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谁憔悴瘦芳华之庭芳落》 第一章 今古山河无定据1 她,谢灵云,字落芳,楚宁过相府三小姐,生的平凡,资质平庸,却备受荣宠,只因五岁那年“母仪天下”的预言。三千宠爱集于平凡一身,福兮,祸否?该喜,或悲?当阴谋显露,当真相清楚,她还能否继续无邪?身为女子,她不爱琴棋书画,只爱刀剑饮江湖;身为望族千金,她不屑荣华富贵,只愿逍遥走天下。当爱情与自由相抵,当阴谋与设计继续,她还能否淡漠如烟,笑颜观世界? 她,兰惜颜,字庭芳,虽贵为圣月国的十四公主,却备受欺凌。只因她的出生是圣月皇族的耻辱。她本有倾国容颜,却因一场大火,容颜尽毁。冷漠宫廷,她如何博得生机?阴谋和亲,她的生命还是否存在光明?玉颜玲珑,她可否获得帝王宠?明里,她是失宠落魄的惜颜公主;暗处,她是绝美纯洁的圣教圣女。深宫府院,且看她能否寂寞舒广袖,俘获冷君心。 他,秦毓,字子聪,西秦国的帝王,七岁便征战沙场,十岁便继位为王,雄才大略。他痴于征战,迷于封疆。自小,他便立志一统江山,雄霸天下。一代年轻的帝王,十五年的励精图治,扩土封疆,他一如既往,举棋无悔。可那桃花树下的偶然一瞥,为何让他平静的心灵掀起狂澜?美人,江山,他将如何抉择?乱世纷争,群雄四起,他能否逐鹿中原,一统帝业? 他,齐枫,字子炽,齐嘉国的永嘉王,齐嘉国真正的主宰。他凤眸睥睨,满腹谋略,自命不凡。对美人,他只宠不爱;对敌人,他只杀不留。一个恬淡如风笑靥如花的女子,一个炽热如火俊逸若仙的男子,他们将会有着怎样惊心动魄的故事?当真爱降临,他会有如何反应?当烽烟四起,他又会有怎样的抉择?漠漠寒空,但看他如何,展露英姿,搏击长空。 他,楚彦,字子涵,富可敌国的商贾,武功盖世的英雄,失意落魄的皇子,那个才是真正的他?他,温润如玉,暖人心房。烟柳亭短暂的偶遇,注定了他们一生的痴缠。他看似与世无争,却总是处心积虑;一抹淡然的微笑,却隐藏不住满腹仇怨。爱上仇人的女儿,他该如何释怀?王图帝业,他又该如何拼杀?韬光养晦,谁又能无视他的锋芒? 两个女人的痴爱,三个男人的征伐。一个灵动萧然淡漠如烟,一个红颜倾国冷漠如水,两个不同的女人,两个不同的命运。因为爱情,因为国家,她们注定成不了知己,只能是情敌。一个雄才大略铁血无情,一个精于谋略深情似火,一个隐匿锋芒温润如玉,三个绝世优秀的男人,因为帝业,因为女人,他们永远成不了朋友,只能是敌人。 曦云皇朝历经五百载,至怀殇帝九年,天下惊变。原来一统的江山,也在一夕之间,分成四国。西部的西秦,东方的齐嘉,南方的楚宁,北边的圣月,四足鼎力。 第三章 百花芳处是谢家1 我,谢氏灵云,出生于孝佑帝六年元月初一。天祚帝八年元月初一,我十五岁,及笄。听娘说,我出生那年,春天来的特别的早,我们家里满庭花落斗艳芳。所以,我给自己取字为落芳。当然,这是我的秘密。在我们这个朝代,女人是没有取字的资格的。即便是出身在名门望族的谢氏千金,也没有这样的资格。当然,取这个字也有我的另一个目的,行走江湖是,我是谢落芳。 我出生在会稽谢氏,谢氏祖籍中州太康,世人也称我们为陈郡谢氏。二十八年前,随着曦云皇朝的覆灭,楚宁国的建立,谢氏一族迁往江南。而今的谢氏,是江南的名门望族。谢氏一族繁荣至今已有近两百年的历史了。 我的爷爷,谢晋,天佑帝时被封为谢康公,现今是天祚帝朝的首辅之臣,楚宁国历经三朝,谢氏却一直盛荣至今。我的父亲,谢青,孝佑帝时的名将,天祚帝时升为右仆射。我的叔叔谢云,当朝的相国孝佑帝时的骠骑大将军。我的姑姑谢蕊兰,曾是孝佑帝的贵妃,当今的太后,天祚帝的母妃。 我的堂姐,谢芷云,四年前,十四岁的她,就已经是天祚帝的皇后了。我的大哥谢逸二十二岁的年纪,被封为吏部侍郎,官居正五品。我的二哥谢运,虽然只有十九岁,但是因为武艺过人,也官至兵部侍郎。谢芷云,谢苌云,谢遥,都是叔叔的孩子。现今十八岁的芷云,早在四年前就已是当今皇后了。苌云,在她十五岁那年,也就是去年,就嫁给了左仆射家的大公子。谢遥与我同年,比我还小,他是那年秋天出生的,也是与我玩的最好的那个。 这般的荣宠,令谢氏有了一个新的尊号,楚宁第一大望族。我的家族,在楚宁,是仅次于皇族的望族。出生在这样的家族,我自然跟着沾光,即便我一无是处,我也会极尽荣宠。