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家级重生》 1,谁家手机号码会长成这样? 1,谁家手机号码会长成这样?

早上的第三个闹钟响了。

早上的第三个闹钟响了三分钟。

出租房内,躺在床上的年轻人翻个身,终于抓起了辛苦了一个早上的手机。

————————

【8:48分】

沈霖醒了,沈霖睁开眼就迟到了三分钟。

姚彬已经醒了五十分钟,从第一个闹钟响起的第一秒开始。和姚彬这六十二天观察的结论一致:这一轮重生寄居的对象,敏锐度和自制力看来已经是渣到底了。

【8:49分】

沈霖翻个身,再次睡着了。

姚彬不得不继续等待,并再次提醒自己:任何时候都不要轻易判断一个人的下限。

这就是无限次重生的魅力所在,就算是重生第32767次,就算是碰到这么渣资质的被寄居者,也可以让姚彬有所体悟。

【9:25分】

沈霖飞快地起床。

【9:26分】

沈霖望向窗台,找到了昨晚洗晾的t恤。

姚彬被望向窗台,注意到窗外楼下的行人大都撑着雨伞。

【9点28分】

沈霖一边刷牙一边刷新朋友圈,注意到老板今天回公司,有位老同学貌似开始做微商,刚招的人事小姑娘晒了一桌子进口面膜。

姚彬一边被刷牙一边被刷朋友圈,注意到号称出差的老板没有带平时的包,公司刚招的人事小姑娘脖子上有粉底遮盖的痕迹,另外,这两人的鞋面有着近似的毛毯细屑,再另外,有三个人的动态中直接有雨,有一个人的动态中有湿衣服。

【9:31分】

沈霖跑出门,楼道打扫得很干净,空调气温挺适宜,电梯间换了一盆花,前台适时送上了一句“早上好”,这些加在一起,稍稍减轻了高达1200元月租对沈霖的心理伤害程度。

姚彬被跑出门,草草打扫的楼道又增加了一处呕吐物的残痕,二手中央空调的换气管道已经三个月没有清洗,油腻的电梯按钮距离病菌培训皿越来越近,前台小妹又刚刚从厕所抽烟出来,21世纪早期,仅仅1200元就可以住足足一个月的地方,果然还是这副鸟样!——顺便一提,从楼道到电梯到前台,到处都是清清楚楚的湿脚印。

【9:33分】

沈霖急匆匆地跑回房间。

【9:34分】

沈霖拿了伞,再次急匆匆地出门。

——傻孩子,你忘记了昨晚“再玩真正最后一盘”时,嫌咯着腿不舒服,顺手丢到书桌右边的地铁公交卡。

【9:40分】

沈霖再次急匆匆地回来。

【9:41分】

沈霖拿了地铁公交卡,再次急匆匆的跑出门。

——衣服半湿不换也就算了,毛巾就在书桌旁边,擦一擦湿透了的头发就这么难吗?

【9:42分】

沈霖走出公寓楼,点烟。

——打开眼睛不喝水,不吃早餐,点燃了第一支烟;洗漱完毕蹲厕所,点燃了第二支烟;第一次赶地铁的路上,抽了第三支烟;现在是半个小时内的第四支烟!——没错,比昨天还多一支!这个身体未来的健康状态,也是没什么好指望的了。

真他妈的不忍直视!

这样的人格特性,这样的生存环境,这样的生活习惯,这一轮寄居者,估计能继续活蹦乱跳的时间最多只剩下二三十年。

又是他妈的二三十年!

抑郁症,残疾人,瘾君子,绝症晚期患者……

最近连续好几次重生,寄居的对象都是这种货色……

这算什么?废材十连抽吗?

唯一的好消息是:第62天,两个月总算满了。

观察期总算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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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铁飞驰。

沈霖抓着吊环,望着窗外,他盯着的位置,某位女星摆着明显不符合格斗需求,但绝对符合审美需求,至少符合某个年龄段审美需求的姿势,告诉这座城市最主流的廉价、快速、浅层娱乐消费人群:又一部揭露古代侠客们怎么谈恋爱……唔,怎么拯救天下苍生的武侠巨著即将火热上线。

沈霖当然不是这部剧的目标客群,更不是这位女侠客的粉丝,他目不转睛,却神游天外。

最近有点不对劲……相当不对劲……

沈霖感觉不对劲已经有点日子了,准确地说,是两个月零一天。

六十一天前,沈霖和一位新入职小妹妹下楼吃饭,顺便补充一下尼古丁的时候,忽然毫无先兆,莫名其妙地晕倒。

大惊失色,第一时间就后悔了垫付饭钱的同事小妹妹,和同样大惊失色,焦虑下午客户沟通会该找谁替代的事业部总监,赶忙联系医院。

还好,救护车还没到,沈霖自己就爬了起来,a好了饭钱,搞定了沟通会,花了八百块,收获了厚厚一叠的影像学诊断结论。

一切正常。

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然而,从那之后,沈霖就开始感觉有些不对劲。

最明显的异样——或者说症状——就是被窥视:似乎有人在偷瞄自己。

一开始,沈霖还以为自己上班时间看小说水论坛的摸鱼行为招致不满,但沈霖小心观察了几天发现,偷瞄自己的对象应该不是公司同事,因为大部分上班时间,同事们其实都在摸鱼,而且大部分同事摸起鱼来比自己更加娴熟。

偷瞄更不可能是什么监控设备,就算万一的万一,有闲得那么蛋疼的人拿自己做偷拍的练手对象,沈霖在厕所、公园、城中村等或密闭,或开放,或复杂空间,甚至是自己家里的时间,这种被窥视的感觉也完全没有消失的迹象。

甚至随着时间推移,还变得越来越强烈。

或者说,越来越肆无忌惮。

那情况就很明显了:上次自己晕倒的时候,大约是撞到了脑袋,进而导致里面生出了一点贵恙……

看来得抽个时间再去趟医院了,被笑话疑神疑鬼也比以后真的进化到神经病要强……

沈霖正这么想着,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掏出电话,亮起的屏幕上显示着事业部总监“邓总”二字。

“邓总……”沈霖连忙接通:“不好意思,昨天晚上方案做得太晚,我已经到1号线了,很快就……”

“不用来公司了。”沈霖的解释直接被打断。

还好,电话那头没有叫沈霖去找财务结工资,而是接着说道:“……沟通会改地方了,你直接过去吧,地址联系那边的张经理……电话你记一下……”

“好的,好的。”沈霖连忙应下:“请稍等,我记一下……”

沈霖飞快地放下电话,飞快地按下外音,飞快地随便点了个社交工具,又飞快地随便点开一个对话框:“您请说……”

“15106144165……记住了吗?”

“15106144165……”沈霖一边重复,一边在对话框输入:“记下了。”

“那赶紧联系,时间很紧,现在就联系,问好了顺便把地址发其他同事。”

“好的,我现在就……”沈霖才说了一半,对面已经直接挂断了电话。

老子……

沈霖悻悻地看着“对方已挂断”的提示。

想着还有同事等自己问地址,沈霖连忙在聊天工具对话框和拨号键盘间来回切换,麻利地输入刚刚记下的电话号码,然后按下了拨号按键。

几秒之后,贴在沈霖耳边的手机传来一道甜美的女声:

“您拨打的电话号码是空号,请查证后……”

空号?

沈霖放下电话,有点懵圈,手指已不受控制地按下了重新拨号。

“您拨打的电话号码是空号……”

麻烦了……是记错号码了,还是输错号码了?

沈霖微微皱眉,再次点开了刚才用来记录电话号码的聊天工具。

这是什么鬼玩意儿?老子选错人了吗?

沈霖飞快地返回上一级菜单。

没错啊!就这一个人有[草稿]提示啊!

沈霖深深皱眉了,他再次点开唯一有输入记录的对话框,看着对话框的数字,一脸懵圈。

对话框内确实有一串数字,但它绝对不可能是手机号码。

逗我呢?谁家手机号码会长成这样:

03-06-14-21

2,11亿 8位,还带三根杠杠?

老邓给的是什么鬼号码?

不对,刚才老邓念的分明是一个正常的手机号码……吧?

潭州市的地铁,冷气一贯开得很足。抹掉额头的几粒水珠,沈霖打了个寒颤。

妈蛋,幻觉越来越严重了……现在幻听都冒出来了吗?

唔……那个……刚才回去拿伞的时候,我怎么就忘了擦干头发呢?

