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后神尊想拜天地》 第1章 拜后神尊想拜天地 作者:邵年梦文案:仙界天王叶危,前世叱咤风云,叛经离道,被十万天兵围剿,一代枭雄,战败自刎。本想灰飞烟灭,谁知重生成了一个……扫大街的环卫仙?扫着扫着,竟还扫到一只盛世美颜的少年!——是他前世结拜的弟弟。这个弟弟很乖、很软、很听话,一路走来,陪伴他开宗立派、重回巅峰、坐上仙帝位。叶危真的很欣慰,世事变迁,唯有这份拜把子的兄弟情永远不变。只不过,弟弟现在长得好高、好大、好厉害,看他的眼神越来越炽热……有一天,叶危终于感觉不妙,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然而此时他才发现,他弟竟早成了这世间唯一的神尊?!至高无上、全知全能,三千世界,尽在掌控之中。神尊弟弟悄悄从身后抱住他,轻笑着问:“哥哥,你想去哪儿呀?”叶危:…………病娇年下恋爱脑攻x天王大佬事业脑受→晏临x叶危←兄友弟恭变兄有弟攻“这世上所有人都可能弃你而去,除了我。”“哥哥,你是我的唯一。”我道是两世兄弟,原是你一直情深【阅读指南】1攻受结拜兄弟无血缘!年下攻君有小号。2网络一线牵,珍惜这段缘,收个藏呗?3每晚日更,有个微博@邵年梦内容标签: 年下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重生搜索关键字:主角:叶危hd,晏临 ┃ 配角:一堆可爱的人向你球个收藏 ┃ 其它:重生,病娇一句话简介:年下爱哥哥~第1章 环卫仙秋日黄昏,残阳斜照,故乡的枫林红得流了血。“哥哥,不要走。”一双白生生的手扯住了大红战袍。“乖,听话,在家里等我。”那双手不听话,扯的死紧。“别担心,我保证很快就会回来。”那孩子迟疑着,终是相信了,小馒头一样的手渐渐松开。他站在枫林前,望着哥哥红袍猎猎的背影一点点远去,远到融进天边的残阳里。……砰砰砰,铛铛铛,啷哩个啷,锣鼓震天响:“起来起来!都给我起来扫地!”叶危一下子醒了,哪个阎王这般嚣张,敢在他面前撒野?转念一想,不对,他战败自刎,灰飞烟灭,早死绝了。他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墙上的黄历:仙历五二一年。这年份不早过了吗,难道他战死后又重生了?再往下一瞥,他看到了日期:三月初三。叶危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这个年份,这个日子,他记得……三天后,他那结拜弟弟就要被人弄死了!义弟晏临没爹没娘,行走天界全靠他罩,可这一年,他树倒猕猴散,罩不住了。他得罪过的人抓不到他,就去抓晏临出气。叶危立刻审时度势,他现在是谁、在哪、在干嘛?很快,他发现自己睡在一个四人间里,窗外飘着一条红幅:争创文明小仙城。这是何意?吱呀一声,有人开窗,外边是灰蒙蒙的一片,今日雾好大,景晦色方深。却听对床的舍友感慨:“哇,雾霾这么重!这可怎么评文明城?仙官今日就来查了!”“放心,到时请风仙使把雾霾吹到别的地方不就行了?”他们在说什么?叶危不明所以,见舍友们起身穿衣,也就有样学样,披上黄短褂,戴上红袖章,绑起厚口罩,拎一把蒲苇大扫帚,走出去集合,总管点名:“十九号,叶危!”“……到。”“新来的?去扫金紫棠街吧。”天刚蒙蒙亮,地旷人寂,叶危莫名其妙地在扫大街,蒲苇划过地面,扬起尘与叶,他看到街边立着一块路牌:第九重天,枫梧镇,金紫棠街,守值环卫仙:叶危。环卫仙……?叱咤风云的仙界天王叶危,拎着扫帚,努力适应中,前世动动手指,腥风血雨,今朝甩开膀子,扫扫大街。他舍友在扫邻街,还试图跟他聊天:“哎,你听说没?仙界叶天王死了!” 第3章 头顶上苍穹高远,天色愈明,雾霾却愈重。总管有些担忧,但她不好一个人去催促仙使大人,只好带着大家一起,可到地方一看,顿时傻眼了:“这条街怎么全是垃圾!”叶危一怔,这条街他刚扫过,走时明明干干净净……屋顶上的风仙使两相对视,故作无辜地摇了摇头,表示不知。大伙儿转头,看街边木牌,金紫棠街,叶危负责。大伙儿扭头,盯着罪魁祸首。总管气急败坏,要找他算账,叶危正想辩解,却听风仙使慌里慌张地叫道:“怎么回事啊,吹不动了!”“不是……是使不出风了!”突然间,无论他们怎么画符念咒,全都没用,法力失效了。总管惊惧无比:“那这雾霾可怎么办啊!”风仙使们面面相觑,猛地想到什么,惊恐万分:“你快别想什么雾霾了!这种阵仗,你想想是谁来了!”风起,云聚,天色将变。总管一愣,唰地一下脸色惨白,两腿一哆嗦,就要跪下去:“难道是……不……不可能吧!那位可是,一重天的……”须臾间,灰霾尽消,霞光四起,天上云波滚着赤金红。全镇轰动,家家户户奔走呼号,惊慌失措。叶危暗叫倒霉,看这架势是检查创城的家伙提前来了!现在再去重新扫地也来不及,不知能否遇上仙界老相识,通融通融。正想着,头顶云光乍亮,耀眼无比,叶危瞥了眼天边,心想,这是哪家仙门架子这么大?他半开玩笑道:“哎王政,你看,这么壮观,不会真是那个叶家来了吧?”舍友王政脸色剧变,白的像纸。叶危有点奇怪:“你别吓成这样啊,总不能是仙帝来了。”“不是、不是……比仙帝还不得了!怎么可能,一重天的……这,这怎么可能来!”天边一直回荡着钟声,响彻九霄。刷啦啦,全镇的人齐齐下跪,放眼望去,大街小巷都是一溜一溜低垂的头和脊背。风仙使跌落在地,吓得瑟瑟发抖,总管几乎要晕过去,声嘶力竭地喊:“大家快跪好!千万别抬头看,我的天!那是谁啊还敢站着!”舍友王政赶紧把叶危摁下来。叶危勉强跪好,戳戳他:“哎,到底是谁来了?”“你傻啊,没看法力都失效了吗?神尊降世了!”一重天,三界神尊,掌管天地万物,本身不需要任何法力,而一切法力,都将在他面前失效。叶危更加迷茫,上辈子,二重天的仙帝已经是位至极点,再往上一重天,乃创世天道,并不是人。哪来的什么神尊?何况自古以来,只听说别人称王称帝,没听说敢自封为神的。叶危倒想看看是谁这么自大?不仅要封神,还要封成神尊,至高无上,神中至尊。一街死寂,鸦雀无声,仙民们惴惴不安,仿佛头上悬了把铡刀,随时可能咔嚓了。忽然间,天边云破,一道金光开——好巧不巧,好死不死,偏偏落在金紫棠街,照得一堆一堆垃圾,熠熠生辉。众环卫仙的头立刻低进尘埃里,恨不得锤死叶危。天空上,神尊的銮驾,正一步一步地往下落,眼看就要落进那片垃圾山里……总管两眼一翻,心道完了完了,竟让如此尊贵的神尊殿下落进一片腌臜里,该当何罪?满门抄斩!驾车的神使也是眉头紧皱。叶危撇撇嘴,这回麻烦有点大,不知那位自大神尊要如何生气?神銮驾悬停于街,神使走下来,叶危低着头,只听那沉重的脚步不断靠近,砰砰如巨石砸地,似乎真的很生气。仆从都随主人,小小神使都这般生气,想那神尊更是雷霆震怒。全镇仙民万念俱灰,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此命休矣!忽然,一片枫叶凭空而现,翩翩袅袅,落到街上,霎时间,整条金紫棠街就变得纤尘不染,每一寸都宛如玉砌。就在这时,神使走到众人面前,威严道:“这条金紫堂街扫的真干净,你们环卫仙辛苦了。”……众皆沉默。“神说,他想慰问一下扫这条街的环卫仙。”叶危沉默。 第5章 “不会。今天也算那俩风仙使倒霉,神尊降世他们法力提前消退,再也吹不动雾霾了,现在贬为环卫仙,喏,就住我们对面,以后你自己小心点吧。”“喔,多谢。”太阳不等人地往下坠,夜幕低垂,叶危躺进宿屋的小木床里,偷偷运功,空空如也,第一天就要过去了,而他还是一只废危,再有两天,他弟就要死了。想到晏临会被人踢来打去,哭得声嘶力竭,而作哥哥的却如此窝囊,根本不能保护他,叶危觉得很难受。他生来是嫡长子,入师门是大师兄,出师后又是叶天王。总有很多很多小辈跟随他,用望高山的眼神望着他。不能保护身后更为弱小的家伙,是身为强者的失责。而他从未失责过。熄灯寝眠,叶危翻来覆去睡不着。上辈子他境遇非常,仙道鬼道都修过,修得都很非凡。没想到重生后竟会在修为上遇挫。世间最难唯纯粹二字,仙道修灵气,纯善,鬼道修怨气,纯恶。可他现在是一介仙民,仙民非仙非鬼,为凡人死后升天的灵魂,人魂就有善有恶、灵怨交杂,一身混沌气。古今各大典籍都曾判定这资质太垃圾,不能修道,至少仙道鬼道都修不了。月上柳梢,叶危枕着双臂望向窗外,重新思考。修道之气有灵怨之别,还有五行所属。仙民的混沌之气不可能金木水火土正好混匀,一定会稍有偏颇。风在五行属水,也就是说,这些风仙使体内五行偏水,而且偏了蛮多,所以天生能催动水属性的吹风法术。他们当职后不断吹风,迅速消耗体内的水之气,而又没有道法补足修炼,日子一长,这种偏向优势自然消磨殆尽,所以这些人到了一定年龄,就会泯然众人矣。叶危想明了这个,顿时打开另一条思路,仙民体质灵怨交杂,仙道鬼道都不能修,那就都不修了。世间万物,本就因材施教,若能放下灵怨之别,直接以五行之别为核心,创出一种全新的道法……窗外一梳月影清,茅屋舍前,四个环卫桶正张着嘴,等待别人投入不同的垃圾,上边有一串大大的红字:垃圾,就是放错地方的宝贝。叶危注视着,忽然福至心灵,微微一笑。这一身混沌之气,若能像垃圾一样,直接以五行分门别类,分拣化气,又当如何?夜已深,他立刻翻窗而出,摸进了对面退役风仙使的屋子。眼前的风仙使睡得香喷喷,像小猪,还流口水。叶危笑了一下,轻轻跃下房梁,开始画五行之阵。若真如他所想,仙民的混沌之气分类炼化后,就会变成纯粹的金木水火土,一次性获得五行所有的气,那么金木水火土一切属性的法术,皆可信手拈来!夜凉如水,池塘边蛙声一片,暗隅处,飞萤幽浮,似一只微绿的眼睛。叶危坐入五行阵中,沉气修行。头顶苍穹,万千星辰在上。一重天,金鳞耀云光,紫气滚红霓,宝玉妆成琉璃阶,一袭华服曳地。有只手伸出来,肤白胜雪,挑起顶上的冕旒礼冠,随意抛掷于地。晏临一个人坐在神座上,脚边是一地血红残花。左脚腕处,有一道血红的楔文咒。这是一道很深的因果咒,他绝不能在哥哥面前暴露神尊的身份,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但晏临太想哥哥了,他指尖又掐下一朵花,一片一片去拔:“去、不去、去、不去……”他病态地呢喃着,根本停不下来,空寂寂的神殿不断回荡着他的声音,拔到最后,这朵光秃秃的花盘终于剩下了一瓣:“去找哥哥!”晏临欢喜地笑起来,将这不成样子的残花珍重地放到心口处。凤栖梧桐鹤栖洲,水木清华,岸芷汀兰。晏临走到瑶池畔,湖水里是星、是窗,是五行阵里的哥哥。他闭上眼,一头向湖里栽去——次日,天将破晓,朝霞万丈,东边的鱼肚白破开了,流出一点金橙蛋黄。清风拂,街道上,环卫仙叶危正要收工,忽有一阵风起,稀里哗啦,尘土迷眼,不多时,他负责的金紫棠街就多了一倍的垃圾,全是从邻街吹来的。“哈哈哈哈,真干净呀!”昨天退役的俩风仙使手拎扫帚,鼓起腮帮子吹风,他们的法术虽大幅退化,但也要过三两月才会彻底消失,不能再吹霾了,吹两口整人却还绰绰有余。此时他俩睨着叶危,十分开心,垃圾都吹到别人那儿,他们的街轻轻松松不扫而净,正欲扬长而去——“慢着。”“怎么?你想打架啊!”俩少年以扫帚作枪炮,摆开阵型,恶狠狠地对准叶危。叶危有点想笑,他呼出一口气,力道轻的像在吹蒲公英。刹那间,大风呼啸,所刮之处树摇人倒,一街狼藉又被反吹回去,俩风仙使一屁股跌坐在地,惊诧的语无伦次:“你……你!你明明没当过风仙使,怎么可能会吹风法术!”“高手在民间嘛。”叶危伸出手,“站的起来吗?要不要我扶?”“不要!你走开!”风仙使气红了眼睛,爬起来,像两只凶巴巴的兔子。叶危笑着摆摆手:“那你们慢慢扫,我先走了。”俩凶兔气愤无比,可听叶危说高手在民间,顿觉周围卧虎藏龙,不敢再造次,只好乖乖扫地。叶危今早心情不错,他昨晚靠五行修炼,成功从这些风仙使身上炼出不少水之气。不仅能吹风,能力范围内,一切五行属水的法术皆可使用。至于另外四种金木火土,这几位风仙使所含太少,少到无法催动法术。但这不要紧,重练修为的方法已经有了,现在就差点人手。零零星星的垃圾就算分门别类,也不能如何,只有成吨成吨的垃圾,才能再造价值。他需要人,很多很多的人,多多益善。所幸这九重天里,活着亿万仙民,招人,简单。叶危趁下午扫地时就滥用职权,在沿街垃圾桶上贴小纸条:你还在认为修道遥不可及吗?你还在羡慕修士飞天御剑吗?你再也不必为此发愁!现在加入我们,三天入道,五天大成,走上人生巅峰! 第7章 “喔,夜里修道啊。”小临危睁着小鹿一样的眼睛,天真无邪地问:“双修吗?”叶危一下子愣住,怀疑是自己听错:“你刚刚……说什么?”“我说,双修吗?”“…………”叶危噎了好半天,手中腰带系成一团疙瘩,活了那么多年,还从来没人敢跟他提这个。他伸手拍这崽子一脑瓜:“你小小年纪满脑子都在想什么!”“呜!”晏临捂着自己的脑袋,像被凶了的小白兔,故作无辜地望着叶危:“对不起,危哥哥,双修是什么不好的事吗?我不知道,我听他们夜里修道的都这样说……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叶危看着小少年一直道歉的可怜模样,也觉得自己反应过度,这么小的孩子,能懂得什么?他放心地摸摸小临危的头:“没事,不是你的错,双修也不是不好的事,只是……嗯,我一般不行此道。”“喔,那会有行此道的特殊情况吗?”“没有!总之,双修就是,两个人通过一些……手段,最后达到互补互进,但是吧,没什么人能跟我互进,所以一般不用这种方法修道。”上辈子无论是修仙道还是鬼道,叶危都过于翘楚,他要是跟人双修,那就不叫双修了,叫精准扶贫。晏临听了这话,忽然仰起脸,小心翼翼地问:“那是不是说……如果有一天我变得比哥哥厉害了,就可以跟危哥哥双修了呢?”“不是!”叶危把这少年塞回被子里:“双修就是……举个例子,你爹对你娘会做的事,做完会生出孩子,你不能对你哥哥做……生孩子的事,懂了吧?”晏临摇摇头,不甘心:“为什么?”为什么,竟然还问为什么?叶危心下大骇,想他自己年少时已经算够叛逆的了,没想到现在随手捡个流浪儿都这么……令人震惊!“没有为什么,总之就是不行,你记着就好。”披着化身皮的晏临撇撇嘴,钻到被子里去。叶危走出去打水,耳根还回荡着方才少年那句“双修吗?”他有点疑惑,这娃娃虽然看起来小,但也不是全然不懂事,真的连双修什么意思也不知道吗?他转念一想,罢了,或许人家就是不懂,像自家小晏临,从小天真纯洁,一双澄澈冒水的眼眸,甜甜地叫哥哥,叫的叶危心都化了。夜深时分,舍友都睡熟了。叶危刚爬上床榻,被窝里的临危立刻钻出来,殷切地抱住他的腰:“危哥哥!”这孩子看着身量小,力气却奇大。叶危一下子感觉腰部被钳住,这绝不会是一个小少年的手劲……疑虑刚要冒芽,下一瞬,那股怪力便消失不见,小临危乖软地靠在叶危身上,掀开早已捂暖的被窝,眼睛亮亮的:“哥哥,我们快来修道吧!”萍水相逢,叶危觉得这孩子殷切太过,但这声哥哥叫到他心坎上了。叶危伸手摸摸小临危,夸他乖。这少年还太小,心智不足,叶危并不打算教他炼化混沌之气的道法,但人都捡来了,总要负责到底,全当积福了。他善待别人的弟弟,但愿善有善报,也有人善待他的弟弟晏临。水为虚为幻,叶危抬手施法,昨日炼化的水之气顿时化作一道屏障,罩住整张床,隔绝外界,余下的丝丝缕缕,化成了一盏暖黄的灯,落在叶危手上。“你刚开始修道,我就教点简单的吧。”叶危一翻手,变出一本《五行入气》。怀里的少年似乎很兴奋,一张小脸儿红扑扑的,双眼迸发出渴求知识的光芒。初为人师的叶危很满意。床榻是一方小天地,被窝里暖烘烘。晏临有点紧张,双手藏在被子里,偷偷地绞手指。灯光如水般晕开,叶危懒懒地躺在他身边。灯下美人,朦胧侧影,稍稍一动,发梢便搔过他的指尖。晏临觉得脸颊发热。此时,哥哥还倾身靠过来,更近了!开口教学:“你先看这个,修道就是练气的过程。气分金木水火土,不同的气发源于不同部位,水为肾,木为肝胆火为心,土为脾胃金为肺,……”虽有隔音屏障,可叶危声音仍放的很轻,如耳边呓语。晏临感觉到哥哥的一呼一吸都喷在自己的手臂上,他专注地看着叶危,看他说话时的嘴唇,张口时露出的贝齿和舌头,吞咽时滚动的喉结……一时心如滚水,咕咚冒泡。近在咫尺的叶危毫无察觉,见这孩子专心致志地看自己,还觉得他好学,于是更加尽职尽责地教:“大多数人修道都只选一种气来练。所以,以后你若遇到炼化金气的修士,肺就是他的要害,遇到水气修士,就捅他腰子。那我们再看下一页……”“等等,哥哥,我有一个问题。”晏临握住叶危翻书的手:“肺在哪里?”“……”叶危无奈地摸上自己的胸膛,“就这里。”晏临把手伸过去,故意往左偏,摸到左胸膛上,开心地笑起来:“噢!这里就是肺吗?”“不对,这里是心脏!”叶危握着他的手,往旁边移动,“这才是肺。”晏临作恍然大悟状,接着歪着头问:“那肝胆肾脏又在哪里呢?”叶危深深叹息,小孩不好教,他握住临危的手,亲身实践:“这是胃。”“这是肝。” 第9章 “放肆!新任仙帝念及同门情谊,才以劝降为先留你狗命!你不跪谢天恩,还敢口出狂言?”叶危听得大笑,好个同门情谊。他们的好仙帝、他的好师弟,赵承,曾一根一根打断他的仙骨,开膛取丹,偷走修为,然后将他抛入六重天无间鬼狱,转头自己登临帝位,风光无限。叶危永远不忘那个莽莽黑夜,无涯深渊前,师弟一柄弯刀贯穿他的胸膛,手中刀光比天上新月更亮。那年是仙历五二一年,所有人都以为仙界叶天王死了。然而叶危没死。不仅没死,他还修出了鬼道!无间狱关押百鬼,怨气冲天,正是修鬼道的好地方。赵承怎么也没想到,师兄叶危仙骨全废,竟能以怨气转修鬼道,成王成魔,法力无边,收编百鬼为军队,还收服修罗鬼王作他麾下大将,直接打出了无间狱!鬼道被仙道打压久矣,一朝听闻前仙界叶天王举旗反了,纷纷云起响应。叶危的军队越打越壮大,一路势如破竹、战无不胜,从六重天一直打到二重天,打到了仙京城门口!只差渡过这南天河,轰开那南天门,踏平灵霄宝殿!仙鬼混战,昏天黑地,战到最后,终于从这一片黑中透出刺目的鲜红。滴嗒。有血在滴落,叶危抬眼望去,江水赤红,伏尸百万,流血漂橹。、他的部下临阵投降,向仙帝招安。而他腹背受敌,南天河最后一战,战败。“师兄,大局已定,投降吧。”新任仙帝赵承,气定神闲地坐在仙宫龙椅上,千里传音道:“你放心,我已位至仙帝,可保师兄不死,保叶家世代荣光。以后师兄就住在芳庭苑里可好?”芳庭苑,是历代仙帝豢''养奇珍异兽的地方。叶危立在那,就像一道盛大的天光,别人都只能活在他的阴影下。赵承偏要去剥掉那满身的光,他不要师兄死,要师兄活着,关在樊笼里,叫这满天神佛都看看,到底是谁不如谁。“师兄,你怎不说话?你复仇失败了,还不肯投降吗?”“复仇?”叶危笑了,“你以为我带着鬼兵一路打来,只是为了找你复仇吗?”赵承:“难道不是吗?”叶危一笑置之:“你想多了,你还不配。”他抬起头,望着云雾缭绕后巍峨的仙殿宫宇,都打到这了,差一点,就差一点点。世人都斥鬼道为歪门邪道,该杀该死,万般皆下品,唯有仙道高。叶危不服。他有一个更遥远的梦。“逆贼叶危!最后通牒了,你到底降还是不降!”木德星君慨然出列:“你原也是仙门叶家少主,怎竟堕落至此,铸成大错!”错、错、错,每个人都在说他错了。大风起,红袍扬,方天画戟银光锐苍穹,叶危朗声笑答:“鸟行鸟道,展翅高飞,鱼行鱼道,戏水游海,天地本无定法,万物因材施教。仙祖创鸟道,你们却要万物只能修鸟道,本身是鸟的,自然飞升,本身不是鸟的,痛苦不堪。鬼道不过是鱼修鱼道,如鱼得水,何错之有?”“乱臣贼子,一派胡言!”木德星君气得绝倒,焚风将军上前一步:“叶危,我曾与叶家共事,知你素来叛经离道,巧舌如簧,可你回头看看,你身后还有人吗?”叶危身后,空无一人,死尸满江红。世间少有对错,不过是成王败寇。“四面楚歌、走投无路,叶危!你还在抗争什么?降了吧!”广漠的江面尸横遍野,南天河潮起潮落,一涌一涌,如饕餮吞吃着生灵。“我不降。”十万天兵浩浩荡荡,叶危孤身一人立在南天河上,鬼道成魔,魔心无边,赤色丹霞铺云端。他没有回头,只是道:“空无一人又如何?”黄风滚滚,黑水滔滔。叶危笑了笑,他随意地拎着方天画戟,朝十万天兵轻蔑地勾了勾手:“来,一挑十万。”……灵霄宝殿,一位仙官仓皇来报:“禀……禀告仙帝!大事不好了!反贼叶危宁死不降,打起来了!”“打便打吧。”赵承懒懒地坐在王座上把玩着一块白玉,“十万天兵,还搞不定一个叶危吗?”仙官一哆嗦:“仙……仙帝啊!已经战死三万将士了!”“砰啷——”白玉失手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赵承龙椅都坐不住,惊得立刻站起来:“你说什么!三万?他!一个人?” 第11章 等啊等,等到最后,只等到一句:“报——叶天王战败自刎!”晏临闭上眼,他决不容许那种事再发生。这一世,他会满足哥哥的一切愿望,让哥哥在他掌控的三千世界里,永远幸福快乐地生活下去,永远永远。他宽大的双手抵在叶危的腰间,雪白纤长的十指不疾不徐地慢慢缩紧,直到将哥哥牢牢地钳进自己怀里。第二天清晨,一串鞭炮震天响,把叶危吵醒了,只听全镇沸腾,欢呼雀跃:“我们评上文明仙城了——”叶危睁开眼,外边阳光刺目,他刚想抬手去遮,就有另一只小手伸出来,替他挡住。“危哥哥,你醒啦。”被窝里探出一张小脸,少年临危像一只小鹿,眸光水亮地望着他。虽然样貌截然不同,但叶危立刻就想到了弟弟晏临,不知道那小家伙怎么样了……“叶危,快起来!”舍友推门而入,欣喜若狂:“神尊下旨了,今年文明城的奖励是垃圾分拣仙!”“什么仙?”叶危顺手一个幻术屏障,把怀里的小临危藏起来。“今年不是搞垃圾分类吗?搞得上重天那些仙道修士头大啊,所以咱神尊说了,凡是评上文明城的的城镇,皆可选出三名环卫仙,飞升上天,帮仙门百家分拣垃圾!”叶危听得眼前骤亮,仿佛游海万里看到了岛。也就是说,自己不需要重练修为打破分天结界,扫地也可以扫到飞升了!他赶紧问:“那这名额给谁了?”“还能给谁?你都被神尊慰问过,头一份就得给你啊!麻溜点下来,准备飞升了!”叶危被众人抓下床,套上外袍,推出门去,临走前赶紧传音小临危:“你在这等我回来!橱柜里有干粮记得吃。”“好的,哥哥。”晏临拢着他和哥哥一起睡过的被子,露出又乖又甜的微笑。外边晴空万里,叶危抬头望向这苍穹,还是有点疑问,九重天向来等级森严,怎么现在说飞升就能飞升了?“你们等等,那个神尊虽然说了可以飞,可我看这分天结界还是牢不可破,这要怎么上去……”话音未落,只听轰隆一声巨响,云破天开,一道神光照世,叶危亲眼看见两条纤长的碧玉轨道从云霄上延伸而下,直插进地里。紧接着,一圆金球扣在垂直的玉轨中,从天边唰地降落至眼前,一座天梯凭空建成!金碧辉煌,壮观恢弘。金球门上雕有两只鸾鸟,金门顿开,双鸾张喙,邀君入内:“叮咚——天梯即将启动,请环卫仙叶危开始飞升!”叶危:“……”这个神尊有点厉害啊。竖起耳朵听千里八方的晏临一下子就听见了这份夸奖,他抱紧叶危睡过的枕头,咚地把头埋进去,悄悄脸红了。第5章 请魂灯向上穿过层层云雾,三重天上,仙门叶府。“少主。”庶子叶越坐在亭中,悠哉地喂鱼,望四方云雾缭绕,碧瓦琉璃、亭台水榭,目光所及之处,终于都是他的了。叶危一死,他就成了叶家继承人的不二之选,虽然还未正式办过少主大典,但府内上下,机灵点的侍仆都知道该叫他少主了。叶越筹备良久,精心谋划,父亲叶宗主终于同意今晚召集仙门百家,正式宣誓少主易位。今夜之后,他就是叶家名正言顺的真少主了!少主之位,终于不是叶危独享了。“少主!我们找遍了整个叶府,就是……找不到晏临。”叶越蹙眉,他身旁的丫鬟替他骂道:“胡说!那小白脸又没法力,就一弱鸡还能飞了不成!”这话深得他心,但叶越仍作势睨了那丫鬟一眼,脸上浮出悲戚的神色:“大哥生前最疼爱这个义弟,我若没照顾好,他九泉有知也是要怪我的,你们再找找吧。”“是!少主!”如今叶家上下听凭调遣,叶越把玩着手里的新少主玉符,可怜大哥修了一辈子仙道,临到头一身修为被师弟偷走、被推进无间鬼狱,落得个死无全尸,现在连最宠爱的义弟晏临也弃他而去。叶越想起那小白脸黏着叶危的样子就倒胃口,有权有势时就钻怀里叫哥哥,倒台死了,立刻跑路,现在连影儿都找不到,精明得很呢。亭台楼宇依旧,以前,叶危还带着小晏临在这里观鱼赏花,给那孩子讲故事、喂糕点……宠的不得了,叶越想起来只觉得好笑,想出口嘲讽几句,听的人又不在了。他顺手撒一把鱼食,看池塘里的蠢物摇头摆尾地争抢,起身离开。另一边玉轨金球门,天梯一层一层往上升。升到第六重天无间狱时,外边一片业火,邪鬼尖笑嚎叫,有的直接撞上来挠门,发出砰砰巨响。舍友王政吓了一大跳,叶危安慰他:“没事,待会就过去了。”现在天梯里只有他俩,垃圾分拣仙的第三人不知去哪了,似乎留给了一个扫地最厉害的环卫仙,最近请病假了,叶危也没仔细问,他正忙着想晏临的事。现在叶家少主铁定是叶越,上辈子叶越上位时,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抄了叶危住的少主院落,把小晏临狠狠拖出来,打得半死不活,然后也一脚踹进无间狱里。 第13章 两个月前,叶越暗中联合赵承,终于将大哥叶危推进无间狱。那时他彻夜不眠,就盯着叶危的魂灯,直到亲眼看着它一点点变暗,最后彻底熄灭。此时,这盏油尽灯枯的魂灯浮到众人眼前,黯淡无光,被叶越赤红的魂灯一衬,更显凄惨。晏临抓着眼前的小方画,看见画里的叶越春风得意,那家伙走到高台最前边,声泪俱下地念叶危悼文,时不时亲切地叫几声大哥,怀念曾经叶危对他的照顾。晏临一个字一个字地听着,指尖越攥越紧。此刻,叶危在少主院里,隐隐听见了庄重的鼓声。这是九重奏,叶家最高礼乐,只逢大典才会用,他心头一怔,恍然想起今晚好像是叶越的少主大典。这种大典照例要请魂灯,以示前任逝世,继任名正言顺。否则,前任的魂灯不灭,继任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继任的。魂灯感应魂息,魂息又需修为支撑。当年自己在无间狱里被剖心取丹,几近死亡,魂灯自然灭了。如今重生一世,修为尽散,是个扫大街的平民,不再是曾经仙骨奇佳的叶少主了,叶家的魂灯自然也不会再感应到他。大典中,叶越暗中操控着法术,让灰扑扑的叶危魂灯浮到正中央,供仙门百家瞻仰它油尽灯枯的模样。他调出一副悲戚神色,眉梢眼角却是掩不住的明媚。晏临盯着画,只见叶越望着那盏魂灯,眼中饱含虚假的眼泪,沉痛道:“我哥这一走,我至今缓不过来,常常觉得他还在世……”我、哥。这两个字深深刺到了晏临,他冷笑一声,指尖迅速从画面上划过,神力顿时穿行而进……叶越正准备煽情落泪,把气氛炒到最高,还没酝酿好,忽然一阵风起,他魂灯里的火苗霎时被压弯了腰。紧接着,只听霹啵一声……众目睽睽之下,叶危的魂灯,亮了!第6章 祝梦祠满场乐声戛然而止。仙界千百年来,从来没有过魂灯复燃的情况!叶天王难道还活着?静夜月明,仙门百家噤若寒蝉。而后从这死寂中爆发出众声哗然:“魂灯不会骗人的,叶天王莫不是回来了?”“我就说天王这么强,怎么可能会当时会出事呢!”“先别提那么远,瞧瞧眼前,这前任的魂灯都亮了,这个继任就属于名不正言不顺呀!”“不仅是少主之位的继任,叶天王若在,那帝位……”满场非议越来越大,压都压不住,仙门百家瞅着高台上这位名不正言不顺的庶子少主,就等着看他笑话。这位叶家假少主也是头一遭遇到这等事,临场慌乱,满脸血色尽褪,惨白的像个死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不说话,别人更不会替他说,一下子,整场少主大典就弥漫着死寂的尴尬。[叶家这位准少主不行啊,半天了还反应不过来。][比叶天王那肯定差远了。]众宾客心中各有想法。叶越什么也没管,他只顾着抬起头,死死注视着叶危的魂灯。镂金雕玉的灯台高悬于顶,在场众人包括他,都得仰着头抻望。那死灰复燃的火光,在他眼中拼命跳动着。这怎么可能!这究竟怎么回事!他精心筹备了那么久的少主大典,父亲好不容易同意宣告百家,竟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毁掉了!叶宗主见此情况,站起来朗声道:“感谢诸位的到来,魂灯既然不灭,那此次少主大典并不合规矩,就此取消。”少主之位,仍留给叶危,庶子叶越,仍是准少主。夜樱纷纷,一瓣落花飘于掌中,叶越气得合拢四指,一点点攥碎了。“给我搜!”魂灯能感应魂息,既然它能亮,说明叶危回来了。他倒要看看阴魂不散的叶危还回来干嘛,抢他的少主之位?与此同时,待在少主院的叶危心里也回荡着巨大的疑问:这怎么可能?魂灯灭了就不可能再亮,叶危从窗外望去,他那灭了的魂灯就升至上空,当着仙门百家的面,如星火般耀眼。热闹华贵的大典转瞬散去,叶越退到高台之后,心腹随从赶紧上报,马屁地叫了一声:“回禀少主!搜到魂息了,在东南方。”叶越一语不发地眺望着夜色,东南方,是叶危住过的前少主院落。熟悉的屋脊沉在莽莽天幕里,不用看也能用眼画出来,小时候他也曾在那里度过一段好时光。可惜王权之下,没有手足。叶越忽然笑了一声,命道:“掘地三尺,也要把大哥找出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另一边的叶危当机立断,立刻离开。月光下,叶府的屋宇鳞次栉比,起伏的檐瓦似夜里的海浪,一潮接一潮地涌入眼底,仿佛永远也跑不到尽头。叶家真是太大了。正在逃命的叶危感到很不妙,夜风飒沓,眨眼间,高手蛰伏,已经包抄了他刚离开的少主院。“报,这边没人!” 第15章 鸦色裘衣像一道黑风又旋出去,叶越亲自带人搜寻,凉夜中手心热得微汗。叶危躲在储物戒里,他从书架上取出一朵传声花,实时听着外边的情况:“准少主!魂息在东方!”“好,带我去。”“准少主留步,魂息向正北移动了。”“不对,正在向南……”“西边也有!”叶越眉头一皱,命道:“散开来找,凡是有魂息出没的地方都给我仔细搜!”人群四散而开,下属兢兢业业地按照魂息方向搜寻,很快,北边的人马传来捷报:“报——准少主,找到了!”叶越大喜过望:“带上来我看!不,毕竟是兄长,我亲自过来。”“或许……准少主,您可以不用过来了。”“什么情况?”出去找人的下属满载而归,叶越蹙眉问:“大哥呢?”下属张开一个袋子,叶越抻头进去瞧,骤然间,数十只青蛙蹦跳而出,呱呱呱呱……“这什么东西!”“属下无能!不……不知道!或许……少主投胎成青蛙了。”“荒唐!”叶越气得发抖,袋子里还有没跳完的青蛙,一只只蹦上他华贵的裘袍,呱呱乱叫,他还没来得及赶下去,又有一小分队喜滋滋地向他汇报:“准少主,我们也找到了!”这队人邀功似的提着大袋子,直往叶越面前兜,一麻袋绵延蛙咕噜噜地涌出来,跳的叶越满身都是,那群手下还没意识到有任何不妥,开心道:“准少主!我们把每一个出现的魂息都抓住了,就是这些!”“是啊准少主,一只不落!少主变成青蛙来看我们啦!”叶越气的几欲昏厥,都说大哥叶危手下的人最是精良,如今才知是一群猪脑子!储物戒中,传声花尽职尽责地播着外界一言一语,叶危坐在案几前,沏了一壶枫露茶,小口小口地品着。他那些手下都是人精了,心中对叶越多半不服,表面看起来尽职尽责挑不出错,实际逮着机会就想给他这个准少主难堪。绵延蛙在叶府大肆繁衍,所到之处,都显示为叶危的魂息,叶越彻底明白是被人给耍了,下令见蛙则杀,手下却还是执迷不悟:“准少主,万万不可啊,这是少主的化身呐。”“是啊,跟梁祝化蝶似的!这可不能杀啊。”叶越听得吐血,不知叶危若听说自己死后变作小青蛙来看叶家老小,九泉之下还会不会瞑目。不过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青蛙是叶危的化身,杀蛙就是杀叶危,这坑叶越可不跳,他是个二十四孝好弟弟,和叶危最是兄友弟恭了。金玉佛前,神龛中,叶危正在储物戒里闲适地喝茶,一切纷争与他无关,他一边微笑,一边听准少主叶越交代手下,万万不能伤害了小青蛙,须得一只一只温温柔柔地放进水晶球里去!头顶星光璀璨,银河脉脉无言,而天穹之下,四面八方呱呱呱呱,今夜注定是不平静的一晚。绵延蛙跳出了叶府,开始在仙门百家中泛滥,这玩意每一刻钟分裂一次,一个时辰后,就是一百二十八只,三个半时辰,就将达到上亿只。夜至深,叶危从储物戒中出来,望着眼前的金身玉佛,欠身一拜。仙界的诸位,自求多福吧。夜寂寂,空静的佛殿里灯影香火交映,高大的佛像渡了一层光晕,如顶天屹立,说不清道不明的肃穆。叶危立在佛前,没有离开。他这一生极少求神拜佛,见了佛像只是叩拜上香,以示敬畏,并不发愿。他相信佛祖很忙,没空渡他,有事不如靠自己。唯独有两次破例,第一次是为了小晏临,这一次还是为了晏临。愿他平安。叶危在心里想着晏临笑起来的小梨涡,宛如冰糖甜酿,一泓雪清泉。恍然间回到少年时,那年他刚从道渊阁学成出师,老仙帝召众学子论道,大谈梦想伟志。听完回家后,叶危看到自家弟弟晏临还什么法术都不会,于是就站到这尊金玉像前,开始了他生平第一次拜佛许愿。谁知拜到一半,蒲团子后钻出一只雪团子,小晏临穿着小白袄,伸手捏住叶危的袖子,奶声奶气地问:“哥哥,你在向佛祖许什么愿呀?”少年叶危蹲下身,摸了摸他的额头:“我在许愿你这个小傻瓜早日学会法术。走,跟哥哥回去,今天教你念点兵书。”“好。”小晏临紧紧挨在叶危身边:“今天哥哥去道渊阁上兵法课了吗?”“没,今天仙帝论道呢。”“那他说什么啦?”“就是讲大道之志,你可以理解成,问我们都有什么梦想。”晏临亮起一双眼,切切地注视着叶危:“那哥哥有什么梦想吗?”叶危想到自己书桌上那卷卷兵书,这话说出来颇有僭越之嫌,他笑一笑:“晏临,你把手给我。” 第17章 晏临立时清醒,他曾千万次地用因果镜演算,算到最后发现,只要叶危察觉他的神尊身份,他们之间就会彻底结束。但如果叶危永远也不知道,他们就会一直相安无事。如果现在当着哥哥的面让他看到万鬼骤然灰飞烟灭,哥哥一定会起疑。晏临死死按住勃发的杀念,为了他和哥哥更好的未来,他现在绝不能露馅。半空中,腥风阵阵,一群黑漆漆的蝙蝠鬼率先飞到叶危身边,发出刺耳的尖叫:“嘻嘻,好俊的小哥哥呀!”那些鬼陶醉地闻了一会,“这灵魂真是……太美味了!今天可以饱餐一顿啦!”叶危眼也没抬,他指尖凝着一团冰蓝,是那天从风仙使身上炼化而来的水之气,立刻化出一层水膜,防护周身。他修来的水气只有一百二十分,马上开始急剧消耗,一百分、九十分……他自知修为很弱,所以心中另有一番打算,他打不过这些鬼,自有人能打过。老朋友,修罗鬼王,星哲。上辈子,叶危被师弟所害,堕入无间狱,被修罗鬼王所救。那时白漠雪原,鲜血逶迤一路,他倒在那儿,快死了,但还没死,还有一口气咽不下去。弥散的鲜腥气吸引了无数鬼邪,青头獠牙的小鬼在周围尖笑,想吃了他,却像怕着什么,一直不敢下嘴。风刀霜剑严相逼,痛得叶危没了知觉,终于,垂死之际,他望到了一朵小红花。白色沙漠里,断魂骷髅花,百年开一次,红胜朱雀火。是他当年送给星哲的。叶危拖着残躯前行,周围的鬼开始纷纷退后,他愈来愈近,鬼愈退愈远。最后,他爬到那花边上,前方是一列白骨头颅,每一颗骷髅上,都顶着一抹含苞欲放的红。叶危伸出手,用最后的力气抓住那花苞,扯了个粉碎!周围的鬼吓了一大跳,唰啦啦潮水般退开:“天哪,这人疯了!那可是修罗鬼王种的花!”“修罗王种了九十九年,宝贝的要命,今年就要开了!他……他竟敢把那花拔了?!”很快,白漠远处黑风四起,滚滚而来,吓得众鬼咻咻逃离:“鬼王来找他算账了!快跑——!”修罗鬼王星哲,天生能使寒冰火烧死一切鬼物,实乃鬼中煞星、百鬼天敌。曾经那只小鬼煞被仙界修士抓住,关在笼子里,是少年叶危偷偷放走的,临走前,赠与他一盆花:“这是人间上供的沙漠花,开起来还挺好看的,我看你平常总盯着花花草草看,送你一盆吧,不然你回去后就看不到了。”无间狱的白漠,千百年来寸草不生,年幼的鬼煞低着头,结结巴巴地说不要了:“养……养不活的。”“你蛮养呗,死了就算了嘛,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小鬼煞星哲珍重地抱着,他低下头,乌木一样的头发遮了前额,比夜更黑的眼睛注视着花盆,那时土里刚抽出鹅黄嫩绿的苗。没想到那家伙真养活了,还养了一整排,在寸草不生的白漠里开出一条断魂花坡。叶危笑了笑,他再也撑不住,倒在沙坡上,鲜血汩`汩比手边花更红。同时,黑风狂沙里,上一世的无垠白漠间,修罗鬼王踏风而来。……只要落到那家伙的地盘上,百鬼就会不战自退。此时此刻,叶危调整着方向,一边加固水膜,一边四平八稳地向星哲的地盘落去。他脑中有判断,胸中有计划,行为举止不慌不忙的,但落在晏临眼中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神尊弟弟只看见没什么修为的哥哥风一吹就歪歪倒倒,可还逞强着弄出什么水膜,想要保护自己,那层防护膜脆弱不堪,一戳就破,引来鬼们阵阵发笑:“嘻嘻嘻,小哥哥你撑不了多久的,别白费劲了,出来,快出来!”尖锐的鬼指甲狠狠刮过水膜,把那透明的薄层被刮得极其凹陷。蝙蝠鬼兴奋地嗷嗷乱叫,再接再厉,可不知为何,忽然这层膜就怎么也戳不破了,叶危微抬手,一缕水气吹过,又修复如初。水气剩七十分、六十分……时间不多了,叶危低着头仔细搜寻,不一会儿就看见一溜熟悉的火红,断魂骷髅花在风沙中屹立摇曳。叶危立刻调转水膜,向那断魂坡飞去。“快!跟上,别让小哥哥跑了!”“拦住他——不能让他跑进鬼王的地盘!跑进去就吃不到了!”众鬼齐发,无数双白骨鬼手伸向叶危,而他只能推着那层岌岌可危的水膜前进,眼看就要被抓住——突然,一阵狂风骤起,无边白沙吹拂而过,那风向极为奇特,绕着弯儿将四周的百鬼豁地拨开,打成一盘散沙。接着,叶危感觉那风从背后呼呼吹来,他不费吹灰之力便在飞速前行,仿佛一双大手稳稳托着自己,再睁眼,他已被吹落到沙坡之上,脚边开着一排骷髅红花。叶危回过头,只见身后的百鬼爆发出一阵惊叫:“快跑啊——啊——!”千万双鬼眼共同目睹,眼前这个弱小的小哥哥立在断魂坡上,身后突然浮出一座巨大的神尊像,顶天立地,大得吓人。血色苍穹下,那神像首破云天,脚踏白漠,千手千眼,各执法器,无悲无喜地凝视着他们,万鬼奔逃在神面前就宛如蚂蚁溃散。叶危不知自己身后异象,还想着重生后星哲的威力比上辈子更盛了,这些鬼都怕成这样了。他笑着摇摇头,沿着骷髅花`径去找修罗鬼王,务必让这家伙帮他找到弟弟晏临。另一边,百鬼越逃越远,不一会儿就逃离了叶危的视野,远离那座心生畏惧的神尊像,他们刚舒了一口气,刹那间——“噗——!”那些鬼膝盖处喷出两股沙雾,膝盖骨融化了!他们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很快,四肢百骸也接二连三地沙化……九重天里,晏临恹恹地闭了眼,拇指与食指轻轻一捻——须臾间,千万厉鬼还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就被碾成一滩白骨粉,让这白色沙漠又增厚一层。所谓神,天地洪荒,无一处不在眼中,三千世界,无一人跳脱掌心。 第19章 赵承听得双手发颤,满头冷汗,师兄绝不可能活着,也绝不能再活着!他沉声下令:“查,彻查!魂灯呢?指向的魂息在哪?”“陛……陛下……”那侍卫不敢说,颤巍巍地指了指龙椅下的小青蛙,“这个。”“什么?”“蛙。”小蛙们呱地叫了一声。赵承这才惊觉,这仙宫内如何竟蛙声一片?!“报——”又有一侍卫跌跌撞撞地闯进来,“陛下陛下,大事不好!三重天里叶家的绵延蛙跑出来了!有……有人从三重天回来,可能身后不小心跟了几只,现在二重天也沦陷了!”“岂有此理,全杀了!”“可…可是……”那人吞吞吐吐道,“这些蛙是魂灯指引的,乃叶家前少主的化身。”“荒唐!你的意思是,朕的师兄变成青蛙回来找朕了?”殿内一片寂静,默认。“好、好的很,朕的师兄是青蛙,那你们觉得朕是个什么东西!”众人赶紧齐唰唰地下跪:“属下罪该万死,请陛下息怒。”赵承气得闭过眼去,真想把这些人拖出去万死一遍,命道:“把蛙全杀了,不杀者杀无赦!再从三重天一层层给我往下彻查,查到九重天!”“是!”“臣有一议。”“说。”“仙民界就将举办十年一度的仙法大比,到时七八`九重天会变得人流涌动、乱相频出,陛下既要彻查,那是否要将此事延期?”赵承沉吟片刻道:“不必,但有任何异动我都要知道。增派十万天眼严加监视,一旦发现可疑人等,杀无赦!”“臣遵旨。”满天星星一眨一眨,梧桐叶间星光疏落,叶危睁开眼。他跌落在一条街上。转头一看,街边立着一块小木牌:金紫棠街,守值环卫仙,叶危。环卫仙……九重天?他竟又回来了!叶危立刻站起来,莽莽夜色下,街上旷寂无人。那些笑面佛呢?如果六重天无间狱里的鬼洞真的能直达九重天,那么百鬼邪物随时可能像笑面佛那样掉下来……掉到一点法力都不会的普通仙民面前。这就太恐怖了。笑面佛对百鬼而言只是有点烦的蚊子,但对仙民却非常致命,会被附身,会被吸干而死。叶危立刻向距离此地最近的环卫仙宿屋跑去……嗡、嗡、嗡,夜幕中,有无数双漆黑的眼球在暗自转动,从天上注视着九重天,很快,它们纷纷锁定了叶危奔跑的身影:可疑人员、正在搜寻……匹配成功!确认身份,叶家前少主,叶危。进行上报……“唰——”就在这时,一颗巨大的火红陨石穿天而过!叶危驻足而立,抬头望去,只见天空流火,千万颗陨石从天划过,像拖着一盏元宵的灯,从浩瀚星河间穿行,壮丽华美,见者忘言。叶危生平从未见过如此奇瑰的天象,更奇的是,如此大动静,整个小镇却安安静静,除他之外,好像没有一个人看见天上的陨石流。夜幕中悬挂的天眼立刻被击得粉碎,化作千万粒亮星子,漫天落下。叶危伸出手掌,便有无数星尘跳进他的手里,一闪一闪亮晶晶,小精灵似的依恋着不肯离开,过了一会儿,才渐渐消失。流火已熄,夜空归暗,万籁俱静。仿佛大梦一场,无事发生。然而上重天的辉煌仙宫内,却乱作一团:“报——陛下!十万天眼被不知名的陨石流击落!”赵承震怒难忍,龙椅都坐不住了:“到底怎么回事!”叶危必须死,按理说这人不可能还活着了。赵承仔细回忆着杀师兄的过往,他当时用了十成十的力,那柄夺命弯刀当场贯穿叶危的胸膛,挖走内丹之后,为了保险起见,他还将叶危全身上下的仙骨一根根打断了,再推进百鬼无间狱里,这样还不死?这样怎么可能还活着?为何那魂灯会复燃?为何到现在还阴魂不散!赵承气急败坏,大手一挥:“给我再放十万天眼!”“陛下,国库恐怕……”就在这当口,忽然所有人都说不出话了。有一把刀,一把凭空而来的刀,当场贯穿了赵承的胸膛。这是一柄弯刀,刀如新月,与他当年杀师兄的,如出一辙。滴嗒、滴嗒、滴嗒。血不住地往下流,而那弯刀无情,凭空一转,斜切向下—— 第21章 第9章 疑小号叶危听得一头雾水,轻声道:“小傻瓜,说什么胡话呢?”他怕舍友被吵醒,比了个嘘,蹑手蹑脚地领小临危回床榻去,这孩子不知为何正披着自己的外套,整个人委屈得要命,紧紧贴在自己胸口前,就是不肯起来。晏临自知失言,嫉妒冲昏了头脑,流浪儿小临危是不可能知道叶危去哪了的。好在他现在并不是那高高在上的三界神尊,而是小小只的可怜少年,他整个人像糯米团子般黏在叶危怀里,试图萌混过关。叶危果然吃这套,低身安慰他:“好了好了,是哥哥不对。我出去太久,让你等急了……”温柔的话语在耳畔,温暖的手一下一下抚过后背,晏临惬意地眯起眼,可只一小会,这样的温暖就收走了。他还想要。乌溜的眼睛一转,晏临就有了想法,趁叶危一侧身:“呜——”他哀弱地叫了一声,像不小心被人踩到的小猫咪。叶危赶紧转头:“怎么了?”小临危似乎忍着疼,说不出话来,叶危这才想起这孩子跳下床时摔了一跤:“疼吗?”“疼……好疼,危哥哥,你摸摸我吧!”“摸哪儿?”晏临纵情地把自己埋在哥哥怀里,不动声色间,轻轻抬起腿,给叶危摸自己红肿的膝盖,三界神尊指尖一动,那膝盖便青一块一块,还破皮流出血来。叶危一触,碰了满手血,噌地一下坐起来:“伤的这么重怎么不说?快过来!”晏临偷偷抿着笑,没骨头似的靠到哥哥身上。就算哥哥叫一叫别人的名字又怎样,现在陪在叶危身边的人是他,叶危现在抱着的人,也是他。而所谓的星哲,连人影都看不到!脑海中有个小人蹦出来,在“星哲”这名字上踩踩踩,想将那声“星哲——”从脑海中彻底抹杀掉。然而他越是踩,这“星哲”越是像不倒翁一样,捺下去,又竖起来,在心中闹个不休。叶危不知道身旁的弟弟脑内竟有如此激烈的搏斗,他摩挲着指上的储物戒,法阵开启,将两人送入戒中。“你在这坐一会儿,我去给你拿药。”晏临故作好奇地四处张望,发出小声的惊叹:“危哥哥,你好厉害啊!这是哪儿?”他边说边把膝盖微微抬高,要哥哥一转身就看到他可怜的模样。“嗯,是个储物空间,你以后睡在这就不怕被人发现了……”叶危一转头,看到可怜模样,大为心疼:“你这膝盖淤血了,我先帮你揉一揉,可能有点疼,别怕。”晏临看也不看他那血流不止的青紫膝盖,只盯着叶危一张一合不停哄他的嘴唇,润润的一抹红。他心里甜丝丝的,问:“危哥哥,那你能不能帮我吹一吹?”叶危笑一笑,蹲下来,低头靠过去,轻轻吹了一口气:“乖,痛痛飞走……”那一缕凉气吹在肌肤上,晏临一下子僵硬了,全身动不了,眼睛也转不开。案几前,一盏灯,昏光暖黄,他看见叶危正认真地为自己包扎,高鼻挺括,在灯下投了一片影,眨眼时,眼睫轻轻翕动,像风中的小蝴蝶,扑扇着翅膀,停在谁的心尖。晏临不敢再看哥哥的脸,将目光后移,却不小心看到叶危露出的那一截修长脖颈,晕着暖灯的光,有温润如玉的感觉。贴在后颈的领口微微松开,落下一小片三角影,衣料与脖颈间,有光照不进的小缝隙,可探入两指,顺着那脊背一直往下,触手生温……脑海中莫名其妙浮现出因果镜里的场景,随意披着神袍的哥哥,坐在千万阶高台上,风拂过,脖颈、后腰、腿根,隐隐绰绰地,有一片一片小红点,那么多那么多,那些都是怎么印上去……晏临整个人都要烧起来,神尊原身几乎要破壳而出。叶危一动,那片衣料的影便跟着晃动起来,亦如他此时摇曳的心旌。晏临一把薅掉那摇疯了的心中小旗,把乱七八糟的念想统统赶走,眼睛哪儿也不敢再看了,唰地一下紧紧闭起来。“快包扎好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咦,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发热了?”晏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他红着脸僵在椅子上,任由叶危温暖的手落下来,颊边是哥哥的体温,耳边是哥哥的声音,这一方天地,全是哥哥对他的无微不至的关怀。他觉得餍足,心中逢春,枯死的藤蔓重新舒展,伸展着、伸展着……但其实,哥哥对哪一个弟弟,都是这样的。心藤突然一扭曲,结成了一个死疙瘩。哪怕是他这种,昨天刚从垃圾桶边捡来的流浪儿,只要会撒娇,卖可怜,表现出纯良无害的样子,就可以从哥哥身上榨取到他梦寐以求的关怀。一想到叶危曾经将这样的关怀,挥金如土般在别人身上挥霍过,甚至,以后还会结识其他该死的弟弟,晏临就受不了,说起来,那个星哲年岁也比叶危小,当年被抓到仙界时还是一只很小的鬼灵……晏临一根根手指蜷紧,恨不得将过去与未来每一个出现在叶危身边的弟弟,都消泯了。“怎么了?”叶危忽然觉得这孩子跟方才有点不太一样,他微笑着问:“是我弄痛你了?上药是有一些疼的,不要紧吧?”小临危盯着他,卷翘的睫毛眨呀眨,忽然落下两滴眼泪,顺着姣好的脸庞往下滑落。“怎么哭了?真的那么疼?”叶危赶紧伸手替他擦。“不是……不是,我想我娘了。”晏临把头垂的很低,小小声道,“以前我摔倒了,我娘总会一边哄我涂药,一边亲我。可…可是,我没有娘了……再也没有人会亲我了。”叶危也是从小失去母亲,深知世上没有娘的苦,只是他作为叶家少主,从不允许在人前这样失态,他轻轻搂住哭泣的小孩,缓缓伸手拍他的背:“你现在有哥哥了,不哭好不好?”晏临等的正是他这句话,他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怯怯地问:“那,危哥哥,你可不可以、亲亲我?假…假装我娘还在……”他眼角落泪,口中抽泣,心中却没有一点难过,神本就无父无母,自然也尝不到这种人伦之情是什么滋味,他唯一尝过的,就是哥哥赋予他的,兄弟的情,禁忌的欲。叶危看着眼前的小少年怀着小小的期望,切切地望着自己,见自己没答应,立时像缩回洞里的满月兔,垂耳丧气的: 第23章 一打开,果然有了不同!这次是生滚鱼片粥、珍珠翡翠圆,以及雪糯团。叶危啪地一下,将外边的黑叶子合上,他现在确信了,有位隐身的小妖精在暗中帮他,不知是不是道行还不够圆满,所以在积德,日行一善,天天投喂他。银制的储物戒静静地圈着指根,叶危心想里头那孩子该饿了,他将早餐打包,择了一处僻静地,法阵一开,溜了进去。小临危揉着眼睛,乖乖地躺在小榻上,用被子把自己包裹成一小团,露出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软软糯糯地喊:“危哥哥……”叶危被他叫的心都要化了,快步走过去,这小团子却似比他更急,翻身要来迎他,结果竟笨拙地从床上滚下来,连人带被子就要摔在地上,叶危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接了个满怀。晏临埋在哥哥怀里,撇撇嘴,他本想再摔一次把膝盖再磕破点,这样就可以一直上药了。“你真是太容易摔了!我得给你的小床装个护栏。先过来,吃好吃的了!”叶危炫宝似的打开那层黑叶子,晏临看见自己做出来的东西一样不少地摆在里头,小脸一皱:“哥哥不吃,我也不吃。”“好好好,我也吃。咦,奇怪,我记得明明拿了两双筷子……”晏临的小手背在身后,将那副多余的筷子消解了,低着头,有些害羞道:“那,如果…哥哥不嫌弃我的话,我们一人一口可以嘛?”那孩子声音越说越小,叶危想到他先前是个没人要的流浪儿,可能没少被人嫌,心里自卑,赶紧道:“不嫌弃不嫌弃,来,你先吃一半,剩下给我。”晏临不依,非要哥哥先吃一口,叶危无奈,用筷子夹了雪糯团送进嘴里,咬了一小口,把剩下的大半递给弟弟:“给,轮到你吃了。”晏临接过筷子,含着那一点被咬过的糯米,放进嘴里,细细咀嚼,叶危看着弟弟乖乖吃饭的样子,也感受到了投喂的快乐:“好吃吧?”晏临舔了舔那碰过叶危的筷子尖,笑着答:“好吃!”无人的角落,银光骤起,叶危喂完弟弟从储物戒里出来,杠起扫帚,开始了今日扫大街。没扫两下,就听:“喂、喂——哥哥?”“我在,怎么了?”“真的听到我了吗?好神奇呀。”那储物戒里储存了一屋子道具,叶危怕小临危一个人在里面呆着太寂寞,临走前,从抽屉里拿出一朵传声花:“你想跟我说话的时候,就对着它说吧,它会把我的回话心声传给你。”“真的?”小临危举起这朵花,坐在榻上晃着小短腿,显得很开心。“嗯,我走到哪都会带着这个储物戒,你只要说话我就应你,放心,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放心,我保证很快就就会回来。]前世披着战袍的叶危笑着与他挥别。晏临举着花的手缓缓放下:哥哥,你已经丢下我一次了。神力奔涌,化身的一双小手融化成沙,三界神尊忽而伸出手来,掐住那朵花,攥地死紧死紧。外头的叶危只能听,看不见,他正尽职尽责地扫地,过往人群见了他都自发让开,方便他把果皮尘土扫到一块,扫得好好的,忽听一阵马蹄疾——一辆马车风驰电掣般撞来,丝毫不管旁人死活,叶危扔下扫帚闪身一躲,下一瞬车轮便碾上扫帚,狠狠颠了两下,马夫转头破口大骂:“臭扫街的不长眼啊!怎么没撞死你!”作者有话要说:  晏临:和……和哥哥间接接吻了!!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独りんぼエンヴィー 2个;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11章 马翻车车厢内的人催道:“快些啊!孩子上课要迟了!”马夫:“哎,是是是,夫人,就快到了。”周围人忿忿不敢作声,这儿本就是人行道,马车要走,该去旁边的马行道,然而各家都赶着早起干活,马行道堵得慌,便有横行霸道的主,直接拉到人行道上开。马车里那位贵妇太太撩起帘子,往外探视,睨了一眼叶危,低声对怀里的稚童道:“看到那个大哥哥没有,你要是不好好上学修道,以后就只能像他一样,去扫大街!”小孩不懂的什么,只乖乖地应了一声好。路上有个好心姑娘,帮叶危捡起扫帚,递给他:“你没事吧?”叶危伸手挥一挥面前的尘土,笑道:“没,那是谁家的马车?这么嚣张?”“还能是谁?”这姑娘叼着一杆花烟枪,“城仙首王家呗,早上不早点起,天天赶着点儿在这横冲直撞,也不管人死活,撞到算你活该。”“真撞过人?”“怎么没有。”姑娘冲那马车缓缓吐出一口雾,“上个月就撞过一个呢,不过是个流浪儿,最后不了了之。”就在这时,前面传来一声嘶鸣,叶危看到马头高高仰起,马夫紧紧拽住缰绳,挥鞭一抽: 第25章 叶危拍拍王政的肩:“辛苦了,哥们,那个,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一步了哈。”“等等,来都来了,再坐一会。我真不知我现在该怎么办?好苦恼。”“别苦恼,命带富贵,我建议你向命运妥协。”王政坚决摇头:“这不行。”他苦笑一声,“城里的人都知道,我家的钱是怎么来的。”叶危不说话,王家确实有点财不对位,说里头没猫腻,谁也不信。“我爹年年逼我去参加镇里仙道院的考试,他保证只要我上场一律会过。一旦有了仙道院盖章的修道证,我就能参加仙法大比。只要混到前五百名,就能做大官,然后像他们一样,开始盘剥别人辛辛苦苦交上来的贡金,变得巨富无比,接着盖房子、纳小妾、生小孩,再逼小孩也去做官,美名其曰光宗耀祖。有什么意思?”叶危也觉得没意思,上辈子转修鬼道让他看明了不少事。修道乃是随心性,或日积月累,或忽然通悟。何况道法自然,便如树上果,鸟飞着吃、猴爬着吃、人搭梯子摘了吃,仙道鬼道其他道,各有各的道理,哪有想修道,还需要仙道院来盖个红戳,发个一纸凭证,允许此人从今往后可以修道了!天下之大谬。何况,仙民的体质根本不可能按仙道的方法修出果来。前世叶危作天王时常来仙民界视察,就发现了,在这里开设仙道院、给仙民发什么修道证,就是在骗学费。本来,仙民每年就要给上重天的仙门百家缴纳贡金,现在又被榨取了一波学费,活的更加艰难。假使有仙民想彻底摆脱这种被剥削的状态,那就只有成为上重天的修士,成为收贡金的一方。要做修士,那就要修道,于是就要去修士们下设的仙道院,交纳昂贵学费,努力学习获得修道证,这样才有资格参加仙法大比。第一名飞升,剩下五百名当官,当官的虽还是仙民,也要交贡金,但可以盘剥百姓的贡金,至少摆脱了贫穷。至于五百名开外的人,只能寄希望于孩子修道飞升,于是继续要去仙道院学习,交纳昂贵学费……如此恶性循环,代代不息。这些沉疴宿疾,极难根除,叶危本想,若他坐了那个帝位,就全都改了。他想要一个人人都可以修自己想修的道的天界,没法修道的人也可以有不修道的自由。“我不想骗人……”王政低着头,握着一块石头,忽然朝池塘里狠狠一掷,击出水花三千:“仙民界七八`九重天,人人都在骗人!修道证根本没有用,我从小就被我爹逼着上仙道院,我学了十几年,我都不知道修道修什么。每年那么多人涌进去,一个个都领着修道证出来了,哪个又真的修出果来了?我不想去考,我就是没有灵气,没有修道的天赋,不修道就是了,何必打肿脸充胖子,一辈子为了那个什么修道证自欺欺人。”于是第一年考,王政坚决不去,第二年,还是不去,王大人火了,怒骂孽子,吃他的穿他的还有脸说七说八,有种滚出去扫大街!王政一点头,真的滚出家门,去当了个环卫仙,每天早起早睡扫大街。眨眼到了第三年,王大人真没想到自己儿子这般硬气。马上就要举办仙法大比了,错过就要再等十年,总不能真叫亲儿子当一辈子环卫仙,只好先哄回家里来。叶危躺在草丛间,枕着双臂听完,问王政:“你当真不修道了?”“我也没办法,天生是个仙民,这体质就修不了道,只有上重天那些仙道修士才能修道吧。”“那倒未必。”叶危坐起来,“道自在人心,哪里修都一样,就算是上重天,也多得是混水摸鱼的家伙。”“你怎么知道?”叶危避而不答:“你明日就去考一次呗。”“我不去,净骗人。”叶危转过头来,狡黠一笑:“如果我说,你可以不必骗人呢?”王政震惊地看着他,恍然大悟:“是啊!你是个会法术的!那天跳无间狱……等等,你不会是想去替考吧?这可不行,万一被抓到了,我不会怎么样,你这辈子可就完了!”“想哪去了?我问你,你们王家家仆共有多少人?”“快三百吧。”叶危顿时来了精神,他的五行练气法只对那些风仙使用了一次,修出来的水气跳无间狱时用完了,现在是时候再修一次了,他兴致勃勃地问:“你能不能安排一下,让那些家仆睡在一起?”“哈?”“就是,最好搞个家仆酒宴什么的,把他们都灌醉。”“叶危……你…你想对他们做什么?”“别那么紧张,放松。”叶危站起来道,“给我一晚,你明天上场,保准让各位老师都开眼,仙道院有史以来,就没出过你这么优秀的学生!”“一晚。”王政咂摸了一下这个词,默默往后退了几步,“那个,先说好啊,我……我不双修的。”“…………”叶危揉了揉太阳穴,嘀咕了一声,“现在的小孩子。”他花了不少时间,终于跟王政解释清楚,什么叫分拣化气,五行入阵。王政听得如痴如醉,好半天无法回神,他眯着眼打量叶危:“你原本不是一个环卫仙吧?”“不瞒你说。”叶危点头道,“我本是天庭仙子叶威风,此番特来下界历劫……”“滚滚滚。”叶危不想说,王政也懒得问,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谁心底还没点秘密。何况叶危所言的飞天御剑、得道成仙,这几乎是每一个仙民的梦想,然而那就像画的大饼,日日悬在他们头顶,却没人尝得到。如今,这块饼飞了下来,递到嘴边。王政几乎不敢相信,却又万分激动,摩拳擦掌,召集家仆,准备晚上的酒宴。叶危待在王政的少爷院,在地上画一个巨大的五行阵。晏临在储物戒里抱着传声花,静静地等着哥哥和他说话。可哥哥交到了新朋友,没空与他说话。四处寂静,没有一点声音。三界神尊好无聊,伸手轻柔地抚摸花,吓得花儿把花瓣都皱缩起来。又只有他一个人了。叶危沿着五行阵走了一圈,仔细再看一遍阵法,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怯怯的念叨:“危哥哥……”“怎么啦?”晏临缩在里头,抱着膝盖,把自己蜷成一团,委委屈屈地说:“我就想听一听你的声音。”少年音丝丝甜入耳,润了心尖,像小猫粉白的肉垫,轻轻搭在掌心里,叶危笑了笑: 第27章 晏临低着头,像耷拉耳朵的小兔子,眼睛都要红起来:“我……我能跟哥哥一起睡吗?好吗,危哥哥?”叶危盯着眼前的少年,唇红齿白,很是端正,但还不够像,他那结拜弟弟晏临要生的更美。这孩子到底是不是晏临?如果是,那小崽子究竟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竟敢欺瞒他?叶危把被子唰地掀开,眼风一扫,嘴上却很温柔:“那你进来吧,哥哥抱着你睡就不怕了。”“嗯!”晏临丝毫没有意识到危机,还很开心地钻进被窝里,像他小时候那样,抱住哥哥。