因为我是爹爹唯一的女儿,是爷爷最钟爱的孙女,是哥哥最宠爱的妹妹。我一直都以为,他们对我的爱,是因为他们是我的亲人。可是,当我知道一切的时候,我才发现,我错了。 十二岁那年,当我知道了一切真相之后,我成了家族里唯一叛逆的孩子。我离开了那个带给我无尽荣宠的家族。也许是因为我的平凡配不上高贵家族的荣耀,也许是我对那群优秀的谢氏儿女心生敬畏之情,总之,我离开了。 谢氏家族人才辈出,即便是身为女子,生的不是美女也是才女,而我,却什么也不是。芷云很美,是我们楚宁第一大美女。苌云很有才华,是楚宁有名的才女。至于我,他们都说我是被爷爷宠坏了的孩子。我没有芷云倾国的容颜,也没有苌云惊世的才华。我不善书画,不精女红,不通乐舞。 我喜欢跟着哥哥偷学武艺,没有人的时候到爷爷的书房偷看兵书。当然,我的爱好没有人知道包括爷爷除了我自己。 所以,世人眼里,我是一个一无所能、一无是处的女子。而促使我变得如此的原因,是三年前的一场变故。于我,那是惊人的变故。 第四章 百花芳处是谢家2 三年前,西秦国的使者来到临宁,带了很多礼物。那时的芷云十五岁,已是天祚帝的皇后。对于那些礼物,天祚帝都将它们赐给了宫人大臣。这其中,就将一块蓝田翠玉制成的玉镯赏给了芷云。芷云回府省亲时,就戴上了它。 那时的我,是家中的霸王。只要是我想要的东西,爷爷都会给我。那么这次,我看上了芷云姐姐的玉镯,爷爷也一定会让芷云姐姐给我。 “爷爷,芷云姐姐的玉镯好漂亮啊,灵儿好喜欢。”我跑去告诉爷爷,娇小的身子半躺在爷爷的怀里撒娇。爷爷知道,一般我这么说,都是想要的意思。 “呵呵,灵儿啊,那可是皇上御赐之物,不可随意送人的,不然就是藐视皇威。”我没有想到,爷爷竟然拒绝了我的要求。 “那为什么芷云姐姐能有,灵儿就不能有呢?爷爷不是说皇上也很喜欢灵儿的吗?”我不甘心,所以气嘟嘟的耍无赖。我知道,爷爷会给我的。 “好了灵儿,爷爷让芷云给你就是了。你这孩子,就是淘气!”爷爷没有生气,他真的让芷云把玉镯送给我。芷云也的确将镯子送给我了。不过,从此,我们便形同陌路了。 芷云怒气冲冲赶到我的灵云阁,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更没有一点一国之母的仪态,那日的芷云,像个毫无教养的泼妇。她一见到我,就指着我的鼻子骂道:“你还真是不要脸,净是抢别人的东西!” 我不明所以,很是无辜,很是受伤的回答她:“芷云姐姐,你为什么要这样说我?” 芷云的火气更大了,她怒骂道:“不要叫我姐姐!从此以后,我们不再是姐妹!而且,我希望你清楚,我是楚宁国的皇后!而你,只是个一无是处的东西!你没有资格做我谢芷云的姐妹!” 听到她这么说,我大哭起来。因为这是我十二年来听到过的最伤人的话,是我第一次真正的受委屈,是我第一次真正伤心的哭泣。可即便我这样,芷云依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她更是生气了:“别以为你哭我就会同情你。哼!你知道爷爷为什么这么宠溺你吗?”见我摇头,她接着有些得意的说道,“那是因为你五岁那年,府里来了位道人,那人说你是母仪天下的凤命。爷爷很是相信。不过现在,依本宫看来,那人还真是瞎了眼!就凭你,还母仪天下?本宫才是母仪天下的凤命!”说完,芷云斜着眼瞟了我一下,不屑的冷哼了一声,为我们十二年的姐妹情谊划上了完美的句号。 那一天,是我人生的分水岭。从前,我是真正的无邪;而后,我的无邪只是因为我的自欺欺人。翌日,整个临宁都知道了我失踪的消息。从此,我踏上了浪迹天涯的旅程;从此,我不再是谢灵云,我叫谢落芳;从此,我不再是江南谢氏千金,只是江湖飘零女孩;从此,我告别了我的荣华富贵;从此,我将自在逍遥。 第六章 梦里云归何处寻2 因为这次是偷着跑出来的,所以我不敢大摇大摆的从大门进去。现在的我,衣衫褴褛,出来这么久都没有换洗,要是从大门进,他们肯定把我当成要饭的给轰出去的。所以,我得从我的秘密通道进去,而且那儿也离灵云阁很近。那条路,是我和谢遥一起发现的,我们把它亲切的称为“自由之路”。 “灵儿!”对面走来的人与我撞得满怀。一听这声音,我就知道是谢遥。虽然谢遥比我小九个多月,可他从来不叫我姐姐。他像个小大人,总是学着爷爷的语调叫我“灵儿”。 “你想吓死姐姐我啊!”我冲他大叫了一声。 “我还不是为了找你啊!