沈霖努力让自己的大脑发散到另外的思考方向,然后飞快地重新拨通了事业部老大的电话。

收获“不上心”、“不想事”、“脑子在想什么”等一长串呵斥之后,沈霖再次拿到了“151……”的电话号码。

这次没出什么错漏,沈霖顺利拨通电话,从甲方经理处拿到地址,通知其他同事,然后和同事们差不多前后脚到达新的开会地址。

接下来的会议也挺顺利。

大约十一点半的时候,会议结束。

十一点半,这是个挺尴尬的时间,从公司事务的层面讲,这一天的事儿到这里就算是顺利结束了,但是从公司行政的层面讲,不到14点,就不能算下午出外勤,大家还得回去公司继续摸半个班的鱼。

于是,某位同事提议,其他同事心照不宣地应和,众人找了家茶餐厅,以“总结会”的名义定了间大包,以“会务支出”的名义点了一桌菜,既解决了中饭,又打发了时间,更满足了公司行政管理的正规化需要,一举三得,可谓完美。

聊天吹水到两点,诸同事各忙各事,作鸟兽散,沈霖感觉稍有些累,也编个借口,拒绝了两位平日关系比较紧密的同事“找个网吧开黑”的建议,直接坐地铁回家。

地铁上,沈霖接到家里的电话,夏秋交替,母亲很是担忧身在外地的孩儿,给沈霖寄来了换季的衣物,接着关心了沈霖的饮食,关注了沈霖的工作状态,高屋建瓴地指导沈霖有关异**往的技巧,最后吩咐沈霖将换季之后用不着的物品先寄回家,既免了清洗,又节约空间。

母亲的关怀向来不会停留在口头。

地铁到站,步行到家,沈霖屁股还没坐稳,就接到了一个电话:“您好,请问是沈先生吗?请问您是不是有快递要寄回家?”

接到这个明显是母亲帮忙呼叫的快递服务,沈霖只好撑开最近感觉怎么都眯不够的双眼,从小沙发上爬起来,在小小的房间里东翻西找,将下半年预计用不上的东西都找了出来。

半小时左右,门铃响起,穿着制服的快递小哥上门了。

快递小哥业务熟练,沈霖乱七八糟堆放在书桌、床铺、地板上的东西,快递小哥一小会功夫就按照易碎、可堆叠、电子产品等区别井井有条地重新分类;

快递小哥业务很熟练,分类完毕,沈霖还来不及问大致费用,快递小哥已根据快递物品的类型分析出这一单的性质,然后及时提醒沈霖将忘在洗手间的人字拖,挂在床头的袖珍风扇一并收起,并就柜橱内的部分衣物提出了加入快递的合理化建议;

快递小哥业务非常熟练,沈霖站在旁边,感觉自己在打包阶段应该是更插不上手了,快递小哥果然适时递上了一个单子:“麻烦大哥填一下,这边这些就不用麻烦你了。”

手法娴熟,查漏补缺,合理安排时间……

种种细节无不表明,这是一位有理想,有追求,同时还有最宝贵的行动力,正兢兢业业,奔着金牌选手全力冲刺的优秀快递员。

面对这样的追梦者,哪怕是再铁石心肠的人,只要不牵涉到自身利益,也会忍不住肃然起敬,尽量配合行个方便。

除非流年不利,遇上奇葩。

比如说……

麻利地打包完毕,未来的金牌快递员来不及擦汗,就接过沈霖刚刚填好的单子,准备进行最后的录入和计重收费流程。

拿起单子,从进门开始就一直忙个不停的快递员,第一次停了下来。

“大哥,您这是……”快递员重新抬起头的时候,脸上挂着有点勉强的笑意:“和我开玩笑呢?”

怎么了?

沈霖心头疑虑,凑过去看了一眼,立刻明白了快递员沉脸的原因。

太正常了!随便哪个快递员,辛辛苦苦,全力以赴,费尽心思抢时间赶进度,却最后看到这么一张快递单的时候,肯定都会是同样恼火的心情。

发件日期,寄件人姓名,寄件人地址,寄件人电话,寄件人邮编,收件人姓名,收件人地址,收件人电话,收件人邮编……

总之一句话,快递单上凡是需要填写的地方,都填着同一串数字:

03-06-14-21

老子!!!???

……

满头大汗重新填单,再三道歉送走快递员,沈霖瘫坐到书桌前。

书桌上摆着作废的快递单,快递单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03-06-14-32”,沈霖心头也密密麻麻地塞满了迷糊,茫然,疑虑,焦躁,和数不清的惊惧。

老子……这……到底是怎么了?

生活在大城市的青年人,生活中遇上了全无头绪,完全弄不明白的事情会怎么办?当然是先问问网络了……沈霖左手抓起鼠标,晃两下唤醒了电脑,左手放上键盘,脑子里开始构思关键词。

搜索“手机号码记成八位”?还是“快递单写错了”?还是“莫名其妙写一串数字”?或者试试“莫名其妙晕倒,然后记不清数字”?

烦死了,连关键词都这么麻烦!

沈霖一边想着事,一边熟练地输入开机密码:

03-06-14-21

密码错误。

草!

草草草!

03-你麻辣隔壁!

沈霖猛地站起身,猛地抓起鼠标,恶狠狠地砸向桌面。

鼠标在最后一刻停了下来,沈霖整个人怔住了,他的目光,直愣愣地投向窗外。

坐在窗前的沈霖站起来之后,他所站的位置,他视线的方向,正好笔直地对着一条鲜红色的横幅:“第xx期双色球奖池累计超过11亿!”

03-06-14-21?

两个两个的数字?还带杠杠?

双色球??

3,暴殄天物 雨已经下了很久了。

专用于出租的公寓楼对面有一排底层商铺,从转角处排过来的第二家门店,福利彩票店的推拉门移开了一线,老张第三次探出手来,试了试外面的温度。

这一回,老张终于露出了几分笑脸。

接着,老张将整个推拉门朝两边全部推到底,室外仍略带一点湿热的气流,马上和室内的冷空气快速交换,站在门口,感受着丝丝微风,老张抬起已经在手中握了老久的遥控器,关掉了空调。

少开两个小时空调,明天囡囡的公交车钱就算是省出来了。——这该死的下雨天也就这唯一一丁点好处。

老张讨厌下雨天。

怎么能不讨厌呢?

临近傍晚,正是下班高峰期,平日这个时候,马路两边已经到处都是匆匆忙忙的人群。

这些人几乎都是老张的潜在客户:在公司被傻x客户和更加傻x的上司折磨,回到家被高昂的房租和倒尽胃口的外卖折磨,狭小的空间,沉重的压力,看不到尽头的辛劳。——对这些潜在客群中的很大一部分来说,彩票的中奖几率再小,也是真正有切实可能,能将他们从糟成一团的生存状态,以及令人窒息的生活状态中解救出来的极少数渠道。

下班高峰期,拥挤的人流阻慢了速度,这些潜在的客户们,一抬头就能看到鲜红的“11亿”条幅,很容易忍不住走进店面,花上两块十块钱奢侈一下,尝试一下运气。

下雨天的马路旁边,也一样到处都是匆匆忙忙的人群。

不一样的是,比平时更堵的道路,比平时更慢的速度,比平时更低落,也更需要希望和运气的心情,并不会给老张带来更好的生意。

湿哒哒黏在身上的衣服,讨厌的家伙斜伞滴过来的雨水,没有铺平,一不小心踩下去就溅一裤腿污水的地砖,令人心神不宁的汽车引擎声和吵得耳朵疼的喇叭长鸣声,被人流、车流、空调外机气流使劲来回搅拌的汽车尾气和湿热的空气……这一切的一切,无一不是在催促着人们加快脚步,再加快脚步,赶紧离开这片令人窒息的空间。

看着眼前一张张挂满了疲倦,焦躁和麻木的脸庞,疲倦,焦躁而麻木地向前挪动着,老张叹口气,随手将不知何时塞到推拉门把上,用烫金大号字体标着“城市领秀空间,最后十五席谨献高层人士”的大号宣传折页扯下来,顺手塞在进门左手边复印机旁的废纸篓内。

——这也是几分钱呢,下雨天少卖彩票的损失,好歹又抵掉了半张……

老张正勉强安慰着自己,身后传来了真正能让他安慰的感应器电子音:你好,欢迎光临;你好,欢迎光临。

客户上门。

老张连忙转过身,一位身材瘦削,眼眶微微发黑,神情略亢奋的年轻人快步走进门店。

“老板,”不待老张招呼,年轻人直接开口道:“帮我买个彩票。”

“你要哪种?”老张顺手关掉复印机的电源,走向柜台。

“哪种啊?就是……”年轻人想了想,不得要领,便拿起手上一页好像是快递单的东西看了看,“就是有几个数字,凑齐几个就可以……”

这是个基本没买过彩票的潜在客户,老张一边作出判断一边回答:“双色球。”

“对对。”年轻人连连点头。

“好。”老张操作出票机,“怎么买?”

“什么怎么买?”年轻人有点懵。

“选号,随机,还是复式?单注还是加倍?”

“喏,应该是选号……吧?”年轻人将手里捏着的纸——果然是快递单,有点湿,应该是刚才被雨水打湿的快递单——递到老张面前。

“03……06……14……21……”老张照单输入这四个数字,等了等,见年轻人不说话,不得不又问道:“然后呢?”

