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男神撩到手之后》 1.第1章(大修) 一月份的江里,夜被积雪映的宛如白昼。零下十几度的气温,仍有穿着短裙的女人站在会所门口招揽客人。 生存,本来就是件不容易的事。 余桑斜眼看着这些假笑的女人,靠在会所门口的圆柱上点了根烟。不抽,只是呆滞地望着青烟交织着凛冽的寒风在灯红酒绿的夜场门口漂浮的样子。 进来的客人路过门口,都会看一眼余桑。她很美,是那种妖而不俗的艳丽,即使在群芳争艳的会所里,也算是最为引人注目的女人。 一会,里面的妈咪就叫余桑进去了,她对余桑的态度很好,恭敬地替她提着手中几万的皮包。 余桑将烟抖灭,问妈咪,“哪间?” 妈咪不敢直视余桑,小心地回:“是604。” 余桑微微颔首,跟着妈咪向前走,在走廊边将自己的皮草塞给过路的服务生,全身只剩了一条遮不住肉的黑裙子裹着她玲珑有致的腰臀。 妈咪上下打量了番余桑,几秒后又挪开了目光。“人就在里面了。”妈咪垂着脑袋,声音轻轻的。 未等妈咪说完,余桑便推门走了进去,一股烟草混着酒精的浓烈气味霎时钻进她的鼻腔。她呛了几声,手拨开干冰喷出的冷烟。 “谁点的酒?”她斜着身子问。 顷刻间,连吵杂的音乐声也停止了。沙发上坐着的男人,缠绕在他们身上的女人,酒杯的碰撞声,急促的呼吸声……此刻全部凝滞住。空气安静的可怕。 余桑这才看清那群人的样子。 生活远比电视剧来的狗血,这个世界上有77亿人口,在另一座城市遇到故人聚会的几率有多大,余桑心里无法估算。 大家已经分别了六年,她此刻又是这番打扮,她侥幸地想着不会有人认识她了。 她将头发拨到耳后,佯装镇定的又说了句,“谁点的酒?” 坐在沙发中央的男人看了余桑很久才开口,“景安,你要的酒。” 她听到这个名字,眼帘颤了颤。 景安。 她更用力地握紧了瓶口。 “周立,替我接一下。”角落里,那个俊逸微醺的男人回答。 “我来就好。”余桑推开中央男人的手,径直向角落走去。 她很佩服自己的演技,就像此刻她能够在惊骇了几秒过后气定神闲地走向要酒的人,而后替他打开瓶口,灌满他托着的玻璃杯。 他盯着余桑看,修长的手指沿着玻璃杯口几乎要触到她的手腕。余桑始终带笑,就像刚刚门口那群假装开心揽客的女人们。 末了,她倒完,要酒的人还没说话。他们对视着,双方都不动声色。 “景安,你喜欢这款?”他身边的男人倒是先开口了,他抓紧余桑的手腕,“那就坐下,陪我们景安玩一会。” 景安嗤笑一声,将手中的酒连着被子扔进垃圾桶,“别了,我嫌脏。” “喂,景安这酒好几万一瓶呢!”男人嚎叫一声。 “我的钱,你心疼什么?”景安还在看尴尬立在一旁的余桑。 “小姐你别介意啊,我们景安一直都是这样,臭脾气。”男人还算情商高,打了个圆场。 余桑收回自己落在景安身上的目光,扯了扯嘴角,“不好意思,我去趟洗手间。” “请便。” 她转身,佯若无事地离开。到门外,高跟鞋根一歪,她扶着墙半天都未缓过神来。 景安认出她了么? 认出,没认出,认出,没认出……她数着地上的小方格,一格一格的默念着。 “秃鹰,秃鹰,可以收网了么?秃鹰……”滋啦一声,她长发里藏着的耳机响了一声。她耳朵一麻,回过神来。 “鹰巢呼叫秃鹰,可以收网了么?”耳机里又传来一声干脆浑厚的声音。 余桑这才想起来自己是来会所干什么的。 耳机里的人又提醒了她一遍,“姐,你干嘛呢?” 她瞥了一眼坐在角落里局促不安的妈咪,脱了高跟鞋快步朝会所门口走去。 “秃鹰收到,01号场地未发现目标人物。” 她扯了假发,底下是一头利落的碎发。会所门口的停着的一辆面包车里出来两个穿黑色便服的警察,递给她一杯暖茶和一件厚实的羽绒服。 “发生什么了,怎么这个表情?”她左边的穿着厚羽绒服的警察,个头不高,长得敦实讨喜。 余桑见到他,心情舒缓了些。这是她共事多年的老搭档,老六。 余桑钻进面包车,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没什么。” “有情况啊老余。”老六到底观察仔细,余桑平时完成任务从不拖沓,今天也不知怎么了。从会所里出来后丢了魂一般。 “姐,你看到景安没?”随行的小警察见余警官神色凝重,赶紧换了个话题,“就是那个国际知名小提琴家。”她到底是个才毕业的大学生,一提到景安的名字脸颊便泛起了红晕。 “他也在?啧。”老六砸了砸嘴,“所以你们女人就喜欢什么小奶狗,小狼狗的。他们不还是和猥琐大叔一样到这里找鸡玩。” 小警察抬着下巴反驳,“谁说他找鸡了?你躺倒他床底下了?我们景安从来都是……还有,颜即是正义。” “行了,吵死了。” 小警察和老六住了口,面面相觑比着怎么了的口型。 “2号口和3号口收网了没?” “哦,我打个电话问一下。”小警察扁扁嘴,灰溜溜地下车。 “我包落里面了。”余桑突然想起了什么,戴起假发,“车再停5分钟,5分钟我还没出来你们先走。” “余警小心点。”小警察冲余桑喊了声。 余桑一个爆栗上去,“你小声点。” * 余桑知道今天自己工作状态极其的差劲,她打通妈咪的电话,靠在洗手间门口玩跳一跳顺带等着妈咪送包过来。 不一会,有脚步声逐渐靠近她,她本能的抬头作出防御姿势。而后她挡在胸口的手被抬高拉至头顶,一张俊逸的脸在她眼前一点点的放大。 余桑的心跳倏忽间加快,手指局促不安地抠着墙角。 她想起从前自己很喜欢看景安的脸,就像人们花钱进雕塑馆欣赏那些让人赏心悦目的雕像一样,她也喜欢欣赏人类dna编排出的完美作品,而且,免费。 景安有些喝醉了,一开口都是扑鼻的酒精味,“你一晚上多少钱?” 余桑望着景安的脸,反复地思索着一个问题,他知道自己是余桑么? “小姐,你一个晚上多少钱?”他吐了一口湿漉的暖气,萦绕在她的脖颈。 “这位小姐她不……”妈咪赶来冲着景安喊。 “你刚刚不是嫌我脏么?”她挑眉,问。 景安不说了,眸子下沉,薄唇上下抿着。 “十万。”她脑子一充血,脱口而出。 景安的脸上还是没有半点表情,他抽出余桑的手机,看了一眼屏幕,把她跳到500分的小人弹飞,而后强硬的输入自己的号码。 要不是这丫长得帅,余桑想着自己早就打爆他的头了。 电话互相响了一下,她将手机塞进包里,仰头告诉景安,“你喝醉了。” 景安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放开余桑的手。他力气很大,余桑白皙的手腕上瞬间出现几条红青的指印。 妈咪小步跑过来,招呼了几个服务生带景安离开,临走还不忘歉意地对着余桑,“不好意思了余小姐。” 余桑扭了扭手腕,摇摇头。 * 面包车果然没有等余桑,余桑在路边买了双拖鞋坐上了回家最后的末班车。 路上,老六还特地打了个电话向余桑道歉,“看你迟迟没出来,我们怕误了上报任务。” 余桑咳了两声,“我已经坐上回家的车。”顿了顿,她想到什么,“哥,你什么时候结婚来着?” 老六在电话里憨笑,“老余,咱俩还客气啥,到时候千万别给份子钱啊。” 他们之间确实不用客气,共事这么久,多少次一起出生入死过。 余桑也笑,“得,那到时候我可不包了。” “老余,等我把这票干完,我就和你嫂子海边买套房,辞了他娘的工作。”老六在电话里规划起了人生。 余桑听得纳闷,“你又瞒着我接了什么案子?”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老六故作神秘。 余桑不再问下去,前面的司机突然刹车,冲着余桑嚷嚷,“你不是说在胜太路下车的?” 余桑望着街角的路牌,这才意识到自己坐过了站。她只得下车,穿着一双老棉鞋在冰天雪地里徒步走了几公里回了家。 到家时,外面下起了大雪。她开了暖气,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脑海中,倏地浮现出会所里,那个满身酒气的景安。 景安不是出国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她看着手机上那串陌生的号码,想了很久还是把它删了。 到凌晨,余桑不出意外的发烧了。 * “姐,你家二毛上新闻了。”小警察一路小跑到病房里,铺开报纸递到余桑手上。余桑看见首页的头条,再一次感慨信息时代消息传递的迅速。 报纸上宋体1号字明晃晃地打着:【柯基救了主人的命!】 昨晚要不是二毛咬着楼下打麻将邻居大妈的裤管,自己可能会是江里第一个因为重感冒狗带的年轻人。 “你是因公感冒,住院费全部可以报销。” 余桑只关心,“我的妆卸了没?”她拿了面镜子看了眼,惨叫一声跑到洗手间。 “完蛋了,这得闷多少痘痘。” “不会的,余警你天生丽质。”小警察善于溜须拍马。 “你把我手机拿来,看一下消息。”余桑一边猛擦着脸上的妆,一边吩咐着小警察。 小警察哦了一声拿来手机,“好像只有一条银行的信息。” “什么?”余桑接过小警察递来的手机,划开屏幕。是一条农行的转账信息,一个1后面无数个0 余桑低头数了数,“个,十,百,……十万。” 几秒后,又弹出一条消息,上面只有一串房间号。 景安他没病吧! 2.第2章(修) “10万?”窥屏的小警察惊骇道,“这么多钱?!” 余桑望着屏幕上闪着的转账金额,心中跑过一万匹草泥马。 景安不会真的想睡她吧……景安他不是性.冷淡么? * 余桑第一次遇见景安,是在江中教学楼的天台上。那时她接到任务要24小时保护目标人物的儿子,需要以学生的身份卧.底江中。 但那时上头还未传被保护人景安的照片给她,她只得先看着男生宿舍,防止有什么突发的情况。 她找了个光线好的角度,一手托着望远镜一手捧着碗泡面朝着对面的宿舍楼看,转头的瞬间倏然发现天台的另一个角落,有个人在盯着自己。 她当时拿着望远镜看男生宿舍的样子像极了猥琐的变态,少年看到她,脸上不出意外地露出了一丝恐慌。 她接受过专业的训练,自然知道此刻如何随机应变。她将半碗泡面放在脚下,对着那个少年说,“喂,同学,你认识高二三班的景安么?” 她挥挥手中的望远镜,勾了勾唇,“对,你没想错,我看上他了。” 少年没有搭理她,好似自己说的话和他没有半点关系,他面无表情,弯腰将小提琴放入盒里,而后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在靠近的一瞬,她看到了少年的胸卡,上面赫然写着两个字— 景安。 余桑从那会开始就以为,景安的脸上没有面无表情之外的表情。 * “余警,你怎么了?”小警察推了推她。她回过神,摇摇头,“没什么。” “所以10万是什么?”八卦的小警察兴趣盎然地追问。 余桑撑着水池,“你好像很闲?” 小警察扁扁嘴,嗤了一口气扭头跑开。 * 余桑在医院趁着重感冒消极怠工了几天,一周后才迟迟出了院。 局里安排小警察来接余桑,接余桑的同时也传达局里高层的指示,“姐,赵局找你谈话,让你回去见他一面。” 她下意识地问:“老六呢?怎么这周都不见他。”从来,有棘手的案子,赵局就会找他们。 小警察摇摇头,没说什么。 她吸了吸鼻子,戴上口罩钻进了车里。一路上,车里的氛围极其微妙。余桑做了多年的一线刑警,感觉一向敏锐。她知道,这次领导找她谈话,一定是出了大事。 果然。 办公室门微敞,赵局凝肃地坐在转椅上,一手转着钢笔。他不安的时候,常会这么做。 这点,余桑很了解。 “怎么了?” 笔转了几圈在食指间缝停住,赵局靠着椅背,眼里满是红血丝,“老六出事了,昨晚尸体在后山被找到。” “出事?” “什么事?” “发生了什么?” 赵局抬眼,眼眶里转着微不可察的几滴泪。 她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半响才挤出一点笑,“领导你在考验我?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她看赵局,指望着他能和自己一般挤出一点笑意来,但是他没有。他只是这么看余桑,两腮紧咬,忍着情绪。 他尽量平静地回,“可能是一年前同你在皇城卧.底时,身份被发现,仇杀。” 她只感觉心脏被莫名的重物狠狠捶了一记,血液急速地在她的体内四窜着。领导说的话忽远忽近,最后“嗡”的一声在她的耳边炸开。 她只到不久前,老六在电话里规划的人生。 他说,干完这一票,他就辞职。刑警、任务、案子……和他无关。 她两肋的怒气霎时窜上了头顶,“领导这不可能,老六他向来比我谨慎,他不可能会暴露的,他……”余桑扶着额头,不停地回忆着。“对了,2号,2号我们还联系过。” “他的尸体在徐正那里,追悼会在9号。”赵局未抬头,手上的笔在食指拇指之间绕圈。 办公室里的空气凝滞住,房间里静的只能听到墙壁上时针摆动的声音。 余桑不再说了,她攥着拳头不停地深呼吸。几秒后,她推门离开了赵局的办公室。 她从进组那天起,师傅就告诉她,她是个警察,是个需要时时刻刻伪装成别人的警察。 这种警察和其他刑警不一样,师傅说,这种警察首先要学会控制住自己的感情。 * 余桑刚点上烟,徐正就脱了乳胶手套出来警告她,“余警,这里禁烟。” 她掐了烟进房间里看老六最后一眼,老六死相极其惨烈,全身被切成了三段,头部被殴打的几乎难以辨认形状。 “被钝器打伤而后被闸机切成三段。”徐正拿起烧杯喝了一口蒸馏水,不带任何感情地陈述着。他坐在桌角,目光在老六的尸体和余桑之间逡巡着。 “怎么?”余桑手指捻开老六的尸检报告。 “我在想你会不会也变成这样。”徐正说,“你解剖起来,可比六哥麻烦多了。” 余桑扭头盯着徐正看,那双媚人的狐狸眼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要不我俩晚上一起喝一杯?” “别了”徐正脱了白袍,“我有约会。”他带着报告,像完成任务进入待机状态的机器人一般笔直挺立地走出了门。 余桑立在老六的尸体前,等停尸间只剩她一人的时候,她的泪不知怎么就掉了下来。老六的脸被白炽灯光笼着,狰狞的嘴角扯开,里面蒸腾出腐烂的气味。 这个气味一直挤在余桑的鼻腔里挥散不掉,即便余桑已经喝了整整一瓶白酒,却还能闻到老六尸体的味道。 她坐车回家,用酒精洗了很久的手,放在水池边的手机亮了一下,是上头发来的消息。 之前会所的案子,犯人将一批毒品塞到了三个据点604房间里的某个人身上,以致于犯人虽然抓到,但是却迟迟没有证据可以立案。 上面的意思,让余桑负责第一个据点在场人的检查。 余桑靠着墙想了一会,想到了景安的那条短信。 * 景安被门铃声叫醒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天还是灰蒙蒙的一片。他本不想开门,可没曾想外面敲门的声音越来越响。 他打了个电话问前台,前台支支吾吾很久才小心翼翼地回:“景先生,那个小姐说,她是你点的咯咯咯。” 见景安没有回答,前台憋了一个字:“鸡。” …… 景安干咳了两声挂了前台的电话,开门,门口站着一个带着黑棒球帽的女人。她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脸上挂着精致的妆。 “叮咚。”她竖起一根指头,妖冶地朝景安笑了笑,“景先生,我到了。” 景安冷冷地望着她,一会,关了门。余桑冲到门沿边抵着,红唇对着他轻轻翕动:“钱都给了,不做么?” 她在窥察着景安,他胸口半敞开,隐隐绰绰地露出胸肌。没想到六年了,这小子身材还……等等,余桑打断自己的思路,她是在查案子,想什么呢。 “哦,对了。”她伸出一只手,“景先生你好,上次忘记自我介绍了,叫我桑桑就好。” 景安没接过她的手,神情漠然。 “可以带狗么?”她凑近景安,歪头问道。 “不可以。”景安终于开口。 余桑可怜巴巴地蹲下,摸着二毛的狗头,抬高声音,“二毛你在外面等妈妈,妈妈进去做个爱就出来哦。”她作势抹了抹眼角,偏头看了眼景安的下半身。 搂住狗子的脖子,“二毛你要坚强,妈妈应该很快就出来了。” “很快……” 景安的脑门上压过一排黑线。 不一会,走廊上多了几个出门的住客,他们显然听到了余桑的话,窃笑着走向电梯。 余桑吸了吸鼻子,“二毛,坚强。” 景安终于忍不住情绪,“你们,进来。” 余桑一秒恢复微笑,牵着狗钻进了景安的房间。 景安是来江里参加9号的小提琴演奏会,这几日便一直住在这家酒店。按理说,他的嫌疑应该最小。余桑低头对着二毛说了句:“去闻闻。”而后撒开狗绳。 景安坐在房间的沙发上,开了音响。音响放着帕格尼尼的乐曲,余桑记得,这是景安最擅长的一首。 她来,自然带着私心。很可惜,景安似乎不记得她了。 “景先生。”她脱了羽绒服,里面是那日在会所里穿的黑裙。景安倒了半杯酒,一直沉默着。 许久,他走到余桑的面前,余桑倚着沙发边角,挑着眉望他。他和从前未有多少变化,还是载着满满的少年气,那张脸,依旧俊逸非常。 他半蹲在余桑的面前,鼻腔里呼出的气息愈发的急促。余桑下意识靠近了他一些,她便再闻不到老六尸体的腐烂味,再也记不得老六已经惨死。她眼帘微颤,指腹覆上景安的下颌。 她原本以为,今晚会很难熬。也许做一次,就熬过去了。 “景安。”她伏在景安耳边喃喃,湿漉的呼吸粘附在景安的耳根。他们六年没见了,这个名字喊起来,居然有些陌生。她纤细的手指一路向下,从下颌滑至锁骨。 景安喉结上下滚动着,望着她的眸子多了些许的情绪。他的手揽上余桑腰,下一秒又松开,偏头拿开余桑的手。 余桑错愕地抬头,她发现景安还在凝睇着自己,眼里波澜未动。 她漫散而开的思维又聚拢了一点。 末了,他突然讥诮地笑了一声,唇角极淡地勾了勾, “余小姐,你干这行这么久,怎么还这么生疏?” 3.第3章 余桑的手指顿住,歪头看景安。景安他不会说谎,即便现在他用讥诮态度同自己玩着妓.女和嫖.客的游戏,余桑也知道,“景先生,你还记得我么?” 景安抬眼和她对视,唇角轻颤了两下。 她佯装轻松地避开景安的目光,余桑她很害怕景安会回答自己。 特别是,还记得。 毕竟,她擅长自欺欺人。 “我去洗个澡。”顿了一会,她又朝着景安勾人地笑了笑,“要不要一起?” 景安耳根霎时微红了半截,脸上却还是没有任何的表情,“不用。” “真的?”她有意逗景安。 景安霍然站起,灌了半口酒下肚,不再搭理余桑。 余桑扁扁嘴,进了浴室。她将水声开到最大,解开黑裙的肩带,后背大片的肌肤霎时赤在空气中。那片□□在外的皮肤上,爬满了狰狞的疤痕和弹孔,像一条条面目可憎的虫攀附在她原本白皙光洁的背。 前几天办了一个走私案,几个凶徒直接砍了两刀在自己原先的疤痕上。她伤口未愈,又接到了会所藏毒的案子。 余桑把端来的半杯伏特加浇在后背,五指陷在毛巾里忍着酒精舔舐着伤口的剧痛。恍惚中,她又想起了老六被截成三段的尸体。 如果照局里人所说,他是因为一年前的案子被仇杀,那之前在公车上,老六说的最后一票又到底是什么? “哐。”浴室外传来一声巨响。 余桑披上浴袍推开门,发现二毛正美滋滋地蹭着景安的腿,撅着圆鼓鼓的小屁股百般讨好景安。景安被它缠的没办法,只好倚着墙角任二毛□□。 看到擦头发的余桑,景安扯了扯嘴角,语气冷冷的,“余小姐,你的狗麻烦带走。” “不做了么?”她吞下还剩了一点酒,湿漉的发梢黏在薄薄的浴袍上。卸了妆的余桑,多了几分清纯的味道。 景安从二毛的魔爪中脱离,目光一瞬间的掠过余桑。 “那我走了哦。”她勾起沙发上的羽绒服,牵住二毛。 “你不送我?”临走,余桑不忘问一句。 景安打通前台的电话,“麻烦给我清扫一下房间。” 余桑抬头看钟,凌晨四点,再转头看景安,他不再看自己,而是面朝落地窗,好似什么事情都未发生过一般。 真是一次失败的久别重逢。余桑裹紧羽绒服,钻进零下十二度的夜里。 * “那批毒品确定没出境?”余桑和线人接头,一般是在人多的闹市口。她咬着冰棒,呼出一口冷气。 线人是个中年大叔,操着一口正宗的江里方言,“余警,相当确定。”他看了一眼余桑,小心地透露着,“这个月9号,景安在江里剧院有一场个人演奏会,听说发了票给老同学。您还不知道吧,虽然景安人一直在国外,但是他高中是在江中念的。” “那天您给我看的包厢里的照片,有好多是他高中同学嘞。” 余桑眼眸沉了下去。 “9号,您可以去……” “我知道。”她咬完最后一口冰棒,塞了一把钱给中年男人。 * 上头一边催着余桑赶紧检查完1号可疑口人员藏毒情况,一边又让余桑赶紧转交工作避一避风头。赵局三番二次地打电话给余桑,余桑端着泡面笑,“领导,你就这么担心我?” 赵局在电话里吼了半个钟头终于停了下来,“以后你五险一金自己交去。” “呦。” “你9号来老六的追悼吗?” “9号我要查会所藏毒案。”余桑偏头夹住手机,筷子不停地搅着泡开的面。 沉默了一会,赵局说:“近期案子先交给小张,我不想再失去一个精英。” 余桑回:“领导,爱您。” “少来。”赵局冷哼一声,挂了电话。 * 景安的个人演奏会在江里办的声势浩大,若不是地铁口处处贴着景安演奏会的海报,余桑还不知道原来景安现在这么的有名。 这几天她总会看见花痴的女孩们拿着手机半蹲在景安的巨幅海报边合影。小警察还特羡慕余桑,“姐,你知道这票多难搞么?”她咂咂嘴,“咱们组真的下了血本。” 余桑不以为意地问,“他很有名?” “哇塞,姐,景安超有名好嘛”小警察竖起五根手指,“英国皇家音乐学院毕业,17岁就获得了帕格尼尼国际小提琴大赛第一名……” “最重要的一点。”小警察傻傻地笑,“他帅啊。” “姐,你不会懂的。”小警察跟着余桑几年,知道余桑这种人外热内冷,人类在余桑眼里只会被分成两种,好人、坏人。 余桑呛了一口水,拉上那条xs紧身的裙子。她发现作为一名地下工作者,必须要学会如何穿着一条裙子在零下十几度的室外保持微笑。 比如现在,她就僵着笑穿着裙子,跟着一波一波的人走入剧院。 不得不说,景安这场演奏会真的相当火爆,而且,来欣赏的人之中,极少有人真正热爱古典乐,观众大多是二十出头的小姑娘。 她的票在中间,一个可以清楚看到前排亲友座的角度。那群老同学现在都是大学刚毕业,脸上还带着校园里未脱的稚嫩。余桑难以想象,他们中可能会有人吸食毒品,并且帮助毒贩藏毒。 “当”的一声,全场起立,雷鸣般的掌声响彻剧院。白色的追光打到后排,巨幕拉开,指挥鞠了一躬,交响乐团的首席拉出第一个音符。余桑的心骤然一紧。 景安从后排随着追光缓缓地走下,弓在琴弦上洽意地弹跳着。她和所有人一样,扭头去看景安。看他被笼在刺眼的光里,那样的耀眼夺目。 余桑不知怎么就想起景安第一次给她拉琴,在被月光笼罩的竹林里,他穿着的校服,干净地笑着,“余同学,好听么?” 她恍回神,倏然发现景安已经走到了她的身侧。他们目光交汇了一次,景安便拉错了一个音。 可惜,除了余桑场上似乎没人听出,人们起此彼伏的鼓掌声仍在继续。 演奏会时间不长,但余桑却度秒如年。她实在不知道是注意目标任务好,还是看着景安好。 她不得不承认,景安拉小提琴的样子确实超级迷人。 末了,景安拉完最后一个音,全场起立庆贺。余桑长发下的耳机滋啦响了一声,“姐,有个同学提前退场了。” 她趁人们还未离开剧院赶紧从后门离开,在门口,她和小警察会面。小警察将降噪耳机递给余桑,“我们已经控制了每个出口的监控设备。” “退场的人资料查到了么?”余桑侧身看着平板上8个小屏。 “周立,现在算是无业游民。” 余桑看着周立的脸,她记得当时景安班上,周立算是极为平庸的一个人,以致于六年过去了,她差点忘记了三班有这么一个人。 “等一下,二楼有动静。”耳机里传来瓶罐落地的破碎声,余桑划开二楼的监控,发现周立正慌张地望向监控摄像头,他脚下是散落一地的玻璃碎块。 小警察还未反应过来,余桑便撕开紧身裙的边角,脱了高跟鞋,从安全通道的楼梯边直接跃到了下一层。 “你先回车里。” “姐,你小心。” 小警察不放心余桑,周立极有可能是藏毒的人,这次的演奏会满场,一旦结束,将有将近五万人从四个出口一齐涌出,那么这正好是一次绝佳的毒品转移机会。 而余桑未带任何防身的枪械,独自一人还只穿了条紧身的黑裙。 余桑没有回应小警察关怀,而是从四楼的通道直接下到了一楼。 “姐,电梯口。” “叮”电梯的门在余桑眼前打开,她扭头的瞬间,看到景安冷冷地立在那里。 他的手滞在按钮处,目光扫到余桑撕裂开的裙摆和赤着的双脚,眼神里多了些异样的情绪。 怎么这么倒霉。余桑心里一万只草泥马呼啸而过。 “巧了,景先生。”表面上,她也只能风情万种地笑笑,五指微弯,算是打了招呼。 “姐,周立已经到了一楼。”小警察不淡定了,冲着耳机吼了一声。 余桑神情未变,笑盈盈地望着景安,余光瞥着大厅的镜面。周立正慌张地四下望着,找时机混进人群中。从四楼剧场下来的人越来越多,周立出去的机会也越来越大。 “景先生,十万块就这么算了么?”她那双媚人的狐狸眼对着景安,下一秒,“啪叽”一下抱住了景安。 她踮起脚,对着景安耳语,“我这个人从来都不占人便宜。”她挠了挠景安的下巴,“至少要尽十万块的义务吧。” 景安未动,由着余桑的小手在自己脸上胡作非为。许久,他半弯腰,清冷的眸子对上余桑的,手抓住她的小爪子,“余小姐,你想怎么尽?” 人愈发的多了,周立也准备趁机挤进人群。 “准备。”余桑偏头对着耳机里说,而后反扣住景安的手腕,举高,冲着人群拼命喊了一句, “景安!我的小安安!!原来你在这里啊,一楼vip电梯口!!” 景安还未反应过来,就见一群粉丝宛若丧尸一般涌向自己。再抬头,他看到余桑踮起脚尖,在拐角冲自己抛了一个飞吻。 景安真的很想骂人。 4.第4章 大批从剧场里走出来的粉丝开始涌向景安,正准备混入人群离开剧场的周立霎时暴露。 在周立慌乱地想继续跟上人群时,却感到手腕被人死死钳住,冰凉的触感沁入瞬间他的骨髓。他后背阵阵发凉,豆大的汗珠从额尖粒粒掉下。 “谁?”他小心地问着。 “警察。”说话的人语调懒散,尾音轻慢。他下意识地回过头,看到一个眉眼带着特别风情的女人。 她歪着脑袋,假发顺着她颀长的脖颈垂至锁骨。乍看上去,怎么也不会将这个女人和警察这两个字联系在一起。 周立怔忡地凝睇了她一会,觉得这个女人眼熟极了。 “喂,周先生。”女人挑眉,艳红的薄唇翕动,“还要我背你走路么?” 周立抬眼,脸上恢复了淡然的神情。他未作任何的反抗便跟着余桑乖乖地走了。 抓捕进行的很顺利,对于余桑的办案能力,局里向来无人质疑。今天她仅仅是动用了两个实习警察,就抓回377会所藏毒案的重大嫌疑人。 余桑坐在徐正的办公室里,把玩着他办公室桌上的半截头盖骨。半响,徐正从化验室里出来,她从办公桌上跳下,“怎么样?” 徐正将检查结果递给她,她扫了一眼,周立果然长期吸食毒品。 这种毒品既不是传统的□□亦然不是化工混合类型的□□之类,而是一年前老六和她一起查获的那批型号为ybzii的新型毒品。 “这种毒品吸食后会产生强烈的生理兴奋,对人神经纤维有着致命的伤害。”徐正补充。 余桑想到了那日在会所里,周立那群人淫.迷的场景。最重要的是,那日景安也在场。 他现在这么有名,如果377藏毒案公开审理,那他也势必受到牵连。 她觉得脑壳疼,倚着门背,想再点支烟。徐正吹灭她枯瘦手指间夹着的烟星,“这里禁烟。” 余桑扯出一点笑,抹平徐正一丝不苟的领口,“徐医生,谢谢提醒。” 徐正拿回报告,随手丢在办公桌,说话的语气淡淡的,“少抽点,会早死。” 余桑扁扁嘴,岔开话题“当时那批货是老六处理的。”她顿了顿,“老六死了,谁知道这批货是怎么泄出去的。”她说话的时候,看不出脸上任何的情绪变化。但徐正却知道,他和余桑始终不是一类人。 余桑她,有人的感情。只不过她控制的很好,很好到几乎所有的人都以为,余桑是个什么都不在意的人。 * 赵局几乎敲碎桌子,嘴里骂了一万句他娘的,苦苦支撑玻璃桌的两根柱子忍受着赵局一遍遍地踢捶。 余桑坐在赵局的对面,漫不经心地磨指甲。 “现在就抓到这么一个人,这么一小包毒。”赵局吼着,“谁还知道外边流动着多少?!” “领导,所以说这个案子能不能交给我负责。”余桑坐离赵局远了些。 “不行。”赵局吐沫星子洒了余桑一脸,“老六死了,你想做第二个?你知道我培养一个特警要花多少钱?!” “那我总不能拿着局里的钱不干事吧。”余桑回道。 赵局不再说话,上下打量着余桑。余桑穿着冬天的警服,利落的短发齐耳。眉眼之间虽剑气逼人,身上却散发着另一种慵懒妖冶的气质。 “你去结个婚。” “噗”余桑一口乌龙茶喷向对面正襟危坐的赵大局长。 赵局长呛了一声,抹了抹脸,依旧一本正经,“和那个叫景安的小提琴家。” “噗”余桑第二口茶再次喷了出去。 “赵局,那个。”余桑抽出小手帕可怜兮兮地替赵局擦脸,“结婚这种事不是我同意就可以的,况且……” “老六临死前穿的那件外套口袋里”赵局说,“有一张景安在莫斯科演奏会的票。” 余桑手上的动作顿住,她眼帘微颤,攒紧手上的面纸。赵局看出余桑表情微妙的变化,漠然道:“这次377的案子,也和他有关。” “景安他不可能。” 赵局倒是好奇余桑这样的人怎么会轻易的说出毫无证据的话,亦或是会表现的如此紧张。 他说:“况且,你和景安不是老相好么?” 老相好…… 这又是谁传的。 * 局里总会下达一些莫名其妙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说起理由来还总是一套一套的。就像现在局里派强行被转移所有案子的“闲杂人等”余桑去和当下最红的小提琴家景安……结婚。 理由是,“一来可以调查景安和这个案子的关系,二来作为公众人物的妻子,在获得大量曝光的同时也会获得很好的保护。毕竟成为景先生的妻子,绝不会被轻易怀疑成卧.底警察。” 上头还附送特别人性的关怀,“你看景安他又高又帅,还很有钱,和你又有感情基础,不是挺好。” 去你的……感情基础。 “你就当休假。”赵局说这些话的时候,特别的理所当然,理所当然到余桑以为自己说ok,下一秒景先生就会捧着户口本身份证感恩戴德地和她一起蹦跶去民政局扯证。 “不是领导,你实际一点。”余桑说,“结婚是我说结就能结的么?” 赵局,“小张,人事处的人有没有办理余桑的停职手续?” “喂,我怎么又停职了。不可以这么对我,领导~领导啊~~”余桑扒拉着桌子不走。 “为了保护你的安全。”领导语重心长。 “……” * 在走出警局的几个小时后,待业青年、自胜自强的余警官拨通了景安的电话号码。漫长的铃声提示音之后,是一声低沉的,“你好。” “景先生,我是余桑。” “啪。”电话挂断。 呵,男人。 呵,领导。 呵,结婚。 余桑用电话亭的电话继续打了过去,这次她憋了一口气,在电话接通的20秒之内,表达出这次她找景安的核心思想: “景先生,我是余桑,我们见一面吧,剧院的事我和你道歉。” “还有10万块,我一定给你最满意的服务,房费我付。明天中午,胜利路28号咖啡馆,后面就是酒店。” 然后火速挂断电话。 电话那头,是一脸懵逼的助理。助理早就听说景先生喜欢找鸡,上次是在酒店,这次又是因为x功能太好所以小姐找上门免费?? 到底是年轻小伙子,助理悄咪咪打量着身后洗完澡赤着上半身的景安。这挺括的胸肌,贲张的线条,光滑的肌理,还有正在擦拭水珠骨节分明的手指。也难怪这么多小姑娘追着捧着。 “怎么?”景安弯腰,拿起茶几上的曲单,后背的腰窝深深陷着。助理干咳了一声,“刚刚有个叫余桑的小姐,说是要和你……”小助理附在景安的耳边,“嘿~嘿~嘿。” …… 助理将余桑的原话转述给景安,顺带附送一个都懂的神情。 “那我明天安排车?” “不去。”景安回的漠然。 * 余桑已经抱着景安不来就天天一个电话打过去约.炮的信念,完成组织给她的这个神经病一样的任务。 她坐在胜利路上的咖啡馆里等了许久,直到天色渐渐昏黑,咖啡馆里的人愈发稀少,景安还是没来。 她数着余额宝里钱,盘算着怎样才能优雅又不显穷酸的让服务员再续一杯咖啡。 景安他还记得六年前的余桑么? 四下无人的时候,余桑总会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她手指在笔记本上胡乱地敲着字,佯装成一个正在安静工作的高级白领。 她想起六年前以学生的身份混入景安的班,为了讨好班上的小朋友顺利拿到景安的情报,她总是用着局里的钱豪迈地请小朋友们到这里吃甜点。 “再说一个情报,我就点最贵的黑森林。”她握住其中一个同学的手,“拜托,我超喜欢景同学的。” “景安不会喜欢余桑。”她耳边突然响起一个低沉的男音。她回头,一眼就看到写着景安名字的胸卡。 那个人弯腰抽出她手中的菜单,“服务员,这里两块黑森林。” “小姐,要续杯么?”服务员小声提醒。 她回过神,将杯子递到服务员的眼前。抬眼,对上一个清冷的眸子。 景安。 她偏头避开景安的目光,在脑海里组织着下一秒钟要说的开场白。 景安戴着压低的棒球帽,穿一身休闲的卫衣,斜跨背包,像是才从球馆结束练习的体育生。 他瞥了眼她的电脑,电脑上赫然列着刚刚余警官的搜索内容— 怎样可以嫁给景安? 美女如何嫁给景安? …… “你来了?”余桑“啪叽”合上电脑,吐出一句话。 5.第5章 景安的目光落回她的身上,他拉开余桑面前的椅子,眸底凝结成霜。 余桑将菜单递到他面前,涂满黑色指甲油的手指敲了敲,“你喜欢吃什么?” 景安没有低头看菜单,他注意到余桑剪了一头齐耳的短发。 “嗯?” “黑森林。”他语调清冷。 余桑顿了一会,扬手对着服务员,“这里两块黑森林。” 景安一如从前,寡言少语。服务员端上蛋糕后,他拿起叉子挖空底下没有奶油的地方,而后桌上便只有玻璃器皿相互碰撞的声音。 是景安先打破了沉默,余桑以为他会直截了当地问十万块的爱什么时候做,亦或者如之前一般嘲讽她不那么娴熟的技术。景安却只是简单地问候了一声, “余桑,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一共六年。 余桑的指腹摩挲着咖啡杯边缘,半响,才回他,“哦,是么?”她还以为,六年的时间很长,很长到可以轻易地冲刷走当年自己在他脑海中留下的印记。 显然,景安记得自己。而且,记得深刻。 余桑索性也不装了,起身,凑近他的耳边,绵绵地呼出一口气,“那我们什么时候去酒店?” 偏头,她发现景安的耳骨红了一小截,面上,他还是那副僵硬严肃的样子。 “你什么时候这么负责?”他明显话中有话。 余桑勾了勾唇,嘴角陷下去两个浅浅的梨涡,“拿钱办事,天经地义。” “那就现在。”他冷冷地回。 跟抬杠似的。 余桑扁扁嘴,“服务员,这里结账。” * 余桑踩着12厘米的高跟鞋走在冬风凛冽的小巷,绕到后面便是一家酒店。她记得从前酒店一楼是家网吧,六年前,她每日便在这家网吧发邮件给局里汇报消息。 有次景安练习结束的早,站在校门口等她。她踮着脚神神秘秘地对着他笑,“景同学,我带你去个好地方。”还特地加重了好地方这三个字。 景安一愣,却莫名其妙地跟着她去了。她骑着单车载着景安绕了许久,终于绕到这里。 景安一抬头便看到春意浓主题酒店这几个闪亮的灯牌,在自己眼前明晃晃地亮着。他站在酒店门口,故作冷静地站了许久,她蹦跶地上去,挽住他的臂弯,“怎么不进去?” “怎么了?” “我……没买那个。”景同学一本正经地回到。 “哈?” “哈?” “身份证。”景安的手伸向她。她恍回神,五指合拢攢成一个拳头放在他掌心里。 景安怔了怔,就听余桑黏黏地喊了声,“天气好冷。”她将景安的五指一根根地扳向自己,眼底的笑意渐浓。 前台眯着眼看余桑,不免夸赞一句,“你女朋友好甜。” “她不是我女朋友。”景安缩回手,语调冷的像深冬的寒冰。 余桑啧了一声,将身份证抽出递给景安。景安对着她,“你付钱。” 哇瑟,有钱人干嘛这么小气…… 余桑咬咬牙,从皮夹里抽出一张卡,抬眼,就见到前台那双混杂着各种情绪的眸子。 她歪头,看景安还立在那一脸被强迫的表情,余桑觉得好玩,伸出两根手指挠了挠景安的下巴,“我们家这位,可贵了呢。” 于是前台那种我都懂的眼神瞬间抛向了景安。 “c21”前台憋着笑将房卡递给余桑,余桑的爪子被景先生“咣”一下拍开。 “啧。”余桑收了房卡,景安的臭脾气一点没变。 走向的电梯的一路上,景安都未看余桑。有时候余桑根本才不透景安在想什么,因为景安的脸上长时间没有任何的表情。 余桑跟着他,脑海里回忆着自己有没有穿成套的内衣。 正想着,电梯“叮”的一声,停在了六楼。地毯是软的,踩上去没有任何的声音,走廊里静的只有余桑和景安呼吸声。 到c21,她将房卡捏在手上,戳戳景安的背,“景先生,我们就这么进去?” “不然?” “没有前戏么?”她懒懒地拖长尾音。 “前戏?” “嗯。”她转到景安的面前,狐狸眼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就是。”她踮脚,蜻蜓点水似的在他侧脸落下一个吻,“这个。” 景安绷紧下巴,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表情。 他今天穿的很少,卫衣未遮住他两根纤长的锁骨。余桑冰凉的手指微点,一路向下从他的耳后探索着到他的脖颈。 他忍了一会,忍住自己心底窜出的火星。 “景先生?” 景安握上她抓着房卡的手,按在门锁处。 “没有。” 余桑嗤笑一声,收回手,“好吧。”心底却莫名的有点失落。 她正要进门,走廊尽头传来一声巨大的脆响。接着嘶吼声混杂着锤击声越来越大。 她好奇从门沿那瞥了一眼,从含糊不清的吼叫声和被扯出的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来看,这是酒店里上演的原配来捉.奸的惯常戏码。余桑本不想管,毕竟如何勾引景安,做10万块的爱更为重要。 景安脱了外衣,香喷喷的肉体坐在床上等着自己。虽然,他脸上依旧挂着和开演奏会一般严肃的神情。 那个帮忙捉.奸的男人倏然抽出一把刀,五官狰狞,想要直接插在那女人的脑后。 有人哭闹着拦着,有人跪地搓着双手恳求原谅。一出狗血大戏,可惜余桑不想做观众。 但,余桑没想到景安会出来,径直地走向闹事的一群人。 “喂,景先生。” 景先生正经地拨打110,并且通知激动的男子不要砍人。他说话的语气直接让砍小三的男人提着刀想砍他。 “我们家的事,要你他娘的管?” “我不想管,但是你太吵,打扰到我。”景安面无表情地回。 “喂。”那人的刀挥向景安,“你什么人,脑子有问题?!” 余桑追上要打110报警的景安,“先生,不好意思。” “能不能管好你老公!” “他不是我……” 那男人一听到这个不字,火腾的一声又冒了出来,他抖着刀在余桑眼前晃着,“你是不是也是第,第三者,”他又斜眼看着景安,“呵,看上这个小白脸?” “先生,请你说话放尊重些。”景先生在余桑身侧说道。 姑爷爷,你可别再说话了行不行。余桑差点想打晕景安直接带走。她本来就不想管这事,偏偏景安他非出来在男人火冒三丈的头顶又浇了一点油。 于是那男人和疯了一般,将刀对向景安。刀锋刺破了他的虎口,鲜血霎时涌了出来。 他的手,是拉琴的手。 余桑不知怎么就怒了,挡在景安身前,脸离那把刀只有咫尺的距离。她肃着脸,唯有嘴角扯出一丝诡异的笑。 “干什么。”男人还在咆哮。 余桑向后握住景安的手,两指上抬,触着刀背。她和男人对视几秒,男人的气焰却莫名消了些。 “你碰了我的人,道歉。”她弹了一下刀背,指肉和铁器想触的脆响在男人耳边荡开。 男人后退了几步,“你……你有毛病么?” “余桑,好了。”景安亦然攥着她的手。她按住景安的虎口,眼尾下垂。 “报警了没?”她问周围傻愣着的人。周围的人本该跟着男人手撕小三,现在连倒在地上的小三都怔忡着望向余桑和男人。 余桑扭了刀背,刀锋指向男人的咽喉。她手劲比男人大多了,只轻轻一带,男人脖颈便掉了几滴血。 男人彻底怔住,几秒后便吵着让周围的亲属报警。半响,警察来了。看到余桑,他们诧异了一下。 “余……” 余桑比了个眼色。 “下的人先进去。”警察转了调,“你们和我去公安局一趟。” 余桑变了一副样子,可怜巴巴地望着警察,“警察叔叔,你看他把我家景先生的手,划了一个口子。” 警察叔叔脸色十分尴尬。 “她也……”男人指着自己流血的脖子,反告状。 “你们都去一趟。”警察头疼。 余桑说:“景先生先要去医院。” 景安倚着墙,手被赶来的酒店服务生简单包扎了一下。他望着自己的手,上面始终带着余桑的温度。 余桑的手,一直未放开。 他原本真的以为,自己能恨余桑一辈子。 * 余桑坚持要带景安去医院,她一直反复地同医生讲,景安的手是拉琴的手,要小心。医生也反复的告诉余桑,只是破了层皮。 景安没有多大的反应,始终由着余桑拉着他进出医院。还好医生认识景安,否则啰嗦的余桑可能要被护士直接丢出诊室。 过会,助理风风火火地跑来了,痛心疾首地自我忏悔,“我不该丢你一个人去开房的,弟弟,原谅哥哥。” 诊室医生的脸上立刻荡漾出八卦的表情。 景安嘴角颤了颤,抽出自己的手,“你先回去。” 助理不友好地瞪了一眼摸着小景手的余桑,叹乐一口气出去了。 凌晨,暮色已浓。医院人少,走廊里踩一脚才灯才勉强亮一会。余桑终于松开景安的手,在医院门口摸出烟盒。 她知道,今天自己的反应或许过激了。 她吸了吸鼻子,问景安,“抽么?” 景安问:“你今天来,只是为了这件事?” 余桑数了数,11个字,算是今天景安和自己说过最长的话。她腆着脸,抿开一点笑,“不是。” 顿了顿,她回:“算上这次,该是我救你的第二次了。”她说,“你怎么回报我?” 她走近景安,爪子搭在他的肩上,下一秒,又被景安丢开。 第一次,是六年前她替景安挡了一枪。 接着,是长久的沉默。凝结成水蒸气的吐息混着昏灰的烟在她头顶打着漩。 “你想怎么回报?”他问。 余桑扁扁嘴,半开玩笑,“以身相许。” 他呛了一声,清清冷冷地回:“你认为我会娶一个陪酒……”他停住,不再说下去。 余桑耸肩,“陪酒只是我的兼职。” “那你的全职是?” 她戳戳景安的胳膊,“无业游民。”     · 6.第 6 章 无业游民…… 景安轻咳了一声,握住余桑的那根指头。空气凝滞了几秒,景安直直地望向她,最终,目光落在了余桑的脖颈。脖颈颀长白皙,却有一条如爬虫一般丑陋的伤疤从耳后一直蔓延至脊梁。 这几年,她到底在做什么。怎么会,有这样的伤疤。 景安的手心尚存余温,只是握了一会,暖暖的感觉便由余桑的皮肤融进她的血液。她眼神慵懒,几乎要将身体大部分的重量靠在景安身上。 “景先生,你还要看多久?”她尾音上扬。 景安脸上露出略微尴尬的神色,他避开余桑的目光,左耳赤红。余桑逗他,将脸转到他眼神所及的方向,“怎么?” 景安很高,余桑只齐到他的下颌,他扭头,余桑需要踮脚才能和他平视。 景安僵着脸,“你怎么回去?” “你不准备送我?”余桑逸出一点笑。 景安连眼皮都未抬,走到马路沿,招手拦了辆出租车。余桑熟稔他的性格,跟着在他背后只说了一句,“嘿,手不要碰水。” 他动作停了几秒,随后进了车。 余桑等景安的车消失在路口,拐到医院后面的街角,立在风中向前方有光的地方探头张望。 今天为了见景安,穿的少了些。到凌晨,空气清冽刺骨。她打了几个寒蝉,倚在路边不锈钢铁柱边点烟。 烟才冒了一点灰烟,她眼前停了一辆黑色的路虎,车窗半降,是一个清秀苍白男人的侧脸。 “少抽点。” 余桑抖灭半截烟,“东西呢?” 男人见副驾驶上的包裹递给她,而后伸手,夺走她细长手指上夹着的烟。 余桑勾着笑,“会戒,到时候你解剖我的时候,绝对不会让你看到烟肺。” 徐正漠然,“随你。” 怎么一个两个都是这样。余桑敲敲窗户,和徐正摆摆手。 包裹是老六死前留下的东西,余桑贿赂了徐正几个大体老师,平时一身正气的徐正居然就这么把东西偷了出来。 余桑打开包裹,里面东西很杂,老六喜欢抽的烟、小块乱推的避孕套,最底下压着一个牛皮笔记本,里面空白只是夹着一张景安去年7月在莫斯科的演奏会门票。 老六是粗人,听小提琴演奏会确实很反常,也难怪赵局会怀疑到景安头上。 余桑又将包裹恢复到原先原封不动的状态,随手将它丢在沙发上,箱子的一角撞在沙发扶手,发出玻璃碰撞的响声。 余桑做了多年的警察,有着超出常人一般的敏感,她当即拆开箱子,箱子最底层黏着一张薄薄的信封,余桑摇了摇,里面掉出一个蓝色的玻璃小瓶。 她怔了怔,打给徐医生。 “老六,吸毒了?” * 周立的案子在月末开庭,当时在会所余桑偷拍的照片被当做证据引起了很大的反响。 受到最大影响的,还是身为公众人物的景安。 公司急的焦头烂额,偏偏此刻景安的手又受了伤,不能如约出席月末那场交响乐独奏。 很快便有坊间传闻,景安是为了躲避警察的审查,故意躲在了江里。 经纪人按着太阳穴,呆滞地望着手机屏幕上不断跳出的消息。景安坐在不远处的沙发,漫不经心地啜饮着一杯热茶,冷静的仿佛整件事与他无关。 助理以手作扇,给经纪人扇风降火,“哥你消消气。”想了一会,他又给经纪人出谋划策,“哥,你看要不咱们和胜光炒炒绯闻?” 