你走了,都没有人陪我玩,我都快无聊死了。”谢遥嘟哝着,抱怨我狼心狗肺,不识好人心。他要出去找我?是没有人让他欺负吧。虽然每次爷爷都会训他,但是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欺负我。 “你怎么知道是我啊?我这样你都能认出来?”我给他回了个白眼。 “你就是化成灰啊,我也认得。”他一本正经的说道。 “好了好了,姐姐回来的事,不许告诉其他人,知道吗?”我拿出姐姐的样子命令他。 “你别老提你是我姐姐好吗?看到没有,我比你高。”他比划着,还得意的瞥了我一眼。 “那芷云、苌云也没有你高,你也叫她们姐姐啊?”我有些生气。 “她们比我大好几岁,而且啊,”谢遥顿了顿,“她们都比你高,哈哈哈!”他怕我打他,还没说完就跑走了,更可气的是,还一边跑一边笑。我气不过,虽然他说的都是事实,可是他犯了我的忌讳。我讨厌别人拿我与芷云、苌云比,不管那个人是谁,我都不允许。 “谢遥,你给本小姐站住!”我追着谢遥跑,引得府中众人纷纷侧目观看。谢遥显然没有料到我会追上去,有些讶异。正准备加速时,却被一个他最怕的声音叫住了。 “遥儿。”是爷爷,叫住了谢遥。我暂时还不想被爷爷发现,所以准备开溜。 “怎么回事?你这个样子,成何体统!”爷爷又教训起谢遥来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这下子,我的心里平衡多了。谁叫他嘲笑我个子矮的。活该受教训。可是我却没有意识到,我还在一个危险区域。 “爷爷,是灵儿啦,她要打我。”谢遥居然还假惺惺的滴出了几滴泪。出卖了我,还博得同情。哼,他们一家人还真是一样的货色啊。不过,爷爷听到我会来了,就不再纠缠谢遥的事了。 “灵儿,你还知道回来啊!”爷爷的语气中饱含气愤又有关心。不过,爷爷虽然嘴上有些责备我的意思,却马上颤巍巍的走到我这儿来,抱着我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好几遍,直到确认我安然无恙才安心的吩咐我去梳洗,还不忘吩咐厨子准备我最爱吃的菜。 第二十二章 寄语落花须自扫2 “落落,别信他胡说。”不知拉着逸岚走了多少路,我才停下了。而后,逸岚看着落魄失魂的我便认真的说了这句。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不信命就不信命,我干嘛要拉着逸岚像躲瘟神般避开呢。我,这是怎么了。生平都不曾如此过,难道仅是因为相士的话吗?我不知道。或许,是对命运不幸的胆怯吧。原来,我没有想像的坚强。 “呵呵,岚儿,我没事。”此刻我已没有心思去揣摩逸岚是怎样看出来的,他也听懂了相士的话么?不,我只能勉强着微笑,去安慰他,告诉他,我没事。仅此而已。 “落落,那有糖葫芦,我去买给你吃。”逸岚虽年纪尚幼,却已然懂得避开我的痛楚来安慰我。我只得宠溺的摸摸他的小脑袋:“好。” 逸岚是跑着去,跑着回的,他买了两串。 “来,落落一串,岚儿一串,嘿嘿。”逸岚跑到我跟前,将右手上的那串给我。 “扑哧。”我忍不住笑了起来,看着逸岚学着大人的模样,煞是可爱。 “落落还是笑着好看。”逸岚见我笑落落,便又认真的说道。 “看看,你这孩子,还真不像话。” 我们就这样闹着,渐渐的遗忘了方才的不快。可是,真的能遗忘吗? 瀛口客栈。 “咦,好眼熟啊,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啊?”方才酒楼里的大汉指着才进客栈的我和逸岚问道。 “看来我们很投缘呢,不知这位兄台怎的称呼?在下博陵崔氏擎宇,这是我大哥崔擎苍。”那日坐在大汉对面的男子倒还是那般的儒雅。 “你是齐嘉人,怎么……”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大汉就打断了。 “哈哈,不就是做生意吗?”齐嘉的望族,博陵崔氏,会去楚宁做生意吗?我用怀疑的目光在大汉的脸上探寻,许是他本性直爽的缘故,他的脸上有着明显的不自然。 “那是啊,虽然我们都是博陵崔氏,可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只是生意人,不是士家大族啊。”