“什么然后?”年轻人似乎又有点懵。

“双色球有七个球,六个红球和一个蓝球。”见惯了初次买彩票的人,老张很有耐心:“你现在还差三个球。”

“不是双色球吗?也对,我怎么会想到双色球呢……我这是在想什么呢?”年轻人突然自言自语,他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有些奇怪,似乎是迷茫,又似乎是放松。

“也就是说,”呆了一小会,年轻人似乎才回过神来:“四个数字并不是双色球?”

当然不是!

但这不是生意人的回答,老张回答道:“再添三个数字就是了。”

“哦……”

“要买吗?”老张拍拍出票机。

“额……要买的话怎么办?”

“随便。”老张笑了笑:“你随便再说几个数字,或者机器选。”

“不好意思啊老板。”大约是被老张的和善和耐心感染到,年轻人有些不好意思:“我还是买一注吧,你帮我随便加几个数字好了。”

“好。”老张自无不可,他按下随机,再按下出票键,机器开始打印,两秒之后,一张崭新的福利彩票交到了年轻人手中。

小小的插曲很快过去,接下来的生意不愠不火,临近晚上九点半的时候,老张的彩票店才算是稍微热闹了一点。

双色球每逢周二、四、六晚上9点半开奖,今天周二,正是本周的第一个开奖日。虽然现在网络发达,各种彩票信息都已经可以很方便地通过多种渠道查看,但老张还是有不少老顾客喜欢在开奖的时间过来,一是凑凑热闹,沾沾中奖人的喜气,二是交流交流购彩经验,或者干脆吹吹水聊聊天,打发一下时间。

众人围着靠墙的位置站成个半圈,那儿摆着一台老张家客厅淘汰下来的旧电视。

9点10分,距离开奖还有最后5分钟时间,已经有点色差的电视显示屏内,主持人正不停叨叨着本期总发售金额,本期总奖金,以及在场所有人最在意,也都记得很清楚的奖池累计总奖金金额:

十亿九千八百五十余万。

5分钟之后,摄影师总算将镜头从主持人移到摇奖箱,公证员确定之后,摇奖员按下按钮,很快,镜头中一个个红球滚下,彩票店的电视机前,也随之发出一串串兴奋的大叫,以及接下来很快的一声声沮丧叹息。

喧嚣持续了大约半个小时,恭贺着送走有点小欢喜的客户,安慰着送走总难免沮丧的客户,彩票店逐渐恢复到冷清,老张将休息区打扫一遍,再看看时间,已经快到十点。

踱回柜台,老张再次统计了一下当天的销售情况,在心头的两边分别放上微薄的利润和每天睁眼就得面对的种种开支,衡量的结果是一声叹息。

日常开支就已经这么让人头疼,更别提下个季度的铺租,小儿子的婚房,还有婆娘拖了一年一年又一年的老寒腿了……

烦人啊……老张眉头紧皱,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最近几年各行各业的生意就都越来越难做,日子过得连开彩票店的人都得指望中奖了。

只可惜,开了这么多年彩票店,老张已经记不清看到过多少次从无聊消遣,到小赌怡情,到技术分析,到泥潭深陷,再到孤注一掷的悲剧全过程,虽然不懂什么概率,也不确定传说中的暗箱操作是否属实,但老张的内心深处,早已隐约赞同彩票是智商税的观点。

想着这些,老张一边摇摇头,一边将最新一期的双色球中奖数字贴到墙上的趋势图。随着老张的动作,一个个完全独立的概率数,被一根根歪歪曲曲的斜线强行连接起来,准备迎接第二天彩民们虔诚的目光。

贴完最后一个数字,老张倒退几步,抬起右手,指点着检查:

这期该贴到第六排……没错,没什么问题。

七根线要注意对齐……没错,没什么问题。

中奖号码是不是这几个……3,6,14,21,28,32-16……没错,没什么问……

等等……等一下!

这个数字……这几个数字……这几个数字!!!

老张整个人猛地僵住了,但他正指着数字的手指,却又剧烈地颤抖不停。

就这么极其矛盾地僵住几秒之后,忽然间,老张飞快地窜出柜台,掠过刚刚清扫的选号区,冲到复印机旁边,一把捞起废纸篓,恶狠狠地将它翻转,把里面好不容易收集起来的玩意儿,通通一股脑倾倒出来。

下一秒,老张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了这一大坨由烟盒,废纸,宣传单,包装纸,未中彩票,等等等等纸制品组成的垃圾堆。

一小会之后,老张再次站起来时,手里多出了一张被多次折叠,又被雨水打湿,最后还被揉成一团的无效快递单。

老张小心翼翼地将单子展开,它的上面,发件日期,寄件人姓名,寄件人地址,寄件人电话,寄件人邮编,收件人姓名,收件人地址,收件人电话,收件人邮编……

总之一句话,快递单上凡是需要填写的地方,都填着同一串数字:

03-06-14-21

静静的彩票点内,老张仿佛听到了自己脖子发出的嘎吱声,他艰难地回过头,望向墙壁的趋势图。

在那个位置,在那个第六排,由七根线对齐的位置,正牢牢地贴着老张刚刚粘上去的中奖号码前四位:

03-06-14-21……

虽然这张彩票不会给自己分一毛钱,但一股热血还是猛地涌上老张的脑门。

等一等,等一等!还有三位,还有三位!

老张竭力控制着自己,又飞快地跑回柜台,打开出票机,飞快地找到了这张彩票的出票记录。

然后瞬间就冷了下来。

中奖号码后三位:28-32-16

本票号码后三位:22-30-9

后三位,一个都对不上。

神奇的前4位全对之后,机选的后3位全不对。

五等奖……

千载难逢的机会,万年不遇的缘分,几代祖宗积德的福报,十辈子积攒的的运气……

居然就中了十块钱!?

暴殄天物啊!

天打雷劈啊!

这是什么傻x啊!

4,谁的舌头这么皮 消耗了四个礼拜所有的休息日,精挑细选租到的这套公寓什么都好,就是距离街道太近,时常会听到点意料之外的动静。

已经晚上十点了,窗外还有人悲愤莫名地大叫着“天打雷劈”,“傻x”什么什么。

吵死了……

草!

祸不单行,游戏角色也正好挂了,沈霖不满地嘟囔一声,站起身关上了推窗。

游戏已经进入大后期,证据就是复活时间:足足75秒!

老子……

沈霖点燃今天的第二包零第八根香烟,将显示屏切换到浏览器界面。

和现在的大部分年轻人消费习惯一致,沈霖挺舍得投资电子产品,电脑就是这间出租房内价格最高的电器,无论游戏还是电影,都有相当不错的视觉体验。——足足二十七寸的显示屏,想来怎么都够用了。

除非遇到像现在这样的特殊情况:

浏览器书签处塞了三四十个网页,密密麻麻的标签页挤到连一个字都没法显示完全。

很显然,从下午翘班回家到半夜十点,这十几个小时的时间里,沈霖已经干了不少活儿。

然而,网络越来越发达,可从无穷无尽的网络信息中摘取对自己有用的信息,反而是件越来越困难的工作。

和只捏着4个号码就去买双色球一样,网络上这些形形**的内容,似乎很多很多都能和沈霖的症状挂上钩,但又没有一个能完全套得上。

十几个小时的时间里,或者更准确地说,十几个小时的游戏间隙间,沈霖以下午想到的“手机号码记成八位”、“快递单写错了”、“莫名其妙写一串数字”、“莫名其妙晕倒,然后记不清数字”等关键字搜索,之后……

从知乎了解到“失忆”、“数字”、“手机号码”,甚至是“快递单”都可以用来装逼。

从天涯了解到“失忆”、“数字”、“手机号码”,甚至是“快递单”都可以制造十几页的感情故事。

从贴吧了解到,任何关键字都可以引发骂街,另外,不充值的话,别说回骂,任何一句回复都会莫名其妙地引来系统删帖。

从“好大夫”、“好医生”平台了解到,任何关键字都可以引申到严重的健康问题,必须尽快医疗,在线问诊每次回复10元。

……

在这些各有所长,带着各自深刻特色烙印的平台转了一圈,沈霖注册十几个账号,花了几十块钱,将大脑的防骗系统更新到了最新版本,却不仅没有弄清自己脑子的异常到底是怎么回事,反而更加迷茫了。

这可怎么办呢?脑子出问题可是很严重的问题啊……

沈霖忧虑地继续思考关键字,虽然希望渺茫,但还是尝试着继续努力搜索查询。

嗯,英雄应该快复活了,还是等会再来继续努力搜索查询吧。

沈霖忧虑地,郑重地切回了游戏界面。

————————

次日天气不错,拖了好几天的外景终于有条件拍摄,沈霖在外面忙了一整天,晚上十一点左右回家。

时间是稍晚了一点,不过这是很舒服的一天,一切都很顺利,出行顺利,拍摄顺利,结款顺利,包括早上照例的懒觉,晚上照例的菜鸡被虐都很顺利,最重要的是,没有任何超出常态的事情发生。

第三天,没有了外景的打野环境,于是照例懒觉开局,上半场上班猥琐摸鱼,下半场下班一波带走,17点30分,打卡坐地铁,安逸的工作dota结束,生活切换到休闲模式。

在地铁出站口附近买了一盒打折的葡萄,两个打折的桃子,在红绿灯转角处买了五只双份粉尘和尾气的肉包,经过浴场的小超市选了两瓶快过期的纯净水……

快到公寓楼的时候,沈霖已经拎了好几个袋子,双手沉重的份量,以及满脑子游戏的计划,都催促着沈霖加快脚步。

然后被拦了下来。

“小伙子,请等一下。”

这称呼有点久违,沈霖略意外地看着拦住自己的人,似乎有点印象,沈霖微微皱眉:“你是?”

