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下来活下去》 第一节 我下班回家还没来得及洗把脸。妻子就走到我身边,低声说,英莲挨打了,他小叔子打的,脸上挨了四个耳光呢!居然,还是上门打的,这个可怜的英莲,一直是大嗓门,今天偏偏就没怎么叫!要不邻居们进去,他也不至于一个大老爷们儿对着自己的嫂嫂大打出手。妻子一直在为英莲鸣不平,仿佛是她挨了打似的。 英莲是一个苦命的女人,长的粗壮结实,皮肤很粗糙,完全不符合她才不足四十岁的年龄,干活特有力气。她不讲究打扮,也从来不会打扮,连普通的女工也做不了。她出生在大山里,少年和童年是在艰苦中度过的。父母很早就离异,很快父亲就娶了媳妇,她只得跟奶奶一起生活,挑水、砍柴、下地干活,居然锻炼了粗大的筋骨,学自然也没多上,就嫁了人。 原指望找个好人家,偏偏找了一个好吃懒做的丈夫,就想着轻松弄钱。万恶懒为首,他男人赌博输了,就用拳头在她的身上出气。到二女儿出生的时候,家里更是穷的揭不开锅,看着别人家的孩子穿这戴那,英莲就一肚子的委屈,每每劝戒就是遭到暴打,英莲对自己的婚姻失望了,穷就穷吧,只要丈夫尊重自己,看看面临不被气死恶死,也得被打死的命运,她选择了逃婚。 一个人思谋要走,就有走的办法。很快有人就介绍了对象,对方比她大,打了几十年光棍,她似乎找到了新的生机,觉得没有老婆的人,才懂得疼爱老婆。 出逃婆家,大女儿是不能带的,那样容易泄露目标,小女儿还太小离不开妈妈。出逃那天,怕婆婆在院子看到,她给女儿穿了厚厚的衣服,把能穿上的就全穿上了,要不拿在手里就会被发现,那就更加暗无天日了,很快村子里消失的女人就成了山村的话题,男人气极了,四下里寻找,他是永远不会想到拳头下回有如此的反抗,天地之大,到那里找,找还不得花钱,钱从哪里来,不是刮风就能飘来的,一时间值得作罢。 英莲带着未满周岁的孩子一口气跑了几百里,暗自庆幸着自己的出逃成功,这是一次悄无声息的杰作,准确地说是一次天衣无缝的里迎外合。 第二个男人很老,加上英莲本来就生的笨,看上去倒也很般配。当英莲几次问他属相时,他总是笑着回答,自己是属骆驼的。英莲也不再追问,男人结婚迟也是因为家庭条件影响的,也属于自尊的范围。何况他对英莲和她的孩子很不错,把孩子视为己出。老人们总说,新婚男女前三天是看人,后三天就是看心咧!一个男人只要不懒惰,心眼实在,能给予女人安定,对于女人来说就是最大的奢求了,想到这些,英莲回产生一种欣慰吧! 夏天,早晨的阳光洒在村里的土梁上,让人感觉到一种无比的温暖。灶火里的柴刚刚燃尽,木头锅盖的缝隙里冒着热气。孩子在窑洞里外跑来跑去。英莲的丈夫早间下地还没回来,她就来到院子里,把昨天与丈夫从山里采的药材远志根一股脑倒在地上,随便挑了几根顺直,拿起棒槌就在木板上擀起来,然后用手把擀下的一捋,远志的外皮就脱落在身边的簸箕里,她想在正午前完成,然后好晒干卖钱,给孩子添置几件象样的衣服。 丈夫扛着锄头回来,放下锄头就与英莲一起干起来。饭在锅里热着,你先去吃饭吧!不急,已经沾手了。院子里老榆树的影子在摇,在簸箕里摆动,英莲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暖。 现在的庄稼人靠庄户是不行的,除了吃饭外就没钱花,这时候本应该是丈夫去打工的日子了,今年为了她和孩子一直没走成,就在家耗着,山梁上的庄稼该拾掇都拾掇了,没有雨水投入再多的工夫也是无效的。 村子太偏远了,村里年轻力壮的后生都变着法的走向山外,哪怕是做了上门女婿也要搬出去,只有一部分老人舍不的那些住惯的坡,人越少,乡里越不重视,四毛八分钱一度的电费到了这里就是两块多,村里没有变压器,线损严重的厉害。每天担水还的下到深沟里,没有泉水,就是雨水汇集后沌清了喝,祖祖辈辈一直这样。 晚上,没有电,窑洞里更是黑暗,英莲和丈夫早早就睡了,丈夫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英莲知道丈夫的心事。 第二节 他早在山下买了一处院子,也是人家盖起没住过的,也算的上是新房。邻居们已经住好几年了,而他就让屋子一直空着。一是自己一直没成家,经常外出打工,房子住了也没人看守。二是自己这几年的积蓄,因为买房子,已经倾其所有,眼看着院子里的梨树已经从小树苗超过屋顶了,他的房子还没有装修,不具备住人的条件。 没有电的夜特别的长,但是山坡上的窑洞早晨亮的早,他希望天尽快亮,冲淡他一肚子烦人的心事。 天刚亮,英莲的丈夫就起床了,在院子里的老榆树下转来转去,英莲也没有睡意,给孩子掖了掖被子,就披衣来到院子里。 看到英莲从窑洞里出来,他说,我左想右想,还的出去赚钱,在家已经呆几个月了,一来是你初来这里,我怕你们母女俩不习惯,一来是咱们这里牲口少,地里全靠人力。现在庄户已经锄了二遍,不需要怎么照料了,我的出去,赚钱把咱们山下买的房子装修了,让你们娘俩搬下去。英莲说,你就放心地去吧,家里我照料公公和婆婆,我可以自己担水,也可以照顾孩子。 男人走了以后,英莲就和孩子一起生活,虽然婆婆也经常过来看她,但是晚上的时候,还是感到孤独,她想着自己的大女儿,看着自己眼前的小女儿,真应验了那句话,女人没家炉没家,吃到哪家是哪家。村里的年轻人少,也没有学校,搬迁是迟早的事情,想到男人毕竟还是个二把刀的泥瓦匠,在省城也不愁找不到活干,心里就宽松起来,日子也一天天过去。 还有一件高兴的事情,就是村里给女儿上了户,也没怎么刁难,自己还发愁回老家把自己的户口迁过来,现在一切都解决了。现在的事情就是难说,没有人办不了的。就等着搬迁到山下的新房了。 日子过的真快,在山上的第二个年头,带出来的小女儿也懂事多了,但是总是害怕生人。秋天英莲怀孕了,丈夫在收秋的时候回来了,黑了,也瘦了,工头在临回的时候,给他带了300元,说中秋的时候想回也没回成,现在回去,收完秋再回来。 他跑到城市的小商品批发市场,买了孩子的小褂,还挑选了一件有图案的童裤,最后还给英莲买了一件宽大的秋衣,也没花几个钱,多年的光棍生涯,他买东西特仔细,居然还要看服装的针脚是不是好,质地是不是耐穿,山里人不赶什么时髦,看着好看,耐磨就行。在回到乡里的时候,还到副食点,给孩子买了点吃的东西。 当他一股脑儿把东西从发黄的军用皮包里掏出来时候,小孩子首先看到的是吃的东西,英莲则没顾上看就高兴地急忙生火做饭。 英莲知道,十几里的爬坡山路他就是靠走上来的。自行车到不了村里,村里出去的年轻人想要回家看父母,的先把自行车寄存到山下的人家里,然后背着东西走上去。好在从小爬惯的坡不嫌陡,外人去了那里则是感觉回到了原始社会。 吃完饭,他去看看了父母亲,顺便把孩子放到那里,就和英莲来到地里。山里的地,没有很大的块面积,大大小小,全是人工开发出来,而且远近不一,因地栽种,这儿糜子,那儿谷,最好的地里种玉米。 下雨的时候,刨地落种,全凭老天爷吃饭。在谷底则挖好引水渠,雨水汇集后把雨水引到地里,由于天旱,山上的小米特别香,喝起来养人。 英莲和爱人边说边看,绕岗架凹,逐个把自己所种的仔细看了一遍。今年老天爷开恩今年的雨水不错,谷子已经熟透了,麻雀已经成群地在谷穗上飞来飞去地寻找新的事物了,英莲看着那些被吃空的谷穗,心疼地咒骂着。糜子还有点欠,葵花栽种错过了时节,长的还不到人的腰高,葵花的片子也很小,不过黑黑的籽,颗粒倒是饱满,收割了去山下榨点葵花油,比起市场买的色拉油便宜多了。 很快,谷底的太阳就看不见了,山梁上余辉通红。在门口等待公公带着女儿问,明天准备在哪里开镰刀。英莲的男人说,鹰嘴岩下的糜子还绿着呢,阳婆凹里的谷收的迟了,家雀都给扇了,就那儿。 晚饭吃过后,英莲刚睡下,就想起新买的衣服还没有试,自己的身材不是很标准,万一不能穿呢!就埋怨下午去地里走的太早了,临走的时候该试试,现在黑灯瞎火的也看不清楚。丈夫说,我的手就是尺寸,不合适的我也不敢买,一定合身的,说的英莲觉得自己就象一个小孩子过年要试新衣服似的害羞起来。 第三节 天刚蒙蒙亮,英莲就蹑手蹑脚地起来,开始试穿起新衣服来。匠人的手真的是尺寸,说自己的身材粗壮不好买衣服吧!爱人买的衣服还很合身,再说山上的风大,庄稼成熟的时候,也是穿秋衣的时候了。这件衣服穿在身上好柔软,英莲向下拉了拉衣边,整理了整理袖口,对着小镜子仔细端详,这时候她觉的平时黑黑的窑洞也似乎亮堂了起来…… 想到今天要下地,英莲就脱了刚才穿的衣服,还把自己的那件不新不旧的褂子换上,开始在泥做的柴炉旁做饭,为了不惊醒熟睡的孩子和丈夫,她今天折柴是用了十二分的小心,生怕折柴的劈啪声惊醒了美梦中的丈夫。 锅里的水很快烧开了,嗤嗤地冒着热气,英莲赶忙把米下到锅里,架上笼,笼里放了馒头,顺便把这几天攒的4颗家鸡蛋也洗了洗放进去。 饭做好的时候,英莲的爱人和孩子也醒了,就催促她试新衣服,英莲说我刚试过了,挺合身的。爱人说,试的时候怎么不叫醒我看看,再试一回吧!英莲就又试了一回。孩子看着英莲穿着新衣裳,好象不认识她似的。英莲就把孩子从被窝里抱起来,让孩子站在炕沿上,给孩子也换了新买的衣裳,孩子高兴地在被子上跑来跑去。 吃早饭的时候,英莲怕孩子把新买的衣服弄脏,想脱下孩子身上的新衣服,孩子哭着不让。爱人说,随她吧!小孩子也的有个贡气。孩子乐的在院子里跑来跑去,饭也没怎么吃。 把孩子送到婆婆家,英莲就和爱人就拿着镰刀下地了。阳婆凹里露水少,起早收割也湿不了衣服,爱人一到地里就用左手搂起一把,右手用镰刀顺着垄背一拉,一放,几下就是一铺,整齐地放在那里。英莲蹲下身,把谷子的穗头用枣镰一根根掐下来堆在一起。 晌午的时候,阳婆凹里的几块小地的谷子就全部割倒了。山里人不急着把谷穗背回家里去,依然要在地里放几天,脱脱水分,这样背起来走那山路要轻佻。为了防止家雀儿偷吃,还要在地里用榆梢扎上一些小塑料袋,或是扎个简易的稻草人,吓唬那些成群的麻雀。 英莲看着丈夫做的稻草人,乍一看连人也要被吓一跳,就说这山里总共就几户人家,谁来偷你的,他们连自己的也收割不回去,做那样象。丈夫说,那家雀鬼精着呢,不吓唬它,全让它们扇空了,你吃啥? 山崖上的枣红了,丈夫随手捡起一块石头扔到树上,几颗红红的枣子就顺着山坡滚下来,落到草丛里。英莲走过去,扒开矮矮的草丛,就发现那圆圆地枣子平静地躺在地上,放在嘴里一吃,脆生生的甜。 丈夫接过英莲手里的一颗枣子,说该是打枣的时候了。我再扔几下,然后咱们仔细找找,带些给孩子吃,很快枣子就装满了英莲的口袋。 时间过的真快,英莲的丈夫回家二十多天了。地里的庄户全收割了,崖上的枣子也收了一背篓。晒干后,就放在西面的小窑里。也该是打工的时候了。从这个时候,到冬天天冷工程不能施工,还可以做80多个工。 丈夫临走的时候,去山沟里砍了许多山柴,又弄成小节,垛的比人也高了,还背回了许多玉米秸杆,放在东崖下晾晒。 秋天是农村人闲不下来的时节,英莲的丈夫走后,她每天除了挑水外,就是带着孩子在院子里摘摘黄豆的豆荚,掰下玉米粒,在院子里晾晒,天阴就早早收起,盖上雨蓬。 过了十几天,英莲忽然觉得嘴特别淡、特别谗,有事没事,总是身不由己地往西窑跑,顺手抓一把枣子吃。 第四节 英莲凭以往的经验就知道自己是怀孕了。收秋的那几天,光顾着高兴了,忘记了采取措施。不过在她心里是实打实的高兴。丈夫年龄也不小了,是该有个自己的孩子了。再说半路结合的夫妻,孩子就是联系感情的纽带,有了孩子就扎下了根,这样想想劳动就越发勤快起来。 婆婆知道她怀孕的消息后,更是乐不拢嘴。虽然这已经不是她的第一个孙子了,但是还是十二万分的高兴。 山里人不怎么计划着盖房子,到孩子娶媳妇的年龄,因地制宜,就在土厚的向阳地给孩子选个地,挖几孔窑,就算是新家了。 英莲的院子与婆婆家看起来隔着没多远,拐拐弯弯地走下去,也有一段路不近的路。一向有关节炎的婆婆,腿脚也利索起来,经常把蒸的馒头和新做菜给她端来,吩咐她趁热吃,还不住的问这问那。还说已经托了村长下山的时候带三斤核桃回来,怀孕的人,吃了核桃,将来孩子头发好,脑筋也聪明。 那一年的冬天来的特别早,刚进农历十月就下了一场小雪。英莲觉得天亮的早,开门一看,原来是院子里的雪反射的,她小心翼翼地拿了扫帚,从屋门到厕所、到院门、到西窑扫出一条尺数宽的路来,然后开始生火做饭。 没多久,婆婆就上来了,清扫了院子里的雪,堆成堆。刚坐上炕头就吩咐她,下雪的时候路滑,要少出门,怀孕的人跌三不跌四,三个月的时候肚子里孩子一点经不起折腾。然后,婆媳就说到英莲爱人走工的事来。婆婆说,原估算大山要在十月近了回来,如今一下雪,就要上冻,工地上也不能施工,估摸着要早回了,说不定就在这几天。 婆婆坐了一小会儿,就下炕往外走,临了又返回来问,核桃好吃不,吃完了没有?英莲说那东西不能连着吃,每天吃几颗才好,再说吃多了也觉得油荤。英莲出门要送,婆婆不让,英莲就站在门口,目送婆婆离去,直到婆婆矮小的身影转过弯看不见。 太阳出来了,山冈上雪晶莹的耀眼。近处依稀能看到鸟雀在雪地上画的竹叶,以及老鼠野兔留下的脚印。北坡的雪渐渐融化,南山则一动不动,每天出门就可以看到南山的雪,就知道冬天来了。 日头好的时候,英莲就站在高处,望着那条蜿蜒曲折的下山小路,山路上的雪已经看不见了,有时候半天也看不到一个人影,有时候看到了人影,但走到近处,又不是自己的男人大山。 英莲的男人大山没几天就回家了,在一个阴沉沉的天气里,背上背着铺盖卷。带着铺盖卷儿回家,一看这行头就知道一年工作到头了,明年开春继续出去找工作。这天英莲偏巧没有站在高处张望。 等爱人进屋的时候,英莲着实高兴了一下。赶紧接下铺盖放在炕沿上,还拍了大山身上的灰尘,说你也不捎个信儿,告诉家里什么时候回来,我等了好多天了。大山说,工地上雪下的早,原计划还要多呆几天,工程上有任务要赶,工头总希望天气还会恢复过来,哪知道一天接一天的冷了。最后才让大家回家。工地上没咱村的人,怎么捎信?英莲说,是啊!我都忘记这个了,快去洗洗洗脸上炕,走的时候也没带厚衣服,路上冷吧!大山说,走咱们这的坡路,就是穿个单衣服也冒汗,我现在还感觉热呢!然后叫孩子过来,从包里拿出了一根棒棒糖说,城里的孩子都吃,临回的时候,给孩买了几根。 隔了一会儿,大山说,我先到我妈那看看,走这么久了,他们二老身体好吗?我老惦记着妈的腿,冬天就疼的厉害,顺便也买了几片治疗关节炎的膏药。英莲说,你快回来,我准备做午饭,还有件喜事告诉你呢?大山说,什么喜事?看把你乐的。我就觉得怎么这老榆树上的鸦雀的叫的这样厉害,还倒是下了雪找不到食物,到咱院儿里找食物来了,原来真有喜事。英莲说,你先去吧!回来再告诉你。大山笑着就拿了膏药去了。 晚上,大山一直兴奋地给英莲说他在城里打工的事情,直到孩子睡着,叫了声也没反应。就转过身来,一把搂过英莲亲了起来,还在英莲的身上摸来摸去,说要感觉孩子有多大了。英莲笑着说,你虽说岁数大了点,毕竟没做过爹的,三个月不到孩子能有多大,不就是个梨子大小,看你猴急的。大山更加兴奋了起来,想做那事,却被英莲一席话说的,很快打消了念头! 第五节 小雪卧羊,大雪宰猪。小雪这节气一过,英莲的公公就执意要宰个当年的羝羊,说是咱这里穷,离的大商店也远,没有什么营养,当年的羊肉美,一是要给英莲补补,再说怀孕的人嘴谗,不过谗也不是大人吃了,肚子里的小孩子吃了不也长个吗? 杀羊的前一天,公公就磨好了刀,还专程约了邻居第二天来帮忙。第二天天刚亮,就在婆婆家的院子里安了一小方桌,桌子下面垫了些黄土,公公、大山、邻居三个人把那羝羊四蹄子捆了,抬到方桌上,羊脖子伸出方桌来,下面接了个洋瓷盆子,大山和他爹摁着羊的四条腿,那邻居左手抓着羊角,右手照着羊脖子捅去,一股殷红的鲜血流到了盆子里,那羊挣扎了几下,就一动不动了。邻居拿着刀,几下就把羊头割下来,丢在一边,看着羊死不瞑目的眼睛说,死绵羊,死绵羊,就这点劲器,可不象猪一样杀的时候使劲的嚎。 还未等血流完,英莲的婆婆就端起了血盆,走到窑洞里。锅里水早烧开了,她把开水舀进血里,红红的血马上就凝结成红褐色的了,也变的不再吓人。 院子里的男人,一刻也没停。邻居抓起一条羊后腿,在皮上割了个小口子,然后拿了一米多长的钢筋捅条从皮子里插进去来回捅,然后,用嘴对着割开的羊腿吹气,直到羊的全身鼓胀胀的,又用绳把进气处捆了,然后开始剥皮。 邻居用牙齿咬着刀背,把刀衔在口里,用手分别捋了下左右袖口,然后从嘴里取了刀,在羊鼓胀的肚子中央轻轻地划开,然后放下刀,一手拉着皮子,一手握成拳头,一摁一拉,羊皮与羊肉就逐渐分割开来。 大山把上窑的梯子立起来,架在窑面上,等邻居把肉勾的一头,穿过羊腿的时候,三人就一齐用力,把钩子的另一端挂在了梯股上,刚挂上去白生生的羊肉还冒着热气,晃来晃去。刚才杀羊的小桌面上只剩下一张羊皮平展展地铺在那里,上面布满血丝。 接下来就是开肠破肚了,邻居从羊的下腹部开刀,纵向剖开,马上肚子里的心肝、肺、胃、肠子全部出来了, 这时羊肚子里的胀气,一股脑儿,向大山扑来,大山觉得肚子里马上翻了胃,两口酸水没上来,倒是带出了一些泪水。邻居笑着说,还没有让你翻肠呢,你看你就……。 邻居一一小心把这些内脏割下,放在盆子里。 会杀羊的就是利索,没几下,就把一只羊弄的油是油,肉是肉,尾巴是尾巴,骨头是骨头。在割骨头的时候,公公说,今年骨头咱自己吃,也不必要刻剐的那样细。邻居说,那几年你家杀羊卖肉的时候,你总说我剐的骨头带的肉多,今我就存心细着呢!没想到还是不中你的意思!公公说,今年山儿媳妇怀了孕,得好好给她补补。 这话恰巧被正进屋的英莲听到。英莲是才从自己家里走下来的时候,早晨的时候,大山就吩咐,猪羊虽说如一颗菜,但是总归是杀生,你个怀了孕的就不必早下去,再说女儿也还小,没见过那阵势,免得看见惊吓了孩子。英莲就听了大山的话,远远的张望,估摸着时候也差不多了,心里也怕婆婆埋怨,毕竟今日比不得平时,家里自然要忙乱些,总的搭把手。就带着孩子往下走,远远地看见三个男人在梯子边忙碌,就知道是尾声了,就径直带孩子走进屋里。 邻居本来要大山翻弄那些肠肚的,但是看他那恶心样,也就带劳了,只让他提着水壶在一旁向肠子里灌水。就这样,大山的胃液还在不断上涌,好不容易等到弄完。 快洗洗手,进屋暖和暖和。英莲的婆婆招呼着。这时,新鲜的羊肉被英莲切成了小块,放到热锅里,拨拉了几下,等肉快粘锅了,就倒了点水,顺便把切好的葱、姜、大料、盐一股脑儿拌下去,就用铁匙在锅里不住地翻动。 羊肉熟得快,不一会儿就羊膻味就扑鼻而来。婆婆让英莲上炕休息,英莲说不累,婆婆就说万一动了胎气,咱这里可比不的镇上,还有个医生啥的!要小心着。说着就接过英莲手里的铁匙,翻动起来。临出锅的时候还在肉里倒了点酱油、白酒,上色压味。 庄户人男人喝酒的时候,女人不上桌,例外吃。婆婆就把出锅的肉分成两份,炕上婆婆、英莲还有她女儿。地下桌子上,放着一瓶烧酒,一盘花生米。大山抓了一把花生米递给女儿,就张乎其他人喝酒,吃肉。 三个男人谈起了村里的事情。邻居说村里的年轻的人都走了,不走找不下媳妇啊!要说在战争年代,咱这里怎么也合该算个世外桃源,老祖宗们也过了几天神仙的日子。又向着英莲的公公说,咱老哥俩要再年轻几岁也得下山,现在要先紧孩子们啦!让孩子们先出去,能在外村落户更好,即使落不了户,入赘也行,总算耽误不了他们结婚成家。他们先出去,能分了地更好,分不了地,咱这里好歹还有使唤力气的地方,收成了就给他们送点下去,也不至于孩子们啥都买,挣的钱一点攒不住。 英莲的公公说,我家老大倒是出去了,可一走就是那样远,平日里除了工作,回来一趟也盘缠交际的不容易。老四倒是早成了家,住在丈人村里,可如今都快四十了还是寻房子住,也怪他好吃懒做,就不思谋着孩子大了,盖点新房,说着重重地喝了一口。大山吧,这孩子老实,省吃俭用的,在山下买了房子,这不没钱装修,又新近娶了媳妇,倒是了我的一桩心思。眼下,是合计着装修的事了,我真想他们早点搬下去。大山在一旁说,今年腊月关了响,我就装修,等装好了孩子也快出生了。 人常说,怀孕的女人五个月就要出怀,也就是能明显的看的出肚子上突起的轮廓了。日子一天天地变冷,英莲的肚子一天天地变大。到腊月的时候,英莲就基本不怎么做家务了,大山也高兴异常,连砍柴都哼起了名不见经传的小调。若在平时,他是索性不敢这样的,害羞。 第六节 腊月里,英莲家喝了几次羊杂碎。先是将退了毛的羊头、羊蹄子、羊脊骨、心肝肺等煮了,等熟透了,就用手把付着上面的肉撕下来,把熟肉剁碎。吃的时候,先将羊油放进干锅里,然后把剁碎的杂拌放进去来回在锅里炒几次,然后加入清水熬煮。 婆婆做的时候,英莲就坐在炕上一边看,一边记着这些程序的先后,在农村居家过日子,是离不开现学的。在水未开时,婆婆还在水里下了葱、姜和少许的辣椒。山里的电不够用,公公也是闲不下来的,一边往灶火里加柴,一边拉着风箱,身体一前以后的摆动。家暖一条炕,不一会儿英莲就觉得炕上的温度升了起来,屁股下面热哄哄地舒服。 大山去面瓮里挖了三碗白面,在盆子里和将起来,婆婆说,做猫耳朵的面里不能加多水,你小心着点。大山说,我知道的。不一会儿零碎的白面变成了团儿,不过由于水加的少,不是那样滑溜。婆婆说,别加水了,你找个盆儿,先盖起来窨窨,一会儿就好了。果真没一会儿,面团就变的柔软而滑溜,一点不粘手。 大山找来面板,在上面洒了些白面,然后,从和好的面团里撕下一小块,两手一搓,就形成了圆圆的小面棒,然后用左手的大拇指和食指夹着面,右手从面棒一头拽一块,放在左手的手掌上,用右手的拇指斜向下一摁一拨,一块猫耳朵样的面食 跌落在面板上,落到面粕里,婆婆很快忙完了受礼的活儿,吩咐公公看好火,也加入行列,不一会面板上就弄了许多。 公公拉着风箱说,咱们山西人吃羊还有一段故事呢!元世祖忽必烈带母亲由晋入主中原,期间其母在曲沃县生病,县里的名医许国祯为其诊治痊愈。许国祯就成为忽必烈之母的宠信御医。 许国祯的母亲韩夫人是个好厨师,就随她的儿子待奉忽必烈母亲。韩夫人见蒙古人吃羊肉时,要丢弃下水感到十分可惜,就将羊下水拾回洗净,煮熟,配以大葱、辣椒吃,味道很美。太后品尝后,赞誉不止,即赐名“羊杂割”,流传至今。 英莲在炕上正听的入迷,忽然一阵吵闹声传来。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也是这样不公平,杀羊的时候怎么不通知我,现在你们把羊肉全吃了,倒通知我来喝杂碎………原来是大山的弟弟,一进门就看见院墙上挂着的羊皮,心里觉得有点委屈,就说出那一通话来。公公起身出去说,刚刚杀了羊就让人给你捎话,结果人家下山没去你那里,昨天碰到村里人下山,才又央寄了人家。你就是不来,也不给你留着吗?用的着你这样大呼小叫的,也不怕人笑话。 当下进了屋里,婆婆对着四儿说,我们今天也是第一次吃,你倒好腿勤脚慢正赶个吃饭。说着就揭开锅,把一些浸泡好的粉条和切好的海带丝放进去,等锅里烧开以后,就又把猫耳朵一股脑儿下到锅里去,又添了一些盐。 老四把外套脱了,放在衣柜上,向大山招呼,还问孩子几个月了。英莲看着小叔子,这个没见过几次的男人,脾气粗鲁,心里生厌,就觉得自己不自然起来,觉得自己好象在这家里是客人一样。 婆婆盛起一碗碗杂割放在炕上,然后大家就围成一圈吃起来,英莲觉得有点羊味重,就加了点醋。期间,婆婆呀了一声说,忙着也忘记了,大山给你贵堂大叔家送点去,杂割就的趁热吃。大山放下碗,端着母亲舀好的杂碎,盖了面儿,就出去了。 老四不高兴地说,凭啥要给他送?人家也不稀罕。公公说,看你小子咋说话了,住到山外了,热情都给狗吃了,说话没大没小,这羊不是你贵堂叔杀的,你能杀,还用的着别人吗?咱这里杀羊有个规矩,杀了羊要挣个羊尾巴,你贵堂叔也没有要,说乡里乡亲,如今这山上人越来越少了,能照顾就照顾,还图个挣哇!再说大山媳妇也怀孕了,需要补身体的儿妈。你妈过意不去,又给人家送去,人家硬是把你妈与拿的东西推出来。还是山里人实在,就冲着我这把老骨头就不下山。再说,你小子还在你贵堂叔女儿那档子事记恨。 一席话说的老四脸红了又红,埋下头只顾吃。可说归说,不一会儿,老四就连吃了三碗,打起了饱嗝,才觉得肚子实在放不下了。英莲只吃的一碗,就没有胃口,她不知道老四与贵堂叔女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七节 饭后,老四拿走了母亲给他分好的羊肉和杂碎,顺便还偷拿了些。把母亲留在准备过年的时候招待老二与姐姐用份肉也拿走了。老俩口只能干叹气,没有别的办法。 英莲和大山带着女儿回家后,英莲就耐不住好奇问大山,贵堂叔女儿与老四究竟怎么回事情呢? 大山给灶火里塞了把柴,一边塞一边说,说来话长,老四原本不是这样的,在咱家里,就老四灵活,点眼灵机,嘴巴又好。这孩子受了打击后,就变得刻薄了。 贵堂叔的女儿荷香和老四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大家都觉得这两孩子是天生的一对,荷香比老四大一岁,可老四却是处处让着她,处处听她的话。 上小学的时候,那时候村里还有一所学校,老四与荷香的课桌是一前一后,荷香靠着课桌把头仰起后,头发就自然落在老四的课桌上,老四总是看着那黑发着迷。有几次,老四看见荷香头上有虱子,就悄悄地帮她摘了。有一次,不小心手里还捏了荷香的一根头发,荷香啊的叫了一声,整个教室的同学都朝这边看起来,老四窘的红透了脸,连老师都说老四捣蛋、调皮,欺侮女同学,可荷香不那样认为,她总觉得老四不会故意的。 四年级的一天,下学后,荷香依然在座位上一动不动,老四开始还以为是荷香生病了或是跟爹妈赌气了不回家,没想到荷香大腿和屁股上都有血渗到裤子外面,老四吓的撒腿就跑,急着去叫大人,却被荷香喊住了。 荷香说,你快到我家找我妈取一个旧褂子,还嘱咐老四说,千万不要告诉别人,要快。老四是飞跑着,到荷香家的,荷香的母亲正在窑里练习说撇,“东山里的爷爷喽,西山里的神,……”老四往地下一站,荷香妈才楞过神来,老四结巴着说,荷香,她,她……。老四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也忘记了荷香吩咐的要褂子,也不知道她要褂子做什么。荷香妈大声说,老四,你紧张什么,荷香怎么了,快说。这时,老四才想起褂子的事来,说荷香要褂子,还说在学校里裤子上有血,荷香妈马上明白了,知道是妮子害羞,就赶忙把自己不穿了一件旧褂子让老四拿去。 老四看也没看就拿了褂子向学校跑,荷香已经等的不耐烦了,见面就怨叨,咋这样慢呢,磨磨噌噌的,老四说,就这我的嗓子也早冒烟了,荷香接过褂子,把两只袖子往腰里一紧,拉起老四就走。老四一看,凳子上早擦过了,就放心离去。 荷香一路上吩咐老四,今天的事情可不准向人说,老四就说,你吩咐的我都照办。到岔路的时候,荷香和老四就分开了。老四一路上,心里美滋滋的,好象抗美援朝回来的将军。 夏天的时候,天气十分炎热。连着下了两场暴雨后,山谷的中央,形成了一块小水塘,成了男生的天地,可以游泳也可以洗澡,由于离村子稍远,也成了男孩子之间的秘密。在一天放学后,老四附在荷香的耳边,把这个秘密偷偷告诉了荷香,荷香脸一红,羡慕地说你们男孩真好!改天你带我弟弟也去,让他也洗洗,家里挑水困难,总洗不尽兴,老四拍着胸膛说,保证完成任务。荷香弟弟洗完回家后,悄悄地告诉他姐,那水好舒服啊!一跳进去就浑身不热了,洗了还可以在那被山水冲涮的平展展的岩石上躺下,那才叫舒服呢!一席话说的荷香心中直泛涟漪,心中想象着洗澡那舒服的劲儿。 又过了几天,眼看着池塘里的水越来越少了,荷香红着脸跟老四说,要是我们女人也能去洗洗,那该多好啊!看着荷香期盼的眼神,老四说,你想去,也不是不行,只是你是女孩子,就怕被别人看见,只能晚上去,而且晚上水也冷些。荷香一看老四这样说,兴奋地睁大了眼睛说,我真的可以去。老四说,小声点别让别人听见,你去还的我放哨呢!再说,你晚上能出来,荷香点了点头。 当晚,荷香告诉她妈说下了自学要去燕子家给燕子做伴,她爹妈今天下山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燕子害怕。荷香妈说,等燕子爹回家后,就让她送你回来,要不娘睡不塌实。荷香说,妈,我知道的。 下自学的时候,已经是星星点点了,荷香和老四自习都没有上好,心里总盘算着去的路线。老四在前引路,荷香在后跟着,沿着蜿蜒的山路,一路下的沟来。 遇到不好走的地方,老四总是扶着荷香,很快临近池塘。老四说,我送你过去,你看好地形,我在远处给你放哨。荷香说,我有点害怕,你就近点吧,只要你不看就可以。老四说那我就在这块大石头后面,你要抓紧点时间,有人的话,我就学两声猫头鹰叫通知你,荷香点点头,老四就去石头后面藏了。 荷香向四周看了看,借着月色,塘水里月亮明晃晃的向她笑。她赶紧脱下衣服,露出发育不久的身材,就向小塘走去,刚把脚伸进去,就觉得十分凉爽,然后怯生生地一步一步向前走。由于天气热,塘水蒸发似乎浅了许多,刚刚能没大腿,荷香就索性坐下来,先淋湿了头发,然后全身搓洗起来,宛如荷塘里的一株清莲。很快她就觉得一天的疲惫全消,最后索性躺下,枕着光滑的石头,一边洗一边看着天上的月亮和星星,水面上月亮不再那样圆了。 老四听着荷香撩水的声音,想伸出头看看,但是想到荷香的约法三章,就愣是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周围的动静,除了微微的山风和蛐蛐的低鸣,什么声音也没有。 半个小时不到,老四忽然听到有脚步声向这里走来,顿时惊出了一声冷汗。 第八节 英莲的手紧张地抓住大山,忐忑地问,怎么了?大山说没什么,你等我说下去,老四中邪了。 荷香和老四听着逐渐渐进的脚步声,都很紧张,老四的心突突地跳,荷香也是。老四发出了几声猫头鹰叫,荷香顾不得身上湿淋淋地,就急忙穿起了衣裳,感觉衣裳特别的难穿,急忙躲到了大石头后面,不住地喘着粗气。 待来人走近一看,才知道是村里看田的光棍郭六,这几天孩子们贪玩,老糟害张九成家的新鲜毛豆,弄的张九成找了大队干部,队里只得派光棍郭六夜间看田,其实也是掩掩样子。 郭六在村庄周围转了一圈,爬山下坡的出了一身臭汗,就思谋着去积水的塘子里洗洗,隐约听见好象有水花声音,还以为村里有人在洗澡,走近才发现除了几声夜猫子叫什么也没有,心下正犯嘀咕,莫非是撞见不干净的东西了。 老四眼看着光棍郭六走近水塘,担心荷香叫出声来。就从石头后面走将出来站住,也不说话,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水面。郭六发现身后有人,一转身才发现是老四,一时间惊呆了。老四,半夜三更的你跑什么?老四说,仙女洗澡,你别下去,要不惊跑了仙女。荷香躲在石头后面,倒是一点不害怕了,还差点笑出声来,急忙用手捂紧了嘴巴! 光棍郭六向四周看看,除了山风吹来,树叶阵阵,水平如境,月亮在水里晃着倒影,的确什么也没有,但是自己刚刚是听到水声的,老四也不可能这么快穿好衣服,再看看老四心下也发起虚来。 老四说,郭六叔那仙女披头散发的,看着你在笑,特别是脖子里挂的那个兔子玉坠儿,真好看。一听说兔子样玉坠,郭六头皮都起了疙瘩,一把拉起老四就往回走,他知道老四是中了邪了,中了张九成家的邪。张九成家的墓离此不远,活着的时候就是个爱美的女人,死了也一样。 老四一看郭六被吓住了,心里正中下怀,还故意不走,要继续看。郭六拉着他连头也不回,老四要荷香在后面跟着,就说你看仙女跟着咱们来了,郭六仿佛听见后面有脚步声,就走的更快了。 老四不时回头看看后面的荷香,到了村口,自己也就放心了。郭六拉着老四的手径直向老四家奔来,迎面碰上了出来找儿子的老四爹,老四爹还以为孩子闯祸了,刚说村里派了看田人,就拉着老四来了,莫非老四偷人家田里东西了。老四爹就说你看他郭六叔,孩子是咋了,你还拉着他。郭六说,我从沟里把孩子拉回来,半夜三更一个娃娃家的,也不害怕,说是看见了仙女,我猜是那张九成家的,都这么多年了,这女人还是这么厉害!孩子中了邪了,你快找贵堂家的给看看。老四爹说,没那样严重吧!你怎么就知道孩子……。郭六说,张九成家的死的那年,老四才几岁,他怎么知道张九成家的还有一条兔子玉坠儿,今老四是看见了……。信不信由你老哥,孩子交到你这里我也就放心了。 郭六一句说的老四爹担心起来,回家后就去敲贵堂家的门。荷香的母亲刚起身给女儿开了门,还没睡下,就听到敲门声,说这老徐家咋了,急忙起身去看。一会儿,进屋对荷香爹说,老四中了邪了,我的去看看,说着就带好门走了。荷香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荷香爹就说,看把你幸灾乐祸的劲儿,以后晚上回来的早点,路上不干净。 荷香妈到了老四家后,怎么也看不到老四有啥异样。但是老四爹把郭六说的话告诉她后,她就明白了,张九成家的事情郭六本身心里就有鬼,荷香妈虚张声势地说,我给孩子端送端送,你给孩子叫叫魂,保证办事。 一时间荷香妈就用剪刀裁了白纸、黄纸做的纸钱,让老四躺在炕上,手里拿着这些纸钱在老四浑身上下擦了个遍,口里振振有词,然后找了碗,碗里弄了点稀饭、馒头,出了院门,把擦了身的纸一烧,把碗里的东西朝地下一泼。 然后,进屋把叫魂的事情安排了,就回家了。老四妈拿着老四的背心,在街上一个劲地呼唤老四回来,最后把背心搭在了灶火前,忙乎了一晚上,看着老四熟睡了,才放下心来。 第九节 英莲说,张九成家的究竟是怎么回事,弄的村里的人都害怕。大山说,起先我也不知道,她死的时候,我才几岁,我也是那天才听我爹娘说的。 那天,我爹妈的折腾,弄的我也没睡好,半夜爹妈怎么也睡不着,我爹说,张九成家的那几年闹的厉害,不就是受了冤枉,这口怨气怎么也的发泄出来,可是时间都隔这么些年了,她也埋到了好地方,两个孩子都相继考上了大学,要说也许沾了阴地的关,现在的人还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她呢! 娘说,要说咱两家也没什么过节,她也不至于缠着老四。爹叹了口气说,原先我也不相信,倒是郭六提起了那兔子玉坠儿,老四怎么知道,毕竟是多年以前的事情了。 大山说,我就是在爹娘的对话中才明白张九成家的事情的。张九成家的要说以人家的相貌,好歹也不配个张九成,只是落架的凤凰不如鸡,猪狗赶上了末几年,情势直下。她爷爷是个土财主,与口外做点皮货生意,父亲也做着帮衬,解放后,公家没收了财产,一家人开始在地里干活,毕竟是大户人家的女儿,饿死的骆驼比马大,张九成家的有一条祖传的兔子玉坠儿,特别的漂亮。 六十年代初,大家都挨饿,张九成家的爷爷硬是给做主,把张九成家的就从山下下嫁给山上根正苗红的张九成。山上在饥荒年代,倒是可以填饱肚皮。张九成媳妇的美貌是全村第一,好多村里的媳妇一看就羡慕。老人们逢人就说,是张九成当年从父亲枪下救下得狐狸成了仙来报恩的。 事情说起来也巧,那一年张九成和他爹在二道梁上打猎,就看见不远处有一只黄狐狸,他爹还以为是碰到土豹子了,端枪就打,张九成却说看见了狐仙,打不得,父子俩争论的时候,狐狸越过山洼消失了。回到村里,父子两还在争论,因为他爹一辈子打猎从没见过如土豹子一样大的狐狸。 张九成家的一看就是大家闺秀打扮,柳叶眉,桃花眼,粉红的腮,一副着人喜欢的美人胚子。让女人羡慕的更多还是她的那条兔子玉坠儿,可以避邪,逢凶化吉,据说是个祖传的宝贝呢! 没三年,张九成家的就生了两个大胖小的,张九成更是高兴地合不拢嘴,张九成知道自己能够娶了这样的媳妇,是沾了社会的光,对媳妇百般疼爱,但是,心下里老觉得这门亲事是门不当、户不对的,自己年龄容貌哪一样都配不上人家,总担心媳妇跟人下山跑了。 大孩子四岁的那年,刚进二月,村里来了演电影的。那时候,村里人大多不明白人怎么就能到了雪白的幕布上,很快村里的男女老幼,全部到了老爷庙。张九成带着大孩子去了,留下媳妇和小儿子在家。 偏巧,一个片子还没看完,孩子就肚子疼,张九成想,孩子也许是着凉了,回家放热炕上兴许好点,就带着回家了。一进院就想起自己走的时候带了院门的,怎么开了,心下就犯起嘀咕。窑洞里的灯着着,但是除了媳妇外,还有一个男人。张九成媳妇说,你咋这样早就回来了。张九成说,我也想看,但是还闹肚子,再说忘记带小兰花烟叶了,说着就往里屋去取。 其实,那时候张九成是压住了满肚子的怒火,虽然没发现什么,但是黑灯瞎火地,瓜田李下,谁能脱得了清白。张九成是想让那人在他取烟的时候,尽快离开,也好给家里的老婆留点面子。 但是,等张九成从里屋里出来,男人依然没有走的意思,张九成的肠子很快就气粗了,就与那男人动手扭打起来,两人打斗的声音很快招来了人。 不一会儿,看电影的人也不看了,都想看张九成家的偷了什么男人,妇女们议论着、谩骂着。我早就觉得这狐狸精不是什么好东西,迟早要偷人的。有些人把平时的嫉妒全部发泄了出来,什么样的脏话都说了出来。 一些男人摁住那个男人让张九成打了个够,最后怕弄出人命,才把没有出了气的张九成拉将开来。众人把那个抱着头挨打的男人拉起来一看,才发觉是同村的郭六。一场电影大人们都没看完全,孩子们看的津津有味。 无论人们怎么议论,张九成家的始终不吭气,象是还没有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神来。张九成等众人搀扶走了郭六,就打发看热闹的众人散了。 第十节 张九成进屋后,发现两个孩子躺在炕上,妻子坐在炕沿边,眼神迟瞪瞪的仿佛受了惊吓。心里就是有再大的火气,也发作不起来了。 想想自己快到中年才有了家庭,每天沉浸在快乐的气氛中,可是这种快乐,却也在折磨着他,他就担心有一天这种快乐会离他而去。越是陪着一万分的小心,越是害怕。张九成开始后悔自己的举动了,虽然自己打心眼里恨透了那个男人,恨不得打死他才解恨,但是自己也没发觉有什么不好的端倪,倒是这样一闹,让自己的婆娘以后在村里怎么做人,想到这些就越发的后悔起来。 张九成家两口子一夜无话,看着老婆的样子,张九成那个心疼是无法用语言表达出来的。他和妻子都和衣躺在了炕上,觉得夫妻一下子生了分。半夜里,小孩子哭着醒了,女人也不管,张九成就随便喂了些小米糊糊,孩子好不容易才入睡。 不到天亮的时候,张九成就再也躺不住了,二月的天气早晨家里依然寒冷,他去外面,抱了一把柴回来,就开始在灶堂里生起火来。很快窑洞里就热气腾腾,张九成觉得这才是家的感觉,一年生活有盼头,老婆娃娃热炕头。 家热了,老婆、孩子还没醒,张九成就出去了,临走时关好院门。他觉得老婆总的有个台阶下,也许离开下,女人也许自然一点,人都是要脸的,有孩子们在,老婆很快就会好的。 张九成一个人在山坡上转悠着,暖阳照在还未脱下的棉袄上热烘烘地,他怕见到人,就选没人的地方走,心下也盘算着开春哪块地里种点啥,可是越盘算,觉得越迷糊,很快太阳已经升的老高。 张九成把所有地都转遍了,最后来到了当年和他爹碰到狐狸的地方,这里是一片平缓的坡地,左右两山夹峙,坡顶是高高地文笔山头。他爹当年就说死了以后,能葬在这样的地方,就占得了好风水,左青龙、右白虎,还有一个好的靠向。可巧他老人家下世的那一年,阴阳先生说南北不利,只能选择东西下葬,老人家就没有如愿。张九成想到这些心下不由的抽了一口凉气,好端端地怎么想起下葬的事情来,就随手拍了一下脑门,想使自己清醒些。 张九成转了一大圈,心里其实还是惦记家里,就急忙向家走来。还没淌过前村的沟里,就看见一个人急冲冲地跑来。他想到昨天家里刚刚发生的事情,正想躲开村里人,来人却老远就吆喝住了他,等到来人跑道不到二十步远,就看到来人是自己的叔伯兄弟十成。十成气喘吁吁地说,哥……。。赶快回家吧,嫂子……。 嫂子肚子难受……全村人分几路找……。张九成一听说老婆肚子难受,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拔腿就跑,几下就把十成扔的无影无踪。一种不祥的预感突然涌上心头,他发疯一样的跑到院子里。 院子里外围了好多人,但很快让出一条路来,只见院门口放着平车,平车上放着被子,几个年长的老婆婆把手在窑口,张九成一慌神,一个趔趄倒了下来,被几个人拉起,搀扶着进了窑洞。炕上张九成家的面无血色,口吐白沫,不住地抽戳,双手不住地挠着脖子,那颗玉坠儿就明晃晃地耷拉在脖子上。 张九成大声呼喊着老婆的名字,邻居说,九成你老婆看来是喝了毒药了,大伙正合计着送医院,就等你回来拿个主意,钱也凑了些,事不宜迟,得赶快送医院,再晚就来不急了。一句话,惊醒了张九成,他想过去抱着妻子走,但是腿软胳膊无力就是不听使唤,大伙索性就把张九成家的放在被子上一起抬将出来放在平车上,十成拉起平车就走,几个本家男人一起扶着辕条护送。