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翅的白蜻蜓》 第1章 捧百合花拥吻死亡1 白洁吃力地提着水桶从三层楼下来,脸上没任何表情,眉下那两颗黑色的眼珠子嵌在一抹苍茫的白色里,像某个淘气小孩用饱蘸浓墨的笔在一张白纸上无意丢下的两个点,看不出一丝生气。 这已经是她第十一次跑下楼。若不是那一绺贴着额头的湿漉漉的软发,和贴着脖颈从肩膀侧缀下来有节奏地摆动的长发,使得她看上去就像一个木头雕刻的小人。 下水道堵塞了。她家里的地上积存了大量飘着污物的脏水,虽然大开窗户,家里依然弥漫着浓得另人做呕的刺鼻气味。她竟然没再呕吐,许是她的鼻子在一个多小时里已经习惯了这种味道。她一只手撑在墙上,一只手用沾着这味道的袖子抹一下脸上的汗,稍喘口气,她弯腰去拿勺子,剧烈的腰痛使她蹲了下来。她的手抖动着,一勺子一勺子把脏水再次舀进脸前的水桶里。 此时又有脏水溢出来。她的泪在眼里打转。突然她把勺子狠狠一扔,跑上四楼去敲自家上面邻居的门。一个男人出来,乜斜了她一眼,捏住自己的鼻子问:“干吗呢?敲这么重。” “求求你们别往下倒脏水好吗?下水道堵了,我家里满是脏水。”她陪着笑。 “我们没用,你去上边问吧。”说完,不等她回话“砰”地一声,把她关在门外。 她愣怔了一下,感觉心里堵得慌,一股咸涩的东西要涌上来,她咬着唇将它们使劲摁下去。扭身上了楼梯。一层层的问、求,一直到九层楼。她实在没力气再往更高一层爬。扶着腰,一步步往下挪,快到自己那一层时,一脚踩空滚了下来。一只鞋,摔了出去,撞在自家的门上。她爬着,脸搁在自己的臂上吃吃地笑,笑够了,笑足了。爬起来提着鞋进了门。 把门带上,手一松,那只鞋落了下去,脏水溅上她的裤腿和墙壁。她只觉腿一软,就跌坐在地上,水里黄色的丝状物带着它们独有的味道勾挂住她的衣摆和裤子,在水里摆动。 她的眼睛没了眼泪,呆望着家里挂着的那幅丝锈京剧脸谱,身上一阵阵发冷,她双肩抖动,一点一点从那图象上洇出一张熟悉的男人脸来,他的眼睛里藏满冷冷的笑,她的神志因发烧处于一种混乱状态,竟冲他点着头笑,眼睛说:“很可笑是不是。”那个男人不吭声,更加夸张地张大了嘴巴。 吴欣推开门,白洁的样子吓坏了她:“天啊,这是怎么了。白洁你在干吗?快起来。” “明子在笑我,他不帮我,还笑。”她只是机械地应声,此刻并不清楚和她说话的是吴欣。 “明子?你在胡说什么呢?” 吴欣把她扶到沙发上。妈耶,你的身体怎么这么烫。”吴欣把自己的额头抵在她额头上继续说:“你发烧呢,我给你找几粒药片。” “姐,你回来了。”接触到吴欣的脸,白洁才从刚才的迷瞪中醒过来:“姐刚才我看到明子了,他在笑我,站在墙上笑我,笑我……”声音越来越低,嘴一咧“姐”抓住吴欣号啕大哭起来。 白洁又病了,躺在床上。对门邻居下班回来,给了吴欣一个物业处的联系电话。她把情况通知给他们。下水道疏通了。可是吴欣花了好几天的时间才把家里收拾干净。 家里来电话让吴欣回去几天,说店里没人照应。她让白洁和她一道回去,说不放心她。白洁若有所思地淡淡笑笑说:“和姐一快回去?回去,那里离他近,呵呵。” “你可别再瞎想,要不姐可生气了。他走了,还有孩子呢。” “姐,我那会呢。我只是感觉很累。累得不想再走下去。” “累,走不动,就少走。姐帮你把吃的用的东西买足。” “呵呵,谢谢姐。不用了,你先回去。明天或则后天我就去你家。” “就是。你呆在这屋子里就瞎想,不如去乡下散散心,好点。” 白洁强打精神,把原本干净的家仔细地擦拭了一遍。打开锁着的一个小柜子拿出一张男人的相片,很认真地抚摩:“我就找你去,找你去”。又取出一张抱着篮球的男孩照,亲了亲:“儿子,对不起。妈妈实在担不动那份痛了,那份来自你爸爸的痛,它像刀子一样时时刻刻割着我,妈妈的心得不到安宁。儿子,你是不会理解的,也许妈妈很自私,不是一个称职的妈妈。可是妈得确不想陪你走下去了了,妈妈走不动了,走不动了。你一定要听外公的话,健康地长大。”一串串的泪落在两张相片上。她抽泣着不停抚摩两张相片。最后把它们放回原处,默默地离开。 第2章 捧百合花拥吻死亡2 白洁从花店认真挑了几支带露的百合,然后去超市挑了好多新鲜好吃的东西,鼓鼓囊囊两大塑料袋,和以前与明子一起去姐姐家一样。只是人比以前瘦了两圈,纤细的身子裹在一套白色裙装里。头发刚拉直,瀑布一样泻下来。脸上抹了淡淡的胭脂,涂了粉色唇彩的嘴像展开的花瓣。 她放下袋子、坤包还有那一大捧白色的花,在地上转了一圈,咯咯笑着问,姐,你看我这衣服好看不。然后喃喃地说,明子也一定喜欢。 说完这话时,她捂着嘴低下了头,再仰起时又是一脸笑咪咪的样子了。吴欣似乎觉得哪里不得劲,却又找不出来。白洁能从阴影中走出来,她很开心,就没再多想。她为白洁找来一个瓶,让她把那一大把花插了进去。 晚饭后,她俩看了一会电视。吴欣取出一床新被,把白洁安置在西厢房。俩人坐着说了一会话,吴欣说:“你不想看电视就先歇着,我等你姐夫回来。”白洁答应一声随吴欣出了厢房进客厅拿来那束花,摆放在自己床前的低几上。 客厅里传来电视剧里人物的对白。白洁拧熄灯,爬在床上就着月光看着那束百合低声抽泣。她听着浩东开车进了门,听着主屋的门关上,看着他俩卧室的灯光在月光里熄灭。 夜走向了深处,白洁的心也走向了深处,深得找不回返回的路。 她爬了起来。从坤包里拿出一面小圆镜,一丝不苟地整理自己的脸。然后给指甲涂了带着银粉的红色蔻丹。那样认真,认真得像要付一个很重要的约会。一切停当,拉拉衣角和群摆,抱着那束花,悄悄地出门了。 夜凉如水,空气里弥漫着一层薄雾。大地沉睡着,没有一丝风,水和树也睡着了。河岸那边的村落传来几声犬吠,跌落在河水里悄没声息。农人们在自家的屋檐下做着各自的酣梦。 白洁像一团白色的影子从公路一侧折入一坐小桥向对岸的田地里飘去。中途被一个坎绊得趔趄了一下,接着起来继续飘,最后在一个土堆前停了下来。 她把手里的一束百合依着土堆放下,从坤包里拿出两张报纸铺在在地上,坐下,从包里取出一个小瓶子和一个易拉罐放在纸上。 她嘴角蠕动,月光下惨白的脸,一双精心修饰过的眼睛遮不住几分凄楚几分幽怨。 她的身体抖动着,唇齿间零零碎碎滚出的音节跌落在夜的心脏里,夜痛了。痛得在树的枝桠间涕泣,她抖的更加厉害。 “我好痛明子,好痛。我们曾拉勾说要一起走过七十岁的,可你却一个人先来了。不管我怎样求你,你都不肯留下。你要我痛。你做到了,我痛了,痛的身体都要干枯了。 “可是我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坏女人,我没有犯那一次性的错误。没有。 “我只是不够完美,我打破了你心中的完美。我给你的白洁抹了一道黑。可那才是真实的白洁啊。”她不理会鼻孔流出来的涕,继续抽抽噎噎的念叨:“你说你恨电脑,现在我也恨,恨它把我潜藏在身体里的欲望牵了出来,恨它给了我一个美丽的诱人的梦境,恨它带走了我最亲的人。 “可是,明子,你的白洁身体是清白的,清白的。她上面只有你的味道,你的印记。你嗅嗅看,是不是只有白洁和明子的味道啊。 “梦是什么啊?我看不到。我拿不出来。我只看到我的明子,我总看到你在我脸前站着。 “明,我累了,真的很累。我应付不了大大小小的一堆事情。 “你常骂我和猪一样蠢,但现在我要做一个聪明人,我要做你想不到的事。你等着我,等着我呵,我就来。今晚我不做你的妻子,我要再做你的新娘,一直陪你到来世来生。” 她掏出纸巾揩干净脸,又摸索出唇膏润了唇,再用一把小梳子仔细地仔细地篦了发。然后才拧开瓶盖把一堆白色的药片,丢进嘴里,罐下两口啤酒。狠嗽了几声。 “明,我来了。哈哈!”笑声停了。 夜凝固了,再听不见那唇齿磕碰出的声音。 那身白色的衣服也凝固在清凉的墨一样的夜 第3章 医院急救1 一道清泠泠的水从发鸠山的山脚经过,这道水路过石弯村的时候形成一个宽阔的水面。北岸有几棵粗大的柳树,倾斜的树干使近水的枝条都浸到了水里。一晚上,猫头鹰不住地叫,把人的魂都像要扯走似的。 以前猫头鹰也叫过,可从没今晚这样瘮人。一貫胆大的吴亮媳妇也心惊起来,整宿都没睡安生。天明,刚迷糊着,恍惚觉得有个人哭着喊嫂子,睁开眼一看竟是吴明。 “明子你啥时来的?哭什么啊?” “嫂子,求你把白洁送回家去,送回家去……” “白洁?她在那里?怎么了?你说清楚点。嫂子听不懂你说的话。”吴明的嘴一张一合,可吴亮媳妇就是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突然,吴亮媳妇浑身像捆住一样不能动弹,她一激灵,想起明子已经是死了的人。被鬼厣住了,她想,大声骂着死鬼,使劲往地上吐唾沫,挣扎着,脚捅到了吴亮身上。吴亮狠狠捏了她一把,嘴里含混不清地骂:“一晚上不好好挺尸,天明了也不让人安生睡一会儿。” 这一捏把她疼醒了,再也睡不着。 懒懒地躺了一会,就悻悻地打着哈欠起来了。拉开大门,透过薄薄的水雾,突然发现河对岸,远远地一个新起坟堆上有一团白影子,那是吴明的坟。起初她以为是一条狗,可从厕所出来一瞅,那团影子的姿势还是一点也没变。 “是谁在坟上?清明刚过,这么早,上坟干什么?”她心里兀自嘀咕着。 突然一只乌鸦“喳”地叫了一声,从柳树枝条上“扑棱”一声向对岸飞去。 鬼东西吓我一跳,她骂了一声,“啐”,心里毛毛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从厕所返回了家。可还是放不下那团影子,忍不住又出来看,那团影子还在那里不变姿势地卧着。 不知怎地,她心里突然涌起一股不祥的感觉,再一想刚做的梦,回屋,急火火地把老公喊醒,说:“亮子,吴明的坟头好象有一个人,你起来看看,不会是白洁又怎么了吧?” 一提白洁,吴亮一下子就醒了:“嗯,她?她怎么了?”那年吴亮急性阑尾炎住院,白洁可没少操心,找同学联系医生,找床位,还买水果,在自己家给他做好吃的,把他像亲哥哥一样待。这么一个贤惠媳妇没了丈夫本就让人心疼,再要有什么事,岂不…… 吴亮一骨碌翻身起来,随自家媳妇去外面一看,低低地说:“妈呀,不会真是这丫头怎么了吧?” 想到这里,他朝拴小船的河堤跑去,边喊:“锁上门你也来。” 船飞快向河对岸划去。“这孩子这么早上坟做什么?中阴感冒了,还是……我说你使点劲好不好。” “兴许不是她呢,这么早来这里撞鬼啊!”船刚靠岸,她等不及自家男人停稳船就跳到岸上,向那个坟头跑去。 “白洁,醒醒,快醒醒,你怎么了?白洁……”女人搂着白衣女子一叠声乱叫。 “你瞎了啊,没看到地上的药瓶?快把她扶我背上。”后面赶来的吴亮瞪着眼冲自己的老婆狠狠地喊。媳妇赶紧把白洁放在丈夫的脊背上。 这天吴欣比往常起得要早些,她要给起早赶头班车回去的白洁做早饭。刚套好一只袜子,“滴铃铃,滴铃铃”,电话响了起来,这么早谁打电话呢? “喂……”“欣姐,快去县医院吧,白洁出事了。” “白洁?她昨晚在我这里,说是今儿早走,现在还没起来呢,你怎么知道她喝药了,你是不是打错电话了?” “她在明子的坟上喝安眠药了,吴亮已经打了120,一时半会也说不清,你快去医院吧。”吴欣撂下电话,也不再穿那只袜子,拉开门,就往西厢房跑,门虚掩着,被子没动,屋里哪有人影。 “浩东,浩东,快起啊,白洁出事了。”吴欣扭身在院子里就冲还在做梦的自家男人喊。 吴明的姐姐吴欣、姐夫浩东与另一对夫妻合伙在镇上开一粮店。那男的是浩东的战友晓林,女的是白洁的一个远房表妹董汶。两个男人负责进货,女人们在门市销售,生意很是不错。 浩东昨晚11点出车才回来的,睡得像死过去一样并没听见吴欣喊叫,被她拧了一下大腿才疼醒,他狠劲朝上踢了一下被子:“妈的,你疯了,自己不想起,不会也躺着?人家一天一夜没合眼了,多睡一会,也不行?累死我了,你急着改嫁是不是?想走,现在就走,走,走,走,老子还想睡一会呢。”骂完,向上一搂被子捂住了头。 “放你妈的狗屁。白洁都不知道死活了,你还说这话,你在床上挺尸吧,我要去医院。”吴欣哭了起来…… “啊?咋回事啊?”浩东嗖地一下从被窝里坐起来,“那你怎么还在家?” “一会和你说,快起来走。” 董纹接到吴欣打来的电话时,也刚起来。她为晓林张罗好早饭,随便往嘴里扒拉了两口。因为心里也惦记着白洁,安顿晓林先去门市,自己随后也去了县医院。 几个人焦急地等在急诊室门外。 两个小时过后,主治医生出来对吴欣说,已为病人清洗了肠胃,基本没有生命危险,不过由于服药剂量太大,耽搁时间又长,部分脑神经可能受到伤害,要他们有心里准备。 别人倒没怎样,吴欣吓得腿肚子都软了,她恐惧地望着浩东说:“不会成了植物人吧?” “应该不会,没听说过喝安眠药成了植物人的,电视剧里演的那些都是大脑受到撞击以后才出现的。我说你能不能往好一点想啊?神儿八经的,你除了瞎想,给别人添烦,就再没别的本事。”浩东瞪着吴欣说,吴欣装没听见,没吭声。 “吴欣也是急的,看你怎样说话呢。亏她还把你当老天爷一样供着。”一边的董纹对他翻着白眼。 浩东回过头来,刚好看到董纹那双带着不满的小眼睛。本想说什么的,却努了努嘴没说出什么,低下了头。董纹也不再理他。 “浩东说的有道理,应该不会成植物人的。”坐在椅子上的吴亮说。 “就是,老天爷不会那么不长眼的吧,白洁不会有事。”吴亮媳妇接着自己男人的话头说 第4章 医院急救2 白洁被裹在一条白色的被子里。一头散乱的黑发上放着一颗瘦小的脑袋,面色苍白,颧骨突出,抹着口红的唇,如干枯了的花瓣,只有颜色,没一点光泽。 “白洁,白洁。”吴欣轻声喊, “瞎叫什么,没看到她还没醒吗?”浩东叫着吴欣的名字说道。 中午,浩东在外面要了几份饭菜,大家都吃得很少。 吴亮两口子因为下午有人要来拉鸡蛋,先回去了。 董纹给吴欣打包饭菜,浩东在一边帮忙。 “我说,吴欣可真好脾气。要给我啊,哼哼。训人也不分场合,她是你老婆又不是孩子,就是孩子人家还有脸呢。哼,什么人。伺候你吃,伺候你穿,再供你骂,凭什么啊?” “抱不平啊?哈哈,凭什么?凭我养活她,凭我是他男人。” “得得得,拉倒吧你。你养活她,人家没手啊?你拉的货要不是她卖了,你吃什么,花什么?你雇人也得给工资吧,雇的人能有这么贴心?活在福中不知福。你当心点,那天,我非得劝吴欣把你蹬了。哈哈……” “吆嘿,没想到看上去这么软善的媳妇,说的话到像刀子一样。我当心?你倒当心点,好好巴结小林,别让他给你抓回个妹妹来。那时,可有你哭的了。哈哈。” “他啊?也只有我傻呼呼地跟他瞎过,那些妹妹他能养活得了?哈哈,我不怕。” 吴欣随便吃几口他俩拿来的饭。说,你俩也回去吧,有我在这里就行了。 “也好。她已稳定下来了。我老犯困,想回去好好睡一觉,你陪着她吧。”浩东说。 他俩走后,吴欣依着白洁坐着发呆,禁不住想起弟弟吴明。 前几年浩东没事情做,家里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吴明就从家里拿了一万块钱让他们投资养鸡,谁知道鸡刚开产正赶上大面积闹鸡瘟,钱没挣到一分,倒多了几千块的债务。随后又种大棚。由于没经验,哪种蔬菜市场价贵,哪种他们没有,等他们有了正好赶上低价。别人数票子,两口子就互相埋怨,打架。 浩东说贩菜走鸡蛋赚钱,吴明就又拿了钱帮他们买了辆小三轮。跑了没几次撞了车,三轮也报废了。吴欣气得差点和白洁一样。再后来,浩东遇到晓林,吴明又和别人挪借钱,帮他们投资与晓林合伙开起了粮店。浩东经营杂粮、油还有一些零散东西,晓林经营大米和白面。从此,日子才好过了起来。 吴明帮姐姐做这些,白洁从来没说过什么难听的话。吴欣心里很感激白洁,这种感激转化为尊敬又转化成了疼爱。 吴明走后,白洁躺在床上水米不进,连泪也流不出来。她和她母亲轮流陪着她掉泪,劝她,在一起住了一个多月更觉得亲了许多。 吴欣15岁时没了父母,和6岁的弟弟吴明在亲戚和好心邻居的接济下勉强生活。18岁吴欣成家,就把弟弟也带到了自己家里。 吴明就是在姐姐家长大并考取学校的。 吴明第一次把白洁领家里来。吴欣拉着白洁的手只说了一声“妹妹,我的明子就交给你了。”就哭了起来,惹得吴明和白洁也掉下了眼泪。以后,看着他们夫妻两个好得象一个人,又为吴家添了一个儿子,吴欣别提多高兴了。 谁知道祸从天降,老天爷不打一声招呼,就把明子给带走了。 吴欣哭自己的弟弟命苦,刚从苦海熬出来。没享得几天福就……,又哭自己的侄子小小年纪就没了父亲,哭白洁一个漂亮的美人折腾的像一个棺材瓤子,还差点要了命,就这样一边想一边哭,一边哭又一边想。 第5章 醒后失忆 白洁恐惧地在黑黑的通道里走着,不停地喊着明子。突然有了一道亮光,接着出现了一层薄薄的玫瑰色的雾,明子随着那雾那光飘了过来。可是无论他怎么飘,她怎么奔,他们之间总有那么一段距离。白洁哭了起来,这时候,那雾和光在退,被裹着的明子也渐渐地隐去,白洁哭着喊着跟着那团雾跑啊,跑…… 吴欣端详着白洁,用手背抹着眼泪。这时白洁的头在枕头上晃起来,嘴里在说着什么。 “白洁,白洁,你醒了。”吴欣愉快地喊。 白洁的头停止了摆动,没有吭声。眼前的雾没了,她看见了蓝色的天白色的云、青青的草和浅浅的小河,还有白的、紫的等各色小花。 “真美啊!这是哪儿,明子呢?”她低语。 这时她听到从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声音。她侧耳静听仿佛是箫声,令人断肠的箫声。 “是谁呢?”她想。 “是谁在吹,你是谁?” 没人回答。 “看见我的明子了吗?”箫声停了,她只听到自己的声音。 “喂……你在哪儿啊?” 雾又卷了起来。白洁胆怯地走进雾里,似乎又有箫声传来,她循着箫声向前走。可是那声音总在一个她不可及的地方,她跑了起来,箫声突然又停了。 她恍惚看到一个男人的背影,那样熟悉。“明子,是明子。”她的心快乐地要跳出来。 “明,真的是你啊,你什么时候学会吹箫了?”白洁喊着,愉快地向那个人跑过去。那人扭转脸对着白洁微笑。 “明,你为什么躲着我呢,为什么?我好想你,好想你的啊。”她撒娇朝他扑过去。 他不说一句话。突然,他的洞箫没了,微笑也没了。他一脸冷笑,洞箫化做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指着白洁说道:“别过来!你滚,滚,坏女人,下流坯子。你不是想让我死吗?我死给你看。”突然他把匕首一下子插入了自己的胸膛。 “明,明子不要啊。我不是坏女人,不是,不是。你不要,不要,不要啊……明,明子。”白洁哭喊着睁开了眼,似乎没看到眼前的吴欣,依旧哭着喊,明,不要,不要啊…… “白洁,你怎么了,白洁你醒醒。”吴欣紧张地摇着白洁的身子说。 听见有人喊她。白洁定神一看,白色的墙壁,白色的被子,输液架,空药瓶。怪怪的味道,哪里有什么花香。草没了,水没了,明子也没了。不过仍然有音乐声,她寻着声音过去,临床一个女孩在听mp3。 “这是哪儿啊,我怎么一下子跑到了这里?”她狐疑着将视线落在紧张地望着她的吴欣身上,使劲地挤挤眼睛。确定了是吴欣,才一脸茫然的问。 “姐?你怎么在这里?我这是在哪儿啊,医院吗?明子呢?”白洁疑惑地望着吴欣,泪从眼角滚落下来。 “是医院。昨晚你……”吴欣没有说出来,忙打住话头改口说,“你病了,把你送这里了。” “病了?你怎么知道的,明子打电话告诉你的吗?”她一脸不解。 “他给我打电话,你?……你昨晚就是在我家里,我怎么不知道啊,看你说什么话?”吴欣为白洁抹去眼角的泪说。 “在你家里?我什么时候去你家了?”白洁闭上眼睛使劲去想这件事,可是到了从超市买东西出来打车那儿,就没了下文。她觉得自己的脑袋里出现了一个空洞,这洞里到底曾有过什么东西呢?忽然,她眼前出现了一大束百合,接着头痛了起来。 “百合,百合,我的头好痛啊。姐,我这是怎么了,得什么病了?我怎么就是想不起来了呢?我还忘记什么事情了啊?我刚才做了一个可怕的梦,梦见明子骂我坏女人,还用一把明晃晃的匕首要自杀,吓死我了。姐,真奇怪,是不是我做什么坏事了?” “傻妹子,哪里去找你这么个好妹妹呢?天下人都做坏事了,我白洁妹妹也不会做坏事的。”吴欣禁不住又流出泪来。 “看姐你说的,我和圣人一样啊?有你这么夸弟妹的吗?也不怕别人笑话。呵呵!他呢?我病了,他怎不来看我啊,是不是又臭忙?看我回去怎么治他。呵呵,姐,你不会心疼吧。你可就他一个宝贝弟弟哦。”停了一会白洁又问,“姐,真是你送我来的?我怎么就是想不起什么时候,怎么去的呢,不会病傻了吧?要那样,明子没准不要我了呢。”说着,也不清楚为什么竟哭了起来。 随即又一脸疑惑地说:“姐,我怎么一提明子心里酸酸的就想哭呢?我俩打架了?是不是你宝贝弟弟把我揍傻了?我的腿,没问题,胳膊也没事,脑袋不疼,身体没受伤啊。”白洁伸胳膊蹬腿,撸脑袋认真得像个孩子。 白洁的样子让吴欣很担心,她一脸疑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们就那样对望着。 “姐,把手机给我,我给他打一电话。有什么重要事呢,老婆住院也不管不顾的。”白洁一脸不满地问吴欣。 “啊?啊,你要给明子打手机?你真……” “他怎么了?不会是真自杀了吧?哈哈哈哈。”白洁笑着说的,可是又莫名的心酸,泪不听话地涌了出来。 “白洁你真的不记得昨晚的事了吗?”吴欣迟疑地问。 “昨晚?昨晚咋了?” “你……你……,半夜,突然听见你喊头疼,我和你姐夫过去,你已经休克了。我们赶紧打120把你送这儿来了。对了,你记得你姐夫是谁不?” “姐夫?浩东?哈哈,这个倒霉姐夫现在可不倒霉了,姐可以跟着他享几天福了。” 吴欣不敢再说下去了。觉得这事有蹊跷。急得想找医生问问,就说:“你饿吗?我给你弄点吃的。” “姐不说倒还不觉得怎饿,你一提,简直饿死了。不管什么你先拿点来,让我先填填肚子吧。” 吴欣从病房出来并没向后院的厨房走去,而是折向西去了楼道尽头的医办室。“大夫,我妹妹好象不大对劲,她把昨晚发生的事情忘了,她男人死那么大的事也忘记了。是不是大脑那里有问题了啊?可叫怎么办呢?”吴欣找到白洁的主治大夫惊慌地说。 “哦,她失去丈夫了?以前的所有事情都记不得了吗?” “不,其他事情好象没大问题,还记得。” “看上去,她大概是选择性失忆了。” “选择性失忆?”吴芯一脸迷糊。 “是的。在安眠药物的强麻醉作用下,她选择了忘记她不愿意记得的事情。如果我猜得不错,她夫妻俩的感情应当是不错的,对不对?” 白洁点点头。 “她男人什么时候,怎么死的?是不是很突然?” “我弟弟是去年腊月突然心肌梗塞走了的。”提起弟弟,吴欣眼里又噙满了泪。 “那就是了。她爱人意外死亡对她打击太大,她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产生了轻生的念头。在药物和伤痛的刺激下,她的大脑神经就选择忘记来协调遭受到的巨大伤害。过一段也许会慢慢恢复的,你们暂时先不要急于让她知道丈夫已经死亡这件事,免得再受刺激。过一段看看怎么样,如果她自己恢复记忆,比较好。如果不行的话,我们再采取其它措施帮助她恢复,好吧。” 吴欣告别医生,从医办室出来,赶紧进食堂,给白洁煮了一碗荷包蛋,看着她吃下去,独自思量该怎样把明子死去的事情瞒下去。 第6章 心初次碰撞 浩东陪董纹去为晓林买了胃药。董纹说,我姐也真是的,好呆还有一份工资呢,有多大的坎过不去,要寻死?没丈夫的女人多的是,也没见哪一个寻死去,真是搞不明白她。“也是啊,亲人走了,日子也总得过啊。俗话说的好,好死不如赖活着嘛。明子刚去那会,她就闹,哭晕过好几次。吴欣和她父母好说呆说才去了那心。都俩月多了,以为没事了,谁知道......唉。”浩东叹口气也说。“我想明子一定对我姐太好了,他突然一下子没了,我姐的生活乱了套,没了方向,就钻那死胡同里了。唉,恩爱突然没了,也确实是件十分残忍的事。不过我姐也够意思,竟要殉老公的情。自古多情女子负心汉,大概除了明子姐夫好点,男人几乎没一个好东西。”董纹一口气说完了。 浩东才说,“晓林该是好东西吧。” “还将就,反正比你这东西要好些。”董纹说。 浩东笑道:“哈哈,是那东西好吧。” “什么东西?”董纹反问道。 侧脸看到浩东的邪笑,红着脸瞪他一眼笑骂道:“呸呸呸,狗嘴吐不出象牙。” 他们经过一专买头饰品的小店。董纹下车进去。浩东等了一会儿觉没意思,寻思不如给吴欣也买一头饰,就跟了进去。这时董纹正拿着一个黑色圈子上缀珠子的束发饰品比划,浩东说这个就不错嘛,很大方的。“是不错,可是珠子散的多了点,看上去累赘。”董纹说。你把那珠子拆下来重新攒成俩三个大花不就可以了吗?浩东在一旁指点,服务员也随声附和说,是啊,你老公说得对,稍改一下挺好的,这个款式买得挺不错呢,你戴上去很漂亮的。“呵呵,你胡说什么呢?”董纹冲那卖饰品的女子说。然后又为吴欣挑了一对镶水钻的小卡子。 “哈哈,董纹你今天运气不错。” “怎么了?你看到我拣钱了?”董纹笑着说。 “那倒没有。你拣了一大活人。” “要我看啊,白洁没事,你倒神经了。好好开你的车吧!” “哈哈,你刚才不是凭空拣了一个二爷嘛。” “放屁。我找二爷也不找你。没听说过吗?兔子不吃窝边草。再说了,就吃也不吃你这老草,哈哈。”董纹知道浩东在借那女子的话开玩笑,就顺着话说。 “啊?老草怎么了,老草耐嚼。再说了,你想吃还吃不着,吴欣不同意。哈哈哈哈。对了,你不是想吃不是窝边的草吗?想吃什么草,说出来听听,我给你物色一个,你眼睛小看不清楚,哈哈。” “去,去。别处凉快去。我没空听你瞎嚼蛆。我找,还用得着你?吴欣眼睛大,让她给你找个三爷,气死你。”董纹狠狠剜了他一眼,侧脸瞅着窗外的行人。 浩东感觉她眼角的光芒不太对,就打哈哈说道:“生气了?都老婆子了,还在乎这个啊?不就是一句玩笑吗?哈哈。小眼睛怎么了?你看孙悦的眼睛大吗?可人家是歌星呢,啧啧,你看那双眼神如烟似雾,让人魂魄都能丢了。” 董纹知道浩东担心她生气。就笑着说,那你丢了几次魂,是吴欣大眼睛给捞上来的吧?哈哈,哈哈…… 董纹笑的时候两眼几乎眯成一条缝,嘴巴一翘一翘的,小巧而挺的鼻子,俏丽地卧在一张白净的圆脸上,眼角的鱼尾使她看上去更有一种成熟女人的味道。起码现在浩东是这样想的。 前面一辆车堵在路上,司机座位空着。浩东连续打了几次喇叭,也没人反应。“妈的,也不知道那个鸟人的,停在当路上,也不知道干吗去了。”浩东骂骂咧咧无奈地靠着椅背。扭脸看一眼董纹。心想,以前在一块怎就没注意到她这么耐端详呢?心竟然跳起来,这种异样的感觉还是找吴欣的时候有过的,紧张而又美好。 “看什么看,我脸上开花了?”听到董纹的半笑半骂的呵斥,浩东才感到自己失态了。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不过嘴里仍然半真半假地说道:“你脸上没开花,是我心里乐开了花,呵呵。”浩东不再注视董纹,可是心里感到那双小眼睛还在对他笑,那么诱人。 董纹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浩东的眼神,她能读懂那里面深藏的东西。女人在这方面要比男人敏感得多。这样的注视会让董纹心里产生多大的波动,我们不得而知。只是当他们的眼神再一次相遇时,他们都似乎感觉到了某种撞击。他俩都感到很奇怪,以前常在一块,从没这样过。今天是怎么了,他俩都觉着浑身不自在,不再说话。事实上是不知道该怎样说,说什么。 有的时候不说话比说难堪的话还让人尴尬,尤其是对熟识的俩人。好在前面那辆车终于动了起来。 回到家,浩东为自己倒了一杯水,点燃一支烟,把电视打开,很舒服地倒在沙发上,吞云吐雾。他想着病床上的白洁,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车上的董纹。他迫使自己去想别的事情,可是那双小眼睛顽强地对着他眯眯笑,笑得他心烦意乱。 都说男人有钱就变坏,我没钱啊,怎么也这样了呢,这怎么对得起辛苦操持家的吴欣啊。不能这样。不想了,睡。浩东把烟拧掉,脸朝上,把一个小被子捂在肚子上,闭上了眼。 手机响了,吴欣打来的。她说,白洁醒过来了,不记得明子已经走了,闹着要给明子打手机。