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难的奋斗》 楔子 苦苦奋斗 鄢吉 楔子 困难,是动摇者和懦夫掉队回头的便桥;但也是勇敢者前进的脚踏石。——爱默生 有谁从苦难而坠入困顿的么,那大概可以理解吉开此时的处境和心情了。此时的吉开正站在人生的十字端口,正处在水深火热中痛苦地煎熬。 故事发生在湘中新城ld市。 华灯初上,偌大的ld城顿时鲜亮了起来,但并不是城市的每个角落都有灯光照耀到,因此城市就显得忽明忽暗,光怪陆离。ld市是在一个小古镇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新城,城市建设还不完善,到处是破土动工的建筑工地,到处是刚刚建成的外观粗糙的高楼。它已经失去了一个古城的古朴清幽,也没有一个古城的拥挤和脏乱,但同样还没有一个现代化城市所应有的繁华和喧闹。 在该市的最高学府ld师范专科学校的校园里,每年的6月初,都会是一个狂欢的季节,今年也不例外。就在这几天,又一届毕业生就要毕业离校了,静谧的校园再也无法安静下来,同学们都沉静在毕业的欢歌笑语中,那穿着入时潇潇洒洒的帅男和那些花枝招展的靓女急着与心爱的人幽会,那朝气蓬勃踌躇满志的优等生正悠闲地等着单位的选拔,更多人在纵情玩乐,彻夜不眠,室室扶得醉人归。就连那些古板或不古板的大学教师们也不知躲到了哪里,将学校的主角让给了这些也即将成为人民教师的毕业生们,让他们将欢喜的泪,酸楚的泪,伤感的泪尽情地在这个夜晚倾洒。 只有吉开站在幽深的校园里,一个人,静静的,心力憔悴,忧伤的感觉犹如深夜的冷风,一直浸入他的骨头里去,他深邃地眺望着远方,苦苦地思索着如何度过眼下这有如天大的难关。 吉开是这个学校的收费生,收费生是90年代初高校开始改革的特殊产物。在那个计划经济正在转轨的时代,大中专院校还是统包统分,招收的绝大部分是公费学生,基本上不要交学杂费,每个月国家还发一定的生活津贴,这部分人是真正的天之骄子;但那时大学开始松动,也招收部分定向收费生,定向收费生是高校转轨时期特殊条件的产物,是为高校解决办学经费的软着陆,是以后大学全面收费的开端,招收的也只是在分数线下相差几分的所谓落榜生,由国家正式录取,美其名曰委培,国家一样统包统分,唯一的差别就是每年要多交2000-3000元不等的学费,开头也还有点生活津贴,后来实行所谓改革,由暗补变明补,就没有了,但其他待遇与公费学生完全等同;另外还有少数的自费学生,跟现在大学在计划外普遍招收的自考生成教生一样,不是国家正式录取的,由学校自主录取,但那时似乎很文明,既然学生交了钱,又正常毕了业,学校就要发正式的全日制毕业证,而今天计划外的大学生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只能发自考毕业证或函授文凭,这是时代的不同。 而第三类学生一般都有强硬关系或深厚的社会背景,家庭条件普遍好,是学生中的贵族。这就只苦了收费生这一群落,吉开是其中最典型的一个。撇开自己吃多少苦不说,此时的吉开己是负债累累:欠乡信用社400元,村信用站500元,欠二叔200元,此外欠100元、50元、几十元不等的还有好几人,最令吉开头痛的还是自己尚欠学校2000元的学杂费。 学生交清学杂费,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也是受法律保护的。学校已派人催了几次,并放出狠话来,不把学校的欠款交清,学校将扣发毕业证,不开派遣单,也就是意味着不能分配工作。有几个还在徘徊观望借故拖延的学生早已缴械投降,到财务室交清了学费,正心安理得地等待分配,就连吉开的难兄难弟吴日旦也想出了绝招,交清了学费。看来,全校二千多毕业生就只有吉开一人的学费还欠着。 吉开己经掰着手指反复算计过好多遍:贫穷的家里,能找钱的门缝儿都找遍了,砸锅卖铁都攒不起这么多钱,自己的父母只有这个能力,吉开是深深理解的;自己再去寻找挖掘借钱的门路,已经山穷水尽,连芝麻大的希望都没有;2000元的欠款,对十年二十年后富裕了的中国大多数人来说,也许根本算不上什么难事,但在90年代初还是一笔不小的数,尤其是对一个无门无路、圈子狭小的学生来说,这可说是个天文数字。那时国家还远没有启动贫困大学生助学贷款工程,在农村就只有信用社这家金融机构,而没有一定关系,不打点到位,信用社就根本借不到钱,况且借钱还得看对象,银行怕的就是有借无还,那时就连那些地位低下的农村在职中小学教师去借钱,他们都不给面子,也得转弯子托关系,何况吉开还只是一个在读的师范大学生而已。 个钱逼死英雄汉。去偸去抢,吉开可没这个胆量;去骗去诈,吉开又没这个能力;也曾想到去卖血,自己单瘦的疲惫的身子里的那点血又能够卖得几个钱?真的让自己半途而废,十几载寒窗苦读,眼看到手的工作又要付之东流吗?吉开绝对不甘心。吉开在苦苦地思索着对策,他想到人间自有真情,认为高素质的大学老师更有慈悲和善良之心,他也曾去找过学校财务室,倾倒苦水,讲了一大堆足以感动人的理由,希望能拖欠和延缓时日,但财务室的人非常生硬地斩钉截铁地说:“学生毕业时交清学费是无可争议的事,毕业了,人走了,到时哪个还上你家门来催讨学费?” 此时,夜色还是那么的昏暗,月亮似乎很能理解吉开此时的心情,在云彩中躲躲藏藏,偶尔在云边露出一个尖尖角,也不能给大地洒下多少光明,吉开的心情就像缺少月亮和星星的夜空一样阴沉。 吉开紧锁着眉头,孤独地眺望远方,但依旧一筹莫展。蓦地,灵光一闪,就像黑夜出现了一道闪电,他狠狠地道:“那我只好直接去找校长哀求了!” 他很快打听了校长的住处,那是在市中心的一个深宫大院里。吉开没有踌躇,没有徘徊,没有半点犹豫,径直敲开了校长家的大门。校长和夫人正在看电视,吉开详尽得当地描述了自己的困难,介绍自己的家庭状况,简明扼要地讲述了自己三年来的苦难生活,说到激动处情不自禁地掉下了伤心的眼泪,然后他朝校长跪下,哀求校长无论如何要让自己毕业,发放派遣单,但可以扣下毕业证做担保,保证半年后积蓄了2000元的工资,立即就来还清这笔欠款,把毕业证领回去。校长夫人赶紧扶起了吉开。 校长一直在慈详地听着,校长夫人被眼前这个年轻人复杂的苦难的经历所打动,不时陪出了眼泪,但也适时地亲切地安慰几句,并拿去了一些水果瓜子来再三叫吉开吃。最后,校长肯定地说:“年轻人,我知道了你的意思,我能理解你,相信你是诚实的,现在我就叫学校学生处按你的方式落实。”然后校长拿起了电话,直接打到学生处王处长家里,叮嘱他去落实这件事。 这样,吉开终于告别了恶梦一般的大学生活,终于走上了工作岗位,终于可以摆脱贫穷和饥饿了。而这大学三年的生活,吉开多年后回想起来都心有余悸,这是怎样的一段梦魇的日子啊?! 第一章 苦难的开端1 第一章苦难的开端 1 ld师范专科学校是一所70年代末新建的才初具规模的高等专科学校,在90年代初期,面积不算大,正在发展;学生不算多,五六千人,正逐步扩招;牌子不算响,因为只是后起之秀。不管怎么说,在那个大学包分配,铁饭碗还没完全打破的年代,ld师范专科学校还是令莘莘学子们向往的,特别是农村学生。那时,哪怕是考上一个中专学校,只要能安置工作,对广大农村学生来说,就是鲤鱼跳龙门,翻身得解放了,标志着从此吃上国家粮,捞上铁饭碗,成了吃穿不愁旱涝保收的公家人,那就是农民们羡慕的“人上人”了。这比十几年后的二十一世纪,考上一个一本二本的名牌大学都吃香,在有的农村还要大摆筵席进行隆重庆祝,毕竟那时能考上大学的人数太少,机率太小,有人形容考大学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那实不为过。在一些落后的农村地区,高考恢复近二十年了,一个一二千人的自然村,还没出过一个大学生哩! 吉开其实应该很荣耀,是他们采薇坪村的第一个大学生,以前最多有人考取过中专。村里也有不少人走出了大山,或者成为了国家工作人员,或者当了干部,但一般是当兵闯出来的,或者靠背景凭关系,要么招工招干,要么先当民办教师再转正,一步步地走出来的。 那一年高考,吉开不幸的是落榜了,离分数线还差了那么四五分,但幸运的还是最终顺利地被录取为ld师范专科学校的定向收费生。收费生尽管每年比公费学生要多交2000元的学杂费,但其他待遇都差不多,国家照样统包统分,对没有关系的农村学生来说,这点是最重要的。走这一条路的最大好处是避免了一份危险,而走复习之路,就存在着许多未定的因素:高考谁也说不清,第二年考得更差怎么办?国家随时可能不包分配了,又怎么办?过了这个村就没有那个店,权衡利弊之下,吉开还是选择去读这所并不被自己看好的大学,毕竟这样,自己也将从此跳出了“农门”,尽管他内心还有点不甘。 吉开家住梅山县采薇坪村。这是湘中梅山一个典型的农村,房屋多建在一片斜坡上,因而就显得高高低低参差有致,但村子有一个平坦而有诗意的名字,叫采薇坪。梅山地名都是很文雅的,像潜龙湾,虎过丘,凤集林,过街亭,老人还会讲述这些名称的由来,会告诉你,过是拜访,集是休息,你就会懂这些名字的深意了。采薇坪的房子根据住家的经济状况分为四种,土房,木结构房,红砖房,混泥土小洋楼房,分别代表渐进的四个时代。那时村里还是以简易红砖房居多,混泥土小洋楼凤毛麟角,是一些在当地有头有脸的人家,但土房也没有消失,在红砖青瓦中就显得更为古朴。 尽管居住的条件有很大的差别,但采薇坪的民风还是很淳朴的,绝不因为辈分高的人住在土房而低人一等,住洋楼辈分低的人也不敢在住土房的爷爷辈或叔父辈的人面前显摆。采薇坪村是一个大村,分为好几个村落,按梅山原来的传统,多聚姓而居,各姓之间相互通婚,都差不多是亲戚,姓氏不同,辈分早已相套,循规蹈矩的,即使是娶亲嫁女,也要先排辈分,绝不能乱套的。采薇坪人不但很重视辈分,也很重视祖先们传下来的许多规矩,虽然这些规矩随着时代的变化,也在不断地发生着变化,但毕竟还是存在的。 吉开家在他们那个小小的村落里,就是住在土木房里但辈分又不高的一家。吉姓在梅山是绝对的小姓,都集中在吉家湾,也就百十号人口,现在还在减少,假如在梅山要以姓氏划分民族的话,那吉姓就是绝对要保护的少数民族了。 90年代初,改革开放已经深入人心,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早已人心燥动,东方风来满眼春,百万民工下广东,各类人才纷纷“孔雀东南飞”,都往沿海跑。但梅山绵亘的群山似乎阻挡外来的春风,这里的人大多还固守着日作而出、日落而入的农耕生活,偶尔有外出打工的,也不过是到附近的冷水县涟水市一带的私人小煤窑里做下井工人,农忙时再跑回来打尖,反正丢不开那代代相传的农活。 吉开一家,上有年迈的病蔫蔫的老祖母,在消耗着家里那一点点微薄的收入;父母亲也一大把年纪,老胳膊老腿的,把田里的农活搞好己属不易,谈何再去打工赚钱搞活经济;尤其是父亲,似乎遗传了祖母的病躯,也一直身体欠佳;百病成良医,这一对母子老人就这样顽强地活着,并且以后的寿岁都挺高挺高的,这也可能是梅山青翠的山、清沏的水养育的结果。梅山一带一向老人多,这也使梅山显得更穷,于是有人讥笑梅山为穷山。 吉开上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下还有一个尚在读小学的弟弟,那时农村已经开始了计划生育,谁也没在意吉开老母还会养崽,忽视了。吉开父母本来也没有再要孩子的意思,但既然在享受生活中不经意间制造出来了,就舍不得再做掉,毕竟也是自己的亲血脉相传,毕竟也是一条生命,就这样吉开老母躲闪在自己家里几个月,居然没有人知道就把孩子生下来了,这也加剧了家庭的负担。像这样偷生孩子在落后的农村很普遍,也防不胜防。感谢有了计划生育,使梅山少生了几万人,使中国少生了3亿人,但后来有专家论证说这是夸大其词,不可能少生3亿之多,吉开却认为,那是他不懂中国的农村,或者纯粹是沽名钓誉,制造噱头,乱发议论而已。 屋漏偏遭连夜雨,老实本分的哥哥吉毕快三十了,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老婆,可是刚进门不久就卧床不起。家里本来就穷,再一反复四处求医,家中就折腾得可谓家徒四壁,最后更糟的还是嫂子撒手人寰,人财两空,留下一个大窟窿的债务让一家人空悲切。 在这样的家境里,姐姐嫁的对象自然好不到哪里去,这也许也是门当户对吧。姐夫也是本地人,老实本分人家,前头受到别人的撺掇,跟几个同乡去新疆的金洞打苦工淘金,据说工价高,结果一年多没有消息了。姐姐在婆家也忍不了家中的贫穷,想改变一下面貌,同时也想真心地支持娘家的哥哥弟弟一把,于是跟着二舅的儿子华老表外出打工,原以为这不会有半点闪失的,毕竟都是至亲。吉开的母亲在临走时还特意请华老表吃了一顿饭,对他千恩万谢又再三叮咛:自家的二丫头没读什么书也没出过门,社会这么乱,跟别人出去是绝对不放心的,是自家的亲老表,自己的亲侄儿,就放心了,所以“一个称砣打到怀里”,拜托了。亲家母也匆匆地赶来表达了感激之情,还给华老表送了一袋子花生。 原本打算很好的,二姐赚点钱,二家的经济状况就会有所好转的。没想到这个外表看起来还老实的华老表是只白眼狼,在外爬滚打闹了好几年,没有发财,心术却学坏,专想一些歪门邪道。开始他想控制二丫头等三个本乡女子做鸡,为他赚钱,后来控制不住了,跑了二个,华老俵一不做二不休的,干脆把二丫头卖到了河南一个比梅山还落后的农村。华老俵从此不再在梅山露脸。吉开一家到二舅家闹过几次,二舅一家也算老实人,二舅也一再表示要负责任,但在外学坏的白眼狼华老表没回家,所有的事都不好处理,再怎么撕破脸皮也没意思。而二丫头婆家倒到处扬言,这是亲家与华老表串通好的,就是因为自己的儿子没回来才起这样的歹心,等他儿子回来了,再要打上门来算清楚的。这就成了一件悬而末决的公案摆在那儿。二家都没有报案,在梅山,像这种事还没有报案的意识,而乡政府的人也对此事早有了耳闻,这是极辣手的一种事,又没有利润可言,既然没人报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就没人理睬。 吉开家的不幸在当地是笑柄,真正同情者少,看笑话者多,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者多。惟一真正同情吉开一家的只有吉开多年的老同学扶建和一家。建和一家也是采薇坪的破落户,也许是同病相怜吧,建和与吉开一向走得很近,尽管两家居住在不同的村落,但吉开家住吉家湾的湾头,建和家就在扶家湾的湾尾,两家靠得比较近,一向是互相照顾的睦邻,吉开惟一能把自己的心事倾诉的也只有建和。 建和的学习成绩只有一般般,但作文还算写得好,语文一枝独秀,是语文老师的宠儿;而英语就只知道“thisisapig”、“youareadog”之类专用来笑骂人的话;数学他有自知之明,曾经谦虚地说,连初中知识都没有达标;其它功课也彼此彼此。在学校里他是有名的杂书大王,上政治课看小说,上数学课看杂志,上英语课看报纸,直把这些科任老师气得吐血,但因此建和见多识广,能言善辩,天南地北的事都知道点。 他自诩自己是有“思想”的学生。他曾说:“宋朝的开国宰相赵普就凭半部《论语》打天下,自己只要学好语文、历史、地理就足矣。” “那语文、历史、地理一样没有多大用处呀?饥不能食,寒不能衣的。”别人讥笑道。 “话不能这么说。语文是一门实用性很强的功课,走入社会处处要用;历史可以用于谈天说地,让别人不敢小觑自己;地理知识今后闯荡社会必不可少。”建和振振有词道。 “那其他功课也一样是有用的呀?”别人继续说。 “至于其它功课嘛,充其量只不过是个考大学的工具,没考取大学,回到农村难道用数学归纳法来犁田?用排列组合来挖土?难道因为你的english学得好,你家的花生就会多长几颗?你家的稻穗就多结几粒?”建和不屑一顾地说。 这样,建和就看不到考大学的亮色和前途,因而高中只读了二年半就辍学在家,但多交了一学期的学杂费,也顺利地拿到了毕业证,叫做有高中毕业生水平。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吉开经历了这一连串的打击后暗下决心:一定要振作,一定要自强,一定要努力跳出“农门”,一定要让自己成为家庭的顶梁柱。吉开的学习成绩一向在班上都名列前茅,在学校都是响当当的优等生,尽管家庭条件差,父母咬着牙关一直坚持往上送,也送得特有劲。与父亲同辈的同村老闲人龙公爷己冷嘲热讽地劝过吉开父母好几次了,说: “我们采薇坪注定出不了文曲星的,你看高考恢复十几年了,我们采薇坪谁家的孩子考过大学?对面尧老哥的儿子当年的成绩还要怎么好,次次全区数一数二,但最后也只考了个中专。” 又说:“你们一家就不送吉开读书了,一年可以节省下好几百元的学费,还可以省下一双手多赚上千元,这样你们家也就不会再这样受穷,一年也能多吃上几餐肉。这样的算盘一拨拉,帐还不好算么?” 但吉开一家不为所动,尽管一家人的文化素质都不高,然而他们都朴实地相信吉开既然成绩好,改变一家子的命运就全在他身上了。 但是,梅山的农村由于山高峻远,闭塞落后,教育可差得一塌糊涂,老师多是二腿子出身,多是依靠关系先当民办教师,再逐步转正成公办教师的。这样,语文课上把李大钊的钊(zhāo)读成(jiè);放风筝的筝(zhēng)读成(zhi);兔(tu)读成(miǎn);推敲的敲(qiāo)读成(kāo);地理课上解释“重力加速度”就是“重力再加上速度”;数学1/2+1/3=2/5……笑话比比皆是。这样的错误在今天看来不可思义,但当时确确实实莫名其妙地存在。在这样的情况下,吉开能考上专科收费生己属不简单了,他所在的那所农村高中考大学己经三年未破零蛋了。 那个时候,大学除了收2000元一年的那种计外费外,己经开始普遍向学生收取一些学杂费了,只不过除了第一年外,其他二年的学杂费都不高,比中学高了一点点而已。但第一年的书籍费、床上用品费、校服款、军训服装款等等五花八门的,加起来也要交二千多。吉开再加上多交的那2000元,开学就得一次交四千多元,这绝对是笔不少的的数目了,这让吉开一家费尽脑筋,想尽了办法,包括卖掉了家中的那条小水牛。吉开和他的老父又陪着笑脸,挖掘了一切渠道,找尽了一切可以找的人去借钱,几乎是全村挨家挨户地借遍了,十块钱不算少,几百块钱不算多,零零碎碎地积起来,积成了一个大数目。借钱的时候,吉开带上了记载债务的本子,当场记下来。皇天不负有心人,吉开一家终于筹集到这笔钱了。当然这还包括了他二舅心感愧疚,连夜送来的四百元钱。 上学的那天,吉开一家,还有建和也赶来送行,建和把身上仅有的50元给了吉开,嘱咐他在大学里一定要学好过好。 多情自古伤离别,何况这还是吉开第一次真正的离亲别母,单独远行。吉开已经忍俊不禁了,眼眶里有液体有打转,但他还是强忍住了,终于没有让眼泪落下来。他很快就涌起了毛泽东同志当年离家求学的豪情: 男儿立志出乡关,学不成名誓不还; 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 第一章 苦难的开端2 2 吉开坐上了离开梅山的汽车,开始到一个陌生的城市里去,路越来越平坦,也越来越宽大,而且没有扑面而来的灰尘。虽然ld市与梅山相隔只有两三百里的路程,但是地形上有了很大的差别:梅山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山区,而ld市却是处于洞庭湖平原和雪峰山脉的交界处,是山区与平原的过渡地带,是真正意义上的江南丘陵,虽没有一览无余的大平原,但也不见那些险峻的高山和陡峭的峡谷了。ld市虽然是个新兴城市,但城市的规模还是很大的,很大气,到处响着机器的轰隆声,一些看上去还很荒芜的地方,很快就会变成闹市区或者机关所在地。显然,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造就一个现代化的城市将在这里崛起。 吉开尽管是第一次一个人远离梅山,来到这个陌生的繁华城市,但他还是很快地找到了这偏安一隅的大学。 ld师范专科学校和它所在的城市一道年轻着。当时的校园占地面积不大,十几栋高高低低大大小小的楼房错落有致地散落在一个小山岗下。学校没有统一的大围墙,一条附近农民穿行的村级公路从中插过,把校园完整地分成两半,学生宿舍区、教职工宿舍区、教学区再分别用小围墙围起来,似乎又成了三个独立的村落,而村落之间还有办公楼、食堂、文体馆、旧图书馆等,就不能包围进去了。 进校门的学校标志性建筑,及大气磅礴地躺在校门内、当时普通学校还罕见的足球场,就似乎向大家证明了这就是大学。而足球场对面,隔着矮矮塔塔围墙的一幢幢建筑,那又是另一个中专学校了。二个学校的交接处是一条其貌不扬的水泥路,但很快在市场经济的推动下,这里就形成了这一带校区最繁华的闹市区,尽管两旁还只是一层或二层的平房建筑,但这里就像当年在湖南大学和湖南师大间的“堕落街”一样,是学生们的最爱,学生喜欢到这个地方来凑热闹,其实他们也只配如此,毕竟都是消费者。我们姑且叫它为“三叉口”吧,吉开注定今后将在这里发生很多的故事。 吉开背一个牛仔袋,提着简单的行李出现在ld师范学校的校门口,校园内早已熙熙攘攘成一窝粥了。 九月的校园天高云淡,晴空万里,太阳明晃晃的,天气其实还是相当的热,在“三叉口”、在校园公路边、甚至就在校园内,卖学习生活用品的商家正卖力地推销着自己的商品,真把学生当成了他们的“上帝”了,但他们渴望的是学生口袋里的钞票。进校门后沿途都有迎新的学生,他们热情地招呼着看似新生的学生,引着他们到各自的报名地点去。 在办公大楼前面墙壁上张帖的花门册中,吉开按图索骥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再到新生接待处找到了自己的班级——中文四班。这里迎新的有几位男女学生,其中接待吉开的是一位女生,那是一位即将与他成为同学、只不过早到的新生。女生个头不高,也谈不上漂亮,但优雅精致,蓄着学生头,头发黝黑黝黑的,吉开的黑皮肤比之这浓郁的黑头发就白皙了许多,这让吉开感到了自信。女同学大大方方地向吉开介绍自己叫马娟,然后友好地问: “喂,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呢?” “吉开,抗日英雄吉鸿昌的吉,开始的开。” 这时,马娟想起在花名册上就知道了眼前这个黑不溜秋的同学的名字,显然问得不够水平,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了。接着再问: “吉开同学,你是哪里的?” “梅山的。”吉开觉得仅此回答不够礼貌,于是也反问道,“你呢?” “我就是ld市内的,那以后我们是同学了。”马娟又关切地告诉这个农村来的同学,“哦,你只带这么点行李来,也够方便的。是不是我先带你去买一口皮箱?以后生活自理了,皮箱就是你的小家哩。” “不,先安排好寝室再买。”吉开忙说。其实他压根儿就没有买皮箱的计划,最便宜的也可要几十元钱啊! 热情的马娟带吉开办好了入学手续,然后又热情地送他去寝室,一路上几次要给他提东西,吉开连忙说:“谢谢了,东西很轻的,自己提就可以了。” 其实他生怕这位同学看到自己袋子里的旧衣服,还有从农村带来的廉价的玉米捧子和土花生,这多少在城市同学面前会显得土气和寒碜。 吉开到寝室后才知道大学的条件也不过如此,和自己曾参加高考的梅山县城高中学校相比,也好不到哪里去。十个同学一个房间,寝室不大,放下五个双层床和十个书桌后,就显得极狭小、紧促,靠近门边的水泥框板架子上,已上上下下整整齐齐地摆了九口皮箱,这说明其他九位同学早到了。那个时候,上大学的标志似乎就是有一口皮箱,看来这个寝室就只有吉开没有这个标志了。读师范的学生大部分来自于各县市的农村,免不了对繁华城市的新奇,那早到的九个同学都三五成群地逛街去了。吉开在剩下的那个床位上放下自己的行李,这个床位靠近宿舍门口,显然是挑拣剩下的,门外一有人经过,就会对这个床铺一览无余,把床上的人正在做什么看得清清楚楚的。 吉开又凭交费收据找到后勤处,领取了军训服装和被子、枕巾等生活用品。当吉开正在整理被服的时候,一个人冒冒失失地冲了进来,大声叫道:“苏比苏比,出去玩去。” 原来在叫同寝室另一个同学的外号。吉开一看,似乎有点眼熟,一问,原来果真是来自梅山的老乡。老乡叫吴日旦,高高瘦瘦的,头发很长,中分,像青年毛泽东那样的发型。一双眼睛既透露了农村孩子的诚恳与朴实,但也显现除了小农才有的狡黠和精明,他的行为好像都是经过事先设计好了的一样,显得有板有眼,一本正经。吉开正好没有熟悉的人,两人便聊起来,很快熟悉了对方的情况。 吉开记起来,今年参加高考的时候,两人就在同一个考点参加考试,又住在同一个便宜的宾馆里,并且在同一个实惠的餐馆就餐,所以有了一面之交,现在两人居然有幸又考到了同一学校,且分到了同一个班,只差不住在同一个寝室了,双方都格外高兴。9月的天气还很热,这位老兄却穿着二八月常穿的那种卡其蓝中山装,亏了他还将扣子扣得紧紧的,正是这一特别之处,才使吉开觉得他很面熟,因为高考时他也是将扣子一直扣得紧紧的,而其他男生热得几乎要打赤膊了,只是监考老师不允许。 在陌生的地方碰上了不陌生的人,自然叫幸运。既然都是来自梅山的,又都是农家孩子,吉开也就不存在不好意思了,拿出了玉米棒子和花生,二人边吃边很投机地交谈了起来。吴日旦也是收费生,也是他们那个寝室唯一没有买皮箱的学生,又因为都来自贫困的梅山,相同的命运,相同的处境,注定了这对难兄难弟将走到一起,成为最亲密的朋友。从此,开学后的一段时间里,两人形影不离,吃饭走在一起,上课坐在一起,日后,许多的日子将记载两人共同的奋斗,共同的苦难,也有他们之间的矛盾与冲突。 3 憧憬向往的大学生活正式开始了,这时吉开才真切地感受到大学同学间的差别是如此之大。 在高中学习时,除少数教师子女和干部子女外,绝大部分学生都来自农村,大家都是每个星期从家里带米带菜到学校吃,看不出同学之间的距离。现在不同了,来自不同地方不同家庭的同学,消费标准也就不同,有钱的同学挥金如土,一个月能用掉一二千块钱;有的同学买一件衣服或一双鞋子就可抵贫困学生几个月的生活费;有的同学过生日,邀请朋友聚餐,餐后再包上一个卡拉ok厅唱歌,总共开销就达一千多元,这些让他感到晕眩和愤懑。 此外,大学的学习与生活也和高中有着天壤之别。在高中时,吉开可以说是书不离手,走路都要背英语单词,但大学,这种紧张气氛荡然无存,用吴日旦在毕业时的一句话来讲,大学生尤其是中文系的学生,可以说是整天游手好闲的多,扎实学习的少,这与吉开心目中的大学生活还是存在相当大的距离。 随即开始的是一个月的大学新生军训,吉开对于这种训练强度根本不以为然,更不觉得这也叫辛苦劳累,他在家的劳动强度不知比这大多了。这天上午,教官进行一次严格的队列训练和立正训练,大部分同学叫苦连天,有好几个男女同学还发生晕厥现象,当即被扶持着送进了学校医务室。吉开对此内心感到可笑,同时有此感觉的是吴日旦。 中餐的时候,两人敲着饭盆,轻轻松松地向食堂走去,边走边谈着,日旦道: “这样的军训也算辛苦?真是感到好笑。” “现在许多人的家庭条件好了,可是也害了他们,人发胖了,但体质差了,倒成了体弱多病的肉包子了。”吉开感慨道。 “他们根本就体会不了我们农村贫困学生的辛苦啊!”日旦道。 这让吉开想起了这几年的暑假,他跟村里人到益阳常德等湖区去给人家搞“双抢”的情形: 为了那点可观的工钱,烈日炎炎之下,天上有太阳无遮拦地炙烤,下面的水也是滚烫滚烫的,真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吉开和村里的乡邻们从清早开始,直到太阳下山,整天就暴晒在田野里。而为了节约时间,多赚点钱,他们甚至中饭都由老板送到田头。晚上,身上的皮肤火辣辣地痛,几天后就脱掉了一层表皮,皮肤黑了,整个人变成一个黑非洲,再在骄阳下劳动工作时,也不再怎么痛了。而且越辛苦的工作,工资越高。所以,吉开喜欢选择这种工作,以往每年高中学费的一部分,多依靠这种艰苦工作自己取得。吉开从来都相信,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当然,吉开的这种工作是得到了同村的叔叔伯伯、哥哥老表们的呵护,工作相对他们而言就轻松一点,不然也说不定吃不消的。 当其他同学为军训叫苦不迭的时候,吉开和吴日旦却要考虑自己的生活了,钱包越来越干瘪,日子还漫长着。 初来乍到这个城市,才刚刚踏进大学的门槛,吉开和日旦对一切都还陌生,一切也不敢造次。他们商量的第一次谋生方式是到建筑工地去打苦工。那个时候,还没有实行双休日制,一个星期里有六天上课,星期日休息一日,但星期六只有上午四节课。吉开和日旦上完课后急急扒完了中饭,很容易就找到了一个叫华达厂的地方。这里有吴日旦的一伙同乡在搞建筑,现在正在挖地基,有的地方己挖了半个人深。工头伍包头说速度太慢,估计还要二三个月才能挖好。日旦和吉开见面打过招呼后,就说明来意: “伍叔,你对我家的情况是清楚的,我的同学吉开也差不多。我们想利用星期天休息的时间来工地上打打小工,赚几个生活费,不知你们能否答应?” “你们吃得消吗?工地上的地基坚硬如钢的,这是在卖苦力呀!”伍包头不无担忧地道。 “我们都做过重活,相信一定能行,明天我俩就试试吧。”日旦和吉开也知道工夫的轻重,但二三十元一天的工价还是很诱人的,那可是自己半个星期的生活费。 沉默了一会,伍包头说:“那你们明天早一点来,就试一试吧。”毕竟是同乡,伍包头本来就有同情心,于是勉强地答应了。 剩下的时光里,二人在工地上东看看,西瞧瞧,磨蹭到吃了晚饭的时候,才装作要回学校。老乡们自然邀请他俩吃饭再走,他们也不做推辞,毕竟混一顿饭也可省二到三元钱。 第二天是星期天,是学生们难得的一个自由支配日,很多同学就把这一天当作睡觉日,似乎高中三年的紧张学习,尤其是高三起早贪黑所耽误的睡眠,都要这一天来补偿。于是有的同学通常就一直睡到中午十二点,中饭都要别人给打进寝室来,从被窝里爬起来,胡乱洗一把脸就吃饭。大学的课通常不多,有时上午上了三四节,下午就没课了;有时只有下午上课,而上午没课,这样,这些没课的时间里很多同学也是睡,尤其是寒冷的冬天,温暖的被窝确实有着无限的诱惑力。以至于有的同学回忆起大学的印象,认为记忆最深的就是睡觉,说“睡过大学的觉不再后悔”。吉开没事的时候也睡,冬天里睡得那么酣香甜美,真想永不起来。 那天,当大多数人还在睡梦中的时候,两个小伙子早早赶到了工地,开始扎扎实实地挖土担土,但还没到中饭时光,先是吉开,然后日旦也一样,相继坚持不住了,手己起了脓包,肩膀开始发红发肿,扁担一挨上去就痛得眼泪都差点落下来了。尽管二人都来自农村,也干过各种体力粗活,但这种绝对的重体力活还是第一次,强度太大,并且不能停歇。挖地基需要很大的膀力,在坚硬如石的土地上,一锄挖下去就必须是个坑,不然反而会震得双手发麻,这容不得半点偷工减料,只能扎扎实实。 下午刚开始干活时,吉开手上的脓包就穿孔了,脓水流出来,皮翻了过来,露出鲜红的肉,又麻又痒又痛,即使用布包起来也根本动不得锄头了。日旦也腰酸背痛,手脚发麻。工头和工友们都很朴实,叫俩人停下来休息,付了他们一整天的工资,又要他们吃了晚饭再走。晚饭后,二人拖了疲惫的身子回到学校,学校正在放电影,电影上的主人公正情意绵绵,是年轻人喜欢看的爱情故事——《罗马假日》,但二人己提不起半点兴趣,分别回到了寝室,洗完澡后倒头就睡,很快就发出一点细微的鼾声。 打小工的经历就此终结了。 第二章 学生公司的兴起1 第二章学生公司的兴起 1 打小工吃不消,口袋里的钱有限,家里又不能提供源源不断的经济支持,俩人不能坐以待毙,漫长的日子还得过下去,于是二人想到利用没课的下午和周末到学校外面去做点小本生意,开头还感到在同学中卖东西挺难为情的,到校外去就没有顾虑了。 这个时候,这两人涉世不深的文绉绉的学生娃子,没人提携,没人指点,如盲人瞎马的,想来想去该做什么生意呢? 吉开道:“我们要做的生意必须本钱少,风险小,卖得快才行呀。” “那就只有火车上了,火车上卖东西,速度快,价格高,利润大。”日旦想起了每次坐火车,车厢里小推车的生意就特别好。 “对,火车上的乘客没有地方可买东西,这里是我们最理想的地方。”吉开也表示赞同。 于是,二人进好了货物,主要是向一个老婆婆进了三十多块钱的烤饼,用一个塑料袋装着,内心盘算着:不足5毛一个进货,再一块钱一个卖出去,那就能赚三十多元,一天卖二次就能赚60多元,半个星期的生活费也就赚到手了。 那时ld市的老火车站还没有改造,又破旧又狭小,犹如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千疮百孔的,能够混进站台的地方太多了,吉开和日旦就像出入学校校门一样简单地混进了站台。这几年正值盲流高潮时期,火车上的人太多,很难挤上去,于是俩人只好决定就到火车站站台上去,围着停下来的火车叫卖。当一列列火车呼啸进站,他们就挤在一群小贩们中间,一哄而上,围着打开了玻璃窗子的火车车箱,扯开喉咙叫卖,没有不好意思的。卖东西的人多,买的人少,许多乘客就对这种篮提食品不放心。但当生意还没有做开,车站巡警来了,不问青红皂白抢去塑料袋,把烤饼丢在地上再踩上一脚,把人赶得老远的。俩人不甘心,等乘警走了后又折了回去,捡起踩扁的烤饼,去掉塑料袋,权且当了一顿可口的晚餐,但俩人又是赚钱无望。 俩人再次商量着。 “我们一没人提携,二没有门路,三没有本钱,我们能干什么呢?我们能干什么呢?”日旦嘀咕着。 “现在咱们多少也算是文化人,看来我们只能围着学校转,做一些与文化有关的生意,那我们就去卖学生生活用品吧。”吉开分析道。 “说得对,我支持。”日旦经济方面的眼光欠缺,一向是佩服吉开的,就深以为是。 ld市是个地级市,下辖三市二县,是这一地区名符其实的政治、经济、文化、商业中心,市内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学校有十几家,散布在市区各地,主要形成二个较大的学校集中区。吉开二人划算着,光这些学校就是一个相当诱人的市场。俩人将各自所有的经费都拿出来,觉得本钱太少了,要想办法多进点货物才划得来,那就只好想办法去借钱,一旦赚了回来就立即还掉。 吉开想到了一个人,对日旦道:“第六感觉告诉我,我开学第一天认识的新同学马娟,看上去她是一个较为有同情心的人,而且,她好像家庭比较富裕。” “我也有同感,她是一个大好人,就向她去借吧。”吴日旦立即怂恿吉开去借。 吉开实在不好意思开口,找到马娟,期期艾艾地讲出了借钱一事,马娟很爽快地答应了。 这段时间,吉开和日旦主要是围着这二个校区,大大小小的学校卖笔记本、方便面、领带、发卡、钢笔、毛笔、夹子,还有寝室用的挂勾、撑手杆,生活用的牙膏、牙刷、杯子等。从周边一个叫邵x的小商品城购进一些廉价的商品,其实大部分是伪劣产品,再卖出去利润倒还可以。开始二人只到外校去卖,后来卖得多了,倒没有什么不好意思了,也开始穿梭在本校的男女寝室里卖,再后来就主要在自己学校叫卖了。元旦节快到了,二人就推销校园里流行的明信片,尽管这种生意利润不高,但也可以赚几个钱。 经过两人的一番奔波劳累,半个月后,吉开将钱还给了马娟,高高兴兴的,这是开学以来第一次获得的快乐。也从此以后,吉开和日旦都把马娟当作可以信任的朋友,准确一点是女性朋友,一种很普通的男女朋友关系。 