张九成腿也不软了,也不管两个孩子怎么了,一手拉着老婆的手,跟着平车跑,嘴里不是南无观世音菩萨保佑,就是吩咐老婆要坚强些。 急了,山路就不难走了,男人们飞跑着,平车在颠簸着。转过二道梁,就要下山坡了,村里人还在高处张望着。 下了破的时候,张九成家的就不那样难受了,两腿也不乱蹬了,猛烈地抽搐了几下,就咽了气。不过,眼睛瞪的大大的,似乎在为自己的荒唐做法感到后悔。几个懂得的人,停下车来,看看张九成家的瞳孔已经扩散,就劝张九成,还是往家赶吧!到医院也不济事了。张九成握着老婆还有余温的手,好一阵才大声地哭出来,老泪纵横。 快回家,兴许还能入院子,迟了就进不得村了。十成催促众人赶快回村。张九成趔趄着走回院子里的时候,帮忙的人早把他老婆放在炕上了。 众人就商量着后事,眼下就是一方面到山下给人家娘家人报丧,一方面就是张罗着买棺材入殓。十成说,报丧的事情,我是不能去,我好坏是张家人,人家要问起来,我怎么交代,还是让老村长去,不是亲戚,他们也不能把老村长怎么了,顶多发发脾气,不能把不相干的人怎样,顶多挨些数落。老村长眼看着众人都串掇他去,就下不了台,索性应承下来,说这个门扇只有我来背了,到了那无论多难听话我也的忍着,就是打也的挨着,毕竟人家的人死在咱们村里。 十成自告奋勇地担起了寻找棺材的任务,当下各自寻找自己的事情去干。 第十一节 一个胆大的婆婆说,现在身体还不发僵 ,咱们几个帮忙给她把衣服换了,人活着喜欢干净整洁,死了也的体面些。张九成在众人的劝说下,找了老婆的几件新衣服出来。 张九成拿手巾把妻子呕吐在脸上脖子里的东西擦的干干净净,还用梳子给她梳理了头发,然后静悄悄地伏在妻子耳边,哽咽着说,忍着点,要给你换衣服了,然后众人一起帮忙换了。这时,张九成才想起两个孩子来。帮忙的人说,孩子由十成家里的带着,你只管放心。张九成说应该带孩子过来看看他娘,可怜这两孩子,什么也不懂,他们的娘就走了,如果不是孩子在,我也想跟了去。当下一个帮忙的人就跑着去了十成家里。 十成家的抱着一个,拖着一个,还没进来,窑洞里的女人就哭成了一团。女人的心软,见不得这么早没了娘的孩子。女人们一边哭,一边咒骂张九成家的狠心,世上竟有这样狠心的母亲,就是做了鬼也不得安身,就怎么忍心丢下孩子自顾去了。 两孩子没见过这阵势,吓的直哭,张九成把大孩子抱在炕上,又抱着小的,哭着说,再看看你娘,一会儿就看不到了,两孩子都不懂怎么会事,就见邻居女人给戴了白布做的孝帽,一会儿又给十成家带走了。 张九成家的头朝外躺在炕上,脸上用头巾蒙着,人死后,血液都涌向心脏,肚子鼓的老高。在众人的帮衬下,张九成把一根面团做的打狗棒塞进了妻子的袖筒里。邻居张婶拿来火盆放在炕沿下,还吩咐赶快把备好的锡纸元宝的赶快烧了,这样可以在魂灵去阴朝地府的时候,及时疏通关节,该送钱的送钱,该买路的买路,遇到六道恶狗,就掏出打狗棒。一时间,窑洞里蜡烛、香烟、纸灰弥漫。 不到晌午,十成就和五个人抬了一口白瓤子棺材来,几个年老的看着,拍拍棺板,又揭下棺盖,里面已经裱的光华一新,还用黄蜡纸做了里子。众人皆问,哪里找到的这一口好材?十成说,原本是我爹给我大伯准备的。大伯参加革命后,一直在外地,老了想落叶归根,就捎了一些钱来,让我爹买一些松木,再弄个柏木安头的,穿板的银钉与材盖销就用自家的老榆树。闰月年前,我爹就砍了自家的老榆树,提前晒干。闰月年一到,我爹就张罗起来,雇了木匠,做了二十多个工,我爹还亲自把里面弄的跟住人似的。今儿我爹见我寻棺材,心下也不是很愿意,好在去年冬天大伯就死在医院里,就在城市里火葬了,孩子们嫌上坟远,就把骨灰盒放在了公墓。如今,我爹说一边是哥哥,一边是侄媳妇,死者为大,再说找了不好的棺材,她娘家人来了也交代不下去。哎!人啊,老好置办太多的东西,临了自己也未必使用的上,就让我们几个抬来了。 当下,大家找了两个长条凳子,放在了窑洞外间,十成转身背起材大头,众人抬了小头,一步步走进窑洞里,放在两条摆好的凳子上,两边余留的空闲刚好能容人走过。 这时候,十成走到正在拿麻纸写央葬的阴阳徐二面前说,叔家你看这棺材也来了,入殓的事,您给看个时辰。徐二掐了掐指头,说巳时人去,到了未时,便可入殓,眼下就行,不知道里屋准备好没有。 十成来到里屋就问张九成可曾准备好了,九成一时间没有主意,就说全靠兄弟了。十成说,我是没得说,但是总的哥哥拿个主意。十成转过身问屋里外忙的老婆子们,棺材里的干草和五色线都找齐了吗?一人说,找了四色,另一色已经去村头贵堂家找了,兴许马上就来。十成说,来了铺好就告诉我,我到院子里招呼几个男人,把嫂子入殓了,家里这一摊子事就暂时到这了。 不一会儿,一女人拿了线进来说,这黄色的线还不好配,去了几家都是很短,竟没有长长的一根,好不容易才在贵堂家配了。十成见那妇人来了,就估计是找好了,就招呼周围人搭手把他嫂子放进棺材。四个男人一人抓了一个被脚,两个女人扶着两边,把张九成家的就放在棺材里。由于晃动了死者,嘴角还有白沫外冒,就叫张九成出来擦拭,张九成把老婆脸上的东西插干净了,在插脖子的时候,不小心带出了那玉坠儿,邻居女人说,玉坠还是给孩子留下吧!也算对孩子他妈的一点念想,张九成什么也没说,端详了下,又细心地把玉坠塞了回去。十成说,哥,你看材里还有什么嫂子的东西需要放,没有了,就盖着材盖了。张九成含泪示意十成等盖棺。 入殓后,十成说,哥给嫂子擦过的东西你看怎么处理了,这些都是有毒的,别要被别人用了也引起中毒。然后,大家就分头忙别的事情去了。 且说,老村长在众人的掇串下下山后,边走边想,这事该怎么跟人家娘家人说,话语轻重,人家娘家人也不知道能否接受。想起自己每回去公社开会的时候,要发表意见,自己也说的头头是道,关键时候,好象老革命遇到新问题了,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第十二节 很快老村长就到了张九成老丈人家的村子,老村长思索着,猛然想到了一个主意。先去这个村的村长家,让村长去说,也好缓和以下气氛,再说也可以帮自己拿个主意,想到这里老村长就加快了脚步。 到供销社门前的时候,老村长想起走的时候,十成吩咐的买的墨汁回去,给棺材上色,这样就省了黑油漆。就进去买了一瓶墨汁,出来的时候,觉得空手列面的进人家这个村村长家里,求人办事情也不好看,就返回去买了二斤糖果直奔人家家来。 那村长正在家吃午饭,一见老村长进院门,就放下碗迎了出来,说真是来了稀罕的贵客,快请进屋。老村长进屋把糖果往桌子上一放,说给孩子们带点礼物,村长说都是自己人还带什么礼物。老村长说,老哥哥今儿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是求你来了。那村长说,有什么事,尽管说,别客气。老村长说,你还记得那去了我们村做媳妇的坠儿吗?记得啊!怎么不记得,那么俊一姑娘,要不是成份不好,不出咱村,那不是说亲的还的排着长队呢!她怎么了?老村长说,她没了…。。什么?没了,怎么没的?那村长猛地惊了一下。老村长说,我就是来给人家娘家报丧的,她喝农药了,我不知道该跟人家娘家怎么解释,就想到了你这里,方圆几十里,谁不知道你威望高,遇事灵活,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好我的老哥哥啊!人命关天的事,你当是那样好解决啊!那村长有些为难。老村长说,我就是找你合计一下,该怎样告诉人家,其实都不关咱们的事,谁让咱们是村长呢!那村长说,你先给我说说是怎么回事,我心里也的有个谱,总不会无缘无故就喝那农药吧!老村长就把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地说了。见那村长问的这么详细,老村长就知道有门儿。 那村长听了后,沉思了一会儿说,既然老哥哥找上门儿来,这个忙总的帮,等会儿去的时候,就说坠儿是生急病没的,毕竟一个女人家名声要紧,死了的已经死了,活着的还要见人啊!老村长说,但凭兄弟吩咐,说着那村长才想起老村长还没吃饭,就招呼老村长吃饭,老村长说,我哪里能吃的下饭,事情还没办呢!那村长看老村长无心思吃饭,就和他一道走出来。 没拐几个弯儿就到了,老村长还没盘算好,就觉得路太近了。那村长上前敲门,老村长就躲在那人身后,不一会儿一个六旬开外的人出来开门,一看是村长,急忙招呼进屋。那村长对老村长说,这就是坠儿她父亲。随后,那村长一把坠儿父亲拉到一旁,压低声音说,老哥,我的跟你说个事,你可的挺着。我怕你家里的有病受不了,就和你说,大男人家拿的住事!坠儿父亲说,说吧!那村长就把事先与老村长商量好的告诉了他。坠儿父亲一听,差点晕倒,被那村长扶住。坠儿父亲说,年过后,她带着孩子来的时候还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而且没有一丝的预感,我苦命的孩子啊!瞬时老泪纵横。那村长说,老哥哥节哀,信儿是坠儿家老村长捎来的,至于什么时候出引,他们还要老通知咱,您老也准备准备,看该备些啥?派个人去……那村长,拍拍坠儿父亲肩膀就和老村长走开了。老村长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英莲听的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说我的心刚才紧张地提到了嗓子眼儿。那坠儿也真是可怜!可是我怎么也想不明白,她怎么就能扔下孩子们不管。大山说,有的女人心硬,心眼尖,心里容不的事情,有些事情要说讲理,就不是女人了。我看这个世上,死了谁,少了谁。毛主席是大伟人了,死了这个地球照样转。英莲一听,说起女人心硬,也是的,自己不也是把大女儿丢下,就逃出来的吗?于是就感到有点伤感。眼看天色快黑了,大山就起身去院子里抓柴生火,很快夜幕下炊烟升起。 第十三节 晚饭过后,在昏暗的油灯下,英莲还是缠着大山接着讲张九成家的故事。大山说,你说咱农村为啥就那样多迷信呢!这几年我在城市里打工,人家城市里人死了,聚在一起开个追悼会,拉出去就火化了,咱们这里却是复杂的麻烦,一七、两七、三七、五七,逢七就过,到百日儿,再到一周年、两周年、三周年的过,才算完事。 英莲说,你别把话题岔开了,就直接说张九成家的吧!大山笑了笑说,是跑题了,晚上说这些死了死了的,怕你害怕!万一你睡不着老想这些事,那不是我变着法儿的吓你吗!发丧的事情,今天就不讲了,英莲觉得也是,虽然想知道,但是黑天半夜说这些也是有点害怕,就让大山说老四和荷香。 大山说,自打那次的经历以后,荷香和老四的感情就更深了。老四见了荷香总是表演荷香母亲那给他看病的动作,还说你妈真会作唬人,你说是真中邪了吗?我中邪,最大的受益者是你妈,村里传的你妈可神了,连山下的人也找你妈来治病了,这不明摆着骗人吗?荷香反驳地说,你怎么能这样说我妈?大人们都是傻子吗?遇事不找别人,偏偏要找我妈呢?我看我妈还真有那么一点本事。老四说,看你就臭美吧!我怎么也算是给你妈脸上贴了金的人,不过那天我的确是被吓出来的智慧,你说,我就随便那样一说,就把郭六吓的。我担心的是你,万一被他发现了,你的名声可就……。荷香说,看你说着说着说出什么事情来了,这事也不没有发生吗?就是发生了也不算什么,现在不提倡男女平等吗?女人就不能去池塘洗个澡。老四,翘起大拇指连连说,荷香你行,你真行,要说你还真是花木兰、黄英姑、白莲花转世。到时候,你就自己选个婆家,别让你妈随便找一个富贵的人家把你给嫁了。荷香说,作为新时代的女性,我的婚姻我做主,要找我就找你这样的。说的老四心里比吃了密还甜。老四那时候的心里,就好象荷香真是他老婆了。 说来也怪,荷香妈打那次以后,神力大增,整天被人家请出去,端个水碗,一会儿看见这了,一会儿看见那了,让东家这里烧烧,那里摆几瓶纸花,还真香火旺盛。 不过这些都在悄悄地进行,老村长找她谈过几次,说她是搞封建迷信,还咋唬她要小心。你瞧荷香妈怎么说,都是乡里乡亲的,是他们要上门来找,我也是被人央求的没有办法,你说我是干坏事的人吗?老村长说,要不是看你东走西串地,也给村里的男人说了几个媳妇,还给几个闺女找了几个好婆家,有人反应你,我迟早的告公社去,你好自为之吧! 老村长说了几句狠话,就把烟锅杆王背上一插,生气着离开了。其实,老村长是为了保护荷香妈,常言道,人怕出名,猪怕壮。他怕荷香妈树大招风被公社抓牛鬼蛇神的队伍抓去。 大山讲着讲着,就听见了英莲的鼾声,大山给她和孩子掖了掖被角,吹了灯,一时间睡不着,就盘算着该是关响的时候了,最近得去工头家看看。 腊七腊八,出门冻杀。刮了一夜的大风,屋里干吧吧的冷!大山原计划要下山的,看看这天气,就打消了出门的念头。一大早,就生火做饭,不一会儿饭就好了,就招呼英莲和孩子起床。英莲说,今天外面肯定冷,夜里刮风的时候,我就觉得冷,打了一阵怎么也没睡着,就想那张九成家的,你可得快点讲完啊!要不落心病了。大山一边收拾地下的柴火,一边说你起来咱就讲,夜里怕你害怕。 第十四节 张九成家的出了事以后,大家忙的直到入殓了,才暂时告一段落。张九成更是忙人无智,加上伤心,好象魂都丢了。十成想起郭六,纠集起自家一班子兄弟,拿了棍棒就跑到郭六家来,哪知道门已上锁。众人就捡了石头,冲着郭六家院子一阵乱抛,听见院子里坛坛罐罐破碎的声音,才算解气。 老村长从张九成老丈人家出来的时候,顺路买了两个饼,一边吃一边赶路。二月里的天黑的早,他就没敢休息,到村的时候,已经是麻麻眼了(快看不见了)。 十成给他嫂子灵前的灯盏里添了点蓖麻油,拨了拨棉花做的灯芯子,还点了几柱香。出门正碰上老村长进门,十成迫不急待的问,老村长,他家怎么说,没对你发脾气吧?老村长说,哎,她兄弟不在,我就见了她爹,老年失子,看着就觉得稀荒,话我是捎到了,人家现在在痛苦中,虽说没留下什么话,但是说不来过几天一定要上来的。 老村长说,家里的事办的怎么样了,十成说,阴阳徐二说,还是乘凶葬法,不妨不碍,五天后发丧,明天我哥就陪他看坟地。最后,十成问墨汁买下了吗?老村长才想起裤兜里的墨汁,说光顾说话了,我都忘记掏出来了,就掏出来递给十成。十成说,您老先回去休息吧,也劳累一天了,再说她娘家人来了,还的您老出面。老村长唉了一声,转身就回去了。 第二天,天刚亮阴阳先生徐二就来了,要张九成陪着看坟地。张九成一晚上也没怎么睡着,除了给老婆守灵、上香、添加长明油灯外,想的更多的则是两孩子,越想越觉得凄苦、后悔自责,眼睛上有了黑眼圈。临走的时候,张九成又重新挑了挑灯芯,在老婆灵前说了什么,就和徐二一起出发了。 徐二跟着张九成来到张九成父母的坟前,徐二环绕坟周边转了几转,说老坟地不可用了,再过几米就是断崖,本来做孩子的埋在长辈的脚下最好,可惜尺寸不够,只得另寻新坟。 张九成说您看埋在哪里好呢?这么大一山冈,一切全凭老兄做主。徐二说,埋是到处都能埋,除了别碰上旧坟,如今国家平整土地,把坟头都摊了,变成了能种庄稼的平地,若是用了别人用过的地方,那可是着实的不好哩! 张九成猛地想起二道梁,当年他和他爹遇到狐狸的地方,只是隔着两条沟,一般人家觉得远,坟地自然也少些。当下两人就向二道梁走来。 二道梁其实就是一个平缓的坡地,徐二一看背靠高大的文笔山,左面旁出一山蜿蜒绵延几十里宛如青龙,右面山断则粗大如白虎雄距,正印了堪舆之道中的左青龙,右白虎之说。可寻龙容易,点穴难,点穴关系主家人丁兴旺、富贵贫贱。徐二想到“四周高逼穴易压,岭上寻踪为最佳”的口诀,就又向上走了一程,顿时觉得视野越发开阔起来,从上可见沟水汇聚冲刷的谷地,夏天则雨水会聚形成水塘,可谓面水枕山,当下就支好罗盘,按三吉六秀之法,定了向,打了桩,说这样主孩子富贵极品,福禄寿俱全。太阳还未到正午两人就返下谷来。 等张九成到家的时候,十成已经招呼着众人在院西搭了个简易的灵棚,上面连“一别永别”四字的白纸张黑字吊挂也糊上了。 众人看着张九成和徐二吃了几口热饭,就知道坟地是选好了的。徐二饭后,找十成说打葬的事。问十成安排好打葬的人没有,还说那二道梁地方远,地势也高,得安排六七个精干的后生,多带点干粮和水,怕土脉硬,我估计打了九尺左右,见到五色土就可以了。 还没开春,村里精干的劳力也好找。十成按吩咐提前通知了人,约定好了时间,第三天很早就拿着工具出发了。 第三天是移灵的时候了,也就是说灵柩不能长期占着人居住的地方,何况那地方也小,换到院里的别处。老村长把移灵的事跟张九成说了,张九成说还是不移了吧!人家陪了我三四年,现在死了,我就不能陪人家三四天,说着又掉下泪来。老村长等只能听他的,灵柩就在堂屋里不动。 老村长拿了个碗,把墨汁倒在碗里,拿了刷子给棺材上起色来,材板废墨汁,很快一瓶墨汁就用完了,还有一些白花花的地方,很不受看,老村长又去了大队部,把用下的半瓶拿来,刚刚够用。等白瓤子棺材变黑,大家才觉得森人起来。 第十五节 二道梁上的土脉很硬,六七个精干后生很卖力,当天打了差不多六尺深,站在下面都一人一伸手的高度了,到那一尺多厚的绿浆石面,就累的干不动了。大伙都埋怨阴阳徐二,说他是怎么做阴阳骗吃骗喝的,有那么多好地儿不找,偏找这干山梁上,镢头一下去就是一个黑色的小坑。看天色不早,大家就手工了,商量着明早再干。 第四天打葬的倒是意想不到的顺利,没下到一尺,就出现了五色土,土脉也湿润了起来,没用多久,向里的墓洞就打成了,人猫着腰的高度到顶,十成按照徐二的吩咐,量了量,墓洞刚够一支半棺材的空隙,就招呼大家收工。 下午,帮忙的人就忙了起来,本家的人都着孝服,院子里白花花的一片。俗话说,若要俏,女穿孝。平时不怎么打扮的山里女人,穿起孝服来,倒也显得别样精致起来。 张九成拖着大孩子,抱着小孩子给他老婆的棺材贴金,邻居们把用剪刀剪好的三角形金纸背面抹了糨糊,递到孩子手里,一边哭,一边摁着孩子的手,抖抖擞擞地贴上去。那个稀慌劲是人见人掉泪。不一会儿,就花花搭搭地贴满了整个棺材。 二月里的风吹着那些吊挂,象要把它撕裂似的。村里逢着逢九年的就不去帮忙,远远地看着,忌讳从门上的那些吊挂钻过。 老村长张罗着,安排着众人的差事。打了墓葬的,明天出引一定要抬棺,因为抬棺要十二个人,前八后四,另外还安排六七个人,让他们按个子自由组合,顺便把抬棺的杠子、绳子,铲土的铁锹一一安排妥当。 傍晚,就是祭奠,村里人用白纸包两包锡宝,到灵前告慰死者。老村长提前吩咐女人门把白布撕成二指宽、三寸长的布条,凡是来送了纸的,就送给一根布条,用以辟邪。另外,村里送纸的人提前把灶灰放在院门前,回去的时候,随手与同向一洒,算是给鬼打了墙,人能进,鬼魂是进不去的。 村里的人送的差不多了,接下来就是亲戚致祭。本来开了夜纸,亲戚们就可以同时把蒸好的供品摆放,可是考虑到坠儿她娘家是主子家,出于对人的尊重,就等了等。后来实在等不上,亲戚们就开始了祭奠。 老村长把十成叫过来说,她娘家发引的日期知道不?十成说,贵堂叔下去通知他们了,她爹说就等她哥回来了。老村长说,你看人家到现在还不来,明显着还是不原谅咱们。也是,这活主子难当,这死主子可是好当啊!一会儿,人家来了,你吩咐你哥,是打是骂,你就叫他挨着,骂不还手,打不还口。等他发泄了,事情也就好办了。十成听了吩咐离去。送行时间已到,主子家还没来。十成说,没准人家不来了,天这么晚了,他们应该知道山路难走,要说来,也该提前来了。老村长说,你叫大家再等等,免得失了礼节。 又过了一会儿,老村长看看天色不早,就吩咐送行开始。家人父子家排成行,拿了糊的纸扎,十成爹拿了干草做的火把走在前面,十成提了用煤油蘸了的米糠,隔一段路,洒一把点着火,弄的整条路上灯火一闪一灭的煞是可怕。张九成抱着一个纸糊的解放牌小汽车,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十成家的和另外一个女人带着孩子,一路来到村口五道将军庙前,先用黄纸给五道将军烧了。然后,大家一齐面向西方,把那个纸糊的解放牌小汽车烧了,还在周围洒了灶灰,就这样把亡人往西方极乐世界引送。大家在返回的路上一路无话,也不回头。 凌晨两点多钟,一声惊雷就如在村子头顶落下,把村里许多人都惊醒了。二八月没空雷,倒是下起了雨来,不过雨不大,也很快就停了。 自打那声雷声过后,老村长怎么也睡不着,想到主子家该来的时候没来,说不定明天又生出什么事来。她老婆说,快睡吧!多吃萝卜,闲操心,该来的必定要来,你不睡觉顶个屁用。 第十六节 张九成在屋里听到那声雷响之后,吓的赶紧起身看了看孩子。看见孩子们依旧睡的安稳,一颗悬着的心才暂时放下来。回想坠儿在山上生活的前前后后,哪一次不是捧了十万分的小心,重活是一点不让她干的。可是人啊!就是活着一颗心,你说这心里不如意吧!纵使端的金碗、银碗,也高兴不起来。她爷爷疼她,把她嫁到了山上,倒是饿不着,可是又怎么知道她的心呢! 张九成惋惜着,哀叹着,泪已经流干了。棺材还在窑洞里的时候,觉得死人也是自己人,可一想到天明坠儿就要下葬了,就觉得是着实离开了自己,心下越发悲苦。 天明的时候,张九成早早开了门。下了点雨,院子里黄土带了潮气,要开春了。不一会儿,邻居们就到了,院子里闹哄哄的。东窑里几个妇女已经动了火,张罗着做饭。 男人们在院门外开始绑棺材架,并不时的试着绳头的长短。老村长和十成里外照应着。 早饭吃过后,十成开始进窑拾掇棺材,却意外地发现棺材盖顶部出现了一道细长的裂纹,露出白森森地木材原色。十成想到了昨天的那声雷声,不由的心里一声惊叹。 日上三竿就开祭,八音会的人来了六个,一个唢呐,两杆笙,一锣一鼓一镲,先是一阵得胜还朝,接着就开了戏。本来这八音会,九成是不想请的,又怕坠儿娘家人怪罪,就让老村长托人请了。 灵前一张小桌,留了过道。过道前摆了一张八仙桌,上面放着锡做蜡台、香炉,还有许多小盘,是放小饭用的。两个纸做的老麽儿,一个起名受使唤,一个起名听吩咐,腰间挂着干粮带,就放在八仙桌 案头。 按照乡村的风俗,拜祭的人,先让差人抬着食禄走进来,然后一一打开,让人看了,八仙桌上摆一摆,老村长就吆喝着xx家的油水祭奠,xx家的三牲祭,xx家的点供,另有专人一一登记了。 然后祭拜的人依次到灵前上香、奠酒。很快,别的亲戚家人祭奠完毕,就等着主子家了。老村长一边忙着折祭,一边嘱咐一个大人去村口等待。说是遇见,从远路来的带了孝的,那就是主子家了。 那人坐在村口,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到了快午饭时分也没见着个穿白衣服的人的人影,就跑回去告知老村长。 老村长正准备安排午饭,就是主子家没到不能开席,眼看着时间不早,正着急呢!看见安排的人回来了,还以为是报信来了,急忙招呼了两个人说,快去接主子家的纸扎和食禄。那人跑近了,老村长才知道是没来。 老村长说,人家要摆摆威风呢!主子家不来咱就先别开饭,迟早是个吃,索性等等,也饿不到哪里去,不过出引要按时出,实在不行的话,就让响器上的和抬棺的先吃。你再到村边等,实在等不上,开饭前,我打发人去叫你。那人很不情愿地走了。 没过多久,派出的人传回消息,远远看见穿白衣服的人了,老村长和十成急忙叫人去村口迎接。来的是坠儿他哥,大老远的从外地赶回来,穿的孝服也不怎么合身,帽子倒是周正些。还有坠儿的侄子和她姑姑,两人手里各提着一个仙人骑鹤,还有两个差人抬着食禄。众人赶紧接了,引着一步步到家来。 坠儿她哥一路脸阴沉沉地,一言不发,众人陪着万分的小心。还没到院门口,老村长和十成、九成就迎出来了。还没等老村长说话,坠儿她哥就扬起一拳,打在了九成脸上,众人急忙拉开。九成猛不提防被坠儿她哥一拳打的,脸上铁青,嘴角流血。你个千刀万剐的东西,我妹妹在你家,怎能无缘无故寻起死来,就是打死你也真不解恨。说着挣脱众人还要伸手来打,无奈眼里的泪水已经涌了出来。 张九成见状,急忙跪倒在坠儿她姑姑面前谢罪,倒是十成家机灵了些,把坠儿两个披麻带孝的孩子一并送到张九成跟前。坠儿她姑 就地哭起侄女来,众人急忙拖了长条登让她坐下大哭。一时间,一声妹妹,一声侄女的,男声是男声的阳刚,女声是女声的尖细,直哭的响器上的人也用唢呐吹奏哭了起来。 老村长走过去扶着坠儿她哥说,亲家哥节哀,咱们先行祭奠了,吃了饭,还选了吉时出引呢!坠儿她哥止住哭声说,叔家你叫张九成过来,我妹妹的死,他交代不下个子丑寅卯,就不能出引。老村长料到人家有这一招,就说大侄子,你就是不问,叔家也的给你个交代,人命关天的,不是说没就没了的。咱们现在就借屋说话,说着就叫了坠儿他姑和九成到里屋来。 来到屋里,老村长就把张九成为啥在家和郭六打架,怎样发现坠儿和喝了毒药,怎样找到九成,怎样抢救一五一十的说了。张九成扬起手左手照左脸一巴掌,右手照右脸一巴掌地打起来,那后悔劲儿只有他知道。 老村长说,这是坠儿的命,其实也犯不着这样想不开,把两孩子留下,活着的人才是刀子剜心呢!坠儿她哥和她姑听了哭了又哭。她姑哭着说,我哥嫂知道坠儿去了,病倒就不起炕,这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他们经不起打击啊!还骂坠儿不懂的孝顺。说着又哭了起来。 老村长等他们哭了一阵,才说死者为大,亲家哥出去祭奠祭奠,送你妹子上路,但愿来世转个好人家,好好生活。坠儿她哥腿软的几乎抬不起来了,被十成搀扶出去祭奠。 第十七节 英莲说,坠儿就这样发出去了,大山说,是啊!隔那年代能咋地!阎锡山盖房,打着谁够谁捱。不过,也不是很平安,还有波折呢!英莲说,是吗?快说说啊! 大山说,说来也怪,那天出引的时候,大家觉得棺木特别的沉。十成在那天说,可不是吗?那是给我大伯定做的上好的寿材,自然要重的。大伙说,不会吧,那才能重了多少,敢是这材架没绑好,还没出村就搞的大家这样累。 还有的人是猜到坠儿的魂灵作怪,说坠儿不想走,有的人就开始迷信的许念。结果力气最大、身材最壮的黑三,一路吃尽了苦头,走路不但趔趔趄趄,摇摇摆摆,连跟在后面悲伤的人也都笑了,大家说一定是材架绑的不正。 好不容易到了二道梁,大家一鼓作气,冲着新挖的坟墓一阵疾跑,这是当地的风俗抢墓。 大家忙着拆了材架,把两根大杆横跨在墓道上,把绳子绕棺材绑了,绕着大杆转一圈,左右各五人一边背起绳头,一边随着大杆上的活动绳索往下放,没想到黑三在忙乱中,把自己的脚伸在了杆上,绳头在棺材的下降惯性中,把他的鞋带了进去,好在他躲的快,脚没被绳子勒着,家织的布鞋却被勒的开了邦,还依然在绳头下转动,直到棺材落到地下,鞋也在绳子的松动下,落了下去。这时大家的笑声才停止。很快二道梁上就起了新坟,一个鹅一样的引魂幡矗立在坟头,在二月的风中摇曳,还有两根柳枝做成的哭丧棒整齐地插在墓道前。 那一年二月二十三清明,清明节那几天,坠儿鬼魂附在人身的事在村里传的很快,人们互相传播着自己的道听途说,一时间整个村庄一道麻麻眼(天刚黑)就关闭院门不敢出来在街上行走,说是禁了街,一连闹了几年。 英莲说,那坠儿就这样白死了吗?老公家就没个交代。大山说,后来我侧面听老人们说起这事,坠儿他哥也把事情说给了公社派出所,那时候整个派出所就三个人(所长、指导员、还有一民警),大队有民兵,就三个人也能把整个公社的治安抓的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那民警也上来调查过几次,问过张九成,也问过老村长,实在没有什么需要法律解决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英莲说,难怪那郭六听了老四的话害怕,他自己心里头就有鬼。大山说,郭六自打跑出去以后,也受了不少苦,差点沦为乞丐,好多年过去了,才敢露面,好端端的个后生硬是没人给提亲,把大好的时光给没了。 腊八时节,由于寒冷,大山一直计划着去山下,一直没有成行。倒是母亲送来了一小盆腊八黄米粥。山上人过腊八,提前就把红糜子去皮,然后用簸箕簸干净了,泡在水里约一天左右,把挑选好的枣子泡的鼓掌,然后放在一起熬煮,出锅后的粥黏度适中,口味独特。 大山先挑了一碗,先放在灶神盘,然后又选了半碗给英莲,少半碗给孩子,英莲吃的津津有味,还要吃。大山说,三十里河捞四十里糕,五十里油面饿不了,这黄米是做糕吃的,吃了不好消化,你肚子里还有孩子,就少吃点,就当是为了孩子,英莲只的听话,但是把粥盆里的枣全给挑出来吃了,大山只得随他。 吃过粥后,英莲说,你们这地方风俗也怪,不过怪的有意思。昨天睡的时候,一时间睡不着,硬是从被角摸出一颗大枣来,还有几片分了瓣的生花生,今天吃了枣猛地想起来,差点忘记了问你,是啥意思? 大山说,枣就是早的谐音,花生就是生的谐音,我们这里把花生和枣放在新媳妇的被子角,意思是早生贵子的意思呢!你不知道,为这一张被子,我妈的提前和不同姓的六家女人打招呼,而且这六家都需要双亲健全,与我妈一起,形成七家,每人至少铺一片棉花,或者引一道缝线,这样其余的事情就归我妈了。所以,就这张被子一被子也金贵,老传统了,一辈传一辈。英莲开心的笑着,突然觉得肚子动了一下,就把手指嘴边,嘘了一声说,快听,孩子在我肚子里动了。说着抓过大山的手放在肚子上,大山的手有点凉,急忙离开了,又双手搓了搓,用嘴呵了呵,再伸进英莲肚子摸的时候,哪里有什么孩子动?大山说,你该不是肠子有空气响吧!英莲说,瞧你说的,都第三个孩子了,我连个这还不知道。 第十八节 庄户人腊月里有三天是过帖(赶集),分别是腊月十三、十九、二十七。到了腊月二十七就是穷汉帖了,也就是快年关了,连喝的凉水也要涨三分。所以,腊月里既要结算自己一年的工钱,赶着早早地备好年货。腊月里还是催债的时节,即使因为种种原因拖欠不能给清,但是一定要码一码,大家心里彼此总的有个数。 腊月十三这天,大山要下山与工头结算去了,临走的时候给英莲和女儿做的吃了早饭,洗涮了锅碗,又顺便去他妈那儿,告诉他妈中午的时候,照料着点英莲,就匆匆上路了。 走了时候,大山把自己记的工对了又对,因为结算工钱的时候,人家工头的会计要对工的。大山边走边想,庄户人家可怜,地里种的除了吃,除了卖一些粮食支付家里的用度,就不剩什么了,还好现在国家的政策好,各个村里涌现出了许多瓦工,开春的时候就可以走,在省城盖高楼、盖大厦,随着手里打的七分砖头多了,自己的瓦工手艺也学的差不多了。 阎锡山在山西当土皇帝的时候,那时候老百姓说,学会五台话,就把洋刀挎。现在呢,是操着五台话,就把瓦刀挎。大山想到了在省城好歹也是堂堂正正一五台民工,那甩裆库一穿,军褂一披,军帽一歪,再配上双红袜子,居然也能博得城里姑娘回头率呢!就是到深秋的时候,人家城里人都穿线裤了,咱打工的还是那薄薄的一条,睡在那刚建筑起不久,墙壁还潮湿的免费的建筑里,每天从早到晚熬着日头,那滋味真不好受。就连这个别的县里头的年轻人还羡慕呢!整个冬天在家其实真是享受呢,能把一年受的罪给补了回来,养壮实了身子,明年再出去。 大山到了山下,很快到了工头家的大门前,看人家这门面,就是最近的爆发户。人家有钱一揽工,包工包料,只要工人不伤亡,只赚没陪。临回的时候,工头说腊月里有了钱,我是会通知你们取的,每年腊月我就在省城了,把咱村里的农产品和粗粮一并拿了,把那结算的关节全给打通了,这钱才能按着顺序来,兄弟们看着老兄这样光鲜,其实老兄背后吃的苦你们不知道的还多呢,哪处楼盘给亏了,你们白干也只是一年,我是跳崖、服毒也怕来不及呢! 大山正盘算着进去该怎么说,猛不防被一个飞跑出来的人猛的撞了一下,差点摔倒,大山吆喝了声高六,那人回头一看,呀了一声说,是大山,说曹操曹操就到啊!刚才工头还说了,要我通知你呢,说都过帖了,这大山也太老实了,也不来问问。大山看高六快活的样子,咯吱窝夹着一团黄色的料子,就说你好啊六子,今年发大财了,这冲这料子,一定能做身好衣服呢,这是不是传说中的“迭拉呢”?六子一听说,还“爹拉你”呢!这是今年流行的马库呢!做中山装的,料长两米七。 说着高六把大山拉到一边悄悄地说,这是工头刚刚送我的,你猜是为啥?大山说,大家都知道,你跟他是从小的光腚子朋友,要不大家都没活干了,你还能看工地呢!高六说,关系是没错,不过无功不受禄。我也是今天才知道,我从小在一起的朋友,跟我也玩起了心眼,大山,要是哥哥昨天知道了实情,哥哥就连回家的公共汽车都抖的上不了。刚才,我朋友说了实话,拿了料子谢我的时候,我才知道的,整整15万,是我放在被子和破衣服里坐了公共汽车拿回来的。他说的时候,我的腿呀就哆嗦开了。 高六说,前天早晨,我朋友到工地上打发我回家,说都快过年了,这钱也没着落,眼看这省城也离咱乡下几百里地,要不下钱,跟我的人回去还不把我吃了,你先回去,我再呆几天,顺便把我的一些被子和脏衣服也带回去。我一口就答应了,就和他一起回住处取了那一尼纶带子旧衣服,他骑车那辆3000多元还要外汇卷的摩托把我送上回乡的汽车,一直到我看不见才离开,可把我感动的。上车的时候,我把两铺盖卷随便一扔,就差点睡着了,你猜怎么着,三个多小时,他就骑着摩托车在公共汽车后面跟着,直到下了车,我才发现了他,我问他,他才说,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干,就骑着摩托车赶回来了,今天才知道,原来是我带的那十五万他不放心,他也不敢带在身上,才出了这主意,要早告诉我,我带着十五万,妈呀,这么多的钱,我连见也没见过呢,别说拿了,不吓死才怪。大山说,你小子还是回家安心养着吧,你也知道后怕啊!别小人享不了大福。 高六乐呵着离开后,大山很快把钱取到手了,大山把钱装到了贴身的衣袋里,只留了几张准备花的票子放在常用的口袋里,身上带了钱到集市要预防小偷呢!本来要去信用社换成存折的,想着要装修山下的房子,存了取的也麻烦,就一路顺着集市走来。 第十九节 十三是腊月的第一个帖,一大早乡下人就从各地涌来,与其说是做生意,还不如说是互通有无,趁着拿点自家长余的东西卖了,买点没有的回去。 大山进街口的时候,就被几辆自行车上扎堆的扫帚给拦住了,直到那两人把一把把扫帚从自行车上解下,大山才挤进人群里,街道两边可是什么都有,卖自家做的干金钟的,卖粉条的,麻花的、麻糖儿的 、细板儿的,还有卖冬泥里新挖出的藕根的,那些藕根在长长的如月牙般的柳条筐里用后厚厚的旧被子包裹着。 一路上吆喝声,讨价还价声,一律的乡音,一律的年味,大家彼此嘴里呵着能看得见的热气,许多卖东西的在没有生意的时候,就拱起手来取暖。 一排卖年画的占了很大的地方,年画平铺着,上面用小石块摁着,大山蹲下去挑了几幅对联,还拿了几张带幅字的斗方付了钱就走。他还买了腊月二十三送灶神上天糊嘴用的麻糖。 当他看着那扎成一小捆一小捆的甜根苗能卖很高的价钱时,他心里下意识地后悔没有把自己家的那些也带出来卖了,但是转念一想还是取钱是正事,钱取到了,卖不卖也不急着等钱用。 在街道的拐角处,大山看到一辆自行车后坐上用高粱杆扎成的捆儿上布满了一排排红色的冰糖葫芦,在冬日的暖阳下是那样的鲜红。大山就从上面挑了最大的两根,买给英莲和女儿。 刚把糖葫芦路收起来,大山就看见了邻村的铁匠王有根,那有根也看见他,忙起身招呼着。大山说,有根的,还真有你的,把你的家伙什全带来了,你看那四齿八齿耙子、栓狗的铁链的、种地用得大锄、小锄、刨地用的镢头、切菜的菜刀,还有那镰刀,大山居然发现他还卖那崭新的镰把。就笑呵呵地说,真是知秋不知夏,腊月里卖镰把。有根的笑着说,现在不比往年了,闲时置下忙时用。说书的人常说,无患时不养谋臣,遇难时方求良策,岂不太晚了吗?今天还真卖了好几把呢? 大山看着有根乐呵呵的劲儿招呼着众人,就悄悄地走开了。他看到了对面的儿童服装店,心理盘算着遇到有合适的,就给孩子买身新衣服带回去。英莲今年是不需要买衣服了,女人怀孕五个月就出怀,明眼人一看英莲那身材早就显山露水了。他自己也不需要,好钢就要用在刃上,往后添人进口,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在外面呆的时长了,一进入衣服商店就感觉进了家里一样温暖,大山没想到连商店里也是这样多的人,就把自己刚才买的东西整理了一下带好,开始给孩子看起衣服来。很快,大山就给女儿看中一件新衣服,就招呼老板娘过来,取下衣服来看。大山用手拶了拶,稍微长一点,计划着孩子们正在长势,明年就正好了。主义打定后,大山就左右翻看着。那老板娘一见他打扮,就知道是山里人,就说瞧你一个大男人咋没带老娘们就出来买衣服啊!大山说,家里的病了,国家还不使唤病人呢,赶帖的事怕累着她。那女人说,现在的大老爷们还真会关心女人哩!不过象你这样会买衣服的少。大山知道她用的是激将法,男人往往为了面子,经不住夸奖的出手阔绰,这样生意很快就能成交。大山说,这衣服卖多少钱啊?老板娘说,刚进回货来的时候卖了38,你要买35拿走算了。大山说,说的也是,过了年衣服也就更卖不起价钱了,30元我拿了。老板娘说,那可不成啊!你看这大腊月的,俺们女道人家本来是家里忙的时候了,还守着这摊子,家里乱的都没人敢进了,不就是为了这几个钱吗?你看今天人也多,你加一点,我降一点33元你拿走算了。大山说这样的衣服你还有吗?我想挑挑。老板说,这件衣服颜色漂亮,小姑娘穿了就跟城里人一样,怪俊的哩,所以走的快,已经是最后一件了。大山说,你这衣服本来是不错,但是是众人挑剩了的,还有你看着角逢,裁缝做的时候也不认真,歪歪扭扭的,30元咱们干脆利落,生意成交,往后来多照顾你就是了,那老板娘看着逐渐进门的客人,是这生意也想做成,那生意也想兜揽住,就顺水推舟地说,价格最低是33,但是我看你是诚心想买,就算你30吧,以后下来的时候多在我这里照顾点,出去别人问你价格你就说33,别坏了我行情。大山说,那是自然。说着就付了钱,心满意足地离开了服装店。大山想,看来这好事还的多磨,就磨几句嘴皮就能省三元,也算值了。 看看日已西向,大山觉得肚子饿了,就买了几个烧饼,急忙往家赶。 第二十节 打工的人拿到了工钱,就象农民把种的庄稼收割到院子里一样,无论收成好坏,总算是归自己的了。 当大山把一年的血汗钱带回家里时,英莲别提有多高兴了。赶忙走到家里奉供的菩萨神像面前,连连拱手说,谢天谢地,菩萨保佑。 大山要英莲和女儿吃刚买回来的冰糖葫芦,英莲没舍得吃一串,就商量着和大山各吃了一个尝尝鲜,留下的一并递给女儿,女儿吃的满脸粘了红红的色素,逗的一家人大笑起来。等她吃完了,英莲给女儿洗尽了脸,才想起给孩子试新买的衣服,没想到天色黑了下来。 晚上,大山和英莲开始设计起山下的那处房屋来。大山说,现在都时兴双材口了,双材口,双玻璃,夏天隔热,冬天防风。咱那地方好在是余留口,买的时候,还因为是余留口,觉得不高兴呢!英莲说,要是买的时候是单材口,现在就是换了也够可惜的!大山说,是啊!等开春买了木材,安了口,再打了顶棚,装上明晃晃的玻璃,咱们的窑洞生涯就快结束了,那不知道该有多亮堂呢!加上雪白的墙壁,我想就是睡下也有几夜心亮的睡不着觉呢!英莲幸福地把脸埋在了大山的胸膛里,畅想着新居的一切。 大山讲着讲着自己对房子装修的构思就睡着了,英莲听到他发出均匀的鼾声,就把自己的头从大山胸前移开,她知道大山走了一天的山路累了。英莲还是没忘检查大山和女儿被脚是否严实,才独自睡去。 冬天的山里,七点半天才大亮。公鸡的啼叫声过后,大山妈老远就吆喝着大山起床。告诉他,今天要做豆腐,吃了早饭早点下来,帮你爹多挑几担水去,大山大声说知道了,就开始起床。 大山洗干净手,往锅里添了水,就在灶堂里生起火来,等火旺了,就把洗好的土豆,切成了细条,下到锅里,然后到外窑挖了一碗新的玉米面儿,倒了少许冷水,用筷子不住地搅拌起来。不一会儿,面儿成了小面团儿,直到彼此互不黏糊。等到锅里的水烧开,把土豆条煮熟的时候,大山就把那些玉米面团用筷子一拨一拨,下到了锅里,那些黄色的小面团顿时在锅里漂浮了起来,大山取了早已晒干切少好的芫荽往锅里一撒,一会儿,锅里有黄有绿的可爱起来,再洒一点盐进去,芫荽扑鼻的清香就出来了。这些带着香味的拌汤,是山里人常喝的东西,耐凉、方便、可口,刺激人的食欲。大山喝了一碗后,就到他妈那里去了,走的时候英莲和孩子已经在梳洗。 做饭的时节,山里的炊烟不断。从挑水人水桶里洒出的水已经成冰,星星点点在路上十分抢眼。大山进入母亲的窑洞后,见母亲在擦拭豆腐模具。他妈说,露水沟里的黄豆今年打了60多斤,按说能做两锅豆腐了,除了磨点豆面给你姐、二哥、老四带点,咱们也留点,其余的就全做豆腐了。前天,你爹就用小石磨磨了15斤小豆瓣,当天就用水浸泡了,今天天还没亮,你爹就挑着浸泡好的豆瓣下了山,估摸着这时候也快磨好了。大山说,那不是让我去,怎么还让他老人家跑呢!他妈说,我也说了,可你爹说,娃昨天去山下取钱跑了那么远,也很累了,何况英莲也需要个人照料,就没叫你,我是发现水瓮里的水不多了,才急着叫你的。 