医生说她得了选择性失忆症,要他们暂且不要告诉她。问他该怎么办。吴欣的电话把浩东心里的别扭事情一下全打到爪哇国去了。情急之下他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好一会才说:“要不,你先告诉她明子去云南执行秘密任务去了,不可以和家里联系。她也许会怀疑,不过依她的脾性还不会胡闹。”明子生前是刑警,这个借口还勉强可以糊弄过去。吴欣也实在想不到什么可行的办法,就同意了。 吴欣依浩东的意思说给了白洁,白洁大概由于药物的缘故,反应比以前迟钝了许多,并没产生怀疑。她认为自己遗忘了的一些事情睡一觉也许就想起来了,并没上心。第三天白洁吵着出院,吴欣担心她一个人回家再有什么闪失,就哄骗她说,浩东已经给她请了假了,不如到村里住两天。白洁寻思儿子不在,明子又出差,去姐家住几日也好,就随吴欣回去了。 实际上明子死前,当时白洁所在学校的实验楼正在扩建,学生不能正常做实验,她这个实验员也没事情可做。明子的突然离开,击垮了她,使她在床上躺了差不多俩月,直到她自己出事都没去上班。由于同事们都同情她,没一个人向上面嚼舌跟,领导也就睁一眼闭一眼过去了。 第7章 奇怪白蜻蜓 浩东陪董纹去为晓林买了胃药。董纹说,我姐也真是的,好呆还有一份工资呢,有多大的坎过不去,要寻死?没丈夫的女人多的是,也没见哪一个寻死去,真是搞不明白她。“也是啊,亲人走了,日子也总得过啊。俗话说的好,好死不如赖活着嘛。明子刚去那会,她就闹,哭晕过好几次。吴欣和她父母好说呆说才去了那心。都俩月多了,以为没事了,谁知道......唉。”浩东叹口气也说。“我想明子一定对我姐太好了,他突然一下子没了,我姐的生活乱了套,没了方向,就钻那死胡同里了。唉,恩爱突然没了,也确实是件十分残忍的事。不过我姐也够意思,竟要殉老公的情。自古多情女子负心汉,大概除了明子姐夫好点,男人几乎没一个好东西。”董纹一口气说完了。 浩东才说,“晓林该是好东西吧。” “还将就,反正比你这东西要好些。”董纹说。 浩东笑道:“哈哈,是那东西好吧。” “什么东西?”董纹反问道。 侧脸看到浩东的邪笑,红着脸瞪他一眼笑骂道:“呸呸呸,狗嘴吐不出象牙。” 他们经过一专买头饰品的小店。董纹下车进去。浩东等了一会儿觉没意思,寻思不如给吴欣也买一头饰,就跟了进去。这时董纹正拿着一个黑色圈子上缀珠子的束发饰品比划,浩东说这个就不错嘛,很大方的。“是不错,可是珠子散的多了点,看上去累赘。”董纹说。你把那珠子拆下来重新攒成俩三个大花不就可以了吗?浩东在一旁指点,服务员也随声附和说,是啊,你老公说得对,稍改一下挺好的,这个款式买得挺不错呢,你戴上去很漂亮的。“呵呵,你胡说什么呢?”董纹冲那卖饰品的女子说。然后又为吴欣挑了一对镶水钻的小卡子。 “哈哈,董纹你今天运气不错。” “怎么了?你看到我拣钱了?”董纹笑着说。 “那倒没有。你拣了一大活人。” “要我看啊,白洁没事,你倒神经了。好好开你的车吧!” “哈哈,你刚才不是凭空拣了一个二爷嘛。” “放屁。我找二爷也不找你。没听说过吗?兔子不吃窝边草。再说了,就吃也不吃你这老草,哈哈。”董纹知道浩东在借那女子的话开玩笑,就顺着话说。 “啊?老草怎么了,老草耐嚼。再说了,你想吃还吃不着,吴欣不同意。哈哈哈哈。对了,你不是想吃不是窝边的草吗?想吃什么草,说出来听听,我给你物色一个,你眼睛小看不清楚,哈哈。” “去,去。别处凉快去。我没空听你瞎嚼蛆。我找,还用得着你?吴欣眼睛大,让她给你找个三爷,气死你。”董纹狠狠剜了他一眼,侧脸瞅着窗外的行人。 浩东感觉她眼角的光芒不太对,就打哈哈说道:“生气了?都老婆子了,还在乎这个啊?不就是一句玩笑吗?哈哈。小眼睛怎么了?你看孙悦的眼睛大吗?可人家是歌星呢,啧啧,你看那双眼神如烟似雾,让人魂魄都能丢了。” 董纹知道浩东担心她生气。就笑着说,那你丢了几次魂,是吴欣大眼睛给捞上来的吧?哈哈,哈哈…… 董纹笑的时候两眼几乎眯成一条缝,嘴巴一翘一翘的,小巧而挺的鼻子,俏丽地卧在一张白净的圆脸上,眼角的鱼尾使她看上去更有一种成熟女人的味道。起码现在浩东是这样想的。 前面一辆车堵在路上,司机座位空着。浩东连续打了几次喇叭,也没人反应。“妈的,也不知道那个鸟人的,停在当路上,也不知道干吗去了。”浩东骂骂咧咧无奈地靠着椅背。扭脸看一眼董纹。心想,以前在一块怎就没注意到她这么耐端详呢?心竟然跳起来,这种异样的感觉还是找吴欣的时候有过的,紧张而又美好。 “看什么看,我脸上开花了?”听到董纹的半笑半骂的呵斥,浩东才感到自己失态了。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不过嘴里仍然半真半假地说道:“你脸上没开花,是我心里乐开了花,呵呵。”浩东不再注视董纹,可是心里感到那双小眼睛还在对他笑,那么诱人。 董纹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浩东的眼神,她能读懂那里面深藏的东西。女人在这方面要比男人敏感得多。这样的注视会让董纹心里产生多大的波动,我们不得而知。只是当他们的眼神再一次相遇时,他们都似乎感觉到了某种撞击。他俩都感到很奇怪,以前常在一块,从没这样过。今天是怎么了,他俩都觉着浑身不自在,不再说话。事实上是不知道该怎样说,说什么。 有的时候不说话比说难堪的话还让人尴尬,尤其是对熟识的俩人。好在前面那辆车终于动了起来。 回到家,浩东为自己倒了一杯水,点燃一支烟,把电视打开,很舒服地倒在沙发上,吞云吐雾。他想着病床上的白洁,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车上的董纹。他迫使自己去想别的事情,可是那双小眼睛顽强地对着他眯眯笑,笑得他心烦意乱。 都说男人有钱就变坏,我没钱啊,怎么也这样了呢,这怎么对得起辛苦操持家的吴欣啊。不能这样。不想了,睡。浩东把烟拧掉,脸朝上,把一个小被子捂在肚子上,闭上了眼。 手机响了,吴欣打来的。她说,白洁醒过来了,不记得明子已经走了,闹着要给明子打手机。医生说她得了选择性失忆症,要他们暂且不要告诉她。问他该怎么办。吴欣的电话把浩东心里的别扭事情一下全打到爪哇国去了。情急之下他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好一会才说:“要不,你先告诉她明子去云南执行秘密任务去了,不可以和家里联系。她也许会怀疑,不过依她的脾性还不会胡闹。”明子生前是刑警,这个借口还勉强可以糊弄过去。吴欣也实在想不到什么可行的办法,就同意了。 吴欣依浩东的意思说给了白洁,白洁大概由于药物的缘故,反应比以前迟钝了许多,并没产生怀疑。她认为自己遗忘了的一些事情睡一觉也许就想起来了,并没上心。第三天白洁吵着出院,吴欣担心她一个人回家再有什么闪失,就哄骗她说,浩东已经给她请了假了,不如到村里住两天。白洁寻思儿子不在,明子又出差,去姐家住几日也好,就随吴欣回去了。 实际上明子死前,当时白洁所在学校的实验楼正在扩建,学生不能正常做实验,她这个实验员也没事情可做。明子的突然离开,击垮了她,使她在床上躺了差不多俩月,直到她自己出事都没去上班。由于同事们都同情她,没一个人向上面嚼舌跟,领导也就睁一眼闭一眼过去了。 第8章 身世之迷 扬帆从小姨家出来,开车去了同学家里,那位同学开了一个规模不算小的鸡饲料厂,资金周转不开,和他借了几万块钱。前段日子打电话,让他来取。他一来没空,二来也不等钱急用,就没找他。这次来看小姨顺便就想把那钱拿上。 他正和同学小酌,吴亮进来。 “又一要帐的来了,哈哈,坐!”同学边说边为吴亮斟了一杯酒,并指着扬帆说:“我同学。”吴亮瞪着扬帆,神情诡异,他再揉揉眼,使劲地盯着扬帆看,腿肚子都发软了,无力地靠在一个柜子上吸凉气。 吴亮的怪样子,让扬帆和同学很纳闷。同学抽出一支烟给吴亮,笑着说:“怎么了?你看见鬼了?” 吴亮机械地接过来,眼睛并没从扬帆的身上离开,喃喃着说:“我的娘耶,我就是见鬼了。” “你说什么呢?”同学从他脑袋后面掴了一下。 “没什么。”扬帆大度地笑笑。 被他一敲吴亮似乎才回过神了。他冲扬帆尴尬地笑笑说:“你太像我的一个本家兄弟了,一个模子拓出来似的。可惜他不在人世了。否则你俩站一块,敢说没几个人能分清。” 这是扬帆第二次听别人说他和另一个人长的很相象。第一次倒没怎样,这次听说,心里似乎被闪电照了一下。 “是吗?呵呵,那可真是太有意思了。您贵姓?”扬帆问。 “哈哈,免贵姓吴。” “哦,您那位和我长的很像的兄弟,他,他叫什么?” “吴明。” “啊?”扬帆的神情很特别。 “你怎么了?”同学和吴亮问。 “没,没什么。你是那个村的,什么时候去你家里买鸡蛋去,可要便宜买给我啊,哈哈。” “可以,可以,只要你肯光顾咱那破家,一定比卖给他的还便宜,哈哈。” “石弯村。好,我记下了。说不定明天我就会去你家,捎带看看你那位兄弟的照片,你有吗?” “有。看看你就知道我说的没错了,说不定我弟媳妇儿也会把你看做他呢。” “喝酒,喝酒,别净瞎扯。”同学满倒了三杯,冲他俩喊。 从同学家里出来,扬帆又驱车去了小姨家。他觉得自己现在必须要搞清楚一件事,而这件事对他很重要,他的直觉告诉他,它像一把钥匙就要解开他这些天压在心头的大锁了。 黑色的车子兴奋得像一只黑色的蝴碟,夕阳通过树枝筛出的光斑洒在它黑亮亮的翅膀上。 扬帆急火火地坐到正缝补着一双袜子的小姨面前,问:“姨,我想问你件事。” “怎么了凡?” “我又听人说有人和我长得很像,我不会是有一个亲兄弟吧。?” 小姨听了一楞,喃喃地说:“你是不是还有一个兄弟?” “嗯。”扬帆看着小姨坚定急迫地点点头。 小姨暂停下手里的活计,疼爱地看着扬帆,眼圈竟红了。 “唉,这事已经过去三十多年了。我计划带到棺材里的。你妈走了,既然你来问,小姨就和你说了吧。当年小姨已经有你的三个哥哥,可是又怀孕了。那时你妈妈不知道是身体不好,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一直没有生育孩子。她太想要一个孩子了,可又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自己不会生孩子,就和我商量把我肚子里的孩子给她。 “那个时候你三个哥哥都还小,我实在嫌累,就答应了。这样你妈妈就假装怀孕了。临产的时候她和我一同去了医院。谁知道姨竟生了一对双胞胎男孩。当天和姨同病房还有一个女人,她的孩子生下来就死了。她和他男人求姨送给他们一个,我看他们夫妻还不错,自己孩子这么多养活也难,也答应了他们。 “送给别人的那个孩子胸部中心有颗黑痣,他比你早出来几分钟是老大,你是老二。后来我和你姨夫去那女人说的村子,想看一眼自己的儿子,可是那里并没有那么个人。不知道是她的名字是假的,还是原本就不是那个村子的人。到现在都没那孩子的音讯。”说起那孩子时,小姨的眼里布满了泪水,“凡啊,如果找到他你一定要告诉小姨,哪怕就让我看一眼他,小姨也知足了。” “我不是妈的亲生孩子?!妈临终前想对我说却说不出来的话竟是我的身世?如果他是我哥哥,那她是谁啊?我嫂子吗?丫头,是我嫂子?哈哈,哈哈,我都做了什么?这算什么,算什么啊?”他好象捋不清这种关系了,他撕扯着自己的头发。 突然“哇……”的一声,几天来淤积在心里的焦灼、悲伤,伴随着此刻对母亲的思念,还有突如其来说不上原因的恐惧,刹那间在这个给了自己身体的女人面前一下子迸发了出来。 小姨被他吓坏了,不住地喊:“凡你怎么了?凡你怎么了?” 他摇着头不回答,只是不住声地的大哭,把所有的一切都化做了眼泪。他没敢告诉小姨痛哭的原因,找个理由搪塞了过去。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和他一起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小哥哥已经不在人世了。那时我为什么没想到去看他,我的心里到底装了些什么啊?想到这里他的泪又涌了出来,身体微微地颤抖。 丫头,这个这些天来一直揪着他肠子,又得不到任何音讯的女人,现在顺着藤就可以让她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却怕了,不敢再找寻她。 第9章 三十多年前。 白洁梳着两根小辫,一张鹅蛋脸,眼睛仁黑溜溜的,如同水浸的黑水晶,要多亮有多亮。经常屁颠屁颠地跟在扬帆后面跑。 春天去东坡摘香甜的槐花,她在下面仰起脖子等,扬帆上树摘,然后俩人一嘟噜一嘟噜地往嘴里塞;夏天就到南河摸鱼逮虾踩河蚌。 “凡哥哥,我要那条小鱼。” “好,哥哥给你抓去。” “凡哥哥,我也要一个小河蚌玩,大的不好看。” “我给你找找,你在那里等着,这里水深你别过来。”小扬帆总是忘不了自己是个小哥哥。 秋天蓼红苇白,栖息在芦苇地里的小鸟唱着很清脆的歌。他们就在这歌声里,钻芦苇地里寻鸟蛋;冬天到了,除了堆雪人,还有一件事他们最愿意干,那就是到秋天碾谷的场子里支起个箩筐逮麻雀。抓到一两只,寻来一堆枯枝败叶,把麻雀埋进去,然后点燃,柴火燃尽,再稍等一会,用棍子拨拉出烤得黑糊糊一股焦糊味的麻雀,从这只小手倒那只小手,烫得不停地用小嘴呵着气。这项工作一般是扬帆干,丫头白洁只是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他手心里的麻雀问:“凡哥哥,很烫吗,还不能吃吗?”最好的那点肉当然最后也落在了小丫头的肚子里。 屁股后老跟这么一个丫头,小扬帆心里不但不烦而且还很开心。那时小孩子们喜欢玩娶媳妇儿游戏,找来两根长一点的老玉米杆,把发黄发脆的长叶子捋静,再寻来两根半尺长的小短棍,从玉米杆一头最上面的那一节横穿过去,做成两个把子,这样两辆“车”就做成了。接下来两个小孩,把“车”放在自己身体的右侧,用小手握住“车子”两侧的“把子”,,男孩在前扮新郎,女孩在后扮新娘,别的小孩嘴里“咚咚咚、哐哐哐,呜里哇啦”吹着音乐,大家玩得认真又开心。扬帆不知道用这样的“车子”娶了白洁丫头几回。 大概在扬帆九岁,白洁六岁那年。 夏收几乎结束。他们几个小孩子在一个打麦场的麦杆垛上玩。一会儿走过来两个十五、六岁衣着脏乱的大男孩。他俩手里捏着几穗泛着青色透出缕缕香气的小麦。他俩背靠一堵短墙对他们几个小孩说:“你们谁愿意吃这?”他们扬扬手中的麦穗。 “我要,我要。”孩子们从麦垛上滑下来围在他俩周围不停地嚷,小丫头白洁嚷得最响。 “不要吵。要吃也可以,你们要听话。” “听话,我听话,我最听话。”他们几个小人儿抢着说。 “那好。女孩谁躺在下面,让男孩骑在她身上。我这把就归女孩儿,他那把就给男孩。你们谁干?”其中一人把麦穗先放到鼻子下嗅嗅,接着在手心里轻轻地不停地捋着。 那天在一块玩的有俩女孩子,一个是白洁,还有一个大点的女孩。听了他俩的话,那个大女孩,溜到一边玩了。白洁却说:“我要吃。” “丫头那个不好吃,别吃,回头哥给你买一块糖。”扬帆拉住白洁说。 “不嘛,凡哥哥我就要吃。” “不许吃。”扬帆大声喊。 “哇。”小丫头白洁哭了起来。 不管他怎哄,都哄不住。“好,哥让你吃。”扬帆嗫嚅着说。 最后他和丫头拿到了麦子。那两个人邪笑着走开。扬帆心里从此留下了哭着吃麦子的那个丫头。 再大一点,小伙伴们起哄喊他们俩小两口,他虽然装出发怒的样子,可是心里却感到甜滋滋的。在他心里已经把小丫头看成了自己的媳妇,尽管并不大清楚媳妇具体的含义。白洁就不同了,每当孩子们起哄,她就害羞地捂着脸哭,以至于不理扬帆,更别说甜甜地喊他凡哥哥了。于是扬帆就不许别人喊,为这事他和那帮捣蛋孩子不知道干过多少次架。他打架的时候她就哭得更厉害,小孩子们就更起哄。在孩子们的起哄声中,他们渐渐长大。她不再叫他凡哥而改叫扬帆,说话也很少了。扬帆有了什么心爱的东西或好吃的食品,就在某个比较隐蔽的地方悄悄等着白洁,眼瞅没人的时候,快速塞给她。然后她紧紧地握在手心里,看他一眼。那眼神比孩童时多了某种东西,这种东西他闭上眼睛想时感觉更美好。 他们长大了。 第10章 扬帆17岁那年,在县糖业公司工作的父亲因财务问题,受不了冤枉突然在单位自尽了。原本多病的母亲倒在了床上。 扬帆的大伯看着停在木板上的弟弟的尸体,倒在炕上不吃不喝的嫂子,还有哭得泪人一样的扬帆,心里似刀割一般。在弟弟的灵前长叹了一口气,背着双手来找白洁的爸爸。希望和他一起去弟弟的工作单位要个说法。 白洁爸爸原在省城工作,因害怕当时的运动,请病假回了老家。村里识文断字的人并不多,他算一个,人缘好心眼好口才好。听了扬帆大伯的话,他好长时间不语。说实话在当时那年头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更何况他是吃国家饭的,倘若有什么不合适,指不定会给自己甚至家庭招来横祸。 他从黄纸包里取出几根香喷喷的黄色软棉的烟丝,用两个指头搓成团,塞进烟袋锅里,对着煤油灯点燃,然后“刺溜”吸一下,烟丝由红化成灰,他在桌子上梆地一敲,烟灰成一团掉出来,他就再往烟袋窝里塞一团。他不紧不慢地抽了好几袋,没答应也没拒绝,没说一句话。扬帆大伯不好再说什么,就说:“你既然有难处就算了吧!我自己一个人去和他们理论。” “爸,你就帮帮凡哥哥吧!他多可怜啊。”一边的白洁急得快掉泪。 “小孩子家知道啥?”他白了闺女一眼。 “爸,你就和伯伯去一趟吧。” “是啊,你就去一趟吧,即便不说话,俩人也有个照应。”白洁的奶奶对自己的儿子说。 老白磕去烟袋里的烟灰,将烟袋锅对着桌子空敲了几下,对着扬帆大伯说:“好,我就陪你走一趟吧。” 俩人跑了好几趟,把困难说了一遍又一遍,公司领导才答应让扬帆去接班。扬帆辍学,接班走了。后来被人从糖业公司挤出去,进了一国营煤矿。 扬帆走的前一天。村里演电影,扬帆找到白洁,悄悄拉她的辫梢。看电影的时候总有男孩子这样拉她的辫子。她正想瞪眼骂,扭头一看是他,就没吭声。扬帆也不说话,从人堆里挤出来,白洁随后也跟了出来。 两个人一前一后去了村外的一棵柳树下。 蟋蟀在玉米田里唱,他们之间隔着一段距离。 “丫头,明天我就走了。” “是吗?” “嗯。我不会忘记丫头的,你会记得你有一个凡哥哥吗?” “你说呢?” “我不知道。我想听你说。” “你若真不知道,你就不是我的凡哥哥了。” “哥明白了。丫头还记得我们小时侯玩的游戏吗?”“什么游戏?” “娶媳妇游戏,你记得吗?” 白洁点点头。 “你会等哥娶你吗?” 白洁觉得自己的脸发起烧来嗔怪道:“看你说什么话呢?” “我想听丫头说,否则我不安心。” “我心里只有一个凡哥哥。”停了好一会,白洁才低低地说。 “给。”说着扬帆抓住了白洁的手,一支钢笔放在白洁的手心里。 “等着我。”扬帆说。 “嗯。”想到明天就看不见这个一直伴着自己的凡哥哥了,白洁的鼻子不禁发酸,“嗯”出的这一声明显带着哭音。 “丫头,别哭。有时间我会回来看你的。你好好读书争取考一个好学校。” 两个年轻人正各自难过着,猛听到喧嚷声。“电影散场了,丫头你回去吧。一定要记住我们说的话啊。“ “哥,我不会忘记的。”说完,白洁就跑开了。 白洁呆在教室里,两眼看着手中的钢笔,耳边老是响着扬帆的声音。最后,被老师点名,红着脸站了起来。她很窘,老师也不解,因为她一项是个学习用功成绩也很好的小女生。 扬帆走了,白洁很长时间都快乐不起来。 这中间,扬帆回来过一次,他俩也只见了一面,是在白洁家里。在大人面前两个孩子不敢说什么,无非就是学习工作什么的。 后来,白洁的父亲恢复工作回了省城。再后来她和母亲也去了。 第二年暑假,中考结束后,白洁从省城回来,才知道18岁的扬帆已经是另一个女孩的未婚夫了。他得知她回来去找她,他想告诉她,他没有办法,他必须那么做,为了母亲,也为了自己。可是她让奶奶告诉他自己不在,不肯见他。 扬帆的未婚妻是临村的一个女孩,白洁原是认识的,她比白洁高两个年级,初中毕业没考取高中回了家。 母亲给扬帆提亲的时候,他拒绝了。他和母亲说他只要白洁。母亲告诉他,他们两个不可能。“为什么?”他问。 母亲说:“她可以为你放弃读书吗?” 扬帆摇摇头说:“我可以等她。” “等?你等多长时间啊,我的傻儿子?丫丫读大学的时候,你还等吗?你能等得到吗?”母亲说道。 扬帆呆了。“我也读高中去,不上班了。” “儿子啊,你不读书这么长时间,你能考上高中?再说妈妈哪有能力供你读书啊……”她说不下去了,一阵剧烈的咳嗽,泪从那深陷的眼窝里流出来。扬帆此刻心如刀锯一样,搂着瘦得不成型的母亲,孩子一样大哭。 “孩子,你们注定不可能走到一起,认命吧。人不能和命争的,谁也争不过它。你爸爸多好的一个人啊,没和谁吵过闹过,多大的亏也能吃得了。可是到头来,还不是被别人算计了?也多亏丫头的爸爸,见多识广,和你大伯一起帮你爸讨回了公道。要不一个畏罪自杀的人的儿子还可以接班?做梦吧。凡啊,妈的日子也剩下没几天了,妈能看着你成家就可以放心的找你爸爸了。你就答应妈妈吧,算妈求你了。”说到这里,母亲早已经哭得泣不成声。 “妈,妈。凡答应你,答应你成亲。”母亲知道儿子的心碎了。 “儿子啊,长痛不如短痛,既然迟早有这么一天,就让它早点来吧,起码妈还可以看着你,你还可以在妈的肩头哭泣。以后妈走了,凡凡连一个可以哭诉的人也没有了啊!儿子,我的儿子啊……”说到后面,她不是哭竟是嚎了。 扬帆紧紧搂着母亲。说道:“妈,妈,你不会有事的。不会的。我可以赚钱了,可以为你治病的。妈……” 一个破旧的小屋里,母子俩抱头痛哭。除了院子里树枝上的几只麻雀,没人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扬帆依照母亲的意愿如期举行了婚礼。婚礼那天白洁没去看,她借了奶奶一点钱加上自己来时妈妈给的零用钱,买了一对绣着鸳鸯的枕套。托付奶奶送给他。 第三天白洁就返回了省城,取消了在奶奶家里住一暑假的打算,并没和他告别。他和妻子俩人去她家里看她时,她已经走了。他难过的神情并没骗过新婚的妻子,她觉得他们之间可能有什么,但并没问。因为他们两个人从相识到结婚还不到俩月,看似夫妻,心理上却很陌生。 一个月后扬帆的母亲去世了。安葬了母亲,他带着新婚的妻子去了单位。一次俩人吵架,妻子跑回娘家。他回老家叫了两次,被岳母数落了两次,也没把妻子叫回。就冷着没再 去,再后来俩人就离婚了。 他也曾想过找丫头的奶奶打听白洁的地址,但想到母亲的话,终于没去。 第11章 网络遇她 网络是一个没有疆域的舞台,每一个来这里的人几乎都带着面具。-一个个风格迥异的网名,如同自然界的那些花花绿绿的草树,异彩纷呈。迷惑别人,迷惑了自己,也被别人迷惑。网络里使用频率高的词中就有一个是——晕。 扬帆迷上了网络游戏斗地主,也喜欢对对联玩,他的群有好几个。有天被一朋友拉进一个名为“心缘之梦”的休闲群里。扬帆进入群空间。看到一个叫寒烟的网友为建群一周年写的一篇文章《心缘之梦——我的梦之谷》。 开篇她写了四句话:痴痴问花花不语,寂寂空对一枝秋。素手慢启心缘门,絮语轻解万槲愁。接着写道:心缘群一周岁了,算来我进门也快近一年。说不来是我目睹了她的成长还是她眼睁睁的看着岁月从我的生命里老去,或许是兼而有之吧,不过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我借了她的气息才使自己的心不至于老去,借她的气息才为自己缔造了一个世界一个天堂。 扬帆禁不住想看下去,及至读到“心若无弦琴一架,铮铮淙淙觅知音”两句,便很想结识这位女子。从群空间出来,他找到她的头像点加友,却被拒绝,心里忽生起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有天上午,扬帆上线看见她正好在。心里一动出了一句:一抹寒烟瘦—— 结果她发来对句:两行大雁飞。对句中嵌入了他名字中的一个“雁”字。他网名叫平沙落雁。 他俩笑着互相问好,算是招呼过。 接着平沙落雁出句:胡笳十八拍拍案惊奇。这是一个设了小机关的联,前面是一首音乐作品,后面是一文学作品。 寒烟寻思了一会凑了一句发过去:田横五百士士兵突击。在她的记忆里前者好象是一幅画,后面确定是一文学作品,因为她刚看过电视剧。 平沙落雁又出一联:平沙落雁雁归来——, 寒烟对句:百鸟朝凤凤还巢 平沙落雁说:雁归来是一部电影片名,风还巢?寒烟说:风还巢——京剧。是国粹,这也不知道,笨。哈哈 平沙落雁发了一个抱拳的小图片,说道:汗颜,汗颜,佩服,佩服,哈哈。 寒烟也回了一个同样抱拳的图片说道:不敢,不敢,愧煞,愧煞,呵呵。寒烟说继续玩。 平沙落雁发来几个这样的字:禾女委鬼魏——, 这是玩文字游戏,联并没什么意思。 寒烟笑笑想也没想很快敲出几个字:束文敕正整。猫着的群友们憋不住发了好几个翘大拇指的图片。 平沙落雁说:奇才,奇才。 寒烟道:“此联非你出,也非我对。奇什么奇。不过把记忆的东西摔出来而已。哈哈 平沙落雁说:说的好,我出一个你玩。花生米—— 这也是玩文字游戏。简单的三个字。对起来却不容易。因为“花生米”三个字整体看是一个名词,分开看又存在主谓关系。隔了好长时间,几乎想破脑袋寒烟想到了三个字。她高兴得几乎孩子样要跳起来。叭叭敲出来,发过去:花生米——胆结石。 太工整了。平沙落雁感觉很兴奋。加她好友仍然加不上。“可以加你吗?”他说。“谢谢。我加你吧,你加不了我,我设置不加好友的。”聊了一会儿。扬帆提议开视频。寒烟拒绝。平沙落雁不解。寒烟说,没有安视频,单方面视频不够公平。 扬帆觉得这女子挺有意思,就发信息说,哈哈,看不坏的,你看我,接吧。他的视频刚出来,寒烟怔住了,分明一个明子啊!可她知道他不是。于是她发了一个吃惊的自定义图片过去。 “怎么了?”他问。 “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她说。 “没事的,你说。”扬帆回道。 “你,你的名字叫扬帆吗?” “你是谁?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呢”?他吃惊地快速发了过去。 “我还知道你是卢沟村人,那里有很多芦苇。村东有一个黄土坡,栽有很多槐树,槐花开的时候,如同一片香雪海。那一嘟噜一嘟噜的槐花引来一群群的蜜蜂,树下有好多的小孩钩槐花吃,对不对?“ “是啊。你到底是谁?”视频里的扬帆瞪着眼睛紧盯着屏幕。 “你猜。”寒烟心里似乎有湿漉漉的感觉了。 “你是mm吗?” “是。” “你是丫丫。不会这么巧吧?” “为什么不会?难道你在那里听说她死了吗?哈哈。”寒烟也说不清楚怎么就敲出了那样几个字。 “丫头。真的是你吗?怎么这么说话啊?你……你……你好吗?我……我……”视频里的扬帆看上去很尴尬还有些难过。 寒烟不言语。她知道他想说什么。“怪”或者“恨”?她有这样的情绪吗?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自己不是早把他忘记了吗?和明子过得那样好,有什么恨不恨,怪不怪的啊。真是的。自己在心里数落着自己,边敲出这样一行字发过去:是我。真高兴还可以见到你,你好吗? “很好,你呢?”他说。 “也很好”寒烟也只说了这三个字。似乎有好多话想说,似乎又没话可说,更感觉是没什么必要说。寒烟的心里从没这么空洞过,汉字从没像今天这么难成句子。 扬帆也觉得他俩之间好象隔了一堵厚厚的墙,这堵墙砌了将近20年。 沉默。 “在吗?” “在。” “想不到在这里看见你。丫头,想你,你真的很好吗?” “是的。我很好。我也想你。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还在吗?” “在。” “记得你小时候很胆小,晚上上自习,我躲在暗处喊一声,你扔下煤油灯就跑,还记得吗?”他为了打破沉默,说起了儿时的事。 “记得。” “你不住地哭。我答应给你买一本《民间故事》才做罢。