“小姓张,开了这家店。”拦住沈霖的人指指自己身后的招牌:“昨天……前天你在我这里买了张彩票,一注双色球。”

“噢,张老板。”沈霖一下子记起来了:“怎么了,有事吗?”

“你中奖了。”

奇怪的数字,莫名其妙的数字……

然后就……中……中奖……中奖了?

脑子的异常,中奖的惊喜,突然同时袭来,沈霖不知道自己该想什么,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跟着直觉脱口而出:“中……中奖了?什么奖?多少钱啊?”

“十块。”

“十块钱……”奖金的数额让沈霖一下子冷静下来:“我没带彩票。”

想什么呢?沈霖感觉有点想笑,心神放松下来,却总算发现彩票店张老板蓬头垢面,双眼通红,望着自己的表情就像看到没用过钢琴的音乐家,不会背九九乘法表的数学家,没吃过辣椒的湖南人。

十块钱的小奖这么激动,这么缺乏宣传素材么?这家彩票店得霉到什么程度?

“张老板你这是……”沈霖不动声色地咽下口水,悄悄挪动双脚。

“来!”

正是此时,仿佛察觉了沈霖的心思一般,老张双手如电,一把将准备闪人的沈霖拉进店面,麻利地拉下了卷闸门。

店面瞬间陷入了黑暗。

————————

我真傻,真的……

十几分钟之后。

沈霖呆呆地坐在彩票店选号区的小沙发上,呆呆地捏着自己前天带过来的,被水湿润后又风干的,被揉成一团又展开的快递单,呆呆地看着上面的几个数字。

以及对面墙壁上的几个数字。

四个数字相同,意味着10块。

五个数字相同,意味着200块。

六个数字相同,意味着500万。

七个数字相同,意味着1000万。

“双色球”每注投注号码由6个摇奖器随机,绝对不会重复的红色小球,以及一个蓝色小球组成,红色号码球从1-33号中选择,蓝色号码从1-16号中选择,总共有17,721,088种组合。

这么惊人的数字,却有一个理论上一定能中头奖的办法。——买下双色球所有的数字组合。

正常人这样玩当然是脑残。

然而,2013年,某宝却曾经做过这件事,为了推广某宝,买下了2013年12月12日当期双色球的所有组合,全部发给了当时使用某宝购物的网友。

后面根据网友计算,当时那次推广活动,阿里巴巴总共耗费奖金将近3600万,最终发放的总奖金大约1600万。

——也就是说,通过包圆双色球所有数字组合的方式购买双色球彩票,花费的总资金减去总奖金,共计亏损大约是2000万元。

然而,这是一个球都不敢放弃,尽数包圆的方式,也是在所有老彩民的购彩公式中,从来都不作考虑的方式。

共计33个红球,16个蓝球,总共17,721,088注,总共将近3600元资金,这样的天文数字,就是红球33乘以32乘以31乘以30乘以29乘以28,再乘以蓝球16个,最后再乘以每张彩票2元的结果。

指数是数学中的魔鬼,七个连续的“乘以”中,去掉其中任何一个,得到的数字都会大幅度降低,具体来说,是降低到原来数字的六分之一左右。

只需要确定一个红球,原本铁定亏损的买断方案,立刻就具备了盈利的条件,消耗的总资金急剧下降到644万,即用600多万就可以可以买断所有的中奖可能,获得整整1600万的奖金,盈利在1000万左右!

如果能确定两个,成本仅仅只需要100万!盈利超过1500万!整整15倍的无风险利润!

确定三个数字之后,再去购买所有彩票的成本更是急剧下降到了13万——这已经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普通家庭,稍作努力就可以够到的一个数字了。

而如果能够确定四个,确定整整四个数字,整下来包圆所有双色球可能性的成本,已经只需要13000块!对应1600万的奖金,利润率已经达到了惊人的一千倍,百分之十万!

沈霖确定了四个数字!

沈霖面临着百分之十万的利润率!

沈霖错过了……

捏着的被水湿润后又风干的,被揉成一团又展开的快递单,沈霖脸色发青。

详细解说完毕,再象征性地安慰了几句,老张终于小心翼翼地发问:“您这数字是……”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听完整个分析,沈霖当然明白了老张冒昧拉人,顺便详细解说中隐藏的想法。

可沈霖哪来的渠道?哪来的内幕?

“这几个数字……”沈霖只能苦笑:“我也不清楚,我都不知道是双色球……就是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

“脑子里冒出来的……我懂!我懂!”老张立刻点头:“那……这一期,您脑子里,有没有又突然冒出点想法?本钱我出了,奖金您看着分点就行!放心,我在这里开了十几年店,大家都知道老张绝对不会亏待朋友……”

我也想脑子里再次冒出点想法啊……谁不想啊!

沈霖摇摇头,满脸苦涩,“8,11,13……”

什么?

这还是我的舌头吗?

沈霖震惊,张大嘴巴,静静等待自己的舌头继续发挥。

老张一脸郑重,同样静静等待沈霖的舌头继续发挥。

却什么都没有继续发生。

一分钟之后,还是什么都没有继续发生。

这次是三个数字。

5,这里还有5毛! 三个数字?这是怎么回事?

沈霖继续保持着微微张开嘴巴的姿势。

两分钟后,沈霖嘴巴快张麻了,还是一切很正常,没有再突然莫名其妙地冒出点什么。

对了,还有聊天对话框!

立刻,沈霖努力坚持着张开嘴巴的姿势,同时麻利地翻开手机,翻开各个社交软件,飞快地找人聊天。但,聊天很正常,尤其是聊天对话框,非常正常,一点都不皮了。

还有电话号码!

沈霖又开始拨打电话,突然发现除了自己的电话号码,以及大学时代,需要经常打电话索要生活费的父亲之外,自己其实并不记得其他人的电话号码。——沈霖只好拨打自己的电话号码,拨打电话很顺利,顺利听到了“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还有那个快递单!

沈霖总算闭上了嘴巴——再不闭嘴就要流口水了——他又从彩票店复印机旁拿了两张a4纸,稍微停滞几秒之后,沈霖开始随意写字。

沈霖先写下“床前明月光,”。

这时,意外终于发生了。

沈霖忘记了接下来的“疑”字怎么写。

沈霖换了一首诗。

大约十五分钟之后,沈霖终于放弃了:“这次,好像真的就三个数字……”

沈霖张嘴,翻手机,拨电话,拿a4纸的时候,老张一直静静地坐在对面的小沙发上,直到听到沈霖自言自语,老张才跟着郑重点头:“我懂我懂……没事,三个……三个就三个,已经很不错了,我有准备……不过要稍微改动一下。”

你懂个毛线!

沈霖也瞬间懂了,自己刚才翻手机,拨电话,拿纸写画的情形大概又被老张自动脑补了。

沈霖没有解释,也没法解释。——向刚认识的人解释自己脑子有问题,说不定是神经病吗?

同时,沈霖更好奇,老张准备了什么。

老张先走到卷闸门旁边,锁上卷闸门的门锁,压实,检查,又把推拉门也关上,也锁好,也压实,也检查。

做完这些,老张重新坐回沈霖对面。

房间还是这个房间,老张也还是那个老张,甚至老张坐的都还是一样的位置,神情也没什么变化,但有了锁门这个仪式,沈霖就像是被开光了一般,心态一下子也莫名地郑重起来。

接着,从小沙发旁边的玻璃小几下,老张翻出几页纸,放在之前为沈霖计算解说资金、中奖率、总奖金的那几张纸旁边,一起推到沈霖面前。

《合资购彩协议书》

这样的抬头……

沈霖自然被雷了一下,他拿起协议,很快明白了刚才自己“寻找”第四个数字时,心中时不时闪过的几个疑问的答案:

为什么老张不担心自己随口忽悠他说几个数字?

