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眼泪是我的浩劫》 失去羽翼的飞鸟(1) 石晓宁两眼放空地问纪脉:“纪脉,你那么聪明能不能告诉我,我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上,为什么要被生出来,并没有人征得我的同意,没有一个人问过我愿不愿意啊……我又是为什么而活呢?这么难受这么辛苦,是为我自己吗?可是我觉得就此长眠应该会比现在幸福得多吧。” 石晓宁说这些话的时候正值16岁,面对着院子里一滩一滩的血迹。这个时候她是真的想好好的睡上一觉,不管能睡多久起码睡着了就不会像现在一样心里翻江倒海的疼痛,天塌下来砸在头顶一般的沉重,眼睛里看到的都是绝望。 刚结束中考之际她的爸妈离婚,因为在财产分配和孩子抚养问题上针尖对上了麦芒加上多年积累的厌恶与怨恨使得双方忽然举起菜刀互砍起来,期间因为割断了人类的一根大动脉导致了父亲死母亲坐牢。 石晓宁哭了一阵恐慌了一阵茫然了一阵,心里的疲惫和无助却明显多过悲伤。 总是在外面花天酒地喝醉酒就会回家仗着酒疯殴打自己的爸爸,自私自利只会一味叫嚣拒绝带着拖油瓶离开的妈妈,两者终于在最后的一场战役里画下了终结符号。现在的石晓宁已经没有多余的想法,此刻还能想什么,她早该靠自己活下去了。 石晓宁离开这座城市南下打工的时候只通知了纪脉一个人,纪脉去火车站送她,长长的火车铁轨之上是一片阴霾的天空,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女孩望着彼此,带着离愁别绪在站台上分开,心情难以名状。 悲伤难过总是有的,望着载着石晓宁咣当咣当远去的火车,占据纪脉更多思想的却是,真好,石晓宁的一段人生结束了,她起码此刻比我幸福。不管接下来等待她的是什么样的生活,能够结束一段痛苦的人生都是值得欣慰一番的。人都没有勇气随意结束一段跟随自己过久的生活,尽管那是地狱一般的日子,因为结束它的代价和结果是未知的,未知就伴随着恐惧,恐惧是个可怕的力量,常人很难抗拒。好在石晓宁不需要过多的思考就被动得到了这个结局。 其实纪脉何尝不想她也能够被动的得到一段结局呢,不需要自己亲自动手,甚至它是什么样的也不计较了。她想,她怎么不想,非常想,几乎天天都在想,只是,并没有人可以给她这个痛快。 中考成绩不久揭晓,纪脉考上了市里最好的重点高中,第四高级中学,一所每年不但囊或高考文理状元从无例外连高考前十名都是包揽无疑的高中。也因此成为了有权势的家庭子女必去的学校。相传,如果分数不够仍想进去基数一百万的赞助费都不被校方看在眼里,因为在那里读书人的背景非富即贵,如果学习成绩不过硬想要在那里拼财拼权没有真正实力还是不要献丑的好。 纪脉完全凭自己的升学成绩接到这所高中的入学通知书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出乎人们意料之外的事情是,崔以滢竟没有考上这所重点高中,以八分之差落在了另外一所排名二线的七十七中学。 崔以滢是谁? 崔以滢的妈妈是市委副书记,爸爸是银行行长,从上幼儿园起纪脉就频繁见证了这样一幕:走在家周边的胡同里,碰到的邻居如果问起,小脉啊,走在你旁边的是谁家的孩子啊?这么漂亮。崔以滢只要随便念出一个爸爸的名字或者妈妈的名字纪脉马上就可以听到邻居们抽气声和紧接着的示好;没有边际的夸赞和忽然带着卑微的笑脸。 而在学校里只要提起崔以滢的大名,上至校长下至看校门的老大爷都要惊叹一声,那不是某某某的女儿吗?立即崔以滢就会得到所有人的笑容和恭维以及各种方便。 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崔以滢没有考上市里最好的高中确实让人有点惊讶,因为她很准确地继承了父母的优良基因学习成绩一直响当当,考上第四中学可以说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却不慎马失了前蹄。而更让人惊讶的是,就算如此也可以靠着父母的关系进入第四中学的崔以滢竟然很干脆地拒绝了使用这样的特权,要义无反顾地去七十七中学读书。 崔以滢很轻车熟路的来到了纪脉家所住的胡同,她白皙的皮肤,高挑的身材,一张瓜子脸上有着一双琉璃般剔透的大眼睛,是个标准的美少女。 崔以滢把纪脉从家中叫出来反客为主地拉着纪脉来到胡同里的一块长磨石上坐下,她对这条名叫锦禄胡同的熟悉度不亚于自己的家。 “小脉,恭喜你考上了四中。” 纪脉看着崔以滢,问:“你真的决定去七十七中?” “嗯,”崔以滢点头,微笑着:“其实去哪里读都一样的,七十七中离我家远,这样一来我就可以住宿了,你忘了我很一直很想体验一下做个住校生是什么感觉么。” 纪脉点点头。 真的去哪里读都是一样的。对崔以滢来说从幼稚园开始要去哪所学校读书就一直都是按照崔以滢的喜好来。崔以滢的将来,有一对好父母护航的将来,读什么样的学校,无论是高中还是大学,那都是无关紧要的。只要不是太离谱,没有人会去违她的意。 不像纪脉她,如果考不上第四中学,就会从此没有书可念。没有书可念她一定也要像石晓宁一样出去打工,不一定要南下,但注定要吃尽苦头,想要的未来也将不复存在。 所以纪脉不由自主地连点了两次头,目光也不由自主地放到了胡同里石晓宁家那如今紧锁的大门。 失去羽翼的飞鸟(2) 崔以滢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停了两秒,皱了一下眉:“石晓宁就这么走了?不过我看到了她的中考成绩,好像只能上所中专。你要不要通知她?” 崔以滢虽然和纪脉要好,而且从很小的时候就玩在这条胡同里,但她对有着“坏学生”头衔的石晓宁并好感,准确的说其实她对这条胡同的里所有人都没有好感,只除了纪脉一个人,这里的人她都不喜欢。 崔以滢住在与这里隔着两条红绿灯大街再加一条种着两排法国梧桐长街后面的高档别墅区内,从那里走路来这里需要半个小时。自从六岁与纪脉第一次见面,没有同龄玩伴的崔以滢就喜欢上了她。 纪脉六岁的时候长得又黑又瘦又小,胡同的长辈们见到她就说:哎,这孩子怎么长得这么瘦啊,简直像灾区的小难民。纪脉从那时就知道自己是长得不好看的。可崔以滢却偏偏很喜欢这样的她。 那日纪脉妈妈去那片别墅区办事情,带着小纪脉,七月的天气,小纪脉选择蹲在了崔以滢家门前的那颗树冠好似要遮天的大银杏树下等妈妈,崔以滢出门就看到了她。 她长得一点都不可爱。这是崔以滢当时内心对小纪脉形象的评价。可是,她好可怜,像只刚出生的小鸟。这是崔以滢的真实想法。 崔以滢就在前几天就在这棵树下捡到了一只刚出生羽毛还没长全的小鸟,她不知道它为什么会蹲在树下扑打着翅膀站也站不起来这么无依无靠。崔以滢觉得这只小鸟非常可怜,于是上前把它捧在手心捧回了家。只是可惜,这只可怜的小鸟只活了三天就死去了。而崔以滢此刻忽然间看到纪脉,不知怎么的就是觉得纪脉和那只刚刚死去的小鸟很像,想要亲近她。 从那儿开始,崔以滢选择了与纪脉相同的幼稚园,小学,初中来读书,和她成为同学。一放假则去她家的胡同玩,如此,两个女孩渐渐成为了一对走坐相依的好朋友。不过这次崔以滢终于没有再次选择和纪脉同校。毕竟十六岁长大了没那么多依赖,又或许是崔以滢不再觉得纪脉可怜,儿时对她产生并且一直延续着的同情保护欲自然消失了也说不定。因为现在的纪脉已经不再是小时候那样瘦弱如柴的丑样子,不再弱不禁风。那时没有长开的五官现在彻底清秀漂亮得让人忍不住会多看几眼;清莹的面庞,干净舒淡的双眼,细细高高的鼻子,加上淡雅的气质,很好地诠释了“女大十八变”这句话。她的眼神也不再是呆滞纤弱,而是一对黝黑的眼瞳中蕴藏着深深的情绪,外露着坚硬的光芒。 第二章 即使是天地覆灭也不能改变的事情:谁是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创造出你的生命。 亲生二字,多么浓厚深切动人的词汇,由天注定,羁绊缠绕。但同时它的背面也刻着身不由己,无可奈何。 纪兴端是纪脉的亲生父亲,从血脉上来讲这点无可置疑,不需要一丁点的怀疑。 纪兴端坐在自家客厅的沙发上接过了纪脉递来的第四高中录取通知书,如果换做是其他家长看到孩子的这张宝贵的通知书可能早就眉开眼笑大声夸赞甚至要大嚷着立马大摆筵席庆祝一番——这都是正常人的反应,但是纪兴端却不。 纪兴端看着通知书,脸上有些阴沉,其实他在家的时候脸色从来也没有放晴过,不是在寻欢作乐的时候,乌云永远盘踞在他的脑袋上空。尤其是上学这种又要花钱的事,他没有找东西来摔一摔已经不错了。 “你还真考上了四中。”纪兴端蹙着眉头。 坐在他对面的纪脉很怕他会言而无信,视线放在地面上压抑着紧张,脸色看着则是冷漠,语气不带任何情绪:“你从邻居那里也知道我学习不错吧,我说过我会考上最好的高中,以第一名的成绩,我做到了。” 周围的邻居经常会在纪兴端的面前以羡慕的口吻来夸赞纪脉的聪明好学,成绩优异,边说他有福气说他好命,有这样一个学习好的孩子,边气愤自己家的孩子是多么不争气不中用。亏得这帮邻居爱唠嗑的嘴,仍然尚存点虚荣心的纪兴端放下了话,如果纪脉能够考上第四中学这所最好的高中就供她继续往上读。要知道,纪兴端可是从纪脉一上初中就告诉她,我只供你读完九年义务教育,我的义务一完成你就马上离开家给我出去赚钱去,赚了钱你愿意干嘛干嘛,愿意怎么着怎么着。我的义务完成了不会再拿出一份钱出来给你读书,你想去法院告我也随便你告! 现在纪兴端皱着眉一脸不悦的样子显然是有些后悔当初自己放出让纪脉读高中的豪言,毕竟通知书上标明的入学学费是笔不小的数目,对他来说那数字看着还有点刺眼。 不要以为纪脉家很穷纪兴端贫困得拿不出钱才这么不愿意纪脉读书,恰恰相反,纪脉家不但不穷而且因为做了十几年的药品代理生意现在勉强称得上暴发户一枚。暴发户不都是希望自己的子女能够有知识有学问,孩子不是读书的料都要花费无数心思创造一切可能的条件让自己的孩子去获得一张不错的文凭证书来吗?怎么纪兴端就这么另类呢? 没有任何苦衷或者说不口的隐情存在。今年纪脉十六岁,纪兴端五十一岁,纪兴端三十五岁的时候纪脉出生。而纪脉并不是纪兴端的第一个孩子,纪兴端还有一个孩子并且还有一个前妻。其实这件事跟他前妻和大女儿半点关系都没有,她们只是来论证纪兴端是怎么样一个人的有力证据而已。 失去羽翼的飞鸟(3) 纪兴端当年跟前妻结婚,二十五岁的时候有了大女儿,那时候他可真是一贫如洗,后来赚了点小钱与前妻的矛盾就真正开始了,赚的钱从不往家里拿,藏到哪里就不得而知了,反正妻子是一分钱看不到,都是一个瘦弱的女人在苦苦支撑着一个家。离婚的时候纪兴端很痛快,因为再也没有人不停地跟他要钱了嘛。孩子他坚决不要,法院宣判他每月需要支付孩子的抚养费他也拒不交纳,女方要得紧了频了,他就跑路了,从此不见人影。那时候他需要给孩子的抚养费仅为每月30元。 