同时后撤,避开刺过来的剑峰,头也不回的向两个方向奔逃出去。 身穿蓝色长袍的女子欲追出去,却被旁边男子阻拦住,“师妹,穷寇莫追。” 女子看着那妇人背影,恨恨骂道:“你们才是狗男女,这次就放过你们,下次遇到,一定要你们狗命。” 三人中个子较高的男子见对面独眼大汉已经分出胜负,面色很是警惕。 先前打斗的瞥眼间,他曾看到这独眼大汉的拳势是何等之猛,二境修为的湘云书院学子,在其手上毫无还手之力。自己这边虽说有三人,但对方乃是三境武夫,明面上人多,实际上却并不占优势,自己和师兄是二境修为,师妹不过才练气入门的凡胎初境,这还是师傅心疼女儿拿药材堆出来的。若真是一番死斗,胜负难料,最重要的是若师妹有损,自己两人必逃不过师傅的辣手。 念及此,男子对着独眼大汉高声道:“兄台,果实刚好够数,平分,如何?” 独眼男子呼出一口粗气,狂笑道:“是你傻还是我傻,老子能吃独食,为什么要匀给你们。” 男子脸色骤变。 旁边男子踏前一步,将女子护在身后,三人呈倒品字型。 三人如临大敌,三柄明晃晃的长剑剑身抹上一层白芒,犹如江水流淌其上。 独眼大汉极速前冲,三步之后,右脚猛踏泥面,腾身而起,泥面上炸起硕大的泥坑。 三柄长剑对空刺出,蹦出三道白芒。 身处半空的独眼大汉不闪不避,右拳自上而下,势如奔雷 。 一声“砰”响。 白芒犹如泥沙遇水,轰然溃散。 身穿蓝色长袍的三人立即齐刷刷的向后退去,动作一致,队形未散。 高个蓝袍的男子满脸骇然之色,惊呼道:“兄台,咋们就此罢手,果子归你,如何?” 独眼大汉狞声道:“你觉得可能吗,见到老子杀了人,还想活着离开,看来你是真傻。” 蓝袍女子怒骂道:“独眼狼,惹上我剑江门,你想怎么死。” “哈哈哈,老子连湘云书院的学子都杀了,还怕你们这些没听说过的小门小户,小娘皮,你死不了,老子打算留着你暖床。”独眼大汉疯狂大笑的冲出去,仅剩的那只眼睛里,射出森冷的绿光。 拳剑交击,剑身承受不住拳势的攻击,“嘭”的一声,炸成碎片。 三人再次退后,蓝袍女子脚上的轻身符腾起一道火光,化作飞灰。女子“哎呀”一声陷入泥潭里,齐膝而没。 稍矮一些的男子听见声音,立即回头,眼见女子陷入泥潭,左手伸出,准备拉人。 独眼大汉抓住机会,左拳全力以赴。 速度极快,拳势极猛。 左手穿胸而过,沒过手肘。 男子有些难以置信的回头,看着胸前的手臂,又看看独眼大汉,右手试图抬起断裂的剑柄,却有无力的垂下去。 独眼大汉抽回血淋淋的左手,右拳砸向高个男子。 高个男子眼见避让不过,右手抓起女子前推,女子头颅恰好撞到这势大力沉的拳头上。 血花四溅。 香消玉殒。 高个男子躲过一击,极速后退,拉开一丈距离。 独眼大汉却是一愣,显然是没想到会发生这般变化。 “小子,我的暖床丫鬟就这么被你做了挡箭牌,你想怎么死。”独眼大汉面色惊怒,眼看预备好的暖床软玉就这样倒在自己手中,不由对着高个男子喝骂出来。 高个男子满脸恐惧,“前辈,先前也有人看到你杀了书院学子,我知道是什么人,只求你饶我一命。” 话音刚落,立即反身窜出去,头也不回。 独眼大汉迈出一步,却又收回, 转身冲到果树旁,将四枚果子扯下来,塞到怀里,然后极速的跑出去,正是高个蓝袍男子逃跑的方向。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激烈的厮杀化为宁静,唯有泥潭上逐渐陷落的尸体,无声的诉说着战斗的血腥与惨烈。 元镇看的有些目瞪口呆,连手中吃了一半的蘋婆果掉落在泥水里都丝毫没有察觉。 老道士吐出口烟雾,一烟杆敲打在元镇头上,将其惊醒。 “老烟鬼,你干嘛。”元镇揉着疼痛的位置,愤怒的看着老道士。 老道士不咸不淡的说道:“戏看完了就走吧,等着死人请吃饭么。” 元镇愤愤不平的揉着脑袋,凑到宁白峰身边,细声说道:“刚刚那男子也太狠毒了,跑之前还拉着别人下水。” 宁白峰摇摇头,“不是狠毒,而是枭雄心性,这种人若是不死,必会有所成就,只是行为很是令人不齿,有所成就也是祸害。” 老道士听着两人的嘀咕声,嘴角上扬,很是满意。 (本章完) 第一卷 离乱人 第二十一章 灵气洪流出异变 宁白峰有些无奈的看着元镇从烂淤泥里掏出那节手臂粗的莲藕,自己开路用的柴刀此刻成了挖藕工具,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面貌,被淤泥涂满。 自从那天吃了蘋婆果,元镇就再也懒得吃干粮大饼,缠着老道士给他们找野果吃,老道士倒也干脆,一烟杆敲打在驴子屁股上,喊了句“你看着办,”就任由驴子带路,一路找下去。 三天下来,一路上是各种野果不断,就连草药这种东西也不放过,就因为驴子开口说了句,“这林子能让它看上眼的,那都不是普通货色。” 从此只要是驴子带路看上眼的,元镇基本是有杀错,不放过。 两人的挎袋早已是被各种野果草药装满,元镇仍旧是乐此不疲,找到东西没地方装就往老道士袖子里塞,往常老是跟元镇唱反调的老道士也不知是想的那一出,毫不在意,乐呵呵的将灵草灵果塞到袖子里。 宁白峰也曾问过元镇,弄这么多东西又吃不完,用不了,还装不下,到底在想什么。 元镇灿烂一笑,没有回答。 宁白峰抬头看看头顶的云雾,判断着时辰,无奈道:“该走啦,这么大一片荷塘,你挖的完么,差不多就行了。” 元镇甩甩手上的淤泥,就着旁边的水坑将一节白藕洗净,笑眯眯的将藕塞到驴子嘴里,满脸讨好之色, “急啥,这天色还早,咋们多弄点,再过几天就弄不到了,到时候再想吃就没了”元镇头也没回,一边说话还一边给毛驴梳屡着毛发,很是客气。 宁白峰弯腰捡起柴刀,清洗着表面的淤泥,“那你也不至于挖这么多吧,三个时辰,没有一百斤,七八十斤得有了,你看看你自己的样子,跟泥猴子也没差多少。” 话未说完,荷塘另一边走来三道身影,全然陌生的面孔。其中的老人留着山羊胡,像是两位中年男子的的师傅。 师徒三人看到荷塘里的宁白峰等人,明显也是一怔,然后扫了一眼泥坑旁边沾着淤泥的藕堆,眼睛骤然发亮,待看到坐在驴背上抽烟的老道士,师徒三人面色一变。 如临大敌。 师徒三人眼中,老道士如渊渟岳峙,深不可测。 山羊胡老者踏步上前,拱手道:“道长,各走一边,可否。” 意思很简单,荷塘如此之大,足够分润,没必要独占。 老道士抬抬烟杆,一副高人风范。 随意。 师徒三人仍是警惕的看着老道士,缓缓走向另外一边,直到转到荷叶后面看不见老道士,这才松口气。 其中一名男子对着老者问道:“师傅,刚刚那老道士······” 老者沉声道:“地仙。” 男子得到确切回答,面色紧绷,“那他会不会出尔反尔,毕竟这七窍白玉藕可是奇珍类的灵材。” 老者沉思片刻,摇摇头,“不至于,七窍白玉藕对地仙已经无用,看其两名弟子挖的数目,足够十年的用量,再说这荷塘也不小,不太可能对我等下三境的练气士出手,毕竟地仙也还是要点脸面。” 男子这才放松下来,对着老者展颜一笑。 老者轻轻一巴掌拍在男子脑袋 上,“傻笑什么,赶紧动手挖,时间已经不多了,今年三百里禁流动变化太大,甲子前为师凭记忆画的地图偏差太多,找到此地仍是花了四天时间,再磨叽下去就要再等上一甲子,到时咋们师徒又得蹉跎数十载。” 随即师徒三人不再多话,埋头挖藕。 却说这边,元镇不知是挖够了还是被人打扰到兴致,洗洗手便不打算再挖。 老道士右手衣袖一挥,驴子脚边的藕堆如被清风抬起,化作白烟飞入老道士袖中,就此不见。 宁白峰还是第一次看到老道士有这种手笔,低头看看自己腰侧的挎包。 有些羡慕。 元镇撇撇嘴,“臭显摆。” 老道士手臂一僵。 随即一甩衣袖,收到身后,单手拖住烟杆,吞云吐雾。 旁人看来,更显潇洒。 元镇瞪着眼,对着宁白峰说道:“你看,这还上瘾了。” 老道士呛出口烟雾,一烟杆敲在元镇脑袋上,恼羞成怒道:“瞎嚷嚷什么,赶紧走。” 元镇立即叫骂道:“老烟鬼,你吃撑了咋地,再敲一下我脑袋试试。” 老道士作势再敲。 元镇立即一个墩身躲过去。 宁白峰有些无奈的看着这两位的斗法,安静个两三天,又开始了。 临近夜幕,驴子带着三人找到一块干草地,以作休息。升起的火堆旁,宁白峰再次雷打不动的修习一式三炼。元镇则是老样子,几根白藕下肚,吃完就睡。 明亮的火光照耀在老道士的脸上,隔着烟雾,面前的景象着实惊人。 烟雾里,刺剑的少年身上亮起三处光点,一条火线在三点间循环冲刺,三处光点被火线刮擦的越来越亮,形成三大光团。而地上躺着的人影更是惊人,一团刺目的的亮光闪耀在腰腹处,随着人影的呼吸,光团也是闪烁不定,吸气时亮若明灯,呼气时暗若萤火。 老道士的眼光并未在刺剑少年的身上多做停留,目光落到躺在地上的少年,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面容略带微笑。 然而就在此刻,异变徒生。 一股狂暴的灵气波动从远处的沼泽丛林里冲过来,老道士的烟雾瞬间就被碾碎的灰飞烟灭。 刺剑的宁白峰感觉一股窒息的气流刮过身体,刺剑的动作顿时僵住,躺在草地上睡觉的元镇更是剧烈咳嗽起来,浑身抽搐。 老道士面色一变,立即一掌拍在元镇后背上。 几个呼吸后,元镇这才安静下来,睡眼稀松的揉着眼睛,一脸茫然。 老道士站起身,看向远处的沼泽丛林,面色有些凝重。 忽然,老道士像是感觉到什么,猛地扭头看向左侧,眼神满是惊奇。 老道士喷出一口烟雾,烟雾翻腾几下,凝结成一只小鸟,扑腾一下翅膀,围着老道士转一圈,然后朝着老道士看着的方向,迅速的飞出去,没入夜空中。 宁白峰看到这一幕,惊咦道:“前辈,怎么说。” 老道士笑道:“不必紧张,遇到老朋友了,打个招呼。” 宁白峰有些不太相信,大半夜的, 先是狂乱的灵气流刮过,连宁白峰这种半废人都能感觉到,更不用提元镇这样踏入练气士门槛的,先前若不是老道士出手,元镇绝对会身受重伤。 ————— 树木参天的沼泽林中,形态各异的野兽趴伏在地,紧盯着前方那块空地上散发着乳白色亮光的区域,蓄势待发。 这里位于三百里禁的中心位置,方圆一里的范围内没有一棵树木,唯有中间的小土丘上,生长着一棵郁郁葱葱半人高的小树,小小的树杈上垂着两个拳头大小的乳白色果实,氤氲的乳白色光芒甚是温和,似乎将这方圆一里的空地照亮。乳白色光芒如水波般从果实上荡漾开去,随着范围越大,荡漾的波纹也越大,将近里许范围时,已经形如怒涛。然后在一里范围的距离凝固下来,不停的积攒叠加,最终,当怒涛达到某个零界点,“轰”的一下如决堤般冲出去。 而趴伏在这一里范围外的野兽更是被积攒的怒涛掀飞,形同潮汐巨浪将挡在面前的泥沙巨石冲刷开来,森林里一时热闹非凡,惨叫不断。 灵气流如同狂风,以沼泽林的中心区域为起点,向四周迅猛的刮出去。 隐藏在沼泽林中,栖息在各处的人影被这灵气流刮过,有人畅快大笑,有人咳嗽不止,甚是有些打坐的狂吐出一口鲜血,面色瞬间如同白纸。 沼泽林的北边,一道人影在感受到这股灵气流后,猛的睁开双眼,逼人的绿光从眼里射出,长达半尺。 人影颤动,下半身如同大大小小的树藤铺散在地上,然后扎进土里。俨然是一个下半身为树藤,上身为人的妖物。随着人影的颤动,铺在地上的树藤极速的收缩,最终聚集在一起,凝结成一双人腿。 人影一撩衣服下摆,将这骇人的景象遮蔽下来,密不示外。转身间,一副枯瘦的面容隐现。 若是宁白峰在此,必定惊呼出声。 人影腾空而起,如御风般向灵气波动的中心飞去,沒入黑暗的密林中。 人影离开后片刻,一只白色的小鸟扑腾着翅膀,极速的飞到此地,旋转一圈后,似乎是没有看到什么想要的,稍作停顿,然后朝着一个方向飞去,却正是刚才歇息在此的那道人影离开的方向。 沼泽中,各处人影形态各异的穿林过水,完全忘记离洲广为流传的一句话。 夜半莫入林,入林慎动身。 ————— 火光逐渐暗淡的篝火堆旁。 宁白峰扔掉手中的树枝,将旁边倒在地上的木架扶起,拍拍上面仍旧有些潮湿的衣服,刚刚刮过的灵气流太过猛烈,将晾衣服的衣架瘫倒,篝火堆几近熄灭,宁白峰坐到惊醒的元镇身边,将预备好的柴火扔在篝火堆里,拨亮火堆。 夜风吹过,篝火闪烁明灭,随着夜风带来的细微的嘈杂声拂过此地,虽然很淡,但若是用心细听,总能听到些什么。 老道士抽着旱烟,沉默不语,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最终还是开口说道:“你们两人好好歇息,后面估计就没什么歇息的时间,明天一早我们就启程。” 元镇好奇道:“去哪?” 老道士抖抖烟杆。 “睡觉。” (本章完) 第一卷 离乱人 第二十二章 此故人非彼故人 宁白峰拉着元镇往外探的身子,生怕他就这这样从云雾上掉下去,从刚开始的心惊胆战,到现在的欢呼雀跃,才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 老道士在前边驾着云雾,抽着旱烟,宁白峰则和元镇两人站在后头,好奇的四处观望。 周围的景色急剧后退,老道士架的云雾如同游鱼一般在这沼泽树林里灵活的穿行。 刚刚踏上云雾那会,宁白峰很是好奇的踩了两脚,毕竟也是第一次乘坐只有地仙才有能力凝结的云雾,心里没底。上来后却发现,脚踩在云雾上,就如同前些日子脚上贴着轻身符,踩在沼泽水面上一样的感觉,软绵绵,有种不着力的空洞感,好在有前些日子的经历,很快就适应过来。 宁白峰以前也曾憧憬过自己架云远游的样子,只是不曾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一时间颇为感慨。 元镇站在云雾上,望着腰,看到下面黑毛驴那奔跑的身影,大声笑道:“黑驴兄,你脚下不是也有烟雾么,飞起来看看啊。” 黑毛驴听到喊话,身子一个趔趄。 宁白峰看到毛驴那似乎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越觉得好笑。 其实这也是事出有因。 清晨启程的时候,老道士衣袖一挥,一团云雾凝结于半空,老道士身子未动,就飘到云雾上,招呼正在吃惊的宁白峰和元镇两人赶紧上来。 却见毛驴也兴冲冲的跳上来,老道士反身一脚踹下去,边踹还边骂道:“你个畜生驾什么云,老老实实踩地去,有助于修行。” 难得开口的驴子气的破口大骂,“老烟鬼,你是端起碗吃饭,放下筷子骂娘是吧,平时你座我背上,驴爷说什么了吗,这会儿座你片云怎么啦,不想多费力气就直说,什么有助于修行,修你大爷的行。” 老道士理都没理,手一挥,云雾腾空而起。 黑驴没法,只能跟在下面,奋力奔跑。 云行过处,树景后退。 三个时辰的行程,几乎抵得上前几天的行程总和。随着树木越来越高大,野兽与人影也是越来越多,当地上的人影察觉到云雾飞过时,俱都是投来羡慕的眼光。 然而,树木越大,野兽也是越大,就像半个时辰前,一条粗如大腿的黑蛇缠绕在大树上,对着宁白峰等人吞吐着蛇信子,然后骤然攻击过来,却被老道士一个弹指,一道白色云雾飞出,黑蛇既被枭首,坠落下去。 行至不久,宁白峰能清晰的看到前方莹莹的乳白色光芒,而地下的异兽更是遍布此地,却全部都是无声趴伏,死死的盯着前方。有些异兽显然是已经修成妖物,看到半空的云雾,眼里闪过一丝忌惮。 云雾停在乳白色的光罩前面,光罩内光芒极盛,看不清里面有什么。连宁白峰练过望气术的眼睛也只能看到里面有一圈圈的水波荡漾,以某个光源为中心,扩散到面前的光罩上,越积越厚。 当某个不一样的水波涟漪从光源上荡漾开来时,宁白峰心里徒然一惊,一股汗毛倒立的感觉传遍全身。 宁白峰惊惧的喊道:“前辈,快退!灵气流要出现了。” 老道士立即面色一变,脚下云雾极速升高,很快便超过参天的树冠。 刚刚超过树冠不过两息时间, 下面莹白色的光罩“嘭”的一声爆炸,随后,狂暴的灵气流冲击出去,将外围的异兽全部掀飞出去,甚至那些隐藏在树杈上的人影也是惨叫的翻飞出去,掉进兽群之中。 因提前得到宁白峰的示警,灵气流冲击过来时,老道士手中烟杆冲出霞光,将三人护在里面,不受丝毫影响。 树林里,惨叫声不断,却又迅速的被“隆隆”的震动声覆盖。被掀飞的异兽落地后,立即起身往前冲,来不及起身或者是受伤的无一例外被后面前冲的异兽踩踏,惨叫声更甚。 老道士见此,立即甩出一句“你们在此等候。” 大袖一甩,云雾被分割成两半,老道士架着前半截云雾极速的俯冲下去,目标正是中心的光源。 眼见老道士即将接近,却突生变故。 奔跑而来的兽群之中,一条如长蛇的树藤极速射来,眨眼间就将老道士脚下的云雾击碎,老道士身体一个翻转,瞬间消失,再出现时,已是十丈开外,脚下仍旧踩着一团云雾。 老道士高声道:“老朋友,既然来了,那就别躲躲藏藏,没得丢了身份。” 一道沙哑的声音从奔跑的兽群中传来,异兽奔腾嘶吼的声音都被其盖下去,“臭道士,昨晚跟踪我的那只小鸟,就是你的手笔吧。” 循声看去,一道枯瘦的身影从兽群中升起,悬浮在半空中,脚下一团墨绿色的气团在翻滚不定。 宁白峰站在上面,视野很是清晰,前冲的兽群如波浪收缩般,奔向空地的中心处,半空中的老道士喊完话后,一道身影从下面冲上来,悬浮半空。 待到看清那道人影面容,宁白峰惊声呼喊出来,“王老头。” 老人的面容,确实就是在滨海县对宁白峰多有照顾的王老头。 几乎就在喊完话后,宁白峰就觉得不对,王老头的眼睛不会冒出这种墨绿色的光芒。 “臭道士,上次让你跑了,没料到这次相遇,你却主动招惹上来,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将头颅送上来吧。”枯瘦老人一声怒吼,右手化作树藤,如长鞭抽向老道士,带起一阵“啪啪”的破风声。 与此同时,底下的兽群冲击到光源一丈处,如同潮水遇礁石,撞击的头破血流,然后又被后面冲上来的兽群覆盖。 转瞬间,光源消失,一个巨大的野兽土丘隆起在地上。 然而不过在三个呼吸之后,一场兽类之间的血型厮杀就此展开。 半空中,老道士轻描淡写的挥动手中烟杆,霞光如利刃斩出,长鞭尚未近身便寸寸碎裂。 “桑木老妖,若非上次老道伤在许鹿手里,就你的这点道行,真以为能追的老道满山跑么,既然偶遇,那咋们就算算旧账。”老道士手中烟杆霞光闪烁,瞬间变长,如长枪般刺向对面的枯瘦老人。 面为王老头,实则是桑木老妖的化形妖物爆喝一声,“今日你休想活着离开。” 话音未落,双手极速涨大,如碗口粗的树藤砸向刺过来的烟杆。 一声脆裂的爆响,桑木老妖双手化作的粗藤瞬间就破碎粉碎开来。 一击即败。 桑木老妖惊恐的看着老道士,面上表情如见鬼般,满是不可思议,“不可能,如此 之短的时间,你怎会晋位元婴地仙。” 金丹地仙或许在这湘云府地界能够找到,譬如许鹿,但若是元婴地仙,就是这大宁王朝都不多见,偏安一隅的离洲可不是练气之风盛行于世的乾坤震三洲。 就算在乾坤震这样的上三洲,道门的练气士晋阶元婴地仙,传到昆元山上的混元天阙里,一经核实,那都是要传下真君法旨,就连其所在的山头,一道灵山的敕令也是少不了。 桑木老妖化形数百载,离洲被他游历个遍,见识深度可不是那些化形不久就出来四处游荡的妖物,深知元婴地仙和金丹地仙的区别,他曾亲眼见识过一位元婴地仙,虐杀三位相当于五境练气士的化形妖物。而他之所以和大宁的那位老宰相合作,花费十几年的水磨功夫,就是图谋许氏的香火气韵,以求进阶。 眼见老道士已经登临地仙之极,桑木老妖毫无恋战的心思,重新长出的双手甩出两团墨绿色的气团,立即抽身而退。 老道士似乎已经料到桑木老妖的退却意图,立即吐出口烟雾,然后急剧扩张,将两人笼罩其中,两团飞来的墨绿色气团被烟杆一抽,瞬间化作烟雾闲散殆尽。 桑木老妖面色大变,立即高声惊呼,“烟霞真君,桑木冒犯在先,奉上薄礼一份,妄求真君宽恕。” 老道士冷哼道:“现在求饶,晚了,想当日,你杀王姓武夫,重创法家督知李伏,追着老道满山跑,气焰何等嚣张。” 桑木老妖听闻此言,心知你死我活已经无可避免,随即换上一副面容,面色狰狞道:“既然你想我死,你也别想好过,” 说完,三丈外的地上冲起两道手腕大小的粗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高空的宁白峰和元镇。 高空观战的两人显然没有料到会发生这种变故,立即被冲来的树藤缠住,拖下云雾。 老道士一声怒喝:“孽障,敢尔。” 老道士手中烟杆挥动,一道霞光飞出,如利刃般将缠绕在元镇身上的树藤切割粉碎,待再次切向宁白峰身上的树藤时,桑木老妖一个抖动扭曲,避开霞光利刃,将宁白峰拖拽的急速下坠。 老道士没奈何,翻转衣袖,一道云雾飞出,将元镇拖住,右手形如长枪的烟杆画个枪花,急速的刺向桑木老妖的胸腹。 桑木老妖身躯急速壮大,双腿化作树根扎根大地,以求用本体之躯化解老道士的雷霆一击。 烟杆刺在桑木老妖的胸口,穿胸而过。 桑木老妖面露喜色。 骤然间,一股剧烈的爆炸从桑木老妖身体里冲击出来。 “饶命” 惨呼声从桑木老妖的喉咙里冲出,却怎么也及不上爆炸的速度,转眼间就被爆炸声淹没。 缠绕着宁白峰的那股缠藤被爆炸气流急速冲飞,砸在厮杀惨烈的兽群之中,坠落的位置恰巧就是光源散发的位置。 宁白峰晕头转向的砸在地上,似乎是压倒什么,嘴唇碰到一股清凉,然后有股水流顺着嘴唇流向口腔,贯入腹中。 呼吸间,一股焚烧之感从体内升起,燃遍全身。 一道如洪钟大吕般的声音响起在耳边。 “魂守宫,气贯海。” (本章完) 第一卷 离乱人 第二十三章 破壳而出气灌海 桑木老妖的爆炸波浪如狂风扫落叶般,将聚集在这片区域厮杀争斗的异兽全部化为飞灰。 空地外围的树林里,站在参天大树上依旧观望的人影,惊恐的往树林里退去,比先前乳白色光罩爆裂形成的灵气流更为猛烈的灵气怒涛,眨眼间就铺天盖地的席卷过来,参天的大树如冰雪般消融在怒涛之中。 爆炸过后,两里范围内,寸草也无。 —————— 东林集市的观测台上。 林厨子遥望着半里之外的三百里禁,眉头紧锁。作为坐镇此地的金丹地仙,即是看顾东林集市,也是监测这神秘莫测的湘泽秘地。坐镇于此两百余年,灵气波动从未如此剧烈,身前,三条感灵木制作的感灵台上,灵气翻转如沸水。 三百里禁内,一道光柱冲天而起。 身前的三座感灵台瞬间粉碎。 林厨子面色铁青。 —————— 宁白峰感觉全身如坠火炉,自那股清凉的水流灌入腹内,下意识的按照那道声音运气,原本宁静的腰腹处,如同平静的湖面砸入一颗巨石,灼热的滔天巨浪就此而起,直至将人淹没。 宁白峰站在一望无际的水面上,有些好奇的看着周围。 “是不是很壮观。” 背后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宁白峰转身望去。 身穿白衣若雪,面若冠玉的男子站在身后,衣袍无风自动,飘飘然有谪仙人之概。 宁白峰面露惊喜,喊道:“刘叔,你怎么会在这里,这又是何处。” 白衣男子微笑道:“此处是你的气海,而我只是留在此处的一缕残念。” 宁白峰有些疑惑,“残念?” 白衣男子笑道:“你可以理解为一个念头,一瞬间的所思所想。” 宁白峰不等想明白残念是什么,急切的对着男子问道:“刘叔,我爹我娘在不在这里,村子里的其他人呢。” 白衣男子摇摇头。 宁白峰脸色瞬间苍白。 白衣男子走到宁白峰身边,拍拍肩膀,“多想无益,你想知道的我也不知道,事情还得你自己去弄明白,跟我来,时间不多。” 宁白峰神色有些黯然的跟上刘叔的脚步,并肩而行。 白衣男子指着面前一望无际的水面,笑着说道:“有没有觉得很好奇,明明你魂守宫,气贯海后,应该处于我曾跟你讲过的敛息状态,却转瞬间就来到这新辟的气海上。” 宁白峰抬头看了一圈四周,问道:“难道不是本该如此么。” 白衣男子摇摇头,“你气海刚刚开辟,还没有那个能力做到自然而然的内视心湖,巡游气海,之所以能来此全是因为在你尚未开辟气海前,我的本身已经给你做了引导,好好记住你现在看到的样子,每个人第一次巡游气海都是难能可贵的。大道修行,难免染上尘埃,登天之路能走多远,全看气海是否洁净,心湖是否澄清。” 宁白峰抬头问道:“那我们这样在这里走动,不会让它侵染吗?” 白衣男子爽快的一声笑,然后轻轻说道:“这也是我不能在此多做停留的缘故,气海既是沟通天地的桥梁,也是孕育大道的暖巢,每个人的气海开辟,有且只能有一人巡游,这个人就是他自己,就如同我的一缕残念,若是长久居住于此,必定被你的气海同化孕育,到时候出来的是什么,那就谁也说不准,然而有一种情况例外,那就是本命物。没有灵智的物品炼化到身体里的气海,会慢慢孕育的同本人心灵相交,就像我曾经给你讲过的飞剑,本命飞剑和身外飞剑,就是从这里发生区别。” 安静的听着刘叔讲解的宁白峰,忍不住的轻声打断,“那若真是有灵智的活物在气海里孕育,会发生什么。” 白衣男子似乎看穿了少年的心思,轻声道:“你曾经蹲在鸡窝旁边看母鸡孵蛋时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鸡蛋从里面往外面破壳时出来的是什么,而当你从外面打破蛋壳时,里面的又是什么。” 宁白峰略作思考,回答道:“鸡蛋从内部破壳,出来的是小鸡。而从外面打碎,出来的是蛋黄和蛋液。” 白衣男子点点头微笑道:“人体的气海就像是一枚鸡蛋,资质不同,气海的大小也不相同,有些可能是麻雀蛋,也有些可以是鹅蛋,蛋壳的厚薄取决于体魄的强健与否。当气海未曾开辟,而这枚蛋从里面开始破壳时,就绝不是什么好事情。其实这种情况,道家曾用两个字来概括,那就是夺舍,儒家则是说的比较委婉,称其为李代桃僵,何为桃僵,僵,死也。试想看,若真有灵智的活物从你的气海里孕育出来,你还是你么。” 白衣男子看着沉默不语的少年,有些无奈的笑了笑,随即又接着说道:“我之所以等到你从外面打碎这枚蛋壳后才出来与你见面,也是迫不得已,本以为你还需要很久才能打碎这枚蛋壳,却没料到是如此之快。云宁村极为特殊,你们这些土生土长的村民受到村子环境的影响,体质极为不凡,稍作修行,就能成就极高,但是相应的,气海的蛋壳也是极厚,不花一些水磨功夫,破开很难。你短时间内有此机缘,着实可喜。” 宁白峰随着白衣男子漫步在这片纯净的水面上,感觉走出很远,但又像是在原地踏步,直到看见平静的水面上,悬浮着一把玉剑时,才确信自己走动过。 白衣男子看着面前有近七尺长的玉剑时,有些如释重负的松口气,“面前的这把剑,就是我要带你来看的东西,这把剑是我成就大道之后,追寻上古圣贤的脚步时,无意中发现的一块剑形玉石,精心打磨后才成此剑,剑成之日,气贯天外,连我自己的本命剑都承受不住它的剑气,差点折断。庆幸它尚未自己诞生灵智,如今将他作为临别之礼赠送与你,就让它在你气海里蕴养,慢慢炼化成本命剑吧,他日心意相通之时,则可透体而出,斩敌与外。” 宁白峰看着悬浮在水面上造型古朴的玉剑,看着剑身靠近剑柄处若隐若现的文字,好奇问道:“这把剑的名字叫“云”么?” 白衣男子似乎有些苦笑,但仍旧平静的说道:“这把剑本身没有名字,放到你体内,离开云宁村时,村口牌坊上的那个云字冲过来,附着到剑上,这才有这么个字。” 白衣 男子说完,身形有些暗淡。 宁白峰看到此景,有些不舍,“刘叔,要走了么。” 白衣男子微笑道:“是时候了,再留,对你有害无益。” 宁白峰明白,世上无不散之宴席,然而,离别总是伤感的,这一别,既是永远。 白衣男子一个招手,玉剑灵活的飞到宁白峰面前,“炼化它吧,我的执念也该消散了。” 宁白峰问道:“如何炼化。” 白衣男子神情严肃。 “握住它!” 宁白峰伸出右手,握住剑柄。 这一刻,一股刺目的光华从剑身上亮起,将一切淹没。 —————— 元镇有些无聊,嘴里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从包里掏出来的灵果,若是让那些拼死在沼泽里寻找机缘的修士看到,就算不气死,那也得大骂一声败家玩意儿,有你这样吃灵果的么,当这是山里的野果啊,别人吃个灵果后还要打坐个一年半载,你倒好,一个接一个,吃一口还吐一口的。 老道士坐在旁边一言不发的抽着旱烟,原本乌黑亮丽的烟杆,此刻已是细纹遍布,像是随时都要开裂一般。隔着飘散的烟雾,看着躺在土坡上的宁白峰,烟雾中,躺着的这道人影身上闪烁着四处光团,尤其以腰腹处的最为耀眼,灿若星辰。 光溜溜的土坡上,宁白峰就如同睡着一般,安静的躺着。这一躺,就是三天,常人开辟气海,不过半刻功夫,就算是资质再好的人,也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从老道士的眼里,宁白峰的气海早已开辟,但却到现在还不见醒来,这就很是麻烦。 真要是那果子出的问题,那就只能用其他的办法,强行唤醒。 若是如此,后果难料。 老道士思虑良久,终是拿不定主意。 自从三天前宁白峰被那桑木老妖甩到这灵木旁,无意识的吞下其中一枚果实后,强大的灵气从外面助其开辟气海,就这样一直躺在这里,一动未动。 若不是当时老道士极力的用宝贝烟杆作为结界支柱,护住三人。光凭如此之近距离的灵气爆炸,两位少年必将灰飞烟灭,就是老道士自身,都不会有多少好受。 时间已过七天,再不出泽,待到毒瘴回归,地仙都得埋骨于此。 老道士重重的吐出口烟雾,缓缓起身。 没得法子,只能用强了。 然而,就在此刻。 宁白峰沉睡的身体骤然亮起白光,眨眼间就形成一道光柱,直冲天际。 老道士惊骇地将元镇护到身后,一个闪烁,便出现在百丈开外。 隐隐感受到那股剑气,老道士握着烟杆的手臂都有些轻微颤抖。 几个呼吸之后,光芒内敛,直至消散。 宁白峰有些茫然的站在土坡上,周围一片荒凉,当眼神移到右手上时,却是空空如也。 真实,虚幻,还是梦。 腰腹处,一股温润的气感流淌全身。 一切即真实。 (本章完) 第一卷 离乱人 第二十四章 背树少年见法理 宁白峰抬眼观看四周,突然眼前冲出一张漆黑的脸庞。 一双灵动的眼睛对着自己上下单量一番,然后这道身影绕着转了一圈,顺便捏了捏对方的手臂。 漆黑面庞的主人,右手摸着下巴,喃喃自语,“看来还是个人。” 宁白峰缓缓回过神来,一巴掌拍在元镇头上,没好气道:“你才不是人。” 元镇躲闪不及,一脸愤慨。 “休要闹腾,既然无事,那就赶紧离开此地。”老道士脸色肃然,全无往日的平静。 话说完,老道士挥手扬起一团云雾,飘身而上。 元镇从未见过老道士有这种神态,立即收起玩闹心思,整理一下后背上的包裹,用力的跳上云雾。 宁白峰在元镇转身的时候,才发现,往日里被元镇用来装灵果的袋子,此刻却装着一株小树,郁郁葱葱。 宁白峰跟着跳上云雾,有些好奇的看着元镇。 片刻后,宁白峰似乎意识到什么,有些迟疑,“这树……” 元镇有些得意洋洋,“这就是那发光的东西,果子已经进了你的肚子,这树被你压在身下,老烟鬼救我们的时候,顺便把它也保留了下来,我琢磨着将它带回去找个地方种起来,指不定那天就有那种果子出来。” 宁白峰点点头,明白自己摔进去时,确实有压到什么东西。 驾着云雾的老道士没回头,平淡的说道:“三百里禁内的树木,带出去后鲜有能活下来的,你以为,别人就不曾想到过这种方法么,若真是那么容易种活,那些进来寻找机缘的修士,怎会仅仅为了几个果子就拼杀的你死我活。” 元镇一愣,似乎有些不甘,对着老道士唱反调的心思瞬间升起,立即倔嘴道:“不试试怎么知道,你就瞪大眼睛瞧好吧,我种活一个给你看看。” 老道士没回话,只是叹口气。 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就这性子,估计是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 此后两日,老道士带着两人不眠不休的往外赶,中途汇合在沼泽林里游荡的毛驴后,更是如此。 —————— 封禁在即,寻找机缘的修士纷纷回返,本就热闹的东林市集更是繁华拥挤,形形色色的叫卖声络绎不绝,种类繁多的灵物果实充斥在整个集市内,安然返回,寻得机缘的修士脸上闪耀着喜庆的神色,有些得意。 然而几家欢喜几家愁。 林厨子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孙子,脸色很是难看。 “林氏族法在你眼里就是狗屁是吧,还是你自持是我的子孙就可以为所欲为?林氏坐拥东林集市,三百里禁内何种灵物得不到,偏要进去冒险送死,如此不知惜福,还修什么行,回祖地看守祖坟去吧。” 跪在地上浑身颤抖的男子,脸色瞬间毫无血色。 林厨子右手抬动,一抹亮光从指间飞出,如刀般斩向跪在地上的男子。 即将近身时,一道烟雾从门外冲进来,将刀光击碎。 林厨子面色一冷,朗声道:“老烟鬼,手伸的是不是长了点。” 一道苍老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厨子,法理不外乎人情。” 几道人影落在门外,老道士率先迈步而入。 却正是刚刚从三百里禁内返回的老道士和宁白峰一行人,只是宁白峰背上此刻还背着一个浑身血污的人影。 林厨子仍旧是面露寒意,“那是儒家的说法,别忘了我林家是以什么治家 ,你贸然插手我的家事,已经过界了。” 老道士飒然一笑,“所以才说你们法家无情,没出事就罢了,一出事跟变了个人似的,别绷着个脸,你林家子弟我给你救回来了,要不是这孩子机灵,看到老道的云雾,喊了句自己是林氏子弟,估计这回儿真要栽在那沼泽里。晕倒前,还求老道赶紧回去救他兄长,不然就算兄长不死,那也要成为废人。你看看,这多有人情味,你林家五代之后估计要改换门庭了。” 跪在地上的男子转身看到被宁白峰背在身上的人影,苍白的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准备起身,却又像是想到什么,再次跪伏在地上。 林厨子冷着脸看着眼前几人,对着老道士说道:“看在你救林氏子弟的份上,插手林家家事就不与你计较。” 说完,转头面无表情的看着地上的男子,“带上你弟弟,回祖宅监禁,什么时候想明白什么是“法”,什么时候再出来。” 跪在地上的男子深深一伏,然后起身,对着宁白峰点点头,接过宁白峰背上的男子,转身出去。 宁白峰看着男子离去的背影,又转头看看林厨子,若有所思。 林厨子看着老道士,平淡道:“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老道士一愣,接着将烟杆凑到嘴边,吸口烟雾后,轻声道:“什么怎么办。” 林厨子眉头一皱,“老烟鬼,别装糊涂了,里边出这么大的事,你觉得能瞒的过去?细心一查就能一目了然。” 老道士点头道:“你怎么说。” 林厨子叹口气,“你进去之前,我跟你说过,今年是个大年份,里边肯定会出现不一样的东西。我也曾讲过三大集市今年进去的有几百人,这个数目是以前的几倍。他们打得就是广撒网的主意,何况里边的动静如此之大。我不管你们在里边得到了什么,我也不想知道,林家这边我可以压下来,但另外两家绝不会就此罢手,更何况,你手上还有一件烫手的山芋。听我一句劝,赶紧离开湘云府,甚至是大宁。” 老道士摇摇头,“不行,我还得去趟湘云书院。” 林厨子脸色一变,怒道:“老烟鬼,你别以为晋阶元婴地仙就能无所畏惧,元婴地仙虽少,大宁到底还是能找出那么几位,你能保证自己无恙,那他们两人呢。” 老道士淡然一笑,“你这不是挺有人情味的么,刚刚何必对那孩子施以酷刑。” 林厨子有些怒其不争道:“你别给我扯这些,法规自有法规的准则。财帛动人心,而人心最是难测,我马上给你们安排穿云舟,去蝴蝶谷坐渡船离开,甲子之内不要再回来。” 老道士依旧是摇摇头,“厨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许氏的事情尚未尘埃落定,湘云书院需要的玉章还没送还,若我就此一走,后面的麻烦可能会更大,到时候就不是我老道一个人的事。” 林厨子一声叹息,无奈的摇摇头,从认识老道士开始,就是这副臭脾气,往好了说,那叫有情有义,往难听的讲,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为了还个许鹿的人情,能把命往进搭,也就独此一家了。 有友如此,何其头疼。 有友如此,何其有幸。 老道士看到林厨子这种神态,哈哈一笑,颇为洒脱道:“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老道,也别算计着想办法帮我把玉章送到书院,那对你来说,无异于把林家拖进泥潭。既然接了许鹿的手,那就把余下的事情做完,何必做那缩头乌龟。” 接着转头看向身后,“你们两人打算如何?” 这话是对着宁白峰两人说的。 元镇眨眨眼,“老烟鬼,不是你一直在跟着我们么?” 老道士会心一笑。 宁白峰看着老道士,平静道:“大树底下好乘凉。” 林厨子听到这话,没好气的骂道:“树都要倒了,还乘个屁的凉。都滚吧,看到你们碍眼的的很。” 接着又加重声音说道:“走之前换身衣服,别走正门,人多眼杂,少给我添些麻烦。” 话说完,林厨子让三人去后边的树屋稍作休息,一应物品过会送到,他亲自去安排穿云舟。 待到宁白峰等人换好衣服,等来的却不是林厨子,而是东林木楼的掌柜,林三娘。 只见林三娘对着宁白峰施礼后,双手送上一个锦囊,轻声道:“我家公子得知几位仙师即将离开,特地嘱咐我将此物作为临别赠礼送与仙师,以答谢救命之恩。” 宁白峰皱了皱眉头,“人不是我救的,你该感谢烟霞真君。” 林三娘摇摇头,微笑道:“来此之前,公子猜到宁仙师不会收下,便曾说过,长辈有长辈们自己的答谢,我们这些晚辈也当有自己的酬谢,并不能一概而论。况且,公子即将回祖宅监禁,此生尚未可知能否再踏出大门一步,留着这些东西也是无用,何不送给能用的上的人,就当交个朋友,岂不美哉。” 宁白峰没动。 见此情景,老道士长叹一口气,感叹道:“宁小子,将东西收下吧,这些晚辈跟林厨子一个德行,有恩必报。若是再有相遇的机会,这朋友,可以一交。” 宁白峰摇摇头,“若是想交朋友,随时都可以,你家公子不方便出门,宁白峰可以上门拜访,全其交友之心。但若是这样交朋友,恕我无法接受。” “你这朋友,我替家中小辈结下了,但这东西,你得收下,就当是我林家当作那背上一背的酬劳。” 说话的是林厨子,佝偻着背的身子,走起路来却是龙行虎步,模样甚是怪异。 林厨子手中拎着一个包裹和一刀一剑,走到几人跟前,对着老道士说道:“此去湘云府,必定不会平静,你若死在那里,我会替你收尸。” 老道士手中烟杆一抖,骂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就不能盼我点好。” 林厨子没做答应,却是将手中刀剑递给宁白峰和元镇,“不是什么神兵利器,留作防身之用,去了湘云府,都机灵点,能跑就跑,不丢人,活下来再说其他。” 宁白峰只得将东西收下,再拒绝,就是打对方的脸了,到时候可能连朋友都没得交了。 收拾完东西,林厨子带着几人在树屋繁多的木桥上绕来绕去,最后在一处宽大的木平台上停下来。 却只见,平台上歇息着两只体型巨大的白色仙鹤,趴伏在地上的身子就有两人多高,倘若是站起来,则更是壮观。 仙鹤身后停着一艘梭形小船,却是不大,约莫四丈左右,通体乌黑,上面还开着几扇小窗。 元镇看到仙鹤时,吃惊的嘴巴都能塞下拳头,还未等林厨子介绍,就跑到仙鹤身边左转转,又看看,甚至是尝试着抚摸。 那仙鹤却是不怕人,偏头看了看背着小树,腰挎长刀的少年,就转过头继续用鹤嘴梳理着羽毛。 林厨子招呼着几人赶紧上舟。 但只见坐在船首,身穿青衣,腰后横挂长刀的汉子一抖手中缰绳,仙鹤起身后,一个蹬腿,扑腾一下翅膀,拉着小舟破空而去。 (本章完) 第一卷 离乱人 第二十五章 妖灵之分说契机 穿云舟内,宁白峰打量着四周,外面看穿云舟似乎不大,然而内里却还算宽敞,六七个人坐下也不至于显得拥挤。 透过窗户往外看,只见舟外流云极速后退,可见其速度之快,甚至比老道士驾云还要快的多。 前窗外,端坐舟首的青衣男子衣袍猎猎,扎起来的头发被风拉的笔直。拉着小舟飞行的两只仙鹤,不时引颈高歌,颇为优雅。 收回视线,宁白峰看着元镇坐在舟内摆弄着那棵小树。几天过去,小树依旧郁郁葱葱,毫无奄瘪的样子,元镇只是时不时的浇点水,却依旧能鲜活如初,看来是有望在湘泽外活下来。 老道士手里托着烟杆,却没有如往常一般吞云吐雾,沉默着似乎是在想着什么。 宁白峰摸了摸穿云舟侧壁,对着老道士问道:“前辈,宁白峰有一事请教,我观那拉舟的仙鹤如此高大,神态有灵却未成精修妖,驾驭时更没看到有什么御灵器物,同样,前辈身边的那头足飞烟黑驴,也是没有这些东西,却与人如此亲近,这是为何。” 老道士微微一愣,显然是被打断沉思,却并未生气,反而轻声笑道:“莫非,你以为这些被驾驭的飞禽走兽都需要那御灵器物控制不成。” 宁白峰疑惑道:“难道不是?” 老道士摇头道:“你有此想法,显然是因为前些日子在集市上看到的那件事。然而事实上并非如此,农家所用的御灵器物实际上更应该称其为御妖器物,一般而言,能成妖的兽类,对人族都不会有多大好感,即便不为非作歹,那也是冷漠处之,若是心存恶念,那可就是祸乱一方。而那些心性有灵的兽类,更愿意和人相处,自然就不需要那些束缚之物。” 柳风问道:“那如何分辨妖兽和灵兽的区别。” 老道士眯着眼,仔细思索片刻,说道:“无法分辨,也很容易分辨。之所以如此说,完全在于心中念想。然而心思何其难测,因此妖与灵也是难解难分,两者之间从未有过明确定论。儒家圣贤曾就此一事发生争论,最终儒家心圣在妖灵之辩上做出结论,妖灵之分,在于一心。若心性良善,则称之为灵;若心存恶念,便称其为妖。因此,农家御灵一脉,为控制妖物,制作与妖物性命交休的器物,控其性命,遏其心中恶念,以便为之所用。” 宁白峰点点头,将此记在心中。 似是想到什么,宁白峰迟疑道:“前辈的那头足飞烟??” 老道士微笑道:“不必担心,时间到时,它自会跟上来。” 老道士说完便不再多说,闭目养神起来,而坐在旁边的元镇,早已消失先前的那股好奇劲,靠在侧壁上沉睡过去。 窗外风声呼呼,极易催人入眠,宁白峰也不免有些困顿,连续几天不眠不休的赶出三百里禁,然后又马不停蹄的离开东林集市,直到此时才歇息下来。 困意袭上心头,强忍不过,终于是沉沉睡去。 ——————— 东林集市,东林木楼的最顶层。 这里是林家从未对外开放过的房间,就连林家子弟都没有多少有资格来这里。然而,此刻却坐着两道身影。 两人隔桌对坐,佝偻着背的林厨子沉默的看着对面消瘦的男子,眉头紧锁,没有以往的豪迈。 消瘦男子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泯了一口,开口道:“老祖宗,事情走到这一步,已经退无可退,想再多也是无益。” 林厨子皱眉道:“林自鸣,你们下的这盘棋我本不想参与,奈何老烟鬼执意如此,也只能顺水推舟。但你们将赌注压到那孩子的身上,是不是有些不智。” 消瘦男子笑了笑,平淡道:“老祖宗,这是个难得的机会,林家需要这么一个契机,必须赌一次。再说,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了,结论是你下的,怎么现在又退缩了。还是说,你不相信那三张纸。” 林厨子眼神闪烁一下,却又坚定起来,“三张我法家宰执书写的一视同仁符,虽说放在祠堂香炉上吃了这么多年的灰,但其效用,不会有丝毫偏差。” 接着又沉声说道:“此事过后,我会离开东林,出门远游。你们,好自为之。” 消瘦男子举起手中茶杯,以茶代酒。 一饮而尽。 ——————— 不知何时,宁白峰被人拍醒。 只见老道士站在旁边,神色有些凝重。 宁白峰伸头往窗外看去,却发现此时已是深夜。 穿云舟停在一处雅致的别苑门口,老道士和宁白峰一行人下舟时,端坐舟首的男子早已垂手立于舟侧。 见几人下舟,青衣男子拱手行礼,“前辈,此处乃是林家在湘云府外的别苑,知道的人不多,足可在此安心歇息,晚辈还要回东林木楼复命,就不继续叨扰几位。临行前,叔祖曾有嘱咐,几位若是有何需求,只管对苑内管事吩咐,只要是林家能帮忙的,绝不推辞。” 老道士点点头,“回去告诉林厨子,他的心意老道记得,也帮我给他传个话,不要画蛇添足,给林家招灾,毕竟林家还没阔绰到能跟长孙皇室和孙家比拼家底,为了老道,不值当。” 青衣男子再次躬身行礼,转身踏上穿云舟。 “起” 一声轻喝,仙鹤腾身而起,拖着小舟破空而去。 别苑门口,苍老的管事对老道士行了一礼,说道:“几位仙师,老朽林十三,添为此处管事,有何吩咐但说无妨。” 宁白峰看了看苑门口的灯笼,然后对着老管事说道:“老人家,天色已晚,能不能安排我们先歇息一下,其他的明天再谈,如何。” 老管事躬身迎客。 别苑颇为雅致,老管事领着几人穿桥过廊,夜色里的灯笼下都能看出别苑雕梁画栋,飞檐斗拱。 最终几人来到一处小院,两联排的屋前种着一棵树,夜里看不清是什么,只闻到一阵扑鼻的香味。 老管事安排好几人的一应所需,便带着端水送茶的侍女退出小院,熄灭外边的灯笼后,转身离去。 一番洗漱,宁白峰坐在座前拨亮油灯,从怀里掏出林家执意自己收下的锦囊。 先前在穿云舟上,宁白峰并没有打开来看,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毕竟穿云舟飞在空中,若锦囊里有什么危险的东西,那就是个大麻烦。 翻开锦囊,宁白峰看着手中的物品,有些疑惑。 锦囊内的东西其实并不多,三张金黄色的纸张,巴掌大小,上面写绘着一些文字, 宁白峰并不认识。 “这是什么?”洗漱完的元镇凑到桌前,捏起一张金黄纸张,拿在手里翻来覆去。 宁白峰摇摇头,“不知道,有些像是符箓,却又不太像,文字书写不太对,跟我们先前在三百里禁内用的轻身符区别很大。” “这是法符,法家子弟画的符箓,上面是用古文书写的圣贤律言。” 一道声音响起在两人右侧。 宁白峰心里骤然一惊,立即起身向右看去。 元镇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从椅子上摔下来,跌坐在地上。 却只见住在隔壁的老道士不知何时来到两人屋内,刚才出声的正是老道士。 看清来人后,元镇破口大骂:“老烟鬼,大半夜的你想吓死人是吧,说你是烟鬼,你还真跟鬼一样,还要不要人安生了。” 老道士没有理会元镇,走到桌前拿起一张金色符箓,仔细翻看片刻后,放在桌上。 老道士转头看着宁白峰,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才开口说道:“收起来吧,是好东西,兴许能救人一命。” 说完,老道士一挥手,瞬间消失在屋内。 元镇骂骂咧咧的拍拍衣服,跟宁白峰打个招呼后,转身去屋内歇息。 宁白峰收起三张金黄色符纸,看着老道士消失的地方,握了握拳。 —————— 清晨,宁白峰吃完侍女送来的早膳,站在门口看着外边散发着香气,长着金色细小花朵的花树。从侍女那里得知,树名叫金桂,开花时,香气能笼罩整片别苑。 未看多久,老道士过来这边,告诉宁白峰和元镇,收拾好东西,去湘云府城。 出门时,老管事安排好了马车,却老道士回绝掉了,理由是太过拖累。 元镇一听这话,老大的不高兴,对着老道士嚷嚷着,敢情不是你背着这么多东西。 老道士看了元镇一眼,话也没说,直接迈步离去。 离开时,老管事对着宁白峰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嗫嗫嘴,将话咽回去,神色复杂的看着几人离开。 三人顺着宽阔的小路前行不久,绕过一块刻有金桂别苑的大石碑,一条笔直的官道呈现在眼前。 官道上行人如织,显然都是趁早赶往府城的,宁白峰三人踏上官道,如同三只蚂蚁汇入蚁路上,并未有什么显眼的地方,顶多就是旁边经过的行人会好奇的看一看元镇,一个腰挎长刀,背负小树的黑脸少年。 跟着人流一直向前,约莫在一个时辰后,一座城墙高大,长宽看不到边界的城池出现在眼前,高大的城门楼站在老远就能感受到其雄伟。 宁白峰也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巨大的城池,滨海县城跟这里比起来简直就不值一提。 进城时,高大的城门很是让宁白峰和元镇两人震撼,穿过城门,街道上更是摩肩接踵,各色小贩游走叫卖,街道旁的店铺鳞次栉比,店铺门头上各色的旗帜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至此,几人才真正的踏入湘云府城。 正当宁白峰和元镇看得目不暇接时,一声娇俏的喝骂声传进耳朵。 “哎呀,你这人长不长眼睛,看不到前边有人么。” (本章完) 第一卷 离乱人 第二十六章 树起纷争湘云府 宁白峰循声看去,只见元镇光顾着观看周围的热闹景象,无意间撞到前边一位女子身上。 女子柳眉上挑,娇媚的脸庞上满是怒容。 元镇也是一惊,知道自己撞到了人,满脸窘迫,立即弯腰行礼道歉,“实在抱歉,无心之过,还请姑娘见谅。” 却不想由于离女子过近,弯腰幅度较大,后背上的小树树叶劈头盖脸的刷到对面女子身上。 元镇直起上身时,树枝又从下往上撩起。待到元镇再次看向女子面容时,只见女子头发散乱,上面似乎还挂着一片树叶。 宁白峰看见这一幕,心里一惊,不妙。却又很是想笑。 “啊” 街道上依旧熙熙攘攘,女子恼怒尖利的嗓音瞬间冲上高空,将周围的一切声音盖过,周边听到声音的行人,全都停下身上动作,看向发出声源的女子和形态怪异的少年。 在女子叫出声的前一刻,元镇就知道自己闯祸了,心中大呼不好。 女子愤怒的无以复加,指着元镇大声喝骂,隐隐带有一丝哭腔,“你这人怎么这样,撞人也就算了,还拿树枝伤人。” 说完,转头看向身后,“少爷,你也看见了,这人分明就是故意的。” 宁白峰这才注意到女子身后站着一位身穿水蓝色衣衫,气质儒雅的男子。 只是男子抿着嘴,强忍着笑意。 宁白峰心知己方有错在先,立即抢在男子开口前说道,“姑娘,我的这位同伴并非有意,实在是站的太近,没有留心身后之物,请姑娘见谅。” 被女子称呼为少爷的男子终于是没忍住,笑出声来。 似乎是憋的有些辛苦,男子笑的有些喘不过气来。 “少爷,小桃被人欺负了,你还笑得的出来。”女子羞恼的看着自家少爷,眼泪都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男子笑了好一会儿,才对着女子温声说道:“好啦,少爷我看的清楚,别人真不是故意的,你就大人有大量,况且别人还送上赔礼,你就别哭了,哭花了脸就更不好看了。” 男子伸手捻下挂在女子头上的那片树叶,将其拿到女子面前,满脸笑意的看着自家婢女。 女子眼里含着泪,嘟嘴道:“这算哪门子的赔礼。” 男子摇摇头,转身看向元镇和宁白峰,视线落在元镇身后的小树时,目光多有停留,然后才落到元镇和宁白峰两人身上,最后转向面色平静,没有开口说话的老道士身上。 男子拱手行了个书生礼,微笑道:“家教不严,婢女冒犯诸位,还请海涵。” 老道士平淡道:“年轻人不必自谦。” 老道士转头看向元镇,“元镇,行礼道歉。” 元镇退后两步,弯腰行礼。 男子见背树少年道歉后,看着老道士,用商量的语气说道:“道长,这片树叶能否作为道歉礼,送给在下。” 男子没有说成赔礼,似乎是怕拂了老道士面子。 老道士看着男子,好一会才点头。 男子再次施礼后,带着婢女离去。 周围有些看热闹的,眼见事情结束,也就散去,有些人离去 前,嘴里似乎还嘀咕着,怎么没打起来,没意思。 宁白峰看着男子离去的背影,又转头看看元镇背后那棵小树,依旧郁郁葱葱,翠绿欲滴。 经此一事,宁白峰和元镇两人再也没有光顾着看周围的热闹,而忘记看路。 老道士带着两人沿着大街一路前行,这让从未见过如此繁华景象的两位少年,很是大饱眼福。 老道士看到两位少年这么一副样子,叹口气,告诉两人,湘云府城不过是大宁东海郡的辖下府城,相比郡城都很是不如,更别提大宁国都。 三人从清晨出发,走到此时已经接近午时,肚内早已空空如也。元镇抚摸着咕咕叫的肚子,收回看向路边小摊上吃食的目光,嗅着空中的香气,狠狠的咽了一下口水。 老道士看了看元镇,又看向宁白峰。 宁白峰点点头。 老道士带着两人走向前边不远处的酒楼,在热情的小二带领下,登上二楼,在靠窗的位置坐下。 此时的酒楼内的一楼已是满座,二楼也坐了不少人,整个酒楼内饭菜飘香,热闹不已。 元镇闻着味道,立即嚷嚷着让小二送些好吃的,小二笑看着老道士,询问着需要些什么,老道士抬了抬手,示意按照元镇说的做就行。 不多时间,四五个菜上桌,元镇立即迫不及待的从盘子里的烧鸡上扯下一只鸡腿,塞到嘴里大口吞咽起来。 吃着饭菜,宁白峰不时看着窗外的热闹景象,收回目光时,瞧见放在椅子旁边的翠绿小树,对着老道士问道:“前辈,这树??” 说话至半截,老道士停下手中筷子,轻敲一下面前的碗。“叮”的一声脆响,一股气浪扩散开去,抚在身上如沐春风般。 宁白峰扭头观看四周,发现并无异样,有些疑惑。 老道士看着宁白峰,“人多口杂,凡事都要谨慎。” 宁白峰这才明白老道士是做了类似之前在三百里禁看别人争斗时释放的小天地,随即点点头,将老道的话铭记在心。 老道士这才开口说道:“原先以为这树如同其他树木一般,离开三百里禁,不过一两日的功夫便会枯萎凋零,没想到却仍旧如此鲜活,若是能够种下来,不亚于宝库傍身。” 宁白峰看了一眼元镇,“那先前那书生,拿走那片树叶,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老道士吃口菜,说道:“是,也不是,他或许能看出此树不凡,但并不能确定是何物,就光是那片树叶,也是灵气盎然,若是利用得当,对凡夫俗子来讲,也是不错的好物件。” 元镇听到这里,鼓着腮帮子说道:“看吧,我就说这树了不起,咱们先前也看过结出来的果子,以后光是拿果子卖钱,都能不愁吃穿。” 老道士一听这话,手中筷子立即就敲到元镇头上,“吃都堵不上你的嘴。” 元镇立即瞪大眼睛看着老道士,嘴里塞满吃的,发不出声,只能呜呜??的,活像一只鼓着大嘴的癞蛤蟆。 宁白峰端起茶壶给元镇倒了杯水,无意中瞧见对面的茶楼上出现一道眼熟的身影,却又有些不像,宁白峰摇摇头,兴许是想多了。 —————— 茶楼内,宁白峰上午曾有过一面之缘的男子手中握着茶杯,不紧不慢的喝着茶,左手捻动着那片树叶。 身边的婢女关上窗户后,转身看着男子,娇俏的脸上早已没有先前的娇蛮委屈的神色,取而代之的是冰冷漠然。 婢女对着喝茶的男子说道:“公子,如你所料,他们果然在这附近的酒楼用饭,但是我们如此靠近拥有地仙实力的烟霞道人,实在太过于冒险。” 儒雅男子淡然一笑,“不用担心,我们一介俗子,不足以引起这些仙师的关注,安心喝茶就是。” 婢女挑了挑柳眉,看着男子手中的树叶,开口问道:“公子,昨晚我们收到消息后,你就在城门等候。本来只需要看着他们进城就行,为何还要奴婢凑上去,只为这片树叶?” 女子给儒雅男子倒了杯茶,接着说道:“公子为何对这树叶如此上心,不惜冒着被暴露的风险,也要将它拿到手里。” 男子看着树叶,微笑道:“有一个问题,据线报,他们三人进泽时并没有这样东西,然而出泽后就一直将那棵树贴身携带。事实上,从那秘地里出来的树木,基本上三天以内就会枯萎,但那棵树至今却仍旧鲜活,你说需不需要将它放到心上。” 婢女点头道:“这么说来,消息中所说的宝物,实际上就是那棵树,既然这棵树能在外面存活,结出的果实估计也是有别于秘地里的其他灵物。那我们赶紧传信回去,避免他们走脱!” 儒雅男子笑道:“信要传,但也不用太过于着急,他们短时间还离不开湘云府,老道士手上还有湘云书院的东西,走不开。” 婢女这才点点头,对着男子施礼后,转身走出茶楼上的雅间。 雅间门口的斜对面的酒楼上,正好可以看到,三个人影在用餐。 ————— 酒楼内,三人吃过饭,歇息足够后就下楼离开。 兴许是午时的原因,街面上的人少了很多,老道士带着两人转过一条街道,看朝向是向北而去。 越是往北,人越是少了起来。 一直走到天色将近傍晚,几人才来到一处小山脚下。 通往山上的路口,一座高大气派的楼牌矗立在三人面前,楼牌正中写着四个气势雄浑的大字。 湘云书院。 楼牌左侧匾额为“授业”,右边匾额书写“解惑”。 穿过牌坊,三人迈步登山,顺着山道,将近半个时辰过后,一座朱红的院线隐现在树林间。 由远及近,宁白峰这才得以窥到书院正门全貌。书院正门两侧立着两尊一人多高的石像,模样甚是苍老,石像手中握着石头雕刻的书卷,对着来人慈祥微笑。 书院门口,一位比宁白峰还小的男童正拿着大扫把,打扫院门前的落叶。 男童看到几人走过来,停下手中的扫帚,开口问道:“此处是湘云书院,几位来这里有什么事么。” 老道士点头说道:“麻烦给书院山主传个话,就说许鹿好友,烟霞道人来访,有要事相商。” 男童放好手中扫把,弯腰躬身一礼,转身跑进书院内。 书院后,隐隐有读书声传来。 (本章完) 第一卷 离乱人 第二十七章 湘云书院话许氏 跨过书院正门,一片广阔的广场呈现在眼前,广场上分布着一些石桌。如同棋盘上的棋子,方正,整齐。 亦如儒家行事,方正平和,一丝不苟。 棋盘广场的后方,错落有致的房屋隐在山林中,里面不时传来琅琅的读书声。 如山间的潺潺流水,其音清脆悦耳。 迎接宁白峰等人的书院讲授,名叫罗本,板着面孔,但语气却很平和,没有面孔上带来的严肃感。 此刻,宁白峰等人跟在罗本身后,穿过名为棋坪讲堂的广场。听罗本所说,这里是书院学子和先生每日清晨晨读的地方。 棋坪讲堂后面,书院迎客用的正殿虽不高大雄伟,亦没有雕梁画栋,但遍布在廊柱和门窗上的文字,让人肃然起敬。待到将几人引进正殿偏厅,罗本告罪一声,说山主正在给人授课,此前已经给山主传讯,需要几人在此等候片刻。 老道士点头,示意理解他们的为难之处。 罗本让书童奉上茶点后,便直言自己还有课业在身,不能久陪,便告辞离去。 待到罗本离开,肚子空空的元镇瘫坐在椅子上,一手抓糕点,一手拿着茶杯就往嘴里灌。一下午的行程,却是让他又累又渴,尤其是还挎着长刀和背着小树。 俗话说,远路无轻担,背着这些,一路走下来也确实累的够呛。 宁白峰喝完茶,打量着偏厅内挂在墙壁上的字画,虽然自己识字不少,墙上字画勉强能认出文字,感觉都写的极好。但若是让其讲出意思,好在哪里,那就有些强人所难了。 约莫半柱香后,一位发须皆白的的灰衣老者跨入偏厅。 老道士起身给灰衣老者倒杯茶。 客人给主人倒茶,怎么都有点反客为主的意思。 老者不以为意,喝口茶后说道:“烟霞真君晋位元婴,实在可喜可贺。” 老道士放下手中茶盏,看着灰衣老者,似乎在酝酿着措辞,然后开门见山道:“山主谬赞,贫道来此是为许氏一事,许鹿临终前祈请贫道将玉章送到书院,愿求书院出面,保下许氏。” 话说完,老道士从袖子里取出一枚鸡蛋大小的玉章,放到两人中间的茶桌上,乌黑油亮的桌面映衬着莹莹润亮的玉章,很是显眼。 书院山主看了看玉章,神色平淡的喝了口茶,然后对老道士说道:“真君对许氏一事或许不太清楚,待我将其讲明白后,你再想想要不要用这枚玉章来换取许氏。” “许氏自祖上从滨海发迹,起起落落至今,只余下三支,主脉为前户部尚书一支,这些年来作为大宁的钱袋子,在走龙江那边不断失利,财政紧缺的情况下,很是给朝廷补了不少窟窿。另外一只,乃是前龙骧将军许单一脉,前些年跟大泉主帅温则阳打得有声有色,为南郡百姓的撤离争取时日,功劳不小。最后是许鹿一脉,许鹿自幼天资聪慧,书读的极好,仅仅不惑之龄就已是治国大才,国士不过是时间问题。从这些来看,许氏可谓是中兴有望。” 话说到这里,灰衣老者喝口茶,润润嗓子。 老道士听到这些,插口道:“山主所言,贫道略有耳 闻。” 灰衣老者愣了一下,看着老道士,略作思考便明白他的想法和意思,一声嗤笑后,说道:“真君莫非以为,许氏的问题出在争权夺利失败的上面么。” 老道士喝口茶,不置可否。 老者见此,微笑道:“既然如此,那就来说说真君不知道的。” “咋们不妨先从真君看到的一面说起,数月前,真君踏足城内许宅时,想必也曾见过孙氏对许家的穷追猛打,只因许家子弟中出了个将将踏足治国小才的子孙,便将主意打到那湘泽秘地上,想要开辟第四集。其实这里面还有一件事,许家若是运作得当,并不一定会抢了另外三家的财源,但坏就坏在,许家子弟德行有亏,同孙家交涉时发生冲突,失手将孙老宰相的嫡孙给打杀了,这才引来孙家的不死不休。” “若说是从这件事便引来孙氏的不死不休,那也稍微有些牵强,咋们再往前推一推。许氏,户部尚书许清源一脉,作为许氏世代居住京城的一支,一直是在户部攀爬,为大宁掌了几朝的钱袋子。既然是在户部做事,手底下毕竟干净不了,几代下来,京城许家是富贵满门。然而钱财有了,野心就大了,许老尚书早早就将目光打到宰相的位置上,这就是明目张胆的打压孙家,需知道,孙氏已经出过三朝宰相,早已将其视为禁脔,一番较量下,许老尚书失势。随后又牵扯出私空国库的事情,而且是证据确凿,据查证,京城许家亏空国库已有三代之久,可想而知其银两之巨。” 老山主似乎说的有些累了,深呼吸了口气,端着茶盏,沉默着。 自从老山主说这些开始,宁白峰和元镇就坐在不远处听着,不敢弄出声响。 一直在听老者述说的老道士忍不住打破沉默,开口问道:“那这些又如何跟许单一支扯上关系。” 老山主看了看老道士,轻轻放下茶盏,叹气道:“事实上,许氏的劫难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出在许单这一脉上。追寻到四代前,许单一脉还是京城许家偏房,据传因理念不合,外加不受重视,这一脉祖上破门而出,投笔从戎。几代下来,已是坐到龙骧将军的高位。大宁在走龙江南岸总共不过三大军镇,却不设统帅,由三大将军互相制约,互相协助,以抵挡走龙江北岸的攻势。许单在领兵一道上确实有些才华,自从掌龙骧军起,大宁的劣势不时有所翻转,功劳是一次盖过一次,渐渐的朝廷里开始传出让许单统领三军,全盘扭转大宁的劣势,更有甚者,言许单之功,足可册封异姓王。若只是这些,还不至于让坐龙椅的那位对其下手,大宁缺少将才,做不出来自毁根基的举动。但事情却在另外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发生了变化。” 老山主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数年前,大泉再次过江,攻势极其凶猛,三大军镇不得已被迫收缩防线,撤离百姓。但不知为何走漏消息,三大镇同时被击中七寸,损失惨重,然而就在接连丢城失地的时候,许单率领残军一路往回反击,最终鼓舞起士气,绝地反击,击溃大泉主力,将大泉铁骑赶回江北。从表面上看,许单功劳之大简直无可想象,但就是在半年前,龙骧军在战时主动放弃的一支营队,被迫逃遁进深山里,却无意中被人发现,随之带来的消息却是如同地震般 传遍大宁朝野。龙骧将军许单早已同大泉蚺和,这些年的交战,只要是涉及到龙骧军,基本上都是在演戏,目的只在于,大泉铁骑可以在大宁国土上任由劫掠,许单可以凭借做戏的军功往上攀爬。” 老道士一直强忍着没有说话,直到此时,实在憋忍不住,轻声打断老山主的话,“口说无凭之事,如何能当作罪名。” 老山主点点头,“在当时看来确实是口说无凭,但当朝廷下旨要求许单回京述职时,许单以大泉秣马厉兵,准备过江为借口,拒绝回京,这就足以让人升起警惕,特别是其他两座军镇传回的消息是一切平静的情况下。但压垮许单这一脉的最后一根稻草却是在朝中失利的户部尚书许清源。京城许家垮掉后,刑部在追查赃款去向时,却发现这些银子的最大头却是流向龙骧军中,许单俨然是将龙骧军当作私军来养,并且还是在用朝廷的银钱,其用心可见一般。” 老道士沉吟半响,轻声道:“如此说来,许家其实是动了大宁长孙氏的根基,若非坐在龙椅上的长孙皇帝点头,许氏也不至于要遭到族灭的地步。” 老山主点头道:“不错,许氏三支,唯有困居湘云府的危害最小。老朽也曾劝过许鹿,奈何他看不开,舍不得,也放不下。儒家做事讲究情理,许鹿在情之一字上陷入太深,若是以理来办,他许鹿完全不至于身死族灭。他,其实也是个可怜人啊。” 听到此处,宁白峰这才有些明白,为何那日在进山谷前,许鹿会是那么一副态度。许家灭亡在即,他输不起。 老道士叹口气,伸手捏住玉章把玩片刻,平静道:“看来是贫道贪心了,许鹿其实在死前就已经想明白了,他保不下许氏,因此他祈求老道的是保证许氏香火不断罢了,既然许氏在大宁已无立锥之地,那能否保下许鹿这一脉的些许香火,将其送到贫道所属的涡阳国,山主以为如何。” 老山主平静的看着老道士,缓缓说道:“老朽不能立即答应你,玉章你先收回去,待老朽和长孙皇帝商量,看看能否卖老朽的面子,真君就在这书院歇息两日,以待答复。” 老道士点头说道:“那便叨扰山主了。” 老山主说完,似乎是有些乏了,向老道士说声失陪,便起身准备离开。待看到宁白峰和元镇,微笑的点点头,告诉两人,少年人就该多读些书,这几日闲暇时不妨去书院讲堂听听先生授课。 宁白峰幼时曾在村子学塾读书识字,知道些儒家弟子对先生执的弟子礼,因此按照曾经学过的礼仪方式,对着老山主行礼。 老山主一愣,盯着宁白峰上下观看许久,才以同样的行礼方式回礼,微笑道:“年轻人家学渊源颇深,老朽僭越了。” 宁白峰看着老山主离去的背影,满头雾水。自己识字都不算很多,老村正不过是给他们讲些古老相传的礼节,村子里几乎每个人都会,也只会那么些。家里世代打铁,怎么就是家学渊源了,若是指打铁的话,那倒是很有渊源,可老山主明显指的不是这个。 起身相送的老道士也是面色古怪的看着宁白峰,却也没多说什么。 不久后,罗本讲授给学生授完晚课,领着几人到书院客房歇息。 (本章完) 第一卷 离乱人 第二十八章 浩然之气荡天地 一夜无话。 清晨时分,宁白峰被书院的晨钟声惊醒,此时窗外天色尚未亮起,眼见也没什么睡意,就提着林厨子送的那把长剑出门来到院子。 习惯性的左侧挎剑。 一式三练。 约莫修习的有三炷香的时候,书院的第二次晨钟响起。元镇打着呵欠,拉开门走到院子里,眼见宁白峰在那戳树棍,当然,这是元镇给取的名字。对着宁白峰打着呵欠道:“天都没亮,瞎戳什么呢,也不怕别人骂你有病啊。” 宁白峰换出胸中气息,说道:“你以为跟你一样,除了吃就是睡,气海开辟这么久,都没见你动弹过。” 元镇撇撇嘴,“吃饭睡觉,天经地义,多好。” 宁白峰笑道:“天经地义,你倒是会用词,在哪偷来的。” 元镇一仰头,鼻孔对着宁白峰,高傲道:“什么叫偷,那叫学。这院子前边有块石头,上面就刻着这几个字。” 宁白峰懒得跟他计较,换完气,又接着修习。 兴许是被宁白峰说了一番,元镇拍拍脸走到一边,打起宁白峰见过的那套拳法,虎虎生风。 一套拳打完,晨钟再次响起。 此时此刻天色已经大亮,从院门口看去,院子外面的小路上不时有人影走过,晨风拂过,大袖飘飘。 将剑收回剑鞘,恰好看见书院讲授罗本提着两个包裹走进院子,对着宁白峰和元镇说道:“不曾想两位公子这么早就起来晨练,罗本此来是应山主的要求,给两位送院服,邀请两位一起前往棋坪讲堂参与晨读。” 宁白峰一愣,与元镇对视一眼,心想,昨天老山主说让两人闲暇时去书院讲堂听听课,本以为是客气话,没料到这么早就让人过来叫两人过去。 元镇绕了绕头,有些羞赫的说道:“罗先生,我识字不多,只上过几天私塾,这跟着去晨读,不太好吧。” 罗本将包裹放到两人怀里,丝毫不以为意,微笑道:“不打紧,只需要跟着其他人一起读就行,也不是多高深的典籍,只要是识字,没什么困难的。” 接着又催促两人赶紧换上院服,到时候一同前往棋坪讲堂。 待到两人换上院服走出屋门,罗本眼前一亮,只见宁白峰身着白色院服,配逍遥巾,长身玉立,虽相貌不英俊,但自有一股坚毅的气质。而旁边的元镇,虽是同样的打扮,但看其举止,怎么也掩饰不住,那股从精气神上透露出来的灵动。 跟着罗本出门后,林间小路上不时遇到些同样是赶去棋坪讲堂的学子,见到罗本后都是躬身行弟子礼,然后离开。宁白峰这才发现,自己学到的行礼方式似乎和他们有所不同,大致上类似,但在其他的一些细节上,有些差别。略微思索便明白,昨日老山主所说的家学渊源,估计便是与这有关。 行走间,元镇拉着罗本问道:“为何书院这么早就开始敲钟,而且还是敲三次,这不是诚心不让人睡好觉么。” 罗本却哈哈一声笑,“书院的这套敲钟,名叫三醒晨钟,意思是让人明白,晨起的时辰到了,切勿贪睡。而还有一个叫法名为三省晨钟,取自上古圣贤所说的‘吾日三省吾身’之意。” 待走到棋坪讲堂,宽阔的场地上已经有不少身着院服的书院学子,面朝东方,正襟危坐。由 于来的较晚,前面的位置早已坐满,罗本只得将两人安排在靠后一点的位置,这一点倒是颇合元镇的意思。 学习着前方其他人的坐姿方式,宁白峰放眼看去,只见前方身形高矮胖瘦不一,甚至还看到不少年长者,观其服饰的差别便明白,这些都是书院的讲授。 不多时,老山主也来到棋坪讲堂,跟石桌后的众人见礼后,便转身。只见正襟危坐的众人立即起身,在老山主一声“礼起”下,对着东方初生的朝阳,恭敬行礼。 礼毕,众人坐下,翻开桌上书册。 宁白峰和元镇两人也拿出同样的书册,这些都是先前罗本带来的包裹里面的物品。 片刻后,棋坪讲堂的广场上,整齐而浩大的读书声响起:“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清晨时分,名为“石云”的小山上,缕缕晨风带起薄薄的晨雾,轻柔的拂过山顶的书院,随着的读书声响起,洪亮的声音回荡在山林间,慢慢的,以山顶书院为中心,一股常人看不见的气流汇聚到山顶的棋坪讲堂。 随着声音回荡的时间越长,汇聚而来的气流是越聚越浓郁,如同轻柔的溪水荡涤在山间,温润,清新。 宁白峰开始是跟着老山主的语调在读,慢慢的,似乎是受到影响,到后来近乎是不自觉的高声朗读起来。 不经意间,一股轻微的刺痛从眼睛上传来,宁白峰这才发觉自己的眼睛不知何时已经盯着朝阳,而且时间已经不短,比往日里修习望气术的时间久很多。 眼睛微闭,读书声不止。 再睁开眼时,宁白峰骇然发现,整个棋坪讲堂已被浓郁的灵气环绕,如水波般冲刷在众人之间。 转头向四周看去,充沛的灵气随着读书声不断的在波动,以棋坪讲堂为中心,不断扩散开去。 抬头看向空中,浩大的灵气流,如云朵般覆盖在此地,却又像是潮水般来回冲刷,似乎要将天地间的污秽清洗干净。 当浩大的灵气拂过身体,宁白峰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气海也随着读书声鼓荡起来,原本平静的气海表面已是浪涛滚滚。当灵气流穿过身体,一道莫名的气感停留在体内,虽然很淡,很微弱,但却让人神清气爽。 宁白峰明悟,这就是儒家所说的浩然气。 朝阳的升高,站在前面的老山主如同沐浴在金色的河水中,充沛浩大的灵气环绕身周,被朝阳染成金色。 煌煌的读书声笼罩下,老山主如圣贤降身,立于山间,礼遇天地。 ————— 两个时辰的晨读转瞬即过,虽然浩然气的洗涤让人神清气爽,但宁白峰仍旧是感觉饥肠辘辘。 身边的元镇更是一手按着肚子,一脸饿的难受的表情。 在老山主一声“散课”下,元镇立即“呜嗷”的弹跳起身,却不想,许是坐久的缘故,身子一个趔趄,“哎呦”一声,跪倒在地。 宁白峰准备起身扶住元镇,却也是有些站不稳,只得以手撑桌,眼看着元镇倒在地上。 前边的书院学子听到声响,回过头看到这一幕,都是会心的笑起来,没有嘲笑之意。 想当初刚来书院那会,这些苦头没少吃。 罗本走到元镇身边,将他搀扶起来,面上表情依旧是古板,但动作却是轻柔的替元镇拍拍身上的灰尘。 元镇看着罗本,龇牙咧嘴的哀求道:“罗先生,肚子好饿,能让人吃了饭再读书么。” 罗本点点头,领着宁白峰和元镇一同跟着学子前往书院的饭堂。 书院读书,每日清晨两个时辰的晨读,吃饭休息半个时辰,然后上午一个时辰的课业,午时过后一个时辰,将近傍晚的酉时一个时辰晚课,全天课业安排的满满当当。 宁白峰和元镇两人回到小屋时,已经是上完酉时的晚课,此时的两人是精疲力竭。一天下来,竟是比往日赶路一天还要疲惫。 元镇瘫倒在床上,连衣服都不想脱就准备直接睡觉。却见休息一会的宁白峰竟然起身准备拿剑出去,立即惊呼道:“不会吧,你要不要命了,都这样还要出去戳树棍。” 宁白峰微笑道:“为师者勤教不辍,为生者苦学不怠,这不是今天刚刚学到的么。” 元镇哀嚎道:“疯子。” 走到院中,宁白峰活动了一下筋骨,便再次修习老三样。 待到筋骨发酸时,宁白峰才停下休息,此时已是大汗淋漓。 望着院墙外,从树林里穿过来的夕阳,宁白峰重重的呼口气,平复气海中的浪潮,准备歇息一会再接着修习。 “年轻人勤奋好学是好事,但也要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 一道声音从院门那边响起。 宁白峰愣了愣,循着声音转头望去,只见老山主不知何时来到此处。 老山主站在院门口看着宁白峰练剑,等到宁白峰停下,确定不再练习,才出声说话。 宁白峰拖着疲惫的身体,恭恭敬敬的对老山主行礼,“宁白峰谢山主教诲。” 老山主摇头微笑道:“心不诚。” 宁白峰为难的捏着剑,老山主好心让自己多做休息,总不能开口便拒绝吧,只得口是心非,却不想被看穿。 有点尴尬。 老山主对宁白峰招招手,说道:“年轻人,既然时间尚早,你又如此勤奋,不如陪老朽走走,散散步就当疏散一下筋骨,如何。” 宁白峰点点头。 走出院门,林间小路上,晚风吹过,带来阵阵凉意。宁白峰浑身打了个激灵,感觉很是舒服。 老山主看着提着剑的宁白峰,和声问道:“今日课业,可还算习惯?” 宁白峰活动一下发酸的胳膊,回答道:“除了晨读完,两腿发软,肚子很饿以外,其他都还不错。” 老山主颇为爽朗的“呵呵”一笑,解释道:“儒家子弟修行,讲究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每日晨读,便是修行的开始,也是修身的根本。你虽然不是儒家弟子,但修行一道,许多地方是共同的,就如同你先前的练剑,不也是以身体作为根本么。” 宁白峰点点头,这番话的最后几句,让他很是认同,毕竟也有人曾经教过他,万变不离其宗的道理。 老山主带着宁白峰缓缓穿行在林间小路上,夕阳西下,阳光透过重重叠叠的枝丫,漏下斑斑点点细碎的日影,散落在两人肩头。 (本章完) 第一卷 离乱人 第二十九章 君子剑道武书生 宁白峰跟在老山主身边,一路缓缓向前。 此时夕阳尚未落下,小路外的茂林修竹间,散落着一些石桌,凉亭。不少尚未回去休息的书院学子,坐在凉亭里或对弈,或论学,或沉思。也有几位先生坐于竹林间的书桌旁,煮茶,抚琴。 袅袅的琴声中,诉说着一派祥和。 宁白峰看着那些行走在林间的书院学子,又转头看看老山主,欲言又止。 老山主察觉到宁白峰似乎有话又说,但又似乎在顾忌着什么,便开口问道:“书生读书,最喜畅所欲言,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出来,不必压在心里。” 宁白峰深呼吸一口气,面上表情一定,似乎作出某种决定,说道:“山主,宁白峰曾在湘泽秘地的三百里禁内见到过一件事。一名湘云书院的学子,在与人争夺一些灵果时,被人击杀在沼泽里,当时实在没办法出手,只能看着那名学子死在那人手上,还望山主见谅。若是书院需要找到凶人,我可以凭借记忆将那人画下来,以作凭证。” 老山主看着身边宁白峰一脸严肃地面容,微笑的摇摇头,苍老的面容很是祥和,并没有听闻书院学子被人击杀后的愤怒和悲伤,目光平静。轻声问道:“在你看来,书院应该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宁白峰低头思索起来,老山主问这个问题,明显是内有深意,若是随意作答,反而会觉得答非所问。忽然想起什么,灵机一动,回答道:“授业,解惑的地方。” 老山主点头道:“不错,书院不是江湖门派,先生教授学问,传授儒家道业,需要做到传道,授业,解惑。却并没有厮杀,争夺,复仇的学说。练气士有种说法,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其实也是在告诉他人,师只负责传道,而徒能领会多少,全看自己,怎么为人处事,更是看自己。何况是这种斗杀争宝的勾当,早已违背圣贤的教诲。上古圣贤传下儒家道统,旨在教诲世人仁和礼,却并没有争和杀的学说。若是一个读书人正正经经的安心读书,学成后能够教诲世人,便对的起圣贤文章,儒家教诲。相反,若是习得浩然气,却一心做那厮杀争斗,寻机夺宝之事,便早已走错路,如何还要书院来为其提供庇佑。” 宁白峰若有所思,然后有些小心翼翼的说道:“可这样是不是有些无情了一点。” 老山主点头道:“是无情了一些,但读书人秉天地之气,便是以天道为中心,天道眷顾世人,却不宠溺世人,不一样是有情也无情么。” 宁白峰终于放松下来,心中的那股忐忑感也随之消失。 宁白峰随着老山主漫无目的的行走在书院内,且走且聊,转过一处刻有文字的大石碑时,却看到一处竹林旁的小石坪上,一人击节而歌,另一人闻歌剑舞。 宁白峰回头看着老山主,不是说儒家没有杀伐的学说么,怎么这会儿又有人手执利器,观其身手,手底下的功力绝对不弱。从望气上来看,这人也有二境修为的实力。 老山主看着宁白峰的神情,哑然失笑,“你该不会以为儒家子弟,只会读死书,毫无保命立 身的手段吧。” 宁白峰握着剑,答道:“我曾见过许鹿院判的出手方式,以手代笔,以浩然气为墨,凌空写字,威力颇大,却不曾想过儒家也有习剑的说法。” 老山主微笑道:“儒家古来便传有君子六艺之学,你所见过的以手代笔,以气为墨的方式来自六艺中的“书”艺。其中“射”之一艺便是另外的手法,只是后来儒家学子取巧,认为射艺不足以体现圣人的教诲,便改为习剑,以剑器代替射艺。” 接着又指着舞剑的男子,说道:“剑器,即剑气。儒家弟子习剑,气在先,意在后,势次之。在所有修剑者中,儒家剑客剑气最为浩大,比之纯正剑修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只因儒家典籍便有浩如烟海之说,书读的越多,浩然气越浓郁,因此剑气也是最浓。我观你习剑,意在先,势在后,气次之。此法并无不对,但对你这样刚刚入门的来说,并不见得有多容易,或许教你习剑之人站的地方太高,才造成你今天的局面。斯以为,你不妨在习剑之时加入儒家习剑的方法,出剑之后,以剑为笔,凌空写字。闲暇时,再以笔代剑,读书练字。读书用以养气,练字权作练剑,多重并举之下,必有收获。” 宁白峰躬身拜谢。 此番指点,虽不是儒家不传之秘,但能得其教授,亦是颇有收获,用今日在讲堂里学到的说法,叫获益匪浅。 老山主坦然受礼。 夕阳渐下,停留在外边的人少了很多,老山主领着宁白峰开始往回走,见宁白峰不时的还在回想刚刚说的话,有些欣慰的笑了笑。然后对着宁白峰说道:“既然刚刚跟你说到儒家君子剑道,习剑修剑的事,那咋们再说一些与之相关的。” 宁白峰仰起头,有些疑惑的看着老山主。 老山主眨眨眼,“儒家子弟习剑,是从读书练字开始,用以练气练剑,为使得剑气逾强,便更加努力的读书练字,到最后因读书练字日久,其文采早已超过习剑的境界。因此从古自今儒家弟子习剑,从未出过剑之极致,有人笑言儒家修剑,剑非万人敌,文窃四海声,后来给儒家剑器一艺给出一种很有意思的称呼,叫文剑武书生。” 宁白峰似有所悟,答道:“可我不是儒家弟子啊。” 老山主闻言哈哈大笑。 回到小院门口,老山主示意宁白峰早点歇息,修剑一事不必急在一时。 宁白峰有些为难,不过最后仍旧是点点头。 老山主看着宁白峰那一闪即逝的为难神色,暗暗叹息。 终究是心事过重。 “山主,许氏的事情还没有出结果么。” 宁白峰站在院内,看着垂着眼帘的老山主,询问道。 老山主轻轻抬头,微笑道:“这么怕读书么。” 宁白峰一愣,接着便挠挠头,有些羞赫道:“那倒不是,只是见过许院判几面,不像是恶人,最后得到这么个结果,有些可惜。” 老山主叹息一声,“有心了。” 接着又说道:“大宁皇帝 需要时间,这两日便会有结果,回去休息吧。” 宁白峰点头转身向屋里走去。 “别忘了明天继续来讲堂听课。” 一道苍老的声音在院外响起。 宁白峰脚步一顿,握剑的手骤然发紧,身子发颤,腿有些发软。 回到屋里,元镇早已睡熟,只是睡相着实不佳。宁白峰无奈的将元镇整理好,便坐在床边的桌前,盯着眼前的油灯,眼神随着油灯火光,闪烁跳动。最后目光移到油灯旁的书册上,伸手摸了摸,呼出口气。 片刻后便起身取点水,洗漱一番,熄灯歇息。 ————— 老道士盯着眼前的油灯,嘴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抽着旱烟,呼出的烟雾如云气般笼罩着灯芯上的火苗,如梦似幻。 烟雾飘散,却并未变淡,离身五尺后如撞到墙壁般,翻滚波动。 随着老道士呼出的烟雾越多,身周云气越浓,最后近乎结成白色浓汁,将老道士包裹在内。从外看,像是一个洁白的蚕茧,停留在屋内中间。 悄然间,屋内正门处如同水里波般荡漾起来,片刻后,一身灰衣的老山主跨出如滴水般荡漾的水面,看着屋内的白茧,叹气道:“真君当真要如此么,你可知如此做法天路必断。” 白色大茧内传来老道士的讥讽声音:“难道要等死不成。” 老山主皱眉道:“也罢,君子有所为而有所不为,真君既然再次踏足湘云府,想必也是有过思量,老朽也不便再劝。” “长孙皇帝可有回复。”白茧内突然传来老道士的声音,打断老山主的说话声。 老山主淡然道:“你心里不是已有结果么。” “啵”的一声,一个莹白的物体冲出白色大茧,将茧面上撞出一个大洞。隐约间,老道士的脸上有些潮红,但眼神却亮的吓人。 老山主接住冲过来的玉章,看着重新恢复原状的大茧,轻声叹道:“其实你不用将这玉章给我,大可留着自己用,如此一来,你的把握或许会更大一些。” 烟雾里,老道士冷笑道:“给你?读书人都喜欢睁眼说瞎话么,许氏的文脉玉章是用来跟那皇帝做交易的。若是老道留着自己用,凭你的脸面虽足以保下许鹿香火,但你岂会不知升米恩斗米仇的道理。” 接着老道士又加重声音说道:“再者,老道和你们不是一路人,文脉玉章里的气运,用之无益。” 老山主点点头,手上玉章一闪而逝,准备转身离去,却又突然转头,对着白茧说道:“那两个孩子,你打算如何。” 老道士冷哼道:“怎么,看上了?” 老山主摇头道:“不是一路人。但也不想看着跟你一起走绝路。” 烟雾笼罩中,老道士声音如古井无波,“既然如此,那你还在他俩身上加持书山印,不怕白费气力?何况,登天路的两侧,不就是万丈深渊么。” 老山主一步跨出,水波荡漾。 屋内寂静无声。 (本章完) 第一卷 离乱人 第三十章 书山有路勤为径 此后数日,宁白峰和元镇两人每日清晨晨读,傍晚晚课,回来时已是精疲力竭。期间宁白峰也曾去隔壁找过老道士,但两人连门都没进去,只是隔着门传来一句话。 “闭关修炼,没事别过来瞎嚷嚷。” 宁白峰略有所思,却也没法多说。 元镇倒是没心没肺,嘟囔着,“高人果然是不一样,躲在房里睡觉都能说的一股仙气。” 看着元镇,宁白峰感觉有些奇怪,这几日元镇勤奋的出奇,连续几日的课业,以元镇这种顽皮加惫懒的性子,竟然没有偷奸耍滑,每日老老实实听课,连早上起早晨练都没赖床,着实有些不可思议。 问及元镇这是为何,元镇张张嘴,最后憋出一句话。 “我也不知道。” 自那天与老山主有过闲聊,宁白峰便开始在一式三练的基础上增加儒家的习剑方式,将手中长剑当作毛笔,凌空写字。 只是初始时不知是掌握不好力道,还是不习惯以剑作笔的缘故,总是写偏,仿佛手中长剑重逾千斤。每次长剑出鞘,只能写出一个字,便得收回鞘中,平复气海,换出胸中浊气。想写出第二个字,几乎做不到,勉强写出几笔后,气海便如同要炸开一般,浑身如被针扎。 往日里修习一式三练,半个时辰才会力竭,但加上写字之后,勉强坚持到写出五个字,浑身已是大汗淋漓,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日常课业结束,宁白峰练剑时,老山主也不时过来看望,拉着宁白峰闲聊。 宁白峰也问过老山主,为何以剑做笔后,写字如此艰难,多写之后,身体如被针扎,是否是自己修习方式有误。 老山主微笑着说出几个字后便不再多言。 文字自有其重量。 至于身体如被针扎,老山主看着宁白峰,沉默半响后才说出一些见解。 “若将人体比作整个离洲,那体内经脉便是江河驿路,而气海,就是离洲最大的湖泊。修行一道,讲究循序渐进,汲取灵气莫不是如抽丝剥茧一般,如同春时,和风细雨润离洲。若雨势过大,则必成洪涝,海潮凶猛,必定顺着江河成倒灌之势。届时,人体将如同破碎的瓷器,四处窟窿,天地灵气汹涌而来,将人体挤爆。而修行时的刺痛感,便是倒灌之势的前兆。” 宁白峰听闻这番话,心里一惊,当时若是强行而为,后果难料。 随着时间的推移,宁白峰练剑开始纯熟,不再是感觉剑都握不住,出剑后的一笔一画,平平稳稳,中规中矩。 而这天宁白峰和元镇再次听完晚课回来。 推开门,发现几日不见的老道士正坐在两人屋内,沉默不语的抽着烟。 老道士见两人进来,放下烟杆,开口道:“多日不见,换身衣服后,果然有那么几分仙家子弟的意思。” 元镇累的话都懒得多说,翻个白眼后,径直走到桌边,倒碗水,咕咚咚的灌下去,打个饱嗝后,随手用袖子一抹嘴,走到床边直挺挺的躺下去,发出一声惬意的呻吟。 宁白峰坐到老道士对面,喝口水润润嗓子后,问道:“前辈打算何时离开。” 老道士仔细打量着宁白峰,然后说道:“你在这里安心修剑,不是挺好么。” 宁白峰皱眉道:“那就只能一辈子待在山上,安心修剑。” 说完,宁白峰便仔细的打量面前的老道士。几日不见,老道士虽然容貌未变,但其身上气息却是迥然不同。若说以前的老道士身上气息如溪流般,鲜活清澈。那么此刻老道士身上的气息就像是幽深古井,浑身上下透出一股死气沉沉之感,却又像是一团火球,随时都会爆开,伤人伤己。 老道士收起裂纹消失,再次变得乌黑光亮的烟杆,转头看向床上响起呼噜声的元镇,“你想好了,下山后便是生死难料。” 宁白峰眉头一挑,“若我说不下山,前辈就不打算劝劝?虽然我不明白这些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但我起码还是能猜到一点,我被人利用了,而且是随时会丢掉性命的那种。” 老道士丝毫没有惊讶,似乎是知道面前少年的心智成熟,虽阅历不丰富,但那双眼睛却是不简单,既能看人,也能看心。“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还要跟着老道下山。” 宁白峰声音坚定,朗声答道:“因为我修的是剑!” 剑者,一往无前。 老道士似乎被他的这句话震住,半响无声,随后才问道:“你就不拍死?” 不怕死?宁白峰当然怕死,但有些事情,即便是死,该要怎么做,还是得做。当初若是怕死,就不会踏进山谷。若是怕死,也不会带着元镇就踏出滨海县。 若真是留在书院,那就只能一辈子待在书院。 宁白峰斩钉截铁道:“那怕是死!” 老道士一听这话,面皮微抖,讽刺道:“初生牛犊不怕虎,说的好听点叫有胆魄,反着说这就叫一根筋。既然你能猜到被利用,想必知道的更多一点,不妨一起说来听听。” 宁白峰正襟危坐,仿佛课堂上的先生考教学问一般,“从我们走出三百里禁,踏入东林木楼时,我就觉得不太对劲,我们去的太是时候,恰好是林厨子在处理家事,而根据林家子弟逃出三百里禁的时间,不至于这么准确的对上,当然这可以认为是巧合。然而接下来,林厨子一口咬定是我们得了宝物,像是亲眼所见,若是这样,那就说明林厨子他也进了秘地,只是没现身。甚至我怀疑那桑木老妖也是被人安排进去的,不然没理由灵气流爆发后,你就发现了它。在从林家离开前,林厨子执意要我收下那个锦囊时,这种感觉更明显。” 宁白峰说到这里紧盯着老道士。 老道士毫无反应,淡然道:“就这些?” 宁白峰嘴角上扬,“还要继续说么。” 老道士轻微点头。 继续。 宁白峰正色道:“我被利用,前辈你也有所参与。在金桂别苑的那个晚上,当你看到那三张符纸后,你对我说的那句话。而从金桂别苑离开时,老管事送马车,却被你拒绝掉,带着 我们招摇过市,明显是在引起什么人的注意。再算上前几天的闭关,这些串在一起,足矣。” 老道士点头,感叹道:“你猜测的,其实大致都没错,但有一点你或许也不明白,老道也是被算计的人,从那枚玉章说起,它是许氏祖传的文脉气运玉章,谁拿着它进书院,谁就要面临大宁皇帝的恶意,这也是我前几天明白的。” “在秘地里,我们又踏入另外一个与之沾边的棋局,秘地里的动静太大,当时预计几方势力都在密切关注,却被我们横插一脚,至于为何他们没在秘地里动手,我的估计是人手不足。湘云秘地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地仙以下方可进入,这就是我们在秘地里见到的修仙之人,最高不过三境的原因,但是只要地仙敢去,也没人能拦着。” “出来后,林厨子说过,财帛动人心,其实已经在告诉我们,他们准备动手了,这里面就有长孙皇室和孙家。而恰好我手上还有玉章,这就更让他们不会放过我,或者说是我们。至于你说的林厨子让你收下的法符,这确实是好意,它可以说是林家的祖传宝物。一视同仁符一旦施展,搏杀的两方即被剥夺修为,与凡夫俗子无异,哪怕是地仙都一样,只得以肉身跟凡夫俗子搏杀。以你的状况,正好合用。” “林家敢这么做其实也是有原因的,我曾让林厨子帮忙查看过你的身体,看看还有没有救。但是在查看中,林厨子感应到一股极强的剑气,强的惊人。后来证明他没有错,因此老道执意前往湘云书院时,他林家便顺水推舟,将法符送给你。这其实是在你身上下赌注,赌你能活下来。” 宁白峰直视着老道士的眼睛,并没有应为对方是元婴地仙就畏畏缩缩。自从气海开辟,断掉的路又能走通,心中有剑,那便无所畏惧。 宁白峰开口问道:“那前辈你呢。” 老道士沉默片刻,说道:“活下来再谈其他。” 说完,老道士衣袖一抖,整个人爆出一团烟雾,就此消散。 恰巧此时,敲门声响起。 宁白峰一愣,转身过去开门。 只见书院讲授罗本站在门外,手里再次提着两个包裹,“山主说你们明天将会离开书院,特地嘱咐将这两包衣服送过来,用作换洗,年轻人远游,不能总是邋里邋遢。” 宁白峰看着面容古板的罗本,有些发愣,眼神跳动。 罗本将包裹放到宁白峰怀里,微笑道:“离开书院,也不要忘记多读书。” 说罢,转身离去。 直到罗本的身影消失许久,宁白峰才进屋关门,将包裹放在桌上。却是有些不稳,一个包裹掉在地上,从中滚出一捆古朴的竹简书册。 宁白峰一怔,慌忙的将东西捡起来收好。 灯光照耀下,捡起竹简,只见上面写着《农桑》两字。 宁白峰有些明悟的转头看看睡熟的元镇,收好竹简,打开另外一个属于自己的包裹,只见白色的衣服上放着一枚泛着温润光泽的玉佩,油灯下,一行小字清晰可见。 书山有路。 (本章完) 第一卷 离乱人 第三十一章 一视同仁来领死 书院山下。 宁白峰再次望着头顶上的牌坊,恍若隔世。 书院的宁静安逸,有若世外一般,很容易就能让人迷醉其中,即使再繁重的读书课业,那也是充实而满足的,既不会让人觉得枯燥也不会让人觉得厌烦。 回首望向山顶,如漩涡般的灵气流汇聚在山顶处,翻飞流动。隐隐间有读书声随着晨风吹来,中正平和。 元镇摸摸身上的新衣服,有些小开心,再看着即将离开书院,小开心就变成了大开心,终于不用再每日起那么早,也不用累的跟死狗一样回来。虽然老山主对人挺不错,临走前还送点东西什么的,比某个抠门儿老道士强多了。但是能不读书就还是不读书,自己实在不是那块料,要不然也不会那么早就不上私塾不是。 抖抖肩上罗本讲授送的的小背篓,里面装着一颗郁郁葱葱的小树和两人的衣物,元镇一声欢呼,“走咯。” 老道士和宁白峰跟在后面,看着前面身穿白色书院服,背着竹篓的元镇,确实有么么些读书人负袠游学的意思。 三人离开书院,走回城内繁华街道,再次感受着人流如织的热闹景象。 宁白峰曾询问过元镇的外公的住处,因此几人一路前行一路寻人打探,最后找到城北处的一处偏远小院。 敲开院门,从里面伸出一个小丫鬟的脑袋,看着陌生的三人,询问来意之后,便告诉宁白峰三人,这里曾经确实住着宁白峰需要找的人家,但是前任住户老一辈去世,小一辈变卖家当后就搬走了,至于去哪里就不知道。 至此,元镇唯一能找到的亲人,所有线索就此断开。 宁白峰看着元镇,没来由心里一阵愧疚。元镇是他带出滨海县的,如今却弄的跟自己一样无家可归,今日不知明日事,朝不保夕,甚至随时都有可能丢掉性命。或许将他留在滨海县会更好一些,毕竟是在那里长大。 故土虽破,终究强过远走他乡。 元镇心情虽有些失落,但仍是勉强的笑道:“没事,我就跟着你四处流浪就好了,实在不行,我就回书院去,看看老山主和罗本讲授能不能收留。” 这话听着更让人堵得慌。 打道回转,再次走上街头。 原先人流如织的街道,此时竟是空无一人,路边的店铺全都是门窗紧闭。 宁白峰眼睛微眯,对老道士问道:“前辈,怎么做?” 话说完,宁白峰扭头看向右侧的城门方向,一道人影矗立在那里,如山岳一般。 站在城门口的人影手执长枪,顶盔掼甲,罩袍束带。宽阔的城门洞被其一人独守,却毫无破绽。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一道厚重的粗旷声音从盔甲人影处传来,“老牛鼻子,是你束手就缚还是要徐某动手。” 老道士高声讥笑道:“好大的口气,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来的是大宁那位供奉,报个名,省的稀里糊涂打一架,事后发现打错人,老道可是不帮忙收尸的。” 盔甲人影狂声大笑道:“本将徐拱,今日特来取你小命,死后做鬼大可来找徐某聊聊,不过,你恐怕也没做鬼的机会,上来领死吧!” 老道 士从袖子里摸出烟杆,又随手丢给元镇一枚圆球,“将气海元气灌注到里面,能保你一命。宁小子,搏命的时候到了,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你有没有那个福分。” 老道士一步迈出,人却已经到了城门口。 宁白峰转头看向左侧,十丈外的街道两侧屋顶上,站着两道青衣男子,年长者执剑,中年人背剑。 退路已被封死。 观其气息,两人确信地仙无疑,只是气机没有老道士那么强盛,估计最低也是四境玄妙的入门地仙。 背剑男子看向对面老者,“族叔,是不是有点儿小题大作,两个刚刚入门的娃娃,难道还是那返老还童的极境地仙不成。” 执剑老者点点头,沉声道:“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小心为上,那老道士敢让这两个小娃娃单独外处,必定给了保命的手段,先静观其变,看那徐拱和老道士谁站先手。” 宁白峰见两人没动,立即拉着元镇退到一处屋角处,丝毫不敢放松。 城门洞里,老道士和作武将打扮的男子交手,如同穿花蝴蝶,一点即退。两人的灵气冲击都压死在这不算高大也不算小的城门洞内,但如炸雷般的响声不断的传出来,高大的城门楼形同一面巨鼓,动人心魄的声浪冲击出来,将靠近城门处的房屋击为齑粉,惨叫声一闪即逝。 半柱香的功夫不到,城门楼再也承受不住两人的冲击,如同年节时放在地上烟花,冲天炸开。 烟尘漫天,碎石如雨。 两人的身影不断交击,又不断分离。回落的碎石尚未靠近两人一丈便化为尘埃,使得烟尘更大,人影渐沒。只余下两道烟雾,形如蛟龙般惨烈搏杀。 碎裂掉落的石块笼罩下,尚属完好的房屋,被击打的如同筛子一样。 一时间惨叫声和咒骂声不绝于耳。 翻转扭动,死力绞杀的两道蛟龙,呼吸间骤然对撞在一起,再也压抑不住的灵气余波冲击开来。 正对着城门的街道,灵气波形如飓风划过沙漠,街面上的青石板粉碎的飞起,然后又被推着前冲,所经之处,如同春耕的农田,被耕牛犁过一般。 宁白峰不敢拉着元镇逃走避开,毕竟那两人一直站在屋顶上纹丝未动,若是转身,恐怕瞬间就被击杀,尽管面对面也没多大效用,但最起码能做好施符的准备。 宁白峰强压着元镇肩膀,两人赶在碎石风暴席卷过来前趴倒在地上,元镇见情况骇人,手忙脚乱的将自己气海内不多的元气注入到圆球中。 一道白光闪过,圆球消失,两人身上笼罩着一道巨大的人影形状的白色光罩,将所有的碎石巨木阻挡在外,但狂暴的气流却将两人推的倒退,如江河决堤,泥沙俱下。 站在屋顶上的两人不避不让,碎石风暴刮到两人面前,自行分叉绕开,形似两根柱石,迎风矗立。两人脚下的房屋也因此幸免于难,孤零零的立在废墟之上。 风暴停歇,宁白峰拉着元镇从废墟之中爬起来,放眼望去,从城门到此处,方圆百丈之内,一片开阔,片屋不存。 两道烟雾蛟龙再一次狂猛对撞后,烟雾轰然崩散,两道人影倒飞出去,撞上身后的城墙。 两段长约五里的的 城墙,如同鞭炮一样,不断的炸裂开来。 屹立数百年的湘云府城墙,就此消失。 烟尘碎石中,两道影子再次纠缠一起,奔向城外,狂猛的势态如蛟龙入海,城外的树林不断坍塌伏倒,不时有震天的炸雷声传来,声势骇人。 屋顶上的中年男子将视线从城外移开,落向废墟上的宁白峰和元镇,当看到元镇身上的高大白色人影时,惊咦道:“山水神袛之灵这种可遇不可求的宝物,竟然被练成乌龟壳,好大的手笔。虽说有些麻烦,但不过是多费谢功夫而已,既然你们将它送上来,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宁白峰自从爬起来后,死死盯着两道人影。 执剑老者也是看到这边状况后,皱眉道:“族侄,手脚利索些,看刚刚烟霞老道和徐拱几近势均力敌,咋们得赶紧过去帮帮忙,今天必须要葬送掉老道士,不然,后患无穷。” 中年男子笑道:“我晓得,族叔稍等片刻。” 人影闪动。 宁白峰虽看不清中年男子的动作,但看见男子身外气机跳动的瞬间,心中警钟大作,立即毫不犹豫的用元气击发藏在右手衣袖里的三张金黄色纸符。 三道符纸冲飞出去,爆成三团金光,然后瞬间化为气泡扩张出去,将近百丈范围笼罩其中。 宁白峰面前四丈外的空地上,骤然显出一道人影,踉跄数步才站稳身子。 中年男子面色大变的看着四周,身上气机消散殆尽,惊怒的对宁白峰喝道:“小子,你干了什么。” 回答他的却是站在屋顶上的执剑老者,声音惊骇欲绝,“林氏的法符,还是法家宰执境大修士下笔画的的一视同仁符,传闻中的宝物是真的,族侄当心,现在咋们只能以凡人之躯相搏。” 执剑老者有些站不稳,先前的仙人风范一扫而空。 中年男子脸色阴晴不定,骤然失去一身修为,让他以肉身搏杀,这种事自踏上修行之路以来,还是头一次。上次仅凭肉身打斗还是什么时候,是跟同辈争抢糖葫芦时,还是光着屁股被小狗崽子追着满院跑的时候,记不清了。 站在云端的练气士,什么时候需要和武夫在泥坑里较量。虽然修行之人都会些手脚功夫,但若是抛开元气,和纯粹武夫比拼起体魄来,不亚于蚍蜉撼大树,不自量力。 看着不远处的握剑的白衣少年,中年男子似乎醒悟过来,狞笑着拔出背后长剑,“小子,本来你可以毫无痛苦的死去,现在却偏偏要选这种痛苦的死法,那我会好好照顾你。” 宁白峰右手搭在剑柄上,盯着中年男子,眼神微缩,沉声道:“元镇,退后,不要离我超过五丈。” 元镇身上的白色人影随着法符的使用,早已消失,重新化为暗淡无光的圆球掉在手上,捏着圆球,元镇闻言立即后退。 中年男子握剑前冲,欺身将近时,手中长剑极速的刺向宁白峰。 锵。 宁白峰长剑出鞘,剑刃交击。凶猛的力道将他撞的后退半步,也仅仅只是半步。 中年男子面色一变。 宁白峰侧身退开,面色紧绷,但眼神却骤然发亮。 若只是如此,那便放手厮杀。 (本章完) 第一卷 离乱人 第三十二章 尘埃落定斩地仙 宁白峰极速的拉开距离,后退数步,长剑收回鞘中。 蓄势待发。 中年男子眼神闪动几次后,便不再迟疑,揉身杀上去。 宁白峰初时只能不断躲避,实在避无可避之下才出鞘格挡,但就算如此,身上衣服也是破破烂烂,血迹斑斑。 只因宁白峰不懂剑法,也没学过剑法,唯一会的只有一式三练,以及刚刚学会不久的以剑代笔,那还是只能勉强写字。然而时间慢慢拖下来,宁白峰却越来越轻松,中年男子来来去去始终就只有那么几个招式,出手间已经明显感觉到有些迟钝。 元镇站在不远处看着宁白峰左支右拙,浑身血淋淋的样子,手里满是冷汗,握着圆球的右手更是捏的发白。 中年男子再次一剑劈来。 宁白峰清晰看见一滴汗珠垂在中年男子的右眼睑上,即将盖住眼眶。 中年男子不自觉的眨眼。 宁白峰心中如晨钟敲响。 就是现在! 右手长剑毫不犹豫的出窍,刺向中年男子咽喉,却不料中年男子有所惊觉,反手挥剑格挡。 “叮”的一声脆响。 宁白峰手中早已满是缺口的长剑,被中年男子的手中利器斩断。 能被地仙看上的兵器,岂是普通凡铁可比。 宁白峰心中一惊,但此刻已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断剑被格挡打偏,没有刺中咽喉,却是深深刺入对方右肩。 中年男子“啊”的一声惨叫,然后面色狰狞的骂道:“小畜生,你竟敢伤我。” 宁白峰全力出击,力度极大,中年男子立身不稳的向后倒下。宁白峰随着男子倒下之时,立即拔出断剑毫不犹豫的扎在对方右手上。 男子再次惨痛的嚎叫出声,手中长剑握不住的掉落在一旁。 宁白峰眼疾手快的将长剑抓在手中,右手断剑亦是毫不停留的刺向男子头颅。却被男子左臂架住手腕,断剑离男子眉心不过寸许。 中年男子面上愤怒与恐惧交加,他不清楚这个跪在自己身上的少年体魄为何如此强健,身上被割伤二十多处仍旧是手稳心定。 中年男子根本不会想到,面前的少年自幼随着父亲学习打铁,手里时常捏着对一个少年来说拿动都难,更别提还要挥动敲击铁块的重锤。 更不会想到,少年的家乡是何等特殊,常年以各种灵果灵物为食的村民哪怕是毫无修炼痕迹,体魄也是强健异常。就连第一次见到的刘叔就曾说过,体魄强劲的村民,身体能承受武道五境宗师的全力一拳而不死。尽管那时的少年还不知道五境宗师是什么意思,但就是这样的体魄,却只能勉强挖动村里最柔软的土地。 同样不会想到,少年亲眼看着自己熟悉的村子,如同画卷一般被撕扯的粉碎,流落他乡,心性被磨炼的何等坚韧。为了生存,同那些妖物精怪搏杀的时候,好多次都险些把命丢掉,从那一刻他就明白,面对敌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中年男子左臂上感受到的力道越来越重,断剑剑尖一丝丝的往下,左眼中的剑影越来越大。疯狂的嘶声咒骂道:“小畜生 ,你敢杀我,你必死无疑,你不杀我,也一样是要死,就看哪种最痛苦。” 宁白峰死死盯着对方的眼睛,沉声道:“既然我活不了,那也要你先死。我跟你们并无仇怨,只因你们毫无道理的想杀人夺宝,那我也只能以命相搏。” 眼见剑尖即将刺到眼睛上,中年男子突然在死亡面前冷静下来,“若我说,我能放你一条生路,你会停手么。” 说完,中年男子感觉到莫大的耻辱,自己一个金丹地仙,此刻却要在一个蝼蚁面前求饶,若非那该死的一视同仁符,像少年这样的入门练气士,自己动动手指就能让其灰飞烟灭。如若能逃过此劫,必不能让道心蒙尘! 宁白峰眼都不眨一下的将左手长剑高高举起,然后猛的刺下去。 危机时刻,中年男子受伤的右臂回护,长剑洞穿男子手臂,扎在右肩。 宁白峰右手察觉男子左臂有松懈,立即抬起,又猛的再次扎下去。 “小心!” 背后,元镇那惊怒的声音响起。 宁白峰察觉到有寒风袭来,立即一个侧身翻滚过去,左手长剑顺势格挡袭来的剑刃。 站起身,只见先前在屋顶上观战的执剑老者,此刻一点面皮不讲的偷袭而来,若非元镇叫喊出声,宁白峰毫无防备之下,不死也得重伤。 执剑老者低头,看见躺在地上不断抽搐的中年男子,眉心扎着一把断剑,穿颅而过,将男子死死钉在地上。 鲜血瞬间染红身下地面。 凶威赫赫的金丹地仙,就此无声无息的死在这废墟之中。 执剑老者惊怒交加,面色狰狞道:“畜生,今天必将你扒皮抽筋。” 宁白峰抬起头,露出那双猩红的眼睛,似乎要择人而噬。 执剑老者被其眼神所摄,说话声戛然而止。 宁白峰将夺来的长剑从左手换到右手,平静道:“你们想杀人的时候,就要做好被别人杀得准备。” 执剑老者深吸一口气,寒声说道:“小小蝼蚁也敢威胁我,你胆量确实不小,但也到此为止。你也不用想着那老道士会来救你,实话告诉你,兵家地仙徐拱成就元婴已有近百年,远非老道士可比,如无意外,老道士必死无疑。你死之后,我会将你的魂魄放进长明灯芯之中,慢慢熬炼,用来偿还杀我孙氏子弟的罪孽。” 宁白峰面色平静,仿佛刚刚杀掉的地仙如同往日除掉的妖物精怪一样,毫无分量。血红的眼睛里,平静中酝酿着即将爆发的疯狂,似乎要将所有在地仙身上受到的委屈全部发泄出来。 宁白峰换出胸中浊气,冷淡道:“你说这些话的时候,怕是忘了,你脚下还躺着一位如你这样高高在上的地仙。” 执剑老者面色铁青,口中怒喝道:“畜生,敢如此狂妄。” 老者立即前冲,却在踏出三步之后折身往后飞奔而去。 宁白峰一愣,随即面色一变。 一视同仁符的范围有限,若是让老者跑出这里,等到符箓燃烧殆尽,以老者地仙的能力,自己必死。况且身上再也没有第二份一视同仁符,到那时就是人为刀俎我为 鱼肉。自己此刻之所以能斩杀地仙于剑下,全赖这一视同仁符。 决不能让他有走脱翻盘的机会。 宁白峰发足狂奔,前方老者失去一身地仙修为,体魄实在是有所欠缺。虽是先跑,但距离却一点点的被拉近。 眼见即将被追上时,空中的金色光罩一阵闪烁。 老者面色大喜。 宁白峰心中一震,立即竭尽全力,两步之后腾身跃起,如苍鹰搏兔一般,扑向老者后背,手中长剑比平时拔剑出鞘快上许多倍的速度刺出去。 空中金光消散的瞬间。 老者立即反身,手中剑刃泛出一抹白光。 “扑哧”两道剑刃刺入肉体的声音响起。 宁白峰瘫倒在地,左胸上侧插着一柄寒光逐渐消失的长剑。 老者不敢置信的看着宁白峰,喉咙里发出不甘的“咯咯”声。 身为孙家仅有的两位地仙,拥有享不尽的尊崇和地仙威势,自身晋位金丹已有二百余载,稍有机缘便可登临地仙之极,那时便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却不曾料到今日竟会在这小小蝼蚁手里翻船,更令他倍感耻辱的是死的毫无价值,既不是捉对厮杀的力竭而亡,也不是战死于天仙境大仙手中,反而是被这无名小辈戮颈而亡。自己若是再有弹指时间,待到这一视同仁符烧尽,必将这小畜生挫骨扬灰。 弹指之间,便生死互易,他不甘心。 一柄利剑贯穿老者的脖颈,横切而过,硕大的头颅只余下一丝皮肉连接在一起。 苍老却气息迫人的躯体倒塌下去,就此沉寂。 头颅断裂,若是有那圣贤出手,以大修为做代价镇压魂魄使其不能离体,再佐以肉白骨的宝药相救,尚还有生还,起死回生的可能,但此刻老者和那中年男子两样都不具备,且绝对不会有这等深厚的福源,能迎来圣贤救命,就算有那圣贤出现在此地,会不会救还是两说。 至于那死在远处的中年男子,则更是无法施救,一视同仁,说的可不只是活人,死人都一样,更不用提鬼怪精魅,端的是霸道至极。 修行一道,凶险万分,踏错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若是修仙之路一片坦途,那自命不凡的仙人岂不是遍地都是。 宁白峰躺在地上,身上的疼痛盖不住胸中那股畅快之意,搏杀后苍白的脸上,一股笑意攀爬上来。喉咙里压抑不住的笑声冲出胸腔,带出积压许久的那口气。 谁说地仙高高在上! 谁说地仙陆地逍遥! 谁说地仙为所欲为! 只要剑在手中,一样可杀! 畅快的笑过之后,浑身疲惫与疼痛袭上心头,整个人有些意识模糊,昏昏欲睡。 隐约间,似乎有张脸在眼前,神情焦急,嘴里大声呼喊着什么,听不太清。 混睡前,一道炸雷般的吼声震慑在耳边,“混账,死了都不安生。” 吼声勉强让宁白峰精神一震,远处似乎有一头驴子奔跑过来,背上坐着一道影子。 宁白峰困意骤浓,就此昏睡过去。 (本章完) 第一卷 离乱人 第三十三章 漏网之鱼谈交易 艳日高照。 宁白峰醒来的时候,看着面前熟悉的房间,心里有些疑惑。 床边不远的桌子上,元镇趴在那里睡得香甜无比,嘴里的哈喇子流了一大片,鼻子上还冒着小泡泡。 宁白峰有些哭笑不得,这哪是看护伤者,连他自己都看顾不好。 稍微起身,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口都已经包扎,尤其是左胸上的受伤最重处,缠的跟个粽子似的,瞧这样子,十有八九是对面趴桌子上睡觉之人的杰作。 宁白峰起身下床,脚下有些站不稳,左侧半边身子都苏软的很,完全使不上力,期期艾艾的走到桌边,猛地瘫坐下去,声音弄得有点大,睡得正香的元镇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发现一张凑到眼前,惊吓的手舞足蹈,“碰”的一声向后倒去,摔在地上。 元镇翻身爬起来,没好气道:“醒了就醒了,吓死个人,你等着,我去叫人。” 说完就风风火火的跑去出,留下宁白峰满头雾水。 咋的,吓你一下还要叫人来找回场子?这小子什么时候学会这一手了,还知道找靠山。 有意思。 随着元镇还真就回来两个高人,不论从哪里比,都是那种让宁白峰死的连渣都不剩的高人。 林厨子和老道士挤进屋子,几人四目相对,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半晌后,林厨子迟疑道:“宁小子?” 宁白峰有些疑惑,怎么再次见面还带重新认识一下的意思。 老道士很干脆,走过来一指点在宁白峰脑门上。宁白峰想躲却没躲开,只能任由老道士戳着,片刻后老道士才呼出口气,松开手指。 林厨子看着老道士,凝重道:“如何。” 老道士点点头,“你出手的很及时,没有漏网之鱼。” 宁白峰自醒来到现在一直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先是元镇看到睡醒就立马跑出去叫人,这人过来了就戳脑门。 宁白峰眉头一皱,“什么有没有漏网之鱼的,话说明白。” 林厨子松口气,笑道:“你的这条命是捡回来的,若不是老子来的时候凑巧,你就不是你了,我来给你讲讲。” 元镇却立即自告奋勇,高喊的说道:“唉,这个我知道我来讲,我来讲。” 然后凑到宁白峰身边继续说道:“那天你杀了那个老头子之后,躺着在哪傻笑,就看到从那老头身上冲出一道影子,眨眼功夫就趴到你身上,我一看不对,就想把你弄醒,结果没啥作用。直到厨子大叔来了,见了面你就给你一拳,我以为他要杀你,立马一脚踹过去,不过没啥效果。后来还是回到这里之后,老烟鬼回来听到这情况,才说你被那老头夺舍,当时要不是厨子大叔,以后就没有宁白峰这个人了。” 宁白峰听到这里,瞬间惊出一身冷汗。难怪先前元镇吓一跳后立即去找人,原来是怕有那老头残魂留在身上,说的漏网之鱼就是这个。 当初刘叔残念说的很透彻,若真是从自己气海里孕育处这么个东西,那就不是什么好事。 宁白峰撑起身子,对着林厨子作揖道:“谢林前辈救命之 恩。” 林厨子爽朗一笑,“谢就不必了,没找我的麻烦已是万幸,你有此劫我林家可是责无旁贷。” 宁白峰笑了笑,转头看着一直沉默不语的老道士。 大劫之后再次见到老道士,却见老道士气息有些沉寂,若说下山出书院那会儿,老道士如幽深古井,又似乎是随时爆发的火团。那么此刻的老道士就只有幽深古井的古井无波,甚至还带着异样混乱的气息。 宁白峰问道:“前辈可还无恙?” 老道士点点头,却又隐晦的打个眼色,说道:“福缘深厚,活着回来了。” 宁白峰道:“那地仙徐拱。” 老道士挑眉道:“你都能干掉两个地仙,老道若是连一个都解决不了,那就活到狗身上去了。” 这话说的,能一样么,你那打的惊天动地,就差把湘云府城给拆了,我这拳拳到肉的,还弄得半死不活。 宁白峰一阵苦笑。 林厨子一手把坐在凳子上的元镇推开,笑道:“宁小子,可还有精神?” 宁白峰一愣,点头道:“林前辈有话直说便是。” 林厨子收起笑脸,严肃道:“现在有两件事你需要知道,第一,孙家的两位地仙死在你手中,找你麻烦的会少很多;第二,老道士斩杀大宁供奉,目前还不清楚大宁皇室打算如何收场,你们有可能再次陷入绝境。” 宁白峰沉默片刻,问道:“前辈有何指教。” 林厨子道:“信不信的过林某。” 宁白峰道:“前辈指的是林家,还是你本身。” 林厨子叹口气,道:“林某自己。” 宁白峰点头笑道:“自然信得过。” 林厨子道:“林某的意思是,你们不妨在这金桂别苑里休养,坐等大宁回复。据林某所知,大宁的供奉不多,元婴地仙更是稀少,老烟鬼能杀掉一位,后面的肯定会观望,没谁不惜命,尤其是修到这个地步,没人会为了一个不确定的情况,冒险踏出那一步。因此,最后反而是大宁皇帝会害怕你们的报复,所以,我的估计是他们会找人过来跟你们谈,而不是拼个你死我活,” 宁白峰平静的问道:“孙家怎么说。” 林厨子一笑,“死的两位孙家地仙,身上的值钱物件我都给你收好了,至于孙家,除了亏老本,没有第二条路。” 宁白峰转头看向老道士。 老道士明白他的意思,点点头,“大宁皇帝不是白痴。” 宁白峰这才点头道:“就按林前辈的意思,那我们就叨扰了。” 林厨子摆手道:“说叨扰就不必了,我们再来说说另外一件事。林家托你们的福,收获颇丰。我给你透个底,孙家的北风集市会被大宁皇室吞掉,而林家的利益是在许氏看上的仙姬林再起一座集市,往后三百里禁就只有林氏和长孙皇室共享,这个只是其一。孙家的败落不可避免,林家接收一半,余下的会洒出去,毕竟吃独食会遭人恨。告诉你这些,是让你和林家谈的时候,不要手软,也不要给我留面子。” 宁白峰有些疑惑,这是个什么说头,挑明了让 人宰自己。这就跟把脸伸到别人巴掌下,大声喊使劲打,别客气,是一个意思。 老道士拍拍林厨子肩膀,叹气道:“先就到此为止吧,让他好好休养,过两天尘埃落定再说,现在有些为时过早。” 林厨子从怀里掏出一只瓷瓶,放到宁白峰面前,“这是我刚刚弄来的好东西,用下后,两日内即可复原,暂时咋们先说到这里,伤愈后再谈。” 林厨子起身随着老道士走出去,出门前,老道士再次隐晦的打个眼色。 宁白峰不露声色的点点头。 —————— 金桂绽放,满苑飘香。 林厨子佝偻着身子,坐在桂树下的石凳上,对着老道士指指对面的石凳。然后左手在面前的石桌上画圈,一道银光乍现,瞬间扩大,将整个高大的桂树和树下两人都笼罩进去。 伫立在院子里的金桂瞬间消失,只余下一片空地。 老道士右嘴角上翘,冷笑道:“你这指鹿为马用的是越来越顺手了,下一步是不是就要画地为牢了。” 林厨子哈哈一笑,面有得意之色,“承蒙夸奖,略有小成。枯坐东林百余年,总得有些收获不是。不过,若是跟你比,那就相去甚远了。” 老道士眼皮一跳,疑惑道:“怎么,你要远游?” 林厨子收起笑容,叹口气,说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我已经成了拦路石,再坐在东林,林家就要同室操戈。” 老道士习惯性的想拿烟杆,却从袖子里摸了个空,想起什么,自嘲一笑,抬眼看着林厨子,问道:“这么说,林家又出了个堪比金丹地仙的督知境后辈?法家子弟最容不得一山二虎,你是活该。也就是说上次进入三百里禁的事不是巧合,而是下的棋。” 林厨子点头道:“进泽的事倒不是故意安排,小辈们自己的想法。其他的,却是小辈在下棋。林家这次算计你们,并非我的主意,但当我得知后也是默许此事。若不是你看在我的面子上,故意去配合,林家没这个福运。” 老道士捻下一朵掉落在肩上的桂花,漫不经心道:“说故意配合就矫情了,顺个手而已。” 林厨子眼神复杂,“事情告一段落,你打算如何。” 老道士嗤笑道:“还能如何,云游这么久,是该回山上清修清修。再者,大宁皇帝虽说将这口气咽下去,但在其他地方动动手指是免不了。毕竟老道还挂着涡阳国师的名头,不回去撑腰说不过去,何况许氏这一出事,大泉不会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离洲西南必乱。” 话说完,老道士站起身,仰头看着满树金灿灿的桂花,视线随着一片飘落的桂花瓣缓缓游弋,最终落到地上,感叹道:“俗话说,落叶总得归根。御风太久,终归是要落在地上。” 林厨子哈哈一笑,轻声道:“那我们就此别过,我先走一步,你们什么时候想离开,直走就是,我就不继续留在这里碍眼。若得闲暇,我会去万寿山找你喝酒。” 老道士点点头,道:“万寿山没几分香火,酒水自带,过时不候。” 林厨子随手一挥,撤掉幻境,哈哈大笑着转身离开。 (本章完) 第一卷 离乱人 第三十四章 谢礼赔礼说后路 三日之后,宁白峰伤口痊愈。 元镇坐在院子里的金桂树下,给那郁郁葱葱的小树浇着水,顺手翻看老山主送的《农桑》。 一位陌生的访客敲响宁白峰住处的屋门,尽管屋门没关,但仍是极有礼节。 宁白峰收起桌上的一个绣袋,两把长剑,示意来人可以进来一坐。 来的是一位消瘦男子,两条眉毛似刀一般横在额头,气息极为凌厉。 当消瘦男子进屋的那一刻,老道士毫无征兆的出现在桌子旁边。 消瘦男子丝毫没有感觉到意外,开口笑道:“老真君见谅,自鸣本应该先去拜谒,但奈何真君设有禁制,不敢贸然敲门,恐扰乱真君清修。故此先来宁公子住处,先行拜访,望真君勿怪。” 老道士自顾自的坐在桌旁,伸手倒了三杯茶,淡然道:“进来坐吧。” 消瘦男子坐到空余的桌边,看着对面的老道士,仔细打量片刻,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神色,微笑道:“真君风采依旧,真是令晚辈佩服。” 老道士喝着茶,平淡道:“客套话就免了,老道不是读书人,没那么多花花肠子,有事直讲。” 消瘦男子点头道:“那客套话也就不多说,晚辈林自鸣,这次前来拜访,是特地登门赔罪的。” 宁白峰转动着手中的茶杯,问道:“林家的局是你设计的吧。” 林自鸣眉头一挑,似利刀抬起,“何以见得。” 宁白峰视线轻微撇开男子那如刀的眉毛,对视着对方的眼睛,说道:“曾经有人跟我讲过,猎物掉静陷阱里,第一个跑去查看的必定是下陷阱的猎人。” 林自鸣眉头松下,如利刀斩落,笑道:“好见地。” 既没承认,也未否认。 喝完杯中茶水,林自鸣正色道:“林家得你们所助,方有此收获。愿意拿出即将开辟的仙姬集市中每年的两成利,以及这金桂别苑作为赔礼和谢礼,两位意下如何。” 林自鸣看着老道士,说出自己所能给出的价码。 沉默片刻,老道士问道:“期限多久。” 林自鸣回答道:“只要仙姬集市还姓林。” 老道士手中茶杯一顿。 这个赔礼着实不轻,须知就目前三大集市来讲,日进斗金可不是个玩笑。积攒下来,一年的两成,数字是何等庞大。这些明显是送给老道士,权当谢礼。 至于这金桂别苑,同样不可小觑。 谢礼赔礼如此之重,可就不只是礼那么简单了。 老道士冷笑道:“你倒是好气量,知道得罪人,直接就将大礼送上。集市的两成利就不说了,光是这别苑里的那株金桂,就不是钱能买到,给它些时日,待到结出桂子,就更是一笔大的收获,你倒是舍得。就你这心性,有些林厨子当年的样子。” 林自鸣微微一笑,谦逊中透着些得意之色,颇有人如其名的意思。 老道士似乎有些不吃这一套,皱眉道:“你那两成利,老道士没打算吃那么多,留下一成就够了,余下的留着给林厨子做棺材本。” 转头对着宁白峰说道:“宁小子,人家这别苑是送给你的,收下来,到时候这金桂结出桂子,留着当糖豆磕。” 语气中透露着一丝莫名的意味。 宁白峰眼神一动,思索一会儿,说道:“前辈,我打算远游,短时间不会回来,这别苑留着没用,更无人照料,还是换成其他的吧。” 老道士尚未说话,林自鸣抢先说道:“这个事,宁公子大可不必担心,金桂别苑林家负责帮忙照料,包 括这座别苑的所有灵根木,以及外围的禁制全部都由林家来处理,保证宁公子返回时只有更好,却无丝毫损坏。同样,真君所说的那一成利,每年会有专人送到真君的道观。” 宁白峰看着林自鸣,心中已然明了,若说先前开口便是那么大的礼,有赔谢的意思,那么现在这透着急切的语气,就是明显的拉拢和攀交情的意思。结交老道士还能理解,怎么说也是元婴地仙,大腿够粗。而自己这个入门的练气士,可就有些过了,要是没理解错,用老道士的话讲,就是下赌注。如同上次那三张符纸一样,一个长远的赌注。 老道士冷哼一声:“算盘打的挺响。” 宁白峰正打算再次开口拒接,老道士接口道:“收下吧,就当捡来的,什么时候回来了,就连根带土的拔起,移走就是。” 宁白峰想了想,点头答应下来。 林自鸣轻松一笑:“事情就这么说定了,林某先告辞,不打扰各位。” 准备起身离开。 老道士却伸手压在桌上,喝道:“慢着,急什么。” 林自鸣的身子离开桌凳不过一寸,便再也动弹不得,身上气机全部被挤压到一处,如同被人握在手中。 老道士平淡道:“事情还没谈完,就急着离开,岂不是便宜你了。” 林自鸣面色一僵,说道:“真君还有什么吩咐,只要晚辈能做到,绝不推辞。” 老道士冷笑道:“这话可是你说的。” 林自鸣心中一惊。 老道士说道:“看见床上的两把剑了没有,拿去熔炼成一柄,提提品阶。再者,大宁和孙家来谈的人就交给你了,分寸由你去拿捏。” 林自鸣心里咯噔一下,暗呼不妙,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自己之所以想谈完便走,躲得就是这些事,却还是没逃掉。 果然是人老成精,惹不起。 林自鸣苦笑道:“老真君,这不是让我林家做恶人么。” 老道士斜眼道:“这别苑都是你林家的,外面的那层隐匿禁制能瞒得过谁,你以为送出去就脱掉干系了?臭味都染上身了,也不在乎多一点屎,你说是吧。” 林自鸣面色更苦,全无先前自得之色,却又不能拒绝,只得应承下来。 一抬手,两把剑“咻”的一声飞到林自鸣怀里。 林自鸣抱剑行礼,转身离去。 临走前,宁白峰高声说道:“麻烦顺带送支笔过来,我最近想练练字。” 林自鸣一个趔趄,转头面色古怪的看着宁白峰,见他不是开玩笑,只得点点头,大踏步离开。 话已谈完,老道士转身便走。 宁白峰立即问道:“前辈不打算多坐一会儿。” 老道士身子一顿,转头看着宁白峰,片刻后才点头,语气微妙,“那就多坐一会儿。” 待老道士坐下,宁白峰从怀里取出一个绣袋,递到老道士面前,“前辈帮忙看看,这是何物。” 老道士手指一勾,绣袋如同跳舞一般在桌面桌面上旋转起来,紧闭的袋口一个扩张,几样东西随着老道士的手指从里面跳出来,一一摆放在桌面上。 绣袋里的东西不多,几件青色的衣服,一个两尺见方的木盒,一个钱袋,和一个七尺长的大木箱。 宁白峰惊奇的看着老道士的手指,然后也学着伸出手指,调动气海内的元气,虽说很困难,但也勉强能做到。 老道士见绣袋里的东西不再飞出,才停下手指,说道:“此物名为芥子袋,取芥子纳须弥之意,内部可以存放物品,但只能放死物。这东西 可不常见,属于奇珍级的宝物,好好收好,当心财不外露。至于用法,你也看到了,自己慢慢摸索一下。” 宁白峰点点头,当着老道士的面翻看木盒,只见里面装着满满一盒的折背钱,翻开钱袋,却是一些散碎银两和两个大金锭。至于摆放在地上的大箱子里,却是各种灵果灵材,宁白峰甚至在底下还看到一块硕大的黑色矿石。 艰难的调动元气到指间,宁白峰颇为生疏的将东西收进绣袋,只余下几件衣服。 老道士点点头,“学的挺快。” 宁白峰将衣物移到一边,看着老道士,平静道:“前辈不说点什么?” 老道士沉默片刻,似乎是在考虑什么。 半晌后说道:“开诚布公?” 宁白峰坚定道:“开诚布公!” 老道士给自己倒了杯茶,问道:“你想知道什么,说来听听,若是问的不好,老道懒得回答。” 宁白峰点头道:“前辈还有多少时日。” 老道士倒茶的手一僵,茶水罕见的洒在杯外。 一个元婴地仙会出现这种错误,足可见其内心掀起何等的惊涛骇浪。 几个呼吸后,老道士缓过神来,将杯中的茶水倒满,猛喝一大口,这才说道:“果然是慧眼如炬,怎么看出来的。” 宁白峰面色凝重,沉声道:“前辈身上的气息,尤若死水毫无生机,甚至隐隐在这死水之下藏着极度混乱的感觉,这种气机我曾经见过,而这种气机只有将死之人才会有。”、 老道士叹口气,“短则三年五载,长则十余年吧。拖不了太久,你也不用担心被人看出来,没有几人有这个能耐,就算现在再来一个极境地仙,老道也照样有把握斩杀。我其实倒是希望大宁皇帝撕破脸,再派人来,这样可以一劳永逸。” 宁白峰得到确切答案,心中一片冰凉。若是猜的没错,这应该就是斩杀兵家地仙徐拱的代价。自从在书院闭关出来,老道士的气机就变得异常,虽说有变,但也无大碍。但这一战结束后,老道士气机若死,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宁白峰有些难过,毕竟和老道士同路这么久,且老道士人不坏,对自己还多有照顾,就这样看着老道士殒命,实在不忍,苦涩道:“你死,元镇咋办。” 老道士没做多想,回答道:“他后路已定,大可高枕无忧。” 随即又反应过来,脸色古怪的笑道:“你怎么不问你自己。” 宁白峰坦然道:“前辈找上我们的时候,不就是为元镇而来的么。” 老道士道:“怎么说。” 宁白峰说道:“起先你跟上我们的时候,我也以为你是别有目的,但感觉又不太像。直到你突破到元婴境的那天晚上,你给我搭上那座桥后,却又毫无道理,故意找借口的成热打铁,将元镇气海上的最后一层壁障破掉。据我猜测,那时的你天地灵气激增,压抑不住,与其消散,不如恩泽后辈所以你才一鼓作气的促成此事。” “你应该知道,我的眼睛比较特殊,第一次见到元镇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他的体质天赋好的惊人。何况,我曾经从狗妖那里听到过一句话,先天道胎,说的就是元镇。以及这一路上,你对元镇似有若无的宠溺,我只要不是瞎子,自然就能明白。” “至于我自己,我猜你或许也有过这样的考虑,最后是什么原因让你放弃这种想法,我就不得而知,若说你对我有所照顾,按你们这些大修士的作风来看,不过是顺手为之,不然也不会被你们合着一起算计。” 老道士捏着茶杯,笑而不语的看着宁白峰,眼中满是赞许之色。 (本章完) 第一卷 离乱人 第三十五章 生死离别金桂苑 面前少年的心性以及天赋实在是上佳的璞玉,就其心性而言,坚韧不拔,聪慧灵敏,仅此两项就能在登天这条路上越走越远,不至于半途遇挫,道心崩塌。天才人物老道士云游这么多年,见得不少,附有这种坚韧不拔之志的,也不是没见到过。但能在经脉全碎,前路断绝的情况下,依旧不曾自弃,实属少见。 老道士曾查探过少年身体,其体质异于常人,走武道一途会极为的顺风顺水,走到宗师境可以说是轻松至极。若说他人修武道,如同肩挑石头登山,艰难曲折。那少年则是登山的时候背后有双无形大手推着少年走。那怕少年习武不勤勉,仍旧是比别人快上很多。 但相对应的,少年体魄太好,就如同身上罩着一层厚厚的蛋壳,天地灵气无门而入。想要开辟气海,接纳灵气入体,就必须打破这层蛋壳。但是这层蛋壳太厚,厚到让当时还是金丹地仙的老道士都有些畏惧。想要在不损伤少年体魄的情况下,安然的开辟气海,老道士当时毫无把握。直到突破到元婴境,仍旧是头大无比,无从下手。 而这一路走来,少年的聪慧灵敏同样是让老道士频繁点头。明知被人算计,却依旧是泰然自若。旁人被算计到死局当中,解脱后的第一想法便是报复,而少年更能自知自明,力量不对等的情况下,首先选择的是隐忍,而不是冲动的口出狂言。这样的灵敏心思,没有经过大挫折,是养不出来的。 纠其所有,老道士更是看的颇为意动,就连首次见过的老山主都有些心思。但最终还是选择放弃,只因一个道理。 道不同,不相为谋。 这句话在世俗王朝的凡人看来或许只是意见不同,不能共事。 但在修仙之人,追求证道长生的天地大道上,若是道不同,强行走到一起,其最终结果就你死我活。 殊不知,欺师灭祖,不就是如此么。 宁白峰见老道士没之声,明白自己说的正中老道士下怀,也就不再多说。 老道士看着宁白峰,微笑道:“老道多一句嘴,你说你想远游,去哪?” 宁白峰犹豫片刻,答道:“坤洲回元山鼎剑阁,不知前辈有没有听说过这个地方。” 老道士惊讶的看着面前一脸期待的少年,说道:“听到是听过,具体在哪老道也不知道,甚至坤洲也没去过,只因坤洲太过于遥远。之所以知道这个地方,还是曾经听说过一段传闻,鼎剑阁和万剑石林争夺剑修圣地的名头,最终落败,只能屈居第二。” “若你是想去那里,那就要做好死在路上的准备,走的越远,危险就越多。” 宁白峰毫不犹豫的点点头。 老道士也不想再多说,看看外面桂树下的元镇,便起身离去。 —————— 此后两日,宁白峰就住在这小院中,再次拿着树枝练剑,也练字。 期间林自鸣差人送来一个木盒,里面放着一只墨绿的长笛,约有一人手臂长短。 宁白峰一脸疑惑的问送物品的人,这是何意。 来人只说这是家主让送到这里的毛笔,便退了出去,留下一脸茫然的宁白峰。 宁白峰本意只是让林自鸣送只普通的毛笔,只是打算练练字,权当养气。却没想到林自鸣会错意,送来这么一只奇宝,难怪当初索要毛笔时,林自鸣一副古怪的表情。 宁白峰也没打算还回去的意思,既然都送来了,谁还嫌宝物多不是。 这种可以称之为法笔的宝物,宁白峰曾经见到有人用过,那就是救过他一命的李伏,用的也和这个差不多。 宁白峰将元气注入到玉笛之中,“嗡”的一声响,玉笛尾部冲出一节手指 长的银白色笔头,熠熠生辉。 只是很快,宁白峰便觉得难以为继,不得不停下来歇息。 如此这般,又过三日。 林自鸣再次来到这座小院。 随之而来的还有两个陌生的面孔,放下东西后,茶也没喝一口,告辞离去。 用林自鸣的话说就是没脸呆在这里,丢不起那人,也怕忍不住想骂人。 桌上的几样东西,形态各异,一只拇指大小的扁壶,两个装着墨色钱币的木盒,一柄荧光灿灿的拂尘,一个两掌宽六尺长的玄黑色大剑鞘。 老道士也是如期而至。 林自鸣翻开三个盒子,一一介绍道:“这柄拂尘是大宁国库的库藏,等闲不以示人。而这个扁壶则是让人极度的眼红,若非这已是前辈之物,不然我可是要出手抢夺了,日月壶,想必前辈知道他的用处。至于这两盒通宝钱,一盒五百枚。这些物品,是大宁皇帝拿出来平息真君怒火的平安保命钱” “而这个黑色剑鞘,则是孙家的最大家底,用来蕴养身外飞剑用的养剑匣,和这一盒两百枚的通宝钱,是孙家能拿出来的最后家底。至于怎么分,真君可自行做主。” 接着右手一抚桌面,一把筷子长的小剑平躺在桌子上,林自鸣面色有些不自然,苦涩道:“此剑是那两把奇珍级的长剑融合炼化而成,品质已达到异宝这一类,为此我又从林家库藏里拿出不少好东西往里填,这才有此品阶。” 老道士看着这些东西,脸色有些阴沉。 林自鸣似乎是猜到些什么,不想在此多留,告罪一声,大踏步离去。 老道士也未做阻拦,任其离开。 元镇先前一直坐在桌边,看着这眼花缭乱的一幕,直到屋里没有外人才出声问道:“老烟鬼,是不是嫌东西太少。我看你还是别那么贪心,别人能赔就不错了,换了是我,毛都不会给你一根。” 老道士没好气的骂道:“你知道个屁,东西不是太少,而是太重,这就说明大宁皇帝咽下去的那口气很大,肯定会从其他地方下手。” 元镇梗着脖子,还想反驳,却发现没什么理由,但又不想就此作罢,只得给宁白峰打眼色,示意帮忙顶回去。 宁白峰懒得理他。 元镇泄气的趴在桌子上,正巧看见面前的小剑,伸手准备捻起,刚刚伸出手,却被一只手掌抓住手腕。 元镇顺着手臂看去,却是老道士伸手拦下来,元镇张开嘴准备说话,却被老道士抢先骂道:“你的手不想要了是吧,一点眼色都没有。” 元镇张张嘴。 老道士继续骂道:“还想顶嘴,你以为这柄小剑平静的放在桌子上,可他却时时刻刻都在动,莫说是你的手,就是你当做柴刀的那把刀碰上,也是触之则断,你的手比那刀剑还要硬么?!他之所以看着不动,那是因为林自鸣在这上面下了禁制。脾气还不小,长着眼睛当鼻孔用是吧。” 元镇被这一顿抢白训得瞬间就没脾气了,头扭到一边,看来是懒得再搭理老道士。 宁白峰却暗自偷笑。 老道士将视线落在这些东西上,对宁白峰说道:“宁小子,知道你一心想做那剑中仙,这柄小剑是老道送你的临别赠礼,恰好孙家送来这么一个剑匣,简直是相得益彰。你远游不易,拿上这大宁皇帝送来的通宝钱,资以路费。别想着拒绝,老道还拿着林家一成的市利,不差这一点。若是嫌多,就当老道在你身上下的赌注。” 宁白峰看了看坐在一旁的元镇,点点头,应承下来。 老道士从袖子里掏出一扎玉质的竹简,递到宁白峰面前,“这里面是练物决,用来炼化宝物的,你 自己多琢磨琢磨,把那把小剑炼化,放到剑匣里蕴养。” 宁白峰郑重的接过玉竹简,没有细看,直接塞进左手的袖子里。 说起塞物品到袖子里,宁白峰还是跟老道士学的,之前一直好奇老道士塞到袖子里的东西去去哪里了。 前几天才得知,原来老道士将自己的芥子袋绑在手臂上,这才让人误以为老道士的袖子不简单的错觉。 老道士撩起袖子,从手臂上摘下有些发旧的芥子袋,扔到元镇面前,“给你的,先说好,你那小树放进去就必死无疑。” 然后将桌上名为日月壶的扁壶绑在手臂上,盖上衣袖,秘不示人。 元镇这才乐颠颠的转过身,有样学样的将芥子袋绑在左手臂上,喜不自胜的拍拍衣袖,颇为得意。 老道士将拂尘收进袖中,指点着元镇将那两百枚通宝钱放进芥子袋,便挥袖而去。 这等情景若是让那些辛苦修行的山泽野修看到,必定会忍不住自己的贪欲之心,老道士这等高人虽说是不敢动,但元镇和宁白峰这样的少年,怀揣着芥子袋这样的宝物,极其的容易遭人眼红,更不说这芥子袋里还装有几百的通宝钱。 须知,文泰钱都价值百两黄金,而十辆纹银就能满足凡俗三口之家一个月的开销用度,为此,文泰钱都能让修士折弯腰,被称为折背钱。何况,俗世的黄白之物还不一定能换到仙家用的神仙钱。更不用说着上百的通宝钱,足足是世俗家族几代甚至是十几代人幸苦的积累。 足可见其珍贵。 —————— 日间事毕,宁白峰照样是练剑练字,只是手里拿的不再是树枝,而是墨绿的玉笛。 虽说用玉笛练字养气,很容易就难以为继,但宁白峰还是没有放弃,只因为气竭之后再恢复,元气都有所增益。 再次气竭,浑身乏力的宁白峰就着月色推开门,小心翼翼的弄好躺在床上,却发现平日里早已睡熟的元镇此刻偏着头,看着窗外的月色。 宁白峰轻声问道:“元镇,想什么呢?” 元镇叹气道:“白峰,我们马上就要分开了,这一分别,就不知道何时再见。” 宁白峰有些沉默,两人的分开是早晚的事,毕竟自己诸事缠身,不可能一直带着元镇到处瞎跑。 转过身,与元镇背靠着背,宁白峰问道:“你猜到了?” 元镇随口说道:“我又不蠢,那老道士打的什么主意又不难猜。” 宁白峰沉默很久,有些事情元镇或许能够看的出来,但有些事情,却不一定知道。就像老道士命不久矣之事,自己就不能告诉他,老道士几次给他打眼色,就是让他保守秘密,保守对象就是元镇,而非其他人。 这种事情只能是老道士自己开口。 宁白峰突然说道:“咋们定个约定,你去老道士的到观后,找个单独的香炉,每日点上一柱香,以十年为期。若是十年后我来找你,你便砸碎香炉,而若是十年后我没回来,你就在香炉里点上三支香,就当是给我上坟吧。” 元镇怔怔出神,随后笑骂道:“笨蛋,那有给活人上香的道理。” 宁白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两人虽说相处不久,但友谊的建立却是经历过生死,难以诉说。 更何况元镇还曾救过宁白峰,若不是当时元镇将其从鼎里捞出来,指不定宁白峰就会被煮成一堆烂肉。 元镇轻声细语道:“也罢,就当是给你立个长生牌位。最好还是活着来找我,别轻易死在外头,咱两活下来不容易。” 宁白峰嗯了一声,有些失落。 少年离愁,随风入夜。 (本章完) 第一卷 离乱人 第三十六章 蝴蝶谷里蝴蝶飞 蝴蝶谷坐落于湘云府西北三十里外的山岭里,谷外终年雾气缭绕,凡人若是无人引荐,只能在雾气里打个圈,然后原路返回。 若是修行有成的仙家子弟,又或是熟门熟路的达官贵族,则可轻松来去。 越过迷蒙云雾,山谷内部花香幽幽,两侧的山壁上长满各色的花朵,将整个山谷映衬其间。山谷里,一条大河穿过山谷,一头隐在云雾里,另一头则是猛地扎入大山之中,只余下一个高大的黑洞。 沿河两侧坐落着数不清的精致吊脚竹楼,竹楼背靠着满山遍野的鲜花,面朝着波光粼粼的河水,依山傍水,钟灵毓秀。 一道道拱形的桥梁横跨在河面上,连接着两侧的竹楼。 竹楼里人声鼎沸,桥面上人来人往。 大河靠近迷雾的河面上,一道横跨两侧的巨大平台停在水上,人潮拥挤。有人不断的进入迷雾,也有人不断的从迷雾里走进来。 河面上,各种小舟穿梭其间,迎来送往,运货卸货,将整个山谷渲染的极是热闹,若非空中有着漫天飞舞的各种灵光蝴蝶,很容易就让人以为这里是凡俗城镇水运码头,而不是仙家渡口。 朝阳之下,满山的鲜花,秀美的竹楼,飞跃的拱桥,优雅的灵蝶闪烁着各色光华,配合着尚未消散的一丝淡淡云雾,其景象云蒸霞蔚,仙气缭绕,壮美异常。 云雾处,两只巨大的仙鹤拖拽着一艘梭型小舟迎着朝阳破云而出,仙鹤引颈高鸣,拖着小舟在飞舞的灵蝶中优雅的绕行一圈后缓缓降落在巨大平台一侧。平台上的行人,听到仙鹤鸣叫声,具都是抬头仰望,投射出那一缕缕的羡慕眼光。 能坐得起这灵兽拉动的座驾,不是某个高人大仙,就是仙家府邸的高贵子弟,凡人看一眼都是荣幸,哪还有坐的机会,就连一国的高官显贵也没有那个福缘。 小舟侧门洞开,一身白色院服,腰后横跨剑匣的宁白峰踏步而出,尚未站定好好看看这眼前景象,便被后面急急忙忙挤出来的元镇撞了个趔趄。 穿云舟尚还在空中的时候,元镇就曾透过小窗瞧见外边景象,急不可耐的踏出小舟后,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一切。 宁白峰也是惊奇的看着这些景象。 旁边的人看着从小舟里跑出来的两位少年,以及随后跟出来的老道士,眼中闪过明了之色,果然是某位仙家府邸首次出门的子弟。 真是好命啊。 老道士手里夹着拂尘,对驾驶穿云舟的男子挥挥手,示意他可以离开。 穿云舟腾空而起,一头撞进迷雾之中,就此消失。 老道士示意两位少年跟上,便带头往左侧走去。 众人瞩目下,横跨剑匣的宁白峰和背着竹篓的元镇跟在老道士身后,随着人流往河岸边的吊脚楼上走去。 踏上吊脚楼,一条笔直的步道看不到尽头,步道上熙熙攘攘,人头攒动。 步道左侧是连排的店铺,右侧则是面朝河面,如鱼般游走的小舟布满河面,凌空跨越的拱桥,漫天飞舞的灵蝶,和对岸的长长吊脚楼。 此处之繁华比之三百里禁外的东林集市还要如闹,东林集市以修行者居多,很少见到世俗凡人,而此地却是迥异。在宁白峰的眼里,这里人流如织,但却仙凡交杂,既有气息隐隐的仙家人士,也有 衣着华贵的世俗子弟。 顺着步道前行,左侧的店铺所售卖的物品琳琅满目,看的人目不暇接。 有些店铺售卖的物品宁白峰还认识,刚刚经过的一家小店,长长的翠玉盘子上摆放着一只白藕,就是元镇常常拿出来打牙祭的七窍白玉藕。然而小店的标价是十枚折背钱,还不还价。 元镇经过小店前,看到这个,下意识的摸摸肚子。 然后一脸得意的仰起头,大步走过,顺便还带着一丝不屑的轻哼。 行走不久,一位提着小巧花笼的男子凑到元镇和宁白峰身边,讨好道:“二位公子,需不需要买灵蝶,我手中的笼子里可是上品的金雨蝶,价格比这些店铺里的还实惠,要不要考虑一下。” 男子将一个花笼递到两人眼前,只见笼子里面停歇着两只通体金色,只有翅膀上闪烁着银白色光点的蝴蝶,极是漂亮。 元镇撇了一眼,问道:“这东西多少钱?有什么作用?” 男子恭维的笑道:“公子,这金雨蝶可是极好的观赏物件,作价五枚折背钱。此物放置到室内,蝴蝶飞动,带起金银残影,犹如金云银雨,再配上美人起舞,那可是极养眼的。公子,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 元镇反问道:“也就是说这东西一不能吃二不能喝,没什么大用?” 男子一时语塞,碰上这么个买主,也真是没谁了,这东西要是能吃,还能让他满山谷飞的都是,早让人给抓干净了。就是能看这一项,抓的人就不少。这还是大宁礼部山水司衙门禁止抓捕,才留下这满山灵蝶。离洲不少达官显贵,仙家高门的子弟都喜好拿这个追求女子,亦或是作为宴席取乐的高雅之物。 男子笑道:“公子,这高雅观赏之物怎能和那吃食相提并论,须知此物可是不少大家女子的心头好。” 元镇问道:“那你看我像女子么?” 男子摇头恭维道:“公子仙资玉貌,人中龙凤,怎会是女子。” 元镇接着凑到男子面前,指着自己的脸,问道:“那我脸上有没有写着很傻很好骗。” 卖蝶男子哑然不语。 此时走在前面的老道士终于回身,对着卖蝶男子说道:“跟了一路,连个孩子都骗不了,还是回去吧。你这要是真的金雨蝶也不值五枚折背钱的价码,何况是幻光蝶这种不值钱的的货色。” 男子尴尬的笑道:“您老是行家,打搅了。” 说完便转身而去,混入人群之中,再也不见。 元镇看着男子背影消失,嘀咕道:“浪费口水,还是个假货。” 元镇咂咂嘴,感觉肚子是真的有点饿,从袖子里掏出个果子,眉开眼笑的大咬一口。 还没咽下去就被老道士一巴掌拍在脑袋上,元镇愤怒的抬头,却只见老道士一脸严肃的看着元镇,紧接着目光又移到元镇手上的果子和衣袖上。 元镇立即意识到,自己犯了大忌。 此处人潮流动,若是有心人看到这一幕,必定会猜到袖子里有值钱物件,更何况,元镇拿出来的还是灵果,就这么随便大口咀嚼。这在别人眼中简直就是肥羊,还是肥得不能再肥的那种。 虽说老道士不怕事后有人劫道什么的,但也没必要招惹这种麻烦。 元镇捏着果子 ,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更不好就这么塞回袖子里去。 宁白峰拍拍元镇肩膀,接过元镇手上的灵果,将其放到后背的竹篓里。小声道:“下次注意。” 所幸三人都没怎么说话,再加上步道上够热闹,街边店铺够吸引人,也就没引起什么注意。 老道士这才转身继续往前走。 不久后,宁白峰跟着老道士来到一处名为见闻堂的店铺。 刚进门点小二就凑上来,“客官,要点什么,需不需要最近湘云府地仙之战的泪影珠,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大场面。” 老道士摇头道:“招呼其他人去吧,二楼的路我会走。” 小二立即就明白,这是熟客,也就不再多说,转而迎向其他的客人。 进到店里,外面看着不大,内里却是很宽敞,一排排的木架上分门别类的摆放着各色书籍,纸质皮绢竹简不一而足。 店内人不多,相较门外其他店铺,生意可以说有些冷淡。老道士带着两人穿过书架,径直向二楼走去。 相较一楼的生意冷清,二楼人数稍多一些,正对着楼梯的前方,一道白色的照壁上人影闪动,照壁前围着不少人。 传来阵阵讨论声。 “地仙出手,果然非同凡响,仅仅是余波就将城门附近百丈范围震杀的片瓦不存。” “这算什么,听说湘云府城外的百里山林都遭了灾,好几座山头都给移平了。” “确实震撼人心,其实我更好奇百丈外的金色禁制内发生了什么。” “说的不错,地仙厮杀都没用上禁制,那里反而用上了,精彩程度估计不下于地仙之战,店家,有没有金色禁制里的泪影珠,拿出来看看。” 站在照壁旁边的微胖老者笑呵呵道:“客官,实在抱歉,这段泪影还是卖主无意中记录下来的,其他详细的却是没有,若想看看地仙之战后续的泪影,可是需要买泪影珠的。” 宁白峰站在外围看着照壁上的图影,心中诧异不以,图影上的内容不是其他,正是湘云府里,老道士和徐拱的厮杀,自己在禁制内搏命的经过。 虽说图影有些模糊,显然是在远处记录下来的,但依旧很是壮观。 老道士看了一眼,平淡道:“走吧,正事要紧。” 元镇疾走几部赶到老道士身边,低声问道:“老烟鬼,这是怎么回事,那泪影珠到底是什么东西。” 老道士解释道:“泪影珠来自于泪影虫,此虫是离洲特有的一种奇虫,生前看到的景象会记录在虫体内,用特殊的方法让这种虫流泪后,景象会随着泪珠流出来,成为这泪影珠,但泪影虫流泪十次左右之后就会死亡,而且这泪影珠只能存留三个月到半年,过后就会消散。” 元镇哦了一声,转头四处张望。 宁白峰暗道一声可惜,也就不再多想,跟着老道士来到二楼一处柜台前。 老道士报出几本书名,柜台内的温婉女子一一将书册放到桌面上,其中最大的一本有三尺长宽,一掌厚。 老道士付完钱,将书册放到元镇背后的竹篓,小树加书册,压的元镇龇牙咧嘴。 放置最大的书册时,宁白峰清晰看到书册封面上写着四个大字。 《山海图录》。 (本章完) 第一卷 离乱人 第三十七章 长道肠道常分道 宁白峰下楼时,好奇的的询问老道士,这见闻堂像是个书肆,怎么开在这种地方。 老道士告诉宁白峰,见闻堂之所以名为见闻,即所见所闻的意思,凡是能看到能听到的事情,只要是见闻堂知道的,都会记录下来。 而这里卖的书册固然有各家各派的典籍著作,却也有各种见闻野趣。甚至有时候还会售卖各种修行典籍,秘术图册。就像刚刚买的《山海图录》,这就是宁白峰北上所需要的东西。 见闻堂其实并非离洲本地的商家,据说来自巽洲小说家的秘地,也有种说法是杂家秘地,具体情况谁也不知道,但有一点可以确认的是,天下各洲,只要是仙家渡口,就一定会有见闻堂,就连刚刚开辟的仙家渡口,也不例外。 下到一楼,宁白峰问老道士能不能买点普通书籍,老道士点头示意随意就好。宁白峰也没多挑,寻了两本儒家蒙学典籍和一本法家典籍。 元镇看到宁白峰买书,斜眼道:“你还真打算听老山主的,继续读书啊。” 宁白峰笑道:“我练字总不能瞎写吧,字在书中,当然得多看看书。” 元镇感叹一声,“没意思,”转身往外走去。 出得见闻堂,宁白峰再次感受到人流的拥挤,看着后面的书肆,宁白峰也不禁感叹,闹市之中有这么一处安静所在,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老道士不再停留,带着两人来到吊脚楼的另外一端。 站在吊脚楼出口,不远处高达百丈的大山脚下,一个三十丈高的大洞通入山腹,山洞口的河面上井然有序的停着一艘艘小舟,不时有人乘着小舟进入山腹,也有小舟出来,往来之间繁忙却不见丝毫混乱。 老道士寻到一搜小舟,谈好价格,让撑舟人载着三人进入山腹。 宁白峰见光线开始暗淡,出声询问老道士,“前辈,渡舟如此小巧,莫非出口其实不远?” 老道士尚未开口,出声的却是撑舟的舟夫,“公子想必是第一次来蝴蝶谷,不太清楚渡口的情况。” 宁白峰扭头看着撑舟老者,没有说话。 撑舟老者见那横挎匣子的少年没出声,开口笑道:“公子不必担心,老朽在此撑舟四十年,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何况老朽这等舟夫是吃的官家饭,不用害怕遇上强人。” 宁白峰这才笑问道:“让老人家见笑了,敢问这蝴蝶谷出口在何处。” 撑舟老者笑道:“公子先前恐怕误以为蝴蝶谷渡船便是这小舟,那可就错了,想那仙家渡船,怎会如此小气,还需我等凡人撑舟。其实,真正的蝴蝶谷渡口在这山腹里,而渡船则在山腹的湖泊上。至于这蝴蝶谷渡口出口在哪里,那就要看公子往那边走,近的有两处,远的有到北边鹰愁涧。这地底肠道四通八达,并非就这么一条路。” 宁白峰疑惑道:“地底肠道?” 撑舟老者一愣,然后笑道:“地底肠道,这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的说法,人有肠道,大地也应当有肠道。用修行仙家的说法是长道,道阻且长的意思。” 谈话间,小舟顺着水流向下,洞内光亮更是昏暗,但也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上面的洞顶和侧壁上挂着灯笼,给这个昏暗的河道带来一些光明。 不多久,小舟趋于平稳,一片 高大的楼船隐现在灯火辉煌的地下湖泊之中。湖泊很大,光亮都照耀不到边界。 小舟如柳叶一般飘到楼船附近,宁白峰登上岸边的木栈道,转头看向一连片的楼船,有些唏嘘。 小巧的撑舟跟楼船比起来,就像是指甲盖大小的桃核和拳头那么大的桃子。 侧壁和木栈道支起的灯笼将这里照耀的灯火通明,丝毫没有因为地底而觉得昏暗。木栈道上人来人往,繁忙却不拥挤。 老道士将两人引到一处稍显昏暗的角落,将元镇背后竹篓里的书册拿出来,吩咐宁白峰收进芥子袋。 老道士郑重道:“宁小子,今此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老道在这里预祝你远游平安。刚刚送你的四本书册,两本是大宁和离洲北境地图,一本《剑术初解》和修行远游所用的《山海图录》,上船后不妨多看看。接下来我们便不再同路,你北上到鹰愁涧下船,然后一路向北到达临海沧浪山,在那里可以坐跨海渡舟。之所以先前不告诉你这些,是因为告诉你也没用,凡俗间的地图上根本找不到这些地方,只有亲自来这样的仙家渡口,才能让你有个直观的了解。” 宁白峰躬身行大礼。 老道士坦然受之。 宁白峰转头看向元镇,笑道:“别哭丧着个脸,我还没死,记得给我上柱长生香。” 元镇故作不屑,将头扭到一边,却怎么也掩饰不住脸上的失落。 老道士带着宁白峰来到向北的渡船口,送宁白峰上船后便带着元镇转身离去。 宁白峰看着两人背影,感觉心里有些发酸。 老道士身为元婴境的地仙,一路上却没有什么架子,从出滨海县开始,就对自己等人多有照顾,虽说有其目的,但不可否认的是,老道士愿意选用温和的方法来解决,而不是盛气凌人。虽然在湘云府一事上有算计自己,但却在书院时就明确说过可以在书院待着,不用躺这趟浑水。 直到事后,送来的那些赔礼中,老道士可以自己照单全收,没必要分给宁白峰。 却依然是将宁白峰最有用处的物品送出来,甚至还让林家花费大代价炼制出一柄身外飞剑,给宁白峰远游留下活命的本钱。 老道士重信守诺,确实是个做师傅的好人选。 元镇有福了。 宁白峰转身走向船内,按照手中木牌的指示来到一处单独的房间,老道士给船费的时候就明说,有那个能力就没必要委屈自己跟他人同住,况且你身上的东西少见光为妙。 宁白峰关上门,卸下剑匣,深深地呼吸一下,平复心境。 推开房间的小窗,可以清晰的看到外边灯光下,波光粼粼的水面,低头下看还能看到船舷上的人来人往。 站在窗前出了一会儿神,宁白峰关上窗户,从袖子里摸出老道士送的四本书册,一一摆放在桌上。眼睛巡游一番,最终还是落在《剑术初解》这本书上。 宁白峰对于剑术最初的了解便是刘叔教的一式三练,也只会一式三练。老山主曾说过,教宁白峰练剑的人站的太高,因此世间的剑术都不在他的眼里,所以就造成宁白峰对于基础剑术都是一窍不通,只会这简单却精髓的一式三练。 直到和孙家两位地仙一战,才明白,基础剑术也并非没有不 可取之处。在最起码的辗转腾挪上,相较宁白峰这种雏鸟,还是在实用性上大不少。 尚未细细查看,敲门声传来。宁白峰收起书册,起身开门。 门外一名秀丽的女子微笑道:“客官,我叫冯雨,是此处听差婢女,有什么需求的话可以敲动墙上的传音铃,只要是船上能满足的我们会尽量满足。不知客官此刻可有闲暇,需不需要我给你讲解一下北上沿途的风景。” 宁白峰有些局促,但仍是将冯雨请进屋。 冯雨倒是颇为落落大方的进屋,看着面前这个年纪比自己还小的仙师,那局促不安样子,抿嘴一笑。 坐在桌边,宁白峰听着冯雨细细的述说,局促的神情也放松下来。 从蝴蝶谷到鹰愁涧,有几千里之遥,乘坐渡船最快也得要月余时间,因此吃喝可以到船尾购买,也可以让人送过来,只需要是多加点钱,若是在船上无所事事的话可前往船首厅里听听曲儿之类的,当然,若是不喜欢的话,也可以去船舷上钓鱼看风景。尤其是看风景和钓鱼,也是这北上长道的特色。 渡船此时出发,七天后会到达一片名为龙灵石乳的钟乳石群,据传这条长道未开辟前,这里居住这一群蛟龙,钟乳石受龙气侵染,渐化龙形。曾有那大修士笑言,若此处未被那法家施以封灵法言,禁止石群成精,假以时日,说不定这里会出现一群地龙。 过龙灵石乳,约莫半旬的时候,会到达黑夜集市,渡船将在这里停靠一日。黑夜集市是北上岔道口处的一座老集市,长道开辟多久,集市存在多久,集市上所售卖之物大多都是些见不得光的东西,但也有不少是那来路中正的物品,东西好坏全凭眼力,有人就曾在那里淘到一件蕴藏一国残存气韵的玉玺。 这还只是其次,集市名气最大的当属螈食居,此店以这长道里的清光洞螈为食材,制作出来的螈菜,味道极佳。就连小说家评鉴天下美食时,都带上这螈食居的螈菜。离洲各国不少达官显贵都曾光临此店,更有意思的是,曾有大宁世仇的大泉皇帝乔装易容来到此处,只为一品螈菜美味,事后还亲笔题字,送来一块离洲第一美食的牌匾。据说后来大宁钦天监被皇帝骂的狗血淋头,这么一条过江强龙出现都没看到其首尾,全是废物。 但这螈食居有个古怪的规矩,一年只开店一个月,因此想品尝螈菜美味还得提前预定。但这等时节恰好螈食居开店迎客,有兴趣可以跟船上提出来,到时候可以走走后门,不用预定。 至于这钓鱼一项,是不少乘坐北上长道渡船乘客的爱好,甚至不少人专程坐船钓鱼,只因这北上长道里有种背上长有银线的鲤鱼,这种鱼秉天地灵气而生,若是放置在自家府邸有聚集灵气,提升水品的效用,再加上极具观赏性,是不少仙家府邸需求的好东西,一条银线鲤鱼都能抵得上几次船资。更有那鱼中王者金线鲤鱼,调养得当,有那化龙的潜力,因此价值极其高昂。 冯雨说完,看着对面的少年仙师,笑问还有没有其他的需要询问之处。 宁白峰看着那秀美脸庞上的笑容,眼神不自觉的躲闪开,摇摇头。 冯雨眼里闪过一丝遗憾之色,仍是笑着起身告辞。 宁白峰相送,关门后长长的呼出口气,吸气时,不自然的耸耸鼻子。 好香。 (本章完) 第一卷 离乱人 第三十八章 练字收官皆喜庆 宁白峰终于空闲下来,拿出《剑术初解》翻看,不时停下以玉笛为剑,在屋内辗转腾挪。 玉笛流光,白衣翻飞,若是旁人看来,必竖起大拇指,大赞一声,好风仪。 只是这风仪不时撞上桌椅和床凳,就感觉没那么好看了。 或许说是有点狼狈? 宁白峰也不甚在意,眼神坚定,仍旧是一手一脚,极度认真。 直至肚子不争气的哀叹时,宁白峰这才反应过来,转头看向桌上油灯,灯芯即将燃尽。 从芥子袋里拿出早就在金桂别苑里准备好的吃食,边吃边看。对于不理解之处总是多番琢磨,直至弄通才翻页。 《剑术初解》不算厚,总共不过二十来页,细看弄通宁白峰花费不到三天时间,此后便一直在琢磨一个令他有些费解的问题。 练字是一笔一划,而书上的基础招式也是简单明了,但总感觉有些不得劲。 此后几日,练字练剑交替,时常弄得精疲力竭,头晕脑胀。直至再一次的敲门声响起,宁白峰才停歇下来。 冯雨敲开面前的屋门,只见开门的白衣少年浑身大汗,脸色有些苍白,眼神还带着一丝混沌。身上的白衣也不再是那么白湛整洁,褶皱处处,甚至还有不少灰印子。 冯雨不自觉的皱皱秀眉,接着又平复下来,关切道:“公子可是有些晕船?若是不适我可拿些药物过来。” 宁白峰摇摇头,转动着眼珠,不自觉的耸耸鼻子,微微一愣之后,上下打量一番面前一身青衣的冯雨,然后尴尬道:“姑娘能不能差人送来一些洗澡水,我打算洗漱一下。” 冯雨点点头,让宁白峰稍后,便转身离开。 宁白峰这才打量一番自己,浑身汗臭,衣衫不整,屋内都有些乱七八糟。 宁白峰摇头苦笑。 稍作整顿,推开窗户散散气,窗外黑蒙蒙一片,只有下方船舷上灯光明亮,不时还能看到人影走过。 待到宁白峰洗漱完毕,冯雨再次来到房门处,告诉宁白峰来意。 原来渡船即将接近龙灵石乳,作为此处的听差婢女,有职责提醒船客外出看景,避免船客错过后与渡船发生冲突。 宁白峰想想便同意跟随出去看看,既然练剑练字没有更大的收获,出去逛逛也无妨。更何况老山主也曾说过,过犹不及,若真是练的出了癔症,可就有些不划算了。 跟随冯雨来到渡船顶部的观景台,宽广的观景台已经是人满为患,宁白峰寻得一处角落,观景效果不佳,但也不用拥挤。 宁白峰趴在观景台的栏杆上,望着外边的漆黑一片,脑海里依然在想着练字练剑的事情。 没过多久,一阵高呼将宁白峰惊醒,抬头望去,只见渡船两侧亮如白昼,高大的长道侧壁边,高低错落的钟乳石林立,配合着钟乳石林里用以照明的各色光珠,一切显得如梦似幻,雄奇的钟乳石上攀爬者形态各异,形似蛟龙的石头纹路,光影的照耀下,如同活过来一般。钟乳石林里升起薄薄的水雾,蛟龙像是翻云覆雨在云雾之中。 宁白峰虽然看的不太真切,但仍是能感受到龙灵石乳的奇观很迷人,也就不奇怪人群里不时传来惊叹声。 宁白峰颇有几分无聊的看着那些钟乳石。 一道声音从侧边传来。 “走吧七叔,这龙灵石乳也没啥好看的,比家里后山洞的石林差远了,没意思的紧,还不如回去睡觉。” 宁白峰转头望去,只见一个小男孩坐在一个壮硕的男子肩膀上,轻轻拍打着男子的头顶,有些老气横秋的样子。 壮硕男子一笑,说道:“少爷,这龙灵石乳可不一般,要是哪天法言消散,可是能出地龙的。” 男孩不屑道:“那又如何,现在不照样还是一堆石头,有什么分别。” 壮硕男子无奈的摇摇头,只得往后走去。 自家少爷眼界太高,这些颇为雄奇的龙灵石乳看不下眼,自己只能即高兴又无奈。高兴自己家少爷眼界高,登天路就走的越远,无奈的是好好一处景点被说的一无是处,那还有看的心思。 宁白峰目送着这对主仆的离去,心里如鸣钟声。 钟乳石照样还是一堆石头。 练剑的一招一式也一样如同练字一笔一划。 一式三练,万变不离其宗。 练字即是练剑。 剑法即是字体。 宁白峰不再在观景台上停留,再美的风景也比不上心里这一刻的豁然开朗,困扰多日的不得劲终于拨云见日,若不是此处人多,宁白峰真想仰天大笑。 回到房间里,宁白峰再次练字起来,只是这次的练字却与以往不同,往日练字只是单纯的想把字写出来。而现在练字,一笔一划之间气息影影,身若游龙。 ————— 碧波荡漾,微风送爽。 李碗坐在石阶上,望着眼前看不到边界的大湖,枯瘦的小脸上满是哀愁。 来到这碧水宫已经半月有余,哭过也闹过,没什么大用。也曾想过跟着爷爷和白峰哥哥一起一死了事,可每每想到这些,爷爷那哀伤的脸庞就浮上来,要自己好好活着。 李碗怎么也忘不了离开滨海县的那晚,熟悉的县城没有了,熟悉的爷爷和白峰哥哥也没有了,有的只要废墟和哀嚎声。 陌生的碧水宫里,能说得上话的只有带自己来到这里的吕姑姑,尽管其他人都对自己笑脸相迎,但李碗还是能感觉到他们对自己很冷淡,甚至是有些畏惧。 三年前的元秋灯会,为了拿到祈福台散发的吃食,不小心撞到这位漂亮的吕姑姑身上,将他洁白的衣裙盖上几个脏印子,当时李碗怕的要死,连声道歉。慌忙找过来的爷爷也是连连躬身道歉,而这位漂亮的吕姑姑只是一言不发的看着李碗,很久后才开口说话,愿不愿意她跟走,可以给李碗更好的生活,不用做乞丐。 李碗吓得脸色惨白,死死抱着爷爷的手臂,看都不敢看一眼。 老乞丐跪在地上,哀求不止。 或许是因为动静过大,看着的人不少,漂亮的吕姑姑才点头同意,只是告诉老乞丐和李碗,三年之后她会再来,好好考虑一下。 “小碗,又在想爷爷了么。” 一道女子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李碗听到熟悉声音,没有转头,“姑姑,你说,人死了以后会去哪里。” 一身湖绿色华贵宫装的吕颖站在后面,看着瘦弱的李碗,眼里满是宠溺,微笑道:“人死之后,身躯归于泥土,魂魄散于天地。” 李碗哦了一声,有些哀伤 。 吕颖走到李碗身边,抚摸着李碗瘦小的脑袋,柔声道:“起来吧,地上凉,久坐对你身体不好。今天是你拜师大典的喜庆日子,好多人都在等着,大宫主和二宫主都回来了,还有皇帝叔叔也会过来看你,听说他们都给你准备了不少礼物。” 李碗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对着吕颖点头道:“知道了,姑姑,既然你说人死魂魄散于天地,那就是说爷爷和白峰哥哥都在天上看着我,我会好好的,不会让他们伤心。” 吕颖给李碗拍打衣服上灰尘的手不自觉的一僵,然后不留痕迹的轻拍一下李碗的脑袋,笑道:“还叫姑姑,该改口了。” 李碗俏皮的吐一下舌头,说道:“是,师傅。” 吕颖笑着抚摸着李碗的头,“去吧,赶紧换衣服,别让他们等久了。” 李碗点头嗯的一声,然后转身向山坡上的宫殿群跑去。 吕颖看着李碗的背影,眼神有那么一刻的恍惚。 那个少年,该是死了吧,即便当天不死,那种伤,也活不了多久,更何况是那种地方。 李碗终究是要站在人上人之上的,有个蝼蚁一般的拖累,不是什么好事,死了也好。 身躯归于泥土,魂魄散于天地。 这一天的碧水宫极尽繁华与热闹,奢华的拜师典礼在大泉各大宗门代表和皇帝公卿祝福下走向巅峰。 万众瞩目的李碗被皇子公主,师兄师姐簇拥着离开大殿,留下一片喜庆的海洋。 碧水宫的侧山,幽静的凉亭立于山腰,面朝湖水,清风徐来。 大泉王朝正值壮年的皇帝陛下,远眺前山依稀传来热闹声的大殿,微笑道:“皇姐,我为你准备的这场典礼还不错吧。” 坐在后面的吕颖看着湖水,平淡道:“有心了,你把我叫到这里,有什么消息。” 大泉皇帝笑道:“南边传来谍报,三根指头断掉一个,大树上的树杈被掰断不少,该我们落子收官了。” 吕颖说道:“这不是早成定局之事么。” 大泉皇帝古怪的笑道:“若我告诉你,大宁那位修修补补的老宰相撒手人寰了,你觉得如何。” 吕颖一惊,孙叔常死了? 吕颖皱眉道:“什么时候的事,谍报是否有误。” 大泉皇帝点头道:“七天前谍报传来时,我也曾有过疑虑,以为是对面趁乱的诈计,但传来消息的是十几年前父皇驾崩时,跟此局一起钉下的钉子传来的,没有失误的可能。” 吕颖起身走到大泉皇帝的身边,看着前山的喜庆,轻声道:“十几年的筹谋,一朝间开花结果,可喜。” 大泉皇帝朗声大笑,心里极其畅快,“若非三年前皇姐从滨海那弹丸之地带回消息,说棋局已经生效,坐等收官。我都以为这盘棋胎死腹中,却不想收官之日还有这等意外之喜。” 吕颖问道:“有没有查明孙叔常是怎么死的,偏偏死的不早不晚。” 大泉皇帝笑道:“谍报不明,查不出来,只知道是受不住刺激,估计是击垮许氏高兴过头了吧。” 吕颖也没多问,既然棋局走向已经按照计划好的步骤进行,偶然屠掉一条大龙,也是好事。 这一刻,吕颖觉得这吹来的微风当中,带着股肃杀之意。 (本章完) 第一卷 离乱人 第三十九章 鹰愁涧里鹰难渡 宁白峰左手持书,右手握玉笛凌空写字,身形绕着桌子踏步走势,眼睛盯着书册,却依然是没有撞到桌椅。 相较一个月前的呆板生涩,此刻的身形要寰转如意的多,说是灵动优雅也不为过。 手上的书也并非是《剑术初解》,自半个月前吃透上面的基本定式后,宁白峰就不再看上面的一招一式,因为对宁白峰来说,一式三练里融合的练字,即是最好的练剑招式。只要了解书本上的出剑后下盘踏步走势,多走多练,足矣。 一个月来,宁白峰不过踏出过屋门两次,这还是芥子袋中的干粮不够的情况下,不得不去船尾购买一番。中途虽说在黑夜集市停靠过一次,但宁白峰一心想着练字练剑,没有如同其他人一样下船一探黑夜集市的热闹。冯雨也过来叫过几次宁白峰出去看景,但都被宁白峰拒绝。其中一次是船上有人真的钓上一条百年难遇的金线鲤鱼,邀请船上的所有人过来观看,若是有那出价高的,当场出售也无不可。 宁白峰依旧是不为所动,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手中书。 翻看着手上《山海图录》,宁白峰感觉颇有意思,尤其是在练气士的境界划分上,诸子百家都有自己的说法,就像宁白峰曾经走过的武道下三境,武夫自称为入门三境,而其他练气士则称为凡胎三境。儒家称为齐家境,法家则说是门客境,最有意思的是杂家,称之为兼合境,兼儒墨,合名法。 各家都有各家的说法。 至于中三境,练气士大多沿用道家的说法,称之为地仙境,且相对应的讲的更细一些,玄妙,金丹,元婴。 儒家则是治国,法家谓之督知,督法制,知法理。曾经宁白峰问过老道士,李伏是什么境界,老道士丢下督知下境四个字就不再多说,弄得宁白峰一头雾水,直到此刻才明白。 而武道称其为宗师境,简单明了,还真有武夫的粗人作风。而作为剑修一脉,只记载剑胎境的剑胆剑丸和剑坯,对等练气士的地仙三境,至于杀力,那就两说。 反倒是更高的境界,《山海图录》只字未提,宁白峰很是将书翻了个遍,仍是没有看到记载,这让宁白峰颇为遗憾。对于凶禽猛兽记载的倒是挺多,一些有名的山川河流也有着墨,这里面还让宁白峰看到回元山这座名山,更让宁白峰有些莫名意味的还看到大泉碧水宫。 灯芯更换过一次又一次,宁白峰废寝忘食的读书练字,根本没有在意时日的划过。 再一次的敲门声惊醒宁白峰,过来的依然是冯雨。 开门后,冯雨给宁白峰带来了一个让人一震的消息。 鹰愁涧到了。 宁白峰道谢后关门开始收拾东西,细细整理一番,横挎好剑匣,推门走出居住多日的小屋。 来到船舷,能清晰的看到船首前方的那一抹亮光。随着渡船的行进,光线越来越亮,直至大船完全跃入亮光,冲出山洞,进入山涧。 短暂的失明过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副繁忙景象。 两侧的山壁上,层层叠叠的建着房屋店铺,直至没入高空的云雾 当中。而空中则停歇着一些飞禽拉动的车马和飞舟,更有一艘大船悬浮在空中,不时有浮空小舟来来往往。 宁白峰看的有些目眩神往,老道士曾对宁白峰讲过,离洲东边修行仙家较少,没什么好看的,只有去到更远的北方和西北,才能一睹仙家风采。但也只是如此而已,比之乾震两洲,那也还是差的太多。 宁白峰走下渡船,站在繁忙的码头,脚步有些发虚,船行水中,摇摇晃晃,再加上没日没夜的练剑走势,更是有些不稳,适应许久才找回脚踏实地的感觉。 青山绿水,宁白峰深吸一口气,一脸满足。 “你到底走不走,不走别拦路。” 娇蛮的声音打断宁白峰的自我陶醉,回头一看,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正盯着宁白峰,满眼不善。 宁白峰一愣之后,缓过神来,自己此刻站在码头路口中间,腰上还横挎剑匣。确实有拦路的嫌疑。 宁白峰歉意的笑了笑,退到路边,看着这位少女走在前边开路,后边两男一女的跟上。那女子宁白峰倒是多看了两眼,虽然女子带着面纱,但光看眼睛,宁白峰就觉得很是漂亮。 待到几人走远,宁白峰也混入人潮,形形色色什么人都有,这让宁白峰很是大开眼界,甚至宁白峰也看到有和自己一样横挎剑匣的修行者,更有背着剑篓,插着好几把剑的女子招摇过市。 找到一家卖吃食干粮的的店铺,宁白峰买些干饼之类的东西,裹成一个大包裹背在背上。 离开前还询问从这里怎么出去,店铺老板笑道:“看样子年轻人是首次来这鹰愁涧,不太清楚这里的门道。” 宁白峰点头应承,“还请老板给讲讲,指点一二。” 店铺老板兴许是看宁白峰在这里买了不少东西,心情颇为高兴,指着外面笑道:“这鹰愁涧的唯一出口在天上,想要出去只有两个途径,要么坐浮空小舟,要么攀爬石壁上的阶梯。这鹰愁涧之所以叫这么个名字,就是应为山涧太深,连雄鹰掉进来想飞出去都得发愁。所以若是攀爬阶梯,没个一天一夜是出不去的,你若是想爬阶梯看风景,那得明天这个时候才能到山涧口。” 宁白峰一听这话,眉头紧皱。 又得花钱。 若是这么个弄法,再多的钱也不经花,指不定还没到坤洲回元山,就得重操旧业,去大街上乞讨。 可若是爬阶梯,大半夜的看不见,手滑了,就得掉到山涧底下去喂鱼,兴许还喂不了鱼,摔到半途砸坏某家店铺,赔的估计更多。 宁白峰对着老板道声谢,摇头叹息的走上小路,顺着店铺老板指明的方向,找到浮空小舟聚集之处。 花上一枚折背钱,宁白峰站在小舟上看着四周风景,心里肉痛不已。 想当初在滨海县,几枚香火钱就能让他高兴好久,那是就一笔巨款。 后来一路都是老道士掏钱,再说也没掏多少,宁白峰和元镇是白吃白喝,也就懒得计较。 一枚折背钱就是一百两金子,就这么个小舟,得花一百两金子。 站在舟上,宁白峰都有种站在金山上的感觉。 果然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当起家来,满心都是泪。 用的还是神仙钱,当的仙家的家。 宁白峰看着两边山壁,一间间的店铺如网格一般,店铺前的石阶山道上人来人往,浮空小舟上上下下,很是热闹。 经过悬浮在空中的大船时,宁白峰看到船上似乎是在开宴会,整艘楼船张灯结彩,秀丽的侍女来来往往穿梭其间,手里端着一盘盘美味珍馐,隔得老远宁白峰都能闻到随风飘来的香味。 小舟攀升着越过一艘艘灵禽拉动的飞舟马车,将将进入高空云雾时,一道白影极速的从小舟侧边冲过去,带起一阵狂风,将浮空小舟刮的都有些摇晃。 宁白峰看着冲过去的影子,眉头一皱。 冲过去的是一只白色仙鹤,背上坐着一位童子,背着比他人还要大的黄色葫芦。若是在往常看到这样的打扮,宁白峰会觉得很有趣,但此刻遇到,只能愤慨无奈的摇摇头。此人身上气息滚滚,估摸着是玄妙地仙,之所以这么认为,宁白峰见过老道士金丹地仙时的气息,此人身上气息比之还远有不如,倒是和见过的李伏不相上下。 但即便如此,自从和老道士他们分开后,这个童子还是宁白峰目前见到的修为最高的一位,看着是童子,指不定就是某个修行数百年的老怪物。 宁白峰在金桂别苑,研读老道士送的炼物决的时候,也有向老道士请教,随便提了一句孙家地仙讲的返老还童一事。 老道士当时当着宁白峰的面炼化那柄拂尘,讲解练物决的一些窍门。随口告诉宁白峰,返老还童一般来说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修为高深,修行的法门较为特殊所致。另外一种则是迫不得已,大限将至,只能以修为换命,塌陷肉身为代价换来的活命之机。 但这已是瞒过老天爷的取巧手段,人的肉身就像是个面团,充气蒸熟后会成为光鲜亮丽的馒头,时间一长,馒头就会变冷变僵。而练气士为了躲过变冷变僵的情况,只能以辛苦积攒修炼的元气弥补自身,使肉身塌陷回到以前,返老还童。 宁白峰当时很天真的问老道士,这么弄那岂不是找到了长生久视的法门。 老道士一脸冷笑。 你以为老天爷是瞎子么,投机取巧的事做一次也就罢了,再做那就是自己找死。 不得已塌陷回去的馒头,外表再是光鲜亮丽,里面仍旧是败絮一堆。这种方法回到童子状态的修士,每天拼了命的积攒元气,死命的压制自己的肉身,不让其生长,为的就是活命。 像这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馒头,再蒸一次,必定连外面这层遮蔽老天爷眼睛的好皮都保不住。 妄想用这种方法长生久视,无异于痴人说梦。若真是如此简单,那还需要艰苦修行,寻求大道,做那证道长生之事做什么。 宁白峰若有所思,又问另外一种难道就不一样么,还有没有其他的。 老道士摸着拂尘,沉默半晌才回答。 (本章完) 第四十章 夜半深林鬼上门 云雾缭绕,四周的一切都看得不太真切,手里拿着法盘的控舟男子见宁白峰自那道白影窜过去后,就一直在沉思。 男子也没搭讪的意思,每日的迎来送往,见得古怪人物多了去了,那有那么多话讲。 若是遇到个不喜欢说话的,嫌他人话多,出手教训一番的事情也不是没有过。 现在想想都感觉牙齿还有些疼痛。 宁白峰沉思着老道士说过的话,若是先前冲过去的童子是另外一种返老还童,那宁白峰连眉头都不敢皱一下。 莫说是皱眉头,就是把这艘浮空小舟掀翻,宁白峰连屁都不敢放一下。 不能怪宁白峰太窝囊,只能怪这种人物太强。 像这种修行高深,因修炼法门所致的返老还童,那就强的惊人,若那童子是玄妙地仙,打杀金丹地仙都不在话下,甚至都能跟元婴地仙斗一斗,输赢就看双方谁的手段够硬。 相传在乾洲道家圣地的混元天阙,就有这么一伙修行玄婴变化的道家修士,从成人到童子,再到成人,循环往复。每一次的肉身塌陷都是一次洗涤,若是真能到达极致的九次返老还童,其身躯就能到达道家所说的无垢之体,比元镇这种先天道胎强了可不是一点半点。 但这种修士也有限,等闲不一定见得到,若真是见到,还招惹上了,那么只能说明你的运气好到逆天,老天爷都看不下去。 宁白峰也曾好奇的问过老道士,就没有其他的例外? 老道士一拂尘打在他脑袋上,告诉他,遇到那种天生长不大的侏儒稚童,你宁白峰就留点口德,少拿话刺他,刺痛了真的会跟你拼命。别人长成那样也够辛苦的,难不成还要塞回娘胎里再长一次不成。 宁白峰无语的看着老道士,究竟是谁没口德。 小舟越出云雾。 宁白峰被刺目的阳光打断思绪,转头四往,只见明日高悬,两侧的山崖被照射青葱郁碧。 待到宁白峰走下浮空小舟,站在山涧顶部的悬崖峭壁边,放眼望去,四周群山青翠,连绵起伏,山阴山阳交错相连,若波涛一般。从山涧里冲出的飞舟与飞车如同龙归大海,天高地阔。 宁白峰辨认一下方向,举步往山下走去。 鹰愁涧地理位置较为特殊,处在大宁王朝北境的连绵群山之中,若是往西偏北的方向走,就能到达大宁的边关要塞虎牢关,若是往北直上,则是穿过连绵群山,进入接壤的开阳国境内。 宁白峰在渡船上翻看地图时,也曾想过穿山林直接北上,但考虑到脚程问题,若真是穿山越岭,得走到明年开年。且以自己现在刚刚踏入凡胎初境的练气修为,危险性太大,虽说自己有三境武夫的名头,但实际上比二境武夫都有所不如。腰后的那把飞剑每时每刻都在剑匣里如同无头苍蝇一样来回飞跃冲撞,在自己没有领悟到剑意的情况下,基本驱使不出剑匣,虽说是炼化到能跟自己沟通,但这身外飞剑基本就是大爷,请都请不动。 因此直走山路不太可靠,只能跟多数人一样走西北,进虎牢关,再转道去开阳国。 下到山里,天色渐晚,走不到五里路,树林里已经伸手不见五指,宁白峰只得找个背风的地方生火歇息。 离洲凡俗间有句老话说的好,夜半莫入林,入林需慎动。但此刻宁白峰已经是在林子里,那就只能慎重,原地坐等天亮。 借着篝火,宁白峰一边翻看大宁地图,一边手握玉箫凌空写字。待到确认从此处到虎牢关的方向无误后,收起书册,一式三练配合着练字养气。 随着练字养气时日的加深,以前每次出剑后只能勉强写一个字,到的现在每次能写三个字。宁白峰有预感,若能做到一口气写出十个字的时候,必将踏入泥胎二境。 待到气竭,宁白峰收起腰间刻有“书山有路”小字的玉佩,全身顿时感觉一松。 这枚玉佩的作用就是让修行练气之人负重前行,修行练气之时全力运转,待到松懈时,则必有补益。 这还是宁白峰在金桂别苑时,老道士看到元镇的《农桑》一书,随口问宁白峰老山主送给他什么,宁白峰拿出玉佩时,老道士也是一脸诧异。后来才告诉宁白峰,这枚玉佩有个很特殊的称呼,书山印。作用就是,若承其重,必有所补。宁白峰和元镇在书院每日结束课业后之所以会如此疲惫,就是因为老山主在两人身上加持书山印的缘故,而这枚小玉佩里则被老山主刻画进一套小的书山印,佩戴在身上,修行练气时使用,效果绝佳。 其实宁白峰若是想早些进入凡胎二境或者是三境,也很简单,只要从芥子袋中拿出元镇分润的一半灵果灵药,囫囵吞枣的吃下去,然后找个灵气浓郁的山头,坐个一年半载,成就凡胎三境那是板上钉钉的事,兴许凭着宁白峰的好体魄,踏足玄妙地仙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如此一来,就像是踩在云朵上登天梯,虽说是青云直上,但脚步虚浮的很,根基不稳,想走远一点就很难,这不是宁白峰想看到的。 更何况宁白峰还想做剑修,若如此草率从事,底子薄的吓人,连剑胆都凝结不了,就更不用想那剑中仙。 歇息下来,宁白峰坐在火堆前就着清水吃着干饼,无聊的转动着手中的玉笛,心想着是不是改天去买本乐谱,学习一下吹笛子。想当初在村子里的时候,也跟着娘亲学习过一段时间拿树叶吹曲子的经历。 正想的出神,一声急促的鸟叫声响彻夜空,紧接着杂乱的扑腾声响起。 宁白峰立即起身,看向鸟群被惊动的方向。 鸟群惊动不停,极巧的向宁白峰这个方向过来。 宁白峰脸色一边,立即冲向侧边的树林,寻着一棵大树,飞快的攀爬上去,敛息静气。 宁白峰蹲在树杈上暗骂一声倒霉,故意脱离大路不去十里外的枫叶镇,就是想直接斜穿山林,直奔虎牢关,省时省事。 片刻后,一道灰白的人影冲出林子,出现在宁白峰先前点燃的篝火前。 白影一怔,显然是没料到寂静无人的森林里会有这么一堆篝火,白影环顾四周,却没现人影,显然更是警惕。 宁白峰看到白影,心里一惊。 此人没有实体。 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两种,一是山水神袛之类的地方神明显灵,二是阴魂鬼魅现身。 若是神袛还好说,阴魂鬼魅可就麻烦了,《山海图录》上精魅篇里就明确写过这么一句话,神明好欺,鬼魂难缠。 还未等宁白峰分辨清楚,白影准备再次跑走,却不料宁白峰先前坐过的石头边的树桩子上又冒出一道白影。 “聂姑娘,别跑了,你走不出枫叶镇的十里范围。” 站在树桩上的白影对着即将离去的白影喊道。 宁白峰看的真切,先来的那道白影是个女子,而从树桩子上冒出来的白影,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此处的土地。 老话说的好,山里的树桩子,那都是山神土地的座椅,切莫乱坐。这也是先前宁白峰为何坐石头,而不是坐现成的木桩子的缘故。 眨眼间,女子还未逃走,树林里冲出三道各异的身影,两男一女。 准确的说是两个中年男子和一名老妪。 老妪冲出树林见女子准备逃走,立即一个闪身冲到女子的前路上,一名短襟的男子立即一个腾身跃起,划过火堆上空,落在另一个方向,截断去路。自此三道人影和土地一起各占一方,将女子围在中间的火堆旁。 老妪一声冷笑,“还想跑,拖着咱们跑了大半夜,真要是让你这么溜了,咋们的脸都只能按在地上。” 女子被围困在中间,丝毫不见示弱,喝骂道:“老太婆,接连几日坏我大事,若的闲暇,第一个杀你。” 短襟男子听闻这话,高声道:“鬼物,你连杀三人,戾气如此之盛,留之必成大害。” 女子转过头,看着短襟男子,抬手指着另外一个方向的土地,冷声道:“我为何杀人你可以问问土地公,看看那三人该不该杀。” 宁白峰这才看清女子面容,这白衣女鬼长得极美,只是面容苍白,长披散,显得阴气沉沉。 短襟男子冷着脸,毫不犹疑的打断道:“我不管这些,鬼物杀人有违法理。依法理,必须将你抓到北岭道山水司衙门受刑。” 白衣女鬼扭过头,死死的盯着土地。 同样是身穿白衣的土地一声叹息,苦涩道:“聂姑娘,你有冤在身,6钰看在眼里,但你以怨气凝结成阴鬼之身,复仇执念太深,连杀三人确实是法理不容。” 白衣女鬼凄厉的笑道:“法理不容!那我被那三个畜生施暴的时候,怎么没看到法理不容!你看在眼里却不出手救我,现在却假仁假义。想我活着的时候,也没少去土地庙里给你上香,就因为他李家出钱给你土地公修庙,你就帮人出头布告令擒杀我。还谈什么法理不容,可笑至极!” “聂红竹,任凭你说的再多,照样也得魂飞魄散。” 站在另一侧,身着捕快服的男子反手拔出腰间狭刀,从怀里摸出三张明黄色符纸贴在刀身上,看着火堆旁的女子,眼神冰冷刺骨。 白衣女鬼聂红竹闻声看向捕快服男子,不屑的嘲讽道:“张小鱼,你本是咋们枫叶镇的捕快,我含冤而死的案子也是你破的,可他李家却什么惩罚都没有。我杀李家三个畜生的案子还是你破的,这会儿跟着跑过来想缉拿我归案。你收了李家多少好礼,连脊梁骨都没有。” 张小鱼脸色立即变得更是难看。 手中长刀上的符纸无火自燃,整个刀身如用火炬一般。 张小鱼在手中长刀燃烧起来的那一刻极前冲,长刀拖拽的火影阵阵,极的劈向白衣女鬼聂红竹。 聂红竹立即一挥衣袖,地上的火堆飞的砸向冲过来的张小鱼。 一时间火星四起。 火焰长刀狂猛的劈开火堆,直奔女鬼而去。 聂红竹闪开长刀,窜到老妪面前,抬手就抓过去。其他三人立即各使手段的跟上去,却不料是聂红竹的声东击西之计。 待到四人即将凑近,聂红竹立即闪身,从土地侧边冲出包围,向树林逃窜而去。 蹲在树上的宁白峰脸色大变,心里暗自叫苦。 第一卷 离乱人 第四十一章 与鬼为伍画中仙 宁白峰死死盯着那道白影,手里玉笛紧握。 白衣女鬼看不出是什么修为,但宁白峰很明白其他几人的境界。 陆姓土地雷打不动的凡胎三境,短襟男子和老妪是凡胎二境,唯独出手很辣的捕快张小鱼是凡胎初境。四人跑了大半夜才围住这白衣女鬼,可见这白衣女鬼聂红竹也不是简单货色。 白衣女鬼脱离围杀之后,突进方向却正好是宁白峰藏身之处。 那老妪见白衣女鬼竟然如此戏耍与她,立即一声尖叫,手中拐杖猛的投掷出去。 拐杖绕开土地和捕快张小鱼,在空中划着弧线刺向白衣女鬼。 右侧的短襟男子眼见女鬼想要逃脱,立即反身冲出去,三步之后,右脚骤然发力,整个身子如同大鸟一般跃起,扑向白衣女鬼,形似苍鹰扑兔。 拐杖刺在女鬼身上瞬间,白衣女鬼骤然消散,却又很快在右侧前方现身,险险避开拐杖的攻击。 空中的短襟男子眼见白衣女鬼避开拐杖,不得已凌空踩踏在拐杖,再次拔高身形,极速的冲向女鬼,右拳狂猛冲击出去。 至此,白衣女鬼和短襟男子距离宁白峰藏身的大树已不足三丈。 拳头砸在女鬼背心的那一刻,再次身形消散,短襟男子拳势已经收刹不住,硬生生轰击在宁白峰脚下的大树上。 宁白峰心知已经是躲不过去,只得起身跳向右侧。 一声轰响,震撼夜空。 大树被拳头击中的部位炸成木屑四溅,整株大树拦腰炸断,哄然倒地。 宁白峰落地瞬间,却发现正巧拦在白衣女鬼的去路上。 白衣女鬼显然没料到还有一人,更没想到的是竟然拦在去路上。生死存亡一刻,立即一声尖啸,手爪凶厉的抓向宁白峰的头颅,指尖阴气缭绕,极长的指甲上寒光荧荧。 宁白峰明白,若是被被这手爪击中,必死无疑。右手玉笛毫不犹豫的刺出去,一式三练的刺剑,修习的近乎融入到骨子里。 元气倾泻而出,玉笛前段凝聚出白色笔锋,撞在手爪上。 “啵”的一声爆响。 宁白峰被震的后退三步。 白衣女鬼更是不堪,震退之后,整条手臂消散,无法再次凝聚。 出此变故,树林里几人同时各占一方,再次将白衣女鬼围困在中间,但却都紧盯着突然出现的宁白峰。 短暂的沉默过后,白衣女鬼凄厉的笑起来,“为了杀我,你们安排的如此稠密,步步紧逼,我就算是死也要拉着你们中的某个人垫背。可怜老天爷无眼,我怨屈在身,却无人替我申冤,死后复仇却又被世人不容,这是何等世道。” 站在宁白峰对面,白衣女鬼身后的捕快张小鱼高声喝道:“聂红竹,你即将魂飞魄散还要妖言惑众,干扰视听,想拉着我们垫背,不可能!我们五人今晚就是要将你封杀于此。” 宁白峰眉头微皱。 白衣女鬼猛然回头,尖声骂道:“张小鱼,你是除了那三个畜生外我最恨的人,你身为一镇捕快,收受李家贿赂,查明案情却瞒而不报,混淆视听说我自溺而亡。现在又如此急不可耐的想要我魂飞魄散,怕你那些散发着恶臭的阴私勾当为人所知?畜生都不如的东西,我偏不让你如愿。” 张小鱼气的浑身颤抖,举起手中的火焰长刀,“那你就去死吧。” 捕快张小鱼愤怒的冲出去,其他几人却纹丝未动,没有理会张小鱼和白衣 女鬼的厮杀,依旧是紧盯着宁白峰。 站在断树桩边上的短襟男子望着宁白峰,眼神闪烁不定,片刻后开口说道:“刚才的那堆篝火是你烧的吧,我姑且认为你是凑巧遇到,那就按江湖规矩,见者有份。封杀此鬼物后的报酬分你一成,言尽于此,最好不要起什么花花心思。” 对于一个突然出现的搅局者,短襟男子思虑片刻后决定还是分润一些出去,避免节外生枝。 从这白衣少年刚刚出手的程度来看,果决利落,显然不是初出江湖的雏儿,就算手底下没有人命,那也是见过血的。 再加上与那女鬼的交手,能击碎其手臂不能重聚,并且只后退三步,短襟男子自认为除非全力出拳,否则不一定能做到这种程度。 这白衣少年最低也是凡胎二境的练气士,有可能还隐藏实力。 要知道对方腰上的剑匣还没见动静。 行走江湖,带在身上的物件,可不见得都是摆设。 宁白峰听到过这几人先前的对话,已经明白事情的大致轮廓,因此不想跟这些人有任何瓜葛,说道:“没兴趣,告辞。” 宁白峰转身就走。 “站住,想走,哪有那么容易。” 说话的是杵着拐杖的老妪。 宁白峰转头看着那老妪,平静道:“老人家有何指教。” 老妪一声怪笑,“年轻人,莫非你想做那黄雀,我们打生打死,你到想躲在一边捡现成,是不是过了点。” 这话一说,旁边的短襟男子立即面色一变,就连在白衣女鬼聂红竹手上左支右拙的张小鱼都退开,不再缠斗。 唯独土地看着聂红竹,眼神平静,面带微笑。 白衣女鬼聂红竹一声大笑,“看来是我会错了意,这位仙师,小女子贸然出手,多有得罪,请见谅。但仙师废我一条手臂,咋们就此两清,不知仙师意下如何。” 张小鱼脸色铁青的看着老妪,先前他还说几人是合计好的,这会儿就戳破,这无疑是打他的脸。 若非老妪修为比他高,这会儿必定破口大骂。 宁白峰冷着脸看着老妪,“老人家,你倒是长了一副好心肠,活了一大把年纪,心眼修炼的跟针一样。聂姑娘,废你一条手臂的事,我给你说声抱歉,咋们就此揭过。” 宁白峰又看向其他几人,冷笑道:“你们也是这样的想法?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今晚只能与鬼为伍了。” 张小鱼愤怒的盯着老妪,打他脸也就罢了,现在逼得那小子站到女鬼那一边,想了结此事就更麻烦,再加上一个态度不明的土地,一路上出工不出力。 这要是凑到一起,反过来有可能将他们三人留在这里。 短襟男子似乎也是想到这一点,狠狠的瞪了老妪一眼,心中大骂蠢货,难怪一大把年纪,还是个凡胎二境练气士。 短襟男子立即沉声道:“这位朋友,我们无意与你结怨,但眼下确实难办,不如分你两成,配合着我们一起出手,如何。” 说完又狠狠的瞪了一眼老妪。 多事。 老妪一听要分人两成,立即就想反驳,却恰好被短襟男子的眼神瞪回去,但又实在不甘心,仍旧是强声说道:“张司郎,两成是不是多了点。” 短襟男子立即气结。 好说歹说想把人安抚下来,你倒好,非逼得对方出手援助那女鬼不成。 短襟男子怒道 :“那好,这少年就交给你对付,我们三人封杀鬼物。” 老妪一惊。 她之所以敢开口拦下那少年,就是仗着己方人多,即是怕那少年真的做黄雀,也是想着了结那鬼物之后,顺手做了那小子,发一笔横财。 若是让她单独对付那少年,那就是自己找死,她也看出那少年有二境的实力,若是与其捉对厮杀,相同境界下,自己年老体衰,那少年体魄必定比自己要强,短时间内没杀掉那少年,必定会被他反杀。 老妪立即卧鼓偃旗,缩缩脑袋,不再开口。 站在一侧一直没有说话的土地叹息一声,说道:“别争了,聂姑娘你的仇也报了,怨气也该散了,想想你那可怜的老父母吧。” 白衣女鬼浑身一颤。 阴魂躯体都有些发虚,显然土地的这番话戳中她的痛处。 白衣女鬼惨声问道:“土地公,你想怎么样。” 土地轻声说道:“你活在阳间的冤案我帮不了你,但你现在这幅样子,陆某可以帮你安心给老父母养老送终。” 白衣女鬼立即面露喜色,“你说的是真的?” 接着又想起什么,面色一冷,寒声道:“代价是什么。” 土地叹息道:“陆某可以将你送进画里,做那画中仙,如此便能看顾你父母,但自此以后,你也只能以画为根本,自囚于画中。” 白衣女鬼看着土地陆钰,没有立即回话,似乎是在权衡利弊。 捕快张小鱼暗道不妙,这女鬼知道的太多,不能留。 张小鱼立即说道:“土地公,你发布的告令上说是除掉此鬼物,现在又如此作为,恐怕不妥吧。再说,她犯下此罪孽,法理难容,你擅自做主,是不是越权了。” 接着又扭头对短襟男子说道:“张兄,你是山水司的山水司郎,评评理吧。” 短襟男子皱着眉头,他张晓是山水司的司郎不假,但山水司郎只是负责巡山探水,地位就像是衙门里的衙役,并没有权利对这女鬼做何处置,职责上也只能将这女鬼抓到山水司受刑。 