胜光是景安的编曲老师,和景安的公司常年交好,小道传了很久两人的绯闻,大多都是捕风捉影。前几年公司也想借此炒炒景安的知名度,但从景安对胜光几近无视的态度来看,经纪人觉得还不如炒他和楼下那位高壮健身教练的新闻…… “你给胜光打个电话和她商量一下?”经纪人走投无路,只好采纳助理的意见,扭头还不忘唤一声景安,“你认为呢?” 景安一双清冷的眸子对上经纪人的,他说: “我结婚,怎么样?” “什么?!”经纪人抓着的手机咣当落地。 “结婚。”景安重复了一次。 经纪人张了张嘴,石化在空气中。 结……婚? * 余桑接到景安的电话的时候,已经是十几天之后。她忙着老六的事,忙着周立开庭的事,却将局里交给她的任务抛在脑后。 徐正在停尸房满意的看着大体老师,余桑咬着苹果,问他老六的尸检结果。 他的答案和之前一样,“从尸检报告来看,六哥没有吸毒。” 她揣度着徐正说话的语调,啃苹果的动作顿住。徐正这种人,待人接物向来毫无感情。所以她即便认真地看了他脸上微小的表情,也无法判断他是否在说谎。 未几,电话响了。 停尸房的气氛很诡异,空气阴湿,两侧荡着余桑手机铃的响声。她小指划开屏幕,景安的声音从电话那头飘出来,“地址已经发给你,你随时可以搬过来。” “搬过来?” “我不喜欢欠人东西。” 余桑反应了好久,“你真的……”她当时只是半开玩笑般随口说出,并没有想到景安这么轻易地就答应了自己。 他在电话那头,稀松平常地说了句:“我们,结婚。” 余桑冲着徐正,打了一声长嗝。下一秒,徐正嘴角莫名的扯出一点笑来。 几十分钟后,整个小组连带着赵局都知道,余桑,小组的灵魂人物,凭着无业游民的身份,在半个月之内成功的完成了和国际知名小提琴手结婚的任务。 徐正这个八卦播报小喇叭…… * 余桑牵着二毛,只带了一箱行李开车到了景安所说的那个小区。小区是联排的独栋别墅,处于江里的腹心地段,聚集着江里大多数权贵财阀。 门卫打了几次电话,反复确认才开门让余桑进去,余桑开进门前,门卫还不忘礼貌地道一声,“景太太好。” 余桑扯出一丝笑,朝门卫摇摇手。 车停在小区最里面的一栋别墅前,按下景安说的密码,大门自动打开。二毛自然熟,嗷嗷叫了几声就往门里冲。余桑唤了几声景安的名字,没人理会,她只得将行李放在客厅,坐在未拆封的沙发上。 屋里的家具很新,大多是才搬来的散着未挥发的刺鼻气味。她粗粗地四下望着,是最简单的北欧工业装修风,主色调基本为黑白灰,倒是和景安的拒人千里之外的气质相符。 很快,二毛叼了一包膨化零食乖巧地跑到沙发上朝自己摇尾巴。余桑揉着二毛的狗头,“谁让你拿了?” 二毛抖抖毛,又蹦跶着朝楼上跑。余桑担心二毛会扯坏景安家的东西,毕竟他这些东西,自己就是把二毛卖了也赔不起。她只得摇着狗链,跟着二毛上楼。 楼上依稀听到哗哗的水声,二毛这个丧心病狂的小色狗就冲着浴室的方向拼命的嚎叫。 很快,水停了。门被拉开,里面走出和门沿差不多高的男人。他身上大半的肌肉赤在空气中,绷紧的线条勾勒出几块挺括的腹肌,最后顺着腰际塞在运动裤中。 水滴大块的粘附在肌理上,随着呼吸律动着。 二毛不叫了,和她的主人齐刷刷地瞪着那个人看。 许久,那个人才开口,“你来了?” “哦,嗯。” “口水。”他瞥了余桑一眼。 “……” 余桑抹了抹嘴角,岔开话题,“那个,东西在楼下。” 景安套上卫衣,目光挪到二毛身上。二毛还腆着狗脸,冲景安傻笑着。 “嗯。” “你证件带了没?”他问。 余桑脸上的笑容滞住,“景安,你确定?”不知为何,她心跳倏然的加快了几分。 景安望向她,忽的想起高二寒假。 那年下了很大的雪,南方少见这铺天盖地的大雪,晚自习放学,学生们疯了一样冲向操场堆起雪人。他后背被人砸了很多次,回头,见到余桑戴着雷锋帽满脸的笑。 她说:“嘿,景同学,我看上你了。” 那天的雪,映的她的脸格外的白皙通亮。 “你确定?”她又问。至于和景安结婚是不是为了完成上头交代的任务,谁知道。 景安从桌角抽出一张卡,递给她,报了一串数字。 余桑一看,黑色的。这质地,这闪闪发亮的金粉,啧啧……她扯了扯狗链,“来,二毛叫爸爸。” 二毛扬起嘴角,伸出舌头:“汪汪~” 7.第7章(小修) 景安曲指叩着桌角,“我们只是协议结婚。”他望向余桑,“周立的新闻对我影响很大,节骨眼上,这是公司的决定。” 他的语调不紧不慢,“我不想接受公司硬塞给我的人,而我们”顿了顿,他抬眼,“曾是故交。” “我喜欢用熟人。” 他说这句话时,眼波忽然闪了一下。 余桑脸上没有太多神情的变化,“那这张卡?” “我不希望很久之后,看见娱媒报道,景太太打扮寒酸。”他说,“这些钱我都会让助理记账,算作你的报酬。” 哇塞,有钱人真的这么抠么。 余桑心疼的摸摸小黑卡,“小黑,你以后和我好好过吧。” 景安:“……” 余桑原来还想着景安怎么会这么快答应自己看似无礼的要求,现在看来,景先生的理由确实充分。 周立这件事,在整个江里引起很大的轰动。人们发现,一年前政府扬言已经彻底销毁的新型毒品又重新出现。而接着周立狱中自杀又掀起了人们对377藏毒案关注的高.潮。 徐正打电话给余桑时,余桑正和景安讨论着协议结婚的事项。景安并没有问余桑和他结婚的动机,也没有诧异于她同意在协议书上签字的举动。 景安在协议书上列的那些项目,无非是将余桑当做一个房客;在余桑看来,也不过是遇到一个龟毛的房东。 签完字,收好黑卡,余桑就接到了徐正的电话。电话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她脸上的表情却崩的很快。 景安未见过这样的余桑,双唇紧抿,眉眼间闪着凌冽的光。挂断电话,她没再说什么,只是抓起车钥匙,未发一言地走了。 周立是用铅笔尖扎破自己脖颈的血管,在狱里企图自杀。所幸狱警发现的早,才给他留了一口气。 她到时人们乱做一团,急救车还未到,警察和旁观者在外围聚成一个拥挤的圈,嘶吼混杂着吵嚷尖锐的声音,响彻在漆黑的暮色中。 徐正在门口等余桑,递给她一叠资料,“这是当时张警官审问记录。”余桑翻了一页,将文件夹拍在徐正胸口,“周立人呢?” 徐正眼神指向人群中央,余桑声音干脆利落,“手套。” “你要干什么?余警,你疯了”徐正拉住余桑,“你这样很容易被发现的。” “手套!”余桑冲他吼了一声,柴瘦的手背冒着青筋。徐正怔了怔,还是递给她手套。 她便径直走向人群,挤到最里圈。周立的脖子被辅警用纱布按住,鲜血依旧汩汩地向外冒着。几盏昏黄的灯笼着那些殷红的血,在凉如水的夜里,还能依稀见到上面蒸腾的热气。 辅警不认识余桑,嚷嚷着让余桑离开。余桑无动于衷,蹲下,两指抵在周立的鼻下。 他等不到救护车来了,这点余桑很清楚。于是她挥开辅警的手,在周立耳边,“卖给你毒的人,不是林易吧。” 那天小组在1号口逮捕的林易,根本只是个挡槍的小角色。 “到底是谁,你在哪里拿到这些东西?” 她揪着周立沾着血的衣襟,嘴角颤了颤。这批货,明明一年前已经销毁了。为什么……突然会因为这批货死这么多人。 老六、周立,还会有谁?! 周立有了点意识,扯出一丝笑。五根溢着血的手指拍在余桑的脸上,血顺着她下颌骨滴滴地滑在她的肌理。 他说:“余桑,你居然是警察。” “六年前,也是吧。” 按着伤口的辅警呆呆地转看余桑,看她额尖的碎发遮住她半脸的表情。 “起风了,余警官。”他嘴角逸出吊诡的笑。 * 救护车送走了周立,留下了浑身是血的余桑。她被带到局里,说是要被拘留。原因,赵局在电话里说的很清楚,“妨碍公务。” “377的案子不是这么简单的,领导。”余桑在电话里反复强调,“这个案子,您一定……” “余桑,你现在的工作就是好好看着景安!” 啪,电话挂断。 余桑面前的几位警察都噤了声,不敢说什么。 “那么余小姐您看?” “让我老公来捞我呗。”余桑换了一个轻松的神情,挑着眉拨弄着电话线。 警察互相看了一眼,“您老公是?” 几分钟之后,景安人生第一次接到了警察叔叔打来的电话,“景先生,您的太太闹事被暂时拘留,需要您交保释金。” 景安的脑门压过三道粗粗的黑线。闹事……保释金,很好。他瞪了一眼在角落里默默啃狗粮的二毛,“你妈妈平时都这样?” 二毛一嘴狗粮碎,傻乎乎地冲他狂吠。 “看来是。”景安自语道。 所谓狗随主人。 * 到后半夜,景安才开着车来接余桑。他幻想中余桑该是在铁栏杆的一处窝着一边流泪一边瑟瑟发抖,一路上他已经想好该如何对余·无业游民进行无情嘲讽。 想完,他还是打了电话给江里的熟友,拉下面子问了一句,“会不会记进档案?” 熟友倒是小小的惊讶了一下,毕竟依着景安的性子,几乎不会主动打电话给别人,况且还是问这样的事。这真是给他天大的面子。 熟友说,“既然是你的熟人,我会……” 景安说:“是我太太。” 熟友一时语塞,半响才磕磕巴巴的回:“那我一定帮你搞定。” 景安他,居然喜欢女人?熟友拿着电话,一脸的难以置信。而且竟然结婚了?他霎时开始好奇,到底是何方神圣能收了景安这朵高岭之花。 * 景安这头才拜托了好友张三李四,为的是不让余桑留下黑点,那头他牵着二毛推门进派出所时,发现余桑这丫居然在所里聚众……推牌九?! 他满脑子组织好的语言生生梗在喉咙里,最后只吐了一句,“我来了。” 余桑自摸清一色,堆着笑,“胡了。”扭头,就见身后一人一狗两脸幽怨。 “我家景先生来了。”她收了桌上的钱,塞进口袋,走到景先生面前,“保释金。” 她可怜兮兮的伸出五指,搭在景安的胳膊上。那双勾人的眼睛,直直地对着他,微弯,一个蛊人的弧度。 景安未搭理余桑,在钱包里抽了一叠交给警察。所里值夜班的大多都是实习的女警,见到景安,呆了好一会才迟迟接过钱,回头,还小声在余桑耳边花痴,“余小姐,你老公不会就是那个小提琴家,好帅啊。” “是么。”余桑偏头看在外厅等自己的景安。实习小警察在她耳边嗫嗫嚅嚅,“看起来超禁欲的。” 超禁欲?余桑脑海中一闪而过景安赤在空气中、美好的小肉体。 她嗤笑一声,提着包从里面出来,“景先生,走了。”景安扯着狗绳,没有回她。 余桑歪头,两根指头按在景安脸的两侧,“怎么,在担心我?”她从所里出来,手指冰凉,触及景安的皮肤,一丝寒意沁入他的血液。 他心倏忽收缩了一下,“没有。” “那是生气了?”她又踮脚糯糯地问。 “没有。”他回的清冷。 余桑举起四根指头,信誓旦旦,“我以后不会再进这里了。” “不关心。”他拨开余桑的四根指头向外面走,回头,发现余桑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呢子,哈着气,搂着二毛在门口跺脚。 他下意识想脱下外衣,过了几秒,又顿住,“我去开车。” 余桑鼻尖冻得红红的,脸上洋溢着浅浅的笑,“谢谢你,景安。” 他仿佛未听到,走下楼梯。 * 余桑果真被冻到了,一会去趴在沙发上裹紧自己的小毛毯。二毛也冻着了,一个劲的往景安怀里钻。 景安端了一杯热茶给余桑,余桑吸了吸鼻子啜了一口,“谢谢。” 他睨了眼余桑的行李,“只有这么多?” 余桑盘腿坐在沙发上,对他眨眨眼,“本来家当就少,你这不是可以拎包入住么。” 景安呛了一声,“你住楼下,我住楼上,有什么问题直接问枫哥。” 余桑倒在沙发上,打开电视,乖巧地点了点头。她累了,只要闭眼便是周立那句, “起风了。” 老六的三段尸体,周立突然自杀,还有那张演奏会的票。她不断地调台,最终在音乐频道停住。 频道里,俄罗斯的交响乐团在合奏着那日景安演奏会上拉的曲子,她看了许久,才发现景安还立在那。 他翻着楼下柜中的黑胶碟片,从柜子的一端慢慢地走到另一端。 就像他们已经结婚许久,当了多年的夫妻。 “下周我会在媒体前公布我们之间的关系。”半响,他开口说道。 “剩下的事你不用管。” 余桑仿佛未听见景安的这句话,而是一直看着昏黑光线下的电视荧幕。 “我先上楼。” “景安。”她唤了一声景安的名字,“那天你这个音,拉错了。” 景安的脚步滞住,转身,客厅里的声音倏地停了,余桑关掉电视,后倒陷进了沙发,沉沉睡去。 8.第8章 景安的公司很重视这次的公开,为了防止景安的女友粉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公司特地安排狗仔拍点照片提前预热一下。 这就需要当事人的配合,一起吃饭、在街口拥抱接吻……余桑是没想到,景安的公司宣传如此细心缜密,直接将她要完成的任务做成策划书递交到余桑的面前。 经纪人枫哥说的客气,“余小姐,今天晚上你和景安在三元酒店吃个饭,然后做一些亲密的举动,到时会有狗仔。” 余桑翻开文件,里面详细说明了几点到几点,余桑和景安要做什么,完整看下来,仿佛读着言情小说惯用的桥段。 “我会看着办。”她又不是演员,也没这么好的演技,“下午我预约了医美,那么……”她朝枫哥点点头。 枫哥显然未想到余桑会以这种语气同自己讲话,他一时半会不知该回什么,等余桑提着包婀娜地扭着腰走了,他吊在胸口的气才泄了出来,“景安到底看上这女的什么了?” 他捏着太阳穴,仰头试图平缓心情。身边的小助理白了枫哥一眼,咋舌道:“漂亮呗。” 他对着余桑的背影比划着,“哥你看到了么,这脸,这身材。□□,我见犹怜。” 枫哥冷哼了一声,“你们男人。” 虽然枫哥对余桑的印象不算太好,但他也必须得承认,余桑她确实是个特别的女人。那种虽长相妖冶可人,但身上却不带风尘气,反倒是眉宇间散发着一种刚正的英气。 他是很难想象,原先余桑的职业是会所的陪酒小姐。 * 深冬,六点开始,天边的微光便弱了,夜色越来越浓。余桑从美容院出来,接到景安的电话。 他们约在街口的一家餐馆,两侧是落地窗,光线极佳。余桑未进门,就见到几个探头探脑的狗仔举着长炮蹲在面包车外。她弯下五指,算是和今晚的工作人员打了个照面。 景安先来,坐在落地窗边,手沿放着一杯热茶。蒸汽凝结的烟袅袅绕在桌的上空,余桑走近,烟陡然换了个方向。景安抬头,对上余桑的眸子。 余桑今天是照着枫哥的要求穿的,一身茶色温婉大方,短发别在耳后,露出脖颈的修长。 她拉开椅子坐了,扬手叫服务员。景安目光挪向菜单,“想吃什么?” “我看不懂诶。”菜单上是法语,余桑看不明白便将单子扭个角度,递给景安。景安接过,翻开一页,操着一口流利的法语点了几个菜。 菜点的不算多,但几乎都是余桑喜欢吃的。她切开一小块鹅肝,沾了点松露。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她未说完,倏然卡住。景安他该是记得的,六年前,余桑爱吃,景安喜欢带着她出去吃。完成任务的几个月,余桑胖了很多斤。 所以说回忆真的很可怕,就算是普通吃饭也能莫名的涌出这么多。 她晃了晃脑袋,偏头,瞥见狗仔朝自己的方向摇手。她便切了一块鹅肝,沾了一点松露递到景安嘴边, “啊。”她张开嘴,扬着笑。 景安手上的动作停住,犹豫了一会还是张开嘴,乖巧地吞下鹅肝。余桑细眯着眼,指背拭去景安嘴角一点残留。她再看景安,发现他亦然直直望向自己。 他侧脸被顶灯的光晕笼着,眉低压着眼窝,鼻梁高挺。余桑手上的动作滞了一会,许久,才伸出两根指头挠挠景安的下巴,“乖。” 景安未动,一直望着余桑,等她想要收回手,他的气息骤然逼近余桑,“看镜头。” 余桑僵了僵,鼻腔里钻进他大多的味道。他抵着余桑的侧脸,从窗外向里面看,这样的角度像是热恋的情侣在接吻。他五指修长,托着余桑的后脑。 余桑撑着桌沿,配合着他。许久,他手指抽走,继而垂头。余桑望着他,见他嘴角抿开一丝清冷的笑。极淡,转瞬便没了。 “今晚的任务结束了么?”她撕扯着桌上的食物。 “嗯。”他回了句。 “景先生,有没有一点点开心呢?”她说,“你看我配合的多好。” “没有。”他垂头,继续无声地吃着,只是耳根又红了一截。余桑知道,景安撒谎的时候,总会红着耳朵。 这厮刚刚明明偷笑来着。 她啜了一口红酒,笑意更甚。 * 晚上狗仔才拍了景安和余桑一起吃饭的照片,隔日景安恋爱便上了微博头条。 嚷嚷着脱粉的也多,着急人肉女方身份的也多,挖苦讽刺景安找了个胸大无脑的美女的更多。 余桑和枫哥翻着网友的留言,枫哥还紧张兮兮地怕余桑这丫头会窝火生气。没想到她关注点全部放在了,“哇,她说我胸大是美女。”选择性的跳过了无脑这两个字。 “到底狗仔经验丰富”余桑手划在平板上,“这个角度真不错。” 枫哥嘴角抽搐了一下,纳了闷,单从这些照片上来看,景安和余桑就是热恋期的情侣,他家景安又是琴手,想必演技不会这样出色,他多问了一嘴,“你俩真是假的结婚?” “我也想真的。”余桑刚说完,景安就从会议室外走了进来。余桑凑到枫哥耳边,“可惜,谁让我们家小景长在高岭上呢。” “在说什么?”景安莫名来了一句。 “保密。”余桑对着嘴比了一个拉上拉链的姿势。 …… * 晚上,余桑等着景安在公司的事情处理完一起下班。余桑之前的出色表现让枫哥坚信,余变脸狂魔不去娱乐圈乃是娱乐圈一大损失。 余桑盘腿坐在沙发上,“我还是觉得当无业游民比较快乐。” 枫哥白了余桑一眼,从冰柜里拿出一个泡沫盒子,他刚从外地带了些水产品回来,提了一大箱让余桑带回去做给景安吃,“小景手伤还没恢复,你让阿姨多做点给他补补。” “景太太,景老师结束了。” “来啦。” 余桑比了个手势,提着东西跑到门口去见景安。东西挺重,里面大概都是压成块的冰。 景安穿着一身熨帖的西装,套了件深灰的呢子挡风。他在公司门口立了会,便有大批的同事上前问候。景安对他们很礼貌,微微点头算是回礼。偏头,就在那些同事的身后,看到了提着重物蹒跚走着的余桑。 他几乎下意识地走上前接过余桑的重物,余桑摇头,“你手上有伤。”抬眼,一双明媚的眸子,“我很有力气的。” 余桑竟比自己还关心他的手。 “有伤的是左手。”他淡淡地回。余桑不再阻拦,将东西给他。问好的同事对他们不知凑在一起说了什么,景安路过时,突然拉了一下余桑的手腕,“忘了介绍,我太太。” 余桑的心猛地收缩了一下。他五指冰凉,绕在她的手腕,脸上露出一点微不可察的笑。 “景太太好。” “景太太好。” 几个人收了打量的目光,依次问了好。 余桑含笑点头,背过身就问景安,“我要不要换个闹钟铃。” “什么?” 她打开手机录音器,递向景安,“说一句,景太太起床了。” 景安满脸写着对智障儿童的冷漠的关爱:“……” “好了好了,逗你的。”余桑吐吐舌,拉开了车门。 * 或许因为余桑侦察兵出身,对细节有着蜜汁执着。给二毛洗澡的时候,她突然想到,“景安,我俩是不是该换个情侣头像或者什么。” 景安极不耐烦地抓着二毛的蹄子,“你快洗。” 他真的是疯了才会同意帮余桑洗二毛,明明自己在二毛来之前已经买好了铁笼,现在又是为什么要让这个屁股肥肥的生物在自己真皮沙发上撒野,还要帮着眼前这位无业游民伺候狗主子。 “现在不是流行,那个……” “你快洗。”景安又忍不住强调了一句。 “哦。”余桑嘴张成o型,对二毛肚子一阵狂搓。 “景安。” 接近崩溃边缘的景安扑克脸上终于有了很多表情,“什么?” 余桑抱着满身泡泡的二毛,举起手机靠近景安,“公开恋情,需要一张照片。” 隔日,景安的微博上发了一张照片,回应狗仔拍到的东西。照片里,余桑抱着狗靠着景安的肩,冲着镜头笑得很幸福。 该脱的粉也脱了,剩下的粉很坦然,大方送给景安祝福。他们心中,景安拉好琴就可以。 从狗仔曝光,到景安承认,再到后来的发布会。一系列的爆炸新闻,让大众逐渐忘却几周前景安还有一位叫做周立的老同学在几天前畏罪自杀的事。 最新最吸引人的,才叫做热点。 景安公布结婚的发布会,由枫哥一手操办。请了很多记者,各大杂志媒体。公布前,特地组织了一场晚宴。 公司下了血本,只为了让景安彻底和藏毒案,亦或是毒品两个字划清界限。 余桑出席晚宴,只随意地套了条紧身的红裙。她不算矮,172的身高还踩了高跟鞋。一头利落的短发,脸和五官亦是精致小巧,和到现场的那些知名的国际模特比起来也毫不逊色。只是在景安身边便显得有些小鸟依人。 景安端着香槟,和业界享有盛名的大家相谈甚欢。余桑在他身边,慵懒的抵着桌沿一口口的啜着酒。 她不喜欢特别热闹的场合,有时人多反而无聊。有长相刻薄的女人听了些风声,说这位不简单的景太太曾是会所里的陪酒女郎。她特地举着酒杯,问余桑平时喜欢干什么。 余桑轻笑,数着指头,“抽烟、喝酒、烫头。” 于是女人讥诮地点点头,“景太太果然与众不同。”说完,她又回到景安身边,和他讨论着协奏曲。到中间,咬着水果块的余桑突然插了一句,“帕克尼尼,不是帕尼尼。”她笑着,“帕尼尼是肯德基早餐。” 那女人怔住,空气中霎时凝滞。 “所以李小姐,也挺与众不同。”余桑指尖点着高脚杯。 “余桑。”景安轻唤了一声,周围的大家们都忍着笑。 “好吧,我闭嘴。”余桑扁扁嘴,蹦跶到了别地。 “景安,你太太可真有意思。”其中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先是打破了尴尬的沉默。 “只不过,看她挺眼熟的。” “老师,你们六年前见过。”景安提醒老者。 老者举杯,“哦,是么?” 景安礼貌地点头,回了句,“是。” 六年前,他和余桑原来一起见过这么多人,做过这么多事。 * 枫哥见余桑在晚宴一个人落单挺无聊的,好心上前给余桑介绍景安圈里人。“刚刚你怼的那个,是泰来神集团老板的孙女。” “她喜欢景安?”余桑和枫哥借了根烟。 “你吃醋?” “她又不值得我吃醋。”她点上烟,吐了一口气。 枫哥不甘心,又指了人群中的另一位。那位和绕在景安身边的胭脂俗粉不同,她气质凌厉,一身干练的西服套装,袖口上卷,露出白嫩如玉一般的胳膊。 “朱胜光,景安的编曲老师。怎样,够分量吃醋?”枫哥挑挑眉。 余桑敲了敲烟灰,余光扫向她。原来她就是朱胜光,即便余桑不怎么了解景安所在的圈子,也听说过朱编的大名。 国际上的奖拿到手软且不提,还这般气质出挑,年纪轻轻。 她窥伺了一会,噙着笑对枫哥说,“这真是朱胜光?” “还骗你。”枫哥冷笑,“怎么样?” 余桑拨开她和枫哥眼前的灰烟,继而说,“你仔细看,她虽然脸上没有太多的表现,但是她的左肩一直不经意的抖动。” “这是不自信的表现。” 她又指了指另一个地方,“和别人说话的时候,她的手放在眉骨之中,右脚也对着出口,这是迫切的想结束和离开这场晚宴。” “她的……” “打住。”枫哥啧了几声,“余桑,你哪来的这套理论。” 余桑盯着烟头上冒着的小火星,扯出一点笑,“看美剧啊。” “切。”枫哥摆摆手,“等下就是发布会了,你才不要紧张。” 余桑未说什么,肃着脸继续看这个叫朱胜光的编曲家。她虽然举止得体,看上去也着实优秀。只不过她的微表情太多,每一个都明显说明她无法真正融入这场晚宴。 编曲家?倒像是从片场请来的廉价演员。她抖了烟灰,嗤笑一声。 枫哥惊诧地看着此刻的余桑,她没有半点的表情,眸色深沉,眼角锋利,望向另一边的景安。 余桑,是他认识的那个余桑? “别看了。”余桑抖灭烟,朝着门口走去。 * 晚宴后的发布会,准确的来说是媒体和经济公司的斗智斗勇。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里,媒体说的最多的一句便是,余桑配不上景安。 有些毒舌的记者举着□□短炮直对着余桑,“余小姐,您认为景安看上您哪一点?” 余桑不语,托着脑袋望景安。 景安回地很快,“余桑她哪一点我都喜欢。” 啧,余桑感叹,她家小景的演技真不行,说这些完全看上去像是在背稿子,还是脸上还不带任何表情的那种照本宣科。 “那么为何这么着急就结婚,是怀孕了么?” “不是。” “那是为什么……” 余桑看景安这孩子快被这群媒体逼疯了,今天非是要让他说出一句他是无奈才娶了自己的话,这些人才肯善罢甘休。偏偏枫哥说话有不利索,磕磕巴巴地回着,完全跟不上媒体记者的速度。 最终,余桑拍了拍话筒,懒懒地翕动双唇,“很抱歉,媒体朋友们”她笑了,一字一顿,却是气势熏灼, “不管怎样,从今天起景安他是我的人了。” 记者霎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停了很久,才让摄像将镜头对准景安。镜头一扫而过,录下景安嘴角迅速掠过的一抹笑。 9.第9章 余桑的这句话,给整场发布会圆满的画上了一个句号。 记者走完,人散了。余桑立在酒店门口,看着漆黑的夜空。倏的,一件衣服披在她的身上。她扭头,看到后面站着的景安。 “还有记者。”他解释。 “我没多想。”余桑有意回。 彼此沉默了会,景安问,“你冷么?” 余桑的手突然插在他的臂弯,紧靠着他,“可冷了,枫哥选的这套衣服,特别漏风。” 她跺跺脚,“你别动。”说着,脸靠在他的右肩哈了一口气,“唔,现在暖……” 她未说完,冰凉的手便被景安包住,温暖的感觉穿进皮肤,在她的血液里缓缓流动。她眼帘颤了颤,抬头,景安冷着脸继续强调,“还有记者。” 如果整个大厅里,唯一一个裹着外套拼命朝外跑的摄像大哥也算是记者的话。 “唔。” 景安见最后一位摄像大哥走了,要抽回手,余桑勾住他的手背,踮脚,“还有大厅的保洁阿姨呢。”余桑说,“我们也不能忽视人民群众的力量。” “对,还有门口的门卫叔叔。” “……” 景安不动,由着她一边胡乱编着理由,一边紧贴着握住自己的手。今年的冬季下了一场又一场雪,温度陡然降至冰点以下。特别,是刚下过雨的今晚。然而他却不觉得冷,大概……他看着身边的人,有一个鲜活的暖宝宝贴在身边。 枫哥和助理提着几袋东西来了,见到门口两人手拉手,特地干咳了几声。景安收回手,余桑不满地喃喃,“还有门口巡回的保安和喷泉池的……” “喂。”枫哥觉着好笑,“上车了。” * 回到景安的家,阿姨刚喂完二毛准备离开。见景安回来,她好心提醒一句,“景先生,楼下卧室的灯坏了。” 景安扯了领带,摆手赶跑了前来献媚的二毛。二毛到底是条母狗,余桑还在一边鼓掌,“二毛你是不是有了爸爸不要妈妈了。”二毛汪了一声,又摇着尾巴蹭余桑的腿。 景安极淡地勾唇,“你别让二毛做违心的事。”说着,他开始解开衣领的扣子,一颗又一颗,衬衫下挺括的胸肌也隐隐绰绰地露了出来。 余桑和二毛在某种程度上,性格非常相似。就像现在,两人同时对着景安,一动不动。 “我洗完澡,帮你换灯。” 不知是不是晚上喝了些酒,景安的话多了些。 一会,楼上就传来“哗哗”的水声。余桑进了房间,抬头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似乎是钨丝断了一根,还发着“滋啦”的响声。 她换了身轻便的衣服,翻出新的灯泡,踩着椅子扭开烧坏的那个。椅子歪了一角,在余桑的脚下晃晃悠悠的动着。 她未换完,偏头便发现景安穿着睡袍倚在门框。他头发湿湿的搭在额尖,胸口的大片赤在空气中,腰际处那根带子也松松垮垮地系着。 他这样,身上是没了西装革履时那种生人勿近的感觉,却是多了几分说不出的蛊人气质。 他就这么凝睇着换灯泡的余桑,看她纤细的五指拖长的影子映在白墙之上。 余桑忽而就慌了,脚下打了滑。景安上前几步,她后仰,落进了景安的怀里。 他才洗完澡,身上还散着薄荷的清香。残留的热水的温度隔着薄薄的浴袍,暖着余桑整个后背。 她不动,景安亦不动。 很长一段时间,房间里只有挂钟滴滴哒哒敲响的声音。余桑感觉自己的心在疯狂地跳着,而景安,似乎也是如此。 他脸颊灼烧般的感觉,不知是因为刚洗过热水澡,还是因为加大号的暖宝宝紧贴着自己。 “呃……”余桑指着头顶,“灯泡换好了。” “哦,好。”景安立刻站起,余桑啪叽一下磕在柜脚。 柜子晃动几下,上面放置许久的箱子从顶柜掉了下来。而后小景的头顶,哗啦啦的掉了很多很多的…… 他随手扯了一个——避孕套。 成条成条的,掉在他身上。 各种味道,各种size,各种……古怪的形状。 尴尬,丢人。余桑恨不得撞上豆腐当即暴毙身亡。 这丫都是之前整理局里仓库时挪出来的东西,小警察非说自己是单身狗带回去不好,硬是塞给了自己。她也没多想,就…… 景安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两下、很多下。 “这是赠品。”余桑虚笑着解释,“抽奖送的,我准备扔掉来着。” “哈,哈哈,哈哈哈……” 景安:“……” 明明刚刚的气氛很好,现在。 景安将掉在身上的那些个丢进盒子里,扭头关上了门。 * 隔日,余桑就抱着那盒破坏气氛的避孕套到了警局准备还给小警察,小警察不在,撞上了啃着大饼油条匆匆赶来上班的徐医生。 两人在门口僵了一下,徐正立刻扔掉了手上的饼子。 “你来干什么?” 余桑挤出一点笑,“常回家看看,回家看看~” 徐正没说什么,刷了卡让余桑从后门进来,在门口抱了福尔马林泡的标本,还不忘扭头警告余桑,“你少来这里。” “呀,知道了。”余桑跟着。 到停尸间,徐正将福尔马林扭开,捞出一颗眼球。余桑用手戳了戳,被徐正拍开,“你和景安那张照片,我看了。” “怎样,我拍照水平是不是很厉害?”余桑扬着笑。 “你还喜欢他?”徐正拉下罩灯,刺眼的光映的余桑的脸很是苍白。 余桑未回,从消毒柜里拿出一个量杯,倒了些冰水,灌了下去。 “之前让你调查的事,调查完了?”她不再笑,反问徐正。 徐正从另一瓶福尔马林里掏出一个玻璃管,玻璃管塞子拔开,里面是几张纸。 “徐医生,你真的很变态。”毕竟把文件和腐烂的脑子放在一起的事,也只有徐医生能做出来了。 “过奖。”徐正回。 “19号下午,周立死前第13个小时,有一个人来看过周立,”徐正说,“以律师的身份,但是他不是律师。” 余桑翻开散着福尔马林气味的纸,第一页,有一张照片。她只看了一眼,心里便被狠狠地刺中一刀。 这个人,她认识。 “林东榆,林家的大少爷。”徐正顿了顿,“不对,按现在的说法,是老林家的大儿子。” 林家,从祖辈开始,代代官商联姻。到林东榆父亲这辈,娶了皇城核心领导的女儿,彻底登上江里权贵阶级的最顶层。 余桑认识林东榆,不是在电视上或是坊间传闻,而是在4年前的叙利亚。当时她是组织派过去支援的军人,在边境救下身负重伤的林东榆。 那时林东榆还是个并不精通国语的年轻人,她问了许久,才问出他的名字。 他说,“zero。” “zero?”她拧着眉,“我问你中文名。” 他憋了很久,才用一口不流利的中文回答,“我没有中文名。” “没有中文名?你不是中国人吧?” “那你给我取一个。”他话中带着些许的轻佻。 她当时并不想搭理这个看上去像混混的年轻人,想着若他不是中国人直接可以丢掉喂狗省的她麻烦。 但上头的命令下来,不让放弃任何华人的生命。她只好硬着头皮在填表,“姓什么?” “林。” “那就叫”她想了片刻,“林东榆。” “你叫什么?”他撑着床头勾了勾唇。 “余桑。” 他枕着手腕,“你喜欢我?” “你如果不想活,随意。” 他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会说中文,在临走前却能流利的念出滕王阁序里的诗词,“警官,东隅已逝,桑榆非晚。”他指着自己,“林东榆,”又指向她,“余桑。” “后会有期。”末了,他摆摆手,夹克搭在肩头。 直至今日余桑才知道,林东榆真的换上了自己给他取得名字。江里这么小,她也不知道林东榆已经活着回来,而且在江里。 徐正擦着头盖骨,“想什么呢?” 余桑跳下桌子,“张警官有没有调查过林东榆。” 徐正冷笑,“调查林东榆?除非他想和你一样,停职。” 得,这厮嘴里就没好话。 “我记得,起初逮捕周立的时候,甚至是在法庭上他的求生欲都很大。”当时周立的表现,那样的诚恳真挚,信誓旦旦,余桑怎么也不会想到日后他会自杀。 “所以,赵局说的也没错。”徐正虽嘴上不饶人,但却是为余桑着想,“这案子,不只是个简单的藏毒案,它和你没有半毛钱关系,你别查了。” “怎么和我没关系,这案子一年前就是我的。”余桑紧捏着量杯,“如果当年我跟着老六一起去销这批货,老六根本就不会死你明白吗?” “六哥的死和你也没有关系。”徐正回的冷静。 “他到底吸没吸毒?”余桑对着徐正的眸子,“你还不清楚?” 徐正漠然,吞下了后半句话,继续擦着头盖骨。 沉默了许久,他才开口,“你别去见林东榆,案子赵局自然会查。” 余桑抱着盒子出去,没再说什么。 * 她是坐地铁回去的,在地铁上又莫名的被几个人认出。她心情烦躁,在下一站下车。坐在路口等了一会,她拨通景安的电话,“今天能顺路送我回去么?” 那头景安回的干脆,“没空。” 她挂了电话,吸了吸鼻子。或许是站口的风太冷,一个劲地朝里钻,她反倒是闷不过气,浑身酸胀。 过了很久,景安的电话突然打来,“我在路口。” “不是说不来了?” “顺路,怕你丢了。” 她探头,见到景安的车灯亮了两下。而后车上走下一个高瘦俊逸的男人,对着自己的方向,挥了一下手。 景安从来都当余桑不记事,比如他的公司,明明在反方向。 10.第10章 走到马路对面,余桑见景安手里拿着一杯咖啡。景安解释,“公司剩下的。” “我怕浪费。”景琴手一本正经地嫌弃那杯咖啡。 他还会怕浪费……余桑看他圆谎的样子着实可爱,接过那杯咖啡,故作惊讶,“这么棒,剩下的恰好是我喜欢的抹茶拿铁。” 景安淡淡地回,“也许。” 余桑忍着笑,拉开车门,“回家吧。” 景安停在车门外,望着余桑咽下一口,脸上红润了些,才钻了进去。车里开了暖气,或许因为车里气压太低,或许是因为余桑心里压积的事情太多。她觉得闷不过气,眼睛酸胀难受。 她瞥了一眼景安,“你怕冷么?” “嗯?” 她凑过去,那张精巧的小脸与景安的只有咫尺的距离。 “怎么?”景安见她的手伸向了自己外套的拉链。霎时,他的脑海里便飘进一万字的不正经小文章。 余桑“哗”的一下拉上景安开着的拉链,替他抹匀衣领的褶皱。 他从鼻腔里嗤了一口气,手抓紧了方向盘,“坐好,别动。” 余桑偏偏扭头问他,“我们小景想什么呢?”小爪子还上去挠挠他的下巴。 他拍开余桑的手,没回。 余桑歪头,半降车窗。窗外溢进几缕冷风,卷起她一头的碎发。她手肘支着玻璃窗口,戴上墨镜。 红灯,车停在白线内,六十几秒的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景安未忍住,看向余桑。她就这么凝望着车道,吐息在空气中结成薄雾,那股风带着她身上好闻的味道飘进他的鼻腔。 六年多,余桑身上始终飘着相同的清香。 对面停下的车冒出一个头,年轻轻佻的男人冲着余桑吹口哨,嘴里喊着,“美女加个微信。” 余桑未搭理他,反是景安倏地关上了车窗。 “怎么了?”余桑吓了一跳,抵着车门望他。 “我冷了。”景安目光落在红绿灯上,脚猛踩油门。 什么臭脾气。余桑愤愤地关掉空调。 * 余桑入警队时,就极少服从队里的规矩。所以她干了六年成绩瞩目,却还是个小队队长。 赵局和徐正多次警告余桑不要在插手377藏毒案,余桑还是独自去找了林东榆。 老六的尸体、老六临走前说的话,那管蓝色的毒品,始终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她的车被局里的人监控,她只好骑了景安车库里那辆重型摩托,在零下13度的车道上瑟瑟发抖。 还好,坚持到了林东榆的公司。徐正这厮嘴上说不帮余桑,最后还是发了林东榆公司的地址给了她。 林家旗下的产业很多,林东榆从叙利亚回来后便接受了旗下最赚钱的一家经纪娱乐公司。据说这几年大火的林涯和何遇,都是他们公司的。 公司在市中心最高的那层大楼,顶楼sg的铭牌格外亮眼。门口的保安上班不算准时,正准备打卡开门,就见门外有女人穿着铆钉皮夹克开着一辆机车呼啸冲着大门而来,在离自己半米距离以脚刹车,脱了头盔。 “你们老板在几楼?”她红唇翕动,柴瘦的五指转动把手,发动机嗡嗡的轰鸣,在保安耳边炸开。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丫是来追着老板还债的。 他抿唇,固执地摇头不回。余桑拽住他的领口,还没说话,保安就闭眼喊着,“18楼,董事长办公室。” 余桑拍拍保安的脸,“乖。” 保安咽了口吐沫,让开一条道给余桑。 * 余桑很幸运,很快就见到了林东榆。秘书看到余桑的名字,倏然就知道了什么。电话汇报了一声,就让余桑进去。 会客室烟味很重,地上是许多卷成团的白纸。办公桌后坐着的人骂骂咧咧地在用英文打着电话,另一只手的两指间夹着半根未燃尽的烟。 余桑坐在沙发上等他,啜饮着秘书倒来的乌龙茶。 未几,电话挂断,那个人转过身,一双锐利的眸子对上余桑的。余桑放下茶杯,亦对上他的眸子。 许久,那人突然笑笑,“余警官,怎么想起老朋友来了?”他递给余桑一根烟,余桑未接,拉了凳子坐在他对面。 林东榆生来长着一张极具迷惑性的脸,下颌线条如刀刻,五官却精致如女人,看起来像是那种学校里从不曾犯错误的优等生。 “我时间不多,就不叙旧。”余桑回的简练。 林东榆听了,噗嗤一笑,“你怎么变这么严肃了?嗯,余警官?” 余桑曲指,点在桌角,“周立死前,你为何要冒充律师去见他?” 林东榆挑眉,“原来余警官是来办案的。”他脸上的笑骤然凝固,“那你觉得呢?” “我觉得?”余桑倚着椅背,“我觉得周立手上的毒品和你有关。” “我觉得,林易是在替你坐牢。”她起身,撑着桌角。 “我觉得,”她提高音调,凑近他,“你胁迫周立自杀。” 她眼神锋锐,盯着林东榆。余桑在观察林东榆的微表情,他的手势、他的动作。 但林东榆脸上却没有半点的情绪,他回的云淡风轻,“余警官的想象力一如既往的丰富。” “那为什么……” “我没有必要回答余警官这些问题吧。”他打断余桑的话,“你现在不是在停职期吗?” “你调查我?”她目光在四下游弋,最终落回他的身上。 林东榆笑的夸张,“从1楼道18楼再到进这间办公室,一共12分钟,余警官,”他附在余桑耳边低喃,“你这几年做了什么我可是一清二楚” “包括。”他扯出一点笑,偏头看向余桑,“32、24、34”她的三围。 “那么林总又怎么确信”她假意诓着谎,“我手上没有任何证据。” 林东榆顿了顿,“余警官,我就不送你了。”他拍拍文件,“如你所见,我现在很忙的。” 余桑是太小瞧了林东榆。这个人和4年前叙利亚战场上手上的华人同胞,完全不同。最像的,唯有他那口不算标准的普通话。 她打了场没有准备的仗,输得原因只是太轻敌。临走,林东榆不忘揶揄道,“余警官,你起得名字很好听。” “有机会,请你吃饭。” 个屁,余桑只想请他吃牢饭。 * 下楼,保安叔叔仍旧一脸恐慌地上下打量着余桑。余桑从口袋里掏出一本便签,仔细回忆和林东榆之间的对话。 手机蓦地亮了一下,余桑划开屏幕。是枫哥的短信:【你老公找你。】 她往下滑,是景安打来的8个未接来电。 余桑咬下机车手套回拨了过去,电话不通。又拨了过去,电话忙音。 最后她发了一个求原谅的小表情给景安,再拨过去,电话终于通了。 景安的语气稀松平常,“你来公司一趟。” 而后,啪叽挂断。 余桑裹上围巾,悲催地骑着摩托转开到公司。在半路,看到枫哥的车。 枫哥下车,一脸愤世嫉俗仿佛余桑欠了他几百个亿。“景安让我来接你,他在开会。” 他看到余桑那辆机车,嚷了一句,“天这么冷你骑摩托干嘛?” 余桑吸吸鼻子,讨好一笑,“你不是来了么?”她把车停在路沿,叫了拖车拖回家。 一路上枫哥抱怨个不停,又是景安和他打了一天电话余桑都不接,又是公司临时有活动需要余桑配合,余桑不在耽误了进程。 “景安平时最讨厌耽误事的人。”枫哥夸张地说,“你可不知道这小子之前开过多少助理。” 简而言之一个观点,余桑完蛋了,余桑的小黑要被没收了,余桑要被景安批评了。 余桑打了个哈欠,并不在意枫哥的耸人听闻。车开到公司外,枫哥开口说了正事, “景安的手伤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下半月的演奏会要继续开始。复出的第一场,你得去。” “而且你得表现的好一点。”枫哥说,“到时候很多媒体和业内翘楚都会来。” 停了车,他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给景安。一会,景安和助理从会议室里走了出来。枫哥见了,故意在自己脖子上划了一刀,对余桑比着口型,“生气了。” 景安脸色确实很难看,一大早余桑就人间蒸发,他联系了半天,直到中午她的电话才通。本该早上就解决的演奏会的事,生生又拖到了明天。 “你去哪了?”景安拧着眉,冷冷地说。 “中午想吃什么?”余桑仰着头,对着他眉眼弯弯。 “……” “我联系你……”景安卡了几秒,继而说道。 “冷么?”她又上前环住景安的腰,踮脚在他耳后哈了一口气。 景安僵了一下,“吃面。” 11.第11章(修) 公司隔壁开的面馆通常是做外卖送到公司大楼里,老板是镇江人,做锅盖面手艺一绝。不过他也是第一次见到大楼里面的人出来吃,特别是,景安。 见到景安,老板脸上堆着殷勤的笑,腰际别着的冷毛巾扫了桌面将他请到了桌上。 面很快就端了上来。景安要了一碗清汤小刀面,汤面飘着些香菜。助理、枫哥都饿了,扳开一次性筷子吹着气卷起面条往嘴里送。到一半,助理才发现景安未动筷子。 “你不爱吃面?” 余桑瞥了一眼景安的面,用勺子舀去浮在汤面上的香菜丢进自己碗里,又淌干净自己碗里的牛肉片放在他的面上。 “我们小景不喜欢吃香菜。”她只是顺口一提。桌上助理和枫哥都停了手上的动作,惊诧地看着余桑。 “怎么?”她抬眼,对上景安的眸子。他也在看自己,眼波颤了颤。 她还未意识到,自己舀香菜的动作实在太熟练,熟练到他们之间看上去已然是彼此熟识的夫妻。在枫哥和助理的眼里,余桑不过才认识了景安一月不到。 所以到了结账的柜台,景安会问她,“余桑,你还记得过去……”他卡了一下,咽了后半句。 余桑没想到依景安的性子会问出这个问题,她的抽卡的手滞住,脸上挂着僵硬的笑。 “哦,还记得一点。” 她接过老板递来的票据,故作轻松。 * 下半月景安的演奏会首站定在江里,坊间传闻景安会找内地的公司合作是因为太太是江里人。 公司借机炒作一番,景安月初因为公开结婚掉的粉丝又涨了回来。 之前景安一直反感公司的炒作,只是这次他从头至尾未发表什么意见,任由宣传部大力地在微博等社媒平台上鼓吹他的爱妻人设。 枫哥还奇怪,“景安你不想说些什么?”之前炒作,景安明明敲着桌子告诉他不要搞这些有的没的。 景安给琴弓抹上香油,“没有。” “为什么?”要说枫哥这人也挺贱,有的时候得郁闷个好几天,没有的时候又不甘心地问东问西。 景安冷冷地回:“要养家。” 是要养家。他们家还有一位无业游民,和无业游民用进口狗粮喂大的狗子。 无业游民在景安练习的时候,日常逛商场和医美中心。她倒是不刷景安的卡,将自己存折上的余额花的七七八八。花完还打电话给赵局,“领导,我什么时候可以复职,每天花钱很累的。” 赵局一顿咆哮从电话那头涌来,“谁让你一个人去见林东榆了,你没有证据去瞎审问什么!” 余桑将手机拉离耳朵一段距离,等赵局发泄完了,才幽幽地回着:“局长,你把案子交给我不就完了。” “交给你就完了。”赵局反驳,“你知道我这几天光是人林总赔罪花了我多少气力?” “我他妈老脸都丢光了。” 林东榆,看不出来还挺小心眼的。 而且,还总阴魂不散。 景安手伤恢复后的第一场演奏会,余桑居然在会场外遇见了林东榆。他跟着几位大腹便便的中年企业家来看景安的演奏会,在那群人之中异常扎眼,穿着一身熨帖的黑西装,人模狗样。 见到余桑和景安,他竟也暗惊了一番。余桑今天打扮的格外动人,一袭丝绒小红裙,大方美艳,站在高瘦的景安身边,和他从外貌到气质都十分相配。 他还是第一次见余桑穿裙子。 余桑是倒了八辈子眉,才会在今天撞见林东榆。表面上,她还得在景安面前装作不认识这丫。没想到这家伙先行伸了手,“呦,这不是余……” 余桑赶忙握了上去,“林总,好久不见。” 景安在她身边,眸子沉了下去。 “这位是?”他破天荒的对陌生人产生了兴趣。 “以前和余小姐总见面。”林东榆手插在口袋,勾着唇笑笑,“难得余小姐还认识我。” 他到底有些眼头见识,没把余桑的身份说出来。 “当然,今天我是来听胜光编的几首曲。”他和周围的商人点点头,“胜光是我的老友了。” 景安平如镜的眼神掀起了一丝波澜。 “那么这位是?”林东榆问。 他伸出手,握上林东榆的,“余桑是我太太。” 林东榆憋着笑,“哦,是么?”余桑真想敲死这丫的,语气明显是来挑事的。 “既然是胜光的朋友。”景安回的极淡,“那么里面请。”他简单地客套一下,手覆在余桑的右肩,“你的位置在第一排,正对我。” 而后他走了进去,仿佛什么事也不曾发生。 * 第一排是vip席,余桑坐在中央,林东榆这厮就坐在她身边。乐团拉了第一个音,幕开,景安提着琴弯腰向观众致谢。 他起身,瞥见余桑和林东榆并排坐着,停了几秒,待钢琴敲出几个音,他才进了那段旋律。 景安拉琴的样子着实迷人,他被四射而来的光束包围,清冷的气质同场上幽静的旋律相融,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压着琴弦,每一个音符都洒脱自信。