前妻是位身体柔弱性格刚强的女人,后来还患上了风湿哮喘,从前夫那里连一点赡养费都得不到,可想而知日子过得有多苦。每天躺在家里养病,六岁的孩子则穿着破衣服身后背个像是捡来的小保温箱走街串巷的卖雪糕,卖糖果。夏天的时候满脸是汗,冬天的时候满手是冻疮。心善的大人看了都会忍不住红了眼眶顺便多给小女孩几个钱。卖到八岁的时候纪兴端终于来看了他女儿一次。 “你知道我是你爸爸吗?” 纪兴端来此地做生意,跟买方洽谈成功一起吃饭的时候喝了些酒,所以看到眼前的女儿穿着旧衣服破裤子皮肤既糙又红模样还不及个小乞丐就有那么点动容了。 背着又旧又脏保温箱的女儿仰脸望着他并不说话,按理说她六岁时纪兴端离开的,六岁应该不会因为两年时间就忘了纪兴端的。而小女孩也确实没有忘记纪兴端,她的妈妈可是天天拿着纪兴端的照片在她面前骂他,让她记住她有一个狠心如狼的父亲。 小女孩看了他一会儿低下了头,不说话。如此纪兴端就有点不高兴了。 “记不记得我是谁?” 小女孩不说话。 纪兴端继续问:“那你知不知道你是谁?” 小女孩两只通红的小手攥在了一起,小声答道:“杨妍。” “什么?” “我是杨妍。” 纪兴端瞬间脸就不是颜色了,瞅了她一会儿,问:“你什么时候改姓的?你妈给你改的?!” 杨妍已经不叫纪妍两年了,她随了妈妈的姓,并且谨记了妈妈的教诲:“你从来没有姓过纪!记住了,你叫杨妍!杨妍!” “我,我叫杨妍。”杨妍这次答得有点哆嗦。 纪兴端狠狠地拧起眉,思索了半晌,然后弯下腰直视着他的女儿:“你也别卖雪糕什么的了,跟我走吧,我是你爸爸,你跟我走我就养活你!” 小杨妍终于抬起了她一直低着的头,两只眼睛闪亮起来,问:“真的啊?” 纪兴端也不二话,解下她背后的小木箱,还很沉,一只手拎起来费事:“真的!不然你跟那个死女人的姓,不是便宜死她们家那群王八蛋!” 小杨妍所有察觉地收回了兴奋的点点星火,诺诺地问:“不带妈妈走吗?” “带她?那个死女人早该死了,我听说她得了什么病来着,都快死了带她干什么?” 小杨妍瞬间有些颤抖,小声争辩:“妈妈不会死的,带她一起走吧。妈妈都没钱治病……” “他妈的,什么意思!让老子给她治病啊,想得美!”一提钱,想到过往前妻总紧抠着他赚的钱,纪兴端就是一声大吼。 小杨妍被吓了退后一步,仰起脸,道:“带妈妈一起走,给妈妈治病……我,我才跟你走……” “什么?!” 小杨妍又退后了一步,战战兢兢:“爸爸,给妈妈治病……你就是我爸爸。” “呵!我不给呢!” 小杨妍红了眼眶,声音低低的:“给妈妈治病,你就是我爸爸……” “不然呢?” 小杨妍没吭声,两只小手攥得更紧了,仿佛暗暗憋着一股劲儿。 纪兴端随即冷笑一声,好似看明白什么似得,他从不留祸乱更不会养祸乱。 “我告诉你纪妍,你要是想让我养活你,你不但要永远姓纪还要和你那个死娘断绝关系,不能再看她一眼,想都不能想!你要记住你妈早死了就我一个爸,知道吗!” “那我,不跟你走……” “我是你爸!” 小杨妍沉默半晌道:“你……不是我爸……” “再说一句!” “你不是我爸。”这句已经透露着某种坚定。 哐当一声,纪兴端骤然把手上装着雪糕的保温箱砸到了地上:“你想找死是不是!” “我妈没死,你不是我爸爸!”小杨妍忽然吼了起来:“你为什么不给妈妈治病,你从来也没给过我钱花,还不要妈妈!你不是我爸爸!!” “你他妈的再给我说一句!” “你不是我爸爸,不是!我姓杨,我就有一个妈妈,我没有爸爸!”小杨妍眼泪刹那流了满脸,边擦边喊着。妈妈虽然会在她忍不住偷吃点要卖的雪糕糖果时打她,会经常对她生气,但她知道妈妈是疼她的。可是……这个爸爸,好凶,从始至终都没对她笑过。她怕他,感觉他比一个陌生人还陌生,比坏人还让人心惊。她不敢靠近他,更不敢抛下妈妈跟他走。 妈妈早就告诉过她,她没有爸爸,她应该听妈妈的话的,这次是她的错。 雪糕摔出箱子在地上碎了化掉了。 小杨妍哭得脸都涨红起来,边擦着眼中的泪水,边看着他的爸爸走远。纪兴端连一次头都没有回。 失去羽翼的飞鸟(4) 此后的将近二十年内纪兴端也再也没有去看过这个大女儿,完完全全地置对方生死于不顾。他替自己找借口,说杨妍那句“我没有爸爸”彻底伤透了他的心。纪兴端牢牢记住八岁小孩说的话却不记得自己曾经伤透过多少亲人的心。 纪脉跟纪兴端一起生活了十六年,虽然心早就被他种种不堪的行径伤透了,可是纪脉还没有她那没有见过面的姐姐有勇气,因为纪脉还需要纪兴端的恩惠,她需要纪兴端的钱。 其实纪兴端对读书上学这件事的本身并无深仇大恨,要是能够不花钱读书你是爱读到哪儿读到哪儿,爱上哪儿读上哪儿读去。所以,所有问题的关键就在一个“钱”字上。 纪兴端在金钱方面的吝啬那可是远近闻名的,只要是认识他的人都深有体会,比葛朗台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邻居们因此也送了他个外号,用“葛二世”代替了他的名字。 读书这件事碍了纪兴端的眼无非就是因为花钱多。纪脉从小到大属于自己的衣服不超过五件,自从有了校服后她是一年四季与校服为伴,几十块钱的一双鞋也能穿两季,在穿的方面绝对是一年到头也不见支出。吃的方面则是家里吃什么她就跟着吃什么,绝不挑食也没有任何零用钱供应。所以乍一看纪脉基本没什么花销,因此一对比,学校里的各项费用就显得异常突兀起来。 学费、学杂费、书本费、各种各样学校要求订购的材料费,入团费、班费,时不时地还要被强制捐个款。今天学校要求买这个明天老师要求买那个,一旦进了学校那收费简直是没完没了,那钱是几百几百地往出拿。纪兴端不知道为此炸毛多少次,他妈的,都是读书才花了这么多钱! 教育投资纪兴端也听过,寄希望于孩子,用钱把未来投资在孩子身上嘛。可惜这事用在纪家不合适。纪兴端的常语有一句就是,“生孩子那是比吃屎还后悔!”反正他是相当自私的人,并且很自觉地认为他将来老了只能靠他自己,他的孩子是一个也别想指望。那个大的就不说了,长什么样他都忘了。这个小的,整天一句话也没有,基本上很少抬眼看他。他知道这个小的应该是不喜欢他,但都无所谓,现在是她求着他,而非他需要巴结着她。 他从来没有打过将来靠别人养的算盘,所以别人也不要企图占他的便宜。纵使这个“别人”就是他纪兴端的孩子! “你是给我考了个第一名,估计这高中供你读下来怎么着也得花掉我几万块!”纪兴端想到这钱是真的心疼,“本来我是打算好让你跟晓宁一起出去打工,结果这个晓宁连声招呼都没打就跑没影了!你呢,学习是不错,你柳大妈杜大叔经常在我面前夸你呢,我说过要养你到十八岁,那现在还差两年就先供着你吧。” 听到这里纪脉在心里暗暗舒了一口气,纪兴端话还没说完,拧着粗眉毛,道:“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是因为你考第一名我才供你读!你知道大人赚钱多不容易么,啊?所以我对你是有要求的。”到这里纪兴端顿住,似乎再斟酌一下这样的要求是不是能减轻他把钱丢出去的痛苦。 “什么要求?”纪脉平静地问。 “每次学校考试你都要给我考年级第一名,不是第一呢你也就不用读了!我可丑话说到前头,你进了高中后只要哪次考试拿不了第一你就马上联系晓宁去跟她一起干活去,我是绝对不会再掏钱给你!” 听纪兴端说话,因为想得太多纪脉经常会失神掉,这次她不慎又失神了几秒钟,不过很快又回过神来。 “你觉得怎么样,能做到吗?我的这点要求不过分吧?!” 过不过分,纪脉只有执行的份。 七十七中学比第四中学提前开学,也就是两天后崔以滢就要去过寄宿生活了,期待已久的寄宿生活可让她几乎兴奋了整个暑假。 纪脉和温纬坐在崔以滢家别墅院子的凉亭里,面朝一个方向。崔以滢在他俩的注视下很欢快地走过来,身后跟着一位送水果盘的女佣人。 “我妈给我准备太多东西了,我听说一间宿舍要住四个人,这样哪放得了那么多东西啊,我让她别给我带了她也不听,真是的!”崔以滢一坐下来就表情可爱地发起牢骚,同样走过来的佣人微笑着把水果盘放在他们中间的桌子上。 “温纬,你带了多少东西?”崔以滢支着手肘手掌托着下巴问。 温纬答:“被褥、换洗衣服、洗漱用品,刚好装满一个行李箱。” “啊,真讨厌,我都四个了,我妈还在往里面塞东西呢!” 温纬闻言露出和煦的微笑,“我们每个星期六日都会回家,这个你告诉阿姨了吗?” “不用我告诉,她都知道的呀,可还不是一样,担心少这个担心少那个的,真烦死了!” “那我也没法了,要不,考虑不要住宿吧?” 崔以滢毫不留情地瞪温纬一眼:“你这是主意么!我才不呢!” 纪脉望着他们两人,脑子在温纬那句“我们……”处,完全卡壳住了,她出声问:“温纬,你……怎么,你?” 温纬闭上了嘴不说话,崔以滢望着这两人,眨巴眨巴大眼睛忽然想起什么,“啊,温纬,你没告诉小脉你也去七十七中上学吗?” 温纬朝崔以滢笑一笑,很简单地回答:“还没来得及说。” 失去羽翼的飞鸟(5) 崔以滢不满地瞪他:“怎么回事,什么来不及,你决定都有二十多天了。” 温纬保持微笑,视线垂在桌面上,没人看得出他微笑是硬撑着的,心里在说着一句话,有必要告诉她么! 崔以滢向纪脉解释,“这小子跟他妈说,他非要去七十七中读,温叔叔和俞阿姨被他气得够呛,不过最后也拿他没辙就答应了。呵呵,小脉你知道吗,如果成绩考上四中却转读七十七中,七十七中还有奖励政策呢,温纬三年的住宿费都是全免的哦!” 纪脉心里难过,脸上就会面无表情。温纬明明已经被第四中学录取却为了追随崔以滢的脚步而改选了学校,她本来以为他会跟她再次同校的。 温纬十六岁一米七零的身高,五官偏于清秀,皮肤那是比崔以滢还要白皙如瓷。用女同学的话来概括就是怎么比女孩子还漂亮,真浪费,不公平啊! 温纬和崔以滢是邻居,所以也住着别墅,不过他身住着别墅却不是有钱人家,实际上他家还不如纪脉家有钱。 温纬的妈妈是普通的工薪阶层,一个月工资不足两千元人民币,温纬的爸爸自己开了家小修车行,两只手专门给人修车的。现在这一家人能够住在这片高档别墅区里完全取决于当年温纬的爷爷那不屈不饶的向上精神。其实简单一句话就是,房地产开发商来此开发别墅区,温纬的爷爷做了钉子户,脾气火爆态度强硬的钉子户,豁了老命拒不搬离。最后开发商为了不破坏这片高档别墅区的整体美观,只得盖好了房子还了温纬爷爷三分之一土地面积的小别墅解了心头患。 于是,在温纬的爷爷去世后温纬一家人才得以入住这里,那一年温纬七岁。 纪脉第一次见温纬的时候,七岁的温纬就跟在七岁的崔以滢身后,崔以滢当时有了纪脉这个可心的玩伴就不大待见温纬,把温纬从自己身后揪出来,说,“他是我家邻居,总跟着我,想和我一起玩,带他玩儿吗,小脉?” 小温纬漂亮得像个粉玉雕琢出来的娃娃,眼巴巴地望着纪脉,从那儿纪脉点了一次头后,此后的将近十年这三个人就总玩在一起了。胡同、大街,崔以滢家的院子,不过都是温纬跟着崔以滢的影子来来去去,他从来不会主动和纪脉呆在一起。 温纬喜欢崔以滢,从小时候就看得出来,可是崔以滢却不喜欢他,对他总会时不时露出厌烦的表情。还小的时候对温纬的态度则堪称恶劣。 