反倒是这陆钰,作为掌管一地辖境的土地,虽说活人的事他管不了,也不能管。但这妖物精怪,阴魂鬼魅都在他能插手的范围之内,白衣女鬼已不属于活人,当然有权利发落,并没有什么越权之举。 别人不知道这些城隍土地的职权,他这种山水司的司郎,那可是门儿清。 短襟男子沉思片刻,问道:“陆钰,你想好了?” 土地陆钰点点头。 白衣女鬼抬起头,看着土地,问道:“你那土地庙里的这么多画像都是这么来的吧。” 白衣土地陆钰只是微笑。 见此情景,张小鱼更是焦急,急切道:“土地公,你就不怕朝廷追责与你么。” 土地陆钰皱皱眉头,冷淡道:“张小鱼,你可以走了,回去告诉李家,他们在这枫叶镇为富不仁数十载,也该挪挪窝了。” 张小鱼脸色瞬间煞白。 但他不能不走,这里就属他修为最低,更何况是土地开口。 这枫叶镇也不能再待下去了。 张小鱼眼神深深的看了土地一眼,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 白衣女鬼却不想就这样放过这个心思不良的的捕快,准备出手阻拦。 却被突然出现的藤蔓拦住。 土地陆钰收回右手,眼神平淡。 (本章完) 第一卷 离乱人 第四十二章 土地画魂枫叶红 陆钰平淡的说道:“还想当着我们的面杀人,你再这么做,我保不住你,你可要想好了。” 话里有话,不能当着面杀,也就是说,等人散了,你想杀随你,但最起码不是现在。 白衣女鬼看着土地,突然灿烂一笑,将脸上的阴气沉沉之感破坏殆尽。 很美。 连土地陆钰这种经历数百年风雨,看尽人世沧桑的神袛都避免不了心跳加速,漏掉一拍。 聂红竹笑道:“土地公,要我进入画中,可以,但我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待我父母死后,我藏身的画卷要由我自己处置。” 土地陆钰沉思片刻,点头道:“可以。” 这笔买卖不亏,入得画中,便受制于人。 日后之事,可就由不得一个画卷说了算。 老妪眼见事情即将尘埃落定,但她可是接了告令来的,若事情被土地公自己解决,那这犒赏岂不是没有了。 老妪立即对土地说道:“土地公,那这告令之事,算你的还是我们的。” 之所以说是我们,而不是她自己,就是怕土地陆钰翻脸。 陆钰倒也干脆,一甩衣袖,四枚折背钱悬浮在半空中,淡然道:“告令犒赏三枚折背钱,陆某再贴上一枚,你们自己分。” 短襟男子张晓没接,反而是看着宁白峰,意思很明显,你先拿。 反倒是那老妪有些眼红,毕竟这告令是她接的,平白无故要分一部分出去,怎么可能。 这可是折背钱,不是香火钱,更不是俗世的黄白之物。 老妪立即一探手,两枚折背钱落在手心,脸上闪过一丝喜色。 张晓立即转头愤怒的看着老妪。 老妪得意一笑,“张司郎,他什么也没做。” 过河拆桥,说的如此理直气壮。 他张晓出的力气可不比这老妪小,老妪拿两枚,那他张晓该拿一枚不成。 张晓嘲讽道:“你也不怕烫手。” 这可就是要撕破脸的前兆。 宁白峰不想惹祸上身,皱了皱眉头,淡然道:“我说过,我没兴趣,钱你们自己拿就好。” 张晓看了一眼宁白峰,点点头。走过去接下另外两枚折背钱,道了一声告辞,转身离开。 走出几步,似又想起什么,回头对土地陆钰说道:“别忘了报备到北岭道山水司,我上书会复查。” 土地陆钰点点头,看着张晓大踏步离去。 老妪眼见事情了结,也不想留在这里,离去前,意味莫名的看了看宁白峰,一声怪笑。 宁白峰也不想再做停留,闹腾了这么久,该是得找个地方休息,接下来一段日子还要在林子里过,必须养精蓄锐。 土地陆钰眼见这少年准备离开,立即开问说道:“小仙师是打算去虎牢关吧。” 宁白峰霍然转身,死死的盯着土地,“你想怎样。” 陆钰一愣,随即明白,大半夜探寻他人动向,可不是什么心善的举动。 陆钰笑道:“小仙师误会了,我看你停留的地点不上不下,猜测你估计是想直接去虎牢关,只是想提醒你一下,过段时间再去比较好,最近那边不太平,贸然前往,容易被当做大泉的谍子抓起来。” 宁白峰愣了一下,有些意 外。 白衣女鬼聂红竹见宁白峰没说话,笑道:“仙师,土地公说的没错,最近北边的虎牢关确实不太平。” 宁白峰挑了挑眉毛,这一心复仇的白衣女鬼都知道虎牢关不太平,那就估计是真的不太平。 虽然有鬼话连篇的说法,但这一鬼一神没必要合起伙来骗他。 看来还是得走一趟枫叶镇。 宁白峰说道:“不知土地公有何指教。” 陆钰笑道:“闹腾了半夜,也该歇息了,不如小仙师陪我一起前往枫叶镇如何,须知刚刚离开的那些人,可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宁白峰略一思索,觉得也不错,留在这里也不见得安全,这土地陆钰也不一定是穷凶极恶之辈,若是穷凶极恶也当不了一镇土地不是。 多提防着点就好。 宁白峰点头说道:“也好,那就随土地公走一趟。” 陆钰笑了笑,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卷轴和一方砚台,然后转头对着白衣女鬼说道:“聂姑娘,先前说好进入画中,现在就开始吧。” 白衣女鬼讶异的问道:“在这?” 陆钰笑道:“鬼物阴气容易有损一方地域气运,陆某可不想就这么让你再进入镇子,只能在这施法。” 宁白峰一听这话,立即转身。 他人隐私,少看为妙,更何况是这种特殊的法门,虽说也想开开眼界,但还是少惹麻烦。 陆钰见宁白峰转身走到一边,立即就明白其含义,暗自点点头,却还是笑道:“小仙师不必太在意,也不是什么大事,看看无妨,就当是观看画师作画就好。” 宁白峰将信将疑的转过身,看着土地陆钰。 只见陆钰抖开卷轴,空白画卷凌空垂下来,砚台浮在旁边。 陆钰右手执笔,对着白衣女鬼微笑道:“聂姑娘不换个样子么,若是就这样画进画中,可就永远改不了了。” 白衣女鬼一愣,随即一扬手,周身阴气一阵翻腾。 再出现时,仍旧是一身白衣,只是头发不再披散,挽着一个秀丽的仕女发髻。 土地陆钰看的有些发怔,如此美人,难怪遭劫。 白衣女鬼美则美矣,唯独右肩空空如也,极大的破坏美感。 宁白峰看的嘴角抽搐。 土地陆钰也看到这一点,笑道:“聂姑娘不必担心,这条缺失的手臂,陆某可以完好无损的画上去。” 白衣女鬼聂红竹抿嘴一笑,点点头。 陆钰也不再迟疑,右手的画笔粘上砚台里的墨汁。 画笔一挥,墨汁如溪水一般流淌在白衣女鬼的身上,慢慢的勾勒出轮廓,不多不少,恰到好处。 陆钰显得很是紧张。 手中画笔轻抬,被墨汁勾勒好的白衣女鬼随着笔尖慢慢一点点缩小,直至恰好安于画卷之上。 画卷白光闪烁,一道美丽的倩影印在画卷上。 陆钰立即落笔,左手摸出一个印章,盖在画卷左下角。 至此,土地公陆钰才松了一口气。 画卷随风轻轻舞动,片刻之后再次白光闪烁,一道白衣倩影走出画卷,飘然落地。 白衣女鬼聂红竹身上再无一丝一毫的阴气,有的只有墨韵流动其间,散发着淡淡清香。 随着聂红竹的走出,画卷上并没有一片空白,仍旧是有一副仕女图留在上面,只是失去神采。 陆钰笑着收起笔墨砚台,捏着画卷看了看,颇为满意自己的作品。 聂红竹看着恢复如初的右手,又看看画卷,她能明显的的感觉到一丝联系。 画毁魂散。 聂红竹对土地陆钰说道:“土地公,该做的都已经做了,有件事情我也得给你提前讲好,若是再次遇到那张小鱼,我聂红竹一定要杀了他,哪怕是你事后将这画卷烧了,我也还是要这么做。” 陆钰收起画卷,点头道:“鬼物杀人有违法理,但你已不属于此类,充其量只是个奇珍类的宝物,宝物与修士的纠葛,大宁礼部管不了。” 话说的很直白,大宁礼部管不了,辖下的山水司也管不了,别人同样是管不了。 他土地陆钰更是懒得管。 你聂红竹开心就好。 ——————— 枫叶镇,大宁北方边境上的小镇,地处大宁北方边关虎牢关内五十里处,属于连接南北的要冲之地,因镇外附有大片的的枫叶林而得名。 每到秋冬季节,镇外枫叶红如火海,异常壮观。 因此随着北上的商旅而来的文人士子就极多,一是为了赏这枫叶火海奇观,也是为了感受美其名曰的边塞风情。 然而离洲多山林,比不得书上说的,震洲黄沙染血,长河落日的荒凉。 催生不出豪迈之感,只能留下些温情脉脉。 因此像雁啼红叶天,人醉黄花地的诗句比比皆是,倒也写出不一样的风情。 宁白峰踩着金黄的落叶,背着初生的朝阳,顶着火红的枫叶踏进枫叶镇的土地庙。 由于天光放亮,土地和聂红竹不便显露在人前,因此已经提前一步返回土地庙里。离去前,土地陆钰邀请宁白峰前往土地庙作客,恰好宁白峰也打算了解一些虎牢关的事情,也就没多做推辞,点头答应下来。 宁白峰回头看着背后的朝阳,有些感叹的笑了笑。 想当初第一次踏进滨海县的城隍庙,也是这种朝阳初生的时候,那是的心情极为忐忑,生存的压力逼迫着他不得不硬着头皮走进城隍庙,去接那些被人看不上的告令,换取一些散碎银子。 香火钱的告令还是后来才壮着胆子去接的,好几次差点把命都搭上。 时间流转,人生际遇,何等奇妙。 抬头看向高大的土地庙门,宁白峰大踏步的走进去,气定神闲,坚定不移。 枫叶镇的土地庙规模不小,比之滨海县的城隍庙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只因枫叶镇地理位置特殊,且来到此处的商客旅人,文人士子极多,小小的土地庙配不上如此繁茂的的香火,后经礼部批文,特许土地庙扩建,这才有如今的这番景象。 土地庙没有庙祝,虽说规格是上去了,但落脚的还是只有几名居士,因此宁白峰来之前,土地公已经给居士打过招呼,所以在宁白峰踏进庙门之后,特地留在殿前等候的居士就立即迎上来,领着这位土地公口中的贵客,沿途欣赏土地庙里那些文人士子留下的墨迹。 最后才来到一处幽静的庙后厢房,居士告诉宁白峰,这里是土地吩咐用来给他歇息之处。 至此,折腾一宿的宁白峰这才得以歇息。 (本章完) 第一卷 离乱人 第四十三章 人世沧桑一壶茶 宁白峰在屋子里兜转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将剑匣卸下来和玉笛一起放到桌上。 虽说此处并非险地,土地作为一地神灵,对活人的威胁比较小,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小心总无大错。 坐在桌边不久,居士送来一些饭菜,告诉宁白峰,用完之后放在桌上就行,到时候他们会过来收拾。 宁白峰也没打算客气,待在渡船上吃了一个多月的干粮,着实是吃腻了。昨晚又折腾一晚,早已饿的不行。 饱餐一顿后,宁白峰舒坦的舒了口气。 待到居士过来收走碗筷,宁白峰已经昏昏欲睡,只得抱着剑匣和玉笛和衣而卧。 ———————— 枫叶镇李家大院偏厅书房里。 李家老爷子李平山看着一身血腥气味的张小鱼大踏步的走进来,眉头不自觉的皱了皱。 张小鱼进来后很是不客气的找张椅子坐下,颇有些大马金刀的味道,捞起书桌上的茶壶咕咚咚灌下几大口茶,抹着嘴说道:“李老头,那女鬼被土地爷保下,你已经没机会报仇了,不过我已经做了另外一件事给你泄愤,相信你很快就会得到消息。” 李平山看着张小鱼,眼里闪过一丝不渝之色,但又很快的消失,平淡的问道:“那就是说你的事情没做成,却又想来我李家要好处,是这个意思吧。” 张小鱼咧嘴一笑。 虽未说话,但透露出来的就是这么个意思。 李平山温怒道:“张捕头,你当我李家的钱财是大水趟来的不成。事情没做完,却想着要收账,天底下那有这种做买卖的。你走吧,就当我李家没找过你。” 张小鱼立即面色一变,他连夜的摸黑赶回镇子,一路上提心吊胆,就怕那女鬼携着土地找他报复。 回来时他已经想明白,他被土地公盯上,这枫叶镇是待不下去,必须离开这里,他才三十出头,好不容易踏上修行之路,天高海阔的等着他去闯,可不想就这么落在土地陆钰的手里,更不想就这么死在女鬼的手上。 但修行是个极度烧钱的行当,没钱只能去山村野林里刨土,他可不想过得这么凄惨,既然走上修行路,就一定要风风光光的。 因此,这第一笔钱财,就得从李家身上找,谁让他们是这枫叶镇上最大的富户,不找他们找谁。 可此刻这李老头明显不想掏钱,那就别怪他张小鱼心狠,反正初一已经做下,也不差做十五。 张小鱼瞬间起身,两步间就冲到李平山面前,右手掐住对方的脖子,狰狞道:“李老头,你别不知好歹,现在的我可不是两年前那个任由你们践踏的小小捕头,老子以前就跟你说过,我已经踏上修仙之路,已是不折不扣的仙师,你李家傍上我这条大腿是你们的运气,现在要你出钱资助我修行是看得起你,再多说废话就不要怪我自己去拿。” 李平山显然没有料到这张小鱼瞬间就变脸,暴起抓人,丝毫不讲往日的情面。 脖子上的大手力气极大,抓的他呼吸困难,脸色呈现出不正常的红晕。 张小鱼显然也是发现这一点,手上力道略松,却并未就此放开。 李平山剧烈的咳嗽几声,大口呼吸几下,艰难说道:“张捕头,我李家没少给你钱财,你何必如此。” 张小鱼一声冷笑,“那也叫钱财,跟你李家的家业比起来,就等同于施舍乞丐,实话告诉你,今天如果没有 让我满意,枫叶镇从此就没有李家。” 李平山脸上瞬间失去血色,一片苍白。 张小鱼松开手掌,回身坐到椅子上,再次抄起茶壶,对着壶嘴灌下去,只是眼神极度冷漠的看着李平山。 半个时辰后,张小鱼满脸笑意的走出书房大门,手里提着一个鼓鼓当当的包裹。 出门时,张小鱼想起什么,头也没回的的说道:“李老头,忘了告诉你了,土地公让我给你带个话,说你李家在这枫叶镇为富不仁数十载,该挪挪窝了。” 屋里一声重物撞倒桌椅的声音,摔到在地。 张小鱼哈哈大笑的大踏步离去。 ——————— 宁白峰睡醒时,已是午时过后。 神清气爽的拉开屋门,外面阳光和珣,清风拂面。 是个好天气。 宁白峰搓搓脸,准备回屋里收拾一下东西,却恰好看到一名居士走向这边,就没进门,站在屋门口等那居士过来。 待到了解居士的来意后,宁白峰一脸古怪的的看着那居士。 土地陆钰似乎料到宁白峰何时睡醒一样,恰恰就是在宁白峰睡醒后,立即就让这居士给他传话,说是已经在另外一处备好酒水,邀他过去一叙。 收拾好物品,宁白峰随着居士来到回廊,回廊中间的花园里,土地陆钰正在那里挥毫泼墨。 画桌不远处的石桌上摆着一壶酒,两盘小菜,却只有一副碗筷。 居士行礼退走,宁白峰走到土地陆钰的不远处,没有出声打扰他的作画。 土地陆钰头也没抬,轻声道:“宁公子请坐,稍稍吃点东西,陆某马上画完。” 宁白峰依言坐到石桌前,没打算动筷子,早上吃的那一顿到现在还没饿,再说宁白峰还吃不准这土地陆钰打的什么主意,也没什么心情。 土地陆钰画完,搁下笔杆,吹吹纸上的墨迹,笑着对宁白峰说道:“相信宁公子还在猜测陆某到底有何企图,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戒备,我们这些神袛对活人的钱财宝物其实没有太大的兴趣,更不要说要人命的勾当。之所以邀请你来此,只是因为看到宁公子对着聂红竹出手的那一刻,那杆玉笛上冒出来的笔锋,再加上你身穿一身湘云书院的学子服。因此陆某猜测你必然是湘云书院弟子,起了一番结交的心思。想来,陆某和书院的老山主还是旧识,有好些年头没见了,不知老山主身体可好。” 宁白峰眉头一挑,土地公有些话没说错,神袛对活人的威胁和诉求不大,没必要冒着大不韪对着活人出手。 再说他对书院服一眼看破,显然极为熟悉。 宁白峰点头道:“离开书院的时候,老山主还领着书院学子晨读。” 土地陆钰放下画纸,走向左侧回廊,示意宁白峰跟上。 宁白峰大步走过去,肩并肩的踏上回廊。 回廊侧壁上挂满了一幅幅画,具都是人物画像,姿态各异。 土地陆钰指着墙上的画像,笑道:“这些都是陆某闲暇时所画,平日里这里会对外给游人开放,供人欣赏。只是今日闭门,只供我两一起看看,当然,你也可以看做是一个老画师,向人炫耀自己收藏的意思。” 这话说的很是俏皮,宁白峰不禁莞尔。 宁白峰笑问道:“土地公,莫非这些画全都是你说过的画中仙。” 土地陆钰摇 头道:“不全是,想要做出一副画中仙,光材料和需要的元气就不简单,陆某只是土地,能借用的香火元气有限,若这些全是画中仙,陆某的金身恐怕都得化作泥土。” 宁白峰点点头,若是随便一幅画都是奇珍级别,那这土地的手段未免也太吓人了。要知道折背钱都那么难赚,想用折背钱买奇珍类的宝物,那可要花上一大笔。 慢慢看下来,不时有些画中的人像转动面庞看一下土地和宁白峰,但却并没有走出画中。 细细数来,画中仙不过十来副。 宁白峰看着画像,问出自己急需知道的事情,“土地公,昨晚你说虎牢关不太平,能不能说的详细点。” 土地陆钰一笑,微微沉思片刻,认真说道:“说虎牢关不太平,其实有点不太准确,半个月前,大泉兵马四路并进,其中一路就出现在虎牢关前,此刻的虎牢关已是风声鹤唳,如果贸然前去,想都不用想,必定会被当做大泉探子抓起来,纵然是修行者也不例外。” 宁白峰眉头微皱。 这样来看,麻烦就大了。 虎牢山地势险要,两侧高峰林立,四周崇山峻岭,唯独中间的缺口,被虎牢关死死的遏制住。 想要过虎牢关,只有两个办法,正常过关和翻山越岭。 宁白峰正待开口说话,却只见土地公眼神一凝,面色大变。 只见前方几步外的墙上,一副画卷无风自动,摇摆不定。 陆钰一个闪身出现在画卷前,宁白峰大步跟过去,墙上的画卷人像宁白峰认识,正是聂红竹。 陆钰揭下画卷,只见上面的人像墨迹似乎要化开,极不稳定。 陆钰眼睛一闭,再次睁开时,脸色铁青,“真是岂有此理!” 宁白峰虽然很疑惑,但却没有贸然开口。 陆钰收起画卷,对宁白峰说道:“宁公子能否赔陆某走一趟镇子西边,陆某实在不便光天化日之下单独显身在庙外。” 宁白峰点点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早上还吃了这土地公的一顿饭,这会儿总不能翻脸不认人吧,这种事情宁白峰做不出来。 宁白峰大踏步的往土地庙外而去,出的庙门,更是不再迟疑,按照土地指引的方向和地点狂奔赶去。 枫叶镇不小,按面积算跟滨海县差不多,因此从东边的土地庙跑到西边镇子边缘的一处小院,不过盏茶的功夫。 小院门口围了不少人,探头探脑,却谁也不敢说话。 空气中透着股血腥味。 小院里,歇斯底里的哭喊声传的老远,声音凄厉。 院门口两个捕快你推我,我怂恿你。 “刘哥,要不你进去看看。” “二黑子,我去你大爷的,那里面是鬼,老子又不是仙师,进去找死么。” “可那里面出了命案,总不能一直这么晾着吧。” “急什么,小顺子已经去找张捕头了,待会儿就到。” 周遭的人一听这话,立即面色一变。 有鬼! 围观的百姓立即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跑,死了人还能看看热闹,这要是有鬼,那还看个屁,真要被缠上,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宁白峰逆着人群走到院门口,对着两捕快说道。 “在下就是仙师,你们让一让,我进去看看,谁都不要进来。” (本章完) 第一卷 离乱人 第四十四章 虚张声势做买卖 小院内很整洁,没有什么不同之处,一户普普通通的人家,唯独门窗上挂着白条布,显示这这家不久前死过人,全家还在服丧期。 宁白峰走进院子之后,将门带上,以防这些捕快看到一些不该看的。 寻着哭声,宁白峰走进屋子,左侧的厢房里,一身素白衣衫的聂红竹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地上鲜血满地,床上两道人影尸首分离,没有任何挣扎迹象,显然是一刀毙命。 宁白峰走进厢房的那一刻,土地陆钰立即显出身形。 察觉到有人,聂红竹立即抬头,眼神凶厉。 宁白峰耸耸鼻子。 陆钰皱眉道:“聂红竹,你回来的时候人是死是活。” 聂红竹停下哭声,惨声说道:“我回来的时候,我爹娘已经死了,连尸首都是凉的。” 宁白峰心里暗叹一声,可怜。 看这样子,前段时间才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才几天,转眼就绝户了。 宁白峰环看着四周,没什么特殊,偶然间眼里紫芒一闪,看到一抹有些熟悉的气息。 陆钰叹口气,“聂红竹,节哀吧,你也不用想着我能不能将你父母弄得跟你一样,他们魂魄已散,该入土为安了。” “节哀,你让我怎么节哀,他李家如此恶毒,我被凌辱致死,现在又杀人灭口。我聂红竹一定要杀他全家,为我爹娘报仇。” 聂红竹愤怒而凄厉的嘶声喊叫。 陆钰皱着眉头,若真是由着聂红竹杀上李家,他陆钰也要被连累,张司郎已经不知去向,想拦下他的奏报都没门路。 聂红竹已被练成宝物画中仙,要是聂红竹再杀人,那就很可能是土地陆钰授意,到时候真的是百口莫辩。 也只能怪自己,用的墨和画纸太好,给这聂红竹提供的灵气太足,暂时还做不到主动将他收回画中。 陆钰看着聂红竹,眼神闪烁。 难道真的要放弃一张难得的好画。 聂红竹眼见陆钰不说话,立即就明白他打的什么主意,“土地公,我们先前有过约定,我父母死去后,我藏身的画卷由我自己做主,现在我也不想连累你,我父母惨遭横祸,仇一定要报,还请你将画卷还给我。” 陆钰眼睛一瞪,身上气息骤然变强,站在旁边的宁白峰呼吸都是一窒。 他陆钰做这土地数百年,唯一所好便是画画,更好这书画家子弟所擅长的画中仙,每画出一张画中仙,都得耗费他数十年的香火元气,其他的洗魂墨和特制的画纸,更是耗费钱财无数。 这些画中仙画卷虽说只是奇珍类的宝物,但极其稀有,原因就在于书画家子弟不多,流传出来的都更少。 想拿出去,那有这么好的事。 陆钰冷声道:“你以为离开了我你还能保持这样么,不信你就试试看,陆某保证你只会是一张废纸。” 聂红竹瞬间站起身。 宁白峰暗呼不好,这是要翻脸的征兆,此地不宜久留,立即准备出屋。 却不料刚刚转身,土地公陆钰伸手将他拦下来。 宁白峰脸色一沉,“土地公,你什么意思。” 陆钰微笑道:“没什么意思,只是想跟你做笔交易。” 宁 白峰一声冷笑。 陆钰眼睛一直盯着对面气息不稳的聂红竹,毫不在意宁白峰的冷笑,依旧说道:“陆某现在有桩麻烦,你帮陆某去把李家清理一下,给他聂红竹报仇,事后给你一份大礼,如何。” 宁白峰一愣,随即就明白这陆钰的想法,他陆钰身为一方土地,不能管活人之事,现在聂红竹执意报仇,若是由着她来,土地必受牵连。但这陆钰又明显不想就这么算了,也不想就这么放弃这幅画,因此就找出这么一个自认为折中的主意。 只是宁白峰不想给人当枪使,冷淡道:“你打的好算盘,我却不想和你做任何交易。” 土地公陆钰眉头一挑,“莫非你是怕杀错好人,不用担心,你把李家杀光了,全镇的百姓只会拍手叫好。你可以放心大胆的出手,事后的报酬保证让你满意,去吧,我在土地庙等你,你也别想着逃走,这镇上陆某转瞬即至。” 话说到这份上,陆钰是觉得吃定了宁白峰,一个凡胎二境的练气士,在他的手里还翻不起大浪。 毕竟他还站着地利,在这镇上,玄妙境他都可以斗一斗。 “你以为你吃定我了,是吧。” 宁白峰鼓荡真气,武夫三境骤然出现,气海元气一分为二,手上玉笛笔锋凸显,腰后剑匣剑气隐隐。 宁白峰冷笑道:“我敢保证,你杀不了我,若是我拼着命不要脸,放开手脚,整个枫叶镇都会遭殃,山水司郎走的再远也远不到哪里去,出这么大的事一定会回来看,到时候你土地公还能把山水司郎杀了不成。” 陆钰脸色极为难看,有些看走了眼,不想这小子还是个三境武夫,真要拼杀起来,短时间还真杀不了他,到时候就是他陆钰的麻烦。 更可气的是,这小子腰后的剑匣里竟然真有身外飞剑这等宝物,这要是打斗起来,自己立在庙里的金身可逃不过飞剑的攻击,若是这小子被逼急了,屠戮百姓,那他陆钰就完了。 尤其是土地和练气士争斗,伤及无辜,大宁礼部绝对不会放过他,打碎金身都是轻的。 陆钰看着宁白峰,权衡利弊之后觉得弊大于利,只得换上一副脸色,微笑道:“宁公子误会了,陆某和老山主是旧识,怎能逼着书院弟子做这等事,你不愿意就算了。不如这样,陆某将这画卖给你,这聂红竹就由你去处置,只要在李家门口露个面就行,到时候陆某也好解释。再者,陆某还可以出面给你写一封信,保你安然无恙的过虎牢关,你看如何。” 宁白峰心里一跳,安然无恙过虎牢关的条件还是不错的,能方便就没必要翻山越岭,但是背着杀人全家的恶名离开大宁,并且还是扛着书院弟子的名头,宁白峰不想给老山主抹黑,冷笑着吐出两个字。 “没钱。” 陆钰似乎早料到宁白峰会这么说,立即回答道:“咋们以物换物,你手上的玉笛和这幅画的价值类似,咱俩都不吃亏。” 宁白峰有些惊讶,慢慢的回过味来,嘴角上扬,挑起一丝冷笑,“土地公,我说你为何那么好心邀请我去土地庙做客,并且还特地带我看你的画廊,原来早就把主意打到我的这杆玉笛上,若不是出了这档子事,你在庙里就准备强买强卖了吧,现在还想一举三得,得了我手中的玉笛,摆脱聂红竹的麻烦,事后还能大大方方跟礼部解释,我说的没错吧。” 陆钰眼里闪过一丝尴尬。 他作画这么多年,从来就没有一只看得上眼的笔,这次好不容易遇上,心思就活络起来。 却被这少年一眼看破。 陆钰干笑两声,道:“宁公子,陆某以两幅画换你手上玉笛如何,用来弥补你的损失。” 宁白峰摇摇头,平淡道:“你会把你吃饭的家伙给别人么,还有你似乎忘了,现在是你麻烦缠身,应该是你来求我,而不是你在施舍。” 陆钰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这小子眼睛很毒,事情看的很准。 其实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毁画,但还是那句话,画纸太好,洗魂墨太浓,画卷灵气太足,想要毁画,还得花点时间,并且还脱不开身,有这功夫,聂红竹早跑到李家杀人去了,等到画毁魂散,李家也就绝户了。 陆钰其实也可以跟聂红竹耗着,但问题是这里死了人,镇上的衙门不会拖太久。再说他也估不准这聂红竹什么时候灵气耗尽走回画中,他陆钰耗不起。 若是由着聂红竹去杀人,那事情又回到原点上,他还是脱不了干系。 陆钰气的浑身颤抖,这李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偏偏这个时候杀人灭口,将他陆钰几乎逼到墙角。 陆钰眯起眼睛,冷声道:“宁公子,真的不愿帮这个忙?” 宁白峰一惊,立即就明白将这陆钰逼得太紧,身上气息一松,说道:“帮你可以,但是只能以钱换物,我买下你的画,你给我写封过关信,其他的我给你揽下来,怎么样。” 小院外传来敲门声,“仙师,里面鬼物除掉没有,我们能不能进去查案。” 没时间再拖下去。 陆钰眉头紧皱,咬牙道:“好,两百枚折背钱,事情你去摆平。” 两百枚折背钱,那就是两枚通宝钱,一般还换不到两枚通宝钱。 宁白峰摇头道:“我给你一枚通宝钱,现在就交易,咋们钱货两清,各走各的。” 陆钰思索片刻,点头同意。 一枚通宝钱,他也没亏,只是没有赚头罢了。 宁白峰伸手从怀里早就预备好的的绣袋里取出唯一一枚通宝钱,很是不舍的递给陆钰,一副肉痛的表情。 陆钰看着少年这个样子,嘴角微挑,将卷轴递出去。 钱货两清后,陆钰当着宁白峰的面写下一封信,盖上土地印章。 身形一闪,就此消失。 宁白峰收起画卷和信件,对聂红竹说道:“聂姑娘,你在李家门口等我,我没到你不准杀人,不然我的飞剑可不是吃素的。你父母的尸首我来收拾,去吧,记住我的话。” 聂红竹点点头,身形一阵模糊,化作墨雾散开。 宁白峰静等片刻,确认土地已经离开,这才真真松懈下来。 此刻的宁白峰背后已被汗水浸湿。 虚张声势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若是土地陆钰强行动手,宁白峰这个鼓起来的气泡瞬间就会被戳破,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用棉被裹好两位老人尸身,小心翼翼的放进芥子袋里,确认没问题后,这才转身出屋。 拉开院门,留下一句话,大踏步离开。 “鬼物已除,你们自便。” 白衣翩翩,仙人之资。 (本章完) 第一卷 离乱人 第四十五章 几家欢喜几家愁 李家大院此时已是一片愁云惨淡。 李家的顶梁柱,带领李家走向繁华的李平山老爷子倒了。 李家的半边天塌了。 李家富贵枫叶镇数十载,根基也不算浅薄,在五十里外的虎牢关都有一定的门路,不然在这边关再怎么大摆生意经,也富裕不起来。 但令李家人更忧心忡忡的是,李家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最值钱家底被人搜刮走了。 聂红竹快意的看着这一切,虽说她很想立即就杀光李家的人,但她更愿意看到李家在苦难中挣扎,然后再一雪心中仇怨。 聂红竹都想好好谢谢那位把李家整成这样的好人。 宁白峰找到李家门口的时候,聂红竹正坐在李家大院的大门上,笑眯眯的看着李家人在哭嚎。 宁白峰招手让聂红竹下来,站在李家大门前,平淡道:“你是想杀人泄愤还是想报仇,想清楚再回答我。” 聂红竹有些疑惑。 有区别么,杀掉他李家人即是报仇也是泄愤。 聂红竹看着对面少年严肃的的样子,不像是在说笑。 聂红竹认真想了想,回答道:“报仇。” 看来这聂红竹还没有被仇恨冲昏头脑。 宁白峰点头道:“那我告诉你一句实话,杀你父母的人虽说和李家有关系,但并不是李家的人,这个人你也认识,那就是张小鱼。” 聂红竹立即脸色一变,看着宁白峰,嘲讽道:“你觉得你说的话我会信?” 宁白峰猜到她不会信,毕竟口说无凭,更何况是这种杀人父母的仇恨。 “你可以进李家看看,到时候就明白。” 宁白峰听着里面的哭喊声,淡然道:“我敢说你父母是张小鱼杀得自有我的道理,至于是怎么知道的,我不会说。但有一点,你在这里耽搁的越久,那张小鱼就会跑的越远。” 聂红竹一声冷笑,转身冲进李家大院。 宁白峰站在门口,丝毫不担心聂红竹立即就大开杀戒,毕竟先前透露出来的气势不止将土地公骗过,这聂红竹一样是被瞒过去。 从她来到李家大院没有立即杀人,就说明她也是在担心宁白峰有什么手段,能阻止她动手。 免得到时候仇没报成,画卷就被毁了,那她聂红竹就只是一场空。 哭喊的李家大院里传来一阵鸡飞狗跳,惊骇欲绝的喊叫声,半柱香过后,聂红竹找到还站在大门前的宁白峰,一脸恨恨之色,却又有些不可思议。 在对李家人的逼问下,李家确实没有找人杀她父母,反倒是早上张小鱼找到他李家,搜刮了一笔钱财,气晕了李家老爷子。醒来后的李平山也只剩半口气,告诉其他人,张小鱼来李家前肯定杀了什么人,说是给李家泄愤,十有八九就是聂红竹的父母。 李家立即派人去查探,果不其然,死的正是聂红竹的父母。 宁白峰看着聂红竹,“怎么说。” 聂红竹神色复杂,说道:“你没说错,这些都是张小鱼做的。” 宁白峰淡淡一笑,说道:“现在我要告诉你几件事,听完后你再做决定。首先,你栖身 的画卷是我花钱买来的,我不会就这么给你,这一点你心里要有数,第二是你父母的尸身急需安葬,没时间呆在这里,第三就是我有办法找到张小鱼,但是我有其他事要做,没时间慢慢找。” 聂红竹听到最后一句话,双眼立即盯着宁白峰,身子都有些颤抖,急切道:“你真有办法找到张小鱼。” 宁白峰点点头。 聂红竹毫不犹豫道:“现在画卷在你手里,我想拿到手也不太可能,只要你能帮我安葬父母,找到张小鱼助我报仇,聂红竹甘愿为奴为婢。” 得,这话都冒出来了,再说去就没意思了,嘴里说的好听,事实是个什么样子谁都说不准,有些话,听听就好,不必当真。 那土地公陆钰说话不照样是好听的很,最后如何,说翻脸就准备翻脸。答应的好好的,不照样是想自私自利一把。 宁白峰笑了笑,平淡道:“那就先找个地方安葬你父母,速度要快,再晚,我就没打算给你找张小鱼,你自己掂量。” 聂红竹略微思索,说道:“镇子西边有条小河,边上的山丘里有我长辈的坟茔,就葬在那里,我先回家娶我爹娘的尸身,你帮我弄两幅棺木。” 宁白峰摇摇头,道:“你直接带我去棺材铺,顺便雇人干活,其他不需要你操心,走吧,再不走等土地公反应过来,咱俩就都走不了了。” 聂红竹虽然奇怪,但也没反驳,有先前的经历,这少年说话还是有些分量。 事情定下,那就速度解决。 待到这些琐事弄完,天已经黑了。 其中还发生一些趣事,比如宁白峰从袖子里掏出用被子裹好的尸身,聂红竹看的目瞪口呆,面色变了几次才恢复如初。 又比如棺材铺子的伙计将马车拉到安葬处,看到聂红竹瞬间就吓的瘫坐在地上,只因月前这女子死的很惨,棺木还是在这家铺子定的,见过这女子一面。这会儿骤然看到,除了是鬼,还能是什么,再说,这里成堆的坟丘。 伙计转身就准备跑,宁白峰废了老大劲才解释清楚,让这两个伙计留下来。在钱财和恐惧的双重作用下,速度比平时快了可不是一点半点。 宁白峰带着聂红竹回到镇子,寻着张小鱼留下的气息,一路寻找。虽说随着时间的推移,气息越来越淡,但依旧是黑夜中的萤火,再小,也还是能看得见。 追到镇子北边,萤火顺着大道一路向前,不再绕行。 宁白峰暗自琢磨,不至于这么巧吧。 不过想想昨晚的事,也就释然了,巧就巧吧,反正也是要北上。 宁白峰顺着大道狂奔,寻着越来越亮的萤火向前追赶。本来宁白峰不想赶夜路,但聂红竹强烈要求赶上去,且这么久李家大院还没出事,土地迟早会反应过来,早走为妙,没法子,只得迈开腿。 —————— 陆钰从金身里走出来,看着面前高大威猛底子极为厚实的金身,颇为满意的笑了笑。 这枚通宝钱换的还算保本,没怎么亏。这不,将通宝钱融进金身,能明显的感觉到比以前厚重的多。 说起通宝钱,陆钰想到什么,一个闪身就消失在原地。 再出现时,已是李家大门外。 看着李家门头上的白色缎子,陆钰嘴角微微上扬。 这姓宁的小子手脚挺利索啊。 陆钰准备离开,隐隐间听到里面的哭声,眉头一皱,身形消失不见。 枫叶镇北边十里处,陆钰铁青着脸看着夜里漆森森的官道树林,神色一阵变换,最后怒极而笑。 “想不到我做了几百年土地,今日竟然被一毛头小子给玩弄了。” 陆钰气的一跺脚,旁边几百丈内的枫叶林就像是割麦子一样,全都倒了下去。 ——————— 烤着篝火,哼着小曲,手里的酒坛子有一搭没一搭的往嘴里灌着,很是惬意。 张小鱼有些醉醺醺,只因心中很是畅快,从李家发了一大笔财。从此衣食无忧那还是其次,最主要的是那些折背钱,想起来都让他心里觉得火热。 更让他火热的还是刘家那小娘皮的味道,从李家弄出那笔钱财,该买的买,兜兜转转回到那破旧的家里,也没打算收拾什么,就是看看,毕竟住了这么久,留个念想。 恰巧看到斜对面刘家小娘子晒衣服,那身段实在是太过于诱人,平日里这小娘皮在自家门前走上走下,却只能看看,心里窝火很。想着反正也要离开这枫叶镇,那就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放肆一把。 刘大郎啊刘大郎,下辈子不要找漂亮媳妇了。你们夫妻俩做了鬼也找不到我,老老实实死吧,爷我可是仙师,他日给你们超度一番,对得起你们了。 本来打算一鼓作气过这虎牢关,从此天高任鸟飞,却没想还没到虎牢关二十里,大路上就设了路卡,谁都不让走。没奈何,走不了大道,那就只能走山路,只是可惜了这匹好马。上不了山,到时候也只能放掉,不过爷现在有钱,不差那两个子儿。 做了点小事,这大宁是待不下去了,西边太乱,走龙江边动不动就你来我往,过江都麻烦,还是北边好,只要过了虎牢关,那么些小国,随便去哪都可以安身,就老子这仙师身份,到时候指不定还能弄个国师做做。 想我张小鱼蹉跎三十余年,不过是把隔壁家院子里埋藏了好些年的老酒挖出来喝了,从此就跻身仙师,早知如此,就该早点挖出来,也就不用被人呼来喝去几十年。 手里的酒坛滑倒在地上,没喝完的酒水浸湿地面,微微的鼾声输送着快意的气息。 ——————— 宁白峰谨慎的在树林里穿行,不时看看那如萤火般的气息,确认没有走冤枉路。 旁边的聂红竹倒是轻松,脚不沾地,想飘着就飘着,不过那脸色就难看的很,不时看看宁白峰,想弄明白这少年是不是骗自己。 但看到那少年认真的脸色和神情,不似作伪,也就打算先忍忍。不过若是想跟他说话,那就没什么心思。 也没什么好聊的。 宁白峰看着数十丈外骤然亮如明灯的气息,脚步立即一停。 暗自出神的聂红竹也是感应到什么,瞬间抬头。 转过几株枫树,暗淡的篝火堆前,张小鱼鼾声微微。 睡得正香。 (本章完) 第一卷 离乱人 第四十六章 大仇得报敌破关 一声嘶鸣,响彻夜空。 毛色乌黑的骏马弹身而起,前蹄腾空,仰天长鸣。 挂在马背后的物品翻落在地,哐哐两声脆响,酒香沁人心脾。 张小鱼瞬间就被惊醒,顺手拔出腰间长刀,翻身而起。顺着声音看去,只见白天买的那匹颇有灵性的好马正在不安的嘶鸣,若非有绳子拴着,这会儿早该跑了。 买这匹马的时候,马行老板可是看在他张捕头的面子上把藏的好马拉出来,告诉他,这可是虎牢关司马房的房头拦下来给军中大佬捞外快的。这马可灵性的很,本来是要拉到京城卖给那些膏粱子弟撑门面的,既然你张捕头能出的起那个钱,卖谁不是卖。 张小鱼也是感觉的出来这匹马有些不凡,身上还带有一丝灵气,觉得挺喜欢,就给买下来,反正这钱也花的不心疼。 张小鱼环顾四周,两道白色的影子也是受惊的站在枫树旁。 杀气腾腾。 马匹受惊,显然是为此。 宁白峰一脸惊诧的看着那匹马,本想不动声色的把那张小鱼给做了,但这聂红竹的杀意实在太浓,将马给惊动了。 聂红竹此刻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眼见那张小鱼被惊动,立即毫不犹豫的冲刷出去,手上寒光闪闪。 张小鱼看清来人,脸色一变,心知事情败露,立即反身就逃。 宁白峰腰背一拧,抬步就冲出去。 一逃两追,张小鱼做捕快那么多年,体魄打熬的还算不错,再加上进入这凡胎初境,速度着实不慢。 聂红竹由鬼物炼化成画中仙,失去积聚阴魂怨气的能力,只能由卷轴上提供的灵气行事,因此这实际实力还不足原来的的凡胎二境。也只能吊着张小鱼,不至于追丢了。 反而是宁白峰,动如脱兔,后发先至。不过盏茶的时间就越过聂红竹,离着张小鱼越追越近。 张小鱼偶然间回头,发现那白衣少年竟然离自己不过数丈。 心里一惊,再逃下去几息之后就会被追上,张小鱼眼睛一眯,从怀里摸出仅有的一张黄色符纸贴在刀上。 借着反身的冲力,手中长刀瞬间点燃,一刀劈向极速冲过来的白衣少年。 宁白峰眼见火焰长刀直面而来,右手玉笛荧光大作,一节比往常明亮的笔锋突出,玉笛如长剑瞬间刺出。 光焰交击,“嘭”的一声响。 宁白峰前冲之势被阻,张小鱼被震的后退几步。 “小子,你追我做什么。” 张小鱼一脸寒霜的看着宁白峰,冷声说道:“要是为了昨晚的事,那我给你说声抱歉,拖你下水实非得以,见谅。” 聂红竹乘此机会极速的赶上来,却饶了个圈,堵住张小鱼后路。 宁白峰平淡道:“你自己做了什么你应该清楚。” 张小鱼立即就明白,这小子是跑了趟枫叶镇,跟土地公拉上关系了,嘲讽道:“想不到你还是个好人,谁让你来的,土地公还是李家,还是两家都凑一起了。” “张小鱼,本来想放你一马,各走各的,想不到你 却丧心病狂的去杀我父母,你简直就是个畜生。” 聂红竹眨眼间就扑到张小鱼背后,寒光闪烁的手爪势若奔雷。 张小鱼看都没看,反手一刀劈在手爪上。 做捕快多年,直觉不说有多强,这点反应还是有的,何况这刀上的灵符可是李家花大价钱买来的,对付鬼魂虚体实有奇效。送到自己手上三张,昨晚寸功未立,就被烧了精光,事后越想越气,这才走了一趟枫叶镇西边小院。 刀上火焰升腾起来,聂红竹的手掌如白雪遇骄阳,瞬间消失半截。 宁白峰更是不敢耽搁,手中玉笛瞬间出鞘,剑气森森。 十几息之后。 张小鱼遍体鳞伤的跪倒在地上,身上血洞处处,最重的莫过于左胸上方那个穿胸而过的窟窿,虽未伤及心脏,但也差不远了。 张小鱼的脖子从后面被聂红竹掐着,鲜血如水般从嘴里流淌直下,死亡的临近,让他即恐惧又想狂笑,“狗男女,是不是觉得的心里很畅快,老子杀那对老狗的时候手起刀落,一样是畅快的很。聂红竹是吧,你就算杀了老子又怎样,你那老狗一样的父母还不是死了,老子照样在你身上留了一根刺,做了鬼老子也要你做个不安生的鬼。” 肆意猖狂的大笑从破风箱一样的胸腔里冲出,刺目的鲜血大口大口的喷薄而出,带走生的气息。 聂红竹浑身颤抖,连身上的墨韵都有些不稳定,“畜生,你以为激怒我就能给你一个痛快,偏不会让你如愿,我会让你活着看到你是如何一寸寸被我撕碎的。” 聂红竹的左爪狠狠的抓在张小鱼右肩上。 “且慢。” 宁白峰出声拦下聂红竹的动作。 聂红竹瞬间抬头,赤红的眼睛看着宁白峰,此刻的她如同回复到当初的厉鬼模样,凶厉阴狠。谁若是此时阻止他报仇,绝对是不死不休,反正已是即将大仇得报,画毁了就毁了。 宁白峰一愣,明白这脱离厉鬼不久的聂红竹凶性依旧在,且误会自己的意思,立即说道:“聂姑娘,你报你的仇,我去他点的那堆篝火边等你,你随意。” 这聂红竹此刻已是红了眼,不将这张小鱼虐杀,打死他都不信。宁白峰不是什么烂好人,这张小鱼确实是该死,做下这等恶事,再怎么死都不过分。一路跟随过来,去过张小鱼的家,斜对门的一对小夫妻是他虐杀的,忘恩负义的去李家强索钱财,虽说李家不是良善之家,但张小鱼做的也确实不地道。 人生在世,命得自己去挣,自己做的孽,被人找上头来,打不过,被人杀,那也是自己活该。 宁白峰自认为没有处决他人性命的权利,其次这张小鱼跟他没有直接的仇怨,犯不着在这里看着别人血腥的复仇,他能帮的已经帮,剩下的跟他没有一点关系,早走还能省的糟心。 宁白峰重新点燃篝火,黝黑的骏马依旧拴在树上,却没有先前的狂躁,火光照耀下,乌黑油亮的毛发如绸缎般铺在身上,炯炯有神的眼睛里倒映着一身白衣的宁白峰。 宁白峰不懂马,但却明白这是一匹不折不扣的好马。 夜空里不 时传出凄厉的惨叫,惊动飞鸟无数。 宁白峰摇摇头,走到黑马旁边,捡起掉在地上的包裹,泼洒的酒水已经将包裹浸湿,翻开包裹,宁白峰惊喜的发现,包裹里躺着两个鼓鼓囊囊的绣袋,一袋里是不少散碎银两,另一袋里是一堆熟悉的小钱。 折背钱。 细细数来,一百二十枚。 助人报仇,果然是有好报。 ———————— 段三是这虎牢关的巡守士卒,恰好轮到今天巡夜。 站在城头上,看着远处那连绵的营火,心里叹了口气,大泉皇帝怎么就不知道安生些日子,这才平静几年。明知道攻不下这天险,却还是不断的派人攻城,填人命有意思么,还不是白搭。 那些当将军的脑子里都装的是屎不成,人命再贱那也还是人命,真替那些大泉士兵可怜。 搓搓有些冰冷的手心,想着再过个把时辰就要换班了,待会下去找那孙大胆偷偷弄点小酒喝两口,段三心情就莫名的好了些。虽说上头严令战时不得饮酒,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不是,难道活人还能被尿憋死,从这里到枫叶镇这么近,弄点小东西还不是小意思。 再说,那些当将军的还不是中饱私囊,吃喝拿抓的,谁又比谁少了。 段三打着呵欠转过前方垛口,骤然间一道黑影窜上城头。 段三虽然有些喜欢偷懒,但在这虎牢关也算是精锐士卒,不然巡夜的重任也不会落在他头上,还是在这种特殊时期。 但有心算无心,仍旧是反应不及。 “敌·······”袭字还没喊出口,就被一把短剑死死的压制在喉咙里。 黑影拔出短剑,将尸体靠在墙边,伸手在外甩动几下,片刻后,接连几道身影翻上城头。 虎牢关建在虎牢山的缺口中间,关墙高达百丈,墙外被打磨的光滑无比,想无声无息的爬上来,凡夫俗子是做不到的。 大宁工部营造司当初建造这座雄关的时候,曾经做过测试,关墙石缝间没有缝隙,更没有落手的地方,想要上来都是极难,哪怕是二境甚至是三境的修行者都上不来,更不要提无声无息。既然这几人能做到这些,那就说明实力绝对不低于三境。 四境玄妙的修行者虽说不能像金丹地仙一样腾云驾雾,但这轻身手段却不是三境能比拟。再者,都修行到玄妙境谁还愿意来这凡人扎堆的军队之中,还不赶紧找个灵气充盈的山头闭关打坐,下一步就是金丹地仙,更广阔的天地在等待着,犯不着来军中蹉跎岁月。 而此刻出现的这些伸手敏捷,明显是军队士卒作风的黑影,就只有一个解释,军队自行培养出来的武道四境。 大泉王朝此举,算是下了血本。 先上城头的黑影蹲下身子,伸出三根手指指向左侧的城门楼方向,又随意指指关内,上来的黑影点头后默不作声的俯身窜出去。 一炷香的功夫后,虎牢关四处起火,关门轰然打开。 这一晚,虎牢关杀声震天,护佑大宁王朝北方边疆的虎牢关陷落。 大泉铁骑长驱直入。 (本章完) 第一卷 离乱人 第四十七章 西北风起仙凡间 “哐当”一声,高大的木门被少年一脚踹开。 夜色下,少年鼓着一张脸,双手握紧拳头,闯进屋里破口大骂,“老烟鬼,别躲在里面装死!你瞧瞧你干的好事。” “混账,进来前不知道敲门?” 坐在屋里蒲团上打坐的的老道士猛然睁开眼睛,金光一闪而逝,怒骂道:“有没有礼数,不是告诉你没事不要打扰为师清修么。” 少年大踏步走进大殿,一屁股坐在老道士对面的蒲团上,没好气道:“清修?修个屁,我看你是在避难。还有脸说是我师傅,有你这么当师傅的么,自己躲在这里吃喝睡觉,让我这么个半大孩子去管这么大的道观。” 老道士淡然道:“你是这道观的观主,你不管谁管。” 少年一听就炸了毛,声音提高几度,“谁要当这狗屁观主!你一回来甩出一句这万寿山以后是你的,就跑的没影,我每天累得要死,不是见这个将军就是那个尚书,听着他们说一堆莫名其妙的话,还要笑脸相迎,完了还要安排他们食宿,都跟山脚下客栈的店小二一样,你告诉我这是哪门子的观主!” 老道士嘴角一抖,“做徒弟的不应该为师傅分忧么。” 少年犹自气愤不已,手指都快戳到老道士的鼻子上,“好,分忧就分忧,那这老皇帝的事怎么说,人是你引上山来的吧。你知道他今天拉着我说什么吗?让我做涡阳国国师!这就算了,还让我娶她的小女儿!咱们不是道士么,这闹的是哪一出。” 老道士面皮一阵抽搐。 小皇帝挺有意思啊,想拴住元镇,这种办法也能想的出来。 老道士叹气道:“谁说道士就不能婚嫁,更何况你算个屁的道士,连道童都不是。为师野路子出身,几百年前还只是这万寿山脚下的砍柴樵夫,只不过跟着一游方道人学过几天鬼画符,就披了一身道袍装门面罢了。” “我不管,这老皇帝你明天给我送走,看到就烦。” 少年气鼓鼓道:“我刚刚要是跑的慢一点,那老皇帝指不定就将我送到他女儿的房间了,我才多大,这事也干得出来。” 老道士一声叹气。 如此急不可耐,看来是西北起风了。 ———————— 火光映红半边天空,厮杀声随着夜风飘来。 此处其实离虎牢关不远,当初张小鱼逃走时打的注意就是翻过虎牢山,宁白峰和聂红竹一路追到这里,并且还一阵厮杀,尤其是聂红竹,闹出如此动静,其实早该引起虎牢关那边的关注,但直到聂红竹回到宁白峰点的这堆篝火处,依旧不见虎牢关派人过来查探。 反而是聂红竹回来不久,西北边火光冲天,宁白峰站在一棵较高的大树上,看着虎牢山豁口内冲天的火焰,冲天的厮杀声经过豁口的回荡,放大了几倍。月色下,豁口内不时有成队的人马冲出,杂乱的马蹄声混合着厮杀声穿出老远。 宁白峰从怀里摸出土地写的那封信,轻轻叹口气。 虎牢关这大半夜的能出现这种事,唯一的解释只能是大泉兵马攻打虎牢 关成功,破关而入。那这封土地公写的过关信就是一张废纸而已,大泉更不会承认这封信。 更何况此时的土地公已经是自身难保,军队攻下一处国土,上面的山水神袛,城隍土地绝对会被梳理一遍,要知道金身碎片可是个好东西,无论是对本国的神袛而言还是对练气士,那都是可遇不可求的。 练气士可以拿来炼器,甚至是可以练制本命物。而一地神袛则可以将碎片融入自家金身,添加气数。 宁白峰收起书信,跃下树干。 火堆旁的聂红竹依旧沉默,从树林里回来后就一直看着火堆,形如枯木。 宁白峰感受着地面上的震动,明白得赶紧离开这里,虎牢关的溃兵很可能散的满山都是,若是此时遇上,绝对不会有好事,更麻烦的是,若是遇上大泉兵马,那就更不容易离开。 这些其实都可以避免,最担心的便是虎牢关的溃兵用上绝户计,放火烧山。这种做法连自己都想得到,那些在此处待了这么久的守将不可能不清楚。 必须得赶紧离开,且不能往回走。这么看来只有一条路。 翻过虎牢山。 宁白峰走到黑马旁边,解开缰绳,拍拍黑马的脖颈,叹气道:“逃命去吧。” 其实宁白峰不想放走这匹马,但奈何过了这片山林就是起伏的高山,过人都不易,更不要提牵着马匹。 转过头,对聂红竹说道:“聂姑娘,情况有变,我们必须要离开此地,你是打算进画里就还是跟着我翻山越岭。” 聂红竹抬起头,双眼有些无神,“我累了,你自己赶路吧,要出来的时候我会提前告知。” 宁白峰点点头,从袖子里抽出画卷,双手铺开。 聂红竹身上一阵白光闪烁,一步步走进画里,直至画卷平静。 解开缰绳的黑马的眼睛里倒映着这一幕,瞬间受惊,一声长嘶,撒开蹄子狂奔出去。 宁白峰看着黑马消失,不再犹豫,立即向着虎牢山进发。 虎牢山实际是一条形如蛟龙卧与山岭之间,横亘南北的山脉。山势连绵起伏,高低落差极大,且悬崖峭壁处处,形如城墙一般阻挡着北方诸国和西北小国以及大泉王朝。 宁白峰花了两天的时间才爬上虎牢山一座山头,回头看向来路,山脚下依旧还冒着浓烟,枫叶镇方向也是如此。 大宁退兵终究还是点火烧了林子,不过就算如此,依旧只能是稍稍阻挡敌军进程,枫叶镇终究还是逃不过兵灾。 再往远处看,起伏不定的山势,分辨不出来鹰愁涧在哪里。 不过想想也对,山涧外设有山水禁制,能看得见才怪了。 修行仙家,凡人俗世,相隔不过数十里,就已是两方世界。 稍稍有意思的是,宁白峰爬上山头的时候,高空的云海里,似乎有一艘私人画舫渡船飞过,隐隐间还能听到丝竹管弦之声。 下得虎牢山后,宁白峰终于可以松懈一下,不必担心有可能出现的士兵。虽说不是害怕,但也不想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此后数日,宁白峰一边赶路,一边用手里的玉笛凌空出剑练字。 过得虎牢山,林木渐渐开始稀疏起来,宁白峰故意没有选择走大路,而是继续在山林里穿行。按照现在的路线,只要穿过这片森林,就可直抵走龙江的支流白莽江。 数天之后,宁白峰寻着涛涛的江水声,跨出树林,对照着离洲图志,确认是白莽江后,长长的舒一口气。 翻山越岭这么多天,并非是一帆风顺,风餐露宿到还是其次,主要还是在防范沿途的精魅小妖。 最令宁白峰记忆深刻的便是下虎牢山半山腰的时候,一条躲在悬崖峭壁上的翠绿大蛇突然袭击,若非宁白峰眼疾手快,及时松开手里的树藤,直接坠落三丈,否则特定会被其缠住,拖进峭壁上的洞里。 但就算如此,那大蛇依旧是不想放弃,顺着树藤扭动而来,速度极快,宁白峰只得在在大蛇扑击的瞬间,错开身子,然后手中玉笛瞬间出鞘,将蛇脑刺个对穿。 蛇躯掉落的下去的时候,宁白峰看着蛇眼里那抹消散的光彩,也就明白,它其实已经成精,距离小妖也快不远。 照理说,像这种大蛇吞吐灵气精华之地,必有宝物,但此刻的宁白峰是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根本就没那个心思去做这探幽寻宝的活计。 击杀那条大蛇看似简单,实际上,宁白峰已是一身冷汗,若那大蛇进阶到小妖层次,丢掉小命的可能就是宁白峰,指不定还要填那条蛇的五脏庙。 站在江边,深深的松了口气,十几天的穿山越岭,身上都带有一股子的草木腥味。 宁白峰脱下衣服,就着江水洗漱一番,换上一身洁净衣裳,顿时感觉神清气爽。将脏衣服按到水里搓了几下,正准备将衣服提起来,宁白峰手中动作一顿,只见原本平静流淌的江水眨眼间逆流而上,水位以看得见的速度迅速下降。 这种情况宁白峰很是熟悉,当初在滨海县元秋夜的那晚,浚水河伯出手的时候,也有类似的情况出现。 想也没想,宁白峰提起衣服就往河岸上跑,尚未跑出多远,炸雷般的闷响从白莽江的下游传来,紧随闷雷声而来的便是水位升到空中,江水铺天盖地,声势浩大。 片刻之后,一条庞然大物逆江而上,庞大的身躯几乎占据整个江面,苍白色的身影推挤着整条江的水面不断汹涌向前,堤岸即是江水的边界。 整条江的水面那怕涌的再高,遮天蔽日,但仍旧是在河道内,不曾超过河堤一寸。 苍白色的巨大身影不断奔涌向前,及至附近时,宁白峰才看清楚,苍白色的身影是一条巨大无比的蟒蛇,蛇头上已经化出一只白色的独角。 白蟒已经化蛟,此刻之举实乃百年难得一见的走江化龙。 白蟒似乎是看到宁白峰站在岸边,手里提着湿淋淋的衣服,张开嘴,震慑江岸的声音传来,“仙师,白某今日行至此处,多有叨扰,小小薄礼一份,结个善缘,可否?” 宁白峰一愣,随即就明白过来,走江的蛟龙这是要散财解难来了,这种事,凡是只要遇到,必有好礼。 (本章完) 第一卷 离乱人 第四十八章 走江化龙白水镇 须知蛟龙巨蟒走江之时,必定劫难重重,首先第一难就是一江江神你得提前打好招呼,否则就别想在这条江里安安生生的借助江水里的水精灵气洗刷身躯,退下那不纯的肉体血脉。 怎么打好招呼,很简单,要么你们关系够铁,要么拿钱消灾买到江神满意。最后就是你的后台够硬,某个名山大川的仙家老祖给你撑腰,做那过江强龙。 第一步走好了,还只是开始,沿途遇到的河灵水怪,江岸边的城镇里城隍土地,都得拿出一些礼钱结个善缘,否则这些地头上的地主使点绊子,就够这走江的蛟龙喝一壶。 强龙不压地头蛇,在修行的仙家看来,用在这里最是合适。 白蟒此刻对宁白峰说的话,就是这么个意思。 宁白峰立即高声道:“不敢当,走江之举实属罕见,今日得见,已是荣幸,晚辈预祝你化龙升天。” 喜庆话谁都会说,宁白峰也不例外,要知道小时候过年满村讨要赏赐,这些喜庆话可是专门练过的,那怕来到这方世界,还是有些共通之处。 白蟒显得很是高兴,笑道:“借仙师吉言,白某走江弄湿仙师衣衫,这里有一套白某跻身上镜大妖时褪下的蛇蜕,制作成的龙衣一件,送与仙师。” 话落,白蟒嘴里吐出一口白光,飞到宁白峰脚边。 宁白峰楞楞的看着那条白蟒,这是阴差阳错,还是误打误撞。 跻身上镜大妖,也就是说,如同练气士突破元婴境,进阶七境灵虚天仙。 这等蛇蜕制作的衣衫,那可是宝物中的宝物。 白蟒见那白衣少年没收,疑惑道:“仙师可是嫌白某的礼品太薄?” 宁白峰立即摇头,说道:“衣衫是我自己弄湿的,你的礼品太厚,受之有愧。”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这是在书院的时候,罗本讲授给他们上课时讲到的,宁白峰觉得说的没错,也觉得应该这么做。 白蟒笑道:“即是结缘,那就赠与仙师,安心接受就好,白某告辞。” 白蟒拥着江水往上而去。 宁白峰突然想到什么,高声喊道:“前辈且慢。” 白蟒回过头,有些疑惑。 宁白峰问道:“敢问前辈走江可是打算进走龙江入海?不知是走上游还是下游?” 白蟒说道:“仙师有何指教。” 宁白峰答道:“大泉王朝和大宁王朝开战了,走龙江下游必定不太平,前辈走江估计过不去,恐怕有损性命。晚辈建议还是走上游,朔流而上。” 白蟒似乎一愣,惊道:“真有此事?” 宁白峰点头道:“千真万确!” 白蟒沉默片刻,仰天感叹道:“自出府以来,散财不少,今日终得善报。我叫白谅,住在白莽江下游鄱阳湖。敢问仙师名讳,若他日化龙升天,仙师请务必来我府邸吃酒,若白某不幸命陨,那府邸就赠与仙师,聊表谢意。” 宁白峰躬身行礼,谢道:“晚辈宁白峰,谢前辈相邀,他日有暇,必定登门拜访。” 绝口不提白蟒殒命之事。 白蟒看看宁白峰,忽而仰天大笑,“你这人,有意思。” 扑涌着江水,朔流而上。 宁白峰看着江水趋于平静,白蟒已经走远,弯腰捡起地上的龙衣长袍。 长袍呈苍白色,同白蟒身躯的颜色一样。长袍表面上分布着一些细小扭曲的银色纹路,像是小蛇,却又不是,显得很是漂亮。 宁白峰很好奇,这等宝物,究竟是什么感觉。 穿上身的瞬间,一股庞大的天地灵气如河水倒灌一般涌向体内。毫无防备之下,气海瞬间翻腾起来。一股气机如怒龙冲出气海,转运全身,速度之快是平时的几倍不止。 宁白峰心头一震,知道若是让这股气机继续运转下去的话,就在今天,他必破凡胎初境,踏入二境行列。但这并不是他想要的,从开始就想好了,一定要一口气能写出十个字,才踏足二境。如今不过才将将写出四字,这么破境的话,还不如直接吃灵果,那还辛苦练字练剑做什么。 但无论宁白峰怎么压制,这股气机依旧是越转越快。 危急时刻,宁白峰想起老山主送的那枚玉佩,立即从袖子里拿出来,握在手里。 几个呼吸后,宁白峰才松了一口气。 书山印果然非同一般。 狂暴的蛟龙瞬间就变成温顺的小蛇,乖乖的回到气海里,归于平静。 脱下龙衣,连同玉佩一起放进芥子袋,宁白峰全身一僵,脸色古怪的拿出玉笛。 一式三练,出鞘写字。 八个字一气呵成,毫无压力,若是用尽全力,九个字也能完整写出。 白蟒龙衣聚集灵气进而蕴养元气的速度如此之快,刚刚若是再晚上片刻,进阶泥胎二境不过是呼吸之间。 天地灵气太过驳杂,想要凝练元气,如同抽丝剥茧,白蟒龙衣却如同瓦罐注水倒泼之势,如此速度,不过半年时间便跻身三境,这要是让那些苦于在泥胎境中挣扎的练气士得知,必定会抢的头破血流。 宁白峰强忍着再次穿上白蟒龙衣的想法,不断的告诉自己,根基稳固,方是正道。 破镜太快,容易超出自己的掌控,宁白峰当初就体会过那种感觉,也讨厌那种超出自己掌控的感觉。 按部就班,脚踏实地,方能让他心安。 宁白峰清洗干净衣服,就着江风晾晒,嘴里一边咬着干饼一边翻看离洲图志,寻找最好也是最快的去到临海沧浪山的途径。 离洲北境,总体面积比之大宁或是大泉王朝也是不逞多让,但却没有一个大一统的王朝,境内小国林立。大一些的国家也不是没有,就比如宁白峰现在站的开阳国,地域面积就不小,不然也顶不住旁边大宁的压力,虽说有北岭群山和虎牢关相隔,但再怎么样,小国对上大国,天然便处于弱势。 经过对比,宁白峰确认他现在位于开阳国江水郡境内,只要过了这白莽江,到时候就可以寻路去江水郡城。 那里就有仙家渡口,可以坐渡船北上。 从这离洲图志上来看,这江水郡城那可是极有意思,就其上面的描述,宁白峰都打算好好去看看。 仙家福地是什么个样子。 待到衣服晾干,宁白峰便起身往下游走,走到天色渐晚时,才将将找到几户人家,借宿在一对老夫妇的家里。 夫妇两人以江边捕鱼为生,据健朗好谈的老人家说,他有个儿子,就在江对面的白水镇鱼市子里做鱼档头,手底下掌管着好几十号人,倍儿有面子。就连他每日去镇子里送鱼,逢人便喊他楚老爷子。 老两口颇为好客,见有人借宿在自己家,楚老爷子特地从家门口的江边鱼篓里挑出一条上好的大青鱼,吩咐老夫人做上一顿好菜。 老人家告诉宁白峰,这十来筐鱼篓里的大鱼,都是明早要过江送到到鱼市子里的,别看装在鱼篓子里,这鱼照样是鲜活的很,他楚老爷子可以毫不夸张的说,这白水镇附近,捕鱼能超过他的,那是一个没有。 晚饭桌上,宁白峰吃着鲜美的鱼脍,向老人询问道:“老人家,从这里到江水郡城有多远。” 老人停下手中的筷子,笑道:“不远,过了这白水镇,往北边再走个六七十里路就到了,宁公子,老头子没看错的话,你就是那些餐风饮露的神仙中人吧。” 宁白峰愣了一下,问道:“老人家,何以见得。” 老人咂咂嘴,说道:“就你这身打扮,看着就不像来江边钓鱼的,现在又问江水郡城,说不是神仙中人,我老头子不太信。要知道这白莽江里,除了鱼虾,可是有不少好东西的,似你这样的我可是见了不少。前些年三个仙师和妖怪在江面上斗法,最后都沉到江底下去了,听我老头子一句劝,江里的妖怪厉害着,不要去招惹,你还年轻。” 江湖草莽,人老成精,活的久,见到的自然就多,知道些什么也就不足为奇。 何况是这种大江大渎,水里头分布的山头不比地面上的仙家势力差,地面上的看上水里的宝贝,发生争执,厮杀搏斗时声势浩大,少不得显露人前。 湘云府的时候,老道士和兵家地仙徐拱打的惊天动地,能瞒得过谁。 宁白峰明白,楚老爷子是把他当做来江里杀妖夺宝的人士,出于好意提醒他不要冒险。 点点头,笑道:“老人家的话我铭记在心,我只是想过江去江水郡城,没打算耗在这江边。” 老人笑着左手拍拍胸脯,告诉宁白峰,过江之事简单,明早随着他的渔船去白水镇,到时候从镇上坐马车去郡城就行,花不了半日功夫。 宁白峰安安心心的歇息一夜,早晨随着老人的渔船来到这江边鱼商聚集的码头边。 虽说清晨,但码头上已是热闹非凡,鱼商和鱼贩子混杂其间。奇怪的是却没有叫卖声,和讨价还价声。 直到人群里不知谁喊了一声,“楚档头来了。” 拥挤的人群立即散开一条道路,一名皮肤微黑的精瘦汉子领着几名大汉走到一处高台前,环顾四周后,右手一挥,一声大喝。 “开市。” 叫卖和讲价声骤然爆发,热闹非凡。 宁白峰站在远处看着这些感觉颇有意思,仙家有山头,集市有行规。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规矩,这样才能平静的相处下去,否则就是一团糟。 (本章完) 第一卷 离乱人 第四十九章 鱼市结怨出援手 宁白峰对着老人躬身告辞,打算离开此地。 尚未走出多远,一头青牛脖子上挂着铃铛走路发出叮叮当当脆响,体型健壮的青牛拉着一辆紫檀木制作的车架,打扮的极尽奢华,晃晃悠悠的来到鱼市子边上。 周围的人群看到车架,纷纷让开,车架旁随行的四名奴仆推开周边的人群,肃清道路。 车架一直走到那楚档头的高台边上才停下来。 宁白峰看着这车架,心里不经赞叹一声,“好排面。” 光是那头拉车的青牛就不简单,体型健硕,筋骨结实,呼气成雾。分明就是一头已经成精的妖物,再给些时日,都能开口说话,进阶小妖。 再说说那些驱赶人群的仆人,一个个孔武有力,太阳穴高鼓,具都是武道外三境打熬的极好样子,看他们年岁都不大,假以时日,必将粹出那口纯正真气,登堂入室,踏足武道入门境界。 以妖物为拉车畜牧,以凡俗好手为仆从,车架主人想必来头也不小。 一只白湛的手掌挑开车架上的帘子,露出一副秀美的面庞,衣衫华贵的女人钻出车架,站在门前,面带微笑的看着这些鱼商鱼贩,如同高傲的孔雀看着地上的草鸡,轻蔑之色溢于言表。 女子年龄有些偏大,虽是徐娘半老,但也风韵犹存。 女子看着坐于高台上桌边的精瘦男子,问道:“你就是这白水镇的鱼档头?” 楚档头站起身,平视着这位站在车辕上的贵妇人,温和的笑了笑,点头道:“不错,这位夫人面生的紧,找楚某何事,要是买鱼的话,下面的码头市子上随便挑。” 女子耸耸鼻子,空气中的鱼腥味让她很是不适,皱着眉头,不咸不淡道:“鱼市子里能找到的鱼,我还找你作甚。” “不知夫人要什么样的鱼。” 楚档头指着白莽江,笑道:“不夸张的的说,只要是这白莽江里能捞的起来的,这鱼市子上都有,哪怕是数百里外鄱阳湖里的鳌头鱼,这里一样有。白水镇的鱼市子,不敢说是这白莽江所有鱼市子里鱼最多的,但绝对是最全的。” 女子微笑的脸庞上,嘴角微微上翘几分,笑意也更是浓郁几分,连带着声音都温和几分,“就因为你们这里的鱼是最全的,所以我才来到这里,我家老夫人已过鲐背之年,三天后举办白寿宴,想用这江里的白灵鱼作为宴席主菜,取那“百灵”吉利兆头。” 女子伸手比划了一下鱼的大小,不容拒绝道:“每条白灵鱼长短不得小于九尺,总共九条,明天中午之前备好,我会安排人来取!” 四周的渔夫和鱼贩子一听这话,全都是倒吸一口凉气,一时间看热闹的人全都静下来,看着这高傲的女子。 楚档头微笑的脸色瞬间就冷淡下来,皱着眉头,眯眼问道:“敢问你家老夫人尊诲,家住何处?” 女子扬扬头,高傲的笑道:“江水郡守秦家秦老夫人。” 四周人群一片哗然,然后再次陷入沉寂。郡守秦家,对他们这些斗升小民来说,确实是高不可攀的庞然大物。 楚档头却是缓缓坐下来,手一扬,“夫人慢走,楚某不送。” “混账!” 一名黑色短衣仆从喝道,“想找死不成。” 楚档头看也没看,倒是旁边的的几名大汉踏前一步。 怒目对视。 女子抬起左手,止住黑衣仆从的话,淡然道:“脸给你了,别不当回事,不然就要跟头一起掉到这泥地上。” 楚档头微微抬头,斜眼看着女子,冷笑道:“楚某做这鱼档头这么些年,威胁的话听的也不少了,却依然还活着。夫人来买鱼之前恐怕没打听清楚,这白莽江里的白灵鱼,传言可是白莽江神的子孙,就我们这些靠着江水混饭吃的人,没谁敢做这种事。我不管你从哪里打听到又或者是见到白灵鱼,劝你最好还是打消这个念头,没人能生受的起。” 宁白峰听到这里,也是一愣。 白灵鱼是白莽江神的子孙,这就有意思了。 女子冷声道:“如果我一定要呢?” 楚档头指指江面,“那你自己下去捞吧,我们就不奉陪了。” 女子脸色瞬间布满寒霜。 活在烂泥地里的黑泥鳅,也敢这样跟站在云端的仙鹤说话,如此不知好歹,那就只能用力的一脚踩扁在烂泥里面,让它说话的能力都没有。 女子右手一挥,四名外三境打熬的极好的奴仆立即就冲上高台。 楚档头腾的一下站起身,大喝道:“把这些找事的给我扔到江里去。” 五名大汉瞬间就跟几个奴仆交上手,旁边围观的人群见势不妙,立即后撤,腾出老大的一个圈子,站在外面评头论足。 鱼市子里的鱼档头并非地方上的官职,而是市集里打拼出来的领头羊,说白了就是一群江湖草莽一样的人物,组建起来照看着鱼市子的下层势力,上不得台面。 也是因此,这私底下斗殴争地盘的事情屡见不鲜,鱼市子里的人看到斗殴也就不稀奇,甚至能围在外边瞧个热闹。 指不定一场架打完,这鱼市子的天就换了,不看看着实可惜。 高台边,车架前。 五名江湖草莽对战四个奴仆,双方你来我往,拳拳到肉,很快就见了血。 江湖草莽毕竟只是草莽,空有一腔热血,能拼命,也敢于拼命,但手底下就要差上许多,比不得这些整日里打熬筋骨,习练拳脚功夫的奴仆。 不过片刻功夫,五名大汉就有三人躺在地上抽搐,嘴里大口大口的鲜血往外涌。 站在高台上的楚档头脸色一变,眼见不妙,立即抄起桌子旁边的木棍就跳下去,一声大喝,手里的木棍劈头盖脸的就朝着一名对着自家兄弟下狠手的奴仆打去。 那奴仆听到棍棒的破风声,扭头看到一条乌黑木棍砸来,右边准备挥出去的手臂向上一扬,“滚开!” 竟是打算以肉身硬抗这乌木棍一击,何等自信。 “啪”的一声炸响,砸在手臂上的乌木棍应声断裂。 原来这奴仆手腕上的护腕是精铁打造,不过是外面包裹了一层牛皮,掩人耳目。乌木棍迅猛的一击,直接就将外层的牛皮打的炸碎成皮块飞散开,露出里面的那抹黑色精铁。 奴仆手腕虽说硬抗这一击,但也被震的手臂发麻。眼角里瞅见一名汉子准备趁势偷袭,就势一个侧身,一脚飞踹在汉子胸口,用力极大。 那汉子惨叫一声,口吐鲜血的飞落到几丈外的白蟒江 里,溅起硕大的水浪。 楚档头眼见自家兄弟被踹进江里,立即毫不犹豫的挥起断木棍砸向那奴仆侧颈,却不想那奴仆早有预料,反手一抄,竟然顺势抓住乌木棍。 奴仆一声狞笑,用力一拉,楚档头站势不稳的倒向奴仆,被其一手抓住脖子。 奴仆身高体壮,比这浑身精瘦的楚档头力气要大的多,一手就将他捏着脖子举起,右手扯掉楚档头手里的乌木棍,甩在地上,然后握手成拳,如攻城锤一般,撞击在楚档头的胸口。 楚档头一刹那间身子拱成虾米,一股热流瞬间就从腹部冲向口腔,却在经过喉咙时,被一只大手死死掐住,涌不上去,降不下来,脸庞瞬间就变成绛紫色。 此刻的楚档头嘴里鲜血丝丝流出,眼睛开始翻白,足可见刚刚那一拳力度是何等惊人,外三境巅峰的全力一击,凡人肉体如何承受的住。 圈子里的打斗胜负已分,四名鱼市子的大汉无一例外的躺在地,浑身血污,三名奴仆不过是身上带着一些拳脚印子。其中一名奴仆似乎不解恨,犹自将脚踩在一名大汉的头颅上,往泥地里碾动。 这一切的发生,不过才十几个呼吸间。 围在周边看热闹的人群瞬间鸦雀无声,呈碾压之势的攻击将所有人都镇住。 紧接着人群哗然的向后退去,你推我攘,都想离这些煞神远一些,甚至不少鱼贩子和渔夫挑起鱼篓就跑。 这热闹已经不是他们能看的,若是惹得那贵妇人不高兴,他们指不定也要跟着倒霉。 站在宁白峰旁边的的楚老爷子一声惨呼,“我儿,饶命!” 人群汹涌嘈杂,盖住了老人痛彻心扉的喊叫。 楚老爷子拨开前面人群,向圈子那头跑去,却又在十几步后定住,像是想到什么,立即反身往回跑。 奔到宁白峰面前,双膝重重的跪地,凄声喊道:“宁公子,宁仙师,求求你看在老汉昨晚招待过你的份上,救救我儿吧,老汉就这么一个独子,求求你了……” 然后对着宁白峰磕头不止。 宁白峰也是被这一瞬间的变故弄懵了,他可是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接着立即反应过来,蹲下身子想要将老人扶起来。 然而老人却是一直凄声求救磕头。 宁白峰也有些焦急的说道:“老人家快起来说话,你这一跪,晚辈生受不起。你儿子我会去救,你且赶紧起来。” 宁白峰昨晚受到老夫妇热情款待,今日遇到麻烦,可没有翻脸不认人的想法。 书院讲授上课时说过,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更何况跟着老道士那么久,很是敬佩老道士有恩必报的品德,许鹿有恩与老道士,老道士千里迢迢赶来,以命相搏,还报许鹿恩情。 宁白峰深受感染,心向往之。 老人有些凄惨的看着宁白峰,嘴里依旧哀求着,“宁仙师,救救我儿,救救我儿。” 宁白峰大力的将老人扶起,坚定道:“老人家稍等,我去去就来。” 宁白峰三境真气全力运转,气海元气刹那间冲向全身,三步并作两步,右脚猛然发力,腾身跃起。 身形如白鹤腾空,划过众人头顶。 “放手!” (本章完) 第一卷 离乱人 第五十章 白衣仙师神子孙 白衣鹤影飘飘然落在高台上。 趾高气扬的四名奴仆皆都是一愣,抬头看着站在高台上的白衣少年。 握着楚档头脖子的奴仆一声冷笑,说道:“小子,你要强出头?” 宁白峰没有看那奴仆,平淡的看着站在车辕上的女子,再次开口说道:“夫人,得饶人处且饶人,冒犯你的人已经得到教训,没必要下死手吧。” 那奴仆见少年不理他,瞬间感觉受到侮辱,眼睛一瞪,怒道:“小崽子,你找死!” “伍风!” 站在车辕上的女子秀眉微皱,开口打断奴仆的怒喝,平淡道:“年青人,有没有得到教训不是你说了算,你去替我到江里捞九条白灵鱼,这人,自然就放了。” 宁白峰眉头一皱,说道:“夫人,这是在强人所难。” 刚刚楚档头已经说过,白灵鱼是白莽江神的子孙,哪怕不是,想必也与白莽江神有密切瓜葛,想不到这女人听到后毫无反应,竟然还在打白灵鱼的主意。 不是强人所难又是什么。 真不知这女人是心高胆大,还是眼里没有对仙妖神灵的畏惧。 女子嘴角一挑,冷笑道:“那你就站一边看着,小小年纪别的没学到,打抱不平倒是有几分火候。” 女子微微低头,对其他几名奴仆说道:“将这几人打断脊梁骨,扔到江里去,学人硬气,那也要有本钱。” 踩着他人脑袋的奴仆,恭敬的答道:“是,夫人。” 转头狞笑的看着地上的大汉,右脚抬起,对准脖子,准备一脚踩下去。 这要是踩实,大汉必死无疑,那里是打断脊梁骨的做法,分明是置人于死地。 奴仆脚掌极速下落,即将踩到大汉的脖子上时,眼前一到白影闪过,眨眼间,奴仆的脚掌踩在空处,重重的踏在泥地上,溅起一片泥浆。 地上的大汉已经不见,奴仆转动着头颅,发现那汉子已经被高台上的白衣少年救下,拉到远处。 紧接着地上的其他三名大汉也消失在原地,再出现时,四名大汉躺在一起,而白衣少年就站在旁边。 宁白峰微微呼出一口气,刚刚体内的真气和元气全力运转,奋力奔跑冲刺,极速的将地上三人救下来。 看着楚档头依旧被名为伍风的奴仆提在手里,宁白峰轻声道:“将你手里的人放下。” 伍风一愣,看看被他掐住脖子的楚档头,抬头对宁白峰冷笑道:“想不到你轻身功夫还挺不错,想要人,那就去江里捞吧!” 伍风左手一甩,被他捏住脖子的楚档头立即就被丢出去。 宁白峰不敢怠慢,右脚发力的迅速冲出去。刚刚抓到楚档头的时候,右侧一道拳风袭来。却正是伍风算准宁白峰会来接人,乘着这个机会极速出拳,打向宁白峰侧胸。 他也看出来这个少年不一般,光是速度一项上就超过他太多,要知道他伍风熬练外三境多年,虽没有粹出真气,但就体魄而言,并不输于武道入门初境的武夫多少,粹不出真气只能说他资质不好,并不表示他就弱。 然而这个少年能在他们几人的眼皮底下将人救走 ,就只能说明这少年武道境界比他高。但只要不是高出太多,这毫无防备的一拳打在少年身上,一样要受到重创。 宁白峰没有拔出插在腰后的玉笛,反而是握爪成拳,同样全力一拳击出。 硬碰硬,拳对拳。 空气中一声砰然的炸雷,接着便是一声吱嘎的脆响。 宁白峰侧身后退半步,稳住身子。 伍风一声惨叫,跪倒在地,整个右臂都显得缩短一节,右侧肩膀后边,一节惨白的断骨插穿肩后的皮肉,凸显出来。 却是宁白峰体魄太过于强悍,哪怕没有真气的配合,一样可以将这些打熬体魄多年的武夫打的惨败。 全力一拳之下,更是威力不凡。 这还是宁白峰不想下死手,否则若是用玉笛出剑,伍风恐怕此时已是一具尸体。 场面上的情况瞬间出现反转,先前还趾高气昂的伍风此刻已经跪倒在地,死死的压抑住喉咙里的痛苦之声。 其他几名奴仆脸色瞬间惨白,僵在原地,若是他们之中最强的伍风都不是一合之敌,那他们就更是杂鱼一群。 宁白峰两步间跳上高台,将手里的楚档头平放在桌子上。此刻的楚档头由于脖子不再受到压抑,口里的鲜血如水般喷出。鼻息间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若是再不救治,这条命就得扔在这里。 宁白峰对着不远处一招手。 楚老爷子立即跑过来,神情凄苦。 宁白峰说道:“老人家,赶紧将人送到镇上医馆,兴许还有救。” 接着又不动声色的从袖子里摸出一枚药丸,塞到楚老爷子手上,低声道:“待到医馆给他止住血后,立即将药服下,或许能够保命。我们就此别过,再见面就会给你们带来祸端,老爷子保重。” 楚老爷子抓住药丸,忙不迭的背起儿子就往镇上跑,很难想象一个老人家是如何能背着一个年轻人,奋力的挤开人群,向前跑。 这一刻,他在为自己的儿子挣命。 宁白峰回过身,再次看向依旧站在车辕上的女子。 余下三名惊惧的奴仆围在车架旁边,极度戒备的看着站在高台上,一身白衣若雪的少年。 宁白峰平静道:“夫人,现在是不是可以好好谈谈了。” 女子脸色苍白,这瞬间的转变让他有些缓不过来,甚至是难以接受。先前还成碾压之势打垮这些江湖草莽,转眼间,武力最强的伍风便跪倒在地,右手已废,这辈子兴许也就这么废掉。余下三人更是连上前的勇气都被打掉,只能自保。 女子有些不稳的扶住车门,抿抿嘴唇,颤声道:“这位公子,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这里是江水郡地界,而我是秦家二夫人。” 宁白峰挑挑眉头,这女人是不是有点没脑子。看她之前和楚档头说的话,显然是知道白灵鱼是白莽江神的子孙,却依旧不依不饶的要人捕捞。这会儿明显处于劣势,就他这几人,转眼就可以弄死,然后远走高飞。这秦家二夫人依旧出言威胁,感情是在深宅大院里待久了,不知道什么是江湖匪人。 宁白峰突然就失去谈下去的兴趣,碰上这种已经习惯仗势 欺人的富贵人家夫人,你还能指望她跟你好好说话,分辨一下谁对谁错?再说下去,无非就是你想讲道理,她要说你惹到不该惹得人,赶紧跪下来祈求饶恕的一堆废话。 那还谈个屁啊。 宁白峰无奈的摇摇头,懒得再看他们,转身走下高台,向镇子里面走去。 站在车辕上的女子见那少年丝毫不把她说的话放在耳边,浑身颤抖的更是厉害,白湛的手掌抓着车门,显得有些惨白,咬牙切齿的看着宁白峰的背影,“年青人,得罪我就是得罪秦家,你走不出江水郡的地界。” 宁白峰听到这话更是大摇其头,这就不是没脑子,这是傻。换上个脾气不好的,把你们杀得一干二净,随便往哪一躲,谁知道。就算不躲,前面就是江水郡城,里面有仙家渡口,往里面一跑,你能如何。 众目睽睽之下,女子更是羞愤交加,想她堂堂秦家二夫人,在那江水郡城里也是个跺跺脚就要震一震的人物。今日来这肮脏的鱼市子不过是想买几条鱼,在老夫人寿宴上露露脸,一口气压倒那一无所出的正房大妇。却没想到在这里一而再再而三的折面子,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女子眼见宁白峰要走远,立即对着车架边三名奴仆怒道:“愣着干什么,赶紧给我把人拦下来。” 三人面面相觑,有些迟疑。 “夫人,让他走。” 说话的却是跪在地上,表情痛苦的伍风。 女子怒骂道:“废物!” 但伍风的下一句话,却让女子骤然瘫软的靠在奢华的车架上。 “他是仙师。” 这话一出,处在最近的三个奴仆,脸色瞬间煞白,他们是外三境不假,但那也要看对上谁,江湖草莽,修行路上的门外汉,他们都不怕,但唯独已经走上修行仙道的仙师,那是最好不要惹。 二夫人这种住在深宅大院的可能只是觉的仙师名头吓人,但他们这些努力的想往仙师这条路上走的人可是很清楚,真正的仙师有多强。就像秦家的供奉,不过是扔出一张符纸,就将冒犯他的仆人碾压成肉酱。 周围看热闹的人同样是听到这句话,全都神情各异的看着这向外走去白衣少年。 议论之声四起。 “难怪不惧秦家,确实有那仙师风采。” “都说修仙能长寿,看这少年仙师举手投足就将那武力不俗的豪奴打成这样,莫不是修行百十来年的高人。” “仙师就是仙师,不是我等凡夫俗子可比啊。” 兴许很长一段时间,这件事依旧是这些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毕竟如此近距离的看到一位仙师,这机会可不多见。 虽说白莽江一直有那仙师除妖的传闻,也有人信誓旦旦的说见到仙师除妖的场景,但那也只是在远处,指不定是看花眼了呢。 众人的注视下,宁白峰不急不缓的向镇上走去。 围起来的众人自动给宁白峰让出一条道路,注视着这位年轻仙师的离开。 晨风拂过,撩动少年仙师衣袍,白衣飘飘。 好一个翩翩少年。 好一个白衣仙师。 (本章完) 第五十一章 江水郡城映月湖 马车唏律律的停在城门口不远处。 宁白峰跳下马车,付完车钱,抬头看看前方的江水郡城。 城门巍峨,高逾数十丈。门洞三条,直通城内大街。城门口繁忙若集市,但却不混乱,进城出城,井然有序。 举头四望,一座凉亭引起了宁白峰的注意,凉亭不大,孤零零的立在大路不远处的矮草丛里,路边行人来往,却没谁看他一眼。 吸引宁白峰的准确来讲其实不是凉亭,而是凉亭里的一张桌子,和坐在桌子后边的读书人。 之所以对那张桌子感兴趣,是因为宁白峰见过类似的桌子,地点就在进东林集市的木屋前。那一天也有人坐在桌子后面,粗俗的动作和言语,远不及这位坐在桌子后面看书之人有风度。 有过进东林集市的经历,宁白峰也不打算进城后没头苍蝇一样的乱问乱找,既然这里有现成的,不去问问,岂不是辜负了凉亭上的牌匾。 问道,这就是凉亭上牌匾上书的大字。 这两个字在宁白峰看来其实很有意思,修行证道,能问的无非就是登天之道和长生之道。而放在这里的两个字,自然不能问到道的真意,那么只能是去江水郡城里那座仙家渡口的道。 宁白峰走上凉亭的的一瞬间,一股水波荡漾在身上。这让他立即就明白,不是路边行人不看凉亭,而是根本就看不见。凉亭四周肯定有什么阵法禁制,阻隔了世俗之人的眼光。 凉亭木桌子后边的读书人放下手中书本,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庞,年龄不大,约莫在二十多岁左右。 读书之人见有人走进凉亭,笑问道:“朋友可是来看映月湖花卉大展的么?” 宁白峰一愣,疑惑道:“花卉大展?” 读书人也是愣住了,这个时候来这江水郡城,还有不知道映月湖花卉大展的,那来映月湖干什么。 宁白峰问道:“这映月湖不是秘境渡口么,怎么是花卉大展?” 读书人这才明白面前人的来意,敢情是来渡口坐船的。读书人笑道:“原来是要去渡口的,那恐怕你要失望了,最近映月湖筹办三十年一次的花卉大展,附近各国的修行仙家都会来此看花买花,渡船也要等到花卉大展结束才会起航。” 宁白峰没有一皱,离洲图志只是说过这映月湖秘境是名为映月湖的门派山门所在地,就在这江水郡城里的映月湖上,却没说过有什么花卉大展。 若是要坐渡船离开,那还得等到花展之后,这就有些麻烦了,“不知这花卉大展何时结束。” 读书人笑道:“这眼下年节将至,花卉大展会在腊八的前一天结束,毕竟也要给别人留些时间回去过个年。” 宁白峰这才舒口气,眼下距离腊八不过四天时间,等一等也是无妨,顺便看看花展,就当开开眼界。 走出凉亭的宁白峰掂量着手里的玉牌子,一脸愤愤不平之色,进个映月湖竟然要十枚折背钱,比那禁外集贵了可不是一点半点,要知道那可是十枚折背钱,不是十枚铜板。 虽说现在他有很多钱,但十枚折背钱可也不是个小数目,换成银子能在桌子上堆成一座小山。 没办法,老道士说过,该花就花,没钱的时候大不了多跑两趟仙府遗址,山水秘地,反正他就是这么过来的。 老道士无门无派,就连那万寿山,还是他修行有成,回乡缅怀过往的时候,涡阳国皇帝想抱着他这个金丹地仙的大腿,厚着脸皮送给他的。本着聊胜于无心态,老道士收下后就没怎么管,该云游还是云游,只不过是累了的时候,就回万寿山打打坐。 熬了几百年修到地仙,就是靠着往这个秘地跑跑,那个遗址钻钻,换来的修行资本。 这也是他们这些山泽野修散修的生存之道,跟那些有钱有势的仙家子弟不一样,身后站着偌大靠山,他们能靠的只有自己。 所以野修散修才被那些仙家高门称之为山泽野地里的老鼠,即偷取天地灵气,也挖坑刨土找金疙瘩。 宁白峰暂时没那心思,也没那能力去秘地遗址里讨机缘,就是那次去三百里禁,还是老道士厚着脸皮带进去的。 既然不想走那秘地遗址讨机缘的路,那就只能省着点花,除非是看上眼的,觉得花的值,那才掏的舒服。就像上次在土地公手上买下那副画中仙,虽说面上有那一百个不情愿,但心里还是乐开了花。 见得少,不代表他不识货,这种稀罕玩意,指不定哪天一转手就卖了个高价,还能大赚一笔。 想到能赚一大笔,宁白峰这才好受一些,刚刚花出去一笔,没有进项,那哪行。 像是已经拿到那笔进项一样,宁白峰面带笑容的走进江水郡城。 城内车水马龙,熙熙攘攘。兴许是靠着仙家宗门福地的缘故,这里的人气很是旺盛,在宁白峰眼里,来来往往的人群里,混杂着不少寻仙问道之人,也就是凡人口中的仙师,只不过是各干各的,没谁显露出什么,更是没有那骑鹤腾空,御剑而行的仙人景象。 人潮如流水,而修行仙师则是流水里的鱼,无论水流向何处,但这些鱼都慢慢的游向同一个地方,江水郡城西边的游览胜地,映月湖。 凡人眼里,映月湖每到夜晚才是最美的,天上明月皎洁之时,湖中圆月与天上明月相映成趣,到的此时泛舟湖上,如同徜徉在明月星海,若是有美相伴,则更是醉人。 白日里的映月湖虽没有夜里的景色美,但也有其他的一番韵味,湖边柳树依依,湖面上画舫条条。 颇有处处风景处处诗的感觉。 映月湖极大,起码呈现在宁白峰眼里就很大,站在湖边堤岸的高处,远眺湖面,一眼望不到尽头。 跟随人流来到这里的宁白峰,很是新奇的看着这些,自从踏出滨海县,每日里不是在深山老林里,就是在某个人气不旺的地方,唯一一次进俗世繁华城池,还是湘云府城,结果还被老道士拆了城墙。 想到城墙,宁白峰就觉得他是个灾星,滨海县的时候,住城墙边,结果滨海县没了。后来到了湘云府,一场惊天动地的打斗把城墙给毁了。 这次来到这江水郡城,希望别再来个猛人,将这里的城墙也给毁了。 宁白峰有点乐不可支,偷偷的看向四周混在人群里的修行者,像是在寻找有没有那个要毁城墙的猛人。 没有看到这类人物之后,宁白峰正了正脸色,握着手里的玉牌,跟着感应绕着映月湖走了许久,来到一处湖上码头。 说是码头,其实只是一条从岸边延伸到湖里的木桥。 木桥码头很安静,远没有湖边其他画舫游船停靠处来的热闹。若不是手里的玉牌指引宁白峰穿过无人游览的杂树林,来到这僻静的角落,宁白峰还真不知道这里会是映月湖秘境的入口。 宁白峰踏上木桥,一身粉红色衣裳,手里举着绣伞的女子从他身边走过,带起一阵香风。给宁白峰留下一道美丽的倩影,消失在木桥的尽头。 穿过如水面一般的阵法禁制,出现在眼前的是一片广阔的圆形平台,平台上花朵处处,如同花海,花海里游人如织。 平台外是一片广阔的湖面,小巧的舟船穿梭其间,将人接到远处雨雾缭绕的湖心岛上。 顺着湖心岛往上看,三座浮空的岛屿漂浮在天空,一道匹练般的瀑布从岛屿上坠落到湖里,却没有震耳欲聋的水声,只有阳光下的五彩光影。 浮空岛的四周,大小不一的浮空渡船散落其间,如繁星点点。甚至还有一只巨大的青鸟背负着一座宫殿,翱翔天空。 从未看过这般景象的宁白峰一时间愣在原地。 “公子,要买花么。” 一声清脆的声音将宁白峰惊醒。 循声望去,一身湖绿色衣裙的秀丽女子提着白色花篮站在侧边,一脸期待的看着宁白峰。 宁白峰连忙摆摆手,“不用,不用。” 女子并没有因为拒绝而放弃,自这花卉大展开始,她每日游走与映月湖的各处,提着花篮卖花,遭到拒绝和白眼的时候多了去了。要是一经拒绝就放弃,那还出来做这门买卖做什么。 女子见宁白峰没打算买花,也是有些失望,但却看到一个让她更欣喜的现。 女子试探的问道:“公子可是第一次来这映月湖?” 宁白峰点点头。 得到确切回答后,女子眼里闪过一丝喜色,微笑道:“公子既然是第一次来映月湖,需不需要一个向导。我叫秋荷,是映月湖的外门弟子,对这里再熟悉不过。映月湖方圆三千里,天上望月三岛,湖面小岛秀坊百余处,不清楚情况的话会很容易转圈子。每日五枚折背钱,秋荷可以带着公子游遍整个映月湖对外开放的地方,包括公子想买什么住哪里,秋荷都可以给公子提供方便,保证不会让公子吃亏。” 宁白峰愣了一下,心道,也好,总比四处乱转要强,找向导不过是多花几枚钱的事情。 宁白峰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有劳姑娘。” 秋荷笑道:“公子不必客气,叫我秋荷就好,若是有什么需要,直说无妨。” 宁白峰也就不再客气,直接道明来意。 秋荷的回答和城外凉亭里的读书人说的一样,都是要等到花卉大展结束,才有渡船起航。 第五十二章 仙家舞曲一寸思 经过接触,宁白峰现这位秋荷姑娘很健谈,只要是能问的,都会如实回答。 带着宁白峰走出迎客台,去往湖心岛上,一路上都在给他介绍映月湖的各种特色,甚至是那些地方能去,那些地方不能去。哪里有提供修行之人买卖的街市,哪里有景色最美的风景名胜。 包括宁白峰想要坐的渡船,秋荷指着天上一座宽约五里地的浮空岛,明明白白的告诉他,“那里就是渡船停靠处,要坐渡船的话得坐浮空小舟去岛上。另外两座岛屿是宗门重地,不对外开放,除非是受到邀请,否则一律不许靠近。岛屿外围设有掩月大阵,强行闯入,地仙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宁白峰看着湖心岛上行色各异的修士,瞧瞧各类花草精魅绕着灵花飞舞,好奇道:“秋荷姑娘,这岛上的灵草灵花都是你们映月湖的么,怎么我看离洲图志上说,映月湖修行之法是音律家的分支舞曲一脉,没听说你们还精通农家五谷一脉的手艺。” “宁公子误会了。” 秋荷指着前方一名正在弹琴的红衣女子,笑道:“你看那弹琴的就是我们映月湖的弟子。花卉大展是各大宗门聚集到一起,互相展示买卖灵花灵草的,我们映月湖只不过是做个领头羊罢了,且每次的花卉大展地点都不一样,只不过是这次恰好在映月湖。” 弹琴的红衣女子四周数十盆泛着光华的灵花随着琴音凌空飞舞,扑闪着各色荧光的花草精魅穿梭其间,组成一道有音有舞的奇异美景,极为引人停足注目,博得阵阵喝彩。 湖心岛很大,宁白峰随着秋荷的步伐,逛到暮色渐起,仍旧是只走完湖心岛的一半。秋荷告诉宁白峰,这还是一座湖心岛,与这类似的岛屿,映月湖内还有十余座,这还没算上立在湖面上的秀坊琴台。 想走遍映月湖,须得十天半月。 宁白峰可没打算在这里待这么久,来这映月湖只不过是为了渡船,哪有闲心留在这里听歌看舞。因此,当秋荷问起宁白峰要不要去湖中秀坊明月二十四桥,观赏甘露仙子的歌舞,宁白峰立即笑着拒绝,只是让秋荷带着找了一处幽静的小院,用作歇息。 宁白峰的拒绝难免有些让秋荷失望,若是贵客愿意前往明月二十四桥,她们这些领路人不仅可以获得一笔抽成,更是能跟着贵客一起欣赏那些仙子的舞曲,顺势感受舞曲琴音带来的灵气洗荡。 根据《山海图录》上的记载,修仙问道的百家里,音律家弟子极其擅长歌舞音乐,将这些手艺钻研到极致境界,其歌舞就会引起天地灵气的激荡共舞,洗涤身心。加快修行之人聚集元气的度,更能去除道心上的尘埃。有些类似儒家晨读,儒家读书引来天地灵气,从而获得浩然之气。而音律家则是引来天地灵气,助长元气的积累。 秋荷虽说有修行的潜质,但仍旧是困顿在外三境,至今尚未开辟气海。因此也只能做映月湖的外门弟子,平日里需要做些替人引路,售卖灵花的事情。一是为了获得宗门贡献,二则是为了给自己积蓄修行资本,早些踏上修行仙道。所以要是遇上这种舞曲洗灵,秋荷更是不想错过。但奈何这种舞曲洗灵之会,不是谁都能进,没有钱财,只能干瞪眼。能以音律引起灵气激荡的,最低也得是玄妙地仙。一位地仙抚琴洗灵,会让你空手入门么。 而今天在明月二十四桥演奏的甘露仙子,就是一位玄妙地仙。 映月湖门人对舞曲一道研习颇深,只要是踏入下三境弟子,随便拉出一位放到世俗王朝,那都当得起大家之称。但那也只能做到赏心悦目之效,真正要做到给修行之人带来补益,非得踏上地仙境,否则只能是俗世乐师,而不是仙家瑶琴。 宁白峰不知其中意义,但即便是知道其中实情,他也不打算前往。元气积累对其他下三境的修行之人来说可能是艰难无比之事,但对他来讲,元气积累过快已成烦恼,哪还有心思去明月二十四桥,这不是自找没趣么。更何况去赏舞听琴还要花钱,他又不是钱多烧得慌。再说,就是不花钱,那也不去,至于原因,就两字。 没趣。 秋荷遗憾的站在门口,向宁白峰告辞,离去前还曾询问明日是否需要继续巡游映月湖,宁白峰略作思考后仍旧是拒绝了这项提议。 他在白莽江畔被白莽龙衣骤然聚气,到现在一直都没有时间静下心练剑练字巩固,再者,这映月湖灵气浓郁,若是不加以控制,指不定就在不经意间,悄无声息的进入凡胎二境。 宁白峰只是告诉秋荷,让她明天过来陪着聊聊天就行,向导的钱照付。 之所以这么做,原因在于,跟老道士在一起的时候,老道士很少讲离洲的一些事情,就连带着宁白峰买到这些图册,都只是一句路上用得着。但这么一路看来,图册只是大概记载一些东西,《山海图录》更是只对名山圣地和妖物精魅多有记载,其他的基本都只是略微一提。 自从宁白峰来到离洲北境后,现此地的天地灵气要远远比大宁境内浓郁,且离洲图志上对离洲北境的记载有些模糊,很多地方就是一笔带过。所以想找个人了解北境的一些事宜,免得一顿抓瞎。 秋荷这才转忧为喜,笑着离去。 宁白峰关门入屋,仔细的转悠一圈后,卸下剑匣,略作休息。 剑匣放在桌上,宁白峰感受着剑匣里的那抹躁动,嘴里有些苦笑。自从炼化这把身外飞剑,取得心神练习后,宁白峰就一直想将飞剑唤出来,但也只能是想想。 飞剑被宁白峰取名“寸思”,本来想叫“村思”,但刚有这想法,已经心神相连的飞剑立即就闹脾气,将剑匣撞得如打鼓一样,从剑匣里透露出来的剑气将宁白峰刺的浑身痛,最后也只能作罢。 估计是嫌弃名字太土。 后来翻看芥子袋里的那些书籍时,看到一寸相思一寸灰的说法,宁白峰觉得挺合适他的遭遇,叫起来也顺口,就取名寸思,这下飞剑倒是不闹了,甚至还有那么点高兴的意思,连撞剑匣的力道都轻了那么几分。 自进入离洲北境后,天地灵气浓郁许多,剑匣里的寸思就有些躁动,最开始宁白峰还很高兴,以为是对寸思的感应和掌控增大,欢欣鼓舞的打开剑匣,一道剑气带起的狂风将宁白峰直接就掀个跟头。 典型的下马威做法。 出鞘后的寸思那可是极其的高兴,绕着宁白峰左右翻飞,怎么都有点嘲讽地意思。 而寸思高兴的结果就是,宁白峰周围三百丈内所有花草树木没有一片是完整的,全部都被割裂成碎片,一时间像是下了一场草木暴雨。而宁白峰走出山林那会儿身上带的草木腥味,很大一部分就是这么来的,不然也不会一出山林就想着到江边洗洗。 此刻剑匣里的寸思又开始躁动,明显是因为这里的天地灵气更是比外界浓郁,但宁白峰却没有打开剑匣的意思,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寸思的威力他可是见过了,这要是放出来,估计这间屋子就没了。搞不好寸思一高兴,这座小岛都有麻烦。 宁白峰拍拍剑匣,似乎是在安慰寸思,苦笑道:“你就委屈一下吧,这地方是仙家福地,要是惹得地仙高人不高兴,咱俩都得倒霉,到时候跑都没地方跑。” 寸思似乎是接受这么个说法,躁动有所减小。 宁白峰正有些高兴,却感觉到左手手臂的芥子袋震了震,愣了愣后才明白是什么。从袖子里取出那副画中仙,铺开卷轴,一道倩影从画纸上走出,站在桌旁。 聂红竹眼睛紧闭,似乎是陶醉在这浓郁的天地灵气之中。 半晌之后,聂红竹睁开眼睛,对宁白峰笑道:“公子,此地灵气浓郁,若是长久居住,我的画卷灵气几乎不会枯竭。” 宁白峰眉头挑了挑,少了一个字,这可就有讲究了。 宁白峰笑道:“聂姑娘,你想好了?” 聂红竹微微一笑,明白宁白峰说的是什么,点头道:“在李家大院门口我就说过,若是公子能助我报仇,聂红竹甘愿为奴为婢。” 宁白峰笑了笑,卷起画卷,心里叹口气,看来这画暂时是卖不掉了。 手里的动作骤然一僵,宁白峰脸色立即难看起来,一脸痛惜之色。 一大笔进项没有了。 聂红竹不明白宁白峰在想什么,以为是不相信她的话,又或者对她的不满,立即坚定的说道:“公子不必担心聂红竹阴奉阳违,我虽然由人到鬼,由鬼到画,承诺的话就一定做到,何况是助我报父母大仇之恩。说难听点,我的画在你手里,根本就没有反抗之力,就算逃出你手中,也难保不会落入他人之手,还是安心一点为好。” 宁白峰扭头看看聂红竹,脸上痛惜之色稍减,知道聂红竹是误会了什么,但也不想去解释。 将错就错算了,起码也没亏。 宁白峰笑着点点头,但面上表情却比哭还难看。 我的钱! 第一卷 离乱人 第五十三章 北境风雅三大家 花钱的事,有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早上秋荷来到这处院子的时候,宁白峰就知道,又要掏钱了。 秋荷进屋后,看见聂红竹,瞬间愣在原地。 门中哪位师姐妹捷足先登,竟然比她还早的来到此处,但也不对,这里是青萝岛最为僻静的地方,因此来往之人不多,不太可能这么早就登门拜访。但若是夜宿于此,那就是重罪。 映月湖门规极严,凡是没有经过宗门长老同意,不得任何人夜宿他人住处,否则就得拉倒湖底冤笼受刑,比死更恐怖。只因映月湖修的是音律家法门,宗门内多为女修,但也不乏男性修士。天地阴阳相合,男女自然异性相吸,长年累月的相处下来,不生情愫几乎不太可能。映月湖虽说不禁止弟子婚嫁,但尤为注重门风脸面,也因此从不允许未婚嫁弟子夜宿他人住处,一经发现,严惩不贷。 这其实也跟音律家的修行之道有关,音律家习五音,善歌舞,风姿优雅。音律有煌煌大德之声,同样也有靡靡混乱之音。世俗之间,煌煌大德之声可做一国祭天礼乐,正一国之雄姿。而靡靡混乱之音则只能流传于勾栏瓦肆之间,销魂蚀骨。就因为世俗间对音律之道多有误解,所以才有那不正之风气。 映月湖立派数千年,之所以当得起仙家福地的称谓,就是因为门风正派。离洲北境各大仙门三十年一次的花卉大展能选在这里,不是没有原因。 既然有那门风正派的音律家宗门,自然就有风气极差的,兑洲极乐仙宫就是这种令人不齿之地。其宗门不仅盛行靡靡之音,更是喜好房中家的闺房秘术,混乱之极。在某些方正之人看来,简直就是俗世间的青楼楚馆。 秋荷脸色有些苍白,恨她为何贪图那些钱财。看到此事,她也要受到牵连。想到宗门规矩,身子不自觉的颤抖。 聂红竹看到进来的女子一言不发,脸色苍白,有些歉意的笑了笑。 阴鬼虚体,最易吓人。 宁白峰也是误以为秋荷看到聂红竹的形态,被吓得脸色苍白,宽慰道:“秋荷姑娘,不用害怕,聂姑娘不是阴魂厉鬼,只是画中仙虚体而已。” 秋荷瞬间如同受惊的小鹿一般,退后到门边,阴魂厉鬼四个字刺进她的耳朵,再加上对宗门规矩的恐惧,这些足以将一个尚未踏入修行门槛之人吓得不轻。 但她很快就回过神来,映月湖大开方便之门,来到岛上的奇人异士也有不少,曾经她就见过一个驱赶着十几具枯瘦干尸的老道士,大摇大摆的招摇过市。阴魂厉鬼虽然吓人,但也不至于如此可怖。 秋荷松出口气,不自觉的说道:“还好。” 幸亏事情不是想的那样。 宁白峰问道:“什么还好?” 秋荷一愣,尴尬的笑了笑,说道:“没什么,宁公子刚刚说这位姑娘是画中仙虚体,是真的么?” 宁白峰点点头。 秋荷立即就兴奋起来,将刚刚的惊吓瞬间抛诸脑 后,转头对着聂红竹说道:“真的是画中仙?那能让我摸一下么?” 聂红竹笑着伸出右手。 秋荷轻轻探手过去,手指瞬间穿过聂红竹的手掌,如同穿过一层烟雾。有些惊奇的晃荡了一下手指,却什么也没搅动,仍旧是穿手而过。 收回手指,秋荷有些心满意足,将左手挎着的篮子放到桌上,取出一些吃食。 宁白峰道了一声谢,边吃边聊。 话匣子一开,时间就过得特别快,再加上秋荷本就是个健谈之人,只要是宁白峰想要知道的,秋荷都是将她知道的说出来,顺带的一些趣闻,宁白峰听的津津有味。 闲聊之初,秋荷最好奇的就是画中仙聂红竹,得知宁白峰并不是书画家的弟子,虽说兴奋势头稍减,但仍是围着书画家和画中仙聊起来。 原来在修行百家之中,有三家极为特殊,被合称为风雅三大家。 而风雅三大家之首的,便是音律家。音律家擅长琴音歌舞,音能清心悦耳,舞能明目养神,两者都能荡起天地灵气辅助修行,常常都是各家仙府高门的座上宾。若是以为音律家子弟只会抚琴歌舞那可就错了,在攻伐一道上,同样是极具威力,音杀之术,宏大而不可拒,一手琴曲之间,往往生死立判。歌舞上的剑舞之术更是名动各洲,昔年音律家的大修士公孙仙子,一手自创的公孙剑舞,打的剑修圣地万剑石林的守剑人抬不起头来。 万剑石林的守剑人那可不是庸人,历来都是九境剑仙,同练气士的九境飞升境,是同一个境界。曾经万剑石林的守剑人就做出过一个人灭一派的举动,还是一洲数得上号的大门派。一剑出,数位飞升境的大修士全都人头滚滚,没有一合之敌。两剑之后,声名显赫的宗门就此消失,地上只有一道长达数千里的剑痕沟壑, 就这种狠人,照样是被公孙剑舞打的抱头鼠窜。 而第二家便是弈棋家,其门人弟子尤其擅长博弈,精于算计。尚未交手前已算明敌我优劣,将他人引入己方定式之中,若是不幸踏入,必败无疑。弈棋家大能可将掌中棋盘的方寸之地,化作一方天地,凡是落入其中之人,受其掌控不说,想逃脱出来可谓难上加难。弈棋家有句名言,说的可谓透彻至极。 棋子,永远都只能是棋子。 曾有弈棋家两位圣贤,以天地为棋盘,手中黑白子落盘之时,如巍峨山岳从天而降,声势骇人,震动天地。 至今震洲西北还存有数万里的棋盘荒原,进入之人,很少有能活着走出来的。但仍是让人趋之若鹜,只因那里曾是弈棋家圣地,机缘无数。 风雅三家里最后一家便是书画家,凡人俗世有琴棋书画的说法,而书画家在这种说法上独得两项,占尽半数风骚。只因书画家子弟,在书之一道上,有落笔惊风雨,诗成泣鬼神的玄妙手段。尤其是在符箓一道上,有别于其他各家,其字符威力奇大,又极为特殊,一字便可成为一符,一幅字帖便是符阵,手段不可谓不 惊人。 而书画家的另外一门手艺,更是精研到了极致,一手画中仙惊艳了无数人,基本上是求而不得。艮洲曾有两国交战数年,兵力消耗日久,旁人预言双方就此作罢之时,其中一方拿出一副千军万马图,于战场之上展开,光华大作之下,千军万马破图而出,就此奠定一国胜局。 虽说事不可考,但书画家最让人神往的便是书画圣地,江山社稷图。一卷图册便是一方天地,一方圣地。 这些书册上一笔带过的内容,远远没有秋荷讲的那么精彩详细,宁白峰听的向往不已。 秋荷之所以知道这些,那还是因为他是映月湖的弟子,这些涉及到风雅三大家的内容趣事,音律家的典籍多有记载,只要多跑跑宗门的藏书阁就知道,并不是多么稀奇的事情。 当宁白峰向秋荷询问这些事情为何离洲北境流传较多,而离洲内部却没有什么传闻。同样还有一个一直想知道的问题,也和盘托出,为何离洲北境的天地灵气要远远高于离洲其他地方,这是何故。 秋荷一脸诧异的上下打量着宁白峰,半晌后才问道:“宁公子不是离洲北境本土人士么?” 宁白峰不想乱说,只得笑着点点头。 秋荷这才了然的笑了笑,说道:“宁公子,若是其他人,这个问题还真答不上来,但我从家中一些长辈口里曾听到过一个传闻。据说数千年前,离洲是没有北境这个说法的,更是没有离洲北境这块地方。曾经的北境是一座漂浮海外的仙岛,后来那些去天外开疆辟土的圣贤将离洲这块陆地拖回这方天地,两两相撞之后才有现如今的离洲。” 说到这里,秋荷笑着指了指屋外的南边,笑道:“离洲其实属于外来户,想要衍生出浓郁的天地灵气,就那么几千年是做不到的,而北境不一样,本就居于这方天地,灵气自然浓郁,秘境自然也就极多。其实,离洲和北境的最明显的分界线就是虎牢山脉,那就是两两相撞才产生的。西北的破碎群山,也一样是相撞下的产物。” 宁白峰这才恍然大悟。 虽说秋荷说的未必是最真实的,但也足够说的通离洲本土和离洲北境的区别。别的不说,就只谈修行仙家渡口一事,离洲本土其实很少,虽说一样是四通八达,但却少了那么一股子仙气。 反观北境,仙家福地都能落到俗世的城池当中,这就是区别。最明显一点的就是,离洲内部地广人稀,大面积的荒山野岭。 别的不说,光滨海县到湘云府就有千多里,更别提湘云府外的千里湘泽,当初宁白峰和元镇加上老道士三人走到湘云府时,一路上根本就没见到多少人烟。 这还只是东边,离洲极西的荒古群山就占了离洲半数的面积,更是渺无人烟的地方。 这也对上了老道士曾经告诉他的,离洲北边和西北才是仙家胜地,但仍旧是比不上乾坤震三洲。 如此说来,那修行仙家繁盛的上三洲,又是怎样的一个地方。 (本章完) 第一卷 离乱人 第五十四章 灵龟岛扬帆起航 此后数日,宁白峰基本没有走出这间小院,闲暇时就练字练剑,巩固元气。但仍旧是发生了一件让宁白峰哭笑不得的事情。 他破境了。 事情起因还是那天同秋荷闲聊完后,心里疑问迎刃而解,豁达通畅。下午起,宁白峰练字练剑颇有感觉,心境极好,就一路练到深夜。最后体力不支,精神疲惫不堪,直接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聂红竹本着一片好心,用灵气聚集双手,将宁白峰托举到床上,却不想,不动还好,一动就将宁白峰身上故意紧闭的气窍给松开了。 一觉醒来,宁白峰顺风顺水的踏入凡胎二境,毫无滞怠。 最后宁白峰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所幸破境后出剑练字,一口气十一个字毫不费力,顺畅至极,这才没觉得遗憾。 后来约定,白日里,秋荷忙完自己的事情,就来到这处院子,陪着宁白峰聊聊天。当然,也只是聊聊天,并且还是花钱的。 秋荷每次过来都会带上一些奇闻趣事,绘声绘色的讲给宁白峰听,有些是以前遇到过的,有些是最近才看到或者是听说到的。 最开始宁白峰还不时插几句嘴,到后来就是秋荷在讲,宁白峰竖耳倾听。 嬉笑着说前些年,齐春国一等一的两大宗门,剑关门当代掌门和石拳山的拳首,不知什么原因结了怨,两人在一处荒山约架,打的是惊天动地,直接就拆了好几座山头,却没想,打断一株顶天立地的石柱时,崩碎出好大一片仙府遗址秘境,却因为是两人气劲给逼出来的,仙府残存的阵法禁制一股脑的倾泻而出,将两人给灭杀了个干净,反倒是后来那些问讯赶去看戏的人捡了大便宜,发了财。 后来两大宗门出声宣告说是他们发现的秘境,理当是他们所有,让那些得了宝物的人送还回来,否则必定追击。 结果第二天晚上,一大伙人就摸上了两大宗门,里里外外搜刮了个干干净净,老鼠进去了都会哭穷。 当时这事闹得很大,不少人都当是笑话看,骂他们不自量力,宗门唯一拿的出手的大修士死绝了,还敢出言威胁。 这不是自讨苦吃么。 又或者是那天晚上,甘露仙子在明月二十四桥演奏,当时灵气浓郁流转,一位来自重山国千重谷的修士,直接就从凡胎三境踏入四境玄妙地仙,羡煞旁人。当场就一掷千金,千枚折背钱如流水般徜徉出去,流动在明月二十四桥中间。 后来舞曲结束,不少客人也是掏出大笔的钱财作为打赏,汇入那股钱流,场面壮观的让人看着就流口水。 事后更有高门子弟上前求亲,只不过都被拒接了,没有上演一出更好的戏码。 宁白峰听到钱如流水时,也是羡慕的不行,就问秋荷,难道没人偷偷摸摸捞一笔啥的。 秋荷笑着告诉宁白峰,明月二十四桥在演奏的时候有三位映月湖的金丹地仙坐镇,更有配套的阵法禁制,莫说是捞一笔,想向着那些钱伸个手都难。 敢强行出手,走的出这映月湖么。 还有一件趣事 让宁白峰也是瞪大眼睛,据说从外边传来消息,附近白莽江的江神发飙了,白莽江上,水浪滔天,浪头都有数十丈高,端的是吓人的很。 所幸江神有些理智,没把江水泼到陆地上,不然就是千里汪洋。 后来江水郡城的城隍和附近白水镇的土地出面,这才让白莽江神平息下来。两位神袛带回的消息却是,白莽江神辛辛苦苦养大的一窝上品白灵鱼给人掏摸了个干净,连鱼卵都没留一颗。 宁白峰听到这里,心里一阵嘀咕,那女人不会这么大胆吧,被他教训了一顿,还敢打白灵鱼的主意。 宁白峰插口问了一句,白灵鱼不是白莽江神的子孙么。 秋荷笑说,这是那些凡夫俗子不知内情,瞎编排的。实际上,这白灵鱼是白莽江神养的宠物,金贵得很,当宝贝疙瘩一样。前些日子白莽江神出门了一趟,说是去了走龙江交界口,回来就发现他的一窝宝贝没了,能不发火嘛。 宁白峰咂咂嘴,没多问什么,别人自找没趣要惹那些山水神袛,他犯不着去阻拦,就白水镇那档子事还是看在楚老爷子的面上。就算现在猜到是那女人弄得,也没打算去给白莽江神通风报信。若是去了,搞不好信没报成,还惹来一屁股麻烦,那到时候,他是走还是不走。 还是少管闲事为妙。 实际上,就算宁白峰想去,那也去不了了,只因为,渡船要起航了。 这天清晨,宁白峰起了个大早,出门时却发现秋荷正往这边走,手里挎着一个小包裹。 秋荷说明来意,却是打算送宁白峰去灵龟岛。 宁白峰大感意外,两人不过是萍水相逢,他只是付钱让秋荷过来聊天,目的是想多了解一些东西,并无他意。 见秋荷坚持,宁白峰也没强求,跟着秋荷一起走到青萝岛西侧的浮空小舟聚集平台。 小舟摇动,晨风拂面。不过盏茶时间,灵龟岛从罗盘大小逐渐增大,到最后,宁白峰都觉得自己小如蚂蚁,那怕是站的这所小舟在动,依旧是觉得灵龟岛如巨龟一样压过来,清风徐来,却带着一股巨大的压迫感。 宁白峰不禁感慨,仙家福地,气象万千,就连一座渡船岛屿也是如此气势惊人。 灵龟岛上此时已经聚集不少人,虽不说是人满为患,但也是热闹非凡。 奇人异士众多,就像前方一位高大的白色猿猴,行走在人群之中,每一次落脚,都让附近地面轻微颤抖,偏生猿猴肩膀上,却坐着一名身材娇小的女子。 更有身形枯瘦的老人,腰挎横刀,站在一只簸箕大小的螃蟹上,横向行走,正真儿的是横行无忌。 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长宽五里的灵龟岛上,宽阔平坦,却只能将将停下三艘渡船,秋荷告诉宁白峰,洲内渡船都是由墨家和公输家,匠心上境的大师打造,配合着诸多流派的练气士符文阵法的雕刻,这些渡船才能安全腾空而行。 离洲最大的墨家机关道门派,就是重山国的千重谷,因为精通锻造,门人弟子可谓是富得流油,一掷 千金都只是小意思。 这还只是洲内渡船,若是跨海渡舟,那就更是庞大惊人,不过却不是像这样由灵木或是各种奇珍,异宝级别的材料打造,而是由天地灵兽来拉动。至于是什么样灵兽,秋荷也不知道,他也没去过临海沧浪山,知道这些,还是平时从其他人嘴里说出来的。 宁白峰跟随着秋荷来到中间的渡船处,抬头向渡船上看,如站在山脚仰望高山,只见渡船上高楼处处,不少地方闪耀着光芒,船舷上不时有人四处走动。 船舷边上伸出一条宽约数丈的阶梯,垂到地面,向远处看去,整个船舷总共有五处这样的阶梯,每条阶梯口放着一张宽大的木案。 宁白峰嘴角上扬,很熟悉啊。 秋荷看着一步步走上渡船的白衣少年,心里有些感慨,几日相处下来,少年虽说言语不多,但其实很好说话。在她这种处在修行大道的底层,见惯了各色人士的女子看来,少年甚至是有些单纯。 花钱买人聊天,也仅仅是聊天,言语之上从未有过出格之举。行为上更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眼里看着自己这等在俗世看来已是绝佳美人的女子,眼神依旧清澈。 虽说闲聊的目的是打探消息,但比起那些花钱领个路还要言语挑逗,毛少毛脚的怪人,要好上太多。 秋荷来送宁白峰其实带有一丝愧疚,连续几日的闲聊,让他已经赚到二十枚折背钱,足够她去枫华岛的名品街买到一颗下等的聚气丹药,开辟气海。当初开口领路每日五枚折背钱已是狮子大开口,平日里替人引路能叫价的三枚已是不得了的高价,还是一日奔跑多处,那有这等闲聊来的轻松。但秋荷也是无可奈何,修行一道就是个无底洞,再多的钱财都填不上这个窟窿,只能做这等违心之举。为了表示歉意,这才主动来送少年上船,顺带做了一些不值钱的点心,用作答谢。 宁白峰走到船舷口,扭头向下看去,对着尚未离开的秋荷挥作别。 秋荷只是笑着挥挥手,叹了口气。 远游路上,怪人常有,好人也不曾缺席,愿你气运长久。 宁白峰登上船舷,举目远眺。 清晨的湖面漂浮着淡淡的薄雾,初生的朝阳,蓬勃有力,穿透薄雾,铺散到水面上,一片金黄。 ———————— 长生香点了一柱又一柱,香炉里已经积累了薄薄一层灰烬。 元镇拿起一块锦缎,轻轻擦拭着香炉外并不存在的灰尘,许久后才停下来,看着袅袅烟雾。 一抹微笑慢慢爬上脸庞。 我信守承诺,每日一柱上等的长生香,你小子可别给我耍滑头,日子到了要是没来,可别怪小爷不客气。 知道你喜欢钱,这一柱长生香就是十枚折背钱,到时候算算十年烧了多少钱。你就是死了,也得给我还钱。 要知道,小爷我现在可是学了一袖子抓人抓鬼的好本事,你就是做了鬼都别想赖账。 宁白峰,你最好别死了,活下来不容易,不要让我有对你出袖子的那一天。 (本章完) 第一卷 离乱人 第五十五章 长风万里忆往昔 兜里有钱,啥事不愁。 宁白峰当真是觉得有钱真好,虽说掏钱的时候依旧是心痛,最起码这笔钱花的挺值。 雕梁画栋,尽显奢华的殿堂,正对门的高大屏风精致美观,屏风上的白鹤浮云图栩栩如生。 屏风后的迎客厅堂宽阔大气,地上的木质地面打磨的光可鉴人,甚至透出丝丝缕缕的灵气,端的是大手笔。 宁白峰有些感叹,世俗皇帝住的宫殿,也不过如此吧。 本来渡船上会给这样天字间的贵客配备负责衣食寝居的仆从,被宁白峰给拒绝了。虽说不用另外花钱,但宁白峰还是没打算要,图个清净。 老道士离开前就对他说过,他身上的东西少见光为妙,避免遭人眼红。省的到时候麻烦不断,要是一着不慎,小命都有可能会丢掉。更何况以他低调不喜出风头的性子,能不引人注目是最好不过。 再说仆从,他自己就有现成的,还是羡煞旁人的那种。 宁白峰可是打算好好利用这段去临海沧浪山的时间,练字练剑。 既然现在已经踏入凡胎二境,一剑十字的目标达成,甚至还略有超出,那就得再次树个大一点的目标。 争取做到练字练剑十万,稳稳的踏入凡胎三境。 至于为何不是四境玄妙,那就要另外说,宁白峰其实不太想走纯粹练气士的道路。从踏上修行大道的开始,他就想做一名御剑而行的剑修,不然也不会那么刻苦的修习一式三练。 加上后来的一场变故,气海上住着一把来头极大的玉剑,本命飞剑都备妥了,不做剑修那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恰好体内留着三境武夫的窍穴,修剑的基本条件都有,没理由就这么放弃。 再者,腰后的剑匣里住着一把品阶不低的身外飞剑,每日里蹦跶来蹦跶去的,看的着实让人心痒难耐。 这一来二去,要做剑修的念头就越发坚定,那怕多在三境上耗些时日,只要修出那颗剑胆,什么都是值得的。 可到现在为止,宁白峰连剑意的门槛都没摸到在哪里,实在是无奈的很,更别提剑势,那玩意是什么都不知道。 剑之气,势,意。这三样里,宁白峰最不缺的就是剑气。气海上的那把玉剑,随着宁白峰气海元气的慢慢打磨,虽说到现在连玉剑的剑尖都没炼化,但依然阻挡不住玉剑的剑气从那炼化的一点,丝丝的渗透出来,就这已经让宁白峰省去老大一节功夫。 既然现在还没摸到剑意的门槛,那就只能用最笨的方法。 一式三练。 渡船离开映月湖后,飞的其实并不太高,刚好处于云层之上,但足以遮蔽世俗之人的眼光。 从渡船的窗户上向外看去,白茫茫的云海上,不时出现一座座闪耀着各色光华的山头,甚至还有不少仙山直接就是漂浮在云海上。 宁白峰居住的位置极好,窗外视野开阔,路过的风景基本上是一览无余。每当练剑练字累了,最喜欢的就是趴在窗户上,看着那些驾驭着灵禽的练气士,极速的从渡船旁边掠过,身上护体光华流转闪烁。 更有 那御剑飞行的剑修,立于流光溢彩的飞剑之上,一身衣衫猎猎飞舞,端的是潇洒之极。 不少渡船上的美眷佳人,每每看到都是惊叫连连。更有那大胆的美妇人,直接就是出声邀请对方上船,喝酒品茶。 宁白峰看着那等御剑风姿,自然也是羡慕的,但也没发什么豪言壮语。 倒是站在旁边的聂红竹开口笑道:“公子如此刻苦练剑,想必也是要做那御剑飞行的剑仙人物,如此想来,还真是期待公子御剑飞行的那一天。” 接着又用调笑的语气说道:“以公子如此年龄,再配上这副容貌身姿,想必到时候不知会引得多少女子为之倾倒,彻夜难眠。” 宁白峰有些尴尬的笑了笑,看看桌上的剑匣,缓缓说道:“聂姑娘,借你吉言,这一天肯定会有。只不过女子倾倒这事上,还是算了,做那剑仙不是给别人看的,主要是为了自己。” 语气轻柔,但透着股不容置疑的味道。 聂红竹眼神一闪,笑着点点头。 船上的练字练剑生活其实是枯燥的,闲暇时除了看看窗外,就只能是跟聂红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闲聊中,宁白峰意外得知聂红竹其实颇通音律,幼时也曾跟着枫叶镇上的老乐师学习过一段时间的笛子和萧,抚琴也是有些基础,也只是如此罢了,比不了那些大家,填个乐而已。 但枯燥的生活偶尔也会有一些精彩的调剂品,前段时间,渡船为了送一些乘客中途下船,特意饶了一段路,去往一座小国的仙家山头停靠。 渡船上的管事还特地派人过来,告诉这些天字号房的贵客,渡船会在这里停靠三天,如有需要可以下去休息,逛逛渡口上的集市。 宁白峰当时想了想,觉得时间不长,就没下去,只是趴在窗户上,从浮空停靠的大船上,远望这座名为泰安山的仙家门派。 泰安山的山头上,护山大阵不时闪过一道七彩的光华,仙鹤祥云缭绕在山头上,渡船前方的不远处,热闹的集市里人来人往,宣告着一派仙家繁华的景象。 这些对宁白峰来说,可谓是大开眼界。 三天后渡船起航,经过一片雷云时,宁白峰开始以为是普通的积雨雷云,却没想倒,雷云里两位最低都是金丹地仙的强者在搏命激斗,一人手控雷电,出手之间电光闪烁,雷声滚滚,气势极其惊人。 另外一人则是身高数丈,顶盔掼甲,手执一杆大戟,身上的血杀之气浓得让人有些睁不开眼睛。大戟挥动间,鬼啸风嚎。一人动,则如千军万马铺压过去,声威震天。 两人在雷云中疯狂的交手,尽管渡船避开了两人交手之地,但仍是有余波撞到渡船的防护禁制上面。 禁制虽然挡下余威,渡船依旧是有些轻微震动,让人担忧不已。所幸渡船速度也不算慢,不久后就远离了那片危险之地。 渡船上的乘客这才松口气,恢复到正常船上生活,听曲的听曲,静修的静修。 安心练剑,不管外事,时间其实过得很快。 但这天从早上起,宁白峰的兴致就有些不高,奄奄的趴在窗口,看着窗外流 云发呆。 不为别的,只因这一天是俗世之中的除夕。 不知不觉间,宁白峰来到这方天地将近两年,头一年半的时间,一直在那小小的滨海县里为生存奔波。尽管生活困苦,但依旧是有李碗和老乞丐陪着,三人相依为命。 后来的一场天灾人祸,让三人生离死别,再也没有见面。 宁白峰叹口气,也不知小碗现在怎么样,遇上那样一个师傅,不知是万幸还是不幸。但细细想来,估计也是不错的,师傅地位如此之高,做徒弟的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只是想到那女人,宁白峰不由得握紧拳头。 倒是元镇那小子,福缘厚的不行。遇上老道士那么个宠溺他的师傅,什么都给他了,就连从大宁皇室得来的那件日月壶,都只是在手里捂了两天,然后就悄悄的绑在了元镇的手臂上。 要知道那件日月壶,可是比芥子袋更昂贵的宝物,若芥子袋是奇珍级的宝物,那日月壶就是更高层次,异宝级别的宝物,还是异宝中的异宝。 两者效用虽然相同,但品阶上可谓是天差地别,容纳的东西自然是相差悬殊。 心里有些替老道士难过,熬了数百年,好不容易坐到元婴地仙,真君之位上。却因一趟湘云府之行,断送了长生之路,命不久矣。 只是不知道元镇清不清楚此事,依老道士的性子,估计是不到死前是不会说出来。但就算是死,铁定也不会宣告出去,毕竟元镇还小,按老道士行事缜密的作风,不会不考虑到这一点,不然到时候,元镇这块肥肉,谁都会咬上一口。 只希望他们能平平安安的过个好年。 一年又一年。 反而是宁白峰自己,孤家寡人的待在船上。接着又想到不对,起码还有一个画中仙陪着一起过这个年。 以前在村子的时候,每到除夕,父母都会给他压岁钱,虽然村子里用不到钱,也不太明白钱是何物,有什么用,但每到过年,总是很期待有压岁钱。 而到了老乞丐那里的时候,过年时,老乞丐依旧是偷偷存下两枚铜钱,除夕的那晚塞给李碗和宁白峰两人。 讨个喜庆。 想到这里,宁白峰转头看着站在旁边的聂红竹,心里头没来由的一动,从怀里摸出钱袋,掏出一枚折背钱,递给聂红竹,“聂姑娘,今天除夕,这枚折背钱就当是压岁钱,别嫌少啊。” 聂红竹怔怔的看着眼前眼里有些忧伤,但却依旧微笑的少年,或者说开始脱离少年,这个年一过,就又长了一岁。 聂红竹没有想到,这比自己还要小的公子,尽然会给她这画中仙发压岁钱。 伸出手掌,拖住这枚雪白的折背钱,手掌都有些轻微颤抖,似乎是钱币的重量太大,有些托不住。 脱离生人,本已万念俱灰,却不想在今日,再次感受到生人的气息。 聂红竹的脸上,荡漾出一抹诚挚的微笑,“谢公子赏赐,红竹祝公子长风万里,气满天外。” 吉庆话。 长风万里,前途无量。 气满天外,无人比肩。 (本章完) 第一卷 离乱人 第五十六章 上元佳节凶意显 除夕之夜,辞旧迎新。 渡船上的除夕其实也颇为热闹,船上的船主为了讨个好名声,图个好彩头。早已提前就准备好年节时所需要的东西,甚至是半个月后的上元花灯都有预备。 宁白峰趴在窗户上,一直发呆到天黑。 直到渡船管事派人过来,告知今晚船上有筹办除夕夜宴,到时候可以在船中庭院观看歌舞。 宁白峰仔细想了想,觉得可以走一趟。恰好储备的吃食快消耗殆尽,也是该再准备一批。上次准备吃食,那还是十天前。 渡船上的道路宁白峰走过几次,船上哪些地方售卖什么东西,早已打听的一清二楚。 宁白峰住的地方属于船上最上等的房间,奢华富贵,位置偏高。想走到船中庭院就要下好几个楼层,随着楼层的降低,环境逐渐拥挤嘈杂起来。 整艘渡船的商贩街铺都聚集在渡船的下层,也就是甲板下面。空间大,足够更多的商贩在船上,提供日常所需。 渡船下层极大,各种各样的都有,比之俗世的小镇或是一些小县城都差不了多少。想听曲买醉,倚红偎翠,可以去船首的雅风阁;想一掷千金豪赌一手,可以去船尾的赌坊试试手气;想淘换宝物发大财,可以去仙宝街较量眼力;想以物换物,各取所需,可以去聚仙庭院开阔眼界;想满足口腹之欲,一样有美食点心一条街;而若是手痒难耐,船上也有供人切磋之处,一展所学。 宁白峰每次下到下层,都是买完一应所需,就直接返回。从未去那些销金窟,亦或是仙宝街徒耗钱财,一是不想,二是没必要。 这次也不例外,在美食点心一条街上买完东西,直接返回。只是在转身的不经意间,一个摊贩引起了宁白峰的注意。小贩卖的并不是什么稀奇之物,而是年节时小孩子最喜欢的糖葫芦。宁白峰对这个感兴趣还是因为李碗,当初在滨海县的时候,每次李碗跟着出门,看到卖糖葫芦的,总是眼巴巴的看着。到最后走远了,仍旧是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嘴里嘟囔着肯定不好吃,猛吸一口腮帮子。 直到宁白峰开始赚钱有一丁点盈余,才买一串糖葫芦给他解馋。一串糖葫芦八个果子,李碗硬生生的吃了八天,最后仍旧是不舍的扔掉那根带着香味的签子。 宁白峰走到摊贩前,买下一串个大浑圆,果子饱满,糖色红亮诱人的糖葫芦。 捏在手里转动一下,看了看,没吃。轻轻放到手上的篮子里,转身返回。 返程路上,想起那传话人说船中庭院会有除夕夜宴,能看歌舞。差不多也算顺路,多走一段廊道而已,就往那边过去,反正没看过,又不用多掏钱,看看也无妨。 船上人多,船中庭院地方有限,容纳不了那么多人,想进去看看,其实需要另付钱财。只是对于船上天字号房和上等房的贵客免费,毕竟船资已经如此高昂,再多收钱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凭借手中天字号房的玉牌,一路畅通无阻。 进门时,拿出天字号玉牌,门前的管事立即笑脸相迎,躬了一个大腰,礼很足。 边上人看着宁白峰走进去的身影,不由得嘴里嘀咕一句。 仙家子弟。 宁白峰在里面逛了一圈,绣台上的女子舞师不过 二境修为,抚琴之人更低,刚刚初境。合奏之下,虽舞姿优美,琴声悠扬,但却带不起丝毫灵气波动,做不到秋荷所说的洗灵之效。 但船上的乘客并非全都是修行中人,有些俗世的高官子弟,大族豪阀,跟家中修行长辈沾亲带故,跟着上船来体验仙家渡船的凡人也有不少。 这些对修行之人来说普普通通,食之无味的的歌舞,对他们来说,比之宫廷里的乐师舞姬强出一大截。 宁白峰感觉没什么意思,连三层的贵宾厅都没去,直接就出门返回。 走到自己的居住处,恰好看到也有人返回,从自己门前经过。宁白峰等了一会儿,待那人走过之后,才开门进屋。 船上房间颇据仙家味道,没有俗世那样,一把铜锁拴在门上。而是用玉牌在门上一贴,房间符文禁制自动开放,关门之后禁制重新合闭。 若是强闯,只会触动船上各家练气士刻画的符纹禁制,灭不灭杀的了强闯之人不知道,但肯定会引来渡船上坐镇的地仙。 除非你真是修为通天,否则逃不出站着地利人和的坐镇地仙手里。其最终结果,只能是自讨苦吃。 一家拥有渡船的仙家宗门或是世俗皇朝,考验的可不仅仅是财力,实力也是缺一不可。不然这种日进万金的宝船,能不能保的住还是两说。 宁白峰靠在窗前,望着窗外的夜色。云海远处不时爆出以仙法施展的烟火,绚丽多姿。慢慢的咬着嘴里的糖葫芦,嘴上缓缓挑出一抹微笑。 难怪李碗喜欢吃糖葫芦。 一个字。 甜。 这个除夕,其实也不错。 吃糖葫芦的时间自然是短暂的,总不能也吃个七八天,因此甜味也留不住多久。每日里的练剑练字,仍旧是船上生活的主流。 一日不练三日空。 偷闲了一天,自然得加倍的努力还回来。 宁白峰觉的《剑术初解》的结尾页有句话说的很好。 一日不练自知。 十日不练师知。 百日不练天下知。 既然前人已有劝诫,那就如实执行就好。毕竟到现在宁白峰还是没有摸到剑意的门槛,连练字十万的目标还差的很远。不勤奋一些,何时才能如意。 渡船自除夕之后也有停靠仙家山头,但宁白峰忙于练剑练字,没那闲心出去晃荡,偶尔只是在窗前撇两眼。 云上风景看多了其实也就没有之前的那股子新鲜劲,再加上除夕缘故,云海上的修行高人少了很多。 倒是初一的那两天,云海很是热闹了一番,仙禽小船于各大山头之间往来穿梭。 宁白峰不得不感叹一句,修行之人也不能免俗。 船行云中,如鱼游大海。 距离临海沧浪山其实也不远了,过得这天的上元佳节,约莫再过半个月,也就到了。 渡船速度其实不慢,一路上之所以耗时日久,只在于中途绕路几次,停靠仙家山头,接人送人,上船下船。停靠个半天一日还算短的,光泰安山就停靠了三天。 这天的上元佳节照例是热闹非凡,整艘船上张灯结彩,花灯处处。就连船舷上都拉起长长 的花灯带,将整艘渡船装点的五彩斑斓。 上元佳节,宁白峰除夕那晚采买的吃食再一次告罄。无奈之下,只得再次去渡船下层。 美食点心一条街依旧是那样热闹,进入街口就有一股扑鼻的香味弥漫过来。宁白峰从渡船管事那里得知,还有半月就能到达临海沧浪山,因此这次出来采买食物就打算多带一点。 走在美食点心一条街上,一种从乾州流传过来,名为“雪圆”的食物卖的极多,雪圆有鸡蛋那么大,圆滚滚,白色圆润。 宁白峰好奇的买了两个尝尝,甜甜糯糯的,味道不错。 吃完买完,逛了一会儿船上的花灯展,心满意足的往回走。 推门进屋,宁白峰转过屏风。 一道端坐于大厅主位上的人影,突然就投射在宁白峰眼前。 屋里有人! 心情不错的宁白峰瞬间就如同一盆冷水,从头淋到脚,遍体生寒。 宁白峰第一反应是自己走错了房间,但立即就掐死了这个念头。只因每块玉牌只对应一个房间,自己能进来,就绝对没走错,况且在这里住了这么久,说不熟悉那是假的。 第二就是此人是船上的管事,但也不可能。船家做生意,不会这么不讲规矩,未经允许,擅自闯入。这事传出去,渡船就别想再起航。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个人是闯进来的,但为何渡船禁制没有发动。 坐在主位上的男子看不出大大年纪,不是看不清,而是估摸不出来。 男子面容普通,一身黑衣。如一头猎豹般静静等待着猎物,随时准备出击,一击致命。 宁白峰总觉得此人似乎在哪见过,但却又想不起来。 黑衣男子端着茶,看着宁白峰,平淡道:“小子,别想太多,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你今天会死在这里。也别想着逃走,那道门,你出不去。” 果然是来者不善,能无声无息的突破门上的符纹禁制,且不惧渡船坐镇地仙,如此有恃无恐,看来一定懂得符纹禁制,甚至造诣还不低。这间房间估计已经被单独隔绝出来,短时间内绝对不会被人发现。 宁白峰看着眼前的黑衣男子,身上气息虽然有所隐瞒,但仍旧是逃不过宁白峰的眼睛,凡胎三境。 威胁不大。 宁白峰沉声问道:“你是何人?” 黑衣男子没有作答,只是戏谑的看着宁白峰。 既然都要杀你,那还要自报家门作甚。又不是凡人俗世跑江湖卖艺的,打架前互报家门,报个响亮的名号,附带一句久仰什么的。出手后还要大喊一声得罪,接着亮出得意的绝招,喊个名。 这不是高人大侠,这是纯粹的傻瓜。 宁白峰心里一沉,眼睛盯着黑衣男子,缓缓放下竹篮,一刻也不敢放松。 黑衣男子瞅准宁白峰缓缓起身的一刹那,手里的茶盏瞬间激射而出,砸向宁白峰面门。 宁白峰等的就是黑衣男子动手的这一刻,身子如灵猫一样跃向侧边。 茶盏眨眼间就射过来,撞到门前的屏风上。 一阵土黄色雷光闪动,轰然声中,高大精美的屏风瞬间就被炸的四分五裂。 (本章完) 第一卷 离乱人 第五十七章 生死搏杀飞剑出 “果然没猜错,他是个精通符箓的符师。” 练气士中,总有那么些只钻研一道的人士,并且钻研到极致。 宁白峰看着站起身的黑衣男子,心里愈发肯定。此人对符纹禁制深有研究,不然绝对做不到无声无息的闯进来,甚至是对渡船上刻画的符纹禁制做过专门的钻研。 并且绝对不是第一次做这等入室杀人的事情,极有可能是个老手。 手段如此高明的符师,想必也不是无名之辈。 宁白峰任由飞散的屏风碎屑落在身上,从袖子里摸出玉笛,冷声道:“我很好奇,你怎么会摸上我的房间,我们好像没有仇怨吧。” 黑衣男子眼见宁白峰从空空如也的袖子里抽出玉笛,眼里的光芒骤然明亮,贪婪之色,一闪而逝。 黑衣男子抖抖衣袖,双手上各显出一张明晃晃的符纸,冷笑道:“果然如此,仙家高门的子弟,就是宝物多。这芥子袋,用的很顺手吧。” 宁白峰算是听明白了,也听出了话里的意思。此人是为了杀人求财,而不是因为其他的原因。 这就好解释了,无缘无故的闯上门就想杀人,除了仇怨,就是钱财。 只是宁白峰不明白,究竟是哪里露出破绽,让人看出钱财多多,宝物满身。一个腰上剑匣,不至于让一个三境练气士的符师铤而走险。 玉笛?不对,自从在进入映月湖,就一直放在芥子袋里,只在无人时拿出来练字练剑。 芥子袋?缠在衣内,更不可能! 尚未等宁白峰想明白,黑衣男子同时甩出手里的符箓。 符箓一离手,瞬间就燃烧殆尽,两团明亮的土黄色雷球极速的冲出去,封死宁白峰左右的退路。 宁白峰已经见识到那雷球的威力,他可不想跟那屏风一样的下场。 雷球即将临身的那一刻,宁白峰一个蹲身,雷球擦着头顶飞过。手握玉笛,以更快的速度冲出去。 宁白峰才凡胎二境,做不到像老道士那样一身元气外放,仅凭一支烟杆就能做到攻防兼备,这时的他只能突进到敌人面前。 黑衣男子似乎很清楚宁白峰的进攻路线,再次甩出两张符纸,恰恰就在宁白峰弯腰前进的方向。 黑衣男子甩出符纸后,立即一步踏出。 一闪即逝。 再出现时,已是两丈之外。 宁白峰不得不侧身前扑,避开电光闪烁的雷球。 嘭!嘭!嘭!嘭! 接连几声炸响,大厅里如有巨鼓在敲,声音震耳欲聋。宁白峰耳朵有些发麻,但却顾不上这些。扑倒在地上后,眨眼间就是弹跳起身,冲向黑衣男子。 宁白峰速递奇快,身后带起道道残影。手中的玉笛前段亮起一抹银色光辉,笔直的刺向黑衣男子的眉心。 黑衣男子没有料到宁白峰的速度会如此之快,只得再次甩出一张符纸。 宁白峰手中玉笛转眼间便刺在黑衣男子的眉心,穿颅而过。 尚未等宁白峰高兴,笔尖前的黑衣男子瞬间消散,无影无踪。 笔尖上穿着一张符纸。 替身! 背后,破风声传来。 宁白峰手中的玉笛立即光华大作,转身刺向背后。 嘭! 玉笛同土黄色雷球相撞。 强大的雷电冲击力瞬间就把宁白峰轰飞出去,撞断桌椅,砸在墙上。 “反 应挺迅速,破了我的替身符,却没被土雷符炸死,看来这只玉笛的品质着实不低。” 黑衣男子站在两丈外,看着撞在墙上的宁白峰,冷笑道:“小子,你不过是法家门客中境的修为,比一些凡胎二境的练气士强不到哪去,还是不要垂死挣扎了。” 宁白峰右手臂上的衣袖如破布一样,从右肩垂下,胸前也是一片焦黄。重重的呼出口气,平复沸腾的气机。 宁白峰看似凄惨,实际上并没有受什么伤,危机时刻的那一转身,玉笛上的银色笔锋直接就击破雷球。身上的衣服不过是炸飞的电光撕裂的。就算是撞到墙上,看似重重的一击,其实依旧毫无大碍。 手中玉笛再次亮起银色笔锋。 这把得自林家库藏的法笔,当真是法笔里的上等货色。林家几代以来都是以法家修行之道为根本,藏有法笔不过寥寥数枝。而宁白峰手上的,就是所有法笔里品相最好的。 但宁白峰却不是法家子弟,更不是纯粹的练气士。 片刻后,宁白峰身子一震,再次迅若猛虎的冲出去,只是这次不再是笔直前冲,脚上的踏步间,已经用上《剑术初解》里的踏步走势。 黑衣男子没料到白衣少年竟然还能前冲,立即甩出三张符纸,呈品字形封向宁白峰的前路,然后转身后撤。 不再是一步踏出的一闪即逝。 三颗雷球电闪雷鸣,带起呜呜的破风声。 宁白峰没打算再次硬接雷球,虽然受不了多大的伤,但全身发麻的感觉会影响他奔跑突进的速度。雷球尚未近身,宁白峰立即奔向右侧,三步之后,踩向一张尚未倒塌的茶桌。 高高跃起,避开雷球后,立即如离弦之箭一般俯冲向黑衣男子,手中玉笛不再是只冒出一节笔锋,整只玉笛银光闪动,形如一把长剑。 “起!” 黑衣男子不闪不避,右脚猛的一跺地面,一声冷喝。 瞬间,大厅的地面上亮起璀璨夺目的光华,一副囊括整个大厅的巨大符纹阵图出现在离地一寸的位置上。 身在空中的宁白峰立即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吸力,从符纹阵图上传来。 嘭! 宁白峰强行从半空坠入到地上,强大的吸力以及骤然的坠落,让他的脚部疼痛异常,不得不半跪在地上。 气海里的元气,全部被死死的锁在体内,丝毫不得外放,手里的玉笛再也显现不出银色的笔锋。 这一切,应该是脚下这片巨大符纹阵图的原因。 一丝冷汗从额头流到眼角,宁白峰却不敢去擦拭,依旧是死死的盯着黑衣男子,他怕眨眼的功夫,对方又出现什么异常手段。 “原来你已经在我的房里刻画好了符纹阵图。” 宁白峰声音冷厉,犹若四九寒冰,“区区半天时间不太可能做到这一点,显然你是早有准备,你到底是什么人!” 黑衣男子再次甩出两张符纸,冷声一笑,“死到临头,话还如此之多,做你的糊涂鬼去吧!” 土黄色雷球再次闪耀在宁白峰眼前,散发着死亡的光芒。 宁白峰一声暴喝,侧身滚向一旁,然后身形快若疾风,手中玉笛仍旧是一剑刺出。 “不可能!” 黑衣男子脸色骤变,惊骇欲绝,“这不可能!你怎会是泥腿武夫!” 他准备了近一个月之久的困灵符阵,不可能就这么被突破,只要还没进阶到地仙,这困灵符阵依旧是威力奇大。凡是进入阵中 ,管你是什么流派的练气士,照样得给我爬不起来,任人鱼肉。 这小子不仅能爬起来,还能如此迅速奔跑,只能说明他不是练气士。困灵符阵只对拥有元气的练气士有效,但是对于拳拳到肉的武夫却没多大效果,迟缓武夫速度都有限。 眨眼之间,玉笛就刺到黑衣男子面前。 多年的杀人越货养出了一副生死之间保命的警惕,黑衣男子强行转头,避开玉笛。 一脚踢出。 嘭! 血光乍现,黑衣男子的左耳爆成一团血舞。 宁白峰倒飞出去,撞碎后方的茶桌茶椅。 顾不得其他,宁白峰再次翻身而起。 “且慢!” 黑衣男子面色狰狞,用手捂着血流如注的左耳处,高声说道:“小子,咋们罢手言和如何。” 宁白峰一愣,然后冷笑道:“你觉得可能么,处心积虑的闯进我的住处,想要杀人夺宝,现在说罢手,晚了!” 宁白峰毫不犹豫的向前虎扑,手里玉笛虽无笔锋,但依旧剑气森森。 困灵符阵对其他练气士来说,或许是致命的的,但对宁白峰来说,不过是过家家的把戏。想当初在湘云府,他就用一视同仁符将两位地仙拉到凡人的水准,肉身搏杀。 那一刻他就明白,练气士若是缺了气海熬练的元气,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甚至在某些地方还略有不如。 他宁白峰没了元气,还有极其强韧的体魄! 速度迅若奔雷,玉笛刺中黑衣男子胸口,却毫无着力感。 人影消散,一张符纸飘然而落。 又一次的替身。 有过上一次的经历,宁白峰毫不犹豫的侧翻出去,然而背后却没有任何动静。 转头看去,只见几丈外的黑衣男子手里拿着两张白色符纸,双手交叉在胸前,脸上却神色痛苦,全身都有些颤抖,似乎想激发出这两张符箓极为艰难。 宁白峰暗道一声,“不好!” 生存的本能让他感觉到,绝对不能让他有施符的机会! 说时迟,那时快。 宁白峰用力的一跺脚,发力前冲。仅凭肉身的力量,刚刚的那一跺脚,就将附近地面上的木头渣子震成碎末。 眨眼间,玉笛就到了黑衣男子面前。 但恰好此时他睁开眼睛,双手符纸挥出,两团银色火焰中,两把小巧的银光极速从火焰里冲出,速度奇快无比。 宁白峰此时距离过近,已是避无可避。他清晰的看到,从银色火焰里激射出来的是两把小巧的银色飞剑。 情急之下,双膝瞬间向下跪地。 两道刺向胸口的银色飞剑瞬间划过宁白峰肩膀,带起死亡的锋利之气将宁白峰两边肩膀划出深深的伤口。 宁白峰弹跳起身,如怒虎般前纵,他没有回头,也没打算闪避,此时已无退路。深知飞剑威力的他明白,只有全力一搏,赌自己自己离黑衣男子够近,速度够快,快到银色飞剑杀死他之前,玉笛先一步刺穿对方的心脏。 就在宁白峰的玉笛,距离黑衣男子心腹不过三寸之时。 黑衣男子脸上那抹嘲讽之意的冷笑,映入宁白峰的眼帘。 黑衣男子一步跨出,消失不见。 玉笛刺空! 千钧一发之际,宁白峰左手一拍腰上剑匣,一声大喝:“寸思!” 一抹青光,一闪而出。 (本章完) 第一卷 离乱人 第五十八章 天外一刀船坠天 青光闪烁。 宁白峰已经能清晰的感觉到,死亡锋锐剑气刺在他的后心,却又在毫厘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寸思的一闪而出,并没有杀向黑衣男子,反而是一出鞘便冲向银色小剑,眨眼间便将第一把即将刺穿宁白峰后心的银色小剑扎个通透,然后带着那把小剑打个极小的圈,撞向另一把银色小剑。 即将相撞的那一刻,银色小剑竟然颇有灵性的如游鱼摆尾般扭动,避开寸思的剑尖,向侧方遁开。 寸思如同被抢走玩物的孩童,青光一闪,不依不饶的追杀上去。 宽阔的厅堂里,青光银光不断闪烁,极短的时间里,整个厅堂里如同布满青色银色的丝线。 这一切看似漫长,实际上从寸思出鞘到满厅堂的青银丝线,不过是青光几次闪烁,银光几次跳动,呼吸之间而已。 青光闪现的那一刻,黑衣男子脸上的冷笑骤然僵住,随后眼睛瞪大,直到眼球突出,眼角欲裂。 “剑修!” 惊恐的怒喝响彻整个厅堂。 黑衣男子没有想到,终日打雁却被雁啄瞎了眼。一个不起眼的凡胎二境少年,明明是不知天高地厚,独自出门闯荡的高门子弟。典型的肥羊,哪里想到是一头择人而噬的猛虎。 纵然手持法笔,学那法家子弟,只要没迈入等同练气士地仙境的督知境,那就动不了法家的看门手艺,律言。照样还是得被人揉捏,翻不出浪花。 难怪困灵符阵只能困住少年片刻,让他误以为这少年是个武夫,却没想到是个剑修。 天下想做剑修之人何等之多,能成的又有几个? 想做剑修,必须要修习武道至第三境,开辟三大真气窍穴。同时还要开辟气海,蓄养元气,进而练剑转化为剑气。到的最后感悟剑意和剑势,融汇三大窍穴真气,凝聚剑胆,方能真正踏入匹敌地仙的剑胆境剑修。 修习武道至入门三境,对很多人来说就不是个简单事情,更不要提还要开辟气海蓄养元气。须知修习武道,必须封闭气窍,不得接纳丝毫天地灵气,只为粹出纯粹真气。而开辟气海则全部放开气窍,接纳天地灵气入体,抽丝剥茧的得到元气。 两者相冲之下,稍有不慎,则必定爆体而亡。 本以为少年腰后剑匣不过是为了好看,装那剑修的潇洒姿态。却没想到,里面真的藏有飞剑这等可以说是神兵利器的宝物。世上背着剑匣剑囊剑壶剑袋和剑篓的多了去了,真正藏有飞剑的又有多少。 别的且不提,光是打造一把飞剑所要耗费的钱财宝物,对那些财大气粗的仙家高门来说,就是一件刮骨割肉一般的事情,更不要说是散修和野修。 想都不敢想。 本以为压箱底的两张剑符能奠定战局,将那误以为是武夫的少年斩于剑下,却没想到,纸剑遇上铁剑。 简直就是送死。 宁白峰没有理会黑衣男子的惊呼,脱离符纸飞剑的威胁后,毫不犹豫纵身前扑。玉笛带着呜呜的破风声,转瞬间就刺到黑衣男子胸前。 呜呜的破风声将黑衣男子惊醒,立即侧身后撤,但他的体魄其 实与常人无异,速度因此也快不到哪里,先前之所以能一步跨出便在几丈开外,那还是因为咫尺符。 速度的快与慢,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黑衣男子的躲避只是让开了致命的心脏部位,玉笛突击的力道瞬间就洞穿了他的左肩。 宁白峰前冲之势未停,右手握着玉笛推着黑衣男子迅猛前冲,然后重重的撞到墙壁上。 “啵” 冲击力度太大,玉笛杵在墙壁上后,如同强弓射出的利箭,从宁白峰的手臂上方反向冲出去。 猩红的鲜血飚射而出,溅的宁白峰满脸都是。 “啊!” 直到这时,黑衣男子才凄惨的痛呼出声。虽然惨痛依旧,但黑衣男子并没有就此束手就缚,多年来的杀人越货,不是没有搏命到底的时候。 右手一个勾拳,轰然击中宁白峰脸颊,将宁白峰打的趔趄的后退几步,但也仅仅只是几步而已。 宁白峰右脚重重的踏在地面上,止住退势,立即贴身靠近,握爪成拳,势大力沉的捶打在男子左肩血流不止的位置上。只听得咔嚓一下的骨头断裂声响起,黑衣男子再次发出一声惨叫,左手臂无力的垂在身侧。 宁白峰左手架住黑衣男子再次挥出的一拳,右手迅速的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抵在墙上。 “说,你到底是什么人!从哪里看出我身怀宝物!” 满脸鲜血的宁白峰低沉的吼道。 他其实最关心的是第二个问题,若是不弄明白,那怕今天躲过这一劫,后面的路上还是会再出现这个局面,到时候说不定被按在墙上的就是他自己。 黑衣男子左半边身子已经麻木,后背撞上墙壁的剧痛,让他感觉到脊柱骨都在呻吟。脖子上的手掌五指力道如此之大,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少年人所能拥有的。 黑衣男子呼吸困难,面色痛苦而狰狞的骂道:“小杂种,你若杀我,下船之后必定遭到无穷无尽的追杀!” 宁白峰冷笑道:“不杀你,我连这条船都下不了,现在还问你话,只是不想让你死的无声无息。” 多次的搏命与险死还生,让宁白峰的心性在厮杀之时变得尤为坚定,毫无手软的想法,因为手软的代价,就是将自己的性命交到别人的手里! 随着脖子上传来的力道加大,黑衣男子脸庞充血,逐渐涨红发紫,呼吸也是越来越困难。 黑衣男子痛苦的说道:“你孤身一人上船,却什么行礼都没有,况且还住在这种顶尖的客房,十天半个月才出来一趟,没有芥子纳须弥的宝物,任谁都不会信。” 宁白峰这才明白,原来破绽出在过于显露。都说财不外露,他虽然没有将钱财表露出来,但却因为住行与年龄身份不匹配,侧面显露出财富与宝物的信息。 老道士曾说出门在外,别委屈自己,那是建立在一定的实力上的,像宁白峰这种年龄不大,实力不过凡胎二境,住行却如此奢华,这些在有心人眼里,简直就是十足的肥羊,怎能不动心。 黑衣男子愈发有些头晕目眩,死亡的逼近让他生出极大的恐惧,生存的本能让他开始软弱下来,“我是震洲符宗的欧丁洋, 杀我对你没有任何好处,反而会惹祸上身。” 宁白峰听到符宗两个字,立即皱起眉头,这个名字他听说过,应该说是看到过,《山海图录》的杂篇里提到过这个名字。天下各家各派都有自己的符箓,不同的书写方式造就了不同的效果,千变万化。而符宗就是一个融合百家符箓而成的宗门,并且敢以单个符字称宗,其实力直逼震洲另外几家最拔尖儿的宗门,甚至敢挑衅武道圣地的真武道场。 欧丁洋意识开始逐渐模糊,呼吸也开始不稳。 要死了么? 不,我不能死! 被那群老家伙赶出来的时候就发誓,一定要活出个样子,将他们全部踩在脚下! 欧丁洋的意识在这一刻如回光返照一般清晰无比,右手猛然抬起,迅猛的砸向少年的脑袋。 宁白峰察觉到欧丁洋的异动,右手手掌骤然发力一拧。 “喀嚓” 拳头尚未落在少年的脸上,便无力的垂下去。 宁白峰依旧没有松手。 直到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察觉到名叫欧丁洋的黑衣男子不再有任何动静,这才放开手指,任由他的尸体顺着墙壁滑倒在地上,留下大片血污。 宁白峰大口的喘着粗气,仰头看着空中的寸思如同猫抓老鼠一样,在戏耍着那柄银色小剑。 随着欧丁洋的死去,符纸飞剑慢慢不再具有灵性,最终变成一张白纸飘飘荡荡的坠落下去。 寸思似乎还没玩够却失去戏耍的对象,如同小孩子闹脾气一样,乱打乱砸。整个厅堂里骤然间满是青色剑影,嘭嘭叮叮的响个不停。 宁白峰喘着粗气,苦笑的喊道:“回来。” 然而却没有丝毫回应。 依旧是既不听调也不听宣,玩够了再说。能出鞘救你一命,已经够给你面子了。 宁白峰转过身捡起玉笛,就着身上破旧的衣服,将上面的鲜血擦拭干净,但却仍然有股子血腥味。 这还哪里敢放到嘴边吹奏,想想都觉得恶心。 看来还是得找把剑器,老拿笛子当剑也不是那么回事。 宁白峰松懈下来后,脑子里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准备收拾乱局。 轰! 整艘渡船如被雷击。 宁白峰顾不得其他,瞬间冲到窗户前,撞开窗户向外看。 随着欧丁洋的死,隔绝这间屋子的符阵禁制就消散殆尽,再也不是独立于渡船之外。 窗外的景象让宁白峰浑身僵硬,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然后又贯通全身,如至冰窟。 整艘渡船如同被一把巨刀,一刀劈为两段,首位再也不能相连。 也确实是一把刀,一把刀罡凝结成的巨刀。 刀从天外而来,破开万里云海,斩断渡船后继续前冲,消失在云海远处。 漆黑夜里,张灯结彩的渡船断做两节,倾斜下坠。惊恐怒吼之声响彻云霄,却阻止不了渡船的极速下坠。 夜空下的云海被下坠的渡船砸出两个大洞,如同巨石坠入湖面,翻起硕大的浪花。 (本章完) 第一卷 离乱人 第五十九章 险死还生山林间 直到渡船砸穿云海,窗户前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见时,宁白峰才悚然惊醒。 如此恐怖的一刀,绝对不是地仙该有的威能,刀罡突进万里仍然凝而不散,且一刀就斩破渡船的防护禁制,将坚固结实的渡船斩断为两节。 宁白峰没有见过天仙的出手,但却见过地仙之极的元婴地仙出手,远远比不上这一刀的强大与恐怖。 仿佛要将天地都要斩开一般。 这一刻,宁白峰感受到刀意,就是这么一股斩断天地的感觉。 渡船倾斜而坠,宁白峰所在的窗户恰好朝上,容不得多想,宁白峰翻身爬到窗户上,扭头对着屋里大喝:“寸思,回来!” 兴许是感受到宁白峰的那股浓浓不安,寸思没有继续闹腾下去,咻的一下,青光一闪,返回剑匣。 半截渡船继续倾斜,直至平倒。 极速下坠带起的破风声,发出嗡嗡的巨响。 宁白峰趴在窗口,死死的抓紧窗户,不至于被大风刮走。抬头看见船舱的出口处,不断的有人冲出,却又因为无处可抓,从甲板上滑落着向下坠去。 甲板上高处的栏杆上挂着那些眼疾手快的赏花灯乘客,形同冬日里屋檐上挂着的冰凌,稍一用力就会坠落下去。又像是洞窟石壁上倒挂的蝙蝠,一被惊动就扑腾的分开。 渡船断口的部位,狂风席卷着里面的人和物品撒向天空,凄厉的喊叫刚一出口就被狂风淹没。 扭头看向四周,不少人也像宁白峰一样爬出窗户,趴在船身上看着这坠船的灾难,痛苦绝望的神情一览无余,咒骂和求救的声音被大风刮的只余下鬼哭狼嚎之声。 渡船边缘不时闪出一道带着光华的人影,然后盘旋着飞走。 能御空飞行的,最低也得是玄妙地仙,而这些飞走的很显然不是地仙就是那些有手段的修行之人。然而渡船上的绝大多数不过是凡胎三境以内的修行者,甚至有不少是体验仙家渡船的达官贵族,又或者是毫无根基的摊贩杂役。看着那些孤身飞走的高人,绝望的呼喊着。 大难临头各自飞。 夫妻尚且如此,何况是陌生的渡船乘客。 随着渡船的极速坠落,宁白峰眼里已经能清晰的看到陆地版图上,一块一块的凡人城池闪耀着上元佳节的喜庆灯火。 陆地的阴影越来越大,渡船坠毁在即。 宁白峰没有船在人在,船毁人亡的高尚念头,他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临时租客,肩膀很薄,担不起这么大的担子。 眼见山川高岭在望,宁白峰不打算再等待下去,当即一拍剑匣,心中默念道:“寸思,今日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你的了。” 寸思似乎也明白这是身死存亡的时候,青光一闪,出现在宁白峰眼前。 宁白峰立即抓住筷子长的青色小剑,松开抓住门窗的手掌,被狂风刮离船身。 寸思拖着宁白峰左右摇晃着浮在半空,向下看去,只见不远处一对父女祈求的对着宁白峰呼喊,狂风过大,听不清说什么,但却能猜到是在求救。 宁白峰用心念沟通寸思,将他拖拽到 父女两头顶,对着下方大声喊道:“抓住我的腿!” 话一出口就被狂风刮走,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但那对父女却看懂了宁白峰的意思,松开抓着船身的手臂,扑抱住宁白峰的双腿。 宁白峰瞬间觉得身子一沉,立即一声大喝:“起!” 寸思极其艰难的摇晃着腾空而起,摇摇晃晃的脱离船身,然后顺着风势拖拉着三人撞向一座拔地而起的山头上。 撞断无数枝丫,惊起一片夜宿的飞鸟。三人翻滚着坠落到杂草丛生的地面上,纵使宁白峰体魄非凡,也被摔得七晕八素。 轰! 震天动地的轰响震撼寰宇。 片刻之后,一股狂暴的飓风刮过这片山头,树木被压伏的如同倾倒的麦秆,一些生长不稳定的树木直接就被飓风连根拔起,翻滚着刮向远方。 待到飓风过去,整片山头的树木像是被倒着抚顺的毛发,平平整整,不少高大的树干上光秃秃的,片叶不留。 许久之后,宁白峰呻吟的推开盖在身上的树木乱枝,挣扎的翻身坐起,举目四望。从山头上往下看,平平整整,一览无余。顺着平整的山坡向远处看,明亮的月色下,地面上更是没有一株直立的树木,全部伏倒在地。远眺前方,三里外的地方,一个巨大的黑影撞塌半座山头后斜倒在地上,像是另一座畸形的山头,只是这座山头火光冲天,照亮半边天空。 不久后,又一道轰隆声传来,声音大如钟鼓,却并不刺耳。 宁白峰循声望去,左前方约莫有十多里的地方一样是火光明亮,显然是大船的前半截坠落区域。 轰鸣声过后,天地万籁俱寂,昭示着坠船灾难无可匹敌的威力。 宁白峰缓缓站起,全身没有一处不酸痛,身上的衣服比乞丐服强不到那里,几近衣不蔽体。 所幸左手臂上的芥子袋还在,不然宁白峰转眼间就要找个人多的地方去乞讨了。 坠地之后,寸思立即就返回剑匣,不再出来。 宁白峰以心念沟通寸思,得到的意思却是寸思像是有些不太高兴一般,似乎是怪宁白峰拿它当做救命稻草,并且还强行多带两人。 宁白峰拍拍剑匣,笑着安慰道:“谢了。” 一阵痛苦的呻吟伴随着树枝的翻动声传进宁白峰的耳朵里,转头看去。一道壮硕的身影痛苦的挣扎起来,猛然间看到一道声音身影站在那里,壮硕的男子先是一惊,然后惊呼道:“莲儿?” 宁白峰没有出声。 壮硕男子没有得到回答后,立即翻找周围的乱木树枝,嘴里不停呼喊着“莲儿。” 神情焦急。 宁白峰走上前去帮忙翻找片刻,被男子惊喜的呼喊声打断。只见男子怀里抱着一名女子,轻轻摇晃着。 宁白峰上前看了看,女子嘴角虽有血迹,却并未死去,像是摔晕过去。 壮硕男子看着走过来的宁白峰,感激的说道:“谢公子救命之恩,余某父女感激不尽。” 宁白峰摇了摇头,没有接过对方的话头。他救这对父女并不是为了求得回报, 只是觉得刚好就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伸个脚的事情。能救就救,救不了他也没办法。 自称余清海的壮硕男子将女子背在背上,询问着宁白峰要不要下山。 宁白峰没有说话,仰头看着天空。空旷的天空上不时闪烁着一道道光华,极速的冲向渡船坠毁的地点。 余清海也看到这个情况,面上带着一丝愤怒,恨声道:“这群畜生一样的地仙,救人的时候看不到,这会儿却跑来趁火打劫。” 渡船坠毁的动静太大,到现在还没过去一个时辰,却有这些高人过来,显然是从渡船上离开的那些。之所以说他们是来趁火打劫的,理由其实很简单,在渡船坠落的时候,这些地仙没有合起伙来救人,只是第一时间选择遁走避开,就已经说明问题。要救人早就救了,这个时候全速的赶到渡船坠毁之地,绝大多数就是为了趁火打劫。 一艘渡船单单只说造价就已经是价格高昂,渡船本身就是一些灵木奇珍作为其材料打造而成,再加上渡船里的那些辅助用的物品,对散修野修来说那都是钱财。尤其是渡船里还有一条宝物处处的仙宝街,这时候跑过去随便捞上一笔,那就是发了大财。 可以想到,这个时候赶过去的人,毫无顾忌的出手下,若是无人阻拦,不出一天时间,整艘渡船就会被搜刮一空,拆卸干干净净。 同样的,此时的渡船坠毁地点也是一片厮杀血腥之地。一件宝物,很容易就会引起不死不休的厮杀。 宁白峰不想去趟这趟浑水,便陪着余清海父女俩一起下山。 之所以选择下山而不是留在山上,是因为这里离渡船太近,山上目标又大,很容易就会暴露自己,极其容易招引祸端。 山势不算陡峭,所以走的还算轻松。经过交谈,宁白峰知道这对名叫余清海和余莲的父女是离洲北境晋国人士,此次登船只是为了庆祝女儿余莲终于破开气海,踏足练气士的初境,带她来渡船上看看云海上的风景,让她知道修行仙家的风貌,开阔一下眼界。 当余清海问起宁白峰打算去哪里时,宁白峰沉吟片刻,如实告诉他,此行目的地是临海沧浪山。 然而余清海却摇摇头,表示只听说过这个名字,并没有去过那个地方。 毕竟他只是个二境武夫,想要在这小国林立的离洲北境闯荡畅行无阻,基本是件很困难的事情。离洲小国虽多,但修行仙家更多,这也就造成随便出个门就有可能踩到某个修行之人的脚,因此,对于入门三境的武夫来说,不可能远游的太远,只能在附近的几个小国转悠。 像余清海这样从晋国的一座仙家山头上船,然后再到某一国的仙家码头下船,再然后徒步返回的武夫其实很多。 下到山脚,路却开始不好走起来,只因先前的飓风将这一片的树木全部刮倒,导致地上全是伏倒的树枝树干。 宁白峰一个人还好,反倒是余清海还背着女儿余莲,行走间尤麻烦。再加上此时已是深夜,虽说天上圆月明亮,但架不住树林里高低不平,伏倒的树干参差交错。 最后实在是没法再继续走下去,只得找个地方歇息,待到天明再赶路。 (本章完) 第一卷 离乱人 第六十章 御剑术与驭剑术 宁白峰和余清海父女歇息在一处几株伏倒的大树叠加的凹陷里,即背风又能很好的隐藏起来。 尽管现在已经歇息下来,宁白峰依旧是不敢放松警惕,不只是因为离得渡船坠毁太近的原因,还有就是眼前的这对父女。第三就是这一晚还未过去,他就经历了生死边缘的搏杀,尚未喘口气就遇上天外一刀将渡船斩断的震撼景象,然后就是渡船坠毁在即的跳船搏命。 这一切来的实在太过急促,直到现在都无法平静下来。 正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对面这对父女亲眼见到他有身外飞剑这等宝物,难免不会动心。渡船上的那场搏杀就是因为他不够谨慎,泄露了身怀宝物的信息,这才引来一场莫明其妙的杀身之祸。 并不是救了人,别人就一定会感恩,升米恩斗米仇的道理,宁白峰还是从老道士那里学来的。 宁白峰坐在树杆上,将肩膀上的伤口擦拭干净,撕下衣服下摆上的干净部位,顺手包扎着肩膀上的伤口,不时仰头看着天空中偶尔闪过的光影。 今夜的渡船废墟处,必定不会安宁。 余清海将女儿余莲扶着靠好,扭头看着正在包扎伤口的宁白峰,立即伸手到怀里摸了摸,然后掏出一个小瓷瓶,递到宁白峰面前,笑道:“宁公子,我这里有瓶还算不错的创伤药,你试试吧。” 宁白峰笑着摆摆手,说道:“不用,身上都是一些刮擦的伤口,包扎一下就好。” 余清海也不再坚持,毕竟出门在外,多防着一手也是对的。更何况是药物,最是容易出问题,拿出药物给他人使用,实在莽撞之举。 两人就此沉默的坐着,宁白峰是太累不想说话。而余清海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还摸不准这位救了父女俩性命的仙师是个什么脾气,先前两次主动示好都被不咸不淡的拒绝,要么是戒心很重,要么就是不是好相处之人。 待到天色将明时,摔晕的余莲终于醒了过来。跟宁白峰见过礼后,便好奇的看着这个衣衫破烂的少年。 好奇这个看起来年龄比她还小的少年,竟然是那等能飞天遁地的大修士。在她还没有开辟气海的时候,父亲余清海就告诉过她,若是出门在外看到年龄小,修为高的练气士,能让就让,没有坏处。 余莲也曾问过,这却是为何。 余清海笑着告诉他,年龄越小修为越高得只有是那些修行几百年的高人或是仙家高门的子弟,他们这些散修野修惹不起。 而面前这个少年明显不是那些修行了百来年的老怪物,只有可能是仙家高门的大家子弟,不然也不会有那能带着人飞起来的宝物。 天色大亮,宁白峰提议往北走,余清海看看方向后点头同意。 此时三人尚且不知道坠落在何处,往哪个方向走其实都一样,但只要别往渡船废墟的方向走就行。 此后数日,三人一路翻山越岭,经过一番攀谈,宁白峰慢慢了解到这壮硕汉子余清海性子直爽,说话直白。 直爽直白到什么程度,那天晚上直接给一个陌生人送药就势一种侧面表现。行走在外,谁不是小心谨慎,他人送过来的药,如何敢稀里糊涂的就用。 而余莲却是话不多,安安静静的温文有理。 却也不是什么娇弱之人,一路上翻山越岭没叫苦 ,衣衫划破,鬓钗散乱也只是皱皱眉头,稍作整理就继续跟着赶路。 连续几日的深山密林,风餐露宿,实在是让人精神疲惫不堪。 这天下午,三人穿出密林,一条大河咆哮着出现在三人面前,汹涌的河水带着清新的水汽,令人精神为之一振。就在三人准备在河边稍作歇息整理的时候,却发生一件让人措手不及的事情。 ———————— 大河对岸,三道人影如怒虎一般的冲出密林,一名手执长剑的灰衣男子浑身血迹斑斑,似乎在逃遁。 后面两人,一人身高九尺,体型壮硕,手执一柄巨刀,形同一扇小门板。另一人体型瘦小,右手搭在腰间狭刀的刀柄上,似乎随时准备出鞘。 手执长剑的灰衣男子眼见前方大河乱住去路,再无可以逃脱之路。立即停步转身,警惕的看着冲过来的俩人。 “赵长礼,再跟你说一次,将东西交出来,我们不想杀你,也没打算结死仇。” 手持巨刀的男子眼见赵长礼站在河边,已无退路,害怕对方拼死一搏,立即高声喊道:“你已经无路可逃,宝物没有性命重要。” 赵长礼冷眼看着对面的师兄弟两人,一声冷笑,“梁子都结下了,还想着全身而退,邓道虎,你是不是脑子里有屎?” 壮汉邓道虎立即面色一怒,准备举刀上前。 “师兄且慢!” 身体瘦小的男子抬手指指赵长礼的后面,示意壮汉看看河对岸。 恰巧宁白峰三人也是看着对面的三人。 邓道虎看见对面的人影,沉默片刻,低声道:“不用管,河面太宽,没有宗师的实力过不来,先拿下赵长礼。” 瘦小男子点点头。 赵长礼眼见对面两人指向他背后,低声说着什么,但他却不敢回头。右边那个瘦小男子眼睛像毒蛇一样时刻盯着他,让他不敢有丝毫分心。 这两人里面,最难对付的便是那瘦小男子,修为不过武夫的入门二境,但一手狭刀古怪刁钻,阴狠毒辣。他身上的伤几乎全是这瘦小男子所为,虽不致命,但长时间的流血很容易让人体力流失严重。 反而那手持巨刀的壮汉好对付,同为武夫二境的邓道虎虽然出刀后势大力沉,但行动难免迟缓,面对剑走轻灵的攻击方式,难免吃亏。 但现在两人配合起来,邓道虎负责正面攻坚,瘦小男子从旁策应,他纵然是凡胎三境的练气士也同样很难取得优势。 必须除掉那个瘦小男子! 赵长礼不愿再拖下去,他身上伤口仍在缓慢流血,再拖迟早连剑都握不稳。 手中长剑一震,伏底身形,三步并作两步的前冲,眨眼间手里的长剑就刺到邓道虎的眼前。 邓道虎一声狞笑,“你自己找死,就不要怪我没给你活路。” 他不闪不避,手里的巨刀带着恐怖的破风声直接劈向赵长礼。若是这一击实锤下去,邓道虎死不死难说,但赵长礼绝对会一刀劈做两半。 待到巨刀即将劈到眼前时,赵长礼立即收回手中长剑,侧身避开巨刀,然后抬起一脚直接踢到巨刀侧壁上,将巨刀当做盾牌挡住瘦小男子突袭过来的狭刀。 “吱啦” 一阵牙酸的两刀交错声。 赵长礼借着踢到刀壁 上的反作用力滑向后方,避开邓道虎踢过来左脚,同时将手里的长剑掷出去。 长剑离手后,如游鱼一般在空中打个半圆,从侧边刺向来不及收势的邓道虎。 邓道虎只来得及偏转一下头颅,右肩骤然一痛。 瘦小男子滑过巨刀间隙,以更快的速度冲到赵长礼面前,手里的狭刀从下而上反撩的砍过去。 赵长礼手中已无兵刃,根本就没有东西来抵挡这一刀,只得仰面顺着滑倒在地上,右脚在滑倒的同时踹向瘦小男子的胸口。 狭刀劈空,瘦小男子左手一拳砸在踢过来的脚掌上。 赵长礼只觉得脚心瞬间失去知觉。 瘦小男子贴身扑上去,手里的狭刀当做长剑直刺赵长礼胸口,却被他侧身躲过,深深的扎进土里。 赵长礼抓住这个机会,立即左手抓住瘦小男子握刀的手腕。 “师弟快退!” 邓道虎惊骇欲绝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瘦小男子立即抽刀后撤。 为时已晚。 刚刚飞掷出去的长剑打个旋,眨眼间就出现在瘦小男子的脖颈处。 长剑一转。 一颗大好头颅瞬间就离开身子。 河岸这边的宁白峰三人看到发生在几个呼吸间的战斗,全部都有些目瞪口呆。 宁白峰看到那把长剑如游鱼在空中极速飞动时,心里一震。 御剑术! 却又在瞬间否决了这个想法,那灰衣男子才凡胎三境,还做不到元气外放,不可能以气御剑。长剑虽然在空中飞舞旋转,但却少了一个灵动的味道,也就说明不可能是身外飞剑,更不可能是本命飞剑。 唯一能说的过去就只能是御剑方法的问题,《剑术初解》末尾篇章里提到过的驭剑术。 御剑术和驭剑术的区别在于,前者需要体内元气能够自如的外放,将元气凝成一股绳索,用来驾驭在外的飞剑,直至达到如臂指使的地步。 而驭剑术则是以体内的元气沟通外界的天地灵气,让其协助驾驭飞在空中的长剑,但这种方式极耗元气,没法长久使用,但用来做致命一击倒是绰绰有余。 而剑修御剑则更高一层,因为已经将真正有灵性的飞剑炼化的心意相同,因此可以做到以意御剑,比以气御剑更加减少元气消耗。 此刻那灰衣男子所用的只可能是驭剑术。 赵长礼在面前瘦小男子断头的那一刻,用力的将那扔在颤抖的身体踹向举刀劈来的邓道虎。 巨刀一斩而落,失去头颅的身体当场就被劈开,一分为二,两片尸身被狂猛的刀罡推向两边,砸在地上,惨绝人寰。 当真是死无全尸。 赵长礼反手接住飞回来的长剑,翻身单膝跪在地上,气喘吁吁,浑身颤抖。 刚刚的驭剑对他来说消耗极大,气海内一阵发虚。 邓道虎被这着一幕刺激的双眼通红,疯狂的吼叫起来。 巨刀再一次当头斩落。 刀锋即将落在灰衣男子头上时,一颗拳头大的石块极速的撞到刀壁上,将刀撞偏出去。 赵长礼毫不犹豫的一个蹬身,翻进河里。 邓道虎一声怒喝。 “谁!” (本章完) 第一卷 离乱人 第六十一章 绿柳回旋遇刀虎 余清海放下手臂,轻轻呼出口气。 宁白峰眉头一沉,冷声道:“你干什么!” 余莲同样疑惑的看着自己的父亲,他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救那名即将被一刀斩杀的灰衣男子。 多管闲事,自取祸端之举。 余清海看着宁白峰,淡淡一笑,“宁公子,并非我多事,那人是我的朋友,绿柳山庄庄主赵长礼。” 宁白峰依旧皱着眉头,“何以见得?” 余清海指着对面的邓道虎,笑道:“对面的那人在我们晋国,北梁,衡国三国中名头不小,被人称为“刀虎”邓道虎,天生跟用剑的不对付。而逃进河里的那人驭剑手法名叫“绿柳回旋”,这个绝学我只知道一个人会,那就是北梁国绿柳山庄的赵长礼,而他,恰好就是跟我有过命交情的老朋友。” 宁白峰松开眉头,过命交情四个字让他明白,这事情躲不过去。不过这赵长礼命还真大,这都能遇上老朋友,福缘好得很啊。 倒是这邓道虎,宁白峰平淡道:“这邓道虎胆子不小啊,入门二境武夫敢跟凡胎三境的练气士冲突,不怕事后被灭了。” 余清海一愣,疑惑道:“凡胎三境练气士,不是凡胎二境?” 宁白峰回答道:“凡胎三境!” 余清海哈哈一笑,“看来这老小子这些年有所突破啊。” 河对岸的壮汉邓道虎一声怒喝之后,顾不得石头的来向,立即向河里看去。却只见河水滔滔,哪里还有赵长礼的人影。 邓道虎立即抬头,看着河对岸的三道人影,高声怒道:“对面何人?敢坏我好事!” 水声涛涛,无人回答。 惹了事还敢自报家门,那是街头巷尾的地痞无赖的斗殴,打之前先报个响亮的名号,显得有大侠气概。 邓道虎怒气冲上脸颊,双眼瞪得浑圆。右脚猛的一躲地面,三五颗石头被寸劲震的腾空而起,邓道虎手中的巨刀如蒲扇一般扇到石头上。 “噹”的一声脆响,石头如离弦之箭,射向河对岸。 河岸这边,宁白峰冷眼未动。 余莲立即后撤到两人身后。 余清海跨前一步,双手如擂鼓一般极速出拳,呼吸间出现在三人面前的几颗石头被打的爆裂飞散。 一番试探,双方手段皆是不弱。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几颗石头被巨刀以极至的寸劲击飞出去,速度与力道可不是普通的强弓劲弩射出的箭矢能够比拟。底子打的薄的入门二境武夫想要接下来都得伤筋动骨,然而对面却毫不费力的尽数打爆,不是体魄打熬的极好的入门二境武夫就是即将踏入小宗师的入门三境武夫。 邓道虎面色一冷,将大刀抗在肩上,仔细的看了片刻,然后转身捡起地上的狭刀,大踏步离开。 竟然连地上的尸体都没收。 宁白峰低头看了看余清海的拳头,轻声道:“行了,走远了。” 余清海这才呼出口气,放开体内奔驰流转的那口真气,交换气机。举起双臂,一声苦笑 。 若是邓道虎看到这一幕,必定会选择再次出手,只因余清海双手连拳头都握不住的在颤抖,拳心上一片红肿,显然再也无力反击。 宁白峰暗自一笑,这余清海对他倒是放心。武夫交换气机的时候,被人抓住机会,一击足以致命。 余莲立即从腰间的小挎袋里拿出一瓶药膏抹在余清海的拳头上。 余清海吸了口气,苦笑道:“宁公子,反正余某父女已经欠你两条命,接下来的路就要靠你照应了。” 果然是够直白,感情你是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这还赖上了。 宁白峰也乐了,“你就不拍我起什么歹意?” 余清海倒是干脆,“那宁公子还救我父女两人做什么,再说,这一路上要动手的话你早就动手了,还等到现在?就凭宁公子的手段,我父女俩也拦不住,还不如安安心心的跟着你走,省心省事。” 宁白峰叹口气,好人果然做不得。 余莲收起药瓶,看着宁白峰,微笑道:“宁公子,大恩不言谢,他日余莲修行有成,必定报答公子大恩。” 宁白峰笑了笑,指着河里,“余姑娘,咱们还是不要说那么多,河里还有个人,别没死在刀下反而死在河里,那就白救了。” 无论是避重就轻,还是避轻就重。宁白峰都不想谈论这些,在他看来顺手的事儿,老被人提着回报回报的,尴尬的很。 余莲也是兰心蕙质之人,知道宁白峰不想谈这些,没有再接着说下去,只是笑着点点头。 宁白峰便打头走前,顺着河面向下游而去。 实际上,宁白峰想要救那赵长礼还倒是其次,他最感兴趣的莫过于那一手漂亮的驭剑术。虽说他已经有了性命交休的两把飞剑,但俗话说艺多不压身,更何况是这种和剑术有关的东西。 到现在他还没有领悟到什么是剑意,若是能从这驭剑术上下手,未必就没有希望。 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三人顺着湍急的河流往下游而去,一直走到天色渐晚之时,河水终于在一片乱石滩边放缓流速,同时也看到一道灰衣人影趴伏在乱石之间。 余清海双手已经红肿的厉害,没法子动手捞人,宁白峰只得下到乱石滩里亲自动手,刚刚将人捞到怀里,背后的余莲一声急呼,“小心,对面有人!” 宁白峰立即抬头,对面的河岸上,一道壮硕高大的人影扛着大刀站在树林的阴影里,暮色下虽然看不清面容,但只要看到那大刀,轻易的猜到是谁。 “刀虎”邓道虎! 看来此人并没有就这么死心,竟然也跟着找到下游,只是恰好宁白峰等人先到一步。 一声冷哼传来,树林里的人影再次转身离开。 将人捞起来后,几人合计一下,找到一处可供夜宿的地点后,宁白峰照例是去林子里找些用来果腹的东西,顺便捡些柴火。 当这些弄好,余莲却开口让宁白峰陪她去河边一趟,说是要洗漱一番,但又怕那邓道虎再来,需要人照应。 宁白峰有些愕然的 看着余莲,饶了饶头,“余姑娘,这,不太好吧。” 这都晚上了,孤男寡女的,还是当着这姑娘的老爹的面前。宁白峰脸上红了红,所幸天色较暗,看不清面庞,不然宁白峰脸色更红。 余莲尚未说话,倒是余清海先开口,“宁公子不必介意,我相信宁公子的人品。小女修为较低,若是那邓道虎偷袭,必定毫无反抗之力。至于我和赵长礼,我虽手上有伤,但不会第一时间就被拿下,足可以撑到宁公子回来。” 宁白峰张张嘴,最终还是没说出什么,只是心里腹诽不已。 宁白峰无奈,只得跟着去河边,余莲洗漱的时候,宁白峰转过背无聊的靠在树上,随手在凌空写划,权当练字。 “宁公子,先前听你说过,你想去临海沧浪山,你不是离洲人么?” 余莲的声音伴随着水声,从河边传来。 宁白峰准备转身答话,却又立即忍住,笑道:“我是离洲大宁王朝人士,去临海沧浪山只不过是有事情要办。” 余莲轻轻问道:“能跟我讲讲大宁王朝是怎样一个地方么?” 宁白峰愣了一下,幽幽的叹口气,“大宁王朝在离洲东边,地广人稀,天地灵气比离洲北境要稀薄,因此修行的宗门远没有北境这边那么多。就我看到的,天灾人祸一直不断,实在没什么好讲的。” 宁白峰接着问道:“看这意思,余姑娘没有出过远门么?” 余莲笑道:“我从小就在家里待着,父亲从外面弄回来半部练气口诀的残篇,我就对着炼,几个月前才开辟气海,这是第一次出门。” 宁白峰眉头一挑,笑道:“那余姑娘的运气可真不好,第一次出远门就遇到渡船出事,差点把命丢掉。” 余莲沉默一会儿,轻声说道:“运气不好么?真要是不好的话,命应该早就没了。” 这话可不好接,总不能直接就将你遇上我就是好运气这种话丢出来吧,那也太厚脸皮了。 余莲走到宁白峰身后,静静的看着随手在空中写划着什么的宁白峰,轻轻叹口气。 余莲转到宁白峰眼前,微笑道:“宁公子,我洗好了,你要不要也去清理一下。” 宁白峰看着眼前的余莲有些发愣,月色下的余莲头发有些湿漉漉的,身上带着淡淡的水汽,河风吹来,笔尖隐隐缭绕着一股清香。此刻余莲的脸上再也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污迹,姣好的面容显露在月光下,比之容貌秀美的画中仙聂红竹也不逞多让。 宁白峰轻轻咳嗽一声,微微转过头,移开视线,“既然弄好了,那我们就回去吧,他们该等急了。” 余莲眼里闪过一丝黯然之色。 “哟,老子运气不错,大半夜的还能看到两只鸳鸯。都等不及了啊,要不你们俩快活完了老子再送你们上路?好歹也能做对风流鬼。” 一道戏谑的声音从侧边的树林里传来。 宁白峰一惊,循声转头看去。 月色下的树林里,一道壮硕的身影右肩扛着一把巨大的兵刃,左手杵着一样东西,霸气十足的站在树影下。 (本章完) 第一卷 离乱人 第六十二章 斩虎归途龙抬头 宁白峰将余莲揽到身后,看着树林里的人影,用屁股想都知道是谁。 必定是“刀虎”邓道虎无疑。 此人胆量简直大的惊人,要知道自己这方有四人,他一个二境武夫竟敢趁夜突袭,看来必有倚仗啊 宁白峰一声冷笑,“你还真不怕死啊。” 邓道虎走出阴影,猖狂的笑道:“小子,你觉得你能框得了我?这么久你们还没离开这里,只能说明那姓赵的还没醒,就算醒了还有几分力气?接下我石子的那蠢货,手还能动么?” 宁白峰眼睛看着邓道虎,轻声对旁边的余莲说道:“你赶紧去你爹那里,让他背着赵长礼赶紧逃,不用管我。他邓道虎今天必死!不然后面的一路上都是祸患。” 余莲一脸茫然,眼神复杂的看着宁白峰,牙齿紧咬着下唇。 宁白峰淡然一笑,“不用担心我。” 余莲缓缓的点点头,他也知道留在这里只能是累赘,但心里总觉得堵得慌。 “果然是一对苦命鸳鸯,都这时候了还眉来眼去的,都不用急,你们两个都会死,我保证会死在一起。” 邓道虎瞬间巨刀劈过来,嘴里还不停的调笑两人。 余莲不再犹豫,转身就跑。 邓道虎却不想就此放过,左手里的狭刀当做飞刀甩出去,直刺余莲背心。电光火石之间,宁白峰立即猫着腰纵身一跃,以腰间剑匣硬抗劈来的巨刀,伸手抢下那把直刺余莲狭刀。 “嘭”的一声巨响。 巨刀砍在剑匣上,强大的力道将宁白峰轰在地上。 奔跑中的余莲听到声响,扭头看到宁白峰被巨刀压在地上,“宁公子!” “跑!” 宁白峰一声大喝转手就将狭刀砍向邓道虎的腿。 余莲右手死死的按住嘴巴,浑身颤抖的跑出去,脸上似有清泪滑落。 邓道虎收刀后跳,避开砍过来的狭刀,“你们今晚谁也跑不掉,老子先送你上路。” 宁白峰立即翻身坐起。 刚刚的那一刀虽然没有砍在身上,但其力道却砸的腰间麻痹,双腿短时间使不上力气。 一道青芒从腰间掠出。 宁白峰一愣,寸思自发出鞘? 原来刚刚那一刀的力道有九成砍在剑匣上,将里面的寸思震的嗡嗡乱抖,甚至还有丝丝刀罡渗透进去,这等于就是挑衅。 邓道虎眼见青芒出现,心中立即警铃大作,手中巨刀当做盾牌举起,护在身前。呼吸间,邓道虎只觉得手里巨刀一震,然后肩头传来一阵撕裂的疼痛。 “飞剑!” 邓道虎心头巨震,惊骇道:“你是剑修!” 不等话音落下,邓道虎立即往胸口用力一拍。 眨眼间,一道乌光闪过,邓道虎全身附着起一层甲胄。 宁白峰眼里闪过一丝惊色,甲符?! 这东西他在《山海图录》的杂篇里看到过,甲符是集机关道和兵家符箓两大手艺合炼而成。 虽名为甲符,其实与常规符箓有极大的区别。未激发前只是一块不起眼的的铁牌,激发的瞬间便会出现一道甲胄笼罩全身。 然而甲符又分为兵甲, 将甲和帅甲,形制各不相同,邓道虎身上的甲胄看其形制,只是最下品的兵甲符。 宁白峰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冷笑,难怪这邓道虎敢只身一人突袭他们四人,原来有此等宝物傍身。若只是普通的武夫或者是练气士,还真就被他给杀光了。 邓道虎甲胄着身后立即毫不犹豫的转身就逃,自家事自家知,他的甲符只不过是兵甲,不一定挡得住飞剑的高速攻击。 尚未迈出三步,叮的一声脆响。邓道虎的后背上闪烁着一丝火星。 ——————— 赵长礼笑的很高兴,能在这种地方遇到余清海,并且还能在将死之际被他救下一命,不得不感叹一下人生气运。 两人坐在火堆前说说笑笑,聊一些近些年的际遇,互诉衷肠。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在树林间。 赵长礼立即握剑起身,看向声音来处。 余清海看清那道消瘦的身影。 “莲儿?” ———————— 宁白峰杵着狭刀站起身,抖抖麻木的腿,缓缓走到邓道虎的尸体旁边。 此刻的邓道虎满脸不甘和不能置信的表情,但却已经僵在脸上,身上血洞处处,这些都不是致命的原因。 眉心的那处血洞才是他真正的死因。 旁边的那把巨刀此刻如同筛子一般,细小的空洞密密麻麻,那副覆盖全身的甲胄已经被割裂成碎片,连铁牌状都返回不了,散落满地。 唰唰的几声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宁白峰立即扭头。 三道人影大踏步的跑过来,见到宁白峰的人影后都是一怔。 月光下,赵长礼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睛却亮的吓人,看到地上的尸体后,面色一变,“你杀的?” 宁白峰只是看着面前三人,并未说话。 余莲微微松口气。 余清海哈哈一笑,“宁公子好手段,这下我们不用担心一路上被人惦记。” 接着又一拍赵长礼的肩膀,“老赵,你这是什么态度,对待救命恩人先说谢,还要我教你啊。” 赵长礼看着地上那把筛子一样的大刀,眼神微缩,然后抬头看着宁白峰,肃然道:“在下赵长礼,绿柳山庄庄主,谢宁公子搭救。” 宁白峰淡笑道:“赵前辈不必太在意,只是伸把手帮帮忙而已。” 赵长礼指着地上的邓道虎,问道:“真的是你杀的?他的那身甲胄可是让我吃了不小的亏。” 宁白峰看着地上的碎片一声苦笑。 寸思绞杀的速度太快,还没等他出声,这身价值不菲的宝物就给切成碎片。等到开口时,寸思已经返回剑匣。 以心念沟通,寸思依旧是大爷一样,不理不睬。 稍作攀谈,几人便决定回火堆处休息,祸患已除,倒也不必担心再出意外。 离开前,赵长礼见宁白峰没打算要那把巨刀,便开口讨要过来。 绿柳山庄练剑,也铸剑。这把巨刀材质极好,拿回去熔炼之后,能铸成好几把利器。虽说不能达到奇珍的品级,但作为俗兵那可是上等的货色。 宁白峰一听能铸剑,立即更感兴趣,他的芥子袋 里可是有好几块品相不错的矿石,那可都是从孙家两位地仙那里获得的战利品。 再者,他家历代都是在村子里打铁,虽然不知道铸剑和打铁的区别,但能见识一下,绝对不虚此行。 当赵长礼得知宁白峰想让绿柳山庄帮忙铸剑的时候,赵长礼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并且告诉宁白峰,他绿柳山庄传承千余年,出过传说中的地仙剑修,也铸造过异宝级别的仙兵,祖上可也算是仙家门派,只是后来没落,造成今日这幅景象。 宁白峰听说到此,好奇询问绿柳山庄既然以铸剑和练剑为主,那为何叫绿柳山庄,而不是铸剑山庄。 赵长礼没说话,倒是余清海哈哈一笑,给宁白峰卖个关子,说到了绿柳山庄就知道了。 此后几日,赵长礼带着众人穿出森林寻到一处镇子,众人一番整理,租辆马车前往绿柳山庄。 中途宁白峰也问过赵长礼,为何会在偏僻的森林里遇到他被人追杀。 赵长礼苦笑的说出来,原因还是那坠毁的渡船。这两年赵长礼在外云游,前段时间突破到三境后便打算返回绿柳山庄,却在返程途中遇上半截坠毁在北梁边境的枯水城外。 渡船坠毁,对一些人来说是灾难,但同样的,对某些人来说那可是机遇,求而不得的机遇! 赵长礼也不例外,一番搜寻,还真给他找到一样宝物中的宝物。 赵长礼从怀里摸出那件差点丢掉性命的东西,却是一枚芥子袋。 看到这一幕,宁白峰不自觉的摸摸鼻子,这赵长礼能跟余清海混成好友,不是没道理,这待人以诚的脾气,简直一样。 赵长礼捏着绣袋笑道:“找到这东西的时候,恰好那邓道虎也在,这就起了纷争,本来我一个人足可以拿下他,但没想到他还有一身甲符,后来又遇上一个师弟,这才打不过,亡命奔逃。” 余清海听到这里,笑着告诉赵长礼,他们三人就是从那艘大船上死里逃生的,只是坠落的地方不一样。 赵长礼也是一阵感叹,人生机遇实在奇妙。 二月二,龙抬头。 好兆头的一天,宁白峰几人乘坐的马车终于来到一座高山下的山庄门前。 山庄外表无甚奇特,但到了里面,却是试剑台处处,尤其是正殿门口的广场上那把巨剑,宽五六丈,高达数十丈。 庄子里唯一超过巨剑高度的便是一株隐现在山庄后面的那抹绿色。 山庄的下人见到庄主回来,立即高声呼喝着往里跑,上到台阶时,差点摔趴在地上。 片刻间,沉寂的山庄欢腾起来。 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大殿门口,迎接庄主远游归来。 为首的是一位老态龙钟的妇人,被人搀扶着来到众人面前,看其年龄,应是赵长礼的母亲,绿柳山庄的老夫人。 身后站着两位中年男子,一清瘦一敦实,看样貌,和赵长礼有些相似,只是年纪要稍小一些。经过介绍,分别是山庄的二庄主赵长明和三庄主赵长德。 身后的男男女女较多,并未一一介绍,见礼后也就随着山庄管事去客房歇息,倒是在经过山庄另一处庭院的时候,路过山庄那株高大异常的柳树。 看着柳树,宁白峰惊讶不已。 (本章完) 第一卷 离乱人 第六十三章 锁灵剑阵说铸剑 柳树生在一处小池塘边上,树干极粗,需得五六人合抱。 柳枝垂髫,随风拂动。 柳树四周合围着六柄巨剑,每一剑上都缠绕着铁链,六剑被铁链相连。 柳树主干上横穿着一柄同样大小的巨剑,剑身上缠绕着铁链,延伸到外边围着的六柄巨剑上。 这一情景就像是六位巨人手持铁链困锁着中间大树,树干上那把剑像是一击必杀之人。 宁白峰盯着看了一会儿,觉得眼睛有些刺痛,便闭上眼睛。 睁开时,眼前景象豁然一变。 柳树消失,一团墨绿色的人影胸口穿插着一柄光芒四射的长剑,树影全身缠绕着锁链,连接着外围的六把六种颜色的巨剑。 六彩巨剑不断地高速旋转,拉动着锁链不断盘旋绞杀,致使中间的墨绿色人影不断暗淡然后明亮,如此周而复始。 墨绿色的人影被绞杀的灵气四散,七口巨剑绞杀时散发的剑气刺到人眼睛生痛。 宁白峰再次闭上眼睛,睁开后,巨大柳树依旧生机盎然的屹立在小池塘旁边,清风徐来,柳枝依依。 旁边引路的管事看见这少年能盯着柳树观看如此之久,眼里闪过一丝异色。 余清海揉揉眼睛,感叹道:“虽说这绿柳看了不知道多少次,仍旧是是让人看的眼睛睁不开。” 宁白峰一愣,问道:“你看得见?” 余清海看着宁白峰,愕然道:“那么大的树,怎么看不见,宁公子说笑了。” 宁白峰张张嘴,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管事柳涌插口笑道:“莫非宁公子看到的跟我们不一样?” 宁白峰转过头,深深的看了管事柳涌一眼,笑道:“不都是树么,那里不一样?” 柳涌哑口无言。 “其实,人与人之间,看这棵柳树,确实有些不一样,在我眼里,它是活的。” 一道声音从几人身后传来。 管事柳涌对着来人行礼,“见过二少爷。” 一身亮黄色的长衫罩在身形高挑的年轻男子身上,长身玉立,面貌俊朗。若非管事柳涌开口,宁白峰还以为是某个王朝皇室的皇子龙孙。 余清海仔细打量一眼,询问道:“赵硕?小跟屁虫?” 年轻男子赵硕英俊的脸庞上立即浮现一抹尴尬,嘴角抽搐,“余叔,我连我爹都没去看就先跑过来看你,能不能说句好的,这么多人,好歹给我留点面子啊。” 余清海哈哈大笑道:“五年不见,没想到当初天天跟在屁股后面的小兔崽子长得这么一副好皮囊,说吧,祸害了多少好人家姑娘。” 得,这话更是好不到哪里,赵硕的脸瞬间就绷不住,垮了下来。 赵硕可怜兮兮道:“余叔,我错了,我还是先去看我爹。” 余清海一把拉住赵硕,笑道:“你爹那老木头有什么好看的,待会儿陪余叔喝酒去,管饱。” 赵硕一听喝酒,双眼一亮。他从小就喜欢酒,没多大的时候就开始偷酒喝,直到余清海结交赵长礼,待在绿柳山庄一段时间,两个酒鬼就凑到一起,整日里醉生梦死。 奈何山庄老夫人对后辈子弟看管极严,日常滴酒不让沾,这可苦了赵硕。偶尔偷偷溜出去,喝得酩酊大醉的回来,接着就是禁足,禁闭。几年下来,出庄子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这也是赵硕先来看余清海,而不是父亲赵长礼的原因。 赵硕立即喜笑颜开,乐道:“等的就是余叔这句话。” 赵硕转过头,对管事柳涌说道:“柳叔,你先去我爹那忙吧,这几位贵客我带着去歇息就好。” 柳涌一阵迟疑,苦笑道:“二少爷,你就别添乱了。” 赵硕立即涎着脸凑到柳涌面前,“柳叔,帮帮忙,这不是肚子里酒虫造反么,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能喝酒的,讨杯酒喝,没啥大事,交给我就好。” 柳涌无奈,只得苦笑着摇了摇头,转身离开,离去前还不忘叮嘱不要喝酒误事。 赵硕忙不迭的答应下来,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 宁白峰被这反差弄得也是有点缓不过神来。 赵硕眼见柳涌走远,转过头来,笑着跟余莲打声招呼,然后静静地看了宁白峰片刻,笑道:“那剑的颜色是不是很漂亮?” 宁白峰一愣,随后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赵硕立即眨眨眼,示意宁白峰不要说出来。 宁白峰点点头。 随后赵硕将几人安排到一处雅致的院子,出门就能瞧见小池塘边的那棵大柳树。 宁白峰在屋里转了一圈,便坐下来歇息,连续十来天的穿山越岭和舟车劳顿,确实是让人有些乏了。 尤其是正月十五那天晚上的遭遇,至今让宁白峰都心有余悸,一番莫名其妙的厮杀后就是惊天动地的渡船坠天。 这一连串的事情,若非有寸思相助,宁白峰估计早死了。 宁白峰将腰上剑匣卸下来,放到桌上。以心念沟通,仍旧是不理不睬。 看来,打铁还需自身硬。 放好剑匣,宁白峰站在门口看着不远处的那株大柳树,觉得很有意思。 一株将要成精的柳树被锁住即将诞生的树灵,剑阵虽然在绞杀,但却并没有完全抹杀,只是绞碎灵智,不至于让它枯死。 有些像法家的封灵手段,但却没有那么很辣。只要拔出树上的巨剑,不出三年,以山庄这里的灵气浓度,这株柳树必定成妖。 “绿柳山庄之所以取这绿柳为名,就是因为这株大柳树。” 来人从侧边的回廊上进来,人未到,声先至。 宁白峰转过头,来的却是庄主赵长礼和三庄主赵长德。 赵长礼笑着走到门口,说道:“绿柳山庄建立不过千余年,而这株柳树被锁灵剑阵困住已有数千年,先有绿柳后有山庄。宁公子先前问过为何绿柳山庄取名绿柳,现在可明白原因?” 宁白峰细细想了一下,点头道:“赵庄主,这锁灵剑阵是何物,看起来和法家的封灵手法有些相似。” 赵长礼笑道:“锁灵剑阵来历不明,山庄在此建立的时候便有此树,后来祖上在这剑阵上悟得剑术,便在此开创绿柳山庄,我们这些后人只是承接祖上蒙阴而已。” 宁白峰眼前一亮,脱口问道:“莫非庄主的驭剑术便是从这锁灵剑阵上学来的?” 赵长礼一愣,细想片刻,微笑道:“看来我没有猜错,邓道虎死在飞剑之下,宁公子是个剑修吧。” 剑修二字一出,空气中都带有一丝剑气。 宁白峰点点头,轻声道:“想做,却还差的远。” 赵长礼笑道:“那这就说得通了,宁公子身上 剑气浓郁,却无剑意。想必来山庄不只是想铸剑,还想顺道有些其他的收获吧。” 宁白峰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赵长礼笑道:“宁公子不必介怀,当初山庄繁盛时,来此铸剑习剑之人不知凡几,只是近些年没落的成为俗世的江湖门派。宁公子若是想悟剑的话,锁灵剑阵并非最好的地方,山庄后山有一处剑崖石刻,那里才是许多练剑之人慕名而来的地方。” 宁白峰立即被这话勾起兴趣,连锁灵剑阵都不是最好的去处,这剑崖石刻想来更不凡。 赵长礼眼见宁白峰跃跃欲试的样子,立即阻拦道:“宁公子不必着急,剑崖石刻就在后山,随时都可以去,但现在有件事情没法等。” 宁白峰愣了一下,问道:“什么事?” 回话的却是一直站在旁边沉默不语的三庄主赵长德,“龙抬头这天开始,到的清明前是铸剑的最佳时机,过了这个时日铸剑容易出问题,宁公子要铸剑的话最好从今天晚上开始。” 宁白峰这才明白赵长礼带着赵长德的来意,尚未来山庄的时候,他提起过此时,没想到赵长礼如此上心。 宁白峰也没客气,领着两人进屋,从袖子的芥子袋里掏出一口大箱子,箱子落地的时候,整个地面都是一震。 箱子翻开,一块硕大的黑色矿石躺在箱子底部。 赵长德看见箱子里的矿石立即弯下腰,伸手抚摸上去,不时还敲敲。 片刻后,赵长德起身,神情有些严肃,对着旁边的赵长礼说道:“要开正阳炉。” 赵长礼一惊,“那岂不是说最低也得是奇珍级!” 赵长德点点头。 随后,赵长德严肃的脸庞立即喜笑颜开,笑道:“宁公子,这墨精雪玉石可是个好宝贝,用来铸剑那可是极为奢侈的事情,实话说,这是我铸剑经手的最好材料。可以的话我现在就拿去准备,如何?” 宁白峰自无不允,这可是个好事情。 赵长德得到允许,立即弯腰扛起箱子,兴奋离去,似乎是有些迫不及待。 山庄三庄主赵长德是个铸剑成痴之人,虽然练气习武的天分不高,但对铸剑一道可谓是如痴如狂,曾经为铸造出一把好剑,花三年时间跑遍北梁国,包括国内的仙家山头,只为找到能如意的材料,后又花三年时间吃住在剑炉,最终出的一把奇珍级上品宝剑。 宁白峰听到赵长礼这么说,立即一惊,问道:“那岂不是说我要在山庄待上几年?” 赵长礼笑道:“那倒不用,当年之所以要那么久是因为当时长德的铸剑技艺在突破的关口。而今铸剑,不过月余就行,其品质绝对不会有丝毫影响。” 说到这里,赵长礼想到一事,接着说道:“宁公子,山庄自古至今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剑出炉后,取名一事得留给铸剑师。” 宁白峰想了想,认真说道:“既然是规矩那就按规矩来,再说铸剑师自己的作品,当然有自己命名的权利,我没有意见。” 赵长礼笑着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就等开炉的那一天吧,想必三弟会给我们一个惊喜。” 