大山返回家挑了两个水桶,径直朝旱井边走来。一个罩着头巾的妇女,扯起一桶水来,转身倒在另一只桶里。大山一看是荷香,正要开口,荷香却先张口招呼了。大山哥,来挑水啊!大山恩了一声。说大腊月的你咋顾上上来?荷香说,我给我爹送了些过年的东西,没想到正巧我爹不大舒服,就照顾了两天,哎,山下呆的时间长了,现在连扯点水都害怕,怕掉下去,想当年不每天这样生活吗?大山说,你爹病的不是很严重吧!刚进腊月那会儿还帮我家宰羊了呢!荷香说,小病,很快就会好的。说着用扁担勾了两只桶,放在肩膀上身子一蹲一起,就摇摇晃晃地走开了。大山看着荷香的背影,自言自语地说,哎,这山里是留不了人了,走出去的人,都不想回来了 第二十一节 大山就这样思索着,挑了三担水,他爹才从山下磨豆腐回家。一进院,就被大山接了桶,老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今年做豆腐的人家多着呢!磨豆腐的那里排了长队,还是东家念我路远,特意照顾了的。看来老是老了,倒活的活出人家年轻人的同情心来了。 家里的灶火已经生着了,锅里冒着的热气弥漫了整个屋子。大山把他父亲磨回来的豆浆倒进盔子里,加水搅拌,不一会就搅拌的十分均匀。这时,英莲带着女儿也从上面的院子下来了,招呼着要帮忙。大山妈把揉豆腐的板子洗的干干净净,架在锅头上,大山挽起胳膊,洗净了手,脱鞋上炕,跪在炕头的案板边,拿了一个布做面袋撑开,母亲用瓢从桶里舀起磨碎的豆浆,灌到袋子里,加了水,大山把口一扎就用劲揉搓起来。 英莲就在灶火前看火,火红的火苗印红了她黝黑的脸盘,让她觉得生活是这样的美好,农家种了收,收了做,自己做一切能做的可口食物,然后等着正月里享受。 大山一用力,那些乳白色的豆汁就从面袋里一股股流出来,顺着木板上的小孔流到锅里,而后面袋里剩下豆渣,把豆渣倒出来,用手一揉一摁,就成了一个扁圆扁圆的豆渣饼。 盔子里的豆浆舀完了,锅里的豆浆也快揉满了,灶火里的火也的越来越旺了。英莲从来没见过做豆腐,因为从小没有母亲,奶奶也没能力张罗这些事,再说两地的风俗也不一样。 白生生的豆渣饼被大山放在笼屉里端出窑洞外冷冻了。大山返回屋内,催促英莲上炕,他蹲下来看着火,其实,看火也需要经验的,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大了豆浆就会沾锅,小了不利于豆腐沫的形成。 英莲只得上炕静静地看着,公公在两个瓮子上架了豆腐模,豆腐模长长的、方方的,下面有许多小孔。女儿指着那模具问这问那,有的就是英莲也不知道。 大山娘看到了火候,就问大山爹找的典豆腐的浆水可曾备好。大山爹说早备好了。你拿勺子一舀就可以了。大山妈舀起一勺均匀地洒在锅面,瞬间象乳瓣一样的豆腐沫就形成了。 大山爹说,豆腐这东西就是好吃,连八十岁的老人都咬的动,据说是沾了庞涓的光哩!大山妈说,你看你爹又说起隔年的老黄历了,哪一年做豆腐的时候,你不提起这个捕风捉影的故事!怕是孩子们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 大山爹乐呵呵地笑着说,我说给孙女听呢!你爱听不听,这故事啊,就是一代传一代。英莲说,这个故事连我也不知道。大山爹就说,你看老婆子,故事是旧了点,总归有人想听呢!大山妈说,你爹呀冬天没事就跟村里一些老人向阳婆,东葫芦扯到西洼里的故事多着呢! 说的英莲的女儿咯咯地笑起来,一个劲地叫他爷爷讲豆腐的故事!老头子来了精神,就讲起来。 战国的时候,高人鬼谷子收了两个徒弟,一个叫孙膑,一个叫庞涓。孙膑谦虚勤奋,又纯朴厚道;庞涓则生性奸诈,嫉贤妒能,爱使坏。孙膑看到老人们老的连牙都没有的时候,吃东西很废劲儿,就想发明一种老人都可以吃的食物。他想来想去,就想到了把豆子磨碎来煮,可是怎么也弄不成块。一次,他煮了试验,中途尿急,就出去了,没想到庞涓早发现了他的秘密,见他不在,就趁机使坏,往锅里洒了一泡尿,转身就跑。孙膑回来一看,豆沫都成块了,就捞出来分给师傅和周围的众人吃,大家都觉得好吃,惟独庞涓在一旁捂着嘴笑,叫他吃他也不吃,还笑大家是傻子,孙膑知道一定是庞涓从中使坏,但是想知道他是怎么使坏的,就陪着笑问他,庞涓看到师兄不但不怪罪自己,还要问自己,就卖弄着本领说,那东西是自己一泡尿洒出来的。 大山爹说到这里,说的英莲和孩子捂着嘴笑个不停,英莲说那庞涓在嫉妒中,是帮了倒忙啊!大山爹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孙膑就是从其中悟出了其中的道理,学会了做豆腐。 大山妈说,好了,好了,老头子,先别讲故事了,咱家的豆腐也该出锅了,你作好准备,说着吩咐大山停火。大山爹急忙把冷水里浸泡的笼布铺在豆腐模具里,大山妈就把锅里的豆腐沫用瓢舀了进去,大山用笼布把窑进去的豆沫全部包好,帮来模板压上,一部分水就顺着模具下的孔流到瓮子里,成了浆水。 大山说,英莲这做了豆腐的浆水不但泡了豆腐不坏,而且洗了衣服都起潮的很呢!大山妈说,那是你们小时候,现在大多人家不这样做了。 到豆腐压好了时候,大山爹一块块拆除了模具,揭过笼布白生生的一大块豆腐就出现在眼前。英莲和孩子惊奇地正大了眼睛,看着热气腾腾的豆腐,软软的,真想用手去感知一下那种感觉! 大山妈说,等会送豆腐模具的时候,别忘记了给你贵堂叔送一块豆腐。大山说,我贵堂叔病了。大山妈说,你怎么知道?荷香说的,荷香都来住了好几天了,早上我还见挑水来呢。那你爹咋没说呢,总是吩咐你爹做一个豆腐模具,可你爹总说要等闰月年,等到了闰月年就全忘记了。你贵堂叔有一次听见我埋怨,就说又不是每天用,一年中除了做个红白事宴,不就只用一次吗?唐十湾家还置办不全呢!啥时候用,你就啥时候来取,别因为做不成儿女亲家,弄的连好邻居也做不成了。大山爹说,要说也是他心里愧疚,见了面总觉得欠了咱家什么似的,弄得连我都不好意思呢! 英莲听了公公的一席话,心里很想知道,老四和荷香的事究竟是为什么没成,可是心下这样想,也不敢问。 这时,大山妈已经开始分割豆腐了,横一刀、竖一刀把一整块豆腐分成了许多小块放进浆水里。还拿了两块递到英莲和孩子手里说,刚出笼的豆腐是很好吃的,你们尝尝酸不酸?英莲接过一块放进嘴里吃了,虽然没有盐,但是没有盐是没有盐的滋味。还想吃,就又要了一块,大山说,现豆腐是好吃,可不能多吃,伤着了,以后就不能吃豆腐了,一会儿咱烩起来吃。 直到吃了晚饭,大山和英莲才带着孩子回家。大山生火把炕弄热了,才想起要把带回来的豆腐冻了些,现在正是时候,就拿刀切成了一寸来厚,三寸来长的豆腐条,放在笼箕上,端到院子里冻了。 大山刚进屋,英莲就问起大山送豆腐到荷香家的事来。 第二十二节 英莲说,贵堂叔的病咋样?大山说,已经好多了,看见我拿豆腐模送去的时候,他赶紧从炕上下来接过去,说什么也不收我手里端的豆腐。说就你妈心多,东西就是用的,老客气啥!大山说,我爹还说下午有空要看你来的,你病了连荷香都来了,想是不轻。荷香也说,我爹今天好多了,不需要人照顾了,还打发我走呢!说在山上也在了几天了,留下小孩和男人大腊月的家也不是个家。贵堂叔说,你爹今天也磨豆腐累了,你告诉他就别来看我了,庄户人结实着呢!在贵堂叔的推搡下,我是好不容易放下豆腐。英莲说,今天你可的好好说说老四和荷香的事情,我现在还是一头雾水呢!大山说,真要说起来那话可就长了。 荷香和老四初中毕业的时候,就都辍学了。老四去城里打了工,荷香在家做饭。荷香的母亲是三天两头的往外面跑,用自己所顶的神道,给东家看了西家看的,再加上提前要给人家做花,一出去至少三四天,荷香一边照顾弟弟与一边给她爹做饭,顺便也能干点农活。 老四初到城里的时候,年龄太小,在工地上干不了重活,就与其他妇女们一样在工地上开卷扬机,工资虽然说低些,但是总是自己自食其力,日子也就一天天地过,时间长了自然有点想荷香,村里有人回家,老四总是托人捎一些城市里漂亮的小东西回去,然后等村里人下来的时候,总是荷香长短的问个不停,工地上的人笑他,半大的毛小子,不想你娘,就想着媳妇的事了,说的老四涨红了脸。 后来,老四就渐渐明白男女人之间的事了。工地上傍晚收工的时候,一些小青年总是掇串着想往城里的公园跑。那个刚开放的年代,城市的公园里,晚上到处是小青年,常常聚在一起跳迪斯科,那扭屁股舞刚开始还看着别扭,后来老四他们就喜欢上了,经常出去看,回来就照着去跳,虽然跳的不怎么标准,也没有音乐,但是总能令一个工棚的民工们哄堂大笑。 当然,老四他们出去更羡慕的还是那一对对恋人手牵着手,或散步,或在灌木丛里抚摩、亲吻,把一些小青年们弄的心荡神摇。有时候,老四就和同伴悄悄地藏在后面观察,有时候大呵一声,倒是能惊得了一些野鸳鸯;有时候,看情势不妙,吆喝一声就跑了,后面留下时髦青年们的骂声和扔石子追赶的声音。 也许是想老婆们的缘故吧!民工们睡下的时候,聊的大多是女人。谁家的婆娘漂亮?谁家的那个部位坚挺?谁家的勾引了野汉子?城里的女人夏天穿的多么暴露?多么大胆,多么开放?身材多么的娇好。知道的也说,道听途说的也讲。还有一些长者总要讲一些荤故事给大家听。大家都听的津津有味,一阵阵哄笑过后,好象解了乏,很快宿舍里鼾声就此起彼伏。 有一天晚上,好多年轻人缠着一年长的民工讲故事。那人当即讲了一个很爆笑的荤故事。故事说一个哑媳妇和一个瞎公公。一天瞎公公听见街上有放爆竹的声音,就问刚看了做事宴回来的哑媳妇,是哪个地方娶媳妇了?哑媳妇见公公问,心想自己也说不出来,用手比划吧!他也看不到,就过去摸了摸公公的屁股。瞎公公说,哦是后沟里的。谁家?公公又问。媳妇没办法,只得拉着公公的手摸了摸她的胸脯,瞎公公说,哦,明白了,是后沟里二奶的家,也不知道是哪一个小的结婚了?媳妇没办法,就用手摸了摸公公那里,瞎公公说,哦是后沟里二奶的家肉小的。那人的话刚讲完,一些人就大笑起来。许多年轻人就说,这个故事吧不真实,是不是你瞎编的,哪里有这样不要脸的公公和媳妇儿,就催促他再讲一个。 那人一看见年轻人起哄,就越发绘声绘色地讲起来。又讲了一个瞎子乡亲的故事,说从前有一个瞎子怎么也讨不到老婆,就让人给他说亲。一个瞎子,能配上什么人,只能配有身体残疾的。有好心人就指点他到一个人家相亲。那人家的女儿,不但出奇的丑,而且面部有黄水疮,还是个罗锅,正愁不能嫁人。瞎子去了的时候,看不见姑娘的身材,只能用手来摸。那女人怕瞎子知道她是罗锅,就越发地把身体蜷缩起来,瞎子一摸,心内一叫,哎呀!妈呀!是个蜗牛。心下想,蜗牛就蜗牛吧!自己不也是瞎子吗?还能全挑了,还是摸摸面容吧!光眉俊眼的也就算了。那女人见她要摸脸,心想这不一下子就露相了吗?急中生智,把屁股露出来给他摸了摸,那瞎子摸的时候,忽然闻到一股怪味,就说姑娘倒是圆盘大脸的,就是有点口臭! 故事刚讲完,一群年轻人就哄堂大笑起来,笑的连眼泪都差点流出来了。笑罢都说真是狮子滚绣球好的在后头。时间不早了,大家就熄灯睡觉。 晚上,老四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的就能听见李大打呼噜,那呼噜一阵紧似一阵,刚想打盹,那呼噜声就又响起来了。老四,蹑手蹑脚地走到李大身边,瞎摸着找到他的臭袜子,往鼻子处一放,李大呼噜声很快就停了。老四正暗自欢喜,转身往回走,那知那李大一翻身,呼噜照样响的如雷。老四又返回来,把袜子放在他面前,稍微远了一点,才安心去睡。 好一阵难受,临近天明老四才有了睡意。朦胧中,觉得回到了村,荷香早在远处远处等着她呢!老四跑过去,把城里女人的穿着打扮,如数家珍地告诉她,说的荷香都脸红了。老四也学着城里人拉着荷香的手,来到村边的大石头上,他们肩并肩坐着,老四学着城里人的样子,一只手伸出去搂着荷香的肩膀。突然,老四想起了带给荷香的礼物,就从怀里拿出了用塑料包了的乳罩,两个柔软的棉垫外加两条细带,荷香说这是什么?老四说,城里女人用的,就象咱农村女人的兜肚,还给荷香演示怎么带,把荷香窘的满面通红。 荷香害羞似的把头埋在了老四的胸前,突然老四觉得体内如万马奔腾着发泄出来,那种有如神仙般的感觉让他既舒服又害羞,他口里喊着荷香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老四下意识地觉得玷污了荷香的神圣,但梦中就是那温暖的一抱,也没发生什么啊!正想着,突然被子被黑蛋掀了起来,原来老四睡的迟,醒的也迟,黑蛋见到吃早饭的时候,还不见老四,就顺着宿舍找来,他见老四还在睡觉,就立马上前掀了他的被子。老四跑马了!老四跑了马了!黑蛋大声叫喊着。老四一看,母亲给他缝的红裤衩上,已经渗出了粘乎乎的一摊,被子上刚巧有一点,就急忙一边用手捂着一边说,黑蛋,你等着,你不跑马,你就不算男人。两人就在宿舍里追赶起来,这时工长进来说,都啥时候了还不吃饭,马上就要开工了,老四和黑蛋才停下来。 第二十三节 秋收的时候,老四回了趟家。见到荷香的时候,发觉荷香出落的更美了。家里没事的时候,老四总要到荷香家,问问荷香地里有什么事情,看自己能不能帮上忙。 荷香也希望老四来,这样她就可以知道更多的一些山外的事情。老四口中的那个繁华的大都市,那上下班的时刻自行车挨着自行车,汽车挨着汽车,那高大的楼房,还要仰起头才能看到顶,那宽阔的马路,那拥挤的人群,与她赶集见到真是大大地不一样。 还有老四说的,那城里人的打扮,要么笔直的裤筒,要么把两个小屁股蛋子勒的紧紧地什么牛仔裤,都深深地吸引着她想象,荷香真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到底与山里的窑洞有啥不一样。 还有老四那天就他们两人时,悄悄地告诉她,准备给她买个城里女人用的奶子罩罩时,荷香羞的脸红到了耳根。她不相信老四才走了半年多就那么多的见识,她也不明白老四说的啥卷扬机,就是按动手里的按钮就能把东西送到很高很高的地方,一切对她来说外面真是吸引力很大。 荷香的母亲就是收秋的时候也经常不在家,从开村喂的小猪仔在荷香的精心的照料下已经长一米来长了,她也没正二八经地喂过几回。在家的时候,不是抽烟说唱那些只有她知道的神曲,就是端个水碗拜神,经常神秘兮兮的样子。她把老四到她家帮忙,当成很正常的事,也不怎么阻挡孩子们交往。 很快,秋收就结束了。离上冻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老四又要走了,工地上其他的人还等着他们第一拨回来的下去接替呢!老四临走的时候,发誓一定要给荷香带点礼物,这次老板通知的太突然,就是因为有顺车回乡里拉东西,为省点路费,大家就争先恐后地抢着上车了,给老四带来了很大的遗憾。 在送老四离村的路上,荷香说,老四你千万别买你说的那东西,让村里人知道还觉得我是啥人了呢!再说,咱村里哪兴你说的戴那个。老四本想让荷香开开眼界的,可是看着她那害怕的样子,就说行,那你需要点啥,我给你买回来。荷香想了想,就说我想买点现在时兴的蓬体纱线,织一件薄薄的毛衣,天刚冷的时候穿,就怕你个男人家也不一定会买。老四说,与我一起开卷扬机的不都是女人吗?到时候,我叫上她们上街,买多少,买什么颜色时髦,她们总应该知道吧!荷香就说,买回来,我给你钱。老四说,看你说的,咱俩从小玩到大,谁跟谁呀!说这就示意荷香别送了,自个向前走过,荷香直到看不到老四的身影才转身回家,心理很快觉得空荡荡的。 老四他们到工地的时候,另一伙人早等不及了,埋怨他们在家里磨蹭,说我家秋还没收呢!眼看着都上冻了,最主要的是怕偷,老四这一伙人反驳说,我们也是收到院子里就急忙下来了,有个天阴下雨的,留的那老娘们有个收拾不及时就都的发酶了,还不如你站在地里的呢! 那一般人走后,工程进度也慢了些,不过吃饭的时候不那么挤了,白天上的料也少了,工头和工长为了鼓励他们多干活,菜里也可以看见点豆腐了,有时候还有一点零星的肉片,大家已经很满足了。 晚上的时候,黑蛋总是想出去到城里逛,再看看那些野鸡野鸭的快活。老四也乐着陪他去,只要不迷路,路就是跑出来的,何况老四想着给荷香捎那蓬体纱的事,也好探探底,只要不逛出事情来。 不过,事情远不象他们想的那样好,城市里的女人都穿起了风衣,虽然难以掩藏那米人的身姿,但是也不象夏天那样穿的暴露了,似乎除了大街上还有手牵手的情侣外,公园里也很少见的亲热了,加上秋风的萧瑟,大家都是急匆匆走。黑蛋说真是扫兴,都他妈躲店里喝酒享乐去了,因为他从玻璃橱窗里看到一对情侣拿着带吸管的饮料在甜蜜地对视着喝。 老四看黑蛋那眼馋的劲儿,就拉了他一把说,别看了,看到眼里拔不出来了。黑蛋说,咱呀什么时候能把城里的姑娘带回去一个,那还不把家里的哥们儿羡慕死了,老四说,你就回去盖上十八层被子做你的春秋大梦吧!就你,能在乡下走个眉眼俊俏地做媳妇就不错了!黑蛋说,你别瞧不起人,谁不知道你老四在乡下有个相好的,那天你做梦还喊对不起呢!是不是梦到那个了,说着嘿嘿笑个不停。 老四懒得理他,一心在周围寻找卖毛线的商店,平时出来就得记住地方,免得以后出来绕四街的跑。突然,老四拉起黑蛋走向一家商店。 那家商店门面倒是不大,音乐倒是叫的挺响的,老板娘在那里随着音乐扭来扭去,看到他们两个土里土气的民工进来,就跟没看见似的,仍旧摆来摆去,老四和黑蛋说,这一看就不是做生意的料,在咱们那赶集的时候,一进商店老板早笑脸相迎了。不过,老四看了一圈,除了成衣外,没发现毛线的一点踪影,正要离开,那老板娘倒着京腔说,小伙子,想买什么衣服?老四说,不是衣服,是什么喷气纱的毛线。一听说喷气纱三字,那老板娘差点笑的喷出饭来,说你们乡下人就是怪,连说话也真幽默?那蓬体纱就不是什么毛线,我还从来没见过男人买毛线的呢!不过,到我这你们也算找对人了,顺着街角有个叫恒源祥的商店,那里也许就有,不过晚上是不开门的,大白天来。老四心下一乐,谁说是让人看了笑话,但是目的地终于找到了,点头说了一声好的,就拉着黑蛋离开了。 到街角找到那家商店的招牌时,才发现真的已经打佯了,老四记下了路线,顺着路灯原路返回。 第二十四节 深秋时节来临了,每天早晨起来,地面上总是结着一层厚厚的白霜。手一接触那些带铁的铁器都感到很凉了,穿一件秋衣裤出工,感觉就象赤胳膊赤腿一样,大家知道最难熬的日子到了。 后来秋雨隔三岔五地下一场,弄的今年新盖的工房更加潮湿起来。连阳光都没有的阴天里,被子发潮的厉害,晚上钻进去,得温好一阵才能感觉到暖和。兴许这场秋雨过后,就是回家的时候了。老四和黑蛋睡在潮湿的工房里,夜里被冻醒了好几次。两人穿上衣服,用被子裹着身子,各卷了一支小兰花烟,边吸边聊。 黑蛋说,老四咱明年来的时候,就别干这个卷扬机工了,要么学点电工,要么从小工开始,到时候学个瓦工,就不愁赚不到钱了。老四恩了一声说,我又何尝不想呢?谁不知道这开卷扬机是娘们儿的活,挣钱也少,人家李大一天的工钱是咱俩好几天的呢!但是工长见咱俩长的小,怕出事故,硬是安排了这活。赶明咱们上街的时候把那大前门烟给工长买几盒,明年开春,咱俩就做小工。黑蛋把手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说,你小声点,别让别人听见。老四说,怕啥,做小工也不是什么香幻买卖,一样的出卖力气。两人一直聊到窗外微微发亮,听见厨伙房里传来了砍剁的声音,工地上已经准备早饭了。 吃饭的时候,大家都抱着肩头急匆匆地赶到厨房里,挖了菜,拿了馒头吃,因为天气冷的原因。饭菜也不那么不好吃了,也不嫌人家水煮菜里漂着油花花了。吃饱了才能干活,才能保证身体不再发冷。老四很快就吃完了,等着大家一起上工。 工长说,甲方要求咱们今年回家前必须把六层主体给起了,现在还不到五层,眼看着天就上冻了,大伙不要磨蹭,晚上黑的早,也可以早点收工。大伙议论纷纷,仿佛被冷的有了盼头。再冷的话,砌墙用的灰浆里都的加盐了。 下午,老四看着卷扬机斗上到四层,一个工人刚推灰车进去,卷扬机斗就下不来了,老四一看卷扬机电机已经冒烟,急忙起身到闸合里拉了闸。然后,跑着去找工地的电工。电工拿着摇表摇了摇接地情况,说电机已经烧了,还好采取的措施快,只烧了一相。工长见不能上料了,急忙过来问情况,指挥电工抢修。这个单元的工作就只能暂时被停止了。 在抢修电机的空当,老四向工长请了假,原来他一直惦记给荷香买蓬体纱的事情了。晚上收工出去的话,人家店早关门了。本来准备找那几个开卷扬机的妇女帮忙,看她们各自忙着手里的活儿,只得去拉了橱伙房的李大媳妇,借了辆自行车跨着她就走。那李大媳妇本来就喜欢他和黑蛋这些机灵的小伙子,买回菜和白面来的时候,没少叫这些小伙子们卸车,听说老四想买点女人的东西,也乐的去城里的商店看看,坐上自行车后坐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连手指甲片上的面也没洗干净,就急忙用手抠了抠。还一个劲儿地嘱咐老四慢点骑,城里可比不得乡下,连骑个自行车也有很多规矩的,老四说你就放心吧!买毛线的事你拿主意,骑车带人的事归我。尽管老四这样说,可是一路上李大媳妇还是不相信这些黄嘴茬子娃娃们,提心吊胆了一路。 老四一下也没偷懒,一口气就骑到了那天和黑蛋踩好的点—恒源祥。看到人们进进出出,老四心里一阵狂喜,把自行车靠在路边的一棵大树上,上了锁,就迫不及待地跑进店来。 两人进了店里才觉得真是开了眼界,货架的毛线不但颜色不一,粗细也不一,看哪种哪种也漂亮。李大媳妇说,我都看花眼了,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颜色,这城市里就是不一样,你看那毛线那样细,得打多长时间才能完工呢,以前我买的毛线很粗,总怕拆了再打的时候把线给拉长弄细了,穿起来不暖和,没想到这里多细的都有,老四快说,你买的叫啥了?老四说,我只知道咱那里正时兴蓬体纱的,至于那蓬体纱是啥样,我也没见过,所以才请你来。根据线的粗细,看得买多少斤两。 两人走到售货员那里一问,才知道蓬体纱根本就不是什么毛线,只能打了线衣,春秋两季穿的,不过那售货员倒是指明了商场东北角的柜台那里有,不过牌子也不是恒源祥的。 老四和李大媳妇沿着柜台来到东北角,看到了荷香所要买的东西。哎呀!老四叫了一声,光顾记线的名字了,就连荷香喜欢什么颜色也没问。李大媳妇说,老四你要买哪一种颜色?老四说,与我一样大的年轻闺女,您看买啥颜色好?李大媳妇说,看你这娃娃说的,我知道人家喜欢啥颜色,要说这颜色年轻闺女吗穿啥都好,米黄的、粉红的都好。老四一时拿不定主意。 这时售货员走过来说,两位要买蓬体纱,挑好颜色我给你们拿?李大媳妇推了推老四说,老四你选了告诉她,我普通话说的不好,万一她听不懂呢!老四说,看你就是厨房里干活的,就这点出息,你说不好,还不会用手指,原来我还指望你呢!没想到你遇事就发怵。老四走上前说,你说与你一样的姑娘穿啥颜色好看?售货员笑了笑说,颜色吗红色的传统,黄色的明快,粉色不耐脏,您看?老四说,那就黄色的吧!也不知道织一件毛衣的用多少?售货员说这线细,一斤足够了。老四当下让售货员取了线,打包好,付了钱,兴冲冲地走出了商店。 李大媳妇本想自己比起老四来总算是个女人对女人的事了解些,临了才知道自己根本帮不上忙,心下有点内疚。但是,她还盘算着买副头上的发卡,就拉老四和她一起在附近转,老四买了线,也了了心愿,心里高兴,也乐的陪她。可转来转去,不是商店里的卡子太贵,就是觉得式样不合她的身份,最后只得在地摊上买了一副便宜的,付了钱别在头上就走。 两人回到工地的时候,工地上已经开工了,工长嫌老四他们走的太久,老四掏出一盒三毛三黄金叶塞到工长手里,叔叔长、叔叔短的几下就把工长给逗乐了。李大媳妇自是急忙回她的橱伙房干活不迟。 。 第二十五节 立冬过后没几天,天就更冷了,工地上冻的慌,工人们也特别卖力气,没几天,六层主体就起来了。又收拾了一天,把工地上值钱的机器整理到一起。晚上,工头就叫来了工长和出纳,给大家一一对了工数,发了回家的路费。最后工头说,明天除了看工地的,其余人就可以回家了,工钱呢老规矩,腊月里到家里取。说完后,工地上一阵沸腾。 回家这天,工地上的人都起的特别早,纷纷打包了自己的铺盖卷。老四坐在铺盖卷上,手里提着那天买的蓬体纱,生怕别人别人给他脏了,弄丢了。吃饭大家也吃不到心上了,等着工头派车送他们到城里的车站,车一到,大家就一窝蜂地跑过去,把铺盖卷往车里一扔,顺着拖斗往上爬,黑蛋爬的快,然后接过老四手里的东西,一把就把老四拉上了车斗。车子在颠簸中,很快驶出了工地。 到车站的时候,一问才知道来的有的早了,离最早的那班车,还的等五十分钟,进了侯车室是不可以抽烟了,老四就和黑蛋就在侯车大厅前的广场上找了块干净的地方,把铺盖卷随地一扔,两人就坐在铺盖卷上,背靠背掏出烟来抽。 黑蛋说,老四我还是真羡慕你,回去还有个热家,还有个俊妹子在村里等着你,而我就不同了,母亲走的早,冬天的时候,家里就是光棍的天堂,我爹总是和一些村里人聚在家里不是摸牌,就是丢骰子,把家里弄的乌烟瘴气的,就冲这我就不想回家,我想当兵,现在当兵村里还给一块宅基地呢!只是我的年龄还不到,要不明年春天我就想报名了。老四说,有时候我还羡慕你啊!我们家人多,事情也多,又住在山里,二哥当了兵,还好分到了煤矿上,估计有了工作娶媳妇是没问题了,三哥也是打工的,你说一家这么多儿子,三哥都到娶媳妇的年龄了,连媒婆的影都没见了,不就是穷吗? 看你说的,你不是有荷香吗?黑蛋插话说。一听黑蛋说到荷香,老四脸上就露出了幸福的笑容,就这一点他还是觉得比黑蛋强。自己和荷香从小玩到大,一起读书,虽说不到谈婚论嫁的时候,但是他们俩内心的小九九还是彼此知道的。黑蛋看老四傻乐着不说话,就说老四,不是我说你,你说你明年出来的时候,可以带你的心上人出来啊!你把他丢在村里,没准赶你回村的时候,人家早飞走了,老四大喝一声,闭上你的臭嘴,你胡念叨甚哩。黑蛋受了委屈,说该提醒的我可提醒你了,不听的话,就当我什么也没说,说着就转过头不再说话。 老四看看黑蛋,转念一想,黑蛋的话也说的不无道理,意识到自己说话的口气重了,就又掏了一根烟,递了过去,黑蛋伸手接了。 这时候,老四看见广场上一书摊刚摆开就周围围了许多人。就吩咐黑蛋看着东西,自己向书摊走去。其实,他就是不想让黑蛋看见他的尴尬,才故意走开的。 老四走进了,才发现是一些乱七八糟的杂志,有的封面不堪入目,老四想拿起来看,害怕别人看他,就把目光从那些杂志周围移开了。没想到,这一移,还真发现了宝贝,他差点就象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在书摊的最下角,一本16开《新款毛衣编织大全》静静地躺在那里,书皮都已经被日晒和尘土弄脏了,他想到荷香线是买了,没有新的款式就编织不出美丽的图案,就爱不释手起来,虽然他来回翻看着,但是一点也看不懂。 卖书人一看从来无人问津的书,被一个乡下的小伙子拿起来,急忙走过来,问他要不要,老四说,也不知道能学会不?那人说,那可是新款,就是广场上都是来回坐车的人,买的都是消遣的书籍,这书就卖的慢,你想买,给1块2毛钱的成本就可以了。老四看了看书里面的定价还是1块4毛钱了,当下就付了钱,还没离开摊子,黑蛋就喊起来了,老四车来了,快点上车!老四就拿着书跑了过去。 第二十六节 到乡里的时候,就不通公路了。老四下了汽车,坐了一阵顺路的手扶拖拉机,又背着铺盖卷走了几里山路,到家的时候,日已西斜。 老四妈看见儿子土腾腾地回来,赶紧接下老四手里拎着的东西,待老四把铺盖卷儿放下,她就急忙进窑取了笤帚出来,给老四浑身上下扫了个遍。然后,一边给老四倒洗脸水,一边问他饿不饿,要不要妈现在就做饭。老四说,早晨急着回了,也没怎么吃饱,又颠簸了一路,有点饿了。老四妈让老四上炕休息,自己就在灶台边忙乎起来。 老四解开铺盖卷,把一些脏衣服取了出来,堆在一起,又把铺盖卷叠起,放在炕头上,让热炕温了。这才取了给荷香买的毛线包,准备打开,没想到打包的时候怕弄脏了,倒是里三层外三层的用牛皮纸包了个厚,现在想很快打开,却是不容易,只得慢慢来。 老四妈看见了,就说四儿,刚回来就歇会儿吧!你又折腾甚了,怎么也的吃了饭再说。不一会儿,饭就煮好了。小米饭外带玉米白面二合一馒头,还有腌制的酸菜,老四好久没吃到家里的饭了,再加上肚子也的确饿,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很快他一放筷子,一推碗,向后一躺,舒服地叫起来,口里说着还是家里舒服,还是家里的饭养人。他妈说,还跟小时候一样,吃个饭也好象有人跟你抢似的。 老四妈收拾了饭场,来看老四饭前摆弄的东西,揭开最后一层牛皮纸,就看见了薄塑料包着的毛线。呀!四儿,好漂亮的毛线,比刚孵出的小鸡的绒毛还黄呢!这是给谁买的?老四说,妈你别动,是给贵堂叔家的荷香捎的。一会儿就送去。老四妈说,荷香又不急着织,你就好好休息下,明儿送去也不迟。 老四休息了一会儿,想起毛线的事,就迫不及待就拿了书和毛线往外走,一路走将出来,天都快黑了。 山里晚上没有电灯,晚饭都吃的早。老四到荷香家的时候,荷香正在猪圈前罗罗地叫着喂猪,那两只小猪仔都一米多长了。看见老四,荷香猛地一怔,回过神来才说,老四你吓了我一跳啊,进门也不声不响地。老四说,见你在喂猪,我正要开口呢,就被你看见了,你看毛线给你买回来了。荷香一高兴,赶忙过来拿,伸出来的手猛然缩了回去。荷香对老四说,还是你拿进屋吧,我手脏。这时,荷香的弟弟从窑洞里探出头来说,姐你在跟谁说话呢!荷香说,是老四走工回来了! 荷香弟急忙从窑洞里出来拉开门,把老四让进屋里。荷香爹妈见老四进屋,就招呼着问他啥时候回来的,明年什么时候走。荷香洗了手,屋里就点灯了。荷香打开老四带来的毛线拿到灯底下看,说线这么细的线,真好看。老四说,这就是你说的蓬体纱。荷香说,也不知道是不是纯毛的,老四说这个我是一点不知道。荷香找了个线头,在灯上烧了烧,没闻到燎毛臭,就说敢情这蓬体纱就不是毛线,一点没有毛线的味道。老四说,就你聪明。荷香笑了笑说,就是不知道,现在流行什么花色?老四说,怕你不知道,我给你买了本毛衣编织大全,那里面样子很多呢,都是很时髦的。荷香说,你看我光顾着看毛线了,一点没看见你买的书。说着就从老四手里接过书来在昏黄地油灯下看起来。 荷香妈说,老四听说城里可热闹了,你们这群娃娃们可是赶上好时候了,不象我们老胳膊老腿的,这辈子还不知道能不能去省城呢!老四说,看婶子你说的,明年我在城里熟悉了,就捎话让荷香陪着你下去,吃住在工地,也可以去公园商店的逛逛。我也要去,我也要去。荷香弟弟急着说。荷香妈说,你就给我好好念书吧!等有了出息,我还指望你带我北京上海地逛呢!老四说,他也快初中毕业了吧!荷香说,我弟弟明年毕业,已经复读两年初中了,再考不上学校,就的回家种地。老四对荷香弟弟说,那可的努力了,你是不知道,到了社会上有多难。荷香弟弟说,大不了跟你一样,去走工,有胳膊有腿的,我就不信活人还叫死尿憋死。荷香妈听了,一边骂他没出息,一边说你看你姐整天喂猪做饭,你爸一年到头种地,妈三天两头有人家寻就出去,你当都是去享福,不就是想给你攒钱上学,盖房、娶媳妇吗?你说出这样的话,对得起谁?老四见荷香妈动了火,觉得很不自在,就说我回来的时候,爹出去了,回来还没见我爹呢!说着推门就走,荷香急忙送出来追问毛线的价钱,老四说不着急,改天再说。 荷香没事的时候,就拿出书来研究那上面的编织方法和图案,没过几天,就对着一款图案,用细毛衣针起头了。米黄色的毛线,在她一绕一挑下,很快成型。期间,荷香问了老四几回毛线线钱,老四就是不说,还说就当是我送你的。荷香说,那怎么成,我们…… 腊月里,荷香喂的两头猪都宰了,老四和他哥大山都关了响,去荷香家买了十几斤猪肉,荷香妈就惊讶的不行了,给她男人贵堂说,这老张家可是今非昔比了,年也过的这样排场,而咱家喂了回猪,倒是全卖了,也没卖几个钱儿。敢情这走工要比在家里来钱快的多。荷香爹说,就你眼红,钱眼的里直钻哩!人家后生们在外也苦着哩!你难道忍心让自己的孩子去? 年很快就过了,过了正月十五元宵节,再过了二月二,就又是走工的时节了。老四一直想找机会带荷香一起去走工,让荷香去城里开开眼界,可是荷香一直担心她妈不让去,也不敢跟她妈提起。 碰巧正月十六的这天,大家伙在荷香家做晚上放的孔明灯,老四就故意与邻居们提起走工的事来。荷香妈随便说了一句,你们工程上要女人不?老四说要啊!工地上做饭的、开卷扬机的很多是女人。荷香妈说,真的吗!老四说,我就是开卷扬机的,今年去的时候,我不想开卷扬机了。荷香妈说,那不是缺下人了吗?你看荷香能去不?老四说贵堂婶你真打算让荷香去。荷香妈说,你看咱地里就那点收入,她弟正念书,家里也缺钱哩!老四说,那行,开卷扬机不是很累,就是得多操着点心。荷香听见她妈这样说,心下也是十二万分的高兴! 第二十七节 晚上,放孔明灯的时候,老人们说,大家要在心里许一个虔诚的愿望,愿望越虔诚,就越容易实现。老四和荷香等人一起把孔明灯托起,点着了下面的纱线,很快灯就从大家手里飞出,随风飞的老远老远…… 老四、荷香及众人双手合什,都许下了自己心底潜藏的愿望。然后老四向荷香那边望去,发现荷香正呆呆地看着自己,两人对视一笑。 过了元宵节,老四挑了个日子去了一趟工头家,一来问什么时候开工,一来给荷香在工地上找个营生。工头逗老四说,荷香是你未过门儿的媳妇儿吧!如果不是的话,我工程上可是不想招女工的,一来工地上女人的营干少,二来单身女娃子家出去,有个风言风语的,我不好向人家父母交代。老四急忙说,是的,不过还没定亲呢!工头看他急的那样,就乐呵呵的答应了他,还说兄弟你的忙,我是一定要帮的,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老四赶忙谢了。 二月二龙抬头。农村里的人迷信,男人们这天要理发,希望图个吉利。贵堂的是村里唯一会理发的人,老四吃了早饭就朝荷香家走来,还没进去,就发现几个小孩早已在那里排队等着了。老四就和荷香的弟弟说起话来,老四说,你姐呢?她拿着毛衣出去了,要让邻居家的小红看看合身不,还说天再暖和点就能穿了。老四恩了一声。 不一会儿,就见荷香满面春风地唱着走进院儿来。老四说,看把你乐的,我当是谁了?这么高兴啊!荷香说,是小红把我夸的,她不仅说我选的图案好看,还说我的手艺好,还说要跟我学呢!我说,你想学,就等我冬天从省城回来再说吧! 贵堂的停下了给孩子理发,说啥?荷香你真准备去省城走工,你一个女孩家的出去,你娘她放心,我可不放心!我看你娘她是想钱想昏了头了。贵堂的一番话,把荷香心底燃烧起的欲望给浇灭了下来。荷香掀起柜子把毛衣放了进去,就不再说话。老四说,贵堂叔,我已经跟工头打招呼了,人家也决定要她,就那开卷扬机的活,活不累,工钱也不算少呢?贵堂的说,不是少不少的问题,我就是有点担心。老四说,工地上有几个女人,何况还有我在工地上啊! 当晚,荷香家就开起了家庭会议,荷香妈和弟弟主张荷香出去,贵堂的一个人反对,最后以三比一荷香获得了走工的权利。荷香高兴地一夜没合眼,她憧憬着老四说的城里人的生活,城里人的穿着,甚至还有城里人的爱情!她决定天亮就收拾东西,然后把这个兴奋的消息告诉老四。 很快就到了走工的日子,一大早老四就背起两个人的铺盖卷,荷香拎了脸盆毛巾等洗漱用品下了山,两家人目送着老四和荷香离去,才返回家。送走荷香后几天,荷香妈有几天想她想的直哭,过了好久才习惯了些。 且说,老四和荷香当天坐车去省城,一路上荷香可是真开了眼界,笔直的公路,倒退的杨树林,沿途的风景和盖的房子都与山里不一样,许多人是一坐长途车就打瞌睡,荷香是一阵比一阵兴奋。一会儿看见这了,一会儿看见那了,什么都很新鲜,一路上还要老四介绍着。 到了城里的时候,荷香看到了高大的楼房,拥挤的人群,激动地差点把头都伸出窗外去。老四说,荷香我没骗你吧!荷香说,你看那么多的车,那么多的人,那么乱的路,一会儿你可得拉着我点,我真怕迷路呢!老四说,是的,丢了你,我可不好向我的老丈人交代呢!荷香说,老四你说啥,要向谁交代?老四说,当然是向你爹交代,临出门的时候,我答应过贵堂叔要好好照顾你的。荷香说,看你年纪轻轻地说出老丈人三字,你不羞,我还觉得害羞呢! 说着就到下车的时候了,老四一手拉起荷香,一手拎起东西就下车,然后等着车主从轿子车顶上取下铺盖卷,那铺盖卷被罩在顶部的网兜里,路上不怕丢,现在也不好翻找。 正等着,突然有人喊了一声老四,老四急忙丢开荷香的手四下在人群里寻找。老四早听出了是黑蛋的声音,怕黑蛋笑话,就急忙丢开拉荷香的手。其实,这些都已经被黑蛋看的清清楚楚。 荷香听见有人喊老四就知道是熟人,就顺着老四看的方向看,一个皮肤黝黑的年轻人已经冲着他们走来,还没站定,就附在老四耳边说,老四你真行啊!说带嫂子来,就真带来了。嫂子可真是漂亮!说着还翘起了大拇指!老四怕荷香窘迫,急忙把他拉到一边说,黑蛋你别瞎说,荷香可不是那种随便就能开玩笑的人,她羞多。 这是谁的铺盖快来取,老四说是我们的,就和黑蛋上前去接了,荷香怕人多走散了,急忙跑过去拉着老四的衣襟,跟着老四走。老四背起铺盖卷,向后伸手拉住荷香的手,把荷香的手握在手里,荷香有点不好意思,但又怕走散,手心里很快渗出了汗珠。 第二十八节 到了工地,还没放下铺盖卷儿,就出来一群人围着老四看,荷香觉得工地上的人根本就不是看老四,而是看她自己。这时老四才意识到自己还拉着荷香的手,急忙松开。 老四你真好眼光,找这么个俊俏的媳妇儿,还没过门吧,就夫唱妇随了!老四一看,原来是酸秀才李会计。老四看荷香的脸红到耳根,就说李会计,你别这样说,女孩子害羞。说着就拉荷香进了工房。 众人也跟着进来,李大媳妇走过来一边夸荷香长的俊,一边拉起荷香的手说,走,去嫂子住那里,你看这里一大群大老爷们儿的,说话也不注意,你也怪害羞的。老四你拎着铺盖过来。老四急忙拎了脸盆走出来,又回去把铺盖卷搬过来。荷香的住处挨着橱伙房近,李大媳妇说,在这里住什么都好,就是我每天起的早,睡轻的怕被弄醒了,睡不好。荷香正在床铺上展开铺盖,感觉颤颠颠地,急忙说没什么的,在家里我也起的很早的,就是家里住的是炕,这里是床板,不知道的习惯几天。说的李大家的和老四一起笑了,荷香也笑了。 下午的时候,工长召集大家开了一个小会,把最近的工作安排了一下,并宣布老四不再开卷扬机了,由荷香接替。老四就负责给瓦工李大和老王供料。工长对其它有变动的都做了安排。最后工长说,明天就把机械先就位,后天就开工搅摸。 晚上吃过饭后,老四和黑蛋到荷香住处坐了一会儿,看到荷香困倦了,就走出荷香的宿舍。 荷香的第一夜就和衣而卧。坐了一上午的车,还走了不少的路,她觉得自己很累,但是躺下来睡在晃动的床板上,却怎么也睡不着,老担心这颤动的床板会塌陷。在她的辗转反侧中,李大媳妇把伙房收拾干净了回来。李大媳妇见她还没睡着,就伸了伸懒腰腰说,回家过了个年,倒把身子骨歇的懒了,看来还的打熬几天才能习惯。李大媳妇插好门,上床把衣服一件件脱了,才看见荷香在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就扑哧一声笑了,说傻妮子,看啥呢!你也把衣服脱了吧!这样才能休息过来。荷香有点羞涩,还是没动。李大家的就说,嫂子是过来人了,往后有啥事,就跟嫂子说。有什么想买的,嫂子进城买菜的时候,就能给你捎回来。荷香说往后少麻烦不了嫂子的。 第二天吃过早饭后,大家就分头收拾东西。男人们把搅拌机拉到了固定部位,把推灰的平车全打足了汽,工地上的电工带着荷香试验卷扬机上下,告诉荷香该怎样操作,千万不敢误操作,说本来应该有限为位装置的,由于经常坏,也嫌掉闸掉的麻烦,就不用了。你初来一定要小心些,机器坏了是小事,可千万不要碰着了人。荷香一一记下,还试着开了几次。老四在不忙的时候,过来又一一吩咐了,荷香觉得自己完全可以胜任这份工作,最后,老四还一再叮嘱她,带电的部位一定不要随便摸,下雨的时候还要注意些,荷香觉得在这里自己象个小学生似的,哪里都是学问。 下午没事,老四和黑蛋就趁着不忙要带荷香上街。老四和黑蛋各借了一辆加重自行车,荷香坐在老四的自行车后座上。一路上自行车太多,每到人多处,荷香就吓的喊叫,开始还是狠拽着老四的后衣襟,后来索性紧紧地抱着老四的腰了。越抱的紧,老四觉得车子越不灵活,但她还是让荷香安全地抱着。黑蛋看着荷香下意识地动作,就羡慕地跟老四说,想不到嫂子的这个动作还跟城里人一样时髦呢! 很快他们三人就来到城市的一个广场,老四首先带荷香冲到了广场的雕塑下面。荷香看见这个宽阔的广场雕塑着一对男女,两人背靠背依偎着,男的低头手里吹着笛子,女的赤膊穿着裙子,仰头对天沉思,从神态上看,是好幸福的一对。旁边两只小鹿,一只俯首吃草,一只回首,好象听见笛声的悠扬。