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穿成今剑后发现身高不对》 1.辉日 锻造一把刀需要花费多少心血呢? ——炼钢,水减,锻炼,素延,火造,淬火。 每一步都极其考究,稍有差池,便是刀身断裂,万事成空。 锻刀要求的不止是知识和技术,甚至还需要运气。 三条宗近是一个刀匠,在今天之前,他已经成功锻造出了不少的刀剑。 但是,这些刀剑的最终下场,大多是被三条宗近扔进仓库蒙尘—— 那些被费尽心血锻造而出,被不少人歆羡赞叹、狂热追逐的刀剑,于三条宗近而言,不过是随手可以扔掉的废铁罢了。 ——不够,还不够! 三条宗近在追寻一把刀,一把能够真真正正冠以“三条”之称的绝世名刀! 这把刀,一经出世便该是山河风动,万古绝响!该是名垂青史,流传千载的不世之宝! 而这样的一把刀,今日,便该来了! 三条宗近望着刀炉中熊熊燃烧的火焰,赤红的火光映衬着他此刻因为激动而通红的面孔。 炙热的高温带来了数不尽的汗水,三条宗近整个人都像是被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而更加让人难以忍受的,是高温带来的灼痛感,凶猛的像是要把皮肉骨血都焚烧殆尽。 然而,即便是这样,三条宗近也没有从刀炉旁移开分毫。 ——时间到了。 三条宗近小心地取出了刀炉中已经成型的大太刀,然后放入水中急速冷却——这是锻刀的最后一道工序,淬火。一方面可以让刀剑变得更加坚硬锋利,一方面能够让刀身产生美丽的纹样。 这一步骤的技术要求非常高,历时三个多月的呕心沥血,是成是败皆在此刻了! 没有人会相信,这位天赋异禀、年纪轻轻便受到了无数武士贵族追捧的刀匠,现在正宛如一个初次锻刀的毛头小子一样,紧张到手抖。 “呲——” 浸着大太刀的水中蒸腾出了白色的雾气,一时烟雾蒙蒙,让人看不真切。 然后就在下一刻—— 天骤然黑了! 明明前一刻还是正午,烈日高悬,阳光刺目。 但是下一瞬天地异象,世界忽然陷入了一片漆黑,像是有谁给天空蒙上了一层黑幕。 刚刚还灯火通明的锻刀室里,此刻唯剩下刀炉的火焰还映照着一方天地。 ——这简直就像是传说中的天狗食日! 三条宗近听到了锻刀室外猛然炸起的人声和脚步声,间或掺杂着东西翻倒的碰撞声,完全可以凭此想象出门外的混乱。 三条府上的仆役们带着慌乱和惊恐,急匆匆地燃起灯火,然后手持着蜡烛或提灯,摸黑跑向锻刀室。 家仆们想要干脆地闯入锻刀室,但又想起主人之前警告过不可打扰,于是只得强忍着不安,惶恐地敲响了木门:“三条大人!三条大人您无事吗?” 门内没有人回答,家仆们纷纷内心一沉——三条大人莫非…… “砰——” 忧心着家主安危的家仆们撞开门冲了进来,然后,他们都被屋内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来—— 空寂的锻刀室内静静地悬浮着一把刀。 那把刀的周身蒙着一层金辉,在刀炉火焰的映照下,煌煌如日。 然后下一刻,大太刀周身的光猛然亮到了极致,像是平地升起的第二轮太阳! 在金色的光辉中,所有人都看到,有一个模糊的人影出现在了大太刀旁边—— 那人的容颜在极致的辉光中模糊不清,只有一双同样金色的眸子猝然望过来。 ——那是一双无法用言语去形容的眼睛,你看见那双眼的时候,像是见到了太阳由希冀的黎明升起,渐至灼灼正午,然后步入幽渺的黄昏。从浅金到灿金再到澄金,世界上最遥不可及的明日高升于你面前! 光芒中的人影轻轻抬手,握住了大太刀的剑柄。然后,像是挥动自己的手臂一样自然,那人手持着刀剑猝然向着漆黑的天空一刀斩去! 天幕仿佛被谁给凭空撕裂了一般出现了一道裂缝,紧接着,先是有一丝阳光从刀剑划出的罅隙中透出,然后那豁口越来越大,最后万千辉光宛如潮水般倾泻而下,像是要把整个世界轰然撞碎。 ——黑暗退去,烈阳重归。 现场见证了这一幕的众人一时之间谁都没有说话,仿佛失了魂一般地凝望着那空中握刀的虚影。 最后,立于刀前的三条宗近终于从久久的震撼中回过神来,他仰望着那刀那人,像是艺术家虔诚膜拜自己的巅峰之作,目光中满是痴迷和热忱。 “当你现世的时候,连太阳都要避其锋芒……你便是,我三条宗近此生绝无仅有的杰作——大太刀,今剑!” ——名字即是咒。 当刀匠落下这句话的瞬间,立于空中的虚影陡然凝实了起来—— 银色长发的男子有着不属于世间的至美容颜,金色的眸子像是含着辉日。他穿着一身华贵的服饰,色调有灰红蓝金,肩膀处和腰上穿戴着护甲,左脚腕戴着两个金色的圆环。 他的手上拿着一振大太刀,刀身折射着泠泠寒光,刀锋锐利剑气逼人。 有着辉日般眸子的男人轻轻眨了眨眼,浓密的睫羽像是扑朔的蝴蝶。 他的视线扫过面前的众人,凡是被那双格外动人的眸子瞥过的人,都不由自主地端正了身子,像是虔诚的信徒朝圣神明。 最后,他从半空中落下,走到了三条宗近跟前。 在三条宗近紧张期待狂热的视线里,男人悠悠然垂眸,嗓音如泠泠泉水般明澈动听:“……父亲大人。” 三条宗近顿时激动得满面通红:“好好好!好孩子,我是你的锻造者,三条宗近。” 早在第一眼看到这个男人的时候,出于创造者的直觉,三条宗近就知道——这是刀剑中诞生的付丧神。 传言物品久置,吸收了足够的灵力和情感,就会诞生出付丧神来。 而今剑刚刚被锻造而出便已然有了付丧神……莫非八百万神明听见了他的祈愿,所以赋予了他恩赐吗。 …… “哦呀?今日三条大人府上还真是热闹啊!” 忽然一道声音响起,然后就见手持蝙蝠扇的阴阳师从门外慢悠悠地走了进来,语带三分笑地说道。 “你是……安倍晴明大人?” 三条宗近看着不请自来的阴阳师,感到十分吃惊——这位数次拯救了京都、阴阳术登峰造极的大阴阳师,即便是素来潜心于锻刀的他也有所耳闻。 “恩……确是在下了。” 抹着红色眼妆的狭长眸子微微眯起,容貌俊美的阴阳师展开手中的蝙蝠扇,掩住了唇边狐狸般的笑意。 三条宗近:“不知晴明大人所来为何?” 面对这样的疑问,阴阳师却是以扇点唇,笑而不语。与其说是故作神秘,不如说是出自某种坏心眼的恶趣味。 安倍晴明此刻没有管其他人,而是径自向着众人身后望去—— 早在来的时候就感觉到了,这股纯澈耀眼的灵力。那么,来看看吧,这究竟是…… 银发的阴阳师轻轻缓缓地抬眸,然后就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双灿然如阳的眼睛。 ——世间的所有声响都在这一刻远去,万千风景都在这一瞬朦胧,阴阳师的眼中唯余下付丧神不属于人间的容颜。 “……这可真是,世间绝色啊……” 少顷,阴阳师仿佛梦呓般地叹息道。 “晴明大人,今剑是新诞生的付丧神,并不是什么需要拔除的妖物啊!” 三条宗近一边急切地向着阴阳师解释,一边侧身挡在了付丧神跟前,完全一副护犊子的样子。 回过神来的阴阳师抬袖掩唇,目光因适才的惊艳而显得愈发秀玉灵动:“诶,三条大人不必如此紧张,我自是分得清楚的。” 三条宗近:“那么晴明大人是要……” “嘛,其实是因为占卜到有一位老朋友不久要拜访这里。” 心情似乎不错的阴阳师狡黠地眨了眨眼,唇边的笑蓦然显得意味深长起来。 晴明大人的老朋友? 三条宗近懵了一瞬。 作为一个恪守本分的锻刀师,阴阳师和妖怪之类的存在离他实在有些遥远。而在他有限的生命中,也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与这类存在搭上关系。 不过看阴阳师的作态不似作假,于是三条宗近肃了肃神色,正想细问。 然而就在这时,安倍晴明却猛地合上了手中的蝙蝠扇。他蓦然抬头向着窗外望去,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 “来了。” 这意味不明的话语,就像是风暴来临的前兆。 天空中忽然飘下了漆黑的鸦羽,一股强大到令人战栗的妖气,正在以极其可怕的速度靠近。 来人似乎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那肆无忌惮释放而出的威压,让空气凭白躁动了起来。 周遭原本温柔无声的风忽然流转涌动,带上了隐隐化为利刃的锋锐。 而在普通人看不到的地方,那些原本栖息在这栋宅邸各个角落的小妖怪们,因着这突然袭来的气息,而纷纷惊恐奔逃。 他们马不停蹄地把自己藏到了更加幽深的角落,然后宛如一群小可怜似的,抱成团瑟瑟发抖起来。 普通人自然不如妖怪们知道的清楚,但他们虽然不了解来人的身份,却也感到了莫名的不安与恐慌。那出于人类的敏锐本能,正在不断地警告着逃离。 时光一下子变得分外漫长,在这股压倒性的威势下,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格外煎熬起来。 直到一会儿后,那涌动的风终于渐渐平息了下来。 与此同时,一个青年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这个青年出现得猝然又突兀,没人看到他究竟是如何来的。 然而,当人们看到他那张明显不属于人类的俊美容颜,以及他背后慢慢收拢的双翼时,一切的不自然似乎又有了十足合理的解释。 ——他是妖,而且还必定,是个极其强大的妖怪。 仿佛是为了印证众人的猜测一般,安倍晴明望着忽然现身室内的青年,目光带着意料之中的了然。 然后,他薄唇轻启,说出了一个足以震动平安京的名字—— “果然来了啊,大天狗。” 背生双翼的银发青年全不在意地瞥了阴阳师一眼,声音清冷如冰:“又是你啊,安倍晴明。” 大天狗的语气冷淡,却莫名能够让所有人感受到其中嫌弃。 安倍晴明完全没有被影响到。 他神色从容地展开了手中的蝙蝠扇,那半掩在扇下的声调略显低沉:“作为传说中的大妖怪,如此大张旗鼓地现身京都……这会带来怎样的影响,你不会不知道。” 大天狗闻言冷哼了一声,他微微抬高的下颚,突显出了几分冷厉的傲慢:“那又如何,人类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还是说……” 大天狗背后的双翼微微伸展,带起的风搅乱了此刻的平静,有压抑的危险在其间涌动:“还是说——你打算妨碍我?” “这个嘛……还真不好说。” 安倍晴明的眼神似是锐利的一瞬,然后又恢复了最初的风雅从容:“不过首先,我还是比较好奇——你这次来的目的是什么。” 阴阳师显然没有拐弯抹角的心思。 而他这近乎于质问的直白提问,对于心高气傲的大妖怪来说,完全可以说得上是冒犯了。 但奇怪的是,大天狗只是轻瞥了阴阳师一眼,一副并不打算过多计较的样子,甚至于之后,他完全没有任何隐瞒地、十分明白地把目光投向了新生的付丧神。 大天狗一直以来仿佛凝结着冰霜的幽蓝眼眸,在看到对方的瞬间忽然浮现出某种微不可查的柔软情绪来,他以前所未有的温柔语气说道:“我来接回我的半身。” 这位自出现以来就气势骇人的大妖怪,此刻却突然露出了堪称温驯的样子。 具体来说,大概就是因为害怕吓到新生的孩子,所以原本强大的凶兽收敛了爪牙,温软又小心翼翼地,露出了自己最为无害的一面。 大概是前后反差造成的冲击有点大,所有目睹了这一幕的人,都没忍住瞪大了眼睛,甚至于一时忘记了对大妖怪的恐惧。 2.半身 场面似乎一下子寂静了下来。 直到很久以后,三条宗近才逐渐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略感迷茫地询问身旁的阴阳师:“……半身?什么是半身?” 他虽然对于妖怪的事情知之甚少,但也察觉到了些不同寻常的味道。 安倍晴明沉默了一瞬,然后才缓缓答道:“对于妖而言,大概就是天生的伴侣,命定的挚友,无缺的契合,灵魂的完满……总之,是相当重要的存在呢。” 何止是重要,这种超越了友情爱情亲情的羁绊,即使未曾亲身体会,也足以感受其中的分量。 安倍晴明合上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掌心,感到了些许久违的头痛来—— 啊啊,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倒还真不方便插手了啊……跟大天狗抢半身?京都怕不是又要毁灭一次(咦,他为什么要说“又”?) 而且更加重要的是,对于每一个妖怪来说,半身都是绝对唯一且极端难遇的。 至少在安倍晴明所知的全部里,大多数妖怪穷其一生都没能找到自己的半身,眼前的大天狗算是他碰到的头一个,所以让其放弃或者换人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这样一想……安倍晴明有点想回家了。 而另一边,大天狗完全没搭理其余人,他现在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了新生的付丧神身上。 “今剑……” 已经成长为传说级别大妖怪的黑翼青年轻轻念着这个名字。 他终日凝结着霜雪的冷眸不知何时已经软成了一汪春水,染上了彻骨的温柔:“我终于……找到你了……” 在他于世间寻觅千年,独自等待了漫长岁月之后,终于见面了…… 他的……半身啊…… 大天狗向着今剑伸出了手,他背后双翼轻轻舒展,仿佛下一刻就打算接引着对方离开。 而事实上,他也确实是这么想的。 “来吧今剑,到我身边来。” 大天狗对付丧神发出了邀请。 而他的话,也终于成功地唤回了在场人的注意力。 直到这个时候,人们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位新生的付丧神似乎一直都太过安静了? 于是,众人的视线纷纷落到了付丧神的身上,小心翼翼地窥探着对方的神色。 即便是之前就已经见过,即便是做足了心理准备,但是再一次看到对方的容颜时,人们还是不可避免地恍惚了一瞬—— 啊啊,这就是神明吗? ……是的,绝对不会有错的,这就是神明啊! 处在所有视线中心的付丧神,此刻的表情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而这过分冷淡的表现,在目前的情况下,反而愈加衬得对方高深莫测起来。 然而事实上,虽然说出来有点难以置信,但是此刻的今剑,实际上是有一点懵逼的。 今剑其实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虽然有点老套,但他确实是穿越的。 他来自一个更高次元的世界,那个世界的人们崇尚武力与强大,终日进行着无休止的征服与战争。 而在那样一个世界里,他最初,是作为最强的兵器被创造出来的。 无数的强者曾为了争夺他而殊死战斗,鲜血染红了大地,即便是阴翳的暴雨也洗刷不尽。 而等到最终的胜者走到他面前时,却发现—— 即便是最强的存在也负荷不起他的力量,简而言之,没有人能够真正使用他。 这是何等令人不甘又心痛的事实。 于是顶着最强兵器的称号,他被无限地搁置了,直到—— 世界毁灭了。 ——是的,毁灭。 就像是自古以来的战争后遗症一瞬间全部爆发,也或许,是那不知道是否存在的神明终于发怒了—— 他的世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像是转瞬枯萎的鲜花。 大地迸裂,天空坠落……所谓的世界末日,也不过如此了。 在这种情况下,他身负的某种他自己都不了解的功能启动了——他被带到了这个世界,并以付丧神的身份重新诞生。 回忆到此结束。 今剑默默攥了攥手,那顺从心意动作的五指,冰冷却真是无比的触感,终于让他从漫长的恍惚中,稍稍地回过神来了—— 啊啊,这可真是…… 他居然,拥有了身体……与人类相似却又不同的,真实存在的身体…… 今剑兀自沉浸在某种复杂又奇妙的心绪里,而这在外界看来,就是一种过分长久的沉默。 大天狗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微微收拢了双翼,漆黑的鸦羽在风中浮动:“今剑你……” “如果你是说跟你离开这件事的话,那么显而易见——” 再三确认自己拥有了实体后,付丧神终于微微侧首,予以了回应:“我拒绝。” 虽然已经心中有数,但是大天狗还是愣怔了一下。他似乎有些不甘,更多的是不解:“为什么?你是我的半身,我们理应在一起。” 一直旁听的安倍晴明闻言展开了蝙蝠扇,遮住了自己略微抽搐的嘴角—— 这引人误会的话还真是……很有茨木童子的范儿啊…… 不不不,仔细想一下的话,比起茨木童子“为挚友献出我的身体”这种,大天狗应该还算矜持? 今剑把目光转向了大天狗,耀金的眸子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对方,带着一种近乎挑剔的审视。 被自家半身这么盯着的大天狗,默默攥紧了手,只觉得翅膀上的每根羽毛都紧张到几乎要炸毛。 于是原本就掉得厉害的鸦羽,瞬间掉落密度增加了一倍。 良久,付丧神终于收回了目光,说道:“你不行。” 大天狗:“……” 不行?!他哪里不行?哪种不行?! 然而不等他细问,今剑就突然抬头望向了宅邸的大门,微微眯起了金色的眸子。 与此同时,安倍晴明和大天狗做出了一样的动作,他们全都把目光投向了大门的方向。 几息之后,大天狗率先冷笑了一声:“来得还真快。” 安倍晴明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这次完全没有收敛气息,算算时间,阴阳寮的人确实该到了。” 毕竟是大妖怪,只要阴阳寮的人不是瞎子,无论如何也无法忽视吧。 而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一群身着标准服饰的阴阳师,很快就出现在了三条家的门口。 为首一人叫做斋藤信,他约莫四十多岁,是阴阳寮内数的上号的阴阳师。 而此刻,这位阴阳师手里攥着一张符纸,虽然竭力保持镇定,但还是免不了哆嗦了几下。 斋藤信现在很方。 虽然他对自己的实力有信心,但这并不表示,他有能力跟大天狗正面刚。 ——那可是传说中的大妖怪啊!是即便倾动整个阴阳寮围剿,也未必能够成功的存在啊! 斋藤信几乎是抱着必死的信念过来的,然后他就看到了安倍晴明—— “晴明大人!” 就是看到了希望的曙光,斋藤信顷刻间热泪盈眶:“哎哎,看来晴明大人已经知晓大天……咳,如此,这件事不妨就交由晴明大人处理,我等从旁协助。” 还相当干脆利落地甩掉了包袱呢斋藤大人。 安倍晴明无奈地叹了口气,感慨自己真是劳模。 “斋藤大人放心,大天狗只是来京都遛个弯,很快就会离开了。” 安倍晴明这么说着,视线缓缓扫过付丧神,显然意有所指。 大天狗见状皱了皱眉,他沉下眸子冷哼了一声,但到底还是没有反驳—— 确实,如果今剑不愿意跟他走,他也只能暂时离开。 虽然“遛弯”这个解释实在牵强,但是对于斋藤信等人来说,只要大天狗不搞事,其他都是小问题! 眼见着事情似乎已经有了解决,斋藤信不由长须了口气,他不动声色地擦了擦额角的汗,然后便打算返程,毕竟阴阳寮那边还在等消息呢。 然而,就在他打算离开的时候,却听到了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 “等一下。” 斋藤信顿下了步子,他循声抬头,没想到居然正对上了大天狗的眼睛,对方冰冷地注视着他,警告意味十足。 还没等斋藤信琢磨出这位大妖怪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就看到有一个身影从对方身后走了出来。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原来还有一个人一直被这个大妖怪挡……不,不如说是刻意护在身后比较贴切。 而先前叫住他的人显然也不是大天狗,而是这个此刻才露面的…… “付丧神?” 斋藤信艰难地从对方的容貌冲击下回过神来,然后极其不确定地嗫嚅道。 不怪他这么迟疑,实在是因为对方身上的气息……强大得超出了他对付丧神的理解。 “收回你的视线,人类。” 黑色的鸦羽几乎是擦着脸颊划过,直到一阵刺痛感传来,斋藤信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出神的似乎有点久了。 斋藤信胡乱地擦拭掉脸颊的鲜血,末了才笼了笼袖子,问道:“不知这位付丧神有何事?” “你身上带着什么东西。” 今剑凝视着对方,明明只是平平淡淡的样子,却莫名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随后,他几乎是毫不掩饰地,单手推开了刀镡:“那个东西的气息——让我很不快。” 大太刀显露出的一小段刃身,在阳光下折射着煌煌如日的锋芒。 付丧神的攻击性展露得直白而毫无道理,但他本人似乎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仅仅是因为不喜欢,只是因为感到了不愉快…… ——这是何等的任性和傲慢。 然而,付丧神那端肃又冷然的模样,又让这份无理的嚣张变得理所当然起来。 斋藤信失语了一瞬,然后才像是终于回过神来似的,急匆匆地从身上掏出了一张符纸。 “阁下所说的,恐怕是封印在这里面的东西吧。” 斋藤信确信自己身上除了这玩意儿,绝对没有任何其他不正常的东西了。 而随着这张符纸的出示,那原本只有付丧神感知到的微妙气息,终于被更多的人注意到了。 “这里面是什么。” 安倍晴明微微正色道。 “实际上,这是我等在赶来的路上抓住的。” 斋藤信像是回忆起了当时的情景,不由皱起了眉头:“它不是妖,但气息不祥,而且具有一定的攻击性。更奇怪的是,阴阳术似乎无法杀死他,所以我只好先把它封印起来,留待回阴阳寮再处理了。” “把它放出来。” 今剑微微抬了抬下颚,淡淡地说道。 斋藤信起先还有点犹豫,不过看到安倍晴明冲着他点了点头,于是也就不再耽搁,直接解开了封印。 然后,一个浑身冒着黑气,双眼泛着诡异光芒的东西,就这么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它的身上穿戴着肩甲,腰侧佩戴着一把太刀,看起来像是一个武士。 在恢复自由的一瞬间,它当即仰天嘶吼一声,然后就猛地转头,空洞的双目死死地锁定住了今剑。 就像是确认了目标似的,它瞬息拔/出了腰侧的太刀,向着今剑骤然袭来。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付丧神的本体利落地切断敌人,轻易地像是仅仅撕碎了一张纸片。 那不知名的生物挣扎着嚎叫着,最终消散在了一片黑雾里。 明亮的刀光划过,付丧神转动手腕收刀入鞘。 他注视着那个生物消散的地方,直到最后一抹气息也流失殆尽,才满意地挪开了视线。 3.交锋 大天狗并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妖怪,相反,在某些时候,他可以说得上是固执得可怕。 但是偏偏,他遇见了比他更加固执的今剑。 即便之后费尽口舌地相劝,甚至全然不顾及自己作为大妖怪的威严,但是,这位新生的付丧神丝毫不为所动,至始至终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对于这样的结果,虽然大天狗十分不甘心,但是也毫无办法。他尊重今剑的意愿,也因此,他第一次体会到了无能为力的失落。 最终,大天狗妥协了,他选择了暂时撤退。 ——“等我。” 留下了这两个字,大天狗便张开了漆黑的双翼,一如来时般,席卷着烈烈凛风离开了,倒也称得上是干脆利落。 然而事实上,虽然对方的身影确实已经消失了,可是,三条府的上空却仍旧萦绕着经久不散的庞大妖气。 简直就像是对方刻意遗留下来,以此来宣告自己的主权,顺便震慑那些宵小杂碎。 至少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三条宗近已经看到了不少妖怪—— 它们有的身躯庞大,有的却只有丁点大小,各自的长相也奇异迥然。 唯一相同的一点,便是它们全都背着行李,从宅邸的各个角落奔逃而出,然后又迅速窜出了大门,蹭蹭几下便彻底跑没了影。 直到这个时候,三条宗近才意识到——自己的家里居然藏着这么多妖怪?! “三条大人不必担忧。大天狗留下的妖气对人体无害,反而似有驱害辟邪之效。” 安倍晴明以为三条宗近在担忧这股妖气,于是不由出声解释道。 一边这么说着,安倍晴明又分心感知了一下,然后确认—— 这偌大的宅邸里,已经连一根妖怪毛都看不见了,简直比阴阳师的大本营还干净! 随着这让所有人战战兢兢的大妖怪的离开,那些匆忙赶来的阴阳师们也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随后不待挽留,全都道别离去了。 于是,原本挤挤嚷嚷的三条府,一下子又恢复了最初的宁逸和空阔。 而今剑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迎来了他于此世的第一个夜晚。 …… 虽然三条宗近给今剑布置了居室,但是今剑却没有去睡觉。 他第一次获得了切实的身体,因而比谁都更加珍惜此刻的每分每秒,自然不愿意把时间浪费在“睡眠”这种并非必要的活动上。 今剑倚靠在庭院的墙壁上,借着宅邸内微弱的灯光,打量着自己的右手—— 骨节分明的,有力的,真实的…… 他默默地握紧了手,继而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体内涌动的力量。 虽然直到目前为止,他还从没有使用过,但却依稀觉得—— 他现在的力量,应该还说得过去。 恩,虽然在之前穿越世界的时候折损了部分实力,但是保存下来的那些,大概……勉勉强强? 今剑觉得,自己也许应该找个机会试一试。 不是像白天斩断那个不明生物的、纯粹小打小闹的一刀,而是应该更加认真一点的。 这么想着,他不由伸手按向了腰侧—— 那里正挂着他的本体。 大太刀低调地敛起了全部的锋芒,安静地收纳在刀鞘里,比起武器更像是华丽的艺术品。 而随着今剑的触摸,它又像是不甘寂寞似的,发出了低低的嗡鸣,引得刀鞘整个震动了几下。 今剑握住剑柄,用食指安抚性地轻扣了几下。 谁知,大太刀不但没有安静下来,反而更加剧烈地震动了起来。 见到这种异常的状况,今剑微微拧起了眉头,随后,他像是终于察觉到了什么,突然抬头望向了某个方向。 几息之后,俊美的付丧神不动声色地牵起了唇角—— 即使是很细微,但是那从来抿紧的薄唇,在此刻却是稍稍上扬了些许。 就像是终年的冰雪融化了一角,露出了冰封下独自绽开的花,顷刻间便是惊心动魄的美丽。 然而这样一份罕见的人间殊色,却全被掩藏在了深邃的夜色下,瞬息消逝了。 “值得试刀的猎物——很快就要来了。” 静静伫立的付丧神自语着。 那挂在腰侧的本体登时欢欣地长吟了一声,随后,便自觉止住了声响隐去了动静,像是在耐心等待着猎物的来临。 …… 不知从何时起,这个世界出现了一群企图干涉历史的“时间溯行军”。 为了与其抗衡,时之政府召集了拥有刀剑唤醒力量的审神者,以及被唤醒的刀剑付丧神,前往各个时代,维护历史。 加州清光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来到这个时代,这个京都的。 而除了作为队长的他以外,还有另外两把来自粟田口的短刀,一同行动。 其实一般情况下,每次行动的小队人数应该有六人。 但是加州清光所在的本丸才刚刚起步,基本没有锻刀的资源,所以他们三个,已经是目前本丸的全部付丧神了。 “这就是……最后的了!” 随着加州清光的勉力一击,视野内最后的溯行军,最终还是化为黑气消散了。 加州清光甩了甩有些酸涩的手腕,然后缓缓直起身子,搜寻着两个短刀的身影。 “啊啊~~~好累啊……” 乱藤四郎随手抹掉脸上沾染的鲜血,然后几步跃到加州清光旁边,困惑地抱怨道:“为什么这次的溯行军这么多啊,都快是平常遇见的三倍了诶。” “那,那个……退这边,已经清除完毕了……” 五虎退顶着软蓬蓬的头发,一步一步地挪到了同伴身边。 加州清光扫视着两个孩子形态的短刀,发现他们都不同程度地受了伤。 他有些自责地抿了抿唇,同时也疑惑于这次溯行军的数量,确实较之平时多了不少。 不过现在并不适合追究这些,当务之急还是先带着大家回本丸手入要紧。 这么想着,加州清光清了清嗓子,进行返程前的最后一步:“大家,汇报一下对敌数量吧。” 由于目前小队人手急缺,所以为了不产生疏漏,他们一般会先侦测好敌情,然后在战斗结束后加以核实。 介于这是老规矩了,所以乱藤四郎并不意外,相反还兴致高昂地举起了手:“这里这里——乱打倒了4个!” 五虎退揪了揪衣角,小小声地说道:“退的话,只有3个……呜,抱歉……” 加州清光把这两个数据在脑子里转了一圈,然后忽然就愣住了。 红色的围巾在夜风中扬起,加州清光紧了紧剑柄,脸色不大好看起来。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乱藤四郎见状,跟着皱起了眉头:“难道说……还有漏网之鱼?不会吧……之前都没有过啊……” 加州清光深吸了一口气,有点头痛地撑住了额角:“很不幸,这次还真漏了一个。” 加上他自己的击杀数量,跟最初侦查到的溯行军数量相比,确实还少了一个。 “那,那怎么办?” 虽然每次都会核实一下,但是真的漏掉的情况还是第一次遇见,所以即便是素来活波的乱,也有点慌乱起来了。 “你们两个已经受伤了,先回本丸。至于那个遗漏的溯行军,就交给我吧。” 加州清光斟酌了一下,很快就定下了方案。 “可是……” “别担心。对手只有一个,我一个人足够应付了。” 面对短刀们的迟疑,加州清光补充道。 这理由听起来似乎没什么不对。 短刀们成功地被劝说回了本丸,而加州清光也开始搜寻起那个溯行军来。 然而没找多久,加州清光就有点丧气了—— 溯行军平时都有明确的行动目标,这些目标大多都是极具影响力的历史名人。按理说,他只需要到这些名人身边守株待兔就可以了。 然而这次不同以往。 主殿提供的情报十分模糊,所以他也不知道溯行军脱离战场后会去哪里。 无奈的加州清光只能回想了一下平安时代有名的人物,然后头痛地一一琢磨起来。 当然,在思考的同时,他本人也在平安京内到处晃荡着,试试看能不能瞎猫碰上死耗子。 然后,在游荡了不知道多久后,加州清光就察觉到了一股妖气—— 强大的,冰冷的,极具侵略意味的…… 在阴阳师势力最为庞大的京都,这股仿佛标记般的嚣张妖气,似乎明明白白地预示着—— 此地不同寻常! 于是加州清光就立马转变了方向,向着那里赶了过去——恩,去看看总没错。 …… 加州清光小心翼翼地来到了这个萦绕着妖气的宅邸前。 ——“三条”? 借着蒙蒙月光,加州清光看到了宅邸牌匾上的字。他不由皱起了眉头,觉得似乎有点耳熟? 但是加州清光并没有纠结太久,他很快就把注意力放到了搜寻溯行军上。 介于现在宅邸的大门已经关闭了,加州清光干脆从外墙翻了进去。 落地之后,入目的便是一块比较空阔的地方。里面有主人家特意开辟出来的小池塘,以及移栽的各色植株。 于是加州清光猜测,自己大概是进了这家的庭院。 加州清光扯了扯围巾正想查探一番,却忽然听到了清晰的脚步声—— 那是木屐的屐齿磕在地面的声音。 是清脆又利落的,沉稳又从容的……是一种,漠然等待了许久的信号。 加州清光的瞳孔骤然紧缩了一下。 鲜红的围巾翻飞,割裂开夜晚冷肃的空气。 加州清光几乎是于瞬息间转身,然后锁定了庭院的一角—— 那里原本是一片乌压压的黑暗,然而此刻,却因着那逐渐走出来的人,而变得灿然辉煌起来。 浮动的衣袖,相扣的脚环,银白的长发…… 那于黑暗中缓缓走出来的男人,倏尔抬起一双鎏金的眸子。 然后,他单手扶上腰侧的大太刀,眸底渐渐升腾起灼伤一切的炽热来—— “你是值得期待的猎物。” “拔剑吧。” 男人缓缓开口,热烈而冰冷。 4.福尔摩今 “刀剑……付丧神……” 加州清光望着从黑暗中走出的那道身影,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这并非因为怯弱,而是因为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 眼前的男人不是时政实装的同僚……而是真正属于这个时代的,付丧神! 加州清光在以往的任务中,也曾不小心跟历史人物照过面,但这次遇见的并不是人类,而是与他相同存在的刀剑付丧神。 这十足罕见的状况,终于让他不可避免地,犹疑又彷徨了起来。 然后就在这时,加州清光突然感觉到了一股杀意—— 就像是由极地呼啸而来的飓风,冰冷地刮过他的每一寸皮肤,让人不可抑制地刺痛到哆嗦。 凛冽的杀气激发了加州清光的本能。 他迅速握住了剑柄,然后向着杀意的源头望去—— 银发的男人站在不远处,他的双唇抿成冷淡的弧度,全然没有丝毫情绪波动的样子。 然而,那双金色眸子的深处,却又分明翻搅起了,某种极端危险的东西来。 加州清光顿时觉得,自己要是再不做出点反应的话,可能会有超级可怕的事情发生。 “咳……那个,今晚冒昧来访,十分抱歉。” 他说着小心地瞅了一眼对方,发现男人毫无反应,于是只好丧气地继续道:“我叫加州清光,如你所见,也是刀剑付丧神。” 同为付丧神,彼此之间的气息并不难感应,所以他的身份估计早就被对方知道了。 但是即便如此,他还是需要做出毫无隐瞒的表态,以减轻对方的敌意……至于真名,嘛,这个时代加州清光还远远没有被锻造出来呢,也不怕会暴露什么。 加州清光正为自己难得的机智点赞,随即就被男人的回答给震住了—— “原来如此……对战之前互通姓名,是这个世界的礼仪吗。” 银发的付丧神思量着轻声喃喃,片刻后倏尔抬眸道:“我叫今剑。” “……” 加州清光突然沉默了,他像是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似的,把对方的名字在脑子里来回过了好几遍。 在反复确定自己确实没有听错后,加州清光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今今今今剑?!!!!” “不可能……骗人的吧……对没错,一定只是恰好同名……” 加州清光喃喃着放空了瞳孔,大脑迟滞地运转起来,似乎在竭力寻找着合理的解释。 毕竟那是今剑啊!是印象里,那个个子小小的,活泼又好动的短刀今剑啊! 而眼前的男人…… 加州清光猛地摇了摇头,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把两者联系起来。 但是现实是残酷的。 正在加州清光搜刮着各种可能的解释时,一块牌匾忽然闯进了他的脑海里—— 那是他在最初进门时所看到的,而上面写着的、曾让他觉得无比熟悉的字…… 可不正是“三条”吗?! 平安京时代,三条,今剑…… 这么明显又苛刻的条件,如果同时满足的话,那不就是…… 啊啊啊啊啊啊!!! 加州清光生无可恋地巴拉着头发,表示实在是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啊! 而另一边,一直注视着对手的今剑,理所当然地把这一切纳入了眼底。 他于是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眸子,片刻后,以完全笃定的语气说道:“你认识‘我’。” 兀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面的加州清光,闻言终于缓缓回神了。 他几乎是立马摆手否认:“不不不,我不认识你。” 开玩笑,这种时候承认的话,那么自己的身份不就更加可疑了吗。 更重要的是,溯行军审神者时之政府……这些东西,绝对不可以暴露! 然而加州清光所不知道的是,自己面对的并不是普通的付丧神。 “你最初见到我,确实是陌生人该有的反应。那么在这之后,是什么让你感到了诧异?” 银发的付丧神侧首,金眸冷淡地斜睨过来:“——是我的名字。” 加州清光微微咽了咽唾沫,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显而易见,你认识一个叫做‘今剑’的人。而那个人,跟我有着很大的差别。” 银发的付丧神摩挲着剑柄,以毫无起伏的语调继续道:“你起初想要否认,可是最终,你似乎认定了我跟他是同一个人……是什么让你感到了笃信?” 付丧神用着疑问的语气,可却分明不打算接受对方的解释。或者说,他只是在纯粹地自问自答,然后抽丝剥茧地,寻找出自己所需要的真实。 而可怕的是,他完全有这个能力,并且无可阻挡。 意识到了这一点,加州清光登时额角冒汗—— 糟,糟糕了!他莫不是碰上了,传说中的福尔摩今?!(惊恐脸) 然而银发的付丧神已经完全没有搭理他的意思了。 密密麻麻的信息于他的脑海汇聚,然后凝聚成一棵拔地而起的巨树,肆无忌惮地伸展开葱茏旺盛的枝叶。 每一根枝桠都通往一种结局,一种合理却并不绝对的可能性。 而他现在所要做的,就是在这数不清的可能中,找出最接近真相的那一个。 这件对于普通人来说极其困难的事,于他而言,却并不需要很久。 几息之后,今剑缓缓睁开了半阖的眸子,望向了加州清光:“你并不属于这个时代吧。” 加州清光:……马甲掉得猝不及防! “你隶属于一个系统化的组织,并为了对抗某种存在,而定期穿梭于不同的时空。而你所认识的那个‘今剑’,大概是你的同僚。” 成功地把对方的老底掀翻后,付丧神露出了“简单到无趣”的倦怠神色:“我说的对吗。” 加州清光木着脸点了点头。 其实这里面还有疑点,比如说两个今剑的关系,穿梭时空的方式,敌对势力的影响…… 但是今剑并不在意。尽管只要他想,他就完全能够寻根究底,但是—— 这是没有必要的事情。 毕竟从本质上来讲,他是一个兵器,是一个没有好奇心的、冷漠到可怕的男人啊。 “那么,一切就到此为止吧。” 今剑缓缓抬手,把大太刀横于眼前:“最后再告诉你一件好事吧——你要找的敌人,已经被我清除了。” ——所以,没有后顾之忧地、无所顾忌地出手吧,否则…… “不拿出全部实力的话,你会死。” 几乎是在尾音落下的刹那,原本还立于不远处的付丧神,顷刻出现在了加州清光的眼前。 噌然出鞘的大太刀,仿佛携带着万钧之力,以不可撼动的姿态袭来。 ——大太刀能有这样的机动值简直不科学! 加州清光迅速拔/出本体,双手握刀格挡。 打刀与大太轰然相撞到了一起。 “当”的一声震响后,热烈的花火于双剑刃身的摩擦间,凛然迸裂。 加州清光闷哼一声,死死地咬紧了牙关—— 他的手微微颤抖着。最初那巨大的撞击力道,已然让他的五指震荡到发麻。 “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很好。” 银发的付丧神这么说着,手上却倏尔加重的力道,把还在强自抵抗的加州清光击退了几步。 随后,今剑调整了一下姿势,大太刀锋锐的剑身前倾,精准地锁定了不远处的打刀。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冷淡的质感,显得极其不近人情:“试探到此结束,接下来……” 付丧神并没有说出后面的话,只不过,加州清光已经分明理解了对方的意思—— 大太刀折着皎皎月光,发出了锐意的嗡鸣。 无法看见,却又避无可避的威压,如波浪般扩散。无形的气流极其强势地席卷而来,周遭的花草纷纷不安分地晃动了起来。 就像是狂风骤雨到来的前兆。 整个庭院都被笼罩在了沉重的威势下,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毫无疑问,这次对方打算认真出手了。 加州清光完全不知道事情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原本只是来找个溯行军啊!现在不光掉了马甲,还要遭受生命危险qaq 不等等,溯行军?! 加州清光愣了一下——他记得对方好像说过,溯行军已经被消灭了? ……既然溯行军已经没了,那他不就……可以撤退了吗?!!! 意识到这一点,加州清光简直快要喜极而泣了。 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掏出了时空罗盘,然后以生平最快的速度,选择了返回本丸。 “哦?想逃吗。” 今剑立刻察觉到了这股奇妙的时空波动,周身的战意因为不爽而陡然狂躁了起来。 不过由于还不清楚时空罗盘的运行原理,所以他并不清楚该如何打断对方的行动。 而这个时候,加州清光的身后已经出现了金色的通道,眼看就要被传送走了。 今剑居高临下地注视着逐渐消失的加州清光,直到最后的最后,他才猝然抬手,猛地挥动了手中的大太刀—— 冰冷又狂躁的剑气咆哮着,分毫不差地卡着通道关闭的最后一秒,追着窜了进去! 今剑伫立在原地,剑气掀起的狂风吹动他的衣角,在寒凉的月光下凌然翻飞。 良久,他兀自嗤笑了一声,随即又恢复了最初冷淡的样子,静默地垂眸转身。 木屐的屐齿一步步踩在土地上,翻飞的袍角渐渐隐入了黑暗,金色的双瞳遮掩在睫羽下,锐利的锋芒悉数敛藏…… 这不属于人世的付丧神,独自走进了漆黑的夜里。 …… 加州清光从传送阵里走出时,抬头就看到了自己的本丸—— 一花一木都是如此得熟悉宁逸,安心得简直让他想要哭出来! 忍着大喊一声“我回来啦”的冲动,加州清光迈开腿,决定先去主殿那里报个到。 然而,就在他抬脚走出第一步后,突然感觉到了一股气息—— 冰冷的,似曾相识的,可怕到战栗的…… 不,不会吧?! 加州清光僵硬地转头,立马就看到了一道凝成实质的剑气—— 就像是一刃金色的弯月,璀璨又华美。 然而,即便看起来十足美丽,但是上面却缭绕着不容错辨的杀意。 加州清光立马抱头蹲下,刚刚让那道剑气擦着头顶飞过。 “好险好险……” 成功躲过的加州清光站起身,安抚性地拍了拍胸口。 然后—— “轰隆!” 剑气没有因为加州清光的躲闪而停止,而是一路继续向前,并且成功地削平了一栋建筑的上半部分。 加州清光木着脸看过去—— “……锻刀室?!……主殿!” 加州清光自责又焦心地赶了过去,然后庆幸地发现,自家主殿似乎没有受伤。 但他仍旧有些惊魂未定,想要再好好确认一下的时候,却发现自家主殿的状态似乎有点不对。 “你,你怎么了吗,主殿?” 少女模样的审神者没有回答,反而呆呆地指了指锻刀炉。 加州清光顺着望过去,然后发现锻刀炉灵异了—— 上面显示的锻刀时间正疯一般地跳动着! 明明前一刻还是00:20:00,下一秒又变成了05:00:00,之后又变成了04:00:00,再然后是02:30:00……不断地循返往复,简直出鬼了! “主殿,你这次的锻刀公式……” 加州清光僵硬着开口。 审神者转头,一副还没回过神的梦幻表情:“all50。” ——明明是必出短刀的公式啊,然而现在…… ——那个5小时,4小时简直闪瞎眼啊啊啊啊啊! bug一样的锻刀炉抽风似的变来变去,不知道僵持了多久,然后—— 它熄火了。 刀炉上的时间瞬间清零,然而一根付丧神的毛都没有出现。 “刀匠……这是怎么回事?” 审神者吊着一口气,因这突如其来的窒息操作,而感受到了窒息般的疼痛。 小小的刀匠摆了摆手:“没办法啊。” “一群人抢着出来,结果材料就这么多,最后反而锻得不伦不类,谁也没能出来。” “不过审神者大人别伤心,比你更懊恼的大有神在。” 小小的刀匠安抚性地拍了拍审神者,颇为老成地说道:“况且这说不定是件好事……” “毕竟那群家伙啊,现在的审神者大人恐怕还养不起哟……” 5.女装大佬 “哎——” 三条宗近两手背在身后,在庭院里来回踱步,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 一旁的今剑持剑而立,高挺的身姿显得静默而端肃。 在旁观了三条宗近的纠结后,这位本质上一点都不喜欢隐忍的付丧神,干脆利落地开口了:“有什么让您困扰的事吗。” 对于这位赋予了他此世身体的“父亲”,今剑是真心崇敬并感激着的。因此,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他都愿意予以帮助。 而能够享受这种特殊的优待,全天下也只有三条宗近一个人。 听到付丧神的询问,三条宗近阖眸长叹一声:“这件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毕竟事关你啊。” “关于我的?” 今剑轻轻缓缓地垂眸,然后想到了某种可能性。 三条宗近苦恼地抚了抚额:“昨日你出炉引动天地异象,所以天皇陛下特意下了诏书,想要借你一观。” 那份诏书是今早被送来的,洋洋洒洒一大篇。 撇开那些不痛不痒的废话后,大概意思便是—— 听说你家里出了个大宝贝,拿进宫给我看看呗。 诏书上说得客气,然而三条宗近心中有数——这一旦被看对眼了,恐怕今剑分分钟变成皇室御物! 真是大意了。 昨天被大天狗闹了一场,竟然忘记了那群最喜欢看戏的皇室贵族。比起让人心惊肉跳的大妖怪,新生的异宝显然更对他们的胃口。 虽说皇室御物是莫大的荣耀,可是……可是现在的三条宗近,又如何舍得! “您不希望我进宫。” 今剑察觉到了三条宗近的犹疑,转眸说道:“如果这是您的意愿,那我便不会去。” 付丧神的语气平静而冷淡,仿佛违抗天皇的旨意,也不过是件稀松平常的小事。 三条宗近老怀欣慰地定了定神,随后又思来想去良久,最终还是咬着牙一拍大腿—— 进宫! 反正躲也躲不掉,干脆见面直接杠! 不过这次进宫,三条宗近只带走了大太刀的本体,并没有让身为付丧神的今剑跟着去。 毕竟皇宫里有不少阴阳师,对于完全不符合常理的付丧神,他们未必会像安倍晴明那样宽容。 三条宗近坐上牛车,缓缓向着皇宫驶去了。 今剑静默地伫立在宅邸门前,挺拔的身姿被笼上了一层淡淡的晨曦,似要融化在这朦胧的辉光里。 …… 这并不是三条宗近第一次进宫。 作为京都有名的刀匠,因着各色的缘由,他入宫的次数不算多但也绝不算少。 不过介于这次的心境不太一样,那些以往每每要感叹一番的瑰丽殿宇,以及一位位擦身而过的端庄侍女,这次一点都没能引起三条宗近的侧目。 负责引路的女官走在前头,领着三条宗近绕过了一座又一座的宫殿,最后走上了一条蜿蜒的回廊。 “止步。” 一道女声忽然响起,拖曳的尾音轻颤,说不出得细腻绵长。 三条宗近和女官侧头望去,见一女子正从拐角处缓步走来—— 她穿着宫廷内最普通的侍女和服,只不过那原本应该严实合拢的衣襟,却不合规矩地敞开了大半,露出了女子圆润的肩头和娇美的身形来。 女子几步追到三条宗近跟前,对旁边瞪大了眼睛的女官视若无睹。 “想必这位便是三条大人了吧,真是久闻大名。” 女子不紧不慢地笼了笼松垮的衣襟,随后艳丽的红唇弯起,露出一个张扬又轻佻的笑来。 女官见状,当即怒得喘了两口气。 她原本就是统御天皇近身侍女的女官,如何见得了这般无礼的行为:“大胆!你是哪个宫的?衣着举止,简直放肆!” 面对女官恼恨的呵斥,那女子不过是半掩着侧首,轻飘飘地觑来一眼—— 映入女官视野的,并不是最初伪装的、属于人类的眼睛。 眼白是一片可怖的漆黑,是足以吞噬一切的,鲜血淋漓的空洞。而在这样暗沉的眼睛里,却又分明有着一双熔金的瞳孔,妖异的光在其中闪烁着,像是呲开獠牙的凶兽,尖利而危险。 女官登时被骇地后退了一步,她几乎想要不管不顾地尖叫起来。 然而,干涩的喉咙像是被谁给掐住了,所有可能的声响都迷失在了灭顶的恐惧里。 嘴唇反复哆嗦了几下,没能出声的女官惨白着脸,身子不可抑制地颤抖了起来。 三条宗近察觉到了不对劲。 但是还没等他开口说些什么,就看见那个身份不明的女子转过身,重新面向了他。 女子的视线肆无忌惮地在他的身上逡巡着,最后,定格在了他双手所捧的大太刀上。 她摩挲着下巴,凑近身子动了动鼻头,然后才眯着眼睛说道:“果然,是那个家伙的味道呢……看来京都的传言,也不全是空穴来风……” 女子一边说着意义不明的话,一边用目光观摩过大太刀的每一寸,似乎已经透过剑鞘,看清了刀剑的锋锐的刃身。 最终,她满意地大笑起来:“不愧是大天狗看上的宝贝,果然是振名刀!如此宝物放在人类手里,简直暴殄天物,不如拿来献予挚友!” 这话放出来,谁都该察觉到不对劲了。 三条宗近几乎想也没想,即刻转身拔腿就跑。 然而对方似乎早有所料,顷刻便让三条宗近定住了身子,分毫动弹不得。 三条宗近心里急得不行,分分钟想要跳脚,但又实在奈何不得。 于是只能够眼睁睁地看着对方伸出手,按在了大太刀的剑身上。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远在三条府邸的付丧神若有所感,倏尔抬眸,金色的异芒自眼底划过。 “呲——” 这一边,在女子触碰到刀剑的瞬间,空气里便传来了清晰的灼烧声。丝丝缕缕的白烟,从对方触碰刀剑的左手心冒了出来。 炙热滚烫的痛感,让对方反射性地收回了手。 而随着白烟的消散,那原本纤细白皙的五指不再,最终显现出来的,赫然是一双森然可怖的鬼手。 “……哦?居然破了我的术法……” 女子略感诧异地挑高了眉梢,随后露出了饶有兴致的神色来。 既然障眼法已破,她干脆也就不再伪装。 于是身形一晃,原地登时不见了和服美人,转而出现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 他穿着深色的服饰,腰部肩膀手臂具戴着盔甲,浑身散发着战火与硝烟的血气,已然自成一方鬼域。 更不用说,他还有一双诡谲妖异的金瞳,以及明显不属于人类的红色头角。 威仪的大妖怪站在那里,凡是人类都恐惧于他的名字。 他便是—— 罗生门之鬼,茨木童子。 三条宗近看着慢慢走来的妖怪,暗叫不好。 他虽然没见过茨木童子,但这人的气势跟之前遇到的大天狗不相上下,怎么想都不会是个简单角色。 定身术已经被解开了,但是三条宗近心知肚明,即便如此,自己大抵也是跑不掉的。 他于是越发抱紧了怀里的大太刀,按捺着恐惧说道:“阁下想来也是一方大妖,何苦为难我一个小小刀匠?” 茨木童子冷哼一声,表示不吃这套:“人类,交出那振刀剑。” 出于大妖怪的自傲,茨木童子自然没兴趣杀死一个人类,但是如果对方不配合的话,他也不介意动手。 当然,如果只是平时的话,他倒也未必要因为一振刀而如此较真。 但是现在,他正忙着为挚友建造一座宫殿,一座集齐世间奇珍异宝的顶级宫殿! 也正因如此,茨木童子才会来到京都。 毕竟这里有天下最美的女人、最好的珠宝、最多的金银……而这些,正是建造宫殿所急需的。 也就在昨日,扮成侍女在皇宫里到处晃荡、顺便搜刮宝贝的茨木童子,忽然听说今天会有异宝进献,据说还是连大天狗都动心的异宝。 于是,本着“最好的都是挚友的”的准则,茨木童子干脆就过来堵人了。 然后,也就有了现在的这一幕。 三条宗近不清楚这些因果曲折,但也看出来,眼前的大妖怪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但是,即便如此—— “今剑是我此生最珍视的杰作。天皇也好阁下也好,我都不会交出去的!” 茨木童子闻言扯开嘴角,左手缭绕起森然妖气:“你很有骨气,但是——” “也很愚蠢。” 甲胄发出碰撞的叮铃声,狂气的大妖怪探出鬼爪,打算利落地处理掉眼前碍事的人类。 …… 遥远的三条府中,原本还在闭目养神的付丧神,忽然睁开了那双金色的眸子。 他的手缓缓触碰向腰侧,那里原本应该挂着他的本体,但是现在却空无一物。 可即便如此,付丧神还是虚握了几下,然后静默地垂下了眸子—— ……妖气。 父亲大人,有危险。 意识到了这一点,付丧神面无表情地直起了身子。 灿金色的眼瞳里倏尔涌动起某种激越的情绪,就像是休眠的火山复活,炙热的熔浆喷涌,势必要把目之所及的地方,都湮灭殆尽。 他一步步走出居室,来到庭院。然后平静地抬头,望向了皇宫的方位。 ——糟糕,他好像…… ——有点生气。 6.拆迁办 对于茨木童子而言,对付普通的人类,根本就不需要任何妖力的辅助。 他只需要稍微用点力道,坚不可摧的鬼手就能够轻易洞穿人类的胸膛。 ——太过弱小的存在,没有丝毫挑战性。 茨木童子百无聊赖地伸出手,几乎能够想见对方下一刻倒在血泊里、绝望死去的样子了。 然而—— 原本沉默地被三条宗近护在怀里的大太刀,忽然剧烈震动了起来。 随后不待三条宗近反应,大太刀便自顾自地窜了出去。 细长的大太在空中悬浮了几秒,随后便骤然出鞘。 名刀出鞘的场景总是震撼的,甚至是美的。 刃身一点点露出全貌,在烈日下折射着莹莹辉光,三分明朗七分剔透。 即便此刻完全没有持剑的人,大太刀也精准地转动了方向,然后迅速刺向了不远处的大妖怪。 “来得好!” 茨木童子看起来并不生气,他甚至是激动而亢奋的:“原来如此,居然还有付丧神吗……哈哈哈哈哈,有意思!就让我与你一战!” 茨木童子对于刀剑付丧神有着极其复杂情感,因为他的右臂,便是被一振叫做“鬼切”的刀给斩断的。 所以这世上除了挚友酒吞童子以外,能够在第一时间挑起他强烈战意的,便只是刀剑了! 茨木童子的反应并不慢。几乎是在大太刀袭来的瞬间,他便伸出左手格挡。 经过了千锤百炼的鬼手坚硬得可怕,同样,这有着非凡来历的刀剑亦是坚不可摧。 两方当下陷入了胶着,鬼手和剑刃碰撞在一起,无可阻挡的威势扩散开来,让所有原本有所察觉而意图靠近的人,只得惶恐地惊叫逃离。 而就在此刻,那原本安静飘在一旁的刀鞘,忽然凌空翻转起来。 然后,刀鞘裹挟着烈风,以迅雷之势重重地撞了过来,并成功地—— 磕在了茨木童子的头顶。 “咚——” 厚重而绝对实在的一声闷响。 听起来就让人牙疼。 原本争锋相对的场面,骤然寂静了下来。 茨木童子的气息紊乱了一瞬,随后他果断后撤了几步,顺便抬手,把仍旧贴在脑袋上的刀鞘给扔了出去。 刀鞘被利落地抛到了半空中,然后,在即将落地的最后一秒,被一只手给接住了。 来人握住刀鞘起身,冷淡的视线不紧不慢地扫过在场众人。 与此同时,悬浮于空中的大太刀也长鸣一声,然后迅速地飞到了来人身边。 这振不久前才锋芒毕露的刀剑,此刻却宛如被顺了毛的大猫一样,乖顺地蛰伏了下来。 “……今剑!” 在看清楚来人后,三条宗近当即惊喜地瞪大了眼睛。 付丧神颔首:“久等了,路上耽搁了点时间。” 因为没办法第一时间赶过来,所以只好先远程操纵本体拖延一下。目前看来,效果似乎不错。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时代居然没有空间穿梭装置,未免太过落后。 看来他应该找时间研究一个,或者干脆抢个现成的……比如昨晚碰见的那个叫做“加州清光”的家伙,他似乎携带了类似的工具…… 为了避免之后再遇到这样的困境,今剑当即进行了切实思考,并迅速列出了解决方案一二三。 不过就算心里有了计划,但具体的实施也是以后的事情了。 毕竟现在——还有需要修理的家伙! “三条刀派,今剑。” 银发的付丧神握住悬浮在身侧的本体,然后摆出了十分明确的攻击姿势,刻意压低的声线凌厉又冷淡。 见状,茨木童子跟着抬起了手,磅礴的妖力喷涌而出,顷刻间凝聚成一枚光球。 他的鲜血久违地沸腾了起来,全身都燃烧着高昂的战意:“大江山,茨木童子!” 两人各自上报了名字,接着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 “请与一战!” 交叠的声响同时响起,同时落下。 在尾音收束的那一刹,奔涌的妖力和剑气轰然相撞在了一起。 空气被粗暴地撕扯开来,无数气流错乱地冲撞在一起,并最终捅破了回廊的顶部,生生破开了一个大窟窿来。 今剑瞥了眼旁边的三条宗近,身为一个人类,在大妖怪火力全开的气势下,他似乎连站立都显得勉强。 于是今剑干脆暂时缓了手上的攻势,直接纵身从头顶的窟窿跃了出去。 茨木童子一眼就看出了付丧神的顾忌,当下嫌弃地觑了眼三条宗近,轻啧道:“碍事。” 不过对于看得上的对手,茨木童子也愿意挤出点耐心。 于是他认同了付丧神转移战场的意愿,跟着对方一前一后地跃到了房顶上。 “没了那些束手束脚的人类,你也该拿出全部的实力了吧。” 茨木童子不爽地眯起眸子,狂乱的气流掀动他的长发,显得十足嚣张。 付丧神立于不远处,闻言淡淡道:“你认真的?” “自然!” 茨木童子原本就是好战又肆无忌惮的性子,一旦遇到称心的对手,就更是有什么说什么:“今剑,如果这次你输了话——” “你就是我的了!” ——我的什么?战利品?所有物?还是哔——?! 今剑不为所动,并送予了对方跟大天狗相同的评价:“你不行。” ——所以说到底是哪里不行?哪种不行?! 总有人向我献出身体·谁跟你是挚友·酒吞童子:这里我必须要串场插个话——别让我同时遇见这俩货谢谢! 对战双方结束了纯洁的对话,并再度开战。 这一战声势浩大—— 遮天蔽日的妖气席卷了天空大地,巨大的剑影穿云破日。 瑰丽的宫宇仿佛汪洋中艰难求生的孤船,轻而易举地粉碎在了战斗的余威里。 期间有不少前来碍事的阴阳师,不过大多不用今剑出手,就通通被茨木童子的妖力给掀翻了。 这位大妖怪现在正打到兴头上,对于任何破坏这场对战的人,都抱以最凶恶的态度。 ——直到安倍晴明出现。 这位被天皇火急火燎拉来的大阴阳师,这会儿正站在回廊下,抬头眯眼瞧着战况—— 付丧神和大妖怪已经转移了多次场地,大多时候是因为脚下的宫殿打到塌方,或者是因为无法忍受人群过于聒噪的尖叫。 而现在,他们正位于一处偏僻的宫殿上方。 两人的身姿被挡在了一座高大的楼宇后,无法切实地看到交战双方的身影。 只能够感知到那处雷动的声响,以及脚下未曾停歇的震荡。 “这可真是,相当激烈的战况呢……哎,可惜没办法看得更清楚些呢……” 被拉来救急的阴阳师噙着一抹笑,似真似假地抱怨着,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气定神闲。 跟随在阴阳师身旁宫廷侍者瞪大了眼睛,惊惶又不满地喊道:“晴明大人!你……” “呼——” 平地掀起的狂风吹得侍者一个趔趄,顷刻打断了他后面的话语。 侍者险险地咬住舌头,哆嗦着身子抬头望去,然后就看到猩红的妖气划破天空,率先冲了过来。 与此同时,一道煌煌如日的虚刃紧随其后。 虚刃迅速追上了之前的妖气,两道攻击顷刻撞击到了一起,在僵持了片刻后,它们一同炸裂了开来。 耀眼的白光自此盛放,把天空映染成一片虚幻的空濛。 随后,无形的气劲以此为圆心扩散,削掉了所有同一水平的建筑。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次的冲击波比较高,所以真正被削掉的也只有一栋楼宇—— 刚巧就是之前遮挡住视线的那一栋。 “哦?这下子可算看清了。” 安倍晴明从容地展开蝙蝠扇,遮挡住扑面而来的灰尘,慢悠悠地说道。 侍者瞪大了眼睛望着阴阳师,这次却没了继续说话的勇气。在磕巴了一会儿后,他终是狼狈地退了下去。 安倍晴明不曾在意离去的侍者,他望着空中不断交错的两道身影,微微眯起了眸子—— 在普通的人类眼中,那大概就是两个遥远的、散发着耀眼辉芒的光点。一是腥烈的红,一是灿烈的金。 这两个光点时而碰撞,时而胶着,然后又于下一瞬分离。 他们轻盈而迅疾,肆无忌惮地描画着各自的轨迹,移动之间常常伴随着残影。 就视觉效果而言,几乎称得上美丽。 然而安倍晴明知道—— 每一次碰撞,都是百分百力道的较量;每一次分离,都是在躲避致命的一击。 这确实是极致恢弘的战斗,是举世少有的波澜壮阔,只不过—— “事情闹得太大,可不好收场哟……” 阴阳师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用灵力向着对战双方传声道—— “今剑,三条大人找你。” “茨木童子,我知道酒吞童子的踪迹。” 话音落下的刹那,原本还惊天动地的交战声,蓦地停歇了。 7.坑你 茨木童子不甚在意地抹去脸颊的鲜血,扬声畅快地笑了起来:“这一架够痛快!” 他自然已经听到了“酒吞童子”的名字,若是往常,他大概已经迅速跟进过去了。 但是这次…… 茨木童子斜睨了一眼付丧神,心里清楚——他们若是从这里下去,恐怕即刻便要分离了。 而在这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估计都不会来平安京,自然也见不到这难得的对手。 所以现在,他倒也不介意多花些时间,稍做停留一会儿。 今剑停下了手上的攻势,却并没有把本体收回刀鞘。 他站在宫殿的屋顶上,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四下的光景—— 那原本奢丽华美的宫宇,已经成片地葬送在了废墟里。 狼藉的残骸遍地。曾经或贵重或稀世的珍宝,通通粉碎成了廉价的废品,湮灭在了末日般的荒芜里。 “破坏得相当严重。” 几息之后,付丧神收回视线,平静地下了结论。 茨木童子闻言侧头扫了一眼,然后不甚在意地轻哼道:“这是那群人类该头疼的事,何须我们操心。” 这位素来行事无所顾忌的大妖怪,显然对自己所造成的破坏,毫不放在心上。 或者说,这世上除了强者,几乎没有别的东西能够让他停留驻足。 付丧神并没有在意对方的话,他只是沉默了片刻,然后,微不可查地掀起唇角,罕见地笑了起来—— “我很满意。” 那笑意洒然而清浅,像是冰川上盛开的花,或是云端上拂过的风。悠悠渺渺,转瞬即逝。 配合上付丧神精致的容颜,所谓的世间绝色也不过如此了。 饶是见惯了美人的茨木童子,也不由愣了一瞬。 然后很快的,他就察觉到了某种异样的感觉——那是一种细微,但又切实存在的违和感。 不,仔细想一想的话—— 会对着这满目的狼藉说出“我很满意”这种话,这本身就已经够奇怪了吧。 茨木童子微微皱起了眉头。 作为活了悠久岁月的大妖怪,即便平常看起来如何傲慢随意,该谨慎的时候也从不会少。 然后渐渐的,他就察觉到了…… 或者说,对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遮掩,只不过他刚刚一直沉浸在酣战的快/感里,所以反而不曾注意到。 ——付丧神的衣服太过干净了。 在经历过那样的一场大战后,比起发丝染血、护甲破碎的他,对方甚至连衣角都没褶一下。 似乎是察觉到了茨木童子的视线,付丧神扫了一眼自己的衣着,随后解释道:“我的衣服破损后不方便修理,所以战斗时特别注意了一下。” ……特别……注意了一下?! 在刚刚那样的战斗中,在那样一秒的分心都可能死亡的战斗中,居然……还有闲心在意这种事吗。 这是何等得难以置信,然而,付丧神那理所当然的态度又分明表示着—— 这是真的。 不管这听起来有多么得令人不甘,多么得荒谬……但是,这就是真实。 茨木童子慢慢直起了身子。 原本因放松而酸痛的肌肉再度绷紧,那闪烁着诡异光芒的瞳孔,缓缓收缩并最终竖起了尖利的细线。 啊啊……他有多久不曾感受过这样的心情了? ——被小瞧的不甘,被冒犯的愤怒,以及……遇见了压倒性的强大存在时,前所未有的战栗和亢奋! 毋庸置疑的,此时此刻的大妖怪,展现出了从未有过的极强攻击性。 然而,付丧神只是轻轻瞥了对方一眼,姿态甚至称得上从容:“天皇想要我的本体,而父亲大人并不愿意。所以,我只能选择犯下‘罪’。” ——一振给皇室带来了破坏和疼痛的刀剑,无论如何都不会被接纳。 ——所以,他刻意压制实力拖延战斗,然后光明正大地,把皇居变作疮痍。 粗略地解释了一下后,付丧神颇为认真地道:“你最初曾说,要让我拿出全部实力应战……没能遵守约定,我很抱歉。” “哼……哈哈哈哈!” 茨木童子单手覆在脸上,胸腔震动,气息危险:“居然敢愚弄我……付丧神啊,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吗?!” “这倒没有,事实上——” 今剑望向对方,诚恳又严肃:“我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 茨木童子:“……” “我给皇室造成了不小的损失,为了避免父亲大人受到牵连,我必须将功折罪。” 付丧神一边说着,一边重新举起了手中的本体:“我觉得——‘活捉茨木童子’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 茨木童子:……呵呵,利用老子陪你演戏就算了,现在居然连老子的人都不放过!你以为我没脾气啊!啊! 今剑望着大妖怪气到发红的双眼,垂眸思考了片刻,然后道:“为了表达我的歉意和尊重,这一次,我会全力以赴的。请你放心。” 茨木童子:……放心去死吗?! 然而接下来,付丧神并没有继续浪费时间。 他只是缓缓地举起了剑,然后,缓缓地斩了下去。 这一剑慢得异常,却让承受的大妖怪避无可避,感受到了死亡般窒息的压抑,仿佛是高悬的辉日一朝陨落,咫尺迫近。 “轰——” 一样是一声巨响,然而这次,却分毫未曾波及周遭的建筑。 那原本立于屋顶的大妖怪被一剑击落,然后,重重砸进地里,生生撞出一个巨坑来。 付丧神跟着从屋顶落下,弯腰捉住大妖怪头上的角,然后把对方一路拖到了天皇面前。 这天皇身边自然围着不少的护卫,但是付丧神对此视若无睹,他随手松开手上攥着的角,淡淡开口道:“天皇陛下,闯入皇宫的妖怪已被擒获。” 天皇闻言并没有露出高兴的样子。 他哆嗦着抬手,先是指了指昏迷在地的茨木童子,然后又指了指面无表情的付丧神,最后瞥过周遭化为废墟的宫殿。 “你们……你们真是!!!” 天皇急促地喘息了几下,一副缓不过气的样子:“给我处……” “天皇陛下还请三思。” 安倍晴明几步走上前打断了天皇的话语,随后行礼道:“茨木童子是大江山鬼王的重要部下,若是就此处死,鬼王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天皇:“那这振……” 安倍晴明再度含笑打断道:“今剑除妖有功,想必天皇陛下英明神武自有计较。” 天皇噎了噎,随后瞪大眼睛愤然道:“那朕的皇宫呢?!这大好的宫殿,通通都给毁了!” “这个嘛……” 安倍晴明想了想,随后狡黠地挑唇道:“早闻鬼王在建造一座宫殿,殿中集尽天下奇珍异宝……天皇陛下若是放心,可以由我代为修书一封,让鬼王以金银赎回茨木童子。一来卖个人情,二来也可弥补陛下的损失。” 天皇闻言,黑沉的脸色稍缓。 片刻后,他一脸倦怠地摆了摆手:“就按你说的办吧。” 安倍晴明颔首应下,随后又瞥见了不远处一脸焦急的三条宗近,于是只好再度出声道:“那么关于今剑,陛下决定如何安置?” 天皇臭着脸冷哼一声:“拿回去拿回去!这样了不得的刀剑,朕的皇宫还供奉不起。”这哪里是刀啊,分明是他祖宗! 说完,便一副不愿再多说的模样,径自转身离去了。 见到天皇要走,原本还留在原地的人群也纷纷起身,呼啦啦地簇拥着跟上。 一大波人声势浩大地离去了,片刻便彻底不见了踪影。 原本拥挤的空间瞬间空阔冷清了下来,最后剩下的,也就只有安倍晴明几人。 三条宗近走上前,躬身感激道:“多谢晴明大人相助。” 安倍晴明连忙扶起对方,笑着摇头道:“三条大人不必如此客气,我并没有做什么……即便是真要谢,也该是……” 阴阳师的余光轻轻扫过不远处的付丧神,随后展扇掩唇,意味深长地叹道:“总之,您还真是锻了振了不得的刀剑哟。” …… 【1218号本丸】 穿着巫女服的审神者站在本丸门前,冷冷的风穿门而过拍在脸上。 审神者忍不住哆嗦了一下,然后一脸羡慕地望向了身旁加州清光……的围巾。 加州清光疑惑地望了她一眼,分立于左右的乱藤四郎和五虎退也跟着望了过来。 “怎么了吗,主殿?” 这座本丸里仅有的三位付丧神关切地问道。 “不,没事。” 虽然非常想要钻回暖暖的被窝,但是审神者还是顽强地忍住了! 毕竟今天—— 可是他们迎接新伙伴的日子! 这么一想,审神者不由精神一振,觉得原本寒冷的清晨也变得可以忍受起来。 加州清光瞥见自家审神者过分亢奋的模样,终究没忍住出声道:“主殿,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太过期待比较好哦。” 审神者不解地回视:“为什么?狐之助都说了不是吗——我们要迎来的,可是一振练度满级的稀有刀诶!” 作为一个又穷又非,迄今为止一共才只有三振刀的审神者来说,这简直就是max的超幸运事件。 “所以说啊主殿,不要总是只听到自己想听的东西啦!” 加州清光对于自家心宽又大意的审神者简直没辙,他不由再度强调道:“那是一振暗堕刀!” 付丧神一旦遭受了无法忍受的悲伤和憎恶,便会被染黑,失去神格沦为异类。 这样的暗堕付丧神,通常会被处决。 但如果对象只是轻度暗堕,或者本身极其珍贵的话,那么时之政府就会视情况考虑,把他们送到其余正常的本丸,以期接手的审神者能够让他们得到净化。 有不少暗堕付丧神被成功净化的案例,但同时,也有不少无辜的审神者,被失控的暗堕刀杀死的例子。 “暗堕刀都是非常危险的,如果主殿无法净化的话,请务必不要手下留情。必要的时候——” 加州清光似乎有点不忍,可还是强迫自己开口道:“碎……” “停停停!” 审神者蓦地拔高声音,然后双手抬起,在胸前比了个大叉:“这种情况不会发生的,你难道不相信我的实力吗。” “但是!” “好啦好啦……咦,你看狐之助是不是到了!” 审神者眯着眼睛看了又看,终于确定了那不远处跑来的小小只,正是式神狐之助。 狐狸模样的式神飞快地奔逃而来,还没等审神者开口询问,便率先叫了起来—— “大事不好了,审神者大人!” 狐之助的声音因为焦急而变得尖利:“那振原定今天押送过来的暗堕刀,在半路强行破开封印跑掉了!” “……你说什么?!!!” 审神者揪起狐之助的尾巴,不敢置信地飞快晃动道:“说好的万无一失呢,说好的时政最强封印呢。” “唔……十分抱歉,审神者大人。” 狐之助摇了摇晕乎乎的脑袋,然后说道:“我也没想到对方会这么疯狂。要知道强行破除封印的代价可是很严重的,至少会造成重伤,弄不好还会当场碎刀。” 审神者闻言深吸了一口气:“那么,那振刀跑到哪里去了?” 狐之助:“这个……还,还在确认坐标。不过应该已经不在这个时空了……” “哦?那你的意思是说——我的满级刀现在不光重伤了,还有可能沦落到某个未知时空去了是吗,恩?” 丝毫不觉得把还没契约的刀划到自己名下有什么不对,审神者语气危险地说道。 狐之助:“对,对不起qaq” “算了。” 审神者泄气地松开了对方,然后转身对着身后的三位付丧神说道:“时政一点都靠不住。既然失踪的是我们的新伙伴,那就由我们自己来找吧!” 审神者说着往本丸走了几步,发现后面没反应,于是回头道:“你们怎么还不跟过来?” “话说啊,主殿……” 加州清光无奈地撑起了额头:“你现在知道丢的究竟是哪一振刀吗?” “哪一振……稀有,刀啊……” “这不是完全不清楚吗!” 加州清光崩溃地抓了抓围巾,然后果断问向狐之助:“所以说,要送来的究竟是谁?” 狐之助眨了眨眼,连忙道—— “是三条刀派,三日月宗近!” 8.狩猎 继皇居被大面积破坏后,平安京内热闹了好一阵子。相关话题度直线上升,一时间成为了贵族平民茶余饭后谈论的焦点。 有不少贵族意欲拜访三条宗近,借剑一观。不过,全部都被三条宗近给回绝了。 尽管三条宗近态度坚决,但却似乎令贵族们更加感兴趣,越发执着于那振传说中的名刀。 这倒是让这位不喜应酬的刀匠,着实头疼了好一阵子。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这种状况并没有持续多久。 因为,这妖鬼潜行的平安京,很快便迎来了全新的话题——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某位不请自来的大阴阳师,一边抿了口主人家的茶,一边长吁短叹:“哎,三条大人近日出门要多加小心了——现在的京都,可不太平哟。” “晴明大人所说的,可是最近传言中的那个妖怪。” 自从上次皇宫一事过后,三条宗近跟安倍晴明算是彻底熟识了起来。 所以偶尔,这位阴阳师会抽空过来喝杯茶,一来二去,两人已然成了不错的朋友。 至于上面所提到的妖怪,三条宗近确实是有所耳闻—— “据说会在夜晚的街头游荡,然后袭击见到的路人,几度造成了不小的恐慌……不过我听说,就在前几日,阴阳寮似乎已经开始着手处理这件事了……” 说到这里,三条宗近便迟疑地皱起眉头,心里觉得有点不对了。 毕竟照常来说,若是阴阳寮真的接手了,没道理到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 然后下一刻,他便见安倍晴明摆了摆手,叹道:“实不相瞒,阴阳寮此次失手了。” 三条宗近闻言轻咦了一声,吃惊道:“连晴明大人你也没有办法吗?” “这个嘛……当时我还没见到那个妖怪,对方便已经跑了呢。”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安倍晴明蓦地挑高了眉梢:“明明已经被一大帮阴阳师困住了,却又在众目睽睽下利落地脱身,甚至于找不到分毫的蛛丝马迹。” 阴阳师唰地展开蝙蝠扇,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这未必是个厉害的妖怪,却一定足够难缠……不,对方究竟是不是妖,现在——还不好说呢。” 三条宗近看到安倍晴明自有思量,心下也有了些底:“既然如此,那晴明大人这次造访,恐怕也不单单是来喝茶的吧。” 如安倍晴明所言,若是阴阳寮暂且都束手无策的话,那么他现下应该正是忙的时候,无论如何都不该出现在这里,除非—— “今日来,我确实是有一事想请三条大人帮忙。” 提及正事,安倍晴明微微肃了肃神色:“虽然目前还只是我个人的推断,但事实上……我怀疑这次事件的主角,很有可能是付丧神。” 三条宗近:“……付丧神?!” “恩。而且——” 安倍晴明一字一句开口:“还是刀剑付丧神。” 三条宗近听到这话的瞬间,便抬头看向了上方—— 身处屋内,自然什么也看不到。但是他知道,今剑正在室外的屋顶上。 三条宗近这么做,自然不是怀疑今剑,确切地说,他怀疑谁都不可能怀疑自己的杰作。 他现在只是纯粹地感到了担忧,因为这是今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接触到了同族。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三条宗近才逐渐意识到—— 身为刀剑付丧神的今剑,独自身处在常世里,是否太过孤单了…… 而另一边,原本茕茕孑立的银发付丧神,倏尔睁开了半阖的眸子,侧首望向了脚下。 区区屋顶自然阻隔不了付丧神远超常人的听力,屋内所有的话他都听到了。 诚然,最初的妖鬼并不足以使他侧目,但是现在…… 付丧神静默了一秒,随后便利落地跃下了屋顶,然后走进了屋子里。 “多日不见了,今剑。” 对于付丧神的到来,安倍晴明似乎并没有多少意外。 今剑没有浪费时间,开门见山道:“关于那个付丧神,你知道多少。” “欸……果然因为是同族,所以感到在意了吗。” 安倍晴明似乎跟三条宗近想得一样。毕竟再独来独往的存在,偶尔也会觉得寂寞的。 但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自然不是。 今剑面无表情地觑了阴阳师一眼—— 作为一个在别的世界“独守空闺”了不知道多少岁月的武器,孤独对他来说已经不是折磨,而是状态了。 只要他想,他可以在任何无声无色无光的地方,平静地等待到时间尽头。 不会反感,也无所谓倦怠。 况且,安倍晴明和三条宗近并不知道,今剑在这之前已经见过别的刀剑付丧神了。 对没错,就是那个叫做加州清光的家伙。 而这一次他会有所心动的原因,也正是因为之前提及的“不留痕迹地逃离”,再结合现下刀剑付丧神的身份—— 即便对方不是加州清光,但也八成,是跟加州清光隶属于同一个组织的存在。 最重要的是,对方携带着的,绝对就是空间穿梭装置没跑了! 今剑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所以他自然,不会放过这难得的猎物。 安倍晴明虽不清楚个中缘由,但他也并不吝啬于这点情报。 于是当下,阴阳师便竖起三根手指道:“关于那个刀剑付丧神,具体有三个要点。” “一是,对方在狩猎灵力。那些被他袭击的人,看似普通随意,其实体内都或多或少地含有灵力,并且最终全被对方给夺走了。” “二是,最初遇袭的人都只是被打晕,除丧失灵力外,没有遭到其余伤害。但是近日,却开始出现有人被利器重伤的情况。这很有可能意味着——对方正在逐渐失控。” “至于最后一点,也正是我此次前来的原因……” 安倍晴明望向了三条宗近:“由于对方身上始终缠绕着不详的黑雾,所以不曾有人看清他的样貌。但是关于他的武器——” “即便只是惊鸿一瞥,可但凡目睹的人都称,那是一振极美的太刀。” “换而言之,那绝不会是一振籍籍无名的刀剑。反而极有可能,是历史流传下来的名刀。” 安倍晴明说完,诚恳地颔首道:“我虽有心探查对方的来历,可对刀剑之流到底所知不多。因此,我希望能够得到三条大人的帮助。” 若是有平安京最负盛名的锻刀师相助,想必事情会简单很多。 面对这样的请求,三条宗近自是不会拒绝。 于是,两人便不再耽搁,即刻动身前往阴阳寮了。 至于今剑,则是留在宅邸内,目送着两人离去了。 当然,他并不是没有事情做。他只是在等待—— 等待夜晚的来临。 …… ——最近的京都晚上不太平。 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也因此,等到太阳落山之后,人们便早早地归家闭户。就连白日里繁华的街道,也变得空荡冷清起来。 可即便如此,还是会有一些人迫于生计,不得不在外奔波到天黑,然后急匆匆地踏着一地夜色往家赶。 ——就比如这个正在街道上奔走的青年。 介于天皇的皇居前不久毁了大半,所以特意召集了不少工匠修缮,青年正是其中的一员。 此番工程量浩大,天皇又要求尽早完工,所以难免加班加点,分毫耽误不得。 于是被逼无奈下,青年一直忙碌到现在,才得以抽空回家。 冷清的街道上现在几乎已经看不见人影了。 这格外寂静的空间里,唯有自己的脚步声回荡,哒哒哒得十分清晰,直听得青年心里发怕。 他抬头望了望黑漆漆的天,想到了京都最近的流言,不由暗骂一声,随后腿脚迈得越发快了。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就在这时,一股森寒的气息突然自身后袭来。 青年像是落尽了冬日的冰湖,那种顷刻间冻结灵魂的冰冷,几乎让他溺亡窒息。 他浑身哆嗦了一下,然后蓦地停住了步子。 青年的脚步声停下了,整个空间寂静了下来。 但是很快的,有某种新的声音,于此响起了—— 有人正在向他靠近。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青年便像是恐惧得无法忍受、理智濒临崩塌一般,瞪大了染着血丝的眼睛,大叫着回头看向了身后! ——那是一个不知道究竟该如何形容的存在。 或者说,对方浑身都缠绕着不详的黑气,根本就无法看清里面具体的模样。 正在青年挣扎着想要逃跑,却绝望地发觉自己的双腿,已经因为畏惧而酸软无力的时候,他再度听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响动。 那是一种并不陌生的声音,是他曾数度在武士身上听见过的—— 属于刀剑出鞘的声音。 青年瞪大了眼睛看去,然后就看见一道银亮的刀光划过,随后,一只手自黑雾中破出,显露在了他的面前。 那绝不是属于人类的手。 白色的骨刺宛如跗骨之蛆般,包裹住了手背的大半部分。一瞬像盛开的花,一瞬又像蛇的毒牙。 那只手里握着一振太刀。 即便这里光线暗淡,可青年还是看到了刀刃上弦月型的纹路,像是晕染着层层月色,说不出的高华风雅。 ——这无疑是一振极美的刀,却又因此刻,显得格外可怖起来。 “灵力者啊……” 有声音自黑雾中传来,低沉沙哑,仿若叹息:“你就是,最后的了……” 9.相见① 天黑了。 今剑站在宅邸最高的屋顶上,静默地阖着眸子。 今晚的月亮明亮而圆满,映照在辽远的夜幕之上,像是一轮触手可及的银镜。 柔顺的夜风自遥远的天际吹来,轻拂着付丧神的袍角,漾开微波似的弧度。 一切都显得平和而宁静。 除了微不可查的风声,便只有付丧神脚踝上的两个金环,相扣着撞击出叮铃的脆响。 然而就在这时,付丧神突然睁开了眸子。 于是那纤长的睫羽下,便倏尔流溢出璀璨的辉光,仿佛点燃了亿万晨星。 随后,几乎没有丝毫的犹豫,他便迅速锁定了一个方向:“是在那里吗……” 在这句话落下的瞬间,原地便不见了付丧神的身影。唯有视野里恍惚闪过的金色,逐渐隐没在远去的风里。 今剑一路追查着感知到的气息,可是越接近,便越觉得不对。 ——那是与上次所见到的加州清光所不同的,甚至可以说是完全相反的感觉。 ——冰冷,漆黑,不详…… 诧异的确是有的。 毕竟一般情况下,付丧神的气息都是纯粹明澈的。而如今这番,分明已经成了无限接近于妖魔的异类。 不过,即便心中对此感到了意外,但是今剑的脚步却没有丝毫停顿。唯有握着本体的手指,难以察觉地动了动—— 恩,没什么好说的。看不顺眼砍了便是。 这么想着,今剑干脆放弃了弯弯绕绕的道路,转而直接跃上了周边的房顶,选走这不同寻常的近道。 付丧神无声地跃动在一栋栋宅邸间,腾起的身影速度极快,几乎没人能够捕捉到他的移动路线。 就这样大概走了半刻钟。 今剑最终停在了一栋房屋的顶楼上。此处夜风习习,视野开阔,是个令人满意的观察地点。 他居高临下地扫过周边,金眸映染出明灭的光影—— 街道,灯火,月光,寒树…… 随后突然间,他的视野里映出了两个人影。 其实那两人的距离还是有点远的,不过多亏了付丧神卓越的五感,所以捕捉到他们并不困难。 当然,更重要的是…… “堕落的气息。” 今剑的目光紧锁住其中一人,那人的身影几乎完全隐没在一团漆黑里。然而即便如此,对方那偶尔泄露出的气息,仍旧让他感到了些许不快。 ——就好像是一块无暇的美玉,在某一天突然被扔进了淤泥里。 实在是令人不爽。 由于距离稍远,所以今剑并不能清晰地听到他们的谈话声。 不过,在几分钟后,他看到那漆黑的人影手里多了一抹银亮的光—— 那是剑光。 “打算动手了吗。” 意识到对方的本体已经出鞘,今剑便也不再耽搁下去。 当然,这并不是说他觉醒了什么乐于助人的属性,只不过是在刚好的时间,刚好顺手,所以就帮个忙罢了。 今剑静静地凝视着那一抹刀光,随后,他的身形闪动了一下,便瞬息不见了踪迹。 …… “……求求你,放过我吧!” 早在见到那振太刀的刹那,青年便匍匐倒地,惊慌失措地求饶起来:“我,我只是个普通的工匠啊……大人,你杀了我也没好处啊大人……” 平安京不缺阴阳师,不缺妖魔鬼怪,同样也不缺……无辜的遇难者。 每年因为妖而死去的人不知凡几,他们是这繁华京都下堆积的白骨,是隐没在黑暗里的牺牲品。 逃离无门,挣扎无用。 青年满心绝望,痛哭流涕地跪倒在地,身体哆嗦得不成样子。 毕竟像他这样的小人物,一没有对抗妖怪的本事,二没有直面妖怪的勇气,所以只能奢求对方可笑的仁慈。 然而,对方显然没有因他的言行而动摇。 微弱的月光投射到地上,伏趴在地的青年可以看到对方逐渐举起太刀的影子。 那振太刀扬起到了恰当的高度,随后便猝然向着他落下。 青年骇地闭起了双眼,森冷的剑气逼近他的脖颈,鼻息间全是死亡的味道。 ——谁,谁来……! 仿佛是听见了青年内心绝望无声的祷告,冰冷死寂的空间里,忽然传来了一声清晰的撞响—— “当——!” 原本应该已经斩落的太刀未曾落下。 青年颤巍巍地睁开眼,哆嗦着咽了口唾沫后,方才小心翼翼地抬头望向上方—— 只见,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握着一振大太刀,稳稳地接住了太刀的攻势,横档在了青年的头顶。 死里逃生的青年虚脱般地跌坐在地。 然而,他还来不及回头看看是谁救了他,便再度听见了奇怪的“磕哒”声。 青年浑身一炸,再度望向了头顶。 不过这一次,他却震惊地发现—— 那妖怪持剑的手正在以相当明显的幅度颤抖着,他手中的太刀已然是完全握不稳了,只一个劲儿地架在大太上抖啊抖,硬生生地撞出了“磕磕哒哒”的怪响。 “还不快走。” 一道格外冷清的声音,突然自青年的身后传来。 青年闻言,立马手忙脚乱地从相交的两振刀剑下爬出来。 也就在这时,他才有机会看清楚自己的“救命恩人”。 这一看,便愣住了。 ——他的恩人……漂亮得令人目瞪口呆啊! 察觉到了青年的视线,银发的付丧神只轻飘飘地斜睨过来一眼,便瞬间让青年感到了莫大的压力。 于是青年一个激灵,倒是立马回神了,脸上的表情诚恳而热切:“多谢救命之……” “你可以走了。” 付丧神利落地打断了青年的感激之语,神色是不为所动的冷淡。 青年立时噤声。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在这里确实什么忙都帮不上,于是只好朝着付丧神躬身拜了三拜,随后急忙离去了。 然而,在拐过这条街道的最后一刻,青年不知怎的,竟鬼使神差地回过了头—— 凭借普通人类的视力,他现在自然已经看不清那两人了。 即便如何努力,也只能模糊地捕捉到两个交错的光影,融化在一片浅淡的月色里。 如此遥远,泾渭分明。 直到这个时候,青年才恍惚地意识到,人类的力量还真是渺小啊。跟这种存在相比,完全就是两个世界。 而他侥幸窥见了另一个世界的一隅,如今,梦也该醒了…… 青年缓缓收回了目光,带着只有自己知道的失落,沉默地转身离开,这次却不曾回头。 …… “无关紧要的人已经走了——” 确认青年已经安然离去后,今剑轻易地挑开了对方手里的太刀,半垂下睫羽:“现在,是我们的时间了。” 今剑记得安倍晴明之前曾说过“对方正在逐渐失控”,所以直到目前为止,他都维持着相对戒备的状态。 毕竟他可是抢了对方的猎物,这对于一个性格不受控制的猎人来说,无疑是不可饶恕的挑衅。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对方一旦暴走攻击,就一刀鞘敲晕带走”的打算。 反正他的目标主要还是那个时空穿梭装置,其余一切好说。 然而现在看看,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 今剑望着从刚才起就完全没有反应的付丧神,微不可查地蹙起了眉头。 ——是在思考,筹划,还是酝酿别的什么招式? ——不,不对…… 今剑的目光逡巡一周,最终落在了对方目前唯一没有被黑雾笼罩的手上。 那只手正死死握着一振太刀。至于具体握得有多紧,看看那只手上绷起的青筋就知道了。 并且,虽然现在不如最初明显,但无疑,那只手仍旧在不可抑制地颤抖着,无限接近于神经质的痉挛。 ——这很不正常。 今剑难得感到了些许困惑。 他能够感觉到对方在克制,在忍耐,但是……这份克制和忍耐,却并不是出于暴躁或愤怒,而是某种…… 更加复杂,更加微妙的情感。 今剑虽然活了很久,但是真正接触并体悟到“情感”,却是从这个世界才开始的。 他的敏感足够让他感知到任何细微的情绪变化,但要他具体分辨的话,却不太容易。 尤其是,眼前的这份情感—— 太过炽热沉重。 激烈到这种程度的情绪,他也只有在最初降临这个世界的时候,从三条宗近的身上感受过。 以及后来的大天狗,虽然表现得十足隐忍,但似乎也有过类似的情况。 ——那是一种灼烫得,几乎可以顷刻燃尽生命的感觉。 情绪是能够感染人的。 即便今剑受到的影响很小,但至少有一秒,他确实对此感到了好奇。 “能让我感兴趣的事情不多。” 他微微眯起眸子,纤长的睫羽遮住了眼底流溢的辉光:“如此看来,你似乎——并不是可以将就略过的小角色呢。” 心里打定了寻根究底的主意。 于是今剑不再拖泥带水,直接举起了手中的大太刀:“我不喜欢你遮遮掩掩的样子,所以第一步,就让我看看你的真正面目吧。” 无形的气流向着大太刀的刃身聚拢。这一剑,绝对足以劈开对方身上缠绕的黑雾了。 而直到这个时候,那从头至尾一言不发,仿佛已经石化成像的付丧神,才终于回过神似的,跌撞着后退了几步。 今剑挑眉:“不愿意的话,就拔剑反抗吧。” 黑色的付丧神闻言,顿住了后退的步子,然后,极轻缓却又极郑重地摇了摇头。 随即,他又意识到自己现在全身都被笼罩在黑雾里,所以今剑并不能看到他的动作。 于是,漆黑的付丧神双唇开合,反复数次后,才终于成功发出了声。 他的嗓音低沉而沙哑,恍惚间疑似哽咽—— “我永远,都不会对你挥刀的。” ——兄长。 10.相见② “我永远,都不会对你挥刀的。” 黑色的付丧神这么说着,之后便静默地站在那里。 他似乎完全没有反击的意思,甚至于撤去了所有的防御。仿佛即便是今剑直接捅上去一剑,也会这样一语不发地受着。 今剑凝视了对方几秒,忽然就收回了周身凌厉的杀气,连带着剑刃上聚拢的气流也瞬息散去了。 “无趣。” 今剑一手拄着本体,眸底恢复了最初的波澜不惊:“既然你不打算反抗,那么正好,我也不想浪费时间——” 他转眸望向漆黑的付丧神,语气平静而笃定:“你身上带着吧,那个空间穿梭装置。”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今剑的目的显然已经表达得十分明确了。 黑色的付丧神自然听懂了这话的意思。 他的指尖微微抽动了一下,嗓音喑哑而干涩:“你……你来找我,就是为了得到那个装置?” 大约是没能完全藏住自己的心情。有一瞬间,今剑察觉到了对方在难过。 事实上,这已经不是今剑第一次从对方身上感知到这种情绪了。可以说,自从见到今剑后,对方似乎就一直沉侵在莫名的沉重里。 今剑心里隐隐有了某种猜测,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试探,或者说是证实一下。 于是,银发的付丧神摩挲着剑柄,不甚在意地答道:“不然呢。” 他低缓的嗓音里,带着些许刻意的轻慢:“如果不是你身上有我需要的东西……单凭一个即将丧失自我的堕落付丧神,还不值得我亲自出手。” 在这话语落下的瞬间,那隐匿在黑雾中的身影明显晃动了一下。 “哈哈哈哈……没错……” 漆黑的付丧神艰难地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单手覆面轻笑了起来:“没错啊……我只是一个暗堕的异类,所以……请一定不要跟我扯上关系呀……” ——这种反应…… 今剑微微眯起了眸子,不知道该说对方究竟是脆弱还是坚强了。 他原本打算彻底击溃对方强装的从容和理智,然后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不过现在看来,似乎不需要他再做些什么,对方就已经心如死灰了呢。 然而即便已经变成了这样糟糕的状态,也仍旧不愿意向他透露,不愿意向他求助,不愿意向他倾诉吗…… ——明明,他们应该是十分亲密的关系吧。 是的没错。 今剑其实已经有所预感了—— 就像之前的加州清光一样,面前的暗堕付丧神很有可能来自另外的时空,并且认识“他”。 当然,不是现在的他,而是别的世界,或者别的时间点的“他”。 “很抱歉。” 也许是因为今剑沉默的时间有点久了,黑色的付丧神轻声开口道:“你提及的那个装置,并不是便利,而是麻烦。所以,我现在不能给你。” 明明是别人在无理地索要,然而因为对象特殊,所以付丧神为无法满足对方的要求,而感到了切实的愧疚和自责。 黑色的付丧神想了想,再度补充道:“等我解决了那些麻烦,就把装置给你……只要我还活着,约定……” “够了。” 今剑突然出声,打断了对方的话语。 ——还真是,莫名得不痛快呢…… 今剑冷着脸,目光近乎犀利地扫过对方全身,并最终停留在了对方眼睛的位置。 明明知道今剑没办法看清楚黑雾下的自己,然而正对上那双熟悉又陌生的金眸,黑色的付丧神还是忍不住抽搐了一下指尖。 随后,他深吸一口气,竭力勾起唇角,露出一抹苍白的笑来:“哈哈哈哈,阁下难道还有什么疑问吗。太过得寸进尺可不好哟。” 今剑望着他没说话。 直到过了好一会儿,在黑色付丧神几乎忍不住落荒而逃的时候,今剑才撇开视线,然后近乎失礼地轻啧了一声:“太难看了。” 付丧神:“……” 今剑没管对方似乎再度被打击到的模样,径自抬起右手—— 本体的大太刀被高高举起,然后沉沉落下。 刀鞘的底端重重地砸在地上,发出了“咚”的一声闷响,听起来质感尤为厚实沉重。 “嗑啦啦——” 地面被生生砸出了一个坑,密密麻麻的裂纹,蛛网似的延展开去,肆无忌惮地爬满了一方土地。 死寂的空间里,似乎隐约传来了有谁咽唾沫的声音。 望着地上的裂纹,心里稍微舒坦了一点的今剑,面无表情地开口了:“我要告诉你两件事。” 他抬眸:“给我站直了好好听。” “……是!” 黑色的付丧神根本来不及思考,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已经下意识地做出了最标准的姿势。 恍惚间,他似乎回到了过去,记忆里有似曾相识的一幕,与此刻重叠。 ——是了……印象里,兄长也曾经这样,让大家站成一排说教呢…… 今剑淡淡地觑了付丧神一眼,觉得对方身上的黑雾似乎少了一些。 不过,他完全没有了去细究意思,只是自顾自地继续道:“第一,我并不愚蠢,所以你的演技骗不了我。” ——假装悠然从容,假装从不在意,假装素不相识……可笑,这种连自己都骗不了的演技,还指望能瞒过他吗。 黑色付丧神闻言,眼睛微微睁大。他冥冥之中有了种不太好的预感,于是忍不住想要后退跑路。 然而,他才小心翼翼地挪动了一步,今剑便若有所感似的,猝然抬眸望了过来。 今剑神色淡淡,语气平静:“我话还没说完。” “……抱歉。” 付丧神默默挪回了原位:“我会好好听的。” ——这种刚诞生时,熊过头后被兄长训话的既视感…… 犹记得当时,一旦兄长露出这种表情,三条刀派全体成员,都会发动被动技能—— 土下座·“兄长大人我错了”之术。 ——啊啊,时隔多年再遇,真是怀念啊。 黑色的付丧神露出了一抹转瞬即逝的微笑。 今剑望着忽然乖顺下来的付丧神,语气没什么起伏地继续道:“第二,你知道我最讨厌哪种人吗。” “……比你高的人?” “你可以闭嘴了。” 今剑凉凉地瞥了付丧神一眼,接着开口:“我讨厌自以为是的人——自以为正确,自以为牺牲,自以为守护。” 黑色的付丧神意识到了什么,倏尔攥紧了手,身体寸寸绷紧。 今剑就这样以轻描淡写的语气,强势地撕碎了付丧神的伪装:“你分明认识我,却又想把我跟你的世界撇干净。” “我不知道你究竟招惹了些什么样的家伙,不过——” 今剑挑起唇角,金眸睥睨地望着他:“你以为我会怕?” ——他很强。 ——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强! 在他最初的那个世界里,作为最强的、无人有资格使用的存在,他战力级别一直都没能得到切实的测试与衡量。 只不过,他一直有种感觉——他能够杀死“概念”。 当然,穿越了一个世界后,他已经失去了部分力量。不过在这个世界,也完全足够他应付了。 黑色的付丧神怔怔地望着他,干涩的双眼似乎蒙上了一层水汽:“你……” 今剑抬手打断了对方的话语:“你确定不加上称呼吗,还是说,我真的只是‘阁下’而已?” “不是‘阁下’。” 黑色的付丧神微微低下头,叹息般地轻声道:“怎么会只是‘阁下’呢……” 随后,他抬起头,不知道是自语还是询问:“我可以吗……我真的,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 今剑向前跨出一步,带着理所当然的笃信与从容:“我就在这里——所以,尽管呼唤我吧。” 付丧神的喉头哽了哽,那一瞬间,他似乎有很多很多的话要说。 但是最后,他不过是颤声低笑起来,然后,以前所未有的清润嗓音,如此呼唤道—— “好久不见了,兄长。” ——真的是……好久,好久,好久了啊…… ——在发生了这么多事之后,迷路的月亮终于…… ——找回了他的光源啊…… …… 即便一开始就有所猜测,但是真正听到的时候,今剑还是感到了些许诧异。 他如今是付丧神,自然不可能跟人类一样,有什么血缘兄弟。 所以,唯一剩下的可能便是—— “你是父亲大人锻造的刀剑。” 黑色的付丧神颔首,温和地轻叹:“不错,我正是三条刀派的一员。不过这个时代的我还未诞生,兄长若要见‘我’,恐怕还要等些时候呢。” 今剑点了点头,随后问道:“你的名字呢。” 黑色的付丧神静默了片刻,最终迟疑道:“实际上,自从暗堕之后,我的记忆就……” “你是说,你把自己的名字给忘记了?” 