宁白峰也是有些期待,随后提出有空想去剑炉那边看看,开开眼。 赵长礼点头应允。 之后赵长礼告辞,离开前告诉宁白峰,晚上会有接风宴,到时候务必参加。 宁白峰笑着答应下来。 (本章完) 第一卷 离乱人 第六十四章 剑崖石刻正阳炉 绿柳山庄的剑炉就在山庄的后山脚下。 剑炉占地面积很大,足有两里地。但相较于剑炉后边的剑崖山,仍旧是相形见绌。 绿柳山庄的铸剑炉曾经闻名遐迩,周边各国不少山上仙家都曾来此求剑铸剑,世俗江湖来此之人更多。但随着山庄先辈的逐渐陨落与消失,绿柳山庄便就此没落,甚至一度封闭山庄外的山水禁制,不许外人进入。 赵长德扛着箱子大踏步走入剑炉深处,此处是绿柳山庄所有剑炉里最好的的三座铸剑炉之一的正阳炉。 赵长德很兴奋,这种感觉只在十年前有过一次。那时他花了三年时间突破到凡胎三境,这件事情他没有告诉任何人,甚至是兄长赵长礼,没有人知道他的练气天赋如此之高,但对他来说这都不重要。突破之后,又花三年时间走遍北梁国所有仙家山头和名山大川,只为寻找适合铸剑的材料。回到绿柳山庄的剑炉后,再次花费三年时间,铸造出一柄奇珍级的上品宝剑,只差一点点就能到达异宝级。 宝剑出炉之日,剑鸣甚至引动山庄里的锁灵剑阵的震动。 山庄传承千余年,这种剑炉出剑引动锁灵剑阵的现象,不过寥寥数次,那还是山庄繁盛之时,铸剑师莫不是地仙境的高人,而他赵长德不过才凡胎三境。 那柄名为“长鸣”的奇珍宝剑,现在就握在兄长赵长礼的手中。 赵长德放下箱子,看着里面的黑色矿石,眼里的兴奋与喜悦怎样都掩饰不住。 正阳炉外,一名身材壮实,穿着背心,袒露着满身腱子肉的憨实青年走进来,嗡声道:“师傅,现在要开炉么?” 赵长德醉心于铸剑,更痴迷于铸剑,也因此年过四旬都未曾娶亲生子,只收留孤儿常露为徒,常伴于身侧。 赵长德没回头,笑道:“赶紧去准备,明日正午开炉铸剑。” 常露饶了饶头,说道:“可是师傅,刚刚柳总管传话,说今晚有宴席。” 赵长德一听就知道常露是惦记上宴席上的吃食了,没好气道:“憨货,就知道吃,今晚宴席不参加,准备东西,调节炉温。” 常露的肩膀立即就塌下来,有气无力道:“是,师傅。” 是字声音拖得老长。 赵长德将矿石搬出箱子,说道:“我已经知会柳涌,晚上宴席上的好菜会多做一份,单独送到剑炉。” 停顿一下,又接着说道:“顺带还有一壶好酒。” 走到门口的常露瞬间腰板挺得笔直,大踏步的跨出去。 ———————— 晚上的绿柳山庄张灯结彩,很是喜庆热闹。 二月二这天本是驱虫除害,祈雨纳福的日子,却因赵长礼的回归,硬生生给办的比除夕和元宵都热闹。 宁白峰也是应邀参加山庄晚宴,只是因为人生地不熟,没什么可以聊的来的,能说的上话的余清海早就跟酒友赵硕推杯换盏,偶尔有人来敬酒,余清海是来者不拒,酒到杯干。喝到最后,来敬酒的都怕了,没见过这样喝酒的。 旁边的赵硕一样是如此,两人抱着酒坛鲸吞牛饮,一坛空了再上一坛,将整个大厅里的热闹风头都占了一半,甚至旁边不少人开始起 哄,赌余清海和赵硕谁先喝醉。 宁白峰看着在拼酒的两人,目光落在赵硕的肚子上,先是一惊,仔细端详片刻后便笑起来。 难怪第一次见到赵硕是时,明明觉得此人身上灵气逼人,甚至能以凡夫俗子的肉眼看到锁灵剑阵和柳树树灵,却尚未开辟气海。原来原因出在腹部的气海上,一条乳白光芒的酒虫爬伏在上面,赵硕喝下去的酒有九成都进了酒虫的肚子。 同样的,赵硕抽丝剥茧获得的灵气,尚未被气海蕴化成元气,依旧是有九成被酒虫吸走。但这酒虫也不时散发出精华,蕴养赵硕的肉身,两者相互依存。 坐在旁边的余莲看见宁白峰无故发笑,好奇问道:“宁公子,看到什么了?” 宁白峰转过头,笑道:“余姑娘,你猜余前辈和赵硕,谁会先醉。” 余莲考虑片刻,说道:“我曾经见过我爹跟衡国极有名气的“酒徒”司徒九对饮,最后把我家镇子上酒庄里的酒喝完了,两人不相上下,看现在这样子,我感觉应该是我爹会赢。” 宁白峰不知还有这一出,愣了一下,笑道:“余姑娘,那你恐怕失望了,这次赵硕必赢!” 余莲笑道:“为何这么说?” 宁白峰对着余莲招招手,示意她过来一点,轻声道:“这事儿不要乱说,你听听就好。赵硕的气海上有一条灵物,名为酒虫,他喝下去的酒大部分都进了酒虫的体内,所以最后,你爹肯定会输。” 两人凑的太近,从未有过与男子如此亲近的余莲脸色有些羞红,眼神闪烁,心跳有些加速,连宁白峰说什么都只听得个模模糊糊。 坐在主位上的赵长礼看着使劲拼酒的两人,大摇其头。 坐在下首的赵长明笑道:“大哥,硕儿也是无奈,打小就被酒虫寄体,福祸相依,不要介意。” 赵长礼叹气道:“此次远游,依旧是没有寻到足够的灵物,那怕是拼命夺回来的芥子袋里,能助他开辟气海的灵药灵材都少的可怜,山庄财力将尽,仙家山头渡口的集市里灵材灵药我们又买不起,只能苦了这孩子。过段时间将那芥子袋拿到彩霞山去卖了吧,换点灵药灵材回来,让庄子里有天赋的后辈用用。” 修行是个无底洞,哪一点都要钱,而且是大量的钱财。绿柳山庄没落至今,能拿的出手的都已经换出去了,那怕是铸剑,没有铸成好剑,拿到仙家山头都被瞧不上眼,甚至是自取其辱。只余下这块福地,若非有祖辈留下的山水禁制,可能绿柳山庄都保不住。 赵长明转头将目光落到正在窃窃私语的宁白峰身上,微笑道:“大哥,你说这少年有那传说中的飞剑,可是真的?” 赵长礼皱着眉头,有些不满,“二弟,做人要本分,不是我们的不要乱动念头,赵家再破落,那也不能沦落到不择手段的地步。” 赵长明笑道:“大哥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宁公子能有飞剑这等宝物,背后必定不简单,若是能攀上交情,对山庄来说,那可是大喜事。” 赵长礼松开眉头,深深的叹了口气。心里有些悲凉,曾经显赫的绿柳山庄竟然到了这种地步,后辈子弟无能啊。 赵长礼轻声说道:“我已经邀请宁白峰去剑崖石刻。” 赵长明一愣,然后点头道:“大哥好见地。” 绿柳山庄的剑崖石刻,存在时间同锁灵剑阵一样久远。当初的绿柳山庄能有辉煌岁月,全是拜剑崖石刻所赐,赵家老祖自剑崖石刻上悟得无上剑术,成就剑仙,才创立绿柳山庄。 外人想一观剑崖石刻,如非极其要好的至交,否则都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剑崖石刻实际上就是绿柳山庄的立身之本。 赵长礼看着宁白峰和余莲,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老芋头倒是生了个好女儿啊。 宁白峰和坐在旁边的余莲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看着两人拼酒的热闹。 宴席一直持续到很晚,拼酒的两人依旧是没谁喝倒,最后只能不分胜负,结果实在超出宁白峰预料。 或者说是宁白峰低估了余清海的酒量,能跟酒虫对拼,对的起那豪爽性子,绝对的猛人! 一场晚宴,最终宾主尽欢,相继散去。 宁白峰回到住处,坐在桌前翻看着《山海图录》。 酒虫,一种奇怪的灵虫。对武夫来说,这是至宝,只因酒虫喝酒之后,萃取出的精华可以极大的强健体魄。 但此虫极其少见,只有数百年近千年的老酒里有可能孕育而出。 宁白峰也是头一次见到,觉得很有意思。 若是让那赵硕习武,走武道一途,想必会进境神速,入门三境必定很快就会破镜,成就武道四境小宗师,那是简单至极。 只是不知为何这赵硕没有走武道,反而到现在还是个凡夫俗子。 宁白峰想了一会儿,自嘲一笑。 庸人自扰。 ———————— 山庄的清晨弥漫着一层淡淡的薄雾。 宁白峰跟着赵长礼走在山庄后山的山道上,回头看向山下。薄雾中的山庄宛如仙家山头一般,云蒸霞蔚,蔚为壮观。 眨眼之间,眼中的景色一变,彩色的剑阵依旧围困着柳树,大殿前的巨剑在朝阳下闪耀着光辉,山庄外围几道光柱直冲天际,回应着广场中间的那把巨剑。山脚下的剑炉一片赤红,却又有几道阴凉的溪水长带穿插而过。 仰望山头,云雾缭绕,霞光万道。 再眨眼,薄雾依旧。 宁白峰深吸一口晨雾中的凉气,只觉神清气爽,轻声道:“好地方!” 赵长礼转过头,笑道:“既然是好地方,宁公子不妨多待些时日,想必山庄里的剑阵和剑崖定会让你有所收获。” 宁白峰点头道:“那就多谢庄主。” 赵长礼看着前面的山道,微笑道:“走吧,前面就到了剑崖石刻,宁公子请务必跟住我的步伐,石刻外有禁制守护,踏错就麻烦了。” 宁白峰不敢怠慢,立即举步跟上。 绕过几处山道,撞进一块巨大的石头里。 踏出禁制,一股极强的剑意铺面而来。腰间剑匣里的寸思极速的震动起来,似乎要破匣而出。 举目仰望,百丈山壁直扑而来。 四个大字直接撞入宁白峰的脑海。 剑朝天阙! (本章完) 第一卷 离乱人 第六十五章 山下铸剑山上悟 寒光万丈青天外,霜染日月辰星。清辉洒落若明雪,流昭破暗夜,白练碎玉锦。 青峰三尺冽乾坤,冰冻河海江山。轻吟长啸弹指动,风雷震四方,世上有何人! ——————— 剑崖石刻上,一首对仗并不算工整的词句,没有多少文采可言,更像是直抒胸臆的做法。 除词句开头“剑朝天阙”外,通篇词句无一剑字,但抒发的剑意,千百年来凝而不散,摄人心魄。 宁白峰直愣愣看着山崖上的石刻,脑海里的剑朝天阙四个字依旧如同风暴一般,怒吼咆哮。 “醒来!” 赵长礼猛的一拍宁白峰肩膀,一声大喝。 宁白峰浑身一颤,眼中迷惘退去,悚然惊醒。 宁白峰转头看着赵长礼,心有余悸道:“庄主,这石刻……” “剑意太强,不能多看,否则心神为之所摄,不死也疯。”宁白峰话未说完,立即就被赵长礼打断,神情极其严肃。 宁白峰点点头,发现剑崖石刻下坐着一道人影,膝上横放着一把长剑,面朝石壁下的山崖,正在呼吸吐纳。 赵长礼看着那道人影,微笑道:“我儿赵硕几乎每日都在此观悟剑意,略有些心得,宁公子若是有何不明之处,可以向他询问。我就不打扰你悟剑,山下正阳炉要开炉了,我得下去看着。” 宁白峰躬身行礼道谢。 赵长礼微笑点头后,转身走出禁制。 山壁剑意流转,赵硕愤然起身,手中长剑龙吟般出鞘。 山风疾动,寒光切切。 剑随身走,圆转如意。 山壁下,一人练的入神,一人看的出神。 ——————— 剑崖山底,清澈凛冽的溪水自山涧里绕出,流淌在正阳炉前的空地上。 溪水并非出自山间流水,而是来自地底的寒潭冰泉,当初绿柳山庄的先辈选择在此铸剑,很大一部分就是看上这里的寒潭冰泉水,以及这剑崖山所蕴含的丰沛灵气。 正阳炉外,炽烈的火气如火龙般四处流转。 赵长礼分开前来观看开炉的人群,走到赵长德的身边,轻声道:“准备好了么?” 正阳炉铸剑,近两百年来,这是第一次,上一次铸造“长鸣”用的都是次一等白练炉,再次一等的只能铸造一些凡俗武林人世眼里的好剑。 赵长德看向自己的徒弟常露。 常露点点头,“地底赤火已经引到炉中,控温龙柱都已经安排妥当。” 赵长德紧绷的脸色露出一丝笑容,抬头看看天色,站着没动。 时间在流逝,站在炉外的人群没有一人说话,都在等待着什么。 当来自天外的阳光照射到正阳炉上的那一刻,整个正阳炉外壁上亮起耀眼的阵法纹路。 赵长德双眼怒张,一声大喝。 “开炉!” 早已准备多时的常露一拳砸在正阳炉的禁制阵盘上。 “轰”的一声,正阳炉四道侧门同时大开,比先前更炽烈的火气瞬间冲出,站的近的常露皮肤瞬间通红,头发眨眼间便焦黄卷曲。 一 道赤红火柱冲天而起,直达千丈高的剑崖山巅。 ———————— 火龙冲天,如赤虹贯日。 山壁下观剑和练剑的两人这才悚然惊醒。 悬崖边,一道火柱从地底下冲起,炽烈的高温虽然有剑崖石刻的禁制阻挡,但其明亮的火光依旧是耀的人睁不开眼。 十几息后,火柱消散。 宁白峰走到悬崖边缘,俯身下看,数百丈下的山脚一片漩涡般的赤红,漩涡中间火光闪耀。 宁白峰不由得感叹,开炉景象如此惊人,不知这炼炉又是何等宝物。 赵硕还剑入鞘,笑道:“正阳炉是异宝级的好物件,庄子里现在值钱的也就剩下那些炉子了。喜欢的话跟我爹讲讲,送给你估计是不行,家里太穷,得换点钱财吃饭,转手卖给你,指不定还能给个优惠价哦。” 宁白峰转过身看着眼前丰神玉朗的赵硕,暗赞一声好风姿。就其提剑之姿,凌风站立,确实有谪仙人之风仪。若是拿到山庄外的世俗之中,必定是闺中女子最为思慕的郎君。 只是这坦白劲就有点像他爹赵长礼,随随便便就把炼炉的宝贝品级报出来,接着就是一送二买的,也不怕遭人惦记。 宁白峰笑道:“二少爷说笑了,既然是山庄里的宝物,怎能说卖就卖。” 赵硕叹了口气,摇头道:“别跟那些没趣的家伙一样,二少爷喊的二的很,直接叫我赵硕就行,好听好记。” 接着走到悬崖边坐下,看着下面的绿柳山庄,感叹道:“别看山庄表面上过得去,实际上已经难以为继了,赵家自从四五百年前老一辈的大修士全部陨落,就一蹶不振至今。按照仙家府邸的说法,我们就是破落户,迟早要烟消云散。守着再多的宝贝也没用,甚至到最后,这些都不是宝物,而是灾祸。所以能卖个好价钱,也不算什么大事,卖给熟人还能搭个人情。” 宁白峰若有所思,认真说道:“你跟我说这些,不怕事后你爹找你麻烦?” 赵硕哈哈大笑,“山壁上就我们两人,你不说我不讲,谁知道?” 宁白峰也是一笑,觉得这人挺有意思,也走到山崖边坐下。 赵硕伸了个懒腰,懒洋洋道:“听余叔说,是你把他们从将要坠毁的渡船上救下来的。这就说明你修为境界很高,冒昧问一句,你是地仙么?” 宁白峰摇摇头。 地仙那里是那么容易就能做的,修行之道如登天,四境是门槛,那怕能站在四境的门槛上,能不能进去都是个问题。 玄而又玄,众妙之门可不是白叫的。 赵硕将目光落到宁白峰腰后的剑匣上,感叹道:“就算不是地仙,那也有做地仙的那一天,而我,连做地仙的希望都没有。” 宁白峰看着赵硕,目光落到他的腹部,挪挪嘴,还是将自己想的说了出来,“以你的体质,其实修武道是最好的,花个十来年就能做个小宗师,多用点心,五境宗师也是没什么问题。” 赵硕笑道:“宁兄说的我早就知道,但我想做剑修,开辟气海才是要务,武道修的越高,气海越难开辟,所以我只能等什么时候气海开辟,什么时候再去提升武道境界。” 做剑修,遇到一个 志同道合的人,宁白峰觉得很高兴,对赵硕的观感又好了不少。 但宁白峰有些疑惑,开辟气海很难么?他自己先修的武道,机缘巧合开辟气海,也没觉的有多难。更何况,元镇开辟气海只不过是老道士灌了几口灵气,这也没多难吧。 宁白峰虽然疑惑,但还是没把话说死,只是开口问道:“你气海开辟不了,是因为你的气海上有条酒虫,你积攒的灵气全被他吸走了。” 赵硕一愣,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我有酒虫?” 宁白峰笑了笑,“我说我看到的,你信么?” 赵硕想到什么,点点头,“信!” 宁白峰看着山下那一片赤红,心里一动,说道:“你想开辟气海,有多想?” 赵硕叹道:“我想给山下庄子里的人找条活路。” 宁白峰笑道:“那好,从今天起,你陪我在这里悟剑,我送你一件礼物,保证可以让你开辟气海。” 赵硕说道:“不用陪,我每天除了想喝酒,大多数时间都在这里。” 宁白峰笑了笑,从袖子里摸出一节白藕,递到赵硕面前。 赵硕看着宁白峰拿出东西袖子,不确定道:“芥子袋?真是这种宝物?这东西我只在家里留下的书上看到过。” 然后将目光落到那节白藕上,“这就是礼物?” 宁白峰点点头,“吃掉它,在这打坐练气。” 宁白峰其实并不是大方,只是看着山下铸剑的剑炉,便明白赵长礼帮他铸剑,未必就没有攀交情的意思。赵长礼估计也是猜测他背后有什么大势力或者是大人物,好为将来的赵家留个盼头。 宁白峰也不想就这么欠他人情,既然遇上这赵硕,那就将这人情还到赵硕身上。更何况,宁白峰对这赵硕的感官不错。直觉上告诉他,赵硕是个没什么心机的人,和这种人做朋友,不用时刻防范着。 宁白峰相信自己的直觉。 赵硕也没矫情,也不知道什么是矫情,接过白藕在衣服上蹭两下,直接就塞嘴里嚼起来。边吃还边评价,说这东西味道不错。 只是吃完后,赵硕的脸就红了起来,立即说声抱歉,跑到山壁下的一处石头上坐下。 宁白峰笑着看了看,就将头转到山壁上的石刻。 但只是几个呼吸后,宁白峰就闭上眼。 山壁上的石刻剑意极强,不看的时候,只是能感受到,但若是看那些字,便有些开始难以承受。 粗略的看,或许没什么,反倒是一个字一个字的看去,剑意就像是直接冲进脑海里。 宁白峰对着山壁,直到天黑,仍旧是没有看进去一个字,只能陪着醒来的赵硕无功而返。 走在山道上的两人其实都是无功而返,赵硕吃下的七窍白玉藕很大一部分灵气被酒虫吸收,只有一部分积攒下来。 宁白峰看着赵硕气海上酒虫那胖了一圈的肚子,也只能摇头苦笑。 看来只得拿灵材灵药去填。 宁白峰也讲起山崖悟剑的事情,直言告诉赵硕,一个字都看不进,有没有什么诀窍。 赵硕哈哈一笑,告诉宁白峰一个很简单的方法。 临摹。 (本章完) 第一卷 离乱人 第六十六章 喝酒练剑做剑仙 宁白峰听闻这个方法,也是觉得不错。恰好他练字练剑是融合到一起,那对着山壁临摹也一样是练字练剑。 自此以后,宁白峰每日清晨同赵硕一起登山去剑崖石刻。 初始时,赵硕会跟宁白峰讲些观看石刻的诀窍,待到宁白峰都明白后,赵硕就在旁边打坐练气。 这期间,几乎是两天一件灵材的在消耗,赵硕的气海依旧是未开辟,但赵硕告诉宁白峰,若是让他现在修习武道,不出五年,必定达到三境,而且毫无遗患。 宁白峰倒是苦笑,灵材当零嘴吃,这事他就见过元镇干过。 这人情还的有点大了啊。 然而人情归人情,宁白峰临摹石刻也一样是收获不小。 头几天临摹石刻,宁白峰是两天才能临摹出一个字,还是只临摹,不调动元气。若是调动元气配合,那他一个字都写不出来,更会气海絮乱,气血翻腾。 但随着临摹石刻的时间加长,宁白峰开始察觉到一丝不一样的东西钻进体内三大窍穴之一的神庭。 直到临摹刻字十天后,一个微风细雨的清晨,一直藏在腰后剑匣里的寸思自行出鞘,愉快的徜徉在山崖石刻散发的剑意之中。 当时打坐练气的赵硕看着凌空飞舞的寸思,嘴巴长得老大,眼里的羡慕渴望之情,差点都流淌出来。 宁白峰也很诧异,心念沟通后,第一次出现回应,宁白峰能清晰的感觉到一丝回应,虽然不强烈,但比之以往的不理不睬,仍旧是强出很多,若先前的寸思是个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冰山美人,那么现在的的寸思就是走在路边随时可以问话的路人。 得到这一丝的鼓励,让宁白峰终于看到希望。 剑意,并不是那么遥不可及。 宁白峰自此开始,临摹石刻再也停歇不下来,甚至开始夜宿石刻下。 起先的赵硕也是每日下山再上山,后来也跟着在石刻日夜下打坐练气,有宁白峰的灵材灵果相助,赵硕能察觉到,开辟气海就在最近,因此也是极其认真。就连酒虫闹腾起来,他都是强忍着嗜酒的冲动,端坐石头上,任由风吹日晒。 两人不下山的举动让庄主赵长礼和余清海有些诧异,但也没法阻拦,甚至察觉到赵硕身上的气息在变强,他也是满心欣慰。 待看到临摹练字如痴如狂的宁白峰,眼里闪过感激之色。赵硕短时间内能有这般起色,说没有外力相助那是不可能的,赵硕这段时间接触的人中,有能力帮他的就只有这满身秘密的宁白峰。 赵长礼明白,赵家攀上了高枝。 其后,由于两人不再下山,一应吃食都是山下安排人送上来,后来不知为何,送饭菜上山的人变成了余莲。 宁白峰当时也问过余莲,这是为何。 余莲只是笑笑,说在山下无聊,况且山上灵气浓郁,跑上跑下就当练气。 宁白峰虽然疑惑,却没怎么多想,吃完东西,转头再次临摹练字。 二月二之后,春雨不断。 山上雨虽不大,却也淅淅沥沥。 这一日,宁白峰依旧是沉浸在临摹石刻之中,山崖上一道青光不断闪现飞舞。 自那日寸思出鞘后,便再也没有回到养剑 匣之中,乐此不疲的在山崖上飞舞。 宁白峰松下手中的玉笛,缓缓松口气息,随着气息漏出体外的还有丝丝白芒。 宁白峰有些小开心,山崖石刻上的词句上半阙已经能完完整整的一口气临摹下来,而且是在调动元气的情况下。 虽然耗时月余,但在宁白峰看来,已经很满足。 正当宁白峰准备尝试临摹下半阙的时候,一股股异常的灵气波动出现在山崖上。 宁白峰转头看向右侧。 赵硕此时脸色通红,浑身上下剧烈的灵气波动将散落在身上的雨丝全部蒸腾为白色的烟雾。 宁白峰明白,赵硕要突破了。 片刻后,伴随着一道畅快的长啸,赵硕身上的烟雾猛然炸开,连雨丝都被灵气炸的四散飞溅。 赵硕意气昂扬的大踏步走到宁白峰面前,用力的拍在宁白峰肩膀,笑道:“今日一切,我会牢记在心。” 宁白峰咧咧嘴,说道:“你记不住我就打的你记住,你吃下去的那些东西,都够买下你家的那口正阳炉,那都是钱啊。” 赵硕大笑不止。 宁白峰会心微笑。 赵硕突然笑着转身往禁制外跑,回头对宁白峰喊道:“我去去就回,今日一醉方休。” 宁白峰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赵硕要去干嘛,不禁哀叹一声。 我不会喝酒啊。 经过赵硕这么一打岔,宁白峰也没打算继续临摹下去,走到悬崖边坐下。 尽管依旧飘着丝丝细雨,悬崖边的青石透着凉意,虽然不能像五境宗师那样做到寒暑不侵,但就宁白峰的体魄而言,这些还影响不到他。 山脚下的绿柳山庄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雨雾,朦胧而静谧。 山崖下不时传来“嘭嘭”的敲击声。 宁白峰刚来剑崖石刻的那两天,下山时去过正阳炉那边,炽热而又有种熟悉感。 高大巍峨的后山,清澈凉爽的溪水,炽热明亮的火炉。曾几何时,年幼的他跟在父亲后面,艰难的提起铁锤,敲打着赤红的铁块,打好的铁具扔在冰凉的溪水里,“嗤”的一声,冒气大片的水雾。 “想什么呢?小心我一脚给你踹下去了啊。” 宁白峰循声望去。 赵硕抱着两个硕大的酒坛子走到悬崖边,轻轻放下。 后边跟着的余莲举着绣伞,手里提着一个大食盒,浅笑安然。 余莲是个安静的女子,每次来送饭菜,都只是看着宁白峰和赵硕吃,很少说话,那怕只是被问到什么,也只是实时回答,说完后就安安静静的看着,从不多说什么。 余莲将食盒放到边上,站在宁白峰身后,将伞前倾一些。 赵硕毫不在意身上那身明晃晃,一看就知道是好布料的衣服,一屁股坐在旁边,拍开泥封,抬手递给宁白峰,“知道你不会喝酒,所以没拿那些烈酒,这是庄子里自酿的梅子酒,尝尝看。” 宁白峰接过酒坛,凑到嘴边灌了一口。 不辣,微甜。 宁白峰看着山下雨雾中的山庄,笑道:“如今你气海开辟,最大的心结落下,有什么想法。” 赵硕大口灌着 烈酒,过了半晌,才打个酒嗝,豪迈道:“喝酒,练剑,做剑仙!” 宁白峰打趣道:“喝酒排第一,看来这么多灵材灵果白给你吃了,我有些后悔了。” 赵硕拍拍肚皮,哈哈一笑。 微风细雨,峭壁悬崖。 两个饮酒客,一个撑伞女。 恍若仙人下凡。 ———————— 山下的正阳炉旁。 赵长德赤膊着上身,手里的铁锤一下下敲打着剑坯,每一次敲击,伴随着火花四射。 本来预计铸剑一月便可,却没想到材料特殊,到的此时才刚刚打出剑坯,距离出剑的时间,那还早的很。 正阳炉百年未曾开炉,此次铸剑对赵长德来说也是一桩挑战,对于正阳炉的驾驭必须要时刻谨慎,一点点的偏差,那都是不可逆转的灾难。 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赵长德的铸剑是渐入忘我之境,剑炉外的一切仿佛都已经不存在。 赵长礼看着心在剑炉的赵长德,叹气道:“若非硕儿那孩子告诉我,我都没想到三弟已经到了凡胎三境,他进境之快,是我望尘莫及啊。” 站在旁边的余清海笑道:“这说明你绿柳山庄要兴起了,值得高兴。” 赵长礼笑道:“山庄能不能兴起还得看后辈,我是无望地仙了,更做不了剑修,倒是硕儿,剑仙有望啊。” 余清海点点头,感叹道:“这都托了宁公子的福,听莲儿说,他已经将石刻的上半阙全部临摹出来了,你们赵家的记载上,最快做到这一步的花了多久?” 赵长礼仔细想了想,认真说道:“七百年前,赵家先辈赵轩天资最好,临摹石刻上半阙耗时半年,硕儿的兄长赵琮耗时九个月,此子不过月余,其天赋简直是骇人听闻。” 剑崖石刻,自绿柳山庄建立以来,来此临摹剑意之人无数,能在短时间内有收获之人无一不是天资卓绝之辈,但从未有过在月余时间就能临摹出上半阙。 很多先辈纵然是在石刻前临摹一辈子,都写不出几个字。就比如他赵长礼,临摹石刻,连上半阙都无法写完。 宁白峰若是听到如此称赞,想必临摹完上半阙的小开心就变成了大开心。 ————————— 喝酒,练剑,做剑仙。 剑仙做不做得来尚未可知,但酒喝完了,自然就是练剑,只是这次不再是一个人炼,而是两人。 宁白峰依旧是拿着玉笛临摹石刻,练字也是练剑。随着临摹的字数越来越多,神庭穴里蕴结的那股剑意越来越浓。 字总有临摹完的时候,剑意也总有蓄养成功的那一天。 直到宁白峰终于能将词句全部临摹出来时,剑意也终于趋于稳定。但宁白峰却总觉得还差点什么,直到赵硕提醒宁白峰,石刻上的“剑朝天阙”才是所有剑意的关键。 当宁白峰再次下笔时,却发现第一个剑字,无论如何都没办法临摹出来,无奈之下,只能反着临摹,从阙字开始。 阙字耗时三天。 天字五天。 朝字十天。 剑字,宁白峰从清明写到夏初,仍旧是下笔艰难。 (本章完) 第一卷 离乱人 第六十七章 骄阳似火剑出山 夏至日,火骄阳。 立竿无影。 山下剑炉里已无立锥之地。 赵长德面容枯槁,敦实身形已经不再,教之二月二扛着箱子进入剑炉那天,已经判若两人。 铸剑至今,剑未出炉,人却已经摇摇欲坠。 常露眼窝深陷,斜靠在剑炉外的凉棚下,胸腔如风箱一样鼓动,但依旧是出气多过进气。 师徒两人为铸造出远超以往的宝剑,不眠不休,将所有心血都放在上面。赵长德此时尚未倒下,完全是有一口气在撑着。 夏至,是预计出炉的最后一天。 成,则剑出人安。 败,则剑毁人亡。 赵长德手握控炉法盘,死死的盯着远处的正阳炉。 常露艰难的转过头,虚弱的说道:“师傅,实在不成只能用活祭,引剑出炉。” 剑未出炉,必定是灵性不够。 夫神物之化,须人而成。 人之血骨肉,天生便是精气神所在,是为人之灵。想要宝剑有灵,最直接也是最好的办法,就是以活人祭剑,为神剑附灵! 常露说这话,明显是做好以自己祭剑的准备。 “混账!” 赵长德骤然转头,枯槁的面容双眼瞪得浑圆,脸色狰狞,大吼道:“正阳炉乃至阳剑炉,所铸之剑必定阳刚正气,怎能用那阴邪之法!” 常露看着再坚持下去,必定活不了的师傅,带着哭腔,“师傅,再抗下去,你会死的,师傅。” 堂堂七尺男儿,泪如雨下。 赵长德愤然转身,抬头看向即将升至中天的骄阳,内心只有一片冰凉。 ———————— 山崖石刻下,剑意如风暴般旋转在山间。 宁白峰正处在剑意风暴的中央,脸色苍白,豆大的汗珠如雨珠滴下,身上的衣衫早已湿透,脚边的地面已经一片湿迹,却又很快被蒸干。 手中的玉笛僵在空中,纹丝未动。 剑字只剩最后的那一笔。 剑意风暴太强,赵硕已经承受不住,早已站在一旁。 临近午时,余莲照例是送饭菜上山来。 余莲皱着秀眉,满脸担忧,“二哥,他这样下去会怎么样?” 因为父辈的关系,两人早已兄妹相称。 赵硕看着空中剑意风暴里极速穿行的那抹青芒,叹气道:“千年以降,山庄有史可查的记载中,这种情况不过三例。他现在处于一个类似鱼跃龙门的关口,跳过去,则龙归大海。若是跳不过去……” 余莲一惊,立即问道:“过不去会怎样?” 赵硕沉吟不语。 余莲重重的将食盒放在地上。 赵硕苦笑一声,说道:“相传坤洲天墟江上有一座龙门,坤洲想要化龙的蚯鱼鳄龟,蛇蟒螈蛟都可以从龙门底下逆流而上,成则化龙升天,一但失败,则骨肉消融。宁白峰若是熬不过去,虽不至于身死道消,但必定意念崩溃,痴傻终生,宛若行尸走肉。” 刹那间,余莲脸色苍白如纸。 ————————— 绿柳山庄正殿前的巨剑下。 赵长礼仰头看着这柄巨大的石剑,眼里闪过一丝犹豫。 站在旁边 的赵长明擦擦额头上的汗,轻声道:“三弟的剑到现在都没有出炉。” 赵长礼叹了口气,皱眉道:“听莲儿那孩子讲,宁白峰僵在那里已经三天了,最后一笔始终下不去。午时一过,三弟会死,崖壁上的宁白峰会成白痴,我有些始料未及啊。” 赵长明有些疑惑的看着赵长礼,有些没听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 赵长礼抖抖手,从袖子里拿出一块剑形玉牌,说道:“你常年在外经商,更是没有修行天赋,这里面的事情不知道也属正常。三弟铸剑的气机已经跟山壁上宁白峰的剑意勾连在一起,这些都是山庄这块福地的地域造成的。有件事情你或许不知道,整座山庄和后山其实是一座剑阵,是先祖建立山庄时,利用这些古物建造的,阵眼就是前面的这把巨剑。” 赵长明问道:“可这说不通啊,两者还是没什么必然的联系。” 赵长礼摇头道:“在你看来或许是如此,其实不然,宁白峰临摹的剑意实际上就是这座大阵,他想画出最后一笔,大阵必须要启动,山庄大阵总共四处阵脚,山庄禁制门口的那座牌坊是一处,而三弟铸剑的地方其实是一处阵脚,另外一处阵脚是东侧院子里的锁灵剑阵,最后一处是西侧拭剑园里的玄剑轮。” 赵长明一愣,惊讶道:“玄剑轮不是早就停止运转了么?” 赵长礼点点头,叹息道:“这也是宁白峰画不出最后那一笔的原因,剑阵缺失一角如何能够启动,我本以为他临摹剑意,不过上半阙便够了,却没想到他能容纳如此之多,非得最后一笔画完才成,这事若是放到几年前,或许没什么,但琮儿那孩子离开前将玄剑轮上的太玄剑符给带走了,现在唯一能启动的方法就是我手上的白玉剑符。” 赵长明看着这枚剑形玉符,兄长既然知道剑阵的启动方法却没用,那就说明若是用上玉符,代价或许会很大,以现在的绿柳山庄,估计承受不了。 赵长明思虑片刻,问道:“有什么难言之隐?” 赵长礼一声苦笑,“白玉剑符若是用在玄剑轮上,山庄便会开始封山,进不来,也出不去。这本是山庄在生死存亡时才用上的东西,此刻一旦使用,三天之内必定完全封山,此处将隔绝成单独的一方天地,与坟墓无异。” 赵长明立即问道:“能封就能开,是不是要琮儿手上的太玄剑符?” 赵长礼说道:“不错,可是琮儿那孩子已经消失多年,最后一次传回来的消息却是愧对父母,来世再报。他一个修行者连这种凡夫俗子的话都说了出来,还能好到哪里去。我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外云游,主要就是寻找他,但却毫无踪迹。” 赵长明沉默下来,这样的抉择何其艰难,完全就是拿绿柳山庄成就一人。 日渐中天。 赵长礼豁然转身,向西而去。 赵长明高声问道:“兄长何意?” 赵长礼身形消失,声音却留了下来,“山庄已然破落,硕儿气海已开。” 赵长明一声长叹,又有些欣慰的笑出来。 山庄破落已然是定局,后辈子弟能力不够,根本没办法守住这份家业,长久的坚持,早已让他们不堪重负,今时今日的山庄不是福运,而是祸端。 修行如登天,但也人吃人,绿柳山庄对修行之人来说是块福地,但对现在的赵家来说,却是 毒药。指不定何时就会被人给盯上,以山庄现在家底,随时都会灭门。 赵硕天赋远超兄长赵琮,如今气海开辟,假以时日总会重振山庄,与其等死,不如封山,只要赵家子弟依然在,便是希望。 赵长明转身看向山庄后高耸入云的后山,片刻后笑着离开。 得人恩惠,必还人厚报。 —————————— 离洲西北涡阳国万寿山五庄观的一处偏殿内。 元镇再次将长生香插进香炉里,但却在片刻间,香头熄灭。 元镇立即转头,黑着脸对着老道士说道:“老烟鬼,你也看到了,这是第三次,一进香炉就熄灭了,宁白峰是不是死了?” 老道士沉吟片刻,“没死,但也快了。” 元镇二话没说,转身就往外走。 老道士抖了一下手中的拂尘,缓缓坐到蒲团上,淡然道:“现在出山有屁的用,你连他在哪里都不知道,上哪找?更何况,就算知道在哪又有什么用,你能立即就赶到他那里?你以为你是圣人,一步跨出就是天外?” 元镇脚步骤停,浑身僵硬,“放开我!就算现在赶不过去,那也比坐在这里强!” 老道士叹气道:“听说大泉碧水宫出了个名叫李碗的修行奇才,开辟气海到凡胎二境不过寥寥数月,说是有天仙之资。你既然想做点什么,还不如留在这,那天腰板儿硬了,可以去碧水宫找找场子。” 老道士放下拂尘。 元镇身上一松,站在原地片刻,然后转身坐到老道士对面的蒲团上。 老道士问道:“想好了?” 元镇闭上眼睛,回答道:“改天找场子去!” “啵”的一声响。 老道士和元镇转头看向香炉。 早已熄灭的长生香上亮起一团明亮的火焰。 ———————— 日在正午。 绿柳山庄,剑气冲天。 五处不一样的方位,五道不一样的剑影立在虚空。 中间最大的剑影散发的剑气如天幕般缓缓笼罩下来。 拭剑园内,赵长礼收回目光,一声叹息。 千年山庄,终于繁华落尽。 山脚下的剑炉里,一道赤红的剑芒直冲霄汉。 赵长德瘫倒在余清海的怀里,手里的控炉法盘已经粉碎,眼睛看着天空的那道赤红剑芒,嘴里吐血不止,呛出两个字。 赤霄。 嘴角含笑的闭上眼睛。 山上的剑崖石刻下,宁白峰在山庄里剑气冲天的那一刻,手里的玉笛终于重重的滑下,落笔成字。 磅礴的剑意如海浪一般冲刷出去,汇入山庄的冲天剑气之中,水乳-交融。山脚下冲起的那抹赤红剑芒掠过山崖,直上青云。 宁白峰心有所感,反身冲向悬崖,纵身一跃。 余莲一声惊呼,扑身向前,却被赵硕抓住手腕。 余莲愤怒回头。 赵硕指向剑崖石刻上空。 几个月来一直飞舞在天空的那道青芒,一闪之下,出现在宁白峰的脚底。 青芒不断闪烁。 宁白峰踏步登天。 剑出山,剑仙亦出山。 (本章完) 第一卷 离乱人 第六十八章 负剑临海沧浪山 绿柳山庄的剑阵覆盖速度实际上是很快的,赵长礼之所以说要三天,那还是他拖慢速,故意为之。 试想一下,本来就是存亡之时保命用的东西,如果慢吞吞的封山,那还要他干嘛。 高手之间对决,往往片刻间就会生死相分,更何况是这种保全一族性命的东西,没期待着眨眼间完成就不错了,那里还能让他拖到三天。 三天说长也长,那是对等待着师傅赵长德醒来的常露来说。师徒两人合力铸剑,即将油尽灯枯之际,长剑出炉,勾连在身上的气机松懈,两人这才活下来。 然而三天说短也短,对住在山庄里的人来说,现在有个很艰难的决定,住到山外,和留在山庄,时间短到没办法去好好考虑。此时的山庄里一片忙碌,要出去的人忙着收拾行李,不想出去的人被想出去的人围着苦劝。 赵硕苦涩的看着赵长礼,他苦劝父亲一起离开山庄,去山外重整旗鼓。但赵长礼的回答很坚定,他是山庄庄主,理应陪着山庄,封山那就待在山庄里,等待开山的那一天,若是等不到,那就正好死在山庄。甚至对着苦劝的赵硕大喝,“若是不想我死在里面,要么找到太玄剑符,要么修成天仙,一剑劈开大阵。” 这样的情况有好多处,山庄里不想离开的人不在少数,老夫人得知山庄要封山的事情,只是笑着将前来请老夫人离开的柳涌送出去,说他老了,山庄外面的世界是年轻人的,让那些该走的人赶紧离开,别在里面等死。 醒来的赵长德更是直接,挣扎着来到剑炉,直接躺在正阳炉外的靠椅上,话都懒得多说。 一心想劝的常露反倒被暴怒的赵长德一脚踹倒在地,直接喊了一声,“滚!”待到赵长德缓口气,更是命令常露,“出去活出个样来!” 山庄东侧小池塘边的院子里,宁白峰满脸愧疚。事后得知因为他临摹石刻的原因,最终导致山庄封闭,这让他内心难安。本着想弥补的心思去找赵长礼,却被告知,想要弥补,要么找到太玄剑符,要么劈开大阵。 回到院子后,得知余清海和余莲也是不打算离开。余清海的理由很简单,赵长礼没走,他这个做朋友的也不想走,况且出去也没意思,闯江湖累了,想休息。 余莲只是看着余清海,说做女儿的要常伴父亲膝下。 宁白峰站在池塘边上,看着那株大柳树,有些苦闷,领悟到剑意的喜悦心情可谓是荡然无存。 余莲站到宁白峰旁边,柔声道:“山庄之事错不在你,那是赵伯伯的选择,我留在山庄是因为我已经习惯在家待着。上次出门就差点没命,还是安静待在这里最合适。” 余莲停顿片刻,“我挺喜欢你的那支笛子,能把它送给我么?山庄里无聊的时候我可以吹吹笛子,打发时间。” 宁白峰苦笑着从袖子里抽出笛子,递到余莲面前。 余莲浅笑的接过玉笛,看着宁白峰的面容,似乎要把他详细的刻进脑海里,“你若有心,他日可以回来看我,我在这里等你!” 不等宁白峰回复,余莲转身走向居住数月的小院。 只余下一道轻柔的倩影。 ———————— 山外官道路口,两位身着黄衣的男子背负长剑,拱手道别。 赵硕容貌俊郎,黄衣着身,贵气逼人,背负长剑,宛如富家子弟出门游历天下。 宁白峰朴实坚毅,背负长剑腰挎剑匣,颇有少年侠气。 宁白峰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准备好的绣袋,放在赵硕的手里,“这里面有百枚通宝钱和十枚折背钱,说起来你也是第一次出门远游,没有这些神仙钱,你走不了多远。” 赵硕迟疑了一下,点头道:“那我就不客气了,山庄太穷,出来也就只拿了我爹的长鸣,外加一个夺回来的芥子袋,现在穷的叮当响,我能熬,肚子里的酒虫恐怕没法熬。不过先说好,你不欠山庄什么,也别觉得愧疚,真要把我当朋友,那就心安理得。就像余叔一样,把山庄当自己家,封了就封了,改天有能力再打开就是。” 宁白峰郑重道:“你是我交到的第二个朋友,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会回来打开山庄!” 赵硕笑道:“第二个?第一个是谁?还有人能走到我的前头,那得去会会。” 宁白峰看向西北方,说道:“元镇,住在离洲西北涡阳国的万寿山五庄观。” 朋友确实只有两个,小碗是亲人,余莲…… 不知道。 赵硕拍拍宁白峰肩膀,豪气干云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好好活着,咱们改日再会!” 宁白峰愣愣的看着转身大踏步离去的赵硕,这家伙跟着余清海别的没学到,江湖喊话倒是学的一套一套的,难不成喜欢喝酒的人都爱这个? 跟元镇分别的时候怎么没这么有气势,看来是不是也得去找点酒喝一下,灌点豪气进肚子,下次也能用用。 宁白峰看着消失的人影,独自上路。 拍拍腰后剑匣,一道青芒掠出,寸思在身边打个圈,心念一动,立即飞回剑匣。 若说以前的寸思是大爷,是既不听调也不听宣手握重兵的封国藩王,出不出来还得看他乐意不乐意。那么现在的寸思就是相交多年的至交好友,配合之间,默契万分。这是迄今为止最让宁白峰高兴的事情,不妄他耗费几个月的时间,甚至最后还差点搭上性命的领悟剑意,终于能收发自如的以心念驾驭这柄身外飞剑。 待到修出剑胆,身外飞剑就能炼实化虚,收入气海,正真的做到如臂指使。 背上的长剑就是那日破空飞天的赤芒,被赵长德取名为赤霄。 长剑出炉后,被宁白峰凌空抓住,散去那炽烈的赤芒,露出一把九尺长剑。长剑的剑鞘是常露从那株数千年的大柳树上截取下来的一节枝丫,慢慢雕琢出来的。绿柳本来就是将要成精化妖的老树,被剑阵压制至今,其树干那都是灵气饱满,用来做剑鞘那就是上佳的好材料。都说柳树槐树阴性最深,但赤霄阳气太重,就这么佩在身上,长此以往必定心火浓烈,极易动气动怒,与修行无益,而配上这千年柳木剑鞘,刚好可以阴阳相继,更能掩盖赤霄的气息。 成功出炉的赤霄,那可是实打实的异宝级别的神兵利器。 袖中手臂上的芥子袋里,灵材灵药已经被赵硕消耗的差不多,剩下的也就刚好宁白峰赶路时打打牙祭。宁白峰也没觉得有多可惜,用这些交个朋友,在他看来很划算,当初本来就是打算用这些还山庄铸剑的人情,交到赵硕这个朋友简直就是意外之喜。 当初元镇可是打算把这些灵材灵物全部塞给他,好说歹说才收回一半。 有这样的朋友宁白峰高兴,做这样的朋友,宁白峰一样高兴。 灵材少了,空间就显得多了,一个大盒子里躺着四百枚通宝钱,数百枚折背钱,以及一小堆的金银铜钱。这些都是宁白峰结余下来的路资,能省着花就省着花,毕竟路途还长。 一卷画轴,里面是画中仙聂红竹。自从那天元宵那天出门,宁白峰将她收进去,到现在一直没有出来。不是宁白峰不想,而是不想太招摇,也是没时间。 一件得自白莽江走江化龙的白蟒的赠礼,白蟒龙衣。宁白峰到现在一直不敢穿,就怕破境太快。不过现在已经领悟剑意,破境到凡胎三境也没什么大碍。 一枚湘云书院老山主送的书山印玉佩,这东西恰好可以压制白蟒龙衣的灵气聚拢过快问题,相辅相成。 最后就是一些沿途买的书籍,几件换洗衣物。 看到换洗衣物,宁白峰有些摇头苦笑,赵硕给他找的几件换洗衣物颜色无一例外的都是黄色还是那种富贵黄,弄得宁白峰觉得自己就是个暴发户,恨不得告诉别人,我很有钱。 无奈之下,宁白峰只得将书山印玉佩挂在腰间,将白蟒龙衣穿在外面,遮盖衣服的富贵气。毕竟白蟒龙衣呈苍白色,不拿在手上,看不出龙衣的特殊性,也就不用怕别人惦记。 这么一番打扮,宁白峰瞬间就从侠气少年转换为江湖侠客。 若是再配上一匹好马,走到那都会让人竖起拇指,大赞一声好一个纵马江湖的少年侠客。 宁白峰身轻心也轻,所以这一路走的顺风顺水,远远没有从鹰愁涧出来后的那么惊心动魄。 顺着官道大路一直向北,偶尔路过城镇集市,除了住宿歇息外,就是补充吃食干粮。顺带也偶尔逛逛集市,看看市井百态。 甚至还特地去买了一只大毛笔,沿途用来练字,毕竟玉笛已经送给余莲,总不能拔出赤霄来练字吧,那也太显眼了。 更何况十万字的目标还放在那里,现在还差的老远,勤学苦练才是硬道理。 露宿山林时,宁白峰也看到过不少有趣的事情。 世俗武林的江湖仇杀,那是司空见惯。 山村野林的路上遇到精魅作怪,也有几次。 最有趣的还是路过一座大山时,恰逢山神娶亲,想要邀请宁白峰去喝一杯喜酒,但宁白峰想想还是拒绝了,没打算去凑这个热闹,毕竟他不是混这一块的,不想去深交这些当地的山水神袛。 路途虽远,只要迈开腿,总有走到的时候。当宁白峰到达北梁国临海郡最后一座城城镇时,远处高耸入云的山峰映入眼帘。 这一刻,宁白峰呼出一口浊气。 临海沧浪山到了。 (本章完) 第一卷 离乱人 第六十九章 山顶如春山下冬 临海沧浪山位于离洲的最北端,山高万丈,屹立于北海之滨。 宁白峰踏入临海县城的时候,天空正飘着细细的雪花,整座县城一片银装素裹。 算算时间,宁白峰在路上花了近两月时间,此时已是九月初,按理说应该秋高气爽,但偏偏此处就天寒地冻,雪花飘飘。 临海县城建立在一处悬崖上,三面环海,因此县城也大不到哪去。宁白峰进城后转悠了不过三个时辰,就大致摸清了县城的各路设施方位。 找了一家看起来还不错的客栈,在客栈小二热情的引导下,进入屋子,要了一间上房。 宁白峰抖抖衣服上的雪花,呵出口凉气,看着凉气如烟雾一般升腾,宁白峰摸摸身上的白蟒龙衣,觉得有些意思。 这一路走来,宁白峰发现了白蟒龙衣的一个意外的惊喜,那就是寒暑不侵,这是只有地仙或是宗师才能做到的。因此,宁白峰走在这冰天雪地的临海县城里,丝毫没有觉得冷,反而觉得这雪景挺漂亮的,有种说不出来的诗意。 卸下剑匣和赤霄,宁白峰推开窗户看着风声呼啸的铅灰色天空。 客栈背靠悬崖,因此推开窗户就能看到远处的大海。虽说此时雪花飞舞,异常寒冷,但海面却未结冰,依旧是波涛汹涌。呼啸的寒风拉起蔚蓝的海水,用力的撞击在岸边礁石和悬崖峭壁上,然后化为粉碎。 转过头,高入云天的巨大雪山扑面而来,从此处望去,只能看见山的下半截,自山腰往上,全部隐在云层之中。 进城的时候,宁白峰也曾找人打听过临海沧浪山的情况,其结果五花八门。但无一例外的都是需要坐破风舟才能去山上,而坐破风舟的地点就在县城北边,悬崖顶上的迎风桥头。 宁白峰听闻消息后也曾去过那里,迎风桥头建立在悬崖顶上,是一座宽达百丈,凌空伸出悬崖数十丈的断桥。桥头空无一人,只有随风飘扬的雪花,和桥边铁链上拉的老长的冰溜子。 宁白峰找到躲在桥头办事处里烤火的的接引人,询问何时坐船,老头直接就翻个白眼,似乎是怪宁白峰开门把一屋子暖气给赶走了,没好气的告诉他,上一批去临海沧浪山的破风舟已经走了,想要上山,要么自己飞上去,要么三天后再来。顺道还提了一句,“小伙子,破风舟不大,位置有限,再来可就上不了船。” 言下之意就是让宁白峰提前付船资。 宁白峰当时想了想,早买晚买都一样,这笔钱都要给,反正这老头也才凡胎初境,又是这里的接引人,黑不了船资,也跑不到哪里去。 这一来二去,宁白峰提前付了船资,拿了个号牌。给钱时却被这老头讹一把,还是明目张胆的开口讹诈。老头直接明言,船资五枚折背钱,多收取两枚折背钱作为预订位置的跑腿费。 宁白峰当时手一抖,差点就一拳打在这老头尖酸的脸上。 船资五枚那是要坐船,没办法。你还收两枚作为跑腿费,你一个接引人整天就是坐 在这里等人上门,跑哪门子的腿。 后来还是忍住了,就当花钱省麻烦,万一真要像老头说的,三天后再来就没位置,那又要等几天。想想还是算了,毕竟这老头天寒地冻的耗在这里,不捞点外快是不可能的。 给完钱,拿到东西,宁白峰一刻都不想多待,生怕自己忍不住会回去把老头手里的折背钱抢回来。转身就找到这家里的还算近的客栈,用作歇脚,毕竟赶路这么久,也该好好歇息。 正看着白雪覆盖的临海沧浪山出神,一道惊天动地的轰响从海面上滚滚而来。 海面上,一道黑色的巨浪拉成一条直线,一眼望去,潮水黑影水光接天,直扑海岸而来。 由远及近,宁白峰骇然发现,海浪的浪头竟然达到近百丈高。 更让宁白峰吃惊的是,海浪的前方,竟然有一只散发着黄色光芒的葫芦飞在浪头上空,一道人影站在葫芦上不断挥出一道道巨大的刀芒虚影,轰击最高的那座浪头。 浪头不断的被打散,然后又重聚过来。 海浪不断前扑,葫芦不停地后退,刀影不断劈砍。 当巨浪冲到海岸悬崖附近时,斩浪的刀影骤然变大,刀芒冲出百丈远,如同劈天一般,将巨大的海浪一分为二。 “轰” 巨大的海浪撞击在悬崖上,击起满天的水雾,如暴雨一般洗礼着悬崖下的海岸。所幸海岸悬崖高逾数百丈,浪头虽然冲不上来,但海浪巨大的冲击力道,仍旧是将整个海岸轰击的都在颤抖。宁白峰手扶着窗沿,深深的被这海浪之威所震撼。 百丈高巨浪,人站在底下近乎小如蚂蚁,若是扑击到城镇上,眨眼间就会被击打的粉碎,哪怕是传言拥有百万人口的北梁国都,照样只会留下一片废墟。 更震撼人心的还是那个敢于面对巨浪,以长刀劈浪的人。 站在如此巨浪下都需要胆魄,更何况是斩劈巨浪,而且是一刀将其劈开。 宁白峰估计,此人实力最低也得是元婴地仙,金丹地仙尚还达不到能以刀芒斩断百丈巨浪的如此威势。 屋子的震动缓缓平静下来,悬崖边上那道散发着黄色光芒的葫芦一飞冲天,直向那高耸入云的临海沧浪山而去。 海潮退散,宁白峰正准备关窗时,却发现悬崖下冲出许多黑影,不等宁白峰细看,敲门声响起。 打开门,却是店小二站在门口,对宁白峰笑道:“客官不去赶海潮么?” 宁白峰一愣,问道:“赶海潮是什么?” 店小二道:“先前每三个月一次的巨海潮来袭,每次都会裹挟一些好东西,凡是来临海县城的都会去赶海潮,尤其是修行仙家,能得到不少宝物。据说上次巨海潮,有人捞到好大一只巨蚌精,里面的灵珠都有人头大小,后来拿到临海沧浪山,卖出了数万折背钱的天价。” 店小二见宁白峰没什么动静,以为宁白峰还是不明白什么是赶海潮,便指着窗外海面上那道道黑影 ,接着说道:“那些就是驾驭海兽和船只出海赶海潮的人,海浪退去,海水很浅,足可屏息下潜捞宝,这就是赶海潮。客官要是想去的话,本店可以租借逐浪鱼和潜水玄龟,客官只需付给三枚折背钱就行。” 宁白峰看着海面上踏浪逐波的黑影,考虑一下后,摇头道:“不用了,麻烦送些饭菜过来就成。” 店小二略微有些失望,但还是点头退出去,声称饭菜待会儿送到。 宁白峰其实也想去见识一下,但初来乍到,屁股还没坐下,就立即马不停蹄的下到数百丈的悬崖下赶海潮,这有点太赶,比赶海潮还赶。 虽说店小二讲的那个卖出天价的蚌珠,确实很吸引人,但这种地方也同样是是非之地。宝物从水里捞起来,能不能保住都难说。当初在三百里禁的时候,几颗蘋婆果都能让人抢的死伤狼藉,更不要提那卖出天价的宝物。 店小二这些普通人只看到那天价的噱头,却不知道那些宝物定主之前的腥风血雨。 宁白峰虽然不怕麻烦,但也不想主动去招惹麻烦,还是收起去海里泡冷水的想法,安安心心的练字休息。 此后几天,宁白峰安心练字,不时看看窗外海面上那些水里来浪里去的黑影,同样也看到了那些黑影的厮杀。 等到三天期满,宁白峰来到迎风桥头,再次见到那嘴脸尖酸的老头。 桥头同样聚集了不少人,行行色色。平庸的,显眼的都有。最让人瞩目的还是一位贵公子模样的年轻人,骑着一头高大的雪狼,身后还跟着两个秀丽的侍女,裹在漂亮的棉袄里,粉嫩可人。 更有缺胳膊少腿,浑身刺鼻药味的凄惨之人。显然是在赶海潮的时候吃了亏,被人动了刀子。看他们眼里的那股幸幸之色,显然是能活着回来,已经值得高兴,又或者是真的捞到宝物,打算去山上赚大钱,这些人都有不少。 破风舟停靠在桥头的时候,宁白峰都想把那老头抓起来打一顿。破风舟哪里是老头说的不大,就破风舟的大小,比宁白峰看到的北梁国艨艟战舰都大。坐下他们这些人那完全是绰绰有余。 果不其然,人群里就有人去找那老头的麻烦,却被老头骤然放出的气息给吓到。 宁白峰一惊,老头的气息竟然是四境玄妙地仙。难怪敢坑人,没点手段,还真不敢做这事儿。 宁白峰一阵庆幸,亏得他没有冲动。 桥头小小的插曲过后,人群依次登船,片刻后如约升空,前往山顶。 破风舟破开云海后,一座巨大的平顶山呈现在宁白峰眼前。巨大的山头被整个砍平,长宽达到近百里,各色建筑鳞次栉比,高大楼宇,独栋的庭院,比比皆是。 破风舟停靠在一处栈桥码头,宁白峰看着栈桥码头上繁花似锦的街道,温暖怡人的气候,让人如同置身于温暖的春天。 山上温暖如春,山下却天寒地冻。 仙家气象别与俗世凡尘,在这一刻分别的竟是如此清晰。 (本章完) 第一卷 离乱人 第七十章 雷鹏振翅千万里 瞻仰着沧浪海宫山门,宁白峰仿佛又回到了第一次在滨海县内看到翰林大院的情景。 那时的他看到门前的石狮子,即有些畏惧,又有些好奇,甚至还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偷偷摸了两下石狮子,事后还乐了很久。 此刻的宁白峰当然不会像以前一样,去摸一下龙龟石雕。 宁白峰仰头看了一会儿,转身离开。如今跨海舟需要等到年底才来,那就只能先找地方住下。 转悠许久,找到的客栈食宿费用都不便宜,宁白峰无奈之下住了几天,便乘坐破风舟回到临海县城,再次住进当初住的那家客栈。 有趣的是,宁白峰进入客栈时,店小二竟然还记得宁白峰,笑容灿烂的喊了一声“哟,回头客,喜庆!” 将宁白峰引到原来的房间。 宁白峰也大气了一回,拿出真金白银,一口气付了四个月的房钱。这下小二更是高兴的不行,笑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边上。 出门前,店小二把胸脯拍的嘭嘭响,很豪气的说会让厨房送上一桌好菜,不要钱。 宁白峰笑看着店小二出去,学着元镇的语气嘀咕一句,“假大方,这一桌是不要钱,有本事你送四个月的酒菜试试。” 客栈靠海,又比邻临海沧浪山这座仙家山头,算不得有多清静。不时也有不少身负各色法宝武器的旅客居住,来来去去。宁白峰除了偶尔去县城内转悠一下,大多数时间都是在房间里练字练剑。 宁白峰其实很想在这个时候练习一下离开山庄时,庄主赵长礼送的驭剑术诀窍,但又担心这地方不太安全,毕竟是普通世俗客栈,没有什么仙家的保密措施,这要是一个控制不好,惊扰到隔壁的住客,那就有些麻烦了。 因此宁白峰只能按耐住心中的念头,沉下心来好好练字。也幸好客栈靠海,写字累了就看看悬崖下的海潮,看看那些顶风冒雪下海淘宝寻求一夜暴富的人。 几个月的时间转瞬即过,其间又一次巨海潮来袭,宁白峰再次看到那个踩着黄色葫芦,飞在巨海潮上空打浪的人影。 再一次看到那威力惊人,刀斩巨浪的手段。 海潮过后,宁白峰便开始抽出空余时间,去县城里补充一些食物和干粮。他不敢一次补充太多,避免一起有心人注意。所幸芥子袋有个好处,只能放死物,干饼放进去什么样出来还是什么样,没怎么坏。 待到宁白峰准备妥当,再一次乘坐破风舟前往临海沧浪山,只是这一次宁白峰没有提前预定,白送钱到那玄妙地仙的老头手里。 舟起舟落。 宁白峰再次踏足临海沧浪山,有过一次踏足跨海殿的经历,所以来到渡口这边也就没转什么圈子,直接就在山上找了一家客栈住下。从跨海殿的接引人口里得到的消息,跨海舟就在这几日会来,到时会有预警信息。 这一天上午,宁白峰练字没多久,一道清脆的钟声传遍整个山顶。 宁白峰收拾好东西,急匆匆的跑下楼,并不是宁白峰急着上船,他只是想看看众口传言的跨海舟到底是什么样子。 跨海殿不远处就是一座巨大的平台,山顶方圆近百里,而这处用来给给跨海舟停靠的平台就占了四成。 广场上有人惊呼一声,“跨海舟来了 !” 宁白峰站在跨海殿的门口上,极目远眺。 云海上一道黑影从蚂蚁大小到靠近山头的庞然大物,不过是在几个呼吸之间。 转瞬之间,原本明亮的天空彻底暗下来,一道庞大的身影缓缓落在山顶的平台上。 宁白峰看到那道身影,嘴巴大张。跨海舟竟然是一只巨大的鹏鸟,还是一只背负着巨大山头的鹏鸟。落地间就像是一座巍峨大山铺压过来。巨大的风压让宁白峰都有些喘不过气来,站在底下的宁白峰瞬间觉得渺小的如同蚂蚁一般。 鹏鸟站到平台中央,收起遮天蔽日的翅膀,低头俯瞰着山顶,然后仰头一声惊天长鸣。 声传百里。 平台上缓缓升起四根极其粗大的柱子,穿过鹏鸟翅膀的间隙,只听得四道震耳欲聋的咔嚓声。 鹏鸟背上背负的那座山头被四根石柱支撑住后,巨大的鹏鸟如同被解放一般,钻出石柱,腾身而起,再次长鸣后,撞破云海砸向海面。 “轰” 极其惊人的海浪声形成气浪,将临海沧浪山周围的云海清扫一空。鹏鸟入海后不断翻腾,显然是极其高兴,但却搅动的海水巨浪滔天,真正的是兴风作浪。 宁白峰这才明白在映月湖的时候,为什么秋荷说相比洲内渡船,跨海舟庞大的惊人。 一艘普通的洲内渡船就有数里大小,起落间就已经形同山丘浮动。 相比洲内渡船,跨海舟大的简直有些夸张。鹏鸟其体型就有数十里,双翼展开长达百里。就鹏鸟背上的这座山头,其宽度就有数十里,占据整个鹏鸟背部。 这艘来自震洲南海洛家山的雷鹏渡舟,在所有跨海舟里,那都是算最大的那一类,其速度和跨越的距离远非那些深海螺舟和浮岛鲸一类的可比。 离洲远离其他各洲,远离程度不只是说说而已,中间相隔的风暴洋广袤的让人绝望。并非只有洛家山的这艘来往离洲和震洲,历史上也曾有过一些跨海舟来到离洲,但那速度慢的简直惊人。众所周知的雷鹏渡舟往返一次需要一年,深海螺舟和浮岛鲸这些行于海里的跨海舟那就需要数年,若是航向不明,甚至都有迷航的危险,历史上不是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并且,渡舟再大,比起海洋那也只是沧海一粟。行走在海上的渡舟也是极其危险的,海里的异兽妖物可都不是善类。数百年前,乾州到坤洲的航道上,一条来自远海的巨型鬼头章鱼,就把三艘上等的鲲鱼渡舟给吞噬的一干二净,连坐镇跨海舟的上境天仙都没逃过那等惨剧。 虽说行走于万里云海也不见得安全,时常会碰到那些兴云作雨的蛟龙,但雷鹏速度极快,振翅之间即是千万里,足以在那些蛟龙神禽没有反应过来前离开危险地带。 也因此,洛家山靠着这艘能远航的雷鹏渡舟,近乎上垄断了离洲到震洲的贸易海路。离洲再怎么荒僻,那也是一洲之地,渡舟往来一次,携带的天材地宝,奇珍异兽多不胜数,因此载人航行不过是一笔额外的添头。 这也是为何沧浪海宫的财力,不下于以售卖洲内渡船闻名的千重谷。 狂风停歇,四根擎天巨柱支撑的山头上滑下几道巨大的阶梯,上面走下一拨人,跟下面等待的跨海殿之人,一番交谈交接。不久后,一道宏大 的声音传遍广场,“诸位,雷鹏觅食需要十日,渡船十日之后起航。作为耽搁大家行程的补偿,你们可以现在上船,减少各位在山头上住宿的消耗,修行不易,我们洛家山能给诸位提供方便的就绝不推辞。” 话音刚落,山头上立即飞出一些仙鹤灵禽拉动的飞车,装载着各种货物,飞向跨海殿后方。 宁白峰仰头看了一会儿,待到最为繁忙的一段时间过去,顺着阶梯缓缓登船。 站在栏杆边上,宁白峰俯瞰临海沧浪山顶,一应景色尽收眼底。 眼神越过富丽堂皇的山顶,投向更远的南方。 小碗在碧水宫过得好不好,瘦小的身板有没有吃的壮硕一些。元镇这家伙是不是已经拜老道士为师,有没有把万寿山弄得鸡飞狗跳。老道士是否还健在。 金桂别苑里的桂树是否依旧盛开,湘云书院的老山主是不是还在领着学生早起晨读。 大泉破关,北岭道是不是已经生灵涂炭,枫叶镇的土地陆钰有没有逃过一劫。白莽江走江化龙的白谅有没有出海化龙。 赵硕现在走到哪里,武道境界有没有破开到二境,山庄里的余清海有没有找赵长礼喝闷酒,余莲姑娘是不是有空就站在池塘边看着柳树吹笛子。 路远行难,宁白峰无比希望下次回来的时候,这些熟悉的人和事都依旧安好。 愿你们安然无恙。 神游物外,思在远方。 一道刀意浓郁的身影驾驭着黄色光芒的葫芦落在栏杆边上,魁梧身影落地,黄色的葫芦极速缩小,然后自动挂在男子腰间。 宁白峰腰后剑匣里的寸思和背上的赤霄疯狂的震动起来,将他惊醒。甚至是气海上的本命玉剑都有些跳动,释放的剑气骤然加大,让宁白峰身如针扎。 宁白峰转头看去,一道魁梧的身影站在不远处,腰间挂着一个黄色的葫芦,腰后横跨一柄宽大的横刀。 魁梧身影似乎有所感应,回过头来看着宁白峰,有些疑惑,“剑修?!” 宁白峰瞬间绷紧,如临大敌。 魁梧身影面貌粗犷,齐肩短发披散,满脸短须虬髯,骤然转头,如怒虎啸于山林之间。 魁梧身影拍拍腰后宽大横刀,咧嘴笑道:“小子,你的浑身剑意,能惊动我的“傲霜”想必也不是庸手,有时间的话,搭搭手如何?” 宁白峰沉声道:“前辈高人,不敢枉自冒犯。” 在宁白峰眼里,此人气息几乎不下于曾经的老道士,甚至跟领着学子晨读的老山主都差不了多少,这是他迄今为止见到又一位元婴地仙。看这男子的法宝葫芦和横刀,宁白峰猜测他就是在巨海潮前刀斩巨浪的人。 魁梧身影一愣,哈哈笑道:“没关系,不存在什么冒犯不冒犯的,我叫刘云浪,是沧浪海宫的人,跨海期间住在山头甲字三号别院。你要是改变主意可以来这里找我,搭搭手切磋一下,一解渡船上的无聊时光。” 说完这些,魁梧身影不待宁白峰答话,扯下黄色葫芦灌了一口酒,大声笑着离去。 宁白峰待到那身影走远,缓缓松懈下来,看着十几里高的山头,深深吸一口气。 满山的亭台楼阁,府邸别院,街道坊市,不知道又隐藏了多少草莽龙蛇。 (本章完) 第一卷 离乱人 第七十一章 赔钱倒茶剑未动 宁白峰拿着手里的玉牌,找到跨海舟上的引路人。 左弯右绕之下,来到一处山脚下的高楼客栈,住进一处可以看见外面云海,环境颇为宽敞的房间。 先前在栏杆边上的插曲对宁白峰来说只是一个意外,没想着放在心上,也没打算放在心上。 魁梧汉子刘云浪说他不是庸手,不过是感应到他身上这些宝物的剑气和剑意而已,宁白峰一个凡胎二境的练气士如何敢跟元婴地仙动手,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那怕是搭搭手,切磋一下,宁白峰也是吃亏多于得福。就算那汉子压制修为,但毕竟眼界已经到了地仙高度,属于高屋建瓴,打他宁白峰简直就是碾压。 因此,宁白峰并未将那汉子说的当回事,也更不会去主动找他。 歇息下来,宁白峰从袖子里拿出画中仙卷轴,挂在床边的支架上。 白光闪过,聂红竹走出画卷,“公子,好久不见。” 宁白峰笑着点头道:“是有些久了,这半年多以来一直不方便,所以就没将你拿出来,待在画卷里是不是很闷?” 聂红竹围着屋子转了一圈,笑道:“画中仙,待在画中才是常态。说到这里,红竹有件事情要告诉公子。土地公陆钰留在卷轴上面的灵气已经不多了,红竹恐怕不能在画外待多久。” 宁白峰眉头一皱,这事儿聂红竹以前讲过,却没想到这一天还是来了。之前没有长期将聂红竹留在外面其实也有这方面的原因,毕竟灵气消耗太大。 想要解决其实也简单,找到一处灵气浓郁的地方,卷轴可以消耗外界灵气。也可以更换画卷的轴柄,为卷轴提供灵气。最后就是花钱,花神仙钱。 卷轴杆内部实际中空,可以将折背钱或是通宝钱塞进去,用钱币来提供灵气。但这个方法其实很不划算,神仙钱难赚是众所周知的问题,长期用钱来养画中仙,宁白峰还做不到如此奢侈的地步。 宁白峰问道:“以目前的情况,还能支撑多久?” 聂红竹想了想,认真回答道:“大概十四天左右,公子若是用折背钱的话,一枚可以支撑七到十天,通宝钱可以接近一个月,若是有造化钱的话,一劳永逸。” 宁白峰苦笑。 造化钱,光听名字就知道不简单,能跟墨家分类的造化宝物共用一个名字,说他能买下造化宝物都不为过。起码宁白峰走了这么远的路,经过这么多仙家山头,就没听说在离洲地界上有人用上造化钱。 宁白峰手有些发抖的掏出六枚通宝钱,缓缓塞到轴杆里。 聂红竹看在眼里,笑道:“公子,钱虽然没了,可还有画中仙啊。” 宁白峰回过头,没好气道:“赔钱货,倒茶!” 聂红竹一声轻笑,依言倒茶。 宁白峰坐到桌边,从芥子袋内拿出赵长礼送的那张写有驭剑术诀窍的纸张,开始钻研驭剑术。这东西其实他已经眼馋好久,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时间。 如今这跨海舟上就是一处极好的闭关地点。 跨海舟建造之初,精通机关建造和各流派符文阵法的练气士就已经考虑到为渡船的每一处加固和设置隐匿禁制。毕竟跨海舟航行一般都会很久,上船的人不可能如凡人一样天天出去走动,总有静修的时候,因此这住处就显得尤为重要。 纸张上的字迹不多,宁白峰不过半天的功夫就全部记下来,余下的时间就是一直在琢磨,反复验证,吃透上面的东西。 十日之期,就在宁白峰的反复琢磨中度过。 外出觅食的雷鹏裹挟着风雷回到临海沧浪山,带起漫天威势。 一声长鸣,山头微震,冲天而起。 雷鹏振翅,是这跨海雷舟的一大奇景。雷鹏振翅之间,带起的风声如雷鸣,极速的冲击下,刮擦起漫天雷光,整个雷鹏周身形同笼罩着一层雷电,如银蛇乱舞。 宁白峰当然也不会错过这个机会,趴在窗户上,看着雷鹏振翅之后,满天的雷光下,跨海舟极速的冲出去。 雷鹏振翅千万里,这个千万里说的可是实打实的千万里,离洲到震洲极远,可是雷鹏只需要七次振翅就能到达,可以想见,一振翅是有多么遥远。比之上三境的天仙御剑都快,但是和一步跨出即是天外的圣人相比,那就有些显得苍白无力。 宁白峰虚掩上窗户,将精力收回到驭剑术上。 书看的再多,要将学到的付诸行动,其实很不容易。 就像此刻的宁白峰,哪怕是将那张纸上的东西都记住,全部理解透彻了,但是将气海里的元气调动起来,勾动天地灵气,然后辅佐长剑出鞘,飞到空中,那就是一件极其吃力的事情。 天地灵气太过庞大,若是将天地灵气形容成一片海,那么体内元气就像是一根头发丝。虽说辅助长剑腾空不需要整片大海,但最起码一片小水洼也还是要的,用一根头发丝调动一片水洼,再用水洼拖起长剑,这就很不简单。 赵长礼在纸上就明确的写出一个取巧的方法,那就是提高自己的感知,感知身体周围的天地灵气波动,去熟悉这种变化,从身边的一尺范围开始,慢慢的向外扩散。 最开始,宁白峰勾动着天地灵气只能让赤霄做到出鞘,却没办法飞起来,仿佛重于千斤。后来慢慢的赤霄可以在桌面上动弹几下,就像是一条半死不活的鲤鱼在岸边乱弹。 聂红竹在旁边笑的浑身颤抖,就连墨韵都有些不稳。 宁白峰被臊的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后来一发狠,宁白峰连每日固定三个时辰的练字时间缩短到一个时辰,其他时间全部用来感知天地元气,吃饭睡觉都不放过。 如此一月过去,宁白峰是熬的双眼红如灯笼。但成果也是显而易见,赤霄终于能在身周一丈范围内飞动,但也只是飞动,有没威力或者是多大威力就难说。 随着时间的推移,赤霄能飞动的距离也越来越远,三丈范围的空间很快就不够用。 宁白峰本来打算想找个宽敞的地方,继续加大感知范围。但看到空中颤颤巍巍的赤霄,宁白峰就打消了这个想法,开始追求三丈范围内的速度与威力。 雷鹏五振翅,行程已过半。 房间里的桌椅全部被移到墙角,一道青色的剑芒在空中极速飞掠,不断的撞击在空中赤红长剑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宁白峰脸色苍白,驾驭赤霄在空中穿行本就不容易,纵使他气海气象非凡,能够更长时间的让赤霄不用归鞘,但并不能让赤霄更稳定和更具有威力。 因此宁白峰才让寸思掠出养剑匣,不断撞击赤霄,磨炼他对赤霄的掌控力度。但这也给他带来更大的负担,结果就是 现在这样,元气消耗太快,跟不上气海汲取的速度。 片刻后,撞击声停歇,寸思掠回养剑匣,却骤然响起一道敲门声。 宁白峰一愣,空中的赤霄骤然掉到地上。 敲门声再次响起,平稳却不急促,显然来人并不焦急。 宁白峰略微想了一下,他住进来之前已经跟这里的管事打过招呼,没有什么要事不用来打扰他,因此这几个月来他的房门前一直很安静。 细细一想,宁白峰收起长剑,示意聂红竹回到画中,这才走过去开门。 门口的魁梧身影拿着黄色的葫芦,一边往嘴里灌着酒,然后一边用葫芦敲门,开门的骤然间,葫芦没敲到门上,险些撞到开门的白衣人脸上。 宁白峰看着这道魁梧身影,心里咯噔一下。 刘云浪,他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魁梧汉子靠在门边上,一口酒气喷到宁白峰脸上,“小子,总算是让我给找到你了,不是说让你去找我的么?” 宁白峰皱着眉头道:“前辈找我有什么事?” 魁梧汉子似乎有些醉醺醺的,一口酒灌进嘴里,身子却不由自主的往后仰倒下去,看的宁白峰一急,忍不住伸手抓住魁梧汉子的前胸,将他拉住。 汉子稳住身子斜靠在门边上,“这渡船上实在无聊,连酒喝的都没意思,这不,想到你这个能让傲霜震动的毛头小子,过来聊聊。你是不知道,我找你可是找了好久,这才找到你的住处,今天说什么也要陪我喝喝酒,试试刀。” 宁白峰脸色不好看,这叫什么事,“前辈,你一个地仙境的高人,却找我这凡胎境的来试刀,是不是有点不讲道理。” 魁梧汉子又往嘴里灌口酒,低头看了一下宁白峰抓住胸口衣服的手掌,醉醺醺的笑道:“你看现在这样子,咱两谁不讲道理。” 宁白峰眉头一挑,松开握着衣服的右手。 魁梧汉子立即失去支撑,仰面朝天的摔倒在门外的过道上,狼狈不堪。 “小子,你这就更不讲道理了。” 宁白峰无奈,一个元婴地仙找上门,却毫无地仙风范,像是个癞皮狗一样堵在门前,“前辈,你要是想寻开心,这渡船上有的是地方,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了,前辈你自便。” 说完这些,宁白峰正准备关门。 躺在地上的魁梧汉子立即直挺挺的站到门口,右手握着葫芦撑到门上,打着酒嗝道:“船上的天仙是个娘们,又是个只会弹琴的货色,打起来没意思。船上的其他人或者是擂台上的都是些无聊货色,我的傲霜连动一下的心思都没有,更别提试刀。还是你小子有意思,尤其是肚子里的那把本命飞剑,打起来肯定带劲儿。” 宁白峰听到最后一句,右手食指动,寸思飞掠出鞘,划出一道青芒刺向魁梧汉子眉心。 不料刚刚靠近,却被汉子一口咬住,然后用嘴塞进酒葫芦里,发出嗡嗡的撞击声。 宁白峰脸色一白,立即毫不犹豫的招来赤霄,一剑劈向魁梧汉子面门,却在额前一寸出再也不能动弹半分。 魁梧汉子笑道:“果然有意思,肚子里的那把剑怎么不动?也对,在这打多没意思,跟我来吧。” 魁梧汉子一把抓住宁白峰肩膀,哈哈一声狂笑。 两道人影瞬间消失。 (本章完) 第一卷 离乱人 第七十二章 渡舟小院刀剑争 画卷上白光闪动,聂红竹走出画卷,极速掠到门口。 聂红竹站在门前,看着空旷的过道,又回头看看挂在支架上的画卷,愣了半晌,绝美的脸上脸色一阵变换。 聂红竹走回到画卷前,凝视着画卷上那副失去神采的画像。 不可否认,土地公陆钰的画技确实高超,就算聂红竹的灵体不在画中,画像依旧栩栩如生。 从生人变成鬼物开始,聂红竹一心复仇,甚至当初明明猜到土地陆钰心思不良,仍旧是将提出的条件都答应下来。自被画入画中那一刻开始,她就明白,她失去了自由,所以才提出画卷由自己做主,但事实证明她一个小镇的平凡女子化为鬼物,就算有些智慧,仍旧是眼窝子太浅,仙家手段岂是她能揣度。 聂红竹抠开轴杆,倒出三枚通宝钱,先前塞进去的六枚已经消耗过半,余下的三枚也只能支撑三个月左右,届时,若是得不到补充,聂红竹只能栖身画卷内,再也走不出来。 无声的将三枚通宝钱塞回轴杆,聂红竹看着窗外的流云,右手一展,一枚折背钱出现在手上。 聂红竹将那枚折背钱举到眼前,喃喃自语道:“此生已经栖身画卷,业已再无来世。昨日承诺言犹在耳,忠岂忘心?一抔之土未干,红竹焉能如此!” 片刻后,转头看向挂在床边上的画卷,似乎做下什么决定。 房门缓缓关上,聂红竹将地上的剑鞘放到床边的剑匣上,环顾四周,关上窗户。 聂红竹走到画前,将画卷铺到床上,缓缓走回画里。 卷轴无风自动的卷缩起来,平摆在剑匣旁边。 …… 疾风掠影,天涯咫尺。 半山腰,甲字三号别院内。 宁白峰举着剑,死死的盯着眼前魁梧汉子,冰冷道:“前辈,你想怎样?!” 魁梧汉子歪歪斜斜的站在对面,往嘴里灌了口酒,大手一抹满脸短须上的酒啧,然后将葫芦抛向宁白菜,“好酒,尝一口。” 宁白峰手中长剑一挑,黄色葫芦稳稳的落在剑身前段。 黄色葫芦里嗡嗡的撞击声不绝于耳,一声轻啸,青芒冲出葫芦口,打个转,停在宁白峰的肩膀上。 宁白峰安抚着寸思的那股不安,但眼睛一直没有从魁梧汉子身上移开。 魁梧汉子刘云浪抱着手臂,笑道:“喝口酒,压压惊。找你来没别的意思,试刀而已。” 宁白峰长剑一抖,黄色葫芦弹上高空,“那就来吧!” 刘云浪松开手臂一挥,黄色葫芦一阵黄光闪烁,极速变大,倒悬在小院上空,葫芦口里撒下一片光辉,将整个小院笼罩其中。 刘云浪一手握在腰后刀柄上,大笑道:“够干脆!我已经站在天仙的大门口,就算想压到二境也压不下去,只能以三境修为出手,你小子最好别想着糊弄一下,到时候要是不小心死在我手上,那可怪不得我了。” 宁白峰嘴角一挑,冷笑道:“废话真多!” 肩上的寸思青光一闪,消失不见。 “叮”的一声响。 刘云浪右手的横刀刃上冒出一点火星。 宁白峰感受到寸思的那抹遇见敌手的兴奋,立即欺身向前。 刘云浪站在原地一步未动,魁梧的身影如同立在巨浪前的礁石。 空中叮叮咚咚响个不停,刘云浪的七尺范围内火花四溅。但却看不见刀和剑,只有白光和青芒不断的碰撞。 宁白峰围着刘云浪极速跑动,手里的赤霄瞅着寸思与横刀交击的间隙不断出击,却同样被横刀截击下来。 刘云浪一声冷笑,“就这点手段?那就没意思了!” 话音未落,手里的白光一震,寸思立即被击飞出去。白光一个翻转,重重的劈出一道刀罡。 宁白峰见势不妙,立即将赤霄横在胸前,抵挡刀罡。仍旧是被来势狂猛的刀罡击飞出去,重重的撞在院墙上。 “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刘云浪脸上露出一抹不屑的惋惜之色,“老子真是看走眼了,本以为找到个好手,却连我手中的护身刀锋都突破不了。若是世间剑修都是这种货色,数千年前的刀剑之争,刀修是怎么被打断脊梁骨的?!” 宁白峰擦掉嘴角血迹,双手猛的轰在院墙上,将院墙砸的裂纹遍布,借着这股冲劲,如大鸟般扑向那道魁梧身影,右手掐剑诀,赤霄极速飞掠出去。 片刻间,叮当声再次敲响,只是更为密集。 宁白峰右手作剑指,气海上玉剑散发出来的剑气不断刺出,配合着空中的寸思和赤霄攻击在魁梧汉子水泼不进的刀幕上。 刘云浪虽说将修为压制到三境,却依旧是三境中的强者,普通的三境武夫或是练气士,未必能奈何的了他。若是让他全力发挥,轻松就可以做到反杀。 但此刻一把飞剑,一把驭空长剑,再加上宁白峰来自神秘玉剑的剑气,却让刘云浪左支右拙起来。密不通风的护体刀锋开始出现间隙,宁白峰的剑气不时可以攻击到刘云浪的身体上。 刘云浪依旧是不避不闪,大声道:“这才有点味道,再快一点如何!” 刀罡再次变强,青芒和赤虹震飞出去,撞在院墙和院中的松树上,嗡嗡作响。 宁白峰再次被击飞出去,如海浪一般汹涌的刀罡灌进宁白峰身体,形同无数柄小刀砍遍全身。 身在空中,宁白峰痛苦的发出一声惊天长啸。 气海上玉剑像是遭到挑衅,往日里如同小溪一样的剑气此刻骤然变大,形同大江之水一般,势不可挡的冲出气海。 宁白峰右手剑指之间绽放出一道碧玉般的光华,剑气光柱直刺魁梧汉子头颅。 刘云浪脸色一变,身上气势骤然大增,显然是突破了压制的三境修为。嘴里一声大喝,一道白芒冲出,撞在碧玉剑柱上。 “轰” 整栋小院被震的如同海浪里的小船,刘云浪直接被刀罡剑气撞出的气浪轰的后退,撞碎松树下的石桌,砸进屋里。 宁白峰同样被掀飞出去,撞破院墙上的符纹禁制,落向山下。 屋内一道身影闪出。 尚还在空中的宁白峰被一道影子接住,眨眼间再次回到小院内。 别院上空的葫芦一阵收缩,落在魁梧汉子的手中。 刘云浪灌了一大口酒,大声笑道:“痛快!小子,你的一道剑气就如此惊人,不得不让我突破到四境,还逼得我动用傲霜,咱们再来 !” 宁白峰嘴角滴着血迹,脸色苍白的杵着飞回到手里的赤霄,寸思也是飞回到肩头悬停下来。 “刘疯子,你想拆了渡舟不成!” 一道清丽的声音响起在院子里面,两人侧方的上空,一阵水波荡漾,身着白色衣裙的绝色女子端坐空中,膝盖上横放着一把古琴。 白衣女子正是坐镇跨海舟的天仙境大能洛茹,一位七境的灵虚天仙。 洛茹看着往嘴里灌酒的刘云浪,怒道:“看来南宫放将你放出来是错的,安静没几天就给我找事情!” 刘云浪一抹嘴,笑道:“洛仙子,话不能这么说,如今我突破在即,差一点就要迈进灵虚天仙。安静打坐练气没用,我劈浪两载毫无寸进,就是刚刚那一下,让我有了些许松动,这时候你要是想把我送回沧浪海宫,恐怕南宫宫主得堵到你府上去。” 洛茹一惊,能让在洛家山都有些名气的刘疯子松动瓶颈,这身穿白衣的年轻人必定不简单,离洲这等荒僻之地,何时出了这等俊杰。 宁白峰擦掉嘴角血丝,对着空中的白衣女子和刘云浪躬身一礼,道:“刘前辈,这刀也试了,是不是该放我回去了。” 刘云浪脸色一变,“不行!” 接着又笑道:“帮个忙,陪我多练几天如何?耽搁的时间我给其他的宝物弥补你。再说,我猜你在船上也是闭关练剑,这一人独练那有与人对战来的有效。” 宁白峰仔细想想,确实是这个道理,认真道:“宝物就不必了,明日再练吧,我现在气海翻腾,需要歇息。” 刘云浪立即从怀里摸出一个瓷瓶,扔给宁白峰,“这是养气丹,用来打坐练气有奇效。” 说完这些,转过头看着洛茹道:“洛仙子,隔壁院子是不是没人住?有的话也没关系,让他挪个位置,钱我出,这小子住在山脚下的一个犄角旮旯里,来往不方便,让他住我隔壁,顺便把这院墙打通,地方太小,打起来不爽利。” 洛茹仔细看了一会儿宁白峰,这才了然的点点头,说道:“我洛家山不至于如此小气,钱的事不用你管。再说,你刘疯子能有几个钱。” 然后对着宁白峰笑问道:“年轻人作何姓名,仙乡何处?” 宁白峰看着浮在空中的天仙,答道:“我叫宁白峰,离洲大宁王朝东部滨海县人。” 这是宁白峰第一次看到天仙境的高人,过往经历中,看到的最高都是元婴地仙。对着这女子天仙,没打算说谎,也没说什么大实话。 洛茹点点头,微笑道:“宁公子就住到隔壁吧,就当我洛家山与你结个善缘。若是这刘疯子敢仗势欺人,你只需要大声示警,我会第一时间赶来,必不会让你吃亏。” 话说完,水光波动,人影就此消失。 离开前看都没看刘云浪一眼,似乎极度嫌弃。 刘云浪毫不在意,灌了一口酒,走到宁白峰旁边,抓住他肩膀,笑道:“别看了,这天仙美人,面热心冷,不比万载玄冰差。咱们还是去你那拿东西吧。” 话落,一道琴弦样的音刃劈向刘云浪。 “刘疯子,你皮痒了是吧!” 刘云浪立即拉着宁白峰一步跨出,消失在原地。 落荒而逃。 (本章完) 第一卷 离乱人 第七十三章 葫芦口水那把刀 宁白峰心里有些忐忑,看着紧闭的屋门,但愿不要出现最不想看到的景象。 玉牌贴在门上,禁制一松。 屋内空空荡荡。 宁白峰一声叹息,走了么? 背后,一道粗犷的声音响起,“愣着干什么?赶紧进去拿完东西走人。” 宁白峰正打算重新关上门,屋内却传来另一道声音,“是公子回来了么?” 宁白峰一愣,推开门,转头看向里间。 后边的刘云浪手里的酒葫芦一顿,双眼放亮。哟,这小子还金屋藏娇,之前怎么没发现。 刘云浪跟着挤进来,看到白衣女子站在屋内,摸着下巴上的短髯,点点头,确实是个美人。 接着反应过来,惊奇道:“阴魂虚体?画中仙?” 宁白峰看着聂红竹,轻声道:“聂姑娘,你……” 聂红竹笑问道:“公子有什么事吗?” 宁白峰看了一会儿,笑了出来,“没事。” 这感觉,真好! 事无不可对人言,但有些事还是不要讲出来为好,心知肚明,也是一种缘分。 再次回到山腰上,院子已经大变样。 左侧的院墙被拆除,墙后的山石被铲平,数十丈外的一处小院也被拆除一侧院墙,两栋小院就着并在一起,合成一处大院子。 宁白峰让聂红竹将画卷和剑匣放进屋内,回头看着坐在院内石凳上喝酒的刘云浪。 刘云浪看着屋内的那道倩影,咂着嘴,“你小子艳福不浅啊,这种美人画卷都有,看的让人眼热的很。打个商量,用我的酒葫芦换你的这幅画咋样?” 宁白峰没说话,摇摇头。 刘云浪一拍大腿,没好气道:“既然都说明天再打,还憋着做啥!” 宁白峰准备走到石桌前,刚踏出一步,一口鲜血喷出来。浑身气机顿时松懈下来,瘫倒下去。 刘云浪眼疾手快,立即闪身将宁白峰拉到石凳上坐下。 宁白峰这才如释重负。 刚刚刘云浪的这番话说的极有讲究,话里明确告诉宁白峰,你有重宝,但我不愿抢夺,只打算商量着能不能换换。我刘云浪不是那种见财起意的小人,也不屑去做那种事,你大可放心。 宁白峰也是听出来了,这才打算走到桌子边坐下,然后再松开气机,将积压在胸口的瘀血吐出来。 却没想到气机和心神刚一松动,伤势就骤然爆发。 先前的那场打斗,宁白峰看似是棋逢对手,甚至在某些方面还略微占了上风,但实际上他已是强弩之末。 练剑到半途,他的消耗已经不小。却又立即被刘云浪拉过来对打,这也是为什么开始刘云浪说他是绣花枕头的原因,那时的宁白峰已经有些难以为继。 后来发狠,不计后果的全力出手,尤其是最后那一下,玉剑剑气全面出击,本命飞剑与同样是本命飞刀的对撞,让宁白峰更加不堪重负,撞碎院墙更是撞破禁制的飞出去。 若非身上的白蟒龙衣护住全身,宁白峰不死也残,但就算如此。内府已经四处受伤,气海更是翻腾起滔天 巨浪。 刘云浪喝口酒,感叹道:“你小子体魄不简单啊,不愧是做剑修的,这底子打的比我当年都好。换了其他的练气士,这会儿早躺地上等死了。赶紧把我给你的药吃了吧,那玩意刚好对你现在的情况有极大的回复作用,晚上好好休息,保你明日可以毫无顾忌的出手。” 宁白峰喘口气,从刘云浪给的药瓶中倒出一刻馥郁馨香的乳白色药丸,塞进口中。 片刻后,宁白峰睁开眼睛,呼出一口浊气,“前辈,你是怎么知道我气海里有本命飞剑的,真的是靠你的本命飞刀感应到的?” 刘云浪喝着酒,眼神依旧放在屋子里,随口答道:“不然你以为是什么?我就算要踏入灵虚天仙,但说到底还是个地仙,没有什么天眼通之类的秘法。话说回来,知道你有本命飞剑,也不至于这么拼命吧。” 宁白峰缓缓调理体内元气,那颗养气丹确实是个好东西,一颗下肚,气海便逐渐平复,内府伤势开始回转。 刘云浪向屋子里努努嘴,“刚刚说的怎么样,换还是不换,给个明白话。” 宁白峰摇头道:“不换!” 刘云浪立即一顿酒葫芦,瞪眼道:“这幅画顶多就是个奇珍,老子的酒葫芦可是异宝,换算下来你可是占了天大的便宜,干嘛不换?” 宁白峰看着黄色葫芦,迟疑片刻,说道:“你整天对着嘴喝,我对男人的口水不感兴趣。” 刘云浪呆滞片刻,然后怒道:“你大爷的!” 妄我还给你一瓶疗伤灵药。 宁白峰笑看着对方,谁让你没头没脑的把我抓过来,一顿好打,不小小的报复你一下,对得起我这一身伤么。 宁白峰转头看向先前打斗的院子,回想着那一番交手,突然想起来什么,然后向刘云浪问道:“前辈,先前你说的数千年前的刀剑之争是怎么回事?我怎么没听说过,《山海图录》上也没有见过记载?” 刘云浪收回目光,嘲讽道:“你一个山沟沟里出来的毛头小子,怎么可能知道这些。《山海图录》上没记载的东西多了去了,你有在上面看到关于上境天仙的东西么。那玩意儿只是给那些没见过世面,初次出门的人看的,没什么大用。刀剑之争这种对我们刀修来说极度丢脸的事,要是敢写在纸上,我敢保证,他见闻堂会鸡犬不留。” 刘云浪喝了口酒,瞬间又想起刚刚宁白峰的话,感觉腻歪的很,狠狠的瞪了宁白峰一眼,没好气道:“其实就是件简单事,数千年前修剑和修刀的互相看不过眼,两方越积越多,一场比斗下来,用刀的输了,从此不能有任何一处刀修宗门称圣地,必须矮剑修一头罢了。” 宁白峰若有所思,刘云浪说的简单,但着里面的事情必定有其他的内情,说是比斗,有可能就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厮杀,甚至有可能还不止这些,不然不会拿禁止称圣地,这种涉及到一道气运的事情做赌注。 然而事实上确实如同宁白峰所想的那样,刀剑之争并非普通的争端,不是比划一下,或者是像儒家那样动动嘴皮子就能解决的事。 数千年前的刀剑之争,两道陨落的圣人就有数十位,其他的天仙地仙更是陨落如雨。最终,剑修里一位名声不显 的剑圣险胜一筹,踩在刀修头顶上。 自那之后,各家各派闻剑修色变。毕竟能将旗鼓相当的刀修打落尘埃,没谁想去招惹。 这也是至今所有练气士中,对剑修如此畏惧的原因,尽管很多人不知道为什么,但剑修杀力无双的名头还是传扬出去,并且深入人心。 刘云浪将葫芦挂回腰间,起身说道:“你要是对这些感兴趣,可以去坤洲的春秋天渊看看,那里就是当年刀剑之争最为凶狠的地方。” 宁白峰有些错愕的看着背负双手,晃悠悠走回自己院子里的魁梧汉子。 那身影却是有些寂寥。 宁白峰坐了一会儿,无奈的摇摇头,走回屋子。 刀剑之争这种事,他一个初入剑道的人也评判不了什么,也没那资格去评判。 多想无益。 …… 自此开始,山腰处的院子上空黄色葫芦几乎就没有几次落下来,时刻喷出光芒笼罩着院子。 而地面上,如雷鸣般的轰击声不断传出到禁制外,却又很快消失。两栋院子地下如同有只地牛翻身,将山腰震动的像是要倾塌下去。 渡船上的居客不时有飞过来观看的,却无一例外都被此地的管事拦下来,毕竟是坐镇天仙吩咐下来的事情。 作为渡舟的坐镇天仙,洛茹时常现身到院子里,看着两人的奋力搏杀。 白衣男子宁白峰极其硬气,那怕以二境对战极强的三境,依旧是搏命到底,全力已付。每次打完,最后都是遍体鳞伤,浑身没有一块好肉。那怕浑身骨骼被刀罡劈散,躺在地上无法动弹,只要意志不散,依旧是指挥那把飞剑和驾驭长剑厮杀不停。 魁梧汉子刘云浪更是狂猛,自从头一次突破四境用来抵挡剑气,后来更是时刻维持到三境修为,为了避免破境,直接请洛茹为其加固封灵秘法。极强三境对战二境的宁白峰同样也没占到多大便宜。 宁白峰固然是浑身凄惨,刘云浪一样是伤痕累累。 为了让两人恢复的更快,洛茹自掏腰包,从渡舟上收购各种灵药灵材制成药桶。这就造成一个奇观,每到傍晚,两栋院子门口都有一人泡在桶里。 不同的是,每次两人打完,宁白峰都是被画中仙抱进桶里,而刘云浪只能自己爬进去。 这让刘云浪看的眼热的不行,就这事还大声抱怨过,“宁小子,再问你一次,我用我的葫芦跟你换那副画,实在不行再加上我的横刀“斩浪”,两个换一个!” 宁白峰躺在这边院子的药桶里,直接顶回去,“我不喝酒,更嫌弃你的口水!你那把刀还是你自己搂着睡觉吧!” 一道刀光从那边院子凌空劈来! 宁白峰手指微动,一道青芒飞出。 两两相撞,刀光毫无建树。 那边院子,魁梧汉子吼道:“惹火了老子直接破开封印,打的你满地找牙!” 宁白峰早已摸清了魁梧汉子的性格,毫不在意道:“你尽管破,把我打残了算你赢!” 怒骂声瞬间哑火。 只余下画中仙聂红竹站在屋门口,看着木桶里的那道身影,巧笑嫣然。 (本章完) 第一卷 离乱人 第七十四章 刀出云海斩蛟龙 雷鹏振翅,风雷涌动。 飞行的时间地点都不同,雷鹏外的的雷光风墙也各不同,这就造成每一次振翅便是一次奇观。 伴随着奇观不一样,时间也极速的的流逝。 两旬时光的对战,对宁白峰来说是痛苦并快乐着。 刘云浪的每次出手可以说是毫不留情,站在三境顶点的他,可以说是以最强的姿态打熬着宁白峰对三境练气士的认知。让宁白峰明白,他以往看到的那些三境练气士或者武夫,根本就是不堪一击的货色。落到刘云浪的手上,转眼间就会人头落地。 这种状态下的刘云浪,让宁白峰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要想不被刘云浪一刀击败,那就必须提高对寸思的掌控。 五丈范围内的赤霄必须做到和飞剑一样换转如意,气海里玉剑剑气的攻击必须做到精确到毫厘之间。 最初的宁白峰输多,赢面几乎没有。每次打完,宁白峰浑身破烂,伤势极重。 而刘云浪最多就是一身热汗,多喝了几口酒的事情。 但这种情况却在半个月后开始转变,刘云浪由最初的皮外伤,变得也需要泡药桶。 直到最近的一次对战,两人浑身软烂如泥的躺倒在地上。 同时,刘云浪也第一次很荣幸的体验到,画中仙用灵气虚拖着送进药桶里的美妙待遇。 而这一泡,两人整整泡了一天一夜。 宁白峰自药桶里苏醒,换过衣衫。 院子里的石桌前,聂红竹摆弄着管事派人送来的下酒菜,刘云浪早就坐在那里就着下酒菜大口喝酒。 宁白峰坐到桌边,拿起筷子大口吞咽起来,泡了这么久的药桶,肚子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 这种久违的感觉让他回忆起当时在滨海县的时候,动不动就饿肚子。 刘云浪看着狼吞虎咽的宁白峰,鄙夷道:“宁小子,你是乞丐出身不成,吃饭的样子比野狗抢食差不了多少。” 宁白峰咽下饭菜,咧嘴道:“你说对了,我还真就是乞丐出身。比不了你的高高在上,锦衣玉食。” 刘云浪一愣,“真是乞丐?” 宁白峰翻了个白眼。 刘云浪灌口酒,“做乞丐能做到你这份上,简直就是打那些自诩仙家山头上子弟的脸。你知不知道,就你前天那出手的实力,多少三境练气士或者武夫看了都要胆寒。尤其是最后那一手的碧玉剑气,连我都差点死在你手上。” 宁白峰吃饱喝足,问道:“你是来夸我的,还是来炫耀你自己的?” 刘云浪一顿酒葫芦,左手猛的拍在桌面上,震得碗筷直跳,哈哈大笑道:“被你看出来了,我还真就是来炫耀的。托你那一剑的福,老子要破境了,就在这两天的事。” 两个月的磨砺,对刘云浪来说一样收获巨大,尽管最初的时候有些像是在给宁白峰喂招,但到了后来,压制到三境修为的刘云浪就开始吃苦头。 巨浪海潮,第一次劈斩会觉得吃力,到了后来只要熟悉海浪规律,就会变得索然寡味,这也是刘云浪劈浪两载,毫无寸进的原因。 而与人对战,而且是一个潜力惊人的对象对战,从一开始的碾压那对方,到最后的两败俱伤,这份心理上以及战斗上的反差,带给人的感悟远非劈浪可以比拟。 并不是所有的破境都需要那么惊心动魄,气象恢宏。有可能只是一句话,一杯茶,就是让人破境的契机。 而刘云浪破境的契机就是练刀,酣畅淋漓的对战练刀。 从他踏上跨海舟,感受到宁白峰剑意的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破境的契机来临了。 宁白峰拱手笑道:“那就提前恭喜你了。” 刘云浪大口喝酒,放声大笑。 笑声停歇,刘云浪仰头高声喊道:“洛仙子,破境在即,还请到时候帮忙安抚雷鹏。” 院内一道声音响起:“只要你刘疯子不对着山头出刀,其它的不需要你担心。” 魁梧汉子道谢后,喝完最后一口酒,直接将葫芦扔上高空,撒下一片光辉,笼罩在院子上。 刘云浪走回他那边除了院墙,地上沟壑纵横,像是被犁过的院子。 刘云浪缓缓拔出腰间横刀,眼神极其认真的开始演练刀法,如同最初练刀的初学者,一招一式一丝不苟。 宁白峰看了一会儿,发现刘云浪练刀的刀法初始阶段堪称拙劣,比他见过的那些江湖草莽好不到哪去,但刘云浪仍旧是一丝不苟演练下去。 慢慢的,刘云浪的刀式刀法开始发生精进,变得有条有理。 宁白峰仔细琢磨一会儿,便明白刘云浪是在演练他自己练刀至今的感悟,从最开始练刀的蹒跚学步,一步步走向练刀的巅峰。 当他劈出最后那一刀的时候,就是他踏进天仙门槛,成就灵虚天仙之时。 宁白峰若有所悟,转身小跑的回到屋里,在聂红竹差异的眼神下,站在屋门口,对着天空云海大笔挥毫。 练字如练剑。 ——————— 洛家山南部海域,远离大陆的极远处。 海面上巨浪滔天,一条巨大的捕鱼船拖拽着一条蛟龙尸体,奋力的挣扎在浪潮沟壑之间。 船头,一道铁塔般的汉子屹立不倒,冷漠的面对着滔天巨浪。慕然间,一道巨浪劈头盖脸的砸来,汉子一拳击出,将巨浪打的粉碎。 打完巨浪,汉子回头朝着船屋内大喊道:“李道友,一叶障目阵还能支撑多久?!” 屋内一道焦急的声音穿透巨浪,传到铁塔汉子耳边:“半柱香之后,海底的那群畜生就会追过来!王元,你要想清楚,现在放弃还来的及!” 名叫王元的汉子扭头看着船尾后拖拽的巨大蛟龙尸体,沉默片刻,然后语气坚定的吼道:“不可能!此次我们五人出海猎龙,几近耗费全部身家。曾道友和付兄已经死在那群畜生嘴里,现在放弃,我们只能空手而归,连他们的丧葬费都给不起。你要明白,付成舟可是影宗的客卿,我们回去后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只会过得更惨。” 船内,另一道浑厚的声音响起,“王兄说的没错,此时放弃,还不如直接去死。李道友我们放手一搏,还有机会!待会儿我会拖住两条,余下的两条就由你和王兄对付。我们不求斩杀,只要拖住就好,马上出了这片海域,它们就不敢再追!” 话落不久。 海面上巨浪骤然炸开,三条身躯庞大的蛟龙冲出,腾飞在空中,惊人的龙吟声盖过滔天巨浪。 巨船突然间被拱离海面,然后又重重落下,船身亮起密布的符纹禁制,抗住这来自海底的一击。 站在船首的铁塔汉子眼见事不宜迟,怒喝道:“动手!” 然后一个腾身,冲进海里。 儒家圣贤曾口吐豪言,可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谈笑凯歌还。 而此刻这王元的举动更是 狂放,于深海之中搏蛟龙。 船内立即冲出两道身影,一人身穿道袍,手握一柄荧光闪烁的法剑。抖手间,一团碧玉光芒极速放大,变得数丈大小,却是一枚大的惊人的玉印,轰然的砸向蛟龙头顶。 另外一人一步步腾空,每跨出一步身形就增大数丈,当他走到浪头顶上时,已是数十丈高的金身法相。 法相三头六臂,顶盔掼甲,其样貌和世俗武庙里的武将法相一般无二。每一条手臂上都握着刀枪剑戟,极具威严。 金身法相以一敌二,面对两条凶厉的蛟龙毫不畏惧,出手之间,气势惊人。 三人各施手段,将怒涛搅得天翻地覆。 ———————— 宁白峰笔走龙蛇,体内元气随着笔尖字体的勾勒,停顿急转,随心如意。 连续两月的磨砺,绷紧心神的对战,让他对自身的实力和剑道上的感悟更加深刻。而此刻随心所欲的练字,以天地灵气为墨,天空云海为纸张,任意挥毫。 一松一紧之间,张弛有度。 沉浸在练字之中的宁白峰,渐渐进入道家所说的天人合一的顿悟之中。 宁白峰不由自主的书写起绿柳山庄的剑崖石刻,一笔一划,随着元气和剑意凝结在空中。 不多时,剑崖石刻上的词句凌空悬浮在半空中。 剑气凌然。 宁白峰手中笔未停,依旧是从阙字开始,当剑字最后一笔即将落下时。 一股磅礴的刀气将宁白峰惊醒。 侧边院内,炽烈的刀光四处弥漫,充沛的刀意如狂风一般怒号在院内。院子里已经看不到刘云浪的身影,只有炽烈刺眼的刀光和凛然的刀罡。 随着时间的流逝,院子里的气势越来越盛。 宁白峰的呼吸也越来越困难,直至意识开始模糊起来。聂红竹更是无法继续存留在外,不得不返回画中。 悄然间,一道白色身影出现在宁白峰身边,手指凌空弹动。 意识模糊的宁白峰瞬间如沐春风,心神清醒过来。 宁白峰转头看去,却是洛茹将他从心神失守的边缘搭救回来,立即答谢道:“谢洛前辈搭救!” 自家事自家知。 刘云浪练刀的气势太强,强到那怕有黄色葫芦笼罩的禁制,依旧是摄人心魄。宁白峰在不知不觉中就被刘云浪的气势压制,气势越强,压制就会越大,到得最后出刀的那一刻,若是宁白峰还不能清醒过来,那就会被刘云浪最强的刀意将神魂绞杀粉碎。 那时,一个名叫宁白峰的痴傻之人就会出现在这栋小院里。 因此,洛茹的做法,等于救了宁白峰一命。 洛茹摇摇头,示意宁白峰不必太在意,然后看着刀光炽烈的院子,轻声道:“要出刀了。” 宁白峰转头看去。 侧边院子里,刀光极速聚拢,形成一柄顶天立地的巨刀。 一声惊天长啸。 巨刀劈向万里云海,形成一条通途大道。 眨眼间,院内刀光和人影消失不见。 云海上,刀光四起,方圆千里之内的云海被斩落的七零八落,沟壑纵横。 极强的刀意惊的雷鹏不断长鸣。 渡舟上的船客全部被惊动,或御风,或站在屋顶,或站在山脚栏杆前,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满天刀罡。 天仙手段,惊天动地。 (本章完) 第一卷 离乱人 第七十五章 手起刀落洛家山 云海被刀罡斩落一空,露出下面黑沉沉的大海。 雷鹏极速前行,渡舟外刀罡弥漫。 小院里,刘云浪的身影突然显现。 随着刘云浪的向前走动,浑身迫人的气势一步步收敛,待到走到宁白峰面前时,气息已经内敛,与常人无异。 刘云浪畅快至极的大笑后,拍着宁白峰肩头,“宁小子,先前是我考虑不周,差点将你给坑害了,我给你说声抱歉。还多亏了洛仙子,不然我老刘就成了恩将仇报之人。” 宁白峰笑道:“天仙驾临,凡胎怎敢多言。这不是蝼蚁咒骂苍鹰,嫌他刮得风太大么。” 可不是,先前刘云浪的气势就像苍鹰起飞前扇动翅膀刮起的大风,而宁白峰就是那只小小的蚂蚁。 刘云浪哈哈大笑。 这一记马屁拍的不轻不重,恰到好处,让他很是受用。 “刘疯子,登临天仙,可喜可贺。” 洛茹微笑的看着刘云浪,淡然道:“喜事完了,我们该开始算账了。” 刘云浪一愣,“算账?算什么账?” 洛茹嘴角微微上扬,“你该不会以为,药桶里的那些药材都是大风刮来的吧?!” 刘云浪瞬间手扶额头,“洛仙子,不是你自己掏腰包么,怎么这会儿翻脸不认人了?再说,我一穷二白,除了刀和酒葫芦,芥子袋里空的能饿死老鼠!” 洛茹淡然道:“行!我去找南宫放。” 魁梧汉子瞬间冷汗森森,前几天那药桶里放的是什么他可是一清二楚。 震洲洛家山紫竹林秘境里的紫竹甘霖。 造化级的灵药! 洛家山能有这么大的名头,有三分之一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东西。 震洲洛家山的紫竹甘霖,坎洲药王谷的百花仙露,道家混元天阙的瑶池神水,这三样东西可是并称于世的疗伤圣药。 虽说给他两人用的是稀释过后的紫竹甘霖,但其效用一样强劲,以宁白峰和刘云浪浑身骨头全断,皮肉更无一处完好的伤势。只是用稀释的紫竹甘霖浸泡一天一夜,便恢复如初。 这东西的价格,放在天下各洲,只要是知道名号的,基本都是有价无市,比那些传闻中的造化宝物都抢手。 这么高的价码,他刘云浪怎么出的起。 再者,他离开沧浪海宫,美其名曰外出远游,寻找破境的机缘,实际上却是逃难。 数十年没破境,情急之下,将沧浪海宫里玄液池里的百年玄液喝的一干二净,在南宫放还没缓过来之前逃上这雷鹏渡舟,就是躲避南宫放的怒火。 这时候要是让洛茹找上沧浪海宫,让南宫放知道他欠了这么大一笔外债,就算他两是结义兄弟,那也得剥了他的皮。 刘云浪一脸懊恼,然后转头看着宁白峰。明显就是祸水东引的意思,你小子也用了,你也得出钱。 宁白峰站着没动,也不说话,光棍的很。 没钱! 刘云浪气急,他刚刚登临天仙,就遇上这种让人火大的事情。 一文钱憋倒英雄汉,这要是传出去,不知要笑掉多少人的大牙。 雷鹏一声惊天长鸣,震动渡船上的所有人。 云雾稀薄的云海上,数条蛟龙正好挡在雷鹏前方,虎视眈眈。 刘云浪看见那群蛟龙,骤然间发出一声大笑,“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老子刚好缺钱,你们这群长虫就凑上来,好的很!” 刘云浪一手拔出腰间横刀,仰天大灌一口酒。 人影瞬间消失在原地。 余音却仍在院中缭绕,“洛仙子,钱!我老刘没有,不过用这几条长虫来弥补,想必你也不会介意。” 蛟龙浑身是宝,这是人尽皆知的事。能猎到一条蛟龙,那就是发大财。 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 蛟龙,就那种最大的横财。比剪径劫道来钱更快,更让人心动眼热。 但同样的,不知有多少打蛟龙注意的修行之人,最后都死在其嘴里,化作蛟龙进阶的养份。 刀光纵横四方。 蛟龙怒吼震天。 一场动人心魄的大战,搅动着天空云海和深沉大海。 天空中龙吟不断,大海里如煮沸汤。 刀光里,有蛟龙血洒长空。 海面上,有龙尸沉浮怒涛。 战斗的场面让人瞠目结舌,却又令人热血沸腾。 大好男儿,修行修仙。 当如是也! …… 一炷香后。 魁梧汉子回到院中,将肩上硕大无比的蛟龙头颅扔在地上。 刘云浪畅快至极的笑道:“洛仙子,这些活宝贝全部给你放到渡舟山涧里去了,相信那些管事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个龙头就留给我当做下酒菜,麻烦你待会儿让船上最好的厨子过来给我整一个龙头宴,当做我破境的彩头。” 洛茹手上白光一闪,扔给刘云浪一个瓷瓶,“这是一滴紫竹甘霖,赶紧服下,不然你的龙头宴就变成你的丧宴。” 刘云浪握住瓷瓶的瞬间,全身爆出一团血雾,一口瘀血喷出老远,畅快大笑的脸庞刹那间变的苍白如纸。 斩杀蛟龙虽然得意,但不是没有代价。 宁白峰立即将刘云浪扶到屋子前的廊道下,让其安静打坐。 洛茹眼见刘云浪服下紫竹甘霖,气机缓慢稳定下来之后,准备离开。 宁白峰立即急声喊道:“洛前辈请稍等,我有事想要请教一下。” 洛茹转身看着宁白峰,面色平淡道:“什么事?” 宁白峰仔细想了想,酝酿一下措辞,然后问道:“洛前辈,不知这紫竹甘霖可还有盈余,有什么价格可以买到?” 洛茹一愣,没料到这白衣年轻人竟然是问这个,过了一会儿,洛茹说道:“我这里的已经用完了,洛家山还有没有我也不清楚。这东西用钱买不到,你若真是想要的话,到了洛家山,可以自己去紫竹林秘境里看看,能不能得到全看你自己的机缘。” 宁白峰疑惑道:“紫竹林秘境外人能进?” 洛茹答道:“谁都能进!” 话音刚落,洛茹的身影就此消失。 宁白峰看着洛茹消失的地方,缓缓呼出一口气。 老烟鬼,但愿咱两的福缘够好,也希望你能活的够久。 …… 凡俗有言:天上龙肉,地下驴肉。 宁白峰运气不错,托刘云浪的福,很是大吃了几顿龙头宴。 蛟龙不 愧全身是宝,几顿龙肉下来,宁白峰能明显感觉到体魄增长一节,本就强韧的体魄更是变得浑厚。 宁白峰感觉,就算以现在的体魄,硬抗三境武夫毫无压力。 接下来的日子,宁白峰不再需要陪着刘云浪试刀,便开始有闲暇时间练剑练字。 宁白峰练字时很想再回到刘云浪破境前的那种感觉里,但却事与愿违,宁白峰练的再入神,依旧是毫无反应。 坐在旁边喝酒的刘云浪,看出了宁白峰的想法,嘲讽道:“顿悟之境若是那么好入,还需要刻苦修炼做什么!” 宁白峰也就不再强求。 倒是在宁白峰练剑这件事上,刘云浪多有指点。虽说练刀与练剑有些差别,但有些方面还是共通的。 刘云浪高屋建瓴,从另外的角度给宁白峰解析剑法,剑意,已以及宁白峰最想知道的剑势。 起初,宁白峰听到满头雾水,直到后来刘云浪气不过,一拍大腿,“榆木疙瘩脑袋,说了半天就是不开窍。今天带你看看什么是天地大势,你就会明白什么是剑势。” 说完这些,刘云浪大手抓住宁白峰肩膀,带着他时而遨游云海,看遍风雨雷电。时而逐波踏浪,体会海洋浩瀚。 此等做法,颇有上古之时,法家先贤师法天地的意思。 一番遨游就是半旬。 待到落地时,震洲南海洛家山就出现在宁白峰眼前。 洛家山地处震洲南海海外,是一处孤悬于海上的巨岛,岛屿极大,方圆两千余里。若是算上巨岛外的那些礁石岛,几近五千里大小。 洛家山,以紫竹林秘境里的紫竹甘霖,跨海雷鹏渡舟,闻名宇内。但最让人震撼的还是岛上的登圣台,洛家山有史以来出过的三位圣人,都是从这里走上天外。 一家三圣,显赫至极。 宁白峰此时已经和刘云浪分开,独自一人站在一座小山头削平的码头上,看着远处洛家山的主峰,俯瞰着岛内的竹海森森。 岛屿上灵禽海鸟翱翔其间,彩云霞光笼罩山头,云蒸霞蔚,壮美异常。 码头上极其繁忙,临海沧浪山与其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形形色色的修行之人往来其间,各种珍奇异兽逡巡踏步。 刘云浪来震洲一是逃难,二是访友。也曾邀请宁白峰同行,但宁白峰直言不讳的告诉刘云浪,他的目的是去坤洲,自此两人分道扬镳。 洲内渡船来的很快,刘云浪下了跨海舟道别后就直接座洲内渡船离开。 宁白峰从跨海殿得知要去坤洲要么等一个月后的跨海舟去艮洲,再转道去坤洲。再就是直接等上四个月左右,等从坤洲过来的跨海舟。 两种方法都是要等。 宁白峰考虑一番,打算等四个月后来自坤洲的跨海舟比较合适。之所以这么选,那就是他对洛茹说的话动了心,打算用这段时间去紫竹林秘境里撞撞运气,看能不能得到紫竹甘霖。 更让他觉得有必要走一趟的是,无意中从刘云浪的嘴里得知,紫竹林秘境里的斑泪紫竹是最好的画中仙卷轴的轴杆材料,换上之后,可以不用花费神仙钱来养。 虽说想要寻到斑泪紫竹一样需要大运气,但不去试试,又怎会知道得不到。 运道这种事,谁说的准,要是真有个万一呢?! (本章完) 第一卷 离乱人 第七十六章 紫竹林一切随缘 紫竹林秘境,震洲南海名声最大的秘境,没有之一。 世上只要听过紫竹林的人,都知道此处盛产灵材紫竹,以紫竹制作的物件更是闻名遐迩,尤其是名声极大的竹麟甲,几乎是震洲武夫梦寐以求的宝甲,比兵家盛行的甲符都更让人受欢迎。但更让人趋之若鹜的,却是求而不得疗伤圣药紫竹甘霖。 也因此,慕名而来的修行之人数不胜数。 面对如此之多的修行之人,坐拥紫竹林秘境的洛家山并未私藏,而是大开方便之门,广纳四方来客。 并非洛家山大方至此,而是紫竹林秘境过于神异。秘境内终年雾气缭绕,天然阵法密布,几乎每一处天然阵法便是一处小秘境。 迄今为止,紫竹林秘境仍旧是未曾探明有多大,有多少小秘境。 宁白峰从码头上租了一条浮空小舟,直接从渡舟码头来到紫竹林秘境的山谷。 谷口两侧是联排的,用普通紫竹搭建的店铺,人来人往,店铺门口的伙计使劲吆喝着招揽顾客,争相叫卖自家店铺里的地图,寻路针是何等精妙,还提出报上一些曾经使用自家店铺寻路针,找到宝物的例子。 店铺东西好不好不知道,但这些吆喝声确实起到一些作用,不时有那些从浮空小舟下来的客人动了心,在店小二热情的招呼下进入店铺里。 宁白峰站在人群中,默默的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最后将目光落在山谷的正前方。 两株巨大的紫竹交叉搭在一起,形成一个大拱门,拱门中间是一个漩涡状的水面,不时有人出来,但却有更多的人进去。 出来的基本都是两手空空,面上看不出是喜是悲,至于有没有寻到宝物,那就不得而知。 宁白峰看了一会儿,没怎么犹豫,直接就进入秘境里。 穿过水镜,短暂的失明后,视野豁然明亮。 无数苍翠的青竹出现在眼前,薄薄的山雾萦绕在竹林里,清风徐来,带起阵阵婆娑声。 站在原地看了片刻,然后回头看向来路,却只见背后青竹处处,哪还有秘境入口的水镜。 宁白峰眉头一挑,觉得确实有些意思。 还在雷鹏渡舟上的时候,他就从刘云浪那里打听过一些紫竹林秘境情况,这也是他在秘境口没有停留,去打听消息的原因。 当时刘云浪得知宁白峰想去紫竹林秘境里碰运气,很是不屑,明确告诉他撞大运这种事,最好想都别想。 洛家山坐拥紫竹林秘境无数年,从里面捞到的好处无数,紫竹甘霖这种东西,依旧是少的可怜,更别提进去个十天半月就想脚踩狗屎,纯属痴人说梦。 这也是为何当初得知洛茹用稀释的紫竹甘霖给他们疗伤,事后需要还账时刘云浪头大无比的原因。 想到这里,宁白峰有些感叹,这位洛仙子坐镇跨海雷鹏不是没有道理,一手生意经使得让人佩服至极。 伤势不重,并不一定需要紫竹甘霖这种宝物,但她果断拿出稀释的紫竹甘霖,事后算账也只是在提醒刘云浪,这个人情,你得记住。 然而世上最难还的债就是人情债,刘云浪当时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拼着重伤,也要屠龙,原因就在于此。 由此可见,紫竹甘霖的宝贵和稀有,并非虚言。 行走在竹林中,宁白峰像是漫无目的,但其实极有讲究,他眼里的紫芒不时闪烁一下,就能看出灵气的浓郁与稀薄。 灵物自有灵气流散,这一点在三百里禁的时候,他可是亲身经历过得人。 这里自然也不例外,但看了许久,一切平淡至极,莫说灵竹,连个人影都没有。 孤身一人在这竹林里游荡数天,毫无收获,倒是挖了不少竹笋,想着那天出去了,找个锅灶做顿竹笋宴,味 道想必不错,老吃干粮也不是那么回事。 几天之后,宁白峰寻到一处雾气浓郁之地,跨了进去,去往下一个小秘境。 实际上,想在紫竹林秘境里待多久都行。但是只能穿行七个阵境,也就是阵法小秘境的意思。无论是谁,只要累计穿行七个,在踏出第八个之后,就会自动传送出紫竹林。 紫竹林迄今为止都没有探明有多大,有多少小秘境,想必原因就在这里。每人只能经过七个小秘境,出去之后再进来,有可能还是原来那地方,那怕你进进出出无数次,只要运道不好,只进出一个小秘境都有可能。 说白了就两个字,随缘。 所以宁白峰此次进来,并没有带有很强的目的性,随缘就好。得之我幸,不得当然也不会掉命,不必强求。 啵。 空中响起水波破裂的声音。 竹林中,宁白峰的身影骤然显现出来,还未等他看清眼前景物,紧接着又是两声轻响。 宁白峰身边出现两名女子。 一高一矮,高的背剑,消瘦清冷。矮的举着花伞,丰盈柔美。 两名女子看到有人,显然习以为常,看了一眼背剑挎剑匣的白衣男子,直接向前走去。 宁白峰也不再多看,踏步上前。 眼前的竹林薄雾缭绕,将不远处的几座竹屋遮掩的如同虚幻。 竹林中的竹屋是一座农家小院的感觉,齐腰的竹栅栏将小院围在中间。 院子里,一名灰衣少年正在做着篾匠活计。 见到有人在栅栏外,灰衣少年停下动作,问道:“几位仙师是打算住宿,还是需要收购灵竹?” 少年见多不怪,来到家里的仙师无外乎这两种原因。 撑伞女子听闻有灵竹,先开口道:“拿出来看看,入得了眼,不会让你吃亏。” 少年立即起身,打开栅栏,对着屋里喊道:“爷爷,有客人来了,要买灵竹。” 少年将三人引到院中待客用的竹桌前坐下,热情的给三人倒茶。 一声轻咳从屋门口传来,一身灰衣的白发老者抱着几根竹竿缓缓走到桌前。 五根带有紫色斑点的青竹被老人铺到地上,长短粗细不一。 “就这些?” 撑伞女子看了一眼,有些失望。 背剑女子更是动都没动。 宁白峰好奇的将一根紫竹拿到手中,掂量一下,然后细看竹子上的斑点。 青竹蕴含的灵气很少,比普通竹子强不到那里。 宁白峰无声的放下竹子。 或许是宝物看的太多的缘故,这些竹子没有一个他能看上眼的。 老者看着几人的动作,明白这些仙师是看不上眼,叹气道:“就这些了,竹子生长需要时间。” 背剑女子转身离开。 撑伞女子起身微笑一声,“告辞。” 少年脸上满是失望,客人上门,却什么都没买就走了。 就好比煮熟的鸭子又飞了,失落感可想而知。 宁白峰说道:“老丈,我打算在你这里住一晚。” 少年瞬间喜出望外,老者尚未回话,他立即向屋里跑去,笑道:“仙师稍等,我去整理一下客房。” 宁白峰看着少年离去,然后将目光落到老者身上,眼里闪过一丝异色。 老者感受到宁白峰的眼神,问道:“年轻人,还有什么事么?” 宁白峰摇摇头,有些话,还是不说为好。 初次相逢,最忌讳交浅言深。 老者抱起地上的紫竹,缓缓走回屋里。 宁白峰看了一眼茶杯,一口未喝,然后转头看向适 才少年编制的竹篾。 一只尚未完成的竹篓,用材是普通的青竹,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 片刻后,少年跑过来,有些喘气的笑道:“仙师,客房已经准备好了,就在我家后院,要不要现在去看看。” “先不忙,我问你个问题。” 宁白峰说道:“你是住在竹林里,还是后来搬进来的?” 少年想了想,认真说道:“仙师说笑了,哪有天生就住在秘境里的,只不过是搬来早晚的问题。” “仙师这么问,想必第一次来紫竹林,有什么想知道,可以直接问。” 少年估计是许久才遇到一个客人,心情很好,少年人的开朗渐渐显露出来,脸上笑容映衬着眼里那股自信,很是耐看,“我和爷爷虽然不知道紫竹林全部,但这积年累月下来,总能从路过的仙师嘴里听到些消息,有些事情,在外边是打听不到的。” 宁白峰也笑了,少年的这个样子,让他想起当初还在村子里的时候,尽管现在的自己比眼前少年也大不了多少,但总有一种往事如烟的味道。 “既然如此,那能否告诉我你们现在住的地方有多大,有多少人。” 宁白峰四处打量了一下这处院子,想要住在这里也只是临时起意,毕竟上一个小秘境风餐露宿数天,虽不影响,却也不算好受。 少年重新拿起没编完的竹篓,手指灵活的在竹篾间跳动,脸上露出了然的表情,显然经常有仙师这么问,笑着回答道:“这片竹林在其他小秘境里算小的,只有一亩地左右,灵气又稀薄,没多少人愿意住在这里,所以只有我和爷爷两人。” 看来和猜想的一样,先前老者拿出来的竹子蕴含灵气很少,估计和这地方有关。地方越小灵气自然稀薄,这是常态。当然也有那种小而灵气极其浓郁的地方,只是这种地方太过稀少,等闲不得一见。 但少年的一番话,又有新的问题出现在宁白峰心里。 竹林不大,却只住着两人,看似没有什么问题,但其实很有问题。 宁白峰并非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家子弟,做过乞丐他知道饿肚子的滋味。爷孙俩住在这里,柴米油盐酱醋茶,从何而来。 出去买,如何确定进来还是这地方。同路过的人交易,又有多少修行之人带那些油盐酱醋之类的。 不少修行者都是花钱买辟谷丹,连买干粮都嫌麻烦,更别提这东西。 原本只是想随处歇息一下,却没想到引出这么个情况。 还是说是他孤陋寡闻,想差了? 宁白峰笑了笑,说道:“谈了这么久,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平儿,过来吃饭了。”老者的声音从屋里传来,隐隐带着咳嗽。 少年唉了一声,放下手中竹篓,对宁白峰说道:“我叫李平,仙师要不要一起来吃点,爷爷做的清炒竹荪味道一绝。” 宁白峰笑着摇头拒绝,防人之心不可无。 显然那道清炒竹荪味道很好,少年兴高采烈的向屋里跑去。 宁白峰笑容渐没,手指亲亲敲击着桌沿,平静的看着眼前这些竹屋。 待到少年吃完饭,宁白峰让他将自己带去客房。 说是客房,其实就是后院的一处小竹屋,被爷孙两收拾起来待客用,整个后院像这种竹屋还有四座。 路过院子时,中间的一丛青竹引起了他的注意。 常人眼里,这丛青竹只是郁郁葱葱,练气士看来青竹灵气稀薄,有些观赏价值。可是在宁白峰眼含紫芒之下,这丛青竹中心,隐藏着一株淡紫色小指大的竹笋。 宁白峰不动声色的看了看院子,然后抬头看天,嘴角微微上扬。 有点意思。 (本章完) 第一卷 离乱人 第七十七章 一丛青竹祸端起 站在竹屋门口,宁白峰脚步一停。 旁边少年笑道:“仙师,有事吗?” 宁白峰看了一眼,笑着摇了一下头。 进了竹屋,宁白峰习惯性的四处看了看。 屋里很简洁,除了竹床竹桌,就没有什么其他东西,但这爷孙俩手艺不错,整个屋子被收拾的看起来赏心悦目。 屋子窗外就是那丛青竹,颇有几分雅致。 少年站在门口,告辞离开。 宁白峰取出干粮和泉水,就着窗外的景色,缓慢进食,也在缓缓思滤先前看到的一切。 直到将要吃完时,一阵敲门声打断他的沉思。 宁白峰笑了笑,果然人老成精,只是未免有点太心急了。 打开门,来的正是那老者。 老者说道:“客官,如果还有什么其他需要,可以知会一声,招待不周,还望见谅。” 客官,客关,很有嚼头啊。 宁白峰有些玩味的看着眼前老者,笑道:“老人家,适才听说你清炒竹荪味道一绝,想来竹笋炒肉,味道也定不会差。” 老者闻言一愣,慕然间咧开嘴,笑了起来,苍老的面容配上这夸张的笑容,怎么都有些狰狞的意味,“小娃子好见地!老朽这就下厨,弄来给你尝尝如何?!” 话落瞬间,老者一拳轰出,如巨锤擂鼓。 宁白峰早在开门瞬间就做好防备,右手同样是一拳递出,拳拳相对。 嘭的一声响。 宁白峰被巨大的拳劲撞得到飞出去,撞在竹屋墙壁上。竹屋墙壁上闪过一阵淡绿色光华,卸去了撞击的力道。 老者似乎并不怕对方反击,一拳轰出后并没有乘胜追击,反而笑道:“虽说料到你小小年纪有些手段,不曾想咱俩还是同行,体魄打熬的不错啊。” 背靠墙壁,宁白峰抖了抖手臂,刚刚那一拳力道很足,拳劲充沛,让他无法立足硬抗。但也仅此而已,伤是没受,只是不太好看。 起手就落下风,确实容易长他人威风。 这么快就撕破脸皮,这伙人还真是没什么耐性,宁白峰有些无奈,“老人家,这样的待客之道,可是会损失很多生意的,就不坐下来倒杯茶,好好谈谈?” 老者尚未说话,一声嗤笑却从窗边响起。 宁白峰微微侧脸,却是那少年趴在窗户上,笑嘻嘻的看着他,有些像是在看戏。 少年笑道:“先前好茶请你喝,怎么动都不动一下?!” 刚进院子的时候,确实是倒了三杯茶放桌上。 坐下来谈生意,倒茶却只倒三杯,主人家却不陪衬一二,有点不太说得过去。就算对方是个孩子,住在这里迎来送往这么久,不会这么不知礼数。 宁白峰笑了一下,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跟我一起来的那两位姑娘,是不是已经被你杀了?” 这话一出口,屋外的一老一少俱都是怔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这个白衣年轻人这么快就将事情看破。 出门在外,处处小心一点,再正常不过,多有防备更是人之常情。尤其是这种年轻人,独自出门闯荡,家中长辈出门前少不了耳提面命一番。 先前对方的反应可以看做是机警,也可以看做是对外人的防备,落在一 老一少眼里很正常。 但这句话,却让两人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白衣年轻人。机警也好,防备也行,但再加上将事情看破,那就是心思缜密了。 窗外少年收起笑容,从头到脚再次打量了对方一遍,说道:“我们在哪里漏出了马脚?” 没有正面回答宁白峰的问题,但从侧面印证了他的猜想。 宁白峰立即明白,善了估计是不太可能,只是他还没搞清楚,这伙人是出于什么目的才做这种事,显然还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是求财还是护宝,还是脑海里猜测的,那个最为荒诞的想法。 面前这两人的修为让宁白峰有些捉摸不透,老者从刚刚暴露出来的气息上看,是个三境武夫,但刚刚那一拳却并非三境武夫所能达到的威力。宁白峰能扛下来,完全是因为体魄本就非凡,再加上跨海舟上的那顿龙头宴,这才让他有硬扛这一拳而丝毫无损的本钱。毕竟以他那掌中绣花的三境真气,根本就不够看。 而窗外的少年,更是有些奇异,浑身气息驳杂。以望气术看过去,身体上基本没有修行的痕迹,但体内隐隐透露出来的气息,威胁程度甚至比老者更大。 而且两人身上还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有一丝死气,像是死过一次。 这也是为何第一次见到老者的时候,眼神有些异样的原因,却不料被老者察觉到,所以在院子里才有那声询问。 宁白峰转头看着那老者,说道:“截杀过往修士,想必不只是为了求财,更是为了院子里的那株紫竹笋吧。” 这一次,老者和少年真的是变了脸。 老者逼音成线,“李道友,你不是说隐匿阵无人能够看破么,这是怎么回事,还是你领他进困阵的时候说漏了嘴!” 少年也是有些恼火,他的隐匿阵从未出过问题,上次在海上用一叶障目阵,连那些元婴地仙实力的蛟龙都未看破,这小子是怎么知道的?! 但是很快,他就浑身冷汗直冒,“王元,这人隐藏太深,比我俩全盛时期还要强,有可能是驻颜有术的元婴老怪!” 老者骤然间面皮一抖,双拳不自觉的用力一握,立即传音道:“不至于,我与他对拳的时候,他的内息微弱,只是凭着肉身硬扛一记,我能感觉出来,他是个三境左右的武夫,最多四境!” 少年听到这话,眼神一凝。 相处这么久,王元从不说大话,既然那么肯定这小子是三境修为武夫,那就差不了太远,就算是四境,也能将其拿下。 少年立即传音道:“夜长梦多,干掉他,给竹笋多加点肥!” 老者一步踏出,瞬间冲进屋内。 两人的传音对话看似很长,实则就在极短的时间里完成。 宁白峰只看到那老者双手骤然握拳,紧接着便攻击过来。 老者拳头上带起音爆,直接锤向白衣年轻人的头颅,求的是一击必杀。 宁白峰立即横侧出去。 势大力沉的一拳轰击在竹墙上,青竹制作的竹墙并未被这一拳打出窟窿,反而是整个竹屋墙壁立即闪过一层绿光。 和宁白峰猜想的一样,这是一座困阵。 老者身形不停,一拳又至。 宁白峰再次硬扛一拳,只是这次没有没有被轰飞。倒退三步后,右脚一顿, 地面立即出现脸盆大的龟裂纹,退势立止。 武夫练拳,只要近身,一拳之后便是拳拳至,拳势如雨连绵不绝。 宁白峰即便不练拳,但也深知这一点。走了这么远的路,并非只是单纯赶路。 老者的拳势也不例外,双手出拳快如疾风,又如重锤擂鼓,音爆带出气爆,一时间整个竹屋内啪啪嘭嘭声不绝于耳,竹屋墙壁上绿光闪烁不断。 竹屋外的少年李平观战,又或者是说给老者压阵。 屋内,两人拳拳到肉。 宁白峰纯粹是以肉身以及身上的白蟒龙衣在硬扛,自从第一下试出老者的拳脚深浅,他心里就有了数。他不懂拳法,当不妨碍他可以学,而且是现学现卖。 拳法有高低快慢,字体也有篆楷行草。练字这么久,文字的组成总共就那些笔画,拳法自然也差不了太多。有区别的无非是文字笔画的多少,和拳法威力的高低。 老者怎么出拳,宁白峰就学着怎么回敬。 少年站在窗口,从最开始的平静,到面色凝重眉头紧皱,直到最后的破口大骂:“王老匹夫!跌境之后你是拳头软了还是骨头软了,教徒弟还是怎样?!” 就两人现在你来我往的样子,确实是有些像师傅教徒弟。但少年这话骂的也有些狠辣,直接就戳中老者心底最痛的那处痛脚。 几乎就在少年骂完,老者的拳力骤然加大,也同时骂了出来,“给老子闭嘴!这小子邪性的很,身上还穿着一件法袍,有种你试试!” 拳势骤然加快,宁白峰猝不及防之下,被老者一拳砸在胸口,倒飞出去,撞碎竹桌,重重的砸在墙上。 宁白峰靠在墙壁上,努力压下胸腹间的那股气血翻涌。先前的对拳,他是挨揍多过出拳。老者练拳一生,远非他这种现学现卖可比。 一拳之后,老者立即欺身而上。 宁白峰瞬间反手拔出背后赤霄,直刺对方面门,速度既快且狠。 两人相距不过两丈,老者一步既至。 骤然出现在眼前的剑锋让他脸色大变,对方背剑挎剑匣,迟早会出剑,却没料到对方拔剑出剑速度如此之快! 不做改变之下,他自己必定会撞上剑锋,最终结果就是穿糖葫芦。 千钧一发之际,老者硬生生侧身偏头,脖子发出咔嚓一声轻响。 剑刃擦着脸颊而过,立即拉出一道血痕。 堪堪躲过剑刃,老者右手不停,一拳砸在宁白峰手腕上。 赤霄瞬间被砸飞出去。 宁白峰并未慌张,左脚同时踹在老者腰间,将其踢飞出去,撞在对面的墙壁上,带起一阵绿光。 老者双手抱头,再次咔嚓一声,将扭曲偏转的头颅扶正,然后将手递到眼见,掌心血红。 直到此时,两人俱都是靠墙喘息,平复气机。 老者轻轻咳嗽了一声,说道:“三境之内,能以肉身跟我换伤,想必来头不小。换做以前,即便不收你为徒,也当跟你把酒言欢。告诉我你叫什么,稍后我可以给你立块碑。” 收你为徒,死后立碑。言语之中透露着大气与看死人的味道。 但宁白峰并没有觉得这位老者说大话,因为就在刚才,他从那少年的话里抓住了一个词。 跌境。 (本章完) 第一卷 离乱人 第七十八章 跌境武夫夺舍体 武夫练体,讲究一口真气凝而不散。 境界多高,全看真气强度。细若游丝不过才刚刚入门,而能以肉身御风,则必定是宗师之上。 以老者此前出拳势态,像极了跨海舟上刘云浪压制在三境修为的样子。气势非凡但威力却有些不足,高开低走。 宁白峰心里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原来他是个跌境武夫。换而言之,此人早前应该是个宗师境强人,能开口收三境武夫为徒,四境不够看,最低也得是五境宗师。 看着对面老者,宁白峰猜测他的苍老十有八九是因为跌境而造成的。 心里有了计较,事情就好办多了。刘云浪这种人都能被打残,跌境武夫并不算多大威胁,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手段尽出,只因窗边还有一人。直觉告诉他,这个人的威胁更大,所以宁白峰在等,等这个人出手。 “就像你看我是个死人一样,我是谁并不重要。” 宁白峰呼出一口气,缓缓道:“让我好奇的是,什么人能打的一位宗师跌进凡胎,需要躲在这种地方等药疗伤。” 之所以说是等药,原因就在于那颗紫竹笋。普通青竹从竹笋到成竹不过百日,而紫竹那怕再慢也慢不了多久,等到紫竹成长起来,只需静等就可得紫竹甘霖。 老者从怀里摸出一块牌子,冷笑道:“知道的太多,那你就去死吧!” 乌光一闪,一套甲胄穿在老者身上。 甲符?! 宁白峰立即凝神戒备,这东西他见过。 几乎就在乌光闪现的同时,老者动了。 嘭! 宁白峰避让不及被一拳击打的撞在墙上。 老者出拳如雨。 宁白峰如雨打芭蕉。 短短几个呼吸,他已身中多拳。老者出拳比之前更狠,那怕宁白峰有法袍和非凡体魄,依旧是疼痛异常。 但宁白峰在努力避拳的同时,表情异常冷静,眼神丝毫未变。 瞅准老者出拳的一个间隙,宁白峰反手架住老者一臂,右手食指微动。 屋内墙角下,赤霄瞬间腾空而起,直刺老者头颅! “退后!” 一声稚嫩的怒喝从窗外响起。 老者心生警觉,立即后撤一步,但长剑如同长了眼睛,如影随形。 “驭剑术?!” 老者有些惊讶,“果然有些门道!” 千钧一发之际,老者一拳击打在赤霄剑身上,将其击飞。被宁白峰操控的赤霄形同一尾游鱼,在空中打个圈后,再次直刺过去。 眨眼间,屋内形式立转。 狭窄的空间里,驭剑术能发挥到最大限度。 老者的周围,一尾赤色的游鱼拉出一道道丝线,将他缠绕其中。 老者不停对着游鱼丝线出拳,只在拳头击中时,赤霄才会显出剑身,但也仅仅只是刹那而已。 随着赤霄速度越来越快,渐渐形成赤色蚕茧。 “果然跌境武夫不如狗!” 窗外少年看见这一幕,皱着眉头嘲讽道:“这么点手段就将你缠住,看来还是得我自己出手。” 老者闻言,心头大怒,却又无可奈何。 数月前海上屠龙之战,一行五人屠龙时当场 死掉两人,后来逃逸时被蛟龙群起围攻,以一敌二的兵修地仙再次战死。怒海搏蛟龙,看似豪迈雄壮,却是要付出惨烈代价,一口辛苦打熬多年的真气被打散,直接从宗师跌回凡胎。 而这李平更是连肉身都丢了,若非夺舍了一具少年,暴露在外的元婴迟早是别人炼丹炼器的材料。 想到这里,老者不甘示弱的顶回去,“狗也是你爷!赶紧动手!” 少年一拍胸口,脸色立即涨的通红,艰难的从嘴里吐出一物,一个鸡蛋大小碧玉印章。 随即少年一口精血喷在印章上。 平平无奇的印章急速变大,形同人头。少年一掌击打在印章上,眨眼间,印章穿过窗户,砸向屋内白衣年轻人头颅。 早就凝神戒备的宁白峰立即闪身避开,冲向老者那边。 一时间,屋内大印翻飞,剑光闪烁,人影交错,端的是热闹非凡。 宁白峰一记剑指撞在老者掌心,剑气迸发,将老者撞的后腿数步,左手指尖微动,赤霄化丝,缠住翻飞过来的玉印。 老者一甩掌心发麻的手臂,剧烈的咳嗽几声,胸腔如破风箱一样的鼓动喘息着,“李道友,再来一次,下重手!事后紫竹甘霖多分你一成!” 少年喷出那口精血之后,脸色已经一片苍白,此时正艰难的操控着玉印和赤霄缠斗,听到老者这话,脸色立即一片狰狞。 他愤怒道:“滚你娘的,没有!” 少年此刻也是有苦难言,自从夺舍之后他的元婴一直处于亏空状态,刚刚那一口精血已经是透支这具身体的本源,事后没有十年苦修基本恢复不了,再来一次,好不容易得到的肉身,稍有不慎就会崩溃,到时候就是不死也会造成不可避免的损伤。 老者接连出拳,抵挡住宁白峰抽冷空子袭来的剑指,身体的不堪重负和对方迸发出来的剑气,让他连拳头都有些握不稳。 剧烈的交战让他本就重伤在身的身体开始渐渐支撑不住,刚刚交手时,本以为这白衣年青人是个雏,不过片刻功夫就能拿下,所以没将此人放在眼中。但随着交手时间拉长,不曾想到此人是个硬茬子。 此时的他,再也不复先前的从容不迫,再次逼开剑指,老者喘息道:“两成!我死了,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少年似乎有什么把柄在老者手上,明白对方提及的没有好处是什么意思,略做思考后回答道:“三成!” “两成半!否则鱼死网破!”老者有些怒不可遏。 少年立即一声大喝,“好!” 老者暗道,亏了! 少年大喜,赚了! 随着一声好字出口,少年再次一拍胸口,苍白的小脸瞬间变红然后化作绛紫色,头顶的泥丸宫上,不受控制的冲出一个三寸小人。 少年顾不上喷出的那口精血,立即反手拍向头顶,将那个小人压回泥丸宫。 刹那间做完这些,少年呼出一口气,将漂浮的精血点燃,化作血红色火鸟,扑向空中的玉印。眨眼间火鸟被玉印吸收,人头大小的印章瞬间涨大,如同磨盘。 赤霄被大印撞的一声嗡鸣,像是有些畏惧。 宁白峰看见此景,立即侧身后撤。 “想跑?!” 老者一声狞笑,欺身而上,双手松拳成爪,抓住宁白峰 双臂,使其不能脱身。 宁白峰看都没看面前架住自己的老者,眼神越过老者头颅。 玉印以泰山压顶的威势砸过来。 宁白峰眉头一挑,弹飞出去的赤霄立即划个巨大的弧线,绕到宁白峰身后,擦着他的脸颊,以剑尖撞上玉印。 叮的一声响,赤霄被撞飞出去。 “老匹夫,让开!” 玉印后面便是窗户,窗外的少年已经收势不住,此时的他就如同稚童耍流星锤,甩出去可以,想收回来是不太可能。 然而老者却至若盲闻,身形纹丝未动。 宁白峰看着老者,嘴角挂着一丝冷笑。 此时老者的眉心,赫然出现一个筷子粗细的小洞,一丝红白液体缓缓流出,早已气绝身亡。 就在刚刚,赤霄划着弧线从宁白峰身后略过,瞬息间,养剑匣里的寸思一闪而出,藏在赤霄之后。 当赤霄撞上玉印,发出叮的一声脆响时,寸思已经贯穿老者的头颅。 玉印轰然砸下,宁白峰双手一震,抽身后退,老者尸体向后撞向玉印。 啪的一声,老者头颅瞬间被砸的粉碎,如同摔在地上的西瓜,红浆白浆迸裂四散。 窗外少年眼珠瞪得浑圆,这一幕让他难以置信。老匹夫不仅不让开,还自己撞上玉印,替别人挡灾。 真是他娘的见了鬼了! 屋内,玉印砸爆老者头颅后就极速缩小,血红色光芒崩溃后,一颗鸡蛋大小的玉印漂浮在空中。 宁白峰抓住飞回的赤霄,看着窗外少年,“现在怎么说?!” 少年看了看宁白峰,然后又看看那枚玉印,“算你狠!” 说完话,少年反身冲向院子中间的那丛青竹。 他要挖出那棵紫竹笋! 宁白峰立即冲向门口,却被骤然出现的绿色光幕拦下来。 少年伸手抓住紫竹笋的瞬间,一声爆响从竹笋旁边的地面响起,数柄竹刀弹射而出,少年似乎有所预料,却依旧是晚了一步。 一声惨叫,少年左手被竹刀划过,齐肘而断。 片刻后,地面上不再弹出竹刀,少年毫不犹豫的用右手握住竹笋,卡擦一声,直接掰断。 少年看了一眼紫竹笋,然后回头看向小屋,正好与宁白峰的视线对上。 宁白峰看着那少年冷笑一声,扬了扬手里的紫竹笋,转身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竟是连屋内那枚玉印都不要,直接逃走了! 宁白峰看着那枚玉印掉在地上,然后伸手并作剑指,戳向门上的那道绿色光幕。 气海上空的那把玉剑剑尖,迸发出璀璨的光芒。 ……………… 竹林上空冲出一道碧绿的剑光,一声剧烈的爆响传遍这处小阵境。 少年暗道一声好快,虽说已经猜到困阵锁不住那白衣年青人,却没料到这么快就让他脱困而出,观其剑光,那小子十有八九走的是剑修路子,而且还有所小成。 这次真是踢到铁板了! 站在一处迷雾前,回头看了一眼竹林深处竹屋的方向。 出来了又如何,晚了! 将紫竹笋收入芥子袋,止住流血的断臂,少年一脚踏进迷雾之中。 (本章完) 第一卷 离乱人 第七十九章 紫气剑气纷争气 宁白峰蹲下身,看着地上点点梅花样的血迹,脸上满是遗憾。 元婴老怪还是元婴老怪,活了这么多年,打架不行是看的出来,这逃命的本事真是一绝。 从破阵到这里,不过才数十息,人就已经跑的没影。 现在就算找到一处迷雾追过去也没用,紫竹林随机性太强,根本无从追起。 宁白峰无奈的摇摇头,老烟鬼,咋俩福缘不够,失之交臂了。 返回竹屋小院,宁白峰看着断掉的笋根,心想着是不是把这东西给挖起来,毕竟紫竹甘霖稀有,紫竹笋同样少见,笋根这东西一样是个宝物。 刚蹲下身,旁边的断臂引起了他的注意,先前的那一阵竹刀,他看的真真切切。那夺舍少年的元婴老怪若非实力百不存一,就宁白峰这样的,一手都能捏死,小小的竹刀机关阵,更是不可能奈何的了他。 想到这里,宁白峰仔细检查了一遍竹笋周边,确认没有问题后,拔出背上赤霄,苦笑一声,“兄弟,没有称手的工具,委屈你了。” 剑刃嗤的一声插进泥土,却没想到异变突生。 断裂的笋根啪的一声炸开,一团氤氲紫气喷薄而出,宁白峰猝不及防之下,被紫气撞了个满身。 紫气扑一接触到人,瞬间就融入进去。 宁白峰只觉一股雨雾淋身,接着体内升起一股清流,极速的冲进气海。 这一瞬间,宁白峰整个人都在颤抖,内心掀起滔天巨浪。 中毒?夺舍? 宁白峰立即打坐,沉下心神,巡游气海。 下一刻,这股暖流冲进气海之后,打了个转,直接缠绕气海上空的那把云字玉剑,宁白峰根本就来不及做出阻拦,眨眼间,云字玉剑就被染成紫色。 宁白峰尝试催动玉剑,剑尖上冲出来的剑气不再是碧玉一般的颜色,取而代之是亮丽的紫色。 紫色剑气随着心念调动,与全身流转奔行。尽管颜色有所变化,但剑气流转通行无阻,根本没有感觉到什么。 这样的情况,让他心里有些发麻,浑身冷汗直冒,事情来的实在是有些突然。 自从刘叔跟他讲过气海的重要性,他就一直对这里慎之又慎。湘云府的那次被孙家地仙夺舍,若非林厨子及时赶到,他必死无疑。更是从那次之后,气海已经被他视为最大的隐秘。上跨海雷鹏渡舟时,刘云浪感应到他气海上的玉剑,那一瞬间他如临大敌,连拼命的准备都做好了。 究其所有,云字玉剑更是隐秘中的隐秘。 然而出问题却偏偏出在这里,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宁白峰深吸一口气,强行冷静下来。 再次催动云字玉剑,紫色剑气透体而出,指尖三尺剑芒闪烁,身前青竹迎风倾倒,拦腰而断。 看了一眼指尖剑芒,宁白峰闭上眼睛,沉入气海。 将气海内的元气接触玉剑,却只见元气如长鲸吸水般被玉剑吸收,不过呼吸之间,气海内本就不多的元气直接就消耗一空。 虽说早已有心里准备,但元气骤然一空仍旧是让宁白峰脸色瞬间惨白。 玉剑吸完元气之后,被炼化的剑尖处立即大亮,眨眼间,这处亮光便开始扩大,从小指甲盖大小扩大到拇指甲盖便停了下来。然后亮光暗淡,玉剑恢复如常。 这样的情况让宁白峰有些始料未及,然而还等不到他仔细查看,一股磅礴的剑气从剑尖上 倾泻而出。空荡荡的气海首当其冲,瞬间就被填满,但玉剑上冲出的剑气却并未就此停止,转瞬之间,剑气便冲出气海,游走全身。 剑气激荡,如万千刀片切割全身各处,哪怕是宁白峰体魄非凡,依旧扛不住这突如其来的剑气洗礼。 销魂蚀骨莫过于此。 宁白峰一口鲜血喷出,脸色惨如金箔。 从紫气入体到鲜血喷出,期间剑芒离体和元气查探,看似经历许久,实则极短,不过半盏茶的时间。 然而就是这么一会儿,与老者和少年一番战斗都不曾受到多大伤势的宁白峰,只是被这剑气一冲便遭到重创。 剑气不断冲刷,宁白峰七窍流血,浑身不断渗出细密的血珠,片刻后,青竹林间便端坐着一尊血人。 身体的疼痛让宁白峰意识模糊起来,但他依旧强撑,因为这里并非安全之地,就此晕厥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后果。 随着一声水泡破裂的声音响起,宁白峰全身爆出一团血雾,再也强撑不住,晕厥过去。 就在他晕厥之后,磅礴的剑气透体而出,如旋风般卷向四方。随着剑气越来越多,旋风越来越强,直至扩散至整个小阵境。 奇怪的是,旋风虽强,但却没有破坏这里的一草一木,风暴再大,也只是刮的青竹林竹叶沙沙作响。 端坐旋风中心,低垂着头颅的宁白峰早已晕厥,但随着剑气冲出,身上依旧在渗出血珠,没过多久,身上就结出厚厚的一层血痂。 小阵境里不知时间流逝。 晕过去的宁白峰就像是做了一个梦,梦到他又回到绿柳山庄的剑崖石刻下,面对着那副石刻,潜意识里再次临摹起来。 练字练剑,一笔一划如一招一式,行云流水,剑气剑意相辅相成。 宁白峰梦里写出剑字最后一笔时,被血痂包裹的沉寂躯体骤然一震。厚厚的血痂瞬间被震的粉碎,一股剑芒自头顶冲出,剑气凌冽,剑意盎然。 —————————— 紫竹林秘境出产的各类灵物,一直是武夫和练气士追逐的对象。因此,自紫竹林秘境对外开放以来,秘境前的山谷入口一直繁忙无比,仅次于雷鹏起落的跨洲码头。 但今日山谷口聚集的人数,首次超过跨洲码头。其原因就在于数日前,秘境的山谷内冲出一道紫色剑芒,直冲天际,数息之后才散去。 尽管存在的时间很短,但那一刻的气象仍旧是惊动了整座洛家山。 剑芒出时,紫竹林秘境山谷上空,终年不散的迷雾为之一空,洛家山上的灵禽飞鸟四散奔逃。 没过多久,秘境入口处的见闻堂里,传出一则更为劲爆的消息,相传洛家山第二位圣人手上的竹枪,同样得自于紫竹林秘境,据记载,竹枪出时,枪芒惊天。 消息传出之后,所有人都知道,秘境里出现造化级的宝物。 一时之间,只要是逗留在洛家山之人,无一不赶往紫竹林秘境。 但就在这道剑芒出现不久,洛家山坐镇紫竹林秘境的灵虚天仙下令封锁入口,准出不准进。 而坐镇秘境之人,名叫洛茹。 然而说来也巧,雷鹏渡舟每百年轮换一次坐镇之人,这一次雷鹏返回洛家山之后,洛茹轮换到紫竹林坐镇,却没料到刚刚接手坐镇秘境不过月余,就出现如此大事。 洛茹所在的这栋竹楼,处在山谷口的右侧山壁顶上,站在竹楼往下俯 瞰,下面就是两株紫竹搭成的秘境入口,右侧是重新恢复迷雾重重的山谷,左侧是山谷口,两边是联排的竹楼店铺。 而此时山谷口处,聚集了大量的人群。 站在住楼上的洛茹皱着眉头,冷眼看着下面熙熙攘攘的人群。自从她下令封锁入口开始,人群就一直聚集在此处,等待这位坐镇之人的态度。 然而洛茹也同样在等待主峰那边的态度,对于现在的情况,洛茹也能猜到主峰那边估计还在争论不休。 放这些人入秘境,宝物极有可能落入他人之手。 不开放秘境,洛家山吃相难看的言词将会流传四方,极大的损伤洛家山名誉。 宝物和名誉,只能选择其一。 忽然间,下方聚集的人群中,一道身影御剑而起,悬停在竹楼前方。 来人是个中年男子,一身灰衣,面貌普通。 中年男子拱手施礼,问道:“洛前辈,晚辈万剑石林邱清江,代表下方众人,恳请重开紫竹林。” 来人先报来历,再通姓名,最后才说目的,这样的说话方式,一般人听着没什么,毕竟行走天下,大多数打交道的方式都是如此。 但洛茹坐镇雷鹏渡舟百年,少不得要与人做生意打交道,对于什么情况说什么样的话,心里可是门儿清。 此时如此之多的人聚集在一处,又派一人来做代表,说这样的话,无一不透露一股以势压人的意思。 洛茹脸色微微一冷,淡漠道:“秘境有变,暂不开放!” 洛家山虽比不上剑修圣地万剑石林的名头大,但好歹也号称震洲南海的半壁,你说开就开,洛家山的脸往哪放。 邱清江面色一窒,明显是没料到对方拒绝的如此干脆,连一句客套话都没有,未免有些太不给面子。 此时,下面的人全都仰头看着这边,邱清江听到一些议论声,脸色有些难看,心头微怒,语气不善道:“这么个做法,洛家山是不是有些不地道!” 听到这话,洛茹冷笑一声,说道:“万剑石林的邱清江对吧,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邱清江微微一楞,这是什么意思? “这里是震洲洛家山,不是坤洲万剑石林!” 洛茹不待邱清江回话,冷声道:“紫竹林是洛家山的,不是万剑石林的更不是下面那些人的!洛家山开放紫竹林,是我洛家山大气,不开放紫竹林,是我们洛家山做本分事,谁都不能编排什么。洛家山不地道,你们万剑石林要是地道,怎么不开放剑林,让天下各洲之人去寻剑!” 这话说的铿锵有力,有理有据,让中年男子根本没法辩驳。 天下各洲,坐拥秘境的圣地宗门,极少有开放自家秘境供人自由寻宝的。洛家山不开放紫竹林,还真就只是本分做事。只是数百年来,紫竹林一直是自由开放,所有人都已经习惯这一点,完全忘了洛家山有不开放秘境的权利。 邱清江面色尴尬的撇了一眼下方人群,然后又看了看云雾缭绕的山谷。那里就是紫竹林秘境,惊天宝物就在里面,仿佛近在咫尺。如今有门却不得而入,心里的不甘几乎破出胸腔。 邱清江准备再说话,却听到下方人群里传来一声惊呼。 “天上,那是什么?!” 洛茹立即抬起头。 绕是修行日久,见过大风大浪的灵虚天仙洛茹,看到天上的情况,依旧是脸色大变,惊骇欲绝。 (本章完) 第一卷 离乱人 第八十章 揽月圣归惊天地 天空万里无云,从地面仰望,可以清晰看到蓝色苍穹。 此时的苍穹天幕上破开一个大洞,大洞的边缘泛起一圈圈涟漪,向更远的天幕荡漾开去。 一团紫球从大洞中坠落,紧随其后的是一道巨大的刀芒。 那团紫球没有坠落多久就被刀芒追上,骤然间,紫球一停,一道紫芒冲向巨刀。 “滚出去!” 天地间,一声怒喝响起,凡是听到的人都明白,声音的来源就是那团紫球。 那团紫球里尽然有人! 山谷口前的众人都被震惊的张大嘴巴,然后全部轰动起来,所有人都极运目力,想要看清那里的情况。 紫芒与巨大刀芒相撞,耀眼的光芒四射,竟是超过高悬天穹的明日。 山谷口前,所有看见这一幕的人全都闭眼低头,境界高者如洛茹,一样是觉得头晕眼花,境界底者,甚至有人蹲地捂眼,嘶声惨叫。 尚未等到众人继续抬头,一道震天动地的轰隆声自天际传来,震耳欲聋。 洛茹毕竟已经踏入灵虚境,短暂的头晕目眩之后,再次抬头看向天穹。 此时天上的强光早已消失,巨大的刀芒被撞的粉碎,天穹上的窟窿在缓缓闭合,而那团紫球与巨刀对撞一记之后,坠落的速度更快。但天穹距离地面太高,因此哪怕那团紫球坠落的再快,地面上只要不是境界太低之人,仍旧是能缓过来,看到那震撼人心的情景。 紫球的坠落就像是一颗天外流星,拖拽着耀眼的紫色长尾,坠向大地。 看着紫球坠落的地点,洛茹道心巨震,神魂都有些不稳。紫球坠落的地点不是别处,正是南海巨岛洛家山! 轰! 紫球如陨星坠地,撞碎岛上的一座山峰。 高高耸立的山峰瞬间就被砸的坍塌爆裂,炸碎的山石如同飞剑,空中来不及飞离的灵禽眨眼间就被撕成血雾,狂暴的气浪以爆炸点为中心冲向四方。 爆炸的气浪撞上洛家山主峰防护禁制,激起满天光华。 紫球撞碎山峰后并没停止,速度稍减,斜斜撞进紫竹林秘境山谷,又是一阵轰响,洛家山地动山摇。 一次撞击,将整座洛家山撞的整体向海面下沉半尺。 岛上灵禽异兽躁动不安,四散奔逃。 外海以洛家山为中心,巨浪倒卷大海。 洛茹脸色苍白,手脚冰凉。 上三境虽号称天仙,但依旧受制于这座天下,想要踏出天外,只能破境入圣,飞升天外。 同样道理逆推分析,从天而降的人,必是圣人无疑! 洛茹从手里丢出一方绣帕,抖手间,绣帕极速变大,笼罩在下方紫竹林秘境的入口。 做完这些,洛茹身形一闪,化作一道微光,穿过秘境入口水幕。 紫竹林是洛家山除雷鹏渡舟外,所有弟子心中的骄傲,更是洛家山源源不断的财富,尤其是秘境里极度稀有的紫竹甘霖,更是让天下各洲之人趋之若鹜。 洛家山能坐稳震洲南海半壁的名头,紫竹林秘境功不可没。 变故突如其来,毁掉一座山峰,洛家山还可以施展搬山垒土之法,重新再塑。可若是毁掉紫竹林,那就等于断了洛家山的根。 断了我的根,那就只能找你拼命。 圣人又如何,洛家山哪怕拼掉最后一人, 一样要讨个说法。 …………………… 随着洛茹的离开,山谷口前的人群立即炸开锅。 数日前仅仅是一道剑芒,就引起整座洛家山的轰动,眼下又出现这种惊天动地的大事,让聚集在山谷口前的众人震撼不已。 动乱之下,众人心念四起。 与洛家山相熟之人,立即各施手段,或驾驭飞舟,或贴地飞掠赶往撞碎的山峰处,至于是真的去帮忙,还是看热闹趁火打劫,那就不得而知。也有那心生恐惧之人,觉得此处已是是非之地,恐遭池鱼之殃,转身赶往洲内渡船码头,打算趁乱离开。 而那些还逗留在山谷口前的人,则无一不想着再次进入紫竹林秘境,而邱清江就是其中之一。 御剑凌空的邱清江看了一眼山峰爆碎之地,那里已经是人影纷乱。渐渐的,动乱有向四周蔓延开去的现象。一时间,岛上毫光四起。 邱清江略一思量便明白缘由。 洛家山占据震洲南海半壁,实力固然是一方面,其富有也是让人不可想象。不说别的,光是那艘雷鹏渡舟,几乎垄断各洲与离洲的交易。虽说离洲偏远,灵气稀薄荒僻,但那也只是相对乾坤震上三洲而言,再怎么讲离洲也是一洲之地,天材地宝依旧是不计其数。再加上紫竹林秘境以及南海源源不断的资源宝物,洛家山早已是有心人眼里的肥肉。 数千年来,洛家山之所以安然无恙,只是因为有圣人坐镇。随着第三位圣人登天离去,洛家山已经数百年没有再出现一位震慑宵小的人物。这样的情况在不知根底的人眼里,洛家山或许依旧繁荣强大,但这只是表象。洛家山或许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将生有天下三大神药之一的紫竹林开放,就是为了破财消灾,给处境尴尬的洛家山找一个护身符。 先前邱清江敢于在洛茹面前如此说话,其实就是对洛家山的一种轻视。哪怕洛茹态度再如何强硬,在他眼里不过是虚张声势。 一直以来,洛家山越是繁荣就越像是烈火烹油,只要一滴水,就能让这口油锅炸的个满天开花。 从天而降的那个人,恰好就成了那滴水,将这口油锅给砸了个地动山摇。 邱清江看着岛上混乱越来越多,叹息的摇摇头。哪怕此次洛家山能压下动乱,付出的代价也绝对不低。 嘭的一声爆响,从底下传来。 邱清江低头看去,只见有三人合伙在攻击那道绣帕,声音的来源,正是其中一名壮汉手里的铁锏砸在薄纱上。 另外两人一男一女,全都手执长枪,看样子是同门,攻击方式很有沙场之风,兵家修士无疑。洛家山离震洲很近,两人又是拿枪的兵家修士,最大可能就是来自于神策墟。 邱清江眼睛一扫,便知三人修为不高。最强的就是那名手执长枪的男子,玄妙境修为,另外那名壮汉和女子,不过是下三境里打滚。 此时,秘境入口处被一道薄纱笼罩。想要进去,只能强闯。 三人攻击不停,爆响不断。 谷口前,那些没有离开的人,看着三人气势汹汹的攻击,都在赞叹绣帕的坚韧,但无一例外,没人上前帮忙。 此时还留在这里的,无一不是老江湖。山野游历,秘境寻宝,破阵攻坚以身试险的事情,有人自愿打头阵,他们乐见其成。 邱清江观看片刻,心知若是等他们三人攻破薄纱,那得等到猴年马月,他可没兴趣在这 里耗下去,“让开!” 三人手上骤然一停,抬头看向声音来源,然后互相对视一眼,都看懂了对方眼里的意思,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 地仙。 三人立即抽身后撤。 邱清江御剑落到绣帕前,心念微动,一道寒光闪烁,长约半尺的飞剑悬浮在头顶。 邱清江右手剑指一挥,“去!” 飞剑瞬间消失,下一刻,剑尖上的寒芒抵在薄纱上。 剑尖不断前突,将薄纱顶成伞状,但薄纱坚韧异常,根本无法刺破。 邱清江有些无奈,洛茹乃上境天仙,他不过才跻身金丹,中间不只是差着一个大境界,更是隔着一道天壑。 更何况,凭他手上这把不过奇珍级的本命剑,想要破掉异宝品级的绣帕,花费的时间远超预估。 但他并不准备放弃,秘境里紫色剑气出现的那一刻,连他的本命飞剑都感到恐惧,那该是一把何等样剑器。 异宝还是造化? 邱清江知道,他的道心已经完全被那剑气吸引,不得到它,必定会成为他的心障。 有心障者,登天之路必定无法走远,甚至寸步难行,这已经涉及到大道根本。 即是大道之争,如何能轻言放弃! 邱清江立即剑指轻挥,飞剑划出弧线脱离绣帕,然后再度刺上原先的那个点。 以点破面,剑修飞剑对付防御法宝最常用的方法。 再如何坚韧的法宝,一个点不断受到攻击,也总会有被击破的那一刻。眼前这道绣帕,既然做不到一击即破,那就只能做那水磨工夫的活计。 不过片刻,邱清江周身剑光闪烁不断,如那繁星点点。 正在攻击间,一名老者骑着黑虎,驾云而来,眼见邱清江久攻不下,开口问道:“要不要搭把手?” 邱清江看了一眼,不知道对方具体修为,但既然能驾云,最低也得是金丹境,便点点头,“那就有劳道友···········” 邱清江的话还没说完,老者从袖中取出一个青铜小钟,抬手便扔了出去。 青铜小钟表面亮光一闪,迎风涨大,眨眼间,一口巨钟悬浮在绣帕对面。 看到这一幕,邱清江眉头一挑。 看不起人是吧,敢情刚才开口询问搭把手,是在嘲讽?还是说,对自己的实力这么有自信? 青铜巨钟开始旋转起来,绣帕不断抖动,一圈圈波纹向外抖动开去。不消片刻,绣帕便开始缩小,被巨钟吸进钟腹。老者一扬手,青铜巨钟再次缩小,被老者收入袖中。 邱清江脸色一变,惊疑不定的看着老者。 是法宝的神通?还是境界奇高? 若是法宝尚还有对付的办法,如果是境界奇高,那又是多高,比洛茹还高?要真是如此,那就麻烦了。 老话说得好,同行便是敌人。秘境寻宝,有些时候真正的危险并非来自于秘境的本身,而是一同进入那些路人。 不等邱清江多想,老者说道:“走吧。” 黑虎一声咆哮,撞进秘境水幕之中。 邱清江眼神一阵变换,正犹豫之时,身后先攻击绣帕的三人立即闪身而过,进入水幕。 有了这个开头,越来越多的人冲了进去。 邱清江自嘲一笑,一同撞进秘境水幕。 (本章完) 第一卷 离乱人 第八十一章 忧喜参半困竹居 紫竹林小阵境,竹居里的小竹林内。 宁白峰挣扎着想站起身,却又骤然瘫倒在地上。此时的他全身枯瘦如柴,唯独一双眼睛清澈雪亮,神光熠熠。 挣扎几次后,宁白峰不得不放弃,只得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卷轴,铺在地上。 画卷表面亮光渐起,聂红竹破画而出。 相隔不过月余,再度相见,聂红竹被宁白峰现在的样子惊的目瞪口呆。 虽说在渡船上与刘云浪对战,时常被打的血肉模糊,但好歹脸还是那样俊朗如初。眼前的宁白峰,若非身上还有层皮,整个人就像是一具骷髅。 聂红竹托起宁白峰,皱眉道:“公子,你这是遭遇狐妖了?” 聂红竹看过山海图录上的描述,修行之人被狐妖吸光元阳之气后,人若未死,就只余下一副皮包骨头。宁白峰现在的样子,跟书上描述的如出一辙。 宁白峰想说话,却只能僵硬的张张嘴,发不出声音。最终无奈的翻个白眼,表示抗议。 聂红竹扫视了一下四周,看见不远处的那栋竹屋后,将宁白峰托过去,放进屋内的竹床上。然后转身去往门口,替你宁白峰守阵。 宁白峰说不出话,身体行动受限,但并不影响意念的调动。 沉下心神巡视气海,此时的气海空荡荡,涓滴元气也无,只余下气海上空,紫色云字玉剑,释放着丝丝缕缕的剑气。虽说早有预料,但宁白峰依旧是苦笑不已。 巡视完气海,宁白峰感受一下三大窍穴里的真气,脸色立即大变。 两年前,全身筋脉被心思毒如蛇蝎的妇人吕颖,以拔苗助长的方式毁掉之后,宁白峰的真气便一直停在三大窍穴之中,后来三大窍穴之间的筋脉被老道士修补接通,宁白峰的三境真气才算是真正由死变活,于三大窍穴之中流转。虽说掌中绣花,但老道士起码给了他一个继续走下去的希望。 然而此时此刻,三大窍穴之间的筋脉全都粉碎不见,窍穴之内已经不再是纯粹的武夫真气,而是掺杂了紫色的剑气。 没有三大窍穴里的真气,如何能三元合一,凝结剑胆,成为剑修。 就算有真气,但是三大窍穴之间没有筋脉,连掌中绣花都是奢望。以前还是筋脉尽碎,这一次却是直接消失,连修补的余地都没有。 如此情况,让他立即心神失守,整个人全身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站在门口的聂红竹听到声响,回头发现宁白峰的异样,立即冲过去,“公子?怎么回事?公子?出什么状况了?” 一声比一声焦急。 宁白峰依旧闭着眼,全身颤抖不止。 看着宁白峰干枯的身体,聂红竹咬咬牙,立即一手抓过卷轴,另一只手抚在他的胸腹之间,本就不多的灵气输送进宁白峰体内。 数十息之后,聂红竹身形变淡,消失在竹床边,画卷掉落在地上。 聂红竹消失之后,或许是那些灵气产生作用,宁白峰的身体颤抖缓缓停止下来。 不多时,眼睛紧闭的宁白峰骤然睁开双眼。 聂红竹的灵气进入气海后,眨眼间就被紫色云字玉剑吸收,然后剑尖释放的剑气骤然增加,游走全身。 随着剑气的游走,窍穴里的真气被勾动,竟然离开窍穴四处流转起来,根本不受限制,仿佛全身哪里都是筋脉,哪里都可流转。 宁白峰尝试将自行流转的真气按照意念调动,发现真气如臂指使,心念所动之下流转归窍,畅通无碍。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化将宁白峰惊的神情呆滞,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屋顶,久久没有回神。 许久之后,宁白峰将真气运转回窍穴,从芥子袋里摸出所有的灵果灵物,大口吞咽起来。 随着灵气不断进入体内,紫色云字玉剑吸收的越来越快,直到灵果灵物逐渐消耗一空,灵气的汲取才缓慢停止下来,剑尖上的剑气涌出,充盈在气海之间。宁白峰本以为会再次出现剑气爆发的情况,却发现,剑气积蓄在气海间,直到玉剑不再释放剑气,这才停止下来。心神巡视之下,剑气荡漾,气海汪洋。 宁白峰这才明白,上次的剑气爆发,不是剑气太多,而是自己的气海太小,容纳不了那么多的剑气,直接被撑爆,导致剑气爆发。至于现在为何气海能容纳下来,宁白峰不太清楚,但三大窍穴已经发生变化,气海的变化想必也是与那次剑气爆发有关。 宁白峰有预感,他的整个身体或许都发生了改变。至于改变在哪里,他不知道,但既然真气能流转全身,身体能继续汲取灵气,蓄养剑气,那就算好事。 更好的的是,他的气海里存留的不再是元气,而是剑气。 普通练气士吸收天地灵气,萃取成元气,蓄养在气海。练气士练气士,练的就是这道元气。而剑修不一样,吸收天地灵气蕴养在气海,再通过练剑,将元气转为剑气。 紫色云字玉剑的转换,让宁白峰省去了练剑一途,等于是走了捷径。只要境界够,能不间断吸收灵气,剑气就能源源不断。唯一要顾虑的不过是云字玉剑转换剑气,能持续多久的问题。 想成剑修,单单剑气还不够,必须还要存于脑海天灵里的剑意,三大窍穴里真气融合的剑势,此三者合一之下,方能凝结剑胆,最终成为真正的剑修。 宁白峰呼出一口气,发现聂红竹消失不见,缓缓挣扎起身后,眼见卷轴掉在掉在地上,伸手捡起来,从袖子里摸出一枚通宝钱,苦笑一声塞进卷轴杆里。 白光闪过之后,聂红竹再次出现在屋内。 现身之后的聂红竹立即扑到宁白峰身边,关切的问道:“公子,到底出了何事?” 宁白峰想说话,但嗓子依旧发不出一丝声音,只能给她一个安慰的眼神,示意自己安然无恙。 聂红竹犹自不信,将信将疑道:“真的没事?” 毕竟刚刚的情况,哪怕是她个画中仙,不过是输送灵气,却依旧能感受到那一刻的凶险。 凡夫俗子心神失守,不过是浑浑噩噩,修行之人心神失守,那可就是真的失守了。 宁白峰轻微一笑。 聂红竹这才松口气,点点头。 凶险的一刻过去,宁白峰示意聂红竹将他扶起来,准备离开这里。 毕竟不知道过去多久,这里又是紫竹林秘境里的小阵境,并非什么安全之地,虽说不知为何到现在没有其他人出现,但还是早早离开为妙。 刚刚走出两步,宁白峰脚下踢中一物。 一枚玉印躺在地上。 聂红竹“咦”了一声,勾手将玉印吸入手里。 宁白峰立即认出,这是那少年李平夺取竹笋之后,无奈放弃掉的法宝。 聂红竹将玉印拖到宁白峰眼前,笑道:“公子,捡到宝了。” 宁白峰看着玉印,没来由想起这一连串的遭遇,自己之所以成为这样,与那少年李平有着莫大的关系,既然现在这东西被遗弃,那就收起来,即便自己不想用,拿出去卖钱也行,毕竟身边就有这么 一个不断吃钱的赔钱货,只出不进,不是长久之计啊。 宁白峰悠悠的看了眼身边的白衣女子,叹了口气,接过玉印收入芥子袋内。 聂红竹有些莫名其妙,不明白为何捡到宝了,公子还要叹气一声。 嫌少了? 走出竹屋,宁白峰看着眼前小竹林,以及竹屋前院,心里唏嘘不已。 离开这处竹居,两人一直在小阵境里寻找可以离开的迷雾浓郁之地,但却一无所获。 小阵境不大,方圆一里都不到。两人转了两圈,都没发现有可以离开的地方,只有阵境边界无形的界壁,阻挡着去路。 宁白峰立即觉得事情不对,站在竹林里闭目感受片刻。 往常汲取灵气颇快的白莽龙衣,此刻是一丝灵气也吸收不到。摘下腰间的书山印玉佩,依旧是感受不到灵气。 宁白峰记得很清楚,刚刚进入这处小阵境时,这里的灵气稍显浓郁,绝不是现在这种灵气全无的样子。 从离洲这种灵气匮乏之地走出来的宁白峰,对灵气的厚薄浓郁感应非常清楚。在离洲,只有特定的地方,灵气才算浓郁,可供练气士修行。其他各处基本都是处于灵气稀薄状态。 但现在的小阵境不是灵气稀薄,而是一丝没有。 莫非就是因为没有灵气,所以可供穿行的雾气浓郁之地也消失了?难不成,这就是一直都没有人进来的原因? 为了印证这个猜想,宁白峰让聂红竹不断在竹林里穿梭,感应灵气,但结果一无所获。 此后数日,宁白峰一边休养身体,一边让聂红竹不断观察小阵境有没有变化,以及找到出去的路。 最后都是失望而归。 唯一的好事情,就是宁白峰的身体恢复的颇快,短短两日,便行动自如。所幸竹居里有锅有灶,宁白峰想起芥子袋里还有收集到的竹笋,很是吃了几顿竹笋大餐。 不过几日,身形枯瘦的宁白峰脸颊渐渐丰盈起来,罩在身上松松垮垮的白莽龙衣,终于不再显得那么不合身。 这一日,宁白峰吃过笋粥,照例在院子里练字,聂红竹巡查完小阵境后,返回竹居。 看着练字的宁白峰,聂红竹说道:“公子,很遗憾,灵气没有丝毫增长,也没找到雾气团。” 宁白峰练字不停,笑道:“遗憾?那你脸上的笑意是什么意思。怎么,很喜欢这个地方?” 聂红竹跳到半空,旋转一圈后,闭目陶醉道:“喜欢这里的安静闲适,是个长居的好地方。” 宁白峰停下手中的笔,看着灵体虚浮的聂红竹,心里默默叹息。 这是一个本性安静恬淡的女子,不幸的遭遇致使她成为一心复仇的女鬼,机缘巧合成为画中仙,造就了今天这个样子。但无论怎么变,她的内心或许依旧是那个小镇上安静生活的小家碧玉。 感受到宁白峰眼里的意思,聂红竹微微一笑。 宁白峰却骤然抬头,看向竹居上空。 小阵境上空“啵”的一声响,一团紫球撞破小阵境的界壁,坠入竹居不远处的竹林里。 转瞬间,一道轰响传来,随即整个地面剧烈摇晃。 还等不到宁白峰有所反应,竹林里一道紫色光幕急速扩张而来。光幕刮过身体,就如同穿过秘境水幕一般,没有丝毫异样。 片刻后,整座小阵境便被笼罩其中。 宁白峰看向紫球坠落,以及光幕升起之地。 那是什么? (本章完) 第一卷 离乱人 第八十二章 异变突生外来客 竹居前院。 宁白峰收起手中毛笔,转身走向屋里。 聂红竹飘身跟上。 收拾妥当后,宁白峰拿起画卷,“红竹,回来吧,情况有变。” 聂红竹点点头,扑向画卷。往常进入画卷,只需画中聂红竹的画身闪过微光,聂红竹的虚体就能进入画中。但此时意外却出现了。撞在画卷上的聂红竹,直接穿过画卷,丝毫没有进入画卷的样子。 聂红竹脸色一变,“公子,进不去。” 宁白峰满脸疑惑,“怎么回事?” 聂红竹伸手摸在画卷表面上,“画卷上好像蒙了一层布,返回不了画卷,但我能感应到与画卷的联系还在。” 宁白峰立即卷起画卷,准备放入芥子袋,却连芥子袋都打不开,这样的情况还是第一次。 芥子袋口像是被封住一样,根本毫无反应。 将卷轴插在腰后养剑匣上,宁白峰看向窗外,说道:“一定是刚刚那道光幕的问题,走,去看是怎么回事!” 紫球坠落的地方离竹居很近,穿过一片竹林就到。 此时的竹林深处被砸出一个大坑,周围竹叶竹杆碎片满地。 看见深坑的正中心,宁白峰瞳孔骤然一缩。 竟然是人! 从天而降,引起这么大动静的竟然是个人。一般来说,能架云腾空的得是金丹地仙,此人从天而降,难不成是地仙? 聂红竹看着那道人影,说道:“公子,我下去看看。” 聂红竹根本不用担心安全问题,只要画卷不毁,虚体无论被打散多少次,依旧可以从画卷里走出,只是多消耗一些灵气而已。 这是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一道巨大的刀伤从肩膀一直斜横到腰间,几乎将人斩为两截,如此伤势基本必死,但伤口上并未有丝毫血迹流淌而出。 聂红竹观察片刻,回到宁白峰身边,将情况详细说了一遍。 宁白峰抬头看看天空,这人身受重伤,撞破小阵境坠落到这里,引发了连芥子袋都打不开的怪异状况。人现在已经死了,那就让他入土为安吧,反正墓坑也是现成的。 兴冲冲跑过来,结果却是替人收尸,宁白峰有些苦笑摇摇头。所幸老者的尸体给了他一个不一样的启示,既然老者能撞破阵境界壁,那自己也能想办法用剑劈开壁障。 这也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收获。 刚准备动手,一道人影从老者的尸体上冲出,悬浮在尸体上方。 宁白峰心里一惊,立即拔剑抽身后撤。 这样的情况他并不陌生,聂红竹当初就有过这样的状态,魂魄。 这道冲出的人影几乎宛若实体,样貌和老者尸体一般无二。 赤霄出鞘的声音引起了这道人影的注意,魂魄的眼神由迷茫转为锐利,看到宁白峰和聂红竹后,老者魂魄开口问道:“小娃娃,这是何处?” 宁白峰打量老者魂魄一眼,确认对方没有立即冲过来的意思,回答道:“紫竹林秘境,具体是哪个小阵境我也不知道。” 老者魂魄闻言一阵沉思,思考着紫竹林秘境是个什么地方。 片刻后,老者惊讶道:“震洲南海洛家山?” 宁白峰点点头。、 老者魂魄目光落到聂红竹身上,“咦”了一声,“这刚一回来,即能看见人,又能看见鬼的,有点意思,洛家山的人什么时候学会御鬼的手法了。” 宁白峰瞥了一眼聂红竹,没有回话。 老者看着宁白峰这副戒备的样子,像是看穿了他心中的想法,飒然笑道:“小娃娃不必紧张,老夫要是想夺舍你,就凭你这点斤两还不够看。” 宁白峰并未放松警惕。 老者笑笑摇摇头,目光无意中落在宁白峰脖颈间,脸色骤然一变。 眼见老者脸色有变,宁白峰心中警铃大作。 只见老者左手一抓,宁白峰脖颈间一物破衣而出,眨眼间就被其抓到手中。 却是一枚月牙形的玉坠。 宁白峰脑袋一翁,想也没想就冲出去,准备夺回玉坠,“还给我!” 老者一抬手,宁白峰就被定在半空,就连聂红竹这样的虚体都不得动弹丝毫。 仔细打量月牙形玉坠片刻,老者看着宁白峰,沉声问道:“弦月坠是哪来的?” 宁白峰脸色狰狞道:“与你无关!还给我!” 一路不远万里,远渡重洋,就是为了将这东西送到坤洲回元山鼎剑阁。在没有将东西送到之前,他不打算告诉任何人关于这东西的来历。尽管他也是现在才从老者嘴里听到这枚玉坠的名字,但这并不妨碍他想继续保守这个秘密。 老者没有听到想要的回答,却并不着急,再次问道:“刘俭和你是什么关系,你在哪里见过他?” 听到刘俭这个名字,宁白峰从疯狂的边缘冷静回来。这是离开云宁村后,第一次从一个陌生人的嘴里,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 宁白峰有些惊疑不定,“你是鼎剑阁的人?” 老者摇头,“不是!” 这个答案一出,宁白峰脸色骤然一冷。 不等宁白峰说话,老者继续说道:“你不是这方天下的人对吧,刘俭能将这东西托付给你,说明他已经遭遇不测,是不是这样!” 一个让宁白峰心神巨震的问题。 他不是这方天下的人,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他的来历,就连当初捡到到他的老乞丐,也只是以为他是流落在外的孤儿。却没想到被这老者一言道破,难道说这人也跟自己一样?可云宁村并没有出现过这个人。 既然跟自己不一样,那就只能是跟刘叔一样,闯荡天外的圣人。 老者脸上有些忧伤,叹了口气,“难怪我会坠落到此,想来就是这弦月坠的气机牵引。” 说完话,老者一挥手,宁白峰被送到大坑边缘,随之而来的还有那枚弦月坠。 宁白峰立即抓住玉坠握在手里。 压迫感消失,聂红竹立即站到宁白峰身边。 老者并未再看宁白峰,目光落到坑底,缅怀片刻后,右手一拳轰出,坑底的尸身立即被拳劲打成齑粉。再次一抓,大坑周边的泥土聚成一堆,将此地掩埋。 做完这些,老者寞落的叹息一声:“到头来,却是做了竹子的肥料,也罢,尘归尘,土归土,死在这里算是落叶归根了,好歹比刘俭那个倒霉货要强。” 宁白峰确认玉坠无恙后,问道:“老先生,你认识刘叔?” 老者回过头,笑道:“认识,怎么不认识,熟得很,都快好到穿一条裤子。” 这话让宁白峰脸色古怪,刘叔这么个风流倜傥的人,怎会和你这个糟老头子穿一条裤子,信你就是见鬼了。 不对,可不就是见鬼了么,你就是个鬼。 老者环顾四周,说道:“那座竹居是你的吧,去那慢慢聊吧。” 宁白峰点点头。 回到竹居前院,老者一个灵魂虚体坐在桌前喝茶,让宁白峰惊 诧不已。看着老者喝下茶水,然后又低头,看看老者坐下的竹椅。 瞅着宁白峰这幅样子,老者笑骂道:“看什么,哪怕没有肉身,老夫照样能吃喝拉撒。” 宁白峰讪讪一笑,随后立即正襟危坐,问道:“我叫宁白峰,敢问老先生名讳,为何知道这弦月坠和刘叔。” 老者再次茗了一口茶,闭目回味片刻,笑道:“想不到你一个远古遗民,对刘俭还挺关心。” 放下茶杯,老者说道:“老夫苏怀谷,跟刘俭是至交,一同在天外搜寻远古小天地的老家伙。至于这弦月坠,那就说来话长了,总之,这东西是鼎剑阁剑池一脉的信物,至于作用,刘俭没告诉你?” 宁白峰摇摇头,“没有,刘叔只是告诉我,将他送到坤洲回元山鼎剑阁。” 老者脸色古怪,上下打量他一眼。说道:“既然刘俭没讲,我也就不越俎代庖了,等你送到鼎剑阁就知道了。” 看着手里的玉坠,宁白峰心里首次出现一种不好的感觉。 将弦月坠重新挂回颈间,宁白峰松口气。之所以没想到放进芥子袋,而是挂在脖子上。原因在于,这东西很古怪,宁白峰当初获得芥子袋后就想过将玉坠放进去,但其他东西都能放,唯独玉坠不行,试过多次后,他也就放弃了。 宁白峰右手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芥子袋,然后问道:“苏先生,你坠入小阵境后,一道光幕升起,现在我的芥子袋都打不开了。” 苏怀谷闻言,哈哈一笑,“你能在老夫的禁灵域里动用这些东西那才叫怪事,不信你可以试试吸收灵气,又或者是施法调用身后的女鬼。” 宁白峰没试,因为这处小阵境里早就已经没有灵气。但是禁灵域这个说法,却让宁白峰上了心,如此古怪的神通,如何让人不上心。 宁白峰回头看了眼聂红竹,思虑再三之后,抽出腰后的画卷,铺到桌上,说道:“苏先生能否撤掉禁灵域,不能动用灵气的话,红竹无法回到画中,我也没法走出这个小阵境。” 苏怀谷看着画卷,又抬头看了看聂红竹,皱眉道:“画中仙?你画的?” 宁白峰感受到苏怀谷语气里的不善,立即明白缘由。画中仙虽名字好听,但其实有些阴损,毕竟将人的魂魄画进画中,就如同邪修拿人魂魄炼制宝物是一样的,是断人投胎的毒辣手段,违反天地大道。 先前苏怀谷说宁白峰驱使鬼物时,语气中满是不屑,原因就在于,驱使是小道手段,还能将鬼物重新放生,但炼进宝物里,只要宝物一毁,那就是魂飞魄散,实打实的毒辣手段了。 这些都是后来宁白峰从见闻堂买来的书上,慢慢才了解到的。 苏怀谷语气不善,也有他自己的原因,毕竟他现在也是灵魂虚体,感同身受,心中难免有芥蒂。 宁白峰叹气道:“我从别人手上买来的,红竹被画进画中,倒是我亲眼所见······” “亲眼所见,你不阻止?!”苏怀谷抢声怒道。 宁白峰话被打断,立时语塞。 一直站在后边的聂红竹眼见情况有些不妙,立即开口说道:“老先生息怒,红竹是自愿进入画中,跟公子没有关系,事情说来话长,能否荣我细说。” 苏怀谷点点头,洗耳恭听。 聂红竹慢慢道出事情的来龙去脉。 听完事情经过,苏怀谷瞪了宁白峰一眼,“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要是知道刘俭找了你这么个传人,我现在就能替他一巴掌拍死你!” 宁白峰有些尴尬的绕绕头。 (本章完) 第一卷 离乱人 第八十三章 有今生何须来世 苏怀谷拿起画卷看了片刻,然后又看了看宁白峰,沉默不语。 气氛突然沉静下来,宁白峰和聂红竹对视一眼,知道苏怀谷有心事,便没有出言打扰,只是静静等待。 许久之后,苏怀谷突然抬头,问一个很让人意外的问题,“宁小子,你身上还有多少蕴含灵气的物件。” 宁白峰一愣,半天没反应过来。 苏怀谷看着他呆头呆脑的样子,瞬间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拍在宁白峰后脑勺儿上,“问你话,傻愣愣的干什么!” 宁白峰有些纳闷儿,不知道苏怀谷问这个干嘛,苦笑道:“前两天身上出了点变故,灵果灵草都被消耗空了,就剩下些神仙钱了。” 这话说的宁白峰自己都有些诧异,自己什么时候这么夸张,穷的只剩下钱。 有点飘了。 苏怀谷一听身上出了点变故,立即将手搭在宁白峰肩膀上。 宁白峰只觉一股热流窜进身体,转瞬之间流遍全身,然后消失。 苏怀谷一脸震惊的看着宁白峰,半晌才自言自语道:“后天剑胎?不太像,无脉之体?好像又不太对。” 宁白峰眉头一挑,先天剑胎他听说过,某些人生来体质特殊,与剑有着极高契合度,天生就是做剑修的料,后天剑胎倒是头一次听说。至于无脉之体,就是闻所未闻。 苏怀谷琢磨片刻,有些吃不准是怎么回事,问道:“你说身体出了点状况,说来听听。” 数天来,宁白峰一直在试图弄明白身体到底出了什么变故,翻看了身上所有的书籍,却毫无头绪,只能感叹自己见识浅薄。现在有人能以自己解答,他求之不得。 至于对苏怀谷的信任问题,就像先对方所言,要是想对宁白峰夺舍,就凭刚刚那一手将人定住的手段,宁白峰根本就不够看。 更何况,宁白峰一直很相信自己的直觉,第一次靠直觉,他认识了元镇,第二次他结交了赵硕,事后证明都是对的。凭直觉,老者苏怀谷并无恶意,与刘叔是至交好友也是真的,可以信任。 因此,宁白峰从头到尾,将身上从滨海县到紫竹林出现的变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说完之后,宁白峰一脸忐忑的看着老人。 苏怀谷摸着胡须,沉思良久。 无意中眼睛一撇,瞧着宁白峰这幅样子,苏怀谷笑道:“体魄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不必担心。具体如何,还需观察一段时间。” 宁白峰总算松了一口气。 苏怀谷再次拿起画卷,一扬手,画卷就这样悬浮在半空,白光一闪后,聂红竹瞬间被收入画中。 宁白峰忽然觉得身子一轻,像是盖在身上的一层薄纱被揭掉了。 苏怀谷看着画卷,意味深长的说道:“宁小子,咋们做笔买卖如何?” 宁白峰楞了一下,“什么买卖?” 苏怀谷笑道:“老夫栖身画中,你替老夫做三件事。” 宁白峰瞬间有点发懵。 事情来得太过突然,前一刻还因为画中仙的事不满,这会儿又说他栖身画中,这反转的也太快了点。 宁白峰摇头道:“苏先生,这笔买卖估计做不成。” 苏怀谷问道:“为何?” 宁白峰说道:“画画我不会,更别提画中仙。” 画中仙是他买来的,土地公陆钰作画的时候他虽看在眼里,却实在不明白其中的门道。苏怀谷就是想要被画进画中,他也无能为力 ,总不能现在再远渡重洋跑回去,找陆钰重新画。再说,就算现在回去,土地陆钰还在不在都不知道。其次,就宁白峰这还在凡胎三境里打滚的修为,见到个地仙就得躲得远远地,更别提圣人。一口气就能把他吹死。 这样的回答,苏怀谷丝毫没有感到意外,反而笑道:“作画的事你不用多想,老夫年轻时,曾在江山社稷图里求学,画画的功夫虽比不上书画圣人,但这不过奇珍级的画中仙,还是简单至极。” 江山社稷图,书画家的圣地,一幅画就是一方天地。宁白峰记得很清楚,在映月湖的时候,他还听别人讲过。但是书画家的修士,他走了这么远的路,一个也没见到,唯独看到的还是一个受香火供奉的土地。没想到眼前的老者竟然会这个,并且还在书画圣地江山社稷图里求过学。 作画的问题解决了,能得到一副圣人魂魄栖身的画卷,那是天大的机缘,但宁白峰还是不能答应。 自始至终,宁白峰都相信付出与回报是对等的,甚至付出远远大于回报。 圣人的三件事,那能是吃饭喝水睡觉这种简单的三件事?圣魂画卷是宝物是机缘没错,可这种机缘他接不住。 苏怀谷看破了宁白峰的心思,笑道:“三件事,以你现在的能力肯定是做不到,让你现在去做就是强人所难。首先第一件事就是等你踏足宗师境,以老夫弟子的身份去一趟真武道场,登上真武山顶,立碑刻字。” 真武道场,又是一家圣地。你老人家不愧是圣人,净跟这些圣地打交道。 宁白峰无奈道:“苏先生,以你的能力登上真武山顶想必很简单吧,还要我去做什么。” 苏怀谷抚须而笑,脸上闪过一丝缅怀之色,“老夫当年心气太高,文武同修,曾立誓要真武山刻碑,稷下学宫立像。后来跟刘俭一起参合进一笔烂事,不久后就去了天外,事情便没做成。” 又来,稷下学宫,儒家圣地。这才几句话的功夫,你老嘴里就出了三个圣地,跟吃饭喝水一样普通,有你这样不把圣地当回事的么。 宁白峰有些不太确定,“第二件事不会是要我去稷下学宫立像吧?” 苏怀谷笑道:“那倒不必,立像的事,离开这方天下的时候,老夫的学生已经在做了,这么多年过去,想必有些结果了。” 宁白峰立即追问,“那第二件事是什么,另一件事又是做什么。” 苏怀谷笑眯眯的看着他,“怎么这会儿变挺机灵了,还知道权衡利弊,然后再做决定。” 宁白峰挠着脑袋笑了起来,看着样子,傻得冒泡。 苏怀谷看着他这副装傻充楞的样子,笑呵呵的说道:“后面的的事,等哪天我觉得你能力够了再告诉你,不用担心你会做不到。” 宁白峰想了想,然后问道:“上真武山,难不难?” 苏怀谷点头道:“极难!” 宁白峰一拍茶桌,“做了!” 与圣人做买卖,难才符合身份,没看刚刚一口一个圣地的么,要是简单,宁白峰反而觉得其中有陷阱。况且距离五境还不知道需要多久,有的是时间慢慢做。 苏怀谷笑了,脸上表情有些像是偷了鸡的黄鼠狼,得意的不行。看的宁白峰在想,是不是被机缘蒙了心,答应的太快了点。 似乎看出宁白峰有些后悔的样子,老人笑的更开心。 不等宁白峰说话,苏怀谷大手一挥,“儒家有言,君子一言九鼎。商家祖训,做生意讲究信誉。后悔的事,咱可不能做了啊。” 宁白峰苦笑着摇摇头,果然是人老成精,这不只是成了精,还成了圣。 其实后悔也只是做做样子,宁白峰心里偷偷乐的不行,老人的事情虽说估计很难办,但毕竟不会害他,因为没那个必要。而一副圣人魂魄栖身的画卷,那价值简直不可估量,怎么看宁白峰都觉得很赚。 只是很快,苏怀谷的话就让他感觉亏的吐血。 苏怀谷指着画卷笑道:“老夫作画,以灵气为墨,就算现在撤掉禁灵域,这里也是毫无灵气,所以只能从值钱的物价上获取。你身上这件衣服不错,腰上那块玉佩还行,背上那把剑可以,腰后的养剑匣和里面的小东西都很好,还有,你刚刚说什么来着,芥子袋里还有不少神仙钱吧,都拿出来,都拿出来,这些可能还有些不太够啊,你那芥子袋估计也能凑合一下。” 老人每说一样,宁白峰的脸就黑一点,直到说完,脸色已经黑的跟锅一样。 宁白峰咬牙切齿道:“敢情您老人家一开始就算计我。” 事情被说破,苏怀谷丝毫没有觉得不好意思,反而哈哈大笑道:“做买卖嘛,谁还没心里计较一番,对吧。况且老夫栖身画卷之后,从此受制于你,归根到底,你还赚了。黑这个脸干啥,差不多就行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实际来看,圣魂栖身画卷,受制于人,宁白峰确实是赚了。只是他舍不得啊,好不容易赞下这么一份家当,转眼就要喂进一个无底洞里,换谁都不想这么干。 只是瞬间,宁白峰想到某种可能,看着老人宛若实体的魂魄,小心翼翼的问道:“还能存在多久?” 老人笑声戛然而止,半晌后才说道:“你怎么知道的。” 宁白峰惋惜道:“曾经有个老道士告诉我,儒家子弟,秉天地浩然之气,死后亦归还与天地。武夫只修肉身,不练魂魄,死后并无魂魄出窍一说。您老文武同修,现在这个样子,早晚会散于天地间,只是时间问题。还有就是,我实在找不出一个能让圣人魂魄,愿意再无来世,委身与画卷之中的理由。” 一瞬间,老人身子佝偻下来,不复先前的气魄昂扬。 宁白峰心里有些发酸。 苏怀谷知道他在想什么,坦然自若的微笑道:“老夫回来,其实有一半的原因是来找你的。虽说来之前还不知道你是谁,但谁让老夫摊上刘俭这么个朋友,只能算是命苦。索性你这娃子还不错,让老夫看的心里高兴,只希望你别怪老夫来的太晚。” 这一刻,宁白峰突然有些想刘叔,又有些想喝酒了。 宁白峰伸手拿下画卷,“苏老,这笔买卖我不做了,你把三件事都说出来,哪怕我现在做不到,只要我还没死,总有能做到的那一天。” 苏怀谷抚着胡须,老怀大慰,觉得越看越顺眼。 只是不等宁白峰收起画卷,苏怀谷伸手将他拦下,故作发怒道:“胡闹!都说只有一半的原因是找你。如此做法,还有另外一半的事情我做是不做,别说什么你去,就你现在这三脚猫的功夫,老夫能指望的上你!” 宁白峰沉默以对。 兴许是觉得自己的话说重了,苏怀谷叹了口气,“你要真是替我着想,就干脆一点,毕竟时间不是很多啊。” 宁白峰觉得心里堵得慌,许久才憋出一句话,“可我想要你有来世。” 苏怀谷哈哈大笑,“大丈夫,既有今生,何须来世!” 声音振聋发聩。 宁白峰心神激荡,心中悲意尽去,豪气顿生。 (本章完) 第一卷 离乱人 第八十四章 圣魂画卷以命抵 干脆利落的摘下身上所有物件。 一时间,茶桌上堆满了东西,玉佩,长剑,养剑匣,法袍,一枚得自少年李平的玉印,一块被杀武夫王元的甲符,装着神仙钱的盒子,以及小小的芥子袋。 当苏怀谷看到盒子里的神仙钱时,惊讶的合不拢嘴,“宁小子,你是不是抢了哪座仙家山头的宝库。” 宁白峰尴尬的挠挠头,装傻充楞。 总不能说真的打劫了一家豪门吧,孙家那是自己凑上来的,他也拦不住啊。 苏怀谷看见他这个样子,知道另有内情,也没打算多问。 谁还没点心里事儿咋地。 看着这些东西,苏怀谷盘算片刻,说道:“站好别动,看好戏的时候来了。” 却只见,苏怀谷将画卷定在空中,然后一拳打碎那枚玉印,然后是甲符,再然后是玉佩,随后的就是一枚枚通宝钱。随着这些东西被打碎,其中浓郁的灵气被老人扩散开去,直至布满整座小阵境。 然后在宁白峰目瞪口呆中,整个小阵境里,竹子,茶桌,竹屋,地面甚至是老人苏怀谷,全部被染上色一般,然后投射到画卷之上。而画卷上的聂红竹在渐渐缩小,站在了画中的茶桌旁。 直到这一刻,宁白峰才明白,老人是打算将他自己,连同整座小阵境全部画进去! 手笔和气魄简直大的吓人。 宁白峰发现,随着画卷上的图画越来越清晰,小阵境里的东西也就越来越少,茶桌没了,竹居不见了,竹林也在大片大片的消失,反倒是画卷上的越来越多。 苏怀谷将一大一小两把剑赶出剑鞘和养剑匣,对着养剑匣和剑鞘一捋,就变的圆润修长,被他塞进画上做成了两端的轴杆。紧接着,老人两掌合拍赤霄,长剑立即像是泄了气一样,缩小的如同寸思一般,只有筷子长短。而寸思被老人一拍,则真的缩小的只有一寸来长,小巧玲珑。 某个瞬间,画面上亮光大作,宁白峰不得不闭上眼睛。 ··········································· 紫竹林里。 邱清江不断的试图感应出,那道曾经让自己本命飞剑畏惧的剑气。 自从踏入紫竹林以来,他就发现现在的紫竹林出现了很大的变化。首先,紫竹林里小阵境之间的界壁消失了,随机穿行七处小阵境的规则自然就没有。其次,整座紫竹林就变得更大了,大的很容易让人迷失方向。 此时的邱清江就觉得自己快分不清身在何处。 从进入紫竹林开始,至今已有三天,连一个人都没看到。 就在邱清江准备换个方向时,不远处一道亮光升起,照亮半边天空。随之而来的,还要一道令他本命飞剑颤抖的气息。 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一愣,然后脸上露出狂喜的笑容,多日来的疲惫之色一扫而空,闪身就往亮光的方向而去。 穿过重重的茂密竹林,一片极大的空地出现在他眼前。 但是转眼间,邱清江狂喜的心情就从云端跌落山谷,只因空地的正中央,站着一道身穿白衣的人影,人影的手里握着一卷极大的画卷。 看到这副画卷的邱清江,瞳孔骤然缩小。 哪怕只是远观,他都能看到这幅画卷的不凡,更何况,以他对剑的感应,那副画卷剑意浓郁至极。 哪怕这副画卷不是令他本命飞剑畏惧之物,那也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宝物。 站在空地中间,拿着画卷宝物观赏的,正是宁白峰。 此 时的他看着手中画卷,内心震撼不已。原来的竖挂卷轴被苏怀谷改成横幅卷轴,卷轴的轴杆里栖居着两把飞剑,画卷上的图画变成了雾气氤氲的竹林小居,最让他震撼的还是身居画中的聂红竹,竟然是可以随意在画中移动。 这样的手段宁白峰闻所未闻,比那陆钰简直不知道高到哪里去,若要比较的话,都快高到天外去了。 苏怀谷画完之后,就走出画卷,留给宁白峰一件法袍和芥子袋,丢下一句事情紧急,就闪身离开,独自余下宁白峰一个人在这里发呆赏画。 这也是为何画中只有一人,而远处的邱清江也只看到一人的原因。 失落之后,邱清江立即闪身到宁白峰十丈外。 骤然察觉到旁边有人,宁白峰立即收起画卷,握在手里。 看到这一幕,邱清江眼皮一跳,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年青人,打个商量,咋们以物换物,将你手中的画卷卖给我,如何?” 宁白峰看着来人这副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心里有些腻味。才出小阵境,刚到手的好东西还没捂热乎,就被别人看上眼,开口就想要,换谁心情都不好。 只是很快,宁白峰眨眼间,心就沉了下来。 金丹地仙。 看气机评修为,这种事宁白峰做过多次,一看一个准,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宁白峰正了正脸色,摇头道:“前辈好意心领,晚辈告辞。” 邱清江立即伸手,“且慢!” 宁白峰回过头,“前辈还有何事?” 邱清江一时语塞,他只情急之下喊出这么一句,纯粹不想这人就这么走掉,真要说什么事,那还不是想买那副画。 想清楚这一茬,邱清江立即说道:“年青人,你开个价。” 宁白峰皱着眉头,“前辈,都说这画不卖,多少钱都不行!若是没有其他事,咱们就此别过。” 说完话,宁白峰转身就走。 “站住!”一声怒喝从背后传来。 宁白峰依言驻足。 他停下来并不是因为这句话有什么威力,真正有威力的是眼前一丈外,散发着寒芒的飞剑。 这柄飞剑并不是他自己的,只可能是身后那名地金丹地仙的。这是宁白峰第一次遇到剑修,按照剑修对境界的划分,四境玄妙对应剑胆境,五境金丹对应可就是凝胆成丸的剑丸境。世人皆知剑修杀力极大,一名剑修对战同等境界的两人都能不落下风。 这名中年男子竟然是一位剑丸境剑修,这让宁白峰有些始料未及。 宁白峰看着飞剑,没有回头,“前辈,你想怎么样?!” 背后的男子一声冷笑,飞剑划着弧线绕过宁白峰,回到那人身边。 宁白峰转过身,脸色阴沉如水。 中年男子此时完全换了一副脸色,冷笑道:“小子,好好聊你不愿意,让你开价你不开,现在就要由我来开价了。” 宁白峰笑了,完全是气笑了。 以力压人,然后再来强买强卖,这生意经写的都快赶上山贼拦路了,就差喊上那句劫道名言。 宁白峰讥讽道:“接下来,前辈是不是要说,我的命值多少钱,这幅画卷值多少钱,够不够用我这条命抵这幅画,够得话就可以放下画走人,不够的话再把所有值钱物件拿出抵命,还是不够的话只能说声抱歉,谁叫你命比纸薄,是吧?” 中年男子楞了一下,没想到这名年青人心思如此机敏,转眼就看破了自己心里的想法,看来是个走过远路的老江湖了。 只是看破了 又如何,有选择的余地吗? 中年男子说道:“既然明白,那你就——入土为安吧!” 话音未落,中年男子身边寒光一闪。 几乎就在寒光一闪的同时,宁白峰猛然向右越出。 风过光闪,一缕发丝翩然而落。 中年男子瞬间眼睛一瞪,有些不敢置信。骤然的一剑竟然被躲过去了,蒙的? 自己的剑有多快他知道的一清二楚,对面年青人的实力是多少大概也有个预估,下三境能躲掉剑丸境剑修的飞剑,简直是在痴人说梦。 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凭借对危机的感觉,蒙的,而且还蒙对了。 中年男子嘴角露笑,有点意思。 空地上,宁白峰不停以各种怪异的姿势换位扭身,每动一次,远处中年男子脸色就阴沉一分。 十来息之后,中年男子伸手夹住一物,脸色阴沉道:“难怪敢如此硬气,果然有些门道。放下画,我可以饶你一命。” 宁白峰摸了一下脖子上渗出丝丝血迹的划痕,刚刚最后那一下凶险至极,若不是他反应快,此刻喉咙早已被洞穿。 刚刚的那番作为,并不是他蒙的,自从那次身体剑气爆发,醒过来后,他就发现他的眼睛有些不太一样,至于哪里不一样他说不上来。直到中年男子骤然发动飞剑的那一刻,他知道了哪里不一样,他竟然能看到那把飞剑的飞行轨迹。这就是他为何能躲过飞剑的原因,毕竟蒙不可能次次都蒙对。 宁白峰看着中年男子,冷笑道:“这话你会信?” 自古以来杀人夺宝,杀人在先,夺宝在后,哪有光夺宝不杀人的,等着将来这人找你寻仇么? 中年男子自嘲一笑,明知对面的不是雏儿,真是有些多此一举了。抬手一扬,空中发出一声轻微的剑鸣。 宁白峰往左一滚,一扬手中画卷,两道光芒掠出,一青一红。 空中叮的一声脆响。 中年男子眼睛一亮,“身外飞剑?!” 宁白峰却不管中年男子说什么,起身立即大步而逃。 身后立即叮叮噹噹响个不停,空中火花四溅。 先前能躲过中年男子的飞剑,那只是因为中年男子留了力,存心试探而已。现在可就不一样,用心出手之下,宁白峰驾驭的寸思和赤霄只能勉强拦住那把飞剑,何况那名中年男子到现在还没亲自动手,再不逃,就真的只能入土为安了。 看见那白衣年青人要逃的样子,邱清江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逃得了么! 只见他右脚一踩,原地留下一道残影。 大步奔逃的宁白峰瞬间汗毛倒竖,如芒在背。奔跑中强行转身,想也没想之下,气海剑气全力冲出指间。 一道璀璨的紫色剑芒撞在一道无形气劲上。 宁白峰瞬间倒飞而出,撞断无数青竹,硬生生将茂密的竹林撞出一条数十丈长的大路。 空中紫芒泯灭后,中年男子身形这才显露出来,一脸震惊。 一个凡胎境修士能爆发出如此剑气,还能拦下剑丸境剑修的一击,这有点超出他的常识。但随着剑丸的一丝震动,他立即狂喜。 那个散发出惊天剑气的宝剑,在这小子身上! 中年男子想通这一节,立即毫不犹疑一步踏出,对着躺倒在地上的白衣青年又是一剑。 剑芒刚出,一道弦刃突然出现,将其击打的粉碎。 中年男子身形骤停,一声暴喝出口,“是谁!” 琴声清脆,悠悠传来。 (本章完) 第一卷 离乱人 第八十五章 世间人情最难还 竹林上空,一道身影抚琴端坐云端。 邱清江心里一沉。 来人他认识,几天前还在秘境口出言不逊。虽说打心眼里看不起洛家山,但他依旧不敢明目张胆的对着干。 更何况此人已是上境天仙,哪怕音律家修士再如何不擅长厮杀,但两人之间的境界差距摆在这里,一个天仙一个地仙,只要真正动手,生死立判。 邱清江阴沉着脸,说道:“洛前辈,你这样冒然插手他人私事,恐怕不太好吧。” 端坐云端的正是洛茹,虽说她比邱清江早些进入秘境,但紫竹林里的变化太大,进来后连她也不知身在何处,多方奔波后,也是看到那道亮光,才往这边赶。 到了这里的时候,恰好看见那个白衣青年即将被人击杀,便立即出手阻拦下来。 白衣青年给她的印象很深刻,在雷鹏渡舟上的几个月里,此人能跟刘疯子对打,最后还能越打越强,这样的情况对她来说实属罕见。最后,更是助刘云浪登临上境天仙,可以说刘云浪和沧浪海宫,欠了这人一个天大的人情。 数百年来,洛家山和沧浪海宫一直是盟友,她此时出手救下这个有恩于刘云浪和沧浪海宫的人,将来他们一样会记住她的这个人情。 世间债务,唯人情最难还。 洛茹没有看这个言词不善的中年男子,而是将目光落到挣扎着爬起来的白衣青年身上,问道:“伤势如何?” 宁白峰擦掉嘴角血迹,笑着摇头道:“谢前辈关心,没什么大碍。” 洛茹的突然出现,让他很是意外。自从刘云浪登临上境天仙后,这位洛仙子就再也没出现过,就连刘云浪弄的龙头宴上,她依旧是没有现身。 本以为此生不会再有交集,却没想到在这种时候却被她所救。 两人间的一问一答,完全是没将中年男子放在眼里,这让本就好事被坏的他,心头更怒,但他却不敢表露出来。只能强压下怒意,说道:“洛前辈……” 话未说完,立即就被云端的洛茹打断,“此人是我认识的一位晚辈,你可以走了。” 虽说有所猜测,这话依旧让中年男子勃然变色。这是明着要保下白衣青年,让他瞬间火冒三丈。眼见宝物梦寐以求的宝物即将到手,却骤然被人横插一脚。煮熟的鸭子不是飞了,而是被人抢了,如何不怒。 你认识的晚辈,谁信! 那道亮光照亮半边天,你一个上境天仙要是没看到,那就是瞎子。 极致的怒意反而让邱清江冷静下来,动手他是不敢,但不表示他要夹着尾巴走人,“洛前辈,要我走可以,但此人拿了我的东西,必须还给我。” 宁白峰脸色一僵,随即怒极而笑。 人可以无耻,却没想到可以无耻到这种地步。 更何况,这样的话完全就是攻心之语。如果说宁白峰真的拿了对方的东西,洛茹是开口让他换,还是不还。如果东西本身就是宁白峰的,若是让他还,岂不是好心办坏事。最后闹的两人心生嫌隙,甚至是生出怨恨。 此时的邱清江生的就是这样的心思,但还不止于此。眼下的情况夺到宝物已经不可能,只能图谋后续。 白衣青年被洛茹救后,哪怕为了感激救命之情献出画卷,但绝不会拿出体内的那把剑,损失一副画卷他只是觉得心痛而已。 他现在的做法就是在赌,赌洛茹保下此人的决心。开口让此人还,这说明只是随手为之,那么等到洛茹离开,他反手就可杀掉此人夺宝。 若是不让还,那就做长远打算。但那把剑却是他必得之物。 