叶危只穿了一件单衣,很薄、很薄,晏临紧紧地贴着他,几乎能勾勒出哥哥的一切。他一动不敢动,过了好久,久到他以为叶危睡着了,便悄悄地、悄悄地,把手移到叶危的腰上,头埋进哥哥的颈窝里,大口汲取温暖的气息。他小心翼翼地窃喜着,像偷着了举世明珠,藏在怀里也会发光,他紧紧捂着,不许任何人抢走。万籁俱静,依稀虫鸣,远远的街道有打更的梆声,悠悠绵长。黑夜里,叶危睁开一双雪亮的眼睛,这少年模样不像,但这举止太像了,不安分。以前小晏临也是这般,裹着狐皮裘袄、大厚棉被,整个人成了毛茸茸的一团,还跟他叫冷。每到深夜,那孩子便自以为他睡着了,偷偷摸摸地蹭进他怀里,快天亮时又小心翼翼地撤走,像只毛团小狐狸,自作聪明,还总以为他不知道。叶危打量着怀中的小东西,装作睡梦中无意伸手,将他搂紧了。晏临一下子僵住,一动也不敢动,怕这如梦一般的温暖,一动就碎了。叶危闭着眼,感受到怀中少年浑身僵硬,心里笑了笑:呵呵,等你露出狐狸尾巴的时候,就揪秃你。作者有话要说:  晏·马甲岌岌可危·临第14章 创新教“神尊、神尊、神尊大人——”三界神尊耳贯三界,晏临窝在哥哥的怀里睡得正香,就听耳畔一阵叫唤:“马屁精龙王又来上贡了!”真是片刻都不得安宁,晏临分出一缕神魂去处理,那缕小神魂也万般舍不得离开叶危,拔丝芋头般从神尊身上剥离,不情不愿地飘上云霄。一重天上,云光霓虹里。那缕神魂坐在数万重玉阶上,高的不可仰望。小神使跪在底下,稽首叩拜,双手奉上一个红盒,举过头顶:“神尊大人!这是四海龙王刚上贡的珍珠,请您查验!”神魂晏临百无聊赖地坐在上边,指尖一提,万重阶下的红盒连着神使就一起被提溜了上来。小神使吓得两腿发软,咚地一下跪在地上,不敢直视眼前的万丈神光。晏临饶有兴致地打开红盒子,两颗鸽蛋般大的珍珠,莹润皎白,两相辉映,他一手一颗,把玩了片刻,突然手一松,全扔了下去——珠玉生璨,跳落在琉璃阶中,一层一层,千万层地往下滚去,叮铃当啷,一连串清脆悦耳,不知过了多久,又渐渐销声,归于一片寂静。晏临拍掌一笑:“好听。下次叫他们再多送些来。”“……是!”珍珠敲玉,颇有些别致,晏临幻想着,如果有一天能搂着哥哥坐在这恢弘神殿前,一起听百八十颗齐齐滚下去,定然有趣。他想得高兴,可放眼望去,浩渺一重天,高处不胜寒,空寂寂的神殿大得吓人。晏临的这缕神魂瑟瑟发抖,急急地一缩身,魂归主神,扑回哥哥的怀里。次日清晨,叶危难得睡了个懒觉,醒来时,暖光照床头,怀里粘着一只乖巧弟弟,恬静可爱,他捏捏他的小鼻子:“小家伙,起床了。”晏临一夜没合眼,哥哥紧紧贴着他,那么近那么近,闭着眼睛躺在他怀里,他已经无法再像幼时那样睡着了,此时故作睡眼惺忪,迷蒙姿态。王家仆人端了早茶点来,在门外候着,见了叶危,喜笑颜开:“二少爷今早儿真去仙道院参加考试了!您是他朋友吧?哎呀,还是朋友说话少爷会听!您且在这待一天,等少爷考回来,我们老爷重重有赏!”叶危笑一笑,他不愿见王政被家族或仙道束缚,要么彻底放弃原则,要么彻底放弃修道。而且,仙民界十年一度的仙法大比,他可不想错过。五行练气法,需要很多人一起入阵修行,多多益善。总是这么东拼西凑把人灌醉并非长久之计,最稳妥的办法当是创立一个全新的教派,一个真正有别于仙道、鬼道的第三道。创教就要立名声,仙法大比就是最好的机会。七八`九重天里的每一个地方都会派一支代表队伍前来参赛,赛况实时播报,影响巨大。而要参加这场大比,首先,他得成为这个小镇的代表队。叶危默默端起茶盏,不动声色地抿了一口,被窝里有东西不安分地动来动去,试图引起他的注意,叶危无奈地笑一笑,伸手一拍这个小被团:“起来吧,茶点很不错,出来尝尝。”晏临这才打开被子,怯怯地露出一个小脑袋。看到叶危半倚着雕花窗,慵懒地曲着腿,发未梳,随意地散在身后,单手握着青瓷盏,腕如玉,茶盏上白气如雪,哥哥低下头,轻轻吹了吹,浮起的白气氤氲着,眉眼朦胧,就在这时,叶危转过头,朝他一笑。咻地一下,晏临把被子一合,又钻回被窝,像缩回洞里的小兔子,他双颊绯红,心跳飞快,整个人腾地热起来……哥哥可真好看啊。外边的叶危,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过了一会儿,见这孩子磨磨蹭蹭地钻出来,小脸红扑扑,躲在一边安静地吃糕点。叶危看他那样子,噗地笑了:“别这么干巴巴的吃,小心噎着你,过来,喝点茶。”晏临觉得哥哥对他的态度好像有了点微妙的不同,不像是对待一个刚捡来没几天的流浪儿,倒是十分亲密自然,像朝夕相对了无数年。王家仆人事先不知叶危还藏了个弟弟,杯盏只有一个,叶危倒茶,清冽澄澈,香沁肺腑,他将自己喝过的杯沿转到另一边,递过去。晏临接着,小声道谢,用余光观察叶危,趁哥哥一不注意,把杯沿又调过来,对着哥哥喝过的地方,抿上去。他不啜香茗,就啜着那个青瓷杯,久久不离嘴。此时叶危正眺望窗外,青竹绿柏,斜风细雨,呼息间,潮湿气,有润过泥土的芬芳。不多时,忽听外边王府一片喧闹,吵吵嚷嚷间,似乎是二少爷回来了。 第29章 王政站在院落里,顿时被淋懵了,叶危也是一怔,继而大笑:“王政!你这也算是金乌鸦嘴了啊,借你这句吉言,让我听会儿雨。”晏临一边擦桌椅,一边偷偷瞧着叶危。他知道哥哥为何总舍不得拔那枯荷。叶夫人在哥哥五岁时就过世了。她院子里有一池荷花,是当年和叶宗主大婚时种的,秋天枯萎了她也舍不得拔,就经常抱着小叶危在那儿听雨,淅淅沥沥,滴滴答答。那大概是哥哥心中,与母亲相处的短暂岁月里很珍贵的回忆。后来叶危做了少主,院子里也种了一池残荷,早秋无事时,小晏临就经常看到哥哥靠在雕花窗畔,抱着一个软软的小枕,听窗外雨声疏潇,很久很久。雨打残荷,荷如碧玉,雨如跳珠,珠玉相敲,叮咚叮咚,时而如琴瑟和弦,时而如钟磬余音,声声不同,声声悦耳。微湿的清风拂面而过,叶危靠窗而坐,一手支腮,惬意地闭了眼:“嗯,好听。”窗外下着雨,雨后犹余叶底花。第15章 撞笔祟到了晚间,窗外无月,破庙内黑黝黝,冷飕飕的风刮来,王政打了个哆嗦:“这地方晚上该不会闹鬼吧?”叶危拍了他一下:“你这金乌鸦嘴要是怕可以过来跟我睡。”“滚吧,谁这么大还可能会怕鬼?”“行啊,记好这句话啊,别到时候半夜哭鼻子抹眼泪地跑来找我,弟弟,走,我们睡觉去。”晏临小跟屁虫似的跟在叶危后头,噔噔噔噔地跑进厢房里,地上铺好了暖烘烘的蒲草,叶危搂着弟弟,阖上了双眼。渴……好渴。夜半三更,叶危渴得受不了,嗓子里像含了一团火,他轻轻地爬起来,想去井旁打一口水。天阶夜色凉如水,叶危从悠长的回廊里走出来,窗外一轮满月,破旧的大殿里盛着浅淡的银辉,正中一块人道额匾,桌子上留着纸笔杂物,角落里一面落灰的镜子,偶时反着一阵光……滴嗒。一滴积雨从瓦檐下滴落,落进草丛中,与露珠融为潮湿气。叶危被这一声分了心神,他抬头望向院里的井,突然余光瞥到那面镜子,背后一寒,白毛汗都爬上来!那镜子里没有他的身影,只有一片银白月光!叶危不信邪地走过去,站在那面镜子前晃了晃,铜镜里空无一人!他当机立断,推窗就要喊,还没张口,就听隔壁传来哭爹喊娘的惨叫:“叶危、叶危、叶危!闹鬼啦——!啊啊啊!”叶危:“……”他正要翻身出去看看可怜的王政怎么了,然而有东西比他更快,“砰!”地一声,门被什么敲了一下。一声重击,之后再无响动。叶危没动,门外的东西也不动,万籁俱寂,四间凝止。突然一动:“砰、砰、砰!”头颅撞门,那门上雕花糊着纸,中看不中用,登时豁了个大口,阴风入堂,叶危想也不想,赶紧跳窗,跑到开阔的院子里,储物戒微光闪动,一沓祛邪符浮在空中,叶危召出在王政家里修炼的火之气,小火蛇咬着张张黄血符,从窗口飞腾而入,火光通明,映得半院红。他还嫌不够稳妥,右手十六分水之气,指尖划出一线冰蓝,周身形成一道水泊界,水滴无孔不入,防不备之攻。叶危静观其变,然而竟就再没有变了。祛邪火蛇无功而返,缠回他的左臂,不满地摇头摆脑,防身的水泊界表面如镜,毫无波动。叶危一步一步靠近那窗口,一翻身,跨回殿内……什么也没有,纸糊雕花门好端端地合着,镜子中人影如常,隔壁也没有任何响动。叶危挑眉,不对,一定有哪里不对。疑虑如附骨之疽,挥之不去。月亮……叶危突然反应过来,今夜无月,哪来的什么满月?这一念像戳破了什么,满殿月辉尽褪,角落铜镜银光一闪,叶危立刻转头,现在光线变暗太多,镜面里看不清他的面容,只依稀看到一个黑影。突然,叶危看到镜子里的黑影一歪,从肩膀上长出了另一个头!两个头……他身后有人!叶危立刻回头,但他身后只有那张放杂物的桌子。他走过去,渐渐地,听到一声又一声很轻的“噶——噶——噶——”是磨墨的声音。不一会儿,那根用来写“人道”的毛笔,就凭空竖了起来,薰饱了墨汁,悬空浮在纸上,无休无止地打着圈,似乎急着要写什么。叶危也不怕,他上辈子是个修鬼道的,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鬼东西在这里搞七搞八?他径直走过去,手上凝了一团火,就要烧掉那根笔。指尖还未触上,手中那团火之气突然消失了,不是被吸走,也不是被法术抵消了,而像是瞬间归于虚无。下一刻,那根毛笔如阴冷的水蛭般,一下子贴到人的手上,再回过神来时,叶危已坐在桌子前,右手紧紧握着笔,一笔一划往纸上写字,像被人操纵了,越写越快,越写越多,完全停不下来……那笔尖里流出的根本不是墨,是血!他遇到笔祟了。这种成了精的邪祟到处流窜,只要附到毛笔上,就会贴向人手,不断从腕动脉里抽出血来,顺着笔杆喂饱笔尖,逼人不断地写字、写字、直到活活写死为止。暗红色的血洇在纸上,满纸都写着:叶危死了。 第31章 “危哥哥——”叶危吓了一跳,抬手便拍了他一脑瓜:“大半夜这么笑很渗人,你在这里作什么,哪来的血?”“血?什么血?哥哥做噩梦了吗?”叶危再看时,恍然发现自己还躺在草铺上,身边乖静地卧着一个小少年,这孩子似乎是被他吵醒的,一张小脸无暇如玉,白的可人,半滴血也没有,正一脸担忧地望着他。叶危无话可说,立刻起身走向外边大殿,桌上纸笔具在,角落里一面落了灰的铜镜,静静的,一切如常,没有一点异动。“危哥哥,你怎么了?”叶危沉默地看向他,他不信方才的笔祟、血字全是自己的幻觉,今晚一定有怪事发生了。但又被人悄无声息地抹掉了。眼前这个流浪少年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九重天,莫名其妙地跟在他身边,时机十分蹊跷。而今夜庙里只有三人,以王政目前的法术还没法装神弄鬼,那么一排除,就只有这个来路不明的流浪儿。叶危开口问道:“你先前说你叫林危,危险的危,我当时忘了问你姓怎么写,是双木林吗?”两相沉默。那少年忽然伸出手,拽住叶危的袖子,小脸微红:“不是喔,哥哥,我姓临,临近的临。”临、危。这也太明显了!就差把“我是晏临”、“我是你弟”、“快来认我呀”贴在脑门上。但如此一来,叶危反而生疑了,他不是没想过小临危就是晏临的情况,猜想这小可怜可能被别人控制了,被迫变成化身,潜伏在他身边,给幕后黑手传递情报,不能说破不能被发现,只能用亲近的举止向他暗示,叶危也收到这份暗示了,心照不宣。但如果,这个流浪儿能抬手抹杀邪祟,那他绝对不可能是晏临!他弟晏临那么弱,养了多少年了连个法术也没学会,遇到鬼肯定是要钻他怀里哭的,哪里敢去抓那么凶恶的邪祟!三界神尊晏临还不知道自己在哥哥心中的形象,他自以为被发现了身份,面红耳热,放软了身子骨,粘乎乎地往叶危身上靠,甜甜地叫:“哥哥……”谁知叶危竟不买账,一把推开他,晏临踉跄着后退几步,一脸不相信,阔别多年,哥哥不仅不认他,反而不要他了。叶危沉着脸,盯着这来路不明的孩子,如果这小东西不是晏临,那他是谁?又为何要待在自己身边?这幕后是否有人指使?真正的晏临又被他们抓去哪了?这流浪儿是一道线索,他可以慢慢将幕后黑手拖出来,把真正的晏临救出来。可这流浪少年若真能抹消邪祟,现在的法力恐怕在自己之上。叶危想了想,如今不是撕破脸的好时机,还是维持现状好。捡来的孩子不听话,就须得栓紧看牢,省的放跑了还在暗地里搞小动作。他一把将小临危倒拎起来,像晃酒壶一样晃着他:“这屋里不干净,走,跟哥哥去院里打坐去,以后你啥也别干了,就跟我后头,一步也别想离开,听见没?“啧,你脸红什么!”第二天,不少学子登庙入教,他们都是仙道院里的所谓差生,仙道修不了不修也罢,听说考第一的王政建了支新队,纷纷要加入,于是天界有了第一批修“人道”的门徒。新教刚建,凡事不要过于张扬,白日里,叶危和王政继续当环卫仙,晚上溜去破庙里修行。幸而当环卫仙的仙民从来没接触过仙道院,也不认识王家二少爷,没人认出王政。这天傍晚溶金时,人影瘦长,晏临乖乖地坐在路边,搭小石子玩,叶危时不时瞄两眼,看看他在干嘛。王政瞥他一眼:“你怎么老看你弟?专心扫地啊。”叶危拿扫帚舞两下:“昨晚你有没有听到声响?”“没有啊,怎么了?”“我房里闹鬼,撞门破窗,喊的撕心裂肺,你都没听见?”叶危故作摇头,叹了一气,“现在的弟子也太不关心创道教主了,平素里白疼你们了。”王政颇为鄙夷地看他一眼,回忆起叶危揣手嗑瓜子的修道模样,不爱理他。但此事确有蹊跷:“那院子就方寸大,有点声音我早听见了!你撞邪了吧?要不,回那破庙里拜拜佛?”叶危摆摆手,自家后院都能闹鬼,说明那神佛也不可信。忽然间,他闻到一股烟味,猛地抬头,赶紧喊道:“前面的好姑娘!小心烟灰掉地啊,这边不能抽……哎,是你?”那天王家马车出事,有个姑娘好心帮叶危捡扫帚。此时,她慢慢走来,夕阳下,投着一抹窄瘦高挑的美人影。足蹬一双重台履,跟底很高,长发及腰,一步三停娉婷婀娜,左手端一杆花枪,神仙似的吐出一口白雾:“你就是叶危?”叶危点头。“城东庙那个人道,你创的?”叶危不好点头了,私创教派这事颇有风险,他还想保留一个环卫仙的正经身份。王政拉一拉面上口罩,想溜到他身后。那姑娘睨着一双凤目:“躲什么躲,王政,把口罩摘了!”叶危一惊:“你俩也认识?”“嗯……”王政只好露脸相认,“这是,姚家大小姐,姚冰,以前……订过娃娃亲。”后来王家发迹,父亲嫌姚家不能相配,又把婚约退了。姚冰个性极强,两人从小打架,每每都是他输,以致王政现在看到她都犯憷。老是输给自己的小王政突然挑翻了全仙道院,难以置信,姚冰暗中一查,就查出名堂了,她抽一口烟:“让我入教如何?我也想修道。”姚家只有一个儿子,父母觉得她女流之辈,早点嫁人得了,修什么道,故而不肯送她去仙道院学习,她就叛出家门,自己在外边琢磨旁门左道,多年下来,也有了点通悟。她也不多说,一磕烟,草灰齐落,即将落到地上时,食指一抬,那点烟草灰便浮在空中,乖乖顺顺地凝成一团,自觉投入垃圾桶中。叶危眼前一亮:“姑娘这是无师自通修来的木之气?厉害厉害!来我这当副教主如何?”王政戳戳叶教主的脊梁骨:“喂,副教主不是给我的吗?” 第33章 要招人,自然好,可是,怎么招?现在这批人,是靠着王政仙考第一吸引来的修道学子,同样的计俩难用两次,叶教主凝眉沉思,发表高见:“我觉得吧,招人很累,俗话道花若盛开,蝴蝶自来,你若精彩,天自安排,我们改一下策略,改成让别人主动入教。”王政学起叶危惯常的模样,揣起小手,一脸我看你怎么说。叶危道:“我们要写很多吸引人的小纸条,到处张贴,就像这个……”姚冰接来一看:你还在认为修道遥不可及吗?你还在羡慕……她玉手朱批,打了个大叉:“太土了,哪有人会来。”叶危抻着脖子,向坐在门槛处的活例子望去:“喏——”晏临像背后长眼睛似的,回过头来,粲然一笑:“哥哥叫我?”姚冰心中赞了一声真爱,又道:“这个纸条许诺的东西太泛了,勾不起人的贪念,要更直击心灵!”“直击心灵。”王政拿过纸条,咂摸了一下,忽然福至心灵,大笔一挥,写:不修人道,不能人道,修了人道,金枪不倒。王政:“你们觉得这个怎么样?”姚冰:“……”这倒是有够直击心灵的。叶危看着王政,目光里带了一点慈祥的怜悯:“你是不是……身有所疾,心有所思,故而下笔有神?”王政赶苍蝇似的挥走那慈父目光,姚冰拎起这纸条仔细端详:“其实这个……弄不好还真行,我之前在药馆干活,这几个月来,倒确实有不少人……身有所疾。”三人决定蛮试试,纸片像雪花一样散出去,没几天,人就像雪花一样落下来,一时间,小破庙挤得水泄不通,摩肩接踵,叶危走回自己卧房,都要一路喊着让一让!“真是没想到啊,一个小城镇竟然有这么多人……有那啥子毛病吗?”叶危看着人山人海堪比下饺子的院落,诚心发问,身边的小临危立刻道:“哥哥,我没有!”这话接的莫名其妙,叶危心想你有没有干我何事?他懒得搭理,一把将小临危抓起来,拎回卧房呆着。黄昏落,醉金光透着纸窗,映下一方黄澄澄,外面传饭了,叶危懒洋洋地坐起来,打开门扉的刹那,他突然闻到了一股臭。这气息很熟悉,上辈子堕入无间狱时,他曾闻到过无数次。是一股……腐尸的味道。叶危瞬间警觉,紧接着,走廊处拐出个推泔水的弟子,高喊着:“让开让开!”泔水桶推近又推远,那股气息乍然消失,叶危蹭蹭鼻子,难道重生后不仅修为没了,嗅觉也不好了吗?晚间照例要修道,熟悉道法后,叶危都把阵中央交由姚冰和王政坐镇,他悠哉地端出教主架子,名正言顺地回屋休息。月上柳梢,五行练气,王政和姚冰要启阵,然而今天非比寻常,叶危笑着脚步一移:“加我一个。”众人震惊称奇,早有听闻教主向来是不坐镇的,五行炼气都由副教主和待定左护法主持,今日竟然三人同时加持,真是走了大运!阵中人除了新来的,还有不少仙道学子,他们仰慕王政仙考第一,入教之后,发现王政的道法竟是叶危教的!顿时对这个教主百般好奇,偏偏叶教主从不显山露水,叫诸位学子抓心挠肺,忽然之间得偿所愿,一个个激动不已,像毛乎乎的小鸡仔挤在一起叽喳。云遮月,一点银光镀云边,夜色滴了墨,昏昏里,林中鸱鸮鸣。叶危隐隐不安,他眼光扫视众人,却看不出不妥之处,金木水火土五个方位,人群之上渐渐浮出五团混沌气。今夜人最多,气脉息涌,如地喷之泉,汩`汩不灭,乍然间便汇成一股江海,气吞山河般向阵中央涌去……王政和姚冰大为惊喜,果然人多益善,从未见过如此气量,这要是纯化分拣,功力必定能更上一层楼,他们正欲将那团气分拣练化,突然听叶危喊了一声:“退出去!这里掺了怨气!”仙民只有无所大用的混沌之气,而眼下这团混沌气里,掺了几缕难以察觉的怨气。叶危上辈子修鬼道,深知怨气至毒至烈,最难控制,犹如行走的火星子,一旦入体,他们这些仙民修为太浅,立刻就会爆体而亡。王姚两人一怔,不太明白,但他们立刻听话,弹射而出,叶危同时抬脚要走,却发现自己被钉住了,一动也动不了。他再抬眼,发现阵中所有子弟齐刷刷地盯着他,神色犹如石凝,双掌合十,目光慈悲,像庙里的佛像,冰冷月光下,恶臭的腐尸味瞬然爆发,他们嘴角咧开,蓦地一笑:“嘻嘻嘻嘻嘻嘻……”笑面佛!附身了!!第18章 要你活叶危暗骂一声,当时从鬼洞里掉下来的笑面佛还是附身到仙民身上了!这玩意对鬼和修士没什么伤害,但一旦寄生到人身上,就极难摆脱。就在他分神的刹那,海啸般涌起的怨气已吞没了整个五行阵。“叶危!”王政一道金之气,半空幻化为剑,向阵中飞去,紧跟着无数细小的藤枝攀附而来,姚冰站在屋脊上,抬手抽了一口花枪,木之气如烟吹来,操纵着藤条握住那柄利剑,在阵中砍杀。雪亮剑光闪过,驱散一点黑怨气,中央处的叶危周身冰蓝,一圈水泊界,怨气压来,将那一层薄薄的壁压得皱缩,几近破裂。水生木,叶危左手一点,凌空一道冰尘洒落,瞬间,姚冰的木藤枝便被吸引而来,牢牢攀附在水泊界上,藤枝立刻变壮,粗根盘虬,怨气被荡开。渗人的笑面佛依然紧紧包围,叶危呼出一口火之气,木生火,刹那间,林木燃烧,水泊界外一层熊熊大火,明光骤起,一团红彤彤,怨气无处可进,反被青烟烈焰逼退。噔、噔、噔……被笑面佛附身的仙民子弟像僵尸般,跺着脚,一步一步靠近。怨气迎面压来,宛如一只装满水的袋子,突然被一根细绳勒紧了腰,紧绷地要破裂。火势被这股鬼怨压迫着,渐渐变小。叶危面不改色,火生土,焦木落灰,脚底生出土之气,将界外落的灰一点点收起来,蓦地一眨眼,王政便看到水泊界里,空了! 第35章 作者有话要说:  晏临:吸一吸哥哥就会恢复啦!吸——叶危(这崽子真是傻fufu的没救了)第19章 附身中月色下,叶危再往湖中一看,里面又有他的影子了!恍然如梦,一切如常,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就像那天撞见吸血笔祟一般。他蹙起眉头,听到后边有人叫他:“叶危!”王政和姚冰急匆匆地赶过来,看到地上一个个躺倒大睡的子弟,面上的石化均已退去,恢复成正常模样。王政心安之余十分震惊,他看出叶危非同一般,但没想到叶危能单人制服那么多笑面怪,而且毫发未损,嘴上不说,心中敬佩之情像喷泉一样涌出来。姚冰也诧异地愣着,叶危瞧出他们的疑惑,道:“不,不是我做的。”三人一对话,都发现不正常,有那么一瞬,他们互相看不见彼此,再回过神,这些弟子昏睡着,已然正常。王政捻着地上余下的石灰:“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笑面佛。”叶危打了个幌子,“我以前在书上看到过,生在第六重天无间狱,到处附身,专爱吸鬼怨气。”“那奇怪了,它们为什么要盯着你?”叶危摇摇头:“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六重天的笑面佛为什么会在九重天出现?”看来当时他在无间狱里发现的鬼洞确实是九重天传送门,掉进去的笑面佛和他自己都被传送到了这里。笑面佛最喜爱怨气,所以爱附身到鬼身上,六重天里百鬼横行,简直是天堂,它们没道理放着满地珍馐不吃,要来吃普通仙民,可它们不小心掉了下来,九重天里没有什么鬼,它们只好来吃仙民。换句话说,那些鬼洞是有人故意开在无间狱的,为的就是把里面的百鬼邪物定期传送到九重天来,让它们危害仙民。其心可诛啊,叶危紧锁眉头,道:“先把大家叫起来吧,闹了大半夜都回去睡觉,树林里不安全,有什么事等天亮再说。”王政上前把大家挨个叫醒。叶危在一旁沉思,这些人被笑面佛附身应该不是来追杀他的,否则他如今修为浅薄,若是真的身份败露,他那个做仙帝的师弟赵承想杀他还不是易如反掌,犯不着用什么笑面佛。也就是说,笑面佛只追着他跑,是出于别的目的。什么目的?叶危想不出头绪,啧了一声,难道就跟招蚊子一样?当年他在无间狱时就很招笑面佛的喜欢,半夜老跑到他床头咯咯笑,瘆得慌。如今当了仙民,体内都没有练鬼道的怨气了,命运也总是如此相似。躺在地上的弟子一个个大梦初醒,浑浑噩噩,叶危把他们赶回院里,盯着他们每一个人平安回屋,才离开,打开门扉,自己卧房里乖乖地躺着一只小临危。似乎已经睡了,叶危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临危侧躺着,少年人肩背瘦薄,腰身纤细,睡梦中衣领微敞,露出一点胸膛,月光落在突出的锁骨上,闪着微微的银。白衣袖口在手腕处一缩,显得更窄,一双秀美的手完全露在外边,十指葱白。叶危瞥了一眼,这孩子虽然来路不明,但终归是个小少年。这小家伙晚上睡觉也不好好盖被子,待会着凉了可怎么办?还不是他这个名义上的哥哥要来照顾,叶危蹲下来……晏临一颗心吊到嗓子眼,哥哥在偷看他吗?会不会忍不住,要碰碰他的小睫毛,摸摸小脸小手,甚至,月色误人,再有点……叶危把被子往上一拉,盖住临危,站起来,走了。竟然就这么,走了?晏临一怔,心脏立刻像个凿破了的酒桶,溢出辛辣失望。看来这具化身还不够绝,以后有机会要以真身示哥,小时候哥哥总夸他好看的,现在竟连偷看一眼都不看了!叶危实在没有什么心情,他躺在床榻,想事情,明月照人,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这次招新,姚冰功劳最大,她在药馆干活,认识不少病人,大家互相一推,就都来了。但叶危总觉得有点奇怪,虽说有病急乱投医,但那么短的时间,这么多人就能立刻放下顾忌,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有隐疾,然后跑来加入一个听都没听过的新教派?他摸出储物戒,从中召出数本厚厚的鬼物典籍。笑面佛大多数时候只附身鬼,鬼有自己的法力,哪怕石化了也能自我祛除,就跟蚊虫叮咬似的。虽然也听说过笑面佛会附身于人,把人吸干,但叶危从没有亲眼见过这样的情况,一时也说不出具体怎样附身的。翻了好几本砖头书,叶危终于找到一具详例,三百年前,有鬼游荡人间,身上的笑面佛遗留在那个村里。很快,村里人开始发病,叶危看到书中写,一开始那些人只是觉得疲惫,肌体无力,渐渐地,男人精气不足,突发隐疾,女人血气不足,癸水不调,怀孕者皆流产。吸走凡人的精神气后,人得了疾病,气郁结怨,便产生了笑面佛最爱的怨气,虽然比不上鬼怨纯正,但也凑合,这时附身的笑面佛便会大开吃戒,迅速吸光,人的病剧烈加重,短则三天,长则七日,活人就会被完全吸干。叶危一下子坐起来,当日教派招新,他们三人正商议着,王政半开玩笑地写下:“不修人道,不能人道,修了人道,金枪不倒。”本来他俩都没当真,然而姚冰跟了一句:“弄不好还真行,我之前在药馆干活,这几个月来,倒确实有不少人……身有所疾。”这几个月。几个月太长了!不可能所有人都还活着,一定有人早就被吸干,剩一具人皮空壳!行尸走肉,供笑面佛驱役,去感染更多的人……姚冰!如果她之前在药馆干活,接触过病人,那么或许从一开始……叶危立刻捞起睡在一旁的小临危,夺门而出。然而他还没走几步,只听“砰、砰、砰……”院子里,那些屋门一个接一个地打开,从中爬出一个个人,双目混沌,嘴角咧到最大,像有看不见的细丝吊着那张皮,极度扭曲。叶危缓缓向后退去,然而四面八方,一张张诡异微笑的人脸涌出来,包围了他,再慢慢靠近……忽然,又一声:“砰!”最东边,最大的一间屋子,走出一位窈窕女郎,“姚冰”站在门槛处,一张姣好面容扭曲着,她先向前眺望,接着,慢慢地扭过头……咔咯咔咯,声音听得牙碜,最后转断了脖子,整颗头扭过来,蓦地一笑:“叶教主,这么晚了,您想去哪儿呀?”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独りんぼエンヴィー 2个;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独りんぼエンヴィー 2个; 第37章 “先拖三日吧。”冻灵符并非简单的定住躯骸,它能将灵体内外完全冻结三日,呼吸、心跳,一切气息变化全部凝止。这意味着,如果这些笑面人中,有人残存了一丝意识,那么这一丝清明也会得到很好的保留。笑面佛并非致命物,只要宿主还残存一点点自我意识,就能救回来。“如何救?”附身到最后,哪里又分的清到底有没有意识,就算有,那意识真的是姚冰本人的,还是鬼扮的?叶危道:“鬼与鬼的意识难以区别,但人鬼之间还是能分开的。”只是,这位能辨人鬼的大人物,如今恐怕请不来。叶危叹了一口气:“有一个人,天生鬼煞,能召寒冰火,用这种火把‘尸身’烧一遍,烧没了,就是人皮鬼,若还剩一缕魂息,那就是宿主本人的意识。”王政:“那咱还等什么,赶紧找他去!”叶危一言难尽:“此人,是无间狱里的修罗鬼王。”星哲。上辈子他俩是旧识,交情还不错,后来举兵反仙界,星哲就成了他麾下最能打的将军,一领军,荡平天。若是上一世,叫星哲救个人,不过他叶危喊句话的事。然而,现在是这辈子。星哲还是修罗鬼王,他却是个环卫仙。叶危头痛,以他现在的修为,要再冒险踏进无间狱,估计够呛,别到时候人没找到,还白白搭上了王政的性命。而且,他上次为了找弟弟晏临跳无间狱时倒是想去叫星哲帮忙,可此人压根不在家,不懂去哪了。沉默在室内蔓延。王政是九重天土生土长的仙民,有一天突然跟他说,要在三天之内,去六重天无间狱找一位修罗鬼王,在他听来,这就是没救了的意思。姚冰安静地合着眼睛,躺在那儿,了无生机。“她小时候胆子很大,十岁就驯了一只白虎,骑着来吓我,那老虎冲我咆哮,我吓得直哭,她高高地坐在虎背上,笑我没出息,怂死了。”然而十三岁的时候,那么胆大的姚冰惨白着一脸,到父母面前吵着闹着要跟王家退婚,她爹摔了她一巴掌,说她疯了。那年,最疼爱她的姨妈难产死了,姚冰当时好奇生孩子是什么样的,她也想抱一抱刚出生的小宝宝,兴致勃勃地溜进来,躲在房梁上……后来,所有人都走了,姨妈的尸体也抬走了,姚冰发抖地从梁上摔下来。那个孩子保了下来,是个男孩,婆家深深松了一口气,总算有后了!还有些人还夸她姨妈死得其所,小姚冰听得恨不得摔他们一巴掌。后来姚家败落,王家取消了娃娃亲,姚冰表面淡淡的,转头开心地在院子里跳了三圈,看到墙上冒出个头的小王政,便朝他大笑:“再见!小怂蛋!”小王政冲她扮了个鬼脸。“早知道……”王政低着头,提起榻上的被衾,盖过姚冰的身躯:“她会这么早就……我小时候就少和她吵点架了。”叶危拍拍他:“以后少吵点也是一样的,还有三天,到时候再哭也不迟。”两人安顿好一切,照例回去当环卫仙,叶危在静静地想办法,忽听宿屋外一阵欢呼,他奇怪道:“怎么了?”王政往窗外一看,翻个白眼:“呵呵,某个装逼王回来了。”叶危稍一探听,这就是那位最厉害的环卫仙,前段时间请了病假。当时上仙界飞升的垃圾分拣仙有三个名额,他和王政占了俩,最后一个就是特意留给这一位的,听说,总管都对他赞不绝口,说其扫如风,所到之处,片甲不留,凡是他经手的街道,皆脱胎换骨。如今这位传奇人物,病好归来了。“这么厉害啊?”叶危好奇心动,凑在窗边张望,“这家伙叫什么名字?”此刻,外边此起彼地响起环卫仙们的叫喊:“星哥!星哥!星哥!”王政双手交叠抱在胸前,一脸不屑:“叫星哲。”“…………”叶危震惊地转过头,看到上一世披甲挥刀的熟悉面孔,拿着一把扫帚,风一般走来。重生之后,好巧不巧,一代修罗王星哲,也在扫大街。无人的角落里,晏临暗暗攥紧了拳头。第21章 星星哲星哲其人,很不爱说话。“星哥!你前段时间生什么病了?好久没来啊!得风寒了吗?”“你放屁!咱星哥这么厉害的人,区区风寒能耐他几何?”“说的是!星哥,什么时候再给我们看看那个旋风扫地,太他娘的帅了!”星哲低着头,一言不发,他自行走到宿屋前,转身对众人一点头,算打过了招呼,接着开门,走进去,关上门。一句话也没有。一阵冷风吹过,人群里无限静默。接着爆发出一声感慨:“真帅!”他们就是崇拜星哥这种冷面无情,不屑与凡俗说话的模样,再想此人扫起地来,如狂风卷地,英姿飒爽,无比拉风,街上过路人都驻足鼓掌,顿时,憧憬之情如江水滔滔,溢于言表。王政看得直翻白眼:“真受不了,不就会扫个地吗?至于这样上赶着吹……叶危?” 第39章 法阵一开,将星哲吸进去,王政抓起叶危也往里塞:“没时间溜了,你也给我进去吧!”光芒消退,叶危也从室间消失。王政捡起戒指,藏在袖中,下一刻,宿屋门被掀翻,一群监城官蜂拥而入,拔刀出鞘,一屋子明晃晃的光对准他:“别动!给我老实交代!叶危在哪?”储物戒里,星哲好奇地打量着周遭,他还从没听过叶危有这样的东西,他走了两步,很快看到小榻上坐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少年。好可爱呀,看起来像是叶危的弟弟,大概和叶危一样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吧,说不定也可以和他成为朋友呢。星哲很高兴地走过去,向晏临伸出手:“你…你好呀。”晏临心中冷笑,这修罗口吃看起来蛮老实一人,没想到段位这么高,上来还敢跟他握手言和,装什么装,他才不吃这套!“啪”地一声,手就被弹开了,星哲不解其意,只听那少年凶巴巴地对他道:“走开啊——!!”谁想到,下一刻,哥哥竟然回来了!把他凶星哲的样子看得一清二楚:“临危——不许这么没礼貌!”叶危赶紧走过来,有些抱歉地看向星哲:“我弟…脾气有点怪,没打痛你吧?”星哲摇了摇头,一脸无辜。晏临气坏了,气到磨牙,这人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修罗王不愧叫修罗王,真是太有心机了!作者有话要说:  晏临: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遇到心机boy了!星哲:???被…被讨厌了qaq!第22章 街道司储物戒之外,王政一人面对一众官兵,面不改色地对那雪亮刀光轻咳一声。“你小子什么意思?啊?还敢嚣……”身边马上有人拉住他,领队的眼尖,立刻认出这是城仙首王家二少爷,转头喝道:“都把刀放下!怎么做事的!没看到这位是谁吗?哎,王少爷,您有听说叶危这个人吗?”“我舍友啊,怎么了?”“此人私创教派,罪不可恕,我们正在查他,可否请王少爷去我们那儿小坐一二?您放心,就是问几句话而已。”“行啊。”王政大摇大摆地走进街道司,宽桌高椅,端茶倒水,有求必应,他摆多大的少爷架子,对方就给他多大的面子,到最后,还请了四个小厮,俩个站在后面拿着孔雀羽毛扇,轻轻地给王公子扇风,俩个低眉顺眼地给他捏肩捶腿。王政翘着脚,闭眼小憩,手上端了一盏茶,揭开杯盖,轻轻吹口气:“你们问吧。”储物戒里,案几上一朵传声花,正尽职尽责地传递外边的声色,叶危坐在一旁,看花盘里两个监城官轮番上阵询问,王政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的滴水不漏。晏临挤在叶危和星哲中间,紧紧贴着叶危,恨不得将自己铸成一道铁壁铜墙,严防死守宝贝哥哥。一旁的星哲有些好奇地看着这个弟弟,他自己生性沉闷寡静,三棍子也打不出一个屁,坐在椅子上就仿佛花木坐在瓷盆里,此时看到旁边这个小少年竟一刻也坐不住,整个人都要挂到叶危身上去了,觉得颇为有趣。小临危瞪了他一眼,转头软绵绵地贴着叶危的臂膀,轻轻捏住哥哥的袖摆。叶危的注意力全在花盘上,没工夫注意到小临危的小动作。现在,街道司的监城官已经查封了他在城东庙的地盘,并且扣押了那些没被笑面佛感染的弟子,只要再抓到他,那些失踪之人的事就都能推到他头上。储物戒的地上摆着一具一具“尸体”,星哲确实可以救人,但只能救回一部分,肯定有不少人早已变成了人皮鬼,只要有一个人救不回来,那这个人的死就会被推到他头上。街道司还能借此破获一桩邪教大案,真是功绩可嘉。这算盘打得也太准了,叶危眯眼瞧着外边问询的监城官,仙民界的街道司向来以懒出名,上辈子如此,这辈子更甚。平常仙民丢财丢人报个案,他们懒洋洋地不爱理,这次一有人报案,竟就旋风一样来抓他。仿佛一群饿狼眼巴巴地盯了好久,就等一个时机。这几个月,小镇里有那么多人被感染了笑面佛,街道司真的完全不知情吗?没有发现一点异况?叶危不是很信,街道司天天巡城,必然有些消息,然而那些仙民已被附身,救又不知道怎么救,告之于众必然引发恐慌,往上汇报可能会丢乌纱帽,最好想一个办法,能让这些附身之人合理地死掉,又不会引起怀疑。还没等他们想出这个绝妙之计,叶危就在城东庙开宗立派,创建人道。这一下是天赐良机,街道司就坐等他们入教、出事,然后马上搜捕叶危,只等人尸并获,盖棺定案。“王少爷,这个新教派残害人命,如今死者亲属都聚在城东庙前要讨个说法,我们街道司一定要抓住此等毒瘤,还望公子多多配合。”“我都说了!出事的那天晚上我回家去了,没去修炼,你不信问我爹去啊!”王政交代,仙考第一之后,舍友叶危邀请他加入什么人道,他一时有兴就加了,加完之后也没去几次,叶危招人,他不知道,招什么人,也不知道,现在在哪,更不知道,总之,一问三不知,再问就吼:你不信问我爹去!“领队!外面城仙首派人来了!”监城官莫得办法,只好把王政放了,王二公子雄赳赳气洋洋地从街道司走出来,王家小厮一拥而上恭迎少爷,王政抬抬脚,坐上马车,大摇大摆地一挥手:“走!”四轮并驱,向王府驶去。他爹是城仙首,地方内最大的官,街道司犯不着为了查一桩案就跟王家撕破脸。王政径直回家,一溜烟钻进卧房,关好门窗,掏出储物戒,喊话:“叶危,我们现在怎么办?”“救人要紧。”叶危顿了一下,道,“我们正在救,待会出去。”星哲燃起一团寒冰火,他的火烧尽一切鬼物,能把这些人体内的笑面佛都烧死,若能醒来,就能活,醒不过来,就是一具尸体。 第41章 她从哪儿修来的?第23章 百花妖戒指上的小红花一朵接一朵盛放,浓烈的香味冲鼻醒脑,王政捂紧鼻子。就在这时,街道司的监城官冲进佛堂里,后边跟着一大帮义愤填膺的仙民:“邪教毒瘤哪里逃——!”监城官当然知道这里是没人的,里面只会有一堆被邪教迫害致死的尸体。果然,见到那尸体惨状,就像往干柴里丢了一把火星子,人群里熊熊怨火大肆燃烧,家属痛苦不堪,嚎哭不止,恨不得手撕了邪教分子。此时,强大的木之气正从储物戒里源源不断地涌出,藤条已经攀上了叶危的手臂,再下去就瞒不住了,他看着佛堂里一众愤怒的仙民,忽然心上一计,立刻开启法阵——铺天盖地的藤条花朵从储物戒里蜂拥而出,如开闸泄洪般,将监城官、仙民、尸体一并吞没,花海木流裹挟着众人一股脑撞破殿门,冲出百米远。灰败佛堂顿成一片花海,溢出来的牡丹玫瑰铺了满地,空中落英缤纷,残蚀的佛像肩上落了片片红粉。待在储物戒里的真正的弟子也全都被倒了出来,随木气流冲到了院落里,歪七扭八地倒在花瓣中。待大伙起来一看,顿时傻眼了。“这…这里怎么会有我的尸体!”“我……我也有!这…这怎么回事啊!”悲愤的家属见到失而复得的亲人,巨大的欣喜过去后,顿时疑窦丛生:“我儿子回来了,那这尸体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啊!监城官呢,解释一下啊!”聚来的民众渐渐起疑,街道司本来声望就不怎么好,平常报案监城官啥事也不管,一年到头没见破过几起案子。叶危的弟子们也很灵光,见此情况,立刻添了把柴:“到底怎么回事啊?街道司还能不能给个准信了!”“是谁说我们被害死了?这些尸体又是谁放的?”“这真的是鬼道邪教害的吗?”“人命关天,你们到底有没有查清楚!”监城官气急败坏,想去抓那几个带头喊话的贼子,然而人群浩大,挤挤挨挨乌泱泱一片,哪里分得出来谁是谁?人道小弟子正奋力帮叶教主说话,混迹在人海中,你一句我一句互相煽动。不多时,人群就像点燃的火`药桶,连同多年来街道司的不管不问一并燃放,众怒如火,向院子中央那一帮监城官席卷而去……佛堂内,叶危从口中吐出一朵小雏菊,扶起身旁的王政,星哲抬手拉了一层结界,不让院落里那群大闹的人打进来。砰——殿内花海中心,喷涌出一股百花泉,红黄粉白数千万花瓣如泉水汩涌,火山喷发,霎时,在佛堂里喷出一座花塔来,高高得几乎顶到天花板。花塔的最高处,有一具平躺的女尸,正慢慢地爬了起来。“姚……姚冰?”叶危试探地叫了一声,她看起来极不正常,头颅一挺,如同牵丝木偶,四肢扭动着,身姿歪倒,摇摇晃晃。空空袖管飘荡,看不到人的手臂。修长的脖颈半仰着,秀口一吐,雪白的雾弥漫花间,从上至下吹下来。叶危一眼认出,转头喊道:“这是妖气!捂紧口鼻!”王政拿出修人道练来的一点金气,凝出一方面罩,护住自己。叶危把小临危拽过来抱着,星哲张开结界,将不断扩张的花海圈死在里面。“这到底又是什么玩意儿?!”王政化出金剑,一道剑光,向那女妖斩去。难道从小一起长大的姚冰早就不在人世了?后来的她不过是木妖所扮,不幸被笑面佛附身,如今他们帮她祛除了笑面佛,就原形毕露了。“百花妖。”叶危道,“木属性里的千年大妖,你打不过……”尾音散在忽起的妖风中,腥风肆虐,裹挟着满室花,顿然聚成两道巨大的花索,金剑飞过去,轻易就被截获,花索轻轻一转——当啷,剑被拗断,扭成白晃晃的废铁,摔下来,还嫌不解气,花索仿着金剑的模样,合二为一,凝成一把巨剑,对准王政,猛地挥下——火克木,叶危一团火息正欲吹出,锋光凌冽,突然,那剑尖凝在王政咽喉前。“自……不量力。”王政一怔,抬头去看,花塔上立起一道倩影。“从小到大……你哪一次赢得过我。”空荡荡的袖管开始充盈,伸出一只手,五指张开,猛地一收。“姚冰——!”霎时间,花索花塔接连崩溃,姚冰凌空坠下,她半边脸是人,半边脸似妖,眼尾抹着金赤粉,不知从哪儿发出尖细的童女音:“嘻嘻嘻,姚姐姐,你醒过来啦。”王政正准备伸手接住她,姚冰指尖微动,一条粗藤蔓破土而出,她一步步踩着藤叶,轻盈地落在地上。“滚出去。”姚冰抬手捂住半边脸,不一会儿,那半面妖冶便逐渐退去,变回原本清丽姣容。紧接着,她身后浮出一个小女孩,拢着袖子遮着嘴,怕羞似的:“姚姐姐赖皮,你忘了当初和我的契约?我借你木气,你借我附身,给我疗伤的。”姚冰拎起手里的花烟枪,敲了一顿小花妖,不想理她。这妖怪背信弃义,自言是她院子里的白牡丹花,从小养到大,感其日夜浇灌遂成了精,出去游荡时不幸被其他妖怪咬成重伤,说躲进人的躯壳里,便于疗伤,请求大小姐救救她。当时,姚冰见她一只小花精,还是个孩子,整个腹部被咬的血淋淋,触目惊心,心生怜惜,而且她自己确实很想修道,便答应救她,结果被诓着缔结了契约。“你是千年花妖,也根本没受伤,为何要来骗我?”“因为你们人又蠢又好骗,我活了一千年,没什么爱好,就爱戏弄你这样的漂亮姐姐,嘻嘻嘻。” 第43章 亲情、友情、兄弟之情……叶危心中,有各种各样的情义,唯独没有心动,没有倾慕,没有爱恋,没有一朵小粉花。“晏临……大晚上的你在做什么?”一旁的叶危醒来,一把夺过小晏临手中的东西,“嗬,胆子不小啊,敢偷判情枪对你哥砰?你什么时候偷出来的!不经我同意就……喂,晏临?你……你别哭啊,我还没骂你呢,你自己就先哭了,叫我怎么好再骂你……好好好,你喜欢这只枪哥哥送给你玩!好了好了,别哭了……”小晏临不说话,拢着被角,泪珠子吧嗒吧嗒往下落,原来那么多亲近亲昵,都是兄弟之情,是他可笑的自作多情,叶危根本就不喜欢他。晏临伸手一拔,将枪口上那簇小蓝花全拔下来,狠狠掷在地上:“哥哥没有小粉花!”“我……”叶危怔了怔,他觉得没有小粉花不是很正常嘛,可小晏临委屈得要命,活像他对不起谁了。小晏临死死攥住那把判情枪,突然转过头,红着眼睛瞪叶危:“哥哥的心是石头做的!”他猛地钻进被子里,把自己闷起来,蜷成小团子不停地哭。叶危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叹着气,过来抱起这团小被子,哄一哄:“小晏临,好晏临,你到底怎么了?跟哥哥说一说呗?”“说了你也不懂!”叶危被呛了一句,像剥玉米似的把小晏临从被子里剥出来:“好好说话,我不就是没开小粉花嘛,怎么就成石头做的了?”“别人都有……”晏临低着头,小声嗫嚅,“没有喜欢的人,起码也会有一两个心动的瞬间,哥哥什么也没有,石头!”叶危被质问的头大,一脸困扰,他交友广泛,为人亲和,很容易和别人打成一片,看起来跟谁都熟,跟谁都亲近,但真要说起那方面的感觉,却总是差口气。“我只是……暂时没遇到合适的人罢了,你也不能这么武断就说你哥石头心吧,我好伤心的。”“暂时?”小晏临从这个词里抓住了救命稻草,双眼骤然一亮:“那……哥哥以后会有……心动的人吗?”“这肯定啊,你还想咒你哥永世孤鸾啊?哎,别扑过来,你这家伙是不是又长高了……”小晏临不听话,扭头就扑进叶危的怀里,紧紧抱着他不撒手。虽然哥哥不喜欢他,但哥哥谁也不喜欢,以后的日子还那么长,总有一天,他会让哥哥喜欢自己的。岁月一年年翻过去,叶危堕入无间狱,又打回仙界,带鬼兵占领第三重天,再一次回到了叶府。那晚,晏临从地下藏宝室再一次偷出判情枪,对准哥哥,砰——叶危入定闭息,抓紧一分一秒养精蓄锐,听不见这些声响。床头烛光照,晏临欢心地抱着小枕头,枪口呼啦啦地冒出一朵朵蓝花,及到最后,咻地一下,从那一簇蓝花中心,冒出唯一一朵小粉花。哥哥心动了!晏临难以抑制心脏的跃动,欢喜得几欲发狂,却又忐忑得濒临死亡,他伸出手,指尖不住地发颤,最后握住那朵小花。如果这朵花是为他而开,那么碰到花时,他就能看到哥哥心动的那一瞬间,反之,这朵花若属于别人,他就什么也看不到。晏临紧紧地闭住眼睛,在心里不住地乞求,看到自己、看到自己、看到自己,让他看到自己和哥哥在一起吧。他攒足了勇气,猛地张开眼,回应他的是一片空白。入目雪色无边,无人无景空无一物,晏临什么也看不到。这朵花不为他而开。晏临愣愣地把那朵花放回枪口,突然,整个人一抖,像是终于反应过来,十指猛地抓起小粉花狠狠拽扯,将那花瓣扯了个粉碎。哥哥好不容易有了心动之人,那个人,却不是他。银白神光骤现,晏临俯下身,对着安睡在榻的叶危伸出指尖,轻轻点着他的额头,很快,一只厚厚的卷轴浮现而出。他不甘心,难以名状的恼恨从心脏处鼓涌而出,顺着鲜血冲上头,逼红了眼,晏临扬袖一挥,猛地抖开哥哥迄今为止的记忆卷轴,翻到他和叶危初见时,拿起判情枪,对准画卷上的自己:砰——若将判情枪读准记忆画卷里的人,则可搜出他们之间,有没有哪一瞬间哥哥对他心动过,只要有一点点的心动,哪怕远远够不上喜欢和爱恋,也是可以变出小粉花的。摊开的画卷裹着一只袖珍枪,飞快地旋舞,枪身滚过叶危记忆里无数个晏临,一朵一朵小花从枪口绽放,满的都要溢出来……晏临闭上眼睛,不敢去看那些花是什么颜色,不知熬了多久,听见“啪嗒”一声,画卷滚到底,判情枪摔在地上。枪口上,开出好大一丛小蓝花,蓝的像苍穹天,像无垠海,不掺一点粉。晏临呆愣地望着,忽然蹲下来,伸出手,仔仔细细地在花丛中拨弄。是不是小粉花开的比较小?被压在下面了,他才没看到的……他一朵一朵把小蓝花拔下来,扔在地上,直到全都拔光了,剩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自己,像一颗漆黑的眼珠子,在看他,在笑他。晏临忽然全身发冷,他抱紧双臂,蹲在角落里,不住地发抖。叶危对他,从来没有超过兄弟以上的感情。在这漫长的岁月里,无数年的陪伴中,也从来没有一刻,为他心动过。可这颗不为他所动的心,却为着别人,砰砰乱跳。这个人是谁?战事纷争,他那点小心思谁也没空理会,叶危忙着排兵布阵,也很少来看他,没等晏临查出个所以然,叶危已上堕天台自刎了。这一问的答案,消化在生死之间,本该是永远无解,然而此时此刻,储物戒里的晏临,一手亲呢地搂住哥哥,一手不疾不徐地铺开叶危的记忆卷轴。时间已被静止,叶危连眨眼都不能眨。晏临笑着低下头,轻轻吻了吻他的睫毛,很软,像小蝴蝶。到底是谁想夺走哥哥呢? 第45章 上一世,人人都道仙界叶天王强如神佛,有时候连叶危自己也觉得他是不可能倒下的。如果连他都打不过的敌人,那么派别人来打也更不可能打过。因而叶危常常是一个人在行动,天王是不败的神话,自然也不会有人担心他。但有一回,他遭到了一次暗算。对方并不强,只是掌握了他一个小小的弱点。但就这么一点点纰漏,让他差点当场丧命。最后生死关头,竟是什么法术都不会的小晏临冲了出来!那小家伙每天待在家里,都很担心他,一手抱着千里眼,一手抱着传送法器,时时刻刻在看他,一看到哥哥有危险,就立刻毫不犹豫地跳进传送法器里——小晏临扑在叶危身前,用小团子般的身体挡住哥哥——瞄准叶危胸口的那支暗箭破空射来,将小晏临当场刺穿,血崩了一地……叶危想到眼前这少年飞身扑来的样子,渐渐和那时的小晏临重叠在一处。虽然这只是一盆仙人掌,就算没躲完全,刺到自己也不会什么,拔一拔就好了,但他还是要扑过来,傻乎乎的。这孩子真不是他那结拜的傻弟弟吗?“哥哥,疼……”小临危埋在枕头里,闷闷地发出声音。叶危摸了摸他的脑袋:“刺都挑完了,待会敷上药就不疼了,乖。”“你…你,吹一吹吧。”叶危被他弄的无法,低头噗了几口气:“差不多行了啊,你也是个少年人了,别没事就跟哥哥撒娇,我又不是每回都会买账。”晏临小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一样:“哥哥,再吹一会吧,还疼的。”“惯得你了。”叶危轻轻敲了他一下,虽然不给他吹吹了,却单手抱紧他,另一只手腾出来,轻轻转着圈给小临危涂药。晏临搂住叶危的胳膊,偷偷抿嘴笑着。不管哥哥曾经对谁心动过,至少在这一瞬,哥哥是抱着他的。笑面佛一事很快发酵,一波波仙民聚在街道司门口要个说法,等到晚间,终于有告示贴出:经判定,城东庙的新教派“人道”属于正常教派,鬼道邪教一说出自部分不法人士的恶意谣传、恶意举报,意在误导街道司进行判断,挑拨街道司与仙民之间紧密的联系,其情节十分恶劣,已给予重大警告。目前,不少“人道”弟子已感染笑面佛,此物为鬼道邪物,不知其来源,具有一定的传染性,有关部门正在进行密切调查,初步判定笑面佛可防可控,自愈率高,目前“人道”幸存弟子已全部确认平安,不必惊慌。“幸存弟子已全部平安……幸存了不就是平安了?那,那些不幸存的呢?”“是啊,到底有多少弟子被传染了,多少弟子已经不在了?这笑面佛又到底是什么啊?”“不对不对,大家仔细看啊,这公示第一句话就说了,‘人道’教派只是普通教派,笑面佛传染跟这教派毫无关系,那些人只是得病后恰巧加入了‘人道’成为了弟子,然后又恰巧被发现了,那……那些没被发现的呢?”当晚,全镇就陷入了巨大的恐慌。每个人都在翻书找典,找笑面佛是什么鬼?怎么传染的?怎么祛除?可仙道当年为了让全民修仙道、给仙道交贡金,大量焚书禁鬼,严禁有人修鬼道、谈论鬼道,一切沾鬼的书都该烧,凡是举报者赏金一百两,最后人人举报,将记载鬼道的每一个字,都消灭了。笑面佛尚且只是鬼中蚊子,傻且低级,只要早发现就能很好地防范,可是笑面佛的发病特征、防治措施,已经无书记载了。小镇仙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越来越多人聚在街道司不肯走,最后有人喊道:“大家别聚在这了!咱们当中要是已经有人感染了那个笑面佛怎么办?”唰地一声,众人如潮水般退去,谁头痛、咳嗽、腰酸腿疼,都怀疑是笑面佛来了,直到后半夜,不知哪家人带来了消息:“城东那个‘人道’教派好像能治笑面佛!”“真的假的?”“当然真的!我们教主厉害着呢,你懂那个仙道院第一的王政不,那是我们教主的徒弟!”仙民们夜半挑灯,向城东破庙走去,庙前立着一道帷幕,一排草席,旁边立了个木牌:小火测试。小火烧鬼不烧人,没有笑面佛的平安回家,被笑面佛寄生的迅速根治,被笑面佛寄生太久以至于成为人皮鬼的,立马显出原形,以防传染给他人。“那这…这小火岂不就是万能的?每个人都能测吗?”“做梦吧,肯定要钱的!而且现在这风口上若真能治病驱鬼,绝对漫天要价!”“就是天价也会有人买啊,谁想得病!”“咱哪有这个钱?别看了,走吧!明年要给仙道交的贡金还没凑齐呢,每年交上去那么多钱,跑下来那么多鬼,也没见几个修士来管我们,这种小教派就更指望不上了!”这时,叶危默默搬出写好的布幡,一边一个插好,左边两个大大的“人道”,右边两个大大的:免费!“免费…真的免费?”“真的不要钱吗?这天上掉馅饼了!”叶危掀开帷幕,推出一只星哲:“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小火测试全程免费,测一测又不要钱,不要钱不测白不测啊。”仙民一听很有道理,免费的干嘛不要,又不亏!纷纷按要求躺到那草席上,王政和姚冰在喊话:“大家不用怕,小火只烧鬼不烧人,不会痛,”星哲走进帷幕里,燃起一团团寒冰火,小火团飞出去,落在仙民身上,于此同时,叶危幻化出一道透明水幕,水为虚为幻,将这些半蓝半红的火团尽数隐藏,他怕人多眼杂,万一有谁认出修罗鬼王的寒冰火会惹出祸根。健康的仙民看不见自己身上的那团小火,也没有什么感觉,只躺在草席上观夜空星辰明月,与周围人闲聊几句,忽听有人一声惨叫:“啊啊啊啊——”众人纷纷看过去,那人自己也惊诧不已:“不…不是我发出的!”下一刻,他的肚子上方浮出了缕缕黑气,那些黑气在空中组成一张微笑的佛面,但很快又扭曲起来,痛苦不堪地惨叫着,凄厉无比,最后黑烟一扭,它们化成一道青烟直上,彻底消失了。“那……那就是笑面佛吧!你…你被传染了?”众人都怕了,赶紧把草席挪得远远的,那位兄弟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张口欲辩又说不出话,叶危走来道:“大家不用紧张哈,刚才那确实是笑面佛,不过已经祛除了,这位仁兄已经痊愈,大家不用避着他,其他没出现黑烟的人都是健康的,没有被笑面佛传染到。这一批小火测试就此结束,下一批可以入场了。”那位出现黑烟的仁兄还是心有余悸,叶危走过去扶起他,拍拍肩:“没事,不用担心,回家该吃吃该喝喝,已经没事了” 第47章 “来来来,感谢诸位的支持!今天这酒随便喝,有杯必满,不醉不归!”众弟子十分兴奋,纷纷要来灌醉叶教主。叶危来者不拒,一杯接一杯,千杯不醉,当年天王的酒量称霸仙界,就没人能喝的过他,果然,不多时,这群小弟子便东倒西歪地自己趴了。姚冰与王政十分鬼头,瞧见叶危不是块好啃的骨头,立马调转酒杯,向星哲而去:|“星哲啊,来!我敬你一杯!”“星哲啊!谢你当时寒冰火救命之恩,来,再干一杯!”星哲口吃说不了推拒的话,只好杯杯干掉,三杯过后,就开始东倒西歪,脸红着咚到桌子上,王政拍拍星哲的肩,露出得逞的微笑:“嘿,兄弟!打探一下哈,你跟叶危是怎么认识的呀?”他俩都对叶危好奇的要死,可奈何叶危那边不显山不露水,这边星哲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总算被他们逮到机会了!姚冰的小花妖从她身后悄悄浮出一个头,用袖子捂着嘴,眼睛笑眯眯,似乎在看戏。星哲支支吾吾地道:“以前……认识的。”王政一脸八卦地凑过来:“以前是什么时候?是他认识那个弟弟之前还是之后?哎,你懂不懂他跟他弟什么时候开始的?跟我们讲讲呗!还有还有,他前段时间跳无间狱是去找你吗?他为什么要去找你啊?”星哲:“…………???”坐在角落里的晏临咻地竖起长耳朵。醉得晕头转向的星哲勉强捋顺了舌头:“找…找我?为…为什么找我啊?”“这得问你啊!我跟你讲,那天,我和他去上重天叶家分垃圾,然后乘天梯回来的时候,哇那不得了!叶危拿着那金钥匙直接开了天梯就往下跳!底下全是鬼,他都不要命了!后来也不知道他怎么回来的,反正跟没事人一样,绝口不提!哎,说说,叶危到底什么人啊?”“我…我不知……”星哲虽然醉的脑子里一片浆糊,当他冥冥之中觉得把叶危身世说出来十分不妥。王政正想撬开这只修罗鬼王的口——“哎哎哎你俩干嘛呢,净欺负小星星。”叶危眼尖的很,走过来意味深长地薅了一把王政的头发:“别看他老实就欺负他啊,来来来,跟我喝两杯!”王政欲哭无泪,他一个富家小少爷没喝过烈酒,一轮撑不到就倒了,姚冰撑了三轮,捏着小花妖逃之夭夭了。宴席上觥筹倒落,众醉酣眠。叶危自叹酒量孤独求败,醉不了只能一个人醒着。疏星三两,酒香飘飘,今夜明月高照,小径上的落叶涂染着银辉,叶危踩着这一地霜叶回了卧房,他想,小临危应该已经乖巧地睡着了。轻轻推开门,被窝里果然拱起一团,一等他进来,那一团便不安分地钻出来,小临危冒出一个脑袋,唤着:“哥哥……”“这么迟了,怎么还醒着?”叶危一身酒气,有些不好意思沾染他,自己抽出一套衣服,道:“今夜酒喝多了,我去别处睡,你乖乖自己睡吧。”他刚迈出房门,忽然腰上一紧——晏临跳出被窝,从后面抱住叶危。叶危整个人一怔,只感觉身后少年温热的躯体紧紧贴在自己背上,一双手紧紧握着他的腰,死也不放手。叶危几乎动弹不得,难以想象这么个小毛孩怎么会有这么大劲?“我都听到了。”晏临双手一束,抱紧哥哥,他低着头,小脑袋贴着叶危的脊背,像伤心的狼崽子找不到回家的路,声音都是哑的:“危哥哥为了星哲跳无间狱,连命都不要了!”叶危沉默半晌,噗嗤一声大笑出来:“这都什么跟什么!我好端端的,干嘛为了星哲跳无间狱?人家自个儿在家里当修罗鬼王可快活了。”“那,哥哥为什么要跳无间狱?”晏临低下头,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紧张的不行。他终于问出这一问了!盘踞在心头多日的毒蛇终于放了出来,不知哥哥会如何说、说出谁来,让那毒蛇将他的心咬死。但那也没关系,他总能从腐烂的毒水里再次滋生出新的卑微欢喜。然后下一刻,便听见叶危道:“我去找我的弟弟。”晏临怔在原地,狂喜与警觉一同升天,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哪个弟弟?”上辈子叶危有好多弟弟,什么小弟、师弟、二弟、捡来的弟……层出不穷,挡都挡不住,那些人跟在叶危身后,得了软骨病似的粘着他,甜丝丝地叫:“哥、叶哥、大哥、师兄……”晏临每一次听到,都恨不得将他们的骨头一寸一寸捏成石灰末子,撒了拌肉喂狗!此时此刻,怀中的哥哥轻笑了一声,晏临抬起头,看见窗外天净素月,光如雪辉,叶危转过头来,笑着对他说:“找我的、结拜弟弟。”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正版的小可爱们!第26章 掉马了砰——晏临整个人怔在那, 心脏砰地中枪, 全身都像被炸酥了,心头盘踞的从来不是毒蛇,是天撒霜糖, 迎面兜头接了满心的甜。叶危笑着看他傻乎乎的模样,领他回被窝:“现在满意了吧?好好睡觉。”小临危得寸进尺, 叶危一转身, 他就伸出手来, 箍住哥哥的腰。叶危眉梢一蹙:“你还抱上瘾了?给我松手。”“不要!我想跟哥哥一起睡,我一个人怕…怕黑。” 第49章 云霄楼高五层,雕梁画栋,凭阑望去,城外远山尽收眼底。叶危赏了一会,还算颇有意趣。他们径直穿过堂中,这里的中庭很大,凿了一处池塘,养了好些锦鲤。不少代表队里的姑娘围在池塘边喂鱼,笑靥生花。叶危瞧了一眼,只见鱼儿争相游出水面,即使没有投食,也噗通噗通地拍打鱼尾,狂躁不安,仿佛想逃离这个池子。好奇怪。“大家这边请,楼上有茶点美食,可以自由拿取。”“多谢姑娘带路。”叶危带着队员上楼,这楼梯略显狭小,且极长,一级一级弯绕而上,扶手雕花,每一级台阶都木刻美人图,一步一步踩上去,繁复得叫人头晕。往上一看,高高地悬了一个绘有流彩顶壁的天花板,上边垂吊着攒宝珠的灯,正轻轻地摇晃。……摇晃?叶危顿时觉得很不对,这一路走来,老鼠蹿街、家禽乱跳、鲤鱼躁动,这是要……“啊————!”刹那间,听到楼上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紧跟着,这一整幢楼宇疯狂地震动起来!剧烈的摇晃,那盏高悬的攒珠灯猛地掉下来,砰的砸了个稀巴烂。一切杂物倾倒而下,稀里哗啦,不知是谁的烛台滚地,登时燃起一团赤炎火。叶危立刻扭头下台阶,天灾前只有数秒可逃,他想去拽最弱小的临危,一回身,没有人了!王政、星哲、姚冰,全不见了。他不停地向下跑去,然而这台阶像永远跑不完,周围之物在倾斜崩塌,他就像隔离物外,丝毫不受影响……那种怪异感又来了!时间流的很慢很慢,恍若静止,从楼上掉下来的金樽、玉盘、银筷子,全都漂浮在半空中,缓缓下坠。渐渐地,掉下来的一面镜子,缓缓游到了叶危头上,他伸手拿来,一照——镜上铜光微黄,没有他的影子!这是第三次了。第一次是他撞见吸血笔祟,角落里的镜子没有他的身影。第二次是小树林,追他的笑面佛全部消失,湖中只有月色没有他。叶危怀疑每当危险来临时,可能有另一个人在暗中为他缔造了另一重空间,而在这重空间里,他照不出他原本的影子……可是,谁会有这么大的本事?操纵时间流速,随意扭曲空间,放眼三千世界,无论是修仙道鬼道还是其他道,修到极致中的极致,也不可能做到这样的事。更何况,谁会来为他这样做?连在脑内想一想,叶危都觉得这实在是太过自恋了。他赶走这种可能,不停地往台阶下跑去。从楼上坠下的金玉银器,像在极慢的时间里漫天落下的星坠子,在空中拖曳出一尾微光轨迹。