又拿什么保证老张会给自己姓沈的分一份奖金?

凭“老张从来不亏待朋友”吗?别搞笑了,这可是1800万!

答案就在这份协议里面。

协议前面的部分很制式:平等自愿的商讨下,两人合作购彩,奖金按条件分配。

接下来是本金的出资方式,以及奖金的分配方式。

这两条核心条款就比较有意思了:协议中表示,本次购彩,本金方面由张福鑫负责大头,沈霖(姓名处空白)技术入股;奖金方面在基本平均分配的前提下,沈霖略占优势比例。

再到具体的数值,大约是起草这份《合资购彩协议》时,老张原来的计划,或者说,原来的期望是依然可以从沈霖这儿获取到“四个数字”的入股技术,所以总成本设置为“确认四个双色球数字”前提下,包圆所有双色球号码所需要的购彩总资金:约一万三千元。

这一万三千元被老张分成两个部分。

其中的绝大部分由老张负责:一万两千元。

剩下的小部分:一千元,是给沈霖留下的额度。

就算这1000元,老张也没有强迫沈霖强制付出的意思。

给沈霖留下的出资方式相当灵活:在1000元的总额度下,沈霖可以完全随意。

只是每1元购彩投资,中奖之后对应的是10000元奖金。

也就是说,沈霖愿意出1元购彩成本,开奖之后就可以分到1万元彩票奖金,出10元分10万,出100块分100万,出到1000元,就可以拿到1800万税后总奖金中的1000万元!

投资回报率:一万倍!

仔细看完这份协议,沈霖不由抬起头来,重新认识了一下端坐于自己对面,看起来憨憨的中年老板。

这位张老板,确实和他自称的一样,很厚道。

但也很老到,绝对不是什么全无心机的滥好人。

厚道在于,张老板在负责出资九成成本的前提下,确实很诚心地在协议中给沈霖留下了超过百分之五十的总奖金。

老到在于,虽然给沈霖留下的总成本额度很少,但有这1000块钱,想来不会有人特意拿来和别人开个玩笑,从而保障了不会得到寻个开心的“四个数字”。——有这样仁至义尽的协议,假如沈霖都只愿意象征性地出个一块钱,或是几十块钱,那就是活生生的圣人,然后大家一起呵呵呵了。

如果沈霖这次得到的还是“四个数字”,肯定二话不说,立马就签下这份协议。——付出1000块,搏几率这么大的1000万,谁不乐意?

可惜,沈霖这次得到的是“三个数字”。

沈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老张给自己解说得奖率时用到的那几张纸。

老张默契地将其中一张推到沈霖面前,密密麻麻的分析和计算公式之下,列在最后的结论清晰了然:

确定三个球的前提下,包圆所有双色球号码,博取1800万总奖金需要花费的总资金:129920元。

13万。

少一个球,多十倍成本。

这个金额就有点尴尬了。——沈霖掏不出这笔钱。

沈霖掏出手机:下午7点10分,距离这一轮双色球购彩截止,还剩下最后50分钟。

这个时间也比较尴尬了。——沈霖来不及去筹钱。

静静等待沈霖看完《协议》和这一轮需要的总资金,老张长长地吐口气,缓缓开口了,“十来万……这笔钱,我有……”

沈霖不由自主地松口气,然后听到对面的老张继续说道:“协议也可以还是这个协议,比例方面,我继续承担大头,十……十二万……”说到这个数字的时候,仿佛是为了承受它的分量一般,老张重重地咽了口口水,“剩下的1万,也不勉强小老弟,还是和这里面写的一样……”

老张指着摆在桌子上的《合资购彩协议》:“你愿意出多少就出多少,剩下的部分,我来补齐。”

这话就很明显了,老张愿意承担四个球变成三个球之后飙升的十倍成本,沈霖需要负担的部分,依然是原来的不到十分之一。

同样的是,沈霖可以拿到的总奖金额度,还是1000万。

不同的是,沈霖需要付出的购彩资金,由原来的一千,变成了一万。——回报由原来的一千块换一千万,变成了一万块换一千万。

这当然还是极其,极其极其划算的买卖!

老张已经做到仁至义尽,时间紧迫,沈霖立刻回答:“我刚付完三个月房租和一个月押金,信用卡刷得差不多了。现在身上只有500多现金,微信还有300,支付宝也还有800……”

“1600……只有1600么?”老张眼中露出明显的失望,深深皱起的眉头写满了怀疑和退缩。

沈霖当然知道老张失望、怀疑、退缩的原因。——换了自己也一样,付出十二万的风险去搏一个未来,合作伙伴却只愿意出1600块……

不行,不能这样!

1000万啊!人生有几次这样的机会?而且上次是4个球,这次就变成了3个球,下次说不定就剩2个球!2个球!那就需要近百万成本了啊!

“我还有借呗!”沈霖猛地站了起来:“张老板这里有pos机吗?”

看着张老板点了点头,沈霖飞快地接着说道:“我借呗里面有3000额度!现在就套出来!那现在总共是……4600块了!4600!怎么样!”

“4600……”老张闭上眼睛,深呼吸几次,十几秒后,老张重新睁开眼睛,他点点头,用微微颤抖的指头点了点《协议》:“行!那我重新写一份。”

老张站起来——他的两腿也有点微颤——他走到复印机旁边,晃晃鼠标,唤醒不知道服役年限肯定达到了两位数,无论机箱,显示屏,键盘,还是鼠标,都满是污渍和油腻的电脑,双击点开了直接摆在电脑桌面上的《协议》文档。

几秒之后,伴随着骤然加重的机箱风扇声,文档打开,老张不太熟练地操作着电脑,划过上面制式的“平等自愿”啥啥的部分,将文档移动到了关键部分。

到底是行家,敲起数字来的时候,老张还是很熟练,很快:

总购彩资金从“13000元”,修改为“129920元”;

张福鑫负责的额度由“12000元”,修改为“119920元”;

留给沈霖的额度也由“1000元”,修改为“10000元”;

沈霖最终出资总额确定为“4600……

“等一下等一下!”老张回过头,看到不知何时,沈霖也站到了这台年龄两位数的电脑旁边,他双眼通红,左手将钱包夹在腋下,右手努力将手里的一小叠票子尽力摊开:“不是4600!这个……我的现金不是300块,是316块!”

1块对应1000块呢!

张老板理解,从善如流地将沈霖总出资额修改为“4616元……

“等一下!再等一下!”老张再次回过头,看到沈霖任由钱包从左手腋下落到地上,然后掏出手机,双手抓着展示到老张面前:“我微信里面是528块,支付宝里面是833块!现在就转给你!”

这个……也行!

老张点点头,随手一捞,从电脑桌旁抓到一个计算器,“借呗3000,现金316,微信528,支付宝833……总共是4677元,4677……”

老张一边说,一边回过头:“可以了吗?”

“再等一等。”沈霖继续摇头,再次将手机屏幕展示给老张:“8点截止,现在7点25,还有35分钟!老张你先改其他地方,这里先空着……我再找朋友凑点钱!”

这当然没问题。——或者说,沈霖越积极,老张就越安心,现在老张手脚都不抖了。

张老板继续从善如流,跳过这一处,先去修改其他条款,沈霖重新坐回小沙发,双手飞快地操作手机,或微信,或拨打电话。

第一选择当然是爸妈亲戚!

“怎么不接电话……妈蛋!关键时刻一个去打麻将,一个去跳广场舞!”

“沈棉周,我这里有点事,你身上有钱吗?……不要现金……只要可以转账的……找朋友,找朋友来不及了!先挂了!”

“沈娜……”

关系不错的兄弟姐妹手头弄到1235块!现在还剩下30分钟……

接下来是回收欠款。

“小洪……我是沈霖,上次你借我700……嗯嗯,不是催你……现在有点急事……你手头有多少?……300多?……300多是多多少?……360?……零钱有吗?毛票也要,分票也要!快!很急!剩下的不用还我了!……好,你看,快看快看!……363.18,好,马上转我,剩下的不用还了!”

“周良……我是沈霖……”

“王东……”

欠款收回988.38元!现在还剩下18分钟……

接下来接下来接下来……对了!还可以借钱!

“舒适……我是沈霖,手头有没有现金?……我这里有点急事……有多少?……600多?……600多是600多多少?……617,毛票也要!分票也要!……617.22……好,先给我,明天还你!……现在没时间,明天一定还你!到时候再和你说!”

“启溪……”

“余帅……”

借到1633.25元……现在还剩下12分钟……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妈蛋!怎么忘记这个!姓名,身份证号码,照片,身份证照片……草!”沈霖用力地踹了一脚小茶几:“谁说小贷方便??小贷方便个毛线!又是身份证,又是填资料,麻痹审核还要半个小时!半小时你妈!半个小时都够怀孕了啊!浪费老子时间!”