荷香觉得这是山里才应该有的意境,在这里这么多人的打扰,他们是真的快乐吗? 黑蛋骑车赶上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爱情的力量也太伟大了吧!连骑车带着人都骑的这样快。老四笑着说,你没看见那街口的警察吗?违了章,咱们还能看到这广场吗?怕是得被罚拿着红旗指挥过马路了。荷香诧异地说,怎么这里警察连骑车带人都管 ?黑蛋说是啊,这城市的规矩还多着呢?往后你就会知道了,咱们就在这附近休息会儿。 三个人就在附近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注视着广场上的人。二月的天气,孩子们开始放风筝了,很多的三口之家在广场上跑来跑去,手里拉动着风筝那飘扬的细线。老四和黑蛋品评着城里女人流行的服饰,老四说荷香你看,今年女性上身流行宽大的外套,下身呢就是踩瞪裤。过几天,你也买一条穿穿,听说很舒服呢!荷香说,我还真不习惯那裤腿上的带子压在脚心里呢,一定痒的很。老四说,你还没穿你怎么知道就不舒服。 黑蛋说,老四你看,广场上的鸽子就不怕人哩,人走过去也不飞,这城市里的人就是风格高,搁咱乡下,早把它们抓住扭了头,大炖鸽子肉了。荷香笑了起来,说你怎么老拿咱们跟人家对比啊!你看看人家住的高楼大厦,咱们是什么土窑洞。咱们那村子还没人家个广场大,而且高低不平。老四说,其实是一样的,你问问他们,上数三辈子,哪个不是农民呢!黑蛋笑着说,历史上咱县里人还统治了这里几十年哩!那时候咱县里人到这里多风光。老四说,好汉还不提当年勇呢!不过,那时候,咱县里的人到这里的人多,要不咱一说话,人家城里人就知道咱是哪里的呢!说到这里,老四和黑蛋觉得颇有点自豪感似的。 正说着,老四看见看见荷香打了个哆嗦,就脱下自己的上衣,给她披上,推了车子就要往回走。 第二十九节 工地上一开工就是很紧张的。荷香没几天就熟练掌握了卷扬机的操作,不过就是眼睛瞅的有点累,她牢记着老四和电工吩咐的话,丝毫不敢懈怠。她也总是希望老四站在楼层高处,用手势向她招呼一下,可是老四一直没有这样做。 老四上了高层,负责把从龙门斗里的灰车推到搅摸的地方,然后用锹铲到灰斗里,放在瓦工师傅们身旁。到瓦工师傅们上架的时候,他就得拿着勺子一勺勺放在他们的托板上,一个人供两个人,刚给这边的挖上了,那边的又敲托板,一天下来腰仿佛就如僵硬了一般。 晚上,瓦工们的胳膊都困的很,议论着这搓沙灰是最累人的活,来不得一丝奸巧,摸上去以后,还的拿着条子看平不平,不平的话,还的用条子刮下来。李大和老王开始夸奖老四了,经过几天的检验,老四比他们想的好多了,有这样勤快的小工,他俩的任务进展很快。老四说李大师傅,第一天的干活的时候,你还嘲笑我来,说我们年轻人,开始干的时候如小老虎的,用不了一会儿就如死小狗的,你看我干活的时候,做过那死小狗的吗?老四的话,弄的大家哄堂大笑。老王说,你小子是把干活的好手。人家都说,力气是奴才,用了还来,可惜我们比不得年轻人了,人家年轻人就是干活再累,睡一觉就休息过来了,第二天照样生龙活虎,我们只有提前休息的份儿喽,说着身子向后一仰,倒在了床板上。 老四见大家都累了,连平日的黄缎子也不讲了,就自己出了宿舍向荷香的住处走来。老四站在门口吆喝了一声荷香,荷香听见是老四,披着刚洗了的头发急忙拉开门,请老四进去。老四见她的发丝下面还在滴水,就说外面风大,洗了头发就不要出去了,小心感冒。李大媳妇正往脸上搽东西,转过头来说,看人家老四,年龄不大,多懂得关心人,俺那李大,那天煎油溅出来给我手上起了那么一个大燎泡,我让他看,你瞧他怎么说,老大的个人了,就不懂得小心点。早知道他一付埋怨的口气,就不让他知道了,一点不懂得怜香惜玉。说的老四、荷香及另外一个女人咯咯地笑了起来。 老四坐在床板上,拉起荷香的手,说看看这几天有没有磨出茧子。荷香见老四对着两个女人还象小时候那样随便,羞的急忙把手缩了回去。老四就伸出自己的手掌给荷香看,荷香看到老四的手已经粗糙不堪了,食指和无名指下有两个发白的圆圈。老四说,那几天起了水泡,磨了水泡就起茧子了,李大师傅说,虽然是一样使力气,但是握灰勺的时候别攥死,攥死了就起水泡。后来,我品验了下,还真是这样。荷香吩咐老四干活的时候要小心些,两人又说了一阵话,老四才离开。 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三月里的时候,天气暖和多了,工地的不远处杏树开了花,空气中传来了杏花的香味。荷香在卷扬机旁看见柳芽也偷偷地露出了头。 中午休息的时候,阳光格外的好。荷香穿了去年冬天织的蓬体纱毛衣和老四就在附近的工地转悠起来,他们来到开了花的杏树旁,看着许多辛勤的蜜蜂在杏花上飞来飞去。老四说他真想变一只蜜蜂,荷香笑着说你变蜜蜂做啥?老四说,我就盘旋在一朵最美丽的花周围,那朵花黄黄的,象九月盛开的金菊。荷香才明白过来这老四是在赞美她的衣服。就说,老四你觉得样式还好看吗?好看,简直就是太好看了,比那城里广告上的演员还要美。你转过身去我看看。荷香刚转过身去,老四就从后面拦腰抱住了荷香的腰,还把鼻子俯在荷香的背上闻了起来。荷香见老四第一次这样抱自己,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一边扳老四横在腰里的手,一边说让工地上人的看见,多不好看,快放开。老四说,我就不放,我不怕他们看!荷香说,都是乡下人,会说三道四的,我迟早是你的人,你怎么也得让我下得了台啊!别人不知道咱俩的关系,还以为是我不自爱呢! 老四听到荷香说迟早是自己的人,心下满是欢喜,急忙松开手,向四周看了看,周围原本就没个人影。荷香整理了下衣服,脸颊绯红。其实,在荷香的心里,她早已把自己当成老四的人了,她对老四的感情有时候就象亲密的姐弟,有时候觉得就是夫妻。从小到大,她都心安理得地接受老四的关爱。就是这次来走工,她也是冲着老四来的,她觉得有老四在身边自己就有安全感,这种信任的感觉是从她认识老四那天起与日俱增的,她多想让老四抱着自己,但是不是现在。 老四和荷香一边往回走,一边和荷香谈论着自己的人生计划。他决定从小工开始做起,然后学个瓦工,那样就能挣更多的钱,然后盖房子,向荷香家提亲。老四说,荷香你觉得你家人会同意咱俩的事吗?我就担心你妈。荷香说,我妈是势利了些,但是现在不婚姻自由了吗?我要自己选择自己的幸福。我妈要是死活不同意,咱们就跑,无论到哪里我都跟着你!老四说,去年冬天的时候,我就跟我妈说咱俩的事了,我妈说再等等,还说你三哥都到结婚的年龄了,还没个媒婆来说亲,你说你的亲事成了,你让你三哥怎么想。你不想想,你先娶在前,你三哥还能讨得上媳妇吗?听了你的话,我也就放心了,现在我真希望我三哥快点讨到老婆。 荷香笑着说,给你点颜色你就开染坊了,我可还没那样急着给你做老婆呢?说着就向前跑起来。老四见荷香刚说了的话一下又变了卦,就笑着追上去抓她。路上留下了一连串欢乐的笑声。 第三十节 工地上一直就这样忙碌着,忙碌的人们有时候忘记了时间。庄稼人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工地上简直就是两头不见太阳,早晨不见太阳就起床,下午太阳落山才可以休息。 休息的时候,老四总是约荷香出来坐坐,后来人们只要找不到老四,总会异口同声地说在荷香那里。老四也是,只要去了荷香那里,看着荷香被太阳晒的黝黑了的皮肤,浑身就来了无限精神。 立夏换单衣,很快工地上就热了起来。荷香虽然穿着一身劳动布工作服,但总是掩藏不住迷人的身姿,身上该凸的凸,该凹的凹,吸引了很多小青年的眼神,有时候荷香被他们盯的,好象觉得自己被小青年们用目光强奸了似的,十分的不自在。好在还有老四,他们都顾忌着,不敢怎么跟她怎么套近乎,就是走上来套近乎,也得四嫂四嫂就叫着。 夏天天长,工地上料赶不过来的时候,晚上就收工早。黑蛋和其他小青年们一散工就相跟着去城里了,以前老四也是邀约的对象,现在工地上来了荷香,老四就不怎么和他们一起去城里了。 饭后百步走,能活九十九。吃过晚饭,老四和荷香就在工地附近散步,这散步也成了他俩的习惯了。荷香手里拿了一根狗尾巴草,一边走一边撕,老四把双手插在裤兜里,一边走一边打着口哨,脚下还踢着一个小石块。 荷香问老四,你知道黑蛋他们去干什么?老四说,不就是看人家城里人搞对象吗?城里人搞对象大方的很,就在公园里搂着抱着的,好象周围就没有人似的,我还看见过两个人抱着接吻呢?荷香说啥,啥叫接吻?老四说,用咱老家的话说,接吻就是亲嘴儿,亲的吧吧地响。荷香被他逗的咯咯的笑起来,说我只见过大人抱着自己的小孩子照着脸上吧吧地亲,你说的也太悬乎了吧,你是不是想?老四说,我就是想了,要不你让我亲下,说这真做出要抱着荷香的姿势来,荷香转身就跑,老四在后面追,老四也不急着追她,荷香看老四好象追不到她,就渐渐大意起来,老四猛地冲过去,照着荷香脸上就亲了一口,荷香急忙用胳膊擦干净了,用双手把脸捂起来。老四见她害羞,就说我看你能躲到哪里去?假装还要来开荷香的手亲她。 忽然,老四看到远处一只大黄狗向他急冲而来,还以为是他们进去了谁家的领地,就急忙拉起荷香护在自己的身后。那只黄狗在离他们约五米外,停了下来。老四仔细一看,这只黄狗在围着另一只黄狗不停地打转,老四这才放下心来。 人常说,二八月狗斜窝,没想到到了四月这狗还发情。很快那跑来的公狗就想爬到母狗的背上去,那母狗也主动下塌腰部,臀部转向公狗,将尾巴偏向一侧。荷香和老四看的呆了,隔了一会儿,老四转过头,悄悄地对躲在身后的荷香说,你知道他们在做什么?荷香一羞,说好你个臭不要脸的老四,随之就用粉拳在老四背上捶将起来。老四说,不好,那狗向咱们扑来了,荷香就顾着在老四背上捶打,也没看清楚那狗的动向,还真以为那狗朝他们扑来了,急忙抱紧了老四的腰,抱了个老紧,老四觉得背上两团硬邦邦的顶着,顺势一蹲,背起荷香转身就跑,跑不出几步,看见一块鸡蛋大的石子,就弯腰捡了起来,朝着那两只狗中间扔将过去,那两只狗吱吱地叫了几声,对尾而立,依然没有分开。老四又转身背着荷香跑了二十几步,才把荷香放下,两人一起乐呵呵地笑起来。 晚上,黑蛋他们第一次回来的迟,李大等老师傅们一直为这帮子年轻娃娃们担心,老四也为他们捏了一吧汗。不是担心他们与城市里的年轻人打架,就是担心他们干那些影响别人恋爱的事情,被派出所的警察抓去。李大说,六个人,这些黄嘴茬子,是天不怕地不怕,三天两头没事就往城里跑,去找他们吧!城市里这么大,谁知道他们在哪里?正在地下走来走去的,那一班子娃娃们兴高采烈地回来了,一个个眉飞色舞。 一问才知道,大家把钱凑起来看了电影了,回家的时候,连坐电车的钱都没了,硬是走了七八站地。黑蛋走到老四身边说,老四你没去,我们可是见了老大了。你猜我们看的是什么,电影《老井》。黑蛋叫了一声建平,你给大家学学孙旺泉那大老爷们儿是怎样端尿盔子的?那建平就学着电影里演员的样子在宿舍里端起脸盆来。黑蛋他们说,不象不象,电影里演了三次,你在路上还学了几次,还是没有那旺泉的风度端尿盔子的风度。我看今天咱看的这个与咱家乡的风俗十分接近,我差点当自己村里呢! 建平的说,老四你没看见那孙旺泉和巧英掉在井里的时候,啃呀啃呀的,镜头老长了,电影院里那口哨声是一片一片的,那气氛才叫热烈,年轻人简直就是欢呼了。不看咱还真不知道,人家亲嘴是舌头缠着舌头在里面搅拌的,哪天你和四嫂子也实践一下。 老四见几天没陪他们出去,他们回来就使用车轮战法,轮番地鼓动他,不过看样子,他们是真高兴,就说这么好的电影,改天一定看看去。黑蛋说,老四出去的时候,一定带上四嫂子,那样回来才好实践呢! 李大见娃娃们平平安安地回来了,还兴奋地不睡觉,就下了五分钟以后熄灯的命令,说赶快收拾收拾睡觉,明早还出工呢!老四想着黑蛋他们说的电影,说的他有看一看的念头了。 第三十一节 老四睡下后,脑海里就想象起黑蛋他们说的电影来,想到那接吻的镜头,还真想跟荷香实践一下,所以想着想着,迷迷糊糊地也没睡好。 黎明前刚睡着,大家伙就开始起床了,宿舍里乱哄哄地一片,老四把被头盖到头上,还是觉得吵,索性三两下穿好衣服,走出宿舍。远远地看见荷香在收晾在绳子上的衣服,就走过去。荷香把还带着潮气的衣服收回屋里挂着,老四才发现天阴层层,碰巧这几天退外围,荷香在开卷扬机的空当,她看见那些高层外围的架板总是颤悠悠地,总在为工地上工人的安全担心。 听见外面已经吆喝开早饭了,荷香还是不忘记拉住老四,说在架上要小心着点。老四说你放心吧,那防护网结实着呢!说着两个人自去吃饭不迟。 饭后,小雨就下了起来,因为是退外围,怕雨水影响外观质量。工地上停了工,大伙就只能在宿舍里呆着。黑蛋叫老四玩扑克要朋友,老四玩了几把,心里有事,也不管牌的好坏,就让给别人了。 李大媳妇和荷香等女人下雨的时候也都呆在宿舍,李大媳妇给丈夫缝补衣服角缝,边缝边说匠人们总是扯咯吱窝,都补了好几回了。荷香躺在铺上看那编织毛衣的书,一边应承着。老四敲了下门,李大媳妇正把针在头发上划着,就笑了笑对荷香说,找你的来了。荷香说往常老四来的时候,总是叫荷香,今天怎么反常了呢?边想边穿鞋下地开门,门还没全打开,被老四一把给拉了出去。 老四说,荷香你下来都两个多月了,也没怎么带你去几次城里,昨天黑蛋他们都在城里看电影了,说那电影就好象咱们那里拍的,好象也是窑洞,打井打不出水来。荷香说,那真是与咱们那里一样了。老四问,想去不?荷香说想去。老四见荷香回答的很干脆。就趁热打铁说,那咱们现在就去。荷香迟疑了一下就问,天还没黑怎么给你放电影了?老四笑了笑说,看你,又发山了吧!你当人家城市也同咱们乡下一样,演个电影还的天黑了,人家有电影院,有大礼堂,白天就象黑夜一样。荷香说好,那咱现在就去,你等等,我换下衣服,再找把伞。 老四和荷香打着一把雨伞,走出工地的泥泞,就到马路上了。老四左手拿着雨伞,右手伸出胳膊顺势揽在荷香肩上,两人一路上靠的很紧,跟城里人一样,上了马路没多久,就到了电车站牌下,站牌下挤了很多人。荷香和老四打着伞只能站在雨地里。荷香说,这下雨的天,城里人也这么忙?老四说,城市就是城市,象咱们村了,地不大,人不多,出来彼此认识,听说有的楼房门对门还不认识呢,休息的时候也不串门。荷香说,敢情这城里就不知道,远亲不如近邻,近邻不如对门了,万一有个大方小事的,也好有个相互照应。 两人正说着,2路电车吱的一声就停在他们身边,后面的人一窝蜂似的涌来。车门一开,车上的售票员就吆喝,先下后上,不要拥挤。等最后一个车上的人下了,老四就收好伞,准备好零钱和荷香上了电车。 电车驶过了好几站,每一站老四都要看看站牌,记住下一站是哪里。人挤的时候,只能听电车上的售票员报站牌了。又过了一站,只听得售票员说解放大楼就要到了,请下车乘客带好行李,做好下车准备。老四推了推荷香说,这站到了咱们就下。荷香点了点头,拉着老四的衣襟。 两人下了车,雨还在沥沥拉拉地下着。解放大楼电影院墙上最近刚刚贴出不久的广告被雨水淋的班驳不堪了,但依然能看到日场和夜场的演出时间。 老四到卖票的窗口确定是演出电影《老井》的时候,就买了两张票,一看表离进场的时间还有足足半小时。电影院门口已经等了好些人,人们打着伞等待着。荷香看见那些情侣们都快从背后拥抱着了,连说话都那样近,就不由地向老四靠了靠,但是感觉与他们的距离比起来,还是远了一些。 到入场的时候了,大家就都往那小铁栏杆里走,那栏杆只能容一人通行,荷香只得走在老四的后面,到验票的时候,老四就举起手中的票晃了晃。再进去就是很黑暗的,荷香不习惯,觉得自己就是朝地下走,越来越低,两人就顺着人行通道寻找地下15排7号和9号,等他俩坐好后,荷香才发现电影院不仅很大,而且是上下两层,上面的人也与下面一样乱哄哄地寻找着自己的座位。 电影开演的时候,老四趁着黑暗拉起荷香的一只手放在手里,荷香的手热热的,软绵绵的。昏黄的背景画面,让老四和荷香觉得亲切,仿佛那景就是自己门口拍的。还有旺泉娶了寡妇喜凤后,端了几次尿盔,让电影院的人大笑了几回,荷香说,这就是实实在在地生活,也不知道那些人们笑啥,老四推了推她说,你小声点,小心让别人听见。荷香说,听见他们也不一定听的懂咱们的话哩! 在看到演员巧英担水时,荷香说这个不太象,山里的女子担水可平稳了,不过也难为演员了。碰巧剧情是巧英担水回家碰到了饥渴难耐的孙旺泉,旺泉正要端着瓢喝水,巧英顺势拣了一把草圪节,就给丢在旺泉喝水的瓢里。旺泉只能一边吹开,一边喝。老四说,巧英这个女人也真是倔哩,就算不是夫妻,也用不着那样报复吧,连喝个水还要使坏。荷香说,那是你没看懂,我是看的懂的,女人呀恨也是爱,爱也是恨,表面看吧,是巧英在报复在使坏。其实,书上说了,人在剧烈运动后,不能过量饮水,怕冲坏胃,人家巧英什么文化,自然懂得这些,瓢里加那些草圪节,就是让他慢慢喝,不至于伤了身体。老四说,好,分析的好,还是女人更懂女人,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的佩服这导演这老人家了,这就是纯情寓于半瓢水吗?说着老四死劲捏了荷香的手一下,荷香差点喊出声来,急忙用另一只手捂了自己的嘴。 巧英和旺泉被土石封在井下,在生命可能随时被夺走的情况下,他们终于做了一次夫妻。这也是老四和荷香没有见过的景象,长时间的拥抱、亲吻镜头,老四边看镜头边看荷香,荷香边看镜头边看老四,老四觉得下身有了感觉,他真想一把抱着荷香痛快地亲她一次…… 第三十二节 电影放完了,场地上的灯光瞬时亮了起来,还觉得耀眼呢!荷香这才想起怎么这电影从头到尾就没有换片子。就说小时候村里放的电影,总是演到高潮的时候就该换片子了,整个场地就亮了,有时候到换的时候,才发现片子还没有倒过来,还的担搁几分钟的时间。老四笑了笑,你以为还是在乡下,我也纳闷着呢,但听人家说是双机头,可以连续的。 两人边说边随着人们往外走,等到下了台阶才发现,已经不下雨了,手里的雨伞就觉得多余了。荷香说,说不来工地上已经开工了,咱们还是赶回去吧!老四说,你小时候没听咱村里郑义大爷说过书,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已经出来了,天气也衬扶咱,索性就多逛几个地方。工地上任务紧,说不准啥时候咱们才能出来呢!荷香只得跟在老四的身后。城市里人多,她怕把自己丢了,也听说城里有专骗女人的骗子,拐骗了卖到山里,找个年龄很大的光棍,一辈子就完了。 在老四的印象里,他只来过一次海子边,还是和黑蛋误打误撞发现的,那天他俩在街上没事溜达,走着走着就上了天桥,从天桥的那边下去,就随着人流走进了海子边,进去才发现是一条步行街,两边布满了百货商店,尤其是服装,让人看的眼花缭乱,不知道哪一件才是最流行的款式。 老四拉着荷香上了电车,下了车又倒了一次车,才发现那座过街的天桥。本来就是到了中午下班、下学的时候了,街上更是人满为患,荷香早被这一上一下的弄的晕了方向,分不清东西南北。 两人下了天桥,随着人群走进去。荷香到这里来是漫无目的,只是想见识见识,觉得自己的眼睛总不够用,那些东西她是连名字也叫不上来。有时候看见一件普通的衣服的标价,就是她半个月的工资,对于这些只能饱饱眼福了。 老四看见荷香惊奇的样子,就说你看来的值的,虽然咱不怎么花钱,但是也知道这城市里究竟是啥样子,人家怎么穿的,回去也好给老乡们倒瞎倒瞎,好歹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荷香说,要不跟着你出来,我是不敢一个人上街的,现在连东南西北也分不清楚了。老四说,咱先逛着,也潇洒一回,看那姑娘们穿的踩蹬裤减价了没有,给你也买上一条,赶个时髦。荷香说,你走的时候带的钱多了,这城里可比不得乡下,到处都的花钱。老四说,你尽管放心,走的时候黑蛋等给我凑了一些,估计咱们今天一定可以大手大脚一回,咱乡下人要想与城里人比个一时,就的八八六六也的坐了,三顿两顿也的饿了。说的两人自是笑了起来。 中午1点还不到,街上的人就少了起来,老四说饿了吧,你看人家城里人都钻饭馆里吃饭去了,一会咱们去认一力饺子馆,吃那羊肉饺子去。荷香说,还是省着点花吧!就在街上小吃铺买点吃了就算了,咱来钱也不容易,一分一厘都是辛苦钱。老四说,谁的钱不是辛苦钱呢?除非那钱是偷来的、抢来的、刮风逮来的。不过,眼下是买到裤子,买到裤子咱就可以吃个安稳饭,然后打道回府。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阵,听见了街边叫卖踩蹬裤的声音,只听的那人喊,踩蹬裤大减价,20元一条。跳楼价大甩卖,快来看,快来买,时机错过不再来。本来在这个街边的小摊上就围着几个人,听他这么一喊,很快围来了很多人。其实,说是一个货摊就摆着一张活动单人床,上面整齐地放着许多条黑色的裤子。那人站在货摊边的凳子上,边喊边晃动着手里的两条裤子,不时向人们解说,石家庄北三条正宗批发的踩蹬裤,数量有限,城里姑娘穿了,挺拔又显高。乡下人穿了,地里干活好弯腰。 荷香拉了一条对着自己的腿等了等,又拉了拉布料带着很大的弹性,也就爱不释手起来,但是考虑到脚底板的时刻绷着一根带子,也就犹豫起来。 那商贩的眼贼灵,一眼就看见荷香有买的意思,而且是乡下人打扮。就说姑娘选中哪一条了,这可是时兴的裤子,主要是穿起来舒服,同样的质料你到商店里问问,少了30元你看有没有人卖。我就不同了,个体经营,没有房租,赚个是个,还冲荷香身后的老四说,给姑娘买一条吧!送给心上人的礼物。老四知道他是激将法,就问荷香,喜欢不,喜欢我就跟他还个价,不喜欢,咱们就再去找。荷香不说喜欢也不说不喜欢,就在那里愣着。老四就说,15元给我们能拿上不能?能我们就拿上,不能我们就走。那人一见这买卖有可能谈成,就说,你看兄弟这街上摆摊的挣两钱儿也不容易,你不能一口砍死了。看这位大妹子也喜欢,兄弟你就稍微加一点,哥哥让一点,17元成交。老四看见问价的人也多,觉得搅缠下去,也没必要,再要讨价,荷香还以为自己不想给她买呢!就掏出两张十元的大团结来,那人接了,找了老四三元人民币。 荷香等那商贩把裤子给她用塑料袋给包好了,就喜出望外地拿着裤子与老四一起离开,这时才感到肚子的确是饿了。 两人急着赶到认一力饺子馆的时候,一排队才知道,来的正巧,刚刚过了吃饭高峰,老四报了饺子的数量,付了款,不一会儿服务员就把热气腾腾的饺子给端了上来。荷香从来没有吃过这么香的饺子,老四说这可是传统的老字号,历经这么多年,生意兴隆,味道自然不错了!吃过饭后,两人就急忙往回赶。 荷香晚上把裤子穿起来给大家看,大家就让她在床板上转来转去,一个劲地夸奖荷香虽没见过世面,但是眼光很独到的,还拉着荷香感受裤料的舒服程度,荷香看大家羡慕,就说你们要是想买,就让老四带你们去。女人们又心疼起钱来,说穿衣打扮是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们都老了,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的,经济不困难的,怎么能让女人出来打工呢? 第三十三节 工地上一天比一天热,荷香和老四他们有时候很忙,忙的麻麻眼了才能收工,一天下来人也感觉很累,躺下了就不想起来。 很长一段时间,他俩就没出去,只是在工地上坐坐,彼此说一些体己的话,有时候黑蛋他们还要躲在远处偷偷地看着,有一次老四刚要把手搭在荷香的肩头把荷香一把搂在怀里,就被那般臭小的们给吆喝着、哄笑着缩回来了。还有一次,老四和荷香学着那电影里的人接吻,叫建平那小子远远地吆喝了一声,吓的荷香说什么也不让老四亲了。 这些日子里,老四总是希望黑蛋他们每天晚上到城里去玩,荷香吓的总觉得有人在背后看他们。后来,老四想起了让荷香学自行车,原来工地上经常放着李大媳妇买菜的自行车,荷香在村里是没有机会学自行车的,村里不具备学车的条件,也没有自行车。 老四一提议,荷香倒是好想学,就是看见那东西就害怕。前几次老四骑车带着她的时候,开始就不敢双腿放在一侧坐在后座上,还的采取骑乘的样式,老四说女人家这样坐不雅观,荷香只能让老四把车停着,自己先坐上去,抓紧了老四才可以出发,更不可以象老四说的车子走起来后,她潇洒地侧身跳着坐到后座上去。 一天晚饭后,老四就跟李大媳妇借了自行车与荷香一起到工地上的一片平坦地来,荷香怕穿了平常的工作衣裤身子僵,就早早地换了踩蹬裤。 老四先在前面做示范,双手握着车把,左脚蹬在左面的脚蹬上,右脚在地上一踏一踏,随后右脚离地,车子稳稳地走了一段距离。老四又骑到荷香身边对荷香说,你就先学着我这样稳车,我在后面给你护着车子。说着又给荷香示范了几次。 荷香接过车子,觉得车子总是倒在怀里才能不至于跌倒。老四说你先学着把车放正,要不你左脚一蹬脚蹬就倒你这边了。荷香又照老四说的做了,不过这次是觉得眼睛离不开脚了,总是觉得瞅着左脚,就看不见前轮的方向了。 老四在后面握着自行车后座,生怕荷香和自行车一起跌倒。累的满头大汗,仍在不断地鼓励。累了,老四就把自行车一支,两个人就坐下来休息。荷香说自己太笨,看来是学不会了。老四说,这年代学不会自行车也要受人小看的,别着急,慢慢来,不累的时候咱们就学下,争取早点学会。 连着学了几晚上,荷香推自行车的时候也觉得比以前正了些,就是学稳车的时候,右脚一直不敢离地,老四也一刻不敢放开后座。老四就让荷香右脚小距离地离地弹跳。 第七天晚上出去的时候,荷香迈出了骑行的第一步。她稳车有了小进步,老四在他稳车的时候,有时候悄悄地放开了后座,她也感觉不到了,还以为老四在护着呢!在她发现老四有时候就没护着车,只是跟着她在后边跑的时候,荷香心里那高兴劲儿就甭提了。 当老四和荷香沉浸在欢乐的气氛中的时候,黑蛋和建平的等后生也没闲着,他们进城又发现了新的潮流。一天,老四刚进宿舍,就看见建平和黑蛋在表演,他俩一只左手叉着右手,建平的个子矮,另一只手搭着黑蛋的肩头,黑蛋个子高,另一只手就揽着建平的腰。宿舍里的人大都看不懂,不知道这两娃娃又在城里学了啥新花样,黑蛋见大家不懂,就朝老四走来说,老四这些天人家城里不仅跳迪斯科,而且跳什么交际舞了,就刚才这样。建平的一听黑蛋说交际舞,马上进行了更正,说是交谊舞。黑蛋说其实交谊舞也是交际用的,难不成受苦人用的着。 李大这时候扑哧一笑说,我当是啥了,以前看的电影里就有,解放前大上海,那穿旗袍的女子和男人们跳的多了。改革开放,把咱们从农村干活改到城里盖楼,如今又把资产阶级习惯也给改回来了。黑蛋说,李师傅都什么年代了,你还资产阶级,人家城里跳舞的可不全是年轻人,还有许多退休的老人哩!李大说,反正我是不喜欢那些男女搂搂抱抱的,不干活只跳舞,难道不是资产阶级享受吗?建平的说,李大师傅你怎么就接受不了人家城里人先进潮流呢!难道咱们就不能想那些生活,咱们就合该是一天到晚辛苦的。 老四看看这老小两派又出现了对立,只有争论的份儿,就说改天咱们让酸秀才李会计论论,人家喝的墨水多,也有见识。今天就快睡觉吧!大伙就躺在床铺上两两说起话来。 第二天吃早饭,大家又聚在一起,大家见李会计在,就又提起昨天的话题来。还让黑蛋和建平的稍微示范了一下让李会计看,李会计一看说,城里都时兴很久了,我几次路过也琢磨,那跳舞的两人是不是夫妻呢,看人家那专注的劲儿,那可是含情默默啊!我正琢磨如何编个新词了,可是想来想去,说出来倒是失去做人的品位似的。 那黑蛋一见,李会计还是向着他们年轻人一伙的,就说李会计赶快说说,让大家听听。李会计说,大家还是先吃饭吧!吃饭的时候少说。大家见他欲扬先抑,知道是他一贯酸的做法,大家就放下碗一起鼓掌欢迎。 李会计见大伙就这么捧他,就兴奋地站起来压低声音说,跳刚才那段舞,不就是勾肩搭背,你进我退,男的跳出三条腿,女人流出矿泉水。说的大家哄堂大笑。黑蛋故意提高嗓门说,李会计傻叫三条腿?傻叫矿泉水?李会计说不赶快吃你的饭,就你话多,多吃点,免得一出工就饿了,你小子走漏多。 李大媳妇和荷香等厨房的女人听见哄笑声,进来问,什么事情把你们乐的,大家就又笑起来,黑蛋说,事情的解释权归李会计。 。 第三十四节 每天晚上只要没事,老死和荷香总要出去学自行车。荷香慢慢地可以安然稳车,最后可以跨着骑上去了,老四只在后面跟了几趟就可以放心地让她自己骑行了。每次老四看着荷香面对着他骑车来的时候,两人总是会心地一笑。 老四说只要每天坚持骑一会儿,就不会把学会的忘记。荷香就坚持着,后来连转弯也应付自如了。老四说看你当初自己骑车的时候车子扭扭捏捏的,轮胎印能写个大大的阿拉伯八字。现在就差上路锻炼了,改天就带你去适应一下。荷香说那成吗?老四说,人多了,你不会下来吗?丑媳妇也迟早要见婆家的。荷香说那改天咱俩一起去。 六月里的天气说变就变,晚上吃饭的时候,一道闪电过后,雷声随后就在头顶响了起来,霎时大雨如注。不过,雨很快就停了,天不再那么闷热,连空气也新鲜起来。 荷香看了看工地上也不怎么泥泞,就对老四说今晚再学下,改天咱们就去路上。于是两个人就又来到工地上的开阔地来,老四找了块没积水的石头上坐下,看着荷香在骑行。当荷香转到第六圈的时候,突然哎哟了一声,连人带车倒在了泥地上。老四听到叫喊急忙跑过去,一看车子向右倒着,荷香还骑在车座上,另一条腿被车子压在下面。老四急忙连车带荷香一并扶起。老四急忙问,没碰着吧!荷香说,没事,就手心里擦破点皮,手托到石子上了。刚才前轮滑了一下,就碰到了前面的半块砖头上,我想双腿叉住,可是连车座也来不及下就倒地了。老四本想让荷香休息下再练,一看车子,车子右脚蹬大腿都给歪了,只能和荷香推着自行车走回工地。 老四去找李大等修自行车去了,荷香走进宿舍,洗了手,换下了身上泥了的衣服,这才感觉擦破的地方疼,想早点躺下来休息,就去厕所小便,突然感觉内裤里粘糊糊的难受,看了还以为是自己身上提前来了月经,一个劲地怪自己大意。回宿舍后,荷香做好准备后就上床休息了。哪知过了几天,荷香身上就一直没有来,荷香才觉得自己是草木皆兵了。 转眼就进了七月,工地上忙碌之间依然谈笑风生。李大嫂子每天进出城里,看见前一段时间市场上脆瓜的老汉棉、灯笼红香瓜的、桃呀的上市了,就羡慕人家城里人。李大家的说,咱乡下人自己种的啥也舍不的吃,全拿到城里卖了。也不知道谁给乡下人留例下个秋收了,腊月才结帐,咱手头有钱了,这些应季节的东西早没了,不象城市里的人一样,月月发钱。难怪乎俺娘在世的时候总说,陆月里没钱,枉活一年。荷香说,嫂子你娘说的不仅有道理,还说的连句哩!李大家的说,说起连句来,城里人也有一套,我说羡慕人家挣月工资的工人吧!你瞧人家怎么说?荷香说,怎么说?你就甭卖关子了。李大家的说,人家说你就知道当工人好,其实肥不了三天,穷不了一月。就是发的工资可以过三天大手大脚的生活,三天以后,就的详细地过日子了,可是一个月过后就又开资了,所以穷不过一月。 李大家的说着说着就说起她娘来了,就说过几天就七月十五了,咱乡下是外嫁姑娘给父母上坟的日子,这几天老梦见我妈念叨,我都好几年没给她老人家上坟了。荷香说,那你就抽时间回趟回家吧!我也想回去看看,怕工长说,刚来几个月就想家了,你家里还有孩子上学啊!孩子们也很想你的。说的李大家的流下了泪来,哽咽着说,你说不是为他们,我还用在这受罪了。出来都五个月了,你说哪个当妈的不想孩子。荷香说,嫂子你若是回去的话,我妈你也知道的,顺便打听下家里的情况,这年头就是写封信也太慢,咱这邮递员还不知道来不来呢!李大家说,我回去的话一定帮你问问。 李大家的终于说服了工长,十四这天坐车回家了。荷香就等着李大家的消息。三天时间,其实很短,但是荷香觉得很长。她觉得自己是想家了,想父母想弟弟,也不知道弟弟考的怎样,能不能跳出农门。 说来也巧,李大家的回村不久就得到了荷香家的消息。七月里本来就是农村里拜神的日子,村子里有几户安神的人家李大媳妇给送了纸,记了自己的小份子,李大家的口长,问起山上的神婆贵堂家的时候,那几个神婆说,本来说要一起来给人家办事的,哪知道她家贵堂的把脚给扭了,女儿也走工不在,家里没人伺候,就下不来了,你说人家都把日期定了,东西也备好了,她不能来,我们几个老姐妹,只能硬撑着上阵了。李大媳妇说,也不知道严重不?一神婆说,说严重也不严重,就是掉在冒漏里把脚给崴了,咱乡里接骨匠虎生的上去给正了骨,在家养着呢,就是行动不方便些,伤筋动骨的都要一百天才能好呢!李大家的听了,就发愁怎么跟荷香说的事来。 李大家办完自己的事,第三天就到了工地。来的一路上她都思索着,向来报喜还不报忧呢,这事该怎么和荷香说,再一想,不就是崴了个脚吗,庄户人谁没有个头痛脑热的,还是实话实说,免得荷香以后怪怨她。 荷香一见李大家的就说嫂子我托你的事呢,打听到没有。李大家的说,听是听到了,好象是你爹前几天把叫给崴了,在家养着呢。荷香一听,就急着问严重不?李大家的说,严重还能在家,早在医院了。荷香说,我妈就怎么不捎个话来呢!李大家的说,你妈现在都不给人家安神了,就伺候你爹,连村都不出来,怎么跟你捎话。荷香一听不太要紧,一颗悬着的心也就放了下来。她决定向工长请假回村一趟。 荷香把自己回村的想法给老四说了,老四当晚就找了工长。工长说你看这工期是很紧的,再加上天气的影响,甲方的监理每天催着我又要工期又要质量的,我是真不想让你们回去,再说你们一回去就俩,能不能缓几天再说,老四见两个人回去的可能性是没有,就提出让荷香先回的想法。工长勉强同意了。老四还去会计那里预支了一些钱,递给荷香。 荷香回的这天一大早,老四就用自行车把她送到汽车站,荷香一路上抱着老四紧紧的,老四吩咐荷香路过乡里的时候要给她家里买一些壮骨的东西,不要急着下来,也顺便去看看他父母。荷香一一答应了,说老四一时间下不来的话,我就是想你。 老四买了票,告诉荷香哪里下车,再怎么从乡里回村里,荷香说,我还比你大一岁呢,你总把我当孩子。老四说,我可不是把你当孩子,我把你当老婆疼爱呢,你要是丢了,我哪里去找?荷香说,我丢了,你找不到我,我就来找你。两人一直缠绵到汽车到站,老四一直看着汽车从视线里消失,荷香的走,象把老四魂儿带走了似的。 第三十五节 荷香一路归心似箭,她无心欣赏道路两旁美丽的风景。道路两旁的树木来的时候还光秃秃地,而现在已经变得枝繁叶茂了,在阳光照耀下呈现出了亮丽的色彩。 荷香下了汽车,去乡里买了点蛋糕等吃的,本来想买点药的,但是不知道她爹究竟怎样,怕买错,就没买,好不容易搭了一阵拉碳的顺车,然后步行着回家。 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午饭时分了。荷香进了窑洞,看见他爹靠着被子坐在炕上,一只腿蜷着,一只腿伸的很直。她妈在地下洗锅,看来是刚吃过午饭。炕头还坐着一个与她妈妈年龄相当的中年妇女。荷香妈一见荷香回来了,急忙擦干手说,闺女你咋回来了。荷香说,我听乡里的李大嫂子说,爹的腿崴了,所以我就请了假回来看看。 荷香说话的时候,那坐在炕沿上的中年女人一直没说话,就用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都看的荷香不好意思起来。荷香妈见她看的入神,就急忙给荷香介绍说,这就是我跟你常提起的翠英姨姨,那女人才回过神来说,你瞧我看闺女都看的愣的,这么俊的闺女,怎么看怎么觉得亲切,就象我女儿似的。 荷香经她一提,就知道这也是她妈神道上的搭档,也是吃千家饭的主,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荷香妈边给荷香热饭边说,你翠英姨姨听说你爹崴了脚,走了十几里路专程来看你爹的。荷香爹说,你看我这脚一崴,好象咱家有多大事的,村里人能来的都来看了,还的劳烦山下的亲戚朋友们,现在荷香也急着从城里回来了。翠英说,您也别那样想,谁家没个头痛脑热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就安心养你的伤吧! 饭热了,荷香开始吃饭,那翠英又问荷香多大了,上过什么学,问了好多,荷香一一回答了。整整一顿饭,这翠英的眼神就没离开过荷香,仿佛贵堂的家两口的不存在似的。荷香见她问的烦,就找了借口说,临回的时候老四也给家里捎了几句话,我先去他家看看,说着就出门去了。 荷香妈见荷香的态度不是害羞,而是不喜欢人家这样问,怕冷落了翠英,就赶忙陪笑说,这孩子真不懂事,客人还坐着,她就顾自个走了,都是我们给惯的。翠英说大妹子,这么俊的姑娘,找了婆家没?荷香妈说没有,倒是村里有个后生对她有点意思。翠英又问,那人家就没提亲吗?荷香妈说,还没有,他家三儿还没有成家,哪有弟弟挡了哥的道的道理。翠英说,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愁,有对事的,也该给姑娘找个婆家了。荷香妈说,翠英姐你跑的广,认识的人多,就给瞅端上个好人家。 翠英一听说,象荷香这样俊的姑娘,我还有点舍不的给别人家介绍呢?大妹子你看我家伟强怎样?伟强这孩子长荷香一岁,我看与荷香挺般配的。荷香妈一听,赶忙说,我的好姐姐啊!若说孩子到了你家,那是从地下上了天上了,只怕荷香她不配你家伟强。翠英说,虽然现在的社会时兴自由恋爱了,但是咱们还是知根知底儿地,再说咱们这一辈,两个人结婚的时候还不就跟野地里捉来的一样,谁了解个谁?现在日子不过的照样舒坦吗?这事你们可考虑考虑,成了咱们就是儿女亲家了。说完跳下炕就要走,转过身时,对炕上坐的贵堂的说,妹夫你好好养着,改天我再上山来看你。荷香妈一直送她出村,到看不见的时候才转身回家。 荷香从老四家转了会儿回来,见他妈不在,就问他爹腿是怎么伤的?贵堂的说,初七那天下了点雨,我想有点湿土,正好到地里拢拢葱,没想到去地里的路上不小心,踩到冒漏里了,连人摔了下去,就扭了脚,开始不甚厉害,我爬起来还能走,后来就肿的不能动了。虎生上来给看了,说伤了韧带,只能养着,哎!只能怪自己不小心啊!荷香说,也知道该买点什么药呢?贵堂的说,虎生走的时候,留下了一些,不够了再说吧!听了会儿,贵堂的问荷香,工地上苦大不,还住的习惯吗?看你都给晒黑了。荷香说,苦不大,时间要熬的长点,现在也习惯了。 荷香说,也不知道弟弟考的咋样?贵堂的说,没考上,他也不上高中,在家呆了几天,就跟二木匠学徒去了。荷香说,爹你没劝劝他,一年是个补,两年就不是个补了。贵堂的叹了口气说,哎!他知道自己不是那读书成材的料,理由找了一大堆,还说自己长大了,也该是养家的时候了,而不是被家里养着。爹就为这点高兴,他还是考虑着咱这家庭。爹想,他不上也罢,学点手艺也好,总不成弄的书没读下,干工作来个高不成低不就的,那可就坏了。荷香说,他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人在社会上靠苦力吃饭就那么容易。 父女俩说着说着,荷香妈就回来了。拉起女儿的手,左右端详了下荷香的面容,说比在家里的时候黑了瘦了,一定是工地上苦大了。荷香说就是老四说的开卷扬机的工作,也辛苦不到哪里去。荷香妈看看了荷香的裤子说,这叫啥裤子?弄的人的腿跟鸡腿似的。荷香说妈你不知道,这裤子叫踩蹬裤,可好穿着呢!城市里才时兴开,我估计咱们这里也快了。荷香妈俯下身用手拉了拉荷香的裤子说,看不出布料也软绵,还有弹性呢! 母女俩说了一会话,荷香妈就让荷香躺下来歇着。 第三十六节 荷香在家里呆了四天,把院子里收拾了个干净利落。还砍了一根一寸多粗的小榆树,剥了皮,让父亲当拐杖。在她的搀扶下,贵堂的终于可以下地活动了。在家里炕上的这几天,他才知道什么是寂寞,虽说这山里寂寞吧,但出了窑洞,就可以感受到柔和的阳光,那凉爽的绿荫,还有那小鸟的蹄叫声,就是空气也是别样的新鲜。还有那爬向窑洞顶的实把子瓜已经长到1米多长了,似乎仍然还在不满足地生长着。 贵堂的让荷香扶她到外面溜达溜达,荷香没办法,只得扶着他向平坦处走来。 荷香和贵堂的前脚刚走,翠英就带了她儿子—那个二不愣后生伟强走进院来。荷香妈正在屋里供神,在神案前两只手夹着一根燃烧的香,口里念念有词,什么保佑的全家人发发结结的,做甚甚称的,贵人相助,小人远离,全凭在家的神神帮功哩! 那翠英刚进院就喊荷香妈,一只手提着食品盒,另一手一个劲地拉着他儿子。荷香妈见刚走了几天的翠英又来了,就急忙掀起竹门帘,把客人让了进去。口中一个劲地说,刚才我还在神仙面前祷告来着,说要贵人相助,这不贵人就来了,这可是大侄子伟强?翠英赶紧说,快叫姨。伟强叫了一声姨好,就自顾走到神案前左瞅瞅右看看,说跟我家奉供的一样样的,呵呵! 那翠英把礼物放在炕头上,就问妹夫这是去哪里了?敢情脚是好多了。荷香妈说,托你的福,这几天好的特快,今儿实在在家呆不住了,就让女儿扶着出去了。