无论是六年前还是现在,他似乎从未变过。 序曲结束,余桑的目光也不曾从他身上离开过。只是耳边突然传来林东榆哑哑的声音,“景先生他确实耀眼。” “才23的年纪,就有这样的成绩确实不错。” 他说:“难怪我们的余警官会看上他。” “我先生如何不需要你来评论。”余桑懒懒地拖长尾音。 “那么余警怎么不告诉你先生,你是警察?”他偏头,一双深邃的眸子对上余桑的。 “没必要。” “没必要?”他跟着观众鼓掌。 沉默了一会,余桑离他近了些,“你敢说,我就敢查你的账。”她说这些话时,脸上扬着笑朝景安挥手。 林东榆饶有兴致地托着脑袋望余桑,“我从小到大,最怕的就是警察。” 余桑笑意更浓,“我从小到大最想抓的就是你们这些人。” 末了,两人都似陌生人一般坐好,彼此不搭理。直到景安的演奏会全部结束。 她先跟着经纪人走了,到后场接受采访。林东榆留下,转着小指上戴着的尾戒,双腿交叠等人都走完。 朱胜光是从后台笑着走到东榆身边,见到他便是几近90度的鞠躬,“林总,有劳您大驾。” “胜光,我俩之间要得着这么客气?”林东榆笑了,脸上的肌肉却没有动。 “最近的作品不错。”他无意客气。 “都是林总照顾。”她有意迎合。 林东榆嗤笑一声,从椅子上立起,“胜光,你越来越会拍马屁了。” 朱胜光脸上霎时多了几分尴尬的神情,“林总说笑。” “对了,那位景太太。”他反手指着门口,“可不简单。” * “今天的采访就到这里了。”助理打断了媒体记者接二连三的问题。余桑表现很大气,丝毫不怯场。偶尔有听说余桑酒家女出生传闻的记者,也接受了官方给余桑安的哥大美女校花的人设。 仅从这些日子的表现来看,余桑真的像是从国外归来,腹载五车的学霸。 待记者走完,余桑才打了个寒蝉,搓着手套上厚厚的棉服。“景安,每次跟你出来我都冻成狗。” 景安不发一言,将琴盒交给助理。 “你去拿车。” 助理点点头,乖巧地离开了。偌大的会场外,只剩了余桑和景安两人。这寒潮不知何时能过,凛冽的风卷起一地的枯叶,昏暗狭仄的小巷满眼的萧条。 景安还是一身西装,骨节红肿,手背冒着青筋。余桑瞥了眼,将手上握着的暖手宝塞到他手心。 “你怎么不多穿点。”她十指抱住他的手,哈了一口气。 他微怔,眼睑下垂看余桑的手。她的手不像这个年纪该有的,骨节粗大,指肉长满老茧。 “嗯,以后会。”他低声回了句。 “买副手套,这样不会冻着。”余桑弯着狐狸眼,搓了搓他的手背,“你的手很重要。” “我有。”他从来不喜欢戴这些东西,唯一一副手套是六年前的圣诞节,余桑织给他的。 余桑手笨,织的就像一团毛线被胶水黏住那般丑。可是他常收着一直没扔,大概是因为这是他人生里收到的第一个礼物。 “下次记得戴。”她笑了,转身远眺,看车有没有来。 “余桑,今天的林总。” “我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她炸毛,竖起四根指头对天,“我发4。”而后又加一根指头:“发5。” “……没问这个。”小景冷冷地回。 丢人……余桑呛了一口。 “过来。” 余桑呆呆地挪了几步,被景安倏然拉进怀中。他的下巴枕在余桑的肩窝,阖眼,粗重的鼻息绕在她的脖颈,暖暖的。 “这里借我用一会。” 余桑不满,“景安,你头很重耶。” 12.第12章(小修) 她揉揉景安的头,在他耳边喃喃。 在她又眺望远处的车时,景安悄然偏头看她。她的碎发荡在额尖,鼻尖泛红映着她脸异常白皙。余桑的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味道,就像老庙里烧的檀香,绕在人鼻腔外,让人安然又舒适。 车来了,前灯亮了一下,照着冷夜。景安起身整理好衣领,拉开门走了进去。 余桑立在外面,长舒了口气。见景安的侧脸没有半丝的表情,冷冷淡淡,就像两人彼此之间从未熟识。 “上车了景太太。”助理半降车窗对余桑喊了一嗓子。余桑裹紧外套,钻进了车里。 * 隔日,余桑偷摸去局里还给徐正老六的包囊。徐正没穿白大褂,一身正装倚着办公桌看着玻璃门后的尸体抽烟。 她到那难免不调侃一句,“徐医生,这里难道没禁烟?” 徐正吐了一口烟,半圈扑洒在余桑脸上,“对外禁烟。” 最近江里不太平,车祸、杀人、跳楼仿佛天天上演,徐正这里的尸体,每天都不一样。他挥了挥面前的烟,“东西。” “给。”余桑将老六的遗物还给徐正。 两人噤声站了一会,徐正说:“六哥的公寓好像还没处理。” “没处理?”余桑有些诧异。 “我是说”徐正说话永远都像是机器人在敲字,一字一顿毫无起伏和感情,“局里没有他亲人转卖房屋的记录。” 余桑微怔。她抬头,见白墙上只挂着一副旧日历,算日子,今天该是徐正父亲的忌日。这件事她记得真切,大概是徐正父亲的忌日同他入职日是同一天。一年前的今天,徐正放弃江医外科医生的身份,进了局里的技术科。 “余警,你没别的事?”他抖了抖烟,挑眉回望余桑。 余桑呛了口烟,“走了。” * 余桑停职在家的日子是没有什么事,按照她现在的生活节奏,白天老公出去练琴,自己该是找小姐妹回来推牌九,晚上景安回来,她做做太太该做的……事。 可惜她充其量算个房客,连小黑都不敢随便刷,只得在家里客厅打开电视练瑜伽。 景安回家的早,见她张牙舞爪地伸展着四肢,茶几上铺着一堆零食。他在毛毯上踩了一脚,咯嘣踩到一点薯片碎。 “怎么?”余桑看景安面色十分凝肃。 她还有脸问怎么? “嗯?”余桑朝景安目光所在看去,朝前挪了一点,想偷偷趁着景安没发现扫走那点薯片碎。毕竟她家小景是有一点灰尘都会默默炸毛的洁癖。 她手刚刚掠过毛毯,景安就握住了她的手腕。她的手腕很细,握紧一点上面便有勒过的红痕留下。 “这里有你的垃圾。”他还是说了一句。 余桑见他脸上多了些情绪,有意说:“哇,好疼。” 景安手上的动作停住,垂眼见到她那道红痕。“对不起。”他耳骨红了半截,淡淡地回她。 余桑扬起手,逗他,“我听说拉伤要吹一吹才会好。” 又是哪里来莫名其妙的歪理。 景安犹豫了几秒,还是拉过她的手低头轻轻吹了吹。他吹的很仔细,细细的吐息落在余桑的手腕。她不动,只是安静地看着景安。 景安他和六年前比,一点未变。 “好了。”他清清冷冷地甩下余桑的胳膊,而后将茶几上的大堆零食卷起,扔进垃圾桶。 “景安,你饿么?”她从沙发后面探出一个头。 “不饿。” “我想吃青菜面。”她蹦跶着起身,赤脚溜进厨房。她抬头,见景安已一只脚踩在了楼梯上。 “你陪我吃呗。”她两包泡面煮下锅,抓了几根青菜。 景安顿了几秒,随她进了厨房。“我是怕厨房被你……” 她似乎未听到,搅了搅碗里的面捞出一点吹了吹放在景安嘴边,“啊。” 景安后半句卡住,目光在余桑和递过来的面中逡巡。犹豫了几秒,还是咬了一口。 接着他的眼前,就出现了一双眼波流动的眸子,“怎么样,咸么?” 景安吞下,“没味。” “那胡椒粉放少了。”她又倒了点。 原来是拿他当试验品…… 余桑见景安一直盯着她,脸上的表情尬住,“要不这一口还是你的?” 景安:“饱了。” 到楼梯口,景安倏地转身,“你明天有空么?” “明天有事。”余桑嗦着面,话回的含糊不清,“怎么?” “没什么。”他没再说什么,上了楼。 * 余桑是和老六同楼的房东约好了日子,借着看房的借口,和房东打听一下老六身前的琐事。 未曾想刚踏进楼里没多久,竟在老六家门口看到有人正在开门准备进去。 那人戴着卫衣帽,小心翼翼地转着锁。 “你好,请。”她话还未说完,那人颤了一下立刻拿着钥匙朝她相反的方向跑去。余桑未有半点的犹豫,立刻追了上去。 那人像是专门接受过训练的,未走电梯,直接翻楼梯拐口,从逃生出口一路向西。 这栋住宅楼西边是一所中学,现在5点,正值中学放学。十字路□□汇的地方便是晚间下班放学人流巨大,西边是暗巷,只要涌进人流向西,很容易逃脱余桑的追捕。 所幸余桑在他逃跑的零点几秒之内回过神,又极具追捕的经验,这条路的东西两面她非常熟悉。 那人也狡猾,见余桑穷追不舍,打了个晃压低帽口,跟着一群中学生混进了网吧。 网吧极其不正规,鱼龙混杂,一堆人低头坐在那,天花顶上凝着尼古丁的臭味。余桑进去,反手带上网吧门。她依稀记得那人的右手上,有一块电子表。 若是一人一人的检查,以那人的素养极可能趁她不留神溜走。况且这家网吧,她又是第一次来,有多少暗口可以离开,她并不清楚。 于是她进去,未等矮胖的老板开口,两步踏上收银台,冲着里面干吼一声,“老师来了,快走。” 霎时间,网吧里有不少人慌了起来。老板急了,扒拉着桌沿骂骂咧咧地让余桑下来。余桑站得高,底下那圈人的反应她看的清清楚楚。 第三排,那个反应明显未有其他人激烈,却依旧想顺着一小撮人离开网吧的。 她跳了下去,在后门揪起他的领子。一路提着他到了西门外的暗巷。 那人一言未发,牙关上下打颤。余桑将他暗在砖墙上,拽下那人的帽子,“老赵?” 老赵是之前一直给余桑传消息的线人,江里的地头蛇。 她未想到,老赵居然有这样的身手。 “你跑什么?” “余警,我这不是见到你害怕么。”老赵腆着脸,态度恭敬。 “说实话。”余桑冷脸,眼角锋利。 老赵和余桑共事几年,自然知道余桑脾气,他倘若不说,余桑也一定会通过其他非常手段问出来。 他本就是没什么骨节的人,“赵局让我收拾下老六的屋子。” “那你见我跑什么?”余桑拧着眉。 “赵局上次不是说了,不让您插手这事儿。” 余桑知道老赵这人吃软不吃硬,她松开老赵,替他抹平衣角褶皱,“我不是嫁给景安了么,你在江里那些小产业……” 她勾了勾唇,“我照顾一下。” 老赵嘿嘿地笑,满脸的油光,“哎呦嘿,我哪敢啊。” 余桑指着自己又指向老赵,笑意渐浓,“这有什么,我们这么多年的搭档。” “余警,这事我还真不知道。”老赵表情严肃了些,“我就听赵局提了下,说是屋主想卖了,问着局里物证采完了没,赵局这才让我去收拾。” “屋主?” “您不是知道,六爷他有个未婚妻么?”老赵抿唇,眼角褶皱深深陷着。 * 余桑不太熟网吧后面的这条路,放走老赵之后,手机电也没了。等了半天,这条巷子别说人影了,连条狗影都没有。她走了半天,才走到路口的小卖部。 小卖部老板热心,听说余桑不记得路便拿出手机,“要不你给家人朋友打个电话。” 她接过电话,凝睇着屏幕思考很久。才发现江里这么大,她能打的,亦或是能打通的也只有景安的电话。 暮色漆黑,如墨布一般倒扣在她头顶。她按了几个键,打通了景安的电话。 等了一会,景安就到了。车不好开进来,他是从东边摸着黑走过来的。 余桑正和老板娘在唠嗑,剥着花生满脸笑意。景安来了,她拎起包和老板娘挥挥手,“阿姨,我先走了。” 阿姨手在围裙上搓两下,“呦,小余你老公真帅。” 余桑扬着笑,正想着谦虚一下,“没……” 景安在一旁面不改色的接过话,“谢谢阿姨。” 脸不红心不跳,就像回答今年几岁一般。说完,转身朝着车的方向走。 余桑跟上,“等等我。” 他放慢了脚步,走在她前面不到百米。一路沉默,未说半句。只是在巷口,他开了车锁。车滴滴两声,冒了点雾气。 余桑踱了几步,额头抵着他的后背。他后背明显的绷紧,眼里多了些情绪。 她连续几日梦见周立,梦见他靠在自己耳边,夹着讥诮地声音幽幽划过她的耳边。 起风了,今夜。 她倚了很久,一动未动。 “滴,充电。”她没带气力提起手指,戳了一下景安的后背。 13.第13章 “景安。”她确实累了,手指点在他后背不再动。 “嗯?” 她又唤了一声,盈盈地笑。 景安心跳倏然加快了几分。或许是夜色太深,他藏不住心里太多的情绪。 “滴。”余桑又按了一下,“充电结束。”她直起身,转到车前朝他挥手,“上车。” 他想起很久之前,余桑亦是如此,踩在单车上朝他挥手。她说:“嘿,景安,一起走。” 仿佛时间从未流走,在六年前这刻一直停驻。 * 余桑向线人要老六的家的钥匙,老赵这厮咬着牙发誓不会背叛赵局。余桑只好粘到景安面前,“你有没有听说过钦州那有个农场。” 景安坐在书房,指尖捻了几页书,“没有。” “你想不想做点投资。”余桑转了一圈绕到景安面前,眼巴巴地望着景安,“我听朋友说,那里会发展的好好。” 她指尖停在景安那本书页的一角,点了点。 景安回的清冷,“不想。” “算我借你的。”余桑轻叹了一口气。景安之前给她的十万块套在定期里,一时取不出来。除了那十万,余桑可以说是身无分文。当警察这么久,这么惨的就怕是只有她了。 “要多少?” 余桑咬着笔,伸出四根手指,“四万?” “我会写借条的。”余桑补充,说着,她咬笔趴在景安的桌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余桑欠景安人民币四万。 余桑从小不爱读书,字自然写的幼圆歪斜。景安见了那张欠条,忍不住扬起一抹极淡的笑。 “钱让助理转给你。”见余桑写好,他又收了笑继续翻书。 余桑拽起景安的袖口,将欠条压在他手肘下。转身,四下望着景安的书房。景安的书房很大,后面整整一堵墙打了书柜,从上至下堆满了各种书。 她踮脚逡巡着这些书,“你怎么不问农场怎么样?” “没必要。” 果然。余桑想着,怎么自己和景安相处的时间越长,生活质量没有明显的提升不说,这欠他的钱是越来越多。 她想着,目光所及瞥到一本书,书册页写着:朱胜光著。余桑问:“胜光老师居然也写书?” 景安不再翻页,朝着后面的书架看,“老师她不仅编曲。”余桑个子虽不矮,但和朱胜光写的那本书还有一段距离。她跳了几下,还是没够到那本书。 她着急了,想踩着椅子踮脚拿书,倏然,她肩侧擦过一只胳膊而后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余桑噤了声,倚着景安的胸口。“哪本?”他问。 “唔,胜光老师的。” 景安修长的手指停在书架的某处,均匀的吐息飘在余桑的额前。余桑仰头望着他,眼波闪了闪。 “给。”他将书递给余桑。余桑踮脚接了,手背无意滑在他的下巴。 景安下意识地偏头,她触电般收手。书咣砸了下来落在地板上,余桑怔了一会,蹲下去捡那本书。 “谢谢。”她拍拍书上的灰,鼻尖逸出丝笑。 * 余桑是坐在书房里,景安的对面,读朱胜光写的那本杂文。朱胜光的思想很深刻,特别是对人性的解剖。余桑难以将她和晚宴上那个年轻出挑,像是海派留学生的女人联系在一起。 大概是读作者笔下文字,读者也会有意识带着自己的想象去认知。往往将笔力苍劲的作者联想成为白发皑皑的老者。 看了一半,她没了兴致。在书下探出两颗眼睛,悄悄地看景安。景安认真看书的样子着实蛊人心魄,余桑想着每天若是能多看景安,说不得自己真能长命百岁。毕竟,心情会很棒。 景安那页书迟迟未翻过去,许久,他起身,走到余桑面前。余桑弯眼,媚眼如丝。 他和余桑对视片刻,倏地拉起余桑挡着的那本书,遮住她的眼睛,合上书离开了书房。 什么人。 * 余桑把钱打到老赵的卡上,给他濒临破产的农场注了一笔小钱。虽少却可解老赵燃眉之急。老赵本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前一秒还扬言要忠于局长,后一秒就乖乖交出老六家的钥匙。 余桑选了一个晚上去老六的家,只是不凑巧,她去的时候,有人在家。门一开,两人面面相觑。 那是一个看上去年纪不小的中年女人,头发花白,胡乱地扎起。她一腿踩在椅子上,手肘抵着膝盖吃面。 家里挺乱,处处压着废旧报纸。 她看了余桑一会,卷了面吞下,“干什么来的?” “我是警察,局长让我……” “警察?”她搅着面打断余桑的话,嘴角糊着暗黄的酱汁。 “您是六哥的妻子?” 余桑和老六共事很久,却从未见老六晒过自己的妻子。不曾想,今天却恰好撞见了。 “我是。”那女人放下面,“怎么,来收拾物证?” 余桑点点头,在门沿踩干净自己的脚,礼貌地伸出一只手。女人没接,走下来,余桑才发现她一只脚是陂的。 “我来吧。”她旋开老六的房间门。老六的房间很挤,却收拾的干净,想来局里的人已经来了好几次。 那女人就倚着门双手抱胸看余桑,余桑见她敏感警惕,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始和女人聊着。 女人开始并不想搭理余桑,只不过余桑的话多,话题发散,总有一个是她感兴趣的。 到后来,余桑也不翻找老六的东西了,她开始对老六的这位夫人产生了兴趣。她看上去邋遢腌臜,说话却挑剔又有趣。 “你也是朱老师的粉丝么?”她昨日才看了大半朱胜光的书,想来两人有些观点挺一致。 那女人卡了一下,幽邃的眸子对上她的。半响才挤出一点笑,“哦,我读过。” 余桑没翻到什么,鞠了躬,“那我下次再来拜访。” 到门口,女人点了根烟,烟头指向余桑,“你看起来很眼熟。” 余桑抿唇,拉起靴子离开。 她的脑海里,忽然出现一个荒唐的想法。 * 老赵给余桑钥匙的事也不知谁秃噜了嘴,赵局很快就知道了,他打了个电话给余桑,发了一通火让余桑赶快还钥匙过去。 余桑拗不过领导,只好把钥匙送还给老赵。自己复职的事,又延期到不知什么时候。 她把钥匙送到三里巷,老赵一脸愧疚的接过,“真对不住您。” “得,就算我白投了四万。” “呦呵,您老公不是有钱的很。”老赵拧起满脸褶子,“我听说景家祖祖辈辈都是显贵。” 她和景安,连婚礼都没办,更别提见什么家长。听老赵这么一夸大,余桑莫名紧张起来,她平生可从来都对那些个达官显贵没什么好感。 余桑岔开话题,“我问你,老六这未婚妻什么来头。” 老赵耸肩一笑,“和您一样,无业游民。” 余桑:“……” 她无业游民的身份,还真不知道是谁给她按上的。她也不和老赵这种油头啰嗦,摆摆手打发了老赵往回走。 路过一家咖啡店,余桑莫名就想起了那日景安找了借口买给她的一杯抹茶拿铁。 她发了消息,问景安忙不忙。半响,景安才回了两个字:【很忙】 余桑收了手机,扁扁嘴推门进了咖啡馆。喝了半杯咖啡,景安的微信来了: 【忙完了】 几秒后撤回,再发【有事?】。言下之意,你可以过来。 余桑噗嗤笑了,敲了敲柜台打包一份美咖。车开到景安的公司门口,景安发了条消息说自己在停车场。 余桑又转到另一个方向,到了b1层。景安这厮拎着小提琴在车前看手机,几秒一次,放下又拿起。 余桑忍着笑,挥手,“景安。” 景安抬头,将手机塞回口袋。 她小跑着跑进,却在离景安不远的地方停住。她当警察日子不短,若不是景安在,她绝不会直到现在才发现身后有人在跟踪她。 那人脚步很轻,是经常做这事的人。 景安在凝睇着自己,俊逸的脸上不带任何表情。那人也离余桑近了,铁棒在地上划过轻微的摩擦声清晰可听。 她踌躇了几秒,还是决定走向景安。 “给你带了咖啡。”她提着咖啡在景安的面前。景安嘴角抿开一点微不可察的笑。 “回去吧。” “等一下。”她在景安耳边轻语。 后面那人的脚步声愈来愈近,铁管摩擦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余桑朝景安的面前走了几步,气息逼近他的,和他仅咫尺的距离。 “景安,闭眼。”她低语。 景安眼底掀起一层波澜,他嘴角颤了颤,“怎么?” 她扬手,捂上景安的眼。 那根棍子哐地一声从地上滑起,结实地砸在余桑的后背。景安的脖颈霎时黏上一股粘稠的物体。他揽上余桑的腰,“余桑,你在做什么?” 余桑睁眼,转身看到那人,戴着摩托头盔,晃着铁棍。车库的另一端有车前灯亮了一下,片刻后呼啸着开出车库。 余桑认得车牌号,江a88888,是林东榆。 14.第14章 那人用重棒猛地挥了一下,很快便将手头的东西放下。他注意到,斜角有监视器。在他犹豫的瞬间,余桑反手抓住那人的头发,硬是扯了几缕下来。 那人踉跄了两下,随即松手。尽头,车的尾灯亮了一下,他怔了怔,拖着铁管飞速朝外跑去。 景安恍回神,怀中软绵绵地倒着余桑。他脸上的镇静全无,拨开余桑的手揽紧她。 “余桑。” “桑桑,你怎么了?” 他声线极为颤抖,手缓缓摸向后颈,后颈很黏,浓稠的血腥味霎时涌进他的鼻腔。 景安感到自己的大脑窜起乱火,那人无碍的跑远,他的心脏仿佛被刀狠狠刺进,反复剖挖。 “景安,别走。”余桑用仅存的一点意识圈住景安。景安很淡的弯了一下唇,“我在这。” 夜也恹了,旷寂无人的车库仅存的照灯映在余桑苍白的脸上。她沾了一点血渍的手揪在景安西服衬衫的领口,唇妆晕开,捎带狼狈。 “我带你去医院。”景安按着她脑勺后伤口,尽量保持平静。余桑盯着景安的双眸看,她从未看到这样慌张不知所措的景安,看他眼底升腾起淡淡的云雾。 她手指点在景安的眼角,湿湿的气息在她指尖萦绕。 “等一下。”她歪头,“让我再看一会。” “你疯了。”他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将她揽的更紧。 “嗯,一时半会还死不了。”她呛了一声,后背冒出阵阵冷汗。 * 余桑再次醒来时,趴着,背部清凉。医生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布满疤痕的背,推了下眼镜,“景太太你和景先生平时……有没有什么秘密的小爱好?” 老医生欲言又止。 余桑嘴角颤了两下,套上病服,脑壳传来一阵钻心的疼。角落,助理面朝墙面,仰头不知道再想什么? 余桑捂着头伤,“景安呢?” 助理转过身,见余桑赤在空气中大片的肌肤,捂着眼又转回去,“去派出所了。” 景安这种人从来都是怕麻烦,这次却为了揪出那个故意伤害的人在局里和所里来回跑着,推了外地的两场演奏会。 助理倒是惊讶于余桑受伤之后活力满满的样子,若不是她头顶的那圈纱布,助理根本看不出余桑她是个病人。 景安给余桑安排了间单人间,环境不错,推开窗就能看到医院后面的树林。 余桑推开窗抿了一口茶,问助理:“景安什么时候回来。” 助理翻了一下微信,“说是已经在高架上了。” 余桑赶紧从窗口溜到床上,平躺下,捱了捱被沿。“待会景安回来的时候,别和他说我醒了。” 助理杵在原地,半响才反应过来,他点点头,提了东西替余桑关上门。 一会,门被拉开,余桑赶快闭上眼佯装还未醒来。景安带了束花,康乃馨,淡淡的香味掩了点酒精刺鼻的味。 他脱了外套挂在衣架,而后一直立在隔余桑病床半尺的距离看她。景安很高,下晚斜阳在玻璃窗口折射进屋,拉长他的影子。 良久,景安才坐到床沿。他伸了手,悬在空中僵了片刻。余桑头顶被纱布裹得结实,脸上未有一丝的血色。 那么当年,他想,余桑替自己挨了一枪后又是怎样恢复的。他想不到,大概是因为余桑挨了那枪后,就消失了。 生死未卜,音讯全无。直至某天以那种身份出现在会所,浓妆艳抹,妖冶蛊人。 槍声仿佛在他耳边响起,接着是余桑细若游丝的低喃,“景安,你快走。” 窗外盘旋的鸟刺耳地叫了一声,景安回过神,悬在空中的手指覆上余桑的额头。 他从室外来,指腹沁凉,透过余桑细腻的皮肤传至她的血管,温热的感觉在她血液里缓缓地流着。她几乎下意识的蹙了眉,极短却被景安发觉。 他偏头抿开一点笑,而后鼻息逼近余桑。余桑细眯着眼,露出一道窄缝,瞥见景安泛青的下颌。他的鼻息急促了些,扑在余桑的脸上。余桑忍不住,半睁开眼。 景安眼睑下垂,五指并拢捂上她的眼,下一秒,薄唇印在她的额头。 这厮……余桑大脑顿时荒芜,一会她睁眼,发现景安用那种诧异的眼神看着自己。 “你怎么醒了?”他说的极轻。 怎么?原来他不知道。余桑张了张口,半响才发出声来,“哦,睡饱了。” 接着,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余桑真想那块豆腐拍死自己,什么狗屁不通的理由。 “喝水么?”他平时冷冷的,倒是现在声音柔了些。 “昂,我自己来……”余桑未说完,门被“哗”的拉开。余桑见了,是景安公司里的几个人来看她。 其中有些人余桑在晚宴上看到过,算是认个脸熟。 “余小姐,你感觉怎么样了?”同事放下花篮。还有人夸大其词,捂着嘴嚷嚷,“天呐,余小姐你这是从前做陪酒女的时候结下的仇吧。”说着,还故意加重陪酒二字。 景安脸色阴沉,对着那群叽叽喳喳的人清冷地回,“桑桑现在要静养,东西不收,请回。” 他说话虽礼貌得体,却暗中带刺。那些人大多识大体,噤了声不再说了。 余桑嘴角突然漾出一点笑,“我去医生那。” “好。”景安俯下身,替余桑拿厚外套。 余桑不动,张开双臂,“景安。” 景安呛了口气。 “老公~”她勾着唇,那双狐狸眼微弯着实媚人。 景安怔了片刻,弯腰,余桑勾住他的脖颈,他稍带点力,余桑便顺势挂在了他的身上。 余桑抬眼,见景安未忍住,极淡地弯了唇。 她笑意更浓,朝他身侧贴了贴。他拖着余桑牌小挂件,挪到门口,拉开门。余桑偏头,对着病房里聒噪的阿姨们眨了眨眼。 门合上,噤了声的同事炸成一锅。 “到底以前是三陪,刚刚你看到了么?”同事拽着包,脸涨成猪肝色,“就那个狐媚劲。” “我还以为小景和别的男人不同,没想到。”其中一位阿姨说的大声,“天下男人一般黑。” …… 余桑被带到拐角,景安扳开她的爪子,“可以了。” 余桑向前走了几步,箍住景安的腰,“诶呀,再抱一会。”下一秒,被景安拽开,两人隔了一段距离。 余桑扁扁嘴,“小气。”说着,爪子又向上伸企图捏景安的脸,果然,又被拍开。 余桑的主治医生迎面走开,将缴费单递给景安。景安翻了一会,发现手边探出来一颗脑袋。 他看了一眼那颗脑袋,脑袋乖乖地又缩了回去。 “在这休息几天再出院。”景安将缴费单递还给医生,“还是麻烦您了,季医生。” 医生收了单,塞进口袋,“随你。” 余桑靠着景安的背扳手指,一天,七千块。什么坑人的医院,单间跟重症监护室的钱一般多。 还好……余桑睨了眼景安,她老公看起来挺能赚钱。 “你仔细想一想,之前有没有结过仇?”医生走后,景安问她。 和她结过仇的人,怕是要从江里医院排到□□广场。 “没有。”余桑可怜兮兮地摇头,“我这么乖的人,对不对。” 景安头顶压过三条黑线。 “对了,监控有没有调。”她问。 “袭击的人戴着摩托头套,看不清脸。”景安如实回。 “哦,那就算了吧。”余桑故作轻松,“反正我也好了,所谓救人一命……” “不行。” 余桑抬眼,见景安肃着脸,眼神锋利。余桑熟稔景安的性格,知道他这人极少对什么事上心,但只要上了心,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我想上厕所。”余桑挥了挥手。 “我和你一起去。” “你去女厕所么?”余桑歪着脖子,脸上挂着笑,五指钻进景安的指缝,“好呀。” 景安耳骨红了一截,“我在病房等你。” “昂,乖。”她摩挲景安的手背。 景安抽开手插在口袋,转身朝病房走去。 直至景安走远,余桑才和走廊上的护士借了部手机打给局里。小警察上来就是,“余警官,你老公也太烦人了吧。” 而后就是抱怨起这三天,自己和一干刑警因为景安连夜在局里加班的血泪史。 余桑听了一会打断,“是林东榆的人。” 余桑倚着走廊泛白的墙壁,抬手看着自己未修的指甲。 “我抓了他一道,拿了他的dna。”她顿了顿,“头发我明天寄给你们,这人你们安静地抓,别让景安知道。” 小警察还在电话里喋喋不休地抱怨,余桑未听直接挂了电话。她在拐角的自动贩卖机里投了钱,选了瓶可乐。 刚将拉环打开,身后倏然传来低沉的嗓音,“余警官病了还喝可乐?” 她心跳吟吟地跳着,手指滞在拉坏上。 转身,身后站着一位高瘦的男人。男人穿着西装,眼神锐利深邃,身上散着阴鹜的气质。 “林总,还有劳您亲自来看我。”余桑噙着笑。 林东榆提着一篮花,“当年在叙利亚,记得你提过喜欢这种花。” 余桑凝睇着他,“是么?” 15.第15章(修) 林东榆递了那篮花给余桑,余桑未接。他垂眸望了一眼手中的花篮,将它搁到椅子上。 “人你也看过了,好着呢。”余桑笑笑,“那么就不扰烦林总……” 她话音未落,身后便传来一句,“你好。”而后一只手擦过余桑的肩,握住了林东榆的。 余桑就这么尴尬地杵在两人之间。 “景先生,久仰。”林东榆挑眉,目光落到余桑身后。 “不敢当。”景安回的清冷。他紧贴着余桑的背,鼻腔吐息扑洒在余桑的头顶。 “和余小姐是旧识,听说这次她生病。”林东榆转着尾戒,漫不经心地继续说。 “林先生消息真灵通。” “老公,我饿了。”余桑仰头,扳开两人紧握着的手。 再这样下去,可别打起来。不过,余桑瞥了眼景安,他对陌生人从来礼貌,只是这次他虽脸上面无表情,但却是和林东榆的对话中总带着一丝酸意。 余桑不知为何,心里倏然的一暖。 景安听到老公,原先皱着的眉舒展了些,他亦然低头看余桑,片刻,握上她的手。 余桑将手塞进景安的口袋,歪头,朝他浅浅的笑着。 景安对着林东榆,“林总,那么不送。” 林东榆未回,转身离开。从门口走至路牙边,医院门口是条萧索的路,路上偶尔走过几个行色匆匆的路人。林东榆的车停在这,一辆高档车,在一排车之中格外好认。 他点了根烟,车前灯亮了一下,前门开了,滚下一个满脸是血的男人。 他立着抽了许久,那男人单膝跪地倚着车和他僵持了很久。 末了,他才走近那个男人,两指划在车上的血渍上。 “车脏了。”他说。 “哥,我真不是故意要打伤余警官的”那人声线明显颤抖,单肩耸了耸,嘴里呛着血。 “我只是按照你的吩咐去吓吓她。”那人话说了一半,顿住,“哥,你这次一定要救我。” 林东榆将车上蹭下的血抹在男人的侧脸,弯腰,勾着唇冷笑,“我为什么?” 男人额尖冒着青筋,眼里布满血丝。他手指抠住林东榆的腿,“哥,哥,你救救我。” 林东榆踹开他的手,开门,车在男人身侧呼啸而过。 * 余桑出院是在晚上,局里有小警察来接她,说是抓到袭击她的男人。周末,局里人不算多,男人坐在审问室,蜷缩在桌的一角。 徐正拿了份报告给余桑,站在单向玻璃后凝睇着那个男人,“大致检查了一下,在此之前被人”他换了一个语气,“狠狠地揍过。” 余桑翻了翻报告,手指多处骨折,肋骨断了一根。余桑摇摇头,“真狠。” “余警你快点,等会赵局就来了。”小警察在门口唤了一声。余桑应了一声,进了门。 审问的过程很轻松,余桑用了点心理战术,这男人很快就招了。他满脸是伤,一身恶臭,这几天受的苦让他恨不得立刻进监狱服刑。 “林东榆他为什么要派你来?”余桑敲着桌面,冷冷地问。 “因为余警官知道的太多。”他双手插在裤缝里,语气紧张。 她知道的太多,所以林东榆不希望自己再查下去。 余桑不再问了,手上的笔转了一圈掉在桌面。她想到事发之前,自己一直追的是老六的案子。因此会去老六的家,会翻找他去世之前留下的遗物。 她仔细将脑海中的碎片慢慢串在一条线上,那双勾人的眼睛死死盯着男人。 “和朱作家有关。”男人补充。 朱胜光。余桑脑海里闪过两个人的影子:一个在晚宴上气质温婉,大方自信,一个在老六家蓬头垢面,粗鲁地坐在椅子上吃面。 想来,朱胜光在林东榆的公司里算是一棵颇具知名度的摇钱树。 她未想明白,门却“咣”的一声被推开。赵局和张警站在门外,看着坐在犯人对面的余桑。 “谁让你进来的?”赵局冲她吼了一声,炸的她耳膜生疼。余桑未回,起立擦过赵局的肩。赵局拽住她的手腕,“余桑,无论是老六的案子还是377,你都别管了,安心在家看着景安。” “领导,我也不想管,但这事已经被我沾上了。”余桑回,“这个案子,给我吧。” “你要是有三长两短,我怎么有脸去见你父亲。”两人僵了一会,赵局终于服软。 “领导,要是老六他死的不明不白,毒品还在市面上流着。”余桑颤了颤,“我才会没有脸去见我爸,去见老六。” “你知道老六他和我共过生死”余桑不再镇静,“他死了,你也看过他的尸体……领导。” “徐正,带余警官出去。”赵局冲着玻璃后的徐正嚷道。徐正放了东西,拉走情绪激动的余桑。 这是他入职一年以来,第一次见余桑这般的失控。 到车上,余桑靠着车窗吹风,风从东面来,刺骨冰凉。她脸泛了红,一头短发凌乱地散着。 徐正递了杯水给余桑,余桑没接,而是从烟盒里敲了根烟。 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余桑才问,“老六他的未婚妻,局里有没有仔细查过?” 徐正没回这个问题,而是走下车,余桑也跟他着下去。到后备箱,余桑见那躺着一个盒子,是那次徐正从库里偷来的遗物。 徐正他,一直未还。 他弯腰,撕开盒盖。掏了一会,从夹层抽出一个信封。余桑当时未看仔细,不知里面还有这样的信封。 他递给余桑,余桑拆开,骇然失色。 整整一叠,全部都是景安演奏会的门票。她将日记本里夹着的那张抽出,和那些重合放在一起。 门票时间是从前年8月开始直到,去世前的那一周。 每一次:新加坡,俄罗斯,东京,洛杉矶……江里。 “老余,干完这最后一票,我就回去结婚了,到时候,可别忘了我的份子钱。” 她耳边骤然响起老六的临死前同她讲的这句。 “这”余桑的半截烟掉在地上,“朱胜光她怎么会是……老六的未婚妻,明明她们,她们完全不一样。” 出现在镜头前的那个朱胜光,是那样的明艳动人。 徐正回:“没有什么不可能。”他直视余桑的眼睛,“余警官,你直觉一直很准,不是么?” 那个晚宴上,明艳动人却略显紧张的朱胜光,是替代品?! 16.第16章 景安回家时,客厅很乱。茶几上堆放着酒瓶,一股刺鼻的酒精味从厅内一直蔓延到家门外。 客厅里的电视放着搞笑综艺,声音很大,空荡的房子仿佛有了很多人在讲话。二毛在壁炉前烤火,吐着舌头口水流了一地。 余桑侧卧在沙发,眼神涣散迷离。景安在门口顿了许久才进门,到沙发边沿,他停住。 灯未开,只有壁炉窜出些火苗。火烧的不旺,昏黄的光笼着微醺的余桑。她这么静静地躺着,手指慵懒地划着玻璃瓶沿。不知为何,景安的目光便再无法从她身上离开。 她终于注意到景安,支起身子,伸出手拉住他的手腕。 她醉了,“景安,陪我呆一会。”她探出一个头,眼眶深陷,“好么?” 她两瓣薄唇轻颤,嘴角漾开一点笑。 于是景安坐到她身边,由着她如八爪鱼一般盘绕在自己身上,口腔中吐出的刺鼻的酒精味湿湿地黏在他的脖颈。他也似乎醉了,揽紧余桑的腰。 她头枕在景安的肩窝,鼻翼翕张,嗅闻他身上的味道。他身上始终有淡淡的薄荷味,好闻极了。 景安的手指插在她的发梢里,“什么时候剪的?” “六年前。”她嗫嗫嚅嚅。 四周的空气是划不开的静谧,偶尔二毛冷不丁在壁炉外延打喷嚏。景安的手指往下,从她颀长的脖颈一路向下,点在她的锁骨。 “所以。”他顿了一顿,“当时为什么消失。” “我以为……” “景安。”她坐在景安腿上,勾着他的脖子,“我现在回来了。”她说,“从此以后,再也不会离开。” 景安的指腹挪到她的唇角,轻轻摩挲。忽的,极淡地勾了勾唇。余桑同他一起笑了,从茶几上提起酒瓶递给景安,景安喝了一口,她接过,也喝了一口。换了个方向,她睡在景安的腿上。 “景安,我没发现你腿这么长耶。”她头动了动。 景安回:“你腿短怎么会想到。” 余桑扁扁嘴,拍拍景安的腿,“还好挺结实。”说着,茶几上的电话亮了一下。 她手短,伸了半天还未够到,还好景安手长,将手机递给她。她小指划开屏幕,脸色沉了一下。 是徐正的电话,“袭击你的那个人,今晚自杀身亡。” 她没回,挂了电话,抬眼对上景安的眸子。 “晚安。”她挠挠景安的下巴,笑的灿烂。 * 下周是景安演奏会庆祝仪式,这些活动仿佛每个月都会有一次。枫哥算是很耐心的经纪人,和余桑反复讲了注意事项。 余桑在一旁吸着盒装酸奶,头枕在沙发上望正在录音室里拉琴的景安,“哥,你看我们家小景是不是超帅。” 她嚼着吸管,一脸花痴。 枫哥讲的东西一下忘了,只好假笑,“帅,巨帅,超级帅……可以么姑奶奶。” 说完还低声鼓囊了一句:“再帅有什么用,这么早就娶了人,公司血亏。” 余桑抵抵经纪人的胳膊,“朱老师来么?” “怎么?”经纪人倒是八卦,挑着眉问,“怕被比下去?” 余桑嗤笑一声,“可不,那天我得好好打扮。”那头,景安的琴声停了,他转向余桑,余桑比了个加油的手势,抛了个飞吻。景安怔了片刻,扭了头。 枫哥笑了,合上资料,“你幼不幼稚。” 余桑吐了吐舌,“你管。” 枫哥拨开余桑的爪子,走到门口去接过景安的琴。出了录音室,景安望着背对着他玩手机游戏的余桑,倏然地扬起一丝笑。 枫哥吓了一跳,“你没事吧?”这人还会笑? 景安收了笑,回的一本正经,“怎么?” 枫哥张了张嘴,“哦,没事。”他顺着景安的目光看去,余桑正翻着手机,过了会赤脚出去接了什么电话。景安一直看着,目光从未离开。 枫哥记得,当时两人明明说的是假结婚来着…… * 余桑接的电话,是赵局打来的。袭击余桑的人是自杀,打碎体温计吞食重金属,汞中毒身亡。体温计绝不可能平白无故地出现在拘留所里,赵局怀疑,会不会局里有人故意给了袭击的人这根可以致死的工具。 局里,很可能有人在暗中帮忙。 想来也是可笑,局里人这么多,他可以完全信任的人竟只有余桑。 “从周立开始,所有和377藏毒案有关的人都以自杀或他杀的方式相继死亡。”赵局语气焦躁。 “余桑,那天你的话我仔细想了。”那头又滞了很久,“也和你父亲商量了一下。” “给你复职,案子还给你。” 余桑拉开一瓶啤酒,灌了一口,“那么,谢谢领导。” “还有,你父亲说月末回来。”局长传达那边的意思,“要来看你和……景安。” “领导,喂,我结婚不是局里的意……” 吧唧,电话挂断。 这算是,什么鬼转折。余桑大脑霎时窜出无数句草泥马。 * 余桑一复职就紧急和组里的人连夜开了会,搜查科找了证据给余桑,余桑仔细翻了档案文件才知道,原来朱胜光之前一直没有公开在大众面前露面。 前年,朱胜光出了一本书,夹杂着一些政.治私货险些被封杀,市面上无论是书还是给景安等人编的曲都备受舆论暴力,销量一路下滑。这个时候逼不得已才爆出了正脸。 果然,朱胜光完美的长相气质和学历,符合大众对她的期待,公司再对她加以炒作,很快便又以美女作家、编曲家的身份再次活跃在大众的视线里。 如果,余桑想,爆出的是老六的未婚妻,那个佝偻着腰,颓废邋遢的女人。那次危机会不会就这样轻易地渡过。 余桑拉了一下时间线,朱胜光正式露脸的那次演奏会,恰好是老六第一次去看的那场,景安在新加坡的新年音乐会。 “老大,那……”底下的小警察举手,磕磕巴巴地问着。 余桑啜了一口热咖,“明天是景安的庆功会,朱胜光也在。” “不会影响到你老公吧。”手底下有人调侃。 老公……余桑突然觉得自己这婚算是白结了,她甚至怀疑,是局长和她老爹商量好的。 不过,余桑曲着手指叩在桌面,还好她家小景够可人的。 * 景安的庆功会在公司一楼的大厅召开,枫哥提前很久就打电话催余桑,余桑借着肚子疼的理由一拖再拖。 景安敲了门,关切了一句。余桑吸吸鼻子,“你们先去吧,我等会自己去。” 果然,余桑为跟着景安一起去成了会前公司小女人嘴里的叽叽喳喳议论的话题。 “再漂亮有什么用。”其中一个女人端着酒,看着景安的背影,“还不是玩腻了就闹矛盾了。” “所以啊,酒家女就是酒家女。”另一个附和着,“出生不好,嫁得好也是遭罪。” 说完,这群人笑作一团。 “小余她怎么还不到,”枫哥焦急地看着手机屏幕,“这都,这都要开始了。” 景安眸中多了些情绪,捏着玻璃高脚杯的手也紧了紧。枫哥还是头回见景安这么的焦躁不安,他只好又来安慰景安,“没事,小余她不是那种临阵脱逃的性子。” 照着余桑的性子,今天不来个艳压全场还真对不起她那张脸。 枫哥的话刚说完,上次也参加的那位乳业老板家的女儿又端着香槟上来给景安庆祝。 “恭喜。”她举杯。 景安漫不经心地回着她的问候,“哦,谢谢。” “怎么,你家那位还没来?” “快了。”枫哥接上。 “不会是不敢来吧。”她捂着嘴笑,“毕竟今天,公司高层、业界大家都来了。” 枫哥暗暗翻了一个白眼。 “她会来。”景安碰了乳业家女儿的杯,“谢谢关心。”他说的清冷。 舞台上的音箱突然响了一下,主持人站在台上照着往年的惯例读了宣讲词。 景安抿了一口酒,“不等了。” “喂”枫哥半停半回头地望着门口,还没走到台中央,助理突然拉住枫哥的袖子,“哥,外面来了辆警车。” 枫哥大脑顿空,“啥?”他反复思索着自己有没有偷税漏税。大厅的电动门打开,里面齐整地走进几个穿着警服的警察。 枫哥瞥了一眼,揉了揉眼,再次盯着那群警察看。 “小……小余?”枫哥张了张嘴,半响才出了声。 “姐?!” 会场里霎时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以余桑为首的那群警察身上。余桑穿着一身警服,短发别在耳后,利落飒爽,和往日的妖冶慵懒的形象全然不同。 站在会所中央的景安脚步滞住,满眼的惊骇。 余桑未看景安,径直走向朱胜光,她肃着脸,“朱小姐,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 朱胜光脸色倏忽间惨白一片,“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有什么事和我的律师……” 她未说完,景安便拽住余桑的手腕,“桑桑你……是警察?” 17.第 17 章 会场上媒体开始拍照, 闪光灯映在余桑的脸上, 忽明忽暗。她对上景安的双眸, 眸中不止闪动着惊骇。她怔忡了片刻, “景安,放手。” 景安手松开,悬在半空中。他还在用那种复杂的眼神望着余桑, 嘴角微微地颤着。 余桑居然是警察。 不仅是景安, 在场熟识余桑的同事们、枫哥、助理, 几乎所有人的脸上都写着难以置信。 余桑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胸卡。“重案三组组长, 377藏毒案负责人。”她顿了顿,“刑警,余桑。” “朱小姐, 你现在有权使用刑法赋予的沉默权。” 朱胜光彻底慌了, 她抛了个求助的眼神给角落里站着的公司高层们。余桑顺着她的眼神飘过去,发现高层中央立着林东榆。他脸上未有太多的表情, 举着那杯香槟勾着一抹笑。 见到余桑, 他举手挥了一下,算是打了招呼。 余桑知道,林东榆这个人绝非善类, 也绝不是简单角色。 只是……余桑回望景安, 见他还在凝睇着自己。他直起身,恢复了镇静。 余桑对同组的人点点头, 带着朱胜光出了大厅门。电动门一合上, 里面霎时炸开, 乱做一团。 枫哥从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拉住景安的胳膊,“小余她,你不会也和这案子有关吧?” 他大脑转的快,之前余桑身上的疑点全然解开。如余桑那股劲劲的气质,和景安见了几面就突然结婚……节点刚好是周立被捕。 景安未回,和主办方打了个手势。主持人硬着头皮继续读着祝词,庆功会照常举行,表面一片风平浪静。 * 朱胜光比想象中的脆弱,只是到了审问室就几近要崩溃。余桑稍加恐吓,她便全招了。 “我是在林总的公司上班,”她双手交叉紧扣,“只不过工作的内容是扮演朱胜光。” “至于真正的朱老师,我从未见过。” 余桑相信这个女人,她看起来便是从海外归来的精英留学生,不过见这份工作待遇工资好,又可以获得一定的社会地位,所以才一直做了下去。 “我们就像一个人。”她倏然惊恐地睁大双眼,手指不安地抠着木桌桌沿,指甲壳陷进掌心,“我是她的脸,她是我的脑。” “余警官。”她骤然抬眼,盯着余桑,“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完美的东西,所以我没有朱老师有才,写不出那么完美的作品。可朱老师没有我,我的这张脸。” “可是大家却总是希望朱胜光这个人是完美的。” 余桑噤了声,倚着转椅椅背看她。她眼眶深陷,红血丝充满眼球。可怖又可怜。 找人代替面容欠佳的朱胜光,炒作美女作家的人设,这本来是公司的缓兵之计,可公司和她都未曾想到效果会如此的好。 没有公司会放弃一棵闪闪发光的摇钱树,也没有人会放弃受到万众瞩目的滋味。 余桑最后问了句,“这些真的这么重要么?” 她很认真地回,“有了这些,活着会比别人容易的多。” * 余桑离开警察局时,已是深夜。她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半数的冷风钻进她的鼻腔。她裹紧了外衣,正想下楼梯。倏地见路灯下立着一个人,暖调的光拉长了他的影子。 余桑还穿着警服,只是外面裹了件呢大衣。 “景安?”她唤了一声。 景安向前走了几步,潮湿的气息洒在她的头顶。他一只手扶上余桑的脖颈,慢慢地下滑,淡淡的凉意舔舐着她的皮肤。她大脑只剩了荒芜,半响才反应过来,“景安,我不是故意要骗你。” 这该死的愧疚感。 景安往下拉了拉她的呢大衣,指腹从脖颈滑向她的肩章。 “警察,什么时候开始做的?” “景安,我们谈谈吧。”她的手覆上景安的。景安望向她,眼波动了动。 他们进了警察局门口一家旅馆,余桑也是脑抽了,才会想到来旅馆……开房,谈心。 景安也没说什么,一路沉默无言。到房间里,他脱了外衣,坐在床沿。 余桑煮了一壶水,蒸汽溢满这个劣质的小房间。 “六年前,”余桑背对着他,“你父亲作为企业受贿案重要证人,申请证人保护。” “上头就派我去学校,以高中生的身份在你身边保护你。” 她老实交代,手指却一直不安地摩挲着水壶的边缘。 “后来果然有人报复到你头上,”她说,“我中了一枪,伤口恢复后,我父亲便安排我去了叙利亚。” “那个时候所有的感情都是。”景安回地清冷,“为了保护我?” 水壶滴滴响了起来,余桑拔掉插头,回过身对着景安,“景安,你知道我父亲为什么会安排我离开?” 她好似松了口气,卸下了身上很多东西。她半蹲床沿,“当时我说的话,都是真的。” 景安望向她,眼帘轻颤。六年前,余桑在教学楼的顶层,穿着干净的校服,双手撑开在水管上走着。 他那时很高,与立在水管上的她一样高。 “景安。”她突然跳到他的背上,低头在他耳边喃喃,“我喜欢你哦。” 余桑抚着他的侧脸,“景安,对不……” 房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景安未回,余桑也噤了声。或许回去之后,余桑想着,景安便会张罗着离婚的诸项事宜。拿走小黑,解除他们之间房东和房客的关系。 余桑是低估了景安,低估了景安对自己的感情。 许久,景安开口: “余桑,当时那些话,现在还算数么?”破旅店的白炽灯,映着他双眸格外的亮。 她嘴角荡开一点笑,停了片刻才幽幽吐出一个字,“算。” 他也笑了,跟着余桑一起极淡地勾了勾唇。 有件事是景安在会所重逢余桑时,便想通的。他对余桑的感情,从来都无法用时间来衡量,无论过去,无论现在。 所以他没有再问下去,问余桑这一次又是为什么和自己结婚。 夜很深,朗月无星,夜空如同被墨汁泼过纯净无暇。余桑关了盏灯,连同房间也被夜的漆黑笼罩。 景安的眸子是亮的,如空中多余的星辰。他的手覆上余桑的手,将它包在自己的掌心。 余桑勾住他的小指,“拉钩。” “什么?” 她歪头,“这次不会走了。” 景安忍着笑,“是么?” 余桑扳开他的小指,勾着,“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末了她起身,吻在他的侧脸,“盖章。” 他拉过余桑的手腕,轻轻一带。十指捧着她精巧的脸,垂头,撬开她的唇。余桑迎着他的吻,心脏吟吟地跳着。他吻的很生涩,小心翼翼地吮着她的唇。她朝景安的身侧挪了挪,勾着他的脖子。景安加深了那个吻,直到她吐息困难。 “盖章。”他的吻向下,点在余桑的耳骨。 * 余桑是被赵局的夺命连环call炸醒的,她正从旅社向警察局的方向走。赵局向来大惊小怪,“余桑,谁让你亲自去庆功宴抓朱胜光了?” 余桑将手机拿离自己耳边几尺远,待赵局发完火之后,才再次接起电话,“怎么?” 她恰好进了局里,见赵局立在办公室门口狠狠地盯着自己。余桑装作没看见,扭头就想跑,赵局吼了一声她的名字,她又只好低头,乖乖地跟赵局进了办公室。 一路上,三组里所有的人都用目送壮士离去的眼神望着她。 “网上都炸了,你办事这么高调想干啥?”赵局一着急,江里的方言蹦了出来。 余桑之所以这样高调,就是想让无论是林东榆,还是377背后真正的主谋看到。让他看到,让他做出更多的行动,露出更多的破绽。 高调,除了暴露自己的身份,百利无一害。 “你想和老六一样?”赵局敲着桌子,吐沫喷了余桑一脸,“还是说你想比他更惨?” 他担心余桑的安全,他和余桑都知道但凡卷进377藏毒案的人,没有一个活了下来。 余桑坐在他对面,后背挺直。就像从警校毕业那刻,坐在主席台下宣誓那般庄重严肃。 “赵局长,我也怕死。”她说,“可毒品还在市场上流动,老六的尸骨未寒,周立、林易,那个袭击的人,朱胜光,这些替死鬼们一次次使线索中断。” “我是个警察,局长。”余桑说,“从入局第一天起,您就说了,人民的利益高于一切。” “现在我就站在这里,在明处,等着他,他们这群黑暗里扭动的蛆虫。” 她很平静地说着。 窗外的狂风带着几片残叶敲着窗户,凉意从窗缝泄进屋里。赵局裹紧外套,见到自己肩上的警察的符号,这样的刺眼。 他无言,长叹了一口气偏过头,“你走吧。” 余桑敬了个礼,踏出了办公室。 到门口,组里有人接了根烟递给余桑,“组长,今天的行动还……” 余桑未接,手插在口袋,“继续。” * 余桑以警察的身份抓捕朱胜光,不仅网上炸了,景安的公司也炸开了锅。还好那段视频被拍下,晚上的舆论大多偏向余桑。毕竟一个正义凛然的警察,要好过傻白甜网红。 只是朱胜光被当成了嫌疑犯,景安的公司或多或少会受到影响。 景安倒是不在乎,半倚着沙发翻着谱子。枫哥注意到,这厮今天心情好像不错。原先总是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现在倒是脸色洽意了很多。 到了点,景安居然招呼没打就直接走了。 余桑这几天正常加班,景安便时常借着公司无事的理由在外等她。第一次来,组里的人还有新鲜感,围到门口叫嚷着看明星。过了一周,最多是小警察懒懒地冲余桑的位置喊声,“余警,你老公又来了。”说着,还得加重个又字。 余桑从一堆资料中探出一颗脑袋,趿拉着拖鞋跑到门外。门口,景安站在那。 “路过,顺便就……”景安淡淡地解释,面不红,心不跳。 余桑噙着笑,扑腾到景安的身上。“顺便就来看看我?”她歪头,双臂缠着景安的脖子。 景安未回,耳骨红了些。 余桑将头埋在他的肩窝,“累了。” “想吃什么?” “吃你。”她捏捏景安的耳骨,“好不好。” 景安拍开她的手,她便转了个方向,吊着景安。她是这样的人,穿着警服,眉眼都会带着蛊人的韵味。 景安将她放在门外的花坛上,“在这等会。” “哇,这么小气。”余桑朝他敬了个礼,“遵命。” 从这天起,组里人的夜宵都被景安包了。“所以组长你绝对嫁对人了。”小警察啃着鸡腿,咻了一口咖啡,“看吧,局里没坑你。” “当时我还以为你们没多久就会离了。”小警察刚说完,组里其他人便干咳了几声示意小警察少说两句。 余桑没在意,岔开话题,“明天徐正和我去趟老六的家,老赵说这几天他未婚妻都在。” 小警察不满,“为什么让法医去呀,徐正他……” “有意见吗?”余桑将资料垒在一边,对着徐正,“徐医生,明天有空么?” 徐正点点头,将面前一堆食物朝远处推了推。 * 余桑和徐正去老六家的那天,天下了倾盆大雨。老六家楼层高,整条走廊潮湿粘稠。雨沥沥地从屋檐滑下,和外界隔了一道天然屏障。 老六家没换锁,余桑敲了门没有人回便直接推门进去。门被打开,一股恶臭霎时冲进余桑的鼻腔。 徐正未忍住,趴着栏杆干呕了一阵。余桑捏着鼻子走进,“徐医生。” “余警,你先进去。”徐正憋了一句,又扭头抠着嗓子干呕。 屋子里堆满了垃圾,朝里走,一整面墙上贴着各种尺寸的白纸。白纸上是钢笔密密麻麻写的字。一个披散着头发的女人就这么坐在面朝墙的茶几上,怀里抱着一只阖眼发臭的猫。 余桑以为她疯了,但她似乎并没有。她还能记得余桑,咧着一口黄牙笑,“余警官,你来了?” 早就料到一般。 余桑还未开口,一句未说。那个女人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余桑,她的眼里混着太多的情绪,痛苦、惊恐、绝望……交织在一起,如此的悲伤。 而后她放下那只猫,疯了一般撕开墙上所有的白纸。余桑冲过去揽住她的腰,“朱小姐,你冷静一点。” “你知道这个世界上”她还在撕,指尖被扣的血肉模糊,“只有老六爱我。” “可是比起对我的爱。”她突然顿住,瞳孔放大,“他更爱他的事业。” “他要去检举。” 她转身,沾着血肉的手拽着余桑的脖子,“我不想死余警官,我不想死。” “检举什么?”余桑恍惚间想起那天晚上,老六同她讲要去干最后一票。 说干完,他就可以辞职。 “检举。”她眼球咕噜转了一圈,枯萎的手指笔在唇间,“嘘。”她四下望了望,踮脚附在余桑的耳边,“检举我吸毒。” “检举……”她想说,却顿住了。 余桑拽着她的领口,“他还要检举什么?” 朱胜光对着唇,“嘘。” 她大概已经神志不清,整个人都陷进毒瘾过后的虚脱状态。徐正恰好从门口跌跌撞撞地进来,朱胜光见到他,眼波闪了一下。 “我不想死”她还在拍余桑的胸口,血渍在她白衬衫上晕染开,“我不想死。” 下一次她锤击的力度又重了些。 徐正拉开她,“够了。” “你知道六哥是怎么死的?”他难得脸上有了表情。余桑冲他吼了一句,“行了徐医生,别刺激她了。” 徐正握住她脏兮兮的手腕,“他被人切成三块,头部被锐器重击变形。他被闸机切开的时候,还是活着的。他能清清楚楚感受到,刀刃切开自己的痛。” “徐医生!”余桑横在两人之中,朝徐正吼着。 “别说了,求求你。”她搓着手,求饶道。 “你对得起他么?”徐正未管她,依旧提高音调。 “别说了。”她捂着耳朵后退了几步,“别说了。”窗外的雨糅杂了风,卷起她稀少的头发,她的脸终于被雨水洗干净了一点。 “余警官。”她声音尖锐,划破空气刺进余桑的耳膜,而后她向后仰倒,咣的一声从大楼坠下。 余桑追了上去,却只看到了楼下横躺着朱胜光的身体。 瓢泼的大雨,一遍遍地冲涮着她身体汩汩冒出的鲜血。余桑下了楼,马丁靴踩在那滩泥淖和血水混杂的土地上。 她不是第一次见到人自杀,确实第一次真真切切地看着一个鲜活的生命一点点地在她面前流逝。 她立在原地许久,耳朵里充斥着朱胜光的那句:余警官,我不想死。 但她还是跳楼了,从七楼一跃向下,眼睛瞪大,直直地看着乌云密布的天。 救护车来的时候,余桑还站在雨里。细密的雨拍在她的身上,浇透她的全身。她的心里,仿佛也下了一场骤雨。 末了,朱胜光被运走。余桑倏然被包进一个温暖的怀抱。她仰着头,看到头顶撑着一把黑胶伞。 “我来了,桑桑。”景安揽着她的胳膊,轻轻低喃,“没事了。” 她拽着景安的手,泪混着雨水毫无征兆地滚了下来。 “景安。” “景安。”她唤了一声又一声,景安亦然应了一声又一声。 她才当上警察的时候,曾经期望能用自己的双手拯救一些人,后来在这世界里呆久了,她才开始慢慢接受一个事实。她只是平凡人,庸人,对这个世界无能为力,无可奈何。 * 余桑从浴室出来时,景安正蹲在角落里喂二毛。二毛这只狗子靠着卖萌撒娇完全获得铲屎官爸爸的喜爱,张着嘴倒在地上,吃着景安一颗颗喂进嘴里的狗粮。 “你别宠着它。”余桑说,“二毛……”她还没说完,二毛就呜哇一声叫了出来。 景安偏头,抿开一点笑。起身,走到余桑的身边。“洗好了?” 余桑拧着头发,扬起笑,“怎么?” 景安接过她手上的毛巾,绕在她的脖颈。余桑向前走了几步,箍住他的腰。 “今天谢谢你。” 景安揉了揉余桑的头,轻轻拭干她湿漉漉的头发。她毛绒绒的小脑袋倚着景安的胸口,蹭了蹭。 景安未说什么,由着她乱动。二毛低吼了一声,甩着小尾巴也过来凑热闹。余桑给二毛使了个眼色,“景安。” “嗯?” 她从景安的怀里钻了出来,踮脚吻在他的侧脸,“晚安。” 景安眼底多了些波澜,他用毛巾包住余桑的脑袋,嘴角滑过一点笑。 余桑拉开毛巾,露出两颗黑亮的眼睛。她又勾住景安的脖子,撞了一下景安的额头。 下一秒,景安拉过她的手臂向上提了提,眼睑下垂,回吻在她的唇边。吻完,这厮还像什么事都未发生过那般,牵着二毛和余桑道了声晚安。 余桑抿着一口水,半倒在沙发上看着景安上楼。她家小景,真是可人。 * 线索到老六的未婚妻,真正的朱胜光躺在医院里又断了。所幸,上天还有一点良心,楼层不算高,朱胜光捡回一条命。 余桑望着墙上一张张照片串联起来的线索,喝了一口桌面上的酒。 如果真如朱胜光所言,那么老六的死便绝不是一年前贩毒案卧底的报复,而是老六知道了什么,在检举的路上被人发现,最后横死荒野。 “余警官。”有人敲了敲门,打断了余桑的遐想。余桑回过神,“怎么?” “景安经纪人电话。”小警察将余桑的手机递给她。她小指点开屏幕,那头传来枫哥的惶恐的声音。 “小余……警察,你快来公司一趟。”枫哥绕了一圈,声音抖了抖。余桑将资料递给小警察,跳下桌子开了辆车。 一路上,枫哥絮絮叨叨念着发生的事。余桑上次在景安庆功宴上请朱胜光去喝茶的视频传的太广,被大洋彼岸景安的家人看到。 “关键就是景安的爸妈没说什么。”枫哥抱怨,“他那个多事的姑打了个飞的直接从温哥华飞过来了。” 余桑和景安没有举行婚礼,没有通知家人。仅仅是在网上小范围的宣传了一下,平日里不关注这些新闻的人确实不知道。 以余桑多年刑警的经验来看,第一眼就知道,景安的姑姑绝对是个事儿妈。 景安恰好在外地出席活动,无法赶到公司。她发了条消息给景安,一串表情发过去问他该怎么办,景安难得回了电话给她,很平静地告诉余桑,不用去见他姑姑,一切交给他处理。 可关键就是,余桑已经踏进了景安的公司。他姑姑竟然一眼就认出了余桑,余桑这下是想溜也溜不走了。 她只好硬着头皮坐下,枫哥紧张地端坐在姑姑左边,又是递茶又是倒水。 景姑姑上下打量着余桑,余桑刚从局里出来,扎了马尾,一身黑色长筒羽绒服,整个人乱糟糟的。 而景姑姑打扮入时,穿着貂绒大衣,头发盘起,圆润如玉的胳膊上挂着一块看起来便价值不菲的玉。 余桑没想到,自己多年养成观察人微表情的技能,居然有一天会用在老公家人身上。 景姑姑轻抬着下巴,态度傲慢,一通拷问下来,话语中夹杂着对余桑明显的蔑视。 余桑一直啜着桌上的热茶未回,倒是枫哥一直回着景姑姑的问题。末了,景姑姑打断枫哥的回答,“那么小余,什么时候双方家长一起见个面?” “有必要么?”余桑轻飘飘地回了一句。 景姑姑嗤笑一声,“小余你这话说的不对,什么叫没有必要?”她越是咄咄逼人,余桑越是想起中.央八套放的一出又一出婆媳大战的连续剧。 余桑还没回,枫哥在一旁抢着回,“得,我马上就去安排。” “喂。”余桑喊了一声。 枫哥冲余桑一直挤眼,和她对了几次拜托的口型。余桑咽下要说的话,倚着沙发靠垫懒洋洋地喝茶。 景姑姑急了,刚想说些什么,枫哥便以伺候祖宗的态度搀着景姑姑出了公司大厅。 景姑姑还特不乐意,挑着眉问枫哥,“她家到底做什么的,怎么这个态度。” 枫哥哈着腰扶景姑姑上车,他记得当时自己问时,余桑敷衍地说自己父母是在帝都替人打工的普通人。他怕景姑姑不开心,转了个弯回她:“到时候见面,自然知道。” 这边伺候好景姑姑去了宾馆,那边枫哥又要回去安慰余警官。“我爸妈一直在外地,来不了。”余桑回地直截了当。 “你是不知道景安这姑姑。”枫哥咋舌,“要不我给你安排一下,我爸妈借你?” 余桑托着下巴,“枫哥,我自己看着办。” * 余桑说的看着办,实际上就是坐以待毙。景安从帝都回来,车从机场直接开到了警局门口。余桑恰好加班结束,手里拿着厚厚的文件。这几日案子因为朱胜光跳楼,又到了死角,需要她做的事情着实很多。 林东榆那里,赵局严禁她轻举妄动。藏毒案只能从朱胜光这头开始慢慢地查起。 朱胜光是长期吸毒,服食的毒品正是一年前老六和她缴获的那批z11混合型毒品。 余桑真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一个头两个大。 到了初春,三天两头的下雨。暴雨冲刷着水泥路面,一场春雨一场暖。景安撑了一把黑胶伞在车边等她,组员抵抵她的胳膊,“余警官,你老公。” 余桑捧着一大叠文件钻到景安的伞下,“来了?” “正好路过。”景安接过她手中厚厚的文件,淡淡地回着。 余桑笑了,挠挠他的下巴,“好的,路过。”说着,她拉开车门钻进了车。 初春空气里还是泛着丝丝的凉意,余桑搓着手取暖,顺带调着景安的车载音响。 景安合了伞甩了甩水进车,瞥见余桑哈着气的样子。他顿了一下,握紧余桑的手,垂头,哈了一口气。 余桑弯着眼,看景安暖宝宝一本正经地给自己取暖。她朝景安的方向坐了坐,冰凉的爪子被景安塞进口袋。 “姑姑那里你不用管她。”许久,还是景安先开口。 余桑的唇抿成一线,“要不我们见一面。” 景安面无表情的脸上多了些情绪,他偏头,眼眸对上余桑的。 余桑黏着他的胳膊,解释,“你姑姑不远万里从温哥华赶来,总不能不见面就让她离开吧。” 这样确实不太礼貌。虽然,她和景安从理论上还是房东和房客的关系。 景安刚想说什么,余桑那根纤细的手指便抵在了他薄唇之间。她眼角含着笑,“我会看着办,你放心。” 事实证明,余桑就是准备自暴自弃。枫哥说要借爸妈给余桑,还特地请了公司里演技比较好的两位阿姨叔叔。余桑觉得太夸张,摆摆手让枫哥放弃他看起来就非常愚蠢的想法。 “景安,我这不是为了你好。”枫哥带着哭腔扭头就向景安告状,“你也知道你姑姑多难搞定,余警官她……” “桑桑她会自己看着办。”景安擦着琴,回的漫不经心。余桑倚着景安的肩,冲枫哥吐了吐舌。 仗势欺人。枫哥脑海里,突然就蹦跶出着四个字。 * 景安本来是派助理去酒店接姑姑的,助理刚走到地下车库就被余桑揽住,抢走了钥匙。 余桑也是听组里有了家庭的警察说,对付婆家人最好的方法就是表面上服软献殷勤。说着,警察还不忘调侃一句,“怎么样,景安家里人不好搞定?” 何止。 景安的姑姑简直就是嘴炮十级,从看到余桑提着一大堆保养品便开始质问余桑的年龄,家庭,平时工作的工资。 “29?你比景安大这么多?” “一个月多少?6000?!” “……” 余桑如实回着,景姑姑的脸色愈发的不好看。直到酒店,姑姑还在念叨。特别是看到了景安,宛若是看到了可以拉她上岸救命的稻草。 “我得打电话和你爸妈说说”姑姑挎着小皮包扭曲着脸,“你结婚太冲动了。” “是景安要娶我的。”余桑凑在姑姑耳边有意无意的低喃了一句。 姑姑听了,立刻炸毛。“景安你……”她话还未说完,就睨到景安在她身边偷偷的抿着笑,对上自己的眼,笑容又立刻消失,“姑姑,这里。” 景姑姑哼了一声,眼皮一翻踩着高跟擦过余桑的肩。景安未跟着姑姑进去,在原地等着余桑。 余桑正想走过去,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一看,是枫哥就没接。过了会,枫哥又打了好几个电话过去。 余桑按了静音键,端起酒杯,“景姑姑,这杯我敬你。” 景姑姑虽然满脸不乐意,还是和余桑碰了杯。 “景安,这么大的事你都不和你爸妈商量?”饭桌上,姑姑还在咄咄逼人的问。 景安未看她,手指点在玻璃杯杯沿,“我喜欢就好。” 余桑心头倏然的一暖,她啜了口酒,嘴角荡开一抹笑。 景安这么说,姑姑居然不知该怎么回他。只是一直反复地念叨,这个世界上条件好的女孩很多,为什么非余桑不可。 景安刚想回什么,枫哥的电话打到了他的手机上。枫哥他向来熟稔景安的性子,若不是万不得已,几乎不会在景安私人时间打电话给他。 余桑见了,“应该是找我。” 景安便把手机递给余桑。 “密码?” 余桑下意识地输入自己的生日,“5”他才吐了一个数字,锁屏便开了。余桑怔了怔。 枫哥在里面吼了一声,“快去酒店门口。”说完,又匆匆挂了电话。手机屏幕灭了一下又亮了起来。 壁纸,是余桑和他公开时拍的那张照片。她抱着二毛,笑的幸福。 景安接过手机依旧一本正经地解释,“公司要求。” 什么公司连员工的壁纸和锁屏密码都要管。余桑忍着笑,拖长尾音,“哦。” 景姑姑坐在对面,眼睁睁地看着余桑和自己侄子向她嘴里塞着狗粮。 “小余”她又想说什么。 余桑欠了欠身,“姑姑,我先出去。” 酒店门口停了一辆黑色的林肯,前灯一直亮着,格外的扎眼。姑姑和景安不知怎么也出来了,走在余桑身后。 余桑以为是局里有什么事来找他,特地从包里掏出377案子的文件。没想到车上走下一个中年男人,一身高定西装,笔挺着后背,锐气逼人。看上去,像是事业有成又格外注重保养的企业家。 过了会,司机下车撑了一把黑伞在他头顶,他整了整西装,进了酒店。大厅经理老远就迎了上来,腆着脸替司机提着包。 那个男人看到中央站的人,径直走到了余桑的面前。 余桑的第一反应就是,溜,麻利地溜。她一转身,耳朵就被揪住。 景安当即挡在她面前,“叔叔……” 余桑暗着景安的胳膊,讨好地朝中年男人笑笑,“爸,来了。” 18.第 18 章 景安脸上的表情僵住, 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余桑按下中年男人的手, “景安, 这是我的爸爸。” 景安的手也不知道放哪里, 半响过后,还是余爸爸伸出了一只手。景安顿了一会,赶忙握住。 “爸……叔叔好。”他耳根微红, 说的磕磕巴巴。 余桑在一旁忍着笑, 歪头看向景安身后脸色很差的姑姑。 “个子高了。”余爸爸从上至下打量了一番景安, 语调平静。 “是小余个子矮了。”姑姑硬是要插上一句。 余爸爸未回, 甚至没有看向景姑姑而是扭头和司机、经理打了声招呼,而后径直朝包厢里走。余桑呆了几秒,跟着也朝里走。 末了, 大堂里只剩景姑姑和景安。景姑姑挑着眉冷笑, “他什么意思?” “姑姑,你少说两句。”景安淡淡地回。 事实上, 景姑姑的话反而多了起来。或许是余爸爸的气场实在太强, 从进门开始到入座前前后后,但凡见着他的人都毕恭毕敬。她忍不住问起余爸爸的职业。 余爸爸没回,转而反问景安的家里情况。余桑在旁暗暗地拉着, 低声让自己的老父亲少说些话。余爸爸也了解余桑的性子, 能少问便少问。 景姑姑倒是骄傲,噼里啪啦地说着景安父母和家庭背景。景家从民国开始, 就非常显赫。家里辈辈都是乐界有头有脸的人物。余爸爸一直安静地听着, 眉头微微蹙着。 还是景安实在忍不住打断了姑姑的话, 举起酒杯敬了余爸爸一杯。余爸爸这才将眉头展开,自我介绍,“我叫余森,和小桑的母亲住在北京。这几日听她赵叔叔说了,才知道小桑她结了婚。” 余桑一口水差点喷了出来,感情局里安排自己和景安结婚的事,她老爹不知道? 问了赵局,他说了半天的抱歉,“余警官,你觉得这事能让你爹知道?” 依着余桑老父亲的性格,非把江里警局从里到外牵扯进这个案子的人全部记过不可。 余桑只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乖乖地接受自己被上司摆了一道的事实。 在景姑姑面前,余桑的老爹确实没发表什么意见,甚至极少言语。景姑姑在国外也算混迹过各大名媛圈的人,察言观色最为厉害。小余看起来没什么好怕的,倒是她这个父亲,虽寡言,但气场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回去,景姑姑特地百度了余森其人,只看了几行背后便冒了冷汗。这余家,可祖祖辈辈都是皇城里立过赫赫战功的人。到余桑父亲这辈,已经走到了皇城的核心位置。 但余桑看起来却真只是个普通的小片警。 景姑姑合上手机,又打了个电话给远在奥地利的哥哥,“你知道你儿媳妇家是做什么的么?” * “你准备什么时候离婚。” “爸,你没事吧。”自从她这老父亲从帝都来江里后,她的头已经是三个大了。 余森掀开茶盖,立着的陪从倒了点热茶进去。他摇了摇瓷杯,“你以为我不记得了?景安不就是6年前江中的那个保护人。” 他语气未有什么波澜,却是不怒而威。 余桑沉默地坐在沙发上,磕着瓜子。陪从跟着余森劝她,“小桑,这几日和我们回去,你爸已经全部替你安排好了。” “我不要。”余桑甩了一把瓜子壳。 “谁知道这次又会把我送到叙利亚、古巴、非洲?”她懒洋洋的倚着沙发背,看她的爸爸。 “直接去你哥单位上班,还给你买了车。”陪从见余森脸色愈发难看,赶快接着说道,“你妈这不也想你了。” “真的?”余桑眸子亮了一下,腆着脸,“爸,什么车?” “就是之前你和你哥吵着要的那辆保时捷911。” 她激动了几秒钟,景安那个充满肉.欲的小身子在她脑中显了一下,她呛了一声又坐了回去。 “我不要。” 她若是回去,不仅和景安绝无可能再见面,连手头上377藏毒案也保不住。 余森脸紧绷着,藏着怒气的眼盯着自己的女儿。余桑从小不守规矩,家里排行最小却从不听长辈的安排。先是一意孤行考了江里的警校,当了个普通的刑警,又是一点不和家里人打招呼就结了婚。 只是他和余桑的母亲,从来都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咽了一口茶,“你就这么喜欢景安?” 被发配到叙利亚三年,在地方警局又干了三年。这丫头到头来居然还是和景安结婚了。 余桑脸上的笑收了,她对上自己父亲的双眸。 “对,我喜欢他。” 她说:“六年了,我从没忘记过。” 六年前,余桑替景安挡下那颗子弹的时候,她就已经想好了和景安在一起之后全部的后果。 接着,是死一般的寂静。陪从噤了声,整个被包下的茶馆里,没有人再敢说话。大家都看着余森,等他开口。 许久,他终于开口,是对司机说的:“晚上去趟小桑家。” “哈?” “爸,我俩……” 他俩还没圆房呢。 * 余桑下晚抱着二毛来投靠楼上的景安,景安在落地窗前拉提琴,是在天台初见余桑时,拉的那首巴赫的《圣母颂》。 那时太阳还沉了大半,阳光不再刺眼变成温暖的颜色,玻璃折射出大多的光映在景安的身上。 他偏着头,眸色如一汪清泉。 余桑很喜欢听他拉琴,即便这些曲子她从来听不出其中有什么独特的魅力。她只是单纯地喜欢景安,喜欢他拉琴时仿佛不是人世间的平常人的那种状态。 她和二毛听完整首曲子,二毛没叫唤,她亦然没唤景安的名字。末了,景安放下琴转身看她,一双极为清澈的眼。 “我爸爸晚上来家里,今天晚上我就在楼上睡。”她张了张嘴,吐了一句。 景安怔了一会,“哦,好。” “我睡沙发。”她拍拍景安房间里的沙发。 景安放下琴,义正言辞地说:“沙发很凉。” “呃……”余桑眯着眼坐上床,有意逗他:“要不我睡床吧。” 她还特地拍拍床的另一边,眼尾上抬。 她还以为景小可爱会捂着脸耳骨通红的躺到沙发上,没想到她家小景用那种哇塞我好不情愿但是没办法的语气说:“哦,好。” 说完,这厮居然就开始脱衣服,从外套开始而后是他衬衫的纽扣。他胸口敞开一点,里面隐隐绰绰的露着挺括的胸肌,线条明快、肌理分明。 “那个……”余桑这完全算是玩脱了。 “嗯?”景安睁着看起来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汪汪眼。 “你不是洁癖么”余桑硬着头皮,拉着床上的被子,“我还是睡沙发。” “没事。” 没事?! 所幸,局里的电话打破了这极其让人尴尬的氛围。余桑将二毛一丢,抱起外套出了景安的别墅。 是小警察打来的,说是朱胜光心跳暂停,怕是撑不住了。余桑赶紧打了车到医院,胸口像压了一块重石一般的压抑。 拜托这次,朱胜光一定要活着。 她是从医院的一楼跑到的六楼。急诊室里,季医生在不断地做着心电复苏。他身边站着一个长相妖冶的女人,以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病床上倒着的朱胜光。 许久,她转头,对上了门外的余桑。只对视了几秒,突然就笑了。“阎医生,电流加到220。”季医生对她喊了一声,她懒懒地转身,好似对床上这个生命体并没有太多的兴趣。 “之前有谁来看过她?”余桑问身边的小警察。 小警察回答的很局促,嗫嚅了半天才开口,“林总。” 余桑胸口的火一下蹿上了头顶,“我不是说过,不要浪任何人接近朱胜光?” “可是他说自己要看公司的员工,我们也没办法阻拦。” 余桑压着怒意,尽量平静地说:“行了。” 她凝睇着门里的还在抢救中的朱胜光,握着栏杆的手紧了些。 等了一会,季医生从门口出来,“抢救成功。” 余桑差点就给季医生跪下了,“怎么……怎么回事?” “心跳骤停,原因暂时不清楚。”他冷冷地回着。 活过来便可以了,只要朱胜光还活着,案子的这条线索就没断。 她交代了小警察几句,准备回家,毕竟自己的老父亲晚上还得来“查岗”。 她没想到到门口时,恰好遇见了林东榆。他明显是得到了什么消息,赶过来看朱胜光的。 余桑和局里打了报告,安排了人手看着朱胜光。即便林东榆进去,也见不了她。 可是她没想到,林东榆会拉住自己的手腕,“桑桑……余警官” “放手。”她的手被林东榆紧紧地箍住。 “这个案子,你别查了。”他极少在余桑面前这样的严肃。 “和你无关。”她冷冷地回。 林东榆手松了松,未说什么,跟着秘书朝里走着。 * 余桑回去时,自家的老父亲和陪从大叔已经到了。和景安对面坐着,不知道之前说了什么话。 “爸”余桑扯了扯唇,“你来了?” 屋里没有人理会她,余桑大脑立刻当了机。 良久,还是景安先开了口,“桑桑,上楼睡觉吧。”说完,他起身和余森打了个招呼,而后倏地揽起余桑的肩。 余桑在他耳边低喃,“我爸和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 她突然又想到什么,“要不我睡……” “一起睡。” 19.第 19 章 “一起……睡?”余桑正想说些什么, 偏头便见到老爷子那张凝肃的脸。 她还未来得及多想, 就被景安拉到了房间里。景安的房间只开了四周的壁灯, 昏暗的光在空气中飘缭摇荡, 格外暖人。 二毛在角落里打着哈欠,一张嘴口水滴在了毛绒绒的毯子上。余桑坐在床沿,一时间竟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两人沉默了半个多钟头, 余桑手机里的游戏跳一跳又刷了新的记录。景安瞥了一眼余桑的手机, “你先洗?” 余桑随口应了一声, 脱了呢子外套。她余光睨到景安, 他正佯装不在意地看着自己,眼光扑闪,在窗帘和自己身上逡巡着。 她噙着笑, 开始脱里层打底的毛衣。撩起一点, 露出腰际白皙如玉的皮肤。 “景安。”下一秒,她回头, 发现自家的小景慌忙地在床上捡了一个手机, 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地刷着屏幕。 她笑意加深了些,推开浴室门走了进去。 余桑这些年当刑警,风吹日晒、彻夜难眠, 她却依旧能保持上警校前留着的好习惯, 睡前护肤。 倒是景安见到桌上那排瓶瓶罐罐的小玩意很是新奇,表面上还得装作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偷偷地看一眼。余桑束起头发, 按了些乳液拍在脸上。 “今天我爸爸没和你说什么吧?”余桑问着。 “叔叔只是问了些你的近况。”景安语调清冷。 她便接着问:“那你怎么回?” 景安:“如实。” 她手抖了一下, 掌心满是黏糊的乳液。所幸,老爷子没问她和景安是怎么遇到的。若是让余先生知道自己在会所卧底,还和持枪歹徒搏命,老爷子定会将余桑捆巴捆巴打包,直接邮到北京。 “怎么?”还是景安问了一句,余桑才恍回神来。她见着自己手上多余的乳液着实浪费,转身将魔爪伸向了景安。 “你……干什么?”景安向后挪了几步,对上余桑邪恶的小眼神。余桑手指点了一些乳液,强行抹在景安的脸上,未几,景安的脸便浮了一层白色的粘稠物。 “这个乳很好用的。”余桑半跪在床上,安慰着脸色明显变差的小媳妇,“晚上敷一敷,皱纹少一点。”她用手掌底端推开乳液,在景安的脸上乱按着。 景安便不动了,由着余桑对自己的脸各种□□。他平日虽不护肤,但是皮肤是天生的光滑细嫩。余桑点了点他额尖,湿漉的吐息散开一些,吹凉他头顶晕开的乳液,他倏然便觉得脑袋沉了几分。 “景安,你有白头发了。”她突然停了动作,又凑近了些。她刚洗完澡,发梢间垂下的水珠从她的耳根一路滚进她的领口里。 景安未忍住,轻推余桑的肩,“我知道了,你”他喉结上下滚动着,“离我远一点。” 余桑见他脸涨的微红,不知是暖气开的太足,还是房间的灯光实在太暗。 她的手向前挪了一点,悬在景安的头发上。景安闪了一下,余桑扑了空,啪叽一下下巴磕在了景安的胸口。 余桑的力气是警校里练出来的,居然一推直接将景安推倒了。景安拉开她的手腕,眸里多了些复杂的情绪。 她向下看了,自己的膝盖刚好卡在景安两腿之间,而且位置,万分的微妙。 “呃……你这灯不错哈。”余桑岔了个话题,找了个台阶给自己下。景安也未戳破,顺着台阶往下走,“是枫哥从巴黎带回来的。” 两人刚想结束这万分尴尬的局面,未曾想门把手转动了一下,接着,房间门居然开了。 “小桑,你们明天……”陪从大叔话音还未落,目光先飘了进来。余桑和景安此刻的姿势十分诡异,况且之前余警官还出于本能拽了景安一排纽扣下来。 接着,余桑看到了在陪从大叔身后,依旧一脸严肃自己老爹。 “爸,不是……”余桑慌忙摆手解释。 陪从大叔干咳了一声,飘来一个眼神。余桑立马改口,“是,是……刚刚太着急了……呵呵。” “声音小点。”余爸爸冷冷地丢下一句。临走,还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景安。 阖上门,景安的目光杀到了余桑的身上。余桑挤出一点笑,将景安的两边衣服合拢,“那个你渴么?” 景安坐到了一边,掀起被子,“睡了。” 小气鬼,喝凉水。余桑冲他后背吐了吐舌,抢了一点被子过去。 * 景安一夜没睡,余桑她睡觉的姿势虎的很。下半夜,景安放弃了挣扎,在地板上平躺着等天亮。 挨到天亮,他套了件外衣下楼,一脸萎靡不振。倒是害他失眠的罪魁祸首余小姐,生龙活虎地啃着面包。 老丈人上下打量着景安,以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下午他在公司还未坐上半小时,就收到陪从大叔递来的一箱中药。大叔笑眯眯地硬是让景安收下,“这玩意好,中成药,治肾亏、不含糖。” 枫哥在旁边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助理还在很艰难地忍着笑,手上的咖啡杯剧烈的摇晃着。 景安想把余桑拎起来从家里丢掉的心都有了,可偏偏余桑喊自己去什么犯罪现场的时候,他刚下的决心霎时烟消云散。 用枫哥的话说,景安这辈子是被余警官给吃定了。 * 余桑是下午接到赵局的通知,说是对老六的屋子做最后的排查。可当余桑赶到屋子时,屋里的大半东西都被搬走了。朱胜光坠楼前留下的死猫、满墙的手稿,都被搜查科的整理打包。 余桑只见到一面墙,雪白,上面带着一丝红色干涸的血渍。 线索到这里就断了,断的很彻底。z11毒品案的全部知情人,周立、林易、老六、朱胜光死的死,昏迷的昏迷。 物证,目前看来,没有任何有价值的地方。 赵局在余桑身边概述这几日局里的发现,“朱胜光她知道老六检举的内容,可z11毒品会摧毁人的精神意识。” 余桑想起,不久前那个抱着死猫,疯疯癫癫的朱胜光。 “忘事、兴奋、性.欲强……都是吸食这种毒品的后遗症。”赵局说,“所以朱胜光会把她所有知道的关于毒品的事情,记在某个地方。” “毕竟她也要买货。” 站在赵局身边的小警察抢答,“没错,如果能找到朱胜光买货的地方,我们说不定就能找到另一个线索人物。” “但是我们调查过朱胜光的手稿,日记本,笔记,甚至是各种撕成碎片的废纸,都不曾找到任何和这个案子有关事情。”余桑回答。此前她也想到了,所以花了很多时间去整理朱胜光的物品。 倏地,角落里不知谁找到了大厅壁灯按钮,壁灯一开,刺眼的光只射进余桑的眼睛。 余桑下意识地看向那面干净的白墙,忽的,发现了什么。 “铅笔。”她要了一只笔,用扁头的地方在墙上磨了磨。那里陷下去几个极难察觉的凹陷小孔,余桑抹了些铅灰上去,发现是一排五线谱。 壁灯有五排,只射到另一面墙上恰好形成五条光束。 如果将每条光束看成一条线,那么陷下去的小孔所连接的,就是线上跳动着的乐符。 朱胜光是景安的编曲老师,对于编曲自然是熟到一眼就可以看出墙上的曲调。 “哇塞,我们余警官真的太牛了。”赵局忍不住啧啧赞叹,还得用几年前的流行语鼓励一下余桑,“给力,给你点个赞。” 余桑当即一个白眼就飞了出去。 余桑懂些乐理知识,粗粗看来,这首“特殊”的曲子没什么让人怀疑的地方。 对于朱胜光编的曲,想来这个世界上没有比景安更熟悉的人。 * 景安是第一次到侦查现场,满屋子都是穿着警服的警察,偶尔还有一两个记者来回蹿着。 整个屋子充斥着一股恶臭和血腥味混杂的古怪味道。一群人围在客厅的中央,中央站着一个年轻的女警。一头利落的短发,侧脸被墙上的壁灯笼罩着。她细密着眼,眼尾拖着锐利的锋芒。 有人提醒余桑她的老公到了,余警官当即脸上轻松了些。她踮脚,朝景安挥了挥手。 看起来,依旧是景安认识的那个余桑。 赵局匆匆看了眼景安,“小景,昨晚没睡好?” 景安头顶压过几条黑线,发现身边某人还在偷笑。余桑见周围有刑警一直盯着自己和景安,一脸八卦。她收了收笑,和景安简述了事情的概况。 景安走进,仔细看了看这些乐符。 “确实奇怪。”他皱着眉。 赵局拉着他,“怎么滴?” “朱老师她,绝不会写出这么不符合她水准的曲子。”他轻笑一声,略带讥诮,“这种曲子,音乐学院大一的新生都能随手写出好几百篇。” “哇塞,景先生。”小警察抛来崇拜的目光,“你好厉害啊,我才学钢琴的时候,只会看那个1234的简谱。” 余桑打断小警察,“你说什么?什么1234?” 小警察向前走了几步,指着墙,“比如这个哆,就是1。” 余桑猛地想到什么,让景安将墙上的简谱写在纸上。“连音符号,就是隔断。” “16、24、3、52” “这是?” “是正义路。”一直旁听的刑警举手喊了句,“是正义路的经度。” 20.第 20 章 那个举手发言的刑警熟悉江里各个路段,他转到桌边, 继续说道:“正义路那有个码头, 每天都有大批的货船停靠。” 赵局反应过来,“这么说, 这个码头就是交易的地点,还有时间!”他合掌相击。说着, 他回头去安排任务。朱胜光坠楼这件事,是余桑反应的及时, 让封死了消息,卖货的人自然也不清楚。 警局里的人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日期, 但是局里派几个便衣在这个时间点蹲守,总会遇到卖给朱胜光货的人。 现场的三组的警察沸腾了, 这几周他们日夜操劳辛苦终于有了结果。而余桑,依旧凝睇着那面白墙。 “小余,这次多亏你。”局长拍拍余桑的肩,“案子交给你看来没错。” 余桑回过神来, 抿着笑点头。 “这两天你回去好好休息。”局长意味深长地看着余桑身后显然是满眼疲倦的景安。 景安极浅地勾了勾唇,将目光挪到旁边的罪魁祸首身上。余桑和局长道了声好,冲景安眨了眨眼。 “那么今晚, 我们便往这个港口派人。” 余桑托着下巴, 四下检查着朱胜光的家。朱胜光坠楼时那个碎掉的窗户上, 还沾着血渍。她蹲下身, 顺着窗口破碎的地方往另一面墙上看。那面墙前是个小小的吧台, 吧台的一侧放着些酒, 整整齐齐反而在这个凌乱的屋子里显得有些古怪。 余桑套上皮胶手套,将酒瓶故意放乱。 “余警官,走了。”小警察唤了她一声,她摘下手套,跟着其余的警察一起离开。 * 出居民楼时,天空飘了些小雨。暮色苍茫,昏暗中混杂着一些零碎的月光。 余桑撑开伞,举高手挡在景安的头顶,景安顿了一下,接过那把伞。余桑的伞很小,是小警察送给她的一把镶有蕾丝花边的小洋伞。 景安将伞挡在她的头顶,自己大半的身子露在雨里。雨水沥沥地向下滚动,沿着伞骨滑至他大衣的外延。 “景安。”余桑停住,拉开他的手臂,下一秒,整个人钻进了他的怀里。 她伸手,又将伞挪到景安的头顶一点。景安垂头望她,见她哈着气,一双狐狸一般蛊人的眼睛微弯看向自己,他的心跳倏然又加快了些。 他将自己温热的手背贴上余桑的侧脸,“冷么?” 余桑怔了片刻,五指缠着他的手指。他的手指很漂亮,纤长白皙且骨节分明。余桑看到他的手,时常想起他在舞台上拉琴的样子。 “唔。”她又往景安的怀里钻了钻,“好冷。” 景安揽着她,偏头,未忍住轻笑了一声。 * 之前,余桑的工作紧张,经常要工作到深更半夜。这几日局里放了她的假,她没了事,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干些什么好。 前几天景安也不知道和自己的老爹说了些什么,老爷子居然乘着早上的飞机乖乖地走了。 机场,还特地拍了拍景安的手又小声嘀咕了许久。 余桑探着脑袋,想偷听。接过老爷子一个眼神飞过来,余桑的脑袋只得又缩了回去。 一路上,余桑一直缠着景安,问他到底说了些什么。 好奇心,害死人。 “景安。”她摸摸景安的手背,语气软了一点。 “安安。” “小安安。”她挠挠景安的下巴。 景安嘴角抽搐了一下,“不要这样。” “老公~” 哗—— 景安一激动压了线,眼观六路的交警叔叔立刻跟了上来,给景安敬了个礼,“同志,请出示你的驾照。” 景安瞪了一眼余桑,余警官撕了一包薯片,靠在副驾驶车背上,佯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交警同志刚一走,余桑的脑袋又挪了过去。景安脸色沉了下去,踩着油门。 “老公,你就告诉我好不好?”她可怜兮兮地唤了一声。 景安没有任何犹豫,一秒背叛老丈人,“如果你工作上有危险,叔叔让我打电话给他。” “哇。”余桑感慨,“没想到我家老头居然在我身边安排小间谍。”她托着脑袋若有所思,“那我是不是该好好贿赂一下景先生。” 景安他还用贿赂么……他现在已经投敌,坚定不移地背叛了对自己寄予厚望的余爸爸。 * 余桑贿赂景安的方式,是做了一桌子看起来……不怎么样的菜。大概是听了小警察在办公室里天天说的,要想锁住一个男人的心,首先得锁住一个男人的胃。 景安在余桑的威逼利诱下吃了一口,事实证明,余桑不是想锁住她男人景安的胃,而是在试图摧毁他的胃。 偏偏,余桑还特期待地望着面无表情的小景,“怎么样。” 景安斜睨了眼乱兮兮的厨房,到处都是菜叶和干面。余桑忙了一个下午,切菜、煮饭,还不准景安插手帮忙。 他生生是咽了下去,“还可以。” “还可以那你就多吃一点。”余桑又加了许多菜放在景安的饭上。 景安夹筷子的手开始颤抖,“哦,好。”趴在桌上的二毛,竟然还露出了侥幸的微笑。 余桑跟着也咬了一口黄瓜,接着放下了筷子。空气霎时凝滞成一团,二毛跳下桌,汪汪了两声。 “要不我去煮碗面?”余警官想再挣扎一下。 景安起身,“我来吧。” 他打扫干净厨房,敲了两个鸡蛋下锅。余桑倚着灶台,嘴里啃着胡萝卜。 未几,她发现景安不再看锅里的面,而是专心地看着自己。她摸了摸脸,“怎么?” “左边。” “嗯?” 景安关了煤气炉,手指点在她的酒窝。 “余桑,你好笨。” 他语调轻柔,望向她的眸里驻着水波。 余森离走时,在家里告诉他。余桑这孩子很倔,做什么事总是喜欢往前冲。对待感情这样,对待工作,亦是这样。 所以他才想起多年前,余桑义无反顾地挡在他面前,替他挨的那枪。想起余桑耳后根那块,丑陋扭曲着的疤痕。 “所以,小景啊。”余森拄着拐杖,脸上终于不再严肃,“我拜托你,万一小桑这孩子要去干什么危险的事了,你一定要打电话给我。” 他以为,“您是要阻止她?” 余森笑了,“阻止?我哪里阻止的了这丫头。”他说:“是想让她不要所有的事情自己一个人抗,她身后,还有她的家人。”他顿了顿,“永远支持她。” 余桑,大概这样的家庭才会给予她这样无畏勇敢的性格。 “你才是笨蛋。”余桑捏了捏他的脸,笑容万分灿烂。 * 余桑最终还是没有吃完那碗面,晚上九点,赵局告诉她嫌疑犯出现了。 她套上外套想走,景安拉住她,“一起吧。” 她眼帘颤了颤,没再拒绝。 他们开车来到正义路的港口,黑暗中已经部署了很多特警。余桑让景安在后方赵局的车里等她,走时,景安叫住她:“余桑。” “嗯?” 景安脱了自己的羽绒服披在余桑的肩上,“注意安全。” 余桑踮着脚,揉揉小景的头,“你乖乖在这等我。” 车里的赵局翻了一个白眼,问车后的警察,“现在小情侣都这么腻歪的吗?” 警察呵呵地盯着这两人傻乐,“也许吧。”于是赵局又一个白眼飘了过去。 是一艘货船,从码头的另一个方向缓缓开了过来。警犬对着那艘船狂吠。 有人递了一个望远镜给余桑,余桑看了一眼,船的甲板上只有几个人,不安地来回走着。 “先不要动,榕哥,你先带着二组的一队抄近路绕到船的后方。”余桑布置任务。 “老三和蹦蹦,装作游客去问路。”余桑说,“如果蹦蹦嗅到什么再行动,切记不要打草惊蛇。” 船上的人若真的是运毒或者贩毒的团伙,那么他们定是亡命之徒。如果激怒他们,不知他们会作出怎样的疯狂的举动出来。 余桑在原地望着小组按照计划开始行动,心跳邦邦地敲着。正是初春,气象肃穆,风在空旷的港口呼啸着,像百鬼夜行,分外诡异。 忽的,只听蹦蹦嚎叫了一声。榕哥带的第二小组连成一排,涌向夹板。 余桑按下对讲机,“全体注意,开始行动。” 说着,她跟着一队人直接冲进了船舱。枪声骤然划破夜空,风卷着残叶荡在码头。 很久,赵局收到消息。 “救护车,医生呢,快点进去。” “击毙三个歹徒。” “主犯已经被控制……” 景安下意识地对着赵局:“余桑呢?” 赵局还未回答,就见景安冲下了车。他从来都很冷静,脸上永远挂着清冷不理世事的神情。他所有的不冲动,大概都与余桑有关。 前面响起了警笛的鸣声,整个暗夜,骤然喧闹。码头凝结的雾气缓缓散开,里面拖出几个浑身是血的警察。 景安丢了魂似的朝前走着,快到码头,他脚步滞住。那里站着余桑,举着枪,脸上满是淋漓的血。 “桑桑。”他唤了一声余桑的名字。 余桑后背僵了一下,还未来的及反应,整个人便跌进景安的怀抱。他佝偻的腰,头枕在她的肩窝。 “没事吧?” 余桑抹开景安眼角的一点水渍,“喂,你才是笨蛋。” 21.第 21 章 景安抹了抹她脸上的血渍, 倏然地笑了。 余桑扣着他的五指, 仰头看他,“我现在是不是超丑?”她从废墟中走出来, 脸上满是粘稠的血,碎发上沾着灰烬。 景安的指尖下滑,从额尖到她的唇边。她的景安,眼眸里有星辰大海。 景安半弯腰,在她耳边轻语,“余警官。” “嗯?”她耳边冒着丝丝的热气。他的气息顺着糅杂着血腥味的风,从她的耳畔飘进她的鼻腔。 她下意识地拽紧景安的衣领,景安向前走了两步,偏头,在她双唇轻啄一口。 她勾着景安的脖子, 从未笑得如此灿烂。 还好, 景安和她一起来了。还好, 她在槍战中得以幸存。还好……余桑从未像此刻一般,想好好的活下去。 * 抓到的人,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竟然是林家的二公子。林东榆的亲哥哥,林逸川。 赵局终于体会到从开始余桑就告诉自己的那句,这个案子, 远比想象的要复杂。 余桑立在审问室外, 眸色阴沉。里面榕哥在审问林逸川, 他很狡猾, 始终保持沉默一言不发。 “赵局,你会不会觉得这个案子太简单了些?”余桑咬着吸管,问身边两眼放空的赵局。 许久,赵局才幽幽地说:“哪里简单了,从老六被杀开始,咱们局里做了多少工作和努力,终于抓到了这个小兔崽子。” “其实我也早就想到林家和这起案子有关。”赵局说:“你想,吸毒的这些人或多或少都和林家的公司有关,还有那个林东榆,三番五次的阻扰咱们查案,”他顿了顿,“朱胜光不也是他们公司的。” 小警察在一旁帮腔,“可不是,上次林总一来,朱老师就心脏骤停了。” 余桑挑挑眉,啜了一口咖啡。 “徐正呢?他那里查出了什么?”余桑随口问。 “徐医生说是老家有事,这几天都请假了。”小警察回。 “哦,这样。”余桑听着审问室里两人的对话,陷入了沉思。 不出一会,门被撞开了。老三冲了进来,撑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说……曹操曹操到,林东榆带着律师过来了。” “妈的,还真把警察局当他家公司了。”赵局摔了茶杯盖,眼里怒意飞溅。 余桑回过神,按下赵局的手腕,“领导,你在这继续听着,我去接待他。” * 林东榆带了林家核心的律师团来,余桑见到他时,他坐在局里的会议室,面前的玻璃烟灰缸里,多是半截的烟头。 他还在一根根地抽着,烟雾弥漫开,充斥着整个会议室。余桑呛了口烟,“林总,局里禁烟。” 他抬眼看余桑,眼窝深深陷着。他用一口不算标准的汉语对着余桑,“余警官,你们什么意思?” “林逸川的船上,查获了z11毒品共计一千五百克,加上武装掩护贩卖毒品、袭击警察并导致两死一伤。”余桑举着手指,“这每一条都够判林先生死刑。” 林东榆噤了声,他身边坐着的律师团蹙着眉,脸色极差。余桑推开椅子,正要转身,手腕骤然被林东榆握住。 “余警官。”他鼻腔里嗤出一口烟,强掩着自己内心的情绪,“不是我哥。” 余桑脚步滞住,回眸望他。余桑还没见过这样的林东榆,当年在叙利亚,他即便满身的伤,左肩中了一弹,也依旧勾着笑讥诮地问自己的电话号码。 而现在,他居然忍着怒意,以一种几近低卑的语气拉着余桑。 但余桑她不能用第六感就判定一个人无罪。毕竟证据、事实都摆在她的眼前。 她只好匆匆说了句,“对不起。”而后离开了会议室。 到底是怎样的对手,连林家的人都敢动。 余桑想着,后背不觉起了凉意。 * 林家股价大跌是在意料之中,世界上永远没有不透风的墙。下班后,余桑坐在局外门口的台阶上,呆呆地看着前方。停车场上的警车来来往往,警笛鸣叫声,整齐利落的脚步声响彻在空旷的广场上。 余桑点了根烟,刚燃,就被人掐灭。她偏头,见到下一层的台阶上立着一个人。他半身笼在光里,侧脸的轮廓如刀刻一般俊逸。 “你怎么来了?”她问。 “顺路。” 她缓缓地起身,额头抵着他的后背,身上大多的重量倒在他的身上。 “充电。”她按了一下景安的脸颊,轻轻低喃。 楼梯很长,一阶一阶,从下蜿蜒直至看不见的尽头。“桑桑。”他说,“你不是救世主。” “那些人的死,不是你的错。” 余桑一闭眼,便是子弹贯穿警察的头颅,血浆顺着风洒在她的脸上。一颗、两颗……刺破她的耳膜,擦过她的侧脸。就像在叙利亚的枪林挡雨里,她眼睁睁地看着一批又一批的人倒在自己的眼前。 “可是,如果我再做的好一点。”她眼角终于掉了一点泪,滴满她锁骨下陷的小窝,“就不会有那么多人死。” 景安转身,环住她,“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余桑。”他垂头,吻着她掉下的泪,“不是你的错。” “余警官,是江里最好的警察。”景安半响,憋了一句。他极少夸人,夸起来居然如此干涩。 余桑吸了吸鼻子,噗嗤一声被他逗乐。她歪头,趴在景安的肩上问,“真的。” “真的。”景安点头。 余桑捏了捏他的脸,“嘴真甜。”他也不动,任由余桑在自己脸上乱捏。 “走了。”他按下余桑的爪子,朝前走了一步。见余桑还在原地,他又回头,半蹲下。 余桑噙着笑,跳上他的背。 她家小景,真是乖巧。 她抬头,见半轮的月藏在云里。老六,她想着,自己快要靠近那个真相了。很快,很快就能给他报仇。 * 天很快便泛起鱼肚白,余桑洗完澡,在餐桌的一角一边卷着面,一边擦着发梢滴下的水滴。餐桌上摊着一叠资料,余桑在给他们分类。 景安在大厅练琴,三月末,江里会举办一场盛大的音乐会。主办方特地花了大钱请景安,说是作为压场嘉宾。 枫哥在一旁点着钱,眼里闪着光。“景安,你可真是能赚。” 景安收了琴,看桌上戴着眼镜,点着资料的余桑。枫哥在他耳边念叨很久,最后踮着脚在他眼前挥了挥手,“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景安回过神,拍开枫哥的挥舞着的臂膀。沉默了许久,缓缓开口,“警察都是这样的么?” “咋样?” 景安突然扬起一点笑,未几,又抿了回去。 枫哥在一本书上看过,说是谈恋爱会使人智商下降。原本以为他家小景会是个例外,这么看来,成天偷乐的景安到底是个陷入爱情小孩。 余桑突然比对出了什么,叼着面包披了件外套就走。临走,还不忘摸摸景安的脑袋,“我晚上回来。” 枫哥一个局外单身狗在心底默默发誓,以后坚决不来景安家。 余桑比对出的,是徐正这几日车辆进出各大高速和关口的记录。他3号去了一趟北京,5号回来就再也没离开过江里。 之前去朱胜光的家,她有意没有安排经验丰富的小警察去,而是派了洁癖徐正去了现场。 果然,朱胜光那天坠了楼。 余桑再去警局之前,再一次去了朱胜光的家。她家很久未有人来过,大概是林逸川被指控之后,局里上下都以为377案甚至是一年前的缉毒案,都解决了。 那天她故意放歪的酒瓶,如她所料,又恢复了原先整齐的样子。她套上手套绕了一圈,采集到几枚明显的指纹。 余桑之前就注意到,这个酒瓶相比起这个家里的其他物品来说,实在是太干净了。 她将指纹收好,快步走下楼。沉吟一会,未开车还是扫了辆共享单车,一路从朱胜光家骑回了警局。 只是万分不凑巧,在警局门口,她遇见了重新来上班的徐正。徐正在刷卡出停了许久,他在窥伺余桑,从头到脚,亦如余桑也在打量着他,仔仔细细。 末了,她刷了卡进门。和徐正一齐,并排走进电梯。 “三号的下午,按照请假理由,你该在老家宜兴。”余桑冷冷地问,“为什么会出现在北京。” “余警官。”徐正异常冷静,如他平常那般,说话一字一顿,像是没有任何感情。“你调查我?” “只是在合理的范围里怀疑一下。”余桑回。 电梯上升,直到18层。徐正一直未开口,沉默地和余桑对视。他知道余桑若非没有十足的证据,绝不会轻易说出这种话。 到第19层,徐正突然按了电梯暂停键。电梯哐的一声,停了下来。他眼睛上抬,走到监控录像的死角。 向前走了几步,他凑到余桑耳边。用那种冰凉入骨的嗓音哑哑地在余桑耳畔轻语:“余警官,我说了我不想解剖你。” “你解剖起来,很麻烦的。” 余桑扯动嘴角,“你威胁我?” 他倚着电梯的一角,“在合理范围之内。” 22.第 22 章 而后他低垂双眸, 瞥向电梯的监控录像。余桑不再说话, 心跳却骤然加快了几分。 终于,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电梯外站着正准备外出的刑警,余桑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 侧过身从电梯里走了出去。 一直走到楼梯口, 余桑再稍稍偏头看向走廊的一头。奇怪的是, 徐正没有再跟上来。而是在电梯边, 两指对着自己的太阳穴, “bang” 比了一个射击的姿势。 这是余桑第一次见徐正笑,那种仅仅是扯动嘴角诡异的笑。 余桑知道从这刻开始,自己不可能再从这起吊诡的案件中抽出身来。 所以她没有直接将指纹交给局里的鉴定科,而是绕到了刑科所的指纹中心。 指纹中心的管理组长, 是余桑在警校的老同学。他和余桑熟识多年,余桑很清楚他的为人。 老同学没有问及余桑质问的来源和检查的原因,直接拉开椅子开始做比对。指纹比对结果很快就出来,果然是徐正。 她深知徐正的脾性, 他这样的人,若非万不得已, 做事绝不会露出半点的马脚。只是他做事太完美, 完美到不容一丝的瑕疵。所以才会脱下沾灰的手套,忍不住转动不符合第一次现场布置情况的酒瓶。 她看着屏幕上两枚相重合的指纹, 捏着水杯的手更用力了些。 徐正那句威胁, 是真的。 徐正和自己共事一年, 见证了她办了那么多起重大刑事案件。知道她这样的人有着作为一名刑警的责任,更知道在真相面前她从不会退缩和畏惧。 她不惧死,但是惧怕身边的人受到伤害。 “余警官。”指纹中心的老同学拍了一下她的手腕,她猛地从复杂地推理中缓过神来。 “嗯?” “下班了。”老同学抱歉地笑笑。 余桑点点头将资料叠好塞进包里,喝完手边的一大壶茶水。 * 余桑从刑科所出来时,夜幕已深。春天渐近,白昼的时间拖长,夜空还残留着一抹晕斜的阳光。 她特地没开车来,走了许久才到附近的公交车站。上了公交车,坐了很久的车才发现,自己坐的是反方向的车。几秒后,余警官被司机师傅丢在了一个人烟稀少的广场。 只有几个中年大妈精神抖擞地在广场中央跳着“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余警官走投无路,只好弱弱地发了一个定位给景安,顺便附送一个微笑的表情。 几秒后,她家小景也回消息了,同样是一个微笑的表情。于是余桑很没有节操的发了一个跪地求饶的小表情。小景回了一个,简单的句号。 拜托,要不要这么无情。 在风中傻看了大妈跳完整整一套凤凰传奇,景安还是开着车来了。余桑小碎步跑了过去,一下钻进景安的怀里,侧脸贴着景安的胸口,蹭了两下,“冷死了。” 这鬼天气,在风中多待一秒都是煎熬。余桑倒是敬佩这些大妈们,居然能忍着这么强劲的风跳舞。 她蹭了一会,大妈们跳完舞,拎着包从他们身旁走过。她们难免偷笑着多看两眼余桑和景安。 景安垂眸看着余桑,倏地,拉紧她的帽子。她恰好穿了一套休闲的卫衣,帽檐拉上碎发霎时被风搅得乱七八糟。 余桑刚想发作,睨到景安这厮居然偷偷笑了一下,极淡,嘴角下陷,凹下两个小小的梨窝。 见余桑用很不满的小眼神盯着自己,景安又收了笑,呛了一声。 “所以你公车坐反了。” 余桑解开松紧带,点头。 “不是还有你。”她抬眼,眼波动了动。 景安未回,径直朝前走着。他腿长,走一步抵上余桑三步。到广场的边缘,他发现身后某只小短腿还未跟上,有意放慢了脚步。 “景安,你这几天的巡演,都捎上我吧。”她终于赶上景安,鼻腔嗤出一口热气。 “怎么?”景安偏头,看到余桑的手冻得有些泛红。他自然地牵起余桑的手,抱住,然后塞进口袋。 余桑扬着笑,“这不是没事么。” “你们警察原来都这么闲。” 他和余桑相处久了,话竟也一天天地多了起来。 余桑卡了一下,竖起一根手指谄媚道:“这不是一刻也不想和你分开。” 景安嘴角抽搐了一下,余警官说起谎话是从来不眨眼。 他从口袋里抽出手,面无表情地捏着她的脸颊。 “好么?”余桑担心,徐正这种看不到底线的人,真的会为了拿到自己手上的证据加害景安。 景安淡淡地回,“余桑。” “嗯?” “原来你脸上。”他顿了顿,忍着笑,“肉这么多。” ……余桑的脑门上,狠狠地压过三道黑线。 * 不管如何,景·在余桑面前毫无原则·安还是带着余桑去了巡演。余桑还要第一排正中央的座位,枫哥的拖鞋板险些就砸了过来。可惜迫于景安的“恶势力”,枫哥只有咬着牙,将原本是送给领导的演出票,心不甘情不愿地塞进了余桑的手里。 余桑拽出枫哥捏在手里的票,拍了拍,“谢谢枫哥。”枫哥哼了一声,扭过脸去。 景安的巡演的第一场,是在江里的宝利大剧院。宝利大剧院是一座圆形环绕式的建筑,从平面图上看,出口非常的多,且因其环绕式的构造,场地开阔,极其容易在其中丢失方向。 余桑未将事情告诉三组的其他人,她确实不自信,三组亦或是警局里,全部都是自己人。 这件案子,她只有拿到十足的证据才能通知上级。 就像多年前和老六一起卧底在毒枭团伙时那样,余桑必须坚守内心的信念且永远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自己的伙伴。 下午四时,余桑跟着景安去了后台。景安在准备,松香擦着琴弦。余桑坐在桌角,手插在口袋嚼着口香糖。 她难得未穿礼服,只是随意地套了身夹克,戴着降噪耳机。 半响,景安起身。见到这样的余桑,心骤然停了两拍。她这样,像极了六年前坐在教室里,那个不想学习成日发呆的她。 工作人员唤了一声他的名字,他恍回神,跟着工作人员进了场。余桑跳下桌,绕到了剧场的第一排的正中央。 她知道,徐正或是任何人,若想狙击,定是狙击这个坐在正中央,目标更为明显的自己。 景安上了场,一身熨帖笔挺的黑色西服。台下,一如既往爆发着雷鸣般的掌声。 他神态安宁,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是余光飘到余桑的脸上,他的眸光不经意地闪了闪。 他提琴又放下,面朝观众。这些爱着他琴声的人,眸子跟着他一起,在舞台上熠熠闪光。 景安说:“开场的第一支曲,谨献给,我的太太。” 余桑眼帘颤了颤,恍然间,想起了六年前景安班上的文艺汇演,那时班里人都在八卦自己和景安的关系。就像所有不谙世事的少年一样,在情窦初开的年纪总对身边同伴的感情充满着憧憬和好奇。 景安未承认也未否认。是在汇演中,从不多话的他在讲台前多说了一句。 他说,像今天这样,“高二最后拉的一支曲子,谨献给我的女朋友。” “余桑。” 灯光斜射到余桑的脸,苍白的脸,失了血色的唇。大屏幕映出她的脸,将目标几乎放大在暗中窥伺的人。 余桑顿了顿,和现场所有人一样带着饱含深情的笑,一遍又一遍的鼓掌。 悠扬的曲声响起,荡在剧场上方空旷的天顶。末了,曲声结束。景安鞠了一躬往谢幕,又是一阵不断的掌声。 余桑跟着从剧场离开,随着电梯一齐下到了b一层。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余桑敏锐地察觉到在水泥石柱的一角,有人在对准自己。 或是眼神,或是槍。 “景安。”她肃着脸,唤了一声景安的名字,而后将降噪耳机摘下,给他戴上。 她按合电梯门,几秒后,再次按着。景安瞥见,她手里多了一把槍。余桑吐了口香糖黏在按键上,朝外走了走。 “余桑,你……” “嘘。”她横拿着槍,看着地上水流的方向。忽的,其中一处的水流泛起波纹。 她的眼神锁死那个方向,只听两声巨响,远处的石柱外倒下一个人。余桑垂下槍低喃, “bang。” 23.第 23 章 目标射中, 对手腿部拉了一个小口, 血柱扬起, 溅在地面上。余桑刚想冲过去, 见到那人按着被射中的腿从地上爬了起来。 余桑担心身后的景安, 不敢直接冲过去。那人犹豫了片刻,还是快步离开。 身后,景安早已摘下耳机, 凝睇着将槍收起的余桑。余桑手臂上被擦破了一点,溢了些血出来。 她举起景安的胳膊, 将他的五指扳开,正想和他击掌,自己的手却被景安扣住。他轻轻一拉,将余桑带入怀中。 “景安。”余桑在他怀里探出一个脑袋。她注意到景安的眼睛, 那双满载着无所适从的眸子对着自己。 就在刚刚余桑槍声打响的那一刻,景安的脑海里, 霎时划过了那日在码头,滚滚浓烟下,余桑满脸是血走出来的样子。 但他不能以任何的理由让余桑不再干下去, 作为一名刑警。 “怎么了?”余桑摸摸景安的碎发。他额尖又一缕荡在眼前, 遮住了他一些表情。 顿了许久,景安才缓缓地开口, “我在担心你。” 余桑的手悬在半口, 景安这人, 向来不会表达自己的感情。这句话, 他心里也不知道斟酌了多少次才说了出来。 “我不会有事的。”她乖巧地趴在景安的肩上,薄唇翕动。 景安点了点头,揽着她腰的手更紧了一些。他只是担心余桑如六年前一样,突然就这么消失在他的眼前。 余桑剥下按键上的口香糖,按动电梯。 “景安。” “嗯?” 倏的,景安的领带被她拽住。她努力往外钻了钻,吻在他的侧脸。“盖章。” “我保证,我一定会活着。” * 余桑将景安演奏会发生事情的经过汇报给领导,她未多说什么,只是请求上级能够保护景安。 她一个人的力量,未免太过薄弱。 赵局保持着双手抱茶的姿势,听着余桑讲完全部的事。“昨天袭击我的人,应该是个女性。” “女性?”赵局挑眉。 “她穿的鞋子,是古琦秋款限定。而且我看着她的体型,应该不足一米七。” 女人这该死的对时尚单品的嗅觉。余桑也是当了景太太之后,闲极无聊才研究,准确的说,是用景安的那张小黑,去各大商场仔仔细细地研究了一下。 赵局拧着眉,“这事我会和上级领导指示一下。” “还有,我想重新选拔我们三组的人员。”余桑漫不经心地开口。 “主要是案子快破了,咱们这”她说,“像徐正这些,应该去更加迫切需要人才的六组那里去。” 赵局敲敲桌子,“我会看着办。” 余桑敬了个礼,出了门。门外,组员围在一起,窥伺着余桑的表情。余桑还未开口,这几个人便握拳闹哄哄地开玩笑,“听说有人欺负到姐夫的头上了。” “什么姐夫,少套近乎。”余桑拍开谄媚的小警察,继续朝自己的办公桌走。 “姐,余姐。”小警察缠着余桑,“你可千万别把我调到六组去啊,六组那个组长,那个灭绝……” 她还未说完,便惊恐地发现身后立着一个穿着警服,冷冷看着自己的女人。 余桑顺着她眼神的方向看去,重案六组的组长,王羽,正捏着一份文件,肃着脸看自己。 她是余桑警校的学姐,从入校开始就一直是年级上瞩目的优等生。没想到最后没进京,而是出人意料的为了爱情留在了江里。 “余警官,借一步说话。”王羽亮了一下手里的文件。 377藏毒案以林逸川的落马结束后,六组接手了z11毒品泄出案。但奇怪的是,王羽却将第一手资料和余桑分享。 “警局有内鬼,这件事想必余警官也知道。”她靠着栏杆,两指间夹着根烟。烟头的火星亮了一下,她手一抖,烟灰顺着风荡在了空中。 “警局我只信你。” “为什么?” “不为什么。”她说。 余桑扯了扯嘴角,看了一下手表上的时间,“我下班了。”她戴上帽子。 “我知道这几天你在调查谁。”她朝着余桑背后喊了一声。余桑脚步滞住,她倒是忘了,指纹中心那厮大学暗恋过王羽。 “林逸川没有被冤枉,377藏毒案,他确是主谋。” “林家旗下的前几年研发的一款畅销的减肥药,因被查出安非他命超标而停产。而安非他命,正好是z11主要的成分。所以我们确信,当时主管研发的林逸川,手中有大量可以提纯z11的原料。” 余桑转身,看着学姐。 “余警官。”她说,“你有没有怀疑过,杀人案和毒品案,其实是两个案子。” 杀人案和毒品案,是两个案子?她怎么会怀疑。死的人,老六、周立、会所里运毒的被发现的林易、包括后来的袭击者、甚至是朱胜光,他们都和z11毒品案有关。 她将资料拍在余桑的手上,“余警官,想必整个局里,没有人比你更想解决这个案子了。” “老六,不能白死。” 余桑接过文件,翻开几页又合上。“王警。”她扭头,将文件挥了挥,“谢谢。” 王羽嗤笑了一声,关上天台的铁门离开。 * 余桑拿着文件从局里出来,顺路去了一趟拘留所核实一下交接的情况。只是不巧,撞上了林东榆。 这次,林东榆是一个人来的。所里的领导见着他也殷切,毕竟林家再怎么着,瘦死的骆驼他也比马大。 林东榆见到前台签字的余桑,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几日不见,林东榆的脸色愈发的憔悴。 所里的领导也不免感叹两句,“我听说,林总一直不知道自己哥哥开发过什么减肥药。”他咋舌道:“毕竟这小林总啊,也是前几天才被林家承认,从什么叙利亚接了回来。” 余桑收回了目光,敲了敲笔尖,“领导,这里签字对么?” 领导又开始八卦,“不过余警啊,你不是之前也在大马士革么?” 这小道消息就是一人知,人人知。 …… “不说了。”领导懂余桑的意思,收了文件让余桑离开。“林逸川怎么样?”临走,余桑还不忘多问一句。 “我们所里哪里敢怠慢他。” 好吃好喝供着,还安排了单人间。林逸川也嚣张,不把所里的人放在眼里。 林东榆来看他时,他翘着二郎腿,不以为意地朝林东榆挑了挑眉。 林东榆肃着脸,坐下,支退所里的人。 “爸让你来救我了?”他一口浓浓的北京腔。 林东榆递给他一个信封,用既不标准的汉语说:“哥,我会想办法。” “但是这是爸的意思。” 林逸川恢复了坐姿,脑门上开始颗颗滚落豆大的汗珠。他打开那个信封,信封里,是一把槍。 * 余桑一直在看着六组组长交给自己那份文件。文件里,是余桑一直想调查的关于徐正的资料。 她盘腿坐在沙发上,一页一页地翻着那叠不算厚的资料。徐正一年前调到江里警局,时间点恰好是其父亲死亡的时间。 他父亲是自杀,原因,欠下巨额的高利贷。 余桑翻到这页,资料就结束了。她按了按太阳穴,抬眼,见壁炉便的二毛冲自己摇着尾巴。 景安坐在壁炉边上的躺椅上翻着书,和二毛呆在一起。他穿着薄毛衣,半身被光笼罩,看起来温暖极了。 余桑将资料整理好,趿拉着拖鞋绕到椅后,勾着景安的脖子。踮脚,去看景安书上的内容。 景安看的是英文原著,密密麻麻的英文符号爬满了书页。余桑在身后磕磕巴巴地念,“since1990,the” 她家小景终于没忍住,手指卡在这一页。扬手,将背后勾着自己的某人拖到了面前。 “余警官,你大学英语四级过了么?” 余桑双手环臂放在膝盖,扬着笑。“我考了425,擦线。也算是不枉我努力考了四次。” 景安未忍住,轻笑了一声。他瞥见余桑肩上的创可贴泛了红,她忙了一天,连胳膊上伤口裂开都没在意。 他撕开余桑的创可贴,余桑“嘶”了一声,吐了吐舌。 景安拽着她的胳膊走到浴室,那凉水冲了冲,“你这样不注意,是会留疤的。” “留就留呗。”余桑坐在洗手池边沿,眉眼弯弯对着景安,“反正也嫁出去了。” 二毛还绕着景安的腿转了一圈,停在余桑的脚下。两人一起对景安傻笑。景安心里恍惚间有一种,误入歧途的错觉。 他将红花油抹在余桑红肿的胳膊上,他的指肉很凉,和红花油一起,在余桑的皮肤上打着转。一丝淡淡的凉意,透过她的皮肤,沁进她的血液。 景安替余桑贴好创可贴,再抬头,发现余桑在垂眸看着自己。只对视了几秒,他便未忍住,吻了上去。 他双手撑在余桑身体的两侧,低着头,指腹摩挲着她被水溅湿的侧脸。 余桑嘴角荡开一丝笑,跳下水池,仰着头加深了这个吻。 “余桑。”他迷离着眼,声音带着一点颤意。 她睁开眼,和他的脸不过咫尺的距离。“余桑。”他又唤了一声名字,小啄在余桑的唇间。 “好了,”余桑捂着他的唇,“景先生。” 他揽着余桑的腰,眼里全是笑意。 末了,他又轻啄了一下,“嗯,景太太。” 24.第 24 章 余桑拇指摩挲在景安的下巴, 心脏吟吟的跳着。景安低头也望着余桑,眼波流转。 余桑想着,破镜重圆这样的戏码放在八点档的狗血连续剧里, 至少分别得虐男女主百八十遍。就连余桑开始也以为, 景安绝不会轻易的原谅自己。 可是她未曾预估到,无论是六年前还是现在, 景安都是……如此的爱她。 她家的小景, 真是纯情。 余桑迎着他下一个吻,探着小舌, 和他的交缠在一起。“景安你再说一遍好不好。” “说什么?” “我是谁?” “谁?”景安脸上挂不住笑。 余桑敲敲他的脑袋, “景太太啊。” 景安回叩她的额头,“知道了, 景太太。” 余桑踮脚,挠挠他的下巴,“嗯, 这才对。” * 景安江里的演出结束后, 公司给景安的日程空出两天。枫哥的话, 这是公司对有家属的“员工”特殊关照。说着,枫哥还朝着余桑挤了挤眼。 景安坐在录音室里, 特别疑惑地看了一眼枫哥。录音老师举手示意录音开始, 景安微微点头, 开始拨动琴弦。 枫哥拖余桑出去, 很八卦地问她, “你和景安不会还没有那个吧。” 余桑咬着吸管, 在椅子上晃来晃去,“没有啊。” “我们家小景啊。”枫哥说,“很单纯的。”他抬高手,暗示道:“你得主动一点。” “……” 余桑呛了一口牛奶,窥伺着枫哥的表情。“是不是景安姑姑又和你说了什么?” 枫哥讪笑着摆手,“绝对没有。” “嗯?”余桑手指离他近了一些。枫哥向后退了几步,干咳道:“这不是长辈们都着急了么。” 余桑拍下枫哥的帽檐,“行了。”说完,还朝景安挤出了一个微笑。景宝宝在里面看着窗户外缠在一起打闹的两人,偏头,唇角不经意地抿开一抹笑。 景安练习结束后,余桑背着包叼着牛奶在门口等他。她下午得去警局一趟,景安借着去正义路取钱的理由,“顺路”送一送余桑。 走到车前,景安半弯着腰去开车门。余桑偻着腰,附在景安耳边低喃,“景先生,以后别想这么烂的理由了。” 景安淡淡的,“真的很烂么?” 余桑点头,“很烂。” 景安:“我顺路去拜访正义路上的李作家。”说起来,格外的义正言辞。 余桑扬着唇,“这还差不多。” 未几,两人都轻笑出声。 枫哥在路牙上看着两人,心里也不免觉得高兴。这几年他跟着景安,从未见过景安脸上又任何面无表情之外的表情。他像个会拉小提琴的机器,年复一年的或是在在舞台上或是在舞台下,重复着两点一线的生活。 直到和余桑在一起之后,他的脸上从此多了属于正常人的喜怒哀乐。 * 景安送余桑到警局已是下半晚,落日的余晖洒在警局的高梯上,闪着夺目耀眼的光。 余桑半降窗户,凝睇着高楼上溢着金光的警徽。 “怎么不下车?”景安问。 余桑吸了吸鼻子,“等会。” 等六组的人出来,她再进去。她竟有些担心,偶遇徐正。说完,她从车底下拉出一包薯片,撕开。 自从枫哥看到景安车仪表盘下塞满了零食时,枫哥才知道,原来景安的洁癖在某人面前完全无效。 余桑拿出一包薯片,递到景安嘴边。景安犹豫了一下,低头将她手上的薯片吃完。 “有味道没?” “没有。”景安回的淡淡的。 余桑如释重负的继续啃起了薯片,“还好,没过期。”抬眼,发现她家小景的嘴角抽搐了两下。 “我才买的。”余警官强行解释。景安委屈的小眼神还落在她身上。 还未解释完,警局里倏然出现一排穿戴整齐的人。王羽一身干劲的警服,走在这群人中央。 余桑远远就见到走在队伍最末排的徐正,他神色轻松,挽着袖口和周围的人交谈着什么。 到路口,他和那几个警官似乎注意到了景安的车。余桑下意识地弯腰,埋在景安的腿边。 景安今天恰好穿着休闲的卫衣,余桑低头,短发便绕到了景安的拉链里。 原来报应来的这么快,余桑欲哭无泪。 她拽着自己的头发,拍着景安的手。景安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拉开余桑按在自己大腿根的手,“桑桑,你别动。” “头发。”余桑还在强行地拉扯自己的头发。 “别动。”景安的手紧了一点。 余桑斜睨了眼景安,见他的眼里有了许多的情绪。只是脸上,依旧未有太多的表情。 “怎么了?”余桑问了一句。不知是否因为车里的暖气太足,余桑的脸颊泛起了一片红晕。 “我来。”景安修长的手指绕过她的发梢,解着她搅进拉链里的半缕头发。 空气凝滞了许久,余桑抵着他的腿根,竟多了几分不知所措的情绪。窗户被人敲了敲,外面的人好奇地看着里面两个抵在一起,上下动着人。 敲了很久,景安才降了车窗,余桑的头发依旧卡在拉链里。 “余警官!”六组的警员喊了一声。此时余桑和景安的动作,一个埋在腿根,一个红着耳根在拨弄着头发。 就差嘴角的那抹不觉明历的液体了…… 偏偏这时候,居然还有警员上来打招呼。 “这是,姐夫吧。”六组的警员尽量忍着笑,保持一名警官的严肃。后面的小警员犹豫了一下,想着是不是要敬个礼。 余桑当机立断,用力拔出了自己的头发。那一缕发梢,深深被扯断。 “你们没事么?”她捋顺头发,佯装镇静的开口。 小警员抿着唇,“王组长看到你了,让我们上前打个招呼。” 余桑从车窗外,窥见不远处偷笑的王羽……这丫绝对是故意的。 只是,她亦然见到了站在六组组员身后,那个冷冷盯着自己的徐正。 “那么余警,我们先走。”几个警察友好地敬了个礼。 余桑顿了顿,开了车门,“徐正,我们谈谈吧。”她和王羽打了声招呼,王羽朝剩下的小警员示意,几个小警员并成一排,跟着王羽离开。 余桑下了车,警局前的江边,只剩了她和徐正两个人。 “那次演奏会袭击景安的,是你?”余桑点了根烟,烟头亮了一下,又被徐正夺走,脚尖捻灭。 “余警官,你戒了吧。”他回。 江边的风清冽刺骨,几只落伍的鸟在平静的见面低旋,发出噪杂的啼鸣。 余桑噤了声,许久才开口,“那你自首吧。” “周立生前是银行的工作人员,一年前拒绝了你父亲提出的贷款申请。” “袭击我的人是这一带有名的高利贷打手,想必也与你父亲的死有关。” 一年前,徐正父亲的运输公司破产,徐正的父亲无法拿到融资,突然自杀。几天后,他的母亲也受不住外界的压力,吞食重金属自杀。 周立的死,和徐正父亲的死法一样。锐物刺破大动脉,失血过多身亡。而打手,吞食重金属暴毙。和徐正的母亲,亦然一样。 这绝不是巧合。 她转头,眼角锐利,“他们是不是你杀的。”她向前进了几步,揪住徐正的衣领。 徐正未动,甚至连眼底都未曾掀起半点的波澜。 许久,他的声音刺破空气传至余桑的耳膜,“是我。” “但我不会自首。”他骤然笑了,“余警官,你查不到我的。” “那个指纹能说明什么问题?” “那你为什么要杀老六。”余桑尽量保持平静。只是老六的死,余桑想不通。 “六哥不是我杀的。”徐正嘴角扯了一下,“你知道的余警官,我从来不骗你。” 余桑怔了怔,不知为何在某一瞬间,余桑居然真的信了徐正的话。 “那么余警,我先离开。”他欠了欠身,宛如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徐正,身上最少也背负着两条人命。竟然这样的淡然甚至是嚣张地继续在警务系统里工作。 徐正说的没错,周立的死,确实是大家亲眼所见的自杀。而当时袭击余桑的打手,也是如此。 徐正所做的,不过是递了一支笔,一个温度计罢了。 余桑感到大脑一阵眩晕,所有才连在一起的线索,突然就这么断了。 回头,余桑见到停在不远处,景安的车亮了一下。她裹紧外套朝景安的车前走去,景安下了车,将一杯暖茶贴着她的侧脸。 她顺势歪头,张开双臂,“景安。”她唤了一声景安的名字。 景安向前走了一步,环住她,“我在。” 25.第 25 章 她的脑袋蹭了蹭景安的胸口, 景安未忍住, 轻笑出声。她难得见景安脸上挂着笑, 她仰着头,两指按着景安嘴角两边,而后向上慢慢地拖动。 “我家小景,要经常笑才可爱。” 景安的唇角不经意地向上扬了扬, “是么?” “嗯。”余桑点头。 “桑桑。”他拉开余桑的手,高举在她的头顶, “那你也要答应我。” “什么?”余桑够不到景安的手臂, 只能勉强地踮着脚。 “有什么危险,不用一个人承担。”他说。 余警官再厉害,也总会有受伤的那一天。景安想, 但是她只要回头便会发现, 他永远站在原地,等着她这条翻腾过海的舟停靠。 “嗯, 好。”余桑偏着脑袋,乖巧地点头。她正准备转身, 手腕却被景安箍住,景安稍稍一带,将她扯入怀中。 他低头,双唇飞速在余桑的侧脸掠过,“盖章。” 他耳根倏地泛起一点红。 * 江里的夜一到春天, 来的一天比一天的迟。余桑跟着景安回了家, 夜幕在慢慢地降临。 余桑在家前面的院子架起了火炉, 烧了家里多余的资料。有些资料要作为呈堂证供交给上级,有些资料,多了反而会对余桑有着致命的威胁。 她披了一件薄衫,在院子里跺脚取暖。二毛乖乖地趴在余桑的脚下,安静地看着她将厚厚一垒的资料送进窜出的火里。熊熊燃烧的火映亮院落里夜,余桑的脸上却升腾起一片阴霾。 这个案件环环相扣,从一年前z11毒品案延伸到377会所藏毒案,再到连环杀人案。案情越来越复杂,牵扯的人也越来越多。 如果说周立等人的死,是出于徐正为父母报仇。那么老六的死,朱胜光的坠楼又是因为什么。 从资料上显示,两人和徐正父亲当年破产自杀一点关系也没有。徐正又为何要逼迫朱胜光坠楼,而在自己面前露出马脚。 余桑霍然将另一堆纸扔进火堆,火星朝上窜了一下,浮起无数灰烬。 二毛抬起腿,懒洋洋地暗中窥察着余桑。余桑拿起室外餐桌上的半杯水,抿了一口。 她的身后多了一件长外套,余桑回头,发现景安站着。他才洗完澡,发梢上挂着剔透的水珠。余桑的视角里,只见到他胸口起伏的水滴。 如果说景安和之前最大的变化,便是他虽然长着一张乖孩子的脸,身材可一点也不三好学生。 余桑瞥了几眼,替景安拉上衣服。景安这厮又悄悄打开衣襟,非常严肃地告诉余桑,他热。 余桑脑袋上压过几条黑线。现在的室外的温度,是5°啊,5°,放在南方湿冷地区,那可是要穿羽绒服的。 也难为她家暗戳戳想表达些什么成人思想的小景了。 余桑有意逗他,将他的衣襟敞地更开,向前挪了几步,“那我帮你吹吹。”说着,她向景安的胸口哈了一口热气。 景安的脸颊“腾”的一下就红了起来,表面上,他还强装镇定地以手作扇,扇了扇风。 余桑觉着好笑,又哈了一口气。 历史经验告诉我们,得寸进尺的后果往往比较凄惨。特别是在深夜,对着老公的胸肌哈气。 景安喉结上下滚动着,眼里逸出火星。“怎……”么还没说出口,余桑就被他抱上了桌沿。他撑着余桑身体的两侧。 她后背紧绷着,心脏邦邦地敲。 景安很聪明,只是轻探了几次,便能熟练地撩拨着余桑的心。他下唇轻触余桑的嘴角,而后偏头,在她颀长的脖颈上落下一串吻。 直至耳后,他停住。余桑的余光瞥去,发现他在笑。那种轻挑着唇角,带着一丝邪邪的笑意。 她不知道原来景安会这样的笑,半弯的眼睛,满是诱人的味道。 或许是夜太静,连风都被树叶过滤过,只留着一小簇环绕在余桑炙热的耳畔。 景安是个琴手,他懂得如何用手指或是自己的耐心,去拨动琴弦。余桑轻轻打着颤,手指埋进他的发梢。 她发现原来景安在自己身体里律动的时候,背脊线条的起伏宛如豹奔。她翕张鼻翼,去嗅闻景安发梢的薄荷味。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被猫薄荷蛊惑住的野猫,无力在薄荷面前挣扎,只好顺其自然,仰倒在更为冰凉的桌面。 末了,她手指在景安的脖间挠了一道,附身在他耳边低喃,“景安,你知不知道你很混蛋。” 景安抹干净她额头冒出的冷汗,笑了,“我知道。”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下巴抵在景安的肩窝,“我快站不起来了。” 景安抿开一点笑,“那就再来一次。” 景安他不仅是个琴手,还是个禽兽。 * 余桑难得请了半天的假没去局里,请假理由,被老公欺负。小警察挂了电话,对着三组的人吼了一声,“这他妈是赤裸裸地炫耀!” 三组剩下的单身狗们抱成一团,相互安慰:“没事,组长下午回来的。”结果中午余桑又打了个电话过来,磕磕巴巴地说:“可能明天过来。” “这就是仗着最近咱们组没事干,消极怠工。”小警察慷慨激昂地和同志们报告。 余桑也是欲哭无泪,开过荤的景安用实际行动向她证明,一个体力好的人是永远不知道满足的。 余警官想起了枫哥那张丑恶的嘴脸,有理有据地和她说什么,你家小景很单纯,要她主动。 呵,单纯;呵,主动。 余桑第二天,几乎是强忍着腿间的撕裂感,一步一步挪到了局里。局里偏偏又安排三组再次去一趟朱胜光的家,整理完最后的东西。 小警察拿着清单,“最后的东西,一只死猫、一箱红酒。”她抱怨,“也不知道有什么好拿的。” 余桑用汤匙敲了一下小警察的后脑勺,“不要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余警,案子不都结束了。”小警察摸了摸后脑勺,委屈地回。 “你不知道么?林逸川认罪了。”她补充道。 余桑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怔了怔才开口问,“什么?” “他认罪了,昨天的新闻。”小警察将手机递给余桑。她昨天和景安昏天黑地窝在家里一天,这么核爆的新闻她居然都没注意。 “林家现在股票回升了一点。” “怎么会?” 小警察嗤笑一声,“林逸川手下又没有半分半毫林家的产业,根本影响不了什么。林家企业那么大,我们寻常老百姓才不会因为某个公子哥的丑闻不去购买他家东西呢。” 她感叹一声,“豪门啊,但凡犯了错的人都会被丢弃。” “这就叫丢兵保帅。” 余桑未说什么,拉开面碗起身。八卦的小警察追着问余桑,“昨天你老公到底怎么你了?” 话刚问完,她就看见余桑脖子上超大的红色咬痕。余桑围上围巾,干咳了两声,“没什么。”心底,又默默骂了两遍景安禽兽。 * 到了朱胜光的家,余桑才知道为什么局里要最后处理朱胜光抱过的那只死猫了。虽然猫被打包好,但是巨臭无比。 腐烂的躯壳上,爬满了扭动着的蛆虫。盒子一开,钻出数十个红着眼的绿头苍蝇。 三组其他的成员都不乐意去挪那只猫,余桑便指派着他们先带红酒下楼,这只猫就由她处理。 组员们表面推脱了一下,实际上一个跑的比一个快。充分体现了和余桑之间浓浓的同事情。 余桑捏着鼻子,挑起死猫。挑起的瞬间,她手指上似乎缠上了什么东西。余桑细眯着眼看过去,居然是条沾满泥的绳子。绳子极细,若不是余桑的手指被缠住,是绝不可能被肉眼察觉。 余桑赶快拉着绳子,猫尸痉挛抽了一下,腐烂恶臭的肚皮朝向余桑。余桑拇指挑开那些蛆虫,竟然,她脑袋嗡的一下炸开。这猫的肚子上又一条疤。 也就是说,有人划开了死猫的肚子又缝了起来。 余桑脑海里,骤然闪过那日朱胜光抱着死猫坐在茶几上,怔怔地看着墙面的样子。 前面上有林逸川交易的地址,那么猫的肚子里! 余桑未来的及犹豫,立刻用剪刀拉开猫的肚子。一股腥臭混杂着腐烂的味道,一下冲进余桑的鼻腔。 烂掉的内脏搅在一起,上面沾着面包屑一般细小又密布的虫。这些虫害活着,吸允着猫体内为数不多的血浆。 余桑忍着这股极为恶人的味,伸出手向里掏了掏。触到蛆虫的瞬间,她碰到了一个玻璃小瓶。 那个瓶子,连着缝合猫肚皮的线。 她拉出玻璃瓶,放到灯光下。白炽灯闪了一下,映出玻璃瓶里闷黄的小纸片。 纸片上是用碳笔写的一行字:沧海路,68号。 沧海路68号,余桑记得这是一个废弃的修车厂。一年前她和老六从贩毒团伙中逃出来的时候,在这里藏过两天。 她正想将这件事汇报给赵局,门口传来了门锁转动的轻微响声。三组除了余桑,没有人再有老六家的钥匙。 余桑将猫塞进盒子里,飞快地朝窗外走。就在门被打开的瞬间,余桑下意识地向朱胜光当时坠楼的地方,倒了下去。 到三楼,余桑死死地抓住了三楼大棚上的一根不锈钢柱子,那根柱子很粗,足够撑起余桑的重量。 她再仰头,见到楼上没了动静。只是在她想要跳下去的刹那,她在三楼的石台上,看到了一处磨的很深的擦痕。 “余警官!你疯了!”三组有人看见了余桑,朝着她大喊着。她目测了一下距离,朝下跳着。 恰好今天没风,余桑直直地下落,手肘磕到了地面,咯嘣发出一声脆响。 小警察傻了眼,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余桑把死猫放下,挣扎着伸出一只手,“手机。” 小警察这才回过神,递给余桑手机。 “景安。”余桑的声音软了下去,“我好像,骨折了。” 26.第 26 章 余桑被组里的几个警察扶起坐在路牙边, 她倒吸了几口凉气, 嚼着吸管。 三楼到地面的距离虽然不长, 但是从栏杆上直接后仰向下摔下来确实更疼。 片刻,朱胜光楼下陡然停下一辆车,景安从车里快步走下,额尖冒着细密的冷汗。 余桑扬起手, 朝他挥了挥,嘴角还留着淡淡的笑。景安捏住她的侧脸, “你还笑?” 余桑嘶嘶地吸了口凉气, “疼。”景安明显愣了一会,反复确认余桑的伤情。余桑单手扭过他的头,朝着他咧嘴笑了笑, “骗你的。” 景安觉得好笑又好气, 指尖点在她的额头。余桑笑意渐浓,“真的。” 从余警官嘴里说出的话, 每个标点都值得怀疑。就像此时余桑坐在季医生的诊室里,强忍着眼角的泪。 季医生将片子递给余桑看, 语调讥诮,“行啊余警,右小臂粉碎性骨折。” 余桑还未开口,景安便岔了话,“手术会很疼么?” 季医生冷笑, “不知道景先生有没有听说过, 麻醉药。” “那医生恢复期大概多久?” “大概很长时间。” 医生从不打诳语。 余桑隔日就架着自己的石膏胳膊乖乖地和景安回家了。赵局知道余桑收拾东西都能摔碎骨头后, 对着电话朝着余桑吼了半个多钟头。最后直接撂下一句,“你自己看着办吧。” 赵局丝毫不顾和余桑多年的上下级情分,扭头就告诉了余桑皇城里的家属。 余桑妈连夜打了好几个电话过来,余桑一遍又一遍地安慰自己的老母亲,只是普通的骨折罢了。她还把电话凑到景安耳边,“你和我妈说两句。” 景安淡淡的,“是粉碎性骨折。” 余桑的妈妈再电话里刚吼了一句,余桑就挂断为了电话。抬眼,她看见景安正挠着二毛,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那般淡定。 “我说小景。”余桑朝景安身边挪了两步,“我妈这个人可夸张了,一个不开心就得从帝都飞到这里。” 景安抿着唇,“哦。” 哦? “所以你以后,”他顿了顿,看着余桑艰难地别着胳膊,一双媚眼上挑,望向自己。“小心一点。” 而后是一阵沉默,景安还是先开口,“还疼么?” “可疼了。”余桑用石膏胳膊抵抵景安的肩。景安忍着笑意,松开二毛,扶着余桑坐回了沙发。 “景先生,”她坐下,回的郑重其事,“我是手断了,不是腿断了。” 景安回:“嗯,以后不扶了。” 余桑一秒变脸,捂着脚腕,“好像脚腕着也有点连带反应。” 景安淡淡地回:“是么?” 余桑张开双臂,腆着脸笑,“嗯。” 景安立在原地,许久向前走了几步,抱住余桑,“知道了。” 余桑挠着景安的下巴,“我家小景最乖了。” 二毛冲着余桑汪汪叫了两声,表达了自己对余桑偏心的愤慨。余桑冲二毛眨了眨眼,偏头,又环住景安的脖子。 * 余桑骨折这段日子,除了三组组员颇有怨言,枫哥和景安的助理更是强忍着内心的不满。 毕竟身为公司最大摇钱树的景小提琴手,总是借着要照顾余桑的理由推掉公司塞给他的乱七八糟的通告。最后连枫哥也开始怀疑,这小子根本就是不想去。 “余警官她哪里需要这么体贴入微的照顾。”枫哥冷哼了一声。 在家看电影的余桑打了个喷嚏,“景安,后背有点痒。” 削苹果的景安装作没听到。他将切好块的苹果递到余桑面前,幽幽地来了句,“不想。”下一秒,他就见到余桑那双眼波流动的眸子。 “哪里?” 余桑扁扁嘴,“后背中央。” 景安擦干手,竖起爪子挠了一下。 “左边一点。” 小景朝左又挠了一下。就这样,景安挠了整整一个多钟头。余桑噙着笑表扬,“景安,你挠痒痒的技术真是无师自通。” 景安嘴角抽搐了一下,擦了擦手向书房走去。 “过来。”余桑左手挥了挥。 景安脚步顿住,犹豫了一会还是向后退到了沙发。 余桑支起胳膊,在他侧脸小啄一口,“谢谢。” 他极淡地扬了扬唇,“不用。” * 余桑在家休息不到几天,就回了警局工作。她是无法在忍受枫哥朋友圈里一遍又一遍的暗戳戳抱怨景安消极怠工。 三组的人本来挺想余桑的,但见到余桑架着石膏胳膊坐在椅子上兢兢业业地翻着文件,三组的警察霎时有种繁重工作又要回来了的感觉。 果然,下午小警察就被余桑拉去了朱胜光家,美名其曰,“上次你不是怪我没带你去么?” 小警察举双手加双脚发誓,“余警、组长,我根本没有好吧。” 余桑让小警察撕开床单,系成细长的绳子。而后将绳子绑在身上,向后倒。 “余警……”小警察有些犹豫,支支吾吾唤着余桑的名字。 余桑将床单的一头用脚在阳台的栏杆上拉紧绑定,“没事,不会摔下去。” 小警察还是极其信任余桑,真的向后倒。她经过专业的训练,这样从七楼系着绳子向后倒,她之前在警校障碍越野的时候练了很多次。 “向右,四点钟的方向。”余桑趴在阳台上指挥小警察。 小警察拽着绳子跳了一层,到六楼。 “六楼的栏杆上,有没有擦痕?”余桑问。 小警察拽着栏杆仔细地看了看,“是有。” 