还剩下12分钟……

只有12分钟了,怎么办怎么办……先收钱统计!

统计结果:8533.62元。

时间还剩下10分钟。

真失败……我就值8533.63么?

看着手机计算器app中最终显示的数字,沈霖心中挫败感油然而生。

“没什么,别想太多,”沈霖操作微信,或是打电话的时候,早就改好了文档的老张一直深切关注沈霖的脸色,老张适时安慰:“毕竟才半个小时……别人愿意给,也得有时间转呢……最后10分钟了,赶紧确定吧……我还得留5分钟出票呢!”

“也没什么好确定了……”沈霖苦笑一下,将现金,微信,支付宝里面的数额都转给老张。

“8537.28哈……”老张也一直陪着沈霖确认,收款之后,老张指着计算器上的数字,看到沈霖点点头,便又坐回了电脑面前:“那就打印了,赶紧签字。”

“等一下,最后等一下!”

倒数第8分钟,老张又一次回过头,看到沈霖又一次站到电脑桌旁,他的右手,紧紧地抓着之前丢到了地上的钱包。

紧紧地抓着这个钱包,沈霖飞快地翻开照片夹层,翻开卡片夹层,翻开每一个夹层,终于,在翻开第三层插放银行卡的位置,沈霖总算掏出了一个大约同样达到了两位数年龄,边缘和表面都起了锈色的宝物。

然后,抓着这个锈迹斑斑的宝物,在张老板满脸无奈,但又完全理解的目光中,沈霖小心翼翼地将这个它放在电脑桌旁那一小叠钞票上方:

“这里还有5毛。”

6,如果末日有颜色 协议,是两个人加起来早就检查过好几十遍的。最后几分钟,老张打印出来,又最后检查一遍,末尾很快填上了手写的“张福鑫”和“沈霖”。

彩票选号,也是两个人同样检查了好几十遍的。打印出来之后,两人也最后检查一遍,然后由老张又开始微颤的右手按下了确认键。

“叮”,银行提示:老张的招商银行储蓄卡支出现金129920元,同一时间,这张价值129920元的复式组合式彩票,就从老张面前的出票机中麻溜地钻了出来。

出票顺利,老张舒了口气,然后,他打开彩票机下面的柜子,从里面取出了一只巴掌大小,外观精美,以前大约是用来包装首饰的小木盒。老张双手托住这张复式彩票,小心翼翼地将它扶进小木盒,躺到丝绒的怀抱之中。

8点停售,9点15开奖,中间还有一个多小时空暇。

买定离手,沈霖不由自主地深呼吸几次,他不知道自己是紧张还是舒了口气,便左右看看,总算开始打量这间彩票店。

“你这准备工作真是……”仔细看了几眼,沈霖表示佩服:“无微不至。”

沈霖确实相当佩服,提前写好的协议,提前准备好的放协议的盒子,提前设置好的银行卡大额消费权限,沈霖回过头,刚刚交谈的小几旁边,放着一杯提前为沈霖准备好的茶水,最厉害的是,牢牢关上的透明推拉门上,还挂着一个“机器故障,今日停业”的牌子,明显是为了排除一切干扰,专心等待自己上门!

“有备无患嘛,”沈霖感慨的时候,老张笑了笑,又摇了摇头:“而且,这点准备算什么无微不至,要做的还很多啊。”

“这都不完善?还要什么?”沈霖左右看看,完全想不出还要做什么准备。

“多了。”说话间,老张先把价值近13万——或者应该说价值1800万——的巨额复式彩票盒子合上,小心翼翼地放进旁边一只同样提前准备好的手提箱。

“比如说,”做完这些,老张再次打开出票机下方的柜子,捣鼓两下,他的双手再次露出来的时候,已经各抓着一个大号卡通头套:“财不露白,总有那么几个人,你不希望他知道你中奖的消息吧?”

那当然!

沈霖深切赞同,从善如流,马上从老张手里接过一个大号喜羊羊头套,抱着头套,沈霖也想到了一个问题:“这么说的话,咱们明天是不是最好不要直接抱着这玩意儿从这儿出发。财不露白,有心人的话……这年头随便一家店就有监控。”

“这个我倒是没想到,”老张挠挠头,“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该怎么办?”

“好办。”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沈霖已经想好了解决的办法:“我租的房子里有两个年初背东西过来的书包,等下就可以拿过来用。”

“那明天最好是打车过去?”

“可以打车。”沈霖点点头:“但不能用滴滴,万一被人看到了,滴滴会留下打车记录,出租车就什么都没有了。”

“你说的对。”老张深以为然:“那明天我们就拦个出租过去福彩中心……唉,没个车就是不方便,不然把牌照挡了,拼着扣12分,这次也要直接开过去。”

“没事。”沈霖笑着说道:“后天就有车了,到时候买台保时捷,平时也别想什么扣不扣分,只要愿意花钱,还怕找不到人代扣。”

“嘿。”老张脸上的皱眉都舒展开来,却强行板着说道:“规规矩矩开车就行,没事找什么分贩子,糟蹋钱。”

“当然也不是故意违章啦。现在停车这么难,又是单行道又是公交道又是禁止鸣笛什么的,总有不小心的时候。对了,老张,你打算买什么车?”说着,沈霖拿出手机,点开某个购车app:“我就比较喜欢保时捷,尤其是911,看看,双门两座,4.0l,500马力,配置应有尽有!看,就是这个……老张你看看啊,看看喜欢什么车,这app选车方便得很……”

“车啊……”不用看沈霖的手机,老张其实早有主意:“我买个长城就可以了,空间大底盘高,回老家好使。”

“国产车啊……这个……也不错……”沈霖嘟囔两下,想了半天只好表示:“这几年折扣大,挺好。”

就这样,店面中,两人从彩票聊到车子,从准备工作聊到领奖计划,从晚上防盗聊到花钱计划。

都是令人振奋的话题。

只不过,1800万,再分成大致的两份,在这样的大城市中,在这两位已经算是见过世面的人眼中,说少,当然不能昧着良心算少,但说多,也真的不能说很多。

反正,随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随着店面时钟的指针越来越接近九点,两人越来越觉得,小小的几百万一千万,在今天之前,就已经没法完成所有愿望,现在仔细聊下来,更是连一小半愿望都没法完成了!

时钟到九点了,分钟也越来越接近开奖的位置,两人虽然还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但都没有了认真交谈的心思,店面里声音逐渐变小,最终两人都不说话了,脑袋也不再转头转去,到了最后几分钟,两个人,四只眼睛,都牢牢地盯在了时钟上面。

9点10分,距离开奖还剩最后5分钟,两人坐到了小沙发上,对面饱经岁月的电视机中,主持人已经就位,又开始叨叨本期是第几期福彩,本期总发售金额,本期总投注金额,以及两人真正在意的,也都记得很清楚的,主持人激情四射地念出来的奖池累计总奖金金额:

“……累积总奖金为十三亿一千三百二十余万!”

沈霖咽口唾沫,拉了拉衣领:“老张,你这空调怎么回事?有点热啊。”

“是吗?”这么一说,老张也忽然感觉一阵很热,他拿起遥控器看了看:节能模式,27度。

老张往下熟练地调到了25度:“温度太低对身体不好,容易得空调病……嗯,不过话说回来,不经常的话,偶尔低一点其实也没事。”一边说,老张一边直接调低到18度。

立刻,虽然隔着两道门,也还是传来了空调外机加倍努力的嗡嗡声,随着室内温度逐渐降低,嗡嗡嗡的响动也慢慢变小。

彩票店空调还不错,几分钟之后,外机外机的声音已弱不可闻,室内温度已经接近18°,可惜的是,这个时候,房间里的两个人,不仅没有感觉到凉快,反而感觉越发火热。

电视屏幕中,摄影师已经将镜头从主持人移到摇奖箱。

面目可憎的主持人说完最后半分钟废话,随即公证员确认,摇奖员按下了按钮,双色球立刻开始滚动!

“8!11!13!”,“8!11!13!”

极致的状态下,人类宣泄情绪的机制相近,箱子里的33个红球刚飘起来,彩票店中立刻响起了张福鑫和沈霖的联袂喊叫。

“让我们来看一下,”第一个红球掉了下来,主持人观察了一下:“第一个红球是17……”

“哎呀!”沈霖吸口气。

“没事没事!”老张舔舔嘴唇:“包圆了!咱们那三个球之外都包圆了!……第二个球来了!”

“8!11!13!”,“8!11!13!”

两人齐喊的声音更大——现在应该算是吼了。

“第二个红球也确定了……”摇奖箱短暂停下,主持人凑了过去:“第二个红球是21……”

“草!”沈霖骂了出来。

“一样的,一样的!”张福鑫咽口唾沫,就这一小会叫喊,老张的喉咙已经有些火辣,他安慰道:“反正其他球都包圆了,咱们的号码先出来后出来都一样……”

短暂的间隙快速过去,红球第三次滚动了。

“8!11!13!”,“8!11!13!”,“砰!砰!”,“哐当!哐当!”