翠英说,妹夫好起来是高兴的事,今儿呢,我上来一来是看看妹夫的病情,二来是看荷香还没有走,带孩子来见见,咱们趁热打铁,还生怕荷香又走了工见不到呢!大妹子,我家是啥情况,你也知道的很,伟强他爸好歹是个县机械厂的工人,是吃公家饭的,房子呢,你也见过的,就那五间新盖的大瓦房。伟强呢,虽然说现在没有工作,他老子退休后,接班儿的还不是他吗?我呢,主要是看上咱荷香了,要不是有缘分,我是万不到这山上来找媳妇的。 荷香妈一听,好的全被她说了。其实,她心下早听人说,这伟强从小被他妈娇生惯养的,没有个男子汉气概,而且带点二不愣气,在村庄周围也是不好找媳妇的主。荷香妈说,现在都新社会了,孩子们的事情咱是管不着了,首先的孩子们彼此看中,对于姐姐家的其他条件,那在乡里也是谁都知道的。你先坐会儿,我出去找他们回来。 贵堂的家刚走,伟强就往炕上一躺说,妈,这是什么破地方,爬的坡都跟亲嘴似的,你看这窑洞黑洞洞地是住人的地吗?翠英说,伟强你说啥,一会儿见了荷香你可的有个样,别跌凉,推出嘴来就是话,这么大的人了,说话前也的考虑,也的给妈长点脸。你当是小时候我带你串门啊!这可是相媳妇来了。伟强说,相媳妇儿?你怎么介绍的一个不如一个了,就冲这坡还不的把人吓跑了。翠英干脆不说话了,跟他说话越说越气,心里想自己怎么就养了这个让她操心的孩子。 荷香正和她爹在平路上闲串,街上的人见荷香扶着她爹,一个劲地夸还是有个姑娘会疼父母,知冷知热的,还有的夸荷香长的水灵,将来就是做了谁家的媳妇,那也是谁家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说的荷香脸都红了,真想赶快离开,无奈她爹只能一步一步地挪。 荷香,快扶你爹回家,家里来客人了。荷香妈老远看见他们就喊叫着。荷香说这刚出来就有谁来了?就扶着他爹往回走。 荷香刚进院子,就看见屋里有个后生,心里就害怕是相亲的人,想离开,看着父亲的样子就只能搀着他进屋,荷香妈早把竹帘扶的老高。当下一进屋子,那翠英急忙招呼贵堂的上炕,说别累着,每天锻炼锻炼就行了,运动不可过量,你这几天可比我前几天上来的时候好多了。 荷香见那后生生的还算端正,但是看到他的眼神与她妈妈那天一样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就觉得自己不知道该怎么站好,荷香妈对贵堂的说,这就是翠英姐姐家的伟强,翠英姐担心荷香走工了,就让孩子们见见。贵堂的上下打量了这个山下的后生,觉得坐没个坐相,站没个站相,十分的随便,心下不是十分的喜欢。 伟强对荷香说,你在城里走工,那可是见了世面了,我听说工地上的人一休息就往城里跑,男女人还拉着手呢?我的一个朋友就被几个女人差点装了小老虎的,我看见他就说他太熊。荷香说,工地上很忙的,一般干活都很累的,哪有那么多的闲情逸志。荷香见他说话,气踏三八踏四的,就是随便乱侃,一看就是个二不愣,也懒的与他说话。翠英怕再呆下来,孩子会说出什么口无遮拦的话来,就起身告辞。那伟强出门快,待转过身来等他妈时,却看见了窑顶的那个大北瓜。就乐起来说,妈你看窑顶那么大的个北瓜咧!翠英说,伟强你就不知道带你来作甚了,你就不会和荷香说个再见的话,还象个现代的年轻人哩!说着就拉着他离开了。荷香碍于母亲的情面送到门口就不送了,她妈送着出了村口。 临别的时候,那翠英说,大妹子孩子们的事你就好好考虑,姐姐跟你透个底,只要荷香能嫁过来,将来她弟弟山下落户,盖房娶媳妇的事就全包在姐姐我身上。荷香妈说,姐姐放心吧,我会考虑的。 返回的路上,荷香的母亲一直在思考着儿子山下落户的事情,这事情就是不为这个着想,也的为那个着想,眼看着儿子也快到说媳妇的年龄了,就现在的条件,难不成能把山下的姑娘给娶上来,这不是大白天盖着十八层被子做那春秋大梦吗? 第三十七节 第五天,荷香就开始从家里出发返城。早上临走的时候,吩咐他妈说,天气好的时候,一定要搀着爹多出来活动活动,这样有利于恢复。地里的活也该锄的全锄过了,葱也拢了土。除了做饭,就是照顾她爹了,可千万别再摔着,那样可就麻烦了。荷香妈一一应承着。 第二次坐车到城里就没有第一次的感觉了,除了经过繁华的市镇,其余的地方也就和在家一样,到处是庄稼。颠簸了三个多小时,一停车,透过车窗,就远远地就看见老四向她招手了。 老四一看见荷香如期归来,就知道她父亲的脚扭的不咋地厉害,等到前面的人下完了,到荷香下车的时候,老四已经飞跑过来了,接过荷香的行李,俩人就一起往车站外面走。老四一边问荷香,你爹脚厉害不?一边打趣地说,我还以为你不下来了呢,你看照往常车子已经过点了。荷香说,路上许是出了交通事故,堵了会儿路,然后司机又绕行了下,我在车上也没觉着怎么时长,就到了。老四说,还是你坐的车少,饿了吧!出了车站向右拐,全是小吃摊,咱们就在那里吃点。 两人选了个刀削面的小吃摊刚坐下来,服务员就走过来问要吃啥?老四说,就来一大一小两碗刀削面,不过要快。很快两碗热腾腾的炒面就给端了上来,荷香和老四吃了,喝了点面汤就往回走。 老四说,你知道我为啥要汤,不要开水吗?荷香说不知道。老四说原汤化原食,这里面还有个故事呢!荷香说,那你就讲讲吧!老四就讲开了。 咱山里人有句老话,30里河捞,40里糕,50里油面饿不了,要想双脚走的持久,吃了油面河捞或鱼鱼是最耐饿的。传说,有个急着赶路的后生,路过一家油面河捞店肚子里咕咕地叫了,就叫饭店老板给他来碗油面,老板给他端上了面,他三下五除二就吃了,由于急着赶路,就付了钱走了。那饭店老板给他端出一碗面汤,一看客人已经离去,就叫小二追他,那后生听见后面有人喊自己,还以为自己付的钱少了,就越发的加快了脚步,店小二见追他不上,就自顾返了回来。店家就让小二把那碗面汤给那个后生留着。 却说那后生急着赶了十几里路,觉得肚子忽然不舒服起来,感觉肚子里的东西象秤砣一样压着难受。碰到一个长者一问才知道,是中午吃饭没有喝汤的原因。唯一的办法就是,再回去把那汤喝了。那个后生只得返回去,老板见他回来了,赶忙吩咐伙计把汤热了,让他喝下去,很快肚子里就感觉舒服多了。 荷香笑着说讲完了。老四说完了,难不成你还想听?荷香说,怪不得你刚才不要开水,要喝面汤呢!你这么多的故事,都从哪里听来的。老四说,宿舍本来就是个大杂烩,你说吃了饭,在宿舍里能做什么,连个电视也没有,若说宿舍里的人不知道国家领导人的排位,那我是举双手赞同,若说宿舍里人不会讲三个两个故事,我就不相信了。荷香说你呀,别光顾着讲,记着我们坐车的地方,离工地还有好几站路呢!老四说,不会忘记的,只要你想听,咱们就讲着走回去,保准我的故事讲不完。最近,那李会计给大家讲了两个荤讲素猜的谜语故事,要说讲的好,还的有文化的人,那些东西也不知道他怎么憋谋出来的。 荷香说,怎么讲个故事还如炒个菜一样分和荤素?老四说,这你就不知道了,所谓荤讲素猜就是故事或谜语听起来不入耳,很容易把人引到不文雅的地方联想起来,但是换个方位思考,答案很快就出来了,而且比喻恰当的很,你说高明不?荷香说,那你说说,我来听听,看看是不是你所说的这样? 老四用手向前一指,你瞧,车来了!荷香就看见2路电车刚停稳,下的人还下完,上的人就想上,两人急忙跑过去,居然是这一站的最后两个上车的。车厢里很拥挤,到车停的空挡,人的身子就向前倾斜,荷香两只手紧紧地抓住头顶的铁管,和老四面对面站着,他觉得老四还是那样高大,那样精神,比起那个相亲伟强来不知道要强了多少辈。想到自己和老四的幸福,荷香有点不好意思死盯着老四看,就把头转向了车外。 两人下了电车,正往回走。迎面碰到了骑自行车出来办事的李会计,李会计一见荷香就开玩笑地说,荷香,老四可把你给盼来了,你不知道你的这些天里,老四那是魂不守舍,干啥都干不到心上,连上茅厕还划着道道哩!荷香说,是吗?还是您这文化人会说,也观察的仔细,什么事情,经过你的嘴一渲染,气氛就不一样了。李会计笑着说,还是荷香的嘴巧,给我先戴一个高帽儿,然后再数落我的不是,看来我的走了,你们俩就继续压马路吧!说着笑着,急忙跨上自行车走了。 荷香一看李会计离去,有点得胜的样子,就咯咯的笑起来。老四说,看来李会计以后是不敢多开你玩笑了,我还真不知道我未来的老婆嘴这么厉害。荷香得意地说,老虎不发威,还当我是病猫呢!话说出去,又觉得老四刚才说了老婆二字,就对着老四说,你刚才说了啥,我啥时候成你老婆了,说着双手就向老四咯吱窝伸去,老四两只胳膊一夹,荷香顺势就把老四抱起来,猛然想起还在大街上,一个大姑娘家抱着一个年轻人,觉得不好意思,急忙放开老四,从老四手里拉了包裹就走。 两人到了工地上,大家还都在忙着干活。就李大媳妇在厨房忙活,荷香叫了声嫂子,我下来了。李大媳妇转身看着荷香说,你走了以后,我还真想你呢!老觉得身边少了个人似的。这么快就下来了,你爹脚崴的不厉害吧!荷香说,已经好多了,我都搀扶他在院子里转了几天了。李大媳妇说,那就好,你也一大早的赶路,现在累了吧,赶快弄的热水洗洗,躺铺上休息会儿。荷香恩了一声就出了厨房。 荷香在铺上躺了一会儿,就想起老四说的荤讲素猜的故事来,寻思天还早,就让他过来讲讲怎么个荤怎么个素法,刚出门,就看见老四向这边走来。 第三十八节 老四看见大家都在工作,自己已经耽误了,就来宿舍找荷香。荷香把老四让进屋去,缠着他讲李会计编的故事。老四说,其实也没什么的,聪明的人一下就会想到的。荷香说我就是看看我能不能猜到。 老四说那你可听好了,咱们提前的商量好,我是不会提示的。荷香见老四总卖关子,故作神秘,就说你还是快说吧!没准你刚说完我就猜到了。老四说开始,打一动作,你只要说出是什么动作就行了。“头对头,奶对奶,眉数不对,使上劲的抬,抽眉扯眼,舍了命的挨。”我说完了,你猜吧!荷香说,啥呀这是,没头没尾的?老四乐了说,难住了吧!高就高在这无头无尾,一提示你就猜到了。荷香说,你这个坏蛋,我知道,我不说。老四一见荷香往歪里想,就说你这样说就是不知道。荷香见老四说话干脆,就说难道是我想错了?老四说,别往坏处想。荷香说,你不告诉我,我也不猜了。你猜,我刚才想到那里去了?荷香一时间涨红了脸。 老四见她这样,就说其实你猜不出来也不怪你,说不定你就没见过。这是咱们那里早年已婚妇女给准备出嫁的女人剃脸的动作。荷香说,剃脸?你别说,我还真不知道呢?老四说,不过这种办法很早就淘汰了,我也只在七八岁的时候见过一次。一个女人手里拿一根细线,把线在嘴里给蘸湿了,在待出嫁的女人额头来回拉动,那些细小的汗毛就被线带走了。如果女人脸上的汗毛多,就只得忍着了,所以李会计说的详细逼真。 荷香说这个不算,许多人都没见过,怎么能猜到?继续下一个。老四说,这个你可真多见过的,只是别往歪了想,我可说了也是猜一动作。“一手扶肩肩,一手我扳奶奶,肉头对的肉缝缝,一股白水往里送。”荷香啊了一声,老四说,又想歪了。荷香说是猜中了,愚者千虑必有一得。不就是女人把孩子抱在怀里喂奶的动作吗!老四笑着说,其实不往歪了想,很容易猜的这个。荷香说,那李会计在咱们工地是屈才了,不过就如宋丑的一样,有才也是歪才。荷香和老四两个人乐了一下午。 日子过的真快,转眼就到了中秋节。贵堂的脚也好多了,比原先想象的恢复的特快,荷香妈见人就说全靠她的神帮忙,她前脚刚走,后面就有人说,她的神灵怎么就不能提前把这场灾难免了呢!非的让人疼痛了,再恢复。 俗话说,好事多磨。中秋节前几天,那不死心的翠英特意拿了省城里生产的几斤郭杜麟月饼和两瓶上好的汾酒来到荷香家,名义上是看贵堂的脚好的怎样,实际上还为提亲的事而来。 这些天里,伟强也相了几次亲,都被姑娘家委婉地回绝了。姑娘家打听到道伟强像他爹一样没主见,全靠那能说会道的翠英主事,怕跟着他受外人小看,而且暂时也没有什么正当的职业,临时工作也低不成高不就的耍少爷脾气。这翠英也特护短,逢着孩子们一起办了坏事,也总说孩子是受了别人家的孩子唆使,自己的孩子那就是好的没说,就是连自己的亲身女儿——伟强妹妹的也得让伟强三分。 翠英心下知道是附近人家姑娘看不上自己的孩子,嫌他是个二不愣。眼看着儿子的年龄大了,她心里自是十分的着急。 当下呵哧了几句客套话,翠英又直奔主题而来。她已经摸清了荷香妈的软肋,那就是荷香的弟弟。山里是什么条件,一个后生没有什么好的手艺,没有几间宽敞明亮的大瓦房,媳妇是不会上门的,自己也是有了女儿的,自己难道就心肝情愿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穷小子。不过,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为了自己的儿子,万不得以的时候,也的撒出自己的杀手锏—换亲。 翠英说,大妹子,孩子们的事情你考虑的怎样了?荷香妈说,我倒是十二万分的愿意,我家荷香到你们这样的好人家,那是打着灯笼还怕找不到呢!现在就看孩子们了。自从上次你和伟强来,荷香第二天就走了。姑娘也没说个愿意,也没说个不愿意,我这做妈的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翠英见荷香妈说的还是囫囵话,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眼下是自己着急。就说咱们两家若是结了亲,还是我那天的承诺,你家儿子的事就全包在我身上。荷香妈心里想,荷香和儿子生是生在这山上的人家了,但是一个个急蹦蹦的如兔子一样。眼下荷香若要嫁给伟强,只要一过门儿,那翠英现在口口声声的承诺,没准就成了空话,到时候一定弄个自己把女儿推到了火坑里,儿子也得不到什么好处,自己只能是里外不是人。 荷香妈说,你看翠英姐,这孩子们也见了,怎么着也要孩子自己说出个愿意的话来,何况他们还小,还可以再等个一两年。贵堂的插话说,我看你家伟强也好后生,说不定给你自由恋爱个媳妇,倒是咱们做父母的太着急了。何况这婚姻大事,也不能说定就定。 翠英一看自己的有利条件都亮出来了,对方仍然无动于衷,就不得以使出自己的最后杀手锏。就说,妹子也见过我家女儿的,可配你家儿子?话刚说出来,却又有点后悔。都什么年代了,为了儿子的幸福,还的搭上自己的女儿。荷香妈和贵堂的一听,着实没想到翠英会说出如此的话来。 荷香妈心下嘀咕,她家的女儿也是见过的,配自己的儿子也是绰绰有余。普天下的妈都一样,都不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吗?这换亲是下策中的下策。 想到这里,荷香妈故意问,刚才姐姐说啥你女儿我儿子的?刚才不是说伟强和荷香的事吗,都把我弄糊涂了。那翠英一听说,我不知道妹子是没听清楚,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我都把话说的很明白了,我把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你儿子,不就解除了你家荷香嫁给伟强的后顾之忧了吗?荷香妈一听对方是在自己瞌睡的时候,给了个枕头,就乐着说,如果真是这样咱们就是亲上加亲了。翠英姐这么着吧!眼下马上就收秋了,孩子们全回来,如果没有大的意见,这事准保能成。翠英见荷香妈说的这样肯定,就知道事情已经成功了百分之八九十。当下告辞就走,荷香妈急忙把礼物拿出来,要她带上。那翠英见荷香妈不收,就说你看,见外了不是,一点小意思,就算咱们成不了儿女亲家,凭咱们姐妹的交情,这东西也的留着。荷香妈只得收下。 第三十九节 贵堂的终于不用人搀扶就可以自由活动了。在他不能行动的时间里,山下许多人来找荷香他妈,想让荷香妈给安安神,但是都被荷香妈给推掉了。这几天,翠英又捎话来,有个实在捏耐不开的关系,是点了名的让她们两人出马,荷香妈早就呆在家给闷坏了,正寻思着找借口出去呢,给赶了正巧。 荷香妈就跟贵堂的商量。贵堂的说,既然人家想叫你,你就去吧!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这些天我觉得你不出去就无精打采的,与其是这样,索性还不如出去看看,心里的憋闷也好放放。荷香妈一听,觉得还是与自己相守几十年的老头子更理解自己,就说了一些让贵堂的自己照顾好自己的话,临走还蒸了一锅馒头,挂在南窑里。菜就没多做,怕天气热给发酶了。她自己觉得准备好了一切后,就放心地下山了。 庄户人家有个不如意啥的,总要往邪说上想。遇上好的年月,就要安安神,其实也不为什么,只为个全家人平平安安。荷香妈下山后,一路按照翠英传话的地址问询,很快就找到了要安神的那个人家。 一进门,就看见炕上坐了七八个女人在做纸花呢,那些女人一见她,就急忙喊叫东家,赶快迎接师傅了。东家女人正在后洞里忙乎着做饭,听说是师傅来了,腰里的毡裙带也来不及解,三把两下拉起毡裙来在上面擦了手,赶忙出来迎接。一见荷香妈就满脸陪笑说,终于把你给盼来了,昨天那翠英师傅还在念叨你呢。东家见荷香妈的裤脚上带了许多土,就拿了炕上的笤帚,说来我给你扫扫,你上炕先休息。荷香妈见自己裤脚上确实沾了许多土,就走出屋外,那东家女人就给她从上身到下身地扫了个干净。 荷香妈刚上炕,盘脚坐下,东家就端过一碗热气腾腾的茶水来,荷香妈双手接过放在一边。身旁的一个女人说,姐姐来的正好,对于这些安神做的花呀啥的,还是你们做的多,做出来的也精致,你看看我用剪刀铰出来的花叶子也不是很均匀。荷香妈谦虚地说,已经很不错了,谁不是瞎弄,看着顺眼就行了,说着就拿起一张粉色纸叠了几折,然后拿起剪刀一铰,一沓荷花瓣就出现在眼前。拿起绿色的纸张,在手里拨弄了几下,就铰出了绿色的叶子,顺手拿起竹筷子,一摁一拉,叶子上就出现了细纹,与真树叶的纹路一样。那女人目不转睛地看着,一句话脱口而出,真是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往后还的跟姐姐多学几次,要不别人请我们来也就跟个脚板的一样,干站着,帮不上什么忙。弄的炕上的女人们都笑了。 不一会儿,荷香妈就开始点兵了,女人们把这几天所有的花全搬了出来,这些纸花全插在正方形斗里,斗里放了谷和糜子,上面用黄色纸糊了口,五朵一盆。这是神案的,那是大仙的,这是北斗的,那是院心的……荷香妈一一点清,然后吩咐女人们明天放在啥位置,女人们一一应承着。 不一会儿,翠英来了,见了荷香妈那个热乎劲自然就不用说了,别人还以为这两个神婆就是天生的绝配搭档呢,其实,她们哪里知道这两个神婆即将成为儿女的亲家。 第二天吃过早饭,大家就净了手。摆花的摆花,摆饭的摆饭,人多手快,不一会儿就准备好了。安神前,首先是开彩门,也就是迎神,要把主家的神全请回来。这一阵神婆苦大,翠英主动上阵,把院子里的人全叫进家里来,院子里的人就暂时不能再走动。荷香妈给大家每人发了一根红扎根的,在场的人都别在扣眼里。 翠英披了新的印花羊肚子手巾,站在门口,一手拿了扇鼓,道一声开彩门了,口中就兀自唱了起来。随着那扇鼓有节奏的上下,翠英把家里所有神神一盅一盅数了,意思是主家已经摆好供品了,让神仙来享受。 那翠英盘若无人地站着说唱了约四十分钟,才把神给请完。看翠英那一俯一扬的姿势,那精彩的说唱,那种风格让屋里没见过这阵仗的人由衷的佩服,看来做哪一行也不容易。临了,翠英让东家拿出红线上穿好的字钱来,用刀把线一割,那字钱就掉在地下扑楞楞翻滚起来,待滚定了,由主家看好有几个正面,几个背面,然后开卦。 开卦后,大家就可以自由走动了。那些懂点程序的人,早准备好了四脚的木桌放在炕上,冲好茶水,摆在正席。神请了回来,接下来就是每一盅神轮流说话,指出主家的错失,夸奖主家的功劳,主家就跪倒在神案前听神。 荷香妈家开始上阵了。她端起水碗就说唱起来,不同的神仙,不同的性格。老大仙走的慢,就的表现气喘;蓝脸的财神拿的元宝多,就走的慢;孙悟空下来就调皮,花姐来了就好玩。总之有的神下来见酒就喝,有的神下来见烟就抽。荷香妈坐在那里,有时候就闭着眼睛,一盅盅神来,一句句忠告,主家都的认真听,认真记,稍微不应就是心不诚,那是要被神批评的。 当说到哒哒灵神的时候,那是个口吃的神仙,心急的也厉害,赶着来护主,一路辛苦,需要得先吃饱。大家都知道这哒哒灵神下来的时候,要吃囫囵的生鸡蛋。荷香妈以前给人安神的时候吃鸡蛋是最拿手的,那鸡蛋放进口里,一咬破蛋皮就囫囵到肚子里去了,吃的十分的爽快。 当她今天说要吃鸡蛋的时候,身边的一个女人赶忙递了过去,哪知这一次,吃的不是十分的利索。荷香妈觉得那鸡蛋皮就卡在喉咙里,怎么也下不去,而且喉咙被卡的生疼。在众人面前,安神是不能露馅的,荷香妈就灵机一动说,今天本神起的迟,急着赶路累了,也许是老了,连吃个鸡蛋还卡喉咙了,主家急的给她又摸胸脯又吃橘子罐头的,荷香妈顺势让翠英接了下去。那翠英是何许人也,也早看出了荷香妈的异常,赶忙接过去,把余留的神神的话全部对主家说了。 安完神后就是烧纸,放鞭炮。翠英吩咐三天内,主家不要把水火带出院门去,怕失财,特别是男人们不要嘴里叼着烟出门。 吩咐完毕,她才想起贵堂的家来,就过来问情况。荷香妈说,也不知道怎么了,今天吃了鸡蛋咽东西就疼的厉害,许是鸡蛋皮划破喉咙了。翠英说走,姐姐就陪你到乡卫生院看看。那里是医院,也许有先进的仪器。荷香妈说,不用吧,就这点小事,还用劳烦上医院,咱这身子也没得那样金贵。翠英见又来自己表现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拉起荷香妈就走。 第四十节 翠英和荷香妈赶到乡卫生院的时候,工作人员已经下班了。乡卫生院设在解放前的一个大财主家里。她俩在院子的耳房里,找到了住在卫生院的退休老军医王大夫。 王大夫是个外科手术大夫,正在切菜,准备着做晚饭,见她俩找人就出来问有什么事情。荷香妈说,我喉咙不舒服。王大夫热情地说,快请进,我给你看看,是不是上火了。王大夫戴上喉镜,用压舌板摁住荷香妈的舌头,看看咽喉也没啥炎症,就问她这种情况出现多久了。荷香妈说,就最近感觉东西咽不下去,我想是吃东西划伤了,今天又被鸡蛋皮划了一下。王大夫说,先吃点下火的牛黄解毒片或喉炎丸啥的,如果是食道被划伤了。你吃了这药,很快就好了。5天后还不好的话,我建议你就得去省城大医院检查了。 一听说到省城去检查,翠英就着急地说,不就是划伤吗?还用到省城,县里也有人民医院的吗?王大夫说,如果是炎症就不需要,不过,如果不是,县里也没有好的检查设备,还是去省城检查的好,免得耽搁了病情。 当下,两人买了药出来,荷香妈说,这个老大夫怎么说的那么严重呢?不就是个咽喉痛,还用得着去省城,来回盘缠交际的,何苦花那么多钱。翠英说,妹子这有病了就要看,就是去省城检查了,也是花钱买个放心啊!你回去先把药吃了,我姨表弟就是省城人民医院的大夫,就是去咱们内部也有人哩!荷香妈一时激动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荷香妈回到山里,心下十分的不乐。吃了药后,丝毫不起作用,常常觉得咽喉处干燥。贵堂的就把自己家的那陈年甜根苗用刀刮了皮,泡在开水里,隔一段时间就催促他老婆喝水,喝的肚子很胀了,喉咙的炎症依然未消。荷香妈想到老军医的话,就越发的胡思乱想起来。万一得的是不好的病,眼下孩子一个也没有成待过,就越发的伤感起来。贵堂的就开导她,说你不是给会别人看吗,轮到你自己你就不会在神灵面前许念许念。 转眼间七天过去了,翠英牵挂着荷香妈的病情,一大早就到贸易货栈买了一包点心、两个糖水桔子罐头上山来。 荷香妈见翠英又走这么远的路来看她,就象来了救星似的,急忙拉着翠英的手进屋上炕坐了。翠英见几天没看见她,就象变了个人似的,心下知道一定是那天的药没起作用。 两人在闲聊的时候,翠英主动邀请荷香妈去省城看病。荷香妈自己也觉得眼下拖着不是个办法,何况还有人家的盛情,也不好拒绝,当下就答应了。 你瞧翠英是怎么想的。俗话说,人情债是最难还的,自己这么辛苦的付出,不也是为了孩子的婚事吗?连佛家都说要舍得。舍出去就得到了。如今在省城的大医院里有自己的表弟,看病也是方便的,有他的带领熟门熟路。 翠英走后,荷香妈就与贵堂的商量看病的事。贵堂的说,其实我看翠英这样热心,还不是心里打着咱闺女的主意。不过,眼下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你看我这腿也崴的不是时候,要不你让你弟弟也陪你去,他在乡里做饭,也算见过世面的,在省城的医院里也的有个跑上跑下的。荷香妈也觉得在省城是人生地不熟的,只好让弟弟陪着去了。 荷香妈来到弟弟家把看病的事说了,弟弟急忙请了假,又凑了些钱,说能带就多带点,到了外面人穷不能路穷。 又过了一天,三个人就乘车出发了。一路上荷香妈就没有心情,虽然她没见过城市是啥样子,但是城市的高楼大厦她也真看不到眼里去,她心里想着的全是医院,到底要接受什么样的检查。 三个人问询着来到医院,翠英才知道省城的医院原来是这么大,前前后后,人来人往,穿白大褂的都忙来忙去。她看见一个年轻的小护士,就拦住说,医生,我想找内科朱建伟大夫,怎么找。那小护士笑着说,我是护士,不是大夫,你想找大夫,得上二楼不行,你到二楼问问。 当下三人到了二楼,找到内科。翠英表弟老远就看到乡下打扮的表姐,急忙迎了出来,拉着他姐的手说,姐你怎么下来也不提前通知我一声,去家里了吗?怎么找到医院的。翠英说,建伟,你在医院熟门熟路的,姐姐有个知己得病了,乡下看不了,所以才找你。建伟说,姐姐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不过在大医院里看病,可比不得咱乡下,一旦的住院,先交押金是必须的,就是我们做大夫的也不能够破坏的规矩。翠英见弟弟这样说,就知道他怕乡下人没钱,到时候又找他借钱,就急忙把他拉到一旁说,这是伟强未来的丈母娘,表弟你看着办吧!建伟一见姐姐这样说,赶紧说,姐姐怎么不早说,这钱就是我先垫也垫的。翠英说,这不是垫钱不垫钱的问题,关键是先检查。现在连个门头夹道还寻不到哩!建伟说,姐姐别急,咱慢慢来,我不在医院吗,好歹能提前挂个号,就是插队也是正常的。翠英大喜,赶忙让他在前面带路。 很快就轮到他们检查了,做了钡透,初步检查结果出来后,怀疑是食道癌。建伟把他表姐拉到一边说,姐,她这病怕不是什么好病。翠英说,什么?建伟低声说,如果确诊的话就是咱老家的“噎嗝症”。家乡不有句老话吗,“得了噎嗝症,吃春不吃秋”。一句话说的,翠英背后硬是觉得来了一股凉气。翠英说,结果是好是坏,先别告诉荷香她妈,这不她舅舅也在吗?男人家拿事,到时候你跟他说。 结果要下午才能出来,中午的时候,建伟把他们三人请回家里,在路上顺便买了包好的饺子和一些鲜菜,回家就在厨房里忙了起来。建伟说,他爱人在幼儿园工作,中午还的照顾午间不回家的孩子睡觉,中午不回来。翠英就吩咐荷香妈和她舅舅坐了,自己挽起袖口,洗了手,给表弟打起下手来。很快,几盘小菜和热气腾腾的饺子就端了上来。翠英急忙招呼两人吃,荷香妈见人家城里人小锅小灶的,心下十分过意不去,有了这种想法,只吃了很少就放下筷子不吃了。翠英只得劝她放心,结果很快会出来的,一边又给她碗里放了几个饺子,一边说已经弄到你碗里了,就是吃不下也的吃了。荷香妈只得吃了。 第四十一节 吃了饭,休息了一阵儿,荷香妈觉得在人家家里不习惯,就和弟弟催促翠英离开。 当下建伟也就随手带了门,和表姐等一起出来。在建伟取车的空当儿,荷香妈说拉过翠英说,姐姐,你看进了门儿我才想起来,咱去人家空手列面的,怪不好意思,一会儿你去寻思着给人家买点什么才好。翠英笑着说,你还真把他当外人啊!他上初中的时候,经常在我家吃饭,就是上了大学的时候,我还给他寄过几次钱呢,都是咱乡下人出生,不会计较太多的,等收了秋,有了顺车,我就给他带点乡下的小米、玉米面啥的,让他们也尝个鲜。 四个人来到人民医院,还不到上班时间,建伟就让他们坐在医院大厅的木椅上等,自己到检查部门询问结果,等一有结果,就告诉他们。 荷香舅舅坐在椅子上说,这省城的医院检查也真麻烦,等个结果也的一天。其实,他是真不知道,越是严重的病情,就越是得慎重,得经过大夫们的会诊,然后才出具可靠的结论。荷香妈坐也坐不住,心里老盘算着花钱的事情。翠英就安慰说,你急也没用的,等结果出来,没病最好,有病咱就赶紧治疗,咱们都还年轻着呢! 下午三点多,建伟在楼上伸手示意荷香舅舅上楼。荷香舅舅刚到楼上,建伟就招呼他坐下来。然后对他说,你姐姐的喉咙不是被划伤,而是有了病变,专家们研究决定进行手术切除治疗。荷香舅舅说,除了切除,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建伟点点头说,当下的确没有什么好的治疗办法,切除是为了防止进一步病变。你个当弟弟的,好好跟你姐姐说清楚,如果同意的话,最近就必须手术,否则后果是不堪设想的。顺便也的筹备做手术的费用。 荷香舅舅走下楼来,把医生的建议给荷香妈说了。荷香妈说也许是医生检查错了,前一个月还好端端的,怎么会?荷香舅舅说,姐,你的相信人家医院的设备,人家医院说说,这还是个小手术呢!你就在这住两天,我回去筹做手术的费用,无论如何得了病就得看。 荷香妈说,你先到工地上找荷香,看她能不能提前结算点工钱,顺便让她来照顾我,要不还的累害翠英姐。翠英说,这算什么呀!我是保的将军来,就要保的将军回,荷香他舅你就放心吧,回家告诉你姐夫,让他别担心,咱们都凑点钱,这手术就做了。 荷香舅舅离开后,建伟给他表姐和荷香妈找了个临时下榻的简易旅社,安排她俩人住了,让她们明早就来医院办理住院手续。 荷香舅舅按荷香妈说的地址,好不容易找到荷香的工地,说真的除了乡里有重要接待的时候派他来买点菜,他对这城市也不很熟悉。他在工地上问询的时候,荷香还在工地上工作,最后找了李会计,才在李会计的带领下向卷扬机这边走来。 荷香见他舅舅来工地找她,心里十分惊奇。一般情况亲戚们在工地上出现,一定是家里有事情。荷香首先担心的是她父亲的脚伤严重了。荷香老远就问,舅,你怎么来了?荷香舅舅上气不接下去地说,妮子,你走工的地还真难找,舅舅陪你妈下来看病了,医院让做手术。荷香吃惊地说,我妈?她得了什么病,还要来省城的大医院。荷香舅舅说,你妈,最近喉咙疼的厉害,是咱乡里的老军医指点下来的。我妈现在一个人在医院吗?不是,就是她那个结拜的神婆姐妹翠英。荷香说,是她!荷香舅舅说,你妈是给人家安神的时候发病的,多亏人家翠英跑前跑后的,还主动给找了她在医院工作的表弟,让咱觉得在城里熟门熟路的。你妈让我通知你一声,看能不能先从工地提前支几个钱,我也回去再找点,怎么也得给你妈把手术做了。荷香说,好,我现在就去医院看我妈,她在哪个医院?荷香舅舅说,在人民医院,你妈暂时还没住院,你今天就别去了,明天一早你到医院去找内科的朱建伟大夫,就知道你妈安排在哪个病房了。 荷香把舅舅送到自己的宿舍,让舅舅晚上就在工地上暂住一宿,赶明天回乡的早车。荷香后来工作的时候,心神总不宁静,一是担心她妈的病情,一是担心那个翠英,能够做到这样厚脸皮地围着她妈转的,也就只有她了。荷香觉得她的热情,不是不需要回报的,可眼下为了她妈也只能这样了。 吃过晚饭的时候,荷香让老四把舅舅安排到男人宿舍里休息。然后叫老四出来,把她妈生病和向李会计支钱的事告诉他。老四急忙拉起荷香向李会计住处走去。荷香说,反正今天拿了钱,也不去医院了,看把你急的。老四说,你妈不就是我未来的丈母娘妈?她老人家的身体若是不好,去了你家,怎么能招待好我这个女婿。 两个人走进李会计的住处,李会计正聚精会神地看书,一看到他们急忙放下书让坐。一边调侃地说,这小两口一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荷香说,我舅舅来工地,你也见了,我妈在人民医院动手术,急需要钱看病,您看能不能提前支付一些,就算我求您了。李会计说,说什么求不求的,按说你自己花自己赚的钱也是天经地义,但是你也知道的工地上除了日常流动的钱,年底才能结算,我也是爱莫能助啊!老四说,要不是人们说你脑子活络,还素有工地上的“及时雨”之称,我们才不找你呢!李会计说,都是乡里乡亲的,工地上的人有事,我总是要帮的,明天我就跟工头说说,先支给你一些。老四说,我那一份也的支,李会计你也不能不让我在未来的丈母娘面前表现表现吧!李会计说那成,只是钱能支出多少,我就不能保证了。 两人谢了李会计走了出来,荷香说,我妈也不知道得的啥病?我好担心的,要是个头疼脑热的,她是断不会来省城的。老四说,你别瞎想了,咱们明天去医院一问不就知道了吗?呆会儿我跟工长说说,给咱们请个假,明天一早就走。荷香激动地从背后搂住了老四的腰,这个时候,她觉得老四是自己坚实的依靠,是自己的定心丸。 第二天一大早,荷香的舅舅一走,她就和老四奔人民医院而来。 第四十二节 老四和荷香赶到省人民医院的时候,刚好八点。医院里的工作人员出出入入的,让他俩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最后,荷香猛然想起舅舅说的话,到二楼内科找个叫朱建伟的大夫,他俩来到二楼内科,一问才知道朱建伟大夫一上班就出去接人了,两人就顺着楼梯走下来,坐到一楼大厅的椅子上等待。 荷香目不转睛地看着门口进进出出的人群,生怕她妈进来的时候错过,老四也在门口瞅端着,他想首先看见自己未来的岳母,然后第一个告诉荷香。 两人等了约莫半小时,荷香就看见母亲在一个穿白大褂的大夫和神婆翠英的陪伴下,从门口走了进来。荷香急忙跑过去,叫了声妈。她妈哎了一声,就问你来的倒是早,敢情你舅舅找到你了。荷香说,舅舅一早就坐车回去了。老四也叫声贵堂婶,荷香妈就说,是老四带荷香找到这里的。 翠英见荷香还带着个精干的后生,心下那是十分的不高兴,就从她看见荷香后的喜悦劲儿,转眼变的死板起来,就知道她是不喜欢老四和荷香在一起的。建伟说,我先带你们办了住院手续,然后进行各项检查,身体好的话,一两天内就可以做手术的。荷香急忙搀起她母亲的胳膊,随着朱建伟向办理住院的地方走来。 办理入院的工作人员见是朱大夫带来的病人,说话自然是十分的客气,填写了患者姓名、年龄以后,就让先交3000元的押金。荷香一听3000元,差点惊呆。就这钱在乡下,已经足够娶媳妇交的财礼钱了,那人见他们犹豫,就说这是医院的规定,长退短补,朱大夫是知道的。荷香妈见这省城的医院看病这么贵,当下就说荷香咱回家吧,这病咱不看了。翠英把她一把拉住说,看妹子你说的话,昨晚上我怎么跟你说的,先看病,有了好身体,还愁没有钱吗? 朱建伟见他姐姐这样说,就对那位工作人员说,那还是老规矩吧,我再做个保人,给你打一欠条。那人抬起头说,朱大夫你们老家的病人真多啊!哪一次,不都是这样先打一欠条,不过,这钱也就能缓个几天,到时候院里要钱的话,我可是要找你的。朱建伟说行,我们老家的人钱紧是紧,但是不会拖欠别人的。说着就写下了欠条。 荷香看到母亲住院的关是过了,就与大家一起来到住院部四楼5号病房。刚坐了,荷香妈就急切地问荷香,你舅舅昨天给你说钱的事没有?荷香说,说了,我当时就找了李会计,老四还说,要支也得把他那一份支出来呢,这样合起来就多些。老四站在床边也急忙说,李会计今天给找工头取钱呢,我一会儿回去就取。荷香说等会儿你就去。老四点了点头。 医院的护士过来给荷香妈量了血压、体温,还吩咐一会儿去化验血。荷香站在一边看着,觉得自己一点插不上手,就告诉她母亲要出去一下,就叫了老四出来。他们刚出来,翠英就走到门外偷看,看他俩要做什么。她从四楼的阳台上看着他们出了医院的大门,才转身走进入病房来,张口就说,妹子,那老四是谁啊?荷香妈说,是同村老张家的四小子,从小和荷香一起玩着长大的。翠英说,妹子,我看荷香和老四是不是?说着用两大拇指并在一起,意思是说他们在恋爱着呢!荷香妈说,这事情我还真不知道呢,姑娘也没跟我提起过,他家三哥至今还光棍着呢,为大的也没有给他张罗着娶亲的意思。翠英一听,老四家连亲也没提过,就暂时放下心来。在荷香妈面前充好地说,妹子等把你安排好了,我也的回家找钱去,众人捧柴火焰高吗?荷香妈激动地差点留下泪来。 荷香和老四出去没多久,就提了一堆东西回来。一个暖壶,几包卫生纸,几个喝水用的军用小茶缸等等住院用的东西。老四一放下手里的东西,荷香就让他把暖壶打满开水,顺便在水房里把茶缸也洗了。老四把一切做好后,觉得坐在医院里那翠英不怎么用好的眼光看他,就对荷香说,我回去再催催李会计,拿到钱我下午再赶过来,你好好看着你妈,眼神灵活点。 老四走了以后,荷香妈休息了一会儿,就又做了心电图,还化验了血型,虽然有医院的建伟招呼着,但是荷香和翠英还是到处跟着,生怕有什么地方照顾不周,就这样忙乎了一上午。 且说老四急急忙忙地赶回工地,找到李会计。李会计一见老四就知道是为了取钱的事情,拿出准备好的500元钱,老四接过钱一张张地数了,说就这么点吗?李会计为难地说,帐户上能动的钱也只有这些了,我跟工头说了,他也暂时没有办法,实在对不住兄弟。老四说你能再跟工头说说吗?救人一命,还胜造七级浮屠呢,眼下,荷香妈光住院的押金就是3000元呢,这些是远远不够的。李会计说,老四你也知道,钱是个硬头的营生,一文钱逼倒英雄汉,说实在的荷香能先支这么多已经算是不少了。我真的无能为力,你到宿舍里看大家能凑多少,就算多少吧!说着让老四在提前支取的条子上签了字。 老四在宿舍里找到黑蛋和建平让他们手头先挤挤,救救急,他俩拿了些,老四还找到伙房的李大嫂子也拿了些,三个人凑了200元,加上工地上支的500元,总共700元,老四小心奕奕地用手巾包了,装在自己贴身的衣带袋里,一路奔医院来。老四进了住院部四楼,敲了敲405病房的门,荷香拉开门探出头来,老四示意她出来。荷香张口就问,钱带来了吗?老四说,钱是带来了,只是少了些,只有700元。说着就把用手巾包的700元递给荷香。老四说,你带着钱可要小心丢了,你妈现在怎样啊?荷香说,昨天我妈和那个翠英都挪床没睡好,两人一直聊天聊的过了后半夜,今天又忙着检查了一上午,现在刚躺下睡着。老四说,工地上有人问我你妈得了什么病?我说我还不知道呢。荷香说,我也是上午才听朱大夫说,我妈得的是食道上的病,这病是不能担搁的,听说做了手术还的化疗,很花钱的。但是担搁了,就有性命危险,当时我就吓的差点不会走了。老四说,医生总是说的严重,你别担心,咱庄户人结实着呢! 说话的中间,荷香几次轻轻推开病房门,看到她母亲和翠英依然还在熟睡,就悄悄地关上了门,出来和老四说话。 下午,建伟来通知荷香妈,明天上午的手术。要她休息好,放松自己,做手术的都是专家,而是很小的手术。荷香妈她们早商量好了,这手术是做的越早越好,早一天做,就可以早一天出院,早一天出院就省一天的花费。 荷香告诉老四明天早点过来,说不定他舅舅明天一早就来了,有两个大男人在,如果病人要背呀抬呀的也方便些。 第四十三节 第二天,荷香妈很早就起床了。倒是荷香一夜没睡好,眼睛都明显看见黑眼圈了,翠英见荷香没睡好,就陪着她妈在楼道里散步。荷香叠好被子,就等着老四的到来。 翠英对荷香妈说,妹子等你做完手术了,我就回家找钱去,你就放心地做手术,把身体养好。荷香妈说,你看,这病把姐姐累害的,还想说什么,被翠英制止了。两人正说着,老四向楼梯走来,翠英就拉着荷香妈往回走,老四跟着进入病房来。 荷香让她妈和翠英在病床上坐了,就示意老四出到外面去。老四看见荷香一夜之间就有了黑眼圈,知道她已经两天担心她妈,没睡好觉了。老四说,荷香你能睡会儿就现在去睡会儿吧!有什么事,我照看着,要不你妈还没做手术,你就病倒了,做了手术后谁伺候。荷香说,许是挪床,一夜尽没怎么睡着。也不知道,我舅舅一早能不能下来?老四说,昨天他回去也不早了,能不能筹到钱还是个未知数呢,我估摸着最快他也的今天下午才能到。 荷香又说,工地上的事咋样呢?老四说,老家已经开始收割了,工程上回去了一部分人,留下的就紧张了。我这几天也是好说歹说向工长请了假。要不你一个人忙不过来的,我不想看到你太辛苦。荷香说,你看我妈这病生的,真不是时候,人都忙的。老四说,难道得病还的看时候,到这时候,就是天大的事情也的放下了。 荷香妈念叨着他兄弟被推进了手术室,翠英、荷香、老四就在外面等待。 大家都看着手术室门口,不知道做了手术,病人是以怎样的姿态出现在大家的面前。老四和荷香坐在一张长桌上等待,翠英坐在另一张椅子上,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既是观察,也是监视。 等翠英的表弟朱建伟大夫上来看他们的时候,荷香正要站起来迎接。那翠英早拉着他弟弟的胳膊离开了。建伟不明白她姐姐什么意思,就随她下楼来。 