下一层,也有……直到,第三层。 小警察从三楼爬上来,窥伺着阳台上肃着脸未发一言的余桑。她脑子转的很快,片刻便猜到了余桑让她这么做的意图。 “也就是说,有人用同样的方式,每天都在这里练习着如何从七楼跳到三楼的横杆上?” 余桑指腹抹在刷着绿漆的围栏上,“聪明,这种劣质漆长时间被磨损,肯定会留下擦痕。” “你是说?”小警察的脑海中霍然冒出个念头。 “余警,你疯了吧。”她反驳,“你是说朱胜光是故意跳楼的?” “可是……”她唇色突然惨白,“可是那天我们明明看到,林总离开之后,朱老师心跳骤停。” 正常人,怎么可能自己控制自己的心跳。 余桑很平静地回:“曾经有人和我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不可能,也没有什么做不到。” 很久之前她怀疑朱胜光时,徐正,就是这么同她说的。 她拧着眉,“走,我们去趟医院。” * 周六,医院看病的人极多。砖砌的走廊上,蒸腾着酒精和人味。余桑挤着人上了楼,让小警察在楼下看着。 局里这么多人,余桑现在勉强还能相信的,唯有这个才从警校毕业心思单纯的女警。 朱胜光已经从重症监护室转移到普通病房,余桑故意提了一篮花,说是要探望她。 有一点很奇怪,除了林东榆,至今未有任何人来探望过朱胜光。余桑算是林东榆之外,唯一一个拿着花篮想去看她的人。 所以护士长很惊讶,一路和余桑聊到病房。 “她也是可怜人,怎么好好地就疯了呢。”护士长喟然道:“之前啊,我也很喜欢看朱老师的书。”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眸子躲闪了一下,“朱老师不是一般人。” “她是个。” 护士长推开病房的门,余桑看见朱胜光平躺在床上,柜子上汩汩冒出的水蒸气,扑散在她的周围。 “是个什么?”余桑问。 “很有意思的人。”护士长客气地笑笑,侧了身让余桑进去。 “余警官,你请。” “客气。” 余桑将花篮摆在加湿器的旁边,开了半扇窗户。窗外是医院的后花园,到了这个季节,冬季枯萎的植物都从泥土中蓬勃地向上生长着。气温回暖,风不再料峭。 余桑对着窗外望了许久,回头,想掀开遮住朱胜光双腿的被子。不知为何,她总是想到那日举着槍,对向自己的女人。 她深吸了几口气,期待能看到未有任何槍口的腿。她实在不想这个案子,再复杂下去。 可是她的手还未落下,就被另一只手抓住。她猛然抬头,发现一张漠然又冰冷的脸对着她。 她断着一根胳膊,根本无力反抗,只得被他拉到病房外。 “徐正,你到底想干什么!”她忍了很久的怒火终于爆发。 他的眼神直勾勾地对着余桑,那种没有任何感情的双眸动了一下,“余桑,” 他第一次直接喊她的名字, “这个世界上,总有法律惩治不了的恶徒。” 周立因为贪慕一点小恩小惠,不肯放他父亲一条生路。打手受雇于人,为了金钱丧失人性,威胁他父亲。 他们,都不是法律所规定的恶人。 余桑甩开他的手,回的清冷,“所以你就可以凌驾于法律之上,去惩治他们?”她扯动唇角,发出一声嗤笑,“我说徐医生,你算什么?” 她指头点在徐正的胸口,“我说你到底算什么?” “你怎么敢凌驾于法律之上。这个社会,理应由法律来约束,任何人都没有任何权利去动摇它的地位。”她双唇翕动,气势熏灼。 “难道你现在做的,不是在钻法律的空子,解决私怨么?” “你以为,你很高尚?” 27.第 27 章 她的语气冷冽刺骨, 字字扎在徐正的心上。他朝着余桑凝睇了许久, 那双眼眸森冷乖戾。 “余警,你说的真好。”他轻笑出声,语调终于不再像毫无感情的机器。而后,他话锋一转, “余警,你不是想要知道真相么?” “你不是想知道,六哥为什么会被杀么?”他反扣住余桑的手腕, 语调清冷。 “徐医生!”她冲着他几近是吼道。 “那么”他压过余桑的声音, “余警官,你知道该怎么做。” “这么久, 你都没去沧海路的仓库。”他陡然压低声音,“为什么?” 余桑她做警察这么久,对案情的细节格外的敏感。在她从死猫肚子里拿出那张字条时,她几乎就明白了什么。 “反而, 来这里看朱胜光。”他说,“来看她腿上的伤?还是来确定她到底是不是还活着。” 余桑无法应对徐正的咄咄逼人。她心里, 老六, 永远是那个和她一起走过鬼门关、闯过生死门的警察。她一闭眼便总能见到老六那断成三截的尸体。 她又怎么会, 怎么会怀疑老六。 空气是划不开的静谧, 墙上的钟摆在咯吱咯吱地走着。走廊里来来回回挤着钓着盐水的病人。 徐正不再看她,将手插在口袋。他清癯的脸上依旧未有太多的表情, 倚着门, 袖口摆在忽然袭来的风里。 “余警。”他仰头, 嘴角扯动,“我真的不想解剖你。” 他再次重复这句话。 而后他擦过余桑的肩走了,那样的满不在意。 余桑滞了半响才推开门进去。朱胜光的病床空了,她在窗口看到一个人,一个剃成光头,瘦如柴的双指上夹着一根烟的女人。 她晃了神,发现那个女人正侧眼看她,深深陷下去的眼窝挂着浓黑的眼袋。 余桑的猜想总是对的。那天徐正和朱胜光,是故意在她面前演了这出戏。所以余桑才会警觉徐正,调查他。 此时此刻的朱胜光看起来,真的一点都不疯。 “余警官,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真相么?”她忽而笑笑。 不仅是她想知道真相。余桑站在惨白的灯下,就在对上朱胜光的瞬间。她突然明白了什么。 原来,她一直是他们的棋子。而他们的目的并不是杀人,或是她所认为的代替法律惩治恶人。 他们的目的一直只有一个,就是让所有的人,知道真相。通过这样极端的手法,让社会、让舆论都知道他们根本无法言说的真相。 所以他们选择了一个聪明又执着的警官。 余桑。 余桑终于明白,为何徐正在开始会一直帮着自己;为何自己会通过377藏毒案知道或是向世人宣告,这个朱胜光,这个模样不出众邋遢的朱胜光,才是景安真正的编曲老师,是真的朱胜光。 又为何因为怀疑徐正杀害周立,和六组的王羽一起,回过头来调查徐正父亲这个案子。 就如她所说,法律总有缺漏,恶人总有逃脱法律惩治的方法。而这些受害人被扼住的咽喉,他们不能反抗、不能发声,连稍有不规矩的举动都会被当做是反叛的苗头被及时扼杀在摇篮中。 所以朱胜光和徐正才会想出这样的方法,让那些对他们遭遇和冤屈本毫不在意的人,知道真相。 真相,他们想诉说的真相。 “一年前,徐正找到了我。”她抖了抖烟灰,“他真聪明啊。”朱胜光嗤笑一声,“居然知道我就是朱胜光。” “他说他有办法报复那些人,也有办法让所有的人知道我是”她声音忽然抖了两下,“朱胜光。” 她说:“我父亲给我取名的时候,圣光,这个本来该是被主庇佑的名字。” “可惜我一出生,就被主抛弃了。”她惨笑,肥厚的唇仿佛被拉至耳根。 “所以”她张开双臂,“我便成了这个样子。” “余警官”她说,“我没得选。” 接着她慢慢走近,将手臂并在一起,“现在我的事结束了,你带我走吧。” 她说话很从容,仿佛余桑是她多年的故友,下一刻余桑就会拉着她,去她所向往的地方。 余桑问:“你为什么要杀我?” 朱胜光倏地笑出声,长满茧的手摸了摸余桑的脸。余桑这张脸,她多想要啊。 “因为徐正舍不得。”她眸色顷刻阴冷。 “什么?”她诧异道。朱胜光不说了,手肘翻向上,对着余桑。“走了,趁天还没黑。” 她踩着那双沾了泥的古琦靴子,捻灭地上的烟头。 * 深夜,景安还在练琴。余桑在楼下等他,鼻腔里叱出的气悬浮在刺骨的夜里。 未有多久,景安下楼。见到余桑,他诧异了一下。他脱了羽绒外衣,披在余桑身上,“你怎么来了。” 余桑抬眼,眼球布满红血丝。 “景安。”她将好的手插在景安的指缝,“你能不能陪我去个地方。” 景安握紧她的手,温暖的感觉在她的血液里缓缓流动。“嗯。” 余桑去的地方,是沧海路的仓库。这个她考虑了很久才来的地方。徐正说,这里有她要的真相。 仓库的门是锁着的,余桑一只胳膊掰不开,正想找个撬棍。“桑桑。” “嗯?”她在黑漆漆的地上摩挲了很久。而后她听到耳边嘎吱一声哄响,回头,门被景安踹开。 踹外,她家小景还特别无辜地睁着星星眼对着自己,“门的质量……咳。” 余桑抿着笑,拿出探照灯递给景安。门里散着阵阵冷气,一股接着一股地向外窜。接着,是发霉的恶臭。 余桑推测,这个废旧的修车场应该很久未有人来过。景安用探照灯找到电闸。电闸养满了青苔,景安用力向下拉,竟然厂里天花板上一排灯都亮了起来。 余桑的眼前突然一片刺眼的光亮,她恍回神,发现仓库的角落里摆着一张巨大的幕布。 景安用力扯开那块幕布,余桑拿着探照灯向上照,心口霎时被压上一块重石。 她感觉一口气压在胸口,大脑顿空,一片荒芜。 灰烬在她眼前漂浮,砂石黏满她的衣服纤维。她看到那张幕布之下,有几排垒在一起的箱子。 那些箱子,余桑再熟悉不过。这是一年前她和老六一起查获的那批z11,那批上头安排老六销毁的毒品。 但是这批毒还完完整整地在这里,就和一年前一模一样。 景安瞥见余桑额尖冒着细密的汗,她握紧自己的手,一遍一遍地深呼吸。 景安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余桑,就像溺水的小孩找不到可以依靠的木板,无助地仰着脑袋在河底挣扎。 于是他揽住了余桑,将她揽进怀中。 “桑桑,我在。” 这就是真相么?所谓的,真相。 “你知道这些毒值多少钱么?”她恍如回到了一年前,她和老六站在码头,“这些毒,半箱就能在皇城换套房子。” “所以还不是要销毁。”她什么都未想,甚至没想去看一看老六见到这几批毒品的眼神。 所以老六他根本在一年前就没有销毁这批毒品,所以才有了林逸川藏毒,所以才触发了江里这么多警察白白为这批早就该消失于人世的毒品牺牲。 如果老六未销毁毒品,那么一年前他烧毁的那几艘货船…… 余桑突然想到什么,在全身上下找着手机。“景安,资料。”景安从她的大衣里翻出手机,替她打开。 她小指点开屏幕,打电话给王羽,“王警官,徐正父亲当年拥有的货船型号,你还找的到么?” 王羽噤了几秒,挂断电话。等余桑通知赵局一行人来仓库时,王羽的资料传了过来。 一排数字,一共3艘货船。 “这三艘货船,就是徐正父亲一辈子的积蓄。”顿了顿,王羽才拖长尾音,告诉余桑。 “余警,还有一件事。” 余桑坐在石凳上,挠着景安的手背。 “当时他父亲是向警局报了案的。”王羽咽了一口吐沫,“资料上显示,你是这个案子的负责人。” 28.第 28 章 余桑知道, 徐正在进行一场屠杀, 屠杀的人都是当年涉及到他父亲破产案的人。 第一个是老六,当年因为想私藏毒品而有意烧毁码头其他货船。他的死法最惨,被人殴打昏迷之后用闸机砍成三块。 接着是自杀的周易……按照罪行的深浅分别以不同的死法告别人世。以这样的推断,最后一个应该死的人, 便是自己。 “桑桑,你怎么了?”景安递了一杯水给余桑。余桑攢着景安的手背,“没什么。” 一年前……余桑脑海里霎时划过一条线。一年前徐正父亲报案的时候, 她正巧在处理江里的一起连环杀人案。当时局里人手不够, 她手上不仅有这个案子,还有很多大大小小的失窃抢劫案。 徐正父亲的案子递交上来, 她拖了很久才处理。处理时领导告知他父亲已经自杀身亡,所以这件案子直到今日还压在局里。 难怪,余桑对徐正父亲的案子会一点记忆也没有。 如果当时她及时处理了,会不会……她按着自己的太阳穴, 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 “余桑。”她偏头,发现景安在唤自己。 “嗯?” “我们回家。”他轻轻地替自己披上外衣, 而后揽过她。她心里骤然一暖, 像是终于找到了一根可以依靠的浮木。 车上, 她倦了。半降车窗颤颤巍巍地夹着根烟, 烟头在漆色的夜里,格外的夺目。 她问景安, “景安, 你人生中有没有犯过错误。” “影响到一个人一生的错误。” 红灯亮了, 景安脚踩住刹车,车陡然停住,余桑半截烟掉在路面。 “犯过。”他的眼被暮色笼罩。 “余桑。”他对余桑说,“这个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人。是人,总会犯错误。” “可我是警察。” “你也是一个普通人。”他回。 余桑鼻尖倏然一酸,她拽住景安的领口,“景安。” 她眼角溢出一点泪,“我以为我已经尽力办好每一件案子了。” “如果犯错误一定会承担后果。”景安对着她暖暖的笑,“那么”他扣住余桑的手,“你现在已经有我。” 他从许诺要娶余桑的时候已经想好,这辈子再也不会放余桑离开。他扬手,抹开余桑眼角的一点泪。 绿灯闪了两下,他转了车头,朝着昏黑的前方开去。中途,他忽而听到耳边由风带来的声音。 “景安啊。” “我好爱你。” 他的心情突然荡漾起来,很少有表情的脸扬起一丝笑。很快,笑容在唇角晕开。 他偏头看余桑,余桑亦然看着自己。 “喂小景。”她挠挠景安的下巴,“看路了。” 他回过头,又未忍住轻笑出声。 * 朱胜光的自首在江里引起了轩然大波,余桑早晨去上班,门口堵满了赶来采访的记者。 她怔了一会,被小警察从后门拉了进去。 朱胜光坐在审讯室里,漫不经心地喝着小纸杯里的热饮。榕哥在审问她,她一五一十地回着,不知道哪句是真话。 她反复强调一点,“老六是我杀的。” “那你为什么杀他?”榕哥个子极高,蜷在窄小的椅子里问话,显得格外的气势不足。 她舔了舔干裂的唇,“吵架。” “吵架你能……”榕哥有些急躁,拍着桌子很不耐烦。他话未问完,就被余桑拉开。 榕哥愣了几秒,“余警,赵局他。” “你让开。”余桑厉声低语。 “余警,早。”朱胜光不以为意地继续转动茶杯。 余桑说:“既然朱小姐不愿意说,那由我替你说。” “一年前,你发现老六私藏毒品。多次劝诫后在老六以能有更多灵感的哄骗下,你吸食了z11,而被老六彻底控制。” “10月28号,”余桑翻动资料,“老六和你一起去了景安的演奏会。说是去陪你参加,实际上是借由你的关系去见一个人。” 余桑将那些演奏会的票一一放在桌上铺开,“林逸川,他毒品的交易商。” “这一张张演奏会的票我本来以为是老六为了听你的作品而买。”她扯动嘴角,“实际上我们通过储存的监控发现,有一个人一场不落地来了。” “林逸川。” “所以演奏会的时间,就是老六和林逸川交易的时间点。”她问,“对么?” “今年一月初,你和老六因为毒品发生矛盾……” “够了!”朱胜光突然激动起来,手上捧着的水洒了一地,“够了!” “余桑你懂什么!”她指着余桑,“你根本不懂,老六他是个好警察,他要娶我的。” “朱老师!”她敲着桌子,“你给我清醒一点。”“你一直都知道,你一直都想告诉我们,所以你才会将线索写在墙上,缝在猫肚子里。” 余桑拉住朱胜光的袖口,“他根本从来都是,” 余桑突然说不下去了,她觉得喉腔中酸涩无比,胸口的情绪即将爆发。 榕哥进来,带走她。整个审讯室里只剩了朱胜光一个人,诡异地安静着。 朱胜光这样聪明的人,这样满腹才气的女人,又怎么会不知道。所以当时她跳楼时还要固执地告诉余桑,欺骗自己,“老六他要检举我。” “要检举,林逸川藏毒。” 朱胜光从来都清楚老六做的事,她从前可以欺骗自己,直到一月份,她见到了周立。一个和她一样吸食毒品,快要枯萎凋谢的人。 而后她看到了更多,有孩子、有青年人、有垂死的老人。他们用尽手段散尽家财,甚至不惜残害自己,像蛆虫一般苟且偷生,只是为了那瓶小小的蓝色药剂。 她明白一点,所谓毒品,害人诛心。 余桑读过朱胜光的书,她是一个极富有社会责任感的人。可以不计名利得失,敢说敢言。 只是她太想被爱,哪怕是老六给予她一点的爱,她都想用千倍万倍去回报。 “余警官。”最后,她走到单向玻璃窗前,手掌按着窗面,“我不后悔。” 一月,徐正找到她。 “朱老师,我想杀老六。” 她蹲在角落里,颤巍巍地举着一管蓝色的药剂,“这一次,我亲自动手。” * 《圣经》里讲,我们每个人都有罪。 余桑常常在想,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人可以极致的善良。她高估了人性,也高估了自己。 一年前她确实急功急利,想要侦破连环杀人案向父亲和哥哥证明自己。 她坐在警察局边上的高层台阶上等景安,开了一罐冰啤酒,等着浮起来凝结在空中的冷气散尽。 而后她便看到捧着盒子出来的徐正,消瘦的身上披着一件工作用的大褂。 他辞职了,今天。 他也看见了余桑,透过铁锈栏杆的空挡,两人相视。倏然的,他笑了。这是余桑第一次见到徐正笑,那种如常人一般,轻松无忧的笑容。 余桑仿佛在他的脸上,看到一种解脱。 她想说什么,话到舌尖又咽了回去。倒是徐正来了,他在她下一层台阶,用不再冰冷的语气同她讲话。他说:“余警官,我们后会无期。” “你不继续了?”她突然就想问。 徐正说:“人这一生,总会有一些遗憾。” 而后是长久的沉默,余桑吞了半口酒,才开口道:“对不起。” 徐正说:“余警官,我走了。”他将手上的盒子扔进楼梯口的垃圾桶,脱下白大褂,手插在口袋。 在楼梯下,他看到景安正朝楼梯上走来。于是他停住脚步,伸出一只手,“景先生,好久不见。” 景安顿了一会,想起了眼前的这个人。“徐医生,还没谢谢你送给我的书。” “桑桑读过,说很好。” 他略微点头,“朱老师那本真的不错。”他说:“有时间,您也可以读读看。” 景安松开手,“嗯,好。” 徐正转身和景安擦肩而过,余晖折射在他衣肩的一角,映着他苍白又清癯的脸。 余桑想起第一次见到徐正时的情景,那时徐正提着硕大的行李箱,高傲地看着三组的人。 “我叫徐正。”接着他抽走余桑手指夹着的烟,“余警官,这里禁烟。” 【余警官,以后烟就戒了吧。】她手机“滴”响了一声,一条徐正发来的消息。 她从鼻腔里叱出一口气,收起手机。立起身,目光落在景安的身上。 “你怎么才来?”她扭着肩,伸了一个懒腰。 “准备五月的演奏会。”景安解释。 余桑沉吟,“都快五月了。” “春天已经到了。”景安解开两颗纽扣,半蹲下身,“走吧。” 余桑抿着唇,勾住景安的肩,“这么快,叶子都绿了。” “桑桑,你晚上想吃什么?” 她咋舌,“要么,就冰淇淋吧。”“香草味的。”她补充。 “好。”他慢慢地走下台阶,背着断了一只胳膊的余桑。 29.第 29 章 余桑很轻, 挂在他的背上不及一袋很沉的米。她勾着景安的脖颈,被树叶揉碎的月光扑洒在他的头顶。 “景安,你头上有根白发。”她伸手, 触到景安头顶的那根银丝。景安脚步停住, “是么?” 他偏头,月光和他苍白的肤色交融。 “那你帮我拔掉。” 她拨开景安的发, “我说小景同志,你怎么年纪轻轻就有了白头发。”她小心捻开一根,向上轻拔。 “真怕遗传给孩子。”她歪头,吹走景安那根细发。说完, 她忽而瞥见景安正挑着眉, 望向自己。 “少白头是显性基因还是隐性基因。”她扬起笑,问景安。 她扳着手指认真考虑的样子着实好笑, “大a小a对小a小a。” 景安未忍住,嘴角抿开一丝笑。 景安寡言,在他人面前几乎从来不说话。只是和余桑在一起, 他的话莫名便多了起来。 “显性。” “那女儿以后会不会嫁不出去。”余桑思维跳跃性很强。 “女儿像爸爸。”景安一本正经地说, “所以不会。” 余桑:“……” * 徐正走后, 他的空缺暂时由江医的兼职医生顶上。余桑在局里呆着没出半日,所里紧急发了封文件给赵局,说是林逸川突然开槍自杀。 赵局差点没在办公室里气岔了,直接捞起袖子喊负责人进来, 训了两个小时话。 余桑和三组的人在茶水间, 每个人脸上都未有半分诧异的神色。仿佛他们早就料到一般, 从林逸川进监狱开始,他的生命也注定只能停在今年。 林家,那么多子嗣,总要放弃一个。 下半晚,赵局派三组的人去所里处理后续。这是余桑时隔半个月,再一次看到林东榆。 他穿着一身黑色西服,靠在门外抽烟。地上落满烟头,一个戴着墨镜的女人替他撑着一把黑伞。 林东榆的五官深邃,有着大半异域血统。看起来,和江里街头走着的人大不一样。 他看到余桑,从盒子里抽了一根烟给她。余桑接过,想了片刻又还给他。 “我戒了。” “难得。”他依旧是操着一口极不标准的普通话。他将烟又塞了回去,袖口飘在风里,手腕赤在空气里。 余桑看到他手腕上,清晰刻着一个两只宽的纹身。 zero。 她怔了怔,对上林东榆的眸子。林东榆抖灭烟灰,将袖口拉好。在他身边戴着墨镜的女人撑着伞,跟着他缓缓地走下了台阶。 “余警,走了。”小警察在她身后唤了她一声。她的目光追看到他们离去的背影,许久才又转身离开。 * 至此,z11毒品案结束。余桑却依旧有很多疑问未曾解开。 回到家,余桑将衣服挂在衣架。景安在厨房,里面飘来一阵浓郁的面香。这几日他演奏会暂停,他落得清闲,好几日待在家里。 余桑趿拉着拖鞋走到厨房,从身后环住他。他白衬衣飘着清香,钻进她的鼻腔。她环住景安的胳膊紧了些,翕张鼻翼,去嗅闻他身上干净的味道。 景安将锅盖按住,问她,“怎么?” 她从景安腰际处探出头,“景安,看起来好好吃。” “想吃吗?”他正要掀开锅盖,手却被余桑按住。他睨见余桑那双勾人的狐狸眼,上挑着,蛊人心魄。 “想吃。”她捏捏景安的脸,啵唧一声吻了上去。 事实再一次证明了,不能胡乱挑逗看起来非常正经的人。比如说,小景同志。 他反手关掉煤气灶,将余桑抱坐在水池边。余桑指着那锅面,“面会坨。” 景安那五根修长的手指便覆了上来,指腹触及余桑的肌肤,她霎时感到一阵酥麻。 景先生,到底是一双拉琴的手,灵活极了。“那我们想吃面。”景安附在她耳边,嗫嚅道。他的嗓音湿湿的,在她耳廓边荡开。 她衣诀被扯了一块,春日的暖风掀起她撕裂的衣角,她大半光洁的腿落了出来。 她指节陷在景安的肉里,“面,以后再吃吧。”她唇角荡开一抹笑。 “先吃你。”她朝前挪了挪,和景安紧紧契合。 开过荤的小景,就像才吃肉的雪狼,永远不知餍足。余桑想着,还好自己在警校上了四年的学,又当了六七年的警察,身体素质算是不错。 不然,她怕是只要一碰景安骨头必散架几天。 末了,肇事人小景同志咬住余桑的耳垂,“还吃么?” 余桑认怂,“要不下次吧。” “哦,下一次。”景安又撞了一次。他的声音很好听,软软地黏在她耳朵。 “喂!”余桑捏过他的耳骨,“混蛋。” “我是按照,余警的要求。”他嘴角极淡地勾勾。余桑发现,自家小景怎么莫名地学坏了! 她好不容易软下语气,求景安放自己一马。刚在床上没歇几分钟,电话又响了。 她半眯着眼接通电话,电话那头,是一个优柔的女声。听到余桑慵懒沙哑的声音,电话那头骤然卡壳了几秒。 “景安,别闹。”她拨开景安不规矩的爪子。 那个女声呛了一声,余桑问了很久,她才开口,“我是景安的妈妈。” 余警官当即就从床上弹了起来,“阿姨……妈。” 景妈妈轻笑出声,问:“景安呢?” 余桑将手机塞进景安的手里,赶快喝了一口凉水镇定几秒。她早就听枫哥提起过景安家人的身份,都是高阶的知识分子。余桑从小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老师。 而景安妈妈的口吻,像极了她高三那个时而和蔼时而严肃的班主任。 余桑噤了声,瞪着眼睛看景安接电话。景安觉着她怂怂的样子着实好笑,他抿着唇,强忍着笑意回答母亲,“好的,我知道了。” 一会,他就挂断了电话。 余桑赶紧挪了过去,趴在景安肩头低声问,“怎么?” “我表姐来江里工作。”景安说,“我母亲让稍微关照一下。” “表姐?” 30.第 30 章 景安的表姐, 在北欧念完心理学博士后回国发展。这次景妈妈的意思,除了对表姐生活上帮助之外, 最重要的, 是帮表姐解决婚姻大事。 景妈妈难得唠叨, 下午又发了封邮件给景安,上面详细陈述了她对表姐终身大事的各种要求和安排。 余桑在一旁看着,差点笑出声来。她头枕在景安的肩窝, 侧脸蹭着他的脖颈,“你妈原来这样和你交流。” 景安淡淡地回:“从小就是。” 他们一家,还真是严肃的可怕。 余桑歪着脑袋,手指在屏幕上,“第一条, 身高不得低于188?” “景钰178。” 余桑呛了一声,手覆在景安的手背继续往下翻, “总资产不低于……1个亿?” “和景钰相当。” “表姐这么强?”余桑回。 “有人推荐么?”景安交际圈虽宽但大多都是点头之交, 对于景妈妈提出要推荐相亲对象的要求着实头疼。 况且, 景妈妈还列了这么一份清单给景安。 余桑想了很久, 附和景妈妈严苛条件的也只有,“林东榆其实挺适合的。” 景安的手指滞住,“林总?”他警觉的偏头看余桑, 眼神里的醋意几近漫了出来。 余桑忍着笑有意逗他, “对他, 身高188, 资产上亿, 人也挺有责任心。” 景安噤了声,双眸紧紧对上她的,许久,才挤出一句话,“是么?”余桑嗤笑一声,捏着他的脸颊,“但是我家小景,身高190,资产也上亿,人嘛。” 她仔细打量一番,“又帅又可爱。”她的爪子揉在他的脸上。他由着余桑的爪子□□,脸上依旧面无表情。 合上电脑,半响他终究忍不住,嘴角抿开一点笑。不知对着哪里轻轻低喃了一声,“确实。” 余桑:“……” * 景钰是下半晚的飞机,余桑趁着还有时间,去了一趟局里。朱胜光的案子要开庭,三组的人都在讨论着这件事。 “朱老师这次,应该是死刑吧?” 余桑咬着吸管,坐在椅子上安静地听他们聊。末了,他们才想起余桑好像一直都在,难免问一句,“余警官,你认为呢?” 余桑摇了摇头,苍白地笑笑,“我也不知道。” 她不知道,这件事到底是谁错了。贩毒的是老六,害人的是老六,最后被大众唾弃的,却是朱老师。 但法律就是法律。 这是余桑人生中最后一次见到朱老师,她坐在监狱的广场上,很安静地读一本书。 见到余桑,她深陷的眼睛亮了一下,手指卡在两页之中。 余桑发现,她在读《圣经》。一本黄旧脱皮的老书,在她手里却发着明耀的光。 “朱老师,下午好。”她简单又匆忙地打了一声招呼。 朱胜光抬眼,问余桑,以一种平缓冷静的语调:“书里说,每个人都是带着罪恶降生于世。” “那么我的罪,是什么呢?” 她的嘴唇裂开,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她的罪到底是什么?余桑回答不出来。 说来她在杀老六之前,确实没有任何错。是这个喧闹拥挤的世界,对她不公。 余桑转身走了,最后都没有回答出朱胜光的问题。朱胜光坐下,凝睇着余桑的背影。待夕阳沉下去一点时,她霍然阖上眼。 那大概是她最后一次行使做人的权利,流泪。顺着今天在她眼角边呼啸而过的风,迎着她短促结束的,这一生。 “后悔么?朱老师。”余桑问。 朱胜光笑了,“只是那本书,写不完了。” “每个人的人生,都会有点遗憾。”她将那本《圣经》递给余桑,“不是么?” 余桑静默了,她接过那本书,不再敢看她的眼睛。 * 余桑赶到机场时,景安已经站在那里。他个子很高,蠢蠢地举着一块牌子。 见到余桑,他仿佛松了一口气。“景钰还没出来么?”余桑踮脚,踩在栏杆上四下张望。 今天是假期,机场的人格外的多。余桑很快就被隔壁的胖大叔挤到一边,她正想说什么。人群中伸出来一只手,而后,她被拉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余桑仰头,发现景安佯装若无其事地看向一旁,他的一只手扣着自己的肩头,很紧很紧。 余桑噙着笑,对着手机上的照片帮着景安看。不多久,机场口涌出一波人,一个高个苗条的女人,在那群人中显得格外的扎眼。 景安家的基因,的确异常优秀。景钰戴着大黑框墨镜,冷冷地立在原地。 见到一只挥手的余警官,她愣了几秒,摘下墨镜。 “表姐!” 景钰听说,自己的弟妹是个警察。她原本以为是个特别正经又干练的女人,没想到,却是灵动又娇媚,像只小狐狸。自己的弟弟,眼光倒是一直没变过。 “你就是余桑。”表姐问。 余桑伸出手,露出假笑,“是。” 表姐学心理十年,一眼就看穿余桑的性格。她表面虽然热闹,骨子里却透着一股凉气。和景安的性格,恰好相反。 她是挺喜欢这种人,很有意思。 景安被余桑推去给景钰搬行李,自己和景钰走在前面,一直攀谈甚欢。景安感觉,两人互相问的问题,更像是一场暗地里的拷问。 一个用自己多年心理医生的经验,一个拿出自己快七年的警察拷问功底。 等到两人走到拐角处,她们的脸同时冷了一下,几秒又恢复。至少从刚刚短短的十几分钟的交谈中,两人已经熟稔了对方的各种情况。 这是可怜弱小又无助的小景同志,第一次知道围绕在自己身边的女人到底有多么可怕。 余桑上车时,还特地拉了拉景安的袖口,“晚上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我晚上。” 余桑冲他眨了眨眼,眼里驻水。景安卡了几秒,“好。” 景钰抵了抵余桑的胳膊,“我们小景真是被你管的死死的。” 余桑谦虚,“哪有。” 景安在一旁小声抢答,“其实有。”见余桑似乎听到,他又佯装镇定地系好安全带,“我们走吧。” * 景钰算是那种对婚姻大事表面云淡风轻,背地暗暗着急的人。所以当自己的姨母和老妈商量着给她安排相亲时,她也就假意回绝了一番。 景安在自己老妈一封封邮件的轰炸下,终于拉下面子去和同所大学的学长要联系方式。 学长新奇景安第一次有事拜托自己,又见景钰妖冶动人,也就答应了。景妈妈邮件里特地写着要多介绍几个给景钰,让景钰挑挑。 余桑这会才头一次发现,原来小景的人脉是这么的少。毕竟景安,熟识的人,年龄段都是五十往上。 “要不,我问问林总?” “林东榆?”景钰丢下叉子,问了一句。 余桑怔了怔,“表姐你认识?” “林东榆,很少会有人不认识吧。”她轻笑一声,“是我的学长。” “这么巧。” 表姐顿了顿,“不过那会他还没有中文名。”她托着下巴,“东榆,也不知道谁起的名。” 余桑瞥了一眼景安,有意地朝他那挪了挪。景安极淡地勾了勾唇角,才开始动刀切牛排。 林东榆当年在表姐的学校念的管理学,不仅在华人圈,甚至可以说是那种风靡全校的人物。他母亲在北欧,也算是当地有名的名媛美人。 “桑桑你和学长认识?” 景安拿起手机,“我来问吧。”景安主动邀请别人,景钰还是第一次见。她弟弟可是小时候连一块橡皮都拉不下脸和同桌借的人。 余桑憋着笑,看着景安一本正经地掏出手机,斟酌很久编辑好短信。发送,而后迅速合上手机反扣在桌子上。等饭吃完后,才装作漫不经心地翻回来看一眼。 出乎余桑的预料,林东榆居然同意了,发了时间和地点。景钰脸上的笑意抑制不住,她在上学时,就很喜欢这位极有能力的学长。 一顿饭吃完,余桑心里莫名暖暖的。表姐说吃撑了,公寓离餐厅不远想要跑回去。 她很有眼头见识,从来不当电灯泡。 表姐走后,暮色已浓。过了餐点,那条街稀稀拉拉地走着人。一横排的路灯亮起,朦胧温暖,衬的马路空落落的。 景安外套敞着,结完账出来。余桑搓着手,细眯着眼看景安。等他走出门,余桑小跑着过去,揽在他的腰际。 他的外套包着余桑,将她整个人包了进去。 “景安,你好高。”她贴着景安的胸口,耳畔清晰可听他心跳“砰砰”作响的声音。 “今天谢谢你。” “余桑。”他清冷地唤着余桑的名字。余桑抬眼,见到他凝睇着自己好一会。 未几,他耳骨红了一截,手指点了点自己的侧脸。 余桑忍不住,笑出声。 踮脚,从他衣服里钻出一个头。啪叽,吻在他手指点的地方。 难得她家小景这么主动。 31.第 31 章 这是防盗的章节, 不要购买  记者走完,人散了。余桑立在酒店门口, 看着漆黑的夜空。倏的, 一件衣服披在她的身上。她扭头, 看到后面站着的景安。 “还有记者。”他解释。 “我没多想。”余桑有意回。 彼此沉默了会,景安问,“你冷么?” 余桑的手突然插在他的臂弯, 紧靠着他,“可冷了,枫哥选的这套衣服,特别漏风。” 她跺跺脚,“你别动。”说着, 脸靠在他的右肩哈了一口气,“唔, 现在暖……” 她未说完, 冰凉的手便被景安包住, 温暖的感觉穿进皮肤, 在她的血液里缓缓流动。她眼帘颤了颤,抬头,景安冷着脸继续强调, “还有记者。” 如果整个大厅里, 唯一一个裹着外套拼命朝外跑的摄像大哥也算是记者的话。 “唔。” 景安见最后一位摄像大哥走了, 要抽回手, 余桑勾住他的手背, 踮脚,“还有大厅的保洁阿姨呢。”余桑说,“我们也不能忽视人民群众的力量。” “对,还有门口的门卫叔叔。” “……” 景安不动,由着她一边胡乱编着理由,一边紧贴着握住自己的手。今年的冬季下了一场又一场雪,温度陡然降至冰点以下。特别,是刚下过雨的今晚。然而他却不觉得冷,大概……他看着身边的人,有一个鲜活的暖宝宝贴在身边。 枫哥和助理提着几袋东西来了,见到门口两人手拉手,特地干咳了几声。景安收回手,余桑不满地喃喃,“还有门口巡回的保安和喷泉池的……” “喂。”枫哥觉着好笑,“上车了。” * 回到景安的家,阿姨刚喂完二毛准备离开。见景安回来,她好心提醒一句,“景先生,楼下卧室的灯坏了。” 景安扯了领带,摆手赶跑了前来献媚的二毛。二毛到底是条母狗,余桑还在一边鼓掌,“二毛你是不是有了爸爸不要妈妈了。”二毛汪了一声,又摇着尾巴蹭余桑的腿。 景安极淡地勾唇,“你别让二毛做违心的事。”说着,他开始解开衣领的扣子,一颗又一颗,衬衫下挺括的胸肌也隐隐绰绰地露了出来。 余桑和二毛在某种程度上,性格非常相似。就像现在,两人同时对着景安,一动不动。 “我洗完澡,帮你换灯。” 不知是不是晚上喝了些酒,景安的话多了些。 一会,楼上就传来“哗哗”的水声。余桑进了房间,抬头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似乎是钨丝断了一根,还发着“滋啦”的响声。 她换了身轻便的衣服,翻出新的灯泡,踩着椅子扭开烧坏的那个。椅子歪了一角,在余桑的脚下晃晃悠悠的动着。 她未换完,偏头便发现景安穿着睡袍倚在门框。他头发湿湿的搭在额尖,胸口的大片赤在空气中,腰际处那根带子也松松垮垮地系着。 他这样,身上是没了西装革履时那种生人勿近的感觉,却是多了几分说不出的蛊人气质。 他就这么凝睇着换灯泡的余桑,看她纤细的五指拖长的影子映在白墙之上。 余桑忽而就慌了,脚下打了滑。景安上前几步,她后仰,落进了景安的怀里。 他才洗完澡,身上还散着薄荷的清香。残留的热水的温度隔着薄薄的浴袍,暖着余桑整个后背。 她不动,景安亦不动。 很长一段时间,房间里只有挂钟滴滴哒哒敲响的声音。余桑感觉自己的心在疯狂地跳着,而景安,似乎也是如此。 他脸颊灼烧般的感觉,不知是因为刚洗过热水澡,还是因为加大号的暖宝宝紧贴着自己。 “呃……”余桑指着头顶,“灯泡换好了。” “哦,好。”景安立刻站起,余桑啪叽一下磕在柜脚。 柜子晃动几下,上面放置许久的箱子从顶柜掉了下来。而后小景的头顶,哗啦啦的掉了很多很多的…… 他随手扯了一个——避孕套。 成条成条的,掉在他身上。 各种味道,各种size,各种……古怪的形状。 尴尬,丢人。余桑恨不得撞上豆腐当即暴毙身亡。 这丫都是之前整理局里仓库时挪出来的东西,小警察非说自己是单身狗带回去不好,硬是塞给了自己。她也没多想,就…… 景安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两下、很多下。 “这是赠品。”余桑虚笑着解释,“抽奖送的,我准备扔掉来着。” “哈,哈哈,哈哈哈……” 景安:“……” 明明刚刚的气氛很好,现在。 景安将掉在身上的那些个丢进盒子里,扭头关上了门。 * 隔日,余桑就抱着那盒破坏气氛的避孕套到了警局准备还给小警察,小警察不在,撞上了啃着大饼油条匆匆赶来上班的徐医生。 两人在门口僵了一下,徐正立刻扔掉了手上的饼子。 “你来干什么?” 余桑挤出一点笑,“常回家看看,回家看看~” 徐正没说什么,刷了卡让余桑从后门进来,在门口抱了福尔马林泡的标本,还不忘扭头警告余桑,“你少来这里。” “呀,知道了。”余桑跟着。 到停尸间,徐正将福尔马林扭开,捞出一颗眼球。余桑用手戳了戳,被徐正拍开,“你和景安那张照片,我看了。” “怎样,我拍照水平是不是很厉害?”余桑扬着笑。 “你还喜欢他?”徐正拉下罩灯,刺眼的光映的余桑的脸很是苍白。 余桑未回,从消毒柜里拿出一个量杯,倒了些冰水,灌了下去。 “之前让你调查的事,调查完了?”她不再笑,反问徐正。 徐正从另一瓶福尔马林里掏出一个玻璃管,玻璃管塞子拔开,里面是几张纸。 “徐医生,你真的很变态。”毕竟把文件和腐烂的脑子放在一起的事,也只有徐医生能做出来了。 “过奖。”徐正回。 “19号下午,周立死前第13个小时,有一个人来看过周立,”徐正说,“以律师的身份,但是他不是律师。” 余桑翻开散着福尔马林气味的纸,第一页,有一张照片。她只看了一眼,心里便被狠狠地刺中一刀。 这个人,她认识。 “林东榆,林家的大少爷。”徐正顿了顿,“不对,按现在的说法,是老林家的大儿子。” 林家,从祖辈开始,代代官商联姻。到林东榆父亲这辈,娶了皇城核心领导的女儿,彻底登上江里权贵阶级的最顶层。 余桑认识林东榆,不是在电视上或是坊间传闻,而是在4年前的叙利亚。当时她是组织派过去支援的军人,在边境救下身负重伤的林东榆。 那时林东榆还是个并不精通国语的年轻人,她问了许久,才问出他的名字。 他说,“zero。” “zero?”她拧着眉,“我问你中文名。” 他憋了很久,才用一口不流利的中文回答,“我没有中文名。” “没有中文名?你不是中国人吧?” “那你给我取一个。”他话中带着些许的轻佻。 她当时并不想搭理这个看上去像混混的年轻人,想着若他不是中国人直接可以丢掉喂狗省的她麻烦。 但上头的命令下来,不让放弃任何华人的生命。她只好硬着头皮在填表,“姓什么?” 32.第 32 章 这是防盗的章节, 不要购买 枫哥显然未想到余桑会以这种语气同自己讲话, 他一时半会不知该回什么, 等余桑提着包婀娜地扭着腰走了, 他吊在胸口的气才泄了出来,“景安到底看上这女的什么了?” 他捏着太阳穴, 仰头试图平缓心情。身边的小助理白了枫哥一眼,咋舌道:“漂亮呗。” 他对着余桑的背影比划着,“哥你看到了么, 这脸,这身材。□□,我见犹怜。” 枫哥冷哼了一声, “你们男人。” 虽然枫哥对余桑的印象不算太好,但他也必须得承认,余桑她确实是个特别的女人。那种虽长相妖冶可人, 但身上却不带风尘气,反倒是眉宇间散发着一种刚正的英气。 他是很难想象,原先余桑的职业是会所的陪酒小姐。 * 深冬, 六点开始, 天边的微光便弱了, 夜色越来越浓。余桑从美容院出来, 接到景安的电话。 他们约在街口的一家餐馆,两侧是落地窗, 光线极佳。余桑未进门, 就见到几个探头探脑的狗仔举着长炮蹲在面包车外。她弯下五指, 算是和今晚的工作人员打了个照面。 景安先来,坐在落地窗边,手沿放着一杯热茶。蒸汽凝结的烟袅袅绕在桌的上空,余桑走近,烟陡然换了个方向。景安抬头,对上余桑的眸子。 余桑今天是照着枫哥的要求穿的,一身茶色温婉大方,短发别在耳后,露出脖颈的修长。 她拉开椅子坐了,扬手叫服务员。景安目光挪向菜单,“想吃什么?” “我看不懂诶。”菜单上是法语,余桑看不明白便将单子扭个角度,递给景安。景安接过,翻开一页,操着一口流利的法语点了几个菜。 菜点的不算多,但几乎都是余桑喜欢吃的。她切开一小块鹅肝,沾了点松露。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她未说完,倏然卡住。景安他该是记得的,六年前,余桑爱吃,景安喜欢带着她出去吃。完成任务的几个月,余桑胖了很多斤。 所以说回忆真的很可怕,就算是普通吃饭也能莫名的涌出这么多。 她晃了晃脑袋,偏头,瞥见狗仔朝自己的方向摇手。她便切了一块鹅肝,沾了一点松露递到景安嘴边, “啊。”她张开嘴,扬着笑。 景安手上的动作停住,犹豫了一会还是张开嘴,乖巧地吞下鹅肝。余桑细眯着眼,指背拭去景安嘴角一点残留。她再看景安,发现他亦然直直望向自己。 他侧脸被顶灯的光晕笼着,眉低压着眼窝,鼻梁高挺。余桑手上的动作滞了一会,许久,才伸出两根指头挠挠景安的下巴,“乖。” 景安未动,一直望着余桑,等她想要收回手,他的气息骤然逼近余桑,“看镜头。” 余桑僵了僵,鼻腔里钻进他大多的味道。他抵着余桑的侧脸,从窗外向里面看,这样的角度像是热恋的情侣在接吻。他五指修长,托着余桑的后脑。 余桑撑着桌沿,配合着他。许久,他手指抽走,继而垂头。余桑望着他,见他嘴角抿开一丝清冷的笑。极淡,转瞬便没了。 “今晚的任务结束了么?”她撕扯着桌上的食物。 “嗯。”他回了句。 “景先生,有没有一点点开心呢?”她说,“你看我配合的多好。” “没有。”他垂头,继续无声地吃着,只是耳根又红了一截。余桑知道,景安撒谎的时候,总会红着耳朵。 这厮刚刚明明偷笑来着。 她啜了一口红酒,笑意更甚。 * 晚上狗仔才拍了景安和余桑一起吃饭的照片,隔日景安恋爱便上了微博头条。 嚷嚷着脱粉的也多,着急人肉女方身份的也多,挖苦讽刺景安找了个胸大无脑的美女的更多。 余桑和枫哥翻着网友的留言,枫哥还紧张兮兮地怕余桑这丫头会窝火生气。没想到她关注点全部放在了,“哇,她说我胸大是美女。”选择性的跳过了无脑这两个字。 “到底狗仔经验丰富”余桑手划在平板上,“这个角度真不错。” 枫哥嘴角抽搐了一下,纳了闷,单从这些照片上来看,景安和余桑就是热恋期的情侣,他家景安又是琴手,想必演技不会这样出色,他多问了一嘴,“你俩真是假的结婚?” “我也想真的。”余桑刚说完,景安就从会议室外走了进来。余桑凑到枫哥耳边,“可惜,谁让我们家小景长在高岭上呢。” “在说什么?”景安莫名来了一句。 “保密。”余桑对着嘴比了一个拉上拉链的姿势。 …… * 晚上,余桑等着景安在公司的事情处理完一起下班。余桑之前的出色表现让枫哥坚信,余变脸狂魔不去娱乐圈乃是娱乐圈一大损失。 余桑盘腿坐在沙发上,“我还是觉得当无业游民比较快乐。” 枫哥白了余桑一眼,从冰柜里拿出一个泡沫盒子,他刚从外地带了些水产品回来,提了一大箱让余桑带回去做给景安吃,“小景手伤还没恢复,你让阿姨多做点给他补补。” “景太太,景老师结束了。” “来啦。” 余桑比了个手势,提着东西跑到门口去见景安。东西挺重,里面大概都是压成块的冰。 景安穿着一身熨帖的西装,套了件深灰的呢子挡风。他在公司门口立了会,便有大批的同事上前问候。景安对他们很礼貌,微微点头算是回礼。偏头,就在那些同事的身后,看到了提着重物蹒跚走着的余桑。 他几乎下意识地走上前接过余桑的重物,余桑摇头,“你手上有伤。”抬眼,一双明媚的眸子,“我很有力气的。” 余桑竟比自己还关心他的手。 “有伤的是左手。”他淡淡地回。余桑不再阻拦,将东西给他。问好的同事对他们不知凑在一起说了什么,景安路过时,突然拉了一下余桑的手腕,“忘了介绍,我太太。” 余桑的心猛地收缩了一下。他五指冰凉,绕在她的手腕,脸上露出一点微不可察的笑。 “景太太好。” “景太太好。” 几个人收了打量的目光,依次问了好。 余桑含笑点头,背过身就问景安,“我要不要换个闹钟铃。” “什么?” 她打开手机录音器,递向景安,“说一句,景太太起床了。” 景安满脸写着对智障儿童的冷漠的关爱:“……” “好了好了,逗你的。”余桑吐吐舌,拉开了车门。 * 或许因为余桑侦察兵出身,对细节有着蜜汁执着。给二毛洗澡的时候,她突然想到,“景安,我俩是不是该换个情侣头像或者什么。” 景安极不耐烦地抓着二毛的蹄子,“你快洗。” 他真的是疯了才会同意帮余桑洗二毛,明明自己在二毛来之前已经买好了铁笼,现在又是为什么要让这个屁股肥肥的生物在自己真皮沙发上撒野,还要帮着眼前这位无业游民伺候狗主子。 “现在不是流行,那个……” “你快洗。”景安又忍不住强调了一句。 “哦。”余桑嘴张成o型,对二毛肚子一阵狂搓。 “景安。” 接近崩溃边缘的景安扑克脸上终于有了很多表情,“什么?” 余桑抱着满身泡泡的二毛,举起手机靠近景安,“公开恋情,需要一张照片。” 隔日,景安的微博上发了一张照片,回应狗仔拍到的东西。照片里,余桑抱着狗靠着景安的肩,冲着镜头笑得很幸福。 该脱的粉也脱了,剩下的粉很坦然,大方送给景安祝福。他们心中,景安拉好琴就可以。 从狗仔曝光,到景安承认,再到后来的发布会。一系列的爆炸新闻,让大众逐渐忘却几周前景安还有一位叫做周立的老同学在几天前畏罪自杀的事。 最新最吸引人的,才叫做热点。 景安公布结婚的发布会,由枫哥一手操办。请了很多记者,各大杂志媒体。公布前,特地组织了一场晚宴。 公司下了血本,只为了让景安彻底和藏毒案,亦或是毒品两个字划清界限。 余桑出席晚宴,只随意地套了条紧身的红裙。她不算矮,172的身高还踩了高跟鞋。一头利落的短发,脸和五官亦是精致小巧,和到现场的那些知名的国际模特比起来也毫不逊色。只是在景安身边便显得有些小鸟依人。 景安端着香槟,和业界享有盛名的大家相谈甚欢。余桑在他身边,慵懒的抵着桌沿一口口的啜着酒。 