见到付丧神点头,今剑情绪不辨地垂下了眸子:“把最重要的名字忘了,却还认得我吗。” “因为我不会忘记兄长的,无论如何。” 付丧神说完,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玻璃球样的东西。 那玻璃球里流转着各色的光彩,有的明澈,有的黯淡,像是乱七八糟光芒的融合。 而今剑一眼就认出,那些游离飘荡在球内的光点,赫然是取自不同人的灵力。 “我其实,一直都很想见兄长一面。但是暗堕后的付丧神,大多不太好看。” 黑色的付丧神似是沉思了一会儿:“虽然不太记得了,但印象里,我原本应该是‘最美’什么的?哈哈哈哈,真是有趣的言论。说这话的人,一定没见过兄长呢。” 今剑静静地听完,随后了然道:“所以,你想搜集这些灵力,强行净化自己是吗。” 他的唇抿成一线,感到了莫名的不快:“这些灵力弱小而驳杂,先不提强行净化的痛楚,即便成功了,你也只不过是暂时恢复成原本的样子而已。” 这样的行为,与其说是净化,不如说是黑暗强行披上了光明的外衣。 不仅维持的时间短暂,而且由于力量相冲,还会造成偌大的痛苦。 “愚蠢。” 今剑蹙眉,声音冷了下去:“不对等的交换,根本就不值得。” “可对我来说,这是值得的。” 付丧神温和地凝望着他,新月的眸子里闪动着格外认真的光彩:“我必须以最好的样子,出现在兄长的面前才行呢。” 付丧神一边说着,一边打碎了手中的玻璃球。 随后,无数道灵力从里面窜出,簇拥着飞入付丧神的体内,把他最表层的堕化,给强行扭曲修正了。 ——痛吗? ——当然痛,就像是本体在火上炙烤,所谓的碎刀也不过如此了。 但是啊…… 黑色的浓雾缓缓散去,一点一点,露出了灰白的衣摆,蓝色的袖口,金色的穗坠,新月的刀纹…… 最后,是一张隽永疏丽的容颜。 墨蓝的发丝贴着白皙的脸颊,金色的穗坠轻轻曳动,他的眼里似有明月。 ——这确实是,世间独一无二的绝色。 付丧神打量了一下自己,确认那些灵力确实有用后,方才抬头去看自己的兄长。 然后他就发现,今剑正盯着他的头顶。 付丧神顺着那道视线抬手摸去,随后便触碰到了一个尖利的凸起——那是一个白色的骨角。 “诶,看来头顶的骨角并没有消失呢……果然是因为缺少最后的一份灵力吗……” 那正是之前被今剑救了的青年,原本所要填补的空缺。 付丧神正觉得可惜,忽然听到今剑开口问道:“谁干的。” “恩?” 付丧神不解地扬了扬音,即便是略有困惑的样子,也显得端丽风雅。 今剑眯起了眸子,似有耀金的火焰在眼底熊熊燃烧:“我说,是谁让你变成这个样子的。” 说完,不等付丧神回答,今剑便自顾自地道:“算了,你现在记忆受损,还是别想了。” 随后,今剑冲着付丧神伸出手,示意道:“把你的空间穿梭装置拿来。” 付丧神有点犹豫。 虽然记忆不太清楚,但他多少还知道,时空罗盘能够让人前往不同的时空,这些时空大多都在时政的监管下。 而他现在正在被时政追杀,要是不小心遇到那边的人,那就不好了。 今剑望着付丧神沉默纠结的模样,淡淡地重复道:“拿来。” 付丧神:——盯 今剑:——盯 3秒后—— “……兄长,请慎重使用。” 乖乖上交罗盘的付丧神,小心地嘱咐道。 今剑伸手接过罗盘,打量着它的构造—— 有点像时钟。一长一短两个指针,罗盘的周围有两圈符文,估计都是应对着时间和空间。 而现在的问题是,今剑看不懂罗盘上的字符。 “这是时政加密的符文,只有审神者和手下的付丧神看得懂。” 似乎是看出了今剑的疑问,付丧神出声解释道:“我曾属于那里。” 今剑:“那你现在还记得它的意思吗。” 记忆受损的付丧神沉吟了片刻,随后伸手拨了拨罗盘:“我记得调成这样的话,好像可以去万屋。” “万屋?” “恩。印象里,好像是一个热闹又和平的地方?” 付丧神抬袖掩唇,眉眼含笑:“不知道为什么,这里似乎是我唯一觉得不糟糕的地方呢。” “既然这样,那就去看看好了。” 今剑完全没有做什么准备的意思,分分钟决定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要知道他原本就对这个东西感兴趣,到手了自然要试一下。当然,如果能够借机搞清楚他想知道的东西,那就更好了。 “往里面输入灵力,就可以启动了。” 付丧神站到了今剑的身侧:“我要和兄长一起去。” 今剑没有反对,随后一手按上了罗盘。 随着灵力的涌入,两人的面前,缓缓打开了一条幽邃的通道。 11.万屋炸了① 万屋,虽说是“屋”,但其实是一片占地极广的区域。 现世所存在的商业街、美食城、娱乐中心、家具店……这里都有,甚至更为优质完善。 而今天的万屋,也如同往常一样热闹着。 形形色色的式神穿梭在楼宇间,维护着万屋的秩序。琳琅满目的商品被规划到相应的区域里,然后整齐地陈列在货架上,等待着顾客的挑选。 繁华的街道上放眼望去,有接受主命外出采买的付丧神,有结伴游玩的审神者,甚至偶尔还能够看到狐之助匆匆窜过的身影。 “呐,小狐丸,你觉得这个怎么样?” 秋元玲奈把刚刚买下的发卡别在头上,转身望向跟随在自己身后的付丧神,比划着询问道:“我戴起来好看吗?” 身材高大的付丧神微微侧首,毛茸茸的略显蓬松的长发垂落:“很适合主殿。” 这位外表看起来野性不羁的付丧神,却意外有着绅士又温和的性子。 秋元玲奈被付丧神温柔磁性的声音苏了一脸,她于是连忙低头捂脸,深吸着气喃喃道:“受,受不了……美色误人,我要冷静!冷静!” 几息过后,调整回正常状态的秋元玲奈,面色如常地把发卡塞回了手提袋:“我要买的东西差不多已经齐了,接下来就剩下带给明沙的礼物了,总之就先沿着这条街逛逛看吧。” 秋元玲奈是1219号本丸的审神者,她跟隔壁1218号本丸的西川明沙是朋友。 不过与还算欧的玲奈不同,西川明沙是血统纯正的非洲人。 西川明沙的锻刀失败率极高,除了时政赠送的初始刀外,唯二成功的都是短刀。 而且据说,就在前几天,时政决定让西川明沙接手一振稀有刀来着,不过好像半路被对方跑掉了? 听说了小伙伴堪称悲惨的遭遇,玲奈便决定抽时间去拜访一下明沙。这次来万屋,也正是为了挑选一件赠予友人的礼物。 打定了主意的秋元玲奈,当即也不再耽搁,抬脚就打算顺着这条街继续往下走。 然而,就在她刚迈出一条腿的时候,身后的小狐丸却忽然拉住了她的手臂—— “主殿,小心。” 秋元玲奈还没明白对方的意思,下一瞬,便被突入其来的巨大震荡,给整得一个趔趄。 也多亏了小狐丸提前拉住了她,否则她八成会失态地跌倒在地。 “怎,怎么了?” 秋元玲奈勉强稳住了身子,惊魂未定地说道:“地震吗?” 就在刚刚的那一秒,整个万屋都剧烈动荡了起来,像是有谁当头敲响了一口洪钟,波浪式漾开的音波直冲击得人脑袋发昏。 不止是秋元玲奈,整条街的审神者和付丧神,都被这毫无征兆的变故给惊住了。 不少防护不及的审神者,正狼狈地起身,失措地四下张望,显然也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原本热闹的万屋依旧热闹,可这回,那不断起伏的人声却已然变了味。 涌动着的莫名不安,像是传染性极强的疫病,于人群中焦灼蔓延。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时政工作服的式神,吃力地飞行到半空中,随后用特殊的手段向在场众人传音道—— “各位审神者大人请稍安勿躁。” “万屋刚刚遭到了不明力量的袭击,我等正在抓紧时间查证解决。为此给各位造成了诸多不便,实在深感抱歉。” 式神微微躬下身子,竭力安抚着众人:“万屋的结界是时政最强大的屏障,无论如何都不会被攻破的,请各位审神者大人务必安心。” 式神的话确实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是啊,这里可是万屋啊,是理论上,仅次于时政大本营的安全之所。更不用说,这里还有这么多的付丧神和审神者…… “应该,不会有事的吧……” 像是在自我安慰一般,秋元玲奈喃喃自语着,随后,抬手抚上了她的胸口。 她的心脏正在隆隆地跳动着,像是挣扎在一片汪洋里,浮不起沉不下,于是就这样不上不下地吊着,令人不适到了极点。 ——即便不愿意承认,然而,不详的预感似乎并没有因为式神的话而消失,而是如同无法散去的阴翳,仍旧沉沉地笼在心头。 秋元玲奈觉得有点喘不过气来了,她反射条件地望向自家的付丧神,想要得到些许的安心和宽慰。 可是,就在她回望的刹那,却忽然察觉到了什么似的,倏尔抬头望向了天空—— 万屋的天上有一轮太阳。 当然,这并不是真正的太阳,只是由诸多灵力汇聚而成的、用以提供温度和光源的人工造物罢了。 可即便如此,那“太阳”,却实打实地,是整个万屋灵力最盛最强的地方,是此方世界的源初,是空间的支点、力量的核心…… 是绝对绝对的,牢不可破! ——至少在今天之前,所有的审神者,都是这么认为的…… “嗡——” 此方嘈杂的空间里,忽然出现了一声奇异的鸣响。 那是一种奇妙的,无法具体形容的声音。 它的音量明明不大,却顷刻便盖过了所有的喧嚣,准确地被所有人聆听到。就像是跃出海面的鲸鱼、飞过天际的青鸟,音色甚至称得上美妙。 可就在这样好听的声响里,所有人却目睹到了—— 太阳的倾塌。 “……诶,怎么可能……” “骗人的吧!” “万屋的太阳……被毁掉了?!” “灵力……开始变得狂暴起来了!” 审神者们再也无法保持淡定了。 只因为,那原本圆而恒常的太阳,犹如失控暴走了一般,时而刺目时而黯淡。 到最后,更是彻底变成了一团扭曲的光影,像是搅碎的湖中镜像,全然看不出曾经的形状了。 秋元玲奈听着周遭的躁乱,强迫自己抬头直视。 虽然太阳的光亮已经减弱了不少,可她还是被刺得流下了生理性的泪水。 然后,在某一个瞬间,她终于铺捉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 “那是……刀剑?” 她看到了—— 有什么细长而银亮的东西,正从太阳的背后刺透而来,然后,它生生割裂了这结界的最强点,于光中瞬息划现。 秋元玲奈忍着生理性地泪水,瞪大了眼睛紧紧盯着那处看。 随后,她看到有一条波纹式晕开的通道,从“太阳”所在的地方,打开了。 “那不是传送门吗?!” 因为那通道的模样太过熟悉,所以秋元玲奈一眼就认出来了。 不过—— 一般的传送阵,只会把人送到万屋的门口,但是现在…… “这不可能!太扯了吧,直接从‘太阳’上面传过来?!” “与其说是传过来,不如说是强行打破了结界闯进来吧。” “可是,能够打开传送门的,只有审神者和付丧神才对……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究竟是不是敌袭,要怎么做才好!” 越来越多的审神者辨认出了那一条突兀的通道,可他们到底不了解具体的情况,甚至连对方是敌是友都还不清楚。 场面登时陷入了一片混乱。 有的审神者选择撤退,有的则想要更进一步一探究竟,还有的尚在犹疑,迷迷糊糊地跌撞在人潮里。 就在这个时候,太阳上的通道彻底开启了。 秋元玲奈屏息望去,随后便看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从里面走出。 那人的身后即是明日,灼目耀眼的辉光自其身后迸溅,却奇异地无法掩去对方的存在感,反而成了他最好不过的陪衬。 秋元玲奈并不能十分看清楚对方的模样,只能隐约捕捉到,对方的腰侧似乎挂着一振刀剑。 ——那个长度……是大太刀! 秋元玲奈不知为何倒吸了一口气:“难道说,是刀剑付丧神吗?可是这个身影……好陌生……我不记得时政的官方刀帐里面,有收录这样的一振刀啊……” 她细细琢磨着对方的来历,发觉一无所获后,决定询问自家的付丧神:“小狐丸,你认识这个……小狐丸?……小狐丸!” 秋元玲奈从来没有见到过小狐丸这般失态的模样。 印象里,小狐丸是一振绅士又温和的刀剑。虽然偶尔会流露出野性的一面,但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坦率又从容地,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笑而不语。 这是属于他的敏锐,通透,睿智。 但是现在—— 绯色的眼瞳紧缩着,付丧神高大的身躯不自知地颤抖着,像是在竭力忍耐着什么似的。 随后,他喉头滚动了一下,薄唇微动,似乎有什么话语吐出,却最终因那轻忽的音量和喑哑的嗓子,而模糊在了空气里。 秋元玲奈小心翼翼地瞄了眼,犹豫着要不要再试着呼唤一声付丧神。然而,就在她打算张口的时候,却又因所见之景,而倏然噤声了。 ——小狐丸哭了。 不知道是因为长久凝视太阳,被刺激到了泪腺,还是别的什么更为隐秘的原因…… 但现在的事实便是——付丧神那双绯红的眼中,竟缓缓流下了泪水。 湿漉漉的水迹划过脸颊,琉璃样的瞳中浸润着水汽。耀眼的阳光不管不顾地照过来,扎得眼球产生了细密的刺痛感。 但是,付丧神却像是毫无所觉般,仍旧一动不动地维持着最初的姿势,安静地抬头仰望着。 ——他在看谁? 这似乎并不是个难以回答的问题。 秋元玲奈意识到了这一点,最初的震惊化为了苦恼—— 不管怎么说,那个疑似强拆了太阳、破坏了结界的家伙,都看起来似敌非友啊……这种情况下,小狐丸如果跟对方扯上关系,好像不太妙啊…… 万屋是个公共场所,暗地里不乏时政的眼线。 于是,心有思虑的秋元玲奈,当下想要提醒自家付丧神稍微收敛点……至少别表现得这么明显qaq 可是,还没等她开启苦口婆心的劝告前,小狐丸就跑了—— 恩,完全无视了她这个主人,甚至发挥出了远超平时数倍的机动值,就这样当面跑没影了! 秋元玲奈目瞪口呆地滞了三秒,随后摆出尔康手:“小狐丸,你要去哪儿啊?” 而就在她的话语刚落下的刹那,四周忽然紧跟着,传来了一声声属于审神者的“深情”呼唤—— “等等啊石切丸!……我擦!石切丸你的机动简直不科学!” “三日月,三日月你……来人啊,我家爷爷离家出走啦!!!” “岩融你给我站住,我命令你站住!……岩融你要去哪里啊qaq” “今剑小天使!小天使!!!你不要你家空巢酋长了吗!吗吗吗吗吗——!” 此起彼伏的呼喊声从万屋的各个角落传来。尖利的,温和的,焦灼的,气急败坏的…… 无数声音乱七八糟地交叠在一起,形成了史诗级的混乱。 而回应这些呼唤的,是石切丸,小狐丸,三日月宗近,岩融,小天狗(小今剑)离去的身影。 于是就这样,在继审神者的动荡之后,所有三条刀派的付丧神—— 暴动了! 12.万屋炸了② 今剑原本不想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但是他被拦在了结界外面。 这时政最强力的结界一瞬间就辨认出,眼前的两位付丧神,一个已经暗堕,一个则根本不属于时政的编制范围。 于是,陷入警戒状态的结界,理所当然地把两人拒之门外了。 今剑看着眼前流转着奇异符文的屏障,眉梢一挑,手中的大太刀便利落地切了过去。 这就有了结界的第一下震荡。 密密匝匝的裂纹浮现在屏障上,像是破碎的镜像。而结界内部的小世界,也随之出现了巨大的动乱,整方天地都不稳地抖了三抖。 可即便如此,这到底是时政最倚仗的结界。因此,在付丧神的初次试探下,虽然隐隐出现了崩塌之像,却仍旧在最后一刻顽强地挺住了。 “哦?” 今剑原本略显倦怠的金眸一凝,上扬的语调带着些微的兴味:“有趣。” 他的目光在结界上逡巡一周,随后,落在了屏障右下方的某处—— 那里是最为脆弱,最为黯淡,最容易攻克的地方。 现在,甚至只需要轻轻敲击一下,这致命的弱点,就足以让整个结界分崩离析。 不过…… 今剑的注意力并没有在这里停留,他眸光一转,视线移向了结界的最顶点—— 那里是力量最盛,最强,最耀眼,最核心的地方。 “……就是这里了。” 相当任性地放弃了唾手可得的弱点,大太刀的剑尖直直地指向了最具挑战性的位置。 然后—— “轰!” 这第二剑,便是结界的支离,曜日的倾塌。 ——还是比预想中的容易。 今剑收刀回鞘,金眸恢复了最初的波澜不惊。随后,他踩着结界碎落的残骸,慢慢走进了万屋的内部。 而在真正进入万屋的一刹,今剑便察觉到了数道不同寻常的气息—— 有强有弱,纯粹明澈,陌生中似乎又有点熟悉的感觉。 最重要的是…… 今剑微微眯起了眸子,他敏锐地察觉到,虽然来者数以百计。但是具体而言,似乎就只有五种类别。 这种怪异感,让他想起了量产的流水线、培养皿里如出一辙的克隆体。 “这么说起来……” 今剑望向了跟在自己身后的暗堕付丧神,眸中微光沉浮:“其中有一道气息,跟你很像。” ——何止是像,如果不曾被染上黑色,两者的存在感简直一模一样。 这一猜测,在今剑看到逐渐出现在视野的数位“三日月宗近”时,轻易得到了印证。 原本的空荡荡周遭,忽然聚拢了一大波付丧神。 明明之前,这群付丧神都在以超越极限的速度,向着这里拔足狂奔。 然而,当他们真正接近了金发银眸的大太刀时,又纷纷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静默地驻足观望起来。 他们凝视着不远处的大太刀,犹如在捕捉一抹残像,呵护一轮镜花水月。 每一次的抬眸和靠近,都藏着苍白的希冀,极致的渴求。 “啊啊……这究竟游离的美梦,还是自欺欺人的臆想……” 石切丸无意识地喃喃,目光出现了瞬息的恍惚:“我居然见到了……见到了……” 未能说出口的称呼像是一个禁忌,挣扎着破碎在了颤抖的尾音里。 也许是站了太久,石切丸竟觉得双脚发麻,不受控制地想要向那人靠近。 然而,他还没有迈开一步,人群中便有一个小小的身影,炮弹似的窜了出来,然后直直地冲到了大太刀的跟前。 那是一个孩子模样的短刀,银色的长发绾起,发梢柔软地垂落在颈侧。 他眨巴着澄红的眸子,语气带着无法掩藏的激动:“呐呐,就是你吗……你就是大今剑吗?” 短刀说完顿了顿,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慌慌张张地低头,仔仔细细地理了理凌乱的袍角,弹开肩甲上不存在的灰尘。 然后,他才再度抬头挺胸,像是接受检阅的士兵般,以自认为最好的模样,雀跃又兴奋地说道:“你还没有见过我吧,我是小今剑,啊,叫我小天狗也可以!” “天狗?” 敏锐地捕捉到了熟悉的词汇,一直表现得不冷不淡的大太刀,终于抬了抬眼,意味不明地出了声。 “嗨!” 小小的短刀一瞬间像是得到了巨大的鼓励。 他再度向前蹭了一步,高高的屐齿敲击在地,发出了清亮的脆响:“一直以来,一直以来……我无论如何,都想见你一面!” 今剑听着短刀的话语,视线飞快地扫过四周。 已经有不少一模一样的短刀正聚拢而来,不过他们似乎已经默认了面前的这一振为代表。所以,即便是素来喜爱叽叽喳喳的小天狗们,也听话地立在一旁,一副想要上前又兀自强忍的样子。 短刀看起来似乎还想要再说些什么,不过由于情绪过分激动,所以竟一下子找不出合适的表达。 小小的孩子结结巴巴地瞅着大太刀,焦灼得憋红了脸。 然后很快,就另外有一个大大咧咧的声音,直接插了进来:“嘎哈哈哈哈,兄长大人!果然是兄长大人吗!” 岩融拄着薙刀上前,脖颈上缠绕的佛珠当当地碰在一起,一举一动尽是大刀阔斧的豪迈:“兄长你,真是让岩融好等啊!自与兄长一战以后,岩融可是好久都没痛快地打过一架了。” “能够于此再度相见,岩融心里高兴!” 与其余相对压抑矜持的兄弟不同,薙刀毫不掩饰自己激越的兴奋,战意,热烈,狂喜。 爽利的朗笑回荡在这方区域,竟驱散了克制的气氛,令场面骤然活跃了起来。 一直未曾说话的三日月宗近缓缓走进。他姿仪优雅而从容,完美得挑不出错来。似乎最初见到大太刀时,那难以持恒的跌撞,只是旁人的错觉罢了。 然而,那睫羽下明丽异常的双眸,终究泄露了暗潮汹涌的一隅,让人们知道,这神性颇高的天下五剑,远没有表面上来得风轻云淡。 三日月自然已经看见了今剑身后的付丧神,也看见了对方头顶突兀明显的骨角。 然而,面对暗堕版的自己,他全然没有尽忠拔刀的打算,反而遗憾又失落地叹道:“欸,真是可惜,我居然不是兄长遇见的第一振吗。” ——你在意的就只有这种事吗?! 少数几位拿生命围观的审神者,登时噎得一个仰倒。 今剑冷冷淡淡地听着,他无视了越来越多的审神者,无视了渐趋接近的时政式神,自顾自地问道:“你的名字?” 三日月宗近愣了一瞬,随后,他垂下眸子,不知是庆幸还是忧伤似的,轻笑了起来:“原来如此,是这个时间点的兄长吗……还真是各种意义上的第一呢——另一个‘我’……” ——嘛,即便是活了很久的老爷爷,偶尔也会嫉妒的哟……明明大家都是分灵,却得到了比本体更早遇见的殊荣…… “三日月宗近,我叫三日月宗近。” 这天下最美之剑,以前所未有的温柔与顺从,颔首曳动金色的穗坠,如是答道。 “……小狐丸!” 秋元玲奈终于追上了自家的付丧神,即便这里还有很多其余的小狐丸,但是审神者和付丧神之间的契约,足够让她轻易认出自己的那一振了。 秋元玲奈小心翼翼地避开其余付丧神,蹭到了小狐丸的身边。然而小狐丸现在的注意力显然不在她身上,是以没有在第一时间予以回应。 秋元玲奈并不是无理取闹的人,现场这异常古怪的气氛,足够让她意识到事情的非同一般了。 然而即便如此,她还是觉得自己有必要,稍!微!提醒一下—— “咳,这个……小狐丸啊,对方可是带着暗堕付丧神的家伙,咱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妥当?” 哪怕只是一点点也好,拜托稍微掩饰一下啊……如此明目张胆地与疑似敌人的家伙交好,时政怕不是要炸! 大概是秋元玲奈的话终于有了点作用,小狐丸分出了一点余光,面色如常地笑道—— “主殿你看错了,这里没有暗堕付丧神哟。” 秋元玲奈眨巴了一下眼睛,随后挣扎着抬手:“可是……” 那么明显的骨刺啊大兄弟,睁眼说瞎话要不要这么明显?! 然而她的话才起了个头,周遭小范围内的其余付丧神,已经通通望了过来—— 石切丸:“这位审神者大人看错了。” 小天狗:“哪里有暗堕付丧神,唔,看不见啦看不见!” 岩融:“嘎哈哈哈哈,给兄长大人添麻烦可不好唷。” 三日月宗近:“诶,我倒是不喜欢那家伙呢,不过既然关系到兄长…哈哈哈,老人家视力不太好,看不见暗堕付丧神呢。” 秋元玲奈:“……” 来自三条大佬的集体包庇?!!! 越来越多的审神者,自四面八方追着自家的付丧神过来了。 然后他们很快就意识到,今天大概是三条大佬集体约好的家族会议时间。 那些平时难以见到的欧皇刀,现在却不要钱似的,挤挤嚷嚷地遍布了满场。 这原本就已经足够令人惊诧了。 但是很快的,有越来越多的审神者,注意到了另外一个更具冲击性的事实—— 有银发金眸的大太刀,立于人群中央。 那是前所未见的付丧神,绝对稀有,绝对强大! 13.万屋炸了③ 未曾出鞘的大太刀,咚地砸下,带出了一片令人牙疼的地裂声。 原本熙攘的场面登时一滞,周围的付丧神们刹那吞下了还未出口的话语,僵硬地绷起了身子。 他们彼此对视一眼,随即又心虚地移开视线,小心翼翼地低下了脑袋。 ——糟,糟糕了…… ——大事不好了! ——要坏事! 短短的一瞬间,所有三条刀派的付丧神,都心有所感地,意识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 他们的兄长大人,好像生气了呢(忽然绝望jpg.) 微微低着头的三日月宗近,飞快地抬眼,与身旁的石切丸对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三日月那素来柔顺的金色穗坠,在此刻竟隐隐出现了炸毛的趋势,凭白给这振天下最美之剑,添了抹可怜兮兮的感觉。 随后,又有数道视线,存在感极其明显地戳了过来。不用猜也知道,这些视线的主人,八成就是三条家的其余刀剑了。 石切丸瞬间领悟了众人的意思—— 这是何其熟悉的场景啊。 在过去的时光里,每当大家惹兄长大人生气的时候,他总是担当着安抚兄长(背锅)的重任。 而这一次,他也一如既往地被大家予以了信任呢(推出去背锅)。 于是,石切丸转头深吸了一口气,神情坚毅地上前一步,郑重道:“兄……” “闭嘴。” 今剑利落地开口打断,那双燃烧着冰冷火焰的金眸,危险地瞥了过来:“给你三秒钟,回你该回的地方去。” 石切丸闻言,甚至来不及感叹兄长大人的凶残和冷淡,身体便已经反射条件地听从命令,蹬蹬蹬地麻利退回了人群之中。 三日月和小狐丸等人望着失败而归的石切丸,恨铁不成钢地以眼神控诉。 石切丸恹恹地退了又退,无奈道:“我没办法了,大家……好自为之?” 这分外诡异的问句,其中包含的意义,使得众人猝然一凛—— 不好,要完! 似乎正是为了印证这格外不详的预感,银发金眸的付丧神缓缓收拢了五指。 他以越来越重的力道锁紧剑柄,摩擦间发出了极致危险的音效,似是要把掌下之物绞死,粉碎。 “你们,很行啊。” 这面对强者时,几度直言“你不行”的付丧神,突然说道。 三条刀派的众人闻言一抖:兄兄兄……兄长!你这样我们好方! 今剑面无表情地扫过在场的众人,情绪难辨地报出了一个又一个名字:“时之政府,审神者,刀剑付丧神……呵……” 到最后,他格外冷漠地扯开嘴角,一抹冷笑瞬息而逝:“了不起——” “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生气了。” 自从见到这些一模一样的三条刀剑起,燎原的狂炎便席卷了整个胸腔,下一刻便要轰然炸裂。 而那双素来冷淡的金眸,此时却像盈满了流淌的熔浆,化作了耀光的金红,炽热得似要把一切都焚烧殆尽。 ——毋庸置疑的,付丧神正处于狂怒。 这喷薄的怒气,已经积蓄了太久。而这位本质上极为孤高的付丧神,也从不知隐忍为何物! 所以最终的结果便是—— 他要发飙了! 绝对压倒性的可怖威势,席卷而来,兜头压下。 难以呼吸,难以站立。面前似乎悚然立起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把所有人都笼罩在了阴影之下。 秋元玲奈颤颤巍巍地抬了抬脚,瑟索地缩了缩脖子:“他他他为什么……忽然这么生气?” 结结巴巴的问话落下,她原以为现在没人有功夫搭理自己的。 然而,耳旁却意外听见了自家小狐丸的回答。 小狐丸似乎是苦笑了一下,声音带着萧索的涩然:“兄长大概是,觉得遭到了轻慢。” “轻慢?” “三条的刀剑,本该是绝对独一无二的。但是现在……” 后面的话小狐丸并没有说完,但是秋元玲奈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些原本世无其二的传世之宝,现在都变成了可消耗的复制品。 虽然这是时政为了增强战力,而不得不采取的手段,甚至于大多数付丧神都默认了这种行为。 但是……这显然不包括面前的这一位。 “哼。” 低沉的声音,冰冷而轻蔑。 银发金眸的付丧神立于高处,周身涌动的气流狂乱地割裂空气,似要把一切都削为平地。 他缓缓抬起手中的大太刀,随后,臂腕发力,生生地把大太刀嵌入了地下。 “咯啦咯啦——” 一道道密密匝匝的裂纹,从大太所在的位置,迅速向外延展。 只不过,这一次显然不是片刻就能够止息的动荡。那裂缝越行越远、越走越大,一如付丧神此刻爆裂的怒意般,无限肆虐。 而随着裂缝的不断扩大,人们才逐渐意识到,被破坏的并不单单是大地,更严重的—— 是大地之下的灵脉。 这些灵脉贯通整个万屋,向万屋的各处实时输送着灵力,以保证这一方空间的独立和稳定。 而现在,遭到了毁灭性打击的灵脉,显然已经无法继续这一项工作了。 于是,整个万屋陨毁了。 就像是五彩的世界忽然褪色成了灰白,亦或者,是猝不及防便荒诞到来的世界末日。 房屋顷刻溃散,化为无尽破碎的荧光。地面瞬息塌陷,余下一片漆黑的空洞,天空也变得苍白。 秋元玲奈被扑面而来的暴风拍了一脸,她揪住小狐丸的衣角,欲哭无泪:“喂喂喂,他不是你的熟人吗?能不能想想办法啊!” 小狐丸当然在想办法。 不过并不是因为担忧万屋的破坏,而是纯粹不想让今剑进入时政的视线。 ——快想想吧!以前兄长生气的时候,他们是怎么做的?! 三条刀派的所有刀剑,不知何时聚拢到了一起。他们十分默契地站成了数排,并认认真真地以身高排好了顺序,力求整肃美观。 随后,众人猝然低头躬身,齐齐喊道—— “万分抱歉兄长大人!我们知错了!” 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仿佛事先排练了无数次般,娴熟得不可思议。 往日的优雅姿仪都在此刻敛尽,变作了最为乖巧温驯的样子,恭敬得像是见到了教导主任。 这震天的呐喊声,一瞬间甚至盖过了万屋的倾塌声。 有幸围观的审神者和别派付丧神,立时吓得虎躯一震! 他们目瞪口呆地望着三条众人——这些平日里在本丸中不可侵犯的高岭之花,时时刻刻都要被供着的大佬,总要被人照顾还特爱看热闹的黑恶势力,现在居然……?! ——我家的小狐丸从没这么乖! ——岩融弯腰的样子吓哭我! ——感觉今剑小天使一脸“搞不懂啊大家都在做什么,不过既然跟大今剑有关,果然还是跟着照做吧”。 ——我不信石切丸能够跟上大部队的动作!我!不!信! ——爷爷,小心你的腰!!! ——三条家的各位殿下……真的没有被人假冒吗…… ——啊,忽然有点理解粟田口一派的画风了呢……兄控真可怕:) 继万屋出事之后,吃瓜群众们再度遭到了毁灭性的冲击! ——马丹,这次万屋一行,够赤鸡!!! “喂喂喂,别靠近了,再过去就危险了!” 秋元玲奈一把拉住了一个审神者,对方正在不断靠近事件的中央点,很容易被波及。 “别拉我,我要看!” 审神者一副要“近一点再近一点”的架势。 秋元玲奈瞪大了眼睛:“你不要命了?!” “你懂什么,这可是世间仅有绝无其二错过了就后悔一生的三条组究极劲爆秘闻!” 审神者狂热捧脸:“作为一个三条厨,我死而无憾了!——啊啊啊,兄长大人,求你看我一眼!” 秋元玲奈:“……” 放开了一脸痴(找)汉(死)的陌生审神者,回过神的秋元玲奈发现,原本地动山摇的震荡,不知何时竟然已经停止了。 “难道说……是收手了吗?” 秋元玲奈惊喜地抬起头,望着那个立于高处的身影。 对方似乎生来就是世界的中心。 即便此刻的秋元玲奈,只能够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也突兀又莫名觉得—— 那一定,是一个如同太阳般,生来就应被人仰望的耀眼存在。 而更让秋元玲奈感到高兴的是,三条刀派的行动似乎起了作用。 虽然效果不算大,但总体而言,对方好像确实收敛了些许。至少那最初令人窒息的威势,已经稍稍淡去了。 秋元玲奈委实松了一口气。她擦了擦额角的虚汗,平复了一下紊乱的心跳。 “玲奈!” 耳旁忽然响起了格外熟悉的声音。 秋元玲奈揉了揉眼,吃惊地望着出现在视野内的少女:“……明,明沙?!你怎么来了!” “我?我来找我的稀有刀啊!” 西川明沙理所当然地叉腰,拍了拍身侧的加州清光道:“多亏了我家清光的彻夜追查,好不容易才确定了位置啊……不过最终发现对方居然是在万屋,老实说我当时真的吓了一大跳呢。” 秋元玲奈望着自家好友,又气又急:“你,你真是……你难道没看出来现在的万屋很危险吗?!” “我知道啊。万屋已经被时政下令封锁了,要不是我动作得快,可能就进不来了。至于你说的危险……” 西川明沙抬手指了指远处,示意道:“时政已经派人过来处理啦。” 西川明沙自然看出了好友的不安,于是立马告知了对方时政出手的消息。毕竟在她,或者说是大多数审神者看来,作为官方势力的时政,还是十分可靠的强大存在。 然而这一次,似乎出现了一点意外—— “……是我的错觉吗,玲奈你看起来……好像更加绝望了?” 西川明沙小心翼翼地瞅了眼好友,不确定道。 秋元玲奈热泪盈眶:“这不是你的错觉。” ——呵呵,这就是传说中的神对手,【哔——】队友!! ——好不容易安抚下来的大佬,转眼又该炸了! 似乎正是为了印证这一预感,那原本已经渐熄的杀气,突然强势霸道地呼啸着,如海潮般再度汹涌而出。 并且这一次,对方完全不针对不规避,近乎宣泄地压向在场的所有人,连三条刀派的付丧神都不能幸免。 “哦?你们就是时政的人吗。” 银发金眸的付丧神凝视着突然出现的几人,微微眯起了眸子:“正好,我找你们有事。” 14.万屋炸完 时政一共派来了五个人。 别看人数少,这实际上已经是短时间内,能够调动的全部最高权限员工了。有些明白这一点的审神者,已经不动声色地向着五人欠了欠身,以示下属对上级的尊敬。 这五人统一穿着黑底金纹的狩衣,胸口绣着一个酷似时空罗盘的徽纹,面上覆着护神纸,遮住了大半的容颜。 “你们就是时政的人?” 今剑面无表情地扫过众人,随后毫不客气地评价道:“弱者。” 除了一个人勉强还能看以外,其余四人的灵力高不成低不就,实在是说不上出彩。 一想到这种家伙居然胆敢染指三条家的刀剑,呵…… 今剑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蔑,十分直白地表现出了对时政的负值好感度,既任性又嚣张。 这种态度显然在一定程度上激怒了对面的几人。他们身居高位,已经很久没有人敢对他们如此出言不逊了。 于是,当即就有一人按捺不住心底的怒意,一副想要出声呵斥的模样。 然而,他还没有动作,今剑便像是若有所感一般,猝然侧首,直直地望了过来。 那双金色的眸子似乎覆着一层寒冰,但那冰层之下,又分明是熊熊燃烧的曜日之火。前一刻是冻结灵魂的冰冷,下一秒是炙烤心神的战栗。 “你有话想对我说?” 今剑盯着那人,与其说是在疑问,不如说是单方面的碾压和警告。 那人顶着骤然加身的巨大压迫感,不由冷汗津津地向后跌撞了几步。随后便觉得嘴里发涩,竟是吐不出一个字来了。 其余四人见状,彼此对视了一眼。随后,有一人出列,对着今剑欠身道:“我等是时政所属员工,对阁下并无恶意,还请阁下保持冷静。” “冷静?你觉得我现在不够冷静吗。” 今剑自然听出了对方话里或明或暗的警告和指责,他当即轻嗤一声,危险地扬起下颚道:“相信我,你不会想看到——我真正不冷静的样子。” 那人闻言沉默了片刻,然后沉声开口:“阁下既是刀剑付丧神,那就应该知道,时政与付丧神是友非敌。” 他示意般地望了眼已经碎成渣的万屋结界,最初听闻这一消息时的震惊再度涌上心头,于是不由紧了紧喉头:“阁下这般大闹万屋,未免太没道理。若能就此收手,我等可不再追究。” 这一决定,是在众人来之前,就紧急敲定的议案。 初时听闻时政最强的结界被毁,惊骇惶然自是不必多说,不过好在对方并不是时政的死敌溯行军,所以尚且还有商量的余地。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时政是单方面的让步。毕竟—— 对方可是刀剑啊……而时政,有的是对付刀剑的法子,一如那些已经效力于他们的刀剑付丧神…… 所以当务之急,还是先稳住对方。余下的,大可以之后再慢慢计较。 即便时政的人掩饰得接近于完美,但今剑还是捕捉到了那人一闪即逝的恶意。 不过,思及已经彻底毁坏的万屋,时政的愤怒似乎又在情理之中。况且,时政愿意暂退一步不予追究,所以,现在今剑最好的选择,似乎就该是配合着收手了—— 他该乖乖地返回自己的时代,不再插手时政的事情。这样,他就仍旧是三条宗近最得意的杰作,仍旧是平安京传说中的名刀。 这是十分合理又妥帖的做法。 但是—— 今剑偏不。 “我拒绝。” 银发金眸的付丧神,以嚣张到理所当然的姿态,如此宣告:“在我的愤怒平息之前,一切都不会结束。至于时政的追究——” “那是什么东西。你以为我会怕?” 付丧神狂妄得近乎失礼,他面上褪去了些许往常的冷淡,露出了居高临下的睥睨之态。 时政众人闻言当即变了脸,几乎绷不住表面风轻云淡的姿态。他们一时觉得今剑太不识相,但又确实畏于对方的实力。 因为在来之前,他们已经知道了今剑的身份—— 他并不是那一振被无数审神者熟悉的短刀今剑,而是三条家的大哥,被三条宗近奉为此生杰作的大太刀。 虽然名字相同,但大多数人更多耳闻的,似乎是短刀。可这并不意味着大太刀的低调无名,恰恰相反,他太有名了,甚至于无限接近于传说,是遥远的岁月里,如曜日般,照亮了一整个时代的存在。 因而,此刀为神话,引以为奇迹,非常人所敢想。 “要对付这振刀,就不得不采取点手段了。” 五人神色变幻不定,数种不同的应对方案齐齐划过脑海,但这次,总没有最初的那么温和客气了。 然后就在这时,有人注意到了今剑身后不远处的三日月宗近—— 那当然不是普通的三日月宗近。先前光顾着今剑,以致于忽视了四周其余的刀剑。现在看那分外明显的白色骨角,赫然是重度暗堕的证明。 当然,更重要的一点是,三日月宗近与今剑是同一刀派的。 那一瞬间,他们想到了为了藤四郎们加入时政的一期一振,始终追随着髭切的膝丸,因宗三小夜而妥协的江雪左文字…… 啊,这就是—— “所谓的兄弟啊……” 时政众人目光沉沉地眯起眸子,意味不明地低声道。 暗堕付丧神敏锐地察觉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当即抬头直直望来,精致的面容上是一片令人心悸的冷漠。 “兄长……” 暗堕的三日月宗近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压抑而危险的凝视着时政众人,随后,又把余光小心翼翼地投向了不远处的大太刀,挣扎而隐忍。 时政众人互相对视一眼,随后一人出列道:“这位暗堕付丧神,我想,你也许需要我们的帮助。” 他的声音足够高,高到大多数人都能够听到。 于是,不少反应过来的审神者和别派刀剑付丧神,都戒备地后退了几步。 这并不是无理由的偏见和反感,全是因为暗堕会令付丧神的神智受到影响。所以,即便暗堕付丧神本人并非有意,也时常会出现言行的混乱,甚至于失控暴走。 三日月宗近并不在意别人的看法。 但他在意今剑——这里有这么多一模一样的三日月,而他恰恰,是最不完美的那一个。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心脏仿佛被绞紧了一般疼痛难捱。 于是,那原本被众多驳杂灵力而勉强压制住的堕化,似乎有了再度复苏的趋势。丝丝缕缕的黑雾弥散出现,缭绕交缠在付丧神的周身,可怖而不详。 时政众人见状,唇角勾起了莫测的弧度:“暗堕的最终结局,必定是变成理智全无的怪物。只有时政能够帮你,你会得到净化,然后获取新生。” 所以看着吧,今剑,以及其他所有的付丧神哟—— 时之政府,是唯一可以拯救你们的存在,是你们不可或缺的依靠! “虽然没有必要,不过我姑且问一句——你们打算怎么帮。” 今剑无视了时政强调自己地位的说辞,直接问道。 时政众人噎了噎,随后答道:“审神者拥有净化付丧神的能力,我们早先就安排了1218号本丸的审神者接手……至于那位审神者,现在应该在这里?” “我!我就是121……唔!” 西川明沙刚刚举手示意了一下自己的存在,下一秒,就被一只手给死死捂住了嘴巴。 她难受地哼唧了几声,于是那只捂嘴的手松了几分,与此同时,耳旁响起了加州清光的声音:“主殿,我马上松开手,但是你绝对不可以出声,明白吗?” “绝对”二字特意加上了重音,西川明沙似乎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于是连忙胡乱地点了点头。 加州清光一松手,西川明沙就大口地喘了几下。她一边顺着气,一边惊疑又困惑地问道:“发生什么了,突然之间吓死我了。” 加州清光并没有如同往常一般,立马上前安抚自家毛毛躁躁的审神者。 他只是沉着脸,近乎郑重地警告道:“主殿,我们不要那振三日月了。” “……为,为什么?!” 西川明沙既肉痛又不解。 加州清光的眸光闪了闪,随后便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十足别扭地别开了脑袋:“因为他的阿尼甲,我们惹不起。” 他望着似乎还想说什么的审神者,坚决而利落地打断道:“总之就是这样,听我的没错。” 虽然西川明沙觉得时政是权威,但跟朝夕相处的加州清光比起来,她显然更信任后者。 于是,虽然远处时政众人仍在寻找她,但她却恹恹地低着头,不曾再出声了。 另一边时政叫唤了半天,却不见人来,于是有些尴尬地合了嘴。 今剑原本就是随口一问,因此全不在意。毕竟,他的弟弟自有他来管教,旁人没资格插手。 银发金眸的付丧神结束了跟时政继续交谈的意思。 他微微侧首,似乎在凝神谛听,然后突然开口道:“时间差不多了。” 时政众人望着忽然安静下来的付丧神,觉得没由来得心慌。 他们于是嗫嚅着询问:“……时间?什么时间?” 付丧神不答,却是意味深长地抬了抬眼:“你们,在时政内部的地位应该挺高吧。” “……我们是时政的核心成员。” “是吗,那就好。” 在付丧神话音落下的最后一刻,整个万屋突然剧烈地震动了起来。 ——时间到了。 ——什么时间? ——万屋彻底炸了的时间。 原本万屋就已经毁得差不多了,这次就更是过分,整个空间都开始一点点湮灭。 天空像是被打碎的玻璃,一声脆响后露出了漆黑的窟窿。地表塌陷而下,落入了宛如无尽的黑渊。 整个空间褪去了彩色,唯余下一片漆黑的空洞。 人们站在那里,分明觉得脚下有地面。但是除了黑色以外,又完全找不到具体站立的所在为何。 黑色,黑色,黑色…… 这里除了漆黑,再也没有其他的东西了。 人们惊慌失措地尖叫着,然而不知是侥幸还是有意,却未曾有人死亡。 有反应过来的审神者哆嗦着掏出了时空罗盘,然后惊喜地发现居然还能用! 喜极而泣的审神者连忙开启了回本丸的通道,然后马不停蹄地跑了。 其余众人见状也纷纷效仿。 有不愿意跟着审神者离开的三条刀剑,但最终也架不住审神者与付丧神的契约之力,只能被不甘不愿地强行拖走了。 今剑抬手把时空罗盘扔给了三日月宗近,示意道:“你先回去。” 三日月接过罗盘,却没有听话地立刻走:“兄长,你不跟我一起走吗?” “当然不。” 今剑的唇角扬起微不可查的弧度,他看起来似乎有些期待,但那波澜不惊的眸子,又分明显得冰冷而淡漠。 “我跟他们一起走。” 三日月顺着今剑的目光看去,然后就看到了那来自时政的五人,也如其余众人一般,正急匆匆地打开跨时空通道。 于是,三日月宗近瞬间明白了兄长的打算:“你想……” “啊,就是你想的那样。” 这位高权重的、身为时政核心成员的五人,在惊惶逃命的时候,会去哪里呢? 当然是他们认为最安全、最妥帖、最隐蔽的地方。 而那个地方毫无疑问的,正是—— “时之政府,大本营。” 银发金眸的付丧神望着猝然开启的金色通道,神色是早有所料的平静,眼底却有冰与火在交织。 15.作者她不想搞事情 今剑是卡着传送门关闭的最后一秒,才踏入那条金色的通道的。 等到时空的扭曲感缓缓退去后,脚下传来了着地的实感。 今剑睁开了眼睛,然后便看到了一个空阔的大厅。 整个大厅的主色为银白,不知是何材质的墙面泛着冰冷的金属色泽。 大厅被四条几乎一模一样的通道联通着,每条通道都被一扇厚重的金属门死死封锁,因此完全无法看到门后的景象。 大厅的中央立着一块巨大的电子显示屏。 黑色的屏幕上,无数条神秘的绿色符号,正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飞快滚动着。 ——这是完全不同于平安京的地方,不是古韵沧桑的风雅,而是无机质的科学侧画风。非要说的话,反倒更加接近于今剑最初的那个世界。 也许是因为今剑进入传送门的时间比较晚,所以他并没有看到之前走的那五人,想来他们已经去往了这栋建筑的别的地方。 不过好在,今剑原本就无所谓他们的离开,因为现在,他对这时政的大本营更感兴趣。 无视了那块看不懂的大屏幕,今剑沿着墙壁绕了一圈,随后确定这里除了那四扇门以外,确实没有其他的出口了。 “……那么,该选哪一条。” 今剑缓缓扫过一模一样的四条路,半阖上眸子沉吟道。 就在这时,手中握着的本体忽然轻吟了一声。 这振极具灵性的大太刀,以近乎轻柔的力道,把付丧神的手向着一个方向牵引了一下。 今剑顺着那个方向看去,正是四扇门的其中一扇。 他并没有露出意外的神色,只是认可般地点了点持剑的指尖:“同感。” 随后,今剑径自走向了那扇银白的大门。 在距离大门范围3米内的时候,一道机械的女声忽然响了起来—— “目标进入扫描范围……开始扫描……” 今剑敏锐地察觉到,有什么无色无形的东西落在了他的身上,并迅速掠过了全身。 他微微沉了沉眸子,却没有动作。 随后,如同他所预料的那般,女声很快再度响了起来,只不过这次,说出的内容却不是十分友好了。 “警告!您没有权限开启大门,请退回安全区域。” “若10秒内不服从行动,系统将采取强制措施,请您配合。” 话音落下的瞬间,地面紧跟着出现了一道闪着荧光的红线。 红线距离大门刚好3米,与现世车站的安全白线异曲同工,明明白白地示意众人退居线后。 “倒计时10,9,8……” 机械的电音一下下地回响在冷寂的空间里,显得颇为诡异。 “……5。” “吵死了。” 一直保持静默的付丧神倏尔抬眸,他的语调甚至称得上平静,完全听不出分毫的不耐或者抱怨。 但是,与这份冷淡表现相反的,是他手中极速挥过的刀光。 “——咣当!” 随着一声巨响,封死的大门□□脆利落地劈开,然后裂成数块,碎落到了地上。 地面似乎都被这隆隆的动静引得震了震。空落落的大厅里,跟着泛起了引人耳鸣的嗡声,如同涟漪般一圈圈扩散。 不知是不是被大门的毁坏影响到了。 先前还顺畅十足的电音,此刻却像是接受不稳一样,发出了断断续续的兹兹声—— “……警……告!” “发现……入侵……紧急……兹——” 今剑提起大太刀,锐利的剑尖骤然刺穿了大门的某块残骸,连带着把隐藏其中的系统中枢毁了个干净。 于是,断续的电音便戛然而止了。 世界恢复了清净。 稍稍满意的付丧神收刀入鞘,然后从容掠过狼藉的地面,向着大门的内部缓缓行进。 过了第一扇门,之后又是无数分叉的道路,无数相同的障碍。 但是,在每一个需要选择的路口,付丧神都没有表现出丝毫的犹豫,转向全凭直觉,称得上随心所欲。 而之后的一系列大门,也通通步了前辈的后尘,简单粗暴地被迫阵亡在了付丧神的脚下。 一切进行得十分顺利,或者说,是完全顺利过头了—— “稍微……有点奇怪。” 一直到现在,今剑都还没有遇见除自己以外的人。 不管是刀剑付丧神也好,还是时政员工也好,竟然不见一人出现对此做出反应。 ——这很不正常。 付丧神停下了迈进的步子,挑起指尖轻轻扣了扣剑柄—— 这一切,究竟是事先布置好的、针对他的陷阱,还是说…… 时政遇见了比他这个入侵者,更为紧急、更为重要的事件呢…… 这样想来,面对万屋被毁这样的大事,时政当时居然只能够分派出五个人…… “有趣。” 一直以来平静得近乎倦怠的付丧神,终于泄露出了一丝与众不同的意味来。 几分钟后,今剑终于来到了最后的目的地。 即便大门完美地隔绝了所有的灵力波动,但是今剑还是隐约地知道,他要找的东西,就在这扇门后。 以相同的手段打开门,付丧神踏了进去。 ——那是一个巨大的馆藏室。 类似于博物馆一样的布置,密密麻麻的橱窗规整地摆放成行列,每一个橱窗里都陈列着一振刀剑。 这自然不是普通的刀剑。 有别于那些审神者复数锻出的、没有丝毫瑕疵的新刀。眼前的这些刀剑,无一不是带着悠久沧桑的气息,有的剑鞘上,甚至明晰地带上了磨损的印迹。 然而即便如此,也不可否认,那剑形刀身,每一寸每一厘,都带着大家之作的端严与豪气。 不会有错的。 这里安放的,全部都是时政历尽心血,才从各个时空节点搜集而来的—— 刀剑真真正正的本体。 今剑大致感知了一下,发现所有的剑内本灵都处于沉睡状态。 接着,今剑穿过一排排橱窗的过道,看到了不少贴在上面的介绍,大多都是署明的刀名、刀派、锻造时间。 他先后扫过那些“粟田口”“来派”“长船”“左文字”等等的标识,却始终没有看到自己想看到的。 今剑望着后方余下的众多刀剑,如果要一一找过去,估计还得浪费不少时间。 遗憾的是,他并不是很有耐心的人。于是,付丧神收回了逡巡的目光,然后,缓缓地放出了自己的气息。 那气息清冷而渺远,如烈风如曜日,凌厉又耀眼。 几秒后,几乎所有尚在沉睡中的刀剑,都模模糊糊地感觉到,有一个不得了的家伙来了。 不过因为这个气息不怎么熟悉,所以即便有所察觉,但大多数本灵仍旧抵不过安眠的睡意,在挣扎了片刻后,便再度消了声息。 唯有几振刀剑,出现了意外—— 在馆藏室最深处的区域,那块标明“三条”的地方,突然产生了巨大的动静。 那里原本安静地陈列着几振刀剑,短刀太刀大太刀薙刀,种类较之其余刀派更为齐全。 而这几振刀剑,向来是十分沉默的。即便是分灵无数次的降临回归,也没能让他们出现丝毫的动摇,未曾予以过任何的回应。 这几位沉睡于此的本灵,一直以来,都是如此的遥远和神秘,无与伦比。 但是现在,似乎是要把长久压抑的激越发泄殆尽,此时此刻的这几振刀剑,表现出了从未有过的激烈情绪。 “磕磕磕——嗒嗒——” 刀剑们剧烈地抖动着,剑刃和剑鞘磕哒在一起,发出不停歇的震响。若是旁人听见,必定会以为那持剑者的手,正在癫狂地抽搐痉挛。 没有人会怀疑—— 那沉睡于刀剑中的付丧神本灵,在此刻彻底觉醒了。 时之政府对于所有刀剑的本灵都相当重视。毕竟分灵伤了死了暗堕了,那都影响不大,但本灵一旦出事,那所有的分灵都会被一瞬同化,变得比本灵更糟。 所以,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时政严格控制了馆藏室的灵力供给,使所有的本灵刀剑,都维持在沉睡的状态,并且无法化形。 因此,即便这几振刀剑看起来十分努力地想要引起某人的注意,甚至近乎疯狂地想要化出身形,但是这并没有什么用。 除了像现在这样抖动本体、相撞出声外,他们什么也做不了。 在接连嘚嘚了半晌后,这几振刀剑并没有看到预想中的身影,于是立时齐齐停住了动作。 像是陡然懵逼似的,忽然就滞下了动静,恹恹地不出声了。 ——明明感觉到气息了,但是兄长呢?! ——兄长大人没有来吗? ——被骗了,怎么这样,超级过分! ……阿,阿尼甲qaq 这素来高冷犹如高岭之花的三条组,忽然乌云照顶,变成了蹲在墙角画圈圈的怨念画风。 旁边陈列的几振其余刀派的刀剑,被这突如其来的诡异气氛惊醒了一瞬,并齐齐哆嗦了一下。 ——三,三条组的殿下们,忽然变得好可怕啊。 ——什么什么?!发生什么了吗?! ——我感觉到了危险的杀气! 这群无法化形的刀剑,兀自进行着只有自己能懂的交流。 随后,这方冷寂了太久的空间里,忽然响起了清晰的脚步声。一步一步,越来越近。 最终,脚步声停下了。 与此同时,有一个身影进入了众人的视线—— 银发金眸的付丧神驻足而立,然后抬手,轻轻贴上了橱窗透明的玻璃。 他注视着里面陈列的刀剑,说:“找到你了。” 回应他的,是刀剑抽风似的狂抖。 16.兄长说 那振被今剑注视的刀剑,先端几乎不弯曲,但刀柄至刀鞘处的弯曲幅度却甚大,是一振极具古雅风格的独特太刀。 如果剑刃出鞘,向光而视,便可以看到刃侧弦月形的纹路。 ——天下最美之剑,三日月宗近。 这振平日风轻云淡的刀剑,现在看起来却异常激动。嗡动的剑鸣声从刚才起,就一直没有停止。 而这种激烈的反应,在今剑走到他身边的时候,到达了巅峰。 相信如果不是有一层玻璃阻隔,太刀一定会欢快地蹦跶到付丧神的怀里。 与三日月宗近相反的,是旁边三条家的其余几振刀剑。 ——我居然……不是被兄长第一个注意的。 晴天霹雳! 照顶的阴云笼罩而上,轰隆隆的闪电直击心灵,瞬间让一片脆弱的玻璃心碎成了渣渣。 ……qaq 似乎是受到了不小的打击,三条家的其余刀剑都安静了下来。 于是,整个空间里,便只剩下三日月宗近本体的磕哒声,听起来甚是欢快,莫名有了种嘚瑟的炫耀意味。 石切丸:欧豆豆有点过分吵闹了呢 :) 小狐丸:野狐的脾气可不太好哦。 岩融:……啧。超级不爽。 小天狗:呜哇!三日月好过分! 今剑瞥了眼还在不停彰显存在感的太刀,面无表情地敲了下橱窗的玻璃—— “很吵。” 太刀顿时停下了动作,随后委屈地轻吟了一声,低低的鸣叫听起来可怜兮兮。 然而,今剑仍旧是不为所动的冷漠脸。 他最初先注意到三日月宗近,不过是因为他对这个名义上的弟弟更为熟悉罢了。恩……好吧,其实还有一微微的成分,是因为三日月的本体比较好看。 三条众:……我现在回炉重造整容还来得及吗。 今剑已经注意到,三条刀剑虽然各自反应剧烈,但至始至终,都没有一个人显出作为付丧神的身形。 “被限制了化形的能力吗。” 一下子就猜到了问题所在,今剑抿了抿唇,眼角眉梢都写满了不快:“原以为分灵的处境就够荒唐了,现在看来,本灵还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三条派的刀剑闻言,反射性地瑟嗦了一下,随即立马原地装死,安静如鸡地不敢动弹了。 这些明明前一刻还极度希望被今剑注意到的刀剑们,现在恨不得让自己立刻原地消失。不过他们显然无法做到,所以只好小心翼翼地缩小存在感,让自己无限接近于零。 “呵。” 今剑突然冷哼了一声。 三条组登时被吓得虎躯一震,于是,空间里响起了五道整齐划一的“咚哒”声。 石切丸:大家……不要怂啊,要勇于认错! 小狐丸/三日月/岩融/今剑:……呵呵,明明你吓得机动都跟我们一样高了。不过……兄长大人求原谅! 今剑并不能够听到弟弟们内心的小剧场,但这并不妨碍他投以嫌弃的目光。 “太难看了,日后需要管教。” 银发金眸的付丧神,单方面地敲定了弟弟们接下来水深火热的生活。 随后,他伸出手,覆在了橱窗的透明玻璃罩上。 为了防止这些本灵刀剑出现意外,时政可谓是费劲了心思。 就比如现在保护着刀剑的橱窗,就是使用了这个时代所能找到的、最先进最昂贵的材料。不仅如此,其实每一层玻璃还精心设下了数道结界,严防死守,坚不可摧。 因此理论上,这几乎是无法突破的绝对防御。 ——但那也仅仅是“几乎”罢了。 凡事总有意外。 这些在旁人看来牢不可破的阻碍,在今剑眼中,也只不过是“稍微麻烦一点”的程度。 “咯啦咯啦——” 从今剑触碰的那一点开始,密密匝匝的裂纹开始向外扩展蔓延,顷刻就遍布了整块玻璃。 空间似乎止息了一瞬。 随后,伴着一声清晰的脆响,玻璃罩化作了无数碎渣,星星点点地自空中落下,折光下像是散落的无尽穹星。 原本被封锁在橱窗内的刀剑,一下子暴露在了空气里。 而与温凉的空气一同袭来的,是被橱窗一直隔绝在外的灵力。 这里作为时之政府大本营,空气中漂浮的灵力是普世的数十倍,浓郁纯粹得让人不敢想象。 三日月宗近想也没想,就开始迅速地吸收起来。 毕竟只要灵力够了,他就能够化形了! 然而,化形所需的灵力槽还没蓄满三分之一,映着月纹的太刀就被一只修长的手按住了—— “不准。” 单手抵着太刀的付丧神,淡淡地垂眸说道。 那不怒自威的气势,瞬间就让见兄怂的欧豆豆,停下了动作。 不过,大概是想要以化形的姿态面对兄长、想要亲口跟兄长说句话的愿望太过迫切,所以,三日月宗近在最初的滞涩后,便小小声地鸣动起来,似乎在坚决……恩……软绵绵地抗议。 但这并没有什么用,又或者说,他理所当然地失败了。 银发金眸的付丧神并没有搭理他,而是如法炮制,一个接一个地轻松毁掉了其余三条刀剑的橱窗。 做完这些后,今剑才斯条慢理地说道:“不许吸收时政的灵力——这是惩罚。” 居然让自己沦落到这般地步,被禁锢后还要兄长出手相救…… 作为他的弟弟,更作为三条家的刀剑,怎么能够如此弱小无能。 所以,惩罚是必须的。 这样才能长记性。 大概是明白了今剑不快的缘由,于是,即便化形的愿望仍旧强烈,但三条家的刀剑们却没有再反驳,心虚着噤了声。 不过,今剑说的是时政的灵力,所以离开时政以后,他们就可以想办法慢慢攒了。 虽然外面的灵力远没有时政丰富,但积少成多,相信总能有存满的那一天。 ——这样一想,其实兄长的惩罚一点都不重。 ——没错! ——不愧是兄长大人!既温柔又可靠! 就在三条组即将迎来新一波“兄长吹”的时候,他们“既温柔又可靠”的兄长大人再度开口了—— “那么就这样,我先走了。” 三条众:“……” ——等,等等啊兄长! ——兄长你是不是忘记什么了?!!! 今剑头也不回地就往外面走,他似乎完全没有继续管那些,仍旧呆在橱窗残骸里的三条刀剑的意思。 简而言之,就是今剑并不打算带走他们。 被落在原地的几振刀剑顿时急了,不管不顾地疯狂震动起来,务必要引起自家兄长的注意。 于是,整个馆藏室大半的刀剑本灵,都被这巨大的动静惊醒了。 ——三条组那边怎么了,突然之间这么吵闹? ——等一下!他们的橱窗居然碎掉了?!我我我我,我眼花了?!!! ——三条家的殿下们,竟然会这么活泼?都一大把年纪了,真的没有关系吗…… ——这是在……尬舞?!有谁知道在我沉睡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五条家的鹤丸殿,你离他们最近,应该有看到? 目睹了一切·诡异安静了全程·鹤丸国永:……太惨了。 其余刀剑:? 似乎是三条组的“深情”呼唤终于起了点作用,原本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的今剑,终于停下了行进的步子。 银发金眸的付丧神微微侧首,缓缓道:“多说无用。想要跟上来的话,自己想办法。” 三条众:…… 虽然兄长准许他们跟随很令人高兴,但是—— 不能化形,不能说话。没有灵力,没有手脚…… 所以这要怎么跟?! 但这并不是今剑关心的问题,毕竟—— “这也是惩罚的一种。” 撂下了这句话后,今剑果然不再停留。 他利落地走出了馆藏室,银色的发尾晃过碎星般的光泽,转眼就彻底不见了踪影。 鹤丸国永:……太惨了。 …… 长而冷寂的通道里,一个时政的员工正疾步奔走着。 他的手里捧着一个剑匣。 别看这个剑匣表面小,其实里面有巨大的外扩空间。其容量之大,甚至足以装下数百振刀剑了。 而他此次行进的方向,也正是安置着时政所有本灵刀剑的馆藏室。 ——时间已经刻不容缓了。 ——必须尽早把那些刀剑,转移到更稳妥的地方去。 这么想着的时政员工,一路脚步声风地紧赶慢赶,终于离馆藏室越来越近了。 “啪嗒——啪嗒——” 就在即将到达目的地的时候,他忽然听见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声音。 时政员工犹豫了片刻,随后,他小心翼翼地放轻了脚步,顺着声音探过头去瞧了瞧。 这一瞧,就让他吓了一大跳! ——那是,什么? 出现在视野中的,是几振刀剑。 他们不知为何竟然逃离了时政设置的隔离结界,跑到了外面来。 而更令人惊异的,是他们现在的行进方式。 明明空气里到处都是充足的灵力,完全足以令他们化出身形。 但他们偏不,一个个傻傻地用“刀剑”的形态走路! 哦,你问刀剑怎么走路? 直直地平躺在地上,然后,先是刀鞘的尾部高高翘起来,完全调整至倒立的姿势后,再前翻到剑柄之前。 然后,再由位于后方的剑柄立起,前翻到剑鞘之前。 总而言之,就像是人类在一轮接一轮地,进行着前滚翻的感觉。 而其中还有一振小短刀,由于长度太小,所以跟不上大部队的动作。 于是,干脆直接一路咕噜噜地跟着滚动。 ——这是何等得耿直,拼命! 时政员工表示深受感动,然后,无情地堵住了众刀剑的去路。 “三条家的诸位殿下。” 他一语点破了众人的身份,并以公事公办的口吻提醒道:“虽然不知道殿下们是如何出现在这里的,但是十分抱歉,你们并没有私自离开馆藏室的权利。” 他说完,顺手打开了手中的剑匣,说道:“不过也正好,时政已经下令将所有刀剑紧急转移。所以,请诸位殿下暂时进入剑匣,之后我会带各位去往该去的地方。” 先把这群试图逃逸的三条派刀剑抓住,之后再去馆藏室把其余刀剑也安置进去。 然后,就只要等待时政安排新的刀室即可。 这么想着,他便俯身伸手,抓起了离他最近的太刀小狐丸。 小狐丸当然试图反抗,但是当初跟时政签订契约时,有一条便是不可以对高级员工出手。 而这时,他尚且还无法化形,所以连逃离都做不到了。 对于小狐丸的徒劳挣扎,时政员工表现得不为所动。 他面无表情地拿着太刀,试图把对方塞进剑匣里。 就在这时,他的眼前却猝然闪过了一道绚丽的银白。 那抹银白,比光迅疾,比雪寒凉。 来时裹挟着无与伦比的强大威势,凌厉非常。 对于刀剑十分熟悉的时政员工,一眼就认出,那是一振大太刀。 他顺着银白的剑刃看去—— 不远处,去而复返的银发付丧神,正在那里横刀而立。 付丧神冷冷地扫过他拿着小狐丸的手,然后,危险地眯起了眸子。 “我只说一次——” “把我弟弟放下。” 17.全员 时政的员工认得面前的这个人—— 大太刀今剑,三条宗近最中意的杰作,三条势力当之无愧的兄长。 就连当初三条组的刀剑加入时政,传言里有一大部分原因,也正是为了这个人。 当然,更重要的是,这位付丧神在不久之前,就这么一人一剑,毁掉了时政最强的结界,把万屋变作了废墟。 种种信息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时政员工立马意识到了双方巨大实力差距。 他也算得上是一个足够聪明的人。因为自知对付不过,于是即刻便决定撤退了。 时政员工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子,然后试探性地把小狐丸放在了地上:“失礼了。既然是三条家的刀剑,自然是该还给您的。” 他的言语间带着讨好的歉意,似乎真的感到了过失。 然而,银发金眸的付丧神只是冷冷地望着他,没有做出丝毫的表态。那过分沉默的模样,使他显得越发莫测难言。 等到时政员工把小狐丸放到了地上,付丧神才倏尔抬手。 然后,地上的太刀就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牵引而起,立马凌空飞入了付丧神的手里。 今剑翻转手腕,把太刀平放在掌心,开口道:“真是让人不省心。” 明明是有一定指责意味的话语,可付丧神却说得风轻云淡,连批评都颇为敷衍的模样。 或者说,他在某种程度上纵容了兄弟的弱势。 ——总归是“三条”的刀剑。反正现在一切有他,想闹就随便闹吧。 这么想着,今剑便垂眸,仔细观察了一下手中的太刀。然后,他发现这振太刀,现在似乎安静得有点诡异了。 其实自从今剑说出“我的弟弟”后,小狐丸……小狐丸就高兴疯了! ——听到了吗!兄长叫我弟!弟!了! ——我是第一个!第一个!!! 脑子里面乱嗡嗡的,除了不断回放兄长的话以外,小狐丸已经暂时失去了全部的思考能力。 他就这样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僵硬,甚至于彻底忘记了其余的动作。 望着暂时下线的小狐丸,今剑静静地别开了视线,目光里隐隐带着微不可查的嫌弃。 ——蠢死了。 许是见到今剑没有了过分外露的反应,于是时政员工趁机挪了挪步子,暗中向着远处退去。 然而,他刚一伸腿,那先前分明无视此处的付丧神,便以不可思议的反应速度,倏尔抬眸,望向了这边。 那道轻轻缓缓的视线,却似重若千斤,登时让时政员工身子一僵,不敢动弹了。 银发金眸的付丧神就这么淡淡地凝视着他,没有说话。 但这令人捉摸不透的沉默,在某些时候,恰恰是最为人畏惧的。 时政员工实在揣度不出付丧神的心思。 他顶着这道视线,没几秒钟,便头冒冷汗,觉得捱不住了。 于是,在艰难地抉择后,他最终还是动了动喉头,忍不住出声道:“刀剑已经还给您了,不知……我可否告退了?” 今剑没有予以回应,而是自顾自地问道:“其余时政的人,都去哪里了。” 这空落得不正常的大本营,显然大有问题。 他现在已经可以确定,这并不是有意设下的什么陷阱,而是时政被别的什么事情绊住了脚步,所以都无暇顾及他处了。 他很好奇。 然而,时政员工在听到今剑的疑问后,却没有立刻回答。 在挣扎了片刻后,他方才咬牙说道:“有严重的危机即将到来,很有可能会波及到我们的总部,所以大家都去准备紧急转移工作了。” 那是要把这一整个庞大的总部,从此处转移到别的时空的工作。 那是远超单人跨时空的难度。操作复杂,任务量极大。几乎全部的人员,都被调动参与了进来。 为了保险起见,或者算是二手准备。一些重要的资料物品,比如这些本灵刀剑,都被安排了进行提前转移。 所以,他才会带着剑匣过来。 “严重危机……” 付丧神垂眸喃喃,低沉的嗓音情绪难辨。 时政员工紧张地攥了攥手,唯恐付丧神继续追问。 结果,付丧神只是轻呵了一声,然后抡起手中的小狐丸,一剑鞘敲昏了他。 剑匣咕噜噜地滚到了地上。 今剑弯腰捡起,然后打开,对着仍旧咸鱼瘫在地上的三条刀剑们,示意道:“进来。” 这先前被众刀剑严重抗拒的剑匣,现在却似乎一下子成了什么不得了的好地方。 刀剑们几乎亢奋地长吟了一声,然后一一进入了剑匣。 在所有刀剑都就位后,今剑便把剑匣合上,然后背在了身后。 随后,他站在原地沉吟了片刻,便再度折回了之前的馆藏室。 这个时候,馆藏室内的刀剑几乎已经全部醒了。 在今剑进入馆藏室的一瞬间,敏锐的刀剑们便纷纷嗡动了起来。 ——这个人是谁?哇呜,这种气息……总觉得好厉害! ——好,好漂亮的人啊…… ——似乎是三条家殿下们的兄长? ——诶诶诶!真的吗?就是他吗?!看起来跟一期尼完全不是同一种类型呢。 ——该说不愧是三条家的长兄吗……果然是名不虚传。 银发金眸的付丧神眉宇淡淡,行进间似乎携带着满天霜雪,冰冷而凌冽。 即便他只是不言不语地走着,却已然独得天地钟爱,耀眼得像是高悬的曜日晨星,煌煌不可逼视。 ——这才是真正的神明。 刀剑们在那一瞬间,隐隐明白了信徒朝圣的虔诚。 即便清楚地知道,以他们目前的状态,外人是不可能听见他们的声音的。 但是刀剑们,仍旧不知不觉地噤声安静了下来,全都屏息地注视着不远处的付丧神。 银发金眸的付丧神径自走到了最近的橱窗前,然后轻车熟路地伸出了手。 随后,有无形的力量迅速扩散开去,浪潮般席卷过整个空间。 时空似乎止息了一秒。 紧接着,在一声清脆的“嗑嚓”后,所有的橱窗都化为了满天星屑,莹莹洒洒地落下,归为了尘埃。 ——那些束缚着刀剑行动的枷锁,在这一刻,被齐齐解去了。 暴露在空气中的刀剑,开始犹如呼吸般自然地,吸收起空气中的灵力。 ——藤四郎们,一期一振,江雪左文字,烛台切光忠,莺丸,萤丸,和泉守兼定,鹤丸国永…… 在灵力槽蓄满之后,无数形态各异的付丧神,于一瞬间显现。 他们立于碎星般的流萤中,清丽疏绝,华美清贵,形成了一场史无前例的视觉盛宴。 现出了身形的付丧神们定了定神,随后向远处的那个身影欠身颔首道:“多谢……” 在即将说出对方名字的时候,众人明显露出了纠结的神色。 有人是真的不知道,有人虽然有所耳闻,但是……已经习惯了活泼可爱的短刀“今剑”,如今在以同样的名字,去称呼眼前的这个人,总觉得……叫不出口啊。 就在众人尚在犹疑的时候,一个格外清朗的声音,欢快地接口道:“嘛嘛,多谢今剑啦!” 四面八方的视线顺着声音看去,然后,果不其然地看到了一只白鹤。 ——啊,这样说来的话,锻造了鹤丸殿的五条家,似乎跟三条家关系匪浅呢。 “你认识我?” 今剑转眸扫了过去,像是在分辨什么似的,片刻后,他才再度开口,疏懒的语调有些漫不经心:“你并不是三条家的刀剑。” ——别问他怎么看出来的。画风明显不一样。 鹤丸国永大大地叹了口气,似真似假地抱怨道:“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呢,完全不在意除了‘三条’以外的事……” 白色的鹤说着,垂眸敛下了纤长的睫羽,掩去了眼中一瞬闪过的情绪。 随后,他嘴唇嗡动,以几不可闻的声音低低道:“真是的,偶尔也记住我一次啊,笨蛋。” 18.白鹤 鹤丸国永的声音越来越低,到后面,几乎没有人听到他说了什么。 其余观望的付丧神们,也只当他是见到了旧友,情绪难免起伏,所以未曾注意到他瞬息而逝异常。 但是,身为话题人物之一、一直表现得冷冷淡淡的今剑,却倏尔俯下身子,突然凑近了白色的鹤。 这银发金眸的付丧神微微眯着眸子,低下头的时候,那柔顺得不可思议的长发,便顺着脸侧划下。 丝缕垂落的发梢,于不经意间,轻轻划过鹤丸国永持剑的手,带来一阵瘙痒又冰凉的触感,像是捧起了一池水一团雾。 鹤丸国永僵硬了一秒,然后猛地甩开手,跌跌撞撞地后退了几步—— 太,太近了!!! 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付丧神耀光的金眸,长发冰凉柔软的触感似乎仍旧残留。 现在的鹤丸国永,就像是被一盆凉水兜头浇下,然后惊惶炸毛的鹤。隐约的错觉下,几乎可以想见他蓬松炸起的羽翼了。 于是几乎想也没想,鹤丸国永一路急退了数米。 过程中,他完美得表现出了与身姿所不符的笨拙,高敏的机动值被彻底辜负,甚至于最后一刻,他还差点犯了左脚绊右脚的蠢事。 ——喂喂喂等一下,他明明刚出场没几分钟吧?结果完全没有机会做出早早准备好的帅气样子,却反而露出了这般仓惶狼狈的丑态……吗? ——qaq 这可以说是很虐了呢:) “鹤丸殿,你……你还好吗?” 药研藤四郎护着差点被白鹤撞倒的弟弟,然后皱着眉头,半是无奈半是忧心地问道。 疑似遭到了重大打击的鹤丸国永,缓缓回神。 他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反应有点过激,于是刻意躲闪开今剑的目光,若无其事地理了理凌乱的袍角。 “突然之间凑过来什么的,这可真是吓到我了,哈哈哈。” 鹤丸国永掩饰性地牵起唇角,指尖搔着脸颊道。 今剑意味深长地斜睨了他一眼,随后缓缓直起了身子:“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我姑且先说明一下——” “我和你,并不处在同一个时间线。” 鹤丸国永微微瞪大了眸子:“欸,你的意思……难,难道说?” 白色的鹤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骤然望向了今剑的本体—— 那无疑,是一振极其华美的大太刀,完美得近乎锐利。 当然,更重要的是,那毫无磨损的模样,无一不在说明,这振刀剑诞生的时间不会太久。 鹤丸国永又收回视线,望了望了自己的本体。 他是在走完了自己的“历史”后,才被时之政府回收的。即便时政尽力把他还原到最盛的状态,但是,那太过漫长的时光,终究还是在这振名为鹤丸国永的太刀上,留下了无法磨灭的沧桑印迹。 这样一比较,真相似乎变得清晰明了起来了。 “我,我能问一下……” 明明不久前还失落得不行的鹤,突然因为自己的猜测,而变得神采奕奕起来了:“你现在,是什么时间?” 今剑沉默了一下,随后淡淡地答道:“自我诞生,不过一月。” ——一个月……居然,只有一个月吗?! ——那也就是说…… 鹤丸国永忍不住扬起了唇角,金色的眸子亮得惊人。 “并不是不记得,而是原本就还未遇见。” 今剑望着鹤丸忽然嘚瑟的模样,莫名有些不爽,于是不咸不淡地接口道:“也许遇见了,也未必记得。” “不,你会记住我的。” 白色的鹤嗓音清朗舒雅,无比认真地说道:“我一定,不会让你忘记的。” 鹤丸国永看起来似乎还想要再说些什么,但是其余原本淡定看戏的付丧神,这会儿却淡定不了了。 “等一下,这么说来……你并不是时之政府新订契的付丧神?” 付丧神们意识到,眼前的这位付丧神,可能并不是他们的新伙伴。 反而极有可能,是时政的“敌人”。 毕竟,时之政府拒绝一切脱离历史的存在。 而现在,尚且没有走完自己“历史”的今剑,明显是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唯一的可能性,便是今剑强闯进了这里。 其实仔细想一想,今剑刚刚强行打破束缚他们的结界,原本就能够说明很多问题了。 但大抵是因为对方的行为太过自然、毫不遮掩,再加上时政完全没有对此做出反应,以致于众人或有意或无意地无视了这一点。 但是现在,在今剑明确承认,他是脱离了自己历史的不速之客后,一切隐晦的不安,终究还是被摆到了光下。 ——立场一下子就颠倒了。 再也无法逃避的付丧神们,缓缓正了神色。 鹤丸国永察觉到了同伴们的变化,当即面色一变,侧身挡在了今剑的面前。 白色的鹤慢慢扫过众人,随后敷衍地笑了起来:“大家别这么严肃啦,难得能被放出来透透气,不如轻松一点?” 他说着,声音渐渐压低了几分,流露出几分警告和认真:“破坏气氛的家伙,我绝不原谅哟。” 整个馆藏室似乎定格了一瞬。 随后,有人率先轻笑了起来:“真是可怕呢,鹤丸殿。” 笑面青江撩起了一缕发梢,唇角扬起的弧度妩媚而轻佻:“我们一不瞎二不蠢,恩将仇报的事情还做不来。况且——” 他凝视着不远处的付丧神,唇边的笑意加深了几分,真挚又撩人:“对这样的美人出手,未免太过不解风情。” “青江殿说得在理。” 被一群短刀簇拥着的一期一振,十分赞同地点头。只是不知道,究竟是在同意前句话还是后句话。 而在他的身侧,那一圈孩子模样的短刀们,正小心翼翼地时不时探头瞄着今剑。他们的脸颊不知为何红扑扑的,眼睛亮得烫人。 就在一期一振说完之后,短刀们像是迫不及待般的,立马接口:“没错没错,一期尼说得对!” 因为嗫嚅而慢了半拍的五虎退,紧张地抱着自己的小老虎,然后憋着泪花花说:“我觉得今剑是好人……呜……大家,请……请不要欺负他……” 这振纯白得不可思议的短刀,对于把自己从枷锁中解救出来的付丧神,有着无与伦比的好感度。 “……噗哈哈哈哈!” 就在众人短暂沉默的空档,有一个声音忽然插足而入,并毫不掩饰地大笑了起来。 “阿尼甲!” 膝丸望着四面八方集结而来的视线,无比心累又焦急地出声,提醒立于前方的青年:“别,别笑了,大家都看过来了啊!” “抱,抱歉……因为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被莫名戳中的笑点的源氏重宝,好半天没能止住眼底无限蔓延的笑意:“呀呀,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会怕今剑被欺负什么的……不觉得超好笑的吗,弟弟丸。” “是膝丸啊兄长!” “咦,是这样吗。” 一如既往不走心的髭切,无视了自家弟弟欲哭无泪的目光,转而把视线投向了不远处的今剑:“唔,知道你不记得了,所以姑且介绍一下,我是源氏的髭切,旁边这位是……” “我是膝丸。” 在自家兄长再度取出什么奇怪的名字前,膝丸立时接口道。 随后,膝丸望着不远处的今剑,微微躬身致意:“虽然现在还没有发生,不过事实上,我和阿尼甲也算是你的友人。” ——为什么说“算是”,而不是肯定的“是”? ——因为在久远的过去里,每次见到三条组兄弟,膝丸都要被这群人齁甜的画风刺激。等回到自己家,自家阿尼甲总是一脸“弟弟你叫啥”……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凉凉的膝丸表示不想说话。 髭切不理解自家弟弟莫名的泪流满面,他只是懒懒地依靠着墙,半是好奇半是困惑地道:“明明已经救走了三条家的刀剑,为什么还要回来?” 髭切很了解今剑,自然知道,对方并不是乐于助人的性格,也没有过分泛滥的同情心。 尤其在知道这个今剑还未结识他们,所以这去而复返的举动,就有些怪异了。 今剑没有回答,只是冷漠地转过身:“你们已经自由了。接下来离开还是留下,就是你们自己的事了。” 在这种时刻,这些自由状态的刀剑本灵,足够令时政更为焦头烂额了。 当然,这也只是他送给时政的一道开胃菜……既然有招惹他的胆量,就要有承担后续结果的准备。 这么想着,今剑微微侧首,对着尚在犹疑的刀剑们说道:“我一直相信,没什么是不可以改变的,不管是未来、还是过去。” 穿越时空,平行世界,因果链,宇宙熵…… 如果足够强大,为什么不能去改变? 维持着一成不变的历史,又何尝不是扼杀了更多的可能性。 19.浩劫 今剑离开了馆藏室。 他原本就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刚才对其余刀剑付丧神说出那些话,已经算得上意料之外。 至于在这之后,那些付丧神们的选择,便不在今剑的考虑范围内了。 毕竟,他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接下来—— 是时候干一波大事了。 今剑背着剑匣,一路向着最初的那个大厅走去。 原路返程。 那漫长的、被不知名材料铺设的廊道里,付丧神节律的脚步声清晰回荡。 明明他的身份是闯入者,步履间却带着过分从容的模样,仿佛他就是这片地域的主人,这方空间的绝对所有者。任何无关紧要的阻碍,都寂灭在了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里。 在穿过最后的一道门后,映入眼帘的,是与初时毫无变化的大厅。 在这大厅的正中央,荧绿的字幕依旧翻滚在漆黑的屏幕上,银白的墙壁依旧泛着冰冷的光泽。 就连那扇在不久前,被付丧神破坏了的大门,也依旧维持着碎满一地的状态,徒留残骸,无人清扫。 今剑扫视一圈,随后把目光放到了余下的三扇门上。 既然被毁掉的那扇门后,通往的是收录着刀剑本灵的馆藏室,那么余下的这三处,想必也不会普通。 心里有了一番思量,付丧神便走到了大厅的正中央。 随后,他轻轻放缓了呼吸,并阖上了眸子。 把自身的存在感降至最低后,今剑突然抬了抬手。 “当……” 大太刀本体的底端,被轻轻扣击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低而绵长的音调。 自此而下,有肉眼不可见的音波,极其迅速地沿着地面扩展,一层层漾开,如绵延不绝的浪潮般,波动到极为遥远的地方。 这是人类无法聆听的声音,但对于付丧神而言,却并非不可能。 ——第一扇门那里,远去的声音密密仄仄、沉闷滞涩,像是坠入了无底的深渊,顷刻就没了下文。 ——第二扇门那里,原本平稳的音波被骤然搅乱,破碎成七零八乱的样子,像是平静的湖面落下了淅淅沥沥的雨点,紊乱得不成样子。 ——第三扇门那里,空,渺,远。 几息之后,今剑缓缓睁开了眸子。 他干脆利落地略过了第一扇门,因为他已经知道,那是一条死路,是时之政府为入侵者准备的陷阱,亦是惩罚背板者的囚笼。 到第二扇门的时候,他倒是稍微做了停留。 ——那条通道的尽头,有人。 或者说,时政几乎全部消失的员工,都集中在了那里。 所以在刚才,那原本平顺的音波,被无数人匆忙的脚步声翻搅打乱,回馈的感受令今剑感到了些许不适。 今剑很快就想到,之前遇见的那个时政员工似乎说过,现在时政正忙着把大本营转移到另一个时空,以此来躲避某种危机。 这番浩大紧急的工程,倒确实需要动用不少人手。看来现在的时政,正是忙碌的时候。 “那么,要去吗。” 今剑抬手点了点剑柄,与其说是在询问,不如说是倦怠下无意识的喃喃。 他当然知道,如果真的只是想要大闹一场,给时政添个堵的话,那么,他现在大可以直接闯进那里。 相信门后的尽头处,那些时政的员工甚至高层,绝对会对他的到来感到“惊喜”,然后惊慌失措地溃退逃离。 可是—— “无趣。” 银发金眸的付丧神,对这几乎立时就可以想见的结局,果断表示了嫌弃。 如果依照想的那样,直接冲进人堆里,不管不顾地闹腾一场,简直就像是小孩子幼稚的发泄、无理的恶作剧。 ——一点逼格都没有。 十分重视格调的付丧神,当即撇开了视线,舍弃了这一条路。 因此接下来,那唯一剩下的选择,便只有——最后的那扇门了。 今剑沉默地凝视着那里,那原本一直点着剑柄的指尖,渐渐地停下了—— 他不久前去过万屋。 那是时政花了大代价,而特意开辟出来的异空间。 这个异空间,从白云之上到地表之下,都被一个巨大的球形结界,密不透风地圈管着的。 而结界之外,则是危险的时空乱流,混沌不明。 正因为如此,审神者进入外屋,才必须使用时空罗盘。 否则,便决计无法通过万屋外的虚无混乱。 有万屋作为借鉴,今剑原本以为,这时之政府的总部,应该也是相同的设计。 可现在看来—— 空渺的,悠远的……无边无际,无所阻拦的顺畅。 想到刚刚对于这扇门后的感知,今剑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这时之政府的总部,可能并不在结界保护的异空间,而是正大光明地,连通着外界! 为了印证这一想法,付丧神当即抬手翻腕,推开刀镡,本体出鞘。 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 在下一瞬,便有银色的刀光一闪,刹那惊鸿。 世界恍惚定格了一秒。 所有的声息骤然寂灭。 然后又在下一刻,排山倒海地涌来—— “轰——!” 狂乱的剑气,撕裂空间,掀动飓风。 它势如破竹地冲开第三扇门,犹如陡然出笼的凶兽,无所顾忌地嘶吼在逼仄的通道里。 所有阻碍它的,束缚它的,妄图留下它的,欲意消磨它的…… 都被不留情面地毁灭殆尽。 ——何等肆无忌惮,狂妄无礼。 只是这一击,便打通了廊道内全部的门,生生地清出了一条路来。 大门粉碎的巨响、零落的残骸,无需炫耀,便是勋绩。 付丧神的前方,自此—— 畅通无阻! 在这惊天动地的瞬息中,银发金眸的付丧神,却表现得尤为从容,甚至是冷淡的。 他只是卡着路途终点大门破碎的那一秒,才不紧不慢地迈开了步子,然后,走向了他的路。 在踏进这条通道了一瞬间,付丧神便感觉到了—— 有风呼啸着,从遥远的地方灌进来,驱散了原本的沉闷与滞涩,带来不一样的清新与生气。 这一刻,今剑便确认,他最初的想法是正确的。 ——这时之政府的总部,果然连通着外面的世界。用审神者的话来说,那极有可能,就是现世。 其实仔细想一想,作为维护历史的存在,时政有必要时刻了解“现在”,以确认历史不曾受到歪曲。 同时,时政还需要接触足够多的人,从而寻找到更多的灵力者,为审神者一职不断注入新的血液。 因此,情报量最丰富、人才资源最多的现世,无疑比与世隔绝的异空间好了太多。 就这一点而言,不得不说,时之政府够果断够胆量。 “呵,倒也不是全无可取之处。” 对于自己认同的事,今剑并不会刻意吝啬他的欣赏。 如果有好感度记录仪,那么时政大概可以接收到—— 今剑对玩家的好感度+1,当前好感度-999。 前方即将团灭be,请玩家继续努力。 时之政府:……呵呵。 …… 今剑走到了这条路的尽头。 如他所料的,自外界拂来的风正簇拥着,从破开的入口流窜而入。 有象征着午后的阳光温暖探入,破开了廊道的阴翳逼仄,懒洋洋地照亮了路口的一隅,挥洒着耀眼却不刺目的光辉。 ——这是属于外面世界的、来自于现世的气息。 今剑迈出最后一步,彻底走出了时政总部的庞大建筑,继而看到了全新的光景。 ——这里大概是一座岛屿,而且还是一座充满了现代气息的人造岛屿。 伴随着“嗡嗡嗡”的声音,便可以看见众多雪白的清扫机器人,正在顺畅迅速地移动着,尽职尽责地清理着周遭的垃圾。 天空中偶尔可以看到小型的无人机,正优哉游哉地载着摄像头,从高空中监控着岛屿的每一个角落。 除此之外,那架设于半空中的列车轨道,随处可见的人工智能…… 无一不在说明着,这个世界的科技显然十分发达。 这里的画风跟平安京相差太大了,反倒与今剑最初的世界更为接近。 付丧神难得停驻观望了片刻,毕竟—— “这份平静,不会持续太久了。” 付丧神眺望着远处隐约可见的海岸线。 这低沉的话语,与其说是预言,不如说是论断。 这原本就不难猜。 时之政府既然搁置了作为“内忧”的今剑,那么显而易见,他们正面临着极为严重的“外患”。这份来自外界的危险,比其余所有都更为可怕,紧急。 ——这正是今剑感兴趣的地方。 不过在此之前…… 付丧神微微转过头,望着身后庞大的建筑群,片刻后倏尔眯起了眸子—— 他已经可以感觉到了,那来自周遭的、属于时空的波动。 时空的力量,以时政的总部为核心,不断地挤压着聚拢而来,直至彻底把它包裹。 “打算在危机来临之前逃走吗。” 时政当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以目前这有条不紊的进度来看,显然已经早早就准备好脱身了。 不过—— “好戏还没有开场,现在怎么可能……让你逃走呢。” 银发金眸的付丧神,意味深长地曳长了语调,金色的眸子疑似闪过了恶劣的光彩。 于是下一瞬,付丧神的本体便骤然出鞘。 随着大太刀的挥动,那好不容易汇聚而来的时空之力,便被猝然撕开了一个大口子。 时空的力量登时变成了漏气的皮球,化为了无数闪烁的荧光,流水似的溢散开来,过程中甚至还伴随着风铃似的音效。 星星点点的碎光,空灵动人的音响。 不得不说,这一场景的视觉效果还是很好的。 然而,时政众人看得那是目呲欲裂,几欲呕血! “住手!给我住手!” 空中突然传来一声呐喊,端得是撕心裂肺,怒不可遏。仿佛下一瞬,那声音的主人便要冲过来同归于尽。 今剑抬眸望去—— 黑袍,金纹,护神纸。 呵,又是一个高层部员。 当然,来得不止这一个。 对方身后不远处,还乌压压地缀着一大波人,看起来倒是气势汹汹。 黑袍员工几步奔到了付丧神眼前,抬手哆嗦地指控道:“你,你怎么敢!” 他全身都抖着,看起来已然怒到了极致,甚至于连付丧神的强大和危险,也不管不顾、全然忘记了。 毕竟付丧神这一刀,在这争分夺秒的逃命时刻,几乎如同断人活路。在这种情况下,谁还能够淡定得下来! 面对这人的历呵,今剑表现得波澜不惊。 付丧神居高临下地把对方狼狈的样子尽收眼底,随后,才慢条斯理地评价道:“来得太慢。” 想那时政员工养尊处优惯了,但凡出个门,不论远近都要赖着时空罗盘。 如今匆忙之下,拼着老命来了出生死时速,末了却被鄙视嫌弃。 黑袍人当下急喘了口气,显然是气狠了。 但他多少还分得了轻重,知道现在若与付丧神撕破脸,无异于火上浇油,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 于是,黑袍人便稳了稳心神,竭力绷住表情道:“阁下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在这种要紧关头,耽搁了总部转移,大家都得玩完!” 显然,黑袍人话中的“大家”,也包括付丧神本人。 然而,即便是骤然听闻了事关自己生死的大事,今剑也不过是倍懒地抬了抬眸,不咸不淡地道:“是吗。” 付丧神的神色太过冷漠,仿佛只是听闻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这幅不走心的模样,令黑袍人陡然爆发了起来。 这大概类似于“所有人都在担惊受怕,凭什么你就可以独善其身”的不甘和愤懑。 黑袍人决定让对方真正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明白那即将到来的危机,究竟有多可怕。 于是,黑袍人说出了,那本该绝对不可以说出的、属于这个世界的命运—— “我们现在所处的地域,叫做神奈川。” “就在半个小时后,会有一场无可阻挡的浩劫降临。” “其最终结果,便是这片地域内的70万生灵——” “无人生还!” 20.赤色 这原本是个极为平凡的世界。 历史顺着原定的轨迹发展前行,跟我们所知道的, 并没有什么两样。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着, 随后终结于某一天—— 有一块奇异的石板,降临到了此世。 石板上有着奇异的符文, 流转其间的光,犹如奔涌于脉搏中的鲜血,生生不息。 更为神奇的是, 这块石板有着无与伦比的强大力量,神秘莫测,玄奥非常。 被石板力量所影响的人,拥有了各自不同的异能力,这些人被称为“权外者”。 而在所有的异能者里,有七个人与众不同。 他们是被石板所选中的人,拥有着凌驾于众生之上的强大力量。 这七人,即为“王权者”。 ——以上,便是黑袍人唾沫星子横飞下,紧急进行的相关科普。 在说这些话的时候, 对方满心满眼都写着“王权者牛逼, 贼拉牛逼,特别牛逼,极其牛逼”。 随后, 黑袍人补充道:“每个王权者都有一把王剑, 全名为达摩克里斯之剑。一旦力量使用超过了一定界限, 那象征其力量的王剑, 便会于天空显现。” “而半小时后,七王中的赤之王权者,将会由于自身的力量过负荷,引发王权爆发。到那个时候,悬在天上的赤之王剑就会坠落,造成巨大的陨坑,并杀死范围内的70万人。” “后世称其为——迦俱都陨坑事件。” 单论实力而言,时之政府也许不是最强大的那一个,但若说到时间与空间、未来与历史……时政绝对可以称得上这一方面的佼佼者了。 所以,时政此刻所提及的、关于这个世界的“预言”,可信度还是极高的。 银发金眸的付丧神,静静地听完了这些话。随后,他沉默地敛下睫羽,掩去了眼底的神色。 场面一下子沉寂了下来。 但这次,黑袍人却没有催促。 他望着付丧神忽然一言不发的模样,露出了几乎算得上满意的神色—— 啊,没错。 在面对这可怕的、极具压倒性的力量时,就应该是这种样子才对! 之前的自傲、清高、无所畏惧……不过是因为可笑的无知罢了。 现在既已经窥见了灾厄的冰山一角,总该乖乖听话了! 黑袍人护神纸下的唇角微微扬起,有着狠出了一口气的得意,以及莫名微妙的高高在上。 毕竟在近乎所有人看来,击杀单位为“个”的付丧神,与堕剑状态下的足以毁去半个版图的王权者…… 孰强孰弱一目了然,全无可比性。 黑袍人慢条斯理地笼了笼衣袖。 他决定了,只要付丧神道歉并自愿加入时政,那么他未尝不可以大度地不计较之前的事,带着对方一同逃离。 片刻后,被等待着开口的付丧神,终于缓缓抬起了半阖的眸子。 他道:“有件事我很好奇——既然转移总部这么麻烦,为什么不直接使用时空罗盘。” 印象里,那几乎人手一个的罗盘,使用起来既迅速又安全,显然比挪动整个总部这项浩大的工程,要轻松容易得太多。 付丧神的话,并不是黑袍人预计里的服软。 黑袍人闻言微微皱了皱眉头,随后又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舒展了开来—— “你以为我等不曾想过吗。” “但一则,罗盘只能传送个体,总部内的精良设备、机关暗道、绝密资料,便通通都带不走了。这样的损失,时政远远承受不起。” “二则,罗盘的运行中枢就在总部里。若我们现在舍弃总部逃离,半小时后中枢随着总部被毁,所有的时空罗盘都会报废。届时,散落到了各个时空的我们,就都回不来了!” 说完后,黑袍人润了润嗓子,再度开口道:“所以,你就不必想着用时空罗盘逃走了,还是老老实实跟着我等,乖乖听话,好好配合。” “……呵。” 片刻的默然后,空气里隐隐传来了谁的一声轻笑。 黑袍人不满地循声望去,却见付丧神正挑着唇角,金色的眸底犹如汹涌着光的浪潮—— 煌煌,又凶狠。 “这可真是,太好了。” 银发金眸的付丧神,缓缓地开口。那低沉的嗓音下,似乎压抑着什么格外危险的东西。 黑袍隐隐感到了些许的不安:“什,什么太好了?” 付丧神没有回答他,只是倏尔转眸,遥遥瞥了眼远处矗立的建筑群落—— 被束缚住的、无法逃离的猎物……这很好。 相信接下来,他都不会觉得无聊了。 就像是沉寂了太久的心,再度被唤醒了一样。 一直以来,都表现得冷漠甚至倦怠的付丧神,突然变得跃跃欲试起来。 最直接的表现,便是他原本内敛的气势,突然被肆无忌惮地释放了出来,犹如于沉眠中清醒过来的凶兽,变得极富攻击性。 “你……” 黑袍人心里的警铃开始当当当地狂响了起来。 他觉得有什么东西,已经开始脱离他的掌控,变得彻底不一样了。 就在黑袍人的不安即将达到顶端的时候,就在他忍不住想要再度开口的时候,一股不知从何处,陡然激荡开来的全新的力量,使他骤然噤声了。 那股力量来得如此突然又迅猛,狂肆而嚣张。 那完全不知收敛的模样,犹如登临的王,居高临下地俯瞰着自己的领域和臣民,每一个眼神都含着喷薄的情感,暴烈又乖张。 于是,冥冥之中,所有人心里都有了一个猜测—— 啊啊,不会有错的,这应该就是…… 喉头不自知地滚动了几下,众人顶着脑门上突然冒出的虚汗,颤巍巍地抬头,看向了远方的天空。 !!! ——天上,正高悬着一把巨大的赤色之剑。 因为那把剑实在是太大了,所以即便尚且隔着些距离,他们也仍旧可以模糊看到它的模样。 那把巨大的剑,通体赤红。剑身的中央镶嵌着一枚红宝石,隐有赤色的光芒流转其间。 剑的构造极为奇异,既华美又神秘。那并不是人类所能想见的模样,那是只有神明才能创造的奇迹。 当人们看到它的时候,会觉得自己正燃烧在炽烈的火里。那汨汨鼓动着滚烫热血,似要冲破脉搏,喷薄而出! 这便是—— 第三王权者,赤之王·伽俱都玄示的王剑! 这就像是一个极度危险的信号。 在片刻的呆滞后,黑袍人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他近乎破音地向着众人吼道:“还愣着干什么,都给我去干活!抓紧时间!!!” ——王剑都出来了,堕剑还会远吗?!到时候一剑砸下来,分分钟跪地团灭! 被吼醒的时政员工们,当下忙不迭地撒开腿,手忙脚乱地奔回自己的岗位,开始了生死时速的赶工时间。 ——快了,就快了……按照这个进度,他们一定来得及的! 原本密密麻麻聚集了一大帮人的地方,一下子达成了堪称清场的效果。 转眼之间,原地便只剩下黑袍人和付丧神了。 黑袍人现在其实也很忙,他忙着去催工吼人。 但是不知为何,心底隐有一股挥之不去的躁动,终究令他没有立即离开。 “阁下现在,作何打算?” 黑袍人突然出声问,面上是他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惊惶。 今剑并没有看向对方,而是平静地拿起了自己的本体,然后向着远处迈开了步子。 显而易见,付丧神正在接近人造岛屿的边缘,或者,更可怕一点的猜测—— 他正朝着赤之王剑的方向移动。 “不,你给我等等!” 彻底淡定不了的黑袍人,疾步赶了上去:“你,你要去哪里?你想做什么?” 这幅语无伦次的模样,连黑袍人自己都感到了不可思议。 ——他究竟为何恐慌?为何惊惶?为何失态至此?! 这一次,回应他的,是付丧神轻描淡写的一瞥。 “显而易见——” “去会一会那把剑。” 让他看看,那被称作浩劫的存在,究竟有多强。 顺便……付丧神扫过身后的时政总部,意味不明地轻呵了一声。 “……什!” 像是听到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论,黑袍人骤然瞪大了眼睛,一下子竟是说不出话来了。 不过,今剑没管他,而是反手取下了背着的剑匣—— 他能够感觉到,剑匣里的那几振刀剑,正在疯狂地震动着。 实际上,自从黑袍人跟他搭话开始,三条家的刀剑就没安生过。 ——居然敢对兄长大人不敬! ——哎,现在的后辈真是失礼呢,老人家有点生气。 ——想要尝尝天狗的怒火吗? 相信如果不是此刻被束缚在了剑匣里,三条组的付丧神们,一定会对黑袍人进行惨无人道的群殴。 但在今剑眼中,黑袍人不过是草履虫等级的存在,一没头脑二没实力,放出去绝对活不过一昼夜。 这种人,由他蹦哒何必计较。反正之后……呵呵。 因此,今剑并没有让自家跳脚的兄弟出来。 而这群原本就躁动不安的刀剑,在听闻今剑要去赤之王剑那里以后,暴动程度就达到巅峰了。 ——他们正在尝试冲破剑匣。 今剑面无表情地觑了眼,随后用刀柄磕了磕匣子:“很吵。” 随即,那几振正撞得咣咣响的刀剑,立刻就安静了下来。 他们委屈巴巴地,在剑匣的一隅团成了一团—— ……兄长qaq 他们只是想出来。 刚刚在剑匣内听到了全部的谈话,虽然对兄长的实力足够自信,但是—— 70万人,全灭。 ……啊啊啊啊,这种程度,果然还是太危险了! 今剑从不动摇自己所做出的决定。 正是因为清楚这一点,所以三条组从最初起,就没打算反对,更不会去质疑。 ——他们只是想要跟从前一样,跟随在自己的兄长身边,一起面对。 但是似乎……被一如既往地嫌弃了呢……兄长qaq 今剑淡淡地扫了眼剑匣,完全没有被自家弟弟的真诚所打动的样子。 相反,他思考了更切实际的问题—— 如果背着剑匣行动,就不能无所顾忌地去战斗…… 这未免太不痛快。 所以—— “你们留下。” 今剑直接把剑匣放到了地上,然后设下了保护结界。 在结界完成的那一秒,今剑倏尔转眸,望向了仍旧呆立在一边的黑袍人。 付丧神的神色淡淡,语气却是不容置喙的警告:“敢碰一下,就杀了你。” 没有人会怀 21.王剑 由于天上挂着的那一把王剑, 赤之王所在的方位,一下子就暴露无遗了。 ——那大概是距离时政总部不远处的, 另外一座海岛。 这中间并没有联通的道路,也没有可以借用的交通工具。 但是对于今剑而言,这完全不会给他造成任何困扰。 今剑立于人造岛屿的边缘,他确认了一下大致的方位,在片刻的蓄力后, 便猝然高高跃起,腾飞到了半空中。 付丧神的衣角于风中翻飞, 猎猎作响。银色的长发恍如一闪而过的星辉流萤, 刹那的惊鸿后, 便倏忽不见了踪影。 