它们像发光的蜉蝣漂来荡去,轻轻绕开叶危,像怕碰伤了他。脚下的雕花木阶无限地延伸而下,叶危停下脚步,活了两辈子,他还从未见过如此奇异瑰丽的景象,违背任何常识,没有任何道理,但就是引得人转不开眼睛。而在这一重奇瑰空间之外,真实的世界里:天摇地动,川原拆裂,声震如雷。裂开的巨缝似饕餮张嘴,无尽地吞噬房屋村院,奔嚎呼叫声不绝于耳。晏临不为所动,天地崩塌也丝毫无法影响他,神光隐隐,环绕周身,少年化身如蜕皮消弭,真神显灵,他一步一步走下那断裂的木阶,稳稳当当移到窗边。窗外,道路改观,树木倒置,山川崩断,江河逆流,堑壑纵横如天刀劈砍,涌沙泥石滚滚来,郡城邑镇皆陷没。塔倒、桥塌、碑折断,城垣、楼宇、官衙、民庐,倾颓摧圮,一望丘墟,人烟几绝两千里。晏临静静地看着,他不过是想要哥哥活着,这么简单的愿望,为何就这么难。天道又来了。这世上的天灾人祸数不尽数,任何时刻都可能发生在任何地方,如今就总要发生在叶危身边,不逼死哥哥不罢休。晏临冷笑起来,广袖猎猎,神光出动,他一动不动,神识却已无处不在,虚空中雪光骤起,凭空一刀,将时间流速砍半,再一刀,砍断自己的右臂。没有凡人鲜血喷溅,点点光尘浮动,似夏夜流星,这只神臂浮到广风城上空,忽而变作巨人之臂,比所有山川更高大。那指尖轻拨,断开的山体重新相合,逆流的水顺流而下,泥沙归位,新火尽灭,裂开的大地被那手一捏,重新聚拢,平平整整。神光普照,星尘落落,地缝里浮出无数小房子、小人儿,一一归位,断臂重连,断头重生,鲜血消弭,死尸复生。塔直、桥连、碑重立。断壁、残垣、塌房、破府,神手抚过,皆焕然一新,放眼望去,千里繁华依旧。一把巨大的镰刀浮上苍穹,晏临指尖微动,银光贯穿这一方天地,斩断这天灾与哥哥的因果牵连。空中那一个顶天立地的神臂也被砍碎,化作点点神光,回到晏临身边,重新凝合为他的右臂,一切归为原貌,仿佛无事发生。一念杀人,一瞬毁灭,还远远称不上神,顶多是为害一方的妖魔鬼怪。一念杀人,又可一念复活,一瞬毁灭,又可一瞬再造,才称的上是神。晏临转身,指尖一点,时间又如往常般流动着。清风吹动他的袖袍,他一步一步走上楼梯,将宝贝哥哥从虚造空间里放出来。真身消退,化身浮现。少年临危正准备溜到叶危身后,拉住手,甜丝丝地叫一声哥哥——可他还没走一步,突然,额头被一根手指点住,动不了。“事不过三。”耳畔冷不丁响起哥哥的嗓音:“同样的坏事绝不能做第三次,我以前不是教过你吗?”魂息法咒凌空而出——叶危微笑着,伸出手,指尖点着临危的眉心,轻轻唤他: 第51章 “对不起,哥哥不是故意要打你的,只是……你突然长这么高,我一时不是很习惯。”“嗯,我知道,我是个怪物。”叶危捏了捏他的手心:“不许这么说,长得高是好事,多少男孩子想长高还长不了。叶越那混小子骂你是怪物吗?”“嗯。”“他矮,咱们别听他的。”叶危想起二弟叶越的所作所为,心冷如铁,“以后哥哥给你找回场子来。”“好!”叶危仔细端详着此时的晏临,实在是……太招人了,小时候粉雕玉琢,至多像是个可爱的瓷娃娃,如今这张脸长开,身量抽开,曾经白馒头一样的小手,他已然握不住,十指修长,掌心宽大,倒是能反过来包住他。白袍广袖,乌发雪肤,眉宇间英中有媚,眸光似秋水,温柔无邪,状似柔软可欺,却隐隐藏着寒凉肃杀气。不仅是身量变高,整个人的气质也变得叶危要认不得,似是超脱了世外的绝美。这样的晏临却仍像记忆中的那样,可怜兮兮地,跟小奶猫一样叫他:“哥哥,你……你是不是再也不会像小时候那样抱抱我了?”“我……”叶危本想说,是的,我确实有点不适应。然而看到晏临那张脸,近在眼前,到喉咙口的话转而变成:“嗯……我可以适应适应,可能……多抱几次我也就习惯了?”“真的?!”叶危犹疑片刻,觉得哪里不太对,但他也说不上来,便嗯一声,权当哄孩子,谁知这大孩子不由分说,竟整个人倾身而来,将整只叶危一把拥进怀里。“那我从现在开始,经常抱抱哥哥让哥哥习惯习惯好不好?”叶危被摁进一处温热的怀抱,晏临的体温密不透风地包裹住他,叶危感到……说不出来的奇妙,像冬日里一尾冰河里的鱼,提溜一下拍到案板上,给它盖上棉被,铺上羽绒,仔仔细细地慰热了。晏临弯下身,光明正大地把头埋进叶危的颈窝里,用细软的发蹭一蹭。叶危一下子痒的腰麻,就在这时,他忽然看到楼上的扶梯转口冒出了三个小脑袋。王政、姚冰、带着一只小花妖,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他们看见叶教主正被一个极高极美的成年男子紧紧搂在怀里,被摁住,一动不能动,两人胸膛贴着胸膛,亲密无间。叶危赶紧从晏临的双臂间挣扎出来,冒出一个头:“呃,那个,重新介绍一下,这个,晏临,还是我弟,之前那个少年临危,是他的化身。你们别笑!”姚冰严肃地点点头,星哲不知什么情况,就跟着姚姐姐一块儿点头。晏临不甘不愿地从叶危颈窝里抬起头,怯怯地跟大家打招呼:“我…我是叶危的结拜弟弟。不知为什么,突然长的这么高了……”姚冰和王政一脸了然,装,你俩接着装,我们不拆穿。木雕楼阶盘旋而上,叶危看着四处正常,问:“你们刚才有没有觉得有什么晃动?”“晃?没有啊,怎么了?”“你是不是没吃饭体虚啊,走,上楼搓一顿好的!”连星哲也摇头。“那,你们有没有听说一种可以使人长高的蘑菇?”在叶危丰富的认知里,世上并没有这种奇怪的蘑菇。而且,上辈子叶越推晏临是当机立断要他速死,这辈子推晏临,却又是喂蘑菇、又是套化身,这般多此一举后,晏临被推进无间狱的日子竟然还提前了?所以自己上叶府找不到人,跳无间狱也找不到人。他有些怀疑晏临的话。话音刚落,神尊晏临手指微曲,一种叫作“巨人菇”的概念瞬间植入三界之中,书籍里有了巨人菇的图鉴,大众记忆里有了巨人菇的事例,当即只听王政道:“你说巨人菇吧?有啊,我邻居家小孩误吃过,吃完就长得贼高。”又听姚冰接道:“不过那是毒蘑菇吧,听说吃了很痛的。”晏临点头。叶危:“…………好,好吧。”看来是他误解晏临了,小晏临从小就傻,怎么会有那个脑子对他撒谎。这崽子还是一如既往地爱黏他,身体长高了,但心智还是个弟弟,想跟哥哥手拉手。叶危当然是……允了,伸手牵住晏临,努力把他当成小时候那只身量不足的小少年。“你怎么还穿着之前的衣服?”“这是哥哥送给我的……最后的礼物。”叶危一怔,他自己都要不记得了,晏临身上这件白衣,是当时他临行前给这小家伙买的新衣服。长高之后这就太小了,晏临却仍像绳索般固执地捆在身上,自己缝缝补补,加宽加长,却舍不得换一件。他已经比叶危高出一个头,叶危艰难地适应抬头看弟弟的生活,抬高手臂才能拍到这崽子的肩:“等吃完饭哥哥再给你买一堆新的,旧衣服别穿了。”“好。”晏临乖乖地跟在叶危身后,其实哥哥兜里并没有太多钱,好在他作为三界之神,自然不会让哥哥穷困潦倒,荷包里那点钱,取出来又会长出来,虽然总数不多,但永远不会减少,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叶危本是叶家少主,对钱不太在意,并不记账,也不点数,只感觉自己并不算太富有,但那点钱却很经得住花,每每打开荷包,总有碎银铜板供他支使,故而给晏临买几件衣服,应当也不在话下。“你长高之后,学会法术了吗?”晏临摇头。叶危握着弟弟的手去探的脉息,确实,毫无修炼的气象,整一个空空如也,啥也不会。看来晏临确实没有说谎,那么,前三次的蹊跷之事究竟是怎么回事?笔祟、笑面佛、方才的木阶,是谁在捣鬼?又意欲何为?说这人要害他吧,以那位高人的境界实在也没必要,说这人要帮他吧,叶危也不好意思如此自恋,一时竟捉摸不透。“上菜咯——”云霄楼的上菜方式十分新颖,每桌一个代表队,每桌一轮转盘,六块大白碗,碗中盛有数个小碟装着不同菜式,上面倒扣一朵冰瓷雪莲,谁也看不见里面的菜,谁也不知道别的队吃什么,反正拿到什么就吃什么,杜绝哔哔。“这不就是咱环卫仙饭堂的小黑包吗?不让你知道是什么菜,不让你知道有多少,反正难吃就算你倒霉,问题是它每次都好难吃!” 第53章 “去去去,认你的地图去!”叶危笑一笑,他从小学什么都好,唯独学不通音律,至今五音不全,没想到建个教派捡到一位音律点满的人才。弟弟晏临坐在他身后,余光瞄了眼哥哥欣赏的、有品位的王政,又移回来,继续注视着哥哥。那身高即使坐着也十分不容忽视,一道微暗的阴影投在那泛黄的图纸上,叶危看着纸上的版图,看着影子的轮廓,伸手戳了戳那个影子的脑袋:长这么高作什么,一点也不可爱。晏临的影子像能感知到似的,咻地一下缩走了,叶危转过头,看到弟弟低着头,像蔫了的小苗,有些失落的模样,莫名让人想摸摸他。叶危转回来,余光瞄了一眼王政他们,热火朝天没人注意这边,他悄悄把椅子往后移了点,又移了点,靠近晏临,然后举着那张大大的地图挡在他们之前,转过身去摸了摸弟弟的头。晏临登时像小树苗被浇水了,好开心,他凑过来,低下头,把脑袋搁在哥哥肩上蹭了蹭。叶危默默举高手里的地图,挡住晏临的身影。王政与姚冰用余光瞄了一眼鬼鬼祟祟的叶教主及其结拜弟弟,假装自己都瞎了。就在此时,天空中忽然降下一道神光,落在广风城东边最大的神殿。“神谕,可是有神谕降世了?!”“赶紧的,广风城的人呢?快去看看啊!”全体代表队惊得站了起来,叶危瞅了一眼也想跟着站,身后的晏临抬抓摁住他,软绵绵地说:“哥哥,再让我靠一会吧。”叶危无奈地笑笑,乖乖坐着,由着他靠了。神谕降世,广风城全城轰动,神殿中人头攒动,纷纷叩拜神尊像。“一张神谕,也大惊小怪,没见过世面似的。”目睹过神尊降世,亲手慰问叶危的王政道。叶危不想回忆他莫名其妙被神尊摸了好久手的经历,瞥了眼那神像,玉座金身,实心纯黄金,整块羊脂玉料,这得花多少钱,历届仙帝都没人敢塑这样的像。神权大于王权,叶危十分不喜,待他作了那帝位,第一个就要把这神尊给铲除了。晏临站在他身边,看到哥哥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神像看,心中不禁一阵窃喜,仙民从未见过神尊,雕神像也是凭空想象,怎么有气势怎么来。他想,哥哥很可能是被他神像的威严伟大所震慑了,才这般盯着看,他越想越是飘飘然,忍不住沾沾自喜的。“神…神尊有谕,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凡是前来的代表队皆可抽签,抽…抽一位上…上一重天游览!我的老天爷啊!”听见消息的人都疯了,一重天?一重天!赢得仙法大比第一名才只能飞升去第五重天,当仙道散修,若有机会加入门派,才能去第四重天,混得更好有幸为仙门百家干活,才能去第三重天,就算是作了仙帝,万人之上,天界至高,也才位至二重天。现在却有机会去一重天?!除了神,无人可上的一重天,就算是坐到仙帝也不可能去的一重天!众人皆疯,纷纷抢着抽签。“大家别抢啊!神尊发了签,人人都有份,不用怕!”叶危心中一阵叫苦,这还人手一签?逃都逃不掉!他可不想再被神尊慰问了,随便领了签,转手就丢掉。谁知,神尊像要罚他似的,所有人领完后,神谕又有言,为了公平起见,每个人须排排站好,一人一手拿一签,等着宣布。叶危苦不堪言,他想了想,那个发的神签跟此庙的其他签长得也差不多,他转进偏殿,随意拿了一支,看也没看就站进队列里了。“大家肃静!肃静!现在开始宣布神谕……大家的签上应该都有四个成语,最终抽到的签是……久,长久的久……”话还没说完,立马有人狂喜:“我!是我!我有一个‘久久不忘’就是我了!”神庙主持严厉地打断他:“不许插话!久必须要有四个!”“那就是我了!”广风城的队员立刻尖叫一声,“我有久而久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四个久啊啊啊啊!”“别凑激动!谁也不许再打断我!”主持喊话,“四个成语每个有且只能有一个久!且四个久在成语里依次要从第一个字排到第四个字,要错落有致!有这样的签吗!”底下炸开了锅,纷纷再看,有久的不少,有四个久的少,有四个久且按顺序排的,还未见过。“没有人吗?”王政看了看手里的“久居人下”,就一个久,转头戳了戳叶危:“哎,你抽到的是什么?”“我还没看呢。”“你看看呗。”叶危翻过签来,心中想,不是我不是我不会是我。手中,竖长的木签上刻着十六字,刻痕很深,像有人一笔一划反复刻了好多、好多次:久别重逢、历久弥坚、长生久视、天长地久久久久久。“有人有这样的签吗?有没有人!”众人的议论声渐渐小了,左看看右看看,没人站出来。面面相觑间,一片静默里,叶危缓缓举起了自己的签:“……我。”万众目光如刀似剑,盯着叶危,叶危走过一片刀光剑雨,走向七重天的天梯。有一位管事的懒懒地站在天梯金球门外,拿着一串金钥匙,手中一根笔一叠纸,永远在记着什么,眼也不抬地问:“你就是神尊邀请的对象?” 第55章 孤孤零零, 空空荡荡。叶危有些不解,为何从那样一片虚无中,会诞生出有形有貌有心有情的神?会拿尺子打他手背,会邀他一起听音乐, 兼具喜怒哀乐,像一个活生生的人。“…哥哥?”晏临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叶危笑着摇头, 收回目光, 瞧了瞧天梯四周, 除了晏临没有一人来:“其他人呢?”“他们丢下哥哥,先进行海选了!”其实,本来有很多很多人要围着叶危问七问八, 古往今来第一人上一重天!这可是轰动全天界的消息, 但晏临最烦看到别人缠着他哥哥,抬手间,便将这份多余的好奇震惊全消弭了, 众人脑内纷纷形成了另一种逻辑:-听说有个十八线小镇的人被神尊抽上一重天了!-哦。之后该干嘛干嘛,现在众代表队都在会场内,坐在一处巨大的转盘下,等着抽海选去哪。运气永远是实力不可缺少的一部分。王政坐在候选席上等得忐忑,一看到叶危来了,立刻站起来招手:“叶教主——!你可算是回来了,我们需要你的运气!快快快。”“我手气也一般,你们随便抽呗。”“你手气还叫一般?久久久久都抽出来,赶紧上!”叶危被推到最前边,他看着耸立的巨大转盘,每一格都有不同标志,代表不同的小怪兽,有蝗虫妖、雪人怪、藤树精……抽到哪个他们就要去那里的流民区帮助他们消灾解难,如果成功就能晋级,失败就结束了。叶危抬手握住那转盘指针,用力一转——王政闭眼祈祷:蝗虫妖、蝗虫妖、蝗虫妖……选到蝗虫妖,简单快捷,立刻晋级!晏临神力暗动,那根指针转啊转啊,越来越慢,缓缓移动,最后移到了蝗虫妖那一格。王政兴奋地几乎要跳起来!其他队的人暗中丧气,最简单的那类被抢走了!指针停稳,神力撤退。主持正要宣布,他张开口——就在这一刹那,所有人都看见,那根指针似乎还留有余劲……起风了。倏忽间,凭空出现另一股无穷无尽浑厚的力量,撕扯着神力,晏临警觉,立刻要将神力重新灌满,千钧一发之际,那凭空之力已推着指针摆过了格子线……转盘停在了下一格。标志是一块石头。叶危有些困惑,这图标是何意?巨灵石?还是石山鬼?他立刻打开海选图鉴去查,查到那一页时,整个人都寒了。“天…天道石!”主持宣布,众皆哗然,王政几乎昏厥,流民区里,大多是精怪闹事,较好解决,但还有地方存在非常非常诡异的邪灾,连仙门百家都解决不了,这种地方就被划归为极危流民区。而天道石作祟,是极危流民区里,最危险、最不可能解决的东西!传说,大千世界,存在三块天道石,中有神力,能通人言,随风雨滚落天地,求之,可实现一切无可实现之愿。叶危从小便知道这个传说,但世界苍茫,谁也不知那三块石头在哪,不知它们是不是真的能实现愿望。反正他从来没见过,也从来没想过,自己终有一日会遇到。晏临就是其中一块天道石。天道石是天道的一部分,生来就是要作天道的,它们有朝一日将会化出人形,拥有喜怒哀乐,历遍百世百苦,又将这七情六欲尽数磨去,最后成为新的天道。亿万年来,天道便是如此更迭的,掌管万物因果,让这世界更有规律地运行下去,从无例外。古往今来,唯一一个例外,站在叶危的身后。晏临的双手正一点一点攥紧成拳。那时候,他还不叫晏临,没有人身,也没有名字,更没有哥哥。它只是一块石头,不知自己从哪儿来,又为何存在。石头临从不会去思考自己的根源和归处,它和其他俩石头伙伴在一起,没有名字,平常相称,无非是:“嘿”、“哎”、“喂”嘿哎喂三石一同风吹雨打,看日月星辰,沧海桑田,不知几万年。与天同寿,岁与日月,是几万年还是几十万年,并无所谓,时间对它们而言毫无意义,石头也无喜怒哀乐,也无七情六欲,不过无悲无喜,无欲无求地立在那儿。万古洪荒,走兔鹰飞,到最后楼宇林立,人来人往,世道在眼前变迁,它们看到了,却如同没有看到。石头无心,三千世界,是四大皆空,万宗归零,它们从不去想什么,毕竟,连“想”的本身也没有。有一天,走来一位如花美眷的妇人,她似乎刚从山顶寺庙下来,两眼哭肿,突然一跌,摔在了石头堆前,磕破了额头。许是触动伤心事,她不由落泪,姣好面容,梨花带雨,见四下无人,唯莽莽山林,更是自伤,哀叹命运不公,唯一的儿子竟得了绝症。“老天爷在上,求求您救救我苦命的孩子吧!他还那么小,我愿代他受苦,或者干脆就把我的命拿走吧!”天道遗留的愿望石,对世人有求必应,只要收取等额的代价,便可实现。石头开口了:“寿命不够相抵,你已活过二十载,只余四五十年可活,你孩子却不过两三岁。”美妇人一惊,以为是寺庙拜佛有效,神仙显灵,赶紧磕头恳求:“只要能救我的孩子,我什么都愿意做!”“若要救,你将不可下山回家,立刻要上黄泉路,来生遁入畜生道二十年,补足寿命,你可愿意?”那妇人点头。 第57章 瞬时,脚底蹿上一股赤红烈焰,活活将她裹入其中,业火活焚,惨叫连天,一身雀羽翻滚焦灼,发出难闻气味。火光骤然消失。“这只是一个幻觉,真正的业火比这要痛千倍,你可愿意?”“我……我再考虑看看。”总算有个听话的了,仨石头嗯嗯几声,骨碌碌地滚走了。后来,那个书生重考,还是考上了,当然不是状元,只混了一点小功名。那位雀妖不知为何,觉得是沾了愿望石的喜气,便总会过来,好像把它们仨石头当成了树洞,常常自言自语,说来说去,都是她和那书生的甜甜蜜蜜。石头临不懂,为何就是一个书生,同样一个书生,雀妖说起他时,有时在哭,有时在笑,有时哭完了笑,有时笑完了哭。何为甜甜蜜蜜,何为情情爱爱,为何哭,又为何笑?它一概不解,也全都感受不到,数万年来,它就是一块石头,无心无情,不悲不喜。一天星斗夜,雀妖又来到石碓前,她的神情变了,变得很庄重:“我要许愿。”“他被人陷害下狱,秋后问斩,没人愿意帮他。”“我要许他活,许他一世平安喜乐。”石头们答:“他阳寿将尽,命损于此,你这是逆天改命了。”“我愿付出任何代价。”石头上映出她所求的未来,书生从狱中放出,回乡当了私塾老师,枝头雀鸟啁啾,他闻所未闻。“你修为尽散,命给阎王,身入地狱,业火灼烧,而且他会忘了你,忘了你们的一切。”那些酸酸甜甜,都不复存在。雀妖道:“没关系。”“真的没关系吗?没有你,他很可能依照媒妁之言,娶人间的姑娘了。”“……没关系。”这一声便已带了哭腔,少女瘪红了脸,想到心爱的他会忘掉她,迎娶别人,痛得比幻觉活焚还要痛苦千倍。“你……不痛苦嫉妒吗?”“嫉妒。”雀妖望着苍穹的星辰,“更痛苦,但这一切加起来,都比不上他平安活着重要。”石头临不能理解,付出了那么多,对方却忘了个一干二净,这又有何意义,简直是天下至傻。雀妖许下愿,该由它们取走代价了。百年妖丹从心口中活剥出来,她疼得叫不出声,紧接着,地上浮出一道金圈,圈内红莲业火灼烧。“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少女惨白着一张脸,摇摇头,坚定无比,一步一步向那熊熊烈火走去。“你好傻哦。”石头临看着她。雀妖回过头,笑了一下:“是啊。”她披着一身美丽的雀羽,走到火边,临死前,垂眸望了它一眼:“可你更可怜,你连这种傻,都感受不到。”少女纵身一跃,在火中化为灰烬。书生机缘巧遇,从狱中放出,回乡教书,他已然忘怀了一切,不知为何,一直未娶,只养了一院子麻雀。地狱业火里,那只雀鸟时时刻刻在挣扎,石头们纵观天地,有时见了,就会说:“她好傻哦。”“是啊。”石头临没有像往常那样应:对呀。日升日落,无数人从它身边路过,看着他们一个个,一幕幕,恍惚之间,它想知道相恋的人为何欢笑,想体会拥抱亲吻的温暖,想感受何为喜怒哀乐,想问世间,情为何物。数万年过去,终于,它生出了口鼻耳目,生出了一点心,生出了一点想。他也想感受那种傻。那一刻,神光骤现,石头消弭,他成为了一名少年。“我想去人间走走。”……很多很多年之后,叶家少主叶危从道渊阁出师,在极危流民区里抓住了一块作祟的天道石,这小小少年正是邪恶的罪魁祸首,他遍体鳞伤,浑身是血,名叫晏临。此时此刻,叶危看着图鉴上显示的难度星值,天道石,十星拉满,极度危险。四周静默,主持擦了擦汗,海选时把这么难的极危流民区也算进来,就是希望有人选到直接放弃,淘汰一部分人,省点大赛经费。 第59章 姚冰;“怎么说?”“这个叶脉,还有这种鳞纹树干,这个枫树品种几百年前就灭绝了,现在不可能还存在的。”叶危站在那夕阳下:“也就是说,这里的时间并不是停止了,而是在……往回流?”“哥哥!退开——”叶危听见晏临在叫他,然而下一瞬,眼前骤黑,而后突然骤明,再回头,身后仍是枫林一片,日薄西山,但这林子里明显有了不同,出现了破旧的小木屋,而且看起来,还有点眼熟。这里的时间并不是规规矩矩地在往回流,而是……只要是过去的任何一刻夕阳,都可以随机横跳,不停地切换。叶危作为一个“人”,在时间洪流里生活的芸芸众生,很难想象这样的事,但对于天道石、天道,或者任何一个跳出“人”的范畴的东西,时间对它们而言可能就像一个长条形玩具,看得见摸得着,可以掰过来扭过去,小小天道石在玩耍,觉得很有趣。他叹了一口气,向枫林外走去,不知道这是回溯到了哪一年……“啪——”晏临生生挨了一巴掌,摔在地上,他又被打出血了。窗外斜阳依旧,有枫叶飘落。“爹娘把你养这么大容易吗?红宝石呢?这么多天过去了,怎么只有这么一点点的宝石!我上次许愿是怎么说的?”他回到了没有遇到哥哥的时候。时间跳跃,空间扭曲,他和哥哥被时间的洪流冲开,各自在过去的时空中,是素不相识、是天各一方。晏临尝试重新撕开这重时空,拉出哥哥,回到正常的轨迹,但天道的因果再叠加上此处的天道石,压制了他的神力。从一开始,天道就计划好了,操纵转盘指针,引他们来这里,并用这里的时空回溯让他与哥哥分开。而且,在现在这个过去里,他远远没有执掌时空的能力,神力还太弱。那时他并不是三界之神,甚至都不是叶危的弟弟,只是一个叫晏临的,没有人要的孩子。“……对不起。”小晏临从地上爬起来,右脸被打得肿起来,开始继续努力变出红宝石。他的神力开了第一重:凭虚造物。但是极不稳定,有的时候可以变出很多很多黄金珠宝,但有的时候又是一堆废铜烂铁,每次变出珠宝的后,他的“亲人”都会特别宝贝他,会拥抱他,给他做好吃的,像真正的爹娘一样关心他,爱护他。但如果是废铜烂铁,他就会挨打。他的“姐姐”和“弟弟”穿着华贵的新衣服躲在门后,嘻嘻地笑着看他:“晏临!快变宝石啊,咱家还等着换大房子呢,爹看中了城中的一套小院子!”“是啊,咱们可是一家人,你要加把劲啊!”“……好。”晏临浑浑噩噩地缩在角落里,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最近总是变不出好的红宝石来。以前作石头的时候,无论什么人朝他许愿,他都可以轻易做到,但要收取昂贵的代价。他从石头化成人,怀着一腔无处安放的喜怒哀乐,学着人的样子开始生活。他被一家好心人收养,从此有了亲人朋友……他知道,亲情友情都是人们很珍视的感情,这些亲近之人朝他许愿,当然不需要任何代价,无穷无尽、无穷无尽,他永远全力以赴。“娘——抱抱!”新年来了,小团子晏临穿着打补丁的棉袄,朝爹娘张开了双臂。“不行哦,晏临。”娘蹲下来,亲切地摸了摸他的脑袋:“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一个抱抱需要多少颗红宝石?”小晏临:“三十二颗。”“那你现在造了多少颗了呢?”小晏临低下头:“二…二十四颗。”“那还不能兑换抱抱呀,等你造好了再来吧。人与人之间是要相互付出的,你只有乖乖造红宝石,爹娘才会爱你。”“好!我知道啦,我会一直努力的!”娘抿嘴笑起来,爹也在一旁微笑:“晏临,你真是我们的乖宝宝。”小晏临被关在潮暗的屋子里,一直不停地造红宝石,偶尔透过窗子,才能看到外面的世界。邻居家的小孩跌到了,他的娘急得赶紧过来,给他抹眼泪,给他吹吹,紧紧抱着他……那个怀抱看起来好温暖。不是做石头时那些凄冷的风雨。他要快点造好宝石,这样,他也可以有抱抱了!不多时,晏临就收获了一个抱抱,他们一家很快变得越来越有钱,但不知为何,越是有钱,开支反而越大,“抱抱”也越来越贵了,到后来,一个抱抱需要三百四十五颗红宝石。可是不知为何,越长大,他变红宝石的能力就越差,不仅没有精进,反而不断退化,到最后,变出来的只是石头里掺了一抹红土。“晏临!这些都是什么东西!你怎么可以变出这样的东西出来!”“这怎么能卖钱呢?你小时候明明都可以,怎么越长大越废物了,养你有什么用呢!”晏临:“我……我……”“我警告你,你下次再敢变出这种东西!你自己看着办吧!”爹忿忿地摔门而去。晏临无措地看向母亲:“娘——”“别怪你爹,他说的也有道理,你瞧瞧你现在这些石头,再看看你原来的红宝石,你觉得像话吗?自己反省一下吧。”砰——门被关上了,屋子里黑了下来,晏临一个人呆在角落。 第61章 晏临抬起了手。云把月遮住,小小的他立在树影下,夜风吹来,衣摆飘动。晏临缓缓闭上眼睛,一笔一划地在心里想:死。“噗通——”包围他们的黑影一个个栽倒,手中刀当啷当啷掉了一地,那些追兵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死……死了吗?”“不知道……过去看看?”“夫…夫君,你…你去吧。”他们一家怯怯地走上前去,对着那些死尸踢了两脚:“不…不会动了!是…真的死了!”砰——“啊啊啊!”一声怪响吓得他们连连尖叫,再回头,发现那些死尸的袖管和裤管在迅速空瘪,不多时,地上就只剩下一套衣裤,全部人都蒸发了。他们震惊得不会说话,良久,缓缓看向了晏临,眼中满是惊恐,但又从这种恐惧中,生出了更巨大的疯狂:杀、杀、杀,以后谁敢不听他们的话,就让谁消失!“晏临,这个坏人追杀你爹,杀了他吧!”“晏临,那个商人诬陷我们卖的是假宝石,让他消失吧!”“晏临,隔壁长舌妇说你姐姐坏话,叫她闭嘴吧!”“晏临,晏临,晏临……”“你每杀一个人,爹娘就抱抱你,好不好?你不是最喜欢抱抱了吗?”夕阳的余晖下,沙化的尸体随风飘去,余下一片片衣袂,被风吹得鼓起来,晃荡着空空袖口,神灵活现。仙民界出现了一座死城。传闻那死城城主有一个非常厉害的儿子,谁不听城主的话,他就叫谁灰飞烟灭。大多人逃出死城,但也有越来越多的亡命之徒慕名前来,加入死城,四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周边仙民苦不堪言。血色残阳,旗帜在城头猎猎招展: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嘁——!这帮仙民还真敢造反!”一声嗤笑从半空传来,两位仙家修士从天而降,落在高高枫树上,眺望远方死城。“一帮流寇罢了,些须用些小法术,立马就会投降,哭着跪着给我们交贡金呢。”死城内,架着一支巨大的长筒状千里镜,镜前有一双眼睛正窥视着那俩位修士,白如死人的手伸出来,钳住小团子晏临,将他推到千里镜前,柔声哄他,像慈母哄稚儿:“晏临,你看到那边两个坏叔叔没有?”小晏临乖巧地点头。“给他们点颜色瞧瞧!”小晏临注视着那御剑飞天的修士,轻轻闭上眼,脑海中想一声“咔嚓——”下一瞬,那两柄仙剑唰地齐齐断裂,修士直从高空坠下,一身法力尽失,摔进树林里,不知生死。小晏临默默张开双臂,等着他的抱抱。那妇人双眉拧着,颇为不满:“怎么没把他们弄死?算了算了。”她伸出手,指尖虚虚地沾了沾晏临的后背,又迅速缩走,像碰着了瘟神。“好了好了,抱好了,娘走了,你乖乖地呆在这啊。”吱呀,门打开,泄出一道光。砰噔,门合上,那道光也消失了。四周又是一片黑暗,小晏临慢慢蹲下来,背靠着巨大的千里镜。冰冷的镜面,冰冷的石板,这里好冷、好冷。就算是抱抱也没办法暖过来了。仙界修士在死城被打得溃逃,这消息震惊天界,仙门百家当即派人下界清剿。不久之后,这些人就发现不管他们打到哪里,城毁墙推之后,又都会完好无损。他们察觉到这死城内有一块天道石作祟,无论是什么样的东西都可以瞬间建造,只要在心里转过一个念头,就可瞬间杀人。不少修士哀嚎起来:“这可怎么打啊!”“是啊,凭虚造物、心想事成,这简直就是无敌!”“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天道石毕竟还不是天道,绝非全知全能。它造物、杀人,都是要‘想’的。”“所以?”“所以如果有一个人,攻击的速度快过它思考的速度,不就可以了吗?”众人沉默良久,之后爆发出一问: 第63章 话音不落,叶危已经消失了,快如白电。半空中飞着一座高塔,爹娘姐弟搂着晏临:“你好厉害啊!你真是太厉害了!”“我们家有你可真好!这回那纵火的疯子铁定追不上来了哈哈哈哈……哈?!”叶危正立在他们的高塔前,单手拎着方天画戟,对准塔体,银光雪亮——下一瞬,整座石塔被直接劈开,他们一家人直接掉出来,从半空飞坠,发出尖锐的惨叫:“晏临、晏临!快救我们——!”小晏临双手合十,神力一动,他们便平安地落在一片枫树林里。半空中,少年叶危轻笑一声,林木易燃,他右手指尖凝着一团灵火,飞身而下——“火来了火来了!晏临!晏临啊——!”“快快快!晏临!帮爹娘建个铁壁铜墙,牢不可破的那种,谁也进不来!啊啊啊快拦住那疯子——”千钧一发之际,林间真的拔地而起一座铁壁铜墙,固若金汤,从四面八方将那一家人罩在了里面,密不透风。火焰被拦截在外,少年叶危扛着方天画戟啧了一声,凭虚造物,真是麻烦的能力。“太好了!总算逃出一劫!那火真是太可怕了……”“等等,你们觉不觉得……这里有点热?”娘先察觉到了不对劲,姐姐娇滴滴地把手往那铁壁铜墙上一方,呀地一声惊叫起来:“好烫、好烫啊!”他们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外面是火,这是铁壁铜墙,他们不就像置身炼丹炉……会被活活烤死!“啊啊啊!晏临,你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做出这样的罩子!”小晏临惊恐地倒退着:“是……是你们说要铁壁铜墙的!”“啪——”爹扬手打了他一巴掌:“你这个蠢东西!我是叫你建个牢固的,不是叫你建出个活火炉把我们都烤死!噢我忘了,你是那劳什子的天道石,不会死的,死的只有我和我妻儿!”他一把将小晏临抓过来,贴到那烧红的铁壁上去!小晏临怕得闭起眼睛,以为要被烫焦了……一点温暖从脸颊上传来。那些烧红铜铁壁看起来可怕,但其实一点也不烫,像冬天的被窝,暖乎乎的。这就是那个人火焰的温度吗?晏临把小脸贴在那儿,忽然一刻也不想离开。“快想想办法啊!再这样下去,我们就要被烤焦了!”小晏临拉住他们的袖子劝道:“爹娘,现…现在还不算太热的……”外面那位明显不想置他们于死地。“你个小孩懂个屁!外面那位就是要像温水煮青蛙一样把我们慢慢烤成人干,歹毒无比,你看他烧我城池的疯样!”“晏临、晏临!”娘忽然想通了什么,一把拉住晏临,讨好着笑着:“你快帮帮娘亲,把这个铜铁墙撤了吧!”“对对对,撤了撤了!我们投降,投降!”小晏临抬起手,对着那密不透风的罩子,脑中一片空白……怎么把已经创造出来的东西,撤回来?爹娘姐弟,四双眼睛切盼地看着他。“怎么啦?小晏临,快啊,不然就要升温了!”“是啊,你还在犹豫什么?快撤回来啊!”他们抓住晏临,死命晃他的肩膀,小晏临站不稳,跌跌撞撞地退后:“我…我不会,我不会!你们从来没有叫我把东西撤回来过!我做不到!”这一句话让那一家四口瞠目结舌:“什么做不到?从小到大,不就没有你做不到的事吗!”“有了,好晏临,你变出些锤子、锥子出来,你不会撤,我们来把它打破不就好了吗?”娘蹲下来,慈爱地抚着小晏临的额头。“等这些事都结束了,娘保证,每天都给你一个抱抱,好不好?”“做不到的……”“你说什么!” 第65章 他们全都怔了:“少…少主?”仙门之首的叶家确实有越过公堂、独判独断的特权,但叶少主为人亲和,向来不屑用叶家的架子压人,而且私自独断会平白落人口实,被骂跋扈专横,激起仙门其他家的众怒。“少主!三思啊,天道石才是这次的主犯,而且我们调查过,天道石没来之前,这些人从没有害过人,每年还都按时交贡金,确实是比较老实的仙民……”叶危:“处死。勿复再议。”“……吾等遵命!”那一家人连连喊冤,哭叫不止,被修士们塞了四块石头堵住嘴。他们被绑着拖到枫林里,口不能呼,四肢不能动,绝望地痛哭,看到四位修士举起刀——砰——刀却没有砍向他们,而是砍了些草木,他们大喜过望,以为又有救了!直到那些草木堆出一个柴火堆,架起了高架,将他们四个一个一个绑上去。“唔唔唔唔唔唔……”他们转头,看着倒在那边的晏临,想要再次呼喊他,奈何口舌里压了一块重重的石头。此时,就见那纵火的疯子一步一步走来,披着夕阳的光。少年叶危指尖转动着火灵气,刹那间,细细的火舌舔着铁壁铜墙的碎片,转瞬就拼成了一个大铜炉,将这一家人罩了进去。“既然你们老想着会被烤死。“那便祝你们心想事成吧。”烈焰灼灼,点燃草木,铜炉赤红,一点一点将里面的人烤成人干,凄厉惨叫一声赛过一声,最后彻底没了声。叶危面不改色地转身离开。修士们震地说不出话,一时间,对这个眉眼温柔、待人亲和的少主,又敬又怕。从犯被烧死了,而那罪魁祸首——作祟的天道石,还躺在那里,那孩子一动也不会动,永远也不会死,却也不见得还活着。修士们悲悯地看了一眼,他们开炉收尸,清理林地,虽然心生同情,却没有一个人去管它。天道石生来便是如此,化成人后,千万年来修成的一点悲欢喜乐无处安放,便含了满腔真挚在胸膛,时时刻刻把那颗真挚的心剖出来,送给别人,为满身欲望的人不停地实现愿望,直到身心竭尽,又将那点悲欢彻底磨灭,四大皆空,化身天道。它们注定要历这一劫,无可奈何,无人可助。红枫林,夕阳落,赤橙余晖与血色枫叶交织着,晏临躺在那里,睁着一双眼睛,望着残阳天际,无声地痛哭,眼泪不住地流下来,流过他被泥土蹭得脏兮兮的小脸。他的手心、额头,被他曾经最亲近的爹娘,狠狠钉下了钉子,鲜血汩`汩,流淌在土地里腐烂的落叶上。叶危看着、看着,没有人来管这个孩子,所有人都在低着头做自己的事,不闻不问不听不看,仿佛瞎了聋了那个孩子就不存在了。黄昏日暮,叶危踩着厚厚的枫叶,一步一步向小晏临走去。修士们吃了一惊,有人劝道:“少主,它只是一块石头。”天道石生来要做天道,所有它所亲近的人,最后都会成为逼它成天道的因果,就像那些仙民一样,变得面目全非,无一例外。为了一块命运已定的石头,犯不着这样。少年叶危顿了一下,有风拂来,红袍猎动,他转头道:“什么石头,你们没看到他在哭吗?”小晏临躺在地上,止不住的眼泪忽然被一个人拭去了。他转过头,看到一个人,是那个火焰很温暖的人,晏临望着他,讷讷地说:“我不做人了……我要回去……做石头。”那个人笑了一下:“你修了千万年才修出这一点悲喜,现在放弃,太可惜了吧。”温暖的火灵光闪动,钉在晏临手心额头的天钉立刻化作齑粉,连同来不及钉下去的第三根,一同灰飞烟灭。少年叶危蹲下来,朝小晏临伸出手:“跟着我如何?你当我弟弟好了。”你尽可以将那无处安放的一泓悲喜都倾注于我。“我决不叫你失望。”小晏临望着少年叶危,这个人在朝他微笑,眼睛里沉着夕阳的光辉,身后是漫天晚霞。如火枫林里,他慢慢伸出小手,放进了他的手心。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独りんぼエンヴィー 3个;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32章 抱抱我叶危被禁锢在过去里, 不能言不能动, 只有一段意识在脑海中看着眼前的事如过去般发生,少年的自己握住了小晏临的手,下一瞬——忽而漫天枫叶飘扬, 一股神风凭空而起,枝上红叶哆嗦着脱离枫树, 被那股风裹挟着直上云霄。红风如火, 撕开满天霞云, 碾碎西沉的太阳,震寰宇,破苍穹,天崩地裂, 时空粉碎,手中握着的那只小小手,倏忽变大、再变大, 一下子反包住叶危, 一把将他按进怀里, 抱住。叶危被按在一处坚实的胸膛上,耳边风声呼啸,眼中枫叶回落, 过去烟消云散, 眼前是他们来海选的地方:天道石作祟的流民区、夕阳不落的奇怪枫林。过了一会儿,天色稍暗,太阳正一点点地下沉。 第67章 这俩石头很不满晏临一个人做了神尊,正偷偷窃笑,忽听身后有脚步声,方块头上投下两道阴影。王政,笑:“你们刚刚在说什么悄悄话呀?”姚冰,笑:“好像要给我们一点颜色瞧瞧,是吗?”“哇啊————!你俩怎么还没走啊!你们到底几岁啊!怎么就没有过去了!”太年轻的人就是没有过去。橙黄夕晖照着乡村小土路,俩个小石娃呜哇呜哇地在跑,身后两人提着兜网穷追不舍,黄昏里,影子拉得老长、老长。百年之前,黄昏飞鸟回,仙门之首的叶家少主捡了个新弟弟回家。“你以后就跟我住一块吧。”“嗯。”少年叶危带他回家,晏临以为这个人住的地方无非是大一点的屋子,以前“爹娘”换宝石时也买过大一点的院子。等到了三重天,叶府,小晏临惊讶地不会说话,他低着头,小短腿噔噔噔噔地跟着叶危。叶家好大好大,一眼也望不到头,屋瓦飞檐连绵一片,亭台水榭、假山池塘,曲径回廊,雕梁画栋,小晏临左看看右看看,看花了眼睛。“天凉,给你穿这个吧!”少年叶危献宝似的抽出一件兔袄,是他小时候叶夫人亲手缝制的,背后还有两个白绒绒的兔子耳朵垂着,以前娘还在的时候,经常抱着小兔危危坐着,后来娘走了,叶危也大了些,再也不可能穿什么带兔耳朵的小白袄了。“穿吧!待会着凉就不好了。”晏临摇了摇头:“没事的,我…我是石头,不会着凉的。”叶危展开这件珍藏已久的小兔袄,给弟弟披起来:“但是你会冷的,穿好了,看看!”小晏临穿着毛茸茸的白袄,小兔耳朵坠在后头,走起路来那白乎乎的兔耳朵便在后边一跳一跳。叶危:好可爱好可爱……要命了……少主院里的侍仆也对这个新来的弟弟很好奇:“你叫什么名字呀?”“你喜欢吃什么?”“咱少主为什么要带你回来啊?”小晏临垂着兔耳,怯怯地不敢答。这天,少年叶危去书房忙事,小晏临一个人坐在少主卧房里,想念那个人温暖的火焰,温暖的怀抱。按叶家形制,少主的日常起居是由一大帮人轮番围着转的。此时,专门负责叶危衣饰的侍女们走进房里来,准备为少主配好明天的衣服,里衣、腰带、外袍全都要一一配套,她们正在脑内搭配着颜色——突然,满目鲜红刺了她们的眼睛!“谁!谁在少主房里摆那么多红宝石?”“今日负责摆件的是谁?怎么配色的!”床底下,滚出一只白绒绒的晏兔子:“我……我……”“是你弄的?你怎么能乱动少主的东西?你从哪翻出来这么多珠宝的?”“不是……是我变出来的。”凭虚造物需要想,只要他想,就能造,如果他本身不想,却逼迫自己去,就反而造不出来。“你变出这么多红宝石干什么!弄得咱少主屋子里全都红红的!”那丫鬟气死了,少主屋里这些摆件、颜色搭配,全都是她们精心布置的,紫檀木、和田玉、越窑瓷……叶危本人不上心这些,但叶家的形制可不能丢,堂堂叶家少主住的地方没一点品位,满屋子堆着黄金宝石,这辈子没见过钱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暴发户的儿子。“想……想送给他……”小晏临局促不安地捏着垂下来的小兔耳,脸红的滴血。那丫鬟见他的样子,了然一笑:“你想讨好我们少主啊?”小晏临连耳根都红了起来。“那你可打错了算盘,这点子红宝石,也就能买咱们少主半条腰带吧。”她们抿着嘴笑起来,从宝箱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条玉腰带:“看见没?这玉叫紫气东来,通体剔透,毫无杂质,纯净无暇,但玉石中天然带了紫色的玉彩,水晶丝络一般,缕缕如气,而且这是一整块料子做的,专门把这紫气部分都取下来给少主做腰带,可不是那种稍微带点紫的玉石拼接料。如果是红宝石,咱们叶家的少主一定要佩鸽血红的,如果是宗主,品级就要更高……“再看看你这宝石,水红色,这颜色吧,就差了一层,是不能给少主用的,形制不对……”兔子耳朵耷拉着,小晏临自卑地低下头,原来他最拿得出手的红宝石,别人也都看不上……那个人的抱抱好温暖啊,是需要更多更好的宝石来换的。等到晚间,叶危回来时,屋子里飘来一阵血腥气……“晏临!”他一进门,满地满墙全是璀璨的红宝石,比鸽血红更红,小晏临头低低的,血顺着他幼嫩的手臂不住往下滴。“对不起,对不起,只能变出这么多了,我……我保证以后一定会变出更多更好的红宝石的!所以,所以……你…你可不可以,再抱抱我……”少年叶危愣在原地。 第69章 天道石一蹦一跳地向远处跑去,倏忽间腾空直上,超越天际苍穹,超越那轮降灾转盘,跳出这一切之外,俯瞰着世界内里。降灾转盘从天上一点点压下来,无数惨象环生,越来越近,明明属于未来的事,却可以移到现在出现,并且对每一重过去的世界都有不同的影响。十几二十年建立的时空观在此崩塌,姚冰握紧手中的木之气:“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事……”天道石在上方作祟,对他们而言,就像拿出好几幅名叫“过去”的画,再拿出一幅“现在”的画,然后在它们上方叠加一层“未来”的画,很是简单。“你们身在时间的洪流里,自然无法想象这样的事,无论修怎么样的道,有多么精妙的法力,也不可能做到这种事。说起来从一开始,我们就不是一种东西啊。”然而它们仍想不明白,为何跳出了世界之外、看过了宇宙洪荒,知道这大千因果有多大,时间洪流有多长,有的石头却仍然要跳进红尘里,跳进人海茫茫里,迷恋那芸芸众生中的独一个。降灾正在逐步叠加,天道石们俯视着枫林里的时空转盘,其中有一重过去,披着小兔袄的晏临正乖乖地抱着叶危,忽然抬头,仿佛穿透时空,与它们对视。“糟了!”于此同时,穹宇中降灾转盘中的指针指过飓风、海啸、山体崩塌、森林大火……最后稳稳地停在大地震上。王政大骂一声,当即用金之气造出一介金钟罩护体,但下一刻,他就看到那降灾转盘的指针,像当时他们海选的转盘那般,明明停了,却还留有一股不可反抗的余劲,在推着它往前一动、再一动……指针停在了大地震的下一格,一格非常非常窄细的格子,稍一偏离,就都不对,王政眼尖,一下子看到那格子里有一片田野,田野上是铺天盖地的……蝗虫。蝗虫妖!正是海选中他们错过的、最简单最易通关的蝗虫妖闹灾!王政仰天大笑:“哈哈哈哈这就叫机关算尽太聪明!得来全不费工夫!哈哈哈哈哈!”遽然间,俩天道石被一股巨大的风掀翻,从高空摔下来,砸在地上,又被这股风死死压住,怎么也飞不上去我,俩石头娃伸出小脚,气得在地上乱跳,再没有方才那种跳脱三界之外、堪破时空红尘的超我凡脱俗,神尊的神力超乎它们想象,连时间回溯也很难压制他!嗡嗡嗡嗡嗡……“哥哥,窗外飞的是什么虫虫呀? ”错乱的时空里,小晏临软糯糯地抱着哥哥,背后坠着个兔子耳朵,可可爱爱,全然不像一个眼神就能撕裂时空的样子。叶危转头看向窗外,他的少主院里,不知为何飞来了好几只蝗虫!“啊呀!哪里来的蝗虫啊,真讨厌!”“叶府怎么会飞来蝗虫!赶紧弄走!”叶危看得一怔,前世并没有发生过这种事,这么一来,就只能是那真正的时空——枫林里出事了!他再张口,发现自己可以不必拘泥于过去的言行,可以随心所欲地说话了!“晏临……”“哥哥!快跟我一起跑。”小兔子晏临从叶危怀里跳下来,顺势勾起哥哥的手就要跑出门去。叶危心想,这拜过把子的兄弟情就是牢靠,义弟明明这么弱,大难临头也总要等他一块飞,顿时心感甚慰,又见小晏临瞪着个小短腿,不由得笑了:“傻弟弟,你这么矮,怎么拉着我跑啊?哥哥抱你吧。”叶危说着,就要把小团子晏临抱起来,抱到一半,突然砰——地一声,一阵烟雾化去,高大俊美的神尊原身上前一步,身高投下的阴影完全覆盖了叶危,晏临拽起哥哥,开门即跑——少主院里,浇花的、除草的、扫除的,各个小厮仆从都看了过来,叶危老脸都挂不住了!他跟他弟俩大男人手牵手在这小院子里奔跑……“晏临,晏临!手…手先松开,你抓着我,我跑不快的。”“好的哥哥。”四周蝗虫越变越多。晏临听话地把手放开,叶危松了一口气,然而……下一瞬,高大的弟弟转过身来,一手抄起哥哥的膝弯,一手搂住他的腰,一下子,便将整只叶危打横抱起来!“……晏…晏临?!”“哥哥,蝗灾情况紧急,容不得半点迟疑,我们这样跑更快些!”乌麻麻的蝗虫遮天蔽日,狂飞不止,晏临抱着叶危一边跑,还一边将挂在肩上穿不下的小兔袄拿下来,戴到哥哥头上,保护叶危不要被蝗虫碰到。叶危戴着个兔耳朵,被弟弟抱在怀里,一路奔出去……这里可是叶府啊!当即就听四周传来一片倒吸凉气声,无数小厮、仆从、丫鬟发出一片惊叫:“……少主…?”“……少主?!”“啊…是我们少主啊!”“大胆狂徒!你怎么敢对我们少主…!”“快把他放下来!”“你到底想对我们少主做什么!”叶府里不仅有侍仆,还有一堆从小看着叶危长大的叔伯长老,甚至是他父亲!此时此刻,叶宗主正在亭台里喝茶,紫砂壶,品香茗,水榭荷塘,最是诗情格调,他小啜一口,口齿生香,正惬意着,突然,眼前飞来一群蝗虫!叶宗主眉头一皱,紧跟着蝗虫后的是一片惊叫……而后,从那片惊叫中,跑出了两个人。叶宗主定睛一看,他的宝贝儿子正被一个高大俊美的男人抱在怀里!头上还戴着俩毛绒绒的兔耳朵!正要私奔出叶府大门! 第71章 然而这个世界,是一个神尊的世界。天道才是苟延残喘的东西。俩天道石立刻为自己更名为“神尊石”,骨碌碌地在地上撒泼打滚:“啊——神尊饶命,神尊饶命!咱们千万年来的交情了……留着我们,以后必有大用!”“不提以后,现在有何用?”那神力不由分说,径直碾来。另一边,仙民堆里,大多数人都在感谢叶危等人,其中有一人阴阳怪气道:“我们大家都知道,仙道修士救一方百姓,可要收不少钱呢!敢问这位高人,咱们以后要交几百年的贡金啊?”此话一出,立刻冷了场。一朝救命,这恩情可能要子子孙孙都背上贡金来还,不说破时大家都还感谢着,说破了,就仿佛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叶危朗声道:“这个请大家放心,我们不是仙道的修士,我们是人道小教派。”“人道?”王政立刻接话道:“对对,人道,新建的小教派,诸位不知道也很正常,最近我们参加仙法大比,海选时抽到了这里,就来到这为大家排忧解难了。”“这么说,你们把那作祟的天道石……消灭了?”王政:“呃……”就在这当口,俩天道石识时务者为俊杰,立刻冲出去,扑到叶危脚边,像猫崽子一样,呜呜嘤嘤地蹭了蹭他的裤腿。“……”叶危缓缓低下头,注视着脚边的不明物。仙民们大骇,惊道:“嗨呀!这石头是活的呀!”“天道石!这肯定就是天道石!”俩石头蹭的起劲,没两下,就感觉背后有神尊目光灼灼,立刻又不敢蹭了。“没想到你们这么厉害,我还以为最多不过是把天道石赶走了,不知什么时候又会回来,没想到你们竟然把它们收服了!”“你瞧它俩,嘿!真听话呀,说蹭就蹭,不蹭就不蹭,乖乖的,嘿,看得到叔叔吗?跟叔叔打个招呼?”俩天道石翻个白眼,可惜它们退了精怪形,没眼可翻,一蹦一跳躲到叶危裤腿后。叶危:“……”“几位高人!今晚不如留下来吃饭吧?这海选也够辛苦的!咱们正好从来没听过人道,你们跟咱讲讲吧!”“是啊!这里的太阳永远不下山,五十年了!多亏你们,才能变的正常!”就在这时,星哲和小花妖也从天而降,从错乱的时空中逃了出来,一队人齐聚一堂。他们本来可以更早出来,但晏临私心不想看到星哲,神力自然也不想他早出来。可如若只让星哲不出来,不免有些太故意,反倒要引起哥哥的担心,于是,顺便拉着个小花妖。炊烟袅袅直上,蝗虫消灾,夕阳渐沉,一切都恢复了正常模样,村落里麦田将熟,叶危与仙民们在远处溪边说话。晏临独自坐在田埂上,夕阳西下,照出斜长的影。忽然,他听到:“喂——”“喂——”两块天道石在身后喊他:“我们也没多少神力了,可以放我们走了吧。”“走吧。”俩石头跳了几步远,又转回头问他:“喂,你真的不回来了吗?”当年它们以嘿哎喂相称,数万年不变,晏临没有回头,只道:“我有名字了,还有一个哥哥。”石头们滚了一圈,确实发现远处,黄昏麦田里,立了一个人影,是那个叶危。晏临望着哥哥,嘴角情不自禁噙着一抹笑:“他好看吧?”天道石自然看到了那个人,但这个人和几千年来看到的人,并没有什么分别,无所谓好看,也无所谓不好看,甚至无所谓“好”,也无所谓“看”。但此时的晏临已经不是石头了,在他眼中,这两块臭石头转过去,看到了叶危,然后就又癞蛤''蟆盯着天鹅肉一样,紧紧盯着哥哥看,看起来还想扑上去蹭蹭,意图不轨!晏临一脚将它们踢开:“不许看了。”“……”嘿石头和哎石头失去神力,被一踢,就像普通石头一般骨骨碌碌地滚下坡去。远处,叶危跟人说完话,转身朝晏临挥手,他手里捧着一只小白兔一般的馒头,唤道:“晏临——过来吃饭了!”“来了,哥哥!”晏临那张无悲无喜的脸,霎时就变得欢心雀跃,向哥哥走去。土坡之下,天道石默默注视着那个背影,堂堂三界神尊,仅仅因为一个小馒头,就雀跃得像雄孔雀开了屏。俩石头面面相觑,道:“它变得好傻哦。”“是啊。”作者有话要说:  海选结束啦,下一章哥哥弟弟将进入新的小副本比赛 第73章 高台上,主持继续宣读规则:“本次初赛设在七重天的仙山,森林迷宫。赛制规则是,先通关者胜出,其余的,没有规则。”没有规则!一时间,各大代表队暗潮涌动,剑拔弩张,没规则就意味着可以为所欲为、胡作非为!把其他队一个个拉下来,不许先通关!台上的主持微笑道:“那么,在此祝诸位代表队旗开得胜,马到成功!”传送门开启——七重天,仙山。仙山的山脚在第九重天,八、七、五、四重天的都只能看到山腰部分,山峰只有在第三重天才看得到。仙山峰顶披雪,正立在叶家背后,有时叶危坐在书房里,透过窗外,远远地便能望见那座仙山,云雾散去,雪山露出峰顶,皑皑白雪映着阳光,神光璀璨,煞是壮观。此时,他自然看不到那雪峰的好风光,仙山的半山腰是一望无际的绿野森海,这一座山堪比十万大山,人在其中,太过渺小。叶危看着,不由得心中感慨,于是转头瞥了眼晏临。晏临知错似的低下头。他们一行人沿着栈道继续行进,森林迷宫长达数千里,并不是他们想象中的一道道绿野围墙,而是一片连着一片、无比广袤的山野密林,其中不知有多少未知的奇物。没有地图、没有向导,随便乱走,走出来就晋级。每个人身上都戴了一片传送玉符,一旦觉得太过危险想要弃权,可以立刻传送回广风城会场。现在,他们还处在森林迷宫的前段,用海洋作比,就是还在沙滩上玩水。栈道上蜿蜒着长长的人群,似一尾巨蛇,游入黑莽莽的森林中。叶危既不想打头阵,也不想吊车尾,不紧不慢地跟在队伍中间。前后左右也都是他这种心态的人,四处观望,谨慎前行,前面一队还聊起了天:“你们有没有闻到一股花香?”“有有有,这附近地形我都知道,前面就是冷梅林了。”王政有点警觉,开玩笑地问:“大兄弟,那是什么地方啊?”“就是一片梅花树,不过品种特别珍贵,据说那种梅花萃香,有驱蚊辟邪、安神定心之效。”“那可是个好东西,赶明儿我也买来试试。”“你美的你!”那人鄙夷地看了队友一眼:“这一片都是要上供给仙门叶家的,这种冷梅香,性极寒,能有效防止修火灵根的修士走火入魔。仙门叶家少主叶天王,天生火灵根,天天都熏这个!你算老几啊你也想熏?”叶危听得呛了一下,他怎么不知道自己以前还熏过这玩意儿?他转头看晏临,晏临像想起来什么事,脸上微红,默默地点了头。他第一次走进叶危的少主卧房时,就闻到了一段冷梅香。幽远,飘忽。只稍一点,便能轻巧地笼络人心,像中了蛊。此后总有丝丝缕缕,从晏临心尖冒出来,流遍全身,害得他血液加速,面红耳赤,热的不像话。都是哥哥的错!小小的晏临偶尔会感到气愤,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觉得叶危像人间话本里的妖孽,故意燃香勾`引他,弄得他神志不清、神魂颠倒,然后暗中偷笑。直到有一天,听到丫鬟们说,少主天生火灵根,老爷怕他心火太旺,吩咐日常衣食住行要用寒凉之物相克,冷梅香便是其中之一。有时也不只熏冷梅,也有寒雪莲、秋湖叶……晏临如数家珍,可叶危本人根本分辨不出来这熏的啥玩意儿,反正统称为熏香,安神助眠还驱蚊,挺好的。他并不在意燃的是冷梅香还是热梅香,自然,也压根不会在意小晏临是魂牵梦绕还是无动于衷。道法很高深,兵书很玄妙,军务很繁忙,至于什么香迷了什么人,对于叶天王而言,实在是太无关紧要了。哥哥对这一切都无所察觉,并不上心。说明他的哥哥并没有故意燃香,想来迷惑他。可这个认知非但没让小晏临松口气,反而让他更加恼恨。为什么哥哥不想来蛊惑他?这种恼恨,说恼也不恼,说恨也不恨,似欢喜、似嗔怒、似哀怜、似极乐。石头临那时还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幽幽冷梅林,闻香不见影。前面一队人嗅着这香气,忽有人道:“哎,你们听没听说一个事儿,传说,这整座仙山都跟那叶家少主有关呢!”叶危当即咳起来了,脸上燥得慌,他最怕别人讲这个,赶紧插嘴道:“哎,前面的大兄弟,进入森林迷宫了,多注意安全吧。”“注意个啥,这才到哪呢?哪有什么危险!”那大兄弟正想向队员显摆显摆自己的广博的见识,最恨别人打断他:“你们知不知道,这座仙山是一夜之间忽然而成的,就在冬至那一天,而那天,恰好是叶家少主的生日……”叶危:“巧合巧合。”“不仅如此,仙山拔地而起的时候,他刚当上仙界天王,哪有这么巧的事,这就是天降神迹,乃大吉之兆……”叶危:“纯属杜撰。”前面的大兄弟登时恼了:“你再给我哔哔!”王政赶紧拉了他一下:“人家讲叶家少主叶天王,你凑激动个啥!”叶危欲言又止。此时他只好被迫再听一遍,这种故事如果真是杜撰,他倒不在意,古往今来,高升了、登基了的人,都爱找几个吉兆给大伙儿看看,预示这是天降神意。问题不在于这故事有多假,问题在于,这故事听起来这么假,这么天方夜谭,可它竟然全是真的!当年有一回,叶危神秘兮兮地拉着小晏临:“哥哥带你去一个好地方。”他带着小晏临去看天湖,看天湖雪夜倒映着银河星辰,满池银莲琼花在月下绽放,那是仙界最美的景象。当时,叶危懒散地躺在小舟上,随口说了句: 第75章 满天星斗,天上观星,比人间观星更近几分,天空很低,伸手可摘,叶危拍拍晏临:“往水里看。”仙界有一种花,只在天湖雪夜开,开于水中、将冰未结之时,一夜而谢,名曰雪琼莲。叶危指尖落下几点光尘,点点萤火沉入清水,不多时,晏临看到水底有一朵朵莲,齐齐绽开,在水波涟漪里摆荡着花瓣,散发出幽幽冷光,如月色沉水,一时间,满湖光华。微雪飘摇,湖水映着满天星辰,琼莲如水下灯,点点连成一抹银光,仙湖明澈,仙葩草、金鳞鱼……在水中游曳,清晰可见。头顶银汉星河,上下交映,如梦如幻。既而一轮明月出。那天,叶危没有穿天王的战甲,没有披猎猎红披风,只穿了一袭水青天的绸衣,仿佛融在雪夜湖光中。他转过头,背后是月色、星湖、雪琼莲,他笑着问晏临:“好看吗?”风吹动着他的袖摆,带出一段冷梅香。晏临抬起头,刹那间,心软的没力气跳动。哥哥在对我笑。他转不开眼睛,雪花纷扬而落,落在那一袭水青天的绸衣上,满天星辰倾倒而下,落在叶危带笑的眼睛里。看过了数万年风、花、雪、月,直到今时今刻,他才明白,何为风花雪月。从那以后,叶危的一举一动,都会牵动晏临全部的眼神与心神,随口哄一句话,能让他一整天都快乐的像个小傻子。世间情爱,暗恋最苦。可是哥哥全都不知道,也浑不在意。心脏一剖两半,一半喧嚣鼓动,一半猛敲警钟,他和叶危,是拜过把子的兄弟。不能告诉哥哥,不能让他察觉到。兄弟之间,这样是不合礼法的。晏临在人间历炼多年,深谙此理,更何况,叶危对他并没有出格的想法。如果捅破了,哥哥会不会生气,会不会再也不要他了?或者从此远离他,就此避嫌。不说出来,就要永远做天真单纯的弟弟,说出来,却可能连弟弟也做不成。心像扎进一把钝刀,酸涩难忍,随着年岁流逝,那刀在慢慢地往回抽,疼得他抽气,却无人知晓,无人可诉。那些年行走人间,体悟喜怒哀乐,却从来没有一种情绪能像这样生动复杂,晏临说不出口,委屈的只想掉眼泪,可是哭过又会笑。为什么哥哥没能怀有跟他一样的心情呢?石心点化,通了人情,这少年躯壳便也沾了人的烟火气,慢慢长大。有一夜,晏临做了一个梦。他在找哥哥,到处都找不到,跌跌撞撞,寻寻觅觅,峰回路转,又回到那片天湖。白雪红亭,星夜琼莲,一叶扁舟泛于湖上。叶危倚在小船里,搂着半坛秋露白,仰头喝,酒浓正酣。“哥哥?”晏临立在红亭上,唤他。“嗯?”叶危转头看他,笑笑地应一声,双眼迷离欲眠,半醉不醉,邀请他:“想喝吗?”晏临一咽,喉结微动,他走下红亭,走到船边,站着,俯视哥哥。叶危天生火灵根,不怕冷,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水青衫,清风吹拂,微微撩开哥哥的衣摆。晏临恨那风不够大,又恨那风可以碰哥哥的衣摆。为何偏偏是他不可以?那点冷梅香又飘出来,幽幽地在他心头作祟。突然,晏临跨出一步,迈上那条船,小舟儿沉沉浮浮,水光晃动。他蹲下来,抱起那坛秋露白,仰着头,一饮而尽,酒很辣,几乎是立刻就将他浑身点燃。“哥哥。”一放手,砰啷清脆,酒坛子摔的粉碎。“哥哥……”晏临痴迷地叫着,一步一步走近,贪恋的目光逡巡着近在咫尺的哥哥,看到叶危眉头微蹙,有点不满:“啧,我还要喝,好歹剩一口给你哥啊。”晏临不说话,他双眼黝暗,猛然间倾身而下,将含着的那一口秋露白,喂进哥哥嘴里。一线酒香穿喉而入,叶危被呛到了,他猛地推开晏临,扣着船舷咳嗽。这一下力道很大,晏临被推到一边,整个小船剧烈晃动,水波拍打,破罐子终于摔破了。三千乌墨发丝披散凌乱,晏临颔首垂睫,忽而低低地笑起来: 第77章 他生平第一次尝到了,欲求。以及,求而不得。像小蚂蚁钻进心里,冷不丁的啃他一口,又酸又疼。心中有了想,想的过分,便成了欲求,求而不得,便化作痛苦,痛得无能为力,便要去许愿。晏临忽然理解了,千万年来,为何那么多人傻乎乎地来找它们许愿,前赴后继,如飞蛾扑火,粉身碎骨,却也在所不惜。“晏临。”哥哥在叫他。一行人在山洞前围着篝火,火光一团黄暖。星哲一手烤鸟,一手烤鱼,忙着撒辣椒粉,头上落着片树叶,却没手去拨走。姚冰举着烤鱼,默默挑刺,身前身后浮动着花妖女童的幻影,似乎吵着也要吃。王政抓着一只烧鸡跟叶危互叫儿子,插科打诨。炊烟如蒸腾的雪气,袅袅而升。“给你,多吃点。”叶危从王政手里抢下来半条腿,分给弟弟。晏临偷眼去看他,火光映衬着哥哥的侧脸,带笑的眼睛里有跳动的火苗,思遐了无数年的气息,在半空中飘忽氤氲,是暗香雪中梅。山风飒沓,山野满天星,夜空中一梳清新刻露的月,林中叶下,露草百虫鸣,吱吱不休。晏临坐在叶危身旁,悄悄移近了一点,又一点,直到他高高的影子和叶危的影子叠在一处,仿佛他们两人永远不分离。今夜有月,清风与虫鸣。晏临偷偷地快乐。夜仍是数万年前的夜,风也还是数万年前的风,天地未改,不是风动,是他心动。这三千世界,因你而有了意义。第37章 梅花病“好香啊——”烤鱼滋滋在烤架上发响, 周围的人陶醉地吸了一口气。“花香也好闻!”