她不喜欢特别热闹的场合,有时人多反而无聊。有长相刻薄的女人听了些风声,说这位不简单的景太太曾是会所里的陪酒女郎。她特地举着酒杯,问余桑平时喜欢干什么。 余桑轻笑,数着指头,“抽烟、喝酒、烫头。” 于是女人讥诮地点点头,“景太太果然与众不同。”说完,她又回到景安身边,和他讨论着协奏曲。到中间,咬着水果块的余桑突然插了一句,“帕克尼尼,不是帕尼尼。”她笑着,“帕尼尼是肯德基早餐。” 那女人怔住,空气中霎时凝滞。 “所以李小姐,也挺与众不同。”余桑指尖点着高脚杯。 “余桑。”景安轻唤了一声,周围的大家们都忍着笑。 33.第 33 章 这是防盗的章节, 不要购买 “上车了景太太。”助理半降车窗对余桑喊了一嗓子。余桑裹紧外套, 钻进了车里。 * 隔日,余桑偷摸去局里还给徐正老六的包囊。徐正没穿白大褂, 一身正装倚着办公桌看着玻璃门后的尸体抽烟。 她到那难免不调侃一句,“徐医生,这里难道没禁烟?” 徐正吐了一口烟, 半圈扑洒在余桑脸上,“对外禁烟。” 最近江里不太平, 车祸、杀人、跳楼仿佛天天上演, 徐正这里的尸体, 每天都不一样。他挥了挥面前的烟,“东西。” “给。”余桑将老六的遗物还给徐正。 两人噤声站了一会,徐正说:“六哥的公寓好像还没处理。” “没处理?”余桑有些诧异。 “我是说”徐正说话永远都像是机器人在敲字,一字一顿毫无起伏和感情, “局里没有他亲人转卖房屋的记录。” 余桑微怔。她抬头,见白墙上只挂着一副旧日历,算日子, 今天该是徐正父亲的忌日。这件事她记得真切,大概是徐正父亲的忌日同他入职日是同一天。一年前的今天,徐正放弃江医外科医生的身份,进了局里的技术科。 “余警,你没别的事?”他抖了抖烟, 挑眉回望余桑。 余桑呛了口烟, “走了。” * 余桑停职在家的日子是没有什么事, 按照她现在的生活节奏,白天老公出去练琴,自己该是找小姐妹回来推牌九,晚上景安回来,她做做太太该做的……事。 可惜她充其量算个房客,连小黑都不敢随便刷,只得在家里客厅打开电视练瑜伽。 景安回家的早,见她张牙舞爪地伸展着四肢,茶几上铺着一堆零食。他在毛毯上踩了一脚,咯嘣踩到一点薯片碎。 “怎么?”余桑看景安面色十分凝肃。 她还有脸问怎么? “嗯?”余桑朝景安目光所在看去,朝前挪了一点,想偷偷趁着景安没发现扫走那点薯片碎。毕竟她家小景是有一点灰尘都会默默炸毛的洁癖。 她手刚刚掠过毛毯,景安就握住了她的手腕。她的手腕很细,握紧一点上面便有勒过的红痕留下。 “这里有你的垃圾。”他还是说了一句。 余桑见他脸上多了些情绪,有意说:“哇,好疼。” 景安手上的动作停住,垂眼见到她那道红痕。“对不起。”他耳骨红了半截,淡淡地回她。 余桑扬起手,逗他,“我听说拉伤要吹一吹才会好。” 又是哪里来莫名其妙的歪理。 景安犹豫了几秒,还是拉过她的手低头轻轻吹了吹。他吹的很仔细,细细的吐息落在余桑的手腕。她不动,只是安静地看着景安。 景安他和六年前比,一点未变。 “好了。”他清清冷冷地甩下余桑的胳膊,而后将茶几上的大堆零食卷起,扔进垃圾桶。 “景安,你饿么?”她从沙发后面探出一个头。 “不饿。” “我想吃青菜面。”她蹦跶着起身,赤脚溜进厨房。她抬头,见景安已一只脚踩在了楼梯上。 “你陪我吃呗。”她两包泡面煮下锅,抓了几根青菜。 景安顿了几秒,随她进了厨房。“我是怕厨房被你……” 她似乎未听到,搅了搅碗里的面捞出一点吹了吹放在景安嘴边,“啊。” 景安后半句卡住,目光在余桑和递过来的面中逡巡。犹豫了几秒,还是咬了一口。 接着他的眼前,就出现了一双眼波流动的眸子,“怎么样,咸么?” 景安吞下,“没味。” “那胡椒粉放少了。”她又倒了点。 原来是拿他当试验品…… 余桑见景安一直盯着她,脸上的表情尬住,“要不这一口还是你的?” 景安:“饱了。” 到楼梯口,景安倏地转身,“你明天有空么?” “明天有事。”余桑嗦着面,话回的含糊不清,“怎么?” “没什么。”他没再说什么,上了楼。 * 余桑是和老六同楼的房东约好了日子,借着看房的借口,和房东打听一下老六身前的琐事。 未曾想刚踏进楼里没多久,竟在老六家门口看到有人正在开门准备进去。 那人戴着卫衣帽,小心翼翼地转着锁。 “你好,请。”她话还未说完,那人颤了一下立刻拿着钥匙朝她相反的方向跑去。余桑未有半点的犹豫,立刻追了上去。 那人像是专门接受过训练的,未走电梯,直接翻楼梯拐口,从逃生出口一路向西。 这栋住宅楼西边是一所中学,现在5点,正值中学放学。十字路□□汇的地方便是晚间下班放学人流巨大,西边是暗巷,只要涌进人流向西,很容易逃脱余桑的追捕。 所幸余桑在他逃跑的零点几秒之内回过神,又极具追捕的经验,这条路的东西两面她非常熟悉。 那人也狡猾,见余桑穷追不舍,打了个晃压低帽口,跟着一群中学生混进了网吧。 网吧极其不正规,鱼龙混杂,一堆人低头坐在那,天花顶上凝着尼古丁的臭味。余桑进去,反手带上网吧门。她依稀记得那人的右手上,有一块电子表。 若是一人一人的检查,以那人的素养极可能趁她不留神溜走。况且这家网吧,她又是第一次来,有多少暗口可以离开,她并不清楚。 于是她进去,未等矮胖的老板开口,两步踏上收银台,冲着里面干吼一声,“老师来了,快走。” 霎时间,网吧里有不少人慌了起来。老板急了,扒拉着桌沿骂骂咧咧地让余桑下来。余桑站得高,底下那圈人的反应她看的清清楚楚。 第三排,那个反应明显未有其他人激烈,却依旧想顺着一小撮人离开网吧的。 她跳了下去,在后门揪起他的领子。一路提着他到了西门外的暗巷。 那人一言未发,牙关上下打颤。余桑将他暗在砖墙上,拽下那人的帽子,“老赵?” 老赵是之前一直给余桑传消息的线人,江里的地头蛇。 她未想到,老赵居然有这样的身手。 “你跑什么?” “余警,我这不是见到你害怕么。”老赵腆着脸,态度恭敬。 “说实话。”余桑冷脸,眼角锋利。 老赵和余桑共事几年,自然知道余桑脾气,他倘若不说,余桑也一定会通过其他非常手段问出来。 他本就是没什么骨节的人,“赵局让我收拾下老六的屋子。” “那你见我跑什么?”余桑拧着眉。 “赵局上次不是说了,不让您插手这事儿。” 余桑知道老赵这人吃软不吃硬,她松开老赵,替他抹平衣角褶皱,“我不是嫁给景安了么,你在江里那些小产业……” 她勾了勾唇,“我照顾一下。” 老赵嘿嘿地笑,满脸的油光,“哎呦嘿,我哪敢啊。” 余桑指着自己又指向老赵,笑意渐浓,“这有什么,我们这么多年的搭档。” “余警,这事我还真不知道。”老赵表情严肃了些,“我就听赵局提了下,说是屋主想卖了,问着局里物证采完了没,赵局这才让我去收拾。” “屋主?” “您不是知道,六爷他有个未婚妻么?”老赵抿唇,眼角褶皱深深陷着。 * 余桑不太熟网吧后面的这条路,放走老赵之后,手机电也没了。等了半天,这条巷子别说人影了,连条狗影都没有。她走了半天,才走到路口的小卖部。 小卖部老板热心,听说余桑不记得路便拿出手机,“要不你给家人朋友打个电话。” 她接过电话,凝睇着屏幕思考很久。才发现江里这么大,她能打的,亦或是能打通的也只有景安的电话。 暮色漆黑,如墨布一般倒扣在她头顶。她按了几个键,打通了景安的电话。 等了一会,景安就到了。车不好开进来,他是从东边摸着黑走过来的。 余桑正和老板娘在唠嗑,剥着花生满脸笑意。景安来了,她拎起包和老板娘挥挥手,“阿姨,我先走了。” 阿姨手在围裙上搓两下,“呦,小余你老公真帅。” 余桑扬着笑,正想着谦虚一下,“没……” 景安在一旁面不改色的接过话,“谢谢阿姨。” 脸不红心不跳,就像回答今年几岁一般。说完,转身朝着车的方向走。 余桑跟上,“等等我。” 他放慢了脚步,走在她前面不到百米。一路沉默,未说半句。只是在巷口,他开了车锁。车滴滴两声,冒了点雾气。 余桑踱了几步,额头抵着他的后背。他后背明显的绷紧,眼里多了些情绪。 她连续几日梦见周立,梦见他靠在自己耳边,夹着讥诮地声音幽幽划过她的耳边。 起风了,今夜。 她倚了很久,一动未动。 “滴,充电。”她没带气力提起手指,戳了一下景安的后背。 这就需要当事人的配合,一起吃饭、在街口拥抱接吻……余桑是没想到,景安的公司宣传如此细心缜密,直接将她要完成的任务做成策划书递交到余桑的面前。 经纪人枫哥说的客气,“余小姐,今天晚上你和景安在三元酒店吃个饭,然后做一些亲密的举动,到时会有狗仔。” 余桑翻开文件,里面详细说明了几点到几点,余桑和景安要做什么,完整看下来,仿佛读着言情小说惯用的桥段。 “我会看着办。”她又不是演员,也没这么好的演技,“下午我预约了医美,那么……”她朝枫哥点点头。 枫哥显然未想到余桑会以这种语气同自己讲话,他一时半会不知该回什么,等余桑提着包婀娜地扭着腰走了,他吊在胸口的气才泄了出来,“景安到底看上这女的什么了?” 他捏着太阳穴,仰头试图平缓心情。身边的小助理白了枫哥一眼,咋舌道:“漂亮呗。” 他对着余桑的背影比划着,“哥你看到了么,这脸,这身材。□□,我见犹怜。” 枫哥冷哼了一声,“你们男人。” 虽然枫哥对余桑的印象不算太好,但他也必须得承认,余桑她确实是个特别的女人。那种虽长相妖冶可人,但身上却不带风尘气,反倒是眉宇间散发着一种刚正的英气。 他是很难想象,原先余桑的职业是会所的陪酒小姐。 * 深冬,六点开始,天边的微光便弱了,夜色越来越浓。余桑从美容院出来,接到景安的电话。 他们约在街口的一家餐馆,两侧是落地窗,光线极佳。余桑未进门,就见到几个探头探脑的狗仔举着长炮蹲在面包车外。她弯下五指,算是和今晚的工作人员打了个照面。 景安先来,坐在落地窗边,手沿放着一杯热茶。蒸汽凝结的烟袅袅绕在桌的上空,余桑走近,烟陡然换了个方向。景安抬头,对上余桑的眸子。 余桑今天是照着枫哥的要求穿的,一身茶色温婉大方,短发别在耳后,露出脖颈的修长。 她拉开椅子坐了,扬手叫服务员。景安目光挪向菜单,“想吃什么?” “我看不懂诶。”菜单上是法语,余桑看不明白便将单子扭个角度,递给景安。景安接过,翻开一页,操着一口流利的法语点了几个菜。 菜点的不算多,但几乎都是余桑喜欢吃的。她切开一小块鹅肝,沾了点松露。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她未说完,倏然卡住。景安他该是记得的,六年前,余桑爱吃,景安喜欢带着她出去吃。完成任务的几个月,余桑胖了很多斤。 所以说回忆真的很可怕,就算是普通吃饭也能莫名的涌出这么多。 她晃了晃脑袋,偏头,瞥见狗仔朝自己的方向摇手。她便切了一块鹅肝,沾了一点松露递到景安嘴边, “啊。”她张开嘴,扬着笑。 景安手上的动作停住,犹豫了一会还是张开嘴,乖巧地吞下鹅肝。余桑细眯着眼,指背拭去景安嘴角一点残留。她再看景安,发现他亦然直直望向自己。 他侧脸被顶灯的光晕笼着,眉低压着眼窝,鼻梁高挺。余桑手上的动作滞了一会,许久,才伸出两根指头挠挠景安的下巴,“乖。” 景安未动,一直望着余桑,等她想要收回手,他的气息骤然逼近余桑,“看镜头。” 余桑僵了僵,鼻腔里钻进他大多的味道。他抵着余桑的侧脸,从窗外向里面看,这样的角度像是热恋的情侣在接吻。他五指修长,托着余桑的后脑。 余桑撑着桌沿,配合着他。许久,他手指抽走,继而垂头。余桑望着他,见他嘴角抿开一丝清冷的笑。极淡,转瞬便没了。 “今晚的任务结束了么?”她撕扯着桌上的食物。 34.第 34 章 这是防盗的章节,不要购买 车来了, 前灯亮了一下, 照着冷夜。景安起身整理好衣领, 拉开门走了进去。 余桑立在外面, 长舒了口气。见景安的侧脸没有半丝的表情,冷冷淡淡,就像两人彼此之间从未熟识。 “上车了景太太。”助理半降车窗对余桑喊了一嗓子。余桑裹紧外套, 钻进了车里。 * 隔日,余桑偷摸去局里还给徐正老六的包囊。徐正没穿白大褂,一身正装倚着办公桌看着玻璃门后的尸体抽烟。 她到那难免不调侃一句,“徐医生, 这里难道没禁烟?” 徐正吐了一口烟,半圈扑洒在余桑脸上, “对外禁烟。” 最近江里不太平,车祸、杀人、跳楼仿佛天天上演,徐正这里的尸体, 每天都不一样。他挥了挥面前的烟, “东西。” “给。”余桑将老六的遗物还给徐正。 两人噤声站了一会,徐正说:“六哥的公寓好像还没处理。” “没处理?”余桑有些诧异。 “我是说”徐正说话永远都像是机器人在敲字,一字一顿毫无起伏和感情, “局里没有他亲人转卖房屋的记录。” 余桑微怔。她抬头, 见白墙上只挂着一副旧日历, 算日子, 今天该是徐正父亲的忌日。这件事她记得真切, 大概是徐正父亲的忌日同他入职日是同一天。一年前的今天,徐正放弃江医外科医生的身份,进了局里的技术科。 “余警,你没别的事?”他抖了抖烟,挑眉回望余桑。 余桑呛了口烟,“走了。” * 余桑停职在家的日子是没有什么事,按照她现在的生活节奏,白天老公出去练琴,自己该是找小姐妹回来推牌九,晚上景安回来,她做做太太该做的……事。 可惜她充其量算个房客,连小黑都不敢随便刷,只得在家里客厅打开电视练瑜伽。 景安回家的早,见她张牙舞爪地伸展着四肢,茶几上铺着一堆零食。他在毛毯上踩了一脚,咯嘣踩到一点薯片碎。 “怎么?”余桑看景安面色十分凝肃。 她还有脸问怎么? “嗯?”余桑朝景安目光所在看去,朝前挪了一点,想偷偷趁着景安没发现扫走那点薯片碎。毕竟她家小景是有一点灰尘都会默默炸毛的洁癖。 她手刚刚掠过毛毯,景安就握住了她的手腕。她的手腕很细,握紧一点上面便有勒过的红痕留下。 “这里有你的垃圾。”他还是说了一句。 余桑见他脸上多了些情绪,有意说:“哇,好疼。” 景安手上的动作停住,垂眼见到她那道红痕。“对不起。”他耳骨红了半截,淡淡地回她。 余桑扬起手,逗他,“我听说拉伤要吹一吹才会好。” 又是哪里来莫名其妙的歪理。 景安犹豫了几秒,还是拉过她的手低头轻轻吹了吹。他吹的很仔细,细细的吐息落在余桑的手腕。她不动,只是安静地看着景安。 景安他和六年前比,一点未变。 “好了。”他清清冷冷地甩下余桑的胳膊,而后将茶几上的大堆零食卷起,扔进垃圾桶。 “景安,你饿么?”她从沙发后面探出一个头。 “不饿。” “我想吃青菜面。”她蹦跶着起身,赤脚溜进厨房。她抬头,见景安已一只脚踩在了楼梯上。 “你陪我吃呗。”她两包泡面煮下锅,抓了几根青菜。 景安顿了几秒,随她进了厨房。“我是怕厨房被你……” 她似乎未听到,搅了搅碗里的面捞出一点吹了吹放在景安嘴边,“啊。” 景安后半句卡住,目光在余桑和递过来的面中逡巡。犹豫了几秒,还是咬了一口。 接着他的眼前,就出现了一双眼波流动的眸子,“怎么样,咸么?” 景安吞下,“没味。” “那胡椒粉放少了。”她又倒了点。 原来是拿他当试验品…… 余桑见景安一直盯着她,脸上的表情尬住,“要不这一口还是你的?” 景安:“饱了。” 到楼梯口,景安倏地转身,“你明天有空么?” “明天有事。”余桑嗦着面,话回的含糊不清,“怎么?” “没什么。”他没再说什么,上了楼。 * 余桑是和老六同楼的房东约好了日子,借着看房的借口,和房东打听一下老六身前的琐事。 未曾想刚踏进楼里没多久,竟在老六家门口看到有人正在开门准备进去。 那人戴着卫衣帽,小心翼翼地转着锁。 “你好,请。”她话还未说完,那人颤了一下立刻拿着钥匙朝她相反的方向跑去。余桑未有半点的犹豫,立刻追了上去。 那人像是专门接受过训练的,未走电梯,直接翻楼梯拐口,从逃生出口一路向西。 这栋住宅楼西边是一所中学,现在5点,正值中学放学。十字路□□汇的地方便是晚间下班放学人流巨大,西边是暗巷,只要涌进人流向西,很容易逃脱余桑的追捕。 所幸余桑在他逃跑的零点几秒之内回过神,又极具追捕的经验,这条路的东西两面她非常熟悉。 那人也狡猾,见余桑穷追不舍,打了个晃压低帽口,跟着一群中学生混进了网吧。 网吧极其不正规,鱼龙混杂,一堆人低头坐在那,天花顶上凝着尼古丁的臭味。余桑进去,反手带上网吧门。她依稀记得那人的右手上,有一块电子表。 若是一人一人的检查,以那人的素养极可能趁她不留神溜走。况且这家网吧,她又是第一次来,有多少暗口可以离开,她并不清楚。 于是她进去,未等矮胖的老板开口,两步踏上收银台,冲着里面干吼一声,“老师来了,快走。” 霎时间,网吧里有不少人慌了起来。老板急了,扒拉着桌沿骂骂咧咧地让余桑下来。余桑站得高,底下那圈人的反应她看的清清楚楚。 第三排,那个反应明显未有其他人激烈,却依旧想顺着一小撮人离开网吧的。 她跳了下去,在后门揪起他的领子。一路提着他到了西门外的暗巷。 那人一言未发,牙关上下打颤。余桑将他暗在砖墙上,拽下那人的帽子,“老赵?” 老赵是之前一直给余桑传消息的线人,江里的地头蛇。 她未想到,老赵居然有这样的身手。 “你跑什么?” “余警,我这不是见到你害怕么。”老赵腆着脸,态度恭敬。 “说实话。”余桑冷脸,眼角锋利。 老赵和余桑共事几年,自然知道余桑脾气,他倘若不说,余桑也一定会通过其他非常手段问出来。 他本就是没什么骨节的人,“赵局让我收拾下老六的屋子。” “那你见我跑什么?”余桑拧着眉。 “赵局上次不是说了,不让您插手这事儿。” 35.第 35 章 这是防盗的章节,不要购买 她终于注意到景安, 支起身子, 伸出手拉住他的手腕。 她醉了,“景安, 陪我呆一会。”她探出一个头,眼眶深陷,“好么?” 她两瓣薄唇轻颤, 嘴角漾开一点笑。 于是景安坐到她身边,由着她如八爪鱼一般盘绕在自己身上,口腔中吐出的刺鼻的酒精味湿湿地黏在他的脖颈。他也似乎醉了,揽紧余桑的腰。 她头枕在景安的肩窝,鼻翼翕张,嗅闻他身上的味道。他身上始终有淡淡的薄荷味,好闻极了。 景安的手指插在她的发梢里,“什么时候剪的?” “六年前。”她嗫嗫嚅嚅。 四周的空气是划不开的静谧,偶尔二毛冷不丁在壁炉外延打喷嚏。景安的手指往下,从她颀长的脖颈一路向下, 点在她的锁骨。 “所以。”他顿了一顿, “当时为什么消失。” “我以为……” “景安。”她坐在景安腿上,勾着他的脖子,“我现在回来了。”她说, “从此以后, 再也不会离开。” 景安的指腹挪到她的唇角, 轻轻摩挲。忽的, 极淡地勾了勾唇。余桑同他一起笑了,从茶几上提起酒瓶递给景安,景安喝了一口,她接过,也喝了一口。换了个方向,她睡在景安的腿上。 “景安,我没发现你腿这么长耶。”她头动了动。 景安回:“你腿短怎么会想到。” 余桑扁扁嘴,拍拍景安的腿,“还好挺结实。”说着,茶几上的电话亮了一下。 她手短,伸了半天还未够到,还好景安手长,将手机递给她。她小指划开屏幕,脸色沉了一下。 是徐正的电话,“袭击你的那个人,今晚自杀身亡。” 她没回,挂了电话,抬眼对上景安的眸子。 “晚安。”她挠挠景安的下巴,笑的灿烂。 * 下周是景安演奏会庆祝仪式,这些活动仿佛每个月都会有一次。枫哥算是很耐心的经纪人,和余桑反复讲了注意事项。 余桑在一旁吸着盒装酸奶,头枕在沙发上望正在录音室里拉琴的景安,“哥,你看我们家小景是不是超帅。” 她嚼着吸管,一脸花痴。 枫哥讲的东西一下忘了,只好假笑,“帅,巨帅,超级帅……可以么姑奶奶。” 说完还低声鼓囊了一句:“再帅有什么用,这么早就娶了人,公司血亏。” 余桑抵抵经纪人的胳膊,“朱老师来么?” “怎么?”经纪人倒是八卦,挑着眉问,“怕被比下去?” 余桑嗤笑一声,“可不,那天我得好好打扮。”那头,景安的琴声停了,他转向余桑,余桑比了个加油的手势,抛了个飞吻。景安怔了片刻,扭了头。 枫哥笑了,合上资料,“你幼不幼稚。” 余桑吐了吐舌,“你管。” 枫哥拨开余桑的爪子,走到门口去接过景安的琴。出了录音室,景安望着背对着他玩手机游戏的余桑,倏然地扬起一丝笑。 枫哥吓了一跳,“你没事吧?”这人还会笑? 景安收了笑,回的一本正经,“怎么?” 枫哥张了张嘴,“哦,没事。”他顺着景安的目光看去,余桑正翻着手机,过了会赤脚出去接了什么电话。景安一直看着,目光从未离开。 枫哥记得,当时两人明明说的是假结婚来着…… * 余桑接的电话,是赵局打来的。袭击余桑的人是自杀,打碎体温计吞食重金属,汞中毒身亡。体温计绝不可能平白无故地出现在拘留所里,赵局怀疑,会不会局里有人故意给了袭击的人这根可以致死的工具。 局里,很可能有人在暗中帮忙。 想来也是可笑,局里人这么多,他可以完全信任的人竟只有余桑。 “从周立开始,所有和377藏毒案有关的人都以自杀或他杀的方式相继死亡。”赵局语气焦躁。 “余桑,那天你的话我仔细想了。”那头又滞了很久,“也和你父亲商量了一下。” “给你复职,案子还给你。” 余桑拉开一瓶啤酒,灌了一口,“那么,谢谢领导。” “还有,你父亲说月末回来。”局长传达那边的意思,“要来看你和……景安。” “领导,喂,我结婚不是局里的意……” 吧唧,电话挂断。 这算是,什么鬼转折。余桑大脑霎时窜出无数句草泥马。 * 余桑一复职就紧急和组里的人连夜开了会,搜查科找了证据给余桑,余桑仔细翻了档案文件才知道,原来朱胜光之前一直没有公开在大众面前露面。 前年,朱胜光出了一本书,夹杂着一些政.治私货险些被封杀,市面上无论是书还是给景安等人编的曲都备受舆论暴力,销量一路下滑。这个时候逼不得已才爆出了正脸。 果然,朱胜光完美的长相气质和学历,符合大众对她的期待,公司再对她加以炒作,很快便又以美女作家、编曲家的身份再次活跃在大众的视线里。 如果,余桑想,爆出的是老六的未婚妻,那个佝偻着腰,颓废邋遢的女人。那次危机会不会就这样轻易地渡过。 余桑拉了一下时间线,朱胜光正式露脸的那次演奏会,恰好是老六第一次去看的那场,景安在新加坡的新年音乐会。 “老大,那……”底下的小警察举手,磕磕巴巴地问着。 余桑啜了一口热咖,“明天是景安的庆功会,朱胜光也在。” “不会影响到你老公吧。”手底下有人调侃。 老公……余桑突然觉得自己这婚算是白结了,她甚至怀疑,是局长和她老爹商量好的。 不过,余桑曲着手指叩在桌面,还好她家小景够可人的。 * 景安的庆功会在公司一楼的大厅召开,枫哥提前很久就打电话催余桑,余桑借着肚子疼的理由一拖再拖。 景安敲了门,关切了一句。余桑吸吸鼻子,“你们先去吧,我等会自己去。” 果然,余桑为跟着景安一起去成了会前公司小女人嘴里的叽叽喳喳议论的话题。 “再漂亮有什么用。”其中一个女人端着酒,看着景安的背影,“还不是玩腻了就闹矛盾了。” “所以啊,酒家女就是酒家女。”另一个附和着,“出生不好,嫁得好也是遭罪。” 说完,这群人笑作一团。 “小余她怎么还不到,”枫哥焦急地看着手机屏幕,“这都,这都要开始了。” 景安眸中多了些情绪,捏着玻璃高脚杯的手也紧了紧。枫哥还是头回见景安这么的焦躁不安,他只好又来安慰景安,“没事,小余她不是那种临阵脱逃的性子。” 照着余桑的性子,今天不来个艳压全场还真对不起她那张脸。 枫哥的话刚说完,上次也参加的那位乳业老板家的女儿又端着香槟上来给景安庆祝。 “恭喜。”她举杯。 景安漫不经心地回着她的问候,“哦,谢谢。” “怎么,你家那位还没来?” “快了。”枫哥接上。 “不会是不敢来吧。”她捂着嘴笑,“毕竟今天,公司高层、业界大家都来了。” 枫哥暗暗翻了一个白眼。 36.第 36 章 这是防盗的章节, 不要购买  “景安。”她确实累了,手指点在他后背不再动。 “嗯?” 她又唤了一声, 盈盈地笑。 景安心跳倏然加快了几分。或许是夜色太深, 他藏不住心里太多的情绪。 “滴。”余桑又按了一下, “充电结束。”她直起身,转到车前朝他挥手,“上车。” 他想起很久之前,余桑亦是如此, 踩在单车上朝他挥手。她说:“嘿,景安, 一起走。” 仿佛时间从未流走, 在六年前这刻一直停驻。 * 余桑向线人要老六的家的钥匙, 老赵这厮咬着牙发誓不会背叛赵局。余桑只好粘到景安面前, “你有没有听说过钦州那有个农场。” 景安坐在书房,指尖捻了几页书,“没有。” “你想不想做点投资。”余桑转了一圈绕到景安面前,眼巴巴地望着景安,“我听朋友说,那里会发展的好好。” 她指尖停在景安那本书页的一角, 点了点。 景安回的清冷, “不想。” “算我借你的。”余桑轻叹了一口气。景安之前给她的十万块套在定期里, 一时取不出来。除了那十万, 余桑可以说是身无分文。当警察这么久, 这么惨的就怕是只有她了。 “要多少?” 余桑咬着笔, 伸出四根手指,“四万?” “我会写借条的。”余桑补充,说着,她咬笔趴在景安的桌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余桑欠景安人民币四万。 余桑从小不爱读书,字自然写的幼圆歪斜。景安见了那张欠条,忍不住扬起一抹极淡的笑。 “钱让助理转给你。”见余桑写好,他又收了笑继续翻书。 余桑拽起景安的袖口,将欠条压在他手肘下。转身,四下望着景安的书房。景安的书房很大,后面整整一堵墙打了书柜,从上至下堆满了各种书。 她踮脚逡巡着这些书,“你怎么不问农场怎么样?” “没必要。” 果然。余桑想着,怎么自己和景安相处的时间越长,生活质量没有明显的提升不说,这欠他的钱是越来越多。 她想着,目光所及瞥到一本书,书册页写着:朱胜光著。余桑问:“胜光老师居然也写书?” 景安不再翻页,朝着后面的书架看,“老师她不仅编曲。”余桑个子虽不矮,但和朱胜光写的那本书还有一段距离。她跳了几下,还是没够到那本书。 她着急了,想踩着椅子踮脚拿书,倏然,她肩侧擦过一只胳膊而后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余桑噤了声,倚着景安的胸口。“哪本?”他问。 “唔,胜光老师的。” 景安修长的手指停在书架的某处,均匀的吐息飘在余桑的额前。余桑仰头望着他,眼波闪了闪。 “给。”他将书递给余桑。余桑踮脚接了,手背无意滑在他的下巴。 景安下意识地偏头,她触电般收手。书咣砸了下来落在地板上,余桑怔了一会,蹲下去捡那本书。 “谢谢。”她拍拍书上的灰,鼻尖逸出丝笑。 * 余桑是坐在书房里,景安的对面,读朱胜光写的那本杂文。朱胜光的思想很深刻,特别是对人性的解剖。余桑难以将她和晚宴上那个年轻出挑,像是海派留学生的女人联系在一起。 大概是读作者笔下文字,读者也会有意识带着自己的想象去认知。往往将笔力苍劲的作者联想成为白发皑皑的老者。 看了一半,她没了兴致。在书下探出两颗眼睛,悄悄地看景安。景安认真看书的样子着实蛊人心魄,余桑想着每天若是能多看景安,说不得自己真能长命百岁。毕竟,心情会很棒。 景安那页书迟迟未翻过去,许久,他起身,走到余桑面前。余桑弯眼,媚眼如丝。 他和余桑对视片刻,倏地拉起余桑挡着的那本书,遮住她的眼睛,合上书离开了书房。 什么人。 * 余桑把钱打到老赵的卡上,给他濒临破产的农场注了一笔小钱。虽少却可解老赵燃眉之急。老赵本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前一秒还扬言要忠于局长,后一秒就乖乖交出老六家的钥匙。 余桑选了一个晚上去老六的家,只是不凑巧,她去的时候,有人在家。门一开,两人面面相觑。 那是一个看上去年纪不小的中年女人,头发花白,胡乱地扎起。她一腿踩在椅子上,手肘抵着膝盖吃面。 家里挺乱,处处压着废旧报纸。 她看了余桑一会,卷了面吞下,“干什么来的?” “我是警察,局长让我……” “警察?”她搅着面打断余桑的话,嘴角糊着暗黄的酱汁。 “您是六哥的妻子?” 余桑和老六共事很久,却从未见老六晒过自己的妻子。不曾想,今天却恰好撞见了。 “我是。”那女人放下面,“怎么,来收拾物证?” 余桑点点头,在门沿踩干净自己的脚,礼貌地伸出一只手。女人没接,走下来,余桑才发现她一只脚是陂的。 “我来吧。”她旋开老六的房间门。老六的房间很挤,却收拾的干净,想来局里的人已经来了好几次。 那女人就倚着门双手抱胸看余桑,余桑见她敏感警惕,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始和女人聊着。 女人开始并不想搭理余桑,只不过余桑的话多,话题发散,总有一个是她感兴趣的。 到后来,余桑也不翻找老六的东西了,她开始对老六的这位夫人产生了兴趣。她看上去邋遢腌臜,说话却挑剔又有趣。 “你也是朱老师的粉丝么?”她昨日才看了大半朱胜光的书,想来两人有些观点挺一致。 那女人卡了一下,幽邃的眸子对上她的。半响才挤出一点笑,“哦,我读过。” 余桑没翻到什么,鞠了躬,“那我下次再来拜访。” 到门口,女人点了根烟,烟头指向余桑,“你看起来很眼熟。” 余桑抿唇,拉起靴子离开。 她的脑海里,忽然出现一个荒唐的想法。 * 老赵给余桑钥匙的事也不知谁秃噜了嘴,赵局很快就知道了,他打了个电话给余桑,发了一通火让余桑赶快还钥匙过去。 余桑拗不过领导,只好把钥匙送还给老赵。自己复职的事,又延期到不知什么时候。 她把钥匙送到三里巷,老赵一脸愧疚的接过,“真对不住您。” “得,就算我白投了四万。” “呦呵,您老公不是有钱的很。”老赵拧起满脸褶子,“我听说景家祖祖辈辈都是显贵。” 她和景安,连婚礼都没办,更别提见什么家长。听老赵这么一夸大,余桑莫名紧张起来,她平生可从来都对那些个达官显贵没什么好感。 余桑岔开话题,“我问你,老六这未婚妻什么来头。” 老赵耸肩一笑,“和您一样,无业游民。” 余桑:“……” 她无业游民的身份,还真不知道是谁给她按上的。她也不和老赵这种油头啰嗦,摆摆手打发了老赵往回走。 路过一家咖啡店,余桑莫名就想起了那日景安找了借口买给她的一杯抹茶拿铁。 她发了消息,问景安忙不忙。半响,景安才回了两个字:【很忙】 余桑收了手机,扁扁嘴推门进了咖啡馆。喝了半杯咖啡,景安的微信来了: 【忙完了】 几秒后撤回,再发【有事?】。言下之意,你可以过来。 余桑噗嗤笑了,敲了敲柜台打包一份美咖。车开到景安的公司门口,景安发了条消息说自己在停车场。 余桑又转到另一个方向,到了b1层。景安这厮拎着小提琴在车前看手机,几秒一次,放下又拿起。 余桑忍着笑,挥手,“景安。” 景安抬头,将手机塞回口袋。 她小跑着跑进,却在离景安不远的地方停住。她当警察日子不短,若不是景安在,她绝不会直到现在才发现身后有人在跟踪她。 那人脚步很轻,是经常做这事的人。 景安在凝睇着自己,俊逸的脸上不带任何表情。那人也离余桑近了,铁棒在地上划过轻微的摩擦声清晰可听。 她踌躇了几秒,还是决定走向景安。 “给你带了咖啡。”她提着咖啡在景安的面前。景安嘴角抿开一点微不可察的笑。 “回去吧。” “等一下。”她在景安耳边轻语。 后面那人的脚步声愈来愈近,铁管摩擦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37.第 37 章 这是防盗的章节,不要购买  在周立慌乱地想继续跟上人群时, 却感到手腕被人死死钳住, 冰凉的触感沁入瞬间他的骨髓。他后背阵阵发凉,豆大的汗珠从额尖粒粒掉下。 “谁?”他小心地问着。 “警察。”说话的人语调懒散, 尾音轻慢。他下意识地回过头,看到一个眉眼带着特别风情的女人。 她歪着脑袋, 假发顺着她颀长的脖颈垂至锁骨。乍看上去,怎么也不会将这个女人和警察这两个字联系在一起。 周立怔忡地凝睇了她一会, 觉得这个女人眼熟极了。 “喂, 周先生。”女人挑眉, 艳红的薄唇翕动,“还要我背你走路么?” 周立抬眼, 脸上恢复了淡然的神情。他未作任何的反抗便跟着余桑乖乖地走了。 抓捕进行的很顺利,对于余桑的办案能力, 局里向来无人质疑。今天她仅仅是动用了两个实习警察, 就抓回377会所藏毒案的重大嫌疑人。 余桑坐在徐正的办公室里, 把玩着他办公室桌上的半截头盖骨。半响, 徐正从化验室里出来,她从办公桌上跳下,“怎么样?” 徐正将检查结果递给她, 她扫了一眼, 周立果然长期吸食毒品。 这种毒品既不是传统的□□亦然不是化工混合类型的□□之类, 而是一年前老六和她一起查获的那批型号为ybzii的新型毒品。 “这种毒品吸食后会产生强烈的生理兴奋, 对人神经纤维有着致命的伤害。”徐正补充。 余桑想到了那日在会所里, 周立那群人淫.迷的场景。最重要的是,那日景安也在场。 他现在这么有名,如果377藏毒案公开审理,那他也势必受到牵连。 她觉得脑壳疼,倚着门背,想再点支烟。徐正吹灭她枯瘦手指间夹着的烟星,“这里禁烟。” 余桑扯出一点笑,抹平徐正一丝不苟的领口,“徐医生,谢谢提醒。” 徐正拿回报告,随手丢在办公桌,说话的语气淡淡的,“少抽点,会早死。” 余桑扁扁嘴,岔开话题“当时那批货是老六处理的。”她顿了顿,“老六死了,谁知道这批货是怎么泄出去的。”她说话的时候,看不出脸上任何的情绪变化。但徐正却知道,他和余桑始终不是一类人。 余桑她,有人的感情。只不过她控制的很好,很好到几乎所有的人都以为,余桑是个什么都不在意的人。 * 赵局几乎敲碎桌子,嘴里骂了一万句他娘的,苦苦支撑玻璃桌的两根柱子忍受着赵局一遍遍地踢捶。 余桑坐在赵局的对面,漫不经心地磨指甲。 “现在就抓到这么一个人,这么一小包毒。”赵局吼着,“谁还知道外边流动着多少?!” “领导,所以说这个案子能不能交给我负责。”余桑坐离赵局远了些。 “不行。”赵局吐沫星子洒了余桑一脸,“老六死了,你想做第二个?你知道我培养一个特警要花多少钱?!” “那我总不能拿着局里的钱不干事吧。”余桑回道。 赵局不再说话,上下打量着余桑。余桑穿着冬天的警服,利落的短发齐耳。眉眼之间虽剑气逼人,身上却散发着另一种慵懒妖冶的气质。 “你去结个婚。” “噗”余桑一口乌龙茶喷向对面正襟危坐的赵大局长。 赵局长呛了一声,抹了抹脸,依旧一本正经,“和那个叫景安的小提琴家。” “噗”余桑第二口茶再次喷了出去。 “赵局,那个。”余桑抽出小手帕可怜兮兮地替赵局擦脸,“结婚这种事不是我同意就可以的,况且……” “老六临死前穿的那件外套口袋里”赵局说,“有一张景安在莫斯科演奏会的票。” 余桑手上的动作顿住,她眼帘微颤,攒紧手上的面纸。赵局看出余桑表情微妙的变化,漠然道:“这次377的案子,也和他有关。” “景安他不可能。” 赵局倒是好奇余桑这样的人怎么会轻易的说出毫无证据的话,亦或是会表现的如此紧张。 他说:“况且,你和景安不是老相好么?” 老相好…… 这又是谁传的。 * 局里总会下达一些莫名其妙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说起理由来还总是一套一套的。就像现在局里派强行被转移所有案子的“闲杂人等”余桑去和当下最红的小提琴家景安……结婚。 理由是,“一来可以调查景安和这个案子的关系,二来作为公众人物的妻子,在获得大量曝光的同时也会获得很好的保护。毕竟成为景先生的妻子,绝不会被轻易怀疑成卧.底警察。” 上头还附送特别人性的关怀,“你看景安他又高又帅,还很有钱,和你又有感情基础,不是挺好。” 去你的……感情基础。 “你就当休假。”赵局说这些话的时候,特别的理所当然,理所当然到余桑以为自己说ok,下一秒景先生就会捧着户口本身份证感恩戴德地和她一起蹦跶去民政局扯证。 “不是领导,你实际一点。”余桑说,“结婚是我说结就能结的么?” 赵局,“小张,人事处的人有没有办理余桑的停职手续?” “喂,我怎么又停职了。不可以这么对我,领导~领导啊~~”余桑扒拉着桌子不走。 “为了保护你的安全。”领导语重心长。 “……” * 在走出警局的几个小时后,待业青年、自胜自强的余警官拨通了景安的电话号码。漫长的铃声提示音之后,是一声低沉的,“你好。” 38.第 38 章 这是防盗的章节, 不要购买  “还有记者。”他解释。 “我没多想。”余桑有意回。 彼此沉默了会, 景安问, “你冷么?” 余桑的手突然插在他的臂弯, 紧靠着他,“可冷了,枫哥选的这套衣服,特别漏风。” 她跺跺脚,“你别动。”说着,脸靠在他的右肩哈了一口气,“唔,现在暖……” 她未说完,冰凉的手便被景安包住,温暖的感觉穿进皮肤,在她的血液里缓缓流动。她眼帘颤了颤, 抬头,景安冷着脸继续强调, “还有记者。” 如果整个大厅里,唯一一个裹着外套拼命朝外跑的摄像大哥也算是记者的话。 “唔。” 景安见最后一位摄像大哥走了,要抽回手,余桑勾住他的手背,踮脚,“还有大厅的保洁阿姨呢。”余桑说, “我们也不能忽视人民群众的力量。” “对, 还有门口的门卫叔叔。” “……” 景安不动, 由着她一边胡乱编着理由,一边紧贴着握住自己的手。今年的冬季下了一场又一场雪,温度陡然降至冰点以下。特别,是刚下过雨的今晚。然而他却不觉得冷,大概……他看着身边的人,有一个鲜活的暖宝宝贴在身边。 枫哥和助理提着几袋东西来了,见到门口两人手拉手,特地干咳了几声。景安收回手,余桑不满地喃喃,“还有门口巡回的保安和喷泉池的……” “喂。”枫哥觉着好笑,“上车了。” * 回到景安的家,阿姨刚喂完二毛准备离开。见景安回来,她好心提醒一句,“景先生,楼下卧室的灯坏了。” 景安扯了领带,摆手赶跑了前来献媚的二毛。二毛到底是条母狗,余桑还在一边鼓掌,“二毛你是不是有了爸爸不要妈妈了。”二毛汪了一声,又摇着尾巴蹭余桑的腿。 景安极淡地勾唇,“你别让二毛做违心的事。”说着,他开始解开衣领的扣子,一颗又一颗,衬衫下挺括的胸肌也隐隐绰绰地露了出来。 余桑和二毛在某种程度上,性格非常相似。就像现在,两人同时对着景安,一动不动。 “我洗完澡,帮你换灯。” 不知是不是晚上喝了些酒,景安的话多了些。 一会,楼上就传来“哗哗”的水声。余桑进了房间,抬头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似乎是钨丝断了一根,还发着“滋啦”的响声。 她换了身轻便的衣服,翻出新的灯泡,踩着椅子扭开烧坏的那个。椅子歪了一角,在余桑的脚下晃晃悠悠的动着。 她未换完,偏头便发现景安穿着睡袍倚在门框。他头发湿湿的搭在额尖,胸口的大片赤在空气中,腰际处那根带子也松松垮垮地系着。 他这样,身上是没了西装革履时那种生人勿近的感觉,却是多了几分说不出的蛊人气质。 他就这么凝睇着换灯泡的余桑,看她纤细的五指拖长的影子映在白墙之上。 余桑忽而就慌了,脚下打了滑。景安上前几步,她后仰,落进了景安的怀里。 他才洗完澡,身上还散着薄荷的清香。残留的热水的温度隔着薄薄的浴袍,暖着余桑整个后背。 她不动,景安亦不动。 很长一段时间,房间里只有挂钟滴滴哒哒敲响的声音。余桑感觉自己的心在疯狂地跳着,而景安,似乎也是如此。 他脸颊灼烧般的感觉,不知是因为刚洗过热水澡,还是因为加大号的暖宝宝紧贴着自己。 “呃……”余桑指着头顶,“灯泡换好了。” “哦,好。”景安立刻站起,余桑啪叽一下磕在柜脚。 柜子晃动几下,上面放置许久的箱子从顶柜掉了下来。而后小景的头顶,哗啦啦的掉了很多很多的…… 他随手扯了一个——避孕套。 成条成条的,掉在他身上。 各种味道,各种size,各种……古怪的形状。 尴尬,丢人。余桑恨不得撞上豆腐当即暴毙身亡。 这丫都是之前整理局里仓库时挪出来的东西,小警察非说自己是单身狗带回去不好,硬是塞给了自己。她也没多想,就…… 景安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两下、很多下。 “这是赠品。”余桑虚笑着解释,“抽奖送的,我准备扔掉来着。” “哈,哈哈,哈哈哈……” 景安:“……” 明明刚刚的气氛很好,现在。 景安将掉在身上的那些个丢进盒子里,扭头关上了门。 * 隔日,余桑就抱着那盒破坏气氛的避孕套到了警局准备还给小警察,小警察不在,撞上了啃着大饼油条匆匆赶来上班的徐医生。 两人在门口僵了一下,徐正立刻扔掉了手上的饼子。 “你来干什么?” 余桑挤出一点笑,“常回家看看,回家看看~” 徐正没说什么,刷了卡让余桑从后门进来,在门口抱了福尔马林泡的标本,还不忘扭头警告余桑,“你少来这里。” “呀,知道了。”余桑跟着。 到停尸间,徐正将福尔马林扭开,捞出一颗眼球。余桑用手戳了戳,被徐正拍开,“你和景安那张照片,我看了。” “怎样,我拍照水平是不是很厉害?”余桑扬着笑。 “你还喜欢他?”徐正拉下罩灯,刺眼的光映的余桑的脸很是苍白。 余桑未回,从消毒柜里拿出一个量杯,倒了些冰水,灌了下去。 “之前让你调查的事,调查完了?”她不再笑,反问徐正。 徐正从另一瓶福尔马林里掏出一个玻璃管,玻璃管塞子拔开,里面是几张纸。 “徐医生,你真的很变态。”毕竟把文件和腐烂的脑子放在一起的事,也只有徐医生能做出来了。 “过奖。”徐正回。 39.第 39 章 这是防盗的章节, 不要购买 景安脸上露出略微尴尬的神色, 他避开余桑的目光,左耳赤红。余桑逗他, 将脸转到他眼神所及的方向, “怎么?” 景安很高, 余桑只齐到他的下颌, 他扭头, 余桑需要踮脚才能和他平视。 景安僵着脸, “你怎么回去?” “你不准备送我?”余桑逸出一点笑。 景安连眼皮都未抬,走到马路沿, 招手拦了辆出租车。余桑熟稔他的性格,跟着在他背后只说了一句, “嘿,手不要碰水。” 他动作停了几秒, 随后进了车。 余桑等景安的车消失在路口,拐到医院后面的街角, 立在风中向前方有光的地方探头张望。 今天为了见景安, 穿的少了些。到凌晨, 空气清冽刺骨。她打了几个寒蝉,倚在路边不锈钢铁柱边点烟。 烟才冒了一点灰烟, 她眼前停了一辆黑色的路虎,车窗半降, 是一个清秀苍白男人的侧脸。 “少抽点。” 余桑抖灭半截烟, “东西呢?” 男人见副驾驶上的包裹递给她, 而后伸手,夺走她细长手指上夹着的烟。 余桑勾着笑,“会戒,到时候你解剖我的时候,绝对不会让你看到烟肺。” 徐正漠然,“随你。” 怎么一个两个都是这样。余桑敲敲窗户,和徐正摆摆手。 包裹是老六死前留下的东西,余桑贿赂了徐正几个大体老师,平时一身正气的徐正居然就这么把东西偷了出来。 余桑打开包裹,里面东西很杂,老六喜欢抽的烟、小块乱推的避孕套,最底下压着一个牛皮笔记本,里面空白只是夹着一张景安去年7月在莫斯科的演奏会门票。 老六是粗人,听小提琴演奏会确实很反常,也难怪赵局会怀疑到景安头上。 余桑又将包裹恢复到原先原封不动的状态,随手将它丢在沙发上,箱子的一角撞在沙发扶手,发出玻璃碰撞的响声。 余桑做了多年的警察,有着超出常人一般的敏感,她当即拆开箱子,箱子最底层黏着一张薄薄的信封,余桑摇了摇,里面掉出一个蓝色的玻璃小瓶。 她怔了怔,打给徐医生。 “老六,吸毒了?” * 周立的案子在月末开庭,当时在会所余桑偷拍的照片被当做证据引起了很大的反响。 受到最大影响的,还是身为公众人物的景安。 公司急的焦头烂额,偏偏此刻景安的手又受了伤,不能如约出席月末那场交响乐独奏。 很快便有坊间传闻,景安是为了躲避警察的审查,故意躲在了江里。 经纪人按着太阳穴,呆滞地望着手机屏幕上不断跳出的消息。景安坐在不远处的沙发,漫不经心地啜饮着一杯热茶,冷静的仿佛整件事与他无关。 助理以手作扇,给经纪人扇风降火,“哥你消消气。”想了一会,他又给经纪人出谋划策,“哥,你看要不咱们和胜光炒炒绯闻?” 胜光是景安的编曲老师,和景安的公司常年交好,小道传了很久两人的绯闻,大多都是捕风捉影。前几年公司也想借此炒炒景安的知名度,但从景安对胜光几近无视的态度来看,经纪人觉得还不如炒他和楼下那位高壮健身教练的新闻…… “你给胜光打个电话和她商量一下?”经纪人走投无路,只好采纳助理的意见,扭头还不忘唤一声景安,“你认为呢?” 景安一双清冷的眸子对上经纪人的,他说: “我结婚,怎么样?” “什么?!”经纪人抓着的手机咣当落地。 “结婚。”景安重复了一次。 经纪人张了张嘴,石化在空气中。 结……婚? * 余桑接到景安的电话的时候,已经是十几天之后。她忙着老六的事,忙着周立开庭的事,却将局里交给她的任务抛在脑后。 徐正在停尸房满意的看着大体老师,余桑咬着苹果,问他老六的尸检结果。 他的答案和之前一样,“从尸检报告来看,六哥没有吸毒。” 她揣度着徐正说话的语调,啃苹果的动作顿住。徐正这种人,待人接物向来毫无感情。所以她即便认真地看了他脸上微小的表情,也无法判断他是否在说谎。 未几,电话响了。 停尸房的气氛很诡异,空气阴湿,两侧荡着余桑手机铃的响声。她小指划开屏幕,景安的声音从电话那头飘出来,“地址已经发给你,你随时可以搬过来。” “搬过来?” “我不喜欢欠人东西。” 余桑反应了好久,“你真的……”她当时只是半开玩笑般随口说出,并没有想到景安这么轻易地就答应了自己。 他在电话那头,稀松平常地说了句:“我们,结婚。” 余桑冲着徐正,打了一声长嗝。下一秒,徐正嘴角莫名的扯出一点笑来。 