整个过程中,除了偶尔落于海面, 以水借力, 便再也无法捕捉到他的残像片影,幽渺迅疾得像是错觉。 而随着对目的地的接近, 那原本还看得有些模糊的赤色王剑,终于变得越发清晰了起来。 “那把剑的状态, 很糟糕。” 付丧神低声喃喃着, 那双金色的眸子里,正映着一把巨大的剑—— 不久前远观之时,尚且可以幻想它的巧夺天工, 恢弘大气。 但是现在近距离看清后, 就能够清晰地意识到, 这把王剑其实已经相当不妙了。 除了剑身基本的骨架还在以外,它的身上全是密密匝匝的裂纹,四周甚至还飘浮着零落的碎片残骸。 就连本该熠熠的中央宝石,也像接触不良一样,赤色的光芒星星点点时有时无,越来越黯淡。 到了这个时候,今剑已经可以确认,所谓的堕剑恐怕是真的要发生了。 在又一次腾跃到轨迹的顶端后,今剑已经成功达到了这个岛屿的正上方。 他于半空中俯瞰了一眼,随后挑了个方便观察的位置,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 今剑选择的地方是一个小山坡,这里的视野非常开阔,足够他把周遭大范围的景象纳入眼中了。 ——就比如,那个不远处,正立于王剑之下的赤发男人。 以这个男人为中心,那片区域可以称得上是气氛火热,极其“热闹”了。 只见,赤发的男人正顶着头上残破的王剑,跟一个穿着青色制服的男人对峙着。 而在两人身后的不远处,也立场分明地跟着两拨人,显然是双方的追随者。或者,用更专业的词来讲,这些人,是王权者的氏族。 到了这个时候,那立于众人之前的、相互对峙的两人,身份似乎已经十分明朗了—— 赤之王,迦俱都玄示。 青之王,羽张迅。 一个是象征着暴力与热血,一个是象征着秩序与制御。 这相互牵制、彼此制衡的双王,在这种几乎可以称得上最后的时刻,会对上完全可以说是理所当然。 青王和赤王还没打起来,双方现在似乎还在交涉。 但是显而易见,他们最终没能谈拢。 因为就在数秒之后,有一把闪着青芒的全新王剑,直直地出现在了天空之上,与先前的赤剑争锋相对了起来。 一青一红两把剑,因着各自王权者飙升的力量,而闪烁起了危险的耀光。 它们张开了属于自己的王域,激烈地碰撞着。交界处流窜过道道电弧,犹如交相撕咬的龙蛇。 双王打得热火朝天,战况激烈。 今剑静静欣赏了一会儿,随后便找准时机,从山坡上跳了下去。 他并没有直接跳进战圈。毕竟在他看来,一场足够优秀的战斗应该得到尊重,中途打断对方是相当失礼的行为。 因此,今剑选择了两个王权者的后方作为落脚点,即是那群氏族的所在地。 王的对手只有王。 当王权者之间爆发战斗时,即便是追随他们的氏族,也无法插足分毫。 所以,当今剑跃下来之后,看到的便是双方氏族急得跳脚,却又偏偏无可奈何的模样。 “该死的,赤王的力量已经濒临自毁了!这样下去,这样下去……” 青组众人双目充血,唯恐自家的王被连累。 而另一边,赤组的人已经瞪大了眼睛,怒气冲冲地跟着吼了过来,显然是十分不爽死对头的话:“赤王才不会自毁,你们是想挨揍吗?!” 不过,即便赤组嘴上这么说着,面上也竭力做出不相信的轻蔑模样,但是—— 那一只只攥紧的手、陡然拔高的颤抖音调,还是暴露了他们心中无法压下的惊惶不安。 毕竟,王剑能够最真实地反应王权者的状态。 而现在,那破破烂烂的赤色之剑,无一不在说明,迦俱都玄示真的已经濒临极限了。 面对这样的赤组,青组众人头一次没有出言相争。 他们只是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然后沉默地别开了视线。 而这一次,他们的视线一经漂移,便出事了—— “……你,你是什么人?!” 最先注意到异常的青组成员,倏尔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面前的男人:“你怎么过来的……不,不对,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不知何时起,有一个银发金眸的男人出现在了这里。 此时此刻,男人正跟着赤青众人,一同仰头观望着天空中激烈对撞的双剑。 他的样子简直从容得过分,仿佛他根本就不是身份不明的不速之客,而是原本就归属于此地的主人。 随着青组成员惊诧的呵声,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了这里。 赤青双方惊疑地对视一眼,然后便知晓,两边的人都不认识这个家伙。 简而言之,对方并不是王的氏族。 “……喂。” 诡异地沉默了一秒后,青组一人出列道:“虽然不知道你究竟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但是你也看到了,现在这里非常危险,无关的人快点离开。” 与偏向于黑道的赤组不同,青组全名为“东京法务局户籍科第四分室”,明面上是隶属于政府的外部机关,实际上是针对处理权外者(异能者)的治安机构。 这个突然出现的疑点重重的家伙,若是放在平时,估计要被他们抓去喝茶,但是现在这一关头,这些事情显然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所以几乎没有犹豫,青组便板着脸,让这个疑似在看热闹的家伙赶紧逃命,别呆在这里犯蠢了。否则但凡被波及,可不仅仅是重伤这么简单的事。 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话起了点作用,那刚刚一直沉默仰望的男人,忽然转过了头,于是,那原本半隐在光里的容颜,便完全展露了出来。 赤青氏族:“……” ——虽然知道机会不合适,但这个人,怎么长得……长得这么…… 直面对方容貌的冲击,让众人的脑子当机了一瞬,一下子竟不知该如何形容。 嘴唇傻傻地张合了数次,最后还是没能成功发声,所有的惊叹尽数炸裂在了陡起的心潮里。 但好在,失控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凭借着远超常人的自制力,众人很快收回了恍惚的思绪,回过神后,把注意力再度转向了两位还在死磕的王。 “它们很厉害。” 耳旁忽然响起了清冷好听的声音,离的最近的赤组一人余光一瞥,发现正是那个陌生的男人在说话。 虽然奇怪对方居然还不离开,但好看的人总是不容易被讨厌的,况且—— “那不是当然的吗!” 因为是对于自家王的夸奖,所以赤组成员毫不掩饰面上的狂热和骄傲,与有荣焉地咧开了嘴:“那可是我们的王啊!” 赤组成员双眼发亮,里面像是燃烧起了熊熊的火焰一样,闪耀着绝对的忠诚和信仰。 周围其余的氏族成员见状,如同被这高涨的情绪所感染了一般,一时间热血沸腾、心潮澎湃,倒是一扫了之前的颓靡和惊慌。 然而,面对这一众异常亢奋的氏族,银发金眸的男人只是轻轻地瞥了一眼,随后淡淡地说道—— “我指的不是人,是剑。” 赤组成员闻言一愣,他慢半拍地想了想对方的话,然后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 它们很厉害。 我指的不是人,是剑。 所以说,真正被称赞的并不是王,而是王剑吗?! “哪,哪有这样的事。” 大概是觉得太过奇怪,赤组成员忍不住辩驳道:“王剑就是王的东西,说王剑厉害,不就是在说王厉害吗?” 达摩克里斯之剑,随着王的诞生而诞生,随着王的死亡而消失。 每一把都独一无二,是王权者力量的象征。 这是古往今来,所有人都坚信不疑的事情。 因此,从来没有人会把王权者和王剑割裂开来。在所有人眼中,两者从来都是一体的。 大概是觉得自己的话有着绝对的说服力,赤组成员较劲似的望向了男人,却听对方轻呵了一声。 “对于王权者而言,达摩克里斯之剑只是一种象征,它们从未被真正使用过不是吗。” 在这段时间的观察里,今剑已经发现了,王权者一直都在使用被石板赋予的力量,比如强大的肉/体,赤王的火焰。 但是,同样作为石板的赐物,那原本无可忽视的王剑,却仅仅被视为一种象徽,一种观测王权者状态的实物指标,除此以外,便再没有别的用处了。 赤组成员想了想,表示没听懂,于是直接问了:“那依照你的意思,怎么才算是使用它?” “还用说吗。” 银发金眸的付丧神面色平静,理所当然道: 22.买一送一 伽俱都玄示现在很烦躁。 他的身体就像是一个容器, 内部可以存蓄的力量已经达到了顶点,但即便如此,仍旧有更多的力量,在扭曲着叫嚣着,不停歇地意图进入。 他需要发泄,他想要把所有的力量释放出去, 以求得到片刻的放松和安宁。 但是理智告诉他不可以。 如果这么做了, 达摩克里斯之剑就会瞬间坠毁, 把一切都燃为灰烬。 压抑, 忍耐, 克制…… ——啊啊……他究竟,还能坚持多久呢? “轰——!” 青色的剑芒于空中划过凛冽的弧度,然后以极其强势的力度, 重重地击在了赤色的王域上。 被动防守的赤色王域立时翻涌,犹如水面骤然激荡的涟漪, 层层晕染, 交错不歇。 “战斗的时候走神可不太好。” 手持佩剑的羽张迅, 敏捷地躲过对面袭来的火球。 他的声音甚至称得上轻快, 全然没有决一死战的严苛肃穆。 “啧。” 迦俱都玄示抬手揉了揉额角, 看起来有点头痛:“我讨厌持久战。” “那正是我想说的话,明白的话就快点停止反抗,我可是在救你。” 羽张迅缓了缓手上的攻势, 锋利的剑尖指向对面的男人, 带着不可动摇的意志。 迦俱都玄示眉梢一挑, 他松了松指骨,随后,赤色的火焰便骤然腾起缭绕:“就算你这么说,束手就擒也不是我的风格……算了,多说无用,打过再说!” 赤与青的光芒再度碰撞到了一起。 迦俱都玄示并不认为有谁能够拯救自己,身为赤王,他比谁都了解自己的状态……这一次,就是真的最后了…… 而在那之前,总可以肆无忌惮一回了吧! 察觉到了赤王骤然多出数倍的输出,羽张迅当即面色一沉,握着剑的手骤然攥紧。 他素来温和的语气,第一次带上了近乎质问的意味:“你打算放弃了吗,迦俱都玄示!” 迦俱都玄示没有回答,现在他所看到的世界里,只有无边无际、狂放肆虐的火焰。 而在他的头顶上,巨大的赤色王剑凌空高悬,流逝的每一秒钟,都有新的碎片从剑身脱落。 而王剑中央,那颗赤红的宝石,正在缓缓熄灭它的光,犹如最后的残烛在垂死挣扎。 快了……最后的时刻,就快到了! 激越的火焰蓄力到了巅峰,裹挟着无与伦比的暴力与疯狂,向着四周汹涌而出。 理性至此彻底蒸发。 然而,就在迦俱都玄示濒临暴走的最后一秒,他挥拳的动作,却骤然停住了。 ——这是……什么感觉……? 就像是原本同调跳动的两颗心,忽然有一个远离了。 在片刻的喘息后,除了卸去负重的轻松,更多的,是一种微妙的空茫感,以及一丝……微不可查的慌乱和无措。 ——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正在慢慢脱离他的掌控。 迦俱都玄示不自知地蜷缩了一下指尖。 他首先想到的,便是羽张迅做了什么。毕竟除了同为王权者的对方以外,他并不认为还有谁能够有这样的能力。 然而,当他望向羽张迅的时候,却发现,这位原本还在严阵以待的青王,现在正……望着他的头顶??? 几乎是下意识的,迦俱都玄示跟着看了过去。 ……我!的!妈!!! 这么掉价的感叹,当然不是出自赤王,而是来自于那些同样跟着抬头的氏族们。 赤青氏族全程维持着呐喊脸,堪称惊恐地盯着天上—— “出大事了……” “我好像看到赤之王剑动了,我我我我瞎了?!” “真巧,我也看到了……我还看到王剑360°转了个圈……” “究竟是石板疯了,还是说所有的王权在掉剑前,都会这么抽一下?!” “话说回来,你们觉不觉得,好像是有谁在挥动那把剑……” 这话一落下,场面瞬间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随后,沉寂的空间里,忽然传来了一声不敢置信的大喊。 众人循声望去,发现正是那个不久前,一直在跟银发男人闲聊的赤组成员。 对方此刻正一脸碎了三观的模样,抱着脑袋喃喃:“不可能的,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啊啊啊啊,可恶!我一定是在做梦!!!” 在兀自叨叨了几句后,赤组成员方才抬头,再度望了望天—— 巨大的赤之王剑,已经开始欢快地转圈圈了,光看就让人两眼一晕。 赤组成员:“……” 他一把撸过额发,崩溃地望向了不远处的银发男人:“我相信你说的话了,所以快给我住手啊,王的威严都快被你败尽了啊!” 那把超高速旋转的赤之王剑,可以说是让人很崩溃了。 尤其是在对面有正常状态的青之王剑,作为对比的时候。 ——简直残酷。 今剑漫不经心地瞥了对方一眼,随后微微收敛了手里的力量:“我只是测试一下,自己能够做到哪种程度。” “……那结果呢?” “手感比我的本体差一点。” “……” 现在不止是那个赤组成员,几乎所有弄清了始末的氏族,都用一种梦游般的飘忽视线望着付丧神。 ——哈哈哈,青天白日的,大家都做梦了呢……个鬼啊!人干事?!!! 那可是……那可是达摩克利斯之剑啊,是王权者的象征,石板赋予的奇迹。 所以说,究竟怎么可能,会有人类能够做出这种事情?! 然而,即便如何得不敢相信,事实就是事实。 氏族们默然噤声,无言地凝望着付丧神,眼里有着他们自己都未能察觉的无措和敬畏。 最后集中过来的两道视线,来自于迦俱都玄示和羽张迅。 羽张迅望着银发金眸的付丧神,眼睛微微一亮—— 恩,他嗅到了转机的味道…… 于是,这位青之王权者,便好以整暇地抱臂而立,眼中映着惊叹的笑意,一副明显不打算插手的样子。 ——一个能够操纵达摩克里斯之剑的人,这怕不是石板的亲儿子! 而另一边,迦俱都玄示倒是望了付丧神许久,有一瞬间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什么表情。 末了,他才刻意压低了声线,目光沉沉地问道:“你对我的王剑做了什么?” “做了一把剑该做的事,仅此而已。” 顶着来自王权者巨大的压迫感,今剑面色不变,异常淡定。 迦俱都玄示闻言扯起唇角,露出了一抹极富血腥气的笑。 他的眼底猝然点起了曳动的火光,滚烫而灼人:“有意思!” 这位喜欢走暴力流的赤之王,几乎没有多想,就骤然出手了。 “就让我试试你的斤两!” 迦俱都玄示猛地跃起,攥紧的拳头上燃起了凶狠的火焰,以万钧之力强袭而来。 然而就在下一瞬—— “砰!” 已经跃至半空中的迦俱都玄示,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绊住了一样,竟一个趔趄跌落了下来。 迦俱都玄示微微皱了皱眉,随后在空中借力翻身,转眼调整好了自己的动作,成功地屈膝落地。 而那巨大的后座力,使他在落地的瞬间,便震碎了地面。 无数密密麻麻的裂缝,以他的双脚为中心,向着四周延展开去。 迦俱都玄示缓了缓略微发麻的腿,然后就站在原地不动了。 ——当然,并不是他不想动,而是他不能动了。 “怎么回事。” 暂时无法移动的赤之王,感觉到了久违的憋屈。 他的力量明明还在,手脚也完全自由,但偏偏就是离不开! 今剑看着不远处的赤王,又望了望他正上方的王剑—— “难道说……” 付丧神像是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忽然缓缓抬起了手。 就如他刚才所做的那样,那来自于他最初世界的力量,被付丧神牵引而出,随后化为了一只无形的手,握住了天空之上的那把剑。 今剑动了动自己的右手。 即便现在他的手里空空如也,但是,他却又分明能够感受到握住了什么的实感。 在做好了准备之后,今剑便忽然翻转手腕,把手挥向了另一边。 与此同时,云层之上的赤之王剑,跟着移动到了另一边。 而除了付丧神的手,以及赤色的王剑以外,同样跟着一起移动的,还有赤王。 突然懵逼·迦俱都玄示:“……” 不等一下,总觉得自己是被什么东西给强行拖过来的啊喂! 看到这里,今剑确认了自己的猜测,而周遭的其余氏族们,似乎也稍微明白了。 “因为王和王剑必须时刻一体,所以,一旦王剑移动,王也会跟着一起吗。” 达摩克里斯之剑,一直都是以不可撼动的姿态,雷打不动地悬浮在王权者的正上方的。 从来都是王权者走到哪里,达摩克里斯之剑就跟到哪里。 可是现在想一想,反过来的话—— 达摩克里斯之剑移到哪里,王权者也移到哪里……好像没毛病? ……确实没毛病! 今剑望着已经没了表情的迦俱都玄示,忽然开口道:“既然你跟王剑无法分开,那接下来的事,我就不得不跟你报备一下了。” 迦俱都玄示 23.送你海底两万里 宽阔的海面上, 一前一后地掠过了两道人影。 他们行动间带起迅疾的烈风, 由远及近地呼啸而过,把原本的平静骤然搅乱。 而随着水面波纹的层层激荡,可以看到头顶倒映而下的青空, 以及, 一把隐现于云间的赤色之剑。 由于不可抗力, 迦俱都玄示不得不跟着一起过来了。中途他曾试着收回他的王剑,然而失败了。 不知道是由于濒临堕剑而无法掌控自己的力量, 还是付丧神的操控力度太强,总之迦俱都玄示没能拿回他的王剑。 ——啧, 更加不爽了。 迦俱都玄示站在一个小海岛上, 这里算得上是海面上为数不多的落脚点,过了这个海岛, 他们便又得跨海行动了。 ——这么好的战场……错过了可不太好。 从最初起就强行压制的战意, 跟羽张迅战斗时未曾尽出的战意…… 他已经克制了足够久,现在已经无法忍耐了。 “喂, 我说啊……” 作为赤之王,迦俱都玄示自然不屑于偷袭。 于是, 在故意懒懒出声,把付丧神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后, 迦俱都玄示便毫不客气地出手了! 即便被身体被禁锢住了行动, 但是他自身所具备的火焰, 仍旧可以肆无忌惮—— 赤红的火光一瞬间从男人的周身腾起, 炸裂的星火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噼啪声。 随后, 凌乱的火焰在男人的操纵下,迅速交集汇聚,犹如藤蔓般沿着他的臂腕缠绕而上,然后被绷紧的双臂大力挥出。 直到此刻,世人便会知道—— 这个如同狂炎的男人,从来都不可束缚。 铺天盖地的火光,映染出一片耀眼的金红,气势汹汹地向着付丧神的方向袭去。 所过之处,空气隐隐扭曲,温度瞬间升高,灼烫得让人感到了刺痛。 面对袭来的火焰,今剑并没有躲避。 这当然不是因为躲不开,而是因为——现在的迦俱都玄示,无法移动。 既然迦俱都玄示不能移动,那么今剑也同样不会移动。 事实上,在最初明白了对方的攻击意图后,付丧神便一直站在了这里,从始至终都未曾离开半步。 ——这样,才足够公平。 望着这样的付丧神,迦俱都玄示忽而挑高了眉梢,低声地哼笑起来:“哼,还算顺眼。” 今剑没搭理他,而是直接拔/出了自己的本体—— 大太刀在火光下折射着明灭的辉芒,在斩入火焰的瞬间,冷兵器与炙热的暖色交织出了一种奇异的美感。 银色的剑芒切入,一秒的静止后,骤起的热□□薄翻涌,使两人的袍角凌乱鼓动。 所有的火焰被一剑斩灭,凌冽的剑气也消弭在了汹涌的炎光里。 这试探性的一击,看起来倒算得上是气势磅礴,然而只有当事双方知道—— 进攻的一方纯属撒气,接招的一方近乎敷衍。 在不走心方面,两人倒是首次默契了一回。 迦俱都玄示轻哼了一声,以示不满:“下一次,绝对烧了你。” “不会有下一次了。” 今剑扫过天空之上的那把王剑,十分客观地评价道:“再使用力量,你就要死了。” 迦俱都玄示:……虽然这是事实,可果然还是超级不爽! 似乎是他的神色太过凶狠,一直注视着达摩克里斯之剑的付丧神,终于把视线转向了这边。 不得不说,赤之王沉默无言的样子,还是很具有的威慑力的。 然而对于付丧神而言,这并没有什么用。 今剑完全没有被对方唬住,异常淡定地说道:“死心吧,现在的你还不行。” “……你觉得我赢不了你?” “不行”二字给人的感觉太过微妙,迦俱都玄示微微沉下了眸子,毫不掩饰自己再度升起的战意。 今剑倒并不是有意挑衅对方,他只是纯粹地示意迦俱都玄示不该再出手而已。 毕竟现在的赤之王,就像是一个行走在悬崖边的孩童,甚至不需要外力,只需要一点凑巧的不幸,就会跌入深渊粉身碎骨。 这说到底,还是因为王权者的力量太强了,所以极容易失控暴走,最终的结局,便是王权爆发下的堕剑。 这明明是所有人都清楚的事情,但偏偏迦俱都玄示本人,完全没有丝毫收敛的样子。 他似乎已经坦然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并更加肆意妄为。 在这种时候,今剑倒是有点明白羽张迅的心情了。 ——究竟怎样,才能让这位格外不省心的赤之王,稍微听话一点? 银发金眸的付丧神沉吟了片刻,随后抬手点了点天空。 云层之上,那把赤色的达摩克里斯之剑,在轻微的颤动后,被无形的力量挪动了位置。 反观到地面,便是迦俱都玄示被动地转移到了岛屿的边缘。 临岛的海水随着浪潮,前仆后继地拍岸而来。 翻卷的浪花高高溅起,浸湿了迦俱都玄示的裤管。 大概是由于拥有着操控火焰的力量,所以,身为赤之王的迦俱都玄示,对于水有着天然的不喜。 “你……” 迦俱都玄示皱起眉头,还没来得及表达一下自己的想法,便被付丧神给打断了。 “不听话的话——” 付丧神面无表情地抬手,遥遥一指:“就把王剑扔进水里,送你海底两万里。” 被迫绑定·迦俱都玄示:“……” ——体验极差! …… 黑袍人现在很捉急。 作为时政有数的高层之一、此次总部转移的最高负责人,他肩上的担子不可谓不重。 尤其是不久前,那本来万无一失的工作进度,居然被一个突然闯入的付丧神给搅了个干净。 以至于现在,有很多事情都不得不重头再来。 “结界的修补进度怎么样了……什么,还要10分钟?!不行,给我加快,7分钟内必须完成!” “绝密档案的转移工作完成了吗,切记一份都不能落下!” “空间隧道的演算尽快,搭建完成后先试验几次,绝对不能出差错!” 满场子拔着嗓子吼,黑袍人累得喘了几口气,觉得不会有比自己更尽责的上司了。 就在黑袍人打算转战下一个区域,继续开始自己的监督大业时,一个警卫员却不知从哪里窜了进来。 对方看起来似乎是遇见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咋咋呼呼地闷头往前冲,直到撞上了黑袍人,才捂着头痛叫一声停了下来。 “嘶……” 黑袍人揉了揉腰,然后盯着对方的警卫标识,板起脸不愉道:“这可是重地,谁允许你进来的?!” “……大,大事不好了!” 对方似乎完全没有在意黑袍人的话,只急吼吼地快速说道:“那个,那个……” 似乎是跑得狠了一下子缓不过气,或者是还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警卫员支吾了老半天,却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黑袍人登时怒了,毕竟这种关键时刻,他原本就已经很烦躁了,现在还来个这么不懂事的蠢货! “回你的该待的地方去。” 黑袍人说着扫了眼对方的警卫服,随即冷着脸补充道:“你的工作是警备和巡逻,不是在这里碍事!” 警卫员狠狠摇了摇头,然后额角冒汗生生憋红了脸,最后终于憋出了一声喊—— “剑来了!” “剑来了?什么剑?……那个付丧神他又回来了吗?” 黑袍人的脸颊隐隐抽搐了一下:“别管他……也别招惹他。” 警卫员闻言,点了点头,继而又疯狂摇了摇头:“不,不是……” “不是他?不是他那你急什么?” “是,是……!” “——轰隆!” 警卫员到底没能说完自己的话,便有一声巨响从天而降。 那一声巨响势如惊雷,端得是浩浩荡荡,惊天动地。 所有在场的时政人员,都被吓得一个趔趄。 那些还在进行精密演算的人,猝不及防指尖一抖,打出了一堆乱码。那些原本在进行紧急搬运的资料,也被呼啦啦震落了一地,糊在一起全然分不清了。 因第一次惊吓而变得结巴的警卫员,在这一下巨响里,倒被吓得变回正常了。 “是赤之王剑!达摩克里斯之剑!即将毁灭神奈川的终焉之剑!” 警卫员以前所未有的顺畅流利,飞快地大喊道:“大家快跑啊!” 在他呐喊完毕的下一秒,巨大动荡二度震响,随后众人便发现—— 那原本照在头顶的银亮灯光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暖洋洋的日光。 是的没错。这本该绝对密闭的室内,居然就这样,突然出现了阳光普照的情形…… 黑袍人于是若有所感地抬起头,望向了自己的正上方—— ……呵呵,能不阳光普照吗? 房顶都被掀飞了……掀飞……了? !!! 卧槽!卧槽!!卧槽!!! 先后经历了懵逼到疯狂的黑袍人,没绷住地露出了呐喊尖叫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警卫员抱头捂耳,在黑袍人吼完后,才再度出声提醒道:“我刚刚说了,是达摩克里斯之剑啊。” 啥玩意儿? 黑袍人对这个名字 24.离开 黑袍人曾经见过达摩克里斯之剑, 当然, 并不是亲眼所见,只是通过一些视频资料罢了。 而在他的记忆里,达摩克里斯之剑是悬浮在高高的天空, 剑尖朝下竖直伫立…… 至少——绝不该是眼前的样子。 此刻的赤色王剑, 与地面不可思议得接近。 它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操纵着, 灵活挥舞在空中,该升起升起, 该落下落下,重击回撤得毫不客气。 每一次达摩克里斯之剑有下落的趋势时, 站在“露天”总部的时政众人便紧张地屏息, 提心吊胆地凝神观望,生怕下一刻王剑没刹住车, 他们就变成了“70万生灵”的一员。 一大波人就这么瞪大了充血的眼睛, 手脚哆嗦地仰着脑袋。所有可能的尖叫和奔逃,都湮灭在了无边的恐惧里。 比起已经彻底呆掉了的众位员工, 黑袍人反而是最早回神的一个。 他哑着干涩的嗓子,嘶声大吼道:“你们这帮蠢货还在发什么愣!还不快给我撤离!撤离!” 众人被吼这声震回了一丝丝理智, 立马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 虽然已经收到了撤离的命令,但是脑子尚且发昏的人们, 只能毫无方向地四处乱窜。 踩踏和碰撞, 怒吼和惊叫, 原本死寂的场面被骤然点爆, 变得极端混乱起来。 黑袍人眼角猛抽了一下:“全都给我到储藏室去!每人领取一个时空罗盘, 随时待命!” 达摩克里斯之剑的那一下,已然把他们原本的计划彻底打乱了。 现在转移总部肯定是来不及了,唯一的办法,也就只有让员工尽可能带着些要物逃走。 然而即便如此,被抢救走的东西也不会太多,更别提之后,这些散落各时空的员工,能不能全部找回还是个问题。 ——心痛得在滴血! “如此大的损失……时之政府……我等的基业啊!” 黑袍人语无伦次地覆面喃喃,随后赤红着眼,目呲欲裂地抬头恨声道:“该死的付丧神!” 在这种时候,有能力有动机做出这种事的,只有那个人了! 那个—— “三条,今剑!!!” 黑袍人面色狠戾,像是要把这个名字撕烂咬碎,活活生吞。 “你叫我?” 一个冷冷淡淡的声音,忽然从黑袍人的身后响起。犹如是来自极地的寒流,瞬间定格了时间,把所有未出口的愤恨冻结。 黑袍人顿时僵直了身子,在深深地呼了几息之后,他竭力维持着镇定转身。 银发金眸的付丧神,正静静地站在那里。 他的背景,是大片破碎的建筑残骸,色调是冰冷单一的灰白。坍塌的废墟间,看不到任何其余的生命体,唯有令人绝望的荒芜。 而就在这极易让人联想到末日的光景里,付丧神似乎成了这天地间唯一色彩,鲜明得不可思议。 绝望,希望,虚无,安宁…… 这本是极令人震撼的画面,但是黑袍人却无暇欣赏。 他的胸腔正被盛怒的火焰灼烧着,每一分每一秒都备受煎熬:“今剑,就算你现在得到了赤之王的庇佑,也绝对逃不过时政的怒火!” 在黑袍人,或者说所有人的认知里,达摩克里斯之剑就是王权者的象征,除此之外,不会再有第二种可能性了。 虽然不知道今剑是怎么跟赤之王扯上关系的,但是赤之王很快就会堕剑而死了,到时候,时政可不会怕区区一个付丧神! “赤之王……” 付丧神意味不明地启唇,随后倏尔抬手,招来了一抹鲜亮的赤红。 于是,那本来还在远处砸的正欢的王与王剑,便瞬间出现在了这里。 “喂,突然之间把我叫过来,很扫兴的好不好。” 被单方面打断了战斗,迦俱都玄示不爽地捏了捏拳头:“所以说,这次又是什么事?” 今剑叫他过来自然不是有事情需要他帮忙,只不过刚好被提醒到,所以想起来了—— 再放任迦俱都玄示撒欢,这里真的就要被灭成渣了。恩……堕剑似乎也快了。 今剑只是随意地扫过一眼,便确认对方头顶的赤剑,损毁的程度又进了一步。 迦俱都玄示敏锐地注意到了付丧神的目光,于是当即微微眯起了眸子,唇角扬起的弧度恶劣又桀骜:“看来你已经发现了,不出10分钟我的王剑就要坠落了——如何,要趁现在逃跑吗?” 他本人似乎完全没有即将迎来死亡的意识,直到死期确认的现在,也表现得优哉游哉,看戏似的嘲笑着人们慌忙逃命的丑态。 但是至少,他明确告知了付丧神堕剑的事实,以及堕剑的时间,并且完全不打算阻止任何人的逃离。 ——真是无情的仁慈。 今剑轻飘飘地觑了他一眼:“你可以安静了,海底两万里。” 迦俱都玄示:“……” 这么高逼格的时刻,你就非要给我说这个?! 暂时“安抚”下了迦俱都玄示,今剑很快把目光转向了黑袍人。 “做个交易吧。” 付丧神似乎完全没在意对方之前的歇斯底里,那副异常平静的模样,几乎把对方气得跳脚。 “交易?!你以为凭你现在的立场,时政还会跟你做交易?!” 黑袍人咬牙切齿地说道。 面对这毫不客气的回绝,付丧神冷冷地望了过来,那双耀如辉日的金眸,难得覆上了凛冬的冰天雪地。 “你好像搞错了什么——” 清冷的嗓音缓缓响起:“ 现在的你,没有说不的权利。” 所谓的“交易”不过是礼貌性的客套话,话语权可从来不在时政手里。 黑袍人脸色变了数变,随后,他望向了站在付丧神旁边的赤之王—— 直到现在,他仍旧以为迦俱都玄示才是更需要忌惮的那一个。 毕竟管理者无数付丧神的时之政府,对于付丧神的能力看法根深蒂固,总觉得凭借付丧神的实力,是无法翻出大风浪的。 今剑察觉到了黑袍人视线的犹疑,当即感到了久违的不快:“你在看哪里。” 银发金眸的付丧神抬起手,虚虚一握,然后骤然挥动臂膀,迅疾而利落地破风划过。 黑袍人前一秒还在疑惑对方的行动,毕竟付丧神手里什么也没有,这疑似挥剑的动作显得莫名而可笑。 然而,他到底没能笑出来。 因为就在下一秒,伴随着“轰隆——”的一声巨响,一抹赤色划过眼前。 地面震荡,黑袍人脚下一个趔趄,随后就被扑面而来的灰尘糊了一脸。与此同时,莫名掀起的狂风呼啦啦地拍来,剐得外露的皮肤生疼。 “什,什么?!” 他一边咳嗽着,一边慌忙抬头,然后就看到了立在自己旁边的达摩克里斯之剑。 “……” 巨大的赤红之剑,示威般地插进了他旁边的地里。 在黑袍人呆滞的几秒后,银发金眸的付丧神倏尔松开了虚握的手。 于是,达摩克里斯之剑便嗡鸣一声,如同懒洋洋的狮子般抖擞了一下身子,然后离开了砸出的坑洞,缓缓升回了天空。 抿了抿干巴巴的唇瓣,还没缓过神来的黑袍人,转眼又看到了不知何时站到自己旁边的赤王。 赤之王看起来似乎也没想到自己会突然过来的样子,在迅速调整好状态后,便对着王剑皱起了眉头。 “啧,麻烦死了。” 迦俱都玄示懒懒地抬了抬眼,看起来无奈又嫌弃的样子。 黑袍人……黑袍人觉得,付丧神跟赤王和王剑的关系,大概跟他想的有点不一样。 ——感觉三观碎掉了呢。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颤巍巍地捂住狂跳的心口,黑袍人艰难道:“什么交易,你说。” 付丧神示意向天空:“10分钟内,修好那把剑。” “……什么?” 黑袍人一瞬间以外自己听错了。 “就是你想的那样,我要你修好赤之达摩克里斯之剑。” 付丧神打断了对方的欲言又止,不容置喙道:“我知道时政做得到。” 时之政府所搜集到的本灵刀剑,除去现世遗留的,也有很大一部分,是被确认已经烧毁或者遗失的。 可是对于这样的刀剑,时政仍旧得到了最完好的它们。 这一切都是因为—— 时之政府拥有回溯的能力。 把残缺的,回溯到最好的。把终末的,回溯到最初的。 说白了,就是让时光倒转。 当然,具体操作起来,还需要媒介、灵力、演算、契约等等,代价巨大而且工作繁重,也正因为如此,时政实装刀剑的效率才会格外得低。 黑袍人一时间没说话,确切地说,他被对方惊世骇俗的想法给吓到了。 他望了望眼前任性得理所当然的付丧神,又望了望疑似懵逼的赤王,最后看向了天上破破烂烂的巨大王剑。 “回溯之物,唯有刀剑。” 隔了好半晌,黑袍人才憋出了这句话。 付丧神淡淡接口:“达摩克里斯之剑,就是剑。” “可,可这不是在改变历史吗?” 迦俱都陨坑事件,赤青双王在内的70万人死亡……这是命运所既定的轨迹,是不可动摇的存在。 黑袍人很想这么说,但他又于冥冥之中觉得,这在对方眼里,大概是最没有说服力的理由。 果然,付丧神微微侧首,波澜不惊地望过来:“除去之前浪费的6分钟,你还剩下4分钟。” 4分钟后,达摩克里斯之剑修不好…… 别的不提,时之政府大概就要变成“历史”的一部分了。 黑袍人的脸色变了数变,他显然还想再挣扎一下,但是付丧神却冷淡地摆了摆手—— “有事去找迦俱都玄示。” 说完这句话后,付丧神便拿起自己的本体,从容利落地向着别处走去了。 “你要去哪儿?” 终于理顺了因由的迦俱都玄示,破天荒地喊住了即将经过自己的付丧神。 “去接我弟弟。” 付丧神并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 他在这个时空逗留得够久了,是时候离开了。 迦俱都玄示望着对方远去的身影, 25.归来 购买比例不够, 请24小时后再看  今剑原本不想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但是他被拦在了结界外面。 这时政最强力的结界一瞬间就辨认出,眼前的两位付丧神,一个已经暗堕, 一个则根本不属于时政的编制范围。 于是, 陷入警戒状态的结界,理所当然地把两人拒之门外了。 今剑看着眼前流转着奇异符文的屏障,眉梢一挑, 手中的大太刀便利落地切了过去。 这就有了结界的第一下震荡。 密密匝匝的裂纹浮现在屏障上,像是破碎的镜像。而结界内部的小世界, 也随之出现了巨大的动乱, 整方天地都不稳地抖了三抖。 可即便如此, 这到底是时政最倚仗的结界。因此, 在付丧神的初次试探下, 虽然隐隐出现了崩塌之像, 却仍旧在最后一刻顽强地挺住了。 “哦?” 今剑原本略显倦怠的金眸一凝, 上扬的语调带着些微的兴味:“有趣。” 他的目光在结界上逡巡一周,随后,落在了屏障右下方的某处—— 那里是最为脆弱, 最为黯淡,最容易攻克的地方。 现在,甚至只需要轻轻敲击一下, 这致命的弱点, 就足以让整个结界分崩离析。 不过…… 今剑的注意力并没有在这里停留, 他眸光一转,视线移向了结界的最顶点—— 那里是力量最盛,最强,最耀眼,最核心的地方。 “……就是这里了。” 相当任性地放弃了唾手可得的弱点,大太刀的剑尖直直地指向了最具挑战性的位置。 然后—— “轰!” 这第二剑,便是结界的支离,曜日的倾塌。 ——还是比预想中的容易。 今剑收刀回鞘,金眸恢复了最初的波澜不惊。随后,他踩着结界碎落的残骸,慢慢走进了万屋的内部。 而在真正进入万屋的一刹,今剑便察觉到了数道不同寻常的气息—— 有强有弱,纯粹明澈,陌生中似乎又有点熟悉的感觉。 最重要的是…… 今剑微微眯起了眸子,他敏锐地察觉到,虽然来者数以百计。但是具体而言,似乎就只有五种类别。 这种怪异感,让他想起了量产的流水线、培养皿里如出一辙的克/隆体。 “这么说起来……” 今剑望向了跟在自己身后的暗堕付丧神,眸中微光沉浮:“其中有一道气息,跟你很像。” ——何止是像,如果不曾被染上黑色,两者的存在感简直一模一样。 这一猜测,在今剑看到逐渐出现在视野的数位“三日月宗近”时,轻易得到了印证。 原本的空荡荡周遭,忽然聚拢了一大波付丧神。 明明之前,这群付丧神都在以超越极限的速度,向着这里拔足狂奔。 然而,当他们真正接近了银发金眸的大太刀时,又纷纷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静默地驻足观望起来。 他们凝视着不远处的大太刀,犹如在捕捉一抹残像,呵护一轮镜花水月。 每一次的抬眸和靠近,都藏着苍白的希冀,极致的渴求。 “啊啊……这究竟游离的美梦,还是自欺欺人的臆想……” 石切丸无意识地喃喃,目光出现了瞬息的恍惚:“我居然见到了……见到了……” 未能说出口的称呼像是一个禁忌,挣扎着破碎在了颤抖的尾音里。 也许是站了太久,石切丸竟觉得双脚发麻,不受控制地跌撞着想要向那人靠近。 然而,他还没有迈开一步,人群中便有一个小小的身影,炮弹似的窜了出来,然后直直地冲到了大太刀的跟前。 那是一个孩子模样的短刀,银色的长发绾起,发梢柔软地垂落在颈侧。 他眨巴着澄红的眸子,语气带着无法掩藏的激动:“呐呐,就是你吗……你就是大今剑吗?” 短刀说完顿了顿,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慌慌张张地低头,仔仔细细地理了理凌乱的袍角,弹开肩甲上不存在的灰尘。 然后,他才再度抬头挺胸,像是接受检阅的士兵般,以自认为最好的模样,雀跃又兴奋地说道:“你还没有见过我吧,我是小今剑,啊,叫我小天狗也可以!” “天狗?” 敏锐地捕捉到了熟悉的词汇,一直表现得不冷不热的大太刀,终于抬了抬眼,意味不明地出了声。 “嗨!” 小小的短刀一瞬间像是得到了巨大的鼓励。 他再度向前蹭了一步,高高的屐齿敲击在地,发出了清亮的脆响:“一直以来,一直以来……我无论如何,都想见你一面!” 今剑听着短刀的话语,视线飞快地扫过四周。 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一模一样的短刀,不过他们似乎默认了以面前的这一振为代表。所以,即便是素来喜爱叽叽喳喳的小天狗们,也努力安静地立在一旁,一副想要上前又兀自强忍的样子。 短刀看起来似乎还想要再说些什么,不过由于情绪过分激动,所以竟一下子找不出合适的表达。 小小的孩子结结巴巴地瞅着大太刀,焦灼得憋红了脸。 然后很快,就另外有一个大大咧咧的声音,直接插了进来:“嘎哈哈哈哈,兄长大人!果然是兄长大人吗!” 岩融拄着薙刀上前,脖颈上缠绕的佛珠当当地碰在一起,一举一动尽是大刀阔斧的豪迈:“兄长你,真是让岩融好等啊!自与兄长一战以后,岩融可是好久都没痛快地打过一架了。” “能够于此再度相见,岩融心里高兴!” 与其余相对压抑矜持的兄弟不同,薙刀毫不掩饰自己激越的兴奋,战意,热烈,狂喜。 爽利的朗笑回荡在这方区域,竟驱散了克制的气氛,令场面骤然活跃了起来。 一直未曾说话的三日月宗近缓缓走进。他姿仪优雅而从容,完美得挑不出错来。似乎最初见到大太刀时,那难以持恒的跌撞,只是旁人的错觉罢了。 然而,那睫羽下明丽异常的双眸,终究泄露了暗潮汹涌的一隅,让人们知道,这神性颇高的天下五剑,远没有表面上来得风轻云淡。 三日月自然已经看见了今剑身后的付丧神,也看见了对方头顶突兀明显的骨角。 然而,面对暗堕版的自己,他全然没有尽忠拔刀的打算,反而遗憾又失落地叹道:“欸,真是可惜,我居然不是兄长遇见的第一振吗。” ——你在意的就只有这种事吗?! 少数几位拿生命围观的审神者,登时噎得一个仰倒。 今剑冷冷淡淡地听着,他无视了越来越多的审神者,无视了渐趋接近的时政式神,自顾自地问道:“你的名字?” 三日月宗近愣了一瞬,随后,他垂下眸子,不知是庆幸还是忧伤似的,轻笑了起来:“原来如此,是这个时间点的兄长吗……还真是各种意义上的第一呢——另一个‘我’……” ——嘛,即便是活了很久的老爷爷,偶尔也会嫉妒的哟……明明大家都是分灵,却得到了比本体更早遇见的殊荣…… “三日月宗近,我叫三日月宗近。” 这天下最美之剑,以前所未有的温柔与顺从,颔首曳动金色的穗坠,如是答道。 “……小狐丸!” 秋元玲奈终于追上了自家的付丧神,即便这里还有很多其余的小狐丸,但是审神者和付丧神之间的契约,足够让她轻易认出自己的那一振了。 秋元玲奈小心翼翼地避开其余付丧神,蹭到了小狐丸的身边。然而小狐丸现在的注意力显然不在她身上,是以没有在第一时间予以回应。 秋元玲奈并不是无理取闹的人,现场这异常古怪的气氛,足够让她意识到事情的非同一般了。 然而即便如此,她还是觉得自己有必要,稍!微!提醒一下—— “咳,这个……小狐丸啊,对方可是带着暗堕付丧神的家伙,咱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妥当?” 哪怕只是一点点也好,拜托稍微掩饰一下啊……如此明目张胆地与疑似敌人的家伙交好,时政怕不是要炸! 大概是秋元玲奈的话终于有了点作用,小狐丸分出了一点余光,面色如常地笑道—— “主殿你看错了,这里没有暗堕付丧神哟。” 秋元玲奈眨巴了一下眼睛,随后挣扎着抬手:“可是……” 那么明显的骨刺啊大兄弟,睁眼说瞎话要不要这么明显?! 然而她的话才起了个头,周遭小范围内的其余付丧神,已经通通望了过来—— 石切丸:“这位审神者大人看错了。” 小天狗:“哪里有暗堕付丧神,唔,看不见啦看不见!” 岩融:“嘎哈哈哈哈,给兄长大人添麻烦可不好唷。” 三日月宗近:“诶,我倒是不喜欢那家伙呢,不过既然关系到兄长…哈哈哈,老人家视力不太好,看不见暗堕付丧神呢。” 秋元玲奈:“……” 来自三条大佬的集体包庇?!!! 越来越多的审神者,自四面八方追着自家的付丧神过来了。 然后他们很快就意识到,今天大概是三条大佬集体约好的家族会议时间。 那些平时难以见到的欧皇刀,现在却不要钱似的,挤挤嚷嚷地遍布了满场。 这原本就已经足够令人惊诧了。 但是很快的,有越来越多的审神者,注意到了另外一个更具冲击性的事实—— 有银发金眸的大太刀,立于人群中央。 那是前所未见的付丧神,绝对稀有,绝对强大! 审神者们登时异常激动,心绪之火爆甚至不输于周围的刀剑们。 然而,他们还没来得及一一上前露个脸,或者刷一把存在感,就被大太刀的动作打断了—— “当!” 大太刀的底端重重砸到了地上,今剑抬脚碾过地面裂开的密缝,斯条慢理地松了松指骨。 然后,他冷冷地挑起唇角,竟是笑了—— “你们说了这么久,我的耐心正式告罄。所以现在——” “该轮到我了。” 而今天的万屋,也如同往常一样热闹着。 形形色色的式神穿梭在楼宇间,维护着万屋的秩序。琳琅满目的商品被规划到相应的区域里,然后整齐地陈列在货架上,等待着顾客的挑选。 繁华的街道上放眼望去,有接受主命外出采买的付丧神,有结伴游玩的审神者,甚至偶尔还能够看到狐之助匆匆窜过的身影。 26.丢了半身 购买比例不够,请24小时后再看  加州清光在以往的任务中, 也曾不小心跟历史人物照过面, 但这次遇见的并不是人类, 而是与他相同存在的刀剑付丧神。 这十足罕见的状况,终于让他不可避免地,犹疑又彷徨了起来。 然后就在这时, 加州清光突然感觉到了一股杀意—— 就像是由极地呼啸而来的飓风, 冰冷地刮过他的每一寸皮肤, 让人不可抑制地刺痛到哆嗦。 凛冽的杀气激发了加州清光的本能。 他迅速握住了剑柄,然后向着杀意的源头望去—— 银发的男人站在不远处, 他的双唇抿成冷淡的弧度, 全然没有丝毫情绪波动的样子。 然而, 那双金色眸子的深处, 却又分明翻搅起了, 某种极端危险的东西来。 加州清光顿时觉得, 自己要是再不做出点反应的话, 可能会有超级可怕的事情发生。 “咳……那个,今晚冒昧来访,十分抱歉。” 他说着小心地瞅了一眼对方, 发现男人毫无反应,于是只好丧气地继续道:“我叫加州清光,如你所见, 也是刀剑付丧神。” 同为付丧神, 彼此之间的气息并不难感应, 所以他的身份估计早就被对方知道了。 但是即便如此,他还是需要做出毫无隐瞒的表态,以减轻对方的敌意……至于真名,嘛,这个时代加州清光还远远没有被锻造出来呢,也不怕会暴露什么。 加州清光正为自己难得的机智点赞,随即就被男人的回答给震住了—— “原来如此……对战之前互通姓名,是这个世界的礼仪吗。” 银发的付丧神思量着轻声喃喃,片刻后倏尔抬眸道:“我叫今剑。” “……” 加州清光突然沉默了,他像是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似的,把对方的名字在脑子里来回过了好几遍。 在反复确定自己确实没有听错后,加州清光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今今今今剑?!!!!” “不可能……骗人的吧……对没错,一定只是恰好同名……” 加州清光喃喃着放空了瞳孔,大脑迟滞地运转起来,似乎在竭力寻找着合理的解释。 毕竟那是今剑啊!是印象里,那个个子小小的,活泼又好动的短刀今剑啊! 而眼前的男人…… 加州清光猛地摇了摇头,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把两者联系起来。 但是现实是残酷的。 正在加州清光搜刮着各种可能的解释时,一块牌匾忽然闯进了他的脑海里—— 那是他在最初进门时所看到的,而上面写着的、曾让他觉得无比熟悉的字…… 可不正是“三条”吗?! 平安京时代,三条,今剑…… 这么明显又苛刻的条件,如果同时满足的话,那不就是…… 啊啊啊啊啊啊!!! 加州清光生无可恋地巴拉着头发,表示实在是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啊! 而另一边,一直注视着对手的今剑,理所当然地把这一切纳入了眼底。 他于是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眸子,片刻后,以完全笃定的语气说道:“你认识‘我’。” 兀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面的加州清光,闻言终于缓缓回神了。 他几乎是立马摆手否认:“不不不,我不认识你。” 开玩笑,这种时候承认的话,那么自己的身份不就更加可疑了吗。 更重要的是,溯行军审神者时之政府……这些东西,绝对不可以暴露! 然而加州清光所不知道的是,自己面对的并不是普通的付丧神。 “你最初见到我,确实是陌生人该有的反应。那么在这之后,是什么让你感到了诧异?” 银发的付丧神侧首,金眸冷淡地斜睨过来:“——是我的名字。” 加州清光微微咽了咽唾沫,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显而易见,你认识一个叫做‘今剑’的人。而那个人,跟我有着很大的差别。” 银发的付丧神摩挲着剑柄,以毫无起伏的语调继续道:“你起初想要否认,可是最终,你似乎认定了我跟他是同一个人……是什么让你感到了笃信?” 付丧神用着疑问的语气,可却分明不打算接受对方的解释。或者说,他只是在纯粹地自问自答,然后抽丝剥茧地,寻找出自己所需要的真实。 而可怕的是,他完全有这个能力,并且无可阻挡。 意识到了这一点,加州清光登时额角冒汗—— 糟,糟糕了!他莫不是碰上了,传说中的福尔摩今?!(惊恐脸) 然而银发的付丧神已经完全没有搭理他的意思了。 密密麻麻的信息于他的脑海汇聚,然后凝聚成一棵拔地而起的巨树,肆无忌惮地伸展开葱茏旺盛的枝叶。 每一根枝桠都通往一种结局,一种合理却并不绝对的可能性。 而他现在所要做的,就是在这数不清的可能中,找出最接近真相的那一个。 这件对于普通人来说极其困难的事,于他而言,却并不需要很久。 几息之后,今剑缓缓睁开了半阖的眸子,望向了加州清光:“你并不属于这个时代吧。” 加州清光:……马甲掉得猝不及防! “你隶属于一个系统化的组织,并为了对抗某种存在,而定期穿梭于不同的时空。而你所认识的那个‘今剑’,大概是你的同僚。” 成功地把对方的老底掀翻后,付丧神露出了“简单到无趣”的倦怠神色:“我说的对吗。” 加州清光木着脸点了点头。 其实这里面还有疑点,比如说两个今剑的关系,穿梭时空的方式,敌对势力的影响…… 但是今剑并不在意。尽管只要他想,他就完全能够寻根究底,但是—— 这是没有必要的事情。 毕竟从本质上来讲,他是一个兵器,是一个没有好奇心的、冷漠到可怕的男人啊。 “那么,一切就到此为止吧。” 今剑缓缓抬手,把大太刀横于眼前:“最后再告诉你一件好事吧——你要找的敌人,已经被我清除了。” ——所以,没有后顾之忧地、无所顾忌地出手吧,否则…… “不拿出全部实力的话,你会死。” 几乎是在尾音落下的刹那,原本还立于不远处的付丧神,顷刻出现在了加州清光的眼前。 噌然出鞘的大太刀,仿佛携带着万钧之力,以不可撼动的姿态袭来。 ——大太刀能有这样的机动值简直不科学! 加州清光迅速拔/出本体,双手握刀格挡。 打刀与大太轰然相撞到了一起。 “当”的一声震响后,热烈的花火于双剑刃身的摩擦间,凛然迸裂。 加州清光闷哼一声,死死地咬紧了牙关—— 他的手微微颤抖着。最初那巨大的撞击力道,已然让他的五指震荡到发麻。 “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很好。” 银发的付丧神这么说着,手上却倏尔加重的力道,把还在强自抵抗的加州清光击退了几步。 随后,今剑调整了一下姿势,大太刀锋锐的剑身前倾,精准地锁定了不远处的打刀。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冷淡的质感,显得极其不近人情:“试探到此结束,接下来……” 付丧神并没有说出后面的话,只不过,加州清光已经分明理解了对方的意思—— 大太刀折着皎皎月光,发出了锐意的嗡鸣。 无法看见,却又避无可避的威压,如波浪般扩散。无形的气流极其强势地席卷而来,周遭的花草纷纷不安分地晃动了起来。 就像是狂风骤雨到来的前兆。 整个庭院都被笼罩在了沉重的威势下,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毫无疑问,这次对方打算认真出手了。 加州清光完全不知道事情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原本只是来找个溯行军啊!现在不光掉了马甲,还要遭受生命危险qaq 不等等,溯行军?! 加州清光愣了一下——他记得对方好像说过,溯行军已经被消灭了? ……既然溯行军已经没了,那他不就……可以撤退了吗?!!! 意识到这一点,加州清光简直快要喜极而泣了。 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掏出了时空罗盘,然后以生平最快的速度,选择了返回本丸。 “哦?想逃吗。” 今剑立刻察觉到了这股奇妙的时空波动,周身的战意因为不爽而陡然狂躁了起来。 不过由于还不清楚时空罗盘的运行原理,所以他并不清楚该如何打断对方的行动。 而这个时候,加州清光的身后已经出现了金色的通道,眼看就要被传送走了。 今剑居高临下地注视着逐渐消失的加州清光,直到最后的最后,他才猝然抬手,猛地挥动了手中的大太刀—— 冰冷又狂躁的剑气咆哮着,分毫不差地卡着通道关闭的最后一秒,追着窜了进去! 27.三条组 购买比例不够, 请24小时后再看 对于这位赋予了他此世身体的“父亲”, 今剑是真心崇敬并感激着的。因此, 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他都愿意予以帮助。 而能够享受这种特殊的优待,全天下也只有三条宗近一个人。 听到付丧神的询问,三条宗近阖眸长叹一声:“这件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毕竟事关你啊。” “关于我的?” 今剑轻轻缓缓地垂眸,然后想到了某种可能性。 三条宗近苦恼地抚了抚额:“昨日你出炉引动天地异象, 所以天皇陛下特意下了诏书,想要借你一观。” 那份诏书是今早被送来的,洋洋洒洒一大篇。 撇开那些不痛不痒的废话后,大概意思便是—— 听说你家里出了个大宝贝,拿进宫给我看看呗。 诏书上说得客气,然而三条宗近心中有数——这一旦被看对眼了, 恐怕今剑分分钟变成皇室御物! 真是大意了。 昨天被大天狗闹了一场,竟然忘记了那群最喜欢看戏的皇室贵族。比起让人心惊肉跳的大妖怪,新生的异宝显然更对他们的胃口。 虽说皇室御物是莫大的荣耀,可是……可是现在的三条宗近, 又如何舍得! “您不希望我进宫。” 今剑察觉到了三条宗近的犹疑,转眸说道:“如果这是您的意愿,那我便不会去。” 付丧神的语气平静而冷淡, 仿佛违抗天皇的旨意, 也不过是件稀松平常的小事。 三条宗近老怀欣慰地定了定神, 随后又思来想去良久, 最终还是咬着牙一拍大腿—— 进宫! 反正躲也躲不掉,干脆见面直接杠! 不过这次进宫,三条宗近只带走了大太刀的本体,并没有让身为付丧神的今剑跟着去。 毕竟皇宫里有不少阴阳师,对于完全不符合常理的付丧神,他们未必会像安倍晴明那样宽容。 三条宗近坐上牛车,缓缓向着皇宫驶去了。 今剑静默地伫立在宅邸门前,挺拔的身姿被笼上了一层淡淡的晨曦,似要融化在这朦胧的辉光里。 …… 这并不是三条宗近第一次进宫。 作为京都有名的刀匠,因着各色的缘由,他入宫的次数不算多但也绝不算少。 不过介于这次的心境不太一样,那些以往每每要感叹一番的瑰丽殿宇,以及一位位擦身而过的端庄侍女,这次一点都没能引起三条宗近的侧目。 负责引路的女官走在前头,领着三条宗近绕过了一座又一座的宫殿,最后走上了一条蜿蜒的回廊。 “止步。” 一道女声忽然响起,拖曳的尾音轻颤,说不出得细腻绵长。 三条宗近和女官侧头望去,见一女子正从拐角处缓步走来—— 她穿着宫廷内最普通的侍女和服,只不过那原本应该严实合拢的衣襟,却不合规矩地敞开了大半,露出了女子圆润的肩头和娇美的身形来。 女子几步追到三条宗近跟前,对旁边瞪大了眼睛的女官视若无睹。 “想必这位便是三条大人了吧,真是久闻大名。” 女子不紧不慢地笼了笼松垮的衣襟,随后艳丽的红唇弯起,露出一个张扬又轻佻的笑来。 女官见状,当即怒得喘了两口气。 她原本就是统御天皇近身侍女的女官,如何见得了这般无礼的行为:“大胆!你是哪个宫的?衣着举止,简直放肆!” 面对女官恼恨的呵斥,那女子不过是半掩着侧首,轻飘飘地觑来一眼—— 映入女官视野的,并不是最初伪装的、属于人类的眼睛。 眼白是一片可怖的漆黑,是足以吞噬一切的,鲜血淋漓的空洞。而在这样暗沉的眼睛里,却又分明有着一双熔金的瞳孔,妖异的光在其中闪烁着,像是呲开獠牙的凶兽,尖利而危险。 女官登时被骇地后退了一步,她几乎想要不管不顾地尖叫起来。 然而,干涩的喉咙像是被谁给掐住了,所有可能的声响都迷失在了灭顶的恐惧里。 嘴唇反复哆嗦了几下,没能出声的女官惨白着脸,身子不可抑制地颤抖了起来。 三条宗近察觉到了不对劲。 但是还没等他开口说些什么,就看见那个身份不明的女子转过身,重新面向了他。 女子的视线肆无忌惮地在他的身上逡巡着,最后,定格在了他双手所捧的大太刀上。 她摩挲着下巴,凑近身子动了动鼻头,然后才眯着眼睛说道:“果然,是那个家伙的味道呢……看来京都的传言,也不全是空穴来风……” 女子一边说着意义不明的话,一边用目光观摩过大太刀的每一寸,似乎已经透过剑鞘,看清了刀剑的锋锐的刃身。 最终,她满意地大笑起来:“不愧是大天狗看上的宝贝,果然是振名刀!如此宝物放在人类手里,简直暴殄天物,不如拿来献予挚友!” 这话放出来,谁都该察觉到不对劲了。 三条宗近几乎想也没想,即刻转身拔腿就跑。 然而对方似乎早有所料,顷刻便让三条宗近定住了身子,分毫动弹不得。 三条宗近心里急得不行,分分钟想要跳脚,但又实在奈何不得。 于是只能够眼睁睁地看着对方伸出手,按在了大太刀的剑身上。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远在三条府邸的付丧神若有所感,倏尔抬眸,金色的异芒自眼底划过。 “呲——” 这一边,在女子触碰到刀剑的瞬间,空气里便传来了清晰的灼烧声。丝丝缕缕的白烟,从对方触碰刀剑的左手心冒了出来。 炙热滚烫的痛感,让对方反射性地收回了手。 而随着白烟的消散,那原本纤细白皙的五指不再,最终显现出来的,赫然是一双森然可怖的鬼手。 “……哦?居然破了我的术法……” 女子略感诧异地挑高了眉梢,随后露出了饶有兴致的神色来。 既然障眼法已破,她干脆也就不再伪装。 于是身形一晃,原地登时不见了和服美人,转而出现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 他穿着深色的服饰,腰部肩膀手臂具戴着盔甲,浑身散发着战火与硝烟的血气,已然自成一方鬼域。 更不用说,他还有一双诡谲妖异的金瞳,以及明显不属于人类的红色头角。 威仪的大妖怪站在那里,凡是人类都恐惧于他的名字。 他便是—— 罗生门之鬼,茨木童子。 三条宗近看着慢慢走来的妖怪,暗叫不好。 他虽然没见过茨木童子,但这人的气势跟之前遇到的大天狗不相上下,怎么想都不会是个简单角色。 定身术已经被解开了,但是三条宗近心知肚明,即便如此,自己大抵也是跑不掉的。 他于是越发抱紧了怀里的大太刀,按捺着恐惧说道:“阁下想来也是一方大妖,何苦为难我一个小小刀匠?” 茨木童子冷哼一声,表示不吃这套:“人类,交出那振刀剑。” 出于大妖怪的自傲,茨木童子自然没兴趣杀死一个人类,但是如果对方不配合的话,他也不介意动手。 当然,如果只是平时的话,他倒也未必要因为一振刀而如此较真。 但是现在,他正忙着为挚友建造一座宫殿,一座集齐世间奇珍异宝的顶级宫殿! 也正因如此,茨木童子才会来到京都。 毕竟这里有天下最美的女人、最好的珠宝、最多的金银……而这些,正是建造宫殿所急需的。 也就在昨日,扮成侍女在皇宫里到处晃荡、顺便搜刮宝贝的茨木童子,忽然听说今天会有异宝进献,据说还是连大天狗都动心的异宝。 于是,本着“最好的都是挚友的”的准则,茨木童子干脆就过来堵人了。 然后,也就有了现在的这一幕。 三条宗近不清楚这些因果曲折,但也看出来,眼前的大妖怪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但是,即便如此—— “今剑是我此生最珍视的杰作。天皇也好阁下也好,我都不会交出去的!” 茨木童子闻言扯开嘴角,左手缭绕起森然妖气:“你很有骨气,但是——” “也很愚蠢。” 甲胄发出碰撞的叮铃声,狂气的大妖怪探出鬼爪,打算利落地处理掉眼前碍事的人类。 …… 遥远的三条府中,原本还在闭目养神的付丧神,忽然睁开了那双金色的眸子。 他的手缓缓触碰向腰侧,那里原本应该挂着他的本体,但是现在却空无一物。 可即便如此,付丧神还是虚握了几下,然后静默地垂下了眸子—— ……妖气。 父亲大人,有危险。 意识到了这一点,付丧神面无表情地直起了身子。 灿金色的眼瞳里倏尔涌动起某种激越的情绪,就像是休眠的火山复活,炙热的熔浆喷涌,势必要把目之所及的地方,都湮灭殆尽。 28.小天狗 购买比例不够, 请24小时后再看  即便之后费尽口舌地相劝, 甚至全然不顾及自己作为大妖怪的威严, 但是, 这位新生的付丧神丝毫不为所动, 至始至终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对于这样的结果, 虽然大天狗十分不甘心,但是也毫无办法。他尊重今剑的意愿,也因此,他第一次体会到了无能为力的失落。 最终, 大天狗妥协了, 他选择了暂时撤退。 ——“等我。” 留下了这两个字, 大天狗便张开了漆黑的双翼,一如来时般, 席卷着烈烈凛风离开了, 倒也称得上是干脆利落。 然而事实上,虽然对方的身影确实已经消失了,可是, 三条府的上空却仍旧萦绕着经久不散的庞大妖气。 简直就像是对方刻意遗留下来, 以此来宣告自己的主权,顺便震慑那些宵小杂碎。 至少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三条宗近已经看到了不少妖怪—— 它们有的身躯庞大, 有的却只有丁点大小, 各自的长相也奇异迥然。 唯一相同的一点, 便是它们全都背着行李, 从宅邸的各个角落奔逃而出,然后又迅速窜出了大门,蹭蹭几下便彻底跑没了影。 直到这个时候,三条宗近才意识到——自己的家里居然藏着这么多妖怪?! “三条大人不必担忧。大天狗留下的妖气对人体无害,反而似有驱害辟邪之效。” 安倍晴明以为三条宗近在担忧这股妖气,于是不由出声解释道。 一边这么说着,安倍晴明又分心感知了一下,然后确认—— 这偌大的宅邸里,已经连一根妖怪毛都看不见了,简直比阴阳师的大本营还干净! 随着这让所有人战战兢兢的大妖怪的离开,那些匆忙赶来的阴阳师们也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随后不待挽留,全都道别离去了。 于是,原本挤挤嚷嚷的三条府,一下子又恢复了最初的宁逸和空阔。 而今剑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迎来了他于此世的第一个夜晚。 …… 虽然三条宗近给今剑布置了居室,但是今剑却没有去睡觉。 他第一次获得了切实的身体,因而比谁都更加珍惜此刻的每分每秒,自然不愿意把时间浪费在“睡眠”这种并非必要的活动上。 今剑倚靠在庭院的墙壁上,借着宅邸内微弱的灯光,打量着自己的右手—— 骨节分明的,有力的,真实的…… 他默默地握紧了手,继而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体内涌动的力量。 虽然直到目前为止,他还从没有使用过,但却依稀觉得—— 他现在的力量,应该还说得过去。 恩,虽然在之前穿越世界的时候折损了部分实力,但是保存下来的那些,大概……勉勉强强? 今剑觉得,自己也许应该找个机会试一试。 不是像白天斩断那个不明生物的、纯粹小打小闹的一刀,而是应该更加认真一点的。 这么想着,他不由伸手按向了腰侧—— 那里正挂着他的本体。 大太刀低调地敛起了全部的锋芒,安静地收纳在刀鞘里,比起武器更像是华丽的艺术品。 而随着今剑的触摸,它又像是不甘寂寞似的,发出了低低的嗡鸣,引得刀鞘整个震动了几下。 今剑握住剑柄,用食指安抚性地轻扣了几下。 谁知,大太刀不但没有安静下来,反而更加剧烈地震动了起来。 见到这种异常的状况,今剑微微拧起了眉头,随后,他像是终于察觉到了什么,突然抬头望向了某个方向。 几息之后,俊美的付丧神不动声色地牵起了唇角—— 即使是很细微,但是那从来抿紧的薄唇,在此刻却是稍稍上扬了些许。 就像是终年的冰雪融化了一角,露出了冰封下独自绽开的花,顷刻间便是惊心动魄的美丽。 然而这样一份罕见的人间殊色,却全被掩藏在了深邃的夜色下,瞬息消逝了。 “值得试刀的猎物——很快就要来了。” 静静伫立的付丧神自语着。 那挂在腰侧的本体登时欢欣地长吟了一声,随后,便自觉止住了声响隐去了动静,像是在耐心等待着猎物的来临。 …… 不知从何时起,这个世界出现了一群企图干涉历史的“时间溯行军”。 为了与其抗衡,时之政府召集了拥有刀剑唤醒力量的审神者,以及被唤醒的刀剑付丧神,前往各个时代,维护历史。 加州清光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来到这个时代,这个京都的。 而除了作为队长的他以外,还有另外两把来自粟田口的短刀,一同行动。 其实一般情况下,每次行动的小队人数应该有六人。 但是加州清光所在的本丸才刚刚起步,基本没有锻刀的资源,所以他们三个,已经是目前本丸的全部付丧神了。 “这就是……最后的了!” 随着加州清光的勉力一击,视野内最后的溯行军,最终还是化为黑气消散了。 加州清光甩了甩有些酸涩的手腕,然后缓缓直起身子,搜寻着两个短刀的身影。 “啊啊~~~好累啊……” 乱藤四郎随手抹掉脸上沾染的鲜血,然后几步跃到加州清光旁边,困惑地抱怨道:“为什么这次的溯行军这么多啊,都快是平常遇见的三倍了诶。” “那,那个……退这边,已经清除完毕了……” 五虎退顶着软蓬蓬的头发,一步一步地挪到了同伴身边。 加州清光扫视着两个孩子形态的短刀,发现他们都不同程度地受了伤。 他有些自责地抿了抿唇,同时也疑惑于这次溯行军的数量,确实较之平时多了不少。 不过现在并不适合追究这些,当务之急还是先带着大家回本丸手入要紧。 这么想着,加州清光清了清嗓子,进行返程前的最后一步:“大家,汇报一下对敌数量吧。” 由于目前小队人手急缺,所以为了不产生疏漏,他们一般会先侦测好敌情,然后在战斗结束后加以核实。 介于这是老规矩了,所以乱藤四郎并不意外,相反还兴致高昂地举起了手:“这里这里——乱打倒了4个!” 五虎退揪了揪衣角,小小声地说道:“退的话,只有3个……呜,抱歉……” 加州清光把这两个数据在脑子里转了一圈,然后忽然就愣住了。 红色的围巾在夜风中扬起,加州清光紧了紧剑柄,脸色不大好看起来。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乱藤四郎见状,跟着皱起了眉头:“难道说……还有漏网之鱼?不会吧……之前都没有过啊……” 加州清光深吸了一口气,有点头痛地撑住了额角:“很不幸,这次还真漏了一个。” 加上他自己的击杀数量,跟最初侦查到的溯行军数量相比,确实还少了一个。 “那,那怎么办?” 虽然每次都会核实一下,但是真的漏掉的情况还是第一次遇见,所以即便是素来活波的乱,也有点慌乱起来了。 “你们两个已经受伤了,先回本丸。至于那个遗漏的溯行军,就交给我吧。” 加州清光斟酌了一下,很快就定下了方案。 “可是……” “别担心。对手只有一个,我一个人足够应付了。” 面对短刀们的迟疑,加州清光补充道。 这理由听起来似乎没什么不对。 短刀们成功地被劝说回了本丸,而加州清光也开始搜寻起那个溯行军来。 然而没找多久,加州清光就有点丧气了—— 溯行军平时都有明确的行动目标,这些目标大多都是极具影响力的历史名人。按理说,他只需要到这些名人身边守株待兔就可以了。 然而这次不同以往。 主殿提供的情报十分模糊,所以他也不知道溯行军脱离战场后会去哪里。 无奈的加州清光只能回想了一下平安时代有名的人物,然后头痛地一一琢磨起来。 当然,在思考的同时,他本人也在平安京内到处晃荡着,试试看能不能瞎猫碰上死耗子。 然后,在游荡了不知道多久后,加州清光就察觉到了一股妖气—— 强大的,冰冷的,极具侵略意味的…… 在阴阳师势力最为庞大的京都,这股仿佛标记般的嚣张妖气,似乎明明白白地预示着—— 此地不同寻常! 于是加州清光就立马转变了方向,向着那里赶了过去——恩,去看看总没错。 …… 加州清光小心翼翼地来到了这个萦绕着妖气的宅邸前。 ——“三条”? 借着蒙蒙月光,加州清光看到了宅邸牌匾上的字。他不由皱起了眉头,觉得似乎有点耳熟? 但是加州清光并没有纠结太久,他很快就把注意力放到了搜寻溯行军上。 介于现在宅邸的大门已经关闭了,加州清光干脆从外墙翻了进去。 落地之后,入目的便是一块比较空阔的地方。里面有主人家特意开辟出来的小池塘,以及移栽的各色植株。 于是加州清光猜测,自己大概是进了这家的庭院。 加州清光扯了扯围巾正想查探一番,却忽然听到了清晰的脚步声—— 那是木屐的屐齿磕在地面的声音。 是清脆又利落的,沉稳又从容的……是一种,漠然等待了许久的信号。 加州清光的瞳孔骤然紧缩了一下。 鲜红的围巾翻飞,割裂开夜晚冷肃的空气。 加州清光几乎是于瞬息间转身,然后锁定了庭院的一角—— 29.试图黑化 购买比例不够, 请24小时后再看 等到时空的扭曲感缓缓退去后,脚下传来了着地的实感。 今剑睁开了眼睛, 然后便看到了一个空阔的大厅。 整个大厅的主色为银白, 不知是何材质的墙面泛着冰冷的金属色泽。 大厅被四条几乎一模一样的通道联通着,每条通道都被一扇厚重的金属门死死封锁,因此完全无法看到门后的景象。 大厅的中央立着一块巨大的电子显示屏。 黑色的屏幕上, 无数条神秘的绿色符号,正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飞快滚动着。 ——这是完全不同于平安京的地方,不是古韵沧桑的风雅, 而是无机质的科学侧画风。非要说的话,反倒更加接近于今剑最初的那个世界。 也许是因为今剑进入传送门的时间比较晚, 所以他并没有看到之前走的那五人, 想来他们已经去往了这栋建筑的别的地方。 不过好在, 今剑原本就无所谓他们的离开,因为现在,他对这时政的大本营更感兴趣。 无视了那块看不懂的大屏幕,今剑沿着墙壁绕了一圈,随后确定这里除了那四扇门以外,确实没有其他的出口了。 “……那么, 该选哪一条。” 今剑缓缓扫过一模一样的四条路,半阖上眸子沉吟道。 就在这时, 手中握着的本体忽然轻吟了一声。 这振极具灵性的大太刀, 以近乎轻柔的力道, 把付丧神的手向着一个方向牵引了一下。 今剑顺着那个方向看去, 正是四扇门的其中一扇。 他并没有露出意外的神色,只是认可般地点了点持剑的指尖:“同感。” 随后,今剑径自走向了那扇银白的大门。 在距离大门范围3米内的时候,一道机械的女声忽然响了起来—— “目标进入扫描范围……开始扫描……” 今剑敏锐地察觉到,有什么无色无形的东西落在了他的身上,并迅速掠过了全身。 他微微沉了沉眸子,却没有动作。 随后,如同他所预料的那般,女声很快再度响了起来,只不过这次,说出的内容却不是十分友好了。 “警告!您没有权限开启大门,请退回安全区域。” “若10秒内不服从行动,系统将采取强制措施,请您配合。” 话音落下的瞬间,地面紧跟着出现了一道闪着荧光的红线。 红线距离大门刚好3米,与现世车站的安全白线异曲同工,明明白白地示意众人退居线后。 “倒计时10,9,8……” 机械的电音一下下地回响在冷寂的空间里,显得颇为诡异。 “……5。” “吵死了。” 一直保持静默的付丧神倏尔抬眸,他的语调甚至称得上平静,完全听不出分毫的不耐或者抱怨。 但是,与这份冷淡表现相反的,是他手中极速挥过的刀光。 “——咣当!” 随着一声巨响,封死的大门被干脆利落地劈开,然后裂成数块,碎落到了地上。 地面似乎都被这隆隆的动静引得震了震。空落落的大厅里,跟着泛起了引人耳鸣的嗡声,如同涟漪般一圈圈扩散。 不知是不是被大门的毁坏影响到了。 先前还顺畅十足的电音,此刻却像是接受不稳一样,发出了断断续续的兹兹声—— “……警……告!” “发现……入侵……紧急……兹——” 今剑提起大太刀,锐利的剑尖骤然刺穿了大门的某块残骸,连带着把隐藏其中的系统中枢毁了个干净。 于是,断续的电音便戛然而止了。 世界恢复了清净。 稍稍满意的付丧神收刀入鞘,然后从容掠过狼藉的地面,向着大门的内部缓缓行进。 过了第一扇门,之后又是无数分叉的道路,无数相同的障碍。 但是,在每一个需要选择的路口,付丧神都没有表现出丝毫的犹豫,转向全凭直觉,称得上随心所欲。 而之后的一系列大门,也通通步了前辈的后尘,简单粗暴地被迫阵亡在了付丧神的脚下。 一切进行得十分顺利,或者说,是完全顺利过头了—— “稍微……有点奇怪。” 一直到现在,今剑都还没有遇见除自己以外的人。 不管是刀剑付丧神也好,还是时政员工也好,竟然不见一人出现对此做出反应。 ——这很不正常。 付丧神停下了迈进的步子,挑起指尖轻轻扣了扣剑柄—— 这一切,究竟是事先布置好的、针对他的陷阱,还是说…… 时政遇见了比他这个入侵者,更为紧急、更为重要的事件呢…… 这样想来,面对万屋被毁这样的大事,时政当时居然只能够分派出五个人…… “有趣。” 一直以来平静得近乎倦怠的付丧神,终于泄露出了一丝与众不同的意味来。 几分钟后,今剑终于来到了最后的目的地。 即便大门完美地隔绝了所有的灵力波动,但是今剑还是隐约地知道,他要找的东西,就在这扇门后。 以相同的手段打开门,付丧神踏了进去。 ——那是一个巨大的馆藏室。 类似于博物馆一样的布置,密密麻麻的橱窗规整地摆放成行列,每一个橱窗里都陈列着一振刀剑。 这自然不是普通的刀剑。 有别于那些审神者复数锻出的、没有丝毫瑕疵的新刀。眼前的这些刀剑,无一不是带着悠久沧桑的气息,有的剑鞘上,甚至明晰地带上了磨损的印迹。 然而即便如此,也不可否认,那剑形刀身,每一寸每一厘,都带着大家之作的端严与豪气。 不会有错的。 这里安放的,全部都是时政历尽心血,才从各个时空节点搜集而来的—— 刀剑真真正正的本体。 今剑大致感知了一下,发现所有的剑内本灵都处于沉睡状态。 接着,今剑穿过一排排橱窗的过道,看到了不少贴在上面的介绍,大多都是署明的刀名、刀派、锻造时间。 他先后扫过那些“粟田口”“来派”“长船”“左文字”等等的标识,却始终没有看到自己想看到的。 今剑望着后方余下的众多刀剑,如果要一一找过去,估计还得浪费不少时间。 遗憾的是,他并不是很有耐心的人。于是,付丧神收回了逡巡的目光,然后,缓缓地放出了自己的气息。 那气息清冷而渺远,如烈风如曜日,凌厉又耀眼。 几秒后,几乎所有尚在沉睡中的刀剑,都模模糊糊地感觉到,有一个不得了的家伙来了。 不过因为这个气息不怎么熟悉,所以即便有所察觉,但大多数本灵仍旧抵不过安眠的睡意,在挣扎了片刻后,便再度消了声息。 唯有几振刀剑,出现了意外—— 在馆藏室最深处的区域,那块标明“三条”的地方,突然产生了巨大的动静。 那里原本安静地陈列着几振刀剑,短刀太刀大太刀薙刀,种类较之其余刀派更为齐全。 而这几振刀剑,向来是十分沉默的。即便是分灵无数次的降临回归,也没能让他们出现丝毫的动摇,未曾予以过任何的回应。 这几位沉睡于此的本灵,一直以来,都是如此的遥远和神秘,无与伦比。 但是现在,似乎是要把长久压抑的激越发泄殆尽,此时此刻的这几振刀剑,表现出了从未有过的激烈情绪。 ——兄长吗?!是兄长吗?! “磕磕磕——嗒嗒——” 刀剑们剧烈地抖动着,剑刃和剑鞘磕哒在一起,发出不停歇的震响。若是旁人听见,必定会以为那持剑者的手,正在癫狂地抽搐痉挛。 没有人会怀疑—— 那沉睡于刀剑中的付丧神本灵,在此刻彻底觉醒了。 时之政府对于所有刀剑的本灵都相当重视。毕竟分灵伤了死了暗堕了,那都影响不大,但本灵一旦出事,那所有的分灵都会被一瞬同化,变得比本灵更糟。 所以,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时政严格控制了馆藏室的灵力供给,使所有的本灵刀剑,都维持在沉睡的状态,并且无法化形。 因此,即便这几振刀剑看起来十分努力地想要引起某人的注意,甚至近乎疯狂地想要化出身形,但是这并没有什么用。 除了像现在这样抖动本体、相撞出声外,他们什么也做不了。 在接连嘚嘚了半晌后,这几振刀剑并没有看到预想中的身影,于是立时齐齐停住了动作。 像是陡然懵逼似的,忽然就滞下了动静,恹恹地不出声了。 ——明明感觉到气息了,但是兄长呢?! ——兄长大人没有来吗? ——被骗了,怎么这样,超级过分! ……阿,阿尼甲qaq 这素来高冷犹如高岭之花的三条组,忽然乌云照顶,变成了蹲在墙角画圈圈的怨念画风。 旁边陈列的几振其余刀派的刀剑,被这突如其来的诡异气氛惊醒了一瞬,并齐齐哆嗦了一下。 ——三,三条组的殿下们,忽然变得好可怕啊。 30.源初 70%购买比例不够, 请24小时后再看  ——要坏事! 短短的一瞬间, 所有三条刀派的付丧神, 都心有所感地, 意识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 他们的兄长大人,好像生气了呢(忽然绝望jpg.) 微微低着头的三日月宗近,飞快地抬眼, 与身旁的石切丸对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三日月那素来柔顺的金色穗坠,在此刻竟隐隐出现了炸毛的趋势, 凭白给这振天下最美之剑, 添了抹可怜兮兮的感觉。 随后,又有数道视线,存在感极其明显地戳了过来。不用猜也知道, 这些视线的主人,八成就是三条家的其余刀剑了。 石切丸瞬间领悟了众人的意思—— 这是何其熟悉的场景啊。 在过去的时光里,每当大家惹兄长大人生气的时候, 他总是担当着安抚兄长(背锅)的重任。 而这一次,他也一如既往地被大家予以了信任呢(推出去背锅)。 于是,石切丸转头深吸了一口气,神情坚毅地上前一步,郑重道:“兄……” “闭嘴。” 今剑利落地开口打断, 那双燃烧着冰冷火焰的金眸, 危险地瞥了过来:“给你三秒钟, 回你该回的地方去。” 石切丸闻言, 甚至来不及感叹兄长大人的凶残和冷淡,身体便已经反射条件地听从命令,蹬蹬蹬地麻利退回了人群之中。 三日月和小狐丸等人望着失败而归的石切丸,恨铁不成钢地以眼神控诉。 石切丸恹恹地退了又退,无奈道:“我没办法了,大家……好自为之?” 这分外诡异的问句,其中包含的意义,使得众人猝然一凛—— 不好,要完! 似乎正是为了印证这格外不详的预感,银发金眸的付丧神缓缓收拢了五指。 他以越来越重的力道锁紧剑柄,摩擦间发出了极致危险的音效,似是要把掌下之物绞死,粉碎。 “你们,很行啊。” 这面对强者时,几度直言“你不行”的付丧神,突然说道。 三条刀派的众人闻言一抖:兄兄兄……兄长!你这样我们好方! 今剑面无表情地扫过在场的众人,情绪难辨地报出了一个又一个名字:“时之政府,审神者,刀剑付丧神……呵……” 到最后,他格外冷漠地扯开嘴角,一抹冷笑瞬息而逝:“了不起——” “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生气了。” 自从见到这些一模一样的三条刀剑起,燎原的狂炎便席卷了整个胸腔,下一刻便要轰然炸裂。 而那双素来冷淡的金眸,此时却像盈满了流淌的熔浆,化作了耀光的金红,炽热得似要把一切都焚烧殆尽。 ——毋庸置疑的,付丧神正处于狂怒。 这喷薄的怒气,已经积蓄了太久。而这位本质上极为孤高的付丧神,也从不知隐忍为何物! 所以最终的结果便是—— 他要发飙了! 绝对压倒性的可怖威势,席卷而来,兜头压下。 难以呼吸,难以站立。面前似乎悚然立起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把所有人都笼罩在了阴影之下。 秋元玲奈颤颤巍巍地抬了抬脚,瑟索地缩了缩脖子:“他他他为什么……忽然这么生气?” 结结巴巴的问话落下,她原以为现在没人有功夫搭理自己的。 然而,耳旁却意外听见了自家小狐丸的回答。 小狐丸似乎是苦笑了一下,声音带着萧索的涩然:“兄长大概是,觉得遭到了轻慢。” “轻慢?” “三条的刀剑,本该是绝对独一无二的。但是现在……” 后面的话小狐丸并没有说完,但是秋元玲奈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些原本世无其二的传世之宝,现在都变成了可消耗的复制品。 虽然这是时政为了增强战力,而不得不采取的手段,甚至于大多数付丧神都默认了这种行为。 但是……这显然不包括面前的这一位。 “哼。” 低沉的声音,冰冷而轻蔑。 银发金眸的付丧神立于高处,周身涌动的气流狂乱地割裂空气,似要把一切都削为平地。 他缓缓抬起手中的大太刀,随后,臂腕发力,生生地把大太刀嵌入了地下。 “咯啦咯啦——” 一道道密密匝匝的裂纹,从大太所在的位置,迅速向外延展。 只不过,这一次显然不是片刻就能够止息的动荡。那裂缝越行越远、越走越大,一如付丧神此刻爆裂的怒意般,无限肆虐。 而随着裂缝的不断扩大,人们才逐渐意识到,被破坏的并不单单是大地,更严重的—— 是大地之下的灵脉。 这些灵脉贯通整个万屋,向万屋的各处实时输送着灵力,以保证这一方空间的独立和稳定。 而现在,遭到了毁灭性打击的灵脉,显然已经无法继续这一项工作了。 于是,整个万屋陨毁了。 就像是五彩的世界忽然褪色成了灰白,亦或者,是猝不及防便荒诞到来的世界末日。 房屋顷刻溃散,化为无尽破碎的荧光。地面瞬息塌陷,余下一片漆黑的空洞,天空也变得苍白。 秋元玲奈被扑面而来的暴风拍了一脸,她揪住小狐丸的衣角,欲哭无泪:“喂喂喂,他不是你的熟人吗?能不能想想办法啊!” 小狐丸当然在想办法。 不过并不是因为担忧万屋的破坏,而是纯粹不想让今剑进入时政的视线。 ——快想想吧!以前兄长生气的时候,他们是怎么做的?! 三条刀派的所有刀剑,不知何时聚拢到了一起。他们十分默契地站成了数排,并认认真真地以身高排好了顺序,力求整肃美观。 随后,众人猝然低头躬身,齐齐喊道—— “万分抱歉兄长大人!我们知错了!” 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仿佛事先排练了无数次般,娴熟得不可思议。 往日的优雅姿仪都在此刻敛尽,变作了最为乖巧温驯的样子,恭敬得像是见到了教导主任。 这震天的呐喊声,一瞬间甚至盖过了万屋的倾塌声。 有幸围观的审神者和别派付丧神,立时吓得虎躯一震! 他们目瞪口呆地望着三条众人——这些平日里在本丸中不可侵犯的高岭之花,时时刻刻都要被供着的大佬,总要被人照顾还特爱看热闹的黑恶势力,现在居然……?! ——我家的小狐丸从没这么乖! ——岩融弯腰的样子吓哭我! ——感觉今剑小天使一脸“搞不懂啊大家都在做什么,不过既然跟大今剑有关,果然还是跟着照做吧”。 ——我不信石切丸能够跟上大部队的动作!我!不!信! ——爷爷,小心你的腰!!! ——三条家的各位殿下……真的没有被人假冒吗…… ——啊,忽然有点理解粟田口一派的画风了呢……兄控真可怕:) 继万屋出事之后,吃瓜群众们再度遭到了毁灭性的冲击! ——马丹,这次万屋一行,够赤鸡!!! “喂喂喂,别靠近了,再过去就危险了!” 秋元玲奈一把拉住了一个审神者,对方正在不断靠近事件的中央点,很容易被波及。 “别拉我,我要看!” 审神者一副要“近一点再近一点”的架势。 秋元玲奈瞪大了眼睛:“你不要命了?!” “你懂什么,这可是世间仅有绝无其二错过了就后悔一生的三条组究极劲爆秘闻!” 审神者狂热捧脸:“作为一个三条厨,我死而无憾了!——啊啊啊,兄长大人,求你看我一眼!” 秋元玲奈:“……” 放开了一脸痴(找)汉(死)的陌生审神者,回过神的秋元玲奈发现,原本地动山摇的震荡,不知何时竟然已经停止了。 “难道说……是收手了吗?” 秋元玲奈惊喜地抬起头,望着那个立于高处的身影。 对方似乎生来就是世界的中心。 即便此刻的秋元玲奈,只能够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也突兀又莫名觉得—— 那一定,是一个如同太阳般,生来就应被人仰望的耀眼存在。 而更让秋元玲奈感到高兴的是,三条刀派的行动似乎起了作用。 虽然效果不算大,但总体而言,对方好像确实收敛了些许。至少那最初令人窒息的威势,已经稍稍淡去了。 秋元玲奈委实松了一口气。她擦了擦额角的虚汗,平复了一下紊乱的心跳。 “玲奈!” 耳旁忽然响起了格外熟悉的声音。 秋元玲奈揉了揉眼,吃惊地望着出现在视野内的少女:“……明,明沙?!你怎么来了!” “我?我来找我的稀有刀啊!” 西川明沙理所当然地叉腰,拍了拍身侧的加州清光道:“多亏了我家清光的彻夜追查,好不容易才确定了位置啊……不过最终发现对方居然是在万屋,老实说我当时真的吓了一大跳呢。” 秋元玲奈望着自家好友,又气又急:“你,你真是……你难道没看出来现在的万屋很危险吗?!” 31.三条幼儿园 70%购买比例不够, 请24小时后再看  天黑了。 今剑站在宅邸最高的屋顶上, 静默地阖着眸子。 今晚的月亮明亮而圆满, 映照在辽远的夜幕之上, 像是一轮触手可及的银镜。 柔顺的夜风自遥远的天际吹来, 轻拂着付丧神的袍角, 漾开微波似的弧度。 一切都显得平和而宁静。 除了微不可查的风声,便只有付丧神脚踝上的两个金环, 相扣着撞击出叮铃的脆响。 然而就在这时, 付丧神突然睁开了眸子。 于是那纤长的睫羽下, 便倏尔流溢出璀璨的辉光,仿佛点燃了亿万晨星。 随后,几乎没有丝毫的犹豫,他便迅速锁定了一个方向:“是在那里吗……” 在这句话落下的瞬间,原地便不见了付丧神的身影。唯有视野里恍惚闪过的金色,逐渐隐没在远去的风里。 今剑一路追查着感知到的气息,可是越接近,便越觉得不对。 ——那是与上次所见到的加州清光所不同的, 甚至可以说是完全相反的感觉。 ——冰冷, 漆黑, 不详…… 诧异的确是有的。 毕竟一般情况下, 付丧神的气息都是纯粹明澈的。而如今这番,分明已经成了无限接近于妖魔的异类。 不过, 即便心中对此感到了意外, 但是今剑的脚步却没有丝毫停顿。唯有握着本体的手指, 难以察觉地动了动—— 恩,没什么好说的。看不顺眼砍了便是。 这么想着,今剑干脆放弃了弯弯绕绕的道路,转而直接跃上了周边的房顶,选走这不同寻常的近道。 付丧神无声地跃动在一栋栋宅邸间,腾起的身影速度极快,几乎没人能够捕捉到他的移动路线。 就这样大概走了半刻钟。 今剑最终停在了一栋房屋的顶楼上。此处夜风习习,视野开阔,是个令人满意的观察地点。 他居高临下地扫过周边,金眸映染出明灭的光影—— 街道,灯火,月光,寒树…… 随后突然间,他的视野里映出了两个人影。 其实那两人的距离还是有点远的,不过多亏了付丧神卓越的五感,所以捕捉到他们并不困难。 当然,更重要的是…… “堕落的气息。” 今剑的目光紧锁住其中一人,那人的身影几乎完全隐没在一团漆黑里。然而即便如此,对方那偶尔泄露出的气息,仍旧让他感到了些许不快。 ——就好像是一块无暇的美玉,在某一天突然被扔进了淤泥里。 实在是令人不爽。 由于距离稍远,所以今剑并不能清晰地听到他们的谈话声。 不过,在几分钟后,他看到那漆黑的人影手里多了一抹银亮的光—— 那是剑光。 “打算动手了吗。” 意识到对方的本体已经出鞘,今剑便也不再耽搁下去。 当然,这并不是说他觉醒了什么乐于助人的属性,只不过是在刚好的时间,刚好顺手,所以就帮个忙罢了。 今剑静静地凝视着那一抹刀光,随后,他的身形闪动了一下,便瞬息不见了踪迹。 …… “……求求你,放过我吧!” 早在见到那振太刀的刹那,青年便匍匐倒地,惊慌失措地求饶起来:“我,我只是个普通的工匠啊……大人,你杀了我也没好处啊大人……” 平安京不缺阴阳师,不缺妖魔鬼怪,同样也不缺……无辜的遇难者。 每年因为妖而死去的人不知凡几,他们是这繁华京都下堆积的白骨,是隐没在黑暗里的牺牲品。 逃离无门,挣扎无用。 青年满心绝望,痛哭流涕地跪倒在地,身体哆嗦得不成样子。 毕竟像他这样的小人物,一没有对抗妖怪的本事,二没有直面妖怪的勇气,所以只能奢求对方可笑的仁慈。 然而,对方显然没有因他的言行而动摇。 微弱的月光投射到地上,伏趴在地的青年可以看到对方逐渐举起太刀的影子。 那振太刀扬起到了恰当的高度,随后便猝然向着他落下。 青年骇地闭起了双眼,森冷的剑气逼近他的脖颈,鼻息间全是死亡的味道。 ——谁,谁来……! 仿佛是听见了青年内心绝望无声的祷告,冰冷死寂的空间里,忽然传来了一声清晰的撞响—— “当——!” 原本应该已经斩落的太刀未曾落下。 青年颤巍巍地睁开眼,哆嗦着咽了口唾沫后,方才小心翼翼地抬头望向上方—— 只见,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握着一振大太刀,稳稳地接住了太刀的攻势,横档在了青年的头顶。 死里逃生的青年虚脱般地跌坐在地。 然而,他还来不及回头看看是谁救了他,便再度听见了奇怪的“磕哒”声。 青年浑身一炸,再度望向了头顶。 不过这一次,他却震惊地发现—— 那妖怪持剑的手正在以相当明显的幅度颤抖着,他手中的太刀已然是完全握不稳了,只一个劲儿地架在大太上抖啊抖,硬生生地撞出了“磕磕哒哒”的怪响。 “还不快走。” 一道格外冷清的声音,突然自青年的身后传来。 青年闻言,立马手忙脚乱地从相交的两振刀剑下爬出来。 也就在这时,他才有机会看清楚自己的“救命恩人”。 这一看,便愣住了。 ——他的恩人……漂亮得令人目瞪口呆啊! 察觉到了青年的视线,银发的付丧神只轻飘飘地斜睨过来一眼,便瞬间让青年感到了莫大的压力。 于是青年一个激灵,倒是立马回神了,脸上的表情诚恳而热切:“多谢救命之……” “你可以走了。” 付丧神利落地打断了青年的感激之语,神色是不为所动的冷淡。 青年立时噤声。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在这里确实什么忙都帮不上,于是只好朝着付丧神躬身拜了三拜,随后急忙离去了。 然而,在拐过这条街道的最后一刻,青年不知怎的,竟鬼使神差地回过了头—— 凭借普通人类的视力,他现在自然已经看不清那两人了。 即便如何努力,也只能模糊地捕捉到两个交错的光影,融化在一片浅淡的月色里。 如此遥远,泾渭分明。 直到这个时候,青年才恍惚地意识到,人类的力量还真是渺小啊。跟这种存在相比,完全就是两个世界。 而他侥幸窥见了另一个世界的一隅,如今,梦也该醒了…… 青年缓缓收回了目光,带着只有自己知道的失落,沉默地转身离开,这次却不曾回头。 …… “无关紧要的人已经走了——” 确认青年已经安然离去后,今剑轻易地挑开了对方手里的太刀,半垂下睫羽:“现在,是我们的时间了。” 今剑记得安倍晴明之前曾说过“对方正在逐渐失控”,所以直到目前为止,他都维持着相对戒备的状态。 毕竟他可是抢了对方的猎物,这对于一个性格不受控制的猎人来说,无疑是不可饶恕的挑衅。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对方一旦暴走攻击,就一刀鞘敲晕带走”的打算。 反正他的目标主要还是那个时空穿梭装置,其余一切好说。 然而现在看看,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 今剑望着从刚才起就完全没有反应的付丧神,微不可查地蹙起了眉头。 ——是在思考,筹划,还是酝酿别的什么招式? ——不,不对…… 今剑的目光逡巡一周,最终落在了对方目前唯一没有被黑雾笼罩的手上。 那只手正死死握着一振太刀。至于具体握得有多紧,看看那只手上绷起的青筋就知道了。 并且,虽然现在不如最初明显,但无疑,那只手仍旧在不可抑制地颤抖着,无限接近于神经质的痉挛。 ——这很不正常。 今剑难得感到了些许困惑。 他能够感觉到对方在克制,在忍耐,但是……这份克制和忍耐,却并不是出于暴躁或愤怒,而是某种…… 更加复杂,更加微妙的情感。 今剑虽然活了很久,但是真正接触并体悟到“情感”,却是从这个世界才开始的。 他的敏感足够让他感知到任何细微的情绪变化,但要他具体分辨的话,却不太容易。 尤其是,眼前的这份情感—— 太过炽热沉重。 激烈到这种程度的情绪,他也只有在最初降临这个世界的时候,从三条宗近的身上感受过。 以及后来的大天狗,虽然表现得十足隐忍,但似乎也有过类似的情况。 ——那是一种灼烫得,几乎可以顷刻燃尽生命的感觉。 情绪是能够感染人的。 即便今剑受到的影响很小,但至少有一秒,他确实对此感到了好奇。 “能让我感兴趣的事情不多。” 他微微眯起眸子,纤长的睫羽遮住了眼底流溢的辉光:“如此看来,你似乎——并不是可以将就略过的小角色呢。” 心里打定了寻根究底的主意。 于是今剑不再拖泥带水,直接举起了手中的大太刀:“我不喜欢你遮遮掩掩的样子,所以第一步,就让我看看你的真正面目吧。” 无形的气流向着大太刀的刃身聚拢。这一剑,绝对足以劈开对方身上缠绕的黑雾了。 而直到这个时候,那从头至尾一言不发,仿佛已经石化成像的付丧神,才终于回过神似的,跌撞着后退了几步。 今剑挑眉:“不愿意的话,就拔剑反抗吧。” 黑色的付丧神闻言,顿住了后退的步子,然后,极轻缓却又极郑重地摇了摇头。 随即,他又意识到自己现在全身都被笼罩在黑雾里,所以今剑并不能看到他的动作。 于是,漆黑的付丧神双唇开合,反复数次后,才终于成功发出了声。 他的嗓音低沉而沙哑,恍惚间疑似哽咽—— “我永远,都不会对你挥刀的。” ——兄长。 万屋,虽说是“屋”,但其实是一片占地极广的区域。 现世所存在的商业街、美食城、娱乐中心、家具店……这里都有,甚至更为优质完善。 而今天的万屋,也如同往常一样热闹着。 形形色色的式神穿梭在楼宇间,维护着万屋的秩序。琳琅满目的商品被规划到相应的区域里,然后整齐地陈列在货架上,等待着顾客的挑选。 32.鸡飞狗跳 70%购买比例不够, 请24小时后再看  对于这位赋予了他此世身体的“父亲”, 今剑是真心崇敬并感激着的。因此, 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他都愿意予以帮助。 而能够享受这种特殊的优待,全天下也只有三条宗近一个人。 听到付丧神的询问, 三条宗近阖眸长叹一声:“这件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毕竟事关你啊。” “关于我的?” 今剑轻轻缓缓地垂眸, 然后想到了某种可能性。 三条宗近苦恼地抚了抚额:“昨日你出炉引动天地异象,所以天皇陛下特意下了诏书,想要借你一观。” 那份诏书是今早被送来的, 洋洋洒洒一大篇。 撇开那些不痛不痒的废话后, 大概意思便是—— 听说你家里出了个大宝贝,拿进宫给我看看呗。 诏书上说得客气, 然而三条宗近心中有数——这一旦被看对眼了,恐怕今剑分分钟变成皇室御物! 真是大意了。 昨天被大天狗闹了一场,竟然忘记了那群最喜欢看戏的皇室贵族。比起让人心惊肉跳的大妖怪, 新生的异宝显然更对他们的胃口。 虽说皇室御物是莫大的荣耀,可是……可是现在的三条宗近,又如何舍得! “您不希望我进宫。” 今剑察觉到了三条宗近的犹疑, 转眸说道:“如果这是您的意愿, 那我便不会去。” 付丧神的语气平静而冷淡,仿佛违抗天皇的旨意, 也不过是件稀松平常的小事。 三条宗近老怀欣慰地定了定神, 随后又思来想去良久, 最终还是咬着牙一拍大腿—— 进宫! 反正躲也躲不掉,干脆见面直接杠! 不过这次进宫,三条宗近只带走了大太刀的本体,并没有让身为付丧神的今剑跟着去。 毕竟皇宫里有不少阴阳师,对于完全不符合常理的付丧神,他们未必会像安倍晴明那样宽容。 三条宗近坐上牛车,缓缓向着皇宫驶去了。 今剑静默地伫立在宅邸门前,挺拔的身姿被笼上了一层淡淡的晨曦,似要融化在这朦胧的辉光里。 …… 这并不是三条宗近第一次进宫。 作为京都有名的刀匠,因着各色的缘由,他入宫的次数不算多但也绝不算少。 不过介于这次的心境不太一样,那些以往每每要感叹一番的瑰丽殿宇,以及一位位擦身而过的端庄侍女,这次一点都没能引起三条宗近的侧目。 负责引路的女官走在前头,领着三条宗近绕过了一座又一座的宫殿,最后走上了一条蜿蜒的回廊。 “止步。” 一道女声忽然响起,拖曳的尾音轻颤,说不出得细腻绵长。 三条宗近和女官侧头望去,见一女子正从拐角处缓步走来—— 她穿着宫廷内最普通的侍女和服,只不过那原本应该严实合拢的衣襟,却不合规矩地敞开了大半,露出了女子圆润的肩头和娇美的身形来。 女子几步追到三条宗近跟前,对旁边瞪大了眼睛的女官视若无睹。 “想必这位便是三条大人了吧,真是久闻大名。” 女子不紧不慢地笼了笼松垮的衣襟,随后艳丽的红唇弯起,露出一个张扬又轻佻的笑来。 女官见状,当即怒得喘了两口气。 她原本就是统御天皇近身侍女的女官,如何见得了这般无礼的行为:“大胆!你是哪个宫的?衣着举止,简直放肆!” 面对女官恼恨的呵斥,那女子不过是半掩着侧首,轻飘飘地觑来一眼—— 映入女官视野的,并不是最初伪装的、属于人类的眼睛。 眼白是一片可怖的漆黑,是足以吞噬一切的,鲜血淋漓的空洞。而在这样暗沉的眼睛里,却又分明有着一双熔金的瞳孔,妖异的光在其中闪烁着,像是呲开獠牙的凶兽,尖利而危险。 女官登时被骇地后退了一步,她几乎想要不管不顾地尖叫起来。 然而,干涩的喉咙像是被谁给掐住了,所有可能的声响都迷失在了灭顶的恐惧里。 嘴唇反复哆嗦了几下,没能出声的女官惨白着脸,身子不可抑制地颤抖了起来。 三条宗近察觉到了不对劲。 