洛茹百年来坐镇渡舟,生意做的风生水起, 自然明白人的心思鬼蜮伎俩,淡然道:“这样啊,刚好你将他打伤,东西就当做补偿吧。” 邱清江心有所料,冷哼一声,“既然如此,晚辈告辞!” 说完话,头也不回御剑而去。 宁白峰看着消失的那道身影,眉头紧皱。 洛茹按下云头,降到宁白峰身边,秀美微皱道:“吐出来吧。” 宁白峰脸上一笑,准备张嘴说话,却立即捂嘴弯腰。鲜血顺着手指缝隙喷洒而出,给苍白的枯竹叶地面染上点点血梅。 以下三境的修为硬接金丹地仙一击而不死,看似勇猛无双,实际上宁白峰受到的伤势绝对不轻。剑气的全部爆发,虽然让他躲过了致命一击,但中年男子的剑气依旧是极为强劲,不仅击散了紫色剑芒,更是将宁白峰的右手掌骨击碎,只是片刻,手掌红肿如蹄髈,凌厉的剑气窜进他的身体,随处乱窜,痛入骨髓。 洛茹手扶瑶琴,一阵悦耳的琴声响起。 宁白峰只觉体内乱窜的剑气受到拉扯,窜进喉咙。 又是一口鲜血喷出,体内混乱的气机逐渐平复,身体上的疼痛也逐渐消失。 宁白峰有些诧异,只听说音律家的琴声能助长修为,宁心安神,没想到竟然还能疗伤。 片刻后琴声停止,洛茹说道:“琴曲只能辅助治疗,想要痊愈还是需要用药,就在这静坐一会,我替你坐镇。” 听到用药,宁白峰立即苦笑,芥子袋里现在除了一些衣服杂物,只剩下二十枚通宝钱,几十枚折背钱,以及一些散碎银两。别说药物,连吃的都没有。 洛茹看着白衣青年尴尬的面色,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吃惊道:“出门游连药物都不带,你家师长没教你这些么?” 宁白峰更是尴尬。 孤身一人行走万里,哪来的师长。这话说出去只会让人更是吃惊,还是不说为好。 洛茹一翻手,掌中出现一枚玉瓶,“里面是甘霖丹,服下吧。” 宁白峰接过玉瓶,没做任何迟疑,倒出一颗药丸,吞服下去,然后他深吸一口气,盘腿就地而坐。 左手擦掉嘴角血迹,宁白峰看着洛茹笑道:“若非前辈出手,我的这条小命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了,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洛茹座下云团再次降低,直至与地面相接,显得不那么居高临下,“救你是举手之劳,只要你别怪我没杀掉那人,就当是谢我了。那人找上你,想必先前的亮光与你有关吧。” 显然洛茹也知道,不杀那名中年男子,必将给宁白峰留下祸根。所以直接将话说明,避免猜疑,造成升米恩斗米仇的事情发生。 宁白峰走过这么远的路,也见过不少此事,自然明白其中道理,所以他丝毫没有怪洛茹不杀那金丹地仙。每个人都有自己做事的准则,她完全可以在中年男子杀人时袖手旁观,出手救人已经是看在曾经有过一面之缘上。再去替他杀人,就有些不值当了。因为两人之间的交情还没到那一步。 既然把话说开了,宁白峰也就没打算过于隐瞒。 左手剑指一挑,竹林里一青一红两道剑光闪过,眨眼间就出现在宁白峰身侧,与之而来的还有一杆卷轴,被两把剑托着。 拿过画卷,宁白峰并未铺开,只是抖了一下,喊道:“红竹,出来见见洛前辈。” 画轴头亮光一闪,聂红竹出现在他旁边,看到洛茹后,躬身行礼。 渡船上的时候,两人曾经见过。 洛茹看着聂红竹变得宛若实体的样子,说道:“奇珍级的画中仙,重练成异宝级,难怪会引来他人的觊觎。这样的宝物,你还是少拿着招摇过市为妙,让聂姑娘回去 吧。” 宁白峰有些无奈,画卷初成的情况,根本不受他控制。再说那样的情况,就算他想控制也控制不了。 再次一抖手,聂红竹化作荧光返回画中。 凭着那颗甘霖丹的药效,宁白峰右手上的红肿逐渐消失,僵死的手掌心里有些发痒,他知道那是药效在修补筋骨。 宁白峰尝试着握了握拳头,说道:“不知前辈来紫竹林做什么,也是来找紫竹甘霖的么?” 洛茹有些诧异,“你不知道?” 紫竹林出这么大的事,怎会有人一无所知,那还进紫竹林干嘛。自从进紫竹林不久,他就有所感应,留在秘境口的那道绣帕消失了,意味着会有更多的人进来。 这下轮到宁白峰疑惑了,“前辈指的是什么?” 洛茹看着他的脸色不似作伪,便将前几天发生的事略微讲了一遍。 宁白峰听完之后,嘴巴张的能塞进拳头。 略微一猜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紫色剑气冲天,那是他控制不住的剑气爆发。 圣人撞入紫竹林,那是苏怀谷陨落坠地引发的。 两件事情全部都和他有关,但他却不能宣之于口。只要让人知道两件事都和他有关,那么他绝对不可能活着走出紫竹林。 洛茹说完这些叹了口气,几天来他在竹林里四处奔波,却一无所获,变化之后的紫竹林太大,想找到变故发生的地方,真的像是大海捞针。 药效散尽,宁白峰活动着右手,笑道:“前辈的药很管用,右手已无大碍,不知前辈能否告知如何走出秘境。” 洛茹正待说话,脸色立即一变。 整座紫竹林一震,东方一道紫色光柱冲天而起,气象惊人。 光柱升起的快,消失的也快,几乎就在眨眼间。但这一刻的气象,只要是紫竹林里的,全都看的清清楚楚。 洛茹立即升起云团,站在空中看向东方,片刻后回头说道:“目前来看,我也不知道如何出去,只是你若现在离开,那金丹地仙必定会再次找上你,我看你不如随我一同去东边看看,若有机会,再随我一道离开。” 宁白峰看着东边,有些沉默。 如此异象必定是有重宝出现,有宝物就意味着有纷争。上境天仙都进来了,还不知道有多少牛鬼蛇神,像他这样下三境的参合进去,死都连渣都不会剩。更何况紫竹林已经没有小阵境,也就意味着,如果出现纷争,连逃都没法逃。但是有洛茹在,只要不主动去招惹麻烦,想必也不会有多大问题。 另一方面。洛茹说的也没错,那金丹地仙离开的如此干脆,连狠话都不放一个,并不代表此人已经放弃。恰恰相反,咬人的狗不叫,只要宁白峰离开洛茹身边,那人绝对有办法找上来,到时候宁白峰不见得还有这么好的运气,次次都有高人相救。 两害相权取其轻,宁白峰点点头,“那就有劳洛前辈继续照拂一二。” 不见洛茹有什么动作,脚下的云团自动分离出一团,飘到宁白峰脚边。 刚准备踏上云团,宁白峰立即喊道:“麻烦前辈稍等片刻。”、 说完,他立即转身跑向被撞断的那些青竹中,挑出一株青翠欲滴,手臂粗细的竹竿。在洛茹疑惑的眼神中,两把飞剑急速翻飞,不一会,竹竿就成为一段四尺长的竹筒,宁白峰将画卷放进竹筒里,盖上竹盖,然后又在竹盖上开出一个小洞。 随着心念微动,两把飞剑嗖的一声顺着小洞窜进竹筒里。 宁白峰满意的看着竹筒,将其背剑一样背在背上。 做完这些之后,这才转身跳上云团,随洛茹架云而去。 (本章完) 第一卷 离乱人 第八十六章 邪道摄魂与天妖 驾云而行,宁白峰曾经有过这样的经历。 说来也巧,上一次驾云也是在秘境里,老道士当时带着他和元镇在三百里禁内东游西逛,悠闲至极。 想起元镇,宁白峰有些怀念从滨海县城开始遇到的那些人和事。小碗估计在碧水宫修行,元镇必定还是和老道士对着干,赵硕绝对是成天抱着酒坛子。 孤身一人远游,虽然离洲已是万里之遥,但那些牵挂的人依旧不曾淡忘。 洛茹的心思已经全部投入到驾云前行的路上,并没有看到旁边白衣青年脸上的缅怀之色。忽然觉得前方有异,提醒道:“进入竹林后不要离开我的三丈范围,凡事多长个心眼。” 宁白峰收摄心神,点头应道:“前辈放心,如非地仙以上,自保绰绰有余。” 从云团上俯瞰,现在的紫竹林不再是超出一定范围就只能看到迷雾重重,而是从近看向远处,高低起伏的竹海一望无尽。 宁白峰眨了一下眼睛,下方的竹海里,数道气息极速的在竹林里穿行。这些气息大多不强,修为大多是凡胎三境以内。 由近及远,模糊之中,数不清的气息正在往这边赶。转头之间,宁白峰看到左侧那边,一道人影骑在某个兽类身上,同样驾云前行。 似是察觉到有人在查看,那道人影转过头来看向这边。 宁白峰只觉有道寒气扑面而来,没来由的打了个寒颤。 洛茹手指一弹,空气中隐约传来一丝轻响。 洛茹冷哼一声,说道:“邪道摄魂一类的手段,刚刚只是试探我们,遇到此人一定要躲,这人你惹不起。” 宁白峰点点头,不再多看。 洛茹驾云速度很快,不多时,前方竹海里,一座方圆半里的紫色小阵境界壁出现在人眼前。 小阵境界壁像是一只倒扣的大腕,将里面的东西护在其中。 此时界壁周围已经围了不少人,显然是看到紫色光柱,恰好人又在附近,提前赶过来的。只是不知为何都没进去,而是全都在外围等着。 云团临近界壁上空,宁白峰看到下面有人试图进去,只是界壁如同封闭的城门,丝毫没有打开的意思。甚至看到一名身穿盔甲之人,一枪戳在界壁上,也只是荡起一圈涟漪,界壁依旧丝毫无损。 上空出现的云团引起了下面众人的注意,很快便引发骚动,甚至有人已经认出驾云的洛茹。 一位天仙出现,无疑是对他们夺宝最大的障碍。 然而这还只是开始,一名骑着黑虎的黑衣老者同样驾云到此,几乎就在前后脚的功夫,一名中年男子御剑而来。 能御空的最低也是金丹地仙,这是基本常识。眼下三位高人齐至,更是对他们最大的打击。 其中不少人感觉捞不到好处,转身离开。但有些人却觉的三位高人若是起了争执,他们就有浑水摸鱼的机会。 竹林中不断有人离去,也不断有人过来。 几乎所有人都在看着空中各据一方的三位高人,兴许是四位,因为那位洛仙子的旁边,还站着一位身背竹筒的白衣青年。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如宁白峰一样能看到他人气机,然后再来评判修为。更不会有人将自己的修为境界写个牌子放在头顶,以便让所有人知道。 游历四方,行走天下。面对他人境界,更多的是靠流露出来的气机 来猜测。猜准了,说明你气感不错。猜错了,遇上那些故意隐瞒修为,扮猪吃老虎的,那就只能自求多福。但是像驾云这种,不用去猜,看见了就知道,最低是金丹地仙。只有凝成金丹,才能天地遨游。这也是修行之人最出名的那句话,一粒金丹吞入腹,从此天地任遨游的由来。 站在云团上的宁白峰并不知道下面那些人的心思,就算是知道了估计也只会是一笑而过。 中年男子看着站在云团上的两人,意味莫名的笑道:“洛前辈,咱们又见面了,这次你该不会又想赶我走吧,还是说你想把这里的所有人都赶走?” 说话声音极大,哪怕是站在远处竹林里准备看戏的人都能听清楚。 宁白峰眉头微皱,此人心思当真是歹毒。 眼下所有人都在等待界壁的破裂,中年男子说这话,就是想把洛茹和宁白峰放在所有人的对立面。况且话中又提到先前赶走过一次,那么有一就会有二,赶走他们也就成了顺理成章之事。 这话一出,成功引起了竹林里那些人的愤慨,宁白峰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不满。甚至另外一个方向,那名骑着黑虎的老者都看向这边。 洛茹脸色一冷,“你的舌头不想要了是吧,还是说你连命都不想要了?!” 说话的同时,洛茹手指虚握,如同猛拉琴弦。 中年男子只觉得周身空气瞬间绷紧,随时都有可能断裂。 他没料到洛茹说动手就动手,毫不顾忌人前上境天仙的面子,惊怒道:“洛前辈,你·········” “二位还是留些力气对付界壁里面的那位吧。” 说话的是骑着黑虎的黑袍老者,只见他手指黑芒一闪,中年男子立即感觉全身一松。 能打断一名上境灵虚天仙的出手,此人极有可能也是一名灵虚境天仙。 洛茹回过头,看着老者说道:“我的绣帕是你取走了吧。” 黑袍老者却指着界壁,答非所问道:“世间宝物,能者居之。” 众人立即看向界壁。 原来就在这说话的片刻间,界壁逐渐变薄,露出里面的情景来。 这处方圆半里的小阵境中,座落着一栋竹屋,竹屋的门前站着一名女子,竹屋的侧边生长着一丛竹子,再无其他。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竹屋和那丛竹子吸引。 那栋竹屋是紫色,就连竹屋旁边的那丛竹子一样是紫色。 这名女子是谁很多人并不关心,但他们清楚的知道,那栋竹屋是用紫竹搭起来的,屋旁生长的那从竹子一样是紫竹,足足十余棵。 这样的情景让所有人的心都火热起来。 当宁白峰目光落到那明女子身上时,脸色立即一变,然后他靠近洛茹,低声道:“洛前辈,那名女子是妖,而且是大妖。” 话一出口,宁白峰自嘲一笑,班门弄斧了。 洛茹转头,眼神有些异样,“你看见了什么?” 下三境练气士能看破大妖的行藏,她有点不太置信。就连她也是在得到提醒后,以弦震感应的出来的,你又是如何得知? 宁白峰脸色尴尬,心里却是一惊。莫非苏老的出现让他开始放松警惕,又或者是救了他一命就能掏心掏肺? 瞬间,宁白峰脊背冷汗直流。 但现在骑虎难下,宁白峰 深吸一口气,说道:“离洲多妖物精怪,我曾经很长一段时间在和精怪妖物打交道,所以对它们有些了解。下面这名女子给我的感觉就是妖物,那丛紫竹就是他的本体。妖物之中的大妖能化形,只是这名大妖精为何本体还在我就不太清楚了。” 滨海县时,宁白峰就是靠着捉拿精怪换钱过日子。后来的元秋夜变,从能开口的小妖,一直到能化形的大妖他都见到过。只是后来一直顾着赶路,这类东西才见的少一些。 离洲多妖物精怪,没多少人比曾经坐镇渡舟的洛茹清楚。每一次从离洲运送的货物当中,妖物精怪就占了很大一部分。白衣青年是洛茹看着从临海沧浪山上的渡舟,对这般解释倒也勉强能说的通。 洛茹说道:“这名女子的本体之所以还在,那是因为你猜错了,她不是等同于中三境的大妖,而是上三境的天妖。” 天妖是什么宁白峰不知道,但是上三境是什么他很清楚。 道家天仙,儒家平天下,墨家造化,法家宰执,剑修剑仙等等。虽说诸子百家的称呼不同,但是指的都是同一个大境界,上三境。 这些东西,离开湘云府之前,老道士囫囵吞枣的给他讲了很多,起先不懂,后来才一路走,一路慢慢琢磨清楚的。 宁白峰清楚,不表示下面的人也清楚。 竹屋和紫竹的出现,让那些心头火热之人不断的开始攻击界壁。 不知是蚁多咬死象,还是其他原因,界壁随着攻击越来越薄。 宁白峰却渐渐觉得浑身发冷。 洛茹脸色凝重的看着界壁,说道:“这不是你能掺和的事情,你立即抽身离开,若是等到变故一生,你想走也走不了了。不用担心那名金丹剑修,这样的情况他没时间顾上你。” 界壁越来越薄,直觉中的危机感也越来越强。 宁白峰点头道:“麻烦前辈送我一程。” 洛茹一挥手,宁白峰脚下的玉团立即向后远撤,落在三里之外的竹林中。 御剑凌空的邱清江看见这一幕,眉头一皱。然后看了一眼下面,嘴角泛起冷笑。 不知死活,谁都跑不了。 竹林中,宁白峰回头,目光穿过竹叶缝隙,看向三里外空中那几道人影。 其中一道人影黑芒一闪,天地间似乎有道水泡破裂的声音。 宁白峰脸色一变,立即大步奔逃。 片刻间,巨大的灵压冲击而来,其中还伴随的凄厉的惨叫。 宁白峰被这道灵压冲击的掀飞一个跟头,落地之后,周围的竹子已经消失,就连地上堆积不知多少年的枯竹叶都没有,只余下光秃秃的地面。 不用回头,宁白峰也知道大战已经发生。他曾经见过地仙毫无顾忌的出手,仅仅是余威形成的灵气冲击,就让普通人骨肉分离。手段尽出之下,一座县城旦夕之间就灰飞烟灭。 更何况是天仙出手,谁都不知道会有多大后果。 宁白峰只能全力奔逃,争取离得越远好。 奔行之中,忽然之间,一道剑光闪来。 宁白峰反手一拍背后青竹筒,青芒掠出。 偷袭而来的剑光瞬间被击碎。 双脚立即急停,将地面犁出两道深沟。宁白峰环顾四周,看见竹林远处的那道身影之后,很是意外。 怎么是他?! (本章完) 第一卷 离乱人 第八十七章 白衣青年遇少年 对于这一法剑毫无建树,少年李平感到极其意外。 紫竹屋所在的那处小阵境外,所有人都看到了站在洛茹身边的宁白峰,少年李平一样也不例外。 毕竟曾经身为地仙,哪怕现在是夺舍之躯,境界不复以往,但眼界还在。 看到空中的三人,以及界壁淡化显露出来的情景。少年李平第一时间选择后撤,躲到远处观望,却恰好看到宁白峰被云团送出。 李平立即尾随而上,他的玉印十有八九还在这名白衣青年的手里。 瞅准时机,法剑上的剑芒偷袭而出,却被被那竹筒里出现的青芒击碎。 那是什么?! 他可以很肯定,在小阵境的竹居里对战时,此人身背长剑,腰挎剑匣,唯独没有背着青竹筒。 宁白峰看的那名少年,皱眉道:“你想怎样?!” 少年倒也干脆,说道:“将我的玉印还给我,咱俩各走一边。” 玉印? 宁白峰有些头大,瞥了一眼肩头冒出来的青竹筒,心里苦笑不止。 那枚玉印早已经被苏怀谷一拳击碎,化作灵气与材料炼进画卷之中,现在从那里去找玉印还给这名少年。 少年李平眼见对方没有啃声,立即脸色一怒,“不想还?!” 手中法剑一抖,荧光闪烁不断。 现在的他可不是上次竹居里的那种绣花枕头,自从服用那棵紫竹笋之后,他的夺舍之躯以及元婴都得到修补,虽说不能恢复到全盛时期元婴地仙的实力,但是以现在玄妙境的手段,他自信照样能吃下这名不过下三境的年青人。 宁白峰立即凝神戒备,“你出手偷袭,分明是想置我于死地,就算把玉印还给你,想来你也不打算各走一边吧。” 少年李平笑道:“知道自己要死的味道,是不是有些不太好受?想当初我也经历过,只是运气比你好,遇到现在这副身体。” 宁白峰皱眉道:“你真啰嗦。” 少年李平笑了笑,啰嗦?以他的手段,再加上玄妙境的修为,吃定一个凡胎还是不是手到擒来,多说几句只不过是为了一展数月来心里的压抑罢了。 嘭! 远处传来一声惊天巨响,紧随而来的灵气冲击刮到两人身边。 好机会! 少年李平抽冷子甩出手中法剑,“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咒语一出,法剑瞬间扭动起来,眨眼间就变成一条银色蛟龙,冲向白衣青年。 这是什么手段,剑气化形? 宁白峰立即脸色一变,同时右手毫不犹豫的一拳轰出。 拳头击打在银色蛟龙头颅上,宁白峰感觉就像是打在铁石上面,不同的是这块铁石还极其锋利。 蛟龙被砸飞出去的瞬间,少年李平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葫芦,扒开壶塞大笑道:“杜老鬼,出来饱餐一顿吧。” 一团黑烟冲葫芦口里冲出来,一阵翻腾之后,化作一位两丈来高,三头六臂的狰狞法相。 若是武夫王元还活着,必定认出此人就是最后海上搏杀蛟龙,以一敌二的兵家修士杜平仲。只是此时的杜平仲,早已不是那日杀气中透着正气的兵修法相,而是一尊煞气森森的阴魂兵将。 阴魂法相立即怪吼一声,卷向白衣青年。 宁白峰再次一拳击退银色蛟龙,看见阴魂法相冲来,立即抽身后撤,同时藏在背后的寸思化作青芒,刺向远处的少年。 少年李平似乎早有准备,立即一抛手中的葫芦,大喝道:“收!” 葫芦立即变得头颅大小,挡在青芒面前。“嘭”的一声响,飞剑与葫芦相撞。 互相弹开之后,葫芦嘴一个倒转,洒下一片光辉,将再次刺向少年的飞剑吸住,想要拉扯进葫芦里。 宁白峰察觉到寸思受阻,脸色丝毫未变,后退之时不断避开偷袭而来的银色蛟龙。阴魂法相将要靠近之时,宁白峰肩头一抖,一道白影冲出竹筒,眨眼间就撞上那三头六臂的法相,缠斗在一起。 战场这边,少年李平看着数尺之外,被葫芦困住的青芒,瞬间冷汗森森。 飞剑! 他娘的,这小子哪里是什么武夫,分明是心比天高想要做那剑修的练气士。哪怕此刻王元已经死了,李平依旧在心里大骂不止,狗-娘养的王元,你眼瞎还拉上别人,活该你死的不明不白! 但随即他就心头火热起来。 这小子才凡胎境界,飞剑自然不是那本命飞剑,身外飞剑可是价值连成的宝物。只要做掉这小子,那他今天就是大赚。 想到此处,李平再次从怀里摸出一枚有些残破的铜铃,满脸肉痛之色。 这东西,是以前他无意中在某个山林破庙夜宿的时候,从一尊残破雕像底座上扣下来的。铜铃里蕴含的香火气韵随着年久几近消散一空,但残存的气韵依旧能发挥这枚铜铃镇魂的效用,只是每用一次就少一次,用过这次之后,十有八九就得废掉。 身为山泽野修,弄到一些好东西极其不容易,每少一样就是几年甚至是几十年的空耗,如何能不肉痛。 抛出手中铜铃,少年李平立即封闭六识。 铜铃并非是他之物,就算能用也只是借宝施法,铜铃发出的镇魂声一样对他有用。只要封闭六识就能避开镇魂音,这是多次使用试验出来的。 铜铃悬浮在半空,光晕一闪之后,骤然变大。 “咚” 震耳欲聋的铜铃声响起,一道土黄色的音浪以铜铃为中心扩散开去。 首当其冲的,正是缠斗中的阴魂法相和聂红竹。两道虚体撞上土黄色音浪之后,阴魂法相立即发出一声惨嚎,两丈高的身躯瞬间缩小的只有七尺。 聂红竹被音浪一荡,瞬间化作一道白光返回竹筒画卷里。 宁白峰被银白蛟龙缠住,音浪缠身的瞬间,只觉眼前一暗,胸口骤然一阵刺痛,然后就倒飞出去,摔到地上。 李平看见这一幕,心头大喜。 铜铃依旧没有令他失望,多次与人争斗,靠着这一手突然袭击,他连同境界的元婴修士都杀掉过一个。 上次在竹居,那时他实力大损,这些东西他想用也用不了。现在恢复到玄妙境,动用这些东西已经不在话下,对付一个下三境还不是手到擒来。 半空中,铜铃发出音浪之后,一丝轻微的咔擦声响起。只见铜铃啪的一声碎成数瓣,掉落在地上。 李平面庞立即一阵抽搐,虽说早有预料,当宝物真的毁在他面前,依旧觉得心头滴血。 转头看向那柄被葫芦困住的小剑,李平的心头又是一阵火热。野修常年在山林 野地里刨食,积攒起一副家当极其不易。半年前王元找上他一同合谋出海屠龙,就是以蛟龙浑身是宝,猎龙之后再做掉多余之人,平分龙尸的由头说服他。虽说他对王元同样不信任,但那样的诱惑根本让他无法抵挡。五人气势昂扬的出海,结果却弄得惨败收场。若非最后是他下阴手,将杜平仲坑的做了替死鬼,他和王元一样要葬身大海。 出海猎龙不仅没赚到,反而亏得血本无归。 看着倒地不起的白衣青年,花了这么大的代价,只能从这小子身上找回来。当初选择继续尾随此人,最开始的想法就是找回玉印,却没想到会有这么一枚身外飞剑,简直就是意外横财。 一柄身外飞剑,足可当做他将来开宗立派的根本。山泽野修一样有做那仙家山头开派祖师的理想,谁还愿意做一辈子的地里老鼠。 想到此处,李平立即脸色一凝,这小子先前跟那妇人一同驾云,绝对是哪座仙家山头出门游历的仙家子弟,不然不可能有这么阔绰。这里距离那处恐怖战场不远,很容易让那妇人察觉到,必须立刻脱身。 李平伸出右手,银色蛟龙倒飞而回,重新化作一柄法剑。提剑走掠到白衣青年身边,右手一剑当头劈下。 法剑将要临头的那一瞬间,地上的白衣青年骤然睁开眼睛,右手直接抓住法剑剑刃,使其不能有丝毫寸进。 李平立即准备施法退后,只是已经晚了。 一道红芒闪过,少年的额头出现一个筷子粗细的小洞。 少年身躯惯性往后仰倒,额头上一个三寸小人冲出头顶。 “不可能!” 三寸小人在空中惊恐的大吼。 镇魂铜铃从来不曾失手过,就连元婴地仙在没有防备之下都会着道,一个下三境的凡胎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清醒过来。 三寸小人正是李平的元婴,冲出头顶后,眼看少年身躯被毁,立即冲向白衣青年。 他要再次施展夺舍之法! 李平不甘心就这样死去,他还有无数的事情想要去做,怎么能无声无息的死在这里,死在一个下三滥的凡胎手上。 然而元婴的遁速终究快不过飞剑,元婴将要靠近宁白峰之时,赤红飞剑返回,一番急速绞杀之后,元婴灰飞烟灭。 少年李平一死,困住寸思的葫芦立即失去控制,掉落在地上。寸思瞬间返回,停在宁白峰头顶。 被镇魂铜铃打成七尺大小的阴魂,同样在这一瞬间失去桎梏,随风飘散,逐渐虚无。 宁白峰静等片刻,确认无异样之后,将法剑换个手握住,这才看上鲜血淋漓的右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横贯掌心,若非宁白峰体魄再次出现机遇,就凭刚刚那一剑,换做以前他的手掌就得被切断。 之所以能如此之快的清新过来,宁白峰猜测,应该同样得益于那次剑气爆发。 被那道音波击中后,昏迷之中的宁白峰突然感觉到危机降临,右手下意识的伸出,结果就握住了法剑。睁开眼的瞬间,他就调动一直隐藏不出,作为后手的赤霄,这才出现刚刚那一幕,一击毙命。 就在宁白峰沉思间,剧烈的轰隆声再次传来。 转头望去,一道更为强大的灵气冲击席卷而来。 宁白峰立即冲过去,捞起那个掉在地上的葫芦。 转身大步而逃。 (本章完) 第一卷 离乱人 第八十八章 静观其变迎客居 紫竹林秘境入口,往常喧嚣热闹的两侧商铺此时生意萧条。 不止是秘境入口寂静清冷,整座洛家山都给人一片肃穆,往日里四散翱翔的灵鹤仙禽全都无影无踪。热闹非凡,人来人往的洲内渡船山头,再也不见仙家渡船的起落。 天空中不时有飞舟划过,站在上面的修士无一例外全是洛家山子弟,他们的目的就是监控整座洛家山。 十天前,天降紫球事件就像是导火索,引发了一场惊天动乱。逗留洛家山的各路修士企图乘火打劫,攻破洛家山主峰,却被主峰禁制拦了下来。洛家山山主准备着手镇压动乱之际,遭到一名上境供奉叛变,被偷袭击伤。哪怕如此,洛家山山主仍旧以重伤之躯,斩杀那名供奉,安排人手花费大力气镇压骚乱。 骚乱平息后,洛家山山主得知仅有的两名上境天仙之一的洛茹进入紫竹林,便立即安排人手进去追寻,同时对全岛布防监控,更重点监察紫竹林秘境入口。 宁白峰从秘境水波里穿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气氛紧张的情况。 自从那天斩杀那少年李平后,宁白峰一路奔逃。直到安全之后,秘境里依旧不时响起震天的轰鸣。后来四处寻找出口,在竹林里兜兜转转近十天时间,才终于在一座不起眼的山包上,看见三株青竹围绕着的一团雾气,跨进其中,穿过水幕离开秘境。 站在秘境入口处,宁白峰有些目瞪口呆。 谷口前的空地上坑坑洼洼,碎石处处。前方两侧联排的竹屋,不少都坍塌焚毁,仅剩的几栋竹屋也是客人寥寥。如此景象,和刚进入秘境时简直判若两地。 察觉到有人走出秘境,两侧竹屋店铺里,不少人目光都落在白衣青年身上。 这是十天来,唯一走出秘境的人。 宁白峰眉头微皱,他能感觉到,这些目光中不少是好奇,但更多的是不怀好意。 虽然听洛茹讲过洛家山出现变故,却没料到变故会这么大。 现在最要紧的,是了解清楚洛家山到底发生了什么,以及会不会影响跨洲渡船的到来。在洛家山,宁白峰算得上是举目无亲,真正认识的,只有一个还在秘境里的洛茹,因此想要了解情况,只能去一个地方,那就是见闻堂。 宁白峰不再迟疑,顶着那些形色各异的目光,大步走向挂着见闻堂招牌的竹居。 一楼照例是售卖各种世俗杂书典籍,宁白峰此时没有什么心思去购买书籍,走进竹居后,准备径直去往二楼。 刚刚踏上楼梯口,一楼柜台处走出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客官若是想探听消息,那恐怕要失望了,最近洛家山不太平,风信子都乘坐洲内渡船离开了。” 宁白峰脚步一顿,瞬间心里一沉。 能在见闻堂二楼做风信子,对于信息和危险的嗅觉最是灵敏。洛家山的变故能让这些人逃离此地,说明危险依旧。老者说这话,显然是在提醒他。 这个人情宁白峰领了,对着老者抱拳道:“谢老先生提醒。” 老者似乎不愿意再多说,挥了挥手。 走出见闻堂,宁白峰明显感觉到有更多的目光落到他的身上。来到浮空小舟起落处,却发现这里空无一人。 正等宁白峰准备转身之际,一名中年儒士驾驭着一艘小舟落到宁白峰面前,“小兄弟是否要去渡舟山头?” 宁白峰打量了对方 一眼,点头道:“不知前辈有何指教。” 中年儒士笑道:“正巧我也要去那里,小兄弟不介意的话就上舟吧,顺便聊两句,如何?” 宁白峰想了想,然后走了上去。 小舟腾空后,中年儒士看着坍塌破碎的山头,叹息道:“天降奇祸终究抵不过人心鬼蜮,繁华富庶之地转眼就是残垣断壁,小兄弟在紫竹林里想必看到了不一样景象吧。” 宁白峰站在小舟上俯瞰远处,只见一座高耸山头坍塌破碎,只余下半截。岛上风景秀丽之地大多残破不堪,茂密的丛林里巨大的坑洞处处,整座洛家山明显是经历了一场大战。 回头看着这名面有忧色的中年儒士,此人必定不是普通的洛家山子弟,极有可能是主峰那边说的上话的。此时过来,无非是想要知道秘境里面发生了什么。 宁白峰回想了一下紫竹林里的事,将里面的情况照实说了一遍,只是去掉了与苏怀谷有关的事情。 之所以愿意说出来,还是因为洛茹的关系,毕竟有过救命之恩。 中年儒士听清楚来龙去脉后,诧异的看了一眼白衣青年,没想到他竟然和洛茹有这么一层关系。 中年儒士沉默片刻后说道:“既然小兄弟与我洛家山有此渊源,那有些话我就不得不说。眼下岛上依旧暗流不止,小兄弟若是不想出麻烦,我看不如去我洛家山迎客居小住一些时日。” 宁白峰摇头道:“前辈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在竹林里待的时间太久,现在急需乘坐跨洲渡船前往坤洲。” 中年儒士指着远处的跨洲渡船的山头,“按时日算,坤洲来的跨海舟最快也还要月余时间,你就是现在去了跨海殿,一样是无功而返。” 宁白峰看向那座平顶山头,气势恢宏的跨海殿早已残破半边,山上供雷鹏起落的四根巨柱都断了一根。 一路看到的景象,宁白峰无法想象,发生的混乱到底是有多么惨烈。 看着残破的跨海殿,宁白峰有些犹豫。 此时的洛家山表面上平静,内里还不知道有多少暗流。这样的地方,每待上一段时间就危险一分,提前离开才是上策。 中年儒士见宁白峰有些迟疑,看穿了他的想法,说道:“目前来说,紫竹林里的事情没有出现结果前,不会再出现什么变故,小兄弟不必太过担心。” 宁白峰想了想,洛家山出现混乱的原因就是苏老坠落之事,而坠落地又是紫竹林秘境里,前些时候又出现了紫竹天妖。就像中年儒士所说,里面的事情没有个大致的结果前,所有人都在观望,不见得会贸然出手。 既然现在走不了,那就只能这样,宁白峰点点头,“那就叨扰前辈了。” 中年儒士笑了笑,驾着小舟飞向洛家山主峰,停在半山腰上一座幽静的竹楼处。 竹楼前方小院的院门上,写着迎客居三字,宁白峰看一眼,知道那三字刻画的牌匾是一道字符,应该是给竹楼提供防御所用。 中年儒士递过来一枚竹牌,“竹楼里的房间小兄弟随便住,只要在进去之后,将竹牌挂在门上,翻转过来就不会有人过来打扰。” 宁白峰点头道:“前辈,若是洛茹前辈回来,能否派人来知会一声,我好亲自当面感谢搭救之恩。” 中年儒士笑道:“会的,小兄弟安兴歇息即可。” 驾驭小舟升到半空,中 年儒士似乎想起什么,回过头,“我叫洛枫,小兄弟住在这里若是需要什么,只管跟管事报上我的姓名即可,不必客气。” 对方报上名来,宁白峰自然投桃报李,“宁白峰,谢过洛前辈。” 中年儒士驾舟而去。 宁白峰站在小院门口,看着那道背影,有些苦笑。 洛家山山主亲自跑来做浮空小舟的舟夫,宁白峰可不觉得是面子大。只因宁白峰出来的早,因此洛枫才亲自跑一趟。 就刚刚几句谈话,看似平淡无奇,实则有一番心力较量隐含其中。 洛枫收到消息而来,主要目的是了解秘境里的情况,其次就是留下出来的人。若非宁白峰提前说明和洛茹的关系,此刻住的地方就不是迎客居,而是某座拘押地。 可以预见,洲内渡船已经全部离开,想要走出洛家山,除了地仙驾云,其他人只能等那跨洲渡船。而在等船这段时间里,少不得要被洛家山盘查。 最后中年儒士报出姓名,既是善意,也是试探。 宁白峰不知道对方是不是有什么特殊手段,用来分辨他这些话里有没有说谎。 只是现在事已至此,也只能静观其变。 此后数日,宁白峰一直呆在竹楼房间里,能见面的就只有那送饭菜来的管事。 呆在房间里的宁白峰并非无所事事,首先第一件事就是复盘这次紫竹林之行。 小阵境里,与少年和武夫从那杯茶开始斗智斗勇,若非看出老者异样,真要喝下那杯茶,结果就是和那两名女子一样,死的不明不白。 紫竹笋冒出来的紫气,以及玉剑异变,剑气爆发,到现在他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能将其放到一边,等苏怀谷回来再说。 后来的圣魂入画,宁白峰依旧感觉恍若梦境,觉得有些不真实,不太相信有这等好事落在头上。但是摸摸胸口的弦月坠,以及青竹筒里的画卷,又明白这是真的。 出来后的两次厮杀,中年男子剑修,是他觉得离死亡最近的一次。尤其是最后那一剑,宁白峰当时已经做好了玉石俱焚的准备,洛茹的出现完全是意外。 与那少年的一战,宁白峰看似被压着打,实际上都在宁白峰的算计之中。唯一没有想到的是,那少年铜铃法宝竟然能震慑魂魄,幸亏有所机遇,否则后果难料。 最后不得不想到的,就是那处紫竹屋阵境。那么大一丛紫竹就在眼前,紫竹甘霖绝对不少。 但紫竹成妖,而且还是天妖! 要不是离开的早,那样的大战之下,很有可能遭到波及,横死当场。想到那么多人留在那里,估计活下来的没几个。 宁白峰没觉得替他们可惜,从那次三百里禁起,他就明白一件事。你有秘境寻宝的心,就要做好命丧秘境的准备。 没弄到紫竹甘霖,虽说让他感到遗憾,但也没觉得不能接受,上三境的事,还轮不到他来插手,放弃也是必然。 将事情复盘分析之后,总体来讲,危险与收获并存。几次险死环生,却也收获颇丰。 看了一眼青竹筒,以及卷轴里的两把剑,宁白峰有些得意的笑了笑。 一个字,值! 心里的事收拾清楚后,宁白峰本想拿出那把法剑和葫芦,后来想想还是算了,只是拿出芥子袋里那些书籍与毛笔。 看书练字。 (本章完) 第一卷 离乱人 第九十章 白衣奇人拜仙姑 洛家山主峰,是整座洛家山岛的正中心,同时也是洛家子弟的根本。尤其是主峰山巅南端的登圣台,更是受到全部洛家山子弟的敬仰。 因此,出于对先祖的敬重,洛家山子弟很少在主峰上开辟府邸。这也就造成主峰上,除了登圣台以及宗祠之外,其他的建筑很少。但是少归少,每一座建筑都在洛家山子弟心中蕴含着不一样的份量。 而半山腰上的迎客居,就是这些稀少的建筑之一。 自从洛家山繁盛以来,这座主峰半山腰上的迎客居很少有客人来居住。不是没人愿意来,而是洛家山子弟觉得没多少人有这个资格。 哪怕是震洲宗字头仙门的掌权人来访,也都会安排到岛上其他客居。 只是从一个月前开始,主峰古老的迎客居里住进了一个年青人,并且还是山主亲自送过去,门上还挂着山主的腰牌。 这些加在一起,足够引起洛家山子弟的重视。 尤其是在这种敏感时期,任何一个靠近主峰的人,都会被盯上。 只是这名住进迎客居的白衣青年很奇怪,此人每天除了读书就是练字,作息时间很规律,早起晨读,日落晚课,像极了儒家书院的学子。 山主洛枫曾在稷下学宫求过学,走的也是儒家修行的路。莫非此人是稷下学宫的大儒,受到山主邀请而来? 迎客居管事很疑惑,据他观察,这名白衣青年修为不高,顶多也就齐家境上境,也就是广为流传的凡胎三境。哪怕学问再高,最多就是被书院授予君子称号,绝不可能是那贤人或者是大儒。 下三境修为受到山主如此礼遇,或许还能说是因为儒家修士的关系。可为何洛茹天仙刚从紫竹林回来,就召见这名白衣青年。 须知洛茹天仙走的是音律家一脉,跟儒家一脉完全搭不上边,这又是怎么回事。 管事愈发好奇此人到底是什么来头,拥有这么大的面子。只是秘境口那边传话过来,他也不敢再耽搁,只能敲门请示。 “进来吧,门上禁制没开。”温和的说话声从门后传来。 管事推门而入。 屋内的人依旧在埋头练字,头也没抬的说道:“将饭菜放到桌上即可。” 写完最后一笔,宁白峰抬起头,吐出一口气。气息呈白色,略有丝丝剑气隐含其中,片刻才散。 练字既是练剑,这是在湘云书院里学到的。儒家读书养浩然气,宁白峰养不出浩然气,就只能用来蕴养剑气。 转过头,看见管事还在,宁白峰愣了一下,“还有什么事么?” 管事看着那口气息消散,眼神有些震惊。日常修行呼出的一口气中竟然隐含剑气,此人气海里的剑气该是何等深厚。 寻常练气士修行,蕴养的元气莫不是珍贵至极,轻易不会流出。哪怕是与人对敌,都在计算该付出多大的元气消耗,给敌人最大的重创,哪有这样随便泄露出去的。 传言儒家君子剑道一脉剑气深厚,如此看来,确实不假。 管事目光落到白衣青年脸上,说道:“山主传讯,洛茹仙姑回 来了,邀宁公子一见。” 洛茹在洛家山辈分太高,高到这些底层子弟都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最终只能以仙姑敬称。 宁白峰心头一喜,苦等数十天,终于有结果了。算算日子,跨洲渡船即将到来。洛茹不出来,洛家山绝对不会放岛上的人离开。看书练字这么多天,要说一点不急那是假话。可现在形势比人强,除了等待别无选择。好在洛茹出来了,那就一切好说。他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对管事笑道:“劳烦稍等片刻,我收拾一下就好。” 管事点点头,“院门口已经备好浮空舟,宁公子收拾完直接过去就行,自会有人载宁公子过去。” 说完,管事关门离开。 宁白峰将桌上书册一一叠好,放进袖中芥子袋里,把竹筒背在后面,环顾四周,大步走出竹楼。 随着浮空舟起落,宁白峰再次来到紫竹林秘境入口,见到了站在谷口上方竹楼前的洛茹。 时隔多日,洛茹风采依旧。只是在宁白峰眼里,他的气息有那么些萎靡不振。 洛茹知道宁白峰的到来,只是并未转过头,依旧盯着下方水幕里不断走出秘境的人,但却并不妨碍她说话。“家兄限制你的行动,事非得已,我在这里替他说声抱歉。” 宁白峰走到栏杆旁边,往下看了一眼,说道:“前辈哪里话,洛山主虽说限制我的行动,却同样也是在保护我,就下面这种乱局,以我的修为很容易出麻烦。” 反正说客气话也不花钱,多说还能增进好感。 宁白峰来见洛茹,只是为了给洛枫那边放出一个我是好人的信号,为的就是不妨碍他登上跨海舟而已。 洛茹做生意多年,岂会听不出话里的客气味道,只是并未在意,“我也是出来之后才知道,山上出了如此变故。眼下山上的情况,比当初在紫竹林里好不到哪里去,尽早离开吧。” 等的就是这句话,宁白峰点头致谢。 洛茹忽然又想起一事,说道:“上次在竹林里追杀你的人叫邱清江,是万剑石林的人。这次估计会和你同船,你要小心了。” 宁白峰心里一沉。 那个金丹剑修,是让宁白峰觉得离死亡最近的一次。为了宝物,强卖不成便要杀人夺宝。本以为出了紫竹林后便能摆脱那人,却没料到对方是万剑石林的人。而万剑石林就在坤洲,那人如果想要离开洛家山,最大的可能就是搭乘这次的跨海舟。 如果想避开那人,只能留在洛家山寻求庇护,只是以洛家山现在的情况,再留在这里也不见得是好事。况且,错过这次的跨海舟,下一次还不知道要等多久。 宁白峰叹了口气,抱拳道:“多谢前辈提醒。看来上船后只能少出门,做那缩头乌龟,尽量躲着点就是。” 洛茹对这般说法颇为认同,笑道:“你也不用太过担心,邱清江暂时也要做那缩头乌龟,一个金丹剑修掺合上境之间的争斗,总要付出代价。” 说到这里,宁白峰终于还是忍不住好奇,开口问道:“那紫竹天妖后来怎么样了?” 洛茹收起笑容,沉默片刻后说道:“那名 女子并非是什么天妖,而是竹母,紫竹林里的竹母。” 宁白峰楞了一下,“竹母是什么?” 洛茹转头是看着迷雾重重的秘境,说道:“人有父母,竹子当然也有。紫竹林的竹子,全部都是竹母繁衍而来。竹母坐镇紫竹林,就像坐镇儒家书院的院主,想要打杀她,除非毁掉整座紫竹林秘境。” 宁白峰有些愕然,随即又想到什么,脱口而出道:“那岂不是说,拥有竹母就等于拥有紫竹林?” 洛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道:“还记的对你使用摄魂手段的黑衣老者么?” 宁白峰点点头,记忆犹新。 洛茹说道:“一场混战之后,那老者趁我们受伤力竭之际,使出农家御灵一脉的手段,将那竹母抓了起来。就像你刚刚说的,获得竹母就是获得紫竹林。此刻紫竹林就在那黑衣老者的手上。” 宁白峰有些迟疑,“那黑衣老者·······” 洛茹指向山谷,“还在秘境里。” 宁白峰瞬间冷汗就流了下来。 洛茹说的轻描淡写,实际上却隐含杀机。紫竹林数千年来一直是洛家山所有,此刻竹母被人夺走,洛家山绝对不会就此作罢。更何况洛茹会把这个隐秘说出来,就表示很多人都知道这件事。 拥有竹母就等于拥有紫竹林。 大部分人听听可能也就算了,但是对于其他有实力的仙家宗门来说,这就是一个宗门壮大的根本。 紫竹林是什么,是盛产世间三大神药的地方之一,只要拥有它,何愁宗门不壮大。更何况活生生的例子就放在眼前,坐拥紫竹林数千年来,震洲南海洛家山的名头天下皆知,其中有一半都得益于紫竹林秘境。 这样的诱惑,那些仙家高门又如何能抵挡。 现在洛家山的情况,就像是当初紫竹屋界壁没破之前。所有人都在观望,所有人都在等。只要老者炼化竹母,那就像界壁破损,到时候围在外面的人绝对会全力出手。 换而言之,洛家山即将迎来一场更大的混战。 想到这里,宁白峰浑身有些发冷。 洛茹看出宁白峰的忧虑,说道:“所以你要想离开,只能乘坐跨海舟,哪怕金丹剑修邱清江也在渡船上,你也只能上去。好了,说的够多了,你去跨海殿吧,渡船来了。” 宁白峰立即转头看向跨洲渡船山头,却毫无跨海舟踪影。 洛茹说道:“来的是坤洲定海城薛家的深海螺舟,船在山头底下的海里,你去跨海殿知道了,事不宜迟,去吧。” 谈话间,浮空小舟飞到谷口上方的竹楼前。 深海螺舟,宁白峰在《山海图录》上看到过,是一种行走在海底的渡船。 既然洛茹说渡船已到,想必渡船提前到达,只是隐瞒了消息而已。 眼下的情况确实不宜多留,宁白峰也不再迟疑,跳上舟,抱拳行礼,“谢洛前辈,后会有期!” 洛茹点点头,目送宁白峰离开。 .........刘疯子,你的人情我替你换了。 (本章完) 第九十一章 螺狮壳上看离别 跨海殿依旧残破,缺失的半边诉说着那一场战斗的惨烈。 但是,哪怕跨海殿只有半边,也照样能容纳那些想要乘坐跨海舟之人。 宁白峰走进跨海殿,却现没其他人,只有一名女子坐在木案后面。 对于这样的情况,他很熟悉。 木案是感灵木,女子是渡船接引人。 站在木案前,宁白峰尚未开口,接引女子微笑道:“宁公子,山主传讯,为表歉意,已经替你在螺舟上预定好了住处,安心住下即可。” 宁白峰愣了愣,没想到还有这一茬。 接引女子说完话,起身领着宁白峰走向大殿一处偏门。 偏门里是一处三丈长宽的小间,没有窗户,感觉就像大箱子。 接引女子伸手按在侧壁一块圆盘上,一圈阵法符文亮起,偏门缓缓关上,宁白峰觉得身子一空,整座小间像是在往下沉,而且度很快。 宁白峰哑然道:“这是墨家机关术?” 接引女子点头道:“是墨家机关术与符阵的结合。” 机关术与符阵的结合,宁白峰见到最多的就是渡船,其次就是甲符。却没想到这小小的偏门隔间里,还有这些门道。 接引女子似乎看出宁白峰的惊奇,笑道:“现在乘坐的叫符间梯,它可以把我们送到山底下的大海里,深海螺舟无法浮出海面,所以只能去海底码头上船。” 谈话间,符间梯一震,缓缓停了下来。 踏出符间梯,宁白峰环顾四周。惊奇的一幕让他有些目瞪口呆。 接引女子似乎见多了这样的情况,笑着解释道:“符间梯的大门,开凿在渡舟山头下方海底崖壁上,距离海面约莫有数十里。” 接引女子手指前方,“前面的这条青石步道,同样是机关术与符阵打造而成,步道上面是符阵形成的界壁,将海水隔绝在外。” 宁白峰仰头看去,头顶上是泛着微光的界壁,界壁外边不时还有各种鱼类游过。 一路向前走,接引女子不断讲解海底步道的奇妙。 步道尽头,是一片建造在海底悬崖上的广阔平台,全部以莹白玉石筑造而成,彰显着仙家码头的气派。 接引女子指着平台前方一座海底山峰说道:“那就是深海螺舟。” 宁白峰顺着女子指向望去,一座高约两里左右的山峰耸立在平台边缘。山峰上灯火辉煌,照亮海底,灿若星辰。 越是临近这座山峰,宁白峰就越能感觉到这座山峰的高大。尤其是在这种深海底部,山峰与海水带来的压迫感宛如天倾。 整座山峰明显的能看到分为三节,最粗大的一节与平台相接。 接引女子笑道:“山峰就是深海螺的螺壳,上面经过墨家机关师以及各家符派练气士改造,在极厚且坚硬的螺壳上开凿出住所以及货物储存地。相较于我们洛家山的雷鹏,薛家的深海螺行进度不快,但胜在平稳。更重要的是,由于螺壳坚硬,深海螺并非海底异兽最佳捕食对象,所以也是跨海舟的上佳之选。” 正介绍间,平台边缘一阵水波荡漾,界壁上出现三座拱门,各路人士鱼贯而出。 接引女子结束与宁白峰的谈话,看向出来的这拨人,高声说道:“诸位,这次我洛家山处理私事,耽搁大家三天时间,在此我替山主说声抱歉。诸位出了码头之后,可前往跨海殿外领取薄礼一份,洛家山 聊表歉意。同时在这里提醒一句,最近洛家山不算安定,诸位若是无事,建议直接乘坐螺舟返回定海城,不要在洛家山逗留。” 话说完,出来的这拨人明显都有些愣,片刻后议论声四起。 人群中,一名锦衣青年越众而出,走到两人面前,“秀姑娘,按洛家山的要求,螺舟被我拦了三天才开门。现在又是这个情况,对你我两方的生意都影响很大,能否给个实话,山上到底出了何事。” 身为螺舟明面上的主事人,薛长卫修为虽然不高,不过才凡胎三境。并非是他资质不好,而是常年在螺舟经商,耽搁修行。索性薛家走的是百家中的商家一脉,并不太过注重修为,而是重视经商能力。 薛长卫年纪轻,但经商能力在薛家也是排的上号的。螺舟多年来往返定海城与洛家山之间,让他获利颇丰。因此,洛家山被他视为最友好的生意伙伴。而一个安定平稳的生意伙伴,是生意可持续长远的根本。 此时洛家山一反常态,不仅要求螺舟延迟开门,更是在开门之后说出这番有损洛家山声誉的事情,甚至还拿出补偿。如此严重的情况,让他不得不替螺舟的安全考虑。 接引女子摇摇头,“薛兄,话不能多说,只能告诉你,螺舟上货物我洛家山提高一成的价格全收,只求你早点离开洛家山,这也是为了你们薛家好。” 薛长卫的脸色立即变了。 眼前洛秀儿做生意的能力不比他差,现在宁愿自亏本钱让螺舟启航,只能说明,洛家山遇到的麻烦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大。 薛长卫有些紧张的开口道:“需不需要我们......” 话没说完立即就被洛秀儿打断,“不是信不过薛家,是不想给你们招灾。我也不为难你们,最多给你三个时辰,之后我们就会封闭码头。” 薛长卫知道,对方连他开口帮忙的话都直接堵回去,是真的表示麻烦太大,大到整个洛家山扛不住,薛家更扛不住的地步。 薛长卫抱了抱拳,“谢过秀姑娘,三个时辰后螺舟准时启航。这么多年合作,货物不需要洛家山提高一成价格,原价售卖即可,洛家山有难,薛家帮不了,但也做不来乘火打劫的勾当。” 洛秀儿点点头,“那就感谢薛兄,等洛家山渡过难关,到时候洛秀儿登门拜谢。” 事情讲完,薛长卫这才注意到洛秀儿旁边,一直未曾说话的白衣青年,“这位是......?” 洛秀儿笑道:“这位是我洛家山贵客,名叫宁白峰,需要去一趟坤洲,请薛兄安排到螺舟洛家别院居住,一切开销从洛家山账上扣。” 薛长卫一拍胸口,“不必了,洛家山的贵客,就是我的贵客。大事帮不了洛家山,小事我自己做主了,宁兄在船上的开销我薛长卫全包了。” 洛秀儿笑着点点头。 一直没插话的宁白峰,此时终于找到开口的机会,“二两位好意我心领了,洛家山已经做的够多,再叨扰下去,我自己都快不好意思。” 薛长卫大手一挥,哎了一声,“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贵客临门还要掏钱,传了出去,我薛家还不得被说成铁公鸡,宁兄别再推辞,就这么定了。” 接着,薛长卫朝后面招来一名婢女,“带宁公子去山巅的洛家别院。” 薛长卫不愧是做生意的老手,这一连串的话说出来,直接让宁白峰赶不上插话。 薛长卫犹自接着说道:“宁兄先去 别院歇息,待我忙完后,整点小菜好酒,就当给宁兄接风。” 宁白峰张了张嘴。 界壁拱门处,一名管事模样的男子高声喊来。 薛长卫不等宁白峰回话,拍在宁白峰肩膀上,给了他一个歉意的表情,然后大步过去。 洛秀儿轻声一笑,“薛兄就是这样好客,等宁公子在螺舟上相处些时日就知道了。” 宁白峰有些无奈的笑了笑,一声告辞,跟着婢女走向深海螺舟。 此时,先前下舟的那些船客,基本已经走上青石步道。无论洛秀儿说的什么,没有眼见为实,空口白话能理会的人不多。 宁白峰站在界壁拱门前,对着洛家山方向,抱拳行礼。 洛秀儿心湖涟漪阵阵,微微躬身还礼。 礼到意到。 宁白峰点头一笑,转身进入螺舟。 一身白蟒龙衣,哪怕经历数次战斗,依旧洁白如新。 背后四尺竹筒,青翠欲滴。选择青竹的时候,宁白峰早已用望气术看过,他选的这根是当时所有竹子中灵气最浓的一只,而这一节也是灵气最厚的一节。 青竹筒内,圣魂画卷放置其中,苏老早已不知去处。至于归期,宁白峰更是无从得知。好在聂红竹还在,不至于让画卷空留一副竹林小居。 画卷两头轴杆,是苏老用养剑匣和柳木剑鞘重练而成。两样东西的品阶都不高,养剑匣刚刚算是奇珍,剑鞘不过是世俗稀有灵木。作为轴杆,是配不上整幅画,但用来养剑存剑倒还是绰绰有余。 两把飞剑,寸思是当初掏空孙家家底,和林家大部分补贴才得以练成。赤霄本是佩剑,被苏老一番祭练,成为不输于寸思的飞剑。虽然次出鞘杀敌被那中年剑修的飞剑压制,但并不表示它们的品阶低,恰恰相反,宁白峰心知肚明,飞剑品阶很高,只不过是他这个主人不高罢了。 一趟紫竹林走出来,赚肯定是赚了。只是有得必有失,合练之后背上和腰上没那么累赘敢,只是身上也更轻了。 合练而成的画卷,掏空了宁白峰全部的家底。数百枚神仙钱,最后剩下的只够当做路费。身上的宝物几乎都被搜刮一空,只剩衣服和芥子袋。耗费这么大,将奇珍级的画卷炼制成异宝。宁白峰私自揣测,画卷估计不止如此,苏老肯定还用了其他手段,只是他不知道罢了。 如今宝物钱财一空,宁白峰想想都觉得有些心疼。 不是觉得可惜,纯粹是觉得没有那种宝物傍身的感觉。后来斩杀那李平,还有一柄法剑和那怪异葫芦的进项。当时情况危急,没时间去做那收尸的举动。事后宁白峰就觉得更心疼,一个芥子袋没有了,里面估计还有不少家当。再穷的野修地仙,总还有点存货吧,最不济那芥子袋也值钱啊。 一路看着螺舟上的珠光宝气,更让宁白峰觉得自己是个穷鬼。 就像当初走出滨海县时那样,乞丐少年,远走他乡。 站在山巅小院门前,宁白峰再次望向洛家山方向。 离开一地又一地,离洲越来越远,认识的人和事也离的越来越远。从少年慢慢走向青年的男子,希望再次返回时,一切依旧。 人走旅途,身远天涯。 山离,水离,人离,心不离。 第九十二章 老坛陈酒结新友 托洛家山的福,宁白峰住的这间山巅别院,豪奢至极。 小院内灵花异草遍布,地上铺的鹅卵石都蕴含着淡淡的灵气。院中间一座血珊瑚假山比人还高,灵气更是浓郁饱满。院后的房间繁多,雕梁画栋极尽奢华。 这样的地方,在宁白峰看来,仙家洞府,也不过如此。 送宁白峰过来的婢女离开前,唤来这边的管事,叮嘱他,这是船主贵客,可不能怠慢。 管事一听这话,立即调来数名美貌侍女,安排进小院各处房间,以待听用。 宁白峰当场拒绝,但那管事一脸为难,说是如果船主知道贵客住进来,他们连个伺候衣食住行的侍女都没安排,事后被责罚不说,恐怕连饭碗都没了。 毕竟渡船有渡船上的规矩,他们这些靠船吃饭的人,若是没了饭碗,只能去海里喂鱼。 宁白峰一向独来独往,身边骤然多了这么些莺莺燕燕,整个人走哪都觉得不自在,没奈何之下,只得坐到院子中的小凉亭里,让侍女送了一壶茶,便独自坐在凉亭喝茶看海景。 螺舟共分三层,洛家别院位于最高层的山巅,视野开阔。站在院内,就能俯瞰半个螺舟。 没过多久,螺舟底下的深海码头逐渐黑暗,各处亮光禁制逐渐熄灭。 随着洲内渡船码头停航,跨洲渡船码头也开始封闭,洛家山此举是全面封岛,相信只有解决这次危机,才会再次开岛。 码头关闭,螺舟自然不再停留,随着整座山峰一震,四周海景逐渐后退。 螺舟的启航,远远没有雷鹏那么惊心动魄。 宁白峰看着漆黑的海底,默默喝着茶。 忽然间,一声爽朗的大笑传来,“宁兄好雅兴,喝茶赏景,好不自在。” 宁白峰闻声转头。 薛长卫脸上笑意满满,手中拿着一个白玉酒壶,身后跟着四名婢女。大步走入凉亭,四名婢女将手中食盒打开,各色小菜被摆上石桌,然后鱼贯而出。 薛长卫将酒壶搁在桌上,笑道:“适才一番忙碌,让宁兄久等了,我先自罚三杯。” 手中酒壶倾泻,三杯酒转瞬间就入了肚。 酒到杯干,这样的姿态,宁白峰只在三个人身上见到过。余清海和赵硕是忘年酒友,刘云浪是酒鬼刀修,三人的共同点就是好酒。而且目前为止,他遇到的好酒之人,性格都很豪爽,让宁白峰觉得很投缘。 曾经在雷鹏渡舟上泡药桶时,刘云浪就说过一句让宁白峰深以为然的话。 酒品即人品。 虽然宁白峰不太喜欢喝酒,但这并不妨碍他对好酒之人的欣赏。瞬间,他就对薛长卫好感大增。 宁白峰倒掉茶杯里的茶水,拿过酒壶满上后,笑道:“薛兄如此客气,那我就舍命陪君子,待会酒后失态,薛兄勿怪。” 一杯酒,一饮而尽。 薛长卫见他喝的豪气,倒颇出意料之外,大笑道:“爽快!” 说话之间,薛长卫酒杯不停,两杯酒转瞬间下肚。 宁白峰受到他的感染,呼出一口气,又将酒杯一饮而尽,笑道:“好酒!就是辣了点。” 从未喝过如此烈酒的他,此时两杯酒下肚,腹中便如有股烈 火在熊熊焚烧。第一次喝酒还是在东林木楼,被林厨子骗的尝了一大口,后来跟赵硕喝酒也只是喝那梅子酒,哪有此刻来的猛烈。转瞬间,头脑中混混沌沌,胸中烦恶欲呕,五脏六腑似乎都欲翻转。 薛长卫见他不过两杯酒就出现醉态,心中暗自一笑,立即明白他不会喝酒。 但这并不妨碍薛长卫对宁白峰的观感,越是不会喝酒之人,敢不拘形迹的酒到杯干,要么是傻子,要么就是心胸坦荡之人。洛家山不会将一个傻子奉为上宾,所以,眼前的宁白峰只可能是后者。 本打算只是客气一番的薛长卫,立即起了结交之心。 薛长卫喜好喝酒,似这般小杯慢饮并不是他的作态,既然想交友,当然得以诚相待。 薛长卫将对方酒杯斟满,然后一把扔掉手中酒杯,在宁白峰疑惑的眼神中,抓起白玉酒壶,仰头豪饮。 宁白峰瞬间眼睛瞪得老大,难不成这家伙肚子里也有一条酒虫? 本就不大的酒壶转瞬即干,薛长卫将酒壶往桌上一扔,哈哈一笑,“痛快!” 看着面前的空酒壶,宁白峰嘴角抽搐一下,拿起第三杯酒,又喝了下去。 尚未喝第三杯时,他腹中已经像是即将爆的火山,待到这杯酒下肚,沸腾的岩浆立即就要喷出来。但他紧紧的闭着嘴,不让腹中酒水呕吐出来。既是为了面子,也是不想就此失态。体内酒气一阵翻涌,被他死死压着。初时觉得难受,只是片刻过后,这股火辣感觉渐渐消弭一空。 宁白峰醉态朦胧的眼睛一亮,头脑清醒过来,心知是他非凡的体魄起了作用,暗叫一声:“妙极!” 薛长卫见他浑身元气未动,没有用那浑身一震酒气消散的无耻手段,酒意却逐渐消散,心中暗自称奇,笑道:“想不到宁兄酒量天生不弱,有意思!” 宁白峰醉态尽去,说道:“我这才多大一点,你那才叫酒量好,不能比。” 薛长卫眼睛一亮,“看宁兄这意思是没喝够,那就继续来!平日里一个人喝酒忒没意思,今天咱们不醉不归!” 转过头,薛长卫对着亭外婢女吩咐道:“将洛家山送的百年青竹酒拿来,今天我要大醉宾客!” 不多时,几名婢女去而复返,携酒而归。 薛长卫拍开泥封,笑道:“正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我先干为敬!” 说完话,举坛,仰头,清亮的酒液倾泻而下,灌入腹中。 俗话说酒气壮胆气,宁白峰三杯烈酒下肚,只觉豪气顿生,大笑一声,同样举坛豪饮。 两人动作一致,瞬间起了斗酒的心思,大有不将酒坛喝空不放手的意思。 站在凉亭外的婢女看着眼前情景,也是大为惊奇。船主好酒,且酒量极佳是薛家尽知,但却从未如此放浪形骸。今天遇到这白衣青年,如此饮酒,还是次。 这些婢女交头接耳起来,议论这名白衣青年虽然不算英俊,但这白衣大袖,神情豪迈,显得英姿飒爽,极为潇洒耐看。甚至开始打赌,船主和白衣青年谁先喝完,谁先醉。 酒坛同时放下,薛长卫眼睛更是亮,“再去拿酒来!” 外面的婢女吐了吐舌头,这时候只求看热闹,哪还去劝阻,转身又去拿酒。 宁白峰和薛长卫又是一人一坛,斗了个旗鼓相当,一炷香的时分,已经喝了三坛。 再次放下酒坛,宁白峰打了个酒嗝。绕是他体魄非凡,能化解酒气,但三坛酒下去,依旧感觉脚步有些虚浮,如同踩在云朵上。 而对面的薛长卫三坛下去,只不过是脸色微变,但却毫无半分酒意,不觉心里好生佩服。这样的酒量,估计也就只有他见过的三人能够相比。 宁白峰一手按在桌面的酒坛子,支撑着身子笑道:“我认输,薛兄海量。” 薛长卫大笑道:“不靠其他手段,只凭身体,能喝三坛百年青竹酒不倒,你是我见过的第二个。如果我没看错,你今天是第一次这么喝酒的吧。” 宁白峰笑着点头,然后好奇的问了一句,“第一个是谁?” 薛长卫右手一扬,大拇指指向自己的鼻头,“我!” 瞬间,两人哈哈大笑。 宁白峰只觉胸中积郁之气,随着大笑宣泄一空。自从离开家乡来到这方天下,他心里积攒了太多的事,老乞丐的死,李婉被抢,湘云府的阴谋混战,元宵坠船的那一夜,绿柳山庄的封闭,以及紫竹林秘境里的险死环生。 一路走来,他几乎如履薄冰。生怕在某个时候踏错一步,就死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他不怕死,但他怕做不到曾经答应的那些事,所以他什么事都会多想想,努力的想活下去,努力的去练剑,练字,只求更强一点,活的够久一点,答应的事能够做得更多一点。所以他的心神,从来都是紧绷的。 而这种豪放畅饮,无所顾忌的大笑,让他紧绷的心神缓缓松懈下来。 张弛有度,收放自如方为正道。 这一刻的感觉,终于让他领会到酒的妙处。 笑过之后,宁白峰豪气干云道:“拿酒来!” 薛长卫笑的更是畅快,“拿酒来!” 酒坛鱼贯上桌,到手之后转瞬既空。 两人都没有用元气解酒,喝到后来举不动酒坛,就让婢女拿来两只大碗,不停的给两人倒酒。 推杯换盏间,两人相谈甚欢。 薛长卫身为世家子弟,更是一船之主,走南闯北多年,见闻极广,兴起之下,口吐莲花,各种趣事信手拈来。 宁白峰以趣事佐酒,听的如痴如醉。到后来也不只是听,也诉说着自己一路上的见闻,以及多少次的险死环生。甚至说到被揍逃命时的丑态,还哈哈大笑起来。 就喝到最后,两人已经不知道酒是什么味道,只知道酒碗满了,就往嘴里灌,然后高声谈笑。 直到最后两人全都喝不动,趴在酒桌上,沉沉睡去。 送酒倒酒的四名婢女看着凉亭里的情景,全都有些目瞪口呆。 这两人喝的酒实在是太多,其中一名婢女细细数了一下地上的酒坛,说出了一个让人瞠目结舌的数字,十六坛。 如此酒量,令人叹为观止。 四名婢女略做收拾,扶着宁白峰和薛长卫去屋内歇息。 两名婢女退出房间后,斜靠在床头的青竹筒口白光一闪。 一道俏丽人影立在床边,看着床上白衣男子嘴里依旧嘟囔着继续喝的醉话,苦笑摇头。 第九十三章 暗潮汹涌斩巨蟹 喝酒的感觉很美好,但宿醉的情况,却着实让人难受。 宁白峰头痛欲裂的翻身坐起来,眼神朦胧中,一杯热茶已经端到他的面前。不及细看,早已口干舌燥的他,立即将茶水咕咚咚的灌进嘴里。 转瞬间,一股热力流遍全身,宿醉之感立即消失,神清气爽。 宁白峰这才看清端茶之人,却是聂红竹。 宁白峰一扫四周,房内再无他人,问道:“你怎么出来了?” 聂红竹有心打趣他,笑道:“公子这是怪我坏了好事?送你进房的两位姑娘,看你的眼神就像饿狼一样,恨不得把你吃的骨头都不剩。只怪奴家生的恐怖,将她们吓跑了。要不然这会儿,公子肯定是温香满怀啊。” 宁白峰立即出一声苦笑。 正在他不知怎么回话之际,整个房间剧烈的摇晃了一下。 宁白峰立即抓起青竹筒,沉声道:“进来!” 聂红竹依言入画。 将青竹筒背在背上,宁白峰立即冲出房间。 来到院中时,薛长卫早已出来,仰头看着螺舟避水禁制之外。 此时,螺舟外面暗潮汹涌,巨量的鱼群不断撞击在禁制上。将界壁撞击的如同鼓皮,波纹阵阵。 宁白峰立即问道:“这是何故?” 薛长卫显然早已喝过醒酒灵茶,精神状态极佳,只是此刻依旧眉头紧皱。 薛长卫摇头道:“不太清楚,只知道刚刚那股震动是海底暗潮造成,至于鱼群为何如此慌乱,还没看清缘由。” 宁白峰看着螺舟界壁,现鱼群慌不择路,只求尽快逃离,撞到界壁也只是因为拥挤。 螺舟度虽不及雷鹏,但依旧是极快。而外面的鱼群能过螺舟,只能说明度更快。 薛长卫也现了这一点,说道:“多年行船,这种情况见到的不多。鱼群只有在出现不可抗拒的危险时,才会如此逃逸。根据先前暗潮来向判断,后方一定出现大变故!” 螺舟自洛家山,后方是哪里一猜便知。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那抹骇然。 洛家山生了什么事,醉酒之前,宁白峰已经告诉了薛长卫。 此时能出现这种情况,只能说明,洛家山的混战还是生了。 宁白峰轻轻叹了口气。 薛长卫拍拍他肩膀,说道:“我们无能为力,多想无益。眼下我还有事要处理,就不陪你了,等忙完了,咱们再接着喝。” 宁白峰瞬间头大,还喝? 薛长卫看他一脸心有余悸的样子,立即笑道:“放心,小酌几杯。” 宁白峰悻悻道:“怕了你了。” 薛长卫大笑离去,随之离开的,还有早前送来的那群侍女。 这是两人在醉倒前说好的。 白光一闪,聂红竹出现在旁边,笑道:“公子真的不留两个暖床?看那些姑娘的眼神多幽怨,就这么送走了怪可惜的。” 好端端的又说这事,宁白峰立即炸了毛,恼羞成怒道:“小心我把你弄的暖床!” 话一出口,他就有些后悔了。聂红竹已是灵体,这种戳心窝子的话,最是让她难受。 宁白峰立即说道:“抱歉。” 岂料聂红竹毫不在意,反而大笑起来,“我倒想给公子暖床,只怕奴家蒲柳之姿,到时候反 而是公子给奴家暖了床。” 宁白峰本就嘴拙,又甚少和女子打交道。三言两语间,立即败下阵来,闹了个大红脸。 看着眼巧笑嫣然的聂红竹,宁白峰知道她有这样的改变,和画卷的进阶不无关系。 索性是好事,宁白峰也就不再多说。 界壁外鱼群慌乱依旧,宁白峰却不再关注。从芥子袋中拿出纸笔,就这样在小凉亭里看书练字。 只是在练字期间,宁白峰忽然觉得气海有些异样,立即沉下心神查看,却现气海上灵气粘稠如水。 略一思索,宁白峰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之前喝的酒,绝对不是普通酒水,而是那仙家佳酿。 宁白峰调动云字玉剑,转化灵气为剑气。 手中毛笔依旧练字不停。 纸上文字逐渐力透纸背,剑气跃然于纸上。 悄然间,剑气流淌满院。 “啵”的一声响,笔锋狼毫承受不住剑气,爆裂开来。 宁白峰眼中精光一闪,立即抬头看向亭外。 螺舟上方界壁破开一个大洞,巨量的海水混合着一团团黑影落入山头。 整座山峰巨震。 宏大的钟声瞬间响彻山峰。 宁白峰第一反应就是螺舟遇袭,扔下手中笔杆,立即冲出凉亭。 刚刚踏出院门,一道人影跑来,两人差点撞个满怀。 急匆匆跑来的薛长卫站稳身子,看清来人后,立即郑重其事道:“宁兄,海底妖兽袭击渡船,两位坐镇的地仙已经前去拦截,但不知具体如何。若是事有不对,你立即乘坐破浪梭离开!” 紧接着,一个巴掌大小,青黑色的梭子被塞到他手中,梭身流光溢彩,显然不是俗物。 宁白峰看了一眼梭子,虽不明白这是什么,但也能感受到这东西的珍贵。然后他反手塞了回去,沉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逃命用的宝物被塞回来,薛长卫立即就急了,“如果螺舟禁制崩溃,破浪梭能抗住深海水压,保你一命!” 宁白峰不为所动,“东西给了我,你怎么办?!还有,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薛长卫脸色凝重的说道:“身为船主,自当船在人在!” 宁白峰心头微震。 薛长卫转过头,指着界壁上破开的大洞,“先前那股暗潮让螺舟受惊,偏离原定的航线,恰好这段航路上又有一窝海妖蟹,螺类的天敌便是虾蟹,我们等于自己跑进了海妖蟹群的嘴里!” 宁白峰这才明白,之前的那股震动并非那么简单。 洛家山那边生的事,能让千里之外的深海生如此变动,其战斗绝对不是那么简单。 地仙相争,毫无顾忌之下都能摧城拔山。 现在的情况,等同于管中窥豹。洛家山的战况,绝对恐怖至极。 交谈中,界壁亮光大作,破开的大洞瞬间愈合,倾泻的海水立即停止。然而螺舟却是一震,整座山峰猛的向右倾斜。 宁白峰和薛长卫瞬间就被甩出去。 危急时刻,宁白峰一拍背后竹筒,握住其中急掠而出的青芒,对着向下坠落的薛长卫大声喊道:“抓住它!” 薛长卫听到声音,没多想,直接抓住掠到手边的一道赤芒。 飞剑带着两人止住坠势,落到一处高楼顶上。 募然间,一 道洪亮的声音回荡在山峰间,“诸位道友,此刻螺舟遇袭,还望伸出援手渡过难关,此举既是救人也是自救,事后薛家定有厚礼相谢。” 话音未落,螺舟再次生巨震,靠近山脚处,一道人影撞破界壁,激起巨大的涟漪,汹涌的海水顺着窟窿冲进界内,最后那道身影,轰的一声砸在山脚,撞碎成片的房屋。 砰然一声巨响。 一道巨大的黑影砸穿界壁,轰击在那道准备起身的人影上。 巨大的威力再次将那人砸在山脚,一连串的震爆声响起,周围的房屋建筑全被震碎,片瓦不存。 借着界壁的亮光,宁白峰这才看清,那道砸穿界壁的黑影,竟然是一只巨大的蟹钳。 薛长卫脸色赫然的看着那边,惨然道:“那是我薛家的一名金丹供奉,蟹钳本体想必就是他们先前提到的蟹母。” 山峰再次巨震。 两人立即跳下楼顶,落在下边的街道上。 宁白峰看着四周慌乱的人群,立即拉住薛长卫,“山脚的路怎么走,我们去帮......” 话没说完,嘭的一声巨响。 街道旁一侧房屋猛的炸碎,砖石乱飞之际,一只比那房屋小不了多少的海蟹,挥舞着蟹钳撞进街道上。尖刺凌厉的蟹钳横扫之下,街上来不及躲闪的人,立即被打成碎块,横死当场,血流满地。 另外一只蟹钳,恰好砸在两人附近的街道上。宁白峰下意识的手一挥,寸思赤霄立即飞掠出去,围着蟹钳关节处极绞杀。 呼吸间,两剑返回。 一声尖利的怪吼响起。 蟹钳断裂,腥臭的汁液从巨蟹臂上喷出。 巨蟹吃痛,立即转身挥舞着另一只蟹钳砸过来。 宁白峰拉着薛长卫向后急退。 两道飞剑瞬间急掠而出,巨蟹再次一声怪吼,蟹臂抬起,腥臭汁液喷洒,蟹钳已然断裂在地。 短短片刻,两只蟹钳全断。 巨蟹虽大,显然只是精怪,尚未成妖,但蟹钳的断裂已经让它感到恐惧和害怕。蟹壳上两只眼睛一抖,立即准备横向逃走。 宁白峰哪能让这畜生如愿,立即前冲过去,距离巨蟹一丈之地,他右脚骤然力,整个人猛地跃起,落在巨蟹背上。 与此同时,斩断蟹钳的两道飞剑,再次战向巨蟹的其他蟹脚。 叮咚刺啦声不断响起,巨蟹怪吼连连。 站在蟹背上的宁白峰右手高高举起,拳头上剑气萦绕,迅猛的砸在蟹壳上。 嘭! 巨蟹重重的砸在街面上,两只巨大的蟹眼瞬间就爆成一团汁液。 这一拳打出,蟹壳虽然没碎,但拳头上的剑意与拳劲相合,瞬间就打进巨蟹体内,将其内部打烂。巨蟹全身坚硬,剑意与拳劲无处宣泄,冲突之下,将暴露在外的蟹眼爆碎。 等到尘埃落定,薛长卫大步跑来,看着宁白峰跳下蟹背,翩然落地。 薛长卫惊奇问道:“飞剑?!剑修?!” 宁白峰点头,微笑。 得到肯定答案,薛长卫立即大喜,“先前以为宁兄是武夫,却没想到是那杀力极强的剑修。如此甚好,还请宁兄去山下助老供奉一臂之力。” 宁白峰笑道:“带路!” 薛长卫立即环顾四周,辨认方向之后,带着宁白峰往山下跑去。 第九十四章 蟹母疯狂爆妖丹 螺舟虽大,对于在上面生活近十年的薛长卫而言,一草一木熟悉至极,站在山上任何一处,都能准确辨认出身在何处。 两人大步奔跑,途中又遇到巨蟹,但都被其他人拦下。毕竟渡船上生活的,不少都是修行之人。 奔跑中,薛长卫重新打量了一遍宁白峰,以他见惯宝物的眼光来看。这件白色外衣恐怕是那法袍,背后竹筒青翠欲滴,显然是紫竹林里灵气浓郁的青竹,那两道飞剑想必就在其中。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只是很快,薛长卫就有些奇了,疑惑道:“传言剑修远攻有飞剑,近战有佩剑,怎么你刚刚......” 宁白峰立即明白他的意思,刚刚打杀那头巨蟹,只见飞剑绞杀,赤手空拳,却没看到用剑,有些不太符合常理。 宁白峰一声苦笑,佩剑本来也有,只不过被人重练成飞剑,一时间找不到称手的,只能用拳头。 想到称手兵刃,宁白峰立即伸手进袖子,抽出一把明晃晃的法剑,笑道:“佩剑没有,法剑倒是有一把。现在称手的没找到,拿这玩意儿顶一下,兴许用得上。” 薛长卫愣了一下,兄弟你是认真的? 宁白峰骤然一把拉住薛长卫。 却是旁边一道人影横飞过来,紧接着便是一只巨蟹。 那人明显是武夫,被巨蟹砸飞之后,瞬间起身反冲,高高跃起后,右手长刀刀光绽放,重重劈在蟹眼上。 巨蟹立即狂,蟹钳回扫。这一下要是被打实了,此人不死也废。 宁白峰不及多想,喊道:“寸思!” 青芒掠出,眨眼间蟹钳断裂。 那人后撤时看到这一幕,对着早已跑远的两道背影高声喊道:“高松谢过两位!” 山脚废墟前,宁白峰察觉气海上一阵莫名跳动,脸色突然一变。 凭着感觉,宁白峰抬头往上看,只见山峰上两道人影御空而出,冲向界壁外。其中一人脚下御剑,亮光璀璨。 御剑的那人像是感应到下方异样,低头下看。 视线对上瞬间,宁白峰寒毛乍起,如临大敌! 薛长卫察觉到异样,“什么事?!” 那道身影御剑撞出界壁,宁白峰这才松口气,摇头了摇头。 他可以很肯定,那是金丹剑修邱清江。只是到现在,他都没有弄明白,此人是怎么感应到云字玉剑的。 如果不弄清楚这一点,那么后面一路上随时都将面临死亡,哪怕是禁止一切私斗的渡船上,一样如此。 毕竟在某些时候,拳头大的,才是道理。 这样的感觉很不好,让他回想起曾经在洲内渡船上的经历,也是这样不明不白的遭到猎杀。 但这事宁白峰没打算告诉薛长卫,一是不想让对方为难,二是没打算欠对方那么大一个人情。 他从洛茹和刘云浪那里学到,世间唯有人情债最难还。 山脚下,随着两位地仙冲出界壁,伸进螺舟内的那只庞大蟹钳立即回缩,被打压毫无还手之力的薛家供奉,骤然脱身,立即啊的一声,暴怒的冲出界壁,去往海底杀妖。 眼下薛家供奉的危急已解,再想要帮忙,就只能去往界壁外。 薛长卫再次拿出那个流光溢彩的梭子,跑向界壁边缘,“走,我们去界壁外,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宁白峰算是看出来了,这是个不怕死的。 人家地仙出 手,你一个下三境的练气士过去,想帮倒忙咋滴,到时候指不定谁帮谁。 界壁边缘,薛长卫手上元气一阵波动,梭身流光闪烁,小巧的梭子迅变大,下一刻,被扔到地上的梭子竟然化作一艘数丈长的梭舟。两头尖利如塔尖,腹部中空,边缘两道横梁将两头尖端连在一起,中空的腹部以禁制形成圆球,可供两到三人栖身。 作为百家里的商家修士,空有境界不善打斗是出了名的,但这不表示他们不会调用元气,使用法宝。 薛长卫虽然只有凡胎二境,但做这些还是轻而易举。梭舟成型后,他立即跳进去,对着宁白峰一声招呼,“赶紧上来,破浪梭可以让我们这些凡胎潜入深海。” 宁白峰苦笑着坐了上去,梭舟立即前冲,撞出禁制界壁。 海底深沉昏暗,唯一的亮光来源就是高耸的螺舟山峰。准确的来说,是山峰外禁制出的亮光。 螺舟旁边,四道人影正在围攻一只比螺舟小不了多少的蟹母。只是蟹壳太过坚硬,法宝攻击落到上面,只能激起大片火花。 蟹母的一只蟹钳不断挥动,将海底搅的昏天黑地,暗流涌动。另外一只蟹钳却是伸进螺舟下面,夹在深海螺的身躯上。 四人里的其中一人身上光华一闪,跃过巨蟹的蟹钳,凌厉的一剑刺在蟹母的眼睛上。蟹母吃痛,怪吼一声,嘴里突然喷出一个极大的气泡,砰然炸开。 四人猝不及防之下,全被炸的倒飞出去,其中三人砸穿界壁,激起巨大的涟漪,最终撞进山峰里。 宁白峰两人同样没有幸免,梭舟被爆炸浪潮掀飞出去,砸在螺舟底下。 浪潮过去,薛长卫立即准备催动梭舟,却现无论如何调动元气,梭舟纹丝不动。 宁白峰惊讶道:“怎么回事?!” 薛长卫满脸焦急,“好像卡住了!” 宁白峰扭头往外细看,只见梭舟正好卡在海底礁石与螺舟底部之间,斜侧上方就是蟹母的另外一只蟹钳。 妖物没有化形,最高不过是小妖。哪怕蟹母身躯庞大,能硬抗四位地仙,其境界在妖类中,仍旧只是小妖。一直以单只蟹钳在打斗,并非是因为修为有多高,只是仗着一身坚硬无比的甲壳而已。现在蟹钳夹住螺舟本体软-肉,同时也被螺舟甲壳夹住。造成螺舟被钳制,而蟹母也被拖住的现象。 此刻破浪梭被卡住,想要出去,除非蟹母和螺舟两方任何一方松动,否则只能继续卡在这里。 宁白峰不习惯坐以待毙,他立即反手一拍背后竹筒,“那就斩断蟹钳!”。 两道飞剑出鞘后,绕着蟹母巨钳关节的薄弱处,不停旋转绞杀。飞剑与蟹壳之间,磨擦出刺目的亮光。 肉身凡胎想要在海底生存,基本不太可能。但飞剑这类宝物却不受太多影响,唯一的区别,就是如若飞剑的度为十分,此时最低减少三成,只能挥出六七成的度威力。 尽管威力减少,但对于薄弱处的攻击效果也是显而易见。一团团汁液不断从飞剑割裂的破口里喷出。蟹母吃痛,疯狂的乱挥另一只蟹钳,将螺舟山峰击打的震动不止。压在底下的破浪梭更是被挤压的吱吱作响,随时都会破裂。 螺舟山峰重逾万斤,破浪梭哪怕是宝物,一样会被压成粉碎。 薛长卫一脸骇然之色,“必须赶紧出去,否则螺舟会把我们碾成肉泥!” 宁白峰没有回头,死死的盯着蟹钳薄弱处。 只是飞剑的绞 杀更为迅,激起的亮光如同蟹臂上缠绕这一处火圈。 击退后返回的四位地仙,看到了蟹母的疯狂,同时也看到了被卡住的蟹钳上,那一圈刺目亮光。 薛长卫眼见宁白峰搏命一般做法,立即明白他是要斩断蟹钳,救螺舟一命,同时也是救船上所有人一命! 舍己救人莫过于此! 薛长卫看了一眼梭舟上出现的裂痕,深吸一口气,最大限度的以心湖传音。“诸位地仙前辈,晚辈是螺舟船主薛长卫,此刻恳请四位联手。钓翁前辈,请你困住蟹母,其他三位前辈攻击蟹钳关节。另外一只蟹钳正在被晚辈好友宁白峰全力绞杀,我们同时斩断蟹钳。蟹失双臂,定当再无威胁。” 四位地仙全都一愣,没料到这时候还有人心湖传音,而且声音微弱,像是极为勉强。但他们依旧是听到了,很快便做出决定。 其中一名身穿灰衣,手里握着一根鱼竿的老者,一手扬鱼竿,丝线立即缠绕在蟹母巨钳上,瞬间将鱼竿拉的笔直,鱼竿与丝线亮若白虹。鱼竿老者同时以心湖传音,“三位道友,出手!斩断蟹钳!” 其他三人几乎同时出手,剑芒,驽矢,以及一张散着金光的符纸。三样不同的攻击,用时落在蟹钳关节处。 砰然一声巨响。 蟹母出一声震惊海底的怪吼,声音里带着凄厉惨痛的意味。两只庞大的蟹钳几乎同时断裂,爆出浓郁的蟹汁。 身处破浪梭里的宁白峰,骤然感觉心神一松,两把飞剑极掠回。蟹钳断裂的瞬间,蟹母剧烈一抖,将螺舟震了个倾斜。 宁白峰抓住这一瞬间的空隙,大声喝道:“走!” 薛长卫一摆控舟法盘,破浪梭舟身亮光大作,消失在原地。 受到重创的蟹母瞬间狂,蟹嘴里喷出一个巨大的气泡,而气泡中间,一团人头大小,将要凝固的不规则圆球,闪烁着诡异的蓝光。 鱼竿老者一见此景,立即脸色大变,“不好!蟹母要自爆即将成型的妖丹!” 练气士结成金丹,可成为遨游天地的地仙,寿数暴增五百载,威力手段远常人。而妖物结丹,则可化形成人,脱小妖而成大妖,成为不弱于地仙的存在。其一切威能,都来源于结成的丹。 自爆妖丹! 等同于将修行积攒的根本,连同最后的性命一起用作最为疯狂,威力最大的一击。 如此之近的距离,四人哪怕手段尽出,依旧是要重伤。而螺舟更是有可能在这一击之下,化为废墟! 听到传音的瞬间,四人里的其中两人身上亮光一闪,远掠遁走。另外一人直接将海水拉出一条空洞,撞进螺舟界壁内。 鱼竿老者脸色变换,心思急转。看见冲进螺舟的那人,脸色一沉之后,立即肩头一抖,去向螺舟。 逃出生天的破浪梭里,还来不及高兴的宁白峰和薛长卫两人,立即就被自爆妖丹四字给惊的心神恍惚。 回头看着那团在海底越来越亮的气泡圆球,宁白峰脸色苍白。 但很快他就听到一声怒喝,“孽畜!敢尔!” 海底突兀的出现一只大手,大到螺舟山峰在它面前都像只手指。大手一把将那团妖丹,连同蟹母抓住。 耀眼的蓝光,与疯狂的蟹母瞬间消失,像是从未出现过。 就在宁白峰目瞪口呆之际,突然有人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傻愣着干啥!还不赶紧回去,等着海蟹请你吃大餐?!” 第九十五章 故人归来笑连连 宁白峰转过头,看到了那张苍老而熟悉的脸。 老人面色不善,有些怒其不争。 宁白峰愣愣的看着老人,突然笑了出来。 握着控舟法盘的薛长卫却是吓了一大跳,手一哆嗦,控舟法盘直接掉下去。然而法盘将要落地的瞬间却停了下来,然后飞到那老者手里。 破浪梭此时深处海底,凡夫俗子想要上舟基本不可能。而刚刚薛家供奉钓翁传音妖丹自爆的信息之后,他亲眼看到两名地仙迅遁走,而薛家的供奉却全部返回螺舟。此时突然出现的这人,又是哪里来的。薛家坐镇渡舟的两名供奉他再熟悉不过,此人难道是那两名遁走的地仙之一? 这老者宛如鬼魅,突兀的出现在两人身边,让他措手不及。此人悄然返回,若是对他们起了歹意,两人必定要葬身海底。 想到此处,薛长卫冷汗淋漓。 宁白峰摸着脑袋,嘿的一声笑了笑。 像是有些不好意思。 来的正是苏怀谷。 相比刚刚见面时老人的气势凌人,此时的老人透漏着一股疲惫,哪怕是具灵体,依旧给人一种身心疲惫的感觉。 画完画卷,丢下一句话就消失的老人,时隔数月,突兀的出现在他身边。非但没有让他受到惊吓,反而有些惊喜。老人消失之后,宁白峰有时候甚至在想是不是魂归天地了,但是看到画卷上老人的画像,他又打消了这个顾虑。虽说猜到会有再相见的时候,但是这么快再次见到老人,他很开心。 虽说与老人的相处很短暂,但宁白峰却对老人有着毫无道理的信任,这种信任自内心深处。 老人感受到白衣青年的心意,紧绷的面色缓和下来,却依旧有些不满,“出海抓螃蟹也要注意安全,光想着图嘴快,死的也会比别人快。你看刚刚那四位,跑的多利索,就你俩傻不拉几的杵这当垫背。” 老人说的很不客气,但宁白峰却开心的想要抱起酒坛,开怀畅饮。 宁白峰依旧傻笑,老人又是一巴掌拍在头上。 薛长卫却沉声问道:“前辈何人,突然上舟,究竟有何意图!” 苏怀谷转头有些玩味的看着一身富贵的青年,掳着胡须,戏谑道:“有道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这突然不打招呼的上舟,当然不是好人。” 薛长卫没想到这人如此干脆的承认不是好人,一时间被堵的不知该说什么。 宁白峰立即解围,“别紧张,苏老是我的长辈。” 薛长卫这才松口气。 刚经历螺舟底下,将要被压成肉饼的惊心动魄。突然又来这么一个神出鬼没的老人,他是真的有些怕了。 老人将手中控舟法盘递过去,“小伙子,定性还是不够,像个端坐秀楼的大姑娘,以后没事多出门转转,见多了自然就习惯了。” 薛长卫有些无语的接过法盘,他跟着螺舟来回奔跑十年,走的路程千万里都不止,见的世面自认为也不少了,却被老人说成待字闺中的小姐,着实有些郁闷。 老人看破了他的想法,摇头笑道:“整日待在船上能见到什么世面,算了,多说无益,赶紧回船上吧。” 接着,老人指了指那掉在海底的两只巨大蟹钳 ,搓着手,笑道:“顺便找人把那两只大钳子捞起来,这可是下酒的美味,好多年没吃到这东西了,今儿个一定要大饱口福一次。” 薛长卫点点头,手中法盘一转,破浪梭立即在海底打个圈,撞破界壁。 啵的一声响,破浪梭穿过界壁,冲进螺舟。 破浪梭并非浮空小舟,没有浮空行走的功能,破入界壁后,身在半空的破浪梭直接向下坠落。 老人轻轻一抖衣袖,破浪梭停止坠落,悬停在半空,老人问道:“你们住哪?” 薛长卫指向山头。 不见老人有什么动作,破浪梭腾空而起,冲向山顶。 站在破浪梭里,宁白峰低头往下看去。螺舟内,从山腰到山脚,到处残破不堪,部分区域甚至化成废墟,各处街道和房屋小院里,不时传来打斗声,混乱不堪。 厮杀与惨叫声,不绝于耳。 薛长卫看见此景,立即心急如焚。身为螺舟船主,住在舟上多年,早已将这里当自己的家,现在出现这样的情况,心头犹如刀割,滴血不止。 破浪梭一停在小院门口,薛长卫立即扔下法盘,跳出去,“我先去平乱,二位自行歇息,有空再聊。” 话还没说完,人却已经跑远,就连破浪梭都不要了。 苏怀谷看着背影,笑问道:“不过去搭把手?” 宁白峰仔细考虑片刻,摇头道:“这种时候,外人过去不是帮忙,而是添乱。还是不要画蛇添足的好,他需要的时候,自然会开口。” 渡舟跨海,自有其规矩与手段。 商家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因此渡船之内严禁乱生事端。比如禁止私斗,若有争端必须禀报渡船执事,双方真要手底下见真章,只能在渡船武斗台决生死;比如不能任意砸坏渡船建筑,墨家修士与众多符派练气士打造渡船时,很多地方隐藏有禁制阵脚,乱毁建筑会给渡船造成极大的危害;渡船商铺处处,宝物极多,严禁抢夺偷窃。诸如此类的规矩,多不胜数。因此每艘渡船上都配有大量的执事守卫,用来监控渡船各处。甚至安排地仙境练气士或者是宗师境武夫坐镇渡船,即是安定人心也是震慑宵小。毕竟,总有些人相信拳头大,就是道理大。 人生百态,心思莫测,修行之人更是龙蛇混杂。随着境界的攀升,手上功夫越来越强,世俗规矩的约束力也就越弱。毕竟用拳头说话,比用嘴说话来的有效,来的爽快。因此,对于那些修力不修心,不讲规矩的人,自然只能用更大的拳头去约束。 此时渡船生乱,执事守卫坐镇高人全都在努力镇压。陌生人参与其中,极易造成误解,到时候忙没帮到,反而会引起更大的麻烦。若是被有心人利用,甚至会成为一场有人牵头的暴乱。 渡船就像世俗城镇,出现混乱,最好的方式就是由官府来解决。所以,若是真的想要渡船安定,最好的选择,就是回到自己住处,既不麻烦别人,也不给别人添麻烦。只需静等渡船规矩生效,自然一切无恙。 苏怀谷抚须而笑,转身走进院内。 人好,心好,都很好,后继有人啊。 破浪梭旁,宁白峰握着控舟法盘,饶了饶头,这玩意儿怎么用,没人跟他说过啊。 “这东西跟芥 子袋一样。” 院内轻飘飘的传来一句话。 宁白峰立即就懂了。手上剑气一抖,地上的破浪梭立即缩小,化作光团落到他手中,再次恢复成巴掌大小的梭子。 回到院内,宁白峰看见苏怀谷正拿着几张纸在看,正是先前他练字用的。 老人看了一会儿,将纸搁在石桌上,摇头评价道:“剑气还行,字写的是真不咋样,跟鬼画符差不多,看来是走心了。” 宁白峰脸上一黑,大步走过去将纸收了起来,塞进袖中芥子袋里。 练字这么久,他写的每一张纸都没丢弃,全都放在芥子袋里存着在。不是舍不得这些纸,在他看来,这些都是他一路走来,练字练剑的佐证。 老人有些怀旧的说道:“想当年,老夫随手一副字帖就价值数万通宝钱,还是有市无价。” 宁白峰听出味儿来,撇嘴道:“您老写的,是符阵吧。” 老人笑道:“书画家的手段,老夫当年有所涉猎,虽说比不上以书法成名的那几个老家伙,但也照样是落笔惊风雨,书成泣鬼神。怎么样,你要是想学,我可以教你。保证可以让你这鸡扒狗挠的字,好看千倍。” 宁白峰翻了个白眼。您老书法的能耐有多大不知道,但这埋汰人的本事确实是一绝。 练字只是用来练剑,让他再去学字符,宁白峰的兴趣不大。字符就算了,但是画画,他却兴趣颇高。尤其是见识过土地公6钰画魂,苏老画天地的手段,让他简直是大开眼界。 宁白峰反手抽出青竹筒,将画卷拿出来,铺开在桌上,“既然苏老书画双绝,字符我没想学,你不如教我画画吧。” 画卷上亮光一闪,聂红竹立即走出画卷,站在桌旁。 老人看了看聂红竹,又将目光落到宁白峰身上,突然露出一种意味莫名的表情。 宁白峰有些摸不着头脑。 片刻后,老人哈哈大笑,“血气方刚的年纪,思春再正常不过。怎嘛,一个画中仙女不够,还想再多几个?” 聂红竹掩嘴而笑。 前些时候,她还调笑宁白峰,要不要留下几个漂亮侍女暖床,这会儿苏老刚回来,也开这么一出玩笑。 宁白峰也想到了先前的那一茬事,神情窘迫,辩解道:“苏老哪里话,我只是纯粹想学画画而已。” 老人笑着摆摆手,“没事没事,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老夫能够理解。这个愿望一定帮你满足,保证到时候画上再多出几个美娇娘。” 宁白峰脸上一红,“苏老想多了。” 老人笑道:“不多不多,是你想多了,又想的不够多。还是说你不喜欢美娇娘,又或者说不喜欢聂姑娘?” 宁白峰立即说道:“我喜欢美娇娘,喜欢聂姑娘” 越描越黑,宁白峰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老人笑得前合后仰。 聂红竹笑靥如花。 宁白峰眼睛睁的老大,真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骤然间,宁白峰眼皮一跳,脸色大变,一掌拍在画卷上。 两道寒芒从卷轴掠出,直刺老人面门。 第九十六章 无影偷袭夺剑丸 两道飞剑,擦着老人面颊掠过,在脑后三寸处,撞出一朵璀璨的火花。 紧接着,亭外火花不断,叮当声不绝于耳。 数个呼吸之后,两道飞剑返回卷轴。 宁白峰看向老人背后的小院,怒声喝道:“来者何人?!” 院内空寂,无人作答。 刚刚的这一幕,源于宁白峰捕捉到一丝剑气偷袭而来。他瞬间就做判断,催动寸思和赤霄出鞘,将那把偷袭的飞剑拦截下来。 破掉偷袭的这一击后,宁白峰想将那道飞剑拖下来,只是那道飞剑以一敌二,非但没有落在下风,反而气势凌厉,撞开两把飞剑后,消失不见。宁白峰甚至没有捕捉到飞剑去了哪里,自然也就看不到是什么人在偷袭。能够拦下那道飞剑,不得不说含有极大的运气成分。 从飞剑骤然出鞘,到急返回。老人面色丝毫未变,像是没有感觉到什么一样,尤其是在那声怒喝后,老人笑得更开心了些。 聂红竹转身看向院内,丝毫看不出究竟。 宁白峰眼中紫芒一闪,院内毫无异样。他的心瞬间一沉,望气术看不见气息,这样的情况还是次。难道是刺杀之人并不在院内,而是在远处?虽然飞剑可以远攻,但千里之外取人级,那是上境大剑仙才能做到的事,其威力根本不是他这种小鱼小虾能够抗衡,以他的能耐,拦不下,更拦不住。 既然刚刚能拦下,那就说明这人就在附近。宁白峰放眼四顾,一切如常,这让他的心情更为沉重。 这样的情况,只能说明来人用了极其高明的隐匿方式,而且境界高出他很多,才能做到这样的无声无息。 老人笑着转过身,对着院内说道:“你一个金丹剑修,藏头露尾的出手偷袭一个晚辈,难道不觉得丢人?我老头子都替你臊得慌。” 院内假山挺拔花草秀丽,风景依旧。 老人笑容渐散,继续说道:“怎么,你是觉得我对空说话,无的放矢?还是说你对自己隐匿本事足够自信,觉得没人能够看破?” 老人右脚轻轻一踩地面,院内传来啪的一声轻响。 假山上,一名身背长剑的中年男子打着趔趄的现出身形,身子有些站不稳,像是被谁踢了一脚。 男子看着坐在凉亭里的老人,面露惊骇之色,有些难以置信。 就如老人所言,他对自己的隐匿手段很自信。因为他使用的是震洲宗字头山门,影宗出品的符,无影符。这是一种能够让上境天仙都无法看破的符,他在紫竹林秘境那场天妖大战里之所以能活下来,除了剑修跑路手段够快之外,靠的就是这种,能让人身形气机都消失无影的符。 连那两位天仙,以及天妖竹母都无法看破的符,却被这老人轻轻一脚踩成齑粉,这样的结果,让他根本无法接受。 在山脚现那名白衣青年,他其实有些意外,又有些果然如此的感觉。自紫竹林一别后,天妖竹母的事情一结束,他就立即返回洛家山,在岛上一通好找之后,却全无此人踪影。直到跨洲渡船到来,本着碰运气的心态上船,依旧没有找到白衣青年。这让他懊恼愤怒至极,道心几近崩溃。 直到蟹母攻击渡船,却意外在山脚遇到此人。那一刻,他骤然生出一种拨云见日的感觉。想着此人既然在船上,怎么也跑不出他的手掌心,便出手帮忙解决蟹母。却 没料到,那只蟹妖竟然要自爆妖丹,无奈之下只能远遁逃离。 后来渡船无事,他便悄然返回,想着趁渡船生乱之际,偷偷杀掉此人。之所以用这珍贵至极的无影符,就是想将事情做得无声无息。哪怕事后洛家山追查起来,一样算不到他头上。 却没想到,偷袭的一剑不仅无功而返,连无影符都被破掉。 宁白峰看着假山上的男子,皱眉道:“是你!” 这人正是在紫竹林里强买强卖不成,想要杀他夺宝的中年男子,剑丸境剑修邱清江。 苏老转头问道,“你们认识?!” 宁白峰点点头,将紫竹林里的事三言两语,简单说了一遍。 邱清江此时心里掀起滔天巨浪,他怎么都无法相信无影符被破掉的事实。 凉亭里的老者明明全身毫无气机,如同凡俗人家的耄耋老人。但就是这人看起来人畜无害的老人,破掉了他的无影符。 这样的情况,唯一的解释就是此人境界很高,比灵虚境天仙洛茹还要高! 邱清江瞬间内心寒,大脑里唯一的念头就是,逃! 只是他刚准备调动剑气,动度最快的遁剑术逃离,却赫然现,全身根本无法动弹,甚至连剑气都无法调动! 苏老微笑道:“既然来了,那么着急着走干嘛,刚刚藏在上面,不是挺有耐心的么。” 邱清江顿时如丧考妣,今天算是踢到铁板了。内心深处犹如翻江倒海,却不敢露出丝毫纰漏,紧绷着面庞,牙齿都差点咬碎了。 没得到中年男子的回答,老人有些不太高兴,“你哑巴了?” 假山微微一震。 邱清江只觉脚底传来一阵刺痛,深吸一口气,说道:“失手冒犯前辈,不敢大放厥词。” 老人摇头道:“都想要杀人夺宝了,还说这些客气话干啥。难道不应该是这样,‘下面的,赶紧将宝物送上来,老子绕你们一命!’如此才符合你现在的气势嘛。这时候说客气话,你就不觉得很打脸?” 宁白峰这时候才现,老人有些话痨啊。 邱清江却很想骂娘,你一个前辈高人,将我禁锢在此,还让我开口放狠话。这不是找死是什么,老子又不傻。但他却不敢骂出来,只能低声说道:“晚辈万剑石林邱清江,恳请前辈饶我一命。” 都是饶我一命,只是却换了个对象。 老人一脸痛惜,似乎是在怪此人这么快就服软求饶,叹气道:“现在的年青人啊,真是一点骨气都没有。还没打就服软,想求饶就搬师门。你难道就不知道,有时候搬出师门不仅救不了命,还容易给师门招灾?!看来你也是个没良心的。” 邱清江心里一片冰凉。 老人收回脚,有些意兴阑珊道:“算了,不逗你了,下来好好谈。我老人家不喜欢仰着头说话,脖子酸。” 邱清江只觉身上的压力一空,第一反应就是御剑而逃。 剑光刚遁起三尺,一股恐怖的力道就将他从空中拉了下来。 嘭的一声响,双膝重重跪地。 以鹅卵石铺成的地面上,一颗颗灵气饱满的鹅卵石全都震成粉碎。 老人是真的有些不太高兴了,皱眉道:“好好说话听不进,既然不想站着,那就跪着好好听!” 老人伸手拿 过桌上的画卷,说道:“听说你之前想要买这幅画,和别人肚子里的那把剑,你打算开个什么价码啊?” 邱清江瞬间心生恐惧,他想起了在紫竹林里,他也是这样逼迫那名白衣青年,存的心思就是用命来买!但他不想死,耗费近百年时间,好不容易修到剑丸境,成为让人仰慕的地仙,怎么能就这么死在这里。 邱清江立即从怀里摸出一个芥子袋,然后卸下背后的长剑,最后想了想,一脸肉痛的从气海里拔出一枚三寸小剑,“前辈,画卷宝物我买不起,也不敢买。之所以拿出这些东西,只是想买我这条命。” 老人看着地上的三样东西,惊讶道:“一个金丹剑修的命,就值这么点?你也太轻贱自己了吧,真当命不值钱啊。” 邱清江有些欲哭无泪,“晚辈身上就只有这么些东西,如果身上还有什么前辈看得上眼,只要我出的起价,前辈尽管开口。” 这就是打算用那些世俗黑道方法了,像留个手指什么的,用作教训的意思。狠一点的卸条胳膊,实在不行给条大腿,只要能活下来就成。 老人摇了摇,“好嘛,市井泼皮的手段都用出来了。既然如此,那你从头再来吧,反正你也是个修力不修心的主,这颗剑丸就当是你的买命钱。” 老人右手一抬,只见邱清江脸色立即一片血红,然后在惊骇欲绝的表情中,全身气机不受控制的压缩到腹部气海里,胸腔一阵鼓动后,吐出一颗散着璀璨银光的丹丸。 邱清江心如死灰。 吐出来的,是他百年来修行根本,是他成为剑丸境剑修最大的标志,剑丸。 剑丸被夺,等于剥夺他一身修为,哪怕此刻能活,也会命不久矣。 邱清江怪叫着想要抓住那颗飞出的剑丸,只是他双膝如同生根一般,跪在地上无法动弹。 一口鲜血喷出,邱清江脸色苍白,神情凄惨无比,“你” 老人握住剑丸,淡然道:“现在是否感受到,仗着境界以势压人的痛苦。取你一颗剑丸,只是让你从山腰回到山脚,再重新往上爬。回去好好修修心,以你的资质,用不来多少年,照样能再结出一颗剑丸。” 邱清江一脸绝望。 老人取出剑丸的手段,让他连报仇的心思都生不出来。剑丸境界都毫无还手之力,更别提一身修为被剥夺之后。没当场被杀,已经算是老人开恩。 老人挥手解开禁制,说道:“拿上地上的东西,从哪来回哪去。你死不了,回去多读读书,修身养性,自有收获。” 邱清江神情麻木的收起东西,摇摇晃晃的起身离开。 看着那人远去的背影,宁白峰叹息一声,何苦来哉。 老人转过头,问道:“没杀了他,觉不觉得可惜?” 宁白峰想起曾经在滨海县的经历,那时的他也是筋脉尽碎,形同废人。邱清江现在的情况,与曾经的他有些类似,都是从高山跌落低谷。 宁白峰叹了口气,摇头道:“心关难过,人生大起大落,即是灾难,也是历练。” 说着他又想起那心思恶毒的妇人,“若是他日此人想来报仇,直管来找我便是。” 老人哈哈一笑,“有气魄!” 说完话,老人将画卷铺开到桌上,那只握着剑丸的手一掌拍在画卷上,正好覆盖住聂红竹的图像。 第九十七章 玄妙之门登山境 画卷上一片璀璨的银光亮起。 站在桌旁的聂红竹灵体,啵的一声,炸成点点星光。 宁白峰看着老人,有些疑惑。 片刻后,老人收回手掌,颇为满意的看着画卷。 只见先前炸成星光的聂红竹,再次走出画中。 但宁白峰却明显能感觉到聂红竹的不同,但又说不出来不同在哪里。 聂红竹对着老者俯身施礼,感激道:“谢苏老再造之恩。” 老者抚须笑道:“不谢不谢,咱两同住一处屋檐,互相帮衬是应该的嘛。” 宁白峰依旧不解,没搞清楚他俩打什么哑谜。 苏老的手段他是看不懂,更不明白老人刚刚那是做了什么。 老人笑着解惑道:“聂姑娘以后不必长居画中,出来还要担心灵气不够。甚至打架方面,也会是一把好手。这幅样子,不是天仙又或者是有些特殊法门,看不出她是灵体画中仙。” 宁白峰有些恍然大悟,敢情老人刚刚将那颗剑丸,炼进了聂红竹的灵体之中。难怪现在的聂红竹,比先前的聂红竹有着极大的不同。 老人指着聂红竹说道:“你不要小看现在的聂姑娘,她出去冒充一个七境玄妙的练气士,那是绰绰有余。” 宁白峰有些意外,没想的一颗剑丸,竟然能让一个最多不过凡胎二境的灵体,拥有了玄妙地仙的能耐。 但是很快,他从苏老的话中捕捉到一丝不对,宁白峰问道:“玄妙不是四境么,什么时候成为七境了?” 从踏入修行那天起,他就知道,修行有九境。凡胎三境,地仙三境,以及天仙三境。这三种说法来源于道家,也是目前广为流传的。虽说诸子百家对境界划分的说法不一致,但对实力的评判还是相同的。之所以道家的说法流传最广,只不过是道家将每一个境界形容的最为精确而已。 就像玄妙境的说法,‘玄而又玄,众妙之门’,说的就是天地大道,玄妙又玄妙,深远又深远,一切奥妙变化的总门径。而玄妙境就是地仙三境中的第一境,也是拦住修行之人最多的一境,这就是一扇门,打开这奥妙无穷的门,你才能脱离凡胎,踏空登仙。 过了凡胎三境就是玄妙,一二三四宁白峰还是数的清楚,怎么这会儿成七境了。 苏老愣了一下,说道:“谁告诉你玄妙是四境,你是不是漏了什么。” 宁白峰老实回答道:“刘叔跟我说的,他教我的第一天就说登山九境,我已经站在山脚。” 苏老立即眼睛一瞪,气急败坏道:“他刘俭就是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混账,他是站在天上看地上,自然什么都入不了眼,唯独高耸入云的山还能看看。凡胎是山脚,难不成山脚之外就空无一物?外三境就不是境界?不是先辈一步步走出来的?!” “还有你!你的体魄是什么样,自己会不清楚?!你远古遗民身体,本就出这方天下的人太多,自然是还没修行就已经站在山脚,跨过了别人苦苦熬练的外三境。刘俭让你看不上外三境,你还真就看不上了?!” “登山路还没走到半山腰,就开始眼高于顶。看来你也要打散 气机,从底下一步步重行开始!” 宁白峰脑门儿上冷汗直冒,老人的这番拷问,既是训斥,也是提点。他立即回忆起这一路走来的经历,遇到的都是修行之人,凡夫俗子几乎很少。 老人似乎觉得刚刚那番话说的有些重了,叹气之后,轻声道:“你来到这方天下不容易,能走到今日想必经历不少,索性现在有时间,咱们慢慢聊,好好讲讲你的远游见闻。” 宁白峰松口气,趁老人不注意,偷偷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聂红竹立即给他倒了杯茶。 喝完茶之后,宁白峰将从来到这方天下开始,一只到今日的种种,详详细细的述说起来。上次与苏老说的,只是身体上的变化,这一次是一事不漏,就连心境上的变化都细说出来。 凉亭里,一人述说两人听。 聂红竹从未问过这位主人的来历,尽管他也曾好奇过,但宁白峰不说,她也不好多问,免得惹人厌恶。况且那时候她寄人篱下,难免心有芥蒂。 此刻,随着白衣青年的说话声,她才明白,这个从他遇到时,还是个少年模样的男子,已经经历了常人一辈子都不曾见过,更不曾听说的各种异事。 直到今天,这个男子已经从少年模样,逐渐长成青年,经历的事情,更是繁多。甚至有些事情她也曾看在眼里,但却从不知道,那些时候,这个主人心里有那么多的复杂变化。 说完之后,凉亭里谁都没说话,沉默许久。 直到老人一声轻笑,打破沉默,“你能活到今天,也算是奇迹。幸亏你运气好,想的也多,要不然这时候,早就不知道死在那个犄角旮旯里。只是你走了这么远的路,在我看来简直是白走了。” 聂红竹刚刚还在感慨,白衣青年走的远,经历多,这会儿老人就说他白走了,啥意思? 宁白峰也有些不太明白。 老人说道:“你远游万里,几乎都是在渡船上,真正行走山下江湖的日子有几天?” 宁白峰想了想,现还真没多少。 但这也不表示白走了吧。 老人看破了他的心思,嗤笑道:“靠着渡船,算什么远游。纯粹就是赶路罢了。” 宁白峰回话道:“我只是想赶去鼎剑阁而已” 老人立即打断他的话,瞪眼道:“去个屁的鼎剑阁,就你这样的修为,带着弦月坠去那里,简直就是自取其辱。修为低也就算了,连修行常识都不上不下,你比山泽野修好不了多少。” 宁白峰彻底无语了。 关于修行这方面的事,他也无人可问啊。 其实这事,还真怪不上宁白峰。 当初老道士有收他为徒的心思,只是因为气海里的剑气,让他误以为宁白峰已有师承,后来的林厨子和老山主也都是这样认为,才只是稍稍提点一二。这也是为什么宁白峰要远游之后,老道士乱七八糟的东西说了一堆,甚至给他买了仙家子弟次出门远游需要的物品,唯独在修行之事上,一句话都没多说。 原因就在于,他和林厨子的那番猜测,再加上后来宁白峰说要去坤洲回元山鼎 剑阁,更加证实这小子是某个大剑仙的传人。丢在那荒山野岭的偏僻之地,只是为了历练而已。他要是在修行上多加指点,岂不是班门弄斧。 后来宁白峰一路远游,坐的是仙家渡船。见到他的几乎都认为他是那出门远游的,仙家高门子弟。 映月湖的时候,秋荷还只是在外三境辛苦攀爬,哪里能说什么修行,自然只能说些趣事。 绿柳山庄里,赵家一家子连同余清海都认为他是仙家子弟,甚至都觉得攀上高枝,哪里敢去指点修行,无非是在领悟剑崖石刻方面多讲讲。 后来的跨洲渡船上,酒鬼刀修刘云浪,更是认为如此。不然一个山泽野修能有飞剑和画中仙这样的宝物?还能和压境之后的他打的伤痕累累?山泽野修有这本事,他酒也别喝了,直接把葫芦吞了算了。 这些与宁白峰有过接触的人,全部都灯下黑,直接忽略了这些,哪怕是指点,都只讲大概。 而宁白峰也先入为主,刘俭讲的就是这样的,从来没有去怀疑有什么不对。 这就造成宁白峰知道的境界,和天下其他人知道的境界,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上。 外三境直接被忽略,误以为起点是从凡胎初境开始。 老人详细听了宁白峰的经历,也明白怪不得他。 造成这样的现象,也只能怪他们这些老家伙,没有好好教。 老人叹了口气,眼里闪过一丝歉疚,“看来刘俭让我回来一趟,确实是有道理的。幸亏你小子心气正,没走偏,现在好好教还来得及。” 宁白峰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老人没来由的又升起一股怒气,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傻笑个屁。” 宁白峰勾了勾脑袋,讪讪道:“既然您老说我知道的不上不下,那就给我讲讲呗。” 老人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急什么,这些事情有的是时间慢慢讲,现在最重要的,是你身体上的问题。不把这事儿说明白了,跟你讲再多也是白搭。” 宁白峰却是一愣,身体上的事,上次不说已经说过来么,难道又有什么问题? 老人接着说道:“上次匆匆一别,既是去办事,也顺道去找人讨论了一下你身体的问题。你现在的身体,属于破而后立。全身已经被剑气伐毛洗髓,形成后天剑胎,与修剑一途补益极大。同时又因为你全身经脉尽断,剑气洗髓时,直接将其全部粉碎,又破掉三大窍穴之间的界壁,使真气能不受经脉限制,游走全身各处,让你成就无脉之体。” “简而言之,你小子算是走了狗屎运。他人苛求不得的好事,让你占个干净。剑修剑气就是武夫真气,两者之间不分彼此。剑修境界有多高,武道境界就能有多高。” 宁白峰惊讶的目瞪口呆,这馅饼掉的太大,直接将他给砸懵了。但是很快一股狂喜就爬上他的脸颊,恨不得仰天大笑。 老人却瞬间泼出一盆冷水,“你也不要高兴的太早了,两种体质混杂之后,你想找到玄妙之门,可谓难上加难,不亚于地仙寻找天仙的门路。” 一股笑意憋在宁白峰嗓子眼儿里,脸色涨的通红。 第九十九章 指天截地亦拦人 酒好喝,蟹好吃,巴掌棍子打在身上就未必好受。 自从半个月前答应跟随苏老-习武开始,宁白峰基本就没过上一天好日子。 按照老人的说法,既然想要一点点找补回来,自然是从打熬体魄的外三境开始。其他人打熬体魄是什么样,宁白峰不清楚,但他打熬体魄,就真的是打和熬。 苏老在打,宁白峰在熬。 这一日,宁白峰结束日常一个时辰的练字,走进别院里一处空旷的房间内。这处房间本是用来供人静修的场所,被老人拿来当做练功房。 那天薛长卫与一名叫吴河的老人,带着丰富的蟹宴和好酒来到小院,一通胡吃海喝,宾主尽欢之后。苏老笑着对宁白峰说,这是他能过好日子的最后一天,从明天起就要开始吃苦头了,并且还问院内有无可供练武的地方。 当时还没离开的薛长卫说,院内有一间地上刻画有聚灵法阵的静室,保证灵气饱满,供人修行大有裨益。苏老却毫不在意,只说有无灵气不在乎,只要房子结实一点就成。薛长卫虽然疑惑,但还是解释,房屋上刻画有各种禁制符阵,就是防止外力影响室内人的静修,毫无疑问的结实,抗住金丹地仙一击没什么大碍。 自此,这间名为静室,实为练功房的房间,就成为宁白峰挨揍的地方。 房间里,老人早已等候在此,看着进来的白衣青年,说道:“前几天只是热热身,今天开始让你明白什么叫习武。现在将你身上那件蛇皮脱了吧,衣服也脱了,不然我怕你到时候没一件好衣服。” 宁白峰楞了一下,还是脱掉白蟒龙衣,然后在老人逼视的眼神下,将衣服脱个精光,只留下一条犊鼻裤。 衣服脱-光的瞬间,宁白峰脸色通红,哪怕还有一条犊鼻裤,依旧感觉像是什么都没穿。若只是他一个人还好,关键是房间里还有这么个糟老头子,这让他觉得极为羞耻。 老人皱着眉,有些不太高兴,骂骂咧咧道:“别给我像个娘们一样,你是前面挺,还是后面翘。被人看光了身子就要寻死觅活还是怎么样!既然你抹不开那张脸,那我就帮你一把,从今天起,你就光着身子起居,什么时候我满意了,什么时候再穿衣服!” 宁白峰一脸窘迫,刚准备开口说话,就觉得眼前一花。 砰然一声巨响。 整个人瞬间倒飞出去,重重的砸在墙上,整个屋子都微微一震。剧烈的疼痛几乎要炸裂整个胸腔,一口鲜血被他死死地压在喉咙,但依旧有血迹从嘴角溢出。前胸正中,一块拇指大红迹瞬间转为淤青,在光洁的皮肤上显得极为刺眼。 老人手中握着一只四尺短棒,指着靠墙而立的年青人,脸色冷漠道:“厮杀之际,敌人不会管你羞不羞耻,只会看你死不死!” 宁白峰咽下那口血,擦掉嘴角血迹,呼出一口气。 不料又是一道黑影袭来,他下意识抬起手臂,却被巨大的力道将手臂撞在头颅上,整个人立即斜着撞出去,在地上滑出老远,直至撞在墙角。 老人怒道:“是谁给你的胆量,敢在敌人面前换气!还是说你觉得我是长辈,就一定不会杀你?!我真怀疑,这一路你是怎么活下来 的,短短片刻你就犯了两次失误,这要是与人厮杀,你已经死的不能再死!” 宁白峰挣扎着坐起,一道黑印横亘在左臂上,却感觉不到疼痛,但是左手却无法动弹丝毫。 眼前的老人冷酷无情,与往日里那个笑眯眯话痨模样相去甚远,但宁白峰却已经习惯。自从走进这间静室开始,老人就变得极为凶狠,出手几无情面可言。言辞之间,从来都是将他当做宁白峰的敌人。 老人冷淡道:“武道外三境,第一境就是炼筋。但你已无筋脉可炼,前几天的挨揍,只是让你感受炼筋时的痛苦而已。” 宁白峰听得倒吸一口凉气,敢情那些挨揍是白挨了,你老是故意的吧。 老人亮出负在背后的左手,将另外一只短棒扔在宁白峰脚边,“第三境是炼皮,皮在肉身,身内为骨。你天生体魄非凡,我们就从炼皮开始,由外而内,将最硬的骨头,留在最后慢慢炼。挨揍了这么多天,想必你也有些怨气,拿起这只短棒,别说我不给你还手的机会。” 宁白峰抓着短棒,站起身。 老人将右手短棒抖了抖,说道:“曾经还没习武那会儿,我喜欢竹杖芒鞋,孤身行走万里负笈游学。路途难走时,便以手中竹杖探路。后来习武,以此领悟出三招杖法,被我称为问路。” 老人指了指他胸前拇指大的淤青,“刚刚击中你胸口的,是问路杖法里的第一式。过河登山,手中竹杖的作用便是探寻水有多深,草有多厚。指向那里便走到那里。哪怕是指向苍天,也一样要走过去!” “所以这一式便被称为指天式,一棒探出,便是天空也要试出深浅!” 老人手中短棒收回,横在腰后。身躯微微下蹲之后,腰后短棒骤然拔出,横扫前方,带起一股迫人气浪,然后短棒在手中一个回旋,整个人随同短棒倾斜的向前刺出,形同怒龙出渊,棒头气劲犹如白虹贯日。 宁白峰倾听默记,不放过老人动作的一丝一毫。 打挨了,伤受了,招式不能没学! 老人收回短棒,冷声到:“看清楚了?那就来领教一下?!” 宁白峰凝神戒备,如临大敌。 老人右手一抖,一步跨出。 宁白峰眼里紫芒一闪,终于捕捉到老人身形,以及那极前突的短棒。 瞬间,右手短棒毫不犹豫的刺出。 用的却不是老人的指天式,而是他长久以来修习的一式三炼,拔剑,出剑。 两只短棒相撞,却没有任何声音出。 棒头处,一股无形气劲透过短棒,由宁白峰握棒的右手手指,经由右臂传进体内。 可以清晰看到,以右手指为起始,全身皮肉如波浪一般,一圈一圈起伏涌动。波浪刮过全身,最后从左手指尖传出之时,五只左指甲全部爆开,炸出一团血雾。 宁白峰只觉全身像被细密的尖刀刮过,痛彻心扉,深入骨髓。 以至于全身僵硬,宛如枯木。 老人收棒而立,颇为满意这一击造成的效果,“指天一击,是将全身精气神全部凝聚于棒头,击出之后,不论对面是何物,哪怕是天也要将其捅 个窟窿。刘俭的一式三炼注重的是蓄养剑气,而不强在厮杀。你以此应对,不能说有错,只能说不智。” 宁白峰整整僵在原地半炷香的时间,才缓缓转动脖子,想要收脚,却骤然摔倒在地,挣扎几次才坐起身。 老人忽然感觉坐在地上的年青人在调动气机,立即一脚躲在地面上,整栋静室随之重重一震。一圈气浪以老人为中心扩散开去,直至笼罩整栋屋子。 顿时,腹部气海上巨浪滔天,三大窍穴里的真气如怒龙般,在全身四处冲撞。 气机被断,宁白峰立即喷出一口鲜血。 老人却毫不关心,冷冷道:“炼皮就是打熬肉身,用元气缓解痛楚,那还要打熬干什么!好好记住这种痛感,并且适应它!” 宁白峰足足坐了两炷香功夫,才摇摇晃晃的站起身。 低头看了一眼血淋淋的左手,无力的垂在身侧,却没有一丝痛感传来,地面上血迹斑斑,并不红艳,略带黑紫。 宁白峰心中恍然,炼皮炼皮,练出皮肉杂质,去芜存菁。 老人却并不在意这些细节,指着年青人的左臂,略带冷笑道:“横扫手臂的叫截地式,登山路上,草木茂密荆棘丛生,手中竹杖横扫劈打,为前路扫清一切障碍。地面上就算生长着一座高山,一杖横扫之下,也要让它断为两节!” 观测到宁白峰气机逐渐平复,身子不再那么虚晃之后,老人右手短棒收到腰后,左脚前踏一步,身躯微微下蹲,摆出一个奇异的架势。 再次见到这个起手式,宁白峰有种不祥的预感。 老人左手朝宁白峰勾了勾,笑得有些高深莫测,“现在给你还手的机会,想不想知道最后一式叫什么?” 宁白峰很想摇头说不想,但却没有开口的机会。 老人说完话的瞬间,一步踏出就到了宁白峰面前,手中短棒化作漫天棒影,劈头盖脸的打来。 宁白峰立即将短棒当长剑,企图拦截,却徒劳无功。 一时间,静室内响起一连串竹筒爆豆子的声音。 密集的棒影连绵不绝,打在宁白峰全身各处。转眼间,身上便於痕密布,却无一丝鲜血流出。 如此迅猛的杖击之下,宁白峰根本无法反抗,准备墩身硬扛。 老人嗤笑一声,“躲?躲就有用?!” 几乎就在话音刚落,老人手中短棒一个横扫,打在年青人的腿上,然后不等他倒地,老人脚下连挫数步,围着他极走动起来,手中短棒更是骤然加快,杖势如疾风暴雨。 年青人被打的浮在半空,根本落不了地。而老人身形拉出四道残影,围着他不断抽打。像极了四人围在一起,抽打一只绣球。 老人手上短棒挥出残影,抽打在浮空的年青人身上,口里却没停,“最后这一式,叫做拦人式!任何人只要在这一杖范围,都会被拦住,无处可逃!” 宁白峰感觉就像颠簸在巨浪中间,任凭如何闪躲,依旧被巨浪拍打的身不由己。 数息之后,四道残影合为一体,老人抽身后撤。 浮在空着的宁白峰,这才啪的一声,摔在地上。 第一百章 唯独心神不可散 宁白峰躺在地上,根本无法动弹。 唯一的感觉就是痛,痛彻心扉,痛入神魂。但老人的力道掌握的极好,所有的攻击都只在皮肉,却不伤到内骨。 也因此,宁白峰全身上下已经变成乌紫色,没有一处是原来的白净皮肤,就连手脚和头脸也一样,整个人像是容貌大变,判若两人。 宁白峰死死的咬住牙齿,不让自己哀嚎出声。 曾经在雷鹏渡舟上,宁白峰给刘云浪做陪练时,尽管每次打的伤痕累累,甚至精疲力竭,浑身软烂如泥,也依旧不会如此痛苦,凭着体魄,轻松就能扛下。 但老人手里的短棒打在身上,全身无一处不痛。身上皮肉之痛,宁白峰尚且还能忍受,但痛入神魂的感觉,却让他意识逐渐模糊起来。 浑浑噩噩,心神恍惚之际,一声怒喝响起在他心湖之上,“宁白峰!你给我记住!身可散,骨可散,唯独心神不可散!” 老人一棒戳在地上年青人的额头,巨大的力道,让宁白峰的身体从地上弹起,然而头颅却死死的被按在地上,然后扬起的身躯重重砸在地面。 宁白峰双眼翻白,浑身抽搐。 紧咬的牙关,再也控制不住的松开,第一次因疼痛而产生凄厉惨嚎。 老人的这一招指天式,直接轰在年青人的脑海,将逐渐昏沉的神魂打醒,让他清醒的感受到,直接作用在神魂深处的巨大痛苦。 静室外是一片小花圃,三道人影正坐在花圃边的石桌旁喝茶闲聊。 聂红竹尽管很礼貌的陪着两位客人喝茶,但仍旧时不时瞥向静室那边。 坐在石桌对面的,是这半月来经常拜访小院的薛长卫,以及钓翁老人吴河。 三人在喝茶闲谈,同样也在密切关注静室,只是静室四周刻有密集的禁制符阵,外面影响不到里面,里面的动静同样也传不到外面。 随着短棒收回,凄厉的惨嚎也渐渐转为轻轻的闷哼,老人看着眼神呆滞的年青人,微不可查的点点头,然后转身离开,打开屋门走出静室。 随着静室门上一声清脆的禁制轻响,石桌旁三人立即起身,看着大步而来的老人。 苏老人未至,笑声先到,“薛小子,药桶已经准备好了?” 薛长卫对这位喜好喝酒的前辈,可谓是佩服至极,能喝程度比他和宁白峰俩个人加起来还要高。而老人说的药桶,则是那场蟹宴之后的一笔交易,这位前辈将那头蟹母整个打包卖给薛长卫,只要求换取各种灵材灵药,制成药桶,用来给每日挨揍完的宁白峰浸泡。 一场大难之后,螺舟损失惨重,蟹母的这笔交易,对薛长卫来说,简直是雪中送炭。 金丹地仙的法宝轰击在蟹壳上,也只是溅起大片的火花,如此坚硬的甲壳,绝对是用来制作兵器甲胄的上佳材料。况且蟹母如此巨大,做出来的甲胄兵器都能堆积如山,出手之后,不止可以弥补这次的损失,甚至还能大赚。些许灵药,不过是九牛一毛。 因此,薛长卫将螺舟山头上所有的灵药店铺搜刮一空,只要是能用的上的,全部打包抡圆了送到别院里,并安排医家的药师专门负责熬制药桶。 薛长卫笑着点头道:“依照前辈吩咐,今天药桶里的药效,是以往的两倍,效果绝对只强不差。” 苏老走到桌前,接过聂红竹递来的茶杯,喝茶调笑道:“你家公子这会儿需要沐浴更衣,还不过去伺候 着?” 此时的老人与静室里完全两样,不复先前的冷酷无情。 走进静室的聂红竹,惊恐的看着完全变样的宁白峰,手足无措的低声呼唤两声公子,却没得到丝毫答复。 尽管看过很多次宁白峰被打的凄惨情景,但却从未见过伤成这样,浑身乌黑肿-胀,双眼呆滞无神,如同遭受天雷后的雷击木。 聂红竹紧咬着嘴唇,将宁白峰轻轻抱起,缓缓走出静室,去往隔壁的房间,然后小心翼翼的将他放到药桶里。 聂红竹动作轻柔细腻,深怕一丝一毫的磕碰,让公子伤上加伤。 静室外,薛长卫和吴河看到聂红竹抱着的那道身影,吃惊的眼珠都要瞪出来。 知道的清楚那是个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块乌木炭。 薛长卫看着苏老,脸色变了变,心想您也太狠了,世上有几人受得了这样的摧残。 钓翁老人吴河虽然吃惊,但更多的却是欣喜。 他是杂家修士,诸子百家的事情涉猎颇多,因此对武道炼体也知道的不少,哪怕刚刚没有近距离观察,但他也能凭气感与经验,判断出这是炼皮之后的情景,只是这炼皮的手段着实有些恐怖。 常人炼皮,纵使也是棍棒加身,锤炼体魄,但无一不是以胸腹为主,身上其他部位如非所练功法的需要,一般来讲,锤炼的并不多。 像世俗武夫若是粹出那口真气无望,便只能死命的打熬肉身,练就那些金钟罩铁布衫之类,想在攻伐手段上有所建树,就苦练鹰爪功石皮拳这些外门功夫,熬炼双臂上的筋骨皮。 而那个名叫宁白峰的年青人,却是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练,就连头脸都被锤炼的看不出本来面目。 头颅深处坐居神魂,锤炼时若是一个没掌握好,痴傻都算轻的,重一点直接就有可能将脆弱的神魂打散,成为一具行尸走肉的空壳。 再反观这位前辈,喝茶谈笑,神情自若,若非有着绝对的实力与信心,也不敢下这样的重手。 只炼肉身,不伤神魂筋骨,这样的手法极为高明。至少在垂钓老人吴河几百年的生涯中,从未见过如此景象。 这就更加让他确定,向这位前辈请教,定会有所收获。 苏老将这两人的神情收在眼里,看着吴河,高深莫测道:“千锤百炼方能出真金,你说是吧。” 钓翁老人吴河立即陷入沉思。 苏老忽然转头看向静室隔壁的房间,高声道:“露着个脑袋在外面干什么,给我全部泡进去!” 聂红竹有些犹豫,以宁白峰现在无法动弹的样子,真要全部泡进去,保不齐有可能会淹死在药桶里。 老人坐在屋外,不用眼看,依旧知道屋内的情况,语气淡然道:“他若是连胎息都做不到,那就直接淹死在药桶里得了,我也能省些力气。” 聂红竹还是有些纠结。 得益于老人最后的那一棒,宁白峰尽管不能动弹,但意志依旧是清醒的。同时也意味着,痛苦也依旧在承受。老人说的话,不止是隔空高喊,同时也响起在他的心湖之上。 然后聂红竹就看到公子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间眨了一下。 聂红竹这才略微放心,将他全部放进药桶里。却依旧在旁边小心看护着,随时做好一有不对,就立即捞人。 温热的药汤里,宁白峰敛息凝神静气,渐入胎息状态,随后紧 绷的心神缓缓松懈,沉沉睡去,任由药汁恢复身体。 薛长卫喝口茶,压压惊,思虑片刻后,笑道:“苏老前辈,晚辈想和你再做笔买卖。” 老人放下茶杯,笑道:“你想要那颗妖丹?” 薛长卫点点头。 老人笑道:“多嘴问一句,你是想要拿去倒卖,还是用来炼宝?又或者是还嫌你这花架子境界太低,想要把它吃了踏上凡胎三境,期望着哪天打开玄妙门户?” 薛长卫一脸尴尬。 有些事情,只有自己才会心知肚明。他的凡胎二境,只是用来装门面而已。若顾客上船,看到船主是个凡夫俗子,除了轻视之外,难免会嘀咕坐镇渡船之人的修为,进而引起对渡船的不信任感。 跨海舟行走万里,上船的人等于是将命交到渡船上,若是在海上出现意外,坐镇之人修为低保不住渡船,到时候绝对葬身海底。那还上这家的渡船干嘛,乘早换了,反正定海城拥有跨海舟的又不是只有薛家一家。 这样的情况,会极大的削弱薛家生意。 而且上次蟹母事件,已经将坐镇之人修为低,护不住跨海舟的弱点给暴露出来。等到渡船靠岸,消息一散出去,到时候薛家生意绝对会一落千丈,甚至还会引更多不可预料的事情。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找个修为拿得出手的人出来,堵住所有人的嘴。 但薛家现在的情况很复杂,青黄不接以及引狼入室,形容的估计都有些轻。 其实想要拉个大一点的靠山,眼前的老者就是最好的选择,所以在做蟹母那笔买卖的时候,他有过隐晦的表示,但这位前辈却不接这一茬,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用做买卖的方式拉近彼此关系,缓缓图之。 薛长卫眼角余光一瞥,钓翁还在沉思,便轻声道:“都不是,妖丹另有他用。” 老人笑了笑,“商家做生意,都喜欢玩文字游戏,另有他用就另有他用吧,说说看,你打算开个什么价码。” 这个问题薛长卫想了很久,所以他毫不犹豫道;“螺舟山头上的一座别院!” 螺舟寸土寸金,一座别院,价值不可估量。 老人摇摇头,“算盘打得挺响,螺舟一年能来几次?要别院有什么用?” 薛长卫吃瘪,讪讪道:“既然前辈不满意,那就换换,两件异宝,您看怎么样?” 老人乐了,这么个做生意法,还不得亏死,你薛家的这份家当是怎么积攒起来的。 老人依旧摇头,“生意不是这么做的,回去再好好想想。” 薛长卫无奈,话都说到这份上,也就没必要再画蛇添足。 两人话里的意思,双方都心知肚明。 钓翁老人吴河只能暗叹,时机未到。 两人起身告辞。 出院门之际,一道声音从院内传来。 “想当年我负笈游学那会儿,遇到山野深涧就喜欢甩那么两竿,尤其喜欢枯坐数日,只为那一条心头所好,既然你自号钓翁,想必手段不弱,有空我们去海上比比如何?” 吴河有些懵。 好事是不是来的太突然了。 薛长卫立即转过身,对着静室方向,躬身行礼。 花圃旁,苏老对空举杯,以茶代酒,一饮而尽。 第一百零一章 养魂葫芦养魂液 螺舟处于深海,自然不知昼夜。 宁白峰不清楚时间过去多久,也不清楚螺舟走了多远,但他很清楚泡了多少次药桶。 三十二桶。 这个数字看着不多,但若是换成三十二次肉身即将崩溃,直抵神魂深处的痛苦,那就显得很多。 老人的每次出手几乎都是毫不留情,不将宁白峰打的浑身皮肉变色,就绝对不会罢手。 聂红竹好几次都看不下去,私下里找老人说情,说是恐怕过犹不及。 身处静室内的老人没有丝毫颜面可讲,极度冷酷的喝骂,“你聂红竹一个小小的画灵,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教人如何锻炼体魄!” 打那之后,聂红竹几天都不想跟老人说话。 随着老人的不断捶打,宁白峰能承受的时间也越来越长,除了逐渐能承受那股神魂深处的疼痛外,另一项就是开始能以三式问路杖法与老人对打。 但结果除了在静室里待的时间长点,无一例外的都是竖着走进去,横着被抱出来。 这一天,宁白峰从药桶里醒来,起身穿了件长裤就推门出来。 没办法,老人不让他穿衣服的命令依然还在,但起码给他留了点面子,让他不至于真的只穿一条犊鼻裤。 长时间的捶打下来,宁白峰本就不算健硕的体型变得消瘦起来,但却并非那种弱不经风的瘦弱,反倒像是一块铁石,经过锤打后,留下的一块上好铁坯。 屋外花圃边,薛长卫和聂红竹正在赏画。 前些日子与宁白峰闲聊,得知聂红竹是画中仙后,薛长卫就说他也有一副画中仙,等哪天宁白峰休息,拿过来一起看看。 薛长卫抖了抖画轴,两头白色仙鹤破画而出,在小院上空翱翔片刻后,落到花圃丛中,姿态肆意优雅。 宁白峰走到石桌边坐下,拿起酒壶喝了一口,轻声说道:“这就是你的那副画中仙?” 自从每次泡完药桶,宁白峰出来休息的时候,开始渐渐喜欢喝酒,解乏镇痛。 薛长卫笑道:“和聂姑娘这幅自然是没得比,但也不便宜,当初可是花了我两百枚通宝钱,才从一名落魄修士手里买回来。” 宁白峰极为惊讶,“两百枚通宝钱?这么贵?!” 薛长卫点了点头,“画中仙这样的宝贝可遇不可求,两百枚通宝钱虽说让人肉痛,但它值这个价。看你也不像能绘制画中仙的料,说说,你的这幅画是多少钱买来的。” 薛长卫转过头,对聂红竹歉意一笑,“没有冒犯聂姑娘的意思。” 聂红竹笑了笑,“薛公子猜猜看,我家公子是花多少钱将我给买下来的。” 薛长卫想了想,然后又看看聂红竹,按照做生意多年的经验,大致评估后,报出心里的价位,“三千枚通宝钱!” 宁白峰一口酒喷了出去。 薛长卫愣住了,说少了?不应该啊。 螺舟上待了这么多年,做生意的眼光越来越亮,估错价的情况极少生,难道今天真的看走眼了? 薛长卫有些不太相信,但看到宁白峰这个样子,又有些吃不准,只能问道:“到底多少钱?” 宁白峰擦了擦嘴,伸出一根手指头。 薛长卫倒吸一口凉气,“一万枚?!” 宁白峰有些无语。 然后他看着聂红竹,“我是不是该把你卖了补贴家用。” 聂红竹大笑不止。 薛长卫更是有些估摸不准,正准备再问,却看见宁白峰起身小跑回屋内里,出来时,手里握着一把剑和一个葫芦。 宁白峰将两样东西搁到桌上,“给掌掌眼,这两样值个什么价。” 薛长卫拿起法剑看了看,然后将元气注入剑内,顿时整把剑荧光闪烁,剑身轻盈如水,一道蛟龙虚影游动其中。 伸手弹指叩了一下剑身,轻鸣中带着一丝咆哮。薛长卫掂量了一下重量,沉思片刻后说道:“这把剑用材还行,但铸造的一般,品质在奇珍范围内,最多也就十枚通宝钱,但剑身内封印的那道蛟龙魂魄,却是个值钱玩意,折合在一起,百枚通宝钱左右。” 这个价钱,比宁白峰预测的要多,见过了赤霄,这把剑他其实有些看不上眼。 薛长卫拿起褐色葫芦,一股阴凉气息萦绕在手上,正准备揭开看看,却被宁白峰伸手拦住,“葫芦里曾经有阴魂,打开恐有危险。” 薛长卫笑道:“不注入元气应该问题不大。” 宁白峰扭头对聂红竹打了个颜色。 聂红竹点点头。 薛长卫轻轻揭开葫芦塞,只觉一股阴凉气息扑面而来,却再无其它。晃了晃葫芦,里面有水声。将葫芦口倒转,里面的水刚出葫芦口,瞬间化作寥寥青烟。 薛长卫立即将葫芦塞上,“这是一只养魂葫芦,葫芦里的水叫养魂液,是用各类魂魄凝炼而成,养魂葫芦是道家偏门法宝,若是碰到这样的道人,你可以大喊一声妖道,但最好还是少惹为妙,这些妖道邪门的很,甚至可以算作邪修。” “但这养魂液却是个好东西,只要是神魂受伤的人,用这东西能养魂护心。葫芦加上养魂液,估计在三百枚通宝钱左右。” 宁白峰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个不起眼的葫芦比法剑还值钱。 薛长卫笑道:“这两样都与神魂有关,若是没猜错,应该同属一人,两样宝物价值不菲,绝对是一位地仙的全部身家,你是不是掏了哪座野修的洞府了。” 宁白峰摸了摸鼻子,心里却有些吃惊,仅仅凭宝物就能将事情判断个七八成,这份眼界非常人所能比。 宁白峰不太想说出跟脚由来,反问道:“就不能是我自己的?” 薛长卫哈哈大笑,“宁白峰,不是我看不起你,实在是以你现在的境界,根本没那份能耐,我曾经在一本孤本杂集上看到一篇记载,想要对神魂有所研究,最低也得是金丹境,因为丹碎婴出,神魂方可脱离脑海,居坐元婴之中,哪怕你是个金丹地仙,没有研究神魂一道百来年,根本制作不出养魂葫芦。” 这番话有点出乎宁白峰所料,没想到这养魂葫芦还有这么大的来头。一个金丹地仙耗费百年光阴,去研究这些,不亚于把命拴在裤腰带上,金丹寿命有限,不想着突破元婴,研究这个就是在作死。葫芦值三百枚通宝钱,确实当得起这个天价。想当初孙家的家底有多少,也不过才这个数,那还是几代甚至几十代人辛苦攒下来的,现在回想起来,那少年李平绝对是个老元婴,危险程度基本不亚于当时的金丹剑修邱清江,稍有不注意就有可能死在少年手上,能斩杀他真的是运气,想想都有些后怕。 宁白峰喝口酒,压了压心里的惊骇,说道:“你的那本孤本杂集能不能借我看看。” 薛长卫诧异道:“你该不会真的想要研究这个吧?” 宁白峰摇头。 薛长卫说道:“ 不是就好,改天我给你带过来。话说回来,你把这两样拿出来是打算卖掉?” 宁白峰笑道:“这东西留在我手上也是浪费,还不如把他换成真金白银。” 薛长卫想了想,“没问题,我掏钱买了,到时候我转手一卖,还有不少赚头,你可不要眼红。” 宁白峰一举酒壶,“祝你财源广进!” 两人一碰酒壶,举壶对饮。 “钱就不要送过来了,挑根能入眼的手杖过来。” 一道声音从小院上空响起。 宁白峰放下酒壶,抬头上看。 苏老与钓翁吴河从海上钓鱼归来。 两人落入院中,苏老看了一眼宁白峰,然后径直走向静室,“进来挨打!” 宁白峰苦涩一笑,叹了口气,默默起身走向静室。 苏老手提短棒,冷淡道:“还有心情谈买卖,说明想的事情还很多,看来挨的打还不够!” 宁白峰心头警钟大作,立即后退一步,原地拉出一道残影。 眨眼间,那道残影就被一棒击破。 后退中的宁白峰手上没停,同样一道指天式,撞在那只短棒上。 啵的一声响,宁白峰倒退数步,浑身皮肉如水波颤抖,但却只是皱了皱眉头。 这样的情况,与第一次相比,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长时间的炼皮,宁白峰可不光是挨打,老人的问路杖法他用的已经颇为顺手,就连老人那一身化出四道残影的身法烟雨行,也学的不差,尽管不能像老人那样随意就是四道残影,但是使出三道残影,宁白峰还是绰绰有余。 老人对于这一击没有击中,丝毫不意外,如此高强度的锤炼下,若是还做不到这一步,那就真的是有问题了。 但老人依旧不满意,觉得这样的进度还是太慢。 所以,接下来的攻击,老人度更快。 宁白峰为了不被打的更惨,手中短棒全力出手,指天式,截地式,拦人式连绵不绝,脚下烟雨行身法不断辗转腾挪。 尽管如此,老人的短棒依旧如同蛟龙一般,突破连绵的棒影,击打在年青人身上,留下点点黑痕。 一时间,静室内短棒撞击声,短棒击打在皮肉上的沉闷声,以及吃痛后的闷哼不绝于耳。 到最后,就是痛入神魂的凄惨哀嚎。 这样的情景,持续着一天又一天。每一次药桶的更换,就是一次痛不欲生锤炼。 宁白峰最初总会想着挨完这次打,会不会直接死掉,到最后总是大脑一片空白的倒在地上,然后被放进药桶里,最后沉沉睡去。 到后来,宁白峰已经没有空余时间去想这些东西,因为老人出手越来越快,越来越狠。 为了跟上老人的节奏,宁白峰每次醒来,唯一的念头就是如何将问路杖法与烟雨行身法练的更快,更熟练,更没有破绽。 爬出药桶的他,也越来越沉默,随着身形的不断消瘦,整个人气质,也越来越如深渊般深邃沉稳。 偶尔出来休息的时候,宁白峰除了看看薛长卫送来的书,就只是在默默喝酒呆,聂红竹问什么,宁白峰也只是摇摇头或点点头。 聂红竹看在眼里,急在心中。 心弦如此紧绷,总有崩断的那一天。 薛长卫震撼之余,却更加不敢想象,这还只是炼皮境,若是炼骨,又该是何等恐怖。 第一百零二章 髓生骨炼婴游方 先贤曾言,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 聂红竹最初见到宁白峰,那时的她是一介阴魂,对活人,尤其是男子深恶痛绝,自然对这个主人没有一丝好感,甚至曾怀有杀人夺宝的恶念。 到后来的慢慢相处,现那时还是少年的宁白峰并没有那么不堪,只是将其视为画卷持有者,平等视之。 直到那枚压岁钱的出现,她才开始松动,等到雷鹏渡舟上时,才真正将自己摆在侍女的位置。 她曾经只是个平凡女子,从小接受的是三从四德,没有多大野心,报仇雪耻之后,怨气也就散了。 到现在为止,聂红竹对宁白峰的观感由最初的恶意,转为平等,直到尊重,以及到现在的钦佩。 这份心念上的转变,她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却欣然接受,并且甘之若饴。 她钦佩宁白峰心性上的百折不挠,更钦佩他意志上的坚韧不拔。 一百一十四桶药浴,意味着一百一十四次惨不忍睹的肉身锤炼。 起初他还担心心弦会崩断,一百一十四次的痛不欲生,依旧没有将这个年青人击垮,反而越来越坚韧,由不得聂红竹不打心眼里钦佩。 她看过宁白峰躺在药桶里的样子,没有一寸皮肤是正常的颜色,尽管无法做到感同身受,但聂红竹与配药的药师聊过,很清楚那药桶里的药液有着怎样的效用。 这种残酷拷打出来的身躯,用上淬体生肌的灵药修补,如此熬炼出来的体魄,哪怕聂红竹现在是画灵,依旧觉得灵体颤。 但同样的,经过炼皮,再经过炼骨之后的宁白峰,体魄又是何等强悍,未来‘立大事’能立多大,聂红竹无比期待。 别院侧屋中,聂红竹准备着药桶,静静等待。 静室里,八道影子如穿花蝴蝶一般,不断在室内各处闪现。猛烈的气劲搅动在静室里,带起如狂风一样的呼啸。暴雨打芭蕉一样密集的棒击声,隐隐盖过气劲搅动的风声。 忽然间,啪的一声脆响。 一道极为消瘦的影子倒飞出去,重重的撞在墙壁上。 宁白峰靠在墙上,剧烈的喘息着,消瘦的近乎露骨的身体上,烙印着斑斑点点的黑痕,右手臂扭曲的垂在身侧,明显已经断为数节,但依旧不曾松开手上的短棒。 老人淡然道:“现在是不是感受到身体的强度还不够了?” 宁白峰没有说话,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痛,痛的他不敢开口,他怕一开口,憋住的那口气一散,整个人就会倒在地上。 但老人的意思他却很明白,刚刚为了跟上攻击节奏,度与力量早已过身体能承受的极限,老人一个截地式,他的手臂瞬间震断成数节。 足足歇息一炷香时间,宁白峰才缓过来,然后一瘸一拐的走到老人三丈处,左手接过短棒,做好问路杖法的起手式。 老人眼里闪过一抹赞赏之色,有些欣慰的笑了出来,“武道登顶之路艰难曲折,必须怀有身残志坚的意志,才能大步向前。你天生有着一副好体魄,但却从未经过锻炼,起初会比同辈走的更快,更顺遂,但是一旦到了宗师境,根基不稳,你就会寸步难行。” “武道三大基石,炼筋和炼皮你 已经打的足够牢固,只要再好好打磨内骨,就能比别人走的更远,成就也会更高。” “今天到此为止,下一次,就是伐髓生骨!” 咚的一声。 随着老人的一声到此为止,宁白峰仰面朝天的倒在地上,就此晕厥过去。 海上,一只巨大的灵龟浮在波涛间。 灵龟背上,一名老者端坐其上,面前放着一座炼丹炉。三道碗口粗细的水柱形如蛟龙一般,从海面冲进炼丹炉的火口里。 炼丹炉像是无底洞,无论海水灌进去多少,都不曾见到将丹炉注满。 悄然间,苏老的身形跃出水面,踏着波浪走上灵龟背部。 砰的一声巨响。 丹炉内传出一声如同打铁一般金石撞击声,一道剧烈的灵压从丹炉内冲出,扩散到海面上时,掀起滔天巨浪。 随着灵压的扩散开去,丹炉顶部冒出丝丝缕缕的黑烟,随风飘散。 每冒出一缕黑烟,老者的面容便痛苦一分,苍老的身躯上呈现出大片的裂纹,很像一件拼凑起来的瓷器,随着一缕黑烟的飘散,皮肤上不时脱落出一些碎片,露出里面那些洁白的肤质。 老者脸上老皮新皮参杂一起,整张脸斑驳6离,仔细辨认,依旧可以看出,这就是钓翁老人吴河。 吴河的脸因为疼痛而逐渐扭曲起来,愈显得狰狞可怖,身躯不断的颤抖,皮肤的裂缝越来越大,像是随时都会爆裂。 苏老看到吴河快要支撑不住,立即喝道:“收住心神!不要为外物所动!你吴河能不能成就元婴大道,就看你现在熬不熬的住着水炼金丹之苦!” “练气士,练气成液,聚液成丹,碎丹成婴,其根本依旧是练气,你吴河金丹将枯,想要有所突破,只能用水炼这种非同一般的方法,剔除金丹里的杂质,这才能成为真正的金丹境,你以往的金丹不过是假丹而已。” “你师从杂家,能走到假丹,已经算是邀天之幸。杂家野心大,大到可笑的地步,兼儒墨,合名法,并百家,博而不纯,杂而不精,能练出真正的大道才是怪事。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去芜存箐,你吴河若熬不住这般苦头,趁早打消进阶元婴的念头!” 随着老人的话语,吴河颤抖的身躯逐渐停止下来,但**上龟裂的纹路依旧不曾合拢回去。 苏老眼见此景,立即皱眉怒喝道:“我只问你,想不想成就元婴,做那寿数绵长的地仙!” 这句话宛若一道惊雷,狠狠的劈在吴河的心湖之上。 双目紧闭的吴河骤然睁开眼睛,刺目的金光冲出,撞到丹炉上。 震天动地的金铁交鸣声自丹炉内响起,水波环绕的丹炉承受不住冲击,砰的一声爆炸开来,一团刺目的金光骤然冲上云霄,吴河的身形瞬间消失在原地,随着金光而去。 海天之间,一道嘹亮的长啸久久不散。 苏老仰头看着天空,抚须而笑。 许久之后,吴河御风回到灵龟背上,苍老的容颜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副中年男子模样。 返老还童,元婴地仙无疑。 旁人碎丹成婴,他吴河得高人指点,练丹成婴,一扫百余年蹉跎。 苏老满脸笑意,喜气洋洋道:“恭喜恭喜。” 吴河双膝跪地,大礼参拜,“吴河感谢前辈大恩!” 苏老坦然受之,然后指着海面上因丹炉爆炸而震死的海鱼,笑道:“钓了这么久的鱼,今天总算大有收获。” 吴河直起腰身,仰天大笑。 这一觉,宁白峰睡的极为舒坦,醒过来时,只觉从未有过的神清气爽。 爬出药桶后,看着瘦成竹竿一般的身体,苦笑着叹了口气。右手断裂的骨头早已接上,行动无碍。 准备穿衣时,现所有的衣物都在,立即就明白是老人的意思。 重新穿上衣服,宁白峰都有些感觉别扭,毕竟光着膀子挨打这么久,已经习惯棍棒加身,轻飘飘的衣服穿在身上竟是有些不太适应。 宁白峰推门出屋。 花圃旁,薛长卫正在向苏老展示长盒里的东西,“这只短杖,是晚辈搜遍螺舟所有珍宝斋找到的。杖长四尺三寸,重两斤七两,上刻‘游方’二字,通体以混元天阙出产的碧玺灵石炼制,形似青竹,入手温润,实打实的异宝上品。据那家珍宝斋的掌柜讲,此物曾是坎洲一家宗字头山门的镇门之宝,后来山门破落,后辈子弟不争气,将此物转手卖出,几经辗转后落到那位掌柜手里,被他当做镇店藏品,我也是靠着渡船主这张面皮,磨破了嘴皮子才买到手,你老看看满不满意。” 老人将短杖握在手里,掂量掂量后笑道:“还不错,值得起那数百枚通宝钱的价。” 老人将刻有‘游方’二字的短杖递到宁白峰面前,“剑池一脉只重剑气,用剑用杖都是一样。” 宁白峰接过这只形似一节青竹的短杖,杖头处刻着‘游方’二字。 这两个字的意思他在书上看到过。 圣人有云,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 宁白峰越看越觉得顺眼,尤其是这只短杖的寓意,游必有方。 体内气息微动,右手指天式一出,剑气迸,院内响起一道闷雷。 薛长卫惊的手中酒壶差点掉下来。 好家伙,宝物果然是要看人使。游方杖刚到他手里的时候,他也曾验过货,威力一般。到了宁白峰手里,随手一击就能这样,看来挨了这么残酷的打,确实有收获。 薛长卫思量着,是不是也该去挨点打,好歹他也是个凡胎二境,到底是还揣着仙人骑鹤下江南的憧憬,不然也不会花那么大价钱去买一副画中仙鹤图。 谁还没点念想不是。 但看到宁白峰那骨瘦如柴的身体,薛长卫心里不由得打了个冷颤,还是算了。 宁白峰握着游方杖,喜不自胜。 出了静室的苏老不再冷酷严厉,笑着对宁白峰说道:“既然恰逢其会,那我就给你讲点事,你好好听着。” 站在一旁的薛长卫一听这话,立即起身道:“那晚辈就先回避一下。” 苏老摆摆手,笑骂道:“知道你急着回去找那吴河,赶紧滚蛋,忙完了记得送酒过来。” 薛长卫喜笑颜开,乐呵呵的告辞离去。 宁白峰若有所思,然后收起游方杖,洗耳恭听。 第一百零三章 前路漫漫淬炼骨 院内花圃石桌旁。 宁白峰正准备聆听教诲,却现老人陷入沉思,无奈之下,便拿起桌上酒壶慢慢喝酒,静等老人下文。 炼皮至今,宁白峰还没有好好查探过体内情况,并非是他不想,而是被老人锤炼的痛苦难当,基本没心思查探。另一个原因,老者对静室和侧屋使用了禁灵域,动不了气机,查探也是白搭。现在老人在沉思,宁白峰刚好借此机会,敛息凝神,心神沉入体内,巡游气海心湖。 身体外部枯瘦如柴,内里也早已翻天覆地。 气海里,氤氲的紫色剑气逐渐在减少,云字玉剑的剑尖散出来的不再是剑气,而是从剑尖处滴下一颗颗紫色水珠。剑尖下方,已经凝结成一小片水潭紫色液体。 看到此景,宁白峰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却依旧能感受到,这片水潭,比以前那片广袤紫气要强。 气海无恙,心神随意游弋,落到心湖之上,确认依旧澄澈明净,心神便移转到胸腹之间。 三大窍穴里的情况,让宁白峰目瞪口呆。 那口陪伴他多年的真气早已消失,就连玉剑剑气第一次淬体时混入的紫色剑气都消失不见,只余下空空如也的三大窍穴。 饶是经历了两次三大窍穴异变,宁白峰依旧感觉神魂巨震。 真气消散,意味着武道跌境。 而且是一跌到底! 宁白峰脸色苍白如纸。 如此情况真的是让他有些始料未及,回想炼皮时日,他很确定没有任何一次松口散气,哪怕是被老人打的鬼哭神嚎,他依旧死死守着三大窍穴内的真气,不让它散掉。难道是因为老人的那一句到此为止,他心神骤然松懈,然后在泡药桶的时候散掉那口气? 想到曾经有过睡一觉便破境的经历,他的心神都有些摇晃起来。 “镇定!” 一声怒喝响起在心湖之上。 宁白峰回神,循声望去。 苏老看着眼前的年青人,满脸的怒其不争,“武道修行,要做到高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真气散掉又如何,再重新练回来就是,唯独心神不可散!心神一散,再雄浑的真气留着也是废物!” 宁白峰默然无语。 他不觉得老人说的有错,但这不表示他能坦然接受。那道真气对他来说,不仅是他武力来源,更有着特殊的意义。 曾经经脉尽断,老道士建议他散掉真气,改投他路,他想都没想的就拒绝掉。哪怕老道士告诉他,就算有三大窍穴的真气,也只是成为天底下最弱的武夫。 宁白峰依旧不曾后悔。 哪怕后来开辟气海,对于真气的锤炼依旧在进行。不仅是因为想要容纳剑势成就剑胆的原因,更是他对于故乡和故人的唯一念想! 就算时间过得再久,那道真气再微弱,他只会更为珍惜,不会放弃! 宁白峰没打算反驳什么,所以他沉默以对。 倔强的沉默。 老人看着年青人倔强的脸庞,目光落到他因为炼皮而枯瘦如柴的身体上,语气莫名的软下来,“真气散掉在我的意料之中,或者说是有意为之......” 宁白峰霍然抬头,眼神炯炯泛光。 老人明显愣了一下,然后一巴掌拍在年青人脑袋上,没好气道:“瞪着眼睛是什么意思?想打架?两天没挨揍,皮又痒了是吧?” 宁白峰呼吸一顿,瞬间浑身绷紧,挨打了的这么久,说不害怕,那是假的。 但很快他就咬牙运气,准备出手,为自己争一口气。 真气被打散,不能就这算了,就算打不赢,也要打了再说。 哪怕是挨打! 老人却笑了,右手一拍桌面。 宁白峰瞬间感觉如背山岳,动弹不得。 老人笑道:“脾气还不小,就不能等我把话 说完?帮你散气,是为接下来的炼骨做准备,你知不知道武夫真气从何而来,真的是憋着一口气,就能将真气给憋出来?” 宁白峰动不了,自然也说不了话,只能瞪着眼睛。 老人继续说道:“人生天地,打从娘胎里就带来先天之气,医家《难经》称其为原始之气,原同元,所以又称元气。同样这口气又最为纯真,道家《内经》又称为纯真之气,因此也叫真气。然而初生之时,皮肉薄弱,意识浅淡,先天之气从何而来,实则肉身虽弱,但身内有骨,骨内有髓,先天之气自髓中而来。” “骨有轻重,先天之气自然也有多寡,寡者先天不足,自然修行资质较差。多者天赋异禀,当然修行就快人一步。道家称骨法,称骨的斤两,辨别的就是先天之气的重量。” “然而,元气真气同出一源,只因用法不同,这才分道扬镳。” “练气士外三境,食五谷之精,养先天之气,直到气感凸显,引导元气聚集气海,这才入凡胎下三境初境,所以,这一境又称为聚气境。聚气之后为纳气,放开人身所有窍穴,广纳天地灵气于体内,去粗取精,蕴养壮大元气,是为养气。元气居于气海,修生养息,称为凡胎。” “武道筋骨皮炼体时期,在于锤炼体魄,将蕴含在骨髓中的那股真气淬炼出来,如火龙一般游走全身各处窍穴。真气初现,才算真正开始武道入门,所以称为开门境。开门之后便是登山,封闭全身气窍,隔绝天地灵气,继续以五谷之精,熬炼真气,使之更为强劲壮大。” “先天不足之人,一辈子都有可能淬炼不出这道真气,开不了下三境的门。” 说到这里,老人松开压在桌上的手掌,指了指面前的年青人,“而你就属于那种天赋异禀之人,稍加锻炼,真气便溢流而出,所以你在前期才会比同辈走的更快。” 宁白峰身上的压迫感瞬间一空,老人讲的这些,他听的一知半解,但牢牢记在心里,却依旧心有疑惑,“开门和登山之后的第三境是什么?” 老人喝了口茶,咂咂嘴,吐露天机,“洗髓境,想要登山更轻松,就要以蕴养多年的真气,对全身各处易筋洗髓。这一境进行的越彻底,踏入宗师中三境的差距越大,若是底子打的好,丝毫不输于兵家的铁铸之躯。” 宁白峰欲言又止。 老人讥讽道:“你是想说,真气已经被打散,说这些没有意义?” 老人气不打一处来,又是一巴掌拍在宁白峰脑袋上,“你当我说这半天是放屁呢?!你炼皮如此之久,当真以为那药桶有如此奇效,能在短短一两日内恢复如初?药桶只是辅助,真正挥效用的,是骨髓里溢流出来的先天真气!” “你练杖如此之久,为何只有这次跟上节奏手骨就断,原因就在于骨髓先天真气消耗殆尽!” 宁白峰恍然大悟,老人曾问过他是否感觉身体强度不够,原来如此。 但很快他就有新的疑问,“如果骨髓真气耗空,身体岂不是更为脆弱,炼体意义何在?” 老人笑的有些高深莫测,问道:“记不记得晕倒前,我说过什么?!” 宁白峰仔细想了想,认真回答道:“伐髓生骨!” 老人哈哈一笑,“不错!旁人是易筋洗髓,而你却是伐髓生骨!” 宁白峰有些茫然,不知何意。 老人解释道:“先将你身上的骨头一块块敲碎,然后再用体内气海上剑气凝结的那潭剑液,一点点修补起来,真髓以剑液取代,此所谓伐髓生骨!” 宁白峰悚然一惊,然后一股寒气直冲脑海,心湖波涛阵阵。 这种做法,听起来就让人毛骨悚然,更何况即将要生在他自己身上。 老人继续说道:“我曾说过,你意外修成后天剑胎和无脉之体,但两种体质并未融合,除了剑气真气共通之外,再无互补,这就造成极大的浪费。因此我深思熟虑之后,决定将你 的后天剑胎通过伐髓,改为先天剑胎,再用生骨之法,与无脉之体相合,练就前无古人的先天无脉剑体!” 石破天惊的话语,直接将宁白峰震的目瞪口呆。 老人笑眯眯的喝着茶,很满意自己的想法。 刘俭眼光好,他苏怀谷眼光与手段更好。 数十息后,宁白峰缓过神来,满嘴苦,“您老就不怕把我给弄死了?” 老人笑着摇头,“在我手上,你想死也难!” 宁白峰感觉有些诡异。 好话?为何如此嚣张。坏话?为何又如此让人心安。 老人看着枯瘦年青人,说道:“将你炼成先天无脉剑体,不只为修行打下根基,同时也是为你去鼎剑阁铺路。当你拿着弦月坠出现在鼎剑阁的时候,必将万众瞩目,但同样也是风波不断。刘俭的继承人,剑池一脉的传人,若只是个普通货色,坠了两者的名头还只是其次,甚至随时会丢掉小命。” 宁白峰摸了摸胸前衣下的月牙突起,第一次从老人嘴里听到弦月坠的作用,他就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此时老人的话,更加印证这种想法。 本以为只是送个普通信物,却没想到还有这么大的门道。 老人将目光落到那只游方杖上,“等渡舟靠岸,你就好好游历坤洲,在你没有找到玄妙之门,踏足中三境前,不要想着去鼎剑阁。也不要跟我说你有什么十年之约,想送完东西就回离洲,你哪怕现在打道回府,也比贸然去鼎剑阁屈辱送死要强!” 宁白峰心思一下飘远,想起对恶毒美妇的怒喊,对黑脸少年的约定,对酒虫青年的承诺,这些一直都压在他的心底,不敢或忘! “还记得答应我的三件事么?” 老人打断他的回忆,轻声问道。 宁白峰点点头。 登上真武山巅,刻碑记名! 此事记忆犹新。 老人感叹道:“想要登上真武山顶刻碑,没点能耐根本不可能,震洲武风盛行,宗师也有不少,但能登上真武山顶的,古往今来却没几个,不是他们太弱,而是登山太难,难到让人望而却步。以你之前的体魄想要登山,希望不是没有,但是极低。但若是成就先天无脉剑体,那就有很大希望,再者,登上真武山顶,只能以武道体魄与真气登山,其他手段毫无用处。你伐髓生骨之后,纯粹真气就是剑气,两者不分彼此,剑武同修,于登山有极大助益。” 沉默片刻,宁白峰突然抬头,怔怔的看着老人,眼神有些晦暗,涩声道:“画中仙还是拦不住消散于天地么?” 这是一个奇怪的问题,奇怪的让人有些莫名其妙。 但老人很清楚是什么意思,哈哈大笑,“你想到什么?” 宁白峰声音低沉道:“我在薛长卫送来的那本杂集里,看到有关神魂的东西,你不止在帮我炼皮,更是皮肉神魂一起淬炼,现在伐髓生骨两件事又是同时进行,一步一步的事情,合在一起做,说明你很急,再加上你现在的这些话,有些像” 宁白峰声音越来越低,没有继续说下去。 老人接过话头,挑眉笑道:“有些像交代后事?” 宁白峰点头,轻声嗯了一下。 老人大手一挥,豪气干云道:“只要我苏怀谷不想死,没人能奈我何!” 宁白峰脸色古怪,都只剩魂魄,还不算死。 老人看破他的想法,笑骂道:“我的做法,你知道个屁!” 宁白峰若有所思。 老人一把抓住年轻人肩膀,“还有心思想这些,看来苦头没吃够,那就在做些有意义的事” 宁白峰猛然一惊,心里有些憷。 老人右脚一朵地面,景象扭转,两人就此消失在原地。 石桌旁留下铿锵有力的两字话音。 “炼骨!” 第一百零四章 天地之息动与静 自从明白如何炼骨开始,宁白峰的日子过得就越凄苦。 老人说将他身上的骨头一块块敲碎,就真的是打成粉碎,并且还是宁白峰自己动手,拿着新到手的游方杖,一寸一寸的将全身骨头打碎,到了实在下不了手的时候,老人就会冷笑的赏他一脚,将他下不了手的地方踢成粉碎,而这样的地方,往往就是头颅或者背后脊柱。 如此之后,全身就真的是软烂如泥。 关键是,全身骨头击碎之后,还不能晕过去,必须要清醒的调动气海上剑气积液,一点点修复破碎的骨头。 这样的残忍做法,碎骨之痛还在其次,真正折磨的还是人心。 全身骨头被打碎之后,想要修复,只能一点点一块块小碎片的去拼凑,让剑气积液将其缝隙抚平,然后生骨,身上骨头如此之多,全部粉碎之后又有多少,想要生骨修复,消耗的心力大到惊人。 第一次,宁白峰只修复一只手掌,便难以为继,晕倒在药桶里,若非聂红竹一直在旁看顾,宁白峰真有可能淹死在药桶里。等到宁白峰醒来后,又是生骨的熬炼,以及心力上的煎熬,等到能走出药桶时,已经不知过去多久。但就是如此,修复出来的身体总有些不算顺畅。 然后再以这样的身体,与老人切磋问路杖法。 并且老人还让他牢牢记住身体不顺畅的各种变化,下次伐髓生骨时,再一点点的修复如初。 一桶又一桶的药浴,代表着一次又一次伐髓生骨。 这一次药浴后,宁白峰全身骨骼修复完成,换了身衣衫,走出偏屋。 此时的宁白峰再也不复先前的骨瘦如柴,受到如此摧残,伐髓生骨之后,身形反而健硕起来。 行走之间慵懒肆意,并未刻意去维持身形姿态,也未故意脚踩步伐。 然而。 此刻的宁白峰,浑身上下透露出一种锐利的锋芒。脚步跨越间,偶有一丝控制不住的剑气溢流而出,将花圃边伸出篱笆的奇花异草刺成残枝败叶。手臂摆动间,一身剑意如初升骄阳,蓬勃而出,久看必定感觉刺目。 站在石桌旁的聂红竹觉得有些陌生,却又满心欣慰。 仿佛如此这般,才不负一场苦难。 坐在桌边的苏老,薛长卫和吴河三人推杯换盏,相谈甚欢。 薛长卫看到走来的宁白峰,脸上掩不住的吃惊,然后无意识的泪流而出。 已经晋阶元婴地仙的吴河,心中一样吃惊不止,虽不会像薛长卫那样被剑气剑意刺的流泪,但一样觉得不太好受。在他眼里,这样的宁白峰,如同一柄出鞘后锋芒毕露的利剑。 薛长卫摸了一把脸上的眼泪,狠狠揉了一下眼睛,打趣道:“你还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鹤童颜的吴河满脸笑意,“恭贺恭贺。” 宁白峰看着吴河的返老还童,这样的情况他见过,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然后笑着还礼道:“同喜同喜。” 宁白峰转身坐到石桌另一边,拿起酒壶痛饮一大口。 苏老摇了摇头,指着花圃边一地的碎花残叶,笑道:“能不能收,这呼吸吐纳也太过粗陋。” 宁白峰苦笑一声,呼吸吐纳的方法,他更本就没怎么学过,现在会的,还是当初刘叔残魂第一次出现在气海里时候,引导他心神迅游气海, 后来以此为基础自个琢磨出来的,当然粗陋。 这话他没说出来,怕丢人。 也幸亏宁白峰没说出来,否则,好不容易修成元婴的吴河,要是知道面前的年青人没用任何心法口诀,靠着高屋建瓴的一式三炼,以及各种大略的指点,就修到凡胎三境的养气境,他的元婴非得当场崩溃不可。 武夫有呼吸吐纳的心法,练气士修行有各种练气法诀。 吴河修炼数百年的《清水笈》,虽不是什么上等练气法诀,但好歹也助他修到金丹境,放到外面,觉对是让人抢的头破血流的无上宝典,要是没有练气法诀,他吴河连屁都不是,更别说现在的元婴地仙。 宁白峰喝口酒掩饰自己的尴尬,扯开话题,对着薛长卫问道:“刚刚笑的那么开心,聊啥呢?” 薛长卫举壶碰杯,喝酒笑道:“螺舟快要靠岸了,钓翁又晋阶元婴,想着回去之后大操大办,请苏老前辈去喝酒。” 宁白峰愣了一下,然后说道:“定海城要到了?” 吴河笑道:“不错,螺舟刚刚经过海底地标断崖谷口,依照往常惯例,再过五日便到定海城外的仙家渡口远扬岛。” 得到确切回答,宁白峰有种恍惚感,不知时日的炼皮炼骨泡药桶,根本就不知道螺舟走了多远,此刻终于要到坤洲定海城,这让他竟然生出些许感慨。 走了这么远的路,终于要到坤洲了。 忽然间,砰的一声响起。 所有人都察觉到整座螺舟山峰微微一震,然后一道嘹亮的清鸣响彻螺舟。 宁白峰闻音抬头。 一道青色的影子扇动着翅膀,绕着山头盘旋一周后,俯冲下来,目标正是小院。 修炼问路杖法这么久,宁白峰条件反射下准备出手。 苏老却伸手将他拦下,笑道:“紧张什么,它是来找我的。” 青影带起一阵风压,落到院内花圃中。 宁白峰这才看清,来的竟是一只灵禽青鸾。 青鸾抖了抖华丽羽毛上的水珠,然后在众人眼中,化成一名身穿青衣的美貌女子。 青衣女子面色冷厉,打量桌边几人后,对着苏老施礼,躬身礼敬的说道:“苏圣在上,我家主人命我传讯,时机已到,共襄盛举就在此刻。” 青鸾化形,表示这名青衣女子,按照妖族来说,已是大妖。 宁白峰有些汗颜,凡胎三境对着大妖出手,有点作死了。 但很快他就觉得不对,因为他修习望气术而来的灵目失效了。 坐在另一边的薛长卫心中除了震惊,还是震惊,心想苏老和宁白峰的来头果然不小。 吴河则想的更多一些,杂家阅群书,修行不成,但见识却多。青鸾传讯,这种做法除了道家圣地混元天阙,也就只有乾洲那几座大的道观道宫,才有这个本钱, 这还是其次,世上修行者不少,又有多少人能受得起青鸾传讯,起码吴河没见过,更没听过,眼前情况,数百年来还是头一遭。 苏老猛然起身,挥手大笑道:“青鸾传讯,果然好事,走吧!” 青衣女子点点头,冲天而起,再次化作青鸾,撞破螺舟外禁制界壁,消失不见。 正在思考灵目失效的宁白峰,忽然感觉肩膀被人抓住,下意识右手一指戳出去,却被拦 下。 苏老大笑道:“开花结果,我心甚慰。现在带你去看场好戏!” 话音未落,两人身影就此消失。 石桌旁,薛长卫和吴河面面相觑。 事情来的太过于突然,从青鸾女子的出现,到苏老拉着宁白峰消失,不过短短片刻。 主家不在,两人也就失去待在这里的意义,对着聂红竹告辞离去。 碧海蓝天,海风拂面,涛声阵阵。 空中景象一阵扭曲倒转,两道身影出现在茫茫大海之上 上一刻还在沉思望气术与灵目之事,下一刻忽觉眼前景象倒转。 宁白峰转头四望。 碧空万里,海天一线。 由远及近,目光落到脚下,他才现,苏老带着他踩在一只方圆七丈的巨大灵龟背上。 龟甲边缘浪花朵朵,正前方,水桶粗细宛如蛟龙头颅的灵龟脑袋,正在闭目养神, 察觉到有人出现在它背上,灵龟睁开双目,头颅诡异的回转过来。 宁白峰恰好与之对视。 灵龟张了张嘴。 宁白峰瞬间感觉到,这只灵龟在笑,在冲着他微笑。 苏老收回看向天穹的目光,对着宁白峰笑道:“你曾问我画中仙是否也保不住消散于天地,其实并非如此,而是我马上就要再次返回天外,趁现在还有时间,咱们还能聊一聊,你有什么想说的赶紧说。” 宁白峰想了想,说道:“气海上剑气积液耗空了,望气术炼就的灵目也失效了。” 苏老指着他的笑道:“别太贪心,剑气积液耗空是先无脉剑体修炼有成,远古遗民特殊的灵目经过伐髓生骨后,自然消散,就是再练望气术,一样没用,有得必有失,不必介怀。” 宁白峰心中感慨,望气术灵目陪伴自己如此之久,甚至救过命,如今也已离开,就像认识的故人,分别总是伤感的。 老人轻轻一拍年青人脑袋,看着这个让人欣慰的晚辈,说道:“伤心什么,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现在我就传你一道呼吸吐纳的心法,让你剑气剑意收自如,更助你修行有成,保管不比望气术要差。” 宁白峰心里一突,望气术最开始就是忽悠人的,莫非苏老也要像当初的老村正一样忽悠人? 老人没有理会他的这些小心思,指向远方,“凡人修行,必要呼吸吐纳,人有呼吸,天地之间亦有呼吸。大到日出日落为呼吸,潮涨潮落为呼吸,小到花开花谢为呼吸,一枯一荣为呼吸。” “呼吸之间,呼为动,动如雷霆,吸为静,静如山岳。体内真气元气亦是如此!动时,真气流转全身筋脉千百里,一剑祭出,必石破天惊;静时,气息归于气海窍穴,敛气凝神,如渊岳峙。” 老人一边讲解,一边指导宁白峰运转体内剑气,动如怒涛,静如深潭。 同时脚下烟雨行步法,以及手上问路杖法相配合,在灵龟背上拉出残影,辗转腾挪。 宁白峰跟着老人,步法,杖法,以及呼吸吐纳法三者同时练习。 老者教,青年学。 苍穹之下。 碧海之上。 两道身影衣袖翻飞,如仙似神。 气息浩荡,煌煌泱泱。 第一百零五章 仙人飞升天外天 修行练气,时间飞逝。 日升月落,转眼已是第二日。 旭日东升,刺目的金光将宁白峰惊醒。 苏老面朝朝阳,笑道:“心愿已了,是该走了。”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 宁白峰有些不舍,“你什么时候再回来?” 苏老笑道:“君问归期未有期,兴许永远无期。” 宁白峰眼神黯淡。 苏老指着天穹笑道:“就一定是我回来?为何不是哪天你一脚跨出这苍天天下,我们在天外重逢?” 宁白峰抬头望天,心神往之。 苏老继续说道:“苍天天下很美好,天外更是璀璨,各座天下强者踏出天外,角逐于浩瀚星海!” 宁白峰轻声问道:“天下有好多个?” 苏老右手一挥,初升的朝阳瞬间一暗,天空中霞光万道的云彩消失不见,露出满天星海。 苏老笑道:“远古天地分崩离析,分有九座天下,无数远古遗址漂浮于天外天。” 宁白峰转头四顾,茫茫大海消失不见,周围星光璀璨,两人踩在灵龟背上,遨游于星海虚空之中。 苏老指着满天繁星,笑道:“你眼前的这些繁星,就是天地破碎之后,遗留下来的碎片遗址,它们看似很小,实则广袤无垠。你的老家云宁村,曾经就是这些繁星里的其中之一。” 宁白峰早已被这漫天繁星迷得目瞪口呆。 苏老再次手掌一扬。 宁白峰眼前繁星一阵旋转挪移,九个极为明亮的光团凸显在星海之中。 “这九个就是现在最大的遗址,被我们这些走出天外的老家伙称之为九天。” 苏老指着其中一颗光团,说道:“这就是你现在所处的苍天天下。” 随着苏老的指引,星海中的一颗光团,在宁白峰眼前极放大,直到一副巨大的版图呈现在眼前。 图中大海6地错落其间,宁白峰的目光落在其中一片6地版图上,这片6地孤悬海外,远离其他所有大6,孤零零,显得有些可怜。 宁白峰指着那片6地版图,说道:“那是离洲,对吧。” 苏老手掌握拳,然后张开,离洲广袤的版图就呈现在眼前。老人指着离洲东部一个小角,说道:“这就是你来到这方天下的地方,你有没有想过,刘俭让你送弦月坠去鼎剑阁,却为何不直接将你送到那里,反而让你去离洲那么一个偏僻角落。” 宁白峰看着那个被苏老点亮的小点,说道:“想过,但是不明白。” 苏老抚须感叹道:“这得从离洲的由来说起,曾经的离洲也是天外的众多繁星之一,被先贤们以大手段送回苍天天下,这才有如今的离洲,但这些远古遗址都带有远古之气,想要融入一处天下,需要岁月的慢慢消磨,你是远古遗民,体内自然也含有远古之气,刘俭送你过来,力有不逮只是其一,另外一点就是远古之气相吸,你来到这方天下,哪怕不是落在宁海县,也会是离洲其他偏远地区。” 宁白峰心中恍然,曾经在映月湖的时候,也有人跟他说过离洲的情况。 苏老手指在离洲版图上缓慢移动,拉出一条曲折长线。 宁白峰立即看明白,那是他穿越离洲的路线。 苏老的手指突然停在一处地方, “这里,是你说遇到渡船坠毁的地方,其实那一刀是追着弦月坠的气息而来,换而言之,那一刀是来劈你的。” 宁白峰呆住了。 天外一刀是怎么追过来的?! 随即他就猜到,那样恐怖的一刀劈来之前,他正在与人搏命,极有可能是体内气机牵动弦月坠,进而引来那一刀的追击。 “不用担心还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伐髓生骨之后,眼睛上灵目消失,就是体内远古气息消散的佐证。” 苏老手指一直往前,停在震洲南海区域,“离洲渡船被天外一刀斩断,我被一刀斩毁肉身之事,想必你都没忘。斩出这两刀的人,称作刀君,是另外一座玄天天下的圣者,刘俭和云宁村的毁灭都与此人有关。” 听到这话,宁白峰因为沉思而黯淡的眼神,徒然间变得极为明亮。 苏老看着他感慨道:“如果你真的想解开这个心结,那就踏出天外,亲自去找刀君要个说法。” 宁白峰重重点头,眼神坚定地道:“我会的!”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宁白峰相信,自己总会有踏出天外的那一天! 苏老的手指划过震洲南海,直至坤洲海岸边,“说这个,是想告诉你,苍天天下很大,天外天更大,需要你去做去看的事情还有很多,眼界不要局限于当下。” 苏老手掌一翻,眼前景象消失,两人再次出现在大海之上。 忽然,宁白峰想起一事,问道:“您老只告诉我一件事,这一去天外,还有两件事咋办?” 他说的自然是老人要他做的三件事。 苏老哈哈一笑,“等你做完第一件事,自会有人告诉你要干什么。” 如此说法,似乎笃定这个年青人能做到第一件事。 想想也是,如此前无古人的体魄,若是还不能登上真武山巅,就真有点说不过去了。并且,这还是出自他苏怀谷之手,每想及此,老人就想开怀大笑,比他回来做的其他事更让人高兴。 说到这里,老人突然笑道:“想不想知道我这次回来做了什么?” 宁白峰立即点头,如小鸡啄米。 苏老笑道:“上古先贤于天外开疆拓土,送回离洲,我们这些后辈自当效仿,无奈人手不够,回来之后多方联系,已寻得同道之人,共襄开天辟地的盛举!” 宁白峰被震撼的无以复加。 开天辟地,这是何等豪迈的壮举。 宁白峰突然有些想高举酒坛,大口畅饮。 苏老转过头,笑道:“等到我们一走,身上蕴含的气数尽数回归天地,苍天天下必将迎来大世之争,一个前所未有的好年份!” 宁白峰依旧处于震惊状态。 老人忽然轻轻跺了跺脚下的龟背,笑骂道:“偷听了这么久,你这老物又记住多少了?” 灵龟回过头颅,恭敬道:“感谢圣人教诲,一言一语不敢或忘。” 灵龟说话,已经得道。 宁白峰颇感惊讶。 苏老右手一抬,一只酒坛突然出现在他手中,老人举坛对天,狠狠灌一口酒,与天地对饮,“行走天外无数年,心中积攒话语万千,而今离别在即,唯有以酒佐之,方能一吐为快!” 苏老再饮一大口烈酒,然后将酒坛抛给宁白峰,望向远方,张开双臂, 虚怀以待,“吾辈初境修身,任重道远登天难,且问众生,愿为天地立正心者,何在?!” 声音如滚滚轰雷,响彻天地间。 话音刚落,西边天穹极远处,一道光华冲天而起。 宁白峰看着那道光华,默默喝了口酒。 苏老忽然转过头,笑问道:“宁白峰,大世当前,你在不在?” 宁白峰嘴里正含着酒,没料到老人突然问他,张口瞬间,烈酒过喉,呛得他咳嗽不止,含糊不清道:“我在......” 苏老仰天大笑,一团酒水从宁白峰手中酒坛里飞出,落入老人嘴里。 老人饮酒之后,一步跨出,人已经到了数十丈外高空,再次说道:“吾辈下境齐家,浩然之气快哉风,且问凡胎,愿为黎民安身命者,何在?!” 继西方那道光华之后,又一道巨大枪芒冲上天穹,响应老人的问。 这一次,不用等老人回头问,宁白峰大口喝酒,看着半空中的老人以及天边的两道光芒,心中既羡慕又豪气冲天,他做不到内气离体,为应和老人的问,只能大喊道:“我在!” 身在半空的苏老再次跨出一步,迈入高空云头,宁白峰手中酒坛微微一轻。 老人声如洪钟,“吾辈中境治国,御风遨游非等闲,且问地仙,愿为往圣继绝学者,何在?!” 言语间,数道各形各色的光华响应而起,照亮天穹。 宁白峰以豪言壮语佐酒,高声笑道:“我在!” 几乎就在喊完话的瞬间,手中酒坛又是微微一轻。 云头上那道身影消失,出现在极高天空,小如米粒。 “吾辈上境平天下,大道同参入苍天,且问造化,愿为万世开太平者,何在?!” 天穹下,又有数道光华升起,细数之后,共计十三道。 不知是酒劲上头,还是豪言壮志,宁白峰清秀的面庞被涨的通红,唯眼神雪亮,纵声长笑,“我在!我在!大世之争,我亦在!” 忽然间,老人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宁白峰,你有没有想说的?” 宁白峰转头四顾,老人远在天边,声却传至耳边。 宁白峰喝了一大口酒,福至心灵,举着酒坛,大声笑道:“今日修行登山,远游万里,来日跨出天外,问剑九天!” 声响百丈,随风远扬。 老人爽朗大笑,“豪气!走一个!” 酒坛微微一松。 宁白峰仰天对饮。 天穹上,小如米粒的那道身影,爆出刺目的紫芒,指天式刺出,将苍穹天幕刺出一个大窟窿。 十三道光芒冲天而起,向着天幕上的大窟窿而去。 宁白峰耳边,老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再会!” 宁白峰仰望天空,敬酒,喝酒。 海面上,灵龟回看去。 年青人迎风而立,衣衫随风舞动,举坛对天,脸上笑容豪迈,神采飞扬。 灵龟眼睛微眯,嘴角含笑,心中暗道,圣人传人果然神资非凡。 天幕上合璧如初。 豪言,美酒醉人心,喝完酒坛里的最后一口酒,宁白峰仰面躺倒在灵龟背上。 仙人飞升去,青年醉于天地间。 第一百零六章 灵龟仙师海上来 微风拂面,细雨蒙蒙。 宁白峰醒来的时候,天空正下着小雨。 湿润的雨丝落在身上,微凉沁心,将醉酒后的那股燥热清洗的涓滴不剩。 坐起身后,宁白峰揉着脑袋,下意识的看向天空。 仙人飞升天外天的情景早已远去,只余下绵绵雨丝扑打在脸上。 海面浪缓风柔,落日半边已经沉到海面下,余晖染红海天一线。 夕阳在天,小雨纷纷,想必这就是苏老所说的气数回归苍天天下。 老人的话言犹在耳。 大世之争将至,又是何等盛况。 感慨良久,收拾一番心情,宁白峰转头四顾,很快就苦笑起来。 豪言醉酒一时爽,却忘了让苏老送他回到螺舟上。 “少爷不必担心,这里离坤洲不远,一日便至,以老奴脚力,甚至可以赶在螺舟之前抵达定海城。” 灵龟回头,看着有些苦恼的年青人,笑着说道。 宁白峰楞了一下,看着灵龟有些莫名其妙。 赶在螺舟前抵达坤洲定海城好理解,可这少爷和老奴是怎么回事? 灵龟看懂了他的疑惑,笑着解释道:“老奴本是震洲东海岩滩缝里的一枚卵,昔年圣人远游东海,见龟卵即将坏死,便收下以灵物救治,孵化后将老奴寄养在钧山下的栖雁泽里,此次圣人回返,顺手将老奴带出,并嘱咐老奴追随少爷,鞍前马后。” 宁白峰没有说话,心中暗自沉思。 眼见宁白峰不太相信,灵龟似乎早有预料,张嘴吐出一块玉牌,“这是老奴要求圣人制作的御灵器物,少爷握住这枚玉牌就知道老奴所言非虚。” 宁白峰将漂浮过来的玉牌捏住。 瞬间,一道宏大的声音响起在他的心湖之上,“宁小子,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一向是我老人家的习惯,炼体吃了这么大苦头,有所奖励也是应该的。到了坤洲后,你该远游远游,元泰这老物会在天墟江下的龙门等你。若是这老物有造化,以后就给你当家仆,它要是没那个命,你就拿他当坐骑,跋山涉水也是个好物件,要是他死了,你就拿来炖汤,绝对大补!” 宁白峰满脸古怪,这番说话作态确实是苏老无疑。 接着,老人的声音再次响起,透着股揶揄之意,“等你做完第一件事,照样有奖赏,年青人,我看好你!” 事情来得有些突然,宁白峰半晌才回过神来。 将玉牌抛还给灵龟,宁白峰说道:“既然我们到了坤洲就分别,这东西你自己拿着就好。” 灵龟吹了口气,将抛来的玉牌再次吹到宁白峰面前,说道:“此物比并非只是御灵器物,更是老奴的本名玉牌,少爷将此物拿好,若是某日此物碎裂,说明老奴走江失败,少爷也就无需多跑一趟天墟江的那道龙门,只管安心远游即可,不必介怀,如此一来,老奴有负圣人所托,不能为少爷鞍前马后,还望少爷见谅。” 宁白峰有些头大,苏老留下的这个礼物,是真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推掉吧,苏老一片好心,甚至是特地带来送给他,就为了给他多加个照应。 灵龟走江去龙门,若真是越过龙门,即便不能化龙,也能化形,到时候可就是大妖之属。 收下吧,对他接下来的路途又多有干预,毕竟他现在四处漂泊,带着个仆从,远没有孤身一人来的便捷。 况且,若是拿了玉牌,任由这灵龟自己走江,而不去照看一二,宁白峰有些做不出来。 宁白峰想了想,苏老只说让他远游,没踏上玄妙之门,不要去鼎剑阁。既然都是找门,去哪不是去,“那这样, 反正我也是四处游历,到了坤洲,我陪你一起走江。” 灵龟立即摇头,“圣人有言在先,老奴与少爷只能各走各的,此刻苍天天下气数回归,不可避免的会有些混乱,一路同行,祸大过福。” 宁白峰抓了抓被细雨润湿的头,他倒是没想到,还有这一茬。 无奈的叹口气,收下玉牌,想要塞到袖子里,却想起所有家当还在螺舟上。 宁白峰搓了搓脸,说道:“既然如此,那就送我到坤洲定海城,咱们龙门再见。” 不是宁白峰不想现在就回螺舟,是他没办法,灵龟或许能潜入深海,可他不行啊,没有辟水的手段,浅海还没什么问题,想要深入海底,没到中三境,还是不要妄想了。 灵龟硕大的头颅点了点,仰天大喊了一句,“坐稳了!”,然后就在海面上风驰电掣起来。 都说龟慢行,此刻灵龟的度比之地仙御风,也慢不到哪里去。 宁白峰笔直坐在龟背上,捏着玉牌仔细查看起来,任由强风拉着衣袍猎猎作响,巍然不动。 玉牌呈碧色,手心大小,正面是一副精妙的浮雕图案,一直灵龟踩在波浪上,仰天长啸,威武不凡。玉牌的边缘坠饰着浪花纹路,捏在手里凹凸有致,却又温润柔滑,玉牌背面,以古篆体雕刻着两个精气饱满的大字。 元泰。 曾经在一视同仁符上,他见过这种古文字,后来他特地在见闻堂里买过古文字书籍,练字练剑时还专门练习过。 尽管曾经见过御灵器物,但那也只是远观,真正拿到手上,这还是第一次。 关于御灵器物以及灵兽妖兽,宁白峰还专门向老道士有过一番讨教。妖灵之分,在乎一心,想要御妖成灵,御灵器物才是关键,但就算有御灵器物,其凶性依旧难改。 稍有不慎,妖兽就会反噬其主,这种情况不是没有生过。 反过来讲,灵兽很少会制作御灵器物,原因就在于没必要,灵兽择主全看心性上的契合度,看上眼了,要那玩意儿没啥意思,徒惹生厌。 少归少,但不代表没有,一般灵兽出现御灵器物,要么是曾经凶性大,为祸一方被重新降服的,要么就是主家早早留作后手所用,用来传家的,毕竟若是代灵兽主仙逝,想要灵兽继续镇守山门府邸,协助后辈子弟,制作御灵器物是最好的办法。 宁白峰想着这些从书上看来的东西,有一搭没一搭的开始与灵龟元泰闲聊起来。 最后的最后,宁白峰在满天繁星下,按照苏老传授的呼吸吐纳法,打坐入定。 如今宁白峰炼体已成,反倒是气海上的剑气细若游丝,如同刚刚踏入凡胎初境的练气士。 所不同的是,其他练气士需要从此开始缓慢积攒元气,耗年日久的去聚气养气,能不能破入二境或者是三境基本不好说。而宁白峰只要灵气充裕,转化为剑气然后,水到渠成跨入凡胎三境,只要能领悟剑势,找到玄妙之门,就能凝液成胆,彻底踏入中三境,成为剑胆境剑修。 灵龟不时回头看看入定中的年青人,眼里惊异之色不断。 圣人传授的呼吸吐纳法,名为天地息,早在他孵化之初,就被圣人印刻在脑海中,他如今能有这番修为,天地息功不可没,之所以这么多年还没进阶大妖,源于天资不够。 天地息的呼吸吐纳法有多强,他体会颇深。 住在钧山岛下的栖雁泽里数百年,那尾修出两条金须子的红鲤,以及头上渐渐生出角的水蛇,曾经联手想端了他的老窝,被他反手打的狼狈不堪。 那时的灵龟不过刚刚进阶小妖,而红鲤和水蛇早已成妖百多年。一战之后,灵龟便彻底在钧山下 的栖雁泽里站稳脚跟,并且繁衍生息,传孙后代。 而这一切,都得益于天地息。 但灵龟修行天地息数百年,其修行时的威势远没有背上年青人来的惊人。 吸气时,静若磐石,让素以宜静不宜动出名的灵龟都觉得羡慕。 呼气时,凌厉剑气萦绕周身,甚至让以龟甲防御自傲的灵龟,都感觉如芒在背。 如此景象,曾能不令他吃惊。 随之而来的就是眼中异彩连连。 灵兽择主,在乎一心。 ........................... 皓月渐隐,旭日东升。 宁白峰睁开眼时,海岸线隐隐在望。 清晨时分的海岸,漫天海鸟翱翔天空,不时扎下水面,捕鱼而起。 忽然间,高空里的云层,被一艘巨大的楼船撞破,斜斜的向下驶出来。空中的海鸟瞬间被惊吓的四散腾飞,鸟鸣声响彻天空。 楼船被朝阳染上一抹金黄,在海面上投射出巨大的阴影。 宁白峰仰着头,看着楼船落在不远处的海面上,然后船头撞上空中一道无形无影的界壁,楼船不断前行,一寸寸消失在界壁上,直至消失不见。 海天之间一片开阔,楼船突然出现,又转眼即逝,仿若梦幻。 灵龟哈哈一笑,回头询问道:“少爷,要不要跟着进去,山水禁制后面,十有**就是定海城。” 宁白峰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远眺了一下海岸线,然后仔细想了想。 此处离海岸很近,不见得是某个仙家门派的山门驻地,进去看看也无妨。 正思索间,天空中,一只七彩孔雀拉着一艘香车落下云头,撞进禁制界壁里。紧接着,海面上突然拱起一只巨大的鲸鱼,在巨浪波涛间,一头扎进禁制界壁里。 宁白峰不再犹豫,立即让灵龟跟上。 越过山水隐匿禁制界壁,一座繁忙码头出现在一人一龟眼中,码头之后是一座岛屿。 远远望去,岛屿上建筑错落有致,人来人往。 岛屿上空海鸟纷飞,偶尔有那么一两艘小船御空而去,海面上各种仙家楼船停靠在岸,拥挤却不杂乱。 朝阳初升,仙家胜景,遍染金黄。 宁白峰收回目光,看着灵龟说道:“经此一别,再会不知何时,走江艰辛,保命为上,打不过就逃,逃不住就扯虎皮,这里是坤洲,苏老名头的不管用,就扯回元山鼎剑阁的!” 昨日闲聊,宁白峰已经知道灵龟出海走江的入口并不在定海城,而是千里之外的南方珠江口。同时也告诉灵龟,他要去鼎剑阁,甚至是鼎剑阁剑池一脉的传人,此刻让灵龟扯鼎剑阁的虎皮,就是源自于此。 灵龟点头笑道:“老奴明白,必不会让圣人和少爷失望。” 宁白峰抱拳拱手,“那我们就此作别,龙门再会!“ 灵龟低头行礼。 宁白峰笑道:“走也!” 后退两步,一个小助跑后,右脚瞬间力,身体腾空而起。 灵龟被巨大的力道踩着下沉数尺,却毫不在意,只是看着白衣青年,飘飘然落在海面上,脚尖蜻蜓点水,踏浪而行,几个起落之后,安稳的站在码头栏杆上。 神资潇洒,令人为之侧目。 宁白峰回过身,对着灵龟挥手告别。 灵龟一个翻身,搅起一片浪花,潜水离去。 目送灵龟离开后,宁白峰转头看向岛屿,深吸一口气,心中默默说道。 坤洲,你好,我来了。 第一百零七章 远扬岛上是非多 跃下栏杆,看着眼前繁忙景象,宁白峰深吸一口气,举步走向一座挂有远扬渡金字牌匾的高大建筑。 既然是渡口,自然就有渡口接引处。 远扬渡就是这么一处所在。 宁白峰跟随着人流,走进远扬渡殿内。 接引人是名面貌朴实的中年男子,若非面前放着感灵案,此人放进殿内人群中,绝对不会引起任何注意,而且是过目既忘。 宁白峰直接告知来意,询问薛家的深海螺舟在哪里停靠。 接引人脸色有些古怪,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眼白衣青年。这个时候来找定海城薛家的深海螺舟,十有**是刚到此地,什么情况都不知道的主。 接引人本着公事公办,面无表情的告诉他,这里是洲内渡口,跨海舟渡口在远扬岛西边的望海崖上。 宁白峰愣了愣,随即明白他和灵龟人生地不熟的跑错了路,然后了解清楚去望海崖的路,转身离去。 接引人乘着白衣青年转身之际,压低嗓子说了一句,“井街见闻堂。” 宁白峰身形一顿,然后不着痕迹的离开。 出了远扬渡的大门,宁白峰心情蓦然沉重起来。 一个陌生人,突然说出见闻堂,还是压低嗓子,事情显得有些过分突兀。 接引人的意思明显是让宁白峰跑一趟见闻堂,而见闻堂是做什么的他很清楚,那是花钱买消息的地方。 总不至于是给见闻堂拉生意吧。 这就显得有些可笑了。 但宁白峰笑不出来。 两人交谈不过短短几句,却突然有这么一番提示,宁白峰回顾自己说的那些话,再加上当时接引人的神情,很快就抓住重点。 定海城薛家。 如此看来,宁白峰猜测,薛家估计出现了什么大的变故,否则不至于他一说到薛家,接引人就是这幅态度。 现在最要紧的是要了解清楚,薛家到底出了什么事。 宁白峰第一反应也是去见闻堂,但很快就有些无奈。 原因很简单,没钱。 去见闻堂找风信子探听消息,需要钱,而且是神仙钱。 宁白峰现在身无分文,吃饭都成问题。 苦笑一声,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去望海崖守株待兔,静等螺舟靠岸。 打定主意后,宁白峰辨认了一下方向,根据接引人指点的方位,前往远扬岛西边。 渡口处依旧繁忙拥挤。 骤然间,宁白峰被人撞了个满怀。 人潮摩肩接踵,被撞实属正常。 那人正准备说声抱歉。 宁白峰却右手一探,捏在此人左手腕上。 被抓住的是一名身材瘦弱的汉子,面容枯瘦如猴。 汉子立即一阵错愕,不明白这年青人是什么意思。不过是撞了一下,难不成打算讹上了?! 宁白峰毫不在意对方脸上吃惊样子,冷笑道:“手是不是伸的长了点?!” 汉子故作疑惑,不解道:“小兄弟,你在说什么?” 宁白峰手上力气骤然加大,汉子脸色立即大变。 宁白峰微微低头,看着汉子左手微微松开的拳头,指缝间露出一块玉牌的边角。 就在刚刚此人撞到他身上的瞬间,宁白峰就察觉到此人左手摸上他的腰间,将玉牌顺了出来。 自从炼体以来,宁白峰在苏老的禁灵域里,用不了剑气元气,只能以肉身对抗,对于身体的感知早已达到惊人地步,哪怕是他走路出神,依旧能立即反应过来。 事情被撞破,汉子丝毫没有惊慌,反而冷声道:“我劝你最好立即松手!” 说完,汉子朝外侧努努嘴。 宁白峰眼神微微一扫。 四周数个身位之外,早已有四五名眼神不善之人看着这边。 宁白峰笑了笑,原来还有同 伙。 但他不仅没有松手,反而还加大了力气,右手准备拿下汉子手里的玉牌。 此时的宁白峰身无分文,仅有的这枚玉牌正是灵龟元泰的御灵器物,更是他的本命物,如此重要的东西,怎么可能就此撒手。 将要捏住玉牌之际,另一只手突然伸过来,将宁白峰手腕抓住。 宁白峰顺着这只手看去,入眼的是一名面貌普通粗犷汉子。 此人捏住宁白峰手腕,沉声道:“朋友,在这远扬渡,最好破财消灾!” 人群中,三人手臂交错,宛若许久不见的好友,把臂言欢。 这下宁白峰真的是笑了,被气笑的。 偷了东西,被抓现行还如此理直气壮,取回自己的东西,却被勒令破财消灾。 就因为你们人多?觉得自己拳头大? 你们就可以把事情做的这么理所当然,话说的这么理直气壮? 拳头大就是道理大?! 宁白峰觉得,这不对。 我的就是我的!你不能因为你将它拿在手里,觉得拳头大,我就应该献出来,并且心甘情愿送给你,美其名曰破财消灾,然后还要乖乖咽下这口恶气。 这不可能! 收起笑容,宁白峰右手一抖,将手腕上的手掌震开,左手用力一扭,伴随着咔嚓一声响,瘦弱汉子的手腕直接被扭断。 抓回玉牌塞进胸口,宁白峰双手同时出击,捏在两人的喉咙上,“现在怎么说。” 两人听到说话,脖颈上如夹铁钳,已经感到有些呼吸不畅。 手腕被扭断的汉子此时才感到剧痛传来,想惨叫出声,却被脖子上的手掌死死的压在喉咙里,脸色涨的通红。 从震开手腕,到捏住两人咽喉,这一切快若闪电。 粗犷汉子脸色大变,艰难的说道:“小子,劝你不要自误!” 宁白峰眉头微皱,右手一紧,粗犷汉子剩下的话被压在喉咙里,片语不得出。 这时,数个身位外的几人现情况有变,立即上前将三人围住。 瞬息之间的变化,直到此刻,周围人群才现不对,将几人隔开。 拥挤的人群中空出这么一出地方,显得很扎眼。 四周人群里,好奇的,看戏的,幸灾乐祸的不一而足。 甚至有那认出粗犷汉子的,更是对着白衣青年指指点点,满脸讥讽。 出风头从来就是不是宁白峰想要的,何况先前还因为接引人的话猜到薛家生变,此刻就更不想多生是非。 宁白峰对着粗犷汉子说道:“让你的人让开,咱们就此别过,如何!” 粗犷汉子眼角余光看到旁边瘦弱汉子眼睛翻白,知道再拖下去,可能会被捏死。 粗犷汉子艰难的喊道:“让他走!” 围住的几人互相对视,然后让开。 宁白峰松开两人咽喉,冷着脸离开。 粗犷汉子接住将要晕厥的瘦弱汉子,看着白衣青年的背影,脸色阴沉,一言不。 周围的人群眼见事情结束,没有看上好戏,也就摇头散开。 渡口处又是一片繁忙景象,刚刚生的小插曲没有激起一点浪花。 但有些人却不想让这个小插曲就这么算了,围上来的几人中,其中一人看着粗犷汉子,不满道:“七哥,难道就这么算了?瘦猴的手不能就这么废了!” 被称为七哥的粗犷汉子,将瘦弱汉子塞进另外一人怀里,“送到泥藻草堂救治,度快。” 转过头,七哥继续说道:“咱们远扬亭的弟兄,从来就没有打落牙齿往肚里吞的习惯!” “这小子踩着浪花上岸时,我就和瘦猴盯上,孤身一人,轻身功夫不错,最多就是下三境里登山境武夫。从刚刚情况看,体魄打熬的很好,应该是个初出茅庐的雏,不然也不会跑到远扬渡里去问跨海舟的事。” “既然是去 望海崖,就一定会经过穿林山道,立即去通知戚副亭主,咱们连本带利讨回来!” 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掷地有声。 其他数人立即点头,然后转身散开。 七哥看着渡口后面,远处店铺林立的岛屿山头,嘴角泛着冷笑。 宁白峰顺着山路走上岛内青石主道,眼睛不时扫看四周各处的店铺,欣赏形形色色的不同人士,听着各种口音的叫卖声,领略着形态各异的建筑楼阁。 这样的情景,像极了世俗街头。 若非天空中不时飞过一些坐有人影的灵禽,以及小巧的飞舟画舫飞过,宁白峰都以为这是哪座凡俗城镇。 远扬岛很大,地势东低西高,宁白峰走在东部洲内渡船区的街道上时,正好经过接引人所说的井街。 街面上人流如织,各色店铺鳞次栉比,街道两侧摆着数量繁多的地摊,货物玲琅满目,奇珍异兽多不胜数。 宁白峰并未仔细多看,觉得有趣就多扫两眼,仍旧是以赶路为主。 穿过井街第一道口时,右侧高坡上的一座高大阁楼引起了他的注意,阁楼第二层门楣上挂着见闻堂三字牌匾。 闹市之中见闻堂,宁白峰见过多次,但他没有进去,只是看了两眼,然后穿街过巷离开。 不只是因为没钱,更是因为接引人说过,从东头横穿岛屿到西边望海崖,最快也要一天半的时间。 宁白峰仔细算了算,从离开螺舟时,到现在,已经过去三天,薛长卫说过,螺舟最迟五天内到达坤洲,也就说留给他的时间只有两天。 走过井街尾段时,街道两侧不再是货物商铺,反而以酒肆居多。 宁白峰嗅着空中飘荡的酒香,苦笑着摇了摇头。 经过一家酒肆门前时,骤然间一道人影飞出来,重重的砸在宁白峰面前的街面上。 一名身穿锈色衣衫的年青人摔倒在地上,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酒肆门口,衣着光鲜的女子掌柜手中握着一条金灿灿的腰带,指着地上的男子,冷声骂道:“腌货色,想喝酒不给钱,门都没有!这条腰带就当是你先前的酒钱,想要腰带,拿钱来赎,现在赶紧给我滚!” 说完话,女子掌柜将目光落到宁白峰身上,客气的笑道:“客官,要不要进来喝一杯,我们家的酒喝了可是能助长修为的。” 前一刻还满脸怒容,这一刻就笑容满面,翻脸简直比翻书还快。 宁白峰立即摇了摇头。 女子掌柜正打算继续招揽生意,却听到酒肆里传来加酒的喊话,只能对宁白峰笑笑,然后娇俏回应了一句,转身走回酒肆里。 看热闹的人该喝酒喝酒,行人该赶路赶路,看都没看地上醉鬼一眼,毕竟在酒肆街头,这种烂醉被赶出酒肆的事情多了去了,看多了也就见怪不怪。 倒在地上烂醉的男子,几次针扎着想要坐起来,却只能徒劳的在地上打滚。 宁白峰低头看着地上男子,确认男子是烂醉如泥后,叹了口气,然后弯腰将其扶起靠到街边的墙角,这才转身离去。 素不相识,随手扶起已是仁义,多做就是逾矩了。 穿过东部的洲内渡船区,进入岛屿中部后,店铺就少了很多,散落在岛上山林怪石之间的,很多都是独栋的别院,外围树立着各种禁制,防止外人打扰。 宁白峰大步穿行在林间大道上,不时抬头看看远处高耸的平头山。 那里就是远扬岛西区的望海崖,是坤洲定海城三大家族跨洲渡船的起落处。 阳光下,宁白峰能清晰看到崖顶气势恢宏的跨海殿大顶,宝光莹莹。 山高林密,望山跑死马。 快要走到山脚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宁白峰没有立即上山,转身看向背后来路上的山林,朗声道:“送客至此,主家是不是该露面,说声慢走。” 山林寂静无声。 第一百零八章 围追堵截傀儡甲 沉默许久。 一道壮硕的人影走出林中,站在道路中间。 紧接着,又有三人现身,封住所有退路。 宁白峰看着几人,心中平静如水。 自打离开渡口开始,他已经感觉到有人跟踪。 稍微一想,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必定是渡口里招惹的那群地头蛇。 尤其是在酒肆门口遇到的事情,宁白峰曾以为,那是仓促设计的一个局,醉汉和女子掌柜,以及整座酒肆都是那个蹩脚局里的棋子。 因为事情来的太巧,不偏不倚正好出现在他脚边。但是女子掌柜的突然离开,让这个误认为的蹩脚局不攻自破。 这才有后来扶起那名醉汉的一幕。 同样,宁白峰扶起那名醉汉,也是一番试探,同时也在暗中观察跟踪的人。 对方没有出招,宁白峰也就不再多管,一心赶路。 索性一路都有不少行人,以及山林四处散落的别院,他们不好明着动手。 现在天色见黑,山林无人,山顶还有些远,此处就是最好的算账地点。 所以宁白峰没有上山,因为他猜测,山道上绝对会有人守着,到时候对方居高临下,再堵住去路,这对被围堵之人来说极为不利。 而此处介于山脚和山道之间,地势开阔,动起手来也要轻松一点。 因此,宁白峰这才停下来,开口问话。 对方也是明白此中关节,知道有利地势被提前看破,所以沉默许久后才现身。 站在道路中间的那道壮硕身影开口了,声音有些沉闷,“送客送到西,不足以体现我们的诚意,作为主人,我会更客气一点,直接送你入土!” 来着不善,善者不来。 宁白峰懒得再多说废话,右手一抖,作剑指状,指着壮硕身影,大声喝道:“放马过来!” 最先动的并不是那道壮硕身影,而是封住退路的其余两人。 几乎就在宁白峰话喊出口,两人就抽刀扑过来。 但宁白峰也动了,而且度更快。 宁白峰一脚跨出,身形立即消失在原地。 抽刀的两人微微有些错愕。 只是很快,错愕就变成惊恐。 那道白衣身影近乎在眨眼间,就跨过数丈的距离,出现在左侧那人面前,尚未等到那人回神,就被极刺来的剑指击中额头,然后整个头颅瞬间爆开,炸成一团血雾。 另外一人骤然看到这一幕,满脸惊骇。 此时天色昏暗,白色身影在空旷的地方极为显眼,但就是这道显眼的白色身影,几乎瞬间消失,再出现时,同伴已经死的不能再死。 与此同时,白色身影再度消失。 另外一人瞬间亡魂大冒,想都没想,手中长刀不管不顾的对着面前空气直劈下去。 咔的一声响。 一只手掌横切在他的脖颈上。 头颅诡异的扭曲偏转,脖颈怪异的曲折拉长,粗犷的脸上,眼球奋力突出,睚眦欲裂。 然后连人带刀重重的砸在地上。 躺在地上的人,就是曾对宁白峰说出破财消灾,被人称为七哥的粗犷汉子。 粗犷汉子此时眼神惊恐万状,满脸不可置信。 直到现在,他依旧有些不太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混迹远扬岛多年,他自认为看人的眼光很准,哪些能招惹,哪些不能碰,他心里自有一杆秤。 就是靠着这杆秤,他下黑手打闷棍无往而不利,并且还从来没有给自己和远扬亭找来仇家,这些都是他引以为傲的资本,若 非是资质不行,摸爬到武夫下三境的登山境就再也爬不上去,否则,以他的能耐早就可以成为远扬亭的又一位副亭主,哪里还要混迹渡口。 这名白衣青年同样是个泥腿武夫,与他自己的境界相差仿佛,他绝对不会看错。 年纪轻,修为低,孤身一人,毫无疑问的两脚羊。 但就是这只两脚羊,一个照面,就将两名登山境,混迹江湖多年的老手打的一死一重伤,或许马上就是两死无伤。 绵羊骤然变猛虎,这样的情况确实难以置信。 山道那边,壮硕身影同样有些懵。 按照先前计划好的,两人出手钳制,能打杀最好,解决不了,就由他来做那一锤定音的致命一击。 但现在还没轮到他出手,或者说是等不到他出手,起钳制作用的两人就倒在地上。 事情生的实在太快,太过于突然。 更突然色是,白衣青年的身形再一次毫无征兆的消失。 