几十分钟后,整个小组连带着赵局都知道,余桑,小组的灵魂人物,凭着无业游民的身份,在半个月之内成功的完成了和国际知名小提琴手结婚的任务。 徐正这个八卦播报小喇叭…… * 余桑牵着二毛,只带了一箱行李开车到了景安所说的那个小区。小区是联排的独栋别墅,处于江里的腹心地段,聚集着江里大多数权贵财阀。 门卫打了几次电话,反复确认才开门让余桑进去,余桑开进门前,门卫还不忘礼貌地道一声,“景太太好。” 余桑扯出一丝笑,朝门卫摇摇手。 车停在小区最里面的一栋别墅前,按下景安说的密码,大门自动打开。二毛自然熟,嗷嗷叫了几声就往门里冲。余桑唤了几声景安的名字,没人理会,她只得将行李放在客厅,坐在未拆封的沙发上。 屋里的家具很新,大多是才搬来的散着未挥发的刺鼻气味。她粗粗地四下望着,是最简单的北欧工业装修风,主色调基本为黑白灰,倒是和景安的拒人千里之外的气质相符。 很快,二毛叼了一包膨化零食乖巧地跑到沙发上朝自己摇尾巴。余桑揉着二毛的狗头,“谁让你拿了?” 二毛抖抖毛,又蹦跶着朝楼上跑。余桑担心二毛会扯坏景安家的东西,毕竟他这些东西,自己就是把二毛卖了也赔不起。她只得摇着狗链,跟着二毛上楼。 楼上依稀听到哗哗的水声,二毛这个丧心病狂的小色狗就冲着浴室的方向拼命的嚎叫。 很快,水停了。门被拉开,里面走出和门沿差不多高的男人。他身上大半的肌肉赤在空气中,绷紧的线条勾勒出几块挺括的腹肌,最后顺着腰际塞在运动裤中。 40.第 40 章 这是防盗的章节, 不要购买 余桑望着屏幕上闪着的转账金额, 心中跑过一万匹草泥马。 景安不会真的想睡她吧……景安他不是性.冷淡么? * 余桑第一次遇见景安, 是在江中教学楼的天台上。那时她接到任务要24小时保护目标人物的儿子, 需要以学生的身份卧.底江中。 但那时上头还未传被保护人景安的照片给她, 她只得先看着男生宿舍,防止有什么突发的情况。 她找了个光线好的角度,一手托着望远镜一手捧着碗泡面朝着对面的宿舍楼看, 转头的瞬间倏然发现天台的另一个角落, 有个人在盯着自己。 她当时拿着望远镜看男生宿舍的样子像极了猥琐的变态, 少年看到她, 脸上不出意外地露出了一丝恐慌。 她接受过专业的训练,自然知道此刻如何随机应变。她将半碗泡面放在脚下,对着那个少年说, “喂, 同学,你认识高二三班的景安么?” 她挥挥手中的望远镜, 勾了勾唇, “对, 你没想错,我看上他了。” 少年没有搭理她, 好似自己说的话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他面无表情, 弯腰将小提琴放入盒里, 而后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 在靠近的一瞬,她看到了少年的胸卡,上面赫然写着两个字— 景安。 余桑从那会开始就以为,景安的脸上没有面无表情之外的表情。 * “余警,你怎么了?”小警察推了推她。她回过神,摇摇头,“没什么。” “所以10万是什么?”八卦的小警察兴趣盎然地追问。 余桑撑着水池,“你好像很闲?” 小警察扁扁嘴,嗤了一口气扭头跑开。 * 余桑在医院趁着重感冒消极怠工了几天,一周后才迟迟出了院。 局里安排小警察来接余桑,接余桑的同时也传达局里高层的指示,“姐,赵局找你谈话,让你回去见他一面。” 她下意识地问:“老六呢?怎么这周都不见他。”从来,有棘手的案子,赵局就会找他们。 小警察摇摇头,没说什么。 她吸了吸鼻子,戴上口罩钻进了车里。一路上,车里的氛围极其微妙。余桑做了多年的一线刑警,感觉一向敏锐。她知道,这次领导找她谈话,一定是出了大事。 果然。 办公室门微敞,赵局凝肃地坐在转椅上,一手转着钢笔。他不安的时候,常会这么做。 这点,余桑很了解。 “怎么了?” 笔转了几圈在食指间缝停住,赵局靠着椅背,眼里满是红血丝,“老六出事了,昨晚尸体在后山被找到。” “出事?” “什么事?” “发生了什么?” 赵局抬眼,眼眶里转着微不可察的几滴泪。 她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半响才挤出一点笑,“领导你在考验我?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她看赵局,指望着他能和自己一般挤出一点笑意来,但是他没有。他只是这么看余桑,两腮紧咬,忍着情绪。 他尽量平静地回,“可能是一年前同你在皇城卧.底时,身份被发现,仇杀。” 她只感觉心脏被莫名的重物狠狠捶了一记,血液急速地在她的体内四窜着。领导说的话忽远忽近,最后“嗡”的一声在她的耳边炸开。 她只到不久前,老六在电话里规划的人生。 他说,干完这一票,他就辞职。刑警、任务、案子……和他无关。 她两肋的怒气霎时窜上了头顶,“领导这不可能,老六他向来比我谨慎,他不可能会暴露的,他……”余桑扶着额头,不停地回忆着。“对了,2号,2号我们还联系过。” “他的尸体在徐正那里,追悼会在9号。”赵局未抬头,手上的笔在食指拇指之间绕圈。 办公室里的空气凝滞住,房间里静的只能听到墙壁上时针摆动的声音。 余桑不再说了,她攥着拳头不停地深呼吸。几秒后,她推门离开了赵局的办公室。 她从进组那天起,师傅就告诉她,她是个警察,是个需要时时刻刻伪装成别人的警察。 这种警察和其他刑警不一样,师傅说,这种警察首先要学会控制住自己的感情。 * 余桑刚点上烟,徐正就脱了乳胶手套出来警告她,“余警,这里禁烟。” 她掐了烟进房间里看老六最后一眼,老六死相极其惨烈,全身被切成了三段,头部被殴打的几乎难以辨认形状。 “被钝器打伤而后被闸机切成三段。”徐正拿起烧杯喝了一口蒸馏水,不带任何感情地陈述着。他坐在桌角,目光在老六的尸体和余桑之间逡巡着。 “怎么?”余桑手指捻开老六的尸检报告。 “我在想你会不会也变成这样。”徐正说,“你解剖起来,可比六哥麻烦多了。” 余桑扭头盯着徐正看,那双媚人的狐狸眼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要不我俩晚上一起喝一杯?” “别了”徐正脱了白袍,“我有约会。”他带着报告,像完成任务进入待机状态的机器人一般笔直挺立地走出了门。 余桑立在老六的尸体前,等停尸间只剩她一人的时候,她的泪不知怎么就掉了下来。老六的脸被白炽灯光笼着,狰狞的嘴角扯开,里面蒸腾出腐烂的气味。 这个气味一直挤在余桑的鼻腔里挥散不掉,即便余桑已经喝了整整一瓶白酒,却还能闻到老六尸体的味道。 她坐车回家,用酒精洗了很久的手,放在水池边的手机亮了一下,是上头发来的消息。 之前会所的案子,犯人将一批毒品塞到了三个据点604房间里的某个人身上,以致于犯人虽然抓到,但是却迟迟没有证据可以立案。 41.第 41 章 这是防盗的章节, 不要购买 这就需要当事人的配合, 一起吃饭、在街口拥抱接吻……余桑是没想到, 景安的公司宣传如此细心缜密, 直接将她要完成的任务做成策划书递交到余桑的面前。 经纪人枫哥说的客气, “余小姐, 今天晚上你和景安在三元酒店吃个饭, 然后做一些亲密的举动,到时会有狗仔。” 余桑翻开文件,里面详细说明了几点到几点, 余桑和景安要做什么, 完整看下来, 仿佛读着言情小说惯用的桥段。 “我会看着办。”她又不是演员, 也没这么好的演技, “下午我预约了医美,那么……”她朝枫哥点点头。 枫哥显然未想到余桑会以这种语气同自己讲话, 他一时半会不知该回什么, 等余桑提着包婀娜地扭着腰走了,他吊在胸口的气才泄了出来,“景安到底看上这女的什么了?” 他捏着太阳穴,仰头试图平缓心情。身边的小助理白了枫哥一眼, 咋舌道:“漂亮呗。” 他对着余桑的背影比划着,“哥你看到了么, 这脸, 这身材。前凸后翘, 我见犹怜。” 枫哥冷哼了一声,“你们男人。” 虽然枫哥对余桑的印象不算太好,但他也必须得承认,余桑她确实是个特别的女人。那种虽长相妖冶可人,但身上却不带风尘气,反倒是眉宇间散发着一种刚正的英气。 他是很难想象,原先余桑的职业是会所的陪酒小姐。 * 深冬,六点开始,天边的微光便弱了,夜色越来越浓。余桑从美容院出来,接到景安的电话。 他们约在街口的一家餐馆,两侧是落地窗,光线极佳。余桑未进门,就见到几个探头探脑的狗仔举着长炮蹲在面包车外。她弯下五指,算是和今晚的工作人员打了个照面。 景安先来,坐在落地窗边,手沿放着一杯热茶。蒸汽凝结的烟袅袅绕在桌的上空,余桑走近,烟陡然换了个方向。景安抬头,对上余桑的眸子。 余桑今天是照着枫哥的要求穿的,一身茶色温婉大方,短发别在耳后,露出脖颈的修长。 她拉开椅子坐了,扬手叫服务员。景安目光挪向菜单,“想吃什么?” “我看不懂诶。”菜单上是法语,余桑看不明白便将单子扭个角度,递给景安。景安接过,翻开一页,操着一口流利的法语点了几个菜。 菜点的不算多,但几乎都是余桑喜欢吃的。她切开一小块鹅肝,沾了点松露。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她未说完,倏然卡住。景安他该是记得的,六年前,余桑爱吃,景安喜欢带着她出去吃。完成任务的几个月,余桑胖了很多斤。 所以说回忆真的很可怕,就算是普通吃饭也能莫名的涌出这么多。 她晃了晃脑袋,偏头,瞥见狗仔朝自己的方向摇手。她便切了一块鹅肝,沾了一点松露递到景安嘴边, “啊。”她张开嘴,扬着笑。 景安手上的动作停住,犹豫了一会还是张开嘴,乖巧地吞下鹅肝。余桑细眯着眼,指背拭去景安嘴角一点残留。她再看景安,发现他亦然直直望向自己。 他侧脸被顶灯的光晕笼着,眉低压着眼窝,鼻梁高挺。余桑手上的动作滞了一会,许久,才伸出两根指头挠挠景安的下巴,“乖。” 景安未动,一直望着余桑,等她想要收回手,他的气息骤然逼近余桑,“看镜头。” 余桑僵了僵,鼻腔里钻进他大多的味道。他抵着余桑的侧脸,从窗外向里面看,这样的角度像是热恋的情侣在接吻。他五指修长,托着余桑的后脑。 余桑撑着桌沿,配合着他。许久,他手指抽走,继而垂头。余桑望着他,见他嘴角抿开一丝清冷的笑。极淡,转瞬便没了。 “今晚的任务结束了么?”她撕扯着桌上的食物。 “嗯。”他回了句。 “景先生,有没有一点点开心呢?”她说,“你看我配合的多好。” “没有。”他垂头,继续无声地吃着,只是耳根又红了一截。余桑知道,景安撒谎的时候,总会红着耳朵。 这厮刚刚明明偷笑来着。 她啜了一口红酒,笑意更甚。 * 晚上狗仔才拍了景安和余桑一起吃饭的照片,隔日景安恋爱便上了微博头条。 嚷嚷着脱粉的也多,着急人肉女方身份的也多,挖苦讽刺景安找了个胸大无脑的美女的更多。 余桑和枫哥翻着网友的留言,枫哥还紧张兮兮地怕余桑这丫头会窝火生气。没想到她关注点全部放在了,“哇,她说我胸大是美女。”选择性的跳过了无脑这两个字。 “到底狗仔经验丰富”余桑手划在平板上,“这个角度真不错。” 枫哥嘴角抽搐了一下,纳了闷,单从这些照片上来看,景安和余桑就是热恋期的情侣,他家景安又是琴手,想必演技不会这样出色,他多问了一嘴,“你俩真是假的结婚?” “我也想真的。”余桑刚说完,景安就从会议室外走了进来。余桑凑到枫哥耳边,“可惜,谁让我们家小景长在高岭上呢。” “在说什么?”景安莫名来了一句。 “保密。”余桑对着嘴比了一个拉上拉链的姿势。 …… * 晚上,余桑等着景安在公司的事情处理完一起下班。余桑之前的出色表现让枫哥坚信,余变脸狂魔不去娱乐圈乃是娱乐圈一大损失。 余桑盘腿坐在沙发上,“我还是觉得当无业游民比较快乐。” 枫哥白了余桑一眼,从冰柜里拿出一个泡沫盒子,他刚从外地带了些水产品回来,提了一大箱让余桑带回去做给景安吃,“小景手伤还没恢复,你让阿姨多做点给他补补。” “景太太,景老师结束了。” “来啦。” 余桑比了个手势,提着东西跑到门口去见景安。东西挺重,里面大概都是压成块的冰。 景安穿着一身熨帖的西装,套了件深灰的呢子挡风。他在公司门口立了会,便有大批的同事上前问候。景安对他们很礼貌,微微点头算是回礼。偏头,就在那些同事的身后,看到了提着重物蹒跚走着的余桑。 他几乎下意识地走上前接过余桑的重物,余桑摇头,“你手上有伤。”抬眼,一双明媚的眸子,“我很有力气的。” 余桑竟比自己还关心他的手。 “有伤的是左手。”他淡淡地回。余桑不再阻拦,将东西给他。问好的同事对他们不知凑在一起说了什么,景安路过时,突然拉了一下余桑的手腕,“忘了介绍,我太太。” 余桑的心猛地收缩了一下。他五指冰凉,绕在她的手腕,脸上露出一点微不可察的笑。 “景太太好。” “景太太好。” 几个人收了打量的目光,依次问了好。 余桑含笑点头,背过身就问景安,“我要不要换个闹钟铃。” “什么?” 她打开手机录音器,递向景安,“说一句,景太太起床了。” 景安满脸写着对智障儿童的冷漠的关爱:“……” “好了好了,逗你的。”余桑吐吐舌,拉开了车门。 * 或许因为余桑侦察兵出身,对细节有着蜜汁执着。给二毛洗澡的时候,她突然想到,“景安,我俩是不是该换个情侣头像或者什么。” 景安极不耐烦地抓着二毛的蹄子,“你快洗。” 他真的是疯了才会同意帮余桑洗二毛,明明自己在二毛来之前已经买好了铁笼,现在又是为什么要让这个屁股肥肥的生物在自己真皮沙发上撒野,还要帮着眼前这位无业游民伺候狗主子。 “现在不是流行,那个……” “你快洗。”景安又忍不住强调了一句。 “哦。”余桑嘴张成o型,对二毛肚子一阵狂搓。 “景安。” 接近崩溃边缘的景安扑克脸上终于有了很多表情,“什么?” 余桑抱着满身泡泡的二毛,举起手机靠近景安,“公开恋情,需要一张照片。” 隔日,景安的微博上发了一张照片,回应狗仔拍到的东西。照片里,余桑抱着狗靠着景安的肩,冲着镜头笑得很幸福。 该脱的粉也脱了,剩下的粉很坦然,大方送给景安祝福。他们心中,景安拉好琴就可以。 从狗仔曝光,到景安承认,再到后来的发布会。一系列的爆炸新闻,让大众逐渐忘却几周前景安还有一位叫做周立的老同学在几天前畏罪自杀的事。 42.第 42 章 这是防盗的章节, 不要购买 景安心跳倏然加快了几分。或许是夜色太深,他藏不住心里太多的情绪。 “滴。”余桑又按了一下,“充电结束。”她直起身,转到车前朝他挥手, “上车。” 他想起很久之前,余桑亦是如此, 踩在单车上朝他挥手。她说:“嘿,景安, 一起走。” 仿佛时间从未流走, 在六年前这刻一直停驻。 * 余桑向线人要老六的家的钥匙, 老赵这厮咬着牙发誓不会背叛赵局。余桑只好粘到景安面前,“你有没有听说过钦州那有个农场。” 景安坐在书房,指尖捻了几页书, “没有。” “你想不想做点投资。”余桑转了一圈绕到景安面前, 眼巴巴地望着景安, “我听朋友说, 那里会发展的好好。” 她指尖停在景安那本书页的一角,点了点。 景安回的清冷, “不想。” “算我借你的。”余桑轻叹了一口气。景安之前给她的十万块套在定期里, 一时取不出来。除了那十万,余桑可以说是身无分文。当警察这么久,这么惨的就怕是只有她了。 “要多少?” 余桑咬着笔, 伸出四根手指, “四万?” “我会写借条的。”余桑补充, 说着,她咬笔趴在景安的桌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余桑欠景安人民币四万。 余桑从小不爱读书,字自然写的幼圆歪斜。景安见了那张欠条,忍不住扬起一抹极淡的笑。 “钱让助理转给你。”见余桑写好,他又收了笑继续翻书。 余桑拽起景安的袖口,将欠条压在他手肘下。转身,四下望着景安的书房。景安的书房很大,后面整整一堵墙打了书柜,从上至下堆满了各种书。 她踮脚逡巡着这些书,“你怎么不问农场怎么样?” “没必要。” 果然。余桑想着,怎么自己和景安相处的时间越长,生活质量没有明显的提升不说,这欠他的钱是越来越多。 她想着,目光所及瞥到一本书,书册页写着:朱胜光著。余桑问:“胜光老师居然也写书?” 景安不再翻页,朝着后面的书架看,“老师她不仅编曲。”余桑个子虽不矮,但和朱胜光写的那本书还有一段距离。她跳了几下,还是没够到那本书。 她着急了,想踩着椅子踮脚拿书,倏然,她肩侧擦过一只胳膊而后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余桑噤了声,倚着景安的胸口。“哪本?”他问。 “唔,胜光老师的。” 景安修长的手指停在书架的某处,均匀的吐息飘在余桑的额前。余桑仰头望着他,眼波闪了闪。 “给。”他将书递给余桑。余桑踮脚接了,手背无意滑在他的下巴。 景安下意识地偏头,她触电般收手。书咣砸了下来落在地板上,余桑怔了一会,蹲下去捡那本书。 “谢谢。”她拍拍书上的灰,鼻尖逸出丝笑。 43.第 43 章 这是防盗的章节, 不要购买  “不敢当。”景安回的清冷。他紧贴着余桑的背, 鼻腔吐息扑洒在余桑的头顶。 “和余小姐是旧识,听说这次她生病。”林东榆转着尾戒, 漫不经心地继续说。 “林先生消息真灵通。” “老公,我饿了。”余桑仰头,扳开两人紧握着的手。 再这样下去, 可别打起来。不过, 余桑瞥了眼景安,他对陌生人从来礼貌, 只是这次他虽脸上面无表情,但却是和林东榆的对话中总带着一丝酸意。 余桑不知为何,心里倏然的一暖。 景安听到老公,原先皱着的眉舒展了些, 他亦然低头看余桑,片刻, 握上她的手。 余桑将手塞进景安的口袋, 歪头, 朝他浅浅的笑着。 景安对着林东榆,“林总, 那么不送。” 林东榆未回, 转身离开。从门口走至路牙边, 医院门口是条萧索的路, 路上偶尔走过几个行色匆匆的路人。林东榆的车停在这, 一辆高档车, 在一排车之中格外好认。 他点了根烟,车前灯亮了一下,前门开了,滚下一个满脸是血的男人。 他立着抽了许久,那男人单膝跪地倚着车和他僵持了很久。 末了,他才走近那个男人,两指划在车上的血渍上。 “车脏了。”他说。 “哥,我真不是故意要打伤余警官的”那人声线明显颤抖,单肩耸了耸,嘴里呛着血。 “我只是按照你的吩咐去吓吓她。”那人话说了一半,顿住,“哥,你这次一定要救我。” 林东榆将车上蹭下的血抹在男人的侧脸,弯腰,勾着唇冷笑,“我为什么?” 男人额尖冒着青筋,眼里布满血丝。他手指抠住林东榆的腿,“哥,哥,你救救我。” 林东榆踹开他的手,开门,车在男人身侧呼啸而过。 * 余桑出院是在晚上,局里有小警察来接她,说是抓到袭击她的男人。周末,局里人不算多,男人坐在审问室,蜷缩在桌的一角。 徐正拿了份报告给余桑,站在单向玻璃后凝睇着那个男人,“大致检查了一下,在此之前被人”他换了一个语气,“狠狠地揍过。” 余桑翻了翻报告,手指多处骨折,肋骨断了一根。余桑摇摇头,“真狠。” “余警你快点,等会赵局就来了。”小警察在门口唤了一声。余桑应了一声,进了门。 审问的过程很轻松,余桑用了点心理战术,这男人很快就招了。他满脸是伤,一身恶臭,这几天受的苦让他恨不得立刻进监狱服刑。 “林东榆他为什么要派你来?”余桑敲着桌面,冷冷地问。 “因为余警官知道的太多。”他双手插在裤缝里,语气紧张。 她知道的太多,所以林东榆不希望自己再查下去。 余桑不再问了,手上的笔转了一圈掉在桌面。她想到事发之前,自己一直追的是老六的案子。因此会去老六的家,会翻找他去世之前留下的遗物。 她仔细将脑海中的碎片慢慢串在一条线上,那双勾人的眼睛死死盯着男人。 “和朱作家有关。”男人补充。 朱胜光。余桑脑海里闪过两个人的影子:一个在晚宴上气质温婉,大方自信,一个在老六家蓬头垢面,粗鲁地坐在椅子上吃面。 想来,朱胜光在林东榆的公司里算是一棵颇具知名度的摇钱树。 她未想明白,门却“咣”的一声被推开。赵局和张警站在门外,看着坐在犯人对面的余桑。 “谁让你进来的?”赵局冲她吼了一声,炸的她耳膜生疼。余桑未回,起立擦过赵局的肩。赵局拽住她的手腕,“余桑,无论是老六的案子还是377,你都别管了,安心在家看着景安。” “领导,我也不想管,但这事已经被我沾上了。”余桑回,“这个案子,给我吧。” “你要是有三长两短,我怎么有脸去见你父亲。”两人僵了一会,赵局终于服软。 “领导,要是老六他死的不明不白,毒品还在市面上流着。”余桑颤了颤,“我才会没有脸去见我爸,去见老六。” “你知道老六他和我共过生死”余桑不再镇静,“他死了,你也看过他的尸体……领导。” “徐正,带余警官出去。”赵局冲着玻璃后的徐正嚷道。徐正放了东西,拉走情绪激动的余桑。 这是他入职一年以来,第一次见余桑这般的失控。 到车上,余桑靠着车窗吹风,风从东面来,刺骨冰凉。她脸泛了红,一头短发凌乱地散着。 徐正递了杯水给余桑,余桑没接,而是从烟盒里敲了根烟。 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余桑才问,“老六他的未婚妻,局里有没有仔细查过?” 徐正没回这个问题,而是走下车,余桑也跟他着下去。到后备箱,余桑见那躺着一个盒子,是那次徐正从库里偷来的遗物。 徐正他,一直未还。 他弯腰,撕开盒盖。掏了一会,从夹层抽出一个信封。余桑当时未看仔细,不知里面还有这样的信封。 他递给余桑,余桑拆开,骇然失色。 整整一叠,全部都是景安演奏会的门票。她将日记本里夹着的那张抽出,和那些重合放在一起。 门票时间是从前年8月开始直到,去世前的那一周。 每一次:新加坡,俄罗斯,东京,洛杉矶……江里。 “老余,干完这最后一票,我就回去结婚了,到时候,可别忘了我的份子钱。” 她耳边骤然响起老六的临死前同她讲的这句。 “这”余桑的半截烟掉在地上,“朱胜光她怎么会是……老六的未婚妻,明明她们,她们完全不一样。” 出现在镜头前的那个朱胜光,是那样的明艳动人。 徐正回:“没有什么不可能。”他直视余桑的眼睛,“余警官,你直觉一直很准,不是么?” 那个晚宴上,明艳动人却略显紧张的朱胜光,是替代品?! 景安感到自己的大脑窜起乱火,那人无碍的跑远,他的心脏仿佛被刀狠狠刺进,反复剖挖。 “景安,别走。”余桑用仅存的一点意识圈住景安。景安很淡的弯了一下唇,“我在这。” 夜也恹了,旷寂无人的车库仅存的照灯映在余桑苍白的脸上。她沾了一点血渍的手揪在景安西服衬衫的领口,唇妆晕开,捎带狼狈。 “我带你去医院。”景安按着她脑勺后伤口,尽量保持平静。余桑盯着景安的双眸看,她从未看到这样慌张不知所措的景安,看他眼底升腾起淡淡的云雾。 44.第 44 章 这是防盗的章节, 不要购买  景安脸上露出略微尴尬的神色,他避开余桑的目光, 左耳赤红。余桑逗他, 将脸转到他眼神所及的方向, “怎么?” 景安很高, 余桑只齐到他的下颌, 他扭头, 余桑需要踮脚才能和他平视。 景安僵着脸, “你怎么回去?” “你不准备送我?”余桑逸出一点笑。 景安连眼皮都未抬,走到马路沿, 招手拦了辆出租车。余桑熟稔他的性格, 跟着在他背后只说了一句,“嘿,手不要碰水。” 他动作停了几秒, 随后进了车。 余桑等景安的车消失在路口, 拐到医院后面的街角,立在风中向前方有光的地方探头张望。 今天为了见景安, 穿的少了些。到凌晨,空气清冽刺骨。她打了几个寒蝉, 倚在路边不锈钢铁柱边点烟。 烟才冒了一点灰烟,她眼前停了一辆黑色的路虎,车窗半降, 是一个清秀苍白男人的侧脸。 “少抽点。” 余桑抖灭半截烟, “东西呢?” 男人见副驾驶上的包裹递给她, 而后伸手,夺走她细长手指上夹着的烟。 余桑勾着笑,“会戒,到时候你解剖我的时候,绝对不会让你看到烟肺。” 徐正漠然,“随你。” 怎么一个两个都是这样。余桑敲敲窗户,和徐正摆摆手。 包裹是老六死前留下的东西,余桑贿赂了徐正几个大体老师,平时一身正气的徐正居然就这么把东西偷了出来。 余桑打开包裹,里面东西很杂,老六喜欢抽的烟、小块乱推的避孕套,最底下压着一个牛皮笔记本,里面空白只是夹着一张景安去年7月在莫斯科的演奏会门票。 老六是粗人,听小提琴演奏会确实很反常,也难怪赵局会怀疑到景安头上。 余桑又将包裹恢复到原先原封不动的状态,随手将它丢在沙发上,箱子的一角撞在沙发扶手,发出玻璃碰撞的响声。 余桑做了多年的警察,有着超出常人一般的敏感,她当即拆开箱子,箱子最底层黏着一张薄薄的信封,余桑摇了摇,里面掉出一个蓝色的玻璃小瓶。 她怔了怔,打给徐医生。 “老六,吸毒了?” * 周立的案子在月末开庭,当时在会所余桑偷拍的照片被当做证据引起了很大的反响。 受到最大影响的,还是身为公众人物的景安。 公司急的焦头烂额,偏偏此刻景安的手又受了伤,不能如约出席月末那场交响乐独奏。 很快便有坊间传闻,景安是为了躲避警察的审查,故意躲在了江里。 经纪人按着太阳穴,呆滞地望着手机屏幕上不断跳出的消息。景安坐在不远处的沙发,漫不经心地啜饮着一杯热茶,冷静的仿佛整件事与他无关。 助理以手作扇,给经纪人扇风降火,“哥你消消气。”想了一会,他又给经纪人出谋划策,“哥,你看要不咱们和胜光炒炒绯闻?” 胜光是景安的编曲老师,和景安的公司常年交好,小道传了很久两人的绯闻,大多都是捕风捉影。前几年公司也想借此炒炒景安的知名度,但从景安对胜光几近无视的态度来看,经纪人觉得还不如炒他和楼下那位高壮健身教练的新闻…… “你给胜光打个电话和她商量一下?”经纪人走投无路,只好采纳助理的意见,扭头还不忘唤一声景安,“你认为呢?” 景安一双清冷的眸子对上经纪人的,他说: “我结婚,怎么样?” “什么?!”经纪人抓着的手机咣当落地。 “结婚。”景安重复了一次。 经纪人张了张嘴,石化在空气中。 结……婚? * 余桑接到景安的电话的时候,已经是十几天之后。她忙着老六的事,忙着周立开庭的事,却将局里交给她的任务抛在脑后。 徐正在停尸房满意的看着大体老师,余桑咬着苹果,问他老六的尸检结果。 他的答案和之前一样,“从尸检报告来看,六哥没有吸毒。” 她揣度着徐正说话的语调,啃苹果的动作顿住。徐正这种人,待人接物向来毫无感情。所以她即便认真地看了他脸上微小的表情,也无法判断他是否在说谎。 未几,电话响了。 停尸房的气氛很诡异,空气阴湿,两侧荡着余桑手机铃的响声。她小指划开屏幕,景安的声音从电话那头飘出来,“地址已经发给你,你随时可以搬过来。” “搬过来?” “我不喜欢欠人东西。” 余桑反应了好久,“你真的……”她当时只是半开玩笑般随口说出,并没有想到景安这么轻易地就答应了自己。 他在电话那头,稀松平常地说了句:“我们,结婚。” 余桑冲着徐正,打了一声长嗝。下一秒,徐正嘴角莫名的扯出一点笑来。 几十分钟后,整个小组连带着赵局都知道,余桑,小组的灵魂人物,凭着无业游民的身份,在半个月之内成功的完成了和国际知名小提琴手结婚的任务。 徐正这个八卦播报小喇叭…… * 余桑牵着二毛,只带了一箱行李开车到了景安所说的那个小区。小区是联排的独栋别墅,处于江里的腹心地段,聚集着江里大多数权贵财阀。 门卫打了几次电话,反复确认才开门让余桑进去,余桑开进门前,门卫还不忘礼貌地道一声,“景太太好。” 余桑扯出一丝笑,朝门卫摇摇手。 车停在小区最里面的一栋别墅前,按下景安说的密码,大门自动打开。二毛自然熟,嗷嗷叫了几声就往门里冲。余桑唤了几声景安的名字,没人理会,她只得将行李放在客厅,坐在未拆封的沙发上。 屋里的家具很新,大多是才搬来的散着未挥发的刺鼻气味。她粗粗地四下望着,是最简单的北欧工业装修风,主色调基本为黑白灰,倒是和景安的拒人千里之外的气质相符。 很快,二毛叼了一包膨化零食乖巧地跑到沙发上朝自己摇尾巴。余桑揉着二毛的狗头,“谁让你拿了?” 二毛抖抖毛,又蹦跶着朝楼上跑。余桑担心二毛会扯坏景安家的东西,毕竟他这些东西,自己就是把二毛卖了也赔不起。她只得摇着狗链,跟着二毛上楼。 楼上依稀听到哗哗的水声,二毛这个丧心病狂的小色狗就冲着浴室的方向拼命的嚎叫。 很快,水停了。门被拉开,里面走出和门沿差不多高的男人。他身上大半的肌肉赤在空气中,绷紧的线条勾勒出几块挺括的腹肌,最后顺着腰际塞在运动裤中。 45.第 45 章 这是防盗的章节, 不要购买  余桑侧卧在沙发, 眼神涣散迷离。景安在门口顿了许久才进门, 到沙发边沿, 他停住。 灯未开, 只有壁炉窜出些火苗。火烧的不旺,昏黄的光笼着微醺的余桑。她这么静静地躺着, 手指慵懒地划着玻璃瓶沿。不知为何, 景安的目光便再无法从她身上离开。 她终于注意到景安, 支起身子,伸出手拉住他的手腕。 她醉了,“景安, 陪我呆一会。”她探出一个头, 眼眶深陷, “好么?” 她两瓣薄唇轻颤, 嘴角漾开一点笑。 于是景安坐到她身边, 由着她如八爪鱼一般盘绕在自己身上,口腔中吐出的刺鼻的酒精味湿湿地黏在他的脖颈。他也似乎醉了,揽紧余桑的腰。 她头枕在景安的肩窝, 鼻翼翕张,嗅闻他身上的味道。他身上始终有淡淡的薄荷味, 好闻极了。 景安的手指插在她的发梢里,“什么时候剪的?” “六年前。”她嗫嗫嚅嚅。 四周的空气是划不开的静谧, 偶尔二毛冷不丁在壁炉外延打喷嚏。景安的手指往下, 从她颀长的脖颈一路向下, 点在她的锁骨。 “所以。”他顿了一顿,“当时为什么消失。” “我以为……” “景安。”她坐在景安腿上,勾着他的脖子,“我现在回来了。”她说,“从此以后,再也不会离开。” 景安的指腹挪到她的唇角,轻轻摩挲。忽的,极淡地勾了勾唇。余桑同他一起笑了,从茶几上提起酒瓶递给景安,景安喝了一口,她接过,也喝了一口。换了个方向,她睡在景安的腿上。 “景安,我没发现你腿这么长耶。”她头动了动。 景安回:“你腿短怎么会想到。” 余桑扁扁嘴,拍拍景安的腿,“还好挺结实。”说着,茶几上的电话亮了一下。 她手短,伸了半天还未够到,还好景安手长,将手机递给她。她小指划开屏幕,脸色沉了一下。 是徐正的电话,“袭击你的那个人,今晚自杀身亡。” 她没回,挂了电话,抬眼对上景安的眸子。 “晚安。”她挠挠景安的下巴,笑的灿烂。 * 下周是景安演奏会庆祝仪式,这些活动仿佛每个月都会有一次。枫哥算是很耐心的经纪人,和余桑反复讲了注意事项。 余桑在一旁吸着盒装酸奶,头枕在沙发上望正在录音室里拉琴的景安,“哥,你看我们家小景是不是超帅。” 她嚼着吸管,一脸花痴。 枫哥讲的东西一下忘了,只好假笑,“帅,巨帅,超级帅……可以么姑奶奶。” 说完还低声鼓囊了一句:“再帅有什么用,这么早就娶了人,公司血亏。” 余桑抵抵经纪人的胳膊,“朱老师来么?” “怎么?”经纪人倒是八卦,挑着眉问,“怕被比下去?” 余桑嗤笑一声,“可不,那天我得好好打扮。”那头,景安的琴声停了,他转向余桑,余桑比了个加油的手势,抛了个飞吻。景安怔了片刻,扭了头。 枫哥笑了,合上资料,“你幼不幼稚。” 余桑吐了吐舌,“你管。” 枫哥拨开余桑的爪子,走到门口去接过景安的琴。出了录音室,景安望着背对着他玩手机游戏的余桑,倏然地扬起一丝笑。 枫哥吓了一跳,“你没事吧?”这人还会笑? 景安收了笑,回的一本正经,“怎么?” 枫哥张了张嘴,“哦,没事。”他顺着景安的目光看去,余桑正翻着手机,过了会赤脚出去接了什么电话。景安一直看着,目光从未离开。 枫哥记得,当时两人明明说的是假结婚来着…… * 余桑接的电话,是赵局打来的。袭击余桑的人是自杀,打碎体温计吞食重金属,汞中毒身亡。体温计绝不可能平白无故地出现在拘留所里,赵局怀疑,会不会局里有人故意给了袭击的人这根可以致死的工具。 局里,很可能有人在暗中帮忙。 想来也是可笑,局里人这么多,他可以完全信任的人竟只有余桑。 “从周立开始,所有和377藏毒案有关的人都以自杀或他杀的方式相继死亡。”赵局语气焦躁。 “余桑,那天你的话我仔细想了。”那头又滞了很久,“也和你父亲商量了一下。” “给你复职,案子还给你。” 余桑拉开一瓶啤酒,灌了一口,“那么,谢谢领导。” “还有,你父亲说月末回来。”局长传达那边的意思,“要来看你和……景安。” “领导,喂,我结婚不是局里的意……” 吧唧,电话挂断。 这算是,什么鬼转折。余桑大脑霎时窜出无数句草泥马。 * 余桑一复职就紧急和组里的人连夜开了会,搜查科找了证据给余桑,余桑仔细翻了档案文件才知道,原来朱胜光之前一直没有公开在大众面前露面。 前年,朱胜光出了一本书,夹杂着一些政.治私货险些被封杀,市面上无论是书还是给景安等人编的曲都备受舆论暴力,销量一路下滑。这个时候逼不得已才爆出了正脸。 果然,朱胜光完美的长相气质和学历,符合大众对她的期待,公司再对她加以炒作,很快便又以美女作家、编曲家的身份再次活跃在大众的视线里。 如果,余桑想,爆出的是老六的未婚妻,那个佝偻着腰,颓废邋遢的女人。那次危机会不会就这样轻易地渡过。 余桑拉了一下时间线,朱胜光正式露脸的那次演奏会,恰好是老六第一次去看的那场,景安在新加坡的新年音乐会。 “老大,那……”底下的小警察举手,磕磕巴巴地问着。 余桑啜了一口热咖,“明天是景安的庆功会,朱胜光也在。” “不会影响到你老公吧。”手底下有人调侃。 老公……余桑突然觉得自己这婚算是白结了,她甚至怀疑,是局长和她老爹商量好的。 不过,余桑曲着手指叩在桌面,还好她家小景够可人的。 * 景安的庆功会在公司一楼的大厅召开,枫哥提前很久就打电话催余桑,余桑借着肚子疼的理由一拖再拖。 景安敲了门,关切了一句。余桑吸吸鼻子,“你们先去吧,我等会自己去。” 果然,余桑为跟着景安一起去成了会前公司小女人嘴里的叽叽喳喳议论的话题。 “再漂亮有什么用。”其中一个女人端着酒,看着景安的背影,“还不是玩腻了就闹矛盾了。” “所以啊,酒家女就是酒家女。”另一个附和着,“出生不好,嫁得好也是遭罪。” 说完,这群人笑作一团。 “小余她怎么还不到,”枫哥焦急地看着手机屏幕,“这都,这都要开始了。” 景安眸中多了些情绪,捏着玻璃高脚杯的手也紧了紧。枫哥还是头回见景安这么的焦躁不安,他只好又来安慰景安,“没事,小余她不是那种临阵脱逃的性子。” 照着余桑的性子,今天不来个艳压全场还真对不起她那张脸。 枫哥的话刚说完,上次也参加的那位乳业老板家的女儿又端着香槟上来给景安庆祝。 “恭喜。”她举杯。 景安漫不经心地回着她的问候,“哦,谢谢。” “怎么,你家那位还没来?” “快了。”枫哥接上。 “不会是不敢来吧。”她捂着嘴笑,“毕竟今天,公司高层、业界大家都来了。” 枫哥暗暗翻了一个白眼。 “她会来。”景安碰了乳业家女儿的杯,“谢谢关心。”他说的清冷。 舞台上的音箱突然响了一下,主持人站在台上照着往年的惯例读了宣讲词。 景安抿了一口酒,“不等了。” “喂”枫哥半停半回头地望着门口,还没走到台中央,助理突然拉住枫哥的袖子,“哥,外面来了辆警车。” 枫哥大脑顿空,“啥?”他反复思索着自己有没有偷税漏税。大厅的电动门打开,里面齐整地走进几个穿着警服的警察。 枫哥瞥了一眼,揉了揉眼,再次盯着那群警察看。 “小……小余?”枫哥张了张嘴,半响才出了声。 “姐?!” 会场里霎时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以余桑为首的那群警察身上。余桑穿着一身警服,短发别在耳后,利落飒爽,和往日的妖冶慵懒的形象全然不同。 站在会所中央的景安脚步滞住,满眼的惊骇。 余桑未看景安,径直走向朱胜光,她肃着脸,“朱小姐,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 朱胜光脸色倏忽间惨白一片,“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有什么事和我的律师……” 她未说完,景安便拽住余桑的手腕,“桑桑你……是警察?” “嗯?” “黑森林。”他语调清冷。 余桑顿了一会,扬手对着服务员,“这里两块黑森林。” 景安一如从前,寡言少语。服务员端上蛋糕后,他拿起叉子挖空底下没有奶油的地方,而后桌上便只有玻璃器皿相互碰撞的声音。 46.第 46 章 这是防盗的章节, 不要购买  “嗯?” “黑森林。”他语调清冷。 余桑顿了一会, 扬手对着服务员,“这里两块黑森林。” 景安一如从前,寡言少语。服务员端上蛋糕后,他拿起叉子挖空底下没有奶油的地方,而后桌上便只有玻璃器皿相互碰撞的声音。 是景安先打破了沉默,余桑以为他会直截了当地问十万块的爱什么时候做,亦或者如之前一般嘲讽她不那么娴熟的技术。景安却只是简单地问候了一声, “余桑,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一共六年。 余桑的指腹摩挲着咖啡杯边缘,半响, 才回他, “哦,是么?”她还以为,六年的时间很长,很长到可以轻易地冲刷走当年自己在他脑海中留下的印记。 显然,景安记得自己。而且, 记得深刻。 余桑索性也不装了,起身, 凑近他的耳边, 绵绵地呼出一口气,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酒店?” 偏头, 她发现景安的耳骨红了一小截, 面上,他还是那副僵硬严肃的样子。 “你什么时候这么负责?”他明显话中有话。 余桑勾了勾唇,嘴角陷下去两个浅浅的梨涡,“拿钱办事,天经地义。” “那就现在。”他冷冷地回。 跟抬杠似的。 余桑扁扁嘴,“服务员,这里结账。” * 余桑踩着12厘米的高跟鞋走在冬风凛冽的小巷,绕到后面便是一家酒店。她记得从前酒店一楼是家网吧,六年前,她每日便在这家网吧发邮件给局里汇报消息。 有次景安练习结束的早,站在校门口等她。她踮着脚神神秘秘地对着他笑,“景同学,我带你去个好地方。”还特地加重了好地方这三个字。 景安一愣,却莫名其妙地跟着她去了。她骑着单车载着景安绕了许久,终于绕到这里。 景安一抬头便看到春意浓主题酒店这几个闪亮的灯牌,在自己眼前明晃晃地亮着。他站在酒店门口,故作冷静地站了许久,她蹦跶地上去,挽住他的臂弯,“怎么不进去?” “怎么了?” “我……没买那个。”景同学一本正经地回到。 “哈?” “哈?” “身份证。”景安的手伸向她。她恍回神,五指合拢攢成一个拳头放在他掌心里。 景安怔了怔,就听余桑黏黏地喊了声,“天气好冷。”她将景安的五指一根根地扳向自己,眼底的笑意渐浓。 前台眯着眼看余桑,不免夸赞一句,“你女朋友好甜。” “她不是我女朋友。”景安缩回手,语调冷的像深冬的寒冰。 余桑啧了一声,将身份证抽出递给景安。景安对着她,“你付钱。” 哇瑟,有钱人干嘛这么小气…… 余桑咬咬牙,从皮夹里抽出一张卡,抬眼,就见到前台那双混杂着各种情绪的眸子。 她歪头,看景安还立在那一脸被强迫的表情,余桑觉得好玩,伸出两根手指挠了挠景安的下巴,“我们家这位,可贵了呢。” 于是前台那种我都懂的眼神瞬间抛向了景安。 “c21”前台憋着笑将房卡递给余桑,余桑的爪子被景先生“咣”一下拍开。 “啧。”余桑收了房卡,景安的臭脾气一点没变。 走向的电梯的一路上,景安都未看余桑。有时候余桑根本才不透景安在想什么,因为景安的脸上长时间没有任何的表情。 余桑跟着他,脑海里回忆着自己有没有穿成套的内衣。 正想着,电梯“叮”的一声,停在了六楼。地毯是软的,踩上去没有任何的声音,走廊里静的只有余桑和景安呼吸声。 47.第47章 这是防盗的章节, 不要购买 他的语调不紧不慢,“我不想接受公司硬塞给我的人, 而我们”顿了顿,他抬眼,“曾是故交。” “我喜欢用熟人。” 他说这句话时, 眼波忽然闪了一下。 余桑脸上没有太多神情的变化, “那这张卡?” “我不希望很久之后, 看见娱媒报道,景太太打扮寒酸。”他说,“这些钱我都会让助理记账, 算作你的报酬。” 哇塞, 有钱人真的这么抠么。 余桑心疼的摸摸小黑卡,“小黑,你以后和我好好过吧。” 景安:“……” 余桑原来还想着景安怎么会这么快答应自己看似无礼的要求, 现在看来,景先生的理由确实充分。 周立这件事, 在整个江里引起很大的轰动。人们发现,一年前政府扬言已经彻底销毁的新型毒品又重新出现。而接着周立狱中自杀又掀起了人们对377藏毒案关注的高.潮。 徐正打电话给余桑时, 余桑正和景安讨论着协议结婚的事项。景安并没有问余桑和他结婚的动机,也没有诧异于她同意在协议书上签字的举动。 景安在协议书上列的那些项目, 无非是将余桑当做一个房客;在余桑看来,也不过是遇到一个龟毛的房东。 签完字, 收好黑卡, 余桑就接到了徐正的电话。电话持续的时间并不长, 她脸上的表情却崩的很快。 景安未见过这样的余桑,双唇紧抿,眉眼间闪着凌冽的光。挂断电话,她没再说什么,只是抓起车钥匙,未发一言地走了。 周立是用铅笔尖扎破自己脖颈的血管,在狱里企图自杀。所幸狱警发现的早,才给他留了一口气。 她到时人们乱做一团,急救车还未到,警察和旁观者在外围聚成一个拥挤的圈,嘶吼混杂着吵嚷尖锐的声音,响彻在漆黑的暮色中。 徐正在门口等余桑,递给她一叠资料,“这是当时张警官审问记录。”余桑翻了一页,将文件夹拍在徐正胸口,“周立人呢?” 徐正眼神指向人群中央,余桑声音干脆利落,“手套。” “你要干什么?余警,你疯了”徐正拉住余桑,“你这样很容易被发现的。” “手套!”余桑冲他吼了一声,柴瘦的手背冒着青筋。徐正怔了怔,还是递给她手套。 她便径直走向人群,挤到最里圈。周立的脖子被辅警用纱布按住,鲜血依旧汩汩地向外冒着。几盏昏黄的灯笼着那些殷红的血,在凉如水的夜里,还能依稀见到上面蒸腾的热气。 辅警不认识余桑,嚷嚷着让余桑离开。余桑无动于衷,蹲下,两指抵在周立的鼻下。 他等不到救护车来了,这点余桑很清楚。于是她挥开辅警的手,在周立耳边,“卖给你毒的人,不是林易吧。” 那天小组在1号口逮捕的林易,根本只是个挡槍的小角色。 “到底是谁,你在哪里拿到这些东西?” 她揪着周立沾着血的衣襟,嘴角颤了颤。这批货,明明一年前已经销毁了。为什么……突然会因为这批货死这么多人。 老六、周立,还会有谁?! 周立有了点意识,扯出一丝笑。五根溢着血的手指拍在余桑的脸上,血顺着她下颌骨滴滴地滑在她的肌理。 他说:“余桑,你居然是警察。” “六年前,也是吧。” 按着伤口的辅警呆呆地转看余桑,看她额尖的碎发遮住她半脸的表情。 “起风了,余警官。”他嘴角逸出吊诡的笑。 * 救护车送走了周立,留下了浑身是血的余桑。她被带到局里,说是要被拘留。原因,赵局在电话里说的很清楚,“妨碍公务。” “377的案子不是这么简单的,领导。”余桑在电话里反复强调,“这个案子,您一定……” “余桑,你现在的工作就是好好看着景安!” 啪,电话挂断。 余桑面前的几位警察都噤了声,不敢说什么。 “那么余小姐您看?” “让我老公来捞我呗。”余桑换了一个轻松的神情,挑着眉拨弄着电话线。 警察互相看了一眼,“您老公是?” 几分钟之后,景安人生第一次接到了警察叔叔打来的电话,“景先生,您的太太闹事被暂时拘留,需要您交保释金。” 景安的脑门压过三道粗粗的黑线。闹事……保释金,很好。他瞪了一眼在角落里默默啃狗粮的二毛,“你妈妈平时都这样?” 二毛一嘴狗粮碎,傻乎乎地冲他狂吠。 “看来是。”景安自语道。 所谓狗随主人。 * 到后半夜,景安才开着车来接余桑。他幻想中余桑该是在铁栏杆的一处窝着一边流泪一边瑟瑟发抖,一路上他已经想好该如何对余·无业游民进行无情嘲讽。 想完,他还是打了电话给江里的熟友,拉下面子问了一句,“会不会记进档案?” 熟友倒是小小的惊讶了一下,毕竟依着景安的性子,几乎不会主动打电话给别人,况且还是问这样的事。这真是给他天大的面子。 熟友说,“既然是你的熟人,我会……” 景安说:“是我太太。” 熟友一时语塞,半响才磕磕巴巴的回:“那我一定帮你搞定。” 景安他,居然喜欢女人?熟友拿着电话,一脸的难以置信。而且竟然结婚了?他霎时开始好奇,到底是何方神圣能收了景安这朵高岭之花。 * 景安这头才拜托了好友张三李四,为的是不让余桑留下黑点,那头他牵着二毛推门进派出所时,发现余桑这丫居然在所里聚众……推牌九?! 他满脑子组织好的语言生生梗在喉咙里,最后只吐了一句,“我来了。” 余桑自摸清一色,堆着笑,“胡了。”扭头,就见身后一人一狗两脸幽怨。 “我家景先生来了。”她收了桌上的钱,塞进口袋,走到景先生面前,“保释金。” 她可怜兮兮的伸出五指,搭在景安的胳膊上。那双勾人的眼睛,直直地对着他,微弯,一个蛊人的弧度。 景安未搭理余桑,在钱包里抽了一叠交给警察。所里值夜班的大多都是实习的女警,见到景安,呆了好一会才迟迟接过钱,回头,还小声在余桑耳边花痴,“余小姐,你老公不会就是那个小提琴家,好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