一次小温纬的舌头不知道怎么破了,慢慢得就转为溃烂,因为温纬的妈妈上班没空管他,他的舌头就一直烂着一小块,不说话的时候都在嘶嘶得抽气,当然是非常疼的。 他这在一旁整天嘶嘶嘶的,惹得崔以滢很不耐烦,“你干什么呢,这声音很烦人知不知道,你再弄出这样的声音就别跟我玩了!” 小温纬很委屈地低下头,咬紧嘴唇忍着疼果然不再发出声音,一旁的纪脉看在眼里,想了想说:“我听大人说过好像芦荟可以治这样的伤口……” “真的吗?芦荟?”崔以滢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 “嗯,芦荟,好像是抹在伤口上的,记得那个徐大妈么,她是这么说的,好像真的很好用。” 崔以滢家院子的一个角落里就种植着芦荟,崔以滢二话不说拉着温纬就去揪芦荟了。虽然当时纪脉并不知道芦荟是分很多种的,但仔细端详了半晌也看出来崔以滢家的这种芦荟不是徐大妈家种的那一种。 “以滢,不是这个。” “这就是芦荟啊!” 崔以滢二话不说掰下芦荟的尖端就让温纬张开嘴把那绿汁涂到温纬的舌头伤口上,想要见证一下纪脉说的神奇效果。 “那个芦荟不是这样的! 纪脉去拉崔以滢硬往温纬嘴里塞得芦荟,崔以滢拉着温纬不让他躲,最后芦荟终于被纪脉打掉的时候,温纬已经泪如雨下,小小的身体蹲在地上边呕吐绿色的唾液边大声哭泣起来。 “哭什么哭,我是为你好,这点疼都忍不了!你再哭以后别找我玩儿了!” 想当然温纬的舌头是烂得更加厉害了,而崔以滢因为他当时的反抗不合作连续两周时间没有理会他。 纪脉问过崔以滢为什么不喜欢温纬,九岁的时候问过一次,十四岁的时候问过一次。 九岁的时候是因为崔以滢家的佣人在院子里挖了一个储放红酒的地窖,崔以滢心血来潮把温纬一个人骗进去然后关上地窖的钢制盖子在上面用脚猛跺,还让纪脉跟她一起在上面蹦跳。 纪脉站在旁边听到了温纬在地窖下面哭得声音都变了调,里面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上面又砰砰作响,他能不害怕么!可是他嘴里喊得还是崔以滢的名字。慌乱哭泣着不停地喊着“以滢”“以滢”。 崔以滢跳累了就把盖子掀开了,望进去,温纬站在黑咕隆咚的下面两只手捂着耳朵,半张着嘴,泪流满面。 “以滢,你为什么不喜欢温纬?” “因为他像个女孩总是哭!” “他只有在你欺负他的时候才会哭!” 彼此长到十四岁崔以滢对温纬的恶作剧仍未减少,她还是没有稍稍喜欢上他一丁点儿。 三人本来约好一起去邻市逛庙会,崔以滢忽然不想去了却只通知了纪脉懒得通知温纬。当温纬在庙会地点火急火燎地打电话给她,问她走到哪里,现在在哪儿的时候,崔以滢躺在沙发上慢条斯理地说:“我和小脉正在我家看电视呢,你现在在庙会啊,那好,听说那儿的冰糖葫芦挺不错,你给我和小脉一人带一根再回来吧。” 失去羽翼的飞鸟(6) 崔以滢挂了电话后问:“庙会有卖糖葫芦吗?” 坐在对面沙发的纪脉只说:“你没有通知他不去邻市了?” “你不觉得他一个男生总跟女孩一起玩儿很不好吗?” “……” “咱们班的男生都笑话他呢!”崔以滢边说边露出嫌恶的表情,“他怎么回事啊。” 纪脉回答她,“他只跟你一个女孩玩儿。” 纪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越发觉得为温纬难过,温纬是崔以滢的玩偶,随便被崔以滢摆弄践踏丢弃也不声不响。纪脉看在眼里,心里五味杂陈。可能一旦在意起一个人的感受的时候就是喜欢上他了吧。 十五岁,崔以滢趴在教学楼向外伸展的二楼走廊的栏杆上望着操场,带着神秘问身侧的纪脉,“小脉,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还没等纪脉回答崔以滢先自我剖白:“我喜欢的男生一定要个子高高的,我要仰着头看他。眉毛要浓浓的,鼻子要又高又挺,眼睛要好看,发型也要很酷,还要篮球打得好,最重要的是要比我表弟帅气,比他有型,嗯!一定要是这样的!”崔以滢说完渴望地望着纪脉,“小脉,你快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啊!” 纪脉看了看崔以滢,然后也俯身趴在走廊的栏杆上,眼睛望着操场上成群结队来来往往的同学,答道:“干净,只要干净就行了。” “干净?”崔以滢疑惑绕脑,“干净是什么样的?” 干净是什么样的?什么样纪脉能想到就是温纬的样子。她本想回答就是温纬那样的,可还是没说出口。 “那个,有人很脏吗?” “男的不都是脏的么。”纪脉眼睛依然望着操场不动声色地回答。 崔以滢轻轻眨了两下眼睛,若有所思,然后沉默下来。她想到了纪脉何出此言的原因,也想到不应开腔争辩,纪脉的这种认知是不会轻易改变的,崔以滢知道。 其实纪脉的爸爸纪兴端抛(前)妻弃(前)女的行为在纪脉心里染黑的程度计算起来微乎其微,真正对纪脉有影响甚至让她时常感到绝望痛苦的是纪兴端的另一种乐此不疲的行为,那就是嫖娼。嫖娼如果能嫖得静悄悄嫖得掩人耳目也就罢了,纪兴端的嫖那是嫖得明目张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嫖娼最大的坏处在哪里?别人如何下评语纪脉不知道,她只知道她自己认为的嫖娼最大坏处,无法原谅赦免的罪——让妈妈伤心欲绝。 纪脉的妈妈比纪兴端小十二岁,外形纤弱瘦小,漂亮是漂亮,只是来自农村,家境差,不慎嫁了这么一个二婚的。纪脉的妈妈陈慧芹时常感叹的一句话就是,“真是出了虎穴又入狼窝”。 当年陈慧芹嫁给纪兴端那也是迫不得已,被逼无奈。陈慧芹的母亲常年瘫痪在床,她的父亲性格残暴至极,打起孩子来都是用绳子捆起来用鞭子抽,打到由嗷嗷惨叫到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份。陈慧芹的腕骨就被打断了两回,这是轻的。伤得重的是她的哥哥,得了跟随终身的精神分裂症。 陈慧芹十岁那年,陈慧芹的父亲要勒死家里的狗吃狗肉,自己又不敢上阵,硬逼着十二岁的儿子上前把狗勒死。先不说那条有半个人大的大狗养了三年整天绕着陈慧芹和她的哥哥转,彼此之间有了感情。就单说勒死一只普通的小狗崽那对十二岁的少年来说也是件极其残忍恐怖的事情。 陈慧芹的父亲把狗惹急了,退却了就拿着鞭子抽儿子硬逼儿子拽绳子勒狗。狗面对死亡逼近拼了命疯狂得吠叫挣脱栓住自己的铁链,龇着利牙到了穷凶极恶的地步,人一旦被它咬住恐怕得被咬个稀巴烂。陈慧芹的哥哥天性就胆小,在父亲鞭子的威胁抽打下硬生生地靠前,紧闭着眼睛两只手颤抖着拉紧了套在狗脖子上的绳子,也许就因为狗挣红的眼睛里辨出这亲密的影子那稍一愣神就让它踏上了黄泉路的第一步。 狗死得多凄惨不用看,光听那声音就让人听而生畏,心脏都有被那声音撕扯裂的倾向。狗七窍流血地倒在地上,陈慧芹的父亲上前踢了尸体一脚见狗一动不动确定是死了,就回身又踢了他儿子一脚,“没用的东西!这是什么,还吓尿裤子!” 陈慧芹和哥哥睡上下铺,半夜的时候陈慧芹听到了从头顶传来的捂在被子里低低的啜泣声,躺在下铺的陈慧芹想到死去的大狗也觉得很难受爬上去趴在哥哥的床沿掉了两滴眼泪。但陈慧芹性格一向乐天外向,这件事并没有给她留下太深的影响,可她脾气温和性格内向的哥哥则不同了,连续两天都起不来床也不吃饭,每夜压抑哭泣。陈慧芹的父亲每天都要拿着鞭子来抽他一顿让他起来,直到第三天,陈慧芹的父亲把鞭子再抽到儿子身上的时候,这个一向低眉顺眼从不反抗父亲的孩子一跃而起不但和父亲对打,还狂骂起来,“我x你妈的,打死你这个小畜生!我打死你!”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从那时起陈慧芹的哥哥就谁都不认识了,每天只除了咒骂人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干了,再有鞭子袭身那是往死里反抗。 十二岁的少年每日干农活锻炼出来的身躯异常有力,陈慧芹的父亲再想打儿子都要做好气喘吁吁退下场的准备,儿子是疯了,打起来太费劲,有怒气怎么发泄?当然是要把暴力全部招呼到陈慧芹身上了。 失去羽翼的飞鸟(7) 陈慧芹日日挨打终于在二十二岁在被打得很凶狠的那一次逃离了家。她当时在父亲狂怒的追赶下还跑掉了一只鞋,她就是脚上穿着一只鞋登上了离家的火车糊里糊涂的在现在这座城市下了车。 “哎,我也是倒霉,下了火车遇到谁不好,偏偏遇到王老太太,我当时无依无靠又很惧怕你姥爷会追过来,怕被打死。王老太太又拼命游说我,说你爸尽管是二婚但是有房子有点家产,其实他那时根本没房子是跟你奶奶住在一起,结婚的时候家里除了一只木头箱子什么都没有。王老太太收了你爸的钱是什么都编见人就骗。唉,当时我是有家归不得要是有第二条路走怎么可能答应呢。那时候这死东西就又老又丑的,我还有点怕他。早知道过着这样的日子还不如让你姥爷天天打呢,起码能在你姥姥和你舅舅的身边啊。” 纪兴端是个很爱惜自己的人,从不抽烟喝酒,这也算是一毛不拔一类人身上的特征,况且烟酒那多伤身啊,他唯一的乐趣就是嫖妓了。游荡于花丛中安全措施也做的很到位,从未出过什么岔子,他是相当享受他这样的人生的。而且嫖妓一事也从不避讳人,能寻欢作乐那是本事。岂止如此,为了不负他“葛二世”的美誉他还时常把妓女带回家,为啥?省开房费呗。 小时候纪脉躺在妈妈的怀里,半夜忽然被隔壁房间传出的奇怪声音吵醒,纪脉问妈妈:“妈妈,是谁在刷筷子呀?” “没有。” “可是有刷筷子的声音啊。” “没有。” “是么,可是妈妈,这是刷筷子的声音。” 陈慧芹把小纪脉搂紧了,小纪脉听话的把小脸贴在妈妈脸上,那张年轻的脸上是一脸的泪水,纪脉小手摸到枕巾都是湿的。后来稍稍长大了,她才醒悟过来,她竟然用刷筷子的声音来形容她的父亲和一个妓女在一墙之隔后行龌龊之事的声音,真好笑,现在一想起来她就发笑——冷笑。 当然陈慧芹也不是永远这么忍气吞声,次数一多陈慧芹就爆发了,而且每次都是歇斯底里狼狈不堪,结果是于事无补。开始的时候纪脉会在玻璃片乱飞的家里哭泣,捧着妈妈受伤的手臂流泪,看到妈妈披头散发满脸悲痛欲绝的脸觉得是世界末日。后来时间一长,十年八年的下来,纪脉已经没有眼泪不会哭了。她会倚靠在客厅的墙角看着各种飞起的东西纷纷咔嚓碎裂,默默无声地等战争结束收拾客厅,心里麻木一片,眼睛睁着,那里是闭着的。 纪脉喜欢温纬,觉得只有他干净,认为世界上的男人都如她父亲一样肮脏。其实她十六岁能见过多少男人?可是她世界里的男人就够让她惧怕失望的了。石晓宁那一家的情况就不多述了,纪脉周围还有一家,那家的男人听起来似乎比纪兴端豁达,不嫖娼但是包二奶,包二奶那多花钱啊,等于养两个家。那家男人把赚的所有钱都投入进去了,被老婆知道后也差点打出了人命。纪脉认真地审视了一下,她认识的人中只有温纬不一样,从那么小就喜欢崔以滢一直喜欢到到现在,受了那么多欺凌和冷嘲热讽心意也依旧不变,她是一路见证着的。