那书早弄丢了罢?” “书是找不到了。事情没忘记。你从小就不是什么好鸟。” “怎么了?”扬帆吃惊地问。 “冬天上自习。偷人家的篱笆和猪圈顶棚上的油毡做火把,被人逮着了,挨了一顿训。” “哈哈。那不是你喊手冷嘛,点着给你去暖的。” “少说好话。那钻一六十多岁老夫妻的窗根下听窗呢?” “哈哈,屁来大的小孩。懂什么呀。瞎闹着玩嘛,呵呵。”扬帆发来一个害羞的图片,自嘲地笑笑。 “反正你就不是好东西。” “好好好。你说不好就不好。谁让我是哥哥呢。” 他们沉浸在儿时美好的回忆中。字一屏一屏的伴着图片滚过去。没了刚才的尴尬,他们听到了彼此的笑声,触摸到了彼此的牵盼。 时间在手指间流逝,很快俩小时过去,白洁要做饭,和扬帆道别。他们用不同的方式说再见,才发现自己根本关不了qq。 “你下。”扬帆说。 “不,你先下。”寒烟说。 “女士优先,丫头你先下,哥送你走。” “不,哥先下。我要看着你走。”看着扬帆那张恋恋不舍的脸,寒烟刹那间仿佛不知道在和谁聊了,分明是明子的音容,分明是和明子曾有过的情怀。可是明子从不喊她的乳名。 两张面孔不停地在她脸前重叠。她自己也搞不清楚是呼喊着凡哥哥还是在呼喊着明子,就像她初识明子的时候。 “丫头,别哭,那样老得快。来,笑一个。” “我没哭。你怎么知道我在哭?我在笑呢,哈哈哈哈。”寒烟发了一串大笑的图片。 “你是没视频,可我看得见,听得到的,丫头。”扬帆的声音低沉嘶哑。寒烟如同中了魔咒一样,不能言语。手指敲出三字:凡哥哥。泪也不知道从哪里而来,从眼角一滴滴滚了下来。“丫头,下吧,做饭去。俩星期后的这个时间我等你。我最近一段时间很忙的,没空来。你自己和朋友们玩吧。到时我们好好聊。” “嗯。我等你。哥,我真的要下了,88。”白洁关了qq,却并没有从椅子上离开。 第12章 他不是他 她用手揩一下眼角的泪,怔怔地发呆。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哭。与扬帆分手已经快20年了。她手里除了他走时留下的那几本书,剩下的只有残缺不全的记忆了。他送的那支有特殊意义的钢笔也被她扔进了奶奶家门前的池塘里。就在那个暑假,那个他做新郎的暑假,在娶亲的锣鼓声中,爱情的小树还没长成就被连根拔起了,在白洁的心里留下了一个很小很深的坑。 后来的学习生活很紧张,她渐渐把他忘记了。可是在她读大二的时候,她发现心里仍然有这么个人存在。 那是一个阳光很灿烂的午后。白洁为了躲避一个男孩的纠缠,自己独自溜到了街上,不自觉的又进了书店。在书橱间徜徉了半天,找了几本杂志又随手抽出了一本《格萨尔王传》,去阅览区四周看了看,找了一个靠窗户的空位子坐下。 “这里有人吗?”一个男声轻声地问。 “唔。没有。”看得正入迷的白洁嘴里正嚼着一粒口香糖,听到礼貌的问话,含混不清地回答了一句。随即把自己其它一堆书挪到自己的脸前。 “谢谢!”那个男生说着坐了下来。也许很少碰到这样礼貌的人,白洁的眼睛不由自主地从书上离开了。在她看到他的一瞬间,她怔住了。棱角分明的脸,粗浓的眉毛,大眼睛。眼睛里有几分说不出来的忧郁。“扬帆”她差点喊了出来。他们是那么地想象。她再无心看书。对他说:“你好。看什么书?” 他先把书的封面展示给她,原来是一本刑侦类书籍《审判》。接着他微笑着说:“你好。你读的什么啊?那么专心?” 声音是那样熟悉。分明就是扬帆在说话。可是他却好象一点也不认识她。 难道他不是扬帆吗,还是装不认识我?白洁心里乱糟糟的,扑通扑通跳。 “我们好象在那里见过吧?我怎么觉得你那么面熟呢?”白洁的话,又拉起了他的头。 他很讨厌别人在他专心看书时捣乱,可是对这个女孩却生不起气来。她身上的书卷气质,还有娇美的容貌使他有一种要和她说话的欲望。他想,即便她不开口,他也会找一个理由扯起话头的。因此面对她的干扰到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愉快感觉。 “呵呵,是吗?我没印象啊!?大概是我记性不好吧。”他依然微笑。那种笑很真诚不像是装不出来的。 “呵呵。也许吧。你认识一个叫扬帆的人吗?”白洁仍不死心,盯着那个男生的眼睛装做漫不经心地问。 不过她的小聪明却没瞒过搞公安的吴明的眼睛。他想,她一定是把他看做她过去的一个熟人了。就直接了当地对白洁说道:“哈哈,你是不是把我当做你的一个熟人了?我和他,那个叫什么帆的很想象吗?我是z市丹县人,你呢?我的记忆里,我们一定不认识的啊。呵呵。” 自己的小伎俩被人说了出来,白洁有些不好意思了。脸上泛起了红晕。“对不起。”她低声说。 随后她和他说起了扬帆。只说他们是好朋友,省略了“娶亲”和“钢笔”一节。那一个下午,他知道了她老家在z市宁馨县,与丹县相邻。读化学专业,喜欢读文学方面的书。她也知道了他刚从某警察学校毕业,因公务来省城。父母早亡,是姐姐借债供他读书的。当然他学习很用功,多次获得过奖学金。 那个下午俩人都感觉过得很愉快。彼此都有再见的想法。但都没有说出口。白洁是出于女孩的矜持,而吴明却是出于心底里那一点点的自卑。毕竟面前这个漂亮女孩身上已经具有了很多城市女孩的元素。而他却来自农村,虽然生活的艰辛给了他刚毅自信的品质,但是在这个女孩面前,那藏在骨头里的自卑还是跳了出来。书店里的人越来越少,他们也走了出来,不得不分手了。 吴明轻握着白洁伸出的滑如柔荑的手,微笑着说:“很高兴见到你……”白洁分明感觉吴明还有话说,可是他只是望着他,红窘着脸没再出声。可也没放手。 “谢谢。”白洁同样微笑着,恬静地看着吴明,然后看被吴明握着的那只没放回来的手。这个细节恰好被一直看着白洁的吴明捕捉到了。 他一惊,立即把手送开。那动作好象在扔一个烫手的栗子。 白洁看着吴明那个样子,觉得可爱极了,禁不住笑出声来。吴明也不好意思跟着笑。 两个年轻人在书店门口笑个不住。笑完了。白洁看着吴明的眼睛仍没等到那句想听的话。就说:“那我先走了,再见。” “再见。”吴明也低声说。 白洁看着一步一步朝自己挪过来的12路车的站牌,心里空落落的。 怎么刚和他见一次面就有了这样异样的感觉呢?是因为那身警服,还是因为酷似扬帆的相貌。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这时,一辆12路车朝这边开了过来。 她脸朝吴明那个方向,心突突跳着,很怕那辆车过来,仿佛它会从自己的心脏压过。 突然她看见警服朝这边移动。她用手捂着嘴,眼里竟湿润了,她明白自己在等什么,却搞不清楚为什么会等。曾有那么多的男孩追她,家庭富有的,长的帅气的都有,自己楞是没产生过现在的感觉。 “我们还可以联系吗?”吴明喘着气定定地看着白洁说。白洁咬着唇,微微笑笑点了一下头。吴明高兴地拳起自己的两只手,夸张的动作像一个中学生。 “明天我有空,去找你。” 白洁望着他只是不答。12路车停了下来。白洁向门口走去。吴明的两只眼睛失去了刚才的喜色,渐露出一丝夹着痛苦的失望来。就在白洁进入车里的瞬间冲吴明喊:“我——等——你,呵呵。” 第13章 放手是爱 在大学做明子的朋友最浪漫的事就是他为她买两角一袋的奶油瓜子。她用最慢的速度嗑着,一枚又一枚小心翼翼地嗑着他们的爱情和浪漫,惟恐很快地消失。他却舍不得吃,要让香味全留在了她的唇齿里。她并不认为他小气,她知道,他的不多的薪水除了自己生活,还得还读书时欠的外债,偶尔还得贴补姐姐的家用。 磕着瓜子,她就会想起扬帆,他也曾这样把自己舍不得吃的花花绿绿的几颗糖果塞给她。终于她和他说了他们的故事。说的时候哭了。他好半天才说,你是不是把我看做了他。他的话让她一怔,她两眼迷茫,好象在艰难地求证着什么,一时无语。好一会才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偶尔会想起他,偶尔会难过,想知道他现在过的怎么样。我希望他过得好。我也清楚,清楚,我喜欢你,喜欢你对我的真情,敬重你对你姐姐充满感恩的善良心。你不在我身边时我有思念和牵挂的痛。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真正的爱,也不知道有没有扬帆的因素在内。不过如果你离开我,我会很痛很痛的,明子,真的很痛。她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那条林荫小路的尽头很安静没有一个人。“白洁,你听着,我不知道我的心是不是碎了,现在它疼得很厉害。它只要你爱它,一心一意地爱他,否则它会疯掉的。”他轻轻搂着她的腰对着她小巧的耳朵低语。她静静伏在他宽大的怀里娇声说:“那你是不会离开我了,对吗?告诉我。我害怕。明,我要你告诉我,告诉我好不好?”“小傻瓜,我什么时候说过离开你了。让哪个什么扬帆见鬼去罢,永远不要出现。” “不,我不要他见鬼,我要他过得好,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白洁柔声说,“好好好,我的善良的傻姑娘。” 那是他们的第一次拥抱,也就是那次拥抱,他们真正地把对方认做了今生彼此唯一的爱。 煤气炉子上炖着红烧肉。也炖着白洁悠长的思绪。 她从一个白色塑料袋里取出一小撮香椿洗好,放进电磁炉上烧开的锅里。这是昨日明子从老家带回来的。他老家院子里有一棵香椿树,瘦瘦高高的的身子指向蓝天,争抢着一缕阳光,这是真正的绿色食品。摘它的叶子很艰难,不过他还是为她采来了一衣兜,只因为她喜欢吃。香椿的叶子绿中带紫,晦涩的颜色很难看,但那一缕淡淡的清香却愉悦着她敏感的嗅神经,她也在那清香里还触摸到了一种温度。清水里滚着的香椿嘟噜出一股很原始的亲切的香味。丫头和扬帆依然在那那香气里若隐若现。 红烧肉是老公最喜欢吃的菜,她做的次数最多,因而最拿手。每次做这道菜都可以得到他的奖励——一个很热烈的吻。 手机响了,老公打来的。告诉她临时有一饭局回不来了,要她不要等他,自己吃。 白洁一再强调不要多喝酒,特别强调不许去那种地方。白洁的嗲让吴明很受用,他故意压低声音说,坚决听老婆话,不喝酒,不泡妞,清心寡欲只吃肉。手机里俩人暧昧地吃吃笑着。 一个电话让呆在客厅的白洁记起炉子上的红烧肉。急火火奔进厨房。掀开盖子,最后几滴水在苦苦支撑着那些个红得发亮的肉片。若再晚些可就糊到锅底了。白洁加了少许水,拣起一片尝尝,甜味过浓,糖放得过量了。 白洁胡乱吃了几口饭,懒懒地躺在偎在沙发上。一个人的饭总是吃的没味道,今天尤甚。 一望无际的大海,风平浪静,温柔的像母亲的臂弯。她鱼一样惬意地畅游。突然,一张巨大的网向她游移过来。她恐惧地努力躲着。可是无论她怎样努力,那张网都紧紧地跟着她。她不停地挣扎,就在她几乎精疲力竭感到绝望的时候,突然,她仿佛听到了来自那张网的召唤,那是一种她无法抵挡的魔力。她的眼前出现了一条幽静的花径,听到了琴音一样流水的淙淙声,她使劲嗅着一种如百合似玫瑰却又仿佛丁香的味道,醉熏熏吃了魔药一般扑进那张网。网越收越紧,她几乎要窒息,挣扎着不停地喊:“明子,明,救我,救我……” “滚滚红尘里谁有种下了爱的蛊,茫茫人海中谁又喝下了爱的毒......”路边那家商店的音响突然唱了起来。经过开着的窗户惊醒了梦魇中的白洁。 她怔怔地坐起来,拳起腿,头埋在膝盖上,长发从两侧漫下遮住了脸。 晚上,老公回来。她和他说起了扬帆。他说:“就是你那个初恋,对吧?世界怎么这么小,竟让你们在网络相遇了。” “瞎说什么呢?哈哈。那是小孩子的游戏,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还提?喂,还记得我和你说过吗?你们长得很想象,要不要看看?”说着白洁离开依着的老公,从几上拿过自己的手机找出扬帆发过来的相片俩人一起看。 “还真的是一样啊!我不记得妈说过我有一个兄弟啊。姐也没说过的。真是奇了怪啦。”他纳闷地眨巴着眼睛说道。 “要不哪天约他吃一顿饭,你们见见,聊聊?” “不。”他也搞不清楚自己怎么不经考虑就给出了这样肯定的答复。他似乎感觉到了某种潜在威胁的存在。 “你们加好友了吧?”“嗯。” “把你手机给我。”“做什么?”“你给我就是了。”他接过她递过来的手机,找到扬帆的那张相片摁下了删除键,并把他的号放在了黑名单里。 “老婆,我知道我这样做你会生气,也知道这样做有些过分。可是我必须这么做。我的老婆我知道,追求浪漫,做什么事情都那么投入。他从网络来对于我来说本就很危险了,而他偏又是你的初恋。我怕你会找不到回家的路。答应我,别和他联系了,网络上也不要,好不好?老婆,我真的怕你迷路。”说着动情地把白洁搂在怀里。仿佛她正在被谁抢去似的。 “看你胡思乱想什么呢。我们都十几年的夫妻了。就像是两棵长得彼此盘根错节的大树,共同经历了那么多的风风雨雨,已经分不开了的。这辈子啊!咱俩算是纠缠在一起了,谁也别想逃开,除非死亡。”最初白洁是很生气的。可是听他最后的话,情出肺腑,仿佛警语一般。心里自叹,知妻莫若夫啊!竟然不自禁的呆住了。她很努力的说着那些话,竟不像是说给老公听,到是说给自己听的。 那一刻,她决定不再和扬帆联系,把他从qq里删掉,只当从没遇到过他,就像他以前消失了一样,让他从心里再一次消失。 第14章 忘不掉是错1 她当着老公的面,把网名平沙落雁的扬帆放进了黑名单。可是以后的几天,她上线,第一感觉就是想在群里找他的名字。有好多好多次,她拨了他的手机号码,但最后还是强逼自己取消了。 她发现自己的日子变得零乱起来。他已经闯进来了她的生活,想他似乎成了她生活中一项内容,她并不愿意承认承认这件事。也曾强逼自己去想别的事,可是拐上几个弯仍回到了他身上。“难道他就没离开过,只是悄然呆在我心里的某个地方吗?我这是怎么了,我怎么这样坏,十几年家庭和社会的教育难道都失败了吗?这对明子不公平,也会伤害到扬帆。不能这样,我必须彻底把他赶走,彻底。”她无数次地对自己说。 相约见面的那天,她隐身了。呆在暗处看他在群里一遍一遍地问:“不在吗?为什么不回话?”她知道他一定给自己发信息了,只是他不清楚自己已经把他给黑了。好几次忍不住要露出头说话,因为她感觉到了他的焦虑,失望,还有难过。她心里酸酸的,好几遍好几遍把敲上去的字剪切掉。 “平沙落雁,平沙落雁。”她的眼盯着屏,心里叫着。她的心似乎被扭成了麻花,感觉握鼠标的手也痉挛起来。她发现自己再也不可以忍受这种煎熬,在眼泪淌下来的时候,死命地关了qq。抓起一个包把自己甩到了街上。 过了两天她再次隐身上去,在群里找到他的名字,虽然他不在线,可是她还是细细地看着那个黑着的小头像,用眼睛轻轻地抚摩他,那么细致那么温柔。 “别了,平沙落雁,别了,凡哥哥。要知道这样,我宁愿不要知道平沙落雁是凡哥哥。我宁愿不让你知道我是丫头。可是,发生的毕竟发生了,我不可以退回去。为了明子,为了你,为了我,我走了,走了。从你的视线里消失。就如当初你从我的视线消失一样。也许我们注定不能见面,虚拟的网络也不可以。”白洁在心里念叨。 “我们相见原本就是一个错误,是不是?”她不知道在问自己还是问思念中的扬帆。 “凡哥,我走了。你好好保重。”她在心里说完这句话。用鼠标点开群找到退群那一栏,决然地摁下了左键。 寒烟出了心缘之梦,她看不到扬帆了。 下午例会,领导安排她去省城培训。要求明天动身。天微明,她给出差在外的明子打了一个电话,就奔省城去了。 夕阳给西天抹了几痕胭脂色。那些钢筋水泥结构的楼房罩在一片温柔的暮色里。白洁从母亲家里出来,在汾河桥绿色草坪中间的甬道上漫步。她目光所及之处是两个携手的老人,头发银白的她搀扶着拄一根竹杖的他。她拿出手机给老公拨过去一个电话。从草坪出来,在老人旁边也依着栏杆看那荡着微波的汾河,双眸和脚下的水一样温柔。她的手轻轻磨着栏杆上的铁索,缓缓地朝前挪。那清粼粼的河水使她想起了老家的河流和奶奶家门前的池塘,随即视频里的扬帆又出来了。 她从群里出来后,曾收到群里好友替他带来的问候。 她谢过。 告诫她们别告诉他曾见到过她。她努力想忘掉他。是因为她感觉到自己似乎已经忘不掉了。 她十分恐惧。 第15章 忘不掉是错2 而那天,扬帆是早早上了线的。 他先是浏览了一遍网页。他感觉很无聊就找了一个房间斗地主玩。由于牌不好再加上心不在焉输了两千多分。那个小头像,他看了一遍又一遍,信息发了一次又一次,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它仍然寂寂无声。 第一次聊过以后他给她打手机就再也打不通了,发信息也没反应。扬帆此刻的心里不仅仅只是刚上线时的惆怅和无聊了,禁不住升起些须担忧。而这念头一但冒出,便再也摁不下去了,一如破土的秧苗噌噌地往上窜,把他的心都要撑破了。他决定下星期上班后请一个假去z市找她。哪怕一个学校一个学校的找也要把她找到。他必须知道她很好。他恨自己为什么没问清她具体的工作单位,不停地骂自己笨蛋。 好不容易熬到星期一,单位在设在省城的办事处有事需要他去处理。扬帆不得不放弃找寒烟的打算。带着满肚子的疑虑和不安去了省城。给她的手机照例打不通。这天晚上歇息的前夕,他上线了,可是那个小人头一直沉默着,群里也失去了她的踪影。问一个群管,说她前天退群了,这两天也没见到她。 “寒烟,寒烟,我的傻丫头,难道你真的像烟一样消失了吗?”当他意识到“我的”俩字欠妥的时候,信息已经发了出去。他担心寒烟收到这条信息生气。可也觉得再发信息解释没多大意思。心想,她骂就骂吧,骂一个狗血喷头也比这样没着没落的好啊!这样胡思乱想着时,指头无意中早已敲出了一连串的“寒烟”。但是寒烟如同凝固了的烟,并没飘动起来。他再一次失望地合上了笔记本电脑。 “丫头啊!十几年前扬帆放弃你,是因为知道你不肯和他走一条路。而他注定也走不了你的路。网络上交一个知心的朋友好难。可是咱们却在不知情的情形下成为了朋友。丫头啊,咱们的相遇难道只是巧合?难道没有冥冥中某种神秘力量的安排吗?你知道吗?和你在群里说话,在群里对对联玩,私下回忆小时候的趣事对我来说,是怎样一件快乐的事情啊!可是这杯好酒你只让我沾了一下唇就端走了,而且是在我挤着眼睛陶醉的时候,不吭声就那样悄悄地端走了,一声招呼也不打。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你前天上线,为什么不回我的信息?没有收到吗?可是怎么可能收不到。除非你把我黑了。”想到这里扬帆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突然刺了一下,痛了起来。“丫头啊!看来你是真的把我给黑了,你还退了你喜欢的群,分明是不想看见我。 “那天,我和你说什么了吗?做了什么伤害你的事情了吗?没有,我没有啊。否则我们不会相约再见,你也不会哭的。可是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到底发生了怎样的事情,让你要决绝地从我的视线里消失? “丫头,丫头啊,要知道是这样,我宁愿不知道你是丫头,只知道寒烟——一个喜欢玩对联灵牙俐齿的女子。起码那样我们还可以做朋友,还可以在群里开心的玩啊。可是现在连你亮亮的头像我也没权利看到了。 “丫头,丫头啊!你很敏锐,也很聪明,你做的很好。你一下子就剪断了扬帆的一切念想。我不会再找你的了。只要你幸福就够了。” 躺在床上的扬帆依然不能入睡,整个人沉在一团乱糟糟的思绪里,而迷茫失落并没随着烟灰缸里的烟蒂的增加而有所减少。燃着的烟头又一次灼痛了他的指头。几夜的失眠,使他的眼睛布满了血丝,凝在脸上的忧伤在昏暗的灯光下呈现出几分恐怖来。 “只要你幸福,只要你幸福。”扬帆在心里不停的念叨着这句话。猛地把被子往上一拉,蒙住了头。只是泪已濡湿了枕头一小片。 这时候电话铃响了。“喂,大哥,需要服务吗?”那边的声音嗲的要滴出水来,凭经验,他知道对方一定是一个打扮妖艳吃那种饭的女人。他抓起了电话,他不愿再想寒烟那件事,只想好好睡一觉。而女人得确是上好的安眠药。就在他几乎要吐出那个“请”字时,他忽然想起了朋友在这样的地方被骗的事。简单说了句“对不起”就挂断了电话。 几乎又是一夜未眠。 第16章 忘不掉是错3 白洁从母亲家里出来,踱到汾河边散步。扬帆又固执地从心底浮上来。她的思念和牵挂的痛仍然是那样真实和明晰,同时还伴有自责和愧疚。 她曾为他们的结局编纂过多个版本,但那一个版本都是悲剧,那一个版本都用眼泪做句号。“已经快一个月了。他会怎么样呢,会有思念和牵挂吗,会有一样的矛盾和愧疚吗?现在他会在哪里,和自己的爱人一起散步吗?”这样胡乱想着时,不料却撞到一个人的身上。 “对不起。”她说出这三字时,同时也听到了这三个字。 她楞住了,他也傻呆呆的。 她揉揉眼,盯着那个人,是那个人从自己脑袋里跳出来了吗? “是你吗?怎么会是你?”一样的激动和吃惊。 面前的这个人落魄而疲惫,软沓沓的,找不到一丝视频里的精气神。刹那间她的眼睛湿润了,怕他看到,把眼神丢向了河对岸。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疑惑地问。 学校安排来这里培训,今天结束,我顺便来这里看看妈妈,她答。 把要涌上来的泪堵回去,她才望向他。 不等她问,他说:“我来这里出差。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简直像一个梦,像一个梦,又像一出戏剧,巧得让我不敢相信是真的了。”他兴奋地搓搓手,顿了顿,接着说,“你突然退群,打你的手机又打不通。我都快要急死了,你知道吗?想去寻你,恰好单位有任务。你怎么回事啊,换手机号了吗,又为什么退群呢?”扬帆盯着白洁把这几天的疑问一连串摔了出来,也不考虑白洁听明白没有。 她望着流水,不吭声,直摇头。 “你什么意思啊?号没换,那怎么打不通呢?”他拿出自己的手机拨了那个已经印在脑海里的几个数,“ 没反应嘛。你拿手机没?” 她依然没吭声,打开坤包取出了自己的手机。 “13846672368,是不是这个号?”他问。 她点点头。他仔细又拨了一遍。 “那为什么打不通?” 她不回答。把手机递过去。他看看她,疑惑地接住。低下头他看到她的手机屏上黑名单里静静地躺着一串熟悉的数字,那是他自己的手机号。他很快翻出信息栏菜单,那里躺着同样的一串数字,他的心像掉进了冰窟窿里。 “为什么?为什么?给我个理由。”他喉结抖动声音低沉。 白洁不吭气,也不看他。她不敢看他。 “求你,好吗?求你,丫头,寒烟。”扬帆声音哽咽。 “别问了。扬帆,平沙落雁,我求你好吗?”白洁突然仰起头,眼里满是泪水。 他们俩就那样对望着,嘴唇抖动,谁也说不出话。任由泪流下来。 “你怎么了?他不许你和我聊吗?” “为什么?我们没说啥啊?” “因为他知道我们曾很好很好过。” “他怕失去你?他很在乎你,爱你,对吗?” 她使劲点点头。泪哗哗地流下来。这次她也不知道在为谁哭了。扬帆?明子?自己?好象是,又好象都不是。 “可我们只是好兄妹好朋友啊!你怎不对他解释呢?” “我很想我们是兄妹,是好朋友。可是。。。。。。可是在你心里,你只是把丫头看成妹妹了吗?你说,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白洁噙着泪说。 扬帆定定地看着她,眼神很复杂。他的嘴角抖动,却说不出一句话。“唉”他侧身一拳头狠狠砸在石柱上。 “为什么网络要让我们要相遇?相遇了,为什么我要破例点开你的视频?看到你为什么又想到从前,想到从前为什么又忘不掉?哥,你告诉我,你告诉我为什么啊?”坤包里的纸巾被她的泪浸湿了一团又一团。 “我,我,我也想知道答案,丫头。为了这个答案我失眠了好几个晚上。也许我们再次相逢就是一个错误。可是这个错误是那样美丽诱人,我想留住它,丫头,我很想留住它的。我妈说得对,我俩注定不能在一块,即便在一个虚拟的世界也不能。丫头,是我的出现打扰了你平静的生活,是我让你感受到了压力,对不起,对不起。丫头,对不起。” “不,是我不好。是我自己不由自主陷进去的,是我把绳索套在自己脖子上的,是我企图要向生活索取更多。是我,是我,想和一个梦拥抱。是我把你拉了进来,也是我打扰了你的生活。如果要说对不起也应当由我来说,而不是你扬帆,不是你啊。”白洁声音哽咽,断断续续的说。 白洁气噎语塞的样子,如一个重锤重重击在扬帆的身上。 “丫头,你为什么要这么说,为什么?是扬凡该死。十几年后的重逢我给予你的仍然是眼泪。丫头啊,哥知道你过得好就放心了。哥也过得很好,你嫂子,她,很疼我。真的,很疼。” “婶子的眼光不错,她给你选了一个好女人,当初办得那么仓促总算还不是一个错误。婶子早早走了,能有一个女人真心的爱你疼你,是你前世修来的福分。你要好好待她,她好了,你才会更好更幸福。你知道吗?” 白洁这样说着时,扬帆考虑要不要把真相告诉她。沉默了几分钟,他淡淡地说:“疼我的不是那个女人。” 白洁吃惊地望着他。他望着远处长出了一口气说:“那个女人和我在一起不到俩月就跑回娘家了。我回去请了两回被她妈妈和她数落了两回。她娘俩就只做两件事,骂我和要钱,不肯走人。我想冷处理一段,没想到她有了别的男人,就离了。现在的妻子和我一个单位,她人和你一样挺好的,真的,挺好。”扬帆想起突然离开的妻子,早早过世的母亲,想着自己一个人不成生活的生活,心里酸酸的,眼圈禁不住又红了。 天刮起了细风,微微有些凉意。 “你妈他们身体还都好吧?” “还好。他们就在附近。我就是从那里出来的。培训今天结束了,我过来看看他们和孩子,明天我就回去。” “你儿子也在这儿读书?” “嗯,在这里的重点中学。你儿子也在这里读吗?” “是啊,他在这里一个比较好的私立学校。我想看看两位老人去。当年多亏了你爸,要不我们孤儿寡母可……。其实,我早想看他们的,最早时候怕打扰你,不敢向你奶奶打听你们。后来成家生活安定后,你奶奶又走了,就失去了你们的音讯,只知道你们在省城,具体在哪里,干吗,一概不知道。” 俩人聊着走回白洁父母那里。 进门,扬帆亲热地叫了一声叔,婶子。把一对老人叫楞了。他俩木然地答应了一声。狐疑地看着白洁。心想:这两口子也不知道搞什么鬼。 “妈,爸,你们可真是老糊涂了,是凡凡。”白洁笑着对父母说。 “哦,是这孩子啊。可不是都快20年了,实在不敢相信。我们还以为是明子呢。这俩孩子长得真是像极了。孩子,你还好吧?” “好的,叔,婶。早就应该来看你们的,可是不知道你们的确切地址。刚才才听丫头说的。” “还是一个人过吗?有没再找一个?”白洁的父亲问。 “叔,你,你怎知道的?”扬帆一脸疑惑。 “哦。清明回老家。在车上遇到了你大伯,听他说的。你这么年轻路长着呢,也别尽给孩子考虑,还是找一个好啊。” “妈,他们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啊?” “傻孩子。你不知道,你妈她,我也忘记告诉了。你凡哥的媳妇走了。” “走了?哥,你不是说嫂子很好的吗?怎么撇下家走了呢?” “她不想走。是天不让她活。” 白洁望着父亲说:“爸,到底怎么了?” 你嫂子她出车祸离开了。” “我的天啊!”白洁的脊背,一下子靠在沙发背上,楞楞地盯着扬帆。扬帆的眼睛说:“不想让你担心。”。 晚饭是在白洁家里吃的,白洁几乎没吃什么。 白洁送扬帆出来伸出手说:“哥,再见。” “还可以见吗?” 白洁怔住了,摇摇头。 “哥明白了。保重自己。我走了。”说着一扬手,一辆出租车朝这面拐过来。 “哥求你一件事,进群好吗?” 白洁不答。 “对不起,算哥没说。多保重丫头。”扬帆走近那车,拉开了车门。 “我,我进。”白洁突然喊起来。 “谢谢,丫头。” 车走开了。他看到她用手捂着嘴。“丫头,不要哭。”他朝她摆了摆手在心里说。 第17章 做茧 白洁进群时,朋友们不是送花,就是拥抱,飞吻,“烟儿”“烟烟”“破烟”“烟姐”一堆人胡乱叫着。 “男的咖啡,女的拥抱。”她说。 一个男性朋友道:“武则天没复活吧?”, 大家不解,同样一个标志一起挤在屏幕上——一个带着问号的小脸。 “重女轻男,世道变了,唉。”