在那个大学包分配的年代里,所谓刻苦学习对大多数学生来,就成了一段昔日荣光,大部分同学都是发泄似的玩,似乎是对高中三年或四年苦读的一种泄愤和补偿。当然,也有例外的,ld师专只是专科学校,为了提高自己的文凭,有利于今后分配工作时好操作一点,或工作后工资待遇高一点,一部分学生就选择了本科自考学习。但这是需要时间和毅力的,也要花点报考费,往往一个班五六十人,开始有二三十人兴致勃勃地参加自考,以后随着通过率的降低,继续自考的就越来越少,大二就只剩一二十人,到了大三能坚持下来,最终取得了本科自考文凭就只有寥寥几人。这类学生是介于努力和不努力之间。而有一类学生,自始至终都保持着刻苦努力的良好习惯,那就是立志于考研的学生了,但这类人少之又少,一般一个班就只有三四人,最后能坚持到底的更少,凤毛麟角的。 那时,ld师专是师范院校,形式上管得很严。所有班级都固定了教室,学生固定了座位,就像今天的中学一样,每天白天上课,学校学生处都安排了工作人员清查人数,晚自习就由学生会干部在各处逡巡,清点人数。然后第二天,学生处都要通报评比,有学生缺习或重大违纪就扣分到班,由班上处理。每个班级都配有班主任,不同于中学的是,大学的班主任一般很少下班级,班上就由班干部自治管理。班干部摆不平的事才由班主任出面处理,比如日重一日的晚自习大声吵闹问题,个别学生的经常性缺课问题等等。 但就是在这种严厉的管理体制之下,其实很多学生都很反感,白天上正课多窃窃私语,或看形形色色的杂书,一等检查员过去了,就有人从后门偷偷地溜之大吉,就像打游击战一样。当然也有部分学生认真地上课听课做笔记的,这些同学的笔记一到期末就成了珍品,成了抢手货,有的学生借去就自己再抄一遍,而简单易行的就是上街去找一家打字复印店,把笔记复印起来,考试前临阵磨枪来个总突击记忆。其实考试也是挺容易过关的,除了部分公共课往往要统考,个别重要的课程如《现代汉语》等严格要求外,一般的考试就是自己的任课教师出几道题目简简单单地考一下。任课教师在考前还要划一定的考试范围,往往十几个范围就考七八个知识点,但学生们还嫌多了,故意叫苦不迭,一些女同学就围着老师叽叽喳喳地诉苦,老师就怜香惜玉起来,又给删去几个内容,这样的考试又何愁及不了格?大学里60分就过关了,就能解决一切问题,被称为“60分万岁”。 白天上课是如此,何况晚自习?晚自习一般闲谈海谈的多,看书的少,看专业书的就更少,看的书也是小说杂志之类,当然讲话也得有个限度,一般都是小声地嘀咕。假如班上太吵闹了,就会被检查的学生会干部扣分,那就是麻烦事了,次数多了,班主任都会来亲自处理。 学校里大部分学生的目的都很明确,就是混一张毕业证,再由国家分配一个工作单位,这样许多学生就整天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被动地上完几节课,课后就成“三玩太岁(睡)”:三玩即玩牌、玩耍、玩球,太睡即大睡,大肆睡足之意。 这段时间吉开的生活基本上有保障,他非常珍惜眼前的安定生活,他把主要精力放在学习上,经常书不离手的,学业成绩也一向较优秀。他如饥似渴地学习,他成为了阅览室和图书室的常客。那时ld师专的图书馆大楼还没有建好,阅览室就只在每天的下午,周六的晚上,周日的全天开放,其它时候反正学生们都被控制在教室里。这个时候,吉开一有不上课的时间就泡在阅览室里,借机阅读了不小的书籍,但主要是经济方面的和一些励志方面的,如《经纪人手册》、《一代儒商牟其中传奇》、《厚黑学》、拿破仑•;希尔的《成功学全书》、《亿万富翁白手打天下》等等,并做下了大量的笔记。尤其是那些白手起家的商海人物,像卡耐基、松下幸之助、霍华•;休士、威廉•;李耳等,他们历尽艰难险阻,终于创业成功的故事,深深地鼓舞了吉开的奋斗之情。 当时,汹涌澎湃的经商大潮正激荡着古老而生机勃勃的神州大地,吉开也雄心勃勃地准备投入其中,当然这时还主要只是在思想上,在笔头上。其中《一代儒商牟其中传奇》给他的影响最大,感受最深,牟其中先生在处境艰难之下,创造了盛极一时的中德公司,制造了用中国的伪劣产品到俄罗斯去换飞机的神话,还创立了“99度加1度等于100度”经典经济理论。受此影响,吉开写下了《造就千万儒商》一文,他热情洋溢地呕歌经商事业,其中写道: “……一时之间,商海横流,英雄竞渡,潮起八方,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大地上维持多年的政治挂帅意识松动了,尤其在沿海,更是滔海翻江,惊涛拍岸,豪气冲天……今天的社会观念在嬗变,钱的内涵越来越丰富,money的魅力越来越不可抗拒,我们作为这种时代下的大学生,是天之骄子,我们不应该再躲在象牙之塔里无动于衷,我们应该如痴如醉地投入其间,成为时代的弄潮儿。”这篇文章后来发表在本校的《春风》学生文学刊物上,给好些学生留下了一定的印象。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不足十年,牟其中先生就锒铛入狱,原因是诈骗国家的钱财。人世间,物是人非,岂有定数?幸好十年后的吉开已经工作了,对经商不感兴趣了,否则还如当年狂热,偶像破灭,情何以堪? 由于吉开的直率、大胆、敢讲敢做,逐渐在同学中产生了很好的影响;在竞选班干部的班会上,他又激昂慷慨、侃侃而谈,因而就高票当选为班上副班长。 那时计算机在中小地方还是新兴行业,大学还没开设正式的计算机课程,吉开意识到这是时代发展的趋势,想报名参加学校的周末计算机学习班,但被告知要交200元钱,就只好放弃。他还积极参与学校的学生文学社团,写下了一些令人满意的散文和诗歌,在校园内外的内部报刊杂志上发表。 这段时间吉开虽然很忙碌,但很充实,可以想见,如果能够长此下去的话,吉开肯定会在学习和写作上有一个比较大的进步。但是,命运之神是不会青睐这个穷小子的,我们很快就会知道,吉开又要为自己的生计不得不东奔西走了。 第二章 学生公司的兴起2 2 吉开和日旦由于做生意,经常穿行于学校各寝室,认识吉开的人多了起来,他成了学校的名人,而在他们的带动之下,尽管学生做生意之事以前就有,但现在骤然多了起来。毕竟在那个年代,广大农村还相当的贫困,而师范院校的学生大部分来自于农村,况且学校还存在着收费生这个先天弱势的群体,而吉开似乎就成了这个做生意群体的当之无愧的领袖。此时,在吉开的周围,已经一形成了吴日旦、王群、刘永等一大批有能力有才华的,于是,一个在ld师专史上最具开创性的计划正酝酿着。 阳春布泽的红五月,蓝天高远,艳阳高照,花园似的大学校园里,桃红柳绿,草木疯长,万物生辉,整个世界一片生机盎然。在这个新生命新事物蓬勃生长的季节里,于一个星期天的下午,ld师专一些不安份的年轻人,齐集在吉开他们的教室,有如当年孙中山、黄兴、宋教仁他们在日本东京成立中国同盟会一样豪情满怀。 吉开首先道:“各位同仁,各位兄弟,今天,我们ld师专的学生商界精英们齐聚在一起,目的非常明确,我们就是要整合师专的各种经商力量,由原来的小打小闹变成今后的大刀阔斧,在ld师专史上破天荒地成立一个学生公司,诸君以为如何?又有何良策?请畅所欲言。” “今天,我神州大地商潮涌动,我们岂能躲在象牙塔里无动于衷,我们只能急流勇退,我们现在就要锻炼自己,准备干一番事业。”王群也跟着鼓劲。 “许多知名大学都鼓励在校大学生创业,都有学生公司,并且还很成功。”有人道。 “美国不是有个比尔盖茨嘛吗?在哈佛大学读书时就开始办公司,很成功的,后来干脆大学都不读了,成了哈佛大学的肄业生,现在是世界级的大富豪。”日旦道。 这样,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开了。 “中国的大学校园里也出现了许多‘校园学生大亨’‘校园经纪人’吗?连北京大学清华大学这样一流的大学都有上千名学生在著名的中关村电子一条街上兼职,在那些省会大城里,大学生到宾馆里去教外国人学中文,或参与编写工具书,甚至替人排队买火车票,或骑自行车满街贴广告,他们占据着有利的地位,经商打工的方式五花八门、比比如是哩。”吉开这段时间经常看经济方面的书,今天这些知识可用得着了,鼓动起来了有根有据的。 于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大家凭着一股年轻人的锐气,说干就干。 接着大家商讨学生公司的名字。 有人说:“就叫ld师专学生公司吧,浅显明白的。” 大伙都反对,认为这样的名字显示了公司没水准。 又有人提出“群英股份公司”或“共谋发展实业公司”等等名称,也都一一被大伙否定了。吉开就拿出了自己酝酿了好久的名字,说: “就叫多谋信息公司吧!多谋,就是各路英豪齐集,谋略多,多谋而后动;但我们的是学生公司,没有经济实力,其实只是皮包公司,就不能叫实业公司或股份公司,我们的优势是人员多,散布广,信息来源途径多,我们强调的是‘信息’二字,这样公司之名就叫多谋信息公司,诸君以为如何?” 毕竟这一段时间,吉开经济方面的著作没有白看,讲起来条条是道。大伙都说好。名字就这样定了。下一步是招纳会员,尽量扩大影响,努力得到社会的认可,于是他们竞异想天开地想把这个皮包公司挂靠在学校开发公司的名下。 上个世纪90年代,正是改革开放逐渐深入的时候,邓小平南巡的那股东方风来,以锐不可当之势在神州大地上蓬勃地刮起了第三次商潮,全国上下都像注入了一支兴奋剂,每个人都在谈论辞职、下海、淘金,一批又一批专家、学者、作家、博士纷纷走出深宅大院,或在商海岸边浅试水性,或投身到沧浪之中搏风击水。因此,各种各样的公司犹如雨后的春笋冒了出来,让人弄不清真假,街上随便一个什么人,搞不好就是一个什么有限公司的经理。正像有人说的,“70年代的工人,80年代的诗人,90年代的老板”,连街上卖开水的老太太也喜欢别人叫她“某总”。 人们聚在一起的时候,一个永恒的话题,那就是如何赚钱,谈论赚钱的机遇,如果不这样,就表明他没有跟上时代,迟早会被淘汰。财富和机遇就好像近在咫尺,伸手就能摸到,这真是一个物欲横流的时代,也是个捞世界的大好时代,真正体现了“以经济建设为中心”这句话。“十亿国人九亿商”,浮躁的社会环境下几乎没有人不动心,贫乏的似乎只是赚钱的点子,卖老鼠药、卖泡泡糖、卖炒瓜子的在不经意间也成了款爷。白手抓黄金,出售点子也成了发财的门路,何阳这样的点子大王也就顺势而生。当时一般的政府单位,哪怕是教育局、工商局、财政局、交通局、税务局等行政主营部门,都建有自己的开发公司,坚守清贫的学校也闻风而动,许多初中学校、高中学校都有自己的公司,何况大学乎?确实,有许多大学的开发公司都取得过辉煌的成就,比如清华同方、北大方正。有时,仅仅一个公司的批文复印件转手就能卖钱。 古人喜欢附庸风雅,因为那时风雅为社会所尊崇;今人附庸金钱,那也是因为金钱在现代社会的地位无比崇高。 ld师范专科学校也顺应了时代发展的潮流,建立了自己的开发公司,原指望能赚点外快,但开发公司建立了几年,连豆腐都开发不出,倒赔进了不少资金,目前主要负责管理学校的门面、商店等,其实相当于后勤处下的一个部门而已,这是吉开他们找到开发公司的领导后才了解到的情况。 当时,吉开带了二名得力干将找到开发公司办公室,恰好开发公司这段时间没事可做,公司经理李天宇天天坐在办公室,除了喝着浓茶,看看报纸外,并不想去操心什么事。吉开他们的异想天开自然得到的是李经理漠然的白眼和冷冷的揶揄,但当吉开侃侃而谈他们今后的宏伟蓝图,以及他们得天独厚的人才优势时,李经理被眼前这位年轻人的锐气和闯劲打动了,态度有所和缓,最后李经理说:“我们是学校的公办公司,属于学校管辖,你们可以先做一做,做出了成就,有了成绩,到时可以考虑考虑,但这主要取决于学校宣传部,你们先去找学校宣传部探探情况吧。” 于是这伙二椤小子又风风火火地找到了学校宣传部,宣传部钟部长是一位慈祥和善的长者,老家是梅山人氏,一听吉开讲话的口音,他就听出对方也是梅山人,这首先从心理就有点认可和默许眼前这个黑不溜秋的脸颊瘦削的小伙子。钟部长详细听完吉开的陈述及粗略看了他的报告后,说:“大学生经商,一般的大学都不会支持,学生的主要任务还是应该放到学习上,多学知识,打好基础。尤其是我们这类师范学校,学生经商有违办学的初衷,应该是持反对态度的。” 看到吉开他们失望的样子,钟部长又转过话来,说:“不过,我很欣赏你们年轻人的这种闯劲和创新精神,敢为天下先,敢第一个吃螃蟹。你们这种情况我们也是第一次遇到,也没有什么文件来规定大学生不可以经商,这其实也可以说是一种有益的社会实践活动,何况你们是一些贫困学生采取的自救活动。现在是经济社会,邓小平主席都说过,不论白猫黑猫,只要抓得着老鼠的就是好猫,既然开发公司李经理说了嘛,那你们先试着做,看看产生的社会效果咋样,一切等有了成绩再说吧。” 3 没有明确反对就是默许。吉开他们回去之后,几个年轻人血脉喷张,就把鸡毛当令箭,决定趁此良机,大张旗鼓地大发招聘广告,面向全校公开招聘会员,广告上赫然写着:经学校有关部门允许,决定成立学生“多谋信息公司”云云,并言,公司下设一处三部,现面向全校公开招聘会员和各部负责人……(曾有这样一个冷笑话说:最神秘的部门是有关部门,今天被吉开他们成功地运用了。) 在大学里,学生社团多如牛毛,ld师专虽小,学生社团也不少,新生入校的时候,招收会员的广告到处都是。本来吉开也加入了几个,像ld师专最大的文学社团红笛文学社,吉开就是其骨干之一。但成立像模像样的经济公司,这是新鲜事物,当下报名者甚众,不但云集了全校不务正业的“牛鬼蛇神”,还有一些学习很扎实但想锻炼能力的学生也纷纷加入,甚至还有学校学生会、校卫队、宿管站的干部也加入了进来,毕竟都能感到孔方兄的可爱;公司成员里不但有大一的新生,而且还有大二、大三的老生,且成员基本上散布到全校各系各专业,当然以中文系的学生为主,而且人数最多的仍然是收费生那个群落。 接着吉开着手多谋信息公司的安排和组建工作。吉开自然当之无愧地坐上了公司的头把交椅,就像当年美国宣布独立时华盛顿挥剑就任总司令一样,豪情万丈地就任了总经理一职,同学们见面就戏称“吉总”。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公司下设一处三部:即秘书处,主要负责信息公司财务、广告发放、内部事务协调等,秘书长由大三数学系的王群担任,后来的许多广告策划少不了这位仁兄的功劳;又设三部,即联系部、服务部、推销部,都设一名正部长,二至三名副部长,其中联系部主要负责公司业务的外联工作,如联系家教、开办培训班等,吉开安排了自己的患难兄弟吴日旦为部长,还给他配置了二位副部长;推销部顾名思义,就是要到各地各寝室去卖东西,也选定了一名部长,三名副部长;服务部表面上该为公司的内勤服务,实际不然,主要分工是在联系部、推销部开拓了市场后,再由他们来具体经营,其实后来也主要是推销东西,由物理系的大二学生刘勇担任部长,配了二位副部长;各部下又划拨十到二十名不等的会员,由各部领导人负责指挥安排。吉开也曾想延邀马娟参加到公司秘书处来,帮助管理财务,但马娟说自己对做生意不感兴趣,需要的时候但可帮助。领导安排还注意了力求分散到全校各年级各系,甚至还考虑到了学生的来源地域,力求散布得宽一点。当时多谋信息公司雄心勃勃地宣称,凡是有我们会员的地方就有我们的业务。 公司成立后,启动资金成了大问题,吉开他们解决资金的方法其实很简单,向会员筹集资金。吉开要求每个干部集资30元,每个会员集资10元,交了钱的才是正式会员和领导,每个会员发放一个工作证,工作证就是从街面地摊上买来的那种,由秘书长填好名字贴好相片,加盖本公司的公章就可以了。手续很简单,关键的是交钱,那个时候学生普遍都少钱,当然自然也有部分学生一发现要交钱就退会了,但这是少数。而公章就是体卫系一名学生自己刻的,他刻章没有收钱,姑且就抵了会员费。 为了更进一步扩大影响,吉开他们又制造几件大事。 恰好当时ld市较有名气的皇马歌舞厅欲刺激日渐惨淡的生意,想到师专物色一批学生妹子在课余去伴歌伴舞,经人介绍找到了吉开,吉开也正在为如何打开公司局面而冥思苦想,这样双方一拍即合。皇马歌舞厅的刘老板吹嘘自己是市委宣传部的干部,(也可能真是的),还说歌舞厅隶属宣传部云云,于是吉开放下心来。他们的宣传广告也就扯虎皮当大旗,写成了市委宣传部下属的皇马公司想到师专招聘一批歌星舞星、公关小组、服务接待人员,要求应聘者相貌姣好,有品位,待遇优越,有意者统一安排面试。 广告贴得师专的大牌小栏到处都是,满天飞的,当然也注意了在允许的区域。这一下子将学校弄得沸沸扬扬,到处桃红李绿,大家都在谈论这个问题。 面试那天是星期天上午,天空下着毛毛细雨。皇马歌舞厅的刘老板带着一群狐朋狗友,还有一个穿军官制服的现役军人,(实际上这些人都是想到师专来看靓妹的),开着三辆小车威风凛凛地朝师专驶来。那时候,社会上的小车还非常少,除了有实力的单位有车外,私家车更是凤毛麟角,而门口值勤的保安人员也被这架式蒙住了,什么也没询问就一路放行,其实蒙住的还有学校,基层管理人员都知道有这么一件事,还以为是市委宣传部的一次正式活动。 师专被吉开他们掀起了一股争聘潮。面试就在吉开他们的教室举行,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学生妹子也以为这是一次改变自己命运的重大机遇,争行恐后地排队面试,大把大把地往脸上贴水粉面膏,恨不得让自己一下子就成为白天鹅,大有为艺术献身的架势。 面试的评委就是刘总一帮人,他们人模狗样地坐在主席台上,但也许并不常做这样的事,有几个人还看上去有点儿拘谨。面试的内容很简单,主要是看看你的身材长相,还看看你的谈吐气质,唱唱歌走一走就可以,最后挑选了十几位靓女作为侯选对象,然后把她们带到皇马歌舞厅进行所谓的培训。而那些没有选上的,还找吉开拉关系,以为吉开神通广大,给他们打打招呼关照一下就可以。吉开当天也确实很风光很荣耀,受好几个女孩子的托咐,他向刘老板简单地打声招呼就过关了,赚足了面子。 遗憾的是,这一次活动,马娟可根本连来看都不来看一眼,因此她就根本没有看到吉开总经理意气风发时的光辉形象。吉开当时还在想,要是马娟也来面试的话,就叫她直接入围,并且进入最后的名单。马娟似乎对吉开的大事业不屑一顾。 事后才知道,皇马歌舞厅打着“艺术”的幌子,实际上是在招徕陪舞小姐陪唱小姐,当然能做三陪更是求之不得的。这样,最后的结果自然是那些自视清高的学生妹子拒绝去做这种勾当,刘老板原答应给多谋信息公司40元一人的介绍费也就泡汤了。当然也因此有偷偷摸摸去皇马歌舞厅捞外快的女学生,这开了方便之门,但一样避开了介绍费,其结果是多谋信息公司几位主要负责人跟着“吉总”混了一二顿饭而已。 第三章 多谋公司的崩溃 第三章多谋公司的崩溃 1 多谋信息公司隆重地成立了,主要是它的人多,又都意气风发的,不知天高地厚,活动搞得相当的频繁,卖东西的学生天天在寝室里跑,并且是一伙一伙的,还美其名曰是社会实践活动,再也不用担心不好意思了。秘书处也相当的卖力,基本上一天一张海报,天天有新广告,并且广告越做越精彩,海报的设计也越来越精美。也得益于这种锻炼,后来,秘书长王群大学毕业后成了沿海一所重点中学的办公室主任,专门负责发布学校通知,很专业的,再后来他自己还创办了一家小广告公司,成了一位小老板。 当此之时,多谋信息公司声誉鹊起,吉开等人也声名大振。当时有人戏称:师专学生可能不知道自己的班主任是谁,但必定知道吉开是谁。因为在当时,大学里的班主任,学生是很少见到的,不认识也不奇怪,而吉开他们的业务就与大众的生活戚戚相关,而他们的行为也真称得上胆大妄为了。 当然也得益于这种名声,这为吉开请假或在学校办事就大开了方便之门。 那时其实不但班级,而且整个大学都是以学生自主管理为主,大学学生会就拥有很大的权力。中国的大学学生会十有八九不是真正的学生自治组织,充其量也只能算是学校学生处领导下的自主管理机构,他代行了学校行政机构学生处的诸多工作,比如清查班级人数、登记班级和寝室纪律、甚至处分学生。因为学生会的好些干部都在其他学生面前耀武扬威、趾高气扬的,很多同学背后里就骂他们为“走狗”。公道地讲,学校学生会还是集中了很多优秀人才,也真正做了一些有益学生和学校的工作,其实真正起“走狗”作用主要是学校学生校卫队和宿管站,这两个单位的学生干部不但素质低,而且还动不动就对违纪学生处以罚款,敲诈勒索的,甚至还动手打人,就像农村乡镇干部搞计划生育一样地狠,有时还会引发一个班级与他们的对抗。一般的学生都不喜欢这二个组织,但学校领导很喜欢,认为他们为学校里做出了重大贡献,这就是中国特色式的学生自治管理方式。 而这三个组织都跟吉开的关系比较好,也许得益于吉开的那种浪得虚名。当时候学生请假,一般有事就向班主任请假,超过一定时间就要向学校教导处批假,并批注请假条,这是名正言顺的渠道。但平时清查人数又是学生会的事,搞活动就由校卫队管理,是否缺寝就由宿管站清理,吉开只要向这三个单位打个招呼,他们清点人数时只要做到不上报就可以了。吉开这段时间一有活动不但自己经常请假,而且还替手下人请假,就是利用了这种关系之便。 吉开渐渐忙起来,会员们甚至非会员们想到了一些新点子新创新,哪怕是异想天开的,都要跑来和吉开洽谈,吉开集其善者而存之,其行不通者弃而不用,确确实实地过了一把总经理的瘾。 社团的生命在于多搞活动,公司的生命在于利润。多谋信息公司美其名曰公司,其实充其量只是一个学生社团,一个相当活跃的社团而已。 这时候已接近期末,多谋信息公司又做了几桩大事。第一桩当数开舞厅。那时师专的条件还比较差,全校一共才三个食堂,当时分别叫老食堂、新食堂、第三食堂,老食堂、新食堂是主要的学生就餐食堂;老食堂规模大,条件差,水泥地板,窗户上连窗帘都没有,空旷处稀稀落落地摆了一些连体的长桌子长凳子,满是灰尘,基本上没人敢坐的;新食堂的条件好不了多少,因为是新建的,里面的桌椅也是新的,感觉就舒服一点;第三食堂以前是老师食堂,后来由于就餐的老师越来越少,也改为学生食堂,以炒菜为主,规模小,水磨石地板,并配有窗帘。三食堂是唯一一个被私人承包的食堂。当时ld学校还没有正式像样的舞厅,离市区大舞厅又比较远,每到周六、周日或节日,就由学校校卫队或体卫系的几个老师组织舞会,先在体育馆里跳,后来转移到新食堂,搬一个功放机一套音响,树两只音箱,挂几个彩灯就是舞厅,就在水泥地面上跳,收一块钱一张的门票。因为每次要搬动就寝的桌凳来搞卫生,也挺麻烦的,况且僧多粥少,后来体卫系的那几个老师就退下来,校卫队内部也有矛盾和分歧。 多谋信息所就是抓住了这个机会,与三食堂承包老板商量好,在周六周日二个晚上开舞会。用一个简简单单的录音机做音响,多挂了几根五颜六色的彩灯渲染气氛,又加上水磨石地板比水泥地板要光滑,跳起舞就感觉好一点,而装有窗帘也显得优雅有气氛一点,1。5元一张的门票,学生也能接受。为了能优惠或免票,有不少学生来拉关系,以认识吉开等人为荣。 多谋信息公司本来就有这么多会员,相互宣传,开头舞厅的生意特好,连附近其它学校的学生也有前来跳的,只是地盘狭小,人满为患。每晚除了要交30元的地盘费外,多少也能赚点钱。只是因为不是专用场地,必须每天给三食堂搞二次卫生,即晚餐后开舞会前,要把三食堂的活动饭桌搬开,码到食堂后的一块空地上,再用自来水把地板冲刷干净,舞会结束后还要把饭桌、凳子按原样摆放好,不影响第二天食堂的营业。这也是过麻烦和辛苦的事情。随着天气的逐渐燥热,舞厅的生意淡下去了。三食堂内没有空调,只有几把吊扇和壁扇,人一多了,就根本排不了热气,特别是跳交谊舞的时候,大家身上湿漉漉的,舞伴们都相互拥着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因此,来跳舞的人自然就越来越少了。最后,三食堂舞会也随着新食堂舞会的关闭而结束。 这时,政治系一个叫吴广林的同学跑来找吉开。吴广林是个急性子,没三两句就切入话题,但又故作深沉道: “吉总,据说你们的舞厅开不下去?” “是啊,天热了,没人来了。” “那我给你们提供一条好的赚钱门路喽,不知吉总怎么谢我这个提供信息的人?” “那要看信息的价值了。” 吴广林道:“就是利用三食堂里改开溜冰场,并且我能提供廉价的二手溜冰鞋的门路。”然后,吉开与吴广林一起详细地分析了开溜冰场的一些有利形势。 以ld师专为中心这个地方是ld市最大的校区,集中了好几个大专和中专学校,学生较多,各校的学生又多来自于ld市及周边的一些县市,老乡间互有来往,有时同乡活动开展得比较频繁,在一起时,肯定要开展一些活动。当时候青少年的娱乐活动,溜冰一项比较流行,而这一块偌大的区域里,竟然没有一个溜冰场,数个学校上万名学生要溜冰,还要走八九里路,到ld市的大街上去溜冰场,多不方便。 吉开大喜过望,当即请吴广林到“三叉口”吃了一个便饭,又答应他今后来溜冰可以考虑优惠或免费。吉开他们又是雷厉风行,说干就干。按照吴广林提供的信息,他们找到了已经关门歇业的涟水市五马溜冰场,五马溜冰场的旱冰鞋正好要处理掉。吉开与同来的刘永看了看冰鞋,故意道: “听朋友说你们这儿有批旧旱冰鞋要处理,但看过后大失所望,这批冰鞋太破烂了。” “都还可用的呢!给初学者最适用。”对方又说,“一分钱一分货,旧的东西主要是价格合算得多。” “那多少钱一双?”这才是吉开他们真正关心的。毕竟在学校三食堂溜冰,学生们一般是初学,也只配溜这种破旧冰鞋。 “好的60元一双,差的40元一双。” “老板你有没有搞错吧,这么贵!” “还贵?新的最低也要150元一双。” 双方又进行了讨价还价,最后谈定以每双42元的价格把那批旧冰鞋的绝大部分买了过来,一共有28双,当然那些已经无法使用的就排除在外。当时来涟水前吉开就估计着公家的资金少了,恰好这时他手里还有点钱,于是就带头主动集资,其他几位头头也分别表示了意思,资金问题算轻松解决了。这应该是多谋信息公司成立以来,第一桩像样的并投下较多资本的业务了,也是公司的最大事件。 吉开在会员中挑选了三个会溜冰的同学做帮手,兼做教练员和安全员,他自己亲自打理溜冰场。这不比舞厅,只要不怕辛苦,可以开放的时间就多了。那时,ld师专抓得紧,管得严,星期一至星期六,一般每天都安排了二至六节课,除周日晚上一般看电影,周六晚上自由活动外,其它晚上像中学一样要照常上晚自习,还要清点人数,这样溜冰场就只能利用每天的下午,周六的晚上,周日全天和晚上开放了。 又是一桩新事物,溜冰场开始的生意就用一个字形容,“火”。在优雅的音乐节拍中,溜冰场的欢声笑语时时响彻校园,最可惜的是旱冰鞋太少了,来晚了一点的学生就没机会了,只能乘兴而来,扫兴而归,留下的是沮丧和遗憾。然而好景不长,就出问题了,这些溜冰鞋本来就是些旧鞋,是铁轮的,在这种粗糙的水磨石地板上反复摩擦,一使用就基本上没有停歇的机会,吉开他们又会保养,不知道打蜡维修,时间稍长一点,很大部分的鞋子就溜不动了,要么鞋带断了,要么铁轮卡死了,要么严重偏向了。这样工作的旱冰鞋更少了,顾客来了也只能干着急。许多失望的学生愤愤地说:“妈的了,我们几次来都没溜成,再也不来了,宁可到街上去溜。”吉开他们就只好再三赔不是。 后来吉开他们有了点经验,也会维修一些小问题,但根本的问题还是这些鞋子已经是个病入膏肓的“老头”,好一部分都无可救药了。但直到最后,还是有近二十双旱冰鞋在超负荷地顽强地支撑着。 更糟的是学校出面干涉了,说溜冰场的噪音影响了校园的安静,况且学校公家的食堂怎么能随便给你们学生赚钱?这样三食堂溜冰场就遭到了封杀。 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吉开他们就将溜冰场转移到校门“三叉口”一个叫鹰翔歌舞厅的小舞厅里,白天吉开他们开溜冰场,晚上歌舞厅正常开舞会,交点租金也能补偿补偿歌舞厅的艰难支撑,因为这个时候的歌舞厅普遍都是在惨淡经营。鹰翔歌舞厅的最大好处就是不用再搬桌搬凳了,经营轻松了许多,但这里离学生宿舍区太远,不能直接地刺激学生们溜冰的欲望,所以生意就大不如前了。吉开他们又得借助广告了。公司有专门的秘书处负责宣传,广告就得心应手,天天翻新,且次次有味,如“鹰翔溜冰场包你找到初恋的滋味”,“埋头苦读让你愁眉苦脸,抬头溜冰使我笑逐颜开”……这本来就具有很大的煽情性。 一段时间后,生意又好了起来,但新的问题又接踵而来。由于没有像正式溜冰场一样,定期给地板打蜡,旱冰鞋的笨重铁轮竟然把水磨石的地板磨出了好些小窟窿,老板惊呼,又把他们赶了出来。 一般故事就到此结束,已经是一波三折了,但顽强的吉开他们还不死心。天无绝人之路,他们又在对面的那个中专学校找到了一个食堂做溜冰场,生意又开展起来了。主要顾客是该校的中专学生,但也有许多师专的学生跑过来玩的,这大都是多谋信息所的会员们带来的,或介绍来的。但开张没多久,由于没有必要的保护措施,一个不大懂事的中专生在溜冰时把手摔断了,吉开他们就只好再次灰溜溜的逃走。 溜冰场也正式寿终正寝了。 2 自从多谋信息公司成立以来,活动可说搞得风生水起,但是由于诸多原因,却并没有收到太多的经济效益,随着暑假的脚步越来越近,多谋信息公司的业务也愈来愈忙。 公司的几位头头已经达成共识,一定要利用暑假开办二至三个小学、初中、高中学生培训班,因为公司人员都是师范专科学校的学生,有现成的师资力量,而且对于在校大学生来讲,这也是一次很有意义的教学实习,一举两得。 既然师资不愁,那担心的就是生源了。吉开同几位公司骨干商量,决定由联系部来具体操作此事。联系部的吴日旦部长天天带领七八个部下往ld市里最繁华的地方跑,占据几个人流量最大的路口,扯起小学、初中、高中假期补习培训班的招生横幅,同时发放招生传单。ld虽然是一个地级市,但是建市时间不长,还只是一个新兴的城市,人口并不是很多,因此,吴日旦他们天天兵分几路去蹲点,但大多时候还是无人问津。 当时素质教育的口号不怎么响,办假日班也不是那么规范,一般小学五六年级、初三、高三年级学校都要自己补课,而社会上形形色色的补习班就多如牛毛,什么假期美术班、音乐班、拉丁舞舞蹈班、武术散打班、跆拳道班、少儿英语班、作文辅导班、计算机培训班等等,形形色色、五花八门的,随便拉两个人,找一间房子,弄点简单的教学工具,就可以开班了。又加上当时的市民普遍也不怎么富裕,学生假期补课的风气不浓,所以几天下来,招生的效果还是不怎么理想,部分会员畏难而退,吴日旦逐步调不动人了。但吴日旦契而不舍,坚持把工作开展下去,没有人帮忙,他有时一个人守住几个路口,来回奔波。在这艰难时刻,吉开也常常站到宣传桌的最前面,凭三寸不烂之舌,耐心讲解,细心说服,其他同学受到感染,信心又树立起来,也有一些人又重新加入到这项工作中来。 那时学生出门最流行的是骑自行车,学生中自行车极多。吉开利用自己的影响,调集了好几辆单车专用于招生,这些学生天天骑着单车往往市里跑,有时一溜出去就是十几辆,场面煞是壮观,吉开他们自我调侃为招生单车别动队。 功夫不负有心人。半个月下来,招生终于有了点名目,有四五十人报名,完全可以办一个补习班了。吉开配合吴日旦联系好了办学地点,初步安排了教员,教员首先得安排那些招生有功之人,因为这是有工资的,也是入会会员最渴望的。补习班的收费很廉价,才130元一月,学生上午上三到四节课,下午上二节课,在家吃住。补习班开学后,吉开去催了几次收费,但日旦说,暂时交钱的没几人,大都在试读,大都在观望。事实也是如此,家长们像狐狸一样精明,不试读半个月就是不交钱,生怕他们跑了似的。 大忙人吉开又去忙另一件事去了。 这是公司成立以来最大的一笔收入明显的业务了,现在已经基本就绪,如果不出意外,工作人员包括教员每人可得近几百元的收益,公司也肯定获得相当可观的提成。但才放暑假没几天,补习班才正式开始上课,很快吉开就得到报告说,首先被安排为补习班教员的公司会员被解聘了,吴日旦部长另外选派了一批教员。吉开赶过去询问,这时吴日旦闪烁其词地解释说:“现在的这几个教员在开学工作中帮我立了大功的,当时我就有所承诺,我只不过兑现承诺而已。” 并说:“这几个人跟着我在烈日炎炎之下,跑来跳去的,个个晒得黑不溜秋了,让他们来上几节课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吉开相信了老朋友,没有深究就算了。但不久就又有坏消息传来,说吴日旦己经宣布脱离多谋信息公司,并放出言语来,那个班是他一个人苦心经营的,多谋信息公司有什么资格来分钱? 吉开一听大惊,忙与秘书长王群来找吴日旦兴师问罪。王群本己大三毕业,正在联系工作,恰好这几天又回到了学校,挺关心这个自己参与缔造的学生公司,所以义不容辞地陪同吉开赶了过去。 当时吴日旦担任了补习学校的校长,同时兼任补习班的班主任,见面时,老成的王群还是首先开玩笑地喊吴日旦为“吴校长”。吴日旦心知他们的来意,却故做不知情,冷冷地说:“你们来做什么?” 吉开本来窝了一身火,顿时暴怒起来,厉声咭问道:“吴日旦,你身为联系部部长,你收了补习班的补习费,为何到现在还不上缴?甚至还放出此等谣言,你又做何解释?” 吴日旦心意己决,针锋相对道:“办起这个班功劳谁最大?你们自己都清楚,我是风里来雨里去,才有今天的结果。谁种桃树谁摘果子,这是天经地义的。” 吉开没想到吴日旦是这样一个说辞,很恼火,他说:“是不是钱学森也要把导弹据为己有?造导弹钱学森功劳最大嘛。” 吴日旦冷笑着,避而不答。王群有耐心一些,与吴日旦就多谋信息公司在此事中的贡献进行了一番辩论。 最后吉开斩钉截铁地说:“这笔钱你无论咋样都必须拿出来的,最多到时你多分一点。” “哄,你们想都别想!就我们个人关系而言,我可以分点钱给你们二人。但多谋信息公司是个什么东西,乌合之众!人人都只想从中得好处,都想从中捞钱,难道我还不清楚。要我把这血汗钱交到这种地方去,连门缝都没有。”吴日旦也咆哮起来。 后面的冲突越来越激烈。吉开一把冲过去抓住吴日旦的衣领,声嘶力竭地吼道:“你敢如此猖狂,我叫我们多谋信息公司几十号人马揍死你!” 本来就高大并且练过梅山武功的吴日旦来了个海底翻身,一反手就反制了吉开,掐住了吉开的脖子,吉开连连后退,被顶到了墙上。一旁斯斯文文的王群急了,忙劝住双方,吴日旦本来就理亏,也不敢怎么造次,于是双方又坐下来谈判。 冷静过后,吴日旦首先道了歉,但强调前头的付出,还有场地的租赁费,教员的工资,说反复一计算也赚不了几个钱,因此上交给公司的钱只能算一个表示:不得超过500元。吉开同意吴日旦退出公司,但坚持前头公司里参与招生的学生要支付必要的工资,还有坐车费、吃盒饭钱、租赁单车费等开支,最后双方协商,吴日旦拿出了600元给多谋信息公司了结了这桩公案。此事多谋公司除了支付前前后后的开支外,基本上没有赚到钱,而公司内部的人都认为公司搞了这样大的一个项目,收获自然是可观的,可是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于是,很多人出现了不信任的感觉,产生了极坏的影响。 正所谓祸不单行,这时,又发生了一件让多谋信息公司彻底走向了崩溃的事件。 3 在办假期补习班的同时,多谋信息公司还办了一个假期教师招待所。 那个时候,农村还存在着大量的民办教师,初中学校也以中专毕业的老师为主,他们的文凭都比较低,师专作为当地的最高学府,自然担负了培训的任务,提升他们的学历,当然,学历升高了,学力是不是随之而高就不得而知了。这对ld师专来说,也是学校创收的一条途径。 ld师专地处偏僻,当时周边还较荒凉,根本就没有什么宾馆和像样的招待所,这些农村教师一般经济都比较困难,舍不得花大钱到市内住宾馆。