清风徐来, 清香阵阵,叶危皱了一下眉头:“花香?”“是啊,冷梅香。”那位讲故事的褚兄随口答道, 此话一出,大家都安静了。他们走了一天, 早就走出冷梅林了!褚兄:“呃……可能, 附近也有几棵梅花树?”众人都站起来, 开始向周边探查,没多久,就听王政叫道:“叶危!这边……”其他人跟着叶危走过去,一看都怔住了。是一条栈道, 他们来时走的栈道!不远处,一棵棵梅树屹立成林,夜里, 遒劲的枝干是盘错的黑影, 如同一条条扭曲的手臂。他们从没有走出过冷梅林。“来了、来了……第一关就是我最怕的死循环。”王政一手拿着金气化出的金剑, 毫无用武之地。死循环,打不着,捅不到, 有时候走到死也不明白为什么。“别慌, 死循环其实就两种,一种道路是圆的,另一种是我们不知不觉走成圆的了。”叶危蹲下来, 放出土之气探查:“这里的路没有问题,所以……”姚冰:“所以是我们受到那种花香的迷惑,一直在原地打转?”叶危:“有可能……”正说话着,他发现星哲正一步两步三步地远离自己。“星星,你干嘛去?”“好……香……”星哲捂着鼻子,远离叶危,他作为鬼中修罗,嗅觉比常人敏感太多,太香了,他要受不了了。王政:“喂,叶危,你……你你!脖子!”叶危怔神着,下一瞬,他感觉到后脖颈发痒,伸手去碰……脖子后有一处发红的印子,而后有一个小芽苞破皮而出——开出了一朵梅花。叶危摸到了柔软的花瓣。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那些花香并不是从冷梅林飘过来的,而是从人身上发出来的!“都离我远点!”叶危猛然意识到什么,但已经太迟了,他身边的王政脖子也开始发痒了……梅花一朵、一朵接着一朵,从每一个人身上开出来,散发出浓郁的香气,如果用手去硬拔,就会钻心痛,痛得满地打滚。 第79章 林子里不安全,叶危将那两名女子也放进储物戒里,捡起落地的灯笼,水灵气沾身,瞬间变作那少女模样,他挽起王政,裙上白纱在灯下如仙湖雪雾,喉咙里发出娇俏的声音:“走吧,小王政!”一股恶寒从脊骨蹿上来,王政打了个哆嗦。星哲一言不发,很默契地变作叶危头上的一根玉簪,三人向那古堡走去。一路畅通无阻,叶危思量着这两名少女在这地位还挺高,方才听她们对话,这两名少女很可能是那位变态花神娘娘的贴身近侍。“你们回来了?有何异况?”古堡门前带刀侍卫问。王政摇摇头,化身后粉颈低垂:“一切正常。”“行,娘娘来了,你们赶紧进去奉茶吧!”古堡内阴暗森森,长长的回廊弥漫着一股腐尸味。叶危心中暗想,恐怕这所谓花神不是什么正经神。他和王政端着茶盘,顺着长长的旋转台阶一直往地下走,墙壁上每隔一段燃着一点火把,照的台阶一圈一圈往地底延伸,延到最后汇成黑洞洞的一只圆口,仿佛会吞人。王政心里不舒服,他正想问叶危,这台阶是不是走不完啊……叶危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隔墙有耳,既然这花神不是正经神,保不准她还控制了很多不知名的鬼东西,用以监视监听。他们继续往下,叶危数着步子,时刻注意台阶的变化,脚下这个台阶最右边有一点缺角,走了两百步后,足底又踩在同一块缺角台阶上。叶危停下来,他们确实在原地打转,他和王政对视一眼,谁也没有说话,怕一出声就会被听到。叶危佯作摆弄头发,碰了碰发间的玉簪。星哲立刻会意,在三人之间张开一道结界:“可……可以说话了。”口吃星哲说完就闭住嘴,不想多说话。修罗鬼王开的结界,一切鬼物莫想窥探,叶危随心所欲张口道:“这里怎么回事?”星哲放出鬼息探查,过了一会儿,他说,这里有一层阵法,要特定的咒念才可解。以他的法力可以直接破坏,再复原,不过复原的恐怕不会和原来一样,或许会被那个所谓的花神发现。“无妨,我只要一刻钟的时间。”他照叶危所说,一道白光闪过,王政看到似乎有一团黑雾从眼前驱逐,脚下台阶一溜地延伸至底。“快快快,抓紧时间。”叶危拽起他就跑,裙摆曳地,在阶梯间流动。越往下,那层腐尸味就越重,叶危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不多时,台阶踩到底,一道红铁栅栏缓缓升起,露出后边一条漆黑的甬道。没有一丝光,看不清里面是什么。走到尽头,是一面石墙,叶危到处敲了敲,寻到一块空心砖,摁下——砖石打开,欢迎进入。作者有话要说:  晏临:女装哥哥女装哥哥女装哥哥!!!!!!第38章 半树人两侧全是牢笼, 幽暗灯火在黑暗中闪烁, 宛如一点烛光照夜海,被漆黑浪潮吞没。根本看不清里面关了什么东西。再往前走,叶危和王政听到一阵窃窃私语, 像蚊虫在瓦罐中嗡嗡:“好……痛……好痛……”“放……我们……出去……”回廊幽暗,他们继续往前走。“你们是来给娘娘送茶的?”牢房前的狱卒走来问。“正是。”叶危稍稍举高自己的盘子。“往前去吧, 娘娘已经在那了。”他们朝前走, 腐尸味越重, 为了掩盖这股味道,四处又散了一种更浓烈的花香,混合在一起直往鼻子里钻,侵入肺腑, 王政几乎要吐了,星哲化成叶危长发上的簪子,尽闭五感, 他默默加强了鬼息结界, 帮叶危和王政挡住这层恶心气味。“你们来了。”叶危和王政披着女相化身, 恭敬地一诺,黑黢黢的尽头,中央摆着一把黑檀椅, 上面坐着一位红衣女郎, 一身嫁衣,绣着牡丹花,大红盖头罩着脸, 看不见面容,嗓音很嘶哑:“茶放那吧。”叶危看了看眼前,牢笼四周除了这把椅子,根本没地方,放哪?正当时,就听“嗒、嗒、嗒……树枝敲地的声音。很快,叶危就看到一根一人高的梅花枝,竖起来,用枝干在地上一跳一跳,伸出缀满梅花苞的手,来接那一杯茶。无口无眼无嘴,心如草木,动如人。王政和叶危都寒了一下,他们这梅花病再不治,恐怕这就是他们的下场了!茶盏立在梅花枝干上,几朵盛开的梅花微微摇摆倾斜,露水滴滴坠入茶中,枝干伸长,送入那大红盖头里。一瞬间,周围的腐尸气渐渐消散,梅香四溢,那位花神娘娘似乎很满意,她一口一口品着那香茗,不时发出赞叹之声,每喝一口茶,那根梅花树人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最后一盏茶见了底,眼前人便成了枯枝一截,啪嗒一声,摔在地上,朽烂成灰。花神娘娘喝完茶,心情极好,她悄悄揭了点大红盖头,露出一张樱桃檀口,声音顿如少女般清甜,向叶危他们招手道:“你俩也跟了我不少时日了,今天就破例让你们开开眼,以后你们也学会了种花,我就轻松点了。”“是,娘娘。”王政和叶危发出那两名少女的声音,毕恭毕敬地跟在花神之后,他们偷偷的对视一眼,看来这位所谓花神法力不行,为了维持自身,不断把路过的人做成活梅树,吸人灵质。 第81章 “……嗯。”不多时,戒指一闪,王政拿着水淋淋的桃子招呼道:“叶危!赶紧的,送进去给他们尝尝,那些人几天都没吃……”话说到一半,王政把眼瞥开了。只见叶危牵着他弟。亲密无间地从储物戒里出来,两人坐在一处,神态自若,宛入无人之境。真是好一派兄友弟恭。王政觉得某种凌厉眼风老往他这边扫来,时刻提醒,他太多余。“咳咳,哎!星哲,走!我们出去看看。”星哲:“……?”王政站起来,背对叶危,使劲对星哲使眼色,嘴上道:“万一那些毒蝙蝠追来就不好了,你说是吧?”星哲:“……??”裙袖宽大,不方便干活,叶危抬手要解除这幻化的女装,然而点化了好几次,却仍是一身白裙。“奇怪,怎么解除不了了?”晏临静默无言地牵着哥哥,拿出袋子,若无其事地装桃子。“太奇怪了,怎么回事啊?”叶危百思不得其解,开口道:“星哲!”想叫他来帮自己破了法术。星哲转过头,傻乎乎地要走回来,王政赶紧勾住他的后衣领,咻地一下将人拖走了。星空旷野,山枝横斜,王政坐在树下望着夜空,语重心长地拍拍星哲:“小老弟,以后要学会看气氛,懂不?”星哲:“……???”山洞里,火光映着两人影,叶危使出浑身解数,就是去不掉那身女装,晏临在一旁柔声柔气:“哥哥,算了吧,我们先睡觉好不好?我有点困了。”“但是,还有……”此时,储物戒里青萍队里的人走出来:“交给我们吧,你们都去闯古堡了,这种喂水喂食的事就给我们做吧,那些人也是可怜人。”“唉,现在天界是越来越不太平咯!七重天可是仙民界的大都城,这里的仙山就都乱成这样……”青萍队的人边说,边将泉水野果搬进储物戒里,全力救治那些半树人。叶危听了他们的话,自己静静地想了一会,确实,重生之后,仙民界遭受妖鬼的侵害比他上辈子多多了,九重天的吸血笔祟、笑面佛、不断变多的流民区……到现在吃人的梅花妖,整个天界越变越混乱。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哥哥……你该休息了!要是太劳累……”晏临抿着嘴,极为不快,忿忿地说:“要是太累,你的心脏……”“好好好,我知道了,那个只是小毛病,就算熬几天夜也没事,我以前……”“哥哥!”叶危赶紧躺下来。晏临不提这茬他自己都忘了,前世他有个小毛病,心口疼,偶尔隐隐发痛,请了名医查,也没查出什么问题,最后大夫只能判定为:过劳,宜早睡。但有时军务实在太忙,打起战来那是刻不容缓,必要时,还是几宿几宿的熬下去,他这弟弟每次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把他的兵书地图全撕了。干草堆,篝火旁,两人合衣而睡,温黄火光慰烤着厚软的稻草,熏出暖烘烘的木头香。白裙还是解除不掉,叶危没办法,想想算了,大不了穿一晚,明早水灵气耗完,自然能恢复他原本的衣装。一旁的晏临,怕冷似的直往他怀里钻,活像一只冬眠到一半被扔出洞的可怜毛团,一双手扒拉着求温暖,摸腰蹭腿蹭的裙摆都乱了,叶危一把捉住他:“你今晚怎么这么兴奋?动来动去还不睡觉。”以前晏临侧眠于榻,恬静地像个睡美人,今日不知怎的,好不安分,老来蹭他的裙子。“我害怕……哥哥,那些毒蝙蝠会来咬我吗?”“不会的,你哥在呢,来了我打它们。”“嗯!”晏临故作瑟瑟发抖,趁机靠近,闭住眼睛整个人贴上叶危,感受着那光滑微凉的白绸裙在他身上滑来蹭去,像水中流动的三尺月光,让人忍不住想撩起涟漪,弄破那月色,拨弄着看它颤抖,最后留了丝丝缕缕,挂在哥哥身上。叶危看着怀里吓坏了的大家伙,身高很高,脸却一派纯真可怜的表情,打死他也猜不到这坏崽子刚刚想了什么。他揉了揉晏临的发:“乖,别怕,快睡吧。”晏临将心中那点旖旎月色都收起来,仰起纯白无瑕的脸,小心翼翼地问:“以后哥哥也会这样一直陪着我吗?”叶危乃修道之人,皮囊虽还是个俊美青年,实则活过很多年岁,看惯大风大浪,再看晏临这种心智低下的稚嫩少年,跟看刚出生呜呜叫的小毛团也差不多,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怜爱。他握紧晏临的手,轻轻道:“会的。”“永远陪着我嘛?”叶危低头弹了一下他的小傻瓜,笑着哄道:“永远。”晏临扑地一下,整个人埋进叶危怀里,毛绒绒的脑袋在他颈窝处攒动着:骗子,你上辈子也是这么说的。 第83章 “不嘛。”小花妖歪了歪头,“你没看过话本吗?像我这样的妖怪,那都是要吃人的!”“你…你要吃了我?”小花妖伸出双手,五指作猫爪状,像小老虎那般嗷呜了一声:“吃了你!”白袖楚愣了一会,被逗乐了:“你这么小,能吃什么东西。”“这可不是我的原形,我可是五百年的大妖,若露出原形,可要吓死你。”叶危听得惊了一下,小花妖现在是千年妖了,这么说来,这段往事竟是五百年前……他到底为什么要在五百年前作一段梅树枝。叶小梅试图扭扭身子,四肢僵硬动弹不得,像被人施了妖法。白袖楚以为这个小妖童在吹牛皮,捂着嘴笑了,柳叶眉弯弯,杏眼水灵灵,白里透红的小脸蛋比枝上梅更俏。小花妖盯着看了许久,一点点靠过来,娇滴滴道:“白姐姐!你若告诉我你是如何知道那人要摔断腿的,我就不吃了你,还送你回家,好不好?”白小姐听她服软了,又见这小花妖活泼可爱,只是像个孩子喜怒无常顽心太重,心里原谅了她一些:“告诉你也无妨,谅你也学不来,听过梅花易数吗?”小花妖懵懂地摇头。叶危略知一二,梅花易数,是一种算卦预卜先知的方法,起卦方式极为神奇,天时、地理、方位、万物……一切世间可感知的变化皆可起卦,由此推出另一个看似完全不相干的未来。“你看那边——”夜空朗朗明月,月下梅园,白袖楚指着梅树间的蛛网:“这个世间就像一张蛛网,我们都是网上的小露珠,某时某刻,蛛网上的一粒小露珠颤动了,就会引起周边蛛丝的振动,这种振动像涟漪一样在蛛网上荡开、荡开,在下一个某时某刻,会影响到另一边的小露珠,让它也颤起来。这世上从古至今发生的所有事都是有缘因的,绝不会无缘无故发生。这张网就像世间天道,包含所有天地玄机、万物因果。梅花易数就是教我们看破这层网,由第一个小露珠推到第二个小露珠。“不过我才疏学浅,只会一点点,教我的先生说过,不动不占,不因事不占。昨日二雀争枝坠地,有古怪,这就是蛛网上有露珠在振了,那自然会有第二个露珠也要振起来,所以必有事发生,叠上当时麻雀坠地的时辰、方位,用先天八卦之数起卦,便算出来了。”小花妖用手托着小脸,盯着白姐姐看。白袖楚平常不爱琴棋书画,就爱算卦起卦,而且语出必中。白府里的人都有些怵她,没人与她来往,她还是第一次和先生以外的人说起这个,一时有些忐忑,脸红着问:“你……你听懂了吗?”小花妖天真无邪道:“听不懂!”“你个笨蛋!快放我出去!”“不放不放,姐姐,我笨嘛,劳烦你再多讲讲嘛~”……白袖楚一直讲到天亮,讲的口干舌燥,吃了几口梅上初雪,才被放回了家。叶危注视着那位白小姐披着红氅袍远去的背影,想到了梅林古堡中,那位红嫁衣的女子。本是要堪破世间玄机的妙人,为何最后还是做了那花神娘娘。日上初照,红梅映雪。叶小梅一动不能动地呆在此间,忽然——梅园里,飞来了一只蜂鸟。蜂鸟本是小小的,不足人的巴掌大,但他此时成了梅树枝,从梅花的角度看去,这鸟还挺大只,还挺漂亮。叶危听说鸟界里,雄鸟一般都比雌鸟更好看些,靠羽毛比美求偶,若如此,这只小雄蜂鸟定是求偶桂冠,毛色鲜亮,一身五彩斑斓,冠羽、翅羽、尾羽,皆如琉璃彩绘,华贵的像只小凤凰,扑棱棱地直往叶小梅身上扑——“啾!”小蜂鸟停在他的梅枝上,小爪子紧紧抓着,像要把他整个人连根拔起,整个抓走。这只蜂鸟不是别人,正是晏临的化身。他醒来,怀中只剩梅花,不见哥哥,银色的储物戒掉在地上,打开,所有的人都不见了,山洞里,只剩他一个。定然是那位花神娘娘在搞鬼。三界神尊全知全能,神力浩渺,就算那位假扮神的妖女搞鬼,他也绝不可能睡得太沉什么也感知不到,除非……有另外一种跟他一样拥有神力的东西,在蒙蔽他。——天道。那东西三番五次不死心,在背地里推波助澜,企图消灭哥哥。叶危已死是既定事实,按照那因果、那蛛网,这粒叶露珠停在蛛丝上,被阳光一照,从此蒸发。但蛛网里,偏偏孕育了一个神尊,将那太阳灭掉,从空气中重新提炼出这一粒宝贝叶露珠,双手捧着,小心翼翼地放回蛛网里。那网不听话,死命地振动,想把这粒不该属于这里露珠重新甩出去,于是天道无时无刻不在追杀叶危,无论什么事,只要发生在叶危身边,就必须往最坏的方向发展,让他最有可能死亡……晏临冷冷地笑了,真是做梦。他伸手向虚空,无限神力灌涌而出,天道筑起的死亡因果咔嚓碎裂成灰。太阳要蒸发露珠,就把那太阳灭了。蛛网不让露珠停留,就把这蛛网撕了,再造一张,他绝不会再让哥哥离开他。眼观天地,眼前浮现出那座古堡,冷梅林中妖法四溢,那位花神娘娘身着嫁衣,叶危一行人都变作梅花木,陷入无尽沉睡,只有千年小花妖,不知跑去了哪……晏临抬起手,就将那花神连同古堡梅林一同摧毁,整片土地被巨大的神力轰击,只剩下荒墟一片,指尖稍动,那梅花病尽数消除,所有人就要恢复原样……突然,脚踝狠狠一痛——左脚踝上的楔文咒发出刺目红光,在警告他。这是因果咒,提醒神尊晏临,如果干下这样的事,现在看似对哥哥好,但未来……他们会没有好的未来。晏临召出因果镜,将这一结果导入镜中,不一会儿,果然,他又看到那数万重玉阶,看到哥哥一步步走上去,看到哥哥捧着他的神冠,拿着神玉,一点点磨尖,然后拿起来,往喉咙里扎…… 第85章 “我叫花伏零,梅花的花,伏尸百万的伏,什么都没有的零。”再变傻一次,再相信一次,这是最后一次了。小花妖在心里跟自己发誓,她立在红梅梢头,目送白袖楚披着嫁衣,坐上花轿,远去、再远去。那时的白袖楚并不知道名字对妖的意义,她以为只是个称呼,也一直没叫过。改嫁后的人家家境差了许多,但日子还算舒坦,可惜好景不长,两年后,那地方遭了时疫。一家子病倒,年迈的公婆熬不住,走了,丈夫是这一家的大儿子,顶梁柱,结果一病不起,也没了。白袖楚命硬挺了过来,但她并无孩子,按理,这一家子就要由二儿子继承,没她的位置。她也不爱争什么,又是一纸休书回了家。她一介庶女,父亲不宠,母亲早逝,后娘看不起她,兄弟姐妹疏远她,两嫁两寡,在白家的日子更难熬,风刀霜剑严相逼,日日蹉跎她。去了梅园,她也渐渐不爱说话,不仅不会再说那些梅花易数,连人间趣事也不大爱讲了。“你这么不开心,留在这做什么,跟我一起走吧!”小花妖拉着她的袖子,白袖楚惨笑一下:“去哪?”“跟我去山里,我在那里有一片山谷,我们可以搭一个小房子……”白袖楚像听了笑话,摇了摇头:“你是妖,我是人,深山老林,吸风饮露,我过不了妖的生活的。”“他们老欺负你!下次再被我看见,我就一掌杀了他们!”白袖楚吓到了,惊恐地摇头:“都是亲戚,血脉相连的,何况他们也没对我做什么,哪里就杀了他们,你还想屠我们白家上下不成?”“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们人怎么这么麻烦!换了妖界,谁敢在背后叨逼叨、叨逼叨,我一掌过去,就把那妖打得魂飞魄散,叫它后悔生出来!”白袖楚静静地看着不足腿高的小花妖嘿哈两声,打出两拳,虎虎生威的,却也笑不出来,她叹了一口气:“人的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且熬着吧。”方圆几里地,都知白家有一位出了名的美人,长得真真是艳若桃李,可就是克夫名远播,任她是天仙下凡,别人也不敢再娶了。白家几乎绝望了,就在他们以为不得不养这不孝女一辈子时,竟有人上门提亲了!对方家处极远,地方偏僻,嫁过去基本一辈子回不来,男方年纪也挺大的了,但好在聘礼极其丰厚,还说可以不要嫁妆。白家见了这样的好买卖,连家底也不查了,当即答应,立刻就要把女儿塞进轿里,送出去。白袖楚心中有疑:“爹、娘,这…这真的没问题吗?”“能有什么问题!媒婆再三保着呢!傻女儿,这等好事你再不把握,你就真的一辈子嫁不出去,被人笑话死克夫命!”一提克夫,白袖楚脸上血色尽褪:“克夫克夫我克什么了!当初他们来提亲时,一个个说的可是八字相合命里有福呢!怎么,出了意外倒了霉,现在一个个就都转了口风?我没有克夫,我只是……”“只是什么?克一任丈夫还说是巧合,这克死了俩,人家没把你打死就不错了,你都是嫁过两回的破鞋了,好不容易有个男的要你,赶紧的给我嫁了,天天赖在娘家白吃白喝,就没见过你这么不孝的女儿,再挑三拣四,别怪娘抽你的皮!”白袖楚咬着牙,忍了。新春时节,她穿上当年那件红嫁衣,第三次远嫁。这一次远的不能再远,路途漫漫,白袖楚越走心越凉,天高路远,这一嫁过去,怕是真的这辈子都回不来了,走都走不回来……望长空,黄沙起,迷了眼。她终于到了夫家,那天阴沉沉,这家人确实家底厚,一大片院子,房屋数不完。但修的极其古怪,白袖楚也是大家闺秀出来的女儿,小宴时也会去别家府门转转,她就从来没见过这么奇怪的院落。高墙极高,高到遮天,屋瓦黑的发紫,两扇府门竟是厚重的青铜,满面饕面纹,仿佛这院落里住的不是大家公子小姐,而是什么妖魔鬼怪。她忐忑不安,仰头间,看见高墙之上,探出几枝梅。那红梅娇小可爱,俏皮地缀在枝头,让她一瞬间想起梅园里调皮的小花妖,心顿时定了定。不多时,她又见梅枝上飞出一只斑斓的蜂鸟,啾啾啾,在辛勤地采蜜。白袖楚莞尔微笑,一入侯门深似海。高墙上,被妖法强行变成梅花的叶危叹了一口气,白袖楚看不出这是哪,他却一眼看出来了。这是一个除妖世家。小花妖最喜欢的白姐姐,嫁给了一位、除妖人。第41章 对不起“呼……呼……呼……”遮天蔽日的森林里, 一位穿着红嫁衣的女子在逃跑。跑、跑、跑, 无尽地跑,跑到腹部绞痛、嗓子冒烟,吞咽里带着血气。她急促地喘息着, 最简单的呼吸此刻都像在吸刀渣子,钝钝地剜着肺。但她绝不可以停下。一声恐怖的咆哮从身后传来, 整座山都为之震颤, 掀起林涛阵阵:“别……逃……!吃…了你!”足有一栋楼的高的庞然黑影在林中如风般移动, 步步紧逼……“啊——”白袖楚立刻捂住自己的嘴,山野崎岖,她跌在地上,顾不得一身泥泞, 赶紧用手撑起来,继续跑……她终于知道这家人重金娶她是为了什么了。他们在除妖,除妖先要诱妖出来。人间有人迷恋女妖的美貌, 妖界也有不少妖怪迷恋女人的美貌, 她就是那鱼钩上的饵料。每日穿着大红嫁衣在妖出没的地方, 直到被某个恐怖的东西看上,不停地来抓她,她就要一直跑、一直跑, 跑到除妖世家布置好的狩猎场, 助他们将妖擒获。“如果…如果我没能及时跑到呢?”除妖家主看了她一眼,像在看一块会说话的肉,他冷淡地笑了笑:“那你就真的要嫁给它了。你懂我的意思吧?”白袖楚全身发抖:“为什么……为什么找上我!” 第87章 白袖楚冷静下来,笑了笑:“花伏零,你喜欢跟我待在一起吧,不然也不会告诉我名字。这么多年,你不是一直喜欢听我讲故事吗?我以后一直给你讲好不好?我们一直、一直在一起。”花伏零听得好奇怪,她点点头:“好啊。可是,白姐姐为什么突然说这个呢?”“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两行眼泪从白袖楚的眼眶里流出来,她缓缓伸出自己的双手——花伏零发现白姐姐的右手中指咬破了,正滴着血,她正想帮她止血,就在这时,她看见——白袖楚展开了她手里的东西——那是一张黄皮纸。上面用血写了三个字:花、伏、零。死契已成,被写下名字的妖怪,将永远服从命令,百依百顺,至死方休。“白姐…姐?”花伏零难以置信地怔在原地,又一次、又一次,她又一次被……“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了!小时候仰仗爹娘而活,爹不疼娘不爱,活的谁都看不起,出嫁后要仰仗夫家活,丈夫死了,就谁都可以来踩我一脚,我再也不要这样了!我再也不要仰仗谁来活!”“那就可以来伤害我吗?为什么啊?因为我是妖怪,我算不得人是吗!”小小的花伏零立在梅树中间,恨得双眼通红,金赤妖纹浮于额间,狂风四起。今日无雪,梅树依旧,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对不起……”下一瞬,花伏零倒在地上,一身邪狂妖力尽数收了个干净。再爬起来,她便心智全失,被完全操控了。她一脸乖巧机灵,欢欣鼓舞地蹦过来,拉着白袖楚染血的嫁衣,甜甜地叫她:“白姐姐!”白袖楚低头望着她,微微笑了。她慈爱地伸出手,摸了摸小花妖头上的金铃铛:“真乖。”苍茫天地,林涛山野,有路过的樵夫看见一位红嫁衣的女郎,牵着一只娇俏的女童,如风般疾行,妖冶诡异。“啾。”晏蜂鸟停在叶梅枝身上,注视着眼前这一幕。他忽然理解了很多年前叶危的选择。那时,小晏临立在天湖畔,抬手造出一座仙山,祝叶危生辰快乐。他张着双臂,等待哥哥的抱抱,可是等了好久,叶危也没来抱抱他。“哥哥……不…不喜欢吗?”叶危看着那座拔地而起的庞大仙山,受到了庞大的惊吓,缓了好半天,才缓过神,伸手就敲了小晏临一脑袋:“我说喜欢山你就造山?那明个儿我还说我喜欢天上的月亮,你是不是还要把那月亮摘下来?”小晏临眼前一亮:“哥哥喜欢天上的月亮?”“……”叶危叹了一口气,把他抱起来:“我是说,有些我想要的东西,你不可以就这样造出来给我。”“为什么?”小晏临听得好奇怪,“我能造出来,哥哥又想要,为什么不给哥哥。”“这怎么能行,我今天随口说想要个山,你就造个山,明天说那片海看着碍眼,你就去填了海,长此以往那还得了,这世界不得乱套了!”小晏临还是不懂:““乱套了有什么关系,哥哥喜欢,就好。……啊。”他又被敲了一脑袋,少年叶危抱着天道石弟弟,颇有些苦恼,不知道要怎么他解释:“这么说吧,你还记得收养你的那一家人吗?一开始你什么都不会,是个小可怜,他们收养了你,说明最开始他们还是有善心的,可后来发现你会变红宝石、会变好多好多东西,他们就全都变了。人的欲望是无穷的,没有人值得永远被满足。我想要一束花,你可以去摘,我想要吃一道菜,你可以做,但我想要山海天下,你不能去造出来,知道了吗?”“不知道。”小晏临固执地摇头,“哥哥值得。”叶危第三次敲他脑袋,深深叹了一口气:“那就这样说吧,这次就算了,谢谢你的生日礼物,我很高兴。但要是你下次再乱用神力,哥哥就揍你,而且你再也不会得到抱抱了,听到了吗?”小晏临一下皱起小脸,呜了一声:“我不要、我不要,我要哥哥抱抱我!”“好了好了,不要卖可怜,从今天开始,你不许再用神力,而且往后要不断地封印起来。你以后就乖乖跟着哥哥学习法术,每天都会有抱抱的,好不好?”那时候,小晏临搂着少主叶危,点头应了一声:“好。”此时此刻,三界神尊晏蜂鸟垂下头,小脑袋靠在梅花瓣上,叶危以为这小坏鸟又要来吸他的蜜了,但等了好久,这只小蜂鸟就只是这么贴着他的梅花瓣,很安静。有风来,梅香暗。晏临靠在叶危身上,默默在心中道:对不起哥哥,我食言了,但我绝不后悔。第42章 窃神格最是人间留不住, 朱颜辞镜花辞树。红烛泪, 披红妆,铜镜中映出一件红嫁衣,绣花领口上, 是道道苍老的颈纹。 第89章 “滚。”花伏零从血泊中爬起来,金铃铛爆发出剧烈的妖力,如电雷鸣,刹那间将白袖楚炸的片甲不留。然而白烟过后,白袖楚又从电光中恢复了原貌。妖是杀不死神的。花伏零冷冷地看着曾经的白姐姐,挖妖丹的血还溅在她那重回少女的脸庞上,令人恶心。“花…伏零……!”白袖楚难以置信:“不可能!死契是不可能失效的……”“死契是人逼妖签的契约,你不是人了。”花伏零嘲弄地一笑,“你成神了。”白袖楚怔了好久,忽然惊慌失措起来。她作了梅花神,以后就只能出现在有梅花的地方,而且,大多人、鬼、妖都看不见神,只有像花伏零这样法力极高具有神格的,才能有缘看见她,如果……如果花伏零不陪着她,那……还有谁来陪她?成神之后,她将不老不死,永远长生。“花伏零、花伏零!花伏零!!别走,姐姐求你别走!姐姐只有你了……这么多年,你不都一直陪着我吗?花伏零——!!别让我一个人……”小花妖冷淡地注视着她那副样子,想到初次见面时,白姐姐和论梅花易数,那年红梅映雪,明月星辰。“你们人真恶心。”“无论长得有多漂亮,最后永远也摆脱不了骨子里的丑陋,又贪又蠢,恶心透了!”“做你的神去,别让我再看到你!”起风了,花伏零迎着风,迎着春日里天下百花香,纵云而去。百花妖的百花,从此没有梅花。大风来,叶危动了动枝上梅花,刹那间,白光骤起!“嗒啦”一声,叶梅枝便掉在地上。叶危环顾四周,他被牢牢关在了那座古堡的地下牢笼,身子一半已经化作了梅树,左眼开出梅花,半臂是木纹,他用仅剩的右眼看着,玄铁栅栏之后,花神白袖楚披着血红嫁衣,声音又变得苍老了,但听起来颇为兴奋:“知道我为什么抓你了吗?”叶危不答话。但他心里有些明白,这位花神的神格是偷来的,偷来的终究不是自己的,日子一长,她的神格又被堕了,为了维持妖力,只好走邪路,抓路人吸取灵质,打肿脸充胖子,让手下人还叫她花神娘娘。“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白袖楚微笑着,“在这里我可以读心,但全不是你想的那样,窃来的神格就是我自己的,从来没有问题。”叶危还是不应,静静地看花神装,要是真没问题,您佬咋变成这样了?白袖楚像被戳了心窝子,她盖着大红盖头,叶危看不见她的脸,只看到她那双枯木般的手一点点搅紧,恨不得冲上来掐死他。“我的神力是被人偷走的!”有一天,白袖楚醒来,一身神力全部消失。叶危心想,那就是天道它老人家发现您这个作弊的,把神格收走了。“哈、哈哈哈!你们人真是可笑,真是……一点都感知不到啊!你没发现吗?天道早就不在了,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天道了。”叶危想了想,好像是,天道原来在天界一重天,可这个世界的一重天,好像只住着一个奇怪的神尊。“现在知道我为什么找上你了吗?”叶危心想,我不知道那花神扭曲地笑起来,她走到叶危跟前,陶醉地嗅了嗅他开出的半身梅花,补道:“因为你身上啊,有神尊的味道。”叶危当场怔住。作者有话要说:  叶危:为什么那些花神的神力都没有了?神力去哪了?晏·中央集权·神:呜呜,我不知道耶,哥哥。第43章 花伏零花神白袖楚伸出干枯的双手, 要去拔叶危半身化出的梅花, 刹那间,只听凶狠的“啾啾”两声,一只五彩斑斓的蜂鸟振翅飞出, 兜头就往她脸上抓去……“什么东西!”她绝没有往妖法里变蜂鸟!那凶鸟扑来叼走那大红盖头,刹那间, 露出她一张满脸皱纹丑陋的脸, 白袖楚立刻捂住自己的面目, 无比恼恨,一枝红梅刹那破土,如利箭般刺出去,晏蜂鸟假意被刺伤了, 啾地哀叫一声,扑棱了两下翅膀,恰巧跌落到哥哥身边, 叶危赶紧伸出双手捧着他:“……晏临?”晏蜂鸟舒舒服服地在哥哥热烫的手心里滚了一圈, 神力消解, 露出原形。叶危当即感到颈窝处出现了一个灼热的大活物,一呼一吸,似有似无地喷在他后脖颈上。皮肤被烫了一下, 脊骨似通电一直麻到后腰窝, 叶危想要躲开,可弟弟现在太过高大,即使坐着也比自己高半截, 那小傻瓜被打痛了想要他去安慰,于是委委屈屈地靠过来,那高大的阴影瞬间投在自己身上,将他死死禁锢在一方小天地里。叶危:“晏……”晏临一身压迫气势,但一脸无辜可怜,他低头俯视着哥哥,眼睛却像雨淋了的小猫咪,叶危一瞬心软,立刻被弟弟抓到怀里,紧紧护住,那发狂的花神被他高挺的背影挡住,看不见了。下一刹那,叶危听到——“砰!”金铃铛响彻不休,花伏零腾空飞出,一手摁住白袖楚的脑袋,狠狠往地上扣!地牢塌陷,她们齐齐掉进最下面一层。“晏临,趁她们打起来赶紧先救人,王政他们呢?” 第91章 傻乎乎的姚冰立刻就信了她的鬼话。“那姐姐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我需要……名字才能寄宿。”她掏出一张黄皮纸,两眼笑眯眯。这是妖怪强迫人签的契约,一旦签下,妖怪就可附身于人,至死方休,或者妖怪腻了。姚冰没有多想,只想着是跟寄信写地址一样,一笔一划写上了“姚冰”。后来姚冰知道自己被骗了,骗她的小花妖捧腹大笑,笑她:“真傻啊、真傻啊,你们人可真傻啊!”此时此刻,她们待在球里,一抬头,忽然看到黑暗中出现了一张满脸是血的脸。白袖楚凝视着掌中的黑球,她心脉震碎,曾经的神格回不来,吸人灵质也保不住她不断流逝的妖力。没见到花伏零时,她尚可以独活,如今见到了,她便要受不了!宁愿死了,也要把花伏零带走!五百年前,她曾弃她而去。“就因为姐姐拿了你一朵梅花!你有一百种花,那么多!分我一朵又如何?仅仅因为这样,你就弃我而去,花伏零、花伏零!我真是恨透了你。”她一个人孤零零地活了五百年!花伏零怔在原地,她从没想到白袖楚竟然这么恨她,甚至比她恨她还要多。但事到如今,她对这个女人的恨已经没有半点想法,甚至连愤怒也激不出来。在当年白袖楚剖她妖丹的时候,花伏零就已将所有的悲喜一并捏碎了,从此不要为这个人多费一点心神,不值得。手中妖力一动,百花如绳,死死卡住白袖楚的脖子,越卡越紧,窒息感从肺部涌起。花伏零:“我说过的,你必须死。”白袖楚拼命挣扎,独活的滋味不好受,死的滋味也不好受,她恶毒地盯着手中这颗永暗琉璃球,忽然狰狞地笑道:“花…伏零,你还不知道吧?如果我死了,待在永暗晶里的人也永远出不来!”刹那间,黑暗里开出了一口亮光,是一个圆圆的通道,通向外界。“只能通过一个人。”白袖楚气若游丝,最后笑了,“你们谁会出来呢?”花伏零不理她的挑拨,她呆在黑球里,一手勒紧了百花绳,娇小的身躯爆发出巨大的力量,手腕一转,刹那只听“咯嗒”一声——白袖楚被拧断了脖子,尸首倒在地上,黑气散去,化成了一枝枯梅花。与此同时,花伏零另一手妖力纵横,将姚冰打了出去——姚姐姐是无辜的,是她,是她爱一时戏弄人,才把姚姐姐牵扯进来。四周都安静了。白袖楚终于死了,花伏零亲手了断五百年前的因果。叮铃、叮铃——她一个人在无尽的黑暗里走着、走着,越走越快,最后蹦蹦跳跳,装作很开心的样子,即使她知道,这里再也不会有人了。“你跑那么快赶着投胎啊。”忽然,身后响起来一道声音。花伏零震惊地转过头:“姚……姐姐?”姚冰从地上爬起来,她在花伏零打她出去的那一下,开了木之气,将自己反打回来。花伏零:“为……为什么?为什么要回来!我……我……”姚冰也说不出所以然,她有点烦躁,从袖口拿出自己的花烟枪,抽了一口,吐出一道迷蒙烟雾:“不知道,可能是因为,我们人就比较傻吧。”四周很安静,黑暗吞吃着两人。“走吧。”“去哪里?”“不懂,随便走走吧,叶危他们应该会发现我们的……”姚冰走了几步,回过头来看她:“你不……吗?”花伏零:“不什么?”姚冰叹了一口气:“你受伤了吧,不是说寄宿到人身上恢复的更快吗?不……来寄宿吗?”小花妖愣在原地,忽然绽放出大大的笑脸,金铃铛激烈地摇晃着,她奔过来,咻地扑到姚冰的背上,双手搂住她脖子:“姚姐姐——!背背,要背背!”“行了行了,一千年的老妖精了,要点脸啊。”小花妖伏在姚冰背上,感受着温暖的体温,不知在黑暗里走了多久,她突然问:“姚姐姐,你…你想不想知道我的名字呀?”“啊?你好像叫那花啥林,你想补个自我介绍就补呗。”花伏零:“……哼!你难道不知道吗?我们妖怪轻易不说真名的,尤其像我这样的千年大妖,名字可是很难得很难得!你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姚冰:“有什么难得的?”小花妖:“你知道了我的名字,我就可以把我所有的妖力都借给你,打得王政满地找牙。”姚冰:“王政从小到大就没一次打得过我,还需要你借?” 第93章 霎时炸出一股焦糊味。“烫烫烫死了!”叶危另一手滋出小水,喷在王政头上, 小火苗咻地灭了。姚冰:“看来火法术也行不通……”“那倒未必。”叶危调转指尖,那小火团飞过来,向他伸出小火手,碰了碰他的梅花,咻地一下,那些梅花瓣成了赭褐的灰末,委顿于地。“火法术对他人有伤害,但不会伤害施法者自己。”“可……可是……我们都不会……法术啊。”青萍城的队员看到这人道小教派的教主,水火两重相斥的属性竟在他指尖滴溜溜地转,一时间又惊又敬,他们一个个都是青萍城仙道院的优秀学子,考起试来门门科目名列前茅,出师时还发了优秀修道证。但真叫他们修出个仙法,那真的不行。此时,叶危掰了一截破烂栅栏,在地上画五行阵:“不会没事,谁生下来就会。你们可以试试我们的五行炼气法。”王政心想,又到了叶教主现场传教的时候了。这等扩大教派规模的好时机,他这个教主继承人也当贡献一二,他从头上坳下半截梅花枝,帮着画阵法。青萍城的队员站在五行阵中,听得一愣一愣,他们有不少修道知识,一直以来在仙道院学得便是如何独自苦修,提纯自身的混沌之气,将其变为纯正的灵气,无论他们怎么努力,都收效甚微,如今叶危一点,立时通透了不少:“这确实是个可行之法啊!你…你们都是这么修来的?”王政点点头。叶危:“不过这次情况有些特殊,我们必须全部修一点火之气。”往常修五行炼气时,叶危会根据每个人适合的属性不同,让他们站在不同的方位,适合水的站在水阵,适合火的站火阵。五行炼气时,所有人的混沌之气都迸发出来,再通过五行分拣,分去不同的阵匀给阵中之人,这样就等于将仙民的一身混沌气置换成了纯正之气,让他们可以继续修行增强气脉、学习法术等等。但这次比较特殊,他们所有人必须都站在火阵,分配火之气。其他阵中无人看管,五行阵极不平衡,十分危险。“王政,你守金阵,姚冰守木阵,星哲守土我守水。先从梅花病最严重的那些半树人开始知了,把火气先分给他们。”那些树人被一棵棵搬到阵中,他们有的完全形如草木,有的还有半颗眼睛,木纹上剩余的眼眶中流下一行眼泪。五行分气,众志成城,小火气纷纷扬扬落在他们身上,木纹消解,梅花凋谢,枝干重新变回四肢,重新又有了耳鼻口目,一个个人从阵中站了起来,他们看着失而复得的人身,喜极而泣,多少天没能再说话,张开干瘪的嘴唇,结结巴巴道:“谢……谢……谢谢你们!”叶危摆摆手,笑一笑,他现在不方便说话,必须全神贯注。如今每个人都要分火之气,而且要分到能用出法术的地步,只靠大家混沌之气里的火部分,根本不够分。王政在阵中瞥了教主一眼,他能感觉到,叶危看似只在守水阵,其实暗暗在把自己之前慢慢修来的火之气全部都供出来了。这一伙半树人痊愈后,换下一波青萍城的队员,叶危已经额角微汗,王政偷偷问了一句:“没事吧?”“没,前些日子修为拔了不少,撑得住。”叶危继续主阵,体内的火之气像水流似的哗哗哗流给别人,但这次不知为何,他似乎真的修为拔了好多,体内气脉这样流逝,竟没有太多不适,待到最后一个人落下最后一朵梅花,五行阵圆满结阵。王政一直紧盯着叶危,怕他出事,盯到最后笑了:“没想到啊,几日不用仙法,教主修为大涨啊。”“还好还好,每天涨一点。”叶危自忖他的修为应该涨到勉强够这些人分火之气,但很有可能忽不够分,没想到还挺顺利。他身后,三界神尊晏临默默收了搞小动作的手。祛除了梅花病,他们纷纷离开古堡。这一路走来,破有蹊跷,叶危多了个心眼,他压在最后走,临走时,回头看了看那一地枯萎的梅花……就在这时,忽有风起,状似无意地吹拂着那些梅花,叶危皱着眉看,稍息,风停,那些枯梅摆在地上,形成了三个大字:你、死、了叶危一瞬间就想起了在九重天时他被吸血笔祟缠上,被迫一直在纸上写:“叶危死了叶危死了……”是谁在背后捣鬼?这是又想提醒他什么?“哥哥……”走在前边的晏临见哥哥落了几步,赶紧回身要来看他,就在这时,阴风又起,一地梅花重又拂乱,没有字了。叶危转头,朝晏临一笑:“来了。”他们走出古堡、走出这片冷冷梅林,风和日丽,送来阵阵清香,仙山更深处,绿林蔚然。“我们打算退赛了。多谢你们人道教派一路相助。”青萍城的队员抱拳告别。王政:“啊?好不容易过了这一关,就这么走了吗?”那位爱讲叶家少主故事的褚兄摆摆手:“走了走了,比赛虽好,保命要紧。最重要的是,我们觉得一直以来修道的方法都错了。”“是啊,修了十几年,说起考试成绩都很漂亮,可是我们真的一个法术都不会。”“我们决定回去用你们的五行阵,从头再来,说不定,下一个十年能再见!”叶危笑着与他们挥别,下一个十年,这天界的仙法大比,或许就不姓“仙”了。“我们也要走了。多谢诸位高人救命之恩!”那些被华神娘娘抓住的半树人,是结伴来仙山旅游的游客,整个团的游客正在冷梅林里赏花,忽然阴风四起,纷纷染上了梅花病,被关到古堡地牢。他们来自七、八重天的各个仙城:“一年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谁想到差点命都没了!这次真的谢谢高人,你们是叫人道教派对吗?多谢你们的五行阵法!我们会支持你们的!”“对对对,我家里那个儿子也是供他在仙道院读书,唉别提多贵了,学了这么多年,没见他回来给我变个法术。”“等我们回去了,可以也教别人用用你们的五行炼气法吗?”“不好吧,这可是人家教派的秘诀法阵,你怎么能到乱抄去学……”“没事没事。”叶危笑着储物戒里召出一本五行阵法,发给他们:“这就是普通的五行阵,没什么秘诀,你们可以随便学,随便教,传给谁都可以……” 第95章 第45章 演技派砰——砰——砰、砰、砰、砰砰砰……完了。心跳得越来越快, 脸越来越热, 脖子都要烧红了,眼睛不知道该往哪看,眼神飘忽躲闪。“看着我回答!”叶危低声凶了他一句。晏临咬住嘴唇, 完了,他完了, 他从小就没法通过哥哥的测谎, 哥哥已经察觉了, 他要被发现了……慌乱的心中忽然浮现出一面因果镜,镜中倒映着叶危自杀的惨状,鲜血顺着万重玉阶往下滴……晏临咬紧下唇,稳住、稳住、千万稳住, 不能被发现、绝对、绝对不能。他飞快地眨了一下眼睛。指尖微动,一层看不见的神力镀在他面容上。叶危看到弟弟先是被他吓了一跳,眼睛微微睁大, 惊讶又委屈:“哥哥在说什么?我怎么会是那个神尊, 你……你……”晏临说着, 把头卑微地低下来,嘲道:“你不相信我……是吗,哥哥, 你不信我, 我当年对你发过誓,说我绝对不会再动用神力的!哥哥不信我了,是不是!”叶危被他反呛一句, 答不上来。方才他那一问不过是问话技巧,先声夺人,诈弟弟一句,看看能有什么反应。其实他并没有发现任何迹象能证明晏临成了神尊。现在委屈的弟弟兜头给他扣了个大帽子:“哥哥不信任我了!”晏临直接坐起来,解开衣裳露出胸膛,指着心脏的位置,那里刻了一枚饕餮纹:“你看,你看啊,哥哥,封神的咒印还在的,我没骗你,哥哥信我……”叶危立刻认出来了,心中蓦地一抽痛,这是封神饕餮印,乃封印神力的最高禁术,一共刻下三百八十二刀,全往人心口上剜,被刻印的人痛不欲生,刑如凌迟。前世造完仙山后,晏临就乖乖听他的话不用神力了,他也在不断教导弟弟把神力削弱,比如把凭虚造物造出来的东西再撤回去,情况越来越好,晏临越来越趋近于一个普通弟弟……然而有一次,晏临受了刺激又为他开了神力,压抑过久的神力不仅没有倒退,反而成千万倍爆发出来。后果很严重,死了很多很多人。“晏临,你记着,再有下一次,你就再也不是我弟弟了。”叶危记得,他说完这番话的第二天,晏临突然跪在他面前,拉开衣襟,心头是一枚血淋淋的饕餮咒印。叶危心神剧震,此咒印又小又复杂,而且三百多划一道也不能刻错,通常需要三个人轮流,全神贯注地捏着不如指甲盖大的刀尖,一点一点深深地割下去,每一刀都极细、极深,割破皮、穿过肉、刻到胸膛里那颗心脏上。被刻印的人要被死死绑住,以防他疯狂挣扎干扰刻印。叶危很早就从古书上看到这种禁术,但哪怕效果再好,他也从来没有一刻想过要给晏临用……晏临却不知从哪翻出了这本古书,自己捏着小小的刀片,认真仔细地往在自己心头上一刀一刀剜……他剜了一天一夜,一剜好就急急地跪到哥哥面前,一遍一遍跟他叶危起誓:“我发誓绝不会再用神力了,哥哥信我、哥哥信我吧,哥哥……”“你……!你真是……!”叶危被他这一声一声哥哥叫的几乎丢了魂,晏临身上那三百多刀的心口血痕,每一道都像剜在他心上。他盯着那又小又复杂的饕餮咒印,简直无法想象晏临是怎么一边忍着凌迟之痛,一边手不抖地刻三百多刀。他一把将晏临抱起来,搂在怀里:“傻瓜,真是傻瓜,怎么不痛死你!”晏临一下子甜甜地笑起来:“不痛的,哥哥若不要我了,我才是真的痛不欲生。”“我没有说不要你,我是说……”叶危把晏临圈在怀里,闭了闭眼睛,喉咙里涌着很多话想说,一句也说不出来。晏临伸手搂住他的脖子,紧紧缠着他,卑微怯怯地问他:“那……哥哥原谅我了?”叶危沉默了良久,终是叹息道:“你……你别再犯了。”那时的晏临笑起来,嘴角绽起两点小梨涡。他生来是天道石,无法理解为何哥哥要为了几条人命这般生气,世间万物无时无刻不在死去,无时无刻又不在降生,个体的灭亡太过卑小,放眼三千世界,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但如果这会惹哥哥生气,让哥哥难为,那他愿意学着去理解,去克制自己。此时此刻,晏临赤着胸膛,心口那枚饕餮咒印结着陈年血痂,袒露在叶危眼前。“哥哥,我向你发过誓的,我没有再用神力了……你,你却怀疑我是……我……”弟弟看起来又委屈又生气,那委屈活像孙悟空三打白骨精时,被最亲近的师傅误解、被骂、被赶走,没人信他。晏临睁着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眼眸里蒙了一层朦胧的水光,看起来难过的要死去,但他生生把那层水光憋回去,挺起头颅,直视叶危:“哥哥,你不愿相信我了吗。”这回轮到叶危不敢直视那双眼睛了,就算长大了,这双眼睛还是没有变,像可怜的小猫咪被人误解了,想要解释可谁都听不懂,急得喵喵叫,睁着水灵灵地眼睛望着人。他撤回测谎的手,那脉息很正常,再看那脸色、眼神、全都很正常,弟弟没有在撒谎。“对不起,晏临,哥哥相信你,不该无端怀疑你的。”“不怪哥哥,是…是我以前犯过错,但我都改了,哥哥,我一直都听你的话,绝对没有用过神力,你…你别不要我……”“不会的。”叶危伸手搂住他的脖子,习惯性地想单手将弟弟搂过来,搂了半天,发现……搂不动。曾经纯洁的的小猫咪弟弟长成了大老虎,搂都搂不动。叶危有点尴尬,晏临也不主动靠过来,睁着一双纯良的眼睛,像意识不到哥哥想要干嘛。没办法,叶危灵机一动,他搂不动弟弟不要紧,他自己靠上去不就行了,这样也差不多。聪明的他往弟弟那边挪了一点,以前他能把义弟搂到自己胸前抱住,现在以他的身高,只能勉强靠到晏临胸口。叶危伸手安慰地拍拍他:“好了好了,今天是哥哥不好,快睡觉吧。”“嗯。” 第97章 不要看、不要看,快移开眼睛……!但他无法移开自己的眼睛,少年晏临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一抹水青天,它现在还好好的,没有被撕成一条一条,挂在谁的身上,其中有一条被他撕下来,绑住了一双玉一样的手腕……晏临一步步向那件衣服走去,他神使鬼差地将它拿下来,拿在手上,用指尖摩挲着,似水一般滑,能从指缝间溜走,他着迷地摸着仙界最上等的绸丝,比他想象中更薄、更好撕……“砰——”晏临立刻放下帘子,遮住这一室所有的窗,房间立刻暗下来。他抱着这件衣服,走回床边,走到阴暗的角落。邪恶的念头喷涌而出,立刻吞没了他。没有人、这里没有人、没有人在,没有人发现,天不知、地不知、无人可知。晏临伸出手,握住了他所有邪恶的念头,另一手肆意地抚摸那一抹水青天,像能隔着它在抚摸另一个人。如天似水的青蓝色在指尖流动、飞泄而下。“哥哥、哥哥、哥哥……”罪恶感立刻包围了他,但还有一种更强烈的、从来没体悟过的感觉将他托上云霄,晏临受不住了,他低头咬住衣服的颈领,想象着能咬住某个人修长的颈。这种想象几乎将他逼疯,他死死压抑喉咙里的喘息。衣服上,哥哥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他就在他面前,被迫承受着他所有的无理取闹。“唔……”晏临咬着牙,脑中所有邪念都在翻滚、变换,细柔的衣领被他咬出一个清晰的牙印,手中邪念越来越烫,就在这时……“咯嗒——”门栓……开了?!门开了!有人进来了!“晏临……”哥哥的声音……?!“晏临,你在做什么?”晏临在云端听到叶危叫他,那一刹那,所有邪念倾斜而下,落在干净的水青天上。他从云端摔到地上,疼得脑中发白。叶危回来了!!!“好暗啊,你怎么也不开窗?”叶危转身拉开帘子,一室亮堂。晏临手中还拿着那件沾满邪念的衣服,他脑袋全都是蒙的。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他手抖得一松,那件衣服落在地上,被他的身高挡住。“奇怪,我记得我这里挂了件衣服啊,晏临,你有看到吗?那件青色的?”晏临背对着哥哥,摇了摇头。叶危赶着去道渊阁上课,也没怎么在意,他以为弟弟刚起床,还木木的,他拿起窗边几本书:“走了啊,你乖乖在家,回来哥哥给你带好吃的!”“啪嗒。”门关了。哥哥走了。一室安静,一缕春风吹拂,晏临终于回神了。他一点点低下头,看到那件罪证斑斑的水青绸衣。他都干了什么……厌弃感像溺水一样淹没了他,晏临觉得自己好脏、好恶心,他怎么能、怎么能……对哥哥做出这样、这样的事![可是哥哥并没有发现啊。]心里的邪恶精灵,开始一只只蹿出来。[没有人会发现的。][刚才那样都发现不了,再做多少次也不会发现的。][下次小心点呗。]……心中一片春林,枝上似有五百只黄鹂,啾啁不休。晏临蹲下来,捡起那件尚温热的绸衣,他盯着看了良久,眼眸上蒙了一层阴翳,忽然笑了一下。都做过一次了。再来一次又何妨?再来一次。再来一次……哥哥、哥哥、哥哥……晏临不再压抑喉咙里的喘息,他尽情地拥抱梦中的水青天,翻来覆去,一次又一次,到最后,一天青蓝飘满了絮丝的白云。结束之后,他偷偷去把它洗干净,洗了不知道多少次,洗到指尖发白、双手破皮。“喔,这件衣服原来挂在这啊,奇怪,昨天怎么没看到?” 第99章 “哥哥要进山洞里解毒,你千万不能进来,知道吗?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许进来!否则就会打扰到我,解毒阵法一旦被扰,你哥就会爆体而亡了。”傻晏临被他吓住了,赶紧点头:“我决不进去打扰哥哥!我……会乖乖在这里守着。”叶危满意地点头,他撑着腰杆,一步步迈进山洞里,维持着背影潇洒。一走出晏临的视线,叶危就咚地趴下了。太热了……他咬紧牙关,终于忍不住,他伸手,伸下去,握住自己……叶危极少沾染情欲,因为他修为太高,一旦有人在欢好时偷偷运转双修心法,他就会被迫将一半修为分给对方,加上他从小就被培养为帝位候选人,若少了一半修为,那后果不堪设想。故而从出生开始,私生活就有叶家专人监管,极其严苛,严防一切男男女女想借他们少主东风。“呜……”他这方面的技能少的匮乏,怎么也弄不好,体内的火灵气根本不听他的话,不仅没有舒缓,反而变本加厉地折磨他。叶危觉得自己再弄不好,他就立刻要爆炸了,炸到天上去,变成满天烟火,彻底消失。除了脑子,全身都在发热,眼眶热得受不了,自己挤出两滴清泪来舒缓。叶危伏在地上,低声喘息,他想变成一薪干柴,任凭那烈火灼烧,即使马上就会燃成灰烬。他筋疲力竭地握着自己,手指动的发酸,像往熊熊山火中不断浇下一杯水,动得再快又有什么用。叶危觉得自己要死了,他再弄不出来,他一定要死了。“……呜。”幸好弟弟看不见他这种丑态,他光辉高大的兄长形象没有破灭。叶危已经喘不上气了,耳畔蜂鸣阵阵,隐隐约约,听到外边传来叽叽喳喳的吵闹。一帮山中小精灵,正一蹦一跳地要回山洞休息,刚跳过来,就看到自家山洞前杵了一位门神,脸色极其难看。“叽叽叽,你是谁啊?”“干嘛站在我们家门口啊,叽叽叽。”天道石晏临睨了它们一眼:“滚。”小精灵们很难过:“你干嘛这么凶啊。”“咦,你脸为什么这么红啊?都瘪成猪肝了。”“叽叽叽,大家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哎?”小精灵们沉默下来,它们耳力比人好数百倍,侧耳倾听,山洞里传来……“唔……嗯……”是喘息声。晏临脸气得更红了,恨不得开了神力,将这一帮精灵的耳朵都剜去。“呀,有可怜的人中毒了呀,大家去帮他解毒吧。”“好啊好啊!”善良又淫`荡的小精灵叽叽叽地叫成一片,就要跳进山洞里扑到叶危身上。晏临几乎发疯了,双眼通红,一手抓了一大把精灵,死死捏住:“我哥哥在里面,你们谁敢进去试试?”小精灵被吓到了:“你干嘛呀,他听起来好痛苦的,我们只是想帮帮他啊。”“叽叽叽,是啊。”小精灵陶醉地闻了一下山洞外的空气,“里面那个人好香啊,他的灵质一定很棒,吸到了他的阳气我们也会涨灵力吧,大家互相帮助嘛。”“就是,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自己躲在山洞外看你哥好戏,还不许别人帮助你哥哥,你…你真是个臭弟弟!”晏临将手中的坏精灵一把扔出去:“滚、滚,全都滚!别逼我……”“呜呜呜!”小精灵在自家门口被被人骂了,又打不过那个傻天道石,叽叽叽地骂骂咧咧走了,有小精灵痛骂道:“里面那个哥哥好可怜啊,他都难受死了,你们看他的小红花都枯死了,他弟也不帮他,真是的,怎么会有这样可恶的弟弟啊!”晏临整个人阴鸷地可怕,他箭步上前,狠狠抓起说话的那只精灵:“什么小红花。”小精灵怕极了,赶紧从怀里拿出来:“我们的法宝,快乐小红花,只要靠近一个人,开多少朵就代表他有多快乐,你看、你看啊,你哥的小红花全都枯死了,他那么难过,你作弟弟的怎么可以这样袖手旁观呢?”晏临一把抢过那个快乐小红花,将小精灵们扔的远远的。他何尝、何尝想袖手旁观!天道石的视听比人强很多,他不仅听得见,甚至只是站在外面,他也看得见,看得见那黑暗的山洞里,哥哥是如何躺下来,被折磨着,哭喘着,却无法解脱,发丝散落,衣摆紊乱,柔顺的绸衣上全是道道褶皱……叶危的头靠在石壁上,一下一下地蹭,手指抽动,却永远没办法停下来,那些无休无止的声音,那些梦里成真的画面,所有的一切扑面而来,兜头打向站在外面的晏临,每多听一瞬,每多看一刹那,晏临都受尽折磨。他怎么可能会不想帮哥哥。他日思夜想,想得已经发疯了。可是、可是……哥哥喜欢他吗?哥哥不喜欢他……如果被不喜欢的人做了这样那样的事,哥哥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他真恶心。晏临无法想象叶危有一天会觉得他恶心,要是走进那山洞,就会有这么一天,晏临死也不会走进去。但他现在,手里有了法宝小红花。如果……如果他走进去了,哥哥的小红花开了,那就是说,至少此时此刻,哥哥是不讨厌他的,不讨厌他的所作所为的。不仅不讨厌,甚至可能是,喜欢的。晏临觉得自己想得真是放肆了,这种想法根本不受控制,片刻间,就像网一样罩住了他,晏临全身上下每一个地方都在叫嚣着,对、没错,就是这样,走进去、走进去、快走进去!像溺海的人在窒息前抓到了一块浮木,晏临死死抓着那朵小红花,心跳得快要丢了。他一步一步,走进了山洞。 第101章 叶危一松手,这只邪恶的小精灵就不叫了,不叫了,就贪吃,贪吃极了!趁叶危心软不备,变本加厉地贪吃……“……啊…唔。”山洞里那一株红花要开了,花骨朵纷纷啪地舒展开,鲜艳如火。四肢百骸尽数崩溃,叶危脱力地倒在山洞里,冰冷的石地被他慰热,纷乱的火灵气不断往下冲,又被一点点吸纳吞吐而尽。他变成一尾脱水的鱼,无助地鼓着鳃、挺着尾,拍打、挣扎,就是回不到水中,只能在山洞里窒息。可怜的鱼被刮去一身逆鳞,被氤氲水汽蒸熟,一筷子夹起细白的鱼肉,放进口中,一次、又一次地吃净了,最后剩一副森森鱼骨,也被掰碎了咽入喉中。小红花拔成了一棵小花树,不断伸长、长高,最后顶到了山洞顶壁,满树红艳,盛放到极致。“求你、求你,当我求你了……放过我行不行…啊!!”晏临痴迷地望着眼前人,哥哥在家是叶家少主,行止得体调令有度,在外是道渊阁里最翘楚的师兄,所有弟子都仰视他。可此时此刻,这样的叶危在他面前溃不成军,一声一声哀求他、讨好他、为了取悦他,不停地说那些软话哄他。心里升腾起一片阴黑瘴雾,穿胸入喉,升腾至脑,晏临彻底被这片雾障住了双眼,他伸出双手,掰住眼前的腿根,一点点打开,那力道极尽温柔,又绝不容反抗。白玉乱颤,晏临感觉到,这眼中所视、手中可及的一切,这一身腰腿、背脊与胸膛,甚至连那眼泪都已经不受叶危本人的控制了,而全都要受到他的控制。哥哥的四肢百骸像被一根根丝线绑着、牵着,攥进了他的手里,他可以随手拈来一朵云,让哥哥飞上九天之际,也可以信手将哥哥推下来,恶劣地叫叶危跌在地上发颤,只能不停地向他哭求着……晏临心里得到了至高无上的满足,然而体内那片黑瘴却愈加浓深,从这无比的满足中又衍生出无尽的不满足。不够、不够、还远远不够。晏临狠狠掰开他,越含越深,恨不得将叶危整个剥了吞进去。“……会死的…”叶危已经没有气力抗拒这只邪恶精灵了,这智障精灵又不通人言,品性又邪恶,他彻底放弃了……晏临彻底沉沦,他拉着哥哥,往那黑瘴沼泽更深处陷去、陷去……嗒——什么声音?晏临耳力敏锐,他余光一瞥,小红花树顶上,有一朵小红花凋谢了……枯萎的花飘飘而下,落在地上,朽烂成灰烬,消失不见。晏临一下子清醒过来,满眼邪瘴退散,哥哥开始不够快乐了!他立刻就停了下来。叶危已经满的不能再足了,腹内蹿行的火灵气安分许多,只是他实在筋疲力竭,没劲儿。他瘫在地上,全身似浸了水,一头湿漉乌黑的发贴在他的额边脸侧,口微张,压抑地喘息着,由急促渐渐平缓。晏临看着,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喉结滑动,他还想……不能想!双手像被烫了,立刻从腿上收回来。晏临站起身,两只手服服帖帖地贴在裤腿缝上,连一根手指都不敢再动。他怕一动,他就真的不知道会干出什么来了。叶危就躺在他面前,衣衫凌乱,虚弱狼狈,一只手、一张嘴,就可以弄哭他。晏临站在叶危面前,一言不发,什么也没再做了。静静的山洞里,只有寂寂的花谢之声,偶来山风过耳,轻轻呢喃。火毒已缓,哥哥已然平静很多,但层层衣服黏在他身上,哥哥看起来有点难受。晏临慢慢蹲下来,张嘴咬住自己的右手,狠狠咬下去,用疼痛维持心神,然后伸出不常用的左手,一件一件帮叶危把那些浸湿的外袍脱下来,这些湿衣服黏在身上、待会冷冷的夜风再一吹,哥哥要受凉的。其实叶危根本不可能那么脆弱,他向来少生病、不受伤、常健常胜永远第一,无需任何人担心。但晏临总是提心吊胆,担心哥哥生病了,受伤了,没有人无微不至地关心他。解开卦袍、外裳、中衣,剩下最后一件里衣……就在这一瞬,晏临忽然整个人都颤抖起来,他牙关一收,死死咬住自己的右手,可那痛苦根本无法缓解了……!洪水开闸,千里溃堤。叶危今天穿的里衣,是那件水青天的绸衣。晏临当场发了疯,眼睛赤红一片,他几乎要恨哥哥了,为什么偏偏是今天、为什么偏偏是今天要穿这件衣服!他咬的牙龈发酸,口中手被他自己咬的鲜血如注,也浑然不觉痛,铺天盖地的记忆压向他,叫他立刻崩溃。曾经多少次,他只可以握着空荡荡的袖管、咬着无人的衣领,看那天青色不断从指尖滑落,溅上点点白云。但今夜,就现在,他可以,尽情肆意地将那些白絮的云,随意铺在妩媚江山的任何一处,全都可以,甚至不用在外面,可以在里面,看满当当的白云溢出山谷,化作一溪白水,慢吞吞地淌着、流下去……晏临直接失控了。他忍不住,他要忍不住了,右手鲜血淋漓的痛也无法阻拦他,他满心满身,每一滴骨血都化作了一个邪恶小人,在他体内揭竿而起,摇旗呐喊:[你还在等什么?错过这一次,你可能这辈子都没机会了!][难道你想当一辈子的傻弟弟吗?][摊牌吧!]曾经做过的梦、想过的臆想、与方才他含过的叶危交织在一起,血水滚沸,骨头消融,晏临觉得他的每一寸神魂都被击碎了。在这个关键时刻,只要他发出一点声音,哥哥就会立刻知道他是谁。晏临吞咽了一下,心中的邪恶小人每一只都在叫嚣:[摊牌、摊牌、摊牌,快说啊!][说你从来不想跟他做兄弟、说你每晚入夜都想着他睡、说你再也受不了只能作他弟弟的日子了!][说我喜欢你。]晏临朝叶危走近了一步。这不是一个最好的时机,但冥冥之中,不知为何,他隐隐觉得错过今晚,他很可能就……就再没有机会了……晏临深吸一口气,这口气吹过他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将他全身的勇气都搜刮出来,鼓到喉咙口。就在今时今刻,他要将他一直以来的所有心迹,向哥哥剖白。 第103章 火毒侵体,叶危感觉衣料之下,他已如烧红的铁块了,再不纾解,他就该爆体而亡了。他想不明白,是谁要来害他们这个尚不起眼、比赛远远落后的小教派?上辈子喝到的毒药,是由火蝶木淬炼而成,剧毒无比。这种树仙山特有,树干中空,一棵树里栖息着一万只蝴蝶,十分稀有……叶危于昏昏灼热中想着,想到一半,他突然想到,入夜生火时,似乎是他去捡的柴木。山中多木,他就随手捡拾,难不成……他随手捡到了火蝶木的断枝干,并把它们扔进了篝火堆……——可能吗?他竟会这么倒霉吗?