壮硕身影心中一惊。 一道白色影子在电光火石之间,越过山道,跨过树影,直扑而来,壮硕身影反应极快,右手一拳砸在刺来的剑指之上。瞬间,壮硕身影倒飞出去,撞断背后的树木,重新跌回树林里,最后撞在一株参天古木上,背后的树干砰然炸出坑洞,木屑飞溅,整株大树生剧烈震动,壮硕身影这才止住退势,右手握拳不稳,失去知觉,嘴角流血,满脸骇然。 此时他才明白,为何那两人一个照面,连一击都扛不住,就被打爆头颅和脖颈,白衣青年不单单只是度快,手上功夫威力更是奇大,真气与内劲相交融,刺在拳心上,外表看不出有什么么,但内里的骨头已经被震断成数节。 砰然一声巨响。 参天的树干被击穿。 壮硕身影于千钧一之际,侧身避开,躲过这致命的一击。 一身白衣的宁白峰收回手臂,看了一眼树干上的大洞,然后转过头看着死里逃生的那人,一言不。 壮硕身影立即全神戒备。 对于刚刚躲过那一击,戚副亭主没有丝毫侥幸,作为远扬亭两位副亭主之一,他并非那些手上没货的三脚猫,早已跨入洗髓境多年的他,一次次的伐毛洗髓之后,体魄已经极为强横,更何况还从亭主手上捞到一些兵家锻体的偏门方法,两者相加之下,丝毫不弱于宗师下镜的武夫。 哪怕如此,依旧是被这白衣青年一指击断臂骨,如此威势,让他心中惊骇无比。 终日打雁,终于还是被雁啄瞎了眼。 戚副亭主念头急转,心知再不拿出压箱底的东西,今天绝对会死在这里,一咬牙,从怀里摸出一个三寸高的将军俑雕像,黑暗中,三寸将军俑愈熠熠生辉。 当戚副亭主五指紧握三寸将军俑,一股璀璨的红光从指缝间迸而出,三寸将军俑瞬间软如烂泥,然后烧红的泥浆从手掌蔓延至肩膀,迅覆盖全身。 片刻后,壮硕的身形就成为一个烧红的将军俑,然后不断涨大,直至成为一丈来高的将军俑雕像。 烧红的光芒退散,将军俑雕像身着甲胄,手执长槊,通体呈乌红色,浑身上下散着一股血杀之气。 宁白峰从未见过如此情况。 对方摸出来的不是甲符,但作用跟甲符很类似,甚至比甲符的变化更加强大。甲符激后,只会在身上附上一层甲胄,却不会改变体型样貌,而对方此刻的情况,不仅体貌大变,连气势都有所不同。 将军俑雕像活动了一下手脚,手中长槊轻轻一挥,腰身粗细的大树无声而断,沉闷的声音从雕像内穿出来,“小子,我承认先前是我看走了眼,想不到你非但不是雏儿, 还是个心狠手辣的货色,小小年纪有这种心性,闯荡江湖的时间想必不短,但既然让你落到我们手里,你的江湖路也就到此为止了,能逼的我动用傀儡甲,你可以自豪的去死了!” 戚副亭主狠狠的盯着白衣青年,此人瞬杀两名下属,一指击断他手臂,让他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嘴里的话虽说的狠,但却没有立即就上前强攻。 从刚刚的攻击强度判断,白衣青年绝对是武道下三境里洗髓境的武夫,甚至伐毛洗髓的更多,体魄打熬的比他还要好。 这就有点吓人了。 年纪轻轻就有这种实力,绝对不是什么小门小户里走出来的泥腿子,极有可能是某个大族豪阀子弟,凭着一腔热血出门游历。 遇到这样扎手的点子,要么罢手言和,要么毁尸灭迹。 罢手言和代价小,但风险大,谁知道这白衣青年会不会转头招来靠山,出手报复。 毁尸灭迹胜在稳妥,不留后患,但代价会很大。 两者相较,稳妥为上! 更何况,此人身上的那枚玉牌绝对是个宝物,看他孑然一身,哪有这样孤身闯江湖的,那玉牌极有可能是类似芥子袋的随身武库,实打实让人眼红的上等宝贝。 戚副亭主瞬间就想明白这些,所以才敢开口,要此人去死。 宁白峰却没想这么多。 尽管依旧有些疑惑傀儡甲是什么,但却并不影响他出手的决心。 右脚猛一跺地面,一小片的蜘蛛网出现在脚下,可见前冲势态之猛,整个人急冲出去,扑向将军俑雕像。 戚副亭主一声冷笑,手中长槊瞬间横扫出去。 轰隆一声闷响。 高大的将军俑雕像被打的倒退出去,后退数步,撞在大树上。 宁白峰显出身形,手中剑指握成拳。 刚刚这一击,他突破长槊,一拳击中对方胸口,之所以没有乘胜追击,不是力有不逮,而是在评估敌我双方的优劣。 傀儡甲厚重坚韧,防护不弱,刚刚一拳,势大力沉,一击就将傀儡甲护心镜打出拳头大的凹陷。 这一击他只用了六成的力道,造成的结果只是将对放击退数步,但却让他明白,对方的傀儡甲并非坚不可摧。 戚副亭主重新站稳脚跟,向前踏出一步,长槊杵地,讥讽道:“你以为靠着肉身就能击破傀儡甲?是不是有些痴心妄想!结合甲符和傀儡两者长处炼制出来的东西,可不是区区甲符能比!” 宁白峰哪会继续跟他嗦下去。 既然判断出傀儡甲的防护强度,那就一鼓作气,直接将其拿下,到时候有话可以慢慢谈。更何况,薛家消息,这些地头蛇知道的绝对不比见闻堂少。 脚掌一扭,烟雨行身法使出,拉出残影,几乎眨眼间就冲到敌人身前。 戚副亭主早已戒备,白衣青年动身的瞬间,他手里的长槊就如怒龙般刺出,随后密集的槊影布满四周,攻防一体,固若金汤。 宁白峰可不想被这闪烁着乌红色光芒的长槊刺中,所以脚下烟雨行身法不停,绕着将军俑雕像不断转动,残影不断。 树林里,人身残影与长槊残影不断交织在一起,两人不断辗转腾挪,所有的树木只要遇到他们,全部被打烂,树林里的大树成片的倒下,诉说着两人交手气势磅礴汹涌。 数十息之后,宁白峰突然抓住对方因体型高大,反应迟缓造成的攻击间隙,突破进雕像一臂之内。 随后嘭的一声闷响。 高大的将军俑雕像整个倒飞出去,撞断草木无数。 白衣青年身形闪现,只余残影。 第一百零九章 破风灭杀飞剑来 武夫厮杀,讲究一臂之内尽无敌。 以拳代杖的宁白峰,指天式动,再次击中对方胸口。 所谓一拳至便拳拳至,宁白峰虽不算是纯粹武夫,但是挨了苏老那么多毒打,这些东西他也是清楚的很。 将军俑雕像被这势大力沉的一拳打的倒退时,宁白峰立即脚踩烟雨行身法,再次直扑上去,准备忠实执行拳拳至的理念。 被击飞的戚副亭主并未被这一拳打懵,身躯虽然倒退,意识却清楚至极,他算是个不伦不类的武夫,同样也清楚武夫打斗的理念,因此在倒退的同时,手中长槊再次横扫。 咚的一声巨响。 一道白影被长槊砸飞出去,直至撞到一株大树上。 戚副亭主再次倒退,右脚猛戳地面,后滑数丈,这才止住退势。 树林里,两人对战的地方,如同被巨蟒碾压过,破碎不堪,一片狼藉,将军俑倒退的方向更是被犁出一道沟壑。 戚副亭主将长槊插在地上,用左手摸了摸胸口,扯掉挂在身上的树枝,讥笑道:“你若是只有这点本事,乘早束手待毙,破不开傀儡甲,打来打去只是多费手脚,老子是无所谓,大不了多挨几拳,你小子又能打多久,这里可是远扬岛,劝你还是不要垂死挣扎了。” 宁白峰伸手揉了揉右肩,刚刚对方长槊一个横扫,他在避无可避之下,一拳打在槊杆上,整个手臂都有些酥麻,拳头上更是皮开肉绽,鲜血淋漓,隐隐见骨。 但他却毫不在意,这点小麻小痛比之伐髓生骨时那种深入神魂的痛楚,简直就是毛毛雨。 宁白峰缓缓舒口气,对方打个架还喋喋不休的样子是真的让他有些烦了,无奈道:“你觉得,甲胄和长槊哪个更硬一点?” 戚副亭主愣了一下,然后看了一眼插在旁边的长槊。 只见槊杆上有一个拳头大小的弯曲,明显是被一拳打出来的。 戚副亭主心里没来由的一颤,这小子体魄强的是不是有点过份了。 怎么感觉傀儡甲会扛不住? 这小子真的是洗髓境武夫?不是某个无聊的宗师在扮猪吃虎? 可自己算哪门子老虎,在宗师面前,猪都算不上! 毁尸灭迹的选择是不是有些冲动了? 要不罢手言和,坐下来聊聊? 戚副亭主突然有些蒙生退意,这样打下去,他觉得赢不了,就算不被这白衣青年打死,估计也得受重伤,代价是真的有点大了,他承受不住,现在避其锋芒才是上策。 宁白峰却没想这么多,该打就得狠狠打! 就在这愣神之际,戚副亭主眼角余光突然看到那道白影消失不见,转瞬之间,那道白影就出现在他眼前,一拳打中腹部,势若奔雷。 戚副亭主被这一拳打的再次倒退,腹部一震绞痛,但他却同时松了口气,自己还是低估了傀儡甲的防御,这小子体魄虽强,终究比不过这奇珍异宝炼制的护甲,这点疼痛他还是能承受的住。 一拳之后,数拳接连而至。 这一次,宁白峰改变打法,不再是直来直去的指天式,而是连绵不绝的拦人式。同时脚下烟雨行身法全力以赴,宛如四人同时施展拦人式。 随着拳头打在傀儡甲上,密集的砰砰声不断响起在这树林之中。 随着每一拳打在身上,戚副亭主的脸色便痛苦一分,若是一拳的疼痛他能轻松承受,但接踵而至 的疼痛不断累加,时间一长就越来越无法忍受,数十息之后,傀儡甲内的他脸色已经一片惨白。 中途几次想要反击,但这小子就像滑不溜手的泥鳅,度本来就比他快,宛若实体的残影,让他根本分不清真身在何处。 如此一来,他只能被动挨揍,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期望白衣青年在这等酷烈的攻击下,体力和真气消耗巨大,直到筋疲力竭,到时候就是他反击的时机。 就看谁最先承受不住。 一丈来高的将军俑雕像如同水上浮萍,被拳势击打的四处摇摆,看着有些可笑。 但身处傀儡甲内的戚副亭主不止笑不出来,还在不断咳血,他能清楚的感受到身上甲胄不断在凹陷,将身上的骨头不断挤压断裂。 他知道,再继续这样被打下去,他绝对会死,因此,他奋力高声喊道:“伏争,我知道你在附近,看在往日情分,出手助我杀敌!” 数十丈外的一株参天大树上,名叫伏争的男子背负长弓,立于枝桠间,听到呼喊声后,脸色微变。 戚仓的实力如何他心里有数,傀儡甲的防御有多强他一清二楚,两人同为远扬亭的副亭主,平日里也没少搭手切磋,连他的弓箭都很少能奈何得了傀儡甲。 如同宁白峰猜想的那样,伏争先前就是埋伏在半山腰上,静等猎物上门,但却许久未等到人,恰巧山脚下出现动静,他这才下山,赶到这里时,正好看到戚仓使用傀儡甲,这一下就让他起了看热闹的心思。 然而下面的情况却有些出乎意料,势均力敌的情况没看到,反而是戚仓被压着打,伏争虽然吃惊,但却并不担心,因为有傀儡甲的防护,下三境的武夫根本奈何不了。 却没想到,那白衣人攻势竟然如此狂猛,打的戚仓毫无还手之力不说,竟然还要求救。 难不成真的踢到铁板了? 若真是如此,他就要考虑值不值的出手,惹火烧身的事他从来不做。 下方战场,宁白峰脸色通红,呼吸略微有些急促,但他的眼神依旧镇定,手中出拳依旧沉稳。 此时的他虽未到极限,但若是再拖下去,一样会吃不消。 更何况对方一声高喊求救,让他不知是真有帮手,还是虚张声势。 但宁白峰更愿意相信是前一种。 傀儡甲里的戚仓又挨了数拳,依旧没有等到伏争的援手,心知再等下去自己必死,不愿坐以待毙的他心中立即狠。 想要老子死,没那么容易! 轰的一声巨响。 将军俑雕像骤然生爆炸,狂暴的威力瞬间就将宁白峰轰飞出去。 四周本就破碎的草木立即被爆炸绞成齑粉。 气浪如怒潮卷向四周。 宁白峰重重的砸在地上,止不住的往后倒滑出去,将地上犁出一条深沟。 但他眼睛依旧死死盯着将军俑爆炸的地方。 一道壮硕身影正准备踉跄着逃离。 宁白峰抬起双手,重重的插进两边土里,以手臂做锚,想要以此止住退势。 瞬间,地面如蛟蛇翻身,泥土翻飞。 然后泥土骤然一下炸开,一道白衣身影直冲出去,奔向那道准备逃离的壮硕身影。 尚未跑出三丈的戚仓听到气爆声,扭头向后看去,瞬间亡魂大冒。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自爆傀儡甲不仅没将此人炸死,反 而还快要追了上来。 一股绝望的情绪冲上心头。 难不成真的要死在这里? 然而黑暗中的一点寒芒闪耀在他眼中,那点寒芒他很熟悉,也是曾经痛恨的对象。 伏争的破风箭。 笼罩在寒芒中的箭矢,以更快的度追向白衣青年后背。 此刻的宁白峰距离那道壮硕身影还有十来丈,但箭矢的锋锐之气已经让他头皮麻。 伏争的这一箭,射的就是宁白峰的头颅! 傀儡甲自爆生的一瞬间,他看的很清楚,白衣青年身上的白衣迸出一团雪白光华,挡住了爆炸的威力。 他立即就知道,那东西十有**是极为珍贵的法袍! 伏争不确定破风箭能不能射穿法袍,所以只能选择移动中难度极大的头颅作为目标。 奔逃中的戚仓,眼角余光看到那点寒芒即将刺中白衣青年的头颅,心中立即狂喜,破风箭虽然不是伏争威力最大的箭矢,但却是度最快的,只要是射中头颅,一样是一箭穿颅。 你小子体魄再强,难不成头颅还能硬抗利箭?! 宁白峰可不觉得他的脑袋能抗住那支箭矢,但身穿白蟒龙衣的身躯或许可以,所以他在千钧一之际,奔跑中的右脚猛跺地面,整个身体瞬间拔高数尺。 原本即将射中头颅的箭矢,狠狠的撞在后背上。 白蟒龙衣被刺中的地方猛然亮起白光。 身在半空的宁白峰瞬间就被箭矢撞的前冲出去。 本来他的度就极快,破风箭就像是给他添了一把助力,让他的度瞬间增加一个档次。 奔逃中的戚仓回头,想看着白衣青年被射爆头颅的样子,以解心头之恨。 却只见一道白影笼罩在眼前,然后砰的一声,便再也没有知觉。 宁白峰骤然落地,看着无头尸体依旧在惯性的向前奔跑,最后扑地一声倒在地上。 刚刚,他借助箭矢的推力,瞬间追击到戚仓身后,右手指天式动,一拳打爆对方头颅。 一击毙命。 单膝跪地的宁白峰丝毫不敢松懈,并没有击败敌人的喜悦。 还有一名敌人,就在数十丈外的大树上,宁白峰根据刚才箭矢的方向,判断出弓箭手的大致方位。 刚落地的宁白峰突然抬头,一道更为璀璨的箭矢破空而来。 箭矢破空,出锐利的尖啸。 此时,箭矢距离宁白峰极近,根本避无可避。 这一箭近乎随着前面的破风箭而来。 而这一手,正是伏争的杀招,破风箭清障,灭杀箭杀敌,无往而不利的二珠连环箭。 在远扬岛黑吃黑多年,正是靠着这一手杀招,灭敌无数。 宁白峰眼中,那道璀璨的箭矢越来越亮,也越来越近。 努力偏转头颅的瞬间,一抹清光闪现在他眼前,将距离宁白峰面庞不足半尺的箭矢撞偏,然后清光一个旋转,灭杀箭就被绞成数段,砸在宁白峰肩头。 最后,清光一闪即逝,消失在左侧树林中。 站在树上的伏争看见这一幕,脸色大变,惊呼道:“飞剑!” 转身就跳下树杈,踩踏着树枝,急掠而逃,眨眼间就消失在树林里。 宁白峰冷冷的看着左侧树林。 全神戒备,如临大敌。 第一百一十章 醉酒汉对坐观人 飞剑。 这东西宁白峰并不陌生,相反还很熟悉,因为他也有两把,只是暂时不在身边。 虽然这把神秘的飞剑刚刚救了他一命,但他依旧不敢掉以轻心,宁白峰不确定来人是善是恶,那把闪着清光的飞剑,会不会突然就出现在眼前,然后-洞穿他的头颅。 无数年来,剑修杀力无双的名头传扬天下,为了对付剑修飞剑,无数人想破了脑袋,甚至付出生命,能找到的方法依旧不多,要么以飞剑对飞剑,要么就是使用锁剑符囚笼阵一类的符阵法禁制,再要么就是身穿上等甲符硬抗。 此刻,这些条件,宁白峰一样都不具备。 宁白峰依旧半跪在地,一动不动,全身感知提升到极致,以防万一。 剑修飞剑杀力大还只是其一,另外一点就是威慑,因为你不知道对方那柄飞剑何时会突然袭击,只能时刻提神防备。 但是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与人对敌,心神必定紧绷,没人能保证自己丝毫无错,稍有不慎就会出现一丝漏洞,这一瞬间往往就是致命的时候。 一滴冷汗顺着宁白峰的额头滑下,滚到鼻尖上,将落未落,摇摇欲坠。 此时此刻,宁白峰浑身冷汗淋漓,比之前对战将军俑雕像都紧张,也更加冷静。 左侧树林里,一阵莎莎的脚步声响起,一名男子走了出来,站在一片狼藉的空地边,对着宁白峰说道:“不用担心我会对你出手,你先前打架的方法太猛,简直吓死个人,跟你动手我怕你会把我打死,刚刚那一剑,算我还你的,你扶了我一次,我还你一剑,很公平,你说是吧?” 宁白峰没说话,他不确定对方是不是以话语来撬动他的心神,然后再动致命一击。 默默盘算了一下对方说的这些话,前面的可以忽略不计,但是后面那句扶他一次,就让宁白峰有些懵了。 这人不会是今天被人扔出酒肆的那名醉汉吧。 真就这么巧? 来人似乎也明白宁白峰的防备,耸耸肩笑道:“我叫东羽,是特地来找你的,素不相识便扶人一把,我觉得这样的人肯定很有意思,不认识一下有些可惜,所以酒醒了就追过来,恰好看到你在这里打生打死,本想助你一臂之力,但是看到树上那家伙,我觉得还是留一手的好,这不,刚好就起作用了。” 东羽一屁股就坐在一株断裂的树干上,然后指着宁白峰,笑道:“我觉得你应该要坐一下,哪怕有法袍相助,硬抗那一箭估计也不太好受。” 先前的那一箭,虽然没有射穿法袍,但巨大的力道还是撞的宁白峰气血翻腾,心脉绞痛,强杀敌人之后,气海更是翻腾如煮沸汤。 强撑到现在,只是因为那名弓箭手,以及这突然出现的剑修东羽。 但此人到现在都没动手,稍稍可以放心一二。 宁白峰缓缓坐下,深吸一口气,缓缓换气,但眼神依旧盯着东羽,说道:“我叫宁白峰,多谢阁下刚才的出手相救。” 东羽摆摆手,“不谢不谢,小事小事,就算没有我出手,你照样也能躲过,我只是画蛇添足而已。” 宁白峰吐出浊气之后,气息逐渐平稳下来,听到对方的话,苦笑一声。 最后那一箭,他是真没什么信心完全躲过,好一点可能就是半张脸毁了,运气差点,这会儿估计头都没了。 所以,这位名叫东羽的男子,真的算得上是救命恩人,但此人来路不明,意图不清,让宁白峰实在感觉有些怪异。 东羽似乎觉得坐着不舒服,直接躺倒在树干上,伸了个懒腰,这才心满意足的说道:“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没有替你拦下射中你的那一箭?” 宁白峰现在巴不得这人多说话,好让他有时间尽力恢复,因此,他点头道:“愿闻其详。” 东羽双手枕头,仰面朝天,看着逐渐繁星满天的夜空,笑道:“先前那人身上穿的将军俑叫做傀儡甲,是近百年来在坤洲兴起的一种防护甲胄,据说,这东西是专门用来防御剑修飞剑和刀修飞刀,所以备受青睐。” “此物结合了傀儡和甲符的一些特点,防护全面,但同样也继承了傀儡的弱点,那就是极为消耗真气和元气,你那一顿狠打,气势如虹,但实际上有些......愚蠢!” “你本身度就比他快,只需要围而不攻,时间一久,他自然就扛不住消耗,到时候就是任你宰割,所以傀儡甲自爆的那一下,你可以说是白挨了。” 宁白峰听明白了,这人是在帮自己复盘先前的战斗。 体内气机正在平复气海,化解那支箭矢突进到体内的劲气,正是关键时刻,所以宁白峰只是听着,并没有开口回话。 东羽扭过头来,看着宁白峰,继续说道:“再来说回射中你后背的那一箭,其实在那一箭距离你三尺的时候,我的凌霜已经在你一丈外的地下枯叶中,准备截掉那支箭,但你骤然跺脚拔高身形,以后背硬扛,然后借力打力,以箭矢的威力助你一拳轰杀敌人,化危机为助力,这说明你的战斗意识非常不简单,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回报。” “这是最让我感到惊艳的地方,如此狂猛的战斗方式,真的是非一般人能够做到。” 说到这里,东羽突然拱了起来,看了一眼树林深处。 沉默片刻后,东羽才继续说道:“我这人有个习惯,看一个人人品如何,只要看他在厮杀时的战斗方式就能分辨出来,修行之人,修心修力,心性阴沉之人打不出霸气绝伦的气势,同样,心性豪放之人,也不屑于用那些阴损手段。” “凭你刚刚凶猛迅捷的出手来看,你这人心思缜密,做事干脆利落,做人虽不豪放,但心性绝对够爽快,这也是我愿意出来相见的原因。” 宁白峰看了一眼,树林寂静无声。 但这些的话却让他有些心惊。 此人眼光之独到,简直闻所未闻。 东羽奇特的扭了扭腰,转动了一下手臂,说道:“本来只是对扶我起来的人有些好奇,若你是那种不择手段之人,我最多就是帮你截掉那两支箭,还完情谊之后,扭头就走,但你的出手实在让我感到惊艳,所以才会出来一见,更想与你喝上一杯。” 宁白峰脸色逐渐平静。 再次吐出一 口浊气,缓缓站起身。 一番天地息的呼吸吐纳之后,气海已经平复下来,虽然胸腹间还有些闷痛,但已无大碍。 此时的他,全身上下泥土遍布,灰头土脸,就连洁净的白蟒龙衣都快成了抹布,脚上的鞋子早已破烂不堪,那么极的奔行下,普通衣衫根本承受不住如此狂猛的力道。 宁白峰无奈的摇了摇头。 看见宁白峰起身了,东羽也跟着站了起来,右手掐了个剑诀,一抹清光自远处的深林里飞来,然后窜进他的衣袖里。 东羽拍了拍衣衫,笑道:“既然没事,那就赶紧离开吧,刚刚动静这么大,已经有好几波人过来查看,都被我的凌霜拦住了。” 宁白峰看着消失的那抹清光,知道那就是东羽的飞剑凌霜,原来之前一直游走在外,替宁白峰护道。 宁白峰深深的看了一眼。 悄然松拳,吐出最后一口浊气。 低头看了一眼血淋淋的双手,然后目光落到脚上,宁白峰弯腰将破烂的鞋子脱掉,光着脚走向戚仓倒下的地方,边走边说道:“稍等片刻,我......” “哈,替人收尸,必有好报,这个我喜欢。”东羽有些乐颠颠的跑了过来,还没等宁白峰动手,已经迅的在戚仓的尸体上搜检起来,动作娴熟,毫无顾忌。 宁白峰有些哭笑不得,这都是什么人,他本来是打算将尸体给埋了,哪里是想死人财。 虽然人是他杀的,但毕竟人死为大,还是入土为安的好,留在这里暴尸荒野不是那个事。 东羽摸了片刻,骂骂咧咧的站起身,“穷鬼,亏你还是远扬亭的副亭主,连个芥子袋都没有,但你是个武夫,好歹也要弄个随身武库什么的吧,除了点金叶子,啥宝物没有,我都替你可怜。” 宁白峰鄙夷的看了他一眼。 你还好意思说别人是穷鬼,也不知是谁喝酒没钱付账,被人从酒肆里扔出来。 宁白峰懒得理他,动手收尸。 掂量了一下手里的金叶子,东羽一脸的不满足,然后他将这些金叶子分出一半,递给正在将尸体埋进土里的宁白峰,“见者有份,离开定海城地界,这东西比神仙钱好用。” 世俗通金银,修行用宝钱。 拿着神仙钱去世俗商铺买东西,店家估计会将你轰出来,所以金叶子和银镙子才是世俗各国之间的硬通货,走哪都能用。 宁白峰将土堆封好,拍了拍手,摇头道:“你自己拿着吧,找个地方替我付钱买鞋,顺便请我喝顿酒就行了。” 说到喝酒,东羽立即眼睛一亮,摸着下巴砸了咂嘴。 正打算回味一下,东羽扭头看向右边,“有人要来了,咋们先撤,再找地方喝酒分赃。” 宁白峰也听到隐隐约约传来的沙沙声,立即点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宁白峰指了指不远处高耸的平头山,“那就去望海崖上,省得跟人打照面。” 东羽想了想,点头道:“可以。” 然后立即轻身飞掠。 宁白峰紧随其后,赤足奔行。 第一百一十一章 酒杯之间话事多 望海崖,靠近山头处一座客栈内。 宁白峰洗漱完后,光着脚,大步走进客栈酒楼的一处雅间内。 开门瞬间,扑面而来的酒香让宁白峰呼吸一窒。 东羽早已坐在桌前小口慢饮,一脸惬意,眼见宁白峰进来,立即招手道:“喝酒喝酒,都等你老半天了,再不来,可就全都填我的五脏庙了。” 屋内海明珠散着柔和的光线,明亮却不刺目,宁白峰这才得以看清东羽的模样。 身量不高,有些消瘦,一身青衣穿在身上显得有些宽大,长袖都快垂到地上,偏偏生了一副娃娃脸,一双奇大的眼睛不仅没有显得怪异,反而给人极有灵气的感觉。 宁白峰坐下后,给自己也倒了一碗酒,饮了一小口,说道:“你是怎么说服店家收下金叶子的。” 两人离开山脚树林后,大步奔到山上,在靠近山顶的地方找了这么一座客栈,但是这家店只收神仙钱,后来还是东羽拉着掌柜窃窃私语一番,这才住了进去。 东羽笑道:“神仙钱是钱,金叶子也是钱,赚什么钱不是赚,与其空着,还不如拿来回点本,捞点零头。” 宁白峰有些狐疑,“这么简单?” 东羽挑眉道:“就这么简单!” 宁白峰总觉得有些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东羽立即端起酒碗,“有酒万事休,想那么多干什么,喝酒喝酒。” 宁白峰瞥了他一眼。 然后端起碗,爽快的一口饮尽。 “说到喝酒,先前被人从酒肆里扔出来,咋回事?”宁白峰边吃东西边问道。 提到这丑事,东羽不仅没尴尬,反而娃娃脸上露出一股愤愤不平之色,像极了打架输了的顽皮少年,“黑店!知不知道什么叫黑店,一壶百花酿居然要十枚折背钱!若非这里是远扬岛,早一剑戳过去了!” 宁白峰愣了一下,“远扬岛怎么啦?” 东羽喝了口酒,轻哼了一声,“远扬岛不怎么,怎么的是远扬亭!” 这是宁白峰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之前还是东羽死人财的时候提到一嘴,说是远扬亭的副亭主。 宁白峰有些好奇,“这远扬亭又是何方神圣。” 东羽鄙夷道:“神圣?他们也配这两个字?你也太高看他们了,不过是一群阴沟里的老鼠而已,若非远扬亭主是个金丹地仙,并且还是定海城薛家供奉,就凭远扬亭的行事作风,早被人一锅端了。” 听到定海城薛家几个字,宁白峰心中凛然。 早先在远扬渡殿内,宁白峰就曾从接引人处得到一些提示,猜测薛家出了变故,现在又得知远扬亭主是薛家供奉,这里面肯定有事情。 宁白峰喝了口酒,不动声色的问道:“之前听你说,被我打死的那人是远扬亭的副亭主?” 东羽点点头,“死的叫戚仓,逃走的叫伏争,两人都是远扬亭的副亭主,背靠着金丹地仙和薛家的名头,在这远扬岛作威作福,尤其是这半年来,自从薛家出变故后,行事愈横行无忌。” 宁白峰一惊。 薛家果然如同他猜测的那样,看来变故还不小。 宁白峰问道:“他们横行无忌,和薛家出现变故有什么关系?” 东羽看了宁白峰一眼,然后晃晃手中酒壶,笑了笑,“这事说来可就话长了。” 宁白峰立即会意,转身走到门口,开门唤来小二,吩咐再拿一坛酒上来。 然后动手给东羽满上一碗。 东羽眼睛一亮,不错,挺上道。 宁白峰重新坐下,喝了口酒,“既然说来话长,那就从头说起。” 很快,店小二就送来一大坛酒。 “想要知道 这其中有什么关系,先要知道定海城以及薛家。” 东羽一手按在酒坛上,笑容满面,“定海城占地数百里,分为山城和海城,山城是凡俗,海城多仙家,凡夫俗子嘴里的定海城多指的是山城,而修行之人说的则是海城,所以两者可不是一个概念。” 宁白峰喝着酒,莞尔一笑,这和当初的湘云水泽很相像。 同处一地,仙凡有别。 东羽喝酒如喝水,润润嗓子,继续道:“海城有薛,佟,敖三大家族,其中薛家财力最大,位居三家之,数百年来一直如此。” “俗话说,富贵传家,不过三代。商家富庶却从来不会持久,薛家传到现今有多少代我不太清楚,但富贵这么久难免就会出问题,自从上次螺舟,薛家就爆出财权之争。” “先是兄弟阋墙,宗室一脉和三大庶脉不和,宗室为打压庶脉,行动过激,矛盾激化严重,直至弄出人命。” “然后是同室操戈,三大庶脉联手反攻宗室,将家主连同供奉杀了个干净,只余下老弱妇孺,事情本该到此为止,但人性贪婪,三大庶脉都起了继承宗室的念头,谁都不服谁,更严重的同室操戈开始了。” 宁白峰听到这里,没说话,但喝酒的动作却慢了下来。 东羽酒喝得多,话也多,竹筒倒豆子般,说个不停,“为了彻底压倒其他两脉,三脉都选择了寻求外力,拉拢了海城佟家,定海城外的琉璃谷,以及东西剑岭,各方手段尽出之后,薛家彻底被打残,牵连进来的佟家一样元气大伤,这时候琉璃谷和东西剑岭的阴险心思才暴露出来,帮忙是假,图谋不轨才是目的,至此,薛家被雀占鸠巢,佟家损失惨重。” 末了,东羽还摇着头,啧啧几声。 宁白峰默默喝口酒,叹了口气。 自作孽不可活,薛长卫回来估计不会好受。 东羽看了他一眼,笑道:“是不是以为到这里就完了?” 宁白峰反问道:“不然?” 紧接着,宁白峰又问道:“可这和远扬亭又有什么关系。” 说来说去,还是没说到点子上。 东羽往嘴里丢了一颗佐酒青豆,嚼得嘎嘣响,“你有没有去茶楼听过说书?” 宁白峰愣了愣,摇摇头。 怎么又突然说到茶楼说书上,话头跳的是不是远了点。 东羽翻了个白眼,感觉有些对牛弹琴,无奈道:“按照说书上的故事走向,此时应该跳出一个被薛家曾经寄予厚望,远走他乡杳无影讯的薛氏子孙,修行有成,返乡归家,恰好撞上薛家这趟事,然后血腥复仇,重振家族,最后皆大欢喜。” 宁白峰不予置评,默默喝酒。 东羽继续说道:“事实上,事情也差不多是这样,据传是薛家宗室偏房子弟,外出远游多年,返乡时已是法家督知中境,等同金丹地仙,一回来,一手律言,将窝在薛家的琉璃谷人士全都镇杀干净,东西剑岭的人也杀了七七八八,接着就杀上琉璃谷,搅了个天翻地覆。” “后来东西剑岭老祖,元婴大修士出手了,你猜怎地,原来那薛氏子弟修的是法家刑刀一脉,一口法刀祭出,差点将那元婴老祖给斩了,最后的最后,还是力敌不过,战死在东西剑岭外。” “东西剑岭都被打塌了一半,只剩下东剑岭,真是惨烈啊。” 东羽摇头叹息,脸上却是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宁白峰皱眉道:“说半天,还是没说到和远扬亭的关系。” 东羽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着什么急,听说书也得让人娓娓道来吧,小心我给你来一句且听下回分解啊” 宁白峰没说话,只是将桌上的酒坛往自己怀里一拉。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货十足十的酒鬼 ,比他认识的所有喜欢喝酒之人都贪酒,堪称无酒不欢。 东羽瞬间就服软了,“别介啊,有话好好说。” 宁白峰松开酒坛。 东羽立即将酒坛拉过来,护小鸡仔一样搂在怀里,嗅了一口酒香,这才继续说道:“一场大战下来,定海城附近拿得出手的势力都损失惨重,唯独敖家毫无伤,这种时候自然出来收拾残局,琉璃谷被敖家吞掉了,东西剑岭和佟家只能勉强自保,而那些被压在下层的小门小户,头上没了那几座大山,全都跳了出来,这里面跳的最欢的就是远扬亭。” “远扬亭主刘大石野修出身,后来在远扬岛站稳脚跟,被薛家招揽,成为薛家供奉,上次随螺舟出海,躲过一劫,如今即将归来,估计得更上一层楼。而一起回来的深海螺舟,啧啧......早就是所有人眼里的香饽饽了。” 宁白峰心里有些沉重。 薛家出现的变故,大的有些乎寻常,虽说早有猜测,却没想到变故会这么夸张。 如此危局之下,螺舟靠岸,到时候绝对又会是一场大难。 这些消息必须提前通知薛长卫,以备不测。 想到这里,宁白峰有些惊奇的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东羽用手指敲了敲酒坛,伸长了脑袋,瞧了一眼坛里还有多少酒,笑道:“茶杯间话多,酒碗里事多。” 美美的喝口酒,东羽咂嘴道:“天底下,消息最多的地方除了见闻堂,剩下的就是茶楼酒肆,多去坐坐,保证收获颇丰。” 这种时候,宁白峰自然没什么心情去茶楼酒肆,眼前这人说的就算不是全部,但至少说了个大概,就算里面有水分,对于薛家的情况总不至于有假,这种扯谎,很容易一戳就破。 宁白峰现在要考虑的,是如何提前通知即将靠岸的深海螺舟,以及螺舟上的薛长卫。 东羽却收起笑脸,看着宁白峰说道:“再来说回你打死戚仓的事,现在的定海城就像平静水面下的火山,随时都会爆,你那一场狠打,绝对已经惊动了那些有心人,极有可能被利用,到时候就是深陷死局。” 宁白峰沉默不语。 对于入局这事,他其实没多少慌张,反正已经决定帮薛长卫一把,何时入局,对他来说其实都一样。 宁白峰放下酒碗,淡然道:“酒也喝了,话也说了,有什么目的就直说吧,单纯的找我喝酒这种屁话,就不要拿出来糊弄人了,拿飞剑来威胁,我可以保证,这么近的距离,在飞剑杀死我之前,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对于这种不请自来的人,宁白峰自始至终都保持着戒备,尽管此人在山下帮了自己,并无恶意,甚至还屡次释放善意,但他并不觉得来意很单纯。 况且,以街头一扶的由头请他喝酒,这个理由真的很牵强。 东羽丝毫不以为怪,反而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你不是纯粹武夫,对吧?” 宁白峰反问道:“何以见得?” 东羽打了个酒嗝,“感觉,从你身上我感觉到一种同道中人的气息,尽管你出手的气势比纯粹武夫还武夫,但给我的感觉......剑修说不上,很像剑客。” 修出剑胆,才算剑修,没有剑胆,剑气剑意再强,依旧是武夫里的另类,江湖剑客。 宁白峰既不反驳,也未承认,只是淡淡的看他一眼。 东羽将喝空的酒坛往桌上一放,笑脸灿烂道:“酒到杯干,告辞,剑客老兄。” 说完,起身大步走出雅间。 宁白峰看着消失的身影,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就完了? 难道真的是如同江湖演义里讲的,路见豪杰,即兴而聚,趁兴而归? 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望海崖边等螺舟 走出雅间,宁白峰还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的偶遇。 莫名其妙的相助。 莫名其妙的相聚饮酒。 莫名其妙的忽然离去。 这个人的出现,就像是给了宁白峰恰好所需。 需要试探追踪之人时,这个人出现了。 危机时刻,需要帮助,这个人出现了。 想要了解薛家情况时,这个人依旧还在。 一次可能是巧合,数次之后,宁白峰觉得巧合的说法就是扯淡。 但是这个人突然又离去,毫无所求,就让宁白峰有点琢磨不透,这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想不通的事情,宁白峰便不再去想,对方若是欲擒故纵,有所图谋,总会有所行动,静观其变就好。 但是眼下的事情,就由不得宁白峰静观其变,甚至都不能等下去。 因为螺舟即将靠岸。 宁白峰不再犹豫,准备前往山顶等待。 客栈门口,掌柜将宁白峰拦了下来,“宁公子可是打算离去?” 宁白峰有些诧异,这掌柜何时知道他的姓名,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依旧点头道:“不错,掌柜有何贵干?” 掌柜摆手道:“贵干不敢当,麻烦宁公子将酒菜房钱结一下就好。” 宁白峰愣了一下,“我们来的时候,那位朋友不是用金叶子付过钱么?” 一听这话,掌柜笑脸一收,“公子说笑了,本店只收神仙钱,何时要那金叶子,那位东公子只说你们先住下,离店前结账,先前东公子提前离去,说是你来付钱,宁公子,你该不是打算赖账吧!” 宁白峰目瞪口呆。 之前就狐疑过这事,商家做生意,哪有做亏本买卖的。本是神仙钱付账的客栈,收了金叶子,享受的却是神仙钱所能买到的待遇,这事若是传了出去,客栈哪里还能开的下去。 因此,客栈哪怕是将房间空着,酒菜浪费掉,也不会这么糟践自己的名声。 喝酒时,宁白峰还真以为是那东羽巧舌如簧,将掌柜忽悠住了,却没想到,转手就将他给卖了。 此等行径,无耻之极。 掌柜眼见对方不说话,皱着眉头,讥讽道:“怎么,宁公子是打算吃霸王餐?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我们潮来客栈是什么地方!如今的定海城是敖家独大,我们正是敖家旗下的产业!你也别说什么出门匆忙,没带钱财,赊个账之类的话,上头就是跨海渡口,你往跨海殿一跑,我们找谁去收账?!” 说到这里,掌柜指了指厅堂右侧墙壁上的牌匾,“本店概不赊账,匾额上写的清清楚楚,宁公子若是没钱,就留下来做个小厮,什么时候还清了账务,什么时候再走!” 宁白峰气的咬牙切齿。 气的不是眼前客栈掌柜,而是无耻之徒东羽。 掌柜的话犹在耳边,宁白峰哪里有时间留在客栈做什么小厮。一想到东羽,宁白峰就记起此人被扔出酒肆的情况,酒钱就是拿腰带抵账的。 眼下,宁白峰身上能拿得出手的物件,除了衣服就是玉牌,玉牌既是御灵器物,更是灵龟元泰的本命物,肯定是不能拿来抵账用,剩下的就只有衣服。 宁白峰脱下白蟒龙衣,递给客栈掌柜,“此物名 为白蟒龙衣,法袍一类的宝物,现在我用此物来抵账,三天后我会拿钱赎回来!” 客栈掌柜也知道不能逼人太甚,此人若真是不讲理,大闹一场,吃亏的还是他们,现在能好好谈,也不算坏事。 将衣物接过手,摸了摸,掌柜就明白,这真的是一件法袍,这东西莫说抵酒钱,半个客栈都能买下来。 宁白峰不舍的看着法袍,这东西得自走江化龙的白谅,一路上保过几次性命,可以说是极大的承了白凉的情,他还想着下次返回离洲,务必要还此恩情。 宁白峰从来都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掌柜想了想,说道:“抵账可以,三天内拿钱来赎,酒钱原价,三天之后,酒钱翻倍,同时也是保存此物的利钱,半年后若是不来赎,这东西就算是我们客栈的。” 宁白峰点头道:“一言为定!” 出了客栈,宁白峰抬头看了看繁星点点的夜空,然后大步奔向山头。 望海崖地处远扬岛西边,崖顶被开凿出一片极为广阔的平台,地面上刻画着奇异的纹路,像是一片巨大的法阵,散出微微光芒,照亮整座望海崖,行人走在上面,可借地面光芒看路。 夜间的跨海殿基本没人,宁白峰走进去的时候,只有一名执勤的男子坐在案台后面打瞌睡。 宁白峰将案台后的接引人敲醒,询问螺舟停靠点。 睡眼惺忪的接引人指了指外面的山崖,告诉他,深海螺舟以及山海龟一类的渡舟,会停靠在崖壁下。 宁白峰道谢之后,转身离开,前往山崖。 站在崖顶,举目望去,一轮圆月倒影在海面上,海天一线,浪涛浮动,将海上月影推起一层层折皱。 宁白峰深吸一口气,缓缓坐下。 月色下,悬崖边。 年青人以天地息吐纳,平心,静气。 君子战备,有胜而无败。 深海螺舟,山腰间一处大殿内。 薛长卫眉头紧锁,坐在椅子上,手指不断敲击在桌面上,声音杂乱而无章。 钓翁老人吴河走进殿内。 原本晋阶元婴地仙后,容貌返老还童为中年面貌的他,此刻又成为沧桑老翁形态。 薛长卫立即起身问道:“吴老,螺舟情况如何?” 吴河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将其轻轻按回椅子上,微笑道:“不必如此紧张,御灵器物只是裂了,并未破碎,螺舟被刘大石那阴险的手段一弄,神魂受了些伤,本体并无大碍。刘大石的目地不外乎就是想夺取螺舟,不至于会伤害其性命,况且我已经将你那一葫芦养魂液炼化进螺舟体内,只需静养些时日,必定痊愈,这些养魂液的品质奇高,螺舟甚至有可能会有不小的好处。” 薛长卫轻轻松了口气,身处螺舟十年,早已将螺舟看作家人伙伴,若是螺舟出现意外,他不介意以身殉舟。 此刻听到螺舟无事,薛长卫终于不用如此忐忑不安,“多亏宁兄的养魂液,否则螺舟就麻烦了,吴老说养魂液品质奇高,又是何意?” 吴河手掌一翻,一个褐色葫芦出现在手上,“里面的养魂液并非是普通魂魄抽炼而成,极有可能是中三境修为之人魂魄炼化出来的养魂液。” 薛长卫将葫芦接过手,思索后说道: “看来我倒是坑了宁兄一把,他这葫芦养魂液,价格是卖贱了。” 吴河点了点头,颇为同意这番话,“想要弥补也简单,等他回来大礼送上即可。只是现在还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眼下最要紧的还是考虑如何应对接下来的变故。” 薛长卫将葫芦放到桌上,想到刘大石,脸色立即有些铁青。以他行商多年,从来都是与人为善的性子,此刻眼中也是杀机毕露。 薛长卫深吸一口气,语气依旧有些微冷道:“若非吴老是杂家修士,晋阶回来立即就使出障眼法,乔装敛气,让那刘大石放松警惕,不然还真没法识破他妄图移花接木,重新祭练御灵器物的拘魂手段。” 吴河晋阶元婴境之后,容光焕,身躯返老还童,从沧桑老翁化作稳重中年,此刻之所以还是老者样貌,便是障眼法的作用。 身位杂家流派的修士,吴河修习了一肚子七门八路的异常手段,虽说打架比不上兵修剑修刀修一类的练气士,但若是比杂七杂八的,吴河这样的杂家修士,一个能顶两个。 回到渡船之前,吴河便使用障眼法,将容貌气机掩盖成金丹将枯时的情况,为的就是不引人注意。 喜欢钓鱼的他,从来都是以静制动。 却没想到一番掩饰后,钓出刘大石这条心怀叵测的庞然大物。 吴河脸色也冷了下来,皱眉道:“刘大石敢这么做,事情必定不会简单,螺舟启航的一路上都没动手,估计是摸不准我还有多少实力,蟹母袭击渡船那次,估计是看穿了我当时的外强中干,再加上前些日子苏前辈离开螺舟,他这才有胆量动手脚,被我打成重伤,逃也不可能逃的太远,极有可能返回了定海城!” 薛长卫沉吟片刻,说道:“如此说来,定海城估计也出现变故,敢动手就说明不怕薛家报复,也就是说薛家内部也出了问题,那么等到螺舟靠岸,绝对会出现不可预料的事情。” 吴河有些沉默,他从玄妙境开始,就被薛家招揽为供奉,能成就金丹也还是薛家花费大量钱财宝物堆出来的,百多年来,他看多了这个家族内部的勾心斗角,同时也能理解薛长卫十年居住螺舟,不愿上岸回家的原因。 两人都不喜欢权谋算计。 也正是这一点,吴河愿意陪在螺舟上,照顾这个薛氏晚辈。 但薛长卫这样的做法,无异于独霸螺舟,尽管坐镇螺舟十年,给薛家带去海量的财富,自己却没捞到多少,但依旧是惹人眼红,薛家矛盾越大,不乏有这原因在其中,这些吴河都看在眼里,却从未明言。 如今事情在向不可预估的方向展,吴河也只能叹口气,将裂开的螺舟御灵器物递给薛长卫,说道:“以防万一,你将这个收好,危急时刻能当做保命符,谁敢动手,就捏碎他,玉石俱焚!” 薛长卫看着布满裂纹的玉牌,拿在手里摩擦着,脸色一阵变换。 片刻后,薛长卫收起玉牌,起身说道:“我去山头看看聂姑娘,他虽是个画中仙,但据苏老前辈说,实力也有玄妙境,相信应该是一份助力。” 吴河没有立即赞同,想了想后,说道:“宁公子不在,贸然请聂姑娘出手,有些欠妥。” 薛长卫摇头道:“我只是想让她帮忙照看螺舟,没做他想。” 吴河这才点点头。 薛长卫转身走出大殿,前往螺舟山巅。 第一百一十三章 纷至沓来风波起 晨曦渐露,天地清明。 天空霞光万丈,海面碧波染金。 宁白峰睁开眼,缓缓吐出悠长的一口气,心平气和。 随着天色明亮,望海崖上行人逐渐多了起来,按照日程算计,今天是薛家螺舟返航靠岸的日子,来这里的大多数人是想乘坐螺舟,远游万里之外的震洲。 宁白峰只是扭头看了看,依旧坐在地上,未曾起身。 相比第一次见到形态各异的修行之人,此时的宁白峰已经见怪不怪,哪怕是刚刚看到一名身穿黑色道袍的畸面男子,手里的铁链上牵连着四名大红喜服在身的女僵尸,也只是觉得诧异,看了两眼便不再多看。 邪道野修,少看为妙。 只是在转头瞬间,宁白峰会意到一道目光。 行人来往的极远处,跨海殿右侧屋檐下,一名男子身背长弓,察觉到那名坐在崖边年青人的目光后,悄然混进行人之中。 宁白峰看着那道长弓背影,眉头微皱。 他很确定,那人就是昨天傍晚在山脚下,有过一番交手的远扬亭副亭主,伏争。 此人出现在这里,绝不是什么好事。 有过东羽的一番解说后,宁白峰知道此人来这里不会是为了他,极有可能是深海螺舟,以及螺舟上的薛家供奉,远扬亭主刘大石。 既然远扬亭的人现身了,其他势力的又在何处? 如今的定海城,敖家独大,想拿下深海螺舟的意思昭然若揭。 东西剑岭被薛氏子弟一番报复之后,损失如此惨重,不夺下螺舟弥补损失有些说不过去。 琉璃谷虽说被灭了,难保不会有漏网之鱼。 佟家受到牵连,元气大伤,不见得就会偃旗息鼓,想要以后不被敖家灭掉,吞下螺舟积攒实力才是上策。 以及那些大大小小,听到风声想分一杯羹的有心人。 藏在暗处不知还有多少。 宁白峰枯坐崖边半宿,并非只是呼吸吐纳,平心静气,同时也在分析螺舟靠岸后将会面临的危机。 对比之后,劣势极大。 沉思间,一名身材敦实,面庞黝黑的汉子走到宁白峰身边,面朝大海,看着海面上晨起觅食的海鸟,感叹道:“天下熙攘,利来利往,海鸟通人性,晨起只为捕到最好的的美食,人生在世,莫不是如此。” 宁白峰没有说话,只是抬头看了一眼汉子。 虽然已经没有望气术看人气息判断修为的眼力,但是此人出现在身边的那一刻,宁白峰已经浑身绷紧,如临大敌。 汉子指着海面上飞翔的海鸟,继续说道:“虽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岂不知,枪打出头鸟,起的越早的鸟儿,往往死的最快!年青人,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随着汉子话语,手指的指向,宁白峰看到,海面上准备扎进水里捕鱼的数只海鸟,骤然炸成一团血雾。 突然的状况吓的鸟群惊声乱叫,四散飞逃。 气机外放,中三境大修士无疑。 宁白峰眼睛微眯,深吸一口气,缓缓道:“这句话说得没错,但书上写枪打出头鸟这句话的时候,后面还有一句,我记得很清楚,叫作刀砍地头蛇。” 汉子哈哈大笑起来,“年青人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胆量大,口气也大,就不知道命够不够大!” 骤然间,汉子毫无征兆的一脚踢向年青人头颅。 早有戒备的宁白峰在汉子说出最后一句话时,毫不犹豫的一拳击出,正好撞在汉子脚底板上。 嘭的一声。 宁白峰身形瞬间横移三丈,依旧端坐。 汉子纹丝未动,缓缓收脚站定。 汉子一脚踢出之后,没有追上来,反而看着宁白峰笑道:“能以拳头打死戚仓,果然有 些意思。” 宁白峰依旧没有起身,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因为起身的刹那,最容易露出破绽,哪怕对方是大修士,打杀自己极为容易,但他依旧不想束手待毙,死的不明不白。 汉子继续说道:“俗话说欠债还钱,杀人偿命,你杀了戚仓,等于欠远扬亭一条命,杀了你我觉得有些可惜,你就留在远扬亭,顶替戚仓做副亭主!” 汉子语气坚定,不容拒绝。 宁白峰却极为吃惊,不是因为汉子的要求,而是因为汉子本身,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汉子却笑道:“不用那么惊讶,老子是个很开明的人,死了一个废物,换来一个人才,高兴还来不及哪会记恨你,刚刚那一脚只不过是试探你的实力而已,既然你能接下,就等于戚仓的仇也报了,老子对手下的弟兄也好交代。” 很难想象,一个凡脱俗的金丹地仙,竟然有这么一身江湖匪气,但想到对方山泽野修出身,宁白峰也就释然了。 说到底,远扬亭本质上就是一个江湖匪帮,不然哪个修行门派,会在自己的地盘上,做这种取人钱财,剪径劫道的勾当,甚至不问底细,随意拉人入伙,这跟占山为王扯大旗有什么区别。 窥一斑而知全豹,有这样的亭主,底下的亭众又能好到哪里。 宁白峰从来就没想过去做下九流的土匪,哪怕是土匪里的三把手,所以他准备拒绝此事,“你......” 汹涌的海潮声打断了他的话语。 望海崖下,原本风平浪静的海面骤然掀起巨浪,海面下有团巨大的黑影汹涌的往上浮动,然后猛然刺破水面,一座锥形山峰带着倾泻的海水冲出来,直至高过望海崖,山峰分为三节,中间一节堪堪高过望海崖边缘,至此,山峰停止浮动,与望海崖相隔数十丈,遥遥相对。 螺舟终于靠岸,站在崖边的汉子一声大笑,“小子,你刚加入远扬亭,就面临一桩大买卖,待会儿陪老子一起拿下螺舟,好处少不了你!” 宁白峰没有说话,有些冷笑的看着汉子。 招人入伙却连姓名来历都不问,若说不是当炮灰,那就是想借刀杀人。 宁白峰冷声道:“刘亭主,声音说这么大,是担心螺舟上的人听不到咋们是一伙的?” 汉子正是刘大石,即是薛家供奉,更是远扬亭主,宁白峰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提前上岸,但从刚刚的话来看,很容易就猜到是想染指螺舟。 宁白峰悄悄转动眼珠,却现,原本就行人稀疏的望海崖顶,此时基本无人。 刘大石笑容微敛,“小子,现在放在你眼前的只有两条路,第一,现在就被我打死,第二,助我拿下螺舟,事后论功行赏!” 宁白峰笑问道:“难道不是过河拆桥?” 刘大石神情冰冷,如同看死人一般,“既然你不识趣,那就先杀你热身!” 正准备动手之际,一道声音自螺舟上传来,“刘大石,我劝你最好不要乱动手!” 螺舟山头上,吴河疾掠而来,眨眼间就站到到宁白峰身边。 刘大石眼神微眯,看着鸡皮鹤的吴河,讥讽道:“都这时候了,你装给谁看?” 吴河淡然一笑,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吴河低头看着宁白峰,笑道:“宁公子,对这种下三滥,没必要如此自贬身份,赶紧起来吧。” 宁白峰缓缓起身,“吴老哪里话,刘亭主客气的很,礼贤下士邀请我担任远扬亭副亭主。” 吴河先是一愣,蓦然哈哈大笑起来,“鸡屎狗粪一般的地方,也配邀请宁公子,真是可笑至极,污人耳目!” 两人旁若无人,谈笑风生的态度,实在是有些目中无人的意思。 刘大石满脸怒容,但很快怒容就僵硬下来。 宁公子三个字,让他想到螺 舟山巅别院里那位来自洛家山的贵客,那人也姓宁。 关键问题不在于这位姓宁的贵客,而是这位贵客身后的那位上境长辈! 刘大石深吸一口气,心思急转之后,脸上怒容再起,怒极而笑道:“真以为晋位元婴就无人能敌?” 刘大石抬头看着天上的云朵,高声道:“齐彦前辈,敖兄,正主来了,该你们出手了。” 空中,云层忽然散开,显出两道驾云的身影。 能被金丹境称为前辈的,最低也得是元婴境,从称呼上就能判断出来,这两人之中,其中一人是元婴境,另一人十有**是金丹境。 云层上,站着一名清逸的老者,他就是刘大石口中的齐彦。 而另外一人,则是面貌俊朗的中年男子,名叫敖天星,定海城敖家上一代家主。 此刻,齐彦微微皱眉,看了一眼旁边的敖天星,“你怎么会想到和这种没脑子的人合作?” 敖天星苦笑。 贸然叫破两人身份,不啻与亮出手中底牌,毕竟突然而来的雷霆一击,比正面强攻收效更大。指名道姓不只是暴露两人修为,更是提前告知来历底细,这不是没脑子是什么。 然而事已至此,敖天星尽管心头暗怒,却也无可奈何。 昨日,刘大石突然找上门来,想要合作拿下薛家的深海螺舟,起初敖天星对此事不削一顾,毕竟以敖家的能力,完全可以独吞,何必还要分而食之。但刘大石却带来一个意外的消息,让他不得不考虑合作,甚至还要寻求更强的外援。 这个消息只有简单的六个字,吴河晋位元婴! 敖天星将信将疑之际,刘大石亮出自己布满裂痕的金丹。 直至如此,敖天星才找上东西剑岭的元婴老祖齐彦,正是这位老祖,打杀了突然归来的薛氏子弟。齐彦知道详情后,思索片刻就同意三方合作。 毕竟有着薛氏子弟的前车之鉴,与其的等着对方来报复,还不如合作,主动出手! 望海崖边,宁白峰以心湖传音,告知吴河定海城生的惊变。 吴河脸上苍老面容实为障眼法,自然就看不到他真实表情,但不断闪烁的眼神,暴露了他心中的惊骇。 敖天星降下云头,看着吴河,说道:“吴河,你若现在离开,从此再也不理会薛家之事,敖家事后必定大礼奉上!” 古人云上兵伐谋,身为兵家修士,敖天星觉得能不动手最好,毕竟能用嘴皮子解决,没谁想要去搏命厮杀。 吴河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冷笑道:“你以为我和刘大石一样,是个忘恩负义的货色?!” 元婴境的气势如潮水般涌来,敖天星呼吸骤然一顿。 尽管他是金丹境,但和元婴相比,依旧差距巨大。 刘大石却面色难看起来,当众被打脸,心里憋屈愤怒至极。 云端上的齐彦有些不耐烦,冷声道:“既然如此,那你就给薛家陪葬吧!” 说话间,一道灿烂的银光从大袖中冲出,被他握在手中,剑光闪烁。 敖天星身形退后,左手握拳,一道乌黑光芒自手掌起,直至覆盖全身,右手虚握,横拉出一杆血红色长枪,顶盔掼甲,形如沙场武将。 刘大石趁机后退到广场上,手里端着一具巨大的神臂弩,弩身光彩流转,绝非凡品。 望海崖上的空气,瞬间如同凝固一般。 但就在这一触即之时,有道温和的嗓音传来,“吴老,你当真进阶元婴?” 众人循声望去,一身儒士打扮的男子站在跨海殿门口,微笑的看着这边。 吴河打了个响指,身上障眼法瞬间消失。 一名鹤童颜的男子站在崖边,身上气势与先前判若两人。 元婴地仙,确凿无疑。 第一百一十四章 战阵四起变故多 儒士含笑点头。 “佟山儒,你也是打算来分一杯羹的?”敖天星看着儒士,面色不善。 来人是佟家内宅宿老,佟家最大的靠山,更是大齐王朝版图内最大书院,寒山书院的先生,得封贤人称号。 佟家参与薛家内斗时,此人还在寒山书院,现在出现在这里,若说没有什么企图,敖天星第一个不信。 佟山儒并未理会问话,而是看向螺舟,声音温和道:“薛家侄子,佟家有女名箐箐,对你思慕依旧,愿下嫁与你,自此佟薛两家结为秦晋之好,不知你意下如何?” 声音并不洪亮,如同长辈对晚辈的温声细语,但望海崖上的众人却听的清清楚楚。 螺舟山巅的洛家别院里,薛长卫同样听的真切。 此时的他瘫坐在地上,脸色苍白如纸,嘴角依旧还有血迹斑斑。 当宁白峰以心湖传音告诉吴河薛家异变时,吴河知道这种事无法隐瞒,立即就原封不动的传音给薛长卫。 得知噩耗后,薛长卫瞬间心神失守,呕出一口心头血,整个人萎靡至极。 哪怕对薛家内部的勾心斗角争权夺利不满,甚至坐居螺舟十年而不上岸,但那依旧是他家。如今家族坍塌,对于经商的人而言,不亚于山根断裂的修行宗派,其打击之巨大,非常人能感知。 望海崖上,来者不善的三人全都脸色大变。 敖天星惊怒的看着儒士,他猜到对方是来搅局的,但怎么也没想到是来搅自己的局! 刚刚问出那句话的时候,他就已经在考虑,需要拿出多少份额,来堵住对方胃口,甚至连心里价位都想好了,就等对方开价。 却没料到,一开口竟然是说亲,此时联姻,不明摆着告诉其他人,这是要联手对敌! 读书人玩些花花肠子,可称为雅趣,但是将他当做白-痴就过分了! 敖天星愤怒的将手中长枪一挥,指着佟山儒怒道:“你......” “谢佟世伯厚爱,长卫愿娶箐箐姑娘!”薛长卫低沉中带着怒吼的声音从螺舟上传来,打断了敖天星的话语。 神情萎靡的薛长卫本来没心气说话,但是吴河传音,明言局势不利,薛家有此劫难与眼前这些人不无关系,这才怒吼出声。 佟山儒颇为高兴,朗声笑了起来。 然后抖了抖衣袖,一杆手臂长的乌亮毛笔滑入手中,接着被他收负腰后,如藏戒尺在后,右手指着敖天星,如教书先生训斥无知学子,“我怎么了,你以为我是来落井下石的?你吞并琉璃谷,瓜分薛家,再然后等着你灭掉佟家?如今海城街巷里流传着一句话,叫做独占鳌头,说的就是你敖家!” 敖天星眼神冰冷,心思急转,佟山儒的话,说的就是他的打算。今后的定海城,只会有一个家族,那就是敖家!而佟家只有两条路可走,识趣的话可以作为敖家附庸,不识趣,薛家就是前车之鉴。 甚至,敖天星的野心会更大一点,区区一个定海城怎么能够! “够了!老夫不是来听你们耍嘴皮子的!”东西剑岭老祖齐彦,脸色极为阴沉。 大好局面就因为拖拖拉拉,变成现在的略有优势,起先是刘大石执意要招募那年青人做炮灰,接着就是敖天星劝说吴河,跟着就冒出个佟山儒,接下来还会有什么?! 若是上来就打,那会有这些幺蛾子,果然世上最干脆者为练剑之徒,一言不合,一剑杀之! “既然这读书人想要替人撑腰,那就打断他的脊梁骨。” 齐彦冷声道:“动手!” 话音未落,齐彦的身形便消失在云头。 崖边吴河瞬间双手掐印,指间光芒跳跃,然后一副法文阵图出现在面前。 轰的一声响。 法文阵图爆炸,吴河身形同样消失在原地。 凶猛的气浪将宁白峰推得倒飞出去,向外滑出数十丈。 与此同时,敖天星一冲而出,血红长枪直刺跨海殿前的儒士佟山儒,事情有变又如何,他敖天星倒是想看看,不会打架的杂家修士,只会读书的儒士,如何能打的过自己这等厮杀汉! 刘大石手持神 臂弩,脸色一阵变换,看了一眼那宁姓青年,心湖一阵波动。 知道这名青年的身份之后,他是真不想与此人有任何瓜葛,甚至都想绕着道走,毕竟那上境长辈的威胁太大,这事他连合作的敖天星和齐彦都不曾讲过,先前故意喊破两人行踪,为的就是让高个的出来顶缸,他刘大石可不想直面天仙怒火。这里面未尝没有他的一份私心在内,图谋的就是想借刀杀人,借敖天星和齐彦的刀杀吴河,再借那灵虚天仙的刀,斩杀敖天星和齐彦。 定海城地仙境就那么几人,等他们一死,到时候就是他刘大石说了算! 一人独享定海城,以及定海城外数座山头,岂不美哉! 但是在美哉开始之前,先要做的就是对付眼前的宁姓青年,杀是不能杀,但是缠住却是简单至极,到时候他再攻上螺舟,斩杀薛长卫,拿到螺舟御灵器物,坐等战局结束即可。 片刻后,望海崖靠山的一面冲出数道人影。 适才心湖波动,就是传音调派人手过来。 既然现在缠住白衣青年的帮手已到,剩下的就只有螺舟上一些杂事了。 刘大石眼见事不宜迟,一弩矢射向宁姓青年,然后看也不看,毫不在意弩矢有无建树,大步奔向螺舟。 宁白峰闪身避开驽矢,但尚未站稳脚步,又一道劲风袭来,无奈之下脚步连错,烟雨行身法拉出一道残影,身形出现在一丈外。 咄的一声。 锐利的劲风撞进地面的白玉石板上,炸出一个大坑,碎石飞溅。一只拇指粗细的箭矢斜插在石坑里,箭杆依旧在颤抖不止,嗡嗡作响。 宁白峰抬头看向箭矢射来方向。 跨海殿顶的飞檐上,一道修长的身影再次弯弓搭箭,对准下方抬头观望,眼神凌厉的青年。 广场另一侧,一团红影急掠而来,眨眼间便冲到宁白峰身前三丈外,然后骤然分开,化作五道身影,将宁白峰围个正着。五道身影皆身穿大红喜服,头盖着薄纱红盖头,隐约可见内里青面獠牙的可怖面容。 宁白峰看着有些眼熟,想起正是先前看到畸面黑袍道士,以铁链牵连的四名阴尸傀儡女子。 只是此刻畸面黑袍道士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却是多出一名阴尸傀儡女子。 劲风再次袭来,宁白峰立即准备闪身避开,却在动身的瞬间,五名阴尸傀儡女子,同时攻击过来,修长白湛的手指上,五指上三尺长的漆黑指爪异常醒目,指爪间黑气缭绕,一看就知是些阴毒之物。 宁白峰避开箭矢的瞬间,一双指爪扑面而来,偏头避让开之后,一拳砸在对面阴尸傀儡女子的胸腹间,嘭的一声,将其打的倒飞出去。 击中阴尸傀儡女子的瞬间,宁白峰心中略感惊讶,阴尸傀儡的身体竟然坚若铁石!指天式一击之下,竟然没有将其打残,仅仅只是打的倒飞出去。 然而还等不到他突围,两侧阴尸傀儡女子漆黑指爪径直袭向他的两肋,后面同样寒气森森。 宁白峰瞬间左右开弓,一拳一脚,击退两侧来敌,准备举前突之时,一只箭矢带着尖啸声,直奔胸腹而来! 曾经挨过苏老无数次的围攻宁白峰,对于这样的阵仗虽不说司空见惯,但也能应付自如。 一式凡俗武夫硬功夫铁马桥翻身后仰,双手同时向后击出,打在偷袭而来的两名阴尸傀儡腰腹间,银光闪烁的箭矢擦着宁白峰鼻尖掠过,鼻头瞬间被箭矢的锋利气劲擦出一条血痕。 起身之后,最先击退的阴尸傀儡再次杀来。 一时间,五名阴尸傀儡和飞檐上伏争的箭矢,进退之间的默契配合下,将宁白峰困得脱身不得。 与此同时,儒士佟山儒已经和一身甲胄的敖天星打出望海崖,在远处海面上轰击的怒涛四起。 天空上闷雷阵阵,显然吴河和齐彦大战正酣。 螺舟山巅,洛家别院内。 刘大石看着对面一身白衣,手持赤色长剑的貌美女子,气的咬牙切齿。 本以为杀上螺舟,会是一帆风顺的局面,却没想到 在这山巅小院里,还隐藏了这么一名实力不弱的女子。 此时的薛长卫就在白衣女子身后那栋屋子里,但刘大石却进不去。 先前刘大石与白衣女子有过一番交手,手中神臂弩射中对方三次,却只是将女子身上射出三个拳头大的窟窿,甚至连血都没流出来,更别提阻碍其行动。 刘大石从未见过这等情况,起先猜测女子要么是傀儡,要么就是黄巾力士,或是豆兵一类的异宝之物,但是黄巾力士和豆兵虽勇猛,却没脑子,只会横冲直撞,蛮打蛮干,不会像这女子那样身法轻灵,缠的刘大石脱不开身。 甚至女子手中赤色长剑还能脱手攻击! 第一次脱手而出,缩成一柄赤色小剑的时候,差点将刘大石吓个半死,准备转身就逃。 他娘的,飞剑! 但是赤色小剑似乎有些不受白衣女子控制,脱手后并没有飞剑的快若闪电,反而有些晃晃悠悠,一看这样子,刘大石跳到嗓子眼的心,又落回肚子里。 这女子怎么看都有玄妙境修为,若真是一名玄妙境的剑修,以现在刘大石金丹裂纹遍布,身受重伤的情况,极有可能会死在对方手里。 这哪行,装傻充愣花费这么多的心思,眼看即将大功告成。若真是大业未成而中道崩猝,刘大石如何甘心。 既然心有不甘,刘大石手中神臂弩一震,一只乌光弩矢激射而出,然后整个人紧随其后,蹂身而上。 聂红竹看着冲过来的汉子,早已凝神戒备。 先前得到薛长卫的提醒,知道此人就是被吴河打伤逃遁的金丹地仙刘大石。 起先,聂红竹还有些畏惧,毕竟金丹地仙的名头那么大,但是交上手后才现,不过如此。 本来不善于打架的聂红竹越打越顺,虽说中了三箭,却毫无影响,甚至让她胆大到准备让赤霄飞剑攻击,却闹出不大不小的笑话。 咄的一声。 驽矢射穿聂红竹腹部,凶狠的撞在屋子墙壁上,出沉闷的撞击声。 聂红竹丝毫没有理会腹部上的大洞,手中长剑斜刺向刘大石的胸口,却被对方手中的神臂弩挡住。 刘大石反手从腰后拔出一把半臂长的腰刀,刀身宛如一弯蓝月,光芒璀璨,一刀斜劈下去,如蓝月坠空,将聂红竹的头颅连同右肩整个给砍了下来。 聂红竹还没来得及说话,刘大石一脚又踹在失去头颅的身体上。 嘭的一声爆响。 聂红竹整个炸成一团雾气,直至消失不见,赤色长剑瞬间缩小成一柄小巧短剑,掉落在碎石地上,撞的叮当脆响。 刘大石呼出一口气,满意的看了一眼手中蓝色弯刀。 这把名为“湛魂”的弯刀,乃是海魂石炼制而成,天生便有克制阴魂虚体的效果,当初刘大石可是花费近半身家,才求人炼制而成,到手之后爱不释手,将其作为自己的杀手锏。 曾经刘大石就是坤洲中部一小国弓弩营中的武卒,后来与大周王朝一场不对等的大战时,刘大石当了逃兵,偶入深山野修洞府,得以踏上修行之路,混过江湖,走过山下,依旧喜欢作为士兵时的武器,这才耗费身家,炼成这么一只威力不俗的神臂弩,以及防身腰刀。 三箭连中对方只是射出窟窿,刘大石就猜测对方是不是阴魂虚体,但是女子身上感觉不到半分阴气,让刘大石有些琢磨不定,本着一试的想法,近身拔刀,却没想到一击奏效。 如今拦路虎被杀,距离心想事成又进了一步,刘大石顿时有些眉飞色舞,甚至想要仰天大笑三声。 金丹裂纹遍布又如何,只要得到螺舟,再占据定海城,顺手拿下城外山头,到时候数之不尽的天材地宝还不是任他取用,还怕买不来救命灵药? 薛家和洛家山合作多年,刘大石就不信没有紫竹甘霖! 想到此处,刘大石吐出胸中浊气,将弯刀插回腰后,举步走向薛长卫藏身的静室。 忽然间,静室旁边的屋子房门骤然打开。 一袭白衣倩影走了出来。 刘大石顿时目瞪口呆。 不可能! 第一百一十五章 城隍傀阵似剑灵 定海城,海城东北角一座偏远礁石岛上。 一座依礁石地形而建的殿宇坐落其上,飞檐斗拱,奢华大气。 岛边石阶路口,一座高大牌坊耸立在此处,牌坊正中的匾额上,龙飞凤舞的写着三个大字,城隍阁。 城隍阁牌匾下,一副横眉气势磅礴,四海波静。 牌坊两侧石柱上,左右对联写的极有深意。 世事何须多计较,神灵自有大惩处。 其意自明,无需多说。 只是此时牌坊上的字体伤痕累累,匾额几乎要脱落下来,整座牌坊都是刀痕剑伤,窟窿处处。 原本气势磅礴的城隍牌坊,此时已经残破不堪,灵气尽失。 一身白衣的东羽站在牌坊下,伸手摸了一下牌坊石柱上的一块污迹。 啪的一声响。 污迹骤然爆出一团黑烟,化作一颗骷髅,扑向东羽脸庞。 东羽立即抬手,以宽袍大袖遮住面庞,黑烟骷髅撞上衣袖,白光一闪后,如大雪遇骄阳,瞬间消散于无形。 放下手臂抖了抖,东羽对着牌坊骂骂咧咧道:“这种煞气小鬼都拿得出手,你徐星洲真是丢脸到家,难怪琉璃谷被灭,活该!” 说完又摸了摸衣袖,喜不自胜道:“这白蟒龙衣还真是个好东西,难怪那小子敢硬抗追风箭。” 东羽震了震衣衫,举步跨过牌坊,拾阶而上。 转过弯曲扭折的石阶,上到城隍阁正殿前,东羽站在正殿门前石阶上,回头远望。 海天之间有一孤岛,孤岛上空雷光血芒闪烁,岛屿远海上巨浪不断。 东羽脸色古怪的嘟嘟囔囔,“地仙又如何,还不是打出狗脑子。” 东羽转过身,仰头看向城隍阁正殿,门楣上没有悬挂牌匾,却是挂着一张巨大的算盘。 算盘框架通体乌紫,算珠荧光灿烂,如白玉珍珠,显然是一件宝物。 算盘正中的横梁上,写着金灿灿的四个字。 不由人算。 东羽撇撇嘴,心想你海城隍是个神灵,当然不是人。 只是此时,算盘上贴着一张黑漆漆的符,将算盘镇压的动弹不得,无论算盘上的宝光如何冲突,都突破不了符黑光的笼罩。 东羽摸着下巴,自言自语道:“真不知道说城隍爷你是幸运还是不幸,碰上这么个吃里扒外的同行,倒霉喽要不是今天碰上小爷我,你这海城隍的神位,估计也要坐到头了。” 说完,东羽右手一挥,一道清光掠出衣袖,将算盘上那张漆黑符绞成粉碎,符破碎间,内里有道凄厉的惨叫声传来。 算盘骤然脱困,亮光闪烁之后,咻的一声飞进漆黑阴沉的大殿里。 东羽看了看大殿,里面一片漆黑,阴气滚滚。 浑身打了个哆嗦,东羽骂骂咧咧半天,嘴里没有吐出一句好话,山城隍和徐星洲这两个名字被骂了个狗血淋头,片刻后,东羽似乎嘴巴有些干,以一句’要是有酒,老子能骂你一天!‘作为结尾,然后无奈叹口气,摇头跨过大殿正门,进入城隍大殿内。 望海崖上。 宁白峰一拳砸在身前阴尸傀儡女子的 头颅上,笼罩在头颅上的大红薄纱盖头,啪的一声脆响,炸成细小丝线,飘飞散落。 受到重击的阴尸傀儡女子重重的砸在地上,露出青面獠牙的可怖面容,阴尸傀儡一声嘶吼,准备起身,却又被宁白峰一脚踢出老远。 瞬间,又是一道箭矢射来,将宁白峰突围的前路阻断。 宁白峰避开箭矢,有些气闷不已。 五名阴尸傀儡的行动之间明显是有人在控制,相互配合间互成犄角,进退有据,像是一套战场阵法,而飞檐上的伏争箭矢不断,总在宁白峰将要成功突围时将前路阻断。 奋力逼退其他四具阴尸傀儡,被打散红盖头的那位阴尸傀儡又冲来回来。 一切如同盏茶时间前一样,但又有些不同。 五名阴尸傀儡的头颅上,其中有三名露出青面獠牙面孔,大红盖头已经被打散,甚至其中一具阴尸傀儡的獠牙被打断,面庞上闪着墨绿光芒的眼珠被戳出一个窟窿。 站在飞檐上的伏争真的是有些心惊。 虽说昨晚看过此人与戚仓的厮杀,知道这人很能打,但远处观战,哪有身处战阵来的感同身受。 下方的五名阴尸傀儡女子,是定海城三十里外琉璃谷大长老徐星洲的心肝宝贝,这五具阴尸傀儡女子身前天生阴体,被徐星洲找到后,没有第一时间杀人炼尸,而是等到女子成婚嫁人的当晚,闯入这对新人婚房,当着新娘的面虐杀新郎,然后当女子恐惧与怨气到达最顶峰时,再杀人炼尸,制成这实力不俗的阴尸傀儡。 伏争同为下三境的偏门武夫,跟戚仓一样,是个不伦不类的货色,与戚仓切磋打斗,胜多输少。 自认为在下三境实力不俗的伏争,若是身陷五傀阴尸阵内,最多半炷香的时间,就会被这攻防一体的阴尸傀儡撕成碎片,哪里会像下面的青年一样,打的有声有色,丝毫不慌。 先前亭主传音给他,让他杀不了这名青年就死命的困住,他当时有些不以为然,单打独斗伏争估计会有些心虚,但是凭借五傀阴尸阵,以及他的箭矢,杀不了此人就有些笑话了。 然而事实狠狠的扇了他一个耳光。 如此之久不仅没杀掉此人,反而还让对方将阴尸傀儡用来遮掩气息,防护头颅的红盖头打碎了,不是一顶,而是三顶!伏争想想都觉得心头滴血,以刘大石他们的谋划,事后哪怕成功,论功行赏之时,刘大石也绝对要剥他一层皮来给徐星洲一个交代。 娘的,尽给老子找事! 微微走神间,下方那名青年竟然逼退三名阴尸傀儡,即将脱困而出! 伏争心里一哆嗦,吓的赶紧二珠连射,两只箭矢几乎不分先后的射出去。 宁白峰收回拦人式打出后的剑指,准备突出包围圈。 围攻如此之久,阴尸傀儡与箭矢的配合从来都毫无间隙,刚刚刹那间竟然出现攻击顿挫,宁白峰虽然不清楚飞檐上的伏争为何出错,但机会难得,拼着后背承受一击乌黑指爪的攻击,宁白峰准备突围出去。 骤然间,两声尖啸袭来。 宁白峰不及细想,以左肩撞上袭来的箭矢,避开射向头颅的致命一击。 砰然一声响。 宁白峰被巨大的力道撞的倒退出去,撞在后面的一具阴尸傀儡身上,然后两道身影倒飞的砸 在地上,滑出数丈。 劲风再次袭来,宁白峰翻身避开。 数只箭矢扎在刚刚躺倒的地上,碎石乱飞。 避开之后的宁白峰眼神一扫,现这些阴尸傀儡又围了上来。 此刻的宁白峰,左肩上一只箭矢贯穿肩头,鲜血淋漓,后背上五道爪痕虽然仅仅只是划破皮肉,但一股黑气萦绕其上,散阵阵恶臭。 并非宁白峰无能,挨了苏老如此之久的熬打,问路杖法早已练的如臂指使,以一敌五基本没多大问题。 但现在五具阴尸傀儡身躯坚若铁石,又不知疼痛为何物,根本不惧攻击,比戚仓的傀儡甲更加能抗,拳头剑指激剑芒打上去,只能打退,却不能将其打散。 宁白峰看似凄惨,实际感觉并无大碍,右手拔出肩头箭矢,当做长剑使出一击截地式,将扑来的两具阴尸傀儡打的倒飞而回,手里的箭矢同时爆成粉碎。 又一张红盖头化作飞丝,飘然散落。 转眼间,场面依旧。 五傀阴尸阵依旧围攻青年,飞檐上箭矢不断。 甚至越凌厉。 螺舟山巅,洛家别院里。 景色秀美的庭院早已面目全非,种满灵花异草的花圃已经沟痕处处,残花败叶漫天飞舞,喝茶闲谈的石桌被斩成数块,散落在地。 院内空中,一道赤芒凌空飞舞,不断撞击在院内魁梧身影手中的一道蓝色刀芒上,火花四溅,叮当声不断。 此刻的刘大石早已将神臂弩收起在腰后,只以手中蓝色弯刀“湛魂”对敌。 聂红竹身为画中仙,被刘大石斩杀之后,只不过是返回画中,只要画卷不毁,聂红竹便不会消散。 重新走出画中之后,聂红竹忽然感觉与院内地上的赤霄有种莫名的联系。 然后在刘大石的眼下,聂红竹与赤霄人剑合一。 化成一柄长剑,凌空不断攻击,攻势较之先前,更为迅猛凛冽。 刘大石看到女子走出房门时,本就惊骇不已,再次看到人剑合一,不止你没有被吓到,反而心头狂喜。 难怪这女子虚体之身却毫无阴气,甚至不惧神臂弩攻击,原来是那柄赤色长剑的剑灵! 这是一把诞生出剑灵的神兵! 想到此处,刘大石眼神灼热,天助我也! 不枉费老子一番算计,拼着命不要杀上山头,哪怕没有夺下螺舟,只要拿下这柄宝剑,照样是大赚特赚! 庭院里,刘大石死死盯着赤色长剑,中弯刀上的刀光越来越炽烈,真如皓月被握在手中,刀光与长剑不断交击,知道长剑是件非凡的宝物后,刘大石更加不敢怠慢,他怕敖天星或是齐彦那边先结束战局,突然闯上螺舟,到时候看到这柄剑,那麻烦就大了。 所以,此时的刘大石,早已经将夺取螺舟御灵器物的念头排后,第一要务就是夺下这柄赤色长剑! 哪怕此时他的金丹裂痕加多,也已经顾不了那么多,只是死命的调取体内元气,大有竭泽而渔的意思,就是打定主意要一举拿下此宝! 湛蓝刀光照亮满院,几乎要盖过赤色剑芒。 刘大石全力出刀,倾力而为。 第一百一十六章 琉璃谷内困城隍 移步换景。 东羽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胸腹之间憋闷异常,几欲作呕,急忙运转体内气机,才压了下来。 待到气息平复,东羽直起腰背,转头四顾,一抹吃惊的神色爬上脸庞,喃喃自语道:“好大的手笔!” 威严宏大的城隍阁大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座黑雾弥漫的山谷。 视野前方,山谷里布满了残垣断壁,高楼院落残破不堪,两侧石壁依山而建的凌空楼阁,被巨大的刀痕斩的七零八落,无一处完好,配合着四处飘散的薄薄黑雾,显得有些阴森恐怖。 至于山谷的最深处,异光闪烁,隐约有怪吼声传来。 东羽深吸一口气,举步往前。 眼前景象,让他不得不惊叹这些人的魄力,为了能拿下海城隍,竟然动用挪移法阵,将整座城隍阁内部转移到这片山谷里,为的就是避免海城隍借助海城的天地大势,将其困死其中。 走过山谷前一片广场,一座高大的石碑上半截被打碎,只余下半截矗立在废墟之中,残破的石碑上,依稀可见半个璃字,以及最下面的谷字。 东羽驻足停留片刻,转头看向来路,只见谷口外山林森森,空寂无人,确认这里是被薛家那位督知地仙打毁的琉璃谷后,转身看向山谷内部,大步飞奔而去。 路过一片布满棺材的空地时,两道黑影破罐而出,另有数只狰狞野兽怪吼着急扑来。 东羽丝毫没有减慢飞奔度,狰狞野兽扑到身边时,瞬间腾身而起,然后重重踩在野兽头颅上,身形再次拔高,右手大袖一抚,肆意潇洒。 一道清光自衣袖内掠出,眨眼间便在下方拉出无数道光线,将那些扑击而来的黑影穿插搅碎,凄厉的怪吼不断,待到东羽身形下坠时,脚尖一点其中一道清光,身形向前跨出一丈后缓缓落地。 东羽转过身,捂着鼻子,看着一具死僵被清光洞穿头颅,倒在地上,清光将要掠回衣袖之际,东羽突然一袖子将清光砸向一边,极为嫌弃道:“臭烘烘的,赶紧去洗洗再回来!” 清光极为委屈的在空中打个旋,闪进路边一处雨水坑中,绕出数道涟漪后,这才掠回东羽的衣袖里。 东羽看着地上的死尸,现那些狰狞野兽竟然是炼尸而成的尸狗。 突然出现的僵尸看来并非偶然,估计是那张算盘惊动了里面的那些人。 东羽立即转身奔向谷内。 穿过重重残破屋舍,谷内深处是一座依山而建的高大殿宇,大殿正门后直通山腹,只是此时已经残缺不堪,正门被巨大的山石堵住,大殿前的宽阔广场上,一座高越三丈的巨大雕像立在广场中央,数道漆黑锁链紧紧缠绕在雕像周身,连接在地上,镇压这浑身金光闪烁的雕像动弹不得,雕像脚部,一潭黑色的火焰不断灼烧,显然是要炼化雕像。 雕像前方,一身黑色道袍的身影手中法诀不断,一道道黑色法印不断轰击在雕像上。 山谷内半空,两道金色身影不断对撞,轰隆声不断。 其中一个一道金色身影手持算盘,重重砸在另一身影的头颅上,将其砸飞出去,怒吼道:“山城隍,你若再执迷不悟,绝对会被大周皇帝打成淫祠邪神,到时候下场好不到哪里去,现在罢手还有回头路!” 被砸飞出去的身影手持长柄大刀,一声嗤笑道:“都到这个地步了,你觉得还能善了?!只等徐星洲炼化你的金身,到时候将我的法相偷梁换柱到海城隍阁,我一神坐居两地,享受两处香火,快活的很,需要你给回头路?!” “至于大周皇帝,敖家已经承诺,只要这次能拿下定海城,敖家自会替我解决后患!” 定海城分为山城和海城,被大周礼部敕封了山城隍和海城隍。 所谓人争一口气,神受 一炉香,两位城隍同处一地,自然免不了明争暗斗。 山城隍享世俗香火,海城隍吃仙家供奉,两者差距极大,山城隍自然大为为不满,恰逢此次定海城异变,为了防止海城隍插手,山城隍主动找到敖天星和齐彦合作,布局图谋定海城。 端坐雕像前的黑袍道人徐星洲,听到两位神灵喋喋不休,立即不满的高声喊道:“山城隍,嗦那么多干什么!还不赶紧下死手,老夫支撑不了太久!望海崖那边,五傀阴尸阵的掩气纱已经碎了四张,这都是老夫的心肝!你若再不快点,老夫直接扔下你,径直去往望海崖!” 海城隍怒吼一声,手中算盘迎风变大,如同板砖一样砸在劈来的长刀上,巨大的力道将山城隍砸的倒飞出去,重重的撞在山壁上。 山城隍有些气闷,吃凡俗香火的他本就弱与吃仙家供奉的海城隍,他和徐星洲是玄妙境实力,而海城隍却是实打实的金丹境实力。此刻,海城隍哪怕金身被困,合作的一神和一人仍旧是有些力有不逮,尤其是拖住海城隍灵体的他,根本不占上风。 东羽看着眼前景象,施施然走到广场边,轻声笑道:“哟呵,挺热闹啊,你们吃个火锅有必要搞得这大动静?” 声音不大,但却惊动了山谷里的所有人和神。 冲出石壁的山城隍一脸古怪,炼尸用的黑炎煞潭被说成世俗火锅,这人也有够无耻的。 坐在地上的徐星洲没有起身,头颅却诡异的扭转过来,看着白衣青年,冷声道:“看来是你破了老夫的阴煞符!” 东羽好整以暇的抖抖衣袖,点头道:“只怪你那符画的太丑了,污人耳目,我看不过眼。” 徐星洲冷声道:“这么说,老夫养的尸狗也被你杀了?” 东羽有些恍然大悟,然后一脸懊悔道:“哎呀,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早知道你们在这里吃火锅,就该把那几条死狗带过来,狗肉滚三滚,神仙站不稳,哎呀呀,真是可惜了。” 说完,东羽还在砸咂嘴,嘟囔一句,“若是再来点酒,人间极品啊。” 徐星洲头颅未动,端坐的身子就这么扭转过来,与东羽正面相对。 东羽这才看清,黑袍道人的腿上,还摆放着一个眼中闪烁着诡异绿光的骷髅头。 徐星洲阴沉道:“琉璃谷一落败,什么阿猫阿狗都欺负到头上来了,小子,你若是现在出手帮忙,到时候老夫兴许能饶你一命!” 善者不来,来者不善 眼前白衣青年破了他的阴煞符,又杀了尸狗,来意绝对不善,身为邪道修士,揣摩人心从来都是从恶处出。 东羽却飒然一笑,点头道:“没问题,你老人家瞧好了,晚辈这就出手。” 话音刚落,东羽立即前冲出去,右手指间剑芒闪烁。 徐星洲手中法诀一停,摆放在腿上的骷髅头瞬间飞起,张大着嘴巴,怪笑的扑向白衣青年。 东羽一个转身,眨眼间便将身上的白莽龙衣脱了下来,大手一甩,将扑来的骷髅兜了个正着。 黑袍道人显然没想到对方会出这种怪招,恰好此时又被后面黑炎煞潭给牵制,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手指突然就没了下文,攻势立即生断层。 东羽却不等他反应,裹住骷髅的包裹劈头盖脸的就砸过去。 失神的时间极为短暂,徐星洲立即手掌一抖,数道漆黑符窜出衣袖,迎风化作厉鬼,挡住砸来的包裹。 东羽前扑之势不止,手中剑芒瞬间戳在黑袍道人眉心上,然而道人头顶的那顶黑色莲花冠骤然放出一道光幕,挡住剑芒的攻击。 徐星洲丑陋的脸庞上,露出一丝冷笑。 下三境的剑客,装什么高人逸士。 徒添笑话。 但是下一 刻,一道清光从青年的衣袖中掠出,叮的一声响,莲花冠放出的光幕便劈开一个小洞。 黑袍道人只来得及向后仰头,便觉得眉心一凉,整个身躯徒然向后倒去,神魂将要被清光绞散之际,只来得及惊呼一声,“飞剑?!” 话音刚落,倒在地上的黑袍道人,尸身骤然爆出一团黑烟,然后瞬间腐朽成灰,只留下一件黑色道袍和那顶黑色的莲花冠。 清光再次连闪,将符化作的厉鬼灭杀个干净。 徐星洲也是倒霉,本身实力不俗的他,在这种既要远顾望海崖上的阴尸傀儡,又要着手黑炎煞潭的炼化操控,体内灵气早就开始入不敷出,此时又面临来敌,先前的狠话不过是虚张声势,就是想吓退这白衣青年,却没想到对方真就打上来,本想凭借法袍和莲花冠护身,却没想到对方有飞剑这种大杀器。 没死在薛家督知地仙的手里,反而死在这么个下三境的后辈手上,真是憋屈至极。 东羽皱了皱着眉头。 捡起地上的白蟒龙衣,那颗骷髅头顿时滚落到他脚边。东羽抬起右脚,重重的一脚踩在骷髅头上,将其一脚踩爆。 半空中,两位城隍依旧在缠斗。 山城隍一直在留意这边的情况,看到徐星洲这么个玄妙境邪道修士就此灰飞烟灭,立即惊骇的喊了出来,“剑修!” 转头就是一大步跨出去,瞬间就出现在数十里外的山城隍阁里,浑身冷。 “娘的,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剑修,敢如此坏我好事!” 山城隍阁里传来一声愤怒的咆哮。 城隍阁里前来拜祭的凡俗百姓顿时吓的脸色苍白,跌倒在地。 东羽一脸愕然,看着山城隍消失的方向,有些无奈的摇摇头,心想你这城隍爷真没眼色,小爷就是个下三境的小小剑客,哪里是什么剑修。 失去牵制的海城隍脱开身,立即将手中算盘掷了出去,莹白如玉的算珠砸在城隍雕像身上的黑色铁链上,噼里啪啦一阵爆响,黑色锁链爆成雾气,随风消散。 做完这些,海城隍看着白衣青年,说道:“东羽,多谢出手,姜未感激不尽!” 东羽搓着手笑道:“光说感谢多没意思,来点实际的啊。” 海城隍姜末楞了一下,心道哪有这样无耻的,但是想到对方确实救了他一命,苦笑一声,将手中算盘递出去,“为表谢意,此物就作为援手的酬谢。” 东羽嬉皮笑脸,歉疚道:“那怎么好意思,宝物这么贵重,受之有愧,受之有愧“ 海城隍姜末一脸古怪,厚着脸皮说来实际的是你,这会儿又说不好意思,你还能再无-耻一点? 东羽没有在意海城隍的脸色,继续说道:“况且这算盘上写着不由人算,我这么一个大活人拿着,岂不是打脸?算了算了,城隍爷出去后给我点小钱喝酒就好。” 海城隍点点头,走回自己的金身雕像里。 一声轻喝响起,“移!” 山水倒转。 东羽回神时,已经站在城隍大殿的中间。 海城隍走出金身,拿出一个绣袋,递给白衣青年,“这里有些酒水钱,以及徐星洲的那件法袍和冠,都送与你了。” 东羽这次倒是没有嬉皮笑脸的拒绝,接过绣袋后,麻溜的塞进怀里。 这可是好东西,真是赚翻了。 东羽拍了拍胸口,忽然想起什么,指着城隍阁外远处那座海岛,笑道:“城隍爷,望海崖上还有五具有损一地气数的阴尸傀儡,你是不是帮忙解决一下。” 海城隍顺着手指看去,眼中金光闪烁。 忽然间,海城隍一招手,城隍阁顶上挂着的一口铜钟飞出,冲向海岛。 第一百一十七章 灵钟灭尸有缘人 望海崖顶,符阵广场上,激战正酣。 五具阴尸傀儡此刻已是凄惨至极,光纤亮丽的大红喜服破洞处处,依稀可见内里漆黑干枯的躯体,被打散薄纱红盖头的阴尸傀儡,青色怪异脸庞已经变形,可怖的獠牙全被打断,闪烁着诡异绿光的眼珠全部被戳爆,其中一具傀儡的眼眶里,还插着一只箭矢,这是宁白峰故意手臂中箭,然后拔下来,反手插入其中。 鏖战许久,宁白峰又尝试过突围两次,却都被飞檐上射来的箭矢,以及五傀阴尸阵的配合拦了回来,而代价就是,宁白峰的左臂和肩胛再次中箭,但却毫无大碍。 宁白峰一脚踢飞左侧阴尸傀儡,右手一拳携裹着剑气,狠狠的砸在对面红盖头阴尸傀儡的头颅上。 砰的一声响。 阴尸傀儡被打的重重砸在地上,大红盖头再次爆成一片飞丝。 自此,五具阴尸傀儡的掩气纱全部被打散。 宁白峰脚下不停,闪身避开背后的攻击。 然后大步跨出,一脚踩在即将起身的阴尸傀儡头颅上,身形立即拔高跃起,即将脱出五傀阴尸阵。 飞檐上的箭矢再次出现攻击断层。 如此长时间的箭矢连射,对伏争来说,已经造成极大的负荷,右臂从指尖一只疼痛到肩膀里的骨髓深处。 伏争不清楚,为什么下面这名青年体力如此惊人,被五傀阴尸阵围攻这么久,丝毫不见其度有多少减慢,哪怕身上已经中了三箭,却如同阴尸傀儡一样感觉不到疼痛,依旧出拳如疾风骤雨,身形拉出四道残影,打的阴尸傀儡几无近身之力,青年甚至大有越战越勇之势。 眼见青年即将脱困,伏争强提起一口气,咬牙切齿的搭弓拉箭,却怎么也不能拉到最适宜射出的弧度。 身在半空的青年虽然将要脱困,但也是最为致命的时刻,身处半空,无法辗转腾挪,对弓箭手来说,是最好的活靶子。 伏争最清楚不过。 宁白峰照样明白。 对敌如此之久,飞檐上射来的箭矢一次次开始减慢,虽然这种慢极为细微,一般的下三境武夫根本感觉不出来,但宁白峰却清晰的捕捉到这一点。 曾经随苏老练问路杖法的时候,老人的度快若疾风,攻势如雨打芭蕉,宁白峰从最初的挨打,慢慢适应这种度,直至缓缓追上这种度,因此,对于快攻击时生的细微差别,感受最为深刻。 所以,宁白峰攻势越来越快,伏争为了不被落下,只能被动加快射箭度,一时半刻还好,过一定时间,就会到达极限。 而宁白峰再次捕捉到攻击断层的时候,立即就知道机会来了。 因此他毫不犹豫的腾身而起。 此刻,伏争额头已经青筋暴起,冷汗如雨,长弓极为艰难的拉至满弓,手指却不听使唤的松开,箭矢出尖啸的射出去。 宁白峰在空中强行扭身,试图以左肋承接箭矢,打算以伤换取脱困的机会。 忽然之间,一道金光自远处极掠来。 穿行空中的箭矢被金光撞了个正着。 嗡的一声钟响。 箭矢爆成一团碎末,金光丝毫无损,闪现在阴尸傀儡上空,然后一分作五,出迷蒙金光,将五具阴尸傀儡笼罩其中。 宁白峰落在一丈之外,满心戒备。 飞檐上的伏争看清那五道金光之后,瞪大着眼睛,惊骇的喊道:“城隍钟!” 伏争虽然不清楚刘大石他们三位地仙的谋划,但是很清楚一同上望海崖的徐星洲去 了哪里。 之前有过交谈,这位琉璃谷的大长老,竟然图谋海城皇的金身法相,想用来炼化进五具阴尸傀儡里,甚至打算将五具阴尸傀儡炼制成本命物。 如今城隍钟出现在这里,只能说明他们图谋不成,徐星洲失败了。 而失败,往往意味着死亡。 望海崖上,一道宏大的钟声响彻山崖。 五座金色大钟的钟口里,不断喷出带着金光的火焰。 五具阴尸傀儡似乎极为畏惧笼罩在身上的金光,不断的有黑烟冒出,炽烈的金色火焰落在大红喜服上,瞬间就蔓延到全身,将阴尸傀儡灼烧的黑烟滚滚,却又脱离不了金色大钟的笼罩,恐怖的怪吼不断从阴尸傀儡里传来。 世间阴邪之物,最惧阳刚正气之宝。 城隍钟虽非异宝,但积年累月挂在城隍阁上,享受海城百姓的香火供奉,甚至不少修行之士为结交城隍,大手笔的神仙钱砸进去,儒家或是书法家修士于钟上题诗刻字,浩然之气附着其上,更有那朝阳初升带来的大德正气,更添此物威能。 海城皇没有用不由人算的算盘,反而用此钟的原因就在于此。 此等宝物虽说对修行之人威能有限,但对于邪道妖物来说,却是正好天生克制。 宁白峰对战如此之久都不能拿下的阴尸傀儡,在城隍钟吐出的金色光焰下,冰消雪融,直至化作飞灰,彻底泯灭。 从城隍钟的到来,到阴尸傀儡的消亡,只是经历了短短数个呼吸。 但就是这短短数个呼吸之间,却让伏争感到遍体生寒,就连头顶上炽烈的阳光都不能带来丝毫暖意。 射出最后那一箭的时候,伏争就知道,那已经是他的极限,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再次搭弓射箭。 如今失去阴尸傀儡的钳制,不能射箭的他,比曾经的戚仓还不如。 所以,此刻伏争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逃! 但这个念头刚刚升起,他就看到,下方那名青年三道残影消失,身形已经踩踏在跨海殿前的高大石龟-头颅上,然后再次留下一道残影,身形消失不见。 只有真正直面相对,伏争才知道这名青年的度有多快。自己的箭矢能射中对方,并非是自己的箭快,而是对方被牵制,只能以伤换空间。 如今失去牵制,青年的度全力爆下,快若鬼魅。 此刻,伏争终于明白戚仓那么一个皮糙肉厚的偏门武夫,为何到死都被压着打的原因。 伏争忽然觉得头顶光线一暗。 略微抬头,只见一道身影背着阳光,如苍鹰扑兔,带着势若奔雷的威势,重重压了下来。 这一刻,一股绝望的情绪在伏争心中蔓延。 砰然一声巨响。 凶猛的拳势如陨星坠地。 跨海殿左侧半边轰然坍塌。 许久之后,一道身影手持长弓,从烟尘漫天的废墟里走出来。 海城隍阁,正殿内。 海城隍姜末看着海面极远处的远扬岛,说道:“这就是你要等的有缘人?” 东羽坐在城隍阁的门槛上,一脸的生无可恋,“是不是觉得很讽刺,等了三年,还以为是个美人,却没想到是个男人!” 姜末却摇头道:“你要的是破境的契机,又不是寻找道侣,是男是女又有何区别。” 东羽抬起头,瞪着眼睛,气呼呼道:“怎么没区别!破境路上,一路风花雪月多美好的 事情,难道你要我跟一个男人亲亲我我?” 说到这里,东羽浑身都打了个哆嗦。 姜末拿出算盘,如同世俗账房先生一般,噼里啪啦敲了敲算珠,“三年前你找姜某术算的时候,就已经提醒过你,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东羽不屑置辩,三年前远游至此,听闻此处城隍乃是术家流派的高人,便寻求术算,指点破境契机。 得到的指示就是井街,酒肆。 仔细一番琢磨后,便明白其意,井街说的是进阶,酒肆说的是救死。 至此,东羽这才终年泡在井街酒肆里,等待助他破开玄妙瓶颈的有缘人,但远扬岛的远扬二字,却让他开始想入非非,远扬的同音就是鸳鸯,如何不让人期待来的是位美人,到时候两人一同破境,双宿双息,简直是妙不可言。 然而当宁白峰在酒肆外将他扶起的时候,东羽哪怕即将醉死,也在冥冥中感受到有缘人的到来,但却怎么也没想到是个男人! 这还有缘人,简直是孽缘! 东羽越想越憋屈,对着海城隍嘲讽道:“你术算那么厉害,怎么没算到自己这一劫!” 姜末敲打算珠的手一停,沉默不语。 悄然间,一道钟声从极远处传来。 姜末这才说道:“所谓关己则乱,古来算命者,从来都是算人不算己,哪怕我能算到齐彦他们的谋划,却也算不出山城隍的图谋,关键就在于‘算人’二字上。” “命途多桀,不由人算,山水神灵庇护一地,却也受一地气数庇护,属于天机遮蔽的犯愁,自然就无法预算。” “此次定海城异变,从最初薛家内乱开始,我还以为只是小事,直到后来不可收拾时,已经是鞭长莫及了。” 姜末叹了口气,抹平所有算珠后,将其重新挂在门楣上。 东羽看着算盘上‘不由人算’四个烫金大字,突然觉得腻歪的很,“没意思。” 然后转身走进城隍殿内,一屁股坐在蒲团上,从怀里摸出那个芥子袋,开始往外掏东西,嘴里顺便还骂骂咧咧不停,“穷鬼,浑身上下就这么大点家当,亏你还是大长老,琉璃谷欺压土地公,在城外刮地皮得来的宝贝,全都进了徒子徒孙的口袋里了,你还真是除了死尸,毛都没捞到一根啊,你穷也就算了,害的我也跟着受苦。” 海城隍姜末心中有事,听着这些碎碎念,实在有些不耐烦了,没好气道:“这不是送了你百枚通宝钱么,再加上那件黑色法袍和莲花冠,你已经是大赚了。” 东羽抖了抖手上黑色法袍,气呼呼道:“一股子死尸味,况且还有那么重的煞气,像我这种正直的大好青年,怎么可能穿在身上招摇过市!” 海城隍顿时气结。 坐居城隍神位数百年,阅人无数,见过无耻的,却没见过这么厚脸皮再加无耻的。 泛着金光的铜钟从海上返回。 姜末大袖一挥,将其招到大殿之中,悬浮在半空,旋转不停,“将那法袍和莲花冠放进钟内,半月之后再还给你,但是先说好,需要耗费的神仙钱你自己出!” 东羽一听这话,立即忙不迭的将黑色法袍和莲花冠扔进钟内。 他故意说那番话,既是恶心姜末,同时图的也是让姜末以城隍钟蕴含的香火,来炼化黑色道袍的里的煞气,按他自己的估计,指不定还能提提品阶。 姜末同样心知肚明。 铜钟咻的一声返回城隍阁顶。 东羽这才心满意足。 第一百一十八章 金身法相来箭矢 螺舟山巅,洛家别院。 刘大石此刻已是气喘如牛。 身为兵家一类的散修,让他同境对战,可以丝毫不怵,甚至能绝地反杀,但若是应对这种打不死的灵体,手段就要差很多。 刘大石有些后悔,后悔第一次驽矢打散灵体的时候,没有立即将那柄小剑制服,致使现在不得不一刀刀全力以赴。 每一刀的挥出,都是对金丹的一次透支,本就留有暗伤的体魄,更是感到有些难以为继。 但是急穿行于空中的赤色长剑,却依旧不见有所减慢,攻势依旧疾,而且凌厉。 甚至大有越来越纯熟的感觉。 此时,以身合剑的聂红竹,不只是将刘大石视作来敌,更是磨刀石。 从来就不善于打斗的她,只是看过宁白峰练习驭剑术,以及在雷鹏渡舟上时,刘云浪和宁白峰的浴血厮杀,耳濡目染之下,对于打架倒是有一番别样的认知,但也只是看过,了解过,并未真正战斗过。 所以在一开始交手的时候,刘大石一上来,只是寥寥数箭,便将他的灵体打爆。 但是再次走出画中的时候,却莫名之间感应到与赤霄产生一股异样的联系,似乎同宗同源一般。抱着一试的念头,聂红竹握剑的瞬间就身剑合一,初时稍显稚嫩涩怠,随着与刘大石手里的’湛魂‘弯刀不断对撞,不断想法设法的攻击,以及防止刘大石突然而来的摄取,聂红竹对赤霄的驾驭也越来越得心应手,攻击的也越来越快,越来越凌厉。 刘大石盯着那道赤色流萤的眼神极为阴森,苍白的脸色显得更为阴沉。 随着时间拖的越长,金丹上的裂纹越来越多。 刘大石明白,继续这样此消彼长下去,落败是迟早的事情,最后的结果极有可能是被反杀。 但他不想死,非但不想死,还想比别人活得更久,活的更好! 因此,刘大石一改常态,出刀之间,不再是先前的花样繁琐,迅捷多变,反而颇有沙场武卒的风范,一招一式即快且猛,干脆利落,虽非刀刀必中,但只要刀剑相碰,凝练的刀光便将赤霄击飞数丈,且有一道白衣倩影被刀芒斩出剑外。 一次如此,次次如此。 一时间,白衣倩影,赤红剑芒,湛蓝刀光,布满整片院落。 刘大石一刀斜撩之后,再次将那名女子劈出长剑,同时压下涌到嗓门里的鲜血,恨声道:“能将老子逼到这种地步,足可见你的宝贵,越是如此,老子越是要捞到手,哪怕拼着耗费数十年精气,也在所不惜!” 说完话,刘大石怒喝一声,一掌反拍在胸口,喷出一大口血雾,眨眼间血雾便将整个人笼罩起来,一声声痛苦而凄厉的怒吼从血雾蚕茧里冲出。 游离在半空的聂红竹知道事情有变,驾驭赤霄急斩过去,却被血雾蚕茧弹了回来。 数个呼吸之后,血色蚕茧涨大,直至内里的怪物破茧而出。 兵家修士,自古就有金身法相的手段。 刘大石虽然走的是野路子,但是从他在那山野深涧里获得奇遇的时候,便已经继承了那位同样是野修前辈遗留下来的传承。 既然同为野修,所用的法门自然也是残缺不全,使用之后,后遗症极大。 正统的兵家修士,修成自己的金身法相后,使用时只需消耗体内元气与少量血气,过后只要稍作修养便可无碍,并不会对体魄有多少损伤。 但是只有半部残卷的刘大石,极为艰难的修出金身法相之后,却极少敢动用,只因此法使用之后,消耗的元气与血气极大还只是其次,更恐怖的是神魂也会逐渐消磨,若是一个控制不好,就是神魂消散,彻 底沦为傀儡。 而他得到这种铸造金身法相的法门,正是那位前辈,从炼制黄巾力士傀儡,以及道家豆兵一类的法门上改造而来,那位前辈同样也是死于此法! 这也是刘大石轻易不敢动用的原因,就连窃取螺舟御灵器物被现之后,吴河将他打成重伤之时,依旧没有动用此法。 他怕一着不慎,便是魂飞魄散的凄惨境地! 但是现在,生有剑灵的神兵利器在前,齐彦和敖天星在后,这种前面是机遇,后面是危难的情况下,刘大石只能选择博出一条康庄大道。 他不想一辈子只是窝在远扬岛上,不想如同吴河一样,永远担任高门大户的供奉,做个四处乞食的走狗。 他要做人上人,仙中仙! 所以,刘大石选择施展危险无比的金身法相,为自己的往后人生铺路。 血雾蚕茧崩散。 身高两丈,肋下生长手臂,一头两面,四目血红的狰狞怪物仰天咆哮。 聂红竹不等狰狞法相咆哮完,瞬间就驾驭赤霄,直刺丑陋恐怖的头颅。 狰狞法相竟是不闪不避,直接硬抗,头颅与长剑相撞,出重锤敲鼓一样的震耳欲聋声。 长剑反弹之际,狰狞法相一声咆哮,双手持刀,重重斩下,一刀劈在赤霄剑身上,一抹刺眼的火光闪耀而出,金铁交鸣之声,刺耳至极。 疾刺而来的赤霄,以更快的度被劈的崩飞出去,聂红竹的灵体,更是被劈出赤霄,连同长剑,重重撞在静室墙壁上,激起一片符文光华。 凝实的灵体,更是即将溃散。 不等聂红竹有任何反应,狰狞法相咆哮一声,一步就跨到她面前,湛蓝色的刀光将整条手臂都笼罩其中,一刀劈下,犹如寒月坠地,绝美而恐怖。 千钧一之际,聂红竹与赤霄再次身剑再次合一,从侧边闪掠出去,狼狈而逃。 狰狞法相手中,宝光璀璨的弯刀收势不住,重重一刀劈在静室墙壁上。 当初薛长卫曾说过,静室外墙上镌刻有各种禁制符阵,抗住金丹地仙一击并无大碍。 但是此刻,’湛魂‘弯刀自上而下,将闪耀着禁制符文的墙壁,切出一道数尺宽的沟壑,隐约可见屋内脸色苍白的薛长卫。 狰狞法相血红的眼珠看了一眼,咧嘴一笑,血腥而残忍,但却并没有破屋而入,而是扭身转头,看着飞在空中,有些颤颤巍巍的赤色长剑,怪笑一声,直冲过去。 遭受重创的聂红竹避闪不及,早已不复先前的灵动,瞬间再次被一刀砍中。 轰的一声,赤红的气浪从长剑上席卷出去。 聂红竹稀薄的灵体,直接被砍了出来,然后被狰狞法相肋下的手臂,一拳打成烟雾。 赤霄尚未被震飞出去,就被狰狞法相的左手直接抓住。 宛如灵蛇被掐住七寸,动弹不得。 神兵在手,狰狞法相仰天狂笑。 心想事成,畅快至极! 忽然之间,一只箭矢闪电般自院外袭来,呜呜凄啸,射向狰狞法相的头颅! 咄的一声闷响,撞进墙壁之中。 箭矢气势如虹,但却准头稍差,擦着头颅一闪而过。 箭虽未射中,但足以石破天惊。 尤其是箭矢从眼前掠过的时候,化身金身法相的刘大石清晰看到,那只箭矢的箭杆上,镌刻着’争‘字。 尚未失去神志的刘大石,扭头看向箭矢来向,怒声喝道:“伏争!你想死么?!” 一道身影手持长弓,立于洛家别院的院墙上。 持弓之人扫了一眼院内情况 ,松了口气,笑了一声,“他不用想死,而是已经死了。” 站在院墙上的正是宁白峰。 在望海崖上一拳轰杀伏争之后,宁白峰想着没有趁手之物,就拿起这只长弓,当做备用。 那时,一展援手的城隍钟早已不见,宁白峰看了一眼海上和天空中,大战依旧,鏖战正酣。 地仙交手,宁白峰根本帮不上忙,想到先前刘大石闯上螺舟,便直接从望海崖顶上跳进海里,然后再爬上螺舟,大步飞奔上山头。 刚飞奔上来,就看到聂红竹被狰狞傀儡一刀劈出,然后再一拳打散。 本就不善射箭的宁白峰,匆忙拉弓射箭,才有了刚刚那气势如虹但差强人意的一击。 刘大石听到伏争的死,毫无伤心之意,一手指向院墙的宁白峰,低声喝道:“小子,趁老子现在心情好,不想杀你,赶紧滚!” 宁白峰没有说话,而是看向静室右侧的房间。 一身白衣倩影走了出来。 当她看到院墙上的青年时,惊喜的喊道:“公子?!” 宁白峰点点头。 刘大石骤然面沉如水。 辛苦得到的宝物,竟然是最为忌惮之人的东西,让他高兴的心情瞬间跌落低谷。 若是就此放弃,那么先前的搏命岂不是笑谈,刘大石可没打算这么作贱自己。 但这小子身后的天仙却是一个极大的麻烦,现在不仅抢了宝,还打散了那道灵体两次,梁子结的可不算小。 此刻,刘大石依旧处在金身法相的状态,随着时间的推移,体内血气消耗巨大,金丹碎裂宛如沙球,神念的消磨越来越大,意识也逐渐模糊起来。 刘大石心知再拖下去,必定横死。 靠着尚在的神智,心中狠。 大不了鱼死网破! 刘大石手中长剑和弯刀一抖,光芒绚烂,瞬间冲向院墙上的青年。 宁白峰抬手以长弓做杖,使出截地式。 弯刀撞上长弓背部。 刀光绽放,雷声炸响。 整片院墙以轰击处为中心,如地龙翻身一般往外炸开,刹那间损毁殆尽。 站在院墙上的那道身影直接被砍的倒飞出去,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坠入半山腰一处街道上,砸出一个巨大的蛛网裂纹。 狰狞法相不依不饶,飞身而下。 聂红竹惊呼一声,反身冲进屋内,取出竹筒,闪身往半山腰坠落处追去。 飞身而下的狰狞法相一声暴喝,弯刀上的刀芒喷出数尺,对着地面怒斩而下。 躺在地面的宁白峰顾不得嘴角的血迹,双手用力一拍地面,身体斜斜的倒飞出去。 法相双脚重重落地,恐怖的刀罡将极为坚硬的地面劈出一道沟壑,宽达数尺,刀罡不停突进,竟是追着倒飞的宁白峰而去,直至数丈外才力竭消散。 数丈长的街面,如同被一刀砍作两半。 宁白峰挺身站定,吐出一口鲜血。 但他却咧嘴笑了出来。 直到这一刻,宁白峰才对自己的体魄有多强悍,有一个清楚的认知。本就体魄非凡的他,经过苏老那一番熬炼之后,强逾更强。 望海崖上那三箭,只如虫叮鼠咬,刚刚那一击虽痛,但若是与伐髓生骨时那种深入神魂的痛苦比起来,感觉都只是小打小闹。 这点疼痛,算的了什么。 小伤罢了。 既然是小伤,那便拼力一战! 第一百一十九章 金丹崩碎除恶尽 化作金身法相的刘大石,却心头微寒。 院墙上那一刀,尽管不是气势最强的,但威力同样不可小觑,他清晰的看到,‘湛魂’砍在长弓上时,巨大的威力将长弓压在青年的胸腔上,尽管长弓崩碎时抵消了弯刀的锋锐,但那凶猛的力道与刀罡,依旧轰入对方体内。 然而青年只是吐出一口鲜血,气势丝毫不见减弱,反而大有暴涨之意。 这到底是怎样的怪胎! 宁白峰笑过之后,体内剑气运转全身,身为无脉剑体,剑气不再受到筋脉的限制,可以运转至全身任何一处,张口吐息,即可剑气伤人。 望海崖顶上的时候,宁白峰剑气再强,对上那五具阴尸傀儡,大有无用武之地的情况。阴尸傀儡既不怕痛,身体又经过特殊炼制,坚逾金石,最不怕刀劈斧砍。五尸成阵之后,进退有度,困人围杀,无往不利。 宁白峰受困之际,却依旧打的阴尸傀儡狼狈不堪,就连傀儡头上的掩气纱都全部被打爆。 若是此事刘大石知道,阴尸傀儡头上的掩气纱,被这名青年硬生生打爆,哪怕他此刻神智再怎么模糊,也都会第一时间选择遁走,而不是由着体内杀意操控,想要强杀这名青年。 伏争不明白那五具阴尸傀儡威力,刘大石却是一清二楚。 曾经为了解决金身法相的后遗症,刘大石和徐星洲有过一番交谈,知道那五傀阴尸阵全力运作之下,玄妙境能够轻松绞杀,若是再加上徐星洲本人亲自坐镇,金丹境照样有一战之力。琉璃谷之所以能够在定海城外欺凌山神土地,靠的就是徐星洲和这五具阴尸傀儡。 而阴尸傀儡头顶上的掩气纱,看似无关紧要,实则是攻防一体的宝物,既能掩盖阴尸傀儡的煞气,又能加强防护,由徐星洲亲自操控,更能配合五傀阴尸阵围杀敌人,是他心尖上的心肝宝。 宁白峰却丝毫不知其中关节,只知被围困时觉得有些憋闷,却不知那其实已经是在和一名玄妙境修士对战,而且还打的对方凄惨不已。 但就算是知道,宁白峰也只会觉得高兴,甚至是有些理所当然。 伐髓生骨后的先天无脉剑体,可不是吃素的。 心中有数,这场架就好打了。 宁白峰气势逐渐攀升,精纯的剑气宛如在体表镀上一层外衣,凌厉的剑意汹涌如潮水,几近肉眼可见。 被五具阴尸傀儡压抑的心气,终于得到释放,地仙也要与之一战! 时间的拖延,对刘大石来说,意味着生命的消散,想要解决问题,只有两种办法,一是立即解除金身法相,但解除之后的虚弱,外三境的凡俗武夫都能将他打杀,更别说对面明明是下三境,但却是怪胎一样的青年。 另一种就是趁现在还有时间,打杀眼前之人,立即逃遁,然后找到僻静无人之地,静等伤势恢复。刘大石其实很想现在就逃,但是有那剑灵在,逃不出多远绝对会被找上门来,到时候一样是死,让他立即舍弃宝剑,却又心有不甘。 心中一番天人交战后,刘大石心里的杀意控制不住的爆出来,眼睛变得更加血红,大喝一声,扑向那名青年。 但是瞬间,他就听到一个别致的名字。 “寸思。” 从始至终,刘大石都对这名青年抱有极大的警惕,那位天仙的威胁就如同悬在头顶的一颗巨石,随时都会压下来,然后将它镇压的粉身碎骨。 哪怕是这种杀意模糊心智的时候,这种威胁依旧 让他心神一震。 前冲的脚步立即顿住,全神戒备,如临大敌。 刹那之间,一道青芒从天而降,直冲法相头颅,度快若闪电。 四只闪烁着血光的眼珠,立即捕捉到了这道青芒拉成的丝线,手中弯刀长剑立即对空劈出。 叮的一声脆响。 青芒反弹而退,瞬间失去踪迹。 刘大石立即有些惊慌失措,却又略微心安。 当弯刀磕上那道青芒的时候,他便有所判定,如此来去无踪无影的东西,必是飞剑无疑! 虽说飞剑威胁极强,但和天仙境修士比起来,依旧是差距甚大。 既然确定了这个叫‘寸思’的是飞剑之后,刘大石左右手持刀剑,肋下的手臂反手抽出腰后神臂弩,对着前方一弩射出。 宁白峰面对射来的弩矢,不退反进。 烟雨行身法不停,避开接连不断射来的弩矢,急前冲。 空中,一闪而逝的寸思,再次凭空出现,依旧是直刺头颅。 刘大石手中弯刀光芒绽放,对着那道青芒丝线,重重斩出。但却瞬间劈了个空,眨眼间,飞剑便刺在他得眉心正中,但也只是刺了上去,飞剑并未刺穿头颅,而是如针一般扎在额头上,进去半寸有余。 额头微凉的刘大石恐惧至极,然后就心头狂喜,法相头颅并未一击就破,他还没死! 扎在额头的飞剑一击未果,再次闪退消失。 刘大石心中畏惧感一松,毫不犹豫的一步踏出,手执长剑,对着青年当头斩落。 飞掠追来的聂红竹右手一甩,一只短杖被掷了出去,如利箭一般射向两人中间。 脚踏烟雨行身法的宁白峰三道残影掠过,一把抓住掠到身前的游方杖,脚下最后一道残影瞬间拉出,度猛然飙升,然后一杖击出。 指天式! 砰然一声响。 短杖撞在法相的丹田间。 随后,一声如夏日春雷般的炸响从法相体内传来。 前冲而来的金身法相,手中光芒绚烂的弯刀尚未斩中青年,就被轰的倒退而回,一路倒滑,脚下街面上的石板寸寸崩裂,好不容易站定身躯之时,高约两丈的身体,眨眼间就萎缩至常人高度,狰狞的脸庞惨如金箔,口中呕血不止,似是要将心肝五脏都要吐出来,街面上瞬间被染得一片血红,凄惨至极。 宁白峰刚那一击,击中的正是修行之人的腹部气海。 苏老教授指天式时就成说过,指天式,是将全身精气神全部凝聚于棒头,击出之后,不论对面是何物,哪怕是天也要将其捅个窟窿。 刘大石本就元气透支过度,金丹早已碎如沙球,如何能扛得住宁白峰这全力的一击。 游方杖虽未刺穿金身法相的腹部,但是蕴含的剑气以及劲道,全部轰进他体内,将脆弱的金丹直接打爆。 受到如此重创,刘大石再也无法维持金身法相,但这种坍塌萎缩,并非是刘大石自己按部就班解除的,而是被人硬生生打断,所以此刻,身形是缩回到常人高度,但肋下多余的手臂依旧还在,一头双面的恐怖面容依旧还在。 自行解除金身法相,尚且后患无穷,更何况此刻是被硬生生打断,所以反噬极为严重。 数个呼吸之间,原本人高马大,壮硕敦实的身形,血肉急萎缩,直至瘦如枯骨。本就被残缺法诀化作的金身法相剧烈消磨的神魂,更是犹如风中 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宁白峰并未就此心慈手软。 斩草除根,除恶务尽的道理他很清楚。 数道残影掠过,手持短杖的身影出现在刘大石的身边,一杖击出之后,便是杖影连连。 拦人式虽不如指天式那样毕其功于一役,每次力道虽然不如指天式,但其攻击却连绵不绝,苏老曾给他讲过,只要不中途换气,拦人式的攻击就绝不会停止。 此时,宁白峰烟雨行身法全力而动,四道人影手持短杖,围攻扑杀。 刘大石早已神志不清,但身体的厮杀的本能还在,每次试图反击,都被短杖打断。 很快,怪异的身形就被抽打的浮空而起。 四道身影凌空抽打,如打绣球。 这样的情景宁白峰极为熟悉,曾经的他也被苏老如此抽打过,不止一次! 片刻之后,刘大石整个人身上飘出道道白雾,雾气之中飘荡着他恐惧疯狂的脸。看过薛长卫那本研究神魂的孤本杂集之后,宁白峰知道这就是地仙大修士的神魂显化,是生而为人的根本魂魄。 飘荡而出的烟雾,很快就在杖影之下,搅成丝丝雾气,消散一空。 直至那道身躯不再飘出烟雾之后,四道人影合而为一。 残破的躯体如同一堆烂肉一般摔在地上, 一位纵横百余年的金丹地仙,就此气绝身亡。 宁白峰收杖而立。 一道青芒骤然闪现在眼前,有些恹恹塌塌。宁白峰能清晰感受到寸思的那股歉疚,出鞘杀敌未立寸功,如何能够高兴。 宁白峰好生以心念安抚道:“以后有的是你建功立业的机会。” 寸思剑身一跳,绕着宁白峰上下翻飞,拉出密集丝线,令人怵目惊心。 念头微动,掉在地上的赤霄嗖的一声返回宁白峰身边。 两把飞剑并非是宁白峰的本命飞剑,相处之间更像是至交好友,心念相通,只是被苏老新炼而成的赤霄稍显呆板,不如寸思灵动。 长街寂静,战局已定。 聂红竹这才飞身过来,歉疚道:“红竹无用,未能替公子分忧。” 宁白峰却淡然一笑,将赤霄送到她面前,摇头道:“没事,眼下就有件事需要你挥作用。” 聂红竹稍显疑惑。 宁白峰转身指向远海,那里正生着惊天的轰隆声,连带着海面都巨浪滔天,“你即刻驭剑前往那里,帮助手持毛笔的儒士佟山儒退敌。” 之所以如此,原因在于,天上两大元婴地仙的对战,聂红竹基本无法插手,强行参与,结果就是灵体被击散,无功而返。还不如前往金丹地仙的战场,即便做不了决定性的作用,只要能牵制一二,便可改变战局。 到时候或可集合佟山儒,聂红竹与吴河三人之力,甚至可能拿下元婴地仙的齐彦。 这样的想法,宁白峰在奔上螺舟的途中就已经设想过。 聂红竹没有问其中缘由,点头道:“请公子借剑和竹筒一用。” 宁白峰点头应允。 聂红竹将装有圣魂画卷的竹筒背在身后,右手一抬,赤霄瞬间闪耀成七尺长剑,白衣女子一个腾身便踩到长剑上,回头对着宁白峰粲然一笑,驭剑冲天而起,去往远海。 白衣飘飘,剑光赤红,真如女子剑仙,御剑天地。 宁白峰满眼羡慕。 第一百二十章 谈心说人和稀泥 回到山巅的别院。 宁白峰看着满眼的残垣断壁,有些唏嘘不已。 院内的灵花异草早已残破不堪,地面上颇有灵气的鹅卵石全都崩成碎末,高大的血珊瑚假山崩毁的只剩基座,凉亭石桌更是只余残骸。 尤其是静室墙壁上的那一道刀痕,简直令人触目惊心。 宁白峰站在静室外,透过裂痕,看见薛长卫靠墙而坐,神情呆滞,脸上似有泪痕。 丈夫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曾经来到这方天下的时候,宁白峰在老乞丐的窝棚里躺了半年,几度想死。 对于此刻薛长卫的心情,宁白峰感同身受。 宁白峰缓缓在裂缝前坐了下来,背对着薛长卫,声音清晰的穿了进去,“趁吴河前辈和佟山儒他们还没回来,我给你讲点我自己的事吧,这些过往经历,我只给一个人讲过,另一个算是旁听,你要是听了不高兴,觉得烦,就当我是自言自语好了。” 屋内没有任何声音传来,既不同意也未反对。 宁白峰将游方杖横在膝前,看着寸思在身边飞舞跳动,轻声说道:“我来自一个很偏远的山村,远到我都不知道在哪里,但我依旧很怀念那个地方。我家世代都是村子里的铁匠,帮着各家各户敲打农具,若是不出意外,我也会继承我爹的衣钵,做村子里唯一的铁匠,继续敲打农具为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动不动就要与人搏命。” 屋内传来一声咳嗽。 回头望去,只见薛长卫放下手中小巧酒壶,剧烈的咳嗽一阵。 宁白峰嗅着飘来的酒香,耸了一下鼻子,回过身继续说道:“小时候不懂事那会儿,每天只知道在村子里和那些同龄人疯闹玩耍,上山下水采果子打野仗,村子里别的不多,就是果树多,各种各样的果树,漫山遍野都是,但唯独就是种不出粮食,所以从小我们就以果子为食,只有在名为过年的节日里,能喝上一碗米粥,感觉那就是最幸福的时候,尽管如此,我还是很喜欢那个名叫云宁村的地方,因为那里有我最好的玩伴,有我从小就定了娃娃亲的隔壁三叔家闺女,有我既讨厌又敬重的老村正,更有那疼我如宝的父母。” 静室的屋门吱呀一声打开。 薛长卫走出来,坐到宁白峰身边,将酒壶递到他面前,轻声道:“既然那么喜欢那里,为何还要离开?” 宁白峰接过酒壶,狠狠的喝了一口,“为何要离开?如果情非得已,谁又愿意背井离乡!” 薛长卫听到这句话,接过酒壶,同样狠狠喝了一大口,似要将这句话里的苦,连酒一起喝下去。 宁白峰呼出一口气,苦涩道:“一夕之间,毁天灭地一般的力量席卷了整个村子,所有的一切就像画一样,被人撕成粉碎,而唯一活下来的我,却每天躺在地上,只想等死!后来,有个凄苦半生,连自己都吃不饱的老乞丐,为了让我活下去,不得不拼命去乞讨,去找吃的,自己却不舍得吃哪怕一小口。一个比我还小,从小就在乞丐窝里长大的孩子,每天在我耳边絮絮叨叨,讲些自认为有趣的事,哪怕一件事都讲了很多遍,依旧乐此不疲,只是为了让我不孤单寂寞,更是不想让我睡去,因为她只知道一睡就永远都不会醒来,甚至有一次,那个孩子好不容易乞讨到一个脏兮兮的馒头,回来时被即将成精 的野狗差点咬断脖子,也要护住那个馒头,只是为了送回来给我填饱肚子。” 宁白峰轻声道:“那样两个连自己都朝不保夕的可怜人,竭尽自己的全力,为了让我活下去。直到有一天,出去讨食的老乞丐很晚都没有回来,我和那个孩子在城外的河里找到了他,打那以后,我就不敢轻易寻死,因为身边还有个曾经为了让我活下去,差点搭上性命的人,我若是死了,他们也就没法活下去了。” 宁白峰说到这里,狠狠的摸了一把脸,手上满是泪水,却依旧笑容灿烂,“随着一天天的挣扎求存,我慢慢想通了。一个人活下来,不单单只是为了自己而活,更是为了那些为你付出一切的人而活着,哪怕是哪些为了已经死去的亲人,就更应该活着,而且要活的更好!活着才是他们最大的希望!” 薛长卫看着远方,听着这些芝麻绿豆般的琐碎小事,并没有觉得心烦,相反还有些平静。 他从一出生开始就是锦衣玉食,从来都不会为了一口吃食而活着,每天想着怎样过得更愉快,只因他的家太大,见多了那些勾心斗角,深深的感到厌恶,这才躲上螺舟。 但是无论如何,那里依旧是他的家,有从小看着他长大的长辈,更有生养他的父母。 薛长卫慢慢的喝着酒,虽然没有说话,但晦暗的眼神却逐渐清明起来。 宁白峰说完这些,心里觉得敞亮了很多,伸手过去接过酒壶,准备美美的喝一口。 薛长卫却将手一收,仰头一阵豪饮,然后将酒壶一把砸碎在地上,吐着酒气道:“你不用担心我会去寻死,也不用委婉的告诉我,哪怕是为了薛家还存活下来的人,也要好好活下去,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但我还是感谢你,陪我说了这么多的真心话,只是为了缓解我心中的痛苦。从我躲上螺舟的那一天起,薛家的结局或许就已经注定,家都不和,如何能传承有序。这一次的劫难,未尝不是一个契机,我会让薛家在我手里重新扬光大,更胜往昔!” 宁白峰看着渗进土壤里的酒水,嘴角扯了扯,觉得有些可惜。 心想你是没事了,我还想喝一口啊。 薛长卫突然站起身,指着远处说道:“有人来了。” 宁白峰顺着指向看去,只见两道身影自海上御空而来,落在残破不堪的院子里。 白衣女子一落地,赤色长剑就掠回背后的竹筒里。 旁边的儒士风采依旧,只是脸色略微有些苍白,衣角处有轻微的破损。 佟山儒深深的看了宁白峰一眼,然后将目光落到薛长卫身上,尚未开口说话,就已经被一阵抢白。 薛长卫深深弯腰,礼做的很足,歉疚道:“佟家受到薛家连累,造此大难,长卫深表歉意,还望佟世伯见谅,佟家受到的所有损失,我都一力承担。” 佟山儒却摇头笑了笑,“我不是来找你算账的,回来只是告诉你,敖天星已经跑了,这时候估计已经返回敖家,做了缩头乌龟,轻易不会出门,现在就只看吴老和齐彦胜负如何,才能最终为这件事定下基调。” 薛长卫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们在这边打的再狠,只能将事情拖向有利的局面,最终做到一锤定音的,还是正在交战的吴河和齐彦。 这种时候,谁的拳头大,道理就大,道理大说的话分量就大。 宁白峰同样知道这些,但他却想将事情更进一步,开口问道:“佟前辈,能不能助吴老一臂之力!” 佟山儒摇头道:“没你想的这么简单,敖天星虽然逃走了,但他必定会密切关注我们的动作,此时若是插手吴河与齐彦的争斗,敖天星绝对会跳出来,甚至还有一些没露面的人物,到时候若是引混战,我们实力落差太大,极易受到牵制,到时候忙没帮成,反而做了累赘,那可就亏惨了。” 宁白峰皱了皱眉。 看齐彦出手方式,就算不是剑修,也不会是一般的练气士,而吴河却只是杂家修士,手段多却并不善于打架,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实属不易,若无外援,落败是迟早之事,到时候局势将更为严峻。 佟山儒猜到宁白峰在想什么,解释道:“两个月前,薛氏子弟薛尚谦打上东西剑岭的时候,便以法家绝学‘画地为牢’困住齐彦,然后以本命刑刀,拼死一击将其重创,西剑岭也是因此而崩毁。所以,吴老虽不善打斗,但齐彦有伤在身,两人之间差距并不大,时间拖的越久,反而对吴老会更有利。” 话说至此,宁白峰也没有强求下去的理由,只是点点头。 佟山儒转头四顾,却见山巅别院一片狼藉,叹了口气,“一朝物变人亦非。” 薛长卫默然无语。 物变的岂止是这间庭院,人非的更是海城里的薛家祖宅。 这句话既是感概,也是提醒。 如今的定海城,早已今时不同往日,物变,人非,人心不古,局势更是大为不同。 宁白峰深深看了儒士一眼,若有所思。 沉默片刻后,佟山儒对薛长卫说道:“还有一个地方的事情没有结果,我需要去看看,你们小心为上。” 薛长卫有些疑惑。 宁白峰眉头一挑,“城隍庙?!” 佟山儒点点头,然后驾云而去。 得到佟山儒的肯定回答,宁白峰立即明白,望海崖顶突然而来的城隍钟并非偶然,山水神灵惩治辖境内的阴损邪物,虽是其职责所在,但一样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且,城隍钟来的不早不晚,偏偏在脱困的时候出现。 再者,佟山儒是儒家修士,却跟极为擅长打架的兵家修士斗了个旗鼓相当,若说两人之间没有放水,宁白峰是不太相信的。 抬头看了眼雷声轰鸣的天空,此时吴老依旧和齐彦在斗。 天空中不是出现一道刺目的剑光,划破天空云彩,里面惊世骇俗的情景才显露出冰山一角。 吴老手中雷暴不断,符,律书,字帖各类手段层出不穷,右手鱼杆甩动间如飞剑弧动飞掠,抵挡着快若鬼魅的身影,以及那一挥动便是惊天剑芒的长剑。 两人你来我往,看不出谁强谁弱。 而这也就意味着,彼此之间不分伯仲。 如此相持不下,最终就之能是各自罢手。 宁白峰叹息一声,“好一个和稀泥。” 薛长卫看着那道儒士早已远去的背影,轻声道:“中庸之道,制衡之术。” 宁白峰转过头。 两人相视一眼,淡然一笑。 英雄所见略同?! 第一百二十一章 局已定其势在平 海城隍阁。 东羽斜靠在殿前石阶上,眯着眼睛看着远方天空,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酒,酒壶上云纹朵朵,色彩明艳,显然是上好的物件。 而站在殿内的文判官却敢怒不敢言,那人手上的酒壶,是城隍桌前的贡品。 到底是无耻到何种地步,才会当着庙内神明的面,堂而皇之的将贡品随意取用。 若非城隍大人有所交代,直言此人是贵客中的贵客,只要不拆了城隍阁,随他去。否则,文判官手中的判官笔,就要戳进这个无耻之徒的嘴里! 忽然之间,文判官眼神一动,立即闪进大殿内的塑像之中,成为俗人眼中的泥胎木雕。 佟山儒走出城隍阁后殿,穿过正殿,经过文判官塑像时,点头施礼,然后走出大殿,看着远方天空里闪过的光芒。 东羽依旧喝着酒,丝毫没有因为对方是地仙,而起身相迎的意思,依旧惬意的喝着酒,随时都有醉倒的可能。 佟山儒沉默片刻,右手大袖一抖,一只小巧香炉从袖内滑出,袅袅香烟自香炉里升起,云烟翻转间,一名女子显现出来,对着儒士温婉施礼,然后凝结成一只鸿鹄,飞上高空,去往光芒乍现的战场。 东羽哎呀一声,“啧啧啧......红袖添香啊,读书人真是风流潇洒,真是美。” 做完这些,佟山儒目光颇感兴趣落到喝酒之人身上,笑道:“年青人,酒多伤身,少饮为上。” 能在城隍殿前喝酒,还喝的如此随意,并且手里的酒还是殿内贡品,而姜末却不闻不问,白衣青年与城隍姜末的关系绝对非同一般。 此时局势将歇,这样的人又是什么身份,在定海城这场局里,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佟山儒眼神炯炯。 东羽头也没抬,美美的喝了口酒,眯着眼,咂咂嘴,宛如饮了混元天阙上的琼浆玉液一般,舒爽至极的打着醉嗝,“有酒万事休,伤身总比伤心强,你说是吧。” 佟山儒兴趣更浓。 东羽却伸手拦着,极为嫌弃道:“打住,最烦你们这些老夫子说教,你要是有事赶紧去忙,别耽搁晚辈喝酒。” 佟山儒苦笑摇摇头,这还怎么聊。 海城隍姜末自殿内走来,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佟先生,你该走了!” 佟山儒哪怕对东羽兴趣再高,也只能拱手告辞。 主人家都开始赶人了,再厚着脸皮待在这里,就是蹬鼻子上脸,过份了。 东羽晃了晃酒壶,看着驾云而去的背影,脸色古怪的笑道:“看来你们“相谈甚欢”啊。” 海城隍一脸吞了苍蝇的表情,没好气道:“滚远点!喝酒都堵不上你的嘴?!” 东羽不仅没恼火,反而哈哈大笑起来,斜靠在台阶上,手舞足蹈的活像一只仰面朝天的大乌龟,颇为滑稽。 姜末的脸色,随着笑声越来越沉,眼看就要火。 东羽立即憋住不笑,却又有些憋不住的样子,赶紧岔开话题道:“咱们这位山城隍爷的命够大啊,这样都灭不了。” 姜末沉着脸,“你有什么看法?” 东羽小小的喝了口酒,拿着酒壶,指着远方,低声笑道:“还能怎么看,当然是躺着看!佟山儒这时候跑来找你,无外乎就是想说服你,暂 且忍下这口气,不要将山城隍与邪道妖物联手之事报上大周礼部,因为就算你报上去了,到时候也是两头不讨好的事,大周皇帝嫌你们斗的太狠,海城敖家会不断找你的麻烦。” “就像现在在天上打的有声有色的两位,只要一方不死,打的再惨都是徒劳,如今的定海城局势已经开始明了,远扬亭,琉璃谷这些小鱼小虾已经一网打尽,东西剑岭的齐彦,敖家的敖天星,以及山城隍三方联手,而你被迫和薛家,佟家联手,加上有个傻冒掺和进薛家,总得来看,双方基本上是势均力敌,谁都奈何不了谁。” “当然,也不能说奈何不了,只要天上这两位下死手,局势瞬间就会大变,另外就是佟山儒拼着命不要,跑去搭搭手,也能改变局势,最后就是你姜大城隍带上手下这帮小弟,打上山城隍庙,来个你死我活,一样能改变局势,只是你愿意么?他佟山儒会赌一把敖天星不出手么?天上那两位会放着数百年的寿元不要?” 听到这里,姜末眉头大皱,好好的文判武将一干刀笔小吏,说的跟市井泼皮一样,怎么都觉得不对味。 东羽故意不去看城隍脸色,喝酒了口酒,继续说道:“所以,佟山儒选择站在薛家这边,并非是讲什么人情,图的不过是势均力敌罢了,这人一肚子的儒家中庸学说,一切只求稳定,想要定海城依旧平稳,互相忌惮互相制衡,其实这里面未尝没有大周皇帝的意思,毕竟,一个安定繁荣的定海城,才是一国之君想看到的,哪怕这座城里有着各种修行之人。” 姜末脸色依旧不太好看,术家流派一脉,精于算计,自然想的也多,东羽说的这些,他自然是清楚的,但从他人嘴里听到,却又是另一种感觉。 东羽感叹一声,“也只有敖天星这种蠢货,才会想着‘独占敖头’这样的蠢事,毕竟大周礼部,连一座城里敕封两位城隍这种事都干得出来,会允许一家独大的事才是见鬼了。所以,城隍爷你就算有气,估计也要憋回去,老老实实的看着山城隍那只绿头苍蝇在你面面前飞来飞去,偏偏还打不死他。” 姜末沉默不语,但是一身城隍袍服无风自动,显然心里极为不平静。 远处天上那座战场溢出的光芒消散。 姜末有些莫名的烦闷,温怒道:“重手没有!废话一堆!” 一话两句,说的是两处闲愁。 天上没有重手,地上废话一堆。 东羽呵呵一笑,对着远方举起酒壶,朗声道:“战局已定,其势在平!” 姜末转身走进大殿内。 东羽却扭过头,问道:“这口气咽的难不难受?” 姜末迈进们内的脚步一停,右手衣袖骤然一挥。 躺在台阶上的白衣青年,如同断线的风筝,从台阶上飞出,砸在礁石岛外的海水里。 “姜末!” 白衣青年极为狼狈的钻出水面,高声怒喊。 姜末的声音从城隍阁内传来,“酒喝多了,洗个澡清醒清醒!” 白衣青年咒骂一声。 城隍阁里,一只判官笔如箭矢般疾驰而来。 白衣青年轰地一声炸起波涛,如蛟龙出水,跃出海面,然后蜻蜓点水,踏浪而行,落荒而逃。 一道悬梯自螺舟半山腰伸出, 犹如长虹挂空,凌空架到望海崖上的平台。 宁白峰走下悬梯,再次踏足望海崖。 跨海殿残缺的半边还在,广场上的白玉石板依旧坑坑洼洼,继续诉说着战况的激烈。 山顶依旧无人,想必敖家对望海崖的封锁还在,想要解除,估计得需要吴河和薛长卫他们与敖天星齐彦一方谈完,才会再次开崖迎客。 佟山儒离开后不久,吴河就返回螺舟,全身上下那叫一个凄惨,髻披散,衣衫破烂,鲜血淋漓,一处巨大的剑痕几乎将整个右肩劈下来。 宁白峰看到这样,真担心吴河的肉身会不会就此崩溃。 吴河受此重伤,却丝毫不显颓丧,兴致高昂的大笑不止,直言齐彦那老货不比自己好多少,指不定这会儿躲在那个角落疗伤在。 薛长卫看着近乎血人的吴老,立即差人准备最好的药材,并亲自送吴老去疗伤。 宁白峰想了一下,让聂红竹去吴老那里坐镇,以防万一。 只身前往望海崖下的潮来客栈。 宁白峰满怀期待的进去,片刻后却极为愤慨的走出来。 白蟒龙衣被人取走了。 而这个人名叫东羽。 宁白峰站在客栈门前,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袭上心头。 白蟒龙衣对宁白峰来说,并非只是一件法袍那么简单,保命多次的白蟒龙衣,可以说是宁白峰跨出离洲的见证,同时还蕴含着那条走江化龙的白蟒一份人情在其中。 一时间,宁白峰即为自己的大意而懊恼,也为宝物的遗失而苦闷,又为客栈收押不力而气愤,更为那人私取法袍而愤怒,心中五味杂陈。 茫茫山野,竟然不知欲往何处。 客栈里一名店小二追出客栈,将一只信剑送到宁白峰面前,笑道:“客官,这是东羽公子留下来的,言明有人来取那法袍,就将这东西拿给他,小的只是收钱办事,其他一概不知,公子若是有什么怒气,还望看在潮来客栈这块招牌,饶恕一二。” 宁白峰愣愣的接过信剑。 客栈小二立即溜也似的跑进客栈,他刚刚看得很清楚,这位爷和掌柜的可是争的面红耳赤,就差动手了,刚刚送信剑过去,腿肚子都在抖,就差跪在地上。 信剑这东西,宁白峰在《山海图录》这本书上见到过,其用途主要在于洲内传讯,由一座传讯殿飞往另外一处传讯殿,也因此,这类传讯之物对传讯殿极为依赖,没有起落点,传讯飞剑经过天空上的信道后,只能无头苍蝇一样的乱转,想要将信剑送到他人手中,要么像刚刚那样,靠人去送,要么就是对方身上携带有随身讯殿这种宝物,否则只能是去传讯殿接收信剑,所以,凡是大一些的修行宗派,都会建造属于自己的传讯殿。 宁白峰仰头看了一眼崖顶,那里的跨海殿后就有一座传讯殿。 曾经经过临海沧浪山上的跨海殿时,宁白峰还想过去附属的传讯殿里,给那些熟悉的人送信剑报平安,后来还是作罢。 打那之后,他还仔细翻看了书上对于传讯之物的描述,同时也知道这东西的用法。 宁白峰给信剑注入一缕剑气。 信剑立即微微光,几个大字浮现在剑身上。 “暂借几天,择日奉还。” 第一百二十二章 剑气书生平天下 宁白峰顿时大为光火。 不告而取是为偷,何来借字一说! 只是现在东西在别人手上,只能徒叹奈何。 但这道信剑上还蕴藏着另一道气机,意思就明了起来。 凭感觉,这道气机的来源正是东羽,凭着这道气机可以找到此人,也就说明此人并非真是捞取宝物之后远走高飞。 同时,这柄信剑并非一般货色,剑身上刻着一个漂浮在翻开书本上的山峰,很明显这是某个山门宗派的标识,就算找不到东羽,也能去找这个宗门,哪怕这把信剑并非东羽所在宗门,信剑本身就值不少钱,虽然抵不了白蟒龙衣的损失,总比空手而归要强。 但是同样,这柄信剑也是个烫手山芋,若此物是东羽不择手段得到之物,那么后续的麻烦只会找上持剑之人,典型祸水东引的策略,以短短一次见面,以及两次事情的反馈来看,宁白峰觉得这种事情,东羽做得出来。 但信剑上的这道气息,又推翻了这个猜测。 此时的宁白峰,对东羽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认知,无耻却又有原则,聪明却又没个正行。 既然知道东西还能找到,宁白峰也就不打算多待,毕竟大战刚歇,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变故出现。 收起信剑,宁白峰走上山道,准备返回螺舟。 前往山崖顶端时,一道儒士身影站在路口,像是等待已久。 宁白峰皱了皱眉,脚步未停,按着台阶走上崖顶,面对着儒士,问道:“佟先生可是在等我?” 此时望海崖上只有两人,对方若说不是在等他,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佟山儒点点头,“一起走走如何?就当做是闲聊。” 宁白峰一脸古怪的看着儒士。 以同行闲聊为借口,实为攀谈的做法,他已经遇到多次,上一个是洛家山山主,前面一点还有老山主,三人都是儒家修士。 莫非读书人都是这样的? 佟山儒略有疑惑,“有事?” 宁白峰哪能让他知道自己心中这些纷乱念头,立即摇头道:“先生相邀,晚辈哪有拒绝的道理,只是螺舟局势未稳,须及早返回。” 这句话里,他刷了个小小的心眼,若是儒士不回螺舟,那就等于来意不善,反之则为寻常,同时这番说辞又很合理,不会让对方感到不快。 佟山儒看破未说破,笑着点点头,“那就一起回去,顺便也要跟长卫那孩子谈谈后续之事。” 山风吹拂,中年儒士大袖飘飘,率先往崖顶广场的另外一头走去,宁白峰紧随其后,期间还偷偷仔细打量了中年儒士一番,暗自猜测对方来意,以及做好戒备,调整气机流转节奏。 佟山儒走在前边,温声笑道:“宁白峰,若是我没看错的话,你曾经在书院里求学过一段时间吧。” 既然知道姓名,想来宁白峰去潮来客栈的这段时间,中年儒士已经回了一趟螺舟,并且还与薛长卫有过交流,如此看来,佟山儒确实是来找自己的,山崖道口相遇,并非偶然。 只是此刻中年儒 士说的书院求学,宁白峰则是苦笑,“求学算不上,曾经在书院待过几天,佟先生为何如此问。” 佟山儒有些诧异的看着年青人。 只是待过几天,就有如此浓郁的书生剑气,真的是天纵奇才? 佟山儒感叹道:“儒家读书人,讲究负重前行,身背书山,徜徉书海,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一身书生意气,胸怀浩然天地。真正将书读进去的儒家子弟,自有一股读书人的书生气,自意念里散出来,他人察觉不到,但同为读书人,自然感触颇深。” 宁白峰愣了愣,自意念里散出来的书生意气,难道就是剑崖石刻上临摹下来的那股剑意? 自从在湘云书院里,老山主传授君子剑道后,他就一直练字练剑,并且闲暇之余也在看书,若说将书读的有多深,那还不至于,能起到这种效果,应该就是在书院时老山主加持的书山印有些不同,以及那块书山印玉佩的原因在其中。 后来在绿柳山庄里剑崖石刻下,那次危及神魂的剑意临摹,现在想来,能那么快领悟剑意,未必没有那块书山印的作用在其中,只是令他疑惑的是,当时的书山印玉佩在芥子袋里,很少拿出来,书山印是如何挥效用的,看来以后回到离洲,还要向老山主请教一番。 宁白峰略微思索后,笑问道:“佟先生来找我,不会是来讲学的吧。” 佟山儒哈哈一笑,“习惯了,书院讲学多年,见到读书子弟,总想着交流探讨,毕竟学识想要增进,总要和不同的人去印证,此次主动相见,只是想看看陷入定海城这场局里的剑气书生,是怎样的一个年轻俊杰。” 剑气书生这个词,宁白峰觉得颇有意思而,儒家君子剑道的剑气雄厚,天下皆知,而自己修剑以来,唯独剑气居多,确实很像老山主口里的文剑武书生。 宁白峰莞尔一笑,既不辩驳,也未承认。 两人走到崖边悬梯桥头。 佟山儒看着螺舟山峰,轻叹一口气,“山不转水转,讲的就是一个稳字,然而如今的定海城又何来安稳一说。” 宁白峰看了中年儒士一眼,转头看向螺舟,轻声道:“先生不是已经做好了平局收场的准备么?” 佟山儒笑问道:“何以见得?” 这就有考教的意思了,宁白峰也不藏拙,直言不讳道:“海面上的文武之争,晚辈没看到,不好多说,但从红竹去而复返如此之快,想来先生那场架打的是无惊也无险,后来回到螺舟,先生对我的提议并未采纳,大有坐山观虎斗的意思,若说是忌惮敖天星,理由很牵强,因为红竹还在,施以援手想必不难,虽然晚辈不知道城隍庙那边出了什么事,想来先生不会平白无故白跑一趟,其目的无非就是将局势更为稳定下来,如今对方实力未损,我方也不逞多让,不是平局收场是什么。” 事情被说穿,中年儒士丝毫没有感到难堪,反而满脸微笑,看宁白峰的眼神,更是带着学生学业有成,先生幸而有之的感觉。 宁白峰被这眼神刺激的有些惊慌失措。 佟山儒笑道:“中庸之道,讲求的是不偏不倚,中正平和,而 这正是治一国的关键,只有国泰民安,百姓才能安居乐业,定海城薛家的这场动-乱,绝不能再扩大下去,否则定海城又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如今看似势均力敌,实则己方占据优势,但同样损失也是最重,所以,想要真正的平局,还需要互相倒手一番,薛家损失的找补回来,实力较强的剥离出去。” 最后一句话,宁白峰听懂了,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中年儒士的来意。 先前说那么多,只是在试探宁白峰是否明白事理,最后这几句话才是关键! 宁白峰笑问道:“先生是来赶我走的?” 现在双方实力对比,吴河对齐彦,佟山儒对敖天星,山海城隍相对,而多出来的宁白峰和聂红竹,以及那名城隍阁前喝酒的年青人,正是最大的变数,只有将这个变数剥离开,才能真正的平等相对。 佟山儒笑了笑,“赶人倒不至于,你若真是把薛长卫当朋友,就不要在定海城多做停留,尽早离开为好。” 走上悬梯,两人并肩而行。 宁白峰陷入沉思,对于定海城,他并没有打算在这里待多久,但是既然决定帮薛长卫,就要等到事情结束再离开,做事自然得有始有终,更何况,这么离开定海城,怎么都有些被驱赶的意思。 佟山儒好似看穿了青年的心思,微笑道:“薛佟两家即将成为姻亲,不会再有势单力孤的情况出现,唯一的遗憾就是未能让你看着薛长卫大婚,作为补偿,我可以在接下来的‘平势之局’里,为你争取一份好处,即是作为赔礼,也是当做谢礼。” 宁白峰苦笑起来,他打算帮到底的目的,就是想要助薛长卫重新站稳脚跟,如今对方连这个后顾之忧也解决了,就更是不想他留下来,况且,还会在后续谈判中给他捞取好处,典型花钱送神的意思。 宁白峰无奈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先生想要我何时离开?” 佟山儒略微思索,“双方平势还需要一段时间,你大可去处理私事,但是这个时间不会太久。” 宁白峰只得答应下来。 但是答应归答应,有些话,宁白峰还是想说出来,“先生不愧是治国大才,对平字的理解,实在是远旁人,预祝先生早日‘平天下’!” 平字语气咬的格外沉重。 佟山儒唯有苦笑,但却放松不少。 事情敲定,中年儒士不再聊这些糟心事,而是继续说起剑气书生的事情,说出儒士个人对浩然剑气的理解,天马行空,真正算得上随意闲聊,期间宁白峰还旁敲侧击的隐晦询问,有关书山印的事情,得到的回答却很简略,但又很沉重。 书山有路,一脉印信。 再多宁白峰不敢多问,但仔细一想就明白,必定和君子剑道有关。 这些事情,还是留到湘云书院,亲自询问为好,届时还能向老山主当面致谢。 闲谈许久,两人穿过凌空架设的悬梯,走上螺舟半山腰。 至此,两人拱手道别。 儒士去往山腰另外一侧螺舟主殿,宁白峰则是返回山巅小院。 第一百二十三章 山毁林灭坤洲志 穿林山道上,一男一女两人漫步前行。 聂红竹身背竹筒,衣袖飘飘,许久未曾如此闲逛的她,此时的心情极好,看着周围奇特的海岛景观,满眼都是新奇,看到旁边的青年一直在沉思,轻声询问道:“公子还是在担心薛长卫的安全?” 宁白峰摇摇头,“吴老虽然在静修,哪怕只有佟山儒陪同,他的安全也照样能保证,他们此行前往海城的观潮台,目的在于和谈,敖天星不会冒险鱼死网破。” 与中年儒士分开后,宁白峰返回山巅别院,恰好聂红竹返回,得知吴河进入密室静修,薛长卫要和佟山儒一起前往海城观潮台,与敖天星谈判。 宁白峰当即将东西一收拾,带着聂红竹下了螺舟。 佟山儒打定主意要用和谈来结束定海城乱局,那么和谈时,双方所要付出的代价也基本拟定好了,所做的不过是双方点头而已,留给宁白峰的时间真的不多,有些事情必须得去处理一番。 穿山过林,由西向东。 道路两旁店铺逐渐多了起来,相比西边望海崖的冷清,这里的热烈气氛,丝毫没有因为先前的那场厮杀而受到影响,只是在穿过酒肆一条街时,里面不时传来对定海城局势的议论,猜测望海崖何时会开崖迎客。 热闹繁忙的酒肆,让宁白峰想起东羽,然后又想起他的一句话。 茶杯间话多,酒碗里事多。 偶尔从酒肆街道嘈杂的话语声中,飘出的洛家山三个字,牵动了宁白峰的心神。 自从螺舟出海后,洛家山的消息便就此断绝,途中只是经历过一次海底暗潮,猜测洛家山变故会极大,但依旧是一无所知,后来苏老回来,宁白峰也曾问过,收到的回答却是一只木棍,以及一声怒骂,上了远扬岛后,事情接踵而来,根本没有闲暇了解这些,所以,此次要办的事情中,见闻堂占据其一。 宁白峰带着聂红竹走进井街第一道路口上的见闻堂,上到二楼寻到一处听闻室里,静等风信子上门。 茶香袅袅间,一身青衣的丰腴妇人走了进来。 妇人相貌平平,但身段凹凸有致,尤其是胸前的丰硕处,简直呼之欲出,给妇人平添数分姿色。 宁白峰还是第一次见到有女子做风信子,不免多看了几眼。 妇人坐下后,剜了一眼桌前的年青人,那眼神,简直能勾人心魄。 宁白峰立即眼观口鼻,收摄心神。 妇人看了一眼站在旁边,身背竹筒的聂红竹,心知眼前的这位才是正主。 做风信子多年,见过的人不计其数,什么样的没见过,就这种大家子弟出门侍女随行的,多了去了,莫说是一个侍女,前呼后拥,当着风信子的面,左手花钱买消息,右手做那羞臊之事的大有人在,甚至对她这位风信子毛手毛脚的,一样也有。 妇人看着安神坐定的年青人,抿嘴一笑,问道:“奴家袁是此处听闻间的风信子,见闻堂规矩,看消息收钱,不知公子想要知道什么?” 宁白峰早已打好腹稿,“我想知道震洲南海洛家山的情况。” 妇人点点头 ,最近探听洛家山消息的人很不少,多眼前这一个不算稀奇,妇人微笑道:“洛家山消息并不算多隐秘,公子哪怕不花钱,奴家一样可以告诉你,但是见闻堂里的消息,自然和外边流传的那些有所区别,因此,这则消息的售价为二十枚折背钱。” 宁白峰估算了一下,二十枚折背钱的价码不低,见闻堂能收取这个数,消息的内容必定不简单。 手掌翻动间,一小撮折背钱叠放在桌上。 妇人手下钱币,秀口轻启,洛家山的消息娓娓道来,“半年前,自天外而归的圣人撞碎洛家山的揽月峰,砸进紫竹林,自此引一场混乱,据传在圣归之前,秘境里已经出现异象,后来紫竹林生变,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的就是天妖竹母的出现,同时还有在乾洲被混元天阙追杀的邪道巨擘金坎子,” 宁白峰静静喝茶,听到金坎子这个名字时,微微顿了一下,这个身骑黑虎的邪道天仙境修士,宁白峰与他有过接触,若非当时洛茹在旁,宁白峰绝对会着了此人的邪门术法。 妇人继续说道:“追寻异象而来的,还有洛家山的上境天仙洛茹,一番混战之后,紫竹林被摧毁近半,后来金坎子使出摄魂手段,配合上御灵的法门,将竹母拘押进御灵器物当中,据为己有。但在这场争夺中,从天而降的圣人始终没有露面,甚至不知所踪,但是这其中有一则不算消息的消息,就是在竹母出现之前,有人曾经察觉到有一处区域,灵气波动极为剧烈,赶到之后,那里只有一座巨坑,整片区域内的竹林被挖空搬走,甚至还看到洛茹天仙在附近出现过,似乎同行的还有一人,只是无人知道去了那里,不少得知消息的人猜测,那里想必就和圣人有关,只是无从查证。” 宁白峰暗自心惊。 画卷初成时的异象,绝对有不少人看到,那时的情景,就像逐臭的苍蝇,蜂拥而至,这个比喻虽说有些不太恰当,但情况差不到哪里。邱清江能第一个赶过来,凭借的是万剑石林之人对剑的那一丝感应,已经找到附近,洛茹身为天仙,哪怕距离很远,照样比其他人来的快。 被洛茹救下后,宁白峰能有时间疗伤,离不开洛茹的坐镇。 若非紧随其后的是竹母出现,转移了其他人的视线,否则宁白峰绝对逃不过那些有心人的查探。 这个人情,宁白峰得认。 妇人说话声未停,“紫竹林里一场上境之战后,洛茹负伤返回洛家山,但却封锁了紫竹林,不许进出,洛家山只是安静了短短的一个月,从兑洲极乐仙宫赶来的牡丹妖姬,一来就打上洛家山主峰,随后困居紫竹林里的金坎子破出山谷,将洛家山震的支离破碎。” 曾经在渡船上遇到海底暗潮时,宁白峰就与薛长卫猜测洛家山的战况绝对恐怖,却依旧没有想到,整座洛家山岛会被打碎! 宁白峰缓缓放下茶杯,问道:“牡丹妖姬又是何人?” 妇人古怪的笑了笑,“这个问题可是要额外收钱的,公子确定想要知道这位艳名远播的牡丹妖姬身份详情?” 宁白峰立即听出妇人话中的意思,仅从艳名远播四字就知其绝非善类。 兑洲极乐仙宫,宁 白峰曾经听人说过,那是个如同青楼楚馆一般的修行宗门,这种地方出来的的女人,其详情可想而知。 宁白峰摇摇头,拒绝了这个问题。 妇人轻轻抿了一口茶水,“至于牡丹妖姬为何打上洛家山,有传言两人有过不浅的交情,能这么快赶来,应该是用了传讯奇物鸳鸯书,这才能跨越重洋互相联络上。四名天仙在洛家山大打出手,两位音律家流派的天仙以音杀之术对敌,将本就破碎的岛屿大部分区域沉入海底,后来洛家山主拼死斩杀金坎子,却也同样身受重伤,而最令人瞩目的竹母御灵器物,被临死前的金坎子炸成碎片,其中最大的一块应该是被洛家山主得到了,牡丹妖姬抓取一部分之后,逃遁离开。” 虽然只是寥寥数语,但洛家山的战况绝对更为惊心动魄,也更为残酷。 曾经看到过刘云浪踏入上境天仙时的气象,窥一斑而知全豹,可想而知上境天仙毫无估计的出手,会造成多大的灾难。同时也在惊诧见闻堂的本事,能在上境天仙如此恐怖的交手下,探听到这样详细的消息,其实力绝对不简单。 宁白峰沉默片刻后,问道:“洛家山后来如何?” 妇人微笑道:“洛家山毁于一旦,唯独主峰无恙,洛家两位天仙拼力使出搬山的大手段,将主峰架在雷鹏背上,振翅离开,据多方猜测,应该是去了离洲,毕竟与沧浪海宫是数百年盟友,而且离洲偏远,没有雷鹏渡舟,其他各洲想要跨越风暴洋,难度极大,洛家山受此重创,确实需要休养生息,离洲是最好的选择。” 话语声告一段落,听闻间内落针可闻。 宁白峰缓缓消化这些消息,洛家山这场劫难大的实在震撼人心。 随即他又想起另外一个问题,虽然事情还很遥远,但总有一天要面对。 若他日事情办完,该如何返回离洲。 数百年来,离洲能与其他各洲联系,靠的就是洛家山雷鹏渡舟,如今洛家受此重创,避难离洲后,短时间之内雷鹏渡舟绝对不会出航,也就预示着离洲自此将与世隔绝,除非其他各洲拥有跨海舟的仙家势力,重行开辟跨海航线。 良久的沉默之后,妇人询问是否还有想要知道的事情。 宁白峰摇头起身,告辞离开。 来见闻堂的目的便是打探洛家山的情况,既然已经知道情况,那就该去做其他的事情。 至于欠洛茹的人情,宁白峰现在有心无力,急也无用。 出了听闻间,宁白峰前往在二楼柜台处,买了一份《坤洲图志》,然后带着聂红竹走出见闻堂。 按照苏老的要求,没找到玄妙之门,就只能一直在山下打滚,这一路游历下去,虽说目的地是回元山鼎剑阁,但他连鼎剑阁在坤洲那个地方都不知道,尤其是还要去一趟天墟江上的龙门,所以坤洲的大致走向以及哪些特有的山精-水怪,都需要了解一番。 站在见闻堂门口,聂红竹看着人流如织的街面,轻声问道:“公子,接下来要去哪里?” 宁白峰辨认了一下方向,笑着吐出三个字。 “城隍庙。” 第一百二十四章 海城奇景香火袅 远扬岛,地处定海城外十里。 想要去城隍阁,需要在渡口东部的碟阵台,乘坐伏波碟才能抵达,宁白峰打听情况后,来到名称奇特的碟阵台,立即就被惊的目瞪口呆。 碟阵台,顾名思义,是一座伸出海面的巨大圆形平台,表面上刻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字,就算是在阳光下,这些符文字依旧闪烁着微弱但却清晰的光芒。 碟阵台边缘悬浮着一些七尺大小的圆碟,平台上人来人往,不断有人走上圆碟,被载着离开,同样有那些乘载圆碟而来的人士。 宁白峰见过各种凡俗车船,艨艟战舰,仙家飞天渡船,浮空小舟破浪梭,却从未见过这种承载工具。 看了片刻,宁白峰走上平台入口,对着桌案后的接引女子问道:“姑娘,去城隍阁该怎么走?” 接引女子伸手指向平台右侧,一处靠近岸边,行人较少的方位,微笑道:“碟阵台不能直接到达城隍阁,公子可以乘坐阵碟前往清香岛,然后再途经梁桥,才能抵达城隍阁礁岛。” 宁白峰点头致谢,按照女子接下来的指示,付了两枚折背钱,然后带着聂红竹走进-平台,踏上阵碟,去往清香岛。 阵碟方圆七尺,端坐数人绰绰有余,浮空飞驰在海面上的度并不算快,因此海风吹在脸上并不觉的难受, 宁白峰环顾四周,去往清香岛的人并不多,前前后后不过五人,看不出有何异样,审视一番后便不再多看,行事谨慎不表示就要疑神疑鬼。 宁白峰悄然从袖里摸出在见闻堂买的《坤洲图志》,坐在阵碟上翻看关于定海城的记载。聂红竹一路虽未说话,却也对阵碟这种东西好奇,跟着一起坐了下来。 《坤洲图志》上记载的东西极多,定海城的描述不过千字左右,其中最让宁白峰感兴趣的,是海城中心的定海神柱,据记载描述,此物是远古时期,先贤圣人用来测量海潮高低,镇压海疆的遗物,定海城的名称也是由此而来。 而让宁白峰惊奇的阵碟,就是依托定海神柱建造而成,定海城的海城,坐落在靠近海岸的一片范围广袤,星罗棋布的各种礁石岛上。城内除了各种桥梁连接,最多的就是碟阵台,生活在城内的并非全部都是修行人士,但就算是修行之人,能如地仙驾云的又有多少,因此,四通八达的碟阵台作用尤其重要。 忽然间,聂红竹出一声惊呼。 宁白峰立即合书抬头,右手握上腰后的游方杖。 阵碟前方,海面如煮沸汤,无数道银色飞鱼冲破海面飞上天空,密集的场面,犹如万箭齐。 阵碟飞进飞鱼群众,立即就有无数银鱼撞了过来,宁白峰手中游方杖挥出道道残影,脚下绕着阵碟边缘不断腾挪,拦人式将周围笼罩的水泼不进。 宁白峰手中招式不停,但力道却掌握的极好,密集撞来的飞鱼并没有被打的血肉横飞,而是被挑飞出去。 鱼群飞出度很快,十来个呼吸之间便已全部冲出大海飞上高空,然后拉出一挑长虹,日光撞在银色飞鱼身上,光芒璀璨夺目,长长的鱼翅挥动间洒落而下的水珠,带出一座彩虹桥梁,鱼群如跃桥而飞,壮美异常。 聂红竹惊讶的合不拢嘴巴。 宁白峰收杖而立,仰头观看,同样目不转睛。 鱼群出来的突然,离去的也快,不多时,天上的景象便被阵碟甩在身后。 经过飞鱼出海一事,宁白峰也没什么心思再继续看书,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陪着聂红竹闲聊,直至抵达清香岛碟阵台。 出了碟阵台,岛上最让宁白峰目不转接的便是各种售卖长香的店铺,其中尤其以一座数层高,顶部一只巨大长香,如利剑指向天空的高楼最为令人瞩目。 岛上飘散着各种香味,俱都是从各种香铺里传出来,香味驳杂却不混乱,闻之让人感觉馥郁扑鼻,并不腻人难受,宁白峰暗叹这里叫做清香岛,不是没有道理。 行走间,一道招呼游人买香的声音引 起了宁白峰的注意,不是那位香铺伙计有多么特别,而是喊的那句话让他觉得很有意思。 无香不进庙,空手不拜神。 宁白峰此行来的目的就是去城隍庙,拜谒城隍,既然都走到地头上,确实没有空手去城隍庙的道理。 毕竟望海崖上若是没有城隍钟的援手,宁白峰想要脱困而出必定没那么简单,所以拜谒城隍爷,送礼不太合适,送书裱字增加气运又不会,因此上香便成为最佳选择,而且还是上好香。 神受一炉香的道理,宁白峰还是懂的。 转身走向最大的那栋楼,看了一眼门牌匾额上“香楼”两个大字,不经意间,一个拳头大小的小人从香字里窜出来,钻进楼字里面。 宁白峰立即眼睛一亮,这块牌匾显然年头日久,已是神物,只要稍加祭练,就是一件蕴含香火气韵的法宝。 而那个小人显然就是香火气韵所化,这种灵物,是那些精怪妖物最好的大补之物,比那些香火铜钱,香案台上的那些供奉物件更为让人垂涎欲滴。 这样的宝物都随便挂在大楼门口,这栋名为香楼的香铺,还真的是财大气粗。 进入香楼,一排排香架摆在眼前,数名店铺伙计忙的脚不沾地,给到来的客人讲解各种香的作用。 宁白峰听了片刻,等到一名伙计有个空余时间,立即上前出声问道:“刚刚听了不少,不知最好的香是那种,我想买最好的立香。” 店铺伙计对这种询问早就习以为常,回答的也轻驾就熟,“客官想必是第一次来清香岛,在我们这里,买香从来不说买字,只因买字太市侩,容易冒犯神明,所以称为请香,而清香岛原先便是叫做请香岛,后来才因各色香气改为清香。” 宁白峰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一茬。 店铺伙计极为健谈,说完这些便继续问道:“本店的香绝对是岛上最好的,一柱香里能增加的气数绝对是十成十,不像外面一些铺子,满柱香,最多只能点出七成的香烟,所以我们家店里的香都是好香,不知客官请香要用来作何用处,是请神,祭往还是许愿还愿?我好给客官推荐一二。” 宁白峰对这番说辞不置可否,自家店铺的伙计,哪有不说自己货物最好的道理,至于作何用处,宁白峰不想直说,只是换了个说法,想要最上等的立香。 店铺伙计想了想,顺手指向头顶,“最上等的就是这种龙头香,只是这价格......” 宁白峰抬头向上看,这才注意到,香楼内部中控,形成一个圆形,三层两边各伸出一节暗黄色雕刻而成的蛟龙头颅,双龙戏珠般斗拱着中间一座香炉,炉中插着三只半人高的巨大立香,烟火袅袅汇成一线,然后如蛟龙般游走在香楼内部,缓缓消散。 虽然不懂香,但这种香烟气象,必定不是俗物,店铺伙计没有明说价格,但绝对不便宜。 既然打定主意要请最上等的香,宁白峰也没客气,问清楚一枝香需要一枚通宝钱后,爽快的从怀里摸出三枚通宝钱,要了三枝为一柱的龙头香。 店铺伙计做成这么一大单买卖,心情显然极为高兴,话就更多了起来,“客官这时候请香去城隍阁可算是来对了,要是提前一两天,您就算拎着猪头肉也找不到城隍门,前两天,敖家用禁制截断了梁桥,不准多余之人接近城隍阁,直到昨天才开阁,所以今日来上香的人才格外的多一些。” “要说咱们这位城隍爷,那是真的尽职尽责,虽然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瞧不见城隍爷真容,但就每年从海上来的高风巨浪,全都是城隍爷给拦下来,城内出现的那些海妖,也都是他老人家给驱逐出去的,让咱这定海城,真如定海神柱上那八个大字写的一样,风平浪静,海晏河清,所以赶早来上香的,都是关心城隍爷是否安然无恙的。” 宁白峰默默听完,然后笑着跟店小二告辞开。 出了香楼,宁白峰和聂红竹两人跟着人-流走上跨海梁桥去往城隍阁。过桥登山,等宁白峰走上城隍阁正殿大门 前时,已是两个时辰之后。 踏上城隍阁正门前的瞬间,宁白峰突然感觉到怀里有一物跳了一下,然后他顺着感应,扭头看向岛屿遍布的海城方向。 信剑在跳,如人呼唤。 聂红竹眼见宁白峰忽然停下,有些疑惑不解。 宁白峰静等信剑停止跳动后,默默计算了一下方位,然后转身进入城隍阁正殿内。 龙头香被点燃,插在香炉的正中央,宁白峰看着浑身金漆的城隍塑像,并未行跪拜这样的大礼,而是躬身低头,以示谢意。 人虽未行大礼,但三枝龙头香这样香火厚重的灵物被请进香炉,城隍阁庙祝当即就邀请宁白峰去后阁喝茶,说是要感谢香火厚礼。 宁白峰想了一下,觉得有必要走走,若是城隍真灵显身,可以当面说句感谢,表达援手之谊。 城隍礁岛不大,建在其上的城隍阁,自然也不像其他城池那样恢宏气派,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应院落偏殿应有尽有。 行走在后殿廊道时,庙祝边走边给宁白峰和聂红竹介绍墙上诗词歌赋的来历,以及诗词主人如今的成就,绘声绘色,令人神往。 走到廊道半途,一名中年男子悄然而至。 男子一身灰衣,腰缠束带显得极为干练,眼角的法令纹镌刻在清瘦的面庞上,给人一种肃穆严谨的感觉。 庙祝看见来人,立即上前见礼,然后互做介绍。 宁白峰这才知道,来的是城隍爷的属官,铁笔文判。 文判官微笑着对庙祝说道:“贵客临门,就由我来招待,今日来客较多,我不便此时显身在前殿,荀庙祝就幸苦你在前殿多招呼一下。” 尽管一神一人同住一处屋檐,文判官的话说的既不是见外的客气,又不因为截客而显得让人不快,说话做事严谨有度,其作风可见一斑。 庙祝本以为来的是豪客,没想到会惊动文判官露面接待,而且还是神灵嘴里的贵客,这就让他很惊讶了。 最近城隍阁不安定,这时候来的贵客,那就不算简单,莫非这名年青人和那东羽公子一样,与城隍爷有旧? 庙祝虽然想的多,却没多嘴多舌,笑着告辞,去往前殿。 文判官目送庙祝离去,领着宁白峰去往后殿小院,“来的晚了点,宁公子还请莫怪。” 宁白峰愣了愣,“你知道我?” 文判官点点头,说道:“城隍大人此刻正在定海神柱顶部与那些人商谈事情,不便亲自接待。” 宁白峰猜测应该是佟山儒透露给城隍,然后才传到文判官这里。 但事情归事情,贵客这个说法又从何来。 三枝龙头香就能成为城隍爷的贵客,那城隍的脸面未免也太不值钱了。 文判官微笑道:“宁公子与城隍大人的旧友有缘,当然算的上是贵客,况且三枝如此贵重的龙头香还在殿内香炉里,当然是贵客中的贵客。” 与城隍旧友有缘,这让宁白峰有些迷糊了。 文判官没多说,只是给宁白峰请茶,然后说道:“有人曾说茶杯间话多,但沈某不喜多言,就直来直去,宁公子喝完这杯茶恐怕就要离开定海城了,沈某从定海神柱回来时,上面已经商量的差不多,就剩一些细枝末节,并非是打扰宁公子游览定海城的雅兴,只是最进定海城局势不稳,只能做这种逐客的无奈之举,待到他日定海城安定下来,城隍大人当亲自作陪,畅游定海城。” 听到熟悉的一句话,宁白峰若有所思。 至于文判官说的要立即离开定海城,只能无奈的叹口气,最感兴趣的定海神柱还没去看看,不免有些遗憾,“既然情非得已,我也不能强人所难,下次当亲自向城隍爷致谢。” 文判官笑着端起茶杯,以茶代酒。 宁白峰一饮而尽。 茶杯落下茶桌间,物景倒转。 三道人影消失不见,只于户口茶香袅袅。 第一百二十五章 迎仙镇再遇故人 定海城,山城城门处。 宁白峰对着数百丈外城门口方向那三道身影,抱拳行礼,然后转身顺着官道,缓缓离去。 聂红竹看着沉默不语的宁白峰,轻声问道:“公子还在为离开定海城之事而不快?” 宁白峰被打断沉思,轻轻笑了笑,看了一眼行人稀疏的官道,摇头道:“并非不快,而是有些遗憾罢了,好不容易来到定海城,只是打了一场架,就这么离开了,确实有点......” 宁白峰找不出一个词,来形容此时此刻的具体感受。从第一天听说到定海城开始,他就对这里充满向往,总觉得有什么在吸引他,尤其是在《坤洲图志》上看到定海神柱这四个字时,这种吸引更为明显。 到了城隍阁后,根本就没机会离开,陪着文判官喝了一杯茶,就被送到山城门口,等待他的就是薛长卫,吴河以及佟山儒。 聂红竹深吸一口气,双手伸开伸了个懒腰,姿态娇俏,“我倒是觉得离开定海城很好。” 宁白峰微微一愣,然后问道:“你不喜欢薛长卫?” 这个喜欢当然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聂红竹从未来过这里,贸然觉得离开定海城很好,只可能是不喜欢这里的人和事,而事情不外乎就是螺舟上的那场交战。 那时聂红竹会在没有宁白峰指示的情况下,出手护住薛长卫,估计是说了什么让她感到不快的话。 聂红竹俏皮的向前跃出一大步,浮在半空,然后转过身,笑道:“有点,相处这么长时间,觉得他看任何人和事物,都是带有价值的眼光,就像先前在城门口,他说感谢你的帮助,以及养魂液,所以送你一个无量酒壶,这就像是在做交易,没感觉有什么朋友情义在里面。” 此时官道无人,聂红竹肆无忌惮的凌空倒飞。 宁白峰摘下挂在腰间那个拳头大小,莹白如玉的小巧酒壶,喝了口酒,“还记得薛长卫的临别赠语么?” 聂红竹浮空踩踏,如蝴蝶般翩然飞去,空中犹自传来她的回答,“远游不易,小心为上!” 宁白峰将酒壶拿到眼前晃了晃,然后低头看了一眼脚下这双金丝玉帛靴,两样宝物都是在城门口分别时收下的赠礼。 所不同的是,酒壶是薛长卫的私人所赠,而靴子却是佟山儒向敖家索要的那一份好处。 酒壶名为‘花间’,是无量壶一类的宝物,与日月壶和随身武库这些储物宝物有些区别,只能装水一类的液体,并不能储物。 曾经在离洲的时候,老道士得到过一个日月壶,当时顺嘴给宁白峰提到过一句,无量壶其实是日月壶的失败品。日月壶本身就是异宝中的异宝,珍贵至极,而作为失败品的无量壶也不可小觑,同样是异宝级的宝物。 这份临别赠礼着实不薄。 至于脚下这双金丝玉帛靴,虽然只是奇珍级,却也照样不简单。 佟山儒告诉宁白峰,靴子本身便是如同法袍一样的存在,上面以金玉灵蚕丝编制出禁制符阵,遇水可踏波,轻身可提,对于还没踏入中三境的练气士和武夫而言,作用极大。 宁白峰右脚轻踏地面,瞬间闪身到数丈外的聂红竹身边,笑道:“薛长卫身为商家子弟 ,行事作风自然会带有商人气息,刚上螺舟那会儿,薛长卫并非是真心想要与我结交,能来找我喝酒,只是给洛家山一个面子,这是他行商多年的滴水不漏。” “苏老解决蟹母后,薛长卫便常来小院,他一个渡船主,有着忙不完的事情,却还是常来山头,无非是想拉关系而已,后来的那些交易,实际上都是他在吃亏,却依旧乐此不疲,目的不外乎拉拢苏老和我,赚取最大好处。这里面,全都有他的一套价值衡量在其中。” 聂红竹瞪大眼睛,看着突然出现在旁边的宁白峰,惊奇的说道:“既然公子知道这些,那为何还助他,掺和进这次的纷乱之中。” 宁白峰笑道:“他虽然是个价值心很重的商人,但同时他也是个很有情义的商人。我曾在洛家山深海渡口上,看到他猜到洛家山出事后,愿意为洛家山尽绵薄之力,螺舟上,我和苏老对他报以善意,薛长卫同样回报以诚心,而这次的临别赠语,也是他能做到的最大情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处事准则,不能因他的处事方法与自己有差异,就觉得他这个人心思不良。书上就曾记载过,人生有涯,情义无价,单纯只是为了情义无价四个字,出手相助也是理所当然。” 官道上有行人出现,聂红竹翩然落地,与宁白峰并肩而行。 聂红竹伸手扶了扶背后的竹筒,掩饰自己刚刚的肆无忌惮,轻声咳嗽一下,问道:“一句临别赠言如何就成最大情义了?” 宁白峰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官道迢迢,行人渐多。 宁白峰突然伸手进怀里,摸出一柄不断跳动的玉质信剑。 在聂红竹疑惑的眼神中,宁白峰拉着她走进官道旁的树林里,确认四周无人之后,松手放开信剑。 刚一松手,信剑立即飞掠出去。 聂红竹还没搞清楚状况,身边的宁白峰就立即追着信剑而去。 聂红竹也不敢怠慢,立即追上宁白峰身边,问道:“公子,这是做什么?” 宁白峰飞奔不停,微微侧过头,微笑道:“讨债!” 疾风掠影,两道人影在树林里飞掠前行,形如鬼魅。 宁白峰看见前方树林逐渐稀疏,隐隐有房屋出现,立即看中一株大树,然后掠上树顶。 一里外,群山环绕之中,一座秀美小镇坐落其间,蜿蜒河流如玉带般绕着小镇而过,身在高处的宁白峰看的真切,追逐的那道信剑,径直飞进前方小镇的一座高楼之中。 聂红竹来到宁白峰身边,踩在一只细小枝桠上,轻若鸿毛,“东羽就在附近?” 先前去城隍庙的阵碟上,宁白峰就给聂红竹说过东羽以及法袍的事情,自从拿到信剑开始,宁白峰就能靠着信剑感应到东羽的位置,而第一次察觉到的方向正是城隍阁,后来在城隍阁门前,信剑又一次跳动,位置却是在定海城里。 文判官劝他离开时说的那番话,宁白峰就隐隐猜到是东羽的所为,甚至有可能是城隍和东羽联手为之,宁白峰当即就感应信剑,东羽的气机恰好已经离开定海城。 而在山城外,宁白峰之所以成默不语,就是在默默感应东羽的位置。 如今信剑飞入小镇之中,自然是回 到其主人身边,宁白峰点点头,“不能让债徒久等了。” 说完话,宁白峰跃下树梢,前往小镇。 白墙灰瓦间,镇内小桥流水,颇为幽静古朴。 进入小镇前,宁白峰在镇口的牌坊上,看见了小镇的名字,迎仙。 迎仙镇不大,站在镇口牌坊下,仰头就能看到镇集中间那栋三层高的酒楼。宁白峰和聂红竹穿过镇内街巷,刚走到酒楼门口,店小二便热情的招呼上来。 宁白峰刚准备踏上台阶,一个酒坛子就从楼上掉下来,砸在他脚边,哐的一声,酒水四溅。 聂红竹立即腾身而起,冲上酒楼。 宁白峰右脚一跺地面,整个人如旱地拔葱,跃上一楼飞檐,几个起落后便已冲进顶楼。 “哎约喂...”店小二立即一拍大腿,转身向酒楼里跑去,同时还大呼,“掌柜的!出事了!” 引来送往多年,这样的架势小二见过多次,这帮江湖人士一言不合就容易大打出手,砸坏桌椅碗筷都只是轻的,一个处理不好,整栋聚仙楼都有可能被拆了。 哪怕事后要吃掌柜的一番挂落,也总比丢了这饭碗要强。 酒楼三层的雅间里,东羽醉醺醺的斜靠在窗边,看着从下面冲进来的两人,有些不满的说道:“你们怎么...才...才来,都...都...等你老半天了。” 说话间伴随着酒嗝,舌头都有些捋不清,显然已经喝了不少。 宁白峰拦下准备说话的聂红竹,从腰间摘下花间壶,将里面的酒水倒进桌上的一只酒碗里。瞬间,一股馥郁的酒香散出来,盖过了酒楼里浓浓的酒香味。 醉倒在窗边的东羽嗅到这股酒香后,立即就拱了起来,扑向桌上的酒碗,却在距离酒碗一尺处,骤然停了下来。 一枚闪烁着赤红光芒的小剑,悬停在他的眉心前。 东羽缓缓后退,甩了甩脑袋,抹了一把脸,有些清醒过来,嬉皮笑脸道:“别介啊,这多不好,老朋友见面这么杀气腾腾的干啥,有事儿咱坐下来说,没什么事是一杯酒不能解决的,来来来,咱坐下慢慢说。” 宁白峰没动。 东羽缓缓坐在桌旁,右手顺势伸向酒碗。 咄的一声。 宁白峰手里的游方杖戳在桌上,距离东羽的手指不过一寸,“既然是老朋友,是不是该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东羽收回手,举手投降,“不是说好借用几天么,又不是说不还。” 宁白峰有些气笑了。 东羽朝悬空而停的那把赤红色小剑努努嘴,自顾自说道:“我说你能不能把这玩意收起来,怪吓人的。” 宁白峰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东羽有些受不了那眼神,无奈的伸手进怀,大大咧咧的摸出芥子袋,从中拉出一件白色外袍,有些恋恋不舍的递出去,“好马配好鞍,这东西我穿多英俊潇洒,给你真是糟蹋了。” 宁白峰接住扔过来的白蟒龙衣,没有理会他的怪话,“说吧,引我来这里到底想做什么!” 哐当一声响。 雅间房门骤然洞开。 第一百二十六章 入局人与破局人 酒楼小二神色慌张的闯了进来,刚开门,话还未说出口就已经噎在嗓子里。 屋内,六道宛若实质的目光落到小二身上,让他如坠冰窖。 飞身上楼的男子脸色冷厉,手中短杖杵在桌上,一枚闪烁着赤色光芒的小剑悬停在桌前豪客的面前,气势逼人。 小二身后,酒楼掌柜同样看见了屋内情景,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把赤色小剑。 酒楼掌柜眼神微缩,立即将冒失的小二拉出房间,躬身道:“扰到诸位仙师,实在抱歉,此间酒菜聚仙楼一力承担,还望诸位仙师垂怜我等凡夫俗子,不要在酒楼内出手,以免生灵涂炭。” 东羽立即接话道:“喂,姓宁的,跟你说话呢,收起来吧,总得给人家掌柜一个面子吧,” 宁白峰收起游方杖,赤霄瞬间化作流萤掠进聂红竹背后的竹筒里。 压迫的气势消散,酒楼掌柜暗自松了口气,然后恭敬的关上门。 门外,酒楼掌柜一把揪住小二的耳朵,拉扯着离开,压抑着声音喝骂,“没眼色的东西,刚刚要是走的慢一点,这会儿就死了,还不赶紧给我滚下去,顺便告诉其他人,三楼谁都不许上,一应酒菜都由我来送!” 小二捂着耳朵痛的龇牙咧嘴,转身下楼。 酒楼掌柜暗自回身,偷偷看向天字雅间,眼神晦暗复杂。 经过这番打岔,屋内气氛终于不再凝重。 雅间内,宁白峰缓缓坐到东羽对面,再次问出那个问题,“你引我来这里,到底想做什么!” 自从拿到信剑,宁白峰就一直在猜测着其中的事情,只是不明白其中缘由,但很确信一件事情,那就是这个名叫东羽的男子,一直在牵引他。 就在酒楼小二打岔那一会儿,东羽早已将桌上那只装满仙家酒酿的碗拿到手里,美美的喝上一口后,惬意道:“这碗酒就当是我替你搬救兵的谢礼,不用太过于感激,真要是想谢我,这种美酒多给我来个十来碗就好了。” 宁白峰瞬间就明白,望海崖上,好端端的城隍钟不会贸然飞跃十余里海面,帮助一个陌生人,能解释得通的说法,必定是有人暗中指使城隍出手相助。 宁白峰缓缓坐到桌对面,“看来你跟海城皇的交情果然不浅,还能指使得动文判官为你说话。” 城隍阁里,文判官说的那些言词,宁白峰早就有所猜测,现在往深处细细品味,定海城这场乱局里,东羽绝对不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往深更处想,东羽如此花费心机引他来这里,目的绝对不简单! 东羽咂咂嘴,将目光落到旁边的聂红竹身上,眼睛骤然一亮,然后摸着下巴,摆了个自认为潇洒无双的坐姿,“在下东羽,日出东方的东,羽化登仙的羽,尚未及冠,亦未曾娶妻,未请教姑娘芳名,能否请姑娘坐下来喝杯淡酒,咱们谈谈人生聊聊理想?” 聂红竹眉头微皱,还是生人的时候,因为容貌的关系,没少遇到登徒浪子,同样也是因为容貌,才遭到难以启齿的屈辱,以至于后来的那些劫难。 眼前男子的作态,让聂红竹极为反感。 刚刚从楼上故意扔下酒坛,差点砸到公子,这会儿又知道他就是盗取白蟒龙衣的人,外加上对登徒子的厌恶,聂红竹终于压抑不住火气,反手握住背后竹筒口,拉出一把赤色长剑 ,直刺到东羽眼前,却又在距离瞳孔一寸处停了下来。 东羽眼皮没有一丝眨动,笑容不减,端起酒碗继续饮酒,淡然以对。 宁白峰略微有些吃惊此人心性之坚定,伸手压下聂红竹手中赤霄,手指一弹,两道光芒闪烁,返回竹筒内。 东羽这才笑道:“我这人最受不得威胁,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有事咱慢慢谈,没什么是是一坛酒不能解决的,对于你刚刚出剑的不敬,先自罚三杯!” 宁白峰见他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取碗倒酒,然后问道:“是不是喝完这三杯,就可以畅所欲言?!” 东羽笑着点点头。 宁白峰立即端起酒碗,连饮三碗。 东羽笑道:“爽快!我果然没看错,你这人豪放不足,爽快有余!很对我的胃口,不枉我费尽心思想引你离开定海城。” 宁白峰对此不予置评,静等对方下文。 东羽继续说道:“在潮来客栈里,我曾提醒过你,不要误入定海城的乱局,但是我从你的眼里看到毫无退意,只能故意话说半截,故布疑阵,想引你离开,无奈你小子不上钩,故意买通客栈掌柜,意图将你留在潮来客栈,却没想到你宁愿放弃身上的宝物也要去望海崖,颇有些重情重义。” “你在望海崖静坐的那半夜,我就在崖边树林里,同时也看到了刘大石与徐星洲,只能躲在一旁,后来刘大石对你出手,各路人马6续登场后,徐星洲放出最后一具阴尸傀儡,转身就离开。” “我多聪明,想想就知道是去了海城隍阁,这让我瞬间就知道定海城这场乱局,想要早点结束,帮你在望海崖上打一架没什么用,想要破局,只能从其他地方入手,而关键所在,正是脱离所有人视线的城隍阁!” 雅间内落针可闻。 宁白峰沉默良久后,吐出一口气,“原来你才是破局之人,虽然不知道城隍阁生了什么,既然没听到徐星洲再出现,说明已经死在你手上,然后你靠着关系,让城隍爷使出城隍钟,其实并不只是想助我,更是告诉那四位地仙,城隍爷已经站到我这一边,徐星洲已经死了!足以将劣势掰成平局,或许你已经猜到,我一旦脱困,必定击杀伏争,然后攻上螺舟,与刘大石正面厮杀!” 说到这里,宁白峰停顿了一下,“你就这么确定我不会死在刘大石手上?!” 东羽小口喝酒,嗤笑一声道:“能赤手空拳,不费吹灰之力的打死戚仓,会打不赢病入膏肓的刘大石?你若真就这么死了,那算我看走眼了!” 宁白峰给自己倒了一碗酒,细细品味片刻,然后说道:“我故意入局,你有心破局,目的何在?” 东羽饶有兴趣的看着宁白峰,给出一个让人意外的回答,“因为我觉得你跟我很有缘。” 宁白峰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这样的理由,骗骗良家女子还成,对着一个男人说,你是几个意思?! 东羽也觉得有些不对味,浑身抖了个激灵,“喂喂喂,你别想歪了啊,我只喜欢女人!跟你有缘只是有眼缘而已,少在那里胡思乱想,引你来这里只是不想一个有缘人死在定海城而已。” 宁白峰眉头一挑,满脸嘲讽之意。 这话你信? 大概也是觉得这些话没有说服力,东羽无奈道:“好吧,引你来这里 ,是想邀你和我一起探索遗迹,你进这座小镇的时候想必也看到镇头的牌坊,这座小镇曾是一座古老仙家宗门,只是后来破落。三年前我游历到此,无意中现这里的与众不同,当时不得其门,没办法进去,而今迎仙宗遗址秘境开启在即,我一个人没什么把握,这才找上你。” 宁白峰觉得,这真的是鬼话连篇,比刚刚那句有眼缘便出手相助更令人难以置信。 秘境寻宝,事关生死的大事,岂是随便拉个人就能一路同行的!先是说有眼缘,这会儿又说想拉他一起秘境寻宝,这家伙嘴里就没一句实话! 东羽眼见宁白峰面无表情,连刚刚那种嘲讽笑容都没有了,显然是不相信自己这番说辞,只能垮下脸来,整个人就差趴在桌子上,叹气道:“得了,我实话实说,三年前我游历到此,囊中羞涩,恰逢迎仙镇衙门口外贴出告示,说镇上常常有人无故失踪,便想将事情查明,领了这份犒赏,谁知与炼尸邪道的琉璃谷打上照面,同时也和镇外紫鸢山山神相识,后来徐星洲以五傀阴尸阵打上紫鸢山,我受山神之托前往定海城求援,但是等我和海城城隍姜末赶回紫鸢山时,紫鸢山神已经金身破碎不堪。” “海城隍准备镇杀徐星洲的时候,刘大石闻讯而来,双方打了一场,然后各自离开,我收拾山神庙时,现紫鸢山神残灵,这才得知迎仙镇的秘密,徐星洲打上山神庙也与此有关,从那道残灵里,我还得知海城隍姜末是术家流派,精通术算推衍,所以我便找海城隍姜末术算推衍一次,结果显示,在定海城远扬岛上,会遇到助我破开玄妙境门槛的有缘有人。” “不管你信不信,我在定海城帮你,只是因为术算推衍显示的有缘人,引你来这里,也只是想邀你一起探寻遗址秘境,目的就是这样。” 这番说词的可信度,比之前的那些高了不是一点半点。 宁白峰凡事都会多想,但不是生性多疑,对人对事自有分寸,更有自己的一套判别方式。 从潮来客栈分别开始,宁白峰就打定主意静观其变,但事情变化到现在这一步,此人都没有做什么心怀叵测的举动,虽然贸然巧取白蟒龙衣,但最终还是物归原主,甚至还屡此次相助。 宁白峰对此人印象不算好,也不算太坏。 凡事都有个但是,东羽的这些话里,并非毫无破绽。 宁白峰问道:“你要是想探索遗迹,没必要拉上我这个陌生人,咋们萍水相逢,至今见面不过两次,若是合伙找到宝物,到时候还要互相提防,甚至生出龌龊,最后剑锋相对,你觉得有意思吗?” 东羽似乎早有所料,猛的从桌上爬起来,言辞振振道:“这个你放心,只要是你看上的,我一律不要,除了破境,其他宝物对我来说都只是酒钱,大不了少喝几顿酒,死不了!” 宁白峰拒绝道:“可我不想惹麻烦,更不想在这里等死!” 东羽愣了一下,“等死?” 莫说是东羽愣了,站在后面的聂红竹也有些懵,等死又是什么意思? 短短片刻后,东羽想到什么,脸色有些凝重,却又立即眉飞色舞起来,然后哈哈一笑,“哪里是等死,我看是守株待兔,只要他们敢来,绝对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宁白峰却不太相信。 东羽笑了笑,吐出两个字,“姜末!” 第一百二十七章 悬剑山外看迎仙 姜末,是海城隍的名字。 东羽此时说出海城隍的姓名,并非是海城隍来了,而是在用姜末的名字,或者说海城隍姜末的身份打消宁白峰的顾虑。 宁白峰自然也听懂了这其中的意思,“你确定他会出手?” 东羽笑道:“当然!姜末可是还欠我两样东西。” 宁白峰反问道:“你就不担心惹祸上身?” 东羽洒然一笑。 从怀里摸出玉质信剑,然后将一枚通宝钱按在信剑上,荧光闪烁间,信剑上雕刻着的那副山峰悬浮在书本上的图案,瞬间投射而出,犹如一座盆景浮在眼前,片刻后通宝钱融进信剑之中,书本山峰缓缓消失。 信剑‘咻’的一声,飞出窗外,然后消失不见。 做完这些,东羽笑道:“打了小的,来了老的,这下不用担心惹祸上身了。” 一番对话,以及眼前的做法,让站在后边的聂红竹极为疑惑,实在想不通两人在打什么哑谜。 宁白峰却明白其中含义。 忽然,宁白峰问道:“那个图案,是你的宗门标致吧?” 东羽脸上露出一丝自豪的神色,昂扬得意道:“正式的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东羽,坤洲中部大洛王朝人氏,悬剑山掌门大弟子!” 宁白峰不为所动,只是将悬剑山这个名字暗暗记下。 东羽昂着头,半天没等来一句惊叹,或者是恭维话,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宁白峰,然后本就极大的眼睛更是睁的浑-圆,“你没听说过悬剑山?!” 宁白峰反问道:“悬剑山很出名?跟万剑石林和鼎剑阁比,如何?” 东羽瞬间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世人皆知万剑石林是剑修圣地,鼎剑阁更是能与其比肩的存在,尤其是在坤洲这种习剑者多如牛毛的地方,这两个名字更是如雷贯耳。 也正因为如此,坤洲一洲之地的宗门名气,被这一南一北的万剑石林和鼎剑阁分个干净。也就造成其他宗门名头黯然失色,若非见闻堂售各洲图志,否则有圣地存在的洲6,其他宗门根本无人能知。 东羽不死心,“《坤洲图志》总该看过吧。” 宁白峰终于有些不太好意思,干笑一声,“没时间。” 他是真的没时间看,一路走来,根本就没有空闲。 东羽颇有种媚眼抛给瞎子看的感觉,呻吟道:“兄台,你从哪个山沟沟里出来的。” 宁白峰也知道这是一句损人的话,但却不想计较这些,仍旧回答道:“离洲东部,大宁王朝滨海县人。” 既然接下来要和东羽一起探险,有些事情就没必要藏着掖着,但也还没到吐露心声的地步。 东羽无奈的叹口气,“离洲,还真是一个偏远山沟沟。” 宁白峰不想在这些问题上多费口舌,既然要探索遗址秘境,总得先有个了解,不至于到时候两眼一抹黑,无头苍蝇一样的瞎跑。 乱跑还只是其次,若是宝物没得到,小命丢掉那就有些不太值当了。 能坐拥秘境的宗字头仙门,哪怕再破落,当年也必定辉煌过,实力也必定非同一般,而秘境里也必定危机重重。 东羽也收起不正经的姿态,正视宁白峰道:“从紫鸢山神的残灵里得到讯息,迎仙宗的秘境名为榆钱,只有在元秋圆月之夜才会显露出异象,两年来经过我仔细查看,终于找到秘境的入口,就在镇内最大的那颗榆钱树下。” 宁白峰微微一怔,“元秋?” 东羽诧异道:“后天就是元秋,这你都不知道?” 宁白峰沉默不语。 不知不觉又 是一年元秋佳节。 此后两日,宁白峰在聚仙楼住下。 夜间,聚仙楼的后院的客房里,宁白峰依旧在看书练字。 《坤洲图志》自然是着重去看,其中对于悬剑山这个宗门,上面也有记载,甚至还颇为详细。 悬剑山开山祖师是一对道侣,男子祖师是儒家修士,女子祖师则是令人惊惧的剑仙,而悬剑山标致里的那本书和山峰,则分别是对两位祖师的敬重,而这两位祖师,甚至还联手做出过一起走出天外的壮举。 而最让宁白峰对悬剑山感兴趣的,不是悬剑山的宗门来历以及曾经的显赫,而是其所在位置。 悬剑山外,春秋天渊。 曾经还在雷鹏渡舟上,宁白峰就听刘云浪提起过春秋天渊,著名而惨烈的刀剑之争就生在这里。 而当宁白峰翻到记载春秋天渊的页面上,却只有简单的一句话,‘危险之地,**凡胎不可靠近!’ 宁白峰愣了半晌,细细思索一番,明白这其中的含义,**,说的是炼体外三境,凡胎则是练气下三境,这句话就是在警告翻看《坤洲图志》的人,修为没过玄妙境,最好不要踏入春秋天渊! 见闻堂素以消息居多名满天下,对春秋天渊的了解不可能就只有这么一句话,如此有名的地方不可能不详细记载,之所以知道却没记载在书上,宁白峰暗自猜测,极有可能如刘云浪说的那样,刀剑之争这种令天下刀修极为丢脸的事情,要是见闻堂敢记载在书上,见闻堂估计会鸡犬不留! 宁白峰的兴趣瞬间大增,这趟游历虽说最终是要去坤洲北方的回元山鼎剑阁,中途要去天墟江上的龙门,那么再去春秋天渊看看也不是不可以,虽然凡胎境进入春秋天渊极为危险,但只要在外围看看,想必也无大碍。 书页翻动,昼夜交替。 白天,东羽邀请宁白峰主仆一起在迎仙镇内四处转悠。 站在镇口的那座牌坊下,东羽指着‘迎仙’那两个字,笑道:“字体雄浑,气势恢宏,其实是两个字符,只是年岁太过久远,经过风吹日晒,随着时间的消磨,早已失去精气神,也就没有字符应有的威力,但字本身却是好字,若是随身带有拓印笺这种灵巧物件,将这两个字拓印下来,拿出去也不是那些一国闻名的书法家可以比拟的。” 宁白峰一路走来,见字颇多,练字也不少,虽说写不出一手好字,牌坊上的‘迎仙’二字的好坏自然能分辨出来。 看过了牌坊,三人闲庭信步,不知不觉逛到小镇中间。 这里是一片青石铺就的宽阔场地,正中间生长着一株三人合抱的老榆钱树,参天的树叶枝干几乎覆盖整片场地,大的几株枝丫甚至延伸到其他的街道上。树下耸立着一尊两人高的石碑,上书‘榆钱’二字,字体苍劲有力,字意如刀劈斧凿般铺面而来。 东羽告诉宁白峰,这座石碑其实就是榆钱秘境的入口,只有等到月上中天时,异象和入口才会显化出来。 宁白峰走遍整座小镇,见到最多的就是榆钱树,与镇内老人闲聊,镇子中间的那株榆钱树最为古老,其他那些榆钱树只能算作这株老榆钱的子孙,若非镇头有那块牌坊,这里就该叫做榆钱镇。 细细观察下来,整座小镇普通至极,没有任何奇异之处,若非东羽言之凿凿,宁白峰怎么都不会相信这里有什么仙家遗址秘境。 倒是对于这株极为古老的榆钱树,宁白峰颇为留意,按理来讲,年头如此久远,早该诞生树灵,进而成精,运气好点的话,估计都能成妖了。 但这棵树上即无法家的封灵法印,也无镇灵一类的手段,却没有成精化妖, 实在有些令人匪夷所思。 宁白峰询问镇内老人,这株榆钱树有无异象,得到的回答都是一样,没有! 东羽猜到宁白峰在想什么,笑着说,“我曾经偷偷溜进镇内县衙,翻看过存档已久的本地县志,都没有关于榆钱树成精化妖的信息,每年大周礼部都会派遣翰林院的法家子弟来此查验,都没有查出榆钱树成精的动向,一笔笔记载清晰可见,毫无纰漏。” “反倒是镇内百姓有个什么头痛脑热,只要采几片树上年头较老的榆钱回去服用,保管药到病除。” 东羽站在榆钱树下,背对着榆钱树,指着镇外群山,将自己的猜测告诉宁白峰,“此处地势群山环绕,形似莲花瓣托供内里莲台,莲花瓣有凋谢之日,但周围群山却苍翠长青,看似环境优美,实则形如囚牢。如此地势,有着天然压胜的效果,镇压的榆钱树动弹不得,所以才无法生灵。” 宁白峰抚摸着高大宽阔的石碑,看着这株参天的榆钱老树,暗自留心。 事有反常必有妖,榆钱老树久未成妖,更为反常! 苍天之下,共享一轮明月。 元秋将近,迎仙镇内节日气氛逐渐浓烈起来,从镇头牌坊,一直到镇尾的土路上,各色花灯随处可见。 尤其是在镇中的榆钱老树上,花灯垂落,夜幕降临时,更是美不胜收。 聚仙楼的顶层三楼雅间里,宁白峰站在窗口,看着不远处榆钱树下挂花灯祈福的镇内百姓,思绪逐渐飘向远方。 曾几何时,一盏花灯,就是那个小小人儿的最美期望。 圆月升起,打坐静气的东羽睁开眼,吐出一口浊气。 宁白峰思绪虽然飘远,但心神依旧放在打坐静气的东羽身上,当他睁眼吐息的时候,宁白峰知道,时候差不多了。 三人走下聚仙楼,却见楼内空空如也,只有掌柜的站在柜台后边拔拉着算盘。 东羽眼见此景,对着扒拉着算盘的掌柜调笑道:“哟,高朋满座啊,余掌柜,你这生意真是好的不得了啊。” 余掌柜抬起头,看着这位包下三楼的豪客,苦笑道:“公子您就别说笑话了,我这会儿愁的的头都快白了,每年这个时候,镇内人家挂完花灯就关门谢客,生意怎么做得下去。再说,你这话,要是让那些没眼力的人听到,还不得吓死。” 东羽哈哈一笑,然后大摇大摆走了出去。 余掌柜继续低头拨打算珠,却在三人背影消失在夜色里的瞬间,抬头看着那几道人影,一动不动。 出了聚仙楼,街面上镇内百姓挂灯祈福之后,逐渐散去,直至镇内一片沉寂。 宁白峰看着镇内花灯,突然冒出一些不好的回忆,“曾经在滨海县,元秋圆月之夜一直要热闹到后半夜才会寂静无人,此地月未中天就已关门谢客,实在诡异。” 东羽笑着解释道:“此地花灯我已看了两年你,全都如此。天下各地风俗虽有大同,却又各有小异,不必过于惊奇。” 榆钱石碑前,月光从石碑脚步缓缓向上攀爬,直至整座石碑笼罩在明亮的月光里。 与此同时,月上中天。 东羽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按在榆钱石碑上。 骤然间,石碑上的月光如波浪般鼓动起来,从玉佩边缘荡漾出一圈圈涟漪,整座石碑像是融化一般。 片刻之后,中间明亮如境,边缘形如门框,整座石碑如同一道大门。 东羽收回玉佩,回头看着宁白峰得意的笑了笑,带头跨进门内。 宁白峰与聂红竹对视一眼,点点头后,进入秘境之中。 第一百二十八章 榆钱秘境玄关玦 天旋地转。 宁白峰压抑不住的呕吐出来,连胆汁都吐了出来,就差呕出肚内心肝。 略微缓过来后,宁白峰看见旁边碎石上斜躺着一只竹筒,聂红竹早已不知所踪,前方不远的杂草堆上,一身青衣的东羽躺在那里生死不知。 穿梭秘境,宁白峰有过几次经历,但都只是略微眼前一花,从未出现过这种头晕目眩,全身痉挛的情况。 以宁白峰远常人的体魄都承受不住秘境界壁的挤压,其他人的情况估计不会太好。 宁白峰捡起竹筒,顾不得仔细查看就背到背上,然后踉跄的走到东羽身边,查探情况。 索性只是晕厥过去,并无大碍,至于穿梭秘境有无伤到神魂,宁白峰没法判定。 非是宁白峰凉薄,不去找寻聂红竹,而是身为画中仙的她,只要画在,便可安然无忧,哪里还需要他这个活人去担心。 略微放心之后,宁白峰仔细打量起周遭环境。 两人所在的位置,是一条玄青色石板铺就的道路,前方耸立着四株断裂的石柱,四根石柱的底座极大,约有一丈来高,看样子是一座牌坊的模样,只是已经坍塌破坏,若是还存在,气势必定极为恢宏。 石柱左侧是连绵起伏的碎石山丘,怪石嶙峋。右边数十丈外,一条小河自远方密林而来,流向身后的一片湖泊之中,而湖泊的边缘,一座巨大的圆形平台断裂半边,显然早已沉入湖水之中。 宁白峰暗自猜测,这里大概是一处秘境渡口,只是早已荒废破败。 进入榆钱秘境前,天上圆月挂空,此处却是半轮残月悬在天边,透露着凄惨绿光,就连照耀到河水里,也是一片绿油油令人恶心腻歪的颜色。 宁白峰不知这是秘境大阵刻意造成,还是什么其他原因,只觉透露着一股诡异。 确认暂无威胁之后,宁白峰蹲在东羽身边,轻轻一指戳在他额头上,一缕精纯剑芒刺进天灵之中。 宁白峰极力的控住这道剑芒,生怕这一指下去,没将人弄醒,反而破坏了其神魂,那可就麻烦了。 剑芒一通流转,东羽只是身躯略微颤动几下,便不再动弹,宁白峰眉头紧皱,没想到剑芒刺激天灵神魂尽然没有将他唤醒。 宁白峰动了动手指,准备再试一次,却又有些犹豫不决,最终还是坐在旁边。 有些事情,可一而不可再。 抽出背后竹筒,宁白峰倒出画卷,打开后看见竹屋前聂红竹化身正焦急的在来回走动,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 画卷打开,犹如天空开缝,身处画内的聂红竹自然也看到了宁白峰,但是无论她如何张嘴说话,画外的宁白峰都置若盲闻,最后只能以手势比划,废了极大力气才让宁白峰明白,聂红竹出不了画卷。 宁白峰顿时有些头大。 上次在紫竹林里,苏老的禁灵域一样压的聂红竹进不了画卷,只是此时恰恰相反,秘境天然镇压灵体,使其不得走出画卷。 画卷轴杆里,两道飞剑依旧在里面飞掠盘旋,宁白峰略做呼唤,便感知到两道飞剑随时可出鞘杀敌,这让宁白峰安心不少。 他就怕此处秘境禁制有异,连飞剑这种大杀器都无法使用,那到时候就麻烦了。 宁白峰将寸思和赤 霄唤出卷轴,一只藏在东羽身边的杂草堆里,另一只刺进左侧山丘石缝中,然后坐到东羽身边,静气打坐。 身处险地,自当有备无患,在宁白峰看来一点都不为过。 数个时辰之后,一声轻咛将宁白峰从静气之中惊醒。 东羽揉着脑袋缓缓坐起身,“好痛哪个王八蛋给我脑袋上戳了一剑痛死小爷我了” 宁白峰脸色默然的看着他,冷声道:“我还以为你死了,正打算给你收尸!” 东羽使劲的摇了摇脑袋,缓缓清醒过来,问道:“这是哪?” 宁白峰冷笑一声,“这不是该问你么!” 相处两天,宁白峰给东羽的感觉一直都是很随和,说话做事喜欢多看多想,从未有这种冷言冷语的现象,但现在冷厉的话语之下,隐含着怒意,如同即将爆的火山。 宁白峰眼见东羽没说话,冷冷的问道:“你是不是该解释一下。” 东羽微微一愣,“什么?” 宁白峰面无表情,冷眼相看。 东羽好似恍然大悟,从怀里摸出一块圆形玉佩,尴尬的笑道:“你说这个啊,这个这个是我从紫鸢山神那里得到的东西,是他临终前送我的礼物” 宁白峰不等东羽说完,冷声打断,“我不想听你说废话!” 东羽笑容渐收,叹了一口气,“你这个家伙还真是不好糊弄,这东西名叫玄关,是进出榆钱秘境的信物,它的来历真的是从紫鸢山神那里得到的,紫鸢山神残灵消散之后,才显现出来。” 东羽挥挥手阻止宁白峰的问话,说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紫鸢山神和榆钱秘境有什么关系我也不知道,甚至我还曾问过海城隍姜末,他也是一知半解,但是我在紫鸢山神的残灵里还知道一点,徐星洲打上山神庙,为的就是这件东西。” 自从东羽在拿出玉贴在石碑上时,宁白峰就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与聂红竹对视一眼,就是在互相提醒做好戒备。进入秘境之后,宁白峰坐在东羽身边打坐静气,就是在思考一些问题,甚至比东羽说的还要想的深远,有些更是从最恶毒处出设想,然后暗自盘算解决方式。 宁白峰面无表情道:“还有什么。” 东羽摇摇头,“没了。” 宁白峰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缓缓起身,“最后再信你一次!” 东羽立即将头点的如同小鸡啄米。 宁白峰左手微动,青红两道剑芒自草丛和石缝里飞回来,然后蹿进竹筒里。 东羽瞬间张大着嘴巴,吃惊道:“我刚刚要是说错话,这会儿是不是已经横尸当场了?” 宁白峰不置可否。 不回答比回答更让人不寒而栗。 东羽撇撇嘴,心知是自己理亏,暗自腹诽一些‘小气鬼喝凉水’的无聊话。 忽然间,东羽手上的玉佩猛然亮起光华,宛如夜间明珠,璀璨夺目。然后光芒一个闪烁,玉脱手飞出,飞往密林方向的远方。 玉度极快,东羽前追数步,伸手捞了几次都没将玉抓住。 宁白峰立即脚踩烟雨行身法,紧追而上。 顺着河边大道一直向前,很快就踏进密林区 域。 之前隔的较远,再加上又是夜晚,因此看的不太真切,此时踏进密林,宁白峰这才得以看清密林的真实情况。 整片树林如同被大火焚烧过,焦黑枯死的树干连接成片,铅灰色的烟雾缭绕在林间。 宁白峰右脚一点地面,身形骤然拔高,踩踏着枯死的树枝,登上一株枯树的顶端。 放眼四顾,整片密林不大,不过数里大小,一眼即可望到尽头,密林对面隐约可见有些建筑,像是一座小镇。来路上右边碎石山丘阻拦的地方,内里竟然是一大片山洼,里面良田处处,阡陌纵横。 小镇更远方向,灰蒙蒙的烟雾偶尔露出一些缝隙,一座巨大山峰隐约可见,而那里,正是玉飞去的地方。 枝桠晃荡,东羽轻松写意的掠上树顶,与宁白峰并肩而立,“整片树林很像是被烈火一类的术法瞬间烧过,普通明火做不到焚烧之后还能留下如此细小的枝桠,很有可能是受到大修士打斗之间的波及。” 