一起出来的还有一个悲哀的小脸。 大家一起笑。 她也很开心地和他们胡乱打趣,用她的智慧与他们不咸不淡地扯,不荤不素地唠。但是有些心不在焉。在她的期盼中,右下角一个小头非常可爱地地晃动起来。她点开,那人发来一支玫瑰,名字却很陌生。 “你好,你是那位朋友?我们认识吗?”她说。 “我们聊聊不就认识了吗?” “对不起,我不和陌生人聊的,你请吧。” “哦,那打扰你了,对不起,再见。” “没事,谢谢你的玫瑰,祝福你,陌生的朋友,再见。”她用一份礼貌去对别人的尊重。 此时群里不知谁提议玩成语接龙,大家积极响应。该接“人”字时,一个朋友促狭地发来“人工流产”四个字,她笑得爬在了桌子上,群里一片欢笑声伴随喊打声。有这个做基础,大家几乎不再守规则,胡乱对起来,爆出了一串串的怪味豆,也爆出了她的眼泪,她大笑的时候,总要很难看地流泪。 “怎么还没来呢?”她懒懒地在心里叹口气,不想在等下去,准备下线,和群里的朋友们道了别。 这天,白洁一个人早早吃了晚饭,在手机里吻了明子。她看一下表,离九点还有好长一段时间,就趿拉一双凉拖,懒懒地去外面散步。街边,一个女人的面前摆了一堆闪着荧光的小饰品,那玲珑剔透的光仿佛从童话世界中飞来,她呆看着,恍惚觉得自己和扬帆就是这荧光里的两个精灵。她很开心,最后为自己买了一个绿色的圈子挂在自己的脖子上。绿色的荧光映衬着她嫩粉色的短袖衫,竟自搭配出张爱玲之“葱绿配桃红”的美来。 女人有时候真是一个不解的谜。刚才还在用手机和明子发嗲,娇柔得如同一只波斯猫,眼里清泪点点,恰若三月沾露的桃花。此刻,顽强地站在心头的却是另一个影子 。任凭那软软的步子,把剩余的时间一点一点剪去。 不到九点,在电脑开机的美妙声音中,她款款地端坐在椅子上。从那一刻起,她不再是白洁,她走进了寒烟的世界里。群里有几人正在闹腾,她不认识,不想吭气。 静下心,感觉有一只雀儿欲从脑袋里扑棱着飞出来。这样的感觉来临时,她是十分兴奋的,这在她,才是大乐趣。她轻捷地敲着键盘,那只雀儿在屏面上扑棱成了一段文字,她认真看了一遍,然后把它发到了群空间。 等的那人仍然没来,她把自己塞进泰戈尔构筑的世界中。 右下角,有个小脑袋晃动。她打开,是三条信息,玫瑰和拥抱的图片,还有一行字:对不起有事来迟了。 “是吗,‘潜水服’穿的很结实啊。”她说。 “丫头,你什么意思,哥笨,不懂。” “不穿‘潜水服’在水底游,岂不要闷死,哈哈。” 扬帆现在明白,白洁认为他是隐身上线和别的朋友聊了。 “我真的是有事,朋友们在一块喝酒,刚散席。” “哦,明白。” “怎么你不信吗?” “信,信,太信了,哈哈。” “你啊。” “群空间我发了几行字。” “是吗,你等我一会,我看看去。” 可是你放手了,让我跌入今世的尘缘。请你告诉我,是不是,是不是今世的缘分是我必结的一个茧?而你,你在哪个空灵的世界静静的微笑着等待,等待我艰难挣扎后,获取那分破茧重生的美丽?倘若是那样,我将把今世的缘分结一个厚实的茧,让它的温度孵化出我最美丽的翅膀,为你而着装。 “是这吧?”扬帆剪了中间的几行字过来说。 “好,丫头,写的不错哟,不知道你还有这么两下子,行,行,芦苇沟的水,你没白喝。” “笨蛋,是我喝了墨水,哈哈,哈哈。” “丫头,我错过了今生,不会再错过来世。今世我静静地等你。等你完成今世的缘分羽化成蝶后,来世与你共舞,丫头好吗?”看着屏上的文字,白洁说不出话来。 一会扬帆发来一首小诗: 我若一只蚕 透明的躯体,贮满思念的内容 静静地躺在竹床上 任思念的黏液扯成一绺绺的丝 将我吞没 在这个茧里 我几乎窒息 可是 呆在那黑暗里我并不寂寞 因为 时空里有你的眼睛 我把自己融化在你的波光里 独自 静静品味 为了那 秋草叶子上 晨露一般的纯情 我甘愿蛰伏 在思念里修炼自己 等阳光下 一只蝶翩然飞舞 你可知道 那 便是我的精魂 白洁更是无语,含泪发了一连串哭的图片。 扬帆心里也说不出什么滋味,思念的味道并不像诗里写的那样美。它如同烈 酒里的那份甘美,是潜藏在热辣辣的苦涩里的。为了让她开心,他说:“你看群里多热闹啊!” 群里刚来一新朋友,大家都吵着让她发相片。叫芦花飞的扬帆也在喊。因为她怕明子还记得扬帆那个平沙落雁的网名,让他改一个。他俩都是芦花村的,芦花中曾经有过他们的故事,扬帆就取了这样一个名。 那位朋友谦虚了一阵,发了出来,是一个漂亮女人,化着淡妆,很美。不过并不能确定就是她本人。网络太虚幻了。 芦花飞说:“哇!不做演员等于暴殄天物了。”。接着发了一个示爱的小图片过去。 那女人发了一个害羞的小图片说:“谢谢飞哥。”。 芦花飞大笑后,又送了她一个“一大捧玫瑰”的图片。 “芦花你数了没?够不够99朵啊?那样的感情才是真感情。”白洁酸酸地说。 “烟丫头,我数了,不多不少正好99朵呢,哈哈。”扬帆偏并没体会出她话里的意思,依然和她说笑逗她开心。 第18章 群里幽怨 “做美女,就是好啊!有人送这么多花。”白洁说。 这时,和扬帆聊天的窗户显示有信息。是自定义图片,三大捧不同颜色的玫瑰:红色、黄色和兰色的。 “谢谢芦花飞。” “芦花飞?臭丫头。不叫哥了?”扬帆笑着说,随着发来的还有一敲脑袋的图片。 “是丑丫头才对啊,哈哈。” “你玩吧,我不打扰你了,再见。”白洁说。 “不许走,你又怎么了?” “我很好啊,就是有点累。” “你生气了?大家不都是在玩吗?你那么认真?” “哦,是玩啊?一直以来大家都是玩啊?对,是玩,是玩。可是我在你不能痛快地玩啊。”白洁的泪在眼眶里打转,“是玩才好啊,才好啊。”白洁继续说。 扬帆说:“我是说,群里的话是玩笑。丫头。你怎么老是往别处想,我的心你还不知道吗?我和你的感情,她们哪一个能比的了啊?十几年了,十几年的相思一重重,十几年埋着的感情已经发酵成了一瓯烈酒,一颗心都浸满了酒精的,我的傻丫头啊!” 这几行字,引出了白洁眼里的泪。她已记不清这是她进群以后和他的第几次争吵。他不在线时,想着他盼着他,聊起来后,最后总是会闹得俩人都不开心,多半是因为她发脾气的缘故。她也搞不清楚什么原因,说着说着就悻悻地生起气来。不知道是生他的气还是生自己的气,也许都有。 “哥,其实我希望你在群里有一个你喜欢的人,更希望生活上有一个疼你的人,那样我就可以下决心离开你了。可是,可是自私的我看到你和别人说话不理我,我就会不由自主地难过,我怎么这样坏呢?” “丫头不坏,丫头在哥心里永远是一个善良的好女人。” “不,以前是,现在不是了。我是一个把脸撕下来,摔在地上被人跺了几脚的无耻的女人。”白洁的泪不断流下来。她曾经多次努力去挣脱这分感情,甚至把去求佛主帮忙,让她忘记他,可是最终还是一次次失败了。 在她的心里,她可以接受男人找知己或者情人,发生在女人身上就是十恶不赦,现在她认为自己就是一个那样的女人,是该打入十八层地狱的。 “你怎么这样说自己,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吗?丫头。” “放手是一种爱。我怎么就不能决绝地放手呢?我不能给凡哥你任何的承诺,又伤害了明子,自己也堕落成一个没有道德的人,不如出车祸撞死算了。”白洁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 扬帆多次提出想去看她,她都坚定地拒绝了。她很反感网友见面,虽然扬帆不仅仅只是网友,可这更让她害怕。当她第一次接受了他耳麦里的吻,就把今生不见面看做他与她之间关系的底线了。 因为她知道她与他见面就等于把自己毁灭,把家毁灭,把他也毁灭了。 “不许你这么说自己,不许说,把刚才的话收回去,听到了吗?丫头,否则哥一晚上睡不着。” “不就是一句话吗?我不会真有勇气那么做的。” “丫头。” “哥。” 两个人都闭上了眼睛,声音都颤颤地,他们吻在了一起。虽然没有躯体的接触,可依然那么沉醉,醉得俩人都流出泪来。 “丫头,我好象在咱村的柳树下。那个演电影的没有月亮的晚上。那晚就应该这样的,那时我为什么那么傻。” “哥。” “我为什么不紧紧地把丫头抱住?现在我想抱丫头,很想。” “哥。”白洁什么也说不出来。激动和愧疚折磨着她,她再一次流泪了。 扬帆感觉到了她的反应,不再继续说下去。 白洁抽泣起来。“丫头,你哭了吗?你这样我很难过。我们以后不这样了,你别哭了,好吗?哥不会再吻你,不会了。”那边的扬帆也哽咽起来。他很想白洁,很想她,恨不得立马驱车去见她,把她真实地搂在怀里,给她最真实的爱。可他知道他不能,她不属于他。他现在这样已经很不道德了,如果再走下去就害了她。哪怕他死,他也不愿意伤害她,所以他承受着连白洁也体会不到的情感的煎熬。 他现在也很后悔和白洁的再次重逢,可是俩人都欲罢不能了。很多时候他们谁也不说话,就那么痴痴看着。扬帆深情的凝望,使白洁感觉自己像一条柔波里的水草,她闭上双眼幻想水波的拥抱和抚摩。而扬帆只觉一股原始的冲动,从腹部扩张开来,胸部憋闷,他幻想自己是一匹骏马带着她在野外驰骋,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哦,哦”快活得如同一只野兽。可他并没野兽一样的“哦,哦”,他只是紧闭双眼,低低地不停地呼唤“丫头,丫头。”脸上的表情痛苦又快乐。但是白洁看不到,她被那呼唤牵引着进入了一个很美好的所在。 在网上,白洁给了他欲望和梦幻,却不能满足他身体真实的渴求。他太难过的时候就到那种地方去消饥渴,有次还和一网友发生了一夜情。他太需要一个女人了。可是他迟迟也没组织成一个新家。和白洁见面时,她总免不了提这事,为此还落过泪。可是扬帆总是哼哼哈哈。他知道白洁不属于她,可是自己好象总是在等着什么。朋友同事介绍过不少女人给他,他都上不了心。 一天,又有同事为扬帆介绍了一个离异的女人。他在一个干净整洁的小馆子请她吃了一顿便饭。他为自己叫了啤酒,问她喜欢喝啥饮品。她说她也喜欢喝啤酒,还说听别人说 ,喝啤酒对皮肤好。他下意识去注意她的皮肤,保养得还真不错。他为她也倒了一杯啤酒说:“怪不得你的皮肤这么好,敢情喝啤酒喝出来的啊,哈哈。” “看你说啥呢?” 女人到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就是嘛。不过喝啤酒会增肥的。你不怕变胖啊,呵呵。” “不怕,呵呵。” 女人也笑起来。 她竟然喝了好多杯。“好量。不亏是坐办公室的,历练出来了。”扬帆心里说。 饭毕,那女人看上去,有点喝高了的样子。扬帆不敢让它自己回家,就提议送她回去。她并没拒绝。 那个女人的屋子布置的很温馨,每个角落在扬帆眼里似乎都散发出一种很浓的女人味。在这味道中一股淡淡的很好闻的香水味冲击着扬帆的嗅觉。他不禁飘飘然起来。她从卫生间出来后,他以一种男人的眼光,大胆地看着她,眼神中明显有挑逗的味道。她并不躲闪,迎着他的目光。被她的眼神一接引,扬帆更加控制不住自己了,感觉每根毛发甚至指甲盖都膨胀起来,身体里积蓄的力量急于要爆发出来。那一刻他就像一座火山,炽热的岩浆涌动着涌动着,他把她狠劲一拉,她跌坐在他怀里。她的乳房隔着一层薄薄的衣衫摩擦着他滚烫的胸部,他整个身体颤栗起来,在这颤栗中,她觉得自己被融化了。 一阵暴风雨过去后,扬帆觉得他不得不再拥有一个女人了。虽然心里有些后悔,但他想对他刚才的事负责,便打定主意和这个女人组织一个家了。 可是相处了几日,扬帆就打消了这主意。原因是那女人开出的条件他不能接受。那女人提出要两万元钱,并且婚后他的工资本要由她来保管。扬帆和她分手了。 他说给白洁听。白洁说:“你的收入又不很在乎这份工资,给她算了。好不容易找了一个可心的,还财迷地为俩钱撒手了。我说,你还是再找找人家吧。” 扬帆坚定地说:“不,我原本就不怎么愿意呢,散了更好。我在这里可以看见丫头就好了。”接着又是一番卿卿我我。 那次聊过以后,和上次一样他又没了她的信息。只不过这次,群里的朋友谁也没见过她,她像从网络蒸发了一样。 第19章 千里寻她 她从群里再次消失后,也就再次从他的视线里消失了。由于她上次出过群,他以为她还还会出现的,可是俩月多了依然没她任何消息。 她是背着老公和他聊的,所以她拒绝他来看她,也拒绝和他电话联系,他们的联系仅限制在网络这个虚拟的空间。 有了这个约定,扬帆不敢贸然去找她。他不想打扰她,给她增加压力,苦苦地把自己泡在思念和焦虑的池里。 可是当担心和恐惧愈来愈烈,他再也无法支撑下去时,他驱车去了z市的某中学,她的工作单位。 那天,一路上天都阴沉着脸。 冷风割裂着农田里黄色的土疙瘩,树干上透出的一顶点春意也被吓得好象缩了回去,继续呈现出一种苍凉的灰色。黑色的车在滚起的沙尘里急速前行。车驶进z市时,憋了多半天的老天终于老泪纵横,扬起了一阵阵的雨雾。 他找了一个停车位将车停好,快速跑进那所中学。 门房值班人得知他是找白洁时,叹口气,摇摇头说,那孩子好久没来了,老公死了,年轻轻的,造孽啊!唉…… “死了?她老公?”他瞪着眼睛紧盯着那老人说道。 有平白无辜咒人死的吗?是死了,可惜啊。老人说。 他傻呆呆的看着老人,有半分钟时间才想起说“谢谢”。 他出来也没上车,就站在大门拱起的窄窄的屋檐下,风裹挟着雨打在他身上。 “白洁呢?丫头呢?她怎么样,她是不是痛得病了?她为什么没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 一连串的为什么,揪着他的心。他的眼前空洞无物。 “年轻人,怎么在外面淋着,你进来啊”老人喊。 可是他心思游弋在某个不可知的地方,并没听见。直到老人冲他后背再次喊,他才发觉自己的衣服被斜进来的雨打湿了。他再次向老人道了谢,钻进了自己的车子。 一会又跑进来,问他是否知道她的住址。老人摇摇头说,你可以给她打手机,学校有她的号码。 他点点头,快速跑进附近的一个话吧,他连拨了几次白洁的手机号,系统都说关机。他失望地一步一步挪进了自己的车。 老人对着他的背影嘀咕,真是一个怪人。 他的头抵在方向盘上。“丫头,丫头你在哪里啊?你为什么和我一样苦命?老天为啥要夺去我们的亲人,为什么?我以为你是可以幸福的了,为你高兴,为你而快乐。可是……可是……丫头啊,在你最痛苦的时候难道没想到我吗?为什么不告诉我,让我为你分担一点呢?如果你不肯把自己的苦痛告诉我,那我在你心里还是以前的那个凡哥哥吗?你还是那个在平沙落雁面前真心地笑真心地哭的寒烟吗?那你岂不辜负了我俩的心? “丫头,丫头,你在哪里?在这个城市的哪个角落啊?近在咫尺,又咫尺天涯。你要扬帆去哪里寻你?你要扬帆怎样去分担你的苦痛?丫头,丫头啊……”外面的雨模糊了车内的人影。 突然,一道灵光袭来。车驶出了z市,并没朝原路返回,而是直奔省城。当朦胧的灯光里出现了拆迁以后的破落景象时,他抽了骨头一样软软地爬在方向盘上。 白洁父母住的地方一片拆迁后的狼籍。“丫头,难道我今世真的再也见不到你了吗? 丫头,丫头,你现在到底在哪里?”扬帆在心里一遍遍地呼唤着她的名字,希望奇迹再次出现。 可是奇迹并没再次光顾他。 他悻悻地返回。 但他并没放弃找她,思念撑满了脑子。“找到她”这个信念一直支撑着他,成了他生活和工作的一部分。 我们还是回到呆在小姨家里的扬帆身上吧。 在同学家里和吴亮的意外邂逅,使他看到了找寻白洁的希望。现在他知道了和她的关系,遏制不住想要见她的急迫里却多了一分恐惧。那份恐惧里除了害怕那种不可知的尴尬场面,似乎还恐惧什么,究竟是什么?他也不明白。 黑暗中他几乎抽了一晚上的烟,大概四五点才睡着。小姨起来做饭,舍不得叫醒他,走路都是轻轻的。 从小姨家出来,那个不知道该充当他什么角色的女人,左右了扬帆的心思和他的方向盘。 我要爱她,替哥哥好好疼她,爱她。替哥哥?扬帆你他妈怎么这么虚伪!这么无耻!他狠狠地骂自己。 丫头呢?她知道了会怎样?是加重她的负疚感?还是能得到些须的解脱?这些念头,一拨走了一拨来,使他差点撞到一辆迎面过来的三轮车上。当他的车子停在吴明家的院落外面时。迎接他的是一把冷冷的大铁锁。他一时无策,呆在车子里等。一个多小时过去了,他的手机响起来,单位有紧急事情催他回去。 在他掉转车头准备走时,起了一阵旋风,从开着的半个窗户里,他看到了河对面一个新起的坟堆,不由自住地打了个寒战。 第20章 无心伤妻 吴亮媳妇端一盆脏衣服去河边洗。无意中听到两个女人说吴亮在搞一个东北小姐。其实这事在村里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只是她还被蒙在鼓里。也难怪,这种事情最后一个知道的总是配偶。她急走几步,到了河边,询问他们吴亮到底是怎回事。她有点不信,因为吴亮属于那种和陌生女人说话也会脸红的人,他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呢?那俩女人,没想到隔墙有耳,就支支吾吾说不知道,不过,还是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劝她好好看着点自己的老公,男人嘛都属猫,没一个不贪腥的。她胡乱应酬着,草草洗了衣服,赶回了家。吴亮玩还没回来。她心里那个气啊,在胸里一鼓一鼓的,没一个可以发泄的地方。 吴亮哼着《两只蝴蝶》,从外面回来时,喂鸡时间已经超过了20分钟,他直接进了鸡房。发现她不在,料槽和水槽都是干的。返回家,见她在床上躺着,黑着脸,却又不像有病。“谁欠下你黑豆子了?生这么大气,鸡也不喂。” “你说,东北女人是怎回事?你行啊你,学会逛婊子了。能耐蛮大的嘛!埋头驴子偷吃料,瞒我这么长时间。我说家里的帐怎么不对劲,敢情都被你扔给那臭婊子了,对不对?”她不等吴亮吭声,连珠炮一样发射着自己的不满,越说越激动,最后竟哭喊起来。 吴亮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面对老婆的责问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任她拣着难听的话骂。实在听不下去了,又惦记鸡,就向门口走去。 “回来。你要去哪里?是不是又想那个婊子了?”她说着从床上起来冲到吴亮身边,拉住他的胳膊。 “你干什么?我喂鸡去。” “喂鸡?喂它做啥?怕谁不能活。不就是想赚钱讨那个臭女人的好?你家都不要了,我要鸡干吗?你别去,干脆饿死它们算了。” “你别婊子婊子的瞎叫好不好?我没给过人家钱。她还劝我别去那种地方,说我不是来这地方的人,还要我对你好。她不是坏女人。是……” “啊?哈哈。没听说过有不爱钱的婊子。”她不等吴亮说完又扔来一句。 “她不是坏女人。因为受不了她男人的打骂,才出来做这事情的,是为了养家。” “养家?干什么不可以养家。非得做婊子吗?她能做出来,我说不得吗?你急啥,她不是婊子能容你玩去?是,婊子有不爱钱的,可她爱小白脸。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就你那熊样,还……哼……” “我是熊样,你当初怎不找个好看的,你眼睛瞎了?” “是,我眼睛瞎了。没看出你的大能耐。” “现在这花花世界,这样的男人多的是。看你那样子,还有完没完。放开,我要喂鸡去。”吴亮猛劲摔她的胳膊。她死拉着不放。吴亮随手从门边的桌子上拿了一个碗,扬起说道:“放不放?再不放,老子一碗砸死你。” 吴亮的态度让她气噎语塞。“十几年的夫妻情分都混成这样了,活着还有啥意思。”她红着两只眼疯了似的喊:“你砸死我,你砸死我,不砸死我,你就是婊子养的。” 其实,吴亮就是瞎咋呼,并没真想砸她。一来原本就是自己不对,二来夫妻一贯感情好,根本就舍不得。 可是她的话让他很生气,就真的扬起碗砸来吓唬她。他以为她会躲,那是人的本能。哪成想到,她一则气得失去了理智,二则认为他并不会真的砸她,不但不躲,反倒猛迎了上去。就这样,两个人,一个以为会躲,一个以为不会真砸。这么一念之间,那只碗正好砸到她眉棱骨上。上眼睑被划开耷拉了下来,露出了白生生的骨头和外翻出来的粉嫩的肉,血流如注。她没想到他真的砸向了自己,只哭着喊了一声:“你好狠心啊!”就连痛带气晕了过去。 吴亮没想到事情会弄到这样。一只手抱着她,另一只手捂着伤口大哭:“你真傻啊,为什么不躲?哇,哇……”。鲜红的血从他粗大的手指缝挤出来,染红了她的半边脸,和肩膀。他好象傻了,如同一只受伤的野兽哇哇乱叫。 哭声惊来邻居两口子。他们骂他说:“还不赶紧去医院?。”邻居女人用一条毛巾给她堵伤口,他疯了似的发动着三轮车。 医院的治疗室里。一位医生认真地给她缝伤口,她不停地抽泣。心里想的是,十几年了,自己本本份份和他过日子,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到头来却落得如此下场。他为了一个烂女人就想要自己的命。想一阵,流一阵泪,医生、护士还有邻居的女人不停地劝慰她。 吴亮坐在走廊的椅子上不停地抽烟,像一只霜打的茄子。邻居男人数落他说:“你怎么那么狠心,怎么就下得了手呢?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有多大的事情,让你下手这么狠。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他不吭声,一口一口吐着烟雾。恨那桌子上为什么会有一只喝了水的碗没收拾,恨自己为什么要吓唬她。“不就是骂嘛,骂又不疼。要知道这样,只要她嘴不困,就是骂一天又怎样呢?现在要她遭受这样的罪,脸也破了相。”此刻,吴亮心里的痛和悔,浪一样一阵阵翻腾,恨自己,疼老婆,心如油煎一般。恨不得梦抽自己几十个耳光。 邻居女人搀扶着还在抽泣的她从治疗室出来。她脸上斜缠着一道白纱布,衣服上血迹斑斑。他心里一酸,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去扶她。她甩开他的手,并不看他,冷冷地说:“我要回王沟我妈家里。”邻居两口子和吴亮都怔住了,寻思可不敢让她这样回去。她父母知道了岂肯罢休。长辈们这么一搅和事情说不定发展到啥程度,指不定这人家就完了呢。 吴亮没敢吭声,求助地望着他两口子。“我看,你还是先回家吧。俗话说两口子打架不记仇,有什么事情说不开的。再说你这样回去你爸妈还不心疼死?你都这么大了,还让他们操心,你忍心吗?”邻居女人软声说道。 这一说不要紧,听了这番话,她想,爸是高血压,妈的心脏有问题。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回去,他俩一气之下若有什么三长两短,可怎么办。弟弟两口子会怎么看。这样寻思着,委屈没处诉,有家不想归,还真不如刚才死掉算了,她忍不住又失声痛哭起来。吴亮禁不住用衣袖给她擦泪,自己的泪也流了下来。她挡他的手,才看见了他红肿的俩眼和悲切的脸。夫妻十几年,不需要说什么,从很小的细节上就可以看见很深的内容。她现在就是这样,她从丈夫那里看到了一如既往的恩爱,对他的恨不再那么强烈了。 “回家吧!回去把衣服换换洗洗。要是你还想去,我开车送你。”吴亮低声硬撑着气说着,又给她抹泪,这次她没拒绝。 第20章 日子怎过 吴欣在石弯村干姐妹的小儿子举行圆锁仪式。 这种风俗不知道形成于什么时候。远古时候卫生条差,缺医少药,儿女健康状况让人揪心。父母就在孩子的胸前挂一铜质或银质的锁形饰物,意在“锁”住孩子,除邪避恶,长命百岁。孩子十五岁近及笄之年,身体渐壮,智慧渐增,不再需要锁的保护,需要把此锁取下,即“圆锁”。在过去大概这个仪式相当与一个成人仪式,每一家都办得很隆重,亲戚朋友都会前去祝贺。这一风俗一直沿袭至今。 吴欣是在酒席上听人们说起吴亮两口子的事的。饭毕将贺礼上过,就匆匆去了吴亮家里。 吴欣去时,吴亮去城里给鸡买饲料添加剂去了,他媳妇卧在沙发上看电视。右眼眉骨上面缠着白纱布,看上去很恐怖。看见吴欣进来,她起来让出一个座位。 “你们到底是怎么了,弄成这样?要是砍在眼上可怎么办?还疼吗?” 吴欣的话,又让她想起前天的事情,眼圈禁不住红了。“欣姐,我到现在都不相信,他也会做那事。可是他真做了。想想他那么一个老实人,也这样,这世道还有可信的男人吗?” “你也不要太在意了。偶尔为了脸面和别人去玩一趟,也不是什么很大不了的事。你闹一闹也就是了,怎么闹得这么大,竟然把脸也给砍破了。” “我没怎么闹。他要喂鸡我不让,和他撕扯着,他用碗要砸我,我以为他不敢砸下来,他为我会躲,就这样撞一块了。想一想真后怕啊。若砍瞎了,这个家……”她伤心着说不下去了。 “哦,这个死吴亮等他回来。姐说说他,说砸就真砸啊。要躲不及怎办?不过男人有时候和孩子一样犟,你也不要一直混说乱骂的。这是咱女人的通病,就是牙茬骨有劲,把人家的火急起来,到头吃亏的还是咱自己。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别再计较了。” 这时候一个男人进来,问她老虎钳在那里,紧水槽上的铁丝。她起身为他去拿:“刚雇来的。吴亮的手襻着,不能喂鸡。” “他又怎么了?”吴芯问。 “自己用刀剁的。左手小指头差点剁下来。” “哦,怎么那么不小心?那么个大人自己能把自己切着。” “不是不小心,是故意剁的” “你们闹的什么劲啊?是不是你急他的?”吴欣听的心都惊了,好象自己的指头被剁了一下似的。 “不是。从医院回来,他做好饭端来的,任他好说歹说,我楞是气得吃不下,一个劲的哭。他说都是这手若的祸。我用刀剁了它,赔你的伤口。我以为他闹着玩,没理他。谁知他从厨房拿来切面刀,当我的面真砍在自己的小指头上。”说这话时,她的心被什么揪着似的疼。 “我的妈呀,真是头犟驴啊。别人真没叫错。你看他多在乎你,别上心了,啊。” “姐啊,不是我上心,是他鬼迷心窍了啊。别人我也不好意思和人家说,他去玩一两次,咱不计较,不就是玩嘛。虽然也生气,到底也能忍下,过得去。问题是他心里有了人家,放不下了。” “你怎么知道的?不会的,不会有这事,是你多心了。”吴欣笑笑说。 “他自己和我说的。他说他一生有我和她两个女人就知足了。你说我这心能好过吗?” “他真这么说的?他怎么这么傻啊?这事能和自己老婆说吗?” “是啊。你说他傻还是聪明啊?他以为这样对老婆坦白,是真的没把老婆当外人看。可是他不知道这对我是多大的伤害。他还给我看她的相片,说她没我好看,其实那女人满耐端详的。他说她不是骗钱的那种女人,若她和其他那种女人一样,他是不会和她来往的。又说他以前自己买的羊毛衫和裤子实际上都是她给买的。我说,那是人家骗你的啊。俗话说,戏子无义,婊子无情。你别迷了。他不信,还说杜十娘就是有情有义的女子。姐,你说,我该怎么办?”说着她实在撑不住眼圈红了。 吴欣一时语塞。看着她也摇摇头。只说,他可真傻。 “我想生气,想打架,甚至想离婚。我和他说了,要是他喜欢她,我走。让她来。他说若我走,他就把那个胳膊剁下来。姐,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不能容忍他和那女人来往,却又不忍心他失去胳膊,这头犟驴可是什么事也干得出来的。咱南院老屋出现的白蜻蜓,我一直就害怕。先是咱明,后来白洁,现在又是我们。唉,难道这是天意吗?难道真是上一辈他欠下人家的了,今世要偿还?这疙疙瘩瘩的日子啥时是个头啊。” “唉。”吴欣叹口气说,“想不到吴亮这样的楞头青也能做出风流事来。这世上还有一个可信的男人吗?” “就是啊,我做梦也想不到他会迷在这上头。我真想去见识见识那女人,看她凭什么迷住了他。” “哈哈。你看像小孩子一样不是。她能让你见了?吴亮会让你去闹啊?也不想想。” “呵呵。总有一天我要见她。我不会和她闹的,闹只会把这愣头青闹到她那里,我才不会做那傻事。” “你能这样想就好。这种事,闹不是解决办法。走一步看一步吧!只是不要太气了,气出病来还得自己受罪。”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又说了会闲话,吴欣才回去。 