翠英说,建伟,你做大夫的知道,你给姐透个底,就荷香妈这样的病情,这3000元的押金够不?建伟说,姐姐你是啥意思,就直说了吧!翠英就把自己想给荷香妈先垫一部分钱的事情告诉了建伟,翠英说,这几天我是越看这闺女,心里就越是喜爱,舍不得娃娃,套不住狼。为了伟强,我是豁出去了。建伟说,如果你把医药费出了大头的话,这亲事就十拿九稳了,姐姐是这样想的吗?翠英默默地点了点头。伟强说,那好办,咱们先把那押金给交了,看她家这条件,这个钱也是一下凑不起来的。翠英说,等荷香妈做完手术,我就回去拿钱,我觉得还是这样放心。建伟说,姐姐若是手头紧,我也可以先拿一部分出来的,翠英谢了。 荷香舅舅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荷香妈做了手术躺在病床上。荷香看见舅舅首先想到的还是钱的问题,就急忙蹑手蹑脚地从病房里出来,她舅一见就说,什么时候做的手术,这么快?荷香说,是朱大夫安排的,这样可以早点出院。听别人说,内部没有人,手术还不知道排在什么时候呢?在这里住一天就是一天的花费,何况这里也不是好人呆的地方,这药水味就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荷香见了他舅舅的面,倒把自己想说的筹钱的话给说不出口了。倒是他舅舅主动说,我回家把你妈做手术的事情,给你爹说了,你爹就急忙给我筹钱,我也拿了些,总共筹了1000元,不知道够不够?你爹还在想办法,你弟弟原本打算和我一起下来的,你爹说,让他迟下来一天,兴许还可以筹一些钱拿下来,人家大医院不比的乡下,没钱是不给病人看病的。荷香说,我也不知道需要多少,光住院人家就要押3000元呢,要不是朱大夫给做了保人,自己打了欠条,就住不了院。现在,我和老四从工地上拿了700元,加上你拿下来的1000元,就是刚超过押金的一半呢!荷香舅舅说,能够这样已经是欠了人家很大的人情了,现在咱们钱也拿来了,带在身上也不方便,咱们就跟朱大夫说说,先把这些钱给交了,其余的就再缓几天吧! 荷香舅舅说等等,我的先看看你妈,说着就轻轻推开了病房,看见他姐姐输着液体,鼻孔插着氧气,一动不动,心下暗暗说,老姐这次你可是遭了罪了。他慢慢地退出病房关好门,就和荷香向医院二楼内科走来,一打听,才知道被一个乡下中年妇女给叫走了,走了半小时了,两人只得返回病房。荷香知道他们说的乡下女人,就是他表姐翠英。 到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朱大夫和翠英出现在病房里,看了看荷香妈手术后的情况。翠英问了一些有关荷香妈的术后护理知识,一一让荷香听了记下了。朱大夫出门要离开的时候,荷香和舅舅急忙在后面跟了出来,荷香舅舅说了声,朱大夫留步,我姐姐这几天多亏了你,要不我们人生地不熟的,还不知道要走多少弯路呢!荷香说,朱大夫,今天我舅舅也带了一些钱下来,现在我们手头只有1700元,您看能不能先交一部分押金?朱建伟说,不着急的,押金的钱,我姐姐翠英已经全交了,你们手里也不能没有钱,手术后还要化疗什么的,也需要钱,何况在大城市陪侍病人,每天还要吃饭住宿的。 朱大夫的一席话,荷香舅舅听了,心里觉得只有感激,而荷香听了,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眼前好象又出现了伟强那个二不愣的样子。她觉得这些钱会改变她自己的命运似的,心下一点也激动不起来。 荷香走进病房,翠英还是温和而慈爱地看着她,荷香不敢看她的眼神,也说不出一句感谢的话来,翠英知道她的第一步计划开始奏效。 过了一会儿,翠英起身要告辞要去她表弟家住。翠英说,眼下荷香妈做了手术,她就放心了。初做了手术的人,医院的护士大夫也观察的勤,不怎么需要亲属。再说病房里陪的人多了,病人也怕麻烦,如今这手术也做了,自己也该回去看看了,乡下都收秋了,明天就回家。荷香和舅舅起身送到四楼楼口,翠英一再要求他们回去,可是她的眼神愣是没有离开过荷香,荷香心里很感激这个令她讨厌的女人,但是一想到她的初衷,那感谢的话,硬是嗌在嘴边说不出来。 老四买了一些苹果橘子拎了上来,洗了洗就递给荷香和她舅舅,说陪侍病人的人首先的保重好自己的身体,不能缺了水。荷香接过老四剥好的橘子,分了一半放在老四手里,叫他一起吃。荷香掰了一片,放进嘴里一咬,一股酸甜荡漾在嘴里。 看看天色不早,荷香就打发老四回工地。老四说,荷香,我看你昨天就没休息好,都有黑眼圈了,今天我来替你,保证把病人照看好。荷香说,不是说好与不好的问题,你想我妈半夜醒来,一看身边没有亲人,她心里会咋想的,难不成我们做儿女的熬个一两天就受不住了。再说,今天我和舅舅都在,我们轮流着睡,你回去也能休息好。 老四见荷香执意不让自己留下来,就说那我明天早点来。荷香说,工地上不是收秋回去许多人吗,若是工地上任务紧,走不开,明天你就不要来了,我弟弟说不定明天也要下来的,照顾我妈人手足够了。 第四十四节 第二天,还真让荷香猜对了,工长找了老四,说工地上本来就缺人,现在荷香和他又都不在,都快窝工了,最后工头几乎是哀求的口气,说老四你白天干,晚上去医院,大不了早点去。 老四白天就没去医院,荷香的弟弟也在下午赶到了,钱是没多带来,只带了临时开销的几个钱,跟她姐姐荷香说,亲戚邻居们眼下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手头都没有钱,都说等收秋了,把庄稼里的收成粜了,换了钱,一定要借给咱的。荷香舅舅说,咱乡下人你也知道,就守着那几亩破田,真有个事情就是拿不出钱来。当下,三人真是气叹了一次又一次。 晚上收工,老四连衣服也没来得及换就赶到医院来,身上还带着许多白灰的泥点。荷香等见他急着赶来,就问他吃饭了没有?老四好象没听见,只是问她妈妈现在怎样?荷香说,现在睡着了,护士都说一切顺利,也不让吃东西,说等放了屁,要好几天呢。现在能做的就是观察等待了。 老四说,病房里住不下,你们三个人吧,再说也休息不好,从今天以后,你们也别在外面找房子住,每天有一个住工地,这样可以节省住宿的钱,实在有事情,我也可以晚上顶着,这伺候病人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说不定是一月半月的,休息不好可不成。 荷香说,是啊!我怎么没想起来呢,今晚,就让我舅舅去工地住。荷香舅舅说,闺女你都好几天了,还是你去好了。荷香说,还是我在吧!这几天是最难熬的时候,也是我最担心的时候,再说有个女人也方便些。老四走的时候,就带着荷香舅舅走了。 第四天的时候,医院里检查了以后拔掉了胃管,荷香着实松了一口气。她想母亲终于可以进食了,但是看见母亲脖子下的小孔就害怕,母亲说话一点音也没有,好象全身漏气。 荷香和她弟弟、舅舅轮流着休息,轮流着照看她妈妈,十几天后,荷香妈妈就可以下床走动了。朱建伟大夫几乎每天过来,问候下恢复的情况,看到荷香妈恢复的很快,也非常的高兴。荷香的母亲见他到来,也总是用感激的目光看着,用沙哑的嗓子招呼着。 到化疗的时候,荷香的舅舅就回去了,乡里也催了几次,家里的庄户也等着收割,荷香的弟弟也回去收割了,荷香每天陪着母亲化疗时间也不长,母亲用手堵着脖子下面的孔,也能用沙哑的声音说话了。她母亲最头疼的还是翠英给垫的钱怎么还,荷香总是安慰她妈,不要着急,慢慢会还上的,其实,她的内心才是真正地着急呢!她知道,这钱的分量,不是说话就能还上的,要说很快还上,除非是去抢银行。荷香知道那钱一天不还,他和老四之间的幸福就隔着一道鸿沟,她多么希望,就连做梦都想着老四拿着一大兜大团结交给她,让她赶快还上,可是一惊喜,醒来还是梦,当下就哭了起来。 荷香妈终于要出院了,老四和荷香一结算,押金根本不够,还超出1000多,荷香只得把这些天一直藏着的钱付了,手头就只有路费了。老四把荷香和她母亲一直送到车站,直到车走看不见了,才返回工地。 荷香妈一回家,贵堂的一见,就老泪纵横,说我终于把你等回来了,还以为这把老骨头要见不到了,偏巧我崴了脚。荷香妈看着多年的老伴,比走的时候又苍老了许多,知道他这些天也吃不好,睡不好的。贵堂的说,你走了几十天,我还觉得是走了几年呢。家里也觉得孤单!现在你们回来了,我觉得咱们一家人在一起,这才象个家!这个家才有点生气。 贵堂的把炕扫了几遍,还铺了一张新被子,才上荷香妈上炕坐了,随后就张罗着做饭,荷香的弟弟默默地抢着做了。 荷香妈还没坐稳,村里的邻居们都拥了进来,大家七嘴八舌地问着荷香妈的病情,有的人只看了一眼就说荷香妈比走的时候瘦了。荷香让开招呼他们上炕,大家都摆摆手说,家里的活儿还忙着呢!听说你妈回来了,就来看看。以前在一起也没觉得想一个人,这不刚走几十天就想的不行了。 原来,乡下人看望病人有个规矩,不能超过午饭时间,能早就早,听说下午看了病人,会把病传给自己,所以大家就上午一窝蜂的来,一窝蜂的去。临走的时候,都撂下改天再来拜访的话。 水开了,荷香给她妈用开水泡了点奶粉,用勺子在碗里搅拌匀了,然后又取出另一只碗,把冲开的奶粉在两只碗里倒来倒去,等喝着不烫了,就拿着勺子开始喂她妈妈。荷香妈用手堵着脖子里的吻合口,一只手拿着手巾,等那里淌出奶粉来就急忙用手巾插了。贵堂的直直地看着,心疼的眼泪又顺着腮梆流了下来,还一个劲儿地吩咐荷香喂的慢点。 晚上,荷香妈怎么也睡不着,一个劲地叹气。贵堂的就说,孩子他妈,睡吧!啥也别想了,到家你就把心放下吧!没想到,荷香妈却哭泣起来。沙哑着嗓子说,我这一病,花了不少钱,别说给儿子攒钱了,倒欠了人家一屁股债,我能不想吗,早知道是这样,我还不如不看了。贵堂的说,孩子他妈,你瞎说些什么呢,你以为人活着就是为了自己,人大部分是为了别人活着,为了身边的亲人活着,只要你有一口气在,咱们这家还是家,孩子们从外边回来,也有个奔头。至于那些借的钱吗,咱们慢慢还就是了,你看两孩子都很勤快的,还愁还不上。荷香妈吃力地说,我就是怕耽误了两孩子,翠英的心思我明白,她不会平白无故给咱们垫钱的。一想起这些,我心里就堵的慌,以前她提亲的时候,是咱们占主动权,现在咱们完全被动了。人情债不好还啊!我现在就怕见她,怕她提起……。贵堂的也说,若论家庭条件,荷香嫁过去,也是高攀了人家,可就是他那儿子有点憨,再说咱闺女和老张家老四从小玩到大,我看有点那意思。 怕谁偏偏要遇见谁,翠英听说荷香妈回了村,第三天一大早,就买了两桶麦乳精上山来。荷香在门口远远地就看见她进村了,就躲了出去。 贵堂的接待的十分热情,让翠英坐上炕,又是端茶,又是倒水的,还一个劲地夸奖她能干,这次多亏了她荷香妈才捡回条命来。翠英听了,心下十分欢喜,就喜滋滋地说,还是妹子的神神在暗中帮着,手术一切都很顺利,我表弟说,好好对付半年,就跟常人一样了。妹子就安心养病,缺什么就跟姐姐说。说着就向屋里瞅了瞅,又说怎么不见荷香呢?哦,这些天孩子守着我也怪闷的,许是出去了。正要喊,忽然想起,这嗓子是完全不同于以前了。翠英急忙说,这些天你躺床上,的确也把孩子累的,毕竟还是孩子吗?我打第一眼见她的时候,就觉得跟她是上辈子的缘分,打心眼里喜欢的很。 第四十五节 荷香估摸着翠英要走了,就从邻居家转回来,她还惦记着给她爹妈做午饭呢,正进门就和出门的翠英差点撞了,荷香急忙叫了声翠英姨。贵堂的送出来,看见荷香就说,闺女你跑哪里去了,你姨来看你妈可是有一会儿了。翠英看了看荷香说,孩子瘦多了,也的有点自己的自由,多懂事的孩子啊!荷香见她的眼神总是温柔地看着自己,比大小伙子盯着自己看还难受,虽然她对自己家有恩,但是心里却巴不得她早点离开。 翠英不虚此行,一来看了荷香的母亲,二来见到了荷香。荷香因为她母亲的事,今年是不能走工了,只要不走,她就可以安排媒人上门提亲,也可以让伟强与荷香多接触一下,感情是慢慢可以培养起来的。 下午吃过饭,翠英就跟伟强爹商量着,给孩子提亲的事。翠英说,你看咱们伟强年龄也不小了,这亲事说了一个又一个,怎么就没有姑娘看上咱家孩子呢!难道是现在的姑娘心思都大了。伟强爹说,我真想现在就退休,让伟强顶替,孩子有了正当的职业,也省得他一天到晚不在家,跟几个不务正业的孩子玩在一起,给人家的印象不好。我还真担心耽误了孩子。荷香妈说,我倒是瞅端下一个本分的孩子,这你也知道的,就是山上贵堂的家女儿,你以为我把那3000元白借给别人了,我是为咱们孩子的婚事铺路啊!伟强爹说,如果能成的话,咱们就抓紧点,儿子大了,也该收收心了,有了媳妇,也就不会整天乱跑,就是找个临时的活干,他也的养着家了。翠英说,我原本也想的,就是她妈病着,这时候提恐怕有点……。不过,我又担心荷香有了人家,我看她对村里那个叫老四的后生有点意思。伟强爹说,那你就赶快啊!这钱也出了,趁热打铁,这事我看能成,谁家有咱家这样热心娶媳妇的。 翠英觉得是该找了媒人了,在农村就是亲家两家商量好的,还的央媒个人,何况自己就没有跟荷香妈直说过呢!当下,就去找那神道上的王巧嘴,她跟荷香妈也熟络,啥话也好当面讲。 王巧嘴也是她们一起给人家安神的姐妹,当下见翠英说明了来意,就顺水推舟地说,原本我也正想着去山上看望她,既然你们爱好接亲,我就当这个媒人,不过事成之后,你可的摆一桌八八六六的谢我呢!翠英说,何止是摆一桌呢,就是摆个七桌八桌,这情还是还不尽的。说的那王巧嘴大有已经大功告成的意思,当下拍着胸脯说,明天我就上去说,这杯喜酒我是讨定了,这个媒人我也当定了。翠英见她这样打保证,心下一片暗喜。 第二天,荷香见太阳好,就把弟弟昨天从地里背回来的谷穗,用钢杈摊了一院晒了,正忙着整理玉米。就见一个女人两只手里都拎着东西,进门就问,是贵堂的家吗?荷香说,是。哦,还是找对了,你是她女儿,说着对着荷香上下打量了一遍,才说我找你妈,荷香急忙掀起竹帘,把她让了进去。荷香妈早挣扎着靠着被子坐了起来,举手示意客人坐。还沙哑着嗓子说,王姐姐你来就来了,还带那么多东西。王巧嘴张口就说,妹子这嗓子是怎么了?难道是这病给害的。荷香妈点点头。王巧嘴说,原本应该早来看你的,这几天收秋家里忙,又怕下雨把谷子给渥了,就迟来了几天,妹子瞧你这神色,是瘦多了。荷香给王巧嘴倒了杯开水递了过来,王巧嘴接了,喝了一口,放在炕头,就用手拉起荷香妈的手抚摸着。荷香见两人要说话,就自顾走出窑洞外干活。 王巧嘴低声说,妹子,姐姐问你,姑娘有人家没有?荷香妈摇了摇头说,这回我这一病,塌下了不少饥荒,原本还指望着孩子们有出息,将来能住到山下,现在怕把他们的前程都耽误了,说着眼角已经有了泪花。王巧嘴一边拉着荷香妈的手,一边安慰说,吃五谷杂粮的,哪里有个不生病的,只要人在,钱不是什么问题。孩子的事,你也别担心,儿孙自有儿孙福。眼下,就有一家看中了咱闺女?荷香妈看了看王巧嘴说,谁家?就是翠英啊,她昨天去我家了,说咱闺女怎么好怎么好,还央媒我来说这媒,姐姐知道你病着,翠英把给你家垫钱的事也跟我说了,这些钱本是给她家伟强准备娶媳妇的财礼钱,她能这样做,也真是把你当亲家对待了。荷香妈说,这病还多亏了翠英姐,又是找人又是拿钱的,这份情是很难还的。王巧嘴说,什么事都讲究个缘法,你看咱们姐妹本来相处就很不错的,这次你生病,你和翠英这缘分就更不用说了,她的家庭是没说的,伟强是有点憨,可孩子孩子没有花花肠子,是个过日子的料。你想,你看病花了这么多钱,闺女找的好点,将来帮衬着你儿子在山下落了户,儿子的事情也解决了,这不了了妹妹的一桩心事吗,到时候咱们这把老骨头就是啥时候合眼也知足了。荷香妈说,姐姐说的道理,我明白,可眼下不同咱们那时候了,孩子们的有心思也不给咱透漏,孩子是啥想法,做父母的总的问问。王巧嘴说,关键还是咱们做大人的,孩子们的感情可以培养,咱们那时侯不就是相了亲就成了吗?难道咱们就过的不幸福吗?再说,咱闺女与伟强的事情成了,不正给妹妹你的病冲个喜吗?我看那这是天作的婚姻。今天姐姐给你提提,你好好考虑,改天姐姐上来拿个准信儿。 王巧嘴走的当天晚上,荷香妈又跟贵堂的商量了。贵堂的说,翠英来提亲是咱们预料中的事,可是没想到来的这样快。荷香妈说,王巧嘴倒是把利害都说了,我思考了下,为了儿子的将来,也只能这样了,荷香嫁给她家,医院的钱就不用还了,闺女去了还可以帮衬着儿子,就是不知道荷香的意思?贵堂的说,眼下只能这样决定了,不这样,咱们也还不上人家的钱,就是凑乎着还上了,将来还不是儿子身上的负担吗?我想荷香这一定会理解父母的苦衷的。 第四十六节 吃过早饭,荷香给她妈冲了些麦乳精,看着她妈喝下去。正要离开窑洞到院子里晒谷。听见她妈低低地说了一声等等,妈有话要跟你说。荷香急忙转了回来,她妈伸手示意荷香坐了。 荷香妈说,闺女昨天那王巧嘴来提亲了,就是给介绍那伟强。你觉得咋样?荷香低着头,一声不吭,也不看她妈的神态,两只手使劲捏上衣襟子。荷香妈,叹了口气说,若说我没生病的时候,我和你爹也都不赞成这门亲事,可眼下,咱们是从窖里落到了井里,就说这饥荒也足够咱们一家人几年还的,你弟弟将来在山下落户、盖房、娶媳妇的事那更不知道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了。所以,我和你爹商量来商量去,也只能委屈闺女你了,说着荷香妈倒是先哭了起来。 荷香妈一哭,喉咙里一些痰就顺着吻合口的小孔留了出来,便开始咳嗽起来,呼吸更是困难。只能勉强地说,我听爹妈的安排,说着就转身跑到了隔壁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咬着枕头怕她妈听见。 她最害怕的一天,终于来临了。在和老四看《老井》的时候,她见孙旺泉和巧珍双双离开,万水爷砸锅摔罐,硬是将二人拦住与寡妇喜凤结合,就担心她和老四也会遇到这无奈的一天。俗话说:“男人不让x,直要事逼住。”在现实面前,还谈什么自由恋爱,还谈什么比翼齐飞。她希望老四能够拿出钱来,尽快给人家还上,但是她知道老四根本没有那么多的钱。何况老四就是拿出钱,将来也帮不了自己的弟弟,实现在山下落户、盖房、娶媳妇的梦。想到这里就更加失望起来,人的命,天注定,这都是命,自己若是命好的话,怎么不投身到山下经济宽裕的人家呢! 王巧嘴再次到山上来的时候,她的媒婆差事就完成了。她把翠英家的风光说的天花乱坠,还大胆地计划了荷香爹妈以后在山下儿子家住的情景,两口子给儿子媳妇带孩子,女儿又上门给送好吃的东西来了。出门也是平平坦坦,不比的山上的亲嘴坡,这边立匝匝地下来,那边立匝匝地爬上去。荷香的爹妈听着她说话的轻松劲,仿佛看到了希望。 最高兴的还是翠英,当王巧嘴摸黑把这个喜讯告诉她时,用一个夸张的话形容,就是屁蛋上也绽开了笑容。往后的几天里,翠英更是春风满面,生怕别人家不知道她家里有喜事似的,逢人便说,自己的儿子讨了媳妇,媳妇家是哪里的,媳妇的模样咋样都刻画的活灵活现,让大家觉得仿佛看见荷香的样子似的。 说来也巧,有一天翠英跟一班刚收工回来的女人们说笑时,偏巧碰到了拉着满平车高粱穗的李大,听见女人们围在一起说笑,就插了一句嘴说,什么事把你们乐的,就象中了彩似的。旁边的一个快嘴媳妇说,添人进口的事,就是比中了彩还要高兴呢!翠英家伟强要娶媳妇了。李大心下知道伟强的德行,是找媳妇出了名的,一年相十几回亲,就是没有回音。当下就恭喜翠英说,嫂子好福气啊!媳妇是哪里的?翠英说,就是山上那神婆贵堂的家闺女,闺女可漂亮着呢!李大连说了几声那好,那好,马上有喜糖吃了。大家说,你还走不走工了今年,可别把这样的好事给误了。李大说,走,但是吃喜的事一定误不了。 李大过了两天就把地里的东西收拾好了,家里的营生交代给自己的父母,就赶忙去了工地。下去的这天误了工,就到媳妇的橱伙房帮忙,把秋季家里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给她媳妇说了一遍,临了才想起伟强找了媳妇的事,若说按大龄青年找对象来说,伟强算村里出名的难找,这在村里是一件大事。李大媳妇也高兴地说,还是好人家,伟强若生在中等人家,那还不是打光棍的主儿,憨不溜秋的。李大说不过也找到到咱附近,找了个山上的,一定是穷人家的孩子。哦,好象说是上山那个神婆贵堂的家闺女。啥!李大媳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山上贵堂家闺女,那不是荷香吗?你是不是听错了。我怎么会听错呢?是翠英亲自跟我说的,不过人家没提姑娘的名字。 李大媳妇神色凝重地说,坏了!一定是她妈做手术,欠了人家钱,把女儿许给人家了,你快去告诉老四,要不一对鸳鸯就要被活生生地拆散了。李大就顺着工地寻起老四来。 金色的夕阳斜照在工地上,迎着夕阳走去依然的眯着眼睛。刚挪了工地,架板、架杆、模板、爬凳子等物品杂乱无章地堆着,李大一步步走近施工的地方,见一座新楼的地基正在打夯,几台小型打夯机不停振动着地面,地面都觉得晃了。 老四正在远处拿着水管往石灰块上洒水,上面冒着老高的白气。等白灰块粉开了,老四就用立筛筛了,拉到工地上拌了三七灰土。待李大走近了,老四就招呼说,李师傅,这么早就下来了。李大恩了一声,示意他放下水管说话,老四把水管随手朝石灰里一插,就走了过来。 李大说,老四你赶快回去看看吧,我可是听人们说,荷香回去找了人家呢!老四说,啥?李大说,是不是真的我也不知道,但是你还是回去弄清楚的好,免得耽误了你的好事。 老四掉头拔脚就走,李大追出来向他喊着,你再急,今天也恐怕没有回乡的车了,老四转过头来好象说了什么。李大一点也没听清楚。 晚饭的时候,老四也没回来,李大以为他找到车回去了。第二天,早晨吃饭的时候,工长当着大伙的面,严重批评了老四,说他把水管没关了就跑了,弄的一晚上,工地上拉的白灰粉成了小山。 第四十七节 老四好不容易搭了附近矿上送矿的晚车,临上车给司机买了两包良友烟,好说歹说总算连夜回去了。 第二天一早,老四就来到荷香家。荷香妈正在院子里坐着,老四见了,就说婶子最近好的怎样了,我来看看你。荷香妈,见四老四就知道他是来找荷香的。就沙哑着嗓子说,好是好多了,就是说话漏气,也说不高,外人也不一定听得清楚。老四啊!在医院住院那会儿婶子也没少麻烦你。老四说,看婶子说哪里话了,乡里乡亲的出门在外,帮衬是应该的。我叔和荷香呢?荷香妈说,去了阳婆凹了,那里的蓖麻的干了,她和她爹收了,顺便把蓖麻杆背回来烧火。 老四见荷香不在,她妈也未必说,就说了声我一会儿再来,出门就顺着沟找来。老远就看见贵堂的和荷香两人背着蓖麻杆往回走,荷香穿着红衣裳格外的显眼,就象在山谷里滚动的火苗。 老四急忙走过去,要帮贵堂的。贵堂的说,不用的,你还是帮荷香吧!老四就冲荷香走过来,荷香扣背着两只手拽着绳头左躲右闪,不让给老四。老四说,荷香你咋了,你这样背着东西躲来躲去的,不觉得累的慌。荷香说,我愿意,蓖麻是压在我背上的,又不是压在你背上,你着什么急。老四说,是压在你背上,但是却压在我心上。我难受,荷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要这样躲着我。荷香不说话,也不放下背上背的蓖麻。老四抢着抓过一根绳头,荷香见拗他不过,就顺势把蓖麻杆向后一扔,坐在地上委屈地大哭起来,边哭边说,老四我妈把我许给山下的伟强了,你让我怎么再有脸见你。老四一听,原来李大说的是真的,就说是山下什么人家。荷香哭泣着说,就是那个陪我妈去省城看病的翠英家儿子。老四说,我早应该看出来了,这老娘们儿从一开始就没安着好心,原来她是醉翁之意不在于酒啊!就是从她那看我的眼神里我也应该感觉的到的。荷香说,开始的时候,她带她儿子伟强来,那时候我妈身体还好,就没答应她,现在,她钱也垫了,提亲也就更是得理了,我妈记着人家的大恩,左思右想没有钱还人家,就是借了钱勉强还上了,我弟弟别说娶媳妇,就是光还债也的好几年呢!就答应人家了。 老四说,你妈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啊,怎么不征求你的意见呢?荷香说,父母也跟我说了的,可我有什么办法,这事遇上谁家摊着,也一下子翻不过身来。老四说,只要能借下,我们一起还。我的回去找我妈,看能不能凑够,没有的话,咱们就跑。荷香说,跑!能跑到哪里去?那怎么行啊!咱们若是逃跑了,人家也一定要逼着我爹妈还钱的。老四说,人走了,事情就能缓一缓,不也能证明你是不愿意的吗?荷香还是犹豫不决,就说还是先找你妈,看你妈能不能够给你……老四说,现在也只有这样了,先回家再说,下午2点我在村口槐树下等你。 老四背起了蓖麻,和荷香一路向家走来,到了荷香家门口,老四就把背上的东西放了下来,让荷香背着走进院子。荷香刚进窑洞坐下,贵堂的就说,闺女如今不比往前了,虽说你和老四从小一起长大,但是如今你已经是许了婆家的人了,往后没事情少往一起凑,免得邻居们说三道四,传到翠英家人耳朵里可不好。荷香说,老四和我说工地上的事呢,我的铺盖不还在工地上吗?总的有个人带回来,再说给妈看病从工地上支的钱,也是老四打着借条呢,我的跟人家说清楚。再说,我还希望传到山下呢,谁稀罕她家那个伟强,要不是我妈生病,她家就是有金山银山,我也不会答应呢!贵堂见闺女满肚子的委屈,只好把心里还想说的话,从喉咙里咽了回去。 老四回到家里,他妈就说昨天那么晚回来,今天一大早就出去了,连早饭都不吃,你心里究竟有啥事情?老四说,妈,我想问一下,你手头有多少钱?老四妈说,四儿,你问这个做什么?老四说,随便问问。他妈说,不会吧!你是不是有事。老四说,妈,我需要3000元。他妈说,多少?3000元。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老四说,你就别问了,到底是有还是没有?老四妈说,儿啊!妈若是由3000元,早给你们哥俩在山下盖房子了,还能拖到现在,你三哥都三十出头了,没有房子,连个说媳妇的媒人都不上门,老四一听,心里,顿时凉了半截,看来只有孤注一掷了。 下午2点不到,老四提前来到了村口那棵老槐树下,这棵老槐树是他们祖上立村的见证,老四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祖上会从山下移到这与世隔绝的山上来,如今整条沟里八村的人加起来还不如人家一个小村庄大呢!有点本事的或入赘的全搬走了,就说拿倒插门来说吧!不就是落得个小的无能,自卖本身吗!可后代呢不管姓是什么姓,血缘关系总是改不了的吧!何苦要守着这个全靠肩挑背背的苦村子受罪呢! 老四正想着,荷香早以来到他的背后,按往常荷香一定跑过去,用手蒙住老四的眼睛,可是现在不同了,自己是定了亲的人,虽然还没举行送期的仪式,但是自己的顾及身份了。老四见荷香走过来,才意识到自己走神了。荷香一看老四的面容,就知道筹钱的事泡了汤,有钱的人家,能让儿子做三十多岁的光棍吗?老四说,荷香咱们跑吧!去了外面,咱们俩一条心,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老四想到了苏联影片《列宁在1918》中物资短缺,列宁的警卫员瓦西里与妻子互让一只面包,并坚定地告诉妻子的话。荷香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得起开玩笑。老四郑重地说,我说的是心里话,如果你还喜欢我,咱们就一起跑,就是省吃俭用,咱们也要把欠人的钱给还了。荷香说,可是咱们往哪里跑呢?除了工地,咱们在外面人生地不熟的。老四说,那就先往工地跑,有了好的去处,咱们再挪。荷香说,我妈刚刚好一点,说真的我真舍不得扔下我妈?老四说,我原本想,如果你同意,今天就下山的,那天我回来坐了附近矿上送矿的车,这几天他们任务紧,就是半夜也有车到省城的。荷香说,我不能这样一声不响地走,我总的留个条子。老四说,也好,这样倒也省了你父母的担心,不过要快,三点咱们必须下山,为了不引起你父母生疑惑,东西你就啥也别带了。荷香点了点头,转身就往回走。 荷香回到家里,母亲还在炕上睡着,荷香用手巾把母亲脖子里流出来的东西给擦了,去自己的屋里,匆匆写了一张纸条,放在母亲喝的麦乳精筒下面,含着泪,走出了窑洞。 到了约定的时间,就和老四下山了,当晚就坐矿车到了省城。荷香不知道一个许了人家的姑娘的离家出走,会给家里带来多大的恐慌。 第四十八节 首先发现荷香不在的是她爹贵堂的,自从荷香的母亲生病以来,荷香除了到地里,离开家的时间一般不会太长,一是母亲吃流食,隔开的时间不能太长;一是怕母亲一个人寂寞,荷香总把工地上的事情讲给母亲听。 下午五点钟左右,贵堂的给他老婆喝麦乳精的时候,发现筒下压着一张纸条。拿起来一看,就说了声糟了,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荷香妈用手堵着吻合口说,老头子怎么了?贵堂的说,我今儿发现这老张家的四小的就不对头,现在荷香跟他跑了。什么,跑了?荷香妈说,你怎么知道的?贵堂的说,闺女给留了纸条啊?你看看,说着就递过去。荷香妈说,你不知道我不认识字,递给我有什么用。眼下你别慌,先到老张家问问,真是跑了的话,就是他家老四给掇串的。荷香已经是许配了婆家的闺女,让人们传扬出去,名声就坏了,就是她不要脸,咱们还要脸呢! 贵堂的听了老婆的话,按奈住自己着急的劲儿,向老四家走来。老四妈老远就看见他,急忙放下手中的簸箕,迎了出来。贵堂的一直进了窑洞,才问老四呢?老四妈说,两三点就出去了,还没回来,这孩子收秋也不知道个回来,靠他三哥靠惯了。昨天晚上半夜里才回来,今天一大早就出去了,中午回来三把两下吃了饭就又走了,连院子里的晒的谷子都不给我翻一下。贵堂的说,嫂子你不知道,老四这次回来是把荷香给带走了,这是荷香给家里留的纸条。说着就把纸条递过去。老四妈着实吓了一跳,原来贵堂的是问罪来了,还好他不是确认,也不敢明着说,若是真的,就麻烦了。贵堂的说,荷香现在不比以前了,她是许了人家的,让她婆家知道,这孩子今后怎么做人,婆家就是闹腾起来,总要找老四的不是,嫂子若是知道他们去哪里了,就通知我,怎么也的先把孩子找回来。老四妈急了,说兄弟你先回去,若真是老四做的事,我们一定劝他,说不来两孩子一时间犯了糊涂,走到乡里返回来呢!这事咱们呢,都别先声张,毕竟不是怎么光彩的事,传扬出去,坏的是两家的名声。贵堂的觉得老四妈说的也有道理,就告辞出来。 从回家的那一刻起,荷香父母就进入了焦急的等待中,他们满心希望荷香会出现在他们面前,如果荷香真的返回来,他们也不一定怎么怪怨女儿的,本来这门婚事荷香就是十万分的不乐意!但是已经应承了人家,出尔反尔的也不是个事。 眼看到天黑了,两口子看看没什么希望了,就商量着,第二天下山找到荷香的舅舅,再想办法。 第二天一早,贵堂的担心下山迟了,到荷香舅舅家去,说不定她舅舅早上班走了,干脆来到乡政府门口等。荷香舅舅看见他姐夫在门口转来转去,急忙下了自行车,说姐夫有啥事,怎么不进家?贵堂的就把张家老四找荷香,荷香留了个条子出走的事情告诉了他。她舅一听,说这还了得,这闺女是晕了头了,她妈病还没好,姐着急了吧?贵堂的说,着急也没办法啊!荷香舅舅说,找不到荷香,咱就找他老张家去,要不我叫几个派出所的民警到他家去咋呼咋呼他,让他家交出人来。贵堂的急忙说,使不得,荷香的出走,咱们还的保密呢,找回闺女来,就当啥事也没发生,也免得荷香婆家知道。找不到的时候,咱们再走这一步也不迟。我就是下来跟你商量,该去哪里找?荷香舅舅说,荷香又不是不知道,咱们为啥把她许给翠英家,那是欠了人家钱和人情啊!他俩就是跑到哪里也的思谋着赚钱还债吧!我看他们还是去了省城,说不定去了工地。贵堂的说,我怎么没有想起来呢?荷香舅舅说,事不宜迟,姐夫先在这里等等,我进去跟领导打个招呼,完了咱们就去工地。 再说荷香和老四下山后,荷香老担心后面有人追来,也担心她妈知道她出走后,病情加重。总之,心里顾虑重重,一个劲地乱想。老四倒是不时安慰她,你留了条子,家里人看了,一定会明白的。坐着矿车到工地的时候,已经不早了。老四说,咱们先在这里呆几天,我再看看,哪里能找到赚钱更多的活,咱们就一起去,赚钱多了,你妈借的那些钱,咱们很快就能还上。 荷香进宿舍的时候,李大家的刚把手头编织的毛衣放了,正要睡觉。见是荷香,急忙问,什么时候走的,这么晚才下来?荷香就把和老四搭了矿车下来的事说了。李大家的说,看来你母亲是好多了,要不你也不会下来这么早的。荷香点了点头。李大家的又说,那天听说你许配了人家,还以为你不再下来呢,铺盖嫂子都给你打包好了,就等着你的信儿。荷香说,真是让嫂子操了不少心,说着就解开自己的铺盖卷睡了。 李大家的见她一脸憔悴的模样,也不好意思问她有没有许配人家的事,荷香其实就是怕李大家的问,才匆匆休息的。心里藏着事情的人是休息不好的。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老四来到荷香的宿舍,说要到城里去看看,如果有工资高的招工单位,咱们就去,那样就是村里来了人,也找不到咱们,荷香点了点头。 老四离开后,荷香就在宿舍里呆着。到开饭的时候,她就提前打了饭吃,就是不想让工地上的工人看到她在这里。其实,李会计早就看见她了。中午李会计提前打饭,顺便和李大嫂子盯实厨房帐务上的事情,远远地看见荷香打饭回宿舍的背影,就问李大家的,是不是荷香下来了,看背影很像?李大家的说,昨天晚上才下来的。 荷香爹和舅舅坐车到省城,连午饭也没敢吃,就直奔工地而来。工地上早已上工了,他俩在临时办公室找到了工长和李会计,在李会计的带领下,来到了女工宿舍。 荷香爹见宿舍门没上锁,就知道里面有没上工的人。李会计站在门口吆喝,荷香有人找你?荷香愣了一下,正要开门,门已经被她舅舅推开了,荷香一下子惊呆了,想不到家里人来的这样快。 李会计见荷香在,就转身离开了。荷香舅舅把宿舍门关上,说闺女我就不知道你咋想的,扔下你生病的老妈就能跑出来,你爹为了你早饭还没吃呢,若是找不到你,你知道家里人有多担心吗?做父母的养育儿女这么大了,该到孝敬的时候,光顾着自己跑了,你考虑过他们的感受吗?你妈在家里还不知道急成啥样呢?贵堂的说,荷香,爹知道你的委屈,但是咱家是真没办法啊!你说你就是跑了,你婆家的人知道了,人家不找你?就是找不到你,还不是一样逼着咱家还钱,谁家愿意做鸡飞蛋打的事。今天,我和你舅舅下来找你,还不是为了你妈,她得了不好的病,就怕不如意,家里什么事都顺着她,就盼着她能多活个三年五载的,看着你们成家,她就是闭了眼,也能放心地去了。一席话说的,荷香哭个不停。 第四十九节 荷香回家了,在舅舅和父亲的陪伴下,回到了那个都是土窑洞的村庄,回到了那个人口越来越少的村庄。老四的失望是可想而知的,这场爱情的保卫战刚刚打响,就悄无声息的结束了。 没有人知道荷香逃了婚,就象逃婚不曾发生过一样。所谓的逃婚就是荷香一夜间换了两个地方,村庄与省城。那个不安心的夜,也让荷香犹豫与憔悴。 荷香继续在她妈跟前尽孝着,她妈每天吃几顿饭都是荷香安排,荷香满心希望着母亲快点好起来。她感觉这个家没有母亲是不会转的,母亲就是就是那村东头石碾子上的轴,离了轴生活就会支离破碎。 巧的是,县机械厂九月要办退休,而且还能顶替。伟强的爹也到了退休的年龄,就报了名。翠英这些天忙着给伟强办理顶替手续,整天和父子俩往机械厂跑,就连伟强的体检,翠英也是一路小心地陪着,精明的女人生怕他的儿子有一点闪失,被厂里给拨回来。一直到伟强开始上班培训了,翠英才放下心来。这个儿子从小到大,就没少让她操心过,连他妹妹也嫉妒了,总说翠英偏心,儿子是自己生的,女儿好象不是。 这天翠英从县里满面风光地回来,迎面碰到了邻居,问起伟强上班的事情。翠英说,已经上班了,在培训着呢,完了分配具体工作。那人就祝贺说,嫂子你今年是流年好运气,不但找了媳妇,还有了工作,看来这都是媳妇的造化。翠英一想,也是啊!就说,咱农村老人都说,夫妻间女人的命好,能带过男人来,若是旺夫的命啊,夫家是越来越好的。那人见翠英这样夸媳妇,就夸翠英的眼光好,看到眼里的尽是好料。翠英的高兴劲儿就甭说了。 伟强有了工作的事传到荷香家里,荷香妈高兴的合不拢嘴,说这年头有了固定的工作,就有了固定的收入,怎么说也是吃公家饭的,抱着铁饭碗,就比农业地里改造地球强。贵堂的说,这伟强有了工作,说不定就心大了,要找城里的姑娘呢!荷香妈也说,是啊!人总是随地位变化的,我也有一点担心。荷香在一旁听了说,我还真希望他找了城里姑娘呢?那样我倒是解脱了。荷香妈说,瞧这孩子说的,人总不能看见元宝学瞎子走吧!人家伟强进入国营单位,往后风光着呢!荷香说,反正他就是做了达官贵人我也不会稀罕。 荷香父母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没过几天翠英就又派了那王巧嘴来定亲了。王巧嘴进门就夸自己的功劳,就她那三寸不烂之舌头,说成了多少门亲,对对夫妻过的一天好似一天。还说自己看着荷香就是旺夫的像,这不翠英家刚说成了媳妇,儿子就顶替了,说的荷香妈心里一阵比一阵高兴,象不认识自己女儿似的,上上下下看了闺女好几次。 王巧嘴临了才说出此行的意图,那一阵翠英忙,没顾的上来看你,这不为着咱姑爷的前程吗?昨个去了我家,硬要我选个日子,你们两家好把亲事定了,若是行了礼,这婚事就是铁板钉钉的事了。荷香妈笑着用手捂着吻合口说,我也早等着这一天了,听说姑爷顶班的事,还怕人家看不上咱们荷香,哪里有见了人家有前途了,就催促的,现在可好了,你这样说我也就放心了。 王巧嘴说,咱们乡下人做什么都想看个日子,妹妹先把荷香的生辰八字报了,我好回翠英家。当下,荷香妈就把荷香的出生年月属相一一告诉了她,王巧嘴一一记了。 不几日,翠英、伟强带着礼品从山下上来。这是翠英自打荷香妈做手术后第一次上来,伟强顶班,再加上收秋,她前前后后忙了近一个多月。翠英一进门就给荷香妈连陪不是,说自打回家这么久也没上来看你,心里真是过意不去。荷香妈说,我生病那些天多亏了姐姐,就算做不成儿女亲家,姐姐这情我也是还不尽的。伟强上下打量着倒水的荷香,荷香看着伟强这样直勾勾地看她,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荷香说,你们坐,我出去买点东西做午饭。翠英见荷香要走开,就说来时我是有准备了,就在山下买了一些菜和肉罐头,这山上有什么现成卖东西的地方?要做饭的话,让伟强陪着你,让他给你当下手,往后还要靠你多指导他呢,他爹和我结婚后,也是啥也不会,现在呢啥都会做。荷香妈也说去吧,你们俩也熟悉熟悉,当着我们的面也怪不好意思的。 荷香本来是想躲出去的,没想到自己心里的小算盘被翠英给识破了。当下就拿了菜出了窑洞,伟强见荷香出去了,愣了一下,也跟着走了出去。荷香来到东窑找了个板凳坐下来择菜,伟强也跟着进来了。上上下下把窑里转了个遍,觉得哪里都新奇,与他家的布局不一样。窑洞里光线一是暗,二是窑洞里有点潮,三是窑洞的前墙就是厚,顶子是圆的,还有就是有灶火,有土炕。伟强见地下堆着一堆北瓜,就问荷香七月里来的时候,窑顶那个大北瓜哪里去了?荷香一听,差点笑出声来,就扳着脸说,早吃了。伟强一听说吃了,就说我正寻思着让我哥们儿给你家那大北瓜申请个中国吉尼斯记录呢,怎么这么早就吃了。荷香见伟强虽说有点愣,但是也不象个不正经的后生。哪有第一次上门看见窑顶的大北瓜,第二次相亲就问北瓜下落的,难道看上了人家的北瓜不成。 荷香见伟强没话找话,但说话又说不到点上,就只顾着自己摘菜。伟强说,我到县城上班了,还是县城里好,我妈说了,将来我们结婚后就住单位的房子,那楼房可高了。 吃饭的时候,翠英用脚推了几次伟强,一是不能吃太快,要照料着周围的人,一是不要看见好吃的,就往自己碗里夹,总之不能象在家里一样,出门要学做人,别让人家笑话。贵堂的见翠英这样,就说一个大后生家,象咱们这样那还能吃饱,往后这里也是你家了,别那样多礼,说着给伟强大大地挖了一勺烩菜。 饭后,翠英跟荷香父母说,那日找人看了,伟强和荷香很合婚的。我想先让孩子们准备送期的东西,这个月二十就是个好日子,咱们就把亲定了。荷香父母说,既然选好了日子,就让孩子们一起先去买东西。 第五十节 眼看着就到了农历九月二十,乡下人的风俗是准备定婚的男女要一起去买东西。东西包括一些织锦缎的被子和褥子面料、毛毯,两面镜子,一对樟木箱子,还有一些女孩子喜欢的东西,当然也的看婆家给拿了多少钱,安排到什么地方,县城还是省城。 十六的这天,翠英打发伟强上山来叫荷香,说是第二天去买东西。荷香给她妈喂了饭,她妈还没吃完,就摆手说吃不下了,让她打扮打扮快走,别让伟强等的太久了。荷香慢吞吞地收拾了碗筷,一点没有要走的意思。她妈催她,她就冲伟强说,明天才买东西,今天就去你家,晚上住哪里呢? 