叶危再一想,这一路走来,好像他就真的特别倒霉,九重天的小镇有人被笑面佛感染了,他开了个教派,笑面佛全来找他;他去参加仙法大比,刚到广风城,广风城就疑似大地震了;海选抽签,他一抽,抽到了最难的天道石;然后初赛森林迷宫,刚走出栈道他么就遇到古堡花神,染上了梅花病……现在他随便捡几根木头烧火,就捡到稀世有毒的火蝶木,而且一队人中,就他缺火缺的最厉害,全吸过来……他为何会如此倒霉!“哥哥、哥哥——”晏临双眸幽深,注视着怀中动来动去醒不过来的叶危,忽然伸手将哥哥揽进怀中:“哥哥若再不理我,我便由着我的心意来了。”“晏……晏临。”叶危撑开半点眼皮,火毒发作,他什么都看不清:“好…好暗。”“我已经把火堆灭了,哥哥。”叶危:“你……你出去一下,让我一个人……唔!”晏临不由分说将他扶起来,靠到自己肩上,眼神幽暗,多年前未尽的阴黑瘴气从他的心沼弥漫开来。数百年过去了,他那点阴暗的妄想不仅没有因漫长的时间而在心中消散,反而因长久的压抑,越变越浓郁黑沉。晏临稍稍坐直了身,他高大的阴影落在叶危身上,将哥哥囚禁在他黑漆漆的影子中。他微笑道:“哥哥,我来帮你吧。”叶危懵了一下,帮?什么帮?下一瞬,身后的弟弟用手告诉他帮什么、怎么帮。“晏临!!你……!你!!松手、你给我松手!你也中毒了吗?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干什么?!”“我知道,哥哥,我一直以来,都知道。”晏临痴迷地靠在他背后,低头停在他颈间,嗅着叶危身上的气息,灵巧的手指一下一下动着:“哥哥,舒服吗?”一把哑嗓弄得叶危背后全麻了,他缩起来想逃走,可是被高大的弟弟牢牢拘住。在这一瞬,他是真的感觉到,晏临长大了,不再是那个乖乖听他话,可以搓圆揉扁抱起来举高高的小团子了!“晏……晏临,你先放手……我们是兄弟,拜过把子的兄弟!不可以……”晏临歪着头,固执地问他:“哥哥,舒服吗?”“这不是舒不舒服的问题,是……呜!晏临!你给我放手。”“我不放。哥哥再不纾解都要死了,难道要作弟弟的看哥哥平白送死,也不能打破那些礼法规矩吗?那可真是迂腐至极,我知道哥哥最叛逆了,向来不会在意那些。我们是结拜兄弟,只要哥哥一直待我如弟,我们就一直是这关系,永远也不会逾矩。帮不帮这一次,又有什么区别?哥哥只管问心无愧不就好了。”“还是说,难不成哥哥问心有愧?”晏临修长的手指一绕,使坏地捏住叶危:“嗯?是这样吗?哥哥一直以来对我问心有愧,所以才不敢……”“谁不敢。”叶危转头睨了他一眼,看得晏临浑身着火,恨不能当场把他吞吃了。他死死忍住,只管卖力在叶危身上施展手上功夫:“哥哥,舒服吧。”叶危别过头,不想理他。晏临看着微笑,哥哥不肯回答他,没关系,他自有办法知道手中的哥哥会有多舒服。神念一动,法宝小红花便破土而出,立刻疯狂生长,花开满枝,快乐地摇曳着火红的花瓣,恳求他,多一点、多一点、再给予得多一点。晏临看的抿嘴含笑,欢喜羞怯。以前他的心是叶危手中的弦,叶危多跟他说一句话、多对他笑一下,他那颗心就被拨来弹去,震颤不休,根本停不下来,一会被丢进油锅里烹煮沸腾,一会掉进冰窟里冻成血块,完全不受他控制。然而在这一刻全倒了过来,叶危是他手中的一根弦,他用手指轻轻一拨,弦便要震颤泣鸣,他用手指稍稍摁住,弦便只能苦苦压抑,一个音符也不许释放。“哥哥,到底舒不舒服?你理一理我嘛。”岂止是舒服……叶危简直舒服的要死了。他完全想不明白,他纯洁天真的弟弟晏临,到底是……到底是为什么会这么熟练啊!“哥哥、哥哥,理我、理理我嘛,哥哥……”这一声声甜甜的哥哥叫得叶危满面通红,他被弟弟弄得没法子,转过脸,低声斥他:“法术法术一个也学不会,这种事倒是学的快。”晏临羞怯地低下头,靠到叶危耳边,手在下坏心地捏了一下:“哥哥教训的是。” 第105章 叶危好像有点懂了,但宁愿自己根本没懂!应该不是他想的意思吧,不可能的……就在这时,他看见晏临从被窝里钻出来,垂头丧气的,十分自卑:“呜!对不起哥哥,我太大了。”什么太大了!叶危恨不能一头撞死,这到底是个什么梦!委屈的晏临窸窸窣窣地靠过来,在被窝里抱紧他,叶危全身都炸了:他的战甲、他的银盔全都没了,他像只被拔了刺的刺猬,表皮无任何可防御的东西,被可恶的猎人一把抓到,翻过来,乖软地露出毫无防备的肚子。然后,抓小刺猬的猎人就举起一把又长又重的猎枪,对准他……叶危觉得他现在应该立刻跳下床,把方天画戟找出来,扎喉咙自尽吧。为什么他会梦到自己变成这么可怜的刺猬?为什么他会梦到弟弟成了这样可恶的猎人,他们在……?他怎么可以梦到他跟他弟……!那可是他从小养大的结拜弟弟!“哥哥……”此时,梦里的晏临从背后抱着他,紧紧不撒手。梦里的叶危无法反抗,亦无法自如行动,冥冥中,他神使鬼差地张开口,十分顺嘴地骂道:“蹭什么?跟隔壁小鬼养的兔子精似的,一天不喂胡萝卜就在那箱子里乱抓乱蹭,烦死我了。”晏临埋在叶危的颈窝里咬了一口,睁着一双亮亮的眼睛,似一掬落着桃花瓣的清水,他就这么眉眼盈盈地望着叶危,又甜又纯洁地问:“那哥哥喂我吃胡萝卜嘛?”“……该死。”叶危敲了他一脑袋,“你这小脑子想点别的行不行!“不行!我脑子笨心眼小,只装得下哥哥一个人,偷偷放在心里想一下,就没地儿想别的了!”叶危被他这情话说得脸上冒热气,他悄悄把脸沉进被子里,骂他:“你个小混账,谁教你的这些甜言蜜语,尽出来哄人。”晏临委委屈屈地抱住他:“我说的都是真的!哥哥,只有你天天拿胡话哄我,我哪里哄得过你。”叶危转了个身,晏临顺势抱住他,过了一会又问:“哥哥真的疼吗?疼的话,那我……”他委屈得都不愿说,伸出白皙的手,一点点在叶危手心里写:一半?叶危躲在被子里,重重地嗯了一声,又有点不相信:“……你真的忍得住?”“哥哥如果不疼我就忍不住,哥哥要是疼了那我就忍得住了。”“啧,你小嘴儿抹蜜了?话说成这样,我哪还好意思叫你忍?”“没关系的哥哥!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可以这样抱抱你……我就已经太满足了,我实在是……实在是太喜欢哥哥了!哥哥会永远跟我在一起的吧!”那时的叶危闭着眼睛,随手伸过去拍了拍弟弟,以表肯定。晏临很自然地与他十指交扣,他低下头来亲了亲叶危的指尖:“那我这么乖,哥哥要怎么奖励我?”叶危:“……你想要什么奖励?”“我要吃胡萝卜!”叶危啧了一声,无奈了:“你个兔崽子怎么就对这个这么执念?”晏临羞怯地低下头,像小兔子垂着耳朵。他埋在叶危的颈窝里闷闷地说:“因为我每次吃胡萝卜,哥哥都爽的直哭,我最喜欢看哥哥哭出来了。”“你个小变态。”晏白兔像得了夸奖,偷偷摸摸就往底下钻,打地洞似的,试图掰开草丛,找一找他最喜欢的胡萝卜……“等等等等!你干什么,给我出来!”叶危一把揪住他的耳朵,晏临委屈得像红了眼的兔子:“哥哥答应了给我吃胡萝卜的……”“我什么时候说答应了?”“你默认了!”“现…现在不行,晚上好不好?晚上我和星哲讨论完军务回来……”“星哲星哲星哲又是星哲,我讨厌死他了!大家都跟哥哥讲军务,就他,故意要赖在哥哥的帐篷里,讲那么久!”叶危无奈:“他天生口吃,说话比常人慢很多。”晏临还是很不高兴。叶危:“好吧,两次,胡萝卜,行了吧。”晏临还是故意噘着嘴。“……算了算了,三次三次!”晏临欢天喜地:“哥哥最好了!那哥哥早点回来!我在被窝里等你!”叶危摇摇头坐起身,晏临殷勤地帮他穿衣服。叶危一边被穿衣一边腹诽,三次,他晚上回来恐怕真的是要哭了……叶危穿好衣,愣愣地走出了军帐,接着这梦不知怎么回事,就不梦他如何与星哲探讨军务,下一刻,就晚上了。叶危衣冠楚楚地走进军帐,被窝里的弟弟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哥哥——!”叶危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他正一步、一步,羊入虎口似的走过去。这梦怎么还不结束啊……!快醒来、快醒来、快醒来……!! 第107章 “这都是什么东西!”王政在水泊外加固了一层金钟罩。叶危心头那点预感坏到极点,他恐怕又要遇到那玩意了……事诡必妖,数万、数十万蝴蝶,必然会滋生蝴蝶王。星哲转身一道寒冰火,他感受到一股浓烈的鬼息!下一刹那,他们身后的林间拔起一座庞然大物,厉风过眼,一层鳞粉如烟雾般散开,嗞啦——半空中扬起了如山一般庞大的翅膀,上面密密麻麻是数千个眼睛斑纹。星哲的寒冰火飞过去,骤然间,这怪物瞬间消失,下一刹那,就出现在他们面前。颠蝶王,鬼中邪物,能起幻阵,能空间传送,瞬间转移自己的位置,并将无数幼虫传送到各个地方猎食……千万只毛毛虫。叶危几乎要炸起来了。那玩意在空中一扇翅膀,飓风四起,将他们一队人吹散。两只可怖的复眼浮在半空中,高大如门,瞬间盯上了叶危。“叶危——!”王政在提醒他,但平常身手的灵敏的叶危竟然完全没反应,像是怔住了,同时间,那巨大的蝴蝶以伸出尖长的口器,将叶危一卷,瞬间转移,从半空中消失!“叶危……!”晏临瞬间分出一缕神魂,跟着哥哥一齐走。……眼前是一抹化不开的黑。叶危被甩进另一处潮湿山洞,四肢僵着缓不过来,他一触地,恨不得立刻就死。这里是颠蝶王的老巢,产卵的地方,所以一定会有,毛虫、毛虫、数千万的毛虫!数百年前的阴影从他脑海中翻搅出来,他仿佛又看到了那群毛虫覆在他的娘身上……叶危咬的牙关发颤,他暗骂自己几百年前的旧事了怎么就过不去这坎!但他真的过不去。由心入骨的恐惧叫他快要维持不住意识,颠蝶王会先让猎物中上幻觉,无法动弹,然后再让它那数以亿计的毛虫来分食他……心神渐失,浑身骤凉。再抬眼,幻觉里,眼前是白漠扬沙千万里,砭骨的风如刀,刮过脸,向后吹,他顶风向前,独自向沙漠深处走去,脚印两行,很快被广袤银沙吞没。这里似曾相识,可幻觉中的叶危一时却想不起来,或许是他行军时曾路过的地方……“哥哥——”是小晏临的声音。可叶危放眼望去,只有望不到头的黑夜,和走不到头的白漠,他一个人走了太久,忘了到底为何出发,也忘了停下来休息,仿佛他生来就是如此不知疲倦,永远向前永远胜利,所有的光芒都落在他身上。叶危终于停下来,他伫立在白漠之上,风从耳边呼啸,卷沙弥漫,如霜雪流霰。他双手空空,没有佩剑,没有少主玉符,没有天王的方天画戟,什么都没有,头顶的黑夜无星云月,脚下的沙漠无花果树。这一身皮囊还是青年的样子,但他已活过太多年,以至于快忘了自己一出生时,恐怕也是什么都没有的。他的娘不是仙道世家的修士,不知是人间女子还是普通仙民,不懂修道,出身低微。据说和这样的人成婚会冲淡贵族的仙骨天资,因而仙门贵族都不允许下界通婚,最多娶来当侧室。但叶父不听,花了三年,坐上宗主之位,废黜族内长老,一人掌权,然后风光大婚,直接扶正,不久就生下嫡长子叶危。叶危天生仙骨奇佳,那些传说谣言不攻自破,叶父很高兴,没过多久,却发现夫人身体越来越差……娘在怀他的时候,曾向天道愿望石许愿,生下来的孩子天赋奇佳,修为远超同辈,一生顺遂辉煌。她愿意为此付出任何代价。长到如今,叶危对娘的印象很少很少,只依稀记得她温柔地唤自己,声音很弱,身体也很弱,常常叫一声,就咳得喘不过气,他踮起脚把药端过来,小口小口地吹着银勺上蒸腾的白热气。他们没有来得及说过太多的话,娘在他五岁的时候,就彻底离开了。那天的事已经模糊了,唯有那份惊惧百年不化地刻在了骨子里。他牵着娘的手在叶家的花园里散步,林间透下点点光斑,投在树下的花丛里,风吹动树叶,花影拂动,光便在花瓣上跳动,那本该是很美好的一天。“娘,你看这朵花——”小叶危伸手要去摘,忽然看到,花茎上趴着一只毛毛虫,肥大的肢节一蠕一蠕,他十分不喜,皱了皱小脸,要把虫赶走,低头一看,地上三三两两,出现了好几只毛毛虫,或漆黑或斑斓……“娘,我们走吧,这树下好多虫……娘?”“好孩子……有你真好。”小叶危歪着脑袋,奇怪地望着娘,突然之间,她不知从哪里爆发出的气力,狠狠推开叶危,小危跌了一跤,娘却也不管他,厉声道:“传风卫,带少主下去!”“娘……娘!”树下虫雨,它们在地上蠕动,一点一点包围了她。叶危被风卫拽开,他扭头呼叫,最后一眼,他看见娘朝他微笑,说:“不必救,我应得的。”而后突然之间,就在那方圆之地,突然乌泱泱地倾盆倒下无数毛虫,它们蠕动着,覆在人身上,越堆越多,爬动着,堆成一个个高高的虫堆……“啊————!”天降百虫,覆尸而过,终留白骨一具。那年叶危大病了一场。后来再长大去道渊阁上学,他在典籍里翻到了,那是颠蝶王,属于鬼道邪物的一种,具有传送能力,能将它的毛毛虫随机传送到任一地方,啃噬进食,再传回来。由于仙首叶家的大猎杀,目前已非常稀有。他的娘为他许了愿,所以付出了代价,终有一日会被颠蝶王随机降落的百虫啃噬而亡。少年叶危看着泛黄纸页上翩飞的大蝴蝶,翻了一页,是一团封闭的茧,再翻一页,他看到一只毛虫,一节一节,一蠕一动,无数无数,成千上万密密麻麻,覆在娘温柔的笑容上,从孔窍里争相涌入,血与白骨…… 第109章 “啊?”叶危也懵了,“就是,那个蝴蝶王一般身边会有很多毛毛虫。”王政:“所以,什么是毛毛虫啊?”叶危这回有点怔了,他张了张口,欲言又止,又看向晏临,弟弟一歪头,天真地疑惑。“就是……”叶危难以置信地向他们解释道,“破茧成蝶的那个毛毛虫。”“什么破茧成蝶?叶危你脑子没事吧?被蝴蝶王一抓,抓傻了?咋一出来就说胡话。”叶危彻底懵了,他转头,看向比较靠谱的姚冰,没想到姚冰也是一脸:“你在说什么东西?”他再转向更靠谱的星哲,发现了对方眼神中更深沉的疑惑。山中十分寂静,叶危觉得……简直不可思议:“不是,就毛毛虫啊,就那个,蠕动爬的,会变蝴蝶的……你们不知道吗?”王政朝他翻了个大白眼:“你看你是今早就没睡醒吧?净说瞎话!蝴蝶不是金龟子变的吗?”叶危:“……?!”姚冰道:“每天早上金龟子都会变成蝴蝶,晚上再变回来。小时候我还经常蹲点守着,你……你不会从小到大都没见过吧?”小花妖点头附议。星哲点头赞同。叶危惊诧得说不出任何话,他看向茫茫山林,东方日既出,熹光映林间,花冠树丛间,忽然,他看到树上、枝上,停着一大批闪耀的金龟子,甲壳背裂开一线天,湿漉漉的翅膀伸出来,在空气中摇摆、舒展,迎风吹出一片金翅粉,纷扬如玉烟……而后,在鹅黄的山野、晨光的露珠中,万千蝴蝶翩飞而起!山风猎猎,晏临悄然立在叶危身后,雪白神袍,袖边一朵桃花鲜妍。他低头看着满脸惊讶的哥哥,轻轻笑一笑。你所恶者,愿永世灭绝。亿万年,此间世界,皆以此为蝶变。作者有话要说:  金龟子:???敲里吗!!!第51章 骑蝴蝶这世界疯了。叶危看着眼前的金龟子呼啦啦破壳成蝶, 而周围所有人都习以为常。三千世界皆以此为正确, 唯有他是个格格不入的异类,不是世间太疯,倒像是是他疯了。“哥哥?你怎么了?”晏临明知故问, 他随意地捉了一只金龟子,小金龟子刚要伸出蝶翼, 晏临用手指捏着, 把两翼一点点塞回去, 往空中一扔,金龟子就还是金龟子,金壳震开,嗡嗡飞走……“哎对了, 叶危,你刚说的那毛毛虫是什么东西?”从数亿万年起,这世间刚刚演化出虫时, 蝴蝶就从金龟子而来, 天上地下, 从来也没有过一种叫毛毛虫的东西。“……”叶危沉默了,只好道,“没什么, 家乡土话, 金龟子的别称。”“叮咚——”就在这时,他们佩戴的传送玉符又响了,广风城会场主持的播报道:“恭喜上雪城成功晋级, 决赛八强已经决出三位,现在还剩下五个名额,请还留在仙山中的队伍继续比赛,记住,我们的比赛规则,是没有规则!”王政:“上雪城可是上届第一,竟然耗了这么久才出去,终点那边快打疯了吧。还差个深花城,北上广深这四位每届都进决赛,今年应该也不会例外。主要看另外四个是谁了。”“看另外三个就好了呗。”叶危道,“前五肯定有我们一份。”“你怎么这么自信!”王政白他一眼,“咱们现在离终点还老远呢!”“那我们接着走吧。”王政以为他要马不停蹄地赶路,赶紧召出金剑,金光刚凝成一柄剑身,就被叶危顺手接来,随手抛掷于空。“你干嘛?”叶危笑一笑:“我们被那蝶王耽误这么久,不得叫它补偿一二?”没有毛毛虫,他再也不必害怕。颠蝶王,鬼中邪物,能瞬间移动。金剑飞天,叶危抬手起了一道天上河,蓝光里沉着金,他另一手拍拍王政:“你炼气炼了这么久可以进阶了,今天教你个高级的,把两段中阶法术相融。”金剑在天上河中融化,乍然间,头顶流淌着一汪半凝的鎏金水,叶危挥手散开,鎏金水在天空划过,留下细细的痕迹,不断成水珠,不聚成水流,均匀地分散开,如天罗地网,疏而不漏,像天际无垠地蔓延开……很快,东南角传来一声狂啸,林间震动,巨大的蝶翼伸展开来,双翅一扇,两道风惊起林涛阵阵。天上的鎏金水阵立刻像失了平衡的天秤,向阵中乱动的活物奔去,含金的重水滴滴答答黏稠地从天而降,滴在蝴蝶的翅膀上……“砰——”轻薄的蝶翼重得灌了铅,捶在地上,敲出两大个坑。颠蝶王摔在林地里,掠起飞鸟三千,它扭动地着躯干,正要开启瞬移大法。“星——”叶危哲字还没叫出口,星哲已心领神会,寒冰火瞬时从天而降,降在它翅膀的鎏金水上,瞬间烧起来。蝴蝶王痛得乱叫,头上两根触须猛地蜷成卷卷。叶危双手挥出土之气,林间土层顿如百鼠攒动,地壤松动:“姚……”姚冰比了个知道的手势,数千道木之气弹射而出,藤蔓顺着土道飞速伸长,下一刻伸到颠蝶王身边,破土而出将它捆了个结实。 第111章 叶危:“你爹骑蝴蝶不容易,儿砸自己处理吧!”王政趴着转过头,瞪了后面那死结巴一眼:“你给老子等着!”他刚放完狠话,叶危驾着蝴蝶须一拉,猛地急转弯,大蝶王两翼悬张,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蹁跹向山谷更深处——“啊啊啊啊啊啊!叶危!你能不能开得稳点!”“乖儿子有种起来你来开。我弟都忍着没叫你叫什么!”晏临缩了缩鼻子,不满自己被当成一种度量标杆,他下巴搁在叶危的肩上,双手轻轻环住哥哥。山谷、溪流、千林万木,无垠松涛都缩在他们脚下,他们骑在巨大的蝴蝶之上,随白云飞去,千头万绪凡尘杂念一抛而空,山谷之风迎面吹拂,吹化了人的一颗心,叫这沉重的凡胎四肢都化在风里,轻飘飘如一羽鸿毛。青天碧空在上,湛蓝的触手可及,仿佛一伸手就能掬下一捧清泉。偶有路过的飞鸟,望着大蝴蝶上坐着一群两脚兽,惊奇地啾啾两声。耳畔有风声、木叶林涛声,清脆鸟啼声,怀中是他最心爱的人,他们在山川天际间遨游。晏临幸福地闭上眼睛,若此瞬永恒,他和哥哥比翼齐飞,永远飞不到尽头……“咳。”叶危一阵轻咳打断了他美妙的幻想。“怎么了,哥哥?”“呃,晏临,你……能不能,稍微坐后面一点点?”“为什么?”被哥哥嫌弃了。晏临露出难过的小脸。“因为有点挤,我稍微有点不好拉蝴蝶须……”晏临心中美好的幻想破灭,难过地挪了一小点。叶危松了一口气,方才真是挤的太厉害,晏临那小子还像小时候一样黏着他,也不想想自己长多大了……叶危的后背被一个东西顶到了。那尺寸……真是跟身高成正比的……叶危默默腹诽,希望以后千万别在解手时巧遇他弟,大小立判,他这个做兄长的太没面子。他们驾着蝴蝶王,斑斓蝶翼若彩霞垂云,如鲲鹏展翅,向终点飞去……第52章 捡记忆哒哒哒哒哒哒……砰!“后方队员请听令, 我们已经没有晋级希望了, 拖死一个算一个!阵法都拉起来,拦住深花城,今年他们别想出去!”终点附近, 树倒林歪,百团混战, 一片狼藉。北月、广风、上雪相继晋级, 四大仙城, 只剩下深花城还在勠力苦战。他们是最有可能晋级、也是最被仇视的一队,同时还是压力最大的一队。在场哪个队没晋级别人都不会奇怪,他们深花可是四大仙城,从古至今, 每一届仙法大比的第一名都是他们四大仙城的角逐,从来没有哪一届出现四大仙城晋级不了决赛的情况……“深花队全部听令!不想做千古第一人就都给我打起精神!无论如何,一定要挺进决赛!”“队长!人实在太多了啊……!”全仙民界数百城镇全都有代表队, 海选刷掉大半, 剩下两百队进入初赛, 现在聚在终点的近一百队,每队六人,将近六百人在围殴他们……“别自乱阵脚!这些人不可能团结的, 只要有一个节点就会溃散……”“叮咚——!”每个人的传送玉符都传来通知, 主持的声音响彻一片,“恭喜八重天远木城成功晋级!现在还剩四个名额。请各队继续努力!”远木队在终点气喘吁吁,他们趁众队都在围剿深花, 偷偷摸摸土遁打地洞,速战速决,钻了个空子。“艹!凭什么是远木!他们城镇那么落后!队员也一般般。”几个七重天的仙城队大为不满。深花队长趁机捏了一道嘴怪符,一张小嘴潜藏到敌对阵营,张口道:“大家在这里围剿深花!倒让那些不怎么样的小城队白白捡漏!亏大发了啊!”众人很想看到高高在上的四大仙城跌落云端,但更不想看到比自己弱的菜鸡小城捡漏晋级!“先干掉比自己弱的队!本来比赛就是谁强谁上!让那些弱鸡队上算什么!凭什么他们能晋级我们上不了!”被这张小嘴一挑拨,七重天的各个仙城队开始找八重天的宰。八重天的没有九重天的队欺负,只好菜鸡互啄,打成一片……围攻深花的六百人一下去了三百。“等等,我记得当时海选有一个九重天的队晋级初赛……怎么现在找不到他们了?去打打他们!”“嗐,人家可能压根没走到终点呢,赶紧的,我们去找几个八重天的小县城队打打!”仙民难以修道,所谓仙法大比,比的其实就是符咒、道具、法阵。城市越小、越落后,越没钱买,就越要被打,于是就越落后……“叮咚——恭喜七重天华茂城、瀚海城晋级,还剩两个名额。”华茂、瀚海是除四大仙城外最繁荣的仙城,此番晋级既不惊喜也不意外。深花队还在终点奋斗,明明看得到那条终点红线,偏偏就是到不了。还有至少两百人拦在他们附近,给他们下绊子。“队长!实在不行,用那个阵吧……”“不成!那个阵太贵了,得留在决赛用!”“人……还是太多了!” 第113章 “敢问几位,这蝴蝶……”广风城会场,进军八强的队伍从传送门里走出来。主持望着这头庞然大物,心生怯意。“噢,仙山出奇物,路上捡到,性情好温顺,我们本来想着反正不可能进决赛的,看这个长得好看,就骑着玩玩,没想到……哎,也…也算是运气好吧,实在是……怎么说,我们也没想到,哈哈。”叶危揪了揪大蝶的须须,腼腆地笑了笑,一副撞了大运,又窃喜又不敢说出来的样子。“瞧他们那傻样!”深花城在下面深切不齿:“不过是仗着运气好罢了!”北月、上雪、广风坐在深花旁边,互相对视一眼,心中一阵真切的窃喜,深花城淘汰,干掉一大对手,往年是四大仙城拼第一,今年只剩三选一了。这意味着他们保底也有季军,前三肯定是他们,就看第一花落谁家了。那个打地洞的八重天远木城,投机取巧,不成气候。七重天的华茂城、瀚海城,虽然繁华有钱,但跟他们那是不能比的,到决赛拼符咒阵法,赢不了。至于八重天的襄源城,在八重天最繁华,拎到七重天根本不够看,何况他们为了杀出重围,已经在初赛花掉了重金买来的土遁阵,不足为虑。——至于那个骑蝴蝶的九重天小破队,纯属运气太好,不记入对手名单。北月城的队员端详着台上笑呵呵的叶危,道:“我估计是百年来九重天积累的气运爆发了,仙法大比一直都没能有一个九重天的队伍进入决赛,老天看了恐怕都想帮一把。”“是啊,连他们队长自己都惊讶竟然能晋级,这次打进决赛也算是祖坟冒青烟吧。”他们队长笑了一下:“他们打到这里应该很满足了。要是还有胜负心,倒是可以和八重天的远木城比赛一下谁会第一个淘汰。”队员们笑了几声,也不再看会场内的九重天什么教派,一起说说笑笑去云霄楼吃饭。顺便再钻研一下上雪城和广风城的缺点,决赛时好应对。云霄楼内,王政和姚冰都颇为激动,他们进决赛了!这是全九重天都没有过的事!而且,迄今为止,他们还没发挥出他们最强的优势。——五行炼气,他们是真正能够修道,能够不依赖任何道具符咒,靠修行打出法术的人。王政怀疑叶危在有意不让他们发挥,这样他们队伍能在决赛前保持最大的低调,海选是凑巧,初赛是运气,总之,永远是被对手以为很快就会淘汰的对象。他现在兴奋地睡不着,很想拉叶危出来讨论讨论北月、上雪、广风的优缺点,来参赛前,他也看了很多往年仙法大比的记载,对此颇有心得,憋了满腔热血想要跟叶危交流。谁想到叶危这人一点也不激动,回了云霄楼,倒头就睡。他弟屁颠屁颠地跟了进去,王政也不好进去把人揪出来。只好在自己在房间里打转,把往年记载又拿出来研究一遍。叶危夜里没睡足,早上又被毛毛虫吓怕了,结果发现没有毛毛虫,被那金龟子吓到了,此时心律紊乱,很是疲惫。倒在软枕上,一根手指都懒得动。迷迷糊糊间,他感觉弟弟窸窸窣窣地走过来,轻手轻脚地帮他除了鞋袜,帮他褪去外裳,将他抱起来,放进被窝里,仔仔细细地裹严实了,才悄悄离去。体贴温柔,无微不至。叶危半梦半醒间,神使鬼差地冒出个念头,弟弟若不是个弟弟是个妹妹,恐怕他早不做这兄妹,做夫妻了。晏临不会读心术,读不到叶危这点逾矩的念头,否则要欢喜地像小陀螺一般在屋里打转。此刻,他半倚在窗边,一张无悲无喜的脸浮出几分厌恶。那只蝴蝶,有古怪。叶危在比赛后,偷偷让星哲开了鬼息传送,将百鬼邪物颠蝶王传送回六重天无间狱,不要再呆在仙民界。颠蝶王从传送阵里消失了。叶危和星哲也都以为它去了无间狱。但晏临看得到,没有。传送阵在途中莫名其妙失效了,蝴蝶没有被传送走,而是回到了抓到它的仙山里。如果是有人用法力强行破坏了传送阵,启阵的修罗鬼王会感应到,但叶危和星哲什么感觉都没有,都以为成功了。有一个东西在背地里,神不知鬼不觉将蝴蝶转移了。——天道。为何天道不肯让这只蝴蝶走?指尖扣在窗棂上,一点点缩紧。蝴蝶走没走,只有他作为三界神尊能看得到,所以,留下这只蝴蝶,是天道特意留给他的。为何?这只蝴蝶有什么特别吗?前世,哥哥也遇到过颠蝶王,敌方不知从何知道哥哥怕毛虫的事,利用这个小小弱点,差点置叶危于死地……晏临皱起眉头,难道这只颠蝶王,竟是当年那一只?他分出一缕神魂,千里仙山外,大蝴蝶正在溪泉边饮水,高兴地晃动着两只长须,忽然,须凭空凝固,一股恐怖的力量袭来,没有法力、没有鬼息,什么也没有,但却恐怖得让它全身发抖,蹲在地上不能动弹。神魂晏临信步走来,他走得很慢,白衣猎猎,如天山峰顶雪莲,蔑视众山小。他立在蝴蝶面前,没有伸手,什么也没做,脑中轻轻转过一个念头,颠蝶王细长的足就不受控制地跪下来,虔诚地垂下脑袋,两扇巨大的蝶翼紧紧收着,翕动一下都不敢。神魂晏临虚虚地伸出手,刹那间,蝴蝶的复眼中间燃起一道光——颠蝶王生来智力不高,但寿命极长,它们是靠不断积累的记忆去感知世界,提高生存适应力。晏临从蝴蝶眼中抽出它全部的记忆,神念微动,便翻到了他想要看的地方。——白漠雪原,出现了一只叶危,哥哥的身影缩得小小的,在风雪中不断前进。晏临看得心中一疼,他无法理解,为什么一个人只不过是赢的次数有点多,大家就不再担心他了,就以为天王无往不胜强如神佛,那不过是个称号,哥哥只是一个有血有肉有弱点会疼还会受伤的人。很快,可怕的毛毛虫包围了他,晏临看到叶危整个人都僵硬了,强如神佛的反应力骤降为零,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陷在阴影里无法走出来,与此同时,毛虫阵下,暗箭齐发——千钧一发之际,当年的小晏临冲了出来。他小时候什么都不会,只会担心哥哥,看不到叶危的时候,就躲在军帐里拿着千里镜观察哥哥,军队里每一个将领都有随身千里镜,方便大本营看到了能够及时救援。可是,从来没人来看哥哥的,从来没人担心叶危。暗箭射中他,白沙雪原里,叶危死死抱着他。晏临看到小时候的自己一身是血倒在地上,十分没用,像个废物,他一眼也不想看自己,即使不看,他也记得自己说什么,废物小晏临不过是躲在哥哥怀里,说,不要怕,哥哥,我不会死的。反正他是天道石,万箭穿心,也不可能死。画卷中响起了声音,晏临听见自己说:“不要怕,哥哥。我不会死的,我的心脏没有用的……” 第115章 “叶危叶危!没打搅你们吧!决赛的抽签下来了!妈呀,我们第一个竟然碰上……”晏临贴着哥哥,真是恨不得将那只鸟捏死。叶危摇了摇头坐起来,随手捡了件衣服披,打开窗户,那小金鸟传完话,啾啾两声,跳到他的手上来,叶危笑道:“王政练这金气真是越练越顺手了。”晏临目光亮亮地盯着他看。“怎么了?”叶危低头看了看自己,“噢,不小心穿了你的衣服。”晏临的衣服他穿着有些显大,弟弟穿着是中长款,他穿着就盖过了小腿,叶危心中有些不平这身高差距,转过头去跟小金鸟传话。晏临坐在床边,注视着他,看到自己穿过的衣服、每一寸针脚都抚过哥哥的身体,贴在叶危的肌肤上。他几乎嫉妒那件衣服了,那左袖边绣了一朵桃花,明媚鲜妍地盛开着,像是在朝他炫耀。晏临不满到极点,神念一动,分了一小缕神魂附到那件白袍上——叶危登时感觉这件雪袍变紧了,像活了过来,牢牢地束缚着他。但心里也没多想,只以为是错觉。他一动,晏临便觉得哥哥在蹭他,全身上下地蹭过他的神魂。登时脸上发热,连耳根脖子也红了起来,他心里埋怨自己作死,明知有火,还往火坑里跳,撩了一身是火灭不掉,活该烧神煎心地熬着难受。“你怎么了?”叶危跟小金鸟说完话,转头朝晏临走来,“我发现你的脸经常会莫名其妙变红,是过敏了吗?还是天气太干燥?要不找姚冰借点什么膏油擦擦?”晏临憋红了脸,直摇头:“哥哥,把…把衣服还我。”叶危也不避讳什么,当着他的面把衣服脱下来给他:“我出门一趟,王政他们找我有事,你乖乖呆在房间里别到处跑啊。”“嗯。我…我等哥哥回来。”叶危笑一笑,他们的关系似乎总是这样,一个永远要出门,一个永远呆在家里,乖乖的,听话的,等他,等他……心中蓦地一紧,叶危突然想起前世,最后的最后,他没能回来。走出房门,阑干外,是盛着绿意的小院子,槐树细密的叶隙间,透着点点初夏的蓝天。叶危望着,心中空落落地没底。今年是仙历五二一年,但这个过去,已与前世的过去大相径庭了。这个世界,也与前世他所认识的世界,大有不同……他有一个很不舒服的猜想,如果晏临并没有做神尊,那么神尊就是另有其人,也就是说,这个世界从古至今都是由神尊统治,而非天道。蝴蝶从古至今也都是从金龟子变来的,而非毛毛虫。他可能重生到了,一个平行世界。与他原本的世界有所相似,但又有许多不同。叶危没法证实这个事,如果真是这样,那这就意味着,平行世界里本来有一个叶危,已经死了,而他重生到了这个叶危的身上。而这个晏临,也是平行世界里的晏临。而在他永远回不去的前世,那个晏临,永远被定格在了枫树林里,还在等他、等他、无望地等他……这种猜想没有任何依据,但叶危在话本上看到过类似的故事,他无端地难受起来。叶危突然折回去,房间里,晏临果真还坐在床头,乖乖的连一动不动。“怎么了,哥哥?”“呃,嗯,你不用在这等我,穿上衣服,走吧,我们一起出去。”晏临怔了片刻,忽然笑起来,嘴角绽出两点甜甜的小梨涡:“好,哥哥!”作者有话要说:  首先,否定平行世界论叶危和晏临都有且只有一个~第54章 一挑六两日后, 仙法大比决赛, 广风城会场,数万传送眼聚焦而来。第一局,午时, 九重天人道教派,对战, 七重天北月城。“肯定输。”“唉, 真没意思, 我想看四大仙城互相厮打,北月打上雪或者广风。”“闲着也是闲着蛮看看呗,看看那个什么野鸡教派是怎么被打的。”北月队长气定神闲地走上台,向四周环顾, 来看这场赛道的观众并不多,守在各城各镇传送眼前观看的仙民们,也不会多, 没什么悬念的比赛, 自然不吸引人。决赛的赛制很简单, 两队对战,打倒对方为止,对方不能动弹或出界都算作打倒。“午时到。”北月队看向空空的对面, 人道教派还不来。按赛制, 可以有一刻钟延迟。白花花的太阳晒在擂台空地上,队长等得有些不耐了,必输无疑的事, 要弃赛早点弃,何必这样拖拖拉拉,倒让他们队员在这暴晒:“主持!请问他们还来吗?”“怎么不来——”半空中,响起一道千里传音,振聋发聩,回荡不休,锦衣翻飞,华光闪现,一位公子御剑飞来,翩翩落地。王政一抱拳:“诸位,久等。”北月队也不理睬,只继续等,过了一会,还不见人来,队长彻底不耐了:“你们其他人呢?怎么还不来,这不耽误事吗。”王政还是抱拳:“就我一人。”北月队:“你什么意思?”“字面意思。”王政抬起头,执剑在手,“我,一挑六。”满座哗然。看台上主持也惊了:“你…你这……这!你们教主呢?让他出来!”“区区北月,何必惊动教主。赛制是两队交战,又没说每队必须出六人,我一人,足矣。”一语惊四座,观众霎时沸腾!仙民界,各地的传送眼前,越来越多的人聚来看戏:“这少年真是有血性啊!” 第117章 “怎么回事啊?”“那是什么东西……!”下一刻,鎏金水阵如瓢泼大雨倾盆而下,稠密的金色黏水立刻粘在人身上,重如灌铅,北月六人霎时倒地,不停挣扎,就是爬不起来……王政一人立在擂台上。朝倒地不起的北月六人深深一鞠躬,抱拳道:“告辞。”四周很静,风很远,太阳在天上闪耀。白光之下,突然,四面八方,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尖叫、喝彩、呐喊,人声鼎沸,不仅是广风城会场,仙民界上下,守在传送眼前的每一个仙民都在为他呐喊。仙法大比迎来了有史以来最恐怖的胜利,一挑六,毫发未损,全胜而归。看台之上,王政回来,叶危拍拍他:“干的不错,瞧瞧,传送眼,两亿人在看你。”王政歼灭了心中那点残存的影子,坦然地舒了一口气,他坐在椅子上,看着主持在看台上宣告,北月城,败,感慨道:“难以相信,这真是见证历史的时刻。”叶危拍拍他的肩:“别说的这么见外,我们每个人都是创造历史的人。”王政被他这话说得有点感动,吸溜了鼻子:“打累了,有没有东西给我吃啊?”叶危拍了拍弟弟:“晏临,去,给你王政哥哥也买一盒夫妻肺片来,多加辣,就在前面那个小摊铺。”晏临皱起小脸,十分不高兴:“我不去,我只给哥哥买夫妻肺片的。”叶危正要训他这是什么脾性,王政赶紧诚惶诚恐地站起来:“好好好,不买不买,我自个儿去买香辣土豆片,叶危你俩慢慢吃,我走了啊!”叶危:“哎,等等——”他敲了一下晏临:“你真是越长大越不听话了。”晏临不以为意,他羞怯地夹起一筷子夫妻肺片,喂到叶危嘴边:“哥哥看比赛看累了,啊——”……坐在后排的姚冰、小花妖、星哲,偷偷站起来,纷纷快步离开。等叶危吃完那一盒夫妻肺片,再回头,身后是空空的一排座位:“奇怪,人呢?”晏临在一旁乖乖地把哥哥吃完的筷子盒子收起来,笑一笑,不说话。第55章 三个弟叶危他们赢了仙法大比决赛第一局, 人道教派声名鹊起, 如风过草原,迅速席卷了七八`九重天。下一场比赛在两日后,叶危提议锦衣还乡一回, 也让王政姚冰回家报个平安。他们使用广风城的赢家专属传送门,风风光光地回到九重天, 枫梧镇。“教主——!”人道威名远播, 无数仙民慕名而来。枫梧镇已经快成为枫梧城了。“教主!姚姐姐!王师兄!小火哥!小花妖!你们可算回来啦!”至于教主我身后那位漂亮弟弟, 他们不知怎么叫,总不能叫教主夫人。叶危瞧了瞧,他们先前的城东小破庙,也已经发展成一座颇具规模的大观, 人数翻了十倍不止,教内已有不少弟子颇有成就,按他留下来的书本刻苦学习, 现在低阶法术已然掌握的很好了, 只是还没突破中阶。叶危对他们加以指点, 又从储物戒里拿出几本好书来,让他们自己摸索,有问题可去请教王政姚冰。王政草草回了趟家, 他对他爹官府官腔那一套很没意思, 待不了多久又回到他们日益壮大的城东庙,戳了戳叶危:“老实交代,你回来有什么目的?”叶危:“什么?”“少跟我装傻, 衣锦还乡,你家乡又不在这,又不爱出风头,何况我和姚冰跟家里的关系都不咋地,我退学扫街,姚冰逃婚离家出走,我和她回来你也知道我们家都要怎么说,七大姑八大姨全围过来攀关系,吵得要命。你急着在决赛前回来看看,肯定另有目的。”“啧,知父莫若子啊,看得这么通透,有长进有长进。”叶危顺手揽过王政,勾肩搭背一派好兄弟的模样,正准备说话,谁知王政立刻泥鳅似的滑走:“别别别!别这样啊,有话好好说,别勾肩搭背的,你不怕我还怕呢。”叶危听得一头雾水:“你怕个什么?”王政紧张死了,东张张西望望,生怕晏临从哪个角落钻出来,那可就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他倒退三步,保持与叶危的距离:“就在这说,不要太靠近我啊。”“……”叶危无语,浑当儿子犯病了。王政:“你说吧,为何回来?”叶危指了指不远处的环卫仙宿屋:“还记得我们一块扫地的光荣岁月吧。”王政自然不忘,当时评文明仙城,叶危还被神尊慰问过,然后他俩都被选上了垃圾分拣仙,上到三重天,去仙门第一的叶府分拣垃圾。那晚叶府似乎在举办什么少主大典,不知出了什么事没办成,垃圾也没叫他们分,就把他们赶走了,走时乘坐天梯,路过六重天无间狱,叶危就英勇开门纵身一跳,把他给吓了一大跳。“啊!”王政忽然悟了,“你是想利用这个垃圾分拣仙的身份,再去上重天看看,看看仙门百家有何动向,刺探刺探仙道敌情?”叶危老欣慰地想拍他的头:“儿子长大了。”王政一跳,躲开这老父亲的摸头杀。这事出乎意料办的很顺利,环卫仙的总管还正愁没人去,因为最近上重天的仙门百家分垃圾分不过来,都在不断地下召仙民界的分拣仙上去。当时,垃圾分拣仙的名额有三个,星哲请了病假没去,此时也跟叶危、王政一起站在天梯前。黄昏后,姚冰站在天梯前,小花妖趴在她脑袋上,搂着她的脖子。姚冰望着夕阳斜照,抽了一口花烟,吐出袅袅白雾:“你们多小心。” 第119章 叶越大叫起来,他没被烫到,但他最心爱、最宝贵的衣服!汤渍滴滴答答从下摆淋下来,这衣料洗不掉的,全毁了、全毁了……他最拿得出手的一件衣服……!直到这时,小晏临才又轻又快地叫了一声,像被烫得受不了,疼得狠了,却压抑着不敢叫出声儿,比起叶越的大喊大叫,晏临这一声隐忍的叫唤,叫叶危更心疼:“怎么了?晏临!”叶危赶紧过来抱他,小晏临害怕似的,把头埋进叶危怀里,又甜又软地唤着:“哥哥……”他轻轻调整了姿势,故意朝叶危露出自己那半条手臂,已经被烫得发红、起泡的手臂。“怎么烫成这样……晏临,你忍一忍。”叶危立刻抱着小晏临离席,速传大夫,底下人忙着打冷水、冰敷、拿药……偌大一个热闹的宴席,转瞬间,就剩小叶越一个人站在宴席中,最喜爱的衣服淋着菜汤,没有人来管他。衣服毁了,人烫伤了,叶危自然先管人的事。但小叶越却并不这么想,在他看来,大哥就是被那死兔子精迷了心智!不来管他这个有血缘的真弟弟,倒要去管那捡来的臭弟弟!什么结拜弟弟!烫死了活该!叶越想起晏临埋在叶危怀里叫哥哥的样子就恶心,他冲回自己的院子,又看到自己的娘,多年来不受重视,被爹冷漠着,当个侧室当得这么没出息,成天缩在这小院里,一年也见不到爹一次,忍不住忿忿道:“都怪爹!家中若有主母管教,岂会有这种事!那种小白脸早被乱棍赶出府了!娘!你也是,叶危的娘早不在了,爹也没有再娶,这叶家不就剩您了!你怎么这么多年也没有半点斗志!你不想被扶正吗?叶家一大家子都得听您的,这不威风吗!比你成天窝在这小角落里强多了!”“住口!你怎么跟你娘说话的!”叶越的娘猛地抬眼瞪他,气得浑身发抖,叶越以为自己要被骂的狗血淋头了,谁知,娘到最后什么也没骂出来,她像是想起了什么,那口气泄出去,她彻底疲惫了,指着门道:“你走,出去。我不想看到你。”叶越真是气疯了,爹不管他,大哥不理他,亲娘还叫他滚!小叶越又委屈又愤怒,恨铁不成钢地走出门!他娘不肯争这口气,现在家中无主母,落得大小事都是少主叶危管了!他爹自从死了正夫人,就渐渐不管事,慢慢把权力交给叶危,现在他那大哥在外有兵权,在内又管家,叶家的权力全在他手中,一手遮天,几乎就等同于宗主了!听说,大哥若从道渊阁出师……很可能就要当仙界天王了,那可真是、真是……叶越噙着满眼泪,咬着牙。什么时候,这样的权力也能分他一点,他不要多,就要分一点,都是一个爹的儿子,凭什么这样天差地别!他一身菜汤衣,偷偷蹲在池塘边哭了一场,又硬起脾性,走回房中换了一件干净衣服,挺着腰杆再回宴席。人都走了,只是桌上的菜还没收。叶越肚子饿的咕咕叫,想随便拿点东西走。他是庶子,院里没有像叶危那样有专门的小厨房,错过家宴,就没得吃了。他刚想进去,忽然看见,桌子底下,似乎有人!小叶越立刻缩回脚,赶紧躲起来,他自恃叶宗主的儿子,仙门第一的叶家少爷,竟要偷剩菜吃,被人看见太跌面了。现在早过了饭点,谁还会在这呢?小叶越等了一会,很快,他看见,从桌子底下竟然钻出了小晏临!这小白脸右臂敷着一层清凉绿膏,伸手,向桌上一个盘子伸去——叶越死死盯着这臭弟弟,他倒要看看这死兔子被烫了不好好躺着休息,偷偷跑来这里干什么!身后金玉座,身前青玉案,蟠桃琼液,凤髓龙肝,一盘盘珍馐美馔。小晏临却哪一个都没抓,他伸向了叶危吃过的盘子,抓住了一个冷掉的糯米团。仙山雪糯米,哥哥最喜欢吃的。刚才他被烫时,叶危赶过来抱他去就医,没空再吃了。小晏临欢喜地抓过来,仔仔细细地端详着,以前,哥哥总教导他,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农民伯伯种地不易,一粒米也不能浪费的。糯米团只被吃了一口,真可惜呀。晏临着迷地望着糯团上的一小点缺口,依这形状,去想象着叶危的嘴唇,如何张开,洁白的牙齿如何轻轻咬住……他不断摩挲着手里的糯米团,像在隔空摸着谁。他指尖沾了那一点被咬过的米,含进嘴里去,微微脸红,又羞又热,却不肯停下,最后一口一口,细嚼慢咽,全部下肚。叶越在外面看得大惊失色,他一股脑冲进来,大骂道:“你!你变态啊——!!!”作者有话要说:  三个弟弟一台戏,在哥哥不知道的地方,互相飙着演技第56章 假婚约“少主、少主!不好了, 您那俩弟弟打起来了!您快去看看吧!”叶危赶过去时, 偌大一个金玉堂,被打得四处狼藉,碗筷杯箸、鸡鸭鱼肉, 泼了一地都是。小晏临和小叶越扭成一团,叶越那拳头揍他, 晏临不会拳法, 那手只会胡乱抓, 揪住头皮,死死不放,痛得叶越嗷嗷直叫,更狠地揍他……“都给我住手。”叶危一道灵念, 隔空将两个弟弟拎起来,扔到地上:“打什么打。”小叶越爬起来,忿忿不甘, 他指着晏临的鼻子, 骂:“他……他!他下贱!”痴心妄想!叶越死死瞪着晏临, 他就知道这个臭弟弟没安好心!名义上挂了个结拜弟弟,其实就是对他哥有想法!哪个正常人会特意跑回来,偷吃大哥吃剩的糯米团, 还偏要就着叶危咬过的地方咬, 一边脸红一边吃,真是恶心透了!叶危:“叶越,你好好说话。他怎么了?”“他…他……哥!他偷吃你的糯米团!”“晏临, 有这回事吗。”小晏临站在那,一句话也不说,身上被打得青青紫紫,烫伤的手臂红红肿肿。他站在那,僵直了好一会儿,低下头,哽咽了:“有。我…饿。”“你放屁!”叶越立刻叫起来,“你那是、你那是……!”当着大哥的面,叶越皮薄,说不出晏临是怎么吃那糯米团的,那眼神、那模样!根本就不是在想吃糯米团,这臭弟弟真正打得主意是……! 第121章 “呵,我可从来没听过我哥在外面还有什么结拜弟弟。”叶越趾高气扬地坐在阁楼上,挑眉问旁边的侍仆,“你见过这位结拜弟弟吗?”一众侍仆无言地低头,沉默地摇头。“你看、你看!没人认识你啊。叶家岂容你放肆!来人——”很快,晏临被人架着推出阁楼,他摔在地上,第一个念头是要护住糯米团盒子,别摔着了。“铛——”钟敲下第一声,三声之后,册封礼就将正式开始。小晏临急死了,来不及、来不及,要没时间了!他要看不到哥哥了!焦急之下,他忽然想到了叶危的师门!“铛——”钟敲下第二声。小晏临捧着雪糯团盒子,急冲冲地奔向另一边阁楼,拼命敲门:“开开门、开开门,我是叶危的弟弟!”“赵承,你去看看。”“是,师尊。”师弟赵承冷冷地打开门,身后是一片好奇的小师弟,叶师兄除了叶越,原来还有个弟弟不成?门外是一只小晏临,明明长高了,却还矫情地穿着小兔袄装可爱,令人作呕。赵承很看不起这个漂亮蠢货,法术学不会、只会缠着他师兄睡觉。“你来何事?”“我…可不可以呆在这里看哥哥,我是哥哥的结拜弟弟,你认得我吧?”赵承一挑眉,道:“什么弟弟不弟弟,这里是叶危的师门,你拜我们师尊为师了吗。”晏临:“我……”“来人,拖下去。”“铛——”神庙里的古钟敲下第三声。第57章 夺初吻册封礼正式开始。叶危登上高台, 俯瞰之下, 万头攒动,七七四十九阶白玉阶缩成小小的一溜方块,从东西南北四面延伸而下的斜坡, 无尽、无尽地向四方延伸去,无数人挤在上面, 他站在人海中唯一的孤岛上, 向这片海中的每一滴水招手。欢呼声响彻天际。“大哥——!”“师兄——”叶危向左右两边的阁楼望去, 二弟叶越站在父亲旁边,师弟赵承站在师尊旁,朝他招手。叶危微笑着一点头,以作回应, 本来他应该就此走到高台中央,但他仍停在此,目光在俩弟弟之间逡巡着……——奇怪, 怎么没有看到晏临, 那小傻瓜还没起床吗?“铛、铛、铛……”古钟长鸣十三声, 叶危无法再看了,他回过头,向那万中瞩目的最中心走去……人群中, 最渺远的地方, 挤着一只小晏临。他进不去最前面的阁楼,又毫无品阶,只能站到最末尾, 他不断地朝高台挤去,想要离哥哥近一点、再近一点,一生一次的天王加冕,他却远的看不见哥哥的风光。人潮涌动,小晏临揣着自己亲手做好的雪糯米,像鱼群里的小鱼,妄图逆流而上,被一浪一浪打回原地。“这是我们新的天王吗?哟,长得真俊呀!”“千里镜给我看看!哎呀,别挤我,要看不见了!”“殿下!殿下!新殿下!”“哎呀这哪家的小孩子堵在这,烦死了,往后退!”人群中,忽然有一只手拉住小晏临,把他狠狠往后拽,他好不容易缩短的那一点距离,一下子没有了,他被推地更远、更远。肩挨着肩,后边人的脚尖抵他的脚,左右的人仿佛巨石,恨不得将他压成扁扁的一条线。小晏临还来不及再挤回去,钟声敲到第十三声,前面传来一齐声的:“恭贺天王殿下!”红袍加身,手握兵符,滔天权势一揽在身。叶危一个人立在高台之上,四面八方,人声鼎沸。小晏临却看不见,后边的人全都看不见,只是也凑热闹跟着喊,周围攒动起来,踮着脚,压着人,想要一睹新天王的风采,人群中,不知是谁推了一把小晏临,骂道:“挤什么挤!”小晏临一下子站不稳,揣了一路的糯米团猛地从他怀中跌出来——小盒子摔在地上,雪白的糯米兔子一只只蹦出来,跳了几下……被前后左右好几只脚一下子踩烂了!成了又黑又白的一堆饭黏子。“这谁的饭团丢在这里!黏我鞋上了!”“唉呀真是恶心!” 第123章 他们一起生活的这间小院子,要有一个新的主人。晏临死死盯着叶危,他放在心上描摹过数千遍的眉眼,这张脸、这具身,这每一个五官、每一寸肌肤,都将属于另一个人,哥哥会看着另一个人,嗅着另一个人的发间,张开柔软的嘴唇,供那一个人的口舌进入、肆意地采撷。再怎么过分的索求,可是哥哥都不会生气,光明正大,合乎礼法,旁人还要祝他们百年好合!晏临受不了,他只要稍微一想就快要疯了!而哥哥却平静地坐在这,带着今日的欢心,带着对明日的期切,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叶危坐在案几前,吃了三个眼球莓果糕,把筷子放下,咬到最后一个时,莓果汁太多,迸溅出来,他嘴角沾了一点莓红,就要顺着滴下来,叶危下意识伸舌头去舔……就在这一瞬间,一道阴影将他完全笼罩了。站在他身前的晏临忽然俯下身,张开嘴,吮住了他的唇瓣!……叶危:…………!!!晏临细细地替他舔去了那点莓果汁。叶危死死睁大眼睛,脑中是一片空白,只看到弟弟晏临闭着眼睛,在一点一点描摹着他的口形,那舌尖顺势挺进来,在他口中,搅弄不休……窗外蓝天无垠,阳光正好。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小晏同学直接上二垒。以及,不幸地通知叶越同学即将遭殃=w=第58章 白切黑“晏临——!!!”叶危一把将他打开, 晏临故意往后多退了几步, 让自己狠狠撞在后面的柜角上,重重地跌在地上,发出砰地一声, 手肘膝盖开始发青。叶危看到他被自己一推变成这样,懊恼方才手劲太大, 喉咙口里的斥骂生生压了回去, 把义弟拽起来:“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晏临低着头, 什么话也没有,他沉静片刻,忽然瑟缩了一下,抬头看着叶危, 莹莹水灵的眼眸里闪着泪光:“不…不可以这样吗?哥哥,书上说,这是和亲近之人做的事, 哥哥…和我, 还算不得亲近…是吗?”叶危立时噎住, 小晏临以为他是默认了,咬住唇,死也不吭气, 忍不住的泪珠子一颗颗往下落, 安静的小室里,只听到吧嗒、吧嗒,眼泪砸在地上开出花的声音。“唉——过来。”小晏临擦擦泪痕, 转过头。叶危把小晏临搂过来,亲亲他的额头,哄道,“亲是有分别的,哥哥和弟弟之间,可以亲额头,可以亲脸颊,但是绝不可以亲嘴。而且一般是你比较小的时候哥哥才可以这样,等你长大了就不能这样了。亲嘴,不管是谁都不可以,爹娘也不可以,兄弟也不可以,只有你以后的妻子可以,知道了吗?”小晏临窝在叶危怀里,抓住一点叶危的袖子,攥在手心里,攥得死紧:“那……哥哥可以做我的妻子吗?”“哈哈,你说什么胡话呢。”叶危笑起来,摸摸弟弟的头。在他眼中,晏临即使长高了,也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小屁孩说的话,作不得数。可小晏临像是要跟他较真似的,执拗地抓着他的袖子,一遍遍逼问他:“可不可以?”“为什么不可以?”“那,不跟哥哥做兄弟的话,哥哥就可以做我的妻子吗?”叶危哭笑不得,只好哄道:“等你长大了再说吧。”“真的?”刹那间,叶危莫名觉得弟弟像一朵沙漠里快干死的玫瑰,忽然间得了一瓢天降甘霖,一张雪白的小脸立时晕出玫瑰的娇红。他弹了一下小晏临的额头:“别成天给我胡思乱想,好好学习法术去,听见没?还有……”叶危严肃地握住晏临:“你老实跟哥哥坦白,亲嘴这种事,你是从哪一本书里看到的?”“我……我……”晏临眼神躲闪,顾左右而言他。“别跟我撒谎,你第一次老实交代,我便饶过你,你若是说谎,再被我抓到,你现在就搬去隔壁的厢房,自己住去。”“不要、不要!哥哥不要赶走我。”“那你乖乖坦白。”叶危注视着晏临踌躇不安,都急快哭了,一直含泪望他,他却毫不心软,最后被逼到死角,只好道:“是…是叶越哥拿来的书,上面画着两个人在……我问叶越哥这是在做什么,他说是在做亲密的事。哥哥,你千万不要去找他,我…我怕他骂我,叶越哥他也不是故意的……哥哥!”叶危听得火冒三丈,二弟叶越小小年纪不学好,净看这些乱七八糟的,自己看了还不够,还要来污染他最纯洁的义弟,真是岂有此理!他拽起晏临,踹开门:“走!去找他。”“不要、不要,哥哥,哥哥!我求你了,叶越哥他真的不是有意的,那天……是我不小心去看的,不关他的事,哥哥,哥哥,你别怪他……”晏临娇娇软软地为叶越求情,声音一声比一声甜,越是甜,叶危越是气,义弟这般纯洁懂事,被污染了还不知道、还帮着别人求情,真是……叶越真是不可饶恕!砰——!叶越正在自己房里,忽听院门大开,一排侍仆齐刷刷跪了一地:“给少主请安!”叶越心想真是稀奇,大哥竟然来看他了?他正要出来迎接,就听叶危冷冷道: 第125章 叶越恨得心头滴血,恨不得将他那张瓷白的脸一点点剐下来,挫骨扬灰!他恶狠狠地抄了几句静心经,心中忿忿不平,但凡他这个二少爷手里有点实权,岂容得下这个贱人,早就乱棍打出叶府了!有点权力就好了,有一点就好了……作者有话要说:  晏·伪装的小白花·临第59章 大院子“大道无情, 运行日月;大道无名, 长养万物;吾不知其名,强名曰道……”啪。“你小子眼睛看哪呢?看我作什么?看书啊。”叶危一手握着书卷,一手敲不认真的小晏临, 鉴于纯洁义弟之前被叶越污染了,他这个做哥哥的要忙里抽空多给弟弟念点静心经, 净化净化。“喔, 可是……哥哥长得好好看啊, 我一看,眼睛就黏住了。”叶危哭笑不得:“啧,小兔崽子,小小年纪就学得这一嘴甜言蜜语, 长大以后还得了?给我好好读书。”晏临不说话,眼睛看着书,余光飘着叶危, 一个字儿也没看进去, 他眼睛骨碌一转, 想了个法子,翻了几页书,忽然把它都合上, 突然道:“读书也没用, 甜言蜜语也没用,我喜欢的人都不喜欢我!”叶危被他这一句坦白吓住了,他愣眼重新打量着弟弟, 晏临比他初见时长大多了,在他还把他当晏团子的时候,晏临已经抽开了身量,像一株亭亭的小白杨立在他面前。少年心事,情窦初开。叶危有点局促,他对感情问题向来束手无策,更别说要当一个像样的长辈,指点弟弟如何如何。他默默看了一眼桌上书卷,看来今天着静心经、弟弟是无论如何也读不下去了。“来来,跟你哥说说,喜欢谁了?”叶危把晏临揽过来,亲切地拍了拍他,“别怕啊,你喜欢谁,你就大胆地告诉哥哥,哥来帮你撮合,保准能成!咱叶家提亲,就没有不成的。”晏临静静地摇了摇头:“我不想……强迫他。”叶危咋舌,心想这怎么能算强迫,结婚挑人,无非就是四样,貌、才、钱、权,他弟除了“才”,其他可都点满了。叶天王的结拜弟弟,喜欢一个人还苦苦追不到手,这怎么能行。若换了叶危自己有喜欢的人,他才不管那三七二十一,先把人追到手就对了。但叶危看了看温吞委婉的义弟,口中话又咽回去:“呃,那咱换个温柔一点的办法……我还真想不明白,我弟长得这么好看,对方是谁,瞎了吗?竟然不喜欢你?”晏临偷眼看着叶危,眼睛亮亮的,复又低头,羞怯地问:“哥哥,我长得…真的好看?”“当然!”叶危有点震惊,这孩子难道美而不自知吗?他这弟弟别的不敢说话,论容貌,一等一的绝,实属叶危所见者之最。晏临低着头,满心窃喜,像有一缸小鱼儿在他心里游来游去,兴奋地吐泡泡,泡泡多得从心里溢出来,顺着血充盈了他的全身,快乐得他几乎可以就地起飞。他第一次被人正式地夸好看,而这个人恰恰还是他一直喜欢的人!晏临虽然长得美,但其实并没有人因为容貌亲近他,相反很多人看了他绕道远离。他的脸确实是一种毫无瑕疵的美,每一官、每一寸、每一丝,都发挥到了极致,但像极了橱窗里摆着的人偶,精致漂亮,毫无生气。雪肤乌发,双眼空洞地盯着人看,反而让人生出了几分恐怖,觉得这人美得已经不像是个人了。除了叶危之外,叶府的其他下人也都不愿意亲近晏临,觉得这孩子长得虽然美,但美得让人不舒服。相比之下,叶危的眉眼就自带一缕烟火气,好看而让人想亲近,无论走到哪里,身边总是围着一圈人,晏临每每看到,都想把那些人赶走,好独占哥哥,可是看到哥哥被他们围在中间,很开心地笑着,又一点点把自己心中阴暗的念头掐灭了。“其实,天涯何处无芳草。”叶危安慰心情低落的弟弟,“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你换个人喜欢不就好了……”“不行!我只喜欢他。”叶危被他那副较真的模样弄得无法:“好吧好吧,那你先不要自怨自艾,只要……嗯,俗话说烈女怕男缠,你看,你长得这么好看,只要有恒心,不断地追,她总会答应你的。”“真的吗?”晏临顺势窝进叶危的怀里,撒娇一样。叶危抱紧他,安慰他:“嗯!真的。”晏临悄悄伸出手,将叶危越抱越紧,两个人严丝合缝地贴在一处。晏临窃窃地微笑着,张口是天真带笑的声音:“哥哥,我真有这么好看吗?好看到我喜欢的人一定会喜欢我吗?”叶危顺手拿来一面镜子:“绝对的,来,自己照照。”晏临害羞似的不肯照,只把脸埋在他怀里,抱着叶危不依不饶地问:“有多好看?”“嗯……”叶危知道了,弟弟这是暗恋不成功,备受打击,现在正需要别人夸他,于是认真吹道:“上阵杀敌,敌军看到你,便会在呆愣间掉脑袋。”叶危自觉这句话夸得很到位了,既夸人好看,又夸人功法厉害,谁知晏临竟不满足,不老实地爬上来,下巴抵着他的肩膀,不安分地蹭动:“就只是这样?”叶危只好再夸:“对垒军前,若我是敌方,见了你这样的,当即鸣金息鼓,不要打了,生怕刀剑无眼,伤你分毫。”晏临还显得不满足。叶危只好再道:“我现在当了天王,只庆幸敌方没有你这样的美人,否则遇到这等祸水,你哥要回不来了。”不知这话哪里戳了晏临的肺管子,他一下子收紧双臂,圈死叶危:“不许哥哥这么说!”“好好好,我不说了。你抱得够久,下来下来,多大的人了还跟哥哥撒娇。”叶危把牛皮糖晏临拔下来,黏在地上。晏临故作惆怅:“哥哥,那我要怎么追他呢?”“嗯……投其所好吧,她平常喜欢什么?你多送点花啊、香囊啊、漂亮衣服啊……” 第127章 叶危打开一看, 是他师尊的笔迹, 信里只有八个狂草大字:“师门有难,速回速回。”叶危吓得一个激灵,来不及回叶府,立刻奔向师门。道渊阁, 正在举行射羿之争,各个师门弟子卯足了力互相比箭。麒麟台上,他师尊一手搂酒坛, 一手搂铜钱:“叶危!我的好徒儿回来了, 观寂君, 你瞧着,今日这赌局,我赢定了!”叶危无奈了:“师尊……”他师尊了常君, 了却凡尘诸事, 就是了不了俩爱好:一好酒,二好赌,喝了酒更爱赌。凡事都要先打个赌, 只赌一串铜钱,钱是小钱,师门的面子却是大面子,今日,师尊定是跟别的师尊赌哪家第一,眼看自家要输了,搬他回来救场。“了常君。”观寂君伸手,扣住那一串铜钱,笑笑道,“小危都出师作天王了,你这个作师尊地还巴巴抓着他不放,不像话呀。小危,你不许去射箭,射了也不算你分。”“怎么不算分!一日为师终身为师,小危就是我徒儿,你还想替我把他逐出师门不成?小危!过来过来,今天挽救师门的大事就交给你了!”“师尊,您少赌点吧,不然这师门上下每天都是生死存亡的时刻。”叶危笑着伸出手,扶起醉醺醺的师尊。了常君握住他的手,感慨道:“哎,为师太久没看到你,军务还忙吗?”“还行,扛得住。”忽然,叶危感觉手里塞了个小小的玩意儿。——是一枚储物戒。醉醉的了常君倏忽睁开眼,调皮地向他眨了眨眼睛。“师尊……”叶危低声提醒,他知道师尊向来偏宠他,什么稀世珍宝修道灵材都拿来给他用,如今他都出师了,怎么好意思再收师尊的东西,叶危正要塞回去,师尊立刻抽回手,又醉了,斜斜地往后一靠,跌回观寂君身边,端起酒壶,仰头喝了一大口:“去去去,你赶紧去射箭啊,只给你一刻钟,没赢回来,为师我就不要你了。”叶危只得收了师尊的好意,低头道:“是,师尊!”观寂君瞧这对师徒一唱一和胜券在握,忍不住泼冷水:“小危,你知道你师门现在落了多少分?一刻钟,你能做什么?”叶危转头一笑:“能赢。”眼下第一是观寂君的弟子,叶危的师门是第二,差了五百七十二分。一刻钟,平均每分钟叶危就要夺三十八分,才有可能追回来。观寂君端起茶,淡淡地抿一口,他倒想看看了常君的得意门生,如何逆转乾坤。叶危背起箭篓,骑马而至,道渊阁内有一片青青草原,草上树着许多靶子,众师门弟子在草上射箭,越靠近靶心得分越高,不断累加,角逐出分最高的师门。在草原赛场上,可以随意妨碍别门弟子,干扰他们射箭,阻拦他们得分。因此,射羿之争开赛时,还有抢马、抢弓箭,能力强的弟子若能抢到跑最快的马、抢到最好的弓箭,将会事半功倍,为师门争光。叶危大略看了一眼,他出师后,师弟赵承最有能力,也是此时为师门挣得最多分数的人。但他不知师弟出场不利,只抢到了一把破旧弓箭。赵承正在草上御马奔走,余光一瞥,微风拂过的草梢后,竟然有一道叶危的身影!他勒马回看,以为自己眼花,就在这一空挡,他被旁门弟子霎时围住,五颜六色的灵罩挡了他的视野:“赵承,这下你可别想再射出神箭了。”赵承面上冷淡,心中恨自己那一箭神箭射的太早了,否则师兄就能看见了,今年是他第一回 正式射神箭。神箭,射羿之争中,除了众弟子在草原上抢靶子,还有一种天靶,浮在整个三重天上空。第一关天靶在最西端的道渊阁上方,而后逐次向东铺开,每一只靶距百里以上,一直铺到最东边的钟神庙,一共九关天靶。每位学子可有两次射神箭的机会,一箭出去,每多破一关天靶,就多加一百分,若能射破九关天靶,便可直接加九百分。天靶太高太远,只靠肉眼和臂力,根本不可能射中,靠得是灵息探查、灵力送箭,一股灵力要支撑着着小小竹箭扶摇直上,射中天靶,若想要更多的分,还要支撑它射破天靶,飞行到百里之外,射破下一重天靶,再飞行……难于登天。赵承懊恼自己开赛时没抢到一把好弓箭。