这一回,沈霖开始边喊拍桌子,老张也将双手的指节捏得发白。

“第三个红球是……”主持人仔细看了看,宣布道:“是二十……”

“二你妈拉个比!草你妈!”沈霖猛地站了起来,抬手就捞起……

“哎呀!”老张也站了起来,他拦住沈霖,拍拍沈霖的肩膀——沈霖的肩膀很僵硬,正如老张的手——老张用力地再次咽口唾沫:

“别……别……别急,连续三个都是被包圆的号码,说……说……说明咱这运气确实不一般……哈……哈哈!没事的!肯定没事的!接下来就全都是咱们的号码了!对,全都是!”

老张颤抖着说完这一长串话,主持人已经又一次凑近了摇奖箱:“第四个红球是……7。”

7?

7?

7???!!!

如果世界末日有颜色,那一定是此时张福鑫和沈霖在彼此眼中看到的色彩。

7,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一台卡车疾驰而过,卷起一阵狂躁的热浪。

沈霖浑身打个哆嗦,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站到了公寓到大门外。

沈霖一下子想不起了自己是怎么走出的彩票店。

沈霖甚至忘记了电视里面接下来开出的号码是什么。

不重要了。

连续四个号码都不是选定的号码,两人一小时前精心拟定的复式投注单,现在能中的最多也就是三等奖了。

三等奖,奖金一千元。

成本十三万的奖金一千元……

想到这个,沈霖的嘴角就开始不由自主地抽搐。

这次麻烦大了……

这十三万里面,有8500多是自己出的,现金、微信、支付宝加起来大约1700,借呗借了3000,找朋友借了也大约1700,然后收回了大约1000块欠款。——顺便财大气粗地抹掉了剩下的欠款。

还有半个月才发工资……朋友们刚才已经都借过了一圈,欠款也都弄了回来,还用掉了所有的花呗借呗额度……

惨了,这次惨了!老子该怎么办?

天上怎么可能会掉馅饼?他妈的老子怎么就突然昏了头?不对!他妈的老子本来根本不知道这狗叼的数字是彩票!他妈的要不是老张……

老张……老张……

沈霖突然停止了本能的自怨自哀,以及更本能的推卸责任的向老张的埋怨。

道理很简单:自己损失8500就已经这么惨……那两天之内凑出了剩下十二万的老张,又花掉了多少年的积蓄,甚至,更可能的是,老张又因此背上了多少债,付出了多少代价?

沈霖赶紧回忆,然而,彩票开出第四个数字的瞬间,沈霖就陷入了浑噩状态,现在回想起来,沈霖感觉自己似乎和老张说了什么,但又似乎没说什么,甚至连怎么走出门的都忘记了。

沈霖唯一能清楚记得的是,电视开奖的结果出来,足足沉默了将近十分钟之后,老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关上了空调。

脑子里闪出的这个画面,让沈霖更心酸了。

——为老张,更为自己。

拖着沉重的步伐,沈霖失魂落魄地走进公寓,走进电梯,走到了四楼属于自己的小房间前。

打开门,沈霖拉开椅子,坐到了书桌前。

透过窗户,沈霖呆呆地看着对面。

呆呆地看了十几分钟,沈霖忽然莫名地发现一个问题。

彩票店左边是一家蔬果店,店面很大,五颜六色的新鲜蔬果引来不少人驻足,彩票店右边是一家包点店,低廉的价格,速食的便利性,让高节奏的都市人在它边上排出了长长的队伍。

和这两家或鲜亮或热闹的门店相比,面积狭小,招牌老旧的彩票店根本一点都不显眼。

自己以前也确实根本就没注意过这家店面。

那自己为什么这几天突然就注意到它?

然后又为什么突然将数字和彩票联系起来了?

更关键的是:为什么突然听到莫名其妙的数字?

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突然间,沈霖开口问道:“你是什么?”

话音出口,沈霖紧紧地握着拳头,浑身紧绷,空间仿佛也跟着瞬间凝重起来。

三秒钟,十秒钟,半分钟,没有发生什么。

沈霖松了口气。

想太多了吗?沈霖松了口气,他松开拳头,撑住桌子,打算站起来,躺到床上去休息一会。

正在这个时候,和莫名其妙听到的数字的时候一样,沈霖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声音:“请教他人身份的时候,是不是应该礼貌一点?”

从桌子上被扫落的水杯、香烟、空调遥控器,被猛然推到了几步外的椅子,以及沈霖跌到地上的力度和姿势,一起证明了沈霖吃惊的程度。

不过,强烈的震惊之后,沈霖心中浮起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一种奇怪的庆幸:听起来,这是一个可以沟通的对象,而且似乎是一个人类。

“我当然是人。”脑子里的声音回答着。

他可以听……看到我脑子里在想什么?沈霖又一次震惊。

“不,我不能。”脑子里的声音继续回答:“但是我可以看到你的动作,看到你的表情,嗯,更细致一点,我能感觉到你现在脸上发热,心跳加快,嗯……你的手也开始抖了……知道这么多,再加上现在这种比较特殊的环境,普通人的想法就很容易猜了,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沈霖立刻高度关注。——就算不能读心,但面对一个能完整同步掌握自己五感的对象,沈霖当然会高度专注每一个细节。

“……你特别普通。”

普通好啊!沈霖一点都不难堪,甚至松了口气,无论心理还是生理,沈霖都无比希望这次谈话,以及接下来发生的任何事情,越普通越平凡,就越好。

“所以,你不用担心什么,我不会伤害你,也基本上不会给你造成太多你不希望的影响。”

沈霖努力控制着身体,这有点难,他站了起来,高度紧张之下,沈霖的双脚止不住地微微发颤,他看看四周,椅子已经倒了,于是他走到床边,僵硬地坐到了床单上。

“那……咳,”沈霖张开嘴,发现自己吐出的第一个字音很是嘶哑,他连忙咳嗽一下,然后用依然满是颤音,但已经勉强能听清的音调问道:“你……您是?”

“我有过很多名字,这一次……唔,你可以叫我姚彬。”

“姚……姚先生您……您好。”沈霖舔舔嘴唇:“那……您是?”

沈霖似乎问了重复的问题,但姚彬显然很理解两次“您是”的差别。

“良好的沟通是良好相处的前提,为了咱们之间有一个良好的相处环境,或许你愿意耽误一点点时间,让我自我介绍一下。”

沈霖当然飞快地点头。

————————

有这么一个人,他平平凡凡地出生,平平凡凡地长大,波澜不惊地就业,成婚,生子,青年渐渐成熟,步入中年,一成不变的平淡生活持续,终于年老,度过十来年无聊的退休日子,最后在病床上,在儿孙环绕下,喘息着,挣扎着看着这个乏味的世界,但还是缓缓地,恋恋不舍地闭上了眼睛。

没想到很快又睁开了眼睛。

这个人重新看到了这个世界,重新呼吸到新鲜的空气,重新感受到了轻柔的风,暖和的衣裳,清新的气息,嘈杂的声音。

但这一切都不是原来的感觉。

仿佛鬼魂一般,他附身到了一个陌生人身上。

他可以完全肯定,这是个绝对的陌生人,不仅绝对和自己无冤无仇,甚至距离自己生活的区域足足有超过上千公里的距离,两人之间没有任何交集。

陌生人看到什么,这个人也看到什么。

陌生人听到什么,这个人也听到什么。

陌生人闻到什么,这个人也同样闻到什么。

陌生人吃到什么,这个人也品尝到一样的味道。

陌生人受伤,这个人也感觉到同样的痛苦。

通过交流,这个人很快得知,自己不仅仅死后复生,唔,准确地说是死后附身,更是回到了几十年前。

以几十年的超前眼光为筹码,这个人很快和陌生人达成交易:这个人帮助陌生人取得财富和地位,陌生人帮助这个人照顾前身的家庭和友人。

投资,创业,挫折,突破,辉煌,几十年风风雨雨过去,陌生人取得了不错的成就,这个人原来的家庭成员,亲近的友人也得到了不错的照顾,几十年携手并肩,两人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完整的五感同步,两人甚至已经难分彼此,时间走到最后,豪华庄园的医护室内,满堂儿孙的眷恋中,两个人一起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然后,这个人第三次重新睁开了眼睛。

和上一次一样,这个人又一次重生,或者更准确地说,又一次附身了。

还是和上一次一样,这个人重新回到了几十年前。

不过的是,这次是一个新的陌生人。

于是,依然和上一次一样,以两次几十年的超前眼光为筹码,这个人和新的陌生人达成了交易:这个人帮新的陌生人取得财富和地位,新的陌生人帮助这个人照顾前身的家庭成员和亲近的友人……