这就是纪脉心目中对男人干净的定义,但是纪脉自己并不清楚这一点,她悲哀得认为温纬是独一无二能让她感觉干净的,除了他再无旁人,没了这个人她的感情世界就彻底全黑了。 温纬延续着他的干净喜欢崔以滢到抛弃四中选择七十七中,很欣慰温纬如此干净,欣慰的同时对纪脉来说就是莫大的悲楚笼罩着她,只要她还喜欢着温纬,温纬就不可能喜欢她。 纪脉面无表情盯着温纬很久,温纬感觉到头皮发麻不情愿地道起歉来:“啊,那个,小脉对不起,没有告诉你这件事,不过现在告诉你应该也不晚吧。”温纬只知道自己不喜欢纪脉,却不知道纪脉喜欢着他。他畏惧着崔以滢所以顺带切记对纪脉表面要保持亲切。谁让崔以滢爱她胜过他。 见三人之间又沉默下来崔以滢连忙找话题:“小脉,你知道吗?我表弟今年要来这边读书,我舅舅给他办了四中的入学手续,你们要同校了呢。” “哦。” “诶,你忘记我表弟了?” “哪个表弟。”纪脉对这个话题提不起兴趣,她的神思并不在这里。 “我只有一个表弟啊,我舅舅的儿子!在上海的那个表弟!比我小一个月!肖予智!” 这么多提示纪脉也想不起来,因为她根本就没在想。 “还想不起来啊,去年暑假他还和我们两个一起玩了呢,他打电话的时候还好几次有意无意提到你呢,你真想不起来?” 隐隐约约似乎有印象纪脉却不愿多想,她的世界被与生俱来的东西占满,塞不下无关紧要的边角余料,温纬已经是个例外,她绝不会再让任何东西挤进来。 可她却料想不到,有这样一种人,待挤不进去时他就去摧毁你原来的世界,让你不得安宁。 第四高中开学第一周的周五,纪脉在教室内看到了肖予智。她已经记不得去年暑假看到的肖予智是什么样,只有一个大概模糊的印象,是个帅的很有压迫感的男生,长相不具亲和力。 现在再看一遍发现他五官立体,下巴有些尖,鼻子很漂亮,眼梢有轻微上挑的嫌疑,眼神里满是倨傲之气,神情带着少年特有的冷冽。还是没有打破纪脉对他的初印象。 失去羽翼的飞鸟(8) 老师在讲台上介绍这位从三班转来六班的男同学,下面就已经窃窃私语一片了,说肖予智是某某集团董事长的儿子,等同于大集团未来的接班人,太子爷。纪脉听在耳里顺势想起这个集团经常打广告,很诗意的广告,一辆火车呼啸着穿过待收割的麦田,山麓,溪水。通过各种媒体传播,广告语好像也能脱口而出。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毕竟他是崔以滢家的至亲,家里有钱是肯定的。前天她还听说班里那个头发特长长得特漂亮的女生也是某某集团未来的接班人,太子女。四中卧虎藏龙是名不虚传的。 “肖予智同学你想坐在哪个位置,嗯,我看一下,你……” “老师,我要坐在那儿。” 肖予智站在讲台上纵观,一脸漠然的将手指指向纪脉的同桌,盯着那个圆脸短发的女生,让那个女生的眼神立即乱窜起来。 “啊,那里啊,你喜欢坐在窗边啊。” “不,我只坐那个位置,”肖予智说着把视线转移到纪脉身上:“她的旁边。” “呃……”女班主任半晌才骤然反应过来:“呵呵,你认识纪脉同学呀?!” “她不是全年级第一名吗?我要和她坐一起。”不容置否的口气。 “哦,那,那个谁,余萍你搬一下座位,去那个空座位。” 余萍手忙脚乱收拾书包的时候前面几乎所有同学都屡次回头望向坐在教室中左排的纪脉。纪脉尽量不露声色,但也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她直觉觉出这将是个麻烦。 纪脉和肖予智成为了同桌。肖予智如愿坐到纪脉身旁后却没看她一眼,倒是纪脉瞅了他好几眼,心有所思,就在这时肖予智那双波光潋滟的眼睛忽然看过来,随即轻勾起唇角露出了一个美丽而邪气的微笑。 纪脉呆了瞬间,僵硬地微扯嘴角,算是打招呼。 纪脉还记得些去年暑假发生的事,记得崔以滢说那个月她的外婆和表弟要来b市这里住一段时间,于是暑假里有两个星期她陪着崔以滢和肖予智去了很多游玩的地方。她记得他们走走停停,期间无非就是玩跟说,却记不得很多细节当然也没有发现肖予智涌出的流向她的情愫。 下午放学纪脉收拾好书包准备回家,肖予智跟她说了这次见面的第一句话。 肖予智站起来时纪脉才发现这么近距离她需要稍稍仰头看他。 “我要回我姑姑家,司机在外面等着,和我一起走吧。” 纪脉愣了一下:“一起走?” “你家和我姑姑家离得不是不远么。” 纪脉了然地把视线收回:“不用了,我坐公交只要七站就到了。” 肖予智拉起他座位上的书包,悠然道:“那跟我一起去我姑姑家,今天不是周五吗,崔以滢会回家,你不想见她?”肖予智对她说话的口气很是熟稔,不过那种熟是高高在上,倒像主人跟仆人的关系。而对纪脉来讲因为两个人再次相见相隔时间太长,他之于她,基本趋于陌生人。 肖予智从座位走出来,班上很多同学都没走,相当多的目光齐聚在他的身上,他走了两步回头看着还站在那里没动的纪脉,说:“快点啊。” 纪脉坐过崔以滢家的车很多次,今天眼前的这个司机她却不认识,所以她上了车后视线就一直放在车窗外。待她转过头吓了一跳,肖予智身体靠向这边也在朝外望,离她很近,问:“外面有什么这么好看,你看得这么入神啊。”他的鼻尖就在她脸侧一寸处。 纪脉脸红了。 肖予智的这张脸的确很华丽,长得够帅气,不过纪脉可不是因此脸红。 她从来没有和男生如此近距离相对,这就跟很少出门一旦面对人多境况就会脸红的一类人是一样的,只是一种不宜多想的瞬间生理反应。肖予智垂下视线看着这张带着红晕的脸很是满意,心里开心极了,两情相悦可是件相当美好的事情。他轻抿嘴,眼神里有爱意,完全不知道自己入戏过早。 纪脉对这种气氛只感到奇怪的别扭。 她明明记得去年暑假这个人总是摆着一脸冷酷的表情,不愿意说话不愿搭理人,看人都用眼角余光,看似很尊贵的模样。纪脉对话唠口若悬河热情异常的人无招架能力,但对冷傲的人却很有辙,只要陪着不说话就行了,这是纪脉与人相处求之不得的事情,所以那时候她欣然接受陪他们表兄妹游玩,可此刻……她被说不出来的怪异感围绕。 四中的校服是一身全白,七十七中却是一身全黑。好巧不巧两台宝马车头对头地停在了那颗金灿灿的粗壮银杏树下,一黑两白立在金色中。 崔以滢单肩背着书包脸露惊喜:“诶?小脉?!” 纪脉拎着书包朝她微微笑了笑,肖予智走上两步立在纪脉身侧,说:“喂,崔以滢,她来看看你。” 崔以滢满心欢喜地望着他们两个忽然觉得赏心悦目起来,心道还蛮配的嘛。 “臭小子算你识相,把我的公主接来见我。” “你的?哼,崔泥巴,你还敢这么称呼我,别以为比我早出生一个月我就不敢扁你啊!” “敢扁我!你从来没叫过我表姐我都没有揍过你屁股,你不感恩戴得还想以下犯上,臭小子你是不是活腻了!还有,什么崔泥巴呀,你再喊一声试试!” “干嘛,怕人知道你小时候吃泥巴吃得比糖还香丢人啊。” 失去羽翼的飞鸟(9) “我怕你个大头鬼!我和小脉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她早知道了,我怕什么!” “她没笑你真是心地善良啊。” “像你这个黑心无良的啊,怪不得看你们站一起怎么这么……” “闭上你的臭嘴,崔泥巴!” “哎呀,有人要发怒喽。我要说出来的是好话呢?” “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能说出什么好话!” “肖予智!我告诉你你要是不叫我声表姐,我就为这饶不了你!快叫!” “不叫!” “叫!” “哼!” “臭小子你想气死我是不是?” “比我早出生一个月了不起啊?” “就是了不起,有本事你比我早出生一个月啊,我叫你表哥保证不叫你表弟!” “你这个女人真烦人!” “烦死一个好啊!” 真是够无聊的争吵,纪脉不愿意再听下去就走到崔以滢面前,笑笑,问:“七十七中怎么样?”岔开话题。 崔以滢呼呼喘两口气然后瘪起嘴:“不好!” “哪里不好?” 崔以滢扯扯自己宽大的校服:“太难看了,还是你们的漂亮,这什么破学校,连校服都这么差劲!” “很好看啊,黑色的还不容易脏。” “唉!这是安慰吗?” 纪脉微笑:“我是真这么觉得。” 崔以滢笑起来:“我还是把小脉留在身边谁也不给了。” 她一说完肖予智走过来:“你们两个进不进去啊!” 纪脉说:“我要回去了。” 崔以滢:“那周六周日我们一起出去玩!” “再说吧,我不一定有空。” “你干嘛那么死读书啊,才开学一个星期你就这么拼命,你是卯足了劲拿第一啊!” 纪脉不说话只微笑。肖予智望着她,越发感觉满意,他喜欢的人考全校第一,那是份骄傲不是么。 纪脉转身要走但又回过身,对崔以滢说:“对了,温纬呢。” “不知道啊。” 纪脉再问:“他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我和他不是一个班级,我家的车来接我我就直接走了。” “你怎么不等等他?” 崔以滢为难起来:“他自己不会坐车回来么。” 纪脉顿了顿,说:“那我走了。” 看着纪脉离开,肖予智问崔以滢:“温纬,谁啊?” “同学。” “男的女的?” “女的!”纪脉走回家还没进院子就听到了纪兴端的咒骂声,她停下来站定,听着那声音来来回回地在胡同里有力穿行,她面无表情地盯着这条胡同能望到的尽头,心里满是沉重的憋闷感,憋的心脏会产生阵阵刺痛。她微微仰头,想,这里怎么就从来没有阳光照进来呢,暗得让人情绪低落。 纪脉推门进去,一只淡蓝色的高跟鞋侧滚着到了她脚旁,她低头的功夫另一只紧跟着飞了过来。纪脉想弯身捡起来,忽的听到纪兴端一声大骂,“你他妈地干什么!” 纪脉心一颤说:“我想捡起来。” 纪兴端面目狰狞:“你捡试试!” 纪脉抬起脸,冷静地问:“又怎么了?” “这个臭婊子衣服买了一件又一件,鞋是满客厅满床底都是!还买!你说这鞋多少钱,啊?三十,你蒙鬼啊,你说你又花了几百了!天天想着美怎么着啊,你他妈地想找野汉子啊!以后少花我赚的钱!你再花一分试试!” 纪脉看着纪兴端朝她气势汹汹地冲过来,一脚把她脚旁的高跟鞋踢出了门外,然后不解气地又跑出门外在高跟鞋上跺了两脚,再狠狠一踢。 纪脉看向站在院子里的妈妈,陈慧芹脸涨得通红,被气的,更有难过和心灰意冷:“我买两双鞋你给我摔来摔去的,我就是爱穿怎么了,这钱是你一个人赚的吗?我嫁给你的时候家里就一只破木箱,做生意是我们两个人做,我还要洗衣服看孩子,这钱怎么就成了你一个人的,有一半是我的!我用怎么就不行了!” “用你妈个头,以后我再让你看见我一分钱我就不姓纪!” “这钱有我赚的一半!” “有你一半?在哪呢?我让你离了这个家就要饭,你看我说的算不算话!” “纪兴端你这个老东西不是人!你嫖妓怎么不嫖死你!” “你这个臭婊子我死了你也一分钱得不到!” “我不要钱,我就是为等着看你死的!” “臭婊子!我看是揍你轻了!” “你别把你嫖妓用的话按我身上,我比你干净多了,你除了会骂这一句还会骂什么,你的那些婊子们还在等着你,你怎么还不滚!” 陈慧芹脸侧有些红肿,身上穿的裙子下摆也被撕坏了,露出的手腕上有血丝。