他为了今日射羿之争,练了一整年,叶危出师,也就是说他成了师门中最耀眼的存在,师兄做得到,他也可以。平常赵承发挥最好时能射中第八关天靶,正好是当年叶危的记录。可就是因为抢到的弓箭太差,今日他竟只破了五关天靶!“赵师兄厉害!”“赵师兄太强了,五百分啊!”没见识的弟子们照样崇敬赞扬。赵承却暗暗捏紧了手中弓。五百分根本不够拉开距离。很快,对方师门就有人射破六关天靶,一下加了六百分,他们的优势顿无,等到现在叶危来,已经与对方差了五百多分。赵承射出那一只神箭,灵力消耗太多,已经没办法再射一箭力挽狂澜了。此时,叶危来得这么迟,弓箭早就没有了,马厩里也已经没有好马,他骑着一匹瘸腿马,两手空空,立在草场外,观寂君的弟子围了一圈,只等叶危一入场,就将他围死,任他有十万神通也施展不了。谁知,叶危骑着瘸腿马,就是不进草场。对方师门挑衅道:“叶师兄,怎么不入场啊?”“是啊,我们入学时没赶上叶师兄在的时候,久闻大名,今日正好会会,来来来——”他们说起来都是道渊阁的弟子,平常相称,也可以叫师兄弟,只不过这其中的亲疏远近,就自己体会了。叶危笑一笑,不理他们,转头熟稔地向赵承招手:“师弟!借我弓箭一用!”他说着,一道灵念袭去,卷住赵承的弓箭——身旁的小弟子正要喊话,说赵师兄这把弓箭不好,让叶师兄换一个人的弓箭用!这一点,赵承自然也想到了,他本是想阻止叶危拿他的弓箭,但不知怎的,心中快快地滑过一个念头,手自觉地松了……这把破弓箭便送到了叶危手中。赵承咽了一下喉,偷眼看叶危,一把弓箭的好坏,是要射过之后才知道。师兄坐在马上,正意气风发地拈弓搭箭,什么也没发现。 第129章 “咦?你在做雪糯团?咱少主不是说不喜欢吃这个了吗?”晏临转过头笑一笑,不说话。雪糯稻食材易腐,且不好保存,叶危心疼小厨房的师傅为他熬夜冒雪上仙山采摘,所以骗他们说他不爱吃这个了,以后不要再弄这道菜。但晏临知道,哥哥就是爱吃的。等哥哥回来,他就给哥哥一个惊喜!晏临将雪糯团闷在锅里,保温。洗干净手,又不放心地洗了洗脸,仔细端详着自己的面容,生怕生的不够好看,不足以让哥哥喜欢。对对,还要换一件好看的衣服。晏临打开橱柜,满心雀跃地选衣服,不知穿什么才能让哥哥多看他几眼。挑来拣去,最后挑了一件白衣,左袖边绣着一朵桃花。他记得,哥哥夸过这件衣服好看,如雪似的可爱,尤其那朵桃花,点睛之笔。晏临穿上漂亮衣服,端出雪糯兔子,坐在桌前,乞盼心爱的人来,一双眼睛四处搜寻,生怕自己遗漏了某处,让这一场久别重逢变得不够完美。窗外天幕静冷,一碧洁净的墨蓝色,天边画了一枚小小的白弯月。晏临剪过灯花,这一室晕着暖融融的光,他坐在桌前,翘首祈盼,等啊等、等啊等……等到了一张字条:师弟请客,不回来吃饭了。晏临指尖一紧,哥哥写过的字条上顿时出现了一道褶子,他忙将手撤回来,将哥哥写过的纸一点点抚平,指尖慢慢摸过哥哥写的字,见字如面。他把做好的雪糯团重新放回锅里热着,继续等。等啊等……赵府宴席,各路弟子轮番来给叶危敬酒,叶危来者不拒,将他们一个个敬趴。他归心似箭,见宴席差不多了,便抽身要走,却在转廊处,被师弟撞了个正着。赵承:“师兄,要走了吗?”叶危:“嗯,家里还等……”“师兄!你能……能不能…指点我射箭?”赵承攥紧拳,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找师兄请教了,他和叶危具是火灵根,难免被拿来比较,当然,他永远是衬托的那一个。他不甘心,他心里憋着一口气,他不想要师兄指点,他想超越师兄。但…他这样闭门造车,不向外学习,恐怕是不行的,叶危出师一年,修为又大涨了。叶危知道师弟今天才射出五关天靶,估计心里很难受,但他此时也很为难:“师弟,改日行不?我今……”赵承久在贵族,听惯了大人打官腔,改日,这个词就几乎等同于永不,别想了,他赶紧道:“…我知道了。”赵承抿住唇,低头行了一礼,立刻要走。叶危啧了一声,知道这孩子心里又闹别扭了,他上前拦住赵承:“就今天,就今天,师兄记错了,今晚没事,明晚才有事,走走走,咱练箭去。”叶家少主院中,有一个人还在等,等到窗外送信的小凤凰又来了,啾啾两声,丢下又一张字条:教师弟射箭,晚点再回去。晏临一遍遍地看着,从衣柜里抬出一个宝盒,将哥哥写过的字条仔仔细细地收进去。不知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再回来怕是深夜,一点雪糯团恐怕不够哥哥吃,得再多做点东西。晏临钻进小厨房,开始捣鼓,不知不觉做出四菜一汤,盛好暖进锅里,只等叶危回来。“师兄。”赵府,月下竹林。赵承拉了一下叶危:“太晚了,你又喝了酒,不然就宿在这吧,我让人给师兄送醒酒汤。”叶危望着天上勾月,顿时想到叶家繁冗的规矩,他这个做少主的一回去,按照祖律,所有侍仆必须起身来接,现在大半夜的,他这么回去,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叶危叹了一口气,应道:“好。”叶府今夜有一不眠人,在等、再等、再等,等到勾月西沉,送信小凤凰停在窗棂上,噗噗一声,朝晏临吐出一张轻飘飘的纸,砸到他心尖上:太晚了,先睡师弟家,不回来了。晏临捧起这张纸,一遍一遍地看着:不回来了、不回来了。他低下头,闻了闻,纸香、墨香,还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冷梅香,是哥哥身上的气息,被他这样一嗅,就消散了。晏临起身,走回厨房,打开锅,将他做好的那些菜汤一碗、一碗全都倒了,锅里暖着的雪糯团,因为长久没人吃,已经变黑了,雪糯这种食材三时辰内不吃,就会彻底朽烂。晏临将雪糯兔子铲起来,一只、一只投进火炉里。夜深,少主院里的侍仆都睡了,他轻手轻脚将锅抱到水池,冷水冲洗过他的双手,晏临握着小刷子,开始用力地刷着锅上粘着的发黑糯米饭疤,一遍、又一遍。作者有话要说:  晏·病娇·临病情加重ing第61章 生病了清早, 天王叶危一回府, 远远地便望见晏临在等他,小白兔一样的弟弟又长高了一点,像一只红了眼睛的小狼杵在门口, 恨恨地盯着他看,好似下一瞬便会扑上来咬他脖子。等回了少主院, 叶危把门捎上、挥退下人, 带点局促和愧疚走到弟弟面前, 讨好似的拍拍他:“生气了?”晏临把头一别,道:“哥哥,师弟家好玩吗?” 第131章 “哎呀!你们都别说了,他这么一个小鬼,哪里伺候得好我们少主啊,我看他连记都记不住!”“我记得住的,姐姐,我记得住的。”晏临每一条都记在心里,一溜烟地跑进少主院里——此时,叶危正被师弟和二弟围着。赵承贴心地端来一杯热水,他也没照顾过人,水烧开了就倒进杯子里,也找不到叶危常用的瓷杯,看见厨房里有一个大铁杯,就顺手拿来,装了满杯开水,端来给叶危:“师兄,你生病了,多喝热水,来,喝——”叶危:“………谢…谢。”叶危拿着那个滚烫的铁杯,沸腾的白气咻咻地往他眼睛里钻。赵承看他不喝,好心劝道:“师兄,热水就要烫烫的喝才有用的。”叶危:“……嗯。”“砰——!”就在这时,炉里发出一片火光,二弟叶越正在卖力地往里烧火:“大哥,生病得饱暖,我给你多添点柴火!”香炉里的冷梅香被烧得爆炸,发出一股浓厚的焦糊味,叶越嗅了嗅,不知情地问:“这就是大哥常烧的冷梅香吗?怎么臭臭的?”叶危:“……”晏临闯进来时,就看到一个师弟拿着开水强迫哥哥喝,一个二弟烧了满炉糊味,给哥哥熏香,他气坏了,一把推开赵承:“你想烫死哥哥啊!”一脚踹开叶越:“你想烤死哥哥啊!”“走开、走开!都给我滚——!”长大点的晏临一手扭住一个,将他们齐齐扔出少主房,转身把那开水大铁杯扔了,拿出哥哥常用的青瓷杯,重新倒了一杯温热的水,放到床前,把火熄了,拿走烧糊的香料,开窗通风,重新点了一段轻轻浅浅的冷梅香。生病的叶危靠在床榻上,鼻尖一点红,他端起温水,啜了一口,一线暖热暖进胃里,顿时舒了一口气,感觉终于得救了。作者有话要说:  小晏临:guna!!第62章 烂天界“哥哥……”叶危喝了水、吃了药, 卷着被子睡着了, 白乎乎的一只躺在床上,安静地呼吸着,鼻尖有一点微红, 听了这声唤,嗯了一声, 闷闷的鼻音。听得晏临真想亲亲哥哥, 他悄悄俯下身, 靠近叶危。“干嘛?”叶危没睁眼,伸手捏了一下弟弟的后脖颈,像大猫叼小猫似的:“别靠我这么近,会传染给你。”“我是石头, 我不怕的。”“别成天说自己是块石头,作了人,就把自己当一个人。”“那, 哥哥我干了好多活, 好累喔, 我想躺下来休息一下。”叶危瞧了他一眼,知道晏临那点小心思,就是想想跟他躺在一块儿:“你也太黏我了, 你都长大了。”“长大了就不许黏着哥哥了吗?”晏临像只毛茸茸的小鼹鼠, 钻进被窝里,从背后抱紧哥哥。“你总是要长大的,以后自己出去成家立业, 哪能一直黏着我?”“我不要。”晏临伸手,从背后抱紧叶危,长高了的他轻轻将头搁在叶危的肩膀上:“我要一辈子黏着哥哥!”冬日晴雪,窗台上插`了几枝新剪的红梅,金兽炉中袅袅冷梅香。晏临照顾着生病的哥哥,看着哥哥像小猫一样缩在他铺好的被褥里,冒出小脑袋,一点点舔掉他端来的药和食物,吃完了就乖乖缩回窝里去,由他紧紧抱着睡。世界之大,也便在这方寸之间,暖暖的、哥哥的身边。“晏临、晏临?”此刻叶府,当年的少主天王叶危,正扮作环卫仙,戴着口罩拿着扫帚,巡视叶府后院,分拣各种垃圾,堂堂贵族,连垃圾分类都不会,等他有朝一日回家来,定要好好整整这风气。“晏临,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储物戒里,传声花里传来哥哥的声音,晏临回过神:“想起以前跟哥哥住在这里的时候,哥哥刚当上天王的时候还生病了。”叶危艰难地回忆了一下,是有这么回事,叶府、道渊阁、仙界天王,都是他前世修仙道的日子,太久远了,恍如隔世。前世修仙道、修鬼道、这一世改修人道了。两世为人,三改道法,本该是物是人非,回过头再看,晏临却依然在他身边,景色依旧,人也依旧。晏临怀念地看着和叶危一起生活的叶府:“哥哥,你什么时候再回这里住?”“不回了。”叶危仰头望望夜空,三重天之上,还有一重压得人憋屈的二重天,仙帝仙宫。“叶府太小,住的不爽,以后哥哥带你去住大大的宫殿,好不好?”晏临听得耳朵发热,情不自禁地想到了以后龙床上的种种,低头脸红着,应了一声:“好。” 第133章 仙道确实盯着仙民的仙法大比, 虽有注意到人道教派,但时至今日,叶危等人一直没有在赛场上公开使用过五行炼气阵, 决赛时王政一挑六博得巨大关注, 上重天仙道的监视便转移到了王政身上,发现此人先前正是在当地的仙道院学习的学子!顿时放心了,虽然后来这个王政退学扫大街, 但这一身好仙法,定然是仙道院里学来的!虽然仙民大多不能修道,但几亿人,保不准就出来个变异种。叶危派王政去一挑六,也有一层这样的用意,能为他们争取最长的时间,确保真到了五行炼气爆出来的时候,仙道已经管不住他们了。“嘀嘀嘀——”红澄澄的一轮太阳跳出地平线,鱼肚白的天空泼着橙黄色。姚冰给昨夜来投奔的乞丐教学五行炼气法,一夜未合眼,此时,她手中的仙法大比传送玉符正在一直响:“请问是姚冰吗?人道教派的副教主。”姚冰:“对。”“呃,经过大会的严肃讨论,也收到了上重天的批示,我们决意将下一轮决赛提到今天进行,请问你们现在有空吗?”姚冰:“你们临时调时间,调到现在就现在通知我?”传送玉符里,继续响起主持的声音,他似乎也有点不好意思:“……没…有办法,这是已经决定好的事,如果你们不来,就算作弃权。”“行啊,我现在过来。教主和队员都在睡觉,你就不用去打扰了。”主持:“好的好的,多谢配合……等等?你一个人来?”姚冰掐断,开启传送玉符,下一刻,已然从广风城的会场里走出来,她一人穿了一袭红边白绸长裙,小花妖缩回妖丹里,隐藏在她体内:“姚姐姐,他们要是欺负你,你就把我放出来!”“用不着你。睡觉去吧。”姚冰手中拎着一杆细长的银质雕花烟枪,提起来呷了一口,对着对面一众队伍幽幽吐了一口白气:“说吧,要怎么打决赛?想必你们讨论来讨论去,连比赛规则都改了吧?”对面站着广风城和上雪城,初赛时深花城被这个人道教派挤掉名额,决赛时,北月城被这个人道教派一挑六打败,四大仙城只剩他们两队,无论如何,要把这个人道教派先解决掉。他们有线人来报,人道教派回九重天后,教主及其队员重操旧业,上三重天去作垃圾分拣仙,现在不在。机会难得!他们看姚冰虽然冠了个副教主,但终究是个女流之辈,想来不会很厉害,毕竟凡事做到一流的都是男子,柿子先拣软的捏。“这位姑娘,不是我们刁难你……”姚冰有些不耐地吐出一口雾:“客套话就不必了,说罢,怎么打。”规则很简单,由于人道教派这边人不齐,不打团队赛,有损于仙法大比新加的团结内核,所以要受到惩罚:由人道教派直接对战两个队伍——广风和上雪。而且,此战是临时加赛,没有观众,传送眼也不会启阵,没有仙民会看到这场比赛。主持:“以及,由于你们教主目中无人,老是不来,所以这次无论如何,在比赛结束前,必须要到场。”姚冰抬头看了他一眼:“不接受要求,等于弃权,打输了,等于认输,人没来,自动算退出,总之一句话,不想让我赢。这就是新规则?我懂了。”姚冰吐尽最后一口花烟,独自一人走入空荡荡的会场。藏在角落的无数传送眼闭着眼睛,擂台之下,四面八方都是小小的空椅背,在注视着她。“来吧,一挑十二。”藤蔓从她左手蔓延而出,悄悄地开出花儿,远在三重天扫地的叶危他们不知何时会回来,她不能秒杀这些人,必须慢慢地打,撑到叶危他们回来为止。对方也是算准了她这一点,事先花重金买了不少高阶法阵法器对付姚冰,无论如何,今年的第一必须是他们四大仙城之一。十二人围攻一人,姚冰立在包围中,右手提银杆烟枪,左手纵横道法,木之气萦绕周身,时而是万叶纷飞、时而是百花缭乱,见招拆招,不慌不忙连打两个时辰,打到日上正午,那十二人一身热汗活活累趴了,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姚冰仍一人立在中央,点起花烟,抽了一口:“还有不服的吗?”“你……你……”东道主广风城的队长不甘心,指着姚冰道,“打完了,你们人还没来齐!不作数,还是要算退赛……”“谁说没来齐?”那边话音刚落,这边就见叶危带着王政星哲,手上拎一件奇怪的灰色大披风,从会场的一侧小门走出来。姚冰眉梢一挑:“你们怎么不是从传送门里出来的?”那不成这群家伙事先就到了?叶危神神秘秘道:“你看看传送眼。”姚冰一怔,环顾四周,潜藏在角落里的传送眼不知何时全都张开了眼睛!正尽职尽责地传播所看到的一切!此时,七八`九重天里一片骂声:“私自加赛!私自加规!太恶心了!”“这位姐姐好飒好厉害!一挑十二,打了这么长时间,一点也不累!”“十二人打别人一人,还打输了,活该!”“仙法大比如此不公正,往年都是四大仙城夺第一,怕不是也有什么猫腻!”广风城会场里,俩队伍连着主持脸色惨白,他们一心想打败姚冰,竟没发现那群人竟潜入会场内部的枢机处,里面有一把钥匙控制传送眼,一转,所有的传送眼便睁开,一拧,传送眼便闭上。主持捏着一小块玉符转头骂着对面的人:“你们枢机处怎么办事的!怎么会让外人溜进去!”“没看见人啊!”“没看见?扯什么瞎话!三个大活人怎么可能没看见!他们还能隐身了不成!”叶危默默收起他那件灰披风。他们从三重天叶府回来后,听说姚冰去比赛了,立刻赶来,见姚冰游刃有余,一招一式行云流水,打得极漂亮,可惜场上空无一人,竟没一个观众看她。叶危等人便披着隐身披风,替她扭开传送眼。覆水难收,传出去的比赛就是传出去了,全仙民界亿万人作证,再怎么也赖不掉,广风和上雪城道歉认输,即刻退赛。四大仙城就此全部退出。半决赛这边决出了人道教派,另一边,决出了八重天的远木城。 第135章 叶危注视着他的背影,忽然笑了笑,转身登上高台之上。四面是雷动的欢呼声,人声鼎沸,万众瞩目,似他当年天王加冕。只不过,当年他一个人立在高处,身后空无一人,如今他再登上高处,身后却有千千万万的人。主持心不甘情不愿地将一片飞升玉牒交给他,双手握着这个,心想飞升,就能立地飞升,飞往五重天,从此摆脱仙民身份,做一名无需交贡金的修士。亿万仙民屏息凝神,注视着传送眼里的画面,这位荣获第一的人道教主站在那儿,既没有往年获胜者的激动、欣喜,表情十分平静,不咸不淡地接过亿万人垂涎的飞升玉牒……忽然之间,将它掰成了两半!众皆哗然,主持也吓得大惊失色:“你怎么回事!你不…不想飞升吗!”“没意思。”叶危一笑置之,“道法自然,飞不飞升,都自在心中。我想给大家看一个有意思的东西。”此刻,王政披着隐身披风,再次潜入会场的枢机处,握住一把钥匙,一把控制所有传送眼的灵钥。而后,他将手中的小眼球用金气镀在钥匙上,金光流动,灵钥就会将这小眼球里的图像传到会场内所有传送眼中,又由此传送往仙民界各地各镇。叶危转头望着天际,残阳如血色铺开,夕阳落。仙界,三重天,仙门百家翻着今年交上来的贡金记录,纷纷盛怒:“竟然有这么多地方不交贡金?真是反了天了。”“太阳落山了,死限已到。”“开始惩处吧。”仙门百家聚集在叶家深处,那七七四十九根玉柱顿时发出刺目的光芒,灵力仙法涌动,他们注视着面前的巨型大眼球,大眼中映射出六重天无间狱,出现了一个又一个巨大的鬼洞,将无数百鬼邪物精准传送到那些不交贡金的仙城仙镇。他们满意地看着这一切,全然不知道,这番景象被叶危那天偷偷连接的小眼球窃取走,小眼球连着广风城会场的传送眼,而会场的传送眼又连接着全仙民界各地的传送眼,现在,这一番景象正在仙法大比颁奖礼上公然放映!一瞬间,七八`九重天的仙民透过各地的传送眼,都看到,无垠白漠,无间鬼狱,出现了好多黑漆漆的洞!这些洞有点像仙道修士的传送法阵,而后,许多过路的鬼便掉进去……亿万人心揪起来,这些鬼都是害人的玩意,会掉到哪儿去?很快,没交齐贡金的仙民便看到,方才他们在传送眼里看过的鬼,不断地出现在他们家乡上空,青面獠牙、血盆大口,扑下来吃人……“这是什么……!”“这是什么意思啊!!!”什么意思,眼见为实。多年的骗局一朝揭开,亿万人,滔天民愤,瞬间席卷了整个仙民界。交齐了贡金的仙民守在传送眼前,为其他地方的其他人揪心,原来他们共同的苦难,一直是一场可怕的笑话。传送眼中,恶鬼从天而降,然而还来不及扑下来作恶,忽然被一道火烧着了!那火十分奇怪,一半是红,一般是蓝,鬼一碰到,转瞬便化为乌有。寒冰火,修罗王,星哲。“我认得那个小哥!你是人道教派里的对不对!老是不说话的那个!”星哲远远地朝那些仙民点点头。另一处,满天邪物落地,穷苦的仙民吓得四散而逃,眼看邪物便要落到屋子上,忽然,不知从哪冒出一根藤蔓……而后从一化出千万根,在半空中炸开一片绿色,顿时铸起一道藤城,拦住那些作祟的邪物。姚冰轻盈如蝶,落在藤蔓上。“副教主!这里也拦住了。”“姚姐姐!我们这里也可以了!”……最先加入人道教派的弟子已经修出一番水平了,姚冰将他们派往各处,镇压鬼物。掉下来的鬼等级都不高,那些小弟子一开始还有怯场,试了几下,发现他们仙民一直以来最害怕的鬼,竟然这么好打,一群人愈发壮胆,打得上瘾。姚冰:“行,控制住就行,看看各个城镇里有没有别的仙民受伤。”她放出一只传信蜜蜂,给叶危捎一段口信:“教主,我这边一切都好。”那只小蜜蜂瞬间出现在储物戒的传声花旁,将这话传给叶危。此时,王政手拎灰披风,出现在会场中,与高台上的叶危遥遥相视。夕阳西下,叶危弯了下嘴角。他转过身,迈出一步,踏破脚下那张飞升玉牒,踩得粉碎。他身后的广风城、这一届大比就此成为历史中最后一届仙法大比。叶危一步一步向会场中的传送门走去,王政跟在他身后,他们一同回九重天、枫梧镇。……“反了、反了!造反了!必须要赶紧通知陛下!”奉帝命监察仙民界的修士纷纷慌了,他们开了传送阵、发了无数只送信鸟、捎信蜂,可不知为何,消息就是发不出去!那些鸟、蜂迷了路似的,总又回到他们身边。“真是见鬼了!仙民界马上要造反了,这里不能待了,赶紧返回仙界禀告陛下!”他们速速返回,可按天界等级规矩,他们只是四、五重天的散修修士,没资格直接上到三重天、二重天,去向仙门百家或仙帝禀告,如要禀告,必须要一级一级禀告。一来二去,耽搁不知多少工夫,而且今日不知为何,诸事不顺,耽搁地格外得久!叶危的储物戒里,三界神尊晏临,托腮微笑。这群修士好不容易禀告到最上级,那大臣连滚带爬赶去仙宫,被管事大太监一句话打发了: 第137章 “抱——现在破五…破六关了!”愈来愈近、愈逼愈紧……“铛。”很快,他们都听到了第七声响。太快了,太快了……第八关天靶破!赵承觉得全身都冰冻了,这个箭速……像一个人的……!下一刹,一股厉风过耳,赵承偏头一避,被那风灌倒在地,头顶上的帝王冕旒狠狠摔在地上。他抬头,看见一支小破箭咻地射破了钟神庙的第九关天靶,巨大的灵力让这小小的一支箭化作一根巨木,以飞天之势撞向古老金钟,亦如当年。“铛————!!!”巨大的钟声回荡在神庙中,回荡在整个三重天,仙门百家的众人抱头蹲下,捂着耳朵痛呼不止,几乎要被震聋了。残阳如血,丧钟长鸣。赵承一袭龙袍跌在地上,震惊得忘了捂耳朵,两股鲜血从他耳道里缓缓流出。叶危、叶危……叶危回来了!一箭九霄、千里扬钟,便是他下的战书。九重天之下,王政正考察着叶危的箭术,他还在聚精会神地瞧那箭飞去的地方,可他等了半天,无垠蓝天处,竟没有一只飞翔的鬼掉下来。“叶危,你不行啊!瞧你这什么破箭术,一只鬼都没射中!”叶危但笑不语,此刻天际,一半是夕阳的橙红,一半是夜幕将临的苍蓝,他负手而立,立在在那一幕苍蓝之下,夕阳的余晖沉醉在他的双眼中。冥冥之中,他像听见了某种幽远的钟声,叶危仰起头,望向无垠蓝天处。——待重头、收拾旧山河,破天阙。作者有话要说:  一张8000肥章收尾,这一卷写完啦!下一章更新第二卷 :千里快哉风 #重生后,叶小危他又造反了#晏临:啊,哥哥好棒!(^﹃^痴汉笑)叶危:……………………(我感觉有哪里不对劲但我说不上来)第64章 六重天无垠白漠, 狂沙四起, 刺骨的寒风直往脖子里灌。“叶危!还有多远啊。”“快…了。”叶危青色的袖袍被吹得鼓起来,王政被兜头盖了一脸,眼前一黑, 他拽住那衣袖拉下来,望着这片白色沙漠:“风真大啊。”“……嗯。”王政眉间微蹙, 这声音听起来有一点…奇怪, 不知为何, 他忽然想去看看叶危的脸,但叶危快步走向前,又一阵大风刮来,他逆风前行, 只好慢慢跟着了。这一段时间以来,王政就觉得叶危变得更令人看不透了。这事要从三个月前说起。三月前,他们一统仙民界。然而好景不长, 仙道出击了。那些家伙不直接出兵, 而是借刀杀人, 在无间狱开了一个巨大无比的鬼洞,此举直接打通了六重天无间狱和七重天仙民界,数量如此庞大的鬼物瞬间掉下来, 他们人道的驻地立刻就会沦陷, 如此一来,仙道只需坐山观虎斗,不废一兵一卒, 就可镇压了他们的造反。王政那时焦慌惆怅,速报叶危,叶危却没什么反应,像是料定此事会发生,抬眼看着从天而降的百鬼,竟还露出欣慰的笑容!王政那时觉得他们人道要陷入苦战了,然而没过几天,那些掉下来的百鬼不知被叶危灌了什么迷魂汤,变得非常听话,不仅不伤人,竟还愿意加入他们,帮一些仙民重建小镇、煮饭、搭帐篷。他们人道不仅没有完蛋,反而还多了一大批精良的鬼兵。仙道的这一招借刀杀人,被叶危这样一搞,生生被搞成了给他们千里送兵!助他们势力壮大、更上一层楼!王政想了想,他若是仙帝,此时怕是已经气得驾崩了。可他想破脑子,也想不明白叶危到底是怎么办到的。如此稳住七八`九重天之后,叶危又提议,组一小队人上六重天,跟无间狱的四方鬼王谈判,将剩下的百鬼一并收来,如此他们便能合并人道、鬼道,一统六七八`九重天,稳下来之后,就可以开始攻破仙道五重天,一重一重破天穹。于是,他们从七重天乘坐天梯上来。王政跟着叶危,星哲走在最后,他们仨人在无间狱中的广袤白漠里走着,顶着砭骨寒风,向西、向西,准备去拜访西鬼王。一开始,王政一介土生土长的仙民,什么都不懂,叶危跟他普及了不少知识,六重天无间鬼狱一共分为五大区,东西南北各有一鬼王统治,中央一块,则留给修罗鬼王、星哲。然而星哲因为生来拥有寒冰火,能烧死一切鬼物,所以被百鬼孤立,别的鬼王都有部下仆从还有姬妾,独星哲,永远独自一人,连朋友都没有,种了一坡断魂骷髅花,每天就自己陪着小红花一起生活,凡是到中央地带的鬼,看见他都会迅速转身离开。王政转头:“你好惨啊。”星哲:“……”照叶危所说,他们将去拜访的这位西鬼王,是位女王,神出鬼没,最擅使心术,幻觉、记忆,都能操控。王政 :“这么厉害?那,素面不识的,我们怎么说服这个西鬼王呢?”叶危:“嗯…看着办呗。”王政知道,叶危说看着办那就是已经有具体的办法了,而且还有十足的把握,他百思不得其解,叶危怎么随随便便就能和百鬼打成一片,真是绝了! 第139章 无间狱的西区沙洞密集,生活着一些奇诡的毛绒动物,西鬼王很喜爱它们,所以凡是途径西鬼王地区的人,都可能会被一阵风吹进沙洞里,喂动物。而他们的衣服,则会被白漠沙充满,变作一只滑稽笑脸的沙人,走呀走,直到被队友发现不对劲为止。西风吹,衣服没,滑稽笑,死翘翘。叶危想弄一件衣服来,但衣为棉为麻,属于木之气,而木之气在姚冰,而姚冰,正跟小花妖、晏临一起留在七重天,镇守后方大本营。生火是不能生的,西区沙洞里,经常会有不知名的怪气,遇火则爆燃,别还没冻死,自己先作死把自己炸死了。叶危抱住自己,蜷成一团,默念咒法,让火之气在体内不断周行,以此取暖。窸窸窣窣……一阵响动。很可能是那种毛绒动物来了,别看它们毛绒绒,嘴巴一张就吃人,叶危警觉。等了半天,又没动静了。沙洞太黑,叶危看不见,他准备召出萤火冷光,看看清楚,忽然,有一个东西贴上他的后背,一片温热。叶危一僵,反手就要杀,但下一瞬,他就感觉到,这并不是吃人的毛绒动物,而是一种……温暖的、人的肌肤!作者有话要说:  嗐,猜猜是哪个耐不住寂寞的毛绒动物出洞了?会吃哥哥的那种。晏临:嗷呜~第65章 白毛团这个人也没穿衣服!叶危头皮一麻, 那一片陌生人的温热正从背后抱住他, 肌肤相贴地紧紧贴着他,像是要取暖。而且,在他们紧紧相贴的某一处, 叶危感觉到了,这定是位男子!叶危被顶得忍无可忍:“这位…大兄弟!”他施了个巧力, 想脱离这片温热, 还没完全挣脱出来, 忽然,他的手腕被捏住,又被拖回去!这力道极其霸道,霸道得叶危心头冒火, 他正想出手,却听一声软软的:“不要走…”手上力道仍是霸道,嘴上声音却软得滴水, 柔肠百转, 千娇百媚。听这声音, 定是位美人。美人霸道点是可以的。叶危起了怜香惜玉之心,他顺从地被抓了回去,又被抱得死紧。小美人:“我…好冷啊。”叶危:“没事, 我会火之术, 我给你暖暖吧。”“……嗯。”美人晏临软软地应着,心里却恨得咬牙切齿,他哥看到个美人就这样柔情似蜜!如果他没来, 黑夜沙洞里真的冒出个别的美人,哥哥是不是也要这样跟他肉贴着肉!叶危还蒙在鼓里,什么也不知道,他猜想,这小美人不知是不是也是被西风刮来沙洞的过路人,没了衣服也不会法术,恰好碰到他就跑来取暖。此时,美人又将他抱紧了,紧得好似恨不得融进他身体里。叶危侧过身,想给小美人渡一段火之气,他习惯性地以为别人都比他矮,以为伸手便能摸到对方的头,却不料,摸到的是对方的胸肌。……这小美人怎么长的这么高!这小美人胸肌怎么这么大?一点都不香娇软玉。叶危稍许失望,他想找人迎穴,位于前颈喉结外侧一寸左右,从穴位替小美人导气入体。叶危便顺着胸膛往上摸,摸到喉结,不知为何,凡是他手摸过的肌肤都在发颤,这人似乎在死死忍耐着什么。小美人反应很激烈啊。叶危想了想,小美人独自在外,又没了衣服,可能是怕他对他行不轨之事,便开口安慰他:“你别怕,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美人晏临:“……”漆黑的沙洞,寒冷的夜晚,他和哥哥赤诚相对,温暖的肌肤相贴着,哥哥被他紧紧抱在怀里,散发着诱人的气息,却毫无自觉,还转过来,好心地为他渡气,用手摸他,从胸口慢慢地摸到锁骨,再一寸一寸摸上他的喉结,带点冰凉的、哥哥的指尖,轻轻扣住了他,一脉一脉热暖的、来自哥哥体内的火之气,不断地涌向他……忍字头上一把刀!晏临已浑身是火。“这样好多了吧。”叶危渡完气,收回手。“嗯,恩君,谢谢你!您真是我的救命恩人。”叶危赶紧道没事,打断这话,他怕再多讲几句,就要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了,他可不想弄个大胸肌的小美人回去。晏临贴在哥哥背后,虽然他爱极了这样,但他怕哥哥一直没衣服穿,会冻着了,指尖微动。窸窸窣窣……又是一阵响动。叶危警觉,这回可能真的是吃人的毛绒动物回来了。黢黑沙洞,他看不见,晏临却一清二楚,他顺手造了一只白毛团,将一半神魂分出去附身,大毛团晏跳进洞中,睁着圆圆的眼睛东张西望,看到了美味的哥哥,便一蹦一跳地跳过来……让其他毛团回来是绝对不可以的,能碰哥哥的,只有他。其他活物,一律该死。沙洞一里外,正要回家的白毛团群被一种奇诡的力量定格在白漠中,一动也不能动。 第141章 “不会的。”这只艳鬼笃定道。他望向叶危,眉眼盈盈,嘴角边笑出两点甜甜的小梨涡,炫耀似的说:“因为我家里有一个好大、好大的大院子!”叶危听得好笑,整个无间狱也就这么大,一只小艳鬼的小破院子能有多大?还好大好大。夜很深,风呼啸,聊天渐渐止了。叶危埋在温暖的毛团里闭目养神,待到天亮回暖时,他便制住这只白毛团,从它身上薅下许多白毛,准备做两件衣服。叶危本以为白毛团发现他不是一只毛团宝宝,是一只可恶的两脚兽,会大为气恼,然而这毛团好像呆呆傻傻的,任由他薅毛,两只眼睛灼灼地盯着他看。叶危伸手摸了摸它,它还开心地发出“叽!”真是奇怪的毛绒动物。艳鬼恰好会编织衣服,很快就把两大团白毛织成两件一模一样的白毛裘衣。“恩君,你…试一试,看看合身不?”叶危穿上去,尺码正正好:“你手好巧啊。别叫我恩君了,听着怪怪的,我叫叶危。”艳鬼看了他一眼,羞怯地低下头,轻轻唤他:“叶哥。”那声儿听得叶危骨头一酥,不由得温柔一些:“你叫什么名字?”“我叫艳艳。我娘说,取个俗名,容易养活。”……真俗啊。叶危:“那…我就叫你小艳吧,走吧。”天已大亮,叶危走出沙洞,白光照耀,就在这一刹那,他忽然觉得头有点晕,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叶危忍住这种不适,又走了几步,那只艳鬼跟在他身后。待他们走出百米之后,沙洞里,那只白毛团蒸发消失,艳鬼晏临收回了他另一半的神魂。白沙四起,无垠白漠,叶危望着太阳,在分辨方向,灼热的白光刺着他的眼睛,头晕得更厉害了!很快,他眼前出现了层层眩光,心脏不受控制地越跳越快,心律紊乱,跳到最快时,突然骤停!剧烈的疼痛一箭穿心。叶危看到眼前,地面的沙子离自己越来越近,他整个人在慢慢地、无法控制地、往地上倒……砰——叶危倒在地上,一手死死捂住心口,心脏痛的他受不了,最后昏迷时,他看到身后那只艳鬼瞬间跑过来,紧紧抱起他,叫了一声:“哥哥——!”第66章 西子病心脏剧烈疼痛, 一下一下, 不饶人,叶危的意识逐渐叶远去,这阵痛在梦中也隐去, 变作一下一下跳动的心律,越跳越快, 在胸膛里砰砰作响, 火灵气不断从他心脉中涌出, 如火山喷发的岩浆滚了一身,叶危不由得浑身烦躁。“少…少主,喝…药了。”就在这时,鼻尖闻到一股药香, 叶危睁开眼,他坐在前世的书房里,门外探头探脑地冒出一个小少年, 乌木般的发, 黑夜般的眼睛, 瘦弱的肩膀缩在门后,双手端着药罐子,怯怕地往里瞧。——是一只小星哲。叶危一怔:“怎么是你来送药?”“那个…有个姐姐……叫我……”小星哲结结巴巴, 说到最后, 叶危扶住额,这事怪他。这小家伙被仙界修士抓住,送来仙门矫正教育, 要这孩子改邪归正修习仙道,结果叶危一忙,就把这事儿给忘了,小星哲不知道要做什么,又不好来打扰叶危,只好自己在少主院里走来走去,谁知被一个熬药丫鬟抓住,以为他是新进的小厮:“别无所事事地在这晃悠!去,给少主送药去!勤快点!”星哲端着药碗,怯怯地走进来,仙界的一切在他眼中都很陌生,他从来也没见过,书房里的字画古玉瓷瓶,像一只只闭着眼睛的小怪兽,站在墙上、桌上、椅子上,暗暗窥视着他。“哥哥——!”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一声甜得流蜜的声音,小晏临端着一碗养心药,兴高采烈地跨进门槛——一抬眼,他便看见叶危已端了一碗药在喝,身边站着一个乌发小人儿,眉目极俊秀,秀得他恨不得拿刀划花了。晏临收好心沼冒出的恶毒,仰起娇俏雪白的小脸儿,甜丝丝地问叶危:“哥哥,他是谁呀?”“呃,暂住在这儿的人。晏临,我不是告诉过你不用替我煎药了吗?有专门的丫鬟熬药的。”“那丫鬟刚来,毛手毛脚,前几天竟然把哥哥的药都忘了!我才自己煎的。”小晏临端起自己熬了几个时辰的药碗,无所谓地往花盆里一倒——泼剌一声,热暖的一碗心意,泼在草木里,全没了。那一声仿佛泼在叶危心上,听得他一阵心疼:“晏临,明天记着不用再煎药了,这药只是调养心性的,又不打紧,也没必要每天都喝。”小晏临低着头,不高兴。叶危叹了一口气:“过来,帮哥哥磨磨墨吧。”小晏临仰起小脸开心地蹦过来,不动声色地将星哲挤开,自己贴上去,左一句右一句缠得叶危腾不开身,晾得小星哲杵在书房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小晏临在磨墨,磨着磨着,渐渐就磨到叶危腿上去了,偏要他抱着,叶危低下头来,悄悄道:“还有别人在这,你也不害臊。” 第143章 深夜黑风,寂寂无月,叶家少主院,枯荷一池塘,塘中涟漪起,开出一扇传送阵,漩涡里,盛着无间狱的白漠雪原。私自放走鬼道的修罗王,连星哲都知道这在仙界是重重之罪,他偷眼看着叶危:“叶哥……”“没事儿,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走之后,施家就成看守不力,让你私逃出界。如此放虎归山,后患无穷,我便借此由头狠狠治他们一治!”“你回去之后,把那些矫正教育统统给我忘了!你就顺其自然修鬼道好了,你本来就是修罗鬼王,哪有鬼王修仙道的道理。”叶危拿起一盆骷髅断魂花,送给星哲:“看你喜欢逛花园,带去养吧。人间沙漠里长的,无间狱里可能也能长。小星哲抱着花盆,跳进涟漪里,他最后抬头,看到叶危坐在岸边,朝他伸手微笑,轻轻一碰拳:“后会有期,星哲。”“嗯。”小星哲闭上眼睛,跳回他的家乡,百鬼无间狱。他还是少年,但他已经知道大人们的说辞,后会有期,便是告别时的一种套话,其实有时候,这辈子也不会再见面了。断魂骷髅花,百年开一次花,然而养到第九十九年时,人生无常,真的后会有期了。叶危掉进无间狱,不知被谁开膛取丹,仙骨全断,奄奄一息。“喝……喝药……”被救回来的叶危趴在沙洞里,还是很虚弱,尤其是心脏,被开膛取丹受损严重,心律不齐,有时甚至会停跳,星哲熬了几次养心药,却不见好,叶危一边喝药一边跟他开玩笑:“唉,以后我估计要落一个心口疼的毛病,哎,你知不知道?人间四大美人之首西施,那就是有心口疼的毛病,天天捂心口,越疼越美,啧,就像我这样。”星哲:“……”[多年不见,叶哥他变得好不要脸。]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前段时间赶学业,然后生了场小病没更新,现在回来了推一个哥哥心病回忆杀第67章 养心药稀里哗啦——星哲端着一碗养心药, 走上沙坡头, 火红的骷髅花在风沙中摇摆,花丛旁,一堆方块白石头被搓来搓去, 最后垒成四垒。一群鬼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叶危,只听鬼堆里时不时冒出一些奇怪的字句:“六条。”、“两万。”、“吃不吃?”“碰!”“什么烂牌!”“听牌啦。”……“胡了!”叶危得意地将他面前一排方块石一溜推倒:“来来来, 记上。”“靠, 又是你赢!什么手气?不跟你玩了!”叶危拎起一枚方块石, 给地上的正字多添一笔:“哎,你们鬼界的人这么没志气?输不起啊。”他一抬眼,看见星哲,招呼道:“来来来, 让你们修罗鬼王来一局。星哲,一块儿打麻将不?”星哲摇摇头,他根本搞不清楚那个规则。叶危养伤养的太无聊了, 捡石头磨成方块麻将, 招鬼打牌。鬼界沙漠无垠, 没多少娱乐,他们百鬼从来也没听过什么麻将、打牌,见了叶危这位奇人, 纷纷好奇而来。渐渐地, 打麻将的快乐盖过了他们对修罗鬼王的恐惧,越来越多鬼聚集到星哲住的沙坡头,跟叶危打牌、看叶危打牌。被孤立多年的星哲, 坐在原本冷冷清清的沙坡上,看着自己周围聚来了越来越多鬼。“喝…药。”叶危从麻将堆里抽身,接过星哲的药碗,一饮而尽。“嘻嘻嘻嘻……”就在这时,一群笑面佛从叶危脚边冒出来,蹦蹦跳跳,要跳来吸怨气。叶危一掌拍去,笑面佛咚进沙里,过一会又从另一个地方冒出来,嘻嘻嘻嘻地笑。叶危:“烦死了,这玩意儿,地鼠似的打不完。”星哲帮他打,笑面佛们被吓到了,哇啦哇啦地一哄而散,但没过多久,又悄咪咪地聚集过来,笑眯眯的眼睛瞅着叶危。“绝了。星哲,你这沙坡风水不行啊,这么招笑面佛。”星哲摇摇头:“以前没有,你…来了,它们…才来的。”叶危无奈了:“那它们干嘛老跟着我?”星哲低下头不说话,小时候,他总看见有不少笑面佛会嘻嘻笑着跳到别的鬼身上,他也想被笑面佛亲近,可是每次一走近,笑面佛就吓得落荒而逃,偶尔路过他住的沙坡,一看见他,就立刻掉头跑,仿佛他是什么瘟疫。此时,叶危脚边又蹿出另一只笑面佛,星哲蹲下来,空旷雪白的沙漠里,他伸出手,一点点靠近,最后,摸到了那只笑面佛。——凉凉的,还有一点软。星哲嘴角微微弯起,对叶危道:“因为…你身边总是…很热闹。”群鬼聚集打麻将,怨气浓稠,笑面佛开心地过来吸怨气。到了晚间,那群鬼打牌打得上瘾,还赖着不走。叶危一来想借怨气修鬼道,二来想招兵买马,他们不走正好。“那就留下来吃饭呗,吃完继续。”一群鬼七嘴八舌商议着吃什么,叶危一挥手:“别吵了,吃火锅吧,一锅炖了,想吃什么自己往里倒。” 第145章 他们探讨着如何攻破黑风城。风雪天,小晏临蹲下军帐外。等到星哲走出来,小晏临便跳起来,拿小树枝戳他一下。星哲低头看着这只弟弟,又小又矮,像个会动的雪团子,敦敦敦地跑过来,只能戳到别人的小腿。小晏临不知道该骂星哲什么,但他看这人老缠着哥哥讲军务,很不爽,就拿小树枝戳戳他。“晏临!”叶危走出来,一把将他抱起来,“不可以这么没礼貌。”团子晏临哼了一声,把脑袋埋进叶危颈窝里,抓着小树枝不说话。星哲摆摆手表示没关系,先行告退。叶危抱着小小只的团子晏临,看着星哲远去的高俊背影,想当年,小星哲刚被抓到仙界时,小晏临甚至还比他高一些的,如今……“哥哥,我好讨厌星哲!”小小只的晏临伸出小小的手,扒拉着叶危的脖子,叶危无奈地笑一笑:“你真是,成天耍小性子,改天真该好好治治你!”小晏恃宠而骄一般扑进叶危怀里,毛绒绒的小脑袋蹭来蹭去,像一团可爱的小雪兔,叶危哪里真的狠得下心去治他,宠着就是了。叶危抱着小晏临往回走,冰凉的雪气扑面而来,心律一时悸乱,像老和尚撞钟,砰砰咚咚,每一下令人头晕。他也想看到小晏临长大的样子。不知道为何,叶危脑海里出现这个念头的时候,突然自动浮现出一张青年的脸,一只长大的晏临,长得很高,完全脱去了少年的稚嫩,只在眼神中保有了那一点少年人的清澈,而那样一双眼睛,含着笑望向他……叶危闭了下眼,将这一张俊美至极的脸从脑中一点点擦除,晏临绝不可能长到这么大。神力……为了防止神力进化,进化到最后去作天道,叶危时不时就会采取各种方法封印晏临的神力,不让他长大。封神的方法难有定数,用的太多,有的不奏效,有的有奇效。看晏临现在小成个团子,甚至比叶危刚捡到时还要小,可见上次封神时非常有用……上次用了……什么方法?叶危脑海中一时空白,怀中的小晏临看到书桌地图旁,还摆着个瓷碗,立刻不满地叫起来:“哥哥!你药又没喝完!”……“哥哥——!”叶危猛地睁开眼。他躺在沙洞里,眼前是那只巨大的白毛团,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到他醒来,开心地叫了一声:“叽!”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五一快乐!开始推一个哥哥记忆问题第68章 西女王满天星, 黑苍穹, 无垠大漠上弦月。“叶——危——你——在——哪——”王政盘坐在他们失散处,运气于喉,千里传音, 风过大漠白沙起,余音回荡着, 、一旁的星哲在用鬼息探查, 随后摇了摇头。西鬼王的西风劲厉, 已不知将叶危刮到哪去了。王政:“这样下去不行,叶危他一个人,连衣服也没穿,再找不到人会有危险, 不如我们合作?”星哲探询地看过来。王政提议道:“你的鬼息比我的千里传音远,而且你的鬼息可以瞬间囊括方圆千里,我每次只能对一个方向传音。现在这样, 你用鬼息把我的千里传音送出去, 不就能更远了?”“有…道理。”不多时, 无间狱百鬼纷纷捂紧了耳朵,无论他们走到哪里,无人的沙漠上, 一脉鬼息回荡着一声叫唤:“叶——危——你——在——哪——啊————!”“这个叶危是谁啊怎么这么烦!”“是啊, 刚才在那一片一直叫,真是不知道哪个缺德鬼在千里传音,有没有点素质!”“呃, 请问,两位是从哪里听到的呢?”两只鬼转头,身后出现了一只三米高的白毛团,呆呆地睁着圆眼睛,毛绒绒的脑袋上坐着一个青年。“在西北那边,吵死了。”“多谢。”叶危一抱拳,揪了揪白毛团,这大毛团便自发地向西北狂奔,雪白的长毛在风中飘拂,有几缕拂过叶危的脸,软软柔柔,还有点痒痒。他最先跟那只艳鬼从沙洞里出来,走到一半心病发作,晕倒在地,艳鬼好心将他搬回沙洞之后,便走了,大概是去找那位小娘子了。叶危醒来后,沙洞里只有那只大毛团,盯着他看,见他醒来,兴奋地用雪白的毛绒来蹭蹭他。“怎么?这么喜欢我呀?”叶危伸手摸了摸它,白毛团开心:“叽!”叶危:“那跟我走好不好?”白毛团:“叽!!”狂沙如雾起,叶危趴在巨型毛团的脑袋上,飞驰千里,这毛团傻乎乎的,只会发出叽的声音。但是他伸手摸它时,白毛团就会舒服地眯起眼睛,好像很高兴。叶危看它这副黏黏糊糊的样子,不由得想到弟弟晏临,这几日没被那小子缠着,还有点不习惯。不知晏临在七重天怎么样了,跟姚冰一起守大后方,每天有没有吃好、睡好…… 第147章 天胡,指玩家最初摸到的一溜麻将,一亮开,就已经是赢了的状态,即老天要你胡。叶危看着眼前这一列牌,他打麻将上百年,也从来没见过任何人天胡,这种概率大约是三十三万分之一,如果每天打麻将打五回半庄的话,需要约六十一年才可能天胡一次。这已经不是手气好的范畴了,这是……幸运得恐怖。叶危身后,三界神尊晏毛团,小声地叽了一声。西女王无话可说。这个人能赢,要么是真的牌技超群,要么就是出老千了,前者说明此人确实厉害,后者的话……他们四大鬼王坐镇再此,都看不出这个人作弊,那也是够瞎的,还是证明了此人不一般。“说吧,找我何事?”西女王以贵客之礼相待,但赢牌的只有叶危一人,剩下的星哲王政及白毛团,就不招待了。叶危坐下来,简答说明来意,希望西女王认同,联合人道、鬼道,共同对付仙道,这样才有胜算,西女王淡淡地喝了一口血茶:“为何找我?”“因为我听说,四大鬼王中,西鬼王是管控心术的,心乃人之根本,控心才能控一切。”“说的不错。”西女王笑了,朱唇轻启,“但我不认同你,请回吧。”叶危微怔:“为何?”西女王将血茶一口饮尽,瞧了瞧胭脂红的杯底,随手一抛,砸在梁柱上,碎了个粉碎。“我不是不认同你说的方法,仙道盛势数百年,想要分庭抗礼,自然要联合对抗。我不认同的,只是你这个人而已。”叶危听得更懵。“你自己也说了,心乃人之根本,自己的心都控不住,其他就免谈了。你知道我的能力是管心,也能看出别人的心。”西女王倾身靠近叶危,忽然一笑:“你的记忆,被人篡改过。”叶危指尖一紧,攥住了茶杯柄。西女王:“一个连自己的记忆都受制他人的领袖,叫我如何敢相信呢?”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要准备推这个大情节了,搓手手第69章 黑风城茶梗在黄绿色澄澈的水中漂浮, 叶危的指尖松了些, 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脸上连一闪而过的讶异都没有,嘴角噙着一抹笑:“喔, 那你倒是说说看,我哪一段记忆被篡改了?”西女王眯起眼打量着眼前人, 她惯用控心术, 能看到别人所看不到的心画, 那是一条流动的长画布,上面泼着各种各样的颜色。而叶危的心画上,五彩斑斓之间有很多不正常的空白点,还有红绿交杂等不和谐色, 属于记忆扭曲倒错,说明这样的记忆是被精心篡改过,并不是失忆这么简单。抹掉记忆之后, 失忆的人通常会一直想去找回记忆, 为了掩盖真相, 就将其他的记忆剪切、拼接、杂糅,重新篡改成一份新记忆。这样,本人也很难意识到不对劲, 完全感受不到自己有问题。“好奇怪, 你的心画上,完全没有粉色。”西女王托腮凝目,望着叶危流动的记忆画, 此人是个修士,少说也活了百年之久,如此长的岁月画布上泼了五颜六色的记忆,但唯独没有粉色。“你没谈过恋爱吗?”叶危:“……”“没有粉色,说明没谈过,不仅没谈过,连一个喜欢的人也没有,不仅没有,连一瞬间的心动都没有,天啊,你好惨哦。你莫不是个假人吧?”叶危:“…………”西女王啧啧感叹:“我瞧你长得人模狗样的,不至于呀,还是……修无情道的?”“不是。”叶危直言道,“人生颜色那么多,少一种又何妨。”比起有没有谈恋爱,他更在意的是记忆篡改,谁敢对他做这种事?叶危不动声色地劝道:“不然这样,先不管人道鬼道合不合作。你帮我仔细查查记忆,我教你牌技如何?私交朋友,互惠互利。”上辈子带领鬼道造反,打到最后,西女王是四大鬼王中唯一还忠心的,北王率先造反,叫他腹背受敌,若不是星哲,恐怕他前世的死期要提前好几年,而东南两王就是墙头草,根本靠不住,必须要稳住西鬼王,往后再徐徐图之。西女王歪头想了想:“这倒是可以。牌友牌技好就成,记忆怎么样我可不在乎。不过,我只能看到人的心画和记忆颜色,看不出具体发生了什么。”“能算出来吗。我听说,西鬼王能依据人的心画算卦,推出因果未来。”茶壶里呜呜烹着沙漠玫瑰花茶,咕嘟嘟地洇出一抹胭脂粉的茶水,西女王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笑道:“成交。”三天后,七重天,人道大本营。“怎么样?”姚冰一边擦着银杆花烟枪,一边问叶危:“王政回来跟我说,四大鬼王有四个,但你只找了西鬼王。”“四大鬼王里只有她最靠谱,不过出师不利,她没同意,只能从长计议了。实在不行……”叶危瞄了一眼静静站在远处河边的星哲:“我们这边还有个修罗鬼王。”姚冰:“你是说,让星哲去一统鬼道,然后再与我们合作?”星哲最为最大的鬼王,论武力绝对比四大鬼王强。这样表面上是双道合作,但实际上,星哲听命于叶危,还是叶危一个人在统领,不会分散人心,是条不错的计策。姚冰起身离开,叶危坐在老槐树下,还在等。傍晚残阳血色,一只鬼蝙蝠停在枝丫上,给叶危衔来一张龟背卜。——西鬼王的算卦出来了。 第149章 北鬼王:“我知道,你不太爱说话,没事,点个头就行,剩下的事,我来安排……”他话音未落,忽然,一只苍白的手掏穿了他的心脏!四周爆发出一片惊叫。星哲手指握紧,从胸膛里掏出北鬼王尚在跳动的心脏,扔在战场上,一团猩红的血肉裹着黄沙。谁也没看清星哲是何时出手的,他脖子上还架着北鬼王的剑,但强如北鬼王,也根本反应不过来。北鬼王倒在地上,星哲踏上他的尸首,苍白的手指上流着腥腻的朱红血,漆黑如夜的一双眼,扫视四周,一张脸、一张脸看过去,看得百鬼毛骨悚然。他一字一顿道,声音冷的像九渊下的寒冰:“叫痛、叫苦、恨仙道的,是你们。怕死、怕战、膝盖软的,又是你们。”黄沙滚滚,黑鸦披风猎猎于空。“被骂、被打、被压制、被抓起来改造,可数百年,没有一只鬼,敢聚起来反抗。“带你们走到今天的,是谁? ”“你们也敢背叛叶危?”这些人怀疑叶危会回归叶家、回归仙道。然而叶危早就被叶家逐出族谱了,仙道根本不可能接受一个转修鬼道的异端,他无家可归、无处可去。星哲紧紧握着手中黄润的麒麟玉,提刀向前,大开杀戒,如一阵黑旋风刮过,所到之处,尸横遍野。仙道大军立刻反应过来,全军迎战。然而他这边的鬼兵因北鬼王叛乱,军心溃散,鬼头鬼脑地想退走。“修罗王,对方人实在太多了!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先暂缓一二?”缓了一二,就会有三四五六七。叶危当初给他的命令是:攻破黑风城。不是划界而治,不是退兵暂缓。现在退一步,就什么都没有了。后头不少鬼兵已经不听令了,一个个自己悄悄往后逃。逃不出几步,忽然爆发出一片惨叫声——一股浓厚的尸体焦糊味弥漫在战场上。只见一道寒冰火从战场后方燃起,红蓝掺半,这火从地上燃起,一直燃到天际处,在天地之间竖起了一面巨大的火墙,将整个战场后方全数围住,所有试图往后退的鬼兵,一律烧成灰烬。星哲什么话也没有说,用这一道天地寒冰火,告诉所有人:叛者,死。退者,死。唯一的生路只有向前、向前、上阵杀敌!星哲立在战场中央,赤手空拳,无论是仙道修士还是百鬼士兵,都从没有看见这位修罗鬼王用过什么兵器。修罗鬼煞,天生邪神之力,恐怖如斯,星哲通常会把多余的力量封印起来,怕平常跟其他鬼相处吓到他们,仅仅是一个寒冰火,就吓得他们不敢接近他。现在,没必要了。黄沙迷眼,星哲伸手,将自己的左臂活活割下来,他默念一段鬼咒,额间出现了一道黑红色的鬼煞纹,同时,那条手臂血肉消解,化作一柄黑刀。刹那间,战场上起了一道煞风,盘旋不去,风沙狂舞,黑天昏日。星哲伸手,一点点将刀拔出刀鞘,骤然间,体内的鬼煞怨气如山洪泄海,铺天倒地倾注而下,整片黄沙战场瞬间被如海的鬼气淹没。乌漆漆的刀身如数百年积沉的黑血,星哲握着鬼刀,刀尖一点血光对准敌军。“全军听令,死战到底。”鬼刀,一只修罗鬼王一生只能召唤一次,召唤之后,他就会永远失去这条手臂。但也无所谓,他大概不会再需要手臂了。星哲一双沉静如黑夜的眼睛,此刻杀得满眼通红,目光所及之处,是血、血、猩红的血。刀剑穿身,拗断它再战,万箭穿心,拔`出来再战,绝不投降,绝不停下,杀、杀、杀。“这只鬼到底怎么回事!疯了吗?”仙道大军没想到鬼兵如此疯,尤其是那位修罗鬼王。他们战死人数太多了,已经要撑不下去了。“他怎么还在往前走!让他停下来啊!”“打…打不过……”星哲已然感受不到任何疼痛,他机械地举刀,一切走到他面前的活物,皆尽斩杀,眼睛被血糊住了,耳朵还能听,耳朵也听不见了,还能用鬼息探查……他开始想起以前的往事。那时他们刚占领仙道的第五重天,获得了第一次胜利,每一只鬼都在狂喜狂奔,篝火、喝酒、吃火锅,热热闹闹一片庆贺。但他观察到,只有叶危,虽然笑着,笑意却是淡淡的。晚间,所有人都烂醉如泥,叶危放下酒杯,回到军帐,挑灯读兵书。星哲在账外想了想,敲门进去。他们铺着一张很大的仙洲地图在研究。“星哲,我们接下来的路会越来越艰难。”“为…为什么?五重天……我们…赢得很容易。”“天下难攻更难守。” 第151章 星哲专注吃肉,根本不费口舌,小花妖仰着头不理他,姚冰拿起下一盘牛肉:“我全下了啊。”王政:“等等等等,我也来我也来!”四个人四双筷子,围着火锅像狩猎的猎人,等待时机。氤氲的白气蒸腾着、氤氲着,袅袅而上。叶危抬头注视着这一缕飘起的烟火,弯起嘴角笑了一下:“哎,加我一个。”叶危搬来一张小凳,也坐在桌旁,拿起筷子:“好久没抢了,还有点手生。”当年在无间狱吃火锅,食材不够,都要抢着吃,越是抢越是香。锅煮开了,叶危筷子出击,快准狠,瞬间夹起,放到碗里,刹那间,半盘牛肉消失了,星哲一边叹服,一边立刻夹走四分一,剩下四分一姚冰和小花妖分光了,等王政反应过来,没了。王政,气:“哎,你们这一个个的,能不能有一点对同伴的爱!”叶危从碗里分出一半,夹到王政碗里:“来来来,老父亲的爱。”“……”不过王政转念一想,有肉吃了,开心。叶危强取豪夺了一会儿,凑齐了一碗荤素有致的饭菜,起身道:“走了啊,你们慢慢吃。”王政:“你去哪儿啊?”“去找我弟,他还没吃饭呢,正好去施展施展兄长的爱。”“哎呀妈呀肉麻死了,快滚快滚。”叶危不懂这句话哪里就肉麻了,反正笑一笑端着碗走了。晏临正在卧房里给叶危铺床,转头就看到哥哥端着热腾腾的饭菜进来,满心欢喜,那张已经美至绝色的脸、蓦地粲然一笑,嘴角边绽出两点小梨涡:“哥哥——”叶危看得手一抖,心脏都快要不会跳了。两人吃完饭,晏临无所事事地钻进被窝,开始暖床。叶危坐在案前,端着几本兵书,挑灯在看。书卷下,放着西鬼王送来的龟背算卦。黑风城,是他记忆篡改的节点。但星哲战死的事,如此真实,到底是哪里有问题……叶危搁下书,抽出一张信笺,准备向西女王请教一二。他隐去了自己的经历,只说自己记忆奇怪,生来就记得投胎转世前、上辈子的记忆。前世,他是人间的一位将军,因不满暴君暴政而起义,百姓群起响应,一路上势如破竹、战无不胜,打到了都城,结果都城一战,战死身亡,然后投胎天界,出生在叶家……在最后都城决战前,有一处军事要塞,名叫乌水城,他的一位友人率兵攻打,最后替他战死。龟背卦象上,显示的应该就是这个乌水城,但他不解,这地方和他的记忆篡改有何关联……写到这里,叶危突然停笔了。他往回去看自己写下的故事,这个故事完全依照他自己的经历写的,但是,有一个很大的逻辑问题。他在故事的前面说,在都城决战之前,他的起义是势如破竹,战无不胜。可接下来却说,早在都城之前,他就在一个乌水城的地方,被打得很惨,友人都替他战死了。这样惨,怎么又说自己是战无不胜,这岂不是自相矛盾?叶危立刻把笔搁下,再看他写的这个故事。先前他自己一遍遍在脑内回忆,是黄沙、是鲜血、是白骨手、是麒麟玉,太真实了,他想不到哪里是虚假的地方。但剥去这些细节,站在更大的层面来考量,他的记忆确实很有问题。他前世鬼兵起义,重在打得快,故而是势如破竹,很快就占领了三四五重天,只是在最后攻打二重天时,鬼兵受到仙道招安投降给官给钱的诱`惑,内部瓦解,最后南天河一战,惨败,前期确实当得起战无不胜这四个字。但如果是这样,在攻打三重天、第一要塞黑风城,星哲就为他战死,死无全尸,这难道还算战无不胜吗。叶危仔细再想了想,发现他派星哲单独去打黑风城这一点,更奇怪。当时他们攻下四五重天,如果再打三重天,需要留人镇守,叶危心想,他会留下战力不强、会控心术的西女王镇守,再给她配上一个武力尚可、但没什么主见的东鬼王,听她的话。接下来率星哲、南北鬼王,攻打黑风城,再加上他自己,凝聚最强的兵力主攻黑风城。他为什么要单独派星哲去打那么难打的黑风城?然后自己和南鬼王、东鬼王、西鬼王,这么多战力无所事事地坐镇四五重天?让星哲带人去前线牺牲?叶危觉得自己绝不可能做出这种决策。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在他鬼道起义的那几年,在什么情况下他才会让星哲独自领兵黑风城……脑中灵光一动,叶危突然想到,时间,二重天!他派星哲领兵黑风城,是真,星哲战死,也是真,但他的记忆被篡改了,这整件事情发生的时间点错了!星哲很可能并不是在攻打黑风城时死的,而是在最后守黑风城时,战死的。也就是说,星哲死时,他们并不是在攻打三重天,然后要攻打军事要塞黑风城,而是他们已经打完了三重天,叶危开始带兵上二重天,打最后的仙宫。他自己上前线作战,那么三重天就成为他最重要的后方,他必须要交给一个非常有能力、同时非常忠心,绝对不会背叛他的人镇守。——星哲。叶危仔细根据逻辑推算,真实的情况应该是,他率人上二重天打仙帝赵承,然后留下了星哲和战力很强的北鬼王,镇守三重天,但北鬼王背叛他,暗通仙门百家,三重天开始失守,叶危猜想,自己上二重天时,大概跟星哲说的是,仙门百家一定会再造反,三重天的其他地方丢了都不要紧,但是黑风城,一定一定要守住。一旦黑风城失守,他们就会被赶到第四重天,如果星哲这边被赶到第四重天,那么在二重天的叶危就立刻陷入孤立无援,等着死吧。所以北鬼王愿意向仙道和解,划界而治,放弃二重天作战的叶危,退到四重天保平安快活。而星哲死守黑风城,杀北鬼王,一边镇压内部叛乱,一边杀仙门敌军,死战到底,替叶危守住了整个后方。这才是符合逻辑的事。 第153章 公公沉吟良久,终是劝道:“叶家虽然不会倒,但叶家的少主,着实也换了几人。”叶越的手顿时停下:“公公这是何意?”“老奴方才来时,看见叶宗身边的人正往这边来,估摸着这会儿要到了。老奴先行告退。”叶越不语,下人们虽叫他少主,但上次少主大典不成,他还没有正式册封,族谱上还不是少主,只是准少主罢了,这些日子他在父亲面前软磨硬泡,这次来人,大概是要给他一个痛快了。“准少主,宗主传你,请吧。”叶越拍拍手指上鸟饲的残屑,笑着走了。大哥叶危已死,父亲没得选,少主这位置定然是他的。“叶越,过来。”叶家祝梦祠,叶宗主照旧在祭拜亡妻,青石冷案,唯一有温度的是祭牌前三柱新上的香。“父亲。”叶宗主没有回头看他,只道:“继任叶家少主前,必然会问的一个问题,你知道吧。”叶越点头。叶家历任少主继位,都会问一个问题:如果出现一种情况,十万人,和一个人,只能救一个,救谁?叶宗主:“你怎么选?”“回父亲,自然是救十万人,为上者,自当要心怀天下,心怀苍生黎民,怎可为了小小一人,舍去十万人。”叶宗主笑了一声:“你这是准备做叶家少主,还是准备做救世主?”“这……”“罢了,你回去吧。”叶越:“那……父亲。”“你放心,叶危死了,少主这位置,我还有别人可给吗?”叶越被呛得一句话说不出来,行了个大礼,赶紧告退。他前脚刚走,后脚立刻派人把那公公请回来,毕恭毕敬地问道:“公公,您是仙宫的老人了,这仙门百家有什么动向,您也最清楚。想必也知道叶家继任少主,都会问的一个问题,我想知道,我父亲当年是如何回答的?”“令尊选了一个人。当年,别的少主候选人都回答选十万人,正常来想也该是这么选,唯有宗主,见解独特,坚持选一个人。”叶越心下惶恐:“这么说,我选十万人是不合父亲的见解了?大哥当年是如何选的?”那位公公面上一笑:“前少主何曾选过什么。生下来没多久,满月宴上,宗主就当着仙门百家的面封了少主之位。”当时有几位长老反对,按叶家祖律,少主只有等十三岁开蒙之后才能封,封之前必定是要问那一问经典问题。叶宗听罢,就摇着臂弯里的小叶危:“来,阿危,爹问你个问题,十万人和一个人,你选谁?”刚满月的小叶危根本不会说话,伸出小手,呀呀两声,想来抓爹爹。底下众人面面相觑,噤若寒蝉。叶宗主抬眼扫视手下人,当即有个机灵的站出来道:“少主答得好啊!这呀呀两声,正是表明此问极难,无法抉择。从人数来讲应该要选十万人,可若是那一人是父母至亲,难道就要弃父母于不顾?若如此为人,岂不是牲畜不如。因此,无法回答,才是此问的答案。少主返璞归真、率真而言,可谓是答得好!”众皆沉默。叶宗主于这沉默中大笑三声:“说得好啊,来人,赏他十万两黄金。”众人立刻纷纷张口称颂,刚满月的小叶危躺在襁褓里,便在这人声鼎沸的赞扬里,正式册封,成为叶家史上年纪最小的少主。公公讲完。叶越不由得苦笑一声:“不愧是大哥。同人不同命啊。”“少主切莫灰心,笑到最后的,才是真正的赢家。老奴不敢久留,告退了。”十五天后,仙宫传来战报,四重天也沦陷了。“陛下!那人道十分诡异,我们何时出兵、何地出兵,都被料准了!