但是还没等他开口说些什么,就看见那个身份不明的女子转过身,重新面向了他。 女子的视线肆无忌惮地在他的身上逡巡着,最后,定格在了他双手所捧的大太刀上。 她摩挲着下巴,凑近身子动了动鼻头,然后才眯着眼睛说道:“果然,是那个家伙的味道呢……看来京都的传言,也不全是空穴来风……” 女子一边说着意义不明的话,一边用目光观摩过大太刀的每一寸,似乎已经透过剑鞘,看清了刀剑的锋锐的刃身。 最终,她满意地大笑起来:“不愧是大天狗看上的宝贝,果然是振名刀!如此宝物放在人类手里,简直暴殄天物,不如拿来献予挚友!” 这话放出来,谁都该察觉到不对劲了。 三条宗近几乎想也没想,即刻转身拔腿就跑。 然而对方似乎早有所料,顷刻便让三条宗近定住了身子,分毫动弹不得。 三条宗近心里急得不行,分分钟想要跳脚,但又实在奈何不得。 于是只能够眼睁睁地看着对方伸出手,按在了大太刀的剑身上。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远在三条府邸的付丧神若有所感,倏尔抬眸,金色的异芒自眼底划过。 “呲——” 这一边,在女子触碰到刀剑的瞬间,空气里便传来了清晰的灼烧声。丝丝缕缕的白烟,从对方触碰刀剑的左手心冒了出来。 炙热滚烫的痛感,让对方反射性地收回了手。 而随着白烟的消散,那原本纤细白皙的五指不再,最终显现出来的,赫然是一双森然可怖的鬼手。 “……哦?居然破了我的术法……” 女子略感诧异地挑高了眉梢,随后露出了饶有兴致的神色来。 既然障眼法已破,她干脆也就不再伪装。 于是身形一晃,原地登时不见了和服美人,转而出现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 他穿着深色的服饰,腰部肩膀手臂具戴着盔甲,浑身散发着战火与硝烟的血气,已然自成一方鬼域。 更不用说,他还有一双诡谲妖异的金瞳,以及明显不属于人类的红色头角。 威仪的大妖怪站在那里,凡是人类都恐惧于他的名字。 他便是—— 罗生门之鬼,茨木童子。 三条宗近看着慢慢走来的妖怪,暗叫不好。 他虽然没见过茨木童子,但这人的气势跟之前遇到的大天狗不相上下,怎么想都不会是个简单角色。 定身术已经被解开了,但是三条宗近心知肚明,即便如此,自己大抵也是跑不掉的。 他于是越发抱紧了怀里的大太刀,按捺着恐惧说道:“阁下想来也是一方大妖,何苦为难我一个小小刀匠?” 茨木童子冷哼一声,表示不吃这套:“人类,交出那振刀剑。” 出于大妖怪的自傲,茨木童子自然没兴趣杀死一个人类,但是如果对方不配合的话,他也不介意动手。 当然,如果只是平时的话,他倒也未必要因为一振刀而如此较真。 但是现在,他正忙着为挚友建造一座宫殿,一座集齐世间奇珍异宝的顶级宫殿! 也正因如此,茨木童子才会来到京都。 毕竟这里有天下最美的女人、最好的珠宝、最多的金银……而这些,正是建造宫殿所急需的。 也就在昨日,扮成侍女在皇宫里到处晃荡、顺便搜刮宝贝的茨木童子,忽然听说今天会有异宝进献,据说还是连大天狗都动心的异宝。 于是,本着“最好的都是挚友的”的准则,茨木童子干脆就过来堵人了。 然后,也就有了现在的这一幕。 三条宗近不清楚这些因果曲折,但也看出来,眼前的大妖怪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但是,即便如此—— “今剑是我此生最珍视的杰作。天皇也好阁下也好,我都不会交出去的!” 茨木童子闻言扯开嘴角,左手缭绕起森然妖气:“你很有骨气,但是——” “也很愚蠢。” 甲胄发出碰撞的叮铃声,狂气的大妖怪探出鬼爪,打算利落地处理掉眼前碍事的人类。 …… 遥远的三条府中,原本还在闭目养神的付丧神,忽然睁开了那双金色的眸子。 他的手缓缓触碰向腰侧,那里原本应该挂着他的本体,但是现在却空无一物。 可即便如此,付丧神还是虚握了几下,然后静默地垂下了眸子—— ……妖气。 父亲大人,有危险。 意识到了这一点,付丧神面无表情地直起了身子。 灿金色的眼瞳里倏尔涌动起某种激越的情绪,就像是休眠的火山复活,炙热的熔浆喷涌,势必要把目之所及的地方,都湮灭殆尽。 他一步步走出居室,来到庭院。然后平静地抬头,望向了皇宫的方位。 ——糟糕,他好像…… ——有点生气。 这时政最强力的结界一瞬间就辨认出,眼前的两位付丧神,一个已经暗堕,一个则根本不属于时政的编制范围。 33.夜宴 70%购买比例不够,请24小时后再看 因为, 这妖鬼潜行的平安京, 很快便迎来了全新的话题——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某位不请自来的大阴阳师,一边抿了口主人家的茶, 一边长吁短叹:“哎, 三条大人近日出门要多加小心了——现在的京都,可不太平哟。” “晴明大人所说的,可是最近传言中的那个妖怪。” 自从上次皇宫一事过后,三条宗近跟安倍晴明算是彻底熟识了起来。 所以偶尔, 这位阴阳师会抽空过来喝杯茶,一来二去,两人已然成了不错的朋友。 至于上面所提到的妖怪, 三条宗近确实是有所耳闻—— “据说会在夜晚的街头游荡,然后袭击见到的路人,几度造成了不小的恐慌……不过我听说, 就在前几日,阴阳寮似乎已经开始着手处理这件事了……” 说到这里,三条宗近便迟疑地皱起眉头,心里觉得有点不对了。 毕竟照常来说,若是阴阳寮真的接手了,没道理到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 然后下一刻, 他便见安倍晴明摆了摆手, 叹道:“实不相瞒, 阴阳寮此次失手了。” 三条宗近闻言轻咦了一声, 吃惊道:“连晴明大人你也没有办法吗?” “这个嘛……当时我还没见到那个妖怪,对方便已经跑了呢。”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安倍晴明蓦地挑高了眉梢:“明明已经被一大帮阴阳师困住了,却又在众目睽睽下利落地脱身,甚至于找不到分毫的蛛丝马迹。” 阴阳师唰地展开蝙蝠扇,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这未必是个厉害的妖怪,却一定足够难缠……不,对方究竟是不是妖,现在——还不好说呢。” 三条宗近看到安倍晴明自有思量,心下也有了些底:“既然如此,那晴明大人这次造访,恐怕也不单单是来喝茶的吧。” 如安倍晴明所言,若是阴阳寮暂且都束手无策的话,那么他现下应该正是忙的时候,无论如何都不该出现在这里,除非—— “今日来,我确实是有一事想请三条大人帮忙。” 提及正事,安倍晴明微微肃了肃神色:“虽然目前还只是我个人的推断,但事实上……我怀疑这次事件的主角,很有可能是付丧神。” 三条宗近:“……付丧神?!” “恩。而且——” 安倍晴明一字一句开口:“还是刀剑付丧神。” 三条宗近听到这话的瞬间,便抬头看向了上方—— 身处屋内,自然什么也看不到。但是他知道,今剑正在室外的屋顶上。 三条宗近这么做,自然不是怀疑今剑,确切地说,他怀疑谁都不可能怀疑自己的杰作。 他现在只是纯粹地感到了担忧,因为这是今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接触到了同族。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三条宗近才逐渐意识到—— 身为刀剑付丧神的今剑,独自身处在常世里,是否太过孤单了…… 而另一边,原本茕茕孑立的银发付丧神,倏尔睁开了半阖的眸子,侧首望向了脚下。 区区屋顶自然阻隔不了付丧神远超常人的听力,屋内所有的话他都听到了。 诚然,最初的妖鬼并不足以使他侧目,但是现在…… 付丧神静默了一秒,随后便利落地跃下了屋顶,然后走进了屋子里。 “多日不见了,今剑。” 对于付丧神的到来,安倍晴明似乎并没有多少意外。 今剑没有浪费时间,开门见山道:“关于那个付丧神,你知道多少。” “欸……果然因为是同族,所以感到在意了吗。” 安倍晴明似乎跟三条宗近想得一样。毕竟再独来独往的存在,偶尔也会觉得寂寞的。 但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自然不是。 今剑面无表情地觑了阴阳师一眼—— 作为一个在别的世界“独守空闺”了不知道多少岁月的武器,孤独对他来说已经不是折磨,而是状态了。 只要他想,他可以在任何无声无色无光的地方,平静地等待到时间尽头。 不会反感,也无所谓倦怠。 况且,安倍晴明和三条宗近并不知道,今剑在这之前已经见过别的刀剑付丧神了。 对没错,就是那个叫做加州清光的家伙。 而这一次他会有所心动的原因,也正是因为之前提及的“不留痕迹地逃离”,再结合现下刀剑付丧神的身份—— 即便对方不是加州清光,但也八成,是跟加州清光隶属于同一个组织的存在。 最重要的是,对方携带着的,绝对就是空间穿梭装置没跑了! 今剑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所以他自然,不会放过这难得的猎物。 安倍晴明虽不清楚个中缘由,但他也并不吝啬于这点情报。 于是当下,阴阳师便竖起三根手指道:“关于那个刀剑付丧神,具体有三个要点。” “一是,对方在狩猎灵力。那些被他袭击的人,看似普通随意,其实体内都或多或少地含有灵力,并且最终全被对方给夺走了。” “二是,最初遇袭的人都只是被打晕,除丧失灵力外,没有遭到其余伤害。但是近日,却开始出现有人被利器重伤的情况。这很有可能意味着——对方正在逐渐失控。” “至于最后一点,也正是我此次前来的原因……” 安倍晴明望向了三条宗近:“由于对方身上始终缠绕着不详的黑雾,所以不曾有人看清他的样貌。但是关于他的武器——” “即便只是惊鸿一瞥,可但凡目睹的人都称,那是一振极美的太刀。” “换而言之,那绝不会是一振籍籍无名的刀剑。反而极有可能,是历史流传下来的名刀。” 安倍晴明说完,诚恳地颔首道:“我虽有心探查对方的来历,可对刀剑之流到底所知不多。因此,我希望能够得到三条大人的帮助。” 若是有平安京最负盛名的锻刀师相助,想必事情会简单很多。 面对这样的请求,三条宗近自是不会拒绝。 于是,两人便不再耽搁,即刻动身前往阴阳寮了。 至于今剑,则是留在宅邸内,目送着两人离去了。 当然,他并不是没有事情做。他只是在等待—— 等待夜晚的来临。 …… ——最近的京都晚上不太平。 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也因此,等到太阳落山之后,人们便早早地归家闭户。就连白日里繁华的街道,也变得空荡冷清起来。 可即便如此,还是会有一些人迫于生计,不得不在外奔波到天黑,然后急匆匆地踏着一地夜色往家赶。 ——就比如这个正在街道上奔走的青年。 介于天皇的皇居前不久毁了大半,所以特意召集了不少工匠修缮,青年正是其中的一员。 此番工程量浩大,天皇又要求尽早完工,所以难免加班加点,分毫耽误不得。 于是被逼无奈下,青年一直忙碌到现在,才得以抽空回家。 冷清的街道上现在几乎已经看不见人影了。 这格外寂静的空间里,唯有自己的脚步声回荡,哒哒哒得十分清晰,直听得青年心里发怕。 他抬头望了望黑漆漆的天,想到了京都最近的流言,不由暗骂一声,随后腿脚迈得越发快了。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就在这时,一股森寒的气息突然自身后袭来。 青年像是落尽了冬日的冰湖,那种顷刻间冻结灵魂的冰冷,几乎让他溺亡窒息。 他浑身哆嗦了一下,然后蓦地停住了步子。 青年的脚步声停下了,整个空间寂静了下来。 但是很快的,有某种新的声音,于此响起了—— 有人正在向他靠近。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青年便像是恐惧得无法忍受、理智濒临崩塌一般,瞪大了染着血丝的眼睛,大叫着回头看向了身后! ——那是一个不知道究竟该如何形容的存在。 或者说,对方浑身都缠绕着不详的黑气,根本就无法看清里面具体的模样。 正在青年挣扎着想要逃跑,却绝望地发觉自己的双腿,已经因为畏惧而酸软无力的时候,他再度听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响动。 那是一种并不陌生的声音,是他曾数度在武士身上听见过的—— 属于刀剑出鞘的声音。 青年瞪大了眼睛看去,然后就看见一道银亮的刀光划过,随后,一只手自黑雾中破出,显露在了他的面前。 那绝不是属于人类的手。 白色的骨刺宛如跗骨之蛆般,包裹住了手背的大半部分。一瞬像盛开的花,一瞬又像蛇的毒牙。 那只手里握着一振太刀。 即便这里光线暗淡,可青年还是看到了刀刃上弦月型的纹路,像是晕染着层层月色,说不出的高华风雅。 ——这无疑是一振极美的刀,却又因此刻,显得格外可怖起来。 “灵力者啊……” 有声音自黑雾中传来,低沉沙哑,仿若叹息:“你就是,最后的了……” 加州清光在以往的任务中,也曾不小心跟历史人物照过面,但这次遇见的并不是人类,而是与他相同存在的刀剑付丧神。 这十足罕见的状况,终于让他不可避免地,犹疑又彷徨了起来。 然后就在这时,加州清光突然感觉到了一股杀意—— 就像是由极地呼啸而来的飓风,冰冷地刮过他的每一寸皮肤,让人不可抑制地刺痛到哆嗦。 凛冽的杀气激发了加州清光的本能。 他迅速握住了剑柄,然后向着杀意的源头望去—— 银发的男人站在不远处,他的双唇抿成冷淡的弧度,全然没有丝毫情绪波动的样子。 然而,那双金色眸子的深处,却又分明翻搅起了,某种极端危险的东西来。 加州清光顿时觉得,自己要是再不做出点反应的话,可能会有超级可怕的事情发生。 “咳……那个,今晚冒昧来访,十分抱歉。” 他说着小心地瞅了一眼对方,发现男人毫无反应,于是只好丧气地继续道:“我叫加州清光,如你所见,也是刀剑付丧神。” 同为付丧神,彼此之间的气息并不难感应,所以他的身份估计早就被对方知道了。 34.梦境 70%购买比例不够, 请24小时后再看  天黑了。 今剑站在宅邸最高的屋顶上,静默地阖着眸子。 今晚的月亮明亮而圆满,映照在辽远的夜幕之上, 像是一轮触手可及的银镜。 柔顺的夜风自遥远的天际吹来, 轻拂着付丧神的袍角, 漾开微波似的弧度。 一切都显得平和而宁静。 除了微不可查的风声,便只有付丧神脚踝上的两个金环,相扣着撞击出叮铃的脆响。 然而就在这时, 付丧神突然睁开了眸子。 于是那纤长的睫羽下,便倏尔流溢出璀璨的辉光,仿佛点燃了亿万晨星。 随后, 几乎没有丝毫的犹豫, 他便迅速锁定了一个方向:“是在那里吗……” 在这句话落下的瞬间, 原地便不见了付丧神的身影。唯有视野里恍惚闪过的金色, 逐渐隐没在远去的风里。 今剑一路追查着感知到的气息, 可是越接近,便越觉得不对。 ——那是与上次所见到的加州清光所不同的,甚至可以说是完全相反的感觉。 ——冰冷, 漆黑, 不详…… 诧异的确是有的。 毕竟一般情况下, 付丧神的气息都是纯粹明澈的。而如今这番, 分明已经成了无限接近于妖魔的异类。 不过, 即便心中对此感到了意外, 但是今剑的脚步却没有丝毫停顿。唯有握着本体的手指, 难以察觉地动了动—— 恩,没什么好说的。看不顺眼砍了便是。 这么想着,今剑干脆放弃了弯弯绕绕的道路,转而直接跃上了周边的房顶,选走这不同寻常的近道。 付丧神无声地跃动在一栋栋宅邸间,腾起的身影速度极快,几乎没人能够捕捉到他的移动路线。 就这样大概走了半刻钟。 今剑最终停在了一栋房屋的顶楼上。此处夜风习习,视野开阔,是个令人满意的观察地点。 他居高临下地扫过周边,金眸映染出明灭的光影—— 街道,灯火,月光,寒树…… 随后突然间,他的视野里映出了两个人影。 其实那两人的距离还是有点远的,不过多亏了付丧神卓越的五感,所以捕捉到他们并不困难。 当然,更重要的是…… “堕落的气息。” 今剑的目光紧锁住其中一人,那人的身影几乎完全隐没在一团漆黑里。然而即便如此,对方那偶尔泄露出的气息,仍旧让他感到了些许不快。 ——就好像是一块无暇的美玉,在某一天突然被扔进了淤泥里。 实在是令人不爽。 由于距离稍远,所以今剑并不能清晰地听到他们的谈话声。 不过,在几分钟后,他看到那漆黑的人影手里多了一抹银亮的光—— 那是剑光。 “打算动手了吗。” 意识到对方的本体已经出鞘,今剑便也不再耽搁下去。 当然,这并不是说他觉醒了什么乐于助人的属性,只不过是在刚好的时间,刚好顺手,所以就帮个忙罢了。 今剑静静地凝视着那一抹刀光,随后,他的身形闪动了一下,便瞬息不见了踪迹。 …… “……求求你,放过我吧!” 早在见到那振太刀的刹那,青年便匍匐倒地,惊慌失措地求饶起来:“我,我只是个普通的工匠啊……大人,你杀了我也没好处啊大人……” 平安京不缺阴阳师,不缺妖魔鬼怪,同样也不缺……无辜的遇难者。 每年因为妖而死去的人不知凡几,他们是这繁华京都下堆积的白骨,是隐没在黑暗里的牺牲品。 逃离无门,挣扎无用。 青年满心绝望,痛哭流涕地跪倒在地,身体哆嗦得不成样子。 毕竟像他这样的小人物,一没有对抗妖怪的本事,二没有直面妖怪的勇气,所以只能奢求对方可笑的仁慈。 然而,对方显然没有因他的言行而动摇。 微弱的月光投射到地上,伏趴在地的青年可以看到对方逐渐举起太刀的影子。 那振太刀扬起到了恰当的高度,随后便猝然向着他落下。 青年骇地闭起了双眼,森冷的剑气逼近他的脖颈,鼻息间全是死亡的味道。 ——谁,谁来……! 仿佛是听见了青年内心绝望无声的祷告,冰冷死寂的空间里,忽然传来了一声清晰的撞响—— “当——!” 原本应该已经斩落的太刀未曾落下。 青年颤巍巍地睁开眼,哆嗦着咽了口唾沫后,方才小心翼翼地抬头望向上方—— 只见,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握着一振大太刀,稳稳地接住了太刀的攻势,横档在了青年的头顶。 死里逃生的青年虚脱般地跌坐在地。 然而,他还来不及回头看看是谁救了他,便再度听见了奇怪的“磕哒”声。 青年浑身一炸,再度望向了头顶。 不过这一次,他却震惊地发现—— 那妖怪持剑的手正在以相当明显的幅度颤抖着,他手中的太刀已然是完全握不稳了,只一个劲儿地架在大太上抖啊抖,硬生生地撞出了“磕磕哒哒”的怪响。 “还不快走。” 一道格外冷清的声音,突然自青年的身后传来。 青年闻言,立马手忙脚乱地从相交的两振刀剑下爬出来。 也就在这时,他才有机会看清楚自己的“救命恩人”。 这一看,便愣住了。 ——他的恩人……漂亮得令人目瞪口呆啊! 察觉到了青年的视线,银发的付丧神只轻飘飘地斜睨过来一眼,便瞬间让青年感到了莫大的压力。 于是青年一个激灵,倒是立马回神了,脸上的表情诚恳而热切:“多谢救命之……” “你可以走了。” 付丧神利落地打断了青年的感激之语,神色是不为所动的冷淡。 青年立时噤声。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在这里确实什么忙都帮不上,于是只好朝着付丧神躬身拜了三拜,随后急忙离去了。 然而,在拐过这条街道的最后一刻,青年不知怎的,竟鬼使神差地回过了头—— 凭借普通人类的视力,他现在自然已经看不清那两人了。 即便如何努力,也只能模糊地捕捉到两个交错的光影,融化在一片浅淡的月色里。 如此遥远,泾渭分明。 直到这个时候,青年才恍惚地意识到,人类的力量还真是渺小啊。跟这种存在相比,完全就是两个世界。 而他侥幸窥见了另一个世界的一隅,如今,梦也该醒了…… 青年缓缓收回了目光,带着只有自己知道的失落,沉默地转身离开,这次却不曾回头。 …… “无关紧要的人已经走了——” 确认青年已经安然离去后,今剑轻易地挑开了对方手里的太刀,半垂下睫羽:“现在,是我们的时间了。” 今剑记得安倍晴明之前曾说过“对方正在逐渐失控”,所以直到目前为止,他都维持着相对戒备的状态。 毕竟他可是抢了对方的猎物,这对于一个性格不受控制的猎人来说,无疑是不可饶恕的挑衅。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对方一旦暴走攻击,就一刀鞘敲晕带走”的打算。 反正他的目标主要还是那个时空穿梭装置,其余一切好说。 然而现在看看,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 今剑望着从刚才起就完全没有反应的付丧神,微不可查地蹙起了眉头。 ——是在思考,筹划,还是酝酿别的什么招式? ——不,不对…… 今剑的目光逡巡一周,最终落在了对方目前唯一没有被黑雾笼罩的手上。 那只手正死死握着一振太刀。至于具体握得有多紧,看看那只手上绷起的青筋就知道了。 并且,虽然现在不如最初明显,但无疑,那只手仍旧在不可抑制地颤抖着,无限接近于神经质的痉挛。 ——这很不正常。 今剑难得感到了些许困惑。 他能够感觉到对方在克制,在忍耐,但是……这份克制和忍耐,却并不是出于暴躁或愤怒,而是某种…… 更加复杂,更加微妙的情感。 今剑虽然活了很久,但是真正接触并体悟到“情感”,却是从这个世界才开始的。 他的敏感足够让他感知到任何细微的情绪变化,但要他具体分辨的话,却不太容易。 尤其是,眼前的这份情感—— 太过炽热沉重。 激烈到这种程度的情绪,他也只有在最初降临这个世界的时候,从三条宗近的身上感受过。 以及后来的大天狗,虽然表现得十足隐忍,但似乎也有过类似的情况。 ——那是一种灼烫得,几乎可以顷刻燃尽生命的感觉。 情绪是能够感染人的。 即便今剑受到的影响很小,但至少有一秒,他确实对此感到了好奇。 “能让我感兴趣的事情不多。” 他微微眯起眸子,纤长的睫羽遮住了眼底流溢的辉光:“如此看来,你似乎——并不是可以将就略过的小角色呢。” 心里打定了寻根究底的主意。 于是今剑不再拖泥带水,直接举起了手中的大太刀:“我不喜欢你遮遮掩掩的样子,所以第一步,就让我看看你的真正面目吧。” 无形的气流向着大太刀的刃身聚拢。这一剑,绝对足以劈开对方身上缠绕的黑雾了。 而直到这个时候,那从头至尾一言不发,仿佛已经石化成像的付丧神,才终于回过神似的,跌撞着后退了几步。 今剑挑眉:“不愿意的话,就拔剑反抗吧。” 黑色的付丧神闻言,顿住了后退的步子,然后,极轻缓却又极郑重地摇了摇头。 随即,他又意识到自己现在全身都被笼罩在黑雾里,所以今剑并不能看到他的动作。 于是,漆黑的付丧神双唇开合,反复数次后,才终于成功发出了声。 他的嗓音低沉而沙哑,恍惚间疑似哽咽—— “我永远,都不会对你挥刀的。” ——兄长。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某位不请自来的大阴阳师,一边抿了口主人家的茶,一边长吁短叹:“哎,三条大人近日出门要多加小心了——现在的京都,可不太平哟。” “晴明大人所说的,可是最近传言中的那个妖怪。” 自从上次皇宫一事过后,三条宗近跟安倍晴明算是彻底熟识了起来。 所以偶尔,这位阴阳师会抽空过来喝杯茶,一来二去,两人已然成了不错的朋友。 至于上面所提到的妖怪,三条宗近确实是有所耳闻—— “据说会在夜晚的街头游荡,然后袭击见到的路人,几度造成了不小的恐慌……不过我听说,就在前几日,阴阳寮似乎已经开始着手处理这件事了……” 说到这里,三条宗近便迟疑地皱起眉头,心里觉得有点不对了。 毕竟照常来说,若是阴阳寮真的接手了,没道理到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 然后下一刻,他便见安倍晴明摆了摆手,叹道:“实不相瞒,阴阳寮此次失手了。” 三条宗近闻言轻咦了一声,吃惊道:“连晴明大人你也没有办法吗?” “这个嘛……当时我还没见到那个妖怪,对方便已经跑了呢。”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安倍晴明蓦地挑高了眉梢:“明明已经被一大帮阴阳师困住了,却又在众目睽睽下利落地脱身,甚至于找不到分毫的蛛丝马迹。” 阴阳师唰地展开蝙蝠扇,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这未必是个厉害的妖怪,却一定足够难缠……不,对方究竟是不是妖,现在——还不好说呢。” 三条宗近看到安倍晴明自有思量,心下也有了些底:“既然如此,那晴明大人这次造访,恐怕也不单单是来喝茶的吧。” 如安倍晴明所言,若是阴阳寮暂且都束手无策的话,那么他现下应该正是忙的时候,无论如何都不该出现在这里,除非—— 35.我们 70%购买比例不够, 请24小时后再看 这就有了结界的第一下震荡。 密密匝匝的裂纹浮现在屏障上,像是破碎的镜像。而结界内部的小世界, 也随之出现了巨大的动乱,整方天地都不稳地抖了三抖。 可即便如此,这到底是时政最倚仗的结界。因此,在付丧神的初次试探下,虽然隐隐出现了崩塌之像,却仍旧在最后一刻顽强地挺住了。 “哦?” 今剑原本略显倦怠的金眸一凝,上扬的语调带着些微的兴味:“有趣。” 他的目光在结界上逡巡一周,随后, 落在了屏障右下方的某处—— 那里是最为脆弱, 最为黯淡,最容易攻克的地方。 现在,甚至只需要轻轻敲击一下,这致命的弱点, 就足以让整个结界分崩离析。 不过…… 今剑的注意力并没有在这里停留,他眸光一转, 视线移向了结界的最顶点—— 那里是力量最盛,最强,最耀眼, 最核心的地方。 “……就是这里了。” 相当任性地放弃了唾手可得的弱点, 大太刀的剑尖直直地指向了最具挑战性的位置。 然后—— “轰!” 这第二剑, 便是结界的支离, 曜日的倾塌。 ——还是比预想中的容易。 今剑收刀回鞘, 金眸恢复了最初的波澜不惊。随后,他踩着结界碎落的残骸,慢慢走进了万屋的内部。 而在真正进入万屋的一刹,今剑便察觉到了数道不同寻常的气息—— 有强有弱,纯粹明澈,陌生中似乎又有点熟悉的感觉。 最重要的是…… 今剑微微眯起了眸子,他敏锐地察觉到,虽然来者数以百计。但是具体而言,似乎就只有五种类别。 这种怪异感,让他想起了量产的流水线、培养皿里如出一辙的克/隆体。 “这么说起来……” 今剑望向了跟在自己身后的暗堕付丧神,眸中微光沉浮:“其中有一道气息,跟你很像。” ——何止是像,如果不曾被染上黑色,两者的存在感简直一模一样。 这一猜测,在今剑看到逐渐出现在视野的数位“三日月宗近”时,轻易得到了印证。 原本的空荡荡周遭,忽然聚拢了一大波付丧神。 明明之前,这群付丧神都在以超越极限的速度,向着这里拔足狂奔。 然而,当他们真正接近了银发金眸的大太刀时,又纷纷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静默地驻足观望起来。 他们凝视着不远处的大太刀,犹如在捕捉一抹残像,呵护一轮镜花水月。 每一次的抬眸和靠近,都藏着苍白的希冀,极致的渴求。 “啊啊……这究竟游离的美梦,还是自欺欺人的臆想……” 石切丸无意识地喃喃,目光出现了瞬息的恍惚:“我居然见到了……见到了……” 未能说出口的称呼像是一个禁忌,挣扎着破碎在了颤抖的尾音里。 也许是站了太久,石切丸竟觉得双脚发麻,不受控制地跌撞着想要向那人靠近。 然而,他还没有迈开一步,人群中便有一个小小的身影,炮弹似的窜了出来,然后直直地冲到了大太刀的跟前。 那是一个孩子模样的短刀,银色的长发绾起,发梢柔软地垂落在颈侧。 他眨巴着澄红的眸子,语气带着无法掩藏的激动:“呐呐,就是你吗……你就是大今剑吗?” 短刀说完顿了顿,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慌慌张张地低头,仔仔细细地理了理凌乱的袍角,弹开肩甲上不存在的灰尘。 然后,他才再度抬头挺胸,像是接受检阅的士兵般,以自认为最好的模样,雀跃又兴奋地说道:“你还没有见过我吧,我是小今剑,啊,叫我小天狗也可以!” “天狗?” 敏锐地捕捉到了熟悉的词汇,一直表现得不冷不热的大太刀,终于抬了抬眼,意味不明地出了声。 “嗨!” 小小的短刀一瞬间像是得到了巨大的鼓励。 他再度向前蹭了一步,高高的屐齿敲击在地,发出了清亮的脆响:“一直以来,一直以来……我无论如何,都想见你一面!” 今剑听着短刀的话语,视线飞快地扫过四周。 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一模一样的短刀,不过他们似乎默认了以面前的这一振为代表。所以,即便是素来喜爱叽叽喳喳的小天狗们,也努力安静地立在一旁,一副想要上前又兀自强忍的样子。 短刀看起来似乎还想要再说些什么,不过由于情绪过分激动,所以竟一下子找不出合适的表达。 小小的孩子结结巴巴地瞅着大太刀,焦灼得憋红了脸。 然后很快,就另外有一个大大咧咧的声音,直接插了进来:“嘎哈哈哈哈,兄长大人!果然是兄长大人吗!” 岩融拄着薙刀上前,脖颈上缠绕的佛珠当当地碰在一起,一举一动尽是大刀阔斧的豪迈:“兄长你,真是让岩融好等啊!自与兄长一战以后,岩融可是好久都没痛快地打过一架了。” “能够于此再度相见,岩融心里高兴!” 与其余相对压抑矜持的兄弟不同,薙刀毫不掩饰自己激越的兴奋,战意,热烈,狂喜。 爽利的朗笑回荡在这方区域,竟驱散了克制的气氛,令场面骤然活跃了起来。 一直未曾说话的三日月宗近缓缓走进。他姿仪优雅而从容,完美得挑不出错来。似乎最初见到大太刀时,那难以持恒的跌撞,只是旁人的错觉罢了。 然而,那睫羽下明丽异常的双眸,终究泄露了暗潮汹涌的一隅,让人们知道,这神性颇高的天下五剑,远没有表面上来得风轻云淡。 三日月自然已经看见了今剑身后的付丧神,也看见了对方头顶突兀明显的骨角。 然而,面对暗堕版的自己,他全然没有尽忠拔刀的打算,反而遗憾又失落地叹道:“欸,真是可惜,我居然不是兄长遇见的第一振吗。” ——你在意的就只有这种事吗?! 少数几位拿生命围观的审神者,登时噎得一个仰倒。 今剑冷冷淡淡地听着,他无视了越来越多的审神者,无视了渐趋接近的时政式神,自顾自地问道:“你的名字?” 三日月宗近愣了一瞬,随后,他垂下眸子,不知是庆幸还是忧伤似的,轻笑了起来:“原来如此,是这个时间点的兄长吗……还真是各种意义上的第一呢——另一个‘我’……” ——嘛,即便是活了很久的老爷爷,偶尔也会嫉妒的哟……明明大家都是分灵,却得到了比本体更早遇见的殊荣…… “三日月宗近,我叫三日月宗近。” 这天下最美之剑,以前所未有的温柔与顺从,颔首曳动金色的穗坠,如是答道。 “……小狐丸!” 秋元玲奈终于追上了自家的付丧神,即便这里还有很多其余的小狐丸,但是审神者和付丧神之间的契约,足够让她轻易认出自己的那一振了。 秋元玲奈小心翼翼地避开其余付丧神,蹭到了小狐丸的身边。然而小狐丸现在的注意力显然不在她身上,是以没有在第一时间予以回应。 秋元玲奈并不是无理取闹的人,现场这异常古怪的气氛,足够让她意识到事情的非同一般了。 然而即便如此,她还是觉得自己有必要,稍!微!提醒一下—— “咳,这个……小狐丸啊,对方可是带着暗堕付丧神的家伙,咱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妥当?” 哪怕只是一点点也好,拜托稍微掩饰一下啊……如此明目张胆地与疑似敌人的家伙交好,时政怕不是要炸! 大概是秋元玲奈的话终于有了点作用,小狐丸分出了一点余光,面色如常地笑道—— “主殿你看错了,这里没有暗堕付丧神哟。” 秋元玲奈眨巴了一下眼睛,随后挣扎着抬手:“可是……” 那么明显的骨刺啊大兄弟,睁眼说瞎话要不要这么明显?! 然而她的话才起了个头,周遭小范围内的其余付丧神,已经通通望了过来—— 石切丸:“这位审神者大人看错了。” 小天狗:“哪里有暗堕付丧神,唔,看不见啦看不见!” 岩融:“嘎哈哈哈哈,给兄长大人添麻烦可不好唷。” 三日月宗近:“诶,我倒是不喜欢那家伙呢,不过既然关系到兄长…哈哈哈,老人家视力不太好,看不见暗堕付丧神呢。” 秋元玲奈:“……” 来自三条大佬的集体包庇?!!! 越来越多的审神者,自四面八方追着自家的付丧神过来了。 然后他们很快就意识到,今天大概是三条大佬集体约好的家族会议时间。 那些平时难以见到的欧皇刀,现在却不要钱似的,挤挤嚷嚷地遍布了满场。 这原本就已经足够令人惊诧了。 但是很快的,有越来越多的审神者,注意到了另外一个更具冲击性的事实—— 有银发金眸的大太刀,立于人群中央。 那是前所未见的付丧神,绝对稀有,绝对强大! 审神者们登时异常激动,心绪之火爆甚至不输于周围的刀剑们。 然而,他们还没来得及一一上前露个脸,或者刷一把存在感,就被大太刀的动作打断了—— “当!” 大太刀的底端重重砸到了地上,今剑抬脚碾过地面裂开的密缝,斯条慢理地松了松指骨。 然后,他冷冷地挑起唇角,竟是笑了—— “你们说了这么久,我的耐心正式告罄。所以现在——” “该轮到我了。” 黑色的付丧神这么说着,之后便静默地站在那里。 他似乎完全没有反击的意思,甚至于撤去了所有的防御。仿佛即便是今剑直接捅上去一剑,也会这样一语不发地受着。 今剑凝视了对方几秒,忽然就收回了周身凌厉的杀气,连带着剑刃上聚拢的气流也瞬息散去了。 “无趣。” 今剑一手拄着本体,眸底恢复了最初的波澜不惊:“既然你不打算反抗,那么正好,我也不想浪费时间——” 他转眸望向漆黑的付丧神,语气平静而笃定:“你身上带着吧,那个空间穿梭装置。”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今剑的目的显然已经表达得十分明确了。 黑色的付丧神自然听懂了这话的意思。 他的指尖微微抽动了一下,嗓音喑哑而干涩:“你……你来找我,就是为了得到那个装置?” 大约是没能完全藏住自己的心情。有一瞬间,今剑察觉到了对方在难过。 事实上,这已经不是今剑第一次从对方身上感知到这种情绪了。可以说,自从见到今剑后,对方似乎就一直沉侵在莫名的沉重里。 今剑心里隐隐有了某种猜测,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试探,或者说是证实一下。 于是,银发的付丧神摩挲着剑柄,不甚在意地答道:“不然呢。” 他低缓的嗓音里,带着些许刻意的轻慢:“如果不是你身上有我需要的东西……单凭一个即将丧失自我的堕落付丧神,还不值得我亲自出手。” 在这话语落下的瞬间,那隐匿在黑雾中的身影明显晃动了一下。 “哈哈哈哈……没错……” 漆黑的付丧神艰难地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单手覆面轻笑了起来:“没错啊……我只是一个暗堕的异类,所以……请一定不要跟我扯上关系呀……” ——这种反应…… 今剑微微眯起了眸子,不知道该说对方究竟是脆弱还是坚强了。 他原本打算彻底击溃对方强装的从容和理智,然后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不过现在看来,似乎不需要他再做些什么,对方就已经心如死灰了呢。 然而即便已经变成了这样糟糕的状态,也仍旧不愿意向他透露,不愿意向他求助,不愿意向他倾诉吗…… ——明明,他们应该是十分亲密的关系吧。 是的没错。 今剑其实已经有所预感了—— 就像之前的加州清光一样,面前的暗堕付丧神很有可能来自另外的时空,并且认识“他”。 当然,不是现在的他,而是别的世界,或者别的时间点的“他”。 “很抱歉。” 也许是因为今剑沉默的时间有点久了,黑色的付丧神轻声开口道:“你提及的那个装置,并不是便利,而是麻烦。所以,我现在不能给你。” 明明是别人在无理地索要,然而因为对象特殊,所以付丧神为无法满足对方的要求,而感到了切实的愧疚和自责。 黑色的付丧神想了想,再度补充道:“等我解决了那些麻烦,就把装置给你……只要我还活着,约定……” “够了。” 今剑突然出声,打断了对方的话语。 ——还真是,莫名得不痛快呢…… 今剑冷着脸,目光近乎犀利地扫过对方全身,并最终停留在了对方眼睛的位置。 明明知道今剑没办法看清楚黑雾下的自己,然而正对上那双熟悉又陌生的金眸,黑色的付丧神还是忍不住抽搐了一下指尖。 随后,他深吸一口气,竭力勾起唇角,露出一抹苍白的笑来:“哈哈哈哈,阁下难道还有什么疑问吗。太过得寸进尺可不好哟。” 今剑望着他没说话。 直到过了好一会儿,在黑色付丧神几乎忍不住落荒而逃的时候,今剑才撇开视线,然后近乎失礼地轻啧了一声:“太难看了。” 付丧神:“……” 今剑没管对方似乎再度被打击到的模样,径自抬起右手—— 本体的大太刀被高高举起,然后沉沉落下。 刀鞘的底端重重地砸在地上,发出了“咚”的一声闷响,听起来质感尤为厚实沉重。 “嗑啦啦——” 地面被生生砸出了一个坑,密密麻麻的裂纹,蛛网似的延展开去,肆无忌惮地爬满了一方土地。 死寂的空间里,似乎隐约传来了有谁咽唾沫的声音。 望着地上的裂纹,心里稍微舒坦了一点的今剑,面无表情地开口了:“我要告诉你两件事。” 他抬眸:“给我站直了好好听。” “……是!” 黑色的付丧神根本来不及思考,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已经下意识地做出了最标准的姿势。 恍惚间,他似乎回到了过去,记忆里有似曾相识的一幕,与此刻重叠。 ——是了……印象里,兄长也曾经这样,让大家站成一排说教呢…… 今剑淡淡地觑了付丧神一眼,觉得对方身上的黑雾似乎少了一些。 不过,他完全没有了去细究意思,只是自顾自地继续道:“第一,我并不愚蠢,所以你的演技骗不了我。” ——假装悠然从容,假装从不在意,假装素不相识……可笑,这种连自己都骗不了的演技,还指望能瞒过他吗。 黑色付丧神闻言,眼睛微微睁大。他冥冥之中有了种不太好的预感,于是忍不住想要后退跑路。 然而,他才小心翼翼地挪动了一步,今剑便若有所感似的,猝然抬眸望了过来。 今剑神色淡淡,语气平静:“我话还没说完。” “……抱歉。” 付丧神默默挪回了原位:“我会好好听的。” ——这种刚诞生时,熊过头后被兄长训话的既视感…… 犹记得当时,一旦兄长露出这种表情,三条刀派全体成员,都会发动被动技能—— 土下座·“兄长大人我错了”之术。 ——啊啊,时隔多年再遇,真是怀念啊。 黑色的付丧神露出了一抹转瞬即逝的微笑。 今剑望着忽然乖顺下来的付丧神,语气没什么起伏地继续道:“第二,你知道我最讨厌哪种人吗。” “……比你高的人?” “你可以闭嘴了。” 今剑凉凉地瞥了付丧神一眼,接着开口:“我讨厌自以为是的人——自以为正确,自以为牺牲,自以为守护。” 黑色的付丧神意识到了什么,倏尔攥紧了手,身体寸寸绷紧。 今剑就这样以轻描淡写的语气,强势地撕碎了付丧神的伪装:“你分明认识我,却又想把我跟你的世界撇干净。” “我不知道你究竟招惹了些什么样的家伙,不过——” 今剑挑起唇角,金眸睥睨地望着他:“你以为我会怕?” ——他很强。 ——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强! 在他最初的那个世界里,作为最强的、无人有资格使用的存在,他战力级别一直都没能得到切实的测试与衡量。 只不过,他一直有种感觉——他能够杀死“概念”。 当然,穿越了一个世界后,他已经失去了部分力量。不过在这个世界,也完全足够他应付了。 黑色的付丧神怔怔地望着他,干涩的双眼似乎蒙上了一层水汽:“你……” 今剑抬手打断了对方的话语:“你确定不加上称呼吗,还是说,我真的只是‘阁下’而已?” “不是‘阁下’。” 黑色的付丧神微微低下头,叹息般地轻声道:“怎么会只是‘阁下’呢……” 随后,他抬起头,不知道是自语还是询问:“我可以吗……我真的,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 今剑向前跨出一步,带着理所当然的笃信与从容:“我就在这里——所以,尽管呼唤我吧。” 付丧神的喉头哽了哽,那一瞬间,他似乎有很多很多的话要说。 但是最后,他不过是颤声低笑起来,然后,以前所未有的清润嗓音,如此呼唤道—— “好久不见了,兄长。” ——真的是……好久,好久,好久了啊…… ——在发生了这么多事之后,迷路的月亮终于…… ——找回了他的光源啊…… …… 即便一开始就有所猜测,但是真正听到的时候,今剑还是感到了些许诧异。 36.锻刀 70%购买比例不够, 请24小时后再看 安倍晴明沉默了一瞬,然后才缓缓答道:“对于妖而言,大概就是天生的伴侣,命定的挚友,无缺的契合, 灵魂的完满……总之, 是相当重要的存在呢。” 何止是重要, 这种超越了友情爱情亲情的羁绊,即使未曾亲身体会, 也足以感受其中的分量。 安倍晴明合上扇子, 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掌心,感到了些许久违的头痛来—— 啊啊,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 他倒还真不方便插手了啊……跟大天狗抢半身?京都怕不是又要毁灭一次(咦,他为什么要说“又”?) 而且更加重要的是,对于每一个妖怪来说, 半身都是绝对唯一且极端难遇的。 至少在安倍晴明所知的全部里,大多数妖怪穷其一生都没能找到自己的半身, 眼前的大天狗算是他碰到的头一个,所以让其放弃或者换人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这样一想……安倍晴明有点想回家了。 而另一边, 大天狗完全没搭理其余人, 他现在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了新生的付丧神身上。 “今剑……” 已经成长为传说级别大妖怪的黑翼青年轻轻念着这个名字。 他终日凝结着霜雪的冷眸不知何时已经软成了一汪春水, 染上了彻骨的温柔:“我终于……找到你了……” 在他于世间寻觅千年, 独自等待了漫长岁月之后, 终于见面了…… 他的……半身啊…… 大天狗向着今剑伸出了手,他背后双翼轻轻舒展,仿佛下一刻就打算接引着对方离开。 而事实上,他也确实是这么想的。 “来吧今剑,到我身边来。” 大天狗对付丧神发出了邀请。 而他的话,也终于成功地唤回了在场人的注意力。 直到这个时候,人们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位新生的付丧神似乎一直都太过安静了? 于是,众人的视线纷纷落到了付丧神的身上,小心翼翼地窥探着对方的神色。 即便是之前就已经见过,即便是做足了心理准备,但是再一次看到对方的容颜时,人们还是不可避免地恍惚了一瞬—— 啊啊,这就是神明吗? ……是的,绝对不会有错的,这就是神明啊! 处在所有视线中心的付丧神,此刻的表情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而这过分冷淡的表现,在目前的情况下,反而愈加衬得对方高深莫测起来。 然而事实上,虽然说出来有点难以置信,但是此刻的今剑,实际上是有一点懵逼的。 今剑其实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虽然有点老套,但他确实是穿越的。 他来自一个更高次元的世界,那个世界的人们崇尚武力与强大,终日进行着无休止的征服与战争。 而在那样一个世界里,他最初,是作为最强的兵器被创造出来的。 无数的强者曾为了争夺他而殊死战斗,鲜血染红了大地,即便是阴翳的暴雨也洗刷不尽。 而等到最终的胜者走到他面前时,却发现—— 即便是最强的存在也负荷不起他的力量,简而言之,没有人能够真正使用他。 这是何等令人不甘又心痛的事实。 于是顶着最强兵器的称号,他被无限地搁置了,直到—— 世界毁灭了。 ——是的,毁灭。 就像是自古以来的战争后遗症一瞬间全部爆发,也或许,是那不知道是否存在的神明终于发怒了—— 他的世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像是转瞬枯萎的鲜花。 大地迸裂,天空坠落……所谓的世界末日,也不过如此了。 在这种情况下,他身负的某种他自己都不了解的功能启动了——他被带到了这个世界,并以付丧神的身份重新诞生。 回忆到此结束。 今剑默默攥了攥手,那顺从心意动作的五指,冰冷却真是无比的触感,终于让他从漫长的恍惚中,稍稍地回过神来了—— 啊啊,这可真是…… 他居然,拥有了身体……与人类相似却又不同的,真实存在的身体…… 今剑兀自沉浸在某种复杂又奇妙的心绪里,而这在外界看来,就是一种过分长久的沉默。 大天狗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微微收拢了双翼,漆黑的鸦羽在风中浮动:“今剑你……” “如果你是说跟你离开这件事的话,那么显而易见——” 再三确认自己拥有了实体后,付丧神终于微微侧首,予以了回应:“我拒绝。” 虽然已经心中有数,但是大天狗还是愣怔了一下。他似乎有些不甘,更多的是不解:“为什么?你是我的半身,我们理应在一起。” 一直旁听的安倍晴明闻言展开了蝙蝠扇,遮住了自己略微抽搐的嘴角—— 这引人误会的话还真是……很有茨木童子的范儿啊…… 不不不,仔细想一下的话,比起茨木童子“为挚友献出我的身体”这种,大天狗应该还算矜持? 今剑把目光转向了大天狗,耀金的眸子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对方,带着一种近乎挑剔的审视。 被自家半身这么盯着的大天狗,默默攥紧了手,只觉得翅膀上的每根羽毛都紧张到几乎要炸毛。 于是原本就掉得厉害的鸦羽,瞬间掉落密度增加了一倍。 良久,付丧神终于收回了目光,说道:“你不行。” 大天狗:“……” 不行?!他哪里不行?哪种不行?! 然而不等他细问,今剑就突然抬头望向了宅邸的大门,微微眯起了金色的眸子。 与此同时,安倍晴明和大天狗做出了一样的动作,他们全都把目光投向了大门的方向。 几息之后,大天狗率先冷笑了一声:“来得还真快。” 安倍晴明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这次完全没有收敛气息,算算时间,阴阳寮的人确实该到了。” 毕竟是大妖怪,只要阴阳寮的人不是瞎子,无论如何也无法忽视吧。 而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一群身着标准服饰的阴阳师,很快就出现在了三条家的门口。 为首一人叫做斋藤信,他约莫四十多岁,是阴阳寮内数的上号的阴阳师。 而此刻,这位阴阳师手里攥着一张符纸,虽然竭力保持镇定,但还是免不了哆嗦了几下。 斋藤信现在很方。 虽然他对自己的实力有信心,但这并不表示,他有能力跟大天狗正面刚。 ——那可是传说中的大妖怪啊!是即便倾动整个阴阳寮围剿,也未必能够成功的存在啊! 斋藤信几乎是抱着必死的信念过来的,然后他就看到了安倍晴明—— “晴明大人!” 就是看到了希望的曙光,斋藤信顷刻间热泪盈眶:“哎哎,看来晴明大人已经知晓大天……咳,如此,这件事不妨就交由晴明大人处理,我等从旁协助。” 还相当干脆利落地甩掉了包袱呢斋藤大人。 安倍晴明无奈地叹了口气,感慨自己真是劳模。 “斋藤大人放心,大天狗只是来京都遛个弯,很快就会离开了。” 安倍晴明这么说着,视线缓缓扫过付丧神,显然意有所指。 大天狗见状皱了皱眉,他沉下眸子冷哼了一声,但到底还是没有反驳—— 确实,如果今剑不愿意跟他走,他也只能暂时离开。 虽然“遛弯”这个解释实在牵强,但是对于斋藤信等人来说,只要大天狗不搞事,其他都是小问题! 眼见着事情似乎已经有了解决,斋藤信不由长须了口气,他不动声色地擦了擦额角的汗,然后便打算返程,毕竟阴阳寮那边还在等消息呢。 然而,就在他打算离开的时候,却听到了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 “等一下。” 斋藤信顿下了步子,他循声抬头,没想到居然正对上了大天狗的眼睛,对方冰冷地注视着他,警告意味十足。 还没等斋藤信琢磨出这位大妖怪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就看到有一个身影从对方身后走了出来。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原来还有一个人一直被这个大妖怪挡……不,不如说是刻意护在身后比较贴切。 而先前叫住他的人显然也不是大天狗,而是这个此刻才露面的…… “付丧神?” 斋藤信艰难地从对方的容貌冲击下回过神来,然后极其不确定地嗫嚅道。 不怪他这么迟疑,实在是因为对方身上的气息……强大得超出了他对付丧神的理解。 “收回你的视线,人类。” 黑色的鸦羽几乎是擦着脸颊划过,直到一阵刺痛感传来,斋藤信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出神的似乎有点久了。 斋藤信胡乱地擦拭掉脸颊的鲜血,末了才笼了笼袖子,问道:“不知这位付丧神有何事?” “你身上带着什么东西。” 今剑凝视着对方,明明只是平平淡淡的样子,却莫名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37.降临 70%购买比例不够, 请24小时后再看  ——糟, 糟糕了…… ——大事不好了! ——要坏事! 短短的一瞬间,所有三条刀派的付丧神,都心有所感地,意识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 他们的兄长大人,好像生气了呢(忽然绝望jpg.) 微微低着头的三日月宗近,飞快地抬眼, 与身旁的石切丸对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三日月那素来柔顺的金色穗坠,在此刻竟隐隐出现了炸毛的趋势, 凭白给这振天下最美之剑, 添了抹可怜兮兮的感觉。 随后,又有数道视线, 存在感极其明显地戳了过来。不用猜也知道,这些视线的主人,八成就是三条家的其余刀剑了。 石切丸瞬间领悟了众人的意思—— 这是何其熟悉的场景啊。 在过去的时光里,每当大家惹兄长大人生气的时候, 他总是担当着安抚兄长(背锅)的重任。 而这一次, 他也一如既往地被大家予以了信任呢(推出去背锅)。 于是, 石切丸转头深吸了一口气, 神情坚毅地上前一步,郑重道:“兄……” “闭嘴。” 今剑利落地开口打断, 那双燃烧着冰冷火焰的金眸, 危险地瞥了过来:“给你三秒钟, 回你该回的地方去。” 石切丸闻言,甚至来不及感叹兄长大人的凶残和冷淡,身体便已经反射条件地听从命令,蹬蹬蹬地麻利退回了人群之中。 三日月和小狐丸等人望着失败而归的石切丸,恨铁不成钢地以眼神控诉。 石切丸恹恹地退了又退,无奈道:“我没办法了,大家……好自为之?” 这分外诡异的问句,其中包含的意义,使得众人猝然一凛—— 不好,要完! 似乎正是为了印证这格外不详的预感,银发金眸的付丧神缓缓收拢了五指。 他以越来越重的力道锁紧剑柄,摩擦间发出了极致危险的音效,似是要把掌下之物绞死,粉碎。 “你们,很行啊。” 这面对强者时,几度直言“你不行”的付丧神,突然说道。 三条刀派的众人闻言一抖:兄兄兄……兄长!你这样我们好方! 今剑面无表情地扫过在场的众人,情绪难辨地报出了一个又一个名字:“时之政府,审神者,刀剑付丧神……呵……” 到最后,他格外冷漠地扯开嘴角,一抹冷笑瞬息而逝:“了不起——” “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生气了。” 自从见到这些一模一样的三条刀剑起,燎原的狂炎便席卷了整个胸腔,下一刻便要轰然炸裂。 而那双素来冷淡的金眸,此时却像盈满了流淌的熔浆,化作了耀光的金红,炽热得似要把一切都焚烧殆尽。 ——毋庸置疑的,付丧神正处于狂怒。 这喷薄的怒气,已经积蓄了太久。而这位本质上极为孤高的付丧神,也从不知隐忍为何物! 所以最终的结果便是—— 他要发飙了! 绝对压倒性的可怖威势,席卷而来,兜头压下。 难以呼吸,难以站立。面前似乎悚然立起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把所有人都笼罩在了阴影之下。 秋元玲奈颤颤巍巍地抬了抬脚,瑟索地缩了缩脖子:“他他他为什么……忽然这么生气?” 结结巴巴的问话落下,她原以为现在没人有功夫搭理自己的。 然而,耳旁却意外听见了自家小狐丸的回答。 小狐丸似乎是苦笑了一下,声音带着萧索的涩然:“兄长大概是,觉得遭到了轻慢。” “轻慢?” “三条的刀剑,本该是绝对独一无二的。但是现在……” 后面的话小狐丸并没有说完,但是秋元玲奈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些原本世无其二的传世之宝,现在都变成了可消耗的复制品。 虽然这是时政为了增强战力,而不得不采取的手段,甚至于大多数付丧神都默认了这种行为。 但是……这显然不包括面前的这一位。 “哼。” 低沉的声音,冰冷而轻蔑。 银发金眸的付丧神立于高处,周身涌动的气流狂乱地割裂空气,似要把一切都削为平地。 他缓缓抬起手中的大太刀,随后,臂腕发力,生生地把大太刀嵌入了地下。 “咯啦咯啦——” 一道道密密匝匝的裂纹,从大太所在的位置,迅速向外延展。 只不过,这一次显然不是片刻就能够止息的动荡。那裂缝越行越远、越走越大,一如付丧神此刻爆裂的怒意般,无限肆虐。 而随着裂缝的不断扩大,人们才逐渐意识到,被破坏的并不单单是大地,更严重的—— 是大地之下的灵脉。 这些灵脉贯通整个万屋,向万屋的各处实时输送着灵力,以保证这一方空间的独立和稳定。 而现在,遭到了毁灭性打击的灵脉,显然已经无法继续这一项工作了。 于是,整个万屋陨毁了。 就像是五彩的世界忽然褪色成了灰白,亦或者,是猝不及防便荒诞到来的世界末日。 房屋顷刻溃散,化为无尽破碎的荧光。地面瞬息塌陷,余下一片漆黑的空洞,天空也变得苍白。 秋元玲奈被扑面而来的暴风拍了一脸,她揪住小狐丸的衣角,欲哭无泪:“喂喂喂,他不是你的熟人吗?能不能想想办法啊!” 小狐丸当然在想办法。 不过并不是因为担忧万屋的破坏,而是纯粹不想让今剑进入时政的视线。 ——快想想吧!以前兄长生气的时候,他们是怎么做的?! 三条刀派的所有刀剑,不知何时聚拢到了一起。他们十分默契地站成了数排,并认认真真地以身高排好了顺序,力求整肃美观。 随后,众人猝然低头躬身,齐齐喊道—— “万分抱歉兄长大人!我们知错了!” 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仿佛事先排练了无数次般,娴熟得不可思议。 往日的优雅姿仪都在此刻敛尽,变作了最为乖巧温驯的样子,恭敬得像是见到了教导主任。 这震天的呐喊声,一瞬间甚至盖过了万屋的倾塌声。 有幸围观的审神者和别派付丧神,立时吓得虎躯一震! 他们目瞪口呆地望着三条众人——这些平日里在本丸中不可侵犯的高岭之花,时时刻刻都要被供着的大佬,总要被人照顾还特爱看热闹的黑恶势力,现在居然……?! ——我家的小狐丸从没这么乖! ——岩融弯腰的样子吓哭我! ——感觉今剑小天使一脸“搞不懂啊大家都在做什么,不过既然跟大今剑有关,果然还是跟着照做吧”。 ——我不信石切丸能够跟上大部队的动作!我!不!信! ——爷爷,小心你的腰!!! ——三条家的各位殿下……真的没有被人假冒吗…… ——啊,忽然有点理解粟田口一派的画风了呢……兄控真可怕:) 继万屋出事之后,吃瓜群众们再度遭到了毁灭性的冲击! ——马丹,这次万屋一行,够赤鸡!!! “喂喂喂,别靠近了,再过去就危险了!” 秋元玲奈一把拉住了一个审神者,对方正在不断靠近事件的中央点,很容易被波及。 “别拉我,我要看!” 审神者一副要“近一点再近一点”的架势。 秋元玲奈瞪大了眼睛:“你不要命了?!” “你懂什么,这可是世间仅有绝无其二错过了就后悔一生的三条组究极劲爆秘闻!” 审神者狂热捧脸:“作为一个三条厨,我死而无憾了!——啊啊啊,兄长大人,求你看我一眼!” 秋元玲奈:“……” 放开了一脸痴(找)汉(死)的陌生审神者,回过神的秋元玲奈发现,原本地动山摇的震荡,不知何时竟然已经停止了。 “难道说……是收手了吗?” 秋元玲奈惊喜地抬起头,望着那个立于高处的身影。 对方似乎生来就是世界的中心。 即便此刻的秋元玲奈,只能够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也突兀又莫名觉得—— 那一定,是一个如同太阳般,生来就应被人仰望的耀眼存在。 而更让秋元玲奈感到高兴的是,三条刀派的行动似乎起了作用。 虽然效果不算大,但总体而言,对方好像确实收敛了些许。至少那最初令人窒息的威势,已经稍稍淡去了。 秋元玲奈委实松了一口气。她擦了擦额角的虚汗,平复了一下紊乱的心跳。 “玲奈!” 耳旁忽然响起了格外熟悉的声音。 秋元玲奈揉了揉眼,吃惊地望着出现在视野内的少女:“……明,明沙?!你怎么来了!” “我?我来找我的稀有刀啊!” 西川明沙理所当然地叉腰,拍了拍身侧的加州清光道:“多亏了我家清光的彻夜追查,好不容易才确定了位置啊……不过最终发现对方居然是在万屋,老实说我当时真的吓了一大跳呢。” 秋元玲奈望着自家好友,又气又急:“你,你真是……你难道没看出来现在的万屋很危险吗?!” “我知道啊。万屋已经被时政下令封锁了,要不是我动作快,可能就进不来了。至于你说的危险……” 西川明沙抬手指了指远处,示意道:“时政已经派人过来处理啦。” 西川明沙自然看出了好友的不安,于是立马告知了对方时政出手的消息。毕竟在她,或者说是大多数审神者看来,作为官方势力的时政,还是十分可靠的强大存在。 然而这一次,似乎出现了一点意外—— “……是我的错觉吗,玲奈你看起来……好像更加绝望了?” 西川明沙小心翼翼地瞅了眼好友,不确定道。 秋元玲奈热泪盈眶:“这不是你的错觉。” ——呵呵,这就是传说中的神对手,【哔——】队友!! ——好不容易安抚下来的大佬,转眼又该炸了! 似乎正是为了印证这一预感,那原本已经渐熄的杀气,突然强势霸道地呼啸着,如海潮般再度汹涌而出。 并且这一次,对方完全不针对不规避,近乎宣泄地压向在场的所有人,连三条刀派的付丧神都不能幸免。 “哦?你们就是时政的人吗。” 银发金眸的付丧神凝视着突然出现的几人,微微眯起了眸子:“正好,我找你们有事。” 这银发金眸的付丧神微微眯着眸子,低下头的时候,那柔顺得不可思议的长发,便顺着脸侧划下。 丝缕垂落的发梢,于不经意间,轻轻划过鹤丸国永持剑的手,带来一阵瘙痒又冰凉的触感,像是捧起了一池水一团雾。 鹤丸国永僵硬了一秒,然后猛地甩开手,跌跌撞撞地后退了几步—— 太,太近了!!! 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付丧神耀光的金眸,长发冰凉柔软的触感似乎仍旧残留。 现在的鹤丸国永,就像是被一盆凉水兜头浇下,然后惊惶炸毛的鹤。隐约的错觉下,几乎可以想见他蓬松炸起的羽翼了。 于是几乎想也没想,鹤丸国永一路急退了数米。 过程中,他完美得表现出了与身姿所不符的笨拙,高敏的机动值被彻底辜负,甚至于最后一刻,他还差点犯了左脚绊右脚的蠢事。 ——喂喂喂等一下,他明明刚出场没几分钟吧?结果完全没有机会做出早早准备好的帅气样子,却反而露出了这般仓惶狼狈的丑态……吗? 38.土下座 70%购买比例不够, 请24小时后再看  锻刀要求的不止是知识和技术,甚至还需要运气。 三条宗近是一个刀匠,在今天之前, 他已经成功锻造出了不少的刀剑。 但是, 这些刀剑的最终下场,大多是被三条宗近扔进仓库蒙尘—— 那些被费尽心血锻造而出, 被不少人歆羡赞叹、狂热追逐的刀剑, 于三条宗近而言, 不过是随手可以扔掉的废铁罢了。 ——不够,还不够! 三条宗近在追寻一把刀, 一把能够真真正正冠以“三条”之称的绝世名刀! 这把刀,一经出世便该是山河风动,万古绝响!该是名垂青史,流传千载的不世之宝! 而这样的一把刀, 今日,便该来了! 三条宗近望着刀炉中熊熊燃烧的火焰, 赤红的火光映衬着他此刻因为激动而通红的面孔。 炙热的高温带来了数不尽的汗水,三条宗近整个人都像是被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而更加让人难以忍受的,是高温带来的灼痛感,凶猛的像是要把皮肉骨血都焚烧殆尽。 然而,即便是这样, 三条宗近也没有从刀炉旁移开分毫。 ——时间到了。 三条宗近小心地取出了刀炉中已经成型的大太刀, 然后放入水中急速冷却——这是锻刀的最后一道工序, 淬火。一方面可以让刀剑变得更加坚硬锋利,一方面能够让刀身产生美丽的纹样。 这一步骤的技术要求非常高,历时三个多月的呕心沥血,是成是败皆在此刻了! 没有人会相信,这位天赋异禀、年纪轻轻便受到了无数武士贵族追捧的刀匠,现在正宛如一个初次锻刀的毛头小子一样,紧张到手抖。 “呲——” 浸着大太刀的水中蒸腾出了白色的雾气,一时烟雾蒙蒙,让人看不真切。 然后就在下一刻—— 天骤然黑了! 明明前一刻还是正午,烈日高悬,阳光刺目。 但是下一瞬天地异象,世界忽然陷入了一片漆黑,像是有谁给天空蒙上了一层黑幕。 刚刚还灯火通明的锻刀室里,此刻唯剩下刀炉的火焰还映照着一方天地。 ——这简直就像是传说中的天狗食日! 三条宗近听到了锻刀室外猛然炸起的人声和脚步声,间或掺杂着东西翻倒的碰撞声,完全可以凭此想象出门外的混乱。 三条府上的仆役们带着慌乱和惊恐,急匆匆地燃起灯火,然后手持着蜡烛或提灯,摸黑跑向锻刀室。 家仆们想要干脆地闯入锻刀室,但又想起主人之前警告过不可打扰,于是只得强忍着不安,惶恐地敲响了木门:“三条大人!三条大人您无事吗?” 门内没有人回答,家仆们纷纷内心一沉——三条大人莫非…… “砰——” 忧心着家主安危的家仆们撞开门冲了进来,然后,他们都被屋内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来—— 空寂的锻刀室内静静地悬浮着一把刀。 那把刀的周身蒙着一层金辉,在刀炉火焰的映照下,煌煌如日。 然后下一刻,大太刀周身的光猛然亮到了极致,像是平地升起的第二轮太阳! 在金色的光辉中,所有人都看到,有一个模糊的人影出现在了大太刀旁边—— 那人的容颜在极致的辉光中模糊不清,只有一双同样金色的眸子猝然望过来。 ——那是一双无法用言语去形容的眼睛,你看见那双眼的时候,像是见到了太阳由希冀的黎明升起,渐至灼灼正午,然后步入幽渺的黄昏。从浅金到灿金再到澄金,世界上最遥不可及的明日高升于你面前! 光芒中的人影轻轻抬手,握住了大太刀的剑柄。然后,像是挥动自己的手臂一样自然,那人手持着刀剑猝然向着漆黑的天空一刀斩去! 天幕仿佛被谁给凭空撕裂了一般出现了一道裂缝,紧接着,先是有一丝阳光从刀剑划出的罅隙中透出,然后那豁口越来越大,最后万千辉光宛如潮水般倾泻而下,像是要把整个世界轰然撞碎。 ——黑暗退去,烈阳重归。 现场见证了这一幕的众人一时之间谁都没有说话,仿佛失了魂一般地凝望着那空中握刀的虚影。 最后,立于刀前的三条宗近终于从久久的震撼中回过神来,他仰望着那刀那人,像是艺术家虔诚膜拜自己的巅峰之作,目光中满是痴迷和热忱。 “当你现世的时候,连太阳都要避其锋芒……你便是,我三条宗近此生绝无仅有的杰作——大太刀,今剑!” ——名字即是咒。 当刀匠落下这句话的瞬间,立于空中的虚影陡然凝实了起来—— 银色长发的男子有着不属于世间的至美容颜,金色的眸子像是含着辉日。他穿着一身华贵的服饰,色调有灰红蓝金,肩膀处和腰上穿戴着护甲,左脚腕戴着两个金色的圆环。 他的手上拿着一振大太刀,刀身折射着泠泠寒光,刀锋锐利剑气逼人。 有着辉日般眸子的男人轻轻眨了眨眼,浓密的睫羽像是扑朔的蝴蝶。 他的视线扫过面前的众人,凡是被那双格外动人的眸子瞥过的人,都不由自主地端正了身子,像是虔诚的信徒朝圣神明。 最后,他从半空中落下,走到了三条宗近跟前。 在三条宗近紧张期待狂热的视线里,男人悠悠然垂眸,嗓音如泠泠泉水般明澈动听:“……父亲大人。” 三条宗近顿时激动得满面通红:“好好好!好孩子,我是你的锻造者,三条宗近。” 早在第一眼看到这个男人的时候,出于创造者的直觉,三条宗近就知道——这是刀剑中诞生的付丧神。 传言物品久置,吸收了足够的灵力和情感,就会诞生出付丧神来。 而今剑刚刚被锻造而出便已然有了付丧神……莫非八百万神明听见了他的祈愿,所以赋予了他恩赐吗。 …… “哦呀?今日三条大人府上还真是热闹啊!” 忽然一道声音响起,然后就见手持蝙蝠扇的阴阳师从门外慢悠悠地走了进来,语带三分笑地说道。 “你是……安倍晴明大人?” 三条宗近看着不请自来的阴阳师,感到十分吃惊——这位数次拯救了京都、阴阳术登峰造极的大阴阳师,即便是素来潜心于锻刀的他也有所耳闻。 “恩……确是在下了。” 抹着红色眼妆的狭长眸子微微眯起,容貌俊美的阴阳师展开手中的蝙蝠扇,掩住了唇边狐狸般的笑意。 三条宗近:“不知晴明大人所来为何?” 面对这样的疑问,阴阳师却是以扇点唇,笑而不语。与其说是故作神秘,不如说是出自某种坏心眼的恶趣味。 安倍晴明此刻没有管其他人,而是径自向着众人身后望去—— 早在来的时候就感觉到了,这股纯澈耀眼的灵力。那么,来看看吧,这究竟是…… 银发的阴阳师轻轻缓缓地抬眸,然后就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双灿然如阳的眼睛。 ——世间的所有声响都在这一刻远去,万千风景都在这一瞬朦胧,阴阳师的眼中唯余下付丧神不属于人间的容颜。 “……这可真是,世间绝色啊……” 少顷,阴阳师仿佛梦呓般地叹息道。 “晴明大人,今剑是新诞生的付丧神,并不是什么需要拔除的妖物啊!” 三条宗近一边急切地向着阴阳师解释,一边侧身挡在了付丧神跟前,完全一副护犊子的样子。 回过神来的阴阳师抬袖掩唇,目光因适才的惊艳而显得愈发秀玉灵动:“诶,三条大人不必如此紧张,我自是分得清楚的。” 三条宗近:“那么晴明大人是要……” “嘛,其实是因为占卜到有一位老朋友不久要拜访这里。” 心情似乎不错的阴阳师狡黠地眨了眨眼,唇边的笑蓦然显得意味深长起来。 晴明大人的老朋友? 三条宗近懵了一瞬。 作为一个恪守本分的锻刀师,阴阳师和妖怪之类的存在离他实在有些遥远。而在他有限的生命中,也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与这类存在搭上关系。 不过看阴阳师的作态不似作假,于是三条宗近肃了肃神色,正想细问。 然而就在这时,安倍晴明却猛地合上了手中的蝙蝠扇。他蓦然抬头向着窗外望去,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 “来了。” 这意味不明的话语,就像是风暴来临的前兆。 天空中忽然飘下了漆黑的鸦羽,一股强大到令人战栗的妖气,正在以极其可怕的速度靠近。 来人似乎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那肆无忌惮释放而出的威压,让空气凭白躁动了起来。 周遭原本温柔无声的风忽然流转涌动,带上了隐隐化为利刃的锋锐。 而在普通人看不到的地方,那些原本栖息在这栋宅邸各个角落的小妖怪们,因着这突然袭来的气息,而纷纷惊恐奔逃。 他们马不停蹄地把自己藏到了更加幽深的角落,然后宛如一群小可怜似的,抱成团瑟瑟发抖起来。 普通人自然不如妖怪们知道的清楚,但他们虽然不了解来人的身份,却也感到了莫名的不安与恐慌。那出于人类的敏锐本能,正在不断地警告着逃离。 时光一下子变得分外漫长,在这股压倒性的威势下,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格外煎熬起来。 直到一会儿后,那涌动的风终于渐渐平息了下来。 与此同时,一个青年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这个青年出现得猝然又突兀,没人看到他究竟是如何来的。 然而,当人们看到他那张明显不属于人类的俊美容颜,以及他背后慢慢收拢的双翼时,一切的不自然似乎又有了十足合理的解释。 ——他是妖,而且还必定,是个极其强大的妖怪。 仿佛是为了印证众人的猜测一般,安倍晴明望着忽然现身室内的青年,目光带着意料之中的了然。 然后,他薄唇轻启,说出了一个足以震动平安京的名字—— “果然来了啊,大天狗。” 背生双翼的银发青年全不在意地瞥了阴阳师一眼,声音清冷如冰:“又是你啊,安倍晴明。” 大天狗的语气冷淡,却莫名能够让所有人感受到其中嫌弃。 安倍晴明完全没有被影响到。 他神色从容地展开了手中的蝙蝠扇,那半掩在扇下的声调略显低沉:“作为传说中的大妖怪,如此大张旗鼓地现身京都……这会带来怎样的影响,你不会不知道。” 大天狗闻言冷哼了一声,他微微抬高的下颚,突显出了几分冷厉的傲慢:“那又如何,人类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还是说……” 大天狗背后的双翼微微伸展,带起的风搅乱了此刻的平静,有压抑的危险在其间涌动:“还是说——你打算妨碍我?” “这个嘛……还真不好说。” 安倍晴明的眼神似是锐利的一瞬,然后又恢复了最初的风雅从容:“不过首先,我还是比较好奇——你这次来的目的是什么。” 阴阳师显然没有拐弯抹角的心思。 而他这近乎于质问的直白提问,对于心高气傲的大妖怪来说,完全可以说得上是冒犯了。 39.普通的日常 70%购买比例不够, 请24小时后再看  原本沉默地被三条宗近护在怀里的大太刀,忽然剧烈震动了起来。 随后不待三条宗近反应, 大太刀便自顾自地窜了出去。 细长的大太在空中悬浮了几秒,随后便骤然出鞘。 名刀出鞘的场景总是震撼的, 甚至是美的。 刃身一点点露出全貌, 在烈日下折射着莹莹辉光,三分明朗七分剔透。 即便此刻完全没有持剑的人,大太刀也精准地转动了方向,然后迅速刺向了不远处的大妖怪。 “来得好!” 茨木童子看起来并不生气, 他甚至是激动而亢奋的:“原来如此,居然还有付丧神吗……哈哈哈哈哈, 有意思!就让我与你一战!” 茨木童子对于刀剑付丧神有着极其复杂情感, 因为他的右臂,便是被一振叫做“鬼切”的刀给斩断的。 所以这世上除了挚友酒吞童子以外,能够在第一时间挑起他强烈战意的, 便只是刀剑了! 茨木童子的反应并不慢。几乎是在大太刀袭来的瞬间,他便伸出左手格挡。 经过了千锤百炼的鬼手坚硬得可怕, 同样, 这有着非凡来历的刀剑亦是坚不可摧。 两方当下陷入了胶着,鬼手和剑刃碰撞在一起, 无可阻挡的威势扩散开来,让所有原本有所察觉而意图靠近的人, 只得惶恐地惊叫逃离。 而就在此刻, 那原本安静飘在一旁的刀鞘, 忽然凌空翻转起来。 然后,刀鞘裹挟着烈风,以迅雷之势重重地撞了过来,并成功地—— 磕在了茨木童子的头顶。 “咚——” 厚重而绝对实在的一声闷响。 听起来就让人牙疼。 原本争锋相对的场面,骤然寂静了下来。 茨木童子的气息紊乱了一瞬,随后他果断后撤了几步,顺便抬手,把仍旧贴在脑袋上的刀鞘给扔了出去。 刀鞘被利落地抛到了半空中,然后,在即将落地的最后一秒,被一只手给接住了。 来人握住刀鞘起身,冷淡的视线不紧不慢地扫过在场众人。 与此同时,悬浮于空中的大太刀也长鸣一声,然后迅速地飞到了来人身边。 这振不久前才锋芒毕露的刀剑,此刻却宛如被顺了毛的大猫一样,乖顺地蛰伏了下来。 “……今剑!” 在看清楚来人后,三条宗近当即惊喜地瞪大了眼睛。 付丧神颔首:“久等了,路上耽搁了点时间。” 因为没办法第一时间赶过来,所以只好先远程操纵本体拖延一下。目前看来,效果似乎不错。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时代居然没有空间穿梭装置,未免太过落后。 看来他应该找时间研究一个,或者干脆抢个现成的……比如昨晚碰见的那个叫做“加州清光”的家伙,他似乎携带了类似的工具…… 为了避免之后再遇到这样的困境,今剑当即进行了切实思考,并迅速列出了解决方案一二三。 不过就算心里有了计划,但具体的实施也是以后的事情了。 毕竟现在——还有需要修理的家伙! “三条刀派,今剑。” 银发的付丧神握住悬浮在身侧的本体,然后摆出了十分明确的攻击姿势,刻意压低的声线凌厉又冷淡。 见状,茨木童子跟着抬起了手,磅礴的妖力喷涌而出,顷刻间凝聚成一枚光球。 他的鲜血久违地沸腾了起来,全身都燃烧着高昂的战意:“大江山,茨木童子!” 两人各自上报了名字,接着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 “请与一战!” 交叠的声响同时响起,同时落下。 在尾音收束的那一刹,奔涌的妖力和剑气轰然相撞在了一起。 空气被粗暴地撕扯开来,无数气流错乱地冲撞在一起,并最终捅破了回廊的顶部,生生破开了一个大窟窿来。 今剑瞥了眼旁边的三条宗近,身为一个人类,在大妖怪火力全开的气势下,他似乎连站立都显得勉强。 于是今剑干脆暂时缓了手上的攻势,直接纵身从头顶的窟窿跃了出去。 茨木童子一眼就看出了付丧神的顾忌,当下嫌弃地觑了眼三条宗近,轻啧道:“碍事。” 不过对于看得上的对手,茨木童子也愿意挤出点耐心。 于是他认同了付丧神转移战场的意愿,跟着对方一前一后地跃到了房顶上。 “没了那些束手束脚的人类,你也该拿出全部的实力了吧。” 茨木童子不爽地眯起眸子,狂乱的气流掀动他的长发,显得十足嚣张。 付丧神立于不远处,闻言淡淡道:“你认真的?” “自然!” 茨木童子原本就是好战又肆无忌惮的性子,一旦遇到称心的对手,就更是有什么说什么:“今剑,如果这次你输了话——” “你就是我的了!” ——我的什么?战利品?所有物?还是哔——?! 今剑不为所动,并送予了对方跟大天狗相同的评价:“你不行。” ——所以说到底是哪里不行?哪种不行?! 总有人向我献出身体·谁跟你是挚友·酒吞童子:这里我必须要串场插个话——别让我同时遇见这俩货谢谢! 对战双方结束了纯洁的对话,并再度开战。 这一战声势浩大—— 遮天蔽日的妖气席卷了天空大地,巨大的剑影穿云破日。 瑰丽的宫宇仿佛汪洋中艰难求生的孤船,轻而易举地粉碎在了战斗的余威里。 期间有不少前来碍事的阴阳师,不过大多不用今剑出手,就通通被茨木童子的妖力给掀翻了。 这位大妖怪现在正打到兴头上,对于任何破坏这场对战的人,都抱以最凶恶的态度。 ——直到安倍晴明出现。 这位被天皇火急火燎拉来的大阴阳师,这会儿正站在回廊下,抬头眯眼瞧着战况—— 付丧神和大妖怪已经转移了多次场地,大多时候是因为脚下的宫殿打到塌方,或者是因为无法忍受人群过于聒噪的尖叫。 而现在,他们正位于一处偏僻的宫殿上方。 两人的身姿被挡在了一座高大的楼宇后,无法切实地看到交战双方的身影。 只能够感知到那处雷动的声响,以及脚下未曾停歇的震荡。 “这可真是,相当激烈的战况呢……哎,可惜没办法看得更清楚些呢……” 被拉来救急的阴阳师噙着一抹笑,似真似假地抱怨着,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气定神闲。 跟随在阴阳师身旁宫廷侍者瞪大了眼睛,惊惶又不满地喊道:“晴明大人!你……” “呼——” 平地掀起的狂风吹得侍者一个趔趄,顷刻打断了他后面的话语。 侍者险险地咬住舌头,哆嗦着身子抬头望去,然后就看到猩红的妖气划破天空,率先冲了过来。 与此同时,一道煌煌如日的虚刃紧随其后。 虚刃迅速追上了之前的妖气,两道攻击顷刻撞击到了一起,在僵持了片刻后,它们一同炸裂了开来。 耀眼的白光自此盛放,把天空映染成一片虚幻的空濛。 随后,无形的气劲以此为圆心扩散,削掉了所有同一水平的建筑。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次的冲击波比较高,所以真正被削掉的也只有一栋楼宇—— 刚巧就是之前遮挡住视线的那一栋。 “哦?这下子可算看清了。” 安倍晴明从容地展开蝙蝠扇,遮挡住扑面而来的灰尘,慢悠悠地说道。 侍者瞪大了眼睛望着阴阳师,这次却没了继续说话的勇气。在磕巴了一会儿后,他终是狼狈地退了下去。 安倍晴明不曾在意离去的侍者,他望着空中不断交错的两道身影,微微眯起了眸子—— 在普通的人类眼中,那大概就是两个遥远的、散发着耀眼辉芒的光点。一是腥烈的红,一是灿烈的金。 这两个光点时而碰撞,时而胶着,然后又于下一瞬分离。 他们轻盈而迅疾,肆无忌惮地描画着各自的轨迹,移动之间常常伴随着残影。 就视觉效果而言,几乎称得上美丽。 然而安倍晴明知道—— 每一次碰撞,都是百分百力道的较量;每一次分离,都是在躲避致命的一击。 这确实是极致恢弘的战斗,是举世少有的波澜壮阔,只不过—— “事情闹得太大,可不好收场哟……” 阴阳师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用灵力向着对战双方传声道—— “今剑,三条大人找你。” “茨木童子,我知道酒吞童子的踪迹。” 话音落下的刹那,原本还惊天动地的交战声,蓦地停歇了。 茨木童子不甚在意地抹去脸颊的鲜血,扬声畅快地笑了起来:“这一架够痛快!” 他自然已经听到了“酒吞童子”的名字,若是往常,他大概已经迅速跟进过去了。 但是这次…… 茨木童子斜睨了一眼付丧神,心里清楚——他们若是从这里下去,恐怕即刻便要分离了。 而在这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估计都不会来平安京,自然也见不到这难得的对手。 所以现在,他倒也不介意多花些时间,稍做停留一会儿。 今剑停下了手上的攻势,却并没有把本体收回刀鞘。 他站在宫殿的屋顶上,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四下的光景—— 那原本奢丽华美的宫宇,已经成片地葬送在了废墟里。 狼藉的残骸遍地。曾经或贵重或稀世的珍宝,通通粉碎成了廉价的废品,湮灭在了末日般的荒芜里。 “破坏得相当严重。” 几息之后,付丧神收回视线,平静地下了结论。 茨木童子闻言侧头扫了一眼,然后不甚在意地轻哼道:“这是那群人类该头疼的事,何须我们操心。” 40.依旧日常 70%购买比例不够,请24小时后再看  他虽然对于妖怪的事情知之甚少, 但也察觉到了些不同寻常的味道。 安倍晴明沉默了一瞬, 然后才缓缓答道:“对于妖而言,大概就是天生的伴侣, 命定的挚友,无缺的契合,灵魂的完满……总之, 是相当重要的存在呢。” 何止是重要,这种超越了友情爱情亲情的羁绊,即使未曾亲身体会, 也足以感受其中的分量。 安倍晴明合上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掌心, 感到了些许久违的头痛来—— 啊啊,如果真是这样的话, 他倒还真不方便插手了啊……跟大天狗抢半身?京都怕不是又要毁灭一次(咦,他为什么要说“又”?) 而且更加重要的是, 对于每一个妖怪来说,半身都是绝对唯一且极端难遇的。 至少在安倍晴明所知的全部里,大多数妖怪穷其一生都没能找到自己的半身, 眼前的大天狗算是他碰到的头一个,所以让其放弃或者换人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这样一想……安倍晴明有点想回家了。 而另一边, 大天狗完全没搭理其余人, 他现在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了新生的付丧神身上。 “今剑……” 已经成长为传说级别大妖怪的黑翼青年轻轻念着这个名字。 他终日凝结着霜雪的冷眸不知何时已经软成了一汪春水, 染上了彻骨的温柔:“我终于……找到你了……” 在他于世间寻觅千年, 独自等待了漫长岁月之后,终于见面了…… 他的……半身啊…… 大天狗向着今剑伸出了手,他背后双翼轻轻舒展,仿佛下一刻就打算接引着对方离开。 而事实上,他也确实是这么想的。 “来吧今剑,到我身边来。” 大天狗对付丧神发出了邀请。 而他的话,也终于成功地唤回了在场人的注意力。 直到这个时候,人们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位新生的付丧神似乎一直都太过安静了? 于是,众人的视线纷纷落到了付丧神的身上,小心翼翼地窥探着对方的神色。 即便是之前就已经见过,即便是做足了心理准备,但是再一次看到对方的容颜时,人们还是不可避免地恍惚了一瞬—— 啊啊,这就是神明吗? ……是的,绝对不会有错的,这就是神明啊! 处在所有视线中心的付丧神,此刻的表情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而这过分冷淡的表现,在目前的情况下,反而愈加衬得对方高深莫测起来。 然而事实上,虽然说出来有点难以置信,但是此刻的今剑,实际上是有一点懵逼的。 今剑其实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虽然有点老套,但他确实是穿越的。 他来自一个更高次元的世界,那个世界的人们崇尚武力与强大,终日进行着无休止的征服与战争。 而在那样一个世界里,他最初,是作为最强的兵器被创造出来的。 无数的强者曾为了争夺他而殊死战斗,鲜血染红了大地,即便是阴翳的暴雨也洗刷不尽。 而等到最终的胜者走到他面前时,却发现—— 即便是最强的存在也负荷不起他的力量,简而言之,没有人能够真正使用他。 这是何等令人不甘又心痛的事实。 于是顶着最强兵器的称号,他被无限地搁置了,直到—— 世界毁灭了。 ——是的,毁灭。 就像是自古以来的战争后遗症一瞬间全部爆发,也或许,是那不知道是否存在的神明终于发怒了—— 他的世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像是转瞬枯萎的鲜花。 大地迸裂,天空坠落……所谓的世界末日,也不过如此了。 在这种情况下,他身负的某种他自己都不了解的功能启动了——他被带到了这个世界,并以付丧神的身份重新诞生。 回忆到此结束。 今剑默默攥了攥手,那顺从心意动作的五指,冰冷却真是无比的触感,终于让他从漫长的恍惚中,稍稍地回过神来了—— 啊啊,这可真是…… 他居然,拥有了身体……与人类相似却又不同的,真实存在的身体…… 今剑兀自沉浸在某种复杂又奇妙的心绪里,而这在外界看来,就是一种过分长久的沉默。 大天狗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微微收拢了双翼,漆黑的鸦羽在风中浮动:“今剑你……” “如果你是说跟你离开这件事的话,那么显而易见——” 再三确认自己拥有了实体后,付丧神终于微微侧首,予以了回应:“我拒绝。” 虽然已经心中有数,但是大天狗还是愣怔了一下。他似乎有些不甘,更多的是不解:“为什么?你是我的半身,我们理应在一起。” 一直旁听的安倍晴明闻言展开了蝙蝠扇,遮住了自己略微抽搐的嘴角—— 这引人误会的话还真是……很有茨木童子的范儿啊…… 不不不,仔细想一下的话,比起茨木童子“为挚友献出我的身体”这种,大天狗应该还算矜持? 今剑把目光转向了大天狗,耀金的眸子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对方,带着一种近乎挑剔的审视。 被自家半身这么盯着的大天狗,默默攥紧了手,只觉得翅膀上的每根羽毛都紧张到几乎要炸毛。 于是原本就掉得厉害的鸦羽,瞬间掉落密度增加了一倍。 良久,付丧神终于收回了目光,说道:“你不行。” 大天狗:“……” 不行?!他哪里不行?哪种不行?! 然而不等他细问,今剑就突然抬头望向了宅邸的大门,微微眯起了金色的眸子。 与此同时,安倍晴明和大天狗做出了一样的动作,他们全都把目光投向了大门的方向。 几息之后,大天狗率先冷笑了一声:“来得还真快。” 安倍晴明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这次完全没有收敛气息,算算时间,阴阳寮的人确实该到了。” 毕竟是大妖怪,只要阴阳寮的人不是瞎子,无论如何也无法忽视吧。 而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一群身着标准服饰的阴阳师,很快就出现在了三条家的门口。 为首一人叫做斋藤信,他约莫四十多岁,是阴阳寮内数的上号的阴阳师。 而此刻,这位阴阳师手里攥着一张符纸,虽然竭力保持镇定,但还是免不了哆嗦了几下。 斋藤信现在很方。 虽然他对自己的实力有信心,但这并不表示,他有能力跟大天狗正面刚。 ——那可是传说中的大妖怪啊!是即便倾动整个阴阳寮围剿,也未必能够成功的存在啊! 斋藤信几乎是抱着必死的信念过来的,然后他就看到了安倍晴明—— “晴明大人!” 就是看到了希望的曙光,斋藤信顷刻间热泪盈眶:“哎哎,看来晴明大人已经知晓大天……咳,如此,这件事不妨就交由晴明大人处理,我等从旁协助。” 还相当干脆利落地甩掉了包袱呢斋藤大人。 安倍晴明无奈地叹了口气,感慨自己真是劳模。 “斋藤大人放心,大天狗只是来京都遛个弯,很快就会离开了。” 安倍晴明这么说着,视线缓缓扫过付丧神,显然意有所指。 大天狗见状皱了皱眉,他沉下眸子冷哼了一声,但到底还是没有反驳—— 确实,如果今剑不愿意跟他走,他也只能暂时离开。 虽然“遛弯”这个解释实在牵强,但是对于斋藤信等人来说,只要大天狗不搞事,其他都是小问题! 眼见着事情似乎已经有了解决,斋藤信不由长须了口气,他不动声色地擦了擦额角的汗,然后便打算返程,毕竟阴阳寮那边还在等消息呢。 然而,就在他打算离开的时候,却听到了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 “等一下。” 斋藤信顿下了步子,他循声抬头,没想到居然正对上了大天狗的眼睛,对方冰冷地注视着他,警告意味十足。 还没等斋藤信琢磨出这位大妖怪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就看到有一个身影从对方身后走了出来。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原来还有一个人一直被这个大妖怪挡……不,不如说是刻意护在身后比较贴切。 而先前叫住他的人显然也不是大天狗,而是这个此刻才露面的…… “付丧神?” 斋藤信艰难地从对方的容貌冲击下回过神来,然后极其不确定地嗫嚅道。 不怪他这么迟疑,实在是因为对方身上的气息……强大得超出了他对付丧神的理解。 41.姑获鸟 70%购买比例不够, 请24小时后再看  大厅被四条几乎一模一样的通道联通着,每条通道都被一扇厚重的金属门死死封锁, 因此完全无法看到门后的景象。 大厅的中央立着一块巨大的电子显示屏。 黑色的屏幕上,无数条神秘的绿色符号, 正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飞快滚动着。 ——这是完全不同于平安京的地方, 不是古韵沧桑的风雅,而是无机质的科学侧画风。非要说的话,反倒更加接近于今剑最初的那个世界。 也许是因为今剑进入传送门的时间比较晚,所以他并没有看到之前走的那五人,想来他们已经去往了这栋建筑的别的地方。 不过好在,今剑原本就无所谓他们的离开, 因为现在, 他对这时政的大本营更感兴趣。 无视了那块看不懂的大屏幕,今剑沿着墙壁绕了一圈,随后确定这里除了那四扇门以外,确实没有其他的出口了。 “……那么, 该选哪一条。” 今剑缓缓扫过一模一样的四条路, 半阖上眸子沉吟道。 就在这时, 手中握着的本体忽然轻吟了一声。 这振极具灵性的大太刀, 以近乎轻柔的力道,把付丧神的手向着一个方向牵引了一下。 今剑顺着那个方向看去, 正是四扇门的其中一扇。 他并没有露出意外的神色, 只是认可般地点了点持剑的指尖:“同感。” 随后, 今剑径自走向了那扇银白的大门。 在距离大门范围3米内的时候, 一道机械的女声忽然响了起来—— “目标进入扫描范围……开始扫描……” 今剑敏锐地察觉到,有什么无色无形的东西落在了他的身上,并迅速掠过了全身。 他微微沉了沉眸子,却没有动作。 随后,如同他所预料的那般,女声很快再度响了起来,只不过这次,说出的内容却不是十分友好了。 “警告!您没有权限开启大门,请退回安全区域。” “若10秒内不服从行动,系统将采取强制措施,请您配合。” 话音落下的瞬间,地面紧跟着出现了一道闪着荧光的红线。 红线距离大门刚好3米,与现世车站的安全白线异曲同工,明明白白地示意众人退居线后。 “倒计时10,9,8……” 机械的电音一下下地回响在冷寂的空间里,显得颇为诡异。 “……5。” “吵死了。” 一直保持静默的付丧神倏尔抬眸,他的语调甚至称得上平静,完全听不出分毫的不耐或者抱怨。 但是,与这份冷淡表现相反的,是他手中极速挥过的刀光。 “——咣当!” 随着一声巨响,封死的大门被干脆利落地劈开,然后裂成数块,碎落到了地上。 地面似乎都被这隆隆的动静引得震了震。空落落的大厅里,跟着泛起了引人耳鸣的嗡声,如同涟漪般一圈圈扩散。 不知是不是被大门的毁坏影响到了。 先前还顺畅十足的电音,此刻却像是接受不稳一样,发出了断断续续的兹兹声—— “……警……告!” “发现……入侵……紧急……兹——” 今剑提起大太刀,锐利的剑尖骤然刺穿了大门的某块残骸,连带着把隐藏其中的系统中枢毁了个干净。 于是,断续的电音便戛然而止了。 世界恢复了清净。 稍稍满意的付丧神收刀入鞘,然后从容掠过狼藉的地面,向着大门的内部缓缓行进。 过了第一扇门,之后又是无数分叉的道路,无数相同的障碍。 但是,在每一个需要选择的路口,付丧神都没有表现出丝毫的犹豫,转向全凭直觉,称得上随心所欲。 而之后的一系列大门,也通通步了前辈的后尘,简单粗暴地被迫阵亡在了付丧神的脚下。 一切进行得十分顺利,或者说,是完全顺利过头了—— “稍微……有点奇怪。” 一直到现在,今剑都还没有遇见除自己以外的人。 不管是刀剑付丧神也好,还是时政员工也好,竟然不见一人出现对此做出反应。 ——这很不正常。 付丧神停下了迈进的步子,挑起指尖轻轻扣了扣剑柄—— 这一切,究竟是事先布置好的、针对他的陷阱,还是说…… 时政遇见了比他这个入侵者,更为紧急、更为重要的事件呢…… 这样想来,面对万屋被毁这样的大事,时政当时居然只能够分派出五个人…… “有趣。” 一直以来平静得近乎倦怠的付丧神,终于泄露出了一丝与众不同的意味来。 几分钟后,今剑终于来到了最后的目的地。 即便大门完美地隔绝了所有的灵力波动,但是今剑还是隐约地知道,他要找的东西,就在这扇门后。 以相同的手段打开门,付丧神踏了进去。 ——那是一个巨大的馆藏室。 类似于博物馆一样的布置,密密麻麻的橱窗规整地摆放成行列,每一个橱窗里都陈列着一振刀剑。 这自然不是普通的刀剑。 有别于那些审神者复数锻出的、没有丝毫瑕疵的新刀。眼前的这些刀剑,无一不是带着悠久沧桑的气息,有的剑鞘上,甚至明晰地带上了磨损的印迹。 然而即便如此,也不可否认,那剑形刀身,每一寸每一厘,都带着大家之作的端严与豪气。 不会有错的。 这里安放的,全部都是时政历尽心血,才从各个时空节点搜集而来的—— 刀剑真真正正的本体。 今剑大致感知了一下,发现所有的剑内本灵都处于沉睡状态。 接着,今剑穿过一排排橱窗的过道,看到了不少贴在上面的介绍,大多都是署明的刀名、刀派、锻造时间。 他先后扫过那些“粟田口”“来派”“长船”“左文字”等等的标识,却始终没有看到自己想看到的。 今剑望着后方余下的众多刀剑,如果要一一找过去,估计还得浪费不少时间。 遗憾的是,他并不是很有耐心的人。于是,付丧神收回了逡巡的目光,然后,缓缓地放出了自己的气息。 那气息清冷而渺远,如烈风如曜日,凌厉又耀眼。 几秒后,几乎所有尚在沉睡中的刀剑,都模模糊糊地感觉到,有一个不得了的家伙来了。 不过因为这个气息不怎么熟悉,所以即便有所察觉,但大多数本灵仍旧抵不过安眠的睡意,在挣扎了片刻后,便再度消了声息。 唯有几振刀剑,出现了意外—— 在馆藏室最深处的区域,那块标明“三条”的地方,突然产生了巨大的动静。 那里原本安静地陈列着几振刀剑,短刀太刀大太刀薙刀,种类较之其余刀派更为齐全。 而这几振刀剑,向来是十分沉默的。即便是分灵无数次的降临回归,也没能让他们出现丝毫的动摇,未曾予以过任何的回应。 这几位沉睡于此的本灵,一直以来,都是如此的遥远和神秘,无与伦比。 但是现在,似乎是要把长久压抑的激越发泄殆尽,此时此刻的这几振刀剑,表现出了从未有过的激烈情绪。 ——兄长吗?!是兄长吗?! “磕磕磕——嗒嗒——” 刀剑们剧烈地抖动着,剑刃和剑鞘磕哒在一起,发出不停歇的震响。若是旁人听见,必定会以为那持剑者的手,正在癫狂地抽搐痉挛。 没有人会怀疑—— 那沉睡于刀剑中的付丧神本灵,在此刻彻底觉醒了。 42.敢欺负我? 70%购买比例不够,请24小时后再看 但是, 这些刀剑的最终下场, 大多是被三条宗近扔进仓库蒙尘—— 那些被费尽心血锻造而出, 被不少人歆羡赞叹、狂热追逐的刀剑,于三条宗近而言, 不过是随手可以扔掉的废铁罢了。 ——不够,还不够! 三条宗近在追寻一把刀,一把能够真真正正冠以“三条”之称的绝世名刀! 这把刀, 一经出世便该是山河风动, 万古绝响!该是名垂青史,流传千载的不世之宝! 而这样的一把刀, 今日,便该来了! 三条宗近望着刀炉中熊熊燃烧的火焰,赤红的火光映衬着他此刻因为激动而通红的面孔。 炙热的高温带来了数不尽的汗水,三条宗近整个人都像是被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而更加让人难以忍受的,是高温带来的灼痛感,凶猛的像是要把皮肉骨血都焚烧殆尽。 然而,即便是这样,三条宗近也没有从刀炉旁移开分毫。 ——时间到了。 三条宗近小心地取出了刀炉中已经成型的大太刀,然后放入水中急速冷却——这是锻刀的最后一道工序,淬火。一方面可以让刀剑变得更加坚硬锋利, 一方面能够让刀身产生美丽的纹样。 这一步骤的技术要求非常高, 历时三个多月的呕心沥血, 是成是败皆在此刻了! 没有人会相信,这位天赋异禀、年纪轻轻便受到了无数武士贵族追捧的刀匠,现在正宛如一个初次锻刀的毛头小子一样,紧张到手抖。 “呲——” 浸着大太刀的水中蒸腾出了白色的雾气,一时烟雾蒙蒙,让人看不真切。 然后就在下一刻—— 天骤然黑了! 明明前一刻还是正午,烈日高悬,阳光刺目。 但是下一瞬天地异象,世界忽然陷入了一片漆黑,像是有谁给天空蒙上了一层黑幕。 刚刚还灯火通明的锻刀室里,此刻唯剩下刀炉的火焰还映照着一方天地。 ——这简直就像是传说中的天狗食日! 三条宗近听到了锻刀室外猛然炸起的人声和脚步声,间或掺杂着东西翻倒的碰撞声,完全可以凭此想象出门外的混乱。 三条府上的仆役们带着慌乱和惊恐,急匆匆地燃起灯火,然后手持着蜡烛或提灯,摸黑跑向锻刀室。 家仆们想要干脆地闯入锻刀室,但又想起主人之前警告过不可打扰,于是只得强忍着不安,惶恐地敲响了木门:“三条大人!三条大人您无事吗?” 门内没有人回答,家仆们纷纷内心一沉——三条大人莫非…… “砰——” 忧心着家主安危的家仆们撞开门冲了进来,然后,他们都被屋内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来—— 空寂的锻刀室内静静地悬浮着一把刀。 