第21章 我咬死你 晚上吴欣和浩东说起吴亮两口子的事。吴欣说:“真要奇怪死了哈,你说,都成年人了,吴亮怎么还和楞头小子一样呢,爱上一个小姐。我怎么也想不通。那个女人到底有什么魔力啊,把老实巴交的吴亮也迷了进去。” “呵呵,感情这事情谁又能说清楚呢?”浩东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 “哈哈,想什么呢?看你那呆样,不会心里也藏着一个小姐吧?咱可说好啊,你啥女人都可以找,就是不可以找那种女人。我吴欣和小姐分享一个男人岂不太丢份儿,你说是不是。” 浩东听了老婆的话,禁不住笑着说:“就你?初中都没毕业,还嫌弃别人啊?你这脸皮可真够厚的。不过啊,我一定听老婆大人的话,给你找一个有身份的配得上你的女人。” “你敢,看我不吃了你!” “今晚你吃不吃?” “我咬死你。”吴欣暧昧地笑。 浩东搂着她笑着说:“明天洗洗小布衫,后儿个咱去王家泊?” “说什么呢?我听不懂。” “我以前没和你说过吗?一个笑话。” “没。你说,我听听。” “有两口子,男人去外面赚钱,女人在家。一段时间后,男人回家。他想和老婆开个玩笑,就把下面那玩意儿用绳子系住拉在了身后。晚上,告诉女人说,它得病烂掉了。女人不信,用手去摸,果然光光的啥也没,心里难过得冰一样冷。这时男人说:‘我走后,咱孩子哭了没有?’女人不答;男人又问:‘咱房后的那片地打了多少谷子?’女人不吭声。‘什么时候咱去王家泊去看你爸妈?’女人仍旧不理。男人窃笑,把绳子偷偷解开,‘咚’一下,那东西猛地敲在女人身上。女人大喜,对自家男人说: 狼吃的,你听我说 你走后咱孩儿没有哭(本地方言读kuo) 房后打了二斗谷(读guo) 明天洗洗小布衫 后儿个咱去王家泊” 吴欣听了吃吃笑起来,俩人搂着笑了好一会。灯灭了。风呼呼刮起来,淹没了屋内的呻吟声,像背景音乐一样。 一会儿,只听吴欣懒懒地说:“下午,吴亮媳妇又说起白蜻蜓那事,想想最近发生的事,还真奇怪。我和她商量那天去李家庄找一神婆帮咱们看看。听说她算卦挺灵的。” “你们女人家就能瞎折腾。我不信。” “真的。她说她娘家邻居的一个男人去年去那里算过,她算出他二月份可能要出车祸。结果二月底骑摩托与人撞了车,把腿摔断了。要不是提前让那婆子请神仙破了破,说不定还出人命呢” “得得得。你说怎办就怎办吧。对了,白洁最近没什么吧?” “没有。就是老念叨:明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看上去挺安静的。” “你看,西屋的灯还亮着。大概在看什么书吧?你计划明天出车,还是后天?” “你说呢,要不明天?”浩东说。 “明天?计划明天去,刚才还……后天去吧,也不在乎这一半天。” 晓林接到浩东的电话时正在邻居那里看斗地主。浩东电话里说,那边与他们打交道的老板有变动,他一直不去结帐,现在人家扣着他的车不放行。让他赶紧去人。“他妈的。真是屋漏偏遇连阴雨,前两天玩牌老输。输得不敢玩了,又闹肠胃炎。这又催命似的要帐。哪有钱去结帐啊。”晓林挂断电话,骂骂咧咧地去了店里。 董纹坐在椅子上无聊地摁着电子计算器数落晓林说:“每天正事不干,现在倒好。我看你怎么办?” 晓林不吭声,“得得,得得”用指头不停地敲着桌面上的玻璃板。 “我家里还放着点钱,你们先拿着,再和别人凑点,先办了这事再打嘴官司说理吧。要不浩东在那里会很着急的。” “钱是钱。我这两天闹肚子闹得厉害,怎么去呢?纹儿,要不你受点累下去一趟吧,咱的帐你也清楚。” “我不去。前一段,让你去,你推三助四的不想去,还嫌我唠叨。现在让我去?端着便盆你也得去。” “好了,好了。又不是小孩子,说那废话。他拉肚子能去?你就委屈自己跑一趟吧。”吴欣对董纹说。 “我就是看不惯他那德行,玩起来什么事情都能忘掉。”董纹冲吴欣笑笑,然后瞪了晓林一眼。 第二天,董纹就动身了。到了河南时已经是下午5点。 焦急地在河南等着的浩东看见走出车站的董纹,疑惑地问:“妈耶,你怎么来了,晓林呢?” “闹肚子来不了。我又不用你背着走,看你急得那样子。”董纹假装不高兴白了浩东一眼。 “呵呵,看你,我的意思是来这里累。我高兴不高兴,你还不知道?” 董纹当然知道他说什么。不过嘴上却说:“我知道什么?又不是你肚里的蛔虫。” “我肚里要是有你这么一条蛔虫,还不美死?哈哈。” “我要是蛔虫,在你肚里咬死你,哈哈。”董蚊的字化做气流从牙齿间挤出来。 俩人调侃着进了一家看上去比较整洁的小饭店,各自叫了一份羊肉烩面,拌了两份凉菜,浩东为自己要了一罐啤酒,为董纹要了一罐杏仁露。 “坐车是不是很累?” “还好。” “没想到你来,看见你我吃了一惊呢。不过很高兴,真的。”浩东灌了一大口啤酒说。 “呵呵。”董纹淡淡笑笑。 第22章 雨夜拥吻 晚上吴欣和浩东说起吴亮两口子的事。吴欣说:“真要奇怪死了哈,你说,都成年人了,吴亮怎么还和楞头小子一样呢,爱上一个小姐。我怎么也想不通。那个女人到底有什么魔力啊,把老实巴交的吴亮也迷了进去。” “呵呵,感情这事情谁又能说清楚呢?”浩东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 “哈哈,想什么呢?看你那呆样,不会心里也藏着一个小姐吧?咱可说好啊,你啥女人都可以找,就是不可以找那种女人。我吴欣和小姐分享一个男人岂不太丢份儿,你说是不是。” 浩东听了老婆的话,禁不住笑着说:“就你?初中都没毕业,还嫌弃别人啊?你这脸皮可真够厚的。不过啊,我一定听老婆大人的话,给你找一个有身份的配得上你的女人。” “你敢,看我不吃了你!” “今晚你吃不吃?” “我咬死你。”吴欣暧昧地笑。 浩东搂着她笑着说:“明天洗洗小布衫,后儿个咱去王家泊?” “说什么呢?我听不懂。” “我以前没和你说过吗?一个笑话。” “没。你说,我听听。” “有两口子,男人去外面赚钱,女人在家。一段时间后,男人回家。他想和老婆开个玩笑,就把下面那玩意儿用绳子系住拉在了身后。晚上,告诉女人说,它得病烂掉了。女人不信,用手去摸,果然光光的啥也没,心里难过得冰一样冷。这时男人说:‘我走后,咱孩子哭了没有?’女人不答;男人又问:‘咱房后的那片地打了多少谷子?’女人不吭声。‘什么时候咱去王家泊去看你爸妈?’女人仍旧不理。男人窃笑,把绳子偷偷解开,‘咚’一下,那东西猛地敲在女人身上。女人大喜,对自家男人说: 狼吃的,你听我说 你走后咱孩儿没有哭(本地方言读kuo) 房后打了二斗谷(读guo) 明天洗洗小布衫 后儿个咱去王家泊” 吴欣听了吃吃笑起来,俩人搂着笑了好一会。灯灭了。风呼呼刮起来,淹没了屋内的呻吟声,像背景音乐一样。 一会儿,只听吴欣懒懒地说:“下午,吴亮媳妇又说起白蜻蜓那事,想想最近发生的事,还真奇怪。我和她商量那天去李家庄找一神婆帮咱们看看。听说她算卦挺灵的。” “你们女人家就能瞎折腾。我不信。” “真的。她说她娘家邻居的一个男人去年去那里算过,她算出他二月份可能要出车祸。结果二月底骑摩托与人撞了车,把腿摔断了。要不是提前让那婆子请神仙破了破,说不定还出人命呢” “得得得。你说怎办就怎办吧。对了,白洁最近没什么吧?” “没有。就是老念叨:明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看上去挺安静的。” “你看,西屋的灯还亮着。大概在看什么书吧?你计划明天出车,还是后天?” “你说呢,要不明天?”浩东说。 “明天?计划明天去,刚才还……后天去吧,也不在乎这一半天。” 晓林接到浩东的电话时正在邻居那里看斗地主。浩东电话里说,那边与他们打交道的老板有变动,他一直不去结帐,现在人家扣着他的车不放行。让他赶紧去人。“他妈的。真是屋漏偏遇连阴雨,前两天玩牌老输。输得不敢玩了,又闹肠胃炎。这又催命似的要帐。哪有钱去结帐啊。”晓林挂断电话,骂骂咧咧地去了店里。 董纹坐在椅子上无聊地摁着电子计算器数落晓林说:“每天正事不干,现在倒好。我看你怎么办?” 晓林不吭声,“得得,得得”用指头不停地敲着桌面上的玻璃板。 “我家里还放着点钱,你们先拿着,再和别人凑点,先办了这事再打嘴官司说理吧。要不浩东在那里会很着急的。” “钱是钱。我这两天闹肚子闹得厉害,怎么去呢?纹儿,要不你受点累下去一趟吧,咱的帐你也清楚。” “我不去。前一段,让你去,你推三助四的不想去,还嫌我唠叨。现在让我去?端着便盆你也得去。” “好了,好了。又不是小孩子,说那废话。他拉肚子能去?你就委屈自己跑一趟吧。”吴欣对董纹说。 “我就是看不惯他那德行,玩起来什么事情都能忘掉。”董纹冲吴欣笑笑,然后瞪了晓林一眼。 第二天,董纹就动身了。到了河南时已经是下午5点。 焦急地在河南等着的浩东看见走出车站的董纹,疑惑地问:“妈耶,你怎么来了,晓林呢?” “闹肚子来不了。我又不用你背着走,看你急得那样子。”董纹假装不高兴白了浩东一眼。 “呵呵,看你,我的意思是来这里累。我高兴不高兴,你还不知道?” 董纹当然知道他说什么。不过嘴上却说:“我知道什么?又不是你肚里的蛔虫。” “我肚里要是有你这么一条蛔虫,还不美死?哈哈。” “我要是蛔虫,在你肚里咬死你,哈哈。”董蚊的字化做气流从牙齿间挤出来。 俩人调侃着进了一家看上去比较整洁的小饭店,各自叫了一份羊肉烩面,拌了两份凉菜,浩东为自己要了一罐啤酒,为董纹要了一罐杏仁露。 “坐车是不是很累?” “还好。” “没想到你来,看见你我吃了一惊呢。不过很高兴,真的。”浩东灌了一大口啤酒说。 “呵呵。”董纹淡淡笑笑。 第23章 家的温暖 浩东回去时吴欣起来已经为他打了一碗蛋花汤搁在几上,听见喇叭响赶紧起来开门。 浩东刚从车上下来,吴欣说:“饿坏了吧?怎么堵了车呢,又是车祸?” 浩东点点头,一脸疲惫。他喝蛋花汤时,吴欣端来一个盘子,里面放了两个炸熟的馒头。 “昨晚过得怎样?”吴欣看着浩东说。 “没怎样,就是有点冷。”他随便说着,还真打了一喷嚏。 “不会吧,就没有和以前赌车不一样的地方?嘻嘻。”吴欣继续打趣。 浩东的心“扑通”一下,脸红了。不过由于他吃着热饭,再加上原本就是古铜泛着红色的面容,吴欣并没注意到。 “哈哈,你是说董纹啊,我是有贼心没贼胆啊!”浩东听吴欣说起董纹,心里很不是滋味,有亲昵时的甜蜜,分别时的痛苦,还有面对吴欣的愧疚。 “人常说色胆包天,看你那样子。就那么一个好机会你还错过了,咱可说好,以后这机会我可是不给批了啊,你吃后悔药去吧你,哈哈。” 浩东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继续说,就对吴欣道:“给拌点黄瓜吃怎样?你拌的黄瓜我最喜欢吃。” “哼,就长一张好嘴,不管。”“你就管管吧!我是你老汉儿,又不是旁人。”浩东一边吸溜着汤一边说。 “吓,要是旁人啊,我现在就去种菜的大篷给买去。现在啊,你就将就吃点咸菜疙瘩吧,哈哈。”吴欣笑着进了厨房,一会端来一小碟拌好的咸菜丝,一股很浓的香油味道。 饭毕,浩东躺在床上,吴欣给拿来一张薄毯子扔在他身上说:“董纹下去结帐时,钱不够,我从家里给他们拿了三千块钱。” “哦。晌午吃饭时如果我没醒,不要叫我,我要好好睡一觉,还是自己家里舒坦。” 吴欣应一声,收拾房间去了。 这边的董纹下了车,轻轻掴掴脸,揉了揉眼,推开大门回了家。 “哎呀,可把我老婆累坏了。”刚进家门,晓林就将董纹搂住。董纹没吱声,静静地伏在晓林怀里。抱了一会,董纹说:“饿死了,想吃点东西。” “你最爱吃的小米饭,估摸着你快回来了,在碗里给盛着呢。”晓林把董纹按在沙发上,进了厨房。 “去店里没?是不是光打牌了,过足瘾了吧?”董纹说。 “呵呵,没钱使啥打?借钱去玩,不就太对不起伟大的老婆了吗?我这两天表现特好。不信你问吴欣,除了吃饭拉屎尿尿,我一直坚守岗位。” “呸,你没看人家吃饭吗?德行。”白洁白了晓林一眼。 “阿嚏,阿嚏,阿嚏。”被热气一熏,董纹连打了三个喷嚏。 “就知道要把你折腾坏,都怪我这胃。” “好点了吧,记得吃药没?” “昨晚看电视给忘记吃了。”晓林边说边去给董纹拿感冒药。 “看电视?是玩了一晚上牌吧。”董纹说。 “没,你不在,家里没人,我哪敢呢?吃完饭,盖上被子捂捂汗吧。”晓林说。董纹答应一声继续吃饭。晓林去卧室给董纹铺被子。 第24章 扯不断的情 吴欣去店里没一会,晓林就到了。“董纹冻感冒了吧?”吴欣问。 “可不是,身体本来不怎地,经这么一折腾还有不病的?我让她在床上捂汗呢。”晓林说。 “她一人在家能行吗?要小解谁给递盆子?” 吴欣这么一说,晓林傻了。“就是啊,从热腾腾的被窝子里出来一着凉,不是把她给害了吗?我怎么就忘记这了呢?我得回去,你先照应着点。”晓林说。 他走出几步又返回来问:“浩东呢,他没事吧?” “没,在家里迷糊呢,呵呵。”吴欣回答。 董纹捂了一身汗,感觉清爽了许多。在家里闷了一天,就到店里去了。吴欣说:“怎么出来了呢?也不多避几天,要复感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呵呵,在家里实在闷得慌。”董纹笑笑说。 这时隔壁的一个女人过来说,想去市里买一件薄羊毛衫,问她俩去不去。董纹说,刚从床上下来过几天再说吧。吴欣却说,我去,这两天实在没衣服穿了。我也想看看我弟媳妇儿。然后就给浩东打了手机让他来照看店面。 浩东和晓林两口子在一起坐着说闲话。晓林说,前两天听说城里有一家,买了两张麻将桌拢人玩,媳妇和婆婆两个人都在边上看,把个两岁孩子掉厕所淹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是吗,太可惜了。”浩东瞪大两只眼睛问。 “晓林还不是这么一个东西,玩起来天塌了也不管。”董纹说着,白了晓林一眼。 “呵呵。”晓林腆着脸对董纹笑笑。一会儿,晓林说去外面溜溜,董纹说:“你要是去玩,中午就别回来吃饭,晚上也不用回家了,在谁家玩,你就住谁家去。” 晓林回说:“坚决服从老婆领导。”就出去了。 董纹冲他的背身喊:“你少贫嘴。” 浩东起身坐在刚才晓林坐的椅子上,与董纹对面关切地问:“你还好吧?担心你。” “好。”董纹的脸有点红,不敢和浩东对视。 “你怎么了?怪我吗?” “没。” “那你怎么不看我啊?”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在你心里它真的过去了吗?” 董纹的手放在桌子上,轻轻点点头。 “你不怀恋那美好的感觉?纹,我们俩加倍地爱他们,我们也爱,不好吗?” 浩东的手覆在董纹的手上。 “放开,要死啊你,给人看见。”董纹一急,头抬了起来,看着浩东。 这么一抬,她的双眼就被浩动的眼神粘住了,再也不愿挪开,他们俩人静静地相互凝视着。 他们的嘴没动,胸脯起伏不停,都听到了一个相同的声音:“我想你。” 浩动起身,对董纹说:“你等我。” 董纹不解。 浩东笑笑不说什么,走向小山似堆着的一堆面粉后边。 “董纹快来看,这里有一只老鼠。”浩东喊。 “在哪里?”说着,董纹跑向了浩东喊话的地方。 “在这里。”浩东喘着气,一把把董纹搂在怀里。 董纹只觉得一股热烘烘的气浪扑在脸上,刹那间不能自抑,闭上了眼睛。 “喂,有人吗?把油拿走了啊!”声音很熟悉,是对面一个店铺的。 浩东慌忙放开了吻着的董纹,说:“我在和董纹打老鼠呢。”浩东说。 “打老鼠?不会是在打架吧,哈哈。”他看着董纹邪笑着。 他说的打架是有缘故的。 一个故事说,父子两个一起走路,道边有一对繁殖期的狗在交配。儿子不懂问:“爸爸,他们在干吗?”父亲不知道怎么给儿子说,想了半天说:“他们在打架。”这时,正好一个大姑娘听见他们说的话,不好意思脸红了。父亲看着那姑娘笑,姑娘骂“流氓”。父亲瞪着眼说:“怎么?想打架?” 董纹也知道这个故事,想着刚才的事情,她的脸红了,讪笑着说:“你就瞎说吧,你。” 浩东和他大笑。 “笑死你们。”董纹笑骂。 “你怎么舍得出来逛?”董纹又说。 “哈哈,还不一样吗,有多少生意可做?我来拿一壶菜籽油,昨天老婆就让捎回去,没记住。”那人说。 三人说笑了一会儿,他拿着油出去了。 董纹在浩东的身上狠狠拧了一吧说:“你想害死我啊。” “哎哟。”浩东疼得喊了出来。 “我可舍不得,你死了,我和谁打架,哈哈。” “你还放屁,我说正经事呢。以后不和你在这里胡闹了。” “我想你了怎么办?” “抱她。” “不一样,就想抱你。” 外面又有人来,俩人停止了对话。 第25章 买衣服 收拾停当,吴亮一口接一口地抽烟,老婆在边上坐着。“就别去了吧!她真的不是你说的那种坏女人。”吴亮吐出一口烟对老婆说。 “她不是坏女人,我才想看。我就想看看你心里的这位‘杜十娘’是啥样子。”她笑着说。吴亮听了她的话,没吭声,脸涨成了猪肝色,又深吸了一口烟。 “你是怕我去和你那心上人闹吧?说过多少遍了,我不会闹,就只看看她。” 吴亮依然不吭声。 她劈手把他手中的烟夺掉:“你哑巴了,怎么你倒有理了?我说了这么多,你都不吭气。” “我说什么?我不知道该说啥。我说不去吧,你偏去,你让我说啥?”吴亮低声说。 “昨晚说得好好的今天去,现在怎么又变卦了?”她提高语声用手拍拍他的肩不容质疑地继续说,“反正我是吃了秤砣要见她,你就看着办吧。” “唉。”吴亮长叹一口气软软地说,“那我可再说一遍,去了别生气好吗?算我求你了。” “我发誓不会生气,如果我和她生气,就让我……” “别说了。”吴亮赶紧打断她的话,“我还不信你?只是觉得你俩见面就是别扭。” “你做出的别扭事,咱就得别扭去做不是。不要拖了,换了衣服我们走。” 吴亮两口子都换了干净衣衫。她的衣服还是前两天特意买的,是一件草绿薄晴纶外套。在镜子前她认真地又涂了一遍粉底霜,整理了头发。从抽屉拿出那支新买的唇膏轻轻在唇上抹了抹,咂吧一下,老感觉嘴上有层东西,那个劲非常不舒服,顺手又用卫生纸揩了。 “走吧!”她拿起一个包说。 吴亮出了院门,她走得慢,在后面。她停了一下,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下来。 “你干吗呢?走走停停。我说不去不去,你非要去。现在觉得别扭了吧,还是别去了的好。”说着他返了回来。 “放你的骚,谁说不去了。你等我一会。”说完扭身回了家。再出来时,吴亮看到她的唇比刚才红润了许多。 “呵呵,还是抹上好看。” “哼哼。好看,有那道疤在,不吓死人就烧高香了。” 听她又提起那疤,吴亮便不吭声了。“咳咳”干咳了两声应付过去。她也不再说什么。 吴欣正和她邻居女人在车上嗑着瓜子等车开的当儿,吴亮两口子上了车。吴亮受伤的指头缠着厚厚的纱布,媳妇的左眉毛被一个还泛着粉色的疤从上至下斜穿截断,看上去有些瘆人。 “哟,你这是怎么了?”与吴欣同去的女人虽然和他们两口子不太熟悉,看见那道卧蚕一样的疤,仍忍不住关切地问。 “呵呵,不小心摔到,碰铁锹上了。”她说着,不自禁地摸了摸那道高高隆起来的疤痕。 吴欣笑笑。 吴亮没吭声,看着窗外。 “太可怕了,要再往下点,你这只眼睛就保不住了。”女人说。 吴欣和吴亮的媳妇都说,是。 “你俩去市里干吗,也去买衣服?”吴欣问。 “买衣服?我还怕把卖衣服的吓倒。有这东西做陪衬,穿啥衣服还不一样,往人前一站,和吓人的鬼差不多。” “看你说的什么?”吴欣乜斜了一眼吴亮说。 “我们去看一个朋友,吴亮的一个很好的朋友。”说完她捅了一下脸朝窗外的吴亮问,“你说是不是?” “啊?啊……呵呵。”吴亮窘红着脸支支吾吾地说。 “你俩买衣服?白洁呢,还在你家里吗?” “回去了。” “她还好吧?”吴亮问。 “还是老样子,我想去看看她,想起来就不大放心,唉。” “也是啊,挺让人揪心的。唉,你说人活着怎么就这么不顺呢。”吴亮媳妇说着眼圈竟红了。 一边坐着的那女人说:“唉,门外不知门里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人家成起来,就有一大堆的罗嗦事。不是这里不顺,就是那里不痛快,想开点,瞎活呗。” 三个女人一起笑。 看朋友?吴亮在市里会有什么朋友,前年住院还是找白洁给寻的好大夫呢。这两口子也不知道搞啥鬼,吴欣想。 下了车。吴亮媳妇说:“如果时间赶得来,我们也去看看她。” 第26章 砸电脑 《二泉映月》的声音弥漫整个房间,她嘴里咀嚼着一枚水果西红柿,捧着三毛的书看。 荷西溺水死亡,三毛的心碎了,白洁看着那段文字不停地掉泪。 她想起了明子,走了这么些天也没给自己报个平安,也不知道执行什么秘密任务。她曾去局里找过明子的领导打听,那位局领导愣怔了好半天,才告诉她说明子没事,并说自己刚和他联系过,要她放心。 “不会是去做卧底吧?”想到这里,白洁的心悬到了嗓子眼。尽管人家说没事,自己的心里到底不踏实。从局里出来,去市场买回一尊菩萨像供起来,燃了一柱香,虔诚地跪着不停地祷告,求菩萨保佑自己的老公平安。 想起明子,书也看不进了。她把书抱在胸前,机械地把一枚又一枚小小的西红柿扔进嘴里。 门铃响了,她起身拉门。 “姐,是你啊!”她愉快地叫。 “你好,你们快进来。”她又礼貌地和吴欣一道来的女人打招呼。 白洁忙着倒水,她俩吃西红柿。 一会儿三人说起了衣服。吴欣把新羊毛衫穿在身上给白洁看。白洁进前靠后仔细地端详,然后说:“不错,姐看上去年轻了许多呢。” 看样子,白洁没什么事。不过吴欣仍然试探着问:“你回来,家里没什么不对吧?” “没有。不过有件事很奇怪,门窗都好好的,其他东西也没乱,就电脑的显示屏破了。即便小偷进来也是找钱,不会背个电脑走啊,它怎么好好的破了呢?”白洁一脸不解。 “哦。”吴欣淡淡哼了一声。 她的眼前浮现出了披散着头发,赤着脚的白洁。 她从床上爬起来,两眼空空洞洞,嘴里不停地念叨:锤子,锤子,翻乱了家里的每一个抽屉。她母亲过来抱住她,心疼地说:“小洁你要干什么?”她好象并没听到妈妈的问话,边使劲地挣扎,边继续念叨:锤子、锤子。 吴欣使了个眼色,她母亲松开手,她在地上摇摇晃晃转了两个圈后,才折入阳台。吴欣知道她是在找出锤子,就柔声对她说,姐给你找。她仍然不理,自顾自念叨:锤子,锤子。 吴欣从一个鞋盒子里拿出一把锤子,递到白洁的手里:“是它吗?” 她不回答,走进书房,在电脑前面停下来,突然瞪着血红的眼睛,咬牙切齿地吼:“去死吧你!”一锤砸向了电脑。她母亲和吴欣都没想到她会这样,连忙抱住了她。她拼着命的挣扎:“我要他死,你赔我的明子,把我的明子还给我,还给我……”然后就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哭,那样子可怕的像一个女巫。 “你别砸它,我们一会把它给你扔了啊,你先躺着。”俩人半劝半拉,才把她拖回卧室。一会医生来给打了一针安静的针剂她才闭上眼睡着,长长的睫毛沾着两滴晶莹的泪珠。 “姐,你怎么了?” 白洁的问话,惊醒了催眠状态的吴芯。“哦。没,没什么。”她慌忙说。 “你没找人换个屏去?”吴欣家没电脑,也不清楚那东西能不能换,她只是随口说。 “没,等明子回来再说吧。我也不知道去那里换,也不清楚到底还能不能换。真是奇怪,好好的怎破了呢?” “你不玩了吗?要不那天让浩东帮你来看看。” “不用了,姐夫也忙。反正我也不能玩。一经过哪里,就心悸,不知道怎么回事,好象电脑桌上有鬼似的。”白洁说。 “别瞎说,哪有鬼?读书的人也信这个。”吴欣笑说。 “对了姐,刚才你是想明子了吧?从你家回来的第二天,我就去找明子的领导了。他说刚和明子通过电话,他很好。你和姐夫就别为他操心了。” 那女人像看妖怪似的看着白洁,心说,吴欣弟弟不是死了吗?她怎么?她似乎想说什么,吴欣给她丢了一个眼色,她把话猛地堵了回去。吴欣赶紧说:“是吗?他好我们就放心了。” “呵呵,你一定奇怪吧。我老公他执行秘密任务,不能给家里打电话,所以我找他们领导去了。”白洁对着那女人笑笑说。 “哦,哦,是这样啊。”她也笑。可是白洁感觉那笑仍然不自在,也没在意。 “一个人习惯吗,要不和姐一快回去在住几天?” “以前他出短差时也这样,早就习惯了的,谢谢姐。” 又坐了一会,吴欣说一个人在家要多小心,然后就出来了。 第27章 去见老公情人 和吴欣分手后,吴亮两口子默默地漫无目的地朝前走。 “她在哪里?” “不知道。我看还是算了吧,没有什么意思。” “没意思?没意思你们偷偷在一起。” “看你又说。为这事你差点伤了眼,我差点丢了小指头,我对你的心,你还不清楚吗?”吴亮看着她脸上的那道疤,心疼得语气都变了调。 听了那话,她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看落在他缠着纱布的指头上,心里一酸,感觉眼睛里湿湿的。“可是你是我男人啊,我不能接受。还是那句话,我走,你们在一起过。我也不愿意见她,心痛。”她说。 “不,我也是那句话。如果你想我丢掉这只胳膊,就说明你心里没我了,不再在乎我了,那你就走。活了这么多年,我的脾气你知道,我说到做到。” “你,你欺负人。”她的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没你我不能活,没她我过得不好,你就让我们做朋友好不好?”吴亮说,这句话不知道他已说了多少遍。 “朋友?你们仅仅是朋友吗?” “以后会是,请你相信我。” “信你?你以为我会信吗?别的我会信,这件事,我宁可相信有鬼,也不信你这张破嘴。”她越说越激动最后竟像喊叫,引得路人直看他们。 他没吭声。 “到底去哪儿?今天我非见她不可,你别和我打马虎眼。” 他拿出手机,打开又合上,反复几次。“你别和她闹好吗?她不是你想的那种坏女人。”吴亮说。 “要闹,我也和你闹。和她闹什么劲?自家不干净,没必要怨别人臭。”她说。 “我若和她闹,你岂不更在意她,我才不那么傻。再说,闹了,你还是我男人,丢自己男人的脸,我才不愿意干,除非离婚。”这是她心里想的,并没说出来。 他犹豫半天,终于拨打了手机说:“你在那里,我,我们已经到了,现在在车站。” “你们来紫竹园好吗?我在那里等你们。” “好的,谢谢。” “她让咱们去紫竹园,她在那里等。”吴亮说。 “她真敢来啊!我到要看看她长几只眼几只鼻子。”她狠狠地说。 “你可别乱来啊。我说不要见,你闹着要见。我一直和她说,你是一个很好的女人,不会胡闹,她才答应的。你要闹着撕打,那我们还是不要去了的好。”吴亮说。 “看把你心疼的。就打起来也指不定吃亏的是你老婆呢。”她心里酸酸的。 “看你说什么话呢?在那种场合吵闹,你以为好吗?” 她心里知道他不是那意思,可是总忍不住那样说。看他急,看他难过,似乎心里才好过一点。 。 第28章 回忆___风尘相识相恋1 。青青的竹子上凸着“紫竹园”三个柳体字,右下角一方红色的印章,整个广告牌看上去清丽而雅致。右门首放着一个塑料竹子盆景。两个服务生女孩正依在吧台的桌子上叽叽咕咕地笑,看见有人来忙迎了出来微笑着说:“您好!欢迎光临”。这种排场不大的小酒馆,这样的服务还很少见,她想。她也微笑着说:“找一个安静的小房间好吗?” 这是一个很整洁的房间,桌子上的台布纤尘不染,餐巾纸折叠成鸽子的形状。右手墙壁上的椭圆形的篮子里插着一束兰色的康乃馨,左面墙壁嵌一幅小小的油画风格的风景画。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答应他的请求。她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神经病。没人会像她这么做,她也认为自己不会。可是她仍然做了,就像一只扑火的蛾。 在她的心里那个女人是一个很幸福的女人,因为有那么一个好男人爱她在乎她。 她想吴亮老婆要求见她当然是为了抓牢她自己的老公,自己的幸福。但她不知道她会对自己———一个抢走她老公的人施展怎样的报复手段。虽然他一再强调他老婆不会对她怎么样,他也不会让她怎么样,她自己也抱了充分受辱的心理准备,但当她接到他电话说他们已经来了时心里仍不免有点恐惧。 她想:她会对我怎样呢?是狗血淋头的辱骂,是拳脚相加,还是他说的那样,只是单纯的来看看自己?