莫不是内里有……”“陛下别听他胡说,定是那人道修得妖法,才会如此,我们仙道上下一心,何来内鬼?”仙帝赵承眉头紧锁,懒得听他们吵,他在翻看战报,上面详细记载着五行炼气法。“陛下,我们每次要攻打一个地方,人道那边好像就能提前得到消息,提前布置,等到我们要攻打的时候,所有仙民都停下来,同时进行五行炼气!“现在人道已经打到了四重天,也就是说四、五、六、七、八、九重天的人,都一齐修炼,陛下,下重天的仙民,有数亿人啊。”假若一个人五行炼气,分出金木水火土各二十分,数亿人……“陛下,那便是数亿灵气一同飙升,而且五行每种属性都有,这……这……”这还怎么打!赵承面色铁青,退朝后,换下龙袍,穿了一身黑,微服私访三重天、叶府。叶家手上掌控着兵权。傍晚时分,回廊映着斜长的柱子的影子,黄绿色的红嘴鹦鹉立在笼子里,啄着叶越手里的黄谷粒。“陛下来了?有失远迎啊。”叶越说着,连个礼也没行。赵承也懒得看他,径直坐下,开门见山,要叶家出兵。 第155章 “行了!闭嘴。你,出去吧。”长老们纷纷摇头,那时的叶宗主也无意抢少主之位,行了个礼,道:“最后一个建议,我觉得这道题出的不好,这题里自有一种上位者的自傲,仿佛在说,只有上位者才有机会,去救十万人、或者救一个人,而那十万人、那一人,都是失智的猪猡、愚蠢的羔羊,必须等待上位者的救助,他们本身是没有能力、也没有权力自救的。若上位者真的救了这十万人,那是不是代表他以后就可以肆意地统治这十万人?民能载舟,亦能覆舟。我想,长老们下次提问还是换一个吧。说完,叶宗也不管他人如何说,转身离开,退出少主竞争。同年,他从道渊阁出师,按往例,需到下重天的仙民界去除邪祟。父亲便是在那时遇见了娘。当时,叶宗被定了娃娃亲,对象是仙门第三贵族、施家,叶宗回去后,便向长老们提出:“我想退婚。”当即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叶宗想了想,于是改口道,道业未成、毫无建树,不该娶妻成家,请求,三年后,建功立业,再风光娶妻。长老们同意了。三年后,叶宗以铁血手腕,杀继承人、杀前宗主、威慑十大长老,一路血风腥雨,坐上了宗主之位。成为叶家史上第一个不继任少主便坐上宗主之位的人。然后退婚,将叶危的娘从九重天里接上来,大婚,婚宴上,十大长老连同仙门百家齐齐道一声:“恭贺宗主——”叶宗主微微仰起下颌,再稍稍一点头,风度翩翩,嘴角带笑。婚后不久,就生下了小叶危。当时流言纷纷,说叶危的娘是普通仙民,定然会败坏叶家上好的仙资,生出来的孩子到了开蒙时,定然没有仙骨,形同废人。叶宗听后,便在满月宴上,当场封叶危为少主,不管废不废人,以后长成啥样,他夫人生的孩子就是叶家未来的主人。叶危自然也没机会回答那一问,直到有一次,他从道渊阁放学回来,被父亲叫去书房:“我问你,十万人和一个人,你怎么选?”叶危他自然听过当年父亲的答案,父亲不是宗主时,那回答被骂为荒谬胡话,自从父亲做了宗主,仙门百家就将那回答当作美谈,夸父亲另辟蹊径、思维独到,实乃至情至性真君子。于是少年叶危咧嘴一笑,应道:“我是叶家的少主,未来的宗主,我选十万人,是心怀天下,选一个人,是至情至性。重要的不是我怎么选,而是我无论选什么,都是对的,现在是,以后也会是。”叶宗从书里抬起头,瞥他一眼:“长大啦,尝到权力的好处了?“没,孩儿眼下只知好好读书。”叶宗笑一笑:“行了,不谈其他,就这道题,平心而论,你想怎么选?”叶危道:“我知道父亲当年的答案,但如果是我,我还是会选舍弃一人、救十万人,毕竟……那可是十万人啊。”叶宗不动声色地问:“如果那一个人,是你的爱人呢?你的道侣、你的妻子,也要舍吗?”叶危想了想,答:“舍。”“那如果是你的父亲呢?也要舍?”少年叶危:“啊?那…那我不舍了。”叶宗大笑:“行了,我随口逗你的,快去读书吧,别耽误了修道。”叶危离开不久后,手下人来报:“老爷,我们查到少主最近在道渊阁跟一位同学走的很近,老是一块儿下棋,这倒没什么,主要是那位同学是修有情道的,简而言之就是,不谈恋爱就会死,这……这会不会影响到我们少主啊?少主他会不会……早恋了?”“不会。”叶宗笑道,“我试探过了,那毛头小子啊,压根没沾过情字。”晚灯一点照书台,叶危翻着黑风城的记录,很快,他们便要开始攻□□风城了。他要找回自己的记忆。西女王建议他故地重游,去试试有什么发现。实在不行,可以去抓地灵或者树精,靠草木土石这些见证者的记忆补全当年的事。不知自己那朵小粉花跟黑风城有何关联。在叶危的记忆中,自己是从没谈过什么恋爱的,从小父亲就跟他约法三章,以后若做了帝位,要多少三宫六院,他都不管,若竞帝失败,继任叶家宗主之位,要娶多少个老婆,他也不管。但在尘埃落定之前,一个也不许谈。他自认为很守信用,一直严格恪守这条约法。所以,那朵小粉花,到底是为谁而开呢?作者有话要说:  晏临(睁着期待的卡姿兰大眼睛ing)第71章 读记忆莽莽森林, 叶危立在一颗千年巨木前, 摘下判情枪上那一朵小粉花,放在树干中央的一个树疙瘩上,滴血划咒——他在尝试召唤树灵的记忆。草木土石是不变的见证者, 但他找的是前世失去的记忆。叶危隐约记得他当年攻打`黑风城是仙历五二一年的七月,正好就是现在这个时间点, 他在向这个世界的草木寻找上一个世界的记忆, 能找得到吗?树疙瘩没有亮起。这只树灵没有符合他小粉花的记忆。叶危叹了一口气, 走向下一棵树。“叶教主——!不好了,仙道大军压阵了!”叶危稍一点头,表示已阅,捏着一朵小粉花, 继续试树灵。“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王政上前戳住叶危,“人家都打到门口了!你还这优哉游哉逛小树林?赶紧的,有什么兵法妙招还是有什么连环计, 统统使出来!”叶危淡淡地看他一眼:“儿砸, 没事别老咒自己断子绝孙的, 多难听啊。”“你待这破林子里三天了!干嘛呢?哟,还摘了朵小粉花?看不出来啊,叶危, 你还挺少女的, 要不我帮你别头上?” 第157章 晏临搂住他,半抱半扶地将他推上床,什么话也不说,端来一碗养心药,一勺一勺地喂到他嘴边。变得更稳重了,叶危心想,也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咿咿呀呀黏着他撒娇。叶危都不知道怎么面对这样的大晏临。然而叶子里前世的叶危却很自然,头一低一低地喝着晏临喂来的药,像一只小鸡仔一口一口啄着喂来的虫子,好似被照顾习惯了,一脸理所当然的泰然自若,叶危看得都替自己臊,有手有脚的竟然叫弟弟来喂药,真是成何体统。更不成体统的还在后面。他喝完药,嘴边沾着黑糊糊的药渣子,晏临便弯下身,贴的极近,娴熟地抽出一块雪白的手帕,轻轻地替他擦了擦嘴角。真是亲昵的有些逾矩了。晏临故意放缓了动作,慢慢的,再拉近一点距离,近得极适合接吻,近得能闻到晏临身上极干净的气息,一种完全没有沾染过战场、死人和血腥的,纯净甘甜的气息。叶危忍不住嗅了一下。晏临暗中一笑,柔声道:“哥哥累了吧?”“……嗯。”“那,靠着我休息一下好不好?”说着,也不等叶危说什么,他直接蹲下来,伸出双臂,抱住叶危。——现在轮到他蹲下来抱着哥哥了。不沾一点血腥的干冽净甜的气息,拥住了他。叶危深呼吸一口,放纵自己埋在弟弟怀里,闷闷地说:“战场好臭,想吐。”炎夏的死尸,流出的肠子,尸体嘴里爬动的蛆……腐烂的伤口,黄白的流脓,恶臭的血……“别想了,哥哥,闻闻我吧,我香香的,没有那些味道。”晏临不动声色地贴过来,贴紧了,将哥哥整个儿圈在自己怀里。叶危靠在晏临结实温热的胸膛前,靠了好一会儿,他小声道:“我被逐出叶家了。”晏临一愣,叶家族谱逐出叶危,彻底放弃哥哥了。因为叶危修鬼道。道不同,不相为谋,而叶家作为仙门第一的贵族,必然要划清界限,叶家内部势力会重新洗牌,以前叶危的亲信会被全部换掉。以后战场相逢,叶家人也会杀他。“我还对外宣布,自逐师门,不认师尊了,不能坏了他老人家的名号。”“哥哥……”晏临知道,哥哥对道渊阁师门感情很深,但修了鬼道,便要放弃仙道时的一切,结交的师门、好友、同僚,自然全都会站到他的对立面。往后再遇,便是兵戈相向的敌人。“人生无常啊,我当年,也绝对想不到,会有这样一天。”晏临想着当年,哥哥叶家少主,出师道渊阁,做仙界天王,何其风光,万人同贺,转眼间,都作了灰烬。叶危闭着眼睛。有些疲惫。人生太长了。血脉相连的二弟,因为权位害他,一起长大的师弟,因为帝位害他,他一生遇见无数人,师友、搭档、下属、宿敌……或是并肩作战,或是惺惺相惜,或是默契与共,有朝一日,权位变动、立场转换,这一切便也跟着变了,似乎没有什么是不变的。可有时,叶危也不知自己是在心里较什么劲,他总想在这无常多变的人生里,抓住一点,不会变的、永恒的东西。“哥哥,我还在。”晏临微弯身,试探着去握住叶危的手,见哥哥没有反对,便紧紧地抓住,怎么也不肯放。叶危一怔,继而笑一笑。跌跌撞撞走到如今,没想到是这份拜把子的情义没有变。他想拍拍晏临的头,夸他乖,可看见晏临这一挂男人似的身形,立刻觉得这个动作实在太哄小孩了,恐折辱了弟弟,终究什么也没说。“哥哥,黑风城很难打吗。”叶危提了一口气,道:“还行吧,再过几日,你哥肯定能打下来。”“哥哥,你夜夜在咳血。”“……”叶危道,“这是咳出体内毒素,不碍事,别瞎担心,我那心病,反正老毛病嘛,别担心。”晏临暗暗握紧拳,哥哥当年被师弟开膛取丹,从此落下这样的病根。这几月黑风城久攻不下,叶危急火攻心,心病更加重。[为什么那些人,老是要来阻碍哥哥。]晏临觉得体内燃着一缕火念,像一捻火信子,拖着数千亿吨的炮竹,浮在心海中央,哔哔啵啵地,等着什么来点燃……[好想让他们去死啊……]“晏临……?你在想什么?”晏临摇摇头,他控制着自己的念头,甜甜一笑,嘴角边两点小小的梨涡:“哥哥,你早些歇息吧,我帮你暖暖床。”“暖床这词不是这么用的……”“报——!天王殿下,外面有一位道人求见。”“快让他进来,赐上座。晏临,你先睡吧,哥哥去去就来。”晏临抿抿嘴,这时显露出和小时候一样的小性子,十分不高兴地钻进被子里,开始暖床。叶危笑一笑,转身走。这位道人是当地有名的高人,不问仙道鬼道,据说是真正堪破大道、超脱世外,叶危请了好几次对方都没来,没想到今日竟自己来了。“不知殿下几番寻老夫,所问何事?若是有关黑风城,老夫倒是可以透露一二……” 第159章 [这难道不是帮助哥哥实现他的愿望?[难道要看他攻不下黑风城、日夜吐血,被仙道打败,踩在脚下……看他一败涂地不成!]晏临捂住自己的脑袋,有一个念头,拖着数万吨的爆竹,堆在他的脑袋里,他想起哥哥受伤,肩头的剑伤,腹部的刀伤,都没好全,心病还在加重,却又拖着这样的身体上战场去了……那些人还是要和哥哥作对,他们会继续伤害他,在他身上划出血……[为什么那些人不能去死啊!]晏临猛地从被窝里跳出来,吹一吹冷风,清醒一二。他掐灭心中的念头,坐立难安,右眼皮跳个没完,他伸手按住,结果动作太急,手一拂,将哥哥常喝的瓷茶杯碰到了,嗞啦一声,摔在地上,摔了个粉身碎骨。晏临赶紧蹲下身,去捡那些碎片,一边捡,一边默念:“碎碎平安、岁岁平安……”就在这时,他听见军帐外有鬼兵在说话:“殿下已经去了两个时辰了,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听说,军队进了黑风城前的莽林就突然失去联络。这不是殿下第一次攻打`黑风城,以前还从来没出过这种情况啊,难道说……”碎片瞬间割过手指,鲜红的血汩`汩流出,晏临低头,注视着这刺目的鲜红,他豁地站起来,夺门而出,手指微动,神风来,送他至黑风城。莽莽林间,没有叶危的军队。哥哥去哪了?晏临屏息凝神,探查哥哥的气息。叶危一行人,不在黑风城外,而是在……城内?“殿下,这城……这城……!”军事要塞黑风城,此时城门大开,迎接他们,城楼各处,空无一人,唯有阴风过耳。叶危不动声色,命人四下探查。“报——殿下,在城西发现了一个道人!”鬼兵将昨日与叶危谈话的道人押上来。“殿下、殿下!天灾在前,老夫正准备跑路呢……”叶危一笑:“阁下乃世外高人,不如,护我一程?”说罢,他也不等那道人回话,命道:“一起带走!”他们一行人小心谨慎地进入了空荡荡的黑风城。没有一个士兵,没有一个人,整座城都空了。“殿下,这…会不会有埋伏?”叶危不语,只继续行进,等他们进入城中,忽然,呐喊四起,亮起一片火把,一队士兵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厮喊声响彻全城。“果然有埋伏!”鬼兵大骂一声,冲上去厮杀,血光四起,火把掉在地上,燃起房屋,四处是烈火青烟。不对劲……叶危眼尖,他一下发现伏兵里,有许多是黑风城的普通居民、妇女甚至孩子,最诡异的是,他发现其中有一个修士,是上次作战时就被星哲杀死的小领队。死人,怎么会在这里埋伏?“先别妄动……!”下一刻,一道暗箭射来,叶危侧身一闪,同时弹指间,挥出一阵魔风,鬼道之法如雷如电,应当瞬间就叫那一箭灰飞烟灭了……然而,下一瞬,这一箭却穿透了他的肩头。他的鬼道之法弹在空中,忽然被另一种更大的力量,灰飞烟灭,彻底失效了。“哥哥——!”在风中的晏临看见哥哥被一箭射中,在马背上一歪……“哥哥——!”于此同时,在空中的晏临听见,地面上,传来一声自己的声音。——下一刹那,他看见房屋后转出另一个“晏临”,顶着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声音,冲过来,一把抱住叶危,护在胸前:“哥哥……”怎么回事!晏临神力一动,立刻要飞下去,但这风呼啸而起,不让他下去,有一股更大的神力盖过他,将他控制在此,动弹不得,只能睁眼看着,眼睁睁地看着。“晏……你怎么来……”叶危睁眼,看到弟弟晏临,紧紧抱住他,指节无比用力,用力到他有些发痛。叶危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看见晏“晏临”双眼发红,似乎在死死压抑,但又压抑不住了……“晏……!”他刚想张口阻拦,然而来不及了,“晏临”回过头,只一眼,遽然间,目光所到之处,皆是惨叫一片…… 第161章 不知为何,他心中并没有什么恨。他看着叶危向他走来,风吹起哥哥的战袍,猎猎响动,亦如往常般英俊挺拔,他看着,心中生出的仍是无限欢喜。“哥哥。”叶危停下来,看着屠城十万、熊熊烈火中的晏临,他讨好似的地向自己伸出手,有些忐忑,有些害怕,像是祷告,又像是祈求。——最后,他将手放在胸膛上,忽然,单膝下跪:“哥哥,我有一句话,存了很久很久,想跟你说。”晏临深吸一口气,这一口气吸尽四肢百骸里每一丝勇气,像很久很久以前,他装作那一只小精灵,站在那一夜的山洞前,一句话用尽一生的勇气:“哥哥,我喜欢你。”叶危瞬间停在原地。晏临单膝跪着,露出自己的左胸膛:“请哥哥,往这里钉吧。”叶危注视着,他知道,晏临的胸膛里什么也没有,以前小晏临为他挡暗箭时,心脏染毒,早已挖去了。“如果可以,我真想永远记着哥哥,可是做了天道,就不会再记得哥哥了,至少在死之前,空空的胸膛里能装一点哥哥送给我的东西。”哪怕他送的是致命的天钉。好没道理。叶危注视着好没道理的晏临,他修鬼道后,叶家不得舍弃他,师门不得不放弃他,曾经一起论道论剑的仙门同僚,也不得不刀剑相向,而修鬼道的诸多百鬼,为了自己的利益,也在或多或少地怀疑他、想背叛他。每一个人的所作所为都是有道理的。叶危都能理解。但他总在想,这世上应该还要存在一些,没有道理的、无法理解的东西。眼前跪着的晏临很乖,既不反抗,也不挣扎,双眼晕着水,到了这个时刻,仍是切盼地望着他,目不转睛、珍惜地望着他,像望着一段梦,望一眼,少一眼了。这样的眼睛,他在他的师友、知己、搭档、下属、宿敌,一切所遇之人身上,都从未见过。与他曾听过的志同道合、惺惺相惜、水到渠成,也没有半分相似。他的理智在警报。但他的感性化作锯子,把那一截理性一点点锯成粉末,这种没道理让他感到从未有过的战栗,胸膛里加快的心跳,已然告明一切。叶危被吸引住了。他一步一步、向那大火中走去。手中握着天钉,站在晏临面前,好半天,没有再动。十万死尸还在眼前,道人劝道:“殿下,您是他最后的因果了。”化神,有两个阶段,无中生有,有中还无。从无悲无喜的石头,历经千万年,化出耳鼻口目,感知喜怒哀乐,于是滚落红尘,历遍人间,尝尽世上八苦,又将那千万年所化出的七情六欲一一泯灭,了却一身爱恨,回到最初的不悲不喜,无欲无求。而后四大皆空,万宗归零,与三千世界再无因果,就此成神。如今,晏临已然是万宗归一,一泓悲喜、一身爱恨,都放在了一个人身上。“他就剩这最后一点情窍,殿下,您点化了吧。”他解脱,这十万人也解脱。晏临低着头,雪白的胸膛裸露在天钉之下,毫无防备,也不打算防备。叶危忽然想起他第一次遇见小晏临的时候。小天道石刚化作人形,被仙民收养,他竭尽全力地讨好养父母,讨好他好不容易拥有的亲人,日日夜夜制作红宝石,把一颗真心挖出来奉上,把一身神力都献祭般献出去,为他们实现所有的愿望,有求必应。可是,到了最后,那些人都恨他入骨。他们拿着尖锐的天钉,第一枚钉进晏临的小手心,第二枚钉进他的太阳穴,一寸、一寸,亲手打进去……没有人爱他。[他只有我了。]晏临跪在叶危面前,火光映衬着他姣美的侧脸,他伸手,轻轻地,怯怯地拉了一下叶危的袖子:“哥哥,我要死了,你可不可以骗骗我?”骗他说,他也喜欢他。叶危轻而坚定地摇了摇头。晏临一滞,立刻松了手,努力笑一笑。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哥哥果然……不是会自欺欺人的……忽然,就在这一刻,叶危将天钉举到晏临面前,而后催动全身的心脉法力,将这枚天钉,一寸、一寸,碾作灰烬。熊熊烈火中,银铁的灰烬似磨碎了的万千星辰,点点银光萦绕在他们之间,久久不去。晏临整个人都怔着。下一刻,叶危弯下身,当着十万亡灵的面,轻轻吻住了晏临的唇:“我不骗你。”温柔的吻印在唇上,叶危闭上眼睛。他永远记得,捡到小晏临时,在那一片红枫林,握着那一只小小的手,跟他说:你尽可以将那无处安放的一泓悲喜都倾注于我。[我决不叫你失望。]作者有话要说:  小晏临的少年叶危的初遇→第31章 遇见你第73章 甜蜜蜜 第163章 他从很早就觉得他这义弟这幅皮囊实在是生的太绝了。传闻人间四大美人,有的耳朵过小,有的溜肩,人再美,终究是人,有点小缺憾。唯有神力所造就的美貌,无缺无憾,每一丝都发挥到了极致,全身上下,挑不出一点瑕疵。“别怕,不会疼的。”叶危温柔地摸了摸晏临的脸,安慰他。晏临躺在那,一歪头,装作纯真乖巧的模样,他静静地躺着看毫无经验的哥哥在他身上手忙脚乱,忙了半天,就帮他褪了件外裳。外衣刚扔在地上,叶危突然想起了什么,啧了一声,从晏临身上下来,拉开床头柜,努力翻找着有没有类似脂膏的东西……晏临趴过来,抿着笑,偷偷伸出手,从身后抱住叶危,手指扣在腰带上,欲解不解。身高的阴影投下来,一下子就将人拘进怀里。叶危一怔。就在这时,他感觉到晏临低头蹭了蹭他的后颈,像可怜的大毛团,甜丝丝地叫了一声:“哥哥!”叶危一瞬间仿佛看到了那个小小的晏团子,披着小白袄,戴着毛茸茸的小兔耳朵,在他面前蹦蹦跳跳,开心的唤他:“哥哥!”叶危心一软,下不去手了。晏临趁势将叶危拖回被窝里,两根手指灵活地一拨,扯开腰带,机灵地钻了进去。“你……”“嗯?”晏临睁着一双冒水的大眼睛,纯洁又疑惑地俯视他。叶危叹了一口气,问:“你……会吗?”他自己好歹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的,可义弟晏临什么都不懂,估计都不知道那事儿该怎么做……就在这时,叶危看见晏临面不改色心不跳地从袖里抽出一管:——那事儿专用脂膏。叶危:“……”晏临甜甜地狡黠一笑:“哥哥,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人。”“你……!”“哥哥不怕,涂了这个就不会疼啦,我会超温柔的!”叶危气到不会讲话。……夜半灯不熄。叶危感觉自己被一团雪压住了。一团高大的、不停在他身上动的,雪。雪肤无暇,肌理分明,动情时,脖子、耳垂,浑身都泛起淡淡的粉,晏临低头啄了他一口,两颊红的像羞怯的少女:“哥哥,我可以把我的东西留在里面嘛?”“哥哥,我可以把我的宝贝一直放在这里嘛?”“哥哥,对不起,流出来了。”叶危:“…………”晏临脸红的可以蒸蛋,他全身滚烫,四肢百骸里每一滴血都在升温,咕咚咕咚地在血管里爆沸。他不再需要幻想哪一件水青天的衣服,不再需要做哪些永远望不到尽头的梦。曾经他咬着那衣服的颈领,如今他低下头,轻轻地便能吻到叶危光洁的后颈,温暖的,真实的……“哥哥、哥哥、哥哥……”晏临一张小脸红扑扑,叫一声顶一下,根本停不下来。叶危受不了,伸手拍了他一脑袋:“咯咯咯咯个什么劲儿,你母鸡下蛋呐?这种时候不许叫哥哥!”晏临呜地低下头,委屈极了,猛地一顶:“哥哥!”“………草。”叶危没忍住骂了一声。没想到本来消停点的晏临突然来了精神,像小兔子竖起耳朵,他俯下身,双眼切盼地问:“哥哥是还要草吗?我可以的!”叶危:“…………”黑风城大胜,鬼兵全队狂欢三日,日日不见叶危踪影。天王军帐拉得严严实实,不分昼夜,巫山云雨。叶危被折腾的声咽气竭,醒来后迷迷糊糊地问:“什么时辰了?”晏临:“中午了,哥哥,我做了你爱吃的菜!”叶危起身,他一动,就感觉到了不对劲……“晏临!你给我拿出来!”晏临呜了一声,像做错了事的小白兔,垂着耳朵,委屈巴巴地退出来,嘀咕道:“反正待会还是要放进去的嘛。” 第165章 叶危拿着一本古书卷,寻声走到窗边,送信小凤凰又来了,嘴里衔着一块龟背,叶危展开来看,是西鬼王给他的卦。上一次算出黑风城跟他失忆有关,这一次,龟背卦上显示:颜色为半黑半白,五行属木,打一人名。叶危沉吟半晌,恍然真的想起一个人。他缓缓走向书阁后院,这里是道渊阁学子下棋对弈的地方。棋字,木旁,青石桌上,黑子白子对垒军前,颜色五行都对上了。叶危笑了笑,想起年少时自己也曾在这里大杀四方,屡战屡胜,风头最盛时还大言不惭地自封 “棋王”。唯独败给过一个人。——施逍。他在道渊阁的挚友,如今早已不在人世。世间一切人、鬼、妖,只要能做到堪破三千红尘,了却诸身因果,在这世间无所爱之人,亦无所求之事,无可依恋亦无所归处,便能超脱三界之外,跳出六道轮回,从此消泯自我,归为苍穹天道。此乃修道的至极境界,化神。施逍便是化神了。但化神跟晏临的这样的天道石又有所区别。化神只是融合为天道的一部分,天道石则是在更迭天道,成为新天道。据说每一块天道石化为新天道时,都可以重新立定世间的规矩。化神却没有这样能力。只是在某一个风雪夜,有一个活生生的人,忽然从此消失。叶危不明白,早已归去的施逍,如何会跟他的记忆扯上关系。难道他对施逍的记忆……也是被篡改过的?还是说,他忘了有关施逍的什么事?施逍知道他养了一块天道石弟弟,同时,施逍也是天界有史以来唯一一个修道修到化神境界的人,他在人生最后的阶段,可以说是无限接近天道的。有没有可能,施逍在那时候看到了什么,告诉了他什么……但他现在忘记了。叶危抚着熟悉的青灰石桌,奇怪的是,这一排排棋桌旁都没有一个石凳,叶危转了一圈,终于在廊角边捉到一张靠背椅。看起来柔软的要命,椅背、扶手、坐面,每一点跟人接触的地方都细细嵌了锦绣软垫,最奇怪的是,在道渊阁这样的读书地方,却绣着一片鸳鸯交颈,还有两只小黄鸟毛茸茸地窝在树枝上,成双成对。叶危有些疑惑,但他实在找不到一张能坐的东西了,于是拖着这张奇怪的椅子,回到石桌旁,坐下。周身仿佛陷进一片温柔乡,那锦绣绒锻宛如活的,他一坐上去,它们就争先恐后地能抱住他的身体,紧紧地贴住,送上极致的柔软与温暖,好像坐在一个人的身上,叶危从来没坐过这么舒服的椅子。风吹大树,苍翠的叶影晃动,叶危坐在当年败给施逍的石桌旁,往事如昨,历历在目。“啪——”少年叶危拈一白子,气定神闲地落在棋案上,呼啦啦的风吹过耳际,吹起一缕乌黑的发,树影晃动。“叶师兄,又赢了!”“天哪!这可是第四百九十胜,零败绩,叶哥,您还是人吗!”叶危状似谦虚地摆摆手:“吹我的话就甭说了。来,下一个!谁赢了,我帮他写一年作业!”不会做作业的弟子们争先恐后地坐上棋桌,没两下,又灰头土脸地下去了。“啊啊啊,叶哥我刚才那一步我手抖放错了!我重来重来……”叶危大度一笑:“行吧,让你三次。”悔棋三次后,这位仁兄还是灰溜溜地输了。四百九十五胜…四百九十八、四百九十九胜!叶危赢到手软,百无聊赖地拈着一粒白子,闲闲地敲着棋桌,一下一下嗒、嗒、嗒:“还有谁?再来一盘!帮我凑个整数五百胜。”众人已经输怕了,面面相觑,没人再自取其辱。叶危叹了一口气,看来今天也是孤独求败而求不到的一天,他站起身,正准备走,忽然听到一声:“我来试试。”叶危回过头,迎面走来一位仙气飘飘的人,戴着斗笠,看不清面容。此人披一身清浅湖绿的纱衣,如初晨山间雾,雪山天池水,露出的脖颈、手腕,白如雪光,秀口一吐,仿佛整个人都会化作一缕雪气,袅袅直上。众学子心中暗叹:好仙啊!施逍走路无声,轻悄地坐在叶危对面,指尖拈起一枚黑子。叶危看着心想,下棋下到一半,对方这白雪似的指尖会不会就要融化了。“你在看什么呢?”施逍含笑地问。叶危不答话,埋头对弈,手中白子一枚枚下去,越下,汗珠越多。周围凑热闹的小师弟围成一圈,紧张兮兮地看着:“叶师兄遇到对手了!”叶危心知,这可能并不是对手,对手是旗鼓相当的,而现在……很快,第一盘,他就输了。周围了沉默了好一会,骤然倒吸了一口凉气,大叫道:“叶师兄!竟然……!输了?!”四百九十九胜,一败。叶危没说话,那雪一样的人正准备起身,叶危道:“再来一盘!”第二局,又输。第三局,还是输。叶危盯着眼前的棋盘,手中白子越握越紧,他从小到大,从没有在任何事上输的这么惨过。“再来!” 第167章 “不是。”施逍摇头,他凝望着远处的雾,不知要如何表露。“有些人可能像水,恋人像雨,下雨了,水便不会干涸,水蒸腾成汽,又化作雨,所以他们可以孜孜不倦地一直流淌下去,十年、二十年,一辈子。“但有些人就像封闭的沙漏,一旦开始倒置,就终会有结束的时候。”叶危听不懂,这有情道可真是玄奥。他向来对辩禅论道没有太大兴趣,索性丢开了不再想。有一天,正逢施逍生日,叶危精心准备了礼物送去,木灵院里几个师弟师妹聚在一起,偷偷给逍师兄办生日宴,跳出来送惊喜,还唱歌,一帮人热热闹闹的,施逍面含笑,春风化雨。然而等人都走了,施逍脸上春风般的笑容便一点点消融了,叶危走过来,慢慢坐在他身边:“怎么了,不开心吗?”施逍整理着满桌的礼物,抬起头,有一些疑惑道:“应该……要感觉到开心吗?”叶危愣了一下,点头:“是啊,一堆人给你送礼物,大家一起唱歌啊,吃饭啊,当然开心啊。我每年生日都很开心。”施逍沉默着望着满桌的心意,低下头,苦笑一下:“真羡慕你啊,能感觉到。”叶危看着这样的施逍,忽然间,明白了他说的有情道。对于施逍而言,所有的情感都是在衰减,他对所有人的感觉,从初见时就设定好了,一旦认识,他心里那个沙漏就会开始倒置。他在不断寻找,找到心仪的人,约定一起共度一生,每一次都倾尽全力,全心全意,然而到了第十年,那一只沙漏还是会漏完,十年里所有的心动、陪伴、送礼物、看星辰日落……都无法让那只封闭的沙漏多出一粒沙,时间到了,感情衰减为零,空荡荡的心里,留不下任何东西。从无例外。“我还在找那一个例外。”叶危问施逍:“那……不谈道侣,你师傅呢?师徒情,师兄弟情,亲情,友情什么的。所有人都是……到了时间就要走的吗?”“嗯。关系越是亲密,衰减的就越快。“师傅和师兄弟都是五十年,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友情,是一百年,如果是天天要见面的友情,那也是五十年。爱情是十年,亲情的话,我是孤儿,从没有亲人。”施逍像一具海中漂流的尸体,随波逐流,却永远无法沾上任何一滴水珠。“不过你放心。” 施逍从怀里掏出一只百年沙漏,放在叶危面前,“你还剩九十七年,挺长的。”叶危:“等一等!我们认识还不到一年吧,我怎么就衰减了三年?”“因为你最近天天来找我,好烦的。衰减就快了。”叶危:“……再见。”后来一次闲聊,叶危随口道:“喂,仙儿,你心性如此,何必老要谈情说爱,不如直接改修无情道?”“我虽心性如此,可我还是想留下一点什么。”叶危顿了一下,一想也对:“无情道断情绝爱,说不定修到最后修成化神了,变成天道一部分,太惨太惨,不修也罢。”施逍默然不语,若有所思。来年春天,叶危发现施逍手上戴了一串新手链,细白的手腕上圈着细白的银链,中央坠着一粒小方晶。“这是什么?”施逍答:“须弥芥子。”叶危在佛法课上听过这个词儿,微小的草芥能容纳巨大的须弥山,这可是形容佛法无边,神通无限的词儿,他捻起那一粒小方晶看了看:“施逍,你不得了啊。”施逍谦虚一笑:“ 世界本就微尘里。我在小方晶里缩了一个小世界进去,花草树木小动物,天地云雷雨雪,该有的都有。”“很耗道法吧?你准备用这个小世界做什么?”“不做什么,观察它。”施逍道。三个月后,施逍的小世界崩塌了。小动物们都死了,花草树木全枯萎,云雷雨雪齐齐坠,天地混沌一体。施逍并没有放弃,三月又三月,银链上的小方晶换了一个又一个,没有一个小世界存活下来。“果然,又坏了。”冬夜湖心亭雪,施逍叹了一口气,轻轻摘下小方晶。叶危一手拈棋子,一手端酒杯,问:“小仙儿,你观察了这么久,有什么发现没有?”小方晶躺在掌心里,施逍随手一握,微尘世界便碾为齑粉,轻轻一扬,纷纷然落于湖心雪中。“世界也是在衰减的,无时无刻,时间到了,就会彻底崩塌。”“这未必。”叶危落白子于棋盘,“你的小世界虽然塌了,可我们生活的世界不还好好的。”施逍缓缓落一黑子,抬头望湖心亭雪,天地一白:“那是因为我们的世界有因果规律,或者说,有天道,在维持着运转。”叶危:“是吗。我可一点也不喜欢天道。”施逍一笑:“天道有何不好?修道的最高境界就是化神归为天道。”“作天道有什么好的,什么都没有了,连自我都泯灭了。”施逍:“那只是你的想法,你也可以觉得,化神是消除了虚假的自我,回归成真正的本我。”叶危:“那我问你,现在你坐在这,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如果回归成所谓的本我,你又在哪了?”施逍:“我虽无处可寻,但我又已无处不在,从此,我即宇宙,宇宙即我。” 第169章 施逍轻轻摇了摇头,说:“人间的人。”“你什么时候下凡去了?你们木灵院最近有下凡的任务吗?人间的话……嗯,那你得等等,天上一天,地上一年,过几个月,她……阳寿尽了,灵魂自然会升上来当仙民,你到时再去找呗。”施逍笑着摇头:“我等不急了。”三天后,施逍果然没来送他。因为第二天的傍晚,施逍就跳天庭了!叶危听到风声后,快马奔至西天最高楼,只看到残阳黄昏,晚霞依旧,一抹人影独自立高楼,单手抬起如月的镰刀……“施——逍——!”刺啦——刀从后背刺下。施逍挥尽数百年的道行,往前一栽,从高楼直坠而下——重新堕入凡世人间。当时人都说,施逍修有情道,真是旷世奇恋痴情种。叶危勒马而立,默然无言。那一次极危任务,不知为何,格外艰难,还有两个水灵根的人在队伍里反水,陷叶危于死地。水克火。幸而,那两位水灵根修的是冰系法术,从五行上来讲,虽然水克火,但从法术的形式而言,火克冰。那两人并没有讨到太多好处,叶危有惊无险,平安归来。偶有闲暇,他再去书阁后院下棋,再没有人赢他,棋王的称号又回来了。有时,无人来挑战他,叶危便拈着一粒白子,风吹过,对面黑子无人下。再往后,他当上了仙界天王,有时道渊阁同届学子聚会,他们也都开玩笑地说,施逍为情而痴抛弃道友,真是太不够意思了!话虽是这么说的,但施逍能找到真爱,他们也从心底祝福他。只是叶危觉得有些奇怪,当年那段时日,木灵院似乎并没有下凡的任务,施逍是怎么在那时候认识人间的姑娘?人间人海茫茫,无处可寻,这一点奇怪,也湮没在了茫茫时间中,没有答案。直到前世的仙历五二一年。已入冬。那时叶危率鬼兵打到了三重天,然后从三重天的仙山雪峰,准备进攻二重天。雪山上风雪满天,叶危坐在一处观雪亭中,刚和星哲下完棋。当然,星哲输了,抿抿嘴,闷闷地离开小亭子。叶危笑一笑,他挥退随从,一个人坐在观雪亭中,慢慢地摆着黑白子。他想到曾在道渊阁跟施逍立过一个誓,忘记那是他第几百次输,少年叶危忿忿道:“你等着,我总有一天要赢你一次!”他说这句话,除了要赢,还有另一层用意。那时他隐隐感觉到施逍的有情道,道有玄机,有情,却又无法在心中留情,属于有中生无,这样一直修下去,恐怕会……连他的师尊都说:“那孩子,慧根太深,恐怕这世间,留不住他。”若要修到化神,就不能在世间留有任何因果,所以叶危向施逍立誓,誓必要赢他一次。这样因果还不算成,然而那时施逍,微微一笑,朝他一点头,随口应了一声:“好。”誓约已立,小小的因果,立在黑白棋子中。雪如絮雨纷飞,穿亭而过,落在玉子棋上,化成点点晶莹水珠。叶危捧着收好的棋盒,起身欲离开,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句熟悉的声音:“又赢到手软了?”叶危难以置信地慢慢转过头,看见了施逍。重回人间的施逍,又一次修道,并且又一次,飞升了!他一身雪山天湖的浅水绿纱,立在雪中,雪如人,人如雪,亦如当年。施逍一步步走来,轻的没有声音。他捻起最后一枚、叶危尚未收起的黑子,雪白的指尖,仿佛会融化。“来一局?”嗒、嗒、嗒。落棋无悔。黑子白子在棋盘上越占越多。“这么多年,你一共输给我几局?”施逍气定神闲地落子,轻松地不假思索,一边开口闲聊。“四百九十九次。” 叶危没好气。施逍欠欠地一笑:“当年道渊阁见你,你光芒太盛,我便想去折一折你的锐气,不好意思啊,可能折的有点过了。” 第171章 施逍在道渊阁的留级三年,就是在等他出现。叶危想到了施逍给他的时间,九十七年,不禁一笑,原来那三年是扣在了这里。施逍按施家之令,假装进入木灵院,由于他本人并没有木灵根,平常都靠装,所以成天散漫,成绩很差,作业不做,比赛不去,不与任何人比试。但叶危的比赛每场必来,研究他的招式、习惯,为以后作准备。不过叶危相信,施逍本人从没在做那个准备,他那么不拘束缚的一个人,连生老病死都要跳脱出来,怎么可能会被一个仙门施家束住。施逍假意听从施家的吩咐,多年潜藏。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终于机会来了!施家派他去极危之地暗杀叶危,然而就在出发的前一天,施逍就装出至情至性有情道,当场跳天庭。施逍修有情道,众人都知道,至情至性之人,干出什么都不奇怪,没人猜疑。而施家打落牙齿和血吞,只好临时派人上,但不是多年培养的棋子,一点也不顺手,被叶危干掉,任务失败,叶危全身而退。仙山雪中,叶危在军帐里端看文卷,释然一笑。他以前很不服施逍下棋赢他。现在彻底服了,早在他还沉迷在追求第一、追求输赢的学生时代,施逍就已经成为了一枚棋子,站在了波诡云谲政斗漩涡中。他悟出了自己只是一枚棋子,赶在棋手动手之前,抢先跳出了棋盘之外。毕业之后,他们都以为施逍跳天庭,追求真爱,逍遥人间去了。直到今时今刻,叶危才彻底看明白。施逍的走,意味着从今往后他通往王座的路,永远不会再有一位水灵根的天才少年。叶危对着棋盘,重新倒了一杯酒,端起来,举向苍茫天地。杯子碰着雪花,花化作水。有路过的鬼兵好奇天王殿下这是在干嘛?叶危笑着答:“敬风雪。”此时此刻,叶危坐在空无一人的石桌棋案旁,风过树影簌簌,施逍化神之后,他心中总是结着一个结,每次看到晏临,他就不由得想到施逍化神的时刻。晏临很可能也会有化天道的那一天,一身鲜活尽数消泯,只留下空荡荡的白袖衣。叶危很想把晏临一身神力都摁死在怀里,从此只要当一个没什么大用的可爱弟弟就好了。然而他越是这样想,晏临的神力就涨的越快、身量拔的越高。在他找回来的记忆里,晏临开了第二重神力,一念生死,长得很高,分明是成年了。然而在叶危的印象中,前世他死前,晏临是又变成小团子的。甚至比最开始他捡到的小晏临还要更幼小。所以后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当年的他找到了什么方法,将晏临疯涨的神力全数压制回去了。西鬼王给他的卦里算出的人是施逍,难道说,这个方法,是施逍在化神之前告诉他的?叶危起身,离开身下这一把过分柔软的椅子,他搬起这一张绣着鸳鸯交颈、小鸟成双的奇怪椅子,搬回原位,走出藏书院,走出道渊阁。叶危没看见,他离开后,空落落的书院,长廊角下,那一张奇怪的椅子有了奇怪的变化。树影婆娑,光点绰动,柔软的椅子抽高、抽高,叶危靠过的椅背,化出一片结实的胸膛,叶危碰过的扶手,化出两条手臂,叶危坐过的座位,小鸟成双的锦绣渐渐隐去,露出一面白袍,白袍覆盖之下,是大腿……椅子化身一点一点消解了,神尊晏临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病态地笑了一笑。作者有话要说:  晏·椅子·临:哥哥坐在我身上呀~^﹃^痴汉笑一万二大肥章!!大家521快乐!!第75章 救弟弟哥哥最近在躲着他。晏临发现了。晚上不跟他一起睡觉, 白天不跟他同席吃饭, 有事要排兵布阵,无事要商讨军务,总之, 一切能与他相处的时机统统错开。晏临百无聊赖地坐在空房里,拖着腮往向窗外, 枝头鸟儿都成双成对。没几日, 叶危又下了军令, 留姚冰、西女王等人镇守三重天,星哲、王政,跟他上二重天。“哥哥,我也要去。”晏临伸手拉住叶危, 力道太大,拽的叶危后退了两步,晏临顺势迎上去, 温热的胸膛贴上哥哥的后背。叶危登时甩开他, 树灵记忆里那颠鸾倒凤的那七天趵突泉似的涌入脑海, 荒唐、胡闹,让他极不适应,再回神, 发现晏临僵硬着身躯, 错愕地望着他。“晏……”叶危有些不忍了。“为什么躲着我。”晏临低下头,他这几日很委屈,以前叶危再忙, 至少至少吃饭睡觉都是跟他一起的。这几日却把他一个人晾在冰冷冷的床榻上,黑乎乎的屋子里没有一点人味,他待在那里,恍然又回到了很小的时候,他被养父母关在冰冷黑暗的石室里,每天不停地不停地被逼做红宝石。“哥哥,是我…惹你烦了吗?”“不是,晏临……你,等一等,哥哥现在遇到一件很棘手的事,再等几日,等安定下来……”“我想陪哥哥去二重天。”“不行。” 第173章 但是,执掌时空……再有钱有权有能力的人,也不可能扭转时空,这是人力所不可及的事,唯有神力……如果,后来真的发生了什么意外,他的同伴们接二连三地牺牲,他的朋友们为他战死,而晏临有这样的神力在身,到那时,他真的能控制住自己,叫晏临只做一个普通的弟弟、普通的恋人?若有这样的神力,他甚至可以扭转时空,将五岁时去世的娘救回来……到那时,他会不动心吗?一次、两次,还可以说没什么。但尝过了那样一次、两次,后面又会有多少次?若他靠着晏临顺利打赢了仙道,坐上帝位,开始他的雄心抱负,要想让仙鬼两道平等共存,必然两边不讨好,遭到大规模反对,他会成天跟群臣斗心斗法,周旋、平衡各方势力,算天算地算人心,心力交瘁……或许,其实他根本无需这么累,他一声令下,晏临那么喜欢他,必然为他大开神力,给所有人灌输思想,叫他们都听话,以后他下的命令,自然好好执行,人人都听话了,他也就顺心了。至高无上,如此顺心,古往今来,多少帝王求长生。他就一定能幸免吗?万人之上的荣光太过上瘾,他想千万年地当下去,晏临自然也会让他与天同寿,永远、永远。所有反对他的人,统统用神力杀掉……那就太可怕了。叶危想到曾经晏临没有暴露神力的时候,只是一个可怜的孩子,他的养父母收养他,并不图他什么,只是心存善念。但是后来,面目全非。前车之鉴,叶危从不肯重蹈覆辙。他下了一枚白子,困死在施逍的包围圈里,一下子就输了。当年他立的因果是:施逍,我一定赢你一次!棋局结了,施逍无奈地看着他,他没了断自己最后的小因果。叶危笑笑道:“施仙儿,你跟我聊这些,不只是说说而已吧?”“是。我知道救的办法。”施逍一粒粒将黑子收进棋盒里,“不过有个小条件,你下次下棋,不许再故意输给我。”叶危仰头,双臂交叠枕在脑后:“我棋艺本来就不如你,输了也正常。说吧,什么方法。”“在他身上留一个因果。当然,这个因果要极深重。像铅锤坠着蝴蝶,即使他的神力开到创世界,也没法飞上去做天道。他可以带着完全的神力,活在世间。”叶危:“仙儿,能不能指条明路?什么样算极深重的因果?”“你说呢?”其实叶危心里隐隐有答案:情字,因果最深、最重。施逍道:“一旦开到创世界,他的人身就会被天道一寸寸打碎,只能成为新的天道。如果要护他,就需要一颗因果深重的心,一颗真正活剖出来的人心,种在他胸膛里,这颗心可保护他的人身不被打碎,安然无恙。你若真想救他,只能麻烦一些,从现在开始寻一些跟你弟年纪相仿的少男少女,安插在他身边,观察他们有谁动情了……“就把谁的心挖出来,连同动情的记忆一同封进心里,移植给他。我听说,以前你弟替你挡了一箭,正中胸膛,心脏染毒挖掉了,现在正好可以补进去了。”叶危当场怔住,说不出话。施逍宽慰道:“你放心,只需要别人动情,你家那块天道石对你是心如磐石不转移,不影响你们的感情。话我带给你了,如果要救,就尽快。我走了,明天再与你下棋。”次日,寒风起,观雪亭,施逍如约而至,坐在叶危对面,拈起黑子,他想要了断当年那个小小的因果,故而必须放水让叶危赢一次。然而才下了一盏茶功夫,叶危乱下一气,三下五除二就输了。施逍抬眼看他。叶危笑一笑:“仙儿,谢谢你告诉我,我知道,人间留不住你,我也留不住你,我虽然完全不理解你的道,但你执意化神、归为天道,我尊重你。你想要消掉我当年留下的那个小因果,可以,就是…那个,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小忙?”施逍闭上眼,轻轻道:“厚颜无耻。”叶危仿佛回了少年时候,双手合十,恳求道:“好仙儿、好仙仙,不对,施大仙!帮帮忙吧……”施逍揣起手,轻纱绿烟的袖子拢在一起:“你说。”“我仔细想过了,找一堆少男少女,实在太麻烦了。”叶危若无其事地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匕首,食指慢慢地蹭过雪亮的刀面:“不过是要一颗心,我挖给他。”第76章 挖心记观雪亭后, 温泉池中, 前世的叶危正在疗伤。他整个人沉在池中,只有鼻子以上露出,像一只懒散的水獭, 氤氲的水气在眼前蒙了层浅浅白,他缓缓闭目养神, 忽听身后水声哗啦, 一只大晏临突然钻出来, 从背后抱住他。晏临低下头,湿漉漉的发靠在叶危的颈窝里:“哥哥今天又去亭子里下棋了吗?”叶危没回头,只嗯了一声,他伸手轻轻揽住晏临的脖子, 笑着叹道:“不是让你待在军帐里吗?又到处乱跑,这么不乖,老实交代, 在这池子里埋伏了多久啊?”晏临摇头, 柔软湿漉的发微微蹭过脖颈, 蹭的叶危有些痒。晏临偷偷地将不着寸缕的哥哥抱得更紧,一张雪白的小脸被温泉的水汽蒸成了苹果,低着头, 小声道:“哥哥没听过吗?仙山的温泉里藏着小怪兽, 时不时就会冒出来干坏事的。”叶危被他这种幼稚的语气逗笑了,忽然起了坏心,侧过头, 对着晏临的耳边轻声道:“随便干。”晏临骤然呼吸一滞,猛地收紧胳膊,又怕抱得太紧弄疼了哥哥,一点点压抑地松开,手指轻的似羽毛,慢慢地游弋,忽然,指尖摸到了一段绷带的麻棉感。晏临瞬间停了下来,声音低沉得有些压抑: 第175章 时值深秋,少主院里无人打理一片萧瑟,花园里红枫林落了一地血。叶危看着晏临安睡的模样,眼前这一个人他从小养到大,一直一直保护在他羽翼之下,从来不让晏临受一点风雨。“不要去做万物的天道,只做我的弟弟好不好?”叶危轻声道:“哥哥会永远保护你的,永远、永远。”无知无觉的晏临无法回答,叶危也不需要回答。他摸一摸弟弟柔软的头发,他心已决。叶危伸出手,点住晏临的眉心,闭上眼,默念禁术。记忆卷轴浮现在眼前,叶危开始了繁琐复杂的记忆篡改。先是曾经那一箭,晏临替他挡箭,心脏染毒被挖去,改成,只是胸口受伤,心脏一直在。否则晏临醒来,无法解释如何胸膛里多了这一颗砰砰乱跳的东西。再是黑风城,十万亡灵前的告白。消除。这一段记忆太深,像在晏临的脑海里生了根,叶危禁咒念了好几轮还是消不掉,像白玉盘上的陈年血,一直涮一直洗,却怎么也洗不掉,总是留着一块浅红的印子。叶危想了想,决定把别的记忆剪切到这里来,叠加、覆盖,彻底消抹。他筛查着过往,忽然看到一段,曾经他作天王时,带晏临出去游玩看风景,谁知路遇暗杀,许多杀手就埋伏在那一个村里,当时他身边一个护卫也没有,晏临看见他流血,瞬间失控,将整个村全都杀死。那一次,叶危很生气,三天后,晏临跪在他面前,自己在心口刻了三百多刀,发誓不再用神力,那一枚封神力的饕餮血印现在还刻在晏临的胸口,只是,早就封不住了……这一段,很适合现在这时刻。他那一刻心挖出去,晏临的神力会大幅退缩,等他醒来后恐怕又会变成小孩子,他自己必然觉得奇怪,但如果接上这一段:叶危在乱战中被偷袭,命悬一线,晏临失控杀人,开了神力一念生死,惹得哥哥生气,而后,自己刻了封神咒印,发誓不再用神力,于是神力便在封印下衰退,晏临就从青年、变成少年、最后变成了孩童……如此,逻辑就对上了。叶危动手拼接,但还有些小瑕疵,他在黑风城时,回应晏临告白的那一句太过深刻,像刀刻在脑海,欢喜的不能自已。即使叠上别的记忆,那一句话、那一个吻,也无法消泯。叶危想了想,或许他要用另一句话,来粉碎这段记忆。他思索片刻,看见刚失控杀完人的小晏临,躲在床铺底下,不敢出来见他,记忆中的叶危走进来,一把将他拖出来,扬起手——小晏临吓坏了,闭上眼以为要被打了。然而,叶危并没有打他,扬起的手轻轻落在晏临的脸颊上,替他拭去溅到的血迹。那时,叶危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此刻,叶危忽然张口,在那一段记忆里,加了一句话:“晏临,你记着,再有下一次,你就再也不是我弟弟了。”他说的很轻,语气却极重。禁术会拟造原主的反应,只见小晏临听罢,猛地抬头,浑身发起抖,像淋了雨的小狗好不容易回了家,却要被主人丢掉了。这句话像心尖刺、头顶剑,冰冷的、绝情的、刻骨铭心的,一瞬间,替换掉了那个告白、那个相拥而吻。“对不起。”叶危隔着禁术,伸手触了触记忆里眼眶发红快哭出来的小晏临:“你好好活着,比你喜欢我,更重要。”叶危闭上眼,眉心间,浮出了他自己的记忆卷轴。他们相爱的岁月,太过短暂,告白之后,只有那么几个月心意相通,两条卷轴在光影浮阵中交缠着,不愿分开,画面里,无数片段里,有两个人,紧紧地依恋在一起。叶危伸出手,指尖凝着一团火,将他们相爱的每一个片段,一寸一寸、点燃,最后烧成一枚小小的灰烬,封印进那颗心脏里,永不解封。这世上有一个喜欢你、你也喜欢的人。他把心送给你了。把那一份又深又重的爱也送给你。愿你此生平安喜乐、自由自在。后来清醒时,晏临发现在自己身在叶府。他变得好小好小,像一只白团子。他先是有些奇怪,但很快,就想起来,他刻了封神咒印,神力又衰退了。“哥哥……”空荡荡的院子里,叶府的枫林红得流了血。叶危披着血红的战袍,向他告别。“哥哥,不要走……”一双白生生的手扯住了大红战袍。叶危蹲下来,耐心地哄他:“乖,听话,在家里等我。哥哥去打二重天,最后一战了,很快就会结束的。”那双小白手不听话,扯得死紧。 第177章 叶危记下了那个地方, 今世带着大家往那个地方走。“嗷嗷嗷……!”温泉里冒出的小怪兽又在嚎叫了, 王政不满道:“叶危, 这玩意儿好烦啊,每天都在嚎什么?我明明刚喂完它……”叶危也觉得有点奇怪,这只小怪兽莫名其妙掳走晏临, 潜伏在温泉池中, 被他们抓住后,就成了专驮粮草武器的代步工具,然而每次他一启程, 小怪兽就不停嚎叫。一开始他以为是驮的东西太重,小怪兽背不动,所以卸下来了一半,但这怪兽还是哀哀地叫,每次都是嗷嗷嗷三声,几天都不停。难道是……要提醒他什么?“不…要…去。”星哲忽然道:“它…说,不要去。”王政惊疑:“你怎么忽然能听懂了?”星哲道:“它这几天…都在练习。”叶危忽然明白了,小怪兽没法说人言,一时半会太难了又学不会,发现星哲身上有鬼的气息,于是转而学起了鬼语,鬼中邪物不乏低智者,语言也更简单,小怪兽练了几天,终于让星哲听懂了。叶危停下脚步,走到小怪兽面前,灰色毛绒小怪兽低下硕大如屋子的脑袋,让他摸一摸,叶危伸手碰了碰它翡翠绿的犄角:“前面是有什么危险吗?你不让我们去?”晏临蹙起眉,他探查过哥哥走的路没有任何问题,这样走下去就会路过万主之神的粮草窟,完成补给。小怪兽的鬼语说得很磕巴,星哲吃力地翻译道:“窃神格,新的…万主之神……很坏。”叶危一怔,想起前世他也听过这位新万主的坏话。新万主似乎……是一位人渣。万主之神,跟之前他们遇到的梅花神白袖楚一样,属于降神格的神,据说上一届万主神是一介雪鹿妖,名叫陆雪,修炼千年,宽待一切生灵,据说一千年里连一只蚂蚁都没踩死过。最后天道降神格,陆雪成为万主之神,掌管全天界的草木兽禽。他管得也相当不错,但是百年到了,按规矩要换届了,但天界的小动物们都很舍不得这位万主神,祈祷陆雪能连任,天道感应万物之灵,于是再降神格——然而这一次,出现了意外。陆雪被窃神格了。对方是白狼王。曾有一次,这条白狼被偷猎者打伤,寒冬风刺骨,血冻成冰渣子,他奄奄一息,以为死定了,万念俱灰之中,万主之神显灵了。陆雪救了他,雪中白袍,回眸一眼,从此白狼生了妄念。他修成人形,自以为陆雪当年救他,必然也是对他有意的,便信心满满地来求爱。当然被拒绝了。陆雪神格圆满,博爱众生,却不偏倚任何一个。自他成为万主以来,凡是被偷猎者所伤的生灵,小至蚂蚁、大至银象,他一概都救,多年过去,他早已不记得这条白狼了。白狼王因爱生恨,但他不过是一介大妖,根本不足与万主之神抗衡,于是,策划了窃神格。神格换位的那一天,万物悲鸣,百草凋敝,陆雪被打回原形,重新变回当年的雪鹿妖,而白狼王一朝得势,成为了万主之神。他自以为变强了,就可以得到陆雪,但陆雪依然拒绝他,并准备离开此间。白狼一怒之下,就将陆雪囚禁了起来。新神换位,按传统规矩,需要给小动物们发过冬储备粮,但白狼王心情不好,于是发的粮食有大半都是腐坏的,小动物们吃了纷纷拉肚子。当年,叶危找到了了那堆粮草,有通灵的小雪兔便跳出来提醒他,这些粮草不全是好的,吃之前要好好筛检,并痛斥新万主的不仁不义。叶危谢过小雪兔,继续领兵征战。他当时忙着打战,实在也管不了别人的爱恨情仇,也不知那位陆雪最后逃出来了没有。眼前的小怪兽不会讲太多话,叶危仔细斟酌了一番,虽然战事布局都与上辈子差不多,但重生之后仍有不少事发生了剧变,既然小怪兽如此提醒,恐怕这辈子万主之神那边会出岔子,他还是不要招惹的好。但如此一来,就没有粮草补给了。叶危算了算,照之前所有人都不挨饿的情况吃,他们的余粮恐怕吃不过三天,而现在离雪峰顶还有至少一周。“所以,从今天开始,所有人都只能吃四分饱。”叶危道。“啊!为什么?”王政痛叫起来,“粮草还有很多的呀!”星哲也疑惑着点头附议。叶危奇怪了:“不可能啊,我明明算过……”“不信你自己来看,还有好多呢,差不多够我们再吃一周的!”叶危跃上小怪兽的背,重新清点粮草,发现真的,余粮比他预估的多得多。爬过一半路途、在观雪亭休整时,叶危点过一次粮草,只剩三分一。现在他们爬过四分之三的路途了,粮草还是剩三分一。也就是说,从离开观雪亭到现在,他们天天吃粮,但粮食并没有减少。这怎么可能!神尊晏临感觉到哥哥发现了端倪,他若无其事地站在队列里,别过头去,看大雪压松枝。当晚,他们吃了一顿大餐。既然粮草充足,那也没必要去捡万神之主的粮草了。叶危决定改变路线,最快速度上雪峰。风雪洞中,篝火烤肉配大饼,叶危边吃边想,多出来的粮草是谁送来的?思来想去,忽然福至心灵:那只小妖精!早在他扫大街还有去参加仙法大比时,他的饭菜就经常被暗中掉包,换成他最爱吃的雪糯米。后来有一段时日,那小妖精没再出现,叶危自己忙着带领人道,没去想这件事。 第179章 哎石头:“喔。”它们继续在雪地里跳啊跳,跳到第三下,哎石头停了下来:“我…我想回去看看!”说完,它掉头就跑,嘿石头在后面气得大叫:“哎——!回来,你个傻瓜!”哎石头没有回头,它一直跑、一直跑,沿着雪骨碌骨碌地跑,骤然间,他伸出腿脚手肢,化出了奔跑的人形。小哎沿雪寻着,终于找到了万神之主的住处。一处黑摸摸的洞窟,他被白狼王的护卫抓住,关进地牢中。这里狭小`逼仄,高高的石墙上开了一个小小的窗,稀疏月光洒落。他待到半夜,忽然,听到锁链的声音。陆雪被扔了进来,身上青青紫紫,纤细的后腰被烙铁新烫了一个名字:白狼。“恶心的人渣!”小哎破口大骂,他看到陆雪的模样,不知为何,胸膛里心脏处就密密麻麻地疼了起来:“你……你还痛吗?”陆雪慢慢地爬起来,盘腿打坐,声音清冷如冰石敲玉:“皮囊罢了。”他闭上眼,个人的痛苦与悲喜,他已全都感觉不到了。陆雪心里很清楚,再过不了多久,他很可能就要化神了。归为世间天道。安静,在一室黑暗中蔓延。小哎莫名觉得有些脸热,手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他想找点话说,嘴又不利索,琢磨了好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忽然,听到:“你,是天道石吧。”陆雪竟然主动跟他说话了!小天道石欢心鼓舞着,一颗小小的心在胸膛里砰砰乱撞:“对对,我…我刚化形。你要找我许愿吗,不过我的神力没…”“有名字吗?”小哎现想了一个:“陆艾雪。”陆雪叹了一口气:“不要取这个名字。”“为什么!我就要叫这个!”“太像我。不好。”“我觉得好。而且…而且这个名字是我老早就就想好的!陆、雪这两个字又不是你发明的,哼,我就要叫陆艾雪!恰好和你有点像罢了,你不要想太多喔。”陆雪:“……”小哎不仅是名字像他,连长得也像他,哎石头化人的那一刻看到的是陆雪,一半样貌就依照了陆雪的模样,另一半依照自己的想法进行捏造,眼角冒出一点红泪痣,清冷中平添了三分艳丽。那几天,白狼王新任万主之神,诸事繁忙,没来找陆雪的茬。他们两人安安静静地呆在地牢中。小哎观察着陆雪的一言一行,进行模仿。模仿到傍晚,黄昏透过高墙的小窗,投下一小方橙黄,陆雪叹了一口气:“不要学我说话。”小哎调皮地跟着道:“不要学我说话。”陆雪:“……”小哎壮着胆子凑过来,他低下头,把毛绒绒的小脑袋凑到陆雪手边:“这里好冷哦,你……你可不可以摸摸我?像那天一样,摸摸我,我就不学你说话了。好不好?”陆雪望着手边乌黑的发,伸出指尖,轻轻地触了触。很柔软。他揉了揉,小哎舒服地眯起眼睛,像一只小猫咪,趴在他腿边。没多久,竟睡着了。小哎怕陆雪又被白狼拖走,这三天都没合眼,他实在是太困了。但当他再睁眼时,陆雪还是不见了。白狼王又把他带走了,此人成为新的万主之神,春风得意,带着陆雪出去炫耀,向所有生灵彰显自己无上的神力,享受万物生灵的臣服。仙山的小生灵屈服在神威之下,新神继位,它们应该要一起吟诵祝词:愿神力百年长存,福泽万物。然而没有一只小动物张口,它们都恨这位新神,恨不得他立刻死去,迎接白狼王的唯有沉默,空山幽谷,雪花飘寂。坐在他身旁的陆雪更是什么反应也没有,没有屈辱、没有恨意,平淡的一双眼睛,也唯有不破的沉默。白狼王的车轮碾过白雪,对着这天地间的沉默,恼怒愤恨,他拽起陆雪,吼道:“你他妈哑巴了啊?给老子说句话!”陆雪张口,是一句平静的祝词:“愿您的神力百年长存,福泽万物。”那一双眼睛看着他,里面却又没有他,波澜不惊的平静,瞬间将得意洋洋的白狼王衬托成一个跳梁小丑。众生愤恨白狼王窃了陆雪的神格,想整整他,等白狼王驾车经过雪山悬崖时,一群雪兔埋伏在地里,将他的轮子打掉,雪橇车一翻,翻进悬崖里——白狼王掉下去,他伸手要抓住崖边的石头,却差一点,没够着,他啧了一声,身体不断下坠……就在这时,一只手拉住了他。白狼王难以置信地抬起头:“陆雪……”陆雪竟然救了他?!白狼王噌地跳起来,激动得语无伦次:“陆雪?陆雪!你…你真的……对我…!” 第181章 “你说详细点。”小哎被问烦了,又不能说出真相,只好随口胡说:“你难道不知道吗?每到帝位换届,新的仙帝就会被召到一重天,接受神尊的检查,不许穿衣服的那种。等你打赢了仙道,坐上了帝位,就轮到你被检查了!”叶危:“………………”这神尊是什么变态啊?他可以只当摄政王吗?“啊啾——”不远处,房间里,被骂的晏临打了个喷嚏,正委屈地卷着小被子等哥哥回来。作者有话要说:  神尊·风评被害晏临:呜呜,我现在就想检♂查哥哥第78章 叶归来叶危回到被窝里, 脑中回荡着小哎石最后一句话:“我跟你合作, 你必须答应我一个要求,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能跟你弟晏临说我来找过你。”叶危:“好。”“你要发誓!你们亲密无间, 待会枕边风一吹,你就告诉他了!”“……”叶危:“你要我怎么发誓?”小哎托腮道:“我听说, 你们仙门叶家有一种祖传禁术:契言灵, 一生只有三次机会使用, 可以对自己规定三条戒律,以后无论是走火入魔还是被人控制,都绝对不会去做那三件事,你现在就在我面前用一下, 规定自己绝不会告诉晏临!”“行吧。”叶危心想,他活了这么多年,这个祖传禁术他还一次也没用过, 此时消耗一次机会, 以后还有两次。他咬破中指, 隔空画血符,顺畅地一笔到底——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小哎:“怎么回事?我不会是想蒙我吧。”叶危也一怔,这祖传咒法他早就熟烂于心, 血符不可能画错, 可他的法力灌不进去……小哎有点反应过来了:“你不会是……早就用掉了吧?那三次机会!”很可能是这样,叶危沉默。属于自己的契言灵,已经用完了, 所以现在启动不了法术。但,他脑海中完全没有用过契言灵的记忆!他用到哪里去了?接下来每一个爬山的雪夜,叶危都在思考这个问题。直到他们从最高雪峰上架起法阵,叶危才忙得放下这点思量。五万大军渡天穹,直破二重天。星哲领鬼兵作先锋,势如破竹。南天河,仙宫内,一片混乱,逃难来的仙门家主议论不休。“这次造反非同寻常!陛下,老臣斗胆怀疑这背后另有指使!绝不仅仅是王政、姚冰那两个普通仙民那么简单!请陛下彻查!”“施家主,您这什么意思?意思是说我们仙道中人有内鬼?你就直说怀疑谁吧,别在那指桑骂槐、阴阳怪气!”“你……!”仙帝赵承坐在龙椅上,头痛不堪,他知道那背后是谁。但他不能说。他本以为,叶危领人道造反,过不了多久,就会自曝身份,来找他复仇。若是如此,他还可以彻底痛下决心,破釜沉舟。然而现在,打到二重天了,叶危压根没影儿。赵承不免报了几分侥幸,许是他自己多疑了,叶危根本就是死了,他清楚地记得当时的情形,叶危的胸口被他捅了一刀,一身仙骨被他打断,再被他推进无间鬼狱,这根本不可能活下来!“陛下!人道大军已经打到二重天了,臣恳请陛下,派天王部队前去镇压!”仙界天王,兵权在握。自叶危“死”后,天王之位空悬,赵承有意封自家人赵乾为新天王,但那小子根本没站稳脚跟,部队里,现在全是叶危的旧部。但这一支队,比寻常的天兵天将更为强大,派出去作战,便如虎添翼,胜券在握。只是……若那人道背后之人,真是叶危本人,那这一支队派出去,就是千里送兵,血本无归。可若叶危真死了呢?他此时再犹豫,可就连最后的二重天都要保不住了!