那把刀的周身蒙着一层金辉,在刀炉火焰的映照下,煌煌如日。 然后下一刻,大太刀周身的光猛然亮到了极致,像是平地升起的第二轮太阳! 在金色的光辉中,所有人都看到,有一个模糊的人影出现在了大太刀旁边—— 那人的容颜在极致的辉光中模糊不清,只有一双同样金色的眸子猝然望过来。 ——那是一双无法用言语去形容的眼睛,你看见那双眼的时候,像是见到了太阳由希冀的黎明升起,渐至灼灼正午,然后步入幽渺的黄昏。从浅金到灿金再到澄金,世界上最遥不可及的明日高升于你面前! 光芒中的人影轻轻抬手,握住了大太刀的剑柄。然后,像是挥动自己的手臂一样自然,那人手持着刀剑猝然向着漆黑的天空一刀斩去! 天幕仿佛被谁给凭空撕裂了一般出现了一道裂缝,紧接着,先是有一丝阳光从刀剑划出的罅隙中透出,然后那豁口越来越大,最后万千辉光宛如潮水般倾泻而下,像是要把整个世界轰然撞碎。 ——黑暗退去,烈阳重归。 现场见证了这一幕的众人一时之间谁都没有说话,仿佛失了魂一般地凝望着那空中握刀的虚影。 最后,立于刀前的三条宗近终于从久久的震撼中回过神来,他仰望着那刀那人,像是艺术家虔诚膜拜自己的巅峰之作,目光中满是痴迷和热忱。 “当你现世的时候,连太阳都要避其锋芒……你便是,我三条宗近此生绝无仅有的杰作——大太刀,今剑!” ——名字即是咒。 当刀匠落下这句话的瞬间,立于空中的虚影陡然凝实了起来—— 银色长发的男子有着不属于世间的至美容颜,金色的眸子像是含着辉日。他穿着一身华贵的服饰,色调有灰红蓝金,肩膀处和腰上穿戴着护甲,左脚腕戴着两个金色的圆环。 他的手上拿着一振大太刀,刀身折射着泠泠寒光,刀锋锐利剑气逼人。 有着辉日般眸子的男人轻轻眨了眨眼,浓密的睫羽像是扑朔的蝴蝶。 他的视线扫过面前的众人,凡是被那双格外动人的眸子瞥过的人,都不由自主地端正了身子,像是虔诚的信徒朝圣神明。 最后,他从半空中落下,走到了三条宗近跟前。 在三条宗近紧张期待狂热的视线里,男人悠悠然垂眸,嗓音如泠泠泉水般明澈动听:“……父亲大人。” 三条宗近顿时激动得满面通红:“好好好!好孩子,我是你的锻造者,三条宗近。” 早在第一眼看到这个男人的时候,出于创造者的直觉,三条宗近就知道——这是刀剑中诞生的付丧神。 传言物品久置,吸收了足够的灵力和情感,就会诞生出付丧神来。 而今剑刚刚被锻造而出便已然有了付丧神……莫非八百万神明听见了他的祈愿,所以赋予了他恩赐吗。 …… “哦呀?今日三条大人府上还真是热闹啊!” 忽然一道声音响起,然后就见手持蝙蝠扇的阴阳师从门外慢悠悠地走了进来,语带三分笑地说道。 “你是……安倍晴明大人?” 三条宗近看着不请自来的阴阳师,感到十分吃惊——这位数次拯救了京都、阴阳术登峰造极的大阴阳师,即便是素来潜心于锻刀的他也有所耳闻。 “恩……确是在下了。” 抹着红色眼妆的狭长眸子微微眯起,容貌俊美的阴阳师展开手中的蝙蝠扇,掩住了唇边狐狸般的笑意。 三条宗近:“不知晴明大人所来为何?” 面对这样的疑问,阴阳师却是以扇点唇,笑而不语。与其说是故作神秘,不如说是出自某种坏心眼的恶趣味。 安倍晴明此刻没有管其他人,而是径自向着众人身后望去—— 早在来的时候就感觉到了,这股纯澈耀眼的灵力。那么,来看看吧,这究竟是…… 银发的阴阳师轻轻缓缓地抬眸,然后就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双灿然如阳的眼睛。 ——世间的所有声响都在这一刻远去,万千风景都在这一瞬朦胧,阴阳师的眼中唯余下付丧神不属于人间的容颜。 “……这可真是,世间绝色啊……” 少顷,阴阳师仿佛梦呓般地叹息道。 “晴明大人,今剑是新诞生的付丧神,并不是什么需要拔除的妖物啊!” 三条宗近一边急切地向着阴阳师解释,一边侧身挡在了付丧神跟前,完全一副护犊子的样子。 回过神来的阴阳师抬袖掩唇,目光因适才的惊艳而显得愈发秀玉灵动:“诶,三条大人不必如此紧张,我自是分得清楚的。” 三条宗近:“那么晴明大人是要……” “嘛,其实是因为占卜到有一位老朋友不久要拜访这里。” 心情似乎不错的阴阳师狡黠地眨了眨眼,唇边的笑蓦然显得意味深长起来。 晴明大人的老朋友? 三条宗近懵了一瞬。 作为一个恪守本分的锻刀师,阴阳师和妖怪之类的存在离他实在有些遥远。而在他有限的生命中,也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与这类存在搭上关系。 不过看阴阳师的作态不似作假,于是三条宗近肃了肃神色,正想细问。 然而就在这时,安倍晴明却猛地合上了手中的蝙蝠扇。他蓦然抬头向着窗外望去,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 “来了。” 这意味不明的话语,就像是风暴来临的前兆。 天空中忽然飘下了漆黑的鸦羽,一股强大到令人战栗的妖气,正在以极其可怕的速度靠近。 来人似乎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那肆无忌惮释放而出的威压,让空气凭白躁动了起来。 周遭原本温柔无声的风忽然流转涌动,带上了隐隐化为利刃的锋锐。 而在普通人看不到的地方,那些原本栖息在这栋宅邸各个角落的小妖怪们,因着这突然袭来的气息,而纷纷惊恐奔逃。 他们马不停蹄地把自己藏到了更加幽深的角落,然后宛如一群小可怜似的,抱成团瑟瑟发抖起来。 普通人自然不如妖怪们知道的清楚,但他们虽然不了解来人的身份,却也感到了莫名的不安与恐慌。那出于人类的敏锐本能,正在不断地警告着逃离。 时光一下子变得分外漫长,在这股压倒性的威势下,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格外煎熬起来。 直到一会儿后,那涌动的风终于渐渐平息了下来。 43.恶罗王 70%购买比例不够, 请24小时后再看 毕竟,他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 接下来—— 是时候干一波大事了。 今剑背着剑匣,一路向着最初的那个大厅走去。 原路返程。 那漫长的、被不知名材料铺设的廊道里, 付丧神节律的脚步声清晰回荡。 明明他的身份是闯入者,步履间却带着过分从容的模样,仿佛他就是这片地域的主人, 这方空间的绝对所有者。任何无关紧要的阻碍, 都寂灭在了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里。 在穿过最后的一道门后, 映入眼帘的, 是与初时毫无变化的大厅。 在这大厅的正中央, 荧绿的字幕依旧翻滚在漆黑的屏幕上, 银白的墙壁依旧泛着冰冷的光泽。 就连那扇在不久前,被付丧神破坏了的大门,也依旧维持着碎满一地的状态, 徒留残骸,无人清扫。 今剑扫视一圈,随后把目光放到了余下的三扇门上。 既然被毁掉的那扇门后, 通往的是收录着刀剑本灵的馆藏室, 那么余下的这三处,想必也不会普通。 心里有了一番思量, 付丧神便走到了大厅的正中央。 随后, 他轻轻放缓了呼吸, 并阖上了眸子。 把自身的存在感降至最低后, 今剑突然抬了抬手。 “当……” 大太刀本体的底端,被轻轻扣击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低而绵长的音调。 自此而下,有肉眼不可见的音波,极其迅速地沿着地面扩展,一层层漾开,如绵延不绝的浪潮般,波动到极为遥远的地方。 这是人类无法聆听的声音,但对于付丧神而言,却并非不可能。 ——第一扇门那里,远去的声音密密仄仄、沉闷滞涩,像是坠入了无底的深渊,顷刻就没了下文。 ——第二扇门那里,原本平稳的音波被骤然搅乱,破碎成七零八乱的样子,像是平静的湖面落下了淅淅沥沥的雨点,紊乱得不成样子。 ——第三扇门那里,空,渺,远。 几息之后,今剑缓缓睁开了眸子。 他干脆利落地略过了第一扇门,因为他已经知道,那是一条死路,是时之政府为入侵者准备的陷阱,亦是惩罚背叛者的囚笼。 到第二扇门的时候,他倒是稍微做了停留。 ——那条通道的尽头,有人。 或者说,时政几乎全部消失的员工,都集中在了那里。 所以在刚才,那原本平顺的音波,被无数人匆忙的脚步声翻搅打乱,回馈的感受令今剑感到了些许不适。 今剑很快就想到,之前遇见的那个时政员工似乎说过,现在时政正忙着把大本营转移到另一个时空,以此来躲避某种危机。 这番浩大紧急的工程,倒确实需要动用不少人手。看来现在的时政,正是忙碌的时候。 “那么,要去吗。” 今剑抬手点了点剑柄,与其说是在询问,不如说是倦怠下无意识的喃喃。 他当然知道,如果真的只是想要大闹一场,给时政添个堵的话,那么,他现在大可以直接闯进那里。 相信门后的尽头处,那些时政的员工甚至高层,绝对会对他的到来感到“惊喜”,然后惊慌失措地溃退逃离。 可是—— “无趣。” 银发金眸的付丧神,对这几乎立时就可以想见的结局,果断表示了嫌弃。 如果依照想的那样,直接冲进人堆里,不管不顾地闹腾一场,简直就像是小孩子幼稚的发泄、无理的恶作剧。 ——一点逼格都没有。 十分重视格调的付丧神,当即撇开了视线,舍弃了这一条路。 因此接下来,那唯一剩下的选择,便只有——最后的那扇门了。 今剑沉默地凝视着那里,那原本一直点着剑柄的指尖,渐渐地停下了—— 他不久前去过万屋。 那是时政花了大代价,而特意开辟出来的异空间。 这个异空间,从白云之上到地表之下,都被一个巨大的球形结界,密不透风地圈管着的。 而结界之外,则是危险的时空乱流,混沌不明。 正因为如此,审神者进入外屋,才必须使用时空罗盘。 否则,便决计无法通过万屋外的虚无混乱。 有万屋作为借鉴,今剑原本以为,这时之政府的总部,应该也是相同的设计。 可现在看来—— 空渺的,悠远的……无边无际,无所阻拦的顺畅。 想到刚刚对于这扇门后的感知,今剑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这时之政府的总部,可能并不在结界保护的异空间,而是正大光明地,连通着外界! 为了印证这一想法,付丧神当即抬手翻腕,推开刀镡,本体出鞘。 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 在下一瞬,便有银色的刀光一闪,刹那惊鸿。 世界恍惚定格了一秒。 所有的声息骤然寂灭。 然后又在下一刻,排山倒海地涌来—— “轰——!” 狂乱的剑气,撕裂空间,掀动飓风。 它势如破竹地冲开第三扇门,犹如陡然出笼的凶兽,无所顾忌地嘶吼在逼仄的通道里。 所有阻碍它的,束缚它的,妄图留下它的,欲意消磨它的…… 都被不留情面地毁灭殆尽。 ——何等肆无忌惮,狂妄无礼。 只是这一击,便打通了廊道内全部的门,生生地清出了一条路来。 大门粉碎的巨响、零落的残骸,无需炫耀,便是勋绩。 付丧神的前方,自此—— 畅通无阻! 在这惊天动地的瞬息中,银发金眸的付丧神,却表现得尤为从容,甚至是冷淡的。 他只是卡着路途终点大门破碎的那一秒,才不紧不慢地迈开了步子,然后,走向了他的路。 在踏进这条通道了一瞬间,付丧神便感觉到了—— 有风呼啸着,从遥远的地方灌进来,驱散了原本的沉闷与滞涩,带来不一样的清新与生气。 这一刻,今剑便确认,他最初的想法是正确的。 ——这时之政府的总部,果然连通着外面的世界。用审神者的话来说,那极有可能,就是现世。 其实仔细想一想,作为维护历史的存在,时政有必要时刻了解“现在”,以确认历史不曾受到歪曲。 同时,时政还需要接触足够多的人,从而寻找到更多的灵力者,为审神者一职不断注入新的血液。 因此,情报量最丰富、人力资源最多的现世,无疑比与世隔绝的异空间好了太多。 就这一点而言,不得不说,时之政府够果断够胆量。 “呵,倒也不是全无可取之处。” 对于自己认同的事,今剑并不会刻意吝啬他的欣赏。 如果有好感度记录仪,那么时政大概可以接收到—— 今剑对玩家的好感度+1,当前好感度-999。 前方即将团灭be,请玩家继续努力。 时之政府:……呵呵。 …… 今剑走到了这条路的尽头。 如他所料的,自外界拂来的风正簇拥着,从破开的入口流窜而入。 有象征着午后的阳光温暖探入,破开了廊道的阴翳逼仄,懒洋洋地照亮了路口的一隅,挥洒着耀眼却不刺目的光辉。 ——这是属于外面世界的、来自于现世的气息。 今剑迈出最后一步,彻底走出了时政总部的庞大建筑,继而看到了全新的光景。 ——这里大概是一座岛屿,而且还是一座充满了现代气息的人造岛屿。 伴随着“嗡嗡嗡”的声音,便可以看见众多雪白的清扫机器人,正在顺畅迅速地移动着,尽职尽责地清理着周遭的垃圾。 天空中偶尔可以看到小型的无人机,正优哉游哉地载着摄像头,从高空中监控着岛屿的每一个角落。 除此之外,那架设于半空中的列车轨道,随处可见的人工智能…… 无一不在说明着,这个世界的科技显然十分发达。 这里的画风跟平安京相差太大了,反倒与今剑最初的世界更为接近。 付丧神难得停驻观望了片刻,毕竟—— “这份平静,不会持续太久了。” 付丧神眺望着远处隐约可见的海岸线。 这低沉的话语,与其说是预言,不如说是论断。 这原本就不难猜。 时之政府既然搁置了作为“内忧”的今剑,那么显而易见,他们正面临着极为严重的“外患”。这份来自外界的危险,比其余所有都更为可怕,紧急。 ——这正是今剑感兴趣的地方。 不过在此之前…… 付丧神微微转过头,望着身后庞大的建筑群,片刻后倏尔眯起了眸子—— 他已经可以感觉到了,那来自周遭的、属于时空的波动。 时空的力量,正以时政的总部为核心,不断地挤压着聚拢而来,直至彻底把它包裹。 “打算在危机来临之前逃走吗。” 时政当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以目前这有条不紊的进度来看,显然已经早早就准备好脱身了。 不过—— “好戏还没有开场,现在怎么可能……让你逃走呢。” 银发金眸的付丧神,意味深长地曳长了语调,金色的眸子疑似闪过了恶劣的光芒。 于是下一瞬,付丧神的本体便骤然出鞘了。 44.凉了 60%购买比例不够  是时候干一波大事了。 今剑背着剑匣, 一路向着最初的那个大厅走去。 原路返程。 那漫长的、被不知名材料铺设的廊道里, 付丧神节律的脚步声清晰回荡。 明明他的身份是闯入者,步履间却带着过分从容的模样,仿佛他就是这片地域的主人, 这方空间的绝对所有者。任何无关紧要的阻碍, 都寂灭在了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里。 在穿过最后的一道门后,映入眼帘的,是与初时毫无变化的大厅。 在这大厅的正中央, 荧绿的字幕依旧翻滚在漆黑的屏幕上, 银白的墙壁依旧泛着冰冷的光泽。 就连那扇在不久前,被付丧神破坏了的大门,也依旧维持着碎满一地的状态, 徒留残骸, 无人清扫。 今剑扫视一圈, 随后把目光放到了余下的三扇门上。 既然被毁掉的那扇门后,通往的是收录着刀剑本灵的馆藏室, 那么余下的这三处, 想必也不会普通。 心里有了一番思量,付丧神便走到了大厅的正中央。 随后,他轻轻放缓了呼吸, 并阖上了眸子。 把自身的存在感降至最低后,今剑突然抬了抬手。 “当……” 大太刀本体的底端, 被轻轻扣击在了地上, 发出了一声低而绵长的音调。 自此而下, 有肉眼不可见的音波,极其迅速地沿着地面扩展,一层层漾开,如绵延不绝的浪潮般,波动到极为遥远的地方。 这是人类无法聆听的声音,但对于付丧神而言,却并非不可能。 ——第一扇门那里,远去的声音密密仄仄、沉闷滞涩,像是坠入了无底的深渊,顷刻就没了下文。 ——第二扇门那里,原本平稳的音波被骤然搅乱,破碎成七零八乱的样子,像是平静的湖面落下了淅淅沥沥的雨点,紊乱得不成样子。 ——第三扇门那里,空,渺,远。 几息之后,今剑缓缓睁开了眸子。 他干脆利落地略过了第一扇门,因为他已经知道,那是一条死路,是时之政府为入侵者准备的陷阱,亦是惩罚背叛者的囚笼。 到第二扇门的时候,他倒是稍微做了停留。 ——那条通道的尽头,有人。 或者说,时政几乎全部消失的员工,都集中在了那里。 所以在刚才,那原本平顺的音波,被无数人匆忙的脚步声翻搅打乱,回馈的感受令今剑感到了些许不适。 今剑很快就想到,之前遇见的那个时政员工似乎说过,现在时政正忙着把大本营转移到另一个时空,以此来躲避某种危机。 这番浩大紧急的工程,倒确实需要动用不少人手。看来现在的时政,正是忙碌的时候。 “那么,要去吗。” 今剑抬手点了点剑柄,与其说是在询问,不如说是倦怠下无意识的喃喃。 他当然知道,如果真的只是想要大闹一场,给时政添个堵的话,那么,他现在大可以直接闯进那里。 相信门后的尽头处,那些时政的员工甚至高层,绝对会对他的到来感到“惊喜”,然后惊慌失措地溃退逃离。 可是—— “无趣。” 银发金眸的付丧神,对这几乎立时就可以想见的结局,果断表示了嫌弃。 如果依照想的那样,直接冲进人堆里,不管不顾地闹腾一场,简直就像是小孩子幼稚的发泄、无理的恶作剧。 ——一点逼格都没有。 十分重视格调的付丧神,当即撇开了视线,舍弃了这一条路。 因此接下来,那唯一剩下的选择,便只有——最后的那扇门了。 今剑沉默地凝视着那里,那原本一直点着剑柄的指尖,渐渐地停下了—— 他不久前去过万屋。 那是时政花了大代价,而特意开辟出来的异空间。 这个异空间,从白云之上到地表之下,都被一个巨大的球形结界,密不透风地圈管着的。 而结界之外,则是危险的时空乱流,混沌不明。 正因为如此,审神者进入外屋,才必须使用时空罗盘。 否则,便决计无法通过万屋外的虚无混乱。 有万屋作为借鉴,今剑原本以为,这时之政府的总部,应该也是相同的设计。 可现在看来—— 空渺的,悠远的……无边无际,无所阻拦的顺畅。 想到刚刚对于这扇门后的感知,今剑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这时之政府的总部,可能并不在结界保护的异空间,而是正大光明地,连通着外界! 为了印证这一想法,付丧神当即抬手翻腕,推开刀镡,本体出鞘。 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 在下一瞬,便有银色的刀光一闪,刹那惊鸿。 世界恍惚定格了一秒。 所有的声息骤然寂灭。 然后又在下一刻,排山倒海地涌来—— “轰——!” 狂乱的剑气,撕裂空间,掀动飓风。 它势如破竹地冲开第三扇门,犹如陡然出笼的凶兽,无所顾忌地嘶吼在逼仄的通道里。 所有阻碍它的,束缚它的,妄图留下它的,欲意消磨它的…… 都被不留情面地毁灭殆尽。 ——何等肆无忌惮,狂妄无礼。 只是这一击,便打通了廊道内全部的门,生生地清出了一条路来。 大门粉碎的巨响、零落的残骸,无需炫耀,便是勋绩。 付丧神的前方,自此—— 畅通无阻! 在这惊天动地的瞬息中,银发金眸的付丧神,却表现得尤为从容,甚至是冷淡的。 他只是卡着路途终点大门破碎的那一秒,才不紧不慢地迈开了步子,然后,走向了他的路。 在踏进这条通道了一瞬间,付丧神便感觉到了—— 有风呼啸着,从遥远的地方灌进来,驱散了原本的沉闷与滞涩,带来不一样的清新与生气。 这一刻,今剑便确认,他最初的想法是正确的。 ——这时之政府的总部,果然连通着外面的世界。用审神者的话来说,那极有可能,就是现世。 其实仔细想一想,作为维护历史的存在,时政有必要时刻了解“现在”,以确认历史不曾受到歪曲。 同时,时政还需要接触足够多的人,从而寻找到更多的灵力者,为审神者一职不断注入新的血液。 因此,情报量最丰富、人力资源最多的现世,无疑比与世隔绝的异空间好了太多。 就这一点而言,不得不说,时之政府够果断够胆量。 “呵,倒也不是全无可取之处。” 对于自己认同的事,今剑并不会刻意吝啬他的欣赏。 如果有好感度记录仪,那么时政大概可以接收到—— 今剑对玩家的好感度+1,当前好感度-999。 前方即将团灭be,请玩家继续努力。 时之政府:……呵呵。 …… 今剑走到了这条路的尽头。 如他所料的,自外界拂来的风正簇拥着,从破开的入口流窜而入。 有象征着午后的阳光温暖探入,破开了廊道的阴翳逼仄,懒洋洋地照亮了路口的一隅,挥洒着耀眼却不刺目的光辉。 ——这是属于外面世界的、来自于现世的气息。 今剑迈出最后一步,彻底走出了时政总部的庞大建筑,继而看到了全新的光景。 ——这里大概是一座岛屿,而且还是一座充满了现代气息的人造岛屿。 伴随着“嗡嗡嗡”的声音,便可以看见众多雪白的清扫机器人,正在顺畅迅速地移动着,尽职尽责地清理着周遭的垃圾。 天空中偶尔可以看到小型的无人机,正优哉游哉地载着摄像头,从高空中监控着岛屿的每一个角落。 除此之外,那架设于半空中的列车轨道,随处可见的人工智能…… 无一不在说明着,这个世界的科技显然十分发达。 这里的画风跟平安京相差太大了,反倒与今剑最初的世界更为接近。 付丧神难得停驻观望了片刻,毕竟—— “这份平静,不会持续太久了。” 付丧神眺望着远处隐约可见的海岸线。 这低沉的话语,与其说是预言,不如说是论断。 这原本就不难猜。 时之政府既然搁置了作为“内忧”的今剑,那么显而易见,他们正面临着极为严重的“外患”。这份来自外界的危险,比其余所有都更为可怕,紧急。 ——这正是今剑感兴趣的地方。 不过在此之前…… 付丧神微微转过头,望着身后庞大的建筑群,片刻后倏尔眯起了眸子—— 他已经可以感觉到了,那来自周遭的、属于时空的波动。 时空的力量,正以时政的总部为核心,不断地挤压着聚拢而来,直至彻底把它包裹。 “打算在危机来临之前逃走吗。” 时政当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以目前这有条不紊的进度来看,显然已经早早就准备好脱身了。 不过—— “好戏还没有开场,现在怎么可能……让你逃走呢。” 银发金眸的付丧神,意味深长地曳长了语调,金色的眸子疑似闪过了恶劣的光芒。 于是下一瞬,付丧神的本体便骤然出鞘了。 随着大太刀的挥动,那好不容易汇聚而来的时空之力,便被猝然撕开了一个大口子。 时空的力量登时变成了漏气的皮球,化为了无数闪烁的荧光,流水似的溢散开来,过程中甚至还伴随着风铃似的音效。 星星点点的碎光,空灵动人的音响。 不得不说,这一场景的视觉效果还是很好的。 然而,时政众人看得那是目呲欲裂,几欲呕血! “住手!给我住手!” 空中突然传来一声呐喊,端得是撕心裂肺,怒不可遏。仿佛下一瞬,那声音的主人便要冲过来同归于尽。 今剑抬眸望去—— 黑袍,金纹,护神纸。 呵,又是一个高层部员。 当然,来得不止这一个。 对方身后不远处,还乌压压地缀着一大波人,看起来倒是气势汹汹。 45.三人组 60%购买比例不够 身材高大的付丧神微微侧首, 毛茸茸的略显蓬松的长发垂落:“很适合主殿。” 这位外表看起来野性不羁的付丧神,却意外有着绅士又温和的性子。 秋元玲奈被付丧神温柔磁性的声音苏了一脸, 她于是连忙低头捂脸,深吸着气喃喃道:“受,受不了……美色误人,我要冷静!冷静!” 几息过后, 调整回正常状态的秋元玲奈,面色如常地把发卡塞回了手提袋:“我要买的东西差不多已经齐了,接下来就剩下带给明沙的礼物了, 总之就先沿着这条街逛逛看吧。” 秋元玲奈是1219号本丸的审神者, 她跟隔壁1218号本丸的西川明沙是朋友。 不过与还算欧的玲奈不同, 西川明沙是血统纯正的非洲人。 西川明沙的锻刀失败率极高, 除了时政赠送的初始刀外, 唯二成功的都是短刀。 而且据说,就在前几天, 时政决定让西川明沙接手一振稀有刀来着, 不过好像半路被对方跑掉了? 听说了小伙伴堪称悲惨的遭遇,玲奈便决定抽时间去拜访一下明沙。这次来万屋,也正是为了挑选一件赠予友人的礼物。 打定了主意的秋元玲奈, 当即也不再耽搁,抬脚就打算顺着这条街继续往下走。 然而, 就在她刚迈出一条腿的时候, 身后的小狐丸却忽然拉住了她的手臂—— “主殿, 小心。” 秋元玲奈还没明白对方的意思, 下一瞬,便被突入其来的巨大震荡,给整得一个趔趄。 也多亏了小狐丸提前拉住了她,否则她八成会失态地跌倒在地。 “怎,怎么了?” 秋元玲奈勉强稳住了身子,惊魂未定地说道:“地震吗?” 就在刚刚的那一秒,整个万屋都剧烈动荡了起来,像是有谁当头敲响了一口洪钟,波浪式漾开的音波直冲击得人脑袋发昏。 不止是秋元玲奈,整条街的审神者和付丧神,都被这毫无征兆的变故给惊住了。 不少防护不及的审神者,正狼狈地起身,失措地四下张望,显然也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原本热闹的万屋依旧热闹,可这回,那不断起伏的人声却已然变了味。 涌动着的莫名不安,像是传染性极强的疫病,于人群中焦灼蔓延。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时政工作服的式神,吃力地飞行到半空中,随后用特殊的手段向在场众人传音道—— “各位审神者大人请稍安勿躁。” “万屋刚刚遭到了不明力量的袭击,我等正在抓紧时间查证解决。为此给各位造成了诸多不便,实在深感抱歉。” 式神微微躬下身子,竭力安抚着众人:“万屋的结界是时政最强大的屏障,无论如何都不会被攻破的,请各位审神者大人务必安心。” 式神的话确实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是啊,这里可是万屋啊,是理论上,仅次于时政大本营的安全之所。更不用说,这里还有这么多的付丧神和审神者…… “应该,不会有事的吧……” 像是在自我安慰一般,秋元玲奈喃喃自语着,随后,抬手抚上了她的胸口。 她的心脏正在隆隆地跳动着,像是挣扎在一片汪洋里,浮不起沉不下,于是就这样不上不下地吊着,令人不适到了极点。 ——即便不愿意承认,然而,不详的预感似乎并没有因为式神的话而消失,而是如同无法散去的阴翳,仍旧沉沉地笼在心头。 秋元玲奈觉得有点喘不过气来了,她反射条件地望向自家的付丧神,想要得到些许的安心和宽慰。 可是,就在她回望的刹那,却忽然察觉到了什么似的,倏尔抬头望向了天空—— 万屋的天上有一轮太阳。 当然,这并不是真正的太阳,只是由诸多灵力汇聚而成的、用以提供温度和光源的人工造物罢了。 可即便如此,那“太阳”,却实打实地,是整个万屋灵力最盛最强的地方,是此方世界的源初,是空间的支点、力量的核心…… 是绝对绝对的,牢不可破! ——至少在今天之前,所有的审神者,都是这么认为的…… “嗡——” 此方嘈杂的空间里,忽然出现了一声奇异的鸣响。 那是一种奇妙的,无法具体形容的声音。 它的音量明明不大,却顷刻便盖过了所有的喧嚣,准确地被所有人聆听到。就像是跃出海面的鲸鱼、飞过天际的青鸟,音色甚至称得上美妙。 可就在这样好听的声响里,所有人却目睹到了—— 太阳的倾塌。 “……诶,怎么可能……” “骗人的吧!” “万屋的太阳……被毁掉了?!” “灵力……开始变得狂暴起来了!” 审神者们再也无法保持淡定了。 只因为,那原本圆而恒常的太阳,犹如失控暴走了一般,时而刺目时而黯淡。 到最后,更是彻底变成了一团扭曲的光影,像是搅碎的湖中镜像,全然看不出曾经的形状了。 秋元玲奈听着周遭的躁乱,强迫自己抬头直视。 虽然太阳的光亮已经减弱了不少,可她还是被刺得流下了生理性的泪水。 然后,在某一个瞬间,她终于铺捉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 “那是……刀剑?” 她看到了—— 有什么细长而银亮的东西,正从太阳的背后刺透而来,然后,它生生割裂了这结界的最强点,于光中瞬息划现。 秋元玲奈忍着生理性地泪水,瞪大了眼睛紧紧盯着那处看。 随后,她看到有一条波纹式晕开的通道,从“太阳”所在的地方,打开了。 “那不是传送门吗?!” 因为那通道的模样太过熟悉,所以秋元玲奈一眼就认出来了。 不过—— 一般的传送阵,只会把人送到万屋的门口,但是现在…… “这不可能!太扯了吧,直接从‘太阳’上面传过来?!” “与其说是传过来,不如说是强行打破了结界闯进来吧。” “可是,能够打开传送门的,只有审神者和付丧神才对……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究竟是不是敌袭,要怎么做才好!” 越来越多的审神者辨认出了那一条突兀的通道,可他们到底不了解具体的情况,甚至连对方是敌是友都还不清楚。 场面登时陷入了一片混乱。 有的审神者选择撤退,有的则想要更进一步一探究竟,还有的尚在犹疑,迷迷糊糊地跌撞在人潮里。 就在这个时候,太阳上的通道彻底开启了。 秋元玲奈屏息望去,随后便看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从里面走出。 那人的身后即是明日,灼目耀眼的辉光自其身后迸溅,却奇异地无法掩去对方的存在感,反而成了他最好不过的陪衬。 秋元玲奈并不能十分看清楚对方的模样,只能隐约捕捉到,对方的腰侧似乎挂着一振刀剑。 ——那个长度……是大太刀! 秋元玲奈不知为何倒吸了一口气:“难道说,是刀剑付丧神吗?可是这个身影……好陌生……我不记得时政的官方刀帐里面,有收录这样的一振刀啊……” 她细细琢磨着对方的来历,发觉一无所获后,决定询问自家的付丧神:“小狐丸,你认识这个……小狐丸?……小狐丸!” 秋元玲奈从来没有见到过小狐丸这般失态的模样。 印象里,小狐丸是一振绅士又温和的刀剑。虽然偶尔会流露出野性的一面,但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坦率又从容地,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笑而不语。 这是属于他的敏锐,通透,睿智。 但是现在—— 绯色的眼瞳紧缩着,付丧神高大的身躯不自知地颤抖着,像是在竭力忍耐着什么似的。 随后,他喉头滚动了一下,薄唇微动,似乎有什么话语吐出,却最终因那轻忽的音量和喑哑的嗓子,而模糊在了空气里。 秋元玲奈小心翼翼地瞄了眼,犹豫着要不要再试着呼唤一声付丧神。然而,就在她打算张口的时候,却又因所见之景,而倏然噤声了。 ——小狐丸哭了。 不知道是因为长久凝视太阳,被刺激到了泪腺,还是别的什么更为隐秘的原因…… 但现在的事实便是——付丧神那双绯红的眼中,竟缓缓流下了泪水。 湿漉漉的水迹划过脸颊,琉璃样的瞳中浸润着水汽。耀眼的阳光不管不顾地照过来,扎得眼球产生了细密的刺痛感。 但是,付丧神却像是毫无所觉般,仍旧一动不动地维持着最初的姿势,安静地抬头仰望着。 ——他在看谁? 这似乎并不是个难以回答的问题。 秋元玲奈意识到了这一点,最初的震惊化为了苦恼—— 不管怎么说,那个疑似强拆了太阳、破坏了结界的家伙,都看起来似敌非友啊……这种情况下,小狐丸如果跟对方扯上关系,好像不太妙啊…… 万屋是个公共场所,暗地里不乏时政的眼线。 于是,心有思虑的秋元玲奈,当下想要提醒自家付丧神稍微收敛点……至少别表现得这么明显qaq 可是,还没等她开启苦口婆心的劝告前,小狐丸就跑了—— 恩,完全无视了她这个主人,甚至发挥出了远超平时数倍的机动值,就这样当面跑没影了! 秋元玲奈目瞪口呆地滞了三秒,随后摆出尔康手:“小狐丸,你要去哪儿啊?” 而就在她的话语刚落下的刹那,四周忽然紧跟着,传来了一声声属于审神者的“深情”呼唤—— “等等啊石切丸!……我擦!石切丸你的机动简直不科学!” “三日月,三日月你……来人啊,我家爷爷离家出走啦!!!” “岩融你给我站住,我命令你站住!……岩融你要去哪里啊qaq” “今剑小天使!小天使!!!你不要你家空巢酋长了吗!吗吗吗吗吗——!” 此起彼伏的呼喊声从万屋的各个角落传来。尖利的,温和的,焦灼的,气急败坏的…… 46.援军到达战场 60%购买比例不够  原本熙攘的场面登时一滞, 周围的付丧神们刹那吞下了还未出口的话语, 僵硬地绷起了身子。 他们彼此对视一眼,随即又心虚地移开视线,小心翼翼地低下了脑袋。 ——糟,糟糕了…… ——大事不好了! ——要坏事! 短短的一瞬间, 所有三条刀派的付丧神, 都心有所感地, 意识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 他们的兄长大人,好像生气了呢(忽然绝望jpg.) 微微低着头的三日月宗近,飞快地抬眼, 与身旁的石切丸对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三日月那素来柔顺的金色穗坠, 在此刻竟隐隐出现了炸毛的趋势,凭白给这振天下最美之剑,添了抹可怜兮兮的感觉。 随后, 又有数道视线,存在感极其明显地戳了过来。不用猜也知道,这些视线的主人,八成就是三条家的其余刀剑了。 石切丸瞬间领悟了众人的意思—— 这是何其熟悉的场景啊。 在过去的时光里, 每当大家惹兄长大人生气的时候, 他总是担当着安抚兄长(背锅)的重任。 而这一次,他也一如既往地被大家予以了信任呢(推出去背锅)。 于是, 石切丸转头深吸了一口气, 神情坚毅地上前一步, 郑重道:“兄……” “闭嘴。” 今剑利落地开口打断,那双燃烧着冰冷火焰的金眸,危险地瞥了过来:“给你三秒钟,回你该回的地方去。” 石切丸闻言,甚至来不及感叹兄长大人的凶残和冷淡,身体便已经反射条件地听从命令,蹬蹬蹬地麻利退回了人群之中。 三日月和小狐丸等人望着失败而归的石切丸,恨铁不成钢地以眼神控诉。 石切丸恹恹地退了又退,无奈道:“我没办法了,大家……好自为之?” 这分外诡异的问句,其中包含的意义,使得众人猝然一凛—— 不好,要完! 似乎正是为了印证这格外不详的预感,银发金眸的付丧神缓缓收拢了五指。 他以越来越重的力道锁紧剑柄,摩擦间发出了极致危险的音效,似是要把掌下之物绞死,粉碎。 “你们,很行啊。” 这面对强者时,几度直言“你不行”的付丧神,突然说道。 三条刀派的众人闻言一抖:兄兄兄……兄长!你这样我们好方! 今剑面无表情地扫过在场的众人,情绪难辨地报出了一个又一个名字:“时之政府,审神者,刀剑付丧神……呵……” 到最后,他格外冷漠地扯开嘴角,一抹冷笑瞬息而逝:“了不起——” “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生气了。” 自从见到这些一模一样的三条刀剑起,燎原的狂炎便席卷了整个胸腔,下一刻便要轰然炸裂。 而那双素来冷淡的金眸,此时却像盈满了流淌的熔浆,化作了耀光的金红,炽热得似要把一切都焚烧殆尽。 ——毋庸置疑的,付丧神正处于狂怒。 这喷薄的怒气,已经积蓄了太久。而这位本质上极为孤高的付丧神,也从不知隐忍为何物! 所以最终的结果便是—— 他要发飙了! 绝对压倒性的可怖威势,席卷而来,兜头压下。 难以呼吸,难以站立。面前似乎悚然立起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把所有人都笼罩在了阴影之下。 秋元玲奈颤颤巍巍地抬了抬脚,瑟索地缩了缩脖子:“他他他为什么……忽然这么生气?” 结结巴巴的问话落下,她原以为现在没人有功夫搭理自己的。 然而,耳旁却意外听见了自家小狐丸的回答。 小狐丸似乎是苦笑了一下,声音带着萧索的涩然:“兄长大概是,觉得遭到了轻慢。” “轻慢?” “三条的刀剑,本该是绝对独一无二的。但是现在……” 后面的话小狐丸并没有说完,但是秋元玲奈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些原本世无其二的传世之宝,现在都变成了可消耗的复制品。 虽然这是时政为了增强战力,而不得不采取的手段,甚至于大多数付丧神都默认了这种行为。 但是……这显然不包括面前的这一位。 “哼。” 低沉的声音,冰冷而轻蔑。 银发金眸的付丧神立于高处,周身涌动的气流狂乱地割裂空气,似要把一切都削为平地。 他缓缓抬起手中的大太刀,随后,臂腕发力,生生地把大太刀嵌入了地下。 “咯啦咯啦——” 一道道密密匝匝的裂纹,从大太所在的位置,迅速向外延展。 只不过,这一次显然不是片刻就能够止息的动荡。那裂缝越行越远、越走越大,一如付丧神此刻爆裂的怒意般,无限肆虐。 而随着裂缝的不断扩大,人们才逐渐意识到,被破坏的并不单单是大地,更严重的—— 是大地之下的灵脉。 这些灵脉贯通整个万屋,向万屋的各处实时输送着灵力,以保证这一方空间的独立和稳定。 而现在,遭到了毁灭性打击的灵脉,显然已经无法继续这一项工作了。 于是,整个万屋陨毁了。 就像是五彩的世界忽然褪色成了灰白,亦或者,是猝不及防便荒诞到来的世界末日。 房屋顷刻溃散,化为无尽破碎的荧光。地面瞬息塌陷,余下一片漆黑的空洞,天空也变得苍白。 秋元玲奈被扑面而来的暴风拍了一脸,她揪住小狐丸的衣角,欲哭无泪:“喂喂喂,他不是你的熟人吗?能不能想想办法啊!” 小狐丸当然在想办法。 不过并不是因为担忧万屋的破坏,而是纯粹不想让今剑进入时政的视线。 ——快想想吧!以前兄长生气的时候,他们是怎么做的?! 三条刀派的所有刀剑,不知何时聚拢到了一起。他们十分默契地站成了数排,并认认真真地以身高排好了顺序,力求整肃美观。 随后,众人猝然低头躬身,齐齐喊道—— “万分抱歉兄长大人!我们知错了!” 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仿佛事先排练了无数次般,娴熟得不可思议。 往日的优雅姿仪都在此刻敛尽,变作了最为乖巧温驯的样子,恭敬得像是见到了教导主任。 这震天的呐喊声,一瞬间甚至盖过了万屋的倾塌声。 有幸围观的审神者和别派付丧神,立时吓得虎躯一震! 他们目瞪口呆地望着三条众人——这些平日里在本丸中不可侵犯的高岭之花,时时刻刻都要被供着的大佬,总要被人照顾还特爱看热闹的黑恶势力,现在居然……?! ——我家的小狐丸从没这么乖! ——岩融弯腰的样子吓哭我! ——感觉今剑小天使一脸“搞不懂啊大家都在做什么,不过既然跟大今剑有关,果然还是跟着照做吧”。 ——我不信石切丸能够跟上大部队的动作!我!不!信! ——爷爷,小心你的腰!!! ——三条家的各位殿下……真的没有被人假冒吗…… ——啊,忽然有点理解粟田口一派的画风了呢……兄控真可怕:) 继万屋出事之后,吃瓜群众们再度遭到了毁灭性的冲击! ——马丹,这次万屋一行,够赤鸡!!! “喂喂喂,别靠近了,再过去就危险了!” 秋元玲奈一把拉住了一个审神者,对方正在不断靠近事件的中央点,很容易被波及。 “别拉我,我要看!” 审神者一副要“近一点再近一点”的架势。 秋元玲奈瞪大了眼睛:“你不要命了?!” “你懂什么,这可是世间仅有绝无其二错过了就后悔一生的三条组究极劲爆秘闻!” 审神者狂热捧脸:“作为一个三条厨,我死而无憾了!——啊啊啊,兄长大人,求你看我一眼!” 秋元玲奈:“……” 放开了一脸痴(找)汉(死)的陌生审神者,回过神的秋元玲奈发现,原本地动山摇的震荡,不知何时竟然已经停止了。 “难道说……是收手了吗?” 秋元玲奈惊喜地抬起头,望着那个立于高处的身影。 对方似乎生来就是世界的中心。 即便此刻的秋元玲奈,只能够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也突兀又莫名觉得—— 那一定,是一个如同太阳般,生来就应被人仰望的耀眼存在。 而更让秋元玲奈感到高兴的是,三条刀派的行动似乎起了作用。 虽然效果不算大,但总体而言,对方好像确实收敛了些许。至少那最初令人窒息的威势,已经稍稍淡去了。 秋元玲奈委实松了一口气。她擦了擦额角的虚汗,平复了一下紊乱的心跳。 47.现世来客 60%购买比例不够 ——糟, 糟糕了…… ——大事不好了! ——要坏事! 短短的一瞬间, 所有三条刀派的付丧神,都心有所感地,意识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 他们的兄长大人,好像生气了呢(忽然绝望jpg.) 微微低着头的三日月宗近, 飞快地抬眼,与身旁的石切丸对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三日月那素来柔顺的金色穗坠, 在此刻竟隐隐出现了炸毛的趋势, 凭白给这振天下最美之剑,添了抹可怜兮兮的感觉。 随后, 又有数道视线, 存在感极其明显地戳了过来。不用猜也知道,这些视线的主人,八成就是三条家的其余刀剑了。 石切丸瞬间领悟了众人的意思—— 这是何其熟悉的场景啊。 在过去的时光里, 每当大家惹兄长大人生气的时候, 他总是担当着安抚兄长(背锅)的重任。 而这一次,他也一如既往地被大家予以了信任呢(推出去背锅)。 于是, 石切丸转头深吸了一口气,神情坚毅地上前一步, 郑重道:“兄……” “闭嘴。” 今剑利落地开口打断, 那双燃烧着冰冷火焰的金眸, 危险地瞥了过来:“给你三秒钟, 回你该回的地方去。” 石切丸闻言, 甚至来不及感叹兄长大人的凶残和冷淡,身体便已经反射条件地听从命令,蹬蹬蹬地麻利退回了人群之中。 三日月和小狐丸等人望着失败而归的石切丸,恨铁不成钢地以眼神控诉。 石切丸恹恹地退了又退,无奈道:“我没办法了,大家……好自为之?” 这分外诡异的问句,其中包含的意义,使得众人猝然一凛—— 不好,要完! 似乎正是为了印证这格外不详的预感,银发金眸的付丧神缓缓收拢了五指。 他以越来越重的力道锁紧剑柄,摩擦间发出了极致危险的音效,似是要把掌下之物绞死,粉碎。 “你们,很行啊。” 这面对强者时,几度直言“你不行”的付丧神,突然说道。 三条刀派的众人闻言一抖:兄兄兄……兄长!你这样我们好方! 今剑面无表情地扫过在场的众人,情绪难辨地报出了一个又一个名字:“时之政府,审神者,刀剑付丧神……呵……” 到最后,他格外冷漠地扯开嘴角,一抹冷笑瞬息而逝:“了不起——” “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生气了。” 自从见到这些一模一样的三条刀剑起,燎原的狂炎便席卷了整个胸腔,下一刻便要轰然炸裂。 而那双素来冷淡的金眸,此时却像盈满了流淌的熔浆,化作了耀光的金红,炽热得似要把一切都焚烧殆尽。 ——毋庸置疑的,付丧神正处于狂怒。 这喷薄的怒气,已经积蓄了太久。而这位本质上极为孤高的付丧神,也从不知隐忍为何物! 所以最终的结果便是—— 他要发飙了! 绝对压倒性的可怖威势,席卷而来,兜头压下。 难以呼吸,难以站立。面前似乎悚然立起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把所有人都笼罩在了阴影之下。 秋元玲奈颤颤巍巍地抬了抬脚,瑟索地缩了缩脖子:“他他他为什么……忽然这么生气?” 结结巴巴的问话落下,她原以为现在没人有功夫搭理自己的。 然而,耳旁却意外听见了自家小狐丸的回答。 小狐丸似乎是苦笑了一下,声音带着萧索的涩然:“兄长大概是,觉得遭到了轻慢。” “轻慢?” “三条的刀剑,本该是绝对独一无二的。但是现在……” 后面的话小狐丸并没有说完,但是秋元玲奈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些原本世无其二的传世之宝,现在都变成了可消耗的复制品。 虽然这是时政为了增强战力,而不得不采取的手段,甚至于大多数付丧神都默认了这种行为。 但是……这显然不包括面前的这一位。 “哼。” 低沉的声音,冰冷而轻蔑。 银发金眸的付丧神立于高处,周身涌动的气流狂乱地割裂空气,似要把一切都削为平地。 他缓缓抬起手中的大太刀,随后,臂腕发力,生生地把大太刀嵌入了地下。 “咯啦咯啦——” 一道道密密匝匝的裂纹,从大太所在的位置,迅速向外延展。 只不过,这一次显然不是片刻就能够止息的动荡。那裂缝越行越远、越走越大,一如付丧神此刻爆裂的怒意般,无限肆虐。 而随着裂缝的不断扩大,人们才逐渐意识到,被破坏的并不单单是大地,更严重的—— 是大地之下的灵脉。 这些灵脉贯通整个万屋,向万屋的各处实时输送着灵力,以保证这一方空间的独立和稳定。 而现在,遭到了毁灭性打击的灵脉,显然已经无法继续这一项工作了。 于是,整个万屋陨毁了。 就像是五彩的世界忽然褪色成了灰白,亦或者,是猝不及防便荒诞到来的世界末日。 房屋顷刻溃散,化为无尽破碎的荧光。地面瞬息塌陷,余下一片漆黑的空洞,天空也变得苍白。 秋元玲奈被扑面而来的暴风拍了一脸,她揪住小狐丸的衣角,欲哭无泪:“喂喂喂,他不是你的熟人吗?能不能想想办法啊!” 小狐丸当然在想办法。 不过并不是因为担忧万屋的破坏,而是纯粹不想让今剑进入时政的视线。 ——快想想吧!以前兄长生气的时候,他们是怎么做的?! 三条刀派的所有刀剑,不知何时聚拢到了一起。他们十分默契地站成了数排,并认认真真地以身高排好了顺序,力求整肃美观。 随后,众人猝然低头躬身,齐齐喊道—— “万分抱歉兄长大人!我们知错了!” 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仿佛事先排练了无数次般,娴熟得不可思议。 往日的优雅姿仪都在此刻敛尽,变作了最为乖巧温驯的样子,恭敬得像是见到了教导主任。 这震天的呐喊声,一瞬间甚至盖过了万屋的倾塌声。 有幸围观的审神者和别派付丧神,立时吓得虎躯一震! 他们目瞪口呆地望着三条众人——这些平日里在本丸中不可侵犯的高岭之花,时时刻刻都要被供着的大佬,总要被人照顾还特爱看热闹的黑恶势力,现在居然……?! ——我家的小狐丸从没这么乖! ——岩融弯腰的样子吓哭我! ——感觉今剑小天使一脸“搞不懂啊大家都在做什么,不过既然跟大今剑有关,果然还是跟着照做吧”。 ——我不信石切丸能够跟上大部队的动作!我!不!信! ——爷爷,小心你的腰!!! ——三条家的各位殿下……真的没有被人假冒吗…… ——啊,忽然有点理解粟田口一派的画风了呢……兄控真可怕:) 继万屋出事之后,吃瓜群众们再度遭到了毁灭性的冲击! ——马丹,这次万屋一行,够赤鸡!!! “喂喂喂,别靠近了,再过去就危险了!” 秋元玲奈一把拉住了一个审神者,对方正在不断靠近事件的中央点,很容易被波及。 “别拉我,我要看!” 审神者一副要“近一点再近一点”的架势。 秋元玲奈瞪大了眼睛:“你不要命了?!” “你懂什么,这可是世间仅有绝无其二错过了就后悔一生的三条组究极劲爆秘闻!” 审神者狂热捧脸:“作为一个三条厨,我死而无憾了!——啊啊啊,兄长大人,求你看我一眼!” 秋元玲奈:“……” 放开了一脸痴(找)汉(死)的陌生审神者,回过神的秋元玲奈发现,原本地动山摇的震荡,不知何时竟然已经停止了。 “难道说……是收手了吗?” 秋元玲奈惊喜地抬起头,望着那个立于高处的身影。 对方似乎生来就是世界的中心。 即便此刻的秋元玲奈,只能够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也突兀又莫名觉得—— 那一定,是一个如同太阳般,生来就应被人仰望的耀眼存在。 而更让秋元玲奈感到高兴的是,三条刀派的行动似乎起了作用。 虽然效果不算大,但总体而言,对方好像确实收敛了些许。至少那最初令人窒息的威势,已经稍稍淡去了。 秋元玲奈委实松了一口气。她擦了擦额角的虚汗,平复了一下紊乱的心跳。 “玲奈!” 耳旁忽然响起了格外熟悉的声音。 秋元玲奈揉了揉眼,吃惊地望着出现在视野内的少女:“……明,明沙?!你怎么来了!” “我?我来找我的稀有刀啊!” 西川明沙理所当然地叉腰,拍了拍身侧的加州清光道:“多亏了我家清光的彻夜追查,好不容易才确定了位置啊……不过最终发现对方居然是在万屋,老实说我当时真的吓了一大跳呢。” 秋元玲奈望着自家好友,又气又急:“你,你真是……你难道没看出来现在的万屋很危险吗?!” “我知道啊。万屋已经被时政下令封锁了,要不是我动作快,可能就进不来了。至于你说的危险……” 西川明沙抬手指了指远处,示意道:“时政已经派人过来处理啦。” 西川明沙自然看出了好友的不安,于是立马告知了对方时政出手的消息。毕竟在她,或者说是大多数审神者看来,作为官方势力的时政,还是十分可靠的强大存在。 然而这一次,似乎出现了一点意外—— “……是我的错觉吗,玲奈你看起来……好像更加绝望了?” 48.多方碰头 60%购买比例不够  每一步都极其考究,稍有差池, 便是刀身断裂, 万事成空。 锻刀要求的不止是知识和技术,甚至还需要运气。 三条宗近是一个刀匠, 在今天之前,他已经成功锻造出了不少的刀剑。 但是,这些刀剑的最终下场, 大多是被三条宗近扔进仓库蒙尘—— 那些被费尽心血锻造而出,被不少人歆羡赞叹、狂热追逐的刀剑, 于三条宗近而言, 不过是随手可以扔掉的废铁罢了。 ——不够, 还不够! 三条宗近在追寻一把刀,一把能够真真正正冠以“三条”之称的绝世名刀! 这把刀,一经出世便该是山河风动, 万古绝响!该是名垂青史,流传千载的不世之宝! 而这样的一把刀, 今日, 便该来了! 三条宗近望着刀炉中熊熊燃烧的火焰,赤红的火光映衬着他此刻因为激动而通红的面孔。 炙热的高温带来了数不尽的汗水, 三条宗近整个人都像是被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而更加让人难以忍受的,是高温带来的灼痛感, 凶猛的像是要把皮肉骨血都焚烧殆尽。 然而, 即便是这样, 三条宗近也没有从刀炉旁移开分毫。 ——时间到了。 三条宗近小心地取出了刀炉中已经成型的大太刀,然后放入水中急速冷却——这是锻刀的最后一道工序,淬火。一方面可以让刀剑变得更加坚硬锋利,一方面能够让刀身产生美丽的纹样。 这一步骤的技术要求非常高,历时三个多月的呕心沥血,是成是败皆在此刻了! 没有人会相信,这位天赋异禀、年纪轻轻便受到了无数武士贵族追捧的刀匠,现在正宛如一个初次锻刀的毛头小子一样,紧张到手抖。 “呲——” 浸着大太刀的水中蒸腾出了白色的雾气,一时烟雾蒙蒙,让人看不真切。 然后就在下一刻—— 天骤然黑了! 明明前一刻还是正午,烈日高悬,阳光刺目。 但是下一瞬天地异象,世界忽然陷入了一片漆黑,像是有谁给天空蒙上了一层黑幕。 刚刚还灯火通明的锻刀室里,此刻唯剩下刀炉的火焰还映照着一方天地。 ——这简直就像是传说中的天狗食日! 三条宗近听到了锻刀室外猛然炸起的人声和脚步声,间或掺杂着东西翻倒的碰撞声,完全可以凭此想象出门外的混乱。 三条府上的仆役们带着慌乱和惊恐,急匆匆地燃起灯火,然后手持着蜡烛或提灯,摸黑跑向锻刀室。 家仆们想要干脆地闯入锻刀室,但又想起主人之前警告过不可打扰,于是只得强忍着不安,惶恐地敲响了木门:“三条大人!三条大人您无事吗?” 门内没有人回答,家仆们纷纷内心一沉——三条大人莫非…… “砰——” 忧心着家主安危的家仆们撞开门冲了进来,然后,他们都被屋内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来—— 空寂的锻刀室内静静地悬浮着一把刀。 那把刀的周身蒙着一层金辉,在刀炉火焰的映照下,煌煌如日。 然后下一刻,大太刀周身的光猛然亮到了极致,像是平地升起的第二轮太阳! 在金色的光辉中,所有人都看到,有一个模糊的人影出现在了大太刀旁边—— 那人的容颜在极致的辉光中模糊不清,只有一双同样金色的眸子猝然望过来。 ——那是一双无法用言语去形容的眼睛,你看见那双眼的时候,像是见到了太阳由希冀的黎明升起,渐至灼灼正午,然后步入幽渺的黄昏。从浅金到灿金再到澄金,世界上最遥不可及的明日高升于你面前! 光芒中的人影轻轻抬手,握住了大太刀的剑柄。然后,像是挥动自己的手臂一样自然,那人手持着刀剑猝然向着漆黑的天空一刀斩去! 天幕仿佛被谁给凭空撕裂了一般出现了一道裂缝,紧接着,先是有一丝阳光从刀剑划出的罅隙中透出,然后那豁口越来越大,最后万千辉光宛如潮水般倾泻而下,像是要把整个世界轰然撞碎。 ——黑暗退去,烈阳重归。 现场见证了这一幕的众人一时之间谁都没有说话,仿佛失了魂一般地凝望着那空中握刀的虚影。 最后,立于刀前的三条宗近终于从久久的震撼中回过神来,他仰望着那刀那人,像是艺术家虔诚膜拜自己的巅峰之作,目光中满是痴迷和热忱。 “当你现世的时候,连太阳都要避其锋芒……你便是,我三条宗近此生绝无仅有的杰作——大太刀,今剑!” ——名字即是咒。 当刀匠落下这句话的瞬间,立于空中的虚影陡然凝实了起来—— 银色长发的男子有着不属于世间的至美容颜,金色的眸子像是含着辉日。他穿着一身华贵的服饰,色调有灰红蓝金,肩膀处和腰上穿戴着护甲,左脚腕戴着两个金色的圆环。 他的手上拿着一振大太刀,刀身折射着泠泠寒光,刀锋锐利剑气逼人。 有着辉日般眸子的男人轻轻眨了眨眼,浓密的睫羽像是扑朔的蝴蝶。 他的视线扫过面前的众人,凡是被那双格外动人的眸子瞥过的人,都不由自主地端正了身子,像是虔诚的信徒朝圣神明。 最后,他从半空中落下,走到了三条宗近跟前。 在三条宗近紧张期待狂热的视线里,男人悠悠然垂眸,嗓音如泠泠泉水般明澈动听:“……父亲大人。” 三条宗近顿时激动得满面通红:“好好好!好孩子,我是你的锻造者,三条宗近。” 早在第一眼看到这个男人的时候,出于创造者的直觉,三条宗近就知道——这是刀剑中诞生的付丧神。 传言物品久置,吸收了足够的灵力和情感,就会诞生出付丧神来。 而今剑刚刚被锻造而出便已然有了付丧神……莫非八百万神明听见了他的祈愿,所以赋予了他恩赐吗。 …… “哦呀?今日三条大人府上还真是热闹啊!” 忽然一道声音响起,然后就见手持蝙蝠扇的阴阳师从门外慢悠悠地走了进来,语带三分笑地说道。 “你是……安倍晴明大人?” 三条宗近看着不请自来的阴阳师,感到十分吃惊——这位数次拯救了京都、阴阳术登峰造极的大阴阳师,即便是素来潜心于锻刀的他也有所耳闻。 “恩……确是在下了。” 抹着红色眼妆的狭长眸子微微眯起,容貌俊美的阴阳师展开手中的蝙蝠扇,掩住了唇边狐狸般的笑意。 三条宗近:“不知晴明大人所来为何?” 面对这样的疑问,阴阳师却是以扇点唇,笑而不语。与其说是故作神秘,不如说是出自某种坏心眼的恶趣味。 安倍晴明此刻没有管其他人,而是径自向着众人身后望去—— 早在来的时候就感觉到了,这股纯澈耀眼的灵力。那么,来看看吧,这究竟是…… 银发的阴阳师轻轻缓缓地抬眸,然后就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双灿然如阳的眼睛。 ——世间的所有声响都在这一刻远去,万千风景都在这一瞬朦胧,阴阳师的眼中唯余下付丧神不属于人间的容颜。 “……这可真是,世间绝色啊……” 少顷,阴阳师仿佛梦呓般地叹息道。 “晴明大人,今剑是新诞生的付丧神,并不是什么需要拔除的妖物啊!” 三条宗近一边急切地向着阴阳师解释,一边侧身挡在了付丧神跟前,完全一副护犊子的样子。 回过神来的阴阳师抬袖掩唇,目光因适才的惊艳而显得愈发秀玉灵动:“诶,三条大人不必如此紧张,我自是分得清楚的。” 三条宗近:“那么晴明大人是要……” “嘛,其实是因为占卜到有一位老朋友不久要拜访这里。” 心情似乎不错的阴阳师狡黠地眨了眨眼,唇边的笑蓦然显得意味深长起来。 晴明大人的老朋友? 三条宗近懵了一瞬。 作为一个恪守本分的锻刀师,阴阳师和妖怪之类的存在离他实在有些遥远。而在他有限的生命中,也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与这类存在搭上关系。 不过看阴阳师的作态不似作假,于是三条宗近肃了肃神色,正想细问。 然而就在这时,安倍晴明却猛地合上了手中的蝙蝠扇。他蓦然抬头向着窗外望去,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 “来了。” 这意味不明的话语,就像是风暴来临的前兆。 天空中忽然飘下了漆黑的鸦羽,一股强大到令人战栗的妖气,正在以极其可怕的速度靠近。 来人似乎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那肆无忌惮释放而出的威压,让空气凭白躁动了起来。 周遭原本温柔无声的风忽然流转涌动,带上了隐隐化为利刃的锋锐。 而在普通人看不到的地方,那些原本栖息在这栋宅邸各个角落的小妖怪们,因着这突然袭来的气息,而纷纷惊恐奔逃。 他们马不停蹄地把自己藏到了更加幽深的角落,然后宛如一群小可怜似的,抱成团瑟瑟发抖起来。 普通人自然不如妖怪们知道的清楚,但他们虽然不了解来人的身份,却也感到了莫名的不安与恐慌。那出于人类的敏锐本能,正在不断地警告着逃离。 时光一下子变得分外漫长,在这股压倒性的威势下,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格外煎熬起来。 直到一会儿后,那涌动的风终于渐渐平息了下来。 与此同时,一个青年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这个青年出现得猝然又突兀,没人看到他究竟是如何来的。 然而,当人们看到他那张明显不属于人类的俊美容颜,以及他背后慢慢收拢的双翼时,一切的不自然似乎又有了十足合理的解释。 ——他是妖,而且还必定,是个极其强大的妖怪。 仿佛是为了印证众人的猜测一般,安倍晴明望着忽然现身室内的青年,目光带着意料之中的了然。 然后,他薄唇轻启,说出了一个足以震动平安京的名字—— “果然来了啊,大天狗。” 背生双翼的银发青年全不在意地瞥了阴阳师一眼,声音清冷如冰:“又是你啊,安倍晴明。” 大天狗的语气冷淡,却莫名能够让所有人感受到其中嫌弃。 安倍晴明完全没有被影响到。 他神色从容地展开了手中的蝙蝠扇,那半掩在扇下的声调略显低沉:“作为传说中的大妖怪,如此大张旗鼓地现身京都……这会带来怎样的影响,你不会不知道。” 大天狗闻言冷哼了一声,他微微抬高的下颚,突显出了几分冷厉的傲慢:“那又如何,人类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还是说……” 大天狗背后的双翼微微伸展,带起的风搅乱了此刻的平静,有压抑的危险在其间涌动:“还是说——你打算妨碍我?” “这个嘛……还真不好说。” 安倍晴明的眼神似是锐利的一瞬,然后又恢复了最初的风雅从容:“不过首先,我还是比较好奇——你这次来的目的是什么。” 阴阳师显然没有拐弯抹角的心思。 49.没有最惨 60%购买比例不够  三条宗近是一个刀匠, 在今天之前,他已经成功锻造出了不少的刀剑。 但是,这些刀剑的最终下场,大多是被三条宗近扔进仓库蒙尘—— 那些被费尽心血锻造而出, 被不少人歆羡赞叹、狂热追逐的刀剑, 于三条宗近而言, 不过是随手可以扔掉的废铁罢了。 ——不够,还不够! 三条宗近在追寻一把刀,一把能够真真正正冠以“三条”之称的绝世名刀! 这把刀,一经出世便该是山河风动,万古绝响!该是名垂青史, 流传千载的不世之宝! 而这样的一把刀, 今日,便该来了! 三条宗近望着刀炉中熊熊燃烧的火焰, 赤红的火光映衬着他此刻因为激动而通红的面孔。 炙热的高温带来了数不尽的汗水, 三条宗近整个人都像是被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而更加让人难以忍受的,是高温带来的灼痛感, 凶猛的像是要把皮肉骨血都焚烧殆尽。 然而, 即便是这样, 三条宗近也没有从刀炉旁移开分毫。 ——时间到了。 三条宗近小心地取出了刀炉中已经成型的大太刀,然后放入水中急速冷却——这是锻刀的最后一道工序, 淬火。一方面可以让刀剑变得更加坚硬锋利, 一方面能够让刀身产生美丽的纹样。 这一步骤的技术要求非常高, 历时三个多月的呕心沥血,是成是败皆在此刻了! 没有人会相信,这位天赋异禀、年纪轻轻便受到了无数武士贵族追捧的刀匠,现在正宛如一个初次锻刀的毛头小子一样,紧张到手抖。 “呲——” 浸着大太刀的水中蒸腾出了白色的雾气,一时烟雾蒙蒙,让人看不真切。 然后就在下一刻—— 天骤然黑了! 明明前一刻还是正午,烈日高悬,阳光刺目。 但是下一瞬天地异象,世界忽然陷入了一片漆黑,像是有谁给天空蒙上了一层黑幕。 刚刚还灯火通明的锻刀室里,此刻唯剩下刀炉的火焰还映照着一方天地。 ——这简直就像是传说中的天狗食日! 三条宗近听到了锻刀室外猛然炸起的人声和脚步声,间或掺杂着东西翻倒的碰撞声,完全可以凭此想象出门外的混乱。 三条府上的仆役们带着慌乱和惊恐,急匆匆地燃起灯火,然后手持着蜡烛或提灯,摸黑跑向锻刀室。 家仆们想要干脆地闯入锻刀室,但又想起主人之前警告过不可打扰,于是只得强忍着不安,惶恐地敲响了木门:“三条大人!三条大人您无事吗?” 门内没有人回答,家仆们纷纷内心一沉——三条大人莫非…… “砰——” 忧心着家主安危的家仆们撞开门冲了进来,然后,他们都被屋内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来—— 空寂的锻刀室内静静地悬浮着一把刀。 那把刀的周身蒙着一层金辉,在刀炉火焰的映照下,煌煌如日。 然后下一刻,大太刀周身的光猛然亮到了极致,像是平地升起的第二轮太阳! 在金色的光辉中,所有人都看到,有一个模糊的人影出现在了大太刀旁边—— 那人的容颜在极致的辉光中模糊不清,只有一双同样金色的眸子猝然望过来。 ——那是一双无法用言语去形容的眼睛,你看见那双眼的时候,像是见到了太阳由希冀的黎明升起,渐至灼灼正午,然后步入幽渺的黄昏。从浅金到灿金再到澄金,世界上最遥不可及的明日高升于你面前! 光芒中的人影轻轻抬手,握住了大太刀的剑柄。然后,像是挥动自己的手臂一样自然,那人手持着刀剑猝然向着漆黑的天空一刀斩去! 天幕仿佛被谁给凭空撕裂了一般出现了一道裂缝,紧接着,先是有一丝阳光从刀剑划出的罅隙中透出,然后那豁口越来越大,最后万千辉光宛如潮水般倾泻而下,像是要把整个世界轰然撞碎。 ——黑暗退去,烈阳重归。 现场见证了这一幕的众人一时之间谁都没有说话,仿佛失了魂一般地凝望着那空中握刀的虚影。 最后,立于刀前的三条宗近终于从久久的震撼中回过神来,他仰望着那刀那人,像是艺术家虔诚膜拜自己的巅峰之作,目光中满是痴迷和热忱。 “当你现世的时候,连太阳都要避其锋芒……你便是,我三条宗近此生绝无仅有的杰作——大太刀,今剑!” ——名字即是咒。 当刀匠落下这句话的瞬间,立于空中的虚影陡然凝实了起来—— 银色长发的男子有着不属于世间的至美容颜,金色的眸子像是含着辉日。他穿着一身华贵的服饰,色调有灰红蓝金,肩膀处和腰上穿戴着护甲,左脚腕戴着两个金色的圆环。 他的手上拿着一振大太刀,刀身折射着泠泠寒光,刀锋锐利剑气逼人。 有着辉日般眸子的男人轻轻眨了眨眼,浓密的睫羽像是扑朔的蝴蝶。 他的视线扫过面前的众人,凡是被那双格外动人的眸子瞥过的人,都不由自主地端正了身子,像是虔诚的信徒朝圣神明。 最后,他从半空中落下,走到了三条宗近跟前。 在三条宗近紧张期待狂热的视线里,男人悠悠然垂眸,嗓音如泠泠泉水般明澈动听:“……父亲大人。” 三条宗近顿时激动得满面通红:“好好好!好孩子,我是你的锻造者,三条宗近。” 早在第一眼看到这个男人的时候,出于创造者的直觉,三条宗近就知道——这是刀剑中诞生的付丧神。 传言物品久置,吸收了足够的灵力和情感,就会诞生出付丧神来。 而今剑刚刚被锻造而出便已然有了付丧神……莫非八百万神明听见了他的祈愿,所以赋予了他恩赐吗。 …… “哦呀?今日三条大人府上还真是热闹啊!” 忽然一道声音响起,然后就见手持蝙蝠扇的阴阳师从门外慢悠悠地走了进来,语带三分笑地说道。 “你是……安倍晴明大人?” 三条宗近看着不请自来的阴阳师,感到十分吃惊——这位数次拯救了京都、阴阳术登峰造极的大阴阳师,即便是素来潜心于锻刀的他也有所耳闻。 “恩……确是在下了。” 抹着红色眼妆的狭长眸子微微眯起,容貌俊美的阴阳师展开手中的蝙蝠扇,掩住了唇边狐狸般的笑意。 三条宗近:“不知晴明大人所来为何?” 面对这样的疑问,阴阳师却是以扇点唇,笑而不语。与其说是故作神秘,不如说是出自某种坏心眼的恶趣味。 安倍晴明此刻没有管其他人,而是径自向着众人身后望去—— 早在来的时候就感觉到了,这股纯澈耀眼的灵力。那么,来看看吧,这究竟是…… 银发的阴阳师轻轻缓缓地抬眸,然后就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双灿然如阳的眼睛。 ——世间的所有声响都在这一刻远去,万千风景都在这一瞬朦胧,阴阳师的眼中唯余下付丧神不属于人间的容颜。 “……这可真是,世间绝色啊……” 少顷,阴阳师仿佛梦呓般地叹息道。 “晴明大人,今剑是新诞生的付丧神,并不是什么需要拔除的妖物啊!” 三条宗近一边急切地向着阴阳师解释,一边侧身挡在了付丧神跟前,完全一副护犊子的样子。 回过神来的阴阳师抬袖掩唇,目光因适才的惊艳而显得愈发秀玉灵动:“诶,三条大人不必如此紧张,我自是分得清楚的。” 三条宗近:“那么晴明大人是要……” “嘛,其实是因为占卜到有一位老朋友不久要拜访这里。” 心情似乎不错的阴阳师狡黠地眨了眨眼,唇边的笑蓦然显得意味深长起来。 晴明大人的老朋友? 三条宗近懵了一瞬。 作为一个恪守本分的锻刀师,阴阳师和妖怪之类的存在离他实在有些遥远。而在他有限的生命中,也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与这类存在搭上关系。 不过看阴阳师的作态不似作假,于是三条宗近肃了肃神色,正想细问。 然而就在这时,安倍晴明却猛地合上了手中的蝙蝠扇。他蓦然抬头向着窗外望去,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 “来了。” 这意味不明的话语,就像是风暴来临的前兆。 天空中忽然飘下了漆黑的鸦羽,一股强大到令人战栗的妖气,正在以极其可怕的速度靠近。 来人似乎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那肆无忌惮释放而出的威压,让空气凭白躁动了起来。 周遭原本温柔无声的风忽然流转涌动,带上了隐隐化为利刃的锋锐。 而在普通人看不到的地方,那些原本栖息在这栋宅邸各个角落的小妖怪们,因着这突然袭来的气息,而纷纷惊恐奔逃。 他们马不停蹄地把自己藏到了更加幽深的角落,然后宛如一群小可怜似的,抱成团瑟瑟发抖起来。 普通人自然不如妖怪们知道的清楚,但他们虽然不了解来人的身份,却也感到了莫名的不安与恐慌。那出于人类的敏锐本能,正在不断地警告着逃离。 时光一下子变得分外漫长,在这股压倒性的威势下,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格外煎熬起来。 直到一会儿后,那涌动的风终于渐渐平息了下来。 与此同时,一个青年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这个青年出现得猝然又突兀,没人看到他究竟是如何来的。 然而,当人们看到他那张明显不属于人类的俊美容颜,以及他背后慢慢收拢的双翼时,一切的不自然似乎又有了十足合理的解释。 50.出山 60%购买比例不够  而能够享受这种特殊的优待, 全天下也只有三条宗近一个人。 听到付丧神的询问, 三条宗近阖眸长叹一声:“这件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毕竟事关你啊。” “关于我的?” 今剑轻轻缓缓地垂眸, 然后想到了某种可能性。 三条宗近苦恼地抚了抚额:“昨日你出炉引动天地异象, 所以天皇陛下特意下了诏书, 想要借你一观。” 那份诏书是今早被送来的, 洋洋洒洒一大篇。 撇开那些不痛不痒的废话后,大概意思便是—— 听说你家里出了个大宝贝, 拿进宫给我看看呗。 诏书上说得客气,然而三条宗近心中有数——这一旦被看对眼了,恐怕今剑分分钟变成皇室御物! 真是大意了。 昨天被大天狗闹了一场,竟然忘记了那群最喜欢看戏的皇室贵族。比起让人心惊肉跳的大妖怪, 新生的异宝显然更对他们的胃口。 虽说皇室御物是莫大的荣耀, 可是……可是现在的三条宗近,又如何舍得! “您不希望我进宫。” 今剑察觉到了三条宗近的犹疑, 转眸说道:“如果这是您的意愿, 那我便不会去。” 付丧神的语气平静而冷淡, 仿佛违抗天皇的旨意, 也不过是件稀松平常的小事。 三条宗近老怀欣慰地定了定神, 随后又思来想去良久,最终还是咬着牙一拍大腿—— 进宫! 反正躲也躲不掉,干脆见面直接杠! 不过这次进宫, 三条宗近只带走了大太刀的本体, 并没有让身为付丧神的今剑跟着去。 毕竟皇宫里有不少阴阳师, 对于完全不符合常理的付丧神,他们未必会像安倍晴明那样宽容。 三条宗近坐上牛车,缓缓向着皇宫驶去了。 今剑静默地伫立在宅邸门前,挺拔的身姿被笼上了一层淡淡的晨曦,似要融化在这朦胧的辉光里。 …… 这并不是三条宗近第一次进宫。 作为京都有名的刀匠,因着各色的缘由,他入宫的次数不算多但也绝不算少。 不过介于这次的心境不太一样,那些以往每每要感叹一番的瑰丽殿宇,以及一位位擦身而过的端庄侍女,这次一点都没能引起三条宗近的侧目。 负责引路的女官走在前头,领着三条宗近绕过了一座又一座的宫殿,最后走上了一条蜿蜒的回廊。 “止步。” 一道女声忽然响起,拖曳的尾音轻颤,说不出得细腻绵长。 三条宗近和女官侧头望去,见一女子正从拐角处缓步走来—— 她穿着宫廷内最普通的侍女和服,只不过那原本应该严实合拢的衣襟,却不合规矩地敞开了大半,露出了女子圆润的肩头和娇美的身形来。 女子几步追到三条宗近跟前,对旁边瞪大了眼睛的女官视若无睹。 “想必这位便是三条大人了吧,真是久闻大名。” 女子不紧不慢地笼了笼松垮的衣襟,随后艳丽的红唇弯起,露出一个张扬又轻佻的笑来。 女官见状,当即怒得喘了两口气。 她原本就是统御天皇近身侍女的女官,如何见得了这般无礼的行为:“大胆!你是哪个宫的?衣着举止,简直放肆!” 面对女官恼恨的呵斥,那女子不过是半掩着侧首,轻飘飘地觑来一眼—— 映入女官视野的,并不是最初伪装的、属于人类的眼睛。 眼白是一片可怖的漆黑,是足以吞噬一切的,鲜血淋漓的空洞。而在这样暗沉的眼睛里,却又分明有着一双熔金的瞳孔,妖异的光在其中闪烁着,像是呲开獠牙的凶兽,尖利而危险。 女官登时被骇地后退了一步,她几乎想要不管不顾地尖叫起来。 然而,干涩的喉咙像是被谁给掐住了,所有可能的声响都迷失在了灭顶的恐惧里。 嘴唇反复哆嗦了几下,没能出声的女官惨白着脸,身子不可抑制地颤抖了起来。 三条宗近察觉到了不对劲。 但是还没等他开口说些什么,就看见那个身份不明的女子转过身,重新面向了他。 女子的视线肆无忌惮地在他的身上逡巡着,最后,定格在了他双手所捧的大太刀上。 她摩挲着下巴,凑近身子动了动鼻头,然后才眯着眼睛说道:“果然,是那个家伙的味道呢……看来京都的传言,也不全是空穴来风……” 女子一边说着意义不明的话,一边用目光观摩过大太刀的每一寸,似乎已经透过剑鞘,看清了刀剑的锋锐的刃身。 最终,她满意地大笑起来:“不愧是大天狗看上的宝贝,果然是振名刀!如此宝物放在人类手里,简直暴殄天物,不如拿来献予挚友!” 这话放出来,谁都该察觉到不对劲了。 三条宗近几乎想也没想,即刻转身拔腿就跑。 然而对方似乎早有所料,顷刻便让三条宗近定住了身子,分毫动弹不得。 三条宗近心里急得不行,分分钟想要跳脚,但又实在奈何不得。 于是只能够眼睁睁地看着对方伸出手,按在了大太刀的剑身上。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远在三条府邸的付丧神若有所感,倏尔抬眸,金色的异芒自眼底划过。 “呲——” 这一边,在女子触碰到刀剑的瞬间,空气里便传来了清晰的灼烧声。丝丝缕缕的白烟,从对方触碰刀剑的左手心冒了出来。 炙热滚烫的痛感,让对方反射性地收回了手。 而随着白烟的消散,那原本纤细白皙的五指不再,最终显现出来的,赫然是一双森然可怖的鬼手。 “……哦?居然破了我的术法……” 女子略感诧异地挑高了眉梢,随后露出了饶有兴致的神色来。 既然障眼法已破,她干脆也就不再伪装。 于是身形一晃,原地登时不见了和服美人,转而出现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 他穿着深色的服饰,腰部肩膀手臂具戴着盔甲,浑身散发着战火与硝烟的血气,已然自成一方鬼域。 更不用说,他还有一双诡谲妖异的金瞳,以及明显不属于人类的红色头角。 威仪的大妖怪站在那里,凡是人类都恐惧于他的名字。 他便是—— 罗生门之鬼,茨木童子。 三条宗近看着慢慢走来的妖怪,暗叫不好。 他虽然没见过茨木童子,但这人的气势跟之前遇到的大天狗不相上下,怎么想都不会是个简单角色。 定身术已经被解开了,但是三条宗近心知肚明,即便如此,自己大抵也是跑不掉的。 他于是越发抱紧了怀里的大太刀,按捺着恐惧说道:“阁下想来也是一方大妖,何苦为难我一个小小刀匠?” 茨木童子冷哼一声,表示不吃这套:“人类,交出那振刀剑。” 出于大妖怪的自傲,茨木童子自然没兴趣杀死一个人类,但是如果对方不配合的话,他也不介意动手。 当然,如果只是平时的话,他倒也未必要因为一振刀而如此较真。 但是现在,他正忙着为挚友建造一座宫殿,一座集齐世间奇珍异宝的顶级宫殿! 也正因如此,茨木童子才会来到京都。 毕竟这里有天下最美的女人、最好的珠宝、最多的金银……而这些,正是建造宫殿所急需的。 也就在昨日,扮成侍女在皇宫里到处晃荡、顺便搜刮宝贝的茨木童子,忽然听说今天会有异宝进献,据说还是连大天狗都动心的异宝。 于是,本着“最好的都是挚友的”的准则,茨木童子干脆就过来堵人了。 然后,也就有了现在的这一幕。 三条宗近不清楚这些因果曲折,但也看出来,眼前的大妖怪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但是,即便如此—— “今剑是我此生最珍视的杰作。天皇也好阁下也好,我都不会交出去的!” 茨木童子闻言扯开嘴角,左手缭绕起森然妖气:“你很有骨气,但是——” “也很愚蠢。” 甲胄发出碰撞的叮铃声,狂气的大妖怪探出鬼爪,打算利落地处理掉眼前碍事的人类。 …… 遥远的三条府中,原本还在闭目养神的付丧神,忽然睁开了那双金色的眸子。 他的手缓缓触碰向腰侧,那里原本应该挂着他的本体,但是现在却空无一物。 可即便如此,付丧神还是虚握了几下,然后静默地垂下了眸子—— ……妖气。 父亲大人,有危险。 意识到了这一点,付丧神面无表情地直起了身子。 灿金色的眼瞳里倏尔涌动起某种激越的情绪,就像是休眠的火山复活,炙热的熔浆喷涌,势必要把目之所及的地方,都湮灭殆尽。 他一步步走出居室,来到庭院。然后平静地抬头,望向了皇宫的方位。 ——糟糕,他好像…… ——有点生气。 整个大厅的主色为银白,不知是何材质的墙面泛着冰冷的金属色泽。 大厅被四条几乎一模一样的通道联通着,每条通道都被一扇厚重的金属门死死封锁,因此完全无法看到门后的景象。 大厅的中央立着一块巨大的电子显示屏。 黑色的屏幕上,无数条神秘的绿色符号,正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飞快滚动着。 ——这是完全不同于平安京的地方,不是古韵沧桑的风雅,而是无机质的科学侧画风。非要说的话,反倒更加接近于今剑最初的那个世界。 也许是因为今剑进入传送门的时间比较晚,所以他并没有看到之前走的那五人,想来他们已经去往了这栋建筑的别的地方。 不过好在,今剑原本就无所谓他们的离开,因为现在,他对这时政的大本营更感兴趣。 无视了那块看不懂的大屏幕,今剑沿着墙壁绕了一圈,随后确定这里除了那四扇门以外,确实没有其他的出口了。 “……那么,该选哪一条。” 今剑缓缓扫过一模一样的四条路,半阖上眸子沉吟道。 就在这时,手中握着的本体忽然轻吟了一声。 这振极具灵性的大太刀,以近乎轻柔的力道,把付丧神的手向着一个方向牵引了一下。 今剑顺着那个方向看去,正是四扇门的其中一扇。 他并没有露出意外的神色,只是认可般地点了点持剑的指尖:“同感。” 随后,今剑径自走向了那扇银白的大门。 在距离大门范围3米内的时候,一道机械的女声忽然响了起来—— “目标进入扫描范围……开始扫描……” 今剑敏锐地察觉到,有什么无色无形的东西落在了他的身上,并迅速掠过了全身。 51.驯服 60%购买比例不够  但是偏偏,他遇见了比他更加固执的今剑。 即便之后费尽口舌地相劝, 甚至全然不顾及自己作为大妖怪的威严, 但是,这位新生的付丧神丝毫不为所动, 至始至终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对于这样的结果, 虽然大天狗十分不甘心,但是也毫无办法。他尊重今剑的意愿, 也因此, 他第一次体会到了无能为力的失落。 最终, 大天狗妥协了,他选择了暂时撤退。 ——“等我。” 留下了这两个字, 大天狗便张开了漆黑的双翼,一如来时般,席卷着烈烈凛风离开了, 倒也称得上是干脆利落。 然而事实上, 虽然对方的身影确实已经消失了, 可是, 三条府的上空却仍旧萦绕着经久不散的庞大妖气。 简直就像是对方刻意遗留下来, 以此来宣告自己的主权, 顺便震慑那些宵小杂碎。 至少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三条宗近已经看到了不少妖怪—— 它们有的身躯庞大,有的却只有丁点大小, 各自的长相也奇异迥然。 唯一相同的一点, 便是它们全都背着行李, 从宅邸的各个角落奔逃而出,然后又迅速窜出了大门,蹭蹭几下便彻底跑没了影。 直到这个时候,三条宗近才意识到——自己的家里居然藏着这么多妖怪?! “三条大人不必担忧。大天狗留下的妖气对人体无害,反而似有驱害辟邪之效。” 安倍晴明以为三条宗近在担忧这股妖气,于是不由出声解释道。 一边这么说着,安倍晴明又分心感知了一下,然后确认—— 这偌大的宅邸里,已经连一根妖怪毛都看不见了,简直比阴阳师的大本营还干净! 随着这让所有人战战兢兢的大妖怪的离开,那些匆忙赶来的阴阳师们也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随后不待挽留,全都道别离去了。 于是,原本挤挤嚷嚷的三条府,一下子又恢复了最初的宁逸和空阔。 而今剑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迎来了他于此世的第一个夜晚。 …… 虽然三条宗近给今剑布置了居室,但是今剑却没有去睡觉。 他第一次获得了切实的身体,因而比谁都更加珍惜此刻的每分每秒,自然不愿意把时间浪费在“睡眠”这种并非必要的活动上。 今剑倚靠在庭院的墙壁上,借着宅邸内微弱的灯光,打量着自己的右手—— 骨节分明的,有力的,真实的…… 他默默地握紧了手,继而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体内涌动的力量。 虽然直到目前为止,他还从没有使用过,但却依稀觉得—— 他现在的力量,应该还说得过去。 恩,虽然在之前穿越世界的时候折损了部分实力,但是保存下来的那些,大概……勉勉强强? 今剑觉得,自己也许应该找个机会试一试。 不是像白天斩断那个不明生物的、纯粹小打小闹的一刀,而是应该更加认真一点的。 这么想着,他不由伸手按向了腰侧—— 那里正挂着他的本体。 大太刀低调地敛起了全部的锋芒,安静地收纳在刀鞘里,比起武器更像是华丽的艺术品。 而随着今剑的触摸,它又像是不甘寂寞似的,发出了低低的嗡鸣,引得刀鞘整个震动了几下。 今剑握住剑柄,用食指安抚性地轻扣了几下。 谁知,大太刀不但没有安静下来,反而更加剧烈地震动了起来。 见到这种异常的状况,今剑微微拧起了眉头,随后,他像是终于察觉到了什么,突然抬头望向了某个方向。 几息之后,俊美的付丧神不动声色地牵起了唇角—— 即使是很细微,但是那从来抿紧的薄唇,在此刻却是稍稍上扬了些许。 就像是终年的冰雪融化了一角,露出了冰封下独自绽开的花,顷刻间便是惊心动魄的美丽。 然而这样一份罕见的人间殊色,却全被掩藏在了深邃的夜色下,瞬息消逝了。 “值得试刀的猎物——很快就要来了。” 静静伫立的付丧神自语着。 那挂在腰侧的本体登时欢欣地长吟了一声,随后,便自觉止住了声响隐去了动静,像是在耐心等待着猎物的来临。 …… 不知从何时起,这个世界出现了一群企图干涉历史的“时间溯行军”。 为了与其抗衡,时之政府召集了拥有刀剑唤醒力量的审神者,以及被唤醒的刀剑付丧神,前往各个时代,维护历史。 加州清光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来到这个时代,这个京都的。 而除了作为队长的他以外,还有另外两把来自粟田口的短刀,一同行动。 其实一般情况下,每次行动的小队人数应该有六人。 但是加州清光所在的本丸才刚刚起步,基本没有锻刀的资源,所以他们三个,已经是目前本丸的全部付丧神了。 “这就是……最后的了!” 随着加州清光的勉力一击,视野内最后的溯行军,最终还是化为黑气消散了。 加州清光甩了甩有些酸涩的手腕,然后缓缓直起身子,搜寻着两个短刀的身影。 “啊啊~~~好累啊……” 乱藤四郎随手抹掉脸上沾染的鲜血,然后几步跃到加州清光旁边,困惑地抱怨道:“为什么这次的溯行军这么多啊,都快是平常遇见的三倍了诶。” “那,那个……退这边,已经清除完毕了……” 五虎退顶着软蓬蓬的头发,一步一步地挪到了同伴身边。 加州清光扫视着两个孩子形态的短刀,发现他们都不同程度地受了伤。 他有些自责地抿了抿唇,同时也疑惑于这次溯行军的数量,确实较之平时多了不少。 不过现在并不适合追究这些,当务之急还是先带着大家回本丸手入要紧。 这么想着,加州清光清了清嗓子,进行返程前的最后一步:“大家,汇报一下对敌数量吧。” 由于目前小队人手急缺,所以为了不产生疏漏,他们一般会先侦测好敌情,然后在战斗结束后加以核实。 介于这是老规矩了,所以乱藤四郎并不意外,相反还兴致高昂地举起了手:“这里这里——乱打倒了4个!” 五虎退揪了揪衣角,小小声地说道:“退的话,只有3个……呜,抱歉……” 加州清光把这两个数据在脑子里转了一圈,然后忽然就愣住了。 红色的围巾在夜风中扬起,加州清光紧了紧剑柄,脸色不大好看起来。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乱藤四郎见状,跟着皱起了眉头:“难道说……还有漏网之鱼?不会吧……之前都没有过啊……” 加州清光深吸了一口气,有点头痛地撑住了额角:“很不幸,这次还真漏了一个。” 加上他自己的击杀数量,跟最初侦查到的溯行军数量相比,确实还少了一个。 “那,那怎么办?” 虽然每次都会核实一下,但是真的漏掉的情况还是第一次遇见,所以即便是素来活波的乱,也有点慌乱起来了。 “你们两个已经受伤了,先回本丸。至于那个遗漏的溯行军,就交给我吧。” 加州清光斟酌了一下,很快就定下了方案。 “可是……” “别担心。对手只有一个,我一个人足够应付了。” 面对短刀们的迟疑,加州清光补充道。 这理由听起来似乎没什么不对。 短刀们成功地被劝说回了本丸,而加州清光也开始搜寻起那个溯行军来。 然而没找多久,加州清光就有点丧气了—— 溯行军平时都有明确的行动目标,这些目标大多都是极具影响力的历史名人。按理说,他只需要到这些名人身边守株待兔就可以了。 然而这次不同以往。 主殿提供的情报十分模糊,所以他也不知道溯行军脱离战场后会去哪里。 无奈的加州清光只能回想了一下平安时代有名的人物,然后头痛地一一琢磨起来。 当然,在思考的同时,他本人也在平安京内到处晃荡着,试试看能不能瞎猫碰上死耗子。 然后,在游荡了不知道多久后,加州清光就察觉到了一股妖气—— 强大的,冰冷的,极具侵略意味的…… 在阴阳师势力最为庞大的京都,这股仿佛标记般的嚣张妖气,似乎明明白白地预示着—— 此地不同寻常! 于是加州清光就立马转变了方向,向着那里赶了过去——恩,去看看总没错。 …… 加州清光小心翼翼地来到了这个萦绕着妖气的宅邸前。 ——“三条”? 借着蒙蒙月光,加州清光看到了宅邸牌匾上的字。他不由皱起了眉头,觉得似乎有点耳熟? 52.此间事了 60%购买比例不够  安倍晴明沉默了一瞬, 然后才缓缓答道:“对于妖而言,大概就是天生的伴侣,命定的挚友,无缺的契合, 灵魂的完满……总之, 是相当重要的存在呢。” 何止是重要, 这种超越了友情爱情亲情的羁绊,即使未曾亲身体会,也足以感受其中的分量。 安倍晴明合上扇子, 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掌心,感到了些许久违的头痛来—— 啊啊,如果真是这样的话, 他倒还真不方便插手了啊……跟大天狗抢半身?京都怕不是又要毁灭一次(咦, 他为什么要说“又”?) 而且更加重要的是,对于每一个妖怪来说, 半身都是绝对唯一且极端难遇的。 至少在安倍晴明所知的全部里, 大多数妖怪穷其一生都没能找到自己的半身,眼前的大天狗算是他碰到的头一个,所以让其放弃或者换人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这样一想……安倍晴明有点想回家了。 而另一边, 大天狗完全没搭理其余人, 他现在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了新生的付丧神身上。 “今剑……” 已经成长为传说级别大妖怪的黑翼青年轻轻念着这个名字。 他终日凝结着霜雪的冷眸不知何时已经软成了一汪春水, 染上了彻骨的温柔:“我终于……找到你了……” 在他于世间寻觅千年, 独自等待了漫长岁月之后, 终于见面了…… 他的……半身啊…… 大天狗向着今剑伸出了手, 他背后双翼轻轻舒展,仿佛下一刻就打算接引着对方离开。 而事实上,他也确实是这么想的。 “来吧今剑,到我身边来。” 大天狗对付丧神发出了邀请。 而他的话,也终于成功地唤回了在场人的注意力。 直到这个时候,人们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位新生的付丧神似乎一直都太过安静了? 于是,众人的视线纷纷落到了付丧神的身上,小心翼翼地窥探着对方的神色。 即便是之前就已经见过,即便是做足了心理准备,但是再一次看到对方的容颜时,人们还是不可避免地恍惚了一瞬—— 啊啊,这就是神明吗? ……是的,绝对不会有错的,这就是神明啊! 处在所有视线中心的付丧神,此刻的表情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而这过分冷淡的表现,在目前的情况下,反而愈加衬得对方高深莫测起来。 然而事实上,虽然说出来有点难以置信,但是此刻的今剑,实际上是有一点懵逼的。 今剑其实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虽然有点老套,但他确实是穿越的。 他来自一个更高次元的世界,那个世界的人们崇尚武力与强大,终日进行着无休止的征服与战争。 而在那样一个世界里,他最初,是作为最强的兵器被创造出来的。 无数的强者曾为了争夺他而殊死战斗,鲜血染红了大地,即便是阴翳的暴雨也洗刷不尽。 而等到最终的胜者走到他面前时,却发现—— 即便是最强的存在也负荷不起他的力量,简而言之,没有人能够真正使用他。 这是何等令人不甘又心痛的事实。 于是顶着最强兵器的称号,他被无限地搁置了,直到—— 世界毁灭了。 ——是的,毁灭。 就像是自古以来的战争后遗症一瞬间全部爆发,也或许,是那不知道是否存在的神明终于发怒了—— 他的世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像是转瞬枯萎的鲜花。 大地迸裂,天空坠落……所谓的世界末日,也不过如此了。 在这种情况下,他身负的某种他自己都不了解的功能启动了——他被带到了这个世界,并以付丧神的身份重新诞生。 回忆到此结束。 今剑默默攥了攥手,那顺从心意动作的五指,冰冷却真是无比的触感,终于让他从漫长的恍惚中,稍稍地回过神来了—— 啊啊,这可真是…… 他居然,拥有了身体……与人类相似却又不同的,真实存在的身体…… 今剑兀自沉浸在某种复杂又奇妙的心绪里,而这在外界看来,就是一种过分长久的沉默。 大天狗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微微收拢了双翼,漆黑的鸦羽在风中浮动:“今剑你……” “如果你是说跟你离开这件事的话,那么显而易见——” 再三确认自己拥有了实体后,付丧神终于微微侧首,予以了回应:“我拒绝。” 虽然已经心中有数,但是大天狗还是愣怔了一下。他似乎有些不甘,更多的是不解:“为什么?你是我的半身,我们理应在一起。” 一直旁听的安倍晴明闻言展开了蝙蝠扇,遮住了自己略微抽搐的嘴角—— 这引人误会的话还真是……很有茨木童子的范儿啊…… 不不不,仔细想一下的话,比起茨木童子“为挚友献出我的身体”这种,大天狗应该还算矜持? 今剑把目光转向了大天狗,耀金的眸子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对方,带着一种近乎挑剔的审视。 被自家半身这么盯着的大天狗,默默攥紧了手,只觉得翅膀上的每根羽毛都紧张到几乎要炸毛。 于是原本就掉得厉害的鸦羽,瞬间掉落密度增加了一倍。 良久,付丧神终于收回了目光,说道:“你不行。” 大天狗:“……” 不行?!他哪里不行?哪种不行?! 然而不等他细问,今剑就突然抬头望向了宅邸的大门,微微眯起了金色的眸子。 与此同时,安倍晴明和大天狗做出了一样的动作,他们全都把目光投向了大门的方向。 几息之后,大天狗率先冷笑了一声:“来得还真快。” 安倍晴明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这次完全没有收敛气息,算算时间,阴阳寮的人确实该到了。” 毕竟是大妖怪,只要阴阳寮的人不是瞎子,无论如何也无法忽视吧。 而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一群身着标准服饰的阴阳师,很快就出现在了三条家的门口。 为首一人叫做斋藤信,他约莫四十多岁,是阴阳寮内数的上号的阴阳师。 而此刻,这位阴阳师手里攥着一张符纸,虽然竭力保持镇定,但还是免不了哆嗦了几下。 斋藤信现在很方。 虽然他对自己的实力有信心,但这并不表示,他有能力跟大天狗正面刚。 ——那可是传说中的大妖怪啊!是即便倾动整个阴阳寮围剿,也未必能够成功的存在啊! 斋藤信几乎是抱着必死的信念过来的,然后他就看到了安倍晴明—— “晴明大人!” 就是看到了希望的曙光,斋藤信顷刻间热泪盈眶:“哎哎,看来晴明大人已经知晓大天……咳,如此,这件事不妨就交由晴明大人处理,我等从旁协助。” 还相当干脆利落地甩掉了包袱呢斋藤大人。 安倍晴明无奈地叹了口气,感慨自己真是劳模。 “斋藤大人放心,大天狗只是来京都遛个弯,很快就会离开了。” 安倍晴明这么说着,视线缓缓扫过付丧神,显然意有所指。 大天狗见状皱了皱眉,他沉下眸子冷哼了一声,但到底还是没有反驳—— 确实,如果今剑不愿意跟他走,他也只能暂时离开。 虽然“遛弯”这个解释实在牵强,但是对于斋藤信等人来说,只要大天狗不搞事,其他都是小问题! 眼见着事情似乎已经有了解决,斋藤信不由长须了口气,他不动声色地擦了擦额角的汗,然后便打算返程,毕竟阴阳寮那边还在等消息呢。 然而,就在他打算离开的时候,却听到了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 “等一下。” 斋藤信顿下了步子,他循声抬头,没想到居然正对上了大天狗的眼睛,对方冰冷地注视着他,警告意味十足。 还没等斋藤信琢磨出这位大妖怪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就看到有一个身影从对方身后走了出来。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原来还有一个人一直被这个大妖怪挡……不,不如说是刻意护在身后比较贴切。 而先前叫住他的人显然也不是大天狗,而是这个此刻才露面的…… “付丧神?” 斋藤信艰难地从对方的容貌冲击下回过神来,然后极其不确定地嗫嚅道。 不怪他这么迟疑,实在是因为对方身上的气息……强大得超出了他对付丧神的理解。 “收回你的视线,人类。” 黑色的鸦羽几乎是擦着脸颊划过,直到一阵刺痛感传来,斋藤信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出神的似乎有点久了。 斋藤信胡乱地擦拭掉脸颊的鲜血,末了才笼了笼袖子,问道:“不知这位付丧神有何事?” “你身上带着什么东西。” 今剑凝视着对方,明明只是平平淡淡的样子,却莫名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随后,他几乎是毫不掩饰地,单手推开了刀镡:“那个东西的气息——让我很不快。” 大太刀显露出的一小段刃身,在阳光下折射着煌煌如日的锋芒。 付丧神的攻击性展露得直白而毫无道理,但他本人似乎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仅仅是因为不喜欢,只是因为感到了不愉快…… ——这是何等的任性和傲慢。 然而,付丧神那端肃又冷然的模样,又让这份无理的嚣张变得理所当然起来。 斋藤信失语了一瞬,然后才像是终于回过神来似的,急匆匆地从身上掏出了一张符纸。 “阁下所说的,恐怕是封印在这里面的东西吧。” 斋藤信确信自己身上除了这玩意儿,绝对没有任何其他不正常的东西了。 而随着这张符纸的出示,那原本只有付丧神感知到的微妙气息,终于被更多的人注意到了。 “这里面是什么。” 安倍晴明微微正色道。 “实际上,这是我等在赶来的路上抓住的。” 斋藤信像是回忆起了当时的情景,不由皱起了眉头:“它不是妖,但气息不祥,而且具有一定的攻击性。更奇怪的是,阴阳术似乎无法杀死他,所以我只好先把它封印起来,留待回阴阳寮再处理了。” “把它放出来。” 今剑微微抬了抬下颚,淡淡地说道。 斋藤信起先还有点犹豫,不过看到安倍晴明冲着他点了点头,于是也就不再耽搁,直接解开了封印。 然后,一个浑身冒着黑气,双眼泛着诡异光芒的东西,就这么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它的身上穿戴着肩甲,腰侧佩戴着一把太刀,看起来像是一个武士。 在恢复自由的一瞬间,它当即仰天嘶吼一声,然后就猛地转头,空洞的双目死死地锁定住了今剑。 就像是确认了目标似的,它瞬息拔/出了腰侧的太刀,向着今剑骤然袭来。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付丧神的本体利落地切断敌人,轻易地像是仅仅撕碎了一张纸片。 那不知名的生物挣扎着嚎叫着,最终消散在了一片黑雾里。 明亮的刀光划过,付丧神转动手腕收刀入鞘。 他注视着那个生物消散的地方,直到最后一抹气息也流失殆尽,才满意地挪开了视线。 种种信息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时政员工立马意识到了双方巨大实力差距。 他也算得上是一个足够聪明的人。因为自知对付不过,于是即刻便决定撤退了。 时政员工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子,然后试探性地把小狐丸放在了地上:“失礼了。