纪脉仔细观察完心里痛的有些窒息,她的妈妈身高才一米五五,还没有她高,是典型南方女人温婉纤弱的身材,而纪兴端这个北方大汉身高比陈慧芹高出将近三十厘米,即使五十岁有余身体也依然壮硕有力,一旦动起手来陈慧芹拼了命也动他不了丝毫,反而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纪兴端摔门而出,碰的一声响,门框震了几震。其实纪兴端发起怒来还是有理智存在的,一般摔东西都选择摔不坏和不心疼的,这门被摔加脚踹这么多年依然屹立不倒,看清这理儿后纪兴端就对这门开始肆无忌惮起来,就如同对待陈慧芹一样。 失去羽翼的飞鸟(10) 确定纪兴端走远了,纪脉走出去把高跟鞋捡了回来,小声地对她妈妈说:“应该还能穿吧?” 陈慧芹脸上是倔强的难过,眼圈里含着眼泪,她把歪歪扭扭的鞋从纪脉手上拿过来:“穿了被他看到了又要打一架了。” “妈,你很喜欢它们吧。” 虽然陈慧芹生长在乡下但身为女人还是拥有着爱美女人身上具备的一切特质,爱穿戴爱打扮,况且她还漂亮。而且可以说这是她人生里唯一的一点乐趣了。虽然被纪兴端用暴力不停地扼杀但自小习惯鞭子酷刑长达二十多年的陈慧芹怎么也不可能就因为纪兴端的这点拳脚就此彻底遗弃自己的天性放弃她的热爱,这不是她的性格。 陈慧芹自然是喜欢这双高跟鞋的,买到的时候爱不释手不然也不会被纪兴端这么快发现。她买了新衣服新鞋子通常都是等纪兴端出远门做生意或者自己出远门做生意才会让它们亮相的。 “喜欢啊,我今天逛了一天街才看中这么一双……” 陈慧芹说着的时候抬头看向纪脉,发现她两只眼睛发狠地盯着某一处,眼光里满布阴郁,陈慧芹心知不妙,连忙转移话题:“小脉,饿了吧,我马上去给你做饭。” 纪脉闻言眼睛看向了妈妈,眼神这才转为常态:“今天我来做饭,你手都流血了我帮你包扎。” “这没事,我自己上点药就行了,我马上做饭你可以先去写作业。” 陈慧芹说完转身要进屋子,纪脉拉住她:“你的手都受伤了,怎么做啊。” “小脉听话,我以前被你姥爷手腕都打断了还来着例假照样站在冰凉的水里插秧,这点伤不算什么的,啊,乖,去写作业,别管我。” 纪脉有时候听陈慧芹说话会心痛到想抱头。她了解妈妈,善良的见到路边的乞丐都眼圈含眼泪,看电视只要里面有人哭不管因为什么哭她都会跟着哭。对纪脉那真是宠到不行,什么家务都不会让纪脉做,都是她自己一个人来,从来不会对纪脉发一点脾气,哪怕一丁点都没有。记得小时候纪脉忍不住嘴馋听从石晓宁的撺掇偷了妈妈的钱去买好吃的,两个人买了零食是边走边吃,不巧恰好就被陈慧芹看到了,纪脉和石晓宁见状撒腿就跑。 石晓宁的妈妈发现自己的钱少了拎着笤帚把石晓宁狠揍了一顿,揍得石晓宁涕泪横流。而纪脉回家胆颤心惊还没等承认错误,陈慧芹却满含愧疚找对她说:原来你喜欢吃那种零食啊。 纪脉伏在书桌上,心里胀痛却流不出眼泪,她心疼妈妈心疼得不行。要问她世上最爱的人是谁,无疑是陈慧芹,要问她世上最恨的人,首当其冲是纪兴端,可惜,爱恨她现在都不能表达,无权无力表达。 小时候大概八岁左右,纪脉第一次看到陈慧芹和纪兴端在她眼前动手的时候她二话不说冲上去就对纪兴端厮打,用牙齿狠狠地咬住纪兴端的手臂,白牙入肉。纪兴端受不住疼一甩胳膊把她嘭的甩出一丈远撞到桌脚然后上去就对她的小身体猛踢猛踹,几下的功夫就让她成了个小血人,那身上脆脆的小骨头断了好几节。 陈慧芹抱着纪脉哭得死去活来,而纪兴端当时被她喷出来的血吓住了,不敢再看,所以就没有注意到她那双糊着鲜血瞪向他暴露着凶野,如同一只小野狼的双眼。 自那以后陈慧芹明令禁止纪脉再参与她与纪兴端的打斗,纪脉不说话,陈慧芹就哭:你是不是存心想让我哭瞎眼睛啊,我就这样了,他不改我跟他在一起一天不跟他打我就过不来,你要真心疼妈妈,别再管了!你要哪天有个三长两短妈妈怎么办啊! 小纪脉说:妈,我们走吧。 孩子,我们走需要钱啊,你爸早就留了一手,就防着我走呢,我们走得饿死啊。 我来赚钱! 哎,那也要等你长大了啊! 十六岁了,纪脉数着,如果真能一夜之间过了数年该有多好。 入学的第三周纪脉被班主任任命为了班级的学习委员,本来一个班级的班干部都需要走自我推荐公开参与竞选由同学投票选出的程序的,可唯独学习委员这个职位例外,谁学习成绩第一就由谁来做。班主任找她谈话,说,你只要走上讲台说,我要参与学习委员的竞选,理由是我是年级第一就可以了,无需投票结果。纪脉领命行使,于是又被安上了这个她熟悉的称呼。 “这个问题谁都不会回答吗?” 物理课上物理老师站在讲桌前目光绕场一周,还是没见有人举手,于是扶扶眼镜,说:“在五班可是有人答出来了。”企图激励。再等片刻这个男教师不死心地问:“还是没人知道答案吗?” 底下没有反应。 他抬起手腕看看手表,眼见下课铃要响了,物理老师无奈:“那谁是学习委员?学习委员也不会?” 纪脉应声站了起来,望着黑板,缓慢而有序地答出了解题的思路和最后应用公式得到的数值。物理老师眼前一亮:“哎?这不就是正确答案吗?你怎么不举手呢?” 幸好不需要纪脉解释下课铃声响了,物理老师见纪脉不作声只得宣布下课。 此起彼伏收拾课本的声音,肖予智一只手支着头眼睛望着窗外,耳朵里响起眼保健操的要开始的前奏音乐。 有些拔高清亮的女生声音:“保护视力,预防近视,眼保健操现在开始,闭眼——” 你的世界必须有我(1) 肖予智偏头看向身边的纪脉,纪脉两只手的拇指放在两眉端的下方,手肘撑在桌子上,闭着眼睛,随着“第一节,揉天阴穴”的声音响起,纪脉的两根拇指也随之动起。 班级里的每一个人都闭着眼睛面朝前方做眼保健操。你不愿意做也不行,即使上节课和下节课不是班主任的课此时他们也都按照学校的规矩站在了各自的班级门内进行监督,没人想睁着眼睛被老师注视,尽管他们的老师有着可人的美貌也没人想。当然肖予智除外。女老师天性喜欢纵容有着好皮相的男学生,又何况这个男学生还是个她惹不起的人物,所以肖予智以百无聊赖的姿态伏在课桌上,美女邹老师也当没看见。 五分钟的眼保健操时间,邹老师发现这五分钟里肖予智竟然都在侧着脸盯着他的同桌发呆,他的同桌每一节操都做得很仔细,他也跟看得很仔细,就如同他根本不会做眼保健操,现在正在向同桌学习,并且很认真地学习。邹老师不知道其实肖予智是在用目光描绘纪脉的五官,描绘从未有过的投入,当然除了他本人没人能看得出这件事。 当事人纪脉等眼保健操结束的五秒后才睁开眼睛,视野里的物体都变的明亮许多。五秒前肖予智离开了座位,纪脉每次做完眼操都会照例不见她的同桌,不过这没什么可好奇的,他在不在关她什么事呢。纪脉走出教室,走廊里满是学生朝一个方向走去,因为眼操结束就是课间操了,每个年级的所有同学都需要到操场集合,这个时刻学校是最热闹也是最混乱的时候。 纪脉跟着人流走忽然身后有人撞到她的胳膊,不是很疼,所以她连头都没转,听到一声“对不起”,她平板地回答没关系,继续向前走。然后她就看到撞到她的是个个子挺高的男生,在她的前方快速地走起来,中间还小跑了两步,似乎还在朝前张望,纪脉只能看到他的背影,听到那个男生对着前方的人群喊:“颜译,等等我啊!” 纪脉的视野里本是一片层出不穷黑色的后脑勺,这时候有一个人忽然转过了头,展现出一张被几颗脑袋隐隐遮挡的脸,那是纪脉第一次看见颜译,那张脸在一片黑色中是那么清晰。该怎么描述呢,心里像被软软的触角弹了一下,纪脉觉得这个男生好干净,眼神,气质都是那么干净,她没想到竟然有人光凭外表就可以让她冠予干净二字。 仅仅几秒就变的纪脉只能看到他黑色的后脑,而且很快人就不见了。纪脉走出教学楼望着偌大的操场,目光搜索了一下,很遗憾,那人已经彻底淹没在白汪汪的人海里了。说起来纪脉其实在一分钟之后就不记得那张干净的脸具体长什么样子,是什么样的五官了,可是他那纯净漫溢的眼神却一直在她脑中盘旋不散。 第七章 课间操结束大家在教室落座,当天的值日生会简单的打扫一下讲台范围内的卫生,各科课代表会趁此催交一下需要上交给老师批注的作业本,一时间教室内显得有些嘈杂。 “请问,肖予智在吗?”在这嘈杂的声音里有一个小女生特有的柔软的声音别别扭扭的插入,没有几个人听见这声音,倒是有个女值日生注意到她,于是走到门口,问:“你找谁?” “请问,肖,肖予智在吗?” “找肖予智啊。”值日生望向肖予智的座位方向,只看到纪脉在埋头看书,肖予智的座位是空的。 “他不在。” “啊……那……” “你找他有什么事?”值日生眼尖地发现这可爱女生一只手背在身后,应该是拿着某样东西,猜想到应该是那么回事了。 “他不在,需要转交什么给他吗?” “有,有样东西的,不过我能进去放到他的座位上吗?” 值日生又望向肖予智的座位方向,然后回过头对女生耸耸肩:“你随便。” 这个女生越过值日生的时候,这个女值日生低声嗤笑了一声:“异想天开,勇气可嘉啊!” 纪脉从书本上抬起头是因为听到有人问她:“请问,这是肖予智的座位吗?” 纪脉看着询问的人,点点头。站在肖予智座位前的这个女生脸露羞怯地把一封信放到了肖予智的桌子上。放下之后她看了纪脉一眼想了想又拿起一本肖予智桌上的语文书,把信夹进书里。 “我把信放进书里了,他回来你能帮我……啊算了!不用了!” 还没等纪脉听明白,女生就快步走出了教室。纪脉看着她快速离去的背影不明所以,只能继续看书。 接下来的就是语文课,课都开始了肖予智才出现并且旁若无人地走进来,语文老师脸色不大好,但嘴唇动了动最终也没说什么。 纪脉正听课听得认真,旁边座位的肖予智递来一张白纸,纸上画了一系列卡通形象的语文老师,表情动作处于愤怒然后不慎跌了一跤,胖胖的脸和身躯画得惟妙惟肖。纪脉为表友好牵强露笑,看了看肖予智,心道原来他还有这么好的绘画功底。 但这毕竟是上课中,纪脉用笔在那张白纸上写了两个字递还给肖予智,肖予智一看是“看书”两个字。肖予智盯着她的字看了一会儿果真把语文书打开了,纪脉见他真的照做,挺高兴地松了一口气。但很快那张白纸又传了回来,纪脉很不喜欢上课这样分神,不大情愿地看向那张纸,这次纸上用很大的字体写着:“这是?” 你的世界必须有我(2) 是个问句,纪脉不得不看向肖予智,肖予智盯着被打开的语文书中的那封信,然后漂亮的眼睛转向纪脉,纪脉恍悟,抬笔在纸上写:给你的。 刚把纸要递到他桌上,肖予智早看见她写的这三个字于是出声问道:“你给我的?” 声音足以让语文老师听到了,语文老师因此在分析古文的思路还断了几秒。纪脉追悔莫及,把白纸一丢到肖予智的桌上就连忙低下头看书,她向来是个很守课堂纪律的学生,从未逾越过,觉察语文老师望过来,脸不觉隐隐羞红。 纪脉的表情被肖予智尽收眼底,而语文老师那几秒声音停顿的原因根本没有被向来在课上我行我素的肖予智注意到,他注意到的只剩下纪脉那张害羞的脸。是因为给我情书而害羞紧张吧,现在肖予智兴奋得意的情绪只允许他把纪脉的表情解读成这样。 肖予智唇角上扬着把那封情书看完了,估计对那个送情书的女生来说,这封情书最大的败笔就是结尾没有写上自己的名字了。 下课了,纪脉郑重地对肖予智说:“我希望上课的时候我们不要做不关课上内容的交流。” 