想到后面自己不免在心里浮起一个冷笑:“呵呵,她会那么简单啊?”她清楚地知道,不管她用哪一种方法她都是正义的,而自己却是一个抢别人男人的坏女人,而且是一个吃皮肉饭的坏女人,是邪恶的。在这场正邪的战争中,不用较量,自己都已是道德天平上的失败者。可是她仍然来了,克服了恐惧的心理仍然来了,因为她知道自己是真心的喜欢他,喜欢这个不把自己看做小姐,不依嫖客心理和自己相处的男人。 没有几个嫖客会关注小姐的生活状态和感情。他却那样做了。 他和一群人在一个小店喝酒,有几个人喝得高了,嚷嚷着要找几个女人玩。他推说得回去喂鸡想溜掉。他不喜欢那地方,确切一点说是害怕那种地方,一是怕染病,二怕对不起自己的老婆。 一个喝成关公脸醉熏熏的高个子男人,用食指指着他结结巴巴含混不清地说:“谁走谁就是狗熊,脓包,我看你敢走。你要敢走,就不是他妈的我朋友。以后见面,我要再敢和你吭气,我就他妈的不是人。”。其他几个人,也嚷:“就是就是,谁要敢走,谁就他妈的是畜生不是人。”闹到这份上也不好再说什么,随他们一行去了一个叫“梦巴黎”的歌厅。 他们向二楼走,听到一阵女人夸张的叫床声,他的脸更红了,身体那个部位不安分地有了动静。 其实他们听到的声音并不是来自某房间,而是一个在这里服务的男孩,和一个与他同龄的小姐在恶做剧。那个女孩内急要去厕所,他拦着她不放行,要她给他叫一个听。那女孩被纠缠不过,就叫了起来,刚好被吴亮他们听到。他们身体里的野性被这叫声丝一样地抽出来,急于要找个释放的地方。“客人来了。”这时,听到有人喊。于是他们被一个个领入不同的房间,然后一个个女人进入不同的房间让他们各自挑选。 吴亮机械地被安插进中间的一个房间。一个个描眉画眼打扮妖冶的女人进来又出去,他并不是看不上眼,而是害羞地不知道该怎么办。他躲着那些女人,她们看他那样子,也懒得费工夫和他磨蹭,心里骂一声“乡巴老”就出去了。 一会儿他听见走廊里,一个女人尖声喊:“小陈,把我的工具包拿来。”虽然吴亮第一次来,但他也明白他们几个人中已经有人将那个了。 她是最后一个进他房间的女人。在这群人中间她的年龄相对大一些,竞争力弱,所以她不在乎浪费时间,只要有客人接受自己就行了。 他和那群人一起进来时,凭经验她就知道他是第一次来,而且本质上并不喜欢来这地方逛的男人。 她依着他坐下,他窘红了脸,下意识地朝边上挪了挪。她笑笑说:“你不是来这地方的人。” 他不敢看她,点点头算是认可。 “我是不是很难看啊,怕吓死你吗?”她开玩笑说。 “不,不,我,我……”他结结巴巴地说不成一个完整句子。 她放肆地笑,是那种从事她那种职业的女人的笑。 他不理会,却突兀地问了一句:“你怎么出来做这种事?” 她楞了。半天不吭声,像看一个外星人。 “被逼的。”她长叹了一口气,为自己点燃了一支烟,然后问,“你要吗?” 他点点头。“你还抽烟啊,看上去像一个坏女人。”他认真地说。 “你,你以为我还是好女人吗?”她的声音颤颤地,眼里蓄满了泪水。 “我看你不像坏女人,你和刚才的那些人不一样,我能感觉出来。”听见她的声音异样,他抬起头来看她。 她的食指和中指之间夹一支燃着的烟。一件黑色的无袖连衣裙,裹着瘦小的身,皮肤不白,红色的嘴唇微微颤抖,假睫毛正努力挡着要滚落的泪珠。看上去已不年轻,超过了吃这饭的年龄。 “别哭,都是我不好,不该问你这问题的。”他柔声说,像安慰一个小妹妹。 “哇。”他不说不要紧,这话一出口,她竟大哭起来。 第29章 回忆___风尘相识相恋2 他慌了,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一叠声地说:“别哭,你别哭啊,求你了,给人听见不好的。” 她的哭声果然惊动了这里的保安,他们以为她受了他的欺负,闯进来,责问他。 她连忙止住哭,把他们推出去说:“没事,没事,和他没有关系。” 他们出去后,他站起来也嗫嚅着说:“我也走吧。” “别,陪我一会可以吗?”她的泪又流了出来。 她的样子使他不忍心离开,又坐了下来。 “想听我的故事吗?” “如果你愿意说,我听。”他说。 “我老公是一个酒鬼,不劳动,成天价喝酒。醉了就打我,拿起什么是什么,儿子在,就连儿子一块打。我怕吓着孩子,伤了孩子,就把他送我妈家里读书了。不劳动,没钱买酒喝,就赊,借钱买,邻居都借遍了,熟悉的小商店也赊遍了,由于光借不还,别人就不再借给他,赊给他。喝不上酒,他不是劳动挣钱,而是打我。我怕挨打,就更辛苦地劳动。地里活干了,就拣破烂卖了,换酒给他喝,可是喝得醉了还是打。” “这简直是畜生啊!你怎么还和他生活啊,离了算了。”他愤愤地说。 “我很想离,也闹着……闹着离过,可是他说……他说,我要离婚,他就杀了……杀了我父母和孩子。他是……是……畜生不是人,什么事情也干得出来的。”她伤心欲绝,每一句话都断断续续,看得出来她已经压抑好久了。 “后来孩子读书的开销增加,我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就出来了。哄骗儿子和父母说在外面打工,因为这样相对挣钱多一些。挣的钱一半养活那畜生,一半养活自己和孩子。若不是为了儿子,我真不想活了。我过的日子还不如一个鬼啊!呜呜。”她哭得声噎气绝,浑身乱颤,突然晕了过去。 “妹子,你怎么了?怎么了?”他把她抱在怀里一边喊一边使劲掐人中,疼痛使她醒了过来。 发现自己躺在他怀里。她哪里这样被人疼爱过,一时柔情百转,痴心顿生,想也没想,就双手搂着他的脖子哭叫起来:“大哥……” 吴亮抱他是情势所急,要给平常借他十个胆也做不来。他是那种和女人开个荤玩笑也会脸红的人,哪里见过这阵势。怀里这个温暖的身体,软软地缠着他,他躯体里面似有一股火在烧,浑身血脉膨胀,呼吸急促,禁不住把她紧紧抱住。 她拱在他怀里呜咽,感受那来自男人的力量。 当她平静下来的时候,她想把自己给他,因为她的心刚才已经给他了。 他拒绝了。他说:“妹子,哥不是……” 她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大哥,对不起。不过我会给你的,只要你不嫌弃我的身子脏。不过不是在这里,在这里就玷污大哥你了。”她抬起头看着她,眼睛亮晶晶的,真诚得像一个要把玩具借给小朋友玩的孩子。 “妹子的心干净,身子就干净。”他看着她,心里竟然酸起来。 他忽然有一种冲动要给她爱,一种男人的强烈的爱。终于他控制不住自己轻轻地吻向了她湿漉漉的眼睛。 这个吻让她颤栗,禁不住地呻吟,泪又流了出来。不过那天他们没干那事。因为他们的眼睛告诉对方:“现在他不是那种男人,她也不是那种女人。” 第30章 求情人和老婆见面 她和他默默地往来,不向他提任何要求。他说,他的妻子很能干也很贤惠。说这话时,他一脸的幸福与满足。他对她的态度,使她捋不清楚自己对那个女人真实的感受,是羡慕,嫉妒还是祝福? 她只觉得自己是一个幸运的乞丐,无意中遇到了一个富有的施舍者,而那人就是他。她不敢也不能奢望获取更多,手指缝里的那点幸福足已让她感谢老天的恩赐,若再多求一点都会遭到报应。 可是,在那天,那一丁点儿的幸福也要从她的手心里溜走。 那天,他打手机给她,他是很少给她打手机的,也不让她打给他。他说:“老婆知道了,以后看她的机会会更少” 她一时无语。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脑袋成了一个空壳子。 泪哗哗地流下来。 “你哭了吗?” “没,没有。你,你以后就别来了吧。”说完关了机。 再开机时,收到好多条信息,都是他发来的,她感受到了他焦急的心情。 那些信息温暖着她的日子,闲暇时看一阵,哭一阵,笑一阵。思念泛滥时,她把别的男人当做他来爱,可是那些人是来玩她的不是爱她的,无论她怎样展开想象都无法找到那种和他在一起时的感觉,他们只是她挣钱养家的钞票。 那次电话过后,他来看过她两次。确切地说是一次,因为第二次,他是求她来的。他说老婆想见她。 他的话,让她大张着嘴巴,半晌说不出话来,只是傻楞楞地看着他。 “如果你想羞辱我,现在就可以的啊!我受别人的欺侮也不是一天两天,早就麻木了。可是为什么还要让她来呢?”她的心疼得皱缩成了一团。 “不,不是的。”他从后面环住她,紧张地说,“她不坏的,她不会闹的,她只是想见你,看看那个偷了自己老公心的女人是什么样子。我向你发誓,她不会伤害你的,真的。” “呵呵,有必要解释吗?即便她来羞辱我,我也接受,因为是你,你让她来的。”她没想到自己竟然能笑出来,心分明很痛很痛啊。 那刻,她的心里已经有了一层意思,接受他的请求,她的羞辱,等于把他帮自己无意拣起来的自尊重新扔掉,那么自己和他之间也就没有了任何瓜葛,她也就不会再有任何美好的幻想,继续在那个肮脏的地方过着肮脏的生活赚着养家糊口的钞票。生活只不过和自己开了一个玩笑而已。 她的笑,比哭更让他难受。 “你别难过。只当我没说,我回去再求求她。”他说。 “别,要来的迟早要来,躲不过的。再说我也想想见见她,我想看看幸福是什么样子。”她喃喃地说。 12 楼下,几个女孩在萨克斯管演奏的乐曲《回家》的旋律里,继续谈论她们美好的青春。街上更加热闹,不时会有路人将目光送进来。没有人会注意到楼上窗户边那位一脸幽思的女人,更没有人知道她的心里正经历着怎样的挣扎与痛苦。 第31章 谁死了 外面的脚步声踏着她的心尖儿而来。她迅速掏出纸巾轻轻揩了一下眼睛,用手背摁摁两腮,深深吸一口气,奔到门口。 “哟,啧啧,这里挺不错的嘛,咱这真是土包子进皇宫,可见了大世面了。到底是赚大钱的哈,和咱们这脸朝黄土背朝天的人就是不一样,吴亮你说是不是?” 吴亮紧张地溜了她一眼,她的脸涨成了猪肝色,眼圈已经泛红。 “看你说什么呢”他扯扯老婆的袖子。 “你干什么?”她甩脱他的手,愤愤地拉过一张椅子坐下。 虽然决定见她时,已经打算把自己看做砧板上的肉任她宰割,可是此时仍然被刺得火辣辣地痛。按理吃她这种饭的女人是没有什么羞耻心的,那个心早在她第一次迈入那门槛时扔掉了,可是在他面前,她不愿意做那种女人,更不愿意被人看做那种女人。 她努力把眼泪堵回去。轻轻地说:“让姐笑话了呢,我也是脸朝黄土背朝天的人啊!” “哟哟,你这么说可就太小瞧你了啊!你看这派头,是一个土包子可以显摆出来的吗?”吴亮媳妇说。 其实,她今天的穿着很朴素,黑色的羊毛外套,加一件泛白的牛仔,也并没怎么化妆,只稍稍抹了一点淡粉。说话细软,没一点她心里想象的样子,不骄矜不妖媚。吴亮老婆心里先前的气已经消了大半,可是想到自己的老公被她无端迷住,心里仍是不甘心,话说出来就变了味道。 “我不是,不是显摆,我,我……”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吃菜吧,我先点了几个凉菜,热菜随后上。”她打开一罐饮料,自顾自低下头咕咚咕咚罐了几口,饮料下去,泪涌了上来。 她用手背揩去眼泪,下决心似的抬起头来直视着吴亮媳妇:“姐,我知道,你今天是为什么而来。我也知道,我在你眼里是一个不干净的女人。可是我对大哥的感情是真的,虽然这样做不对,对你不公平,可是我仍然那样做了。这事,是我勾引大哥的,不怪他。当他和我说,你怎么怎么好时,你知道我多羡慕你,多嫉妒你吗?大哥说你时的神情告诉我今世没人可以取代你在他心里的位置。而我,在大哥那里只不过是一个乞丐,他是出于同情心才施舍给我一点的,我也没敢奢求太多。 “姐,我知道,我这么做伤害了你。今天我就在你面前,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或打或骂都随你。只是你家大哥真的是一个好人,你别和他闹,失去他你会后悔的。”一口气说完,她觉得心里轻松了许多,静静地看着她。心静下来,吴亮媳妇的那张有疤的脸在她眼里也不怎么可怖了。吴亮老婆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招。一时倒没了主意。打她骂她,我能做出来吗?不能。那么允许他们继续往来吗?也不能。 她半晌不吭声,也拉开一罐饮料喝了几口。 “妹子,你说的姐都做不来。既然话已经挑明了,那姐也说几句。现在就咱三个人,也不必担心别人笑话。我看得出来你对他也是真心的。可是现在这社会不是古代,不允许这样。姐想和你说,如果你想和他在一起,姐就走,如果不能和他在一起,你们就别再来往了,这样对谁都不好。”其实她也只是将她的军,离开自己经营了十几年的家,傻子才会那么干的。吴亮差点失去的指头,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她才故做大度地说。 “你又胡说什么。”吴亮碰碰她的臂。 “胡说?这是胡说吗?事情总得有个结果,这么不明不白的算什么,妹子你说是不是?” 同为女人她岂不知道她的心思,对家有十足的把握才能说出如此大方的话。 她正想着该怎样对答,手机响了。 吴亮两口子看到她的脸色突然凝重起来,他俩相互看了一眼。吴亮心里更是多了一层不安。 “妈,他又去闹了吗?”她紧张地问。 “啊!哦。死了?妈你说他死了,是真的吗?” “哈哈,哈哈,死了,死了。大哥,他死了。姐,他死了,死了。”她不停地念叨死了两个字,然后爬在桌子上大笑。直笑得喘不过起来。 吴亮媳妇一脸狐疑,谁死了,竟让她这样高兴啊。 第32章 暴力老公 吴亮老婆正自疑惑着,她突然不加掩饰地哭起来,那样痛快,那样淋漓尽致。 吴亮很想过去扶住她瘦削的肩,轻轻地拍拍,给她安慰。然而究竟不能过去,他眼巴巴地看着她一会笑一会哭,虽然没发一言,但是他眼角里流露出的那份关爱和痛却落到了老婆眼里,她心里忍不住泛起一股醋意,狠狠瞪了吴亮一眼,但他的心思都在哭泣着的她身上,并没注意到。 她心里那个气更大了,想要发作。看了一眼哭得整个身体都在颤抖的她,还是忍住了。只是在心里恨骂了老公一句:“贱死你。” 她终于止住了哭声,抬起了头。 “姐,我是不是看上去像一个神经病啊。”她用一块纸巾揩了一下脸浅浅地笑笑说。 吴亮老婆摇摇头…… 吴亮说:“是他死了吗?” “嗯。” “谁死了?” “我老公。”“她老公。”他俩人一起说。 吴亮老婆如吞了鱼刺般难受。心想,死了老公开心成那样,难不成真的有啥想法?她不自觉地看向吴亮,可是他并没看她,却对着那侧的她说:“这样就好了。你可以放心活了。” 吴亮老婆的脸色登时变了。 她听他说话,眼睛却看着他老婆。她情绪上的变化,她看得很清楚,心里一惊,没回答他的话,却说:“姐,你一定奇怪吧,我死了老公怎还会这样开心。说来你一定不信,因为他死了,我不用再为父母和儿子担心了,不用再担心他用刀杀他们,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她的话让吴亮老婆倒吸一口凉气,哪有父亲要杀儿子的啊?她直楞楞地看着她说:“会有这样的人吗?” “姐,你看,”她撸起袖子,她看到了她臂上一个又一个的疤,“他用烟灰烫的。” “还有这儿,”她又挽起裤子,一道道长长的伤痕,“他用碎了的酒瓶子割的,脊背和腰上也有。”她说这话时很平静,可把吴亮老婆看得像掉进冰窖里冷得发抖,颤颤地说:“我的妈,这是人干的吗?” “这我也可以忍,习惯了。可是我没钱给他买酒,他就说我是骗他的,扬言要杀我父母和儿子。”提到儿子她眼圈红了。 “儿子不是他的吗?” “是。” “虎毒还不食子呢?简直连畜生也不如啊!你怎不和他离了呢?”她关切地问。 “离?那他就把我们全砍了。为了给他挣酒钱,养活儿子我才……”她说不下去了,突然抓过吴亮喝的啤酒,对着瓶口,咕嘟咕嘟灌进了嘴里。泪伴着酒从嘴角流下来。 第33章 聊疤痕 “別喝了。”吴亮劈手把瓶子从她手里夺回来。他以为,她在为自己曾被迫走上那步路而难过,岂知道她心里另有一层意思:老公死了,自己要回去做一个正常女人,那么此刻便是和他今世的永别。又想,即使老公不死又怎么样?已经闹到这步,难道还能和他继续往来吗?千般言语无法表白,万般柔肠不能倾诉,一时大恸,夺酒发泄。 吴亮的心里也很难受,却不能说出一句安慰的话。想那初见之时,她也是这般伤心,那时拥她入怀,软语相慰,是怎样地温柔缠绵。如今,明知别后难以再见,却说不得一句做不得一事,愁肠百结,也禁不住眼圈红了起来。为怕老婆看见生气,为自己倒了一杯酒机械地喝着。 而此刻吴亮老婆更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她的遭遇让她同情,勾搭上自己的老公却又让她对她心存恨意。现在到底是恨还是同情,她自己也搞不清楚,只是怔怔地望着她。 三人各怀心事,又都说不出。 服务生送菜上来,她才止住呜咽。那个女孩临出门时,回了一下头,一脸好奇。“准备什么时候回去?”吴亮问。 这也是他老婆最关心的问题,所以她也定定地望着她。 “明天吧!坐火车回去。” “需要我们帮什么忙吗?妹子。”吴亮老婆说。 “不需要,谢谢姐。” 吴亮送给老婆一个赞许的眼神,她老婆眼角的余光看到了,却并不理他。心里说,你以为我是吃素的。 三人的心各有所寄各有所牵,桌子上的菜几乎没动。“你俩快吃啊!”她说,把菜转了一圈。 吴亮老婆盼着这顿饭早点结束,吴亮和她却恨不得时间停止,现在虽然不能说任何话,做任何事,总归还可以看得见,还可以幻想得到来自对方躯体的一点温存。 然而时间依旧是不紧不慢地走,美味的菜肴在三个人咀里味同嚼蜡。 “姐,你那道疤怎么回事啊?”为了打破沉默她继续说:“要在靠下一点就伤眼上了” “呵呵,这啊!你问他吧。”她冷冷笑笑,提起这道疤吴亮老婆心里忍不住又伤心起来。 从他两口子进来,她都没敢正视他,现在听吴亮老婆这样说才把眼光投向他,虽然她尽力想把感情深藏起来,但是眼睛后面的东西还是透了出来,起码他捕捉到了。 第34章 她情愿这么赌 “没,没什么。”吴亮支支吾吾地继续说:“她不小心碰,碰铁锹上了” “是吗?”她老婆冷冷地反问。 “是他奖励我的,为了你。”吴亮老婆说。直觉告诉吴亮老婆她是一个良善的女子。为了引起她良心上的不安下决心离开自己的老公,她说出了真相,并定定地看着她。她想看她的反应,从而来断定自己的这一步是狠着,还是臭棋。如果她面呈难堪之色说明自己这一招比较高明,刺中了她的软肋,如她面露喜色那就是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自己讨没趣。不过为了自己的老公,她情愿这么赌。 “你干的?”她大张着嘴,好半天才吐出三个字。 吴亮轻轻点点头。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微微痉挛,手猛拍了桌子一下,突然起身指着吴亮说。“妈的,你他妈的王八蛋!”这个声音伴一股气流从唇齿间冲出,低沉而有力。 吴亮两口子蒙了,目瞪口呆地看着圆睁两眼脸色铁青的她。 她好象并没注意到他们的表情,仍兀自说着:“我瞎了眼,以为你是一个多么好的男人,谁知道你和那畜生一路货色,为了一个婊子你竟下狠手打自己的老婆,呵呵。”她冷冷笑了两声,用右手向后捋一下自己的长头发仰起头说:“我他妈的离开一个畜生又遭遇一个神经病,前世造了什么孽啊?”她轻咬着嘴角,强抑住要滚落的泪。 停了有几分钟时间,吴亮老婆才好象才回过神来。“你凭什么骂我老公?”吴亮老婆看一眼吴亮,怒气冲冲地对她说。 “姐,他为了我这个坏女人,下那么狠的手打你,你怎么还护着他啊!你怎么那么傻?你应该拿酒瓶子割我一刀才是啊!”说着她抓过吴亮喝的那瓶酒,就在桌子上敲破了,吴亮抓住她的手颤颤地说:“你要干吗?” “放开,我的身体是出了钱才可以碰的,你不知道吗?”她的脸痛苦地扭曲着。 “求你不要胡说好不好。”吴亮大声喊,眼里已满是泪。他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她的痛苦强烈地袭击着他。他下死力抓着她那只手不放,惟恐伤了她自己。 “放开啊!姐,给你瓶子,你来割我啊,来割我。”她喊着,另一只手一巴掌掴向吴亮的脸。 一霎时,打的被打的看的都呆了。吴亮眼里满是痛楚,这种痛针一样刺向她,她对自己说,我错了吗,我错了吗?顿时浑身无力,手一松破瓶子掉了下去,一声清脆的狠响,碎了。 吴亮和她感觉自己的心也随着碎了,他软软地松开她的手,颓然坐在椅子上,她怔怔地立着,泪不间断地落下来。最莫名其妙也最害怕的就是吴亮老婆了。她感觉她不是一个她想的那样的坏女人,可没曾想到她竟这样刚直烈性。刹那间她明白自己的老公为什么会在乎她——一个风尘女子了。 第35章 可怜的女人 瓶子的爆裂声惊来了服务员。两个小姑娘进来看着怪怪的三个人,用训练出来的声音礼貌地问怎么了?她忙堆出一脸的笑连声说对不起。把两个小姑娘送出门外。 “姐,我身体不舒服要先走一步了。帐我已经付过,请多保重!再见。”说完,从衣架上摘下自己的包,看也不看吴亮,向门外走去。 “你等等。”一直看着她走到门口,吴亮好象才明白过来,她要走了,永远地离开,带着对他的误解。心里一着急喊了出来。 听到他的喊声,她的脚步稍迟疑了一下,但还是走了出去。只是眼睛里噙满了泪。 “你让我等?你告诉我,我能等到什么啊?我什么也等不到。我知道我没爱错人,我的心没留错地方。我的爱情,我的从来没有过的爱情,依然是美丽的,美得让我心疼。 “我多想要你的吻,要你的拥抱,要你的爱抚,要你曾给过我的一切。可是,可是我的爱是错的,我没权利拥有这些。因为你不属于我,以前不属于,现在不属于,将来也不会属于我。那么你为什么还要让我等?我等什么?等你最后一个吻?还是最后一次拥抱? “不,你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不能做啊!哪怕是一个很关切的眼神,哪怕是一句足够温暖的话你都不能给我。我留着只会让你更加不安,让我俩更加痛苦。与其这样,不如就让我这样走掉,让我用一分强堆起来的恨去忘掉你,也让我对你的恨帮助你忘记我。别了,我的爱人。别了,我的爱情。” 她心里艰难地低语,突然用手捂着自己的嘴,双肩抖动,任酸酸的心思泡在咸涩的泪里,爬满瘦削的脸。 哦,可怜的女人! 她把呜咽憋在喉咙里,心痛难忍,快速向楼梯口走去。这时她听到身后喊:“妹子,你回来。” 第36章 俩女人斗智 听到身后的喊声,她快速用手背抹去泪,转过身,轻轻说:“有什么事吗,姐?” 吴亮老婆走近她,拉住她的手说:“妹子,姐也是女人,姐理解你,我想你也会理解我。姐相信,你会找到一个可靠的男人,也会有好日子等着你的。这辈子,他是我的,下辈子如果你还想着他,姐一定把他让给你。”她轻轻拍拍她的手说:“妹子。” “姐,对不起。”她刚搽去的泪又涌了上来。 这是她看到了立在门口的吴亮。稍楞了一下说:“姐夫能娶你做老婆是他的福分,可他生在福中不知福竟还打你。下辈子?这辈子我就受够了我那死鬼老公的打,恨透了那样的男人,下辈子我还会找一个打老婆的男人吗?下辈子,他,他还是你的,我不会要他的。” “妹子你骗不了姐的,你忘不了他。而你也留在他心里了,姐不是傻子,姐能看出来也能感觉到。否则姐不会追你出来的。姐有一件事情求你,你可以答应吗?” “姐能这样对我,我已经很感激了。还说什么求啊?只是,我不知道我这样的女人还会做什么?还能做什么?” “别再和他联系了,永远。可以做到吗?”语气像是请求,可她的眼神却像在下一道圣旨。 她的眼神使她的心抖了一下,轻颤颤地说:“你以为我还会和他联系吗?走了就走了,以前的一切都了了。” “我信你,如果他联系你怎办?” “哦?他,他不会联系我的。再说我回去,会换手机号的。” “若他去找你呢?” “他不会。” “我说如果,你怎办?” “我的地址是,是假的。” “我知道你不会给他假地址。不过你让他知道你所说过的地址是假的就好了。” “嗯。”她不知道她说那话是什么意思,只是机械地应了一声。 “妹子,姐谢谢你。”她拥抱住了她。 她并没感觉到一点温暖。只是不由自主地向看着他俩的吴亮投去深情告别的一瞥,只这一瞥她的心又似抽搐般的痛,也只这一瞥让吴亮的泪流了下来,她和她拥抱着却和他泪眼对着泪眼。 第37章 木床之歌 她强对她堆起一个笑,走了。 她扭转身时并没看到立在门口的他,但她知道刚才的一切他都看在了眼里。而这一切都是他想看到的。 “她走了。你怎么也不出来送送啊,为那一巴掌吗?” “嗯,走了,是走了。”他不知道是和老婆说还是和自己说。 “去吧!我在车站等你。” “去哪里?”他疑惑地望着她。 “你现在最想去哪里?”她浅笑。 “算了吧!走了走了,一了百了。”他装做若无其事地说。 “是吗?你不撅屁股我也知道你要拉什么屎。这十几年,你以为我和你白过了?你装什么?这次我是真心的。你们好过一场,送送她吧!不要留什么遗憾。” 他定定地望着她,想从她眼睛里看出点什么名堂。她微笑着冲他点点头,然后夹起一筷子菜送到嘴里,细细咀嚼着。 他眼睛里蓄满泪水,过来将她紧紧抱住:“老婆,我会好好爱你,你相信我,我一定会的,一定。” “快别泛酸了。去吧,记得回来时把心一块带来,知道吗?”她解开他的手重重地说。 “嗯。”他又紧紧拥抱了老婆一下。 看着他上了出租车。她的泪涌了上来:“唉!这也许是他们前世未了的一段缘分,注定今生有这么两天吧!只是他的心能真正地回来吗?” 她进门把包一扔,顺势倒在床上,抓过一枕头把脸深埋了进去。 他进门,她都没有听到。 他没吭声轻轻撩开她耳边的乱发。她抬起头,发现是他,拱在他怀里。 “亮,我不要走,不要走。我爱你,爱你,你知道吗?” “别哭,别哭。哥知道,知道。可是你必须回去,那才是你真正想过的生活。哥不能给你,不能。可是,可是哥也是真心爱你,爱你的,你知道吗?”他拍着她的背轻声说。 “我知道,知道。”她仰起脸,痴痴地望着他:“抱我,紧紧地抱。” 她紧贴着他的身体,闭着眼,指甲几乎抠进他的肌肉里,嘴里呢喃着:“紧点,再紧点,抱痛我。我要记住这痛,我要梦到这痛。哦,爱,我爱你,哥我爱。” 她的尖指甲给了他痛感,他紧楼着她,用全部的力量和爱,把她挤压在自己的胸脯上。 她身体哆嗦,开始呻吟起来。他猛地捧起她的头,她的脸醉了一样呈现出一种酡红色,闭着眼,嘴微微张开,他的嘴扑了上去。木床在两个人激烈的喘息声中嘎吱嘎吱地唱起歌来。 屋子静了下来。 第38章 还能再见吗 “你怎么来了,她呢?” “是她让我来送你。我和你说过她是一个好人。” “是。她更是一个厉害的女人。” “你这一走,我们还可以……?” “不。我们从此再无瓜葛。” “不,在你重新成家以前,我会打电话给你。见不到你,听到你的声音也好。答应我行吗?”“她摇摇头。” “那我想你了怎办?难道你不想我吗?” “会想。但我要忘记你。记得你就等于记得那么多不堪回首的日子。” “哦。你这么想?你不和我联系,信不信我会找你去?” “信。不过你找不到,我的地址是假的。” “我不信。你和我从不说假话。” “信不信随你。我们这行那会给人真地址,遇到坏人讹诈怎办?” “那你,到底是哪里人。如果有机会我要去看你。” “你别问了。我不会告诉你的。今天过去我们就再无瓜葛。” “你能做到?” “能。” 他搬过她的脸,朝向自己这边说:“别骗我,也别骗你自己了,你做不到。” “也许。可是我会努力的,努力去做。”她眼圈又红了。 “唉。我不会强求你的。有合适的人,成家了,告诉我一声可以吗?我要知道你过的好。” “嗯。哥,你走吧,别让她等急了。不要为我操心,在外面跑了这几年,我会照顾自己的。” “嗯。你要好好保重!” 门口,在他将要迈出一只脚的刹那,她又一次将他抱住。 第39章 泪眼朦胧中,载着老公的那辆车,融汇在来来往往的车流中。她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坐车去最近的一排衣饰店没情没绪地转了转。忽然想起了白洁。从水果摊称了些上好的水果,去看她。 白洁看到她时,很是吃了一惊,她呆看着她那道紧张地隆起的疤说:“嫂子,你,你那里怎么一回事啊?怎么伤成那个样子?” 她用手下意识摸了一下,红着脸说:“呵呵,不小心碰铁锹上了。” “你太不小心了。