既然是三条家的刀剑,自然是该还给您的。” 他的言语间带着讨好的歉意,似乎真的感到了过失。 然而,银发金眸的付丧神只是冷冷地望着他,没有做出丝毫的表态。那过分沉默的模样,使他显得越发莫测难言。 等到时政员工把小狐丸放到了地上,付丧神才倏尔抬手。 然后,地上的太刀就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牵引而起,立马凌空飞入了付丧神的手里。 今剑翻转手腕,把太刀平放在掌心,开口道:“真是让人不省心。” 明明是有一定指责意味的话语,可付丧神却说得风轻云淡,连批评都颇为敷衍的模样。 或者说,他在某种程度上纵容了兄弟的弱势。 ——总归是“三条”的刀剑。反正现在一切有他,想闹就随便闹吧。 这么想着,今剑便垂眸,仔细观察了一下手中的太刀。然后,他发现这振太刀,现在似乎安静得有点诡异了。 其实自从今剑说出“我的弟弟”后,小狐丸……小狐丸就高兴疯了! ——听到了吗!兄长叫我弟!弟!了! ——我是第一个!第一个!!! 脑子里面乱嗡嗡的,除了不断回放兄长的话以外,小狐丸已经暂时失去了全部的思考能力。 他就这样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僵硬,甚至于彻底忘记了其余的动作。 望着暂时下线的小狐丸,今剑静静地别开了视线,目光里隐隐带着微不可查的嫌弃。 ——蠢死了。 许是见到今剑没有了过分外露的反应,于是时政员工趁机挪了挪步子,暗中向着远处退去。 然而,他刚一伸腿,那先前分明无视此处的付丧神,便以不可思议的反应速度,倏尔抬眸,望向了这边。 那道轻轻缓缓的视线,却似重若千斤,登时让时政员工身子一僵,不敢动弹了。 53.刀匠 60%购买比例不够  ——炼钢, 水减,锻炼, 素延, 火造, 淬火。 每一步都极其考究,稍有差池, 便是刀身断裂, 万事成空。 锻刀要求的不止是知识和技术,甚至还需要运气。 三条宗近是一个刀匠, 在今天之前,他已经成功锻造出了不少的刀剑。 但是,这些刀剑的最终下场, 大多是被三条宗近扔进仓库蒙尘—— 那些被费尽心血锻造而出,被不少人歆羡赞叹、狂热追逐的刀剑,于三条宗近而言, 不过是随手可以扔掉的废铁罢了。 ——不够,还不够! 三条宗近在追寻一把刀,一把能够真真正正冠以“三条”之称的绝世名刀! 这把刀, 一经出世便该是山河风动, 万古绝响!该是名垂青史, 流传千载的不世之宝! 而这样的一把刀, 今日, 便该来了! 三条宗近望着刀炉中熊熊燃烧的火焰, 赤红的火光映衬着他此刻因为激动而通红的面孔。 炙热的高温带来了数不尽的汗水, 三条宗近整个人都像是被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而更加让人难以忍受的,是高温带来的灼痛感,凶猛的像是要把皮肉骨血都焚烧殆尽。 然而,即便是这样,三条宗近也没有从刀炉旁移开分毫。 ——时间到了。 三条宗近小心地取出了刀炉中已经成型的大太刀,然后放入水中急速冷却——这是锻刀的最后一道工序,淬火。一方面可以让刀剑变得更加坚硬锋利,一方面能够让刀身产生美丽的纹样。 这一步骤的技术要求非常高,历时三个多月的呕心沥血,是成是败皆在此刻了! 没有人会相信,这位天赋异禀、年纪轻轻便受到了无数武士贵族追捧的刀匠,现在正宛如一个初次锻刀的毛头小子一样,紧张到手抖。 “呲——” 浸着大太刀的水中蒸腾出了白色的雾气,一时烟雾蒙蒙,让人看不真切。 然后就在下一刻—— 天骤然黑了! 明明前一刻还是正午,烈日高悬,阳光刺目。 但是下一瞬天地异象,世界忽然陷入了一片漆黑,像是有谁给天空蒙上了一层黑幕。 刚刚还灯火通明的锻刀室里,此刻唯剩下刀炉的火焰还映照着一方天地。 ——这简直就像是传说中的天狗食日! 三条宗近听到了锻刀室外猛然炸起的人声和脚步声,间或掺杂着东西翻倒的碰撞声,完全可以凭此想象出门外的混乱。 三条府上的仆役们带着慌乱和惊恐,急匆匆地燃起灯火,然后手持着蜡烛或提灯,摸黑跑向锻刀室。 家仆们想要干脆地闯入锻刀室,但又想起主人之前警告过不可打扰,于是只得强忍着不安,惶恐地敲响了木门:“三条大人!三条大人您无事吗?” 门内没有人回答,家仆们纷纷内心一沉——三条大人莫非…… “砰——” 忧心着家主安危的家仆们撞开门冲了进来,然后,他们都被屋内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来—— 空寂的锻刀室内静静地悬浮着一把刀。 那把刀的周身蒙着一层金辉,在刀炉火焰的映照下,煌煌如日。 然后下一刻,大太刀周身的光猛然亮到了极致,像是平地升起的第二轮太阳! 在金色的光辉中,所有人都看到,有一个模糊的人影出现在了大太刀旁边—— 那人的容颜在极致的辉光中模糊不清,只有一双同样金色的眸子猝然望过来。 ——那是一双无法用言语去形容的眼睛,你看见那双眼的时候,像是见到了太阳由希冀的黎明升起,渐至灼灼正午,然后步入幽渺的黄昏。从浅金到灿金再到澄金,世界上最遥不可及的明日高升于你面前! 光芒中的人影轻轻抬手,握住了大太刀的剑柄。然后,像是挥动自己的手臂一样自然,那人手持着刀剑猝然向着漆黑的天空一刀斩去! 天幕仿佛被谁给凭空撕裂了一般出现了一道裂缝,紧接着,先是有一丝阳光从刀剑划出的罅隙中透出,然后那豁口越来越大,最后万千辉光宛如潮水般倾泻而下,像是要把整个世界轰然撞碎。 ——黑暗退去,烈阳重归。 现场见证了这一幕的众人一时之间谁都没有说话,仿佛失了魂一般地凝望着那空中握刀的虚影。 最后,立于刀前的三条宗近终于从久久的震撼中回过神来,他仰望着那刀那人,像是艺术家虔诚膜拜自己的巅峰之作,目光中满是痴迷和热忱。 “当你现世的时候,连太阳都要避其锋芒……你便是,我三条宗近此生绝无仅有的杰作——大太刀,今剑!” ——名字即是咒。 当刀匠落下这句话的瞬间,立于空中的虚影陡然凝实了起来—— 银色长发的男子有着不属于世间的至美容颜,金色的眸子像是含着辉日。他穿着一身华贵的服饰,色调有灰红蓝金,肩膀处和腰上穿戴着护甲,左脚腕戴着两个金色的圆环。 他的手上拿着一振大太刀,刀身折射着泠泠寒光,刀锋锐利剑气逼人。 有着辉日般眸子的男人轻轻眨了眨眼,浓密的睫羽像是扑朔的蝴蝶。 他的视线扫过面前的众人,凡是被那双格外动人的眸子瞥过的人,都不由自主地端正了身子,像是虔诚的信徒朝圣神明。 最后,他从半空中落下,走到了三条宗近跟前。 在三条宗近紧张期待狂热的视线里,男人悠悠然垂眸,嗓音如泠泠泉水般明澈动听:“……父亲大人。” 三条宗近顿时激动得满面通红:“好好好!好孩子,我是你的锻造者,三条宗近。” 早在第一眼看到这个男人的时候,出于创造者的直觉,三条宗近就知道——这是刀剑中诞生的付丧神。 传言物品久置,吸收了足够的灵力和情感,就会诞生出付丧神来。 而今剑刚刚被锻造而出便已然有了付丧神……莫非八百万神明听见了他的祈愿,所以赋予了他恩赐吗。 …… “哦呀?今日三条大人府上还真是热闹啊!” 忽然一道声音响起,然后就见手持蝙蝠扇的阴阳师从门外慢悠悠地走了进来,语带三分笑地说道。 “你是……安倍晴明大人?” 三条宗近看着不请自来的阴阳师,感到十分吃惊——这位数次拯救了京都、阴阳术登峰造极的大阴阳师,即便是素来潜心于锻刀的他也有所耳闻。 “恩……确是在下了。” 抹着红色眼妆的狭长眸子微微眯起,容貌俊美的阴阳师展开手中的蝙蝠扇,掩住了唇边狐狸般的笑意。 三条宗近:“不知晴明大人所来为何?” 面对这样的疑问,阴阳师却是以扇点唇,笑而不语。与其说是故作神秘,不如说是出自某种坏心眼的恶趣味。 安倍晴明此刻没有管其他人,而是径自向着众人身后望去—— 早在来的时候就感觉到了,这股纯澈耀眼的灵力。那么,来看看吧,这究竟是…… 银发的阴阳师轻轻缓缓地抬眸,然后就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双灿然如阳的眼睛。 ——世间的所有声响都在这一刻远去,万千风景都在这一瞬朦胧,阴阳师的眼中唯余下付丧神不属于人间的容颜。 “……这可真是,世间绝色啊……” 少顷,阴阳师仿佛梦呓般地叹息道。 “晴明大人,今剑是新诞生的付丧神,并不是什么需要拔除的妖物啊!” 三条宗近一边急切地向着阴阳师解释,一边侧身挡在了付丧神跟前,完全一副护犊子的样子。 回过神来的阴阳师抬袖掩唇,目光因适才的惊艳而显得愈发秀玉灵动:“诶,三条大人不必如此紧张,我自是分得清楚的。” 三条宗近:“那么晴明大人是要……” “嘛,其实是因为占卜到有一位老朋友不久要拜访这里。” 心情似乎不错的阴阳师狡黠地眨了眨眼,唇边的笑蓦然显得意味深长起来。 晴明大人的老朋友? 三条宗近懵了一瞬。 作为一个恪守本分的锻刀师,阴阳师和妖怪之类的存在离他实在有些遥远。而在他有限的生命中,也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与这类存在搭上关系。 不过看阴阳师的作态不似作假,于是三条宗近肃了肃神色,正想细问。 然而就在这时,安倍晴明却猛地合上了手中的蝙蝠扇。他蓦然抬头向着窗外望去,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 “来了。” 这意味不明的话语,就像是风暴来临的前兆。 天空中忽然飘下了漆黑的鸦羽,一股强大到令人战栗的妖气,正在以极其可怕的速度靠近。 来人似乎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那肆无忌惮释放而出的威压,让空气凭白躁动了起来。 54.两个时代 60%购买比例不够 ——糟, 糟糕了…… ——大事不好了! ——要坏事! 短短的一瞬间,所有三条刀派的付丧神, 都心有所感地, 意识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 他们的兄长大人, 好像生气了呢(忽然绝望jpg.) 微微低着头的三日月宗近, 飞快地抬眼, 与身旁的石切丸对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三日月那素来柔顺的金色穗坠,在此刻竟隐隐出现了炸毛的趋势, 凭白给这振天下最美之剑,添了抹可怜兮兮的感觉。 随后, 又有数道视线,存在感极其明显地戳了过来。不用猜也知道, 这些视线的主人,八成就是三条家的其余刀剑了。 石切丸瞬间领悟了众人的意思—— 这是何其熟悉的场景啊。 在过去的时光里,每当大家惹兄长大人生气的时候,他总是担当着安抚兄长(背锅)的重任。 而这一次,他也一如既往地被大家予以了信任呢(推出去背锅)。 于是,石切丸转头深吸了一口气,神情坚毅地上前一步,郑重道:“兄……” “闭嘴。” 今剑利落地开口打断,那双燃烧着冰冷火焰的金眸, 危险地瞥了过来:“给你三秒钟, 回你该回的地方去。” 石切丸闻言, 甚至来不及感叹兄长大人的凶残和冷淡,身体便已经反射条件地听从命令,蹬蹬蹬地麻利退回了人群之中。 三日月和小狐丸等人望着失败而归的石切丸,恨铁不成钢地以眼神控诉。 石切丸恹恹地退了又退,无奈道:“我没办法了,大家……好自为之?” 这分外诡异的问句,其中包含的意义,使得众人猝然一凛—— 不好,要完! 似乎正是为了印证这格外不详的预感,银发金眸的付丧神缓缓收拢了五指。 他以越来越重的力道锁紧剑柄,摩擦间发出了极致危险的音效,似是要把掌下之物绞死,粉碎。 “你们,很行啊。” 这面对强者时,几度直言“你不行”的付丧神,突然说道。 三条刀派的众人闻言一抖:兄兄兄……兄长!你这样我们好方! 今剑面无表情地扫过在场的众人,情绪难辨地报出了一个又一个名字:“时之政府,审神者,刀剑付丧神……呵……” 到最后,他格外冷漠地扯开嘴角,一抹冷笑瞬息而逝:“了不起——” “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生气了。” 自从见到这些一模一样的三条刀剑起,燎原的狂炎便席卷了整个胸腔,下一刻便要轰然炸裂。 而那双素来冷淡的金眸,此时却像盈满了流淌的熔浆,化作了耀光的金红,炽热得似要把一切都焚烧殆尽。 ——毋庸置疑的,付丧神正处于狂怒。 这喷薄的怒气,已经积蓄了太久。而这位本质上极为孤高的付丧神,也从不知隐忍为何物! 所以最终的结果便是—— 他要发飙了! 绝对压倒性的可怖威势,席卷而来,兜头压下。 难以呼吸,难以站立。面前似乎悚然立起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把所有人都笼罩在了阴影之下。 秋元玲奈颤颤巍巍地抬了抬脚,瑟索地缩了缩脖子:“他他他为什么……忽然这么生气?” 结结巴巴的问话落下,她原以为现在没人有功夫搭理自己的。 然而,耳旁却意外听见了自家小狐丸的回答。 小狐丸似乎是苦笑了一下,声音带着萧索的涩然:“兄长大概是,觉得遭到了轻慢。” “轻慢?” “三条的刀剑,本该是绝对独一无二的。但是现在……” 后面的话小狐丸并没有说完,但是秋元玲奈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些原本世无其二的传世之宝,现在都变成了可消耗的复制品。 虽然这是时政为了增强战力,而不得不采取的手段,甚至于大多数付丧神都默认了这种行为。 但是……这显然不包括面前的这一位。 “哼。” 低沉的声音,冰冷而轻蔑。 银发金眸的付丧神立于高处,周身涌动的气流狂乱地割裂空气,似要把一切都削为平地。 他缓缓抬起手中的大太刀,随后,臂腕发力,生生地把大太刀嵌入了地下。 “咯啦咯啦——” 一道道密密匝匝的裂纹,从大太所在的位置,迅速向外延展。 只不过,这一次显然不是片刻就能够止息的动荡。那裂缝越行越远、越走越大,一如付丧神此刻爆裂的怒意般,无限肆虐。 而随着裂缝的不断扩大,人们才逐渐意识到,被破坏的并不单单是大地,更严重的—— 是大地之下的灵脉。 这些灵脉贯通整个万屋,向万屋的各处实时输送着灵力,以保证这一方空间的独立和稳定。 而现在,遭到了毁灭性打击的灵脉,显然已经无法继续这一项工作了。 于是,整个万屋陨毁了。 就像是五彩的世界忽然褪色成了灰白,亦或者,是猝不及防便荒诞到来的世界末日。 房屋顷刻溃散,化为无尽破碎的荧光。地面瞬息塌陷,余下一片漆黑的空洞,天空也变得苍白。 秋元玲奈被扑面而来的暴风拍了一脸,她揪住小狐丸的衣角,欲哭无泪:“喂喂喂,他不是你的熟人吗?能不能想想办法啊!” 小狐丸当然在想办法。 不过并不是因为担忧万屋的破坏,而是纯粹不想让今剑进入时政的视线。 ——快想想吧!以前兄长生气的时候,他们是怎么做的?! 三条刀派的所有刀剑,不知何时聚拢到了一起。他们十分默契地站成了数排,并认认真真地以身高排好了顺序,力求整肃美观。 随后,众人猝然低头躬身,齐齐喊道—— “万分抱歉兄长大人!我们知错了!” 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仿佛事先排练了无数次般,娴熟得不可思议。 往日的优雅姿仪都在此刻敛尽,变作了最为乖巧温驯的样子,恭敬得像是见到了教导主任。 这震天的呐喊声,一瞬间甚至盖过了万屋的倾塌声。 有幸围观的审神者和别派付丧神,立时吓得虎躯一震! 他们目瞪口呆地望着三条众人——这些平日里在本丸中不可侵犯的高岭之花,时时刻刻都要被供着的大佬,总要被人照顾还特爱看热闹的黑恶势力,现在居然……?! ——我家的小狐丸从没这么乖! ——岩融弯腰的样子吓哭我! ——感觉今剑小天使一脸“搞不懂啊大家都在做什么,不过既然跟大今剑有关,果然还是跟着照做吧”。 ——我不信石切丸能够跟上大部队的动作!我!不!信! ——爷爷,小心你的腰!!! ——三条家的各位殿下……真的没有被人假冒吗…… ——啊,忽然有点理解粟田口一派的画风了呢……兄控真可怕:) 继万屋出事之后,吃瓜群众们再度遭到了毁灭性的冲击! ——马丹,这次万屋一行,够赤鸡!!! “喂喂喂,别靠近了,再过去就危险了!” 秋元玲奈一把拉住了一个审神者,对方正在不断靠近事件的中央点,很容易被波及。 “别拉我,我要看!” 审神者一副要“近一点再近一点”的架势。 秋元玲奈瞪大了眼睛:“你不要命了?!” “你懂什么,这可是世间仅有绝无其二错过了就后悔一生的三条组究极劲爆秘闻!” 审神者狂热捧脸:“作为一个三条厨,我死而无憾了!——啊啊啊,兄长大人,求你看我一眼!” 秋元玲奈:“……” 放开了一脸痴(找)汉(死)的陌生审神者,回过神的秋元玲奈发现,原本地动山摇的震荡,不知何时竟然已经停止了。 “难道说……是收手了吗?” 秋元玲奈惊喜地抬起头,望着那个立于高处的身影。 对方似乎生来就是世界的中心。 即便此刻的秋元玲奈,只能够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也突兀又莫名觉得—— 那一定,是一个如同太阳般,生来就应被人仰望的耀眼存在。 而更让秋元玲奈感到高兴的是,三条刀派的行动似乎起了作用。 虽然效果不算大,但总体而言,对方好像确实收敛了些许。至少那最初令人窒息的威势,已经稍稍淡去了。 秋元玲奈委实松了一口气。她擦了擦额角的虚汗,平复了一下紊乱的心跳。 “玲奈!” 耳旁忽然响起了格外熟悉的声音。 秋元玲奈揉了揉眼,吃惊地望着出现在视野内的少女:“……明,明沙?!你怎么来了!” “我?我来找我的稀有刀啊!” 西川明沙理所当然地叉腰,拍了拍身侧的加州清光道:“多亏了我家清光的彻夜追查,好不容易才确定了位置啊……不过最终发现对方居然是在万屋,老实说我当时真的吓了一大跳呢。” 秋元玲奈望着自家好友,又气又急:“你,你真是……你难道没看出来现在的万屋很危险吗?!” “我知道啊。万屋已经被时政下令封锁了,要不是我动作快,可能就进不来了。至于你说的危险……” 西川明沙抬手指了指远处,示意道:“时政已经派人过来处理啦。” 西川明沙自然看出了好友的不安,于是立马告知了对方时政出手的消息。毕竟在她,或者说是大多数审神者看来,作为官方势力的时政,还是十分可靠的强大存在。 然而这一次,似乎出现了一点意外—— “……是我的错觉吗,玲奈你看起来……好像更加绝望了?” 西川明沙小心翼翼地瞅了眼好友,不确定道。 秋元玲奈热泪盈眶:“这不是你的错觉。” ——呵呵,这就是传说中的神对手,【哔——】队友!! ——好不容易安抚下来的大佬,转眼又该炸了! 似乎正是为了印证这一预感,那原本已经渐熄的杀气,突然强势霸道地呼啸着,如海潮般再度汹涌而出。 并且这一次,对方完全不针对不规避,近乎宣泄地压向在场的所有人,连三条刀派的付丧神都不能幸免。 “哦?你们就是时政的人吗。” 银发金眸的付丧神凝视着突然出现的几人,微微眯起了眸子:“正好,我找你们有事。” 这就有了结界的第一下震荡。 密密匝匝的裂纹浮现在屏障上,像是破碎的镜像。而结界内部的小世界,也随之出现了巨大的动乱,整方天地都不稳地抖了三抖。 55.组团吸发 60%购买比例不够  是时候干一波大事了。 今剑背着剑匣, 一路向着最初的那个大厅走去。 原路返程。 那漫长的、被不知名材料铺设的廊道里,付丧神节律的脚步声清晰回荡。 明明他的身份是闯入者, 步履间却带着过分从容的模样,仿佛他就是这片地域的主人, 这方空间的绝对所有者。任何无关紧要的阻碍,都寂灭在了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里。 在穿过最后的一道门后, 映入眼帘的,是与初时毫无变化的大厅。 在这大厅的正中央, 荧绿的字幕依旧翻滚在漆黑的屏幕上,银白的墙壁依旧泛着冰冷的光泽。 就连那扇在不久前,被付丧神破坏了的大门, 也依旧维持着碎满一地的状态, 徒留残骸,无人清扫。 今剑扫视一圈,随后把目光放到了余下的三扇门上。 既然被毁掉的那扇门后,通往的是收录着刀剑本灵的馆藏室,那么余下的这三处,想必也不会普通。 心里有了一番思量, 付丧神便走到了大厅的正中央。 随后, 他轻轻放缓了呼吸,并阖上了眸子。 把自身的存在感降至最低后,今剑突然抬了抬手。 “当……” 大太刀本体的底端, 被轻轻扣击在了地上, 发出了一声低而绵长的音调。 自此而下, 有肉眼不可见的音波,极其迅速地沿着地面扩展,一层层漾开,如绵延不绝的浪潮般,波动到极为遥远的地方。 这是人类无法聆听的声音,但对于付丧神而言,却并非不可能。 ——第一扇门那里,远去的声音密密仄仄、沉闷滞涩,像是坠入了无底的深渊,顷刻就没了下文。 ——第二扇门那里,原本平稳的音波被骤然搅乱,破碎成七零八乱的样子,像是平静的湖面落下了淅淅沥沥的雨点,紊乱得不成样子。 ——第三扇门那里,空,渺,远。 几息之后,今剑缓缓睁开了眸子。 他干脆利落地略过了第一扇门,因为他已经知道,那是一条死路,是时之政府为入侵者准备的陷阱,亦是惩罚背叛者的囚笼。 到第二扇门的时候,他倒是稍微做了停留。 ——那条通道的尽头,有人。 或者说,时政几乎全部消失的员工,都集中在了那里。 所以在刚才,那原本平顺的音波,被无数人匆忙的脚步声翻搅打乱,回馈的感受令今剑感到了些许不适。 今剑很快就想到,之前遇见的那个时政员工似乎说过,现在时政正忙着把大本营转移到另一个时空,以此来躲避某种危机。 这番浩大紧急的工程,倒确实需要动用不少人手。看来现在的时政,正是忙碌的时候。 “那么,要去吗。” 今剑抬手点了点剑柄,与其说是在询问,不如说是倦怠下无意识的喃喃。 他当然知道,如果真的只是想要大闹一场,给时政添个堵的话,那么,他现在大可以直接闯进那里。 相信门后的尽头处,那些时政的员工甚至高层,绝对会对他的到来感到“惊喜”,然后惊慌失措地溃退逃离。 可是—— “无趣。” 银发金眸的付丧神,对这几乎立时就可以想见的结局,果断表示了嫌弃。 如果依照想的那样,直接冲进人堆里,不管不顾地闹腾一场,简直就像是小孩子幼稚的发泄、无理的恶作剧。 ——一点逼格都没有。 十分重视格调的付丧神,当即撇开了视线,舍弃了这一条路。 因此接下来,那唯一剩下的选择,便只有——最后的那扇门了。 今剑沉默地凝视着那里,那原本一直点着剑柄的指尖,渐渐地停下了—— 他不久前去过万屋。 那是时政花了大代价,而特意开辟出来的异空间。 这个异空间,从白云之上到地表之下,都被一个巨大的球形结界,密不透风地圈管着的。 而结界之外,则是危险的时空乱流,混沌不明。 正因为如此,审神者进入外屋,才必须使用时空罗盘。 否则,便决计无法通过万屋外的虚无混乱。 有万屋作为借鉴,今剑原本以为,这时之政府的总部,应该也是相同的设计。 可现在看来—— 空渺的,悠远的……无边无际,无所阻拦的顺畅。 想到刚刚对于这扇门后的感知,今剑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这时之政府的总部,可能并不在结界保护的异空间,而是正大光明地,连通着外界! 为了印证这一想法,付丧神当即抬手翻腕,推开刀镡,本体出鞘。 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 在下一瞬,便有银色的刀光一闪,刹那惊鸿。 世界恍惚定格了一秒。 所有的声息骤然寂灭。 然后又在下一刻,排山倒海地涌来—— “轰——!” 狂乱的剑气,撕裂空间,掀动飓风。 它势如破竹地冲开第三扇门,犹如陡然出笼的凶兽,无所顾忌地嘶吼在逼仄的通道里。 所有阻碍它的,束缚它的,妄图留下它的,欲意消磨它的…… 都被不留情面地毁灭殆尽。 ——何等肆无忌惮,狂妄无礼。 只是这一击,便打通了廊道内全部的门,生生地清出了一条路来。 大门粉碎的巨响、零落的残骸,无需炫耀,便是勋绩。 付丧神的前方,自此—— 畅通无阻! 在这惊天动地的瞬息中,银发金眸的付丧神,却表现得尤为从容,甚至是冷淡的。 他只是卡着路途终点大门破碎的那一秒,才不紧不慢地迈开了步子,然后,走向了他的路。 在踏进这条通道了一瞬间,付丧神便感觉到了—— 有风呼啸着,从遥远的地方灌进来,驱散了原本的沉闷与滞涩,带来不一样的清新与生气。 这一刻,今剑便确认,他最初的想法是正确的。 ——这时之政府的总部,果然连通着外面的世界。用审神者的话来说,那极有可能,就是现世。 其实仔细想一想,作为维护历史的存在,时政有必要时刻了解“现在”,以确认历史不曾受到歪曲。 同时,时政还需要接触足够多的人,从而寻找到更多的灵力者,为审神者一职不断注入新的血液。 因此,情报量最丰富、人力资源最多的现世,无疑比与世隔绝的异空间好了太多。 就这一点而言,不得不说,时之政府够果断够胆量。 “呵,倒也不是全无可取之处。” 对于自己认同的事,今剑并不会刻意吝啬他的欣赏。 如果有好感度记录仪,那么时政大概可以接收到—— 今剑对玩家的好感度+1,当前好感度-999。 前方即将团灭be,请玩家继续努力。 时之政府:……呵呵。 …… 今剑走到了这条路的尽头。 如他所料的,自外界拂来的风正簇拥着,从破开的入口流窜而入。 有象征着午后的阳光温暖探入,破开了廊道的阴翳逼仄,懒洋洋地照亮了路口的一隅,挥洒着耀眼却不刺目的光辉。 ——这是属于外面世界的、来自于现世的气息。 今剑迈出最后一步,彻底走出了时政总部的庞大建筑,继而看到了全新的光景。 ——这里大概是一座岛屿,而且还是一座充满了现代气息的人造岛屿。 伴随着“嗡嗡嗡”的声音,便可以看见众多雪白的清扫机器人,正在顺畅迅速地移动着,尽职尽责地清理着周遭的垃圾。 天空中偶尔可以看到小型的无人机,正优哉游哉地载着摄像头,从高空中监控着岛屿的每一个角落。 除此之外,那架设于半空中的列车轨道,随处可见的人工智能…… 无一不在说明着,这个世界的科技显然十分发达。 这里的画风跟平安京相差太大了,反倒与今剑最初的世界更为接近。 付丧神难得停驻观望了片刻,毕竟—— “这份平静,不会持续太久了。” 付丧神眺望着远处隐约可见的海岸线。 这低沉的话语,与其说是预言,不如说是论断。 这原本就不难猜。 时之政府既然搁置了作为“内忧”的今剑,那么显而易见,他们正面临着极为严重的“外患”。这份来自外界的危险,比其余所有都更为可怕,紧急。 ——这正是今剑感兴趣的地方。 不过在此之前…… 付丧神微微转过头,望着身后庞大的建筑群,片刻后倏尔眯起了眸子—— 他已经可以感觉到了,那来自周遭的、属于时空的波动。 时空的力量,正以时政的总部为核心,不断地挤压着聚拢而来,直至彻底把它包裹。 “打算在危机来临之前逃走吗。” 时政当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以目前这有条不紊的进度来看,显然已经早早就准备好脱身了。 不过—— “好戏还没有开场,现在怎么可能……让你逃走呢。” 银发金眸的付丧神,意味深长地曳长了语调,金色的眸子疑似闪过了恶劣的光芒。 于是下一瞬,付丧神的本体便骤然出鞘了。 随着大太刀的挥动,那好不容易汇聚而来的时空之力,便被猝然撕开了一个大口子。 时空的力量登时变成了漏气的皮球,化为了无数闪烁的荧光,流水似的溢散开来,过程中甚至还伴随着风铃似的音效。 星星点点的碎光,空灵动人的音响。 56.月姬 60%购买比例不够  今剑站在宅邸最高的屋顶上,静默地阖着眸子。 今晚的月亮明亮而圆满, 映照在辽远的夜幕之上, 像是一轮触手可及的银镜。 柔顺的夜风自遥远的天际吹来,轻拂着付丧神的袍角, 漾开微波似的弧度。 一切都显得平和而宁静。 除了微不可查的风声, 便只有付丧神脚踝上的两个金环,相扣着撞击出叮铃的脆响。 然而就在这时, 付丧神突然睁开了眸子。 于是那纤长的睫羽下, 便倏尔流溢出璀璨的辉光,仿佛点燃了亿万晨星。 随后,几乎没有丝毫的犹豫, 他便迅速锁定了一个方向:“是在那里吗……” 在这句话落下的瞬间, 原地便不见了付丧神的身影。唯有视野里恍惚闪过的金色, 逐渐隐没在远去的风里。 今剑一路追查着感知到的气息, 可是越接近,便越觉得不对。 ——那是与上次所见到的加州清光所不同的,甚至可以说是完全相反的感觉。 ——冰冷, 漆黑, 不详…… 诧异的确是有的。 毕竟一般情况下,付丧神的气息都是纯粹明澈的。而如今这番, 分明已经成了无限接近于妖魔的异类。 不过, 即便心中对此感到了意外, 但是今剑的脚步却没有丝毫停顿。唯有握着本体的手指, 难以察觉地动了动—— 恩, 没什么好说的。看不顺眼砍了便是。 这么想着,今剑干脆放弃了弯弯绕绕的道路,转而直接跃上了周边的房顶,选走这不同寻常的近道。 付丧神无声地跃动在一栋栋宅邸间,腾起的身影速度极快,几乎没人能够捕捉到他的移动路线。 就这样大概走了半刻钟。 今剑最终停在了一栋房屋的顶楼上。此处夜风习习,视野开阔,是个令人满意的观察地点。 他居高临下地扫过周边,金眸映染出明灭的光影—— 街道,灯火,月光,寒树…… 随后突然间,他的视野里映出了两个人影。 其实那两人的距离还是有点远的,不过多亏了付丧神卓越的五感,所以捕捉到他们并不困难。 当然,更重要的是…… “堕落的气息。” 今剑的目光紧锁住其中一人,那人的身影几乎完全隐没在一团漆黑里。然而即便如此,对方那偶尔泄露出的气息,仍旧让他感到了些许不快。 ——就好像是一块无暇的美玉,在某一天突然被扔进了淤泥里。 实在是令人不爽。 由于距离稍远,所以今剑并不能清晰地听到他们的谈话声。 不过,在几分钟后,他看到那漆黑的人影手里多了一抹银亮的光—— 那是剑光。 “打算动手了吗。” 意识到对方的本体已经出鞘,今剑便也不再耽搁下去。 当然,这并不是说他觉醒了什么乐于助人的属性,只不过是在刚好的时间,刚好顺手,所以就帮个忙罢了。 今剑静静地凝视着那一抹刀光,随后,他的身形闪动了一下,便瞬息不见了踪迹。 …… “……求求你,放过我吧!” 早在见到那振太刀的刹那,青年便匍匐倒地,惊慌失措地求饶起来:“我,我只是个普通的工匠啊……大人,你杀了我也没好处啊大人……” 平安京不缺阴阳师,不缺妖魔鬼怪,同样也不缺……无辜的遇难者。 每年因为妖而死去的人不知凡几,他们是这繁华京都下堆积的白骨,是隐没在黑暗里的牺牲品。 逃离无门,挣扎无用。 青年满心绝望,痛哭流涕地跪倒在地,身体哆嗦得不成样子。 毕竟像他这样的小人物,一没有对抗妖怪的本事,二没有直面妖怪的勇气,所以只能奢求对方可笑的仁慈。 然而,对方显然没有因他的言行而动摇。 微弱的月光投射到地上,伏趴在地的青年可以看到对方逐渐举起太刀的影子。 那振太刀扬起到了恰当的高度,随后便猝然向着他落下。 青年骇地闭起了双眼,森冷的剑气逼近他的脖颈,鼻息间全是死亡的味道。 ——谁,谁来……! 仿佛是听见了青年内心绝望无声的祷告,冰冷死寂的空间里,忽然传来了一声清晰的撞响—— “当——!” 原本应该已经斩落的太刀未曾落下。 青年颤巍巍地睁开眼,哆嗦着咽了口唾沫后,方才小心翼翼地抬头望向上方—— 只见,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握着一振大太刀,稳稳地接住了太刀的攻势,横档在了青年的头顶。 死里逃生的青年虚脱般地跌坐在地。 然而,他还来不及回头看看是谁救了他,便再度听见了奇怪的“磕哒”声。 青年浑身一炸,再度望向了头顶。 不过这一次,他却震惊地发现—— 那妖怪持剑的手正在以相当明显的幅度颤抖着,他手中的太刀已然是完全握不稳了,只一个劲儿地架在大太上抖啊抖,硬生生地撞出了“磕磕哒哒”的怪响。 “还不快走。” 一道格外冷清的声音,突然自青年的身后传来。 青年闻言,立马手忙脚乱地从相交的两振刀剑下爬出来。 也就在这时,他才有机会看清楚自己的“救命恩人”。 这一看,便愣住了。 ——他的恩人……漂亮得令人目瞪口呆啊! 察觉到了青年的视线,银发的付丧神只轻飘飘地斜睨过来一眼,便瞬间让青年感到了莫大的压力。 于是青年一个激灵,倒是立马回神了,脸上的表情诚恳而热切:“多谢救命之……” “你可以走了。” 付丧神利落地打断了青年的感激之语,神色是不为所动的冷淡。 青年立时噤声。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在这里确实什么忙都帮不上,于是只好朝着付丧神躬身拜了三拜,随后急忙离去了。 然而,在拐过这条街道的最后一刻,青年不知怎的,竟鬼使神差地回过了头—— 凭借普通人类的视力,他现在自然已经看不清那两人了。 即便如何努力,也只能模糊地捕捉到两个交错的光影,融化在一片浅淡的月色里。 如此遥远,泾渭分明。 直到这个时候,青年才恍惚地意识到,人类的力量还真是渺小啊。跟这种存在相比,完全就是两个世界。 而他侥幸窥见了另一个世界的一隅,如今,梦也该醒了…… 青年缓缓收回了目光,带着只有自己知道的失落,沉默地转身离开,这次却不曾回头。 …… “无关紧要的人已经走了——” 确认青年已经安然离去后,今剑轻易地挑开了对方手里的太刀,半垂下睫羽:“现在,是我们的时间了。” 今剑记得安倍晴明之前曾说过“对方正在逐渐失控”,所以直到目前为止,他都维持着相对戒备的状态。 毕竟他可是抢了对方的猎物,这对于一个性格不受控制的猎人来说,无疑是不可饶恕的挑衅。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对方一旦暴走攻击,就一刀鞘敲晕带走”的打算。 反正他的目标主要还是那个时空穿梭装置,其余一切好说。 然而现在看看,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 今剑望着从刚才起就完全没有反应的付丧神,微不可查地蹙起了眉头。 ——是在思考,筹划,还是酝酿别的什么招式? ——不,不对…… 今剑的目光逡巡一周,最终落在了对方目前唯一没有被黑雾笼罩的手上。 那只手正死死握着一振太刀。至于具体握得有多紧,看看那只手上绷起的青筋就知道了。 并且,虽然现在不如最初明显,但无疑,那只手仍旧在不可抑制地颤抖着,无限接近于神经质的痉挛。 ——这很不正常。 今剑难得感到了些许困惑。 他能够感觉到对方在克制,在忍耐,但是……这份克制和忍耐,却并不是出于暴躁或愤怒,而是某种…… 更加复杂,更加微妙的情感。 今剑虽然活了很久,但是真正接触并体悟到“情感”,却是从这个世界才开始的。 他的敏感足够让他感知到任何细微的情绪变化,但要他具体分辨的话,却不太容易。 尤其是,眼前的这份情感—— 太过炽热沉重。 激烈到这种程度的情绪,他也只有在最初降临这个世界的时候,从三条宗近的身上感受过。 以及后来的大天狗,虽然表现得十足隐忍,但似乎也有过类似的情况。 ——那是一种灼烫得,几乎可以顷刻燃尽生命的感觉。 情绪是能够感染人的。 即便今剑受到的影响很小,但至少有一秒,他确实对此感到了好奇。 “能让我感兴趣的事情不多。” 他微微眯起眸子,纤长的睫羽遮住了眼底流溢的辉光:“如此看来,你似乎——并不是可以将就略过的小角色呢。” 心里打定了寻根究底的主意。 于是今剑不再拖泥带水,直接举起了手中的大太刀:“我不喜欢你遮遮掩掩的样子,所以第一步,就让我看看你的真正面目吧。” 无形的气流向着大太刀的刃身聚拢。这一剑,绝对足以劈开对方身上缠绕的黑雾了。 而直到这个时候,那从头至尾一言不发,仿佛已经石化成像的付丧神,才终于回过神似的,跌撞着后退了几步。 今剑挑眉:“不愿意的话,就拔剑反抗吧。” 57.将遇 60%购买比例不够 “无趣。” 今剑一手拄着本体, 眸底恢复了最初的波澜不惊:“既然你不打算反抗, 那么正好,我也不想浪费时间——” 他转眸望向漆黑的付丧神,语气平静而笃定:“你身上带着吧, 那个空间穿梭装置。”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今剑的目的显然已经表达得十分明确了。 黑色的付丧神自然听懂了这话的意思。 他的指尖微微抽动了一下,嗓音喑哑而干涩:“你……你来找我,就是为了得到那个装置?” 大约是没能完全藏住自己的心情。有一瞬间,今剑察觉到了对方在难过。 事实上,这已经不是今剑第一次从对方身上感知到这种情绪了。可以说,自从见到今剑后, 对方似乎就一直沉侵在莫名的沉重里。 今剑心里隐隐有了某种猜测,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试探, 或者说是证实一下。 于是,银发的付丧神摩挲着剑柄, 不甚在意地答道:“不然呢。” 他低缓的嗓音里,带着些许刻意的轻慢:“如果不是你身上有我需要的东西……单凭一个即将丧失自我的堕落付丧神,还不值得我亲自出手。” 在这话语落下的瞬间, 那隐匿在黑雾中的身影明显晃动了一下。 “哈哈哈哈……没错……” 漆黑的付丧神艰难地支撑着自己的身体, 单手覆面轻笑了起来:“没错啊……我只是一个暗堕的异类, 所以……请一定不要跟我扯上关系呀……” ——这种反应…… 今剑微微眯起了眸子,不知道该说对方究竟是脆弱还是坚强了。 他原本打算彻底击溃对方强装的从容和理智, 然后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不过现在看来, 似乎不需要他再做些什么, 对方就已经心如死灰了呢。 然而即便已经变成了这样糟糕的状态,也仍旧不愿意向他透露,不愿意向他求助,不愿意向他倾诉吗…… ——明明,他们应该是十分亲密的关系吧。 是的没错。 今剑其实已经有所预感了—— 就像之前的加州清光一样,面前的暗堕付丧神很有可能来自另外的时空,并且认识“他”。 当然,不是现在的他,而是别的世界,或者别的时间点的“他”。 “很抱歉。” 也许是因为今剑沉默的时间有点久了,黑色的付丧神轻声开口道:“你提及的那个装置,并不是便利,而是麻烦。所以,我现在不能给你。” 明明是别人在无理地索要,然而因为对象特殊,所以付丧神为无法满足对方的要求,而感到了切实的愧疚和自责。 黑色的付丧神想了想,再度补充道:“等我解决了那些麻烦,就把装置给你……只要我还活着,约定……” “够了。” 今剑突然出声,打断了对方的话语。 ——还真是,莫名得不痛快呢…… 今剑冷着脸,目光近乎犀利地扫过对方全身,并最终停留在了对方眼睛的位置。 明明知道今剑没办法看清楚黑雾下的自己,然而正对上那双熟悉又陌生的金眸,黑色的付丧神还是忍不住抽搐了一下指尖。 随后,他深吸一口气,竭力勾起唇角,露出一抹苍白的笑来:“哈哈哈哈,阁下难道还有什么疑问吗。太过得寸进尺可不好哟。” 今剑望着他没说话。 直到过了好一会儿,在黑色付丧神几乎忍不住落荒而逃的时候,今剑才撇开视线,然后近乎失礼地轻啧了一声:“太难看了。” 付丧神:“……” 今剑没管对方似乎再度被打击到的模样,径自抬起右手—— 本体的大太刀被高高举起,然后沉沉落下。 刀鞘的底端重重地砸在地上,发出了“咚”的一声闷响,听起来质感尤为厚实沉重。 “嗑啦啦——” 地面被生生砸出了一个坑,密密麻麻的裂纹,蛛网似的延展开去,肆无忌惮地爬满了一方土地。 死寂的空间里,似乎隐约传来了有谁咽唾沫的声音。 望着地上的裂纹,心里稍微舒坦了一点的今剑,面无表情地开口了:“我要告诉你两件事。” 他抬眸:“给我站直了好好听。” “……是!” 黑色的付丧神根本来不及思考,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已经下意识地做出了最标准的姿势。 恍惚间,他似乎回到了过去,记忆里有似曾相识的一幕,与此刻重叠。 ——是了……印象里,兄长也曾经这样,让大家站成一排说教呢…… 今剑淡淡地觑了付丧神一眼,觉得对方身上的黑雾似乎少了一些。 不过,他完全没有了去细究意思,只是自顾自地继续道:“第一,我并不愚蠢,所以你的演技骗不了我。” ——假装悠然从容,假装从不在意,假装素不相识……可笑,这种连自己都骗不了的演技,还指望能瞒过他吗。 黑色付丧神闻言,眼睛微微睁大。他冥冥之中有了种不太好的预感,于是忍不住想要后退跑路。 然而,他才小心翼翼地挪动了一步,今剑便若有所感似的,猝然抬眸望了过来。 今剑神色淡淡,语气平静:“我话还没说完。” “……抱歉。” 付丧神默默挪回了原位:“我会好好听的。” ——这种刚诞生时,熊过头后被兄长训话的既视感…… 犹记得当时,一旦兄长露出这种表情,三条刀派全体成员,都会发动被动技能—— 土下座·“兄长大人我错了”之术。 ——啊啊,时隔多年再遇,真是怀念啊。 黑色的付丧神露出了一抹转瞬即逝的微笑。 今剑望着忽然乖顺下来的付丧神,语气没什么起伏地继续道:“第二,你知道我最讨厌哪种人吗。” “……比你高的人?” “你可以闭嘴了。” 今剑凉凉地瞥了付丧神一眼,接着开口:“我讨厌自以为是的人——自以为正确,自以为牺牲,自以为守护。” 黑色的付丧神意识到了什么,倏尔攥紧了手,身体寸寸绷紧。 今剑就这样以轻描淡写的语气,强势地撕碎了付丧神的伪装:“你分明认识我,却又想把我跟你的世界撇干净。” “我不知道你究竟招惹了些什么样的家伙,不过——” 今剑挑起唇角,金眸睥睨地望着他:“你以为我会怕?” ——他很强。 ——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强! 在他最初的那个世界里,作为最强的、无人有资格使用的存在,他战力级别一直都没能得到切实的测试与衡量。 只不过,他一直有种感觉——他能够杀死“概念”。 当然,穿越了一个世界后,他已经失去了部分力量。不过在这个世界,也完全足够他应付了。 黑色的付丧神怔怔地望着他,干涩的双眼似乎蒙上了一层水汽:“你……” 今剑抬手打断了对方的话语:“你确定不加上称呼吗,还是说,我真的只是‘阁下’而已?” “不是‘阁下’。” 黑色的付丧神微微低下头,叹息般地轻声道:“怎么会只是‘阁下’呢……” 随后,他抬起头,不知道是自语还是询问:“我可以吗……我真的,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 今剑向前跨出一步,带着理所当然的笃信与从容:“我就在这里——所以,尽管呼唤我吧。” 付丧神的喉头哽了哽,那一瞬间,他似乎有很多很多的话要说。 但是最后,他不过是颤声低笑起来,然后,以前所未有的清润嗓音,如此呼唤道—— “好久不见了,兄长。” ——真的是……好久,好久,好久了啊…… ——在发生了这么多事之后,迷路的月亮终于…… ——找回了他的光源啊…… …… 即便一开始就有所猜测,但是真正听到的时候,今剑还是感到了些许诧异。 他如今是付丧神,自然不可能跟人类一样,有什么血缘兄弟。 所以,唯一剩下的可能便是—— “你是父亲大人锻造的刀剑。” 黑色的付丧神颔首,温和地轻叹:“不错,我正是三条刀派的一员。不过这个时代的我还未诞生,兄长若要见‘我’,恐怕还要等些时候呢。” 今剑点了点头,随后问道:“你的名字呢。” 黑色的付丧神静默了片刻,最终迟疑道:“实际上,自从暗堕之后,我的记忆就……” “你是说,你把自己的名字给忘记了?” 见到付丧神点头,今剑情绪不辨地垂下了眸子:“把最重要的名字忘了,却还认得我吗。” “因为我不会忘记兄长的,无论如何。” 付丧神说完,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玻璃球样的东西。 那玻璃球里流转着各色的光彩,有的明澈,有的黯淡,像是乱七八糟光芒的融合。 而今剑一眼就认出,那些游离飘荡在球内的光点,赫然是取自不同人的灵力。 58.穿越 60%购买比例不够  今剑一手拄着本体, 眸底恢复了最初的波澜不惊:“既然你不打算反抗, 那么正好, 我也不想浪费时间——” 他转眸望向漆黑的付丧神, 语气平静而笃定:“你身上带着吧, 那个空间穿梭装置。”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 今剑的目的显然已经表达得十分明确了。 黑色的付丧神自然听懂了这话的意思。 他的指尖微微抽动了一下,嗓音喑哑而干涩:“你……你来找我, 就是为了得到那个装置?” 大约是没能完全藏住自己的心情。有一瞬间, 今剑察觉到了对方在难过。 事实上, 这已经不是今剑第一次从对方身上感知到这种情绪了。可以说, 自从见到今剑后, 对方似乎就一直沉侵在莫名的沉重里。 今剑心里隐隐有了某种猜测,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试探,或者说是证实一下。 于是,银发的付丧神摩挲着剑柄, 不甚在意地答道:“不然呢。” 他低缓的嗓音里,带着些许刻意的轻慢:“如果不是你身上有我需要的东西……单凭一个即将丧失自我的堕落付丧神, 还不值得我亲自出手。” 在这话语落下的瞬间,那隐匿在黑雾中的身影明显晃动了一下。 “哈哈哈哈……没错……” 漆黑的付丧神艰难地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单手覆面轻笑了起来:“没错啊……我只是一个暗堕的异类, 所以……请一定不要跟我扯上关系呀……” ——这种反应…… 今剑微微眯起了眸子, 不知道该说对方究竟是脆弱还是坚强了。 他原本打算彻底击溃对方强装的从容和理智, 然后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不过现在看来, 似乎不需要他再做些什么, 对方就已经心如死灰了呢。 然而即便已经变成了这样糟糕的状态,也仍旧不愿意向他透露,不愿意向他求助,不愿意向他倾诉吗…… ——明明,他们应该是十分亲密的关系吧。 是的没错。 今剑其实已经有所预感了—— 就像之前的加州清光一样,面前的暗堕付丧神很有可能来自另外的时空,并且认识“他”。 当然,不是现在的他,而是别的世界,或者别的时间点的“他”。 “很抱歉。” 也许是因为今剑沉默的时间有点久了,黑色的付丧神轻声开口道:“你提及的那个装置,并不是便利,而是麻烦。所以,我现在不能给你。” 明明是别人在无理地索要,然而因为对象特殊,所以付丧神为无法满足对方的要求,而感到了切实的愧疚和自责。 黑色的付丧神想了想,再度补充道:“等我解决了那些麻烦,就把装置给你……只要我还活着,约定……” “够了。” 今剑突然出声,打断了对方的话语。 ——还真是,莫名得不痛快呢…… 今剑冷着脸,目光近乎犀利地扫过对方全身,并最终停留在了对方眼睛的位置。 明明知道今剑没办法看清楚黑雾下的自己,然而正对上那双熟悉又陌生的金眸,黑色的付丧神还是忍不住抽搐了一下指尖。 随后,他深吸一口气,竭力勾起唇角,露出一抹苍白的笑来:“哈哈哈哈,阁下难道还有什么疑问吗。太过得寸进尺可不好哟。” 今剑望着他没说话。 直到过了好一会儿,在黑色付丧神几乎忍不住落荒而逃的时候,今剑才撇开视线,然后近乎失礼地轻啧了一声:“太难看了。” 付丧神:“……” 今剑没管对方似乎再度被打击到的模样,径自抬起右手—— 本体的大太刀被高高举起,然后沉沉落下。 刀鞘的底端重重地砸在地上,发出了“咚”的一声闷响,听起来质感尤为厚实沉重。 “嗑啦啦——” 地面被生生砸出了一个坑,密密麻麻的裂纹,蛛网似的延展开去,肆无忌惮地爬满了一方土地。 死寂的空间里,似乎隐约传来了有谁咽唾沫的声音。 望着地上的裂纹,心里稍微舒坦了一点的今剑,面无表情地开口了:“我要告诉你两件事。” 他抬眸:“给我站直了好好听。” “……是!” 黑色的付丧神根本来不及思考,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已经下意识地做出了最标准的姿势。 恍惚间,他似乎回到了过去,记忆里有似曾相识的一幕,与此刻重叠。 ——是了……印象里,兄长也曾经这样,让大家站成一排说教呢…… 今剑淡淡地觑了付丧神一眼,觉得对方身上的黑雾似乎少了一些。 不过,他完全没有了去细究意思,只是自顾自地继续道:“第一,我并不愚蠢,所以你的演技骗不了我。” ——假装悠然从容,假装从不在意,假装素不相识……可笑,这种连自己都骗不了的演技,还指望能瞒过他吗。 黑色付丧神闻言,眼睛微微睁大。他冥冥之中有了种不太好的预感,于是忍不住想要后退跑路。 然而,他才小心翼翼地挪动了一步,今剑便若有所感似的,猝然抬眸望了过来。 今剑神色淡淡,语气平静:“我话还没说完。” “……抱歉。” 付丧神默默挪回了原位:“我会好好听的。” ——这种刚诞生时,熊过头后被兄长训话的既视感…… 犹记得当时,一旦兄长露出这种表情,三条刀派全体成员,都会发动被动技能—— 土下座·“兄长大人我错了”之术。 ——啊啊,时隔多年再遇,真是怀念啊。 黑色的付丧神露出了一抹转瞬即逝的微笑。 今剑望着忽然乖顺下来的付丧神,语气没什么起伏地继续道:“第二,你知道我最讨厌哪种人吗。” “……比你高的人?” “你可以闭嘴了。” 今剑凉凉地瞥了付丧神一眼,接着开口:“我讨厌自以为是的人——自以为正确,自以为牺牲,自以为守护。” 黑色的付丧神意识到了什么,倏尔攥紧了手,身体寸寸绷紧。 今剑就这样以轻描淡写的语气,强势地撕碎了付丧神的伪装:“你分明认识我,却又想把我跟你的世界撇干净。” “我不知道你究竟招惹了些什么样的家伙,不过——” 今剑挑起唇角,金眸睥睨地望着他:“你以为我会怕?” ——他很强。 ——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强! 在他最初的那个世界里,作为最强的、无人有资格使用的存在,他战力级别一直都没能得到切实的测试与衡量。 只不过,他一直有种感觉——他能够杀死“概念”。 当然,穿越了一个世界后,他已经失去了部分力量。不过在这个世界,也完全足够他应付了。 黑色的付丧神怔怔地望着他,干涩的双眼似乎蒙上了一层水汽:“你……” 今剑抬手打断了对方的话语:“你确定不加上称呼吗,还是说,我真的只是‘阁下’而已?” “不是‘阁下’。” 黑色的付丧神微微低下头,叹息般地轻声道:“怎么会只是‘阁下’呢……” 随后,他抬起头,不知道是自语还是询问:“我可以吗……我真的,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 今剑向前跨出一步,带着理所当然的笃信与从容:“我就在这里——所以,尽管呼唤我吧。” 付丧神的喉头哽了哽,那一瞬间,他似乎有很多很多的话要说。 但是最后,他不过是颤声低笑起来,然后,以前所未有的清润嗓音,如此呼唤道—— “好久不见了,兄长。” ——真的是……好久,好久,好久了啊…… ——在发生了这么多事之后,迷路的月亮终于…… ——找回了他的光源啊…… …… 即便一开始就有所猜测,但是真正听到的时候,今剑还是感到了些许诧异。 他如今是付丧神,自然不可能跟人类一样,有什么血缘兄弟。 所以,唯一剩下的可能便是—— “你是父亲大人锻造的刀剑。” 黑色的付丧神颔首,温和地轻叹:“不错,我正是三条刀派的一员。不过这个时代的我还未诞生,兄长若要见‘我’,恐怕还要等些时候呢。” 今剑点了点头,随后问道:“你的名字呢。” 黑色的付丧神静默了片刻,最终迟疑道:“实际上,自从暗堕之后,我的记忆就……” “你是说,你把自己的名字给忘记了?” 见到付丧神点头,今剑情绪不辨地垂下了眸子:“把最重要的名字忘了,却还认得我吗。” “因为我不会忘记兄长的,无论如何。” 付丧神说完,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玻璃球样的东西。 那玻璃球里流转着各色的光彩,有的明澈,有的黯淡,像是乱七八糟光芒的融合。 而今剑一眼就认出,那些游离飘荡在球内的光点,赫然是取自不同人的灵力。 “我其实,一直都很想见兄长一面。但是暗堕后的付丧神,大多不太好看。” 黑色的付丧神似是沉思了一会儿:“虽然不太记得了,但印象里,我原本应该是‘最美’什么的?哈哈哈哈,真是有趣的言论。说这话的人,一定没见过兄长呢。” 今剑静静地听完,随后了然道:“所以,你想搜集这些灵力,强行净化自己是吗。” 他的唇抿成一线,感到了莫名的不快:“这些灵力弱小而驳杂,先不提强行净化的痛楚,即便成功了,你也只不过是暂时恢复成原本的样子而已。” 这样的行为,与其说是净化,不如说是黑暗强行披上了光明的外衣。 不仅维持的时间短暂,而且由于力量相冲,还会造成偌大的痛苦。 “愚蠢。” 今剑蹙眉,声音冷了下去:“不对等的交换,根本就不值得。” “可对我来说,这是值得的。” 付丧神温和地凝望着他,新月的眸子里闪动着格外认真的光彩:“我必须以最好的样子,出现在兄长的面前才行呢。” 付丧神一边说着,一边打碎了手中的玻璃球。 随后,无数道灵力从里面窜出,簇拥着飞入付丧神的体内,把他最表层的堕化,给强行扭曲修正了。 ——痛吗? ——当然痛,就像是本体在火上炙烤,所谓的碎刀也不过如此了。 但是啊…… 黑色的浓雾缓缓散去,一点一点,露出了灰白的衣摆,蓝色的袖口,金色的穗坠,新月的刀纹…… 最后,是一张隽永疏丽的容颜。 墨蓝的发丝贴着白皙的脸颊,金色的穗坠轻轻曳动,他的眼里似有明月。 ——这确实是,世间独一无二的绝色。 付丧神打量了一下自己,确认那些灵力确实有用后,方才抬头去看自己的兄长。 然后他就发现,今剑正盯着他的头顶。 付丧神顺着那道视线抬手摸去,随后便触碰到了一个尖利的凸起——那是一个白色的骨角。 59.相见 60%购买比例不够  锻刀要求的不止是知识和技术, 甚至还需要运气。 三条宗近是一个刀匠,在今天之前, 他已经成功锻造出了不少的刀剑。 但是, 这些刀剑的最终下场, 大多是被三条宗近扔进仓库蒙尘—— 那些被费尽心血锻造而出,被不少人歆羡赞叹、狂热追逐的刀剑,于三条宗近而言, 不过是随手可以扔掉的废铁罢了。 ——不够, 还不够! 三条宗近在追寻一把刀, 一把能够真真正正冠以“三条”之称的绝世名刀! 这把刀, 一经出世便该是山河风动, 万古绝响!该是名垂青史, 流传千载的不世之宝! 而这样的一把刀, 今日,便该来了! 三条宗近望着刀炉中熊熊燃烧的火焰, 赤红的火光映衬着他此刻因为激动而通红的面孔。 炙热的高温带来了数不尽的汗水,三条宗近整个人都像是被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而更加让人难以忍受的, 是高温带来的灼痛感, 凶猛的像是要把皮肉骨血都焚烧殆尽。 然而,即便是这样, 三条宗近也没有从刀炉旁移开分毫。 ——时间到了。 三条宗近小心地取出了刀炉中已经成型的大太刀, 然后放入水中急速冷却——这是锻刀的最后一道工序, 淬火。一方面可以让刀剑变得更加坚硬锋利, 一方面能够让刀身产生美丽的纹样。 这一步骤的技术要求非常高,历时三个多月的呕心沥血,是成是败皆在此刻了! 没有人会相信,这位天赋异禀、年纪轻轻便受到了无数武士贵族追捧的刀匠,现在正宛如一个初次锻刀的毛头小子一样,紧张到手抖。 “呲——” 浸着大太刀的水中蒸腾出了白色的雾气,一时烟雾蒙蒙,让人看不真切。 然后就在下一刻—— 天骤然黑了! 明明前一刻还是正午,烈日高悬,阳光刺目。 但是下一瞬天地异象,世界忽然陷入了一片漆黑,像是有谁给天空蒙上了一层黑幕。 刚刚还灯火通明的锻刀室里,此刻唯剩下刀炉的火焰还映照着一方天地。 ——这简直就像是传说中的天狗食日! 三条宗近听到了锻刀室外猛然炸起的人声和脚步声,间或掺杂着东西翻倒的碰撞声,完全可以凭此想象出门外的混乱。 三条府上的仆役们带着慌乱和惊恐,急匆匆地燃起灯火,然后手持着蜡烛或提灯,摸黑跑向锻刀室。 家仆们想要干脆地闯入锻刀室,但又想起主人之前警告过不可打扰,于是只得强忍着不安,惶恐地敲响了木门:“三条大人!三条大人您无事吗?” 门内没有人回答,家仆们纷纷内心一沉——三条大人莫非…… “砰——” 忧心着家主安危的家仆们撞开门冲了进来,然后,他们都被屋内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来—— 空寂的锻刀室内静静地悬浮着一把刀。 那把刀的周身蒙着一层金辉,在刀炉火焰的映照下,煌煌如日。 然后下一刻,大太刀周身的光猛然亮到了极致,像是平地升起的第二轮太阳! 在金色的光辉中,所有人都看到,有一个模糊的人影出现在了大太刀旁边—— 那人的容颜在极致的辉光中模糊不清,只有一双同样金色的眸子猝然望过来。 ——那是一双无法用言语去形容的眼睛,你看见那双眼的时候,像是见到了太阳由希冀的黎明升起,渐至灼灼正午,然后步入幽渺的黄昏。从浅金到灿金再到澄金,世界上最遥不可及的明日高升于你面前! 光芒中的人影轻轻抬手,握住了大太刀的剑柄。然后,像是挥动自己的手臂一样自然,那人手持着刀剑猝然向着漆黑的天空一刀斩去! 天幕仿佛被谁给凭空撕裂了一般出现了一道裂缝,紧接着,先是有一丝阳光从刀剑划出的罅隙中透出,然后那豁口越来越大,最后万千辉光宛如潮水般倾泻而下,像是要把整个世界轰然撞碎。 ——黑暗退去,烈阳重归。 现场见证了这一幕的众人一时之间谁都没有说话,仿佛失了魂一般地凝望着那空中握刀的虚影。 最后,立于刀前的三条宗近终于从久久的震撼中回过神来,他仰望着那刀那人,像是艺术家虔诚膜拜自己的巅峰之作,目光中满是痴迷和热忱。 “当你现世的时候,连太阳都要避其锋芒……你便是,我三条宗近此生绝无仅有的杰作——大太刀,今剑!” ——名字即是咒。 当刀匠落下这句话的瞬间,立于空中的虚影陡然凝实了起来—— 银色长发的男子有着不属于世间的至美容颜,金色的眸子像是含着辉日。他穿着一身华贵的服饰,色调有灰红蓝金,肩膀处和腰上穿戴着护甲,左脚腕戴着两个金色的圆环。 他的手上拿着一振大太刀,刀身折射着泠泠寒光,刀锋锐利剑气逼人。 有着辉日般眸子的男人轻轻眨了眨眼,浓密的睫羽像是扑朔的蝴蝶。 他的视线扫过面前的众人,凡是被那双格外动人的眸子瞥过的人,都不由自主地端正了身子,像是虔诚的信徒朝圣神明。 最后,他从半空中落下,走到了三条宗近跟前。 在三条宗近紧张期待狂热的视线里,男人悠悠然垂眸,嗓音如泠泠泉水般明澈动听:“……父亲大人。” 三条宗近顿时激动得满面通红:“好好好!好孩子,我是你的锻造者,三条宗近。” 早在第一眼看到这个男人的时候,出于创造者的直觉,三条宗近就知道——这是刀剑中诞生的付丧神。 传言物品久置,吸收了足够的灵力和情感,就会诞生出付丧神来。 而今剑刚刚被锻造而出便已然有了付丧神……莫非八百万神明听见了他的祈愿,所以赋予了他恩赐吗。 …… “哦呀?今日三条大人府上还真是热闹啊!” 忽然一道声音响起,然后就见手持蝙蝠扇的阴阳师从门外慢悠悠地走了进来,语带三分笑地说道。 “你是……安倍晴明大人?” 三条宗近看着不请自来的阴阳师,感到十分吃惊——这位数次拯救了京都、阴阳术登峰造极的大阴阳师,即便是素来潜心于锻刀的他也有所耳闻。 “恩……确是在下了。” 抹着红色眼妆的狭长眸子微微眯起,容貌俊美的阴阳师展开手中的蝙蝠扇,掩住了唇边狐狸般的笑意。 三条宗近:“不知晴明大人所来为何?” 面对这样的疑问,阴阳师却是以扇点唇,笑而不语。与其说是故作神秘,不如说是出自某种坏心眼的恶趣味。 安倍晴明此刻没有管其他人,而是径自向着众人身后望去—— 早在来的时候就感觉到了,这股纯澈耀眼的灵力。那么,来看看吧,这究竟是…… 银发的阴阳师轻轻缓缓地抬眸,然后就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双灿然如阳的眼睛。 ——世间的所有声响都在这一刻远去,万千风景都在这一瞬朦胧,阴阳师的眼中唯余下付丧神不属于人间的容颜。 “……这可真是,世间绝色啊……” 少顷,阴阳师仿佛梦呓般地叹息道。 “晴明大人,今剑是新诞生的付丧神,并不是什么需要拔除的妖物啊!” 三条宗近一边急切地向着阴阳师解释,一边侧身挡在了付丧神跟前,完全一副护犊子的样子。 回过神来的阴阳师抬袖掩唇,目光因适才的惊艳而显得愈发秀玉灵动:“诶,三条大人不必如此紧张,我自是分得清楚的。” 三条宗近:“那么晴明大人是要……” “嘛,其实是因为占卜到有一位老朋友不久要拜访这里。” 心情似乎不错的阴阳师狡黠地眨了眨眼,唇边的笑蓦然显得意味深长起来。 晴明大人的老朋友? 三条宗近懵了一瞬。 作为一个恪守本分的锻刀师,阴阳师和妖怪之类的存在离他实在有些遥远。而在他有限的生命中,也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与这类存在搭上关系。 不过看阴阳师的作态不似作假,于是三条宗近肃了肃神色,正想细问。 然而就在这时,安倍晴明却猛地合上了手中的蝙蝠扇。他蓦然抬头向着窗外望去,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 “来了。” 这意味不明的话语,就像是风暴来临的前兆。 天空中忽然飘下了漆黑的鸦羽,一股强大到令人战栗的妖气,正在以极其可怕的速度靠近。 来人似乎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那肆无忌惮释放而出的威压,让空气凭白躁动了起来。 周遭原本温柔无声的风忽然流转涌动,带上了隐隐化为利刃的锋锐。 而在普通人看不到的地方,那些原本栖息在这栋宅邸各个角落的小妖怪们,因着这突然袭来的气息,而纷纷惊恐奔逃。 他们马不停蹄地把自己藏到了更加幽深的角落,然后宛如一群小可怜似的,抱成团瑟瑟发抖起来。 普通人自然不如妖怪们知道的清楚,但他们虽然不了解来人的身份,却也感到了莫名的不安与恐慌。那出于人类的敏锐本能,正在不断地警告着逃离。 时光一下子变得分外漫长,在这股压倒性的威势下,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格外煎熬起来。 直到一会儿后,那涌动的风终于渐渐平息了下来。 与此同时,一个青年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这个青年出现得猝然又突兀,没人看到他究竟是如何来的。 然而,当人们看到他那张明显不属于人类的俊美容颜,以及他背后慢慢收拢的双翼时,一切的不自然似乎又有了十足合理的解释。 ——他是妖,而且还必定,是个极其强大的妖怪。 仿佛是为了印证众人的猜测一般,安倍晴明望着忽然现身室内的青年,目光带着意料之中的了然。 然后,他薄唇轻启,说出了一个足以震动平安京的名字—— “果然来了啊,大天狗。” 背生双翼的银发青年全不在意地瞥了阴阳师一眼,声音清冷如冰:“又是你啊,安倍晴明。” 大天狗的语气冷淡,却莫名能够让所有人感受到其中嫌弃。 安倍晴明完全没有被影响到。 他神色从容地展开了手中的蝙蝠扇,那半掩在扇下的声调略显低沉:“作为传说中的大妖怪,如此大张旗鼓地现身京都……这会带来怎样的影响,你不会不知道。” 大天狗闻言冷哼了一声,他微微抬高的下颚,突显出了几分冷厉的傲慢:“那又如何,人类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还是说……” 60.杀殿 60%购买比例不够 一切都显得平和而宁静。 除了微不可查的风声, 便只有付丧神脚踝上的两个金环,相扣着撞击出叮铃的脆响。 然而就在这时,付丧神突然睁开了眸子。 于是那纤长的睫羽下,便倏尔流溢出璀璨的辉光,仿佛点燃了亿万晨星。 随后,几乎没有丝毫的犹豫, 他便迅速锁定了一个方向:“是在那里吗……” 在这句话落下的瞬间,原地便不见了付丧神的身影。唯有视野里恍惚闪过的金色,逐渐隐没在远去的风里。 今剑一路追查着感知到的气息,可是越接近,便越觉得不对。 ——那是与上次所见到的加州清光所不同的,甚至可以说是完全相反的感觉。 ——冰冷, 漆黑,不详…… 诧异的确是有的。 毕竟一般情况下, 付丧神的气息都是纯粹明澈的。而如今这番, 分明已经成了无限接近于妖魔的异类。 不过,即便心中对此感到了意外, 但是今剑的脚步却没有丝毫停顿。唯有握着本体的手指,难以察觉地动了动—— 恩, 没什么好说的。看不顺眼砍了便是。 这么想着,今剑干脆放弃了弯弯绕绕的道路, 转而直接跃上了周边的房顶, 选走这不同寻常的近道。 付丧神无声地跃动在一栋栋宅邸间, 腾起的身影速度极快, 几乎没人能够捕捉到他的移动路线。 就这样大概走了半刻钟。 今剑最终停在了一栋房屋的顶楼上。此处夜风习习,视野开阔,是个令人满意的观察地点。 他居高临下地扫过周边,金眸映染出明灭的光影—— 街道,灯火,月光,寒树…… 随后突然间,他的视野里映出了两个人影。 其实那两人的距离还是有点远的,不过多亏了付丧神卓越的五感,所以捕捉到他们并不困难。 当然,更重要的是…… “堕落的气息。” 今剑的目光紧锁住其中一人,那人的身影几乎完全隐没在一团漆黑里。然而即便如此,对方那偶尔泄露出的气息,仍旧让他感到了些许不快。 ——就好像是一块无暇的美玉,在某一天突然被扔进了淤泥里。 实在是令人不爽。 由于距离稍远,所以今剑并不能清晰地听到他们的谈话声。 不过,在几分钟后,他看到那漆黑的人影手里多了一抹银亮的光—— 那是剑光。 “打算动手了吗。” 意识到对方的本体已经出鞘,今剑便也不再耽搁下去。 当然,这并不是说他觉醒了什么乐于助人的属性,只不过是在刚好的时间,刚好顺手,所以就帮个忙罢了。 今剑静静地凝视着那一抹刀光,随后,他的身形闪动了一下,便瞬息不见了踪迹。 …… “……求求你,放过我吧!” 早在见到那振太刀的刹那,青年便匍匐倒地,惊慌失措地求饶起来:“我,我只是个普通的工匠啊……大人,你杀了我也没好处啊大人……” 平安京不缺阴阳师,不缺妖魔鬼怪,同样也不缺……无辜的遇难者。 每年因为妖而死去的人不知凡几,他们是这繁华京都下堆积的白骨,是隐没在黑暗里的牺牲品。 逃离无门,挣扎无用。 青年满心绝望,痛哭流涕地跪倒在地,身体哆嗦得不成样子。 毕竟像他这样的小人物,一没有对抗妖怪的本事,二没有直面妖怪的勇气,所以只能奢求对方可笑的仁慈。 然而,对方显然没有因他的言行而动摇。 微弱的月光投射到地上,伏趴在地的青年可以看到对方逐渐举起太刀的影子。 那振太刀扬起到了恰当的高度,随后便猝然向着他落下。 青年骇地闭起了双眼,森冷的剑气逼近他的脖颈,鼻息间全是死亡的味道。 ——谁,谁来……! 仿佛是听见了青年内心绝望无声的祷告,冰冷死寂的空间里,忽然传来了一声清晰的撞响—— “当——!” 原本应该已经斩落的太刀未曾落下。 青年颤巍巍地睁开眼,哆嗦着咽了口唾沫后,方才小心翼翼地抬头望向上方—— 只见,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握着一振大太刀,稳稳地接住了太刀的攻势,横档在了青年的头顶。 死里逃生的青年虚脱般地跌坐在地。 然而,他还来不及回头看看是谁救了他,便再度听见了奇怪的“磕哒”声。 青年浑身一炸,再度望向了头顶。 不过这一次,他却震惊地发现—— 那妖怪持剑的手正在以相当明显的幅度颤抖着,他手中的太刀已然是完全握不稳了,只一个劲儿地架在大太上抖啊抖,硬生生地撞出了“磕磕哒哒”的怪响。 “还不快走。” 一道格外冷清的声音,突然自青年的身后传来。 青年闻言,立马手忙脚乱地从相交的两振刀剑下爬出来。 也就在这时,他才有机会看清楚自己的“救命恩人”。 这一看,便愣住了。 ——他的恩人……漂亮得令人目瞪口呆啊! 察觉到了青年的视线,银发的付丧神只轻飘飘地斜睨过来一眼,便瞬间让青年感到了莫大的压力。 于是青年一个激灵,倒是立马回神了,脸上的表情诚恳而热切:“多谢救命之……” “你可以走了。” 付丧神利落地打断了青年的感激之语,神色是不为所动的冷淡。 青年立时噤声。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在这里确实什么忙都帮不上,于是只好朝着付丧神躬身拜了三拜,随后急忙离去了。 然而,在拐过这条街道的最后一刻,青年不知怎的,竟鬼使神差地回过了头—— 凭借普通人类的视力,他现在自然已经看不清那两人了。 即便如何努力,也只能模糊地捕捉到两个交错的光影,融化在一片浅淡的月色里。 如此遥远,泾渭分明。 直到这个时候,青年才恍惚地意识到,人类的力量还真是渺小啊。跟这种存在相比,完全就是两个世界。 而他侥幸窥见了另一个世界的一隅,如今,梦也该醒了…… 青年缓缓收回了目光,带着只有自己知道的失落,沉默地转身离开,这次却不曾回头。 …… “无关紧要的人已经走了——” 确认青年已经安然离去后,今剑轻易地挑开了对方手里的太刀,半垂下睫羽:“现在,是我们的时间了。” 今剑记得安倍晴明之前曾说过“对方正在逐渐失控”,所以直到目前为止,他都维持着相对戒备的状态。 毕竟他可是抢了对方的猎物,这对于一个性格不受控制的猎人来说,无疑是不可饶恕的挑衅。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对方一旦暴走攻击,就一刀鞘敲晕带走”的打算。 反正他的目标主要还是那个时空穿梭装置,其余一切好说。 然而现在看看,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 今剑望着从刚才起就完全没有反应的付丧神,微不可查地蹙起了眉头。 ——是在思考,筹划,还是酝酿别的什么招式? ——不,不对…… 今剑的目光逡巡一周,最终落在了对方目前唯一没有被黑雾笼罩的手上。 那只手正死死握着一振太刀。至于具体握得有多紧,看看那只手上绷起的青筋就知道了。 并且,虽然现在不如最初明显,但无疑,那只手仍旧在不可抑制地颤抖着,无限接近于神经质的痉挛。 ——这很不正常。 今剑难得感到了些许困惑。 他能够感觉到对方在克制,在忍耐,但是……这份克制和忍耐,却并不是出于暴躁或愤怒,而是某种…… 更加复杂,更加微妙的情感。 今剑虽然活了很久,但是真正接触并体悟到“情感”,却是从这个世界才开始的。 他的敏感足够让他感知到任何细微的情绪变化,但要他具体分辨的话,却不太容易。 尤其是,眼前的这份情感—— 太过炽热沉重。 激烈到这种程度的情绪,他也只有在最初降临这个世界的时候,从三条宗近的身上感受过。 以及后来的大天狗,虽然表现得十足隐忍,但似乎也有过类似的情况。 ——那是一种灼烫得,几乎可以顷刻燃尽生命的感觉。 情绪是能够感染人的。 即便今剑受到的影响很小,但至少有一秒,他确实对此感到了好奇。 “能让我感兴趣的事情不多。” 他微微眯起眸子,纤长的睫羽遮住了眼底流溢的辉光:“如此看来,你似乎——并不是可以将就略过的小角色呢。” 心里打定了寻根究底的主意。 于是今剑不再拖泥带水,直接举起了手中的大太刀:“我不喜欢你遮遮掩掩的样子,所以第一步,就让我看看你的真正面目吧。” 无形的气流向着大太刀的刃身聚拢。这一剑,绝对足以劈开对方身上缠绕的黑雾了。 而直到这个时候,那从头至尾一言不发,仿佛已经石化成像的付丧神,才终于回过神似的,跌撞着后退了几步。 今剑挑眉:“不愿意的话,就拔剑反抗吧。” 黑色的付丧神闻言,顿住了后退的步子,然后,极轻缓却又极郑重地摇了摇头。 随即,他又意识到自己现在全身都被笼罩在黑雾里,所以今剑并不能看到他的动作。 于是,漆黑的付丧神双唇开合,反复数次后,才终于成功发出了声。 他的嗓音低沉而沙哑,恍惚间疑似哽咽—— “我永远,都不会对你挥刀的。” ——兄长。 今剑看着眼前流转着奇异符文的屏障,眉梢一挑,手中的大太刀便利落地切了过去。 这就有了结界的第一下震荡。 密密匝匝的裂纹浮现在屏障上,像是破碎的镜像。而结界内部的小世界,也随之出现了巨大的动乱,整方天地都不稳地抖了三抖。 可即便如此,这到底是时政最倚仗的结界。因此,在付丧神的初次试探下,虽然隐隐出现了崩塌之像,却仍旧在最后一刻顽强地挺住了。 61.我刀呢 60%购买比例不够  于是, 陷入警戒状态的结界,理所当然地把两人拒之门外了。 今剑看着眼前流转着奇异符文的屏障, 眉梢一挑,手中的大太刀便利落地切了过去。 这就有了结界的第一下震荡。 密密匝匝的裂纹浮现在屏障上,像是破碎的镜像。而结界内部的小世界, 也随之出现了巨大的动乱, 整方天地都不稳地抖了三抖。 可即便如此,这到底是时政最倚仗的结界。因此, 在付丧神的初次试探下,虽然隐隐出现了崩塌之像,却仍旧在最后一刻顽强地挺住了。 “哦?” 今剑原本略显倦怠的金眸一凝,上扬的语调带着些微的兴味:“有趣。” 他的目光在结界上逡巡一周,随后, 落在了屏障右下方的某处—— 那里是最为脆弱,最为黯淡,最容易攻克的地方。 现在, 甚至只需要轻轻敲击一下, 这致命的弱点,就足以让整个结界分崩离析。 不过…… 今剑的注意力并没有在这里停留, 他眸光一转,视线移向了结界的最顶点—— 那里是力量最盛, 最强, 最耀眼, 最核心的地方。 “……就是这里了。” 相当任性地放弃了唾手可得的弱点, 大太刀的剑尖直直地指向了最具挑战性的位置。 然后—— “轰!” 这第二剑,便是结界的支离,曜日的倾塌。 ——还是比预想中的容易。 今剑收刀回鞘,金眸恢复了最初的波澜不惊。随后,他踩着结界碎落的残骸,慢慢走进了万屋的内部。 而在真正进入万屋的一刹,今剑便察觉到了数道不同寻常的气息—— 有强有弱,纯粹明澈,陌生中似乎又有点熟悉的感觉。 最重要的是…… 今剑微微眯起了眸子,他敏锐地察觉到,虽然来者数以百计。但是具体而言,似乎就只有五种类别。 这种怪异感,让他想起了量产的流水线、培养皿里如出一辙的克/隆体。 “这么说起来……” 今剑望向了跟在自己身后的暗堕付丧神,眸中微光沉浮:“其中有一道气息,跟你很像。” ——何止是像,如果不曾被染上黑色,两者的存在感简直一模一样。 这一猜测,在今剑看到逐渐出现在视野的数位“三日月宗近”时,轻易得到了印证。 原本的空荡荡周遭,忽然聚拢了一大波付丧神。 明明之前,这群付丧神都在以超越极限的速度,向着这里拔足狂奔。 然而,当他们真正接近了银发金眸的大太刀时,又纷纷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静默地驻足观望起来。 他们凝视着不远处的大太刀,犹如在捕捉一抹残像,呵护一轮镜花水月。 每一次的抬眸和靠近,都藏着苍白的希冀,极致的渴求。 “啊啊……这究竟游离的美梦,还是自欺欺人的臆想……” 石切丸无意识地喃喃,目光出现了瞬息的恍惚:“我居然见到了……见到了……” 未能说出口的称呼像是一个禁忌,挣扎着破碎在了颤抖的尾音里。 也许是站了太久,石切丸竟觉得双脚发麻,不受控制地跌撞着想要向那人靠近。 然而,他还没有迈开一步,人群中便有一个小小的身影,炮弹似的窜了出来,然后直直地冲到了大太刀的跟前。 那是一个孩子模样的短刀,银色的长发绾起,发梢柔软地垂落在颈侧。 他眨巴着澄红的眸子,语气带着无法掩藏的激动:“呐呐,就是你吗……你就是大今剑吗?” 短刀说完顿了顿,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慌慌张张地低头,仔仔细细地理了理凌乱的袍角,弹开肩甲上不存在的灰尘。 然后,他才再度抬头挺胸,像是接受检阅的士兵般,以自认为最好的模样,雀跃又兴奋地说道:“你还没有见过我吧,我是小今剑,啊,叫我小天狗也可以!” “天狗?” 敏锐地捕捉到了熟悉的词汇,一直表现得不冷不热的大太刀,终于抬了抬眼,意味不明地出了声。 “嗨!” 小小的短刀一瞬间像是得到了巨大的鼓励。 他再度向前蹭了一步,高高的屐齿敲击在地,发出了清亮的脆响:“一直以来,一直以来……我无论如何,都想见你一面!” 今剑听着短刀的话语,视线飞快地扫过四周。 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一模一样的短刀,不过他们似乎默认了以面前的这一振为代表。所以,即便是素来喜爱叽叽喳喳的小天狗们,也努力安静地立在一旁,一副想要上前又兀自强忍的样子。 短刀看起来似乎还想要再说些什么,不过由于情绪过分激动,所以竟一下子找不出合适的表达。 小小的孩子结结巴巴地瞅着大太刀,焦灼得憋红了脸。 然后很快,就另外有一个大大咧咧的声音,直接插了进来:“嘎哈哈哈哈,兄长大人!果然是兄长大人吗!” 岩融拄着薙刀上前,脖颈上缠绕的佛珠当当地碰在一起,一举一动尽是大刀阔斧的豪迈:“兄长你,真是让岩融好等啊!自与兄长一战以后,岩融可是好久都没痛快地打过一架了。” “能够于此再度相见,岩融心里高兴!” 与其余相对压抑矜持的兄弟不同,薙刀毫不掩饰自己激越的兴奋,战意,热烈,狂喜。 爽利的朗笑回荡在这方区域,竟驱散了克制的气氛,令场面骤然活跃了起来。 一直未曾说话的三日月宗近缓缓走进。他姿仪优雅而从容,完美得挑不出错来。似乎最初见到大太刀时,那难以持恒的跌撞,只是旁人的错觉罢了。 然而,那睫羽下明丽异常的双眸,终究泄露了暗潮汹涌的一隅,让人们知道,这神性颇高的天下五剑,远没有表面上来得风轻云淡。 三日月自然已经看见了今剑身后的付丧神,也看见了对方头顶突兀明显的骨角。 然而,面对暗堕版的自己,他全然没有尽忠拔刀的打算,反而遗憾又失落地叹道:“欸,真是可惜,我居然不是兄长遇见的第一振吗。” ——你在意的就只有这种事吗?! 少数几位拿生命围观的审神者,登时噎得一个仰倒。 今剑冷冷淡淡地听着,他无视了越来越多的审神者,无视了渐趋接近的时政式神,自顾自地问道:“你的名字?” 三日月宗近愣了一瞬,随后,他垂下眸子,不知是庆幸还是忧伤似的,轻笑了起来:“原来如此,是这个时间点的兄长吗……还真是各种意义上的第一呢——另一个‘我’……” ——嘛,即便是活了很久的老爷爷,偶尔也会嫉妒的哟……明明大家都是分灵,却得到了比本体更早遇见的殊荣…… “三日月宗近,我叫三日月宗近。” 这天下最美之剑,以前所未有的温柔与顺从,颔首曳动金色的穗坠,如是答道。 “……小狐丸!” 秋元玲奈终于追上了自家的付丧神,即便这里还有很多其余的小狐丸,但是审神者和付丧神之间的契约,足够让她轻易认出自己的那一振了。 秋元玲奈小心翼翼地避开其余付丧神,蹭到了小狐丸的身边。然而小狐丸现在的注意力显然不在她身上,是以没有在第一时间予以回应。 秋元玲奈并不是无理取闹的人,现场这异常古怪的气氛,足够让她意识到事情的非同一般了。 然而即便如此,她还是觉得自己有必要,稍!微!提醒一下—— “咳,这个……小狐丸啊,对方可是带着暗堕付丧神的家伙,咱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妥当?” 哪怕只是一点点也好,拜托稍微掩饰一下啊……如此明目张胆地与疑似敌人的家伙交好,时政怕不是要炸! 大概是秋元玲奈的话终于有了点作用,小狐丸分出了一点余光,面色如常地笑道—— “主殿你看错了,这里没有暗堕付丧神哟。” 秋元玲奈眨巴了一下眼睛,随后挣扎着抬手:“可是……” 那么明显的骨刺啊大兄弟,睁眼说瞎话要不要这么明显?! 然而她的话才起了个头,周遭小范围内的其余付丧神,已经通通望了过来—— 石切丸:“这位审神者大人看错了。” 小天狗:“哪里有暗堕付丧神,唔,看不见啦看不见!” 岩融:“嘎哈哈哈哈,给兄长大人添麻烦可不好唷。” 三日月宗近:“诶,我倒是不喜欢那家伙呢,不过既然关系到兄长…哈哈哈,老人家视力不太好,看不见暗堕付丧神呢。” 秋元玲奈:“……” 来自三条大佬的集体包庇?!!! 越来越多的审神者,自四面八方追着自家的付丧神过来了。 然后他们很快就意识到,今天大概是三条大佬集体约好的家族会议时间。 那些平时难以见到的欧皇刀,现在却不要钱似的,挤挤嚷嚷地遍布了满场。 这原本就已经足够令人惊诧了。 但是很快的,有越来越多的审神者,注意到了另外一个更具冲击性的事实—— 有银发金眸的大太刀,立于人群中央。 那是前所未见的付丧神,绝对稀有,绝对强大! 审神者们登时异常激动,心绪之火爆甚至不输于周围的刀剑们。 然而,他们还没来得及一一上前露个脸,或者刷一把存在感,就被大太刀的动作打断了—— “当!” 大太刀的底端重重砸到了地上,今剑抬脚碾过地面裂开的密缝,斯条慢理地松了松指骨。 然后,他冷冷地挑起唇角,竟是笑了—— “你们说了这么久,我的耐心正式告罄。所以现在——” “该轮到我了。” 这银发金眸的付丧神微微眯着眸子,低下头的时候,那柔顺得不可思议的长发,便顺着脸侧划下。 丝缕垂落的发梢,于不经意间,轻轻划过鹤丸国永持剑的手,带来一阵瘙痒又冰凉的触感,像是捧起了一池水一团雾。 鹤丸国永僵硬了一秒,然后猛地甩开手,跌跌撞撞地后退了几步—— 62.失恋 60%购买比例不够  但是偏偏, 他遇见了比他更加固执的今剑。 即便之后费尽口舌地相劝,甚至全然不顾及自己作为大妖怪的威严, 但是,这位新生的付丧神丝毫不为所动,至始至终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对于这样的结果,虽然大天狗十分不甘心,但是也毫无办法。他尊重今剑的意愿, 也因此, 他第一次体会到了无能为力的失落。 最终,大天狗妥协了,他选择了暂时撤退。 ——“等我。” 留下了这两个字,大天狗便张开了漆黑的双翼,一如来时般,席卷着烈烈凛风离开了, 倒也称得上是干脆利落。 然而事实上,虽然对方的身影确实已经消失了, 可是, 三条府的上空却仍旧萦绕着经久不散的庞大妖气。 简直就像是对方刻意遗留下来,以此来宣告自己的主权,顺便震慑那些宵小杂碎。 至少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 三条宗近已经看到了不少妖怪—— 它们有的身躯庞大, 有的却只有丁点大小, 各自的长相也奇异迥然。 唯一相同的一点, 便是它们全都背着行李, 从宅邸的各个角落奔逃而出,然后又迅速窜出了大门,蹭蹭几下便彻底跑没了影。 直到这个时候,三条宗近才意识到——自己的家里居然藏着这么多妖怪?! “三条大人不必担忧。大天狗留下的妖气对人体无害,反而似有驱害辟邪之效。” 安倍晴明以为三条宗近在担忧这股妖气,于是不由出声解释道。 一边这么说着,安倍晴明又分心感知了一下,然后确认—— 这偌大的宅邸里,已经连一根妖怪毛都看不见了,简直比阴阳师的大本营还干净! 随着这让所有人战战兢兢的大妖怪的离开,那些匆忙赶来的阴阳师们也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随后不待挽留,全都道别离去了。 于是,原本挤挤嚷嚷的三条府,一下子又恢复了最初的宁逸和空阔。 而今剑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迎来了他于此世的第一个夜晚。 …… 虽然三条宗近给今剑布置了居室,但是今剑却没有去睡觉。 他第一次获得了切实的身体,因而比谁都更加珍惜此刻的每分每秒,自然不愿意把时间浪费在“睡眠”这种并非必要的活动上。 今剑倚靠在庭院的墙壁上,借着宅邸内微弱的灯光,打量着自己的右手—— 骨节分明的,有力的,真实的…… 他默默地握紧了手,继而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体内涌动的力量。 虽然直到目前为止,他还从没有使用过,但却依稀觉得—— 他现在的力量,应该还说得过去。 恩,虽然在之前穿越世界的时候折损了部分实力,但是保存下来的那些,大概……勉勉强强? 今剑觉得,自己也许应该找个机会试一试。 不是像白天斩断那个不明生物的、纯粹小打小闹的一刀,而是应该更加认真一点的。 这么想着,他不由伸手按向了腰侧—— 那里正挂着他的本体。 大太刀低调地敛起了全部的锋芒,安静地收纳在刀鞘里,比起武器更像是华丽的艺术品。 而随着今剑的触摸,它又像是不甘寂寞似的,发出了低低的嗡鸣,引得刀鞘整个震动了几下。 今剑握住剑柄,用食指安抚性地轻扣了几下。 谁知,大太刀不但没有安静下来,反而更加剧烈地震动了起来。 见到这种异常的状况,今剑微微拧起了眉头,随后,他像是终于察觉到了什么,突然抬头望向了某个方向。 几息之后,俊美的付丧神不动声色地牵起了唇角—— 即使是很细微,但是那从来抿紧的薄唇,在此刻却是稍稍上扬了些许。 就像是终年的冰雪融化了一角,露出了冰封下独自绽开的花,顷刻间便是惊心动魄的美丽。 然而这样一份罕见的人间殊色,却全被掩藏在了深邃的夜色下,瞬息消逝了。 “值得试刀的猎物——很快就要来了。” 静静伫立的付丧神自语着。 那挂在腰侧的本体登时欢欣地长吟了一声,随后,便自觉止住了声响隐去了动静,像是在耐心等待着猎物的来临。 …… 不知从何时起,这个世界出现了一群企图干涉历史的“时间溯行军”。 为了与其抗衡,时之政府召集了拥有刀剑唤醒力量的审神者,以及被唤醒的刀剑付丧神,前往各个时代,维护历史。 加州清光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来到这个时代,这个京都的。 而除了作为队长的他以外,还有另外两把来自粟田口的短刀,一同行动。 其实一般情况下,每次行动的小队人数应该有六人。 但是加州清光所在的本丸才刚刚起步,基本没有锻刀的资源,所以他们三个,已经是目前本丸的全部付丧神了。 “这就是……最后的了!” 随着加州清光的勉力一击,视野内最后的溯行军,最终还是化为黑气消散了。 加州清光甩了甩有些酸涩的手腕,然后缓缓直起身子,搜寻着两个短刀的身影。 “啊啊~~~好累啊……” 乱藤四郎随手抹掉脸上沾染的鲜血,然后几步跃到加州清光旁边,困惑地抱怨道:“为什么这次的溯行军这么多啊,都快是平常遇见的三倍了诶。” “那,那个……退这边,已经清除完毕了……” 五虎退顶着软蓬蓬的头发,一步一步地挪到了同伴身边。 加州清光扫视着两个孩子形态的短刀,发现他们都不同程度地受了伤。 他有些自责地抿了抿唇,同时也疑惑于这次溯行军的数量,确实较之平时多了不少。 不过现在并不适合追究这些,当务之急还是先带着大家回本丸手入要紧。 这么想着,加州清光清了清嗓子,进行返程前的最后一步:“大家,汇报一下对敌数量吧。” 由于目前小队人手急缺,所以为了不产生疏漏,他们一般会先侦测好敌情,然后在战斗结束后加以核实。 介于这是老规矩了,所以乱藤四郎并不意外,相反还兴致高昂地举起了手:“这里这里——乱打倒了4个!” 五虎退揪了揪衣角,小小声地说道:“退的话,只有3个……呜,抱歉……” 加州清光把这两个数据在脑子里转了一圈,然后忽然就愣住了。 红色的围巾在夜风中扬起,加州清光紧了紧剑柄,脸色不大好看起来。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乱藤四郎见状,跟着皱起了眉头:“难道说……还有漏网之鱼?不会吧……之前都没有过啊……” 加州清光深吸了一口气,有点头痛地撑住了额角:“很不幸,这次还真漏了一个。” 加上他自己的击杀数量,跟最初侦查到的溯行军数量相比,确实还少了一个。 “那,那怎么办?” 虽然每次都会核实一下,但是真的漏掉的情况还是第一次遇见,所以即便是素来活波的乱,也有点慌乱起来了。 “你们两个已经受伤了,先回本丸。至于那个遗漏的溯行军,就交给我吧。” 加州清光斟酌了一下,很快就定下了方案。 “可是……” “别担心。对手只有一个,我一个人足够应付了。” 面对短刀们的迟疑,加州清光补充道。 这理由听起来似乎没什么不对。 短刀们成功地被劝说回了本丸,而加州清光也开始搜寻起那个溯行军来。 然而没找多久,加州清光就有点丧气了—— 溯行军平时都有明确的行动目标,这些目标大多都是极具影响力的历史名人。按理说,他只需要到这些名人身边守株待兔就可以了。 然而这次不同以往。 主殿提供的情报十分模糊,所以他也不知道溯行军脱离战场后会去哪里。 无奈的加州清光只能回想了一下平安时代有名的人物,然后头痛地一一琢磨起来。 当然,在思考的同时,他本人也在平安京内到处晃荡着,试试看能不能瞎猫碰上死耗子。 然后,在游荡了不知道多久后,加州清光就察觉到了一股妖气—— 强大的,冰冷的,极具侵略意味的…… 在阴阳师势力最为庞大的京都,这股仿佛标记般的嚣张妖气,似乎明明白白地预示着—— 此地不同寻常! 于是加州清光就立马转变了方向,向着那里赶了过去——恩,去看看总没错。 …… 加州清光小心翼翼地来到了这个萦绕着妖气的宅邸前。 ——“三条”? 借着蒙蒙月光,加州清光看到了宅邸牌匾上的字。他不由皱起了眉头,觉得似乎有点耳熟? 但是加州清光并没有纠结太久,他很快就把注意力放到了搜寻溯行军上。 63.战国 60%购买比例不够  今剑看着眼前流转着奇异符文的屏障,眉梢一挑, 手中的大太刀便利落地切了过去。 这就有了结界的第一下震荡。 密密匝匝的裂纹浮现在屏障上, 像是破碎的镜像。而结界内部的小世界, 也随之出现了巨大的动乱, 整方天地都不稳地抖了三抖。 可即便如此,这到底是时政最倚仗的结界。因此,在付丧神的初次试探下,虽然隐隐出现了崩塌之像,却仍旧在最后一刻顽强地挺住了。 “哦?” 今剑原本略显倦怠的金眸一凝,上扬的语调带着些微的兴味:“有趣。” 他的目光在结界上逡巡一周, 随后, 落在了屏障右下方的某处—— 那里是最为脆弱,最为黯淡, 最容易攻克的地方。 现在,甚至只需要轻轻敲击一下,这致命的弱点,就足以让整个结界分崩离析。 不过…… 今剑的注意力并没有在这里停留,他眸光一转, 视线移向了结界的最顶点—— 那里是力量最盛, 最强,最耀眼,最核心的地方。 “……就是这里了。” 相当任性地放弃了唾手可得的弱点, 大太刀的剑尖直直地指向了最具挑战性的位置。 然后—— “轰!” 这第二剑, 便是结界的支离, 曜日的倾塌。 ——还是比预想中的容易。 今剑收刀回鞘,金眸恢复了最初的波澜不惊。随后,他踩着结界碎落的残骸,慢慢走进了万屋的内部。 而在真正进入万屋的一刹,今剑便察觉到了数道不同寻常的气息—— 有强有弱,纯粹明澈,陌生中似乎又有点熟悉的感觉。 最重要的是…… 今剑微微眯起了眸子,他敏锐地察觉到,虽然来者数以百计。但是具体而言,似乎就只有五种类别。 这种怪异感,让他想起了量产的流水线、培养皿里如出一辙的克/隆体。 “这么说起来……” 今剑望向了跟在自己身后的暗堕付丧神,眸中微光沉浮:“其中有一道气息,跟你很像。” ——何止是像,如果不曾被染上黑色,两者的存在感简直一模一样。 这一猜测,在今剑看到逐渐出现在视野的数位“三日月宗近”时,轻易得到了印证。 原本的空荡荡周遭,忽然聚拢了一大波付丧神。 明明之前,这群付丧神都在以超越极限的速度,向着这里拔足狂奔。 然而,当他们真正接近了银发金眸的大太刀时,又纷纷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静默地驻足观望起来。 他们凝视着不远处的大太刀,犹如在捕捉一抹残像,呵护一轮镜花水月。 每一次的抬眸和靠近,都藏着苍白的希冀,极致的渴求。 “啊啊……这究竟游离的美梦,还是自欺欺人的臆想……” 石切丸无意识地喃喃,目光出现了瞬息的恍惚:“我居然见到了……见到了……” 未能说出口的称呼像是一个禁忌,挣扎着破碎在了颤抖的尾音里。 也许是站了太久,石切丸竟觉得双脚发麻,不受控制地跌撞着想要向那人靠近。 然而,他还没有迈开一步,人群中便有一个小小的身影,炮弹似的窜了出来,然后直直地冲到了大太刀的跟前。 那是一个孩子模样的短刀,银色的长发绾起,发梢柔软地垂落在颈侧。 他眨巴着澄红的眸子,语气带着无法掩藏的激动:“呐呐,就是你吗……你就是大今剑吗?” 短刀说完顿了顿,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慌慌张张地低头,仔仔细细地理了理凌乱的袍角,弹开肩甲上不存在的灰尘。 然后,他才再度抬头挺胸,像是接受检阅的士兵般,以自认为最好的模样,雀跃又兴奋地说道:“你还没有见过我吧,我是小今剑,啊,叫我小天狗也可以!” “天狗?” 敏锐地捕捉到了熟悉的词汇,一直表现得不冷不热的大太刀,终于抬了抬眼,意味不明地出了声。 “嗨!” 小小的短刀一瞬间像是得到了巨大的鼓励。 他再度向前蹭了一步,高高的屐齿敲击在地,发出了清亮的脆响:“一直以来,一直以来……我无论如何,都想见你一面!” 今剑听着短刀的话语,视线飞快地扫过四周。 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一模一样的短刀,不过他们似乎默认了以面前的这一振为代表。所以,即便是素来喜爱叽叽喳喳的小天狗们,也努力安静地立在一旁,一副想要上前又兀自强忍的样子。 短刀看起来似乎还想要再说些什么,不过由于情绪过分激动,所以竟一下子找不出合适的表达。 小小的孩子结结巴巴地瞅着大太刀,焦灼得憋红了脸。 然后很快,就另外有一个大大咧咧的声音,直接插了进来:“嘎哈哈哈哈,兄长大人!果然是兄长大人吗!” 岩融拄着薙刀上前,脖颈上缠绕的佛珠当当地碰在一起,一举一动尽是大刀阔斧的豪迈:“兄长你,真是让岩融好等啊!自与兄长一战以后,岩融可是好久都没痛快地打过一架了。” “能够于此再度相见,岩融心里高兴!” 与其余相对压抑矜持的兄弟不同,薙刀毫不掩饰自己激越的兴奋,战意,热烈,狂喜。 爽利的朗笑回荡在这方区域,竟驱散了克制的气氛,令场面骤然活跃了起来。 一直未曾说话的三日月宗近缓缓走进。他姿仪优雅而从容,完美得挑不出错来。似乎最初见到大太刀时,那难以持恒的跌撞,只是旁人的错觉罢了。 然而,那睫羽下明丽异常的双眸,终究泄露了暗潮汹涌的一隅,让人们知道,这神性颇高的天下五剑,远没有表面上来得风轻云淡。 三日月自然已经看见了今剑身后的付丧神,也看见了对方头顶突兀明显的骨角。 然而,面对暗堕版的自己,他全然没有尽忠拔刀的打算,反而遗憾又失落地叹道:“欸,真是可惜,我居然不是兄长遇见的第一振吗。” ——你在意的就只有这种事吗?! 少数几位拿生命围观的审神者,登时噎得一个仰倒。 今剑冷冷淡淡地听着,他无视了越来越多的审神者,无视了渐趋接近的时政式神,自顾自地问道:“你的名字?” 三日月宗近愣了一瞬,随后,他垂下眸子,不知是庆幸还是忧伤似的,轻笑了起来:“原来如此,是这个时间点的兄长吗……还真是各种意义上的第一呢——另一个‘我’……” ——嘛,即便是活了很久的老爷爷,偶尔也会嫉妒的哟……明明大家都是分灵,却得到了比本体更早遇见的殊荣…… “三日月宗近,我叫三日月宗近。” 这天下最美之剑,以前所未有的温柔与顺从,颔首曳动金色的穗坠,如是答道。 “……小狐丸!” 秋元玲奈终于追上了自家的付丧神,即便这里还有很多其余的小狐丸,但是审神者和付丧神之间的契约,足够让她轻易认出自己的那一振了。 秋元玲奈小心翼翼地避开其余付丧神,蹭到了小狐丸的身边。然而小狐丸现在的注意力显然不在她身上,是以没有在第一时间予以回应。 秋元玲奈并不是无理取闹的人,现场这异常古怪的气氛,足够让她意识到事情的非同一般了。 然而即便如此,她还是觉得自己有必要,稍!微!提醒一下—— “咳,这个……小狐丸啊,对方可是带着暗堕付丧神的家伙,咱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妥当?” 哪怕只是一点点也好,拜托稍微掩饰一下啊……如此明目张胆地与疑似敌人的家伙交好,时政怕不是要炸! 大概是秋元玲奈的话终于有了点作用,小狐丸分出了一点余光,面色如常地笑道—— “主殿你看错了,这里没有暗堕付丧神哟。” 秋元玲奈眨巴了一下眼睛,随后挣扎着抬手:“可是……” 那么明显的骨刺啊大兄弟,睁眼说瞎话要不要这么明显?! 然而她的话才起了个头,周遭小范围内的其余付丧神,已经通通望了过来—— 石切丸:“这位审神者大人看错了。” 小天狗:“哪里有暗堕付丧神,唔,看不见啦看不见!” 岩融:“嘎哈哈哈哈,给兄长大人添麻烦可不好唷。” 三日月宗近:“诶,我倒是不喜欢那家伙呢,不过既然关系到兄长…哈哈哈,老人家视力不太好,看不见暗堕付丧神呢。” 