见我还不信,崔擎宇补充道,“你见过哪个望族的少年如我们这般落魄的。” “呵呵,让两位见笑了。在下谢氏落芳,这是我的弟弟逸岚。” “哦,看来姑娘也非陈郡谢氏啊。” “呵呵,看来我还真不适合做男人呢。”难道我扮的不像吗,明明是一身男装,为何许多人都认得出来。这倒是奇了。到底是我伪装的不像,还是他们都太过精明?我琢磨着。 “相逢即是缘分,不知二位要去何地啊?”崔擎苍还真是直爽,不过也聪明的转移尴尬的话题。“我们要去圣月。”逸岚抢在我前头,回了他的话。 “不,我们去西秦。”不知为什么,我觉得他们的出现很是奇怪。所以,只得如此答道,即便我知道,他们都看出了我的谎言。 “唉,那便可惜了,我们要去圣月呢。”崔擎宇顿时感叹。 “那还真是可惜了呢。”我也感叹。 第二十三章 二分无赖是扬州1 杳杳天涯路,只能自己走。心里的大漠远在天边,却只有一步一步的走进。博陵崔氏兄弟的出现,绝对不可能是个偶然,似乎,前路比想象中的更为艰难。但是我谢灵云绝对不是个知难而退的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从来都不会做懦夫。 既然崔氏兄弟出现了,那便不能去齐嘉了。也好,去西秦,再去圣月,也是一样的。还好,现在是在瀛口,可以一路水路去西秦。 “落落,我们真的要去西秦吗?”逸岚很不明白我突然改变主意,一路问个不停。 “是,我们要去西秦,然后再去圣月。”为了哄逸岚,我还告诉他西秦的山水有多美。 “那我们现在坐船又是去哪儿呢?”今年的春天来得特别的晚,虽然已是二月天了,却还是春寒未退。但南方的水路还是可以走的。 “如果顺利的话,今日一天的水路,晚上我们便可到扬州了。”曾有诗人说,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在楚宁,扬州是最大的商业都市。人人都道扬州好,杨柳绿齐三尺雨,樱桃红破一声萧,处处系兰桡。我只见过临宁的美景,江南佳丽地,临宁帝王州,逶迤待绿水,迢递起朱楼。这次倒是能见识江南别样的景致了。只是可惜,尚是寒春二月天,见不到玉树凌空的“维扬一枝花”了。想到这里,我不免落下一声叹息。 “落落在想什么呢?”小舟里与我同行的逸岚正歪着小脑袋,认真寻思着我思虑的对象。那样子,可爱至极,活像个小大人。我也不答,反问他道:“小逸岚又在想什么呢?” 没想到逸岚狡黠一笑,认真寻思了下,却说道:“落落带帽子的样子好丑。”好小子,竟然敢笑话我,我还不是怕人认出来,才戴了顶瘦弱书生的帽子,省的又被人说成是女人。 “你想挨打么?”我举起手来,吓唬逸岚道。逸岚也不怕,他知道我不会真的动手,便调皮的站起来指着江边的景致:“就是没有江边的景致好看了。”水路倒是很快,江南的景致好,哪里都是郁郁葱葱的,不似北方的荒凉。逸岚似乎是第一次坐船,很是高兴的跑到了船头,也学着船夫的样子,但是个子小,动作却是十分的笨拙。我怕逸岚出事,便指着岸边丛林里隐约忽现的寺庙,冲他叫道:“你要是这般调皮,我便把你送到那庙里去。” 逸岚一听我要送他走,便立即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乖乖的坐到了我身旁。一时间船里安静极了。良久,船头的船夫用地道的吴语说了一句,你家这小兄弟还真是可爱,小哥哥你也不必太较真。我当然不是认真的,可是逸岚虽是个孩子,却敏感的很,毕竟不是亲姐弟,他还是怕被我遗弃。我也不知该怎么哄小孩子,便笑着对逸岚说,逸岚还是姓谢吧,这样我们就是亲兄弟啦。 “真的么?这样就是亲兄弟了?”逸岚半信半疑,他还是孩子,不明白那样的涵义。 第二十四章 二分无赖是扬州2 逸岚毕竟还是孩子,虽然不懂,但还是很开心,一路上,我们便欢声笑语的走过了。到扬州,已经入夜了。夜里扬州,千灯照碧霄,笙歌唱黎明。虽是夜里,却也能见,朱楼鳞起、酒肆遍布、画鼓清箫,果然江淮第一州,真是名不虚传啊。我牵着逸岚的小手,心情畅然。一天的水路,惬意的休整了许久,这下可是精神起来了,有种夜游扬州的冲动。 可是身旁的小家伙,似乎没有我这般兴致。“落落,我想睡觉。”这一天,他可是累坏了,可能是第一次这般玩耍,他一路上都不放过一个景致。 “那我们现在就找个客栈好好休息,明日落落带逸岚出来玩,好不好啊?”一听说可以玩,逸岚便来了兴致。