学校招待所也不可能解决这么多人的住宿问题,这样学校就把大量的培训老师安置在学生宿舍。放假时学校学生处要求学生们发挥高风亮节的精神,将自己的蚊帐、被套、热水瓶等留在寝室,供培训老师使用,学校负责在开学时替学生们把被子洗干净。后来又强制规定学生的蚊帐、被套、热水瓶等生活用品在放假时不得带出宿管站,这就引起大部分学生的反感和抵制。 服务部的刘永部长察觉到了这里有极好的商机,他建议吉开针对培训教师建立假期招待所。听完刘永的分析,吉开一拍即合,决定就由刘永来负责此事,并发动公司全体会员奉献出自己的蚊帐、被套、热水瓶等物什来支持公司的事业。然后吉开、刘永及服务部的二位副部长全部出动,遍寻附近的民房租赁宿舍,再从围墙上把这些生活用品用绳子吊出来,供刘永他们调配使用,同时明确了刘永等二人就做今后假期教师招待所的服务人员。 流火七月,阳光毫无遮拦地直泻大地,街道上,校园里,撒满了严严实实的灼人的阳光,大地似乎都在冒火,以至于浑浊的空气里夹带的尽是腥臊,死鱼的腥臊,汗臭的腥臊,似乎特别刺鼻。大学刚刚放假不久,ld师专的校门口就一片喧嚣,前来师专参加大专函授培训、“三沟通培训”的农村教师就三三两两地走来了,络绎不绝。吉开、刘永他们站在校门口迎接,就像红灯区的小姐拉客一般,见一个就跟上去,极力宣传自己招待所的好处,诋毁学校宿舍的差处。说实在的,多谋信息公司的招待所尽管在校外,住宿时有点不方便,但保证每个人都有蚊帐,有被子,有专人进行服务,时时有热水供应,而学校宿舍由于遭到了学生的抵制,许多学生发泄般地把蚊帐、被套、热水瓶等锁进柜子里,因此,条件还不如多谋信息公司的这种简易招待所,而收费又差不多,学生又这么热情,服务又是如此的周到,他们为何乐而不选择这种校外宿舍呢?况且住在学生宿舍,还要受宿管站的管制,按时熄灯就寝的,在外就自由自在,难得有机会从偏僻的农村来到这种中等城市的,到时二三个相约还可到市内碰碰运气开开洋荤呢!许多老师就是这么想的。假期教师招待所的生意相当不错,只可惜一时之间只能租到这么多的房间。假期招待所如期地建起来了,钱到手了,但内部矛盾又来了。也许是有了初一就有初二,“前面的乌龟爬坏路,后面的乌龟沿路跑”,刘永串通了与他一起做服务的那个学生会员,也宣布脱离多谋信息公司,也同样地拒绝把钱上交。这次吉开也学乖了,他和参与了此事的服务部二位副部长去找刘永谈判,尽管有激烈的冲突,毕竟此时的吉开非常缺钱,也非常渴望钱,面对已经形成的无奈的现实,他还是接受了另外四人的建议:刘永他们二人辛苦了,就多分了一点,吉开与二位副部长就少分一点,将收入瓜分了,上交到公司的只是象征性的寥寥无几了。 4 学生合伙做生意,没有多少资金,没有什么经验,没有详尽的规章制度约束,没有明确的协议保障,就是凭着一腔热情,又加上对钱的渴望,因而有了一点经济利益就一哄而上,互不相让,争争抢抢。在处理刘永事件时,吉开就预感到多谋信息公司注定己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只可惜自己的一番雄心壮志付之东流。吉开开始还痛恨吴日旦和刘永,就是他们不顾全大局才造成如此境况,但他想起吴日旦以前和他常说的一句话:“我穷怕了。”是啊,穷可能会让善良的人都变得面貌狰狞的。吉开嗟叹不己。 经过这二起事件的打击后,多谋信息公司人心涣散,成为一盘散沙。本身公司人员多,开支大,随便搞一个活动,就要调动十几人,光吃盒饭、公交车费就要不少的开支,又加上没有明显的经济效益,内部已是矛盾重重,不断有执疑的声音提出,也不断有人提出要退钱退会,甚至有人背后还痛骂吉开为大骗子。此时王群已经毕业工作了,只剩下吉开来收拾残局。后来体卫系的几名会员在吉开的寝室强行提走了几双破旱冰鞋,又有同学不断来找吉开的麻烦。而学校后勤处深感学生做生意过于猖獗,已严重影响到学校商店的利润,于是学生处加大了对学生经商的打击力度,这对多谋信息公司更是雪上加霜。 在这种内外交困的情况下,第二学年开学不久,也就是吉开大二的时候,吉开要公司秘书处负责财务的学生把财务状况公布出来。这个学生财务本来就是吉开来自梅山梅角的老乡,自然表面的财务帐目做得清清楚楚的,这只不过叫其他的会员心服口服,给他们看一下,走走过场而已。吉开再把唯一的公司公有财产——那些破烂的溜冰鞋和几只彩灯处理掉,冰鞋主要是分给那些集钱较多的公司负责人,彩灯后来吉开低价卖掉了,其他一般会员就得了那个会员证做个永久纪念,说明自己也曾经经过商,风风火火过。 多谋信 第四章 艰难的岁月1 第四章艰难的岁月 1 暑假一过,吉开就是大二的学生了,新的困难接踵而至。 二年级的学习任务骤然加重,科目增多,难度加强,尤其是新增了几门专业课,如《古代汉语》《现代汉语》《普通话教学》《外国文学简编》等,那是需要平时花时间积累的,可不能再像《教育学》《中国革命史》等一样,那主要靠高中基础知识再加考前大背诵,就能解决问题。吉开大一就是采用这种方式应付,有好几门功课还是高分哩。看来这学期在学习上得多花时间了,不单应付考试,这也是以后走向讲台,做一名优秀语文教师必备的知识,吉开不敢小觑。 但真正棘手的,让吉开无法避开和跨越的,最终还是归结到一个经济问题——钱。这个假期,吉开本来把它视为赚钱的黄金时期,早就寄予了很大的希望,但吉开最终在“补习班”和“教师假期招待所”这二件事之间跳来跳去,其它的事也不很成功,除去生活费用、车旅开支,赚的钱确实不多。而作为一个学生,没有本钱,没有门路,又没有人提携,在吉开的家族里,只有打工卖苦力的,从来没有做生意赚轻松钱的人。在这种情况下,要想在短短的一二个月内,就凭一个无依无靠的学生娃子个人打拼,赚大笔的钱,谈何容易?假使赚钱真的有如一些书上写的那么容易,那吉开他们早就不要受这种罪,早不要再读什么书了,就去当大富翁算了! 大二开学后,多谋信息公司的倒闭,彻底地断绝了吉开想要在经济上取得翻身的希望,也断绝了他微薄的经济来源。吉开又只好故伎重演,向新生推销肥皂、毛巾、脸盆、衣架等等生活用品,只要能想到的,他都进了货来,搬到寝室里,俨然是一个杂货铺。这一回,他不再与别人合伙,自己一个人辛辛苦苦的,每天背着一个大帆布袋串门去卖,这样也就解决了一时的生活费用。 关键的大问题还是要交纳大二的2000元学费款,这笔钱对吉开来说实在太巨大了。幸好老父老母己替吉开准备了1800多元钱,不知两位老人家是怎样地从清贫的生活中将这笔巨款抠了下来的?这已经达到了他们能力的极限。对于家庭的情况,吉开是非常清楚的,他已经很感激涕零,也不敢有再多奢望了。因为学校没有急着催学费,吉开就把这1800元存进学校附近的银行。 在那个年代,梅山的农村普遍都很贫困。梅山是个典型的农业县,山上无矿,地下无煤,仅有的几家国营企业纷纷倒闭,私营企业还没有兴起,梅山人们除了务农,也开始外去打工。但梅山人普遍文化程度低,知识少,又没有专业特长,外出打工,只能干体力活,卖苦力,工价低廉。就如吉开的哥哥吉毕,初中尚未毕业就走上社会,到沿海进过厂,到省城搞过建筑,做尽了各种各样的苦差事,尽管自己已经最大限度地节衣缩食了,但一年到头还是赚不了几个钱,仅能维持家里的一些必要开支。而有一年外去搞基建,结果到年底时包工头卷钱逃走了,这可更苦煞了这个家庭。农民工的遭遇就是这样的凄凉,怪不得若干年后,政府就三令五申的关注起农民工的命运了。 梅山多山,俗称“七山一水二分田”,又因人口多,农民田土就显得更少,人均一般才六七分田,有的地方才三四分田一人。田少打粮就不多,幸好梅山人就是不怕辛苦,山上种上花生、黄豆、红薯、绿豆什么的,只要能变卖钱的,哪怕屁股缝里都种上,生怕荒了地方。家里就养牛喂猪喂鸡喂鸭,一揽子全上。但农家的谷物又是极其的便宜,大米才0。55元一斤,谷子才30-35元一百斤,一个大家庭打一万斤稻谷过多了吧,其实也才3000多元的毛收入,但是又要农药、化肥、种子等多少成本,梅山人从来就不算劳动成本,但一家几口要吃要喝的,最终能剩几个钱?粮食不值钱,农副产品的价格也好不到哪里去,比如说那时的猪肉才4。5-5。0元一斤,鸡蛋每个0。2-0。25元,辣椒4毛钱一斤,鸡肉5。50元一斤,又加上这是副业,不是专业生产,零星的,全部加起来也只能卖上几个钱。农民们起早贪黑、没日没夜地辛苦劳作,种庄稼苦没少受,年头到年尾结帐,有时还会欠下一屁股债。 勿需多言了,十几年后,农村经济活跃了,打工的工价提高了,赚钱的门路增多了,很多人干脆把田地都荒了起来,扬眉吐气地说:“老子是农民,但不种田了。”这下国家慌张了,一看不行,不但提高了粮食及农副产品价格,而且不要农民交农业税,还要对种田进行补助。这就很好地证明了单纯务农是赚不了几个钱的,也是发不了家的,从中也可窥见当时农民的艰辛啊…… 吉开深知道,哪怕老父老母不吃不喝,一年到头也只能攒这么点钱。而这种贫困,不单只是吉开一家如此,作为国家级贫困县的梅山地区,普通的本分农民都好不到那里去,这也是造成了吉开一度告贷无门的原因之一。 2 吉开精细地盘点了一下这个学期必需的钱,需要钱的地方太多了,除了学校要交2000元的学杂费外,每天必要的生活费,还有必须的学习用品和生活用品,一些无法回避的其它开支,如坐车、同学造访、班会活动交钱、参加一些必要的社会活动,等等。这算成就是一笔非常庞大的数目,一个学期按5个月计算,最节省也要2000元,这还不算生病等意外情况了。 对于开支,吉开己经一省再省,一缩再缩,已经是省无可省,缩无再缩了。三年里吉开除了买过一条内裤和一套衬衫外,基本上就没买过新衣服,一般时间都是穿校服,或者就穿高中时期的旧衣服;鞋呢?也只在入学不久买过一双19元钱的皮鞋,那是他上街路过市皮鞋厂时,鞋厂正在搞减价促销活动,他犹豫了许久,想,现在多少也算大学生了,有时出门要穿得体面一点才行,于是狠心买了一双。这多少要占去他二三天的伙食费,因而弥足珍贵。他一般时候把皮鞋珍藏在桌框里,晴天就穿家里带来的那双布鞋,雨天就穿军训时发的黄色解放球鞋,只有上街、回家、搞活动时才穿,但一年多下来也差不多烂了,毕竟只有19元呀!当然夏天就好办了,一直穿三块钱一双的凉鞋,这是上帝给穷人们安排的能够节省衣服和鞋子的最好季节啊! 后来他发现,许多有钱的学生买了新皮鞋,旧皮鞋还没怎么烂就会往楼下一扔,就不要了,尤其大三毕业生更是这样的,因此在大三的宿舍旁捡到这种鞋的机会更多。吉开就留心起来,就经常偷偷地捡一些学生丢掉的还有半新的皮鞋,有时一双皮鞋坏了左鞋,一双坏了右鞋,他就将好的一对拼起来穿,有时会拼成一双蛮像样的,学生皮鞋样式不多,别人不注意去看就根本看不出来端倪。以后有一段时间,他与吴日旦、刘庆华在一起混的时候,他也感觉到这样做是一种耻辱,就不诚实了,他们三人就穿着自己的破鞋在那些豪华的楼房套间里跑,当有人疏复而没有将皮鞋放入室内时,吉开他们就丢下自己的破鞋,穿上别人的好鞋跑了。这基本上是没有风险的买卖。但至于耽心害上脚气什么的,那就管不了那么多了,有鞋穿才是大事。 第四章 艰难的岁月2 2 吉开对于自己的吃,已经苛刻到了分分计较的地步,到了只要能维持生命就好的地步。早晨只吃一块钱的早点,要么是5毛钱的稀饭加5毛钱的馒头,要么是一块钱的包子,当时一块钱只有四个小个子馒头或三个糖包子(这几年正值物价飞涨时期,学校先是涨了菜价和饭价,后来不好一涨再涨了,就减少了份量,馒头和包子就更苗条了)。这对一个正在疯长身体又缺少油水的年轻人来说是远远不过的,每每还没到吃中饭的时候,他肚子就不听话地呱呱叫,遇到上午有体育课时就非得吃1。0元的包子,再加一份0。5元的粥,不然头晕目眩的,实在叫人坚持不去。中餐和晚餐一般是2。5元或3元钱,1元钱的米饭,1。5元的萝卜白菜等蔬菜,有时也吃2元钱一份的鸡蛋或油渣子,至于3元一份的肉类荤菜,他克制着最起码一个星期才开一次荤,或者当自己有一点收获时,买一份算是犒劳一下自己。此外,学校还有一种小锅子炒菜,一般是四元或五元一份,他断然没有这种奢望,感觉到吃一次就是差不多吃掉父母亲身上的一块肉。 在师专三年,吉开印象最深的就是饿。那个时候,学校食堂的桌子很少,一般同学的习惯是到食堂里打了饭,再把饭端进寝室,才趴在自己的书桌上慢悠悠地吃,相互间谈着笑着。吉开那时却感觉到饭是那么的好吃。由于敏感的自尊心,他一般一个人,有时也与吴日旦或其他贫困学生一起,打饭的时候,尽量站到不熟悉的学生中间,默默地打好2。5元或3元钱一顿的饭菜,然后从食堂开始,就往外面边吃边走,还没有走过操坪,一大碗饭就风卷残云地进了肚子。以至于多年后,吉开在家里在公共食堂上,都保持了生活随便、不挑菜、吃饭速度很快的习惯,用别人开玩笑的话来说,简直就像个饿死鬼的样子。 除了保证足够的米饭填肚子外,他掰着指头过日子,一毛钱一毛钱地抠着过生活。那个时候,学校里有的贫困学生就采用这种方式来缩减开支:到了周末的时候,他们早晨睡到11点甚至12点才起床,然后跑到学校附近的饭店里狠吃一顿,饭是一元钱任吃的,菜一般吃油淋茄子,油水厚,味道也好,撑个饱饱的,晚餐也免了,这比一日三餐还顶饿,不过,这种方法暴饮暴食,对身体有害,而且,长久下去,饭店老板也不欢迎,最关键的是这种方法把大好时光浪费在床上。时间就是金钱,这是吉开绝对不干的事。 一度之间,吉开还决定取消自己的早餐,这样也能一个月省下30来元。但是二十几岁的年龄,没有油水的肚子最容易闹饿,一到上午十点多,肚子开始是“咕嘟咕嘟”地叫,然后感觉到好像肚子没有了,消失了,己完全粘贴在背心上,头晕耳鸣,天旋地转,感觉思维完全停顿。吉开一般在教室里就赶快趴在桌子上,不在教室就跑回寝室躺一躺,不然很可能发生晕厥现象,就更出丑了。吉开觉得这样折磨太大,还要浪费一个多小时,最后决定早餐还是不能省。换句说,210—250元一月的生活费已经经检验这是维持生命的最低极限了,再加上一些必要的其他开支,比如刚才所说的一些集体活动的公共开支,及买牙刷牙膏洗发水洗衣粉之类的生活用品,等等,零零总总加起来,一个月的开支最低不可能少于250—300元之间。 3 也许有人要问,大学里不是有助学金的吗?但当时的ld师专根本就没有什么助学金,似乎当时社会上也没有这个名词,后来才流行起来的。奖学金是有的,但被称“二少”爷,即比例少,奖金金额少,并且一年才一次。吉开除第一年得过一个最低等奖学金——80元钱外,以后满天的在外面跑,就再没机会了。特困救济金也是一年一次,由学生民主评议,班主任最后定人。大一的时候,吉开正在办多谋信息公司,风风火火的,别人开玩笑地说:“吉总,你应该捐点款,救助救助其他贫困同学才对。”自然就没有他的份。大二大三的时候,吉开再苦再累,也是一个人默默担当的,其他同学知之甚少,那时的特困救助金还主要向湘西的学生倾斜,说湘西更贫穷更落后,所以吉开就只得了个二等救助金,150元。 在这个艰难的景况下,真实生活中的吉开可没有某些报告文学中写的那样光彩照人,说某某如何贫困潦倒,但思想高尚,拒绝接受别人的救助,等等。这在亲身经历过极度苦难的吉开看来,都是鬼话屁话。 穷,是个像瘟神一样令人惟恐躲之不及的字眼;穷,它制造了不知多少人间悲剧;穷,曾经让安徒生笔下那可爱的卖火柴的小女孩在圣诞之夜悲惨地死去,也让杨白劳在女儿被逼顶债后的大年夜迷倒在大门外再也无法爬起来。假如在那种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情况下,你还能讲什么高尚品格吗?吉开认为,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个被吹捧的某某不是真正的贫困生,即使他家境差,也一定有亲戚或亲人暗中资助,然后再来沽名钓誉,说自己如何品德崇高。多年之后,即便吉开工作了,看到这样的文章,他都会愤愤不平,大骂骗子。他对救助金的要求就当仁不让,大三的时候,他想得到一等救助金,结果还与一位班干部发生了一个小小的冲突,后来班上把这个指标让予了吴日旦,吉开这才罢了。 吉开时时在想,多争得几十百把元钱,就等于从父母身上少放一滴血,一想到这里,他也就放下了所谓的羞愧和自尊,这从天地良心上来说,也是能肯定的。可是有的报道上吹捧的人物似乎是吃风吃水长大的,赚钱就那么容易,捡一下破烂,卖一下书籍,打一下工,就是满把的银子,好像这个社会上其他人都是傻子,只有这个主人公聪明绝伦,这样轻而易举的事都不会做,只能跑来跑去地守穷。他一向把这样的报道和这样的人物骂为卑鄙的骗子,精神的强奸犯,真正经受了苦难锤炼的吉开一直对此耿耿于怀。 当生活艰难困顿,找钱举步维艰时,吉开有时也心灰意冷,多次想到了放弃,甚至还扪心自问,人单单活着还不容易,自己这种受苦受累的苦行僧般的生活是否值得? 但他想到了美国小说家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海明威的《老人与海》中名言:“一个人并不是生来要给打败的,你尽可以把他消灭掉,可就是打不败他。” 他感染到了受耳疾失聪、恋爱失败、生活困顿多样困扰的贝多芬在创作《命运交响曲》时高喊:“我要扼住命运的咽喉,它决不能使我完全屈服。” 他想起了蒲松龄先生的著名对联:“有志者,事竞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呑吴。” 他领悟到了奥斯特洛夫斯基《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一书中,“人最宝贵的是生命,它给予我们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他回首往事时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耻。这样在他临死的时候就能够说:‘我已把我整个的生命和全部精力都献给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而斗争。’”这段名言的真谛。 …… 是这些人类奋斗的精华激励了他,他又毅然前行。 他还把“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天行键,君子当能自强不息”,“有志者,事竞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偿胆,三千越甲可吞吴”等振奋人心的励志语言写在每本书每个笔记本的菲页上,以此时时激励和鞭策自己。 当一个人完全没有固定的经济来源的时候,一天十元左右的开支就像一张巨大的无止境的大口时刻准备吞噬着人。钱成了压在吉开心头沉重的石头,日子一天一天地过下去,钱包越来越干瘪,形势越来越逼人,吉开的心也越来越慌乱起来。其实,在这种艰难处境下的岂止吉开一人,班上同病相怜的还有吴日旦和刘庆华。 第五章 作践的日子 第五章作践的日子 1 吉开和吴日旦发生矛盾后,吴日旦就和班内另外一个叫刘庆华的同学走在了一起。 刘庆华也是其中的一位难兄难弟,他来自与梅山相邻的涟水市城郊。在当时城乡差别极大的条件下,按理说,刘庆华的情况应该说是不会很差的,但不幸的家庭决定了他人生的不幸。他母亲早逝,父亲是一个不大务正业的酒鬼,天天有钱就往女人身上撒,有酒就醉醺醺的在社会上混,懒得有时间来管这个儿子。刘庆华从小就自强自立,但一个十几岁的小孩,还要上课读书,又怎么能养家糊口呢?于是很早就拜到了梁山好汉鼓上蚤时迁祖师爷的门下,跟着别人偷鸡摸狗,顺手牵羊,尤其练得一手偷自行车的好本事,一辆下了锁的自行车,他三五分钟就可把自行车骑走,选定、开锁、推车、骑走,不出多少声响,一气呵成。 刘庆华很聪明,他虽然有不良习气,耽误了一些学习时间,但也是为生活所迫,并不影响他的学习,相反在这种不幸处境下,求学的动力更大。他的学习成绩在班上一向较好,加上城市教学水平比农村要强好多倍,因此他很幸运地在高考中上了专科分数线,被ld师范专科学校录取。尽管是刚刚压线,但也是堂堂的公费生,而仅仅三五分之差,吉开和吴日旦就只能读收费,这就是命,这就是现实的残酷!说到命运,其实刘庆华的命也是过苦的,尽管他是公费生,基本上不要交学杂费,每个月国家还有一定的生活补贴,(开始入学时是84元一月,由于这几年物价猛涨,后来生活补贴也增加到120元一月。)但这还是远远不够的,他也得为生活费用而奔波,而费周折,况且他还下雄心正在考研,这也加大了他生活的开支。 吴日旦尽管暑假通过办班赚了点钱,但也不多,生活费、必要的开支、巨额的学费压着他,他不得不重觅找钱的门路。他与刘庆华在一起,主要是乘着月色偷自行车。他们的“工作地点”一般是离学校较远的钢厂、桑树街等地,这些地方人口多,上班族多,自行车也较多,车子的质量也比较好,卖得起价钱。另外,没有熟人看见,危险系数小。 恋人们爱夜的静谧,思想家爱夜的幽深,阴谋家爱夜的宁静,盗窃者爱夜的黑暗。吴日旦和刘庆华的“工作”就是在夜幕的掩护下完成的。 从傍晚时分起他俩就在小区的楼房边转悠,目标瞄准那些位置摆放较好的单车,主要是指那些光线阴暗,一般鲜有人走动,难以觉察到作案行为的地方,再到晚上动手。在深黛的夜色下,稀微的灯光照耀着,开始由吴日旦放哨,刘庆华动手,简简单单就使用一把螺丝启子(或叫螺丝刀),先掀开锁的一处铁皮,再用启子往锁心的弹簧处用力一拨,锁就自动打开了,往往三五分钟就能把单车解决。然后一人骑一人搭,扬长而去。再换一个地方转悠,故伎重演,再干上一辆,等到一人有了一辆,才心满意足地回到学校,再用自己准备的锁具把单车锁在教学楼或教职工宿舍的楼梯下。 第二天下午,二人才把单车骑到与作案地方相反的街上卖掉。样式新一点的可卖70—80元,差一点也能卖50-60元,再差一点就直接卖到废品店,也能卖20-40元一辆。当然,这相对一辆新买的单车要二三百元来说,是绝对廉价得让人心痛的,但这时对日旦他们来说,己经管不得这么多了,干一辆单车也就能解决一个星期的生活费,这就是最实惠最直接的,什么高尚品格,什么崇高思想,都见鬼去吧。“人穷志短,马瘦毛长。”人连肚子都填不饱的情况下,打抢偷盗,走私贩毒,甚至连身子连灵魂都有人要卖,还管得了这么多吗?吴日旦刘庆华他们就这样安慰着自己。 2 吉开就是在这种连肚子都填不饱的情况下跟着吴日旦去干这种营当的。由于刘庆华多少每月也有一百来元的国家生活补贴费,老师傅就不经常出马了,徒弟和再传徒弟就接着干,并且这时,他的高足吴日旦反复揣摩研究,其“手技”绝不亚于师父,甚至还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由于前头事件的缘故,日旦在心中还是对吉开心怀愧疚之情的,又加上本来二人就是同一条战壕里的战士,这样,日旦对吉开还是挺关照的。日旦看着吉开一天天地窝在学校里,就知道吉开的处境不佳,于是,他擅自违背了师尊刘庆华的教诲,把偷自行车这个天大的秘密告诉了吉开。吉开开始很愕然,也很惊骇。吉开是一个从大山里走出来的淳朴的孩子,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种事发生在自己的身边,而且又是自己最亲密的朋友,他无论如何也不赞成吴日旦的做法。一旦事情败露,一辈子的前程就毁了,一生的苦就白吃了,努力也就白费了。然而,事情没有这么简单,饥饿、贫困无休无止地袭来,自己又走投无路,他很明白,在饥饿面前,在生存面前,如果死守清高,那肯定是死路一条,并且将死得很难看,还要被别人笑话。 恰好这个时候,又发生了一件事,把吉开逼上了此路。吉开的身体本来是很好的,就在这个穷困潦倒的时候,他生病了,发高烧。开始,他以为不要紧,按以往的经验,吉开买了一瓶2元8角钱的重感灵,按说明书上的规定是每次吃4粒,但吉开一次给它吃8粒,加大剂量,以重攻之。以往这样吃一两次药就会好了,但是这一次,却吃了不管事,高烧了二三天,人都看上去似乎傻了许多,头晕脑胀,高烧发热,不停地咳嗽,不住地流鼻涕,打喷嚏,四肢酸痛等等,可他还是像只瘟鸡一样强撑着。吴日旦觉察到了,暗地伤心,说: “吉开,有病不治是不行的,你看,好端端的一个人,现在脸色枯槁,样子挺吓人的。” “没事,我刚吃了感冒药,感觉好多了。”吉开骨碌着眼睛说。 “吉开,你这样下去会把自己拖死的,不要多说了,我送你去医务室。”日旦不容分说,便硬拉着吉开去学校医生室。 医生给他一量体温,已烧到四十几度,说:“这么重的感冒,为什么不早进医务室?现在起码要打一个星期的点滴。”然后给吉开打了针,吊了点滴,由于拖得太久,反而共花了二三百元才将病治好。这可说是屋漏偏遭连夜雨了,这样一来,吉开的钱包一再超支,存下的那1800元学费今天取50元,明天取80元,取了几次,好心痛的。 就是在种情况下,吉开无奈地走上了这条极不光彩的路,正式成了日旦的徒弟。 尽管吉开一直扮演着警戒放哨的角色,但开始,吉开还是非常的害怕,远远地跟在日旦的身后,并随时做好了逃跑的打算。第一次“上岗”,他看着日旦动手,吓得不得了,但还没有回过神来,日旦已经得手,他们两人一个星期的生活费就解决了。多干了几次,吉开的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后来,吉开也敢亲自动手了。不过,性格直率的日旦一般都自觉挑起动手的重任,而在分钱时两人也绝不是按功劳大小来分,而是很均匀地一人一半。这段时间里,日旦还很有耐心地教会了吉开这样一个山里娃子骑自行车,为后面的“工作”进一步打下了方便之门。 三人有时也一起“工作”,有时白天他们也敢做。白天主要是守在商场、超市、贮蓄所、小饭店小餐馆前,有些马大哈到店里去买东西或吃快餐,以为只是一下子,把单车往门前一丢,锁也懒得下,就不管事了。吴日旦他们看准后,骑起单车就跑,这样小心一点,一般风险就不大,当然运气要好,毕竟除了单车主人他自己,哪个还去管你单车的事。再等单车主人出来时,就只剩下一个地方了。 这是一种多么惊险又无可奈何的生活经历啊! 其实做这种“生意”绝不是我们今天唱凯歌一样简单,时时刻刻都暗藏着风险与惊险,有时还会惊心动魄的。单车的锁具形形色色,复杂多样,有的锁具日旦他们就根本解决不了,有时眼看到手了,但就是差那么一点点打不开,就只好眼睁睁地无奈地放弃,因为时间越长风险越大。 3 俗话说,夜路走多了会撞鬼,最终不幸还是发生了。 那是一个星期六的晚上,吉开与日旦又早早地吃了晚饭开始去“上班”。这一次,他们去了一个叫轮胎厂的地方,轮胎厂离市区远了一点,骑单车的职工就多。吉开他们俩人斯斯文文地戴着眼睛,大摇大摆地通过门卫室,还要主动地向门卫室的老头打一声招呼。二人来到宿舍区楼下的单车棚一瞧,哇,好多好新的单车!二人心中一片狂喜,先四周察看了一下地形,又在车棚外反复欣赏了一番单车,然后日旦指着其中一辆崭新的单车说:“今晚就先干了这一辆。”就叫吉开站到宿舍楼的入口处站哨警戒,日旦开始动手了,但三分钟、四分钟、五分钟、六分钟后,日旦还没有收工。 这时一个年轻人从外面回来,吉开连忙跑了过去,对着日旦嚷道:“老吴,你的单车还没锁好吗?老六又在那边催你去打牌呀!叫我来喊你。” 日旦知道了情况,立即收了工具,假意地提了提裤子说:“刚才尿来得急,在车棚里撒尿去了。” 第五章 作践的日子2 然后二人就离开了车棚,向宿舍区深处走去。吉开边走边问日旦的情况,日旦恨恨地说:“那一把很平常的锁,可就是撬不开。” 吉开安慰了二句,要日旦放弃算了。但日旦说:“就差那么一二分钟了,等刚才那人走了继续干。” 过了十几分钟,二人再折回去,日旦叮嘱吉开道:“到各处去察看了一下,包括楼梯上都看了一遍,看是否有人在那里?我马上再动手。” 吉开四处查看了一番,确信没有人了,日旦进了车棚内接着又干了起来,吉开就守到棚外。又过了几分钟,日旦把单车拖了出来,吉开以为得手,高兴地跑了过去,但日旦说:“今天活见鬼了,锁都被我撬烂了,可就是打不开,搬到路灯下看得清楚一点,再撬。” 同时告诫吉开别慌,他以前与刘庆华也遇到过相类似的事。 然后日旦推车头,吉开提后面,二人把单车弄到了路灯下,吉开就坐到单车上,日旦就在下面撬。远处有一个老头走了过来,两人就像单车是自己的一样,坐在单车上若无其事地假装讨论起来,日旦道:“今天的锁怎么打不开呢?奇了怪了。” “是不是钥匙拿错了,或者开歪了,等一下再试试看。”吉开故意道。老头平静地过去了,日旦又开工了。也活该两人出事,事后才知道,这辆单车就是刚才上楼的那个年轻人的。那个年轻人在家里看了一会儿电视,总觉得刚才楼下的那二个人不对劲,放心不下,于是特意跑下来察看一下自己的单车,这样就抓了个正着,并大喊“抓小偷,抓小偷”。一看形势不妙,吉开撒腿就往门外跑,门卫室的老头还没有反映过来,吉开有如离弦的箭冲了出去。而等日旦跑到门卫室时,门卫室老头己听清了“抓小偷”这回事,关住了小门,日旦就被活活捉住了。 首先不问青红皂白,吴日旦就遭到了一顿暴风骤雨般的暴打,他的头上腿上尽是伤痕,嘴角流着血,衣服上也沾满了灰尘和泥巴,那架破眼镜早已不知打落在哪个地方,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然后几个年轻人开始声色俱厉地审讯起吴日旦: “说,你是哪里的?你们那个偷盗团伙有多少人员?” “我老家是梅山的。”日旦还处在被打的恶梦惊魂之中,耷拉着头,一副诚诚实实的样子,继续回答说,“我们没有团伙,就只有两个人。” “啍,你还不老实?不讲实话?”旁边一人又给了吴日旦狠狠的一脚,把他打倒在地。 “那你们又住在哪里?”另一人厉声叱责道。 吴日旦眼泪鼻涕都流了出来,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呜咽着说:“就住在师专那边。” “你们共做过多少次案?一般又在哪里做案?给我们从实招来。” “我们才偷过一二次单车,技术不熟练,一直打不开锁,所以才被你们抓住。”日旦满脸悲切的样子,哭丧着脸回答道。 “叭”的一记耳光又打在吴日旦脸上,又一个声音吼道:“哼,还死不老实?先把他关起来,要他同伙先交5000元的赎金才放人。不交钱,饿他二三天,再送派出所,反正到了派出所也要罚款的。” 左一拳头,右一耳光,吴日旦饱受拳脚之苦,实在招架不住了,就哭哭啼啼地承认道:“我与跑了的那人都是ld师专的在校学生,迫于生活,才开始干这种事。”然后又悲悲切切地大略地讲述了自己的穷困状况,并苦苦哀求饶恕。 对方又对吴日旦进行搜身,也只搜到十几块钱和几张饭票。从吴日旦身上的穿着上看,也确实是一个可怜兮兮的学生样子,看来榨不出什么油水了,又加上旁边的一些老妇老头都说怪可怜的,替吴日旦讲了一些好话,对方也不是那种专做敲诈勒索业务的人,勾起了同情心,态度有所和缓,但还是决定提吴日旦到学校去证实一下。 再说吉开一路狂奔,跑回了学校,然后又诚惶诚恐把刘庆华从床上喊了起来,叫到寝室外面,啰啰嗦嗦地说: “刘庆华,今晚出事了,出大事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你慢点说呀。”刘庆华安慰道,其实他心中也有数了。 “吴日旦被抓住了。”然后,吉开在惊魂之中原原本本地把事情与刘庆华说了一遍,二人再一起商量对策。出了这种事,刘庆华也忐忑不安起来,最后二人终于商量好了初步策略。 到了晚上十一点来钟的时候,日旦被三个年轻人押着回到学校,首先到吉开的寝室来找人,吉开根据与刘庆华商量的方案躲了起来。吴日旦又带着三人来到了自己的寝室,刘庆华与吴日旦同寝室,他立即以吴日旦同寝室同学的身份主动接待,为了提高说话的份量,他还谎称自己是班长,是学生干部,对客人又是敬烟又是倒茶的。为了缩小影响,刘庆华把一切谈话都安排在寝室外的走廊上进行。 刘庆华证实了吴日旦的身份和实际情况,并夸张地把吴日旦的艰难情况复说了一遍,又替自己的同学再三告饶求情,并保证再不会发生类似事件。然后刘庆华飞快地跑去校外小卖部,买了三包上好的香烟孝敬对方,又打发了三人的车旅费以示诚意。这三人也可说是善良之辈,没有做进一步的要求就走了。 事情暂时告了一段落。 4 天下无巧不成书。此事发生后没过几天,吉开他们正在上课,忽然,有几位身穿警察衣服的人出现在教室门口,吉开大惊失色,扭头看坐在后头的日旦和刘庆华,刘庆华似乎很镇定,但是日旦也是脸色苍白,摇摇晃晃,似乎支撑不住了。上课的老师一次次喊了学生出去协助警察办案,但没有喊吉开三人,同学们开始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 后来,事情弄清楚了,原来是邻近学校的学生打架闹事,打得很凶,伤了几个人,有师专的学生知情或参与,所以警察才来讯问的。吉开暗呼好险,与吴日旦面面相觑。刘庆华后来跟他们说:“当时我也是手脚冰凉的,以为这下完了。” 自此之后,这种营当也就划上了休止符。 (贫困是一种危险,往往一步走错,就会造成终身遗憾。 多年后的2004年,中国发生了震憾性的云南大学在校学生马加爵残忍地杀害四位同学的事件。马加爵也是一个如吉开和日旦一样苦命的大学生,马加爵上大学的5000元学费,是他从家里到学校借了一路借来的;在冬天温度比较低的时候,马加爵宿舍的同学曾经给马加爵一二块钱,让他替自己洗衣服,他为了那一二块钱也就洗了;马加爵在监狱中穿的囚服是他这一生中穿过的最好的衣服;马加爵因为没有鞋子穿,在助学贷款没发的几天里光着脚,只好逃课;寒冷的冬天为了节省洗热水澡的几块钱,他坚持洗冷水澡,冷的直打哆嗦,还微笑着对同学说我们年轻人需要锻炼身体;为读大学马加爵已经负债1万元,生活费全靠打零工来补贴;马加爵的母亲曾给人做过熨衣服的活,其母亲丢了100元钱(熨200件衣服的钱),马加爵把自己的100元丢在过道里让母亲捡到!马加爵的这些往事曾让在场看押他警察都落泪。 但像马加爵这样一个贫困的同时也是成绩优秀的大学生,毁灭的关键原因是他不能正确地对待贫困这个社会问题,也没有正确面对贫困现象的心态:说是为了搞好同学关系,其实还是爱慕虚荣在作祟,于是他也跟着其他同学一起玩电脑游戏,还买了台旧电脑;在其他同学的怂恿下,向暗恋的女孩子写情书;与其他同学一道打牌赌博、抽烟……但最后的结果呢,同学们还是歧视他,甚至侮辱他,矛盾冲突激烈时竟然恶语伤人,蹂躏他的人格,还揭露了他以前的许多伤疤,一个同学甚至在马加爵的被子上撒尿,于是他决定给“那些无情践踏、残忍蹂躏穷苦人人格尊严的人”一个教训。这样,在情绪极度冲动之下,他竟然连杀四位同窗学友,走上了这条害人害己的不归路。 这是贫困学生在奋斗过程中走上歧路的血淋淋的教训,吉开为此还惋惜了好几天。) 闲话少说,言归正传。也在这时候,陈忠实先生的《白鹿原》出版了,在大学校园里产生很大的震荡,吉开所在的文学社还主办了《白鹿原》研讨会,还出一个《白鹿原》研讨专刊。在《白鹿原》热的带动了,大学校园悄然兴起了一股小说热,另一本奋斗励志小说路遥先生的《平凡的世界》也再一次大受大学生的热捧。学校图书馆的这套书吉开守着借了半个多月,都是失望而归,自己买就确实舍不得那几十块钱,幸好班上有个同学买了一套盗版的,价格便宜得很,但文字很小很小的,该是现在的电脑五号或六号字了。 吉开早就向书主人打好了招呼,几天后,书终于到手了,吉开如饥似渴地钻进书海中。 《平凡的世界》是路遥文集中份量最重的一部长篇,它全景式地描写了中国现代城乡生活,通过复杂的矛盾纠葛,以孙少平等人物代表刻画了社会各阶层普通人们的形象。人性的自尊、自强与自信,人生的奋斗与拼搏,挫折与追求,痛苦与欢乐,纷繁地交织,读来令人荡气回肠。