宁白峰对术法一类的不太了解,甚至很少看到有人使用术法,但他在《山海图录》上看到过相关记载,术法一道,最精通者莫过于道家和阴阳家,法家和儒家虽然也有类似手段,但都不如前者。 而宁白峰曾经无比向往的驾云,就是术法一类。 东羽作为悬剑山弟子,是正儿八经的仙家子弟,对于术法的了解,自然远宁白峰这种半个山泽野修,悬剑山虽然不修习术法,但对术法的记载了解,藏里多不胜数,毕竟除了女子开山祖师是剑修外,另外一位祖师爷可是个儒家修士。 所以这完全是祖师爷赏饭吃,哪怕东羽不喜欢修习术法,但他被师傅压在藏里不准出门闹事的日子里,翻看了不知多少记载术法的书籍,虽说都是东一锤子西一榔头,但却养成了他眼力远同辈的事实。 宁白峰指着远处那座小镇,“玉去了那座山头上,上面肯定有些问题,我们先去小镇看看,事有不对,咱们立即原路返回。” 东羽苦笑道:“我倒是想原路返回,可如今没有玄关,我们连这处秘境都出不去。” 宁白峰脸色立即有些难看起来。 这下真的是没有回头路可走,想要出去,要么劈开秘境界壁,要么就是找回玄关,劈开界壁这种事,宁白峰曾经试过,哪怕动用气海上的紫色云字玉剑,一样是力有不逮。 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回玄关,哪怕那座山头上麻烦再大,也只能搏命。 东羽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宁白峰,大概是怕他误以为又是有所隐瞒,立即解释道:“我是真不知道玄关会出这种情况,山神残灵里根本就没提到过这一茬,要是早知这东西会飞,我哪怕是将它吞进肚子里,也一定要将它保住!” 也罢,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宁白峰深吸一口气,“走,先去小镇!” 宁白峰身形一摇,枯枝摇晃间,已经出现在另一处枝头,身形不断跳动,兔起鹘落间,已经远去。 东羽从怀里摸出两张符纸贴在脚上,一个踏步便已追上数十丈外的宁白峰,再次一步迈出,瞬间将宁白峰甩在身后。 宁白峰只觉身边人影一闪,空中犹有话语声,“先走一步,我在镇口等你!” 第一百二十九章 仙灵古镇升仙路 小镇名为仙灵,牌坊上字迹依旧清晰可见。 东羽仰头眯眼看着牌坊,正在思索要不要将这块刻有‘仙灵’二字的牌匾摘下来,宁白峰已经赶到牌坊下。 等宁白峰略微喘口气,东羽指着牌匾笑道:“这东西灵气还未散完,就算做不了字符,也能拿来收当藏品,哪怕是拿出去卖了,也能值个数十枚折背钱。” 宁白峰略微有些吃惊,数十枚折背钱听着少,实际上不是个小数目。抬头看了一眼这块价值连城的牌匾,宁白峰第一感觉就是这东西确实值这个价码。 牌匾做工极为精美,中间两字以灵玉雕刻而出,一丝丝肉眼可见的流光在字内流转。 东羽准备飞身而上,却被宁白峰按住肩膀。 东羽疑惑道:“有问题?” 宁白峰反问道:“你有这么多地方装?” 东羽顿时脸色一僵。 芥子纳须弥,说是能容纳一座山,但实际上芥子袋内的空间很小,不过数尺见方,勉强能放一两个人进去,而这块牌匾足足十尺有余,不可谓不大,若真是将其放进芥子袋,就这一样都能将芥子袋装满。 宁白峰指着牌坊后的古朴小镇,继续说道:“光镇口牌匾都这么值钱,还怕后面的都是破烂?若是后面真的没找到什么好东西,再回来拿这块牌匾也不迟。” 东羽想了想,点点头表示同意宁白峰的观点,牌匾挂在上面不知多少年头,多挂一会儿又不会长翅膀飞掉,再说这时候将芥子袋装满了,若是后面遇到更好的东西,岂不是要做出捡西瓜丢芝麻的举动。 东羽可没打算这么折腾自己。 宁白峰轻声问道:“现在最重要的,是探明此地情况,你在定海城候了三年,就没查验迎仙宗的过往?” 东羽抬脚就往小镇内走去,笑着回答道:“在远扬岛的时候,我去过几次见闻堂,定海城附近数百年来并未听说过有这么一座仙家门派,甚至是整个东海郡境内,以及旁边的大周封国齐鲁之地,都不曾有记录,但是曾经在坤洲南方陈国境内,有一个以术法闻名的仙家门派,就叫迎仙宗。只是后来此国被与其接壤的太康帝国所灭,当时陈国所有仙家势力全部被清洗,迎仙宗据传也是在那时候销声匿迹。” 进入小镇内部,宁白峰有种似曾显示的感觉。 东羽眼睛四处转悠,嘴里一直没停,“后来我又去找海城隍姜末,他告诉我,紫鸢山神和他几乎在同一时间被大周皇帝敕封,连他都不知道小镇底细,只是从上一任城隍留下来的官录里看到,迎仙镇是突然出现在此处,像是被人使用搬山神通挪到这里。” 镇内建筑损毁严重,甚至有些坍塌的房屋将街道都阻拦住,一道道巨大的沟壑横亘在镇内,依旧残存的墙壁上,刀剑痕迹依旧清晰可见,无声的诉说着生在镇内的动-乱,有多么惨烈。 行走一半,宁白峰现这座小镇和秘境外的迎仙镇一模一样,同样大小的街道,一样的建筑走向,甚至小镇内的聚仙楼都没有任何差别,镇内那株参天的榆钱树也相差仿佛,唯独不同的是这座小镇残存破败,巨大的榆钱树只剩光秃秃的树干,树身上一张巨大的脸庞被一道沟痕斩做两半,惊恐的表情就此凝固在树干上。 东羽咽了口唾沫,显然也是被眼前景象震撼到,“一刀斩断灵根,好狠!” 山有山根,水有水脉,树木长于土地,根须扎根大地,随着生长日久,汲取的天地灵气增多,渐渐生出灵根,只有灵根粗壮才能生出灵智,然后成精,进而化妖。 而这株榆钱树的灵根,被人一刀斩断,如同活 人被打的魂飞魄散,躯体仍在,实则早已消亡。 宁白峰正在沉思。 东羽突然哈的一声跳起来,兴高采烈的跳到枯死的榆钱树前,右手剑芒闪烁,重重的劈砍在榆钱树干上。 砰的一声响。 东羽被震的倒退而回,枯树丝毫无损。 宁白峰脚尖一踩,奔到东羽身后,将震退回来的他托住。 东羽被这一记反震弄得有些心血沸腾,重重喘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大意了,没想到会有这么强的守护禁制。” 此时身处未知之地,宁白峰对这种冒失举动有些不满,“你这是要干什么,一株枯树你都不放过?!” 东羽扭头看了宁白峰一眼,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这种眼神宁白峰很熟悉,他当乞丐那些年没少受这种鄙夷嫌弃的目光。 东羽平复体内气机,讥讽道:“枯树?!你还真是山沟沟里出来的,像这种数百年成精化妖的老树,全身上下都是宝贝,尤其是内里孕育的那节树心,丝毫不亚于妖物的内丹,甚至在某些用途上,比妖丹还强!” 树心是什么宁白峰不知道,但妖丹有多大的威力,值什么价码他还是清楚的。 曾经薛长卫想用两件异宝级的宝物换取一枚妖丹,甚至都不觉得有多亏,虽说有所需求心甘情愿,但也足以说明妖丹的珍贵。 宁白峰点点头,“一起出手,树心一人一半!” 东羽摇头道;“不行!” 宁白峰眉头一挑,心中暗自叹息。 从答应东羽一同探索榆钱秘境开始,他就一直担心会出现遇到宝物,分配不均,然后生出龌龊剑锋相对。 却没依旧没有想到,问题这么快就出现了。 东羽一脸严肃道:“进入秘境前我就说过,只要是你看上的宝物,我一律不要!” 宁白峰愕然的看着他,“那你在这里费什么劲,我又不懂这其中的门道,你不说岂不是更好?” 东羽立即大摇其头,“那哪行,你不懂我懂啊,我现在就是你的敛财童子,只要是能看上眼的统统给你搬走,况且这么好的宝物放在眼前当做不知道,我真忍不了。再说,你躲在屋子里看书那么久,总该知道天予不取反受其咎的道理吧。” 忽然,东羽一脸贱笑的凑到宁白峰身边,“难不成,你看到的都是那些见不得光的**?都是男人,拿出来分享一下嘛。” 一股憋闷的感觉都快堵到嗓子眼里,宁白峰怒道:“滚你大爷的!” 东羽没趣的缩回脑袋,肚里暗自腹诽,不给就不给,小爷我多的是,珍品孤本都藏了不少。 东羽揉了揉被反震的有些麻的手腕,毫不在意的说道:“算了算了,说正事,树干上的禁制很强,只能以巧破力,咱俩一起动用飞剑,切他个七零八落。” 宁白峰不等东羽说完,伸手将他拉开,右手抽出腰后游方杖,喝道:“我来试试!” 指天式出,宁白峰一杖击打在树干上。 又是砰的一声响。 宁白峰以更快的倒退度飞退出去,重重撞在数十丈外的墙壁上,墙壁瞬间出现一个窟窿,然后整座残存的房屋破碎坍塌,但是在眨眼间,这道身影如蛟龙般冲出烟雾,更为狂猛的撞击在树干上。 然后,沉闷的轰响传遍小镇每个角落。 枯死的树干被炸的支离破碎,一节翠绿欲滴的树心插在树桩正中间。 东羽被震撼的有些目瞪口呆。 枯树上的防护禁制有多强, 他刚刚已经试验出来,本打算用飞剑来磨破上面的禁制,却没想到会以这种更为夸张的方式击破。 反震的力道如此之大,这家伙就跟没事人一样,体魄得有多强悍,才能越打越猛! 这家伙真的是想要做剑修的剑客,不是纯粹武夫? 宁白峰将游方杖插在腰后,抖了抖身上的白蟒龙衣,说道:“愣着干什么,拿上东西走人啊。” 东羽被话语声惊醒,立即跑到树桩边,飞剑凌霜被他当做柴刀,将整个树心完整的挖了下来,然后递到宁白峰手里。 宁白峰也没客气,直接就装进袖内的芥子袋里。 做完这些,两人向着小镇外的那座高山而去。 中途东羽提议去小镇其他地方转转,说不定还有更好的物件,但都被宁白峰拒绝了,理由是找玄关要紧。 镇内寂静无声,让人觉得有些压抑,宁白峰想起东羽提到树心的事情,便轻声问道:“你刚才说树心在某些方面的作用比妖丹还强,是指什么?” 东羽依旧在左顾右望,显然还是有些不死心,想要看看有没有什么让他眼前一亮的东西,听到宁白峰的问话,头也不回的解释道:“当然是做药啊,土石草木无一不可入药,尤其是这种数百年的老树心,药材里面的极品。妖丹的本质实际上是天地灵气的凝结,入药只不过是加强药的效用,它最大的用途实际上是拿来炼器,比如你曾经打爆的傀儡甲,就是妖丹配合炼制而成。” “但树心就不一样了,这可以说凝聚一棵树所有的精华。就比如这节榆钱树心,拿来安神疗伤效果极佳,哪怕被打个半死,也能给你救活过来。” 这种从书上看不到的见闻,宁白峰全都一一记在心里。 望山跑死马。 先前在枯树林上的时候,宁白峰就隐约看到镇外的高山,云遮雾绕之下觉得并没有多远,但真正走起来,远的有些像在天边。 镇外道路崎岖,山丘巨石处处,转过一处山岩,路上骤然出现一座黑色岩石铺成的平台,平台前方是一条玄青色的石板路,一直延伸向远方,具体看不清到哪里,但也能猜到是那座山峰方向。 黑岩平台的左边,一道石碑引起了两人注意。 巨大的石头上雕刻着三个大字,升仙路。 东羽看着石碑,讥笑道:“还真是关起门来说瞎话,好大的口气!难道走完这条路,就能登仙不成。” 宁白峰没说话,回头看向来路,远处的小镇已经隐在薄雾之中,形同虚幻。 两人踏上黑岩石台,一股巨大的力量骤然撞来,毫无防备的两人瞬间就被撞飞出去,重重的砸在数十丈外的地上。 宁白峰缓缓从地上爬起来,只觉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这样的痛感像极了在苏老棍棒底下熬日子的经历。 身痛,神魂更痛! 直到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宁白峰才好转过来。 也得益于苏老的残酷熬炼,这样的痛感也只是让宁白峰觉得痛而已,并无大碍。 但是同样倒在地上的东羽却一直都没起身,直到宁白峰走过去,才看到东羽胸前一片赤红,嘴角血迹斑斑,最严重的是额头上白雾忽隐忽现,显然是魂魄即将离体的征兆。 宁白峰当即脸色一变。 从薛长卫的那本孤本杂集上,宁白峰知道神魂的一些显化现象,东羽此刻神魂极其不稳,忽隐忽现只不过是他身为练气士的原因,神魂被体魄勾连着没有瞬间离去。 等到魂魄离体,则人死灯灭,若不及时救治,东羽必死无疑! 第一百三十章 仙路无门破门入 生死大事,无常迅。 宁白峰来不及多想,一掌拍在东羽额头上,将显化出来的白雾压回头颅之中。 但宁白峰很清楚,这并非长久之计! 人身七窍,气息自七窍而入,魂魄也从七窍而出,就算宁白峰使用剑芒镇压住头颅,但也只能留住那么一会儿。 救人需用药,可这药从何来?! 募然间,宁白峰想起镇内的谈话。 宁白峰立即从芥子袋里摸出那节榆钱树心,先前东羽就说过树心拿来安神疗伤效果极佳,此刻他的情况正好合适,就算不合适,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只希望东羽说的那些是实话,不然到时候就是自己坑自己了。 寸思掠出竹筒,将宁白峰手中那节树心给绞成丹丸大小的颗粒,然后摘下腰间花间壶,就着酒水将树心全部灌进东羽嘴里。 做完这些,宁白峰又怕树心药效精华不化解,他自己又未踏入中三境,体内气机不能离体,只能尝试调动剑芒小心刺激东羽体内各处气窍。 修行之人各有自己的练气法诀,气息流转差异极大,宁白峰不知道东羽体内那些窍穴是主窍,只能一点点尝试,然后不断刺激气海,最终使得东羽的身体自然反应上来,气机自行流转,然后消解榆钱树心药效。 随着时间推移,东羽额头上神魂不稳的现象逐渐在消失。 宁白峰这才吐出一口浊气,一屁股坐倒在地,浑身上下早已被汗水湿透,紧绷的心神松懈下来,只觉疲惫不堪。 刚刚的这片刻功夫,他的心神紧绷程度,仅次于当初被苏老打碎浑身骨头,然后一点点拼凑起来的感觉。 几乎每一次剑芒刺入东羽窍穴,都对宁白峰是一种考验,力度过大会损坏气窍,力度太小唯恐没有效果,同时还要防止气机流动带来的变化,不至于伤到筋脉。 若非有着伐髓生骨的经历,宁白峰根本无法在下三境这种气机不能离体的境界,只以剑芒刺脉,梳理气机的举动。 松懈下来之后,宁白峰再次调动寸思和赤霄隐蔽在附近,然后静坐在旁,养气安神。 四周陷入夜色之中时,宁白峰苏醒过来。 确认东羽还在沉睡,神魂还在安养之中,气机平稳流转。 宁白峰起身再次来到黑岩平台旁边。 当时两人刚刚踏上平台边缘,那股意想不到的力量就骤然出现,宁白峰甚至都不知道从何而来。若说是遭到偷袭,可为何一击之后就没后手,还是说对方真的如此自信,认为只要一招就能将两人全部打死。 宁白峰仔细回想被击退前的每一个细节,确认出并非是受到偷袭,那感觉就像是自己主动撞上去。 非要一个词来形容,宁白峰觉得闭门羹是最好的解释。 忽然,宁白峰感觉脑海里像是抓到什么,却又不太确定,他扭头看向旁边的那块巨石,升仙路三个字依旧清晰可见,然后他有回头看向远处那座小镇,仙灵之名同样历历在目。 宁白峰静静的站在石台前,看着远方,许久之后,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有点意思。 三天之后,东羽终于从昏睡中醒来。 相比上次秘境穿梭,受到界壁挤压而昏迷,这一次的神魂动-荡,真的是在死亡的边缘走了一遭。 东羽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仔细查探一遍身上的伤势,尽管当时受伤昏迷,但他的神魂依旧还有感知,也因为魂魄即将离体,宁白峰为他所做的那些,他全都记在神魂之中。 气海剑液澄澈清明,剑势真气奔行流转,畅行无碍,剑意凝聚天灵,毫无滞怠,甚至还有所精进。 东羽睁开眼,神情严肃的看着宁白峰,说道:“谢字太过轻飘,不足以回敬你的救命之恩,他日若你有异,东羽必将还你一命!” 一直玩世不恭,没个正形的东羽,这一刻前所未有的严肃正经,尤其是最后还你一命四个字,宛如心誓。 宁白峰虽然暗自吃惊,却依旧哭笑不得,“你才他日有异,少在这里乌鸦嘴好不好,要不是 你在那里说人家胡吹大气,会遭这份罪?!” 东羽立即嘴角一咧,严肃的神情立即被破坏殆尽,又是一副没个正形的样子。 扭头看着那座黑岩平台,然后目光落到升仙路巨石上,皱眉道:“看来此路不通,只有绕道而行了。” 仅仅一击就将人打的半死,如此恐怖的阵法禁制,东羽可不打算拿性命开玩笑。 宁白峰却没说话,只是伸手指了指道路两侧。 东羽转头一看,这才现,四周已是浓雾遍布,除了背后来路和那座隐隐约约的小镇,以及石台前方看不到尽头的石板路,其他地方除了浓雾,什么都看不见。 东羽吃惊道:“这是怎么回事?!” 宁白峰看着浓雾,说道:“自从我们倒下石台后,雾气便从四面八方而来,很明显是秘境内某种大阵被触动了,而且我试过这些雾气,粘稠异常,就连飞剑在里面都极为吃力,过二十丈,就容易被隔断心念。” 东羽更是眉头大皱。 沉吟半晌后,有些迟疑道:“难不成要返回小镇?可若是没有玄关,我们没办法原路返回。” 宁白峰站起身,走到黑岩石台前,说道:“听完我这三天来的猜测,你再决定要不要回小镇,如何?” 东羽微微一怔,“什么意思。” 宁白峰微笑道:“迎仙镇,榆钱碑,破损牌坊,仙灵镇,升仙路,这一路走来,你有没有现一个问题,我们走过的这些,是不是很像一个凡人寻仙问道的经历。” “山里凡俗迎仙镇,只因有仙才会迎;榆钱,余钱也,修行修仙亦要钱;破损牌坊明显是一座渡口,我猜名字应该是问仙渡一类,高山面前且问仙;山脚小镇,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是为仙灵;既然前面这条路名为升仙路,那这座石台便是仙凡之间的门户。” 宁白峰笑道:“石台看似空旷,大有广纳寻仙之人的意思,但看得见,并不表示就摸得着,仙路无门,知其所在而不知其所在。强行登门,其结果就是人魂俱损,若是识趣自行返回,仙灵小镇榆钱树,榆钱自能治其伤。有没有觉得当年的迎仙宗很有意思。” 东羽沉思片刻,点头道:“如此一来,过了榆钱碑门,入了问仙渡口,还要玄关作甚,想来玄关的作用便在于此。” 宁白峰凡事愿意多想,而东羽却是天生聪慧,事情只要一点破,便能明白其中关键。 东羽仰头看着云遮雾绕的山峰,感叹道:“仙山在前,却不得其门而入,就算回头下山,到了问仙渡,玄关已失,哪还有门户在,这是是在告诉他人,修行登山一条道,没有回头路可走啊。” 宁白峰笑问道:“现在你还打算回仙灵小镇么?” 东羽摇摇头。 回去又如何,根本没有回头路可走。 宁白峰指着石台,说道:“据我猜测,榆钱秘境估计曾是迎仙宗用来培养精英弟子的所在地,只是后来陈国被灭,迎仙宗也被屠戮一空,这才如此荒僻。既然是培养门人弟子的地方,想要上黑岩石台,必定是要满足某种要求,有可能是修为境界,也有可能是需要迎仙宗独门心法,具体是什么乱猜也没用,只能亲自去试。” 听到这话,东羽瞬间瞪大眼睛,声音提高几度,“试?!那不是找死么!” 宁白峰淡然一笑,“你去当然是死,所以这种辛苦活还是得我来。” 东羽有些迟疑,先前的那一击,若是没有树心,他自己就算熬过来,也绝对是五劳七伤,神魂大损,不死也是废人。如今宁白峰想要以身试险,就算他的体魄再强悍,又能撑几次,现在可没有榆钱树心来救命! 东羽拳头紧握,娃娃脸上满是愧疚。 宁白峰伸手拍拍东羽肩膀,笑道:“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今天就让你看一下,什么叫破门而入!” 东羽勉强扯出一丝笑容,比哭还难看。 宁白峰缓缓走向石台,这一次有心防备,体内气机全力调动。 刚刚踏上平台,汹涌狂暴的力量瞬间就将宁白峰砸飞出去,然后砸在地上。 东羽立即焦急的 冲过去。 宁白峰缓缓挣扎着坐起来,然后闭目打坐。 仍然是一炷香之后,宁白峰睁开眼,给了东羽一个安然无恙的眼神。 然后再次走向黑岩石台,却又再次被砸飞出来,继续打坐恢复。 接下来,事情就出现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 宁白峰走上石台,然后被砸下来,再然后打坐恢复,接着继续走上平台,被砸下,打坐 循环往复,以此类推。 这个往复的时间,整整持续了两天。 虽说情况是以此类推,但宁白峰并非全无收获,从最初的刚踏上平台就被砸下,到现在走上平台,并且还能在正中央站上一炷香的时间,被砸飞出去再也不是狼狈不堪的砸在地上,而是飘然落地。 宁白峰再一次睁开眼,吐出腹内浊气,起身走向石台。 持续两天的试探,终于让宁白峰找到窍门,这一次他打算一举成功。 踏上石台的瞬间,熟悉的力道袭来,宁白峰却脚步未停,径直向前走去,但却在一瞬间整个人浑身一震,接着又继续向前,然后身形不断在震动。 站在石台下方的东羽,已经满手是汗,尽管看了多次宁白峰上去又下来,但依旧担心会出现意外。 走到黑岩石台另一侧边缘,只有一步就能跨出石台走上青石板路的时候,宁白峰在东羽吃惊的眼神中缓缓退了下来。 上去已是如此艰难,缓缓退下更考验其手段。 东羽立即知道,并非是宁白峰走不出那一步,而是不愿意罢了。 宁白峰退下石台后,立即坐下来打坐静气。 这一次打坐的时间格外的长,一直从午时坐到残月如勾。 睁开眼后的宁白峰,第一时间将方法讲给东羽,并且还教他如何调动气机,适应一次又一次的力道撞击。 曾经在藏里摸爬滚打的东羽,熟悉这种气机调动方式之后,略一琢磨,就满脸赫然的看着宁白峰,他可以很清楚的感受到,这是一种练气法门的运气方式,并且还是将这种法门运行到某种境界。 以受击方式反推出一门练气方法,这是怎样的惊才绝艳,又是如何做到的。 东羽猜不到的,也正是宁白峰历经千辛万苦得来的。 宁白峰如今是先天无脉剑体,根本就不担心乱动气机会出现岔气伤身的问题,只要在每次力道来袭时仔细感受身体状况,并且不断调整体内气机的受压方式,然后随之做出改变。这就像当初身体骨肉碎裂之后,一点点的拼凑起来的样子,熟悉之后,不过是耗时间的问题。 所以这才有站在平台上一动不动情况,最后被轰下来,不过是宁白峰没有调整好气机节奏而已。 这种逆推练气方法的做法,大概也是迎仙宗创下此阵的先辈所没想到的,一击就能将体魄强于普通练气士的下三境剑客打的重伤濒死,没想到有人能生生熬过去,并逆推法门,岂止是天才可以形容,简直就是妖孽。 东羽能作为悬剑山掌门大弟子,其资质自然是极好,这种不算高深的练气方法,对外三境之人来说估计高深至极,对下三境的练气士来说也不是那么好参悟的,但对他来说,稍稍熟悉就运行自如,再加上宁白峰的从旁指点,精进神。 确认东羽完全熟悉之后,宁白峰脱下身上的白蟒龙衣,递给给东羽,“机会只有一次,一定要万无一失!先说好,这次可不能择日奉还了啊。” 东羽看着宁白峰,怔了半晌,然后沉默的接过白蟒龙衣,穿在身上。 宁白峰当先走向石台,稳定向前。 东羽紧随其后,当第一步踏上黑岩石台时,狂暴的力量再次撞来,东羽早已按照练气法门调动气机,但依旧被撞的后退一步,脸色苍白。 然而,东羽的眼睛却是雪亮。 后退的一步被补了回来,然后更进一步,步步向前! 宁白峰看着东羽无恙,立即松口气,走向看不到尽头的青石板路。 东羽脚步坚定,紧随其后。 第一百三十一章 升仙路上尽枯骨 所谓万事开头难,只要迈出第一步,后面的不过是按部就班而已。 宁白峰率先走出黑岩石台,踏上青石板的瞬间,整个人浑身为之一空,相较于石台上接连不断的狂暴力道,青石板路上毫无压力,与黑岩石台外的山路一样,轻松爽快。 东羽紧随其后的迈出黑岩石台,压力松懈的瞬间,整个人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口喘气,浑身汗水淋漓的大声叫嚷起来,“娘的,小爷我吃了这么大苦头过来,等上了山,要是没有让人看上眼的,小爷我直接将整座秘境搬回悬剑山当后花园!” 宁白峰站在旁边看着青石板路两侧的浓雾,微微皱眉道:“你有时间在这里废话,还不如赶紧打坐静气。” 东羽讨了个没趣,撇撇嘴,盘腿静坐。 一炷香后,东羽神清气爽的站起来。 宁白峰也不多话,当先向青石板路走去。 东羽眼见道路两侧都是迷雾,又无人说话,觉得有些无聊,只能找话说,“宁白峰,你逆推出来的这套方法,应该是迎仙宗高级弟子练气所用的法诀,气机流转的窍穴,全都与勾连外界灵气有关,结合迎仙宗擅长法术的传闻,这套功法应该对施展法术有极大助益,等出去了我们可以试一下。” 宁白峰点点头,逆推出这套气机流转方法后,他就猜测这因该是一套练气法诀,至于作用是什么,他没有东羽这样的博览仙家群书,自然不了解,但是对东羽提到的于施展法术有助益的话记在心里。 东羽继续说道:“虽说剑修信奉一剑破万法,但多了解一些旁门,还是有好处的,就比如囚笼阵,锁剑符,驼碑石和极磁山一类的符法器,就是专门迎来对付剑修和飞剑的,对敌时若是什么都不知道,难免要吃亏。” 听到这些,宁白峰瞬间就上了心,立即开口向东羽请教如何辨别这些符法器,以及怎样防备才合适。 东羽毫不藏掖,有什么说什么,将自己知道的说了个通透。 两人边走边聊,相谈甚欢。 直到石板路旁一座隐在雾中的凉亭出现,宁白峰这才警觉此地是秘境之中,升仙路上。 东羽立即说要去歇会儿。 刚走进凉亭,两人脸色全都一变。 凉亭里没有茶桌座椅,只有一个蒲团,而陈旧的蒲团上,正端坐着一具枯骨。 宁白峰围着枯骨走了一圈,枯骨骨架娇小,身上罩着一件白衣,看其形态,像是一名女子。 东羽‘咦’了一声,伸手准备抓向枯骨腰间。 宁白峰立即伸手阻拦,“别......” 然而为时已晚。 动字还未出口,东羽的手指已经触碰到枯骨的衣服上,瞬间,轻微一声嘭响,枯骨连同坐下的蒲团,整个炸成一团灰雾,将两人笼罩在其中。 宁白峰心里一惊,立即怒喝一声后撤,脚下烟雨行瞬间而动。 东羽也是心知不妙,往亭外冲去。 然而情况却乎两人所料。 宁白峰在动身的瞬间,就现整个人如同深陷泥沼,行动极难,哪怕是烟雨行全力而行,也只能勉强迈开步子。凉亭中间距离亭外青石板路不过数步的距离,平时不过一个纵步就能过去,如今只能竭尽全力的迈步前行。 骤然间,一股极大的吸力从背后传来,身边的灰雾立即往后收缩,宁白峰只迈出第一步,身子就止不住的往后退,即将被灰雾吸走的时候 ,右手被一道人影拉住,然后整个人就被扯出灰雾,站在亭外的青石板路上。 东羽摸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好险!” 宁白峰眼前,那团将两人笼罩的灰雾,被凉亭后方的浓雾吸收殆尽,融入为一体。 确认不会再有异象后,宁白峰转头看着东羽,怒道:“下次你再这么冒失,咱两就各走各的!” 虽然不知道被吸进灰雾之中会有什么结果,但绝对不会有好事,宁白峰无比确信这一点。 东羽自知理亏,没有说什么,重重的点点头。 虽说是他将神行符贴在腿上,然后将宁白峰拉出灰雾,但归根到底,这个事是他弄出来的。以刚刚的情况来看,极有可能将两人陷入险地,往严重点说,就是陷入死地! 宁白峰觉得刚刚的话说的有点重,让气氛有点凝重,便开口问道:“你刚刚准备伸手做什么?” 东羽看着灰雾,心有余悸道:“那具枯骨的腰间好像藏着一本书,我准备拿来看看,谁知” 话没继续说下去,但刚刚的那一幕,依旧记忆犹新。 宁白峰不想在这个诡异的地方多待,招呼一声,带头向前走去。 有了刚刚的经历,两人之间话少了许多,没有之前的热烈。 直到又一座凉亭出现在两人的侧前方。 宁白峰和东羽惊疑不定的走到凉亭边,只见厅内空无一物。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里的疑惑,但却都没有说话,再次埋头赶路。 随着这条路上越走越远,路边凉亭也不时在出现,里边不时出现一些形态各异的枯骨。 终于再次遇到一座凉亭,东羽停了下来,轻声道:“我有一些猜想,需要印证一下,稍等片刻。” 宁白峰没问是什么,但却站在旁边。 东羽伸手进怀里摸了半天,掏出一枚金叶子,手指一弹,金叶子瞬间飞出,撞到亭内枯骨上。 诡异侧情况再次出现,枯骨爆成一团灰雾将整座凉亭笼罩,然后被吸走,与后面浓雾融为一体。 如此情景,令人惊惧。 瞬间,东羽指着青石板路外浓重灰雾,倒吸一口凉气,惊恐道:“这些灰雾” 话说半截,声音中带有恐惧的味道。 宁白峰接口道:“全部都是死人所化!” 东羽立即脸色一白。 宁白峰神色更是凝重。 一路走来,路边凉亭不断,有枯骨,也有空余,枯骨一碰就化作灰雾,融入外面浓雾之中,足以见得这些浓雾全是枯骨所化,然而自黑岩石台到这里,已是极远,浓雾范围想必更大。 到底死了多少人? 哪怕东羽一心修剑,道心坚定,遇到这种情况,依旧感到一丝恐惧。 石板路外,一步之隔,遮天蔽日的浓雾,尽是亡魂枯骨! 宁白峰深吸一口气,“这些人死的不明不白,死后又化作此处浓雾,实在太过诡异,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赶紧离开!” 东羽现在巴不得早点离开,哪还有闲心左顾右盼, 山道漫长,迷雾沉沉。 两人不断前行,道路外的凉亭许久才出现一座,偶尔有那么一座会有枯骨。 不知过去多久,东羽重重喘口气,说是要歇息一下。 宁白峰吐出一口浊气,点 头同意,走了这么久,他自己都有些疲惫了。 稍作歇息之后,两人再次赶路。 只是没走多久,东羽脸色通红,再次要求休息片刻。 如此这般,两人走走停停,途中累了遇到凉亭时,出于对先前那件事的恐惧,两人都没有选择进入凉亭休息,只是在青石板路上打坐,然后再次启程。 青石板路出乎意料的长,随着走的越远,两人也越走越累,宁白峰还好一些,只是有些脸红,气喘的比往常要粗一些,但是东羽早已气喘如牛,胸腔都有些如同破风箱一样。 再次遇到路边凉亭,东羽实在有些扛不住,瘫坐在地,眼睛看着凉亭,控住不住的渴望着想要去里面休息,但脑海里的理智却不断在警告。 宁白峰坐到东羽身边,喘气道:“是不是很想去里面休息?!” 东羽忙不迭的点点头,然后又意识到什么,立即又摇摇头。 宁白峰看着他这副滑稽样子,忍不住笑道:“我也想,但是刚刚的那事一直在提醒我,最好不要去,否则就不想再离开,然后这一路上我边走边想,觉得我们在黑岩石台外的猜测,真的很准。” 东羽剧烈的喘息着,虽然说不出不话来,但依旧眨着眼睛,示意宁白峰继续说下去。 宁白峰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先前我们猜测这一路就像是寻仙问道的经历,黑岩石台是仙凡门户,千辛万苦踏过仙门,自然苦尽甘来,一条康庄大道出现在脚下,然而修行登山亦登天,哪有什么康庄大道可言,稍有不慎就会跌落深渊粉身碎骨,凡是以为走上这条路就可高枕无忧的,此刻都化作路外烟雾!” “此时我们越走越累,就像是修行越来越难,总忍不住想要去休息,修行境界便会停滞不前,而路外的那些凉亭,便是修行路上的绊脚石,道心不坚定者,必定跌倒在此,永远都爬不起来。” “先前我就说过,这里估计是迎仙宗用来培养精英弟子的地方,这条路既考验资质,又锻炼心性,实在是高明至极,但同样也残酷狠毒,凡是走上凉亭歇息者,全部被淘汰,而被淘汰的结果,只能是亭中一枯骨!” 事不讲不清,一路走来的情景,无一不印证着这种猜测。 宁白峰的这番分析,东羽心服口服。 东羽想起黑烟石台边那块刻着‘升仙路’三个字的石碑,开始还嘲笑迎仙宗胡吹大气,然而瞬间就被打脸,甚至还打个半死,现在看来,凡是能走完这条路的,资质心性无一不是上佳,真的有升仙的可能,至于是地仙还是天仙,那就看各人造化。 宁白峰轻声微笑道:“东羽,你身为悬剑山掌门大弟子,修行资质想必不差,若是这种考验都过不去,那就真的是有辱门风了。” 东羽看着宁白峰,喘着粗气笑道:“虽然知道你是在激我,我也承认你比我强,但这并不表示我东羽就是个废柴,小爷我走不动,那是因为酒瘾犯了,把你那壶里的酒给我来两口,保证走的比你快。” 宁白峰哈哈一笑,摘下花间壶猛灌一大口美酒,然后将壶递给东羽。 酒香飘散的瞬间,东羽早已在咽口水,哪怕此刻在大口喘气,酒壶一到手上,便鲸吞牛饮起来。 直到小腹微微隆起,东羽才放下酒壶,大声笑道:“痛快!” 宁白峰将花间酒壶重新挂回腰间,直起腰身,大步向前。 东羽不再看路外凉亭一眼,笔直前行。 第一百三十二章 福地聚灵珠满潭 仙路尽头,仰望高峰。 宁白峰和东羽两人踉踉跄跄的挣扎着走出青石板路,迷雾消失,青山绿水骤然映入眼帘。 视野所及之处,一座巍峨山峰耸立在前,山腰侧峰处,一条瀑布如白练垂落而下,河水自山脚前萦绕而过,水声轰隆却并不吵闹,闻之清脆悦耳。 此处灵气之浓郁,远外界,深吸一口气,只觉心旷神怡,神清气爽。 抬头仰望山巅,茂林修竹间,各色建筑依山而建,飞檐斗拱,错落有致,灵花异草点缀其中,最高的山顶上,一座雄伟大殿坐落其间,屋顶上的彩色琉璃瓦宝光莹莹,山间雾气缭绕,美不胜收。 如此景象,人间仙境。 修行之人,讲究财侣法地,地者,洞天福地也。眼前的这座山峰,就算不是洞天福地,也差不了太多。 刚进入榆钱秘境的时候,宁白峰还在疑惑,此地灵气为何如此稀薄,如同当年的离洲一样。就算如同东羽说的那样,此地受过刀兵之灾,却也不至于如此破败,直至穿过升仙路方才明白,道路尽头,仙境显现。 宁白峰猜测,当初迎仙宗的先辈,必定在山峰周围刻画有大型的聚灵阵,才能造就这人间仙境一般的气象。 歇息片刻,宁白峰直起腰身,气海上的紫色云字玉剑不由自主的大肆汲取其灵气,导致周身渐渐生起风来,拉扯着浑身衣袍猎猎作响。 瘫坐在地的东羽,极其吃惊的看着宁白峰。 世间练气士汲取灵气,都是缓慢而悠长,抽丝剥茧般获得所需要的那点元气,从未有过这种鲸吞牛饮的情况,并非是不能这么做,而是不敢这么做! 灵气汲取过快过多,稍有不慎,就会撑爆体内气窍,进而搅乱气海,成为废人! 东羽瞬间弹身而起,一拳砸向宁白峰胸口。 碰的一声响。 宁白峰伸手抓住东羽的拳头,挡住了突然而来的一击,在苏老的棍棒熬炼下,宁白峰的反应度早已被锻炼的远常人,突然而来的一拳虽然让他吃惊,但也只是吃惊一下而已,所以架住这一拳轻松简单,丝毫没有打乱他汲取灵气的度。 但是东羽的袭击,让宁白峰大皱眉头,练气之时被打断,极易崩断经脉,虽说自己已无经脉,但若是被这一拳击中,一样是气海翻腾,口吐鲜血。 仙山琼阁在前,真的是被宝物迷住了双眼,想要独吞这份机缘? 宁白峰不太相信。 东羽尝试着缩回拳头,但却徒劳无功,左手再次挥拳,却依旧被拦下,只能愤怒的喊道:“停下!你不要命了!” 宁白峰一愣,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东羽眼见宁白峰并未停止汲取灵气,焦急万分,“灵气汲取过快,会撑爆气窍,成为废人,你的师长没告诉你这些么!还不赶紧停下!” 这么一说,宁白峰瞬间就懂了。 曾经在湘云书院的时候,老山主就给他讲过汲取灵气如抽丝剥茧的事情,甚至还将人体比作离洲,筋脉比作江河驿路,气海比作湖泊,获取灵气如沐春雨,若是强行而为,必定成江河倒灌之势,将人体撑爆。 但是现在的宁白峰已是无脉剑体,整个人就是最大的经脉,更本不用担心撑爆经脉气窍的问题,更何况气海上的云字玉剑,自从染上先天紫气之后,对灵气的需求极大,只要灵气够多,宁白峰炼化的度也就越快,迄今为止,紫色 云字玉剑不过才炼化一个剑尖而已。 上次从紫竹林秘境里出来,云字玉剑就一只出于灵气汲取极为缓慢状态,尤其是被苏老炼体那些时日,根本就出于干涸状态,只能萃取宁白峰气海里的剑气,但也促成宁白峰聚气成液,正式踏入武道下三境的洗髓境。 如今遇到这等灵气充盈之地,云字玉剑早已饥渴难耐,甚至不需要宁白峰主动汲取,云字玉剑已经自行而动,面对浓郁的灵气,基本上是来者不拒,这才造成周身灵风阵阵的现象。 宁白峰笑着松开东羽的拳头,“我还没这么急功近利,各人修行功法有异,不必惊慌。” 东羽仍旧有些狐疑。 宁白峰立即强行封闭气海,切断云字玉剑汲取灵气,周身灵风瞬间停止下来。 紫色云字玉剑,是宁白峰最大的隐秘,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他此刻只能扯谎。 东羽退后几步,惊奇道:“世上还有这等功法?” 宁白峰笑了笑,放开气海,周身灵风再次出现,衣袍飞舞依旧。 东羽看见这一幕,苦笑摇摇头,“看来是我多想了,不过你这汲取灵气的度,真是羡煞我也啊,虽说我已经领悟剑之气势意,就差那临门一脚跨入剑胆境,但我两对敌起来,我是真没信心能打过你,话说你真的是从离洲那种穷乡僻壤里出来的?” 宁白峰无奈的点点头,实在不知如何回答。 东羽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山峰,紧张的神情一扫而空,兴奋的神色爬上脸颊,“宝山在前,岂有不好好搜刮一番的道理,镇山之宝镇山之宝,只有在最高处,才能镇的住整座山峰,我们先登山看风光,然后再去山巅大殿取宝,尤其是那座瀑布处,灵气流转不散,绝对风光无限,重宝在旁!” 宁白峰对此毫无异议。 山水不移,身心游动。 既然是先看风景,宁白峰边往前走,不是还低头查看起脚下地面,从青石板路出口,一直走到对面边缘,现地面上雕刻着一副巨大的阵图。 这副阵图分为三层,中心处是一团云纹,围绕云纹的中层是天地人三才,外层应该是五行,宁白峰没有详细走遍阵图,所以不太清楚,但是阵图这边,一个巨大而古老的木字雕刻在地上,这样的文字宁白峰在古今文字对照书上见到过,起作用一般是用在五行之属的法阵上面。 东羽不时用脚跺跺地面,直言这些玉石铺成的地面积年累月的受到灵气浸染,早已进入灵玉的范畴,若是一块块挖回去,哪怕拆散卖也能卖个好价钱,若是整体售卖,估计能卖出天价。 宁白峰看着将近方圆百丈的阵图,苦笑摇摇头,这东西就算再值钱也没法搬。 山峰与阵图之间,一条河水蜿蜒而过。 河上无桥。 一座巨大亭台建造在阵图边缘,与河水对岸的另一处亭台遥遥相对。 宁白峰正考虑是不是要踏水过河。 东羽却看着亭内地面赞叹起来,“明明一座桥就能解决的事,非要刻画这么一副咫尺符阵,真是大手笔!” 宁白峰立即低头,地面上,一副荧光流转的阵图被踩在脚下。 东羽轻轻一跺脚,只见地面上符阵出微微亮光。 宁白峰只觉浑身一轻,便已到达河对岸的亭台之中。 如此情况,确实当得起咫尺之名。 亭台外面,一座高 大牌楼伫立在进山的道路上。 牌楼最前方的匾额上,刻着“飞仙山”三个大字。 字体苍老古朴,并非是现今各洲流通文字。 宁白峰知道,这块匾额绝对有些年头,更是一件不可多得好宝贝,比之前在山下小镇门口的那块牌匾,强了可不是一点半点。 但是这次,东羽却没有打算取下牌匾。 飞仙山三字宝光流转,必定是三道威力奇大的字符无疑,不可贸然触动。 看完牌楼,两人沿着山路拾阶而上,路过一处处山间岔道,东羽都要去看看,却并未动那些看起来价值不菲的东西,甚至连那些建造精美的宫殿楼阁都没进去,就看看风景,评价一番,然后离去。 石阶依次而上,山上风景优美,却一片死寂。 相较于山下小镇的残破不堪,山上的各处建筑依旧完好无损,丝毫没有受到刀兵之灾的迹象。 宁白峰暗自沉思。 倘若真是如同东羽所说,迎仙宗是被太康帝国所灭,宗门灭亡前,总会有那些树倒猢狲散,趁火打劫之人,为何此地毫无伤,甚至宗门被灭,攻进此处秘境的太康帝国修士,必定不会放过上山夺宝的大好机会。 此等异样情况,让宁白峰暗自警觉起来。 事有反常必有妖! 行至山腰处,东羽直接转向右侧山路岔道。 前行不久,一座水潭静置在山腰侧峰处,潭水自底部泉眼喷出,从潭边悬崖坠落,形成白练坠空的美景。 水潭清澈见底,一颗颗五彩斑斓,灵气饱满的鹅卵石铺满潭底。 潭边有座凉亭,一座白玉雕成的棋桌摆放在亭中,上面还有一盘没有下完的棋局。 宁白峰不懂下棋,自然也就看不出棋局的好坏,但是棋盘上的棋子倒是引起了他的兴趣。 伸手从桌旁棋盒里拿出一枚白色棋子,瞬间,一股精纯充沛的灵气从棋子中传来,宁白峰能清晰感觉到,单单这一股灵气,就比他从山脚一直到山腰汲取的灵气还纯粹。 自从在阵图上云字玉剑大肆吸收灵气开始,宁白峰这一路走来,灵气汲取就没断过,气海上的云字玉剑获取了海量的灵气,剑尖处不时有那么一滴紫色水珠滴落,汇入气海上的剑液之中。 尽管没有找到玄妙门槛,但积攒剑液总不是坏事,谁还嫌它多了不是。 东羽拿起一枚棋子之后,整个脸色立即一白,然后手指如同被烫了一样,将棋子再次扔进棋盒之中。 宁白峰心里立即一惊,“怎么回事?!” 东羽却立即在石桌前打坐,过了三炷香的时间才睁开眼睛。 在此期间,宁白峰担心棋子有问题,也将棋子放回棋盒之中, 东羽站起身,脸上掩饰不住的兴奋起来,转身就跑向水潭,然后从水里捞起一把鹅卵石,挑出一颗小心翼翼的握在手中,然后大声笑道:“财了!真是财了!宁白峰,咱俩真是撞到泼天大的机缘,如果我没猜错,这座水潭应该就是聚灵潭,那处泉眼就是核心,这些潭水,都是灵气浓郁的灵液,潭底的鹅卵石全部都是精纯的灵液凝聚而成,只要炼化一颗,就抵得上金丹地仙打坐十年的努力!” 宁白峰悚然而惊。 一颗鹅卵石抵得上金丹地仙十年的打坐练气,而这水潭里又有所少。 此刻,潭水汪汪,珠石满潭。 第一百三十三章 潭水淬灵异变起 自古财帛动人心。 宁白峰看着潭水和鹅卵石,心脏不争气的剧烈跳动起来。 一路走来,从小镇口牌坊到山腰,遇到的那些值钱物件,牌匾,阵图,宫殿楼阁里的奇巧灵物,这些都不曾让宁白峰动过心,不是这些不值钱,恰恰相反,宁白峰在得到东羽的提示后,非常清楚这些东西只要拿出去,绝对能赚的盆满钵满。 然而凡事都有个但是。 这些东西几乎全都让宁白峰有所顾虑,不是太大,就是很麻烦,再要么不能乱动,没一样适合出手。 但是眼前的聚灵水潭,就这么敞亮亮的在这里,潭水里的鹅卵石就这么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 宁白峰如何能不心动。 有人不止心动,甚至立即付诸行动。 东羽从怀里摸出芥子袋,一把把的鹅卵石不断塞进去,回头现宁白峰还站在岸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骂道:“傻了吧唧的杵在那干啥,还不赶紧下来帮忙!” 宁白峰这才惊醒,立即小跑进水潭,激起阵阵水花。 刚抓起一把鹅卵石,一股狂暴的吸力自宁白峰气海上传来,清澈的潭水立即掀起大浪,然后向宁白峰聚拢而来,眨眼间就将宁白峰淹没其中。 东羽目瞪口呆。 见过汲取灵气的,没见过这么夸张的。 宁白峰焦急的声音从水球内传来,“东羽,度快,能捞多少捞多少,我快要控制不住了!” 此刻,宁白峰脸色一片潮红。 造成这一切的元凶,正是气海上那柄紫色云字玉剑! 就在宁白峰踏进水潭的时候,云字玉剑忽然剧烈震动起来,然后,剑身上冲出狂暴的吸力,将气海上本就不多的剑液吸收一空,紧接着,这股渴望的吸力便冲出身躯,将灵液潭水吸的扑向宁白峰,然后从全身各处进入体内,冲进云字玉剑之中,若非宁白峰反应迅,拼命压制,试图封闭气海,否则灵液会从他空中灌入,到时候连话都说不出来。 但吸力越来越大,压制不住也只是时间问题。 当气海剑液被吸收一空时,宁白峰立即觉得似曾相识,当初在紫竹林里,遇到那股紫气之后,也出现这样的情况。 曾经宁白峰给苏老讲解自身经历的时候,向苏老请教过这个问题,得到的回答是,玉剑需要极多的灵气才能炼化,当时若非有那先天紫气,宁白峰绝对会被吸成人干。 如今这股吸力再现,说明潭水里的灵气极为浓郁,浓到玉剑需要大肆掠夺的地步。 宁白峰非常清楚,若是任由玉剑掠夺下去,这座水潭绝对会被消耗一空,到时候别说鹅卵灵石,就连潭水都被吸干。 所以,宁白峰才出声让东羽赶紧捞。 东羽脸色一变,“控住不住”四字让他有种不妙的感觉。 所以他不敢怠慢,立即出手如电,捞取的鹅卵石看都不看就往芥子袋内塞。 但任凭他度再快,也架不住整片潭水被那个水球搅动起来,潭水和鹅卵石被卷了过去,就连东羽手上抓的芥子袋都有握不稳的趋势。 东羽强行将一把鹅卵石塞进袋里,然后冲向岸边。 此时,水潭里的水球已经膨胀成巨大 的水龙卷,五彩斑斓的鹅卵石全被卷入其中,美丽又壮观。 冲上岸边凉亭里的东羽大袖一卷,上面的棋盘和棋子全部被装进芥子袋,这才回身观望,只见那道五彩水龙卷移向水潭中间,然后停在那处泉眼之上。 轰! 巨大的灵压从水龙卷里冲出来,然后急的向四周扩散。 东羽立即一个剑步墩身,汹涌的灵压瞬间就将凉亭掀的支离破碎,坠向山崖外。 水潭四周的岩壁被灵压撞的碎石乱飞,岩壁两侧的花草树木被连根拔起卷向四方。 待到灵压过去,东羽睁开眼睛。 面前的凉亭没有了,只余下那张白玉棋桌,水潭里的水龙卷已经涨大成数尺高,依旧在掠夺潭水和鹅卵石。 水潭边的山崖光秃一片,再也不复先前的青苍翠绿。 东羽暗自咂舌。 这样的现象根本就不是练功汲取灵气所能造成的,唯一的解释就是体内有某种需要消耗大量灵气的宝物。 对于宁白峰的隐瞒,东羽没有感到任何不快。 出门在外,小心为上。 谁还没点**不成,就许他东羽有些小秘密,别人就必须敞开心扉? 世间哪有这等道理! 只是东羽很好奇,什么样的本命物能造成这样的气象,难道真是传说中的淬灵蚕纳灵珠一类的东西?可是这小子明明跟他一样是个朝着剑修一道修行的剑客,将这些练气士至宝炼化成本命物,将来的本命飞剑怎么办,难道打算一座气海孕育多样宝物,并蒂开花? 若真是如此,东羽可就打算要好好劝劝宁白峰了,人力有时而穷,贪多嚼不烂,术业有专攻,这些语句随便一个用在这里都很合适,既然选择走上剑修一道,那就只能专心修剑。 世间练气士不少,拥有宝物的更是不计其数,可为何唯独剑修独领风骚,其缘由就在于专心修剑这四个字上,无论他人有多少宝物,我自一剑足以。 略知百行,不如专精一门。 气海上炼化成本命物的的宝物越多,消耗的时间精力也就越多,修行度自然越来越慢,而修行一途,一步慢则步步慢,人身寿数有限,等到百年之时再回,已经悔之晚矣。 此时此刻,水潭里的水龙卷越卷越高,约莫有数丈高度,七彩的水龙卷内,隐约有一道人影端坐其中,随着潭水被卷起,潭边断崖上的水流越来越小,渐渐有断流之势。 忽然,东羽的心湖一阵波动,却是宁白峰传音而来,“东羽,劳烦你在此帮我坐镇,宁白峰感激不尽。” 东羽飒然一笑,“举手之劳!” 片刻后,一道自山腰深潭而出,垂落山涧,千百年来都不曾停歇的瀑布,今日就此断流,所有的水流都被卷进水柱之中,只余下一道七彩水龙卷伫立潭中,瑰丽而又神奇。 东羽确认潭中的水龙卷趋于稳定之后,右手轻轻往胸口一拍,张口吐出一件宝物,转眼间宝物变大,一顶枯草斗笠便出现在他面前,东羽神色凝重,一指戳在枯草斗笠的中心,惊人的剑气骤然迸而出,斗笠上的数百根枯草一阵光芒闪烁,一根又一根脱离斗笠飞出,枯草一脱离斗笠便显露出本体,却是一柄柄形态各异的利剑。 四十九道枯草脱离 斗笠之后,东羽收手,将斗笠戴在头上,然后看着那些利剑落在水潭边,形成一套剑阵,将那道七彩水龙卷护在其中。 做完这些,东羽这才呼出一口气,一脸苍白的坐到白玉棋桌上,伸手从芥子袋里摸出一颗拇指大的鹅卵石,细细把玩起来。 此时,端坐水龙卷内的宁白峰已经将全部心神沉入气海,对于东羽那一套剑阵的出现丝毫不知。 如水灵气不断冲进气海,进而被紫色云字玉剑吸收进去,玉剑剑尖处,那道被炼化的痕迹不断扩大,逐渐往剑刃上攀爬。 看见这一幕,宁白峰心头狂喜。 云字玉剑孕育在气海,炼化进度一直都很缓慢,上一次还是因为先天紫气,才能炼化一个剑尖,而得来的好处就是剑气凝聚成液。 而这一次,又能给宁白峰带来多大的惊喜。 灵气汲取越来越多,锋利的玉剑剑尖上,一滴滴剑液再次滴落气海。 随着瀑布断流,飞仙山上的灵气逐渐开始稀薄。 山脚下,宁白峰他们曾经走过的青石板路上,被隔绝在外的灰雾汹涌的涌动起来,凉亭和石板路散出微弱的光芒,却依旧抵挡不住灰雾的倾轧。 一座座凉亭,一块块青石板,全都爆炸开来,汹涌的雾气尖啸的将山路淹没,席卷着冲向山峰。 宁白峰曾经踏足过的那处阵图,一点亮光自中间的云纹中心亮起,然后迅铺染开去,直至将整个阵图点亮。然后一道光幕升起,将汹涌而来的灰雾阻挡在外。 此刻若是站在阵图边缘,透过光幕向外看去,灰雾之间,隐约可见一张张狰狞可怖的脸庞, 倘若能飞上高空,俯瞰整座飞仙山,就可看到山外远处,总共有五道这样的光幕升起,将围绕山峰的茫茫灰雾隔绝在外。 但是无可计数的灰雾,如同巨浪海潮一般不断撞来,将围绕山峰的这些光幕撞的不断颤动。 破碎,只是时间问题。 与此同时,山巅大殿里。 一具枯尸端坐高台之上,漆黑阴沉的锁链贯穿他的全身,连接到高台之下的三座大鼎里。 高台之下,大鼎四周,堆满了无可计数的枯骨,密密麻麻之下,如同一座骨山。 大鼎三足两耳,内里不断燃烧着赤红的火焰,只是此时其中一座已经裂纹遍布,内里的赤红火焰正在缓缓熄灭。 随着山外灰雾的不断涌动,大殿里的三座大鼎不断的轻微震动,骨山堆里的骨头被震动的互相摩擦起来,响起一片沙沙声,犹如怨灵的低声碎语,细密而恐怖。 忽然间,布满裂纹的大鼎爆成碎片,连接的那道漆黑锁链,啪的一声炸成飞灰。 这一声炸响,同样也在山外响起。 围绕山外的五道光幕里,其中两道破碎消失,地上的巨大阵图碎成一堆乱石。 殿内,枯尸黑洞洞的眼眶里骤然亮起两团幽蓝火焰。 山腰间,东羽同样听到了这样一声炸响。 两道从未知方向传来的炸响,如洪钟一般,震的东羽有些头晕目眩。 东羽起身站在白玉棋桌上,举目看向山外。 诡异灰雾,汹涌而来。 第一百三十四章 浓雾夺命噬魂煞 危险,往往起源于未知。 东羽在青石板路上,知道那些灰雾全是死人枯尸所化之后,便对其抱有戒心。 如今灰雾莫名其妙涌向山峰,让他心头寒。 虽然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但突然而来的变故,让他猜到肯定生了某种不好的异变,而异变的源头,绝对和潭水的不断消失有关。 但是此刻,东羽又不敢贸然打断宁白峰。 思来想去,东羽无奈的叹口气,伸手从怀里摸出一本薄薄书册,然后伸手从中私下一页,捏在手里看了看。 书页上写满了蝇头小楷,一股淡淡的墨香气息从书页上散出来。 这本书册名为《安心游记》,是东羽下山游历时,师傅送给他的保命之物,此物是悬剑山上一代学塾峰座下山游历时,一笔笔写下的游记字帖,更是一张张威力极大的字符阵,且每一张都效用不同。 悬剑山自开山祖师起就传有两脉,一脉修儒,另一脉则专心修剑。 东羽虽是剑修一脉,不修儒道,但架不住有个心疼他的师傅,各种保命物给他塞了不少,就怕他死在外面,唯独钱这种东西给少了,弄的他穷困潦倒一路。 而东羽现在私下来的这张书页,就是主防护的铜墙铁壁书记。 山脚下,灰雾犹如奔腾的千军万马,向着山峰涌来。 与此同时,聚灵潭中间的那道七彩水龙卷再次冲出一道灵压,显然淬灵已经到了最后时刻。 随着灵压冲出,飞仙山远处,残存的三道光幕又崩碎两道,奔腾的灰雾仿佛受到刺激,更为疯狂的冲向山峰。 东羽扛过这道灵压之后,现最先冲向山峰的灰雾已经覆盖到山脚,伫立在山道前的那块牌坊上飞仙山三个大字瞬间爆出灿烂光辉,然后整座牌匾飞离牌楼,化作一副巨大的飞仙山虚影,重重的砸在灰雾上空。 轰的一声巨响。 整座飞仙山都生剧烈的摇晃。 被砸到的灰雾区域瞬间出现一片空白,然而还等不到山峰虚影飞起,灰雾争先恐后的扑上去,眨眼间就将其淹没,最后,覆盖灰雾的山峰轰然坍塌。 灰雾越过牌楼时,只见整座牌楼如泥沙般塌陷,凡是灰雾经过的地方,花草树木,山石建筑,全都腐蚀消散,无一可存。 东羽看着向山上涌来的灰雾,脸色一片苍白。 事情的展有些乎寻常,尤其是这些灰雾的威力,更是强的离谱,就连山下那块威力不俗的牌匾字符,都只是在一个回合间就烟消云散,其他的又能抵挡多久。 彼时,山上灰雾经过的区域,不断传出一声声爆响,如同年节时的鞭炮一般,密集却又令人心生恐惧。 东羽一咬牙,将手中书页扬出,然后一指戳在书页上。 只见书页上面墨光闪烁,然后冲上高空,如烟花一般炸碎开来,那些细小的烟花沫并未就此消散,而是不断坠落到底上,如同建造城墙一般,一块块叠加起来,数个呼吸之间便垒成一道数十丈高的虚影城墙,阻隔在半山腰的位置。 汹涌而来的雾潮终于受到阻隔,形似千军万马撞上铜墙铁壁,一时间人仰马翻。 然而这只是第一波,后续的灰雾再次以浪潮的形态撞上虚影城墙,一波之后又起一波,层层叠叠,数十丈高的城墙眼看就要被淹没。 东羽心头大急,虚影城墙距离聚灵潭不过数十丈,数息之 间便至,灰雾的浪头几乎就要与此地平齐,已经能清晰看到灰雾里那些狰狞的脸庞! 东羽再也顾不得那么多,转头高喊,“宁白峰!” 嘭然一声巨响! 整座聚灵潭从中间水龙卷处炸开。 一道身影急冲而出,掠到东羽身边。 山外,最后一道光幕轰然坍塌。 半山腰处,虚影城墙爆成一片星光。 东羽只觉眼前一花,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走!” 东羽立即一手掐了个剑诀,“起!” 围绕聚灵潭的四十九柄利剑瞬间冲起,化作流光飞回东羽头顶的枯草斗笠之中。 宁白峰虽然感到惊奇,但也知道此时不是细问的时候,立即抓住东羽的手臂,大踏步往山顶冲去。 东羽自认为自己度不慢,可和宁白峰比起来就有些相形见绌了。 随着那声震动整座山峰的炸响,灰雾更显疯狂,覆盖山峰的度更快,眨眼间就距离两人不过数丈,甚至道路两侧也有灰雾出现,渐成合围之势。 此时,两人距离山顶仍有近百丈,由下而上登山本就不占优势,况且宁白峰还携带者东羽,度就更有影响。 又是数十丈的奔行后,灰雾合围之势已成,两人若再前冲,必定迎头撞上。 前路已断,必须另想他法。 宁白峰立即急声问道:“神行符还有没有?!” 东羽大声回应道:“本就只有两张残符!不可能带动两人!” 极少骂粗口的宁白峰,此刻也忍不住爆出一句骂娘话。 然而,骂娘话并不能阻拦灰雾的极靠近。 宁白峰只能拼力调动气机,气灌双足,踏上路旁一侧巨石,然后奋力跃起。 两丈来高的巨石瞬间被踏成碎块。 汹涌的灰雾刹那间就完成合围,并且如水柱般冲向空中两人。 腾身半空的宁白峰右臂一振,直接将东羽甩了出去,“山顶!神行符!” 东羽瞬间就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他却慌了神。 若是他使用神行符离开,宁白峰必定落入灰雾之中。 灰雾冲向山下的时候,他可是看的很清楚,这些诡异的东西到底有多大的威力,字符阵都只能挡住片刻,**凡胎又如何能抵挡! 东羽心里一横,手上剑芒一闪,将手里的薄书册整个扔向下方雾中。 向下坠落的宁白峰反手一拍背后竹筒,“寸思,赤霄!” 两道流光疾冲而出,闪现到宁白峰脚下。 凌空踏剑。 几乎就在宁白峰踏剑错身的瞬间,疾冲而上的灰雾擦着宁白峰的后背而过。 扔出书册的东羽微微侧头间,瞧见宁白峰的做法之后,衣袖一抖,一道清光瞬间掠出,脚尖一点那清光,身形前冲拔高,两道灵符同时也贴在腿上,然后,东羽的身影消失,瞬间跨过百丈距离,冲上山巅大殿前的白玉广场。 两道飞剑不断交替,宁白峰脚下连踩,擦着灰雾浪头而过。 尚未奔上山顶,一声炸响从灰雾中传来。 一道巨大的猿猴虚影冲出灰雾,仰天一声咆哮,然后对着灰雾举臂乱砸,接着又是一名手持长剑身穿龙袍的威严男子出现,手里长剑一阵挥扫,紧接着一声惊天动地的轰雷炸响在灰雾之中,狂暴的气浪瞬间将这一片 区域清扫一空。 宁白峰无暇观看,脚踩飞剑,冲上山巅广场。 尚未落地,宁白峰对着东羽大喝道:“快走!” 然而东羽却一动未动,宁白峰脚尖一踩地面,疾掠到他身边,准备将他拖走。 但东羽却反手用力,将宁白峰拉住,“停下,你看!” 宁白峰闻声回头。 汹涌的灰雾冲到白玉广场边缘便不再突进,像是有道界壁将其阻隔在外一般。 然而广场边缘却空无一物。 随着灰雾的不断积厚叠高,狰狞脸庞若隐若现,对着广场上的两人张牙舞爪,却又极为畏惧的不敢冲过来,不敢越过广场边缘一寸。 如此诡异情景,直让人头皮麻。 东羽重重呼出一口气,若非有宁白峰搀扶,差点跌坐在地。 确认灰雾不会冲过来之后,宁白峰缓缓换气。 一番疾跑,在那千钧一之际的腾空而起,然后将人甩出,宁白峰可谓是一气呵成。 当山峰虚影轰砸地面出的那声巨响时,宁白峰就已经心神回归。虽然不知道生什么,但这股动静立即让他升起警惕。 恰逢东羽扔出书页筑墙的情景,宁白峰看清威胁的来源。 危急时刻,恰逢玉剑汲取灵气充足,宁白峰脱困之后,立即拉着东羽就往山上跑。 宁白峰喘息的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东羽摇摇头,“不清楚,应该和你汲取聚灵潭里的灵气有关。” 宁白峰微微一愣,然后让东羽详细描述着之前之后的情景。 随后,宁白峰陷入沉思。 山间灰雾本来处在升仙路外,聚灵潭水一断,便冲向山峰,甚至随着潭水消失,灰雾更是一路势如破竹,如此说来,那座潭水绝对不只是聚灵潭那么简单,甚至有着镇压整那些灰雾的作用。 看着翻涌如潮水,但却寂静无声的灰雾,宁白峰轻声问道:“知不知道这到底是何物,为何如此霸道。” 东羽张张嘴,无法回答。 尽管看遍各种记载神奇怪异的书籍,但是眼前的这种灰雾,依旧是闻所未闻。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从两人身后的殿宇之中,忽然响起了一道声音。 “此雾名为噬魂煞,乃是万千生灵被秘术献祭之后造成的邪物,就是地仙落入其中,也会**蚀骨,你们俩个小娃娃能逃出生天,真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自进入秘境开始,两人就从未见过一个生灵,更不要提除了两人之外的其他人,就算见到,也只是枯尸而已。 这道忽然响起的声音虽然微弱,却非常清晰。 然而就是这种轻微,虚弱的声音,在宁白峰和东羽的耳中,不亚于一道从天而降的惊雷。 榆钱秘境从陈国消失有数百年,落在群山环绕中的迎仙镇虽然不至于与世隔绝,但却从未听说过此地有秘境出现,进入秘境之后,所见的只有一片死寂,已经那些因时间流逝而坐化的枯骨,哪里想到这里居然还有活人存在。 数百年不死,修为必定非凡! 宁白峰震惊无语,瞬间转身后,右手抽出腰后的游方杖,然后尚未归鞘的寸思和赤霄护在身旁,随时准备冲向大殿。 东羽度同样不慢,一手抖袖,一手摘下头顶枯草斗笠,光芒闪烁。 第一百三十五章 飞仙山巅一枯尸 时光荏苒,山巅大殿依旧雄伟高耸,屋顶上的琉璃瓦仍然宝光流转,灵气逼人,显然并非俗物,每一块瓦片拿到外面去,都是数十枚折背钱的价码。 大殿形制古朴典雅,雕梁画栋,尤其是屋脊上伸出的龙飞檐,气势不凡,栩栩如生。 然而宁白峰和东羽却没有心思仔细查看这些,不是这些宝物不够吸引人,而是那突如其来的说话声更为动人心魄。 宁白峰心沉如水,自进入秘境起,除了在黑岩石台遇到挫折之外,这一路走的还算顺风顺水,很容易就让人误以为这里真是一处宝物满地的残破秘境,但自始至终,他都抱有一种不信任的警惕之心。 因为他从来就不信会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就算有,也不会掉到他的头上! 这一次的榆钱秘境之行,难免会他想到上次紫竹林少年和老者的事情,若非他处事谨慎,没喝下那杯茶,否则就和那两名女子一样,死的无声无息。 东羽虽然性子跳脱,但自下山以来,遇到事也不算少,上次紫鸢山神的劫难中,他差点就死在徐星洲和刘大石的手里。 所以对于这种修为高的老家伙,从来不敢掉以轻心,在他眼里,修行之人还不如庙里那些山水神灵来的好相处。 宁白峰与东羽对视一眼,俱都看见了对方眼里的那抹警惕。 东羽将泛着微光的枯草斗笠重新扣在头上,以心湖传声道:“善者不来,玄关极有可能就在里面,甚至这些灰雾都与此有关!” 宁白峰点点头,同样心湖波动起来,“如今浓雾围山,我们就算拿到玄关也没办法回到渡口处,虽说善者不来,能不起冲突就不要起冲突,最好能从此人嘴里知道出去的路,但是也不能毫无防备!” 没弄清情况不贸然出手,是克己。 随时做好戒备,是防人。 游历四方,唯有克己防人,才能相安无事。 宁白峰当先走向大殿。 东羽紧随其后,手中掐住剑诀,随时做好出剑的准备。 大殿门高户深,门头并无牌匾,两人迈过齐膝高的门槛时,东羽偷偷抽空瞄了一眼胯下的翠如碧玉的横亘木枋,心里暗自咂舌,乖乖,上千年的灵木树心拿来当门槛木枋,这得是多大的财大气粗。 进入正殿之后,阴暗的气息骤然扑面而来。 宁白峰立即屏息驻足。 走在后面的东羽险些撞到他身上,但是等不到他说话,这股阴暗的气息就将他的话堵在胸腔里。 呼吸间,适应殿内的昏暗之后,宁白峰立即回头。 所有的光线全部被身后的门户阻挡在外,门内一片昏暗,门外光明敞亮,门里门外仿佛两重世界。 宁白峰随即转头打量这座大殿,但是看清里面的情况后,瞬间瞳孔微缩。 正殿里面恢宏雄伟,支撑大殿的梁柱如同托起一片天空,仰头观看,如同仰望苍穹,显得自己愈渺小,然而这些都只是殿内的衬托,真正让人心惊的却是大殿里的枯骨。 从宁白峰两人脚下一丈外开始,地面上就铺满累累白骨,一直延伸道大殿深处,直至隆起一座白骨小山。 原本宽敞的正殿,就因为这些白骨堆成的小山,显得有些拥挤狭小,也因此让整座大殿阴沉恐怖。 “这是死了多少人?!” 东羽怔怔的看着面前的骨山,下意识的轻声问了出来。 作为一个正经修行的仙家子弟,从未上过战场,看不到尸积如山的情况,自然也就看不到白骨成堆的情景。 宁白峰同样不曾见过这种诡异而恐怖的景象,沉默片刻后说道:“你说过,当年的迎仙宗是被太康帝国的修行者所灭,这些尸骨极有可能就是迎仙宗弟子,只是不知为何会堆积在这里。” 此时,那道微弱的声音再次响起,经过空旷的大殿回荡,这才让人清晰可闻。 “人生傲骨,只因不愿屈服,这才容易遭到屠戮,修行之人从来都是逍遥法外,如何愿意受到凡俗之人的管制,太康帝国修士杀人之后堆积在此,只是杀鸡儆猴罢了。” ...... 宁白峰立即循声望去,细细察看之下,这才现白骨山堆上,有两团幽蓝的火焰,隐隐闪烁不断。 幽蓝火焰的来源,是白骨山堆上端坐的一个奇怪之人。 之所以说奇,是因为这个人浑身骨瘦如柴,干瘪的身躯没有一丝肉质,嶙峋的骨头外面包裹着一层灰白色的薄皮,细如柴枝的脖颈上顶着一个硕大的骷髅头,若非眼眶里有那两团幽蓝火焰般的眼睛,简直与骨山里的其他枯骨无异。 之所以说怪,是应为这个人身上缠绕着数道铁链,纤细的脖颈被死死锁住,破鼓一般的腹部被铁链洞穿而过,伸出的漆黑铁链延伸至骨山两侧的大鼎上,受到如此摧残,此人还未死去,如何不是怪事。 骨山堆里锁着一个瘦如枯骨的怪人,这样的画面很诡异,又有着说不出来的恐怖。 宁白峰紧紧的握住游方杖,手背上青筋暴起,若非心中还有与人为善的念头在,身旁两侧的寸思和赤霄此刻就该在那怪人的头颅上。 “你是何人?!” 出声的是东羽,但同时也问出宁白峰的心声。 东羽手中剑诀一振,头顶枯草斗笠泛起微光,显然内心并不平静。 这样的人,这样的情景,不是大奸大恶的邪修,便是受人囚禁的可怜人。似乎这个受到囚禁的怪人也在想这个问题,缓缓抬起骷髅一样的头颅,带动着漆黑锁链微微震动,似乎是体内传来痛楚,幽蓝火焰般的眼睛骤然熄灭,然后又缓缓亮起,目光中透露出一抹追忆的神色。 直到过了许久,怪人眼眶里蓝色火焰一跳,似乎已经在久远的记忆里找到答案,然后轻声细语道:“我叫温夏,迎仙宗最后的宗主。” 这个答案有些出乎意料之外,但又有些在情理之中,这里曾是迎仙宗的宗门秘境,所囚之人自然也因该与迎仙宗有关,但却没想到是迎仙宗的宗主。 然而,若真是迎仙宗宗主,又怎会囚禁在此。 “胜者为王,败者自然沦为阶下囚,太康大军压境,随军修士屠戮我迎仙宗子弟后,将我囚禁在此,只是为了震慑那些不愿屈服的宗门而已,毕竟当年的迎仙宗在陈国也是执牛耳者,有我们做榜样,其他山上宗门望风而降,还能让太康随军修士少些伤亡。” 锁链捆绑在纤细的脖颈上,怪人说话的轻微动作,都有些像是不堪重负,幽蓝的火焰闪烁不停,但说话的声音依旧平静清晰。 宁白峰看着骨山上的怪人,轻声问道:“外面的噬魂煞又是怎么回 事?” 怪人轻微抬动了一下手臂,拉扯着锁链出一阵叮叮声,幽蓝的火焰又是一阵跳动,“锁住我的这两只大鼎,名为镇魂鼎,噬魂煞之所以不敢冲进来,就是因为此物的震慑。” 宁白峰看向两座高达九丈,三足两耳的圆形大鼎,若非站的较远,还能看出这是大鼎,要是再近一点,就可能看成是支撑大殿的梁柱。 哪怕是处在昏暗之中,东羽依旧能感受到,大鼎那震慑一切的气势,心知这必定是一件奇宝,甚至极有可能就是这飞仙山的镇山之宝! 镇山之宝困锁本宗宗主,想想都觉得有些荒谬。 东羽摇摇头,甩开这个怪异的想法。 东羽松开剑诀,出声问道:“既然你说你是迎仙宗宗主,玄关是不是落到你的手上?!” 渡口处玄关的自行飞走,让东羽有些难以释怀,并非是担心宁白峰的责怪,而是因为这东西是他们的退路,就因为玄关的丢失,导致退路被封死,心中气闷可想而知。 怪人头颅微动,带动着脖颈间的锁链一阵刮擦,拉出一串刺耳的声音,但却掩盖不了那道清晰微弱的声音,“小娃娃,你想要玄关,是打算拿着它原路返回吧。” 东羽没有说话,但更像是在默认。 怪人嗓音干涩的叹息一声,虚弱的说道:“刚刚我说过,你们能从噬魂煞里逃出升天,这是万幸,但不幸的是,就算你们逃过噬魂煞,也依旧会被困死在这里,永远都出不去,因为玄关已经碎掉了。” 这个回答让宁白峰和东羽两人都愣住了,玄关碎了?! “为何会碎!” 东羽有些微怒的追问道。 玄关碎了,也就预示着退路已经断了。 怪人没有回答,而是陷入许久的沉默,然后轻轻问道:“其实我更好奇的是,你们是如何走过山下的升仙路。” 宁白峰和东羽同样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东羽是不想说,而宁白峰是不能说。 怎么说,难道要告诉对方,你们迎仙宗的功法被我逆推出来了? 一部修行法诀,是经过几代甚至几十上百代先辈以性命研究出来的,被人如此轻松逆推而出,这不只是在打脸,而是**裸的的嘲讽,你们迎仙宗就是个笑话。 此人已经如此凄惨,没必要再继续打击他。 然而骨山上的怪人像是想到某种可能,竟是有些激动起来,拉着锁链叮叮作响,“难道说你们是某个当年避过那场劫难的迎仙宗弟子后人,这才找到此处?想不到我迎仙宗后继有人,依靠流传在外的粗浅法诀就能走到这里,当真是得遇良才,来来来,快到我身边来,让我好好看看,我迎仙宗后辈子弟到底是何等俊杰。” 丛然是锁链缠身,枯瘦的身躯扛不住痛楚,眼眶里的幽蓝火焰闪烁几近熄灭,依旧阻止不了怪人激动地想要走过来,但却被锁链死死的拉住。 沉默。 宁白峰和东羽只能沉默以对,因为他们不是预料之中的迎仙宗弟子后人,自然也就不会出现晚辈与消失多年的长辈相遇,然后抱头痛哭,倾诉孺慕之情的激动画面。 片刻间,怪人似乎也明白了什么,颓然的坐倒在地,眼里因激动而跳跃的幽蓝火焰缓缓熄灭下去。 终究只是一厢情愿。 第一百三十六章 心思各异图谋现 根据书上的故事,一个经历无边痛苦,受尽磨难的囚徒,自以为就此孤独死去的时候,却突然遇到有人来此,甚至还是自己的后辈,那种激动根本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然后按照书上故事的走向,来人向着长辈倾诉,并告诉宗门受到如此劫难,将来修行有成,必定报此大仇,接着囚徒长辈大手一挥,傲然的告诉来人,本门当年如何强大,修行功法如何强悍,你修行的不过是残缺而已,现在就传你本门秘法,学成之后报此大仇不在话下。 故事很俗套,俗套到大街上的说书先生讲起这样的故事,连三岁小孩子都不愿意去听。 但这样的故事,无疑与眼前的情景很相似。 然而现实很残酷,残酷到给你希望,却又在瞬间打落尘埃,然后再狠狠的砍上一刀。 就在宁白峰和东羽以为这位怪人承受不住如此打击,就此坐化的时候,怪人的眼眶里再次亮起幽蓝的火焰,虚弱的声音再次缓缓响起,“一切终究只是虚妄,多少年来,我无时无刻都想着迎仙宗不能在我手上断掉传承,所以哪怕面对堆积如山的迎仙宗弟子尸骨,哪怕我受尽囚禁的痛苦,却依旧选择耻辱的活下去,只因我死很容易,但我死之后迎仙宗必定烟消云散,愧对祖师先辈,这才是我不能容忍的,囚禁在此数百年,如今我也即将油尽灯枯,两个小娃娃,我想把迎仙宗的传承交付与你们,就算你们不愿意学,以后找到合适的晚辈,可以传给他们,就当是给我迎仙宗留下些许香火了。” 秘境寻宝,求的是什么,不就是那些存留下来的宝物,远古宗门的仙家秘笈。 一个宗字头仙门的传承,最次也能直至地仙境,尤其是一座宗门传承并不只是仙家秘笈那么简单,甚至还有积攒下来的宗门财富,最不济也有一两件宗门镇山重宝,这样的事情对绝大多数修行之人来说,都是求之不得的机遇。 尤其是对那些钻深山,入老林,找古地的山泽野修来说,无疑是泼天大的机缘,能继承这样的传承,今后在漫长而艰难的修行道路上可以少走多少弯路,可以获得多大的力量,走进曾经只能奢望的神妙境界? 但是,这些东西或许能吸引住那些辛苦探寻秘境的人,却无法打动站在骨山前,一步都未曾挪动的两名青年。 不是这些不吸引人,而是不够吸引人。 东羽是悬剑山掌门大弟子,悬剑山所有修行秘笈可以随意他查阅,甚至不想看,也会有人逼着他去看,自然不在乎仙家秘笈这些东西,至于宗门重宝或许有些吸引力,但东羽一心只想成为剑修,对法宝的需求反而并不看重,到手了也只是多赚一笔酒钱而已。 宁白峰到目前为止,虽然算是半个山泽野修,但他怀揣着弦月坠这种一脉信物,又是圣人传人,隐形的起点就比普通修行之人不知高了多少倍,尤其是在苏老的棍棒下,修出无脉剑体又得传天地息这样的法诀,反而对其他仙家秘笈需求不大,至于宝物,宁白峰从来不强求,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没有得到来两人的回答,怪人有些难以置信的失望道:“你们连一个将死之人的举手之劳都不愿意帮么?” 宁白峰看着更显凄惨的怪人,轻声道:“就算接受了你的传承,可还是出不去,又有什么用。” 这样一句话,瞬间将所有的问题都打回原点。 出不去,学了功法,得了宝物又有何用。 大殿里瞬间陷入沉默。 许久之后,骨山上的怪人忽然轻轻笑了起来,“年青人,我们做笔买卖如何。” 宁白峰微微一愣。 东羽却开口问道:“什么买卖?” 怪人轻声说道:“帮我砍断锁链,我带你们出去,这方秘境自成天地,没有玄关,只能以力破开秘境界壁。” 这样的想法,自从玄关丢失的时候,宁白峰就曾经想过,但是他境界不够,想要破开界壁,基本上不可能。 宁白峰看着如枯骨,即将油尽灯枯的怪人,说道:“以你此刻的身体状况,就算帮你斩断锁链,恐怕也劈不开秘境界壁。” 怪人笑了笑,然后点点头道:“所以,在你们斩断锁链之后,我需要暂借一下你们其中一人的身体,直至离开此地。” 借用身体。 这样的说法,让两人都是一怔。 一具肉身,如何能容纳两份魂魄,让他人神魂寄居自己的肉身,若是对方存心夺舍,又如何能防备,哪怕对方不夺舍,须知请神容易送神难,将他人魂魄放进来了,再想驱逐出去,那可就是极其困难的事。 宁白峰轻轻笑了笑,“前辈,你想出去无非是传承迎仙宗香火,以你现在的情况出去也难有作为,不如将迎仙宗传承交付与我,然后再将出去的方法告诉我们,甚至我们以心湖刻字立誓,出去之后由我俩替迎仙宗开枝散叶,你看如何?” 这样的话,几乎是同意了怪人先前的要求。 然而,听到这样的回答,怪人却笑了起来,然后缓慢的摇了摇头,最后眼眶里的幽蓝火焰暗淡下来,传出平静的说话声,“年青人。生意,不是这样做的。” 宁白峰也不强求,伸手拍了拍东羽肩膀,轻声笑道:“既然前辈不愿意,那我们就不打扰前辈休息,告辞!” 说完,宁白峰就准备拉扯着东羽离开。 转身瞬间,骨山堆上传来怪人的冷厉声,“你以为,你们还走的出去?!” 宁白峰背对着骨山,面朝大殿正门,看着殿外广场边缘的灰雾,轻声道:“这个时候,前辈不是应该说且慢么。怎么,这么快就要兜不住了?” 东羽没有像宁白峰一样的转身,而是看着骨山堆上的怪人,笑容玩味。 怪人明显是愣住了,幽蓝的火焰盯着两人,半晌后才说道:“你们是怎么看破的。” 宁白峰依旧没有转身,就这么看着门外说话,“看破?看破什么?看破前辈的身世凄惨?还是看破前辈的图谋不轨。” 又是许久的沉默。 骨山上的怪人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再也不复先前的凄惨模样,“真是一代新人换旧人,想不到如今我尽然连两个小娃娃都说服不了,也罢,既然你们不愿意借,那就只好我自己来取!” 话音渐落,阴暗的大殿里出一阵如同瓷器碎裂的声音,却是锁住怪人的一尊大鼎坍塌崩碎,缠绕在脖颈上的漆黑锁链被他伸手扯断,然后一道幽蓝色的火焰从怪人手中冲出,瞬间将锁链染成蓝色,宛如一条雷鞭被握在手中。 突然而来的这一幕,并未使东羽和宁白峰惊慌,早在进入大殿开始,两人就已经不断在以心湖传声交流,尤其是对怪人说的每一句话都着重去分析,判断是真是假,以及内里隐含的意思。 就连两人现在的站位, 也是早已商量好的。 大鼎破碎的同时,东羽手中剑诀一起,十二道枯草泛着微光脱离斗笠,显露出长剑真容,在两人周身布下一座防御剑阵。 宁白峰同样不慢,指天式一击而出。 右手游方杖紫色剑芒闪烁,狠狠的撞在空无一物的前方大门处。 游方杖如同刺上湖面,又像是刺中鼓皮。空无一物的杖头处,一圈圈涟漪散出去,砰的一声闷响传遍整座大殿,然后荡漾的湖面又像是镜子一般,破碎成无数小块,直至消失。 宁白峰并没有立即冲出去,仍旧站在原地。 不是他不想出去,而是就在门槛的对面,浓重的灰雾将殿门整个遮蔽封死,无数张脸庞狰狞嘶吼,却无一敢越过门槛。 事情,正在往宁白峰预料中最坏的方向展。 殿门禁制被一击而破,怪人正准备将燃烧幽蓝火焰的锁链甩出去,身子却猛然一个趔趄,吃惊的险些从骨山上掉下来。 封魂界壁被一击而破,这怎么可能! 别人或许不知这封魂界壁的作用,但他被困在这里几百年又岂会不知,甚至比布置这些封魂禁制的那两个叛徒都清楚,当年为了将那一缕魂魄送出去,他差点就此烟消云散! 虽然这里面有其他的原因存在,但也足以说明这个年青人的强悍。 怪人立即停下手中动作,急声道:“且慢!” 东羽的剑阵并未停下,十二柄利剑融合成一道巨剑斩向怪人的头颅。 砰然一声巨响。 幽蓝的锁链如巨蟒一样突然跃动,将巨剑撞的飞散开来,但是崩散的利剑却并未就此退散,而是随着东羽手里的剑诀,再次全部攻向骨山上的怪人。 剑光霍霍间,十二柄长剑不断与锁链撞击在一起,叮叮声不绝于耳,但就是无法突破锁链的防护。 东羽有些不甘心,左手准备抬起掐诀,却突然被一人拦下。 宁白峰摇头道:“让他把话说完。” 十二柄长剑立即倒飞而回,悬停在两人身前三丈处,随时做好再次动攻击的准备。 骨山上的怪人同样收手,幽蓝锁链被他一抖,如灵蛇般缠绕在身上,如同穿了一件怪异的铠甲,但腹部依旧被锁链穿破,锁死在最后一尊大鼎上。 怪人站在骨山上,如同一具身披铠甲的骷髅,燃烧着幽蓝火焰的眼睛盯着下方两名年青人,缓缓说道:“或许我们可以坐下来谈谈,修改一下交易的条件。” 宁白峰反问道:“如何修改?若是还想着借用身体这种骗人鬼话,那就没必要谈下去。” 骨山上的怪人轻轻笑道:“既然是谈,那就凡事皆可商量,做这笔交易前,我想让你们听一听关于如何出去的老故事,希望你们能耐着性子听下去,以你们这等年纪便能走到这里,想必也是当今世上极为出色的年轻人,或许比那些一家圣地里的天之骄子也差不了多少,自然能分辨出我话里的真假,然后再做决定。” 听闻此言,东羽神情依旧谨慎,手中剑诀并未就此松开。 宁白峰收杖于腰后,很自然的向左侧踏出一步,然后看着那最后一尊大鼎,平静的说道:“前辈请讲。” 不管信与不信,宁白峰心中依旧还有些疑惑需要怪人解答,能不动手最好。 第一百三十七章 疯语狂言寒人心 寂静阴沉的大殿里,骨山上的怪人重新坐下,沉默片刻,像是陷入往日的回忆中,半晌后眼眶里的幽蓝火焰一闪,轻声问道:“在这之前,你们能否告诉我,玄关是从何而来?” 说完这句话,紧接着又说道:“最好说实话,因为这事关生死,不只是我的,还有你们的!” 怪人的声音异常严肃,严肃到蕴含警告的味道在里面。 东羽扭过头,看见宁白峰微不可查的点点头,然后眉头一挑,说道:“迎仙镇外有座紫鸢山,这东西是我从紫鸢山神那里得到的,并且也是从山神残灵里知道榆钱秘境的事。” 玄关的来源,并非是多大的秘密,但这怪人如此慎重对待,想来这里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宁白峰点头让东羽说实话,就是隐约猜到玄关并非像他们先前猜测的那样简单。 然而这话一出,骨山上的怪人眼眶中幽蓝火焰立即大炽,立即急声问道;“山神?残灵?他本命名是什么?!” 一连三个问题问的极为急促,尤其是最后本命名三个字时,语气中蕴含怒意。 不同于本命物这类养在气海的法宝神兵,本命名是山水神,城隍土地这一类神灵真实姓名的说法,各国朝廷礼部祭天敕封一地神灵后,这些神灵生前的宿怨都会被一地气数一笔勾销,但唯独姓名会留下来,然后铭刻在神灵金身塑像的底座上,意为落地生根。 一个囚禁在此无数年的怪人囚徒,竟然如此在意秘境外一地神灵的本命名,若说这里面没有隐情,宁白峰绝对不信。 东羽皱着眉头,他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因为紫鸢山神曾是他的朋友,所以他不想将其本命名告诉其他人。 曾经坐居山神庙的紫鸢山神,为了一地百姓,拼尽全力镇压琉璃谷,虽然最后被徐星洲这等邪修打的烟消云散,但东羽对这种行为极为尊敬。山水神灵虽有保护一地百姓平安的职责,但遇到这种无可抵挡的邪修时,大可作壁上观,做那泥胎木雕,然而紫鸢山神愿意为了这些普通百姓,不惜身死道消,舍生取义的做法,让东羽这个做朋友的,深感与有荣焉,岂能再遭人亵渎! 有些邪法,只要知道姓名,就能将人整的死去活来,甚至祸从天降,虽然紫鸢山神已经烟消云散,但或许还有后人存在,若是有心之人利用紫鸢山神的本命名对付其后辈,东羽绝对不能接受。 这样的老怪物,谁知道有没有这些阴毒的厌胜手段。 况且眼前这个怪人眼里闪烁的幽蓝火焰,宁白峰早已心湖传音告诉他,那是魂火,怪人数百年囚禁未死,十有**就是靠着魂火支撑下来,而能将神魂修出魂火,并且数百年燃烧神魂不死,此人修为境界绝对是元婴地仙,甚至上境天仙都有可能。 从进门开始,两人一直如此戒备,就是因为宁白峰看出这是那本孤本杂集上提到的魂火。 但是怪人的下一句话,却让宁白峰和东羽两人勃然色变。 “紫鸢山神的本命名是康言!还是姜末!” 骨山上的怪人腾的一下站起身,幽蓝的火焰瞬间冲出眼眶,包裹着整个骷髅一般的头颅燃烧起来,愤怒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中。 只言片语,如同抖落的历史尘埃,但这些细小的尘埃里,却隐藏着让人惊惧的秘密。 康言是谁宁白峰不知道,但是姜末这个名字,他曾经从东羽的嘴里听说过,除非此姜末非彼姜末,但是眼角余光看到东羽那同样惊惧的脸色,便足以说明一切。 无声的沉默,有些时候并不表示否定,恰 恰相反,也是一种默认。 怪人仰头大笑起来,“两个叛徒!死得好!死得好!” 东羽皱着眉头,怒道:“够了!” 怪人被打断话语,丝毫没有不高兴,反而饶有兴趣的看着东羽,说道:“如此维护,难道你们是那两个叛徒的后人?” 骨山下的两名青年缄口不言。 没有得到两人回答,怪人也不甚在意,继续说道:“当年太康大军压境,随军修士毁灭我陈国一座又一座仙家宗门,攻城略地杀伤无数,迎仙宗贵为陈国供奉宗门,自当竭尽全力保下陈国基业,然而太康势大,大军很快便攻破陈国都城,随军修士兵临迎仙宗山下。” “当年都城凤阳被破之后,无数的人选择望风而降,甚至那些世受皇恩的家族更是拱手献出一城一地,媚颜屈膝,更有甚者直接抓住皇室子弟跑到太康大军面前邀功请赏,皇族女子更是沦为军中娼-妓,任人凌辱,而这一切全都是那些陈国栋梁所为,比太康大军更令我愤恨!” “我温夏不只是迎仙宗宗主,更是陈国开国皇帝的子嗣,家国被灭,你们两人说说看,应该如何决断,是俯为奴?还是奋起反抗?” 宁白峰没想到这个怪人还有这样的身份来历,修行之人并不能做到灭情绝性,眼前的怪人显然是被红尘所羁绊,选择了后者,不然也不会落到这步田地。 怪人说到这里,停顿了片刻,然后继续说道:“我当然是选择手刃仇敌,当我将决定告诉迎仙宗上下时,却没有迎来同仇敌忾,只有如你们这般的无声沉默。” “那一刻,我明白了他们心中的想法,苟活下去总比送死要强。更可笑的是,还有人劝我说大势已去,何必如此执着,修行之人看开点便是,又有人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现在的隐忍,换来他日更大的收获,看着慷慨陈词的那些人,我心里很悲哀,悲哀于家国沦陷,他们竟然为了保存几身,眼睁睁的看着那么多百姓枉死,却不敢伸出援手,宁愿做那缩头乌龟!更悲哀的是,我竟然与这样一群废物相处融洽如此之久,这简直就是最大的讽刺!” 宁白峰默然,趋吉避凶是人之本能,这些迎仙宗子弟的选择不能说错,但也不能说对。 一样米养百样人,有人选择独善其身,也就有人选择家国大义,尤其是上山修行之后,心中念想被无限放大,追求的也就不再是柴米油盐,而是那些威力惊人的宝物,高深莫测的修行典籍,玄妙神奇的修为境界,脱常人的寿命,却早已忘记白马青衫,仗剑江湖的初心。 怪人抬头看向远方,眼神像是越过殿门口的噬魂煞,回到当年的那些时候,“所以最后我只身下山,修行到了我这个境界,虽然不能一人曾当百万师,但是杀人报仇简单至极,所有进入陈国的军队,只要是被我遇上,全部被屠杀殆尽,就连随军修士也不例外,然后斩下头颅垒成京观,目的就是要告诉太康大军,不退出陈国,这便是下场!然而令我没想到的是,这些畜生后来每到一地,便屠一座城,甚至同样垒成京观!” “这简直就是挑衅!他们敢屠一城,我便杀他数万军队垒成京观,就看谁承受不住!就在我垒成十几座京观,他们屠戮了十几座城池的时候,我以为他们坚持不住了,却没想到一群迎仙宗的子弟将我拦了下来,跪在我的面前请求我看在陈国百姓的份上,请求我收手,哈哈......我为了陈国百姓杀了这么多太康士卒,竟然看在陈国百姓的份上收手,简直可笑至极!” 宁白峰听到这里,心中早已一片凛然。 杀人示威不难理解 ,但是跟一**队比谁杀的人多,比谁先承受不住损失,就有些令人感到浑身寒,这完全就是不将人命放在眼里,只是自己泄愤的赌注而已。先前的言语,让宁白峰以为此人是个心怀家国大义的高尚之人,却没想到这是一个偏执到近乎偏激地步的疯子,根本就毫无怜悯之心! 宁白峰心里突然像是扎进去一根刺,有种不吐不快的感觉,“那你有没有想过,你的这种做法,只会让更多的无辜百姓因你而死!” 说话声突然被打断,怪人没有愤怒,只是冷漠的看着宁白峰,讥讽的说道:“看来你也是个不明事理之人,只要杀的太康士卒够多,他们自然会胆怯,最后只会是退出陈国,让更多的百姓活下来。” 宁白峰反问道:“若是他们誓死不退,你该如何?!” 怪人沉默片刻,然后说道:“你的这些话,让我想起当年那些跪在我面前的迎仙宗弟子,他们也这样问过我。但是我的回答依旧还是如同当年一样,那就一直杀到他们退为止,如若不退,那就全部杀光,一个不留!” 大殿里,随着这句森冷的话语,像是刮起一阵寒风,直吹的人脊背凉。 东羽眼神阴沉的看着怪人,语气冷漠的问道:“那后来呢?” 怪人朗声一笑,“后来我将跪在我面前的迎仙宗弟子全部斩杀,抽出魂魄放进靖魂瓮里,然后将头颅放在京观的最顶上,我要让他们看着太康大军是如何被我一人杀退,被我一人屠灭,然后解救万民于水火之中!” 一人杀尽百万师,解救万民于水火。 如此豪言壮语,此刻丝毫没有让宁白峰和东羽两人感到热血沸腾,有的只有从血液深处散出来的寒冷。 然而这样的言语,却让怪人似乎回到到当年那种杀人如麻的无限快意之中,更为亢奋道:“至此之后,凡是敢阻拦在我面前的人,全部被我杀光,无论是太康士卒,随军修士,迎仙弟子,以及后来陈国所有仙家宗门的修士,在我手中没有一合之敌!” “后来我途经一座城池的时,城内所以百姓出城相见,当时我曾以为是他们是感念我救人之恩,出城相迎,却没想到满城百姓全部跪在我的面前,告诉我陈国已经投降,请求我不要再滥杀无辜,当时,我感到一股悲凉之意萦绕心田,我千辛万苦救下来的竟然是这样一群愚不可及的蠢民。” “所以我极为愤怒,抬手搬来城外山峰,将整座城池连同这些愚不可及的蠢民活埋于山下,这样的人不配成为我陈国的子民,他们已经背叛陈国,不需要再活在陈国的土地上。” 宁白峰浑身颤抖,握住游方杖的手臂血管暴起。 东羽终于再也忍不住,愤怒的骂道:“你这个疯子!陈国百姓只是想活下去,投降又有什么错!” 怪人踏前一步,将贯穿腹部的锁链拉的笔直,一股迫人的气势一冲而出,“降?!我温夏贵为陈国开国皇帝子嗣,我不说降,陈国何人敢说降!” 站在骨山下的两人,瞬间感觉一座山峰倾压下来,将所有的话语堵在胸间。 宁白峰体内气机一转,立即将这股气势化解与无形,仰头道:“那你为何最后会被锁在这里!” 怪人的神情瞬间由激昂转为愤慨,咬牙切齿道:“直到后来所有人都畏惧我的时候,眼看我的意图就要实现的时候,两个叛徒出现了。” 片刻间,东羽也抵消压迫,问道:“康言和姜末?!” 怪人一声冷笑,说道:“准确来说,应该是迎仙宗法堂座康言,和术堂座姜末!” 第一百三十八章 真相大白手段出 术和法,从来都是两种不同的概念。 术是强化自身手段来改变自然,术算预测,便是改变自然的第一步,即先预知后改变。 法是借助自然来强化几身,师法天地,便是向自然学习,借助自然天地之力。 迎仙宗曾经以法术闻名,并且以此称宗,在这两项上必定有着过人之处,而身居法堂座的康言和术堂座姜末,修为必定也极为非凡。 然而现如今的姜末成为定海城的海城隍,修为不过相当于练气士的金丹境,紫鸢山神康言更是被玄妙境的邪修徐星洲打的金身碎裂,烟消云散,不得不令人唏嘘。 东羽不清楚这其中生了什么,从他接触到的两位来看,康言不必多说,舍生取义的灵神,从其作为来看,身前也必定是个宅心仁厚之辈,姜末脾气古怪,对榆钱秘境一事有所隐瞒,甚至还说了谎,但待在定海城这些年,海城隍口碑极好,更是一位心怀仁慈的神明,从修为高深的大修士,成为如今庇护一地的山水神明,生与死的转换之中,必定隐藏了不为人知的故事。 怪人说出这两个名字之后,又陷入沉思之中,许久之后才缓缓说道:“杀人再多,也依旧没有让太康帝国的大军离开陈国,想要有所改变,最先做的就是杀掉大军主帅,然后再杀上太康皇都,就在我准备杀上太康中军时,得知其主帅连同最精锐的士卒,被康言和姜末引入迎仙宗内。” “我当时隐约猜到这会是一个专门针对我的局,但我早已踏入灵虚境,甚至因为杀人太多,汲取了无可计数的魂灵,导致我灵虚瓶颈松动,以至于玉清有望,所以我丝毫不惧,直接返回乔木山迎仙宗。” 虽然早已猜到怪人修为非凡,但是亲自从他嘴里得到承认,依旧让宁白峰感到心惊,尤其是灵虚境的上一个境界,玉清,这又是一个未知的名字,宁白峰默默记在心里。 怪人自不知他此时心中在想些什么,眼神颇为怀念的看着尸骨满地阴沉恐怖的大殿,像是回到当年那个人气旺盛威严无双的迎仙宗祖师正殿,有些感慨的说道:“想我迎仙宗鼎盛之时,门人弟子数万,生活在榆钱秘境的凡人更是有近十万,但是当我回到乔木山的时候,山巅空无一人,唯独榆钱老树灵等候在石碑前,劝我回头是岸,却被当时盛怒之下的我一掌捏成飞灰,更是击碎树心,更以我迎仙宗封灵秘法镇压其灵根,让它再也无法诞生树灵。” 宁白峰这才明白,秘境外的那株数千年老树没有生灵成精,原来是源自于此。 怪人收回目光,看着骨山下的两名青年,平静的说道:“榆钱树灵被灭,想要进入秘境就只能强闯,我撕开界壁闯进秘境之中,看到的正是数千名表面上是太康士卒,实则为练气士的陷阱大军,一场大战在所难免,方圆近万公里的榆钱秘境被大战打的坍塌崩毁,只余下这飞仙山附近数百里范围。” “所谓蚁多咬死象,我当时哪怕修为比他们都高,但是在那么多法宝,以及康言和姜末动用飞仙山镇山之宝下,依旧会受伤,距离失败 也已经不远,但是我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死掉,因为我死了,陈国的国祚就毁了,迎仙宗的传承就断了,所以我不能死!” “恰好此时,由于大战的波及,榆钱秘境一处隐秘区域被打开了,里面还有数万名没有撤走的凡人百姓,就这样,这些人被我以秘术全部献祭,生成噬魂煞,用来对付那些围攻的练气士。” 又一个问题得到解答,山外的那些灰雾,原来就是当年生活在秘境内,为迎仙宗鞍前马后的普通百姓,但是从怪人嘴里说出来,仿佛这些人如猪狗一般,随意屠杀而不必有任何自责,甚至理所当然。 如此做法,真是令人齿冷!同时,也为此人的疯狂与冷酷无情而心惊。 怪人沉默片刻,低头看着脚下那些骷髅骸骨,然后继续缓声说道:“康言和姜末眼见不妙,立即带着这些废物撤回飞仙山巅,然后在这祖师正殿里,我们杀了个天昏地暗,最后,姜末以术堂秘笈殒身术想要与我同归于尽,却没能如愿,但是他的目的达到了,我被殒身术摧毁的即将油尽灯枯,康言趁此以锁魂链锁住我的肉身神魂,然后付出一半神魂和肉身元婴的代价,用定鼎三才法阵将我镇压在此,并在离去之前用整座大殿为囚牢,布下封魂禁制,然后又以飞仙山为基石,镇魂鼎为媒介,邀月潭为灵气来源,将整座秘境化作镇魂界,就是为了防止我的神魂逃出去。” 邀月潭,想必就是东羽先前猜测的山腰上那座聚灵潭。 而其作用,看来也跟宁白峰想的一样,如此灵气浓郁之地,并不只是聚灵潭那么简单,更是有着镇压的作用。 怪人像是看穿了两人的心思,指着殿门外的噬魂煞,淡然道:“万物相生相克,噬魂煞虽然强,但是最为畏惧天地灵气,越是灵气浓郁之地,越是无法存留,恰好飞仙山方圆十里之内,被迎仙宗先辈刻画有极强的五行聚灵阵,尤其是山腰上的邀月潭,更是聚灵阵的核心所在,给整座飞仙山供给灵气,维持一切禁制的运转,如今噬魂煞能冲到这里,除了镇魂鼎碎裂之外,更重要的原因,就是邀月潭的损毁。” 至此,宁白峰心中的疑惑解开近九成,只余下最后一个问题,“说到底,你还是没有告诉我们如何离开,以及与玄关有何关系。” 怪人淡笑道:“这就要回到我们先前的交易上,既然你们不愿意付出肉身,那就拿聚灵潭里的那些灵石来换,别说你们没有,殿外的噬魂煞骗不了你我。” 聚灵潭里的鹅卵石,东羽还真有,而且还不少,但是,却不能给。 不是舍不得,而是给了就没命了。 宁白峰看着怪人,问道:“这笔交易还能继续进行下去?” 奇怪的问题,却没引来怪人的任何疑惑,反而仰头大笑道:“果然是年青一代里的俊杰,心智不比我们这些老家伙差。” 从上到山巅怪人开口说话,成功的吸引两人进入大殿,然后试图动之以情,勾起迎仙宗主与后辈子弟的同门之谊,接着又以迎仙宗传承作为诱惑。 所有的一切都看起来如此正常,如此的毫无违和感,然而当宁白峰将出不去这个最直接的问题摆在台面上时,所有的言词都变得苍白无力,也间接的暴露出怪人心怀叵测的意图。 后来又要做买卖,说出那种暂借身躯的鬼话,若宁白峰和东羽真是那种年纪轻轻,便独自出门瞎闯荡的贵公子,又或者是那种没有师承的山泽野修,或许真的会被忽悠上,但是宁白峰和东羽却不属于此类,一个是阅遍各种典籍的仙家子弟,一个是行走万里历事颇多的修行奇才,自然不会轻易的被忽悠上,所以才会有宁白峰转身的那一幕出现,那时两人就已经预料到怪人极有可能会穷图匕现。 自始至终,怪人的目的一直未变,那就是想要夺舍。 虽然事情已经大致明了,但宁白峰肯定还有某些事情处于迷雾之后,因为怪人的话里有着不少的破绽,他看着骨山上的怪人说道:“说了那么多,你其实是在拖延时间!” 怪人先是一怔,然后默然无语,最后慢慢笑起来,声音越笑越大,直至震耳欲聋,许久之后,怪人像是笑累了,又像是一展胸中数百年的积郁,语气莫名的说道:“现在才反应过来,已经太晚了。” 随着说话声,怪人头颅上燃烧的幽蓝火焰瞬间蔓延至全身,将身上仅存的最后一点枯皮燃烧殆尽,整个人就是一具身披锁链铠甲,身上燃烧魂火的骷髅,唯独曾经贯穿腹部的那道锁链,如今依旧死死的缠绕在其腰间脊柱之上,让怪人无法挣脱。 站在骨山上怪人,犹如翱翔碧空的苍鹰看着地上的蝼蚁,又像是高坐皇位的帝王俯瞰底下的稚子草民,眼神冷漠至极。 从还未进入大殿时的声音虚弱,到眼眶里的幽蓝火焰闪闪欲灭,然后是燃烧至整个头颅,最后蔓延至全身,怪人一直在缓慢恢复,就连宁白峰一杖击破封魂界壁,虽然让怪人吃惊到惊骇的地步,但他其实最担心的还是那时候两个青年真正打算鱼死网破,那时候的他真的无力阻拦,所以才有那一句且慢。 如今魂火重燃,实力虽然百不存一,但是他自信对付两个还未踏上玄妙境的小孩子,真的是手到擒来。 怪人双手一挥,一股狂暴而又森冷的气势从骨山上冲了出来,两根燃烧着幽蓝火焰的锁链瞬间冲出,如箭矢一般射向骨山下两名青年。 手中剑诀一直不曾松开的东羽,蓄势已久,几乎就在怪人浑身燃起魂火的瞬间,布防在周身的十二道利剑再次合而为一,斩向冲来的锁链。 宁白峰先前手杖于腰后然后很自然的踏出一步,被不明就里的人看来像是罢手言和,然而实际上却是问路杖法的起手式,以及烟雨行身法准备动的前奏。 同时,也是给身边的东羽留出空间,毕竟两人之前从未联手对敌,互不熟悉之下贸然合作,只会互相拖后腿,所以曾在心湖有过一番交流,那就是互成犄角,手段尽出,各自为战。 锁链冲来的瞬间,宁白峰不退反进,指天式一往无前! 第一百三十九章 骷髅白骨燃魂火 一步跨出后,游方杖头上紫色剑芒撞上幽蓝锁链的顶端。 预料之中的撞击声并未出现。 游方杖直接贯穿幽蓝锁链,形似长剑贯入剑鞘。 宁白峰瞬间脸色一变,前冲的身形强行向左跨步,避开冲来的锁链。 炼实化虚。 这是进入玄妙境之后,练出本命物的特征。 各种宝物以及飞剑练成本命物后,可以由实体炼化进气海,继而转为虚体,不必极为难看的还要从嘴里吐出来,对敌之时,只需挥手间心念一动即可出体杀敌。 炼化法诀高明之辈,修炼出的本命物在对敌之时,更是可以在虚实之间互相转换,真正做到神出鬼没。 而眼前的幽蓝锁链显然就是此类。 宁白峰错身避开锁链后,手中游方杖如利剑般一斩而下,将身侧的锁链斩断为两截。 断裂的那半截瞬间如泡影一般消散殆尽,然后幽蓝锁链如雷鞭一般狠狠的砸在游方杖上,将宁白峰瞬间砸飞出去,然后重重的撞在侧边大殿墙壁上。 右侧的东羽指挥剑阵斩上锁链时,遇到了和宁白峰同样的情况,曾经在悬剑山上,东羽多次和玄妙境的同门有过切磋,对于这种炼实化虚的手段,可谓是经验丰富。 就在锁链虚体几乎突破十二柄利剑合成的巨剑时候,这柄巨大的利剑瞬间悄然散开,然后如旋风一般将锁链困在里面绞杀,但是还未绞断几节,锁链立即又化为实体,十二柄利剑和幽蓝锁链撞击的火花不断,金属之间的撞击声不绝于耳。 一击之后,东羽斗了个起鼓相当,而宁白峰却略吃小亏。 对于撞墙这事,宁白峰其实颇有经验。 曾经被苏老暴揍的日子里,他就以各种姿势撞上过墙壁,所以也就养出就算是撞上墙壁也要减少伤害,继而避开紧随而来的攻击,甚至还要利用墙壁,做到反击之举。 所以对幽蓝锁链的袭击,宁白峰早已转身避开。 啪得一声响,锁链如长鞭狠狠地砸在墙壁上,幽蓝火焰撞上墙壁的瞬间,光芒大炽,一团银白符文从墙壁撞击的地方亮起,如湖面圆月倒影被石子击散,激起涟漪的荡漾开去,极为绚丽。 然而宁白峰却不被这些外物所动,右脚猛一跺墙壁,整个人凶猛的冲出去,就像是潜伏在草丛里对着猎物骤然动攻击的猛虎,又像是被弓弦弹射出去的攻城弩矢,猛然向骨山上的怪人冲去。 怪人对于这些攻势没有收到成果丝毫不以为意,仿佛只有如此,才对得起对这两个年青俊杰的评价。 而对于疾冲而来的青年,怪人只是一声冷笑,右侧骨脚一踩地面,骨山下无数根白骨被气机带动,直冲而起,撞向身在半空青年。 宁白峰根本避无可避,但他却丝毫不慌,白骨冲来的瞬间,左脚尖径直踩向其中一个大腿骨,然后借力错身。 烟雨行身法,从来都不只是赶路那么简单。 凭借着这一次的借力,宁白峰身形残影不断,在这疾冲来的纷飞白骨中间,辗转腾挪起来,同时还不断前冲,竟是将这些白骨当做空中借力的基石。 数个呼吸间,宁白峰 穿过白骨,气势不减的冲向骨山上的怪人。 面对即将刺上头颅,散紫色剑芒的短杖,怪人只是伸出右手,食指上幽蓝火焰闪烁,撞上短杖顶端。 啵的一声如水泡破裂的轻响。 怪人燃烧着幽蓝火焰的食指炸成粉碎,但也只是到此为止。 宁白峰却闷哼一声,游方杖上传来一股森冷的巨大力量,直接冲进脑海,身体猛地向后倒飞而回。 这样的一击,除了将宁白峰打飞出去,更是直接作用在神魂之上。 若是对神魂锤炼不多的下三境练气士,遇到这样的一击,就算不神魂受伤,也会头颅识海震荡,继而在后续的对敌之中处于下风,甚至意识减弱,最终被对方斩杀。 然而宁白峰这种外三境炼体时期,被苏老强行锤炼神魂的幸运儿,虽说曾经受过极大地苦头,但是得来的成果在这一刻也显而易见。 怪人一击就能打散下三境练气士神魂的散魂指,只是让宁白峰闷哼一声,神魂剧痛而已,尚还达不到识海受损,意识减弱的程度。 所以,倒飞在半空的宁白峰动了自己隐藏的后手。 两道飞剑自骨山旁的巨鼎腹部突然冲出,直刺向怪人头颅! 早在宁白峰跨出那一步,看向大鼎时,就已经在着手将寸思和赤霄极为隐蔽的藏向巨鼎,为的就是以防不测,如今被怪人击退,尤其是那声闷哼,极易造成受伤被挫的情景,正是动偷袭的好时机。 赤霄几乎在眨眼间就掠到怪人头颅两尺之处,然后被一只失去食指的骨掌拦住,锋利的剑尖穿过幽蓝火焰,直接扎进骨掌的缝隙里,然后被死死卡住,随后隐藏在赤霄之后的寸思却打了一个极小的弧度,噗嗤一声,狠狠的刺进怪人骷髅头颅的眉心处,却并未穿颅而过。 纯白的骷髅头颅上,一只三寸小剑深深扎在上面,显得极为刺眼。 怪人身上的幽蓝火焰瞬间熄灭,然后又在眨眼间重燃。 对于这样的突然袭击,怪人极为诧异,“身外飞剑?想不到你还是个心比天高的娃娃,不过也对,能走过山下的升仙路,资质当然是极为出色,有那剑修想法也是正常。” 说完这话,怪人伸手拔下头颅上的寸思,嘲讽道:“若你真的踏入剑胆境,此刻我魂火之体,还真会惧你三分,但是现在,你还不够格!” 话音未落,一道极为细微的锁链自断裂的食指骨里窜出,然后将寸思和赤霄团团困住,形似一座囚牢,最后被怪人像是扔废铁一样丢进下面的骨头堆里。 宁白峰倒退落地,看着两道飞剑的攻击没到达到预料之中的效果,眼神瞳孔微缩,立即心湖给还在和锁链缠斗的东羽心湖传声,“此人攻击不只是实体,更是能伤到神魂,就像山下路口的黑岩石台一样,一定要慎重!但是也不用惧怕,他被困在这里数百年,早已油尽灯枯,此刻能有这些手段,应该只是多年积蓄以及聚灵潭毁坏之后的缓慢恢复而已,否则不至于还被那道阴沉锁链锁死在脊椎骨上,不得脱离高台,若是放任他继续下去,我们真的会毫无希望,所以......” 东羽手中剑诀不停,同样心湖传声道:“战决!” 瞬间,东羽手中剑诀一变,头顶的枯草斗笠再次泛起微光,数十道枯草飞起,然后化作利剑,绕开那十二道飞剑缠斗的半空,全部冲向骨山上的怪人。 这顶枯草斗笠,是东羽的师傅,也就是悬剑山现任掌门,特地给东羽炼制的剑轮,总计七百二十九根,可以组成九座八十一柄利剑的剑阵,当初为了弄到这么多剑,他的师傅多次冒险深入春秋天渊,只为搜集到足够的剑器。 以东羽现在的实力,勉强只能调动四十九根而已,所以此刻他全力施为。 面对骤然增多,组成剑阵的利剑,怪人收起刚刚的狂傲,冷笑道:“既然你们宝物多,那咱们就比比!” 猛然间,怪人全身幽蓝火焰涌进双手,如同托着两轮圆月,紧接着双手一推,两团幽蓝火焰炸开,如雨点般落入高台下的骨山中。 幽蓝火焰一落入枯骨之中,那些骷髅空荡荡的眼眶里,立即燃起两团火焰,然后全都挣扎着站了起来。 就算那些骨架散落,只有头颅的骷髅之中,同样也燃起魂火,一时间,宽广幽暗的大殿里,燃起幽蓝色海洋。 面对这样恐怖的一幕,宁白峰和东羽目瞪口呆。 眼前的情景,两人几乎闻所未闻。 只余下头颅仍旧在燃烧幽蓝火焰的怪人,低头看着高台下的骷髅骨架,仿佛又回到当年那个万人之上的一宗之主,气度非凡,仪态威严的傲然说道:“想我迎仙宗以术法闻名,世人却不知本宗祖师堂里的秘术以修炼神魂为尊,只要魂火不熄,当永生不灭,身躯只不过是一具容器而已,当年康言和姜末之所以将我困在此处,就是想用本门镇山之宝镇魂鼎将我耗死在这里,却不曾想到我不仅活了下来,甚至对本宗秘术有更深的理解,若非我曾经使用斩灵术,分出过一部分神魂逃出这里,否则对付你们两个下三境的小孩子,哪里还需要耗费如此之多的手脚。” 对于怪人的话,宁白峰和东羽根本来不及多想。 燃起魂火的骷髅骨架张大下颚,露出颅腔里幽蓝火焰,出无声的嘶吼,然后向着两人蜂拥而来。 东羽手中剑诀连变,冲出去的利剑尚未攻击到骨山上的怪人,全部被召回,然后在身边组成剑阵,然后对着大殿角落里的宁白峰喊道:“进来!”。 宁白峰一杖击开缠绕不休的锁链,几个踏步间就冲过十丈距离,再次站到东羽身边, 四十九道利剑组成的剑阵在东羽手中剑诀的指引下,开始对着扑涌过来的骷髅骨架疯狂绞杀起来。 这些死在大殿里的骨架,生前修行境界想必不低,利剑斩在骨架上面,并未一击粉碎,在剑阵的盘旋绞杀之下,依旧是抗住数剑才被披散,又或者是斩断身上骨架,但是哪怕打散了骨架,这些燃烧幽蓝火焰的骷髅头颅依旧被怪人操控住,凌空攻击过来,只有彻底将其绞成碎片,才能将里面的魂火熄灭。 剑阵范围被骷髅一步步压缩,两人的活动空间也不断在减小。 东羽的脸色逐渐苍白,操控的利剑越多,需要消耗的剑气也就越大,以他气海里的剑液,根本就无法支撑太久。 然而,燃起魂火的骷髅却依旧在前赴后继。 第一百四十章 命悬一线剑意长 错觉,会让时间生变化。 有时会觉得过得很快,白驹过隙,一眼万年。 有时又会觉得过得很慢,寸阴若岁,度日如年。 此刻,东羽就觉得时间像是跟他开了个玩笑,往日里喝酒的日子总是觉得时间过得太快,而现在,时间过的又是如此之慢。 现在的他早已浑身大汗淋漓,剑阵的每一次绞杀,都是对他气海的一种折磨。 骨山上的怪人看着剑光霍霍,利剑飞纵的剑阵,毫不客气的冷笑道:“我倒是要看看,有多少元气可以支撑你如此挥霍!” 一颗颗燃烧着魂火的骷髅头颅全部脱离无用的骨架,凌空飞舞起来,如同疾风骤雨一般不断的撞击在剑阵上,将切割穿刺的利剑近一步挤压。 宁白峰看在眼里,急在心中。 剑阵这种东西,他从未接触过,就是想要帮忙也无从下手,寸思和赤霄被那些锁链封锁,虽心有感应,却也无法操控。 如此下去,落败是迟早之事。 宁白峰从来就不是一个喜欢坐以待毙之人,在他看来,越是危机关头越是要主动出击。 宁白峰看着凌空飞舞,杂乱无序的骷髅头颅,心湖波动起来,“东羽,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们没时间在这里跟他比拼消耗,也拼不起,你还能支撑多久?” 心湖传音过去,如石沉大海。 宁白峰转头望去,只见东羽脸色一片苍白,毫无血色的嘴唇边一丝鲜红的血迹缓缓滴落,极为扎眼,瞪大的眼珠之中,眼神逐渐有涣散之意。 先前宁白峰就给东羽讲过,怪人的攻击不只是攻击在身体上,更是直接击打在神魂上。 此刻被剑阵拦住的骷髅撞击在利剑上,那股怪异而无形的攻击,已经直接攻击到东羽的识海神魂。 气海剑气的消磨虽然让东羽难受,但还没到难以支撑的地步,但是那种自剑阵上传来的无形而怪异的力量,如长鞭一般不断鞭笞着他的识海,每一次骷髅与利剑的摩擦碰撞,就像是巨锤不断敲打着神魂,痛苦异常。 心湖里宁白峰的声音他听得很清楚,但是却无法立即回应,直到熬过某一次神魂剧痛的瞬间,传声回答道:“二十息......若是减少剑阵数量......可以支撑七十......” 以息来计算时间,那就极为短暂。 宁白峰几乎在听到东羽回答的瞬间就做出决定,“将剑阵收缩护住你自己,不要管我!” 心湖波动未平,身形已经随着游方杖的攻势穿出剑阵范围,冲进密集的幽蓝火焰之中。 天塌下来有高个的扛着,待在底下的人自然毫无压力,但是如果高个的扛不住,轮到你来抗的时候,就会知道这股压力有多大,真的会将人直接压死。 冲出剑阵的宁白峰此刻感觉就是这样,但是对于神魂上的抗压能力,比东羽强了不是一点半点。 拦人式下的游方杖带刺密集的棒影,将扑过来的骷颅一棍棍击打成粉碎,但是在骷髅粉碎的瞬间,那种无形的力量却也攻击到了他的识海神魂上,相较于之前怪人伸出的那一指,这些骷髅附带的神魂攻击,只能算是棍棒加身,能感到皮肉之痛却不伤筋动骨。 这样的疼痛,对他来说真的只能算是小打小闹。 宁白峰看了一眼骨山上的怪人,忍不住咧嘴一笑。 既然你在小打小闹,那我既要你伤筋松骨! 骤然间,宁白峰身形急动了起来,烟雨行身法本身就快,配合上脚下新得到这双金丝玉 帛靴,度更是加快数分,快的连残影都不会留下,只见殿内爆响不停,空中燃烧着幽蓝火焰的骷髅不断炸开。 二十息转瞬即过。 东羽却已经明显能感觉到压力骤减,自宁白峰喊出收缩剑阵的时候,东羽虽然感到诧异,但是出于危机时刻的信任,他立即将四十九柄利剑减少至十八柄,然而压力依然极大,仅仅只是过了片刻,这股压力几乎成倍下降。 强忍着识海里神魂之痛,东羽看到,在他前方骨山下,几乎所有的骷髅都汇集在那里,围攻里面的那道身影,然而围攻的骷髅却不断爆响减少。 这一幕,不像是被围攻,反倒像是一人围攻这些骷髅全部。 怪异却又真实。 骨山上的怪人看见情势几乎在转瞬间就出现逆转,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神魂攻击没用? 刚刚那一记散魂指就算不将这名青年打的魂飞魄散,也会遭到重创,基本上就已经毫无再战之力,这也是他为何先前说与他对敌还不够格的原因,他算的很清楚,只要再耗空那名使用剑阵的青年,到时候两具肉身,可以随意他夺取。 然而下面的爆响却不断的在提醒他,所见即真实! 事情突然逆转到眼前这一步,是他从未想到的,甚至已经出预料,若是再任由这样展下去,到时候这两人解决下面的的麻烦,真的有可能会将他打的魂飞魄散。 怪人温夏,当年屠戮无数人,心性自然残忍而坚定,不然也不会做出杀人垒京观,与大军比拼谁杀人更多的疯狂之举,这样的人对敌人狠,对自己照样不会手软。 危机时刻,怪人双手托住骷髅头颅,出一声痛苦的惊天嘶吼,竟是将头颅硬生生从颈椎骨上扭了下来! 迎仙宗重宝镇魂鼎和锁魂链,锁住的不只是肉身,更是将神魂死死的锁在身上,哪怕你血肉消融,只余下骨头,一样会将神魂锁在白骨之中,将肉身白骨当做灵魂的牢笼。数百年来,怪人虽被锁住,但同时也不断对锁魂链进行炼化消磨,终于找到一丝缝隙,以斩灵术分离出部分神魂逃离此地,这也让他神魂大损,如今选择将头颅硬生生掰下来,更是等于又一次将神魂分离,其痛苦比当初的斩灵更甚。 神魂分离之痛,常人基本无法想象。 一次就让人永生难忘,更何况还是第二次。 当初斩灵,那是神魂健全,分离虽然痛苦,但也只是神魂受损,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下,再这样做,随时都有可能会让残缺的神魂瞬间就烟消云散。 然而,这一刻,怪人偏偏就这么做了。 只因他知道,这是他最后的机会,如果不击败这两名青年,魂飞魄散的就是他温夏,但是他不想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消失,他的神魂里还含有无边的仇恨,等着他去回报给那些背叛之人,他要逃离此地,再也不要忍受没有尽头的孤寂,以及来自神魂深处的自我绝望。 头颅被掰下的瞬间,锁住腰间脊柱骨上的锁链立即缠绕住整个身躯,然后一个收缩,就将整副骨架绞成齑粉,随着锁链消散湮灭。 但是那颗被掰下来的头颅,却已经飞离出去,撞向不断击破骷髅头颅的青年。 身在骷髅围攻之中的宁白峰,眼神一直不曾离开高台上的怪人,心中警惕万分,却还是没有想对方到会有这种惊人之举,眼角余光看见骷髅飞出时,怪人闪着幽蓝火焰的头颅距离宁白峰不过,下一瞬间就要撞到他的身上。 然而余光看见了,手上的游方杖自然也就到了。 短杖与骷髅头颅相撞,并未 出惊天动地的响声,只是传来一声木棍打在树桩上的闷响。 一股比先前任何攻击都强大的力量从游方杖上传来,直接将宁白峰撞的向后疾飞出去,人在半空中时就已经从口中喷出一道鲜血。 幽蓝火焰中,那些还未被宁白峰击毁的骷髅头颅紧追而至,如暴雨打芭蕉一般,砰砰声不断的击打在他身上,刹那之间,宁白峰便遭受数十次威力极大的重击,哪怕宁白峰体魄早已今非昔比,鲜血依旧冲口中和鼻腔里涌了出来。 啪的一声,宁白峰重重的撞在大殿墙壁上,激起一圈巨大的符文光芒涟漪,似乎怪人头颅的这一击耗尽了所有的力量,那些燃烧着魂火的骷髅撞上宁白峰之后,全部炸为骨屑,就连那些幽蓝色魂火都消散一空。 鲜血已经染红了胸前的衣襟,剧烈的痛楚从胸前传来,伴随而至的是神魂惨痛,然后整个人便向地下滑到。宁白峰左手捂着胸口,右手游方杖刺地想要站稳,却终究是短时间内,无法缓解这狂暴攻击下带来的伤势,重重的跪在地面上。 击退宁白峰的怪人骷髅头颅并非丝毫无损,洁白的颅骨上细密的裂纹遍布,随时都有可能碎成骨渣,原本熊熊燃烧的魂火,此刻已经缩回到颅内,眼眶里的火焰犹如风中火烛,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这一切,都生在短短一瞬之间。 东羽看见了怪人掰下头颅的那一幕,在那一刻,他就觉得某种危机降临,所以他一甩衣袖,丢出自己最后一手,凌霜。 一道寒光闪出,将半空的骷髅瞬间击爆。 然而,爆碎的骷髅之中,一团幽蓝焰影冲过剑阵,撞进东羽的头颅之中。 度之快,不下于一闪即逝的飞剑。 宁白峰虽然重击受伤,但眼睛却一直盯着怪人头颅,然而这突如其来的一击,仍旧是出预料。 那团幽蓝焰影毫无疑问的是那怪人的神魂,冲进东羽的识海也必定是想要夺舍。 这一瞬间,宁白峰突然明白了怪人的意图,拼尽全力的最后一击将宁白峰打成重伤,只是想让他失去战斗力,不想让他干扰接下来的事情而已,怪人夺舍的目的终究还是神魂稍弱的东羽。 好一个避实就虚,出其不意! 不得不说,怪人低估了宁白峰体魄的强度,如此重击之下,身体骨骼肌肉并不算多强的练气士,早该倒地不起,枯坐等死。 但是在幽蓝焰影冲进东羽额头上的瞬间,空旷的大殿里响起一声惊天长啸。 宁白峰如同伏击猎物的猎豹一般,眨眼间就俯冲过去,将东羽撞到在地,右手上的游方杖早已被仍在地上,剑指上紫色剑芒闪烁,然后狠狠的戳在东羽的眉心。 这一刻,宁白峰已经顾不得太多,哪怕伤到东羽神魂,也总比被夺舍要强。 神魂受伤总还有修复的可能,一旦被夺舍,那就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剑芒刺进东羽识海,却并未将那团幽蓝焰影逼出来,反而东羽的身体如同遭到雷击一般不断颤抖,身体左右无法控制。 这是两道神魂在识海里搏杀,争夺身体的的控制权。 这是一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搏杀,最终只有一个胜者。 看到这一幕,宁白峰是真的有些惊慌了。 慌乱之下,宁白峰脑海里闪过孤本杂集上提到的一个词。 意识交锋。 瞬间,宁白峰将自己的额头重重撞击在东羽的眉心上,强行调动识海里的剑意,灌入东羽的识海之中。 加入了这场搏杀。 第一百四十一章 落笔剑意斩鬼神 青山苍翠,石刻凛冽。 宁白峰睁眼之间,现此刻正站在一处悬崖上。 崖下雨雾纷纷,将一座山庄笼罩其中,静谧安详,山庄中间一座巨剑耸然而立。 转过身,背后一副巨大的山崖石刻映入眼帘,凌厉的剑意喷薄而出,在山间搅起一阵阵剑意风暴。 山崖上空,一蓝一白两团人形云雾不断在互相撕咬,盘旋绞杀。 宁白峰立即明白,这里并非是真正的绿柳山庄,出现这样的景象,只是因为他的剑意得自于剑崖石刻,所以才出现这样的情况。 具体来讲,这些只是他的意识显化而已。 大千世界,每个人的意识显化都不尽相同,东羽可能是悬剑山外的春秋天渊,怪人的可能是尸横遍野的京观之巅,所以宁白峰的是剑意千百年不散的剑崖石刻,也就不足为怪。 真正需要在意的,反而是天上那两团互相撕咬的云雾。 一蓝一白两团云雾之中,白色云雾明显处于劣势,每一次的互相撕咬绞杀,都会被撕扯下一小团,进而被蓝色云雾吞噬。 宁白峰神色一凝,眼前情景,白色云雾毫无疑问是东羽的神魂,正在被怪人吞噬灭杀,若是得不到帮助,被夺舍是早晚之事。 事情不容耽搁,宁白峰立即准备出手帮忙,却现此时的自己空无一物,没有游方杖,没有背后竹筒,想要帮助空中的东羽,除非能飞上去。 既然是意识显化,东羽和怪人的神魂能在天空厮杀,没道理自己不可以。 所以,宁白峰后退数步,然后一个前冲,纵身跃起,准备以剑指动指天式。 宁白峰越出之后,整个人眨眼间便化作一柄长剑,刺向空中的那团蓝色云雾,凌厉的剑意瞬间就惊动了天空中互相撕咬的两团云雾。 忽然,一道声音回荡在山崖之间,“小崽子,这种事情你也敢掺和进来,不知道你是好胆魄,还是真愚蠢!既然你自己送上门来,那就等我夺舍之后,正好拿你当补药!” 一猜便知,这是来自怪人神魂深处的声音,此时三人都是神魂意识显化,不用张口就能将自己的想法清晰的传达出去,比心湖传声更清晰迅捷。 宁白峰没有回话,一心直刺向前。 然而长剑不过凌空飞起数丈,便撞上一道无形墙壁,再也不得寸进。 无论宁白峰怎么努力突进,依旧是停在无形界壁之前,只能眼睁睁看着东羽的那团云雾再次被撕咬下一大口。 宁白峰瞬间神魂一震,长剑立即调转剑锋,打了一个巨大的弧线,擦着剑崖石刻飞过,然后疾的冲天而起,誓要将那团幽蓝云雾刺个通透! 长剑嘭的一声再次撞上无形界壁,出一声雷鸣般的炸响。 随着这一次撞击,整个剑崖石刻后山,以及山崖下那烟雨雾霭的山庄都扭曲起来,就如同一张画布被人从背面胡乱搅动,随时都有可能撕裂。 撞上无形界壁的长剑,啪的一声,如同年节时的爆竹一般出一声爆响,然后炸成一堆碎屑。 意识之外,额头紧贴东羽眉心的宁白峰,双眼紧闭,七窍流血。 神情凄惨至极。 悄然间,扭曲的画布 逐渐平复,山峰依旧苍翠,山庄依然静谧,石刻丝毫未变,仿佛刚的那一切都不曾生一般。 宁白峰的身形再次出现在断崖边,石刻下。 怪人猖狂的笑声回荡在整片天空,“看来你是真愚蠢!没有踏入玄妙之门,神魂便只能困居识海神庭,强行离体,只会炸碎头颅损毁肉身!” 宁白峰脸色阴沉的看着一大一小的蓝白云雾,眼神极为愤怒。 刚刚的那一次奋力撞击,已经让他的识海生震荡,若非宁白峰神魂强悍,早就已经自伤神魂。 天空中的那道无形界壁,从境界来讲,是天道压制的显现,而从肉身来说,正是人体头颅的壁障。 正如怪人所言,没有跨过玄妙之门,神魂只能困居识海神庭,强行而为只能是自寻死路,成为孤魂野鬼。 山崖上空的厮杀依旧。 数息时间,东羽的身形已经缩小了一圈,而蓝色云雾却愈壮大。 吞噬夺舍,强者愈强,弱者愈弱。 东羽出一声痛苦的嘶吼,然后声音决绝道:“宁白峰,退出去!杀了我!” 随着这句话响起,宁白峰神魂一震。 杀了他? 想要不被夺舍,只有杀了他! “你敢!” 怪人极为愤怒,拼尽全力脱离牢笼,眼看就要重获新生,此时毁坏这具肉身,不仅东羽会死,他照样也要魂飞魄散! 东羽避开一次撕咬,同样扯下一团蓝色云雾吞噬起来,疯狂的大笑道:“不敢?我自己的肉身,谁能说不敢!我就是将我自己大卸八块,也不要将身体留给你这个孽障!” 性格开亮跳脱的东羽,面对这样的绝境,竟然也开始疯狂起来。 怪人愤怒的出一声长啸,这具身体已经被他实为自己的东西,绝对不能等着被杀伤破坏。 幽蓝云雾骤然一阵翻腾,再次化作骷髅头颅,张口向东羽撕咬过去。 东羽有样学样,白色云雾立即一阵收缩,形成长剑围成的剑轮,却又像斗笠,然后侧飞避开狰狞的骷髅巨口。 宁白峰看着这一幕,眼神瞬间一亮。 意识显化,本就可以想自己所想,自然也能千变万化。 神魂虽不能离体,但剑意自外界而来,自然也能随着意念透体而出,先前觉得自己两手空空,一无所有,实在是思维僵化,愚蠢至极。 半空中,剑轮被骷髅追上,狠狠的咬下一口。 东羽的声音再次响起,决绝中又含着焦急,“宁白峰!退出去,杀了我!就算是将我挫骨扬灰也在所不惜!只要这个孽障魂飞魄散,也就是给我报仇了,事后将我的遗物送回悬剑山,我东羽照样含笑九泉!” 语气豪迈,透露着决然赴死之意,却又隐隐有些凄凉。 然而宁白峰并没有退出去,只是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 山崖间的剑意风暴里,缕缕毫光抽离而出,然后汇聚到宁白峰的右手上,瞬间凝结成一只七尺长条,剑意流淌其上,似剑似杖又似笔。 宁白峰握着这条怪异的毫光,回头看了一眼背后的剑崖石刻,然后神色凝重的看着空中的骷髅和剑轮,毫光尖端重重划落 曾经获得这些剑意是苦苦的临摹,如今将剑意攻击出去,那就一笔一划的写出来。 当第一笔写下之后,这个字的第一个笔划便化成一只半透明利剑,冲向那团幽蓝骷髅。 这一次,空中再也没有无形界壁的存在。 利剑割在骷髅嘴角,切下一小团幽蓝云雾。 宁白峰嘴角含笑。 幽蓝骷髅惊声怒吼。 东羽则是乘机吞噬那一小团幽蓝云雾。 剑崖石刻上是一并不算工整的诗词,算上诗词开头的‘剑朝天阙’,总计也才六十四字,但若是将这六十四字一笔一划的写出来,那就是数百只剑意形成的利剑。 宁白峰每一笔落下都极为认真,平稳而坚定,度虽然不快,但是每一笔落下之后,下一笔又紧随其后,一道道剑意利剑不断写下,刺向那颗幽蓝骷髅。 随着剑意利剑的增多,骷髅不断被切下一团团幽蓝云雾,每次虽然不多,但是一剑又一剑的切割下来,总会蚁多咬死象。 幽蓝骷髅逐渐从追逐剑轮的攻势,转为防守利剑切割的守势。 又一道利剑切下骷髅眉骨角后,怪人怒吼一声,直冲宁白峰而来,“小杂碎,既然你找死,那我就先吃了你!” 宁白峰不急不缓,又是一道利剑写划出去,丝毫不为所动。 一只被压制的东羽不断在吞噬那些幽蓝云雾时,甚至将宁白峰写划出来的剑意利剑都吸收进剑轮之中。 似乎受到这些剑意的影响,剑轮愈凝练起来,一柄柄长剑纤毫毕现。 当看到骷髅的举动之后,东羽一声冷笑,“想的很好,可惜小爷我还没死,你又能跑到哪里!” 话音依旧在剑崖上空回荡,剑轮上立即冲出无数只长剑,如暴雨一般洒向四方,然后眨眼间便组成一座球形剑阵,牢牢的将骷髅困死在其中。 转瞬之间,形势立转,无论骷髅如何左冲右突,依旧逃不出剑阵牢笼,更逃不过宁白峰的剑意切割。 骷髅不断被切割,整体逐渐在缩小,外围的东羽则是不断伺机而噬。 如此下去,怪人夺舍不成,反而会被吞噬一空。 骷髅不断在做着徒劳的闪避,怪人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复先前的猖狂,反而有些虚弱无力,“年青人,我愿意讲我毕生所学,以及迎仙宗最后的重宝送给你们,只求就此罢手言和,如何?” 宁白峰又是一笔重重写下,次开口说话,声音平淡道:“此时此刻,前辈又何必说笑。” 说完话,手中落笔不停,剑意不断。 骷髅怪吼一声,四处乱撞,困兽犹斗。 东羽出一声畅快淋漓的大笑,随着不断吞噬幽蓝云雾,他的神魂愈稳固,并且壮大起来,再也不复先前的颓废求死。 甚至在吸收宁白峰写出来的剑意之后,控制困住骷髅的剑阵也愈得心应手。某个瞬间,东羽神魂一颤,然后出一声蕴含无限喜悦的惊天长啸。 至此,这幅意识画布之上,静谧如画的山庄后山悬崖边,剑意风暴永不停歇的石刻上方。 剑阵如林,剑意冲天,势若高山。 开门登天。 第一百四十二章 榆钱一梦到天明 元秋夜,皓月当空。 迎仙镇,一个坐落在群山环绕之中的偏僻小镇,若非大周皇朝东海郡的官方堪舆图上,有着蚂蚁大小的一处标记,恐怕没有多少人知道,这片面积广袤的群山之中,还有着这样一个近乎与世隔绝的小镇。 数百年来,小镇都有着一个古怪的规矩,每到元秋之夜,镇上百姓祈福之后,都会返回家中,闭门谢客。 聚仙楼,迎仙镇上规模最大,也是年头最老的酒楼,每到元秋之夜,却并未如同镇上百姓一样熄灯闭户,反而灯火通明,尽管这一夜不会有任何一个客人,但依旧是大有广纳四方来客之意。 余掌柜独自在柜案后边敲打着算盘,像是精算上半年的账务,这样的情景,数十年来一直如此,甚至数百年来,每一位聚仙楼掌柜都是如此,年复一年。 店小二将一只茶壶放在柜案上,给掌柜升满一杯茶,然后打个招呼,径自转身去后院歇息。 对于酒楼元秋之夜不歇息,如同年节守岁一样的古怪规矩,店小二早已见怪不怪,虽然也听说过其他地方元秋之夜热闹的很,但是在迎仙镇这个地方,这样的夜晚却极为清冷,甚至清冷到孤寂。 而在这样清冷孤寂的夜里,酒楼掌柜独自坐镇大堂柜案,虽说是在清账,但却像极了在等待客人,店小二摇摇头,暗自抛开这个每年元秋之夜都会出现在脑海里的古怪念头。 什么样的客人需要掌柜等候一夜,并且还是每年都等,甚至数百年来每一位掌柜都这样等,难不成真像镇上老人嘴里漏出的只言片语,每到元秋之夜,会有仙人聚于酒楼之内,开怀畅饮? 店小二不太信。 酒楼跑堂十几年,他从来就没见过元秋夜里会来什么客人,都只是空等一夜,徒耗灯火油钱罢了。 空旷明亮的大堂里,这样寂静无声的夜里,只余下算珠相互撞击的清脆声音。 悄然间,一阵突如其来的脚步声踩碎了算珠的清脆节奏。 余掌柜拨打算盘的手指微微一僵,然后缓缓抬头,看着身着城隍袍服的客人,淡笑道:“喝点什么?店内数百年的老榆钱酒还有一些,味道不错。” 客人看着面容并不显老,但皮肤干瘪的余掌柜,沉默片刻后才说道:“那就来一杯,刚好数百年来也没喝过酒了。” 此时店小二若在,必定会暗自撇嘴,大半夜穿着城隍爷的袍服,你当唱大戏呢,还几百年没喝过酒,胡吹大气! 余掌柜盖上账本,转身从背后的酒柜顶上取下一天覆满灰尘的老酒坛,然后又从柜案下拿出一碟盐水花生,端到客人坐好的桌上。 余掌柜坐到客人对面,斟着酒笑道:“记得当年你喝酒的时候,美味珍馐一概不要,就好这盐水花生,尝尝看,我亲手做的。” 客人将一颗盐水花生送进嘴里,很认真的缓缓咀嚼,然后慢慢咽下,端起酒杯轻轻喝一小口,就放下酒杯,不再去碰。 余掌柜看着客人的动作,微微笑道:“这估计是你数百年来第一次享受香火以外的东西吧。” 客人点点头,说道: “是的。” 余掌柜笑问道:“味道如何?” 客人诚实的回答道:“没有当年的感觉,味同嚼蜡。” 余掌柜自己也吃了一颗花生,然后喝口酒,满足的笑道:“你已非活人之躯,自然感受不到酒水和花生的美味。” 客人沉默了一下,然后语气中带着感叹的味道说道:“活着的感觉真好。” 余掌柜放下酒杯,点头道:“是的,活着真好。” 客人平淡的说道:“但你马上就要死了。” 余掌柜面色平静,缓缓给自己斟满一杯酒,说道:“世人都会死,谁也不例外,你来了,我自然会死。” 客人冷笑一声,看了一眼酒楼后堂方向,嘲讽道:“数百年了,聚仙楼掌柜死了从来都是店小二接任,可是谁又知道,接任的店小二身体里,住着掌柜的灵魂,是吧,温掌柜。” 对于这个变了姓氏的称呼,余掌柜毫不意外,点头道:“宗门秘术中的寄体重生之法,确实很强大,但是你恐怕不知道,这种方法每寄体一次,神魂便割裂一次,数次之后照样烟消云散,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长生久视的方法,我能活到现在,只是因为当年杀的人够多,汲取的魂灵足够支撑到现在而已。” 客人想起某些不好的往事,蹙眉道:“祸害了那么多人,你也该死了。” 余掌柜喝着酒,笑道:“自然是该死的。但是我很好奇,等了你数百年,为何今天才来。” 客人沉默了许久,缓缓说道:“因为你的这道残魂就像是一个标记,若是将这道残魂打散了,里面锁住的你必定会想更多的方法逃出来,与其日日提防,还不如让你活在眼皮底下,这样也能让里面的你留有念想,期待着你会回去救你自己。” 话说的有些绕口,但是两人都知道这里面的意思。 余掌柜喝着酒,赞叹道:“这就是我走不出迎仙镇的原因?你果然还是比康言要聪明一些,但也更狠一些。” 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客人微怒道:“若是论狠,我又怎能及得上你的万分之一,早知你会教出徐星洲这样的徒弟,当初我就不该瞒着康言将你的这道残魂留下来!” 客人忽然手掌一抬,不远处柜案上那张油光华亮的算盘一震,然后飞到客人手里,被收进城隍袍服的大袖之中。 随着这张算盘的消失,余掌柜干瘪的皮肤瞬间苍老下来,整个人像是眨眼间就从不惑迈入古稀。 然而余掌柜却毫不在意,形似枯树的手指依旧端着酒杯,平淡笑道:“徒弟?你也太高看了徐星洲,他只得到我随意漏出的一线指点罢了,让他找上康言,只是我们之间的一场交易而已,为何康言神灵烟消云散之后,你却没有来找我?” 客人没有回答,陷入沉默之中。 余掌柜淡然道:“你终究是对我有情。” 这样的话,不啻与晴天霹雳。 客人听到这种话,哪怕是高坐城隍神位数百年,依旧是浑身气势一震,然后厉声喝道:“那是曾经,现在的我巴不得你早点死!” 余掌柜看着暴怒的客人,饶有兴趣的问道:“你就那么确信那两个年青人能将我的主魂灭干净?” 客人冷冷的看愈枯朽的余掌柜,从袖中摸出一块玉,说道:“当年那个年青人那到玄关的时候,我就术算推衍了很久,虽然不知结果,但可以很清楚的得知,我身上最后这一枚玄关会碎掉,相信你也明白玄关碎掉意味着什么。” 余掌柜看着桌上的玄关,全身枯朽如腐木。 玄关本就是康言和姜末抽取他的魂魄凝练而成,类似其他大宗门祖师堂里点燃的牵魂灯,人死则灯灭。 而温夏死,玄关必碎。 就在两人的沉默之中,桌上的玄关忽然从中心处裂开一道纹路,然后随着这道纹路不断扩散开去,直至布满整片玉。 从镇外群山间吹来一阵凉风,穿过酒楼窗户,拂过这张酒桌。 余掌柜枯朽的身躯被这阵风一吹,无数的烟尘被风带起,就在客人的眼前化作飞灰,烟消云散。 客人枯坐酒桌,直至天明。 寂静漆黑的大殿内,忽然响起一声疼痛风嘤咛声。 宁白峰头痛欲裂,挣扎着想要坐直身体,却依旧扛不住身上的疼痛以及脑海里那股万千针扎般的刺痛感,徒劳的躺倒在地上。 睁着眼睛看着漆黑的大殿,胸前起伏不停。 直至过了许久,身体上的疼痛感逐渐消失,脑海里不再传来针扎般的刺痛,他才缓缓起身,就这么愣愣的坐在白骨堆间,却有些想不起来生了什么。 大殿里依旧阴沉漆黑,原本堆积一起的骨山早已散乱满地,就像是经过了一场风暴,高台上早已空无一物,只余下侧边不远处那尊大鼎依旧。 右手旁边,东羽依旧在沉睡,不知何时才会醒来。 然后,受到堵塞的脑海一下放空了起来,他想起了所有的事情。 宁白峰立即翻身到东羽身边,抬手放到东羽的额头上,确认人没死之后,再次坐倒在地,眼神复杂。 意识相争到最后,怪人想要燃烧神魂,打算与东羽同归于尽。 宁白峰不得不打乱落笔写剑意的节奏,强行将所以剑意一股脑的写出去,尤其是最后的‘剑朝天阙’四字,每一笔的写出就像是在宁白峰的大脑里扎上一枚长钉,痛苦异常。 最后怪人的神魂被全部打散,然后被东羽吞噬一空,而宁白峰在写完剑崖石刻之后,也扛不住的晕厥过去。 下三境强行动用识海剑意,果然是很勉强。 反而是东羽,此番因祸得福,本就稍弱的神魂经过怪人的一番喂养,弥补了身上最后一点残缺。 宁白峰晕厥之前,已经感受到东羽突破境界,正式迈进玄妙之门。 只是此时东羽依旧还在沉睡,就有些显得不太正常。 此时的宁白峰脑海里依旧是传来阵阵虚弱感,也没什么办法去好好查探,只能等东羽自己醒来。 宁白峰将双腿抱圆,盘膝而坐,静气养神。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三重藻井飞升台 东羽醒来的时候,宁白峰正在闭目打坐。 不同于宁白峰醒来时候的头痛欲裂,记忆短暂性缺失,东羽只觉的神清气爽,所有生的一切都记得清清楚楚,尤其是在与怪人的幽蓝神魂互相吞噬的时候,宁白峰的以剑意出手相助,不仅让他摆脱被夺舍的危机,更是借助那股浩大精纯的剑意,使他补全了剑之气势意三项,甚至在吞噬怪人神魂之后,更是冥冥中跨过玄妙之门,真正走上修行之路的半山腰。 想到此处,东羽立即起身打坐,查看体内情况。 气海上空,剑胆漂浮。 剑胆境剑修无疑。 此刻的他,终于不再是下三境的江湖剑客,而是让人仰望的中三境剑仙。 东羽满脸喜庆的睁开眼睛,此刻他恨不得仰天大笑。 但是在他睁眼的瞬间,一双深邃的双眸,正死死的盯着他。 东羽心里一惊,下意识就一剑指戳出去,剑芒吞吐数尺,直击对方面门。 对方似乎早有所料,剑芒绽放的瞬间,同样是以剑指对敌。 瞬间,两两相撞,形如针尖对麦芒。 啵的一声轻响。 那双深邃眼眸之人被击的倒滑出去,将地面的白骨清扫一空,拉出一条数丈的直路。 与此同时,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你是谁?” 东羽手上剑诀一停,然后极为高兴道:“宁白峰,是我,东羽。” 隐在黑暗之中的那人没有动,更没有回话,沉默以对。 东羽愣了一下,然后明白了是什么一回事,挑眉笑道:“小爷名为东羽,日出东方的东,羽化升仙的羽,悬剑山掌门大弟子。” 说话的同时,手中剑诀一起,散落在大殿内各处的长剑瞬间飞起,然后汇聚到那顶枯草斗笠之中,同时一道清光闪烁在东羽的身侧。 身处黑暗之中的宁白峰这才松了一口气,“没死就过来扶我一把。” 这样的谨慎行事,在宁白峰看来一点都不为过。 虽然怪人那道神魂被他的剑意搅碎,被东羽吞噬一空,但是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李代桃僵的事情出现,毕竟是活了那么多年的老怪物,并且还精通神魂一道。 修行一事,就怕万一。 尤其是在东羽不正常的沉睡那么久,若真是被夺舍,沉睡的这段时间,夺舍的那道神魂完全有时间适应这具新的身体,但是在东羽调动斗笠和飞剑凌霜后,这个疑虑才能被打散。 孤本杂集上提到过,雀占鸠巢也需要时间。 东羽听到这话,立即将枯草斗笠往头上一扣,哎了一声,然后屁颠颠跑的宁白峰身边,将盘坐在地的他扶了起来。 此时的宁白峰浑身上下散着一股血腥味,尤其是衣襟上,大片的血污覆盖在上面,尤为扎眼。 东羽像是想到什么,将身上的白蟒龙衣脱下,亲手给宁白峰穿上,笑道:“小爷我已是地仙,这东西已经配不上小爷的身份,还是你这种凡胎穿着比较合身。” 对于这种不要脸的无耻话,宁白峰懒得去计较。 心念微动之后,大殿骨头堆里掠出两道流光,然后擦着东羽的脸庞飞进宁白峰背后的竹筒里。 怪人的神魂已经消散,寸思和赤霄上的禁制自然崩解,早在宁白峰先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感受到寸思和赤霄的脱困,之所以没 有立即收回来,就是防备东羽吞噬怪人神魂失败的情况出现。 甚至让东羽过来扶他,也是最后一次心理较量。 过来或者不过来,心中自有评判。 感受着脸上掠过的两道锋利之气,东羽倒吸一口凉气,洋洋得意的神色瞬间凝固在脸上,“这么小气?!” 宁白峰一脸淡然道:“给你长记性而已。” 东羽立即一脸牙疼的看着宁白峰,心中暗自腹诽不已。 厮杀搏命结束,宁白峰终于能缓口气,开始仔细打量这座空旷巨大的大殿。 尽管殿内昏暗,但殿门大开,总有些微光照了进来。 怪人被困住的高台分为三层,每层上面都有一个个的小方格,有些小方格里空空如也,有的被碎落的白骨塞满,也有的内里放着一块灵位以及一盏油灯。 东羽忽然叹了口气,感叹道:“看来那老怪物被困在这里,也不无道理。” 宁白峰正仔细查看,听到这话,抬头问道:“怎么说。” 东羽指着这座高台,解释道:“这里是迎仙宗祖师堂,高台上这些方格里供奉的都是迎仙宗历代宗主,以及长老或是术法两堂的堂主,当年的康言和姜末将他困在这里而不是杀了他,就是要他日日面对祖师先辈,让他受到无尽的愧疚折磨,然后慢慢消亡。” 宁白峰眉头一皱,反问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东羽用手敲了敲脑门,笑道:“吞噬了老怪物的残魂,总能从中知道点东西。” 宁白峰愣了愣,暗想吞噬神魂之后还有这样的事情?这却是曾经看过的那本孤本杂集上没有提到过的,然后,宁白想起一事,开口问道:“既然如此,老怪物的残魂里有没有提到怎么出去。” 此时殿外依旧被浓浓的噬魂煞笼罩,这么久都没冲进来,原因绝对是因为那尊大鼎的缘故,三尊大鼎被怪人摧毁两座,单单留下最后一尊,想必也是担心噬魂煞涌进来,连他也会被吞噬,所以在留下这最后一次尊。 如今想要出去,总不能扛着这尊巨鼎跑到山下曾经进来的地方,再说,玄关已经没了,就算去了山下也没用,并且,巨鼎如此之大,宁白峰真没信心能将其抗动,就是加上东羽也照样不行。 东羽点点头,笑道:“还记得老怪物说他曾经有一道残魂放出去过么?” 宁白峰回想了一下,当时两人正在搏命,根本来不及细想这其中的关键。 东羽不等宁白峰细想,伸手指着头顶,笑道:“迎仙宗将这座山叫做飞仙山,山顶自然是用来飞升成仙的地方,咋们头顶上的这方藻井,就是这样一处所在。” “世俗间,藻井一般出现在宫观殿庙里的顶部,作用无非就是装饰已经寄托愿景,而在飞仙山祖师正殿里,这座藻井又被赋予了另外一种意义,相传远古时期,修行之人想要飞升成仙,必须要飞升台,世上如今还仅存的一座飞升台,就位于乾洲混元天阙里的灵山顶上。” “有点扯远了,迎仙宗这座大殿顶上的藻井,就是模仿飞升台而建,寄托的就是飞升成仙之意。” 宁白峰顺着他的指向,抬头往上看去。 大殿的顶部,是一座三重进的高顶,每一层上都被刻画满了各种图案,以及散着微弱光芒的符文,最外围也是最大的重上,刻画着两条骊龙,围绕中心盘旋,龙口含丽珠,龙目闪闪光,第二重一圈 则是雕刻数朵茎蔓缠绕的莲花,莲花周围盘绕变形茎蔓忍冬纹,纹样倾向自然形态。井外有圆形连珠纹、忍冬纹、白珠纹三道边饰,长、大精美的三角纹垂幔。 而最中间的一重,则较为简单一些,中间只有一副巨大的莲花图案,散着极为温润的光满。 看清这些之后,宁白峰问道:“这东西怎么用?” 东羽笑道:“飞仙山,飞升台,自然是要飞上去。不过这些先不忙,眼下我们还有另外一件事要处理。” 宁白峰眉头一皱。 这样的险地,当然是尽早离开为妙,更何况殿外还有噬魂煞在虎视眈眈。 东羽跑到巨鼎旁边,伸手感受着巨鼎传来的冰凉,笑着招手道:“我们这一通打生打死下来,总不能空着手出去,离开之前自然是将这里能搜刮的宝贝全部带走,眼下这座大殿里,最值钱的就是这尊镇魂鼎,你赶紧过来将此物炼化,我去殿内其他地方转转,看还有没有其他的宝贝。” 话说完,东羽从怀里摸出一个芥子袋,抛给宁白峰,“这是聚灵潭里捞起来的那些鹅卵石,赶紧收好。” 宁白峰握着芥子袋,没有立即伸手打开看,说道:“你捞的,自然就是你的,更何况我已经将最大头全部吞掉了,再拿就过分了。” 芥子袋的鹅卵石,比起聚灵潭里的那些,简直就是九牛一毛,并非是宁白峰看不上眼,而是贪多容易遭人恨。 仙府寻宝,最忌讳的就是分赃不匀,一个不好就容易造成窝里斗,最终就会变成你死我活,尤其是面对重宝的时候,亲兄弟都有可能成为生死大敌,何况是携手而行的陌路人。 东羽同样明白这其中的意思,靠着巨鼎,双手抱胸,笑道:“你这人哪里都好,就是有时候想的太多,你知道这一袋子鹅卵石值多少钱么,一颗抵金丹地仙打坐十年的收获虽然被我夸大了点,但是绝对差不了太多,换算成钱绝对能值个十来颗造化钱,还是有价无市的那种,我要是真想要这些,刚刚拿都不会拿出来。” 说着话东羽伸手进怀里,摸出一枚信剑,手上剑芒闪动,然后将信剑递到宁白峰面前,“你宁白峰救我两次,甚至还助我跨过玄妙之门,此等大恩对我来说,远远不是这些宝物能衡量的,不论你将不将我当朋友,但是在我东羽这里,你宁白峰就是我能过命的兄弟,只要你开口,我绝对赴汤蹈火,哪怕隔得再远,只要这只信剑飞到我手上,就算我正趴在女人肚皮上,照样披衣而起,赴你之约。” 前几句还算正经,后面就有些不堪起来。 宁白峰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我看你也别起来了,直接死在女人肚皮上算了。” 东羽毫不在意的哈哈大笑。 宁白峰接过信剑,看着这尊大鼎,说道:“你有你的想法,我有我的原则,鹅卵石我拿着,可以,这尊大鼎我就不要了,你若是不想要,那就让它留在这里陪葬。” 眼看宁白峰说的坚决,东羽微微愣了一下,沉默片刻后,眼睛忽然扫到宁白峰腰间的小巧酒壶上,挑眉笑道:“要不打个商量,我用这个鼎,换你的那只酒壶,咋样?” 宁白峰低头看了一眼腰间,默默摘下酒壶,凑在嘴边喝了口酒,然后在东羽期许的眼神中塞进怀里,“想都不要想!” 东羽瞬间闹了个没趣。 嘟嘟囔囔的转过身去,想着办法炼化镇魂鼎。 第一百四十四章 脱困而出受玉冠 宁白峰不想知道他是如何炼化的,毕竟窥探他人秘密,并非宁白峰所好。 站在高台下,宁白峰四处观看。 正如东羽所言,打生打死一场,不好好搜刮一番实在说不过去。 之所以坚决不要镇魂鼎,源自于宁白峰内心深处对与神魂有关的东西的一种厌恶,这种厌恶从湘云府开始,一路走来经历过不少与之相关的事情,所以从内心深处就对这些敬而远之,渡船上还要看那本孤本杂集的原因,就是想更清楚的了解这些,方便以后对这些东西离得更远点。 随意观看之下,还真被宁白峰发现一些好东西,大殿正中的高台,是一整座墨玉雕刻而成,而高台挖出的那些灵位洞里,一盏盏的油灯全是价值不菲的牵魂灯。 高台不远的一根根梁柱,全都是极为罕见的炼器材料,若是能拆卸下来,绝对能值不少神仙钱。 宁白峰目光顺着梁柱落到脚下的地砖上,一块块桌面大小的地砖光洁如镜,触手极为温润,轻轻敲击后,竟有清脆的金玉之声传来。 忽然,大殿里响起一声嗡鸣,一道剧烈的灵压波动荡漾开来。 宁白峰立即转头看去。 高如梁柱的巨鼎周身散发着微光,鼎口里随着微光的波动响起一声声嗡鸣,然后在东羽的手掌前缓缓缩小,直至缩成巴掌大小。 微光消失后,一尊小巧的青铜鼎被东羽握在手中,若是不仔细观看,灰扑扑的青铜小鼎,更像一只饮酒所用的酒樽。 东羽将手里的小鼎拿到眼前仔细打量一番,然后往宁白峰面前一伸,笑道:“大功告成!来一杯如何?” 宁白峰刚准备伸手摘下腰间酒壶,却突然面色一变,扭头看向大殿正门方向。 封住门口的灰雾轰的一声骤然闯进殿内。 东羽立即面色一变,一道剑气打进手中青铜鼎里,随着鼎口发出一声嗡响,急速涌来的灰雾骤然停下,围在不远处,如同择人而噬的野兽,虎视眈眈。 宁白峰立即三两步跨到东羽身边,看着青铜鼎,说道:“东西已经到手,那就赶紧离开,最大的好处已经占光了,没必要再光顾其他的,过犹不及。” 殿内值钱的东西还有不少,真要耗在这里慢慢捞,足以将芥子袋撑满,然而凡事都有个度,墨玉高台里神龛前的那些牵魂灯虽然价值不菲,但是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禁制在上面,祖师堂是一个宗门的重中之重,没点手段根本说不过去,甚至殿内其他物品有没有后手也还不确定,若是一通乱取宝,毁掉了顶上出去的唯一出口,那就得不偿失了。 东羽看了一眼外围的噬魂煞,点头道:“可惜了。” 宝物满地,却不能尽入囊中,确实充满遗憾。 所幸不算空手而归,倒也不亏。 东羽并非贪财之人,说完可惜之后,便抬头看向头顶,然后朗声轻喝,“走也!” 整个人瞬间疾冲而起,然后在空中凌空一踩,撞向顶部的那朵大莲花图案,眨眼间便没入图案之中。 随着东羽和青铜鼎的消失,外围的灰雾立即汹涌的冲向中间高台。 宁白峰立即反手一拍竹筒,凌空踏剑而起。 飞身离去。 元秋月落,朝阳自东海的海面之下跃起,将光明投向整个世间。 迎仙镇的老榆钱树下,高大的榆钱石碑被初生的朝阳染成一片金黄,恍如神物。 忽然间,石碑表面的阳光如水波般荡漾起来,璀璨绚烂,然后两道身影一先一后, 自绚烂的波光中冲了出来。 头晕目眩。 这一次的界壁穿梭,比进入时要轻松许多,但依旧是让人觉得难受。 宁白峰使劲揉了揉眉心。 先一步出来的东羽这一次倒是没有晕厥过去,只是脸色一片苍白,显然身体极为不适。 两人还未适应过来,忽然眼前景象又是一阵扭曲。 宁白峰立即脸色一变。 物景倒转。 再睁眼时,两人已经不在迎仙镇的榆钱树下。 位于迎仙镇数里外的一座高山上,一座显然早已坍塌许久的建筑前,三道身影骤然出现。 若非此地距离小镇较远,又是晨露初起无人上山的时候,突然出现的三人若是让人看到,必定会大呼神仙。 然而事实上,三人里,确实有神,也有仙。 尚未站定,宁白峰背后的竹筒里立即冲出一抹流萤,然后化作一名白衣女子,站在身侧。 东羽同样动作不慢,手中剑诀蓄势待发。 刚突然出现的情景,除了那些高深莫测的大修士之外,只有一地神,借助当地气数才能做到的山水倒转。 东羽看清来人后,惊讶道:“是你!” 使出山水倒转将宁白峰和东羽带到此地的人,身穿一身明晃晃的城隍袍服,气势非凡。 尽管是第一次见到此人,但宁白峰还是第一时间就猜到来人的身份。 海城隍,姜末。 东羽收敛手中剑诀,暗自松了口气,转头看向四周,然后诧异道:“紫鸢山?你把我们拉到这里来干什么?” 宁白峰看了一眼身边的白衣女子,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姜末收回看向山外远处小镇的目光,仔细打量了东羽一眼,然后将目光落到东羽别在腰间的青铜小鼎,笑道:“恭喜你得偿所愿。” 东羽略微瞥了一眼腰间的青铜鼎,然后暗自警惕的看着姜末,他明白对方说的什么意思,曾经他就找过姜末术算推衍一番,如今真的破境入玄妙,确实有对方的功劳,然而对方却与先前经历的地方有着莫大的关系。 东羽淡然道:“你是来秋后算账的?” 山风吹动,带来一丝秋意的深寒。 姜末看了一眼破败的庙宇,然后又看了看周围已经入秋的山色,笑道:“说是秋后算账也没错,只是这笔积年烂账在你们从榆钱石碑里出来的那一刻,就已经算完了。” 玉已碎,残魂已灭,往事自当随风而去。 东羽问道:“这一切都是你早就预谋好的?” 三年前的山神碎金身,榆钱秘境里的一番经历,若说这里面没有姜末的谋算,东羽绝对不信。 姜末沉默许久,叹气道:“当年你从康言那里拿到玄关,事后找我来术算推衍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会有这件事发生,我只是顺水推舟而已。” 东羽皱着眉头,讽刺道:“你这顺水推舟,推得也太远了点。数百年前铺局,三年前下中盘,今天才收官,当真是好算计。不愧是曾经的术堂首座!” 姜末没有在意他的讽刺,平静的说道:“你有你的机缘,我有我的谋算,两者之间虽有交集,但并无冲突。” 东羽微怒道:“你可知你的这番谋算,会让我们死于非命!” 姜末摇头道:“富贵险中求,想要破境走进玄妙之门,不付出风险,你觉得世上有这等好事?!” 东羽立时语塞。 玄而又玄,众妙之门,想要跨过这道凡胎与 地仙之间的沟壑,非大机缘而不可得。 姜末并没有步步紧逼,转头看着破败的庙宇,轻轻叹了一口气,“今日现身相见,只是想感谢你替我扫清了压在心头数百年的积灰,如今温夏已死,康言早亡,我已是一地神灵,迎仙宗算是真正烟消云散,既然镇魂鼎已经被你所得,迎仙宗便不算断了传承,若是你愿意,我可以将术法两脉的典籍送给你,将来或许可以在悬剑山开枝散叶,也算是我姜末为迎仙宗尽最后的绵薄之力。” 翻手间,姜末的手上出现一摞东西。 左手上拖着一件黑色衣衫以及一顶束发玉冠,右手的东西不多,只有两本陈旧的书册。 东羽一眼就认出,那是他当初让姜末放进城隍钟里除煞的法袍和法冠。 姜末讲的衣服递给东羽,“煞气已除,以你现在的修为境界,照样有些用处,书册是术法两脉的典籍。” 东羽没有立即伸手接过东西,只是看着一身城隍袍服的姜末,半响无言。 姜末并未催促,淡然微笑,静静等待对方做出自己的选择。 毕竟这一伸手,就是一脉相承。 旭日高升,山风吹拂。 东羽顺着山风吹过的方向,目光落到坍塌破败的庙宇上,忽然挑眉笑道:“我觉得身为康言的朋友,有必要给他选一个送香火竖牌位的再传之徒。” 说完话,东羽双手郑重的接过两本成就书册,然后塞进胸口的芥子袋里。 姜末感叹一声,“有心了” 做完这些之后,东羽一把抓过黑色衣袍和束发玉冠,立即就将黑色衣袍穿在身上,然后抬手自我打量一番,不断点头赞叹,接着就将手中束发玉冠拿在头顶比划一番,咧嘴道:“这玩意带在头上这么重,哪有斗笠来的舒服,宁白峰,送你了。” 东羽直接就将束发玉冠抛了出去,如同扔垃圾一样。 宁白峰不及多想,伸手接过束发玉冠。 玉冠做工精细,底圈呈莲花性,冠前有一只两指宽巴掌高的玉翎羽高高竖起,显得极为大气。 无功不受禄,一只都是宁白峰的个人原则。 姜末看出他想要拒绝,便开口问道:“冒昧问一句,宁公子年岁几许?” 宁白峰愣了一下,这是个他几乎从未想过的事情,骤然被人问起,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来到这方天下时不过才十五岁的少年,困居滨海县两载,穿洲游历也有数年,细细想来,也已二十有余。 宁白峰神情恍惚了片刻,回答道:“二十左右吧,城隍爷有何指教。” 姜末笑道:“古人二十束发,行及冠礼。宁公子如今二十有余,是该当受冠嘉礼,既然恰逢其会,将此物安心收下,算是姜末的见面礼。” 宁白峰有些犹豫。 东羽却呦呵一声,笑道:“姜大城隍,你倒是会借花献佛啊,东西可明明是我送出去的。” 姜末并未理会这声调侃,解释道:“玉冠上刻有安神符以及护身符,可以抵当突然而来袭击,算是件不错的安神护身法冠。” 东羽忽然一脸怪笑的说道:“收下收下,及冠之后也算成年了,以后躲在房里看那些见不得人的书册,再也不至于会被人说成毛都没长齐。” 宁白峰立即被这话给气笑了。 好事到了东羽的嘴里,总能冒出些不正经的言论。 最终,宁白峰还是收下束发玉冠。 不为自己,也当为早已逝去的父母长辈。 及冠成年,长大成人。 第一百四十五章 城隍送行剑气深 紫鸢山山巅,破败的山神庙前。 姜末面朝朝阳,看着山下群山环绕之中的小镇,目光缓缓游弋,直至远方的海天一线,一时间生出无限感慨,“数百年积弊清扫一空,姜某今日终于斩却前缘,是该安坐神位了......” 宁白峰听到这话,有些迟疑的问道:“城隍爷,冒昧问一句,海城薛家是否无恙?” 被人打断感慨,姜末并未有任何的不耐烦,笑着说道:“不必担心,一切安好。” 宁白峰点点头。 一切安好,便是平安。 姜末忽然脸色肃然的说道:“宁公子,海城之局后,有些人并不想你这个搅局者依旧还活着,姜某在来这里之前,已经拦下过一波,所以建议你们就此离开,越远越好,最好去最近的仙家渡口,直接离开大周国境。” 关于这些有心人,宁白峰早已做过一番猜测。 敖家,东西剑岭,又或者是那荤素不忌的山城隍,至于还有没有其他的,宁白峰不太清楚。 这些人心怀恶念,吃这么大的亏,总要找个宣泄口,宁白峰无疑就是最好的选择,所以这里面的事情他早就猜的很清楚。尤其是薛长卫那一句‘远游不易,小心为上’,几乎就是明摆着告诉他,那些人不会善罢甘休。 宁白峰告诉过聂红竹,薛长卫能做到的最大情义,便是源自于此。 但现在也不是回头打上门的时候,一个是实力不济,再就是身负重任在肩,没必要在这里陪着这些人空耗。 还是早走为上策。 宁白峰点点头,抱拳在胸,说道:“多谢姜城隍援手,他日再临城隍阁,必定龙头香奉上!” 对于那些向自己报以善意之人,宁白峰从来都不会吝啬。 姜末笑着点点头,“那姜末就扫榻以待,静候佳音。分别前,我会送两位离开此地,至于以后怎么走,就要看两位自己。” 宁白峰对此毫无异议。 东羽举双手赞成,更是嚷嚷着让姜末送远一点,这样少走一些路。 姜末没好气的打赏了他一个滚字。 又一次山水倒转。 宁白峰缓过神来,现正站在一处官道外的密林间。 站在旁边的东羽晃了晃有些晕的脑袋,然后转头环顾四周,并未现有什么异常。 东羽收回目光,看着宁白峰身后的白衣女子,好奇道:“先前还以为这位姑娘没随你进入榆钱秘境,却没想到是从竹筒里出来,如此看来想必是某种造化级灵物的器灵,到底是什么宝物,拿出来让我看看?” 先前在紫鸢山上,白衣女子出现的那一刹那,东羽就已经极为好奇,但是姜末的突然出现,让他没时间也没心思去问,现在得空,以他的性子,当然得弄个清楚。 宁白峰对造化级灵物的器灵这一说法,一笑而过,然后解释道:“并非什么造化级灵物,只是一卷异宝画中仙而已。” 东羽倒吸一口凉气,“异宝画中仙,还而已?!” 宁白峰无奈道:“不然?” 东羽翻了个白眼,然后对宁白峰竖了个大拇指,“你真有钱。” 宁白峰摊摊手,以示清白。 东羽立即被噎的说不出话来,转身就走 三人走出树林,辨认一下方向之后,沿着官道边走边聊。 尤其是对于画中仙聂红竹,东羽兴趣极高,围着她问上问下,甚至想要宁白峰将画卷拿出来瞧瞧,但都被严词拒绝。 东羽只是嘴上嘟囔了两句小气,便继续围着画中仙聊东扯西。 画中仙并不多见,每一件都是不可多得的宝物,东羽也只在藏里的书上见过,真正的实物见的不多,一些仙家码头里珍宝斋的镇店之宝一类的画中仙,都是以花鸟虫鱼,山水风景为主,画人的倒是不多。 所以就造成官道上出现一副奇怪的画面,一名头戴枯草斗笠,身穿黑衣的男子围着一名女子纠缠不休,另一人则是视而不见,虽身穿白袍,但胸前衣襟上血迹斑斑。 如此怪异的组合,倒也相处融洽。 对于东羽头顶上的斗笠,宁白峰早就有疑问,只是找不到机会,如今正好有时间,又岂可放过。 东羽趁着向聂红竹讨教画中仙的空余时间,将斗笠摘下来递给宁白峰,更是毫不藏拙的将斗笠详情说个通透。 宁白峰看着手中厚重的斗笠,觉得很有意思,斗笠名为枯草,身外飞剑又取名凌霜, 霜杀百草尽。 百草虽强,霜杀更狠。 万般事物皆有迹可循,由其名便可知东羽的对敌作风。 斗笠总共有七百二十九根枯草,上面的每一根枯草都是一枚长剑,完整使出能形成九座九九剑阵,所有的长剑组合在一起成为剑轮,枯草斗笠只是隐匿形态而已,整座剑轮只需炼化核心便能如臂使指,但是到现在东羽也只是粗炼,想要成为本命物,那还早得很,中间还隔着中炼和精炼。 用东羽自己的话讲,想要九阵齐出,鬼知道是什么时候。 将枯草斗笠还给东羽之后,宁白峰开始思索自己气海上的紫色云字玉剑。 自紫竹林里吸收先天紫气,玉剑的炼化进度便有所加快,从最开始的水滴到整个剑尖,直到在聚灵潭里的又一次不受控制。 飞仙山大殿里东羽还在昏迷的时候,宁白峰除了安神静气外,就是仔细查看气海上的情况。 当心神沉入气海的那一刻,宁白峰被眼前景象震惊的呆若木鸡。 气海里一片紫霞,如果以前的剑液是一座水潭,那么此刻铺满气海的就是一片大湖,心念略动之下,湖水就能掀起滔天巨浪,如此浓厚的剑气积液,宁白峰简直是喜出望外。 修行之人,无论是练气士还是武夫,无论哪一个境界,都以元气浓郁真气深厚为目的,尤其是在对敌之时,若是双方势均力敌,元气真气越深厚之人,获胜的可能越大。 剑液如此之多,宁白峰自信就是与人拼消耗,都能轻易耗死别人。 在飞仙山大殿里与怪人对敌之时,东羽就曾因剑液不足以支持四十九柄长剑,而让气海备受折麽,若是让宁白峰来,九座九九剑阵能动用一两座完全不成问题。 心神感受着着广袤的剑液,随即心里又生出一番苦涩,若是当初伐髓生骨时能有如此之多的剑液,也不至于动不动生骨到一半就晕厥过去,还要遭那些痛不欲生的罪。 看完剑气积液,心神游弋到气海上空。 一柄长剑悬垂在剑液之上,剑身长为九尺,通体殷紫,质若美玉。长剑自剑尖往上,一抹深紫色往上 攀爬,直至剑身两尺之处才将将停下,再也不得寸进,深紫的长剑前端,一缕缕剑气散出来,凌厉逼人。 再往上的剑身就像是蒙尘的璞玉,等待着长剑主人去细细擦拭打磨,剑颚与剑身相接处,一枚古朴的云字刻印在剑脊上,精巧秀美,浑然天成。 从当初剑尖处的那点荧光,到现在两尺深紫,这样的炼化进度,着实可喜。 宁白峰很期待完全炼化的那一天,这柄连刘叔都感觉惊惧的长剑,又是何等神异。 但是看到剑锋上的两尺深紫,立即又有些苦笑起来,心知如今的炼化程度也只是达到粗练而已,想要完全炼化,真的是一个天晓得。 顺着官道而行,三人怪异的组合时不时引得路上行人侧目,尤其是看到宁白峰和东羽衣襟前的血渍,更是让人频频侧目。 宁白峰和东羽互相对视一眼,看见了对方眼里的那抹无奈。 自打出了榆钱秘境,两人就没梳理过一番。 东羽扯了扯胸前衣衫,有些嫌弃的说道:“等到了临安府城,非得去拾遗街买些净尘符和避尘珠一类的东西放在身上,小爷如今已是地仙,又不像你宁白峰这种还在泥地里打滚的匹夫,每次打完架都一身血呼啦咋的,太丢人了。” 宁白峰真的是躺着也中箭,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倒是对两个地名上了心,“这么说临安府城有仙家渡口?” 一般来说,会售卖这些东西的地方,大多都有仙家势力,最不济也是仙家渡口。 东羽摇摇头,说道:“没有,不过却有着一种不输于仙家渡船的承载工具,具体说不清楚,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一听这话,宁白峰愈好奇起来,什么样的承载工具不输于仙家渡船。 正待再问,东羽却转身窜上路旁一株大树,举目远眺。 路上骑马而过身负刀剑之人看见这番上树度,立即暗赞一声好身手。 骏马疾驰而过,东羽踩着树枝悠然落地。 已经进阶玄妙境的他,早已能做到元气外放,进而可以聚云与脚底,踏云而行,之所以还要踩踏高枝,不过是掩人耳目而已。 东羽落到地面,挑眉笑道:“前面不远有座驿站,我们去修整一下,换身衣服,到时候再买两匹好马,从这里去临安府城还要些时日,走过去不是办法。” 说到这里,东羽立即鄙视的看着宁白峰,“要是只有小爷一个人,随便驾个云就去了,谁让你这个泥腿武夫在这里拖着后退,真是无奈啊。” 宁白峰看了他一眼,讥讽道:“既然仙师能驾云,能否载我等凡人一脚,免得影响脚程。” 玄妙境作为中三境的第一个境界,元气离体有限,只能勉强载起一人,想要载动他人,以东羽现在的能力,还有些力有不逮,宁白峰正是看准这一点,才出言讽刺。 东羽却立即大摇其头,一本正经道:“那可不成,本大仙的云,岂能让你等凡人弄得一脚污泥。” 这就不是没法聊,而是欠打了。 宁白峰瞬间一个闪身,一脚踹在东羽的屁股上。 东羽却借着这一脚,立即前冲出去,大笑道:“小爷先走一步,泥腿子,你就慢慢走吧......” 身形起落不停,竟是比路上那些快马度都快几分。 向着远处的驿站而去。 第一百四十六章 云轨长龙行远山 临安府城门口。 熙熙攘攘的进出城人群之中,两男一女牵马而行。 马背上的女子一身白衣,头戴幕篱,身背翠绿竹筒,极有江湖女侠的风姿。 牵马而行的两名男子,一人身穿黑衣,头戴枯草斗笠,腰间别着一只青铜酒樽,一双大眼睛不断的四处转动,随时搜索着让人新奇的事物。 另外一人头戴玉冠,身穿白袍,面貌虽不英俊,但这副打扮之下,显得极为耐看,牵马而行,如同世家大族的子弟牵着心仪的女子出门游玩。 经过数天的跋涉,宁白峰三人终于赶到东羽口里的临安府城。 穿过城门,三人去了瓮城的驿馆,将从官道旁驿站租借的马匹还回去,然后跟着旧地重游的东羽去了一趟城内最有名的十味楼,吃完一顿丰盛的当地美食之后,转道就去了城西拾遗街。 站在拾遗街口,宁白峰这才看到什么叫真正的仙凡杂居。 拾遗街牌坊门口上笼罩着一层薄薄的水幕,将里面的人和物折射的扭曲漂浮。 这道禁制并没有任何攻击与防御效果,只是起到一种隔绝的意思。 穿过水幕之后,宁白峰立即感觉到这里面的灵气比外面要浓郁很多。 大街两侧店铺鳞次栉比,道路两旁摊贩处处,空中不时有那些花草精魅飞过,一路前行,路边摊子上,售卖的从矿物到灵药,符或是法器,甚至还有售卖骷髅兽骨的,各种东西不一而足。 路上行人则更是有趣,数只灵龟背着层层叠叠的货箱,排着队伍跟在一名男子身后,还有人肩头蹲着白毛灵猴,穿着衣服背着短剑,看着极为讨喜,更有美貌妖艳女子身上盘绕着五彩细蛇,蛇目冷冷的看着周围之人,不断吞吐着漆黑的蛇信子,有这些形态各异之人,自然也有那些形貌普通的凡人,更有那衣着华贵的富家子弟,将整座拾遗街涂抹成一份仙凡杂居的奇异画卷。 所以宁白峰三人走进拾遗街,丝毫没有掀起什么浪花,就像一滴水珠汇入大海,转眼就不见踪影。 跟随着东羽走走停停,宁白峰是大开眼界,身边头幕篱的聂红竹更是眼中异彩连连,这样的繁华景象她还是次看到。 宁白峰对世人传言上三洲是修行繁盛之地,有了一个最基础的认知。 兜兜转转后,东羽带着两人来到一处名为千符坊的店铺,进门前笑着对宁白峰说道:“还记得我的那本书册么,当初没钱的时候,就是在这里卖了一张字符,然后就在这条街顶头的一家仙酿酒馆,美美的喝了三天,然后钱喝空了被人扔到大街上。” 说起这些丑事,东羽丝毫没有不好意思,反而咂咂嘴,似有些怀念那家酒馆里的仙酿。 宁白峰心想你真是个人才。 进了店铺,东羽极为豪气的买了近百张净尘符,以及两颗避尘珠,大手一拍,一枚通宝钱就趴在柜案上,将掌柜眼睛都给看直了,然后将这些符宝珠一分作二,给了宁白峰一半。 宁白峰拎着装着符与避尘珠的小布袋,终于明白何以东羽这种修行仙家出来的子弟,明明日子能过得体面大方,却会被人当癞皮狗一样的从酒馆里扔出来。因为东羽根本就对钱财没有概念,买这些符宝珠连价都不带还的,直接大手一挥,一声装好就完事,给人家掌柜笑的脸上折子都能夹死苍蝇。 估计是因为这一笔买卖让掌柜大赚一笔,当宁白峰问起这条街上哪里有好的灵药店铺时,掌柜压低着嗓子,极为诚心的告诉他,街上最好的药铺并不是齐景坊,而是街尾一条小巷子里的源心斋。 宁白峰之所以要买药物,源自于在紫竹林里被邱清江重伤的那次,身上什么治伤救命的药都没有,打那以后他就打算身上备上一些这东西,不能总是打完架后靠着身体硬抗,虽说身体确实很好 ,但也不是这个玩法。 出了千符坊,三人按着掌柜指示,走走转转的来到一条小巷子里,一座不大的药铺坐落在巷子中间。 进了源心斋,里面的情况跟那些普通药铺没啥两样,甚至药柜前,药铺伙计正给一个老妇抓取一些祛湿驱寒的药物,甚至还嘱咐老妇若是身子不好去抓只老母鸡熬汤。 东羽听到这些,心里立即一凉,这哪里是什么仙家药坊,根本就是一世俗药铺,随即心头暗怒,那掌柜是看他好忽悠,刷着他玩么。 宁白峰却不管这些,径直走到药柜处,直接道明来意。 药铺伙计笑着问道:“这位公子,疗伤药物有很内外之分,看公子像是修行之人,那这里面的疗伤药物就更多了,壮筋续骨,养魂静气,修复气海窍穴,破境暗伤,不知公子需要哪种?。” 东羽四处转头看着铺子里那些陈旧的药柜,上面多是些凡俗常见的药物,就没见过有什么灵药,此时听到药铺伙计的话,反口问道:“你这口气挺大啊,你知不知道你刚刚说的那些药物,一些医家药堂都不一定有,不是小爷看不起你们,就你们家这小小药铺有些好药?” 店铺伙计似乎早已习惯这些质疑,毕竟药铺的门面放在那里,被人说骗子的都有不少,些许质疑已是平常。他笑着说道:“客官说的医家药堂,无非都是有中三境的医药大家坐镇,而我们家岑老虽没有那么高修为,但是曾在药王谷研习药理一甲子,配出的药物就是中三境大修士的疑难杂症都有得治。” 药王谷这三个字,是医药一道最大的牌匾,只因它是医家圣地,世间所有的药典都汇聚于此,医道大家更是极多,各种灵丹妙药层出不穷,尤其是世上三大神药之一的百花仙露就是出自于此。 而一个中三境都没踏入之人,却能在药王谷研习药理一甲子,这样的人要么是医道高人,要么就是打着药王谷招摇撞骗的骗子。 宁白峰没有理会两个人话,而是仔细思索自己需要什么样的药物,就是不在这里买,去其他地方一样也是要做好选择,更何况,药铺伙计有没有胡吹法螺,只要药物一拿出来,稍作分辨就能知道,哪里还需要去多费口舌争辩。 既然是疗伤一类的药物,宁白峰先排除壮筋续骨和破境暗伤,毕竟以他现在的体魄根本不需要这些,修复气海窍穴的药物,倒是可以备上一些,毕竟对敌之时,若是打的过激极易造成气海动荡,养魂静气也可以要一些,毕竟在榆钱里面就遇到过怪人温夏这种情况,有备无患。 宁白峰直接说出要求,药铺伙计倒也不含糊,转身一按身后药柜的某一处,只见一圈符文亮起,整个药柜立即翻转过来,露出一大排药架,上面放着各种瓶瓶罐罐。 几人没有想到,小小药铺竟然还有这样的玄机。 药铺伙计立即在药架上翻找起来,然后拿下三个拳头大小的白玉瓷瓶,“这三瓶分别是抚气丹,安神丹,以及生肌散,抚气丹是镇抚体内气海元气,适用于元气翻腾不定的时候,安神丹则是养魂凝神,至于生肌散,哪怕是修行之人体魄强悍,只要使用上我们家的生肌散,转眼就能止血生肌,客官若是不信大可一试便知。” 宁白峰将这些药物挨个查看了一遍,尽管不懂药物,但依旧觉得这些东西并不见得是假货。 其后一番讨价还价,以六十枚折背钱的价格全部买下。 对于六十枚折背钱的价格,宁白峰没觉得有多心痛,毕竟需要用到这些东西的时候,永远都不会嫌多。 买完药物,三人转道离开,前往不输于仙家渡船的云轨长龙驿站。 早在骑马赶路的那几天,宁白峰就已经与东羽有过一些交谈。 他此行目的是云游,没有方向可言,只有一个回元山的目的地,中途要去一趟天墟江上的龙门 ,可以的话,然后还想着去春秋天渊看看。 东羽一听说要去春秋天渊,立即一拍大腿,直接说,这事他包了,不过天墟江龙门和春秋天渊不顺利,甚至隔的有点远,二者只能选其一。 宁白峰思索再三之后,决定先去春秋天渊看看,毕竟元泰走江度没那么快,若是遇上地头蛇,耽搁几年都有可能。 离开拾遗街向北,出了主城区之后,在临安府城北门的夹城里,宁白峰见到了东羽口里的云轨长龙驿站。 不同于官道驿站的几层小楼,整座云轨长龙驿站近乎占据了整座夹城,驿站门口是各种店铺,售卖着珍奇灵物,来往行人极多,一时间几乎让宁白峰以为回到了拾遗街里。 穿过这条街,驿站门楣上挂着一副临安府驿的牌匾,门内进进出出,行人极多。 进入临安府驿后,东羽领头直接往二楼走。 宁白峰边走边仔细打量起驿站内部。 临安府驿里面,并非如同官道旁的车马驿一样摆着桌椅,而是一片极为宽广的厅堂,厅堂深处摆着一处极长柜案,柜案上竖着一块木牌,写着各个地名,柜案后面坐着数名身穿官吏服的男子,正在给排着长队的人群售卖号牌。 东羽踩着楼梯往上,看着下方拥挤的大厅笑道:“云轨长龙的舱位有雅俗之分,雅座收神仙钱,能坐的起的不是达官贵族,就是修行中人,俗座收金银,供给普通百姓,其中雅俗又分大雅和小雅,大俗和小俗,下面厅堂里售卖的就是俗座区域号牌。” 上了二楼,里面人数明显要少很多,整个二楼厅堂显得都有些空旷。 东羽领着宁白峰主仆,直接来到一处竖着祁阳两字的柜案前,要了一个大雅号牌,然后走向柜案右侧一条同道之中,再出来时,三人站在一处方形石台上,石台前边便是一条宽约十丈的平滑沟渠,沟渠里铺着数条散着符文灵光,形似楼梯一样的长道。 突然间,一声极为高亢的号角长鸣响彻云霄。 循声望去,只见一条墨绿色蛟龙顺着沟渠极冲来。 宁白峰虽然灵眸遗失,但眼力依旧在,墨绿蛟龙经过身边时,他看的很清楚,这并非什么蛟龙,而是一艘巨大楼船的前半截,拖拉着后面一节节巨大的马车厢。 车厢缓缓停下后,三人进入车厢里。 外面看着是一座马车车厢的样子,实际上里面却是一座类似客栈酒楼里的雅间,可坐可卧,车厢里飘散着安神的熏香,闻着令人心旷神怡,车厢的两侧镂空,一层透明的的禁制界壁笼罩在镂空的窗户上,可以清晰看到窗外的事物,却又能阻挡狂风灌进来。 宁白峰打量片刻后,云轨长龙动了起来,片刻间就冲出临安府夹城的城门,奔向群山荒野。 东羽靠窗坐下,看着窗外被拉扯着迅后退的山川田野,笑道:“怎么样,这东西不比仙家渡船差吧。” 宁白峰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顺手从腰间取下花间壶,喝了口酒,然后将酒壶递给东羽,说道:“确实不差,这是大周哪一家仙家势力弄出来的?” 东羽接过酒壶,朝着自己的青铜小鼎里倒酒,说道:“知道你是从离洲来的,所以肯定没见过云轨长龙,这东西并非哪一家宗门所有,而是大周王朝聘请墨家修士耗费巨资打造出来的,其本意是方便战时国内向边境快增兵,后来为了充实国库,才改为民用,其实不止大周王朝,坤洲国力雄厚的帝国王朝,都建有云轨长龙。” 一直安静跟在身后的聂红竹觉得颇为新奇,趴在另一侧窗边,看的极为入神。 宁白峰一边喝着酒,一边陪着东羽闲聊。 云轨长龙如6地蛟龙一般,遇山穿山,逢水跨桥,一往无前。 唯有万水千山,留在身后。 第一百四十七章 路见不平一声吼 过祁阳,走边关,游看万里江山。 自出了大周国境之后,宁白峰和东羽不再往那些人烟稠密的城镇跑,而是专挑那些荒山野岭,深山村落。 之所以如此,用东羽的话来说,既然是云游天下,就得游山玩水,往好玩的地方去,身为练气士,好玩的地方并非那些世人集聚的城镇,而是危险与机遇并存的山野。 对于这番话,宁白峰看破不说破,明明是东羽突破玄妙境没多久,需要好好熟悉稳固境界,顺便练练驾云的手法,若是老是在世俗百姓居住的城镇里待着,哪还有地方给他驾云而起,站在空中向宁白峰炫耀的机会,总不能大庭广众之下驾云,那还不得引起世俗百姓的轰动。 要知道,越是那些小国偏僻之地,就对修行之人知之甚少,能驾云的,不是神仙就是妖怪。 至于行走山野跋山涉水,宁白峰没觉得有多大事。 走出离洲之前,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在穿山越岭,虽然不是走的闲庭信步,倒也悠闲自在,尤其是东羽稳固境界熟悉驾云的时候,他有足够的时间练字练剑,毕竟在飞仙山聚灵潭里炼化出那么多剑液,总需要好好熟悉几分。甚至是看着山川大河,配合上以往看见过的天地大势,对于心目中的剑势有了一个大概的雏形,这才是宁白峰愿意陪着东羽山野游历的最大原因。 两人行走山野并非只是各自熟悉境界,每到一处风景秀丽之地,又或者是如云的高山之巅,东羽总要和宁白峰打一架,说这样的地方交手,才有高手的风范。 高不高手风范宁白峰不知道,但是这样互相砥砺的好处很明显。 然而也容易惹麻烦。 有一次两人经过一片风景秀丽的大湖,东羽非得比拼谁的气脉悠长,要在这湖面上打一架,宁白峰当时拿着游方杖在练字,等着聂红竹的烤鱼,被缠的实在没办法,只能答应下来。 两人就这样在湖面上大打出手起来,甚至就连身外飞剑都动用了,一时间湖面上剑光闪烁,飞剑撞击的火花如同年节时放出的烟火,绚烂异常,两人的黑白身影就像是棋盘上的黑白子,跃动在整片湖面上。 这样的动静极大,将湖底一条沉睡多年的老蛇给惊醒了过来,不知是睡久了还是怎么得,老蛇非得以为两人是来除妖的,双方只能打一架。 老蛇也不是个简单货色,宁白峰和东羽两人合力,才将其打的败退下去,却没想到对方愣是要拼命,最后甚至还吐出妖丹自爆。 宁白峰和东羽当场扭头就跑,还没跑多远,妖丹就自爆了,等到爆炸过去,两人回去时,只见原本风景秀丽的大湖被损坏殆尽,湖边的山峰都被震塌半座,尤其是那条老蛇,已经被妖丹自爆炸的灰飞烟灭。 经此一事之后,东羽就开始收敛起来,窥一斑而知全豹,若是再这样毫无顾忌的打,总会惹出某些老怪物,到时候就有的是麻烦。 如此穿山过岭,寻山访幽,走了近三旬的时间。 途经数个小国之后,两人进入武风盛行的南燕国境内,走出一片莽莽山野的时候,就在山脚下一条大路上,意外遇到了一场江湖厮杀。 两拨人里明显有一拨是护卫,守着一辆华贵的马车和几辆装着箱子的货车,另外一拨很套俗的黑衣蒙面,显然是来劫镖的,双方就这样在山间大道上厮杀起来。 护卫一方明显不敌,护卫头领模样的汉子看其出手状态,应该是个下三境里第二境的登山境武夫,但是架不住这帮劫匪里有个出手狠辣,明显已经踏进洗髓境的消瘦汉子,一双短剑使得如同阴沟里的毒蝎,无论护卫头领怎样缠斗,那些还在外三境熬练体魄下属,不时倒毙在那双毒刺之下。 宁白峰和东羽看到这些厮杀,没过 盏茶功夫,战局就将要结束,护卫这边只剩护卫头领和一名年轻的女子守在华贵马车前。 宁白峰站在一株大树枝丫间,大略的数了一下,来劫镖的这伙人不多,总共才五人,一番拼杀后,死了两人。 五对二十一,只付出两人的代价,就近乎全歼护卫队人手,确实是大获全胜。 东羽站在旁边,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手中青铜小鼎里的酒水,迎仙宗的镇山之宝已经完全被他当成了酒樽,里面的酒水自然来自花间壶,他看着下面的厮杀,说道:“宁白峰,怎么不下去救一把,看着别人都要死完了,太铁石心肠了吧。” 宁白峰看着下方黑衣头领的步步紧逼,没有回头看东羽,淡然的问道:“你怎么不下去。” 东羽喝着酒撇嘴道:“我又不像你一样,有一副神仙心肠,上次那老蛇明显就是要吃了我俩,你还在解释半天,最后还不是狠狠的打了一场。” 说起上次那事,宁白峰就一肚子火气,一巴掌狠狠的拍在东羽的肩头,“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不是你死皮赖脸,会出那档子事?” 一掌之后,东羽脚下的树枝瞬间崩断,整个人直接就这样手舞足蹈的掉了下去,空中还传来一声怒骂,“宁白峰,你大爷的!” 宁白峰看着下面的战局,嘴角泛起微笑,“我大爷已经死了,问候了也没用。” 一名头戴斗笠,身穿黑衣的男子,毫无征兆的撞断树枝,砸在路边地面上的枯叶堆里。 正在厮杀的双方就这样骤然停了下来,哪怕黑衣人头领的短剑,即将刺进那名劲装女子的脖颈上,也依旧停了下来。 血腥厮杀的气氛,骤然被破坏殆尽。 所有人都看着这名从天而降的斗笠男子。 东羽狼狈不堪的爬起身,顾不得拍掉身上枯草树叶,抱着拳讪笑道:“诸位好汉,你们继续,继续......” 说着话,还一边往后退。 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一声尖利的嗓音响起。 “站住!” 东羽脚步一停,身子一僵,缓缓转过来,苦着一张脸,“好汉,我只是路过......” 手持短剑的黑衣人头领没有理会,而是微微抬头,一双阴翳煞气的双眸盯着树冠,冷声道:“树上的朋友,既然来了,是不是该现身一见!” 树枝微动,一袭白衣身影自树冠的枝叶间跃出,飘然而落。 黑衣头领看着白衣身影落地的动作,眼神骤然一缩。 落地无声,气息内敛,最低也是登山境武夫,甚至极有可能是洗髓境,先摔下树斗笠男子虽然看不出深浅,但是能无声无息的如此靠近,必定不是庸手。 黑衣头领瞬间心思急转,立即有一番自己的判定。 宁白峰古怪的瞥了一眼东羽,眼神里分明是在说,装成这样有意思? 东羽挑了一下眉,心湖传声,“小爷我乐意,你管得着么。” 两人在树上的那番对话,已经为现身救人定下了基调,不然宁白峰那一巴掌不可能会将东羽脚下的树枝震断,只是东羽自己顺水推舟震断树枝,给自己加戏而已。 黑衣头领看着两人眉来眼去,丝毫没有觉得别扭,反而极为心惊。 武夫的聚音成线、千里传音一类的手段都需要微微张嘴,唯独练气士的心湖传声不需要. 换而言之,眼前的两名青年是那修出元气的世外之人! 随着黑衣头领的不说话,气氛立即变得诡异起来。 宁白峰懒得跟东羽瞎扯,转头看向黑衣头领,说道:“现在见也见了,你们是不是该走了。” 听清楚’你们‘ 这两个字,黑衣头领眼神一寒,面罩下的脸色也生了变化。 路见不平一声吼的事,真就这么生了? 黑衣头领还未开口,另一名手持朴刀的黑衣汉子却冷声喝道:“小子,你是不是书上故事看多了,行侠仗义是要付出代价的!” 东羽一听这话瞬间就来劲了,刚刚的颓废样也没了,站直身子压低斗笠,声音低沉道:“什么代价!若是过一两银子就不要谈了,我们没钱!” 这就是胡搅蛮缠了,宁白峰暗自叹了口气。 很明显,这样一句话确实容易破坏谈判气氛,对面的三名黑衣人全都一愣,就连重伤靠车的护卫头领和那名劲装女子都有些不可思议。 这人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然而那名朴刀汉子却感到极为羞辱,“你找死!” 声音未落,汉子瞬间而动,两步就冲到东羽面前,手中朴刀带着凛冽的气势,直接朝着东羽的斗笠劈下。 朴刀上刀罡隐隐,显然汉子已经粹出真气,是个踏进开门境的武夫。 汉子很有信心,以自己的实力,一刀下去必定能将此人劈成两半! 黑衣头领没有阻拦,他也想要试探一下这两个练气士的底,毕竟下三境的练气士有强有弱,手段少一点的跟纯粹武夫对战,简直就是找死。尤其是两人之中,这名斗笠男子更像是白衣青年的仆从,下属哪怕打的再狠,只要正主不撕破脸皮,事后都能好好谈。 嘭的一声响。 金铁交鸣,火花四溅。 东羽一动未动,任由朴刀砍在枯草斗笠上。 随着声音消失,砍出凶猛一击的汉子毫无征兆的就这样软倒下去,生死不知,朴刀被东羽顺手接了过来。 看的倒地的汉子,东羽掂量了一下手里的朴刀,赞叹道:“人不咋样,刀倒是还不错,可惜了......” 砍在斗笠上的朴刀没有卷刃,依旧寒光凌厉。 黑衣头领心头微寒,这名下属是怎么倒下去的他都没看清楚,死没死更是不清楚,但他唯一清楚的是这两名练气士不好惹。 劲装女子一双秀目瞪的浑圆。 靠着车厢喘息的护卫头领看着倒下去的汉子,倒吸一口凉气。 先前朴刀汉子一手快刀可是杀了不少他的属下,仅从其出手便知道是一名开门境武夫,配合手里那把朴刀,就连他应付起来都有些麻烦,然而却在斗笠青年面前无声无息的倒下。 黑衣头领看向宁白峰,沉声道:“这位公子,相逢即是有缘,这把刀就当见面礼送给你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如何?” 来人的实力有些出乎预料,仆从都不是庸手,白衣公子想必也不是银样蜡枪头,既然没办法杀人灭口,只能尝试着收买。 宁白峰点点头,说道:“面见礼都送了,不走等着我亲自送客?!” 黑衣头领阴翳的眼睛里眼光愈森冷。 另一名黑衣人虽未说话,其眼神却极为愤怒,但依旧是忍下来,他可不是倒在地上没脑子的莽夫。 沉默片刻后,黑衣头领面朝着几人,缓缓退进路边树林里,直至消失不见。 竟然连同伴的尸体都不收,端的是果决狠辣。 看着两名黑衣人退走,劲装女子显然不甘心。 身受重伤的护卫头领立即伸手拦下,“穷寇莫追!” 劲装女子恨恨的看着那片树林,跺了跺脚,将手中长剑收回剑鞘。 这边,宁白峰轻轻摇了摇头。 东羽一副无奈的表情,松开左手扣住的手指。 第一百四十八章 过江龙与地头蛇 强敌退走,压力骤然松懈下来。 护卫头领却依旧强行支撑着身子,长枪紧握,点头说道:“二位公子,救命之恩,杜某兄妹感激不尽。” 话虽如此,护卫头领依旧极为警惕,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种事情并不见得有多新鲜。 对方的这些戒备,宁白峰看在眼里,却并未放在心上。 防人之心不可无,再正常不过的举措,况且他们刚经历一场血腥的屠杀,能迅速镇定下来,没有恶语相向,已经算得上是老江湖了。 闻着空气中的血腥味,宁白峰耸着鼻子说道:“江湖偶遇,举手之劳,二位还是早些离开吧。” 救了人,并不见得就要对方肝脑涂地的回报,宁白峰和东羽选择救人,只是觉得这么多人死在面前而不做点什么,有些过意不去。 至于救人之后的麻烦,宁白峰并不在意。 东羽扫了一眼神情警惕的兄妹俩,对宁白峰笑道:“年青人阳气壮,三言两语就将这帮阴人给吓走了,你不去学抓鬼真是可惜了。” 对于这些不着边际的调侃,宁白峰早已习以为常,但是有些话却上心了,“阴人?什么意思?” 东羽用脚将地上的黑衣人翻个面,手里的朴刀挑开黑色面纱,露出一张面白无须的阴翳面庞。 东羽手里的长刀从黑衣人脖颈往下滑,一直滑到裆部才停下,笑道:“阳-根已去,身上的阴气极重,隔得老远我都闻得出来。” 一般而言,只有宫里的宦官才会去势。 宁白峰回头看了一眼靠着车厢的兄妹,然后看了看华贵的马车。 阴狠毒辣的宦官。 誓死不退的护卫。 华丽高贵的马车,以及马车上从未露面的人。 这些事物本身并不相干,但若是配上血腥厮杀这个词汇,那就足以说明里面有着惊人的故事。 出于恻隐之心的出手,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宁白峰始料未及。 杜姓汉子听着两名年青人的对话,心知对方已经有了猜测,剧烈的咳嗽一声后,喘息道:“两位公子,杜某有个不情之请,只要两位愿意护着车里的贵人前往京都建安,到时候南燕国库里的藏品可任由二位挑选一件。” 这样的话更加明确了宁白峰的猜测,而杜姓汉子说出这话,同时也是隐晦的传递出一些信息。 东羽捡起地上的朴刀鞘,将朴刀挂在腰间,挑眉笑道:“真是癞蛤蟆张嘴,好大的口气,一国库藏说送就送,这种事你能做主?” “我能!” 一道清丽的女子嗓音从华贵的马车里传来,“只要二位愿意护送我们到京都,别说一件,就是十件都可以!” 女子声音虽然柔弱,但语气却极为坚定以及包含不容质疑的意味。 东羽笑道:“开价这么大,麻烦绝对不小,还是算了,小爷比较惜命,告辞!” 说完话,东羽转身就走。 宁白峰看着东羽,不知他闹得这是哪一出。 靠着车厢的杜姓汉子,剧烈的咳嗽一声,喘息道:“公子且慢!荣在下把话说完,你们再考虑要不要答应这件事。” 东羽回过头,说道:“说来听听,看看能不能糊弄住本少爷。” 宁白峰什么话都没说,想看看东羽这个戏精到底怎么把这件事情玩下去。 杜姓汉子点点头,伸手出手指在身上点了数下,一些流血不停的伤口鲜血渐止。 点穴封脉,武夫止伤的惯用手段。 行走江湖少不得要厮杀搏命,武夫没有气海,所有真气全部运转在体内三大窍穴之中,一旦与人厮杀受伤,就可用体内真气封住这段筋脉,使其暂时减少流血,避免体力过快流逝。 甚至在危及性命的时候,更可封住心脉,拖住死亡的时间。 但这样的手段不可长久,一旦时间过长,极易造成筋脉堵塞,甚至撑爆,到时候就会得不偿失,故此,与人对敌时封住经脉的武夫出手会更猛更快,甚至宁愿 再次以伤换伤,也要将对手击毙,其目的就是要赶紧解脉疗伤。 此刻杜姓汉子用此手段,其原因无非‘不信任’三字。 宁白峰微微皱眉。 劲装女子松开握剑的手,立即将下摆撕下半截,三两下便扯成布条,绑在汉子身上,但眼角余光一直未曾离开宁白峰和东羽两人。 杜姓汉子显然很痛,但一直紧咬着牙关没有喊叫出来,直到女子绑完,才重重呼出一口气,额头上的冷汗混着血污流的满脸都是,看着恐怖又有些凄惨。 杜姓汉子苦笑道:“让二位公子见笑了,在下杜向阳,旁边的是舍妹杜岫,至于车上贵人姓名不方便透露,还请见谅。” 东羽无所谓的摇摇头,示意汉子继续说。 名为杜向阳的汉子咳嗽一声,说道:“刚围杀我们的这些宦官,全都来自先帝组建的凌雪楼,他们本来是监察百官秘密机构,后来陛下驾崩,凌雪楼便落入先帝的近侍高瑾的手中。若是在下没看错的话,二位公子想必是练气士,而高瑾同样也是练气士,并且修为还不低,具体什么境界我虽然不知道,但是曾经有三名洗髓境的武夫联手刺杀他,却被其举手之间斩杀。高瑾此人睚眦必报,公子刚刚杀了他们的人,又救下我们,他必定不会善罢甘休,甚至是亲自出手。” 宁白峰听到这番话,心知对方说的并非全部实情,但是对于高瑾一手镇杀三名洗髓境武夫的能力,还是能猜出来,他的修为最低也是玄妙境。 一个玄妙境的太监,东羽觉得很有意思,甚至很想去会会,看看肢体残缺之人是如何迈过玄妙那道门槛的。 看着两人没有说话,车上的女子声音再次响起,“此处距离京都建安很近,而接应我们的人也快到了,二位公子若是就此离开,只要还在南燕境内,必定会受到凌雪楼无穷无尽的追杀,只要将我们护送到京都,则可以保二位公子无恙,甚至两位若是想要离开南燕,到时候可以派遣军队护送。” 东羽低头看了一眼满地的尸体,无奈的摊手道:“看来我们这是上了贼船了。” 宁白峰却微微抬头看向树顶,极轻微的摇了摇头。 车厢里女子问道:“公子这是答应了?” 东羽无奈道:“你们都把话说成这样了,不答应能行么。” 荒山野岭间,一道烟柱直冲而起,数里之外都能清晰可见。 山岭深处一座半山坡上,两名黑衣汉子驻足而立。 黑衣首领早已取下脸上面纱,露出一张苍白消瘦的脸庞,配上那双阴翳的眼睛,如同阴沟里的毒蛇,随时准备择人而噬。 黑衣首领望着那道烟柱,冷笑一声,说道:“明火执仗的烧尸,这是在挑衅啊,还真是好胆魄!洒家倒要看看,你们这两条过江龙,如何斗得过咱们这些地头蛇!” 站在旁边的黑衣人拉下面纱,露出一张稍显稚嫩的脸庞,恭敬的低声说道:“内侍大人,此地距离京都不足百里,任由他们走下去,恐怕不妥。前方传来线报,上柱国何尉已经带领七万边军精锐回京勤王,但是何尉并不在军中,极有可能先一步出发。” 黑衣首领眼睛微眯,沉默片刻后说道:“走下去又如何,过不了临潼关,照样是个死!你即刻回去禀告掌印大人,就说老虎笼子里意外钻进去了两条鱼,请掌印大人加派人手!” 男子立即点头,然后转身便窜了出去,几个起落间便消失在密林之中。 黑衣首领看了烟柱片刻,然后找准方向,起身追去。 山坡远处的山林间,赤影白芒一闪而过。 山道上,东羽和宁白峰骑着马行走在前,华贵的马车在后,车架上坐着受伤的杜向阳和劲装女子杜岫。 车队里原来的那两辆辎重车,连同路上那些尸体,已经被一把火烧个干净,轻装简从更有利于躲避追杀,以及提前到达京都。 杜岫看着前面马背上的两名男子, 低声说道:“哥,他们真的是练气士?” 杜向阳点头道:“确凿无疑,只是我还吃不准他们是什么境界,以及他们出手救我们的目的。” 事情来得太过突然,也太过巧合,这让他不得不提高警惕。 杜岫迟疑了片刻,咬了咬嘴唇,低声道:“他们会不会是故意看着我们近乎被杀光” 杜向阳立即转过头,低声厉喝道:“慎言!” 杜岫立即闭嘴不言,唯独眼神依旧闪烁。 两人立即陷入沉默之中。 片刻后,杜向阳扭过头,对着车厢说道:“夫人,殿下是否无恙?” 车厢里的女子说道:“大统领不必担心我们母子,现在最紧要的是尽快赶到临潼关,我们必须要在那里与何柱国汇合。” 听到何柱国三字,杜向阳神情一凛,这个人是他们这只车队如今唯一的希望,也是进入京都最大的助力。 至于突然出现的两位,只要他们能安分守己的履行约定,损失些许钱财宝物都只是小事。 现在唯一不确定的是,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宁白峰摘下腰间花间壶,喝了口酒,然后将酒壶递给东羽,说道:“为什么要救他们,你确定救下来的就是好人?” 先前东羽开口损宁白峰为何不救人,其实就是潜在的告诉宁白峰,他要将这些人救下,就看宁白峰同不同意,而宁白峰反问的那句‘你怎么不去’,也是在告诉东羽,你去我也去,你不去我还是会去。 相处数月,两人在相互切磋之间,已经形成一种怪异的默契。 东羽接过酒壶,喝着酒,沉默片刻后说道:“我不知道救下来的是不是好人,我只是单纯的对这些阴人很反感,曾经还是孩子的时候,我就差点死在阴狗的手里。” 童年时就能与宦官打交道,其身份来历绝对不简单。 宁白峰问道:“你跟大洛皇族有关系?” 东羽喝了口酒,点头道:“有关系,只不过那里是我的伤心地,不说也罢。” 宁白峰看了他一眼,心想没想到这个没正形的无耻货,竟然还是个皇子龙孙。 东羽将酒壶抛给宁白峰,笑道:“那你又为何阻拦我,不让我将他们杀光,真的是你善心大发,不忍杀伤?这不像你手稳心定的做法啊。” 宁白峰捏着酒壶,往后指了指,说道:“不想随意杀人是一方面,另一个原因就像车厢里的女子所言,后面会有无穷无尽的追杀,我虽然不怕麻烦,但也不想屁股后面总追着一群毒蜂,与其一直被惦记着,还不如用一块蜂蜜将所有的毒蜂引过来,然后一网打尽。” 东羽一把抢过酒壶,笑道:“你就不怕被这群毒蜂给扎死了?” 宁白峰笑了笑,“难道你东大仙是纸糊的,比红竹还不如?!” 东羽哈哈一笑,扭头看向路外山林,说道:“这么说红竹姑娘这会儿在那两个阉人后面?” 宁白峰点点头。 放走那两名黑衣人走的时候,宁白峰就已经示意没有现身的聂红竹不要杀人,只需跟着即可。 山路崎岖,转过一片密林之后,一条倾斜向下的山路陡然出现在眼前。 两人立马于山路高处,举目四望。 山路下方是一片极为广袤的松林,一条宽阔大路横亘在松林中间,通向远处两座连绵山峰间的峡谷。 看着这样的地形,宁白峰忽然和东羽对视一眼,然后又看了看背后的华贵马车。 东羽忽然笑道:“天地万物灵棺椁,漫漫青山松下长眠,真是一块作为墓地的好地方。” 宁白峰喝了一口酒,将酒壶高高抛起,打马向前。 东羽一把抓住酒壶,猛灌一口酒后,大笑着催马追上去。 车辕上的杜氏兄妹看到那座连绵群山间的峡谷,稍稍松了一口气,越过松原,便是临潼关。 华贵马车上紧跟其后。 第一百四十九章 酒碗之中无大事 晚风徐来,松涛阵阵。 位于松原官道旁的松间客栈,虽然处在北上进京必经之路上,照例来说生意应该极好,此时店内却无一位客人。 最近南燕朝局动荡,松原后面的临潼关戒了严,松原外的江阳城又封了路,所以往日里就算晚间都有行脚客的官道上,现在连个鬼影都没有。 客栈小二无奈的封上门板,转头看着正在皱着眉头算账的妇人,喏喏嘴,想说话,却又不知该不该开口。 将算盘敲的啪啪响的妇人头也没抬,没好气道:“有屁就赶紧放,杵在那干啥,故意碍老娘的眼是不是!” 一听这话,小二立即鼓起勇气,说道:“老板娘,你就看在我上有老下有小的份上,将上个月的工钱给结了吧。” 正敲打着算盘的妇人手上动作一停,一巴掌拍在算盘上,抬头怒骂道:“放你娘的屁,你一个乞丐窝里长大的小骗子,哪来的老小,赶紧给我滚到后院烧热水去,还想要工钱,没看到店里一个客人都没用,穷的揭不开锅了你不知道吗!” 小二被这一阵连呵带斥弄得瞬间就没了脾气,缩了缩脖子,垂着脑袋,像是一只斗败了的公鸡,无奈的向厅堂后面走去,嘴里暗自嘀咕不停。 嘴上斗不过,心里绝对不能输! 刚掀开帘子,一声清脆的敲门声响起。 店小二愣了愣,看了看手中油不拉几的门帘,然后才反应过来,敲门声从背后的客栈大门处传来。 “你是痴了还是傻了,还不赶紧滚过去开门!要是让客人走了,别说上个月的工钱,下个月的都没有!” 妇人有些怒其不争的看着店小二,皱着秀眉骂道。 小二一听说跟工钱挂上钩,立即脚跟一颠,快的蹿到大门处,麻溜的拆下门板,还未看清来人,就已经开口笑道:“客官请进......” 话没说完,一名带着斗笠的身影就挤进来。 尚未等到小二将门板放好,两男两女以及一名少年也跟着走了进来。 当先男子白衣玉冠,丰神玉朗,后面一名华服女子头戴浅篱,看不清容貌,手里牵着一名俊俏少年,最后的男女反而极为普通,并无出奇。 客栈不大,一楼厅堂里摆放着七八张桌子,但却空无一人,厅堂有些昏暗,唯一的光源就是柜案上的一盏油灯,开门的一阵风吹来,豆大的火苗瞬间一暗,整座客栈立即显得如同阴森鬼宅。 柜案后的妇人立即伸手护住油灯,开口骂道:“没眼色的东西,还不赶紧关门!” 客栈伙计瞬间觉得憋屈的不行,不开门要挨骂,开了门也要挨骂,真是两头都不讨好,然而夜风正在往里灌,再不盖上门板,油灯绝对会熄灭。 小二忽然耸耸鼻子,风中隐约带有血腥味,但是不及多想,立即将门板重新盖在门框上。 风停,灯亮。 