最终我们还是找了间客栈休憩,因为逸岚小,我的盘缠也要省着用,我便要了一见普通的房。 翌日,天刚亮,逸岚便摇着我的胳膊,要我起床。“还早着呢,你怎么不睡会儿啊?”我睡眼朦胧,抱怨道。要不是这里是扬州,我也不会下船来。以后的夜晚,只怕也要在舟里过了。难得有这么个好所在,我自然要好好享受下。 “可是落落,你说了要带我去玩的啊!”逸岚嘟着小嘴,对我的表现很是不满。昨天我是随口说说,没想到小逸岚竟是当了真。看来,还真是得履行诺言,带着他去逛个半日。 拗不过逸岚,我匆匆整理行囊,先带着他去游了一趟廿四桥。白日里,没有了晚上宛转悠扬的笙歌,也没有了千家竞亮的灯火,却可以把朱楼画舫柳树琼华看得分明。廿四桥边,垂柳条条嫩绿芽,似乎是在向行客们传报春的讯息。扬州自是江左名都,可我却只是个游人。不似十年一觉扬州梦的词人骚客,青楼薄幸的名头却不是我一个女子想要的。 正当我想着扬州的红袖金钗的时候,逸岚却看着桥下的画舫对我说:“落落,这里的船可比我们昨日坐的好多了。”真是,这个小家伙在责怪我吝啬么?这可是青楼红粉招待客人的游船!而逸岚似乎也注意到了舫中的美人,目不转睛。我实在看不下去了,便幽幽然道:“早就听闻扬州的大明寺素享盛名,其中的栖灵塔更是名扬四海。这次我们既然来了扬州,不去大明寺,岂不是太可惜了么?”逸岚一听要去寺庙,便回了神来:“真的只是玩玩么?” 见他如此,我也不再拿他取乐,便一本正经地告诉他:“自然是去游览一番。” 春寒料峭,蜀冈峰上,极目远眺,扬州胜景便一览无余了。我并不信佛,却也崇尚那净悟慧禅的精神。我自认是个没有佛家慧根的人,便也从没那遁入空门悟透禅机的心思。 大明寺里烟雾袅袅,钟声不绝,九重栖灵塔,神穆登临美,一入便有庙宇之中的肃穆之感。其中古木参天,殿宇散布,古来佛家清净地,此话不虚。既然来此,我虽不是佛家虔诚的信徒香客,却也是该虔诚的上柱香的。这让我想起了家中的奶奶,她是个虔诚的信徒,每逢元日十五便会去寺里上香,为我们谢家子孙祈福。我一直觉得她是个智慧的女人,因为她看透了荣华虚名,青灯古佛旁,为我们赎荣华罪。 第二十五章 始识名士真风流1 二月十九那日我大婚,至今已有三月之久,但愿紫烟一切皆好。她是我的姐妹,我自然是希望她幸福的。既然我已决定如此,那便只能硬着头皮的继续,就算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 现在的我,过着类似逃亡的生活,所以在扬州只待了半日,便带着逸岚匆匆乘船西去。也只得舍了那“千点真珠擎素蕊,一环明月破香芭”的无双琼华,赶赴巴陵楚地了。 从扬州出发,一路经过江州、郢州,再过武昌、巴陵,两个多月的行程,我们终是到了江陵。至江陵,便已至西秦了。 烟雨孤舟,悄然寂夜,我想起了那个风华绝代的男子,那颠尘一笑,不知魅乱了多少世人,也包括我。我是个平凡的女子,没有倾世绝尘的姿容,亦没有咏絮堪怜的诗才,这般寻常的我,又能拿什么与那般隽若神祗的男子比肩睥睨天下。枫,我谢灵云将会离开,但不会永远的离开。总有一天,我会回来,当我可以和你比肩一同傲视天下。我会让你爱上我,而不只是因为相士的预言来娶我。谢氏家族的荣耀只能给我前半生的无忧,而给我幸福的,却只能是你的爱。若是我穷尽一生也无法拥有,那便是我的命,我亦不会奢求。 还有一天的水程便到江陵了,巴陵楚地与江南水乡习俗迥异。荆楚,自古兵家必争之地,这里曾是楚宁的国土,可在三年前的秦楚之间一场战争中,它和众多的楚宁士兵一样,成了西秦的俘虏。对此,我无言,因为我们的确战败了。在只有胜负的战场,既然我们选择角逐,便要有承担起输赢的勇气。那场失败,我们丢失了江陵,却换得了自视甚高却不堪一击的楚宁士族的短暂觉醒和团结。楚宁的士家大族,多是南迁而来的北方权贵,养尊处优已久,多生纨绔子弟。 想想,谢遥也是其中的一个,年纪轻轻的,却整日里谈玄论道,装得像一个饱经沧桑看透世事的智者。回想至此,我不免一声长叹息。出嫁之时,都未见到谢遥,那般亲密友好的朋友,怎地都不来送行?没有我的寒食节,他们过的可好?想必会很好吧,于他们,我或许就是个可有可无的人。就如芷云说的,我不配做谢氏一族的人,寒门素第更符合我。 “落落又伤心了么?”见我叹息,逸岚转过身来,面对着我。 “都这么晚了,你怎地还不入睡?”我没有回答,一路上,我们都是在小舟里过夜的。