“陛下!臣等恳请陛下增派援兵!”“陛下、陛下!”金碧辉煌的仙宫内,唰啦啦地跪了一片老臣,赵承犹豫再三,终是道:“传朕旨意,封赵乾为临时天王,即刻带兵,出征。”“当——” 第183章 “殿下——!!”死而复生,失而复得,不归人归来。叶危握着方天画戟,轻轻朝他们挥了挥。这一次,他没有和曾经同生共死的战友站在对立面上,没有和曾经同道共事的修士,在南天河上,拼个你死我活。神尊晏临躺在军帐里,裹着小被子,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幕,微微笑了一下。新天王赵乾吓白了一张脸:“你…你……诈尸了!!来人——”哪里还有人听他的,一队人马,悉数倒戈!赵乾见大势已去,脑子灵光一闪,叶危本就是帝位候选,此次声势浩大,恐怕阻碍不得,当年害他的是赵承,又不是他赵乾,识时务者为俊杰。他立刻甩了红袍,膝盖一软,跪地投降,主动归还当年叶危的天王兵符。此战不战而胜,众仙民本来还担心会打不赢,突然得知最高领袖就是叶天王本人,士气大涨,当夜庆功大宴,叶危也不再隐瞒身份,大大方方站出来。人道领军者是仙界叶天王!叶危死而复生了!他当年是被人害死的……种种消息在仙界不胫而走,炸的仙门百家措手不及,叶家叶危的旧部喜极而泣:“启禀宗主!少主…少主他还活着!”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零点还有二更!第79章 师兄弟叶宗主摩挲着手中兵符, 处事不惊, 他身边另一位手下显得平静多了:“宗主,这是极大的好事。但当年少主失踪,我们多方派人查, 最后是确认了消息……如今局势不明,仙道退居二重天, 却突然冒出一个少主……”“宗主!这不可能有假, 放眼全仙界, 除了我们少主,谁还打得出那么宏大的火天燎原?”“活傀儡也行。仙界法术层出不穷,也有不少拘谨他人残魂、复盘他人生前法力的禁术,何况, 少主若真的一直活着,为何这么久也不跟家里通个信。”“呵,叶家偌大, 也不是人人都像我们一样向着少主啊。”“你什么意思?!”“都住嘴。”叶宗主冷不丁地打断他们, 轻不可闻地叹了一气:“孩子长大了, 久在外边,有什么事,也不爱跟家里说了, 能自己扛的, 都自己扛了,这也不足为奇。”“宗主所言极是,那定然就是少主!”“宗主, 如今战况不明,特殊时期,还请宗主万事谨慎!”叶宗主胆大心细,他想了想,忽然心生一念,道:“那群人道仙民,今晚会办庆功宴吧。”“是,他们不折一兵一卒便大获全胜,我们的探子来报,今晚大庆!”叶宗主:“庆功宴上多歌舞玩闹,传令,让探子们起哄唱歌,每个人轮流上去唱一首,尤其要观察,那个自称叶危的人是如何唱的,用传声花传过来。”俩下属迷惑:“……?”叶宗主:“听懂了吗?”“属…属下立刻去办!”叶宗主坐在鱼水花台边,随意把玩着手里的玉兵符,像在把玩一朵珠花。水里映出他一个人的影子,可惜当年他别过珠花的她,已经不在了。今日篝火夜,庆功大宴,酒正酣,有几个人起哄着要罚酒唱歌,一人一首,站到篝火中间唱,王政立刻来了兴致,马上跟道:“来来来,叶危,你蒙了我们这么久,今天你必须上去唱。哎!大伙儿,左手拍右手,掌声再热烈点!有请我们叶教主来一首!”叶危:“……不不不,还是你们年轻人先唱吧。”王政:“你活过那么多年唱个歌还害臊,赶紧上去来一个。”“是啊,教主,来一个、来一个、来一个!”众人围着篝火起哄鼓掌,叶危实在推脱不了,只好站上去,心里有一点腼腆。“那…那我就献丑了。”潜藏在宴会中的探子立刻打开藏在袖中的传声花。叶危站在篝火中央,心想几十年没开过嗓了,还有点忐忑。其实,他小时候还蛮喜欢唱歌的。父亲还给他请了音律师傅,毕竟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音乐也是必不可少的。叶危其他五艺都学得极好,然而人无完人……他,唱歌,非常难听。不是五音不全、狗屁不通的难听,是只要开嗓,能让周围人听到想自杀的难听,如魔鬼的磨刀,音律老师上了三堂课,差点跳井。叶宗主只好作罢,不让儿子再学什么音律了。 第185章 小晏临的音乐鉴赏力就此彻底崩坏。此时,一朵传声花,摆在华贵的紫檀木桌上。叶宗主用法术紧紧堵着耳朵,桌的另一端,站着一排小厮丫鬟,都是曾经在少住院里伺候叶危的下人。传声花里,传来一声熟悉而恐怖的调子:“是少主!是少主!”“没错,这么难听,绝对是少主!”叶宗主伸手一摁,传声花消声,兵符静静地躺在花瓣旁。远处,仙宫大殿内。“你说好的出兵,叶家的兵去哪了!”“你吼我作什么!大哥为什么还活着!你当时不是说绝对杀死了吗?”辉煌的仙宫里空空荡荡,只有赵承与叶越,站在龙椅之前对峙。叶越脸色微变:“你是不是下手的时候手软了?”赵承骂了一声:“挖心取丹,仙骨打断,然后才推下去!这样还能活,你只能怨你哥是个怪物!”叶越怪笑了一声:“你就是太自傲,不肯承认我哥,他那么厉害,若不是碎尸万段剁成泥了,哪怕只剩一点,以我哥的功力定然有办法回来!你还把他推进无间狱里?那里怨气最多,搞不好我哥就修出鬼道,现在你看,他从无间狱掉进仙民界,就创了什么人道打上来了!你当时若……”赵承也怪笑了一声:“碎尸万段?你说的倒好听,你想的如此周全,怎么你当时不动手?龟缩在叶家,渔翁得利。”叶越:“我只是争个少主之位,何必背个弑兄的罪名?你争的可是帝位,能力不如我哥,下手还不狠,那你争什么帝位!”赵承勃然大怒:“放肆!我还坐着这把龙椅,你算什么东西!”叶越一摊手:“是啊,我不过是个准少主,手里不过是有块兵符,不及陛下万人之上!反正叶家的兵已经全被父亲调走了,你若早一步通知我,也不至于此!望陛下保重龙体,臣告退!”叶越也不行礼,转身就走。其余的仙门百家审时度势,也不来仙宫了,他们对鬼道非常恨,但对这个新创建的人道没什么喜恶,对年年给他们交贡金的仙民,更是没有恨意,这回听说领头人是叶危,便先入为主地觉得叶危还是仙道中人,只是换个方法回来夺帝位罢了,纷纷了无战意。“家主,人道那群仙民,再加上鬼道百鬼,难对付的很啊!”“现在传出领头人就是叶家那个叶危!这分明是回来夺帝位的,那帝位现在是赵家的,夺回来是叶家的,左右不是我们施家的,我们何必那么积极去打战?”施家主觉得此话有理,当即召回所有自家的修士,不参战了。“施家仙门排行第三,人家都不掺和了,我们这些人干什么冲进去搅浑水?”“是啊,叶家和赵家要争帝位,让他们打去呗,我们是不管了!”于是仙门众人纷纷撤退。叶危手上有人道大军,鬼道大军,天王部队,还有父亲叶家调来的兵。赵承孤立无援,只有一个赵家。甚至赵家内部也分歧,家主有八个儿子,赵承排行老三,当了帝位,其他儿子多有些嫉妒不满:“爹,赵家百年基业!可不能都送给三哥去做垫脚石啊!”“是啊,爹,三弟当年狠心残害自己的师兄,已是大逆不道,现在他师兄来复仇,他倒要拖我们一家人下水……”“爹!赵家派出的修士已经死了很多了!再这样下去,我们家哪耗得起啊!”如果倾全族之力支持赵承,跟叶危作对到底,万一叶危真的当上了帝位,那必然要清算赵家,到时,赵家就完了。若弃车保帅,那就是折了一个三儿子,但整个家族依然还是仙门排行第二的贵族。赵家主思量再三,一天天过去,见叶危那边的军力只强不减,他叹了口气,道:“舍了吧。”赵家退兵。南天河,仙宫殿。叶危又一次打到了这里。只是这一次,没有一个人挡在他面前。宫门破,朱红墙内,千军万马围剿仙宫。夜深了,赵承披着金线袍,孤身一人坐在龙椅上,不远处,火把映天,呐喊连天。兵打进来了,如入无人之境。黑夜长无边,吱呀一声,厚重的朱门被推开。来人一身银盔,一身红袍,手握方天画戟,刀尖上映着火焰的光。“师……”“你不会事到如今,还有脸叫我师兄吧?”叶危一步步走上前,看着龙椅上的赵承,像在看一只垂死的断翼鸟。他们遥遥对立,中间隔着一道师门,数十年的同门光阴。赵承干裂的唇抿成一条线,他起身,将身下这张龙椅让出来,道: 第187章 “你爹?呵,他怎么可能会管你……什么一个爹的儿子,你真是……不知好歹……”叶越看着自己的娘亲,一颗心早已凉透了,他冷静下来,扭着何氏,强行要将她带回去:“娘,你累了,回去歇息吧。”何氏百般挣扎,就是甩不开他的手,她急火攻心,突然放声惨笑起来,那笑声又尖又锐:“你不是一直奇怪你爹为何从来不管你?我今天就告诉你…“叶越,你根本就不是叶宗主的儿子!”当啷——手中金丝笼掉在地上,吓得鹦鹉满笼乱窜。“娘,你…你在说什么?”何氏:“你自己也知道人往高处走。叶宗主什么身份?但凡跟他沾点边的人,就没有不想靠他谋权夺势的!你以为你娘什么都没图过?我若不图,以我娘家的势力,何苦嫁给一个鳏夫做妾!”叶家坐拥兵权,唯一的妻子又去世多年,各方势力都想塞女子进来。老仙帝也有意嫁一个妹妹进去,笼络叶宗。何氏便是上一任仙帝的三堂妹。堂妹们年轻貌美,老仙帝正在犹豫选谁做媒,何氏憋不住了,她不是妹妹里面最出众的,但从小心高气傲,只想嫁个贵族施展自己多年的宅斗计俩,叶家可是仙门之首,机不可失,她若不先下手为强,仙帝指不定就选了别的姊妹!于是,她想了一个损招。一日,其他仙门找到一温泉药池,约宗主一同去放松,何氏找准机会,潜入温泉池里,等宗主下来,她就抱上去。温泉水热,不着寸`缕,兴许就能顺水推舟……没想到,叶宗立刻就推开了她。但紧接着,其他仙门的一群人进来了,看到了他们俩。如此一来,叶宗不负责那也要负责,叶家她是嫁定了,怎么混也要混进去!老仙帝听闻此事,大为懊恼,他本想选个堂妹,正正经经三书六娉嫁与叶家作正室的,谁知,三堂妹搞出这种事,而叶宗主那边还不咸不淡地打太极,不说不娶,也不说娶,仿佛没去过那个温泉。最后老仙帝面子挂不住,主动出面,叶宗主表示娶可以,只能是妾。以及,小叶危的以后仕途,还劳烦仙帝多指点他一下了。“我那时满心欢喜地嫁进来,心想反正他身边就我一个,作妾也没什么,等生了孩子,自然会扶正。”然而何氏嫁进来,才知叶家水有多深。叶宗独揽大权,一手遮天,若没有他的命令,她竟连院子也不许出!一年到头连面也见不到几次,更别想怀什么孩子,简直就像守活寡。她一定要生个孩子站稳脚跟,趁新年家宴,就给叶宗主的酒里下药,药性极烈,等宴席散了,扶他回房,果然,宗主身上发热地厉害,她本想此事定然能成,谁知道,叶宗一到床上,脱完衣服,翻个身,睡着了。何氏咬咬牙,脱了自己的衣服,把叶宗的衣服也扒了,可无论她怎么弄都不行,最后不得不放弃。温泉池里,她初时见叶宗相貌英俊,还动过几分真心,此时见他如此薄待自己,一颗心也冷了。叶宗不肯跟她生,自有别人肯!何氏准备借种。她脱了自己的衣服,装作一夜好事成的模样,第二天醒来,身旁空空的,叶宗已然离开。叶家人多,旁支复杂,何氏很快搭上了叶宗主其中一个弟弟,小年轻,不经事,被她三下五除二撩到手,借了种。新年之后,宗主照例离家半年,到各地处理要事。等他回家时,就见何氏挺着大肚子,一脸娇羞地通知他喜当爹了。旁边的小叶危什么也不懂,还傻乎乎的乐着:“爹,我要当哥哥了呢!”叶宗什么话也没说,摸了摸小叶危的头,对何氏道:“到我书房来。”他屏退左右,单独面见何氏,直截了当地问:“老实说吧,孩子是谁的?”“宗主!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新年那夜……”叶宗打断她:“那夜什么也没有发生。”“怎么可能呢,宗主!那一晚您…我…衣服……宗主!您那晚酒喝多了,可能不记得了,可您也不能平白冤枉我……”“我确实不记得了,但我敢肯定没有发生过。”叶宗道,“你应该知道,叶家有个祖传的禁术,契言灵。”何氏脸色一白,叶家契言灵,一生只有三次机会使用,可以规定三条契言,之后无论发生什么情况,走火入魔还是被人操控,都绝不会违背契言……叶宗平静道:“我的三次契言灵,在当年和她大婚时全都用完了。第一,无论发生什么情况,绝不会让她受到半点伤害。第二,除了她以外,绝不会再喜欢别的人。第三,除了她生的,我绝不会再有别的孩子。”何氏整个人都发抖了。叶宗:“一个男人如果不想要别的孩子,那他绝不会有。我想你应该很明白我的意思。我劝你实话实说吧。”何氏跌坐在地,痛哭不已,最后只好坦白了。叶宗那位弟弟眼见事情败露,自寻了一个极危任务,然后死在了那里。他不死,叶宗也会来料理他,可他若主动死,兴许宗主还能念及一点点幼时的兄弟情分……叶宗想了想,恭恭敬敬地请了老仙帝来,把此事一说。老仙帝两眼一昏,可若休了他堂妹,再把这丑事捅出来,对两家而言,未免太难看了!再加上三堂妹月份已经大了,此时强行落胎,恐怕性命不保。叶宗当即大度地表示,可以不休,孩子呢,也可以生下来,虽然不是他的,但也算是叶家的血脉,他那蠢弟弟尚未婚配,没有血脉,孩子就留着长大吧。老仙帝愧疚难当,觉得亏欠了叶宗的,想了想,就补给叶危吧。于是渐渐地,群臣开始发现仙帝讲法论道时,格外关照叶家小少主,大家心中登时明镜一样,叶危就是下一届仙帝候选人,老仙帝都赏识,这赢面非常大,该战队的赶紧战队吧。从此,叶危仕途一片顺畅。而何氏万念俱灰,从此待在小院子里,再不见人。 第189章 收尾工作比我想象的长一点,大概要这周才能完结了(捂脸)第81章 弟是神“哥哥——”“大胆贼人!你怎么敢躺在龙床上!还不快下来!小心陛下回来砍你脑袋……”“我要砍谁脑袋啊?”寝宫内, 瞬间跪倒了一片侍仆。叶危穿着一袭银线白袍走进来, 袖边绣着龙形暗纹,华贵低调。这身衣服是他不上朝时在宫里穿的,形制比较随性, 领口开的有点低,露出来大片脖颈和锁骨, 肤如白玉。晏临两只眼睛咻地亮了, 一眨不眨地盯着哥哥看。总管大公公跪在最前面, 小声提醒道:“陛下,您即位了,该自称朕的。”叶危一笑:“公公这是要教我规矩了?”总管登时吓破了胆,连连磕头, 叶危一摆手:“我开个玩笑,都起来吧。怎么回事?”总管公公清了清喉咙,正准备细数那贼人私爬龙床、胆大包天的罪状, 一个字还没出口, 金丝被子里钻出一个小脑袋, 绝色美人脸,委屈地抱怨:“哥哥!他们欺负我——”总管公公:“你……!”“好了好了。”叶危道,“他是我结拜兄弟, 以后见他如见我, 都不用拦着。下去吧。”总管公公还想再说什么,又怕触了这位新陛下的霉头,只好灰溜溜地出去了。刚出去, 身后一群小太监抱怨,陛下被那臭弟弟看得这么紧,这些仙门贵女的花名册还怎么送上去!“还送什么!”总管公公把花名册夺来,“你也不看看陛下那脸色!等着掉脑袋呢!”叶危趴在宽大的龙床上休息,晏临窸窸窣窣地蹭过来:“哥哥刚批完奏折吗?这也太累了,明天不去早朝了好不好?休息一下吧。”“国事繁忙,还有一群不长眼的东西要收拾,没事,你哥睡一会就好了。”“哥哥,你心脏不好受不了这样的,我帮你熬养心药吧。”“别。”叶危翻了个身,枕在晏临铺好的软枕上,“我现在刚继位,盯着我的眼睛毒着呢,刚上帝位就天天喝药,那群人的心眼就更多了。”叶危当时肃清完师弟、二弟,统归人道、鬼道、仙道,三道并一,改仙帝为天帝,正式即位。一登基,他就大刀阔斧,削官革职,将各个仙道庸官,降级,各个人道骨干,升官,封姚冰右丞相,王政左丞相,星哲天王将军,鬼道百鬼由星哲统一安排。取消各地仙道院,以后人道、鬼道、仙道,想修什么道修什么道,想创个新道派,也随便创,同时取消贡金制,一律改为赋税制,赚的多的多交钱,赚的少的少交甚至可免交。亿万民众十分高兴。仙门百家却傻眼了,他们以为叶危只是夺个帝位,不会动仙家利益,谁知他一上来,直接把仙道的贡金全搞没了。此时再要反对,叶危已经王权在手,兵权在握,回天无力。想了想,帝位没了,后位还在,于是各家削尖了脑袋想送点女子进来,每日上朝旁敲侧击劝陛下多建后宫,把叶危给烦的。“连累你了,当我的挡箭牌。”叶危伸手摸了摸晏临的肩,“你今天这样,明个儿外边定然风言风语,不知道传的多难听。”晏临拉起被子,给叶危盖好:“哥哥,你觉得我会在意那些人说什么嘛?”叶危笑了笑,他弟本是天道石,能留在这尘世间,已经是奇迹。百年来,风风雨雨,晏临永远陪着他。有时候叶危在心里想,就这样一直下去也挺好,让他再全心全意去信任另一个人,放在枕边,平心而论,他办不到了。龙床上只准备了一条锦龙被,盖在叶危身上,叶危将这九五之尊的被子随意地拉开一些:“你也一起睡吧。”晏临整个人抖了一下,忽然不敢动,像被火舌舔了一口,满心满脸几乎要烧红,放纵地从思绪里拔出一连串沾情带欲的妄念。叶危闭眼休憩,感觉晏临没有进被窝,以为义弟是怕僭越了,于是长臂一提,纹了龙的金被蒙头盖脸地包住两人。晏临像置身锅炉,五脏六腑连着一颗心都要被蒸的熟烂,几乎要烂透了流出黑毒的欲念,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叶危道:“你在旁边,我才安心一点。”哥哥闭着眼睛,在他触手可及的距离内,浅浅地呼吸着,全心全意地信任他。锅炉熄了火,灭了热,一身躁动转而平静,晏临合上眼,躺在叶危枕边,持着这至亲至疏的距离,做一个乖顺听话的好弟弟。叶危感觉身边拱进来一大只温暖的大绵羊,热乎乎地陪伴着他。窗外下着雪,雪落无声,只听见金兽炉里烧的瑞脑香、偶尔发出哔啵的声音。新帝登基一月内,天界奇象百出,世人都道是神降吉兆,次日早朝,从家国扯到后宫,群臣群议,各有盘算,叶危四两拨千斤,一一回挡,王政姚冰再为他一唱一和,凡是不合叶危心思的提议全都“再议”了。议到最后,仙道旧臣无话可说了,叶危也准备退朝:“诸位爱卿,还有事上奏吗?”“启禀陛下,三重天仙山又降祥瑞!有修士看见,仙山雪中,冒出一只神奇的奇兽,翡翠犄角,一身金毛,大如房屋,在雪坡上不断往上跑,实乃大吉之兆啊!”“陛下洪福齐天、英明圣武,故而天界各处屡屡显现神迹,此乃……”叶危耐着性子听他们赞颂了一通狗屁,然后在万岁声中甩袖走了。翡翠犄角,大如房屋,仙山雪峰……这说的应该是那只温泉小怪兽,跟小哎石头待在一起的。不过上次叶危见它还是一身毛绒绒的鼠灰色,那什么金毛,估计是那些狗官编来拍他马屁。小哎那时说要做天道,要他去夺神尊的神力,会给他一个偷神力的神器:交换仪,还说登基之后,神尊会叫他上去不穿衣服地检查,恐怖如斯。可眼下,无事发生。小哎也没消息,叶危准备去看看。临走时,想了想,带上晏临一块好了。 第191章 风吹动白龙袖袍,叶危法力一转,带他重游雪山天湖,晏临一张小脸冻的红扑扑,嘴角笑出两点小梨涡,甜甜的。叶危看着弟弟天真无邪的模样,心中琢磨着小哎的话。难道……晏临一直在骗他吗?三日后,叶危设宴,并有意无意地向身边人透露,他想吃仙山雪糯米。雪糯稻只在仙山初雪时有,现在深冬了,就算是帝王也弄不来雪糯米,群臣想要巴结叶危,却没办法,只好装听不懂帝王的意思。宴会那天,叶危也带了晏临去,只不过他随便找了个由头糊弄晏临,将他关在储物戒里。傻晏临觉得跟着哥哥就开心,也不在乎是在哪里,乖乖地坐在储物戒里。大宴时,文武百官奉送珍馐百味,但没一样是雪糯米,叶危脸上笑着,却一言不发,之后命人设卷帘,不见群臣。吓得底下众官以为惹了天怒。宴席每人一共八道菜,宫女毕恭毕敬地端进卷帘里,呈上来,叶危每样尝了一点,吃了八分饱,要起身时,忽然,又送来第九道。——多了。叶危没说话,第九盘菜,是一只不大的白玉碟,为防冬寒热气散,还贴心地罩了金玉罩。储物戒里,傻晏临在动用神力。叶危伸出手,立刻打开金玉罩,果然,碟子里躺着一只可可爱爱的雪糯米团。与此同时,叶危迅速开启了法阵,快如白电般闪进了储物戒中。……入眼是一片黑,唯一一道光,在空中。叶危眼前,神光流动,悬浮在空中的光芒里种了几株雪糯稻,它们瑟瑟发抖,像被威胁了似的,正在拼命地结果实,一圈小纸人手拉着手在空中飘荡,一旦雪糯稻收获,它们就扑下来收获、洗糯米、揉糯团,忙忙碌碌……而晏临,在一旁,指尖微动,所有一切听凭调令。他回过头,突然,看见了:——哥哥。——哥哥……?!!叶危沉着一张脸,死死盯着眼前一切,心中如千里溃堤,四海崩塌,铺天盖地的愤恨几乎将他整个人堙灭。果然、果然、果然。“…晏临——你!!”作者有话要说:  预告,下一章更新,弟是攻第82章 弟是攻叶危第一个念头是震怒。第二个念头是:跑——!战场中练成出的危机感在四肢百骸里流窜, 他的直觉告诉他:跑、赶紧跑, 很不妙。等他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自发冲出储物戒,扔了戒指, 法力一开,直接从二重天的仙宫逃到九重天去。脚尖刚一落在实地, 忽然就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神尊晏临微笑着从身后抱住叶危:“哥哥, 你想去哪儿呀?”上天入地, 宇宙洪荒,皆是神的创造,三千世界,无处可逃。须臾间, 时间停止,眼前一换,叶危被抱着带离原地, 一重天的云雾浮在脚下, 万重玉阶, 神宫神殿,叶危被推倒在神台上。“哥哥又想离开我吗。”法力消失、连四肢的力气都消失,所有的一切在神面前都成为虚无。晏临没有再拘着他, 但叶危也没有力气撑起来, 他躺在那,气到几乎说不出话,缓了好几口气, 道:“这世界你造的?”“是。”“原来的那个世界呢?”晏临微微一笑:“没有哥哥的世界,有存在的必要吗?”“你……!”叶危被他这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噎住,好半天说不出话,他教导了这么多年,晏临作为天道石还是依然无法与万物万生共情,人命对他而言,如同洪荒里漂浮的草芥,不值一提。叶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你怎么还是…这么幼稚。”“幼稚?”晏临笑了一声:“哥哥,你知道你战败自刎、灰飞烟灭的时候,碎成了多少片吗?”叶危一下子沉默了。晏临一步步逼近,伸手怯怯地捞起一缕叶危的发,轻轻道:“一亿五千三百六十二万七千四百零八,片。” 第193章 “你给我住嘴!”叶危鲜少对弟弟发火,他平静下来,闭眼道:“晏临,你出去,我暂时不想看到你。”晏临狠狠咬唇,表情在一瞬间扭曲起来,他一直为了隐瞒神尊的身份压抑自己,而此时,他压抑无数年的欲念从胸腔里喷涌而出,那些变态的妄想在脑海里翻搅着、压迫他的神智,他已经没什么好瞒的了,他已经……此时,叶危已渐渐适应了一重天无处不在的神力,晏临没有刻意束缚他,叶危逐渐能直起身,他从神台上下来,冷道:“行,你不走我走。”叶危艰难地站起来,觉得浑身骨头都像被人捏碎了一遍,他一步、两步走出去,离开晏临……晏临低着头,拳头一寸寸攥紧,又松开,忽然抬起头,折回身去追哥哥。叶危还没走三步,身后突然贴上来一个温热的大崽子,晏临弯下身,抄起哥哥的膝弯,一把将他打横抱起,不由分说,扔回神台上。神念一动,神台变得柔软无比,叶危像陷进了一片白毛团中,软的他没法自己支撑起来,他手脚一动,突然,四道银链凭空而生,锁住他的手腕、脚腕。“哥哥……”危机感又一次在叶危心头疯狂呐喊,警告他,不妙、非常不妙!银链当啷当啷的晃动,链子里边衬了一层软垫,温暖柔顺地贴雪白的腕部,叫他无痛的挣扎。叶危很快停下了这种无用功,不慌不乱地冷笑一声:“怎么,留不住人,想囚禁我?”“哥哥说的哪里话。”晏临伸手,暧昧地摩挲着叶危的嘴唇:“我小时候确实想过这种大不敬的事。可长大了,就看开了许多,我知道哥哥志在天下,最喜欢到处乱跑,我舍不得囚禁你,所以只好造了一个世界,哥哥喜欢吗?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新家了,亿万众生、江河湖海,都是我们的家具。”“你真是……疯了!”“是啊…我是疯了!哥哥,你还记不记得你前世走之前,跟我说的什么话!”晏临眼眶一下子憋红了:“你说,你很快就会回来,你说,你向我保证会回来!“你回来了吗!”漆黑的眼睛里沉着泪光、欲念、血、和五百年的等待,晏临低下头,死死抓住叶危,重复着问他:“…你回来了吗?”叶危心脏像被插了一箭,一瞬间,无言以对。“没关系的,哥哥。”晏临在叶危襟前蹭了蹭要流下来的眼泪,再抬眼,眼中水灵灵的泪光被一片乌黑吞没:“我不会老揪着这一点小小的失约来指责哥哥。我知道,有时候在命运面前,个人的力量太微小了,哥哥放心,以后那些命运、因果、不可抗力,我都会帮你消抹掉。”“这一路上,都是你摆平的?”叶危明白了他所遇到的化险为夷。一个正常的世界决不允许天地因果、万世法则都对一个人无限地偏袒,也决不允许已经付出生命代价的人,又活蹦乱跳地出现在世界上,所以残存的天道一直在追杀他,笑面佛、地震、梅花妖……而晏临,就在暗中变成小少年、小妖精、白毛团,各种玩意儿,保护他。相对无言,沉默蔓延。外界的时间静止了,一重天里日月同辉,也无所谓白天黑夜。晏临算了算,正常按时律现在应是子时了,他用神念调了调一重天,日轮沉没,月亮浮空,天幕乌黑。——夜深了。晏临转过头,粲然一笑:“哥哥,我们该睡觉了,你的心病不能熬夜的。”他漆黑的瞳仁里翻搅着浓浊的乌云,伸出手,解开叶危的外袍,动作轻柔地像在给绝世古董扫灰。脱下外袍,里面是一层护甲,叶危当帝之后,防刺杀防身。晏临痴迷地贴上去,修长白皙的手指抚摸着冰冷的铁甲,再将它们一点一点脱下,嘴上轻巧地笑道:“哥哥以后别穿这些笨拙玩意儿了,你只要乖乖地待在我身边就好,就像小时候你叫我乖乖待在家里一样。”叶危心中警铃大作,他的危机感再一次喧嚣着,快跑、快跑!“晏临、晏临!晏临!!”叶危只当他是失了智了,喊道:“你给我停下来!”晏临一双黑溜的眸子,此刻仿佛沉着无底渊,深深地凝视着叶危。他停不下来。除掉护身甲,叶危身上就只剩下最后一件里衣。今天这件里衣,好巧不巧,是水青天色。蝉翼一样的薄丝,裹着窄瘦的腰身。晏临着迷地望着,做了一百年傻瓜弟弟、五百年无望等待、数万年重造世界,他在这一刻终于……像回到了最初的少年时,一生最心动。晏临的手悄悄贴上去,抱紧哥哥。欲念在心头厮杀。晏临闭上眼睛,静静地想,一百年、五百年,数万年他都等过来了,或许,他还可以再等一等……也或许,哥哥只能接受他做弟弟,他……他也或许可以一直做弟弟,就为了可以这样偶尔抱一抱哥哥。他们两人此时都已经失去了记忆,并连同失忆本身这件事也一同失忆,从前的情与爱,巫山云雨时,也早就从心里剜净剔除。叶危整个人愣在床上。他现在,被一个比自己高大太多的男人,抱在怀里……他要是以为接下来只是抱抱睡觉那他可就太傻了… 第195章 晏临捡起地上雪白的神袍,穿起来,红着脸将那件撕破的水青丝衣处理掉,随手又变出好几套叶危往常穿的衣服,叠成小豆腐块,小心翼翼地摆在哥哥旁边。他舍不得离开叶危半步,袖中飞出一串小纸人,神光流动的空中,各种药草自然生长,小纸人飞上去拔起来,洗涤捣碎、煽火熬药。不一会,热气腾腾的一只白瓷碗端到叶危面前。晏临小心地舀起一勺,递到哥哥嘴边。叶危没接,他自己端起碗,拿过勺,喝了个干净。“哥哥,衣服…在……这,我…我出去……”叶危也没跟他矫情,掀开被子,当着晏临的面把衣服一套:“走吧。”晏临神念一动,他们转瞬间回到二重天的仙宫,无处不在的神力威压消失的一干二净。叶危回到大宴中,周遭的时间都停止了,文武百官各种神情凝固在脸上。叶危走回座位,没吃完的雪糯米还摆在玉碟里。时间开启,宴席重又欢声一片,小花妖一口咬住姚冰夹来的牛腩,王政剥开小龙虾,星哲的小锅煮开了,把那一些盘黄喉尽数倒下去……叶危夹起雪糯米,晏临缩回储物戒中。待筵席散去,叶危起身走回书房,今日奏折还未批。储物戒、传声花,传来晏临的声音:“哥哥,我们…还能作兄弟吗?”叶危忽然停下脚步,声音有些冷:“你说呢?”“……我知道了。”晏临沉默了一会,默默将传声花摆好,最后一次看了看这个储物戒里的模样,他闭上眼睛,神力在体内一转,储物戒的法阵在他面前如若无物……叶危只感觉有一缕风息,温柔地从他耳畔吹过,吹远、吹远,吹向遥远的天际。夜幕沉沉。晏临又一次孤身一人坐在神殿里,他痴迷地抚摸着方才哥哥躺过的神台。如果乖乖做弟弟,他现在可能还能躺在龙榻上,给哥哥铺软软的枕头,哥哥会睡在他旁边,一臂弯的距离,伸手就可以搂住,一无所知地闭着眼睛,安静的、浅浅地,与他共呼吸。他想起叶危的那只判情枪里,有一朵小粉花,一朵为别人而开的小花。无数年来,他抱着结拜兄弟的名分,把叶危对他那些亲昵的举动,偷偷幻想成一种回应,自以为是,自作多情。哥哥要是会喜欢他,这么多年,早就喜欢了。晏临抱膝坐在神台上,指尖在空中划拉,划出一方光景,小方框里映着哥哥的身影。叶危伏在桌案前,御笔朱批。晏临瞅准机会,神魂咻地一下附在那只笔上,被叶危妥帖地握在手心里,浑身好温暖。倏地,叶危把笔搁下,悬在笔架上,默不作声地换了另一只笔。晏小笔寂寞地悬在笔架上,晃晃悠悠,嫉妒地盯着那只有幸被选中的笔,盯了好一会儿,听到叶危叹了一声气:“你走吧。我知道你在。”晏小笔突地停止晃动,直挺挺地悬在笔架上,毫毛没精打采地耷拉着,心中犹豫着,终究是怕彻底惹哥哥讨厌,收回神魂,回去一重天。光阴在深夜里的更声中漏尽,叶危吹熄了灯,回龙榻上躺一会儿。冰冷冷的床铺,再没有某个人温暖的体温。锦被里,也不会再探出一张雪白的小脸,甜丝丝地呼唤他。叶危闭目养神,再睡一个多时辰,就又要早朝了。眼睛闭上,脑海中不是烦人的国事,是晏临嘴边笑起来的两点小梨涡。他这个义弟长得绝美,人又乖又体贴,这么多年,叶危早就习惯那家伙陪在自己身侧……可他心里总有一种古怪的念头挥之不去:他和晏临绝不可以做恋人。晏临坐在神宫里,观察着哥哥睡着了,才渐渐放心。银光流转,左掌心升起一面因果镜,他将叶危安眠的画面照进镜中……因果镜再一次为他显现最后的因果:一重天,万重玉阶,叶危抱着他的神冠,将冠帽上的玉坠掰下来,一点一点磨锐、磨尖,“不要…哥哥!”嗞啦——镜中的叶危毫不犹豫握着磨出来的尖玉,扎进喉咙里,血喷了一地,顺着万重白玉阶,流下去……砰——因果镜又一次被摔的粉碎。晏临懊丧地抱住膝弯,蜷成小小的一团,缩在哥哥躺过的神台上。只要他暴露神尊的身份,因果镜里就只有这一种结局,无一例外。“为什么…”他明明隐藏的很好,为什么那时他做雪糯米,哥哥立刻就进了储物戒?晏临抬起头,仔细思量,莫非…是有人提醒了哥哥?他回顾近段时间,发现确实有蹊跷之处,有一段时间,叶危明显在疏远他,后来不知为何又变回正常态度。疏远,是从他们要打`黑风城时开始的。那时,叶危率人道大军驻扎在四重天的一座城池,吸引仙道的注意,暗地里派星哲奇袭三重天黑风城。他们在那座城里按兵不动,有一天,哥哥拿着一朵小粉花,走进了一片小树林…当时晏临想看看哥哥进去干什么,可是那片林子被天道屏蔽,他只能看到黑白剪影。难道说……!晏临飞身而下,神力灌满风云,直降四重天,迈进那片林子里。林中的树灵见神尊来临,吓得瑟瑟发抖。晏临记得,哥哥当时停留在一棵树前,难不成是在召唤树灵?他指尖一点,叶危的面容浮现在空中,树灵们纷纷凑过来相认,有的摇头,有的点头,接着一抹幽绿的小树灵跳到神尊面前。这只便是当日叶危召出的树灵。它说,那时,这个人来到树下,握着一朵小粉花,然后召唤了它的记忆。 第197章 “哥哥现在若是舍不得想,那待会做的时候就别跟我喊什么不要!”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三章左右完结,今天会多更点!第84章 我立道黎明破晓, 白玉华表, 盘龙阶下,立着文武百官,正等着上朝, 可左等右等,等到日上三竿, 还不见传召, 纷纷乱了手脚:“陛下会不会是……睡过头了? ”“不可能啊, 陛下那性子,翘什么都不可能翘早朝的!”这位叶新帝自登基以来,日日早朝,雷打不动, 勤政勤的吓人,早朝到的比他们都早,夜里还通宵批奏折, 只睡一两个时辰, 就起来继续上朝, 精神奕奕,不见疲态,着实体力惊人。此刻, 体力惊人的叶危瘫软在龙床上, 浑身骨头像被炸酥了,正被某人一口口嚼烂了咽进肚里。晏临脸上羞红着,眼睛里汪着一层水光, 欲哭不哭,痴痴地望着叶危,活像被人欺负的大兔子,红着眼睛,受了天大的委屈。——脸上越委屈,身下就越凶狠,时不时把毛茸茸的脑袋埋进叶危的颈窝里,呜呜地顶人。叶危气不打一处来,他自己都还没哭,晏临还搁他上头委屈,这死兔崽子边哭边草,还真是什么便宜都给他占尽了!“晏…临!停…下来,早朝……”“早朝?”晏临趴在他身上,不满地顶撞他,“哥哥还想去上朝?湿哒哒的怎么去!”叶危真想反手抽他一顿,手抬起来要打晏临的头,却够不着,只能堪堪摸到弟弟的胸膛。被折腾了一夜,叶危实在没力气了,只好这样拍一拍:“任性了一晚上还没够?再有什么事也该过去了,删记忆是我不好。起来,你不累吗?”“哥哥,你有见过会累的神吗?”叶危:“……”晏临一张精致的小脸白里透着红,像沾了露水的小苹果,他精神奕奕地把叶危翻过来,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眨巴着光,想要证明一下神到底会不会累。叶危赶紧说了几句软话稳住他,不管面子不面子,先哄住弟弟,然后去上早朝,其余感情纠纷等上完早朝再说,国事要紧。晏临吸取前世的教训,不吃他这一套了,也不肯再做一个乖弟弟,像根坏藤蔓一样地缠住哥哥:“我不要,哥哥不许去早朝。”叶危:“太阳都那么高了,文武百官还在等……”晏临歪着头,天真地问:“那如果太阳不升起来,是不是就可以不用上早朝了?”叶危:“……?”话音刚落,就见晏临冲窗外抬起手,隔空一摁,像摁着一只地鼠。紧接着,叶危就看见天上那一轮红澄澄的太阳,咚地一下被摁下去了!窗外,重又是黑幕沉沉,长夜漫漫。文武百官抻着脖子,瞪着天穹,登时傻眼了。“好了,哥哥,现在又是夜晚,不用去上早朝了。”叶危赶紧抓住晏临的胳膊:“快把它升起来!”三界神尊晏临耍起了小性子:“可是我还想抱着哥哥,上朝好累的,别去了。太阳每天升起来也蛮辛苦的,让它休息一下吧。”“胡闹!这是能休息的吗?”万物自然可都仰仗那一轮不会休息的太阳。叶危权衡一二,为了万物万生,只好牺牲自己,他放软了态度,哄着神尊弟弟:“把太阳升起来好不好?你可以停止时间,随你到尽兴吧。”晏临转手一抬,金灿灿的日轮重新跳出来,跃入苍穹,照亮大地,同时冻结时间,文武百官百种神态,顿时凝固在脸上。叶危侧过头,望向窗外的阳光,脸上神色带着几分予取予求的无谓,腿弯处贴上了一份不知好歹的暖,叶危以为豺狼弟弟要开始尽他的兴了。然而晏临只是将他轻轻抱起来,随手变出热水木桶和皂角,把叶危放进去:“我帮哥哥洗一洗再去上朝吧。”窗外是静止的万物与凝固的阳光,窗内是流动的水与蒸腾的白气。“哥哥……”“嗯?”“你…你以后,再也不许做这样的事了。我…我们重新在一起,好不好?”叶危感觉后背贴上了一片温暖,晏临低下头,静静地靠在他后脖颈上,欲触不触,细软的布轻柔地在他们之间擦拭,带着热暖的水流。叶危闭上眼,应了一声:“好。”接下来几日,叶危白日在仙宫上朝勤政,夜里就被请到神宫去赏巫山云雨,晏临会偷偷把时间停止,让哥哥睡足五个时辰,再放他下去上早朝。百官暗中惊觉,这位新陛下当真是体力过人,越是天天勤政,精神就越好。这夜,叶危从一重天的神宫里走出来,到处走走看看,忽然看见万重玉阶的后面,有一只笔,正在一张无限铺开的纸上不停地写:临危临危临危……叶危一怔,定睛一看,这好像是那只笔祟!九重天时,叶危曾在破庙里碰见笔祟吸血,吸在他的手上不停地写:叶危死了…… 第199章 叶危整张脸苍白如纸,晏临一摸脉搏,不对劲,这跟以前任何一次心病发作都不一样!这脉象是……死。很快,叶危的心脏骤停,呼吸微薄的像一线蛛丝,吊着晏临全部的心神。他立刻停止时间,将哥哥凝固在时光中,手中神力一动,时光回溯。晏临全身都在发颤,刚才发生了什么,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他看到了那只笔祟。被天道控制的笔祟,冲着叶危写了满纸黑字,但晏临看不清写了什么,只见那满纸黑字模糊成片,最后显现出五个字:仙山,观雪亭。北风吹,今夜雪纷纷。晏临雪白的神袍融化在白雪中,来到观雪亭,红木小亭中,坐着一位道人,垂垂老矣,油枯灯尽。——旧天道的化身。那道人抬起头,一张脸无悲无喜,道一声:“你来了。”晏临冷如冰霜,走进亭中。道人:“我说的话,你恐怕不信,你且自己看吧。”晏临动用神力,召出这座亭子的记忆,很快,他就看到,行军上雪山时,叶危走进亭中,召唤了亭中红木柱的记忆,看到了施逍、下棋、挖心……而后,又将捡回的记忆全部消去,走出观雪亭,在温泉池中,与躲在小怪兽背上的弟弟重逢。晏临看得眼眶发红,红得要滴血,手中拳死死握紧,在掌中掐出四个月牙印,又逼自己慢慢松开。他轻轻拨着时间轴,很快,又看到叶危半夜起来,私会小怪兽,遇见小哎石头,两人商定着交换仪之事。——原来今夜的手套,是交换仪。一切心绪翻起,在脑海中纷涌,晏临在心中降下十万大山,压住它们,问天道:“你想如何?”道人摇摇头:“这里是属于你的新世界,我已经快不行了,我把最后的力量捏成了一道因果。”旧天道给叶危下的最后一道因果:一旦出现试图转移神力的举动,他身体里的那颗木头心就会烂掉。——想要救他,就该把原本的心脏还给他。道人凝视着他,眼窟窿里藏着无尽深渊,不冷不淡,声如洪钟:“你既造了这个世界,那就应该由你,负起责任。”——成为真正的天道,无情无欲,不偏不倚,去运转这世间的万物。晏临发狠地给了它一掌,满袖神力灌涌而出,那道人全身的骨头瞬间被一寸寸捏成石灰粉,在空中扬起一片烟尘。旧天道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彻底灰飞烟灭了。但它留下的因果,却仍在他们之间,像鱼刺梗着喉。晏临袖子一挥,拢起小亭子里召出的记忆,小心翼翼地珍藏在怀里,重新回到一重天。叶危正安静地躺在凝止的时间中,一动也不动,晏临轻轻伸手去触碰他。哥哥为他穷尽了一生的心思,从天道下保护他。现在天道已经无法直接逼他这块天道石去做什么,只好留给他最后的选择。晏临可以选择继续做神尊、也可以转移神力去当万主之神,但叶危就会因为木头心而死。或者……那段记忆铺展开,如卷轴般环绕在眼前,晏临看着画面里,哥哥和施逍坐在亭中谈笑,若无其事地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食指缓缓蹭过雪亮的刀面,云淡风轻道:“不过是要一颗心,我挖给他。”晏临闭了眼,泪光闪着,不忍落下,雪白的指尖,摩挲着叶危尚且还有温度的脸庞。他为哥哥创世界,开了最高神力,而哥哥在那之前就挖了一颗心给他。所以,他创世界之后,这颗心保护着他不去化天道。他们才得以在这一世相见。否则,在当年他创世界的伊始,他就该死了。记忆中的当年,叶危挖完一颗心,胸口绑着绷带,动手删他们的记忆,抱歉地摸了摸昏迷中的晏临,跟他说对不起,说人生除了情爱还有很多事可以做,说:“你活着,比你喜欢我,要重要千万倍。”一重天的夜幕,浩大月华,白练如洗。晏临俯下身,月光下吻上叶危光洁的额头,轻声说:“哥哥,喜欢你的时候,我才活着。”他伸出手,记忆画面里,当年叶危挖心的那把匕首化作实形,躺在晏临手中,静静地闪着寒光。“对不起,这颗心,我还给哥哥。”刀尖刺进胸膛,鲜血汩`汩涌出。晏临垂着首,闭着眼,额头抵着叶危的额头。在哥哥面前,他永远是红尘里打滚的凡人,沾了一身七情六欲,因情而起的一泓悲喜,时刻在胸膛里涌动,此生热烫。三千世界,你是我唯一放不下的因果。咔嚓—— 第201章 星哲摇摇头:“还有些…带…不回来……”风沙肃穆,叶危倒出酒来,祭奠死去的将士们,身后一队队鬼兵沉默地哀悼。晏临站在队伍里,隔着一排黄沙里的死尸望着叶危。祭奠完,叶危下令就地掩埋。鬼兵们上前,动手,一铲黄沙扬天际,一将功成万骨枯。晏临对这些鬼兵毫无感情,千万年来,这世间的死人多了去了,他不懂为何哥哥要带他来看。那天夜里,叶危照旧在钻研兵书、地图,哀乐不形于色。但晏临感觉得到哥哥很难过,他对那些人没感情,不代表哥哥没有。晏临做了一碗热汤面,煎了一只金黄的荷包蛋,深冬里,冒着热腾腾的白气。叶危一碗下肚,五脏六腑连着一颗心都暖的要融化了。“哥哥,抱抱。”叶危坐在案几前,感觉晏临站在他身后,俯下身,双手搂着他的肩,毛绒脑袋又咚进他的颈窝里,像回了窝的雪兔子一样,蹭蹭。寒冷的冬夜,叶危周身陷进一片温暖。他伸手摸了摸晏临:“知道我今天为何带你去吗?”晏临抱着他,摇摇头。叶危叹了一口气:“晏临,你记住。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有很多,但我只有对你,是最特殊的那一种。别人死了,我会很难过很难过,但如果你死了,我也会死的。”晏临一瞬间抬起头,错愕着,他没有想到,会在这样不经意间的冬夜到这么重的承诺。叶危把眼睛移开,不看晏临,欲盖弥彰地去看兵书,手指还煞有其事地翻一页,嘴上轻飘飘地又飘出一句千斤石:“别看你哥这样,我可是会殉情的那种人。”“……哥哥!”晏临生怕他一语成谶,赶紧捂住他的嘴:“你…你别说了。”叶危嘴唇一触,轻轻吻了一下晏临的手心,晏临瞬间像被烫到,咻地缩回手,看得叶危一笑,道:“所以你要多珍重自己,少出去乱跑,待在安全的地方。”手心里还有唇上湿润温暖的触感,晏临心里像揣了只兔子,一下子害羞了,绯红晕上脸颊,点着头:“好,哥哥,我…我不出门乱跑。”叶危不仅怕晏临受伤,更怕他出去,看见自己受点小伤,又控制不住心绪,神力暴涨,或者,像黑风城那时一样,天道又来从中作梗,诱逼晏临暴涨神力,待在军帐里两耳不闻窗外事,最安全。但终究治标不治本。叶危心里比谁都清楚,晏临作为天道石,化天道是它们注定的命运,千万年来从无例外。要么被亲近之人狠狠伤害,钉下三枚天钉。要么历经蹉跎坎坷,终于彻底失望,自己放下因果;要么不断增涨神力,涨到最后一重创世界,被打碎人身,归为天道。不出门、待家里、放平心绪什么的,全都只能图得一时,图不了长长久久。但叶危自知野心蓬勃,他就想图一辈子,想搏一个千万年来唯一的例外。寒冬雪夜,晏临缩在被窝里睡着了,叶危看完兵书,掀开被子,蹑手蹑脚地钻进来,被窝里暖乎乎的,是心爱之人的体温。昏黄的灯光下,他静静地看着枕边人,晏临垂着漆黑的羽睫,睫毛末端沾着一点灯的暖黄,恬淡安静的,睡在他身边,与他共枕眠,与他共呼吸。这样的一个人儿,有一天可能会离他而去,变成无处可寻的虚无。叶危没有立刻躺下,他轻手轻脚地坐在晏临身旁,睁着眼,看了好久,忽然伸出指尖,在空中画出一道血符。——叶家有一道祖传禁术,名曰契言灵。一生只能用三次,规定三条契言约束自身,无论何时何地何种境遇,绝不会背弃。晏临若终有一日要化天道,恰好也是三条路:伤害、失望、最高神力。叶家祖传咒法在心尖流转,叶危定下了他相伴终生的契言:第一,无论发生什么事,绝不伤害晏临。第二,除了晏临以外,绝不会再喜欢别人。第三……叶危阖上眼,心想,天道石化天道后,可以拟定一条新的世间法则,如果晏临真的有那么一天不得不去做天道,他这傻弟弟一定会立一条跟他有关的法则,什么保佑我哥一生幸福平安之类的傻话。而这条法则将会凌驾于顶,三千世界、万古时空,所有的一切都要为这条新立的法则开道。如此,那便反其道而行之。叶危在心中默念出最后一条契言灵:如果有一天发现晏临不在了,立刻,自杀。会不会真的有用,叶危不知道,反正最坏不过是失败,他们一起死。叶危俯下身,轻轻吻了一下晏临安睡的侧颜,钻进暖好的被窝里,呼地一口吹灭灯,闭上眼睛睡去。军帐外白雪飘舞,这个平凡的冬夜,用尽了他一生三次的契言灵。今生。一重天,神宫内,叶危醒来睁开眼。入目具是陌生之处,他不明白这是哪儿,自己为何在这儿。天道石化天道后,所有存在都会被消泯,叶危这一生,从来也没遇到过叫晏临的人,刻在灵魂上的咒法立刻察觉到,晏临这个人,已经不存在了……契言灵瞬间生效。叶危坐起来,双眼混沌,神志不清,契言灵控制了他,让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自杀。他站起身,搜寻四周,没有一点利器,他走出去,这神宫大殿空空荡荡,叶危看见不远处有一片波光,是瑶池。水似乎很深。叶危想也没想,立刻跳下去,水瞬间淹没了他的口鼻。 第203章 “说到做到。”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最终章,今晚就能完结啦!开心,到时微博搞个完结抽奖~ps:滚来滚去,那个,小可爱们可不可以收藏一下作者专栏呀!(疯狂暗示)第86章 完结章仙山雪坡, 白雪纷纷, 有两只毛绒绒的小雪兔一跳一跳,悄悄接近前方的山洞。小的那只竖起耳朵,警觉地四处张望, 大的那只傻乎乎,敦敦敦地跟在小雪兔身后, 眼睛只盯着他看, 时不时挤上去, 贴在一起蹦跳。叶小兔伸出爪子,推了一下晏大兔:“你别挤我,跳不动了。”晏兔临才不听他的,舒服地眯起红眼睛, 垂下耳朵,用毛绒绒的脑袋蹭了蹭哥哥白绒绒的身体。他俩变成仙山雪兔,来偷白狼王的交换仪。回到神宫时, 叶危就在心里想明白了, 他赌赢了。晏临立的道是要他平安喜乐一生顺遂, 缺哪一个都不行。如果一直不让他自杀,那违背了“顺遂”,让他自杀成功, 则违背了“平安”, 自杀之后没有救到弟弟,只是一个人独活,那又违背了“喜乐”。于是最终, 时空为这条第一法则让道,让他们回档到一切都还没发生的时候。如果他当年没有立下那条契言灵,他醒来后,因为晏临从不存在,他也没遇到过,所以也不会难过,更不会痛苦,大概就是一辈子一无所知地那么活下去了。“哥哥,把手套给我,我帮你毁掉。”神宫里,晏临压住叶危的手腕,逼他交出那只罪孽的手套:“不能转移神力,我就这么一直做神尊好了,否则哥哥的心脏……”“傻瓜。”叶危藏紧手套,叹了一口气,“你听听你自己的心跳。”晏临沉静下来,他凝神听着、听着,忽然惊觉,他胸膛里,没有心跳。——那一颗心,已经还给叶危了。旧天道在给叶危下因果时就用尽了最后一丝神力,彻底消亡。而晏临的第一法则只让他和哥哥回档,旧天道没能回来,现在这个时空中,不存在那个因果了,叶危的心不会坏掉。晏临想明白后,长舒一口气,心中落下一块大石头,他死而复生、失而复得,抱着心爱的哥哥,抱着、抱着、抱得久了,脑海里又信马由缰地放飞了自我,低下头,伏在叶危身上,小声道:“哥哥,我痛……”叶危一怔,转而想到化天道时晏临是活活被打碎全身的,心中钝地一疼:“被打的痛了?”“嗯。”晏临娇里娇气地委屈着,“痛痛……”叶危无奈地叹气,宠着他:“过来,哥哥给你吹吹就不疼了。”晏临忽而笑起来,两点小梨涡咻地绽开,张开嘴,语调便似抹了蜜,甜丝丝地问:“哥哥,我全身都被打碎了,你要吹哪里呢?”叶危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甜蜜一样的黄,他敲了一下晏临的脑袋,骂道:“满脑子都是些什么废料。”晏临呜地扑住他,委屈极了:“我又没说什么,是哥哥自己要想的……”叶危可没空跟他掰扯这些老不正经的事儿,如今要做一件正经事:——转移神力。叶危不希望晏临一直做神尊,神不该是人,人也不该做神。三千世界,应该由真正的因果规律去运转它,而不是全凭晏临一人的喜恶。长此以往,谁知道这世界会不会又出什么岔子,若再来一次,他可折受不起了。“晏临,开一下神力。”此刻,他手中交换仪的手套已经失效,白狼王用过了。晏临指尖一动,他们回到过去,白狼王还没用掉交换仪的时候。为了避人耳目,叶危略施法术,将自己和弟弟变成两只雪兔,一蹦一跳地潜伏进白狼王的地盘。此时,正值白狼王窃完神格,囚`禁陆雪。陆雪原本是千年雪鹿妖,就算没了神格,妖力也很强大,白狼王有些忌惮他。那次,陆雪踏着木板滑雪出逃,偶遇小哎石之后,白狼王为了惩罚他,动用神器交换仪,将陆雪的一身妖力与自己身边的小喽喽对换,让陆雪彻底成为一只废妖,关在地牢里,永无天日。“陆雪——!!”叶小兔一猫腰,蹲下来,长耳朵咻地贴在身上,与雪融作一片白。他听见远处传来白狼王的怒吼。雪屑纷扬,木板滑塌,陆雪被银项圈套住,翻倒在地,被活生生拖走,于此同时,石头小哎停下脚步,回过头去,追跑着、化成了人形。叶雪兔和晏雪兔跟着小哎跳进了白狼王的山洞。小哎毕竟是人形,又不会掩蔽气息,很快就被狼侍卫逮了个正着,打入地牢。叶小兔竖着耳朵,蹦进白狼王的寝室,晏兔兔用神眼一查,伏在哥哥耳边,轻轻道:“交换仪在枕头底下。”藏得可真严实。叶危腹诽了一句,他伸出爪子,扒拉着被子跳上去,大兔子晏临在床底下,望着哥哥成了一团雪白的小兔蹦蹦跳跳,踢开枕头,抓住交换仪,他看得一颗心都要化了,真想哥哥不要那么快变回去,他能捧着毛绒绒叶兔兔吸一吸。叶危得手,竖起耳朵冲晏临摆了摆,撤退。突然,就在这档口,一股霸道的法力灌涌而至,猛地抓住叶危的耳朵,将他拎起来。——白狼王回来了,他倨傲地看了一眼偷东西的死兔子,手指微动,就要拧断这只兔崽子的脖颈。“啊————!”下一瞬,白狼王一阵剧痛,他的眼睛被活生生剜了出来,两颗眼珠子在地上骨碌碌地滚动着,晏临指尖微动,隔空捏爆了它们,迸出两滩血花。[叶兔兔只有他能看]叶危默默把一身法力收了,有个作神的弟弟跟在后头,他乐得享清闲,叼起交换仪,晏临神念一动,交换仪中左手套飘出来,隔空贴上白狼王的胸膛,将他窃来的神格全部吸走。晏临褪了雪兔化身,捡起右手套。一旦转移神力,他就不能扭转时间了,晏临细心地提前撕开了一道时空口子,等转移好,他和哥哥就还能回去,否则他们就要待在原地,重头经历一遍。按此时来算,哥哥正准备进军雪山,届时又要重新再打一遍二重天,累得慌,晏临心疼。黑洞洞的时空洞像饕餮的巨口,对着他们。晏临戴上右手套,贴上自己的胸口,将这一身无上神力,送出去。晶莹剔透的交换仪摆在地上,如一只平稳的天平,带有神格的左手套放在左秤,写上晏临的名字,带有神力的右手套放在右秤,写上小哎的名字。中间的写上白狼王,作祭品。仪式已成,神力将就此转移。过去被改变了,他们的未来也将变化,晏临会成为万主之神,而小哎会如他所愿成为天道。 第205章 “小哎没有太多复杂的想法,他若化天道,第一个念头肯定是想弄死白狼王,但你想想陆雪的性子。”当年地牢,小哎看到伤痕累累的陆雪,痛骂白狼王:“死人渣!若我有神力,定将他碎尸万段!不,要凌迟处死!剁他个三千,不,五千刀!”下一瞬,突然,无上神力灌涌而至!——心想事成。地牢之外,被活剜眼珠的白狼王正痛得大叫,狼侍卫们手忙脚乱地帮他包扎,突然,他们都停了下来,像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你们干什么!还不快点!痛死老子了!”白狼王看不见,只感觉到他的手下们忽然嗷呜一声惨叫,夹着尾巴逃之夭夭。“发生什么……啊——!!!!”此刻,五千把刀子悬在白狼王的头顶,一刀、一刀、轮流着,将他活剐成了一副白骨。白狼王死了,恰好又合乎交换仪的死祭。小哎不知白狼王已死,他开心地手舞足蹈,一挥手,就解除了陆雪身上的枷锁,再挥手,又治好了他身上的伤,连头上那被拗断的琉璃鹿角都重新长了出来。小哎欢欣地看着那一对漂亮极了的鹿角,心想,他经常找陆雪摸头,这次可不可以换他……小哎怯怯地伸出手,问:“我…我可以摸一摸吗?”陆雪点点头,他已经要化神了,伤口还是鹿角,对他来说全都是无关紧要的身外物。只是……眼前这个叽叽喳喳的小少年,他的头发摸起来,是软的。小哎摸了摸玻璃一般的鹿角,脸上有些红,他还想再摸一下的时候,突然,他的指尖,粉碎了。“啊——!怎么回事……我…我!”他伸手想把碎片拢起来,补好,手掌刚伸出去,又一寸寸碎了,碎的只剩下秃秃的腕部……小哎慌得要哭,忽然,陆雪伸手,握住他:“别怕。”雪夜满月,古老的树在风中摇动,木叶如铃,群兽长嗥,百鸟哀唳。“陆雪……”上一次,陆雪化神时,花了一段时间,才把心中那点柔软的感觉泯灭,了断一切因果,化神。然而此刻,小哎也将成为天道,他那点柔软的感觉不算遗留人间,而要算道行圆满。小哎抬起头,发现陆雪的指尖,也变得透明了、溶解了,而后溶出一圆点的萤火,飞起来,绕在他身边。——陆雪也要化神了,归为天道。——而他正是要去做天道的。小哎忽然不怕了,他靠在陆雪身上,反而雀跃起来,大声道:“我要立一个新的法则!天地万物都给我听好,白狼王,去死吧!这辈子死,下辈子也死,生生世世不得善终,干脆把所有狼都灭……”陆雪伸出食指尖,轻轻碰住他的嘴唇。小哎登时噤声了,被陆雪碰过的嘴唇霎时像着了火,烫得他舌头都不会转了。“不要立这样的道。”陆雪眉目有些温柔,轻声对他说:“祝福天界的草木万兽,安乐自由,生生不息。”不以仇恨立道,以大爱立道。小哎看着近在咫尺的陆雪,心像被捂热了,暖乎乎的,他微笑着点头。那天,万千碎雪与万千萤火交织着,飘过高高的石墙,飘过透着月光的小窗子,一直飘出去……飞在夜空中,追逐流霜的月华,最后散在雪山天地间。他们一起化为天道。而那时,叶危是仙山里的一只小雪兔。他收到了那一份祝福。……此时此刻,仙山雪湖畔,晏临捧着雪兔危,捧到面前,用脸颊亲昵地蹭了蹭。叶危偷偷消了雪兔法术,旋身而起,趁势亲了一下他的脸颊:“说了不会丢下你的,以后别没事拿什么匕首……唔。”银线衣,龙纹袖,活生生的哥哥立在晏临面前,近在咫尺,一伸手就能触到。晏临伸出手,将眼前这个人小心翼翼地搂进怀里,轻轻地吻,像在吻一滴花瓣上的露,吻一段梦中飘来的雾。叶危顺从地回吻,他伸手握住晏临冰凉的指尖,十指交握,紧紧地不放,告诉他,花上露不长久,梦中雾太虚幻,而他是他永不言弃的唯一、此生挚爱。白雪纷扬,他们在雪山下虔诚相吻,冰蓝的天湖倒影着他们相依的身影。永不疲倦地葆有一腔炽烈的情,是一件极难的事。永不停歇地回应这份炽情,决不叫对方的一泓悲喜落空、落空、再落空、被岁月磨成一杯淡白开,也是一件极难的事。 第207章 王政心想,那也不对,他走时,文武百官都走空了,回来时,也只有他一人,那现在殿里的究竟是谁?很快,王政就听到一声甜丝丝的:“哥哥——”王政从柱子后悄悄探出半个脑袋,只见大殿内,叶危坐着的那把龙椅消解了一身金光,晏临半悬浮在空中,像一只没骨头吃的小狗,耷拉着脑袋,头一低,下巴尖就搭在叶危的肩上。而叶危,正坐在晏临的腿上,津津有味地看奏折。“哥哥,别看了,回宫陪陪我吧!”叶危一手翻奏折,一手腾出来,摸了摸晏临:“这都成天抱在一块了,连体婴都没抱这么紧,还不够啊?”“不够。哥哥晚上都不理我。”叶危把奏折合上,叹了一口气:“你这天天要夜夜要的,我还怎么上早朝?”晏临状似不满,其实一脸餍足地从身后抱住叶危,哥哥勤政太忙,不能夜夜要,倒是可以天天作椅子,他只要无时无刻跟哥哥腻在一块就心满意足了。他心满意足了,叶危却微妙的很。他自知晏临心神不太健全,感情上过分依赖他,如果他太忙,没空理晏临,把晏临一个人丢在宫里,这家伙会受不了的,想了想,便同意弟弟变成龙椅,每天坐着抱抱。第一天,叶危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坐上这把人椅,如坐针毡,好端端的龙椅,越坐越烫,更可怕的是,坐着坐着,还会忽然凸起!当时叶危噌地就从龙椅上站起来,百官一惊,抬头看他,那时,他们正议到改赋税的大事,各家利益各有说辞,朝堂上争的不可开交,此时,众皆沉默,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陛下。叶危转念一想,提起一股气,顺势走下座台,声色严厉地将百官斥责一通,最后站在瑟瑟发抖的狗官中,状似愠怒地一挥袖,让人宣:“退朝——”百官挨了一顿痛骂,咻地退了个没影儿,此时,叶危才缓缓走回龙椅,狠狠打了那椅背一下。晏临委屈地化出原形:“哥哥,你坐在身我上,我忍不住嘛。晚上不能用,白天不能凸,再这样下去,我的弟弟都要废掉了!”叶危翻了个白眼,敲他一顿脑袋,回宫之后耐不住晏临痴缠磨蹭,还是被他摁在椅子上用了一回。此刻,王政躲在柱子后,眼看着陛下坐在那“龙椅”上,心里顿如万马奔腾,眼都没处搁,想来说什么事登时也忘了个一干二净,扭过头,一步两步三步退下去,飞也般逃遁了。后来叶危上朝时发现,往日里能说会道指点江山的左丞相王政,不知为何,指点着指点着,就老是把头低下去,似乎不忍直视他。贰·儿媳吭哧吭哧,蒲叶帚扫过落满枫叶的院子,叶家的洒扫小厮聚在一起议论:“听说了吗?叶天帝册封后位了!果然是那个弟弟……”“不只是后位呢!我听说陛下还与他以道侣合籍,将来卸任帝位,他俩还是要在一起的。”“他们之前分明是结拜兄弟!却枉顾礼法…”那小厮说着,忽然意识到这是在说自家陛下坏话,颇有些失言,立即改口,“陛下英明神武,定然是那臭弟弟有意勾引!”“嘘——”臭弟弟晏临迈进叶府,听了这种话,一点也不生气,他最喜欢别人说他跟他哥扯不清楚。叶危跟在晏临身后迈进叶府,有些时日没回家了,这次回来,心里还有些忐忑。他位至天帝,想和谁合籍,用不着谁来同意,只是如今正式拜了天地,也该回家说道一声。当时合籍大典上,叶宗主在底下一言不发,也…不知道父亲到底是怎么想的。叶危心里有一点七上八下,他跟晏临的事纯属先斩后奏,他自己先把生米煮成熟饭了,再窸溜溜地回来。“你还知道回来啊。”叶宗主端着青花瓷茶碗,啜了一口,坐在最上首,不咸不淡道。叶危心里嘶了一声,心想这下是有点难办了,他还没想好说什么接话,身旁的晏临便甜滋滋地叫了一声:“爹——”叶宗一口茶差点呛住,抬头看了一眼晏临,这个儿媳妇,长得是有点太高了,但模样很标致,听说,性情极是温顺,温柔体贴,这么多年一直照顾着儿子的生活起居,不免让人动心,多年风雨下来,这感情也很牢靠。除了是个男娃娃,实在也挑不出什么不好。天界近几十年,民风开放,同性道侣也不少见,但敢封公然男皇后,这还是天界头一例。不过,这恰恰说明儿子手腕了得,王权在握,想封谁就封谁,封个男皇后,百官各族也不敢放个屁,还得屁颠屁颠地出来贺喜。叶宗不由得想到自己当年大婚时,为了娶一位不那么门当户对的女子,夺位、退婚,权势滔天,逼得各个长老舔着脸对他道喜。叶危比起他来,可谓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叶宗想到此,不由得心下甚慰。“罢了。你都这么大了,做什么事心里有数就行。我也懒得管你。新婚贺礼在这,自己拿去吧。”当即便有叶家侍仆身穿吉服,捧着一只只大红礼盒鱼贯而入,边开盒边念礼单,其中不乏靠枕、背枕、腰枕,各式软枕,叶危奇道:“爹,您送这么多枕头作什么?我睡觉就用一个枕头。”叶宗白了儿子一眼:“这软枕又不是给你用的。你也是结了婚的人,要学会疼自己的媳妇,哪天腰疼了,就赶紧垫上,别让他干愣愣地坐在那些石木椅上,硌得慌。”叶危:“……”晏临喜笑颜开:“爹说的是!”叶宗慈爱地看了晏临一眼,又责备地看了叶危一眼,道:“你听见没有?”叶危只好硬着头皮嗯了一声。软枕之后,又是一盒盒香脂软膏,这回不用叶宗提醒,叶危也懂这是在送什么,他老脸都要挂不住了,耳根渐渐红了起来。叶宗看得奇怪,教训道:“你看人家晏临都没害臊,站在这儿大方得体,你一个老大不小的人了,扭捏什么?”叶危:“…………”他真是有苦难言。好不容易挨完送礼,叶危脚底抹油赶紧要溜,晏临激动地把那些礼物一股脑抱在怀里,小脸兴奋地红扑扑,恨不得马上把这一件件礼物都用到哥哥身上去。叶危已经转身走了,晏临还特意转过来,脆生生地同叶宗主再道一次谢:“谢谢爹——!”这声爹甜的有点不对劲,叶宗一瞬间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