吉开被书中的主人公孙少平那种平凡的奋斗精神深深打动,尤其是在看第一部第一二章时,看到孙少平艰难的求学之路,他感同身受,不禁热泪盈腔,以至潸然泪下。他在日记中写道: “……《平凡的世界》让我懂得:尽管命运是那样的不公,尽管社会有那么多的不平,可只要你能够不屈不挠、艰苦奋斗、勇往直前终能获得最后的成功。 路遥先生在教会我们要具有忘我精神,忘我使生命永恒。人生容不得太多的小家子气,小家子气最终只会绝了自己。碌碌无为,看风使舵,均是无用的表现。一生若只是这般地生活,终将无价值地葬入黄土。 路遥先生在教会我们要有独立的人格,尽管你可能会遭遇孤独。孤独是人生自我证明的必经之路,只要你认定了自己的理想,那么坦然面对孤独,将是你勇往直前最后的支撑点。 路遥先生在教会我们不必用尽生命去做一个漂亮的人,但应用尽生命去做体现生命价值的漂亮事业。前者只能证明你的处事圆滑,而后者则将见证你精彩的一生。 ……人啊,就是需要孙少平这类平凡人物的那种奋斗精神。我要以孙少平为榜样,以孙少平为路标,踏平坎坷,奋勇向前,不惮任何困难和险阻,实现人生的精彩和辉煌。” 从这开始后,学校的田径场上,每天清晨就多了一个默默跑步的年轻人,并且吉开的这种跑步习惯一直维持到大学毕业,当然期间也不免被多次打断。 第六章 日旦的堕落1 第六章日旦的堕落 1 又好不容易地捱过去了近一年的时间,快到了大二末期,学校清查学杂费进入了尾声,追讨的语气就越来越严厉,据说还不交清学杂费的学生,学校将直接清退回家。这正是吉开和日旦一直担忧的,也在预料之中,现在终于来了,并且这么严厉。 吉开急了,开学时家里给了1800元还存在银行里,经过近一年的时间,无论如何省吃俭用,帐户里也只剩下1500元。换句话说,在这个学年的二个学期共10个月里,他只花了家里的300元钱,也就是通过自己的努力,他半工半读、勤工俭学,也有不光彩的行为,最起码算来也赚了3000元以上,就按当时农村劳动力市场的价格计算,为别人打工,除包吃外一天25元,也是4个月,120天的纯收入啊。这已是他能力的极限!毕竟一个学生娃子,没有门路,没有资金,没有专业技术,没有人提携,就凭一种毅力,靠的是自己苦苦拼搏,利用的只是课余时间挣了这不菲的钱,这已经应该相当不错了。 可是他需要的钱太多,世态炎凉,自己该借的地方都借了,也只借得来200元,还差几百元,另外还要几百块的生活费。他也想再次向同学马娟借钱,但想到了前面发生的隔阂,又认为别人也只是一个学生,家长也只是普通的工薪阶层,怎么会经常把钱借给你呢?几次准备开口后,最终难以启齿而放弃了。 实在没有办法了,于是吉开只好再写信回家告急。吉开爹妈也急得团团转,差不多是老泪纵横了,能卖的东西都卖了,一年的花生一颗都没有吃,只留下花生种子,但农产品的价格实在太便宜了,总共就只卖了二百多元钱;黄豆也卖了,绿豆也卖了,就更少,才一百多元钱,还是没有凑齐。没办法,只好狠下心来,把家里还没来得及发膘正在疯长的仔猪也贱价卖掉,卖猪的300元钱连同前面的300多元,共600多元,全数给吉开寄来应急。卖猪时吉开母亲哭了,要知道,在那个时代,农村家庭还停留在“养猪过年,鸡蛋换盐”的落后状况,这样的结果将导致吉开一家连年都无法正常的过好。 在这个节骨眼上,吉开祖母的身体不争气了。老人的身子本来就如一架破烂的风车,到处都吱吱呀呀地漏着风。开始祖母只是偶染风寒,由于没有及时治疗就久病在床,并且日重一日,差不多到了气若游丝、病入膏肓的地步,但她老人家神志清醒得很,知道家中的难处,为了抠钱,她坚持不肯就医,即使把医生喊到了床边,她也坚决不配合,不肯打针,不肯服西药,总是用微弱的声音颤颤地嘟囔着:“我不打针,真不行了,就死了算了,家里的钱是要给孙儿读书的,你们谁也不能花……”就连被请来的仁医生也深受感动,尽给她开了些廉价的中药,还告诉吉开老父如何去采山药,并在祖母床边再三讲清了,中药和山药基本上不要花钱的。祖母这才答应把药喝下去,而仁医生就偷偷地把一些西药渗在中药里,这就加大了药效。在中药和山药的治疗下,气息奄奄的祖母历经了一个多月的磨烂,终于从死神边神奇地活了过来,而宅心仁厚的仁医生来来回回地跑了好几趟,最后一分钱也不收,还倒赔了一些西药。 吉开在学校里也知道了祖母的病情,多少次心都跳到胸口边,忍俊不住想回去看看弥留之际的祖母,但回一趟老家来回就得花掉近百元钱的车旅费,这让他多少有点不舍,况且父母也一再告诫他不要回去,说祖母一旦看到你回来了,就只能加剧病情的,所以吉开一直只是在心里惦记着,把担忧写在脸上,最终没有回去。 好朋友建和这时也在家,听到了吉开正处于极度困顿的消息,特意赶到ld市来看他。建和高中毕业后倒也心平气和,准备和村里的年轻人一同外去打工的,并做好南下入厂的打算,甚至想好了打几年工积蓄一定的资金回来后,首先把祖传的那栋老式木房子翻成小洋楼,然后娶亲养子,如同千千万万的年轻人一样,为扶姓祖宗又延续一柱烟火。但天不遂人意,一场不大不小的病阻止了他的行动,因此他就在老家替老父种田,同时抓点副业:主要利用梅山资源丰富的优势,3月份上山挖黄姜,4月份下田捉黄蟮摸泥鳅,5月份到稻田里捉蛤蟆,6月份上山挖茶树下的假“冬虫夏草”(一些不法商人曾在梅山掀起的一股诈骗风潮,当地农民只不过赚取一点力脚钱),7月份下益阳常德扮禾搞双抢……他尽管身有小恙,但能赚钱的机会都从不错过,可是这样辛苦劳作,一年到头也争不到几个钱。 由于写信太麻烦,打电话当时又不方便,当建和来到吉开学校时,吉开还不知道,好在吉开由于“多谋信息公司”的事,整个ld师专对他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因此,建和很容易地找到了吉开。建和的突然出现,给吉开带来的是一场惊喜,虽然经济上的困顿已给吉开沉重的打击,但是像建和这样的好朋友远道而来,吉开可说是有点激动了。 当天下午吉开正好没有课,吉开就请建和到街心公园去走走。街心公园是ld市最大的公园,地处市区中心,吉开曾多少次经过,因为忙于生计,就无心观看ld城的这些景观,只听到同学说起整个城市里有珠山公园、青山公园、天马公园、街心公园等多所公园。对于来自农村的他,这些公园只在书上看过,没有一点感性认识,公园应该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他一概不知。现在,他想利用这个时机来去公园看看,这也该是招待一样来自农村的朋友的最好方式了。 二人来到公园门口时,守门的老头伸手向他们要钱,原来门票两元钱一张。建和准备掏钱买票了,吉开舍不得,把建和拉到一边轻轻地说:“这围墙实际上很矮,翻墙进去算了,也能省下四元钱。” 客随主便。二人找了一个好地形,攀着矮矮的围墙一蹭,就轻而易举地进去了,只是这个地方有许多竹子,密不透风的,如果不小心的话,很有可能被竹枝刺伤身体。然后二人若无其事地从阴暗的竹林中走出来,吉开发现公园里很亮堂,他心满意足地徜徉在公园里,不放弃走完公园的每一条小路,很庆幸自己没有掏钱就进来了,也省了一顿饭钱。 街心公园纯粹是人工加工而成的,很大也很美。它的核心是一个人工湖,湖的四周环绕着草坪、小径、雕栏、低矮建筑物,还有千万条柔柳扑水。垂柳展开了墨绿的柳叶,沐浴在阳光中,在和风中摇弋、轻摆,仿佛少女的轻歌曼舞,楚楚动人。湖水很清很清,清得都能见到湖底的沙石;湖水很绿很绿,绿得像无暇的翡翠。公园是小朋友的世界,到处充斥着小朋友的欢声笑语。公园更是情侣们的天下,到处是成双成对的年青人,有的在牵手慢步;有的坐在公园的石椅上窃窃私语;有的也许正处在热恋中,彼此已经忍俊不禁,做出了一些颇为出轨的动作;有的也许只是准情人,男青年鞍前跑后地殷勤着。 忽然,他惊讶地发现了一个人影——在一个精致的美少妇身旁,有一个男人个子高高的,瘦瘦的,很有一种儒雅的气质,头发显得有点长,留着中分,且慢,这不是吴日旦吗?是的,是他,怎么吴日旦会陪一位妇女来这里散步呢?吉开这时更是惊讶地看到,吴日旦穿着不知从哪里淘来的一身旧西装,穿在身上很得体,这身西装是日旦的宝贝,一般场合他是舍不得穿的。 吴日旦也发现了吉开和建和,热情地过来打招呼,吉开首先向日旦介绍了建和,建和迎了上去,握住日旦的手道:“以前就听吉开讲起过你,幸会幸会。” “别客气,都是梅山的兄弟!以后可要多来看吉开哟。”日旦握完手后又拍了拍建和的肩膀。 接着吴日旦也介绍了身旁的女士:“这是我搞家教的学生家长周姐,下午我没课,周姐也没上班,于是就来公园散散步。” 吉开和建和连说:“周姐好。” 女人也大大方方的,见怪不惊,向二位点了点头,再妩媚地笑了笑以示友好,又平静地用手向脑后拢着头发,这个姿势优雅极了,这可成了以后吉开对周姐的最大印象了。 双方继续各走各的路。 分别时吉开又叮嘱了一句:“日旦,难得建和远道而来,有时间的话下午就一起去校门的‘三叉路’吃个晚饭,毕竟是故友重蓬。” 日旦答应着,与周姐走了。离得稍远的时候,吉开还听到了吴日旦正在滔滔不绝地向周姐吹嘘“达达主义”“超意识流”“荒诞文学”,又大谈安娜•;卡列尼娜是如何追求忠贞不渝的爱情…… 望着他俩远去的背影,吉开似乎预感到什么,不禁仔细地打量起周姐来:周姐个子不高,但浑身散发着玲珑秀气;刚才见面落落大方,给人一种慧外秀中之感;她的头发染成了浅栗色,梳着流行的发型,带着那种细小的波浪,一直披到腰际,更增加了一份妩媚和成熟感。总的吉开对周姐的印象还是充满好感。 吉开也与建和边走边谈,谈了很多,在谈吐中,吉开感觉到建和似乎成熟了许多,言谈举止稳重得当,已经有点像一个农村家庭当家人的风度了。 2 下午晚餐的时候,二人回到了学校校门“三叉口”的一家小饭店里,由建和做东,点了几个炒菜,正在等日旦。不久,吴日旦送走了周姐也及时赶了过来。三人先要三瓶啤酒,后来感觉不过瘾,又勾了勾手,把服务员招呼过来,再要了二斤当地自酿的老烧酒。三人谈性大发,海天海地乱谈,建和讲到农村赚钱的艰难,也谈了一些农村的见闻,特别是讲了一个真实的心酸的故事。 故事是说梅山有一家人家,见其儿子聪明伶俐,学习成绩一向名列前茅,于是举全家之力,送他一人上学,几乎要倾家荡产。因田不能卖,土不能卖,只有拆了房子卖,几乎卖了楼板,卖了家具,就剩下屋顶遮雨的瓦片和四堵挡风的墙。结果这个学生命苦,考运不佳,一年又一年地复习,前年差5分,去年差8分,今年竟差了十几,越差越远就只好忍痛放弃,这样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可害苦了一家子人。家底空了,孩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人也废了。 吉开和日旦叹息了好一阵子,既为这家人的不幸,也为自己不幸中的万幸而庆幸。他俩也毫不相瞒地讲了大学生活的枯燥与艰苦。日旦也讲述了一件真实的事。 大二有一个贫困女学生,在给一个小孩子搞家教时认识了其家长,对方是一个小集团公司的经理,结果二人就纠集到一起去了,家庭老师变成小情人。经理包了这个女学生,给她在学校附近租了一个套间,每个星期在一起同居二三次,据说包金才六七百元一月,这么廉价。开始经理夫人还蒙在鼓里,不久东窗事发,经理夫人带着儿子在出租屋里找到了这位女大学生,母子俩跪在地上求女大学生,请看在可怜的儿子身上,离开其丈夫,还原她们一个平静的家。但这位女同学根本不理睬,甚至比以前更明目张胆。于是经理夫人没有办法,就告到了学校,学校自然不能容忍,给了她一个咎由自取的开除学藉的处分。 日旦说:“现在的开除公告都还张贴在学校公告栏上,绝不是杜撰的,是一件真人真事。” 吉开也道:“这是一件在校园里震憾极大的事,大学也不是净土,复杂哩。” “这算什么?在我们这种中等城市的小大学还是少见多怪呢!在许多大城市的大学里,据说有的学校的漂亮妹子基本上被包养完了,女学生们还经常在寝室里攀比,看哪个找的老板更有钱?哪个找的官衔更大?每到周末,学校前停满了小车,就是那些老板高官前来接大学生二奶的,几乎把校门都堵死了。” 建和听了嗟叹不己,道:“想不到让人羡慕的大学校园也有如此龌龊之事。” 也谈到文学,谈到了《平凡的世界》这本小说,吉开和建和都看了,都说深受感染,认为这是一本难得的好书,促以涤荡人的心灵,促人奋进,催人自新。日旦也表示一定要借到这本书好好地拜读一番。然后继续谈理想和人生,吉开说: “很羡慕外头世界的精彩,希望以后有时间能到沿海一带去见识见识,开放城市肯定有年轻人的机会。” 这一番话正说到了建和的心坎上,他说:“无论如何,我要到外头去闯闯,现在是海南最热火,我想到海南去,如果我在那里站住了脚,当了大老板,你就来给我当军师。” 建和又感慨地说:“人光屁股光溜溜地来到这个世界,人生来就是受苦的,不同的是有的人受苦多一些,有的人受苦少一些。而面对苦难人们的反映也是各不相同的,有的人会屈服于命运,有的人会坚强地斗争。而我们都是受苦较多的一类人,这就注定只能奋斗,不能退缩!” “只有经历地狱般的磨炼,才能炼出创造天堂的力量;只有流过血的手指,才能弹出世间的绝唱。我辈必须先经风霜苦,才能换得梅花香!”吉开引用印度大诗人泰戈尔的名言也豪情地道。 “对,先经风霜苦,我们什么都不怕,我们相约奋斗吧!”建和激动地说。 “来,为我们的奋斗干杯!”吉开和建和不约而同地举起了酒杯,日旦也慢慢腾腾地把酒杯举了起来,三人一干而尽。 吉开和建和借着酒性,意气风发,豪情又在胸中燃烧,有如少年时的毛泽东,只差没指点江山了。但日旦似乎消沉了,表示只想能顺利毕业,然后脚踏实地地教好书,成为一个不被学生骂的老师,再上尊父母,尽力接济家里,最要紧的是让自己摆脱目前巨大的困境,说到伤心处,日旦不由得洒下了眼泪。 建和安慰道:“不要让眼前的困难难住,只要坚定信心,勇往直前,一定会有成绩的。” 日旦说:“我们是苍蝇扑在玻璃上。” 建和问这是什么意思。 日旦苦笑着说:“前途光明,没有出路。” 吉开和建和又安慰了一番。 三人喝完酒,竟然还没有到醉倒瘫倒的地步,三人相互搀扶着回到了寝室。吉开破例请假没有去上晚自习,陪着建和在校园里聊了一个晚自习的天。 晚上,建和就睡在吉开的寝室里,恰好另一个寝室有一个同学请假,吉开就睡在那里。建和事后开玩笑道,自己免费体验了一回大学生活,其实大学生活也并不怎样,与原来的崇拜相差甚远。 建和看到吉开很忙,要读书,要准备考试了,又要想办法去赚钱,怕打扰吉开,第二天上午就走了。建和临走时把手头里仅有200元留给了吉开。 第六章 日旦的堕落2 3 当吉开正在为学杂费绞尽脑汁、冥思苦索的时候,这时最着急的莫过于吴日旦了。吴日旦几经拼搏几经周折后,每次辛辛苦苦的,赚的不过是蝇头小利,还不足以填饱如同无底深渊的肚子,更不用说去赚那数额巨大的有如泰山般的2000元学费,他觉得自己已经心力交悴了。他准备走上另一条路,他正在看法国小说家斯汤达的《红与黑》,他崇拜小说中主人公于连先生的奋斗,羡慕于连与“市长太太”德瑞夫人的暧昧情感,把于连当作自己的偶像,他认为自己的处境和这位于连先生太相似了。他甚至把于连先生的一些言语,如“宁愿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也得发财”,“要征服巴黎”,“征服上流社会”……都当作经典,铭记在心。 经人介绍,此时的吴日旦正在市政府院内一位姓周的离婚女人家里搞家教,这个离婚女人就是吉开他们前面在公园里相遇的周姐。周姐是一个善良、本分又颇有几分姿色的少妇,本来在乡下工作,是一位初中学校的小老师,当初幸运地嫁了一个做小官的丈夫。不曾想丈夫有一个在省直机关工作的远房亲戚,近几年官运亨通,顺风顺水的,一路直上,做了某重要衙门的厅长。这样,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她丈夫也紧跟着飞黄腾达起来,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坐直升飞机调入了ld市政府,做了一个级别不低的官,当然周姐也跟着顺利地调入市妇联工作。 很快,丈夫发现把妻子调上来,这是一个致命的错误,因为自己的生活已今非昔比,丰富多彩了,妻子在身旁简直就是绊脚石。开始他还躲着藏着妻子去潇洒,后来公开与一个开酒店的年轻漂亮的女老板勾搭成奸,在颇有心计的女老板的步步进逼下,于是他向周姐摊牌了。丈夫如读抒情诗般地对周姐讲道: “爱情是美好的,婚姻是神圣的。我们的婚姻已经死亡,我们之间不再存在任何感情,与其双方都痛苦地受罪,不如立即结束这段痛苦的婚姻,这对我们双方都是一种解脱。” 周姐不答应,道:“既然我们之间这么不适合,当初你如何又要死皮赖脸地来追我?” “当时是在落后的乡下,现在此一时,彼一时,岂可同日而语。” “古人都云:糟糠之妻不下堂。你们之间的丑事难道我还不知道吗?我一直容忍着你们乱来。今天竟想踢开我,我就要闹将起来,你还想往上爬吗?你有好结果吗?” “在政界我只有这个能力,这个水平,我已走到了尽头,我非常清楚不过,现在我就是要享受。你说古人,我也说说古人。古人也云:富易交,贵易妻。这是人之常情。”丈夫摆出了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态度,就直言不讳地正告周姐道。 接着丈夫又大言不惭地讲:“我们党的伟大领袖毛泽东同志先后有杨开慧、贺子珍、江青三任妻子,孙中山先生有卢慕贞、一日本女子、陈翠(粹)芬、宋庆龄四任妻子,蒋介石先生就更多,公开的有毛福梅、日本女子、姚冶诚、陈洁如、宋美龄等几任妻子,没有公开的就更讲不清了。孙中山先生曾说,除了革命,我最爱女人。伟大人物尚且如此,何况我等小人物。” 这一席话直把周姐气得吐血。 再后来丈夫就对这个无依无靠的弱女人威逼利诱、软硬兼施,并答应给了她一套房子和一笔可以过日子的补偿费。周姐知道木已成舟,自己又胳膊抡不过大腿,也就只好打掉门牙往肚里呑,接受了现实,带着一个刚读初中的女儿心态平静地寡居过日子。 也许是受父母离婚的不良影响,也许本身就没有读书的天赋,女儿的成绩一直在班上都是从后面数很快。周姐把女儿当成是自己的命根子,总认为是自己的离婚遭遇影响了女儿的学习,觉得亏欠女儿的太多,于是在那个中小城市家教还不怎么盛行的时候,她倒毫不吝啬地请起家教来。 日旦,一个乡下的穷学生,从一踏进这个地面上铺磁板、墙壁上墙漆光滑洁白、既有宽敞卧室又有豪华客厅、装修还算富丽堂皇的小官员之家开始,他就深深羡慕了,就预感到于连的故事即将在这里上演。日旦首先从内骨子得出结论,认定女主人既然请得起家教,家里就一定有钱,又加上眼前所见,这更坚定了他的想法,决定付诸实施。他亲热地叫着周姐长周姐短的,表现得也特别的勤快,向这对母女献尽了殷勤,没事时还主动陪这对寂寞的母女去散散步。毕竟这是一个缺少男人的家庭,这个英俊潇洒、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男人在这里大受欢迎。日旦平时有事没事就往这个家跑,而且那女学生看上去也挺喜欢这个家教老师,这样双方的关系更加融洽了。 一个周六的下午,日旦照例来进行家教辅导,完成辅导任务后稍事休息,日旦就等着吃晚饭,按惯例晚饭后再要辅导二个小时。周姐正在厨房里炒菜,日旦立即殷勤地蹩进厨房去帮忙。看到周姐在冰冷的水中洗菜,日旦道: “周姐,你白白胖胖的手如何能消受起如此冷水的刺激?我来。”于是抢着洗。 看着周姐在切辣椒,日旦又抢了过去,道:“你的纤纤细手怎么能经受起辣椒的糟蹋?我来。” 看着周姐在炒菜,日旦抓住周姐的手抢过菜锅道:“周姐,你辛苦了,你去休息吧,今天我来给你炒几个菜,你们母女尝尝我的手艺如何?”日旦也是穷苦的孩子早当家,做饭炒菜等一应很拿手的,只不过他炒菜的唯一诀窍就是多放油。 周姐就只好讪讪地退出了厨房,但心里热乎乎的。 没过多久,日旦就把饭和菜全摆到了餐桌上,一副憨厚的家庭主男样子。 周姐真心地谢道:“吴老师,谢谢你了。” 女儿由衷地道:“吴老师,你炒的菜真不错!你真是一个优秀男人,将来一定是个好爸爸。” “那我要是你爸爸咋样?”日旦趁机道。同时谀媚暧昧地看了一眼周姐。 “好,太好了。“ “那你以后就叫我爸爸好吗?” 至于这个,女儿就不敢答应了,也看了看母亲。 “我与你妈妈相配吗?”日旦进一步道。 女儿又看了看母亲。日旦也瞟了瞟周姐。 周姐和这位家庭教师已经很随便了,就以为是开玩笑,没有在意,毕竟双方的年龄相差悬殊。周姐虽然容貌姣好,但毕竟已经是三十多岁的人了,吴日旦才刚刚二十二岁,她大了吴日旦十几岁,与日旦母亲都差不多了。 听者无意,但说者有心。吴日旦就以为周姐也有点意思了。 由于学校催款催得急,日旦觉得自己不能再按计划一步步来了,必须早日捅破这一层纸,直接向周姐表白。那又是一个星期六的下午,本来周姐已经告诉他,孩子去亲戚家了,可日旦装作忘记了的样子,骑着那个破单车吱吱呀呀地来到了周姐家,进屋前,他还故意把单车轮胎里的气放掉,以让自己到时造成无法回去的事实。 因为两人关系已经较为随便,女儿不在家,周姐也留下日旦吃晚饭再走。吃完晚饭后日旦故意拉开话题闲聊起来。 “周姐,你的皮肤这样白皙细润,你的身段是这样优美掠人,你的面容这样姣好,你的神色这样清爽,你的生活应该滋润幸福吧?”日旦已做好了准备,尽捡好词语往女人身上堆。他刚刚看了一本书,说女人普遍都很虚荣,据说,六十岁的女人叫她靓妹她也高高兴兴的。 “有什么幸福可言的,被人抛弃,与女儿寡居。”周姐哀叹着。 “那你们是怎样离婚的呢?该不是你有外遇有相好的吧。”日旦又故意道。他要的就是首先勾起女人的忧伤,再趁机下手。 “我怎么会是这种人呢?” 周姐首先扯清了自己,接着就开始讲叙自己心酸的往事。日旦也讲了自己悲惨的求学生涯,这绝没有任何做作,都是真的。双方不由得同病相怜,距离进一步拉近了。 当周姐泣不成声时,日旦不失时机地揽过周姐的身子,捉住周姐滑嫩的双手,把她的指头一只一只地摸索过去,又摸索过来,就像在一架钢琴上摸着一排琴键,无声的,没有边际的琴键。 久没有男人滋润的寡居女人,经过吴日旦的反复抚弄揉搓,周姐已经酥得全身没有了力气,吴日旦放手地进一步动作,周姐就双手软软地攀住吴日旦的颈脖,日旦大胆地吻住她的嘴。一个是干柴,一个是熊熊烈火;一个许久缺少男人的温存,是久旱的沙漠,一个青春年少,积聚了二十几年的精华,自然情难自禁,顿时两人就在沙发上长吻起来。吴日旦知已入巷,一双手伸进了周姐的内衣,吴日旦上下其手,抚遍了周姐的禁区,犹如在汹涌澎湃的海洋肆意航行,周姐嘤嘤连声。吴日旦抱起娇弱无力的周姐,进入卧室,周姐眼睛微闭,任由吴日旦摆布。吴日旦迫不及待……(此处省去约30字)。 狂风暴雨过后,周姐似乎清醒过来,喘息甫定,便催促吴日旦快走,但时已深夜,且日旦的车子轮胎没气了,日旦走不成了,就只好留宿在周姐家。当夜,孤男寡女的,自是一夜温存,不知有多欢娱,几乎是到了天亮才恍惚入睡。 第二天,日旦写了一封言词恳切的追求信放到了周姐的门脚,直截了当地进行了爱的表白,表示要娶周姐为妻,要挑这个家庭的重担,要当顶天立地的男主人。周姐这才慌张起来,后悔自己把持不住,再认真考虑这个问题后,周姐认定两人各方面相差巨大,特别是年龄不可跨越,即使勉强地到了一起,也会酿成另一个悲剧,最终伤害的还是自己。自己已经是离过一次婚的,再也受不了打击,因此决定不接受吴日旦的示爱。 由于想给他回信又没有写作能力,也不想留下文字把柄给别人,直接找他当面谈又感到羞于表达,毕竟两人有了激情四射的一夜。最终的办法是辞退了这位家庭教师,但给了他一个远远多于工资的红包。 对这样的结果,日旦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伤心和失落,只是自己的计划落空,学费还得另外想辙。他将这事毫无隐瞒地一古脑儿向自己的好友吉开进行了倾诉。由于意外多得了500元钱,日旦要请吉开的客。吉开不忍让日旦多破费,但日旦还是坚持请吉开吃了一份5元钱的炒菜。 4 吴日旦没有做成于连,但他想,做不了于连,做杜洛瓦(《俊友》里头的主人公)总行吧。人,只要心存此念,机会就总是有的。 在这种情况下,日旦又认识了周春花。 周春花其实也是一个不幸的女人,生长在梅山的白云深处,人长得水灵灵的,蛮漂亮。但是家里穷,父母为了让她脚下的弟弟妹妹能继续读书,当她还不到十七岁时,就把她嫁到洞庭湖区,给一个近三十岁有点自闭的男人当堂客,那时湖区相较梅山是一个较为富庶的地区,家里因此得了一笔不少的彩礼。据说光现金就有五千元之多,此外还有电视机、收录机、缝纫机等现代化家电,林林总总一共加起来,就有近万元之巨。这样,她家一夜之间就成了万元户,这在当时是很令人羡慕的。在本地找上任何一个人家,聘礼完全不可能有这么多。在这种物质利益的刺激下,就带动了梅山多少女子纷纷外嫁,以至于许多梅山汉子都找不到堂客,打光棍一辈子,这都是金钱造下的孽。 春花刚嫁过去时,丈夫很疼他,晚上带她去村里看露天电影,春花站在后面,身材矮小看不到,男人就蹲下来让春花跨到他肩膀上给他当马骑。夫妻俩走路走累了,春花也要男人当马骑。这种小老婆和大丈夫的笑话就一直传到了娘家梅山。 老夫少妻,妻子又是那么的漂亮,男人又是那么不优秀,更加严重的是,两人结婚多年,春花一直没有怀上孩子。养尊处优的日子滋润得春花越发妩媚动人,充满了成熟女人的魅力,这引起了村里村外许多登徒子男人的注意,而丈夫又是如此的不出色,这种夫妻状况,注定妻子是要出轨的。 所以,两人的日子就越过越糟糕,春花和别的男人眉来眼去,做丈夫的就犯浑,俩人吵吵闹闹过了几年,春花遭了丈夫的不少毒打。后来丈夫也筋疲力尽了,看到春花反正没有下蛋,拖着也是无益,于是放了她一马,同意她的离婚要求。此时春花其实也才二十多岁,正是如花似玉的好年龄,天生的丽质显示着无限的女人魅力,成熟的丰润透露着无限的诱惑,离婚后,周春花放肆大胆了许多,许多追求者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她放手地积聚财富。后来她干脆南下广东,公开做了一只名符其实的“卖肉的鸡”。她通过自己的这种魅力找到了生财之道,成了远近闻名的款姐。 周春花正是日旦一直在寻觅和物色的那种有钱又单身的女性,通过别人的介绍,还没有多少交往和接触,二人就滚到了一起。二人间没有甜言蜜语的温柔,没有花前月下的浪漫,就只有直接的利益交易。周春花直率地问: “吴日旦,你真的喜欢我吗?” “真的,千真万确,一点不假。” “你喜欢我什么呀?我离过婚,是一双名符其实的破鞋。” “我就崇拜你经历的复杂。”“呸,鬼话连篇。你喜欢的是我的钱,你想要借助我度过难关。”周春花不是省油的灯,就一针见血地指出。 “亲爱的,别这么太直率的吗?挺难为情的。”日旦笑眯眯地说着,同时用手把春花搂在自己的怀里,以示亲昵。 “老娘走南闯北,走了这么久的江湖,什么样的男人没见过?什么样的场面没闯过?别在我面前耍花花肠子,我警告你。” “我的宝贝,我怎么敢耍你?”日旦又笑着把春花搂抱得更紧。 “那我就直率地告诉你,我可以资助你读书,资助你毕业,帮你把所欠的钱全部完清,但我们现在就去打结婚证,办理结婚手续。” “可是我还是学生,不能结婚的呀!” “那好,这次就跟我回去,通过你父母,现在先正式订婚,你一毕业就结婚。” 日旦没多想就答应了。 “吴日旦,我有话在先讲清楚,到时你想甩了我,别怪老娘狠毒,老娘就砍了你,叫你身首异地的。老娘说到做得到,黑道白道我都有人。” 吴日旦忙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进行了保证。 当然,周春花作为一个离婚乱荡的女子,还能找到一个大学生作为自己的夫婿,自然心满意足的,答应收起花心来,今后跟日旦好好过日子。这样,周春花不但替日旦交清了二年级的欠款,而且还把三年级的学费预先交给了日旦。 从此,日旦衣食无忧、了无牵挂地完成了后面的学业,再也用不着与吉开一起去苦苦挣扎了。日旦把自己的详细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吉开,吉开一千个不赞成,一万个反对。二人走在校园公园荷塘边的小径上,吉开指着盛开的莲花说: “你看那荷花和荷叶,无论看起来怎么美,但它最终还是根植于烂泥巴之中,没有顽强的生命力,寒露一降,冬风一吹,雨雪一刮,它们就萎缩了,枯死了;而松树盘踞在悬崖绝壁上,尽管它生活艰苦一点,但经数百年的风霜雷雨,它依然傲立在那里。” “可是一样有很多人喜欢荷花呀!”日旦不以为然道。 “那是人们在欣赏它一时的炫丽,人们把它当作玩物而已。” “可是我真的害怕和厌恶了贫困。” “贫穷不是我们的错。我们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但我们可以选择奋斗。” “可是我已经害怕奋斗,这种生活太痛苦了。”日旦嗫嚅地说。 “奋斗的人生才精彩,拼搏的人生才闪光。”吉开仍然豪情万丈地说。 但吴日旦心意已决,二人谁也不能说服谁。这对患难的兄弟从此各走各的,联系逐渐少了,差不多形同陌路,除了心中还保持着那份非比寻常的情感。 那等待吴日旦的又将是怎样的一种命运呢? 第七章 文友情怀1 第七章文友情怀 1 吉开也好不容易在期末时把二年级的学费交清了,这样他的袋子瘪瘪的,可谓不名一文,这就注定了他后面的日子将更加艰难与困苦。 大学时代,本是人生的花样年华时期。这里的生活绚丽多彩,是梦开始的地方,是一切美好生活的起跑点;这里也是浪漫的,花前月下,风花雪月,拥有许多浪漫的爱情故事,拥有两情相悦的幸福;这里也是年轻的心灵自由飞驰的地方,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大胆的做。曾经有一首风靡一时的《月光迪斯科》,前几句歌词是“没有七彩的灯,没有醉人的酒,我们在月光下,跳一曲迪斯科……”,就反映了大学生活的无忧无虑、洒脱自在。 但无情的现实扭曲了吉开的人生,在生活的压力下,他整天忙于生计,想的是如何填饱肚子的大事,差不多神经已经麻木,热情己被剥夺;他自惭形秽,不敢对男女之情有半点儿的奢望,有时连想一想都自觉荒唐。当室友们热火朝天而又津津乐道地谈论男女情感问题的时刻,吉开都是沉默的听众,最多是意淫般地跟着笑一笑。在这种情况下,即使是自己最辉煌的兴办多谋信息公司被称“吉总”时期,抑或当副班长时,吉开都很少与女同学来往。 但马娟是一个例外。 马娟此时是班上的文娱委员,负责全班报刊信件的发放,同时也是学校校报的学生编辑,多少也算个女才子,但女才子大都多愁善感,往往看到窗外的梧桐叶子大片大片的掉落,就会感到莫名的忧伤和惆怅;看到花残月缺,还会黯然泪下的;看到燕子南飞,就会想到亲人的远去……从李清照到谢婉莹,从蔡文姬到冰心,莫不有这种通病,这是吉开有点瞧不起女文人的原因,但这不影响吉开与马娟的文友感情。当时候的大学生,胡玩的多,能静下心来写文章的少,特别是写得好的不多。而马娟和吉开都属于勤奋型青年,不管文笔是否稚嫩,但都能静下心来写,就难能可贵了。 何谓大学?有人以为是有大师之地,有人以为是有大楼之所,有人以为主要是有才俊学子聚集,其实,思想活跃,文学氛围浓郁,乃是大学的又一个特点。ld师专也不例外,文学社团和社报此起彼伏,有如雨后春笋,五花八门的,比如有的文学青年故作深沉,就喜欢用“黑”这个字,于是就有了“黑伞”“黑笛”“黑土地”等文学社团;有的人喜欢乡土气息,于是就有了“梅风”“涟漪”“冷暖”等文学社团。往往几个文学青年心血来潮聚集到一起,热血愤张地折腾一番,又是筹款又是准备稿件,然后在学校张贴栏上打出一张海报,就宣布一个新的文学社团成立。一夜之间,有人就成了社长,有人成了主编,但这样的文学社团往往加起来也才几个人。新的文学刊物也形形色色的,有用电脑简简单单地打印的所谓杂志,其实是一种油印物而已;有的简单得像一张手抄报的形式,再找一台复印机复印几十份就成了社报。当然,这样的文学社团和刊物只要不谈政治,不,只要不讲反动语言,就用不着向学校去登记注册,反正一般都是短命鬼,大家昨天才发现有这么一回事,有这样一种刊物,才开始关注,可是过几天再一问,它就已经封存成一段历史了。 但校报就截然不同。 校报是学校的机关报,是正规的刊物,一般有正式的刊号,最低也有当地的准印证,定期出版,有专职负责的老师和专门的编辑部,但也在学生中招聘一些学生编辑,马娟就是其中的一个。而能成为校报的学生编辑,本身就是一种很大的荣誉,所以马娟热情地工作着,积极地服务着。校报虽然也有固定的作者群,但有时也缺少一些应时的文章,如新生来的时候,老生毕业的时候。而吉开是什么文章都能写,写出来质量都较好,一般立即能用,因此马娟经常来找吉开,叫他来为校报补白。吉开为艰难的生活而到处奔波中,自然有很多的感触,他常常写下来,立意也高一些,比起那些无病呻吟的学生腔,他的文章有一股独特的魅力,在学校里有较多的读者。 而吉开与马娟之间,是纯粹的同学情,更是一种惺惺相惜的文友情,是文学让他们交往,是文学把他们拉得很近。吉开来自农村,骨子里对城市里的学生有种不认同感,在他交往的圈子里,也少有城里人。而马娟就是ld市里的人,因此,吉开对马娟是礼貌有加,有好感但并不将她当做自己的知心朋友,不过,马娟有什么事情,吉开是很愿意帮忙的,比如说约稿。毕竟,马娟还是他认识的第一个大学同学,而且对他有过帮助。 但两人对经商的看法存在很大的差距,甚至是相左。即使是吉开所谓最辉煌的时候,马娟也从来没有到吉开经营的舞厅和溜冰场去玩过。她总是当面批评或背后指责吉开不务正业,她说:“学生就应该读书,我们师范生以后是要为人师表的,学高为师,身正为范,就要爱岗敬业,多做与今后教书有关的事。这样热乎忘情地忙着做生意就是走歪门邪道。” 吉开不可能听她的,仍然风风火火地做自己的事。 2 有天,马娟来找吉开,吉开正在溜冰场招待顾客,脸上堆满了笑容,看到马娟,吉开热情地说:“马娟,你也来溜冰啊,来,第一次免费。” 马娟脸上显出了很不高兴的神色,略带嘲讽地说:“吉总忙啊,生意兴旺得很。” 吉开心里正开心着,没有注意马娟的态度,谦虚地说:“哪里哪里。” 马娟说:“吉开,我看你越来越不像个学生,倒像个纯粹的奸商了。”吉开倒无所谓她的批评,还是乐呵呵地。马娟本来是因为吉开在校报上发表了文章,来送报纸给他的,她把报纸丟给了吉开,似乎很厌恶地离开了。吉开终于感觉到这一种难以容忍的轻蔑,心中有些不快。 但马娟还挺关心吉开的,这就像好些人讨厌狗屎,却还是喜欢活蹦可爱的狗;不喜欢贫穷,却同情街上乞讨的乞丐一样,一点都不矛盾。马娟尽管家境较好,衣食无忧,她不赞成大学生不务正业地做生意,但她更瞧不起那些碌碌无为的人,她生来就有一颗善良的心,还有对自强自立的赞许,随着了解的不断深入,她对吉开他们的行为不但没有半点鄙薄的意思,反而是赞赏。 这天,马娟又来找吉开,这段时间,对吉开的困境马娟也比较清楚了。这时,马娟出于自己以前对吉开的误解而略带愧疚,她一直认为吉开是一个唯利是图、不务正业的人,现在她明白了吉开的苦衷,并且对吉开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中永不言弃的精神很是钦佩,她一直想找个机会向吉开表示自己的愧疚之情。但是,她很难找到一个理想的场合、理想的时间与吉开谈谈——此时的马娟已是学生会干部,纪律观念极强,她不可能利用课堂时间如其他同学一样窃窃私语地谈;毕竟他们不是恋人,他们也不可能在晚自习后到校园里边散步边谈。