肖予智当着纪脉的面把那封情书放进书包里,动作很小心,问:“那什么时候能做无关课上内容的交流?” 纪脉怔了一下,根本没想到能得到这样的问句,犹豫地说:“……课后吧。” 肖予智道:“那每天放学我送你回家怎么样?” “什么……” “你不说课后吗?不然哪来时间。” 纪脉皱眉,有些糊涂,只得答:“我家离学校并不远。” “也是,那步行?” “步行?什么意思?” “不是你说时间太短吗?” 纪脉到这儿已经完全不懂他在说什么了,想问点什么也不知道该问什么,只得沉默下来。 步行是不可能的,因为那最少要走一个小时,所以当纪脉和肖予智步行到公车站牌前纪脉对他说:我要上公车了。 纪脉本来也没打算步行回去,从学校走路到公车站牌前是她每天的必行,她今天只是做了和往常一样的事而已,可肖予智却认为她是中途反悔。 看着肖予智略有不悦,纪脉想他是崔以滢的表弟还是让着他吧,“那和我一起坐公车,你的车票我来付吧。”说这话,纪脉可是使了很大的力气,为一个莫名其妙的人要损失一块钱了。 肖予智长这么大没坐过公车,但也经常透过自家的私家车车窗见过那总是挤满黑压压人头的车厢,想过有毛病才坐那东西,却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主动送上门像肉酱一样被挤,可他确实因为纪脉而做了。 交通高峰时段挤下车和挤上车一样不容易,下了车肖予智一边走一边拉书包拉链,火大地说:“这什么书包竟然被挤开了!”纪脉看着他半开的书包拉链停了一秒钟然后忽然拉住他:“你是不是被偷了!” 肖予智从没有自己会被偷的概念,把手伸进书包摸了摸果然发现钱包不见了,沉吟道:“钱包是没了。” 纪脉变了脸色,第一个反应是她害得同学丢了钱!见纪脉脸色难看,肖予智忽然想起什么,连忙紧张地在书包里翻找起来,直到从书包里拽出了一封信,望着信完好无损才松了一口气。 “走吧。”肖予智没事人一样把信放回书包,把书包链拉好。 “对不起,我,我害得你丢了钱包。” “嗯……这也不能怪你吧。” “那里面有多少钱?” “记不清,但里面有几张银行卡可能要去挂失。” “损失应该不大吧。” “不知道。”肖予智是真的不知道,更不想知道,丢就丢了,无关紧要。 纪脉很愧疚问:“要去报警吗?” “报警?银行卡挂失就行了,现金也没多少。” “没多少是多少?” 肖予智觉得纪脉挺奇怪的,神情这么紧张,给他的第一封情书不是没弄丢么。但转念想了想又觉得挺高兴,她是关心他才这样。 “你是不是在责怪自己啊?” 纪脉不出声,这下肖予智心里连在公车上被人狂挤的怒气都一消而散了。 “不关你的事,你还帮我买了车票呢,就当我们扯平好了!” 对肖予智来讲他当然理解不了钱对纪脉的重要性。见肖予智丝毫没有抱怨她和要她负责的念头,纪脉的心情才好转起来。 几乎每个月都会有一次这样的争吵。纪脉在房间里写作业,客厅传来纪兴端的咆哮声:“什么?这个月家用用去了五千块钱?!你他妈的想把我的钱败光了啊!”哐的一声响,听上去应该是茶壶被摔碎的声音。 “你他妈的喝茶么,不喝茶你买你娘的茶壶啊!还有这茶杯我让你买!”噼里啪啦响,这次摔的应该是四个茶杯。瓷器撞地成片的声音非常惊人。 那套茶具其实相当漂亮,陈慧芹买完回来就跟纪脉分享喜悦:“逛菜市场的时候有一个摊位摆了很多瓷器来卖,我一眼就看中了这套茶具,你看这图案多漂亮,像不像古代宫廷用的,当时有好几个人抢着要买呢,幸好我眼疾手快才五十块钱一套,便宜吧!”纪脉跟着微笑,用手摸了摸,因为知道妈妈很喜欢所以尽管并不觉得这茶具值得了五十元,但也跟着露出高兴的表情,同时也伴着不安。结果这套美丽东西的结局跟她想的分毫不差。纪兴端连平时的买菜钱和水电费都要斤斤计较一番又岂能容得下这样无用的摆设存在。 你的世界必须有我(3) 其实说起来纪兴端自从家里做生意后就从未给过陈慧芹家用,陈慧芹也从来没跟他要过,因为她知道跟纪兴端手里抠钱那是多么不易且遭罪的事情,纪兴端每次施舍出来的钱真是连买菜钱都不够。不给钱我就忍着吗?不!陈慧琴照样有她的办法。他们所做的药品代理生意交易款项向来都是通过银行直接进入纪兴端所掌控的账户里面,但是总有一些零散的小额生意会出现,而一旦有这样的机会陈慧芹就会牢牢的把握住,要求对方现金并且将现金直接囊入怀中,死死扣牢!从这一点上来说无疑陈慧芹是聪明的,起码花钱不需要一分一分的跟人要这样悲惨了。只不过一山还比一山高,可叹她这样的行为没有一次逃过了纪兴端的耳目。 而对纪兴端来讲呢,陈慧芹的这种行为他打骂都制止不了也夺不回来钱,长此以往他就秉着:“你且先花着,我秋后跟你算账!”的态度来治理。 纪兴端呼呼地喘:“上次我不在家你背着我接的货款,一共六千五,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把钱都给我一笔一笔算好了,都花到哪儿了,是不是给了哪个野男人花了!啊?你今天给我少算一分钱,我跟你没完!” “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啊!我不就买买菜交交水电费嘛。” “你他妈的耳聋啊,我让你算给我听!!” “算什么算,我就用了那么多钱怎么了!都是你的钱吗!” “你个臭婊子你给我等着,在你手上不就剩下一千五吗,你就可劲花吧,我告诉你你这辈子也就能花那点钱了,我他妈的再让你给我接着一笔现金货款我就跟你姓!我让你见到钱就可劲儿烧,臭婊子!” “你不让我花钱想饿死我和小脉啊,你倒是吃喝嫖有地方!有钱!” “那是我的钱,我赚的!我愿怎么花就怎么花,你还管到我头上来了!” 在究竟是谁赚的钱这上面的争执永无止境,陈慧芹也知道争不过他,斗不过他,但她从来不曾甘心过,只恨自己愚笨,傻,没文化,命差落得这样的田地。 因为经济上不能做主只能落得被人欺侮践踏的份,除了接受扑面而来的杀人气势,目前还能做什么? “你他妈的不把钱给我算清楚今后这生意你敢参半只脚试试,真是蹬鼻子上脸!他妈的马上给我算!” “那钱,那钱……都是给小脉花的,”陈慧芹见躲不过狠狠心一咬牙说道:“你不知道小脉读高中随时都需要钱么,你也知道读书多花钱,高中不比初中,这次这个月花了这么多钱都是给小脉花掉的,我不敢告诉你,怕你一不高兴不让小脉念了……不过小脉学习这么好这么聪明,可是你老纪家祖坟冒青烟!你姓纪的脸上无光么!”陈慧芹势头强硬,心里却忐忑不安,她一说谎脸就发红,生怕纪兴端看出端倪。 “我脸上有光顶钱吗!妈的!我辛辛苦苦赚来的钱都给她花啊!她想当我老子怎么着,我供奉她啊!我流血流汗打下的天下x他妈的她算个老几!” 陈慧芹见话题转开了连忙道:“你也别这么说,小脉读书出息了你这个当爸的肯定能跟着沾光,你供她读书她能忘了你么。” “我用不着!这泼狗屎再给老子这么花钱就别给我念了,狗屎一泼在我这里当大爷,成天到晚你都干点什么了?啊?倒知道读书享福啊,你他妈的有本事给我出去赚钱啊!给我滚出我的家!” 纪兴端朝纪脉所在的屋子吼了起来,陈慧芹再不支声,纪兴端接着又骂了两句“该死不死的东西,怎么不早点死了!”踹了两脚茶几,然后摔门而出,客厅里恢复了安静。 纪脉闭着眼睛面对着放在桌上打开着的英语书,书的一角被她捏皱了。过了有几分钟陈慧芹匆匆推门走了进来,怀了抱了一堆东西,她打开纪脉的衣柜一边往里面放怀里的东西一边说:“小脉我先把这些放你这里,我怕这个老不死的晚上会把它们翻出来,到时候又好找茬了!” 纪脉说:“嗯,是什么啊。”转头看向忙碌的妈妈,陈慧芹正想把东西埋到衣柜的深处。 陈慧芹转头朝纪脉露出仿佛碎裂的笑容,“我这些日子买的衣服鞋子,都是打特价的,要是不买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纪脉点头。 陈慧芹说:“我穿上给你看看啊,你看好不好看?” 纪脉微笑说:“好。” 陈慧芹耐心的把衣服鞋子从包装袋里掏出来一一穿上,解释为什么会看中它们的原因,自认为它们哪里最好看,然后不停地问纪脉,好看吗,脸上笑容灿烂。 纪脉看着妈妈那张因吵架涨红着还未消色的可怜的脸,心疼,疼如针扎般,可嘴角却跟着微笑,并不时站起来伸手抹抹妈妈新衣服的衣领,说,嗯,好看,尤其这块儿很特别。 她扯着嘴角微笑这么一个简单的表情却几乎要耗尽了她的全部心力。 陈慧芹是真的因为这些东西而开心,一边朝女儿展示新衣服一边对纪脉说:“你看那个老东西就是看不得我开心,他是怎么嫖都行,我买点穿的像是要杀了我似的,我要不说这钱是给你花的,这算是没完没了了!”说到此陈慧芹叹了一口气,“小脉,对不起啊,可我要不把精力转移到这上面,我真怕自己挨不住。” 纪脉握住妈妈的手:“别放在心上,我知道。” 你的世界必须有我(4) 陈慧芹得到安慰,转瞬心情舒畅。纪脉是她心头的支柱,已是她的全部依赖。耗了十六年她自认为是为了孩子才守住这个家,即使钱占了很大成分那也是完全为了孩子的未来,所以她害怕纪脉不理解她不支持她。 就因为纪脉过于懂她,所以纪脉尽力让自己的脸上挂上笑意掩盖住内心涌动的灰暗痛苦,她是个坚强对什么都无所谓的孩子,争吵谩骂已经不会给她带来影响,起码她在妈妈的心里应该是这样的。 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几个学生会成员夹着本子站在门口喊:“班长,团支部书记,四楼学生会办公室开会!马上!”喊完一溜人接着下个班级喊。 这会儿邹老师刚好走进教室,监察班级自习纪律,听完立刻说道:“班长和团支部书记快去吧!” “老师,班长不在。” “他去哪了?” “这周我们班负责生物实验室的卫生,班长和副班长去监督了。” “哦,这样啊。” 邹老师很快就把目光锁定在纪脉的身上,老师对好学生一向很信任:“纪脉?纪脉!” 纪脉总算从书上抬起头,邹老师微微一笑对她说:“你替班长去开会吧,记得带上本子和笔。” 纪脉和梁蔚璇同时走出教室的门,梁蔚璇冲她微笑,纪脉回以微笑,两人一起上四楼。梁蔚璇是团支部书记,也是某世界百强企业的太子女,一个有着一头长发的漂亮女生。 “纪脉你好像不怎么爱说话?” “……啊。”纪脉只简短的出了这个声音。 “我很早就想跟你说话了,可你总是喜欢低着头,我都没机会开口呢。” “哦,是么。”纪脉微笑。 “是啊,你很喜欢读书吧,看你的时候发现你都在低头看书。” “我没别的事可做。” “那你看课外书,像小说漫画之类的吗?” 纪脉摇头。 “你还真的都在看课本啊。” 纪脉轻轻一笑。 沉默降临。 梁蔚璇再接再厉:“那你跟你的同桌平时也很少说话?” “嗯。” “……” “……” 对话在此中断,两个女生安静地爬楼梯。 “你的话还真少。”梁蔚璇一笑。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如果,你有不会的问题倒可以找我一起讨论。” “讨论问题啊……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你吗?” “我会的都会告诉你。” “那好,我家的那两个家教上次问他们个问题都答不上来!