差一点能把眼珠子抠出来。我看着脊背都发冷呢!” 她在沙发上坐下。白洁接过她手中的塑料袋笑着说:“你看,嫂子来就来吧,还买这么多东西,真是的,呵呵,我又不是孩子。” “只有孩子,才吃东西啊?哈哈。” 白洁也随着笑笑。从她提来的塑料袋里拿出两只香蕉,撕开一只,送到她手里,然后为自己撕开另一只,说:“姐来过了,她买了一件薄羊毛衫穿身上看上去年轻了好多呢!” “是吗?来时我们坐一趟车。她说想买一件薄羊毛衫。” “你们中午怎不来这里吃饭呢?嫌我的饭不香啊?咦,你和她俩没在一块啊?” “晤。我先办其他事情了,没,没和她们在一起。” “哦。没什么事吧?”白洁关切地问。 “没,没什么事。你,还好吧?” “我啊?身体好着呢?单位搞扩建我没什么事情,很轻松。不过就是有点挂牵明子,唉……”她长叹了一口气:“虽然他领导说他们刚通过话,说他很好。可是我一想到他心里就酸酸的,老感觉有什么事,心里也老是不踏实。刚才姐来,我怕他们担心没敢说。嫂子我真的很担心。”说这话时,白洁的眼圈又红了。 提到明子,她心里也很难过,不希望白洁往那里扯,就笑笑说:“别瞎想了。明子不会有事的,你好好照顾好你自己吧!” “嗯。”白洁也勉强笑了笑。 白洁送她上了车,去花店想买几支百合。 “王老板是您啊,您好!您好!对不起,我急着去老家办点事呢,以后再和您联系好吗?” “明子!”白洁心里喊一声,忙停住脚步扭头。“明子——”她欣喜地喊了起来,如同深秋野外,风吹电线的声音,自己听着都有点打颤。她傻楞着,就在她愣神的当儿,那个被她唤做明子的男人钻进一辆黑色的车子走了。 白洁踉踉跄跄地追着那辆车使劲喊,可是车子并没有停下来。她一霎时蒙了:“他为什么没告诉我他要回来?如果是为了保密为什么可以回老家?如果想给我一个惊喜,却又为何不先回自己家呢?” 安眠药的副作用本就使她的思维不如以前灵光,现在这么一闹她心里更有点糊涂了:“明子怎么不理我了呢?为什么?为什么?”它嘴里不停地念叨,两眼空空洞洞地向前走。差点撞一辆迎面开过来的车上。 “找死啊,你?”司机大概吓坏了,气急败坏地拉开窗户玻璃骂。 她好象没听懂他说啥,还冲人家笑了笑。司机看她那怪样子,反到害怕了。拉上玻璃,发动了车子。 第40章 她晕晕地又向前走了一段,自己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傻楞楞地依路边的椅子坐下。眼前的车辆打着鸣,一只只飞了过去,把“肚子”里的男男女女送到不同的目的地。她恍恍惚惚,好半天她才记起自己是送吴亮媳妇出来的。只是依然不明白“明子”回来为什么不通知她,也不直接回家。 她托着腮歪着脑袋楞了一会,她忽然悄悄地笑了,哼着歌脚步轻快地返回花店买了几支百合美滋滋地使劲嗅了嗅 ,也不去等公交车,打了的就往家赶。 她把花抵在自己鼻子下面,想着进门后被“明子”抱着胡乱啃一阵,然后扛着她猴急一样把她放到床上的傻样子,身体竟然颤栗起来,脸不禁刷地红了。下意识地把脸藏在花后面窃笑。 她又从家附近的菜市场认真挑选了一块五花肉,想想他吃红烧肉的开心样,几乎是小跑着上了楼梯。 钥匙塞了两遍,才塞进去。“咔哒”一声锁开了,明子并没坐在沙发上等她。她以为他躲在房间某处和她藏猫猫玩,也不喊他,依旧轻轻地哼着歌把瓶子里的蔫花扔掉,换了水,插进刚买的百合。明子还没出来,她心里笑着:“看你能憋到几时?”随手撕了一只香蕉悠闲地吃。香蕉都啃掉了半只,他还没出来吭声,她忍不住了。“难不成他真个没回家,直接去老家了?”她想。“明子,明子。”她还是不信,喊着找遍了每一个房间。确定没他的影子,才颓然倒在沙发上。她不由自主地又陷入刚才的混乱中。 她着实搞不明白明子不回家的缘由。忽然想起自己生病时做的怪梦,难道我真的和他闹了很大别扭吗?要不梦里的他怎那么恨我?电脑也坏了,是我和他打架时砸的,还是我住院时他搞的?什么去执行秘密任务,不能电话联系,根本就是扯淡,一定是他不想理我,姐帮他撒的谎。可是她怎么也想不通到底和他生了多大的气,让他这样憎恨自己憎恨这个家。 想起住医院时,吴欣吞吞吐吐的表情更加深了她对这件事的看法。可揣摩姐和姐夫也帮着明子撒谎,她又糊涂了。还有明子的领导,他们怎么不劝解反都帮着他圆谎呢?她又把刚才的想法推翻了。她愿意相信明子是爱他的。她想得头都快炸了,依然不能给自己一个合适的答案。 她原想等他回来理论的,可是想到自己住院他都不管不顾,一定是她和他之间发生什么很不好的事情,而这事情偏生是自己忘记了的,至今仍然还没想起来。于是决定自己也回老家一趟。 扬帆所在的公司计划在z市设置一个办事处,让他负责承办此事。白洁送走吴亮媳妇欲进花店时,他刚结束一个宴请,正欲开车门,接到一个电话,是过去业务上来往过的一个朋友打来的,他对答时正好被白洁听到。他一心想着白洁,想尽快赶回家寻找她的线索,而白洁当时喊的是“明子”不是“扬帆”,所以反没注意到近在身边的白洁,更没看到后面追赶的她。 回老家后他先去医院看望了已经病愈快出院的大伯,然后去了小姨家,计划明天到吴亮家里打听白洁。 白洁到了吴欣家里时已傍晚。他们两口儿此时看到她,心不禁“扑通、扑通”地跳起来,寻思着:“老天,可不要出什么事啊!” “咦,你怎么……?”吴欣担心地问。 白洁并不回答,她疑惑地问:“明子呢,怎么没见他,他没回来?” 吴欣和浩东紧张地对望了一眼,支吾着说:“没,没来啊。你怎么说他来这里了?” “我在街上看见他的,他给人打电话说要回来的。我喊他,他不理我。”白洁的眼圈红了。 “你,你看见明子了?”吴欣和浩东圆睁两眼吃惊地看着她。 “是啊。我亲眼看见的。姐,姐夫你们就别骗我了。是不是在我生病住院前,我俩很生了一场气?”白洁伤感地说。 “没,没啊!谁不知道你俩很好啊。”吴欣边说,心里边琢磨:“这可怎么办?” “不。我寻思,在我住院前,一定发生了什么事。要不他回来为什么不预先告诉我?为什么不先回家,先来这里?我病好回家,门窗都好好的电脑却砸坏了?原先我还纳闷,现在想来,一定是我俩生气闹腾的,不是住院前我俩闹的,就是住院后他自个儿折腾的。还有,他也根本没去执行什么秘密任务,是你们帮他圆谎的,对吧?”白洁一口气说完,用纸巾揩干眼泪,擤了擤鼻涕。 “没,没有。哪能呢?我们怎么会骗你,一定是你看错人了。我们也没接到他要回家的信息啊。别胡思乱想了,啊!呵呵。”浩东说。 “姐夫,如果有什么,你们就告诉我,事情是躲不过的。他如果执意要离婚不要这个家,也可以。我不会拦他,我只是想搞明白为什么?我想有些事情是我还没回忆起来的,求你们告诉我,好不好。” “没有什么的,真的没什么。我们也和你一样想明子,可是他得确没回来啊!你也看到了,他不在这个家。”提到明子,吴欣也掉下泪来。 第41章 晚饭时候白洁仍然没看到明子。她方才相信明子确实没回来,姐和姐夫并没骗她。“姐,我真的看到他了。”白洁抿了一口稀饭,“你走后不久,吴亮嫂子去了。她坐了一会儿,我送她上了公交车,然后我去了花店想买几支百合。就在我要进门时听到他打电话的。绝对不会有错。我再笨再傻,也不会笨到傻得连自己的老公也不认得吧。” “认错人也是有的,大概你想明子过度,误把别人看做他了吧。”吴欣说。 “会有那样长得像的人吗?那人就是他,我不会认错的。”白洁坚定地说。 “天下大了,也许就存在相貌很相象的人吧。”吴欣对白洁这样说着时,猛然想起前段时间浩东说过的吴亮碰到的那个人。“难道白洁看到的就是他?他若长得连白洁也辩不出真假,那可真是太离奇了。” “我清楚地听他说要回老家的,他怎么没回来呢?”白洁不敢往下想了,焦急地看着吴欣和浩东说:“姐,姐夫,明子不会出啥事吧?” “不会的,哪能呢?你别瞎想,啊!”浩东说。吴欣虽然眼看着白洁,却并没听到她的问话,她在想那个和弟弟长得很像的人。 “想啥呢?白洁问你话呢?”浩东用手碰碰吴欣的肘。 “啊?啊,没,没,我在想他怎么没回来呢?”吴欣胡乱应了一句。“什么事,白洁?”她望着白洁问。 “没。我,我怕他出事。”白洁已经哽咽起来。 “不,不会的,别瞎想啊。再说即便有什么还有姐和姐夫呢,你,你别怕啊。” 白洁不相信那话是从吴欣口里说出来的,看着她皱了皱了眉头,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把碗轻轻一推:“我吃饱了,有点不舒服,去那屋躺会。”说完不等他两口子说什么,竟自去了西屋倒在床上,一颗心揪出来似的痛,她的手放在心口上,心里喊着“明子,明子”,泪啪嗒啪嗒往下掉。现在她已经不计较他回不回家,有没先通知他,只为他的安全担心起来。她坚信她看见的人就是她心爱的明子,忘记了躺在黄土堆里孤眠的人,也忘记了她生命中还存在过一个青梅竹马的扬帆。 “看你说的什么?像个傻瓜一样。你看她生气了吧。”浩东瞪了吴欣一眼。 “我,我不是想让她有一个心理准备吗?难道我的弟弟我不心疼吗?我恨不得他现在就站在我面前呢,可是那能吗?”吴欣想起弟弟也流下泪来,“不吃了。”她也把饭碗一推,闷闷地坐着淌开了泪。 “哭什么啊,想想事情该怎么办吧。唉,也不知道她看见什么人了,竟想到明子身上。要不明天干脆告诉她,他死了,老这样瞒着也不是个事情,总有露馅的时候。”浩东起身为自己点燃了一支烟,吸了一口说。 “告诉她,她会相信吗?说不定把她也给整成一个傻子。那个人真的就和明子那样相象吗,连白洁都可以错认?也太奇怪了。我倒真想见见他。” “你相信白洁说的话啊?她太想明子,眼一花认错人了。” “不会,我相信白洁说的话。你忘了吴亮曾和你说过他看到‘明子’那件事了吗?” 吴欣这么一提,浩东想了起来。 “不清楚吴亮是否知道他的联系方式,要不哪天问问?”浩东说。 “现在你就问问他。”吴欣说。 电话里浩东告诉吴亮说,白洁今天下午也见到了他要鸡蛋钱时碰到的那个像明子的人。并说她也把他看成了明子。 “哦,白洁弄出什么笑话事情了吗?”吴亮问。 “那倒没。白洁叫人家时,他已经钻进车子开走了。她听那人说要回老家,白洁追家里来了。” “我的妈耶!这可热闹了,到哪里给她找个明子啊?看来不明说不行了。” “是啊。可是说明也难啊!今天她还以为见他了,我们突然告诉她他死了,她能信吗?她记忆没恢复,你再怎么解释也白搭,说不定倒把她折腾出毛病来。唉,真难办。” “是啊!真难办。” “你知道他是哪儿的人吗?你姐想去见见他。” “不清楚。只知道他在这里有一个亲戚。不过我可以问问拉鸡蛋的老板,他们是同学,我想他会有他的联系方式吧。一会儿我再打给你。” 第42章 听到车喇叭响,小姨一楞,把最后一个馒头坯子放进蒸屉,盖上锅盖,袖着两只面手就跑出门。扬帆从车窗户里探出头,笑盈盈喊着小姨。 “我听见车响,就知道是凡凡来了。”小姨边说边开大门。扬帆发动车子开了进去。 晚饭吃的是小姨亲手蒸的馍,她还特地从菜铺买几条嫩黄瓜拌上。扬帆本来不饿,经不住小姨一直劝,还是吃了一个馍。小姨不吃饭,一直盯着他看,扬帆抬起头接触到了那眼神,心里不禁一热,那眼神太熟悉了,多年以前妈就经常这样看着他。他嗫嚅着想说什么,只没说出,低下头去吃饭。小姨忽然想起什么,出去了。再回来时,手里拎着一瓶酒。 “小姨,看你瞎忙活啥呢,中午我刚喝过的。你快坐下吃饭吧。”他起身把小姨摁在一座位上,把她的饭挪过去说:“把我当亲戚待啊。” “呵呵。”小姨笑笑说,“凡啊,找到你那个哥哥没?” 扬帆夹菜的手停了下来,身体抖了一下,低低地说:“没,没,一直忙还没找他呢。” “不急,不急。看见你,小姨也是瞎问。我知道凡凡忙,再说你不忙别人兴许忙呢。呵呵,是姨性子急。只要知道他还好好活着,我就很高兴了。快吃饭吧,快吃。” 这时,手机响了起来。他担心是单位打来的,忙拿起来看,是一个陌生电话。“喂,您好!哪位?”“等你买鸡蛋的那个人,还记得吗?” “记得,记得。我去过你家里的,可是吃了闭门羹。”扬帆边说,起身出了门。 “是吗?老婆不让您进门了?不会吧,哈哈。” “哈哈,是”铁将军“把门哦。那天你家里刚好没人。找我有啥事,不会只是卖鸡蛋吧。哈哈。” “哈哈。我记得你说过这里有你一个亲戚对吗?” “是啊。您……?” “你回到这里时,可以和我招呼一声吗?我那兄弟的亲姐姐她很想见见你。可以吗?” “可以。”扬帆高兴地说,“我也想见见她呢。我现在就在这里啊。明天我就 计划去你家里呢。” “哦,那太好了。刚才我姐夫给我打电话,说我那个弟媳妇儿下午看见了她老公,追到这里来了,敢情她是把你当做我那弟弟了,你看你们……?”接下来吴亮说的话,他一句也没听进去。颤声地说:“你刚才说白洁下午看见我了,什么时候,在哪里?我怎么不知道啊?哦,她也来这里了,来这里,对不对?她现在在谁家,你说的那个姐姐家吗?” 扬帆的激动,另吴亮很吃惊。“他怎么知道白洁的名字,他们认识吗,他为什么这么激动,好象很关心她?他们之间……?”吴亮兀自疑惑着,并没回答扬帆的询问。 “喂,她现在在哪里,您知道吗?”扬帆又急切地问。 “哦,在她姐姐家。可是她病了,她……” “病了?什么病?我要见她,我现在就去你家。你等我。”听见白洁病了,他也不等吴亮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说了“你等我”三字,也不等吴亮回答,就挂断了电话。“小姨,我吃饱了,你吃。我出去办点事,一会回来。”他喊一声,就去开大门。小姨从屋里出来,他已经发动着了车子。“凡凡,你小心点。”小姨担心地喊。“晤”扬帆应一声,车子已出了大门。 第43章 吴亮放下电话怔怔地立着。“干吗呢,你跟上鬼了?”媳妇在一边嗔怪道。“啊?啊,他要来。”“谁要来吓成你这样,你那相好还没走吗?她来你高兴才是啊。”吴亮媳妇没好气地说。 “胡搅什么呢?是他来找白洁。” “找她,谁?” “就那个和明子长得很相象的人啊。你说奇怪不,他竟然认识白洁。看他那紧张样子,好象还挺熟。” “哦。现在来啊?” “嗯。我给浩东打过去,告诉他这事。” 浩东和吴欣胡乱把碗筷收拾一下,推一辆单车去了石弯村。 听见车喇叭响,吴欣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自己也说不上为什么这样激动。四个人对望一眼。吴亮说:“来了。”他媳妇出去开门。 吴亮和扬帆说着话从外面进来。吴欣立在门口,扬帆进门时,对她微微笑笑,又和坐在沙发上的浩东招呼。吴欣的脊背无力地靠在门扇上,呆呆看着扬帆,心里喊着“明子”,泪不由自主“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吴亮指着扬帆对吴欣说:“姐,他就是扬帆。”又指着吴欣和浩东对扬帆说:“这就是姐和姐夫。”扬帆和浩东握手互相问好。他走过来轻轻对吴欣说:“我可以叫你姐吗?”吴欣含泪点点头。“姐,你先坐下,我们再说话,好吗?” 吴欣坐在浩东身边。扬帆拉一把椅子坐下。扬帆和吴欣四目相对,默默无语。吴亮、媳妇和浩东也不吭声,五个人谁也不说话,空气凝固了一样。 扬帆在想:她就是我哥哥的姐吗,白洁现在就在她家里?他们两口子出来了。她呢?也不知道得了啥病,怎么没看医生去?我究竟是去看她好,还是不去的好?白洁见了我会怎样?他虽然想了一路,仍然处于矛盾之中。从他知道白洁可能是他嫂子那一刻起,这种矛盾就油然而生,同时伴随而来的还有一种莫明的恐惧。现在面对吴欣,这种感觉更加不可遏制地溢出来,如锯子一般割着他的心。 吴欣心里想的是:他活脱脱和明子一样,难道明子真有一个同胞兄弟?可是妈怎么从没提起过呢?白洁那里怎样去解释?她分明见的是一大活人,突然告诉她,人死了。她怎么可能接受。可是不说真话,又该怎样遮掩过去? “姐,我知道大家都有很多的疑问。可是我现在只想知道,白洁她,她怎么样了?”扬帆惦记白洁,首先打破了沉默。 “你认识白洁?这,这也太奇怪了。你们认识……?”吴欣他们都不解地盯着扬帆。 “我们从小是在一块长大的。”扬帆简单说了和白洁的关系,“她在你家里吗?到底怎么样,病得要紧不?怎么没去看医生?” “你真的是和她一块长大的?”吴欣说。 扬帆使劲点点头:“是的。我们在一块玩到15岁才分开的。” “她,她现在是在我家里。可是她失去记忆了。” “失去记忆?这,这怎么可能。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她,她自杀,救过来后,就成这样了。” “自杀?”扬帆的身体打了一个寒颤,脸痛苦地扭曲起来。他突然抓住吴欣的手:“姐,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样。只因为我哥哥的死吗?” “你哥哥?”四个人好象跌进了雾中,又似乎已料到了这样的结果。 “姐,明子是不是属狗,是不是阴历6月24日那天生的?” 吴欣点点头颤声说 “你,你怎么会知道?” “他,他肚子上有一颗黑痣。是在市爱民医院出生的,对不对?”扬帆继续说。 “你,你,你……”吴欣“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 “我也是那天出生的,他比我早出来三分钟。我和他都是我小姨的孩子。” “你小姨?” “是。三十多年了,最近我才从小姨那里知道我是被我妈抱养的,才知道和我一起来到这个世上的还有一个哥哥,可是我们还没见面他就走了。”扬帆说起明子,想到白洁,声音已变了调。 “不,不会的。明子怎么会是被妈抱养的呢?不,不会。”吴欣喃喃地说。 浩东和吴亮他们说:“明子若不是被抱养,扬帆怎么会知道明子的生日,怎么会知道他在那里出生,甚至还知道他肚子上有一颗黑痣。明子被抱养那一定是事实了。现在的问题是白洁那一关该如何过?她咬定她看见明子了,说他回了老家。” 第44章 得知白洁自杀失忆的经过,扬帆一口接一口吞着烟,怔怔地一言不发。他的心隐隐作疼,他开始怀疑他和她之间的感情。“但凡一个人对生活绝望了才会弃自己的生命于不顾,她为明子可以舍弃生命,尘世对她来说似再无留恋之处。那么,在她心里我该是怎样一种轻飘飘的角色呢?难道时间把她心里的那份感情洗涮得不剩任何味道了吗?倘若是这样,那以前的一切就都是假的了?”对白洁的担忧、思念,再加上对爱情的失望,扬帆此刻的心几乎被绞成碎片。突然白洁的泪眼从一个非常繁杂的界面上清晰地浮现出来,长长睫毛下的眸子,象在躲避又象在期待,眼睛里那份凄楚和无奈是那样的真实。扬帆的心又一震,像在和谁强烈地抗争:“不,不会。她不是那样的人,不是。”此时他的眼前凸现出倒在坟头白洁的影象。他一激灵:“白洁,白洁,她,她现在怎么样?” “我想去看她。”他把剩下的烟蒂扔在地上,用脚使劲踩灭。一直沉默着的他坚定地说。吴欣他们对望一下,一起打量着扬帆商量说:“敢吗,你这样去是不是太冒险?” “姐,我要见她。也许我可以帮她。” 吴欣定定看了扬帆一会,“唉,”她长长叹一口气说,“我们也想帮她恢复记忆啊。只是她记得你,还好说,明子的事可以暂时压下去,下午的事自然也能遮乎过去了,可是她若稀里糊涂咬定你就是死去的明子该怎么办?晚间吃饭时,她自个儿胡乱猜测你,啊,不是,是胡乱猜测明子是和她生气离开家的,难道我们借你去和她演一场离婚戏,让她断了对明子的念想?不,这样不行。她心里那么爱你,啊,不对,看我总是把你看做明子,她那么在乎明子,以前他们又是那样的恩爱,这样做弄不好又会害她一次。况且,离婚的原因也不太好捏造啊!捏造了她也未必肯信。我不能让你这么贸然的去,要去也得想一个稳妥的办法。” 浩东和吴亮他们也都说:“是啊!你去倒是有可能帮忙解决下午她出的难题,就怕旧难题没解决,又出了新难题啊。” 扬帆点点头。摸出一支烟含在嘴里,火机打了几次才把烟点着。他的眼睛望着很远很远的某个地方,幽幽的眼神好象两眼古井,盛着浓浓的难以解读的心思。只见他脸上的愁色渐渐散去,仿佛静默了一冬的春山突然明媚了起来。 吴欣一直看着他,不时地会有明子没死的念头跑出来。扬帆脸上的细微变化,她都可以感觉得到。她看到他深深地吸了几口烟,眼神从很远的地方游移回来,落到她身上,似乎想说什么,却没说出。看着他的人就如一个不太喜欢戏剧的小孩听小旦唱戏文,分明有下一句,可她骗是咿咿呀呀拐着着弯不肯把那下一句落实,小孩给急得心里能生出一只手,想把那下句给拽出来。而此刻的“小旦”偏是不知情——他不说话,却又去看浩东和吴亮,忙忙地从口袋里摸出那盒烟抽出两支扔给浩东和吴亮不好意思地说:“你看我,光想着白洁这事了。竟把你俩给忘记了,真是的。对不起,呵呵。” “扬帆,你是不是想出了什么好办法?我看见你有话想说,有什么就说出来吧,别藏着,为了白洁,也为了明子,他可是你的哥哥啊!” “姐,我,我……”扬帆看看了吴欣,结结巴巴也没说出一句完整话。 “有什么就大胆说,她是明子的姐,也就是你的姐。就是我们也都不是外人啊,大家都是白洁的亲人,都心疼她的。”吴亮起身过来重重拍拍扬帆的肩膀说。 扬帆看看吴亮,又望向浩东,浩东冲他点点头,扬帆最后看着吴欣低低地然而却是有力地说:“姐,那我就说了。如果说错了,还请你,请你们多包含,好吗?” 吴欣点点头:“说吧,没什么的。吴亮说的对我们都是白洁的亲人,都是为了她。” “我想照顾白洁。” 吴欣四个人,吃惊地望着他,好象没听懂他什么。 “我是说,不管白洁把我看做谁,今后我都要照顾她,我要娶她做老婆,疼她爱她。姐,姐夫你们答应吗?相信我,我会比明子更爱她。”扬帆一字一板地又说了一遍。 “哦。”吴欣轻轻低语一声,低得似乎自己都听不到。是啊,事情来得太突然了。先是白洁跑家里来和她要老公,接着出现了她看见的所谓“老公”,现在这个假“老公”竟然要做真老公。不但吴欣愣怔了,其于四人也都傻呆呆地看着扬帆。 第45章 扬帆紧紧吸了几口烟后,把烟拧灭,正正身子,对在场的四个人说:“你们一定很奇怪,我怎么会有如此怪的想法。其实我爱白洁已经爱了二十多年。我和她从小一块长大,她叫我凡哥哥,我叫她丫头,如果不是中途出现了一些变故,那么娶她的就不会是明子而是我扬帆了。现在就我和孩子俩人过,我想我可以照顾好她的。姐,你们说我还不可以去看她吗?” 吴欣他们面面相觑,弄不清楚他们现在面对的究竟是生活还是电视剧。 吴欣和自己说:“假如白洁还记得扬帆,那就不用为下午的事情泛愁了,明子死去的事也可以暂时瞒下去,扬帆还可以慢慢地帮助她恢复记忆。如果她把他当做明子,这对从前的恋人再续一段缘也还能说得过去,以后就是她记忆恢复了,就扬帆那情况她也不会太拒绝。看上去他混得还不错,还能配得上白洁。”这里吴欣心里打着小算盘,仔细看扬帆,越看越称心,脸上不由自主浮起一个笑。“你们看怎样,可以让扬帆去吗?”吴欣问向浩东四个人。 “也许可以试试,说不定可以唤醒她的记忆。”浩东说。吴亮和老婆也点点头:“是啊,去试试也好。” 白洁依在床上抹了一会泪,心依然扭曲得疼。突然想到了可以给明子打手机。她哆哆嗦嗦找到他的号拨过去。“该号欠费已停机”听到这个声音,她楞了。又拨一次,再拨一次,依然拨不通。“他换号了?”她想。“姐,她一定知道。”她从床上爬起来,去找吴欣。 电视开着,房间里没人。“都这时候了,他俩会去哪儿,难道知道明子的下落了?”,此刻她的眼前突然出现了血淋淋的场面。“不,不会。他不会有事的,不会。”她干瘦的手抱着头无力地坐在沙发上。 “吱扭”两扇铁大门被打开。 “他们回来了。”白洁从沙发上跳起来,奔到门外。 一辆车开了进来。吴欣先从车里走出来,接着扬帆下了车,合上车门。 扬帆望着瘦削的白洁,身子若被什么钉在地上,迈不得一步。只觉心一酸,眼里的泪涌了上来。 二十年的期待和渴望早已经在心里蓬勃成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他只说今生开不出一朵花儿了,哪曾想到今夜会有一树的绚烂迷离他的眼。他呆看着唤了千遍万遍的丫头,沉醉在梦般的温柔和激动里。 蒸发了半个多月的“爱人”突然出现在面前,白洁看到扬帆的一刹那,紧绷的神经似乎一链一链解开,每一个部件似乎都不在原来的地方,不能够再支撑起她柔软的身体,全身瘫软无力地靠在墙上,如同挂在墙上的一个历经沧桑的皮影。她只觉得和他好似隔了一个世纪的重逢,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和伤感。她顾不上揣摩这种感觉的缘由,一双大眼对着快步走过来的扬帆,千言万语也只是说不出一句。泪泛滥成两条小河,从两只清澈的泉眼汩汩地流出来。 扬帆猛地搬过白洁的身子,紧紧抱住:“哦,丫头。我的丫头。” “明子。白洁嗲声嗲气地喊了一句,嘴一撇,拱在扬帆怀里,呜呜咽咽。”一声“明子”把扬帆从刚才的醉梦中唤醒。一种莫名的痛苦撞击着他柔软的心,“她把我从记忆里剔除了,从记忆里剔除了。”他的心喃喃低语。他明白他以后将要扮演一个十分尴尬的角色。 “不,我不做替身,不做。丫头,你是我的丫头,不再是明子的妻子,不是。”他的心挣扎着,胳膊不自主地将白洁更进一步地箍紧。 白洁感到自己要挤进他的肋骨里了,一种麻麻的痛感袭击着她,她闭着眼享受着这痛,惟恐它很快地消失。 突然,她狠劲抽身出来,两只手狠命锤打扬帆的脊背,“你还知道你有老婆啊?” 扬帆再次把白洁抱住说:“我?我?对不起。是我不好,让丫头受委屈了,你打,狠劲地打。” 看着拥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吴欣和浩东对望一眼,心里说不上是什么味道。恍恍惚惚感觉弟弟明子真的活了过来,又仿佛觉得他从没离开过她,只是出了一躺远差回来了。几许悲伤,几缕欣喜,还有几分担忧,白洁并没认出眼前的这个人,在她的记忆里明子依然活着的。这就意味着,以后不知道还会有什么样的麻烦事发生。吴欣当时复杂的心思实在不是几句话能描摹出来的。 浩东看着他们,却另有一种心思。这对不是夫妻的男女热烈的拥抱,让他想到了董纹。瞬间,门外哭诉在一起的白洁和扬帆在他那里转眼变成了他自己和董纹,他感觉全身的血液都要飞了起来。那次门市再次偷吻以后,他的心里老有董纹的影子盘桓。为了和她单独呆在一起,他牺牲了好几次玩麻将的时间,替吴欣看门市。吴欣只说老公疼爱自己,干完家务甜甜地和一干人玩麻将,她哪知道其中这段隐情。 浩东的呆样被吴欣看在眼里,她猜想他是在想男女之事,却并不晓得他思想里的女人是董纹而不是她。她心里闷笑着,从臀部掐了他一把。“哎哟”突然的疼痛使浩东从美好的想象中掉出来。 突兀而起的一声叫,把闭眼拥抱在一起的白洁和扬帆也重新拉回了现实。白洁推开扬帆,问:“怎么了,姐夫?不挨事吧。” “呵呵,没事。只顾看电视里的好镜头,谁知道崴了脚。” 吴欣闻声不由大笑起来说:“死样。” 扬帆怜爱地望着白洁,调皮地冲她睒晱眼,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白洁白了他一眼,红着脸说:“呵呵,都是你这个‘死’明子搞的。”一个“死”字,吴欣和浩东的笑僵在脸上。尤其吴欣的表情更为复杂。 “你们,你们怎么了?” 第46章 “没,没什么,哈哈。” 扬帆拉住白洁的手说:“你想啊,你让‘我’死,我姐他们能高兴吗?”。 “不就随便说说嘛,至于吗,怎么像小孩一样。反正我感觉姐怪怪的。”白洁小声嘟囔着,随扬帆进门。 “你到是去哪里了?下午我喊你,你没听见啊?神经病,家也不会。回来也好呆说一声啊,让人担心。” 扬帆并不清楚白洁说什么,只是支吾着说:“丫头,骂的对,骂得好。以后一定改,一定改。” “丫头?死样,在外面走了几天,把称呼也改了?我记得你没这样叫过我的嘛,别扭死了。”白洁瞪了扬帆一眼。“不过这称呼也好耳熟,我爸妈也很少这样叫我的啊?是谁呢?你走的那段日子我大病了一场,过来有些事情就忘记了,唉。” “哦。那你记得扬帆这个名字吗?”扬帆说这话时声音都微微有点打颤。不过白洁没听出来。 “扬帆,扬帆?”白洁嘴里不停地念叨,思维伸向记忆深处搜寻这个名字。 “是啊,你还记得吗?”吴欣和浩东望着她急切地说。 “这个名字好熟悉啊。可他怎么会让我不安呢?我怎么会害怕这个名字?他是我的朋友还是仇人啊?” “朋友,很好的朋友啊!