逸岚年纪虽小,却很懂事,从不抱怨一路颠簸,倒是我,习惯的阔绰舒适的生活,在这样的小舟里过夜,尤其是如今晚般的雨夜,很是不习惯,总是失眠。“我睡着了,可是被你吵醒了。”逸岚嘟着小嘴,装作极是不满的朝我抱怨。 “那还真是抱歉啊,吵醒我们的小少爷了。”我也装作一脸愧疚的样子道歉,并且报复性的去揉逸岚的小脑袋,把他的头发弄得乱乱的,他那样子可爱极了。 又是一夜无眠,在渔父双浆击流水声中,我们又迎来了一日新的行程。到了江陵,我们便要走陆路了。过了楚地,便到了秦地了。我和逸岚两个南人,一路走来,前路似乎更加难走了。 第二十六章 始识名士真风流2 江陵既是兵家必争之地,亦是江淮富庶之乡。这里土地肥沃,灌溉方便。听爷爷说,西秦占领这里之后,便开始在此地实施兵屯了。经过三年的休整,这里的景象有所恢复。此时正是春意盎然,荠麦青青,万物静好,生生不息。 至江陵城,已是日暮西陲,人影斑驳,夕阳残照,浮白游移。我和逸岚一路困顿,饥累交叠,无暇顾及路上行人,都祈祷着赶紧找到个住处,并美美的吃一顿饱饭。却不料,撞到了一个卖字画的书生。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急忙道歉,不知如何是好,楞了一会儿,也学着他和逸岚,一同拣起散落一地的字画。拾起之后,将字画全数交给书生之后,我便打算带逸岚离去。不料身后的书生却朝我们说道: “听口音两位似是南人,这个时辰,客栈已经关门了。”虽然他的那句“南人”让我很不喜欢,可我还是回头了,因为他说客栈已经关门了,那我们两个该怎么办。远方吸引着我,可是这一路走来,我才知前路比想象之中艰难的不只许多。 我回头,决然的否定他的话:“怎么可能,时辰尚早,客栈怎地就关了门?你莫不是欺负我是个南人,才来诓我兄弟?”见我不领情,男子便不再言语,神态怡然的从我身旁走过。我见他如此反应,有些后悔方才的言辞,可是说出去的话也收不回。便厚着脸皮的跟着他走,潜意识里,我觉得他还算个好人。哼,客栈关了门,他家总没关门吧。我现在是男子装扮,又是破衣褴褛的,人家也不会打我什么主意。 那男子也奇怪,我一路跟着他,他也不回头,也不责怪,依然故我的走着。 到了他家门口,他才停下,转身,双目迥然直视我:“不知二位有何贵干?”他突然的举动,令我不知所措。在他锐利的直视下,我丢盔弃甲,乱了心神。 “你说客栈关了门,我们没有哪里去的,”我支支吾吾,鼓起勇气抬起方才低下的头,也直视他道,“所以,所以想在你这儿借宿一晚。”见他正要开口,我怕他要拒绝,便抢先开口,“放心,我们会付钱的。” 谁知,他却朗然失笑,丝毫不似方才儒雅书生的样子,一点也不输名士的风流洒脱:“我杜某虽困顿,却也不稀罕那点俗气的钱两。小兄弟要是无处住,我自然该收留。茫茫人海,相遇是一种缘分。两位小兄弟,请。” 我出身的士家大族,从不同寒门素族来往,因为那是有失身份的,为所有士族所不齿。而我,却总是个例外。寒素亦有俊彦之才,豪门总生无能竖子。我们怎能凭着生在富贵之家就瞧不起寒门子弟呢?眼前的书生,毫无疑问,虽出身寒素,却胜了士族膏粱纨袴不知多少。 “寒门陋舍,两位就自便吧。”寒门陋舍,少了许多规矩。他的确让我们自便了,说完话就去准备晚饭了。我环顾一周,打量着这里,果真寒门陋舍,草庐三间,一桌两椅,一壶一瓢,仅此而已。左边一间倒是有一张木床,窗前的长桌上笔墨纸砚,样样俱全。上面还有几幅未画完的字画呢。 我拿起最上面的一幅,上面画的是一株楚地的橘树,右上方写着:“嗟尔幼志,有以异兮。独立不迁,岂不可喜兮。深固难徙,廓其无求兮。苏世独立,横而不流兮。闭心自慎,终不失过兮。秉德无私,参天地兮。愿岁并谢,与长友兮。淑离不淫,更其有理兮。年岁虽少,可师长兮。行比伯夷,置以为象兮。” 这是屈子《橘颂》里的句子。后皇嘉树,更壹志兮。寒门陋室,从来也不乏王侯公卿。观其字画,笔墨遒劲飞扬,画中尽显才智,他又岂是池中物。 第二十七章 始识名士真风流3 逸岚那小家伙,倒是和他相处甚欢。没多久,他便做出了可口的饭菜。与谢府自是没的比,却是我出门以来吃的最好最饱的一顿。他不喝酒,亦不饮茶。不似我们饭时喝酒,饭后品茶。于他,一壶清水,足矣。见我久久未端水杯,他笑着道:“清泉澧水,不尝可惜了。” 草屋之后,一洌清泉,我方才见到了。“我不渴。”至今我才懂得“月是故乡明”的俗语。