她也清楚吉开这段时间的麻烦,知道他在大部分休息时间里都到处找钱去了。此时的吉开,由于生活的窘迫,时常逃课也就在所难免了,这样,从大二第二期开始,他就不再担任班上的副班长了,说实在的,他也不适宜再做下去,最起码不缺课这一点就做不到。 马娟终于在男生寝室里找到了吉开,吉开见到此时的马娟也打扮得比较时髦了,一头秀发松松的偏在一边,用一方白头巾扎着,穿着流行的学生方格连衣裙,白袜子,黑色小皮靴。比起一年前,马娟真的是从一只丑小鸭变成了一只白天鹅,俏丽多了。她关切问吉开: “学费寻到了没有?” 吉开听出了马娟的关心,但想起了上次的冷嘲热讽,因此这次也不敢显出太大的热情。 “差不多了。”很简短。 “要不要我帮忙?我可以帮点忙的。” “谢了,真的差不多了。” 马娟实际上从别的同学知道吉开为了学费已经心力交瘁,家里连过年的猪都卖了,见到吉开这样冷淡,知道他还是对自己有成见。但吉开马上想到自己面临着断炊的处境,马上放弃了故做的高慢,放弃了对上次的报复,他顺驴下坡地向马娟借了300元应急,并答应下期的时候早一点还她,又轻轻地说: “马娟,你就住在市内,熟人多,你能帮我找了一个家教吗?我想找份事做。” “好的。”马娟很高兴地应承了下来。 “那你对家教有什么要求?”马娟又问吉开。 “什么要求也没有,按市场价给工资就行。”吉开低声地说。 然后又谈了一通文学,马娟就走了。吉开看着马娟翩翩而去的背影,觉得这个善良的女孩真是漂亮极了。 第七章 文友情怀2 3 不久,马娟果真给吉开找了一份家教工作,是辅导一个初二的男孩子,每周上门做二次家教,每次二个小时,以15元一个小时计费,一周共计60元的报酬,在主人家里一次吃一顿饭。吉开暂时的生活费问题解决了。那时,学校规定搞家教的时间可以不上晚自习,吉开就和主人商量好,每个周三和周日晚上吉开上门进行辅导,这样,周六晚上就省下来,成了吉开惟一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 很多人也许会以为,师范院校贫困学生最好的谋生门路就是做家教,毕竟门当户对,名正言顺,但实际上家教也不是这么容易做的。 首先是家教难找。想做家教的师范学生多,而请家教的家长少,一般是中考或高考前应急式的搞一二个月的家教,期望小孩有重大突破;或者是因为小孩的成绩太差,到了跟不上班的程度,所以想立竿见影地提高一下。而且,大学生从事家教,实际上把业余时间都占去了不说,一般要上门服务,要走一段很长的路或者坐公交车,是一件很辛苦很麻烦的差事,尤其是刮风下雨的日子,带来的不便就更够烦恼了。因此,凡有点经济基础的大学生是不去做家教的,也没听说过哪个大学生在哪一家做满了三年或四年家教的,能做满二年的就说明主家相当不错了。 吉开教的这个男孩子,就是被学校通常称为“双差生”的那种顽劣学生,不但学习基础差,而且学习习惯差,坐不住,搞一二个小时的家教,就要折腾好几次。在讲课或做作业时,好好的,忽然被他打破沉静: “报告老师,我要上厕所了。” 还没过多久,他又是故伎重演: “报告老师,我要喝水了。” 或者是:“报告老师,我的脚痒,我要停下来挠挠。” 如是再三,这样要浪费不少时间。 吉开从主人的利益考虑,同意补上这些浪费的时间,往往二个小时的家教就得拉长成三个多小时,甚至加送一些时间,就是四个小时了。吉开多浪费点时间倒没什么关系,关键是这种家教根本就没有什么效果,这个小屁男孩这也不懂,那也不懂,可能连小学基础知识都没有过关,硬是一路陪大伙上来读初中,完成义务教育的,而主人家单想通过几个小时的家教就能达到神奇的效果,这自然只能带来失望,最后变成绝望。要知道,学生学习成绩的提高,主要靠平时点点滴滴知识的积累。 俗话说,有其父就必有其子,反过来,有其子就必有其父。主人夫妻都在一家大型国有企业上班,男主人是车间领导,但他们的文化素质就与他小孩好不了多少,也许当年他们读书时就是这个样,儿子是他们的绝对翻版而不是盗版。现在他们经济宽裕了,就想把版本升级,在这样的环境里,又谈何容易?又有一句俗话言:“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子打地洞。”换到人的身上,这就是环境使然吧。 小男孩的成绩一天天不见长,主人由开始的热情日渐变得冷淡,最主要的是主人正惦记着打牌的大事。这确实妨碍了他们:开始主人感觉到家教老师在家辅导孩子学习,把朋友们请到自家来打牌,多少有点不像话,也会影响小孩的学习效果,于是主人夫妇就用抽签的方式决定一人外去打牌,另一人留家为家教老师做饭菜;但后来两人还是发生了矛盾,据说是男主人在抽签时动了手脚,经常把女主人留在家里,女主人后来识破了其中的天机,不服,吵了一二架。后来干脆,牌桌又搬了回来,主人和朋友们就在客厅里打牌,吉开和小孩就在房间内学习,外面吆五吆六地叫翻了天,当争论得热火朝天时,小屁男孩冷不丁地跑出去观战去了,有时候正好做了他们争论的裁判呢。这样的教学效果就可想而知。 男主人也哀叹说:“看来我家这小子不是块读书的料,到时只好又走我当年的老路,学校毕业后,再找机会把他招到我们工厂里来上班算了。” 但女主人道:“你想得美,现在国家早不招正式工了,除非正规大学分配,据说以后大学都不包分配了。他只有打工的命。” 看来,这才是他们一家请家教的真正原因。但是,吉开也改不了这种命。 又一天,那个搞家教的孩子家长托马娟告诉吉开,说这个周末他家里有事,要老师不要去了。吉开也长吁了一口气,终于能够和别人一样清闲地过一个周末了。 虽然事后他知道,原来是那个小屁男孩过生日,据说城里人对小孩的生日普遍很看重,毕竟是独生子嘛,毕竟是儿皇帝嘛,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三姑四姨都要来庆贺庆贺,是一次大聚会,他家里人就不希望有外人来打扰。唉,家庭教师往往就是这个命。当然,有的家长就很好,遇到这种情况,定会邀请家教老师一起参加,也不扣家教老师的钱。 那个星期日晚上,吉开还是第一次在大学的操坪上看了一场露天电影。当晚学校放映的是一部国产爱情故事片——《周末情人》,电影里反映的是当代年轻人青春梦呓般的生活,喃喃自语的追求,及青春梦想逝去的悲哀。银幕上男女主人公情意绵绵,下面的年轻观众如痴如醉,但吉开索然寡味,于是他离开操场回到了寝室。 寝室里有四个同学没有去看电影,聚在一起打纸牌,赌烟,输一次就是二根烟,兴头挺大的,包括上厕所都生怕耽误了打牌。有个同学一直憋着,一看到吉开回来了,就像见了救命草一样喊了起来:“吉开,来得真好,帮我顶着打一下。”然后像兔子一样一蹦一跳的冲进了厕所。 吉开打了一圈,上厕所的同学回来了,他就迫不及待地把牌夺了过去接着打。吉开难得有这份空闲,就坐在旁边观战。那几位同学的劲头更大了,加大了赌注,一次赌五根烟,这样手风差的话,一包烟用不了几圈就会输光。于是,吉开就成了一个专职跑腿的服务员。 甲说:“吉开,帮我去买包烟,我的烟快输完了。” 乙说:“吉开,我的肚子饿了,帮助去买一些面包或其它充饥的食品。” 吉开就不厌其烦地一次又一次往外面的商店跑,而对吉开的奖赏呢?甲说:“吉开,想抽烟就尽管在桌上拿。” 乙说:“吉开,想吃东西就只管顺便买,当然不能太贵了。” 吉开也就不客气,跑一次起码要买五毛钱至一块钱的东西,一个晚上就抽了不下十根烟,尽管抽烟感觉不到有什么舒服的滋味,但这样狂抽猛吸,过烟隐的机会也是不多的,不抽就白不抽;当然抽了也是白抽,毕竟什么也没留下,所有的人都一样,但就是有人要抽。到了晚上9点多钟的时候,电影结束了,其他同学相继回到寝室,这四位没有歇下来的意思,继续干;10点多钟,寝室熄灯了,他们就点起蜡烛,挑灯夜战。当晚,那四个同学一直打到零晨2点多钟,当然,吉开早就失陪了。 在大学里,这种用打牌下棋的方式进行小赌小博,是很平常的事,也是那些无聊大学生的最爱。一般一到周末,几乎男女寝室都有打牌的,有时一个寝室都会开出二至三桌牌,基本上全寝室的同学都上,有时实在多了人,没机会了,就用流水的方式轮番上。周六周日的晚上是充分自由的,学校宿管站一般也不查寝,理智一点的学生,一般打到寝室熄灯就自动散伙;个别头脑发热的学生就会坚持挑灯续战,直到头晕脑胀,晕头转向,眼皮打架才心甘情愿休战。其实不但周末打,有时其它时间也打,但那只能偷偷摸摸地打,学校是不允许的,学生会抓住了要扣分。 但一般打牌就要赌点物资,“打牌不赌钱,犹如炒菜不放盐”。在市场经济的情况下,只有赌点钱,打牌才有这么大的劲头。赌注也有大有小的,赌烟,赌饭票菜票,赌请客吃夜宵,是最文雅的,有些学生就直接赌钱,输赢也有上百元。这还是算好的,比起有的学校是小巫见大巫了。吴日旦曾说,他有个同学在某财经学院读书,他们一次赌博的输赢就达上千元之多,这可说是学生中的豪赌了。结果他那位同学运气不佳,输了生活费,又输了开学时没有交的学费,实在走投无路,告贷无门了,他就只好去偷。先偷同学的东西,再发展到偷老师的东西,后来他被抓住,自然落得一个被开除的结局。 再说吉开的家教。家教前后共持续了二个多月,最近的那次考试里,小男孩的成绩看不到有多少进步,主人没信心了,就借故中止了这段家教历史。 马娟替吉开惋惜,说:“对不起,这次的家教没找准,怎么找了一个这样的人家?下次有机会再给你找一个好的。” 吉开道:“真谢谢你的好意,这种家教的结局早在意料之中。” 第八章 闯荡福建1 第八章闯荡福建 1 很快,又到了快放暑假的时候,假期是吉开必须捞钱的黄金时期。那段时间,发财梦是吉开日思夜想、梦寐以求的大事,但这次发财梦又该如何实现呢? 所谓狼有狼道,蛇有蛇踪,吉开是读书人,一向非常关注报刊杂志上的各类信息,毕竟自己还担任过多谋信息公司的经理呢,自然对信息比较敏感。这次,他看到了好几种报纸上都有这样一条广告,说福建省福清市安泰商贸实业公司正在全国各地招聘驻地商务代理、商务经理、业务员等。该公司宣称将利用福建与台湾隔海相望的沿海经济优势,向内地扩展业务,推销福建商品,推荐内地产品,从而内引外联,资源共补,并向每位业务员保证利润分成,待遇丰厚。吉开立即去信成为了第一批业务员,公司分派的第一项工作就是在当地招工赴福建进厂,搞劳务输出,收取劳务中介费。吉开大喜过望,认为我梅山人口众多,劳力资源丰富,就是因为人们找不到工作,才造成了当地经济的滞后,现在我岂不是要为家乡人们做一件巨大的好事么? 刚一放假,吉开就跑了回来,在自己家乡采薇坪村贴出了去福建务工的招工广告,但吉开老父一千个不放心,生怕引火焚身,问道: “你去过那家公司吗?那些工厂实在吗?” “我没去过,但单位的钢印、公章鲜鲜明明,电话、地址详详细细,还把招聘广告打到《人民日报》《中国青年报》等绝对权威的报纸上,应该没问题吧。” “去年对面李家村的刘大河替县劳动服务公司的一位熟人在当地招工,也以为县劳动服务公司是国家的正式单位,应该没问题的,前后招了四五十人,租了一辆班车送到广东,结果说是骗局,员工们都没有进厂。人们回来后就直接找刘大河,说县城的人找不到,也扳不弯,耐不何,就只好找引荐人,刘大河家的大水牛都被愤怒的人们牵走卖了。这样的教训还不惨?” 吉开毕竟没有去过那地方,也没见识过对方公司的实力,心中底气不足,更不想让父母担惊受怕,于是吉开转而来到坪山乡神仙界一位叫阳大庆的同学家里。阳大庆是吉开高中三年的老同学,他高中毕业后就一直在外打工,省里省外到处跑,在那个工价还不高的年代里,最终他没有赚到钱。吉开从另一个同学那儿了解到,这段时间他正“待业”在家,正在寻找门路准备出去打工。 吉开大喜过望,这是天赐良机! 吉开从采薇坪先坐车到梅山县城,再从梅山县汽车站转车到坪山乡。吉开在梅山汽车站左等右等,终于等到了去坪山乡唯一的一班汽车开动了。汽车扬着尘土,放了许多响屁,翻过了一岭又一岭,转过了一弯又一弯,一会儿上坡,一会儿下坡,车上的乘客颠簸着,跳跃着,手忙脚乱的。一向乐山乐水的吉开坐在车窗边,开始还沉浸于看新鲜中,但颠簸的时间长了,他也逐渐地恹恹欲睡。这时,汽车停了,司机说:“车已到终点站了,前面就是坪山乡公所。” 吉开再随同车的一位中年汉子走了七八里山路,中年汉子指着前面的一座高山说:“这就是神仙界村。” 神仙界果然名不虚传,远处群山起舞,气势磅礴,深遂幽远。近处石山如屏,崖壁如削,色泽灰白,一字排开,高10余米,长数十米,宛如一幅特大的银幕悬挂长空。岩上连峰,峰峰垒叠,一峰高过一峰,蜿蜒而去。山腰梯田层层,辗转盘旋,其间板屋依依,炊烟袅袅。山脚下有小溪,流水潺潺,奔流不息。好一幅壮丽的山水画卷!而关于神仙界还有一个美丽的传说。相传吕洞宾、铁拐李、张果老、何仙姑等八仙齐聚,受玉皇大帝差遣,向东海飘去,飞过此山,见此地群峰莽莽,怪石岣崖,异竹飘香,林芳送馨,绿萌如潮,真乃人间仙境,不由得翻下云端,驻足小憩。八仙被这里的神奇风景所迷,竟神弛遐想,陶然而醉,缱绻留连,而吕洞宾与何仙姑竟玩起了儿女私情,在崖壁下幽会起来,耽误了行程。这一切被巡天的托塔李天王撞见,一怒之下,将八仙点定在悬崖峭壁之上,幸好八仙法术超群,来一个元神出窍,向东海奔去。但是八仙的八副皮囊化成巨石,就永久地定在这里,成了这里的一道路风景。于是,这里就留下了神仙界这个美丽的名字。而另一种说法是由于这一带山高山大山陡,连神仙经过都要歇一歇,故名神仙界。 吉开一直认为自己的家乡采薇坪是梅山最偏僻落后的地方,但是,他到过神仙界后,才知道山外有山的真正含义。真没想到梅山还有这样的地方,毛泽东当年闹革命,假如是在神仙界,那可就不怕蒋介石的围剿了,这里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但又想,这样奇异的山水,以后搞旅游开发,这不就是养在深闺中的一颗明珠吗?只可惜太偏僻太荒远了一点,开发难度大。 但吉开没有多少心思去欣赏风景,也没想去相会什么神仙大圣,倒关心的是这里的落后。这是一个真正的深山老林,这里的人们可没有陶渊明笔下世外桃源的浪漫,丢给他们的只有贫穷和痛苦。毕竟现在是个开放型的社会,山里不可能像武侠小说里的古堡、荒村一样,封闭起来与外面失去联系。这样,大山里的人们把山上的树木、农产品、山里的野货挑到山下去,换回种子、化肥及生活用品,至于煤、水泥等可有可无的东西,在山里就是稀罕货,倒变得无比珍贵了,有的老人就一辈子都没见过。尽管后来村民们集资修了公路,可以勉强通车了,但一年到头很少能看到几辆车,改变了肩挑手提的面貌,但运费就挺昂贵的。此外,到山涧里接引自来水,远距离架电,都得靠老佰姓自己掏腰包,这更加重了村民的贫困,村民们过着清苦的日子。而山上又无矿无宝,只有漫山遍野的石头;山里有木材,但大部分是林场的,是国家的。村民们要搞活经济,摆脱困境,就只有外去打工。 此时此刻,吉开完全忘记了他此行的目的,灵山秀水滋生的贫穷和落后牢牢地揪动了他的心。 “到了。”同行者的话把吉开从悲悯中拉回了现实。别人告诉他,“那栋一半是土砖一半是木结构的房子就阳大庆的家。” 吉开又不由得感慨起来,有人曾讥讽读书无用,说:“去农村要知道哪家人家的书读得多,不要问,看看住宅楼房就知道:凡是家里有高中生,书读得多的,几乎一律是老式土木房子;凡是家里小孩初中都没有毕业就辍学打工的,一般都把住房翻新成红砖水泥楼房,客客气气的。” 吉开尽管很反感这种说法,但自己家里就是活生生的例证,看来,今天从阳大庆家又一次佐证了这个谬论。 当吉开冒然出现在阳大庆家门口时,阳大庆刚好从田里杀虫回来,一见到自己的高材生老同学来访,受宠若惊,毕竟对方已是大学生了。 这是稀客,阳大庆父母手忙脚乱地为吉开做好了饭菜。山里少客,村里的一些闲人也围到一起来了。在吃饭的时候,阳大庆迫不及待地问吉开: “老同学,真想不到,是什么风把你为这位大学生吹到我们这个贫困的小地方来了?” “我是来招工的。”吉开停住了嘴巴吃饭,忙道。 接着他向大伙展示了自己的驻地业务员证件和相关资料,为了说服大家,吉开还亮出了自己的在校学生证,以此进一步证明事情的可靠和不假。吉开以自己雄辩的口才,并以大学生的素质,首先征服了这一批听众。然后他就以阳大庆家为招工据点,方圆十里远的村落都张贴了招工广告,尤其是人口相对集中的乡公所附近,招工的广告铺天盖地,狂轰烂炸的。这是吉开自办多谋信息公司以来,首次把广告宣传的作法在农村得到运用,就像毛泽东同志上井冈山首次把马列主义与中国农村相结合一样,效果特好。这等于在这个怡静的小山村里投下了一枚炸弹,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立即引起了山村的振荡,全村的老老少少都往大庆家里跑,问这问那。 有的问:“福建工厂的工资待遇高不高?该比我去年在广东进的厂要好吧,那里累死累活一个月才有五六百元的纯收入哩。” 有的问:“福建工厂的工作强度大不大?加班时间长不长?” 有的问:“我没有文化,也没出去打过工,那里的工作难度大不大?我做得了吗?” …… 吉开都不厌其烦地一一加以回答。 晚上,人员散去,村庄归于宁静,只有大庆一家人与吉开在一起,大庆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问道:“老同学,你跟我讲实话,这招工的事有没有问题呀?不然会陷我们一家于不义的境地,今后也无法去面对乡邻的。” 大庆老爸也接过话茬道:“现在社会上招工的陷阱多着呢!我们是相信你,毕竟你是大庆的同学,又是在校大学生。可千万别出乱子,不然我们一家是脱不了干系的。” 吉开拍着胸膛保证说:“此事绝没有半点纰漏,一切都安排得好好的,甚至上班时间允许上几次厕所,我都与对方交涉好了,请你们放一百二十个心。”并答应大庆进厂免收中介费,优先安排轻松一点的工作。 第八章 闯荡福建2 2 在大庆一家的帮助下,招工还算顺利:在神仙界,吉开共招得九女八男十七个青年工;在李家湾,也有五女六男办了手续;在岩头山,又招到四男四女,总共36人。吉开严格地遵照福建安泰商贸实业公司的要求,男女比例为一比一,年龄都在18岁至25岁间,都办齐了一切证件,包括身份证、流动人口证、计划生育证等等,应有尽有。然后在大庆的陪同下,吉开赶到梅山县城,把一切资料都用特快信件的方式寄到福建安泰商贸公司,并在信里和电话里与福建公司结清了一切中介费用。不久,福建公司通过神仙界村惟一的一台电话机回电话了,说公司业务太多,暂时人员安排有点紧张,再过十二天,也就是9月6日,要求所有办了手续的员工悉数入厂。 在这段时间里,吉开又反反复复地讲清了一切注意事项,包括在福建上厕所与我们这边蹲茅坑的不同,都一一讲得再清楚不过。并再三强调9月4日所有的入厂员工将准时从梅山县城坐火车出发,二天的时间内务必赶到福建。毕竟这里还隔了十几天时间,吉开又向大庆交待一番,说自己家中有事,需要回去一趟,其实他是去做所谓“与菩萨抢钱”的另一桩生意了。 9月3日,吉开又按约赶到了阳大庆家里。其时开学在即,吉开不可能再去福建,于是又说服了老同学阳大庆,请他代为带队,并答应替大庆报销他所有去福建的车旅费用和生活费。大庆在梅山县城亲眼看到吉开把资料悉数寄到福建去了,又在梅山邮电所亲耳听到了双方的谈话,在村里,也有这么多人亲耳听到了吉开与福建公司谈话的内容,心里已经踏实了,也从同情老同学的处境出发,就欣然答应了带队一事。吉开把这种情况报告给福建公司,福建公司也说表示理解。又向所有的员工请清了道理,并保证一到福建,公司就会有人前来接待和安排,决不误事。 其实吉开还有另一个目的,就是自己免跑一趟福建,多少也能省下二三百元。吉开向每个入厂员工收取中介费用230元,实向福建公司上交140元一人,那么吉开毛利润就能赚3000多元,实际上吉开除去一切开支,包括给了大庆一家的一些饭钱,大庆代为送人的开支等等,二个月里他也能纯赚将近2000元,实属不易。吉开在9月4日把三十多人送上火车后,感到无比的欣慰和自信,毕竟这是自己出道以来赚得最多的一笔钱,开学后吉开给自己买了一套新衬衫以示庆贺。 吉开回到学校后,这时,又一届大学新生进入了神圣的大学殿堂。向新生们推销牙膏牙刷等生活用品,是吉开三年大学生活里必做的一桩生意,也是最稳较赚钱的生意,一般在开学的一个多星期里,吉开也能赚到二三百块钱,差不多可以解决一个月的生活费。 这是个星期天的中午,当吉开还在忙着穿梭于各寝室时,同寝室的苏比急急地寻到了他,不没担忧地说:“吉开,大事不好了,寝室里来了五六个农民模样的人在找你,看来是来找你麻烦的,口口声声说你是骗子,大骂不止的。” 吉开心悸一惊,预感到福建劳务输出一事出了问题。 吉开小跑回寝室,果不其然是阳大庆他们。众人群情激愤、乱糟糟的,有抱怨的,有诉苦的,有骂骗子的,有要求吉开赔偿损失的,有扬言威胁要到学校去告发吉开行骗,让学校把他开除的。吉开终于从阳大庆那里听清了事情的原委:原来大庆他们坐车到福建后,福清安泰商会实业公司确实来人接待了,但把他们安置的工厂是一个只有二三百人的家庭作坊式的小厂,里面的员工反映工资待遇也不高,条件也不好,于是他们就集体拒绝入厂,再由大庆等几个见过世面打过工的人与对方交涉。对方一拖再拖,后来又给他们安排了一个工厂,规模是大了,外表也舒服了一些,他们都入了厂,并工作了二天时间。但里面加班时间长,劳动强度大,工资待遇低,大伙一合计,都辞工跑了出来,再打电话给推荐的商贸实业公司,对方根本就不理睬了。这样三十几人离厂后,有的投奔了在附近打工的亲戚,有钱粮带得充足的就自己找工作去了,但大部分人都回来了。众人就推选这六个代表来找吉开交涉处理后续问题,其余的都直接回梅山等消息。 吉开同寝室的同学全部出动,好说歹说地劝慰大伙先熄熄火气。吴日旦也立即赶了过来,用梅山的老乡感情进行安慰。当听说这些人还没有吃饭时,大伙儿就陪他们先到校外的“三叉口”吃饭,这样,就把吵闹的战场转移到了校外,这对吉开是有利的。 很明显,这一堆十几个就自觉地分成对立的两边。吉开的同学劝道:“老乡们,事情既然发生了,这是谁也不愿意看到的,大家就不要吵了,吵了也没用,就只有心平气和地一起来商量一个万全之策来进行补救。” 对方道:“我们损失了这么多钱,交了230元,还有来回的车费、生活费,总计花费不下四五百元,我们也不是来吵架的,是来要钱的。” “吉开也不是故意的呀!” “可是我们的损失是他引起的呀。” “要赔也要福建公司来赔。吉开他一个学生,不可能有这么多钱赔的。”同学中一向说话直爽的苏比尖锐地说。 “对呀,我也得去福建调查事情的真相,到底是工厂不好,是福建公司的责任,还是你们的责任?”吉开也抓到了反戈一击的要害。 于是双方又吵吵嚷嚷进行了一番辩论。 几个同学背地里与吉开一商量,都认为,事已至此,不打发这些人一点钱,他们是不会走的。最后吉开答应先退这六人每人100元,众人先回去,再由吉开与福建公司交涉,以后再退其它的钱。 同学们再连求带劝的道:“大家还是先回去吧,都留在这里没有半点作用,连吃饭住宿都成问题。” 又道:“即使你们吵到学校去,让学校把吉开开除了,你们就什么得不到。大家还是理智一点,不要吵了,都回去吧。” 于是那六人也凑在一起商量,决定其他五人先回去,留下一个叫阳大升的陪吉开去福建要钱。这回他们对大庆也不信任了。 吉开急忙找班主任老师请假,并毫无隐瞒地讲述了自己天大的麻烦。班主任是深知吉开和日旦俩人处境的,一向对他们也是深表同情的,自然给他开具了请假证明。第二天上班时间,吉开又找到学校学生处,办好了请假十天的手续。在这两天办理请假手续的时间里,大升就守在吉开的寝室,吉开去上课,他就在学校各处转悠,吃饭时就跟在吉开的后面,晚上就睡在吉开的床位上,吉开就另找睡处。 第三天上午,ld市有一趟去福建方向的火车,吉开带了二百多元钱就与大升向福建出发了。吉开心痛钱,差不多把每个钱分成两半来使用,在这种艰难时刻甚至把钱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贵,就主张不买火车票逃票过去。大升反正是跟着跑,是跟班的,没有反对。火车站吉开太熟悉了,每次放假回家,吉开与日旦舍不得花钱买汽车票,尽管梅离ld市不远,他们一向都是混火车逃票回家的。吉开和大庆轻车熟路地混进火车站站台,等去福建方向的火车一进站,他们就随人流立即挤上了火车。火车上很拥挤,几乎下脚的地方都没有,这样,查票的机会就少,查票的速度也慢,有时遇到查票的迎面赶过来,吉开他们就向后退,当到下一站火车停车时,他们很快下车,再从查过票的车箱上车,采用这种打游击的方式,一般都能躲过检票和查票。 当然,下火车时是人地生疏的福州火车站,事情就麻烦一点了,出站要验票的。但吉开也不怕,快到福州还有二三个火车站时,吉开就主动到补票车箱去补票,解释说自己上车太匆忙,没来得及打票,要求从南平站补二个票。办理补票手续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这时恰好与一个胖胖的年轻小妹子在调笑,她也可能是真正忘了买票的乘客。中年人正津津乐道于调笑中,听到吉开要补票,斜睨着眼睛看了一下,问一声从哪里上车的,就顺手给他补了,但只给他补了一个票。吉开不敢多说,只好要大升再去补票。这时,那个女已经补完了票,笑着走开了,中年乘务员工作认真起来,严肃地问大升: “你是从哪里上来的?要补到哪里?” “南平火车站上来的,要补到福州。”大升按照吉开的交待说。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是从南平上来的?” 大升望了望吉开,又按照吉开的暗示问:“那需要什么证据呢?” “比方说你在南平的公共汽车票,或你在南平那边的身份证。”中年乘务员很不耐烦地说。 最终,因为没有充足的证明,大升没有补到票。 第八章 闯荡福建3 3 福清市是福建省的一个经济较发达的地级市,离福州市也不算远,地处海边。当时时间尚早,呆在旅馆没事做,四人觉得机会难得,决定去海边看看大海,毕竟大海对一个内地人来,是神秘的,也是令人神往的。于是由那位湖南老乡出钱打了一辆面的,四人直驱海边。 啊,一望无际的大海一览无余地展现在面前了,在夕阳的余辉下水天相接,海天一色,大海犹如一块蓝色的绸缎,静静地在那里揉动,充满着深沉和希望;海水是纯洁无比的蔚蓝色,海波平稳地簇拥着,偶尔微风,只吹起了细细密密的千万个粼粼的小皱纹,金光灿烂的水面显得温秀可喜。天空也是皎洁无比的蔚蓝色,只有几片薄纱似的轻云,平贴于空中,就如一个女郎,穿上了绝美的蓝色衣裳,而颈间却围绕了一段绝细绝轻的白纱巾。不久,夕阳落山,西方的天空还燃烧着一片橘红色的晚霞。大海,也被这霞光染成了红色,但是,它比天空的景色更要壮观。因为它是活动的,每当一排排波浪涌起的时候,那映照在浪峰上的霞光,又红又亮,简直就像一片片霍霍燃烧着的火焰,闪烁着,滚动着,消失了。 在这幽美的暮色中,吉开他们被感染了,情不自禁地踏着软绵绵的沙滩,沿着海边,慢慢地向前走去。海水,轻轻地抚摸着细软的沙滩,发出温柔的“刷刷”声,晚来的海风,清新而又凉爽。吉开顿感心旷神怡,精神振奋,内心呐喊着,世界上什么困难都不怕,惟有像大海一样的胸怀。 接着第二天,吉开他们四人又去公司闹了一个上午,但后来,连经理的面都见不着了。吃罢中饭,下午上班时间到了,四人又准时赶去“坐班”,但公司的门都不开了,门上挂了一块留言牌:“因公司业务太忙,全体工作人员直接下工厂跑业务,暂停值班。”四人气得把牌子咂了,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看来要从老虎嘴里退钱谈何容易? 吉开与大升悻悻地从公司退了出来,知道讨钱无望,匆匆赶到福清市汽车站,幸好赶上了末班汽车,及时乘车赶回了福州市。天色不早了,又只好在福州市郊区找了一个家庭小旅馆住下来。这样几天下来,二人的车费、住宿费、生活费己把二百多元全部用光,原指望能退点钱回去给乡亲们一个交待的,现在反而让自己陷入两难困境。眼看情况不妙,第二天清早,阳大升以找厕所为由一个人偷偷的跑了,他身上最低也有吉开退给他的100元,这样丢下身无分文的吉开一人在福州的街头流浪。当时的吉开根本就没有全国通的银行卡,也许那个时候还根本没有这种卡,总之,吉开是遇到了真正的麻烦。 吉开向着火车站的方向沿着街道漫无目的地走着,随着时间的推移,肚子早已饿得咕咕地叫,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吉开必须吃一点东西才行。他看到街面上的一家面馆里坐满了人,自己也就不由自主地坐了进去,要了一份大面,狼吞虎咽地吃完,但反复一翻口袋,里面确实找不到一分钱,看来只好学一回美国小说家马克吐温的《警察与赞美诗》里的那位索皮(或苏比)了。他瞄准老板和服务生正忙碌的机会,踱到门口后飞也似的跑了,老板发现后追了几步,然后留下一片骂声,以此来告诫其他人不要学这种叫花子的样。 吉开用了近半天的时间赶到了福州火车站,只要混进火车站台就有办法回家了,吉开默默地想。但福州火车站是一个省站,管理规范,转了二三个小时,吉开都没有找到机会混进站台,肚子不听话,早就造反了,人饿得头晕目眩的,快支持不住了,必须吃点东西才行。这次吉开找到一家处于偏僻位置的湖南餐馆,他小心地点了一个小菜,吃了四碗饭,确信肚子填饱了。他清楚不能再像上午一样故伎重演,这个地方在火车站边,自己还会多次经过的,于是找到老板娘,他相信女人是最富有同情心的,他可怜兮兮地向女主人诉说着自己的不幸。他的话才刚开口,女老板摸起扫帚向着吉开就是一扫把,恶狠狠地骂道: “我一看到你们这种人,就知道是这种货色,混吃混喝,你以为我们做生意的容易,我们就必须养你们这种下贱坯子,还带着眼镜,像个什么东西?”一把扒掉吉开的眼镜,又骂道,“给老娘滚到那边去洗碗,不给老娘干活就别想走。” 这时男老板过来了,那是一个胖胖敦敦的还算慈祥的中年男人,他劝住了妻子,再来把吉开带到厨房里去,吉开赶忙捡起地上的眼镜,乖乖地跟着去洗碗。后来,吉开又帮胖老板洗了一天的碗,混了一天的饭吃,胖老板就带着吉开从铁道上绕道进入了火车站站台,吉开终于爬上了往湖南方向的火车。这时候的吉开是真正的身无分文,上车后他主动找到了这节车厢的乘务员,编造了一个更加凄凉的悲剧故事。这一次他找的还是一个女乘务员,他还是相信女人最负有同情心,事实上这次他选对了,女乘务员反复看了看他,就交给他一个扫帚,叫他负责把车厢里的卫生打扫干净。吉开很尽职地替二个相互交班的乘务员扫了二十来个小时的卫生,并且还得到了他们一顿饭的施舍,终于在历经十天后及时赶回了学校,没有缺习一节课。 大庆他们,尤其是大升在跟着受罪后,也看到了吉开的真正可怜,就再也没找他的麻烦,姑且原谅了他。吉开共花了近三个月的时间,历尽了千辛万苦,遭受了种种磨难,除去前面的赔偿外,但还落下800来元钱,吉开没有多少后悔,甚而感到庆幸,觉得这个苦吃得,划得来。 当时的吉开是多么需要钱啊! 对这一段刻骨铭心的历史,吉开当时就写下一首“踏莎行•;流浪”的歪词,以兹纪念。 踏莎行•;流浪 一朝失意,千里流漓,身在他乡家何处?繁华都市笙歌舞,寒馆形单影自孤。 踯躅街头,望断灯火,可堪命舛身浮沉。霓虹灯下多欢娱,凄婉满腹谁人诉? 第九章 爱情之殇1 第九章爱情之殇 1 很快国庆节来临,毕竟整个暑假吉开都在外面闯荡,基本上没多少日子在家,又加上很快就要外去实习了,其实还有更重要的原因:兰香己经写信来了,说国庆节期间她将来舅舅家看他,希望他能回去。他也真想把二人之间的事来个了结,所以吉开决定回家一趟。 兰香是建和的表妹,现在是高二的学生,姓鄢,家住梅角鄢家村。诸位也许会以世上有鄢姓为怪,并多怀疑是少数民族,其实鄢姓乃一中华老姓,早在春秋时间有卿大夫武子肝者有功于周王室,乃赏赐采邑于河南鄢陵,曾建鄢国,子孙遂以国为姓,故鄢姓流传了2500年以上,是名符其实的中华老字号。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期间历经了多少沧桑与磨难,鄢姓亦是如此。鄢姓曾遭遇了鄢将师的叛乱,鄢钦融的株连,鄢懋卿的流放,多灾多难的变故致使鄢姓人丁不兴,据大略统计,全国鄢姓人口约50万,在千家姓中排位为第254位,只能算小姓,并多散居在一些偏远荒僻的山区。 梅山鄢家村是名符其实的鄢姓族人聚居的村庄,经岁月的联姻、迁徙,又逐渐地散布到周边的自然村落繁衍,在这方圆几十里内,姓鄢者有几千人,也算当地一个大姓了。鄢姓的“鄢”字生僻,使用频率低,在历史上鄢姓又鲜有彪炳千秋、享誉寰内之显赫人物,故很多人都不认识这个字,而以之怪怪的。鄢家村也跟它的姓一样神秘,里面多高人雅士与偏执之人,但更多俊男和靓女。 鄢兰香的母亲是扶建和的三姨妈。梅山人们强调起根发源,尊长敬老,常言“水发有源,树发有根”的伦理。尽管外婆外公早已作古,兰香也很懂农村的礼数,从穿开端裤到懂事,从丫头片子到大姑娘,逢年过节她定来拜望舅舅们,是建和家的常客。又因吉开与建和两家挨得近,因而兰香与吉开虽说不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但也是儿时的玩伴。兰香从小就崇拜吉开哥哥的聪明,崇拜吉开哥哥的书读得好,进入中学后,二人都喜欢文学,爱好写作,这样又多了共同的话题。二人常在一起探讨文学,为古典小说中是《三国演义》好还是《红楼梦》好争论不休;探讨诗歌,吉开大赞古诗词的精彩,兰香则以为现代诗歌更平易亲近;也探讨人生,都认定人生需要奋斗,奋斗的人生才精彩,在这点上二人便有了心有灵犀的默契。 就这样,到了怀春时期的少女就不知不觉地迷恋上了哥,这个哥可不只是个传说。在吉开读大学时兰香就曾创造了一个星期写六封情书的记录,当然这比世界吉尼斯记录就少得多,但她可不是为破吉尼斯记录而写,她是真心喜欢吉开哥。 兰香的父亲是村里的能人,虽然家境也并不十分的富裕,但他在村里说出的话还是具有相当的分量。他平时也喜欢读书看报,关心时事,甚至把儿女们枯燥无味的政治课本也能读上一两天,可是他的骨子里还是很势力的。他听到女儿在和采薇坪的吉开相恋,心里很不高兴,他从心底里就藐视和讥笑这一家子人,认为将与他家搭上亲家,自己就成了村人茶饭后的谈资,闲聊时的话柄,这可是他受不了的。 国庆假结束的前一天,按着惯例,兰香收拾东西要回学校。父亲将她喊住了:“兰兰囝,你来一下。”兰香听到父亲这么严肃地叫她,知道是很重要的事,忐忑不安地来到父亲的房间,母亲也在,就更显得更肃穆了。 父亲说:“你在谈恋爱?” 兰香想父亲迟早会知道的,于是干脆地回答说:“是的。” “和谁?” “采薇坪的大学生吉开。”兰香知道父亲肯定反对的,因此把吉开的大学生身份着重地提了出来,增加吉开的分量。 “嗤!”兰香的父亲不屑地吐了一个词出来,说:“我还不知道他是大学生?可他家里的情况是个什么麻包样子,你不知道吗?男的娶不了亲,女的嫁不好人,老的老,病的病,一个大学生又能怎么样?一个这样的家庭,十个大学生也要拖垮,何况他将来不过是区区一个孩子王,教书匠。” “他人好,有才华。” “人好?三堆水牛屎高,比非洲人还黑。” 见父亲这样贬低自己的心上人,兰香赌气地将行李摔了下来,嘟起了嘴不说话了。 父亲火了:“你这样不听话,就不要读书了,读了也没用,还不如去打工,早给我赚钱,家里正需要钱。” 兰香哭了,她真想扬长而去,离开这种顽固的父亲。僵持了好一会儿,父亲见兰香不说话了,以为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于是语气和缓下来,说: “兰兰囝,你年纪还小,还在读书,谈什么恋爱呢!