妇人立即绕出来,婀娜的身段在绕出柜案瞬间,弯曲成一个极美的弧度,人还没走过来,娇俏的笑声就已经传来,“客官里面请,外面风大容易凉着身子,咱们店里有上好的松露酒,暖身又养胃,再配上松茸锦鸡,味道一绝。” 宁白峰看着款款走来的老板娘,没有立即接话。 这是一个极有女人味道的妇人,一走一 动间虽不像狐妖那样魅惑,却也极易吸引人目光随着婀娜身段摆动,哪怕身穿粗布衣衫,依旧掩盖不了身上那股成熟妇人的风流韵味。 很难想象刚刚的那声怒骂,是出自这样一个柔美妇人的嘴里。 东羽摘下斗笠,扫了一眼一楼大堂,说道:“你们这该不是黑店吧。” 这话一出,空气瞬间就冷了下来,比刚刚吹进来的夜风还冷。 尴尬片刻后,妇人娇俏的哎呦喂一声,笑道:“客官哪里的话,咱们可是正经人家诚信开店,怎会做那些黑了心的买卖,再说,客栈开在官道外面,若真是黑店,早该让官府给剿了,那还能留到现在。” 妇人走到宁白峰身边,一手挽住宁白峰的手臂牵着就往桌旁过去,胸前的丰腴处直接就压在胳膊上,挤出一个惊人的弧度。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位一身白衣玉冠的富贵公子,十有**就是正主,后面跟进来不是护卫就是家眷,至于最先闯进来,不会说话的斗笠青年,长脚小厮而已。 宁白峰不着痕迹的抽回手臂,侧身让开一步,露出身后的一男两女以及少年,说道:“酒水饭菜先不忙,麻烦掌柜的先给这几位同伴安排一下住处,最好是紧靠在一起的,顺便再送些热水过去。” 妇人斜瞥了伙计一眼,说道:“还不赶紧去烧水,顺便让那挨千刀的死老鬼赶紧起来做菜,别整天就知道睡觉!” 小二立即一点头,大步跑向厅堂后面。 妇人立即转过头,领着几人去往二楼,只是在经过被劲装女子扶住的汉子身边时,微微皱了皱眉,但很快就神色自若的介绍起楼上房间。 等到几人安排好了房间,东羽从怀里摸出一枚金叶子,拿在妇人面前晃了晃,说道:“老板娘,钱我们有的是,尽快将好酒好菜送上来,小爷绝对不会让你吃亏。” 妇人立即眼前一亮,伸手将金叶子抓住,然后塞进胸前的衣襟里,这一瞬间她觉得这名小厮并不是那么令人讨厌,甚至还有些越看越顺眼的感觉。 妇人拍着胸口,将沉甸甸的胸脯,拍出令人头晕目眩的波浪,眉梢含春,嘴角一挑,娇笑道:“二位公子放心,咱们店里的酒菜,就是京城里的贵人来吃了都说好,一些进京赶考的读书人为此还写了好些诗词在店里的墙壁上,明早天亮了二位公子可以下去看看。” 宁白峰微笑着点头说好。 妇人转身下楼去,说是给几人张罗热水饭菜。 下到楼来,伙计刚好提着一桶热水走出后堂,看着妇人说道:“老板娘,我闻到那人身上有血腥味,江阳封路,临潼戒严,这帮人又浑身血腥,恐怕......” 妇人一把抓住小二的耳朵拉扯过来,低声说道:“管你屁事,赶紧送你的热水去,顺便管好你的狗眼,不该看的不要看,不然你那挨千刀的死老鬼师傅都救不了你!” 店小二痛的直咧嘴,连声轻喊,“晓得了......晓得了......” 妇人这才松开手指,拍拍手说道:“那位白衣公子的酒菜你就不要送了,老娘亲自去。” 小二揉着耳朵,说道:“师傅会吃醋的。” 妇人作势再次伸手,小二立即提着水桶就往楼上跑,一大桶水拎在手里仿若轻如无物。 一个客栈伙计竟然有如此气力, 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宁白峰和东羽进屋落座,片刻后,妇人就端着酒菜,扭着腰肢走进屋里。 四个菜一坛酒,鱼贯上桌,诱人的香味立即缭绕在鼻尖上,令人食指大动。 宁白峰和东羽翻山越岭数月,一应吃食不是烤肉就是野果,再就是吃一颗能顶半月的辟谷丹,嘴里早就乏味不已,唯一能换换胃口的就是花间壶里的酒水,所以两人一路走一路喝,也幸亏当初薛长卫在里面装的酒水够足,否则早该喝光了。 妇人拍开酒坛泥封,将酒倒进两只大白碗里,一股沁人的幽香飘散出来,清润透亮的酒浆放在碗里,如同放着两块明亮的琥珀,妇人略有自得之色的给两人介绍起松露酒的来历,酒中的松露全部来自店外这片方圆数百里的松原,配以独家秘法酿造而成,眼前这坛珍藏有十年,自然是好酒中的好酒。 不等妇人有过多介绍,东羽已经端起酒碗,大口畅饮。 宁白峰端起酒碗喝了一口,感觉口感极为独特,比起酒壶里的仙酿丝毫不差,只是缺少那股灵气而已,就单纯论酒水来说,那是极好的。 宁白峰放下酒碗,眼见妇人并未立即离去,心里暗自一笑,邀请妇人同坐小饮慢酌。 妇人对于这样的情况极为熟稔,往日里少不得要陪着客人喝几杯,所以此刻毫不扭捏的直接坐到桌旁,拿起酒坛给喝完一碗的东羽再次满上,笑着说道:“看公子一行行色匆匆,可是打南边的江阳来?” 宁白峰喝着酒,笑道:“不是,偶然经过此地而已。” 妇人若有所思,然后点点头,语气含着莫名的的味道,“如今世道不太平,还是离那些险地越远越好。” 说完这句,妇人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公子此行若是打算去京城,恐怕就要失望了,松原前的临潼关已经戒严,根本就过不去。” 宁白峰夹了一筷子油煎松茸在嘴里,慢慢下咽后,说道:“掌柜的,酒碗之中无大事。” 妇人愣了一下,说道:“是我唐突了,我自罚一碗,给公子赔个不是。” 宁白峰一听这话,立即心中暗道坏了,误会了,立即准备伸手阻止。 妇人给自己倒满一碗,然后干净利落的一饮而尽。 东羽看着妇人放下碗,拍着手大声叫好,“老板娘海量,就冲你这碗酒,有什么事尽管说,不用藏着掖着。” 妇人看了一眼东羽,沉默片刻后说道:“既然两位公子已有猜测,那我也就不多说废话,只是在说之前,还是想确认一下,两位公子可是练气士?” 东羽立即好奇道:“你怎么看出来的,难道我们身上比较有仙气?” 妇人姣好的面庞忍不住的颤抖一下,强忍着没有开口损人,毕竟以她的脾气,遇上这种不要脸的话,早就开始出言讥讽。 果然做小厮的都是一些没脸没皮的货色,楼下那小子是这样,面前青年也是这样。 宁白峰点头道:“掌柜的有何指教。” 妇人说道:“指教不敢,只是想请公子帮个忙,看看能否匀些疗伤丹药出来,我可以拿些值钱的东西来换。” 宁白峰有些诧异,“换药?” 妇人点点头。 第一百五十章 伤神宗师药疗伤 宁白峰看着体貌正常脸色红润的妇人,并不觉得她有什么病态。 妇人叹了口气,说道:“家夫前些时候受了不轻的伤,普通药草根本就不管用,南燕国又没有什么仙家宗门,只能找过路练气士换取那些凡俗没有的药物。” 找练气士换药,这伤恐怕也没那么简单,东羽笑瞬间就来了兴趣,问道:“能否带我们去看看,也好知道我们有没有适用的丹药。” 妇人想了想,然后起身领着两人下楼, 穿过大堂门口的油腻布帘,后面是一片昏暗的后厨灶房,靠近灶台火口的地方摆放着一张躺椅,上面躺着一名身穿灰衣,胸前挂着一张油腻围裙,约莫四十左右的汉子,眯着眼,昏昏欲睡。 察觉到有人进来,汉子立即睁开眼,直起腰背站了起来。 宁白峰看着站起身的汉子,第一感觉就是此人很疲惫,不只是从身上,更是从身体内透露出一股疲惫,就像是一辈子没睡觉一样,随时都有可能倒在地上昏睡不起。 但是宁白峰又有些吃不准,因为汉子尽管身形消瘦,但起身那一瞬间犹如一只长枪突刺,气势极为惊人,站在那里丝毫没有摇摇欲坠,反而带着稳重如山的感觉,然而这种感觉很快便被一声剧烈的咳嗽打破,仿佛要把胸腔里的肺叶给咳出来。 妇人快步走到汉子身边,扶着背,低声在汉子耳边说了几句。 汉子抬头看了一眼两名青年,然后揭下胸前脏污的围裙扔在躺椅上,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两位随我来,若是真能有那灵药,梁某必定能拿出等值的东西交换。” 四人走出灶房,来到后院屋里。 妇人将手里的油灯放在桌上后,坐在东羽的对面,两边是自己的丈夫和白衣青年。 宁白峰看着油灯下脸色愈蜡黄的汉子,问道:“能否告知你是如何受伤,又是伤在何处。” 汉子又咳嗽几声,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哑着嗓子说道:“既然你们进了松原,想必是领了江阳城隍的告令,为了除妖而来,若是这样的话,我劝你们还是放弃,松原里的老树妖根本就不是下镜武夫和练气士能够对付的。” 宁白峰立即和东羽对视一眼。 城隍告令,除妖这又是怎么回事。 妇人看着两人疑惑的神色,也有些不确定起来,先前询问两人来路,就是想知道这些人的目的,难道这一行人真的是路过,不是在那树妖手上吃了亏才过来的?那名护卫一身血迹又是怎么来的。 汉子惊讶道:“你们不是来除妖的?” 宁白峰和东羽齐齐摇头。 遇上杜向阳他们那场围杀都是意外,更不要说城隍告令除妖的事情,他们真的是听都没听说过。 东羽本就对汉子受伤的原因感兴趣,此时又听说捉妖之事,兴趣更是极为高涨,“除妖?!到底是什么妖,难道你的伤也与此妖有关?” 汉子立即剧烈咳嗽起来,好半天后才缓过气来,点头说道:“确实是与此妖有关,这百里松原,有一株成精化妖的老松树,自称苍松子,刚化形那些年,时不时偷吃路过的行人,我看不惯他吞噬血食,找他打过几次,赢多输少,每次要斩杀之时,都被其断根逃生,直到数月前临潼关戒严,江阳城封路,行人趋近于无,老树妖已经习惯吃人,无人经过缺少血食之后,便把主意打到客栈的头上,想要新仇旧恨一起算,后来我们打了一架,互有损伤,我被树妖伤了神,树妖也被打的显出真身。” 桌前汉子浑身上下没有元气波动,但刚刚起身的那一刹那气势不凡,由此可见必定是武夫无疑。而能与化形妖物打的互有损伤,最差也是宗师,只是不知道是七境阴神境,还是八境阳神境,又或者是......九境元神境? 从苏老的棍棒底下,宁白峰知道世间修行境界,不能按照刘叔教授的那样从下三境算起,而是从最底层的外三境算起,自己奉为圭臬的标准,用苏老的话来说,那就 是狗屁。 武夫外三境炼体,下三境练气,中三境炼神,人之神魂又有阴神,阳神和元神之分,因此中三境宗师境界便以此三神为名称。 宁白峰没有想到,这名浑身上下油腻邋遢的汉子,竟然会是一名武道宗师,并且还窝在这么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破旧客栈里做厨子,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宁白峰再次仔细打量了一遍对面的汉子,此人眼神浑浊,面色蜡黄,胡子拉渣,身形消瘦,浑身上下透露出一股颓废与疲惫,根本就没有哪怕一丁点的宗师味道,但是结合刚刚那句被树妖打的伤了神,这一切就又显得理所当然起来。 人身上,唯有伤了神,才会出现这种疲惫不堪的形貌。 东羽好奇的看着汉子,问道:“前辈是哪一境的宗师?按道理来讲,炼出阴神的宗师就已经能做到辟邪于外,又怎会被妖物伤到神魂,更何况,在某些方面,宗师武夫在对战妖物方面,比中三境练气士还有优势。” 汉子沉默片刻,说道:“苍松老妖本身手段稀松平常,一手松针雨虽然强,但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威胁,然而数月前的那次交手,那老妖不知从哪里得到一只煞气极重的奇异骨笛,吹动之下,松针雨瞬间形成阴沉煞气的松针雨阵,我也是突然措手不及,被松针入体,才导致这个样子。” 汉子停顿了一下,叹气道:“本已经一脚迈入阳神,现在又退了回来,再想上去,估计这辈子都没指望了。” 宁白峰心里叹了口气,武夫跌境,受伤或许可以治好,但心气一坠再想提起来可就没那么简单,尤其是汉子伤了神,就算养好了,再想有所突破,除非有大机缘。 妇人本身性子泼辣,只是在外人面前有所收敛,如今听到这话,再也忍不住,拍着桌子怒骂道:“挨千刀的,当初你说要退隐江湖,老娘放弃大好年华,丢掉那么多江湖俊杰,陪你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开客栈,一呆就是十几年,可曾有过一丝怨言?!如今遇到点小事你就这么畏畏缩缩,老娘当初真是瞎了狗眼才会看上你!今儿个你给老娘听好了,再敢说这种丧气话,信不信老娘一刀剁了你的狗头!” 东羽目瞪口呆的看着妇人,温柔美妇瞬间变成街头泼妇,这转变也太快了,而且妇人狠起来连自己都骂,真的是一狠到底。 汉子看着妇人,眼神温柔,满脸苦笑,心里却很苦涩。 只怪自己没出息,一心只想过粗茶淡饭的日子,却让妇人一直跟着受苦。 妇人最受不得这样的眼神,瞬间心一软,再也狠不下心肠继续骂下去,转身去往内屋,翻出一个木盒,放到桌子上,盒子里放着几块琥珀色油亮润滑的松脂,以及一节焦黑如炭的木棍。 妇人将盒子推到宁白峰和东羽面前,说道:“这是百年积香松灵脂,本来数量稍微多一点,但是被我拿来试着点香给这挨千刀的治伤,却现效果甚微,另外一节是雷击木,具体年份我也不清楚,长的那节被制成了枪杆,余下的就这么多。” 汉子看到妇人拿出盒子的时候,已经起身,从门后的屋角里拿来一只长枪,横放在桌上。 长枪一丈左右,九尺枪杆通体乌黑,两尺枪刃银亮若雪,枪杆与枪头之间挂着一只松脂挂坠,汉子平抚枪杆,如同抚摸心爱的女子。 妇人立即皱眉道:“到底是命重要,还是枪重要!” 汉子缓缓收回手,眼神满是不舍。 对于武夫来说,趁手兵刃不亚于第二条性命,几乎等同于练气士的本命物。 宁白峰看到长枪的第一眼,就觉得这是一只好枪,哪怕没经过任何墨家炼器的打造,仍旧是一只好枪,枪刃古朴无华,坠以琥珀松脂挂坠,却又极富美感。 妇人看着对面的两名青年,说道:“这些东西价值如何我算不清楚,但绝对不便宜,只希望能同两位公子换些仙家丹药,不求将伤完全治好,只要能保命就成。” 东羽看了宁白峰一眼,伸手拿过一块松脂在鼻子 下闻了闻,然后对着油灯看了片刻,放回盒中之后,拿起那节雷击木,掂量片刻后,说道:“东西都不错,价值百十来颗折背钱,两位为何不拿到渡口坊市上卖掉,然后再买些丹药治伤,却在这里枯坐等死。” 东羽没去动那把枪,只是评估了百年积香松灵脂和雷击木的价格,不是他看不上那把枪,只是不想而已。 妇人叹了口气,“南燕国境内并无仙家渡口,更无修行宗门,最近的仙家坊市也要到数千里外的大洛王朝去,我们也曾想过要离开,但是那老树妖一直在外虎视眈眈,如何敢擅自动身。” 说到这里,妇人看白衣青年一眼,“先前看到你们有人受伤,以为已经和那树妖打过照面,所以才贸然猜测你们是领了告令而来的练气士。” 东羽这才明白,敢情这妇人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乱猜出来的。 宁白峰伸手进袖子里,摸出一只瓷瓶放到汉子面前,说道:“这里面有三颗安神丹,有安神养魂的功用,能不能治好你我也不清楚,这瓶丹药价值三十枚折背钱,我也不多拿,只要你这几块松灵脂就好,算是等值交换。” 妇人一听说丹药有安神养魂的功效,立即伸手拿过瓷瓶,扒开塞子倒出一颗拇指大的黑色丹丸,凑到鼻子前闻了闻,然后抠下一指甲盖,塞到自己的嘴里。 汉子立即大急,一把伸手夺过药碗和瓷瓶,惊怒道:“你找死是不是,怎能拿自己的性命来替我试药,不值当!” 妇人没有理会,闭上眼睛沉默起来。 汉子有些坐立不定,看着妇人,然后又转头看看两名青年。 片刻之后,妇人睁开眼,一扫数月来的愁容,满脸激动的笑道:“挨千刀的,果然是仙家丹药,有效果,你赶紧服用!” 汉子重新坐下,平复心境气机后,服下手中药丸,然后闭目静坐。 妇人转头看向宁白峰,笑问道:“我虽然眼窝子浅,但也知道这雷击木价值肯定比松灵脂要高,公子为何宁愿拿松灵脂也不要这雷击木?甚至公子完全可以狮子大开口,将全部这些收入囊中,我们也没有还价的余地。” 宁白峰看见汉子头顶飘起薄薄的白雾,知道是药效挥作用。 当初买这些药的时候,连他都有些怀疑药铺伙计是不是在骗人,后来和东羽切磋总会有些皮外伤以及气机翻腾的时候,便将买来的抚气丹与生肌散使用了,效果果然奇佳,只余下安神丹没有使用,刚刚妇人试药的瞬间,他自己都有些惴惴不安。 如今汉子用药无事,宁白峰暗自松下一口气,笑道:“掌柜的,你这里又不是黑店,自然不适合做那黑心买卖。” 妇人瞬间大笑起来,很开心,也很美。 静坐片刻的汉子睁开眼睛,重重呼出一口气,浑浊的眼睛清明不少,情况有所好转,却也有限,脸色依旧蜡黄。 妇人收起笑容,绣眉微皱,问道:“效果不佳,还是伤势太重?” 汉子摇摇头。 宁白峰看了一眼瓷瓶,难道是药有问题? 汉子叹气道:“药是好药,只是我有伤在身,无法完全化解药力,有近四成都被浪费掉了。” 妇人有些无奈,伸手捏了捏汉子手臂。 房间里骤然陷入沉闷之中, 突然间,东羽笑了起来,说道:“老板娘,咱们再做笔买卖如何?” 妇人看着这个一直以为是小厮的黑衣男子,面露疑惑之色,不知道这时候他还想做什么买卖,难道是看上了余下的这些宝物? 东羽笑道:“刚刚在楼上喝酒,听你的口气,那坛十年的松露酒想必不是你这店里最好的酒,现在我可以出手帮忙给前辈化解药力,要求就是换取客栈里酒水之中的镇店之宝,让我喝个痛快,你觉得咋样?!” 宁白峰看了一眼东羽腰间,了然于心。 青铜酒樽,喝酒镇魂。 第一百五十一章 松间酒窖夜风动 美酒佳酿,换取化药疗伤,怎么看都很划算。 妇人毫不犹豫的点头答应下来,然后转身就出门而去,再回来的时候,端着一个沾满泥土的陈旧酒坛,显然是刚刚从土里挖出来的。 揭开泥封的瞬间,一股浓烈的酒香便散出来。 东羽立即摘下腰间青铜酒樽,慢慢倒上一杯,细细品上一口,眼神瞬间亮,然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好酒!谁都不要跟我抢!” 宁白峰闻着酒香,也忍不住咂咂嘴,想要尝试一下,无奈东羽护小鸡崽子一样将酒坛搂到怀里。 妇人笑道:“二位公子放心,好酒有的是,当年这挨千刀的第一次击退老树妖的时候,就在其老巢里掘出很大一批松杉灵芝,其中年份久远的全部被我拿来泡了松露酒,总共有十来坛,保证能让公子喝个痛快。” 一听说好酒还有很多,东羽立即眉飞色舞起来,顺手准备再倒一杯,却被宁白峰按住酒坛,“酒随时都可以喝,你是不是先把正事给办了。” 东羽哈哈一笑,说道:“老板娘,麻烦找一间即隐蔽又大一点的房间,咱们先助前辈化药疗伤,然后再去楼上开怀畅饮。” 妇人想了想,然后与汉子对视一眼,看样子是想到同一个地方去了。 四人起身出屋,来到后院一间堆放空酒坛的房间,汉子拉开地上一块大青石板后,露出一个斜向下的洞口。 妇人解释道:“底下本是一座天然洞窟,被我和挨千刀的改造成酒窖,空间绝对够大,也绝对隐秘。” 其实不用妇人介绍,宁白峰也能猜出这是酒窖,汉子打开石板后,一股淡淡的酒香就传了出来。 东羽正准备下去,却被宁白峰伸手拉住,然后看着妇人和汉子,说道:“晚辈名叫宁白峰,他叫东羽,相谈这么久,还不知二位前辈名讳。” 东羽收回看向洞窟的脑袋,立即接口道:“日出东方的东,羽化登仙的羽。” 妇人一拍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先前光顾着药的事情去了,实在有些失礼了,我叫秦幽幽,这个挨千刀的叫梁涣,你们也别掌柜的老板娘的称呼,叫我秦二娘就成。” 汉子有些木讷的抓了抓脑袋,也为没有通告姓名而有些羞赫。 四人顺着石阶下到酒窖里。 东羽晃着脑袋四处观看,随口问道:“秦二娘,你为啥叫梁前辈为挨千刀的,有什么讲究?” 石阶靠着岩壁,曲折向下,能看见的地方,只有走在最前面梁涣手中油灯照耀的地方,过两丈范围,便是黑胧胧一片。 妇人走在汉子后面,笑道:“当年闯荡江湖那会儿,被人取了个诨名叫杀千刀,你说这姓梁的是不是该叫挨千刀的。” 东羽愣了一下,反问道:“难道不应该是你挨千刀么。” 这话说的就有点荤了,懂得自然都懂。 走在前面的汉子也有些禁不住的笑了一声。 黑暗中看不清妇人脸色,想必是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掐在汉子后腰软-肉上,来了一个大拧转。 汉子倒吸一口凉气,所有的笑意全部压回肚子里。 东羽嘿嘿一笑,又问道:“梁前辈看来你的枪法是真的好,莫非江湖匪号捅千枪?” 走在前面的汉子脚下一抖,差点踩空,半天才憋出两个字,“枪痴!” 宁白峰无奈的摇摇头,这个没正行的无耻货色,依旧还是那么无耻,半点不像皇族出身的子弟,更是毫无一座仙家宗门掌门大弟子的风度。 东羽回头看了一眼,说道:“宁白峰,你说我俩要不要也取一个江湖名号 ,你看咱们衣服一黑一白,不如就叫黑白双煞,你觉得咋样?” 这算什么名号,还能再随意一点? 宁白峰没好气道:“不咋样!” 走了这么远的路,世俗江湖人士他也见的不少,这样的名号都快烂大街了。 下到地库底部,妇人和汉子依次点亮数盏油灯,终于即将洞窟照亮起来。 这片地窟极大,方圆数十丈大小,除了下来的的岩壁楼梯,四周石壁上都挖出一些坑洞,里面放着一只只酒坛,中间的空地上更是摆着几只硕大的酒缸,洞窟里馥郁的酒香,就是从酒缸里飘出来的。 东羽快的围着地窟转了一圈,嘴里不住的赞叹这是个好地方。 回到中间的空地上,东羽将手中青铜酒樽扬手丢出去,然后指尖激几道剑气击打在青铜酒樽上。 嗡的一声响。 青铜酒樽表面微光一闪,骤然涨大成一尊数丈高的青铜鼎。 汉子看着青铜鼎,然后将目光移到看着东羽的手指上,惊讶道:“剑气离体,剑修?地仙?” 东羽双手抱胸,微微仰头,摆了个自认为傲然的姿势,笑道:“怎么样,没想到吧。” 汉子点点头,确实没想到这个眼睛很大的青年竟然是个地仙,如此年纪就迈过玄妙之门,真的是青年俊杰,想当初自己这这个年纪的时候,还在凡胎初境苦熬真气,人比人确实是会气死人。 妇人极为惊讶,没想到最初以为是小厮的黑衣青年,竟然是那让凡夫俗子仰望的地仙。 黑衣青年都是地仙,这名白衣玉冠的公子又该是何等修为,妇人很好奇。 东羽指着青铜鼎,说道:“麻烦前辈坐到鼎里去,然后服用丹药,剩下的交给我就好。” 汉子点点头,一个跺脚就跃进数丈高的巨鼎里。 东羽转头看向宁白峰,笑道:“帮个忙,剑气估计顶不上消耗,借我一颗鹅卵石用用。” 宁白峰点点头,从袖子里摸出一枚鹅卵石递给他。 东羽转身走到巨鼎底下,盘膝而坐,闭眼调息片刻后,手上的那颗鹅卵石荧光闪烁,剑气迸而出,巨鼎随之漂浮离地三尺,然后缓缓旋转起来。 宁白峰看着东羽的这番做法,有些像是以自己的剑气为柴火,巨鼎为丹炉,将鼎中梁涣好好淬炼一番。 妇人看着这一幕,有些惊奇又有些不知所措。 宁白峰立即安慰几句。 相处数月,东羽虽然平日里说话没个正行,但在做正事上还是极为靠谱,此刻敢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和把握,否则也不会开口说帮忙的话。 两人只能在旁静静等待。 化解药力,并不是炼丹,需要那七七四十九的长久日子,但时间也并不短。 巨鼎缓缓停下落地的时候,早已过去数个时辰。 东羽先一步走出巨鼎,脸色微微有些苍白,显然消耗不小。 宁白峰又摸出一枚鹅卵石递出去,一枚金丹地仙打坐数年汲取的元气,被这短短数个时辰消耗一空,看来这件迎仙宗的镇山之宝真的是个厉害货色,可惜被那怪人毁掉了两尊,否则三尊同用,威力想必更大。 东羽捏着鹅卵石,笑道:“大功告成,只等梁前辈调息完就好。” 半个时辰之后,整座巨鼎突然一震,向下一沉,巨鼎三足深陷面数尺,带动着地面都生一阵震动。 随着一声轻喝响起,一身灰衣的汉子越出鼎口,落到三人面前。 身形依旧消瘦,但脸色不再蜡黄,反而极为红润,尤其是原先浑浊的眼睛,此刻 目光凌厉,浑身再无一丝颓废疲惫之态。 妇人看着汉子的模样,险些喜极而泣。 当年那个名动数国江湖的枪痴又回来了。 东羽手中剑气连弹,青铜巨鼎出嗡响之后,再次恢复成不起眼的青铜酒樽模样,被他挂在腰间。 汉子颓废尽去,中气十足的笑道:“二娘,将珍藏的好酒都拿出来,我再去弄几个好菜,好好陪着两位公子喝一顿!” 妇人揉了揉眼睛,笑骂道:“你们男人喝酒,我一个妇道人家就不掺和了,今天老娘亲自下厨!” 说完话,妇人转身就往酒窖出口跑,肩膀微微有些耸动。 汉子看了片刻,畅快的大笑一声,立即拉着宁白峰和东羽去旁边的洞窟石壁,砸开几个被泥土封住的坑洞,取出里面的酒坛,这才离开地下酒窖。 此时外面夜色已深。 三人抱着酒坛,说笑着走到院子中间时,全都抬头,看向主楼的一处窗户,微亮的窗边,一只巨大的鹰隼腾空而起,冲进茫茫夜色之中。 东羽看着汉子,问道:“客栈里还有其他客人?” 汉子摇头,“数月来,你们是唯一的一拨。” 宁白峰眼神微眯,轻轻笑了笑。 ...... ...... 松间客栈极远处的松林里。 一名黑衣身影不断在松林里跳跃穿梭,直至停在一株极为高大遒劲的苍老松树前。 黑衣身影对着松树拱手行礼,说道:“苍松子前辈,你的要求掌印大人答应了,但是现在事情有变,需要你提前出手。” 苍老松树微微一阵晃动,树腰上两团树瘤骤然睁开,露出幽绿的眼睛,苍老的声音从树瘤下裂开的树缝里传出来,“什么变化?” 黑衣身影低声道:“用来引诱何尉的诱饵,被两个外来的练气士截下,如今就在松间客栈。” 苍老松树立即一震,幽绿的眼睛里绿光绽放,“松间客栈?!” 黑衣身影点头沉声道:“松间客栈!” 苍老声音问道:“境界如何?” 黑衣身影回应道:“境界不低,预计有凡胎三境养气境修为。” 随后黑衣身影又着重的加了一句,“最少养气境!” 松林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苍老松树上再次传来声音,问道:“何尉现在在何处?!” 黑衣身影说道:“目前不明,阴神境宗师我们没法跟踪,但据行程判断此时应该离松原不远,两日内必定会出现在临潼关下。” 苍老松树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是还有时间,你回去告诉高瑾,我的死敌也在松间客栈,他要是想要人质,就赶紧调派人手来松原,陪我一起亲自出手,拿下客栈之后再转头一起拿下何尉!” 黑衣身影低头行礼,“明白!” 转身准备离去之时,苍老松树说道:“松间客栈的人都不好惹,让高瑾自己掂量!顺便帮我带个话给他,谢谢他的见面礼,骨笛很好用。” 黑衣身影这才起身离去,转眼就消失在漆黑松林间。 夜风吹过,苍老松树随风摇摆,然后整株大树微缩塌陷起来,直至成为一名身穿破旧树衣,枯黄乱盖顶的沧桑老者。 老者低头看着树衣上那些明显是被利器戳出来的破洞,眼神怨毒的低声自语道:“匹夫,这一次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风声将低语声吹散,老者的身影也就此消失。 远处的一株大树上,一只赤色小剑滑出树洞,然后破空离去。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世上神仙是狗屁 夜尽,天明。 客栈大堂里的一张桌子上,残羹冷炙摆满了一桌,三个衣服颜色各异的人影趴在桌边,睡得东倒西歪,酒坛子空了七八个,扔了一地。 靠近灶房的门帘前面,店小二坐在板凳上靠着门框,睡得稀里糊涂,嘴角哈喇子流的老长。 柜案后面,女掌柜撑着手臂,睡得摇摇晃晃。 杜向阳准备下楼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情景。 听到楼梯被踩出的吱呀声,秦二娘抬起头,轻轻揉了揉眼睛,捋了捋有些纷乱的发角,笑问道:“客官可是要热水和早膳?” 此时的杜向阳,早已不是昨天傍晚来时的那样衣衫破败,浑身血腥,尽管脸色还有些苍白,但行走之间已无大碍,他起早出来,只是想找宁白峰和东羽商量一下行程,但是在房间里却没看到人,没想到却在大堂里看见这一幕,这样的情况明显是喝了一夜的酒,这让他不禁暗自皱眉,却又略微安心。 秦二娘不等杜向阳回话,转头扫了一眼客栈大堂,立即眉头大皱,手掌将柜案拍的震天响,大声怒道:“都给我起来,像什么样子,还要不要开门做生意!” 骤然的轰响以及吼叫声,犹如一声惊雷,将睡着的几人全部惊醒。 靠门而睡的店小二本就睡的不稳,骤然的声音吓的他直接仰面倒下去,摔了个四仰八叉。 趴在桌子上的三人相继起身。 黑衣青年揉着醉意朦胧的眼睛,抱怨道:“秦二娘,大清早的你这是发什么酒疯,还要不要人睡觉了。” 酒桌上本就容易拉近彼此关系,尤其是宁白峰和东羽,几乎是这对不是夫妇却更像夫妇之人的救命恩人,彼此之间的关系就更容易拉近,酒碗之间关系升温的极快,就差大哥大嫂,二位贤弟的称呼,所以此刻东羽抱怨起来正常至极。 杜向阳却有些吃惊,一晚上一顿酒的功夫,两个贵公子一般的练气士,竟然会与荒野客栈里下九流的人关系混得如此之好,实在令人咂舌。 秦二娘没有理会,转头看着杜向阳,笑道:“客官且去楼上稍等,过会儿热水早膳便会送去。” 转过头,秦二娘再次看向大堂里的几人,再次大声吼道:“还不赶紧去烧热水做早膳,没看客人等着在么!你们两去楼上歇息一下,待会洗漱一下,一身酒味,哪还有年青人的英俊潇洒。” 前一句说的是客栈伙计和汉子梁涣,后面一句则是跟宁白峰和东羽在讲。 店小二抱起板凳就往灶房跑,大清早的他可不想再继续听老板娘的狮子吼,不仅伤身还伤神,刚刚那一下差点把他吓得魂不附体。 梁涣站起身,看了一眼站在楼梯上的杜向阳,对着宁白峰和东羽说道:“找你们的,先去楼上歇息洗漱一下。” 宁白峰点点头,然后拉着睡眼稀松的东羽就往二楼去。 回到屋里,东羽直接倒在床铺上,惬意的发出一声呻吟。 宁白峰走到桌前坐下,看着跟进来的杜向阳,问道:“有什么事?” 杜向阳点头道:“贵人身体不适,想要在这里歇息一天,麻烦宁公子和东公子陪我们在此停留一日,明天再启程前往临潼关。” 宁白峰倒了一杯凉茶,缓解醉酒后喉咙里的火烧感,静静看了一眼站在对面的男子,说道:“可以,正好我们酒喝多了,需要歇息。” 杜向阳点头告辞。 东羽瘫在床铺上,唉声叹气道:“世人若被明日累,春来秋去死将至哟 走在外间过道上的杜向阳脚步一停,静静的站了片刻,然后才迈步离开。 宁白峰关上门,从怀里摸出一张符纸,贴在胸前。 符纸无火自燃,冒出一股青烟,围着宁白峰缭绕一周后,缓缓消散,浑身酒气烟尘清扫一空。 东羽感应到屋内的灵气波动,仰起头看了宁白峰一眼,然后也起身拿出净尘符去掉一身酒气,做完这些之后,又从怀里拿出一只黑色的签筒,扭动了一下底部,签筒口亮起一圈符文,发出轻轻的嗡鸣声。 宁白峰看着东羽手里的签筒,问道:“还是没有动静?有没有可能是被人劫走了?” 一路同行这么久,宁白峰当然知道这是什么。 黑色签筒是东羽宗门信剑的接收物。 任何随身传讯手段,都有自己的接收工具,信剑信签一类的有签筒信鞘,信鹤信珠一类的有信笼信壶,这些接收之物五花八门,但其作用却都一样,就是给信剑一个准确的目标,方便其找到需要传讯的地方。 否则,没有接收工具,信剑只能乱飞,直至灵气耗尽,漂浮在天空信道上。 因此练气士里就出现一群被称为“捕鹰人”的群体,专门捞取天空信道上耗尽灵气的传讯工具,以此来谋求修行的资源,毕竟每一样传讯工具都是花费大代价炼制而成,随便一只信剑拿到仙家集市上去卖,都是几十上百颗折背钱的价码。然而修行是个无底洞,再多的钱财也不经耗,所以这些“捕鹰人”有时也会截取那些灵气饱满的的传讯工具,但是几乎每一样传讯工具上都有禁制,只要被人截取,轻则禁制发动自毁,重则禁制会反向发动,在“捕鹰人”身上留下烙印,以便信主追杀上门。 有“捕鹰人”自然就有“熬鹰人”,精通符禁制的“熬鹰人”,就是专门将这些来路不干净的传讯工具上符禁制破解开,防止惹祸上身的事情发生。 距离上次东羽将那只信剑放飞出去,已经时隔数月,当时宁白峰以为信剑是传讯给海城隍姜末,直到东羽第一次当着宁白峰的面拿出签筒,他才知道那只信剑是传讯回东羽的宗门悬剑山。 如今信剑久未返归,这中间必定出现什么变故。 东羽收起签筒,无奈的摇头道:“劫走倒是好说,就怕悬剑山出事,毕竟山上那么多同门很多时候都是在春秋天渊执勤,镇压从天渊里冲出来的疯灵。” 相处数月,宁白峰还是首次听到东羽提起春秋天渊里的事情,之前两人一直都是在讨论修行之间的问题,以及各自对剑之气势意的感悟,再就是互相切磋砥砺,很少谈论一些其他事情,此时说起春秋天渊,宁白峰不禁有些好奇起来,毕竟《坤洲图志》上可没记载春秋天渊的详细情况。 宁白峰好奇问道:“疯灵是什么东西,春秋天渊里很多?” 东羽坐了下来,一只脚架在板凳上,伸手抓住茶壶仰头咕咚咚大灌几口,黑色法袍袖子随便往嘴上一抹,咧嘴道:“没去过春秋天渊不知道疯灵很正常,数千年前的那场刀剑之争,死了无数的刀修和剑修,以及其他各流派的修士,人有三魂七魄,修行之人一点残魂碎魄都有不小的威力,刚何况那时候死了那么多大修士,而这些死去之后滞留在春秋天渊里的魂魄,被无尽的剑意刀罡搅碎侵染,逐渐演变为毫无意识的疯灵,见人就杀。” 对于春秋天渊,宁白峰真的了解不多,由于不能付诸文字记载,所以想知道春秋天渊的事情只能口耳相传,因此此刻听得很用心,也很疑惑,“数千年下来,再多的残灵也该镇压完了吧。 东羽摇摇头,“随着时间流逝,春秋天渊逐渐演变成一处怪异的地方,凡是死在那里的无论人和物,神灵魂魄都不得逃脱,只能滞留在里面,然后被剑意刀罡搅碎,成为疯灵,但春秋天渊既是是险地,也是宝地,尤其是对剑修和刀修来说,是感悟意和势最好的地方,更有那无数的上古异宝滞留在其中,引得无数人趋之若鹜,想做剑修刀修的可以去那里感悟,想印证实力的可以去那里历练,想要发财致富的可以去那里寻宝,数千年下来春秋天渊就没有停歇过,来的人多,死的也多,所以残灵从来就没有断绝过,也断绝不了。” 宁白峰心下默然,天下熙攘,皆为利往,有利益的地方,从来都不缺少逐利之人,更何况修行是个无底洞,所以修行之人更不能免俗。 东羽想起春秋天渊里的同门,兴致索然,沉默不言。 寂静无声之中,一阵敲门声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 宁白峰起身开门,来的是客栈小二。 这个浑身透着机灵劲的十七八岁少年,名叫扶游,是宗师梁涣数年前在江阳城进货时遇到的乞儿,见他颇有武学天赋,便带回来收留,即是店小二,也算是半个弟子,两人之间并未磕头拜师,但梁涣依旧在闲暇之余教授他打熬体魄和枪术,这些都是昨晚喝酒闲聊时才知道的。 别看扶游个子小,力气大的很,就比如现在,肩上扛着一只巨大的浴桶,手里提着一大桶热水,气都不喘一口。 扶游看着宁白峰,笑道:“宁公子,师傅让我送些热水过来给你们洗漱下,待会下去一起用早膳。” 宁白峰笑着点点头。 扶游走进屋里,将浴桶和水桶放下之后,眼珠子在两人身上一转,好奇问道:“你们神仙中人,为什么也要洗澡吃饭,不是应该飞天驾云,餐风饮露么,我看城里说书先生都是这里讲的。” 这个问题在他心中憋了一晚上,直到现在师傅和老板娘不在,才终于吐露出来。 东羽背靠着桌子,斜垮垮的坐在板凳上,翘着二郎腿笑道:“谁说神仙就要餐风饮露,我告诉你,神仙照样吃饭拉屎,抽旱烟抠脚趾,喝花酒逛青楼样样都来。” 少年立即瞪大着眼珠子,这些话完全打破了他对神仙的美好想象。 神仙不都该是驾云而行,御剑飞驰,超脱世外?神仙不都该是餐风饮露,为何还要吃饭,甚至是拉屎?!神仙不是该是衣袂飘飘广袖流云?竟然还会抽旱烟抠脚趾?!神仙不都该是不食人间烟火,为何还还会喝花酒逛青楼?! 少年瞬间脱口而出,“这算哪门子的狗屁神仙,跟我们凡人有什么区别!” 东羽哈哈大笑道:“所谓的神仙本来就是人,只不过是力量大了一点,稀奇古怪的手段多了一点而已,你去看看庙里的那些灵官神像,哪一个不是人模人样,说到底只是因为要脸,神仙都是狗屁!” 扶游垂着脑袋,病恹恹的走下楼去。 秦二娘看着店小二上楼时精气十足,下楼来却跟焉了的鸡一样,诧异道:“咋啦这是?” 少年微微抬头,没精打采道:“神仙都是狗屁。” 秦二娘立即一拍桌子,笑骂道:“神仙是狗屁,你也是狗屁!” 少年被拍桌子声吓了一跳,忽然想到什么,极为认真的点点头,“对,我也是狗屁!” 说完,转身兴高采烈的往灶房跑去。 妇人愣了片刻,忽然笑了起来。 狗屎也能贴脸上当金子,真能抬举。 第一百五十三章 风停雨落夜已至 风停,雨落,夜已至。 从昨日就一直在刮的山风直到午时以后才停,紧接着一场大雨便落了下来,夜色也紧随而至。 宁白峰端坐桌前,看书练字。 东羽百无聊赖的躺在床上,滚来滚去。 白日里用完早膳,宁白峰本想找梁涣和秦二娘多聊聊,了解一下南燕的风土人情以及朝政局势。 没想到梁涣神魂伤刚好,转头就进了酒窖练枪。 枪痴之名一点不假。 宁白峰和东羽只能找秦二娘,如今店里没什么客人,妇人又是个性格开朗泼辣的女子,倒是很能聊,但也仅限于家长里短风土人情,比如这片百里松原以及周围群山曾是一座火山口之类的,至于南燕朝政也只是知道朝局不稳,宦官掌权,便再无其他。 宁白峰稍稍聊了一会,知道个大概之后,便告辞上楼。 至于楼上这几位,自从早上杜向阳出来过一次,其他人就再也没出过房门,一应吃食全是店小二扶游送进去的。对于这几位的行踪,宁白峰懒得多问,随他们就好,救人本就只是临时起意,护送入京也只是顺手而为,至于这里面会有哪些肮脏事,他自有打算。 东羽却是个闲不住的,不止人闲不住,嘴也闲不住,喝着酒就拉着店小二扶游侃大山,以东羽饱览群书,走南闯北的经历,故事多的可以讲三天三夜都不重样,每讲一段,都能把扶游糊弄的一愣一愣的。 然而聊天是相互的,双方又来有往才叫聊天,一个人讲一个人听,那不叫聊天,那叫讲故事,大气点就叫说书。东羽是喜欢说话,但那是喜欢聊天,而不是给人当说书先生,扶游长在乞丐窝后来收留到客栈,完全就是水缸里的青蛙,能讲的根本没几句,最后就是东羽讲的口水横飞,扶游听得眉飞色舞,就差拍出一枚铜钱在桌上,大叫一声爷赏你的,继续讲。 时间一长,东羽就觉得没趣,喝空酒坛里的酒,拍拍屁股上楼而去。 扶游满心失望的站在楼梯下,望眼欲穿。 可人却是无踪影。 此时窗外细雨绵绵,带来一阵阵刺骨寒意。 东羽实在无聊到躺不住,爬起来冲到窗边,对着深沉夜色破口大骂,“你他娘的就不能干脆点,冷死个人了你不知道吗!” 骂完之后,却又不关窗,直接坐到桌子旁边,看着宁白峰脸上丝毫不为所动,写字的手都不曾颤抖一下。 东羽无聊的叹口气,说道:“这时候还能看书练字,你倒是真能沉得住气。” 宁白峰头也没抬,说道:“难不成要跟你一样乱嚎?” 东羽嘟囔了一句没劲,脑袋搁在桌上,整个人像是没有骨头一样,软踏踏的趴在桌子上,眼睛无聊的随着宁白峰手里的笔尖走动。 忽然,东羽整个人没动,右手伸手从怀里摸出一物,啪的一声拍在桌上,说道:“送你了。” 宁白峰手中毛笔一停,看着桌上那节乌黑焦炭一样的木棍,问道:“什么意思?” 东羽使劲的从桌上挣扎着起来,指着宁白峰手里的毛笔说道:“你手里的笔尖都快秃,给你做只好的。” 宁白峰将手中毛笔举到眼前,看着笔尖,眼神怅然。 这支笔还是在离洲离开绿柳山庄之后,在一间书肆里买的,时至今日,虽说是间歇性使用,但笔尖狼毫早已磨损。 练字磨笔,距离当初十万字的目标,早已过不知多少,但他却没有就此停下,练字如练剑,这已经成为他的习惯。 现在如此,今后也该如此。 宁白峰将毛笔伸进旁边的清水瓷碗里,轻轻清洗干 净之后,珍而重之的收进袖中芥子袋里,然后将桌上书册和纸砚一并收起,最后才将目光落到那只手臂长两指粗的雷击木上。 昨晚帮助梁涣化解药力之后,秦二娘一定要东羽收下这节雷击木,说是几坛酒根本就抵不上这么大的消耗,东羽实在是推脱不下去,只能收下。 节雷击木入手感觉颇为沉重,手掌与木身接触的地方有种酥麻感,宁白峰转动着雷击木,说道:“看来这不是普通的雷击木。” 东羽点头道:“按照梁大哥的说法,这东西是他刚来这里的时候一天雷鸣之夜现的,那就说明当时有一株树妖准备渡雷劫化形,不过失败了,只留下这节树心被劈成雷击木。” 宁白峰皱眉道:“这么说这片松原曾经有两株树妖?那为何只出现过一次雷劫。” 东羽瞬间好奇起来,“你怎么知道只有一次雷击?” 宁白峰说道:“雷劫声势很大,不像普通雷鸣暴雨,早间和秦二娘闲聊,雷击木出现之后松原就有了苍松老妖,而在这十几年间,再也没出现过一次那一夜如此恐怖的雷鸣。” 东羽立即惊讶起来,“宁白峰你可以啊,不声不响就开始关注这些,你是不是早就想这些问题了?” 宁白峰没有回答,而是转头看向窗外的雨夜。 东羽沉思片刻后,说道:“你说会不会当初那场雷劫,是两株树妖一同渡劫,只不过一株成为了牺牲品,另一株侥幸活了下来。” 宁白峰点点头,“有可能。” 东羽摸着下巴,“双生子一同渡劫,活下来的却之有一个,这苍松老妖还真是有意思,我闻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 忽然间,一只小剑刺破阴冷的夜雨,穿过敞开的窗户,冲进屋内。 不等宁白峰起身,东羽大袖一挥,窗户瞬间关上。 悬浮在屋内的小剑上白光一闪,一名白女子显出身形。 小剑在屋内一个飞转,准备掠进床边的青竹筒里,竹筒的旁边还放着一顶枯草斗笠。 宁白峰轻喝一声,“回来!” 小剑立即乖乖回到宁白身边,悬停在肩头。 聂红竹微笑道:“公子,红竹幸不辱命。” 宁白峰笑着点头道:“辛苦了。” 东羽也知道聂红竹驾驭着赤霄做什么去了,立即好奇的笑问道:“红竹姑娘,将你看到的说来听听。” 聂红竹看着宁白峰,得到肯之后,点点头神情严肃道:“那日逃走的黑衣人里,有一人已经回去给那个掌印太监高瑾报信,另外一人则是找到松原里的一株可以化形老树妖,双方像是有合作,具体是什么我不敢靠太近,所以听不见,今日午时之后,大批黑衣人出现,围着客栈二十里范围好像在布阵,同时我还察觉到那些黑衣人的主营地里,有好几道强劲的气息,跟东羽公子差不多,就在半个时辰前,这些人已经在收缩包围圈,估计很快就会到这里。” 东羽诧异道:“不是吧,围杀我们两人,需要这么大的阵仗?” 宁白峰微微皱眉,说道:“你别忘了客栈里还有一名阴神境宗师,甚至这些阵仗有可能不只是对付我们和梁涣,估计还另有其人,他们布阵虽然让雨势阴沉寒冷,但却对我们并无多大威胁,结合昨晚飞出去的那只鹰隼,以及突然要停留一日,说明这位贵人有大队人马的救兵前来,双方博弈之人估计也心知杜明,就看谁能撑到最后。” 东羽看了看右侧的墙壁,眼上仿佛已经落在贵人女子居住的那间屋子里,说道:“这么说我们被她算计了?” 宁白峰从袖子的芥子袋里抽出游方杖,说道:“差不多,但也是恰逢其 会。” 说到这里,宁白峰走到床边,将青竹筒背在背上,然后将枯草斗笠扔给东羽,问道:“对上那株老树妖,你有多大把握。” 东羽将枯草斗笠扣在头上,“为什么这么问?” 宁白峰说道:“老树妖手里的骨笛对梁涣影响很大,而你的镇魂鼎刚好可以克制,所以由你来对阵老树妖,梁涣可以对上高瑾,这样不至于出现我们被克制死的情况,而我来负责清除其他人手。” 东羽惊讶道:“这么说你看书练字的时候,不止是在想老树妖的出身来历,更是在思索双方优劣以及对阵敌手的问题?” 宁白峰点头说是。 东羽立即急声说道:“可你事先并不知道苍松老妖和高瑾有合作。” 宁白峰反问道:“松原上出现这么大的动静,换了是你会不会趁此机会横插一手?” 东羽哑口无言。 宁白峰走到窗边,打开窗户,让夜风灌进屋内,看着阴沉雨夜说道:“红竹你继续游走在外,没有我的指示,不可随意暴露!” 聂红竹点点头,然后对着赤霄一招手,灵剑合一之后,刺破雨幕,消失无踪。 慕然间,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东羽一把抓起桌上的雷击木扔给宁白峰,然后转身去开门。 来的是客栈小二扶游,以及汉子梁涣。 只是此时的梁涣手里拿着那把长枪,神情凝重,看着宁白峰和东羽的这番打扮,微微一愣,然后点头道:“看来你们已经有所预料,随我一起来看看吧。” 说完转身往二楼角落的一处楼梯走去。 宁白峰和东羽相视一眼,紧跟而去。 扶游则是转身跑向其他几处房间,开始敲门。 客栈并无三楼但是却有着一件类似凉亭一样的地方,寻常时候可以作为登楼观看百里松涛的观景台,只是此刻却成为三人的望塔。 阴寒刺骨的雨夜里,茫茫松林中漆黑一片,但三人都不是普通之辈,依旧能看到有人影闪动,尤其是延伸向远方的官道上,一座巨大的车辇缓缓而来,如同黑夜里捕杀狩猎的野兽。 看着那座车辇,宁白峰将自己的想法对着东羽和梁涣和盘托出。 三人略作合计之后,便定下对阵基调。 东羽挑眉笑着从怀中抽出一把长刀别在腰间,然后一步跃出观景亭,站在客栈屋角飞檐上,压低斗笠,双手抱胸,摆出一副江湖高手的样子。 一句低声轻笑从斗笠下传来,“有没有江湖大侠的风范。” 宁白峰瞬间哭笑不得。 梁涣却伸出大拇指,“高手!” 宁白峰转身下楼,却刚好在二楼遇上杜向阳一行人,那名贵人女子依旧头戴幕篱,手中牵着那个怯怯懦懦的男孩。 杜向阳立即抱拳行礼,“宁公子,这些人恐怕是冲着我们来的,具体情况我们不便多说,只要支撑到我们的援兵到达,事后必定会重金酬谢!” 若是东羽在此,必定会开口讽刺,你们的援兵来了估计也是送死。 宁白峰只是平静的看着这些人,目光落到那名幕篱女子身上,说道:“事有不对就立即跟着客栈老板娘一起逃,不要留在这里。” 头戴幕篱的女子点点头,没有明确回话。 劲装女子杜岫似乎早对这两名青年不满,冷声说道:“贪生怕死!” 杜向阳立即一声怒喝,“闭嘴!” 然后又看向白衣玉冠的青年,歉然道:“舍妹不懂事,公子见谅。” 宁白峰点点头,然后下楼而去。 第一百五十四章 话不投机杀声起 客栈一楼大堂里。 店小二扶游杵着一只比他人高出不少的长枪站在门口,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但配上矮小个子以及那只长枪,显得有些滑稽。 秦二娘这次没有站在柜案后面,而是大马金刀的坐在一条长凳上,左右手各捏着一把长刀,刀光在油灯下闪闪亮,显然日常保养极好。 宁白峰看着两人的样子,尤其是秦二娘的两把长刀,心想当年被人取名杀千刀想必有些道理。 然而跟着下来的杜向阳和杜岫却不这么想,莫非这里真的是黑店? 宁白峰走到妇人身边,说道:“松原对你来说应该很熟悉,待会儿打起来之后,事有不对立即就逃,老树妖有人拖着不会出现不可控的情况,需要注意的是那些凌雪楼的刺客。” 秦二娘点点头,她本身就不是一个柔弱拖拉的女子,性格泼辣敢爱敢恨,做事自认也干脆利落,若是贸然留在这里,极有可能会成为累赘,突围逃走才是上策。 站在后面的杜向阳敏锐的抓住一个词汇,“老树妖?什么老树妖?” 宁白峰没有回答,径直走到大门口,让扶游进去跟着老板娘。 巨大的车辇此时正好停在客栈门口的官道上。 突然间,一只只火把亮起在周围的松林里,尤其是车辇旁边,更是亮如白昼,就算下着雨,火把依旧毫无影响的在燃烧。 随着火光亮起,巨大车辇的门随之而开,走出一名身穿血色蟒袍的宦官,站在车辕上对着客栈方向微微行礼道:“珍妃娘娘,七皇子殿下,老奴高瑾特地来此恭迎二位殿下回京。” 来人语气恭敬有礼,态度和善,但是站在车辕上,却有着一股浓烈的居高临下味道。 衬托着那句恭迎,更像是极为冷漠的赏赐。 杜向阳听到那道令人厌恶的喊话声,立即走到门口宁白峰身边,说道:“高公公一番好意娘娘心领了,只是天气阴冷,娘娘偶感风寒,需要在这里歇息几日,就不劳高公公费心,你们自行回去即可。” 站在车辕上的宦官惊讶道:“娘娘感染风寒?那怎么得了,恰好老奴对医术略知一二,可否让老奴进去给娘娘诊断一二。” 杜向阳还没回话,屋里一道女子嗓音响起,怒骂道:“死太监,少在这里假惺惺,娘娘是不会跟你走的,识相的话就赶紧滚!” 宁白峰暗自摇头。 杜向阳转头看向屋内开口出声的劲装女子,愤怒而又无奈。 高瑾并没被这句话激怒,做宦官这么多年,明里暗里各种恶毒的话语不知听过多少,此刻女子的怒骂对他来说,就如同此时飘落的雨水一样,毛毛雨罢了。 蟒袍宦官看了一眼客栈门口的白衣玉冠青年,然后又抬头看向屋顶的观景亭,接着看向屋角飞檐上那名斗笠身影,最后收回目光,低声恭敬道:“身为陛下的家奴,怎能置娘娘安危于不顾,既然如此,老奴也只好僭越,亲自接管这座客栈,给娘娘一个安心养病的地方。” 话音渐落,蟒袍宦官右手轻轻向前一挥。 隐匿在松林里的黑衣人立即向前涌来,每一名黑衣人手上都端着一只劲弩,随着黑衣人中一声轻喝,“放!” 锐利的驽矢刺破冰冷的夜雨,带着尖啸密集的射向客栈。 客栈里响 起几声惊呼,“快躲开!” 站在客栈屋角飞檐上的斗笠男子,依旧双手抱胸,不见有什么动作,但是数十道枯草骤然脱离斗笠,穿梭在空中,将极射来的驽矢全部击毁,一时间客栈前方叮叮炸裂声不停,碎裂的驽矢掉落在泥地里,溅起大片水花。 客栈前方如同有座雷池,没有一只驽矢能够逾越。 宁白峰站在客栈门前,一步未动,静静看着弩矢如飞蝗般而来,然后又如同暴雨落地。 蟒袍宦官看着门前的白衣青年,赞叹道:“好胆色!” 然后又将目光游弋到斗笠男子身上,“好手段!想不到南燕这座小小鱼塘里,竟然真的来了两条过强江龙,年青人,你们没必要为这些不相干的人搏命,甚至耽搁大好前程,如果愿意袖手旁观,现在就可以离开,稍后洒家还有一份厚礼送上,如何?” 客栈里有几人听到这话,脸色微变,眼神警惕的看着门口白衣青年。 危难关头,大利当前,本就是萍水相逢,何来信任。 站在飞檐上的斗笠身影突然出一声大笑,“老太监,和你们这些阴人合作,我怕有命拿钱,没命花钱!” 车辕上的蟒袍宦官微笑道:“洒家做事,向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斗笠身影不等高瑾说完话,立即开口打断道:“你算哪门子的君子,是不是对君子这个词有什么误解?!数千里外顽石书院的那波读书人,要是知道有你这样的人跟他们并称君子,估计刨你家祖坟的心思都有了,其实我很好奇,你一个五根不全之人,是如何迈过那道门槛的,难道没有裤裆里的那玩意,更容易心无旁骛?还是说童子功练到极致,也是一条登天大道?” 老宦官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眼神阴毒的看着斗笠身影,一身血色蟒袍微微鼓动起来,鬓角白下筋脉涌动。 对于高瑾来讲,内心深处最大的隐痛,便是失去作为男人的根本,不能人道还只是其次,肢体的残缺让他永远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来!让他受尽无数屈辱,甚至断了他的长生大道! 飞檐上的斗笠青年猜对了一半,他入宫后拜一名老太监为义父,习得一身童子功,然后再残忍杀掉在头上作威作福的老太监,掌控皇家秘库,无意中现自己竟然是修行奇才,秘库里一篇无人问津的练气残卷,竟被他修炼的势如破竹,一路修行到下三境的养气境,然后便再也不得寸进,一番查探之后,其根源竟然是因为五根不全,阴阳不调,知道这个结果之后,他恨!他恨所有人!更恨这个世道! 然而恨也无用,不能破境就是不能破境。 不甘心之下,他抓住一切权利,搜罗所有能助他破境的东西,最终皇天不负有心,让他找到一个极为阴毒的方法,承受无尽噩梦般的耻辱以及痛苦之后,极为勉强的迈过那道门,但也到此为止,此生金丹大道无望。 去势的宦官,心理上本就扭曲残缺,更何况高瑾经历如此之多后,心境上的污点早已将道心污染如黑炭,在他破境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虐杀了给他去势的工匠,虐杀了送自己进宫的父母兄弟,虐杀了南燕皇帝! 现在,他要以最残忍的手法虐杀客栈里的那个女子,然后再让那个男孩经历他高瑾所承受过的一切! 高瑾冷笑一声,“既然不识抬举,那就留下来吧,想必你们这些仙家子弟 的血肉,味道会不一样!” 话音落下的瞬间,蟒袍宦官的身影消失在车辕上。 屋顶观景亭里传来一声冷喝,“老太监,你的对手是我!” 客栈前的半空中,一点枪头寒芒撞上一道血色诡异身影。 嘭然一声巨响。 半空中爆出一股强大的气浪,阴冷雨水被炸的瞬间一空。 两道身影倒飞而回。 客栈屋顶的观景亭,被倒飞的身影撞的轰然向后坍塌,整座客栈出不堪重负的摇晃。 官道上巨大霸气的车辇被一道血色身影撞上,瞬间炸成无数碎片。 拉车的马匹骤然受惊,仰天长嘶后,撒蹄乱奔,旁边躲闪不及的的黑衣人立即被惊马踩倒撞飞,一时间,人仰马翻。 忽然间,一道身影自混乱中窜起,骤然涨大到两丈来高,身穿明光铠,手握一柄一丈长的巨型斩-马刀,纷乱的火光下,数刀就将那些惊乱的马匹斩成数节,甚至那些没有躲闪开的黑衣人也被斩于刀下。 两丈高的魁梧身影手中斩-马刀向前一挥,将雨幕斩出一道水线,怒声喝道:“杀上去!” 早就蓄势待的黑衣人立即射出最后一波弩矢,扔掉劲弩,拔出腰后兵刃,然后举身而动,冲向寒雨之中的客栈。 纷飞的弩矢如黑幕一般倾轧向客栈。 雷池再一次出现,断裂的箭矢不断落下。 冲在最前面的黑衣人刚踏进地上残缺弩矢的范围,瞬间便被闪烁的寒光斩成肉块坍塌。 然而如此恐怖场景却并未吓退后面的黑衣人,依旧在前赴后继。 很显然,这些全部是死士,向死而生。 客栈楼顶,梁涣的身影如蛟龙一般顶着一点寒芒,穿过纷飞的稻草寒光,黑幕般的弩矢,俯冲向官道车辇废墟上那个一身血色蟒袍的宦官。 又是一声爆响,车辇废墟上再次爆出一圈气浪。 两道身影蹿向官道后方的松林里,瞬间将雨幕拉出一条清晰可见的空道。 宁白峰看着不断惨死在稻草寒芒下的黑衣人,神情丝毫没有变化,而是扭头看向客栈内,低声说道:“保命为上!” 突然,整座客栈剧烈的摇晃起来,然后地面下如有巨-物拱起,形如地牛翻身。 数道粗壮的树根刺破地面,客栈内的几人立即出惊呼, 秦二娘手中的长刀斩在刺破地面的树根上,爆出一团绿色的汁液,但却对树根丝毫造成不了影响, 眨眼间客栈内的座椅墙壁便被摧毁,整座客栈摇摇欲坠。 秦二娘当机立断,“向后突围!” 几人立即跟上,避开冲出的树根,跑向客栈后面。 站在客栈门口的白衣青年没有向客栈内的几人伸出援手,不是他不想,而是一道两丈高的魁梧身影,突破了稻草雷池,手中斩-马刀破开雨幕带着凶厉的气势斩了过来。 宁白峰没有理会劈山斩石的一刀,手中的游方杖反而瞬间刺向左侧虚空处。 叮的一声轻响。 隐晦而来的一只短剑被刺的倒飞出去。 巨型斩-马刀对着白衣青年当头斩落,自上而下,狠狠贯入地面。 白衣青年从头到脚,一刀两半。 第一百五十五章 武夫剑客地灵师 刀光霍霍,却无血液飞溅。 白衣身影袅袅如烟,瞬间消散。 魁梧身影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残影! 偷袭而来的那只短剑毫无建树,隐藏在后方人群之中身背长剑的一人心中感叹,好机敏的判断。 斩-马刀是杀招,短剑更是杀招! 却被白衣青年轻易破开,实力当真不容小觑。 客栈里,不断刺破地面的树根疯狂搅动起来,本就摇摇欲坠的客栈瞬间被拆散的四分五裂。 屹立官道旁十几年,为来往行商遮风避雨的松间客栈,就此化为废墟。 立于屋顶飞檐上的斗笠身影,在客栈坍塌的瞬间,拔出腰间长刀,一声轻喝之后,对着地面斩出。 长刀刃上剑芒闪烁,划出一道巨大的圆弧,如一轮弯月坠向地面。 斗笠身影随着那轮明亮的弯月,撞向地面,爆出一声轰响之后,消失于地面之下。 仙人杀妖,势必斩断其根! 战场这边,宁白峰的身影突兀的出现在一丈开外,如铁锤一般撞在一名黑衣人身上,只听见一阵密集的骨头断裂声响起,黑衣人口吐鲜血的倒飞出去,还未落地,就已经被空中的稻草寒光斩成碎块,鲜血淋漓的砸落在地。 东羽此刻已经在地下,空中的剑阵控制减弱,再加上魁梧身影攻进来,难免会有些漏网之鱼,宁白峰拦下黑衣人,只是在给秦二娘他们突围争取时间,就算后院也有围攻之人,只要这边能拦下一部分,他们的压力会小很多。 白衣身影显现,黑衣人倒飞,这些都只是生在呼吸之间。 但就是这短暂的时间里,那只曾被击飞出去的短剑再次拉出一道雨带,极刺向白衣身影。 宁白峰这一次没有理会,脚步一拧,直接冲向反身举刀劈来的魁梧身影。 对于这种身高两三丈,一身明光铠的高大魁梧形象,宁白峰有过与其对敌的经历,相较于震洲武夫喜欢的甲符和山水甲,近百年兴起的傀儡甲则更受坤洲武夫欢迎。 这种造价高昂,防护能力全面的甲胄,对于防护剑修的飞剑有着奇效,但弱点也很明显,那就是度慢。 烟雨行身法本身就快,再配合脚上的金丝玉帛靴,度快的近乎使用了咫尺符。 所以宁白峰选择先解决掉这个身穿傀儡甲的武夫,毕竟以快打慢,先天就占有优势,更何况同境之中,宁白峰几乎可以做到碾压。 游方杖直接撞击在斩-马刀的刀刃上。 咚的一声响后,凶猛的力道直接将斩-马刀撞的反弹回去,然后重重砸在傀儡甲的胸前,将其撞的倒退出去。 空中依旧飞舞绞杀的稻草利剑切割在傀儡甲上,激起大片的火花。 身在傀儡甲里的武夫重重的吐出一口鲜血,他没有想到,疾突进而来的短杖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威力。 宁白峰立即准备再次前突。 脚下的地面却突然爆炸开,一道道树根藤蔓如触手一般缠绕向他的全身各处。 与此同时,又有短剑刺来,这一次不是一只,而是两只! 宁白峰手中短杖连扫,拦人式连绵不绝。 藤蔓与短剑全部被拦截下来,但是同样,宁白峰也失去了痛打落水狗的机会。 对于这两只短剑,宁白峰并没有觉得有多大压力,相反还觉得挺有意思。 因为这两只短剑根本不是身外飞剑 ,当然也更不是本命飞剑这种神出鬼没的大杀器,而是下三境剑客能够使出来的驭剑术。 曾经宁白峰就得到过绿柳山庄的驭剑术秘诀,并且还为止苦练许久,所以对于驭剑术极为熟悉,不同于取敌人级于百里之外的飞剑,驭剑术驾驭的短剑或是无柄小剑,只能在周身数丈之内飞转攻杀,而这还要取决于驾驭之人对自身元气的控制,以及气海元气的厚薄。 眼前这两只短剑,宁白峰可以很肯定是同一人所有,换而言之此人对自身元气的掌控极为自信,并且气海元气足以支撑的起这番消耗,说明这是一个对驭剑术浸-淫-日久的老剑客,因为凡是在剑道上有想法之人,基本上都是奔着剑胆境之后的本命飞剑去的,没谁愿意在驭剑术上多消耗自己的精力,甚至对有些人来讲,驭剑术基本上是可有可无的东西,所以综合来看,出手偷袭之人修为不高,最多是剑道下三境的第三境剑势境,并且隐藏的还不远。 既然不是自己和东羽这种身怀身外飞剑这等重宝的怪胎,宁白峰就有的是方法逼对方现身。须知驭剑术也要看谁用,用得好可以杀敌于外,用不好就是给他人做嫁衣! 叮叮两声脆响。 两只短剑再次被击退。 宁白峰手中游方杖下杖影连连,将周身的根茎藤蔓全部敲碎,正准备有所行动之际,异变突生。 那些敲碎断裂的根茎藤蔓掉在地上之后,如同斩断数节的蚯蚓,依旧扭曲弹动,眨眼间便扎根在地,然后迅疯长,更多更为粗壮的藤蔓生出,向中间的白衣青年绞杀而来。 这一幕让宁白峰始料未及,想不到苍松老妖还有这样的手段,在和东羽对敌期间还能抽出手来限制别人。 瞬间,宁白峰便陷入被动围困之中。 但是这些根本不能让他动容,让他瞳孔微缩,心头微震的反而是另外一个问题。 地下为何没有动静?! 化形老妖与剑胆剑修的对战,怎么可能会做到如此风平浪静,无声无息?! 不等他细想,绞杀而来的藤蔓已经将周围封闭的水泄不通,就连头顶都被封死,没有一滴雨丝落下,本就阴沉漆黑的夜,这一下更是伸手不见五指。 藤蔓扭动间,两道锋锐的气息突然袭来。 宁白峰经过了残酷的炼体,对周身感应早已极为敏捷,短剑尚未靠近就已经被其感知到,手中游方杖直接击打在其中一只短剑上,将其砸在地面,然后被他一脚踩住如同脚踩一条白鱼,任其再如何乱跳,依旧逃脱不出脚掌的镇压。与此同时,他左手探出,将袭向头颅的那只短剑抓了个正着,手中剑芒瞬间一闪,短剑便从跳动的蚂蚱变成安静的木筷。 这一切几乎只在眨眼间完成,只不过是一次挥杖,一次脚踩,一次伸手而已,但是这其中隐含的意思,却并看起来那么简单,挥杖是对驭剑轨迹的掌控,脚踩是对碾压对方实力的体现,伸手是对体魄以及气海剑气的自信。 然而也在他抓住短剑的时刻,头顶封闭的藤蔓露出一条裂缝,一柄巨大的斩-马刀从天而降。 宁白峰几乎没有时间考虑,手中游方杖条件反射的横扫。 截地式! 杖身与刀刃来了一次炸雷般的接触。 汹涌的气势炸开,将缠绕覆盖的藤蔓炸出一个巨大的窟窿。 斩-马刀再次被击退出去,上面甚至已经多出一个两指宽缺口。 驾驭傀儡甲的武夫此刻已经郁闷至极,两次接触都是他吃亏,难不成 驾驭傀儡甲的体量,竟然还比不上一具普通肉身的体量?这小子都是练气士,还是打熬肉身的武夫! 傀儡甲倒退出去的同时,地面一阵剧烈的震动。 宁白峰透过炸出的窟窿,看到头戴斗笠的东羽一身幽绿的汁液,破地而出,身下还有数只藤蔓紧追而来,然后瞬间被几只掠过的稻草斩断。 破地而出的东羽身在半空,同样看到了地面上那个逐渐要合拢的藤蔓巨球,自然也就看到了里面的一袭白衣。 对于修行之人来说,看到,也就意味的心意便能到。 所以,黑夜里漫无目地绞杀黑衣人的稻草分离出数只,掠到藤蔓球上,飞的盘旋切割起来。 呼吸之间,疯狂密集的藤蔓球便坍塌破碎。 宁白峰瞬间脱困而出。 同一时刻,东羽的声音在他心湖之上响起,“上当了!地下的不是树妖,而是嗜血藤,他们之中隐藏了一名农家五谷一脉的地灵师!” 地灵师这种修行者,宁白峰曾经在《山海图录》上看到过相关记载,农家流传至今分为两大流派,御灵和五谷,其中御灵一派的修行者被称为御灵师,善于擒兽御兽,各种妖物灵兽,只要被其御灵器物控住,便能为之所用。而五谷一派,则是因为善于使用和培育各种威力奇大,妙用无穷的种子而出名,被称为地灵师。 这些千奇百怪的种子,既能成为杀人的利器,也是救人的妙药,所以行走山野,与人斗杀的时候,若是有一个地灵师这样的队友,绝对能占据极大的优势。 而眼下的情况,身穿傀儡甲的武夫负责攻坚陷阵,剑客负责驭剑刺杀,地灵师负责辅助控制,这样的阵容,可谓是闯荡天下,杀敌夺宝的最佳配置。 宁白峰扫了一眼四周情况。 此时此刻,官道旁早已尸横遍野,血流满地,地面上也因为藤蔓的穿刺,形成破碎不堪的废墟。 随着黑衣人的减少,一名站在远处身背长剑的岣嵝身影显露出来,而东羽口里的地灵师则依旧不见其踪影。 宁白峰抬头看向官道对面的那片松林,同样心湖传声道:“苍松老妖必定是埋杀梁前辈去了,这里你不用管,赶紧按计划行事!” 东羽立即点头,脚踩飞掠过来的稻草,疾掠而去。 身为剑胆境剑修,虽然不能高空御剑,但是这种短途御剑,对他来说不在话下。 四处纷飞的稻草切断最后一名黑衣人的脖子之后,全部冲天而起,跟随着那道斗笠身影远去。 东羽没有问宁白峰能不能以一敌三,应付眼下的情况,因为在他看来,从开战到现在,都只是小场面,宁白峰根本就没动什么手脚,若是让其全力出手,自己这剑胆境剑修都占不到便宜,更可况是这些藏头露尾的家伙,根本就不够看! 宁白峰略微转头。 因为东羽的出现,傀儡武夫和老剑客全都停下攻势,就连那名藏在暗处的地灵师都偃旗息鼓起来。 傀儡甲武夫看了一眼手中斩-马刀,上面那个缺口令他心头滴血,旋即他又看向白衣青年,怒道:“小杂碎,现在是你束手就缚,还是要老子亲自动手!” 岣嵝老剑客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看着白衣青年手里的那柄短剑,眼神闪烁。 宁白峰左手捏着短剑收到腰后,右手游方杖指向宛如灵官神像一样的高大傀儡甲,朗声笑道:“有什么手段尽管都用出来,我怕你们待会儿没机会!” 白衣身影,气态昂然。 第一百五十六章 轮番上阵一锄头 雨落无声。 倒在地上的火把并未熄灭,甚至将地上那些尸体上的衣服,以及那些枯枝败叶点燃。 燃烧的火光,将这片废墟照耀的如同人间地狱。 傀儡武夫一挥手中长刀,怒极而笑道:“够猖狂!只希望你待会儿不要跪下来磕头求饶!” 傀儡武夫骤然而动,手中巨刃将空中雨丝劈开,冰冷的雨水顺着刀刃拉出一条晶莹剔透的水带。 宁白峰此刻正面有武夫强攻,背后有那佝偻剑客刺杀,暗中还有那地灵师随时准备动致命一击,怎么看都像是身陷重围。 但他却并没有采取守势,反而气势骤然攀升,不退反进,一个错步便已闪身前突,手中游方杖如出海蛟龙一般,直刺当头斩来的斩-马刀上。 依旧是咚的一声响。 刀光炸裂,水雾崩散。 巨刃被短杖顶住,僵在半空丝毫不得寸进。 宁白峰挡住这一击之后,一个闪身如鬼魅一般出现在傀儡武夫侧身,一杖截地式横砸在高大傀儡的右腿上。 截地式,一杖横扫高山也要断为两截。 身处傀儡甲里的武夫只觉一股锥心刺痛,右腿不受控制的重重跪在地上,心中惊恐万分,傀儡甲的防御竟然毫无用处! 傀儡武夫以战刀驻地,稳住单膝跪地的身子,扭头看向身侧。 碧绿短杖再次横扫,这一次击中的是傀儡的腰侧。 尽管傀儡武夫很努力的想要闪避,但奈何傀儡本身体积就大,根本做不到完全避开,傀儡甲体积大度慢的的劣势,在这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短杖击中的地方再次传来剧痛,虽然这一杖没有敲在脊椎骨上,但是如此凶猛的力道透过傀儡甲,武夫可以肯定,体内的肾脏绝对已经破裂。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傀儡武夫硬抗这一击之后心中狠,整个巨大身躯顺势向左侧翻滚,右手战刀斜撩向上,打算一刀将白衣青年斩为两截。 宁白峰早有所料,右脚一跺,立即闪身后撤。 于此此同时,背后寒意袭来,宁白峰头也没回,直接将左手短剑抛出。 叮的一声精铁交击声响起。 两只短剑在空中追逐交锋起来。 傀儡武夫看见这一幕,惊怒道:“老鬼,你在干什么!” 站在远处的岣嵝老剑客,脸色阴沉道:“判断失误,这小子不是普通练气士,是个剑客,我的短剑被他劫了,你们小心!” 他之所以说你们而不是你,就是在提醒那位隐藏在暗处的地灵师同伴。 剑客驭剑用的短剑,不同于飞剑这一类宝物,飞剑哪怕是只经过粗炼,被他人困住夺取之后,只要不能瞬间摧毁上面的原主人炼化印记,东西就依旧还是受到飞剑主人控制,但是驭剑术所用的短剑不同,这些短剑并未经过炼化,被同样会驭剑术的人抓住,只要元气剑气足够,立即就能拿来用,甚至能让短剑主人死在自己的剑下。 宁白峰在学到驭剑术的时候就知道这一点,所以看到岣嵝老剑客的短剑后,丝毫不慌。 然而傀儡武夫却有些慌了。 助他解困的短剑被拦下,白衣青年再次向他冲来。 武夫不敢再让自己被击中,手里的巨刀横劈过去,砍在当头砸来的短杖上,将白衣青年击退的瞬间,右脚重重一跺地面,整个巨大的傀儡身躯在泥泞的地面上倒滑出去,被雨水浸湿的地面瞬间拉出一道沟壑。 然而被震退的白衣青年以更快的度再次冲来,手里的短杖对着傀儡劈头盖脸的打下去,像极了痛打落水狗的样子。 躺在地上的傀儡努力 的想要反击闪避,但依旧不断被短杖击中,手臂,肩头,胸腹,头颅,全身上下无一处不传来剧痛,身处傀儡的里武夫早已口吐鲜血,甚至七窍之中都有血迹流出,外面的人看不到武夫的凄惨情况,但他自己很清楚,再这样打下去,他必死无疑。 负责攻坚厮杀这么多年的武夫,从未像今天这样害怕与人近身搏杀,铜墙铁壁一般的傀儡甲在这白衣青年面前就像是纸糊的,根本就毫无防御可言。 傀儡武夫声音凄惨嘶哑的喊道:“出手!” 身在远处的岣嵝老剑客不再迟疑,右手拔出背上长剑,眨眼间便冲了过来,对着白衣青年当胸便是一剑。 先前不出手,除了白衣青年攻势太快之外,另外的原因就是三人相处之间的合作定位,武夫近身厮杀攻坚,与敌人比拼消耗,将对手拖到中盘时期,再由他来压制,若是无法做到当场斩杀,就由隐藏的地灵师同伴出手钳制,再做最后的致命一击。 所以武夫的这一声出手,喊的并不只是岣嵝老剑客,还有暗处的同伴。 然而出剑的岣嵝老剑客,同样也没遇到过今天这样的情况。 白衣青年度之快,是他平生仅见,无论自己的剑法多么精妙,甚至是拿手的一些阴狠招数,全都被那只短杖拦截下来,将周身护的水泼不进,他算是看出来,这名白衣青年根本不会什么剑法剑招,但是其出手方式印证了那句老话,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的道理。 岣嵝老剑客手中的长剑每一次和短杖相撞,都会偏离几分,手臂都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这让他心中惴惴,难道真的是自己老到连剑都握不稳,还是说这小子力道大的出奇。 更让岣嵝老剑客不可思议的是,一场架打到现在,哪怕是比拼消耗,寻常练气士也早该后力不济,毕竟下三境的练气士,气海蕴养的元气有限,根本无法支撑起如此剧烈的高强度作战,这也是为何下三境武夫更耐打的原因。他自己一番驭剑对战,以及现在的近身搏杀,体内元气早已消耗过大,然而眼前的白衣青年虽然渐渐漏出一丝疲态,但依旧还是能挡下长剑的攻势。 再打下去,别白衣青年没耗空,自己倒先耗死,那可就划不来了。 时间一长,那只打的武夫倒地不起的短杖,迟早会落到他的身上,他可没有傀儡甲那么厚重的防护,地上武夫就算有傀儡甲都防护不住,更何况是他这把老骨头,一杖之下还不得直接散架, 岣嵝老剑客手中长剑逐渐由攻势转为守势,今晚第一次开口喊话,声音沙哑干枯,“困住他!” 随着话语声,泥泞的地面上再次冲起数条藤蔓。 渐露疲态的白衣青年似乎心知不妙,短杖爆出比先前更猛的一击,直接砸在袭来的长剑上,将其打成碎片,然后又狠狠砸在老剑客的左肩上。 咔嚓一连串绵密的骨裂声响起。 岣嵝老剑客如同断线的风筝直接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地上,泥水四溅。 这一击虽然将岣嵝老剑客击退,但是也暴露出破绽,被突袭而来的藤蔓缠住左臂。 倒地后的傀儡武夫早已起身,很敏锐的抓住一刹那的机会,拼尽最后全力的一刀重重砍在那只短杖地上,并将短杖轰砸在白衣青年的胸口,然后将其重重的击飞出去。 倒退之中的白衣青年在半空冲吐出一口鲜血,然后就被骤然刺破地面的藤蔓缠了个满身,死死困住。 砸在泥地里的岣嵝老剑客虽然被这一杖打成重伤,但还不至于就此死去,口中大口呕吐着鲜血,沙哑含糊的喊道:“就是现在!杀了他!” 然而他的喊话声也到此为止。 随着岣嵝老剑客重伤坠地,驾驭的那只短剑瞬间失去支撑 ,被另外一只短剑击落在地,同样在白衣青年被劈飞出去的时候,那只短剑已经划出一个巨大的弧度,将雨幕拉出一条水线,然后在岣嵝老剑客喊完话的瞬间,一剑命中眉心,当场气绝身亡。 夜雨沉沉,厮杀极其惨烈。 岣嵝老剑客以死明志般的喊话,自然不是让半跪在地,短时间再无出手之力的傀儡武夫强行出手。 客栈废墟外的松林远处,一株大树的树干骤然炸开。 一道身影破树而出,气势汹汹,如木魈穿山,笔直冲向被藤蔓缠绕的白衣青年。 身处战场边缘的地灵师,终于不再藏匿。 藏身树木对他来说是简单却又不简单的手段,简单是因为对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间,而不简单但却是藏身树中,就是元婴地仙来了,只要事先不知,照样看不破。 一只闪耀着翠绿光芒的鹤嘴锄从天而降,势若奔雷,瞬间撕破雨幕。 锄镐利刃直接砍挖在白衣青年头颅上。 农夫挥锄,掘地三尺。 地灵师心中叹息,终于结束了。 三人同行合作多年,这种致命一击留给他的机会不多,但只要是留给他,从来都是一锄毙命,毫无悬念。 这一次三人受到老太监高瑾的重金聘请,来时听说只是击杀两名不长眼的下三境练气士,只觉得又是一笔大赚头。 曾经有名玄妙境的老地仙都被他们耗死过一次,更何况是两名下三境的毛头小子。 然后两名同伴拼尽全力的一场厮杀,看的他心惊肉跳,就在傀儡武夫被压着打的时候,他都忍不住想要弃之不顾,反身逃走。 若非岣嵝老剑客的一番缠斗,让他看到白衣青年的逐渐不支,否则他宁愿两名同伴都死掉,也绝对不会出手暴露自己。 死道友不死贫道,自己的命比谁都重要。 虽然岣嵝老剑客意外死掉了,但是少了一人就少分一杯羹,他可以拿的更多,没什么可惜和不乐意的。 至于阵容配置少了一人,再招揽一名就是。 地灵师还怕找不到一起同行的队友? 若非这白衣青年是搏命必杀之人,他都忍不住想要将其招揽到身边,有这样的强劲的队友,深山寻宝,杀人越货想必更是无往而不利。 然而下一瞬间,手握鹤嘴锄武器的地灵师直接就想暴退逃走。 去他娘的钱财宝物,命最重要! 白衣青年看着地灵师,宛如看着最好的朋友,轻声问候,“你终于来了。” 满怀希望,期待着一锤定音的傀儡武夫,一丝尚未放开的笑容僵在脸上,随即双眼怒张,惊恐万状。 全身缠绕藤蔓的白衣青年,头顶玉冠上亮起一圈细密的符文,一道迷蒙清光如铜钟一般笼罩在头颅上,鹤嘴锄的利刃距离白衣青年头颅不足三寸,便在也不得寸进。 护身法冠。 符文荡漾如水波。 偷袭而来的地灵师并非地上死掉的岣嵝老剑客,也不是失去战力的傀儡武夫,见多识广他很清楚这东西有些什么作用,同时他更清楚白衣青年没死会有什么后果。 就在他准备抽身而退,连宝物鹤嘴锄都不想要的瞬间。 白衣青年再次轻轻微笑着吐出两个字,“寸思。” 一道清光小剑从宁白峰背后的竹筒里掠出,直接洞穿地灵师的头颅,额头上留下一枚筷子粗细的小洞。 满眼不敢置信的地灵师,只来的及吐出一个字,“飞......” 身躯便轰然倒塌,溅起一片水花。 第一百五十七章 苍松宦官人心寒 地灵师的死亡,完全在宁白峰算计之中。 甚至从东羽提醒有一名地灵师隐匿在旁的时候,他就开始算计。 故意强势击败傀儡武夫,是为了营造自己很强不能简单对待的形象;故意在佝偻老剑客手中渐露不支,是为了给对方自己已经疲态横生的假象;故意硬扛傀儡武夫的拼力一击,是为了让对方认为有毕其功于一役的机会。 所有的这些都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引出这个藏匿在暗处的地灵师。 站在明处的敌人,宁白峰从来都不怕,打不过大不了就跑,没什么丢不丢人,藏在暗处的才是最危险的,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遭到对方的必杀一击,毕竟只有千日抓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身着傀儡甲的武夫面色惨然,本以为一场手到擒来的围杀,却落到如此惨淡境地。 老剑客实力不济,死在自己的剑下,寄予厚望的地灵师惊艳一击之后,更是直接暴毙。 刺穿地灵师头颅的那抹青光他看的很清楚,也很明白那是什么东西,当然也更清楚自己花费毕生积蓄去仙家坊市淘换而来的次等傀儡甲,根本挡不住那抹青光的刺杀。 一次两次或许能挡住,可一两次之后又该如何。 白衣青年先前的出手极为狠辣,每一击几乎都击打在武夫真气流转的窍穴之上,让他的真气流转出现堵塞滞怠,尤其是刚刚拼力一击之后,筋脉气府已经受伤,再无还手之力。 就算还手,又能扛住几杖。 死已经是必然的结局。 傀儡武夫缓缓站起身,眼神复杂的看着白衣青年,右手扔掉巨型斩-马刀,左手张手再握拳,身上的傀儡甲如泥浆般坍塌回缩,收成三寸来高的小泥人,然后被他弃如敝履的丢在地上。 人都要死了,还要这些宝物作甚。 五短身材的武夫,淡然一笑,“杀我之前,能否告诉我你叫什么,我不想死在无名之辈的手上。” 宁白峰想了想,本来不打算讲出姓名,毕竟某些压胜之法就是靠姓名都能动,但是武夫的坦然赴死,让身为半个武夫的他也心有戚戚。 我辈武夫生于天地,不靠元气,不靠法宝,只凭一身体魄闯荡天下,活着当无所畏惧,死了也要慷慨大气。 白衣青年点点头,吐出三个字,“宁白峰。” 一抹青光自远处闪现而回,然后-洞穿武夫头颅,返回白衣青年背后的青竹筒里。 倒地的武夫在死前的那一瞬间,眼里浮现一身的过往,悔恨,迷茫,以及最后的释然。 这辈子活在腥风血雨之中,只希望下辈子能做个读书人,平淡一生。 宁白峰捡起地上的傀儡甲和鹤嘴锄,没多细看便收进芥子袋里,本想将那柄巨刃也收下,但是看见上面那些缺口,无奈一笑,残破严重,就算修补好也卖不出什么价钱。 忽然,远方深林里一道赤虹冲天而起,带着刺破夜空的尖啸,炸成一团硕大的烟火。 于此同时,官道对面的松林里,传来一声惊天炸响。 宁白峰眉头一凝,来不及多做收拾,动身离开。 松林间一棵树上,一抹赤虹一闪而逝。 数里之外。 夜雨深寒的松林间,一场惨烈搏杀已经接近尾声。 搏杀的双方是三名黑衣人,以及从客栈里逃出来的一行人。 只是此时的秦二娘髻崩散,被雨水粘粘在额头上,衣衫褴褛,血迹斑斑,手中长刀努力招架着黑衣人如毒蝎般的短剑,但却极为勉强,落败是早晚之事。 倒在地上的店小二扶游一动不动,生死不知。 靠在树上的杜向阳身受重伤,胸口上,一 柄短剑正插在上面,但他却不敢拔下来。 只因拔下来会死的更快。 就在刚刚,黑衣头领一记脱手剑,准备袭杀背后的贵人女子,被他以身躯抵挡了下来。 黑衣头领看着短剑被截下来,冷笑一声,期身而上。 杜向阳强提一口气,手中长枪瞬间而动,垂低的长枪如怒龙般疾刺而出。 黑衣宦官似乎早有所料,侧身避开枪峰,手中短剑直接刺进杜向阳的颈间,穿喉而出。 身形骤停的杜向阳嘴里鲜血涌动,声音含糊不清,所有的话语全部被压死在胸腔里,随着血液流出。 护住身后贵人的杜岫,猝不及防的看见这一幕,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举剑拼命,状若疯魔。方寸大乱之下,被对面的黑衣人抓住间隙,一剑削掉头颅。 黑衣头领拔出短剑,将杜向阳尸体推到在地上,神情冷漠。 秦二娘余光瞥见二人身死的一幕,心神顿时一松。 对战的黑衣人敏锐的抓住这一丝破绽,一脚踹出,正中胸腹。 手持双刀的妇人口吐鲜血,笔直倒飞出去,重重撞在两丈外的大树上,将树上的雨水震落下来,如同下了一场暴雨。 围杀已然落幕,黑衣头领甩掉剑上血迹,看着神情凄惨的那对母子,嘴角微翘。 放了信箭又如何,来不及了。 忽然间。 一抹赤芒自松林深处飞来,势若闪电,眨眼间便刺破阴沉雨幕,剑光闪烁,贯穿天地。 黑衣头领顿感不妙,手中短剑立即甩出,直刺那对名怯懦男孩。 短剑距离男孩不过三尺之处,被那抹赤芒击飞。 然后赤芒围绕着三名黑衣人一阵翻转,闪现到一旁,悬停在半空。 赤色小剑上白光闪动,一名白衣女子出现在众人眼前。 黑衣领看着突然出现的女子,准备说话,却现旁边下属的手臂正无声脱落,然后整个身躯如碎石一般垮塌下来。紧接着他现自己无法呼吸,头颅离地面越来越近,然后重重砸在泥水里,最终失去意识。 突然而来的异象惊的贵人女子倒退数步,将俊俏男孩死死护住身后。 但是男孩的目光依旧穿过缝隙,看着美貌的白衣女子,惊为天人。 白衣女子转头环顾四周,地上一片死尸,然后她立即走到瘫倒在树脚的秦二娘身边,探过鼻息之后,略微松气。 还好,不算太晚。 不等双方说话,地面剧烈震动起来,紧接着奔腾的马蹄声响起,踏碎阴冷雨夜。 白衣女子立即一个闪身掠进赤色小剑之中,然后化虹离去。 来的突然,走的迅捷。 一切仿佛什么都没生,却又什么都已经生。 林间空地上。 一身血色蟒袍的宦官被一只长枪刺穿胸口,死死的钉在树上,枪尖穿树而出,寒光森森。 消瘦汉子握着枪柄,神情平静,仿佛握住的不是一柄刺穿敌人胸腹的长枪,而是一只炒菜用的锅铲。 蟒袍宦官被刺穿胸腹,并没有就此死去,反而看着浑身血痕遍布的汉子,笑道:“洒家一身天罡童子功练到如今,护体罡气比之甲符都不逞多让,却没想到被你一枪击破,苍松子那老妖果然没有说错,真正的宗师哪怕对上地仙,照样丝毫不怵。” 汉子有些疑惑,不明白宦官此时说这些有何意义,但心头立即警觉起来。 蟒袍宦官忽然向前走出一步,枪杆与血肉摩擦,响起令人头皮麻的哧溜声。 汉子这才现,长枪洞穿处,蟒袍宦官的身上竟然没有一丝鲜血流出,或者不应该说没有有鲜血流出 ,而是流出的鲜血全部被那身蟒袍给吸食,使得那身蟒袍更加血红。 汉子立即准备抽枪后撤。 蟒袍宦官脸色残忍的笑道:“现在才现,已经晚了,洒家身上的这件衣服已经饿了,想要尝尝宗师的血肉是什么味道!” 骤然间,蟒袍宦官背后的粗壮树干直接炸断。 汉子右脚一跺,握着长枪,身形倒退,出现在数丈之外。 然而长枪从宦官身体里拔出来后,无数道细小的红色丝线早已攀爬在枪杆上,两人此刻虽然相隔数丈,但却有着一道赤红绳索相连,一头在乌黑长枪上,一头在蟒袍宦官的身上。 汉子手中长枪一抖,一朵枪花跳跃,想要将这些血红丝线震断,但却毫无效果。 缠绕在长枪上的细线不仅没断,反而如同活物一般,眨眼间便绕上枪杆,缠绕在汉子的手腕上,覆满整只手肘。 呼吸间,汉子的整只手肘便干瘪下去,形如枯骨。 赤红绳索的另一端,老宦官身上的血红蟒袍不断涌动起来,数之不清的丝线攀爬而出,追寻着血肉的味道而去。 汉子再次一跺脚,两人之间便相隔十数丈,然而丝线丝毫没有拉断的迹象,反而覆盖住他的整条臂膀。 感受着血红丝线里传来的精纯血肉,老宦官满足的笑道:“宗师的血肉果然美味,自从不能以正常的途径破境后,洒家便将自己这副断了根的身躯与这身千丝血衣炼化在一起,只要不断吞噬血食,洒家就能随着这身千丝血衣更强,你是逃不掉的。” 此时,汉子的整条臂膀已经血肉干枯,甚至那些血色丝线还有往身上不断蔓延的趋势。 汉子没有理会,体内真气瞬间流转千百里,眨眼间便飞退出数十丈外,将老宦官如同放风筝一般拉了起来,然后右手长枪抡圆了向外挥出去,如此长远的距离,直接就将血衣从老宦官身上扯了下来。 血衣剥离老宦官的身躯,露出惨白的骨架,一丝血肉也无,仿佛全身血肉都随着那件蟒袍血衣脱落离去。 然而骨架上那颗老宦官头颅,因为吸食血肉而红润饱满,面露微笑,毫不在意身上血肉的分离。 与此同时,汉子左手毫不犹豫的形成掌刀,直接将右手齐肩斩断。然后在老宦官惊诧的眼神中,汉子反身回冲,形如战场上回马枪一般,迅猛无匹。 汉子善于用枪,此刻更是以身化枪,以左掌做枪刃,气势如虹,刹那间撕裂这座战场。 砰然一声巨响。 势若奔雷的汉子直接撞在老宦官骨架上,将其撞成粉碎。 左手掌如同枪刃,深深扎进老宦官的头颅之中,齐掌而。 直到这一刻,老宦官的脸上依旧布满诧异之色,不敢置信,明明已经大局在握,为何在眨眼间便被翻盘。 一名武夫自断臂膀,不亚于放弃半身武功,这需要下出何等的决心! 汉子看着老宦官的头颅,平淡道:“打个架而已,真是嗦!” 体内真气鼓荡,左掌一震。 老宦官的头颅瞬间炸成一团血雾,真正的是死无全尸,更无葬身之地。 静站片刻后,汉子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调换体内气机。 直到此时,他才扭头看向右肩。 断掉的肩膀处一片焦枯,没有一丝血液流出,半截臂骨伸出在外,看着有些恐怖。 老宦官的千丝血衣极为毒辣,不仅吸食血肉,更是直接破坏生机,哪怕留着这条手臂,事后就算用仙家丹药养好伤,也只能落得勉强握住锅铲,这对于一生痴枪的汉子来说,留着有何意义。 还不如一掌斩断,换取最快击败敌人的时间。 毕竟犹豫就容易败北。 而败北就是死亡。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临潼关黄雀在后 夜雨渐微,松林破碎。 一株株苍翠遒劲的巨松破碎倒塌在地,树干上密布着恐怖的剑痕,以及插满了细密的松针。 松针本身即为柔然脆弱,但此时却插满方圆近百丈的地方,有些插在树干上的松针更是入木十余寸,显然射出松针的力道极强。 方圆百丈的地面,如同被地龙翻身过,坑洞处处,一些深埋地底数十丈的岩石都被翻转到地面上,第一次直接接受夜雨的洗礼。 而在这些高低不平的坑洞断树废墟中间,一座方圆十几丈,深达数丈的坑洞里,伫立着一只青铜巨鼎,鼎身上流淌着微弱的青铜色光芒,巨鼎的鼎口上方,百十只利剑静静的悬停在半空,任由夜雨洒在剑上,然后顺着剑身滑落,雨水滑到剑尖即将落下时,被无形的剑气炸成袅袅白雾。 然后这些白雾缭绕在利剑周围,将其笼罩的若隐若现,而白雾又像是一座伞盖,将下方的巨鼎和坑洞遮挡住,让天空飘落的雨水落不到地坑里,落不到巨鼎里,更落不到巨鼎里端坐的黑衣男子身上。 宁白峰循着爆炸声,赶到这座战场的时候,看到就是这么一副玄奇的画面。 随着人身的走动,悬停在半空的剑阵受到气机牵引,瞬间攒射而出,数十柄利剑刺向地坑边缘的白衣男子。 宁白峰立即一声大喝,“是我!”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像是有着神奇的力量。 疾驰的利剑全部都停了下来,最前面的一柄利剑,此时距离白衣青年的头颅不过两尺。 宁白峰看着这些利剑,脸色一沉。 不是因为利剑上的锋锐之气让他面皮凉,而是这些利剑全都显出本体,竟然维持不了稻草形态。 自从东羽进阶玄妙境,枯草斗笠这件法宝剑轮,便被他当成本命物来培养,两人山林里游历数月,斗笠上的利剑脱离杀敌时,全都是稻草的样子,再也没有出现过利剑的本体。 此时此刻,连自己的本命物都不能完全控制。 唯一的解释,极有可能东羽已经身受重伤,甚至伤及气海神魂。 巨鼎里传来一声剧烈的咳嗽,“宁白峰,你的胆子是真的大,刚刚要不是镇魂鼎助我疗伤半炷香,剑阵真的是停不下来。” 宁白峰看着巨鼎里的斗笠男子,皱眉道:“将剑阵收起来,我替你坐镇!” 巨鼎里的斗笠男子极为艰难的掐了一个剑诀,悬停半空的利剑全部倒飞而回,贴在斗笠上,重新化为枯草。 当最后一柄利剑返回后,东羽瞬间喷出一口鲜血。 身处险地,既要镇气疗伤,又要分神控制剑阵护身,这对遭受重创的他来说,是一种极大的负担,尤其是刚刚剑阵的猛然动,然后瞬间而停,更是让他差点晕厥过去。 宁白峰右脚力,身形一蹿,飘身落到青铜鼎的鼎耳上,然后从芥子袋里掏出两枚鹅卵石,右手一用力,将其捏成粉碎,然后撒进鼎里,片刻间,鼎内便升起灵气烟雾。 端坐其中的东羽,苍白的脸色立即一抖,勉强咧咧嘴,声音微弱的低估,“真浪费......” 宁白峰自然也听到了这句话。 一枚鹅卵灵石就蕴含一位金丹地仙数十年打坐练气所收集的元气,上次梁涣坐在鼎里,之所以数个时辰便化解药力,就是因为有一刻鹅卵灵石的灵气支持,而现在哪怕东羽身受重伤,也不至于需要如此之多的灵气,况且又是在这种敞亮的地方,灵气流散的度,比东羽汲取的更快,确实是很浪费。 只不过宁白峰并不在意,做完这些之后,他便盘膝坐在青铜鼎的鼎耳上,以天地息吐纳起来。 茫茫松原里,细雨微风间, 两人再无一丝声音,全都静坐疗伤。 客栈废墟前的那场对战,拼消耗对宁白峰来说只是九牛一毛,真正凶险的反而是傀儡武夫最后的拼力一击。 那一刀尽管只是砍在游方杖上,但其劲道与刀罡,依旧撞进体内,当时吐出的那口鲜血并非是假装,真的是因为胸腹受伤所致。也幸亏宁白峰体魄凡,早已是无脉之体,否者就凭那一刀,胸腹上的真气窍穴以及筋脉,绝对会崩毁震断,不死也要成为废人。 反倒是最后地灵师的惊艳一击,看似凶险,实则最为平淡。 法冠防护,飞剑杀敌,如此而已。 忽然,松林传来一串轻微的踩踏声。 宁白峰立即睁眼,循声看去,只见一道身影手持长枪,枪身上挂着一张旗幡,踩着松树枝丫,急掠来。 鼎内的东羽这一次并无动静,显然已经完全沉心疗伤,同时也说明对宁白峰的信任。 持枪身影掠到地坑边缘,自然也看到了眼前的情景。 宁白峰对着汉子点点头。 汉子同样也点点头,然后转身大步疾掠而走。 来的快,去的也快。 两人并无交流,但点头之间已经将意思传达出去。 这里有我。 我去那边。 此时并不是坐下来喝酒叙旧,战后复盘的最佳时候,另外一边还有事情没有处理。 尽管宁白峰已经安排聂红竹前去,但是为了稳妥起见,还是需要过去一探究竟。 松林间再次陷入沉寂。 事实上,对于这场厮杀,在宁白峰看来有些没有道理。 虽然事情的起因可能是意外出手救下那对贵人母子,然后又恰逢其会遇到松间客栈的几人,本身并无交集的一些事情和人,却被机缘巧合的撞到一起。 虽说在进入松原前,东羽和宁白峰就有猜测宦官高瑾会有所行动,不然在高坡上,东羽也不会说出那样的话,但是当时两人并不绝的又多大事,只是紧跟随者生的情况,却有些出预料,所以在白日里看书练字的时候,宁白峰才会细细思索,然后做出最坏的打算,甚至做出能达到的最佳应对。 直至夜幕降临时,所有没道理的事情全部都汇聚到一起。 成为这场厮杀的最大道理。 约莫一炷香后,宁白峰换出胸间浊气,睁眼向右看去。 夜雨天边,一剑北归。 那抹赤芒从天而降,落到宁白峰的面前,赤芒一个旋转,一道白衣身影站在一柄长剑上,御剑而立。 聂红竹粲然一笑,然后轻声讲述。 宁白峰听完事情的经过,点头道:“既然何尉已到,剩下的就不需要我们多管,只是秦二娘和扶游受伤如此之重,普通药物估计不太好用,你再辛苦一趟帮我送些药过去。” 宁白峰取出两个瓷瓶轻轻抛出。 聂红竹捏住瓷瓶,点头之后立即离去。 宁白峰收回看向那抹御剑而去的目光,低头看向鼎内,现东羽早已睁开眼,只是古怪的仰着头,张大着嘴巴,活像一只癞蛤蟆。 宁白峰楞了一下,问道:“你这是?......” 东羽伸着舌头搅动了几下,咂嘴道:“没水喝啊,这不是正指望着老天爷赏脸么。” 宁白峰解下腰间酒壶,晃了晃,问道:“能喝?” 东羽点头道:“啥时候都能喝,只要没死。” 宁白峰将花间壶扔进鼎里。 东羽依旧端坐,接住酒壶后喝了一口,龇牙咧嘴道:“娘的,那苍松老妖是真的狠,要不是我见机的快,真的 会被她炸死。” 宁白峰微微偏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东羽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喝着酒,说道:“你的计算确实很准,镇魂鼎刚好克制那只妖异的骨笛,而且苍松老妖的松针雨阵,也被我的两座九九剑阵压制,若是换做还未破境之前的我,绝对不是老妖的对手,遇上了扭头就跑,这一次战而胜之,真是是侥幸。” 战而胜之,不是战而杀之?! 宁白峰惊讶道:“苍松老妖没死?!” 东羽点头道:“让他给逃了,被凌霜击杀的瞬间,苍松老妖自爆了那只骨笛,以及大半截树心。” 宁白峰立即站起身,转头四望。 东羽说道:“不用担心,那老妖自爆树心逃命,没有数百年的功夫,是恢复不过来的,况且这里百里松原,老妖若是隐匿其中,真的是如同大海捞针,除非你一把火将松原给烧个精光。” 宁白峰这才重新坐下,点头道:“既然杀不了,那就只能防着点,看刚刚梁前辈的样子,显然已经斩杀高瑾,代价却也不小,一条手臂都没了。” 东羽沉默了片刻,武夫失去手臂,意味着什么他很清楚。 不同于武夫,练气士一身能耐靠的是气海元气,以及各类仙家法宝,只要气海不崩,有手无手都一样,而武夫全靠一双拳脚,没了手臂,实力必定大打折扣,就算是宗师也一样。 东羽仰头看着宁白峰,问道:“那地灵师死了?” 宁白峰点头,“死了。” 能不死么,寸思直接洞穿头颅,更是将头颅里搅碎一空,再强的神魂也都没了。 东羽喝着酒,说道:“事前我看到一只穿云响箭,想必是那什么娘娘用出来的,看来是早有准备。” 宁白峰指了指夜空,“红竹汇报,这两天那只鹰隼来往客栈与外界有好几次。” 东羽咂咂嘴,似乎是在品味酒的味道,感叹一声,“看来那女人也是心狠,竟然拿自己做诱饵,只是他怎么确定我们能扛得住高瑾的围杀。” 宁白峰想了想,说道:“或许我们才是诱饵。” 东羽默默喝了口酒。 两人闲聊间,鼎内灵气能吸收的已经被东羽纳进体内,多余的全都消散一空,回归天地。 东羽再次喝了口酒,然后将酒壶抛还给宁白峰,说道:“伤势目前也就只能弄成这样,剩下的就要慢慢熬日子调养。” 宁白峰将酒壶挂回腰间,站起身,跳下巨鼎,站到地坑边缘。 刚一落地,他就感受到地面有些轻微颤动,由远及近。 东羽收起镇魂鼎,看着松林远处,低声笑道:“都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如今螳螂被蝉弄死了,来的这是黄雀,还是什么?” 宁白峰没说话。 盏茶时间,一队骑兵穿出松林,站在远处,然后向两侧分开。 一位身材魁梧,骑着一头灵狮的汉子走了出来。 汉子看着两道身影,高声道:“在下南燕逐北军统领何尉,感谢两位仙师护送舍妹至此,特来感谢。” 宁白峰与东羽对视一眼。 那个珍妃娘娘竟然是何尉的妹妹。 眼见两人没说话,骑着灵狮的汉子继续高声说道:“此地已毁,两位仙师不如随同我一起前往临潼关,何某好当面致谢,两位的朋友梁涣兄弟已经先行一步,二位仙师意下如何?” 东羽笑了笑,问道:“临潼关有酒么?” 那汉子愣了一下,高声笑道:“酒水管够!” 片刻之后,马蹄声再次响起,风卷残云般离去,只余下一地废墟。 第一百五十九章 玉玺虎符信剑归 临潼关,南燕京城的咽喉要地。 尽管此处是军事重镇,但是平日里来往行人以及客商较多,所以关内除了军营区域,还有着一片靠山而建的行脚驿站,供人卸货歇脚。 此时天色早已大亮,一座背靠陡峭山壁,吊脚楼样式的行脚驿站里。 宁白峰站在窗前,俯瞰着建造在山谷中间的临潼关,默默喝着酒。 东羽则是躺在床上,双手抱头,从旁边的斗笠上拔下一根稻草,叼在嘴里,显得有些无聊。 敲门声响起,“二位仙师,何尉送酒来了,可否开门一见?” 东羽立即拱起来,衣袖一挥,房门瞬间打开。 身形魁梧的何尉拎着一个大酒坛子走了进来,“二位仙师还请见谅,临潼关刚被拿下,杂事太多,现在才登门拜访,实在抱歉。” 宁白峰看着外表粗犷,说话却有理有据的何尉,心想此人必定是个外粗内细之人。 东羽笑道:“既然知道来晚了,那就先自罚三杯!” 何尉也不客气,爽朗一笑,连倒三碗,一饮而尽,然后抹掉下巴短髯上的酒渍,笑道:“二位仙师风姿卓越,想来并非我南燕人士。” 漂亮话谁都会说,只是很难想象这样的漂亮话从一个彪形大汉嘴里说出来,还是如此的自然。 宁白峰点点头,“只是偶然路过此地。” 东羽端着酒碗,挑眉笑着反问道:“何以见得?” 何尉笑道:“南燕这样的小小鱼塘,养不出什么人中之龙,像我这样的乌龟王八倒是有那么几个。” 东羽哦豁一声,“阴神境宗师都只能算乌龟王八,那其他都只能算小鱼小虾了,也是,小鱼小虾自然也翻不起大风大浪。” 从双方相遇以来,何尉就将自身摆的极低,说说出的话一句接一句的恭维,若说没有什么心思,宁白峰有些不太相信。 宁白峰平淡道:“大家都是聪明人,何统领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何尉喝了一口酒,沉默了一下,问道:“二位仙师何时离开南燕?” 既然是偶然路过,自然就会离开,此时对方问出这种话,宁白峰瞬间就明白其中的意思,说道:“我们没打算插手南燕国政。” 东羽将酒碗搁在桌上,觉得这酒喝着有些没意思。 何尉点头道:“非是何某小人之心,二位仙师此次对舍妹有恩,本该迎为坐上贵宾,无奈南燕朝纲渐崩,经不起太大的波折,何某也不奢求二位助我平乱,只是希望两位袖手旁观,然后如同书上故事一般,仙人拂袖,飘然离去,何某便感激不尽。至于舍妹答应的以南燕库藏之宝酬谢,何某现在就可奉上。” 说完,何尉从手腕上取下一枚朴实无华的手镯,然后对着手镯表面一抚,两样东西出现在桌上。 一枚玉玺,以及一块虎符。 玉玺九龙盘绕,气态森然,虎符通体漆黑,杀气隐隐。 何尉指着两样东西说道:“玉玺和虎符是何某这次出征,灭掉北梁所得,玉玺被北梁钦天监蕴养多年,蕴含一国龙脉气运,虎符是北梁调兵遣将之用,内里的血杀之气对兵家修士来说,是修行进阶的至宝。两样东西虽说对二位没什么用处,但是拿到仙家铺子售卖,绝对能值不不少神仙钱。” 东羽伸手抓起玉玺,掂量了一下,然后随手抛给宁白峰。 伸手摸向虎符时,东羽的手指不自觉的缩了一下,像是被针扎一样,然后他扭头看着何尉,惊讶道:“血杀之气这么重,你该不会是屠城祭符了吧。” 何尉摇头道:“何某虽说是名将军,但说到底还是个武夫,走的并非是兵修一道,虎符里的血杀之气乃是何某围困北梁国都 时,北梁钦天监监正杀掉半城百姓萃取血气,妄图炼出虎伥阴兵,最终被气数反噬。何某在此多句嘴,两样东西并非常人可以消受,二位动用之前,还请慎重!” 东羽从怀里摸出一只芥子袋,直接就将虎符收了进去。 收下酬劳,也就表明愿意付出善意。 何尉笑道:“既然如此何某就不打扰二位仙师休息,半日之后,何某就会领军前往京城,毕竟势态紧急,容不得半点耽搁,对二位的招待不周还请见谅,下次若是二位来到南燕,只要何某还活着,必定以国宴对待,哪怕二位想要去皇宫顶上喝酒,何某也一力承担!” 东羽端起酒碗,笑道:“祝将军旗开得胜!” 何尉大笑一声,饮尽碗中酒,抱拳行礼,转身大步离去。 宁白峰托着玉玺,感觉此物极为沉重,这种重并非来自玉玺本身,而是玉玺握在手上,却给神魂上带来一股如背山岳的沉重感。 一国重器,果真沉重无比。 东羽端着酒碗,看着宁白峰托着玉玺,诧异道:“你不累么?” 玉玺被东羽抓上手的那一瞬间,那股沉重就将他受伤的神魂压得有些头痛欲裂,所以他转手就丢了出。他知道那股沉重是有多大,普通凡人握住玉玺会什么感觉都没有,但修行之人只要拿在手上,必定无法承受其重。越是强大的国家,其玉玺就越重,就算是上境天仙,都有些无法承受其重量。 而此刻宁白峰握了如此之久,神色未变,东羽暗自咂舌不已。 宁白峰将玉玺放进袖中芥子袋里,这才重重呼出一口气,额头已经微微见汗。 东羽喝着酒,指了指宁白峰,说道:“类似这种一国重器,对修行之人来说其实都是宝物,但为何却无人敢去抢夺,原因就在于强夺之后,那股一国气数的镇压,根本就无人能够承受,至于这种一国被灭所留下来的玉玺,缠绕在上面的一国气数即将散尽,徒留龙脉气运在其中,这才能被修行之人所用。” 宁白峰端起酒碗,喝酒解乏,同时也在暗自思索。 凡俗间的一国皇帝从来都不能修行,想必便是此理,因为只要踏上修行,便握不住玉玺,同样也掌不住一国气数。 凡人称这些冥冥之中的无形之力为天地气数,而修行之人却理会更深,称之为天道威势。 天道之下,众生皆蝼蚁。 所以才有那么多修行之人想要突破这方天地,去寻找更大的自由。 宁白峰扭头看了看窗外天空,苏老这些踏出天外的圣人,真的找到无所顾忌的自由么。 忽然,天空中一道细小剑光出现在目光所及之处, 东羽立即放下酒碗,从怀里掏出一只黑色签筒,筒口传出阵阵嗡嗡声, 信剑急掠来,穿过窗户,飞进签筒里,将签筒撞的叮当作响,片刻后才安静下来。 东羽立即倒出信剑,手中剑气吐露。 信剑上悬剑山标识再现,随之浮现在二人眼前的还有一句话。 天渊有变,归返。 东羽立即脸色一变。 信剑如此之久才归返,却带来这样一则消息。 悬剑山外,春秋天渊,天渊有变,悬剑山必定不能幸免。 宁白峰也是眉头一皱,随即安慰道:“先别多想,具体如何谁也说不准,我们先赶去悬剑山再说。” 东羽脸色沉重的点点头,收起信剑和签筒。 门口再次响起敲门声,来的是失去一条手臂的梁涣。 进屋之后,梁涣觉得屋内气氛有些沉重,有些不明所以。 宁白峰看着梁涣,笑着打破沉闷气氛,说道:“梁前辈伤势是否 无恙,秦二娘和扶游好些了么?” 梁涣苦笑一声,“我倒是没什么,只不过缺了条胳膊,倒是二娘,她胸腹筋脉窍穴崩断,这辈子就算拿得起刀,也只能杀鸡而已,至于扶游那孩子,受了些伤,细细调养也无大碍。” 梁涣迟疑了一下,从怀里摸出一枚手镯,从中拉出一件血红蟒袍。 手镯宁白峰刚刚见过,就是何尉手上那枚,此刻到了梁涣手上,说明这东西和玉玺虎符一样,都是酬劳。 手镯能存物取物,却又不是芥子袋和日月壶,想来应该是随身武库一类的宝物。 东羽虽然心中有事,依旧是被桌上的血色蟒袍吸引过去。 衣袍殷红如血,却又如同上等绸缎一般光洁柔滑,光线映照,如水波般流淌其上,细看之下,衣袍上的根根细小丝线如同活物一般,不断扭曲窜动。 宁白峰看着汉子,不明白这是何意。 梁涣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右肩,想起昨晚与高瑾对战的一幕,心中依旧有些余悸,然后将衣袍的情形细细讲了一遍。 东羽摸着下巴说道:“好邪性的一件法袍。” 梁涣点点头,说道:“宁公子,我想用此物跟你换取一些药物,不知是否可行,不够的话这只手镯,以及我那杆枪卖都给你也行,反正我现在失去一臂,留着也作用不大。” 宁白峰突然觉得有些愧疚,说到底,这些毫无道理的事情是因为他二人导致,所以才让梁涣缺失一臂,秦二娘和扶游卧床不起。 梁涣这个朴实的汉子,不仅没有怪罪他们,反而还拿出所有能拿的出手的宝物,只为换取一些药物。 宁白峰心里堵得慌。 东羽将血色蟒袍推回汉子面前,问道:“梁前辈今后有何打算?” 梁涣想了想,说道:“应该会继续回松原,重建松间客栈,毕竟住习惯了。” 宁白峰从芥子袋里取出最后的一些药物,全部放到桌上,说道:“梁前辈,这些药物就当是我们住客栈的房钱,不用拿什么宝物换,还有,苍松老妖并没有死,你若是继续留在松原,比我们更需要这些东西。” 梁涣愣了一下,“苍松老妖没死?” 东羽点点头,“自爆半截树心,断尾逃生,就算不死,也只能躲在松原苟延残喘,但是依旧不可小觑。” 梁涣朴实,但并非迂腐,听到东羽的话后,略一思索,收起桌上药物和血色蟒袍,抱拳道:“二位公子高义,梁涣感激不尽,既然那老妖重伤未死,想来更需要血食,我更该返回松原,必不能让那老妖继续残害他人!” 宁白峰站起身,郑重抱拳行礼。 即为愧疚,也为江湖道义。 梁涣走到门口,突然又回头问道:“不知二位公子仙乡何处?” 一声仙乡何处,便是互相道别。 东羽笑道:“大洛王朝悬剑山。” 宁白峰突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离洲大宁东海的滨海县已经毁了,以后就算回去,也只是瞻仰故地,住应该不会住那里,最后想了想,“回元山鼎剑阁。” 不出意外,将来很有可能会在那里住下。 梁涣点头道:“只要我还没老死,二位公子以后路过南燕,请务必来松间客栈喝酒。” 修行之人只要突破玄妙,寿数都长,凡人甲子为一生,对修行之人来说只不过是一个闭关而已,下次见面就有可能是一人站在碑前,一人躺在土里。 梁涣离去不久,临潼关内便响起地动山摇的马蹄声。 半日之后,两道身影出关离去, 一人头戴斗笠,一人身穿白衣。 一人归家,一人远游。 第一百六十章 地龙翻身增见闻 心有牵挂,无论身在何处,归途就在脚下。 自从收到信剑之后,东羽便再也没有什么心思游山玩水,一心只想着早些赶回悬剑山。 坤洲仙家修行宗门很多,但是落到极为广袤的坤洲版图上,就有些像池塘里洒珍珠,闪亮者只有几处,从南燕国到大洛王朝,有千里之遥,中间小国甚多,仙家门派也有不少,但是对于悬剑山或者鼎剑阁这种一洲鼎盛名门来说,都只是些小门小户,门内修为最高深者,预计也就是个金丹地仙,甚至有些勉强踏进玄妙境的都能成宗做祖,用东羽的话讲,那就是池浅王八多,因此也就造成坤洲东南部小国林立的地方,仙家宗门实力不济,建造不起仙家渡口,所以哪怕东羽再怎么心急,也只能一步步走下去。 所幸两人并非常人,遇到无人之地的时候,宁白峰便以烟雨行身法追赶凌空驾云的东羽,穿山过岭度极快。 尽管两人没什么游山玩水的心思,但依旧是遇到不少精怪之事,就比如这天傍晚,两人赶路经过一片山野,恰逢天降暴雨,两人便躲到一处背靠山崖的破落山神庙里避雨。 约莫到午夜之时,雨势骤然加大,犹如山水倒倾,本就残破的山神庙轰然坍塌。 山神庙倒塌之前,两人都破屋而出。 宁白峰站在树下,看着倒塌的山神庙,有些无奈,心想躲个雨都不能安心。 骤然间,巨大的雷鸣声响起,天空犹如破洞,一道雷电瞬间劈下,落在远处的后山方向。 东羽看着斗笠延上滴下的雨水,跳着脚骂了一句贼老天,然后看着浑身湿透的宁白峰,时隔半月之后,极为难得的调笑起来,“翩翩佳公子也有淋成落汤鸡的时候,难得难得。” 两人一起结伴同行,途经城镇客栈时,东羽总会被误认成宁白峰的小厮,好几次都弄的他郁闷不已。 宁白峰转头看向东羽,自打受到信剑,东羽就一直闷闷不乐,今天难得开玩笑,想必心情不错,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笑问道:“正常的雷雨不会有这么大的声势,要不要跟过去看看?” 东羽抬头看了一眼雷光闪烁不断的天空,无奈道:“庙都没了,到那都是淋雨,看看也无妨。” 又是一道巨大的雷电闪现,伴随着震天动地的轰鸣。 大地真的是在震动,整座山神庙的后山剧烈摇晃起来,轰然坍塌下去,巨大的山体滑坡倾泻而下。 东羽像是吓了一跳,骂了声娘,然后对着斗笠一弹指,一根稻草飞出,然后东羽就踩着这根细细的稻草,向着雷电落下的地方而去。 宁白峰从袖子里取出游方杖,大步追寻过去。 山神庙后山山势连绵,形成一座数里大小的盆地。 宁白峰和东羽赶到一座山丘上时,正好赶上又一道雷电落在盆地中间,电光闪烁雷声轰鸣之中,盆地中间骤然拱起,紧随着便是地动山摇,连绵数里的群山顿时如煮沸汤,大片大片的山林全部被地下的巨-物拱起,不少山丘更是直接崩塌,就连两人所站的数里远山丘,也因地底强大的震动而震裂出一条巨大沟壑。 东羽看着眼前山崩地裂的景象,喃喃说道:“地龙翻身,果真是惊天动地。这种等闲难得一见的事情,都能被我两遇上,运气真的不是一般的好。” 宁白峰看来一眼盆地中间的景象,然后就扭头看向旁边的一座山头,那里停放着一抬小轿,旁边站着四名女子轿夫,更远的山林间,人影幢幢。 地龙翻身,对一地百姓来说是场天灾,但是对于修行之人来讲,那就是一场不小的机缘。 片刻间,盆地中间响起一声震天嘶吼,一条极为粗壮的巨型蚯蚓破土而出,仰头撞上再一次劈过来的雷电。雷电劈上巨型蚯蚓的头部,然后炸成无数道电光,缠绕在蚯蚓身躯之上,然后将蚯蚓的巨型身躯劈的血肉横飞。 一道雷电过后,蚯蚓被破落的血肉下露出透露出土黄色光芒的身躯,身躯上鼓起的两个肉瘤上,伸出两只利爪,被雷电劈中的头部,竟然显现出蟒蛇一样的头颅。 东羽立即惊讶道:“这畜生好大的野心,不仅想要渡劫化形,竟然还要进阶化蛟!” 如此雷声轰鸣,地动山摇的时候,宁白峰依旧听到了东羽的声音,只因东羽不只是在嘴上说起,同时也在心湖之上响起。 天空依旧暴雨如注,雷电却一道比一道来的狂猛迅捷,根本不给那条地龙喘息的机会。 随着雷电不断劈落,地龙身上的血肉不断落下,庞然大物的身躯不断开始缩小起来,整个身躯脱离地底之后,身上的蚯蚓体态已经逐渐消失,身上突出四肢,鳞片遍布,蟒蛇一样的头颅上拱起座鼓包。 然而这样的形态,似乎惹的老天爷不高兴,一道更为粗壮的额雷电劈落,将整个地龙笼罩其中,几乎在眨眼间,好不容易生出的四肢指爪,以及头顶的鼓包被炸成血肉,地龙仰天出一声痛苦的嘶鸣。倒在地面上不断弹动,又一次将山林搅动的地动山摇。 东羽摇了摇头,叹息一声,“心太大了。” 宁白峰看着远方山岭,低声道:“有人出手了。” 一座山林间,一只猛虎骤然窜出,向着受伤的地龙狂奔过去,将地龙撞的重重撞在一座山丘上,直接将山丘撞塌,顿时数道身影从山丘上掠出,然而那只猛虎也不好受,直接就被炸散,一道人影倒飞出去,砸在山林里。 宁白峰暗自咂舌,他看的很清楚,倒飞出的显然是名武道宗师,虎形虚影只是一身虎形拳拳意的凝聚显现。 受到雷电以及那名武道宗师的攻击,地龙仍旧是毫无畏惧,再次迎向天空劈来的雷电。 地龙心里很清楚,化形九道雷劫,只要再扛过两道他就可以真正化形,并且成蛟,到时候这些觊觎之人全都可以不足为惧,甚至能成为他化形之后的第一道美餐! 再一次受到雷电的洗礼,地龙身上更多的血肉被炸飞出去,看似凄惨,实则余下的那些血肉更为紧实。 雷劫化形,去粗取精。 然而有了一人出手,更多的人开始加入其中,尤其是宁白峰旁边这座山头上,四名抬轿女子踩踏着树枝奔向盆地中间,地龙再次被虎形拳宗师打倒的时候,数道长剑从小轿里飞出,对着地龙就是一阵切割绞杀。 东羽看着那些长剑,轻笑一声,“哟呵,遇到同行了,手段不弱啊。” 接着东羽又扭头看向宁白峰,笑问道:“要不要下去插一脚,地龙哪怕没化形成功,照样一身是宝。” 宁白峰看着盆地里已经打的不可开交的地龙与数十道身影,摇了摇头,“命比钱重要,何况现在才刚交手就有一名剑胆境剑修,以及一名武道宗师,谁知道暗地里还有没有那些老家伙,别到时候幸苦一场为他人做了嫁衣,我看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先走为妙,免得受到不必要的波及。” 东羽撇嘴骂了一句胆小鬼,然后踩着稻草,转头飞掠而去。 宁白峰最后再看了一眼那边的战场,地龙在那些人的围攻下,已经渐露不支,更何况天空最后一道雷劫明显受到某些秘术的干扰,迟迟都没落下,地龙无法受到最后一道雷劫的洗礼,所有的精气神都被死死压 住,就如同被死死掐住咽喉,死亡迟早会来临。 宁白峰没打算除妖夺宝,也不会慈悲心泛滥,去救地龙一命,地龙凄惨吼叫声中,转身离去。 天道无情,大道残酷,各有缘法,自有定数。 经过这次山野之后,两人又是赶路半旬,路过凉月小国时,恰逢国内生饥荒和瘟疫,所到之处十室九空。 两人路过一座老城的时候,正巧遇到数十人围坐在一片空地边,中间架着一口大锅,里面汁水沸腾,肉香四溢,两名壮汉正在一旁的案板上切着肉块,一切都显得很美好。 然而当宁白峰和东羽看到案板上的事物之后,尽管两人都是修行之人,依旧差点胆汁都快吐出来。 东羽顿时大为愤怒,祭出稻草就准备将这帮人全部杀光,但却被宁白峰拦下。 东羽当机眼神炯炯,手上青筋暴起。 宁白峰指着城墙下的那群人,说道:“若非世道如此,谁又愿意做这等禽兽之举!他们如此作为,本身就是为了活下去,你若动手杀人,岂不是更为残酷!” 东羽愤怒的一跺脚,转头踩着稻草离去,被他踩踏的这节老城墙轰然倒塌。 下面麻木不仁的那群人不知道,这节城墙差点就压在他们头上,而不是另外一边的嶙峋白骨堆上。 每逢乱世,必然妖孽横生。 凉月小国境内,凄惨景象处处,伴随着人伦惨剧的,还有那些失去山水神灵镇压,为祸四方的精怪妖物。 这一次,宁白峰没有拦着东羽,只要是遇到的那些妖物精怪,两人毫不手软,有一杀一,一个不落,全部清剿一空。 这其中尤其是在一处乱葬岗附近,偶遇一位炼尸聚煞的邪道人士,数座村庄的百姓全部被那人残忍炼杀,抽魂取魄。 相比于吃人之人,对于这样的邪道修士,宁白峰和东羽打杀起来毫无心里压力,一通厮杀之后,邪道修士魂飞魄散。 斩邪之后,两人并未就此离开,东羽神魂伤势未愈,依旧动用镇魂鼎,驱散此地阴魂煞气,防止此地十年百年内生出阴魂鬼物为祸一方。 数旬之后,又经历近千里的赶路,途经数国,直至进入名为青玉的小国境内。 青玉国国土不大,甚至比两人经历的凉月国都小上不少,但其名头却不小,甚至在《坤洲图志》上都有记载。 只因青玉国境内坐落着一家宗字头的仙家宗门,青玉宗。 青玉宗老祖山泽野修出身,却因机缘巧合,修行至让人仰望的天仙境,虽然距离成圣差着十万八千里,但依旧不可让人小觑。 青玉宗擅长驯养灵兽精怪,尤其是青玉狮子这种灵兽坐骑,更是很受坤洲仙家宗门子弟的欢迎。 所以靠着这门吃香的买卖,青玉宗从最初的小门小户,成长为称宗挂匾的一方高门,更是以此为基础,开辟出一座小国里不因该出现的仙家渡口。 青玉宗山门坐落在一片连绵的群山中,山脚下就是青玉国的都城,宁白峰和东羽进入青玉国都城之后,才逐渐看到修行之人多起来。 找到位于都城西南处一座青玉宗驻地,两人拿了一件洲内渡船上等房间的号牌,然后就乘坐青玉宗驯养的地勤鸟,前往青玉宗山门另一座山峰上的渡口。 宁白峰第一次乘坐这类飞禽,表面虽然镇定,心里却有些略微惊慌,索性只是起飞那一刻有些抖动,飞上空中之后,地勤鸟飞的极为平稳。 坐在鸟背上俯瞰青玉国都,别有一番滋味。 第一百六十一章 渡船上三省吾身 青玉宗的洲内渡口,坐落在名为十方的山峰上,取广纳十方善缘之意。 落在十方峰顶后,宁白峰和东羽下了地勤鸟,先去山顶坊市的宝药斋购买药物,尤其是治疗神魂的丹药,但却没找到所需之物,只是买到一些安魂散之类的,但也聊甚于无,然后两人并未在山顶坊市多做停留,径直去往玉灵渡口,踏上洲内渡船。 没在灵禽异兽繁多的坊市上多转转,尤其是没看到闻名一洲的青玉狮子,不免让宁白峰有些遗憾。 东羽看出宁白峰的想法,笑着解释道:“青玉狮子培育极难,想要购买,须得提前几十上百年预定,等闲是看不到的。” 宁白峰有些诧异,“你也是第一次来青玉宗,怎么知道这些。” 东羽笑道:“因为学塾峰一位花钱如流水的师姑买过一头,等了近百年才送到悬剑山,后来师姑骑着青玉狮子下了一趟春秋天渊,出来后我们就吃了一顿青玉狮子火锅。” 宁白峰顿时目瞪口呆。 不多久,洲内渡船缓缓。 站在渡船上层房间的观景台上,宁白峰看到群山之间,数道身影骑着灵禽,身后跟随着大群的幼小灵鸟,四处飞掠。 随着渡船离开十方峰,山河景象逐渐消失,渡船周身一片白茫茫云海,东羽服下安魂散,打坐疗伤,宁白峰回到屋里,静坐片刻后,从芥子袋里取出自离开洛家山开始获得的一些东西,并且对经历的这些事情进行复盘。 圣魂画卷与两把飞剑,以及身上的白蟒龙衣不必细说,一切如旧。 游方杖,四尺三寸,混元天阙的碧玺灵石炼制而成,形似青竹,一直以来宁白峰都是当做手杖来用,并未炼化,所以具体效果不明显。此次在渡船上,宁白峰打算将其粗炼,毕竟拿着宝物当木棍使用,也不是那么回事,尤其是经历过夺取剑客驾驭的剑后,这让他有种危机感。 脚下的金丝玉帛靴,定海城一事后,佟山儒向敖家索取而来的一份好处,靴子并不需要炼化,穿在脚上就能用,上面刻画的符文阵法有助人提的作用,这些效果在一路走来的战斗之中都有很好的助益,但宁白峰更看重的一点就是耐穿,不至于像普通靴子一样,一场架打完,可能就是光着脚,毕竟烟雨行身法很注重脚上功夫。 腰间的花间酒壶,薛长卫的临别赠礼,作用不大,但胜在里面酒水充足,宁白峰和东羽喝了如此之久,依旧不见喝空,预计还能坚持不少时日。 头顶上的束玉冠,海城隍送给东羽的宝物,转手送给宁白峰,玉冠上铭刻安神护身法阵,打坐练气时有安神静心之效,却对治愈神魂伤势没什么效果,护身法阵效用不弱,松间客栈雨夜交战那一次,扛住那名地灵师的惊艳一击,丝毫无损。 一小堆鹅卵灵石,榆钱秘境飞仙山最大的收获之一,宁白峰细细数了一下,总共一百六十三枚,颜色不一,堆在一起就像是一座七彩宝山,看的人眼前亮,宁白峰数完之后就装进芥子袋里,心心念着财不外露。 一把鹤嘴锄,锄头不知什么材质炼制而成, 通体碧绿,锄柄四尺来长,木纹遍布,据东羽的判断,这东西算的上奇珍级宝物里面的上佳之物,绝对是地灵师的心头宝,拿出去卖的话能值不少钱。 一枚小泥人,坤洲武夫喜好的傀儡甲,防护强,但在宁白峰看来度慢,没什么大用,打算和鹤嘴锄一起找间仙家铺子卖掉。 一截小臂长的雷击木,预计是一株松妖渡劫化形失败后的树心所化,木棍通体漆黑,但隐隐有松香传来,东羽答应到了悬剑山后,让学塾峰一位老学究的师叔出手,帮忙制作成毛笔。 一枚盘龙玉玺,内里蕴含龙脉气运,宁白峰并非那些术法练气士,留在手上没什么用处,但在得手的时候,已经想到其他的用途。 余下的就是十几枚通宝钱,二十多枚折背钱,东羽送的一支信剑,灵龟元泰的本命御灵器物玉牌,以及一些真金白银和数十片金叶子,最后的就是衣服杂物,书籍纸张。 宝物杂物杂七杂八的摆了满满一桌子,既有那珠光宝气的,也有朴实无华的,一路游历至今,得到过不少宝物,也失去过不少,洛家山一事之后的一贫如洗,到现在的盆满钵满,这些东西不是随随便便而来,全都见证了宁白峰这一趟路途的游历。 看着桌上这些东西,宁白峰心满意足。 将桌上物品一一收进芥子袋里之后,宁白峰沉心静气一番,开始复盘过往经历。 获得宝物虽然让人愉悦,但真正让人开心的,还是自身的变化。 螺舟上,苏老的一番拷打淬炼,让他在紫竹林里出现异变的身躯得到一次根本性的转变,曾经的经脉尽断之躯,成为现在的先天无脉剑体,好处很大,但受到的苦难也非常人所能忍受。 受得住大苦,享得住好福。 正是凭借炼体的这番苦难,在定海城一事上,他才能凭借体魄,打死身穿傀儡甲的戚仓,打的五具阴尸傀儡凄惨无比,一拳将伏争打的血肉模糊,最后更是凭借体魄,与受伤极重的刘大石对拼,并且战而胜之,以及斩而杀之。 榆钱秘境里,苏老炼体的另外一项好处才慢慢浮现,那就是对神魂的淬炼,尤其是在升仙路上,若非宁白峰神魂强韧,很容易就会受到那座阵法的蛊惑,和东羽两人一起端坐亭中,化作一堆枯骨,更是由于神魂受到淬炼的原因,东羽险些被夺舍的时候,宁白峰才能强行以下三境的修为调动识海剑意,将温夏老怪物的神魂绞杀一空。 所有的看起来理所当然,但在这些事情的背后,无一不是宁白峰所经历的一切堆积起来的。 厚积,才能薄。 所有经历之中,最让宁白峰感到高兴的,除了练出先天无脉剑体之外,那就是气海里的一番变化。 水潭般的剑气积液涨大成一片大湖,东羽得知宁白峰剑气积液的多少之后,气的想将宁白峰解剖掉,看看他到底还是不是人,这样浓厚的剑气积液,宁白峰极为自豪。 而这一切的根本来源,就是气海剑液上空这把悬浮的九尺紫色云字玉剑。 自从紫竹林里出现异变之后,由原来的碧 玉色转换为紫色,剑尖身上炼化的那一点点,变成一节小小剑锋,聚灵潭里的又一次异动,九尺长剑炼化两尺,按照宝物炼化程度来讲,这已经是粗炼有成。 然而在宝物助人转换元气这一项上,宁白峰和东羽有过一番交流,东羽直言他看过这么多仙家书籍,只有极小一部分有这样的功效,但这样的宝物基本只存在书本上,以及流传在别人口中。 造化级灵物,等闲岂可一见。 坤洲游历至今,收获甚大,但也有不足之处。 迄今为止,宁白峰依旧没有找到那玄妙之门,修为也依旧还是下三境,但是从东羽踏上玄妙境的经历之中,他找到了一些眉目,加上曾经受到过刀修刘云浪那一次的师法天地的遨游,以及同东羽的切磋上,对于剑势有了一番自己的理解,但依旧还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感觉,中间总像是隔着一层薄纱。 所以宁白峰才在游历的路途上,加上春秋天渊这个地方,他想要去春秋天渊看看,无数战死在那里的剑修前辈,对剑势又是怎样一种理解。 将心里的经历感悟收拾一番之后,宁白峰站在观景台上,看着茫茫云海,重重呼一口气。 终有一天,我也要吐气成剑,御剑凌空,云海飞驰! 转头回到屋里,东羽依旧一动不动的养神疗伤,宁白峰唤出画卷里的聂红竹,两人闲聊一阵之后,宁白峰便让她代为坐镇,而他自己则开始着手炼化游方杖。 相较于紫色云字玉剑的炼化之难,芥子袋的稍动心念,游方杖的炼化可谓不快不慢。以宁白峰气海剑液的浓厚程度,根本就不用担心炼化途中会出现后续乏力的情况。 粗炼只花费数天时间。 东羽中途换气重新用药的时候,游方杖已经达到中炼的层次,此时不过才半月有余。 随着达到中炼,游方杖的特异也逐渐显露出来,四尺来长的杖身共分做七节,剑气激之后,可以脱离拉长,形成一条竹鞭,长短由心,更能脱离成单独的七节个体。 东羽看到游方杖的这种变化后,告诉宁白峰,七只短竹可用来当做布阵的阵桩,至于是困阵还是杀阵,任凭杖主使唤。 只需要弄本阵法秘笈,就能将这七只阵桩挥最大效用,为此东羽有些歉意,直言他自己所用的九九剑阵是宗门之密,不能轻易外传。 宁白峰摆摆手,毫无芥蒂。 半旬时间,渡船已经飞过坤洲东南部,正式进入中部地区。 东羽重新用药之后,看了几次宁白峰的炼化,觉得炼化度有些气人,直接眼不见为净,闭目养神去了。 精炼极为耗神,足足耗费近月时间。 游方杖精炼完成后,最大的变化就是大小随意,七节短竹分开可缩小为七枚竹针,宁白峰使用驭剑术驾驭,觉得极为顺手,另外就是游方杖可化作一枚竹镯,直接缠绕在手腕上。 宁白峰之前将游方杖不是横插在腰后,就是放进袖中芥子袋里,使用之间不免有些不便,如今化作竹镯放在手腕上,取用随心,方便至极。 第一百六十二章 峙望学塾春秋台 一旬已过,渡船早已进入大洛王朝境内。 这一日,东羽的安魂散用尽,结束月余以来的静坐养神。宁白峰游方杖早已炼化完成,正坐在桌旁看书练字。 恰巧此时渡船下沉,落出云海之后,可以站在渡船上俯瞰山河大地。 宁白峰无意中看向窗外时,便再也收不回目光。 渡船侧前方,一片望不到尽头的黄土高原,厚重的黄土地貌上,无数道纵横的沟壑遍布其上,层层叠叠的土层犹如鳞片,又如同巨浪。高原上不时掀起一阵阵大风,拉起一道道土黄色龙卷,当这些土黄色龙卷擦过某一道沟壑时,被沟壑里升起的无形气劲切成粉碎,瞬间消散于无形。 看见这片高原,宁白峰第一感觉就是厚重与嶙峋。 厚重是因为整片黄土高原高出地面极多,站在渡船上俯瞰地面,下方的城池小如棋子,而高原就是近在眼前的棋盘,一望无际的土黄色给人以苍凉雄壮之美。 嶙峋本是瘦弱的代名词,但是在看了这么多书之后,宁白峰依旧还是将这个词用在对这片高原感官上,只因沟壑与沟壑间突起的山势极为险峻,黄土堆叠出的山脊突兀傲然,纵横遍布的沟壑更显幽深。 东羽看着那片高原,眼神有些恍惚,离开此地数年,这一刻又终于回到这里,他微笑着说道:“是不是很壮观?” 宁白峰下意识点点头。 东羽走到渡船上的观景台,指着那片高原,笑道:“这就是你想看的春秋天渊!” 宁白峰惊讶道:“春秋天渊不是一条深沟峡谷?!” 东羽翻着白眼反问道:“谁告诉你春秋天渊是一条深沟峡谷?!” 宁白峰哑然无语。 东羽用看土包子一样的眼神瞥了一眼宁白峰,有些自豪的笑了笑,说道:“春秋天渊很大,粗略估计方圆有近数十万里,其中春秋实际上名为春秋台,指的是这片高出地面数十里的的土高原,而天渊指的就是高原里纵横的沟壑,合称为春秋天渊。” 宁白峰惊叹的看着这片雄壮大地,问出每一个次来春秋天渊的修士都会问的问题,“曾经的刀剑之争就生在这里?” 东羽看着春秋天渊,眼神仿佛穿越无数年,回到当初那个久远惨烈的年代,感叹道:“不错,曾经的春秋台是一片灵气浓郁广袤的高原,数之不尽的修行宗门坐落其上,直到一场旷日持久的刀剑之争生,将春秋台全部摧毁,你所看到的这些沟壑,就是刀修剑修争斗之后留下的刀剑痕迹。” 宁白峰看着沟壑纵横的春秋天渊,深深为之震撼。 东羽忽然神情有些严肃起来,郑重说道:“既然来了春秋天渊,有些事情我不得不给你讲一下,不然很容易就把命留在这里!先,高原上肆虐的风名为天罡风,地仙卷进去都挣脱不得,瞬间就能将人挤压成重伤,**凡胎落进去眨眼间便会形销骨立,其次山谷沟壑上空弥漫着积郁不散的剑气刀 罡,不要妄图去汲取,那样做的后果只会切成一堆肉泥,所以高原上空绝对不能去,除非你是修为通天的天仙,否则只能老老实实的在山谷沟壑里闯荡。” “在天渊沟壑里闯荡,同样很危险,第一点就是我曾经给你讲过的疯灵,这种东西你进入天渊之后,看一眼就知道是什么样,第二点,天渊里镇集村落无数,龙蛇混杂,各种野修邪修诡异的练气士极多,探幽寻遗之余,最重要的就是防着身外之人!第三点,方圆数十万里的天渊,越是往中心区域,剑意刀罡越强,遗迹自然越多,疯灵的强度甚至能跟元婴地仙比肩,所以少去为妙,最中心的近万里区域,曾经有天仙境修士进去过之外,再无人能进去,里面有什么无人得知。” 两人说话间,渡船已经绕着天渊而行,并且持续缓缓下降。 宁白峰摘下腰间酒壶,喝了口酒,将东羽说的这些默默记在心里。 突然间,宁白峰觉得头顶一暗,抬头上看,只见一座里许大小的山峰砸破云层缓缓下降,逐渐与渡船平齐。 站在观景台上,宁白峰清晰看到对面山峰上亭台楼阁处处,不时有人来往行走,更有几道身影或御剑,或是骑着灵禽飞离山峰,去往远处的春秋天渊。 这样的山峰宁白峰在《坤洲图志》上见到过记载,名为行云峰,又叫飞来峰或是飞去峰,也是一种洲内渡船,但造价高昂,比他们现在所站的江河战船类型渡船要高上数十倍,青玉宗虽然是一家宗字头山门,但身处小国,财力依旧还是有限。 两艘渡船并行着缓缓倾斜飞向地面。 前方数十里之外,三座山峰出现在人眼前,山峰高低不一,孤悬在春秋天渊之外的丘陵原野上,显得有些突兀。 东羽看着那几座山峰,抢过宁白峰手里的酒壶,大灌了一口酒,畅快的大笑道:“终于到家了,待会儿下了船,我请你吃烤全羊,喝高粱烈酒!” 宁白峰笑了笑,看过了这等雄壮玄奇的一幕,突然又回到吃羊肉和烈酒的凡俗情况,让他觉得有些突兀的同时,又感到很新奇。 转头再次看了看广袤的春秋天渊,然后又将目光落到三座孤悬在外的陡峭山峰,宁白峰暗叹书上记载的虽然粗略,但却很真实。 悬剑山外,春秋天渊。 渡船缓缓下降,终于落在三座山峰里最矮的一座山头上,经东羽介绍,这座洲内渡口山头名为临台山,专门供洲内渡船起落,曾经悬剑山开宗立派时并没有这座山峰,只是后来为了建造洲内渡口,这才被学塾峰的长辈以术法聚集黄土而成山峰。 临台山渡口对面的两座山峰中,最高最陡峭的山峰名为峙望峰,取自与春秋天渊对峙相望之意,另一座稍矮且并没有那么陡峭的山峰,就是东羽多次提及的学塾峰,相隔里许的两座山峰中间,横架着一道拱形梁桥,连通着两座山峰的山腰处。 拱形桥梁之下,悬挂着一柄巨大的长剑,剑尖几乎快要垂落到山脚。 东羽笑着告诉宁白峰,这柄巨剑就叫悬剑,可不是样子货,悬剑山的守山大阵,就是这只巨大的利剑,只是他也无缘一见悬剑动是什么样的景象,或许以后等他师傅死了,他接任掌门以后,可以拿来实验一下。 东羽兴冲冲的下了渡船,领着宁白峰径直去往渡口边缘,越过两座高大山石架起的禁制界壁后,来到一处伸出山外的平台,东羽站在平台边缘,从怀里摸出一只木哨子,鼓着腮帮子一阵猛吹,却无一丝声音出,正在宁白峰疑惑间,一只金色大鸟从峙望峰飞出,眨眼间便飞掠到平台处,带起一阵狂风。 待到狂风消失,一只两人来高,威武霸气的金翅雕站在平台上。 东羽伸手抚摸着金翅雕低垂下来的脑袋,显得极为亲密,然后他转头笑道:“此物是我上山的拜师礼,金翅雕中的异种,天罡风里也能穿行,上去吧,我们去山上吃肉喝酒!” 有过一次驾驭飞禽的经历,宁白峰从容许多,金翅雕出一声鸣叫之后,振翅而起。 东羽一拍斗笠,踩着稻草御剑而行。 片刻之后,金翅雕载着宁白峰落在峙望峰山腰处的一座石台凉亭边,东羽踩着稻草紧随其后。 凉亭里,一名身穿书生衫,头戴逍遥巾的俊俏少年看见两人之后,对着头带斗笠的东羽,作揖行礼,显得极为方正,然后少年老成的说道:“学塾峰静思堂柴宽,见过大师兄,恭喜师兄修行有成......” 少年话没说完,就被跑进凉亭里的东羽打断。 东羽如同揉面团一样,使劲搓揉着少年的脸庞和脑袋,大笑道:“几年不见,小木棍都长这么大了。” 少年努力的挣脱东羽的魔掌,鼓着腮帮子,愤怒道:“师兄!我一看到金翅雕有动静就知道你回来了,特地跑过来接你!再这样动手动脚,我可生气了啊,还有,多说过多少次,不要叫我小木棍!” 东羽直起腰,哈哈大笑一声,摘下头上斗笠,一把扣在头巾散乱的少年头上,笑道:“敢跟我生气,长本事了啊,下山前你连聚气都没有,说说看,现在啥境界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少年瞬间跟打了霜的茄子,低头恹恹道:“还没聚气......” 东羽一手叉着腰,笑着按在少年头顶的斗笠上,“你这资质真是好的可以啊。” 少年挥手拍开头顶的手掌,愤愤不平道:“邹老夫子说了,我们读书的跟你们拿剑的不一样,只要养出浩然气,哪怕你们先破镜百年,我们只要书读的好,照样可以后来居上!” 东羽立即点点头,“是是是,柴小夫子说的都有道理,先赶紧给师兄讲讲,山上和天渊里到底出啥事了。” 一路赶回悬剑山,尽管嘴上没有多说,东羽心里对于悬剑山极为牵挂。 尤其是天渊有变四字,始终是压在东羽心里的一块石头,就连在渡船上安心养神之时,依旧心神不宁。 第一百六十三章 天渊出圣见地图 峙望峰,半山腰一座凉亭里。 少年对着东羽翻了个白眼,然后转头看着宁白峰,作揖行礼。 宁白峰点头还礼,诚意满满。 东羽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拍在少年头顶的斗笠上。 少年满脸气愤,但却因为限于读书人礼仪,左手收腰后,右手在腹前,学那老夫子作态,气鼓鼓的说道:“大师兄,按规矩,你现在应该立即赶往祖师堂上香!而不是在这里教训师弟!” 悬剑山门规,凡是出山归来的弟子,必须先要到祖师堂上香,既是报平安,也是敬重先辈。 东羽点点头,将枯草斗笠扣在头上,准备御剑去山顶,刚走出一步,却骤然回过身来,一手指敲在少年脑门上,没好气道:“你小子把我给绕晕了,说半天,还是没告诉我山上和天渊里出了什么事。” 少年吃痛,抱着脑门蹲在地上,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大师兄......” 东羽笑眯眯的看着少年,一只手伸到身后,偷偷招了招。 站在后边的宁白峰衣袖微动,手指一弹。 东羽将手递到少年眼前,笑道:“给你的。” 一枚乳白色拇指大小的鹅卵石,躺在东羽的手心里。 就在刚刚,东羽心湖传声,开口向宁白峰讨要一枚鹅卵石,想要助这孩子一臂之力,宁白峰毫不犹豫答应下来。 少年眼泪婆娑,松开一只捂住脑门的手,拿起乳白色鹅卵石,起先是不解,然后就是一脸惊讶,最后是瞪大着眼睛,嘴巴大张。 东羽竖起一只手指在嘴前,“嘘......” 少年立即用另外一只手捂住嘴巴,使劲点头。 东羽笑道:“这叫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目的是要告诉你,以后别学邹老夫子,说话半天道理一堆,事情还没讲到点子上。” 少年松开手,破涕而笑。 东羽蹲下身,伸手擦干少年眼角的泪痕,说道:“别顾着傻笑,现在告诉师兄,山上和天渊里到底出了什么变故!” 少年收起笑容,用袖子抹了一下脸,然后伸手指向两座山峰之间的悬剑拱桥,“师兄你看那里。” 宁白峰顺着少年手指看去,这才现悬剑桥边垂挂着十几张画卷,随风飘摇。 东羽心里一沉,脸色凝重。 悬剑山弟子命陨之后,宗门都会将其画像挂在悬剑桥边,意为与悬剑同在。此时这么多画卷挂在那里,也就预示着死了不少悬剑山弟子。 少年说道:“这些都是半年以前天渊生异变的时候,死在孤深集里的同门,峙望峰和学塾峰都有,听说近半年来也死不少同门,画像只是还没挂出来。” 东羽脸色更为难看,急声追问道:“为何会死这么多同门,天渊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少年被突然提高的音量吓了一跳,咽了咽口水,说道:“半年前,天渊里突然出现一道直冲天际的光华,没过多久便消失不见,紧随其后就是一场大雨,出现这种情况时,我正好在静思堂上课,只听见邹老夫子喃喃自语,说什么气数回归,没过几天便有信剑回到集剑室,带来的消息是天渊深处冲出无数疯灵,孤深集里执勤的十几位同门全部被杀,就连一位治国小才境的学塾峰长老都没能幸免。” 东羽心情沉重,悬剑山弟子本就不多,尤其是峙望峰弟子,学剑有成者本就稀少,一次死亡十几人,甚至一位类比玄妙地仙 的治国小才境长老都死了,这对悬剑山来说是极大的损失。但是同样也说明一个问题,天渊深处生变故,冲出来的疯灵更强。 少年接着说道:“大师兄,掌门前往天渊前已经下令,所有悬剑山弟子,只要修为达到养气境,全部都要前往东天堡,如今下山游历的师门弟子里,除了两位师叔在他洲游历,你是最后赶回来的,所以必须要马上赶往天渊,不可在山上停留。” 自悬剑山开宗立派以来,从来不会有过一半的弟子在天渊里执勤, 此等命令,等于是将整座悬剑山搬空,东羽沉声问道:“如今山上何人坐镇!” 少年回答道:“听风斋苏迎师姑。” 东羽有些惊讶,然后看了一眼宁白峰。 站在旁边宁白峰立即就懂了,想必这位苏迎师姑,就是东羽口里花钱如流水购买青玉狮子之人。随即,宁白峰想的就更多一些,悬剑山弟子全部去往天渊里的孤深集,山上必定空虚,想要不被人惦记,坐镇之人修为必定不可小觑,看来这位苏迎前辈,不只是花钱如流水那么简单。 东羽直起身,看着宁白峰,歉意的说道:“看来喝酒吃肉做毛笔的事,只能等到以后再说了。” 宁白峰点头郑重道:“正事要紧!” 东羽立即御剑而起,前往山顶祖师堂。 凉亭里,少年羡慕的看着东羽离去背影,对着宁白峰再次作揖,说道:“悬剑山学塾峰静思堂柴宽,在此谢过先生,还望告知先生名讳。” 宁白峰微微一愣,对先生这个称呼有些不适应,只是此刻凉亭里只有他们两人,总不能这声先生指的是凉亭外那只拨弄羽毛的金翅雕吧。 宁白峰疑惑道:“我叫宁白峰,你谢我做什么?” 少年扬了扬拳头,“这个。” 宁白峰笑道:“这是你师兄送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少年撇嘴道:“师兄的芥子袋从来都是放胸前,把手伸到背后又是做什么,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 宁白峰有些惊讶,少年的心思竟然如此机敏。 少年问道:“宁先生也是来游历天渊的么?” 宁白峰点点头。 少年又问道:“宁先生以前可曾来过天渊?” 宁白峰摇头道:“不曾。” 少年点点头,然后说道:“既然如此,请宁先生在此稍等,柴宽片刻后回来。” 说完话,少年拉出脖子上挂着的木哨,塞在嘴里一吹,立即跑到亭外,然后直接就从悬崖边上跳了下去。 宁白峰瞬间一惊,一步跨到平台边缘。 一只巨大的信天翁冲天飞起,身穿书生衫的少年趴伏在信天翁背上,飞往对面的学塾峰。 宁白峰暗自松了一口气,虽然不明白少年这是做什么,但也没去多想,转头看向远处厚重的春秋天渊,然后开始盘算接下来的行程。 从刚刚少年的话中,直冲天际的光华,一场大雨,以及气数回归这些信息,已经让宁白峰断定,这必定是苏老登天时引而来的异象,当时总共有十三道光华冲天而起,若是一道光华代表着一个人,那么天渊里必定有一位圣人随着苏老离去。 上境天仙都不容易进去的天渊中间区域,竟然曾经有圣人坐镇,这就让人觉得有意思了。 远处的临台山渡口上,又有几艘渡船到来,其中还有那不多见的小型莲台渡船,一些身 影等不到渡船下降,各施手段的飞出,直奔天渊而去。 春秋天渊本就是很多人探幽寻宝,历练参悟的选之地,更何况突然出现这等天地异象,不知其原因的,只会以为造化宝物现世,知道内中情况的,明白是圣人离去造成,就更会趋之若鹜,毕竟一位圣人坐镇之地的洞府,比造化宝物还动人心魄。 尽管《坤洲图志》上明确写着**凡胎不可靠近,但越是如此,越有更多的人回去。 逆反之心,人皆有之。 修行之人随着境界越高,心性被无限放大,往好了讲叫无所畏惧,往深了说就是百无禁忌。 所以自从消息从春秋天渊传出去之后,无数人趋之若鹜的来到这里,为的就是那造化宝物,亦或者是圣人遗留洞府。 想到这里,宁白峰顿时有些头大起来,本来只是想去天渊里看看,找个剑势特殊的地方好好静坐参悟。 如今更多的人进去,势必会引更多的混乱,那里还能找到安心修行之处。 但就此转头离开,宁白峰又有些不太愿意。 正思索间,巨大的信天翁飞落到凉亭前的平台上。 少年滑下鸟背,进入凉亭之后,将一本折书册递到宁白峰面前,说道:“宁先生既然想要进入天渊,这样东西想必会有所帮助。” 宁白峰翻开书册,惊讶的现,里面是一副巨大的春秋天渊地图。 少年笑道:“邹老夫子曾经教导过,无功不受禄,我接了师兄的礼物,而这个礼物又是你给师兄的,所以我还是应该感谢你,这份天渊地图是我无聊时,结合门中长辈口耳相传的信息整理而成,有些地方不免会有疏漏,宁先生使用时可做参考,但千万不要以此为准。” 宁白峰看着地图上大片区域里的详细标注,惊讶的反问道:“你凭借口耳相传的信息整理出来的?” 少年有些羞赫的挠挠头,“我知道,确实是有点丑......” 宁白峰惊讶无言,他看过不少一国官方的堪舆图,但是与少年现在所画的地图比起来,都远远不如。 春秋天渊如此之大,少年尽管只画出了悬剑山所对应的区域,但地图上各种细小的标注,以及地图区域上的各种划分,极为详细,宁白峰虽然没有去过春秋天渊,但依旧能感觉得到这份地图的可靠性极强。 宁白峰合上地图,从袖中再次摸出一枚鹅卵石,说道:“此物对我来说作用极大,这枚鹅卵石算是我自己的谢礼,刚刚那一枚是你师兄送的,不可混为一谈。” 少年笑道:“宁先生好意我心领了,邹老夫子说过,君子善假于物,但不可依赖于物,一枚鹅卵石已经足以让我养出浩然气,多了便是容易踏上歧路。” 宁白峰想了想,笑问道:“真不要?” 少年坚定的点头道:“不要!” 宁白峰收起鹅卵石,摸出一枚小泥人,递到少年眼前,“宝物不要,那就送你一枚泥人吧,读书时放在书桌上,就当作是桌案玩具。” 少年看着小巧讨喜的泥人,想接却又不敢接。 “收起来,以后这个人给的东西一律收下,千万不要客气。”东羽踩着稻草落到凉亭里,笑着对少年说道。 得到师兄的肯,少年一把抓住小泥人,笑脸灿烂。 片刻之后,少年坐上信天翁,返回学塾峰。 宁白峰驾金翅雕,东羽御剑,去往春秋天渊。 第一百六十四章 峡谷疯灵抓鬼囊 春秋天渊四通八达,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正门入口。 地图上标注名为入渊的大峡谷,由于距离悬剑山的渡口最近,所以凡是乘坐渡船来到这里的修行之人,几乎都会选择从这里进入。 又因为悬剑山某位前代长辈无聊,在峡谷口竖起一块巨石碑,刻着《坤洲图志》上流传极广的那句话“**凡胎不可靠近”,更是被来往之人当做进渊入口,就连峡谷入渊的名称,也都是当地讨生活的人喊出来的,时间长了,也就约定俗成了。 宁白峰坐在金翅雕背上,低空飞进峡谷前,看见形色各异之人来往进出,人数之多,犹如世俗城镇赶集。 进入峡谷之后,宁白峰最大的感觉就是冷。 哪怕日头高照,迎面而来的风中,一股凛冽之意袭扰全身。 峡谷两侧建造着形态各异的建筑,商铺摊位鳞次栉比,下方大路上,来往行人之中不少人都骑着一种巨型的鬣狗,也有那灵犀拉拽的华贵车辇,经东羽心湖传声介绍,峡谷口有不少店铺做乘舆这门营生,毕竟天渊如此之大,光靠脚走,太过费时费力,这些坐骑车辇无论租借还是购买,价格都不便宜。 半空中,坐在金翅雕背上的宁白峰算是大开眼界,骑着各种灵禽呼啸而过的修行之人不胜枚举,最潇洒的莫过于御剑架云以及乘坐各种法宝,各类飞行法宝,葫芦,毛毯,茅屋所有宁白峰能想到,不能想到的都有,最为让他感到奇特的,甚至有人骑着巨大的五彩锦鱼,吐着泡泡从金翅雕旁边飞过,很难相信如此黄土干燥的地方,这些物种还能活的如此滋润。 世间奇物,当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随着掠过入渊峡谷后,十几条岔道出现前方,岔道前一片巨大的空地上,建造着一座规模不小的镇集,凌空俯瞰,依旧能看出镇集繁荣昌盛,东羽笑着告诉宁白峰,这座入渊小镇中有一半的产业都归属于悬剑山,只是全部交给悬剑山附属的那些家族豪门去打理,悬剑山定期安排弟子坐镇,然后坐等收钱就行。 宁白峰略做思索就明白,所谓执勤,便是于此有关,悬剑山弟子不多,修行又是无底洞,没有生财之道,早晚坐吃山空。 跟着东羽飞进一条岔路之后,宁白峰能清晰的感受到身旁行人少了很多,越是往里飞,岔路口越多人就越少,然而风里的凛冽之意也越浓。 然而越是风意凌冽的地方,峡谷山壁上反倒建造着不少屋舍,素雅简陋应有尽有,有些峭壁峡谷上还建造着奢华的宫殿群,这些都是在此结茅修行之人的居所,甚至有些只是在石壁上简单的挖一个石窟,一道人影端坐其中,身上早已黄土遍布,形似一尊土人。 东羽传声告诉他,天渊外围遇到这种人,不打紧,安心路过就好,但若是进入中部区域,看到这种端坐在光天化日之下的,赶紧扭头就走,离得越远越好。 宁白峰起先愣了一下,然后便点点头。 艺高人胆大,剪径拦路虎。 不外如是。 真正深入天渊之后,宁白峰才越感觉天渊里峡谷之间的错综复杂,若非有一份地图在手,很容易就会迷路。 悬剑山在天渊里建有多处镇集,即是为了拓展宗门生意,同时也是为了探索天渊里的遗迹,其中最深远的一座镇集便是孤深集,只是已经被疯灵占据,另外一座靠后的便是东天堡,也就是两 人的目的地。 少年勾画这份地图时,以峡谷里入渊小镇为起点,直至深处的东天堡为终点,中间区域描绘的极为详细,其中最让宁白峰觉得有意思的一点,就是星罗棋布的宗门驻地标注。 东羽笑着给他解释,“天渊里那些建造奢华的宫殿群,往往就是某一大派在天渊里的驻地,毕竟天渊地理环境特殊,灵气稀薄但却适合宗门晚辈在此历练,所以一座常设在此的宗门驻地就很有必要,而另外一个有意思的地方,宗门越强,驻地也就越靠近天渊深处,所以天渊外流传着一句话,想要知道一家宗门强弱,去天渊里逛一圈就行。” 宁白峰瞬间就上了心,仔细查看地图,终于在天渊中部向北的一条峡谷里,看到鼎剑阁驻地一行细小标注,距离东天堡并不算太远。 越过外围相对安全的区域之后,宁白峰终于看到东羽口里提及过几次的疯灵。 这一日,宁白峰坐在金翅雕背上,路过一处幽深峡谷时,下方谷底有两男一女三人,正在被数道稀薄如鬼魅一般的灵体围攻。 东羽看见此景后立即停了下来,招收让金翅雕落在一处山脊突出来的岩石上,就这么饶有兴趣的看起来。 三人衣袍类似,俱都手持长剑,应该师出同门,来此历练,观其出手架势,修为都不高,最多纳气境,距离养气境还差点火候。 交战片刻,女子突然甩出一只锦囊,迎风涨大成一只布袋,将其中一具疯灵收入其中,然后又回缩成锦囊。 女子脸上刚露出一丝喜色,三人防守阵形因为这一下的擅自行动而被打破,围攻的疯灵瞬间就冲上来,女子猝不及防,被疯灵撞在胸口,吐出一口献血。 东羽看见这一幕,咂嘴道:“被围攻了还如此贪心,这下好了,得不偿失啊。” 其中一人眼见疯灵指爪将要抠上女子喉咙,大惊失色,毫不犹豫的以身相抵,肩头衣衫瞬间破裂,血肉洒满女子脸庞。 令一人稍显镇定,一剑逼开围上来的疯灵,反手就将受伤男女推开,然后满脸肉痛之色的从怀里摸出一张黄表符纸,左手中指在剑身上一抹,拉出一道血痕,接着将血珠弹在滞空的符纸上,符纸瞬间燃烧殆尽,烟火中骤然拱出一面古铜色虚影城墙,将围上来的疯灵拦下。 做完这些,男子立即拉着手受伤的男女大步逃遁离开。 东羽盯着那道虚影城墙,啊哈一声,极为可惜道:“铜墙符?!这下真是亏的吐血了!” 片刻后,铜墙虚影消散,三人身影早已消失在远处的风沙之中。 东羽当即领着金翅雕落到地面上。 宁白峰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游方杖握着手中。 东羽看着冲过来的疯灵,说道:“为了让你对疯灵有个清晰的认知,我就不出手了,你自己试试看。” 宁白峰点点头,脚尖一点,直冲其中一道疯灵而去。 曾经聂红竹还是女鬼阴物的时候,宁白峰就有过一次短暂的交锋,聂红竹一条手臂被打的烟消云散,自那之后宁白峰便知道,对付阴魂虚体,普通兵刃毫无用处。 所以下三境练气士或是武夫,对付阴魂虚体时,若找不到奇珍异宝的兵刃,往往会使用符,或是将符贴在普通兵刃上,以此来对敌,刚刚那三人手中长剑之所以能对疯灵造成威胁,就是因为贴有符纸。 宁白峰选择主动出手,既是想试试炼化之后的游方杖,也想看看疯灵的战力。 按往常来看,宁白峰与人对敌,要么追求一击必杀,要么就是先出手试探一番,然后再决定如何应对,此时不知这些疯灵的具体详情,宁白峰并没有直接动用青竹筒里的寸思和赤霄。 游方杖直刺而出,撞在一道疯灵的头颅上,啵的一声爆响之后,疯灵直接就炸成飞灰。 宁白峰一愣,这么弱?! 然后他立即抽身后撤,远退数丈。 东羽眉头一挑,这么强?! 随即目光便落到那只通体碧绿的游方杖上。 宁白峰手腕一震,游方杖瞬间软塌下来,形成一条竹节长鞭,抖手便抽打出去。 疯灵本无实体,但却被这一竹鞭抽飞出去,砸落在地上,然后瞬间没入地下,消失无踪。 疯灵无意识,失去两道之后,另外三道依旧疯狂扑过来。 宁白峰手中再次一抖,竹鞭立即崩散成七节竹筒,然后以驭剑术驾驭,将其中两道疯灵眨眼间便绞杀成飞灰,最后瞬间合成一条绳索,将唯一剩余的疯灵捆住。 东羽赞叹道:“玉石天生辟邪,碧玺灵石炼制的游方杖,果然是对阴魂虚体有着非同一般的压制。” 游方杖化作碧绿绳索,将疯灵虚体死死捆住,无论疯灵如何挣扎,都逃脱不了绳索的压制,就连想要化虚遁入地下都无法做到。 宁白峰看着碧绿绳索,说道:“曾经我得到这只手杖的时候,有人说此物曾是坎洲一家宗字头山门的镇门之宝,本以为炼化之后凸显出来的那些特异已是全部,看来更多的作用还有待验证。” 东羽点点头,然后低头看了一眼腰间的镇魂鼎,同样是镇山之宝,这东西的效用估计也不简单。 宁白峰走到被捆住的疯灵面前,这具疯灵呈男子形象,但脸部却很模糊,根本没有五官,透过疯灵虚体,甚至隐约能看到后面的山石。他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刚刚那女子使用锦囊摄取疯灵,有什么作用?” 东羽笑着解释道:“天渊里的疯灵既是麻烦,也是宝物,疯灵可以拿来炼制黄巾力士傀儡和豆兵,可以在炼器时给宝物附灵,甚至有些治疗神魂伤势的丹药,都需要疯灵来做铺料。” 宁白峰了然,说道:“这么说那锦囊与养魂葫芦是一样的东西。” 东羽摇头笑道,“还差得远,那锦囊名为抓鬼囊,与捉妖袋齐名,是养魂葫芦和御灵器物的简化版,对付一些妖魅精怪还行,勉强能对付小妖。” 东羽手上剑气萦绕,然后将手掌伸进不断挣扎的疯灵体内,划水一样搅动起来,笑道:“疯灵虚体越凝实,境界越高,一些实力堪比元婴地仙的疯灵,看起来和常人无异,所以想要判别其强弱,直接用眼睛看就好。” 宁白峰点点头,指着疯灵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东羽笑问道:“你缺这点钱?” 宁白峰伸手虚握,碧绿绳索立即一个收缩,被捆住的疯灵瞬间炸成飞灰,然后绳索如灵蛇般游回手腕上,重新化作一枚竹镯。 片刻之后,两道身影远去,只余风声呼啸。 第一百六十五章 孤深集濮瑾剑鬼 东天堡,悬剑山位于天渊中部区域的宗门驻地。 尽管金翅雕飞行度极快,宁白峰和东羽抵达此地,依旧耗费月余时间。 整座坞堡坐落在两道山脊围成的山谷之中,坞堡上空笼罩着一层禁制界壁,戒备森严,外围的空地上坑坑洼洼,显然已经有过不少战斗,防御墙上依旧还有悬剑山弟子在监守执勤。 金翅雕的到来,立即引起坞堡上执勤弟子的注意,待到两人落到坞堡门前时,早已堡门大开,迎接两人进去的是一名头戴逍遥巾的俊朗男子,经东羽介绍,是学塾峰静思堂的讲授。 两人跟随着进入坞堡之后,现里面寂静无声,根本不像悬剑山弟子都聚集于此的样子。 俊朗男子告诉东羽,掌门已经带领门中弟子前往天渊核心区域,如今留守此地的全是。 东羽当即就愣住了。 从古至今,春秋天渊核心区域都弥漫极强的刀罡剑意,中三境的练气士都无法抵抗。 传闻曾有天仙境修士进入其中,可从未听说过从里面出来过,典型就是有去无回的死地,他师傅虽然是一脚踏进天仙境的极境剑修,可说到底依旧只是剑坯境,强行进入核心区域,自保都很勉强,如何能护住跟随身后的其他弟子。 俊朗男子看出了东羽的担忧,解释道:“自从上次天渊深处出现异变,弥漫在各处峡谷中心深处的刀罡剑意逐渐在减弱,以往无人能去的核心区域,只要能扛住凛冽的刀罡剑意,一样可以进去闯一闯,甚至在这减弱的刀罡剑意之中,更能砥砺元气体魄,有助于修行。” 宁白峰细细一想,自从消息散出去之后,更多的修行之人涌入这里,全都奔着曾经出现的那道天地异象而去,临台山短短时间里,有如此之多的渡船到来,想必就是与这个消息有关。 东羽立即拉着宁白峰扭头就走。 既然能进天渊深处,那还在这里干什么。 离开东天堡之后,宁白峰其实想去一趟北部的鼎剑阁驻地看看,但后来仔细想想,如今如此之多的人攻略天渊核心区域,鼎剑阁宗门驻地不见得会有人,就算有,他该说什么,难不成直接亮出弦月坠? 当初苏老的话依旧言犹在耳,宁白峰可不敢如此冒失行事。 出于谨慎,宁白峰和东羽选择徒步而行,毕竟乘坐金翅雕和御剑而行,实在太过招摇。 两人一路往天渊深处而去,中途经过一处开凿在山崖上是建筑残迹,根据少年柴宽给的地图上显示,这就是悬剑山曾经的孤深集,上一次天渊异变被实力极强的疯灵摧毁。 至此,宁白峰开始暗自警惕。 一路走来,除了遇到过一次疯灵,此后便再未看到,这很不正常。 东羽看着孤深集感叹不已,这里之所以名为孤深集,取名孤军深入之意,开辟这座集市的,便是此时镇守悬剑山的苏迎。 过了孤深集残迹,便真正的是进入天渊深处。 宁白峰能清晰的感受到峡谷中吹过的风里,凛冽的气息越来越强,身穿法袍虽然能护住身躯,但裸露在外的脸庞,依旧觉得面皮生痛。 转过一处峡谷交汇之地时,刮来的冽风之中,携带着嗡鸣声。 紧接着,一道凌冽的寒光刺破左侧山壁,从两人身前一丈处掠过,然后撞进右侧的山壁之中,了无痕迹。 数息之后,左侧的山壁轰然坍塌。 宁白峰和东羽立即后撤,站定之后,两人互相对视一眼,看见对方眼里的那抹惊色。 飞剑! 炼实化虚,一位剑修本命飞剑无疑! 待到山体崩塌完后,两人立即冲向左侧山壁的崩塌处,站在土坡上,左侧百丈之外的峡谷中,一场战斗正在进行。 一座阵旗笼罩的三辆灵犀车辇,车辇外三道人影协同作战,抵御疯灵,最引人注目的是半空中,两道身影手持长剑,正在激烈交战。 其中一人不时身影化虚,身剑合一,形成一柄长剑,飞掠攻击。 另一位青衣男子,手持长剑,左手剑诀不断,调动着游走在外的飞剑。 宁白峰看见身形化虚,以身合剑的一幕,突然觉得这情景很像聂红竹驾驭赤霄,只是这道身影驾驭的方式更为娴熟,并且攻势极为凌厉。 忽然之间,那道身影再次以身合剑,长剑擦着山壁而过,划出一个巨大的圆弧,然后如长虹坠地,撕裂长空,森森剑气充斥整条峡谷。 青衣男子立即抛出手中长剑,右手剑诀掐动,长剑一个旋转之后,瞬间形成圆形剑盾。 轰然一声巨响。 剑盾瞬间崩散炸开。 那道身影同样也被逼出长剑,但却瞬间又握剑,直刺对方头颅。 青衣男子在剑盾崩碎的瞬间,吐出一口鲜血,身体倒飞出去,同时左手一挑,一道寒芒自远处而来,瞬间化虚,穿过青衣男子后背,从胸前冲出,撞上长剑,针尖对麦芒。 叮的一声脆响后,凌厉的剑气迸而出,旁边山壁上瞬间出现无数道错综杂乱的剑痕。 这一击之后,青衣男子明显不敌,已经远退到数十丈外的地上,距离两人所站高坡极近。 东羽看清青衣男子身影之后,立即一拍头顶斗笠,“悬剑山弟子,帮忙出手救人!” 身形已经掠走,原地尚有余音。 宁白峰虽有疑惑,动作却是不慢,跳下高坡,笔直冲向青衣男子。 半空中,那道身影再次持剑追击。 地上青衣男子已然避退不及。 千钧一之际。 数只稻草飞掠到长剑前方,叮叮数声清脆的撞击声响起,火花四溅之中,长剑被拦截下来。 转瞬间,又有数十只稻草飞至,形成一座剑阵牢笼,将持剑身影围困其中。 青衣男子心知后面有人助战,但在这种对敌之时,不敢有丝毫分心,眼神依旧盯着前方。 围困在剑阵里的持剑身影,手中长剑剑芒闪烁,一剑横斩在稻草剑阵上。 一击之后,数十只稻草崩散飞出。 东羽瞬间脸色一白,持剑身影的战力实在太强,已经过预估,按实力来说,已经不下于剑丸境剑修一击。 剑阵被破开缺口,持剑身影再次准备身剑合一,斩杀青衣男子。 身影即将化虚之际,一道碧绿绳索骤然而至,将其捆个正着,身剑合一的举动立 即被打断,攻势骤停。 青衣男子虽然受伤,但却不肯错失良机,身形瞬间前冲,右手剑气萦绕,剑芒一个吞吐,一指轰击在被困的身影头颅上。 一声如水泡炸裂的声音响起。 身影头颅瞬间炸成烟雾。 碧绿绳索迅收缴,直接将身影绞成飞灰。 与此同时,青衣男子左手一抄,直接抓住攻击自己的长剑,一口鲜血吐在长剑上,然后用手一抹,鲜血涂满剑身。 长剑疯狂震动,剑光闪烁,但涂抹在剑身上的鲜血如同符,死死镇压住里面的剑光虚影。 青衣男子握住震动不止的长剑,转过身看着三丈外的两道身影。 出手相救,不见得就是心怀善念! 等他看清头戴斗笠男子的相貌之后,极为惊讶道:“东羽?!” 斗笠男子粲然一笑,“濮瑾师叔,好久不见。” 青衣男子却瞬间转身,飞奔离开 东羽笑容立即僵在脸上,无奈叹气。 灵犀车辇旁,两女一男三人正在辛苦抵御围攻过来的疯灵,其中一名身形高挑女子握着一柄天青色绣伞,伞面上灵光闪烁,形如盾牌一样,护在身侧,右手一柄细巧刺剑不时见机刺向冲击过来的疯灵;另一名女子身上白衣已经近乎被血染红,但却丝毫不见退缩,手中长剑剑光霍霍,攻势依旧迅猛无滞;站在两名女子身后的是一位青衫男子,一手端着书册,一手挥动手中毛笔,每一次挥动都有一道剑刃闪出,将围攻上来的疯灵击退,分担两名女子的压力。 双方厮杀的难解难分,若无意外,待到三人元气耗尽,必定会死在疯灵手中。 对于刚刚青衣男子的落败,三人早已看在眼中,心中焦急万分,但却无能为力。 濮瑾师叔战败,他们绝对无法幸存。 一股绝望情绪在三人心中蔓延。 此次护送受伤同门返回悬剑山,一路走得并不算顺风顺水,中途甚至还受到某些不长眼的野修围杀,尽管将来敌击退,但也付出了两位同门惨死的代价。三人心里清楚,三辆灵犀车辇从天渊深处返回,若说没有装什么宝物,几乎没人会信。 本以为只要再绕过这道山脊,就能抵达孤深集,却没想到在这里遭到疯灵的袭击。更没想到的是,这群疯灵里竟然有一名剑鬼。 忽然之间,高挑女子手中绣伞灵光闪灭。 三人防御立即出现缺口,疯灵突破绣伞,蜂拥而至,高挑女子香消玉殒在即。 寒风中,一声清鸣响起。 雪亮的剑光自遥远处飞来,化作一抹流萤,直刺扑杀过去的疯灵。 站在后方的青衫男子,看清那道流萤后,一声惊呼,“凝脂?!” 眨眼间,雪亮流萤便拉出一道道剑光丝线,将疯灵缠绕其中,不消片刻,全都灰飞烟灭。 高挑女子元气耗尽,瞬间瘫坐在地。 一身血衣的女子强撑着以剑杵地,支撑着没有倒下去。 唯独后方青衫男子要好一些,但也重重呼出一口气。 片刻间,青衣男子握着一柄不断跳动的长剑,飞奔到车辇前。 第一百六十六章 鬼魂妖灵分道行 峡谷间,凛冽寒风呼啸而过。 三辆灵犀车辇围成一道壁障,替围坐在地的几人遮拦寒风。 青衣男子坐在一块山石上,左手依旧握住着那柄不断跳动的长剑,丝毫不敢松开,右手握着酒壶,仰头大喝一口之后,将酒壶抛回给白衣青年,笑道:“濮瑾在此感谢宁公子相助,若非你的出手,我们这支队伍就要全军覆没。” 宁白峰接过酒壶,给旁边的东羽倒满一杯酒,笑道:“濮前辈见笑了,自家事自家知,不出十息时间,绳索必定会被挣开,境界低微,只能勉强做到阻拦片刻,最终还是前辈见机的准,否则一样无用。” 宁白峰说的是实话,从游方杖上传来的压力,他能清晰的感受到,那道疯灵实力已经是金丹地仙水准,不是他如今境界能困住的,能骤然缠住,还是因为出其不意的偷袭,若是正面对敌,不仅游方杖困不住,他自己也会瞬间就死。 东羽喝了口酒,问道:“师叔,你们怎么会在此地,车上那么多受伤同门又是怎么回事。” 濮瑾看了一眼三辆灵犀车辇,刚刚手握毛笔的青衫男子正在给受伤的同门查看伤势,另外两名女子早已扶到其他车辇上休息,他叹口气,说道:“自从天渊异变,无数人蜂拥而来,从未露面的核心区域也能进去,里面也确实是遗迹遍地,但同样析居着各种异兽,有些甚至能媲美元婴地仙,半个月前,我们遇到一处远古宗门遗址,准备拿下时,无意中闯进远古宗门驯兽地,被析居在里面的异兽以及疯灵剑鬼杀伤大片,若非掌门师兄及时赶到出手,我们预计会全部死在里面,后来受伤之人实在太多,我便领命送他们回山,没想到在这里遭到剑鬼的伏击。” 东羽沉闷的喝了一口酒,宗门弟子伤亡如此之多,他也不太好受。 宁白峰却很敏锐的抓住濮瑾话中的一个词汇,“剑鬼?” 东羽同样指了指不断跳动的长剑,问道:“濮瑾师叔,能不能讲讲这是咋回事?刚刚我若是没看做,那道疯灵好像有灵智。” 濮瑾将长剑举到眼前。 宁白峰这才现濮瑾握剑的手已经被割裂的满是伤口,一股股凛冽的气息不断从长剑上散出来,切割在汉子手臂上, 濮瑾看着血淋淋的手背,从衣襟下摆上扯下一节布条,连同长剑一起包裹在手上,然后说道:“你猜的没错,这道疯灵的确有意识,此次天渊异变才显露出来,孤深集的毁灭也是因为这种东西,我们称呼其为剑鬼,也有人称为剑魂,还有人叫他们剑妖,但若是能将其炼化,它还有另外一个别称,剑灵。” 东羽听到这番解释,想清楚之后,惊讶道:“器灵?” 濮瑾点点头,说道:“不错,这些远古遗留下来的宝物,经过峡谷里多年剑气刀罡的滋养,早已诞生器灵,但这些器灵凶狠暴虐,遇人就杀,并且还能控制毫无灵智的疯灵,其难缠程度丝毫不弱于金丹地仙,这一次能抓住这东西,实在是侥幸。” 东羽立即举杯笑道:“恭喜师叔得此异宝。” 濮瑾平淡的眼眸之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原先的佩剑在刚刚一战中被击毁,不仅人未身死,转手就得此宝剑,对他这种剑修来说,确实值得高兴。 宁白峰看着剑 身上如同封印一样的血迹,沉默片刻后问道:“这么说人血才能将其压制?” 濮瑾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滴血认主,这么简单的事情不知道? 东羽却明白他想的是什么,笑着解释道:“并非所有器灵都是如此,类似这种无主灵器,涂抹精血是为了方便后续炼化,真正的压制是握住灵器的人,打铁还需自身硬。” 宁白峰喝了口酒,暗自松口气。 东羽转头看着濮瑾,笑道:“师叔,你老这么抓着也不是那么回事啊。” 濮瑾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将长剑横在眉前,左手剑气迸,缠绕在手背上血迹斑驳的布条瞬间炸散,右手狠狠一弹剑身。 钲! 一声清鸣! 剑身上涂抹的血迹缓缓消失,如同被长剑吸收。 待到疯狂跳动的长剑安静下来,濮瑾早已脸色苍白,刚刚这一瞬间的血炼,看似只是剑气迸,然后一弹指而已,但是在看不见的左手心里,精血不住的流向长剑。 滴血认主的方法本身便是以身饲剑,越是诞生器灵的异宝,这种举动越是危险至极,稍有不慎就容易造成剑为主,人为奴的凄惨境地,然而现在是非常之地,也是非常时期,根本没有时间给他慢慢炼化,自然只能用这种非常之法,否则后面返回悬剑山的途中,不知还有多少变故。 濮瑾直接脱下身上外袍,将长剑包裹住,多出的衣袖系在胸前,长剑斜背在背后,然后他站起身,看着东羽说道:“如今我有伤在身,只身护送这些弟子回山恐怕力有不逮,既然你已经进阶剑胆,算得上是一把好手,我看你不如陪我一同回山,如何?” 东羽沉默不语。 濮瑾转身走向灵犀车辇,离开前丢下一句话,“半个时刻后我就启程。” 意思很明显,你有半个时辰的考虑时间。 东羽瞬间陷入两难境地。 身为掌门大弟子,将来如无意外,必定是要接手悬剑山掌门之位,时刻要以悬剑山利益为己任,如今宗门弟子有难,掌门继任人如何能袖手旁观。 但是同样,返回悬剑山之前,他就已经答应过宁白峰,春秋天渊一行他东羽全包了,更何况如今天渊深处已开,说不想进去看看,那是骗鬼的。 宁白峰将东羽手中的酒樽满上,然后用花间壶跟他碰了一下,笑道:“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更何况你也只是暂时返回悬剑山,又不表示不能再来,我进天渊的目地想必你也清楚,大不了找个形势险要之地静坐,你到时候再来找我便是。” 东羽举起酒樽,一饮而尽,仰头问道:“师叔,天渊深处可有适宜悟剑的好地方?” 灵犀车辇那边飞来一本书册,“有个地方暂时被称为风啸峡,那里是悟剑上佳之地,这本行径手札是半年来门中弟子探寻的天渊深处峡谷走势,其中还有一些是与其他势力门派互通有无得来的信息,可做参考,不可全信!” 东羽接过书册,大致翻看了一下,然后递给宁白峰,说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在风啸峡悟剑,到时候我去找你,同探春秋天渊。” 宁白峰收下书册,笑着点头。 半个时辰之后,车队缓缓离开,转过一道峡谷转弯之地,便再也不见。 宁白峰并未就此离开,而是坐在原地翻看那本行径手札。 相较于一头雾水的乱闯,宁白峰更喜欢谋定而后动。 根据手札上的记载,相较于天渊中部和外围的一片黄土,天渊核心区域颇有植被,虽说都是一些低矮灌木,以及藤蔓荆棘,但就是这些抗住蕴含剑气刀罡的草木,已经成为炼制宝物的上佳材料,尤其是那些长出树干的,路过就千万不要错过。 其次就是先前遇到过的剑鬼,若是修为不够,最好转头就跑,千万不要被宝物迷惑心智,强行去收取,那样做的结果就是身死道消,给天渊里再多添一道疯灵。其中对剑鬼的描述,宁白峰看的尤为仔细,不敢有一丝错漏,尤其是在剑鬼能驱使疯灵一项上,宁白峰想起自从进入天渊开始,就很少看到有疯灵现身,现在想来,必定与此有关。 手札中间夹着一张地图,打开之后,大概有一张八仙桌那么大,上面画着一些峡谷形势,但并不全面,相较于少年柴宽所画地图的精细,这张就显得有些潦草,所幸依旧能看清楚,宁白峰仔细查找一阵,找到一处狭长的山谷标识,上面标明风啸峡三字,然后他逆推线路,最终现,无论如何行走,都要经过书册上描述的险地,还是三处。 其中距离目前所在位置最近的一处险地,被书册上命名为地虫谷,只要穿过这里就能避免绕道去一处更危险的险地,若是再想绕道,那就会进入悬剑山未曾探索的未知区域。 宁白峰思虑再三之后,最终还是选择横穿地虫谷。 除了想要避开另一处险地外,更重要的是地虫谷人少。 打定主意之后,宁白峰反手拍拍背后竹筒。 一道白衣身影掠出,站在旁边。 聂红竹转头看了一下四周,然后皱眉道:“公子,这就是春秋天渊?” 宁白峰问道:“不喜欢?” 聂红竹点头道:“灵气很稀薄,而且剑气剑意过于浓烈,有些不太适应。” 宁白峰将书册收进怀里,尽管没看完,但是距离地虫谷还有两天的脚程,有的是时间慢慢看,不着急。 除了这些原因,最重要的就是天快要黑了。 连带着先前的战斗直到现在,已经过去将近两个时辰,再留在这里已经不算安全,毕竟先前那场架打的虽然不惊天动地,但是依旧声势不小。 宁白峰站起身,拍拍身上的黄土,笑道:“不适应就慢慢来,这些剑气刀罡很能消磨练气士和武夫的真气,但同样也是历练,你熟悉之后只有好处,先前我可是看到与你类似的器灵,打起架来,剑丸境剑修都不是对手,更何况,后面的路程,光靠我单枪匹马可不成。” 聂红竹点点头,然后好奇问道:“与我类似的器灵,又是什么样子?” 宁白峰当先迈步离去。 聂红竹立即赶上。 晚风吹来,带出一道悠长的话语。 “那是一柄剑......” 第一百六十七章 地虫谷偶遇虫潮 天微微亮,春秋天渊深处峡谷里寒风凛冽。 距离地虫谷一里远的一处悬崖峭壁上,一块巨石被推开,巨石尚未落到地面,便被一道细微赤色流萤绞成粉碎,然后随风消散。 赤色流萤一个闪动,掠进巨石推开后的洞窟里,消失无踪。 宁白峰走出洞窟,呼吸着清晨寒冷的空气,伸了个懒腰。 耗费两天路程,宁白峰赶到地虫谷后,并没有选择第一时间进去,而是在远处选了个地方,挖洞当做临时歇脚处,之前和东羽一起赶路时,也都是这样在山壁上挖洞休息,这种事情对他来说比不算多难,只不过是需要寸思和赤霄两位金贵的大爷多吃点土而已。 事实上天渊深处峡谷峭壁上,很多时候都能看到一些废弃的洞窟,皆是曾经在此歇息之人挖掘出来的,新旧皆有。第一次挖洞休息的时候,东羽还曾笑言,天渊里的黄土之下,埋藏着不少远古遗迹,若是真要挖出这种地方,那就要大财了。 宁白峰对这种撞大运的事情,从来不报任何希望。 但有些时候,运气却很喜欢给人开玩笑。 就好比现在。 峡谷对面的山崖上,一高一矮相隔近百丈的的两处地方,同样是土石崩落,露出两个洞窟。 高处洞窟里三道身影鱼贯而出,当先的是名老翁,身着青灰毡衣,手持着一根龙头拐杖,后面跟着一名六七岁模样,扎着冲天辫的童子,以及最后走出来衣衫褴褛的貌美女子,说女子衣衫褴褛有些不太合适,只因此女身上罩着一层粉红色纱衣,内里黑色绣花短抹胸,以及下身短至大腿的裤,清晰可见。 低处洞窟里出来的是两名男子,身上衣服有些奇怪,半黑半白,就连两人相貌都一些一样,显然是两兄弟。 三方的同时出现,自然也都引起了各自的注意,只不过离地面较近的兄弟两人,只是看了一眼,便转身向地虫谷的方向而去。 手持龙头拐杖的老翁,瞧了一眼对面峭壁洞窟前两名身穿白衣的男女,直接驾云出去,跟在身后的童子立即高喊一声等等我,然后直接跳到老者身边。 童子刚落到云上,两人连同云雾直接下坠。 老翁手中拐杖毫不客气的打在童子身上,“滚远点!” 童子立即被打飞出去,意料之中摔个灰头土脸的事情并没有生,童子身体仿佛轻若鸿毛,轻巧至极的翩然落地。 老翁站在半空云雾上,看着下方的童子,温怒道:“下次再敢靠近,就不是一拐杖那么简单!” 童子依旧笑脸嘻嘻,显然没有将老翁的警告放在心上。 站在上方的纱衣女子,看见一身白衣的宁白峰,立即眼前一亮,然后对着他嫣然一笑。 宁白峰只觉眼前一花,仿佛身处女子闺房,身边莺声燕语不断,勾动心欲,让人沉醉其中。然而这些现象只是出现片刻,从头顶的玉冠中传来一股凉意,将这种虚幻的燥热敢瞬间消除一空,眼前再次恢复清明。 纱衣女子微微一愣,眼眸中重新焕出绚烂光晕。 宁白峰不为所动。 谷底的童子仰头看着上面,没好气道:“骚狐狸,看见俊俏男 人又走不动路了?我看你还是省省吧,这小子身边的这位,比你可强多了,更何况人家已经**了一晚上,还需要你这点黄泥雨水来滋润?!” 纱衣女子的惑心术没有起到意料之中的作用,已经激起好胜之心,多少男子拜倒在她双眼之下,任其摆布,取精吸髓,成为她修行路上的补品,此时受挫,心有不甘,童子的喊话让她恼羞成怒道:“给老娘闭嘴,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童子却哈哈大笑,“喂,对面的那小子,这骚狐狸别的不行,床上伺候人的本事绝对一流,要不你们**一番,我们不着急着赶路。” 宁白峰右手竹镯一震,游方杖瞬间被握在手中,淡然道:“别逼我动手!” 老翁回头看了一眼,问到:“走是不走?” 纱衣女子收起眼中光晕,对着白衣青年咯咯一笑,然后跃下峭壁,跟随离去。 方向一样是地虫谷。 宁白峰站在洞窟前,看着三人远去。 三人之中,老翁是地仙无疑,女子身怀异术估计是偏门练气士,最有意思的是那童子,一出手就暴露出老翁修为,毕竟只有玄妙境驾云才承受不住他人,至于有没有藏拙,宁白峰不太确定,其次在女子施展眼眸秘术的时候,童子不断说话,竟然也是在干扰秘术施展,怎么看都像是在帮他。 这就有些耐人寻味。 最后宁白峰抖出游方杖那一手,已然落入老翁眼中,这才出声问话,那一句走是不走,已经将事情定下基调,适可而止。 只要宁白峰在那眼眸之中生任何迷茫,童子出不出手不知道,但女子和老翁绝对不会放过一次宰肥羊的机会。毕竟在春秋天渊里混,穿着如此敞亮,绝对是那些高门府邸出来历练的子弟,不是肥羊又是什么。 至于站在身边一言不的聂红竹,早已得到宁白峰的指示,让她防着那名老翁。 对于这样的小插曲,宁白峰并未放在心上,但也足够引起他的警惕。 天渊历练,最重要的是防着身外之人,这话一点不假。 宁白峰等了约有两个时辰才出前往地虫谷,并非是害怕那三人在前方守株待兔,只是不想再次与他们打照面罢了。 地虫谷虽被悬剑山弟子取名为谷,实际上是一片巨大的砂石-戈壁之地,根据行径手札上的记录,地虫谷方圆数百里左右,上空覆盖着一层地势自然形成的天地禁制,浮空到一定的高度,直接就会被禁制挤压成肉泥,其次,地虫谷的土地下,生活着大量的异兽地虫,只要被惊动,就会破土而出,群起而攻。 相对来讲,地虫虽然难缠,只要有心逃走并不困难,然而困难的是随着地虫搅动而触的地气喷涌,这些蕴含森冷森冷气息的地气,只要被卷入其中,瞬间就会血肉消融,化作累累白骨。 手札上记载的这条信息,是悬剑山付两条人命换来的。 宁白峰和聂红竹穿过两座山脊夹成的山谷口,迎面便是一望无际的隔壁荒野,相较于其他地方的处处峡谷,这里的情景让他有种天高地阔的感觉,但他知道这些都是假象。 天空触之即死,地底危险重重。 赶路半日,宁白峰便看到数具被 剥光外皮的地虫,绿汁流淌,恶臭阵阵。 行径手札上提到过一句,地虫受地底土石以及地气磨练,外皮极为坚韧,是制作法袍上佳材料,地虫年岁越大,皮质越好。 这些地虫被剥光外皮并不算很久,宁白峰不知做这些的是那老翁一行三人,还是最先出的两兄弟,又或者是其他什么人。 但是按情况来看,这种雁过拔毛的做法很符合野修的行事作风。 随着深入戈壁荒野,地虫的尸体越来越多,无一例外的都被剥皮,而且宁白峰还现,这些地虫都死的很安静,斩杀之人也很干净利落,剥皮手法更是娴熟,丝毫不拖泥带水,之所以说很安静,原因在于四周并没有生什么打斗痕迹,仿佛这些地虫破出地面,然后等着被杀,剥皮,如此而已。 天色渐晚时,宁白峰和聂红竹找了一处隆起在地面的巨大怪石群,然后在背风的方向,打坐休息,却没想到刚坐下没一会儿,地面就生震动。 宁白峰当即脸色一变,跃上怪石群的最高处,眺望四方。 西边极远处,隐约可见数道黑影冲上高空,然后被上方的天然禁止压制,形成云海,迅冲向四方。 紧接着,地面上如同万马奔腾,轰隆声由远及近,盏茶时间,成群的地虫形成兽潮扑涌而来。 聂红竹仰头问道:“公子,现在该怎么办?” 宁白峰仰头看着了天空一眼,夕阳下,云海扩散已经不如刚刚那么迅,想来不至于会扩散到这里,他眯眼仔细想了想,语气坚定道:“杀穿过去!” 兽潮只有最前方的一层,并非真正的海潮一般前赴后继,只要突破过去,便是一片坦途,总比扭头就跑,屁股后面还撵着一群异兽要强。 片刻间,成群地虫汹涌扑来。 宁白峰手中游方杖立即化作长鞭,将一头头地虫抽的横飞出去,砸倒一片。 聂红竹以身合剑,一道长虹在宁白峰三丈外穿插飞掠,每一次穿插都带起地虫腥臭的血汁,以及地虫怪异的嘶吼。 一时间,这片乱石堆处尘土漫天,剑光闪烁,奔腾声与嘶吼声不绝于耳。 乱石堆上的两人,如同怒涛里的小船,虽有摇摆,但却异常稳健。 地虫本性好嗜血肉,凡是进入其范围,必定引来围攻,但是此刻宁白峰和聂红竹两人杀伤如此之多,地虫却只顾向前奔逃。 一炷香后,宁白峰只觉身前压力骤然一空,地虫潮越过乱石堆,留下成片的尸体,继续汹涌的向后方奔腾而去。 宁白峰静静看着远去的地虫潮,然后回头看向远处如有伞盖,事情生的地方。 聂红竹离开赤霄,落到另一侧岩石上,问道:“公子,要不要过去看看?” 宁白峰仔细想了想,刚刚那股冲天而起的黑影,必定是地气喷无疑,此时过去,无异于自寻麻烦,更何况,能引如此之大的地气喷涌,事情必定不简单,他摇头道:“现在不是时候,我们换个地方休息一下,天亮以后再去。” 然后他苦笑一声,接着说道:“不过在此之前,我们恐怕要干些幸苦活。” 聂红竹看着地上的地虫尸体,秀眉紧皱。 第一百六十八章 遗迹战场倒沉船 翌日。 宁白峰从休息处出,前往生异象的地方。 昨晚地虫潮过后,两人趁着天色未完全暗下来,挑了几头最老的地虫,剥下坚如甲革的地虫皮,然后离开。 宁白峰并没有做雁过拔毛的举动,先时间不允许,若真是要将所有的地虫全部剥完,到天亮都不见得能搞定,其次他和聂红竹实在不适合干这个行当,剥取兽皮显然是门技术活,想要完整的剥下来,比操控飞剑将尸体碎尸万段还要难。 空中弥漫的地气,经过一晚的时间,已然消散,上空那道无形天然禁制,显然并不只是镇杀生灵,就连这种阴寒的地气也不放过,越是往事地走,地上就出现越多没来得及逃走的地虫尸体,走到最后,地上反而没有虫尸,只有大片的粘稠液体即将干涸。 宁白峰离得较远时,就已经看到远处的那座天坑,等真正走到边缘时,才现自己错的离谱,这并非是什么天坑,而是一座巨大的深壑,或者说深渊更为恰当。 尤其是站在边缘低头俯瞰,深壑里地气弥漫,一眼望不见底。 然而深壑的正中间,耸立着一座山峰,比地面矮不了多少,山头距离四周峭壁不过百余丈,更奇特的是,山峰从正中间被劈开,一艘形制古朴的渡船船底朝上,悬空架在被劈开的山峰峡谷间,凌空悬挂,下面便是深不见底的深渊。 沉在深壑里的山峰明显是一座宗派山门,一刀被劈成两半,站在深壑边缘依旧能清晰看到山峰各处建筑残迹,以及山顶被劈成两半的祖师堂。 宁白峰看见这一幕,心想当初东羽说的没错,春秋天渊底下,埋藏了无数的远古遗迹。 一次地气喷涌,便将这处远古遗迹暴露出来。 聂红竹忽然轻轻拉了一下宁白峰衣袖,指着远处一侧的悬崖,说道:“公子,有人要下去了。” 宁白峰顺着指向看去。 一道手持拐杖的身影驾云飞向下面的山峰,岸边峭壁上,依旧还有两道身影,一高一矮,很显然是昨天遇上的老翁、童子和艳女三人。 寒风中,不堪入耳的话语声传来。 远处峭壁上,童子指着老翁不断跳脚,破口大骂。 片刻之后,童子似乎是骂累了,手上突然出现一架巨大的风筝,紧接着,童子就背着这只巨大的风筝跳了下去,如同一只大鸟一般滑向山峰。 悬崖峭壁上,纱衣女子如同被人遗弃,身影孤单。 宁白峰转过头,看见离自己稍近一些的地方,衣衫半黑半白的兄弟两人,正在架设一具巨弩,随着机簧弹动,一黝黑驽矢拖着一条锁链射出,重重扎进下方的山头上,然后将锁链固定在悬崖边上。 远处的女子见此状况,走到这边兄弟两人处,说了些什么,然后,兄弟两人中,其中一人对着宁白峰和聂红竹高声喊道:“二位朋友,要不要一起顺着锁链下去?” 宁白峰回了一句,“不必了,多谢好意。” 兄弟两人也不坚持,片刻后,两男一女顺着锁链滑向峰顶。 待到峭壁上再无一人,聂红竹问道:“咱们真的不下去看看?” 宁白峰笑道:“来都来了,不去看看岂不可惜,先前拒绝只是不想欠人情而已,这种探险之地欠人情,上一刻欠,下一刻就有可能拿命来还,不值当。” 宁白峰一抖右手,竹镯瞬间散开成七节短竹,然后被他以驭剑术驾驭着飞向山峰,接着宁白峰便跳下悬崖,踩着七节短竹,向深壑里的山峰俯冲而去。 聂红竹飘身而起,跟随其后。 左侧山峰祖师堂前,宁白峰落到地面上时,半截残的祖师堂,早已被先到的老翁和童子搜刮一遍,老翁脸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反倒是那童子一脸懊恼之色,显然是因为没有找到宝物所致。 至于后下来的孪生兄弟,以及纱衣女子,则是转头奔向山峰其他地方。 童子冷哼一声,转头向着早已选好的地方跑去,老者也不甘示弱,分头而行。 宁白峰站在山峰的断崖边,看着那艘依旧有淡淡地气缠绕的渡船,先前两拨人,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选则这个地方探索,想必就是与这些地气有关。 静静看了片刻,宁白峰转头走向确实半边的祖师堂,他下来的目的本身便是为了看看祖师堂以及那艘渡船,但现在渡船附近地气弥漫,根本无法进去,只有等到地气散之后再去,所幸据他观察,地气一直不断的在往下降,相信的等渡船周围地气散尽,时间不会很长。 被劈开的祖师堂里,一排排的青铜灯架被摆放在大堂里,上面的空无一物,宁白峰仔细观察之后,现有数处地方都被动过手脚,先是进门处的门槛,明显被人撬走,尚未倒塌的梁柱上,有一大块空印记,显然曾经有半幅对联挂在这里,只是刚刚被人取走,最后就是悬挂祖师画像的地方,下面的一张雕花供桌上,厚厚的灰尘上有一只碗印。 很显然,老翁和童子各有所得,只不过是神色各异而已。 宁白峰在这座祖师堂里闲逛起来,不时敲敲地面,又或者是跃上梁柱顶端,看看四周,最终现,随着时间的久远,这座祖师堂里很多东西早已灵气尽失,地上的地砖通体青碧,显然是上等的玉石,但也仅此而已,只是一堆普通的玉石,拿出去买不了几个钱,屋内的梁柱倒是好东西,数百年的铁木树干,但却腐朽不要堪,屋顶的瓦片是极为珍贵的五色琉璃瓦,却也因毫无灵气,成为一堆盖在屋顶的碎石。 一无所获之后,宁白峰走出残破祖师堂,端坐在被劈开的悬崖边,低头看了一眼峡谷中间的渡船,然后便闭目养神。 山腰一处陈旧洞府里。 身着同样服装的孪生兄弟两人,握着相同形制的黑木尺,正在厮杀拼斗。 洞府远 处的一张木案上,一身透明薄纱的女子妖娆的坐在上面,手里握着一只短笛,正在不断吹奏。 孪生兄弟两人之中,兄长魏行反手逼开眼神疯狂的弟弟,愤怒的看着薄纱女子,“妖女,我们兄弟好心带你下来,你却迷惑我弟弟,想要杀人夺宝!” 女子手中短笛一停,咯咯笑道:“世上哪里会有什么好心人,你们兄弟愿意借锁链一用,还不是看上本姑娘的美色,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男人,都是一路肮脏货色!” 魏行被逐渐被逼到角落,退无可退,一咬牙,怒声说道:“放了我弟弟,刚刚获得的那面铜镜我送给你,如何?!” 女子如同看傻子一样的看着魏行,嘲讽道:“放了他?等着他清醒过来,然后你们两兄弟联手对付我?” 魏行气的面色铁青。 先前在悬崖上,这个女人装可怜,跑来哀求一道随着铁链下去,弟弟魏止本身便是古道热肠之人,一口答应下来,落到山峰上之后,魏行就现弟弟与这女子走的有些近,当时也不疑有它,直到进入这座陈旧洞府里,现一面铜镜之后,女子骤然难,他才明白弟弟魏止已经被这个妖女使用秘术控制了心智。 薄纱女子扭动了一下腰肢,斜靠在木案上,摆出一个让人浴血膨胀的姿势,眼中出绚烂光晕,娇媚的笑道:“魏大哥,我看你还是不要反抗了,乖乖从了我,然后咱们三人在这里胡天胡地一番,岂不美哉?” 魏行左手用力的一握拳,手臂上乳白色的护腕迅转动起来,各种机簧弹扣声响起,转瞬之间便形成一面洁白护盾,抵挡住弟弟手中黑木尺的攻击,然后他重重甩头,想要甩开不断在脑海里响起的靡靡之音,咬牙切齿道:“不知廉耻的货色,不要让我抓住机会!不然必定取你贱命!” 薄纱女子脸上笑容瞬间消失,似乎这番话触及到心里的痛楚,眼神中的光晕更为猛烈,怒极而笑道:“既然你不知好歹,那就去死吧!就算是个死人,老娘照样能在你身上**一番,获得你那一身精血!” 随着话音刚落,被控制的魏止眼中血光一闪,明显是在燃烧精血,然后左手上护腕同样一阵旋转扭动,弹射组合出一柄锋利长凿,一击就将洁白护盾击穿,长凿顺势插进魏行的肩膀,透体而出。 魏行出一声惨叫,此时再也顾不得伤到弟弟魏止,手中黑木尺重重拍打在对方头颅上。 嘭的一声响。 魏止关键石刻同样以黑木尺抵挡,但却依旧被砸飞出去,落在薄纱女子旁边。 魏行立即扔出一枚蜡丸,然后反身向后方洞口跑出去。 一声剧烈的爆炸轰动在这处狭小的洞府之中。 片刻之后,洞府里烟尘散尽,魏止左手举着一面巨大的黑色盾牌,将自己和薄纱女子护在身后。 洞府外,魏行逃遁而出,向着无人的一处地方跑去。 第一百六十九章 逍遥谷地渊钓鱼 深壑边缘,一行七人立于峭壁上。 为男子腰后别着一柄狭刀,看着脚下那根延伸到底下山峰的铁链,神情淡然。 旁边一人身背包裹,脸色不甘的说道:“栾栋师伯,遗迹明明是我们逍遥谷弟子拿命引出来的,不能让这帮人如此捡便宜!” 栾栋淡笑道:“遗迹好进,能不能活着出来都是两说,宝物虽好,也得有命去拿。” 对于这些捷足先登之人,他没有丝毫好感,尽管脸上在笑,心里已经满是杀机。 自从天渊深处传出异象,四处弥漫的剑气刀罡就在缓缓消散,也因此引来更多的人进入天渊深处寻迹探宝,甚至是有些门派更是动门中所有弟子来此,毕竟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极有可能让一个小门小户,一跃而成山上高门大宗,如此机遇,如何能不让人垂涎。 逍遥谷的门派名声,虽说在《坤洲图志》上有记载,但却极为简略,属于一笔带过的那种,此次攻略天渊深处,整个逍遥谷全部出动,分作数个队伍,而栾栋带领的这只队伍现地虫谷后,便在此猎杀地虫,为的就是获取地虫皮,为逍遥谷储存资源,却没想到昨晚猎杀两头老地虫时,迷醉地虫的药物失效,导致他们一行陷入苦战,最后动静过大,引地气喷涌,二十余名弟子四处逃散,最后活下来的不过他们七人而已,对于逍遥谷这种小门小户而言,代价可谓惨重至极。 另外一名浑身污迹,钗都有些外散的女子更是咬牙切齿道:“栾栋师伯,我们现在就下去,绝对不能让这这些野修得了便宜!” 栾栋点头道:“蟊贼进了家里,既然被抓了现成,总不能就这么放跑快了,红凝,司徒松你们两人修为已有养气境,随我下去一探究竟,其余人立即送信鹤,让附近的队伍来此集合,绝对不能让这帮野修逃出去。” 身后其他人立即点头称是。 栾栋手指一挥,腰后狭刀瞬间出鞘,然后便踩在刀身上,御刀去往底下山峰,原地尤有一声冷笑,“我逍遥谷的东西,没那么好拿!” 钗外散的女子和身背包裹的男子,便是红凝和司徒松,两人不仅是此次猎杀队伍的主力,更是逍遥谷的核心弟子,两人与后边其他几人一番交接,立即顺着锁链,滑向深壑山头。 半山腰,一处临近地气高台处。 童子左手撑着脸,眼皮松松垮垮,有些昏昏欲睡的坐在高台边缘,手里握着一只鱼竿,远远伸出,晶莹丝线垂落在远处的地气深渊之中。 地气之中钓鱼,怎么看都觉得很怪异。 忽然间,长长的鱼竿一弯,晶莹丝线拉着笔直,然后竿头系住的铃铛不断震动,铃声大作。 童子立即一声大笑,拉着鱼竿就往回扯,然而地气之中的那东西力道太大,将鱼竿拉成一个极大的弧度,随时都有可能折断。 然而鱼竿并未就此折断,依旧拖着地气之中的东西四处游动。 事实上,这只鱼竿并非 世俗渔夫钓鱼所用之物,反而大有来头,长杆以及丝线都是耗费大代价炼制的宝物,专门用来垂钓深水灵物,坤洲天墟江里如此之多的蚯鱼鳄龟,蛇蟒螈蛟赶着走江跃龙门,让无数人垂涎不已,深入江水之中强捞,哪怕是元婴地仙都不敢,但若是端坐一处,一杆钓出某条灵物,那就是大赚的买卖,所以这种天墟江清都出品的鱼竿,可是很多人的心头宝,也因此,这种鱼竿有个很霸气的名称,钓龙竿。 此时,童子手中握着钓龙竿,与地气深处的巨-物僵持不下,搅动着地气如同沸水,不断翻腾。 童子一张小脸憋的通红。 钓龙竿并非只是握住那么简单,既然是垂钓深水灵物,必定需要消耗元气,尤其是这种灵物上钩却无法钓上岸的时候,就是持竿之人与水底灵物的一场博弈,并且事关生死,到底是水底灵物气力耗尽,还是持竿之人元气枯竭,被拖入水中化作水底灵物的腹中之物,就看谁能坚持下来。 所以,在天墟江钓鱼,就是一场搏命的买卖。 想要化龙的灵物将这些垂钓之人视为果腹增进修为的大补之物,而垂钓之人则是将灵物视为家致富的财源。 各自 童子额头见汗,虽然拉着钓龙竿,身子却一步步在缓缓往前挪,显然是无法承受那头巨-物的力气,再如此下去,必定会被拖入地气之中,到时候钓鱼不成,反倒成了鱼饵。 童子骤然深吸一口气,左脚猛一跺脚下高台,身子瞬间往后撤。 地气一阵剧烈翻滚,一头巨-物骤然翻出地气,却是一头乌鳢。 此刻腾空中的乌鳢背鳍怒张,形如船帆,背上鳞片漆黑泛光,一身花纹更是泛出金色,嘴边生出两条须子,约莫一丈来长,整条乌鳢体态极为华美。 童子通红的小脸上笑容满面,如此不见天日的地方,竟然会有一尾乌鳢,想必此物曾是当年这座山峰上某片灵池里的灵物,宗派山门被大战所毁,乌鳢逃进地气之中,不仅没死,反而还活了下来。观其形态,若是放到天墟江上,极有可能越过龙门,脱形化龙。 这头乌鳢是他下到山腰时,无意中现此物靠在山腰地气边缘假寐,但却警惕性极高,稍有动静,便甩尾潜入地气之中,童子当即挑好地方,摸出钓龙竿,静坐垂钓。 灵物在前,岂有不收入篓中之理。 然而童子的笑容仅仅只露出片刻,便被惊骇所取代。 垂钓灵物,若是不能立即钓上岸,与之僵持时,必须心定也身定,就看谁能耗,骤然行动,要么崩断鱼线鱼竿,灵物退走,要么就是持竿之人身形不稳,被拖入水中。 此时此刻,童子的做法,早已违背稳坐钓鱼台,骤然而动虽然将灵物拉出地气,但却无法收线上岸。 心急,终究是会坏了大事。 扑通一声巨响。 乌鳢划着弧线再次坠入地气之中去,砸起巨大的地气浪潮。 手握钓龙竿的童子瞬间被拉起,拖向地气深渊。 身在空中的童子出一声惊呼,毫不犹豫的摸出一只巨大的风筝,想要阻止自己掉入地气之中,却是徒劳无用。 面朝地气的童子已经看到,里面那头乌鳢已经张大满是利齿的鱼嘴,想要越出水面,将他一口吞下。 童子心中一片冰凉。 身为天墟江清都宫氏子弟,钓鱼不成,反倒成为鱼饵,这对他宫权来说简直就是耻辱。 若是消息传了出去,清都宫氏更是颜面大损。 然而对于即将落入地气之中的童子来说,无论是耻辱还是颜面大损,都将与他无关,因为不出意外,他就要在此葬身鱼腹。 想他宫权曾经是地仙中人,却因无法突破至元婴境,身体寿元即将耗尽,不得已之下,只能使用塌陷肉身的方法,换取活命之机,恰逢天渊出现异象,抱着万一的念头,来此闯一闯,临时结识那对明面上无关,实际上暗中苟且的老翁和艳妇,共同探索天渊深处,以暗中打破两名邪修好事取乐,走过了无风无浪的天渊大部分区域,却没想到会葬身于此。 宫权叹息一声,缓缓闭眼。 无他,认命罢了。 然而,意外随时都会出现。 就好比现在。 距离那条乌鳢巨口不足一丈的时候,一条碧绿长鞭骤然缠绕在童子腰上,瞬间一个拉扯,将他向后拖去。 宫权甚至能听到身体里面的骨头,因为碧绿长鞭的拉扯,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声。 不等童子落回地面,一只手掌已经抓住他手中钓龙竿,猛然向后拉扯,然而地气里面那条巨大乌鳢却同样向下深潜,想要将两人拖进地气之中。 宫权暗呼一声不妙。 却听到耳边传来一道坚定的声音,“放手,让我来!” 宫权当即松开握住钓龙竿的右手,切断体内元气,紧接着他就被一条手臂抓住甩去,摔在高台上,滚成了地葫芦。 钓龙竿看似普通,实际上却极为消耗元气,只因鱼竿上的丝线,是传进鱼竿之中的元气转化凝结而成,想要不脱线,只能不断维持体内元气的支出,尤其是鱼线底下的鱼饵,更是元气凝结而成,否者那些灵物怎会上钩,所以使用钓龙竿对元气是一种极大的消耗,普通练气士根本支撑不起,想要手握钓龙竿垂钓灵物,没有金丹修为,还是不要痴心妄想的好。 宫权本想提醒这名握住鱼竿之人,却已经被扔在地上翻滚。 当那只手臂握住钓龙竿的时候,立即就现体内剑气不断消耗,立即就明白是怎么回事,脸上丝毫不慌。 童子立即翻身坐起,看都不看,高声喊道:“小心!元气!撒手!” 一连三个词,一声比一声急促,更显心中焦急。 救命之人若是就此殒命,他必定悔恨。 然而握住钓龙竿的白衣青年,回头粲然一笑。 拼消耗,我宁白峰怕过谁! 第一百七十章 乌鳢上岸有来人 高台上,一身白衣的青年巍然不动。 手中鱼竿弯曲成惊人的弧度,竿头丝线愈晶莹透亮,地气之中的那条巨大乌鳢无论如何拉扯,丝毫不见断裂迹象。 宫权站起身,顾不得灰头土脸,跑到高台边缘,看着将地气搅动的如同巨浪,却无法挣脱的乌鳢,然后他仰头看着身边突然出现的白衣青年,看清相貌之后,轻咦一声,然后重重呼出一口气。 宁白峰低头看着童子笑道:“前辈还是趁早恢复些元气,钓鱼钓出如此之大的动静,绝对会将其他人引过来。” 宫权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地上,手掌一翻,一枚白玉瓶出现在手上,接着便仰头将瓶中丹药尽数灌进嘴里,然后将白玉瓶直接扔进下方地气之中,鼓着腮帮子大口咀嚼起来。 