就这么说定了纪脉,我要有什么不会的问题就找你喽。” “……”纪脉看着脚下的楼梯,答道:“……好。” 纪脉是第一次进四中的学生会办公室,一进门就被里面一个胸前别着“学生会副会长”徽章的男生嚷道:“是六班的吧?怎么动作这么慢就等你们两个了!” 学生会办公室中间是一张长方形的会议专用桌,这次来开会的都是一年级生,一共十二人,分坐在长桌两侧,学生会会长坐在最上头,由他来开会。 会议内容纪脉见身边的梁蔚璇记了整整一页纸,此刻还在奋笔疾书,纪脉明明听得一字不漏却不知道再该往本子上记什么,笔记本上崭新翻开的一页纸上只用圆珠笔写了:“明日收每人xx费150元,两天后收齐”的一行字。然后她就边听着学生会长唠唠叨叨边用圆珠笔把那一行字的每个字都加粗加粗再加粗。 直到碰一下那些字就会被沾上一手蓝色纪脉才停下来,学生会会长干净利落地说:“就这些内容了,开会到此结束。” 梁蔚璇站起来扫视了一眼纪脉的笔记本问道:“你怎么什么都没记?” “他说了很多,可我觉得就一条需要写下来。”纪脉让梁蔚璇看刚才她没瞅见的那行字。 梁蔚璇的脸上一丝古怪之色掠过,“呃……你可能记性好。不过,你是替班长开会,回去之后他会跟你要会议笔记,那些纪律管理方面还有这两周学校强调的规定你都应该告诉他。” “我没写下来……怎么办?” “那你就替他在班里说一下会议内容吧。” 纪脉摇摇头:“你的笔记借我抄一下吧,我抄好给他。” 梁蔚璇翻翻自己的笔记本:“我记得都是团支部负责的事,班长应该负责管的事我没记下来。” 纪脉把本子合上,心想没办法了,回去再回想整理吧。 纪脉和梁蔚璇一起出学生会办公室,待走到门口她夹在笔记本里的圆珠笔从本子里滑了出来,听到笔落的声音纪脉循声低头,没看见,再回头,只听“咔嚓”一声低小的清脆声在某人的鞋底响起。 那个人感觉自己踩碎了什么东西低头看去然后挪开了脚,纪脉仔细看着那支笔确认是她的那支无疑,本来笔杆就是不结实的塑料,这一脚下去把它的下半节踩个粉碎。 纪脉一直没抬眼,走到圆珠笔的尸体跟前蹲下身捡起来,再把里面的笔芯抽出来,她就有这么一支圆珠笔,使用起来都是只换笔芯从不换笔杆的,这次竟然要破财了,虽然是支廉价笔也不免心疼。纪脉站起身就听到踩碎她笔的那只脚的主人说:“是你的笔?对不起。” 纪脉顺那双运动鞋抬起头,看到了一张让她小小吃惊的脸,熟悉着,在哪里见过;这张很干净的脸……纪脉稍稍思索就记起来,应该是那天给她惊鸿回眸的那个男生。 你的世界必须有我(5) 皮肤是健康的白皙,鼻梁高挺如同象牙雕刻出来般的漂亮,眉宇间带着些微淡漠,眼神却干净得无法形容。纪脉这么近地望着他,不自觉的心里开始做出比较,长相——不同,声音——不同,气质,也不同,看人时的目光也是不同的。他,跟干净的温纬竟没一点相似的地方。你要问纪脉那一刹那为什么要做这种比较,其实连她自己都答不上来。 “是我的笔。”纪脉慢慢垂目说。 男生没再说话,正常情况下面前的这个女生应该说的是“没关系”吧?所以男生在等她“是我的笔”的下一句“没关系”,可惜安静的空气始终没向他传递来这一句。 沉默以过度的尺寸拉长,男生觉察出这不是正常的情况,于是礼貌而疏淡地再次对纪脉说了一句:“对不起。”然后又加上“请问,需要我赔偿吗?” 梁蔚璇滴溜溜的眼睛看着这两人的功夫,门口从外面探进一颗脑袋:“哎,颜译,你怎么还没出来啊?我厕所都上完了!” “诶?怎么了啊?”这个高个男生大剌剌地走了进来。 颜译把手上的一支笔递向纪脉:“你看这支可以吗?” 纪脉刚望着递在眼前的这支笔,一只手嗖的伸过来把笔抢走了:“啊呀,颜译我只不过上趟厕所让你帮我拿一下而已,你也不用把它送人吧,又不沉。”高个男生委委屈屈的说。 颜译又看了一下自己手中的另一支笔,跟刚才高个男生抢走的那支一模一样,他又把这支笔递给纪脉:“给你。” 高个男生问:“颜译,怎么了,你干嘛把你的笔给她?” 颜译没回答,看了他一眼,把手中拿的两个黑皮笔记本的其中一本丢给男生:“拿着。” 丢过去的黑皮笔记本高个男生没接住,本子“啪”大张着摔在地上,纪脉接过颜译手中的笔顺势看向那本趴在地上的笔记本。高个男生捡起本子拍了拍,咕哝着:“最近我好像反应有点迟钝了。” 颜译淡然的声音:“走吧,你什么时候不迟钝。” “你刚才差点把我的笔给人了!” 两个男生一齐向外走的时候,纪脉在身后出声:“呃……等一下!” 颜译和高个男生同时回头,纪脉问:“你们两个谁是班长?” 纪脉和梁蔚璇回到班级后纪脉直接走向班长丁海的座位把抄好的开会内容交给了他。开会内容她是从那个高个男生的那本黑色笔记本上抄来的,高个男生叫吴晖屿,是五班的班长。她笔下飞速三分钟搞定,这样一来省去了回想重述的时间也不会被称办事不利。换得丁海很客气地对她说了声谢谢。 下午最后一节课的最后十五分钟班长丁海站在讲台上把纪脉抄来的会议笔记大声念了一遍,然后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上,明日每人收费150元。 放学铃响纪脉仍在做题,肖予智从教室外面回来就站在门口站姿慵懒地对纪脉说:“纪脉,等我十分钟!”全班人都听得到。 纪脉抬头看着黑板上的粉笔字“150元”,然后垂下视线继续做题,昨天家里就因为钱而大吵,今天她要是提及学校收费而且是上百元不知道会成个什么光景,她脑子里一想到这个就不愿那么早回家。 梁蔚璇笔直盯着纪脉然后从她的座位移到纪脉右手边的空座位上,侧头看着纪脉:“纪脉,你天天都和肖予智一起回家?” 纪脉一边解题一边说:“暂时应该是。” “你和他家住的很近?” “我和他姑姑家住得不远。” 梁蔚璇想了想,问:“是……什么意思?” 纪脉抬了一下头:“他住在他姑姑家。” “哦。”梁蔚璇慢慢点头,然后露出笑容,“他一来就要和你坐一起,该不会他是为了你才转班级的吧?” 纪脉头次听到这说法感到挺诧异,马上摇头:“谁会那么无聊。” 梁蔚璇微笑:“你们关系很好就对了。” 纪脉把手上的这道题解完看向梁蔚璇,想要回答事实可又觉得好像并没有解释的必要,转而问:“你每天一个人回家吗?” 纪脉问完,梁蔚璇身上的手机响了。纪脉边解下一道题边听到梁蔚璇口气很冷淡地对电话里说:“先在下面等着吧,我很快就出来了。” 合上手机梁蔚璇就回复到先前的样子,说:“每天都是司机来接,那个人头脑笨的要命。” 纪脉沉默。 肖予智走进教室看了梁蔚璇一眼然后对纪脉说:“我们走吧。” 梁蔚璇知趣地站起身回到自己的座位拿书包,临出教室跟纪脉打招呼:“纪脉,我先走了,明天见!”异常甜美的声音引得肖予智看过去。 纪脉朝她微笑一下,“明天见。” 肖予智一脸漠然地目送梁蔚璇走出去,然后收回视线身子轻轻向后靠坐到身后的桌子上。 “好像没到十分钟吧。”言下之意是我可是以最快的速度解决事情回来的。 纪脉说:“你先走吧,我可能还要一会儿。” 肖予智轻蹙眉:“做题?” 纪脉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肖予智半晌才问:“那需要多长时间?”口气明显参杂了不悦。纪脉望向窗外:“天黑之前。” “还坐公车?” 纪脉抬头望他,问:“你不是想等我吧?” 肖予智眼神闪烁了两下,随之强硬道:“谁说的!”可又觉得说的不对,话闷闷地含在喉咙里:“喂,不是说好让我送你回家嘛。” 你的世界必须有我(6) 纪脉心想她什么时候答应的?最后无奈之下也只有上了崔以滢家的车,不然绝不再上公车的肖予智只会让早就在外面来接人的司机苦等,她不愿如此连累人。 晚饭时间家里气氛很沉重,只听见纪兴端把碗筷使用的叮叮当当外加砰砰响,他每次把饭碗端起放下都弄得桌子直晃,摔东西的势头很明显,显然这是上个月花了五千元家用造成的怒气,想要消失起码也得两个星期。纪脉埋着头吃饭,筷子握紧了好几次,想开口要钱可是每次要张口都因那“碰”的放碗声而退缩回去。 这一餐吃得食不知味。 洗碗的时候纪脉看了看在一旁收拾厨房的陈慧芹,然后缓慢凑踱过去低声地说:“妈,学校明天收钱。” 陈慧芹擦水壶的动作顿了一下,看向纪脉,小声问:“收多少?” “一百五。” “什么费啊?” “学校订的材料费。” “这么贵……”陈慧芹快速地擦着水壶,眼角瞥向客厅,压低声音:“你可别让他听到,不然又要找事儿了!” “……可,学校要求必须定的……” “要定,妈这里还有钱,你们学校也不会老定是不是,这样的话这个月也是够花,他要查账那也是下个月的事!” “没关系吗?” “没事儿!”虽然这么说,陈慧芹却神思游移看似心思沉重。 如果能不向陈慧芹要钱纪脉是绝对不会开口的,因为纪脉知道陈慧芹口袋里的钱来之不易,截住那种琐碎的小生意几个月才有一次,不管结果是不是能被纪兴端知道,陈慧芹都不能堂而皇之地做,偷偷摸摸得很费心神,换言之如此这般几个月也只能拿到几千,除去生活家用陈慧芹的其他开销供用的勉勉强强。这次剩余的一千五还不知道能用多久,而下一次的“截钱”机会却是遥遥无期。 如果家里穷也就算了,如果是继父也就算了,很可悲的都不是。而且你连恨都必须藏在心里不能外露。纪兴端的思想在冲纪脉喊:我把你养活了就不错了,你花了我的钱吃着我的饭你有什么不满足,我没让你出去当乞丐要饭吃你应该每天朝我磕三个响头!亲情是什么东西,值钱吗?能给我带来什么?你能给我什么? 因为已经对他存恨,纪脉知道她还真不能带给他什么,因为他早早撇下亲情,她也不能拎着亲情使用,既然没亲情存在,纪兴端养她还真成了施舍,她似乎应该千恩万谢才对。看着坐在客厅看电视的那个人纪脉咬紧牙根也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爸爸。 如果能换一个该有多好,到至今纪脉仍然会有这样神志不清的想法冒出来。 纪兴端经常对她质问:你那么有本事怎么不滚出去,怎么还花我的钱?你有本事你就滚啊! 纪脉曾经还真滚过,为了是去换个父亲。 十二岁时纪脉听闻纪兴端的前妻给杨妍找了继父,杨妍转而又改了姓开始姓关,而这个继父呢为人善良性格温和据闻对杨妍好得不得了。那时候纪脉就心动了,对妈妈说,妈,你帮我找个继父吧。这个话恰好被纪兴端听见了拎起她把她摔了好几个跟头,磕得她鼻血直流。晚上的时候纪脉就收拾了小包裹背上肩走了,她自觉很有骨气如果找不到一个继父就不回来,但在火车站呆了两个晚上就被警察给送回来了。 陈慧芹哭得躺在床上站不起来,她抱住纪脉静静地说:“小脉,你知道当年妈妈也是离家出走吗?你姥姥把我的衣服天天穿在身上念叨我的名字,下身瘫痪每天也硬爬到村头望着,眼睛都望直了,一直到死也没有等到我回去,你也想让妈妈这样?让我尝一尝报应吗?” 陈慧芹的泪水不曾停歇,淌了满脸,那是纪脉第一次看到妈妈流那么眼泪,哭得如此伤心,她心痛得无以复加,紧紧抱着妈妈发下誓言:一辈子跟妈妈在一起不管发生什么事永远不会再独自离开。 