不仅爸不同意你谈,你的老师肯定也不同意,学校规章制度也不允许。等你读好了书,到时候,你自己做主,要找个好婆家,比那个吉开家强百倍,人也比吉开有能力千倍,你的命里注定是要大富大贵的,别浪费了。” 为什么兰香的父亲那样坚信自己的女儿会大富大贵呢?事情还得从吉开他们毕业的那年说起。 第九章 爱情之殇2 2 在鄢家村村尾的鄢崮山山坳里,住了一位能掐会算的高人。高人也姓鄢,大名叫鄢开兰,但一向在外面工作,据说还是解放初期的大学生,在武汉一家什么国营企业当技术人员,国学根底深厚,闲来无事,就研究起易经八卦。这也是受他当年父亲的影响,他的老父就是梅山一带响当当的风水大师和相学大师,在那个贫困的解放初期,一个老山区农村人能把自己的儿子送进大学,可想见那位老人当时赚了多少钱,只可惜他在梅山就没有传人。 鄢开兰的一儿一女都在大城市里工作,晚年老伴一仙逝,他却跑回梅山来颐养天年,有点落叶归根的意思,说这里山好水好风水好,以后就准备下葬在这里(也有种说法是跟儿媳妇合不来)。他的退休工资不高不低的,儿女们不要他的一分钱,就给他全数寄到梅山来,他就跟着一个近房侄儿过日子。 那位近房侄子就像捡到一棵摇钱树,每月一千来块钱的银子水源源不断地流进来,那个老人能够用几个钱?还不是都归了侄儿。老人的儿女们间或还要大老远的跑来孝敬父亲,光这笔钱侄儿也收了不少,侄儿乐呵呵的,待这位叔叔比自己的亲爹还亲,只可惜他自己早就没父亲了,不然他的父亲可能还要见怪哩。侄儿分了一半房屋给叔叔住,生活就由侄儿全包了。这位鄢开兰老先生生就一幅仙风道骨的品相,闲来无事倒把相学、易经、八卦等研究得炉火纯青,看相算命每答必爽,几乎没有不准的,远远近近方圆几十里的人都说他是活神仙,前来拜谒者每天差不多门庭若市。老先生乐在其中,也想多赚几个钱,让侄儿一家高兴高兴,毕竟自己的身前身后大事就全靠他们了。 吉开他们多少也是高中生,本来就不迷信,也知道看相算命就是一种数学归纳法,古人们把千千万万的相同命理归纳起来找到规律,因此也有它的合理性,但世间万物都有差异,就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了。 吉开高考后在等待高考结果的难熬日子里,有段时间在家里呆着,就曾与建和、兰香跋涉了十几里山路,拜访了这位活神仙。 鄢崮山山虽不高,但满山林木茂盛,实有人间仙境之韵:彩云祥雾,绿紫黄橙,难分天上人间;芳园瑞草,溪壑清泉,蕴有回春之意。进入山坳,有一小溪,急流陡水,逶迤而下,奔腾而来。小溪两坡皆杉木,树大林深,阴风袭袭,雾霭茫茫。高人之宅就在小溪右岸,前有碧水长流,背靠莽莽大山,前虚后满,山环水抱,鸟语花香,倒占尽风水之妙。宅前有一巨枫,三四人方可牵手而抱,高十丈以上,有诗赞曰:郁郁葱葱一巨枫,攀梢犹可摘星辰; 九秋但见沾红粉,化为仙女下凡尘。 最妙的是这位老先生不含糊,在他的那半栋房屋的房门上边大书:“梅山谪仙人居”。又在门前的粉壁上书:“有缘早把仙人会,瞧瞧大运与流年;月令高低瞧贵贱,六壬神课断吉凶;行人外出问我信,气死先贤吕圣功。”老先生游戏人生,好大的口气。吉开想。 进到屋内,屋内香楮焚烧,紫烟弥漫,香烟缕缕,八仙桌上摆着黄色八卦图,凳子上一律罩着黄衫布,童颜鹤发的老先生正襟危坐在桌前,使得狭小的房间更显神秘和肃穆。但前台墙壁上不是如一般相家画着老子或吕道子打座的像,倒不合适宜地供着一幅毛主席画像,这让吉开一直疑问在胸。 建和先要看面相。老先生见建和眼阔耳厚,眉弯鼻直,脑门子上宽下窄,嘴角上扬,直夸好相,言曰:“中阳命正,命官高隆,眼大睛白,眉弯带秀,命中必大富大贵,但额前有纹,前路蹉跎,必费一番艰辛。”3 建和前头无事之时,博览群书,也曾看过几本《麻衣相学》之类的相书,故作深沉地应和道: “‘鼻乃相之中岳’,‘牛眼巨富,蛇眼凶恶,桃花眼色难’,‘法令入口,晚景不佳’……”老先生一惊,眼前这小伙子不简单,也懂相学,故问师从何处?班门面前岂敢真弄斧?建和忙谦虚地说:“只不过看了几本破书而已。” 接着给吉开预测前程。吉开报了生辰八字,老先生掐左手算右手,折腾了几分钟,道:“武王伐纣,一波三折。此事可成,颇费劳顿。”吉开忙问劳顿何讲?老先生捏着长得还不算长的白山羊胡须道:“天机不可泄露,相家只负责点到为止。” 兰香也想看相,但老先生说:“看相须年满16岁以上,成人面相基本定形方可。” 于是兰香也报上自己的生辰,让老先生算一算。老先生又故伎重演,只是折腾的时间更长,达十几分钟,老先生才道:“此命也大富大贵,大红大紫,必成辉煌,但如女娲补天,嫦娥奔月,功成难享,终究水月镜花。” 此时兰香才进高一,对其中的语言颇有些费解,就要建和详细解释一次。建和也不知其中玄机,就大声说:“好命好命,大富大贵之命。” 老先生说三人皆是福禄之命,共要钱三十块。但三人一再解释只是学生,就一起给了十五块钱,这在当时也算多的了,普通的看相才收三至五块钱,有时才给几个鸡蛋。 此时正值流火七月,中午骄阳如炙,天热难忍,鸡热得耷拉着翅膀钻到屋檐下或灌木下,赶都赶不出来;狗热得早选好了一个阴凉的地方爬下,不住地吐出红舌头散热;树上的蝉热得不知如何是好,不住地叫着“知了,知了”,似乎在求饶一样。也许由于天气太热,这里又只有山路可走,这一天来看相算命的就只有吉开他们三人,而三人也确实需要休息,就向主人讨了口茶水喝,并坐下闲谈。 趁此机会,建和就像老人家讨教相学。老先生从心底也喜欢这三人,认为他们是梅角一带将来的才俊,于是也就毫不吝啬地娓娓而谈起来。 鄢老先生说:“一个人的命是先天的,这八字是永远不会改变的,因此,命是可以预言的,而相则是后天的,个人先有了遭遇,才有相的发现。比方说一个叫化子,并不是生出来就有叫化子相的,而是等他真正做了叫化子,才会一脸叫化子相。换句话说,便是先有事实,后有表征。但是看相的好处,在于可以迅速断定最近的吉凶。看时运,看相是好过算命的。一般来说,长远的事看命,临时的事看相。看相还有一个好处,经相师指点迷津,迷途知返的人能够修身补相,避过一些灾祸。” 说到这,吉开插了一句:“许多伟大人物都会看相呢,在唐浩明的《曾国藩》三部曲《野焚》中说,曾国藩也会看相,并有阅人之能呢!”前不久他借了这套书,正在看着,于是他就凭记忆零碎地背起了其中的一些句子,“邪正看眼鼻,真假看嘴唇,功名看气概,富贵看精神,主意看指爪……” “讲得好!”老先生又说,“看相较浅近易学,至于看命,则是一分工夫,一分看法,完全凭学问的高深了。看相的话,只要年纪大,阅人多的人,都会看一些。” 鄢老先生顿了顿,似乎想把全部学问都传授出去,又讲:“谈起命和运,它们的区分,仍然命是先天的,运是后天的。换句话说,运由命来。大致来说,五年一运,这也就是‘六十年风水轮流转’的俗话了。如果说一个人有着大进大出的命,好运时则大进,坏运时则大出了。运是有风浪的,一个人命的好坏,如大船和小船一样,大船顺风的时候大得志,小船顺风时候小得志,大船逆风的时候不致倾覆,小船则难保。一个人的命不好而运好,就像小船不能重载一样,因此小人得志乱癫狂,无论如何也是不会长久的。” 稍有一段时间的沉静。 建和又引发话题:“书上说,伟人自有伟大之相,毛泽东是‘男生女相’,蒋介石是‘灵龟转世’,邓小平是‘五短贵相’,刘伯承是‘亢龙相格,头顶扁平’,林彪是‘狮子回头之贵相’……” 鄢老先生接过话茬道:“相学分五岳三停,三停平稳,一生安稳;五官中有一处好相,可保十年好运;又有‘一贱破九贵,一贵破九贱’之说,如毛泽东、邓小平等伟大人物,则五岳相配,相辅相成,并无一处破相,才能大富大贵的。” 说到毛泽东,吉开就把前面的疑问抖了出来,问老先生墙壁上为何要挂毛主席像?老先生说:“当今社会,牛鬼蛇神张狂,只有毛主席这个大菩萨才能压得住阵脚。” 又道:“毛主席也是信风水命相的,他曾自豪地说,他的老祖屋在滴水洞旁边的虎歇坪,为了选择老祖屋这个地址,他的先人们请风水先生卜了十一天,后来这里成了他家的祖坟地。又比方说毛主席战争之时就尽用刚毅之人,如彭德怀、贺龙、陈毅等,太平之时尽用奸佞之人,如陈伯达、康生、林彪等,或用懦弱和圆滑之人,如周恩来、朱德等,这是强调对刘少奇等其他劳苦功高的老同志的牵制,是一着妙棋。他就是看相的高手,有阅人之能。只不过他老人家只允许自己信而不许别人信。” 这其中有些话吉开倍觉新颖,如醍醐灌顶,受益匪浅,启发不小,多年后都有这个感觉,当时是深深叹服了。 第九章 爱情之殇3 此外,鄢老先生又讲了“眉为保寿,眼为监察,鼻为审辨,嘴为出纳,耳为采听,样样皆有相理”这一类的相学常识,还讲了头发多的人是劳碌命,心眼小;额头宽的人聪明,开朗;三个头涡的人非大人物便是大恶人;睫毛长的人,体弱多病;鸡眼之人性急好斗,多毒,多淫,孤僻无人缘;虎眼之人,威严英武,大蒋之才,感情丰富,有艺术天性,等等一些浅显的古代观人术。 然后,建和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他想拜鄢老先生为师,想深研这门古老学问。老先生说:“看相算命在于自己参透,也讲机缘,强调心静,一个相师心灵越宁静,智慧就越高,他的察人观物能力就越强,预知和推测能力也就越精确。” 还说,真正的好相师要有一定的古文基础,这门神秘古老的哲学是古人用古文点点滴滴地积累而成的,非深研原本不可参悟。现在世面上的许多相学书籍都经过编者加工,浅显易懂了,但也失真。老人家又欲言不止道:“许多命相师为了多赚钱,就讨好顾客,因此只报喜不报忧,并不是他不懂或相学不准。而如我,一个风烛残年的老者,身处深山之中待命天年,无欲无求,游戏余生,自然就看得也真,说得也清。” 建和是耐不住这份寂寞的,他就知难而退了。不过建和有一年正月,例行性地到他姑妈家拜年时,还提了一块肉,一斗米,30块钱,向鄢老先生讨教过如何察人的学问。但那是多年后他办企业时的事了。 又过几年后,吉开回采薇坪老家时,也曾想向这位高人讨教相学,只可惜这时老人家已经作古了。吉开喟然长叹道:“梅山再也无此高深莫测的命相大师了,有这种知识就没有他老人家的参悟,有这种参悟就不会有他老人家的国学根底。” 后来,吉开又想在鄢老先生那儿找几本他生前收集的前贤相学著作,以供研究。但鄢老先生的侄儿说:“当时是留下了一批破烂的线装书籍,可没想到这些曾被称为封建糟粕的看相算命的书还有用处,就一把火烧与了叔叔,好让他老人家到地底下也有事可做,再去研究研究这些东西。”吉开深悔自己忙于工作,没有在鄢老先生弥留之际赶去见上一面,不然也就避免了这场由无知而引发的新“文化大革命”了。 再说当天,建和、兰香等从鄢崮山老神仙处回来后,听说了老神仙夸女儿和侄儿大有出息,兰香老爸就深信这二个孩子注定是大富大贵之命,将来定有作为,满腹高兴之相溢于言表,倒不去过问吉开是何命了。 4 兰香自打进入高中以后,少女己萌动芳心,对吉开心有所属,而她大胆的追求己不再停留在个人的单相思上,比如不间歇地给吉开寄去的情意绵绵的信,这成为兰香在学校的主要功课。以后兰香能写一手不错的文章,被人称为才女,也应该得益于这个时候的修炼。即使吉开忙于生计,只偶尔地回信,或好些时候懒得回信,兰香也能顽强地坚持。 前面不是说了我们的主人公吉开不敢奢谈恋爱一事的吗?但这不是说吉开是苦行僧,是道貌岸然的卫道士,变态了而不近人间烟火。他也正值青春年华,有一颗萌动的心,有被爱的权力,只不过他把爱人的权力深深压抑着而已,所以也能间或地给兰香回点信,权且当作苦难时期的慰藉,况且他从心底里还是喜欢兰香的。这种两情相悦的事在采薇坪早己是公开的秘密,而吉开的哥哥开玩笑地叫兰香为弟媳,兰香笑一笑也坦然接受。 在国庆假的第一天,吉开就到了家。当吉开才刚刚歇脚坐定,兰香就大大方方地踱了进来。吉开父母忙招呼兰香坐下,见过面后,又谈了一堆废话。利用吉开父母不在的机会,双方约定晚上再相会。 天色还很早的,吉开家才刚开晚饭,兰香就在外面故意地大声咳嗽,传递着约会的信号。吉开匆匆忙忙地扒了几口饭,披了一件外衣就出来了。 阳历的十月初,农历还停留在八月,时序才进入秋天不久,秋高气爽是这时候的总特征,又加上这段时间白天一直都长日当空,山区农村夜晚的气温也不低。皓月高悬,空旷的山野在夜幕下充满生机:蝙蝠唱着吱吱呀呀的欢歌在夜幕里冲来撞去;小虫在草茬里尽情地慢舞高歌;夜蝉儿兴奋地唱了一曲又一曲的情歌,尽情地向异性释放着爱意;山蛙们似乎还在留恋着这美好的一切,扯开喉咙放纵高吭;连枝条树叶也加入进来,在微风的吹拂下稀稀落落地鼓起了掌声…… 在这大自然交响曲里,吉开与兰香边走边谈,不觉己走了很长一段路,脚也有点酸麻,于是就在一块小草坪上坐下来,不经意间吉开带的那件外衣就成了他俩最好的座席。四周静静的,连远处的狗叫声也听不到,更不用说会有什么人来打破这种二人世界的静谧。坐着谈着,情意绵绵的兰香开始斜靠在吉开身上,吉开木讷着,慢慢地费了好大的意识,也搂住了兰香的双肩。怀春的少女火辣起来就自觉地撕下了羞涩的面纱,有时比谁都胆大,于是兰香进一步依偎在吉开的怀里。 兰香开始是喃喃呢语,接着她进一步直率地表白自己的少女情怀,希望吉开能接受自己。吉开没有表示,他不想拂了这个有如天神般纯洁的少女的爱意。是啊!世上有如此佳丽美女倾心相恋,夫复何求?可我吉开现在过得是怎样的一种生活啊!吉开趟开胸怀,断断续续地讲述起自己的辛酸经历,从多谋信息公司的兴起与倒闭,讲到自己到火车上卖东西的无奈;从自己参与单车的偷盗,讲到在福建经受的种种折磨;还讲了目前自己面临着的天大的困难……心酸、苦楚、无奈、忧伤、悲切,一古脑儿全倒出来,讲到激动处,吉开胸潮澎湃,“泪飞便作倾盆雨”,哽哽咽咽,抽泣难语。兰香也深受感染,泪水盈眶,一把抱住吉开耷拉的脑袋,用自己逐显丰满的胸脯靠着吉开的头,犹如慈祥的母亲安抚着吉开,并轻轻地劝慰,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泪水盈眶的兰香犹如梨花带雨,冰凉美丽,楚楚动人。 吉开逐渐平静下来。可兰香己被眼前这个真男人复杂的经历彻底征服,她深感自己的无能为力,自己还是一个只会花钱的学生,家庭也确实不宽裕,看着心爱的人正在受苦受难,自己又束手无策。兰香毅然决定,我要用自己的处女真来激励眼前这个充满苍酸的男人继续前行,于是兰香抓住吉开的双手,把它放到自己粉嫩的双峰上。吉开的手开始只是木然地放着,放着还是放着,但少女肤体的芬芳,女人身体的美妙,还有神秘的诱惑,让吉开渐渐的有所动作。兰香发出断续的呻吟,像是呻吟,又像是喜极而泣。 渐渐地,两个人都难以把持住自己,双双慢慢地倒在草地上。秋天的草地柔软舒适,两个少男少女紧紧地搂抱在一起,交织扭动,吉开尽力屏住自己的呼吸,下面的小棍棍也一柱冲天。兰香的声音逐渐地更大了起来,喉咙里发出了压抑的奇怪的声音,是亢奋,是挑逗,是激动。 但是故事嘎然而止,吉开兀地坐了起来。吉开不是坐怀不乱的古代君子柳下惠,自然禁不住当时有了冲动,但实际上,他心中总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在晃动,当他想做进一步深入时,似乎总有一个声音在说:吉开,别去伤害人家,要懂得尊重别人,这样做,你对得起对你如此痴情的人吗?你又能得到什么?你有能力承担起后果吗? 关键时刻,一个激凌,吉开的思维蓦地冷静起来,表情变得冷峻,下面的小棍棍也听话地软下去。吉开整了整衣服,抺一把头发,又开始大谈人生奋斗的大道理来。 终究,一个热情似火,一个冷若冰霜,自然决定今天晚上没有故事发生。 古代伟丈夫霍去病言,“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吉开用理智战胜了冲动,用理性战胜了情感。兰香也由此读懂了吉开这个钢铁般男人的真正内心世界,“圣人无妻”,目前的吉开是绝对不去谈什么婚恋爱情的,但若干年后,你吉开的翅膀硬起来,我兰香倒成了不折不扣的灰姑娘。于是,她又认定吉开还是从内骨子里瞧不起自己这个无钱无地位的农村姑娘,感到深深的失望乃至痛苦。 兰香由爱生怨,由怨生恨。“哼,我兰香天生丽质,冰肌玉骨;我有青春岁月,无限资本,到沿海去,又何愁没机会嫁不了一个富豪大款,到时还不懊悔死你吉开!”兰香本来与家庭之间就存在着矛盾,经此一段情殇后,她毅然决然中断了高中学业,立志南下广东,务要混出个人模狗样来。 这样,兰香踏上了她的奋斗之路。那么,摆在兰香面前的是一条辉煌的康庄之路还是一条不详的不归路呢? 第十章 建和海南之行(一)1 第十章建和海南之行(一) 1 大三第一期的最后几个月,是吉开最平静的一段日子,因为吉开他们都外去实习了,但这时他听到了自己的好友建和出走海南的消息。 建和高中毕业后的这二年多时间里,因为一点小恙一直被父母“圈养”在家里忍受着贫困,因为他是家中的独子,不,几乎是他们家族的独苗。 建和人长得高大英俊,又是个高中毕业生,在农村里那可以说是有知识有文化的人,这对于那些嗅觉灵敏的半职业媒人们来说,这是多么好的资源,浪费了岂不可惜,因此媒人们争先恐后地登门了。 建和的父亲,一个忠厚老实的农民,典型的中国式父亲,他也曾望子成龙,希望建和考上大学。没有考上后,又希望儿子能当上兵,但他实在不能和村支书或者乡干部们攀上七拐八拐的亲戚,这个愿望也就泡了汤。现在,建和的父亲就只想着要儿子先找个对象成家,再父子同心,积攒了钱将旧房子翻新一下,作为老人的事业就完成了,可以到地底下去见自己的列祖列宗了。 父亲的这种远大理想实际上是很容易实现的,但胸怀抱负的建和可不是这么想的,他不甘于这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方式,不甘于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不甘于一辈子为了油盐柴米而辛勤劳作,一辈子在贫困线上挣扎,这不是建和追求的生活。 这天下午,建和跟父亲种菜回来,见到一个久没来家的远房伯父戊生伯在家里和母亲拉话,母亲笑嘻嘻的,端出了自家酿的有三年历史的陈酒,炒了一盘韭菜鸡蛋,一盘青椒腊肉。看见建和父子回来,母亲就喊:“建和,来陪戊生伯伯喝酒。” 母亲从来不喊建和来陪客的,知道建和不喜欢,今天不知她是什么意思,但既然喊了,不去就不礼貌了。“戊生伯好!”建和洗了把脸就在戊生伯的对面坐了下来。 戊生伯将建和上下打量了一番,说道:“好后生,真是敦敦实实的好后生。”建和满心狐疑,父亲像是已然明白似的,对戊生很是热情。 戊生伯兴致很高,心安理得地接受建和父母的礼遇和恭维,酒也喝至微熏,大块的腊肉在嘴里嚼得流油,就着喝酒的滋滋声,建和看得很是呕心,尤其是戊生嘴里塞满了好吃的还不忘说话,那唾沫星子四溅,就像一个喷雾器。 终于,建和听了个大概,原来是戊生伯在给自己做媒,女方家离姑妈家不远,也就是说,是鄢家村的。戊生一而再地强调那个女子的优点,“那真是个好做手啊,又快又好的,全村挑一。”(好做手就是农活干得好,女红做的好),建和听得心里烦躁,又不好发火,便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冷冷地喝酒吃饭。 说起那个姑娘,建和听出来了一点,那肯定是一个胖姑娘,因为媒人正在盛赞那个姑娘:“胖,身体好呀;胖,福气好呀;胖,好生儿子呀。”在媒人和父母嘴里,胖是那姑娘的一大优点。梅山地方选媳妇,一般强调看三大:“嘴大奶大屁股大”,那就是女孩子八字好福气好的特征。那姑娘的名字建和也听出来了,大概是叫刘桂花或游桂花的,这些建和并不在意,但是有一点很介怀,那姑娘因为家里贫困,要照顾弟妹,初中没有毕业就在家干农活,辍学了。建和想,我好歹也是个高中生,娶个没文化的媳妇,如果没有共同语言,那岂不是要一辈子痛苦? 没有想到,第二天,戊生伯就带了那姑娘一家人来“看当(dàng)”了。“看当”是梅山婚姻习俗的第一个步骤,就是姑娘及重要家人来看男方住的地方,看家庭条件,看是否中意,如果看得起,女方就留下来吃顿饭,在走的时候男方还要有所表示;否则,女方就要立即打马还朝。看了当后,男方跟着她们到女方家去,女孩就要亲自泡一杯茶端给男孩子喝,意味着从此要终身服侍这个男人,男人接过茶喝了,就表明这桩亲事大家都同意了,就要举行订婚仪式。订婚在梅山叫做“剪鞋样”,女孩子剪下男人的鞋样,回去后给男孩做鞋子穿,表明以后男人一辈子要穿女方做的鞋子,这种鞋就是梅山风行的布鞋。订婚后,还有一道仪式,叫做“下日子”,就是定下结婚的日子,同时商讨彩礼,由媒人在中间通话,双方可以讨价还价的,当然也有因为彩礼的事而谈黄的。最后,自然就是结婚了。 建和一想到这些繁文缛节,脑壳都疼了,这次姑娘家来了不少的人,当然都是女性长辈,像姥姥、叔母、舅妈、姑姑、阿姨等,建和像一个木偶被大人牵着走。这回,他倒是认真看了那个不知是游桂花还是刘桂花的女孩子,其实并不太胖,模样也周正,只是肤色黑了一点,一副很腼腆、害羞的样子,看来,也是一个被大人牵着走的木偶。 终于把这些应该走的过场走完,建和长吁了一口气。 说老实话,建和此时对那个女孩子并无坏感,只是想到自己的未来就心中感到恐惧,难道自己又要复制自己的父亲,就这样在农村里扎下根来? 心高气傲、眼高手低的建和是绝对不会听任命运的摆弄的,如此下去,没病都会弄出病来。他想起了席勒的一句名言:“不拿你的生命去冒险,你的生命就不值一文钱。”他也曾声嘶力竭地呼喊:“我要奋斗,我要拼搏!”但保守顽固的父亲拒绝了他,训斥道:“在家一日,就要听父母的安排,先娶亲立家,穷不死人的,打工以后再说。” 于是他只好选择逃离。 第十章 建和海南之行(一)2 2 人们传说,80年代初,深圳特区刚刚改革开放时,几乎闯荡深圳的所有人,哪怕是乞丐流浪汉都发了大财,满载而归。90年代初,中国改革开放更起波涛,海南在1988年单独建省,并被划为中国的最大经济特区。珠江潮之后,海南潮又来了,在很多人看来,那里应该是机遇众多、黄金遍地的向往之地,就连“文学湘军”的大将莫应丰也在海南开辟了农场,叶蔚林在海口扎根……于是,建和就选取了这里作为自己奋斗拼搏的希望之地。 其时由于自己无所作为,建和整个家当也才有一百多元,他以上梅山县城找同学为借口,向父母要了一百元,简简单单地带了一个黑色的帆布袋,装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就出发了。 他听说过吉开坐火车逃票的惊险与成功,于是也决定试试逃票。他只身来到梅山火车站,这还是生平第一次坐火车,他在地图上反复研究了好几次,从梅山至湛江没有直达车,决定先到株洲,再中转至湛江,然后到海南。因为对火车的陌生,他不敢造次,先花6元钱买一个短程车票让自己顺利地上了火车,呵,火车上好挤的,到处是水泄不通的人群,站在哪里都像在与人搏斗,反正都要推推搡搡的。站是劳动,也是一种巨大的消耗,几个小时后,他实在坚持不住了,于是找到厕所前洗唰间的空地上,终于可以坐下来了,尽管有点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大失风雅,但哪还能管得这么多?坐在地上其实也是很惬意的,火车的微微颤动让建和很有点儿舒服的感觉,不知不觉,自己睡了多久都不知道,反正,有人把他推醒了,原来是查票的来了。再一看,往后面跑的机会都没有了,查票员己经把手伸到自己眼前了,没办法,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自己不但要补票,而且还要多交补票的手续费。往后也基本上重演了这个故事,这样当他辗转达到湛江时,钱包一掏再掏的,囊中所剩不多了,艰难的日子开始威胁着他。 从湛江有轮船过琼州海峡直接达到海南岛,但乘船需要边防证、通行证和身份证,建和当时根本不知道有这么回事,自然没有准备。有人悄悄告诉他,可以先坐车到海安,再从海安偷渡过去。 海安镇位于雷州半岛南部,与海口市隔琼州海峡相望,是祖国大陆与海南岛的交通咽喉之地。前一天下午建和就赶到了海安镇,寻一家便宜旅店住下,晚上一问,大家都知道偷渡的事,饭店老板立即答应引荐,后来知道帮偷渡船拉客是有介绍费的。第二天清早,天才朦朦放亮,建和就被人叫醒,饭店老板就把建和等人带到山后的一片小树林里等待。接着,三三两两的人被从各处带来,汇集在一起共有30几人,等人集齐后,船老大又把他们带到一片偏僻的海湾。海湾一面临海,三面嶙峋的礁石包围,形成簸箕状,是天然的良港,只可惜小了点。在海湾的隐蔽处停了一艘机帆船,那就是建和他们即将过海的交通工具。 “渡海费50元,上船先交30元,靠岸时再交20元。”船老大一见有人问就喊。 船上的老偷渡客也讲起:“你们别看这种偷渡很简单的,其实也暗藏着风险,有时在琼州海峡中间被巡查船抓住,人要被罚款和遣返,船就被拖走,所以先只交一半费用,这是老规矩。” 建和手中的钱确实多乎哉不多也,先交了这不得不交的30元,手里就只剩下一把零钱。 2 早晨在云雾朦朦中开船,九点多钟云雾渐渐散去,船上的人大部分是第一次看见大海,不禁都站到船沿上,尽情地享受大海的壮阔和浩瀚。 建和也被感染了,以前他只看到过太多的描写大海的文字,说海的博大,海的深沉,海的壮阔,等等,也许这些都是对的,但终究不是自己的感受,现在终于漂泊在大海的怀抱中,叫他如何不心潮澎湃,感慨万千呢?海水湛蓝湛蓝的,浩渺的碧波跳跃着,泛起了一阵阵涟漪,就像家乡万顷的荷塘;在荷塘的对面,隐隐约约地矗立着一栋栋高楼大厦,那就是海口市,一个既陌生又令人神往的地方,那里将是怎样的命运在等待着自己呢?又想到这里正是大航海家郑和下西洋的必经之地,这里也曾有过知名的或不知名的多少英雄豪杰经过,心中陡然升起了一股豪迈之气。现在,自己的创业史也将从这里写起,是成功还将是失败呢?建和一片茫茫然。 正当也算半个文化人的建和正在发思古之幽情的时候,这时船老大赶了过来,叱命所有的人赶快进入船舱,道:“现在船快到琼州海峡的中心水域,这里是巡查船出没最多的地方。假使被巡查船抓住,大家就都完了,赶快进入船舱躲起来。” 于是大家回到狭小的船舱谈天,这时建和认识了湖南祁东的胡长骏。他是从广东佛山那边转过来的,前头在佛山混了几个月,根本就没有立身的机会,于是也看中了海南刚刚开放不久这一点,认为机会多多,好事多多,也与建和一样,想来海南白手淘金。这大概是他们的英雄所见略同,多个人就互相有个照应,从此二人就走到一起,同舟共济了很长一段时间。 两人愉快地交谈着,但没能继续下去,因为,船上有几个人在肆无忌惮地谈笑着打闹着,吸引了全船人的注意,其他人就自觉地噤若寒蝉了。那是四个打扮得妖里妖气的女人和一个外表看来粗壮强悍的男人在打情骂俏:两个年纪大一点的女人估摸在二十六七岁左右,颇有几分姿色,一看就是那种风尘女子,头发乱蓬蓬地用啫喱水贴着,显得很时尚;嘴唇涂着廉价的口红,很老练地抽着烟;另有两个年纪小一点,有一个似乎才十六七岁,很青葱的样子,但是也显得满不在乎。她们如众星捧月地围坐在中年男子的周围,中年男子大热天穿着白衬衣,打着领带,一副成功人士的样子。在他们面前是堆成小山一样的零食,有包装的瓜子,红彤彤的苹果,高档的酥饼,还有椰子、火龙果、芒果……处于半饥半饱状态的建和对女色没有多大兴趣,但这些美食却让他忍俊不禁直流口水。这四个女人显然都是这个三十多岁的精壮的男人带出来的,其中年纪最大的那个女人就坐在中年男人的大腿上扭来扭去,虽然语言不大听得懂,但也可以大致猜到是在相互调情,动作尤其出格粗俗,甚至当着众人的面,旁若无人地与中年男子搂搂抱抱,捏捏摸摸的。 后来大家也慢慢听出端倪来了。果然,这个男人正是组织这几个女人到海南去捞世界的,说白了,就是组织妇女卖淫,那两个年纪大点女人的是老手,小的也已经出了道,并不是什么清纯女子,但相对在船上显得安分点,现在正悠闲地喝着饮料。 在船上建和和长骏还认识了二位邵阳老乡,那是一对堂兄弟,他们本来就在海南岛上的碾石场打碎石,因为家中有事就回家一趟,现在再赶回工地去上班。建和知道他们是熟客,就以湖南老乡的身份套近乎,毕竟出了省,来自一个省的就是老乡,这种观念到了外地,大部分人都是有的,这就叫老乡情。长骏也赶紧凑了过来,一起恳求下船后二人都人地生疏的,先到他们碎石场打一段时间的碎石,立稳了脚再说。二位邵阳老乡很憨厚,答应了。 建和的心又稳定下来,雄心壮志又开始在心中翻腾。他不知道,这时有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也充满凌云壮志的年轻人在这时来到了海南,他叫潘石屹,同样历经了千辛万苦,但日后成了中国的房产大鳄,一度占据了中国大陆首富的位置。 第十一章 建和海南之行(二)1 第十一章建和海南之行(二) 1 90年代初,海南作为全国最大的经济特区,才刚刚开放不久,一切都处在欣欣向荣的初始阶段,到处都大兴土木,修铁路,筑公路,搞基础建设,热火朝天的。琼山县顾名思义,海南多山的地方,盛产石头,在这种大干快上的大好形势下,光凸凸的石头也是宝贝,也能变钱,琼山县的山里到处都是打石场。建和想,假使自己家乡遍地的石头也像这样能卖钱,那该多好啊! 琼山县永兴镇就是以卖碎石片石最为出名,是打石场最多的地方之一,据说全省许多地方基础建设用的碎石就是从这里一车一车的运出去的。但海南本地人一般不打石头,打石场就采用承包转租的方式包给外地人经营,他们只坐收其成。这就是改革开放给当地人带来的好命。 外地人用木头建起了简易工棚,一般用石头垒墙,用茅草盖顶,里面没通电,就用蜡烛照明,床铺就用木板架在地上,用石块做几根矮矮塔塔的柱子,一切都是这样简简单单。一般一个工地有四五个这样的茅棚屋,反正一个下午就能搭二三个。海南的天气好,地处热带地区,由于四面环海,气温并不是外人想象的那样炎热难忍,一般早晨云雾迷蒙,上午确实有点骄阳似火,但中午过后就下对流雨,整个下午开始就凉风习习。总的昼夜温差不大,这样,晚上睡觉只要用一块外衣或薄被单盖一盖肚子就行。建棚子唯一麻烦一点的是向当地老板多要几块木板,又不用建毛厕,那山里到处都可方便,这倒是真正的方便了。在这里工作的打工仔一般都是大老粗,文化程度低,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一般都是偷渡过来的,在其它地方找不到事做,只好来这里卖体力。 建和他们所在的这个工地有十几个人,除老板夫妇是江西人外,工友以四川人为主,还有福建二兄弟。这二兄弟长得结结实实,据说是犯了事,也有一种版本是说他们俩杀了人,就躲在这山里。这是一对活宝,俩兄弟活得挺潇洒的,每个星期都要下山过一夜,听说各在一个美容美发厅里找了一个相好的美眉,在打石场辛辛苦苦赚的钱,就把钱花在那里,浑人自然就做这种浑事。老板早就叮嘱过建和和长骏不要去招惹这二人,其实这二人挺好,与他们一起打石头绝不做奸,甚至还主动关照这二位书生。 这个江西“老板”其实也只能算一个工头,只不过其他打工仔直接与他发生关系,都尊他为“老板”而已。“老板”自己也要打石头,老板娘就负责做饭。由于这里工场交错,基本上就没有什么安全保障可言,前面邵阳工头的妻子打死了就是例子,命在这里就这么随便。当然,这里的工资待遇还算可以,努力工作的那些四川人除去开支,一般就有900-1200元一月的纯收入,这在当时相当不错了。 建和他们的工作一般是早晨打炮眼,二人一组,轮流来,一人握钢钎,一人用大铁锤狠狠的打,打好了炮眼傍晚时分再安排人统一点放;上午就用铁锤把大块石头打成小石块,并码放到碎石机旁边;下午就用碾石机把小石块再粉碎成小石子,这就是碎石了。当碎石达到了一定量时,然后就由另外一伙人开车来收购,按车计算,当场结算,再运到各处建筑工地上去。在这里干这种粗活的劳动强度是可以想见的,没有三斤力,抡不起大铁锤。幸好建和通过二三年的农村锻炼,己经不再是弱不禁风的书生了,干几个小时,甚至一二天还能咬牙坚持,但他那体力,要长久地干这种活,还是差得远。长骏也好不得哪里去。俩人这样鼓劲地干了一天后,晚上全身酸痛,手磨起的水泡流脓后疼痛难忍,但也只好忍着,在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膏药可言。 一天之后,不但建和,而且长骏也挺不住了,于是第二天俩人就只上了半天班。第三天,似乎是老天爷有眼,下了近整天的雨,建和他俩又得到了喘息的机会。这里的劳动强度是如此之大,可是他们过的又是怎样的生活呢?餐餐吃榨菜,这是建和以后回忆起来的最大印象。建和说:“在海南榨菜吃得太多了,以至多年后,我一看到餐桌上的榨菜就有点倒胃口。” 当时每个工棚最低都有十几号人,这里又地处偏僻,买菜不便,又加上老板事实上也想省钱,这样,早餐就吃一包一包的四川涪陵榨菜下饭,中午好一点,用新鲜榨菜或其它蔬菜炒肉丝,下午一般又是吃一包一包的涪陵榨菜,再加点其它蔬菜。中国的农民工啊!就是这样地任劳任怨、吃苦耐劳,干的是牛活,吃的是牛草,中国后来的富饶与发达,难道不正是他们的血肉凝结而成? 建和此时尽管过的是非人的生活,但还是深深地惦记着家中的父母,自己这样不辞而别,父母应该知道了吧,他们该多着急啊!人活着是一种责任,大多数时候并不是单替自己一个人活着。于是利用下雨天的机会,他迫不及待地给家里写了一封信,信中撒谎说自己过得很好,在海南已经找到了工作,工作也轻松,请父母不要挂记与担忧,还说了一大堆安慰的话。 第十一章 建和海南之行(二)2 2 建和他们所在的琼山县地处海南岛东北部,是海南省最早的历史名城,历史悠久,也是古代琼州府所在地,是早前海南岛的政治、经济、文化和交通的中心,以前的海口市才是它的一个村落。琼山县的来历还有过一个美丽的故事。相传,唐代初年的琼山县地界属于舍城管辖,一天,舍城文武官员趁日丽风和,骑马集结往城南郊游,不觉奔驰到一座风景秀丽的山上。这山上遍布着洁白润滑的白石,长着许多翠绿的槟榔树;山脚岩泉涓涓,农田平阔,碧波荡漾,山上山下互相映衬,构成一幅绝妙的自然风光画卷,令人为之倾倒。文武官员下马登山,文官即景吟诗作赋,武官穿山打猎。他们走过蜿蜒的山道,来到一个小山庄,房舍全用白石建造,屋内石桌、石椅、石床等一应日常用具均白石所造,洁白如玉,村名就叫“白石村”。村里有20多户人家,人人心灵手巧,勤劳朴实,采本山之石雕制各种生活用具出卖,亦可说是小康日子。文武官员进入此村,一个个为景所迷,游览观赏,流连忘返。 到了唐贞观元年(公元627年)废除旧制,建长骏县。在职的文武官员想起前年郊游白石山的奇遇,便纷纷提议,取城南白石山白石洁润如玉的含义,改名琼山。这个建议很快得到采纳,新建的县便取名为琼山县。以后,宋元明清和民国期间,琼山县建制一直不变。 这里又是人杰地灵之地,历史上人才辈出,精英荟萃,著名的耿直之臣海瑞就出生于此,现代史上的革命家冯白驹就曾在此组建过著名的琼崖纵队,这里也是红色娘子军的故乡。 利用没上班的机会,建和和长骏就四处转悠,寻找机遇,到许多地方流淌过,也了解到了这些历史人文,并为琼山县感到骄傲。但二人的目的没有达到。长骏道:“明天我们要深入到琼山县的农村去,与当地人接触才行。” 建和深表赞成,道:“对呀,像毛泽东当年深入农村一样,与当地农民接触,也许皇天不负有心人,我们兴许还能遇到贵人哩。” “能遇到哪户人家只有女儿没有儿子,能招我们为上门女婿,那该多好?” “哪怕对方再丑再差我都愿意。”两人美滋滋地谈说着。但这只能算做白日做梦,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这种机会,当地人说话就像鸡唱歌,二人完全听不懂,无法去交流,况且当地人一向歧视外地人,这种机遇又从何谈起?