宁白峰当即嘴角一阵抽搐,这是服用恢复元气的丹药,还是在磕糖豆。 宫权使劲咽下嘴里的丹丸,抹着嘴说道:“多谢你小子刚刚的救命之恩,只是我没搞明白,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宁白峰笑道:“若我说闲逛偶遇,前辈信么?” 宫权毫不犹豫的点点头,“信!” 随即,宫权神情严肃的问道:“你还能支撑多久?” 宁白峰回头看了一眼在地气中翻腾做浪的乌鳢,然后笑道:“应该还能支撑一会,不耽搁前辈休息恢复。” 宫权抬头,笑容玩味道:“前辈?貌似看起来你比我还大吧” 宁白峰笑容不变,挑眉道:“修行之人,不以外在看长幼。” 宫权正准备说话,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身上骤然青筋暴起,异常狰狞可怖,捂着嘴巴的指缝间有鲜血溢出。 宁白峰眼神一凝,面有异色。 宫权翻手再次出现一只玉瓶,然后将里面的乳白凝液喝个干净,调息片刻之后,呼出一口浊气,苦笑道:“让你小子看笑话了。” 童子身上异象虽然消失,但仅仅片刻时间,就从六七岁长大成**岁的模样,极为神奇。 宁白峰抖了一下手中鱼竿,将乌鳢拉的一个翻腾,然后说道:“只要前辈不怪我看到不该看的就行。” 宫权将手上血迹随手往身上一抹,再次问道:“还能坚持?” 宁白峰点点头。 宫权诧异的看着白衣青年,沉吟片刻,说道:“既然能坚持,那咱们就趁机聊聊,说说看,什么叫不该看的?我觉的你应该知道点什么。” 宁白峰没有回答,反问道:“前辈在谷外悬崖上,为何出手助我?” 宫权笑道:“若我说童心未泯,为了好玩,你信么?” 宁白峰看着童子,然后点点头,“信。” 宫权摇摇头,“年青人不实诚。” 宁白峰笑而不语。 宫权转头看了一下四周,瞧见站在不远处一座房屋坍塌的角落,白衣婢女正在警戒四周,悄悄松口气,并且真正对这名白衣青年刮目相看。 元气雄厚能支撑钓龙竿如此之久,修行资质必定极为惊人,做事之前随时预备后手,显然是心性缜密之辈,两者相结合,堪称绝佳的修行美玉,假以时日,必定又是一名挑动一洲风云的人物 宫权顿时极为好奇,这又是哪一家暗中培养的宗门种子。 宁白峰自不知童子此时心里转过的这些念头,看着地气里翻腾不息的乌鳢,说道:“以前辈的能耐,刚刚不至于会被这条乌鳢给收拾了,为何即将葬身鱼腹,依旧不肯撒手松竿?” 童子苦笑一声,感叹道:“身不由己......” 宁白峰暗道一声果然如此,自从看到这三人怪异的组合开始,他就对这名童子极为上心。 曾经有人告诉过他,修行路上,童子道姑邋遢翁三者最为让人忌惮,尤其是看似年龄最小的的童子,保不准就是某个使用异术返老还童的老怪物,这种人拼命积攒元气,以维持肉身不再增长,意图延长寿命,所谓天若让其亡,必先使其狂,这种大限将至的人,更容易做出让人意外之举。 宁白峰依旧选择出手救人,只是因为谷外峭壁洞窟上的事情,就当还人情。 危险之地欠的人情,上一刻欠,下一刻就有可能拿命来还,他可不想突然某一刻就被人找上门来,纠缠不休。 宫权看着地气之中翻腾之势逐渐减弱的乌鳢,突然兴奋起来,这东西终于扛不住了。 宁白峰扯着钓龙竿笑道:“前辈,乌鳢要上岸了,你是不是该找个东西装一下,难不成要扛着一条鱼在天渊里到处跑?” 宫权立即从腰上芥子袋里掏出一只鱼篓,然而手臂却骤然一僵,回头看向白衣青年。 宁白峰早已猜到童子的想法,提前开口笑道:“你的!” 宫权暗想这小子真是个人精,犹自试探道:“真的?” 宁白峰笑道:“真亦假时假亦真。” 宫权点点头,“这个情,老夫领了。” 矮小童子老气横秋的自称老夫,确实是让人有些啼笑皆非。 宁白峰没时间笑,只因地气之中的那条两丈来长的乌鳢,已经陷入最后的疯狂阶段,整条片地气弥漫的地渊都被搅得气浪翻滚,甚至有些地气已经扑击到高台处,气象着实惊人。 宫权的脸色却缓缓阴沉下来,如此动静,必定引人窥视。 骤然间,乌鳢猛然一个高高跃起,然后凶猛的扎进地气之中。 宁白峰被这道突然而来的巨力以及剑气的瞬间消耗,拉的一个趔趄,身形踉跄的向前一步,右脚半只脚掌已经踩在高台边缘。 然而,半只脚掌也依旧是脚掌,尽管踩空一半,可另一半依旧是脚踏实地。 宁白峰待到力道消失,立即一声轻喝,“前辈,装鱼!” 右手钓龙竿一个后扯,一条金纹与黑鳞交错的金须乌鳢被扯出地气,拉向两人所在的高台。 宫权立即将手里的鱼篓一抛,瞬间迎风涨大,将巨大的乌鳢给兜入其中,然后被他收回,并且将一张符纸贴在鱼篓上,转瞬巨大鱼篓便化作拳头大小。 细细看去,一尾乌鳢在小巧喜人的鱼篓内不断弹动。 宁白峰将手中鱼竿还给童子,笑道:“大功告成,恭喜前辈获此灵物。” 宫权握着鱼篓,笑容满面,推开递过来的钓鱼竿,正准备说话。 忽然间,一道声音响起,由远及近,“我 看你们最好将鱼篓和鱼竿,乖乖放下。” 宁白峰立即抬头。 半空中,一名男子御剑而来,呼吸间便落在一根断裂的石柱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高台上的两人。 宫权微微愣了一下,鬼使神差的顺嘴回了一句,“凭啥,又不是你家的。” 没想到站在石柱上的男子却极为认真的点点头,说道:“确实是我家的,你们行此偷盗之事,被我抓了正着,自然是该乖乖将东西放下,然后任凭我处置。” 宁白峰也愣住了,然后便觉的有些匪夷所思,世上除了圣人传言与天地同寿,天仙寿数也不多数千载,春秋天渊形成那是数千年前的刀剑之争,换而言之,此人是名活了数千年的天仙? 虽然宁白峰早已失去望气灵目,但是感官却提高极多,石柱上男子修为在他的感觉下,极有可能是剑胆境,又如何能活数千年,有此判断,只因他看的很清楚,这名男子御剑下来的时候,隐隐在护着锁链上攀爬的两道人影,御剑载不了人,不是剑胆境又是什么。 宫权有些被逗乐了,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小子,你是不是觉得你是个地仙,就能吃定我们了!” 站在石柱上的栾栋淡然道:“不是觉得,而是一定。现在还愿意跟你废话,只是不想脏了我的剑,乖乖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放下,然后顺着锁链爬出去,还能有条命!” 宫权笑了,气急而笑,他活了几百年,虽未踏入元婴境,但却曾一只脚踩在元婴门槛上,见识过里面的风光,否则也不可能会成功塌陷肉身,成为如今的童子状态,如今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想当年,敢在他面前嚣张的,十个里面有九个被丢进天墟江喂鱼,剩下的那一个只是因为他宫权心情好,打个半死系在鱼竿上在江里泡了几天冷水澡。 宫权将手里的鱼篓递给白衣青年,说道:“年青人,这只鱼竿是你先前救命的报酬,算上今天,咱们也只是见过两面,老夫却觉得你人不坏,帮我将鱼篓送到天墟江清都宫家,事后宫家必定有厚礼相谢。” 宁白峰没接,反而问道:“前辈就不怕我独吞了?” 宫权哈哈一笑,“那就算老夫看走了眼。” 宁白峰摇头道:“前辈自己的东西,还是自己送回去,晚辈这些年跑腿的事情做多了,懒得再动,再说,以前辈目前的状态,落叶归根,总比客死异乡的好吧。” 宫权静静看了一眼白衣青年,点点头,然后将鱼篓挂在腰间,握着鱼竿,说道:“既然如此,那咱们玩把大的,如何?” 宁白峰问道:“多大?” 宫权指着石柱上的男子,笑道:“斩杀玄妙地仙!” 宁白峰摇头,“有点小。” 宫权目瞪口呆。 宁白峰是真的觉得有点小,这些年死在他手上的中三境修行者,已经不少了,刚刚出滨海县,就用古老的一视同仁符杀掉孙家两名金丹地仙,紫竹林里杀掉一位跌境的武道宗师和一名夺舍的元婴散修,定海城螺舟上正面杀死伤势惨重的刘大石,飞仙山巅以意念绞杀魂体老怪物,虽说这些对手或多或少都有极大的缺陷,但依旧不是普通下三境之人能够比拟,斩杀玄妙地仙,这也叫大? 第一百七十一章 追敌踪神机对战 石柱上的栾栋一直静静的看着下面两人在交谈,在他眼里这只是两只蝼蚁在互相惜命取暖,有些可笑而已,骤然听到这样猖狂的言论,勃然大怒道:“混账东西!给你活路你不走,要走死路,不知好歹!” 一只长剑瞬间出鞘,直刺底下的两人。 在栾栋看来,又有两颗大好头颅要落到地上,只是可惜脏了剑。 然而等不到长剑刺上两人,一道赤芒眨眼间飞至,重重撞在长剑上。 叮的一声,长剑被撞的横向飞出去。 赤芒并未就此放过,绕着长剑飞掠缠绕,清脆撞击声不绝于耳。 栾栋脸色大变,伸手召回长剑,一看片刻间便已经缺口遍布的剑身,心头滴血。 这是他花费极大的代价炼制的宝物,打算炼化成本命飞剑,一直以来都无比珍惜,惹上一点灰尘都让他觉得难受,如今受此重创,剑身上的缺口简直就像在心头上砍出无数缺口。 栾栋脸色铁青,浑身都止不住的颤抖,心头宝伤成这样,简直是要了他的命。 赤芒一个飞掠,悬停在白衣青年身边。 飞剑? 下三境的修为,身外飞剑? 想到这里,栾栋瞬间眼神炙热,如此宝物,岂不比手中长剑炼化成本命物,更来的强大! 栾栋眼神微眯,“你可以死了!” 身形瞬间而动,一剑直刺白衣青年头颅。 宁白峰早有戒备,左手推开身边童子,游方杖被握在手中,对着前方空中,指天式一击而出。 剑尖杖头相撞。 砰然一声响。 持剑身影立即显现在高台上。 白衣青年倒飞而出,落向下方的地气。 宫权早觉不妙,手中鱼竿一挥,晶莹丝线瞬间甩出,缠绕在白衣青年腿上,立即如钓鱼般回扯。 身形刚现的栾栋,立即就要暴掠而回,并且同时甩出袖中早已备好的洁白符。 因为他不想死。 尽管避开致命部位,依旧觉得胸前一凉,一抹赤芒穿胸而过。 栾栋心神震撼,竟然如此之快! 赤芒透体而出后,瞬间一个回返,直戳栾栋头颅,然而洁白符早已化作牢笼,将赤芒笼罩其中,任由赤芒乱撞突刺,突破不出。 高台另一侧,宫权拉着鱼竿往外跑,左手顺势洒出一把如同世俗武林人士所用的飞蝗石,看似杂乱无章,实则落位极为精妙,六丁六甲,六壬六癸,结成一座天干地支大阵,将栾栋困在其中。 身在半空的宁白峰反手一拍背后竹筒。 一抹青芒一闪而出。 胸口绞痛的栾栋心神紧绷,瞬间感觉不妙,手中长剑立即在身前挽出一朵剑花,并且下意识偏头。 只听见叮的一声,手中长剑瞬间折断,左侧耳垂微微凉。 宫权不等宁白峰落地,手中早已翻出一枚阵盘,只见阵盘上光芒一闪,飞蝗石组成的天干地支大阵立即收缩困杀。 栾栋对于出现在身前的石阵早有戒备,几乎就在耳垂凉的同时,一脸肉痛的握住一枚玉简和扔出一颗蓝色珠子。 转瞬间,一副流光异彩的甲胄便穿在他身上,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护住,脸上甚至覆盖着半透明的面罩,显然使用的是一枚甲符无疑。 甲符分三等,兵将帅,看颜色便可分等级,乌黑铁质为兵甲,锃亮白银为将甲,莹白如玉为帅甲,三种甲符一种比一种强,同样一种比一种贵,稍有损伤,修复起来便要耗费极大的代价。 青芒撞在甲胄头盔上,溅起一丝火星。 于此同时,那颗蓝色的珠子瞬间爆炸,一团巨大的蓝色电弧将石阵围困的区域笼罩,噼里啪啦一阵爆响后,身着玉质铠甲的栾栋身上焦黑斑驳,冲出爆炸范围,飞掠逃走。 这一切,真只是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宁白峰落到一块巨石上,脸色不太好看。 他承认刚刚是自己大意了,这半年来走的顺风顺水,确实有些让他认为自身实力,可以完全匹敌一位玄妙地仙,毕竟和东羽对战时,常常打个平手,如今看来真的是有些狂妄自大了,生死相搏之时,没人会留一手。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的道理,是该让他警醒一下。 宫权看着蓝色电弧之中炸成飞灰的石子,丝毫没有觉得心痛,宝物他多的是,不在乎损坏个一件两件。 一抹青芒闪现而出。 宁白峰低声道:“追!” 身形立即前冲,跳跃间追着那道玉甲身影而去。 尽管自己不见得是对方的对手,但他依旧选择追上去,不是他不知好歹,而是因为困在锁剑符里的赤霄和聂红竹被截走了,他必须将其夺回来。 宫权翻手收起阵盘,扛着鱼竿径直追上,小小身影,度竟也不慢。 山腰间一处靠近悬崖的僻静石窟中。 服药后伤势恢复的魏行站起身,刚走出洞窟,便看到两道身影奔向此处。 由远及近,一男一女两人,眨眼间便来到十丈之外。 两人站定之后,纱衣女子小鸟依人的靠在魏止的怀里,看着对面的魏行,娇笑道:“魏大哥,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咱们又见面了。” 魏行微眯着眼睛,看着对面魏止短短半天不到,便已经眼窝深陷的面庞,心里一阵绞痛。 这个贱人终究还是在弟弟身上施展了恶毒的采补之术! 纱衣女子柔弱无骨的攀附在魏止的身上,将身上的部位扭曲的诱人至极,胸前双峰挤压的几乎爆开薄薄的抹胸,呼之欲出,她的手轻轻在男子胸前扶动,看着魏行,眼中再次光晕绚烂,轻声道:“你看奴家和阿止多恩爱,先前在那洞府里,阿止可是将奴家宠到天上,直教人心肝打颤,魏大哥如此英俊威武,真的不怜惜一下奴家么。” 魏行冷笑一声,从怀中摸出半幅面罩戴在脸上,遮住上半边面庞,眼睛位置有两片微红宝石,透射着隐隐光芒。 此物可是他和弟弟研究机关阵法符文时所用之物,戴在脸上可以有效隔绝一些干扰视线的光晕,坐在洞窟里疗伤期间,他就已经思考过如何应付纱衣女子的迷惑眼眸。 身为神机山弟子,各种机巧物件,妙用无穷。 魏行冷笑道:“贱人,先前是没有防 备,着了你的道,如今你那淫-荡的眼睛看我多少遍都没用!” 纱衣女子仰头看着魏止,嘟着嘴唇,娇俏的笑道:“是这样么,阿止。” 与绚烂光晕眼眸对峙的魏止浑身一震,然后迷醉的低头吻在女子嘴唇上,双手更是一手搂着女子纤腰,另一只手攀上胸前高耸的双峰。 魏行看着眼前**的情景,只觉心中作呕。 两人松开之后,纱衣女子抚着男子面庞,乖巧的说道:“先杀了这个人,然后我们再回去,将奴家宠上天,好么,阿止。” 眼窝深陷的男子立即扭头看向魏行,面目极为狰狞。 魏行心里一沉,没有一丝犹豫,从腰上芥子袋里拉出一只四尺来长的方形大长筒提在手上,只见方筒尾部阵法符文一闪,无数只形如松针一样的箭矢冲击出去。 几乎就在同时,魏止手臂上的护腕一个旋转,形成一见面巨大的护盾,挡在自己和纱衣女子身前。 松针箭矢撞上护盾,如同暴雨打芭蕉,噼里啪啦声不断,松针箭矢从护盾上弹飞出去之后落地即炸,一时间四周地面碎石烟土弥漫,将两人笼罩在其中。 站在烟雾远处的魏止手提着方筒不放,松针箭矢不断攒射出去,仿佛源源不断。 看着烟雾里那俩道身影前的护盾,魏行嘴里满是苦涩。 兄弟两人同为神机山弟子,一起修行至今,在他看来,常年窝在制器室里的弟弟,心性极为单纯,说好了是古道热肠,往难得听了讲就是傻,所以此次天渊深处开启,魏行就带着弟弟出来历练,让他见识人情世态,出门前,更是将所有的机关法器,最好的装备给弟弟,半点不会藏私,所以同样是护盾,弟弟手腕上的那一块远比自己的要强。 如今却没想到,这些符法器,反倒成为自己救回弟弟的最大阻碍。 千机匣里的毫矢终究是有数量的,就在最后一蓬毫矢射出之时,魏行立即转身奔向一侧。 烟雾之中的爆炸声尚未停止,同样的毫矢攒射而出,射向魏行刚刚所站的位置。 连串的爆炸声再次响起。 魏行心里清楚,弟弟身上的符法器比自己只多不少,甚至还有某些神机山秘藏的大杀器,出门时被师傅塞到弟弟的芥子袋里。 避开之后,魏行再次换出一只千机匣,对着烟雾内横扫。 同样,烟雾里的千机匣毫矢立即转变方向,向魏行攒射来。 魏行可不敢如同弟弟一样撑开自己的护盾,抵挡毫矢,只能不断飞奔,且战且退。 山腰间,爆炸声不断。 魏行一边避开射来的毫矢,手中的千机匣不停,还不时扔出一颗颗白色蜡丸,将后方炸的土石飞溅,阻挡追击之势。 此时此刻,魏行最担心的不是身边爆炸不断地毫矢,而是那个贱人别控制弟弟用出那件大杀器,否则谁都活不了。 奔行退走间,又一只千机匣射空。 魏行不敢再战,转身飞奔而逃。 这种极为珍贵的千机匣,制作尤为麻烦,造价更是高昂,他身上只有两只,但弟弟魏止身上却有三只,更何况他的护盾还扛不住攒射的毫矢,只能退走。 第一百七十二章 生死转瞬又重逢 奔逃间,魏止忽觉一道白影直冲自己而来,度之快,几乎眨眼便至。 避无可避之下,只能撑起手中护盾。 疾掠之中的栾栋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追击的那道青芒,以及不远处的两道身影,心中大为光火。 一场夺宝之行,本以为是两只软柿子,却没想到遇上硬骨头,逼得自己这个剑胆境,被两个下三境追着跑,说出去脸都要丢尽。 栾栋回过头,骤然看到前方有人扛着一面白色盾牌,拦截去路。 没有想到对方竟然还有帮手! 心中本就怒极的他,瞬间火冒三丈,“滚!” 左手一拳重重砸在白色盾牌上。 嘭的一声爆响,盾牌瞬间炸成碎片。 拦截的身影直接横飞出去,重重砸在远处的乱石堆里。 追击在魏行后方的一男一女同样收势不住,密集的毫矢对着急前冲的身影攒射而出。 栾栋一声狞笑,“找死!” 前冲度不停,眨眼间就冲到男女两人面前。 一拳。 手提千机匣,眼窝深陷的男子头颅直接爆碎。 关键时刻,纱衣女子立即侧身躲避,致命一击虽被避开,肩膀被一只大手抓住,瞬间肩骨尽碎,紧接着就被甩向后方,径直撞向袭来的青芒。 转瞬间,青芒乍现。 纱衣女子出一声惨叫,胸前抹胸瞬间爆碎,一朵殷红血花绽放在洁白的双峰之间。 后方的宁白峰闪身横移一步,避开撞来的女子,继续前追。 童子紧随其后,避闪不及之下,一把抓住女子扔向先前那人摔出去的方向,朗声笑道:“小子,送给你慢慢玩,别客气。” 三道身影转瞬即逝,只余下一片狼藉的战场。 乱石堆中,两个身受重伤之人并肩躺在地上。 魏行使劲的偏过头,看着摔在左边的纱衣女子,二人四目相对。 此时的魏行左手臂齐肘断裂,前胸凹陷,衣襟上血迹斑驳,脸上的半副面罩更是缺失一半,露出的眼珠上插着一枚护盾碎片,形象极为凄惨。 纱衣女子上半身**,正胸前一枚小指粗细的血洞血流不止,将整个腹部染红,殷红的鲜血与雪白的肌肤互相映衬,妖异而凄美。 魏行咳出一口带着内脏碎末的鲜血,声音沙哑的说道:“贱人......终于让你...落到我的手里...” 纱衣女子同样呕出一口鲜血,眼中光晕绚烂,满脸幽怨,如同弃妇小娘一般,轻声道:“阿行,咱们现在是同命鸳鸯,何必对奴家如此狠心,好好怜惜奴家不好么。” 魏行出一声冷笑,还想用这一招?没用! 表面上来看,纱衣女子伤的比魏行重,但实际上,魏行被那一拳直接打爆护盾和手臂,更是轰砸在胸口,虽然力道已经被护盾减弱,但胸腔的骨头已经碎裂,甚至腹内的器官都出现不同程度的破损,若是得不到救治,等到体内元气一散,则是必死无疑。 魏行却毫不慌张。 神机山虽然以山字为门派后缀,但其实力丝毫不比一等宗字头山门差,甚至犹有过之,只因神机山乃是墨家流派的宗门,善于制作符法器,随便售卖一些,就有大把的神仙钱进账,别的不讲,坤洲不少宗门的的 渡船都是出自神机山渡船坊,甚至坤洲武夫极为推崇的傀儡甲,就出自神机山上代匠子之手,既然宗门有钱,什么好东西买不到,就连世上三大神药,神机山内阁里都有那么几滴存货。 更何况,魏行现在还没死,那就有的治。 魏行努力的伸手摸向腰间的芥子袋,拉出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最终握着一枚红色的药瓶,将一颗丹丸倒进嘴里,然后闭目调息。 片刻间,魏行身上断裂的骨头一阵爆响,凹陷的胸腔吹气一般鼓起来,再次咳出一大口含有内脏碎块的鲜血,苍白的脸色逐渐红润起来。 躺在旁边的纱衣女子脸上闪出一丝绝望。 修行多年,人前他活的风骚艳丽,背地里不过是他人的炉鼎罢了,汲取无数男人精血的她,容不得她炼化多少,转头便会被采伐一空。 魏行缓缓站起身,俯视着女子,寒声道:“还有什么遗言!” 女子凄然一笑,“杀了我,你也逃不了。” 魏行捡起刚刚仍在地上的黑木尺,冷笑道:“死到临头还在威胁,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黑木尺一个横扫。 一颗艳丽娇媚的头颅脱离纤细的脖颈,滚落到旁边的碎石坑中,脸上神情依旧娇媚可人,眼眸中绚烂光晕逐渐消散,以及那一抹不甘。 这辈子活着是娼妓荡妇,下辈子只希望是个良家碧玉。 魏行缓缓收起黑木尺,伸手拔下左眼上的护盾碎片,低头看向断裂的左臂,刚刚那颗丹药不仅救了他一命,甚至断臂上都生出一层肉膜,将断裂处覆盖上。 突然间,碎石坑里女子头颅直接爆碎,一颗眼球飞掠而出,去往未知的方向,同时一道乌光撞到魏行右肩上,瞬间没入体内,消失不见。 魏行立即脸色大变,然后就地闭目打坐,仅仅片刻便重新睁开眼,接着立即拉开衣服,一块乌黑疤痕显露在肩膀上。他当机立断,手中黑木尺回转,将肩上的血肉挖掉,然而这一抹乌黑疤痕竟是深入内骨,想要完全去除,除非将整个肩胛骨卸掉。 魏行脸色一阵变换,从芥子袋里取出一瓶药粉洒在肩膀上,然后重新盖上衣服,起身冲到弟弟的尸身旁边。 看着弟弟魏止的无头尸身,魏行满脸惨痛。 从小在他看护下长大的弟弟,次出门就惨死在此,他魏行责无旁贷,回山之后必定要受到内门长老的严惩,但现在他顾不上这些,他一定要弄清楚那道一拳轰杀弟弟的白影是谁,就算现在报不了仇,也一定要记住对方,就像身上刚刚所中的追踪印记一样,方便后续寻仇。 魏行摘下弟弟腰间的芥子袋,将自己芥子袋里的东西转进去,挂在自己腰间,然后将弟弟手臂上的护腕摘下,扣在自己的断臂上,抖手之间,漆黑护盾收放自如,接着手里的芥子袋一个收缩,将弟弟无头尸身收进去,郑重的放进胸前的衣襟内,做完这些,他起身四顾,确认没有遗漏之后,唾弃的看了一眼无头女尸,向着先前三道人影消失的方向追去。 盏茶时间之后,一名手握龙头拐杖的老翁驾云飞掠到这片战场, 老翁摊开左手,一颗眼球躺在手心,随着一道元气注入其中,眼球的瞳孔里闪现出女子死前看到的那些情景,直至死后的戛然而止。 老翁收起眼球,翻手出现一只小瓶,倒出几滴浑浊液体到女尸身上,转眼间, 女尸上烟雾腾起,急的化为一滩脓水,散出剧烈的恶臭味。 做完这些之后,老翁看向那几人消失的方向,冷笑道:“杀了老朽的炉鼎,看你们能逃到哪里!” 拐杖杵地,老翁驾云而起。 山峰劈开的一处悬崖边。 宁白峰看着那道身影驾驭剑云飞下去,落向卡在两座悬崖间倒翻的渡船上,然后顺着一个硕大的破洞窟窿,进入船舱里面。 宫权满头大汗的追上来,险险停在悬崖边,杵着鱼竿,气喘吁吁道:“现在怎么办,下方地气并未散尽,那人有帅甲符相助,可以抵抗地气侵袭,咱俩可没这等宝贝。” 宁白峰眉头紧皱。 那人逃进坠毁渡船之中,图谋的就是由地气阻挠,甲符能抗,别人不一定能抗,甚至那人逃走,不见得是不敌,试想一名剑胆境剑修,怎么可能会不敌两名下三境的练气士,就算两人手段再多,光是凭着那身甲符,照样能做到轻而易举的强杀,如此这般,唯一的目的就是争取时间,争取炼化赤霄的时间。 相对于身在赤霄中聂红竹,宁白峰到并不是很担心,因为聂红竹本身并非剑灵,而是画中仙,只要画卷不毁,聂红竹便不会消散,之所以能驱动赤霄,并且以身合剑,原因就在于当初的苏老将那些宝物全部都合炼在画卷上,寸思和赤霄成为了圣魂画卷的附属品,相当于配件而已,聂红竹这才能做到剑灵一般的效果,至于为何没有催动寸思,习惯问题罢了。 宁白峰绝对不能坐视赤霄被炼化,转头看着童子正准备说话,又有一人自远处飞奔而来。 等到那人跑近,三人面面相觑。 只因在谷外峭壁洞窟上,都互相有过一次照面。 宫权看着断臂男子,惊奇道:“这么快就完事了?” 魏行面对两人有些警惕,白衣公子还好,这名童子他曾看到和那老翁艳妇同行,只是他又不太确定这两人怎么会搅到一起,并且先前就是这名童子将那艳妇甩在他旁边,这让他有些捉摸不定,但是依旧点头道:“是。” 宫权指着断臂男子的裤裆,一脸痛惜之色,“年纪轻轻就虚成这样,这才多大一会,一炷香的功夫都没有。” 魏行愣住了。 宁白峰哭笑不得,“前辈,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要是想玩,我可不奉陪,先下去了。” 魏行此时也反应过来,满脸古怪,但是看到那白衣公子准备跳下悬崖,立即开口阻止,“且慢!二位能否告知,先前追踪那人去哪里了。” 宁白峰回过头,指着悬崖下,说道:“下面渡船里。” 魏行走过来,看着下面地气弥漫的渡船,脸色有些难看,然后他看着白衣公子,问道:“兄台这是准备下去闯一闯?” 宁白峰点点头,没办法,他也不想冒险,但现在时机不等人。 魏行略做思考,说道:“我有办法驱散地气,但先二位要告诉我,你们是什么关系,与追踪那人有什么关系。” 宁白峰惊讶的看了这名身穿黑白服的断臂男子,没想到此人竟然有驱散地气的方法。 宫权满脸不耐烦道:“有办法就赶紧拿出来,年青人婆婆妈妈的,像个什么样。” 魏行脸色平静,一言不。 第一百七十三章 辟瘴珠水脉寻龙 悬崖边,三道身影有些僵持不下。 宁白峰苦笑道:“在下宁白峰,一介散修,与这位前辈......” 童子立即接口道:“老夫宫权,天墟江清都宫氏。” 宁白峰继续说道:“与宫老前辈相识不久,算是有些友谊,追踪先前那人,只因他抢了我的东西,想必兄台追上来,是为了报仇。” 先前追击的时候,宁白峰亲眼看到玉甲男子一拳轰杀此人的同胞兄弟,并且还将此人重伤,现在来此必定是报仇无疑。 断臂男子点头道:“魏行,神机山弟子,追来就是为了报仇。” 然后他又转头看向童子,沉声道:“不怕告诉你,那女人已经被我杀了,你若是跟他们一伙的,尽管出手,咱们现在就分个生死,免得待会儿下去还要互相提防!” 宫权一听这话,立即拍手鼓掌,大笑道:“杀的好!只是你杀了红纱,吕老头儿必定不会放过你,想必你已经中了乌骨追魂印。” 魏行一听童子知道追踪印记之事,立即反问道:“你有解决办法?” 宫权点头笑道:“有!” 魏行急声追问道:“什么办法?” 宫权干脆利落的回答道:“杀了吕老头!” 魏行立即语塞。 先前在地渊悬崖上,他可是看的很清楚,龙头拐杖老翁能驾云。现在就在追踪一名剑胆境剑修,又要杀一名玄妙地仙,他哪里有那等能耐。 宫权收起笑脸,说道:“小子,别犹豫了,现在赶紧驱散地气,那吕老头指不定正在向这边追过来,再晚就要被两位地仙包饺子了。” 魏行翻手摸出三枚珍珠大小的淡黄色珠子,说道:“地气属于阴瘴的一种,这种辟瘴珠能有效隔绝地气,但是只能支持三天,若是三天内渡船周围地气不散,而辟瘴珠失效,那就看各人造化。” 宁白峰伸手拿过珠子,问道:“怎么用?” 魏行当先将珠子塞进嘴里,含糊道:“抵在舌下即可。” 宁白峰静静看了一下,确认魏行身边因为含下辟瘴珠,升起一拳淡黄色气罩,然后依言行事。 片刻后,童子背风筝,白衣公子踩青竹,独臂男子腰缠锁链顺着峭壁往下奔跑。 三道身边绕着淡黄色气罩的身影各施手段,跃下悬崖,冲向渡船。 宁白峰脚踩青竹节下坠期间,再次仔细打量了一番童子和断臂男子。 清都宫氏与神机山,《坤洲图录》上大篇幅记载的一等仙家宗门。 神机山以符法器闻名坤洲,开山祖师出自墨家圣地黑白学宫,相传还是某一代巨子的候选者之一,后来黑白学宫生派系之争,大量墨家子弟遁出,前往其他各洲开枝散叶,这才有了现在的神机山。 尤其是神机山每百年一次的神机展,更是一场展示符法器的盛会,届时坤洲所有有头有脸的宗门都会派人前往,一展各家各派符法器的得意之作,别的不谈,就说流行坤洲的傀儡甲,就是两百年前那一次神机展上出现的东西,并且盛行一洲。 关于神机山的记载中,宁白峰记忆最深刻的还有一句话,墨家一争分三脉,坤洲神机山,震洲玄机阁,乾洲天机宫。 清都宫氏的来头虽然没有神机山那么大,但其名头却更为响亮。清都是座城,位于天墟江里的孤岛之上,一里之外便是闻名诸洲的龙门瀑布,站在清都观龙台,甚至能看到越过龙门化龙的奇景。凡是在龙门成功化龙的灵物,都会在化龙之后给清都留下点东西,以示强龙不压地头蛇之意,若真是什么都不愿留下,要么后台够硬,要 么就等着清都山水郎来取,所以观龙台又有个别称,斩龙台。 历史上观龙台很是落下过不少蛟龙头颅。 而坐拥清都的宫氏,属杂家类练气士,其中水郎善渔,能钓江中蛟龙,山郎善樵,能劈万物灵根,二者合称,有清都山水郎的美誉。 宁白峰暗自咂舌,天渊深处开启,果然是来了不少高门大户的弟子。 沉思片刻后,三人落到渡船腹部。 确认辟瘴珠有效之后,立即冲向渡船中部的大窟窿处。 然而三人刚冲进船舱里,就有数道虚体攻击过来。 宁白峰看都未看,手中游方杖随手击出,拦人式连绵不绝。 嘭嘭数声闷响。 待到宁白峰适应眼前昏暗之后,这才看清,被游方杖打爆的,竟是三道疯灵虚体。 随后-进来的宫权和魏行诧异的看着白衣青年,天渊里让人极为头痛的疯灵,就这么被灭了? 魏行深深的看了宁白峰一眼,对于先前自报身份,一介散修的说法,暗中嗤之以鼻。 散修有这么本事,早就可以去某些小国开宗立派了。 宫权一脸牙疼的表情,觉得白衣青年打爆疯灵的样子就像他闲得没事在龙门下戳水泡一样,一戳一个准,戳一个破一个,然后他眼神游弋到那只手杖上,愣了一下之后问道:“镇灵压胜?!” 宁白峰回头看了一眼,没听明白什么意思,“什么?” 宫权再次问道:“手杖有镇灵压胜的效果?” 宁白峰想了想,点头默认。 本来他不打算承认,毕竟没谁愿意将自身手段暴露在明面上,但现在被看破,不如大大方方承认,免得引起两人猜忌,毕竟接下来还要联手对敌,少一点芥蒂就少一点意外。 魏行恍然大悟,但依旧对这名白衣青年高看不少,宝物虽好,那也要看什么人用,突情况下能随手就将疯灵打爆,绝非什么野修散修。 宫权哈哈一笑道:“既然如此,那我老人家就不出手浪费元气,这些烦人的货色就交给你了。” 宁白峰笑着点头,向舱内走去。 船舱里,所有一切都是倒转过来。 三人踩踏的地方,正是船舱底部的顶壁。 这是一小型洲内渡船,船舱并不算大,从破洞窟窿走到另一层的入口,也不过是转过三四个房间,但是随着不断深入,船舱不时出现一些白骨,稍一触碰,便化作一团飞灰,尤其是渡船上刻画的那些符文法阵,早已被地气腐蚀,模糊不清,各种屏风桌椅因为渡船翻转的关系,全都散落在地,船舱里散着极为浓郁的陈腐之气。 宁白峰看着船舱里混乱的景象,暗自皱眉。 一路到此,除了自己三人,并未看到有其他脚印的痕迹。 这艘渡船虽然不大,但若是一间间搜寻下来,非短时间可以全部找完,不断出现的疯灵虽然对三人造成不了威胁,依旧还是会拖慢搜寻时间。 宫权一脚将脚边一具枯尸踩成飞灰,说道:“这样无头苍蝇一样的乱找不是个事,你们两在周围警戒一下,老夫要略施手段。” 宁白峰和魏行立即退到舱壁一侧。 只见宫权从芥子袋里取出两样东西,一枚巴掌大小石制的圆盘,上面刻画着一些奇异的额符文,一只黄铜色天平架,只是这只天平架的横杆上缠绕着蛟龙,龙头龙尾分毫毕现。 宫权将蛟龙天平架搁置在石盘正中央,注入一道元气之后,横杆上的蛟龙眼珠骤然亮,然后缓缓转动起来,直至转动到某一个方向之后便静止不 动,无论宫权如何调整石盘方位,龙头指向依旧是在那里。 确认方向之后,宫权托着此物,看着龙头指向说道:“走,让我们再去会会那位剑仙高人。” 小小身影,豪气万丈的当先迈步走去。 魏行立即跟上。 在看见这两样东西时,他便眼睛一亮,对于世间符法器之外的奇门异宝,他都极为好奇,只是因为宫权在施术,才没有贸然打扰,此刻略有闲暇,立即问道:“宫前辈手中之物,可是清都山水郎的看家宝物,寻龙指和水脉仪?” 宫权抬头傲然一笑,“不错,神机山的人确实是见多识广,这东西别的不行,搜找灵物方面,除了农家驯养的寻宝鼠或是猎灵犬,就属这东西对灵物最为敏感,既然那为剑修身穿帅甲符这等宝物,自然逃不了寻龙指的感应,我们只需要跟着找过去就行。” 话虽如此,但是没走出多远,根据寻龙指的指示,破开一处房间后,里面冲出一道虚体极为凝实的疯灵。 宁白峰当即一杖指天式刺在疯灵虚体上。 这一次并未一击而爆,只是重重撞飞出去,连同后方房间墙壁被撞塌,跌入另一座船舱之中。 魏行同样不敢怠慢,左手断臂一抖,黑色护盾伸出,右手黑木尺,随时做好攻击准备。 呼吸间,被击退的疯灵急冲来。 宫权却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粗气说道:“不要将此物击杀,最好是将其困住,老夫要用它来祭寻龙指,以便接下来不会再出现这样的失误!” 宁白峰当即手中游方杖一抖,当即化作竹鞭,向着疯灵缠绕过去。 魏行则是从芥子袋里摸出一张符,抬手扬出。 几乎就在竹鞭将疯灵困住的同时,符瞬间嘭的一声爆开,形成一个巨大的气泡,将疯灵笼罩其中。 宫权仰头看着断臂男子,感叹道:“封魂符?!神机山真是有钱。” 魏行淡笑的回了一句,“清都宫氏也不差。” 宫权转头看着宁白峰,说道:“将鞭子收起来吧,有封魂符在,这东西出不来。” 宁白峰依言撤回长鞭,只见失去长鞭困住的疯灵在气泡内疯狂冲撞,却丝毫无法突破薄薄的气泡壁障。 宫权郑重的将水脉仪盘放在地上,然后盘膝而坐,调息片刻后,手中元气外溢,眼花缭乱的数道手印之后,咄的一声,一指点在横杆龙头上,然后整只横杆便活了起来,一条黄铜蛟龙飞出,冲进封魂符化作的气泡里,张嘴对着疯灵撕咬起来。 一场疯灵和黄铜蛟龙厮杀的情景就在三人眼前上演。 然而无论疯灵手臂化作的长刀如何劈砍,也只是在黄铜蛟龙上劈出灿烂的火花,却丝毫不会影响黄铜蛟龙噬咬疯灵,然后大口吞咽。 不消片刻,疯灵便被黄铜蛟龙吞噬干净,返回到横杆之上,变作死物。 宫权骤然一声咳嗽,鼻腔流血。 宁白峰暗呼不妙。 魏行不明所以。 宫权却毫不在意,一袖子抹掉脸上血迹,笑道:“成了,接下来就不会再指向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黄铜龙头再一次旋转。 三人顺着指向搜找数个时辰之后,在渡船曾经最顶层的一处房间前停下来。 透过破开的舱壁窟窿,里面正生激烈的战斗。 男子身穿玉甲,手中剑芒吞吐。 一名老妪手持长刀,出招迅猛,势如劈山。 第一百七十四章 刀魂对敌龙头杖 曾经渡船最顶层,如今的最底层房间里。 刀罡纵横,剑气四溢。 本就残破的房间,被一道道散出来的气劲切割的支离破碎,船身上不断出现窟窿,站在里面,甚至能看到船外-阴沉的地气,以及远处陡峭的山壁。 房间里的两人与其说是对战,不如说是挨打。 玉甲男子挨,持刀老妪打。 两人的每一次交手,都已玉甲男子手中剑芒崩散为结果,然后势大力沉的刀罡就劈砍在男子的玉甲上,重重的将其劈开,崩散的气劲将陈旧残破的房间切割的破洞处处。然而无论老妪攻势如何迅猛,但却无法奈何男子身上的帅甲。 宁白峰观看片刻,心里便有了数。 持刀老妪并非活人,只是那把长刀的刀魂,类似剑灵一般的存在。但是按照其出手来看,绝对有着金丹境的实力,换而言之,那把长刀绝对是异宝无疑,所以那玉甲男子每次被劈开,依旧还要攻击上去,就是想从老妪手里夺过那把刀,只有这样,才能将其制服。 也正是因为有帅甲护身,剑胆境的男子才敢猖狂的与刀魂对战,甚至想一举得手。 三人的到来,同样引起了交手两人的注意。 玉甲男子先是眉头一皱,然后在交手的空隙开口说话,声音极为清晰的传了过来,“三位,此时出手助我一臂之力,我可以对你们的冒犯既往不咎。” 宫权啼笑皆非。 魏行手握黑木尺的手臂青筋暴起。 宁白峰沉默无言,但眼神却蕴含嘲讽之意。 玉甲男子此时正在被刀魂逼得束手束脚,半晌没有听到三人回应,心中有些温怒,但此时不是翻脸之时,接着说道:“白衣年青人,只要你现在出手相助,我以三十枚通宝钱买下你的那把剑,事后可以保你安然无恙的离开此地,如何?” 宁白峰怔了,以为自己听错了。 反倒是一旁的宫权和魏行,眼神莫名的看着白衣青年。 房间里传来一道铿锵声,然后便是沉闷的撞击声,玉甲男子被老妪一刀劈在胸前,然后重重的撞在墙壁上,将其撞出一个大窟窿,险些要摔出渡船。 宁白峰看着玉甲男子,平静道:“不得不说,你讲笑话的水品比你的修为,更高。” 玉甲男子翻身避开紧追而来的一刀,怒道:“小子!你别不知好歹!” 宁白峰反问道:“好歹是谁?” 玉甲男子怒极而笑,一拳打在老妪的头颅上,然后左手想要抓住长刀,来个空手入白刃。 却不料老妪身形被这一拳击散之后,长刀不仅没有停下,反而更为灵敏的旋转,然后顺势劈出,一道巨大的刀芒直接斩在男子胸腹之上,接着便将其斩的如同巨石一般撞破渡船,径直飞进地气之中。 片刻后,本就破洞处处的房间,也因为这一刀,被劈落一半,坠入深谷之中。 阴沉厚重的地气涌进残缺半边的房间,长刀光芒闪烁,老妪身形再次显现,只是这一次,目光却看向宁白峰三人。 宫权立即暗呼不妙,准备后撤,然而一声退字还未喊出口,就被急冲进半边房间里的玉甲身影打断。 老妪瞬间转身,再次手持长刀,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抹惊讶之色。 身为刀魂,不会讲话,更不知如何讲话,但却很清楚的知道,这 一刀的威力有多大,能达到当年老主人什么样的层次,本以为一刀即死,却不料这人竟然还活着。 此时男子身上玉甲再也不复先前的流光溢彩,一道刀痕直接从左肩斜拉至右侧腰肋,玉甲虽未斩破,但也受损严重。 玉甲男子阴沉的看着刀魂,以及那三人,脸上如同布满寒霜,语气森冷道:“你们......都该死!” 老妪一扬长刀,准备再次劈出去,却不料头顶上的渡船骤然出爆炸声,紧接着破开一个大窟窿,木屑乱飞间,一位手持龙头拐杖的老翁坠落下来,正是宫权口里的吕老头。 渡船最底层里,骤然陷入沉寂之中。 老翁手中拐杖一杵。 魏行只觉肩膀上,从骨头里散出奇痒难耐的感觉,不自觉的伸手抓向左肩。 老翁看了一眼三人,然后转头看向玉甲男子,最后目光落到老妪身上时,眼里骤然爆出一种贪财之辈看到金山一样的目光。 玉甲男子脸色一变,当即开口说道:“老人家,想不想做笔交易?” 老翁目光依旧在持刀老妪的身上,更准确的来说,是在那把长刀上,他头也没抬,淡然道:“说说看。” 玉甲男子伸手指向那边三人,咬牙切齿道:“只要你帮我杀了这三人,他们身上的宝物就都是你的,不仅如此,我还可以单独拿出一笔钱给你补偿。” 宫权和魏行脸色一变,宁白峰则是低头看了一眼渡船外的地气。 然而老翁却摇摇头,说道:“不够。” 在他看来,一把诞生刀魂的宝物,这点东西如何能弥补,更何况那童子曾经跟他们同行过一段时间,明里暗里双方都互相试探过不少次,他一个玄妙地仙都没占到便宜,有时甚至略吃小亏,这就更不值得出手杀人,虽然他跟过来的目的就是杀人,但既然现在有人出钱,不开个高价,岂不是等于放着肥肉都不上去咬一口? 玉甲男子皱眉,沉思片刻后说道:“不怕实话告诉你,这处地渊外面都已经被我逍遥谷团团围住,你若现在助我杀掉这三人,我可以做主,不仅将你奉为座上宾,并且还可以让你在这里捞取足够的好处之后,然后安然离去。” 一直都表现极为镇定的宁白峰,脸色也有些不好看起来。 此刻玉甲男子的话不只是说给老翁听,更是在告诉宁白峰三人,你们就算逃出这里,出去也依旧是个死。 忽然间,一道骤然而来的声音闯进宁白峰的心湖间,“不要惊讶,更不要露出破绽,没时间多解释,老夫勉强可以拦住他们一时半刻,你们待会儿瞅准机会就逃!宁小子,还是那句话,帮我将鱼篓送到清都宫家。” 同样的话语回荡在魏行的心湖之上。 老翁终于收回眼神,说道:“有何凭证。” 玉甲男子笑道:“我说的话便是凭证,这种时候,骗你对我来说没有丝毫好处,事后更是凭空树敌,极不划算,更何况,斩杀这三人,对你来说不过是举手之间,我就算想支开你,夺取这把刀,短时间只内根本不可能做到,老人家,你觉得呢?” 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与先前对宁白峰三人的话相去甚远,有此可见此人早已习惯眼高于顶,根本不将境界修为低于自己的人看在眼里。 这边,宁白峰尝试着鼓动心湖,传声出去,“宫前辈,以你现在的状态,又能支撑多久,就这么喜欢客 死异乡?” 宫权呸了一声,没好气道:“衣服穿得挺白,没想到却是个乌鸦嘴!” 宁白峰沉默了一会儿,看着那边的两人即将达成协议,再次传声道:“宫前辈,你与那老翁相熟,能否讲讲其实力手段。” 宫权惊讶道:“玩这么大?” 宁白峰没说话。 宫权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吕老头并非什么厉害货色,踏入玄妙境靠的是采补之法,除了会一些杂门手段,一身本事全在裤裆里的那玩意和手里的那只龙头拐杖上面,身子骨更是羸弱,曾经有一次与人黑吃黑,这老色鬼就被一个下三境的武夫突然近身,一拳打的三天卧床不起,却还在老夫面前假装闭关。我之所以有把握拦住老色鬼一时半刻,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宁白峰听完之后,说道:“能否告知龙头拐杖的详细情况。” 宫权回答道:“这东西是件皇封兵器,据老色鬼曾经自己说漏嘴,说是艮洲曾经极为出名的凌风书院某位老夫子的东西,后来老夫子归天,拐杖便下落不明,老色鬼是从一游方货郎手中买来的,此物与任何兵刃对敌,都有着天然压胜的作用,就比如,若是这只拐杖砸在帅甲符上,一样能打的身穿甲胄之人皮开肉绽、筋骨错位,尤其是你手中那只竹杖,一击之下都有可能被打成碎片。” 宁白峰暗自盘算。 魏行则是微微低眉,看了一眼断臂上的漆黑护腕,心中暗自凛然。 对于皇封兵器这种宝物,他自然不陌生,这种不同于在制器间里可以炼制出来的东西,全靠一代代人所携带的气数孕育,越是大儒重臣老夫子一类的人握在手中,便如同重镇一地一般,敌人十成的手段,能挥一半就不错了。 同样,他手中这枚上等符盾,照样扛不住龙头拐杖的一击。 房间那边,老翁思考片刻,点头道:“也好,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斩杀三人之后,这柄神兵咱们各凭手段!” 老翁丝毫不提刚刚封为座上宾,放他安然离去的话,只因两人心知肚明。 危难一解,便是你死我活,座上宾就是句屁话。 玉甲男子眼中闪过一丝隐晦的杀机,甚至还带着一丝嘲讽,因为在他看来,这里的一切都将是他的,更是逍遥谷的,怎么可能会放这些人安然离去,刚刚的那番话,不过是骗鬼罢了。 但这依旧不妨碍玉甲男子点头答应老翁的提议。 就在玉甲男子分神与老翁交涉的最后时刻,持刀老妪骤然而动,手中长刀凌空劈下,当头斩落。 时间不等人,宁白峰当即自报身家,说道:“剑客洗髓境,身外飞剑还有有一把,身上从头到脚都是护身法器。” 魏行心知不是藏私的时候,次开口传声道:“学徒上阶,相当于练气士养气境,本身并不擅长近身厮杀,符盾一只,各种符法器若干,但都破坏性极强,使用之后这艘渡船恐怕扛不住,所以不建议使用。” 宫权咂咂舌,回应道:“老夫目前只能出手程度,相当于纳气境,但本命宝物囚龙网可以对付那只龙头拐杖。” 三人各报身手,即将面对让世俗之人仰望的地仙。 于此同时,这边三人之中,宁白峰已经传声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玩点大的,一战杀掉两位地仙!” 宫权与魏行尽皆心神震撼。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一尺斩杀沧桑翁 话虽然可以说的豪气万丈,但做事却不可莽莽撞撞。 宁白峰当即以心湖传声,将自己的作战想法传达出去。 宫权负责困住龙头拐杖,魏行从旁策应防护,宁白峰负责近身攻杀,三人各司其职。 片刻间,得到其他两人肯定后,准备出手。 老翁与玉甲男子达成协议之后,左手衣袖一抖,立即从中滑出数十张符纸,绕着老翁飞旋转之后,打造成一座符阵,璀璨夺目的光芒将整座渡船底部照亮,站据其中的老翁仿佛书院圣人,威严十足。 宫权立即传声,给宁白峰讲解这座符阵。 这东西是上次与人黑吃黑受伤后,吕老头花费大价钱购买来的,攻防兼备,尤其是对付武夫,只要近身就容易让人神志不清,若是不明就里的突然闯过去,估计连拳头往哪挥都不知道。 宁白峰暗自感叹,这些真正在江湖里混久了的山泽野修,对于身家性命的防护,可谓是用心到了极致,只要吃过一次亏,绝对不会让自己犯同样的错。 老翁刚刚踏出一步,身形骤停,略微停顿之后,骤然转头看向对面站在位的白衣青年,眼神凝重,仔细打量片刻后,微不可查的点点头。 片刻后,老翁将目光落到魏行身上,沉声道:“杀了我的侍女红纱,你打算怎么死!” 魏行什么话都没说,左手断臂一抖,护腕转动成一面漆黑盾牌,有手黑木尺后移,如握剑在手,随时准备攻击。 老翁脸色平静,点点头,然后看着童子-宫权,讥讽道:“相处数月都没漏出破绽,半日不见,身体便长大几岁,看来我猜的没错,你还真是个塌缩肉身以求活命的老乌龟,以你这种状态,跟我动手,简直是找死,我看你还是束手就缚,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安心做个随身童子,总比现在没命要来的强。” 塌缩肉身四个字一出,立即让玉甲男子和魏行微微一愣。 而玉甲男子一愣神的结果就是又被老妪一刀砍中,撞飞出去。 魏行则是诧异的看了一眼身边童子。 修行到了元婴境,若是无法突破天仙,寿数到时,若是想夺舍续命,一样没用,时间一到,元婴自然腐朽成灰,神魂瞬间就会消散如烟。结果只有两种,要么兵解坐化,要么塌缩肉身,以幸苦数百年修出的元婴为代价,换取数十上百年的活命时日。 宫权之所以金丹境就能塌缩肉身,原因就在于他曾半只脚踏进元婴境,体内金丹私丹非丹,似婴非婴,用道家的品级来讲,那就是假婴状态,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宫权塌缩的肉身并不完全,只要元气消耗过巨,就控制不住肉身,稍有不慎,极有可能在一眨眼间便从童子变成老人枯骨。 宫权一如既往的将老翁的话当做狗屁,嗤笑一声,嘲讽道:“做童子干什么,在床上与女人交-欢时,帮你推屁股?” 宁白峰有些忍俊不禁,魏行心中感叹为老不尊。 老翁脸色瞬间变冷。 手中龙头拐杖猛一杵地,一道乌光从地面上绽放开。 全神戒备的魏行骤然出一声惨叫,肩膀上毫无征兆的爆出一团血雾,本就残缺的左臂应声炸断,残臂与护盾啪的一声掉在地上,然后整个人单膝跪地,肩膀上血流不止。 旁边的宫权立即动手摸出一把膏药,准备抹上魏行的断肩。 于此同时,老翁身形瞬间而动,如鬼魅般一闪而逝,眨眼间便出现在魏行数个身位之外,手中的龙头拐杖对着童子-宫权当头砸下。 如若让这一杖捶实,宫权的头颅必定爆成红白血浆。 老翁虽然嘴上极为轻视宫权,但心里最大忌惮同样也是此人,毕竟能塌陷肉身的老怪物,让其出手可能实力百不存一,但是论到一些其他手段,绝对比年青人要强,所以他最先以优势废掉一人,然后以牺牲两张宝符为代价,打定主意,誓要将此人瞬间击杀,以绝后患。 宁白峰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老翁身形一闪的瞬间,他就知道事情有变,手中游方杖立即一招指天式戳向两人身前的空中。 咚的一声响。 龙头拐杖打偏。 将要落在童子头颅上时,骤然倾斜向外,重重砸在渡船木顶上,瞬间击穿,露出一个巨大的窟窿。 游方杖将要打在老翁身上时,围绕在老翁身边的符阵中一张符瞬间炸碎,形成一面护盾,挡在老翁腰侧,将这致命一击给拦了下来,尽管如此,老翁依旧是被打飞出去,让那志在必得是一击落空。 老翁被击飞出去,尚在空中,尽管眼神惊怒,但左手却指印掐动,身边又有两张符燃烧殆尽,化作两道银白箭矢,射向正在治伤的两人,宁白峰手中游方杖瞬间炸散,数只竹节飞出,撞上两只箭矢,瞬间就将其打散。 拦截成功。 宁白峰却心中一沉,太容易了。 果不其然,箭矢被击散的瞬间,老翁身边又冲出一张符,一分做七,瞬间找上七只竹节,实打实的贴了个准,七只竹节立即如同七条咸鱼一样落在地上,翻身不得。 然而被竹节打散的两道银白箭矢却重新凝聚,再次刺向地上两人头颅。 符所化,岂可视作简单兵刃。 宁白峰已然救援不及。 危机时刻,单膝跪地的魏行直接抓起地上断臂,撞开旁边的宫权,漆黑符盾如伞盖挡在头顶。 嘭嘭两声炸响。 盾下两人安然无恙。 从老翁的骤然出手到现在,事情几乎都在瞬间生,根本不来不及让人多想。 魏行的突然断臂,让三人的攻击节奏还未开始便陷入被动,老翁一步跨过十余丈距离,宁白峰猜测应该是咫尺符,至于另外两种符是什么,他不清楚,但从游方杖的情况来看,绝对是镇压灵兵一类的符。 老翁站稳身子,看着三人出一声冷笑,尽管刚刚的那些手段都被挡下,但他依旧觉得这三人是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宁白峰再三确认游方杖被镇压无法返回后,便不再尝试,当即双手握拳,准备揉身前扑。 老翁身形一闪即逝。 咫尺符燃尽。 这一次,宁白峰却心中警铃大作,瞬间侧身避开。 龙头拐杖击在空处。 就在老翁身形显现的瞬间,宁白峰轻喝一声,“寸思!” 一道青芒化作流萤,直刺老翁头颅。 老翁虽然眼皮一跳,眼中闪过一抹灼热。 灼热于身外飞剑这种宝物,总算是要落到他的手里,这些仙家子弟,果然是一个比一个富有,活该他这笔横财。 青芒乍现,老翁身 上数张符纸瞬间燃尽,形成数道细小银色锁链,将飞剑锁死在其中。 锁剑符,专门对付飞剑的符。 老翁刚刚脚步一停,就是因为玉甲男子给他传音,提醒有身外飞剑的存在。 老翁冷然一笑,“早知道你会有这一手,老朽岂是毫无防备?!” 然而转瞬间老翁的笑容就僵在脸上,只因一道一张晶莹渔网缠绕在龙头拐杖上,任他如何拉扯都无法收回,而渔网的另一端,握在童子-宫权的手中。 老翁面色一变。 心爱宝物被困,他又舍不得松手,立即僵在原地。 宁白峰却不放过这个机会,脚下烟雨行一动,瞬间欺身而上,一拳打在老翁头颅上。 又是符爆燃。 宁白峰这一拳结结实实打在一道薄薄的界壁上。 老翁被打了个趔趄,却依旧不肯松手。 宁白峰立即拳头不停,重锤擂鼓般不断打在护住老翁头颅的界壁上。 数个呼吸间,老翁被打的不断倒退,拖着童子也在后退,手里依旧死死握住龙头拐杖,但身上那曾界壁依旧不曾有破裂迹象。 宁白峰拳头上早已血肉模糊,却依然挥拳不停。 老翁虽然显得有些狼狈,眼神透过界壁看着白衣青年,眼里闪过一丝讥诮。 讥诮于青年的无知无觉。 忽然,侧边传来一声暴喝,“宁白峰,接着。” 宁白峰眼角余光中,一道黑色木尺被甩了过来。 容不得宁白峰多想,左手立即抓住,反手横扫。 老翁身上的符阵界壁仿若无物,黑木尺瞬间就如利刃一般斩在脖颈上。 一尺削去头颅。 讥诮的笑容依旧停留在老翁的脸庞上,然而头颅却已经脱离身躯,掉落在地。 随着老翁瞬间暴毙,一座煌煌符阵如冰消雪融般崩塌,一张张符纸漂染而落。 死死拉扯住渔网的宫权骤然失去拉力,瞬间倒飞出去,滚了几圈,撞到墙壁上。 困住寸思的细小锁链瞬间炸成飞灰。 寸思脱困而出,回到宁白峰身边疾飞掠,拉出一缕缕青色丝线。 宁白峰能清晰感受到寸思的愤怒,数次出鞘杀敌,不是遇上无法一击而破之物,就是被某种东西克制,常常叫寸功未立,简直是颜面扫地。 宁白峰立即以心念安慰道:“别急,还有更厉害的敌人,等着你去一锤定音!” 战场那边,玉甲男子与老妪激战正酣。 尽管被老妪压着打,但玉甲男子一直在分神关注这边,骤然看到老翁的暴毙,瞬间惊的目瞪口呆。 一位地仙就这么死了? 然而地上的头颅以及血流成河的尸体,却是如此扎眼。 地面数道竹节上的的符纸炸碎,飞回白衣青年手中。 宁白峰看了一眼手中黑木尺,虽然不知具体原因,但也能猜到因该是木尺本身便有破法的效果。 撞在墙壁上的宫权丝毫不顾一身的狼狈样子,咳出一口鲜血后,大笑道:“杀的好!” 宁白峰将黑木尺抛回给魏行,手中游方杖前指,看着玉甲男子,“该你了。” 语气淡然,心态豪迈。 第一百七十六章 长刀转手杀敌尽 与人对敌,切勿分神。 对于这句话,宁白峰在苏老的棍棒底下深有体会。 然而玉甲男子却在与持刀老妪的酣战中,再次走神,并且时间稍长。 持刀老妪虽然非人,但其智慧并差于人,尤其是曾经在上一代刀修手中,厮杀无数,更经历了刀剑之争那个残酷的年代,对于本能的厮杀却极为擅长。 因此,在玉甲男子因为老翁的暴毙而目瞪口呆之时,持刀老妪手中古朴长刀光芒绽放,流转在刀身上的宝光恍如火龙一般,照耀的渡船底部亮如白昼。 长刀以劈山之势,重重斩在玉甲男子的头颅上。 这一次,玉甲男子没有被击飞出去,脚下渡船残木都未破碎,就像是老妪这一刀毫无威力,轻轻搁在男子头颅上一样。 被这华丽刀光所震撼的众人,一时间根本就没办法缓过来。 虎头蛇尾?还是只是样子货。 可是接下来的情景,让人瞠目结舌。 从始至终,玉甲男子与老妪对战,虽然都是被压着打,但却一只都安然无恙,就连先前爆的一刀,也只是将帅甲斩出一道痕迹,导致帅甲有所损伤,却并未让甲符伤筋动骨,只是让男子心痛需要耗费大量神仙钱去修复而已。 站在原地的玉甲男子头顶上,响起一丝极细微的咔嚓声,这一丝声音轻,轻到任何一个呼吸声都有可能将其盖过,然而此刻渡船底下的人却早已屏住呼吸,所以这一丝咔嚓声,传进在场众人耳中。 但就是这样一道极细微的咔嚓声,在玉甲男子脑海之中,不亚于一道震天惊雷,别人可以不当回事,他却已经吓得几乎魂飞天外,这一刀正中额头,若无甲符头盔相护,头颅绝对会一分两半。 咔嚓声过后,头盔上一道细微的裂纹从刀刃下散开,眨眼间就密布整颗头盔,然后嘭的一声,炸成无数细小的荧光微粒,随风飘落。 甲符莹白如玉的头颅碎了,男子的头颅就这样直接暴露在长刀之下。 老妪抬刀,顺势再劈。 但却僵在半空,无法下落分毫。 一只手掌抓在老妪握刀的手背上,然后老妪的身形,被一道璀璨剑芒击散,如泡影消散。 刀魂剑灵一类的神兵灵体,被击散之后,自然能重新从兵器本身上再次出现,但若是握住兵器的人不想让其出来,那么任凭兵器再如何挣扎,一样无用 此时的情景就是如此,刀身上宝光流转,长刀不停震动,但却依旧无法脱离男子掌控。 玉甲男子骤然吐出一口鲜血,喷在长刀上,赤红的鲜血瞬间如同被棉布吸收一般,渗进长刀之内。 血炼,宁白峰曾经见到过一次,这种非常时期的非常之法,能迅的让无主灵兵认主,并且短时间之内达到小炼的层次,好处很多,但危险极大。 然而,若是让玉甲男子熬过这层危险,那么真正将会危险的,就是现在的他们三人。 此时,魏行断臂,独自坐地服药疗。宫权使出本命物对付那只龙头拐杖后,吐血靠墙跌坐,脸色惨如金箔,已然没有出手之力,除非拼命。 宁白峰不能静等势态往最坏的方向展。 悄然间,一道青色流萤窜出,疾刺向男子头颅。 青芒乍现的瞬间,长刀横拍过来。 叮的一声响。 火花绽放,青芒横飞出去。 紧接着,一道青芒不绕着玉甲男子翻飞,不断撞击道甲胄和长刀上,火花四溅,叮叮声不绝于耳 玉甲男子脸色略微有些苍白,眼神阴沉的看着白衣青年,嘲讽道:“不赶紧逃跑,却在这里做无用之功,真是愚蠢!” 宁白峰看着男子手中长刀不停,指着那抹流萤,淡然道:“愚蠢?我若是此刻放弃反击,才是真正的愚蠢!” 玉甲男子眼中闪过一丝惊意,闭口不言。 宁白峰却并不想就此作罢,左脚一踩地面,身形瞬间前冲,手中游方杖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戳向男子头颅。 然而男子却早有准备,左手剑指上剑芒吞吐,剑气绽放,撞在游方杖上,紧接着就是一身炸响,剑芒崩散,剑指被震退,指骨之中传来锥心刺痛。 玉甲男子苍白脸色,一片愕然。 然而这一击才只是开始,紧接着就是连绵不断的杖影不断砸出。 玉甲男子握爪成拳,然后以此与白衣青年缠斗起来。 一时间,青芒闪烁,长刀翻飞,人影交错,激战正酣。 本身是一名剑胆境剑修,若是真要想走,他自认为这些人还留不住他,但是骤然被老妪一刀砍中,明面上只是甲符头盔破裂,然而依旧有三四分威势冲进头颅之中,搅得他神魂动荡,识海神庭一片翻腾。 此时的他也是有苦难言,先前吐血强行炼刀时,以言语来迷惑,就是想将白衣青年惊退,却没想到对方不上当,不仅以身外飞剑打断拖延血炼进程,甚至近身作战,拖得他基本没有喘息时间。 时间对玉甲男子来说,很重要,但也很致命。 宁白峰攻势不停,也不敢停。 尽管这些攻击不断被拦下,甚至是击打在玉甲上,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仿佛这些攻击就如同男子所言,都是些无用功,但宁白峰却依旧全力以赴。 只因为他不相信老妪那一刀只是单纯的劈碎了玉甲头盔,尤其是接下来男子不是立即遁走,而是强行血炼长刀,让他无比肯定,男子已经受伤,而且伤及识海神庭。 并且,在宁白峰看来,男子真正干了一件不得已之下的蠢事,那就是血炼。 与东羽分别前,他就简单了解过一些灵兵血炼之事。 兵器有灵,认主最快的方式,便是灵兵择主,自愿归附。而血炼之法便是以自身精血为媒介,炼化灵兵,然后以自身神魂盖过器灵意识,强行而为,这其中最关键的一点就必须是意识清醒,神魂坚韧,否则又有可能血炼不成,反倒成为灵兵的器奴。 所以此刻男子强行血炼,若是能安静施为,还不会有多大问题,但偏偏这个时候,寸思却成了搅局者,尽管没有一击斩杀,但却打断血炼,使男子此时内外交困,内里需要与刀魂相持相斗,外面还要疲于应付那道飞剑,以及白衣男子的攻击。 所以,时间拖的越长,对玉甲男子来说越是不利。 宁白峰攻势依旧沉稳,丝毫不慌。 玉甲男子一拳击开短杖,手中长刀再次与青芒相击之后,眼神略微疲惫的说道:“小子,我将飞剑还给你,咱们就此罢手如何?” 宁白峰不说话。 玉甲男子面色阴沉如水,“我可以心湖起誓,放你们离开安全离开此地!” 宁白峰丝毫不为所动,拦人式依旧连绵不绝。 不求瞬间杀敌,只需困死对方即可。 玉甲男子骤然再次喷出一口鲜血,脸色苍白如纸,眼神有那么一瞬间出现浑浊。 宁白峰立即好不犹豫一招指天式。 青芒瞬间转向,刺向男子头颅。 然而玉甲男子却在即将被刺中的时候,毫无征兆的低头,避开这致命一击,青芒掠过,将男子头顶髻崩散。 下一刻,短杖猛然撞在男子胸前,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然后,男子便不管不顾的顶住短杖前冲,将白衣青年抵的不住倒退,紧接着,男子右手长刀一扬,迅猛的看向白衣男子脖颈。 宁白峰手中短杖瞬间崩散成数节,整个身躯撞进玉甲男子怀里,双手握拳,一拳又一拳击打在男胸口。 玉甲男子被打的后退数步,一刀磕飞青芒,左手同样一拳打在白衣青年的胸口上。 两人的贴身肉搏,拳拳到肉的厮杀,惊的疗伤的两人再次目瞪口呆。 魏行的断臂上再次长出肉膜,但脸色依旧苍白,老翁那一道阴招并不只是炸断他一条手臂,那道乌黑印记更是遁入他的气海之中,如毒药一般不断侵蚀他的气海,若非他的药物够多,此刻早已僵死在地,但那道乌黑印记短时间内根本无法清除,只能坐地旁观。 尤其是身躯腐朽的宫权,简直不敢相信有人竟敢与身穿甲符的武夫如此对战,虽然他先前听青年说过全身上下都是护身法器,猜测那件白衣便是法袍,但法袍不是甲符,防护力并不见得有那么强,并不足以支撑的起与人如此搏杀,然而眼前的这一幕,让他深深为之震撼。 残破的房间里,两人厮杀的难解难分。 宁白峰纵然身穿法袍,体魄非凡,但是与一位剑胆境修士如此对拼,依旧是浑身疼痛,气海翻腾,嘴角隐隐有一丝血迹。 但玉甲男子也好不到哪里去,髻崩散,眼神越趋于浑浊,显然与刀魂的消磨之中,渐渐落在下风,身上虽有甲胄护住,但若是继续拖先去,落败是早晚之事。 心知这一点的男子,眼中骤然血红,身上气势暴涨。 以自身精血饲刀的时候,竟然还燃烧精血,这显然是已经是穷途末路,不要命的打法。 男子以后背硬扛飞剑一击之后,一拳砸在白衣青年的额头,将其逼退开去,然后长刀上亮起一抹雪亮光芒,照耀的整条手臂都光辉闪闪,紧接着他双手持刀,重重斩下,一刀砍在短杖上,光华爆炸,白衣青年连人带杖被砍得倒飞出去数丈,重重撞在渡船侧壁上,撞出一个大窟窿,白衣身影就此飞出渡船,陷入阴沉地气之中。 宫权瞬间前扑,想要伸手抓住。 魏行探身而起,有些茫然。 失败了? 玉甲男子缓缓转过头,血红的眼珠死死盯着断臂男子,和趴在地上的童子,大步走了过去。 忽然之间,男子前面数丈的木板,毫无征兆的炸开,一道身影带着激射弹飞的木屑,破地而出,一杖戳在男子腰腹正中。 玉甲男子后退数步,死死顶着这一击,双手握刀,高高举起,刀光绽放之下,犹如夜间举火,衬托着男子愈威武。 然而还等不到长刀有何作为,玉甲男子身上骤然被缠上一张大网。 这只渔网出现的极为突兀,近乎是在眨眼间便出现在玉甲男子身上。 就在男子被困僵硬的瞬间,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寸思!” ‘动手!’ 喊寸思的毫无疑问是宁白峰,但是喊动手动是宫权,但真正身形如黑豹般前冲的,却是魏行。 一道青芒瞬间洞穿玉甲男子再无护甲的头颅。 一只黑色木尺奋力横斩。 男子的头颅瞬间飞起,猩红鲜血喷洒一片。 第一百七十七章 邪刀嗜血追魂珠 玉甲男子身上的玉质铠甲散微微亮光,如月光投入波光荡漾的湖面,层层叠叠的回溯成一块莹白玉简,自腰间掉落在地。 甲符失去支撑的同时,困住男子的渔网,啵的一声,炸成齑粉。 滚落在地上的那颗头颅,额头正中,有鲜血缓缓滴落,眼中血红之色依旧未散,狰狞的脸上一抹惊愕就此凝固。 靠墙瘫坐的宫权呕出一大口鲜血,整个人青筋暴起,极为狰狞恐怖,然后身躯就以肉眼可见的度长大,宫权精神萎靡,却强行一拳捶在腹部,再次喷出一口鲜血,身体的成长骤然停止下来。 片刻间,宫权便从**岁的童子,长成十四五岁的少年。 一击斩的魏行仰面朝天倒在地上,双眼紧闭,全身上下颤抖不止。 随着头颅的断落,男子站立的无头身体上,鲜血自脖颈喷出,等不到洒落,就被散光芒的长刀如长鲸吸水一般吸收,更有一团璀璨的银光从脖颈里飞出,融进长刀。 宁白峰看见这种诡异的情况,顾不得地上受伤的两人,立即大步冲向无头尸身。 与此同时,长刀上冲出一道血红光芒,落地成人,却是一名血色衣衫的年轻女子,抢在宁白峰之前,抓向无头身体手中高举的长刀,但却在手指即将触碰到长刀时,一道赤芒从无头尸身的衣襟里破衣而出,将长刀撞飞,然后刺向血色衣衫的女子,穿喉而过,破开一个大洞,却无丝毫血迹流出。 受到这短短片刻的耽搁,飞出的长刀被碧绿竹鞭骤然缠住,然后竹鞭收缩,长刀便被宁白峰左手死死握住。 那道赤芒一个飞转之后,悬停在白衣青年肩头,如同贴身护卫,忠心耿耿。 宁白峰将长刀横在眼前,刀身上血光闪烁。 相较于先前的古朴以及锈迹斑斑如铁条的模样,此刻的长刀煞气逼人,锋利无比。 血衣女子看着握刀的宁白峰,极为僵硬的张嘴,一字一顿的说道:“将...刀...放...下...” 宁白峰盯着血衣女子,眉头紧皱,先前的刀灵是那灰衣老妪,并且无法开口说话,此刻出现的却是一名年轻女子,说话僵硬,但好歹也算是开口了,他有些不敢置信,一把灵兵之中怎么会有两位刀魂。 靠墙喘息的宫权,声音嘶哑的开口喊道:“宁小子,千万不要放!” 宁白峰转头看着已是少年身躯容貌的宫权,面有疑惑,眼中却满是担忧。 宫权吃力的摆摆手,喘息道:“不用担心,老夫还没死,但若是你放下刀,我们就真的要死了。” 他接着又摇摇手,阻止白衣青年说话,喘息之后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一把灵兵之中不会有两个器灵,眼前的女子就是先前那老妪,因为那人血炼没有完成,被你斩杀后,一身精血和元气凝结的剑胆被长刀吸收,机缘巧合成了祭刀的举动,所以才有这种变化。按照邪道祭刀之后便是大杀四方的惯例,此刻这柄邪刀杀气极重,只要落到那女子手中,转眼就会将我们三人斩杀,所以你一定要抓好了,我们的小命就在你的手里。” 将这些话说完,宫权真的是有些精疲力竭,靠在墙壁上,进气快, 出气极慢。 宁白峰再次看着血色长刀,一听宫权说这是柄邪兵,眉头微皱。 这样的东西他根本就不想多碰,若非松刀就会引来血衣女子的抢夺,他早就把这把刀给扔了。 只是令他奇怪的是,血衣女子丝毫没有来夺刀的意思,反而还隐隐有些畏惧,只是僵硬的重复刚刚那一句,将刀放下。 宁白峰微微瞥了一眼肩膀上的赤芒,心念一动,聂红竹便走了出来,极为戒备的看着血衣女子。 一时间,两具灵体相互对视,相互警惕。 宁白峰倒提长刀,走到躺在地上的魏行身前,仔细确认伤势。 得到这片刻的喘息,宫权虚弱的说道:“你赶紧去老色鬼的身上搜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特殊的东西,魏小子身上的乌骨追魂印若是不解除,迟早会被耗死。” 宁白峰看着一道黑气逐渐爬上魏行的脸颊,立即跑到老翁的尸体上搜找起来,从袖子里扯出一枚破旧的芥子袋后,然后又在胸前的衣襟里摸出一枚眼球,然后便再无他物。 宫权看见那枚眼球后,说道:“这东西就是追魂珠,把这东西装进魏小子已经瞎了的眼睛里,可以保他一命,事后能不能将这东西炼化,就看他自己的造化。” 宁白峰走回魏行身边,一时间有些犹豫起来。 宫权却嗤笑一声,“不敢动手?你要知道,这是在救命!” 宁白峰喉咙涌动一下,心中默念道:“魏兄,冒犯了。” 然后他手上动作极快,右手两指瞬间而动,抠出魏行坏死的左眼,然后又迅将名为追魂珠的眼球塞进眼眶之中。 片刻后,魏行身上那些黑气急的被追魂珠吸走,一颗漆黑眼球在红肿的眼眶里转动着,眼角依旧还有斑斑血迹。 魏行颤抖的身体缓缓放松下来,沉沉睡去。 宫权从芥子袋里再次拿出一个玉瓶,摇了摇,里面有水声晃荡,却是不多的的样子,然后被他一饮而尽,仰头对着玉瓶一阵猛吸,一点乳白色液体都不放过,紧接着就气闷的将玉瓶扔出渡船,骂骂咧咧道:“娘的,这地方灵气太稀薄了,钟灵乳都不够喝。” 宁白峰看着飞进地气之中的玉瓶,转头看向宫权,问道:“前辈需要灵气?” 宫权点点头,“急缺。” 宁白峰想了想,袖子里滑出两枚青灰鹅卵石,然后抛了过去,“前辈试试这个。” 宫权抓住两枚鹅卵石,稍稍握拳之后,惊讶道:“好东西,欠你的,记在账上。” 宁白峰什么话都没说。 宫权握着鹅卵石,再次仔细看了一眼白衣青年,然后又转头看着一直站在远处的血衣女子,说道:“刀魂只要敢过来,你一刀就能将她劈回刀中,所以只要你死死握住那把刀,便不会有事,趁现在还有时间,该吐血吐血,该打坐打坐。” 宁白峰转头看了一眼聂红竹,点点头,然后吐出一大口鲜血,跌坐在地。 从男子的死,一直到现在,宁白峰一直强提着一口气不放,甚至说话都少,仅有的几次开口,也都是简短的几句,就拍气机一泄,血衣女子便攻上来,因此 丝毫不敢松懈。 直至此刻,知道血衣女子的情况后,宁白峰这才真正松懈下来。 先前的那番拳拳到肉的厮杀,宁白峰看似毫无异样,实则早已气血翻腾,砸中额头那一拳看似最凶险,实际伤害却最小,反倒是那些与玉甲男子互换拳脚,伤势更重一些,白蟒龙衣毕竟比不上帅甲符,何况对方又是一名实打实的剑胆境剑修,体魄拳头虽然比不上一名武道宗师,但与下三境巅峰的武夫无异,尤其是拳头上还蕴含有凌厉的剑气,打在身上,伤在腹中。 剑修,果然是世间练气士里最不讲道理的异类。 宁白峰握着长刀不放,缓缓平复气海,约莫一炷香之后,重重吐出一口气,完成气机交换。 宫权看见随着宁白峰吐露气机而溢散出来的剑气,笑问道:“宁小子,咱们这现在也算是同生共死了,你老实告诉老夫,究竟是哪家高门府邸的弟子,再说什么一介散修,可就是不把人看在眼里了啊。” 宁白峰睁开眼,苦笑不止。 从修行至今,都是一路摸索过来,偶尔受到一些指点,直至在苏老手上才系统的学到一些东西,真的可以算是一介散修,但这样的话说出去,必定是无人相信的,嘴里吞咽了半天,宁白峰叹气道:“算是半个鼎剑阁的人。” 拿着剑池一脉的信物,尚未认祖归宗,说算是半个鼎剑阁的人,也不算错。 宫却没有因为这个奇怪的说法想这么多,反而是因为鼎剑阁三个字,才对得起刚刚宁白峰那一身下三境修为,就敢与剑胆境贴身对拼的实力。 鼎剑阁敢与万剑石林争夺剑修圣地名号,实力自然不容小觑,从鼎剑阁走出来的弟子,修为尤其不能以境界而论。 宫权点点头,笑道:“若是你哪天回去,麻烦给剑潭逍遥老鬼带个话,就说我快死了,想要找我一起去潜龙渊钓鱼就趁现在,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 宁白峰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点点头。 宫权笑着撑起身子,缓缓站起来,然后松开手掌,两颗鹅卵石其中的一颗已经化成粉末,显然鹅卵石里的灵气已经被汲取一空。 宁白峰惊讶道:“前辈为何不将另一颗炼化?” 宫权弯腰捡起旁边的龙头拐杖,笑道:“好东西自然要慢慢享用,更何况,现在是打扫战场的时间,那么多好东西,可不能就这么浪费了。” 两道剑光从渡船墙壁的缝中飞出,掠进白衣青年背后竹筒,一同回去的还有聂红竹。 宁白峰摘下腰间花间壶,喝了口酒,看着跑到玉甲男子的无头尸身上翻找的宫权,问道:“前辈,我总不能一直握着这把刀吧。” 宫权搜出一只芥子袋,头也不抬的笑眯眯道:“很简单,把他炼了认主,随你怎么玩。” 宁白峰看着血色长刀,摇摇头,“还有没有其他方法。” 如此邪异的兵器,他感觉还是少沾为妙,炼化这种事,想都不会去想。 宫权捡起地上玉简,满脸可惜之色,说道:“那就只有等魏小子醒来,看他还有没有封魂符这种宝符。” 宁白峰看着深深沉睡的魏行,无奈的叹口气。 第一百七十八章 蒲柳桃花分宝难 收尸入殓,好运连连。 宫权默念着山泽野修惯用的一句顺口溜,搜完玉甲男子之后,然后转身又跑到老翁尸身处,再次掏抹出一枚破旧的芥子袋,然后将老翁身上那件黑色外派也给脱了下来,收捡完所有的东西,确认再无遗漏,宫权将两具尸体推出渡船,扔进外面地气悬崖之中。 做完这些,宫权喘口气,拍拍手看着渡船上的破窟窿,转头问道:“刚刚你被一刀劈出渡船,怎么回来的?” 宁白峰亮了一下右手腕上的竹镯,笑问道:“前辈有没有见过猴子荡藤条?” 宫权微愣,然后哈哈一笑。 然后他握着几样东西,走到宁白峰面前,一屁股坐下,笑道:“宁小子,是现在打算分赃,还是怎么着?” 宁白峰吐出最后一口浊气,转头看了一眼早已四处窟窿的渡船,然后伸手指了指身前暗淡许多的迷蒙光芒,说道:“此地不宜久留,我看我们还是先出去再说,再者,我感觉辟瘴珠支撑不了三天。” 不知是因为交战的问题,还是辟瘴珠本身就不太适合对付地气,笼罩在三人外面的迷蒙光罩逐渐暗淡下来,长久的在这里待下去,必定会出问题。 宫权点点头,将所有东西往黑色衣袍里一扔,然后卷成一个包裹,背在背上,说道:“老夫年老体衰,背人这种重活儿就交给你了,没问题吧。” 十四五岁少年自称年老体衰,这要是在外人看来,不是矫情就是欠揍,但深知其中内情的宁白峰却极为认真的点点头,将昏睡的魏行背在背上,然后用游方杖化作绳索,紧紧绑住,最后才提着刀,转身向外走去。 血衣女子即无法走脱,又不敢靠近,只能亦步亦趋的跟在不远处。 出了船舱,宁白峰伸手将准备原路返回的宫权拦下,说道:“前辈有伤在身,魏兄还在昏迷,我们若是原路返回遇上逍遥谷的人,必定是大麻烦,我看不如横跨渡船,去往另外半边山头,前辈以为如何。” 宫权想了想,点点头,“接下来,那就只能你出手了。” 宁白峰笑道:“理当如此。” 先前三人下来时,路上的疯灵已经被清理过一遍,所以原路返回的路是最安全的,而横穿渡船,必定会走一条未被探索的路,遇上疯灵还好,就怕再次遇上其他的东西。 所幸这一路上走的还算安稳,疯灵遇到不少,却全部被宁白峰一刀解决,所有遇上的疯灵一碰到血色长刀,全部被刀身吞噬,跟在身后的血衣女子身体就越凝实。 其中横穿一间堆满杂物的房间时,角落里骤然冲出一具残破不堪的傀儡,宁白峰直接一刀将其劈成两半,但却没掌握好长刀的力道,血红刀芒将渡船劈开一个巨大的缺口,然后这处房间就直接坍塌,宫权立即怪叫一声大步跑向另外一头,两人脱险之后,他看着掉落深谷地气之中的那些杂物,一脸肉痛的说道:“这里绝对是渡船的储物舱,里面肯定有不少好东西,这下全没了,你小子下手就不能轻点!” 宁白峰握着长刀,无奈的苦笑一声。“要不你来握着刀试试?” 宫权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扭头离开。 出了渡船,两人顺着石壁往上攀爬。 宁白峰以长刀做登山凿,哪怕身背一人,身形依旧宛若灵猴在陡峭山壁上不断跃动。 宫权则是摸出钓龙竿,将钩甩到上方的石壁上,然后整个人顺着鱼竿往上攀登,宛若被钓起的鱼。 十丈之外的空中,血衣女子飘身而上,形同鬼魅。 上到山顶悬崖,宫权直接躺在地上,浑身大汗淋漓。 宁白峰重重喘口气,环顾四周。 山巅上一如既往的残破不堪,甚至比另外一半的山峰都还不如,另一侧山头上好歹还有半座祖师堂,这边光秃秃一片,一眼望去,全是碎石。 挑了个适宜歇息的地方,宫权没怎么说话直接坐到地上开始打坐。 宁白峰将魏行卸下,放好之后,轻拍竹筒,聂红竹应声而出,去往旁边警戒,尤其是对于血衣女子,更是警惕。 同为灵体,聂红竹对于一身血腥气息的女子没有丝毫好感,甚至隐隐有着一丝忌惮。 再次确认没有异样之后,宁白峰提着刀,走向血衣女子。 有些问题总要解决。 血衣女子骤然而退,掠到数丈之外,与宁白峰拉开十余丈的距离。 宁白峰苦笑一声,抬起刀,仔细打量起来。 刀身狭长,靠近护手的部位上,刻着两个古字,宁白峰恰好认识。 蒲柳。 宁白峰看着血衣女子,微笑道:“蒲柳姑娘,咱们总不能一直这么耗下去,等到我的朋友醒过来,只要拿出封魂符,你照样是要被封回刀中。” 血衣女子依旧只是重复那句话,但语气却有了些灵动,“将刀...放下...” 宁白峰有些无奈,这就没法谈了。 骤然间,宁白峰身形突进,直冲血衣女子,手中血红长刀直劈过去。 血衣女子宛如风中柳絮,飘飞撤退。 宁白峰脚步烟雨行全力动,拉出数道残影,长刀更是光芒闪烁,但却无法砍在女子身上,刀尖距离血衣女子始终相隔三尺。 数个起落之后,宁白峰身形骤停,猛一拍额头,暗骂自己愚蠢。 宁白峰不再追赶,转头跑回原地,坐在两人旁边一处巨石上,背后竹筒掠出两道光芒,绕着宁白峰盘旋飞掠,然后他对着聂红竹说道:“这个麻烦就交给你来,打死最好,打不死就拖着。” 聂红竹点点头,将赤霄召唤到身边,以身合剑后,配合着寸思向着血衣女子绞杀过去。 血衣女子虽然说话不顺溜,但度绝对够快,立即一个转身,血色身影瞬间拉长成一把血刀状态,与两道飞剑凌空磕碰对战起来。 宁白峰坐在石头上,握着刀横在膝前,撑着头,饶有兴趣的看着刀剑对战。 一时间,山头上刀光剑芒闪烁不断。 某个瞬间,端坐的宁白峰骤然而动,身形拉成一条残影带,直劈与飞剑对战的血刀。 一击落空。 宁白峰倒退而回,再次坐在山头上,以手撑脸。 如此情景,数次上演。 许久之后,三道水泡破裂声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两人的苏醒。 宁白峰看着身前迷蒙光芒消失,吐出舌下暗淡无光的珠子,心想先前猜测的果然没错,辟瘴珠果然没法支撑三天。 苏醒之后的魏行立即翻身坐起,睁眼一扫四周,看见端坐一旁的少年,微微一愣,随即习惯性左手一震,然而预料之中的符盾却并没有出现,低头看着空荡荡的左肩,神情茫然。 宫权卸下背后的包裹,铺开在地上,将带着护腕的残臂抛过去,说道:“拿着吧,留个念想。” 魏行接过断臂,眼神复杂,随即就觉得有些不对,立即将断臂放下,伸手摸向左眼。 宫权看了一眼远处刀剑对拼的地方,然后将目光重新落在魏行身上,解释道:“你那只眼睛早已瞎了,这是追魂珠,你体内的乌骨追魂印已经被此物吸收,只要将此物炼化,不比你原来的眼睛差,甚至与那些眼中栖息精魅的灵目都有的一拼。” 魏行放下手,立即闭眼,沉心巡视气海。 宫权对着端坐石头上的白衣青年招招手,笑道:“过来分赃吧。” 宁白峰无奈的提着刀走了过来,围着那块黑衣包裹坐下。 三人各执一方。 等到魏行再次睁开眼后,宁白峰问道:“魏兄可还有封魂符?” 魏行点头道:“有。” 然后也不多说废话,直接摸出两张,递给了出去。 宁白峰也不客气,一张直接贴在手中长刀上,另一张抬手一扬,符燃烧,眨眼间便将远处飞掠的血刀笼罩,然后血刀立即就化成血衣女子,紧接着就被燃烧殆尽,血焰之中,女子声音断断续续,“将...刀...放......” 长刀上骤然血光大亮,一道虚影准备冲出来,却被贴 在上面的符死死镇压住。 宁白峰将刀插在身前地上,心中感叹,世间奇物,真是一物降一物。 地面的黑衣上摊放着几样东西,一枚头部破损的玉简,一只龙头拐杖,两个芥子袋,以及数张不知名符。 宫权笑道:“两名中三境练气士的身家全部在此,算得上是大丰收了。” 宁白峰扫了一眼,笑而不语。 魏行莫不做声,依旧在感受气海里的元气,是否有无受到侵染,对于眼前的这些宝物,并不太上心。 宫权手指这这些东西,一样样解释道:“先,这里面最值钱的就是这支龙头拐杖,这东西的根脚来历先前已经讲过,就不多赘述,其次就是这枚甲符,虽然有些破损,只要不在乎头部的防护,一样是上等好东西,若是愿意花费大价钱去修复,价值比龙头拐杖更高。” “其次就是这件黑衣,这东西是五蕴坞流霞坊出品的黎夜法袍,虽然是下等货色,若是卖出去,也能值个三五枚通宝钱,至于这些符,本是一套符阵,整体卖的话百十来颗折背钱,如今就剩这些,三十枚折背钱都够呛,魏小子,你们神机山研究符文阵法较多,掌掌眼,看看老夫是否有遗漏。” 魏行沉思被打断,点点头伸手捏起一张张符纸,细数一下,十一张,然后一张张看完,分成四摞,说道:“这里面法盾界壁符最多,合着有七张,两张破瘴符,一张桃花符,以及玄磁斩铁符。其中桃花符是惑心符的一种,迷人心智,玄磁斩铁符有镇压敌人兵器的效果,这些符放到神机山外的夷嘉江集的坊市上,七张法盾界壁符价值十枚折背钱,两张破瘴符两枚,桃花符价值七枚,最多不过十枚,玄磁斩铁符十枚,总计二十九枚折背钱,宫前辈估算的一点不差。” 宫权伸手抚须,却现下巴光溜溜,只得揉了揉,即掩饰尴尬,也颇为得意自己的眼光,毕竟钓鱼这么多年,可不是吃素的。 宁白峰听到介绍,联系起先前的战斗,老翁身上的界壁估计就是法盾界壁符,靠近之后有种昏昏欲睡感,想必就是桃花符,游方杖被镇压,估计就是玄磁斩铁符,至于破瘴符,不用猜也知道是干嘛的,这一套符阵里又有防护,有攻击,更有有偏门,还真是攻防兼备。 宫权捡起上面的两枚芥子袋,笑道:“其实这里面的最大头还是在这两只芥子袋上,但若是不知道开门之法,一切都是空谈,所以,这里面有什么谁都不知道,要不咱们赌一把,一只芥子袋配甲符算一样,另一只配黎夜法袍以及这些符又算一样,最后龙头拐杖单独算一样,咱们三人一人一份,随便挑,怎么样?” 说完不等其他两人回答,立即又赶紧说道:“我先来,我选法袍。” 宁白峰立即打断,指着身前的血色长刀,说道:“前辈还算漏了一样。” 宫权一拍额头,恍然大悟,哈哈一笑道:“确实是漏了,不过这把刀不算,这东西是你自己夺下来的,不算在这些战利品里。” 魏行更干脆,直接摇头道:“我就不要了,我晕倒在先,基本没出力,无功不受禄。” 似乎是为了说服两人,又接了一句,“二位愿意将我带上来,已经是救命的人情。” 宁白峰起先不了理解这句话,然后略一思索便想通其中关节。 山泽野修眼中,战斗结束,死去的队友才是最好的队友,晕倒的队友顺手来上一刀,神不知鬼不觉,事后利润分配时,少一个人,自己就多捞一份好处,何乐不为,这样的道理一样其实在那都适应,仙家子弟也一样,就看愿不愿意罢了。 宫权挠了挠头,一脸难为情的说道:“我出力也不大,拿一件法袍都算是厚脸皮了,更何况我已经想好了,打算用这枚芥子袋和符还宁小子的那笔灵石帐,更不能多要了。” 这下三人都沉默起来,如果这样的情景让那些的山泽野修看到,恨不得把眼珠子都瞪出来。 世上分配宝物都嫌自己拿的太少,哪还有嫌太多的? 站在远处的聂红竹突然开口,“公子,高崖上有人。” 第一百七十九章 门房彩绘敕灵土 寂静的山巅,这句突然而来的话,打破了三人之间的沉默。 宁白峰立即抬头,看见上方四周的高崖山壁后,想起一个很自贬身份的词汇。 坐井观天。 三人所处的这半座山峰,就像深井里的枯石,宁白峰几人,则是蹲在石头上的青蛙,上方的高崖,便是井口。 此时的井口边缘,靠近先前魏行兄弟搭建的锁链处,人影憧憧,然后沿着高崖,不断向外扩散开去,同时还有人顺着锁链,不断向下而来。 这样的情景,宁白峰又想到一个不好的词汇。 瓮中捉鳖。 宫权一脸沉重,“这下是真的给人包了饺子,时间不等人,行了,咱仨也别推来推去,按功劳分东西,公平公正,我除了法袍其他都不要,先前那人虽然被飞剑斩杀,魏小子你一尺砍掉那人头颅,不能算无功,选那破损甲符就好,反正我们拿着还要找人修复,你自己拿回去捣腾,修好了大赚是你的本事,觉得受之有愧就跟老夫一样,不要芥子袋就成,剩下的宁小子一并收了,没意见吧。” 魏行有些犹豫,又有些心动。 犹豫是因为并不觉得有多大功劳,拿甲符会烫手,心动是因为,此刻左臂已失,身上没有防护法器,若有甲符在身,必定能多一条保命手段,毕竟就算逃出这里,外面依旧是春秋天渊,危险重重。 帅甲符,确实是最好,也是最合适的选择。 宁白峰收回目光,摇头道:“非是我拖延时间,前辈这般分法有失公允,功劳有大小,代价有高低,你们二人,魏兄损失左臂,代价不可谓不小,我虽不知如何制作法器,但却明白损失一条手臂,对制作法器的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再说回前辈,若我言语有冲撞,还请见谅,从五六岁的童子长成现在十四五岁少年,意味着前辈损失十来年的寿命,塌陷肉身只能换来普通人的一生,而凡人一生不过甲子之数,以前辈的状态,估计还没有甲子寿辰,这样的代价,又岂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 宁白峰拔出面前长刀,扔进黎夜法袍上,继续道:“反观我自己,不过是略伤肺腑,静养个一天两天就无碍,代价最轻,如何敢拿如此之多,更何况,这把刀,我不喜欢。” 一句不喜欢,便是对这柄邪兵的最大处置。 我不喜欢,那便不要。 宫权扫了一眼法袍上的东西,眉头微皱,然后目光从两名青年脸上划过,最后似笑非笑道:“心性不错,就是太婆婆妈妈了些,你俩想必都担心拿多了引起他人不快,分赃不匀,最后就会刀剑相向,所以宁愿自己少拿点,免得引起矛盾,是也不是?” 宁白峰与魏行,尽皆不言。 宫权眼中欣慰,但却嗤笑一声,毫不客气道:“简直愚蠢!你们这种行为若是放到真正的山泽野修之中,那就是懦弱的表现,分赃时靠的就是拳头,谁大谁有理,推来推去,保管你们最后死的连骨头渣都不剩!” 宁白峰欲言又止。 宫权摇摇头,“不用如此,老夫寿命不多,拿着这些宝物又有何用,带进棺材里都是浪费,更何况你帮我钓起的这尾乌鳢,已经为宫家 下一个百年乃至数百年赚取了一份天大机缘,整个宫家都要承你的情,眼前这些,毛毛雨都算不上。” 魏行深吸一口气,伸手抓住玉简,说道:“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多矫情,这枚甲符眼下正适合我,还请宁兄告知仙乡何处,神机山内堂弟子魏行,接下这份人情,他日有暇必定携大礼登门拜访!” 宫权再次抚须,又摸了个空,搓着下巴笑道:“神机山内堂弟子,祖师堂嫡传啊,来头真不小,不过相比人家鼎剑阁的身份,确实差了点,更何况,把你从渡船里背上来的,就是人家宁白峰,你小子登门的时候,礼一定要拿足了,否则就不是丢你的脸,丢的是鼎剑阁的脸。” 魏行诧异的看着宁白峰,鼎剑阁弟子,这身有点不得了啊。 回元山三峰一阁,能入鼎剑阁,这资质和身份,比万剑石林的剑林弟子也不逞多让,神机山内堂弟子身份确实差了很多。 宁白峰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心想牛皮是不是吹大了点。 宫权将衣服上的东西一样样捡好好,堆在宁白峰身前,然后将黎夜法袍穿在身上,抖了抖,法袍自行收缩,刚好合身。 仙家宝物,再次展现神奇之处。 魏行将玉简揣进怀里,对着宁白峰点头致谢。 宁白峰颇感无奈,也不再坚持,多推辞就是矫情,容易引来反感。 宝物虽然压手,但胜在实称,试问谁不爱。 将符收进芥子袋里,然后捏着那只龙头拐杖,心想自己还真是与这种蕴含气数的东西有缘,随即也收入芥子袋,与那枚玉玺放在一起,最后就是那把血刀,以及两枚芥子袋,这两样东西都放不进袖中芥子袋里,芥子袋不能叠加,血刀是异宝级,自然放不进奇珍级的芥子袋中,而宁白峰是真的不喜欢这把邪刀,血腥之意太重。 宫权看着宁白峰皱着眉头,指着芥子袋笑道:“这两样东西,放在咱们手里,就像是锁了门的金库,开不了门,守着金库也没用,所以,一些仙家集市的犄角旮旯里,有那些做开门生意的店铺,花费一笔神仙钱,开了封禁,里头有宝,大赚是你的运气,什么都没有,该你血亏,改天去赌赌运气也不错,而做这种灰色生意的,有个说法,叫做门房。” 说到这里,宫权转过头,问道:“魏小子,你们神机山也精通符阵法,你会不会门房这一手,让老夫开开眼。” 魏行摇摇头,“研究一下应该可以,但这需要元气外放,我实力不够。” 宫权一脸遗憾,连声可惜。 魏行目光落到那柄血刀上,忽然伸手入怀,摸出一大罐子泥土,在宁白峰和宫权的惊讶中,将那些泥土均匀涂抹到刀身上,一点点的捏成长匣状,然后再摸出一只琉璃玉瓶,将火红的水滴倒在泥巴上,转瞬之间,泥巴捏做的长匣上便燃起火焰,直至将每一寸烧尽,最后成为赤红色,仿佛长刀定制的刀鞘。 直至刀鞘成型之后,魏行擦擦额头上的汗水,笑道:“这东西叫彩绘泥,山水神灵制作庙中法相时,都会用到这个,我们神机山弟子炼制组合型宝物时,都会拿此物来做泥范胎坯,小玩意,不算什么值钱货色,小时候我们拿来捏泥人。” 宁白峰握住刀柄,感觉上面还有些余温,将长刀拔出来,现上面的符早已烧毁,但那名血衣女子却没有出现,不免有些惊愕。 杵在地上的刀鞘朴实无华,一丝坠饰的花纹都没有,甚至有些地方还有些指印,不算难看,但胜在凝实。 宫权摸着下巴,思虑片刻后,脸上露出了然之色,笑眯眯道:“彩绘泥,又称敕灵土,山水神明受到敕封之后,想要保住神灵不散,继而凝聚金身,就需要用这东西制作泥胎塑像,镇灵效果绝佳,既然你不愿意炼化这把刀,用此物做刀鞘,目前来讲,确实是上佳的选择,所以即便没有封魂符,只要刀在鞘中,便无大事。” 宁白峰重新将刀插回刀鞘,对着魏行拱手道谢。 然后从芥子袋里取出些布条,将刀和竹筒绑在一起,背在背上。 他已经想好了,等出去之后,找个仙家铺子,将刀卖了。 事情处理完,三人再次仰头看向高处的山崖。 逍遥谷来的人并不算多,根本不可能将整个巨大的地渊围起来,只能每隔百丈便留下一两人看守,所以从下面看起来山崖上人很多,实际上却寥寥数十人而已。 而三人现在所选的地方,既然适合休息,自然也适合隐蔽,不然那名空中踩着一只巨大玉碟的人影,不会看不到先前他们的动作,更不可能不下来查看。 宫权眼神微眯,叹道:“这下麻烦了,我们想要上去,势必会攀爬山壁,这无异于墙壁上的污点,显眼至极,到时候山崖上一堵,地仙再凌空而来,我们就是最好的活靶子,逃都没法逃。” 此时,另外半边山峰上,那条最先搭建的锁链,已经成为逍遥谷之人下地渊的最好路径,不断有人顺着锁链滑下来。 空中那名踩着玉碟的地仙纹丝不动,形成一种巨大的威慑,只要有人敢冒头,必定会引来雷霆一击。 宁白峰皱着眉头,一时间也拿不出什么好办法。 魏行转头看了一遍四周,沉思片刻后,说道:“或许我们可以声东击西。” 宫权回头,问道:“怎么个声东击西法。” 魏行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一脸郑重的看着宁白峰,说道:“这就要看宁兄愿不愿意。” 宁白峰愣了愣,“什么意思?” 魏行表情古怪的笑了一下,说道:“说实话,我弟弟被人杀了,我心里痛的让我有些控制不住的想狂,若非我还有些理智,早就打算拿着你背上那把刀大杀四方,给我弟弟陪葬,但我神机山墨攻弟子并非玄机阁的游侠,理智上不允许我做出这等血腥之事,但我唯一的亲人死了,总得报仇雪恨,虽然杀了那玉甲男子,但既然对方宗门堵上来了,我总不能束手待毙,所以我打算做点什么,用宫前辈的话来说,就是玩一把大的!” 宁白峰默然,他失去过亲人,知道那种令人窒息般的痛苦。 然而一听说玩大的,宫权如同老小孩一样,立即兴致勃勃,“怎么个玩法?” 魏行抓着腰间芥子袋,看着山崖上的那些人,表情有些狰狞起来,吐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我要把这处地渊炸成废墟!” 第一百八十章 熄灯解围炸地渊 宁白峰愕然不语。 宫权转头看向四周高崖,搓着下巴,喃喃道:“确实是不小,魏小子,不是老夫看不起你,想要将这里弄成废墟,元婴地仙还差不多,你这下三境的实力......” 魏行从芥子袋里抓出一只通体漆黑,手臂长碗口粗的六棱柱,柱体共分九节,每一节上都刻画着极为精美的景色符文,闪烁着淡淡微光,然后他将此物递给宁白峰,说道:“麻烦宁兄抓着两头,左右旋拧一下。” 宁白峰虽有疑惑,却还是依言而行,两手抓住棱柱两头,稍稍用力旋拧之下,只听见两道清脆的咔嚓声,然后整只棱柱中间七层的六个面全部拱起,然后绕着棱柱交错旋转,在机簧咔嚓声中,形成走马灯一样的物体,内里红光闪烁。 走马灯完全成型之后,一股莫名的压力骤然传来,宁白峰心脏一紧,如临大敌。 宫权看见此物之后,如同受惊的兔子,瞬间倒退三步,惊疑道:“熄灯?” 魏行点点头,“熄灯!” 宁白峰有些不明所以,但是看到宫权的表现,知道这东西必定不简单。 宫权凝重道:“你想好了?稍有不慎,我们也会死在这里!” 魏行转头看着宁白峰,“所以才需要宁兄的帮忙。” 宁白峰捏着手中这只走马灯,眉头紧皱。 宫权看出宁白峰的疑惑,略微组织一下语言思维,反问道:“宁小子,知不知道人死如灯灭这句话?” 宁白峰点点头。 宫权解释道:“人死如灯灭,反之亦然,灯熄人会死,这东西的名字就叫熄灯,威力堪比天仙一击,曾经天墟江边下游有一座艳雪山,山上坐落着一家飘雪宫的宗门,因门中弟子外出游历惹上不该惹的人,被人寻仇找上门,就是用这东西,做出过一灯灭一宗门的恐怖壮举,当时老夫不过下三境,在艳雪山外的江中孤舟垂钓,那恐怖的爆炸之后,整个艳雪山直接湮灭,就连我在数十里外的天墟江都险些断流,事后等我赶过去,地上只有一座天坑,仿佛此地从来不曾有过什么艳雪山以及飘雪宫。” 宁白峰瞬间头皮麻,差点就想把手里的走马灯仍出去,但却强行忍了下来,就怕一动,走马灯里闪烁的红光熄灭,那可就玩大了。 魏行平静的说道:“宁兄不必紧张,熄灯不会随便那么容易熄灭,找不对使用方法,你就是放在地上猛砸,一样都不会有事。” 尽管得到这样的解释,宁白峰依旧不敢掉以轻心。 宁白峰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你想怎么做。” 魏行指了指宁白峰身后的白衣女子,说道:“恐怕需要宁兄做出一些牺牲。” 宁白峰转头看着聂红竹,又看看手里的熄灯,若有所思,然后摇头道:“不行。” 魏行惊讶道:“宁兄不问牺牲什么,就拒绝的如此干脆?” 宁白峰淡然道:“因为牺牲这个词本身就代表着放弃,而放弃就是代价,试问魏兄会以牺牲自己的身边人为代价,来换取自己的逃生之机么?” 一直以来,宁白峰从未把聂红竹当物品看待,不然也不会曾经还在离洲渡船上的时候,对着一名画中仙压岁钱,后来的相处之中 ,尽管聂红竹逐渐将自己放在侍女的位置上,但宁白峰依旧将其当做朋友,甚至慢慢视为亲人。 魏行无言以对。 宫权眼见两人陷入尴尬,解围道:“魏小子,说说看你的想法,或许我们可以找到一些其他的解决方案。” 魏行深深的看了一眼宁白峰,点头道:“将熄灯埋入山底下的地气之中,然后再将一些掌中雷用在另外一侧的山壁上,用来吸引逍遥谷弟子以及那位地仙的注意力,我们则趁此机会从另外一侧山壁攀爬,接着再在山壁上挖出坑洞躲避其中,最后再引爆埋在地渊深处的熄灯。”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然后接着说道:“这里面的难点就在于使用掌心雷以及引爆熄灯,熄灯爆炸之后,若是剑灵逃离度不够快,只能是陪葬。如果那地仙在使用掌中雷的时候就抓住剑灵,那就需要宁兄炼化长刀,控制刀魂去引爆熄灯。” 宁白峰明白,刚刚魏行为何会问愿不愿意,原因就在于愿不愿意牺牲这些宝物。 宫权摸着下巴思索起来。 地渊上空,那道踩着玉碟的身影骤然下落。 聂红竹突然开口道:“公子,或许可以一试。” 宁白峰豁然转头。 聂红竹淡淡一笑,一抬手,一道赤红剑芒掠出青竹筒。 半边破旧的祖师堂前。 一男一女恭敬的看着踩着玉碟飞身下来的人,眼中闪过一丝羡慕,齐声道:“恭迎掌律师伯。” 脚踩玉碟之人须皆白,仙风道骨,手持拂尘,但却并未身穿道袍,一身天蓝色华贵绣花长袍,存托的更显神仙中人。 老者淡然点头,“可有收获?栾栋又在何处?” 女子立即踏前一步,恭敬的抬手献出一只有些残破玉如意,低声道:“回禀师伯,这半座山头上洞府不多,大部分区域被地气笼罩,只要等到地气下降,想必收获更大,至于栾栋师伯,下来之后便不知所踪。” 同样恭敬站在一旁的男子听到最后一句话,眉头微皱,冷冷的瞥了一眼女子,心头暗骂贱人,白眼狼,竟敢如此坑害本脉长辈!他立即插口道:“师伯,山头洞府有些已经被那先下来的野修捷足先登过,栾栋师伯想必已经在追杀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野修。” 老者并未落地,踩着玉碟离地三尺悬浮,居高临下的看着一男一女,扫了一眼男子之后,接过那枚有些残破的玉如意,掂量一番之后,手中元气一动,玉如意顿时光芒绚烂,浮现出一团莲花虚影,熠熠生辉。 异象一出,老者脸上顿时露出喜色,抚须笑道:“好东西,红凝的功劳不小,老夫记下了。” 元气收敛,玉如意上的异象消失,然后被老者收进大袖之中。 女子立即满脸欣喜,恭敬答谢行礼。 老者笑意满满,但是看到女子俯身行礼间,一身红衣下凹凸有致的身段,以及俯身后胸前的鼓胀处,尤其是领口间露出的那抹深壑,笑意更甚。 站在一侧的男子,敏锐的抓住了老者眼里那抹异样神色,暗自冷笑,露霞一脉果然都是男盗女娼的货色。 逍遥谷既然名为逍遥,内里什么样 他再清楚不过,但淤泥之中,总还有那么一块干净之地,人丁稀少的翠微一脉从来都看不起露霞一脉,奈何对方人多,只能被压制,等到他日栾栋师伯破境,必定要将这些毒瘤逐出逍遥谷。 老者贵为金丹地仙,对身边事物观察细致入微,眼角余光看到了男子的那抹不屑,眼神微冷,神情愈和蔼,“司徒师侄,你就没有丝毫收获?还是说你打算中饱私囊?” 男子立即脸色一变。 此次逍遥谷攻略天渊,精英尽出,所得之物一律上交宗门,事后论功行赏,但若是谁敢私藏宝物,处死都是轻的,必定抽魂取魄点水灯。这样的严惩之下,他又如何敢中饱私囊,他确实是获得了不少东西,尤其是一本鎏金笺书,更是远古仙家秘笈,但这些东西他是打算交给本脉的栾栋师伯,怎能落到露霞一脉的手里。 老者笑意渐浓,“难道被老夫说中了?” 男子咬咬牙,抬头看着老者,张嘴准备说话。 “司徒松私吞宝物,罪不可赦!”老者一声冷喝,手中拂尘骤然一挥。 男子只觉清风拂面,然后左侧脸庞便失去知觉,甚至眼睛都看不见,唯独右眼中依旧能看到老者脸上的冷笑,他想说话,但却说不出来。 女子只觉炽热的液体洒满头脸,并且带有浓重的血腥味,转头一看,差点晕厥过去。 站在旁边的男子,头颅如同被铁刷子刮过,缺失半边,颅腔血肉大脑清晰可见,异常可怖。 随着男子尸体的跌倒,老者来到女子身边,拂尘上的毛须拉长,将女子身上血污梳理赶紧,,轻声安慰道:“不怕不怕,死有余辜人......” 话未说完,老者骤然与女子互换位置。 一道赤芒疾掠过,女子头颅太阳穴被洞穿,一脸茫然。 不过双十年华的女子就此香消玉殒。 大道才刚刚开始,便已走上绝路。 老者立即转头望去,只见赤芒掠到百丈之外,光辉一闪,一名白衣女子御剑而停。 老者先是愤怒,紧接着就是诧异,最后满脸惊喜,将女子尸体扔到地上,驾驭玉碟直追过去。 片刻间这处地渊边两道身影追逐不停,女子不时扔出一些蜡丸,将老者炸的灰头土脸,山壁上那道连接锁链更是被炸断,断绝逍遥谷弟子下来的途经。 一时间,山谷里轰鸣声不断。 所有还活着的逍遥谷弟子,看着宗门长辈大显神威,擒拿贼子。 直至那道白衣女子不敌,被长辈一击打进地气之中。 老者一脸懊恼的返回山巅,身上衣袍脏污不堪,头上梳理的一丝不苟的髻都有些崩散,哪里还有什么老神仙的样子。 然而看到地上女子尸体,更是火冒三丈。 竟敢如此坏我好事,地气一散,必饶不了你! 地虫谷里,风高日丽。 骤然间,一道震天动地的声音从地底响起,紧接着便是巨大的地气喷涌而出,这一次上空的天然禁制再也拦不住,任由地气将禁制撞毁,冲上云霄。 数百里内清晰可见。 第一百八十一章 蜻蜓作别刀锋山 数日之后,远离地虫谷的一座山崖上。 身背赤色长刀的白衣青年,左臂齐肩而断的黑白服男子,一身黑袍腰挂秀珍鱼篓的少年。 三人相对而立。 宫权看着白衣青年,问道:“你真不再想想?这次熄灯爆炸,咱们手段尽出,这才不至于被活埋,最终死里逃生,继续深入天渊,极有可能会把命丢在这里,我看你还是随我们一起出去,天渊外哪里都能历练,实在觉得无聊,跟我走一趟天墟江龙门,咱们泛舟江上,饮酒钓鱼,岂不快哉?” 数日前的那场爆炸,方圆数百里都能看到,按计划行事的三人,只要是能用得上的宝物,全都用了出去,宁白峰转手得到的那些符,除了还有桃花符和玄磁斩铁符,其他用了一干二净,宫权芥子袋里的棺材本同样也掏出不少,最后硬是靠着魏行携带的一辆宝符车才堪堪抵过那场灾难。 宁白峰摇摇头,“前辈好意,我心领了,只是与人有约在先,需要去前方与人汇合。” 宫权叹了口气,虽然不知道与之相约之人是谁,但凭其鼎剑阁弟子身份,想必是宗门长辈在前方等待门中弟子集合,这种他人门内事物,他没理由阻拦,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也互相有约一下,等你天渊历练结束,来清都游玩一番,就当是给我送行。” 宁白峰笑道:“天墟江龙门我是要去一趟,到时候一定会叨扰前辈一番。” 宫权拍拍白衣青年肩膀,如长辈安慰晚辈,说道:“那你可要快一点,可别拖个十年八年的,要是来晚了,估计到时候就是我躺在土里,你站在外边。” 宁白峰顿时哭笑不得。 魏行从怀里摸出一物,一节筷子长短拇指粗细连接着竹根的短竹,竹节上站着几支无叶竹枝,每一只竹节的顶端,一枚巴掌大小的竹制蜻蜓,仅以尖利嘴部悬停在竹枝上,随着断臂男子的抖动,竹蜻蜓轻轻摇晃,展翅欲飞,断臂男子将这东西递到宁白峰面前,说道:“临别之际,送你一枚讯音蜻蜓,这是我曾经闲暇无事是所做,可以用来洲内传讯,短竹中间的空心也可以用来收停信剑信钗,同样也是放神仙钱的地方,个人觉得还有些意思,宁兄若是要找我,可以用此物传讯。” 宁白峰看上第一眼就觉的此物很讨喜,接过此物,轻轻摇晃间,七只竹蜻蜓悬停在纤细的竹枝上,颤颤巍巍。 宫权搓着下巴,笑道:“那咱们就此作别,改日再会。” 三人各自拱手,互相道别。 宁白峰前往风啸峡,另外两人携手离开天渊。 地虫谷之后的路程,险地虽然是一处接着一处,但只要不像地虫谷里的地渊一样主动去招惹,想要避开闷头赶路,其实也不算麻烦。 按照濮瑾赠送的行径手札上的路程走,地虫谷之后的一处必经险地是一片流沙地,荒凉如沙漠一般的地方,随时都有可能会出现一股巨大的吸力,形成流沙坑,稍有不慎就有可能陷入其中,这些还是其次,最麻烦的就是突然而来的沙暴,被卷进去就是形销骨立。 宁白峰就曾远远看到过数名同样在赶路之人,卷入沙 暴之中,眨眼间就被风沙搅的血肉分离。 然而这些对宁白峰来说,威胁并不大,烟雨行身法在这种事,才真正展现其威力,旁人横穿流沙地我不是小心翼翼,就怕一头撞进危险之中,而宁白峰只在第一次试探出流沙坑以及见到那次沙暴之后,心中便有了底数,全力展开烟雨行身法,拉出一道道残影,在流沙地里急穿行。 流沙地虽然很危险,但同样也蕴含宝物,行径手札上从其他宗门有过记录,流沙地里有种金沙,经常会伴随着沙暴或是流沙坑出现,这种五行之金,是炼宝练器的上佳材料,所以来这里的人不少。 那些在流沙地里辛苦爬沙子的修行之人,目瞪口呆的看着一道人影从眼前飞掠过去,眨眼间便消失在沙丘背面。 横穿流沙地之后,宁白峰并没有立即赶路,而是找了一处陡峭的高崖,挖洞休息。 地虫谷里的惊心动魄,流沙地里的马不停蹄,让他感到些许疲惫,急需好好休整一番,顺便再仔细翻看一下行径手札,确认路线是否有误。 只因下一处险地名为刀锋山,是一处比经历的地虫谷还要凶险的地方,只因刀锋山里刀罡纵横,极其适合刀修在此修行悟刀。 春秋天渊的形成,就是因为刀剑之争,所以在某些真正的刀修眼里,最大的敌人,便是世间剑修,毕竟这涉及到了刀修一脉的大道,所以若是一名剑修路过刀锋山,遇到哪些在此悟刀,并且还蛮不讲理之人,一场厮杀是免不了的。 宁白峰虽然不怕打架,但刀锋山如此之大,总不能横穿过去,就一路打过去吧,遇到一些不算刀修的刀客,宁白峰自认无所畏惧,但要是真碰上地仙刀修,到时候跑都跑不赢,一刀就被砍掉头颅。 所以宁白峰在踏进刀锋山的时候,扭头瞥了一眼背上的长刀,喃喃道:“虽然不喜欢你,但是这一次,只能拿你冒充一下门面。” 还未来到刀锋山之前,宁白峰就从行径手札上初步了解了一些刀锋山,但是真正看到连绵不绝的刀锋山之后,依旧是叹为观止。 整座刀锋山并不是只有一座山,而是无数座山峰连接在一起,一块块巨石如长刀一般伸出山体,行走在山体的峡谷里,上方犹如伸出无数枝丫遮天蔽日,山体上参差错落的石刀,让人宛如置身刀山。 一踏进刀锋山,宁白峰就能感觉到一股不一样的凛冽气息缠绕在身周,甚至体内剑液都有些排斥,反倒是备上那把长刀,白衣青年哪怕是没有握在手里,依旧能感觉的出来长刀的如鱼得水。 呼啸而来的风中,不时含有风刀刃袭来,被宁白峰一一躲过,有些躲不过的,便被一拳打散,又或者是被游方杖打碎。 宁白峰在峡谷间赶路时,不时看到一些人影在那些刀石上或坐或站,甚至有些站在上面,一招招的在演练刀法,同样,行走在下方的白衣青年,也同样能感受到不时有些目光落到自己身上,更应该说是落到背上的赤色长刀之上。 背着长刀的宁白峰,就如同拿了一枚护身符,行走在刀锋山里,丝毫没有受到阻碍,直至一场厮杀,堵住了前方行走的山谷,才不得不停下脚步,掠到一处伸出山体的刀石上,观看情况。 交战的双方修为都不高,下三境,但看其交手方式,都不是庸手。 一方是身穿紫色貂裘,腰间束着一条镶嵌七颗宝石的十七八岁少年,手中一把朴刀闪着幽蓝色光芒,刀柄镶金带玉,极为华美。 另一方是一对中年男女,明显是一对道侣,男子用枪,手中枪出如龙,但依旧抵挡不住紫裘少年水中朴刀的攻击,节节败退。 最引人注目的并非两人险象环生的交战,而是另一边的女子。 女子手中没有武器,但是十指上却有着十枚指环,散着银色亮光,熠熠生辉,一双素白手掌不断挥动,十指弹动如拨琴弦。 双方交战的峡谷半空,一个身穿世俗戏班子里武旦装束的身影不断凌空飞动,手中一杆花枪,舞动的枪花不断。 一轮残月般的无柄弯刀,不断飞掠旋转,凶猛的斩击在武旦身上,将其斩的立足不稳,然而随着女子手指的弹动,那道武旦身形同样也在做着反击。 无柄弯刀一个旋击,将武旦背后的一只靠旗斩断,一条肩膀被卸下,却无丝毫血迹流出。 宁白峰站的不算远,因此看的很清楚,那个武旦并非什么活人,而是一具傀儡,一具被女子操控的傀儡。 换句话来说,女子是名傀儡师。 双方的交战并没有因为傀儡断落一臂而结束,少年手里的华贵朴刀依旧攻势凶猛,空中无柄弯刀,想必是他的身外飞刀,打的傀儡左支右拙。 剑修有飞剑,刀修亦不逞多让。 宁白峰看着那把旋转翻飞的身外飞刀,其实很想近距离观看一下,哪怕是切磋一番也可以。 毕竟与剑修的攻击不同,飞剑攻击讲究迅捷,直来直去一击致命,而少年驾驭的飞刀则是不点旋转飞掠,无柄弯刀旋转的如同圆环,然后划着弯曲弧线斩击,让人看的眼花缭乱。 宁白峰看了片刻,知道中年道侣落败是迟早之事,便不再多关注,反倒是那些伸出山体的刀石上,同样站着不少看戏之人。 仔细打量一遍之后,这些人无一例外的全是刀兵在身,随即宁白峰就明白下面那一男一女为何会被那持刀少年打。 原因无他,刀修排外罢了。 宁白峰不经感叹,若非背上背的是长刀,要是剑这会儿早该被拦下来了。 下方的战斗很快出现定局。 女子控制的傀儡背上靠旗全部被斩断,头颅更是被搅碎。 男子手中长枪被斩断,脸色血红。 最后夫妻两人狠话都没丢一句,被少年逼迫的将断掉的长枪留下,才放其离去。 宁白峰看完热闹,也不多留,尽量避开那些刀修悟刀之地,早早离开刀锋山。 又经过半月的跋涉,宁白峰终于赶到自己的目的地。 尽管天渊深处的刀罡剑意,随着时间流逝而逐渐减弱,但夜晚依旧让人感觉刺骨冰寒。 尤其是数里外那道峡谷里吹来的风,蕴含的刀罡剑意更是如刀劈剑削一般,令人难以承受。 宁白峰看着前方那条巨大的峡谷,重重呼出一口气。 风啸峡到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风啸峡外起波澜 据行径手札上记载,这处被悬剑山暂时命名为风啸峡的大峡谷,是自天渊深处开启,迄今为止剑意剑势最为浓烈的地方。 自峡谷深处吹来的风中,无数的剑芒蕴含其中,比刀锋山风中蕴含的刀罡还要浓郁。 坤洲自古多剑修,除了坤洲西部区域为刀修所占据,其他地方都是剑修飞驰之地。 所以自从消息散出去之后,来此悟剑之人不在少数,甚至有些门派更是将门中精英弟子,由长辈护送来此,历练修行。 宁白峰一路走来,遇到的人并不算多,究其原因,除了天渊极大,人入其中如大海捞针外,另一个原因就是因为他选择的路线,专门挑选荒僻人少的地方走,与那些先进入天渊的大部队刻意错开。 但是到了风啸峡后,这里的人就骤然增多起来,尤其是谷口区域,形制各异的车辇,参差错落的帐篷,甚至还有那墨家机关师炼制,形似小院宫殿的随身洞府,当然也有那些孤身一人,端坐巨石之上,这样的情况比比皆是,将巨大峡谷前方圆数里的空地占满。 宁白峰寻了一个最边缘的位置,靠着石头背风的一面坐下,摘下腰间酒壶,小口慢饮。 酒越喝越暖,越是这种朔风凌冽的时候,壶里的仙家佳酿,更能慰藉身心。 既然已经赶到目的地,就没必要猴急的赶进峡谷里,坐下来喝个小酒,以那些形制各异的仙家车辇、随身洞府为下酒菜,别有一番风味。 行径手札上关于风啸峡的记载并不算多,毕竟悬剑山主要目的并不在此,而是攻略那些明显有遗迹现世的地方。 所以宁白峰没有选择立即去往风啸峡里,就是想等到天亮,再次打探一番风啸峡的情况,然后再做决定。 毕竟行径手札上记载的讯息距今已经相隔数月,难免会出现误差,再者,如此之多的修行之人聚集在此,谁知道会不会生些什么。 “年青人,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天寒地冻的,商量个事,讨口酒暖暖身子。” 骤然间,一声粗犷的声音自头顶响起。 宁白峰立即心里一惊,回头向后看去。 只见背后的石头上,不知何时来了一名粗糙邋遢的汉子,一脸络腮胡须丝毫不经打理,头更是虬结在一起。 宁白峰有些吃惊,此人能悄无声的出现在背后大石上,并且还不引起自己的察觉,若是有什么歹意,他这会儿就算没死,也绝对讨不了好。 瞬间,宁白峰脊背直冒冷汗。 汉子蹲在石头上,眼睛盯着白衣青年手中的酒壶,搓着手,一脸期许之色。 半天没等来回答,汉子目光移到白衣青年脸上,现对方正直勾勾的看着自己,这让他有些摸着不着头脑,不自觉的摸摸脸上络腮胡,然后用力的一拍手掌,没好气道:“傻愣愣的干啥,问你话呢,年青人就不能爽利点?” 宁白峰立即放缓呼吸,没做太多其余的动作,默默喝了口酒。 汉子本就是闻着酒香而来,此刻更是喉结微动,感觉喉咙里有只小爪子在挠一样,让人极为难受,用力的咽下一口唾沫,汉子厚着脸皮道:“年青人,给我也来一口,就一口。” 宁白峰轻轻摇头。 汉子肩膀立即塌下来,颓然叹息道:“喝酒之人讲究一个直来直去,你小子也忒不爽利了,也罢,蒋某没那口福,喝不了高门大户子弟的好酒。” 完,汉子缓缓起身,准备离去,眼睛却依旧不舍的看着酒壶,仿佛被黏在上面。 宁白峰心头微动,晃了晃花间壶,轻声道:“酒有好坏,人有高低,前辈不下来?” 汉子立即眼睛一亮,跳下石头,一屁股坐到白衣青年对面,一把抓过酒壶,仰头豪饮一口。 说是只喝一口,就真的只是一口,只是这一口的分量有点大而已。 汉子一抹嘴上酒渍,将酒壶递还回去,吐了口酒气,“舒坦......” 宁白峰接过酒壶,微笑道:“前辈有话不妨直说。” 汉子咂咂嘴,说道:“就这么点可撬不开蒋某的嘴啊。” 宁白峰一晃酒壶,内里水声晃荡,笑道:“管够。” 汉子哈哈一笑,接过酒壶再喝一口,第一句话就石破天惊,“年青人,你是来找死的么?” 宁白峰接过酒壶的手楞了一下,收回酒壶,小小的喝了一口,然后将酒壶递给汉子,平静道:“怎么说。” 汉子微不可查的点点头,指了指青年背后,喝着酒,说道:“背着把好刀,却往使剑者扎堆的地方跑,不是找死是什么。” 宁白峰瞥了一眼露出肩头的刀柄,不禁有些苦笑。 这还真不是他愿意的,长刀放不进芥子袋,只能这样背着,其实在刀锋山的时候,他就有想过将刀卖了,只是在那种地方卖刀,行迹更为可疑,甚至更容易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也只能一直背到今天。 虽然在刀锋山的时候就看到刀修排外,也曾想到过自己背着长刀来风啸峡会有麻烦,却没想到麻烦会来的这么快。 宁白峰看着汉子,说道:“前辈有何指教。” 汉子洒然一笑,“指教没有,只是想喝一口换命酒而已,我赚了,你不亏,听我一句劝,若是只想来天剑峡长长见识,天亮后去远处找个高一点的地方,远远看看就得了,别傻不拉几的背着把刀往中间凑,到时候怎么的死都不知道,毕竟像我这种好酒又好说话的正派高人可不多。” 宁白峰对汉子的好意收纳于心,至于后面的自吹自擂就自动忽略,倒是对天剑峡这个称谓觉得有意思,看来悬剑山对这里的称呼并没有得到别人的承认。 风啸峡,天剑峡,名字虽然不同,但地方却还是一样。 天方泛起鱼肚白,寂静的峡谷前人声渐起。 忽然间,一道流光自两人头顶划过,尚未飞进峡谷,就被峡谷口一道剑光给斩了下来,“天剑峡前,再敢御空,定斩不饶!” 宁白峰看着远方峡谷口消失的剑光,立即有些惊愕。 行径手札上可没记载这里不能御空,看来数月之间,事情早已生变化。 汉子指着峡谷口竖起的一座数十丈高石碑,说道:“石碑上坐着的剑修名叫曹芦,是来自万剑石林里的掌剑使,剑坯境修为,听说即将要破境入剑仙,两个月前,万剑石林在这里划下道来,一不准御空,二不准剑胆境以上修为进入天剑峡,三就是进入天剑峡必须要购买一块命符牌。” 宁白峰对汉子的话暗自琢磨一番。 曹芦的剑坯境不难理解,等同元婴地仙,但若是动起手来,一个曹芦估计能打两个元婴境,毕竟剑修修出本命飞剑之后,境界越高,杀力越大。 至于为何不让剑胆境以上修为进入,宁白峰不太清楚这里面有什么深意。最后就是命符牌这东西,他 还是第一次听说。 汉子解释道:“数月前,第一批进入这里的上境修士就现此地,并且深入过其中,但无一例外,境界越高死的越快,最后现剑胆境是个临界值,过了剑胆境,走出过二十里就会被无形的剑意剑势剿灭神魂,对剑的领悟越低之人,反而能走的更远。” “曾经万剑石林的一位镇剑师不信邪,强闯峡谷,结果被峡谷深处冲出的一道剑光斩成飞灰烟灭。” 宁白峰微微愣了一下,不自觉问道:“镇剑师是什么?” 汉子惊讶的看了白衣青年一眼,心想这小子还真是个愣头青,这些都不知道就瞎往这闯,幸亏还没进去就遇到我,否则还不被人打死,既然喝了酒,就当是我还你的。 汉子指了指石碑上的男子,呼着酒气,说道:“万剑石林对剑林弟子有数种称呼,剑丸境可成为寻剑徒,剑坯境为掌剑使,上境剑仙称为镇剑师,最后的大剑仙被称为守剑人。” 宁白峰立即心惊。 能得到镇剑师之称,最低也是天仙境下境,比同灵虚天仙。 上境剑仙都被斩杀,峡谷里的那东西不得了啊,难怪会有如此之多的人聚集在此。 随即宁白峰就觉得不对,想了一下,问道:“那岂不是说境界越低越能深入其中?” 汉子喝了口酒,指着峡谷口,摇头道:“外三境的人,扛不住峡谷里的风。” 宁白峰看了一眼峡谷口吹出来的凛冽寒风,有些恍然大悟的点点头,蕴含剑意的寒风吹拂,下三境都觉得刺骨冰寒,更别提凡夫俗子,进入峡谷走不了多远,即便不被风中剑意剿灭灵识,也会被风中的风刃给杀死。 宁白峰从汉子手中接过酒壶,喝了口酒,“命符牌是什么?” 汉子朝着石碑努努嘴,“万剑石林想要将这里弄成一处试炼地,用来检测他人剑修资质,看上眼的就出邀剑贴,意图吸纳年青才俊,同时也想看想谁能走进峡谷深处博得头筹。命符牌的作用类似牵魂灯,人死牌碎,它的另外一个作用就是能与那块石碑配合,走的越远,那块石碑上的排名就越靠上,所以这里的人都称那块石碑为问剑碑,而碑上的排名越高,代表着资质越好。” 宁白峰想了想,问道:“不买不行?” 汉子摇头道:“不买不行!” 宁白峰眉头紧皱。 汉子嗤笑一声,“觉得用心险恶?!” 宁白峰不说话,默认。 汉子指着那块石碑,笑道:“可是有些人巴不得名字显露其上,这可是个扬名立万的绝佳机会。” 天光放亮,峡谷口前方圆数里的营地同时也苏醒过来,不断有人进入峡谷之中。 汉子站起身,伸手拍了拍宁白峰肩膀,“多想无益,似你这样的刀客,来这看看就好,赶紧离开吧,刀锋山才是你该去的地方。” 宁白峰仰着头,伸出酒壶,“喝一口?” 汉子伸了个懒腰,浑身骨节出劈里啪啦一阵爆响,“下次吧,咱们后会有期!” 话音未落,汉子骤然一个墩身,然后猛的窜起,凶猛的冲出去,数个起落间,已经远去,看其方向,正是天剑峡谷。 宁白峰看着那道远去的身影,再次喝口酒。 抬抬手中酒壶,算是以酒相送。 江湖偶遇,萍水相逢,杯酒之交,转瞬既别。 第一百八十三章 背刀行走峡谷前 宁白峰将酒壶重新挂回腰间。 对于旁人善意,他从来都抱有回敬之心。 虽然这汉子突然而来,行径确实冒昧,但不论是真为喝酒而来,还是纯粹的侠义心肠,都值得宁白峰心生好感。 他人好意,总不能当成驴肝肺。 宁白峰脱下身上的白蟒龙衣,将长刀裹成一个包袱,然后从芥子袋里拿出一件富贵金黄的外袍穿在身上。 之所以如此,原因在于背上这把刀太不安分,无时无刻都在散着自身杀戮刀意,先前那汉子能一眼就瞧出这是把好刀,与其说是看出来,还不如说是察觉出来,所以他才无奈的用白蟒龙衣来包裹蒲柳长刀,隔绝杀戮刀意。 宁白峰之所以选择继续留着这把刀,除了打算卖个好价钱之外,另一层原因,就是背上长刀散出的杀戮刀意,无时不刻在侵袭自己的意志。 背刀修行,砥砺剑意。 何乐而不为。 摸着身上这件金黄的外袍,宁白峰面露缅怀之色。 当初刚刚离开绿柳山庄的时候,赵硕安排人送的行礼衣物,全是这种富贵大气的衣衫,当时的宁白峰个子不高,衣服穿在身上不太合身,再加上他觉得这颜色实在太显眼,所以就没怎么穿,如今芥子袋里的衣物就只余下些。 宁白峰叹了口气,显眼就显眼吧,大不了少说些话。 随着日渐高起,方圆数里的区域逐渐热闹起来。 修行之人虽不惧昼夜,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行为习惯依旧与世俗百姓无异。 宁白峰手里咬着干饼,缓缓走在这片聚居地,眼睛目不暇接。 整片聚居地里,早已被各种临时居住处占满,外围区域大多都是一些帐篷,石窝子之类的,当然也有那些露宿在外的修行之人。 越往里走,情景便出现大不同的变化。 高贵华丽的独栋院落,形态优美的莲花车辇,写意风流的游船画舫,肃穆严谨的青铜四驾马车,比比皆是,最显眼的莫过于东北边靠近山崖的一座宫殿,富丽堂皇,给人的感觉就一个字,财大气粗。 宁白峰就着花间壶里的酒水,咽下去最后一口干饼,回头看了一眼外围区域的那些帐篷,心中不禁感叹,修行之人照样有个高低贵贱贫富之分。 这些停留在这里的临时洞府,无不显露这自身宗门的综合实力,一个仙家宗门想要扬名立万,除了门中有几位地仙天仙撑门面之外,另一项就要靠门中弟子去经营,露面多,实力强,这家宗门自然就更容易声名远播,若是不善经营,就算宗门弟子全是地仙天仙,照样只会成为山中隐世门户。 宁白峰行走期间,随着四处走动,竟然被他找到了类似于临时坊市的一处所在。 一片刻意圈出来的怪石群间,一张狭小桌案,一块数尺的破布,就组成一个摊位,上边摆着各种稀奇古怪的货物,怪石群间,也有巨石挖空成的店铺,同样也有拘土成屋的斋坊,尽管来往之人无不是修行之人,却像极了世俗小镇里的集市,讨价还价之声虽有,但却没有那些落下脸皮的叫卖声。 绕着这片临时坊市转了转,宁白峰找了一家店铺买了一些食物,又去一座石头搂挖出来的药铺购置一些丹药,刻意或是间接的打听了一些消息之外,就只是看看,这座临时坊市里摊位上售卖的货物,大多都是天渊里那些大大小小遗迹里的东西,斑驳残破,东西好坏拼买卖双方眼力。 宁白峰转了一个时辰有余,将不大的临时坊市看完,就径直去往峡谷口。 刚刚在临时坊市里,宁白峰从药铺掌柜哪里打探到,峡谷口外之所以有那么多修士聚集在此,而不是选择进入峡谷,原因就在于峡谷里剑意剑势,寒风剑刃太强,很多来此历练之人,很难在里面坚持很久,即便 走的远,有时候坚持不下去,还是会选择退回来,修整之后再进去修行悟剑。 而外边这些临时洞府,以及简陋的居住处,不是那些高门大户的长辈在此坐镇提供后勤援助,就是那些想来此寻求机缘之人。 宁白峰甚至还打听了一下,鼎剑阁在这里有没有临时洞府,药铺掌柜没多说,伸手指了指峡谷口,说是去了那里,自然一目了然。 路过一座座临时洞府,经过一位位行色各异的修行之人后,宁白峰终于来到天剑峡的峡谷口,同时也更理解掌柜为何会说一目了然的原因。 峡谷口前竖着一块数十丈高的黑色石碑,顶上坐着一名青衣男子。 想必是先前一剑斩落那道御空流光的曹芦无疑。 峡谷左侧,处理着十余根数丈来高,如利剑般的石柱,上面零零散散的坐着两三人,石柱周边是数百把利剑围成的篱笆。万剑石林既然敢称万剑,自然不是虚言,眼前这座以剑为篱的剑阵洞府,足可窥一斑而知全豹。 峡谷右侧,一座方圆十丈的白玉高台,离地数尺悬浮,高台四周悬停着三把巨剑,缓缓绕着高台旋转,高台的正中央,端坐着一名身穿水蓝色宫装的女子,脸上薄雾缭绕,面容迷糊清。 宁白峰仔细看了看,既然能猜到哪里是万剑石林的临时洞府,那么敢跟其正面相对的,必定是鼎剑阁无疑。 更何况,峡谷口两侧除了这两座临时洞府外,最近的一座洞府都在百丈之外。 足可见两大宗门的威势。 黑色石碑前,不少人站在下方仰头观看。 宁白峰虽然对万剑石林强行记录他人行踪的做法不满,但依旧还是想看看,究竟是哪些人走的最远,毕竟根据那汉子的话来分析,走的越远,代表着资质越好。 黑色石碑上,一些如蝌蚪般的名字不断的在闪烁着光芒,以最下面居多,密密麻麻,如蚂蚁窝一般,分不清彼此。越是往上,名字却是要少很多,也更清晰一些。 这些名字并非静止不动,反而真的如同蝌蚪一般,有的在往上游弋,有的却在后退,更有的骤然一下如火烛般熄灭。 每熄灭一个名字,观看之人不时出一声叹息。 宁白峰顺着石碑往上看,只见中间靠上的一个名字骤然熄灭。 身边围观的人群里立即出一声惊呼,“高辛死了!” 紧接着另一个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哎呀,缺月涯这下可惨啦,好不容易出了个天纵之姿,就这么夭折在这里,百年希望怕是要落空了。” “谁说不是,听说高辛已经被万剑石林看上了,都准备邀剑贴了。” “死了好!谁让他缺月涯挡着我无量岳的道!” 一时之间,议论声四起。 宁白峰顺着石碑继续往上看,越过石碑中间区域的十几个名字,上面的名字越稀少起来,总共不过五个。 散着淡淡银光的这五个名字,在漆黑的石碑上半截愈显眼。 消失的名字讨论声只能引起一时的讨论,但唯独最上面的五个名字,却是几乎所有人的关注点。 宁白峰听着身周那些议论声,终于明白汉子那句话,有些人巴不得名字显露其上。 石碑上名字越靠前,受关注的自然更多。 确实是一个扬名立万的好机会。 仔细观看了一会,随意记下那五个名字之后,宁白峰向石碑后的峡谷走去。 途经鼎剑阁的临时洞府时,宁白峰驻足不前。 高台上的女子忽然觉得有道宛如实质的目光落在身上,睁眼望去,只见一名富贵公子站在人流之中,驻足凝视。 宁白峰看着那名女子,轻轻一笑。 女子略 有疑惑,然后柳眉微皱,心头不喜。 登徒浪子! 宁白峰默默转身,走向路边的一处桌案前排队。 由于天渊深处开启的消息传出去需要时间,故而越到后面,来这里的人只会越多。 峡谷口前的桌案由开始的一桌,已经增加到如今的四桌,却依旧还是有不少人掏钱买命符牌。 万剑石林虽然强行要人购买命符牌,大有以势压人的意思,但却并不算心黑,类似牵魂灯的命符牌也不过才五枚折背钱,实打实的良心价。 宁白峰暗自思索,如此之多的人选择购买,而不是口诛笔伐,估计也是有着这一层原因在其中,至于暴露姓名的问题,其实在另外一个方面来讲,也有着一定的好处,毕竟石碑上显示着名字,等在外边的师长以及同门,可以根据姓名知道走到哪里,性命是否无恙,能准确知道一些信息,不至于门中弟子死了,还在外边傻等。 临到宁白峰时,掏出五枚折背钱,拿了一块巴掌大小的石牌,上面没有任何花纹坠饰,一面刻着问剑,另一面空白。 先前一人拿石牌时,便在空白的那一面刻上姓名,然后以刻刀划破手指,将鲜血滴到姓名上,直到血迹被石牌吸收,名字变为红色,这才将石牌挂在腰间,前往峡谷。 宁白峰自然是有样学样,不过在下刻刀的时候,却有些犯难了。 该刻什么。 坐在桌后的男子看着杵在桌前的富贵公子,眉头微皱,这样的情况他看多了,“朋友,命符牌只能刻本命名,滴血的目的就在于此,若是姓名与鲜血不符,命符牌会碎成渣子,损失的还是你。” 宁白峰看了一眼男子,眉头微皱。 本命名这种说法,那是妖和灵才有,御灵器物上不止拘押这个妖灵魂魄,更有本命名篆刻在上。 芥子袋里,灵龟那枚本命玉牌上篆刻的元泰二字,就是本命名。 现在万剑石林将这种方法用在此物之上,若是动了手脚,后果不堪设想。 桌案后的男子,懒得再解释,抬手送客,“后面还有不少人在等着,朋友若是不想刻名,赶紧离开,我万剑石林不屑于用这些阴毒手段。” 末了,男子嘲讽的加了一句,“人要有自知之明。” 宁白峰瞬间眼神一凝,手掌用力,将命符牌捏了个粉碎。 桌后男子脸色丝毫未变,依旧抬手送客,眼神却往远处的石碑上挪了挪。 宁白峰眼角余光看了一眼石碑上的那道青衣身影。 形势比人强。 宁白峰暗自深吸一口气,掏出五枚折背钱,拍在桌案上。 桌后男子眼含讥讽,摸出一枚石牌,随手丢在桌上。 宁白峰脸色漠然,拿起命符牌刻名滴血,挂在腰间,转身去往山谷。 刚刚走出数步,一道声音响起在峡谷口前。 “你,停下。” 这一瞬间,峡谷前所有人都愣住了,然后看向声音来向。 石碑上的青衣男子早已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下方人群。 然后所有人又再次顺着青衣男子的目光,看向那名身背白色长包裹和青竹筒的金袍青年。 所有人都很疑惑,什么情况? 宁白峰也很疑惑,但却清楚的知道这声停下说的就是自己,只因这道声音不只是响起在峡谷前,更是震荡进他的识海,震动神魂。 宁白峰缓缓回身,微微仰头看着青衣男子,淡然道:“何事。” 青衣男子说道:“将你背后的包裹留下!” 宁白峰微愣,然后撇了一眼背上包裹,问道:“我若不放,又如何?” 青衣男子面无表情,“那就死!” 第一百八十四章 天剑峡前问剑道 寒风呼啸。 峡谷里吹出来的凛冽寒风,冰寒刺骨。 而此刻峡谷口前,比蕴含剑意的风,更冰寒刺骨的,则是一句饱含杀意的话,寒彻心扉,似要将人的神魂都冻僵。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金袍青年背后,那条白布缠绕的包裹上。 这,又是什么? 一位坐镇谷口的地仙,毫无征兆的拦下一名素不相识的青年,开口就要对方留下包裹,这未免有些太过突兀。 这算什么,拦路打劫? 站在进金袍青年身边不远的几人却不这么想,刚刚此人与桌案后男子的冲突他们看得一清二楚,准瞬间石碑上的坐镇地仙就将其拦下,开口就要背上包裹,这气量未免也太小了些。 这么点小过节,就要赔礼道歉,甚至还要人命,这比睚眦必报的山泽野修还不如! 虽然来这里的几乎所有人都对万剑石林在此强行订立规矩,强行售卖命符牌的做法不满,但却并没有太多异议,甚至跟万剑石林打了数千年对手戏的回元山鼎剑阁都没有阻拦,其他各方自然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毕竟在另一方面来说,万剑石林的做法,其实也是在给小门小户,散修野修提供庇护。 天渊深处开启,来此历练探险寻宝之人不计取数,天剑峡里的那道能斩杀天仙的剑光,更是宝物中的宝物。 修行之人,心不配力时,善念更大,恶意更深。重宝在前,必定会升起各种心思,稍有不慎就是一场混战,到时候来此历练之人,必定死伤惨重。 仙家高门送精英弟子来此历练,可不想让宗门遭受如此之大的损失。 野修散修,自然也可以寻得更大的机缘,只要碑上留名,邀剑贴一出,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万剑石林的做法虽然强势,令人不满,倒也不至于太过分。 但若是随意就将人拦下,夺取财物,取人性命,这就不是霸道做法,而是强盗作风。 霸道做法还有原则可讲,强盗作风那就是弱肉强食。 这种情况,就由不得他们不去考虑,到底还值不值得留在这里。 此刻,峡谷口前寂静无声。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青衣男子与金袍青年身上。 人情百态,心思各异。 宁白峰静静的看着青衣男子,神色丝毫未变,淡然处之。 自从在那汉子嘴里得知万剑石林强行要入谷之人使用命符牌时,他就有些抵触。 从修行至今,他对自己的气海神魂都格外谨慎,尤其是当初刘叔给他讲的那番话,他始终铭记在心,后来经历的那些,更是让他对此慎之又慎,对于这些出自己掌控,需要性命交关的炼化之物,尤为警惕。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身上宝物不少,至今也只是炼化了一只游方杖,以及气海上那把早已存在的玉剑。这两者都有一个共同点,都在自己最为信任的人手上待过,有什么问题早就会现,所以才能放心炼化。 虽然万剑石林不至于会在命符牌上做手脚,甚至可以说宁白峰是小人之心,但依旧改变不了他对万剑石林这种做法的观感。 原因无他,不信任。 刚刚那种以势压人的炼化,宁白峰虽然做了,但对万剑石林最后一丝平等以待的感官都被磨灭,有的只 有厌恶以及敌视。 青衣男子眼见对方没有动作,皱眉道:“还要我再说一遍?” 宁白峰突然笑了笑,反问道:“凭什么?我自己的东西,凭什么要因为你的一句话就要留下来,就因为你曹芦修为高,我就要认?” 峡谷前所有人心中赞叹,好胆魄! 青衣男子眼神跳动一下,也有些吃惊于金袍青年的胆量。 他曹芦坐着此地数月,任何有让他心生不喜的人或事出现,往往都是一剑斩之,即便不死也要卧床静休,刚刚那名剑胆境剑修御剑而来,照样被他一剑斩的坠落在地,此时还不知道在哪个角落疗伤。 果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青衣男子剑眉微挑,“你的刀和人,让我不喜。” 刀这个字一出,峡谷口前的所有人都一愣,然后看向金袍青年背后的包裹。 有些人赞叹的眼神,已经变为凌厉。 宁白峰淡然道:“你不喜是你的事,若是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我先走了。” 说完,转身准备离去。 青衣男子摇摇头,“给了活路你不走,那就不要怪我亲自动手。” 宁白峰在青衣男子说出那句饱含杀意的话时,心中早已警惕万分,此刻,随着这句话的说出,更是浑身汗毛倒竖,心中早已如临大敌,但却依旧气定神闲,沉声道:“怎么,打算巧取豪夺,还是以大欺小,又或者是以多欺少?” 宁白峰心里很清楚,他不是可能是曹芦的对手,只能以言语来拖延,甚至是顺势借势,让其有所忌惮。毕竟峡谷前的规矩是他们万剑石林定下,胡乱破坏,损失的只会是他们自己。 青衣男子自然也看破了下面金袍青年的想法,眼含讥讽,说道:“无知的做法,聪颖的脑袋,也罢,告诉我你的师门长辈,我会亲自去上门试剑。” 峡谷前已经有人开始幸灾乐祸,万剑石林的掌剑使上门试剑,还不得人头滚滚。 宁白峰没说话。 外围看热闹的的人中,已经有人开始撇嘴,面露嘲讽。 骨头还是不够硬。 青衣男子不想逼迫太甚,淡然道:“念你初犯,最后再说一遍,放下刀,离开这里,刀修就该去刀锋山,而不是天剑峡。” 然后又接了一句,“走路要懂得认路。” 人群中出会心的笑声。 宁白峰没笑,反问道:“你如何判定我就是刀修,就因为我背着刀?” 青衣男子皱眉道:“这还不够?” 宁白峰淡笑道:“那我也没看到你的剑,你又如何称的上剑修。” 然而这句话一出,外围人群一片哗然,有些人甚至倒吸一口凉气。 远处鼎剑阁临时洞府的高台上,那位宫装女子再次睁开眼,略带惊讶的看着那个登徒浪子,然后轻微摇摇头。 剑客境就敢向剑坯境说这句话,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石碑上的青衣男子脸色郑重,沉声道:“你在向我问剑?!” 宁白峰缓缓点头。 问剑这个词汇,对一名用剑者来说,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说出去的。 自世上有剑开始,问剑都是一件极为郑重之事。 问剑者与被问剑者必须严正以待,这是对对方的尊重,更是对手中之剑的尊重。 在江湖剑客眼中,问剑的意思就是决斗。 慎重以待的选择比斗地点,出剑前互相告知对方,自己手中剑器名称,多长多重,铸造材质,以及宝剑出身来历。 最后再拼尽一生所学,拔剑厮杀。 剑客用剑,只在剑上下死功夫,极致者更是终身醉心于剑,眼中再无他物。 而剑修眼中,问剑一事并不只是询问对方手中剑器,以及比斗那么简单。 剑修持剑修道,以心中之剑,登天地大道,问剑的意义就等同于询问对方剑道。 道之一字,玄妙无比,又岂可随意询问。 因此,剑修问剑,等同于问道。 而问道的结果,要么心境崩塌,从此沉沦,要么收货颇丰,一飞冲天。 宁白峰之所以选择如此,原因有二,其一,以眼下情景来看,想要安然无恙的离开这里,已经不可能,就算真的放下长刀离开,外围这些人也不见得会放过自己;其二,选择向曹芦问剑,对方就更不能随意出手杀人,问剑之间,只要不是大道之争,不见得需要一剑斩杀对方。 此中做法,无异于死中求活。 剑修问剑,问的是修行之道,比的是剑之气意势。 宁白峰自有底气。 石碑上的男子点点头,扫了一眼下方,“闲杂人等一律退到百丈之外!” 话音未落,右手轻抬。 万剑石林临时洞府外围,数百把利剑围成的篱笆剑光霍霍,嗡嗡作响,眨眼间,全部飞起,化作流光,飞到青衣男子身边,悬停在身边,气势恢宏。 端坐在鼎剑阁高台上的女子眉头微皱,万剑石林的剑势让他有些觉得难受。 百丈之外的围观之人越来越多,但是看到这数百利剑悬浮半空,气象惊人的剑势,无不心生震撼。 青衣男子坐镇此地数月,每逢出手都是一道剑光,战斗就已结束,眼前这数百利剑齐出的景象,却还是次。 站在石碑下数十丈外的青年,愈显得渺小可怜。 青衣男子郑重道:“问剑问道,不以修为论胜负,我会压境至剑势境,剑字在前,不以长幼分先后,谁先出剑各凭本事。” 言语之间,数百道利剑里全部四散飞出落到百丈范围的地上,将这里隔成一界,只余下十八把利剑悬停身周。 宁白峰点点头,“晚辈宁白峰,一介散修,向曹芦前辈问剑,请指教!” 青衣男子平静道:“万剑石林,掌剑使曹芦,向阁下问剑。” 话音落下,峡谷前陷入短暂的寂静。 一道剑光毫无征兆的冲石碑上冲出。 宁白峰右手竹镯瞬间化作游方杖,一招指天式撞向剑光。 嘭嘭的两声响。 剑光炸碎。 金袍青年直接倒飞而出,头颅上同时也冒出一团剑光炸碎的景象。 青衣男子出手的瞬间,不是出了一剑,而是两剑,快到极致,仿佛一剑。 宁白峰虽然拦截下来一道,但另一道剑光依旧是斩在头颅上。 这一瞬间的交手,没有人看好这名青年。 剑坯境剑修的一剑,元婴地仙都讨不了好,哪怕曹芦已经留手,也依旧不是下三境的修行之人能够抵挡。 金袍青年的死,已是必然。 第一百八十五章 技惊四座百剑起 极境剑修一击,并非等闲。 没有人看好这名敢于向万剑石林掌剑使问剑的青年。 不自量力之人,自然死有余辜。 然而,倒飞出去重重撞到峡谷口石壁的金袍青年,却并没有死。 迷蒙清光如铜钟笼罩在青年的头颅上,势若闪电的剑光炸碎,却没伤及金袍青年一丝一毫。 外围人群中出一声嗤笑。 这算什么本事,拼宝物? 宁白峰自然不去理会这些,甚至连头顶玉冠都没去查看,就直接势若奔雷一般的冲出,身后残影连连, 尽管第一击便落入下风,甚至在外人眼中,已经是惨败之前的预兆,但宁白峰却丝毫没有气馁。 防守从来都不是他的对敌作风,主动动进攻,才能为自己争取最大的机会。 一道身影如利剑般,直刺石碑上的青衣男子。 半空中,悬浮在曹芦周身的十八柄利剑立即分出两只,刺破寒风,对着青年袭杀过去。 身在前冲的宁白峰早有预料,眼睛一直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就在那两柄利剑飞出的瞬间,心中默念,“赤霄。” 一道赤芒自竹筒里掠出。 叮叮数声脆响,赤芒与两柄利剑磕碰不停,火花四溅。 身外飞剑! 远处围观所有人都颇为吃惊,想不到金袍青年竟然是名奔着剑修而去的剑客。 青衣男子眼神微凝。 有意思。 宁白峰度不停,临近石柱之时,右脚猛跺地面,身形一飞冲天,手中游方杖指天一击。 剑修以度快而闻名,无论是本命飞剑,又或者是身外飞剑,甚至是,以气驭剑的随身佩剑,度都奇快无比,所以,悬浮在曹芦身边的利剑瞬间而动。 十余把利剑疾刺而出。 第一把利剑撞在游方杖头,被弹飞出去,紧接着第二柄一样如此,紧随其后像是连成一线的数柄利剑全部被撞飞。 金袍青年攻击之态,势如破竹。 然而在撞偏第七只利剑色时候,宁白峰向上腾起的度被撞慢了下来,与第八把利剑相撞,一往无前的势态被遏制,身形在空中短暂停顿,紧接着,第九把利剑势若雷霆,重重撞击在游方杖前端。 嘭的一声爆响。 剑尖与杖头相撞,爆出一股惊人的气浪。 身在半空的金袍青年被这一击撞的重重落地,然后利剑顶在短杖前端,径直前冲。 金袍青年稳稳踩在地上上,身形被利剑顶着倒滑出去,常年被风刃侵袭的极为坚硬的地面被双脚犁出两道沟壑,长达数丈。 鼎剑阁临时洞府高台上,宫装女子同样在关注这场问剑。 虽然第一眼对这名青年没有好感,但不可否认,此人胆魄惊人,明知不敌,却仍旧敢于向更强者问剑,这份心性就非比寻常。 试问有多少人,能做到知其不可而为之。 然而心性再好,仍旧需要用事实说话,宫装女子并不看好这名青年,持剑者问剑,比的是剑之气意势,单从势来讲,掌剑使曹芦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世上事物都有迹可循,万剑石林,号称万剑,其名称就气势惊人,也因此,万剑石林的剑修对于势的理解最为深刻。 此时此刻,曹芦居高临下是势,十八柄利剑持续不断进攻也是势,外围数百利剑围成藩篱更是势,金袍青年已经落入对方剑势之中,如同困居剑刃牢笼,想要脱困而出,除非一剑破开。 但这可能么? 不可否认, 刚刚金袍青年腾空一击的气势确实惊人,若是真正领悟剑势,极有可能破了曹芦居高临下的势,但却同样被前刺的利剑撞回,一往无前的气势被破,心性不佳之人很容易就因为这一击,而导致心气一落,整个人剑心蒙尘,就此沉沦。 即便金袍青年心气不坠,剑意盎然,那剑气又如何对拼。 曹芦早已剑坯境,甚至即将破入剑仙,体内剑气精纯无比,就算压境至剑客第三境的剑势境,其剑气依旧浓厚,现在围攻青年的十八柄利剑,就是曹芦以气驭剑。 真正下三境剑客又如何能够匹敌。 综合来看,金袍青年剑势上已输,剑气更是相差甚远,最终结果只能是识海剑意崩塌,终生大道无望。 宫装女子轻轻叹了口气。 峡谷口前,身形倒退的宁白峰出一声轻喝,右脚重重一跺地面,碎石崩散,整个人立即止住退势,然后手中游方杖瞬间炸散七只竹节,将袭杀而来的利剑尽数拦截。 半空中,一道赤芒不断闪烁,七只竹节在身周游走不停,将围攻的十八柄利剑阻挡在外。 八对十八,看似势均力敌,但实际上却并非如此。 此刻二人相隔十余丈,青衣男子以气驭剑攻击,依旧打的金袍青年只能防守,足可见其剑气之强。 剑篱外围观众人摇头叹息,在他们看来,金袍青年已经岌岌可危。 如此下去,剑气有如何经得起消耗,落败是早晚之事。 宁白峰站在十八柄利剑围攻的牢笼中间,面色平静。 问剑之初,他就已经设想过会遇到的压力,所以眼前这种劣势,对他来说丝毫不会影响到他的心态,就连刚刚指天式一击被打回,他都毫无感觉,虽然指天式一击是将全身精气神凝聚杖头击出,受到正面打击之后,更容易让人心生气馁,但宁白峰曾经无数次与苏老对打,心气早就被熬打的极为坚韧。 一击被退,小事而已。 忽然间,宁白峰伸手迅探出,收回来时,手中握着一把寒光闪烁的利剑。 石碑上,青衣男子微微一愣,轻咦一声。 战阵之中夺剑,有点意思。 青衣男子手指一动,外围剑篱之中又飞出一柄利剑,汇入那围攻的十几柄利剑之中。 高台上宫装女子,柳眉微挑。 无耻作弊? 但是当目光落到金袍青年手上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之色。 宁白峰握着利剑,略微掂量之后,嘴角微挑,眨眼间,身形骤然而动,手中利剑以截地式撞开身前围攻利剑,然后再以拦人式将这些利剑一一击飞,身形更是拉出四道残影,仿佛四人在对阵利剑。 寒风中,叮叮声不绝于耳,利剑相撞,火花四溅。 剑篱外围观之人,惊叹连连。 即是惊叹青衣男子驭剑之强,同样也在惊叹金袍青年的手段不弱。 同时心中不断扪心自问,若是自己身处这种战阵之中,又该如何应对,其结果又会如何。 有人脸上一脸不屑,也有人一脸凝重,更有人一脸茫然。 战场中间。 十几柄利剑宛如致命飞蝗,不断飞掠攻击。 宁白峰手中拦人式不停,眼神落在石碑上至今纹丝不动的青衣男子,眉头微皱。 站着在这里对拼消耗,并非长久之计。 悄然间,一道利剑从侧边径直袭向左胸。 宁白峰手中利剑一个翻转,将这柄利剑砸飞出去,趁着这个空隙,手中利剑以截地式撞开身前数柄利剑,整个人脱困而出。 然后,整个人径直冲向剑篱。 高台上的宫装女子略微失神,这是要逃跑? 外围观战之人中立即出一阵嗤笑。 打不过就跑,很有高人风范嘛。 宁白峰丝毫没有理会这些,大步前冲,身后利剑紧追而至,七只竹节与那道赤芒不断阻击,但却依旧没法全部阻拦住,仍有数只利剑袭向青年后背。 宁白峰早已感受到背后利剑的锋利之气,但却依旧不管不顾,脚下烟雨行更是全力而动,残影不断。 利剑刺破一道道残影,紧追不放。 剑篱外,一对年轻男女眼见那道金袍身影径直向自己冲来,立即后退侧开,然而还不等他们退开三步,劲风迎面而来,令人呼吸一滞。 紧接着,金袍身影就从面前划过,顺着剑篱奔跑。 一柄柄利剑不断从金袍青年手中射出,刺向石碑上的青衣男子。 观战之人大为疑惑,这些利剑从何而来? 刚刚准备退让的男女低头一看,女子惊呼,“剑篱!” 这一句话声音极为突兀,响彻四方。 不明就里之人立即看向不断奔跑,不断甩出利剑的金袍青年,然后目光就落在外围的剑篱之上,接着就露出恍然大悟之色。 原来金袍青年顺着剑篱奔跑,竟然将插在地上的利剑全部拔起,然后当做箭矢一般甩出去。 所过之处掀起一阵寒风,地上更无一柄利剑。 当第一道利剑飞刺而来时,青衣男子只是伸出右手,剑指轻挥,如同赶苍蝇一般,将利剑打飞,重重落地,插在石碑下方的空地上,后续而来的利剑也一样如此,被剑指打落,插在地上。 一时间,剑篱边缘金袍身影急奔跑,利剑飞射不断。 石碑上的男子剑指挥动,轻描淡写,利剑全部落在石碑下方的地上。 短短数十个呼吸,数百柄利剑被全部拔起,剑篱不复存在。 青衣男子眉头微皱,剑指不停。 一柄柄利剑坠落如雨,插满石碑四周。 宁白峰拔出最后一柄利剑,心中默念,“三百二十。” 最后一柄剑他并没甩出去,反而整个人再次径直冲向石碑。 高台上的宫装女子微不可查的点点头,心道金袍青年确实聪明。 外围剑篱本就是青衣男子营造的剑势,站在石碑上看似不动,实际上却是这座剑势的中心,先前金袍青年无法将青衣男子击落下石碑,自然也就破不开居高临下的势,更无法影响剑篱之势。 然而此刻金袍青年反其道而行,不理会石碑上的青衣男子,反而奔向外围拔剑,掷剑。 这在外围观战的不明就里之人看来,完全是在垂死挣扎。 但是宫装女子却心知肚明,看似只是这些长剑挪了位置,由金袍青年拔出,投掷,然后被击落在石碑四周,如此而已。 实际上却暗含着另一件事,剑篱之势已经被破。 忽然间,一道震耳欲聋的暴喝响彻在峡谷前,声音穿云裂石。 “起!” 金袍青年重重一跺地面,前冲身形瞬间拔高,身随剑走,一击指天! 然而这气势惊人的一击还只是开始,接下来的一幕让所有人目瞪口呆。 随着金袍青年的那声暴喝,以及身形的骤然拔高,石碑下方,四散而落的利剑全部应声而起。 三百一十九柄利剑凌空悬浮,宛如剑林。 金袍青年携百剑之势,刺向石碑上方。 剑气森森,势若奔雷。 第一百八十六章 输赢之间告辞去 驭剑术,讲究以气驭剑。 以自身元气调动天地灵气,让其协助驾驭长剑在空中飞掠穿梭,攻杀斩敌,但这种方法极度消耗元气,若体内元气经不起驭剑攻击的消耗,也不过只是样子货,徒添笑话而已。 但是反过来讲,只要体内元气经得起消耗,驭剑术不比御剑术差多少。 宁白峰从第一天学习驭剑术开始,就知道一件事情,只要体内元气够强,就能随心驾驭利剑,元气够多,驾驭的剑也就够多,曾经无聊时他就设想过,若是体内元气如大海,是不是就能驾驭天下所有的剑,到时候一声令下,万剑齐出,又是何等盛况。 虽然这个想法有些荒谬,但是起码让宁白峰知道,体内元气剑气的厚薄,关乎到驭剑的多少,直到后来遇上东羽,从枯草斗笠上,他看见了百剑齐出的景象,两人一路游历,不断切磋,对于驭剑术的认知则是更为清晰,甚至在无人时候,他还让东羽切断与枯草斗笠的联系,然后由他来驭剑,其结果让东羽纳头便拜,直说着高人请收我徒。 而对于剑势,宁白峰虽然没有完全领悟属于自己的剑势,但却有着自己的见解。 青衣男子扎在外围的剑篱之势,宁白峰初一交手,便能感觉到,所以在交手之中,他突出十八柄利剑的围困之后,第一时间选择破掉剑篱之势,拔剑掷剑的同时,体内海量的剑气调动天地灵气,勾连在一柄柄利剑上,这也是为何他被围困时伸手夺剑后,露出一丝笑的原因。 夺剑在手的那一刻,他就感觉到,青衣男子很尊重承诺,依言将境界压制在剑势境,使用的依旧是下三境剑客擅长的驭剑术,而不是剑胆境剑修所使用的御剑术,换而言之,只要是驭剑术,自己体内剑气够强,就能夺剑。 因此,宁白峰想清楚这里面的敌我优劣之后,第一时间选择破掉对方剑篱之势,然后再化为己用。 此时此刻,百剑齐出,震撼人心的一幕,对宁白峰来说,理所当然。 然而在外围观战的众人看来,这一幕却如同梦幻。 曹芦能驾驭数百利剑,那是因为身为地仙剑修,虽然让人惊叹,但却觉得理当如此之感,但是这名不过剑势境的金袍青年,一声暴喝之下,数百利剑应声而起的景象,远远比曹芦驭剑来的震撼。 甚至远处万剑石林临时洞府石柱上静修的几人,更是瞠目结舌,脸色苍白。 他们身为万剑石林的弟子,知道下三境驭剑有多难,更清楚想要驾驭更多的剑,只会难上加难,他们这些在外围人看来的天之骄子,也不过堪堪驾驭数十柄利剑,已经是极限,想要驾驭数百利剑,简直是天方夜谭,扪心自问,有多少人能够做到,此时深入天剑峡,石碑上排名第一的嵇念师姐能不能? 石柱上的数人,心神恍惚,剑心动摇不定,随时都有崩塌的可能。 宫装女子气息一震,骤然起身。 站在石碑上的青衣男子,勃然变色。 眼前的这一景象同样让他震惊,这一幕来的太过突然,让人难以置信。 从问剑之初,他就不太提的起兴致,之所以选择答应,完全是出于对剑修问剑的尊重,迅猛出手,未尝不是想将事情早点结束,毕竟被一个小辈纠缠,照样落了万剑石林的脸面。 虽然此刻数百群起围攻,但却依旧不至于达到震动青衣男子心神的地步,之所以勃然变色,是因为察觉到石柱上后辈子弟的心神状况,已有两人已经摇摇欲坠,他清楚的知道,只要任由那些弟子坠下石柱,剑心必然崩塌,从此沉沦。 青衣男子绝对不 能任由这种事情生,所以在数百利剑袭来的一瞬间,一声更为振聋聩声音从他嘴里出。 “定!” 一声令下,响彻四方。 石柱上的数人全都头晕目眩,但却从剑心崩塌的边缘拉了回来。 同样被定住的,还有即将扑杀在青衣男子身前的数百利剑。 这一刻,石柱上方,数百利剑静止不动的凌空悬浮在半空中,寒光闪烁的剑尖全部对准青衣男子,似乎下一刻便要百剑穿身。 但也只是似乎而已,利剑寒光闪烁,纹丝未动。 然而剑不动,却并不代表人不动。 金袍青年人随剑走,前冲之势并未就此停止,手中长剑再次以一往无前的气势,直刺而出。 青衣男子右手剑指前刺,撞上长剑。 剑尖对上指尖。 没有什么震动四方的轰鸣,只有一道轻微的咔嚓声。 肉身对上兵器,无论从那方面看,都是肉身吃亏,然而在这一刻,疾刺而来的利剑从剑尖开始,一寸寸炸裂,崩成碎片。 金袍青年前冲的身影,并未因长剑的崩碎而停止,握剑的右手一拳重重撞在剑指上。 二人拳指相对。 金袍青年凌空而停。 青衣男子屹立石碑之上。 周身数百利剑悬浮。 峡谷前寂静无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 就连呼啸的寒风都为止凝固。 短暂的沉默之后,便是骤然的爆。 砰然一声巨响。 以二人拳指相对处为中心,一股汹涌的气浪想四周冲击出去。 两道身影同时倒飞出去,落在十余丈开外。 悬浮在半空的利剑被气浪推飞。 金袍青年顿足定身。 青衣男子翩然落地。 片刻间,空中气浪消散,石碑四周,剑如雨下。 当最后一柄剑坠落插在地上的时候,宁白峰呕出一口鲜血。 “我输了。” “你赢了。”另一道声音同时从石碑对面传来。 虽有石碑相隔,但宁白峰依旧知道,说这话的是青衣男子曹芦。 宁白峰擦掉嘴角血迹,苦笑一声,并未回话。 刚刚驾驭起数百利剑,气海剑气虽然经的起消耗,但同时还要支撑指天式一击,二者相合之下,身上又无法袍防身,况且对方虽然压境,但剑气却依旧极强,一击之间剑气便撞入体内,将体内搅的气血沸腾,若非修成先天无脉剑体,这一战之下,必然筋脉受损,需要静养数月有余。 反观对方,气定神闲,已然高下立判。 青衣男子迈步绕着地上利剑草丛而行,走到金袍青年不远处,说道:“这场问剑,确实是你赢了,刚那一击,我已然破掉自身压境,否者不可能敕令长剑定下。” 宁白峰摇摇头,“技不如人,前辈不用替我找台阶下。” 青衣男子突然坐了下来,笑道:“你若是技不如人,这里的所有人都修行到狗身上去了。” 这一瞬间,宁白峰眼神微动,然后也缓缓坐了下来,静静换气。 青衣男子微微点头,眼含赞赏。 宁白峰换出第一口气后,说道:“前辈不必刻意用言语助我维持心境,我的心,稳得很。” 青衣男子点点头,“如此更好,至你所伤,非我所愿,若是动摇你的心境, 对世上剑修来说,便是莫大的的损失,年青人,你的资质是我生平仅见,非是一介散修所能抵达的成就,说说看,出身哪家宗门。” 石碑之前。两人坐而对论。 问剑结束,外围观战之人依旧未从震撼之中缓过来,刚刚那一幕对某些人来说,堪称毕生难忘,虽然围观之人不乏中三境的大修士,但越是修为高,越能看出刚刚那一幕的深浅,也更能理解金袍青年的资质有多强悍。 下三境就能驾驭百剑,体内气海剑气到底会有多雄浑,这已经不是天之骄子能够形容,简直甚至堪称妖孽。 这样的人,若说先前不显山不露水时,说是一介散修,他们会信,但是现在,这句话就是狗屁。 所有人都在等着金袍青年的回答。 宁白峰苦笑一声,“晚辈确实一介散修,并未隐瞒。” 青衣男子略微一怔,随即摇头一笑。 外围观战之人传出哗然之声。 宁白峰并未理会,再次吐出蕴含驳杂剑气的鲜血,换气静气后,缓缓起身,然后手掌轻抬。 远处剑从之中,七只碧绿竹节飞起,飞回道宁白峰白峰身边,然后绕着手腕旋转,再次化作竹镯。 一道赤芒更是疾掠闪现,窜进竹筒之中,消失不见。 做完这些之后,宁白峰换出最后一口气,抱拳道:“既然事情结束,晚辈告辞。” 青衣男子同样起身,伸手道:“且慢!” 宁白峰眉头微皱。 青衣男子一番手,掌中出现一只银色卷轴,说道:“既然阁下孑然一身,不如入我门来,万剑石林诚邀有志剑修。” 宁白峰看着那只两头轴杆形似剑柄的银色卷轴,心想这想必就是先前那汉子所说的邀剑贴,只要接下此卷轴,就能进入万剑石林,日后更是能进入秘境剑林,走上剑仙大道。 小小银色卷轴,是多少来此闯荡之人梦寐以求之物,出生入死进入天剑峡,为的就是能走的更远,名字排位越高,进而被万剑石林看上,拿到这样一只卷轴,然后一飞冲天。 此时,更多的人目光落到金袍青年身上,羡慕之情溢于言表。 宁白峰摇摇头,“前辈好意,心领了,告辞。” 说完之后,转身向峡谷里走去。 干脆利落,不容挽留。 所有人愕然。 然后看着那个背着白色包裹和青竹筒的青年,就此消失在峡谷里的寒风深处。 许久之后围观之人才缓缓散开,但却都避开刚刚交战的石碑附近,甚至都不再去查看石碑。 因为他们知道,石碑上的高处,又会多出一个名字,宁白峰。 至于会有多高,无人知晓。 青衣男子收回望向峡谷的目光,落在石碑上。 石碑的半截靠上处,只有寥寥五个名字,其中又以两人最高。 嵇念,裴千山。 青衣男子心中暗叹。 嵇念师侄,你自视甚高,视世间同辈修行之人如无物,就连剑阁五层楼弟子裴千山都入不了眼。 那此人又该如何。 青衣男子挥挥手,散落在地的利剑全部飞起,落在万剑石林临时洞府的石柱四周,再次围成剑篱。 峡谷前一切照旧,仿佛刚刚那一切只是一朵小小浪花。 但是这朵浪花激起的涟漪,随着峡谷深处吹来的寒风,荡漾开去,于人心深处激起无数惊涛。 传向四方。 第一百八十七章 峡谷行走捉剑影 天剑峡里,金袍青年缓缓前行。 行走其间,寒风拉的衣袍和头猎猎作响,让人浑身寒。 宁白峰摘下腰间酒壶,微微侧头避开迎面的寒风,灌入一口美酒入喉,然后缓缓咽下,直至酒水在肚里升起暖意,他才略微一笑。 对于先前生在峡谷口前的那场问剑,宁白峰心中感慨良多。 从最开始被青衣男子叫下,他就知道事情估计不会善了,白蟒龙衣裹住长刀,却依旧被察觉出来,虽然不清楚其中缘由,但事情既然已经生,总要想些解决办法。何况与桌案后男子生冲突,他心里对万剑石林就更无一丝好感,不可能会服软放下包裹,让宁白峰有些为难之际,那块命符牌方面的两个字却提醒了他。 问剑。 本来万剑石林炼制命符牌,背刻问剑两字的含义,是让持牌之人去峡谷里向天地问剑,但是却给了宁白峰一个绝佳的机会。 宁白峰还没有自大到能与地仙相抗衡的地步,所以只能另辟蹊径,而问剑,就是最好的选择。 至于宁白峰为何会懂问剑这种事,那得归功于东羽。两人一起山野游历时,东羽动不动就想扮什么高人隐士,遇到一处意境风景绝佳之地,都要装模作样的找他比斗一番,这才让他知道还有问剑这门学问。 问剑比斗时,宁白峰虽然一直被压着打,但却不断在学习,尤其是青衣男子那一手驾驭百剑的手段,更是给他以极大的启,不然也不会有后来那一幕。 最令他感受颇深的,却是青衣男子对剑势的掌控,外面观战之人或许会有些猜测,但是真正身处其中,就越能感受到那股弥漫在周身那种摄人心魄的气势,也幸亏青衣男子没有刻意去掌控外围剑篱,否者宁白峰根本就没机会剖开剑篱,并且化为己用。 虽然后来战败,但从这一次的问剑,宁白峰对于剑势的理解,又更上一层。 喜事,当浮一大白! 宁白峰再次举起酒壶,顶着峡谷里的寒风痛饮一大口,嘴角笑意满满,对着寒风笑道:“好风!好酒!” 将酒壶挂回腰间,牢牢系住。 问剑的事情告一段落,宁白峰不再多想,将精神全部投入到此时的天剑峡中。 不时四处观看,即是看峡谷内的地貌,同时也是看峡谷里的人。 天剑峡不同于刀锋山,数百丈宽的峡谷里光秃一片,根本没有一丝杂物,地面上都没有一块碎石,只余下一些风刃侵袭在上面留下来的一道道细小沟痕,两侧的山壁更是如刀劈斧凿一般,极为光滑,没有一丝突起。 峡谷间,向前而行的人数不少,想必都是早些进入峡谷历练之人,但是敢于稳步行走在峡谷正中间顶风而行的,却只有宁白峰一人。 靠近两侧山壁边,那些苦苦抵御寒风,不时还要相互围坐下来歇息之人,羡慕的看着那个金袍青年,此人走在峡谷中间,如同闲庭信步,甚至眼尖的早已看到,先前这名青年还对着寒风畅饮, 姿态肆意潇洒。 深入峡谷十余里后,寒风逾强,人数越少。 呼啸的风势极为凶猛,吹的人止不住的往后退,身子骨稍微弱一点的人,风势一大就会掀飞出去,估计还等不到落地,就会浑身冻僵,然后被风中的利刃切碎。 峡谷里的寒风,不时闪过一片片风刃,顺寒风呼啸而过,行走其间不止要抵御风势,更要防备随时刮来的风刃,否则稍不留心,身上便是伤痕处处,若是被风刃切中要害,甚至会送命。这些到还是其次,最重要的却还是体内剑气的消耗。身处峡谷里,需要时时刻刻调运气海剑气,不只是抵挡风势,更是要将袭来的风刃击碎。 此时,宁白峰深深理解讨酒喝汉子说的话,外三境的人若是进入峡谷,不止抵挡不住刺骨寒意,想要在峡谷里顶风行走,基本上是举步维艰。 就连下三境在峡谷里行走,一样是小心翼翼,体内元气耗空时,照样需要去峡谷边缘的山壁下打坐。 在打坐期间,心神照样不可松懈,随时要防备四周,同时还要以寒风中的剑意,来砥砺自身识海里的剑意,这对身心的消耗,不可谓不大。 然而就是在这样的消耗与抵御间,与自身裨益极大。 一路行走下来,经过宁白峰不断查看,峡谷里的天地灵气极为稀薄,呼啸的寒风里只有凌厉的剑意,根本没有多少灵气可言。然而就是这种凛冽刺骨的寒风,不只是让人觉得冷,更是有着淬炼体魄的效果,寒风中丝丝缕缕的锋锐之气侵入体内,有着伐毛洗髓一般的感觉。 宁白峰早已在苏老手中修成先天无脉剑体,这些锋锐之气虽然对他没有多大的裨益,但却让他如鱼得水,行走之间轻松惬意。 随着更为深入,峡谷里的人数愈稀少,走出数百丈,才能遇到一人。 但就是在这种人数稀少之地,宁白峰看见了一件极有意思的事情。 靠近山壁处,三名身穿素色貂裙的女子,正在合力追捕两道剑影。 不同于在天渊其他地方看到的疯灵,剑影虽然一样是虚体,但形态却是剑,而非人体。 宁白峰站在远处,对于三人身手修为一眼就能评估出来,最多不过剑势境,但是三人样貌却极为相似,明显是同胞姊妹,尤其是三人合击间,进退有据,宛若心有灵犀。 三名女子辗转腾挪间,手中长剑剑光霍霍,剑招繁复,让人眼花缭乱,却又极为赏心悦目,然而那两道剑影在寒风之中却如同泥鳅一般,让人有种滑不留手的感觉。手段尽出之下,依旧只能将那两道剑影困住,却无法抓住。 之所以说抓住,原因就在于,宁白峰数次看到那三名女子不时伸手抓向剑影,但却往往会抓空。 这就是让宁白峰觉得有意思的地方。 曾经见过别人使用抓鬼囊抓取疯灵,却还未见到过赤手空拳抓取虚体的事情。 然而片刻间,宁白峰心头疑惑便被解开。 三名女子也看到了远处观战的 金袍男子,脸色各有变化。 天渊深处闯荡,有一点必须要牢记,探幽寻遗之余,最重要的就是防着身外之人,他们三人虽是女子,但是同样明白这一点,虽然不清楚那名金袍男子的目地,但是这种他们作战的时候远观,难免会有螳螂捕蝉的意思。 况且天剑峡里天地灵气稀薄,体内元气消耗过大时,想要快回复,只能使用灵药,以及一些快恢复元气的宝物,而在这种时候,往往也是最危险的。 三名女子心念一番交流,手中围困的长剑露出一个缺口,一道剑影急窜出。 宁白峰一愣,那道剑影冲出虽然没多大问题,但是冲出的方向却很微妙。 剑影度极快,数个呼吸间,距离宁白峰不足两丈。 三名女子放出这道剑影,随便那一边都行,为何是这里。 无意而为?祸水东引? 然而紧随而来的一句话就打消了宁白峰的猜疑。 “兄台若不嫌弃,剑影我们就让你一只,就当是见者有份。” 寒风掠过,依旧盖不住这道声音的清丽。 眨眼间,剑影便已经冲到身前不足一尺,宁白峰来不及多想之后,手腕上的额竹镯随心而动,立即鱼游而出,化作绳索缠向那道剑影。 然而剑影却极有灵性,一个旋转间,避开绳索,逃遁出去。 宁白峰却并不打算放过,对于剑影,他也有些好奇。 游方杖本身就有着镇灵的效果,而剑影同样乃是虚体,自然也要受到压制。 片刻间,绳索与剑影互相扭转几次,追逃缠躲,最后还是被绳索缠绕锁死,拉到宁白峰面前。 另外一边,三名女子因为放出一道剑影,三人合击之下同样将那道剑意困住,然后被其中一名女子眼疾手快的一把抓住,如握剑在手。 当三名女子收剑,转头看向那边的金袍青年,现对方只用一道细小绳索就捆住那道剑影,正站在那里细细研究。 三名女子也未多想,刚刚一番出手,三人消耗不算大,但也不小,搁在外边没什么大碍,但是在天剑峡里,天地灵气稀薄,想要恢复短时间内很难做到,因此打算转身离开,毕竟陌生人在旁,远离为妙。 然而还不等三人迈步,一道清朗的声音从那边传来,“三位姑娘且慢!” 三人立即驻足回头,满心戒备。 宁白峰轻轻推手,被绳索捆住的剑影被拉扯到三名女子身前数尺之处,犹自动弹不已。他指着那道剑影,笑道:“既然是三位姑娘之物,在下岂能强夺,还望姑娘赶紧收下。” 三名女子互相对望,眼力都闪过一抹惊讶,脸上有些踌躇不决。 宁白峰心念微动,捆住剑影的绳索为止一松,“还望三位姑娘快些,我要先走了。” 站在最前的女子一咬牙,伸手握在剑影上。 绳索立即松开,飞回宁白峰手腕。 第一百八十八章 名传四方驻剑石 握住剑影的女子略微迟疑一下,然后说道:“公子莫非不知这剑影有何作用?” 宁白峰当即愣了一下,然后又看向女子手中剑影,摇摇头。 握住剑影的女子正准备开口继续说话,旁边的女子却轻轻拉了一下她的衣袖,眼含嗔意。 这个极有女儿气的小动作自然没有逃过宁白峰的眼睛,然后三名女子互相对视,应该是在以心念交流。 片刻后,握住剑影的女子再次开口,说道:“剑影来自峡谷深处,此物可直接炼化进体内,提高自身对剑的亲和度,只要炼化的够多,就能修出后天剑体。” 宁白峰略感意外,然后稍稍思索,便明白是怎么回事。 这些剑影想必就是先前曾经在寒风里感受到的锋锐之气,只不过是越聚越多,又因地势的不同,才形成剑影,先前三名女子之所以选择围攻中抓住此物,想必就是为了获取此物。刚刚游方杖困住剑影,宁白峰仔细打量了,但并未上手,不清楚此中缘由也属正常。 宁白峰淡然一笑,拱手道:“多谢姑娘告知。” 女子点点头,但手中握剑的手却微微有些紧,其他两个姐妹早已做好防备。 宁白峰虽然隔得有些远,双方之间又有寒风呼啸,但依旧还是感觉的到对面女子的戒备,但他也只是淡淡一笑,然后拱拱手,告辞离开。 对于这些防备,宁白峰丝毫不以为意,也更能立理解三名女子这么做的缘由,甚至心中还有些好感。 剑影能淬体,助人修成后天剑体,这无疑是所有修剑之人梦寐以求的宝物,尤其是对下三境的剑客来说,更是走上剑修之路的极大助益,比道家丹鼎一派那些助长修为的灵丹妙药,有过之而无不及。 虽然进入深处之后,宁白峰总会现剑影的作用,但是女子在对方不知情的情况下,虽然收下剑影,但仍旧是选择告知详情,已是难得,至于说完之后的冷脸防备,正是在担心金袍青年知道详情,然后迅翻脸而已。 莫说宁白峰不知道详情,就算是现在知道了,也只是一笑而过。 后天剑体算得了什么,小爷已经是先天无脉剑体。 宁白峰心里升起一种自豪感。 恍然间,宁白峰抬头看天,心里有些怅然,然后默默摘下花间酒壶,举天对饮。 苏老,愿我们还有再相遇的一天。 缓缓吐出一口气后,宁白峰重新将酒壶挂回腰间,大步前行,继续深入峡谷。 对于这个小小插曲,宁白峰并未放在心上,也没打算放在心上,但是对剑影这个东西,却上了心。 当他再次遇上剑影时,出于好奇,学着那女子的做法,抓住剑影,找个无人的山壁边缘,尝试着一番炼化,现这东西竟然如同液态的灵气一般,进入体内之后,锋锐之气立即在体内乱冲,猝不及防之下,搅得体内有些气息不定,并且身体各处都有些略微痒,然后随着锋锐之气被吸收殆尽,便再无其他,但是在淬炼剑影之时,宁白峰隐隐觉得有些 无形的东西停驻在体内,极为细微,这让他心头微惊,仔细查探之后,却又毫无异样,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略微沉思一番之后,宁白峰起身前行,再次遇到剑影之后,他主动出手,在峡谷里同样捕捉剑影的那些人极为惊诧的目光中,一口气捞取五只剑影,然后退到山壁处,全部淬进体内。 这一次,五道剑影全部瞬间入体,传来的并不再是酥痒感,而是浑身麻,体内如同有无数小小针在乱撞,但这并非宁白峰关注点,而是细细品味起那股无形之感,某个瞬间,他的心神瞬间为之一空,然后如同魂魄离体一般,神游物外,极为玄妙。 天高地阔,身心如剑。 时间虽然极为短暂,但是回神之后的宁白峰却露出惊喜的神色。 游历天渊本只是打算随意闲逛,瞻仰一下数千年以来的古迹,进入天剑峡也只是想找个地方坐着,静静思悟,以求突破,但是淬入剑影之后,他不打算静坐,而是决定要深入天剑峡。 只因他找到了那扇门,而剑影就是打开那扇门的钥匙,只这些钥匙太少,太微弱,根本不够打开那扇门。 一路走来,宁白峰不断在细细观察天剑峡。 从峡谷口开始,峡谷里吹出的寒风只有寒冷和凛冽之意,并无多大区别,但是随着不断深入,风中开始出现风刃,在深入到十余里后,除了风刃外,风中便有锋锐之气,而那一区域,也是停留之人最多的地段,随后估计着越过二十里这个范围之后,人数便骤然减少,但也是在这种地方,他第一次看到剑影,继续深入后,剑影便越多起来,细细分析,意味着越是深入峡谷,剑影越多,越有助于修剑。 宁白峰心中恍然,万剑石林想要将这里改造成一处历练之地,想必原因就在于此,这里简直就是剑客历练进修的绝佳之地,若非这里是天渊,想必万剑石林早已施展搬山之术,将这里搬去万剑石林。 主意已定,宁白峰立即起身,摘下酒壶畅饮一口,心中欢喜万分。 玄妙之门,终于不再高不可攀。 既然开门的钥匙就在前方,岂有不去取的道理。 用东羽的话讲,入了宝山,绝对不能空手而归。 宁白峰不再停留,大步奔走,甚至因为心中的急切感,逐渐奔跑起来。 能走到这个区域捕捉剑影之人,不是玄妙境,就是那些资质极佳的下三境。但在峡谷行走间,无一不是小心翼翼,毕竟剑气的消磨随时都在进行,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捕捉剑影不成,却被风刃以及剑影杀死,所以行进度很慢,越是深入考验越大,直至走到身体适应已经感觉适宜修行之地后,便砥砺修行。 然而当他们或是静坐磨砺剑意,或是捕捉剑影淬体时,一道身影却顶着寒风大步奔行,带起一阵阵轰鸣的音爆。 锐利的风刃撞上那道身影因为前冲而形成的气墙上,如同年节时的爆竹一般,啪啪炸响。 如此惊人的情景,惊的那些静坐之人全都不由自主起身,目瞪口呆的注视着那道身影远去, 深入峡谷。 见过之人无疑不是心中惊骇,这人究竟是谁?竟然如此生猛。 天剑峡谷口的石碑上,一个名字正在以惊人的度不断攀升。 若是其他名字,偶有攀升一节,便已经引起一阵关注,因为那代表着有所突破,不论是剑体的淬炼还是境界,也因此,石碑上名字的移动,传递出了极多的讯息,生死,进阶,名誉以及资质,所以每日来观看之人不少,每一个名字的移动,都受到各方的关注,然后以各种消息传递出去,这块石碑俨然已经成为各大宗门后辈子弟攀比的场所。 然而在生那场问剑之后,一个名叫宁白峰的名字,却受到到各方的广泛关注。 但是最初,这个名字的攀升度并不快,与那些其他宗门的精英子弟无异,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如此,这未免让人有些失望。毕竟峡谷口前那惊艳的一战,已经被在场所有人记住,甚至有那留影宝物之人,已经将那场问剑给详细刻录下来,本以为资质惊人之人,行进度会一样让人惊艳,却没想到平平无奇。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个名字会缓慢攀升之时,令人震惊的事情生了,这个名字越过石碑下方三分之一区域时,稍稍停顿之后,便逐渐度加快,然后名字便如同驾驭飞剑一般,直冲而上,其气势如同要冲破石碑,直冲天际。 熙熙攘攘,评头十足的石碑前,早已鸦雀无声,观看之人早已屏住呼吸,随着那个名字的急攀升而心生紧张之感。 自万剑石林树立这块留名碑开始,虽然最上面的五人攀升度也不慢,但却绝不会有这样的度。 五人之中,除了三个顶尖门第的子弟外,一个出身小门小户,一个是一介野修,虽然野修已经接下邀剑贴,但其出身依旧还是野修,至于同样被出邀剑贴的小门户子弟,则是婉言拒绝,但是蒋天赐这个名字却已经被各大宗门计入门中密档,毕竟资质如此惊人,百余年后,必定又是一个名动一洲的人物。 而这个名叫宁白峰的人,同样也是一介散修,这样的身份,让很多人心里嘀咕。 什么时候野修散修比他们这些正经宗门出身的子弟更有天赋了? 端坐在石碑上的曹芦心里也有些感叹,想起几天前的那场问剑,抬头看看天,不禁暗自感叹,气数回归,还真的是个大年份。 这还只是开始,往后又会出现多少惊才绝艳的后辈,看来他们这些人,是真的老了。 石碑上攀升的名字,在最前面的五人旁边,终于停了下来。 一直在围观的人终于舒了口气,似是理所当然,又似是有些惋惜,更似是幸亏如此。 曹芦不用去看,也知道是什么原因,因为万剑石林里嵇念早就传回过消息,无论资质多好,深入到峡谷深处的一块巨石处,终究是要停下来,想要再继续深入,就不是需要资质那么简单。 而那个地方,被嵇念等五人,已经称为驻剑石。 遇石驻足,有剑而停。 第一百八十九章 禁制石前弦月变 宁白峰并不知晓自己心切之下的疾行,激起峡谷外一片人心浮动。 数日之间,不眠不休的疾行赶路,宁白峰虽然精神依旧高昂,但身体已然有些疲惫,当他正准备打算寻找地方歇息时,眼前的景象让人有些目瞪口呆。 前方数百丈外,一座黝黑巨石耸立在峡谷正中间,形同一座屏障,将峡谷深处密集的黑线拦截在里面。 宁白峰大步奔跑到巨石百丈之外,只见眼前巨石约莫有数十丈高,通体黝黑,表面虽不圆滑,但也不会菱角分明,上面还隐约有些细细的划痕。 视线往上看,巨石顶上端坐着一名玄青色衣衫的男子背影,长披散,随风肆意飞扬,背后背着一把剑柄剑鞘通体都为蓝色的长剑。 随即目光往下游弋,黑色巨石旁边背风的一面,地上也坐着一人,却是一名年轻女子,身穿藕荷色绣裙,身外流转着一道半透明光幕,将寒风阻挡在外,身上衣裙秀丝毫不被风势所动,端坐在巨石旁,如一朵幽夜雪莲。 宁白峰疾奔行时带起的气浪音响,早已引起两人的注意,毕竟只有风声呼啸的峡谷里,突然想起这种非比寻常的声音,想不注意都难。 坐在巨石下边的女子睁开眼,看着这道身影停下,一身金色衣袍,一张全然陌生的脸庞。 数月以来,这座驻剑石处,一直只有五人会在此停留,互相之间虽不知根知底,但也各知名讳相貌,从未有过多余之人来此,骤然间来人,难免会有些好奇。 经过他们五人判断,能走到这里之人,资质无一不是绝佳之辈,尤其是对剑的亲和度上,更是极高。 五人之中,嵇念是剑道之中极难一见的通明剑体,裴千山以及糙汉子蒋天赐是先天剑体,剩余的她以及那个名叫苏道霄的野修,只要在此再修炼一段时间,就照样能修出后天剑体。 他们来到驻剑石,全都是一脚一步,稳稳当当的走到这里,就是想跑动,也只能坚持百丈,却不至于会像金袍男子这样,从一里之外就跑到这里。 这样的举动,让他有些暗自吃惊,莫非此人与那嵇念一样,也是通明剑体? 端坐在巨石上,背着蓝色长剑的男子虽然依旧端坐,但却早已转过身,同样惊诧的看着金袍青年,心中也在泛起嘀咕。 宁白峰打量了巨石以及男女一眼,眼睛就被巨石后的景象吸引。 峡谷间,以巨石为界,一道无形的禁制横亘在峡谷里。 禁制里面,无数黑色剑影疾飞掠在空中,很像曾经游历途中遭遇蝗灾的小国,铺天盖地的飞蝗,看了直让人头皮麻。 不时间,一些黑色剑影突破禁制,顺着蕴含浓烈锋锐之气的寒风逃遁出去,这样的情景,整座数里之高的禁制上,比比皆是。 禁制如水壁,剑影逃遁而出,如同数百上千利剑急刺而出,壮观至极。 天地之间,尽皆为剑。 宁白峰看见此景,心中极为震撼,心中某根弦被触动。 忽然间,巨石旁的禁制上突然闯出一道高大的身影,踉跄着险些跪在地上。 宁白峰骤然惊醒过来,有些恼怒的看向那道身影,但是马上他的表情便有些惊愕。 此人身上破烂不堪,身上的衣服如同布条一样凌乱的盖在身上,布条间的破缝里,裸露的肌肤上伤痕遍布,丝丝血迹还等不到流落,便被身上散出来的剑气刺的湮灭。 一张粗犷的脸庞上同样伤痕累累,但依旧看的出相貌,正是在峡谷口外向宁白峰讨酒喝的汉子。 宁白峰略微一怔之后,心中隐隐有所猜测,但又有些不太确定。 然而还等不到宁白峰多想,异变陡然从他的脖颈间生。 一抹清亮的光芒从衣襟内透出,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刺痛。 宁白峰回神的瞬间,这抹清亮的光芒破衣而出,眨眼间便飞掠而去,直直撞向刚刚出来的汉子。 突然而来的情况让宁白峰有些反应不及,想要伸手去抓,却依旧还有有些晚了。 破出禁止的汉子还没细细喘口气,突然感觉有道光芒袭来,心里立即一惊。 有人偷袭!是苏道宵那厮?! 汉子瞬间出手,指尖剑芒乍现,对着那道直刺头颅的清亮光芒刺去。 啵的一声响。 光芒炸散。 汉子只觉手指如同撞上巨石,指骨疼痛异常。 飞掠的清亮光芒被这一击打中,立即倒飞出去,但是尚未后退数尺,便再次前冲,大有誓不罢休之势。 然而不等清亮光芒飞掠出去,一张强有力的手掌将其一把握着,拳头攥的极紧,手背上筋脉暴起。 宁白峰脸色有些苍白,死死握着的拳头上,指缝间漏出丝丝缕缕的光线,如同握着一颗夜明珠一般。 汉子一击之后,强忍着指尖剧痛,提气准备再次攻击,但在看清眼前情况的瞬间,立即停手不动,惊讶道:“是你?!” 汉子有些意外,这不是那个在峡谷外被他讨酒喝的小子么,虽然衣服换了,但那张白净的脸他绝不会认错,他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他一通乱闯,来了刀锋山? 随即他转头四望。 驻剑石还在,石边的吕素烟还在,抬头向上看,裴千山也在,熟悉的情景依旧还在,这让他大大松了口气。 宁白峰没有回答汉子的话,眼睛盯着拳头,感受着掌心那股极为剧烈的跳动,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弦月坠。 一直以来,这东西被他挂在脖颈上,秘不示人,除了在紫竹林初遇苏老的时候被迫拿出来过一次,便再也没有显露在外,也从来都是安安静静,从未有过这种动静,更别说破衣出逃。 曾经他多次尝试将此物放进芥子袋,却放不进去,也曾尝试着炼化,但元气剑气进入其中如泥牛入海,毫无回应,甚至他还曾向苏老请教,虽然苏老不肯说,以一句剑池一脉信物将其打,只是顺嘴漏了一句天地造化。 宁白峰立即就知道,这是传闻中的造化宝物。 但是无论怎么尝试,丝毫显不出有何特别之处,与普通玉坠别无二致。 此时,他能清晰的从手掌心中,感受到一种强烈的呼唤之感,从禁制后的峡谷深处传来。 突然而来的一幕,同样被旁边的裴千山和吕素烟看在眼中,疑惑不解。 然而不等几人有所交流,异变再次生。 这一次不是从任何一个人身上出,而是从无形禁制之后传来。 原本飞掠在空中的那些黑色剑影度虽然极快,但却很稳定,但是此时此刻,却如同池塘里受惊的鱼,疯狂的四处弹动,精致被这些剑影撞的嗡嗡作响,随时都有可能破开。 站在巨石附近的几人立即迅后撤,宁白峰自然也不例外。 尚未等既然退开,一道雪亮的剑光从峡谷深处直冲天际。 明亮浩大,如同一剑破天。 等他们四人退到数十丈外之后,那块耸立在峡谷正中的巨石,啪的一声剥落出一大块,然后炸成一团巨大的黑雾,然后逆风腾起,笼罩在那层无形界壁上。 片刻后,随着黑雾消散,禁制重新恢复稳定。 宁白峰手 心里的那股跳动也逐渐平静下来。 但他的心,却无法平静,甚至是有些乱。 异象来的实在太过突然,根本就没有丝毫征兆。 峡谷里禁制后的异象缓缓消失,几人将目光落到金袍青年的那只拳头上,心思各异。 宁白峰深吸一口气,握着拳头扭头就走向远处的山壁。 他要好好静坐一番,细细梳理这里面的情况,并且手里的东西都引起了这么大的动静,必定是了不得的宝物。 尚未等他跑出多远,禁制上又有两道人影撞了出来,一男一女,气喘吁吁,浑身狼狈。 宁白峰大致看了一眼,奔向山壁。 但是距离山壁不远处时,他明显感觉到有人从背后跑来。 宁白峰立即转身。 来的是那浑身伤痕累累的汉子。 宁白峰眼神冰冷,语气淡然道:“有何指教。” 汉子弯着腰,双手撑在膝盖上,气喘吁吁的笑道:“你小子属兔子的么,跑这么快。” 宁白峰眉头微皱,没有说话,右手手腕微微扭动。 汉子突然抬头,双手举高,大声嚷嚷道:“别,刚刚被你那东西来了一下到现在还痛,我不想跟你动手。” 汉子似乎想到什么浑身大个哆嗦,接着说道:“我没有恶意,只想讨口酒喝,顺便做笔买卖。” 宁白峰略微错愕。 但是瞬间,手腕上竹镯一动,七只竹节鱼游而出,左手剑指轻扣。 汉子看见这一幕,立即后退数步,苦笑道:“小兄弟,别这样,真的只是打算讨口酒喝,像我这种正派高人,可做不来趁火打劫的勾当。” 一句正派高人,让宁白峰有所触动,这句话曾在峡谷外的时候,汉子也说过。 宁白峰语气淡然道:“有何指教。” 汉子挠了挠脸上的络腮胡须,舔着嘴唇指着酒壶说道:“指教不敢,讨口救命酒喝。” 宁白峰忽然没来由的有些想笑,这问答之间,跟峡谷前的初次相遇几乎一样。 从峡谷外那场意外相遇时,汉子离开的情景来看,应该是剑势境,但也有可能是因为当时曹芦的压制,实际修为是玄妙境,只是不敢御空而起。 宁白峰心中微动,尝试着问道:“你叫蒋天赐?” 汉子一愣,然后点点头,接着笑道:“石碑上看来的。” 不待宁白峰回话,汉子立即回头看了一眼巨石那边,然后说道:“这里不是闲聊的地方,我们去山壁边。” 宁白峰没动。 汉子一拍额头,没好气道:“我要真有什么恶意,这会儿早动手了,我说你就不能干脆点,要不是你酒壶里的好酒能助人恢复元气,我才懒得跟你废话!” 然而说到酒,汉子又舔了舔嘴唇,然后一屁股坐下来,说道:“既然你不想动,那咱就坐这儿,你先把酒壶里的酒给我来两口,前几天都已经说好了,酒留到下次,这下正好赶上。” 宁白峰看了看巨石那边,明显能感觉到那几人在向这边观望,然后他想了想,摘下腰间酒壶抛给汉子,同样席地而坐。 汉子接过酒壶,忙不迭的拔开塞子,猛喝一口,然后呼着酒气,满脸惬意,“舒坦。” 宁白峰等汉子再次喝了一口,接过酒壶,说道:“上次喝酒,酒资是你的一番指点提醒,这次又是什么。” 汉子伸出手指揉了揉,然后指了指背后的巨石方向,“合作,也可以说是抱团取暖。” 宁白峰眉头微挑,似笑非笑。 第一百九十章 求合作深入剑谷 对于眼前汉子,宁白峰其实颇有好感,若是其他时候的再次相逢,他不介意与其痛饮一番。但是刚刚突然生的异变,却不得不让他小心谨慎起来。 曾在峡谷外的时候,他就听说过,峡谷深处出现的一道剑光,将万剑石林的一名剑仙斩杀,而这个消息,正是从这个粗犷汉子嘴里得知,如今自己身在最为重视的东西,却引起峡谷深处的异动,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这东西必定和峡谷深处有关联。 自古财帛动人心,面对突然而来的合作,若说这里面没有什么企图,宁白峰不太信。 若非先前与这汉子有过一次接触,刚刚话都懒得说,早就开始动手了。 蒋天赐被金袍青年的眼神看的有些不自在,伸手准备去拿对方手里的酒壶。 宁白峰却手一缩,避了开去。 蒋天赐立即有些尴尬。 宁白峰将酒壶凑到嘴边喝了一口,说道:“找人合作,貌似那边四位才是上佳选择,至于抱团取暖,不是应该找他们抱团么?” 蒋天赐咽了咽口水,说道:“我倒是想,可别人眼光太高,瞧不上我这泥腿子,眼下只能找你,何况对你小子感觉还不赖。” 宁白峰心想,我看你是对酒的感觉还不赖,嘴上还是问道:“你怎么就觉得我眼光低,看得上你。” 蒋天赐嗤笑一声,“说了你别不高兴,你要真是什么仙家高徒,在峡谷口的时候,会躲在石头后面避风饮酒?那地方只有咱这种破落户,以及那些野修散修才会这么干,有本事的早就去那临时洞府里喝酒取暖,倚红偎翠去了。” 接着他的眼光从酒壶移到那只白布包裹上,又说道:“你见过那个仙家高徒,会傻愣愣的背着刀来天剑峡。” 宁白峰有些语塞,汉子的推论实在太过粗糙,基本有些站不住脚跟,但就是这种粗糙的言论,堵得他没话说。 蒋天赐说的嘴有些干,再次伸手去接酒壶。 宁白峰又一次避开。 蒋天赐立即一拍大腿,愤然起 身,恼怒道:“想喝口酒就这么难?!” 宁白峰依旧端坐,摇晃着酒壶,仰头淡然道:“话说清楚了,想喝多少都行。” 蒋天赐听见酒壶里水声晃荡,气势骤然一泄,一屁股塌坐在地,愤愤道:“要不是肚子里的酒虫闹腾,早一巴掌把你打趴下。” 宁白峰一听这话,立即看向汉子的腹部,无奈灵目已失,看不出个所以然。 但是对于酒虫这个东西,他曾经见到过,就在他第二个真心结交的朋友赵硕身上。当时的赵硕还因为酒虫的关系,险些一辈子就这样蹉跎下去。 宁白峰左手握着花间壶搁在大腿上,右手死死攥着,看着重新坐下来的汉子,正色道:“最后再问一次,你想干什么?” 蒋天赐看了他一眼,然后指着宁白峰攥紧的右手,说道:“你手里的那东西,引起剑谷内生那么大的异变,峡谷外照样看的很清楚,甚至有可能天渊外都能看得见,相信消息马上就会传出去,到时候你只有两种选择,一是交出手中的东西,二是远遁逃走。” 宁白峰看了他一眼,说道:“既然你都知道这些,那还找我合作,岂不是找死?” 蒋天赐使劲咽着口水,抓了抓脸上的络腮胡,说道:“景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 宁白峰笑了笑,“既然如此,那我还不如找那边几人合作。” 蒋天赐古怪的笑道:“那你刚刚为何要跑?” 随后他又想到什么,回头看了看巨石那边,咂嘴道:“我倒是忘了,你能来到这里,资质非凡,万剑石林必定会给你出邀剑贴,难怪你这么有恃无恐。” 宁白峰摇摇头,“邀剑贴?我已经拒绝了。” 蒋天赐愣了一下,然后有些愕然,随后哈哈大笑不止。 宁白峰有些不明所以。 蒋天赐笑了好一会儿,然后止住笑,满脸正色的说道:“看来我眼光不错,现在真的想要与你合作。” 宁白峰不说话,静等下文。 蒋天赐说道: “目前来看,驻剑石前六人,鼎剑阁两人,万剑石林的嵇念,以及那名接受邀剑贴的苏道宵,也是两人,若是我们各自为战,难免吃亏。” 宁白峰暗自思索,汉子的想法不算错,但是说服力不够。 蒋天赐自然也明白这一点,接着说道:“我找你合作,只有一个要求,助我从剑谷里取到我看中的一把剑。” 宁白峰细细一想,反问道:“为何不找那几人合作取剑?” 蒋天赐苦笑道:“因为那边也有人看上了那把剑。” 宁白峰心中暗自诧异,既然都看上了那把剑,看来非同寻常。 宁白峰笑问道:“你就不怕我也会一眼看中那把剑?” 蒋天赐笑道:“这就是我们要合作的内容,你助我取剑,我帮你防备他们几人,你不觊觎我的剑,我不贪念你的宝物,双赢。” 宁白峰仔细一想,提议很不错,但事情不说明白之前,不好决断,然后他立即反问道:“既然都是要防备,那我为何还要与你合作,留一个不确定因素在身边,我一个人岂不是更好?” 蒋天赐摸了一把脸,感觉喉咙痒,沙哑道:“与我合作,咱们是二对四,并且还互相忌惮,不合作,那就是你自己一对五,你自己想想那个划算。” 宁白峰心中暗自点头,汉子面貌看似粗犷,实则粗中有细,心思极为机敏。 蒋天赐实在有些忍不住,再次伸手去抓酒壶,“兄弟,大兄弟,咱这话都说道这份上,不管行不行,好歹给口酒喝。” 宁白峰左手一挪,用手中酒壶撞开汉子手掌,然后将酒壶凑到嘴边大喝一口,说道:“合作可以,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若事不可为,我会扭头就走。” 蒋天赐此时感觉气海上的酒虫已经闹翻天,那里顾得上这些,忙点点头,说道:“那是自然,送死的事你不想干,我自然也不想干。” 宁白峰看着汉子有些熬不住的样子,笑了笑,将酒壶递了过去。 蒋天赐立即抓住酒壶,大口畅饮。 第一百九十一章 趁此间隙,宁白峰将右手抬到眼前。 指缝间的微光已经消失,弦月坠彻底安静下来,但他却不敢就此松手,先前弦月坠突然冲出的那一幕,让他的心险些跳出来。 一直安静至今的弦月坠,突然出现这样的变故,实在出人预料。 然而这里面隐含的信息,却让宁白峰陷入沉思。 先,弦月坠的来历,是刘叔送给他,并且让他送到回元山鼎剑阁,其他一无所知。后来紫竹林遇到苏老归来,弦月坠的信息进一步揭露,剑池一脉的信物,造化宝物。 他始终忘不了苏老透露弦月坠时,那副古怪的笑意,以及后来的那番警告。 虽然心里已经猜测此物会引来很多麻烦,但那也是去鼎剑阁之后,却没想到会在这数千年不曾开辟的峡谷里,出现这等惊天变故。 宁白峰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禁制,心中疑窦丛生。 剑池一脉的信物,怎会和此地有关,先前那股极为浓烈的呼唤,又是怎么一回事,弦月坠的作用到底是什么,这些问题不断萦绕在中心,却丝毫想不出答案。 鲸吞牛饮了数十息后,蒋天赐才放下酒壶,重重的打了个酒嗝,将酒壶递还回去,问道:“事定了,酒喝了。到现在你都没告诉我你叫什么。” 沉思被打断,宁白峰没好气的瞪了汉子一眼,接过酒壶挂回腰间,吐出三个字,“宁白峰。” 弦月坠既然是在这里出现变故,有些事情还是要印证一下。 宁白峰起身后,径直走向无形禁制前,看着里面密集的黑色剑影,缓缓将握住弦月坠的右手伸了进去。 手臂触及禁制时,如同触碰到水面,缓缓深入之后,像是浸入水中,但是越过禁制的瞬间,里面凌厉的剑影就从手腕旁边掠过,瞬间就拉开一道血痕。 但宁白峰的却毫不在意,仔细感受着手中的弦月坠。 毫无动静。 宁白峰静等片刻依旧如此,仿佛先前引起那么惊人的异象,只是几人的错觉。 蒋天赐也站在旁边,看着禁制之后毫无动静,摸着脸上络腮胡须,沉吟片刻后,说道:“看来里面那东西颇有灵性,只能进去仔细查看。” 宁白峰收回手,点点头,颇为赞同此举。 准备重新将弦月坠挂在脖颈上,但他却愣了片刻,然后想了想,从芥子袋里摸出那张玄磁斩铁符,将弦月坠包裹起来,然后将竹镯化作细小绳索,将符纸包住的弦月坠绑在手腕上,仔细确认之后,才松了口气。 蒋天赐忽然呦呵了一声,说道:“竟然有人比我们还急。” 宁白峰立即转头,只见那块黑色巨石处,两道身影走入禁制中,其中一道背影身背长剑。 紧接着,又有两道身影进入禁制。 蒋天赐伸手拍在宁白峰肩膀上,说道:“既然他们等不及,那我们也不能落后,走吧。” 宁白峰收回目光,看了一眼身边的粗犷汉子,然后大步走入禁制。 水波荡漾,身影消失。 先前单手伸入禁制内,宁白峰就已经感受到里面剑气森森,此刻全身进入之后,只觉全身如被针扎,浑身僵硬。 禁制那之后,漫天密集的剑影之下,十丈之外便是一处极为广袤的山谷,谷底怪石处处,一柄柄锈迹斑驳的长剑四散的插在碎石地面,一道道锋锐之气不断从中溢散出来,丝丝缕缕,最终汇入空中,形成剑影,然后带起一阵阵寒风,扩散开去。 宁白峰略一思索便明白,天剑峡里的寒风估计就是由此引起。 蒋天赐缓缓走到山谷口坐下。 宁白峰随之收回视线,却见先前进入的四人也坐在不远处。 蒋天赐说道:“山谷里不能随便进去,里面的剑气极强,稍不注意,就是遍体鳞伤,这还是其次,只要一进入山谷,一股非比寻常的剑意和剑 势便会冲击识海神魂,以及体内气海,行走其中一定要小心,但是同样,这里也是最好的修行之地,尤其是对剑修体质,有着极大的提升。” 宁白峰适应片刻之后,缓缓走到蒋天赐身边坐下。 对于提升剑修体质一事,宁白峰反倒有些不太在乎,唯独进入此地之后,身上那种如鱼得水的感觉更甚禁制之外。 尤其是仰观天空万千剑影,心中那根心弦再次被微微触动。 蒋天赐仔细看了一眼宁白峰,见他应付的如此从容,点头道:“看来你也是个先天剑体。” 宁白峰笑了笑,没有多做解释。 蒋天赐也没打算多问,指着远处的一块巨石,说道:“那就是我的目标。” 宁白峰顺着指向看去,只见百丈之外,矗立着一尊数丈高的黝黑巨石,顶上斜插着一柄巨大的阔剑,锈迹斑斑,甚至剑身上都有些残破,尽管如此,阔剑上溢散出来的锋锐之气却是极为浓烈。 宁白峰看着那块巨石,略一思索后问道:“取剑有什么讲究?”、 蒋天赐点点头,说道:“进入山谷,只要剑体够强,并没有太大的问题,但是随着深入其中,所承受的压力便会越大,若是承受不住,极有可能识海神魂崩散,不要小看这短短数百丈,其次,只要取动山谷里的剑,便会遭到天上这些剑影的攻击。” 宁白峰抬头看了一眼天空飞掠不停的剑影,想着被密集剑影攻击,瞬间头皮麻,皱眉道:“这是在找死。” 蒋天赐嘿嘿一笑,从怀里摸出只白瓷碗,笑道:“所以我早有准备,这东西可是我花费全部身家淘换来的,防住剑影一时半刻不成问题,先前我已经试验过了,效果不错。” 宁白峰仔细打量了那只瓷碗一眼,碗上绣着青翠花纹,极为漂亮,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碗延上破损一处拇指大的缺口,一道细密的裂纹延伸到碗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