即便我不喜欢那个家,却仍旧不能否认心底对它的眷恋。我走至屋前,就地而坐。今夜月圆,故人却在远方。我呆然凝望银盘圆月,黯然思乡。不知过了多久,他亦坐到了屋前,不过与我隔着一段距离。 “北方战乱,民众南迁,你们兄弟怎么却往北方来?”他白衣胜雪,文质彬彬,清眉秀目,俊彦风流。至今,我还不知他如何称呼。 “你也算是我兄弟的恩人,不知怎地称呼?”他说的没错,南方相对稳定,就算有战乱,也只是在江淮与齐秦相邻一带。呵呵,我还真是偏向虎山行的呢! “哦,在下杜清臣,字慎之。”杜清臣,我在心里暗念的一遍,只觉得熟悉,却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呵,你的名字甚是熟悉呢!我谢落芳,你称我落芳便好,我弟弟逸岚。”萍水相逢,也没有必要了解太多,毕竟,我明日就要上路了。北地战乱,不宜久留。 “寒月清辉,顾自生光。不知谢兄将往何地?”他倒是拘谨,我转头看他,借着清亮的月光,却瞧见他凝视圆月的明眸,满是忧伤。 “长安。”一时间,我们各自忧伤,却谁也无法抚慰对方的忧伤。他久久没有说话,我们便一直这样坐着,我竟是忘了方才奔波的劳累,全然被忧伤覆没。良久,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给我,我定睛一看,居然是朝廷颁发的招贤榜,我没往下看,又回头看他,他却已然望月。 “我听到你念我字画上的诗了。”他淡然解释。 “你让我去吗?”此时的我,落魄如乞丐,他竟会认为我有才。 “不是,我也去长安。”原来如此。 “我听闻西秦熙武帝嗜血好战,视人命如草芥,因之西秦民不聊生,四处凋零。”我不喜欢西秦的皇帝。传闻他十岁继位后便杀兄弑母;十三岁挂帅亲佂,大败齐嘉军于洛阳;十七岁便将四辅政大臣尽皆鸠杀。传闻他的两位皇后都被他逼迫自尽,至今他的后宫只剩一位嫔妃。这般残忍无道的君王,我怎生得出好感。 “道听途说,何足信哉!”他继续说道,“我生于洛阳望族,十二岁前都在齐嘉,齐嘉皇族祸起萧墙,诸王夺位,至永嘉王摄政,政道始清;十五岁时我去了楚宁,楚宁皇权衰微,士族争权,门阀世代相袭罔替,士族子弟却尚清谈之风;三年前,我去了蜀地,而后来到了江陵直至今日。遍访西秦,才发觉此真乃吾主也。熙武帝继位十五年来,至今已发布了三道求贤令,唯才是举,不若楚宁只重门第。为君者,若能做到体任自然、以猛知治、顺而率下、知人善察、德谋并举,文武相济,自然能成命世之君。”他的一番高见,我不敢苟同。只知道,似乎传闻有误,并且他的楚宁似乎有不少成见。 第二十八章 始识名士真风流4 对于他滔滔而言的命世之君,我不屑一顾。如楚宁国君臣一样,我反对战争,即便我知道楚氏皇族才是帝位正统,可挥师北定中原却不是我所赞成的。因为战争的得益者永远是统治者,伤害的永远都是百姓。对于他所说的那位熙武大帝我不敢苟同,至于他对楚宁士族的看法我更是恼火,即便我不喜欢楚宁士族的纨绔子弟,却也不允许有人这样辱蔑我们士族。 “那依先生所言,何谓君,何谓士?”我的话里硝烟纷飞,聪慧如他,不会听不出,可他却淡然一笑:“如吾这般,视富贵利禄如过眼烟云,遭横逆机阱而依然自若,论治世之道滔然不绝,至仁义孝悌无愧天地,此谓之为士。如熙武帝般,以匡扶社稷完成一统为己任,用才不拘微贱知人善察,用兵决机乘胜气势盈溢,治国赏罚分明礼律适理,乃称之为君。”对于他的回答,我无言以对。 他说的没错,那才是真名士,那才是真明君。楚宁的士族子弟,每日谈玄论道不谙政务却都官居高位,那些才德俊彦的寒素子弟却无道为官;楚宁的皇帝不思治国佞信佛道大兴土木广建寺观,比不得熙武帝的雄才大略文治武功。我长在楚宁士族,自然是知道的,楚宁是士族政治,不过士族也不是他说的那般无能,至少我的家族都是俊彦子弟。至于熙武帝,我只听闻他禁佛抑道,那岂不是很失仁德?他却说成是雄才大略。我不敢苟同。不过,我不得不承认他的那番谈论,至少,楚宁的那群膏粱纨袴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洛阳慎之,精帝王之术,通倚伏之要,少年麒麟,王佐之才也。果然名不虚传。我终是记起了,我曾听过爷爷舅父谈及他,那是五年前的事了,正值他去楚宁的时候。我的爷爷,是士族的标榜,很少听他这样夸过一个人。