很快,二人就顾不了琼崖纵队,也顾不了红色娘子军,只好灰溜溜地逃离。 在打石场里混了十来天饭吃,建和他们感觉到这是在浪费生命,再也无法忍受下去,他们决定到海口等大城市里去,去闯荡去发展,这才是他们的初衷。江西老板没有挽留,也没有什么帐目可结算,建和他们就当这是一次体验吧!总之,他们是高高兴兴地走的,也是带着一路憧憬走的,但又是几十里路的艰难跋涉,就足以让人不寒而栗了。无钱乘车,他们就沿着马路按着路标朝海口市方向进发,此时正当晌午,火辣辣的太阳炙烤,他们就用毛巾裹着头,活像电影里的敌后武工队员。一路的大汗淋漓,口干舌燥,他们在马路边捡到一只矿泉水瓶子,就到路边的山脚下找水喝,看着从山上流下来的细细涓流,还自我安慰说:“这是高山上的矿泉水。”其实他们都清楚,这马路边哪有什么矿泉水?只不过海南岛上雨水多,山脚到处有岩上流水而已。 即使他们这幅可怜兮兮的模样,但还是有风险,还有人在觊觎他们。第一次是二个骑摩托的青年人,一前一后用摩托车拦住他们,厉声喝道: “两个大陆仔,过来,每人给大爷十块钱去买啤酒喝,不然打死你们。” 他俩嗫嚅地说实在没有钱。 一人就冲了过来,一把抓住胡长骏,翻他的背包,翻他的衣袋,最后找到了12块钱,然后咛笑着收起钱,并放了他。另一人来搜建和,最后什么也没有,年轻人骂骂咧咧地走了。 又一次遇到的是一个迎面而来的骑单车的中年人,又喝住他俩。这次见对方只有一人,建和和长骏没有理睬,直往前走。骑单车者愤怒了,在他们前面划了一根横线,叱道: “你们谁走过这根横线就打死谁,你们这些偷渡的大陆仔,在这里被打死了,就像打死一条狗。” 这是真的。建和他们再不敢往前走了,任由这人搜查。这人凶着呢,把建和他们包里的东西撒得满地都是,临走时还抽了长骏一记耳光,以宣泄他什么也没得到。 血色的残阳挂在天边,大地被染成了金辉一片,如火的暮霭,却烧红了半壁南国。傍晚时分,建和他们终于到达了海口市。这时已经人困肚空,长骏问了建和几次:“建和,你身上是否还有钱?有的话就拿出来,一起买点东西吃,现在饿得真要命。” “没有啊,真没有啊。”建和没有经验,身上确实没有一分钱了,并翻开口袋给长骏看。长骏就从最隐匿的贴身处拿出了十五块钱来,并表示身上再没有钱了,以后的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区区15元钱,二人根本不敢下馆子,就买了一些饼干之类,花了其中9元钱,和着自来水充饥,姑且把肚皮应付了过去。然后二人寻找睡觉的地方,长骏道:“去海滩吧,沙滩上应该挺舒服的。” 建和来了精神,说:“对,徐徐的海风,银色的月亮,跳跃的海浪,那里该多浪漫多舒服了。” 但没走多远,迎面遇到几个匆匆而过的提大包带小包的打工者,一问,对方说:“你们千万别去那些显眼的地方,晚上海滩上经常有海岸缉查员巡逻,抓住了就送收容所,再被遣送回去的。” 俩人不敢造次,看来今晚就得在街道上过上一夜了。 二人在海口的街上徘徊。毕竟这是一个新建的省会都市,高楼鳞次栉比,大街上干干净净,花草树木整齐划一,繁华的街道,如织的人流,蜿蜒而去的立交桥,随着夜色的来临,街灯次第亮了起来,远远近近,高高低低,很有层次感,色彩绚丽的巨幅广告闪烁着,全城洋溢着现代化都市的浓郁气息,宛如天堂。如果是二个成功人士在这里旅游观光,那么他们肯定会尽情地享受着这美丽的夜景,以至流连忘返。但是,建和和长骏是二个饿着肚皮的流浪汉,正处在“今夜不知何处去”的境地,一闻着小吃店里飘出来的香味就口水长流,哪还有心思去欣赏什么夜色美景? 二人沿着街道漫无目的地流淌,在一处花坛发现了一个尚在流水的自来水龙头,两人干脆洗了个澡,并把脏兮兮的衣服在没有洗衣粉的情况下用手搓洗了一遍,又从口袋掏出另一身皱巴巴的衣服换上,再把湿衣服晾在花坛的水泥椅子上。二人准备在花坛的水泥椅上小坐片刻,突然,建和发现了椅子下躺了大半袋饼干,可能是白天的时候哪个小朋友遗落的。二人如获至宝,用鼻子闻了闻,没有气味,开始还小心地吃,接着就津津有味地大吃起来。嘴巴一张,二人就更感到肚子有点饿了,毕竟傍晚9元钱的饼干饱肚子的时间短,于是长骏就用剩下的6元钱买了二瓶啤酒,一人一瓶,伴着剩下的饼干有滋有味地喝了起来。 一瓶啤酒下肚,二人顿觉精神焕发,疲劳全消,就把湿衣服晾在帆布包的外面,再把帆布包的两根带子分挎在两个肩膀上,毛巾缠在手腕上,就像从电影里走出来的两个深山探险寻宝的队员,决定到街上去闲逛闲逛。 二人走过了一条街又一条街,总觉得街上都是一个样子。这时他们经过一个灯红酒绿的红灯区,只见一些身穿吊带小背心或短t恤,浓妆艳抹的女子在店门口倚门卖笑,或站到巷弄里搔首弄姿,挤眉弄眼,向行人揽客。二人就表现出了流浪的乐观主义精神,只要看见这种女的,要么是建和,要么是长骏,就立即远远地招呼:“hello,baby!(喂,宝贝!)”“hi,beauty!(咳,美女!)”还要学着电视里的外国佬,将手摇一摇表示友好。刚才还放肆向行人挑逗的接客女郎,一见到这二个倒霉鬼经过,就像躲瘟神一样慌忙进了屋,还要顺手将门掩上。胡长骏恨恨道: “狗眼看人低。老子今后发达了,把你们全买下来,送给非洲的黑鬼x死你们。” “唉,时代变了,原来的‘红色娘子军’变成了‘黄色娘子军’,都躲进温柔乡的青纱帐里去,给男人当马骑。”建和调侃道。 “这些肮脏的下贱货,赤条条地摆在那里老子都不要,还见我们就躲,呸!”长骏还在骂。 建和却感叹道:“现在是阴盛阳衰,只有女人好赚钱!” “莫非你今后也想做这种‘鸡’生意?”长骏随即反问了一句。 “又如何做不得?难道我们就注定只能流浪,只能受苦受累吗?”建和深沉地凝望着远方,又想起了偷渡船上中年男子的洒脱,一种罪恶的思想从兹在内心深处生根发芽,潜滋暗长了。 夜深了,他们来到了一个路边花坛的隐蔽处准备过夜,开始躺在那柔软的草皮上觉得挺舒服的,凉爽的海风徐徐吹来,似乎充满无限的惬意。但迷迷糊糊的还没来得及进入梦乡,建和就感到身上好几处痒痛,而耳边尽是“嗡嗡嗡”的声音。 “这么多的蚊子!”建和从迷糊中跳起来惊呼。胡长骏也跟着跳了起来,二人用衣服胡乱地打了一通蚊子,再睡下也好不了几分钟,又被蚊子吵着,忍不住了,只好转移到一个开阔当风的地方,再用衣服包裹了头和身子,只留嘴巴和鼻子露出来,这样好一些,又加上过度的疲惫,他们终于美美地睡觉了。可是过不了一二个小时,在睡梦中衣服滑落,他们又被蚊子咬醒。妈的了,海南这个鬼地方蚊子真是太多了,到处都是蚊子铺天盖地的轰炸声,几乎随便伸一下手,就能抓到几只蚊子,密密麻麻的,太吓人了,于是只好又转移了阵地。如是再三,一个晚上就换了好几个地方。第二天清早起来,头上、身上、手上、脚上、在黝黑的皮肤上,到处都是红红的斑点,到处都是蚊子咬过的伤疤,这大概是海南款待他们留下的纪念吧! 第十一章 建和海南之行(二)3 3 接着,二人开始找工作。 他们首先来到郊区的一家电子厂前,厂门口正贴了一张招工公告。二人大喜,饿着肚子等到八点后,厂人事部的人开始上班,二人直奔人事部。人事部的一位主管乜斜着眼睛问: “你们有身份证吗?” 二人慌忙从包里找出身份证,毕恭毕敬地递交过去。 “有毕业证吗?” 二人又把各自的高中毕业证交了上去。事后长骏说,他高中其实没有毕业,这是一个假毕业证。建和内心说,我也差不多,只不够我的毕业证是真的。 “你们有在电子厂工作的经验吗?” “没有。”二人都摇摇头说。 “那你们去把招工公告看清楚再说。这次我们招质检员和普工两种,高中生只能当普工,普工以招女工为主,少量男普工必须是熟练工。那你们去其他工厂吧。”对方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从电子厂出来,其时已是9点钟了,两人身无分文,肚子饥肠辘辘,但路还得走下去。二人又在大街小巷里踯躇了二个多小时,甚而连招工的工厂都没找到,二人实在坚持不下去了,头花脚软的,尤其是经过餐馆饭店前,饥饿一阵阵地袭来,开始还直流口水,后来连口水都没得流了。 长骏说:“再这样下去会饿死人的,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我也一样,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建和有气无力地说。 “那我们去饭店捡剩饭吃吧。”长骏提议道。 “只能如此了,别再说什么面子和尊严,顾命要紧。”建和支持道。 二人来到一家小饭店前,远远地看着有三个人吃完了饭,付账走了,桌上还有一些残羹冷炙,但饭店老板显然忙不过来,还没有来收拾。建和和长骏很快冲了过去,拿起桌上的碗筷,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周围的人一片骚动,开始是愕然,然后是叹息或嗤笑。 旁边有两个白领模样的人在用餐,他们实在看不下去,就走过来问道: “唉,伙计,你们怎么沦落到这种地步?你们是哪里的?” “湖南的。”然后建和简简单单地讲述了两人的经历。 “我们也是湖南的,想不到二位湖南老乡竟到了这等地步,出来混日子难啊!”那二个白领又关切地问,“你们吃饱了么?” 二人摇摇头。从打石场出来后,除了昨天下午吃了点饼干和啤酒,二人已经约三十个小时没吃一点其它东西,又加上体力消耗这么大,说实在的,这点剩饭剩菜能填平肚子的哪个角落?二个白领把手招一招,叫过饭店老板,说:“老板,请给这两位再炒二个一般的菜,饭吃多少算多少,两位吃饱为止,我们来结账。” 建和二人千恩万谢的,心中一热,世上还是好人多,感激的眼泪不由然地涌了出来。建和说: “请问两位贵姓?是湖南哪里的?你们的情意我们没齿不忘。” 长骏也说:“真的谢谢两位了,以后有机缘我们再来好好感谢两位。” 二个白领摆摆手,说:“感激的话就不用说了,都是湖南老乡,都是沦落到海南的难民,只不过我们找到工作了而已。” 对方又问了建和两人的基本情况,然后说:“像你们这种情况在海口找工作难啊!海口市区工厂少,公司多,像我们公司就只招大学生,一般工厂招普工时也只招女工,或熟练工,或技术工,你们的机遇不多啊!我们建议你们要么到其他地方去,要么到建筑工地上去,情况可能好一些。” 建和二人又再三道了谢。然后二位白领付了账,走了。 3 饱饱地吃了一顿后,又受了指点,建和他们决定先到建筑工地上去做小工。下午的时候,二人在一处已经建到了三层楼房的建筑工地上终于找到了一份担灰桶搬砖头的事做。 各个建筑工地上的工人,一般都是包工头从自己家乡带出来的,甚至都是一个村庄。建和他们所在这个工地的人几乎都来自湖北,自然建和他们这两位湖南人就受到了排挤和欺压。干活的时候,凡是重活都推给他们两人干,而用机器打混凝土,用滑轮把装满混凝土的灰桶吊上吊下,这样的好事就根本没有他俩的份。就连挑混凝土的时候,他俩的灰桶都比别人的装得满装得多,担砖头也是一样,反正每次比别人都得多挑两个砖头。最可怜的是在晚上。这伙湖北人根本就不是一些善类,他们白天在工地上做工,晚上就四处溜达,主要到侯船室汽车站附近转,有机可乘就做案偷盗东西。湖北人为了防止长骏和建和晚上妨碍他们的“好事”,就把两人单独安置到正在建的那栋楼房第一层的一间小房子里,晚上就睡在木板上,给了一张烂草席,连被子枕头都没有。这种地方潮湿昏暗,四处通风,没有门窗,蚊子多,二个人睡在这里面,就像给海南繁多的蚊子们摆了一道丰盛的晚餐在那里,四周的蚊子唱着欢歌,成群结队,蜂拥而上,点一二根蚊香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又加上这段时间二人长时间的劳累奔波,营养缺乏,在这种繁重的劳动之下,二人都感体力不支。三天后的一个晚上,长骏对建和说: “建和,我感觉到这里不是我们呆的地方,我们还是走吧。” “我何尝不有此意,不过这样回老家去的话,那是无脸回去见江东父老的。”建和不无担忧道。 “我也不想回去呀,我也还要闯下去的。” “找工作这么难,那我们下一步该怎样走?”建和问道。 “我们宁可去捡破烂。”长骏坚决地说。 “对,我们去捡几天破烂,集一点钱再做打算。”建和想到了一件事,又道,“那我们在这里辛辛苦苦地劳作了三天的工钱怎么办?包工头会不会给我们?” “我们去向他强要,哪怕吵起架来也不要怕。” “对,态度坚决一点,况且他们还有把柄在我们手里,万一吵起来,我们扬言报警,说要把他们做贼的事抖出去。” “对,大白天的,他们不敢对我们咋样的。” 于是第二天,二人去向包工头辞工。果不其然,对方开始想耍赖,不给工钱,当建和他们态度坚决时,对方软下来,只好如数地付足了工资。 第十一章 建和海南之行(二)4 在接下来几天里,二人开始了拾荒生活,晚上就睡在白天选好的旧厂房或废弃的民房里,情况好一些了,有钱买蚊香,蚊子的肆虐就好多了。但拾荒决不如好些人坐在家里想的那么简单。捡垃圾的人太多,竞争性强,况且建和和长骏初来乍到,人疏地不熟的,不知道哪些地方有破烂可捡,也不知道一般捡破烂的最佳时间,这样,两人一天到头也捡不到几块钱,反倒把前面在建筑工地上赚的钱花得差不多了。海南是英雄们风云际会的场所,但是不属于建和和长骏的,两人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长骏说:“我们离开海口吧。” 建和也说:“我们只能离开海口这个伤心地了。” 但二人开始还不死心,建和又道:“那我们就去海南南部的三亚市吧,那里是旅游区,好多外国人都到那里撒钱,机会定多。” “也好,要闯就闯到天涯海角去,没赚钱也值得。” 二个倒霉蛋又在异想天开,浮想联翩了。 当时的海南还没有通火车,海口市有两个港口,一个叫海口新港,主要有去海岛南部和其它地方的班船;一个秀英老港,主要有去大陆的班船。二人早早地来到了海口新港,但海口新港很规范,查票查得很严,二人在那里伺机窥视了大半天,一直没有机会。二人只好放弃去三亚的计划,准备从秀英老港乘船回大陆。于是二人又赶到秀英港,秀英港也封锁得很严,进侯船室要凭票,上船时要一个一个地验票,看来港口比火车站要严格多了,二人急得团团转。 这时已是下午二点多钟,二人用最后一点钱买了一些东西来充肚,但更严重的问题摆在眼前,过海峡去湛江只有最后一班船了,成功与否在此一搏。他们根据早已观察好的地形,先拐进侯船室旁边的一个车库里,知道那堵墙头外面就是海滩。建和首先踩到长骏的肩膀上,再伸手攀上围墙,把二人的帆布袋先接上去,再拉胡长骏上来,又沿着围墙像猫一样爬行二三米远后,纵身跳到一堆木材上,再沿木材堆直往前跑,这样他们就避开了侯船室,直接达到了海滩。 经过这样一折腾,最后一班船也快开了。那是一艘大趸船,共有三层,上面二三层是乘客室,下面第一层专运汽车、小车等到对岸去。大趸船己检完票,拆了上船的跳板,船正升火待发,入船处没有人了,留二条铁链还摆在那里。 己经顾不了那么多,建和和长骏立即抓住链子,纵身一跃,跳到了趸船上,猛听到后面一片大呼:“干什么的?不要命了!”二人没有理会,按原计划立即钻进大趸船第一层的汽车下,知道只要等船一开,危险就过去了,即使被抓住,也就不可能再送回海口去。大趸船在海上漂泊了四个多钟头,后来,在饥渴难忍的情况下,他们还钻到船上的厨仓里偷剩饭剩菜吃。 这样,他们结束了十几天的海南之行,又回到了大陆。但接着发生的一件事,让长骏和建和这对患难的兄弟从此分道扬镳。 那是傍晚时分,二人刚从趸船上下来,正在湛江码头上徘徊,真有点“今夜不知何处去”之感。天无绝人之路,这时,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走了过来,问: “喂,你们是找工作的吗?” “是的,请问你有什么事要做?”二人连忙说。 “我家在建房子,有一大堆砖要搬开,就包给你们搬吧。” 这是雪中送炭,二人自然高高兴兴地答应了,然后随老板走了约二里多路,来到了他的新屋工地上。工地中间乱七八糟地堆了一大堆砖块,老板要建和他们把这些砖块搬到场地外边去,并堆码好,以利于后面的施工。老板领二人看了现场后,就直率地问: “你们完成这顶工作共要多少钱?” 二人围着砖堆看了又看,估量着,道:“我们两人起码要用二天时间,也就是四个工天,那老板就给我们四个工天的工钱吧。” 老板爽快地答应了,说道:“好的,我也不与你们讨价还价,按40元一天的工价计算,共160元,但我不包吃不包住,再加你们40元的生活费,你们干不干?” 二人岂有不干之理。当下老板给二人留下了40元的生活费就回家了,二人晚上就睡在工地的沙堆上。实际上,二人只用了一天半就把砖搬完了。老板也很爽直,没有因此而多扣一分钱,就把剩下的160元当即付清。毕竟长骏在外面闯荡的时间长,在这种流浪已注定走到尽头的时候,他多了一个心眼,当时就越过建和接着了钱。离开工地后两人开始分钱,长骏可不含糊了,就只给建和60元,自己分100元。 建和自然不干,就质问长骏:“这是什么道理?该两人平分的吗?” “没什么道理,只因我在海南花的钱比你多,我在外面混的日子比你长。”长骏态度强硬地说。 由此两人吵了起来,最终导致了二人的反目成仇,但毕竟钱在对方手中,难道二人打一架再把钱要回来?建和没有这样做,他理智地选择了离开长骏,走上了个人单干的道路。这就是江湖!因为一点蝇头小利,一对曾经患难相处、相濡以沫多时的兄弟,就这样终结了十几天的感情。 以后建和又在海安、湛江、柳州等地方流浪了一段时间,打过工,搞过建筑,睡过火车站……但最终没有混出什么名头来。特别是一天晚上,建和一个人在柳州火车站侯车室的长椅上睡觉时,一伙扒手窜进来,把睡死了的建和的身份证都偷走了,幸好没有搜去他那点像命一样珍贵的活命钱。这样,建和尽管还心有不甘,但已无任何退路了,只好选择灰溜溜的逃回梅山老家。 在这经历的二十几天流浪日子里,建和受尽了千般磨难,万般辛苦,最后就这样光溜溜地返回了老家,什么也没有得到。这就是意气出走的代价。到了家乡,建和才真正体会到梅山那句俗语的真谛——“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在家里虽然是粗茶淡饭,但绝不会再忍饥挨饿,受尽非人的折磨了。 经此打击,难道一向心比天高、心高气傲的建和真的会消沉下去吗?就坐在家里享受着贫困的安逸吗?不,不可能,只是建和的人生观从此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更信奉“赚钱不费力,费力不赚钱”这句话,走上了一条更危险的不光彩的道路。 第十二章 兰香的南下之路1 第十二章兰香的南下之路 1 当吉开听到了建和下海南这段辛酸往事而良有感慨时,不久又听到了兰香弃学南下的消息。 兰香自从那夜与吉开的浪漫长谈后,她敬佩吉开的奋斗精神,但也对吉开由误生恨,决定靠自己的打拼干出一番大事业,走出一片新天地,实现自己的灼灼人生。 八九十年代,邓公“不管黑猫白猫,捉到老鼠就是好猫”的著名论断,掀起了滔天巨浪,激发了全中国人的整体潜能,从沿海到内地,从平原到山村,从江南到北国都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这个大浪淘沙各显神通的万花筒世界里,形形色色的赚钱方式蜂拥而来,泥沙俱下…… 伴随着改革开放,卖淫嫖娼犹如“一夜春风花千树”,竞相在中国大地上大量涌现,这就成了目前公开和半公开的职业,什么陪舞小姐、按摩小姐、发廊妹、洗浴女郎,甚至公关小姐,无不是当代卖淫女的代名词。其实卖淫嫖娼,古今中外,早已有之,至于最早起源何时,己无从考究,而清代人褚人获在《坚瓠集续集》中记载:“管子治齐,置女闾七百,征其夜合之资,以充国用,此即花粉钱之始也。”说的是春秋时期著名政治家管仲公开设置场所,让七百名犯罪的女奴和女俘虏公开卖淫,并将她们卖淫所得作为国家的财政收入。这该是最早的“公娼”记载了。 以后“公娼”“私娼”在中国延续了几千年之久,上至帝王将相,下至贩夫走卒,公开狎妓,无所忌讳,文人骚客更是常与妓伎相聚为乐,因而中国历史上有苏小小、李师师、董小宛、小凤仙等名妓,并流下了一些千古佳话和美谈。风流才子柳永柳三变为妓女们写的一些缠绵悱恻诗词,也一直在历史长河中辗转流传,成为美谈,成为千古名篇。辛亥革命时期的护国大英雄蔡锷将军曾为京都名伎小凤仙写过一副对联:“自是佳人多颖悟,从来侠女出风尘。”赞誉之高,可见一般。不但中国,而且世界上,妓女都是一种最古老的职业,早在公元前一二千年时期的古代犹太、埃及、希腊、罗马,就有关于妓女活动的记载。现在,西方国家更是把这类人叫性工作者,当然也包括男妓了,只要办好合法手续合理交税,这就是一份正当合法的职业了。 但这是一种腐朽没落的丑恶现象,是生活的毒瘤癌肿,它使无数不幸的女子沦入苦难的深渊,更使无数放荡的男人堕入罪恶的陷阱。因而新中国建国初期,中国政党有如秋风扫落叶般地将卖淫嫖娼、赌博、迷信活动等等这些所谓的丑陋旧习根除殆尽,但改革开放后,“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这些旧俗又死灰复燃,大有市场,并日盛猖獗。改革开放初期,所谓“十万大军下广东”,其间又有多少不是去做这种出卖色相出卖肉体的无本生意呢? 当然,南下打工的人群中,坚守自己道德底线的女孩子也大有人在,并在其中占据主体地位,她们根本上就看不起那类操身卖肉的女孩,认为这是误入歧途,下贱堕落。可是每当年底回家的时候,人家是几万几万元的拿回家,而自己只能给父母可怜巴巴的一点钱,解决不了大问题,内心就难免就忿忿不平了。而相较之下,那类开放型的女孩子家里,新房子建起来了,兄弟们娶的娶亲,读书的读书,父母老人穿着也光鲜起来,兜里有钱,在村里说话也有了底气,一家人高高兴兴的。 村里刚开始出现这种行为的时候,还有人背地里指指点点,但不久就习以为常,背后笑别人的人往往还要去讨好那些被笑人家,以此求得借贷和周济,逐渐地,村里倒增添了羡慕和赞许,俗语说“笑贫不笑娼”,说的也许就是这个理。姑娘们自己也打扮得漂亮,兜里充实了,找对象的眼光也高了,总之,一切好的就好了起来,似乎就是“我爱贞操,贞操未必爱我”。许多人感慨,一生辛苦图的又是什么呢? 因此,心理防线逐渐崩溃,有色业就越来越发达了起来。 就是在这种大背景下,兰香南下了。她首先跟同村的几个姐妹一同来到广东东莞进厂,但既无文凭又是生手,转了好几天,准备的盘费基本告罄,最后她只好进了一家台资服装厂当缝纫工。 在沿海,一般普工找工作进厂分三种层次:层次较高的是那些名牌厂家,如三星公司、富士康公司、华威公司等,一般工资待遇较好,管理规范,工作强度不是很大,加班时间也不是十分长,但要求高,普通员工最低也要高中或中专文凭,且对个子、身高、视力、男女性别比例等都有严格的要求;处于中等层次的是那些成规模的电子厂、高档服装厂、电视机厂,如伟易达公司、金宝电子厂等,工资待遇也处于中等,且有保障,但一般以招熟手为主;最低层次的是那些小规模的玩具厂、缝纫厂、手袋厂等,尽管进厂要求低,但工资待遇低,工作时间长,甚至要站着上班,当时还普遍流行交押金、押工资、扣身份证的制度。押工资即下个月发上个月的工资,一般扣一个月的工资作押金,主要是防止员工肆意跳槽,再者也可能是经济实力不强,拖一个月工资就可少发几十万块钱。后来劳动部门采取了很多措施加以打击,才把这种押工资、扣身份证的制度取缔。 沿海的工厂是当时社会主义国家内搞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普遍采用多劳多得的工资制度。第一二种类型的大厂一般以计时结算工资为主,而第三种类型的小工厂大多就计件结算工资,当然也有些工厂就计时与计件相结合结算工资,一般正常工作时间计时算工资,但加班时间就计件了。相对来说,更多员工还是喜欢计时算工资的。 兰香所在的工厂就是属于第三种类型。一天正常工作美其名曰八小时,却只有一块八毛钱一小时的底薪,一天的工钱不足15块钱,除去伙食费用,基本上可剩余的不多了。唯一增加工资的方法靠加班,加班计件领取工资,流水线作业,多劳多得,假如不加班的话,那么一个月就只有那四百多块,付完生活费剩下就不多了。这样工人们一天一般要干十一二个小时,眼瞅着针脚,手挪着布料,一动不动地坐着,如机器人一样地忙碌,累得头昏眼花,腰酸背胀,晚上睡觉做恶梦都听见缝纫机的滴答声,但一个月下来,最后也不过能赚六七百元钱。 这就是原始资本积累时期对工人最残酷的盘剥! 兰香发现,很多的女工并不加班,但是手里的钱却很宽裕,用起钱来出手大方,买衣服首饰化妆品之类从来不吝惜,而且给家里的钱也没有少寄,有时,晚上还有人请她们吃夜宵。兰香觉得很奇怪,注意观察她们的行踪,只见她们除了白天上班,其他时间不见踪影,不知道干啥去了? 其中有一个女孩叫红兰的,长得高挑、漂亮,光洁的脸蛋,袅娜的身段,讨人喜欢的小酒窝,给人一种甜美的感觉。她很喜欢打扮,一头秀发隔几天就要去做护理,在所有缝纫女工中显得鹤立鸡群,她很少与其他女工来往,是让人感到很神秘的一个人,但是对兰香却很好,也许因为兰香漂亮,而且名字中也有一个“兰”字,就无情中增加一种亲热感。 第十二章 兰香的南下之路2 2 一天,工友红兰神秘地对兰香说:“阿兰,今晚就不要去加那鬼班了,上歌舞厅玩玩吧!” “我,我玩不起呀。”兰香自卑地说。 “傻b,不要女孩子买票的,到时还会有许多人巴结你买呢!”红兰话外有音地道,“也许能遇到贵人,我们一下就脱离了苦海的啊!” 接着,红兰一语道破天机,说,在咱们这种差工厂上班的,有很大部分女工,就晚上躲着藏着,偷偷摸摸去附近的那些美容院加班赚轻松钱,这是公开的秘密。素质好一点的则起码也要去那些歌舞厅、卡拉ok厅、豪华酒家捞外快,在工厂上班也就成了掩人耳目的光彩工作而已。至于老老实实地在工厂加班的,要么是年龄超大的老妇女,要么是难登大雅之堂姿色太差的小女子。最后,红兰笑了笑道:“像咱俩这样既年轻又有姿色的女孩,不去寻找第二职业就是一种伟大的浪费呀!“ 说内心话,对于那种龌龊的美容美发院或路边店,高傲的兰香是不屑一顾的,至于去那种豪华的歌舞厅期望能遇到大老板之类贵人,这是她下广东时就有思想准备的,也是梦寐以求的。在物欲横流的市场经济条件下,每个女孩子都向往能过上那种贵族化的生活:住着豪华的带有室内游泳池的别墅,衣柜里有华丽的衣服,厨房里有精美的食品,抱着价值不菲的哈巴狗,在宽广的客厅里听着优雅的音乐,不管自己听得懂还是不懂,出门时开着宝马,有高大英俊的帅哥在一边献着殷勤,如此生活,夫复何求? 于是兰香高高兴兴地跟红兰去了,但路上还是不放心地问:“我从未跳过舞,到时不会出丑吗?” “别看什么三步、四步、伦巴、探戈的,其实女人只要跟着转,很容易的,况且看到你不会跳,很多男人还巴结着来教你,只要你肯学。” 兰香她们去的是一家兼营舞厅、酒家、宾馆、洗浴、包厢、茶馆等于一体的大型综合娱乐中心。果不其然,她们几个姐妹刚到舞厅门口,二个长得标标志志的小伙子就迎了上来,主动献殷勤,争着给她们买票。陪这二位小伙子小坐一会儿后,姑娘们就了解到,这也是二个打工仔,就在她们对面的富来电子厂上班,工作比她们要好一点,但姑娘们都对他俩提不起兴趣,陪他们跳了二曲舞,就把他俩晾在那里,不再搭理他们,自己玩自己的去了。 第一个晚上,兰香没有自己期望的收获,但从此她正式踏上这一条路。 广东东莞,是一个得益于改革开放之先,经济飞速发展,“富可敌省”的中等城市。富裕,是这座新兴城市给人的第一印象,但同样令外界关注的是这里的有色服务业。后来,上海的《东方早报》曾披露,据东莞地下有色行业人士调查发现:东莞小姐数量或超10万。东莞是不是真有这么庞大的小姐队伍?谁也说不清楚,但东莞被渲染为“男人们的天堂”是事实,颇具特色的所谓“莞式桑拿服务”就是从这里产生的,据说能够在两个小时内向对方提供15至30种形式的有色服务。 而在早年,东莞有色服务的对象只是那些在东莞工作和生活的人,后来随着“莞式桑拿服务”的声名远播,周边各地有不少人闻风专程赶到东莞享受“莞式桑拿服务”,特别是在周末,香港、深圳、广州等地牌照的车辆,在东莞各大酒店和桑拿场所前随处可见,连外省牌照也时常可见。 东莞全市共有上100家不同等级的大型酒店,包括70多家星级酒店和20多家待评的星级酒店,而在其中,有不少酒店暗地里正是容纳有色服务的温床。此外还有众多的ktv俱乐部和卡拉ok厅也偷偷地从事这种服务。 里面的服务工作又分成好几种:有端茶送水的服务生类;有陪坐陪舞二陪服务的;也有全方位都陪的三陪服务员。三陪服务一般是场外进行的节目。在这里的二陪三陪服务都是虚指,二陪是正规的,其实还有陪喝酒陪谈天等等,但每一个项目,客人都是要付费的。在大厅的雅座里陪坐,一般是50元一个的小时,最后到吧台结账,服务小姐与老板分成;在包厢里就更贵一些,陪着喝酒是歌舞厅老板最喜欢的,吃得多小姐的分成也高。除了台费,另外还要付小姐的小费,50元起点,没有上限,老板客人们本身是来花钱买开心,自然不在乎这点小钱,有时大老板看上某位小姐,放长线钓大鱼,高兴时光小费一甩手就是上千元。二陪服务没有有色,小姐们最多让客人捏捏摸摸,揩点油。 三陪就是有色服务。在店里进行正式的有色报务顾客要支付300元到500元不等的小费,有色服务者能拿到其中的六到七成提成,其余部分则需上交妈咪、经理以及老板。更令人称奇的是,东莞的有色服务以后还有事后评估制度,几乎所有的东莞酒店桑拿都会请顾客对服务进行十余个细节的事后评议,一旦有色服务者被客人投诉怠工或者服务不到位,将被扣除部分小费提成。显然,在东莞,有色服务业运作已俨然公司化。 兰香也开始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也经常护理自己美丽的头发,什么衣服流行就买哪种,毕竟她是读过高中的,素质较高,客人们还是喜欢这种有知识有品味的女孩。另外,兰香也很会揣摸男人们的心思,知道他们喜欢什么样的女性,自己就投其所好,打扮得艳而不俗,雅而不淡,又加上兰香本来就称得上国色天香、花容月貌,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美丽的潜质——白晳的脸蛋,嫩白的双腿,s型的身材,纤细的蜂腰,高挺的胸脯,在闪烁的霓虹灯下妩媚动人,熠熠生辉,给人以一种美丽的欲望和无限的遐想。这样,兰香很快就成了歌舞厅的“花魁皇后”,精明的老板自然不会放过这棵摇钱树,除了提成较别人大大加高外,还给她买了价值不菲的漂亮的连衣裙,又答应给她免费安排食宿,延请兰香在工厂里辞工,到这里来做专职陪舞小姐。 这种诱惑让兰香怦然心动,厂里的工作实在太辛苦且没有出息,虽然说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兰香在下广东时就有了走出山门的“伟大”理想,她不愿意再回农村去过那种贫困的生活,她想,那样惟一的出路就是,到了年龄大了的时候,找个老实农民,生孩子,再复制一下自己的生活,循环下去,不,自己决不能这样。因此她答应了下来。兰香花了二百多元,先请同村来的姐妹们去店里呷了一顿,当然包括了自己的引路人红兰,再三叮嘱同村的姐妹回去后要替自己保密,然后欣然搬进了舞厅,成了一名名符其实的专职陪舞小姐。 佛靠金妆,人靠衣妆。兰香有了这身打扮,更加亮丽迷人,兰香的好日子即将开始了。 兰香有时候也回想起自己以前的生活,和现在来对比,觉得太不可思议了。在农村,有时为了一两毛钱的葱蒜,邻里之间吵吵嚷嚷,甚至撕破脸皮,衣服一般是新一年,旧一年,缝缝补补再一年,有时还要留给弟妹穿;而现在的自己,衣服只穿了个把月,只因为不时新了,不流行了,就立即丟在一边。这要是在农村,就像是把燕窝鱼翅当白米饭吃一样,会被多少人唾骂和讥笑! 这是同一个中国,可是差距就是这么大;这是同一个人,可是变化就是这般快,怪不得好些人一旦到了城市,到了发达地方,就死也不想再回到那落后的农村。 第十二章 兰香的南下之路3 3 很快,兰香就遇到了生命中的第一个贵人。 那天,舞会刚开始不久,六七个人就簇拥着一个身体魁梧、精神焕发的约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进来。中年男人显然是初来乍到,没有自己相好的姑娘,也没有点哪个小姐的牌,他很快就被婀娜多姿、摄魄勾魂的“花魁皇后”兰香吸引住了,他出了极高的价格抢到了兰香的牌,同时也替同来的下属们点了几位姑娘。在优雅的刚好能容下他们十来个人的包间里,中年男人放下了刚才那副高贵的不可一世的架子,亲切地向兰香嘘寒问暖,问东问西,为了讨兰香欢心,他首先预付给兰香200元小费。 接着是跳舞。彩灯旋转,舞曲飘扬,在闪烁迷乱的灯光下,在热情流淌的歌声里,在相互拥抱的迷舞中,中年男人将兰香紧紧地拥在自己的怀中,慢慢地,不安分的手从腰际摸到了臀部。兰香没有反对,还嫣然一笑的,在老板看来,这是一种鼓励和默许,他那不规矩的手继续慢慢上移,摸到了兰香已经高高隆起的胸脯。兰香精明的头脑告诉自己,不能让这个登徒子现在就得到自己,那自己会掉价的,于是她立即拍掉了男人的手,微嗔地坐到了包间里。这一着确实奏效,这反而激起了这个男人的占有欲,光这晚的小费就前后给了兰香四次,800元,整个一个晚上中年老板在歌舞厅的消费就达4000多元,真可谓一掷千金。舞厅老板也很高兴,并鼓励她继续放长线吊膀子。 第二晚第三晚,中年老板如约而至,当他得知兰香还是个刚从内地来的高二学生妹子时,更加雄性勃发,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劲头。而兰香也了解到眼前这个男人是个台湾老板,身资过亿万,在台湾有家有室有妻小,在大陆也豢养有“金丝鸟”。兰香也知道,三条脚的蛤蟆难找,二条脚的女人这个地方太多了,再吊下去会适得其反,大老板也许会心生厌恶,于事反而不利。 第四晚的时候,在那个小包间里,独处的二人喝了不少酒,二人的嘴唇就紧紧地粘到一起了,然后在恍恍惚惚中,兰香被中年男人拥抱着步出舞厅,钻进了一辆豪华的“丰田”轿车里,绝尘而去。 就在装饰典雅的公寓里,男人赤条地趴在她光洁的身体上,陶醉般地享受着。其实兰香也在享受,她享受的是老板刚递给她的厚厚的多达3000元的钞票。3000元,这对老家的农民来说,就是将近一年的收入;对自己以前上班打工来说,就是近半年的工资啊!看来真的赚钱不费力,费力不赚钱。 当老板见到了兰香的处女真时,他欣喜若狂,亲昵地道:“小宝贝,今年的运气我一定相当的好,全是你带来的,我应该让你一起分享。”然后提出要包养兰香。 “包养女”其实就是老板的一种情人,又叫“小蜜”或“地下夫人”,也有叫“二奶”“小三”的,沿海更多地形象地叫“金丝鸟”。这类女人住在富豪或高官(习惯上又称“先生”)替她们在豪华宾馆长期租用的套房里,或者住在“先生”替她们购置的豪华别墅里,挥霍着“先生”给的钱财,定时或不定时地与“先生”团聚。她们的全部青春和生命都交给了那套别墅,那套套房,和那个来无影去无踪的“先生”。因为她们很像富人们关在金丝笼里的小鸟,所以通常叫“金丝鸟”。这也是社会贫富悬殊的必然产物。其实在报纸上经常能看到,许多大歌星大影星也是这样被包养的,比如“远华大案”中的大走私犯赖昌星和他侄儿赖文峰就曾包养过二位颇有名气的明星,只不够那些人还在从事着一份耀眼的事业。这种包养,有不少就是美女们主动地投怀送抱,以美貌和青春换取利益和享受,然而,也有一些纯朴天真的美女,就是被强势者威逼利诱所致。 