你再想想。” 白洁继续念叨,记忆里却显现不出和他有关的一点事情。突然一个声音响起,仿佛从很远的地方滚过的一个雷,声波通过空气一圈一圈震荡过来,悠远漫长似乎还带着低低的回音。白洁闭上眼睛仔细捕捉。“丫头,丫头,对,是这个声音。我想不起来别的事情,只听到一个叫“丫头”的声音。‘明子’,你说,难道曾经喊我丫头的就是那个叫扬帆的吗?这个声音,听上去很亲切,可是为什么我不愿意听到它,害怕听到它。” 白洁喃喃地说。 “丫头,你说不愿意听到这个声音?是真的吗?”扬帆看着白洁,眼里流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痛苦。 “丫头?‘明子’,你再喊一遍,快,你快喊啊!”白洁好象被什么东西吸引住,催着扬帆。 “丫头,丫头,丫头”扬帆喊着喊着,心里酸酸的,声音也变了。 “别,别喊了。就是这个声音,我记忆里就是这个声音,我怕它,我怕听到它。”白洁突然捂着耳朵喊起来,恐惧得声音也变了调。 吴欣和浩东寻思着:“这俩人之间有过什么事情呢?扬帆的声音为何让她这样激动。”,他们疑惑不解地看着扬帆。 扬帆的神情和他们一样。 “明子,你以前喊过我丫头吗?是不是我病了一场把那称呼忘记了,你刚才的声音分明就是记忆出现的啊!我的那场病是不是因为咱俩生气才得上的,为什么你的声音让我害怕?”白洁拉着扬帆的手冰凉冰凉的还微微有些颤抖。 “没,没有。丫头,你别瞎想啊,别瞎想。” “别,你别这样叫。我怕,明子,我怕。”白洁的身子颤抖起来。 吴欣看着白洁的样子,忙说:“别想了,别想了。”起身找暖瓶倒水。 “就是,喝水喝水,不想了,想得我还头疼呢,管他扬帆、李帆。”白洁说。 扬帆闻听,心微微一震,说不出是啥滋味。他不明白他和她之间究竟哪里出了差错,使她这样反感自己。 第47章 他不知道,其实差错就发生在那天——他以为白洁无端蒸发的的那天。以后所有的故事都是从那天开始的。 那次差错,若一把钢锹,拢起一抔黄土葬埋了明子,它宛如一张老式留声机里的唱片,不停地在白洁的记忆里播放,把她送上绝路。她从医院醒过来的时候,她的神经逼迫她剔除了那部分伤心的记忆,让明子坚实地呆在她的思想中——她选择性失忆了,而强烈思念白洁的痛楚似一根粗大的藤条两个多月来一直抽打着扬帆的身心,直到这次重逢————这都缘于那次差错 这天白洁用清水净了脸,长发在脑后松松地绾了一个髻。她的心很烦乱,好象要被什么揉搓成一团扯出来似的。炉子上的水壶发出一串尖利的哨声把她拉进厨房,她寻来一只暖瓶,看着清亮的一股水带着白雾钻入瓶胆中,白洁塞上软木塞的时候,忽然想到《一千零一夜》中那个被机智的渔夫骗入瓶中的魔鬼。人的思维有时候就是很奇怪,她还没来得及去想为什么会出现那样的想法,突然如同在静寂的山谷听到拨从琴弦当中猛烈划过的琴音,“砰”地一声,刚挪了地的暖瓶还没等她离开就爆裂了,几个水点穿透薄薄的棉袜落在她的脚脖子上如蜂针一样刺疼了她,白洁尖叫着退后几步,惊恐地看着热水中躺着的暖瓶胆片,像面对一个从瓶子里跑出来的魔鬼。 以前暖瓶胆也碎裂过,但从没像今天这样令她惊惧,一颗心突突地跳。她倒在沙发上,等忐忑不安的心稍稍平静下来,才拿扫帚去清除那堆碎片。 她上线,没想到扬帆正好也在。她说起暖瓶的突然迸裂和自己莫名其妙恐惧的心情。扬帆回说:“我也正奇怪呢,昨晚厨房的灯泡好好的就炸裂了。今天早上又碰碎了两个碗。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也跳了好一会。原本想应朋友的约出去的,现在没情没绪的,干脆推了。” “哦” “几天不见,你还好吗?”白洁接着说。 “谢谢你。我不会有事的。就是有点想你,丫头。一个人在家,你要多注意,出门时候多加点衣服,知道吗?” “嗯,谢谢,我会的。哥。。。。。。”白洁不再说什么。 “丫头。”扬帆也不再说什么。 他们互相凝望,思念和渴求如同一群群小蝇从各自的心底涌起,再从各自的眼睛飞出,最后栖息在彼此的心巢中。这群不速之客用它们柔软的口器舔舐他和她原本就脆弱不堪的神经,他们花费半年时间苦苦砌成的一道墙刹那间轰然倒塌,两双眼睛不约而同的合起,又不约而同地喊出:“丫头,我爱你。” “凡,我爱你。” 一个个的吻,带着原有的温度和力量,隔着冷冷的屏被高科技传送过来。他们吻的那样深,只觉得躯体要从衣服里挣脱出来,他们听到了彼此强烈的心跳和充满诱惑力的呻吟声。 “丫头,我想见你,我要见你。” “哥,我也要见你,我要。”白洁边吻边含混不清地低语。 “你等我丫头,我现在就去。”扬帆睁开眼急切地说。 扬帆语气的改变惊醒了醉在梦里的白洁:“哥,你要去那里,有什么重要事吗?” “去找你啊!” “不行,你不能来。” 白洁斩钉截铁的语气很是让扬帆吃惊:“你刚才。。。。。。?” “刚才我疯了,疯了。”白洁哭了起来。 她泪眼婆娑地说:“哥咱以后不能再聊了,我们走的太远了。再走下去,我就无路可走了,真成一个罪人了。哥。。。。。。。” “丫头,别哭。刚才是哥不好。你别这样,别这样。我。。。。。。。。”扬帆的泪也流了下来。 第48章 白洁正在自责和内疚的痛苦中挣扎,“吱扭”一声很轻的门响。她转头一看,是明子进了书房。白洁一楞,赶紧关了qq,伸了个懒腰,双手在脸上抹一把,搽掉了泪痕,说:“你不是说明天回来吗,怎么?” “我回来不是时候啊,呵呵!”明子冷笑。 “说什么呢,你!累吗?我给你端杯水去。” “不用,我不渴。”吴明把一袋荔枝顺手扔在床上,这是白洁喜欢吃的水果。“刚才和哪个帅哥聊呢,看见我就关?”吴明依然笑着,可是白洁从那笑容里捕捉到了电闪雷鸣风声雨声。她怯怯地说:“没,没有。一个很一般的朋友。” “是吗?” 白洁点点头。 “你看着我的眼睛说。” “是一般朋友。”白洁看着吴明低语。 “你还没学会说慌,你骗不了我。一般朋友,你紧张什么?你又哭什么?” 白洁紫涨着脸不吭声。 “妈的,上网的女人没一个好鸟。你说,那是谁?”明子收去笑容寒着脸说。她紧咬着唇,身体开始抖起来。 她没看他,可她感到自己的每寸肌肤都被他那双刀子一样的眼睛深深地划过。她打定注意不吭声,哪怕他杀了她。 她的沉默激怒了他。猛地他搬过她瘦小的头颅,然后用手从两侧挤压她的腮,她上下唇的唇角挤在一处,像两片被风吹得卷起来的花瓣。她失神地望着她,如一头受了惊吓的小母鹿,泪从心底涌上来,她闭上眼睛,使劲想把它们关住,可是仍有两滴挤出来在她鼻翼两侧拖出两道痕。任凭他怎样晃,她咬着牙不吭声。 “是不是那个什么帆?” “不是。”她急切地喊。 “你终于吭声了。呵呵,不是?你忘记我是干什么的了。白洁啊,白洁,我没想到你那么虚伪,那么坏。妈的,你说,这个王八蛋现在在哪里,勾引别人的老婆,老子揍扁他。”愤怒加上几天在外奔波的劳累使明子的眼睛充血,看起来那么可怖。 “不,不怪他,是我,是我的错。” “妈的,你还袒护他?你竟袒护他?”明子瞪着白洁,声音都发抖了。“婊子。”说着一巴掌抡向白洁的脸。 白洁打一趔趄,头猛劲撞在床框上,剧烈的痛感袭来,她眼中明子的身影模糊成一团朦胧的影子。“对不起”在她那里是用劲说的,可是明子并没听见。他吃惊地看着眼前面色苍白闭着眼的白洁,不相信那一巴掌是他抡出来的,他们曾是多么地恩爱啊! 那一刻,他只觉得气血上涌,胸部剧烈地疼起来,那疼一阵紧似一阵,他曲身倒在白洁身边,一手捂着胸部,一手去楼白洁:“小洁,对不起,对不起,你醒醒,醒醒,我好痛,好痛啊!”突然他的脑袋里轰然一响,他感觉意识一点一点离他而去。“小洁,你醒醒啊!我怕,我好怕。”最后那几个字停在了喉咙里。 白洁感觉觉胸口堵得慌努力挣扎着。她挣开眼,是明子压在她身上。 “明,明,你怎么了?”白洁慌乱扳转明子的身子,他的胳膊无力地垂下,脸色白得吓人。 “明”她抱着他哭起来。突然,疯了一样起身,找出手机,拨打了,120。 明子是被运往老家安葬的。哪天,冷风强劲地刮着,像要把人的肉给剐下来。儿子抱着一棵小树用嘶哑的嗓子哭喊着爸爸,白洁木然地跟在明子红色的棺木后面。原本吴欣他们不让她去明子下葬的地方,但敌不过她用死要挟,就同意了。在明子的棺木跌进墓门的刹那,突然,响起一声凄厉的喊叫,“明子——”,白洁像一发炮弹头重重撞向明子的棺木。 第49章 明子的意外离去,让白洁不堪其负,她认为是她杀死了自己的丈夫,终日把自己浸泡在用自责酿成的苦酒里,她不吃不喝,连续失眠造成她新陈代谢紊乱,她几乎用自虐的方式戕害自己的躯体和心灵。在父母和吴欣无微不至的照顾和劝解下,刚有所好转,就出了下水道堵塞的事,她一时撑不住,踏上了那条不归路,被救醒后失忆。这其间的琐碎和奥秘扬帆怎么会知道呢? 可怜我们的主人公哟。 这里吴欣先为扬帆端上一杯水。 “谢谢。”扬帆忙忙地略微起身接过了杯子。 “你们姐俩唱得是那一出啊?这么客气,看着别扭死了。”白洁端了一杯水,放在自己面前。 “呵呵,就是啊,这孩子出去几天,到学了些臭规矩。”吴欣遮掩着说。 “‘明子’,你这段时间很累吧?”浩东抽出两支烟扔给扬帆一支。扬帆不吭声。“姐夫问你话呢,你哑巴了?”白洁推了推扬帆的身子说。 “啊?啊!还行,还行。”扬帆赶紧支吾道。 “不吹了,你以前不是挺能吹的吗?话还不够你一人说,今晚怎么这样规矩?像个客人。”白洁瞪扬帆两眼说。 “哈哈,哈哈。”吴欣、浩东和扬帆一起笑。 现在“明子”真实地呆在白洁面前,她没了担忧。大家一笑,把她刚才的紧张、不安和恐惧也赶跑了。想起下午“明子”做的事,随即一股气腾腾地往上冒。也顾不上去解那个什么扬帆和“丫头”之间的关系。她抿了一小口水,起身,对扬帆说:“‘明子’你来,我有话问你。”说着出门去了西屋。 扬帆机械地站起来,看着吴欣说:“姐,我……” “去吧。”吴欣说。 他俩出去。吴欣忐忑不安地对浩东说:“我们就想着解白洁的疑心,现在可好了,怎么安插扬帆呢?看他那样子到是像和白洁很熟悉的样儿,关系也很好。可是寻思刚才白洁的样儿,我总感觉他和白洁之间似乎还有什么事情发生过。咱们这么贸然地把白洁送给他,我觉得有点不合适,毕竟是白洁一辈子的事情啊!你说是不是?” “也是啊。让扬帆留下是不太不合适,可让他走白洁那里怎样交代呢?让他来确实是有点草率了。不行我们得想一个办法。”浩东不停地抽烟,既像对吴欣说,又像对自己说。 不说白洁在西屋里如何盘问被她当做明子的扬帆,这边吴欣喊起“明子”来,此时扬帆正软语哄着白洁,由于他对“明子”这个称呼还没建立起反射,所以竟没一点反应。白洁寒嗔带怒轻拧了他一把说:“死人,没听到姐喊你啊?”。“呵呵”扬帆轻轻笑笑在她腮上猛吻一下出去了。 白洁摸一下自己的脸,感觉有点发烧,心里竟有一种异常的的快感,捂着嘴吃吃笑起来。 一会儿,她听见他在院里“恩恩恩,好好好”的支吾。“又有什么事情呢?一会儿也不让人消停。这段时间怎就忙成这样?”白洁心里嘀咕。 “今晚不能在家陪你了,刚才局里来电话说有紧急案情要我去商量呢。唉。。。。。。”。 “知道,听见你接手机了,忙的机器一样。什么时候走?”白洁没好声气地说。 “11点吧,还有一小时。”扬帆在白洁身边坐下。 “那咱俩一起走,我回家,你去单位。” “那,那怎么行?”扬帆瞪着眼说。 “怎么不可以?”白洁说道。 扬帆看了白洁好一会儿,才想起一句话:“我们这样走了,姐不多心吗?你看,你在这里住一宿,事情解决了,我争取明天早点来接你,好不好?” 白洁没吭声很自然地倒在他怀里,扬帆紧搂着她。白洁换个姿势两手勾住他的脖子,闭上了眼睛,送上自己的嘴唇。他们的身体如两条蛇彼此纠缠在一起,先是身体上某个部位开始膨胀,接着整个躯体像一团火猛烈地燃烧,这把火烧得他们的心痉挛起来,两只手不由自主去撕扯对方的衣衫。突然,大铁门“咣咣”地响,扬帆一震,停下手里的动作,“来人了。”他为白洁整理好衣衫,软软地仰躺在床上。“不”白洁娇语一声,翻身爬在扬帆身上。“听话,别让他们笑话,啊!”扬帆柔声哄着白洁。白洁不再说话,静静地在他身上爬着。扬帆托起她的头,白洁的脸上满是泪痕。 其实扬帆生理上的需求并不亚与白洁,只是刚才他在吴欣面前发了誓,在白洁不清楚他是扬帆前,不可以以“明子”的身份做那事。 第50章 白洁眼里的泪光,被煌煌的车灯散出的光束送进扬帆的心中。他的心如一支雪糕在那泪光的温度里消融了。他几乎就要灭了油门下车,霎时想起在吴欣面前的承诺,只觉得一阵凄惶,他不敢再看她,缓缓把车驶出。白洁将身伏在开着的车窗口,对扬帆再次说:“小心,到了单位记得打电话。” 吴欣也在边上喊:“‘明子’小心。”。 扬帆的车子终于不情不愿地开走了,朦胧的月色下只剩一股汽油味在回旋,白洁的鼻孔被这种味道罐得满满的,几滴水被顶出来——从她的眼睛里。 扬帆回到小姨家里,懒懒地倒在床上,合起眼,白洁的气息便从空气里阵阵袭来,心尖如有无数只蚂蚁在爬。他索性坐起,摸索出一支烟。一口接一口地吸着,两只眼睛和指间燃着的烟头一样亮。烟灰缸里躺下第五个烟蒂时,他腾地从床上跳起,从桌子上找出手机拨通了吴欣家的电话说道:“姐,我扬帆。” “有什么事吗?” “我,我想了一个办法,也许可以帮白洁恢复记忆,不知道你们。。。。。?” “你说说看。” 扬帆把自己刚才想到的说给吴欣两口子听。他们沉吟半晌说:“可以试试。” 捱到天明扬帆赶去吴欣家里。白洁一宿几乎没睡,扬帆到时她刚起床。 “案情有眉目了?”白洁梳理着长发说。 “嗯?”扬帆不解。 “昨晚,你说领导要你回去分析案情的嘛。” “啊?啊!呵呵,还用问吗?若没解决,能回来。” 吴欣把稀饭馒头从炉子上端下喊:“白洁,你来烧菜,你烧得好吃。” “哦,”白洁应一声,把毛巾凉在绳上对扬帆嗲声说,“你来帮我。” “一个瓦匠,十个伴匠,派头不小啊!” “你动着点吧,等我伺候你,下辈子,哈哈。”白洁笑着飞了个媚眼给扬帆。扬帆随即堆出一脸坏笑,白洁也暧昧地笑笑,俩人打趣着进了厨房。白洁先烧了一份油菜,又取了两条带刺的黄瓜,削皮后,用刀拍扁,切成快,放进一个大盘子,加蒜沫淋上了烧热的花椒油。 “傻丫头,你就这么弄黄瓜啊?跺巴跺巴两三下就让往嘴里塞,这能入味吗?” 白洁瞪着眼睛把扬帆从头看到脚,把个扬帆看得毛毛的:“怎么了,我身上有刺?” 白洁摇摇头说,“有病。” “没啊,我就昨晚没休息好,精神状态蛮好的嘛。怎么会看上去有病呢。” “是神经有问题,神经病。”白洁咯咯笑着说。“死丫头,敢骂我,看我。。。。。。”说着扬帆过来要咯吱白洁。 “哈哈哈哈”白洁笑着躲开,“谁骂你了,这样做的黄瓜你都吃了十几年,今天说不入味了,这不是神经是什么。” 听白洁这样说,扬帆怔在原地支吾说:“呵呵,我逗你玩的,我就喜欢这样吃,来尝一口。” 第51章 饭毕,吴欣去了门市,过一会浩东又被一个人唤去,帮忙修理车子。院子里只留下扬帆和白洁。 “你昨晚几乎没休息吧,躺下睡一会。”白洁拉过一枕头,又从柜子里拿出一薄被子放在床上。 “你的眼圈也黑黑的。”扬帆心疼地说。 “人家想你了嘛。”白洁嗲声嗲气依在扬帆的身上说。扬帆怎禁得住白洁这种娇媚,顷刻如受了刺激的野马。“丫头。”他喉咙里咕噜出两个字,身体里的欲望之火把他在吴欣面前许下的诺言烧成了一只只灰蝴蝶,此刻即便有报应在身,他也是顾不得了。 他和她仿佛是两片云彩,被清风托着在无垠的蓝天下自由自在地飞。俩人闭着眼抽了筋似的瘫在床上。白洁躺在扬帆的背弯里,咻咻的气息痒梭梭地摩挲着他的肌肤,他几乎又要亢奋起来。这时,白洁的身体向上一耸,扳过扬帆的脸对着自己,两只大眼睛忽闪出一串问号,“哪里不对劲呢?” “什么不对劲?” “你不对劲,感觉不是你似的。好浓的烟味。要弄出这么重的味道,一天得抽几包烟啊? 这些日子敢情你都在香烟堆里沤着了?” “呵呵。”扬帆不置可否地笑笑。 “还傻笑,出去几天学了这臭毛病。”白洁咬着牙,装出发狠的样子,在他腮上轻拧了一下,“除了这烟味,还有地方是不对劲的,只是我说不上来。” “是吗?那,那你喜欢现在这样子吗?”扬帆盯着白洁的眼睛说道。 “不太适应,不过还可以接受。刚才不是发疯了吗?”白洁说完,把脸拱在扬帆的胸部“咯咯”地笑。 “你还说,看我不。。。。。”扬帆一翻身想把白洁压在身下,白洁笑着机灵地向旁边一滚,扬帆扑了个空,胸部的衣服朝上翻卷起来,白洁趁势把他的上衣再往上一推,把脸搁在扬帆的肚皮上,扬帆楼住她的头,指头轻轻梳理她的长发。 躺了一会,听见院门响,“姐夫回来了。”白洁说着从扬帆身上爬起来,先理理自己的发,然后帮他整理衣服,“咦!”白洁用手摩挲着扬帆的肚皮吃惊地喊。 “怎么了?” “你那颗黑痣呢?” “什么痣?” “你肚子上的啊,那么大的一颗怎么没了?” 扬帆记起小姨说的话,连忙说:“我取了。” “你吃错药了?那是怀揣一颗印,知道吗?有讲究的。不疼不痒的你取它干吗?”白洁狠拍他肚皮一下,拉下衣服,忿忿地说。 “呵呵,听人说,老摩擦它,容易癌变,就取了。” “神经病。” 浩东进了门,扬帆和白洁从西屋出来,也随后跟了进去。 第52章 扬帆和白洁跑遍整个县城也没找到一个有卖百合花的鲜花店。白洁不停地嘟囔扬帆道:“也不知道发那股神经了,巴巴地跑这么远买一束花。”扬帆不吭气,只是笑,踌躇半晌说:“我想帮你找回点东西。”“是啊,我也感觉自己的记忆里有些空挡,可就是想不起来丢了什么,你回来了,一定要帮我哦,我的记忆和百合有联系吗?”白洁的语气娇柔的像个撒娇的孩子。扬帆心里不禁一热,腾出一只手,轻轻楼一下她的细腰,说:“有。”“小心。”白洁紧张地喊,她担心扬帆分心没再继续说下去。最后,俩人在城西一家花店买了一束塑料花了事。随后俩人去了超市,白洁先去买了一块上好的五花肉,然后和扬帆转到水果摊位前。 “扬帆?你怎么会在这里。”这时一个女人惊讶地说。 扬帆抬起头,“咦,是你啊!”原来是那个同事介绍的差点做了他老婆的女人。与这个女人的意外相遇,扬帆多少有点激动,竟忘记了自己是“明子”的身份,继续说,“我来看亲戚,你呢?” “我来看我妈妈。” “这是你,爱人吧。”她指着白洁问。 扬帆看看白洁,心里一激灵,答非所问地对那女人说:“你买,我们先转转,先转转。再见!”扬帆拖着白洁要离开。 “你干吗?我们还没称水果呢。”白洁生气地甩脱扬帆的手。 “你好,”白洁冲那女人微笑,“明子的朋友吗?” “什么明子?我不认识啊。”那女人一脸狐疑,不像装出来的。 “就我老公啊!”白洁拉拉扬帆说道。 “啊?我只知道他叫扬帆,原来他有两个名啊,|哈哈。”那个女人看着扬帆对白洁说,“你们买,我去那边看看。” 白洁胡乱往篮子里扔了几只香蕉,两串荔枝,又拿了半块西瓜放进去。这是她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恍惚觉得自己和这个名字有某种联系,却着实一点也想不起来。但无论她怎么想,她也不会想到眼前的这个男人,不是自己的丈夫。她不理扬帆,竟自个去了付银台。 一路上俩人谁也不吭声。 浩东煮了米饭陪扬帆闲聊。白洁在厨房张罗菜,那块肉当然是用来红烧的,这是明子最喜欢吃的一道菜。 “明子你来。” “呵呵,你看她。。。。。。。”扬帆对浩东说道。 “一刻也离不开啊?哈哈。”浩东大笑。 白洁没吭声,她心里被那个女人弄得乱乱的。 “叫我干吗?又让我剥蒜啊?”扬帆假意苦着脸说。 第53章 “那个女人是谁?”白洁并没看他,用刀切着案板上的肉冷冷地说。“。” 听白洁这样问,扬帆心理咯噔一下,随即故做轻松地说,“呵呵,一个熟人。” “熟人?有多熟,熟到用假名字掩人耳目了。” “啊?不是。丫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扬帆也不知道该怎样解释。 “别那样叫我,我心惊。”白洁愤愤地说,“从我得病起,你就怪怪的,你外面有人了吧,是那个女的对吗?” “丫头,没有。我。。。。。”,“别叫我丫头,我讨厌。”不等扬帆说完,白洁“啪”地把刀扔在案板上,含着泪大声冲扬帆喊。 扬帆没想到白洁会这样激动,他泥雕木塑一样与白洁对望,心里翻腾着与她之间的点点滴滴,嘴角颤抖眼里生出泪花来,“对不起,”扬帆的头向上仰把要流出的泪倒回去,“我没想到,真的没想到你,你这么讨厌我。我不该出现在你面前的。我走,我走。”扬帆沙哑着声音说。 “扬帆,你不能走。”浩东突口喊了出来。 一下,三人都楞了。 “姐夫,你刚才喊他什么?”白洁颤声说,这是今天第二个人喊他扬帆,而喊他的人竟是他的姐夫,难道姐夫能喊错小舅子的名字,白洁糊涂了她恐惧地对着浩东说;“他,他不是明子嘛,你,你怎么,叫扬帆?他到底是谁啊?” “我,我,咳。。。。。”浩东结结巴巴也不知道说什么,用手锤一下墙,“我叫你姐去,让她和你说。”浩东管自己走了。 “你是谁,不是我的明子吗?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我在做梦。” “丫头,不是在梦里,是,是。。。。”扬帆语无伦次。 “别,你别过来。你到底是谁,我家明子呢,明子呢。”白洁的身体哆嗦起来。 “芦苇沟,你记得吗?”扬帆轻声试探说。 “那是我老家。”。 “老家有个凡哥哥,你记得吗?” “我管他干吗?不知道。我问你,你到底是不是我的明子,你为什么改名。” “你想起那个凡哥哥,就知道你的明子了。” “我不想,我就要知道你是不是我的明子,你说,你说啊!” 白洁逼近扬帆吼叫,精神几乎要崩溃。 扬帆闭着眼不吭声,此刻他后悔来找她了,坚信找她是一个错误,她的爱都在明子身上,而他在她的记忆里没有一丝痕迹。 第54章 白洁依然固执地问,声音如同利器划过玻璃,扬帆的神经再怎么结实,也经不住白洁这么撕扯,对着逼过来的白洁他终于支撑不住,双拳紧握红着眼悲伤的摇头:“不是,不是,我不是你的明子。” 白洁闻声,如同一尊冰雕静止在那里,浑身散着飕飕的冷气,空气里充满了冰的味道,扬帆似乎也被冻成一坨,充血的眼睛挂不住阵阵悲哀,脸上爬满了一道道忧伤。 “你再说一遍。”一个声音从冰的心脏发出来,喀嚓、喀嚓,尖锐的角刺向扬帆。 “我不是你的明子。”扬帆坚定地说。 扬帆的一句话,勾起了白洁心里原本走远了的疑问:他的不归家,他的体味,他无缘无辜“消失”了的痣,这一切刹那间潮水般涌来,在这潮水中很清晰的起浮着两个亲密的身影,那是西屋里醉了的她和他。白洁两眼瞪着扬帆满面急怒:“你不是明子?那你为什么。。。。。。。,为什么骗——我。”最后一字,似卡在喉咙里。 “啪,”一声脆响,白洁的胳膊一抡,扬帆的腮着了火,他并没感觉到疼,只觉得屋子里飞满了白洁的手影。 “小洁你干什么?”刚好进门的吴欣吃惊地喊。 “他,他竟敢说,他不是明子,他冒充明子来骗我。”此时的白洁自己也搞不清楚面前的这个人到底是谁,浑身哆嗦着说。 “小洁,他,他没骗你,他不是咱的明子,咱的明子,他,他已经走了。”吴欣眼里噙满了泪。 “走了?去哪儿了?” “他去了一个再也回不来的地方,永远的走了。。。。。。”那个“了”字拖着尾巴-——长长的哭音,扫过屋子里每个人的心。 “走了,走,走了,回不来了,回不来了。”她的话轻飘飘的,一个个字竟不像从她的嘴里飘出,恰是从那颤巍巍的衣袖边滚落下来,掉在扬帆的身上如锥子一般,他在心里不停地骂混蛋、混蛋,深恨自己没把“明子”的角色坚持扮下去,令她这样伤心欲绝。 此刻白洁的身体哆嗦成一团,像一纸瘦瘦的风筝摇摇晃晃似乎一个跟头就会栽下来。 “丫头。”扬帆伸出胳膊抱她,白洁本能地闪身,歪着脑袋认真地看着流泪的扬帆,幽幽地吐着气:“你哭什么?明子走了,回不来了?——那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她扭脸看吴欣说,“姐,他是谁?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不等吴欣说出,扬帆接口道:“我,我是。。。。。”,扬帆知道此时再说什么都是多余,莫如一根棍子捅到底,就接着说,“我是你的凡哥哥,凡哥哥啊!丫头。芦苇沟的凡哥哥啊。” “我不知道,我不认识,我要找明子去,找明子去。”白洁说着摇摇晃晃向屋外走。 “丫头。明子哥,他,他死了。”扬帆泪流满面一把抱住白洁。 “你胡说。”白洁使劲挣扎,扬帆搂着不送手。只见扬帆痛苦地咬着牙,原来白洁狠狠地在他肩上咬了一口。 吴欣赶紧过来,拉开扬帆的手,把白洁拉向自己。 “姐,明子他,他,真的,死了吗? 吴欣点点头,抽泣起来。 “不,我不信,不信。他怎么会死,他出差了,出差了。不会死,不会。。。。。。”她昏倒在吴欣的怀里。 第55章 白洁醒过来,视线里触及的仍是明子那张熟悉的面庞。“丫头,你醒了?你要吓死我。”扬帆激动地搂住她,无声地落泪,粘糊糊的泪滴抹满白洁的半边脸。 “明子,你是我的明子。他没有死,没有死。。。。。。。”白洁的脸依偎紧着扬帆的肩头,撕心裂肺地嘶喊。 “没死,没死。我是明子,我就是你的明子。我不死,我不会死,我不会离开你,只要你好好儿的,我要你好好儿的。”扬帆的手指摩挲着白洁的长发。 浩东红着双眼,吴欣在边上垂泪。 扬帆深情的拥抱使哭泣的白洁渐渐平静下来,思维也渐明晰,忆及刚才发生的事情,她终于明白明子已经离开自己了,眼前这个酷似明子的人只是一个什么凡哥哥而已。想到此处,由不得又是一阵痛哭,扬帆不知道该说什么,轻轻地拍她的背,像哄一个哭闹的婴儿,白洁激烈的哭声逐渐扯成细细的呜咽,她推开扬帆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你,你怎么和他,和他那样相象?他,是什么时候走的?”,扬帆摇摇头。 白洁又望向吴欣:“姐,好好的他怎么就走了呢?”说着忍不住又是一阵哭。 “去年腊月,他突发心肌梗塞,就,就走了。” “那我呢?他发病时我在哪里,为什么没救活他,为什么?呜呜。。。。。。” “我们见到你时,他已经在,在太平间了啊。。。。。。。”吴欣想起当时的情景泪不间断地往下掉。 那天,吴欣的心突然没来由地一阵阵发酸。她正和董纹念叨,自己怎么老想哭的时候,手机响了,是白洁打来的,说明子突发心肌梗塞,让他们快去。吴欣拿着手机傻楞楞地,一句话也说不出,一种不祥的感觉火苗一样突突地往上跳,泪竟然扑簌簌地掉下来。“姐,”那边白洁已哭了起来。 “哦,你别急,别急,我们就去,就去。”吴欣强忍住泪花说。 吴欣没敢再伤心,立即告诉浩东,浩东闻听也是一震,夫妻俩来不及细言,开了车急忙往市里赶。他们到时,病房里已经没了明子,护士告诉他们那位病人刚送去太平房。吴欣的脑袋轰然一响,腿像被铁棍敲了,双膝一弯,瘫在浩东身上。 浩东眼含泪扶着吴欣穿过几道廊,在一个幽静的小院落停下,他们看到了白洁。她靠太平房的门墙站着,表情木然不知在看什么地方。吴欣忍不住,喊着“明子”,号啕大哭。突然迸发出的哭声使白洁的目光拐了个弯,她直直的眼神落到号哭的吴欣身上,不停地嘀咕:“他走了,走了。是我杀了他,我杀死了他。”脸上肌肉僵直,眼中没一滴泪。直到被浩东和白洁强拉着回家时,才两手紧扳着墙,嘶哑着哭喊:“我不走,我要陪他,陪他。”泪如泻洪一样。 “别人的病,可以救过来,为什么但他走了,他发病时,我究竟在干吗?在干吗啊?我怎么什么也想不起来了?”白洁两只手撕扯自己的头发以头戗地。 “丫头,不要这样,不要。” “你说过,你会帮我找回丢失的记忆,你帮我,帮我啊!”她的长发乱乱地吊着,少数几根粘在她湿漉漉的脸上。她两只手紧抓住扬帆的双肩猛劲的摇,“如果,如果你真是我的什么凡哥哥,知道我的过去,请你帮我好不好,好不好,我要知道他是怎样走的,我要知道曾经都发生过什么事,我要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在哪里?我要去看他,看看他。” “好,好,你别急,别急,我们一块去,一块去。”扬帆接着对吴欣说,“姐,你带我们去吧。” 吴欣哽咽着点点头。 站在黄土堆前,白洁无论如何也不能把眼前这座冰冷的石碑和心里那个鲜活的人联系起来。她记忆里没有关于他离开的一丁点儿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