伟强说是我妈安排的,车都找好了,明天一早咱们去县城,把能买的都买了,后天去省城就买咱们这里稀罕的了。晚上,你住我妹妹屋里,临来的时候,她还想跟着你去买东西呢,说她一定是个好参谋。 荷香正发愁跟伟强单独外出呢,一听说他妹妹自告奋勇地要陪着,当下就说好,人家说,嫂子出去买东西,一定不能少了小姑子的礼物,买东西的时候,她喜欢啥,就随她要。伟强说,我妹妹肯定要借这个机会敲我的竹杠哩!荷香反唇相讥说,你不也没挣过钱,这钱不都是你父母的,还能说敲你竹杠。 荷香妈见荷香磨蹭着不走,就说快走吧,人家翠英还等着你们吃午饭呢!第一次上门,少不得有人要看,说话要和气点,无论坐着站着都要有规矩,不然会被那里的人小看的。 荷香换了和老四买的脚蹬裤,穿了那件蓬体沙外套,想到这些,眼前全是老四的身影,小说里什么海枯石烂、海誓山盟的爱情,在贫穷下就变的不堪一击了。当下对着穿衣镜掉下了几滴眼泪,把眼泪用手擦了,才发觉眼睛已经红肿了。 伟强见荷香打扮起来简直活脱脱地换了个人,心下甚是喜欢,就目不转睛地打量着。荷香对她妈说了声,妈,我走了,就自顾走了出来,伟强急忙跟在后面。 村里的媳妇们知道荷香的婆家人来接她下山,就特意站在村口看。老远看见荷香和伟强一前一后的走来,就打趣着说,荷香你倒是走的慢点,等上你女婿,人家可不象咱山里人熟门熟路的,万一摔倒了,可有闺女你心疼的了。荷香见大家逗乐,就越是加快了脚步,身后传来了一片哄笑声。 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下山的时候,身体重心前倾,鞋把脚趾头顶着生疼。出了村,伟强就对荷香说走的慢点。伟强追上荷香,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们那老祖宗咋就想到住在山上,真是莫名其妙。荷香说,这山上不好吗?不好,你还一次一次地跑上来。百年前的大饥荒,要不是祖先逃到了山上,地多人少,早饿死了。你别看这沟就那么小,却是有九个村庄呢! 当下一路无话,等到了翠英家门口,伟强的妹妹已经等的心焦了。她扬起脖子朝院子里喊了一声,妈,嫂子来了。翠英就和一群左邻右舍看热闹的女人走出来迎接。荷香就被伟强的妹妹牵着手走进了大瓦房的客厅。 荷香刚在圆桌旁坐下,一杯浓浓地红糖水就给端了上来。接着一个吊漆的茶盘就摆上了,里面有几个苹果、橘子,还有一大堆带着香味,包装很精美的糖果。荷香知道这些都是她未来的婆婆翠英的精心设计。 众人围着荷香,看的荷香很不好意思。一位围观妇女说,这闺女可是好福气,找了这样富足的人家,那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到的。有的妇女夸荷香的毛衣织的好看,说姑娘一定心灵手巧的很。还说看女人的手是不是巧,关键是看手指是不是如葱,细长细长地。细长的手型,必是巧了的,贴花锈燕儿的,样样精通。一妇女伸出手说,不是咱们这手指头粗的,就是给人家抽个鞋跟儿也没人用。一句话逗的大家大笑起来。 翠英见大家开心着,就从那屋凑过来,伸手就给大家发糖吃。那一帮妇女们硬是不接,说只有吃了新媳妇亲手递过来的糖那才叫甜呢!翠英只得把盘子放在荷香面前,让她端了,众人从盘子里取,众人一个个拿了,剥开放进嘴里说,这喜糖啊,吃到嘴里就是甜。翠英说,大家坐了,我今天还的做饭、包饺子,就不陪你们了,就让她女儿招呼好大家。 邻居们又坐了一会儿,到做午饭的时间了,就一个个走到院子里去。迎面见伟强端了一笼箕饺子往厨房里走,就打趣他说,伟强上山的路好不好走?伟强停下来说,你们是不知道,人家那里还有个亲嘴坡呢!众人知道他说的是坡陡的意思,就故意逗笑说,那你说,你们两个敢是在那里亲嘴来?伟强说,是叫个亲嘴坡,不是在坡前头亲嘴,连个这也不懂?众人笑着离开。 直到众人离开了,荷香才抬起头打量这个家。对面墙上挂着相框,那个黑白的夫妻照,好象就是翠英和她爱人年轻时候的结婚照,下边还有几张黑白的全家福,许是伟强他们不同年龄阶段照的。伟强的妹妹见荷香看着相框,就走过来把剥好的橘子递到她手里,并一张张给她做了介绍。 北墙摆放的一排组合柜,左右两边是高衣柜,门上镶着整面水银镜子,中间的柜子稍下来一截,上面是三扇推拉玻璃门,中间放着14英寸福日电视机,左右两边摆放的是花瓶等饰物。下面又分了三部分,两边的小门上装有两个拉手,中间还是玻璃推拉门,里面放着一个燕舞牌立体收录两用机。 荷香正看的出神,伟强的妹妹拉开玻璃,一摁上面的播放键。一首《流行风》专辑歌曲就传了出来。“我的家乡并不美,低矮的草房枯涩的井水;一条时常干枯的小河,依恋在小村周围。一片贫瘠的土地上,收获着微薄的希望;住了一年又一年,生活了一辈又一辈;忙不完的黄土地,喝不干的苦井水,男人为你累弯了腰,女人也为你锁愁眉;离不了的矮草房,养活了人的苦井水;住了一年又一年,生活了一辈又一辈。亲不够的故乡土,恋不够的家乡水。。。。。。。”听了这首歌曲,荷香觉得自己将要与村庄分开了,那住惯了的村庄,贫穷却有着无限的依恋,那是有她美丽的童年、少年,还有富藏瑰丽梦幻的花季。 第五十一节 午饭的时候,荷香吃的小心翼翼,她牢牢地记着母亲临走前吩咐的话,筷子要适当夹菜,要看着别人的脸色行事,别显得咱们没有家教。所以荷香夹菜与吃饺子都吃的很慢,很文雅。伟强倒是象平时一样,该吃的吃,该喝的喝,一点不做作,他妹妹几次提醒他,要照顾着荷香点,伟强就象没有感觉到一样。 翠英见他一点不拘束,倒是荷香觉得难堪,就赶忙堆起笑脸,不住地往荷香面前夹菜。一边说,在这里荷香你就当是家里一样,随便点,又没有外人,往后你也是这家里的一员了,千万别见生。饭后,荷香还要帮婆家收拾,被伟强的妹妹挡住了。伟强的妹妹说,嫂子第一次到家,哪里有新媳妇动手的道理,嫂子若动了手,就显得我们家没有礼节了。荷香只得把端在手里的盘子放下,坐在一边听起歌来。 下午的时候,又来了几个邻居女人,进门也是吵着看新媳妇,先是趴在窗台上朝里瞧,后来翠英从另一屋子里出来,就急忙招呼她们进屋,还拿了糖果招待。乡下的女人很懂规矩,都是不住口的称赞,看来这新媳妇就没有不好的,荷香其实挺痛恨这些两面三刀的女人的,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常言道:丈夫喜,阖家喜;婆婆喜,阖村喜。荷香觉得人家都在夸奖自己,自己面上也有光,将来婆家喜见自己,也就不那样生恨起来。 翠英把要买的东西拉了个单子,然后吩咐荷香他们说,钱给你们拿上了,路上要小心。伟强妹妹一把接过翠英手里的单子就念将起来。樟木箱一对、圆镜两面、鸳鸯枕一对、织锦缎被面四床、被褥四床、纯毛毛线4斤、毛毯2块、毛巾被2块、布料各2身……。哥嫂你们可要记好了,伟强说,你不是也要去吗?你和你嫂子记在心里也就行了,大不了对着单子来,不过单子你可要保管好了,我只负责保管钱。伟强妹妹说,我只是负责帮你们拿主意,买东西要保重质量,没想到哥哥倒没负担了,全推在我们身上。伟强说,不是我推,说真的我一个大男人家真不知道那些买的东西是贵是贱?是好是坏?伟强妹妹说,你不知道就在后面提东西,我们负责买,你在后面负责拿好了吧!别说你要眼光没眼光,要力气没力气。 荷香原本想着尽快结束买东西这些程序性的东西,没想到这样复杂,现在只能随着他们兄妹二人表演了。 晚上,荷香和她未来的小姑子睡在一起,由于是挪床的原因,一点没有睡意。住在宽敞的大瓦房里,心里反而没有一点高兴的感觉,尽管许多人都说她攀了高枝,她觉得那是世俗的眼光,现代社会提倡自由恋爱,但是人们还是那样市侩,都想着爬高枝,可是不能与自己心爱的人结婚,就是物质条件再好,内心也高兴不起来,难道爱情在物质条件面前就是这样的脆弱? 母亲的病打破了荷香和老四的梦幻,那种清贫的夫唱妇随的生活,彻底离她而去。荷香觉得对不起老四,但她自己又无能力反抗?她不想让母亲担心,她觉得自己的幸福与母亲的健康比起来,她更愿意牺牲自己,让母亲快乐,因为母亲是带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人,把自己抚养大的人,一辈子辛苦操劳,该是孩子们孝敬的时候了,偏偏得了病。 荷香想到青梅竹马的老四,觉得自己愧对老四,荷香坚信老四对她的感情,那是一个从小对她关怀爱护的人,是一个可以委托终身的人,荷香想象到老四在工地的无助与失望,差点连眼泪都流下来。荷香翻了翻身,惊动了伟强的妹妹,伟强的妹妹说,嫂子还没睡着吗?荷香什么也没说,怕她看出自己的心思,索性假装发出了鼾声,不一会儿也睡着了。 第二天,他们三人早早地来到乡里等待那趟去县城的汽车,伟强的妹妹一路上象朋友似的搀着荷香的胳膊,显得特别亲热。路上碰到熟人,都想逗逗伟强,故意问伟强带的是什么人?有的说,伟强你是带媳妇去领结婚证吧!还有的说,伟强和荷香走路离的太远,不象一家人似的。荷香知道人家是故意逗伟强,伟强可倒好,一口一个去买东西,人们都说,带你妹妹去,不是你们之间带了个电灯泡吗?好象故意想把伟强妹妹留下似的。 荷香早听说,一些年轻人乘着去买东西,就同了房的,也听人说性这东西,就如闸门一样,在年轻人身上实践了就很难关的住。隔壁的王老汉家二小的,就是这样的,买东西回来后,不久新媳妇就怀了孕,到娶的时候,肚子里的孩子都五个月大了,脸也坏的厉害,肚子也凸了起来,逗媳妇的小伙子们也不敢动手逗了,看热闹的邻居媳妇们背后都把唾沫给唾干了,骨子里那是一百个看不起,说现在的闺女们真是贱,八字还没有一撇就跟人家同了房,还有了肚子,到时候啥都由不得自己了,草草结婚就算了,不如意也怨自己吧! 荷香和老四在相处阶段,荷香故意保持着两人的距离,彼此克制着自己的情感,她不想村里的人说三道四,乱嚼舌根。 上了车,荷香也还是挨着伟强的妹妹坐着,伟强坐后面,很快车子在颠簸中到了县城。伟强老远就看见了机械厂的大烟囱和高大的厂房,就站起来让他妹妹和荷香看,伟强妹妹就指着一个半新不旧的厂子说,那就是我爸爸工作过的地方,小时候随爸爸来过几次,至今还记得那模具车间火红的铁水倒在沙模子里,冒着白烟与热气,特好看。伟强妹妹说,哥,咱们买好东西后,就到你厂里里看看,顺便参观一下你这个县城新工人的宿舍。伟强说行,就是单身宿舍太乱,味道也不太好闻。说着自顾咯咯的笑起来。 第五十二节 当下,到了县城最大的百货商场,荷香和她小姑就忙起来。她俩商量着,把每一件要买的东西看了又看,生怕有什么质量问题。圆镜就买了背面有一只可爱的大白猫的,毛线的颜色与质地伟强的妹妹要伟强拿出打火机来烧,说闻闻看看是不是发出燎毛臭,看看燃烧后的余烬是不是符合纯毛的要求,这些经验都是女人们在平常生活中听来的。 荷香担心人家商场不让烧,没想到商场还真的有准备,在线团的外面居然放有几根零散的供她们辨别的毛线。伟强点着了毛线,她妹妹看着燃烧了一段,就闻了闻,然后用嘴一吹,等冷却的差不多了,用手一抿,毛线燃烧的灰烬就落了一地。伟强妹妹兴奋地说,嫂子是真的,就它吧!颜色你自己挑。 毛线买好后,就看到了樟木箱。本来在村里,樟木箱是要买一对的,荷香说买一只就成了,哪里有那么多的毛衣要放。伟强说,我妈临走前安排了的就给准备着钱,你喜欢了就买。最后,伟强就顺着她买了一只。毛毯和毛巾被要找带双喜的,织锦的被面要找颜色鲜艳的,他们后来找了几家都没看到喜欢的,就只能买其它的小东西。伟强说,总之还的去一趟省城,那里货比较全,今天能买什么就买什么,大东西尽量在咱们这里买,免得路上拿的麻烦。伟强妹妹笑着说,说来说去哥哥还是为自己考虑。伟强说,咱们今天是来买行礼的东西,家里的电器什么的,还的跑几趟呢?伟强妹妹就顺势拉着荷香来到了胶电门市部,说已经来了,就让嫂子也看看有什么喜欢的东西,看看自行车和电视机。 还没有进去就听到电视机上发出的声音,一个年轻人时而拿着吉它,时而戴着耳机,在唱燕舞,燕舞,一片歌来一片情。伟强笑着说,你看人家卖个收录机,把他给乐的又唱又跳的。这是商店服务人员过来说,人家是在做广告,就这样几下,就能赚很多的钱。你们是不是要结婚看电器来了?伟强说,咦,你咋啥都知道。那人说,我站着柜台不是一天两天了,什么人有什么需求,我是一眼看的中的,特别是现在的小青年,进来就看电器,一般没有结婚前就买这些大家伙的。荷香也惊讶了,这人就是有站柜台的眼光,带了伟强的妹妹,但是还是被看出来了。 那人说,现在电视机流行金星、牡丹、飞跃、凯歌、福日牌子。福日的最好,也有色,不过价钱要1000多呢?荷香说,我们只是先看看,还没定主意呢!伟强妹妹说,你这里这几种牌子的电视机都有吗?怎么就开着一台,那人说,这台就是最流行的凯歌,你看那款式,多漂亮!我都羡慕现在的年轻人,赶上好时代了,一结婚啥都有了。荷香妹妹说,哥嫂你们自己看,喜欢了价钱合适改天就来买。伟强说买这大东西,咱妈一定的托人,有了熟人买了才放心,要是坏了,不见得能有几个会修理的。荷香你先看看款式,记着牌子。然后,三人又走到自行车旁,车子的牌子红旗、飞鸽、永久、凤凰,凤凰自行车还有二六式的大链合,摆在那里十分漂亮。伟强妹妹笑说,现在乡下孩子见了骑车带媳妇的就说,红旗车子飞鸽胎,带上老婆绕街卖,哥要买就买辆凤凰,座子也不高,嫂子骑起来也觉得舒服,也少了小孩子们背后的乱说。 三人从胶店里出来,伟强问东西买的怎样了,大部分买全了就回厂宿舍,要不我拎东西的胳膊都酸了。伟强妹妹说,该有的也差不多了,反正还要去省城,现在我和嫂子没事情了,就帮你拎一些,免得一个大男人家在大街上哼哼呀呀! 进了厂,传达室的门卫李大爷老早就看见伟强双手拎了东西,就笑呵呵地说,你小子,刚上班就结婚,双喜临门啊!到时候,我可要讨杯喜酒喝的。伟强说,那是自然,我父亲说了,虽然退休了,但是很想念厂子里的老人,我结婚的时候,大家再聚聚。李大爷又问定了日子没?伟强说,具体日子还没定呢?到时候,我第一个通知你老人家。李大爷呵呵地笑着说,几天不见,这小子比以前会说了,人都说有了媳妇就长大了,确实是这样的道理。 转了几个弯,就来到一幢旧的三层楼前,伟强说到了,就带头先进楼道,二楼208房间阳面。荷香一进去就听见哗哗的流水声,好象有人在水房洗衣服,荷香妹妹说,单位就是不一样,起码是自来水,伟强说,厕所也是这样呢,整天呀水就流个不停。上了楼梯,第四个阳面家就是208,伟强抢先把东西放在门口,就掏出钥匙开门。进了屋里摆着三只床,明显是三个人住的,除了伟强床上的铺盖还算整齐外,其余两个床上连被子都没叠,地上堆着一堆脏衣服和几双臭袜子。 伟强的妹妹直捏鼻子,伟强不好意思地打开了窗户,并招呼她俩在自己的床铺上坐下,然后开始胡乱收拾另外良人的铺盖卷,给自己腾出一点坐的地方和放东西的空来,伟强说,我早说了,宿舍里的气味不好闻,这两个都是刚从农村里顶班来的,年龄也不够,顶班时都是加了年龄的,生活就更是乱了,衣服也不会洗,就攒着,每天早晨就吃两包方便面就匆匆上班去了。 荷香上下打量着这个令人羡慕的县办企业宿舍,觉得比自己想象的是差了点,兴许是伟强这屋的同事们年龄太小了,但是他们的命运是好的,做了工人就不用出去打工,不用每年春天为该去哪里发愁,想到这些,她就想到自己的弟弟,若是也有这样一份固定职业那该多好啊! 正说话间,听见楼道里吵哄哄的。荷香和伟强妹妹知道是职工午间下班了。两个小青年唱着歌走了进来,迎面看见伟强和两个大姑娘在,就羞的红了脸,拿起饭盒就急忙往外走,伟强叫住了他们,说来看看你嫂子,这是我妹妹,两个小伙子只看了一下,就低下了头,不好意思,伟强说,看你们俩个熊样,每天媳妇长媳妇短的道理倒不少,真见了大姑娘家的,就这个德行。今天,不用去食堂了,哥请客。强哥,我们还是不去了吧!下午还的上班。伟强知道他们是不好意思,也就没有强留。看着他们走远,就想到也是该吃午饭的时候了。 第五十三节 午饭就在机械厂附近的一个小饭店里吃的,伟强他们进去的时候,人不多。老板就招呼他们坐下来,顺手拿起一个本子,一边报菜一边登记。伟强说,你先报你家拿手的。老板说,糖醋丸子、香酥里脊、炒地蛋。伟强妹妹吃惊地说啥?地蛋,这是什么东西,从来没听说过。老板说就是土豆丝。伟强说,土豆丝就土豆丝吧,还非要弄个地蛋什么的,弄的人都迷糊了。老板得意地介绍说,这可是特色招牌菜,那糖醋丸子可是采用上好的精肉、白糖和宁化府的陈醋。荷香不作声,她是很少下过馆子的,家里的条件不容许她出入这样的场所。伟强妹妹说,光顾着点菜了,还没问嫂子喜欢不喜欢吃?荷香说,我什么都行,别点的太多了浪费。伟强说,你看咱们都转了半天了,既然来这里就得吃好,往常我就是下个馆子,妈也没少数落我,说经常下馆子喝酒喝的醉熏熏的,一看就不是正经人家的子弟。今天沾你嫂子的关索性还可以来二两。伟强刚说完,妹妹就用脚踢了他一下。 本来伟强是想喝二两的,就没要酒,只要了三个健力宝,菜上来后,三人还真吃不了,伟强妹妹说,吃不了咱就兜着走。伟强瘪了她一眼说,路这么远怎么拿,让人家笑话,你就多吃点吧!他妹妹笑着说,我都吃太饱了,提不了东西了。荷香也觉得吃的太快,很快就饱了的。第一次买东西就这样结束了。 第二天,又去了省城,荷香依然是让伟强的妹妹陪着,荷香觉得伟强的妹妹懂得要比她多的多,也很会照顾她,总是能理解她的尴尬,适时提醒伟强。 在去商场过天桥的时候,荷香第一次发觉伟强也不懦弱。上天桥的时候,荷香就发觉一个长头发青年总是跟着走,由于伟强妹妹搀着荷香的右胳膊,荷香只得左手提着人造革的小皮包。那人一看她们手搀着手,还提着皮包,就知道是乡下人,乡下人总是习惯性地把钱藏在包里。那人一直挨着荷香走,试图找一适当的机会割她提着的皮包。荷香想说什么,但是她感到害怕,只能加快脚步向前走,她心底一个劲地希望伟强能够象老四一样出现在她的左边,愈走这种感觉就愈强烈。 其实,这些早被伟强看到了眼里,他一个箭步走上去,就从背后把那人撞开了,顺势拉起了荷香的左胳膊。那个阿飞式模样人看见这两个女人后面居然还有个高大男人在陪伴,就很快知趣地离开了。伟强第一次这样拉着荷香的胳膊,就让荷香感觉安全了许多。 三人走了一阵,看看后面那人没有跟来。荷香才把刚才的事情告诉了伟强的妹妹。伟强的妹妹说,我光顾着拉着你走了,一点没发觉,还好我哥在。要不咱们这人生地不熟的,就是被跟着也很害怕的。伟强妹妹吩咐他哥一定要小心些,财不露白,进入商店掏钱付款的时候,也要小心些,看来这贼是防不甚防的。伟强说,咱妈临走的时候单独吩咐了,还给内裤上缝了一个口袋,我把钱分装了,我想这些贼再厉害,也不至于在光天化日之下明抢,就是要抢我这六尺高的汉子也不是吃素的,荷香见伟强这样说,就说小心些,免得让别人听见。 进入商店后,荷香一眼就看中一块大红花色的毛毯,图案十分漂亮,伟强妹妹也赞叹个不停,说这毛毯多软绵,坐上去多舒服啊!好象她自己要成为新娘子似的。买了毛毯后,荷香还在别的商店里给伟强和自己买了粉红色的衬衫、红色的羊毛衫、红色的袜子、红色的颇跟皮鞋!总之结婚就是要喜气,一切从头开始。 晚上,大家就住在翠英的表弟建伟家。建伟按着家乡的风俗给了荷香30元见面钱,晚上还包了饺子招待他们。荷香没少说感谢建伟在她妈妈住院期间跑前跑后的话。建伟说,你看你这闺女,一家人说两家话,就是乡里乡亲的这点忙我也的帮。晚上睡觉的时候,建伟夫妻和孩子睡阳面家,荷香和伟强妹妹占了建伟姑娘的阴面卧室,伟强就在客厅的沙发上对付了一晚上。 第二天一早,建伟要去医院上班,他爱人要去幼儿园接送孩子,就吩咐伟强带着荷香和他妹妹到楼下小吃摊上吃头脑,说着推车就走。伟强说,舅你中午回来,回我们那的车也就快发了。建伟推着自行车,转过身来说,你别光想着回家,把你妈吩咐的该买的全买全了,再住几天也没什么。荷香妹妹看着她建伟走后,悄悄地对着她哥说,城市里的住宅就这么小,看着建伟舅舅一家三口挤在一张双人床上,我也觉得不好意思。不过,总比咱们住旅馆省钱,何况带着钱,住旅馆也不放心。伟强说,你们还好,我就睡沙发上,一滚就掉地上了。他妹妹把食指放在嘴前嘘了一声,压低声音说,小心让嫂子听见,免得人家说咱们怕花钱,就想着早点回家。 伟强妹妹进里屋去叫荷香,说我哥在外面等着呢,让咱们下楼去喝头脑。荷香正对着镜子梳头,眼睛好象没睡醒的样子,连续三太内了在别人家睡,自然没有家里睡的瓷实。 荷香和伟强的妹妹出门后,伟强在后面带了门,下的楼来。出了小院,向右一转果然有一家小店,挂着一个崭新的灯笼,看模样新开张不久。 三人进了店,老板娘就迎上来招呼他们坐下,问他们要吃大碗还是小碗的头脑,主食要些什么?伟强说,我舅舅昨天介绍了半天,我还真不知道头脑是啥样的东西呢?他妹妹用脚悄悄地碰了他的脚一下,小声地说,别露你的山气了,咱们要了吃不就行了。 当下三个人各要了一碗,还在老板娘的介绍下,要了一笼叫稍麦的小吃。很快这种叫头脑的东西就端上来了,还放着一小碟韭菜段。荷香一看是一碗白面汤糊,就象村里人常喝的疙瘩汤煮过了头。用勺子一捞,居然有三大块肥羊肉,一块莲菜,一条长山药。就用勺子舀起来,用嘴吹了,进嘴觉得味道特淡淡。荷香妹妹则说喝着觉得脸红。伟强吃了笼里的稍麦则说,简直就是薄皮的羊肉包子。 老板娘见他们三议论,见他们是乡下来的,从来没吃过头脑,就说按说这头脑是发热的东西,冬天吃是最好不过的,城里人都喜欢喝,只是我这里上市早。乘着现在人不多,就给你们介绍介绍。她指着碗说,这汤里的佐料有黄酒、酒糟和黄芪,品尝时可以感到酒、药和羊肉的混合香味,味美可口,越吃越香。不是我夸海口,这还是一味中药呢,益气调元,滋补虚损,活血健胃,富有营养,具有抚寒喘和强壮身体、延年益寿的作用。 伟强妹妹说,这么多功能啊!荷香说,光名字就吓人头脑,刚开始还以为全是肉呢?老板娘说原来也不叫头脑的,这里还有一段故事呢!大概有三百多年的历史了,明亡后一代名医傅山隐居故里,侍养老母,创制了由黄芪、煨面、莲菜、羊肉、长山药、黄酒、酒糟、羊尾油配制而成的“八珍汤”,外加腌韭菜做引子,让母亲康复。后他将此点传授给一家饭馆,以“清和元”挂牌。每当傅山给体弱需补的人看病人时,便告诉他们去“吃清和元的头脑”,指去吃清朝和元朝统治者的头脑。因为经常食用,有益气调元、活血健胃、滋补虚损的功效,晨起食用效果更好。所以早年城里人天不亮就起来吃头脑,也叫“赶头脑”,需要挂灯笼照明,所以经营头脑的饭店门前都挂一盏纸灯笼作标志。 三人这才想到门口挂着的灯笼,伟强说,这城里人就是精明,连吃饭也给你讲的有道理,就是觉得不好吃,也吃出个香来。荷香想起老四给她讲乡下油面河捞店老板热心助人的故事,就不甘示弱地说,咱们那里的故事也多着呢!荷香妹妹见她口气变了,一时间真为她的举动感到诧异。荷香见伟强妹妹盯着看她,觉得刚才有点失态,就急忙抱着碗吃起来,不再说话。 第五十四节 时间过的飞快,转眼间定婚的日子很快就到了。乡下人把这个日子看的很重,也把定婚称做行礼。就是男方拿着礼金去女方家下聘,若是行了礼,女方就是男方家的人了,双方都不得反悔,尤其是男方,悔了婚约要遭受很大损失的。 农历九月二十这天,伟强很早就起来了,等媒人王巧嘴的到来。那王巧嘴今天要做人物的,特意打扮了些,头发梳的光亮,衣服也特整齐,还特意穿了皮鞋,提前钉了鞋掌,走起来嘎噔嘎噔的。让人一看就是有大事情要办。 翠英提前就吩咐女儿把伟强的中山服用熨斗熨的平展展的,还特意整了整伟强的领口,把上衣口袋的扣子都扣了,还觉得怕有破绽。伟强不耐烦的说,妈早穿好了,你只管忙你自己的吧!翠英看他这样,想说什么,就听到了王巧嘴的皮鞋声,就说了声,哎!这孩子。说着就去了外面。 王巧嘴高声说,翠英准备好了没有?翠英一见王巧嘴就说,哎呀!我的老姐姐,瞧您今天的打扮,就是进京开会也差不离的。一句话说的王巧嘴乐了,今天可是咱露脸的机会,是妹妹你给我的机会。准备好了,咱们就出发,你看还有什么吩咐的。 翠英把王巧嘴让进屋里,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红纸包说,姐姐打开点点,这是100张大团结。虽说,贵堂的家看病花了咱不少钱,但是这人面上的事还的走,再说他家也挺紧张的,这一千元你上去交给人家,也好体面办个事宴。王巧嘴说好,准备包起来。翠英说,不是我信不过姐姐,俗话说钱不裹手,姐姐点点,我也就放心了。王巧嘴只得当面点了,包起来,揣在怀里贴身的地方。 王巧嘴又说孩子们买的东西呢?翠英说,怕姐姐今天劳累,昨天就让伟强他们送上去了。今天,我找了村里二黑的手扶拖拉机,让他送你们到山下,然后你和伟强走上去。正说着,老远就听见了手扶拖拉机哒哒的声音,皮带带着轮盘响的厉害。 二黑的开着手扶拖拉机把他们送到山脚下,约定好了下午回家的时间,就开车离开了。伟强和王巧嘴就一步步走上山来。荷香家老远就派人在村里等着,看着他们上来,急忙热情地招呼,并一路陪着他们走到门口,让他们进屋。 屋里早有一拨妇女把买了的东西看了又看,除了一个劲地摸,还一个劲地称赞。毛毯的软绵啊,她们压根就没见过。还有那光溜溜地织锦被面,一个女人粗糙的手摸上去,就带起了几根丝线,那人急忙把手伸回去,说看来这是富贵人家的东西,就咱们这手,这被子是万万盖不得的。还有一婆子说,那本来就是看的,其实棉布对身体是最好的,放四床那样的被子,就滑溜溜地在炕上摞不住。大家哄的一声就笑了。 几个小孩子把鼻子挨近樟木箱闻了又闻,比他们手里攥着的那几颗奶糖还高兴。一些大人问荷香,这是啥箱子,这么小巧。荷香说,就是放毛衣的,把毛衣放进去,一年四季不用买臭蛋蛋(樟脑球)。 随着一声新女婿上门了,屋里的女人主动让开了一条道。贵堂的家急忙出来迎接王巧嘴,双手搀了王巧嘴的胳膊进了窑洞。伟强跟在媒人王巧嘴的身后,早有人给准备的座位。女人们都把眼光从买的东西集中到伟强的身上来,看的伟强这个平时愣不溜秋的后生也的脸红。女人们议论着,又开始夸伟强好人才,家庭也宽裕,还是个县城的工人,荷香这是上辈子积的德,虽然生在这山上,毕竟要出去享福了。荷香弟弟从外面端了一盘刚炒好的葵花籽来,往桌子上一放,荷香妈就端起来先让王巧嘴和伟强吃,然后端给周围的邻居们,女人们也不客气,都抓了一小把嗑起来。 贵堂的把一包桂花烟打开张罗着,还抽出一根让伟强吸,伟强见女人们多,就没好意思吸,接了就放下了。这时荷香的舅舅腰间紧着毡裙从厨房出来说,王巧嘴见了赶忙递上香烟说,外甥女婿都到家了,你这个做舅舅去哪里了?荷香舅舅拉了个凳子坐下说,光顾着忙我的橱伙房了,谁让咱是火头军出生,你看我姐姐和姐夫,他们也不怎么会做饭,只有我亲自下橱招待亲戚了。 王巧嘴说,关键时刻毕竟是自家人,临了还是亲戚好,她舅舅你能放下亲戚的身份,亲自炒菜,我们能尝到乡长大人的口味,是我们的福分,一会吃饭,老姐姐可要敬你几杯的。荷香舅舅连忙说,那是那是,这酒我是无论如何要喝的。不过,我的把菜炒好,让大家满意了,我才放心,才喝的自然。说着站起来走到王巧嘴身边说,老姐姐不陪你了,我估摸着鸡也蒸好了,一会儿你尝尝我香酥鸡的手艺。说着就走了。 王巧嘴见看热闹的人没有走的意思,寻思着也是看男方家俜礼的礼金。就把荷香的爹妈叫过来,然后从怀里掏出了翠英走的时候,让她带的红包说,这是你家亲家临走让带的1000元整,你们夫妻可要点好。荷香妈双手接过,递给贵堂的说,真是让亲家费心了,翠英姐想的就是周到。也让你这个大媒没少辛苦呢! 其实,荷香爹妈也不是没有暗中商量过这俜礼的事情,原想自己看病翠英家给拿了那么多钱,孩子们买结婚东西也花了些,再说人家还要安排布置新房呢?这俜礼本不该收的,就是男方一点不拿也可以原谅的,不过总也是觉得缺少了这俜礼面子上不好看,真没想到翠英还都准备好了,自己家也赚足了面子,心下那是高兴啊! 王巧嘴说,大妹子,其实我这个媒人就是穿了针,引了次线,还是你们姐妹爱好结亲,咱一辈子辛苦图个啥呢?不就是为了孩子们比咱们生活的好,过的幸福点吗?贵堂的说,是啊!是这个理,如今孩子的事办了,我和她妈也了一桩心事,高兴着呢! 中午的时候,男女分坐了两桌,荷香和她舅忙前忙后的在厨房,她爹妈则分别陪同在王巧嘴和伟强这两个桌子上的人,大家都夸荷香她舅的手艺好,这香酥鸡做的就是不错!她舅就抽空夹两口菜,喝一杯荷香弟弟给倒的酒,一个中午忙的不亦乐乎! 第五十五节 行了礼之后,乡下人紧接着就是会亲。这一次是男方接女方去男方家,给女方引见男方家的亲戚。期间,也可以再一次把成婚的日子敲定。 荷香在会亲的时候,见了伟强家附近的很多亲戚。没多久,伟强家就把结婚的日子给定了。 那日,翠英还是找了王巧嘴,让她给看个结婚的好日子。王巧嘴说,妹子我心里早替你琢磨着这事情呢?不是我自夸,这些年我穿街走巷的不知道撮合了多少对夫妻呢?翠英说,人们都说连说三门亲,来世是要转……,姐姐就不怕。王巧嘴乐呵呵地说怕,姐姐心里就不曾怕过,这说成多少了,姐姐心里就记着一句,宁拆十座庙,不破一门亲。成了亲了,为个大方小事吵架来找姐姐的,姐姐那是连哄带劝地,从来没劝人家对着干。翠英笑着说,姐姐是菩萨心肠,来世一定有福报的。那王巧嘴啊呀一声说,光顾说了,别把正事给忘记了,你快把两孩子的生辰八字报上来。翠英打开纸上写的荷香的生辰,急忙一一报了。 王巧嘴一边听着,一边用拇指在其它四指的关节上点来点去。然后说,媳妇1964年生,今年虚岁21,属龙。正七迎鸡兔,二八虎和猴,三九蛇共猪,四十龙和鸡。这四月十月是女命行嫁大例月,不知道妹妹是用近还是用远?翠英说,四月正是弄忙时节,十月吗虽然有点仓促,但总是咱们这里人比较闲的,气候也合适,事宴上的东西也能放的长久。王巧嘴说,我给妹妹推推,按说今年十月十五就立冬了,就是天气再热,吃的东西一定坏不了。翠英说,那姐姐就在十月里给选个好日子吧!那王巧嘴就又闭着眼睛念叨起来,起天月德法,正月在丙,二月在申,一直念到十月还在申,在手指头上推了几次,最后确定说就十月十八吧,十月十八是戊申日。翠英说好,还带着八呢,就这个日子了。姐姐索性把何时从家出发,何时从媳妇家起身一并看了,王巧嘴又确定了两个时辰。事情办妥后,翠英又和王巧嘴絮叨了些家常才离开。 翠英家定了日子以后,就让伟强抽时间送到贵堂的家。伟强去了说,这是我妈托王巧嘴看的,你们再合对合对,我妈说了,一定要大家都同意,这样才把事情办的圆满。荷香妈早料定翠英家是想早点把荷香娶过门的,就顺水推舟说,那王姐我也是信的过的,她看的日子,我们就不合对了,就按你妈说的办。 伟强离开后,荷香一家就开始合计了,事宴该怎么说,街坊邻居要请些谁?亲戚也的提前通知,还有的请厨师提前拉菜单,咱们的按单采购,这厨师要根据请的客人多少,合理安排,就是不能浪费。荷香弟弟在一边说,有我舅舅呢?他不是伺候乡长大人吗?贵堂的说,你瞧你都快成家的人了,怎么推出嘴来就是话,你姐姐结婚,你舅舅可是上宾,老娘舅舅家那是要搭大礼的,坐的也是上席,做舅舅的要的就是这时候的威风,怎么可以给当厨师呢!就是你姐姐行礼的时候,我觉得也难为他了。荷香在一边说,那该找谁呢?荷香母亲沙哑着说,眼下只有找村里帮橱的人了,一来人家见识多,二来你舅舅也可以提前上来帮衬,帮着合计。这些我都不愁,我发愁的就是荷香的嫁妆,眼下我的身体还不是太好,如果好的话,找几个妇人家来,那四铺四盖是不发愁的。贵堂的笑了起来说,看把你妈给愁的,你就愁你们女人家的营生,改日让荷香找几个能做女工的姐妹,用不了几日就弄好了。然后,贵堂的转过身来对着荷香说,香儿,人常说能做大骡大马,也不做大儿大女,爹知道对这门婚事,你有你的委屈,可你妈,你妈这身体,我知道你不想让我们做难。可眼下,如果有的事情办的不周全,你要多担待些。荷香流着泪说,爹你别说了,这都是命,你们就放心吧!荷香妈说,当年你外祖母许给你外祖父的时候,你外祖父在口外,两人就没见过面,你外祖母就是和公鸡拜堂结了婚的。我和你爹也是经过媒人说合,那时候根本不知道对方的情况,就结婚了。其实,这婚姻就那样一回事,前三天里看人,总喜欢对方长的漂亮一点。其实,后三天就是看心呢!只要一心过日子,再有了孩子的牵挂,就是一个完整的家了。 当天夜里,荷香开始是睡不着觉,再后来是朦胧地睡着,就是睡不塌实,后来就梦见了老四。梦见老四向她走来,不过不是老四一个人,还相跟着一个漂亮的姑娘。荷香觉得那姑娘跟自己非常的相像,但又不是她自己,比她要活泼。两人走近的时候,那姑娘故意搀起老四的胳膊在荷香面前炫耀。老四说,我以前的对象不象个现代的年轻人,就是整天嘴里喊着婚姻自由,却又不敢真正的寻找自己的自由的人。那姑娘也说,现在的女人谁不想攀高枝呢?荷香就是这样,她表面喜欢你,那是你处处照顾着她,可真正到了关键时刻,还不是我陪在你身边吗? 看着两人幸福的样子,荷香开始嫉妒那个谈笑风生的女人,她想叫住老四把心里的委屈解释一下,可老四压根就像没瞧见她似的。荷香觉得自己就象钻进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正要追上去解释,没想到却是一个梦。 荷香在梦里哭着醒来,觉得身上特冷,天已经亮了。这才想起已经是霜降了,气温开始降低。昨天晚上,光顾着想事情了,没有在灶堂里生火,炕上冷的不行了,就索性穿衣下地,在灶堂里生起火来。那火光里老四苦笑着,一脸的无奈,梦里的高兴劲一点找不到了。工地上也冷了,走工的人也快回来了,老四也快回来了。 第五十六节 当人们开始给伟强开玩笑的时候,结婚的日子一天天来临了。那天,伟强拉着一平车家里打扫出的垃圾正往村口的垃圾坑里倒,迎面就碰到了刚从工地上回来的李大。 李大开口就说,几天没见,你小子也变的勤谨了,这活儿不你老子常年揽着吗?伟强笑着说,看李叔你说的,国家还在改革呢,就不兴咱老百姓也改改,要不怎么能跟上国家形势呢?李大说,改革,改革,你小子没改老辈人呆在茅厕道上划道道的革才好呢?伟强还真没听懂李大说啥,就问叔你刚才说啥?李大乐转身就往回走,最后转过头来说,不懂就回去问你妈吧! 立冬过了,天气冷了起来。山上的风更是大,每一阵风刮过,落叶便在凌乱中成卷地随风来去。荷香觉得自己的心就有如那一片片落叶,时而被家里的忙碌携裹着跑来跑去,时而担心老四会突然归来找她,让她左右为难,临到出嫁,这种感觉就尤其强烈。 就在荷香出嫁的那天傍晚,风意外地停了。贵堂的高兴地对着帮忙的邻居们说,看来这王巧嘴还真看的好,这下风一停我就放心了,我总担心这天气会影响明天的席面。邻居们也都说着吉利的话。 荷香正忙着给母亲找了身象样的衣裳,把烙铁放在灶堂里烧了,衬着湿毛巾,熨的平展展的。她弟弟进来悄悄地说,姐,老四哥回来了。荷香一听心里咯噔了一下。随即故做镇定地说,回来就回来吧,也少不了他的帮忙。荷香弟弟说,他现在就在院门外,我说啥他都不进来,要我叫你出去。荷香说好的,你去叫李婶过来接着,咱爸的那身中山装还没熨呢!要不火快不行了。 荷香出了门,左瞅右瞅没看到老四,正要转身回家,突然看到巷口人影一闪,荷香走了过去,老远就认出了老四,老四双手插在裤兜里,背也好象没有以前挺直,头发也长的老长。荷香说,啥时候回来的?怎么不进家。老四说,那家我还能进吗?往常我进你家,那是多自然,可现在呢?我前面进,后面还不知道有多少能戳我的脊梁骨呢!我无能啊,我连自己心爱的人都留不住。荷香本来想象着有无数的理由安慰老四的,临了真不知道该怎样去安慰这位痴情的男人,自己在儿时就喜欢上的男人。 荷香正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说,老四说着伸出手来拉着荷香就往村外走,荷香想挣脱,但是手腕被老四紧紧地攥着,只得跟着老四走了出来。 老四拉着荷香来到村口的大松树下停住了脚步,老四看到荷香冷,就脱下自己的褂子给荷香披上,荷香看着老四,眼里涌出了泪珠。 大松树的叶子在山风的吹动下沙沙地响,一对被拆散的恋人重逢后,那份彼此拥有的时间是多么的可贵!就这样彼此静静地站着,好象时间也被凝固了。 荷香伸出双臂从后面抱住了老四,她多想给老四最后一个温暖的拥抱,想起在工地两人遇到黄狗的时候,荷香也是这样抱着老四。老四摸着荷香发凉的手,就转过身来,用双手抱着荷香,嘴唇就吻上了荷香的额头,然后就如骤雨般地亲起荷香来,荷香没有躲避,反而以自己热烈地唇迎了上去,两个人就紧紧地缠绕在了一起,荷香忘却了自己,忘却了自己是一个即将要做别人新娘的人。 就这样吻着,老四的手伸进了荷香的蓬体纱毛衣里,荷香没有阻止,任由老四温柔地抚摸。那两个兔子般软绵的东西,撩拨着老四的神经,让他放肆。老四知道这是自己这样对待荷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老四想不到荷香完全顺从他,其实荷香早以感觉到了老四那支起的帐篷东西,她已经做了做了最坏的考虑,她想委身于他,就算是对他认识她来照顾的一切补偿吧! 就在荷香做最坏打算的时候,老四呵呵地笑了起来,一把推开荷香,向山野跑去,随即笑声变成了哭声,荷香呆住了,老四,他还是自己心中的那个老四,那个珍爱她的老四。荷香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任凭那哭声在风中散去,散去。 热闹很快冲淡了寂寞的山风,冲淡了荷香思念的梦。黎明时分,帮忙做油糕的邻居门早早地叫门了,整个院子变得喧嚣起来。荷香知道在她的记忆里,第一次是母亲从省人民医院看病回来的时候,第二次就是自己行礼的日子里,家里来了这么许多人。 荷香也起来开始梳妆,对着小圆镜里自己的面容,荷香想起了老四给她讲的旧时姑娘出嫁时剃脸的情景。不一会就听见摔糕面的声音,再后来就闻到了炸油糕的香味,那香味顺着炊烟飘了很远很远。 上午十点多一点,就听见院子里一个小孩来报,娶亲的队伍已经进村了。一个闺中好友再次整理了荷香身上的新衣服,还把荷香头上红花架正了正,然后笑着说,新娘子可以上轿了。逗的其他几个看热闹的女人也笑了,说今天是荷香,明天就是轮到你了,看你还热闹不? 没多久,就听见了八音会的得胜还朝和鞭炮声,然后一群人就相继走进院中,前面是一个放炮的,接下来是两个娶亲的长辈,其中一个人手里拿着一朵红花,中间是伟强,认识他的看热闹的人说,这新女婿今天气派多了。人逢喜事精神爽,伟强今天的打扮让村人改变了对他的印象,也不那样显得二不愣气了,多了几分成熟。后面是两个伴郎,一人抱着一床被子,一人手里拎了一个红包袱。 一群人在院子里一字排开,然后听见一人喊,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一伙人向看热闹的和亲戚们连鞠了三个躬。随后,被贵堂的家的知客迎进了屋里。 第五十七节 进入窑洞,看热闹的人主动让出一条路来,伟强被让着上了炕,坐在炕桌的正中央。两边分别是娶亲的、伴郎。炕桌上放了糖果,大家就抓起来吃。女人们则悄悄对新郎品头评足,还要打听同来的这些人同伟强的关系。伟强这边去的人也在议论着荷香家的一切,比如院子、建筑风格啥的,还有乡俗。每当有不一样时,大家就说虽然离的不远,但是十里乡潭不一家。 到插花的时候,就见一大群人围了一个小孩子进来,一个大人端到炕桌上一个盘子,盘子里放着一个用白面蒸的馒头,馒头上面放着一朵小红花。一个女人把那小孩子抱在了炕沿边,在大人的指示下,那小孩子给伟强的上衣上插了花,娶亲的人赶忙把事先准备的红包放到盘子里。那女人当场对着众人拆开,数了数,然后高声说,插花钱120元。 八音会的人在院子里吱吱扭扭地吹起来。不外乎什么《打金枝》里的劝宫,《金水桥》里的绑子上殿等等,围着看热闹的人,点燃了木材垒的旺火,温好了红艳艳的砖茶,边喝边不住的叫好。八音会的人也因为受到鼓励而卖命地演奏。 到开席的时候,荷香家做了村里普通的席面,六个凉菜六个热菜,酒也是在锡壶里温热的,大家品评着厨师的手艺。等到第三盔热菜上来,贵堂的就在朋友的陪伴下,上来敬酒来了。他手里端着一个小酒盅,肩膀上挂着一块崭新的雕花毛巾,他刚把酒盅伸出去,朋友就拿锡壶给他手里的酒盅满上了酒,然后他就双手端着准备敬酒。第一个要敬的自然是伟强,伟强站起来说,还是先敬我二叔吧。那个满酒的人说,大不过的女婿汉,到了老丈人家,今天你就是主角,这一杯必须是你先喝的,在坐的都的喝。伟强见他叔叔也示意他,就探出身去双手把酒盅接了,然后一仰脖子一饮而尽。好,好!看热闹的人有人喝彩,喝的真痛快。贵堂的接过伟强双手递过来的酒盅,用新毛巾转酒盅边插了插,然后伸出手去依旧让朋友满上,然后分伟强左右,一一敬了酒。 酒敬完后,那朋友说,上席的酒敬完了,兄弟们有想开拳的就可以开了。说着就听见窑洞外传来了“哥俩好啊!四喜财啊!八匹马啊!全来到啊……”的猜拳声。 酒这东西是扶胜不扶败。老四这一桌的年轻人喝的特别热闹,猜拳声此起彼伏,荷香在吃饭中,听着老四的猜拳的吆喝声,担心他喝醉酒,有心去劝他,但是又怕自己的心思被周围的朋友看出来,就只能忍着。