秋元玲奈:“……” 来自三条大佬的集体包庇?!!! 越来越多的审神者,自四面八方追着自家的付丧神过来了。 然后他们很快就意识到,今天大概是三条大佬集体约好的家族会议时间。 那些平时难以见到的欧皇刀,现在却不要钱似的,挤挤嚷嚷地遍布了满场。 这原本就已经足够令人惊诧了。 但是很快的,有越来越多的审神者,注意到了另外一个更具冲击性的事实—— 有银发金眸的大太刀,立于人群中央。 那是前所未见的付丧神,绝对稀有,绝对强大! 审神者们登时异常激动,心绪之火爆甚至不输于周围的刀剑们。 然而,他们还没来得及一一上前露个脸,或者刷一把存在感,就被大太刀的动作打断了—— “当!” 大太刀的底端重重砸到了地上,今剑抬脚碾过地面裂开的密缝,斯条慢理地松了松指骨。 然后,他冷冷地挑起唇角,竟是笑了—— 64.修刀 60%购买比例不够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 这种状况并没有持续多久。 因为,这妖鬼潜行的平安京,很快便迎来了全新的话题——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某位不请自来的大阴阳师, 一边抿了口主人家的茶,一边长吁短叹:“哎,三条大人近日出门要多加小心了——现在的京都, 可不太平哟。” “晴明大人所说的,可是最近传言中的那个妖怪。” 自从上次皇宫一事过后,三条宗近跟安倍晴明算是彻底熟识了起来。 所以偶尔,这位阴阳师会抽空过来喝杯茶,一来二去,两人已然成了不错的朋友。 至于上面所提到的妖怪,三条宗近确实是有所耳闻—— “据说会在夜晚的街头游荡, 然后袭击见到的路人,几度造成了不小的恐慌……不过我听说,就在前几日,阴阳寮似乎已经开始着手处理这件事了……” 说到这里, 三条宗近便迟疑地皱起眉头, 心里觉得有点不对了。 毕竟照常来说,若是阴阳寮真的接手了,没道理到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 然后下一刻, 他便见安倍晴明摆了摆手, 叹道:“实不相瞒, 阴阳寮此次失手了。” 三条宗近闻言轻咦了一声, 吃惊道:“连晴明大人你也没有办法吗?” “这个嘛……当时我还没见到那个妖怪,对方便已经跑了呢。”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安倍晴明蓦地挑高了眉梢:“明明已经被一大帮阴阳师困住了,却又在众目睽睽下利落地脱身,甚至于找不到分毫的蛛丝马迹。” 阴阳师唰地展开蝙蝠扇,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这未必是个厉害的妖怪,却一定足够难缠……不,对方究竟是不是妖,现在——还不好说呢。” 三条宗近看到安倍晴明自有思量,心下也有了些底:“既然如此,那晴明大人这次造访,恐怕也不单单是来喝茶的吧。” 如安倍晴明所言,若是阴阳寮暂且都束手无策的话,那么他现下应该正是忙的时候,无论如何都不该出现在这里,除非—— “今日来,我确实是有一事想请三条大人帮忙。” 提及正事,安倍晴明微微肃了肃神色:“虽然目前还只是我个人的推断,但事实上……我怀疑这次事件的主角,很有可能是付丧神。” 三条宗近:“……付丧神?!” “恩。而且——” 安倍晴明一字一句开口:“还是刀剑付丧神。” 三条宗近听到这话的瞬间,便抬头看向了上方—— 身处屋内,自然什么也看不到。但是他知道,今剑正在室外的屋顶上。 三条宗近这么做,自然不是怀疑今剑,确切地说,他怀疑谁都不可能怀疑自己的杰作。 他现在只是纯粹地感到了担忧,因为这是今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接触到了同族。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三条宗近才逐渐意识到—— 身为刀剑付丧神的今剑,独自身处在常世里,是否太过孤单了…… 而另一边,原本茕茕孑立的银发付丧神,倏尔睁开了半阖的眸子,侧首望向了脚下。 区区屋顶自然阻隔不了付丧神远超常人的听力,屋内所有的话他都听到了。 诚然,最初的妖鬼并不足以使他侧目,但是现在…… 付丧神静默了一秒,随后便利落地跃下了屋顶,然后走进了屋子里。 “多日不见了,今剑。” 对于付丧神的到来,安倍晴明似乎并没有多少意外。 今剑没有浪费时间,开门见山道:“关于那个付丧神,你知道多少。” “欸……果然因为是同族,所以感到在意了吗。” 安倍晴明似乎跟三条宗近想得一样。毕竟再独来独往的存在,偶尔也会觉得寂寞的。 但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自然不是。 今剑面无表情地觑了阴阳师一眼—— 作为一个在别的世界“独守空闺”了不知道多少岁月的武器,孤独对他来说已经不是折磨,而是状态了。 只要他想,他可以在任何无声无色无光的地方,平静地等待到时间尽头。 不会反感,也无所谓倦怠。 况且,安倍晴明和三条宗近并不知道,今剑在这之前已经见过别的刀剑付丧神了。 对没错,就是那个叫做加州清光的家伙。 而这一次他会有所心动的原因,也正是因为之前提及的“不留痕迹地逃离”,再结合现下刀剑付丧神的身份—— 即便对方不是加州清光,但也八成,是跟加州清光隶属于同一个组织的存在。 最重要的是,对方携带着的,绝对就是空间穿梭装置没跑了! 今剑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所以他自然,不会放过这难得的猎物。 安倍晴明虽不清楚个中缘由,但他也并不吝啬于这点情报。 于是当下,阴阳师便竖起三根手指道:“关于那个刀剑付丧神,具体有三个要点。” “一是,对方在狩猎灵力。那些被他袭击的人,看似普通随意,其实体内都或多或少地含有灵力,并且最终全被对方给夺走了。” “二是,最初遇袭的人都只是被打晕,除丧失灵力外,没有遭到其余伤害。但是近日,却开始出现有人被利器重伤的情况。这很有可能意味着——对方正在逐渐失控。” “至于最后一点,也正是我此次前来的原因……” 安倍晴明望向了三条宗近:“由于对方身上始终缠绕着不详的黑雾,所以不曾有人看清他的样貌。但是关于他的武器——” “即便只是惊鸿一瞥,可但凡目睹的人都称,那是一振极美的太刀。” “换而言之,那绝不会是一振籍籍无名的刀剑。反而极有可能,是历史流传下来的名刀。” 安倍晴明说完,诚恳地颔首道:“我虽有心探查对方的来历,可对刀剑之流到底所知不多。因此,我希望能够得到三条大人的帮助。” 若是有平安京最负盛名的锻刀师相助,想必事情会简单很多。 面对这样的请求,三条宗近自是不会拒绝。 于是,两人便不再耽搁,即刻动身前往阴阳寮了。 至于今剑,则是留在宅邸内,目送着两人离去了。 当然,他并不是没有事情做。他只是在等待—— 等待夜晚的来临。 …… ——最近的京都晚上不太平。 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也因此,等到太阳落山之后,人们便早早地归家闭户。就连白日里繁华的街道,也变得空荡冷清起来。 可即便如此,还是会有一些人迫于生计,不得不在外奔波到天黑,然后急匆匆地踏着一地夜色往家赶。 ——就比如这个正在街道上奔走的青年。 介于天皇的皇居前不久毁了大半,所以特意召集了不少工匠修缮,青年正是其中的一员。 此番工程量浩大,天皇又要求尽早完工,所以难免加班加点,分毫耽误不得。 于是被逼无奈下,青年一直忙碌到现在,才得以抽空回家。 冷清的街道上现在几乎已经看不见人影了。 这格外寂静的空间里,唯有自己的脚步声回荡,哒哒哒得十分清晰,直听得青年心里发怕。 他抬头望了望黑漆漆的天,想到了京都最近的流言,不由暗骂一声,随后腿脚迈得越发快了。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就在这时,一股森寒的气息突然自身后袭来。 青年像是落尽了冬日的冰湖,那种顷刻间冻结灵魂的冰冷,几乎让他溺亡窒息。 他浑身哆嗦了一下,然后蓦地停住了步子。 青年的脚步声停下了,整个空间寂静了下来。 但是很快的,有某种新的声音,于此响起了—— 有人正在向他靠近。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青年便像是恐惧得无法忍受、理智濒临崩塌一般,瞪大了染着血丝的眼睛,大叫着回头看向了身后! ——那是一个不知道究竟该如何形容的存在。 65.回归 60%购买比例不够  今剑一手拄着本体, 眸底恢复了最初的波澜不惊:“既然你不打算反抗, 那么正好,我也不想浪费时间——” 他转眸望向漆黑的付丧神, 语气平静而笃定:“你身上带着吧, 那个空间穿梭装置。”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今剑的目的显然已经表达得十分明确了。 黑色的付丧神自然听懂了这话的意思。 他的指尖微微抽动了一下, 嗓音喑哑而干涩:“你……你来找我,就是为了得到那个装置?” 大约是没能完全藏住自己的心情。有一瞬间,今剑察觉到了对方在难过。 事实上,这已经不是今剑第一次从对方身上感知到这种情绪了。可以说,自从见到今剑后,对方似乎就一直沉侵在莫名的沉重里。 今剑心里隐隐有了某种猜测,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试探, 或者说是证实一下。 于是,银发的付丧神摩挲着剑柄, 不甚在意地答道:“不然呢。” 他低缓的嗓音里,带着些许刻意的轻慢:“如果不是你身上有我需要的东西……单凭一个即将丧失自我的堕落付丧神,还不值得我亲自出手。” 在这话语落下的瞬间, 那隐匿在黑雾中的身影明显晃动了一下。 “哈哈哈哈……没错……” 漆黑的付丧神艰难地支撑着自己的身体, 单手覆面轻笑了起来:“没错啊……我只是一个暗堕的异类,所以……请一定不要跟我扯上关系呀……” ——这种反应…… 今剑微微眯起了眸子, 不知道该说对方究竟是脆弱还是坚强了。 他原本打算彻底击溃对方强装的从容和理智, 然后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不过现在看来, 似乎不需要他再做些什么, 对方就已经心如死灰了呢。 然而即便已经变成了这样糟糕的状态,也仍旧不愿意向他透露,不愿意向他求助,不愿意向他倾诉吗…… ——明明,他们应该是十分亲密的关系吧。 是的没错。 今剑其实已经有所预感了—— 就像之前的加州清光一样,面前的暗堕付丧神很有可能来自另外的时空,并且认识“他”。 当然,不是现在的他,而是别的世界,或者别的时间点的“他”。 “很抱歉。” 也许是因为今剑沉默的时间有点久了,黑色的付丧神轻声开口道:“你提及的那个装置,并不是便利,而是麻烦。所以,我现在不能给你。” 明明是别人在无理地索要,然而因为对象特殊,所以付丧神为无法满足对方的要求,而感到了切实的愧疚和自责。 黑色的付丧神想了想,再度补充道:“等我解决了那些麻烦,就把装置给你……只要我还活着,约定……” “够了。” 今剑突然出声,打断了对方的话语。 ——还真是,莫名得不痛快呢…… 今剑冷着脸,目光近乎犀利地扫过对方全身,并最终停留在了对方眼睛的位置。 明明知道今剑没办法看清楚黑雾下的自己,然而正对上那双熟悉又陌生的金眸,黑色的付丧神还是忍不住抽搐了一下指尖。 随后,他深吸一口气,竭力勾起唇角,露出一抹苍白的笑来:“哈哈哈哈,阁下难道还有什么疑问吗。太过得寸进尺可不好哟。” 今剑望着他没说话。 直到过了好一会儿,在黑色付丧神几乎忍不住落荒而逃的时候,今剑才撇开视线,然后近乎失礼地轻啧了一声:“太难看了。” 付丧神:“……” 今剑没管对方似乎再度被打击到的模样,径自抬起右手—— 本体的大太刀被高高举起,然后沉沉落下。 刀鞘的底端重重地砸在地上,发出了“咚”的一声闷响,听起来质感尤为厚实沉重。 “嗑啦啦——” 地面被生生砸出了一个坑,密密麻麻的裂纹,蛛网似的延展开去,肆无忌惮地爬满了一方土地。 死寂的空间里,似乎隐约传来了有谁咽唾沫的声音。 望着地上的裂纹,心里稍微舒坦了一点的今剑,面无表情地开口了:“我要告诉你两件事。” 他抬眸:“给我站直了好好听。” “……是!” 黑色的付丧神根本来不及思考,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已经下意识地做出了最标准的姿势。 恍惚间,他似乎回到了过去,记忆里有似曾相识的一幕,与此刻重叠。 ——是了……印象里,兄长也曾经这样,让大家站成一排说教呢…… 今剑淡淡地觑了付丧神一眼,觉得对方身上的黑雾似乎少了一些。 不过,他完全没有了去细究意思,只是自顾自地继续道:“第一,我并不愚蠢,所以你的演技骗不了我。” ——假装悠然从容,假装从不在意,假装素不相识……可笑,这种连自己都骗不了的演技,还指望能瞒过他吗。 黑色付丧神闻言,眼睛微微睁大。他冥冥之中有了种不太好的预感,于是忍不住想要后退跑路。 然而,他才小心翼翼地挪动了一步,今剑便若有所感似的,猝然抬眸望了过来。 今剑神色淡淡,语气平静:“我话还没说完。” “……抱歉。” 付丧神默默挪回了原位:“我会好好听的。” ——这种刚诞生时,熊过头后被兄长训话的既视感…… 犹记得当时,一旦兄长露出这种表情,三条刀派全体成员,都会发动被动技能—— 土下座·“兄长大人我错了”之术。 ——啊啊,时隔多年再遇,真是怀念啊。 黑色的付丧神露出了一抹转瞬即逝的微笑。 今剑望着忽然乖顺下来的付丧神,语气没什么起伏地继续道:“第二,你知道我最讨厌哪种人吗。” “……比你高的人?” “你可以闭嘴了。” 今剑凉凉地瞥了付丧神一眼,接着开口:“我讨厌自以为是的人——自以为正确,自以为牺牲,自以为守护。” 黑色的付丧神意识到了什么,倏尔攥紧了手,身体寸寸绷紧。 今剑就这样以轻描淡写的语气,强势地撕碎了付丧神的伪装:“你分明认识我,却又想把我跟你的世界撇干净。” “我不知道你究竟招惹了些什么样的家伙,不过——” 今剑挑起唇角,金眸睥睨地望着他:“你以为我会怕?” ——他很强。 ——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强! 在他最初的那个世界里,作为最强的、无人有资格使用的存在,他战力级别一直都没能得到切实的测试与衡量。 只不过,他一直有种感觉——他能够杀死“概念”。 当然,穿越了一个世界后,他已经失去了部分力量。不过在这个世界,也完全足够他应付了。 黑色的付丧神怔怔地望着他,干涩的双眼似乎蒙上了一层水汽:“你……” 今剑抬手打断了对方的话语:“你确定不加上称呼吗,还是说,我真的只是‘阁下’而已?” “不是‘阁下’。” 黑色的付丧神微微低下头,叹息般地轻声道:“怎么会只是‘阁下’呢……” 随后,他抬起头,不知道是自语还是询问:“我可以吗……我真的,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 今剑向前跨出一步,带着理所当然的笃信与从容:“我就在这里——所以,尽管呼唤我吧。” 付丧神的喉头哽了哽,那一瞬间,他似乎有很多很多的话要说。 但是最后,他不过是颤声低笑起来,然后,以前所未有的清润嗓音,如此呼唤道—— “好久不见了,兄长。” ——真的是……好久,好久,好久了啊…… ——在发生了这么多事之后,迷路的月亮终于…… ——找回了他的光源啊…… …… 即便一开始就有所猜测,但是真正听到的时候,今剑还是感到了些许诧异。 他如今是付丧神,自然不可能跟人类一样,有什么血缘兄弟。 所以,唯一剩下的可能便是—— “你是父亲大人锻造的刀剑。” 黑色的付丧神颔首,温和地轻叹:“不错,我正是三条刀派的一员。不过这个时代的我还未诞生,兄长若要见‘我’,恐怕还要等些时候呢。” 今剑点了点头,随后问道:“你的名字呢。” 黑色的付丧神静默了片刻,最终迟疑道:“实际上,自从暗堕之后,我的记忆就……” “你是说,你把自己的名字给忘记了?” 见到付丧神点头,今剑情绪不辨地垂下了眸子:“把最重要的名字忘了,却还认得我吗。” “因为我不会忘记兄长的,无论如何。” 付丧神说完,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玻璃球样的东西。 那玻璃球里流转着各色的光彩,有的明澈,有的黯淡,像是乱七八糟光芒的融合。 而今剑一眼就认出,那些游离飘荡在球内的光点,赫然是取自不同人的灵力。 “我其实,一直都很想见兄长一面。但是暗堕后的付丧神,大多不太好看。” 66.正面刚 60%购买比例不够  尽管三条宗近态度坚决, 但却似乎令贵族们更加感兴趣, 越发执着于那振传说中的名刀。 这倒是让这位不喜应酬的刀匠, 着实头疼了好一阵子。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 这种状况并没有持续多久。 因为, 这妖鬼潜行的平安京, 很快便迎来了全新的话题——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某位不请自来的大阴阳师,一边抿了口主人家的茶, 一边长吁短叹:“哎, 三条大人近日出门要多加小心了——现在的京都, 可不太平哟。” “晴明大人所说的, 可是最近传言中的那个妖怪。” 自从上次皇宫一事过后,三条宗近跟安倍晴明算是彻底熟识了起来。 所以偶尔,这位阴阳师会抽空过来喝杯茶,一来二去,两人已然成了不错的朋友。 至于上面所提到的妖怪, 三条宗近确实是有所耳闻—— “据说会在夜晚的街头游荡, 然后袭击见到的路人,几度造成了不小的恐慌……不过我听说, 就在前几日,阴阳寮似乎已经开始着手处理这件事了……” 说到这里, 三条宗近便迟疑地皱起眉头, 心里觉得有点不对了。 毕竟照常来说, 若是阴阳寮真的接手了, 没道理到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 然后下一刻, 他便见安倍晴明摆了摆手,叹道:“实不相瞒,阴阳寮此次失手了。” 三条宗近闻言轻咦了一声,吃惊道:“连晴明大人你也没有办法吗?” “这个嘛……当时我还没见到那个妖怪,对方便已经跑了呢。”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安倍晴明蓦地挑高了眉梢:“明明已经被一大帮阴阳师困住了,却又在众目睽睽下利落地脱身,甚至于找不到分毫的蛛丝马迹。” 阴阳师唰地展开蝙蝠扇,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这未必是个厉害的妖怪,却一定足够难缠……不,对方究竟是不是妖,现在——还不好说呢。” 三条宗近看到安倍晴明自有思量,心下也有了些底:“既然如此,那晴明大人这次造访,恐怕也不单单是来喝茶的吧。” 如安倍晴明所言,若是阴阳寮暂且都束手无策的话,那么他现下应该正是忙的时候,无论如何都不该出现在这里,除非—— “今日来,我确实是有一事想请三条大人帮忙。” 提及正事,安倍晴明微微肃了肃神色:“虽然目前还只是我个人的推断,但事实上……我怀疑这次事件的主角,很有可能是付丧神。” 三条宗近:“……付丧神?!” “恩。而且——” 安倍晴明一字一句开口:“还是刀剑付丧神。” 三条宗近听到这话的瞬间,便抬头看向了上方—— 身处屋内,自然什么也看不到。但是他知道,今剑正在室外的屋顶上。 三条宗近这么做,自然不是怀疑今剑,确切地说,他怀疑谁都不可能怀疑自己的杰作。 他现在只是纯粹地感到了担忧,因为这是今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接触到了同族。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三条宗近才逐渐意识到—— 身为刀剑付丧神的今剑,独自身处在常世里,是否太过孤单了…… 而另一边,原本茕茕孑立的银发付丧神,倏尔睁开了半阖的眸子,侧首望向了脚下。 区区屋顶自然阻隔不了付丧神远超常人的听力,屋内所有的话他都听到了。 诚然,最初的妖鬼并不足以使他侧目,但是现在…… 付丧神静默了一秒,随后便利落地跃下了屋顶,然后走进了屋子里。 “多日不见了,今剑。” 对于付丧神的到来,安倍晴明似乎并没有多少意外。 今剑没有浪费时间,开门见山道:“关于那个付丧神,你知道多少。” “欸……果然因为是同族,所以感到在意了吗。” 安倍晴明似乎跟三条宗近想得一样。毕竟再独来独往的存在,偶尔也会觉得寂寞的。 但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自然不是。 今剑面无表情地觑了阴阳师一眼—— 作为一个在别的世界“独守空闺”了不知道多少岁月的武器,孤独对他来说已经不是折磨,而是状态了。 只要他想,他可以在任何无声无色无光的地方,平静地等待到时间尽头。 不会反感,也无所谓倦怠。 况且,安倍晴明和三条宗近并不知道,今剑在这之前已经见过别的刀剑付丧神了。 对没错,就是那个叫做加州清光的家伙。 而这一次他会有所心动的原因,也正是因为之前提及的“不留痕迹地逃离”,再结合现下刀剑付丧神的身份—— 即便对方不是加州清光,但也八成,是跟加州清光隶属于同一个组织的存在。 最重要的是,对方携带着的,绝对就是空间穿梭装置没跑了! 今剑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所以他自然,不会放过这难得的猎物。 安倍晴明虽不清楚个中缘由,但他也并不吝啬于这点情报。 于是当下,阴阳师便竖起三根手指道:“关于那个刀剑付丧神,具体有三个要点。” “一是,对方在狩猎灵力。那些被他袭击的人,看似普通随意,其实体内都或多或少地含有灵力,并且最终全被对方给夺走了。” “二是,最初遇袭的人都只是被打晕,除丧失灵力外,没有遭到其余伤害。但是近日,却开始出现有人被利器重伤的情况。这很有可能意味着——对方正在逐渐失控。” “至于最后一点,也正是我此次前来的原因……” 安倍晴明望向了三条宗近:“由于对方身上始终缠绕着不详的黑雾,所以不曾有人看清他的样貌。但是关于他的武器——” “即便只是惊鸿一瞥,可但凡目睹的人都称,那是一振极美的太刀。” “换而言之,那绝不会是一振籍籍无名的刀剑。反而极有可能,是历史流传下来的名刀。” 安倍晴明说完,诚恳地颔首道:“我虽有心探查对方的来历,可对刀剑之流到底所知不多。因此,我希望能够得到三条大人的帮助。” 若是有平安京最负盛名的锻刀师相助,想必事情会简单很多。 面对这样的请求,三条宗近自是不会拒绝。 于是,两人便不再耽搁,即刻动身前往阴阳寮了。 至于今剑,则是留在宅邸内,目送着两人离去了。 当然,他并不是没有事情做。他只是在等待—— 等待夜晚的来临。 …… ——最近的京都晚上不太平。 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也因此,等到太阳落山之后,人们便早早地归家闭户。就连白日里繁华的街道,也变得空荡冷清起来。 可即便如此,还是会有一些人迫于生计,不得不在外奔波到天黑,然后急匆匆地踏着一地夜色往家赶。 ——就比如这个正在街道上奔走的青年。 介于天皇的皇居前不久毁了大半,所以特意召集了不少工匠修缮,青年正是其中的一员。 此番工程量浩大,天皇又要求尽早完工,所以难免加班加点,分毫耽误不得。 于是被逼无奈下,青年一直忙碌到现在,才得以抽空回家。 冷清的街道上现在几乎已经看不见人影了。 这格外寂静的空间里,唯有自己的脚步声回荡,哒哒哒得十分清晰,直听得青年心里发怕。 他抬头望了望黑漆漆的天,想到了京都最近的流言,不由暗骂一声,随后腿脚迈得越发快了。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就在这时,一股森寒的气息突然自身后袭来。 青年像是落尽了冬日的冰湖,那种顷刻间冻结灵魂的冰冷,几乎让他溺亡窒息。 他浑身哆嗦了一下,然后蓦地停住了步子。 青年的脚步声停下了,整个空间寂静了下来。 但是很快的,有某种新的声音,于此响起了—— 有人正在向他靠近。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青年便像是恐惧得无法忍受、理智濒临崩塌一般,瞪大了染着血丝的眼睛,大叫着回头看向了身后! ——那是一个不知道究竟该如何形容的存在。 或者说,对方浑身都缠绕着不详的黑气,根本就无法看清里面具体的模样。 正在青年挣扎着想要逃跑,却绝望地发觉自己的双腿,已经因为畏惧而酸软无力的时候,他再度听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响动。 那是一种并不陌生的声音,是他曾数度在武士身上听见过的—— 属于刀剑出鞘的声音。 青年瞪大了眼睛看去,然后就看见一道银亮的刀光划过,随后,一只手自黑雾中破出,显露在了他的面前。 那绝不是属于人类的手。 白色的骨刺宛如跗骨之蛆般,包裹住了手背的大半部分。一瞬像盛开的花,一瞬又像蛇的毒牙。 那只手里握着一振太刀。 即便这里光线暗淡,可青年还是看到了刀刃上弦月型的纹路,像是晕染着层层月色,说不出的高华风雅。 ——这无疑是一振极美的刀,却又因此刻,显得格外可怖起来。 “灵力者啊……” 有声音自黑雾中传来,低沉沙哑,仿若叹息:“你就是,最后的了……” 安倍晴明合上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掌心,感到了些许久违的头痛来—— 啊啊,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倒还真不方便插手了啊……跟大天狗抢半身?京都怕不是又要毁灭一次(咦,他为什么要说“又”?) 而且更加重要的是,对于每一个妖怪来说,半身都是绝对唯一且极端难遇的。 至少在安倍晴明所知的全部里,大多数妖怪穷其一生都没能找到自己的半身,眼前的大天狗算是他碰到的头一个,所以让其放弃或者换人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这样一想……安倍晴明有点想回家了。 而另一边,大天狗完全没搭理其余人,他现在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了新生的付丧神身上。 “今剑……” 已经成长为传说级别大妖怪的黑翼青年轻轻念着这个名字。 他终日凝结着霜雪的冷眸不知何时已经软成了一汪春水,染上了彻骨的温柔:“我终于……找到你了……” 67.黑白 翌日。 “这是……!” 三条宗近望着今剑手中的那振太刀, 声音因无法抑制的诧异而上扬。 因为这振太刀他实在是太熟悉了,更确切地说, 昨天他才目送着它被五条国永带走。 没错,就是鹤丸国永没跑了。 但是, 真正让三条宗近觉得诡异的地方是——虽然从样式上来看别无二致,但是这振太刀却全身漆黑,看起来就像是…… “被用墨汁上色了?” 三条宗近摩挲着下巴, 露出了不赞同的神色:“就算不喜欢原来的纯白色,也不该如此特立独行……现在的年轻人啊……” 他已然脑补出了五条国永把太刀扔进墨池子里的艺术创作过程, 于是不由摇头嗟叹着, 十分惋惜的样子。 “他不是。” 今剑说着抬手,指了指三条宗近身后的刀架:“那才是昨天的鹤丸国永。” 三条宗近闻言转身,果然瞧见先前没注意到的刀架上, 正放着一振太刀。介于刀架独特的结构,太刀的刀与鞘被分离开来, 一上一下地摆好了, 更加方便让人欣赏。 “咦?” 三条宗近挑高了眉头,前后打量着两振太刀,猜测道:“简直完全一样,是仿品吗。” 如果是的话, 那还真是厉害的家伙。 “不, 都是真品。” 今剑垂眸沉吟数秒后, 便迅速地阻止好了语言, 把昨晚的事情大致交代了一下。 三条宗近安静地听完后, 一脸复杂地开口:“……他何必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呢。” 介于已经见识了数位自家刀所化的付丧神,所以现在的三条宗近对于这种事情的接受度超乎寻常得高。 因此,比起鹤丸国永的另类自杀,他倒是比较关注同为刀匠的五条国永——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瞧瞧自家乖巧可爱的崽,再瞧瞧五条家的熊孩子……瞬间同情心爆表了。 “我已经给五条国永留下讯息了,他醒过来后,应该就会看到。” 担心再出什么幺蛾子,今剑干脆就把两振鹤丸国永一起带回来了,于是也就有了现在的这一幕。 三条宗近自然放心自家孩子的处理,于是点了点头,转而望着黑色的太刀问道:“你刚刚提到,这振刀剑的付丧神重伤了?现在情况如何,就这样放着没关系吗。” “他躲回本体了。” 被另一个自己磕到重伤,自尊心严重受挫的黑鹤,毫不犹豫地回归了本体,死都不愿意露面。 至于他现在的状态,这种事情看看本体就知道了—— 今剑把太刀从鞘中拔了出来,让三条宗近看到了刀身细密的裂纹。 “破坏得很严重啊……” 太刀的惨状让三条宗近瞧得直皱眉:“不过,好在没有像另一振那样被截断,我可以试着修修看。” “父亲愿意帮忙就足够了。” 今剑把太刀利落地收回剑鞘,随后侧首道:“不过,已经诞生了付丧神的刀剑,手入的时候需要一定量的灵力。” 具体可以参照时政的做法。审神者给刀剑男士治疗的时候,只有输送灵力,才能达到百分百的修复效果。 三条宗近自然是没有灵力的,但是他所认识的,拥有灵力的人却不少,实在不行,从阴阳寮里面随便找一位也是可以的。 于是,三条宗近上午向阴阳寮下了委托,下午——安倍晴明就来了。 这位传说中的大阴阳师,悠悠闲闲地摇着蝙蝠扇,不紧不慢地踏进了三条府的大门。他的嘴边擒着一抹疏懒的笑意,狡黠得像是只正在偷懒的狐狸,然而,那双犹如明镜的眸子,却流转着叫人捉摸不透的深意。 “晴明大人,来得怎么会是你?!” 三条宗近显然没想到,这位看起来应该日理万机的大阴阳师,会来回应这样一个小小的委托。 “阴阳寮对所有的请愿一视同仁。” 安倍晴明朝着刀匠一本正经地拱了拱手,起身时却狡黠地挑眉笑了起来:“况且,我也甚是想念三条府的茶水,若不是这份委托,恐怕寮办那边还不会放人呢。” 天天被拘在阴阳寮里,难得有机会偷懒摸鱼,即便是备受崇敬的大阴阳师也不愿意错过。 虽然结果出乎了三条宗近的预料,但是安倍晴明能够来帮忙,自然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幸事,他理当不会拒绝。 于是,三条宗近也不耽搁,简明地交代了一下前因后果。 “……原来如此,这倒是有趣。” 听完了刀匠的叙述,安倍晴明露出了十分感兴趣的神色,随后,他转头望向了不远处的付丧神:“今剑手中拿的,想必就是那振不听话的鹤丸国永了吧。” 付丧神闻言微微颔首:“不错,有什么发现吗。” 在灵力,妖鬼神之类的领域上,安倍晴明可是与无数大妖怪结下缘分,并顽强经历了数次“京都核平”的行家。 而事实上,安倍晴明也没有让人失望。 只不过是瞧了一眼,这位阴阳师便露出了十分微妙的神色,缓缓开口道:“这太刀恐怕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暗堕产物呢。”他敲击着掌心的扇子顿了顿,随后才继续道:“他的情况,似乎与黑晴明有点类似——” “是被从本灵剥离出来的,自黑暗诞生的产物。” 通俗的来讲,就是精分出来的坏人格。 不过,其黑化的契机,究竟是长久负面情绪的堆积,还是遭到了某个无法接受的事件的冲击,恐怕就只有黑色的鹤本人知晓了。 “这样吗。” 今剑并没有露出多意外的神色,他把手中太刀递给了阴阳师:“交给你了。” 先修好他,之后的事情都可以“慢慢”问。 安倍晴明顺从地伸手,打算接过黑色的太刀。 然而就在这时,变故突生—— 那原本在付丧神手中,安静到毫无反应的刀剑,却在被阴阳师触碰到的刹那,激烈地振动起来。 随后,伴着一声刺耳的锐鸣,已经化为实质的剑气破鞘而出,刀子似的擦过阴阳师的指尖,顷刻便划出了一道口子,鲜血沁出。 三条宗近:“晴明大人!” “……不必担忧,我无事。” 在最初的诧异后,安倍晴明便恢复了从容的模样,唇边的笑意不减,却多了几分意味深长的味道:“真是凶暴的家伙呢。” 在他的灵视下,他能够看到那躲藏在剑内的,黑色付丧神的模样—— 不管是尖利竖起的猩红眼眸,微微呲起的犬齿,还是喉头滚动间发出的无意识低吼……不像神明也不像妖怪,更接近于失去理智的野兽。 “看来重伤的状态,已经让他无法维持清醒的思维了呢。” 不过,在这种只剩下本能的时候,明明能够接受今剑却无法接受其他人的靠近吗……不,更确切地说,是只能够接受今剑呢。 “看来,我这趟是来对了。” 安倍晴明用扇子抵住下颚,轻轻叹了口气——要是这样危险的家伙放着不管的话,平安京又要迎来不平安的日常了。 今剑闻言扫了阴阳师一眼,复又低头望向在自己手心恢复了安静的刀剑,冷淡的声线多了分嫌弃:“麻烦。” 病人自己不愿意接受医生的治疗,这一点很成问题。 所以当务之急,必须思考——该如何让对方老实下来。 安倍晴明沉思了片刻,随后猛地一握扇子:“鞘!” 阴阳师双眸晶亮的望过来,付丧神却是不为所动,淡定地抬了抬眼道:“什么意思。” “刀剑都是由鞘约束的。不过,这振鹤丸国永是负面产物,他的鞘显然没有继承到这个作用。” 失去了本该有的理性的枷锁,自身又处于极没有安全感的重伤状态,会因此失控暴走也是很正常的事。 所以这种时候—— “只要给他一个鞘就好了。” 找个链子先把他拘住,剩下的自然就好办了。 然而话虽这么说,但是…… “你看我做什么。” 今剑察觉到了阴阳师暗示意味十足的视线,毫不客气地冷冷道:“我拒绝。” “真是过分呢,今剑。” 阴阳师装模作样地哀叹道:“我明明还什么都没说。” 付丧神居高临下地睨了他一眼:呵呵。 “打扰一下……” 三条宗近擦了擦汗,为自家儿子的人际关系操碎了心:“我觉得,刀架上的那个鞘最合适。” 安倍晴明原本就只是想逗弄一下素来过分高冷的大太刀,这会儿随着三条宗近的话,他便迅速把思绪转回了正事上。 ——刀架上陈列着的,是白鹤的刀与鞘。 “确实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了。” 虽然立场不同,但两振太刀本质上都是“鹤丸国永”,没得挑。 没有丝毫的犹豫,安倍晴明走了过去,伸手想要取下刀架上雪白的刀鞘。 然而就在下一瞬—— 安倍晴明被削了。 只见,那原本安静陈列在鞘上方的太刀,突然之间凌空悬起,上来就是一刀斩! 但是,就在太刀即将杀至阴阳师眼前的时候,却被一振大太刀给半路拦截了下来。 而原本凶狠的太刀,在撞上大太刀的瞬间,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软绵绵地卸去了力道,立刻由最初的砍,改为了——蹭一蹭。 “哦呀?” 安倍晴明似乎完全没在意之前的险境,见此甚为感慨地叹道:“已经觉醒了神智吗……看来,又是一振即将诞生付丧神的刀剑呢。” 接着,阴阳师十分好奇地问道:“你现在能够说话了吗?” 悬浮在空中的太刀没有回答,转过了身子,改用刀背对着阴阳师。 安倍晴明:“……诶,脾气倒是挺大。” 一旁的今剑斜睨了苦笑的阴阳师一眼,似笑非笑道:“确实。” 而悬空的太刀在听到付丧神的回答后,整个刀身一顿,随后迅速窜到了付丧神的面前,勉强又艰难地借着刃身的振颤,发出了几声响动—— “嘤嘤嘤”qaq 安倍晴明:“……看来是不能说话呢。” 今剑没管还在“嘤嘤嘤”的太刀,直接伸手取过了刀架上的白色刀鞘。 太刀显然是知道他们要做什么的,但是,在绕着今剑飞了几圈以后,它就像是被主人拿走了窝的白鹤,可怜兮兮地抱着翅膀蹲回了刀架上——好嘛,就借你一次哦,要记得快点还我qaq 今剑瞧了眼委屈得甚至忘记了“嘤嘤嘤”的太刀,沉默一瞬后便把自己的本体摘下,置放到了刀架旁边。 白鹤:……!!! 把已经开始疯狂飘花的白鹤放到一边,今剑利落地给手中的黑色太刀,速度换掉了刀鞘。 老实说,黑色的太刀放进白色的鞘里,怎么看怎么诡异。 深感视觉冲击的付丧神撇开目光,示意阴阳师赶紧输送灵力。 但是没等安倍晴明动手,漆黑的太刀便抽风似的狂抖了起来,同步响起的刺耳嗡鸣,深刻表达出了某种痛不欲生的尖锐感情。 “……他怎么了?” 开了灵视的安倍晴明默默扭头:“被恶心吐了吧。” 68.拒不见面 60%购买比例不够  原本熙攘的场面登时一滞, 周围的付丧神们刹那吞下了还未出口的话语,僵硬地绷起了身子。 他们彼此对视一眼, 随即又心虚地移开视线,小心翼翼地低下了脑袋。 ——糟, 糟糕了…… ——大事不好了! ——要坏事! 短短的一瞬间,所有三条刀派的付丧神,都心有所感地, 意识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 他们的兄长大人,好像生气了呢(忽然绝望jpg.) 微微低着头的三日月宗近, 飞快地抬眼, 与身旁的石切丸对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三日月那素来柔顺的金色穗坠,在此刻竟隐隐出现了炸毛的趋势, 凭白给这振天下最美之剑,添了抹可怜兮兮的感觉。 随后, 又有数道视线, 存在感极其明显地戳了过来。不用猜也知道,这些视线的主人,八成就是三条家的其余刀剑了。 石切丸瞬间领悟了众人的意思—— 这是何其熟悉的场景啊。 在过去的时光里,每当大家惹兄长大人生气的时候, 他总是担当着安抚兄长(背锅)的重任。 而这一次, 他也一如既往地被大家予以了信任呢(推出去背锅)。 于是, 石切丸转头深吸了一口气, 神情坚毅地上前一步, 郑重道:“兄……” “闭嘴。” 今剑利落地开口打断,那双燃烧着冰冷火焰的金眸,危险地瞥了过来:“给你三秒钟,回你该回的地方去。” 石切丸闻言,甚至来不及感叹兄长大人的凶残和冷淡,身体便已经反射条件地听从命令,蹬蹬蹬地麻利退回了人群之中。 三日月和小狐丸等人望着失败而归的石切丸,恨铁不成钢地以眼神控诉。 石切丸恹恹地退了又退,无奈道:“我没办法了,大家……好自为之?” 这分外诡异的问句,其中包含的意义,使得众人猝然一凛—— 不好,要完! 似乎正是为了印证这格外不详的预感,银发金眸的付丧神缓缓收拢了五指。 他以越来越重的力道锁紧剑柄,摩擦间发出了极致危险的音效,似是要把掌下之物绞死,粉碎。 “你们,很行啊。” 这面对强者时,几度直言“你不行”的付丧神,突然说道。 三条刀派的众人闻言一抖:兄兄兄……兄长!你这样我们好方! 今剑面无表情地扫过在场的众人,情绪难辨地报出了一个又一个名字:“时之政府,审神者,刀剑付丧神……呵……” 到最后,他格外冷漠地扯开嘴角,一抹冷笑瞬息而逝:“了不起——” “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生气了。” 自从见到这些一模一样的三条刀剑起,燎原的狂炎便席卷了整个胸腔,下一刻便要轰然炸裂。 而那双素来冷淡的金眸,此时却像盈满了流淌的熔浆,化作了耀光的金红,炽热得似要把一切都焚烧殆尽。 ——毋庸置疑的,付丧神正处于狂怒。 这喷薄的怒气,已经积蓄了太久。而这位本质上极为孤高的付丧神,也从不知隐忍为何物! 所以最终的结果便是—— 他要发飙了! 绝对压倒性的可怖威势,席卷而来,兜头压下。 难以呼吸,难以站立。面前似乎悚然立起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把所有人都笼罩在了阴影之下。 秋元玲奈颤颤巍巍地抬了抬脚,瑟索地缩了缩脖子:“他他他为什么……忽然这么生气?” 结结巴巴的问话落下,她原以为现在没人有功夫搭理自己的。 然而,耳旁却意外听见了自家小狐丸的回答。 小狐丸似乎是苦笑了一下,声音带着萧索的涩然:“兄长大概是,觉得遭到了轻慢。” “轻慢?” “三条的刀剑,本该是绝对独一无二的。但是现在……” 后面的话小狐丸并没有说完,但是秋元玲奈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些原本世无其二的传世之宝,现在都变成了可消耗的复制品。 虽然这是时政为了增强战力,而不得不采取的手段,甚至于大多数付丧神都默认了这种行为。 但是……这显然不包括面前的这一位。 “哼。” 低沉的声音,冰冷而轻蔑。 银发金眸的付丧神立于高处,周身涌动的气流狂乱地割裂空气,似要把一切都削为平地。 他缓缓抬起手中的大太刀,随后,臂腕发力,生生地把大太刀嵌入了地下。 “咯啦咯啦——” 一道道密密匝匝的裂纹,从大太所在的位置,迅速向外延展。 只不过,这一次显然不是片刻就能够止息的动荡。那裂缝越行越远、越走越大,一如付丧神此刻爆裂的怒意般,无限肆虐。 而随着裂缝的不断扩大,人们才逐渐意识到,被破坏的并不单单是大地,更严重的—— 是大地之下的灵脉。 这些灵脉贯通整个万屋,向万屋的各处实时输送着灵力,以保证这一方空间的独立和稳定。 而现在,遭到了毁灭性打击的灵脉,显然已经无法继续这一项工作了。 于是,整个万屋陨毁了。 就像是五彩的世界忽然褪色成了灰白,亦或者,是猝不及防便荒诞到来的世界末日。 房屋顷刻溃散,化为无尽破碎的荧光。地面瞬息塌陷,余下一片漆黑的空洞,天空也变得苍白。 秋元玲奈被扑面而来的暴风拍了一脸,她揪住小狐丸的衣角,欲哭无泪:“喂喂喂,他不是你的熟人吗?能不能想想办法啊!” 小狐丸当然在想办法。 不过并不是因为担忧万屋的破坏,而是纯粹不想让今剑进入时政的视线。 ——快想想吧!以前兄长生气的时候,他们是怎么做的?! 三条刀派的所有刀剑,不知何时聚拢到了一起。他们十分默契地站成了数排,并认认真真地以身高排好了顺序,力求整肃美观。 随后,众人猝然低头躬身,齐齐喊道—— “万分抱歉兄长大人!我们知错了!” 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仿佛事先排练了无数次般,娴熟得不可思议。 往日的优雅姿仪都在此刻敛尽,变作了最为乖巧温驯的样子,恭敬得像是见到了教导主任。 这震天的呐喊声,一瞬间甚至盖过了万屋的倾塌声。 有幸围观的审神者和别派付丧神,立时吓得虎躯一震! 他们目瞪口呆地望着三条众人——这些平日里在本丸中不可侵犯的高岭之花,时时刻刻都要被供着的大佬,总要被人照顾还特爱看热闹的黑恶势力,现在居然……?! ——我家的小狐丸从没这么乖! ——岩融弯腰的样子吓哭我! ——感觉今剑小天使一脸“搞不懂啊大家都在做什么,不过既然跟大今剑有关,果然还是跟着照做吧”。 ——我不信石切丸能够跟上大部队的动作!我!不!信! ——爷爷,小心你的腰!!! ——三条家的各位殿下……真的没有被人假冒吗…… ——啊,忽然有点理解粟田口一派的画风了呢……兄控真可怕:) 继万屋出事之后,吃瓜群众们再度遭到了毁灭性的冲击! ——马丹,这次万屋一行,够赤鸡!!! “喂喂喂,别靠近了,再过去就危险了!” 秋元玲奈一把拉住了一个审神者,对方正在不断靠近事件的中央点,很容易被波及。 “别拉我,我要看!” 审神者一副要“近一点再近一点”的架势。 秋元玲奈瞪大了眼睛:“你不要命了?!” “你懂什么,这可是世间仅有绝无其二错过了就后悔一生的三条组究极劲爆秘闻!” 审神者狂热捧脸:“作为一个三条厨,我死而无憾了!——啊啊啊,兄长大人,求你看我一眼!” 秋元玲奈:“……” 放开了一脸痴(找)汉(死)的陌生审神者,回过神的秋元玲奈发现,原本地动山摇的震荡,不知何时竟然已经停止了。 “难道说……是收手了吗?” 秋元玲奈惊喜地抬起头,望着那个立于高处的身影。 对方似乎生来就是世界的中心。 即便此刻的秋元玲奈,只能够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也突兀又莫名觉得—— 那一定,是一个如同太阳般,生来就应被人仰望的耀眼存在。 而更让秋元玲奈感到高兴的是,三条刀派的行动似乎起了作用。 虽然效果不算大,但总体而言,对方好像确实收敛了些许。至少那最初令人窒息的威势,已经稍稍淡去了。 秋元玲奈委实松了一口气。她擦了擦额角的虚汗,平复了一下紊乱的心跳。 “玲奈!” 耳旁忽然响起了格外熟悉的声音。 秋元玲奈揉了揉眼,吃惊地望着出现在视野内的少女:“……明,明沙?!你怎么来了!” “我?我来找我的稀有刀啊!” 西川明沙理所当然地叉腰,拍了拍身侧的加州清光道:“多亏了我家清光的彻夜追查,好不容易才确定了位置啊……不过最终发现对方居然是在万屋,老实说我当时真的吓了一大跳呢。” 秋元玲奈望着自家好友,又气又急:“你,你真是……你难道没看出来现在的万屋很危险吗?!” “我知道啊。万屋已经被时政下令封锁了,要不是我动作快,可能就进不来了。至于你说的危险……” 西川明沙抬手指了指远处,示意道:“时政已经派人过来处理啦。” 西川明沙自然看出了好友的不安,于是立马告知了对方时政出手的消息。毕竟在她,或者说是大多数审神者看来,作为官方势力的时政,还是十分可靠的强大存在。 然而这一次,似乎出现了一点意外—— “……是我的错觉吗,玲奈你看起来……好像更加绝望了?” 西川明沙小心翼翼地瞅了眼好友,不确定道。 秋元玲奈热泪盈眶:“这不是你的错觉。” ——呵呵,这就是传说中的神对手,【哔——】队友!! ——好不容易安抚下来的大佬,转眼又该炸了! 似乎正是为了印证这一预感,那原本已经渐熄的杀气,突然强势霸道地呼啸着,如海潮般再度汹涌而出。 并且这一次,对方完全不针对不规避,近乎宣泄地压向在场的所有人,连三条刀派的付丧神都不能幸免。 “哦?你们就是时政的人吗。” 银发金眸的付丧神凝视着突然出现的几人,微微眯起了眸子:“正好,我找你们有事。” 继皇居被大面积破坏后,平安京内热闹了好一阵子。相关话题度直线上升,一时间成为了贵族平民茶余饭后谈论的焦点。 有不少贵族意欲拜访三条宗近,借剑一观。不过,全部都被三条宗近给回绝了。 尽管三条宗近态度坚决,但却似乎令贵族们更加感兴趣,越发执着于那振传说中的名刀。 这倒是让这位不喜应酬的刀匠,着实头疼了好一阵子。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这种状况并没有持续多久。 因为,这妖鬼潜行的平安京,很快便迎来了全新的话题——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某位不请自来的大阴阳师,一边抿了口主人家的茶,一边长吁短叹:“哎,三条大人近日出门要多加小心了——现在的京都,可不太平哟。” “晴明大人所说的,可是最近传言中的那个妖怪。” 自从上次皇宫一事过后,三条宗近跟安倍晴明算是彻底熟识了起来。 所以偶尔,这位阴阳师会抽空过来喝杯茶,一来二去,两人已然成了不错的朋友。 至于上面所提到的妖怪,三条宗近确实是有所耳闻—— “据说会在夜晚的街头游荡,然后袭击见到的路人,几度造成了不小的恐慌……不过我听说,就在前几日,阴阳寮似乎已经开始着手处理这件事了……” 说到这里,三条宗近便迟疑地皱起眉头,心里觉得有点不对了。 毕竟照常来说,若是阴阳寮真的接手了,没道理到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 然后下一刻,他便见安倍晴明摆了摆手,叹道:“实不相瞒,阴阳寮此次失手了。” 三条宗近闻言轻咦了一声,吃惊道:“连晴明大人你也没有办法吗?” “这个嘛……当时我还没见到那个妖怪,对方便已经跑了呢。”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安倍晴明蓦地挑高了眉梢:“明明已经被一大帮阴阳师困住了,却又在众目睽睽下利落地脱身,甚至于找不到分毫的蛛丝马迹。” 阴阳师唰地展开蝙蝠扇,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这未必是个厉害的妖怪,却一定足够难缠……不,对方究竟是不是妖,现在——还不好说呢。” 三条宗近看到安倍晴明自有思量,心下也有了些底:“既然如此,那晴明大人这次造访,恐怕也不单单是来喝茶的吧。” 如安倍晴明所言,若是阴阳寮暂且都束手无策的话,那么他现下应该正是忙的时候,无论如何都不该出现在这里,除非—— “今日来,我确实是有一事想请三条大人帮忙。” 提及正事,安倍晴明微微肃了肃神色:“虽然目前还只是我个人的推断,但事实上……我怀疑这次事件的主角,很有可能是付丧神。” 三条宗近:“……付丧神?!” “恩。而且——” 安倍晴明一字一句开口:“还是刀剑付丧神。” 69.他开始方了 60%购买比例不够  密密匝匝的裂纹浮现在屏障上, 像是破碎的镜像。而结界内部的小世界,也随之出现了巨大的动乱, 整方天地都不稳地抖了三抖。 可即便如此,这到底是时政最倚仗的结界。因此, 在付丧神的初次试探下,虽然隐隐出现了崩塌之像,却仍旧在最后一刻顽强地挺住了。 “哦?” 今剑原本略显倦怠的金眸一凝, 上扬的语调带着些微的兴味:“有趣。” 他的目光在结界上逡巡一周,随后, 落在了屏障右下方的某处—— 那里是最为脆弱, 最为黯淡,最容易攻克的地方。 现在,甚至只需要轻轻敲击一下, 这致命的弱点,就足以让整个结界分崩离析。 不过…… 今剑的注意力并没有在这里停留, 他眸光一转, 视线移向了结界的最顶点—— 那里是力量最盛,最强,最耀眼,最核心的地方。 “……就是这里了。” 相当任性地放弃了唾手可得的弱点, 大太刀的剑尖直直地指向了最具挑战性的位置。 然后—— “轰!” 这第二剑, 便是结界的支离, 曜日的倾塌。 ——还是比预想中的容易。 今剑收刀回鞘, 金眸恢复了最初的波澜不惊。随后, 他踩着结界碎落的残骸,慢慢走进了万屋的内部。 而在真正进入万屋的一刹,今剑便察觉到了数道不同寻常的气息—— 有强有弱,纯粹明澈,陌生中似乎又有点熟悉的感觉。 最重要的是…… 今剑微微眯起了眸子,他敏锐地察觉到,虽然来者数以百计。但是具体而言,似乎就只有五种类别。 这种怪异感,让他想起了量产的流水线、培养皿里如出一辙的克/隆体。 “这么说起来……” 今剑望向了跟在自己身后的暗堕付丧神,眸中微光沉浮:“其中有一道气息,跟你很像。” ——何止是像,如果不曾被染上黑色,两者的存在感简直一模一样。 这一猜测,在今剑看到逐渐出现在视野的数位“三日月宗近”时,轻易得到了印证。 原本的空荡荡周遭,忽然聚拢了一大波付丧神。 明明之前,这群付丧神都在以超越极限的速度,向着这里拔足狂奔。 然而,当他们真正接近了银发金眸的大太刀时,又纷纷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静默地驻足观望起来。 他们凝视着不远处的大太刀,犹如在捕捉一抹残像,呵护一轮镜花水月。 每一次的抬眸和靠近,都藏着苍白的希冀,极致的渴求。 “啊啊……这究竟游离的美梦,还是自欺欺人的臆想……” 石切丸无意识地喃喃,目光出现了瞬息的恍惚:“我居然见到了……见到了……” 未能说出口的称呼像是一个禁忌,挣扎着破碎在了颤抖的尾音里。 也许是站了太久,石切丸竟觉得双脚发麻,不受控制地跌撞着想要向那人靠近。 然而,他还没有迈开一步,人群中便有一个小小的身影,炮弹似的窜了出来,然后直直地冲到了大太刀的跟前。 那是一个孩子模样的短刀,银色的长发绾起,发梢柔软地垂落在颈侧。 他眨巴着澄红的眸子,语气带着无法掩藏的激动:“呐呐,就是你吗……你就是大今剑吗?” 短刀说完顿了顿,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慌慌张张地低头,仔仔细细地理了理凌乱的袍角,弹开肩甲上不存在的灰尘。 然后,他才再度抬头挺胸,像是接受检阅的士兵般,以自认为最好的模样,雀跃又兴奋地说道:“你还没有见过我吧,我是小今剑,啊,叫我小天狗也可以!” “天狗?” 敏锐地捕捉到了熟悉的词汇,一直表现得不冷不热的大太刀,终于抬了抬眼,意味不明地出了声。 “嗨!” 小小的短刀一瞬间像是得到了巨大的鼓励。 他再度向前蹭了一步,高高的屐齿敲击在地,发出了清亮的脆响:“一直以来,一直以来……我无论如何,都想见你一面!” 今剑听着短刀的话语,视线飞快地扫过四周。 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一模一样的短刀,不过他们似乎默认了以面前的这一振为代表。所以,即便是素来喜爱叽叽喳喳的小天狗们,也努力安静地立在一旁,一副想要上前又兀自强忍的样子。 短刀看起来似乎还想要再说些什么,不过由于情绪过分激动,所以竟一下子找不出合适的表达。 小小的孩子结结巴巴地瞅着大太刀,焦灼得憋红了脸。 然后很快,就另外有一个大大咧咧的声音,直接插了进来:“嘎哈哈哈哈,兄长大人!果然是兄长大人吗!” 岩融拄着薙刀上前,脖颈上缠绕的佛珠当当地碰在一起,一举一动尽是大刀阔斧的豪迈:“兄长你,真是让岩融好等啊!自与兄长一战以后,岩融可是好久都没痛快地打过一架了。” “能够于此再度相见,岩融心里高兴!” 与其余相对压抑矜持的兄弟不同,薙刀毫不掩饰自己激越的兴奋,战意,热烈,狂喜。 爽利的朗笑回荡在这方区域,竟驱散了克制的气氛,令场面骤然活跃了起来。 一直未曾说话的三日月宗近缓缓走进。他姿仪优雅而从容,完美得挑不出错来。似乎最初见到大太刀时,那难以持恒的跌撞,只是旁人的错觉罢了。 然而,那睫羽下明丽异常的双眸,终究泄露了暗潮汹涌的一隅,让人们知道,这神性颇高的天下五剑,远没有表面上来得风轻云淡。 三日月自然已经看见了今剑身后的付丧神,也看见了对方头顶突兀明显的骨角。 然而,面对暗堕版的自己,他全然没有尽忠拔刀的打算,反而遗憾又失落地叹道:“欸,真是可惜,我居然不是兄长遇见的第一振吗。” ——你在意的就只有这种事吗?! 少数几位拿生命围观的审神者,登时噎得一个仰倒。 今剑冷冷淡淡地听着,他无视了越来越多的审神者,无视了渐趋接近的时政式神,自顾自地问道:“你的名字?” 三日月宗近愣了一瞬,随后,他垂下眸子,不知是庆幸还是忧伤似的,轻笑了起来:“原来如此,是这个时间点的兄长吗……还真是各种意义上的第一呢——另一个‘我’……” ——嘛,即便是活了很久的老爷爷,偶尔也会嫉妒的哟……明明大家都是分灵,却得到了比本体更早遇见的殊荣…… “三日月宗近,我叫三日月宗近。” 这天下最美之剑,以前所未有的温柔与顺从,颔首曳动金色的穗坠,如是答道。 “……小狐丸!” 秋元玲奈终于追上了自家的付丧神,即便这里还有很多其余的小狐丸,但是审神者和付丧神之间的契约,足够让她轻易认出自己的那一振了。 秋元玲奈小心翼翼地避开其余付丧神,蹭到了小狐丸的身边。然而小狐丸现在的注意力显然不在她身上,是以没有在第一时间予以回应。 秋元玲奈并不是无理取闹的人,现场这异常古怪的气氛,足够让她意识到事情的非同一般了。 然而即便如此,她还是觉得自己有必要,稍!微!提醒一下—— “咳,这个……小狐丸啊,对方可是带着暗堕付丧神的家伙,咱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妥当?” 哪怕只是一点点也好,拜托稍微掩饰一下啊……如此明目张胆地与疑似敌人的家伙交好,时政怕不是要炸! 大概是秋元玲奈的话终于有了点作用,小狐丸分出了一点余光,面色如常地笑道—— “主殿你看错了,这里没有暗堕付丧神哟。” 秋元玲奈眨巴了一下眼睛,随后挣扎着抬手:“可是……” 那么明显的骨刺啊大兄弟,睁眼说瞎话要不要这么明显?! 然而她的话才起了个头,周遭小范围内的其余付丧神,已经通通望了过来—— 石切丸:“这位审神者大人看错了。” 小天狗:“哪里有暗堕付丧神,唔,看不见啦看不见!” 岩融:“嘎哈哈哈哈,给兄长大人添麻烦可不好唷。” 三日月宗近:“诶,我倒是不喜欢那家伙呢,不过既然关系到兄长…哈哈哈,老人家视力不太好,看不见暗堕付丧神呢。” 秋元玲奈:“……” 来自三条大佬的集体包庇?!!! 越来越多的审神者,自四面八方追着自家的付丧神过来了。 然后他们很快就意识到,今天大概是三条大佬集体约好的家族会议时间。 那些平时难以见到的欧皇刀,现在却不要钱似的,挤挤嚷嚷地遍布了满场。 这原本就已经足够令人惊诧了。 但是很快的,有越来越多的审神者,注意到了另外一个更具冲击性的事实—— 有银发金眸的大太刀,立于人群中央。 那是前所未见的付丧神,绝对稀有,绝对强大! 审神者们登时异常激动,心绪之火爆甚至不输于周围的刀剑们。 然而,他们还没来得及一一上前露个脸,或者刷一把存在感,就被大太刀的动作打断了—— “当!” 大太刀的底端重重砸到了地上,今剑抬脚碾过地面裂开的密缝,斯条慢理地松了松指骨。 然后,他冷冷地挑起唇角,竟是笑了—— “你们说了这么久,我的耐心正式告罄。所以现在——” “该轮到我了。” 安倍晴明沉默了一瞬,然后才缓缓答道:“对于妖而言,大概就是天生的伴侣,命定的挚友,无缺的契合,灵魂的完满……总之,是相当重要的存在呢。” 何止是重要,这种超越了友情爱情亲情的羁绊,即使未曾亲身体会,也足以感受其中的分量。 安倍晴明合上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掌心,感到了些许久违的头痛来—— 啊啊,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倒还真不方便插手了啊……跟大天狗抢半身?京都怕不是又要毁灭一次(咦,他为什么要说“又”?) 而且更加重要的是,对于每一个妖怪来说,半身都是绝对唯一且极端难遇的。 至少在安倍晴明所知的全部里,大多数妖怪穷其一生都没能找到自己的半身,眼前的大天狗算是他碰到的头一个,所以让其放弃或者换人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这样一想……安倍晴明有点想回家了。 而另一边,大天狗完全没搭理其余人,他现在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了新生的付丧神身上。 “今剑……” 已经成长为传说级别大妖怪的黑翼青年轻轻念着这个名字。 他终日凝结着霜雪的冷眸不知何时已经软成了一汪春水,染上了彻骨的温柔:“我终于……找到你了……” 在他于世间寻觅千年,独自等待了漫长岁月之后,终于见面了…… 70.番外(正文无关,现代假想,可不买) 60%购买比例不够  他自然已经听到了“酒吞童子”的名字, 若是往常, 他大概已经迅速跟进过去了。 但是这次…… 茨木童子斜睨了一眼付丧神,心里清楚——他们若是从这里下去, 恐怕即刻便要分离了。 而在这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估计都不会来平安京,自然也见不到这难得的对手。 所以现在,他倒也不介意多花些时间, 稍做停留一会儿。 今剑停下了手上的攻势, 却并没有把本体收回刀鞘。 他站在宫殿的屋顶上,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四下的光景—— 那原本奢丽华美的宫宇,已经成片地葬送在了废墟里。 狼藉的残骸遍地。曾经或贵重或稀世的珍宝,通通粉碎成了廉价的废品, 湮灭在了末日般的荒芜里。 “破坏得相当严重。” 几息之后, 付丧神收回视线,平静地下了结论。 茨木童子闻言侧头扫了一眼,然后不甚在意地轻哼道:“这是那群人类该头疼的事,何须我们操心。” 这位素来行事无所顾忌的大妖怪,显然对自己所造成的破坏,毫不放在心上。 或者说, 这世上除了强者,几乎没有别的东西能够让他停留驻足。 付丧神并没有在意对方的话,他只是沉默了片刻, 然后, 微不可查地掀起唇角, 罕见地笑了起来—— “我很满意。” 那笑意洒然而清浅,像是冰川上盛开的花,或是云端上拂过的风。悠悠渺渺,转瞬即逝。 配合上付丧神精致的容颜,所谓的世间绝色也不过如此了。 饶是见惯了美人的茨木童子,也不由愣了一瞬。 然后很快的,他就察觉到了某种异样的感觉——那是一种细微,但又切实存在的违和感。 不,仔细想一想的话—— 会对着这满目的狼藉说出“我很满意”这种话,这本身就已经够奇怪了吧。 茨木童子微微皱起了眉头。 作为活了悠久岁月的大妖怪,即便平常看起来如何傲慢随意,该谨慎的时候也从不会少。 然后渐渐的,他就察觉到了…… 或者说,对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遮掩,只不过他刚刚一直沉浸在酣战的快/感里,所以反而不曾注意到。 ——付丧神的衣服太过干净了。 在经历过那样的一场大战后,比起发丝染血、护甲破碎的他,对方甚至连衣角都没褶一下。 似乎是察觉到了茨木童子的视线,付丧神扫了一眼自己的衣着,随后解释道:“我的衣服破损后不方便修理,所以战斗时特别注意了一下。” ……特别……注意了一下?! 在刚刚那样的战斗中,在那样一秒的分心都可能死亡的战斗中,居然……还有闲心在意这种事吗。 这是何等得难以置信,然而,付丧神那理所当然的态度又分明表示着—— 这是真的。 不管这听起来有多么得令人不甘,多么得荒谬……但是,这就是真实。 茨木童子慢慢直起了身子。 原本因放松而酸痛的肌肉再度绷紧,那闪烁着诡异光芒的瞳孔,缓缓收缩并最终竖起了尖利的细线。 啊啊……他有多久不曾感受过这样的心情了? ——被小瞧的不甘,被冒犯的愤怒,以及……遇见了压倒性的强大存在时,前所未有的战栗和亢奋! 毋庸置疑的,此时此刻的大妖怪,展现出了从未有过的极强攻击性。 然而,付丧神只是轻轻瞥了对方一眼,姿态甚至称得上从容:“天皇想要我的本体,而父亲大人并不愿意。所以,我只能选择犯下‘罪’。” ——一振给皇室带来了破坏和疼痛的刀剑,无论如何都不会被接纳。 ——所以,他刻意压制实力拖延战斗,然后光明正大地,把皇居变作疮痍。 粗略地解释了一下后,付丧神颇为认真地道:“你最初曾说,要让我拿出全部实力应战……没能遵守约定,我很抱歉。” “哼……哈哈哈哈!” 茨木童子单手覆在脸上,胸腔震动,气息危险:“居然敢愚弄我……付丧神啊,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吗?!” “这倒没有,事实上——” 今剑望向对方,诚恳又严肃:“我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 茨木童子:“……” “我给皇室造成了不小的损失,为了避免父亲大人受到牵连,我必须将功折罪。” 付丧神一边说着,一边重新举起了手中的本体:“我觉得——‘活捉茨木童子’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 茨木童子:……呵呵,利用老子陪你演戏就算了,现在居然连老子的人都不放过!你以为我没脾气啊!啊! 今剑望着大妖怪气到发红的双眼,垂眸思考了片刻,然后道:“为了表达我的歉意和尊重,这一次,我会全力以赴的。请你放心。” 茨木童子:……放心去死吗?! 然而接下来,付丧神并没有继续浪费时间。 他只是缓缓地举起了剑,然后,缓缓地斩了下去。 这一剑慢得异常,却让承受的大妖怪避无可避,感受到了死亡般窒息的压抑,仿佛是高悬的辉日一朝陨落,咫尺迫近。 “轰——” 一样是一声巨响,然而这次,却分毫未曾波及周遭的建筑。 那原本立于屋顶的大妖怪被一剑击落,然后,重重砸进地里,生生撞出一个巨坑来。 付丧神跟着从屋顶落下,弯腰捉住大妖怪头上的角,然后把对方一路拖到了天皇面前。 这天皇身边自然围着不少的护卫,但是付丧神对此视若无睹,他随手松开手上攥着的角,淡淡开口道:“天皇陛下,闯入皇宫的妖怪已被擒获。” 天皇闻言并没有露出高兴的样子。 他哆嗦着抬手,先是指了指昏迷在地的茨木童子,然后又指了指面无表情的付丧神,最后瞥过周遭化为废墟的宫殿。 “你们……你们真是!!!” 天皇急促地喘息了几下,一副缓不过气的样子:“给我处……” “天皇陛下还请三思。” 安倍晴明几步走上前打断了天皇的话语,随后行礼道:“茨木童子是大江山鬼王的重要部下,若是就此处死,鬼王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天皇:“那这振……” 安倍晴明再度含笑打断道:“今剑除妖有功,想必天皇陛下英明神武自有计较。” 天皇噎了噎,随后瞪大眼睛愤然道:“那朕的皇宫呢?!这大好的宫殿,通通都给毁了!” 71.呱 60%购买比例不够  一切都显得平和而宁静。 除了微不可查的风声, 便只有付丧神脚踝上的两个金环,相扣着撞击出叮铃的脆响。 然而就在这时,付丧神突然睁开了眸子。 于是那纤长的睫羽下,便倏尔流溢出璀璨的辉光, 仿佛点燃了亿万晨星。 随后,几乎没有丝毫的犹豫,他便迅速锁定了一个方向:“是在那里吗……” 在这句话落下的瞬间, 原地便不见了付丧神的身影。唯有视野里恍惚闪过的金色,逐渐隐没在远去的风里。 今剑一路追查着感知到的气息, 可是越接近,便越觉得不对。 ——那是与上次所见到的加州清光所不同的,甚至可以说是完全相反的感觉。 ——冰冷, 漆黑,不详…… 诧异的确是有的。 毕竟一般情况下,付丧神的气息都是纯粹明澈的。而如今这番,分明已经成了无限接近于妖魔的异类。 不过,即便心中对此感到了意外,但是今剑的脚步却没有丝毫停顿。唯有握着本体的手指,难以察觉地动了动—— 恩, 没什么好说的。看不顺眼砍了便是。 这么想着,今剑干脆放弃了弯弯绕绕的道路,转而直接跃上了周边的房顶, 选走这不同寻常的近道。 付丧神无声地跃动在一栋栋宅邸间, 腾起的身影速度极快, 几乎没人能够捕捉到他的移动路线。 就这样大概走了半刻钟。 今剑最终停在了一栋房屋的顶楼上。此处夜风习习,视野开阔,是个令人满意的观察地点。 他居高临下地扫过周边,金眸映染出明灭的光影—— 街道,灯火,月光,寒树…… 随后突然间,他的视野里映出了两个人影。 其实那两人的距离还是有点远的,不过多亏了付丧神卓越的五感,所以捕捉到他们并不困难。 当然,更重要的是…… “堕落的气息。” 今剑的目光紧锁住其中一人,那人的身影几乎完全隐没在一团漆黑里。然而即便如此,对方那偶尔泄露出的气息,仍旧让他感到了些许不快。 ——就好像是一块无暇的美玉,在某一天突然被扔进了淤泥里。 实在是令人不爽。 由于距离稍远,所以今剑并不能清晰地听到他们的谈话声。 不过,在几分钟后,他看到那漆黑的人影手里多了一抹银亮的光—— 那是剑光。 “打算动手了吗。” 意识到对方的本体已经出鞘,今剑便也不再耽搁下去。 当然,这并不是说他觉醒了什么乐于助人的属性,只不过是在刚好的时间,刚好顺手,所以就帮个忙罢了。 今剑静静地凝视着那一抹刀光,随后,他的身形闪动了一下,便瞬息不见了踪迹。 …… “……求求你,放过我吧!” 早在见到那振太刀的刹那,青年便匍匐倒地,惊慌失措地求饶起来:“我,我只是个普通的工匠啊……大人,你杀了我也没好处啊大人……” 平安京不缺阴阳师,不缺妖魔鬼怪,同样也不缺……无辜的遇难者。 每年因为妖而死去的人不知凡几,他们是这繁华京都下堆积的白骨,是隐没在黑暗里的牺牲品。 逃离无门,挣扎无用。 青年满心绝望,痛哭流涕地跪倒在地,身体哆嗦得不成样子。 毕竟像他这样的小人物,一没有对抗妖怪的本事,二没有直面妖怪的勇气,所以只能奢求对方可笑的仁慈。 然而,对方显然没有因他的言行而动摇。 微弱的月光投射到地上,伏趴在地的青年可以看到对方逐渐举起太刀的影子。 那振太刀扬起到了恰当的高度,随后便猝然向着他落下。 青年骇地闭起了双眼,森冷的剑气逼近他的脖颈,鼻息间全是死亡的味道。 ——谁,谁来……! 仿佛是听见了青年内心绝望无声的祷告,冰冷死寂的空间里,忽然传来了一声清晰的撞响—— “当——!” 原本应该已经斩落的太刀未曾落下。 青年颤巍巍地睁开眼,哆嗦着咽了口唾沫后,方才小心翼翼地抬头望向上方—— 只见,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握着一振大太刀,稳稳地接住了太刀的攻势,横档在了青年的头顶。 死里逃生的青年虚脱般地跌坐在地。 然而,他还来不及回头看看是谁救了他,便再度听见了奇怪的“磕哒”声。 青年浑身一炸,再度望向了头顶。 不过这一次,他却震惊地发现—— 那妖怪持剑的手正在以相当明显的幅度颤抖着,他手中的太刀已然是完全握不稳了,只一个劲儿地架在大太上抖啊抖,硬生生地撞出了“磕磕哒哒”的怪响。 “还不快走。” 一道格外冷清的声音,突然自青年的身后传来。 青年闻言,立马手忙脚乱地从相交的两振刀剑下爬出来。 也就在这时,他才有机会看清楚自己的“救命恩人”。 这一看,便愣住了。 ——他的恩人……漂亮得令人目瞪口呆啊! 察觉到了青年的视线,银发的付丧神只轻飘飘地斜睨过来一眼,便瞬间让青年感到了莫大的压力。 于是青年一个激灵,倒是立马回神了,脸上的表情诚恳而热切:“多谢救命之……” “你可以走了。” 付丧神利落地打断了青年的感激之语,神色是不为所动的冷淡。 青年立时噤声。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在这里确实什么忙都帮不上,于是只好朝着付丧神躬身拜了三拜,随后急忙离去了。 然而,在拐过这条街道的最后一刻,青年不知怎的,竟鬼使神差地回过了头—— 凭借普通人类的视力,他现在自然已经看不清那两人了。 即便如何努力,也只能模糊地捕捉到两个交错的光影,融化在一片浅淡的月色里。 如此遥远,泾渭分明。 直到这个时候,青年才恍惚地意识到,人类的力量还真是渺小啊。跟这种存在相比,完全就是两个世界。 而他侥幸窥见了另一个世界的一隅,如今,梦也该醒了…… 青年缓缓收回了目光,带着只有自己知道的失落,沉默地转身离开,这次却不曾回头。 …… “无关紧要的人已经走了——” 确认青年已经安然离去后,今剑轻易地挑开了对方手里的太刀,半垂下睫羽:“现在,是我们的时间了。” 今剑记得安倍晴明之前曾说过“对方正在逐渐失控”,所以直到目前为止,他都维持着相对戒备的状态。 毕竟他可是抢了对方的猎物,这对于一个性格不受控制的猎人来说,无疑是不可饶恕的挑衅。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对方一旦暴走攻击,就一刀鞘敲晕带走”的打算。 反正他的目标主要还是那个时空穿梭装置,其余一切好说。 然而现在看看,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 今剑望着从刚才起就完全没有反应的付丧神,微不可查地蹙起了眉头。 ——是在思考,筹划,还是酝酿别的什么招式? ——不,不对…… 今剑的目光逡巡一周,最终落在了对方目前唯一没有被黑雾笼罩的手上。 那只手正死死握着一振太刀。至于具体握得有多紧,看看那只手上绷起的青筋就知道了。 并且,虽然现在不如最初明显,但无疑,那只手仍旧在不可抑制地颤抖着,无限接近于神经质的痉挛。 ——这很不正常。 今剑难得感到了些许困惑。 他能够感觉到对方在克制,在忍耐,但是……这份克制和忍耐,却并不是出于暴躁或愤怒,而是某种…… 更加复杂,更加微妙的情感。 今剑虽然活了很久,但是真正接触并体悟到“情感”,却是从这个世界才开始的。 他的敏感足够让他感知到任何细微的情绪变化,但要他具体分辨的话,却不太容易。 尤其是,眼前的这份情感—— 太过炽热沉重。 激烈到这种程度的情绪,他也只有在最初降临这个世界的时候,从三条宗近的身上感受过。 以及后来的大天狗,虽然表现得十足隐忍,但似乎也有过类似的情况。 ——那是一种灼烫得,几乎可以顷刻燃尽生命的感觉。 情绪是能够感染人的。 即便今剑受到的影响很小,但至少有一秒,他确实对此感到了好奇。 “能让我感兴趣的事情不多。” 他微微眯起眸子,纤长的睫羽遮住了眼底流溢的辉光:“如此看来,你似乎——并不是可以将就略过的小角色呢。” 心里打定了寻根究底的主意。 于是今剑不再拖泥带水,直接举起了手中的大太刀:“我不喜欢你遮遮掩掩的样子,所以第一步,就让我看看你的真正面目吧。” 无形的气流向着大太刀的刃身聚拢。这一剑,绝对足以劈开对方身上缠绕的黑雾了。 而直到这个时候,那从头至尾一言不发,仿佛已经石化成像的付丧神,才终于回过神似的,跌撞着后退了几步。 今剑挑眉:“不愿意的话,就拔剑反抗吧。” 黑色的付丧神闻言,顿住了后退的步子,然后,极轻缓却又极郑重地摇了摇头。 随即,他又意识到自己现在全身都被笼罩在黑雾里,所以今剑并不能看到他的动作。 于是,漆黑的付丧神双唇开合,反复数次后,才终于成功发出了声。 他的嗓音低沉而沙哑,恍惚间疑似哽咽—— “我永远,都不会对你挥刀的。” ——兄长。 未曾出鞘的大太刀,咚地砸下,带出了一片令人牙疼的地裂声。 原本熙攘的场面登时一滞,周围的付丧神们刹那吞下了还未出口的话语,僵硬地绷起了身子。 他们彼此对视一眼,随即又心虚地移开视线,小心翼翼地低下了脑袋。 ——糟,糟糕了…… ——大事不好了! ——要坏事! 短短的一瞬间,所有三条刀派的付丧神,都心有所感地,意识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 他们的兄长大人,好像生气了呢(忽然绝望jpg.) 微微低着头的三日月宗近,飞快地抬眼,与身旁的石切丸对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三日月那素来柔顺的金色穗坠,在此刻竟隐隐出现了炸毛的趋势,凭白给这振天下最美之剑,添了抹可怜兮兮的感觉。 随后,又有数道视线,存在感极其明显地戳了过来。不用猜也知道,这些视线的主人,八成就是三条家的其余刀剑了。 石切丸瞬间领悟了众人的意思—— 这是何其熟悉的场景啊。 在过去的时光里,每当大家惹兄长大人生气的时候,他总是担当着安抚兄长(背锅)的重任。 而这一次,他也一如既往地被大家予以了信任呢(推出去背锅)。 于是,石切丸转头深吸了一口气,神情坚毅地上前一步,郑重道:“兄……” 72.祭典 60%购买比例不够  而这种激烈的反应, 在今剑走到他身边的时候, 到达了巅峰。 相信如果不是有一层玻璃阻隔, 太刀一定会欢快地蹦跶到付丧神的怀里。 与三日月宗近相反的, 是旁边三条家的其余几振刀剑。 ——我居然……不是被兄长第一个注意的。 晴天霹雳! 照顶的阴云笼罩而上,轰隆隆的闪电直击心灵, 瞬间让一片脆弱的玻璃心碎成了渣渣。 ……qaq 似乎是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三条家的其余刀剑都安静了下来。 于是,整个空间里, 便只剩下三日月宗近本体的磕哒声,听起来甚是欢快,莫名有了种嘚瑟的炫耀意味。 石切丸:欧豆豆有点过分吵闹了呢 :) 小狐丸:野狐的脾气可不太好哦。 岩融:……啧。超级不爽。 小天狗:呜哇!三日月好过分! 今剑瞥了眼还在不停彰显存在感的太刀, 面无表情地敲了下橱窗的玻璃—— “很吵。” 太刀顿时停下了动作, 随后委屈地轻吟了一声, 低低的鸣叫听起来可怜兮兮。 然而,今剑仍旧是不为所动的冷漠脸。 他最初先注意到三日月宗近, 不过是因为他对这个名义上的弟弟更为熟悉罢了。恩……好吧, 其实还有一微微的成分,是因为三日月的本体比较好看。 三条众:……我现在回炉重造整容还来得及吗。 今剑已经注意到,三条刀剑虽然各自反应剧烈,但至始至终,都没有一个人显出作为付丧神的身形。 “被限制了化形的能力吗。” 一下子就猜到了问题所在, 今剑抿了抿唇, 眼角眉梢都写满了不快:“原以为分灵的处境就够荒唐了, 现在看来, 本灵还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三条派的刀剑闻言,反射性地瑟嗦了一下,随即立马原地装死,安静如鸡地不敢动弹了。 这些明明前一刻还极度希望被今剑注意到的刀剑们,现在恨不得让自己立刻原地消失。不过他们显然无法做到,所以只好小心翼翼地缩小存在感,让自己无限接近于零。 “呵。” 今剑突然冷哼了一声。 三条组登时被吓得虎躯一震,于是,空间里响起了五道整齐划一的“咚哒”声。 石切丸:大家……不要怂啊,要勇于认错! 小狐丸/三日月/岩融/今剑:……呵呵,明明你吓得机动都跟我们一样高了。不过……兄长大人求原谅! 今剑并不能够听到弟弟们内心的小剧场,但这并不妨碍他投以嫌弃的目光。 “太难看了,日后需要管教。” 银发金眸的付丧神,单方面地敲定了弟弟们接下来水深火热的生活。 随后,他伸出手,覆在了橱窗的透明玻璃罩上。 为了防止这些本灵刀剑出现意外,时政可谓是费劲了心思。 就比如现在保护着刀剑的橱窗,就是使用了这个时代所能找到的、最先进最昂贵的材料。不仅如此,其实每一层玻璃还精心设下了数道结界,严防死守,坚不可摧。 因此理论上,这几乎是无法突破的绝对防御。 ——但那也仅仅是“几乎”罢了。 凡事总有意外。 这些在旁人看来牢不可破的阻碍,在今剑眼中,也只不过是“稍微麻烦一点”的程度。 “咯啦咯啦——” 从今剑触碰的那一点开始,密密匝匝的裂纹开始向外扩展蔓延,顷刻就遍布了整块玻璃。 空间似乎止息了一瞬。 随后,伴着一声清晰的脆响,玻璃罩化作了无数碎渣,星星点点地自空中落下,折光下像是散落的无尽穹星。 原本被封锁在橱窗内的刀剑,一下子暴露在了空气里。 而与温凉的空气一同袭来的,是被橱窗一直隔绝在外的灵力。 这里作为时之政府大本营,空气中漂浮的灵力是普世的数十倍,浓郁纯粹得让人不敢想象。 三日月宗近想也没想,就开始迅速地吸收起来。 毕竟只要灵力够了,他就能够化形了! 然而,化形所需的灵力槽还没蓄满三分之一,映着月纹的太刀就被一只修长的手按住了—— “不准。” 单手抵着太刀的付丧神,淡淡地垂眸说道。 那不怒自威的气势,瞬间就让见兄怂的欧豆豆,停下了动作。 不过,大概是想要以化形的姿态面对兄长、想要亲口跟兄长说句话的愿望太过迫切,所以,三日月宗近在最初的滞涩后,便小小声地鸣动起来,似乎在坚决……恩……软绵绵地抗议。 但这并没有什么用,又或者说,他理所当然地失败了。 银发金眸的付丧神并没有搭理他,而是如法炮制,一个接一个地轻松毁掉了其余三条刀剑的橱窗。 做完这些后,今剑才斯条慢理地说道:“不许吸收时政的灵力——这是惩罚。” 居然让自己沦落到这般地步,被禁锢后还要兄长出手相救…… 作为他的弟弟,更作为三条家的刀剑,怎么能够如此弱小无能。 所以,惩罚是必须的。 这样才能长记性。 大概是明白了今剑不快的缘由,于是,即便化形的愿望仍旧强烈,但三条家的刀剑们却没有再反驳,心虚着噤了声。 不过,今剑说的是时政的灵力,所以离开时政以后,他们就可以想办法慢慢攒了。 虽然外面的灵力远没有时政丰富,但积少成多,相信总能有存满的那一天。 ——这样一想,其实兄长的惩罚一点都不重。 ——没错! ——不愧是兄长大人!既温柔又可靠! 就在三条组即将迎来新一波“兄长吹”的时候,他们“既温柔又可靠”的兄长大人再度开口了—— “那么就这样,我先走了。” 三条众:“……” ——等,等等啊兄长! ——兄长你是不是忘记什么了?!!! 今剑头也不回地就往外面走,他似乎完全没有继续管那些,仍旧呆在橱窗残骸里的三条刀剑的意思。 简而言之,就是今剑并不打算带走他们。 被落在原地的几振刀剑顿时急了,不管不顾地疯狂震动起来,务必要引起自家兄长的注意。 于是,整个馆藏室大半的刀剑本灵,都被这巨大的动静惊醒了。 ——三条组那边怎么了,突然之间这么吵闹? ——等一下!他们的橱窗居然碎掉了?!我我我我,我眼花了?!!! ——三条家的殿下们,竟然会这么活泼?都一大把年纪了,真的没有关系吗…… ——这是在……尬舞?!有谁知道在我沉睡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五条家的鹤丸殿,你离他们最近,应该有看到? 目睹了一切·诡异安静了全程·鹤丸国永:……太惨了。 其余刀剑:? 似乎是三条组的“深情”呼唤终于起了点作用,原本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的今剑,终于停下了行进的步子。 银发金眸的付丧神微微侧首,缓缓道:“多说无用。想要跟上来的话,自己想办法。” 三条众:…… 虽然兄长准许他们跟随很令人高兴,但是—— 不能化形,不能说话。没有灵力,没有手脚…… 所以这要怎么跟?! 但这并不是今剑关心的问题,毕竟—— “这也是惩罚的一种。” 撂下了这句话后,今剑果然不再停留。 他利落地走出了馆藏室,银色的发尾晃过碎星般的光泽,转眼就彻底不见了踪影。 鹤丸国永:……太惨了。 …… 长而冷寂的通道里,一个时政的员工正疾步奔走着。 他的手里捧着一个剑匣。 别看这个剑匣表面小,其实里面有巨大的外扩空间。其容量之大,甚至足以装下数百振刀剑了。 而他此次行进的方向,也正是安置着时政所有本灵刀剑的馆藏室。 ——时间已经刻不容缓了。 ——必须尽早把那些刀剑,转移到更稳妥的地方去。 这么想着的时政员工,一路脚步声风地紧赶慢赶,终于离馆藏室越来越近了。 “啪嗒——啪嗒——” 就在即将到达目的地的时候,他忽然听见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声音。 时政员工犹豫了片刻,随后,他小心翼翼地放轻了脚步,顺着声音探过头去瞧了瞧。 这一瞧,就让他吓了一大跳! ——那是,什么? 出现在视野中的,是几振刀剑。 他们不知为何竟然逃离了时政设置的隔离结界,跑到了外面来。 而更令人惊异的,是他们现在的行进方式。 明明空气里到处都是充足的灵力,完全足以令他们化出身形。 但他们偏不,一个个傻傻地用“刀剑”的形态走路! 哦,你问刀剑怎么走路? 直直地平躺在地上,然后,先是刀鞘的尾部高高翘起来,完全调整至倒立的姿势后,再前翻到剑柄之前。 然后,再由位于后方的剑柄立起,前翻到剑鞘之前。 总而言之,就像是人类在一轮接一轮地,进行着前滚翻的感觉。 而其中还有一振小短刀,由于长度太小,所以跟不上大部队的动作。 于是,干脆直接一路咕噜噜地跟着滚动。 ——这是何等得耿直,拼命! 时政员工表示深受感动,然后,无情地堵住了众刀剑的去路。 “三条家的诸位殿下。” 他一语点破了众人的身份,并以公事公办的口吻提醒道:“虽然不知道殿下们是如何出现在这里的,但是十分抱歉,你们并没有私自离开馆藏室的权利。” 他说完,顺手打开了手中的剑匣,说道:“不过也正好,时政已经下令将所有刀剑紧急转移。所以,请诸位殿下暂时进入剑匣,之后我会带各位去往该去的地方。” 先把这群试图逃逸的三条派刀剑抓住,之后再去馆藏室把其余刀剑也安置进去。 然后,就只要等待时政安排新的刀室即可。 这么想着,他便俯身伸手,抓起了离他最近的太刀小狐丸。 小狐丸当然试图反抗,但是当初跟时政签订契约时,有一条便是不可以对高级员工出手。 而这时,他尚且还无法化形,所以连逃离都做不到了。 对于小狐丸的徒劳挣扎,时政员工表现得不为所动。 他面无表情地拿着太刀,试图把对方塞进剑匣里。 就在这时,他的眼前却猝然闪过了一道绚丽的银白。 那抹银白,比光迅疾,比雪寒凉。 来时裹挟着无与伦比的强大威势,凌厉非常。 对于刀剑十分熟悉的时政员工,一眼就认出,那是一振大太刀。 他顺着银白的剑刃看去—— 不远处,去而复返的银发付丧神,正在那里横刀而立。 付丧神冷冷地扫过他拿着小狐丸的手,然后,危险地眯起了眸子。 “我只说一次——” “把我弟弟放下。” 随后不待三条宗近反应,大太刀便自顾自地窜了出去。 细长的大太在空中悬浮了几秒,随后便骤然出鞘。 名刀出鞘的场景总是震撼的,甚至是美的。 刃身一点点露出全貌,在烈日下折射着莹莹辉光,三分明朗七分剔透。 即便此刻完全没有持剑的人,大太刀也精准地转动了方向,然后迅速刺向了不远处的大妖怪。 “来得好!” 茨木童子看起来并不生气,他甚至是激动而亢奋的:“原来如此,居然还有付丧神吗……哈哈哈哈哈,有意思!就让我与你一战!” 茨木童子对于刀剑付丧神有着极其复杂情感,因为他的右臂,便是被一振叫做“鬼切”的刀给斩断的。 所以这世上除了挚友酒吞童子以外,能够在第一时间挑起他强烈战意的,便只是刀剑了! 73.又一次 60%购买比例不够 今剑背着剑匣, 一路向着最初的那个大厅走去。 原路返程。 那漫长的、被不知名材料铺设的廊道里, 付丧神节律的脚步声清晰回荡。 明明他的身份是闯入者, 步履间却带着过分从容的模样,仿佛他就是这片地域的主人, 这方空间的绝对所有者。任何无关紧要的阻碍,都寂灭在了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里。 在穿过最后的一道门后,映入眼帘的, 是与初时毫无变化的大厅。 在这大厅的正中央,荧绿的字幕依旧翻滚在漆黑的屏幕上,银白的墙壁依旧泛着冰冷的光泽。 就连那扇在不久前,被付丧神破坏了的大门, 也依旧维持着碎满一地的状态,徒留残骸, 无人清扫。 今剑扫视一圈,随后把目光放到了余下的三扇门上。 既然被毁掉的那扇门后, 通往的是收录着刀剑本灵的馆藏室,那么余下的这三处, 想必也不会普通。 心里有了一番思量, 付丧神便走到了大厅的正中央。 随后, 他轻轻放缓了呼吸,并阖上了眸子。 把自身的存在感降至最低后, 今剑突然抬了抬手。 “当……” 大太刀本体的底端, 被轻轻扣击在了地上, 发出了一声低而绵长的音调。 自此而下, 有肉眼不可见的音波,极其迅速地沿着地面扩展,一层层漾开,如绵延不绝的浪潮般,波动到极为遥远的地方。 这是人类无法聆听的声音,但对于付丧神而言,却并非不可能。 ——第一扇门那里,远去的声音密密仄仄、沉闷滞涩,像是坠入了无底的深渊,顷刻就没了下文。 ——第二扇门那里,原本平稳的音波被骤然搅乱,破碎成七零八乱的样子,像是平静的湖面落下了淅淅沥沥的雨点,紊乱得不成样子。 ——第三扇门那里,空,渺,远。 几息之后,今剑缓缓睁开了眸子。 他干脆利落地略过了第一扇门,因为他已经知道,那是一条死路,是时之政府为入侵者准备的陷阱,亦是惩罚背叛者的囚笼。 到第二扇门的时候,他倒是稍微做了停留。 ——那条通道的尽头,有人。 或者说,时政几乎全部消失的员工,都集中在了那里。 所以在刚才,那原本平顺的音波,被无数人匆忙的脚步声翻搅打乱,回馈的感受令今剑感到了些许不适。 今剑很快就想到,之前遇见的那个时政员工似乎说过,现在时政正忙着把大本营转移到另一个时空,以此来躲避某种危机。 这番浩大紧急的工程,倒确实需要动用不少人手。看来现在的时政,正是忙碌的时候。 “那么,要去吗。” 今剑抬手点了点剑柄,与其说是在询问,不如说是倦怠下无意识的喃喃。 他当然知道,如果真的只是想要大闹一场,给时政添个堵的话,那么,他现在大可以直接闯进那里。 相信门后的尽头处,那些时政的员工甚至高层,绝对会对他的到来感到“惊喜”,然后惊慌失措地溃退逃离。 可是—— “无趣。” 银发金眸的付丧神,对这几乎立时就可以想见的结局,果断表示了嫌弃。 如果依照想的那样,直接冲进人堆里,不管不顾地闹腾一场,简直就像是小孩子幼稚的发泄、无理的恶作剧。 ——一点逼格都没有。 十分重视格调的付丧神,当即撇开了视线,舍弃了这一条路。 因此接下来,那唯一剩下的选择,便只有——最后的那扇门了。 今剑沉默地凝视着那里,那原本一直点着剑柄的指尖,渐渐地停下了—— 他不久前去过万屋。 那是时政花了大代价,而特意开辟出来的异空间。 这个异空间,从白云之上到地表之下,都被一个巨大的球形结界,密不透风地圈管着的。 而结界之外,则是危险的时空乱流,混沌不明。 正因为如此,审神者进入外屋,才必须使用时空罗盘。 否则,便决计无法通过万屋外的虚无混乱。 有万屋作为借鉴,今剑原本以为,这时之政府的总部,应该也是相同的设计。 可现在看来—— 空渺的,悠远的……无边无际,无所阻拦的顺畅。 想到刚刚对于这扇门后的感知,今剑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这时之政府的总部,可能并不在结界保护的异空间,而是正大光明地,连通着外界! 为了印证这一想法,付丧神当即抬手翻腕,推开刀镡,本体出鞘。 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 在下一瞬,便有银色的刀光一闪,刹那惊鸿。 世界恍惚定格了一秒。 所有的声息骤然寂灭。 然后又在下一刻,排山倒海地涌来—— “轰——!” 狂乱的剑气,撕裂空间,掀动飓风。 它势如破竹地冲开第三扇门,犹如陡然出笼的凶兽,无所顾忌地嘶吼在逼仄的通道里。 所有阻碍它的,束缚它的,妄图留下它的,欲意消磨它的…… 都被不留情面地毁灭殆尽。 ——何等肆无忌惮,狂妄无礼。 只是这一击,便打通了廊道内全部的门,生生地清出了一条路来。 大门粉碎的巨响、零落的残骸,无需炫耀,便是勋绩。 付丧神的前方,自此—— 畅通无阻! 在这惊天动地的瞬息中,银发金眸的付丧神,却表现得尤为从容,甚至是冷淡的。 他只是卡着路途终点大门破碎的那一秒,才不紧不慢地迈开了步子,然后,走向了他的路。 在踏进这条通道了一瞬间,付丧神便感觉到了—— 有风呼啸着,从遥远的地方灌进来,驱散了原本的沉闷与滞涩,带来不一样的清新与生气。 这一刻,今剑便确认,他最初的想法是正确的。 ——这时之政府的总部,果然连通着外面的世界。用审神者的话来说,那极有可能,就是现世。 其实仔细想一想,作为维护历史的存在,时政有必要时刻了解“现在”,以确认历史不曾受到歪曲。 同时,时政还需要接触足够多的人,从而寻找到更多的灵力者,为审神者一职不断注入新的血液。 因此,情报量最丰富、人力资源最多的现世,无疑比与世隔绝的异空间好了太多。 就这一点而言,不得不说,时之政府够果断够胆量。 “呵,倒也不是全无可取之处。” 对于自己认同的事,今剑并不会刻意吝啬他的欣赏。 如果有好感度记录仪,那么时政大概可以接收到—— 今剑对玩家的好感度+1,当前好感度-999。 前方即将团灭be,请玩家继续努力。 时之政府:……呵呵。 …… 今剑走到了这条路的尽头。 如他所料的,自外界拂来的风正簇拥着,从破开的入口流窜而入。 有象征着午后的阳光温暖探入,破开了廊道的阴翳逼仄,懒洋洋地照亮了路口的一隅,挥洒着耀眼却不刺目的光辉。 ——这是属于外面世界的、来自于现世的气息。 今剑迈出最后一步,彻底走出了时政总部的庞大建筑,继而看到了全新的光景。 ——这里大概是一座岛屿,而且还是一座充满了现代气息的人造岛屿。 伴随着“嗡嗡嗡”的声音,便可以看见众多雪白的清扫机器人,正在顺畅迅速地移动着,尽职尽责地清理着周遭的垃圾。 天空中偶尔可以看到小型的无人机,正优哉游哉地载着摄像头,从高空中监控着岛屿的每一个角落。 除此之外,那架设于半空中的列车轨道,随处可见的人工智能…… 无一不在说明着,这个世界的科技显然十分发达。 这里的画风跟平安京相差太大了,反倒与今剑最初的世界更为接近。 付丧神难得停驻观望了片刻,毕竟—— “这份平静,不会持续太久了。” 付丧神眺望着远处隐约可见的海岸线。 这低沉的话语,与其说是预言,不如说是论断。 这原本就不难猜。 时之政府既然搁置了作为“内忧”的今剑,那么显而易见,他们正面临着极为严重的“外患”。这份来自外界的危险,比其余所有都更为可怕,紧急。 ——这正是今剑感兴趣的地方。 不过在此之前…… 付丧神微微转过头,望着身后庞大的建筑群,片刻后倏尔眯起了眸子—— 他已经可以感觉到了,那来自周遭的、属于时空的波动。 时空的力量,正以时政的总部为核心,不断地挤压着聚拢而来,直至彻底把它包裹。 “打算在危机来临之前逃走吗。” 时政当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以目前这有条不紊的进度来看,显然已经早早就准备好脱身了。 不过—— “好戏还没有开场,现在怎么可能……让你逃走呢。” 银发金眸的付丧神,意味深长地曳长了语调,金色的眸子疑似闪过了恶劣的光芒。 于是下一瞬,付丧神的本体便骤然出鞘了。 随着大太刀的挥动,那好不容易汇聚而来的时空之力,便被猝然撕开了一个大口子。 74.天羽羽斩 “感谢你的帮助了, 付丧神。” 战神建速从最初的惊愕中回过神来,随后望着躺在坑底的恶罗王, 挑高眉头说道:“你也许不知道, 这个恶鬼是不死之身, 单单把他埋起来是无法困住他的。” 现在的恶罗王因为伤口上附着天羽羽斩的神力, 所以暂时失去了大半的行动能力, 但是,一旦天羽羽斩的力量随时间消散, 那么破土而出就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今剑闻言侧目, 淡淡地瞧了战神一眼——对于这件事,他当然知道, 或者说,已经埋过恶罗王一次的他再清楚不过了。 然而, 今剑却并没有选择多说什么, 只是问道:“那么, 你打算怎么做。” 大约是因为今剑帮忙送来了恶罗王,所以战神建速自动把其划入了友军阵营, 当即也不藏着掖着, 大方地宣布道:“我打算把他封印在黄泉之国。” 黄泉之国,由伊邪那美打造的死之国度。即便是出云的神明们,除了极端特殊情况以外, 也绝对没人愿意造访。 因为一旦进入, 很有可能就永远都出不来了。 “哈?!你以为我会怕吗, 该死的出云神明!!!” 在坑底挺尸的恶罗王瞪着眼, 尤不消停地戾呵道:“黄泉之国又怎样?!这个世界上不存在本大爷去不了的地方!” 因为无论如何都死不了,所以即便是人神畏怖的黄泉,也奈何不了恶鬼分毫。 今剑望着一脸“换个地方呆而已,本大爷才不在乎”的恶罗王,觉得对方的智商实在令人捉急。 “你应该还记得之前被埋在大江山的经历。” 银发付丧神斜睨过来,凉凉开口道:“被封印在黄泉,即是如之前一样,不仅会失去自由,而且持续的时间要更加漫长。” ——除非有人解开封印,不然就是永远。 换言之,被送进去的恶罗王,等同于要在这世间最严酷的牢笼里,接受无期徒刑。 于是,原本“大爷我什么都不怕”的恶罗王,回想了一下之前被埋在土里,不能动不能说话,呼吸困难心里憋屈,还没吃没喝没鬼权的日子,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当即脸都绿了。 ——怎!么!办! “……喂,你……认真的?” 恶罗王嗫嚅了一下,也不知道是在对谁说话。 而这边,战神建速已经开始捧着一方锦帛,当着一众围观神迹的京都人民,开始宣读恶罗王所犯下的罪迹。 话说这恶罗王的罪孽确实罄竹难书,对于这个世界大多数人的接受度来说,都显得太过凶残了。 末了,战神一撩袍角,于众望所归下,指着恶鬼道:“吾会将其押往黄泉之国,诸神镇守,使其再不为祸人间。”说罢,便拿出了一副镣铐,麻利地就要往恶罗王身上套。 “该死的,你敢!!!可恶!!!” 恶罗王当然不愿意束手就擒,只要一想到自己将来可能要在暗无天日的黄泉被关押永生永世,他瞬间就想要来个原地爆炸! 于是,除了被天羽羽斩击伤的右臂以外,恶罗王身上其余的伤口开始飞速愈合,然后下一瞬,他从坑底高高跃起,陨星似的向着正要靠近的战神建速袭去:“给我去死吧!!!” 没反应过来的战神建速,当即被一下子从空中捶落,随着一声巨响和动荡,顷刻砸出了一个跟恶罗王落地时十分对称的巨坑2号。 