自此之后,兰香也成了这样的一只“金丝鸟”,后来也知道,这位台湾老板还在别处也豢养有“金丝鸟”,用老板他自己吹嘘的话来说,他们来大陆,赚大陆男人的钱,向大陆女人投资。这是老板们的时尚,要是哪个老板不怜香惜玉,不养几个大陆妹,他在朋友们中间就叫做没有爱心,被当作不懂得生活的笑料,被唤做守财奴,永远在圈子里抬不起头。 这种包情人养小蜜的生活方式后来更泛滥了,不但港澳台的老板们包,大陆的富人们也包;不但资财鼔鼓的老板们包,贪官污吏们也包;不但有权有势的包,许多不安分的老百姓、工薪阶层也包。有人偷偷摸摸地包,有人明目张胆地包。有人只包一个就足矣,有人一包就有好几个,甚至十几个,报纸上曾说,有位贪官就连自己到底有多少情人都记不清了。这样,与“二奶”有关的有色腐败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据说中纪委查处的大案中,95℅以上的贪官都有情妇问题。一时之间,各地就涌现了一些“二奶村”“二奶小区”,似乎当“二奶”也成了一种产业。这就不由得使人想起了赵本山大叔演唱的二人转里的唱词:“(改革开放)前三十年,老婆一个,孩子一堆;后三十年,孩子一个,老婆一堆。” 这也使人想起了大导演张艺谋先生在导演某部著作时,为寻找一位梦中的清纯的女主角而四处奔波,物色人选,最后还是很不满意。张大导演百般感慨说:“漂亮的姑娘都不和帅哥生孩子,全去找煤老板、有钱人、老男人。现在的女生们长得不行!” 第十三章 吉开的毕业1 第十三章吉开的毕业 1 前面说到,吉开在假期招工工作快要结束,正在等待福建公司通知的那十几天时间里,他还做了一件事,事后他自嘲为这是在“与菩萨抢钱”。 人越穷就越迷信,这似乎是规律。梅山人们似乎都很迷信,都信奉衡阳衡山的南岳圣帝,认为只有虔诚地拜倒在他老人家的脚下,才能消灾免祸。因而每年的八九月份,等到农村收早稻插晚稻的“双抢”忙过后,农活暂时闲了下来,稍稍有了点时间,一般家家户户都要派人去南岳进香——叩谢一年的平安,祈求来年幸福安康。吉开就看到了这一点,他先到梅山湘运汽车公司联系好大排座的客车,再由他父亲在当地组织进香人员,收了押金,并按顺序编好座位号,把人员落实后,定好时间,到时客车再上门把人员接走。那时去南岳包车一般来回的车费是50元一人,吉开交给汽车公司是45元一人,从中可有5元一人的利润留成,此外在车上还可用竹椅木凳多加几个座位,这也算是租车者的收入。吉开就是赚这部分钱。 吉开是包头,当然要亲自送车。 当时从梅山去衡山南岳共有二条路可走,这一次,由于涟水市一带正在修路,吉开他们就走冷水县至邵阳至衡阳的那条线路。中午时分,他们一帆风顺地达到了衡阳县一个叫金三镇的地方,大部分香客正在闭目睡觉。忽然,二辆摩托车急驰追来,横在他们的客车前,拦住他们的去路,摩托车上的人叫嚣着: “停车,给老子停车。” 吉开和司机心里格登了一下,莫非遇到劫匪了。吉开忙下车,小心地询问对方的为首者:“请问什么事要拦车?” “你们车上的乘客用健力宝瓶子打伤了一辆正在疾驰的摩托车司机,司机连人带车翻倒在马路上,现在正在医院抢救。你们要赔钱。”对方吼道。 这么大的麻烦来了,吉开是带队者,是“包头”,就义不容辞地挺身而出,他首先到自己车上去问清情况: “刚才有谁喝过健力宝吗?又有谁往车外扔过东西?” “没有,我们根本上就没有谁买过健力宝。”老乡们肯定地说。这是一批很纯朴很虔神的穷困的香客,一般都是自带茶水、玉米棒子、花生等,根本就没有人去买过健力宝、可口可乐之类的奢侈饮料,数个小时的颠簸刚才大家正睡得香。 这下吉开心中有底了。他立即下车去跟那伙人交涉理论,吉开就问对方:“请问伤者在哪里?摩托车是否摔坏?摩托车又在哪里?” 对方没人理睬。 吉开又道:“我们应该去详细问问,摩托司机看到的一定是我们的班车吗?” 可对方就只简简单单地说了一句:“人在医院里,摩托车早拖走了。” 吉开再提出:“那我也该要上医院去探看探看伤者才行。” “在一个熟人的小医院里,很远,很偏僻,去不了的。”对方说。 “那也要去看看现场,找找健力宝瓶子,找找摩托车碎片,找找交通事故痕迹才行呀。”吉开坚持道。 这时周围已经围了许多看热闹的人,其中一个带墨镜的家伙跳了出来,他横蛮地恶狠狠地叫道:“难道你还在怀疑这桩事故的真假?别人摔得血肉横飞,你就没有一点良心?” 然后,他拿出一个工作证件来,晃了晃,说:“我是金三镇法律事务所的律师,我可以担保此事的真实性。”并且威胁说,假如要通过法律方式解决,就叫吉开他们吃不了叼着走,最好是这么多人一起凑齐二三千元私了算了。 吉开并没有被吓住,他以看工作证真假为借口,要过了对方的工作证翻了翻。原来对方叫刘明春,只是一个法律工作者,根本就不是什么律师。吉开有二个要好的朋友,没有考取大学后就在当地搞法律工作,因而他清楚法律工作者与律师的不同,也清楚当时还没有整顿的司法界状况,于是就反唇相讥、一针见血道:“你们这种法律工作者我见得多了。律师本来就是强言巧辩,巧言令色,不凭事实,况且这种工作证在邵x街上30元就可以做一个。我还怀疑你是不是他们的头儿呢?” 以后的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这件事就是这个工作证上叫刘明春的人策划的。 吉开他们正处于欲进不能、欲退不可的境地,他决定去报警。那时还是大哥大时代,普通人根本就没有手机,吉开叫车上一个小伙子陪他去找电话打“110”报警,但他俩走了约一里多路,这伙人就陪了一里多。在这伙人面前,路边没有哪家店铺的电话机敢给吉开使用,也没有哪辆出租摩托车敢送他们去报警,即使中途吉开拦住了一辆过路的出租车,也最终被这伙人哄走。可见这些人的势力之大。 这时,有两个留拖发的青年人不许吉开再向前了,他们架住吉开,说:“兄弟,光这样往前走是没用的。你倒要注意你自己的安全,别让来往的车辆碾着你,那我们可没地方去取钱了。”这是直接的威胁!陪吉开报警的小伙子见势不妙,惊慌地跑回车上,向大伙叫道:“不好了,吉开被那些人绑架了。” 毕竟都是同村的老乡。车上一片哗然,立即乱成了一锅粥,几十号人叫喊着,辱骂着,年轻力壮的冲下车来,有指手划脚的,有找木棒、石头当武器的,有的义愤填膺挥拳欲上的,那伙人也始料不及,众怒难犯,慌忙扔下了吉开,不敢再拽着他了。吉开趁乱叫住了一辆过路的摩的,把他载去约10来里,这才报了警。 警察赶来了,连人带车都带到金三镇派出所。民警们又是录口供又是对质,值班民警中有一位约50多岁的老干警,很和善,他笑着对那位刘“法律工作者”说:“老刘,算了吧,别人只是一群香客,没油水的。” 但姓刘的对他不屑一顾,径直走进所长办公室。不久,里面出来一位自称叫黄副所长的警察,他说:“吴正所长不在家,这事就由我来处理。” 黄副所长对吉开百般叼难,一下子说吉开你只能保证你自己,不可能保证几十号人中没有人喝健力宝,一下子说也许扔的是其他的东西也未可知,一下子又说也许事发地点不在金三镇,金三镇派出所就没有权力管理了…… 吉开知道来者不善,就提出要看他的警官证,并记下了他的姓名和警员号码。这时,黄副所长也意识到吉开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主,最后他决定以软制硬,说:“既然你们不接受处理,就只好等吴所长回来再说,再由他带你们去看现场,与伤者对质。”然后他就撒手不管了。 这是明显的警察不作为,也可说是警匪一家。而拖是最恶毒的一招啊!无时间限制地无休止地等待,吉开他们几十号人员要吃要喝要拉,又怎么拖得起?又加上八月份骄阳似火,太阳炙烤,热浪逼人,车里热得像蒸笼一样实在不能呆人,树底下屋檐下到处都倦缩着自己的乡亲,难民一般;早有一些小孩忍不住这种折腾,啼哭起来,老人们也满是叹息和埋怨。 事已至此,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而最着急的莫过于那位班车司机了,耽误一天他就要损失几百元的收入。司机找吉开商量,决定先赔这伙人一些钱,离开这鬼地方再说。吉开再找到那位有点同情心的老民警,直截了当地阐述了自己的想法。老民警叫来那位刘“法律工作者”进行协商,最后讨价还价,要吉开他们拿出600元钱来了事走人。当时,吉开拿了200元,司机拿出400元,凑齐了那600元。但交钱时吉开坚持钱只能交给派出所,派出所必须开出盖有公章的收据,并写明赔偿收据。这时那位黄副所长又露面了,由他收钱,并由他开具收据且签上他的大名。这样,吉开他们总算离开了这该死的金三镇。 后来吉开他们顺利地达到了南岳衡山,为了不拂乡亲们的心意,吉开也与乡亲们一起对那些土偶木梗顶礼膜拜,敬香烧纸,拉长嗓子唱南岳圣帝礼拜歌,尽管从内心深处他完全不信。他内心忿忿道:菩萨,你若真有灵性,如我一样吃了这么多苦,你为什么不让我脱离苦海?你的香客们对你这么虔诚,为什么中途还要一再受到敲诈和折磨?你又不能施法解救? 面对旖旎的南岳风光,吉开和成千上万的信徒一样视而不见,无动于衷,别人忽略了南岳风光是因为对菩萨的虔诚,心中只剩下祈祷;吉开忽略了美丽风光,是为了与菩萨一起抢几块来维持生活的钱。 从南岳进香回来后,吉开就给《湖南日报》社群工部去了一封信,详细地反映了这次受敲诈的情况,信的矛头直接指向金三镇派出所,信中还附了收据复印件和当初就准备好的一些乡亲们的证明材料,并留下了学校寝室宿管站的联系电话。再找到学校学生处要求加盖公章,学生处的值班老师本来就认识大名人吉开,听了他的叙说也表示支持正义事业,毫不犹豫地盖上了大红公章。 不久《湖南日报》群工部的吴先生给吉开来了一函,告诉吉开对此事的调查处理情况,要他等待对方的答复。没过几天,衡阳县金三镇派出所的吴所长通过宿管站给吉开来了电话,就此事向吉开道了歉,并要将600元钱给退过来。吉开在电话中说: “退回600元钱是小事,最主要的是要打击你们所里的如黄副所长一样的人,不要警匪勾结,不要有辱于‘人民警察‘四个字。”吴所长连称是。 吉开又询问了那位刘“法律工作者”的情况。吴所长说:“此人确在镇律师事务所工作,只是心术不正而已。”最后他又补充说:“我们一定要好好查清此事。” 又隔了二天,《湖南日报》吴子牛先生也打电话过来,询问了此事处理的结果。吉开再三表示了感谢。 事后,吉开又给《湖南日报》去了一封真诚的感谢信,感谢新闻媒体给自己撑了腰,讨回了公道。这封信情真意切,出自肺腑。这件事吉开就主要赚了退回的那600元钱,他此时这样需要钱,也就没有把其中的400元钱退给司机师傅了,他默默地说,就当司机师傅资助我400元钱做学费吧,以后有机会再感谢他。 不过,吉开也感觉到从中学到了不少东西,这一些事正让自己逐渐成熟。 第十三章 吉开的毕业2 2 在校学习一个月后,也就是在国庆节之后,大三毕业生就开始实习。 实习无故事,只是开支增大了。 实习之后吉开他们又回到了学校,在大学的时间不多了,又加上学习越来越紧张,此外前头吉开通过那几桩生意也从指缝中抠下了1000多元,实习之后还剩了一些,生活暂时有了保障,此时他更多地把时间放在学习上,同时也写点文章,一方面把自己的经历写成文字以慰藉自己,其实还想赚点稿费。 没想到他那些还稚嫩的文字,还真能获得编辑们的青睐。他的《学生经商,我失败的教训》在《致富时代》杂志上发表,《艰难福建行》被《大学生》杂志采用,《学生公司始末》发表在《南方》杂志上……因为这些粗浅的文字里透露着一个真实的灵魂,一种奋斗的激情,这是吉开文章的最大特点。但稿费是微不足道的,一般5分钱一个的字,近二千字才一百块钱,但这确实是中文系学生的一种荣耀,是莘莘学子们的向往,同寝室的好友一再要求吉开请客庆祝。 相互请客是大学生中交流感情的一种常用方式,尤其到了大三,同学间找点理由就请客,是司空见惯的事。吉开不可能经常只去吃别人的,于是就倾其稿费的大部分,一起热闹了一番。吉开请客的时候,马娟也来了。 马娟一直在关注着这位同学,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位同学身上有一种吸引她的魅力,吉开个子并不高,人也长得黑,根本不能算是一个帅哥,也不能称得上酷哥,但她总想为吉开做点什么。 马娟很想找个机会与吉开好好聊聊,毕竟,相处的日子并不多了,但她总是看到吉开行色匆匆。这个时候,学校的情况发生了一些变化,学校的办学条件改善了,学校的新图书馆落成,新图书馆一楼二楼三楼都有阅览室,学生可以有更多的时间进阅览室学习,上晚自习也可在阅览室进行,只不过每班分了指标,限制了人数。在阅览室一样还要登记名字,与在教室上晚自习一样,都有学生会干部在值班,统计各班人数,再与在教室上晚自习人数进行汇总,以防部分学生外出而成漏网之鱼。这样,马娟与吉开晚自习见面的机会就少了。 期末考试的前一天晚上,马娟早早地到了教室里,在自己的座位上坐好。晚自习前半个小时照常是看新闻联播,在新闻联播快结束的时候,马娟就与吉开身边的那位同学换了个座位。换座位是一种很正常的现象,有时二情相悦的男女同学就一般从换座位开始,慢慢地后来干脆就把座位调到一起去了。这样,换座位往往就成了男女同学关系升华的前奏,这是大家很敏感的。马娟刚一换座位,无聊的同学们就趁机一片哄笑,但很快就归于安静。大概是明天就要考试了,大家都在认真地学习,显然这不是一个聊天的好地方,也不是一个聊天的时候,但是马娟觉得这种安静更好,毕竟二人就是在这种阳光下的朋友关系,这样有的话就可讲,也可不讲。马娟于是写了一张纸条向吉开递了过去,上面写道: “能和你聊聊天吗?” “当然可以!” 实际上复习是很简单的事,只要上课听了讲,笔记做好了,几乎是很简单的事,吉开和马娟都属于那种勤奋的学生,及格是不成问题的,来复习就不过是更有保证而已。 马娟就把纸条再递过来:“毕业后有什么打算?” “教书。” “回梅山?” “分到哪算哪,我一没关系二没钱,随它去吧。” “想继续写作吗?” “当然,写作才是我奋斗的动力源。” 此时班上已经有细细悉悉的讲话声音了,于是马娟也放下笔,下定了决心地问:“你的女朋友呢?”马娟记得他好像有一个和他经常通信的女性朋友的。 吉开不知怎么回答她,他的脑海里立即浮现了兰香的影子,他曾经回去过一次,听到有人说兰香在外面走邪路,她家正在建房子,采薇坪有人到她家做过工,她家人很好,给现钱,发的烟都是好烟,是白沙烟,都说是兰香赚回来的。 马娟问:“失恋了?” 吉开承认:“失恋了,还不知是什么原因。” 马娟似乎想鼓起勇气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说。 因此他们俩人就聊起了考试、前途等内容,马娟对前途充满了信心,可吉开却还在担心自己的学费。 3 无论是圣人或傻子,首先得解决吃饭穿衣的大事。大三第二期开学才不久,吉开的钱袋又告急了。不管成功与失败,吉开在学校里的名气如日中天。一个晚上,吉开正在阅览室里认真地看着书,这时中文系一个叫陈文理的学友找到了他,陈文理问: “你好,你就是吉开同学。” “是的,请问有事吗?” “我想与你学做生意,锻炼锻炼自己。”陈文理来自经济较发达的连水市,是前面所说的第三类学生,属于计划外自费性质,国家不包分配,其实也用不着分配,他的工作早在入学前就被安排好了,拿到文凭就要可进连水市交通局办公室工作,因为在省交通厅他有一个当高官的舅舅。在小舅子的荫庇之下,他父亲是连水市一个能呼风唤雨的公路建设包工头,据说连水市的大部分公路建设都离不开他老爸的功劳,看来他父亲是连水市的一大“功臣”了。陈文理是学校里的学生大款爷,在那个一般学生连新单车都买不起的校园里,他曾经买了一台二手摩托,载了好几个哥们在校园里横冲直撞,特别在女生宿舍楼前兜来兜去的,引来一大帮小屁股女生一阵阵尖叫,他觉得好威风的,所以吉开也认识他。 陈文理大方地说:“我们一起做生意,我一个人投资,赚了对半分,亏了归我一个人的,但门路你去找。” “那我岂不是要在你那里捡大便宜了。”吉开道。 “没关系,我是要锻炼锻炼自己。”陈文理诚恳地说。 至于这样的好事,吉开自然求之不得。吉开从一个朋友那儿了解到,ld市场上板栗的价格正扶摇直上,又听说湖南祁东盛产板栗,价格便宜,于是俩人决定到祁东去贩板栗。二人商定利用了星期天一天的时间,又编造了一个理由到各自的班主任那儿批了一天的假,还准备旷一天课,两人决定坐火车逃票去祁东。临行前,吉开问陈文理: “你有没有打算不要了的手提包?” “有啊,家里提包多着哩,我那个坏了一点,正好准备不要了,但不知你有何用处?”陈文理满腹狐疑地问。 “到时你就知道了。”吉开故意卖了个关。 两人没打车票混进火车站,又轻而易举地上了火车。半个小时后,查票的来了。吉开向陈文理要过旧提包,用刀片划破一个大口子,又对陈文理耳语了几句。陈文理刚才还蛮紧张的,立即就心安理得坐下来,没事一般了。 查票的到了身旁,吉开就主动迎上去,装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指着陈文理道:“刚才我俩上车时不小心,被扒手把钱全扒去了,车票也扒去了。” 说完就举起那个划破了的提包给查票员看,又翻开自己所有的口袋给他看,说自己身上确实没钱补票了。陈文理早把钱藏好了,也把口袋翻给查票员看。查票员狐疑地看了看,问道: “那你们到哪里去?” “我们是学生,回祁东去。” 查票员尽管还是将信将疑的,但还是放过了他们。这样他们顺利地到了祁东。在祁东睡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去祁东市场上一看,此时才发现信息失误,那边的板栗价格也便宜不了多少,但既来之,则安之,空手而归也于心不忍啊!他们忍痛以3元钱一斤的价格购进了近200斤板栗,又进了20多斤葡萄干。算算此次赚钱无望,于是二人又改变了原打算扛东西回去就买票的计划,再作冯妇,准备再次逃票回去。 在祁东转了大半天,二人终于将东西采好。下午开始动身回ld市,傍晚时分坐火车到株洲还算一帆风顺,可在株洲转车时就差点出了大纰漏。在站台上他们等了几个小时,都没有去ld方向的火车进站,接着麻烦就来了。这时车站管理人员开始清理站台,吉开他们带着200多斤东西跑不动,被车站派出所当即“俘虏”了。首先是严厉的训斥,接着要求补票并罚款,吉开挺身而出,坚定地说:“警察同志,我们身上确实没钱了,就请放过我们吧!” 实际上吉开身上确实没有钱了,而陈文理也把剩下的那点钱藏匿在最贴身的短裤里,自然搜身就什么也没搜到,倒搜出了吉开以前自封的“多谋信息公司”经理的工作证。于是那个警察故意调侃道:“啊呀,今天有收获,我们抓了个大经理!” 吉开赶紧掏出学生证交给那位头儿,说:“我们只是学生,这个‘多谋信息公司’只不过是个学生组织而已,我们现在真的就没钱买车票了,请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 “难道学生就可以不买车票?”头儿厉声道。 “不,不是这个意思。”吉开又拿出那个破提包,又撒谎说遇到扒手了。 “那你们怎么又带这么多的板栗?” “我们是祁东的学生,此次回学校去,只不过顺便带点土特产板栗给自己的老师和老乡而已。”吉开又是谎话连篇的。 后来,毕竟是学生,警察就放了他们一马,他们终于出了派出所, 有个警察还顺便抓去几棒板栗和葡萄干,说:“你们不买票,那得让老子尝尝板栗。”吉开他们还觉得很心痛的。 第十三章 吉开的毕业3 回到ld市,立即去寻找卖板栗的门路。到市场上一问,板栗零售价是高,但批发价就低,且各个炒货点各人都有自己的进货渠道;到学校里想去卖给老师,老师们也要不了几斤;看来只好自己去向学生们推销了。 生板栗学生们也买不了多少,于是吉开又心生一计,到老师那里去借了炒锅和火炉,俩人决定在寝室里炒起板栗来。恰好此时吉开他们的寝室在一楼靠近厕所的地方,他们就在学校里捡了一些破桌子破凳子当柴火,每到休息时间,俩人就在寝室外面的过道上炒起板栗来。炒的条件差,技术又不行,炒出的板栗成黑炭状,很不好看,但炒出的香味倒吸引了不少上厕所的同学驻足和口谗。于是往往有同学就围着他们炒,看着他们炒,或者主动帮着他们炒,而主要是想尝尝鲜,抢着尝是否炒熟了,一颗,二颗,三颗……,同学们尝得津津有味,吉开他们心中则隐隐作痛,但表面上还得陪着微笑。 接着是推销。他们首先在寝室前的布告栏上大打广告,广告的标题标新立异——“勿忘我”,里面的内容也极具挑逗性:“当你和你的那个在悠悠漫步时,几颗熟板栗,吃在嘴里,笑在脸上,甜在心里……”毕竟广告已是吉开的拿手好戏了。影响是扩大了,但销路还是不理想,因而俩人只好再上门兜售,一个寝室接一个寝室转,一边卖熟板栗,一边卖葡萄干,这时他们已经不再不好意思,嘴里开着玩笑,有时还有好几个同学陪同。为了减少亏本,他们还偷偷地向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学作弊压秤呢! 这样的黑炭状的熟板栗,吃几颗嘴巴就吃成黑种人,最后的结局是可想而知,自然买的人越来越少了。最后,他们以极低的价格卖给了学校不远的一个小商贩,总共包括开支,一起亏损了200多元。吉开主动地要求承担损亏的一半损失,但陈文理大度地说:“算了,全算我一个人的,权当是第一次做生意的学费。” 4 在这一学期的时间里,吉开也成功地做好了几件小生意,能基本维持自己的生计,但那巨额的学费一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又经历前面开篇的一幕,吉开终于从大学毕业了。而毕业回家的那一天,吉开还不忘赚了点小钱。 自然,毕业生一般都集中在毕业离校的那天回家,在ld师专,梅山的学生尤其多,而且学生们一般都有一只很沉重的皮箱和许多的行李,去火车站或汽车站坐车都很不方便,能否挤上车也是问题? 吉开就想到了这一点。他首先去湘运汽车站联系了一辆跑梅山的班车,湘运公司的班车早已走个体经营之路,那时还没采用联营这种方式,各班车之间竞争比较激烈,用车主周师傅的原话是“生意难做屎难吃”。当吉开提出要包车时,周师傅很高兴,热情地招待了他,留他吃了饭,这种学生租车的事在当时还是首开先例的,周师傅给他指点了一些方法,提醒了他要注意的一些事,答应42座的大客车,只交1050元的租金,让吉开在正常坐满的情况下也能赚100多元。从交谈中周师傅很欣赏他的能力,也破例地不要他交押金。 吉开回到学校后照例是大打广告,当时从ld市到梅山的正常汽车票是28元,因为租车可以直接到学校来接,学生们就免去了坐公交车转车的麻烦,并且行李书籍皮箱也就能轻松地带上车,所以吉开收30元一人。吉开用原多谋信息公司的公章印制了带固定座号的车票,定座位时先要求对方预付20元的车费,就发车票,并人性化地安排晕车的学生优先坐靠窗户的座位,这也赢得了同学的好感,所以吉开的车票很快全部告罄,吉开和吴日旦等几个关系较好的就加几条凳子,坐在汽车中间的过道上,这就是站票,当然吴日旦的票也自然免了。 “夕阳漫进了年轻的瞳孔,云那边已不再烂漫,散落昨夜的萌动,一个故事已悄然入暮色”。这是《毕业生》一文中表达毕业情怀的一段文章。ld师专的毕业场面一样令人激动感怀。毕业离校那一天,本来已是酷热的7月初,但这一天的天气格外好,大半天都阴沉沉的,既没有火辣辣的太阳,也不是大雨天,中午的时候,老天还挤出了几个雨点,似乎老天也通了人性,那是离人的眼泪吧。“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难堪,冷落清秋节”,“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泣”,“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当大部分人还留恋于情意绵绵的告别时,吉开和日旦可忙得不可开交。吉开有条不紊地指挥所有坐车的同学先把行李摆放在地下,日旦跳上车顶,配合着把大件行李摆好,再捆好在车顶架上,小件物什就由各人带着上车,各人按着原来车票上的座位号找到自己的位置。又有几个原来没有打票的梅山学生赶了来,在对方同意坐塑料凳子的情况下,吉开也把他们硬塞进车里,连同原计划坐站票的吉开、日旦几人,这一车就超载了十来人。这一次吉开纯赚了200多元,当然,日旦的晚饭就当仁不让地由吉开请客了。 那一顿饭吃的时间很长,在那个小小的街边饭馆里,吉开他们点了挺廉价的三菜一汤下饭,还喝了几瓶啤酒。七月的天气黑得慢,但小店的生意不好,除了他们,已不再有其他客人。吉开和日旦一再举杯,庆贺自己的苦难日子终于熬到了尽头。二人边吃边谈,回想起这师专三年的时光,感慨万端:是啊,贫困和痛苦,是对这三年大学生活的所有记忆!在这三年时间里,二人自强自立自奔波,是苦是累,都默默地独自担当;多少时候,二人泪水伴随着血水,汗水混和着苦水,活得是何等的累,背上的负荷是何等的重,把自己压得趴在地上,像古猿一样地爬行,有时候真想,人要是可以不必休息,真想永不睡觉;可是,同是人,命运之神总是折磨着二人,时不时又差点儿把二人推向万丈深渊,二人又从深谷里爬起来,揩干眼水,继续前行…… 谈到这些苦楚和经历,二人已经情不能自已,潸然泪下。 但最后吉开拍了拍泪眼婆娑的日旦的肩膀,毅志坚定地说:“我们这二个苦命的人啊,我们什么也不曾获得,却收获了不悔的经历;我们什么也不曾留下,却留下了大写的精神。我们只能义无反顾,继续奋斗!”但日旦萎缩在桌边,一直没有回应。 也从这一顿饭开始,吉开正式告别了苦难的同时也是充实的三年大学生活,从此开始了新的奋斗历程…… 第十四章 初为人师1 第十四章初为人师 1 我们中国人用词是相当精巧的,即使是同义词,用此和用彼看上去区别不大,实际上意义相差甚大,像表示“看”这个意思的,有不下20种之多,睥睨、俯瞰、窥视等等,如果用上“青眼”,外国人不知要学到什么程度才能弄懂,不单这些,就是一些普通的动词,用得也令人叹为观止。我们有一些时代感很强的词语,像“跑关系”这个动宾结构的词语,我们现代中国人一听就会会心一笑,关系是跑出来的嘛,类似的还有“走后门”,“找工作”。这都是中国特色,都是时尚。 好些人劝了吉开父子毕业分配要多“跑关系”,吉开也懂得这一点。当时社会上就流行这样一首打油诗:找工作,并不难,难就难在衙门关;二十响,手榴弹,攻关开路全靠它……又有这样一句流行语:凡事都要讲究“研究研究”(实指“烟酒烟酒”)。八九十年代的中下层社会似乎还没有送红包的风气,但烟酒是要的,烟要好烟,酒得好酒。因此,我们总是看到那些身居要职的官员,甚至只是要害部门的普通公人,嘴上叼着的都是好烟,一包烟就是老百姓一家人一天的口粮。当然,很快就不是这个标准了,进入新世纪,他们抽的最差级别的香烟都是三十多元一包的蓝嘴芙蓉王,更高档就抽一百多元一包的钻石芙蓉王、九五至尊、黄鹤楼等顶级烟,但他们的工资其实也并不是很高的,当然烟一般不会自己买,那从哪里来?这犹如秃顶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吗! 吉开同志没有孔方兄的帮助,又没有七大姨八大姑居于庙堂之上,且只是个挺一般的专科生,听任分配最终遵循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的原则,这样大学一毕业,他就回到了离家不远的梅角中学,开始了教书生涯。幸好是国家包分配的年代,他也顺利捞到了当时人民还羡慕的“国家粮饭票子”,成了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正式脱胎换骨地成了“公家人”。 梅角中学,梅花是不长角的,顾名思义,就是梅山的一个角落。梅山已经够闭塞落后的了,梅山之角就可想而知了。这是一个真正的山旯旮里,崇山峻岭,山大林深,除了山还是山,除了树还是树。但也得意于这种得天独厚的自然环境,这里就像世外桃源一样清静、纯朴,因而在那个人欲横流的年代,老师还能在这里得到尊重。老师有兴趣出去家访时,还能喝到学生家长端来的米酒,有七邻八舍的人陪着来一起拉拉耍谈经,临走时学生家长还可能要硬塞你一只老母鸡,或十几个鸡蛋。 梅角中学是一所典型的农村中学,全部家当就是二幢大一点的所谓新教学楼,一幢学生宿舍楼,一幢又破旧又矮小的老教学楼,还有一栋矮矮的只有二层的行政楼,外加一座大礼堂。老教学楼还是五六十年代建校时的旧房,早已被定性为危房,只要没有裂开嘴巴大的口子,这危房下面上课的现象在农村中学还普遍存在,甚至还有百年祠堂办中学的情况;新教学楼是80年代初建的,红砖青瓦,木楼板,其实早就没有新的迹象,但一直习惯上就是这么叫,可能要等更新的楼房建起来才能把新字抢走了。大礼堂早己失去文革时期召开万人大会的功能,权做了学生的食堂,大礼堂旁边盖了一层小平房,这就是食堂的操作间。 山里的学生从各个犄犄角角汇集而来,远的离校二三十里远,向来就只能采用寄宿的方式上课。学生们每个星期六上完上午四节课后就放假回去休息一天半,星期天下午从家里带米带菜再到学校来。学生们就把自家带来的米收藏在寝室里的木箱子或袋子里,再用各自写了名字的陶钵、瓷瓶或铝饭盆盛了米,打了水,放到大礼堂的木蒸笼里,然后由食堂的师傅抬上蒸炉。吃饭铃声一响,各自拿起自己的饭碗蹲到各班的寝室里吃。这样,礼堂里就经常老鼠泛滥成群,又加上有些思想不好的学生,他们把自己的米卖了去买零食吃,趁乱专偷别人的饭钵,吃完饭后把饭钵砸碎或丢掉,害得一些老实的学生就经常饿肚子。后来学校安排了老师们轮流值班监督,也不能解决问题。再后来学校就买了一些铁盒子蒸饭,学生们带来米后就过秤一称交给食堂,食堂按实发餐票,吃饭时再凭餐票打饭,学校终于把这个问题解决了。 学生们普遍自己带菜来学校。他们带的一般是干菜或咸菜,在家里炒好,再用罐头瓶子盛着,压紧盖紧,放在寝室的木箱子里自己掌管,要吃一个星期。家庭条件好的,另外就多带点钱,后面几天就到食堂里买菜吃,但在那个小学教育都不能普及的年代里,一般家庭没有这种条件。冬天还好办,能勉强的捱过去,夏天就麻烦了,过了星期三菜就发馊,生霉,学校里就专门规定星期三下午上完六节正课后,远一点的学生最后一节自习课不要上了,就可以请假回去讨菜。 梅角中学的班级不多,每个年级就二到四个班,除了学校附近的学生跑通宿外,大部分都在学校寄宿,二层的学生宿舍楼不够用,学校就把那栋老教学楼的一半也改成了学生寝室。学生们在开学的时候,就自带被子铁桶等生活用品,都睡在地板上。幸好楼房的地板还不是预制水泥,都是木制式楼板,躺在木地板上,夏天倒还舒服,冬天还是颇冷的,后来由教育行政部门出钱,做了好些上下二层的木床,学生睡在木床上,情况就好一些。 学校没有专门的教职工宿舍大楼,除了领导、个别资格老的老教师住在行政楼外,其他老师的宿舍就夹在教室与教室之间,或者寝室与寝室之间。后来老师增多,实在住不下,只好占用那栋老教学楼另一半,形成一个小小的教师宿舍区。又在楼房的楼梯或转角处建了一些耳房,这大多是分给单身班主任的宿舍兼办公室,有些这样的房间还得从教室或学生寝室出进。吉开当班主任,又是单身汉,自然就住在这种耳房里,并且跟着自己的班级走动,这是梅角中学的惯例,当然有家室的班主任例外。耳房很小很小的,放下一张床和一张桌子后,就根本没有空地了,是真正的斗室。 整个教学楼里都没有电话机,全校也才四五架电话机,校长办公室的电话是不能随便用的,而住在所谓教师宿舍区的快要退休了的李老教师为人最和气最随便,大伙有事就到他那儿去打电话。他也正好把家里的电话机当作公用电话,供学校老师和学生们使用,还能赚点散碎银子,何乐而不为?因而吉开就成了李老教师家打电话的常客。 梅角中学是当地的最高学府,是一所完全中学,有关系的大学毕业生是断然不会来这里的,这样,“蜀中无大将,廖化做先锋”,吉开一回到这里就差不多成了骨干教师,接手一个高二班的语文教学兼班主任工作,还搭了二个初三班的历史课。在农村中学,除了毕业班外,政治、地理、历史、生物课都是副科,都是这样由主科老师搭着上的,不过一般是高中教师搭初中部的课。吉开只是专科毕业生,根据惯例只能教初中,到了大城市,这时己出现了大专毕业的老师去教小学的现象。而吉开一毕业分配就能教高中,多少也是一种荣耀,只可惜这种荣耀一般人似乎都变得很谦虚,都成了谦谦君子,不想要,他们宁可争着去城里教小学呢? 梅角中学也是吉开的母校,吉开的初中和高中就曾在这里写下过种种美好的回忆。但三年过去了,山还是这样的山,水还是这样的水,房还是这样的房,楼还是这样的楼,只不过物是人非,学生走了一茬又一茬,迎来一批又一批,老师也换了不少。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昨天,吉开从这里作别故土;今天,吉开又将从这里起航了。学校的环境也仍旧优美着,不减当年。学校座落在一个山青水秀的大田凼里,四面大山环绕,四周树木郁郁葱葱,校园内古柏葱茏茂盛,树下花草长青,树上小鸟啁啁鸣叫,好一幅瑰丽的田园山水水墨画,估计乐山爱水的陶渊明大诗人到此,也一定会诗兴大发,吉开的心情自然也是美好的。 初为人师,吉开有了一份固定的工作,有了一份稳定的收入,从此摆脱那种恶梦般的困境,他是相当的满足。他心如止水地教着书,简节朴素地存着钱,还不到半年的时间,他就如约地重回母校ld师专,交清了学费,拿回了毕业证。这次他是堂堂皇皇地坐汽车去的,并且主动去车站售票口打了车票,也不去混火车了,更不想逃票了,当年逃票也是无可奈何的选择,毕竟现在自己是个有工资收入的人,又是人民教师,还好意思去逃票吗?只可惜这次去ld师专没有见到那位敬重的老校长,不然,哪怕只是恭恭敬敬地叫一声“校长好”,也能表达吉开的一片感激之情。回来时,他感到身心无比的轻松。 尽管在家乡工作,毕业证不要也没多大的关系,除非在报到的第一天,梅角教育办的一位领导随便问了一下。吉开说借给一位朋友打工去了,那位朋友曾支持过自己的学习。吉开再拿出早己准备好的毕业证复印件,领导什么也没说就过了关。况且那时假毕业证兴起,办一个假毕业证只要几十块钱,建和有一个朋友的熟人就专门在做这种事。在还没有上网电子查询的条件下,假毕业证跟真的差不了多少,简直与《西游记》的真假美猴王一个样,美猴王最终还要请如来佛祖才能辨得清嘛。但这注重的是一种诚信,假如因为自己可以不要毕业证而赖了所欠的二千元,那以后有如自己一样的贫困学生就再没机会欠钱了,此时已摆脱困境的吉开就是这样想的。包括以后出门,哪怕再坐火车,他都是规规矩矩地买票。吉开在读书时有过好些不诚实,但他的本质又是多么的朴实和善良的啊!人啊,有时“贫穷无廉耻,饥寒起盗心”,我们应该能够理解吉开当时的许多荒唐行为,关键要看到他的本质还是不坏的。 大学三年困苦的磨炼,已使吉开具有平和的心态,成熟的个性,但还保留着刚毅的品格。吉开与世无争地备课、上课、阅卷,空余时间就看看书,写写文章,这其实是很普通很平凡的事,但是,在梅角中学就显得很另类,只要有文章发表的时候,总会在学校引起一些轰动和评说。因为,在这种偏僻的地方,文章能在正式刊物上发表的情况还是破天荒的。 校长在检查工作的时候,也有时顺便到吉开的斗室去看看,翻翻吉开看的书,走时总要说上一句:“年轻人多读点书好,我们就需要有上进心的青年人。”吉开很受感动,不由得引校长为知己。 吉开倾心尽力地扑在教育事业上,扎扎实实的工作态度得到了领导的肯定,同事的夸奖,学生的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