所化说,酒不醉人人自醉,这老四因为心里有事,只能靠酒来发泄,他喊的最凶,输的最多,也喝的最多,结果最后一杯酒下去,人也随之倒在了桌子底下,醉的不醒人事,众人只的连搀带背的弄着他先回家去。 一个邻居婆子进来说,还走京世外的闯荡呢,几杯酒下肚,就成了醉猫。荷香的一位姐妹问,谁呀?那婆子说,还不是那张家的老四。荷香心里一惊,放下筷子,再也吃不到心上。她本来心里就担心老四喝醉生出什么事来,现在他完全喝醉了,又怕对他的身体有所伤害。 12点半钟后,伟强的叔叔拉着贵堂的手说,亲家,临走的时候,王巧嘴给看的吉时,两点钟前必须的进门。我看大家吃的差不多了,我们也就要上路了。贵堂的说,好,我再催下橱伙房,菜炒的快点,一定误不了事情。 20分钟过后,娶亲的队伍要起程了。伟强他们已经在院子里等待了,荷香这屋的人才一个个出来,抱被子的抱被子,拎皮箱的拎皮箱。荷香拉着母亲的手,慢慢地走出来。她的一个表亲夫妇当送戚,大家还按原来的队形在院子里向北排好队,荷香挨着伟强。三鞠躬后,娶亲队伍掉头出发,一声冲天炮响,八音会就在前面吹奏起来。 荷香看着说话低声下气的母亲,一步三回头,有许多的不舍。荷香也看到弟弟和父亲老远还向她摆手呢?荷香觉得这才是自己做女人真正的开始。农村里人常说,在家的的走哩,外来的做主哩!闺女到一定的年龄,就要出嫁,到一个新的环境,那是跟一家不相识人的融合,是每天搅到一个锅里的融合。而每一家又不是娶了媳妇,然后交给媳妇打理家务。想到这些,孤单和寂寞刹时涌上了荷香的心头。 荷香跟在伟强身后,伴随着人群出了村,村口那棵大松树还是那样翠绿,还是那样孤独地令人同情,令人喜欢。荷香平时恨透了的村里的那个亲嘴坡也似乎不再那么陡了起来。山里还是山里,这里的一草一木,因为她的出嫁而变得与她恋恋不舍。 下山后,二黑的的手扶拖拉机也擦洗一新,老远看见他们走下来,就找了摇把把马达弄的突突地响。大家上了车,很快就驶到了村口。 伟强的朋友们早在村口等待了,他们按照乡俗用红纸把沿途要经过的所有井口全给盖了,连庙门口的石狮子都给蒙了眼。车刚停下来,一群人就围了上来逗乐,伟强拉着荷香的手慢慢地下了车厢。众人拿了陪嫁的礼物,簇拥着一对新人穿街而过。爆竹腾空响的声音和响器的声音把街坊邻居都吸引来了。 农村里娶媳妇有个规矩,娶媳妇的时候一定要走大路,不能走小近,就是要让村里人知道,娶了媳妇就是要添人进口了。还没到巷口,伟强的婶子就热情地出来迎接送戚夫妇。 荷香还没进伟强家的院门看热闹的人就出来,把门口堵的水泄不通,大家争着要一堵新娘子的芳容。几个小姑娘更是对着荷香看了又看,议论着,羡慕着。荷香羞的脸红了又红,伟强的妹妹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冷不丁搀住了她的胳膊,然后拉着她走进院子里。 翠英和伟强爹满脸的笑容招呼着众人。荷香刚进屋子里坐定,屋子里就挤满了人。李大嫂子拉着荷香的手,问这问那的,她是荷香最熟悉的人了。 翠英早准备了喜糖,让荷香亲自给众人发放。一拨又一拨的人进来出去,都要先瞧瞧新媳妇的。 第五十八节 刚坐下不久,荷香的表嫂就打开那个樟木箱,拿出一沓饼子,还没来得及解开塑料袋,伟强的一个朋友就冲了上来一抢,塑料袋就给抓破了,随即众人就跟着抢了起来,抢到的就急忙放进嘴里,没抢到的就赶忙向人要。 荷香的表嫂还没愣过神来,就看到饼子被众人抢的粉碎,地上落了许多饼子的碎渣。在乡下,那饼子就是富贵馍馍,吃了这馍馍的,往后必定要富贵的乡俗。 没过多久,荷香和她表嫂在的屋子又进来一拨人,全是女眷,有人开始在圆桌边收拾,并摆好了坐的椅子,请众人和荷香坐下,这些人不是伟强的姑姑,就是姨姨、妗子。翠英一一给荷香介绍了。其实,在荷香会亲的时候都是见过一面的,就是有个妗子在外地没赶回来,有点生疏。刚坐好,就听见有人喊,小心油了衣裳。就见看热闹的众人让出一条道来,荷香随着吆喝声看去,就见一人猫着腰,用木条盘把几碗面条端了上来。 那人把条盘正了正,用有横纹的一面对着荷香。一边给荷香端面,一边嬉皮笑脸地说,嫂子,可记得给我留点好糖,要不今晚闹洞房,嫂子就过不了我这一关的。看热闹的一个邻居逗他说,小三,我们等了这么久,都还没吃上好糖呢?你倒提前安排好了。小三说,不逗新媳妇,就能问新媳妇要下好糖,怕把你们美坏哩!邻居说,那嫂子们可就等你的哩,到时候你要下好糖,也沾上些光。 小三把条盘里的面一碗碗发完,左手里提着条盘说,那是自然。然后,转身对着荷香说,嫂子你看,连众位邻居嫂子的愿望也都寄托在我身上了,我现在是重任在肩,一会儿要不到好糖,咱可是没脸见人哩!这个问题你可要提前考虑好。 荷香一见那人一脸的青春豆,就知道这是一个难缠的主,赶忙说,你辛苦了,糖一定给你留着哩!小三说,这还差不多,起码态度好,嫂子们看我是咋要呢!你们站在那里难道就要下个糖。 荷香找了个干净的碗,把碗里的面用筷子夹出一些。临走的时候,过来人吩咐了,虽然说喝的是长寿面,但是也有人要看的,也不要吃那么多,免得让人笑话。荷香一边吃,一边观察着周围,看热闹的人依然没有要走的意思,就越发吃的小心起来,生怕被人家邻居当成笑话。 长辈们陪着吃了长寿面后,接下来就是抓富贵了,抓富贵是意思也许是意味着新人进家,以后钱财旺盛,抓金弄银的。盘子里照样放着大团结、炼钢工人、车床头像,连整带零一共18元8角8分。当那个被油腻了的木条盘端到荷香身边时,伟强的妹妹也凑到荷香身边来。她悄悄地说,嫂子小心下面的暗器。荷香一看,盘子里钱下面还真隐藏着几颗图钉呢! 按说,那些钱该一张一张拿起来,剩下的钢蹦就不拣了。荷香看着周围,附近的也许都是伟强的朋友,都在等着她出手,那样就可以阻挠她轻易得到这些富贵钱。荷香刚想伸手,很多手就向她的手面打来,荷香干脆不抓了,她在等待机会,等他们麻痹,这样快速出手,只要抓到了大的,那些小的就容易。荷香不出手的时候,朋友们就着急了,一个劲地鼓动荷香说,不抓不行的,乡俗可不能改。荷香说,不抓了,你看外面人都等急了,几个人向外一瞅,那张大团结就轻而易举地到了荷香手里。 那几个人互相埋怨着,周围的人直夸新媳妇聪明手快。等到荷香把其余几张抓到手的时候,手背上就泛起就红印了。伟强的妹妹帮了她几次,被朋友们责怪了一顿。 吃中饭前最后的议程是拜“云”,拜“云”其实是拜祖宗,拜天地,是与结婚典礼合在一起进行的。 院子里用厚帆布搭了一个简陋的礼棚,“云”就挂在礼棚的正中央,前面是一张八仙桌,桌子上的斗里插着五个黄裱做的牌位。什么东方甲乙木,南方丙丁火,中央戊己土,西方庚辛金,北方壬癸水、是日过往一切神灵之位、值年值月值日值时值神…… 小三是司仪,他扯着逗笑的嗓子,拿着朋友们杜撰的典礼议程念着,念一条,做一条。大家都通过了,就算完。先是拜祖宗,然后拜父母,拜亲戚六人,荷香和伟强不住的鞠躬,把东西都给拜遍了,司仪朋友们还是不依不绕,要来个向左向右转,夫妻对拜。荷香和伟强彼此鞠了躬,朋友们却说动作不标准,要帮助帮助,指点指点,拜的时候,摁住两人的脖子,使劲往下压,还有人故意让他们头碰头,碰的荷香差点忍不住哭了。 好不容易在微笑中通过,接下来又是什么夫妻交换礼物,同吃开心果,一个人用红线拴着苹果的把儿,在两人面前晃悠,等两个人嘴都挨近果子了,猛地一拉,两个人就撞面了,直到两人各咬半边果子为止。 最难的是什么夫妻同走连心桥,就是拿一窄窄的长条凳子,夫妻两人站在上面,然后互相转换位置。在地面很容易做的动作,上了上面凳子也晃悠,人们也推拉,失败了几次,才在没有干扰下顺利通过。 典礼快进行完的时候,八音会的人就的去接大戚人,也就是送荷香出嫁的表哥,他是应该坐上席最高位置的。等到唢呐的声音近了,朋友们也逗累了,荷香被伟强背着进入洞房。 农村里大小事宴的分三次,人们才能吃完。也就是因为各人分工不同,院子地方小,也放不了几席,再说厨子也一次炒不出那么多的菜。等大家都吃完的时候,就快黄昏了。 吃完饭,收拾好碗筷杯盘,人们就陆续回家了。朋友们则留下继续闹洞房。 “叫大娘,你坐下,小奴家给你说上句句知心的话,第一阵阵疼,二一阵阵麻,第三……”看热闹的人说,有热闹看了,伟强他伯喝醉了。谁都知道,清醒的时候,他唱的是,阳婆上来照山红,担上担担出了门……,不清醒的时候,就是叫大娘。 第五十九节 那喝个半醉还唱歌的人,是伟强的伯父,也是他父亲的亲叔伯兄弟有福。有福的母亲是他爹走口外领回来的,不会过家,嘴还谗,有个钱全给嘴过生日了。后来,与他爹过不下去,就改嫁了。改嫁后,有福父亲也没几年就死了。 有福的性格也是随他妈,是个败家的主。后来,有福把自家分了地主家的几间房子,也全给三平二不满地卖了,独独留下两间南房供自己居住,里面用形象的话说就是连猪窝还不如。 后来,有一年冬天,有福冻的实在没办法呆了,就揭开了邻居的白瓤子棺材给钻了进去,而且身上长了满身的冻疮。大队没办法,只能和伟强的奶奶商量,让她把有福收留回来。 过了冬,大队有招工,因为有福根正苗红,就送到省城当了工人。刚上几个月班,有福就买了两只手表,左胳膊一把,右胳膊一把。回到村里,见人就夸。没几天那两只表就没了踪影,再后来就因为上班不好好出力,还经常旷工,就给单位开除了。有福记性好,逢人就吹,三下两下不深交,觉得这个人还可以。时间长了人们都知道,这个人脑袋还是缺一根筋,就是有一点点傻。 天长日久,有福就成了众人取笑的对象。这次翠英原先不打算请他,但是伟强爹觉得毕竟还是兄弟,就是要饭的来了,还的给口饭吃呢!这么大的事宴,怎么能少了他的。 刚听见有福的歌声,翠英就想出来拦住他,被伟强爹拉住了。翠英说,你看你这个疯疯颠颠的哥,来就来吧,还喝多了酒,就是不被邻居们笑话,也的被新媳妇笑话吧!伟强爹说,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他也高兴着呢!翠英说,高兴也的有个规矩,就怕她在孩子们面前还和村里人一样,没老没小的。 有福还没有进入新房,就被在屋子里逗媳妇的小三给拦了下来。小三眼睛眯成一条线笑着说,有福伯,这小房的可是年轻人热闹的地方,您老还要参合,难不成您老还要逗逗侄媳妇儿。有福说,可不是了,三天里头没大小,老爷爷能摸媳妇的脚大小。一句话,说的众人都乐了。 众人怂恿着有福逗媳妇,他却说我是来要喜糖的,就看侄媳妇给我准备下喜糖没有。荷香赶忙说,有,哪里能少了有福伯的呢?说着双手恭恭敬敬地把盘子端过去。有福抓了一把,放进褂兜里。对着大伙说,娃娃们继续乐,俺来就是看看这新媳妇还认不认我这个伯伯,现在我就放心了,说着唱着《叫大娘》慢慢地走了出去。 有福走了以后,基本小房的里就剩下伟强的朋友们了。小三这才想起来,刚才的节目被有福的歌声打乱了,还应该继续。其他人也都说好。荷香被众人围着,伟强陪在身边。大家让伟强介绍恋爱经过,伟强说,说下的,还有什么恋爱经过。众人说,我们不相信,伟强你老实点,难道你们是先结婚后恋爱。伟强说,你看你们还不信了,我伟强是骗人的人么。小三说,我们是想听新娘子说的,你先想想经过,一会儿自然要你说。 荷香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愿意说。小三见她不动,就说是不是要让兄弟们教教你。说着,就拉起荷香的一只手,稍用力向里一扣,说,嫂子该不会不知道羊蹄子蘸蒜的味道吧!伟强急了,说小三你嫂子平时就不大会讲话的,还是我说。 小三不依不绕说,看把你心疼的,真是有了媳妇就会疼媳妇。去年,永强结婚的时候,你是怎么逗人家媳妇的,差点把人家媳妇给逗哭了。最后,人家永强心疼了,硬说媳妇已经怀了五个月身孕,你还说要检查了,才不再逗人家。今年,永强还没回来,回来的话,正好是“报仇”的日子。要不你也承认,你媳妇也五个月了。说着转过身来问荷香是不是,如果新媳妇说是,今天你俩就过关。不说,大家可是想出个好办法哩! 其中,一个人说,让伟强来个狮子滚绣球,好的再后头。说着从怀里掏出一颗鸡蛋来。伟强,平时你也是个痛快人,今天你把这个节目做了,咱们就到此为止,你搂着新媳妇睡觉,我们各回各家,要不我们就不走了。 伟强说,这是什么招啊!我怎么没见过?怎么给你们做?小三对那个人说,给他演示演示。那个人说,这是最近村里流行的逗媳妇新招,就是你去上班的这些时候发明的。何谓狮子滚绣球,就是新郎官把鸡蛋从新娘子前胸褂子底下放进去,一只手推着鸡蛋,另一只手从脖子里伸进去取出来,就这样简单。伟强你不陌生吧?只不过,把你们平时的小动作当着大家的面演示罢了。 伟强看了看荷香,荷香已经把头快低到胸口了,是害羞。众人见她这样,就越想逗。伟强妹妹看见她嫂子和哥哥的尴尬,就一把把鸡蛋夺过来,没想到用力太大,竟然把鸡蛋给弄碎了,弄的两个人手里都是蛋清蛋黄,那人顺势给她脸上抹了一把说。原来还把你当心目中的对象呢,没想到你这样要强,伟强你这妹子,我可是不敢娶。伟强妹妹当场就红了脸,借着去洗手,顺势就跑开了。 荷香见鸡蛋碎了,弄的两个人手里都是,她知道小姑子已经帮她解决了尴尬的难题。心里的高兴加上两人的滑稽,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小三说,你看,新媳妇笑了,你笑什么呢?莫非,你觉得伟强手脚笨,给你晚上解不开扣子。最后一个节目,谈谈今晚的打算? 荷香说,怎么每次你都是最后一个。一个朋友说,你每次都不配合,其实一个也没进行下去。这次来个文的,别老显得咱乡下人土气。小三说,眼镜你来,闹洞房的时候,你老说咱们不文明,你看这几个朋友就数你文化高,上了几天高中,我们连个初中也没毕业就走工了,现在学下的都还给老师了。 眼镜从兜中掏出一张红纸条,打开递给小三说,你说话幽默,还是你念起来有气氛。小三接过来就念。猜字谜,每句猜一个字,共一句话。(一家有八口),(牛在地上走),(人有它大,天没有它大),(人立树梢头),(女排第一,男排第二)。小三念完就说,眼镜这是些什么呀!念着糊涂,听的人也糊涂。眼镜说,其实很有意义哩!你让大家猜猜!特别是新婚夫妇,要响应国家计划生育政策。 小三说,村里不是刚写出大红标语来吗?要想福,少生孩子多种树。伟强你们俩今晚也的计划吧!眼镜说,不对,那成多少字了。伟强说,大家实在想不出来,你就告诉大家吧!眼镜说,小三把国策说了,我的目的也达到了,留下你们慢慢猜好了。小三连说,卖弄,卖弄。 后来大家闹洞房闹的实在不早了,方才回家休息。荷香悬着的心刚平静下来,马上就又悬起来。 第六十节 夜静了,荷香就那样和衣躺在那里。她不知道,两个还不是很熟悉的人接下来要发生什么。没有爱的前提下,一切都感到害羞,感到别扭,就象自己已经赤xx地站在一个完全陌生的人面前。 伟强把褥子铺开,被子拉开,关了灯。然后伸手拉了荷香一把,说,睡在褥子上,盖着被子,夜里很冷的。荷香突然被伟强的举动吓的打了个激灵。伟强见她这样,就自顾脱衣睡下了。 荷香拉了被子,还把伟强给弄的那个紧挨着的枕头向外拉了拉,躺下来。伟强把一只手向荷香身上一搭,就开始解荷香的纽扣,荷香抓住他的手推开,眼泪就簌簌地落了下来。 伟强听到了她的抽泣声,把再要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然后,仰面躺下来,不住地叹气。伟强说,我知道你跟了我觉得委屈,但是你看咱们连婚也结了,喜事也办了,你这算啥呢!荷香就那样哭泣着,伟强一边叹气,一边后悔。等荷香慢慢地停止了哭泣,他最终还是亲手解开了荷香上衣上的扣子……。 还没到早晨六点,荷香就听见婆婆翠英和公公起来了,先是开了院门,然后就把做油糕地邻居给让了进来。荷香隐约听见,伟强的妹妹一边打着呵欠,一边说,才睡了几个小时就把我叫醒的,咋不叫我哥他们呢? 伟强打着轻微的鼾声还在熟睡。荷香蹑手蹑脚地掀开被子,穿好衣服下了床,外面的风箱被人拉动地呼呼作响,似乎院子里已经飘满了黄糕蒸熟的味道。 荷香坐在折叠椅上审视自己的屋子,觉得瓦房要比自己娘家的窑洞敞亮,屋子里空落落的,三组合两高一低全部放在一个连体的底座上,那些人工油漆的木纹清晰可见。这就是自己的家,从昨天开始要生活的地方,地方变了,环境也变了,跟不怎么熟悉的人搅在一个锅里,哪里能有勺边不磕锅沿的时候。想到这些,她觉得自己就象一只刚被捉来的小猪仔一样,一切需要适应新的环境。 翠英走过来,在窗边喊伟强快起床,客人都来了。今天,还得回门呢!荷香走过去,推了推伟强,说,你妈叫你呢?伟强不愿意地翻了翻了身子,一睁眼看见荷香已经穿好了衣服,外面的人也起来。听见外面有人说,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你这个婆婆怎么这么不会照顾情绪啊!翠英说,今儿是回门的日子,我还有许多事情交代呢?这孩子都结婚了,啥事情还的我来操心。那人呵呵笑着说,做了父母的,就是为孩子操心的命,啥时候把双眼闭了,就是想操也由不得人了。 荷香等伟强起来的时候,自己又上床把被子叠的整整齐齐,仔细地遮好了帷幔,又用笤帚把床上的床单扫的平展展地。扫了地以后,荷香终于舒了一口气。她觉得房子整洁是自己给人们留下新的形象,也是在婆家做人的开始。 两人来到翠英的屋子时,翠英整了整伟强的大领子。然后对着他们说,今天回门一定要走昨天来的路,一定要走大路,别抄近道,二黑的拖拉机就不送你们了,你骑车带着荷香回去。记住,去了老丈人家,势必人家亲戚朋友要逗逗女婿汉的,千万别多喝酒,冒了傻气,往后去了人家村里可要遭人家小看的,再说路上也要注意安全。伟强说,妈,你总是这样罗嗦,我都这么大的人了,不会连这个理也不明白。翠英说,谁的儿,谁知道,就你那脾气,经不起别人一激的,吩咐你就是怕你又一根筋,把事情办砸了。李大从做糕的厨房里出来说,好好听你妈的吧!别弄的跟雁落堡上的傻女婿汉似的。 九点多钟,荷香换了另一身新衣服,伟强就骑着自行车带她出发了。路上,荷香好奇地问,李大说的咱村雁落堡上的傻女婿汉是怎么回事情。 伟强边骑车边说,都说雁落堡上有一个新女婿到了老丈人家,他文化不高,总受其他两女婿的小看。有一次吃饭,大女婿和二女婿就故意捉弄三女婿。大二女婿有文化,就说咱们做打油诗吃菜,二女婿也拍手同意,三女婿没办法,只能依他们。上菜了,大女婿说,二八一十六,我先夹块肉。说着他就挑了一块最大的夹起来放进了嘴里。二女婿一看不慌不忙地说,二九一十八,两根筷子一起夹,说着也夹了一筷子。三女婿着急了,眼看盘子里的肉就要没了,好不容易想出一句,七九六十三,我端起盘子来倒个干。说着端起盘子来全倒进嘴里。其他两女婿愕然! 荷香听了故事笑的前俯后仰,伟强的自行车扭成了八字,好不容易正过来。伟强说,这么个故事就把你笑的,从认识你到咱们结婚,就没见你这么笑过。 到了山里,荷香家早派人在村口等了。那人说,厨师都催了几次了。荷香说,我们骑自行车来的,把车放到山下,又走了上来。 一进院子,伟强就被知客请到了正席上,周围陪的都是长辈,这让小伙子不好意思,他几次想把正席正中的位置让给长者,都被拒绝了,人们都说,大不过的女婿汉,这个位置就是你的,你是今天的主角。 开席了,伟强站起来给周围的长辈们都倒了酒,然后一一陪他们喝了。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周围来了一群姑娘们,都是荷香的朋友。乡下,结婚第一天是男子的朋友要逗新媳妇,回门的时候是女子的朋友要逗新女婿。女孩子们不怎么逗,上来就是敬酒,这叫车轮战法,不喝这个的这个不依,不喝那个的那个也不依,伟强一口气喝了十几盅才想起翠英临走吩咐的话。 伟强感觉到自己有点晕了,别看酒盅小,小才会大意,不经意间就给喝多了。他强打精神,怕被人看出来。荷香的朋友们还围着他,势必要把他喝趴下才高兴。荷香拉了拉英子的衣服,示意英子给伟强的酒杯里换一些清水。正说话间,老四醉熏熏地走过来,要与伟强同干三大碗。英子一看是老四,知道他又在借酒撒气,生怕闹出什么乱子。 第六十一节 英子是和荷香一起长大的朋友,她对荷香和老四之间的感情纠葛非常了解。昨天,看到老四喝多了,她就担心老四闹事,后来见老四醉躺下了,口里连声默念阿弥陀佛。 伟强见老四喝的醉熏熏连站都站不稳了,还称要连干三大碗,刹那间把翠英吩咐的话抛到了九宵云外,说,兄弟你想怎么喝就怎么喝。老四说,拿碗来。英子急忙去屋里娶了两个干净的碗来,老四一把夺过来从桌子随便拿起一瓶酒倒了半碗,说,今天你是主角,虽说是同干,但是我的先干为敬,说着端起碗一扬脖子就喝了下去,许是喝的太猛,嘴角的酒柱顺着脖子留了下来,老四用胳膊一擦。伟强见他到了强弩之末,还在逞强,抓起酒瓶就往碗里倒,正要端起来,却被老四给摁住了。老四说,等等,我的先把话说清楚,要不你喝醉我就白说了。英子怕他说出不好听的话来,就拉了他一下。老四说,你拉我做什么?然后对着伟强说,我荷香姐从小,在我们这可没受过人欺负的,今儿个,我可是丑话说在前头,往后你家若是待她不好,我可是第一个与你家过不去的,你信不? 老四妈走过来,说,老四,今天又喝多了,两盅猫尿下去,看你个样,这大喜事的你说些什么呢?老四不理他妈,让伟强喝酒。伟强端起碗来很果断地喝了。老四说,够种,再倒上。他妈说,四儿,可不能再喝了。说着就拉老四离开。 老四被他妈拉了个趔趄,酒往上涌,差点当场吐了。老四喊,英子,来倒酒。英子见他已经带了九分醉意,赶紧拿出预先准备好的装凉水的酒瓶给两人各倒了两碗。老四妈急忙说,英子,你这么大的闺女了,怎就糊涂了呢?英子冲她使了个眼神说,谁说我四哥喝多了?来来来,说好的同干三杯,才一杯呢?干了这两杯,咱们这宴席就散,你说是不是四哥?老四说,还是英子了解我,说着就端起碗来相继干了,刚喝完就从凳子上摔了下来,众人急忙搀着他送了回去。 伟强一见老四真当着他的面干了三碗酒,只是心想还真没见过这样不要命喝酒的,山里人就是实在,连个邻居哥哥也怕妹妹在婆家吃了亏。 伟强喝多了酒,躺在荷香出嫁前的窑洞里睡了两小时,醒来的时候,客人已经走光了。荷香把一缸红艳艳的砖茶给他端到了面前说,好点没。伟强觉得自己是真的喝多了,连自己怎么就睡着也不清楚,就说我妈临走还吩咐了,一到时候就忘记了。荷香说,村里就是这风俗,烟酒不分家,递上一根烟,喝上一次酒,往后见了就象兄弟似的,你不喝,大家才更觉得你们山下的人看不起他们呢!伟强见荷香这样说,也就放下心来。 又坐了一会儿,荷香的家人把他俩送到了村口,一再嘱咐路上要慢点。荷香的母亲拉着她的手左叮右嘱,去了婆婆家,一定不要懒惰,做事情要大体,别让人小看怎么山里人。荷香点点头,然后一步三回头的走下山去。直到,最后一次回头,她还看到母亲他们依然在那棵松树下眺望。 荷香的母亲眼里满是泪珠地回到家里,连续许多天热闹的气氛伴随着亲友们的离开冷清了下来,那种凄凉和寂寞只有嫁了女儿的人家才能体会得到。 荷香和伟强骑着自行车回到了村里,翠英也是在门口张望了好几回了。晌午,家里还是安排的宴席,把村里和附近平时有礼往的,想请的人,一快叫了,又张罗了不少席面。饭后,伟强村里的朋友们就开始拆篷,还把院子里打扫的干干净净。就等着一对新人回来,再闹腾闹腾。 荷香刚进屋就被屋子里等待的朋友们围起来了,大家都说,在事宴上辛苦了,看新媳妇怎么回报。伟强刚把大链盒自行车放好,小三就从后面搂住了他的脖子,然后悄悄地说,怎么样朋友,昨天晚上耕地辛苦了吧!落红了没有?伟强迟疑了一下,带着酒气说,看你小的问的些什么话。小三说,都过来的人了,谁家不就是个那样,说着哈哈地笑起来。然后拥着伟强进屋。 伟强一进屋就喊妹妹给他端一杯水来,还说路太远,吃的也咸,渴坏了,说着就挤开众人在床上坐了下来。小三说,咋了?累下个这哩!是路上累的,还是?这可的问问嫂子哩!另一个朋友说,我怎么看见荷香也不是重下个那,不就是骑个自行车吗?往常年带着粮食去沟里换柿子,来回六七十里,也没见你这样。小三说,朋友,人常说世上只有累坏的牛,就没有那犁坏的地,往后可的悠着点,不要像庄户户人刨见个湿土土那样,紧的个干。众人大笑。 这时,伟强的妹妹用茶盘端进两杯茶水来,说听见你们笑,就知道红火哩!她先走到伟强那里,伟强还没拿住茶杯。一个朋友就说,就知道关心你哥,你嫂子也渴了。伟强妹妹笑着说,给准备着哩!那人说,我们也渴了,说话说的渴了,还的麻烦妹妹跑一趟。伟强妹妹说,行,保证每人都有。 朋友们又问了荷香家的乡俗,说那里新媳妇的朋友逗女婿逗的厉害不厉害。伟强说,还行,是咱酒量行,如果酒量不行就不知道了。小三说,前些天咱村二宝去了丈人家村里,喝酒不行,被新媳妇的朋友逗了个够。其中,一个朋友特厉害,硬是把酒给他灌到了上衣兜里。你瞧,那二宝回来咋说。他说,到不能喝的时候,那是一点也不能喝了。倒兜里也比进肚子里好,倒兜里咱容纳了,倒肚子里咱的把肚子里的东西全倒贴出来。众人又一阵哄堂大笑。 荷香说,没结婚的先打听好乡俗,再去找那里的媳妇。找了那里的媳妇,就的有两手准备。一是看酒量够不够,二是看新媳妇有没有那样泼辣的朋友。小三说,关键还的看新媳妇给铺好路没有,人家结婚的时候,她逗了人家女婿的,人家一定要报复。再说,新媳妇也可以提前给朋友们打个招呼,让它们关照着点,你说自己家的女婿,他喝醉了,吐天洼地的自个儿就不知道心疼。 伟强说,其实也遇到个能喝酒的,你嫂子的一个叫英子的朋友给倒了两碗白水,都糊弄过去了。要不,今天就下不了山了。一个朋友说,还是嫂子看见你亲,人常说,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这不刚过了一日,就懂得关心人了,羡慕,羡慕! 小三说,你咋知道人家刚做了一日夫妻,这一日是明的,暗的你还不知道呢?众人喝了茶水,又热闹了一会儿,方才散了。 晚上,伟强怎么也睡不着。他翻来覆去就想着小三在他刚回门回来说的,落红的事。他没见,但是在朋友面前还是违心地承认。他想男人都这样虚伪吗? 第六十二节 荷香在伟强家住了九日。第十日,她爹贵堂的早早地来婆家接她回村里。吃过午饭后,伟强把他们送到山底下,才返身回家。 荷香刚回家,她妈坐在窑洞的炕沿上就拉着她的手,左瞅右看。荷香不好意思地说,妈您看啥呢!荷香妈给她向鬓角后捋了捋头发说,几日不见,妈就是想看看,也不知道你这些天在婆家习惯不?荷香说,妈,我早习惯了,您教育出来的女儿,怎么也不能给你老人家丢脸啊! 贵堂的说,你妈这些天就没睡好,经常梦里呼唤你的名字,还说你在工地的时候,也没这样担心过,怎么有了婆家了,做母亲的偏偏担心上了。今天一早就催着我去叫你呢!我说,去的太早,咱闺女的婆家也不一定安排好,让我干等着也觉得很尴尬的。 母女俩又说了一会儿话,等到从上砍柴回家的弟弟才开始作饭。荷香没想到,弟弟见她的第一句话就是问姐夫对你好不?敢情全家人都在担心自己过的好不好。 吃晚饭的时候,荷香问起老四的事情。她弟弟说,老四那天醉酒后,在家躺了两天,后来就下山了。他爹说老四一时间想起望景岗有个能掐会算的高人,就决定去拜师学艺,打那天起就下山了。荷香叹了口气说,今生我是欠他了。荷香妈也说,都是妈这病生的,其实我也打心眼里喜欢老四这孩子,当初就没反对你们交往。人啊!一命给安煞了,该怎么生活,还是不由人的。希望老四这孩子将来有很大的出息。 晚上,荷香看着月牙尖,想着天气已经渐渐变冷了,老四出去学艺,能不能学成?何况这年月科学逐渐发达的今天,多少人要相信那个呢? 荷香在妈妈家住了几日,伟强就上山接她回去了。临走的时候,她把家里的被头拆下来洗了,又给逢了上去,还帮母亲蒸了几锅馒头,还没忘叮嘱父亲和弟弟要好好照顾母亲,天冷了要早点烧炕,按时服药。 日子过的很快,伟强很快就上班了。不过,无论多远,开始的时候,伟强总是骑着自行车每天往返。后来下了雪,翠英和荷香怕路上不安全,就让他住宿舍,礼拜天坐车回来。 翠英也在与别人的闲聊中,打听到村西刘二家新娶的媳妇是坐床喜,怀了身孕已经两个多月了,而荷香的肚子一点没有动静,也没听小两口提起。幸许分开一段时间,荷香会早点怀上孩子。 腊月二十三是送灶王爷上天的日子,白天,荷香和婆婆翠英上街买了麻糖、烧纸、高香、蜡烛。晚上,在灶台边的灶神边点了蜡烛,上了三柱清香,还摆了麻糖。伟强妹妹看见麻糖就要抢着吃,翠英说,看你猴急的,等供俸了灶王爷再说,要不灶王爷上天又要搬弄是非了。伟强妹妹伸出的手只得缩了回来,笑着说,迷信,怎么个搬弄是非了? 荷香说,小时候,我听老人这天上原来下雪下的就是白面,人们生活富足,连鸡狗吃的也是。有一次,一个妇人烙了饼子,偏巧孩子刚拉了屎,为了方便这个妇人就拿饼子给孩子擦了屁股,被灶王爷看到了,上天的时候,就把人间的事情告诉的玉帝,玉帝听了大怒。从此,天上下的雪就不是白面了,变成鸡不衔、狗不闻的雪了。伟强妹妹笑着说,嫂子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美丽的故事啊!荷香说,我还有一个秘密的事情要告诉你呢?说这就贴近她的耳朵悄悄地说,我听说这麻糖是用脚踩着做成的,你想做麻糖的人家做那么多,面还这样软,不是手能做的过来的,就只好用脚了。伟强妹妹一听就笑起来,说我不吃了,想起这些来我现在就想吐呢!翠英见她俩先是大笑,继而是笑的想吐,就说,这死妮子,都快出嫁了,还是没有点稳重样儿,看谁家今后还敢要你。 送了灶神等后,就是扫家的日子,家家户户都要把家里的重要物件搬到院子里,能遮好的遮好,把墙上积蓄了一年的无根之草一一清理掉。荷香小房里的好扫,她小姑和翠英屋里稍微有点多,荷香给伟强妹妹帮忙的时候,她小姑说,嫂子不用了,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就坚持自己打扫。 腊月三十是除夕,垒旺火、贴对联是农村的习惯。不到中午,大红的对联就在各家门口粘贴起来。年来了,晚上大家就开始在一起包饺子,初一吃和气饺子是必然的,除夕则喝小米北瓜饭。 第六十三节 大年初一这天,伟强工厂也放假了。5点半就被父亲催促着起床了。原来家乡的风俗是,早早净了手,点着旺火,然后上香、磕头、烧纸,拜祖宗。 吃过早饭之后,村里的小孩子就来拜年了。翠英把事先买好的核桃和糖果拿出来,分发给来拜年的小孩子们,看着小孩子们伸手接过糖果时一个个乐呵呵的笑脸,荷香想到了自己快乐的童年,如今已为人妻了。 初一一整天,伟强就带着荷香在村里的长辈家拜年,没想到这一拜,给荷香安排了许多的应酬。原来村里的长辈每年都要乘着正月做了好吃的东西,要宴请本家或朋友家新娶的媳妇呢! 初二,伟强比初一起的更早,因为传说初二是接财神爷,财神爷带的宝贝多,走的早,自然要早来。总之,这些天荷香和伟强都觉得没怎么休息好。 初三,就开始走亲戚了。男女双方的亲戚都要走到,翠英做这些都是有安排的,谁家该带什么礼物,该不该留下吃饭,都吩咐了伟强和荷香。其实,在乡下第一年,谁家也是留新媳妇吃喝,本来腊月里肚子里就油水足,正月里吃饭,基本感觉是被动的。不吃吧,逆搁了人家的一片心意,吃吧觉得还的做人,总觉得不太舒服。不过荷香独独对伟强老妗子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这老妗子本来长着一张还算标志的脸,偏偏在怀孕的时候,去她妈家回来的路上,遭遇了雷雨与冰雹。脸上被冰雹打过的地方,后来就成了疮,每年春天就要发作,发作了就成了疤,成了一生的顽疾。荷香看着就觉得吃不下饭去,好在人家殷勤地招呼,就将就着吃了一点。心下却想着,日后自己也会怀孩子,这刮风下雨的是世上的再正常不过的事,万一遇上这种情况,那可就麻烦了。 过了破五,因为新年前几天的诸多禁忌已经破了。荷香就开始吃请,吃请的时候,还有许多人家的新媳妇一起参与。吃饭的时候,同样的做人,拿捏做样子,这样显得大方、稳重,别的几家媳妇都夸荷香的衣服漂亮。荷香说,年前就没买新衣服,都是结婚时买的。众媳妇都说,荷香结婚的时候买衣服去的是省城,衣服的成色与款式与县城买的就是不一样,说的荷香心里美滋滋的。 由于是请媳妇全是女眷,东家的女人就的陪着上桌,一边给她们夹菜,一边问她们是否怀有身孕,还一边忙不迭地介绍,跌三不跌四的孕期知识。怀孕三个月的时候,夫妻要少同房,能避免就避免。怀孕四个月的时候,孩子抵抗力就强了。还说了一些,怀孕后媳妇儿们嘴谗的事情,让媳妇们放开吃,只要对孩子有利,落个嘴谗的名也别怕。吃是自己吃,受益的是肚子里的孩子,孩子在娘体内有营养,生出来就壮实,对疾病的抵抗能力也强,长以来也快。在娘肚子里补充不上的营养,生下来无论怎么补,步数就错下哩!众媳妇都说,要是遇上你这样开通的婆婆,那可真是福啊!东家的女人说,可不是吗,你们今天就遇到了,本来这炒肉里放几个红辣椒,味道是十分的香,但是我就怕你们怀了孩子,愣是没敢放,不知道就别说了吧!若是知道的话,将来孩子生下来皮肤不好,还怪着我们哩!说的,媳妇们都只听她的话笑了,筷子慢了下来。东家的女人见她们不动筷子,赶紧招呼大家动手,还说不说了,吃了饭以后,把你们该知道的,都告诉你们。引得众媳妇又笑过一回。 正月里过的快,转眼就是元宵节,小天唱(正月二十)、老天唱(正月二十五),很快过了二月二。 一日,翠英无意中听邻居的聊起后街里马宏的家三媳妇腊月里结婚,一结婚就是坐床喜,这几天正在泛酸水,还从没见害个娃儿这样厉害的,人瘦了很大的一圈不说,脸色也变了,那罪可遭大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翠英想荷香和伟强结婚也三个多月了,该有的时候也该有了,自己怎么就没有观察过,荷香喜欢不喜欢吃酸的,心下里决定好好观察一下。 过了一日,翠英捞了一些酸菜,洗干净,用锸子锸了一些土豆丝,放在锅里一蒸,切了一些葱花,倒了几勺胡麻油,上了一些盐,简单一拌。一道山药蛋丝酸菜就做成了。吃饭的时候,伟强的妹妹瞪大眼睛说,妈呀,刚过了正月,你就让大家吃起酸菜了。翠英说,正月里妈吃的比较油腻,现在就想吃素淡的呢!就给你们弄了这菜。不想吃的话,将就了这顿。说着用眼睛看着荷香,荷香也没说爱吃,也没说不爱吃,与平时一模一样。饭吃完了,贵英也没看出个道道来。 后来,翠英干脆就在伟强和荷香吃饭的时候,说起谁家的媳妇怀了孩子,谁家的媳妇要生了,荷香知道是婆婆想要抱孙子了。私下里和伟强说,你看你妈,经常说这说那的,连我都不好意思了。伟强说,没怀上也好,反正咱们也年轻,你又不是不会生孩子你怕啥。要不你就证明给我妈看…… 三月里桃花开,种玉米。四月是插稻秧,翠英忙起来真把孩子的事情给忘记了,荷香也经常去伟强的单位住几天,翠英也乐得他们在一起。六月里槐花香,翠英老远就闻见了槐花的香气。村里老爷庙门口的那株千年的老槐树树干早变空枯死了,不想从中间又长出一枝新槐,不几年就又枝繁叶茂。人常说,千年松,万年柏,不如老槐歇一歇。槐树有灵气,一些信奉神灵的人,在槐树前许了愿望,了了心愿的,就给老槐树挂一面镜子或是用二尺不到的红布上面写上灵验两字,悬挂起来,久而久之,树身的红布和镜子是越挂越多。翠英每次路过槐树前,心里就默默地祈祷。 第六十四节 转眼到了收获的季节,荷香的肚子还是没有一点动静。眼看着,别的婆婆都要抱孙子了,翠英是打心眼里焦急。她现在是巴不得荷香告诉她自己怀孕了,那样兴许她还要象孩子一样一蹦三尺高,可是这种失望却随着收获的季节而失望。 整个秋天,翠英总是无精打采的。荷香知道婆婆是想孩子的心理作怪,地里活儿总是抢着干。要说这心情不好吧,病就容易跟寻,刚收割完,翠英身上的月经就没个停,断断续续。而且走几步就发觉发热出汗,心慌气短的,她不知道是自己更年期要到来了,还以为自己也得了绝症呢!这个时候,自然心里不甘心自己连孙子的面也没见着。 伟强回来的时候,翠英就唉声叹气的说,结婚都这么久了,你媳妇肚子咋不见动静呢!你看妈一天天比一天老了,早有了孩子,妈还能帮你们带着,等妈不行了,谁帮你们。伟强说,妈您老人人家说什么话呢?您的身体不是一直很好吗?有病了咱们就去看医生,你说这些话把我们吓的。翠英见伟强不明白,就摆手让他离开。 伟强回到屋里对荷香说,妈的心病又犯了。荷香说,老人们就是这样,早先我妈就说我寒气大,随了她的。伟强说,啥就寒气?我怎么不知道。荷香说,你个大老爷们儿,女人家的事情还是知道的少点好。其实,我也真不知道。不过,我的去我妈那打听下,哪里有能看的,咱们是不是应该看看了。伟强说,哪里有这么年轻的就去看,才结婚几天。荷香说,听说镇上的刘太医很红,许多妇女们吃了她的药,那是要儿有儿,要女得女。要不咱们找他给看看。伟强说,我才不信呢,听说这人坐在那里闭着眼睛只号个脉,就抓起笔写一大张让人看不懂的方子,抓一大堆难吃的中药。前天,去了前村四贵家听说,他女人吃的停药都几个月了,现在见了中药就恶心。有几次,四贵还真以为他婆娘怀孕了,结果是狼吃了个鬼,没影的事。荷香说,还的问问。 秋末的一天,翠英经过老爷庙门口,一大群人在那里晒太阳。当翠英双手合十闭目许念的时候,听到有人窃窃私语,是议论荷香在工地和一个叫老四的男人怎么地怎么地,还隐约听到什么流产之类的话。翠英故意朝那里瞥了一眼,议论声马上就停了。翠英心想,那些人明显就是冲着自己故意说来的,一股怒气从心底冲来。但是,最终她还是克制住了,她想这样贸然出去出头,万一弄错了,这不是自己端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扣吗? 自打翠英隐约听到这样的话后,她就不敢在人多的时候,去大槐树下祈祷,好象自己做了什么见不了人的事情似的。对荷香的怀疑也与日俱增。有时候,理智告诉她自己,怎么能怀疑自己的儿媳妇呢?有时候,想起若不是自己为亲家母花了巨额的医药费,荷香怎么能嫁过来呢?荷香的出嫁也是亲家的无奈。如果真的是那样,自己种的苦果就只有自己品尝了。 女人遇到心里苦的事情一般能怎么做呢?那就是发泄。发泄出来对自己是好事,对别人可就是伤害了。这天下午,翠英正在炕上躺着,突然听见家里那只芦花鸡“哥打呱呱”地叫起来,叫的人心烦。翠英想一定是鸡生蛋了,就挣扎着起床,去鸡窝边一看,哪里有鸡蛋的影子。翠英随即就拿起一根榆树枝条赶着母鸡抽打起来。鸡在前面跑,她在院子里追,一边追,一边骂。你个光吃饭,不下蛋的鸡,看我怎么收拾你!越骂越气,把只芦花鸡撵的呱呱恹恹的,受惊的鸡在院子里上下乱窜。 荷香正在屋里纳鞋垫,起初还以为是院子里进了邻居家的大黄狗,把鸡吓的。后来,听到婆婆的骂鸡声,就知道婆婆是指桑骂槐。荷香就委屈地哭起来,翠英听见荷香的哭声就停止了骂声,也不再在院子里追着鸡乱跑。 伟强下班后,看见荷香眼睛肿的红红的,就问荷香怎么了。荷香说,没什么?突然想我妈了,也不知道家里收割的怎样了。伟强说,有时间你就回去看看。荷香说,我明天就想回去。 晚上,荷香家公公作好饭。叫翠英,翠英说吃不下。叫荷香,荷香说也吃不下。他觉得今天这婆媳俩煞是奇怪,只得和伟强两人吃了。 伟强联想起荷香哭红的眼睛,想到婆媳俩一定是出问题了。就进屋里问翠英怎么回事?翠英说没什么。伟强说,不可能,无缘无故地,那她为什么哭。翠英委屈地说,你倒质问起你妈来了,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你就不会问问你媳妇。伟强见问不出什么,转身一甩门就走了,留下翠英在屋子里叹气。 荷香一大早就起身了,伟强骑着车送到山下,才掉头去县城上班。荷香一进院子就看到母亲在窑洞前翻着谷穗,经过一个秋天,母亲苍老了许多,背也似乎驼了许多。贵堂的家见荷香这么早就回到家里,心里十分诧异。连忙放下手中的谷叉,拉起女儿进屋,张罗着做饭。荷香没等她妈坐下,就扑在她妈的怀里委屈地哭起来。 一时间弄的贵堂的家云里雾里,不过她猜想到了,一定是女儿在婆家受了委屈。连忙帮荷香擦泪,让荷香把事情的原委说个一清二楚。翠英,你婆婆也太过分了,当初她是怎么承担我的,说要象亲闺女一样待你,还没到一年就这样,真是来气!怪不得昨夜就梦见蒸馒头了。荷香说,还不是为孩子的事吗?妈,你说,我怎么就怀不了孩子呢?贵堂的家说,别瞎说,谁说你怀不了孩子?兴许是开怀迟。若真怀不了孩子,也不定是伟强的事情,别把罪过往自己头上揽。你就好好在妈这里住几天,改天,妈就去看看你婆婆,找她理论个清楚。这八字还没有一撇呢,她就沉不住气了,再说这指桑骂槐的叫什么事,谁家的孩子谁家心疼。荷香说,妈用不着的,若真怀不上,是不是的找找镇上的刘太医。贵堂的家说,那是妈挡前的事,你个娃娃家懂得什么。 荷香担心他妈找婆婆理论闹出什么事来,现在倒是为自己赌气回家的行为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