第九章 一百五十元被收去的第二天班长丁海在班级晨会上宣告,明日每人还要收四十元,是班级的桶装纯净水费。纪脉听完心里起了些烦躁,手肘抬到桌上,手旁的那支笔就骨碌碌滚下了桌子,落地声还挺响。 笔撞击地面后弹跳到了肖予智的桌下,纪脉在他的桌下搜寻了半晌才发现目标,它就安静地躺在肖予智的左脚旁。肖予智坐在她的左侧,所以他的左脚位置是靠着窗口墙壁,想要捡出来会费一点劲儿。她想拜托肖予智,但想他未必会钻到桌下替她捡出来,还是亲自来吧。 肖予智看到纪脉离开自己的座位把头伸到了他的桌子下,他好奇的侧身弯腰,头一低下去纪脉的头就钻了出来,砰一声那颗头撞到了肖予智漂亮的下巴上。 “唔!”肖予智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呻吟,快速按住他略尖的下巴。纪脉捂着自己的头感觉并不是很疼,眼睛向上望着他,问:“你没事吧?” 肖予智憋了一口气缓了缓疼痛,忍怒问:“你在干嘛?” “对不起。”纪脉坐回了自己座位,把笔放进敞开的草绿色的笔袋里,说:“我的笔掉到你桌子下面。” 肖予智轻揉了两下下巴:“你叫我捡给你就好了,你的头真硬,”他摸摸自己的冰削般的腮帮:“这里都被你撞麻了,真该把你的那支该死的笔折断了!” 纪脉想到什么,把笔又从笔袋里拿出来在一张草纸上划了划,还好用,之前她的圆珠笔总是摔一下就写不出字来。 你的世界必须有我(7) “哦,我还以为你想把我的脑袋折下来呢。”纪脉随口说道。眼睛看着手上这支美钻中性笔,她想起了它原来的主人,把她那支跟随她多年的圆珠笔踩碎的男生。 那时在学生会办公室她刚坐下来抬笔抄五班班长的会议记录,那个叫颜译的男生就说他要先离开。 “我先走了。”他的声线温和却透着淡淡的疏离。 五班班长一把拉住他:“等我一下嘛,没多少东西,她很快就会抄完了。很快的,是不是?”吴晖屿随之把头转向纪脉征问道。纪脉说:“给我三分钟。” “你看,颜译,我们乐于助人团结友爱发扬四中光荣校训,将来互帮互助友谊长存万古长青,这是多好的一件事,是不是!嘿嘿!啊对了,六班班长你叫什么名字?”吴晖屿把充满热情的目光投向眼不离纸的纪脉。 “纪脉。不过我不是六班班长。” “纪脉……哦,我说嘛,我记得六班的班长明明是个男的,怎么忽然就变成个女的了,咳,不过你有点眼熟啊,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 “啊,呵呵,咳!那个,你替他来开会?” “嗯。” “你跟他关系很好?” 纪脉抄字的笔歪了一下,半晌道:“我是学习委员。” “啊,学习委员,那你学习一定很好了。” 纪脉没回答。 “啊呀!”吴晖屿忽然叫了一声,“纪脉……纪脉?你该不会是那个纪脉吧?以年级第一的成绩考进来的是你吗?是你吗?纪脉!” 吴晖屿的声音还真大,几乎就是嚷嚷,站在一旁的梁蔚璇怕他再叫半翻个白眼替纪脉回答,“是她。” “我说名字怎么听着耳熟!”吴晖屿得到答案忽然开始坏笑起来,嘿嘿两声,斜睨着身边的颜译说:“啊,是她哦。” 纪脉空出眼角余光看向站在那里的颜译,他一脸平静无甚表情。吴晖屿用肩膀推推他,“就是她抢了你第一的位置,让你以一点五分之差失去了那只可怜的小猫哦。” 那时吴晖屿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呢?她记得他们一同走出学生会办公室的时候颜译有侧头很认真地端详她,她很明显地感受到颜译的视线,但发现纪脉看回来就很自然地收回了目光,眼神温和表情平淡并不像他有什么东西被她抢走了。 下午放学纪脉和肖予智一起走出教室,有两个身材高挑头发都梳成漂亮马尾的女生拎着书包从他俩的背后奔上来,然后跟在纪脉和肖予智身后你推推我,我推推你,一边在自己的书包里掏着什么一边酝酿着怎么开口搭讪。 肖予智问纪脉:“你饿不饿?” 纪脉带着疑惑考虑着,据实回答:“还好。” “我有点饿了,陪我去吃点东西。” 纪脉看了他一眼:“再过两个小时我家就是晚饭时间了,我不想真正吃饭的时间吃不下饭。” “我很饿啊,当做陪我,你要是想减肥就坐着陪我好了,不过你已经很瘦了,不需要像其他女生一样减肥。”肖予智自作主张地说着。 “你想吃饭……” 你想吃饭就自己去吧,我没有钱也没时间。纪脉本来是要这么回答他,却被身后传来的声音打断了。 “肖,肖予智!” 肖予智同时收到了两封情书,情书被包装的非常漂亮,信封是心形,上面还贴着纸叠的小动物和树叶看起来相当用心。可是肖予智接过手看到两个女生跑远了就随手把那两封信丢到了走廊的垃圾桶里。 “你连看都不看就丢了?” 肖予智仔细观察了一下纪脉的脸色,说:“你也看到了她们一塞给我就立即跑了,我不得不接。” 纪脉想到上次那封很简易的情书是被肖予智装进书包里,她本以为他是个懂得珍视他人心意的男生,看来也不是这样。 “上次那封你不是都看了吗?” “哪次?!”肖予智有点焦急,“自从看过你给我的那封我再也没有接受其他女生的情书!” 纪脉心想这个人还真是受欢迎,看来他是一直不停地收到来自爱慕者的好意呢。 “我给你的……呃,你是说语文课的那封么。” “你不就给过我一封么。”听起来那语气有意无意还透着点哀怨。 纪脉思维运转了半圈,觉出那话说的有点奇怪,哪里奇怪呢,不知道,所以只转了半圈她就回到了原来的思路上,“两个人一起送情书给同一个人,应该‘试一试’的心情占了很大比重,可能并没有多真诚,所以你的处理方法也不能算过分吧。” “干嘛,我丢了她们的情书你还怕她们受伤害啊?你也太善良了吧,我一个月丢掉这种东西数都数不过来,谁有空理她们的心情。” 纪脉沉默了一会儿,说出的话更像自语:“人就是自私的,顾及自己的心情就不能理会别人怎么样了……” “这不是自私,这是正常的吧,为了别人能心情爽让自己难受,这人也活得太累了吧!纪脉,你是这种人吗?” “不是。” “你应该是吧。” “……我希望。”她很向往成为那种人,对她来说那是种遥不可及的境界,因此在她内心有这种境界的人就是所有美好与温暖的所在。 不能达到,因而憧憬。 你的世界必须有我(8) 人们都希望自己每一份付出的心情都可以得到珍重,那么在这之前起码要去学会如何去珍重来自别人的每一份心意,纪脉深刻懂得这个道理。但她明白这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并不容易,又何况她是个比一般人还要自私的人。 她希望。 她是个不比常人自私的人就可以了。 肖予智要去吃饭的用意其实是想和纪脉一起做一些比较贴近约会的事情,但无奈纪脉不肯合作,说服了半天不见结果肖予智的神色就冰冷下来。 “我不吃了,一起回去!” 纪脉反复表示让他一个人去吃饭自己坐公交车回家,本来是好得不能再好的好意也把肖少爷惹得大发脾气。纪脉不想在低气压下呼吸所以站在车门旁犹豫着要不要上车。 “予智怎么了?”前来接人的司机走到纪脉身边低声问她。 “他饿了。” “呵呵,还真是小孩子,饿了就发脾气,难伺候啊。我去给他买点吃的吧。” 司机跟肖予智说有一件事要办见肖少爷点头就向街对面走过去。坐在车内的肖予智瞅着站在车外的纪脉,语气冷硬,“快坐进来!” 纪脉想,她要是还说坐公交车回家不知道他会怎么样,说起来这个人为什么这么喜欢跟她在一起呢。刚转来这所陌生的城市周围都是陌生人,因为她算是他唯一认识的人所以才出现眼下这种情况?可是好像也不是,她不是唯一,她记得肖予智经常外出教室跟一些其他班级的男生在一起,他不缺朋友。 那么仅剩的解释就是她是他表姐的好朋友,可能这之前崔以滢有意无意在他面前说了有关她的话题吧,可能还是不少好话。那么这是对她有好感所造成的? 想到是好感,纪脉看了看肖予智然后轻叹一口气坐进了车后座,肖予智的旁边。 肖予智还是绷着一张脸,纪脉朝他微微笑了一笑,肖予智紧绷着的表情开始渐渐缓和下来,半晌说道:“我发现你除了笑和不笑,好像就没什么其他表情。” “你观察很入微。” “这是讽刺吗?” “从哪里听出来的。” “你的口气很奇怪。” “是么?” “是。” “所以我说你观察很入微。” 说不过的肖予智又是一副生气的模样,纪脉眼睛望着车外出神,她想肖予智是真的对她观察入微,她是花了好几年的时间才发现这一点,她的脸上好像只能有两种表情,一脸木然和面带微笑。 而事实她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笑。 露笑是她对着镜子练习过的,她也看过自己不笑的样子,很阴沉,纪兴端骂她有张丧门星一样的脸,所以她从那时开始知道她需要微笑。 司机回来手上带来了肯德基的外卖,根本就不怎么饿的肖予智对此自然表现不出什么兴趣,但还是对司机说了谢谢。车启动行驶了很长一段时间也没见肖予智打开装食物的袋子,纪脉问肖予智:“你怎么不吃,你不是饿吗?” “现在不饿了行不行!”一想起来纪脉不肯和他一起吃饭他就有气。 开车的司机看着车后镜笑说:“予智少爷不吃是浪费食物,凉了扔掉不是很可惜么。” “你要是嫌可惜你拿给你女儿吃好了,反正也是你买的东西。” “这是用你姑姑给你备用的零用钱买的,不是花我的钱。再说我家小薰比较喜欢吃肯德基的蛋挞,一会儿下班我要买热乎的拿回去,她就喜欢吃热乎的东西。” 听着司机的唠叨肖予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他想扔个东西别人也这么多的废话,觉得怎么样心情都好不起来了。 “你真的不吃吗?”纪脉望着肖予智问。 “不吃!扔掉也不吃!” 肖予智骤然大声之后车内凸显出一片安静,大概过了半分钟,纪脉不咸不淡地说:“既然你不吃那就给我吃吧。” 肖予智一脸深思地看着纪脉咀嚼着手上的汉堡,问她:“好吃吗?” 纪脉边吃边说:“你又想吃了?” 肖予智摇头:“不是,我是奇怪你之前不是说不饿么,难道现在是为了怕浪费食物才吃它们的?” “你觉得呢?” “所以我才要问你。” 纪脉又咬了一口汉堡,说:“我要说我从来没有吃过肯德基的东西,想尝一尝你信不信?” 肖予智笑道:“你还真有趣,谁信啊。” 纪脉默然地笑了笑。 回到家纪脉发现家里没人,等到晚上八点也不见妈妈或者纪兴端回来,因为早有汉堡鸡翅入肚所以她并不饿,她只是有些担心,找遍家里能留纸条的地方也没发现妈妈有留下只言片语给她。 纪脉坐在院子里的门口等到晚上十点,又到胡同口去望着,大概十一点纪脉终于看到陈慧芹那熟悉的身影,她从一辆捷达车上走下来,手上还拿着一大把用塑料袋包着的烤肉串,她冲那辆车摆摆手后那辆车就开走了。 陈慧芹看到站在那里的纪脉先是一愣然后快步走上去问:“小脉,这么晚了你怎么呆在外面啊?” “我在等你……你没有留纸条给我。” “啊,小脉对不起,我,我出去的时候有点急,忘了写纸条告诉你了,哎呀你等了多久了,吃饭了吗?饿不饿?呐,这是烤肉串,还是热的,我现给你买的,喜不喜欢,快趁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