当然,作为皮糙肉厚的战神,这区区一次重击在他耐揍力度下,完全不成问题,真正的问题是—— “……糟了!” 原本握着神剑的右手一空,战神建速飞快凝眸望去,果然不见了天羽羽斩的身影。 “哼哈哈哈,只要没了这把剑,你就不过是个杂碎!” 恶罗王出气似的死死攥着抢夺来的神剑,即便左手被神剑的剑气灼伤至皮开肉绽,也没有放开,反而在战神建速望过来的时候,挑衅意味十足地甩了甩。 “你这家伙……” 战神建速怒发冲冠,原本就向上竖起的发型似乎更炸了:“把神剑还给我。” 恶罗王当然不可能把天羽羽斩还回去,他又不是白痴,等着再被砍一刀吗? 但是,就这样拿在手里也不是办法,神剑的剑气算得上是妖鬼的克星,近距离接触简直磨人。 更不用说,恶罗王觉得自己已经快要握不住手里的剑了—— 天羽羽斩在尝试挣脱。 嗡嗡嗡的鸣动声不断从空气中晕开,随着“当啷”一声脆响,剑鞘自动划落到了地上,露出了正在以极高频率颤动的剑身。 “啧,烦死了,给我安静下来啊混蛋。” 恶罗王一边手忙脚乱地死死压住神剑,一边努力想着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应对,一时间额头冒汗。 而与恶罗王所表现出的紧张与暴躁不同,战神建速露出了堪称惊喜的模样:“哦!天羽羽斩居然……!” 老实说,当初大国主把神剑借给他的时候,他几乎是受宠若惊地接过了这把剑—— 这可是天羽羽斩!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比他的存在还要久远的神剑! 但是,在他讨伐妖怪的这一路上,天羽羽斩却一直都十分安静,除了斩杀妖怪时能够感受到它的强大以外,基本上与普通的凡兵没什么两样。 甚至于让他缺失了实感,几度怀疑——我手里拿的,真的是天羽羽斩吗? 而现在,这是他第一次——看到了天羽羽斩的回应! “看到了吗,天羽羽斩在拒绝你。” 战神建速向着恶罗王骄傲地眯了眯眼,随后期待又小心翼翼地,向着神剑试探性地伸出了手:“撒,回来吧,天羽羽斩,回到我的身边来……” 话音落下的刹那,耀眼而不可逼视的烈烈剑气,从天羽羽斩上猛地爆发开来。 恶罗王一声闷哼,忍受不住松开了手,那一瞬,他的双眸如同笼罩上了无边的阴翳,盈满了沉郁和不甘。 然而,即便如此,他也只能够带着满腔愤恨,无力地望着神剑飞离开去。 战神建速得意又激动地把手向着更前方伸了伸,一副随时准备迎接神剑回归的模样:“没错,就是这样!要记住谁才是有资格持有你的人,哈哈哈哈……咳?!!!” 嚣张又洪亮的笑声戛然而止,半路卡壳似的呛在了喉管里,一下子哽得人喘不过气来。 不管是恶罗王还是战神建速,就这么眼睁睁地瞧着—— 那原本升至空中的神剑,突然悠悠然拐了个弯,然后,一改先前斯条慢理的态度,义无反顾地冲向了…… “今剑,小心!!!” 本来围观看戏看得好好的小天狗,望着那猝不及防迅猛袭来的神剑,当即惊得整个人都炸了。 像他们这种出自人类手中的刀剑,与神造之剑有着最根本的区别。 而天羽羽斩作为即便是在神剑中也能够高居顶端的存在,不管是铸造所用的材料,还是锻造时的火种和力度都令人望尘莫及。 这种客观事物所造成的差距,并不是靠刀匠的技术就能够弥补的。 所以,如果像现在这样正面撞上,怕不是要被直接碎刀了! ——不,不行 ,来不及躲开了! 眼见着天羽羽斩已经飞至眼前,小天狗咬了咬牙,就想要扑到今剑身前挡着。 然而,就在短刀跨出步子的下一秒,一直静默不语的今剑便像是早有所料似的,利落地用左手把他提溜到了自己身后,与此同时,右手轻轻搭上了大太刀的刀柄。 ——电光火石,刀剑出鞘。 “叮——!!!” 碰撞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冥冥之中,众人只来得及听见一声脆响,随后,便看到有两道银光晃过眼前,流星似的焦灼相触,又转瞬分离。 等人们回过神时,便瞧见银发的付丧神仍旧站在原地,似乎根本就没有动作过。 但是,那已然悬停在付丧神跟前的神剑,又明晃晃地彰显着一个不可思议的事实—— 天羽羽斩被逼停了?! 是了没错了,那来势汹汹的神剑怎么可能突然急刹车,除非被人挡下来。 而可怕的是,这一次短暂到极点的交手,除了交战双方本人以外,居然没有人能够看清楚。 “嗑啦嗑啦——” 比人们的反应速度更慢,或者说坚持得稍微久一点的,是被笼罩于交锋中的大地。 直到此刻,被两振刀剑的余威所波及到的地面,才终于在无法承受的重压下,逐渐蔓延开令人头皮发麻的细密裂纹,然后,以付丧神为中心的大直径范围内,平坦的地面骤然凹陷。 “轰——!” 掀起的暴风无形间轰然四散,吹动衣摆猎猎作响,猛烈的气劲几乎要把人带离。 与慌乱地去稳住身形的人们不同,付丧神异常平静地立于风暴的中心,银色的长发随风曳动,恍然交错着细碎的光点,灵犀一现。 “……” 像是暂时失去了说话的能力般,突然目睹了这么一场根本捕捉不到的战斗,众人完全不知该作何言语。 直到片刻后,被攥紧的隆隆心跳渐渐平复下来,人们才后知后觉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喂,你……还,还挺厉害的嘛……” 作为天羽羽斩的受害者,恶罗王比谁都了解这把剑的威力。他喉头微动,头一次发现自己的声音竟是如此沙哑。 不过,转念想到这也算是大大地杀了一次出云神明的威风,恶罗王当即撇开心头那些意义不明的情绪,舔了舔干涩的唇瓣,颇为幸灾乐祸地嗤笑道:“这样看来,天羽羽斩也不过如此嘛,切!” “你……!” 终于回神的战神建速一来就听到这样的话,当即气得不行,不过,现在显然天羽羽斩的问题更大—— 居然完全不顾及他的命令,突然就这样擅自行动…… 努力分清事情的轻重缓急,战神建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随后再度对着远处悬浮的神剑伸出手,沉声道:“回到我的身边来,天羽羽斩。” 然而,天羽羽斩根本就没搭理他,只是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姿态,静静地悬停在银发付丧神的跟前,仿若凝视。 75.安分 时间像是被暂停了下来一样, 在许久凝滞的沉默后,被护在今剑身后的小天狗率先探出了头。 他揪着今剑的衣角, 小心翼翼地凝视着浮空的神剑, 试探性地问道:“它到底……想做什么?” 听到短刀的疑问, 今剑神色一动, 侧目间带着些许恍然:“原来如此, 你听不到吗。” “……听到什么?” “天羽羽斩的声音。” 小天狗闻言一愣,随后努力竖起了耳朵屏息凝神, 然而, 在一无所获下只好泄气道:“……不行,我根本就没有听见什么声音啊……” 他当然不会去怀疑今剑的话, 所以,果然还是他修行不够的缘故吗, 心痛! 在短刀这幅纠结又苦恼的模样下, 半空中的天羽羽斩忽然改变了姿势, 由原本的横刀转为了竖起,剑尖指地。 小天狗:“……它这是什么意思?” 今剑沉默了一瞬, 随后道:“‘弱者和凡品没资格聆听我的真言’……他这么说。” 天羽羽斩应和似的嗡鸣了一声, 随后再度向上浮了一段,颇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 “……” 小天狗想了想,随后有些生气地鼓起了腮子:“什么嘛, 这家伙好过分, 居然说我是弱者!” 天羽羽斩:嗡—— 小天狗:“……不知道为什么, 我总觉得它在嘲笑我。” ——不, 这并不是错觉。 今剑听着耳旁传来的、只有他一个人能够听见的那句“哼,还算有点自知之明,小鬼”,果断选择挪开视线,权当做没听见。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同样听不到天羽羽斩声音的建速,凝着眉头,气急败坏道:“天羽羽斩怎么……” “你也许是位优秀的战士,但却不是一个合格的剑客。” 今剑倏尔出声打断了战神建速的话,出声道。 “……什么意思?” “你感觉不到吗,天羽羽斩在向我宣战。”付丧神顿了顿,补充道:“从一开始,一直。” 具体来说,在他跟天羽羽斩同时间察觉到双方的存在以后,这把神剑燥乱不安的鸣动就没有停止过。 要问为什么的话,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 无可超越的神剑,天羽羽斩,在这一天终于遇见了……一直以来等待着的、能够与之一战的对手! 今剑:“而你毫无所觉的迟钝,已经让他无法忍耐了。” 所以,素来桀骜不驯又随心所欲的神剑,会就此利落地抛下这个令自己不快的临时主人,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战神建速懵逼了一瞬,随后,如同遭到了突如其来的重创一般,瞬间就委顿了下来:“居,居然会发生这种事……” ——心痛到窒息! “噗哈哈哈哈!” 敌人的任何不快乐,都足以成为恶罗王快乐的源泉:“真是一场出色的余兴节目啊,出云神明。” 围观的小天狗看着战神建速本就难看的脸色更加黑了一截,不由佩服地嘘声叹道:“这种时候还敢挑衅,恶罗王还真是不怕死的家伙……等等,战神建速就这样直接上了?没有天羽羽斩的话,他应该赢不了恶罗王吧?” 今剑望着再度开始互掐的战神与恶鬼,其中一方气得甚至忘记了找回神剑,一方得意的无视了当前极为不利的处境,于是冷静地评价道:“旗鼓相当的对手。” “嗡——!” 这时,原本沉浸在刚才那一击较量中的天羽羽斩,似乎终于回想起了自己的使命。 于是,清正高华的神剑耀光一闪,锋锐的剑尖利落地调转方向,直直指向了远处的恶鬼。 天羽羽斩的周身都环绕着清正的气息,如浩瀚的波澜般,层层晕开,扫荡而去。 相信这一剑下去,除非恶罗王能够躲开,不然就绝对不会好受。 闪着寒光的剑刃兴奋似的震颤了一下,下一秒,天羽羽斩便如同蓄力已久的箭矢般,化作一道银线激射了出去。 “……该死的!” 随着天羽羽斩的接近,已经吃过一次亏的恶罗王瞬间寒毛直竖,炸毛跳脚。 但是,还没等他想办法从战神的牵制中脱身,便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叮”,同时,那神剑飞跃而来的破空声,也跟着戛然而止了。 ——哦,多么熟悉……天羽羽斩又被逼停了! 几乎不用回头去看,正出于僵持状态的战神和恶罗王,也可以轻易地猜到——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一定是那个银发的付丧神了。 对此,因为没了神剑相助而处于下风的战神建速,率先捺不住惊疑地出声呵道:“你在做什么,付丧神?!” 他一直以为这位是友军来着! 然而,现在显然没人有时间搭理他了。 “嗑啦嗑啦——” 不同于第一次一触即分的战斗,这一次,天羽羽斩的剑尖直直地抵在大太刀的刃身上,并且不曾落下退去,就这么开始较上了劲。 随后,天羽羽斩微微震颤起来,发出了一阵持续的鸣响。 而这阵鸣动,在今剑听来,便是毫不掩饰的畅快又兴奋的大笑,其中包含着堪称狂热的战斗欲/望。 ——没错,就是这样!来一较高下吧! 天羽羽斩这幅专注应对的模样,俨然已经把战神之类的完全忘之脑后了。 今剑神色不变地凝视着对方,阻挡着神剑的本体不曾移动分毫,在僵持了数秒后,他的手腕骤然反转,竖起格挡的大太刀便随之放平,与天羽羽斩的刀尖横擦而过。 “刺啦——!” 尖锐的摩擦声伴随着细碎的花火炸裂,天羽羽斩在惯性下猛地冲了出去,又于半空中急速停下,接着在瞬息的停顿后,立马重新回身飞向付丧神。 今剑站在原地没有动。随着天羽羽斩的不断逼近,他微微眯起了眸子,同时抬起了持刀的右手—— “哐当——” 凌空的天羽羽斩被大太刀从上方压下,挥落到了地上。 随后,不等天羽羽斩再度飞起,便被突然踩住了剑柄。 天羽羽斩:……!!! 今剑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地上的神剑,平静的嗓音近乎冷淡:“玩闹的时间结束了,现在,安分点。” 付丧神的态度显得极为风轻云淡,似乎屐齿下磕着一把传说中的神剑,跟不小心踩到了一颗石子没什么区别。 而天羽羽斩不知道是还没回过神来,还是被对方过分理所当然的态度给震惊到了,以致于居然没在第一时间选择挣脱。 而比起当事人,旁边的战神建速反应倒是最大—— “天,天,天……!!!” 战神建速素来高傲的神色出现了一秒的空白,难以置信地结巴起来。他看起来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是在一阵胸腔的剧烈起伏之后,却只艰难地憋出了两个字:“无礼!” 今剑似乎没有听见对方的指控,只是侧目望了下小天狗,向着远处示意道:“鞘。” “……啊,是!” 孩子模样的短刀不知为何似乎有点兴奋,他麻利地跑过去拿起了置放在地的神剑剑鞘,然后,双眼发亮地递给了银发的付丧神。 今剑接过剑鞘,然后后撤一步,把空置的鞘朝向了地面的天羽羽斩。下一秒,天羽羽斩便像是被某种力量牵引一般,自主归入了鞘里。 “吧嗒——” 直到刀镡扣上,天羽羽斩才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了一样,开始剧烈挣扎起来,连带着整个鞘身震动,似乎下一刻就要脱手而出。 今剑不咸不淡垂眸地睨了一眼,随后指尖一动——天羽羽斩当即被强制性地,进行了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无死角的转圈,旋动间甚至出现了残影。 末了,今剑指尖一顿,倏尔停下了动作。天羽羽斩的剑端被他威慑般地敲在了地上,登时给本就狼藉的地面砸出了更多裂纹。 “我说了,安分点。” 今剑望着被小半截插/入地下的天羽羽斩,平静却不容置喙地说道。 随后,今剑便不再关注手中的神剑,转而望向了不远的角落,并对着那里形成的暗角处道:“还不打算现身吗,安倍晴明。” 空气似乎沉默了一瞬,随后,伴着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身着狩衣的阴阳师,方才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 “这还真是……不愧是难遇的祭典呢,没想到大家都在啊。” 安倍晴明一如既往摇着他的蝙蝠扇,像是真的才到不久似的,弯唇笑道:“看情况,都过得还算愉快?” 战神建速:“你是,安倍晴明?” “哦呀,没想到战神大人居然听说过我,真是荣幸。” 即便是面对来自出云的高位神明,这位阴阳师也显得从容不迫,尊重有余却又不会显得太过亲密。 至于战神建速,他自然是听说过对方的,或者说,这位阴阳师的名声早就随着他数次拯救京都的壮举,而在神明与妖怪之间传遍了,简直不要太有名。 虽然不想表现得太明显,但总算来了一个知根知底的靠谱人物,这委实让战神建速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既然你来了,那么事不宜迟,吾现在正好有三件事需要帮忙——第一,押送恶罗王去往黄泉;第二,回收神剑天羽羽斩;第三,对妨碍此次行动的这名付丧神施以约束。” 前两项完全是公事公办,至于最后一项,全是因为这个银发付丧神目前表现出的态度实在是太过暧/昧了,更不用说对方还拥有着不可思议的强大力量……这绝对,是远胜于恶罗王的,危险。毋庸置疑的。 想到这里,战神建速又忍不住暴躁到头痛起来。 然而,他没料到的是,更让他头痛的,还在后面—— “恩,这三件事嘛……” 只见,某位声名煊赫的大阴阳师沉吟了片刻,随后,却是悠悠地收起扇子道:“第一件,我不想做;第二件,我不会做;第三件,我不能做——这可如何是好?” 76.处置 不想, 不会,不能……很好, 三件事情一票否决, 干脆利落, 打脸啪啪的! “安, 安倍晴明你……” 大概是这一晚经受的刺激有点大, 战神建速破天荒地语塞了起来,喉头哽了半天硬是没憋出话。 倒是旁边的今剑抬了抬眼, 不紧不慢地望向阴阳师道:“聪明的决定。” 随后, 他的视线转向了仍旧呆立的战神,微微眯起的眸子带上了审视的意味。 ——原本是考虑到对方出云神明的身份, 为了不给父亲大人惹麻烦,才尽量避免正面冲突, 不过现在看来……这个神明, 似乎有点过分聒噪了…… 这么想着, 今剑握着本体的指尖微微一动,大太刀立即跟着迅速震颤了一下, 就像在响应什么似的, 向四周散发出一阵冰冷的压迫感。 战神建速倏尔回神,惊疑不定地望向了神色冷漠的今剑:“突然之间的,你想做什么?” “恶罗王会得到他应有的惩罚, 天羽羽斩会归还给出云, 所以现在——” 今剑握紧手中的本体, 抬起:“你该回去了。” 完全不给一点反应时间, 下一秒,战神建速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道速度抽飞,随着一阵动静不小的惨叫声,战神利索地化为了天边的流星,眨眼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里。 小天狗后知后觉,目露惊叹:“哇哦……” 安倍晴明刷地展开蝙蝠扇,遮住了自己无奈抽搐的嘴角:“这还真是,之后又有的忙了。” 对于阴阳师的苦恼和担忧,今剑根本不在意,他只是平静地俯身,拾起了地上的天羽羽斩。 这把安分了好一会儿的神剑,这时候似乎终于从只有自己知道的世界里回过了神来。 它已经显然意识到了什么,浑身倏尔发出耀眼的金色光芒来,就像是遇见了危机的刺猬,啪嗒一下露出扎人的尖刺,努力威慑着意图不轨的家伙。 “咚——” 今剑屈起手,分明的指骨敲击在了天羽羽斩的剑鞘上,一下子就把对方酝酿已久的力量给击碎了。金色的光芒顿时化作无数光点,碎裂在了空中,连带着好不容易聚起来的威势也就此远去。 “嗡——” 鸣动的剑鞘似乎在抗议着什么。 今剑不为所动地抬起手,片刻的蓄力后,便把天羽羽斩投掷了出去:“别担心,”付丧神意味深长地目送着对方:“你会追上他的。” 于是,银亮的弧线划过天际,直直地追寻着战神建速的轨道,飞快远去了。 而在众人已经看不到的地方,费劲千辛万苦才好不容易稳住身形的战神,刚想掉头回去,就被紧随而至的天羽羽斩撞了个满怀。 “哦噗——” 一神一剑一同飞出,出云直达车——今剑发电,动力无限。 “这样做可以吗。” 安倍晴明以扇抵唇,意味深长地开口道:“对方可是出云神哦。” 今剑:“那又如何。” “……不愧是你的风格呢,或许,我还得谢谢你手下留情了。” 眼见着付丧神一副淡定无比的模样,安倍晴明当即放弃了高深莫测的伪装,倍感心累地扶额:“结果,善后的还是我吗。” “出云那边以后再说。” 今剑把此世人人敬畏的神明们搁置到了一旁,转而向着远处示意道:“现在,应该优先处理他的事情。” 安倍晴明一瞧——恶罗王?很好,确实是个不小的麻烦。 “要让出云不再插手,首先得保证恶罗王不再为祸。”安倍晴明说着,眯了眯眼:“以及,针对他之前所犯的过错,需要相应赎罪。” “我没意见。” 今剑之前会想要阻止战神建速,当然不是为了救恶罗王,只是纯粹不赞同战神的做法罢了——不可能存在永生永世的关押囚禁,不死的恶鬼总有逃出来的那一天,到时候,那积累了无尽岁月的被囚困的愤怒和仇恨,注定会把一切都燃烧殆尽。 正是因为看到了这一天,所以才不能把恶罗王交给出云。 “那么,你有什么办法吗。”今剑问向安倍晴明。 “如果我没有解决的办法……” “那就杀了他,彻底的。” 如果肉/体杀不死,那就杀死灵魂。 眼见着付丧神的神色不像是在开玩笑,安倍晴明赶忙轻咳一声,正色道:“其实我有个主意,可以试一试。” 说完,安倍晴明就掏出了一张咒符,上面绘着看不懂的咒纹。即便不靠近,也可以轻易地察觉出,那上面所附着着的、强大到不可忽视的力量。 随后,安倍晴明望向了恶罗王——对方从战神离开后就没有再出声,即便是刚刚他跟付丧神交谈处置措施的时候,恶罗王也没有如往常般炸毛跳脚,反而一直安静的可怕。 “这张咒符里蕴含着一道契约——” 安倍晴明也不拖拉,径直说明道:“你要让至少一万人,对你发自内心地表达感谢,否则,你就会被咒符的力量反噬,而彻底地死亡。至于契约的时限,则是在我死去之前。” 也就是说,如果恶罗王不能够在安倍晴明活着的时候,达成这一万人的目标,那么安倍晴明凉凉的时候,他也要跟着凉凉。 “嘛,放心,我还年轻得很,以后绝对能够长命百岁的。所以,你有足够的时间去努力哟。” “……切。” 就在安倍晴明以外对方不会回应的时候,一直沉默的恶罗王却开口了:“真是令人恶心的契约,以外这样就能够束缚本大爷了吗。” “那么,你要拒绝吗。” 今剑侧目望来,冷淡的金眸不辨喜怒。 恶罗王凶狠地眯起眼睛,毫不客气地与之对视。 3秒后—— “啊啊啊可恶,我签!这种鬼契约你以为本大爷会怕吗?!” 红发的恶鬼凶神恶煞的念叨起来,愤恨的神色下却又隐秘地掩藏着某种痛心疾首的味道:“区区一万人……一万人啊混蛋!!!” “觉得人数少的话,我现在改也是可以的……十万如何?” 安倍晴明虚起狭长的眸子,颇为恶趣味地笑道。 “你敢啊混蛋!” …… “事情都处理完了吗,兄长。” 随着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有几片衣袂相映曳动着,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小天狗闻声转过头,立马就认出了那两个正在缓缓靠近的身影:“小狐丸,三日月,还有岩融和石切丸……大家怎么都来了?!” 身穿蓝色狩衣的青年笑着歪了歪头,金色的穗坠随之曳动,随后,那双倒映着明月的眸子,便落在了银发付丧神的身上:“难得有机会可以跟兄长一起参加祭典,错过不就太可惜了。” 今剑闻言侧目睨了对方一眼,神色一如既往得清淡,并未多做言语。 一旁的小狐丸倒像认同似的点了点头,温声道:“我想时间已经差不多了才过来的,应该没有打扰到兄长的行动?” 说完,他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一圈,而那些布满裂纹的大地,以及空空如也的人迹,无一不在暗示着这里刚刚才经历过一场巨大的混乱。 ——恩……虽然现场惨烈了点,但事态看起来应该是已经平息了……不愧是阿尼甲,效率真高! “你们来的挺赶巧,战神才刚刚离开。” 小天狗想到了这位出云神明走之前脸黑炸毛又无比憋屈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可惜你们没看到他走的时候的样子,真是太有趣了哈哈哈。” “……战神建速吗。” 石切丸想到之前自己察觉到的神力和鬼气,清透的目光带上了些许了然:“看来这段时间,发生了不少事呢。” 岩融倒是没想那么多,只是咧开嘴角露出了尖牙,拄着薙刀跃跃欲试地问道:“怎样,那个战神厉不厉害?” 小天狗蹦跶着靠近,兴致勃勃地打算跟自家兄弟好好讲一下前因后果,然而,还没等他开口,被无视了有一会儿的恶罗王,终于无法忍耐地搔了搔头发,恶声恶气道:“闲聊就到此结束吧,本大爷可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 刚刚才签订下了不平等契约,红发的恶鬼显然有些心浮气躁,又无所适从。 恶罗王似乎没有心思在这里呆着了,下一秒便一句话不留地,从原地消失了。 “他去做什么?” 面对兄弟的疑惑,小天狗支吾了一下,不确定地答道:“唔……拯救世界?救苦救难?” 众人:“……哈?” 今剑感受着恶罗王飞快远去的气息,不动声色地敛下了眸子——大概,不会很顺利呢,那个家伙。 “呐呐,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那我们去玩吧!” 小天狗的注意力总是转移得飞快,他火速抓住这难得的机会,跃跃欲试地跑到今剑身边,仰头道:“捞金鱼,结缘绳,烟花,好吃的,许愿绘马……我都想试一试,好不好今剑?” 其余人没有说话,但隐隐发亮的眼睛似乎已经说明了一切。 今剑:“……” 末了,安倍晴明看着那逐渐远去的六道背影,其中银发的付丧神走在最前面,其余的五人簇拥在他的身侧,要么叽叽喳喳地热闹着,要么笑而不语地注视着,要么温声细语地交谈着……然而,不管是何种姿态,都已然自成一方,旁人再也介入不了分毫了。 安倍晴明轻笑一声,随后摇着扇子转身:“嘛,我也要尽早回去了……” ——不然赶不上一起看烟花,庭院里的那群小祖宗怕不是又要炸。 77.烦恼 祭典上降临的战神建速被送回了出云, 恶罗王也得到了相应的处置。虽然过程中不可避免地对道路建筑造成了一定毁坏,但好在没有无辜群众受伤。 这样看起来, 事件似乎已经得到了圆满的解决……? ——好吧, 并没有。 实际上, 不过是在祭典过去的三天后, 某只红发的恶鬼就不请自来地, 意图闯进三条府。 然而不幸的是,在他刚巴拉上墙头的时候, 就被一振破空飞来的大太刀给抽了下来。 “……可恶!” 从墙头狼狈跌落的恶鬼抹了把脸, 虽然嘴上骂咧着凶狠的话,却苦逼地发现自己实际上远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愤怒——哦, 难道是被某位付丧神打脸摩擦得久了,所以已经习以为常了吗?! ——不不不, 这种事情怎么允许!他一定要拿出作为大妖怪的威严和气…… “恶罗王。” 随着一道冷淡的声音, 一双木屐出现在了恶鬼的视野中。 来人金色的脚环在丽日下折射着过分耀眼的光辉, 刺目得令恶鬼忍不住闭了闭眼——啧,果然是这个家伙啊…… 一生之敌。 即便不用抬头去看, 恶罗王也能猜到来的是谁了。 之前所酝酿的气势仿佛一下子就不见了, 红发的恶鬼就这么懒洋洋地翻了个身,不顾形象地仰躺在了地上:“哼。” 今剑俯视着这位过分随意的不速之客,神色波澜不惊:“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逐客的意思相当明显, 甚至干脆利落得有点不近人情。 恶罗王翻身坐了起来, 眉头一动便露出了标准的嘲讽神情, 不过下一瞬, 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居然硬是强迫自己咽下了挑衅的话语。 随后,恶罗王抓着头发笼着脑袋,纠结了好一阵,方才慢吞吞地开口:“我想找你……帮个忙。” “帮忙?” 今剑倒是没在意对方别扭的模样,只瞬息便想到了他的来意:“关于安倍晴明的那个契约?” “……这你都知道?” 面对恶罗王的错愕,今剑却表现得十分平静:“就目前的你来说,要获得别人的谢意,确实不太容易。” 付丧神说着微微一顿,看着恶鬼略显焦灼的模样了然道:“这三天一个都没成功过,是吗。” 恶罗王:“……” 今剑见状便不再多言,只是抬手召回了自己的本体,然后转身向着庭院内走去:“跟上。” 其实恶罗王的这个契约,今剑一早就猜到会出问题,只不过唯独没有料到,对方居然连三天都没熬过去。 虽然恶罗王有点废,但是,今剑既然从祭典的时候就决定插手了,那现在对方找上门来,他自然没有半路不管的道理。 …… “帮助恶罗王收获谢意?” 当今剑把恶罗王领着到了庭院,并大致说明了一下情况后,闲得有些发霉的三条组全体付丧神们,对此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兴趣。 于是一众人聚集在庭院里,高高的大树遮住了阳光,投下的阴翳带来了说不出的凉爽。周围散布的花卉植被纷纷挺直腰杆舒展枝叶,柔软又矜持地,享受着这个难得惬意的午后。 付丧神们坐在回廊上,手边放上了清淡的茶水和糕点,就恶罗王的问题讨论了起来。头顶悬挂的风铃不时泠泠作响,像在跟着众人一同絮语—— “我觉得这并不难啊,只要帮助那些有困难的人,一般都会得到感谢的吧。”小天狗坐在岩融的肩上,轻快地晃着脚丫。 三日月宗近闻言点了点头,随后优雅地放下手中的茶盏,含笑道:“哈哈哈哈,说的没错,老爷爷我就很感谢那些照顾我的人呢。” ——从某种角度来说,三日月作为受助者,可以说是相当有经验了。 一旁的今剑并没有说话,只是望向了不远处的恶鬼,显然在等待对方说些什么。 “帮助别人?这种事我早就试过了!” 恶罗王相当随性地盘坐在地上,略感烦躁地咬起了指甲:“可是那群弱小的人类一看见本大爷就全都吓跑了……虽然后来本大爷把他们都抓了回来,不过……” 后面的嗓音渐渐低了下去,光瞧着恶罗王陡然变得危险的表情,就可以看出结果显然很不理想了。 于是,今剑开口道:“所以,现在的主要问题就是——受助者并不想接受你的帮助。” 说完之后,今剑微微一顿,难得感到了些许困惑:“但是为什么,普通的人类应该不知道你就是恶罗王。” 既然不知道,那么即便是作恶多端的恶罗王,在他们的眼里也应该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他们没理由要逃跑才对。 今剑的话音落下,恶罗王便极为认同地点了点头,显然对此也十分不解——对啊,他又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那群人类到底在怕什么?! 眼见着同样陷入了疑惑的两个人,石切丸忍不住出声道:“兄长大人,你难道不觉得——恶罗王的外表,已经远远超出了普通人的接受范围了吗。” 今剑闻言,便再度瞧了恶鬼一眼——黑披风,毛领子,兽牙项链,土豪金耳环;尖耳朵,长犄角,超浓烟熏妆…… 沉默了三秒后,今剑面色如常地转头,望向了自家的欧豆豆们:“有吗。” 实际上,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或者可怕的地方。 付丧神们:“……” ——对于这方面真是意外得迟钝呢,阿尼甲。 不,仔细想一下的话,今剑好像对被誉为最美之剑的三日月宗近,甚至对自己那张能让人失语的脸,从来都没表现出什么特殊的反应? ——……难道说你是脸盲吗,阿尼甲?!!!(忽然惊恐jpg.) 对于今剑到底是脸盲还是审美不同寻常,三条组现在完全不想去思考,之后更不敢去探讨。 总之,石切丸斩钉截铁地肯定道:“恶罗王的外表在普通人眼里,已经达到‘可怕’的层面了,如果不做出改变的话,恐怕连接近人类都很困难。” 奇装异服就算了,可是那尖尖的犄角和耳朵,看着就知道是妖怪了,不跑才怪。 “是吗。”今剑若有所思。 “切,所以说人类就是麻烦。一点风吹草动就被吓得惊惶逃窜,轻而易举就会受伤死去,既胆小又脆弱——真是让人不快!” 恶罗王撑着头,摸了摸自己的犄角,看起来相当不爽:“所以现在,要怎么办?” 小狐丸想了想,率先提议道:“你会变身术吗,能够变化自己的样貌的那种?” “哈?我又不是巴卫那家伙,这种事只有狐妖才擅长吧。” 恶罗王显然对于这种没有丝毫攻击力的能力相当不屑,说完后,他又瞅着小狐丸脑袋上的两团毛茸茸,嫌弃地啃起了指甲:“看起来,你也是狐狸呢,难怪……” 这时,原本在不远处安静旁观的今剑倏尔侧首,往这边淡淡地瞧了一眼。 恶罗王登时咬住了舌头,有点莫名地安静了下来——刚刚那是怎么回事,好像突然感觉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危机一样,吓得他都炸毛了? 虽然奇怪于恶罗王突然的安静,不过付丧神们并没有太过在意,讨论很快就继续了下去。 “乔装打扮一下怎么样。”小天狗虽然这么说着,却还是忍不住困扰:“唔,就是恶罗王头上的角恐怕不好处理。” “像我一样戴个帽子怎么样?”岩融指了指自己僧衣自带的兜帽,爽利地笑道:“还挺方便的。” “这个……”小天狗望着恶罗王长在两侧的、几乎横向外延的犄角,纠结道:“大概遮不住吧。” “这确实有点困难,其实我觉得可以……” 接下来,三条组针对恶罗王的犄角一事,进行了相当热烈的讨论,并且完全没有要讨论出结果的趋势。 终于,在时间僵持了半刻钟之后,一声刀剑出鞘的声音,让原本还在讨论的众人,骤然噤声了—— “很吵。” 银发付丧神淡淡的视线扫过众人,瞬间让所有人都挺直腰板,正襟危坐了起来。(乖巧jpg,) 随后,付丧神单手推动刀柄,注视着恶鬼的犄角缓缓道:“多余的东西,砍掉就好。” 他的语气格外平静,似乎只是要削掉一个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一样。 …… …………才不是无关紧要啊混蛋! 恶罗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握住了自己的犄角,喉结猛咽了一下:“你想做什么?!” 银发付丧神走近,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我以为,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你凭什么这么做,我这次又没犯错!”这是已经开始反射性反思自我的恶罗王。 “哦?”今剑微微眯起了眸子:“难道不是你让我帮忙的吗。” 恶罗王:“……”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他!……qaq 这件事的最后,当恶罗王捧着掉落一地的犄角时,终于确定了一件事——他强大的自愈能力对犄角一样有效。 真是可喜可贺。 和善注视·今剑:开心吗? 不敢动·恶罗王:满脸写着高兴jpg. 78.水患 在被折腾了小半个时辰后, 已经生无可恋的恶罗王坚定地拒绝了付丧神们的进一步行动,并深切表达了“我谢谢你全家”的感激之情。 “谁都不许再碰我的犄角一下!” 红发的恶鬼满含煞气, 犹如毛发根根炸起的猫, 然而细听之下, 却发现他的声音分明带上了些许哽咽。 ——被欺负的相当凄惨呢, 可怜的恶罗王。 一众付丧神望着满地的犄角, 神色微妙地移开了视线,眼神跟着飘忽起来。 “其实我觉得……有关人类的事情, 果然还是人类自己最了解。” 石切丸最先捡起了自己的良心, 眉眼柔和地温声提议道:“我看,不如去找安倍晴明大人吧, 既然是他定下的契约,那么他的想法, 一定最为有效。” “没错啊, 石切丸说的有道理。” 岩融把薙刀扛在肩上, 赞同地点了点头:“安倍晴明大人的话,一定会有办法的吧。” 小狐丸想了想, 觉得可行:“阴阳寮每天都会接到很多人类的请愿, 如果恶罗王能够以阴阳寮的立场去帮助那些人的话,应该不会被排斥得那么彻底?” 被夹在众人之间的小天狗左右张望着,听着讨论声似懂非懂地点着头。 三日月宗近倒是没有说话, 他抱着茶盏安静地观望着, 末了才抬起头, 含笑望向了一旁的银发付丧神:“兄长觉得呢?” 被问及的今剑对此不置可否, 只是抬眸看向了地上的恶鬼,说道:“在契约无所进展的时候,你应该一早就想到了安倍晴明,之所以没有去找他,恐怕是不想跟阴阳寮扯上关系。” 妖鬼跟阴阳师势力素来势不两立,要让心高气傲的恶罗王拉下脸去找阴阳师帮忙,怕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的。 ——恩……至少在半个时辰前是。 然而现在—— 今剑扫过一地的犄角,眸光微动:“如果你已经改变主意了,我可以带你去阴阳寮。”他说着抬眼看向恶鬼,原本平静无波的目光似乎染上了些许意味深长:“那么现在回答我——去不去?” 宁死不求阴阳师·恶罗王:“……去。” ——这人绝对是个魔鬼! …… 阴阳寮——京都阴阳师势力的大本营,妖魔绝对无可侵犯的圣地。 然而不曾想到,三天前战神神降的风波还没过去,今日的阴阳寮,就再度迎来了新的骚乱。 原本正画着咒符的安倍晴明听着式神的来报,诧异地停下了手中的笔:“呀咧呀咧,虽然我猜到恶罗王早晚会来找我,不过……这来的时间,似乎比预想中要提前太多了呢。” 他以为凭那只恶鬼的傲气和对人类的不屑一顾,怎么着也得忍上一两个月,,没准期间还要去哪里大闹一场发泄一下怨气,直到最后实在走投无路了,才会一脸不忿地跑到寮办门口叫门来着。 “我想,大概是今剑大人的缘故吧。” 童女怯怯地舒展了一下羽翼,想到了刚才银发付丧神让她来找安倍晴明时的场景,心中忍不住腾起了一股激动和雀跃:“因为今剑大人,看起来好厉害的样子!” 所以,即便是恶罗王那样强大的妖怪,也会在付丧神的影响下,做出不可思议的举动呢。 “今剑?” 安倍晴明的神色变得了然起来,心情不错地弯唇笑道:“如果是他的话,那倒也确实不奇怪了。” 随后,阴阳师便一振衣袖,起身向着寮办大门走了去。 而在接近大门的不远处,安倍晴明便看见了一众阴阳师与恶鬼对峙的场面。 只见,已经列好了阵队的阴阳师们,各个神情凝重地拿着咒符严阵以待。形态各异的式神被召唤了出来,他们环绕在一众阴阳师身侧,一双双眼睛完全不敢从对面的敌人身上错开。 恍惚间,似乎可以听见吞咽的唾沫声,已经汗滴坠落的啪嗒声——现场的气氛就像一触即燃的火/药,俨然已经紧绷到了极致。 而与这乌压压一群人形成鲜明对比的,却是对面的两个人——付丧神和恶鬼的周身一片空荡,似乎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把不相干的一切都隔绝了开来。 今剑神色淡漠地注视着手中的大太刀,对不远处声势浩大的阴阳师们完全视若无睹。 而恶罗王则是凶狠又恶劣地狞笑起来,颇具压迫感的视线扫过一众阴阳师,闪烁着不详紫光的指甲不安分地动了动。 ——好想撕碎…… “恶罗王。” 就在恶鬼的杀气刚冒出一丝的时候,原本不闻不问的今剑倏尔抬眸,不咸不淡地睨了他一眼。 “……切!” 如同被一下子戳破的气球,恶罗王尖尖的犬齿咧了又咧,最终别过脑袋,抿唇超凶地哼了一声,以表达自己此刻强烈的不满。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 今剑没再搭理犹自生闷气的恶鬼,转而望向了安倍晴明的方向,等着对方走过来。 眼见着被抓包了,在旁边瞧够了热闹的安倍晴明这才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 “晴明大人!” 一众阴阳师犹如找到了主心骨,纷纷聚拢了过去,七嘴八舌地念叨起了“那只麻烦的恶鬼居然找上门了,这可如何是好”。 安倍晴明镇定地安抚下了躁动的阴阳师们,温和的声线格外令人安心:“这里就交给我吧,诸位一切照常就好。” 阴阳师们迟疑了一瞬,不过想到对方可是安倍晴明,便强自按捺下心中的戒备不安,听话地行礼散去了。 等到阴阳寮又恢复了平日的井井有条,安倍晴明这才开口道:“大致的情况,我已经了解到了。既然恶罗王你愿意来找我,那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你真的会帮我?” 对于恶罗王的不信任,安倍晴明也没有废话,直接拿出了一张印着桔梗印的纸,递了出去:“这是寮办最近接到的委托,我觉得很适合你。” 恶罗王拿过纸,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一大堆东西。 在咬着指甲艰难地辨认了半天,并确定纸上的大多数字他都不认识以后,脑壳痛的文盲恶鬼表示不干了。 “喂,你——你帮我看看,这上面……写的啥?” 恶罗王把纸张递到了付丧神的眼前,虽然他想要努力摆出硬气的模样,但是在付丧神耀光的金眸下,最终还是忍不住怂了下去:“……麻烦你了。” 今剑垂眸扫了一眼,言简意赅:“水患。” “?” “是说临海的一个小村庄,最近正在为水患所苦。”安倍晴明好心地解释道:“因为连日暴雨不绝,海水上涨,村民们不但无法正常地出海捕鱼,更忧心村庄会被海水淹没。所以他们向阴阳寮下了委托,希望得到相应的帮助。” 今剑问道:“是妖怪所为吗。” 安倍晴明摇了摇头:“目前还不确定。” 今剑闻言露出了了然的神色,显然是明白了安倍晴明会在无数委托中,偏偏挑中这一个的原因。 阴阳寮只接手有关阴阳两界、妖魔鬼神的事件。换言之,像这种暧/昧不清,不确定是否在阴阳师职责范围内的委托,是不会被第一时间受理的。 按照正常的流程,之后大概需要更进一步的调查,若确定是妖怪所为,那倒还好。但若只是单纯的“天灾人祸”,那么,想来尊重天理命数的阴阳师,是一定不会插手这件事了。 “人命关天,时间紧迫。”安倍晴明略感无奈地叹道:“可惜我为常世所苦,有些事确实管不得。但你们不同,你们选择的道路,注定了你们可以更加随心所欲。” 说到最后,饶是向来看得开的大阴阳师,也感到了些许歆羡,不过——却不后悔。 “麻烦死了。总之你的意思,就是别让那群人类被水淹死了是吧。” 恶罗王对于人类这种会渴会饿、冷不得热不得、还动不动就要死的脆弱生物,简直嫌弃得不行。然而情势所迫,他现在还偏偏不得不保护他们——以不吓哭他们为前提。 “没错。”安倍晴明狡黠地摇了摇扇子:“你带着这份印上了桔梗印的委托书去,他们一定会欢迎你的。” 桔梗印是阴阳寮的象征,而阴阳寮在普通民众间是标准的正面形象,所以即便恶罗王看起来很不好惹,大概也只会被认为“厉害的大人物大多有点怪脾气”。 没有了先入为主的恐惧,那么接下来,恶罗王能否收到契约所需要的感激,就全凭他自己的做法了。 “因为是第一次,所以,我希望今剑你可以跟他一起去。”安倍晴明望向付丧神,神色认真。 然而不等付丧神开口,恶罗王却已经不爽地嚷嚷了起来:“哈?你是不相信本大爷的实力吗,像这种程度的小事,我完全……” “可以。”付丧神无视了恶罗王,平静地答应了安倍晴明的请求。 恶罗王:“……???” ——讲真,你们都不问一下我的意见的吗?! 今剑:被吊打的文盲没有鬼权(冷漠脸) 79.海边渔村 ——治理水患。 既然已经决定好了接下来的行动, 众人便不再耽搁。 委托书中提到的那个村庄,距离京都十分遥远, 是一个临海的荒僻之所。 虽然地方不好找, 但是好在以今剑和恶罗王的能力, 这倒也不算什么难事。 “好臭!” 随着离目的地的不断拉近, 恶罗王忍不住捏起鼻子, 下撇的嘴角嫌弃又厌恶:“这么重的鱼腥味,隔着老远都能够闻到了, 这种地方真的没问题吗?” 今剑对恶鬼的抱怨恍若未闻, 他微微感知了一下,随后把目光转向了某处:“就是那里了。” “啊?你怎么知道?”恶罗王带着浓重鼻音的声调传来。 “湿气。”今剑示意对方注意一下自己的周身, 随后评价道:“你太迟钝了。” 恶罗王终于开窍似的,抬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然后惊讶地发现, 他的发梢已经不知何时变得湿漉漉的了。或者说, 不止是头发, 他的衣摆毛领子,也都染上了淡淡的水渍。 “……我说怎么忽然觉得又闷又重, 一点都不爽利。” 恶罗王挥了挥手, 似乎想要驱散周身的水气,随后,他瞧见了一旁格外淡定的付丧神:“喂我说, 为什么你就一点事都没有啊?” 身上干干净净的不说, 看起来也完全没有被浓重的鱼腥味困扰。 “你该不会是……暂时把自己跟外界隔离开来了吧——就像阴阳师隔离瘴气一样的那种手段?” “恩?”今剑向前迈的步子微微一顿, 侧目道:“看来, 你还不算太蠢。” 不容易,脑袋空空如也的恶鬼,居然难得聪明了一次,应该夸奖一下吗? “……” 恶罗王看起来完全没有被“夸奖”的喜悦,臭着一张脸道:“我觉得跟你合作就是一个错误。” 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他现在——好气! ……然而打不过,心塞塞! 在这之后,大概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今剑和恶罗王终于看见了委托书中提及的那个村庄—— “哗啦哗啦——” 广阔的海面上卷动着忽高忽低的浪花,潮水一波又一波地奔涌而来,拍打在岸边,留下深色的印迹。空气中弥散着厚重的水气,潮湿又冰冷,尽是瑟瑟寒意。 海边的浅滩上搁置着数艘渔船。有的渔船似乎不久前遭受了风浪,船身损毁了一部分,折断的船桨无力地横在地上,被松软的沙子渐渐浸没。 而就在离这片海最近的一个高地上,隐约可以看见数栋房屋。它们低低矮矮地伫立在高处,大多是由茅草粗陋地盖起来的,偶尔几个是石块垒起来的。 这样的存在,说是屋子略显奢侈,遮风避雨尤嫌不够。 见此,今剑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看来他们原本的村落,应该已经被水患毁去了。” 眼前过分简单的建造,大概也只是从临海逃亡般地移居高地后,于匆忙间暂时做出来的。 “哦哦哦!看哪——” 一旁的恶罗王显然也看到了那个孤零零的小村庄,他就像是欣赏到了什么有趣的剧目一样,竟捂着肚子大笑了起来:“这幅饱经灾厄的凄惨画面,真是令人心情愉悦哈哈哈……哦噗!” 还没等高兴得像个孩子的恶罗王笑完,今剑就一鞘子敲在了对方的脑袋上:“别忘了你是来干什么的。” 所谓一天不打上房揭瓦。 某只恶鬼似乎总忘不了自己的本性,看见别人倒霉他就忍不住高兴——实在是欠收拾。 被抽了一脑瓜子的恶罗王貌似清醒了一点。他难耐地动了动自己的爪子,强忍住像从前一样把这个村庄踩烂的破坏欲,磨牙道:“好吧,暂且先忍着,等任务结束了我再……” “恩?”今剑危险地眯了眯眸子,凌冽的杀气刀片似的刮过。 恶罗王一个机灵,当即咬住舌头,忍痛正色道:“我再……再,再帮他们盖房子!” 今剑闻言静静地望向了恶罗王,直把对方盯得额头冒汗,方才不紧不慢地转移了视线,淡淡道:“希望你说到做到。” 恶罗王·秒怂:“必,必须的!” 接下来,今剑不再耽搁,带着暂时老实下来的恶罗王,直奔了那个村落。 与世隔绝的小渔村难得迎来陌生人,于是,几乎是在今剑和恶罗王踏进村子的一刹那,便成功引来了众多人的注意。 今剑敏锐地察觉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有的来自门窗的缝隙,有的来自阴暗的角落,有的来自堆积的杂物后。 然而,这些人却都只保持着观望的态度,远远地躲在阴翳里,就像缩在壳里的蜗牛,完全没有现身的打算。 直到片刻后,才有一个头发花白满脸褶皱的老人,在这片过分诡异的安静里,拄着拐杖走了出来。 “我是,这个村子的村长。”老人口齿不清地絮叨着,哆哆嗦嗦地抬起了手:“请问你们是……” “我们来自京都。”今剑神色不变地递出了一张纸:“这是阴阳寮的委托书。” “……” 老人先是一愣,随后赶忙接过委托书,再三确认后,终于肯定了这正是他们当初花了大力气才送出去的请愿书。 紧接着,老人的目光停留在了右下角那个鲜明的桔梗印上,沉默三秒后,他蓦地拔高音调,颤巍巍的声音里藏着狂喜:“这果然是……大家,我们的委托被受理了,这是来自京都阴阳寮的大人啊,我们有救了!!!” 在老人话音落下的刹那,原本死寂的村子像是突然活了过来。伴随着一阵嘈杂的声响,有大群大群的人从藏身的各处跑了出来,浪潮般地向着今剑和恶罗王聚集而来。 “哈哈哈,我就说他们不是坏人嘛!” “唔啊,不愧是来自京都的大人,气势好强,刚刚我都不敢出声。” “银色头发的好好好……好漂亮,真的是人类吗?” “我想他们大概是某位阴阳师大人的式神?毕竟头上长角的那位……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点可怕,刚才都吓死我了,还以为要被吃掉!” “不管是式神还是阴阳师什么的,像我们这种偏僻又荒凉的小地方……总之能够得到支援就已经太好了!” …… 叽叽喳喳的讨论声不停歇的响起,所有人都是一副劫后余生的惊喜模样,如同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长时间紧绷着的神经猝然放松了下来。 今剑对此倒是十分平静,然而旁边的恶罗王却渐渐不耐烦起来,如果不是顾忌到自己旁边还站着一位大佬,相信他早就一边叫嚣着“小虫子叽叽歪歪的烦死人了”,一边冷酷又暴躁地屠杀起来了。 还好,在恶罗王的忍耐力即将到达极限的时候,一直安静的今剑出声道:“事不宜迟,我希望能够尽快了解,这里的具体情况。” 从最初的兴奋中缓缓回神的村长闻言,忙不迭地点头:“对对对,水患要紧,两位大人请随我来。” 村长屏退了一众还想继续欣(痴)赏(汉)京(今)都(剑)大(盛)人(世)的(美)气(颜)势的人,亲自带着今剑和恶罗王来到了海边。 “我记得最初的时候,潮水上涨的还没这么厉害,大家都以为只是一次普通的潮汐。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潮水仍旧不断上涨,却迟迟不见退潮的迹象。” 村长一边叹着气,一边痛惜地指了指远处已经被海水淹没的一处浅滩:“那里是我们原本的村庄所在,现在却已经被毁去了。” 今剑若有所思:“是被水淹了吗。” “不。虽然照现在的情形来看,的确是被海水淹没了的,可实际上,在海水涨到那里之前,村子就在一次妖怪的袭击中被毁了。之后,我们为了躲避妖怪和潮汐,也就顺势搬到了现在的高地。” “妖怪的袭击?” 无聊到发霉的恶罗王终于听见了自己感兴趣的话题,登时来了兴致:“是怎样的妖怪,强吗?” “呃,这个……我没见过他的真身,但他自称海坊主。”村长抹了抹汗,抖着声音道。 “海坊主……” 恶罗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自己所知的各方妖王鬼王,终于确定里面并没有这个家伙,于是望向了今剑:“你知道他吗?” “安倍晴明提过。” 安倍晴明早年游历各处,基本上有名有姓的妖怪都认识一二,来三条家的时候可没少跟今剑聊,至于原因——妖怪里面口嫌体正的家伙太多,他担心今剑哪天遇上了没看出来,错把好人给削了。 毕竟,在安倍晴明眼里,不管那些妖怪之前有多牛逼,在今剑面前,都是战五渣小可怜→_→ ——真是操碎了心哟! “海坊主,虽然外表是个凶恶的家伙,但实际上意外的是个好妖怪。” 今剑回忆着安倍晴明当初所说的话:“据说总会在暴风雨来临之前掀起巨浪,把海上的渔船赶回陆地,以免他们被风雨淹没。” “我想,他之所以毁掉你们的村庄,也是为了迫使你们逃往高地,躲避这次的水患。” “这……”村长久久无言,大概也是第一次遇见脑回路这么清奇的妖怪。 “什么嘛,真是个无趣的家伙。”恶罗王不屑地撇了撇嘴:“不过听你这么说,这次的水患应该跟他无关了。” “确实无关。以他的能力,还不足以改变整片海域的潮汐运作。” 今剑说着沉吟了片刻,随后忽然转身,径自向着大海走去。 “……你想做什么?” “找海坊主。” “等等,不是说这事儿跟他没关系吗?” “恩,但是——他可是难得的线索,总要找来问一问。” 毕竟海坊主是居住在这片海域的妖怪,极有可能知道什么内情。 恶罗王想通了这一点,也赶忙追了上去,同时莫名咧起嘴角,跃跃欲试地动了动指尖,说不出是恶劣还是兴奋地开口暗示:“我说,像那种蜗居在海里的妖怪,可不是喊一两声就会乖乖出来的哦。” 今剑闻言侧目望来,金色的眸子澄明如镜,仿佛已经看透了对方所想:“那么,你想怎么做。” “想办法,让他来找我们啊。”就比如把这片海域搅得一团乱,然后把对方逼出来!(超凶jpg.) “不错的主意。”今剑点了点头,随后望向恶罗王:“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没问题,放心交给本大……噗!” 还没等恶罗王秀一下自己的实力,下一刻,他就被熟悉的刀鞘给一击抽飞,随后整只鬼原地起飞,陨星似的坠落进了海里。 恶罗王·懵逼:等等,我们不是友军吗?! 村长似乎被这一下子给惊住了,愣了好久才结结巴巴道:“那位大人是,是去……” “去找海坊主了。”今剑神色如常,言简意赅地答道。 “啊?这……一大片海的,恐怕不好找吧?” 老实说,村长怀疑对方怕不是要淹死在半路上。 今剑闻言眯了眯眸子:“找不到,他就不用回来了。” 恶罗王那个家伙,虽然眼下善恶阵营站得微妙,不过,倒不能否认他的实力——确实勉勉强强看得过去。 村长似乎尤不相信,不过被今剑的威势所摄,一时也不敢再开口,只紧张地盯着海面。 然后在下一瞬,平静的海面突然破出了一道紫黑色的光,光的面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持续扩大,最终犹如一根天柱,破开云层直达天际。 柱子的周围缭绕着森森的鬼气,间或闪烁着不详的猩红色泽,耳边似乎同时响起了无数恶鬼嘶哑的大笑和嚎叫,直让人毛骨悚然。 “这是……!” 老村长被震得说不出话来了,其实他要是去过京都,大概就知道,这场景跟不久前祭典上的一模一样。 空气似乎一下子稀薄起来,原本顺畅的呼吸变得艰难,如同被什么力量扼住了咽喉。 老村长忍了忍,脸色渐渐由不正常的红转为了苍白。 今剑望着远处还在不断扩大的鬼域,危险地眯了眯眸子:“得意忘形的家伙。” 一旦放开束缚的绳索,就肆无忌惮地释放着力量,完全不知道收敛了——实在是欠收拾。 今剑抬起了手中的大太刀,然后,推开了刀镡—— 时间似乎静止了一瞬。 前一刻还在风起云涌的海面,如同被什么力量强行镇压了一般,转眼恢复了平静。 见此,空中弥散的鬼气似有不甘,隐约的鬼号声愈发沉重刺耳了。 今剑似乎冷笑了一声,随后,他蓦地拔/出本体,略一蓄力后,便把大太刀投掷了出去。 刀剑像箭矢一样,激射而出。天空被印下了一道雪亮的痕迹,凌冽的剑气切割着稀薄的空气,传来一阵高亢的鸣动声,如同振翼的白凤溯游而上。 “嗡——” 最后,大太刀抵达了鬼域的中心,原本嚣张的剑气倏尔敛起,看似平静了下来。 然而就在下一刻,刚刚静下的大太刀却又像蓄能完毕一样,猛地爆发出了更为可怖的力量,不容置喙地把鬼气强势镇压。 这就像是一场单方面的拔河—— 下方原本气势冲天的鬼气,在象征性地扑腾了几下后,便后继无力似的,恹恹散了开去。残余的鬼气小心翼翼地避开了空中的刀剑,带着十足明显的示弱之意。 然而,今剑表示他根本不吃这一套—— 垂落身侧的指尖微微一动,本体的大太刀便心领神会地,顺着付丧神的意志调转了方向。 锋锐的剑尖直直地指向了海面,然后,带着如同要撕裂时空的凶狠,从高高的天际笔直坠入了海里,向着鬼气的源头——射杀! “轰隆!” 冲天的巨浪掀起,不为人知的力量激荡开去,排山倒海的威能自深海酝酿而起。 大地似乎跟着震动了一下,下一秒,却又恢复成了无事发生的风平浪静。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全程懵逼的老村长努力站稳身子,扶着腰慌张地四处张望:“海,海坊主找到了吗?” 今剑拄着刀鞘,把目光投向了海面,淡淡道:“这不是来了吗。” 只见,有一个人影从海中走了出来。 ——说走其实有点不贴切,因为那更像是连滚带爬的逃。 来人身材肥硕,脸似鱼头,一双大大的眼睛凸起,一看就不像是人类。 而眼下,这个不像人类的家伙正双目含泪,一边嘤嘤嘤,一边一摇一晃地往这边奔来。 “海坊主?”等到对方差不多到跟前了,今剑才不紧不慢地问道。 “是是是,我就是海坊主。” 海坊主见到付丧神顿时热泪盈眶,他抱紧了自己怀里已经折断的法杖,声音哽咽得如同刚刚承受了风雨催折的小可怜。 ——他也确实是真可怜。 要知道两个大佬刚在自己家门口打了一架,作为被殃及的池鱼,海坊主表示要不是他跑得快,分分钟已经狗带。 一个鱼头流下了心酸的泪水,场面有点辣眼睛,然而今剑表现得十分淡定,直奔主题:“我有事问你。” “请您先等一等。” 海坊主忍着心中的畏怖,哆哆嗦嗦地开口道:“其实我刚刚在上岸前,那位红头发的大人要我跟您说,说……说他已经知道错了,能不能把他放出来。” 想到那只在海里没嘚瑟两下,就被一把从天而降的大太刀暴力镇压的恶鬼,海坊主在对付丧神的力量感到恐惧的同时,又忍不住深深崇拜——妖怪都信奉强者,而眼前的这个付丧神……绝对是他百年人生里见过的最强,没有之一! 今剑自然知道恶罗王的状况,八成是被钉在了海底,动弹不得了吧。 ——好了伤疤忘了疼,绝对是恶罗王的真实写照。 既然这样,那就干脆让他一直伤着吧。 于是,今剑眼都没抬一下,冷淡地开口道:“不用管他,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好,好的。您问。” 两边都是干不过的大佬,被夹在中间的海坊主含泪表示——希望没人爱吃剁椒鱼头qaq 80.荒 60%购买比例不够 ——糟, 糟糕了…… ——大事不好了! ——要坏事! 短短的一瞬间,所有三条刀派的付丧神, 都心有所感地, 意识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 他们的兄长大人, 好像生气了呢(忽然绝望jpg.) 微微低着头的三日月宗近, 飞快地抬眼, 与身旁的石切丸对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三日月那素来柔顺的金色穗坠, 在此刻竟隐隐出现了炸毛的趋势, 凭白给这振天下最美之剑,添了抹可怜兮兮的感觉。 随后, 又有数道视线,存在感极其明显地戳了过来。不用猜也知道, 这些视线的主人, 八成就是三条家的其余刀剑了。 石切丸瞬间领悟了众人的意思—— 这是何其熟悉的场景啊。 在过去的时光里, 每当大家惹兄长大人生气的时候,他总是担当着安抚兄长(背锅)的重任。 而这一次, 他也一如既往地被大家予以了信任呢(推出去背锅)。 于是, 石切丸转头深吸了一口气,神情坚毅地上前一步,郑重道:“兄……” “闭嘴。” 今剑利落地开口打断, 那双燃烧着冰冷火焰的金眸, 危险地瞥了过来:“给你三秒钟, 回你该回的地方去。” 石切丸闻言, 甚至来不及感叹兄长大人的凶残和冷淡,身体便已经反射条件地听从命令,蹬蹬蹬地麻利退回了人群之中。 三日月和小狐丸等人望着失败而归的石切丸,恨铁不成钢地以眼神控诉。 石切丸恹恹地退了又退,无奈道:“我没办法了,大家……好自为之?” 这分外诡异的问句,其中包含的意义,使得众人猝然一凛—— 不好,要完! 似乎正是为了印证这格外不详的预感,银发金眸的付丧神缓缓收拢了五指。 他以越来越重的力道锁紧剑柄,摩擦间发出了极致危险的音效,似是要把掌下之物绞死,粉碎。 “你们,很行啊。” 这面对强者时,几度直言“你不行”的付丧神,突然说道。 三条刀派的众人闻言一抖:兄兄兄……兄长!你这样我们好方! 今剑面无表情地扫过在场的众人,情绪难辨地报出了一个又一个名字:“时之政府,审神者,刀剑付丧神……呵……” 到最后,他格外冷漠地扯开嘴角,一抹冷笑瞬息而逝:“了不起——” “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生气了。” 自从见到这些一模一样的三条刀剑起,燎原的狂炎便席卷了整个胸腔,下一刻便要轰然炸裂。 而那双素来冷淡的金眸,此时却像盈满了流淌的熔浆,化作了耀光的金红,炽热得似要把一切都焚烧殆尽。 ——毋庸置疑的,付丧神正处于狂怒。 这喷薄的怒气,已经积蓄了太久。而这位本质上极为孤高的付丧神,也从不知隐忍为何物! 所以最终的结果便是—— 他要发飙了! 绝对压倒性的可怖威势,席卷而来,兜头压下。 难以呼吸,难以站立。面前似乎悚然立起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把所有人都笼罩在了阴影之下。 秋元玲奈颤颤巍巍地抬了抬脚,瑟索地缩了缩脖子:“他他他为什么……忽然这么生气?” 结结巴巴的问话落下,她原以为现在没人有功夫搭理自己的。 然而,耳旁却意外听见了自家小狐丸的回答。 小狐丸似乎是苦笑了一下,声音带着萧索的涩然:“兄长大概是,觉得遭到了轻慢。” “轻慢?” “三条的刀剑,本该是绝对独一无二的。但是现在……” 后面的话小狐丸并没有说完,但是秋元玲奈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些原本世无其二的传世之宝,现在都变成了可消耗的复制品。 虽然这是时政为了增强战力,而不得不采取的手段,甚至于大多数付丧神都默认了这种行为。 但是……这显然不包括面前的这一位。 “哼。” 低沉的声音,冰冷而轻蔑。 银发金眸的付丧神立于高处,周身涌动的气流狂乱地割裂空气,似要把一切都削为平地。 他缓缓抬起手中的大太刀,随后,臂腕发力,生生地把大太刀嵌入了地下。 “咯啦咯啦——” 一道道密密匝匝的裂纹,从大太所在的位置,迅速向外延展。 只不过,这一次显然不是片刻就能够止息的动荡。那裂缝越行越远、越走越大,一如付丧神此刻爆裂的怒意般,无限肆虐。 而随着裂缝的不断扩大,人们才逐渐意识到,被破坏的并不单单是大地,更严重的—— 是大地之下的灵脉。 这些灵脉贯通整个万屋,向万屋的各处实时输送着灵力,以保证这一方空间的独立和稳定。 而现在,遭到了毁灭性打击的灵脉,显然已经无法继续这一项工作了。 于是,整个万屋陨毁了。 就像是五彩的世界忽然褪色成了灰白,亦或者,是猝不及防便荒诞到来的世界末日。 房屋顷刻溃散,化为无尽破碎的荧光。地面瞬息塌陷,余下一片漆黑的空洞,天空也变得苍白。 秋元玲奈被扑面而来的暴风拍了一脸,她揪住小狐丸的衣角,欲哭无泪:“喂喂喂,他不是你的熟人吗?能不能想想办法啊!” 小狐丸当然在想办法。 不过并不是因为担忧万屋的破坏,而是纯粹不想让今剑进入时政的视线。 ——快想想吧!以前兄长生气的时候,他们是怎么做的?! 三条刀派的所有刀剑,不知何时聚拢到了一起。他们十分默契地站成了数排,并认认真真地以身高排好了顺序,力求整肃美观。 随后,众人猝然低头躬身,齐齐喊道—— “万分抱歉兄长大人!我们知错了!” 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仿佛事先排练了无数次般,娴熟得不可思议。 往日的优雅姿仪都在此刻敛尽,变作了最为乖巧温驯的样子,恭敬得像是见到了教导主任。 这震天的呐喊声,一瞬间甚至盖过了万屋的倾塌声。 有幸围观的审神者和别派付丧神,立时吓得虎躯一震! 他们目瞪口呆地望着三条众人——这些平日里在本丸中不可侵犯的高岭之花,时时刻刻都要被供着的大佬,总要被人照顾还特爱看热闹的黑恶势力,现在居然……?! ——我家的小狐丸从没这么乖! ——岩融弯腰的样子吓哭我! ——感觉今剑小天使一脸“搞不懂啊大家都在做什么,不过既然跟大今剑有关,果然还是跟着照做吧”。 ——我不信石切丸能够跟上大部队的动作!我!不!信! ——爷爷,小心你的腰!!! ——三条家的各位殿下……真的没有被人假冒吗…… ——啊,忽然有点理解粟田口一派的画风了呢……兄控真可怕:) 继万屋出事之后,吃瓜群众们再度遭到了毁灭性的冲击! ——马丹,这次万屋一行,够赤鸡!!! “喂喂喂,别靠近了,再过去就危险了!” 秋元玲奈一把拉住了一个审神者,对方正在不断靠近事件的中央点,很容易被波及。 “别拉我,我要看!” 审神者一副要“近一点再近一点”的架势。 秋元玲奈瞪大了眼睛:“你不要命了?!” “你懂什么,这可是世间仅有绝无其二错过了就后悔一生的三条组究极劲爆秘闻!” 审神者狂热捧脸:“作为一个三条厨,我死而无憾了!——啊啊啊,兄长大人,求你看我一眼!” 秋元玲奈:“……” 放开了一脸痴(找)汉(死)的陌生审神者,回过神的秋元玲奈发现,原本地动山摇的震荡,不知何时竟然已经停止了。 “难道说……是收手了吗?” 秋元玲奈惊喜地抬起头,望着那个立于高处的身影。 对方似乎生来就是世界的中心。 即便此刻的秋元玲奈,只能够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也突兀又莫名觉得—— 那一定,是一个如同太阳般,生来就应被人仰望的耀眼存在。 而更让秋元玲奈感到高兴的是,三条刀派的行动似乎起了作用。 虽然效果不算大,但总体而言,对方好像确实收敛了些许。至少那最初令人窒息的威势,已经稍稍淡去了。 秋元玲奈委实松了一口气。她擦了擦额角的虚汗,平复了一下紊乱的心跳。 “玲奈!” 耳旁忽然响起了格外熟悉的声音。 秋元玲奈揉了揉眼,吃惊地望着出现在视野内的少女:“……明,明沙?!你怎么来了!” “我?我来找我的稀有刀啊!” 西川明沙理所当然地叉腰,拍了拍身侧的加州清光道:“多亏了我家清光的彻夜追查,好不容易才确定了位置啊……不过最终发现对方居然是在万屋,老实说我当时真的吓了一大跳呢。” 秋元玲奈望着自家好友,又气又急:“你,你真是……你难道没看出来现在的万屋很危险吗?!” “我知道啊。万屋已经被时政下令封锁了,要不是我动作快,可能就进不来了。至于你说的危险……” 西川明沙抬手指了指远处,示意道:“时政已经派人过来处理啦。” 西川明沙自然看出了好友的不安,于是立马告知了对方时政出手的消息。毕竟在她,或者说是大多数审神者看来,作为官方势力的时政,还是十分可靠的强大存在。 然而这一次,似乎出现了一点意外—— “……是我的错觉吗,玲奈你看起来……好像更加绝望了?” 西川明沙小心翼翼地瞅了眼好友,不确定道。 秋元玲奈热泪盈眶:“这不是你的错觉。” ——呵呵,这就是传说中的神对手,【哔——】队友!! ——好不容易安抚下来的大佬,转眼又该炸了! 似乎正是为了印证这一预感,那原本已经渐熄的杀气,突然强势霸道地呼啸着,如海潮般再度汹涌而出。 并且这一次,对方完全不针对不规避,近乎宣泄地压向在场的所有人,连三条刀派的付丧神都不能幸免。 “哦?你们就是时政的人吗。” 银发金眸的付丧神凝视着突然出现的几人,微微眯起了眸子:“正好,我找你们有事。” 大太刀今剑,三条宗近最中意的杰作,三条势力当之无愧的兄长。 就连当初三条组的刀剑加入时政,传言里有一大部分原因,也正是为了这个人。 当然,更重要的是,这位付丧神在不久之前,就这么一人一剑,毁掉了时政最强的结界,把万屋变作了废墟。 种种信息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时政员工立马意识到了双方巨大实力差距。 他也算得上是一个足够聪明的人。因为自知对付不过,于是即刻便决定撤退了。 81.回家 今剑带着恶罗王返回了京都。 去见安倍晴明的时候,红发的恶鬼显然心情十分不愉, 毕竟这次的任务基本是吹了的, 什么进展都没有。 不过,即便恶罗王臭着一张脸, 刻意做出凶狠的模样, 这也完全没什么影响。 因为现在他面对是安倍晴明和今剑。 摇着蝙蝠扇的大阴阳师对恶鬼的杀气仿若未觉,优哉游哉地对着同样归来的付丧神道:“是吗, 原来那里竟然还藏着这样一个故事。恩……这么说来, 我还从未见过那位叫做荒的大妖怪呢, 倒是有点可惜。” “这点我不否认。”今剑微微侧目,淡淡的视线却有些意味深长:“我想,你们两个应该挺聊得来。” ——对人类施以爱憎的复杂情感,这位白狐之子, 想必意外得深有体会呢。 “哈哈哈,连今剑都这么说的话, 那日后若有机会离开京都, 我倒是一定要去拜访那位大妖怪一二了。” 不知是否明白了其中的深意, 安倍晴明只是如常地弯起唇角, 含笑说道。 今剑挑了挑眉,沉默地凝视了对方数秒后,便不感兴趣地移开了视线—— 对于安倍晴明这种有事没事就爱打哈哈,不够坦率, 还偏偏喜欢装深沉的狡猾家伙, 他一向懒得多搭理, 总归这是他们自己的事。 所以,看破而也不说破——这已经是今剑对其能够施以的,最大程度的善意了。 安倍晴明似乎心中有所察觉,当下笑得更灿烂了点,完全不在意付丧神表现出来的冷淡,心情甚好地凑了上去:“说起来,今剑一回京都就来了我这里,还没回三条府吧?” 捕捉到了关键字,银发付丧神若有所觉地转头望来,示意对方有事快说。 “嘛嘛,别那么严肃啦,是件好事哟——” 安倍晴明恶趣味地眨了眨眼,道:“我听说了,最近三条府诞生了两位新的刀剑付丧神……” 他似乎是闷笑了一下,片刻后,才有些喘不过气地接上:“这几天三条府喜气得很。我有幸去瞧过一次,当真好是热闹!” ——何止是热闹,称其为鸡飞狗跳也许更合适。 想到记忆里所见的场景,安倍晴明忍不住同情地觑了银发的付丧神一眼,催促道:“总之,今剑你快回去看看吧。” ——两位新的付丧神…… 今剑微微眯起了眸子,随后一句话没说,瞬息消失在了原地。 直到付丧神离开,恶罗王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应该是被撂下了。 “喂,你这家伙……” “嘛嘛,这位恶罗王阁下,请稍安勿躁。” 安倍晴明安抚下几欲跳脚的恶鬼,意有所指道:“今剑有自己的羁绊,有些事不得不去处理,可不能一直跟着阁下呢。” “哈?!什么叫一直跟着我?!” 不知为何,恶罗王自己也无法理解这一瞬的感觉。他知道他现在很生气,非常生气! “哎,心思敏感的妖怪我倒是见了不少,如阁下这般迟钝的反倒是头回,倒也新奇的很。” 安倍晴明摇头叹息,喃喃着恶罗王无法理解的话。 就在恶罗王隐隐出现更进一步的炸毛趋势时,安倍晴明倏尔抬眸,一字一句道:“就稍微提醒一下阁下吧,虽然不能完全摸透阁下的心思,不过想必你——是憧憬着今剑的吧?” “……?!” 望着恶鬼一副因震惊和迷茫而变得空白的表情,安倍晴明敛眸叹道:“毕竟从见面起,阁下就被单方面碾压到了现在,一次也没有打赢过今剑呢。” “哈?!你说什……!”虽然知道对方说的是事实,不过恶罗王还是条件反射地感到了不爽,想要反驳。 “还没察觉到吗——” 安倍晴明打断了对方,狭长的眸子清透而犀利。 “总是会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对方的身影,总是在有所困扰的时候想起对方。就像这次,你遇见了无法解决的棘手问题,明明求助我更为有效,却仍旧下意识地去了三条府。” 恶罗王张了张嘴——无法反驳。 这份无所适从的感觉,无疑让他觉得十分暴躁。 “这并不是什么需要特意掩藏的感情哟。” 安倍晴明露出了过来人般了然的微笑:“毕竟妖怪都是习惯性地去追逐强者呢,大妖怪里这种情况虽然比较少见,但也不是没有——” 说着,靠谱的大阴阳师便举了个例子:“比如茨木童子。他不就是总追着酒吞童子跑吗?仰慕着某个人的强大,因其压倒性的威势而心醉臣服——这并不是什么羞耻的事哦。” 恶罗王……恶罗王现在大脑一片空白。 良久,红发的恶鬼迷迷瞪瞪,神色呆愣道:“是,是这样吗……” 安倍晴明点头,微笑:“是这样哦。” 恶罗王:……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 此时的今剑还不知道安倍晴明用嘴炮给他招来了一个什么玩意(?) 银发的付丧神在第一时间回到了三条府。 然而,还没进大门,偌大的三条府内便传来了一阵隐约的声响—— “就凭你那副弱小的身躯能够做什么?” 首先传来的这个声音,清亮且明快,却又诡异地带着些微妙的恶意:“早知道会变成这副模样,在最初的时候就放弃挣扎,被我乖乖斩断不就好了?” “你给我闭嘴!” 咋咋呼呼的童稚音色,虽然包含怒气,却因听起来过于年幼,而显得毫无威胁感:“你以为我会变成这样,究竟是谁的错?!” “呜哇,黑鹤白鹤你们别吵架了,吵架是不好的。”说这话的,听声音是小天狗。 “哈哈哈哈,年轻人多活动一下没什么不好,老爷爷我是这么认为的哦。” “嗝哈哈哈哈,说得有理!不知道我能不能参加,切磋一番呢?” “三日月岩融你们就别添乱了,兄长大人不在,这偌大的一个三条府……不行,我要振作!身为同兄长一样的大太刀,我石切丸一定要肩负起照顾弟弟们的重任,不可以让兄长失望!小狐丸你说呢?……小狐丸?” “头发打结了……兄长什么才能回来呢,小狐想让兄长帮忙梳头啊……” “……” 后面大概就是打起来的,刀剑彼此碰撞时,发出的叮叮当当的动静了。 ——吵架的吵架,看戏的看戏,添乱的添乱,发呆的发呆…… 看来这几天,三条府的日子确实是过得很精彩了。 银发的付丧神在门口静默地伫立了一会儿,方才解除了刻意收束的气息,缓缓走了进去。 而几乎是在今剑踏入大门的一瞬间,门内的众人就像是猛地察觉到了什么。 絮絮叨叨的说话声,刀剑的劈砍声,茶水的沏声……所有混乱的声响,都于一息间凝止,随后骤然消弭。 下一秒,门内响起了紧促的脚步声,同时伴随着众人的呼喊—— “兄长!” “兄长大人?是兄长大人回来了吗?!” “今剑……该不会真的是……” 一大波人骤然涌到了门口,把原本不算狭窄的三条府大门硬是给堵了个严实。 随后,众人望着出现在视野的银发付丧神,情绪更是瞬间高涨到了极致。 虽然有数不清话要说,不过,大概是想要努力表现出可靠的模样,众人默契地停在了距离今剑三步远的地方,整齐划一地微微躬身道—— “欢迎回来,一路辛苦了,兄长。” 那一位位姿仪优雅,或端丽或温和或大气的付丧神们,同一时刻敛眸振袖的模样,足以让普通人一瞬间屏息凝神,因这人间难见的绝色而忘记呼吸。 不过,亲身体验到这一幕的银发付丧神,却只是不咸不淡地点了下头,道:“我回来了。” 这在常人看来近乎冷淡的回应,在三条组众人眼中,却已经是相当难得的亲近表现了。 毕竟今剑本身便是这样的性格。 或者说,比起最开始对“父亲”以外的角色通通视而不见的情况来说,如今的今剑已经拥有了罕见的,可以称得上温和的情绪。 对于三条组,或者更多的人而言,能够被望进那双藏着殊色的熠熠金眸,便已是毕生的幸运了。 今剑并不知道众人所想,他的目光一一扫过那些熟悉的身影,最终定格在了,躲在三条组众人之后两个付丧神身上—— 一位是穿着漆黑衣袍,有着一双绯色血瞳的青年。 一位则是酷似青年的缩小版,不过衣服是白色的,看起来跟小天狗差不多大。 联想到之前听到的黑鹤和白鹤,今剑差不多已经猜到了两人的身份。 甚至于白鹤会变小的原因,想到之前对方碎过一次,会有如今的模样似乎也不显得意外了。 两个鹤丸国永暗搓搓地躲在三条组众人之后,小心翼翼地透过缝隙望过来,像是把头钻出洞口,谨慎地试探着外界的兔子——既想出来又不敢出来。 今剑抬了抬眼,淡淡道:“过来。” 他没有指明是谁,但是那只小小的白鹤,已经在多次探头探脑后,率先压抑不住对于银发付丧神的亲近。 于是,几乎是在得到今剑指令的下一秒,白鹤便低低地呜咽了一声,一阵风似的,朝着今剑怀里扑了过来。那副不管不顾的模样,活像从山坡上咕噜噜滚下的雪团子。 ——仅仅是靠近,便忍不住欢喜。 与在场的其他刀剑付丧神不同,眼前的白鹤,可以说是目前所有人中,第一个真正意义上,没有任何过往的、完全“新生”的付丧神——是比谁都懵懂,比谁都纯粹的存在。 而现在,白色的鹤拉着今剑的衣角仰起头,在认真地凝视了对方三秒钟后,终于无比确信了一件事—— 他果然好喜欢这个,恩……大哥哥?付丧神?救命恩人? ……不,是阿尼甲! 82.就在这里 “阿尼甲!” 白色的小团子一把抱住了银发付丧神的大腿,亲昵又欢喜地蹭了蹭, 白玉般的脸颊瞬间变得红扑扑的。 今剑闻声垂了垂眸, 淡淡的视线落在白鹤身上,片刻后移开, 并没有说什么。 而比起今剑的淡定, 后方的其余三条组显然就不这么想了。 “咦咦咦,这个称呼……” 大约是因为体型上差不多, 性格又都相对活泼的关系, 这几天以来, 小天狗是三条刀派里跟白鹤处得最好的。 然而即便如此,乍一听闻这句“阿尼甲”,小天狗也别别扭扭地皱起了眉头,不过很快,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拍拍手舒了口气:“嘛嘛, 算啦。” 不管怎么说, 他都是小天狗, 是独一无二的为今剑诞生的小天狗。恩, 没错,只有这一点是不会因为任何事而动摇的! 不过,比起小天狗,其余真正意义上, 算得上是欧豆豆的家伙们, 却炸了锅。 “这种微妙的危机感?” “被趁虚而入了, 大意了,居然一直以来都没有发现!” “唯独不想发展成粟田口那种啊……咦,嫉妒?才不是,只是不想让兄长照顾这么多弟弟,那样太辛苦了!对,没错,就是这样!” “兄长大人似乎并不生气,难道说,是喜欢可爱的类型?那我……可恶,原来从一开始就输了吗qaq” 一众付丧神暗自咬牙切齿的时候,三日月宗近最先回神,他清丽如月的眸子微抬,笑道:“真是不懂事的小孩子呢,白鹤,你可不是三条家的刀哦。啊,说起来的话,黑鹤阁下,不打算管管他吗?” ……黑鹤? 被忽视了一会儿的存在突然被提及,众人愣怔一瞬后,纷纷转头,看向了还藏身于后方的那个漆黑的身影。 今剑亦不例外。 几乎是在银发付丧神望来的瞬间,漆黑的鹤便果真如同长着双翼的飞鸟般,肉眼可见地打了个激灵。 那原本就微微翘起的发梢更是上扬了些许,完全真正意义上的炸毛。 “啊,就是他!” 白鹤双眼一瞪,转头可怜兮兮地对着“阿尼甲”控诉道:“就是他总欺负我,还把我的鞘扔进水塘里。” “……” 往日因为恶作剧而颇为沾沾自喜的黑鹤,唯独这个时候,说不出话来了。 今剑淡淡地扫过后方那个身影,停顿一秒后便神色如常地移开了视线,随后,他什么都没有说,只径自抬步,朝三条府内走了进去。 一众付丧神见此,纷纷自觉地让开了位置。 在银发付丧神经过时,为首的三日月宗近微微颔首道:“三条大人现在在书房。” 今剑脚步不停,只点了点头表示知晓,随后便直接去找三条宗近了。 目送着付丧神离去后,三条众理了理因情绪激动而有些凌乱的衣饰,估摸着自家兄长在见完三条宗近应该会去庭院,所以……就先去庭院准备好茶点吧! 众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随后齐齐转道,往庭院的方向走去。 白鹤虽然不明所以,但是也欢快地跟着走了,凑热闹的性子有了充分的初步体现。 唯独三日月宗近,这位眼含新月的付丧神刻意落后一步,望着仍旧独自立于原地的黑鹤,意味深长地眯了眯眸:“就当是作为你曾帮助过另一个‘我’的感谢吧,希望你能知道——有些事逃避是没有用的,不如说,兄长最讨厌的就是不坦率的胆小鬼了。” 那从来无动于衷的黑色付丧神,在听到最后时身子一震,置于腰侧的手微微攥紧。 三日月宗近言尽于此,随后便虚行一礼,向着大部队慢悠悠地赶了过去——恩,不急不急。毕竟这下子,兄长怕是要一会儿才能来呢…… …… 拜见完三条宗近,今剑从书房离开,顺手合上了身后的门。 随后,像是有所察觉般,今剑微微抬头,把目光投向了书房前一个半矮的树上。 有一片漆黑的衣袂,正从树枝的罅隙间透出。那衣角随着阳光的斑影晃荡着,像一片驱散不尽的阴翳,清冷又沉郁。 今剑信步走出,途经树下时,淡淡出声道:“鹤丸国永。” “唰!” 伴着衣袖破空划过的声响,漆黑的鹤从高处展翼,轻盈又灵巧地安然落地,除了最后木屐的一声“磕哒”,便毫无动静了。 然而今剑知道,对方正伫立于他的身后,安然凝望。 一个从来活泼到跳脱的人,忽然就这么安静下来了,总是让人很不习惯。 于是今剑难得主动地转身,望着身后的那人,开口道:“你应该知道我想问你什么。” “……啊,我知道。” 关于他斩断白鹤的原因,关于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已经,发生了太多事了。 “如果,我不想说呢?”黑鹤忽然道。 “那便不说。” 今剑看起来并未对此有太大的执着,神色淡淡:“这件事,我只会问这一次。” “……” 良久,黑色的鹤叹了口气,复杂的视线流转于银发付丧神的身上,夹杂着痛悔或者怀念,如曳于月下的烛火,晦明又渺然。 他说:“我已经不记得,最初是因为什么才会暗堕——不满时政还是主君失道,什么都好,对于当时连自我都快要失去的‘鹤丸国永’来说,早就无所谓了……” “但是后来,我日复一日地流浪在时空的罅隙里,又见到了其他暗堕的鹤丸国永,那个时候,我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如果一切注定会变得悲惨,那么,不如在开始的时候就终结。” 今剑侧目:“所以,你决定杀掉白鹤,让最初的本体消失是吗。” “没错。”黑色的鹤垂眸:“这样做的话,也许能够得到解放也说不定——至少那个时候,我是这样想的。” “愚蠢。” 几乎是毫不客气的,今剑抬了抬下颚,目光冷然又犀利:“不过是胆小鬼的自我逃避罢了。” 这样的做法,跟因为一早就知道,将来的生活多有磨难,所以宁愿杀死还在母亲肚子里的自己,什么都不经历,又有什么差别。 “我猜到你会这么说了,所以才不愿意面对你啊。” 黑色的鹤垂下眼帘,纤长的羽睫微微颤抖,像孤零零停息在路边的蝶:“被谁否认都好,但是,唯独是你的话……” 今剑对鹤丸国永来说是不同的。 与其余因为与今剑同在平安京时期,所以结下了各种各样因果的付丧神和妖怪们不一样,鹤丸国永是唯一一个——见证了今剑的消失的人。 当然,以目前的时间线来说,今剑还没有消失。 但是,穿越于过去未来的鹤丸国永知道,在将来的某一天,眼前的付丧神,会以猝不及防的方式,突然从这个世间消去踪影。 而这一事件,会成为大天狗锻造小天狗,三条组加入时政的契机和根本原因—— [你说你要离开?去哪里?离京都很远吗?] 彼时,才刚诞生不久,尚且懵懂的鹤丸国永,望着眼前的付丧神,困惑道。 [很远很远,那是这个世界的人,终其一生都无法抵达的地方……也是,我的故乡。] 付丧神如是回答,银色的长发在虹光下折射出耀眼的辉芒。 [故乡?] 鹤丸国永无法理解,因为在他看来,今剑明明就是在平安京诞生的,难道这里不应该才是他的故乡吗? 不过,现在鹤丸国永并不纠结于这些,随着不安的感情愈加强烈,他忍不住问道——[你还会回来吗?] 付丧神遥遥回眸,望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但是,在那天之后,在几经搜寻都再也找不到那个身影之后,鹤丸国永终于意识到——那个人,大概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如果那个时候,可以跟着今剑一起离开就好了。 暗堕之后的鹤丸国永,每每回忆起那一天,都会忍不住这么想。然后,又为今剑的离开,而感到由衷庆幸,因为至少,对方不用牵扯到时政,不用经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 甚至一直到现在,即便鹤丸国永想到了把最初的自己杀死来避免痛苦,也从未想过阻止今剑的离开——因为那是今剑的意志,仅此而已。 今剑并不知道黑鹤所想的事,也不知道这个被避而不谈的未来。 但是,仅仅是瞧着对方恹恹的,仿佛落水后又惨遭暴晒的萎靡模样,也足够让今剑感到不快了。 “砰!” “……好痛!” 被一鞘子抽在了脑门上,原本还深陷于自我思绪的黑鹤,立即娴熟地抱头蹲防。 “收起你那副没出息的模样。” 今剑冷睨了他一眼:“我不管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是如果想继续留在三条府的话,至少让自己看起来讨人喜欢些。” 黑鹤呆了呆,他完全不在意付丧神训/诫的口吻,反而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的另一层意思:“诶?你的意思是说,我可以留下来吗?” “不然呢。” 今剑抬了抬下颚,嫌弃地瞥了眼对方呆怔的模样,理所当然道:“今时今地,除了这里以外,你还想去哪里?” “……除了这里以外,哪里也不去。” 黑鹤望着今剑哽了哽喉头,大声重复道:“哪里也不去了!” 83.最后 “……新年祭?” 坐在回廊下的今剑收回远眺的目光,望向身侧。 距离他回到三条家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了, 那之后, 一切似乎都回到了正轨。 虽然这个宅邸比以前要热闹了太多,不过, 除了较之前更为吵闹之外, 目前看来也不算坏。 “没错,因为猜到兄长不太会关注这种事, 所以特别过来提醒了。” 小狐丸微微一笑道:“今晚有祭典, 大家决定一起出门看看哦。” “会特意过来跟我说这件事, 是希望我一起去的意思吗。” 今剑说着微微侧首,视线投向回廊的转角处—— “怎么样,阿尼甲他同意了吗?” 这过分跳脱的声线,几乎可以想见说话人像鹤一样, 咋咋呼呼地张开羽翼的模样了。 “什么阿尼甲,白鹤君可不是三条派的刀剑, 总是叫错的话我们可是会很苦恼的。” 石切丸温和却不容置喙道。 “苦恼?” 暗堕刀剑所独有的, 掺杂着凉意的低哑声音, 在此刻猝然拔高控诉道:“你们根本就是揍我出气吧!话说为什么每次这个小鬼惹事了, 都要我来顶锅?!” “因为你们都是鹤丸国永呢,哈哈哈哈,老爷爷我觉得揍谁都没差哟。” “没错没错,岩融我可没兴趣为难一个小家伙呢。黑鹤你的练度倒是很让我满意, 是个对手!” “别吵了啦!”眼见着话题越跑越偏, 小天狗骤然嚷道:“我都听不见今剑的话了, 究竟有没有同意呢……哎呀呀,不要挤我,好过分!” “……” 角落里那方狭小的区域里,各色的衣料时不时要飘出来一块,然后又被后方的人扯回去,挤挤嚷嚷的,当真是好不热闹。 小狐丸察觉到了今剑的停顿,顺着自家兄长的目光看去,当即眼角一抽:“兄长大人,他们……” “他们差不多也可以出来了,拙劣的掩藏。” 今剑撤回视线,淡淡道:“怎么,特意把你推出来当代表,是觉得我会拒绝吗。” “咦,兄长不会拒绝吗?” 小狐丸的毛发炸了一瞬,似乎有点受宠若惊,毕竟他以为自己需要花大功夫才能说服对方来着。 “原本不会,至于现在……” 今剑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 “别别别,今剑你就去吧!” 敏锐地捕捉到了今剑的话语,小天狗当即直接从角落里冲了出来,扑到大太刀的跟前,细细软软地撒娇道:“去嘛去嘛……” “阿,阿尼甲!”白鹤仗着个子小,也以状似踟躇实际绝对不慢的速度,迅速霸占了今剑身侧的位置。 与这两个小家伙相比,后面姗姗来迟的付丧神们,就显得格外寂寞了。 三日月宗近姿仪端丽地行至大太刀不远处,然后跪坐下来,抬袖掩唇,望着今剑静静微笑。那双新月般的双眸里,隐含的期待不言而喻。 今剑一一扫过走出的众人,片刻后,淡淡垂眸:“如君所愿。” …… 夜幕低垂了下来。 因为是一年一度的新年祭,各处都被明亮的灯火点缀着。 偌大的京都像是沉入了光的海洋,像坠入了星的河,迎接着新一年盛大的开幕。 三条组加上两只鹤,不论从外表还是身份上来说,都很容易引起轰动。 所以,众人便没有往热闹的地方凑,而是选了一个虽偏僻但也视野极佳的高楼,站在上面俯视着偌大的平安京。 “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已经一年了吗?” 人在这种时候大抵是容易生出这样的感慨的,即便是素来大大咧咧的岩融也不例外。 三日月微微虚起眸光,叹道:“真是奇怪呢,原本时间对于我们没什么意义,唯独这次,似乎确实过于快了些。” 这么说着,新月的付丧神侧目,望向了身旁一语不发的今剑。 被注视的银发付丧神若有所感,倏尔回眸,双瞳被灯火渲染成一片耀眼的金红,像最锋利的剑,最灼人的火。一如既往的,令人战栗,却又止不住地想要靠近。 三日月微微收紧手,心下了然般地,露出了一抹笑——啊,原来如此。那是因为,这个人在这里啊……就算度过了再久的时光,也不会厌倦,只会觉得太短太短。 “砰!” 天空突然炸开了一道道花火。 那些烟火被人们点燃,然后窜至夜空中,肆意展现着一生仅此一次的绚丽姿态。 如火,如星,如花。 它们是世间最璀璨的光的凝结,一开场便是波澜壮阔,即便结束也是绝美。 “许愿吧,许愿吧!我听说这个时候祈祷的愿望,都会被神明实现的!” 白鹤高举起手,木屐磕在楼顶的砖瓦上,发出雀跃又清脆的声响,引得众人侧目。 “咦,真的吗?”小天狗瞪大了眸子。 “哼,你们是笨蛋吗,说什么神明……” 已经暗堕为妖魔的黑鹤,微微眯起眸子,轻蔑道:“你们自己不就是了吗,居然还相信这种幼稚的谎言,一听就是骗人的吧。” “不,即便是神明也是各司其职的,也许真的存在能够实现我们愿望的人也说不定。” 石切丸正色道:“每一颗虔诚的心都弥足珍贵,应该肯定。” “想要做的话就快点哦。” 小狐丸抬了抬下颚,狭长的眸子满是狡黠:“烟火都快放完了。” 天上那些噼噼啪啪的火花,比起开始已经稀疏了不少,似乎快要接近尾声了。 听到这句话,小天狗和白鹤当即立正身体,阖上双眸,合起双手,嘴唇嗡动着絮叨起什么。 其余付丧神见此,对视一眼,随后竟有样学样,许愿起来。 “喂,你们……” “偶尔相信些什么也不坏哦,黑鹤。” 一句话堵住了漆黑的付丧神,黑鹤别别扭扭地扫了眼四周,发现除了今剑还神色如常地站着以外,其余人都开始许愿了。 于是黑鹤干脆一闭眼,跟着絮叨起来。 今剑望着莫名进入许愿活动的众人,淡淡地挑了挑眉。 随后,他不紧不慢地抬步,向着前方跨出一步,同时,单手推动了本体的刀镡。 “这种时候还有勇气闯入京都的妖怪,可不多。” 被付丧神注视着的远处,那漆黑又密集的山林中,正缓缓凝聚起一抹巨大的黑影。 仅凭妖气判断,算不得大妖怪,但是对于普通人来说,也足够棘手。 闹事,寻仇,猎食…… 不止是眼前能够看见的这一只,藏在暗处伺机而动的妖怪们也不少。 但是—— 到此为止了。 今剑猝然拔出本体,雪色的刀锋在花火下折射出璀璨的耀芒,随后,起手,挥刀! 仿佛是名为今剑的付丧神,诞生时那一剑的重现。 一瞬间绚烂的辉光,代替了原本走向终结的烟火,刹那把整片夜空映亮,神威煌煌。 常人无法感知到的力量,像一层层扩散开去的波纹,迅速扫过整片地域,把一切蠢蠢欲动的黑暗,都压倒性地尽数镇压。 那些打算作怪的小妖怪们,纷纷浑身一炸,惊惶地缩回了想要探出的利爪、收回了即将裂开的大嘴。 他们乖巧地变回了人类伪装,歇下了原本的小心思,该付钱付钱,该走人走人。所过之处,一片和谐。 至于大妖怪? “哼,真是嚣张的家伙。” 某个暗巷,美貌的少女感知着层层传来的威势,懒懒地抚了抚耳鬓,下一秒,她红唇轻启,吐出的却是浑厚的男音:“这种警告,以为我茨木童子会怕吗?!今天,绝对要找一个猎物!” “你这话是认真的吗,不怕死的家伙。” “什么人?!” 茨木童子飞快转身,用于伪装的女式和服有些绊脚,干脆被他一下子撕掉了。 然而,这番急急忙忙的戒备之下,转头却发现来的是个老熟人。 “……恶罗王?你还在京都啊。” 茨木童子斜了斜眼:“虽然之前就有所耳闻,不过真稀奇,你居然真的肯呆在这个尽是阴阳师的地方,不会觉得不适吗。” “少讲些有的没的,本大爷可不是来跟你叙旧。” 恶罗王至今记得这个埋了他还帮忙上坟立碑的可恶家伙,态度自然十分不好。 茨木童子眼睛一眯,抬起下颚,神态傲慢得没好多少:“那你找我什么事?我今天必须要找到一个合心意的猎物献予挚友,如果你是来妨碍我的,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挚友……” 恶罗王闻言顿了顿,在茨木童子即将不耐到极点的时候,方才别别扭扭道:“没错,就是这个……我问你,你是怎么跟酒吞童子套上关系的?” “……哈?”茨木童子原本略显暴躁的神情一滞。 恶罗王见此咬了咬牙,停顿一下后,骤然大声道:“我是在问你——怎么才能向你勾搭酒吞童子一样,勾搭到今剑!” 我也想跟他处好关系,我也想跟他做朋友……可为什么,我一直都只是在被他揍,啊?! …… 今剑并不知道,如今就在京都某一角,有两个大妖怪相遇的事。 在一次性的威慑之后,能够做到哪种程度,今剑不再过分关注。或者说,眼下的情况,暂时也没时间让他关注。 “今剑!” 熟悉的暴风席卷,扇着双翼的大妖怪,骤然出现在了京都上空,并飞快地朝着这边飞来。 乌压压的羽毛掉落一路,远远就能够看见对方声势浩大的妖气。 今剑抬了抬眼,还没说什么,旁边原本在许愿的付丧神们,便率先搭上了腰侧的本体,望着来人冷冷道:“大天狗,现在可是京都的新年祭,你偏要挑这个时候闹事吗?” “哼。” 飞至眼前的大妖怪只分出了一丝余光,剩下的注意力全部投注到了银发付丧神身上。 大天狗紧了紧手中的手抄台词,尽量自然地摆出事先排练了无数次的微笑,向着付丧神伸出手道:“今剑,许久不见了。在这个重要的日子里,我能够邀请你一同出游吗?” 当然,单单的新年,在大妖怪眼里不值一提。 但在大天狗看来,每一个跟付丧神相见的日子,都具有极其重大的意义。所以,说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完全没有问题。 “什……!” 不等今剑开口,一众付丧神便率先冷下了脸:“这是我们家族的新年,你这家伙过来凑什么热闹!” “我觉得通知阴阳寮比较好哟。” 三日月宗近微微一笑,可惜笑得像深夜的冷月,让人发寒:“毕竟是超级厉害的大妖怪呢,斩杀或者做式神什么的,都很有用。” 大天狗微微眯起眸子,冷睨了过去:“看在你跟今剑同刀派的份上,慎言,付丧神。” “究竟谁说话更加不经大脑?” 小狐丸开口,唇边的犬齿若隐若现:“阁下的提议真叫小狐不快,想被斩吗?” “啊呜……”小天狗左右瞧了瞧,纠结地不行:“那个,不能一起……” “不能!”包括大天狗在内的众人,瞬间望向短刀,异口同声。 说完后,大妖怪和付丧神们一愣,对视一眼,又飞快别开,分外嫌弃:“切!” “……咦,今剑,你要去哪里?” 就在两边剑拔弩张的时候,白鹤发现银发付丧神忽然转过身,向着别处走了。 这一出声,众人纷纷侧目望来。 “今剑?” “兄长大人!” 没搭理身后一大片尔康手,今剑随便挑了个方向走,语气淡淡地答道:“你们太吵了,我去别处看看——别跟过来。” 被留下来的众人目送着付丧神的身影远去,随后—— “……走掉了。” “嘤!都是黑鹤的错!” “哈?!为什么又是我背锅,这次明明应该怪那只大天狗吧!” “这回我赞成黑鹤的话……不行,兄长走掉了,果然还是好气!可以打狗吗?” “打!” “哼,一群鼠辈,以为我会怕吗——羽刃风暴!” 剑光,刀锋,狂风……银发付丧神的背后,一片腥风血雨,好不热闹。 然而,今剑只独自走着,像是根本没有察觉到背后震天动地的声响似的。 雪色的袍角缓缓拂过小径旁的花草,一直走了不远的路,今剑方才停下脚步,回身望向来时的地方。 那里隐隐还能看见一点妖气与神力冲撞形成的耀光,看来是还没打完。 今剑收回视线,倏尔抬起手。 在他的掌心,缓缓浮现出了一个圆球。乍看之下,就像很普通的水晶球一样,唯一不同的是,这个球里面,装着金色的液体。 今剑清楚地记得,在最初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那原本只剩下一两滴了,但是就在刚才,失去的能量回满了最后的一滴,重新恢复成了最完全的状态。 这即是意味着——他可以回到最初的那个地方,他的故乡,他的源初。 不知是否察觉到了什么,手中的金球共鸣般的震动起来,发出隐隐的光,像一个小太阳。 今剑垂眸望了它三秒,下一瞬,倏尔脱手。 金球自由落体到了地上,脆弱的外壳保护不了内里,金色的能量体骤然挥洒一地。 液体瞬间化为了无数金色的光点,碎星般浮起,飘在付丧神的周围。 “抱歉,我选择留下。” 被围拢于光中的付丧神,语气淡漠却肯定道:“——我要留下。” 悬浮的光点似乎明白了付丧神的意志,眷恋地在他身侧环绕了几圈后,便突然腾起,向着更高更远的天飞去了——遗憾于付丧神不能同行,它独自归往了源初。 今剑遥望着最后的一抹光远去—— 只要是神明,如果被虔诚祈求的话,如果那份愿望极致强烈的话,就能够听到祷告者的声音。 而那个时候,他也确实听见了,在那些付丧神或大妖怪们,阖眸许下愿望时,所呼唤着的名字,全是同一个—— “今剑/兄长/吾之半身,接下来,也请一直……” 现在,被许下了愿望的神明,在众人都不曾知晓的情况下,默默予以了回应。 也即是此刻,神明目送着最后的光点溢散,于重新变得平静的天空下,缓缓道—— “如君所愿。” 话音落下的瞬间,天上轰然炸开了一朵巨大的花火。 那是今晚最后,也最盛大的一个。刹那映照满整个夜空,蜿蜒成一朵盛开于星空之下的,绝美烟火。 而就在这举世无双的瑰丽之花下—— “今剑/兄长/吾之半身!” 吵吵嚷嚷的声音被淹没在爆开的烟火下,天上飞的大妖怪、房顶上跳跃的付丧神,一个个都往这边急奔而来。 今剑转头望去,掩去唇边微不可查的笑意,挑眉道:“太慢了。” ——新的一年,开始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