原来,他便是杜慎之,始识名士真风流。 “这样甚好,我们可以一路去长安。”我话锋一转。皇图帝业,治国安邦,那是男人的事,与我无关。何况名利浮云,倒不如快活自在。 “好。”他似乎也累了,不愿多谈,随后便起身道:“逸岚已经睡了,姑娘也去休息吧,我睡在地上即可。”正待我反应过来他称我为姑娘准备反驳的时候,却发现他已在地上的草铺上睡着了。 而我却睡意全消,看着他静好的睡颜,顾自遐想。我遇到的男子不多,子涵温润如玉却任谁也不能无视他的锋芒,齐枫魅若神祗却任谁也读不懂他的莫测,他呢,清秀儒生,却是世人称道的王佐之才。每个人都有自身的面具,都将真实的自己隐藏的深沉。而我,却仍怀着一颗赤子之心,寻求着心中的大漠胜景,等待着携手白头的专情男子,做着小时候童真的梦幻。此刻,我才开始怀疑,我是在逃避现实么?逃避自己作为谢氏儿女的责任,所以才逃婚的。可是,娘承担了王氏子女的责任,却从未快乐过啊。这般稚气未脱的自己,何时才可不比彷徨呢? 前途迷茫,不知将往。人生莫测,不知余生。正如方才还皎洁清亮的夜空,瞬间乌云蔽月,夜雨潇潇,春寒浸肤。我不禁打了个寒战,终是打算入睡了。 梦里,我梦到了梦幻已久的大漠莽原,见到了倾城倾国的笑靥,可那不是自己的清庞,却是母亲的丽颜。 第二十九章 却是民间疾苦声1 万人曾战死,几户免刀兵。井邑初安堵,儿童未长成。凉风吹古木,野火烧残营。廖落千余里,山空水复清。 ——方千 北方连年战乱,即便西秦熙武帝雄才大略,十五年来励精图治,但是他也只是人,亦没有挥手将黑云变月明的神力。饱经战乱的万里江山,依旧满目疮痍,即便已是阳春四月,辽阔的北国大地却丝毫不见怏然生机。这就是战争,不论胜负,百姓都是受害者。这兵荒马乱的年头,我们只得靠脚程从江陵走到长安。一路走来,鲜见人烟,连个借宿的地方都没有,我们还真成了难民。 “慎之,你说西秦这般穷困,怎么皇帝还要打仗呢?”我努努嘴,对这位他嘴里雄才大略的熙武帝有些不满。他要是能干,怎么老百姓还过得这么惨。而楚宁国君虽无一统大江南北的雄心壮志,可是江南百姓的生活谈不上富庶,却至少安康。 清臣听出了我话里的些微嘲讽,却也不计较,反倒淡然一笑:“天道维艰,纵是天子贵胄,亦是无力回天。”我不答,撇撇嘴,无力回天么,前不久是谁高谈阔论来着,欺负我不是读书人么? “非也非也,战乱杀伐皆因人欲起。怎能将人之过错推及上天,这是不仁道的。”寂寂原野,突然冒出了这句洪亮的声音,我吓了一跳,回头,就见一个满面红光的光头正朝我们走来。那人一身白衣,许是连日赶路,身上多了几许风尘,但却丝毫不见疲意,一张胖胖的圆脸溢满笑意,让我这困乏的落难人都有如沐春风之感。 “你是和尚么?”逸岚见来人是个光头,又笑的灿烂,不觉快言快语,稚气的问起来。 “怎么,黄毛小儿,看不起我出家人么?”来人故作严肃的板起了脸来。逸岚确实不喜欢出家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只知道,他若是淘气了,我说送他去寺庙,他就马上乖起来,我还真是屡试不爽啊。 “既是出家人,为何还要来抢别人的家?”逸岚并不因来人的刻意板脸而害怕,愤慨之气反而增了几分。 来人也不气,毕竟对方是个稚气不减的孩子,朗笑道:“和尚四海为家,以天为被以地为床,小施主切莫冤枉和尚啊。”我见如此,便拍了拍逸岚的小脑袋,示意他保持沉默。 “在下杜清臣,敢问师傅如何称呼?”洛阳慎之,相处近月以来,我越发觉得,这位师承儒学大家陈孝举的青年,儒雅谦让,无可挑剔。 “杜慎之!”和尚的语气几分惊异几分敬意,“和尚意玄,久仰大名。”我见两人刚见面就一副相见恨晚,如遇知音的样子,不禁感慨:“都是名人啊,小弟谢落芳在此拜会两位大家,来,谢逸岚,也拜会两位大家。”逸岚见我如此,还真学着我的模样正经的拜起来,然后我们三个大人大笑不已,他一个孩子却也不明所以的傻笑起来。 见天色不早,我们四人便结伴前行,和尚本是去洛阳白马寺的,听我们去长安,便也决定去长安,云游四海的出家人说天下皆是归处,长安洛阳无甚差别。我佩服意玄那份天下为家的洒脱气魄,却不敢苟同,于我,江南谢府是我唯一的家,却也是我再也不能归去的家。我是出嫁了的谢家女儿,再也没有了进那个家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