以及结下了深厚友谊,甚至已难分彼此的上一个陌生人的家庭成员和亲近友人。

听到这儿,沈霖刚刚被附身的震惊已经稍稍退散,得知不会被控制身体之后,更是放松了许多,沈霖终于恢复了正常的思考能力,甚至忍不住笑了一下。

“于是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8,你愿意为这份事业奋斗终身吗? “你问到了核心问题。”姚彬回答。

“那怎么办?”沈霖的好奇心也恢复了。

有了两次人生经验和一次附身经验的三重指导,新的陌生人取得了远超第一个陌生人的成就,在私人岛屿的高级私人医院中,政商大佬云集,第二位被附身者的子女亲友,通过种种方式招募进超级跨国集团的两任前身,以及两任亲身的子女亲友们,悲痛欲绝地告别了这位声名远扬,无数人视之为奇迹的传奇人物。

第三次附身结束了。

重生,附身却没有尽头。

第四次。

第五次。

第十次。

第二十次。

……

看不到尽头的重生和附身中,这个人逐渐厌倦了追求财富和权势,这个人更厌倦了照料越来越多的前身子女亲友,尤其是越来越多的前身子女亲友之间,越来越多,越来越容易产生的内部矛盾,内部斗争,甚至内部厮杀。

“这……”沈霖咽下口水。

千篇一律确实很无聊,哪怕是财富和地位的千篇一律,依然也非常无聊。

才怪!

这样的厌倦,沈霖无比羡慕!

至于前身,前前身,千千前身……的那么多子女亲友,天上掉下来的大腿都抱不好,还要添麻烦的话就管他们去死不就好了!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这个人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但那是几代过去,上百年之后,已经几乎没有了任何关系的后辈们之间的相处方式。

和这个人与被附身者之间,这种真正并肩战斗,携手奋进,完全共享五感,几乎是同一个人的情形,显然不是同一回事。

重生和附身,并不因这个人的厌倦而终止。

第五十次。

第六十次

第一百次。

第两百次。

……

这个人开始追求刺激,有数百次人生经历,这个人可以很轻松地取得金钱,当遇到志同道合,渴望着追求刺激的被附身者时,这个人就会帮助他获得足够的金钱,安顿家人,训练自身,尽力组建最优秀的后勤团队,陪同被附身者挑战极限,或者说花样作死。

这个人也开始愿意接受平淡,当遇到性格平和,与世无争的被附身者时,这个人不再以财富动之,权势曲之,而是和这个平和的被附身者,平平凡凡地度过一声。

这个人也开始研究学问,当遇见有文化有理想的被附身者时,这个人通过种种方式,帮助被附身者攀登科技高峰,并跟随者深入了解各项前沿科技。

“这个人是阿拉丁神灯。”听到这儿,沈霖总结着,并开始憧憬自己美好的生活:“姚大哥,我这人比较俗,就追求一点点财富,您可以顺手……”

“呵呵。”姚彬轻笑一下。

这个轻笑中蕴含着深深的意味,沈霖一下听出来了,并立刻想到了自己在一个小时之前的经历,以及那8500元。

“知道我为什么一直用‘这个人’吗?”

此时,沈霖已经从听故事的氛围中警醒过来,恢复了紧张,担忧,以及畏惧:“请……请您指教。”

“因为,到我刚才说到的时候,‘这个人’还没有到必须履行他不断重生,不断附身的天然责任的时候。”

责任?沈霖想不明白。

不应该是原因吗?

————————

这个人当然一直在寻找不断重生,不断附身的原因。

他找到了很多原因。

太多了。

雷击?电击?溺水?车祸?濒死?

宗教?转世?科技?神器?外星人?

等等等等……

每一个都似乎有存在可能性,但每一个都没有无法确切。

追寻的过程中,重生和附身,始终继续。

第三百次。

第五百次。

第一千次。

……

这是个极其可怕的数字。

以这个人这么多次重生积累的智慧和经验,这个人每一次重生,除去追求刺激的少数次,哪怕是最平凡的生活,也会过的非常安逸舒适,被附身寿命往往能达到八十岁以上,扣去被附身者被附身之前单独度过的日子,这个人每次附身,都可以度过至少五十年的平均时间。

一千次,就是五万年。

人类文明史的十倍。

太阳底下无新事,所有的历史都是当代史。

——更惨的是,这个人的五万年岁月,都活在当代史。

五万年的岁月,对这个人来说,寻找能勾起新奇感人、物、事,都越来越困难。

到这个时候,任何一次重生,任何权势滔天,任何富可敌国,任何刺激作死的人生,在这个人看来,几乎都和他第一次出现在这个世界上,那种最普通最平凡的生活一样。

一摸一样的最平凡,最普通。

到这个时候,这个人已经成功被关押在这一小段时间里了。

并随着每一次重生附身,压上越来越重的感情枷锁。

怎么办?

答案很简单。

“很简单?”涉及到时间的问题,沈霖觉得一点都不简单。

“确实很简单,”姚彬回答:“加上刚才那个问题,这两个问题是我和每一位被附身者都要面对的两个核心问题。当然,在我看来,你是否了解了这两个问题,对解决这两个问题确实不可能有什么帮助,但是对我们之间以后相处的好一点,或许会有一点点帮助。”

沈霖没太听懂这句话,但本能地从这句话里面感觉到了隐隐的鄙视。

两个问题:

一个是被关押在时间中,越来越乏味,越来越难获取新奇感;

一个是随着重生附身的次数越来越多,和越来越多的人产生了因果因缘;

第一个问题解决很容易。既然是因为被附身者的寿命限制而被关押在一段时间中,因时间无法继续向前而无法产生新的新奇感,那只要附身者能够继续活下去,活得时间越久,社会越有可能发生新的进展,新的变化,新的新奇,直至长生不老。

第二个问题同样简单。既然产生羁绊的个体越来越多,可以预料到的需要照顾的个体也会越来越多,那么就想办法让这个世界每一个人都过上幸福美好的生活即可。

加起来就更简单了:让每一个人都过上长生不老,永远幸福的生活。

“我草!”听完解答,沈霖情不自禁地骂了一句。

这两个“简单”的问题,明显是比“世界和平”这个让上帝都头疼的愿望更加可怕的愿望。

但这一路听下来,却是逻辑紧密,丝丝入扣,以“这个人”的经历和困境,确实只有这么一个发展的方向可走。

“属于我的两个问题说完了,现在轮到了属于你的问题,”姚彬问道:

“你愿意为这份光荣而艰巨的事业奋斗终身吗?”

9,谁赞成,谁反对 你愿意为这份光荣而艰巨的事业奋斗终身吗?

老子……

和一个不知活过了多少万年的老妖怪耍心眼显然不是什么好想法,沈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嗯,诚实是好的品质,”姚彬没有什么情绪:“希望你能够继续保持。”

实际上,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为这份光荣而艰巨的事业奋斗终身。

在姚彬漫长的重生附身的经历中,他将重生附身的对象分成了数大类,好几十种。

第一类,同时具备大智慧,大毅力,大坚定者,姚彬会竭尽全力地和他们合作。姚彬认为,每一次遇见这样的被附身者都是巨大的幸运,而且也确实每一次都收获巨大。——姚彬称他们为人杰玩家。

“这样的人多吗?”沈霖问道。

“很少,更准确地说,应该是极少极少,”姚彬回答:“在我32767次重生附身中……”

32767次!

32767次!

32767次!

32767次!

32767次!

仿佛一个雷霆击到了沈霖身边,沈霖猛的坐直了身体。

32767次重生,以刚才姚彬自己说的每次重生附身平均五十年时光,加起来就是足足一百五十万年。

整个人类文明史的三百倍。

“……不到五十人。”

“这不可能。”沈霖脱口而出。

“哦,为什么,”姚彬饶有兴致地问道:“你觉得太多还是太少。”

“当然是……”沈霖突然卡壳了。

同时具备大智慧,大毅力,大坚定者,无论身处哪一个时代,必然都是当之无愧的人杰,暗姚彬的描述来看,必然是比照亚里士多德,孔子,释迦牟尼,达芬奇这样的标准。

而这样的人物,在整个人类五千年的文明史中,虽然相当罕见,但至少也有十个左右,那放大到三百倍,就是三千个左右。

从这个角度来看,姚彬说出来的“五十”个,显然是太少。

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整个地球20-21世纪,仅仅是地球文明史的五十分之一,这么短暂的时间,姚彬却能从地球人中找出五十个人杰……不对,不是所有地球人,仅仅是重生附身32767次中的五十个人,就找出五十个人杰,这个数字,显然又太多……

“我知道你困扰什么,”姚彬在沈霖的脑海中笑了一声,“大智慧,大毅力,大坚定者并不是天然成长出来的人杰……当然,天赋确实非常重要,但后天的环境,人生的际遇,尤其是接触的人物,更是占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你的基本功还算扎实,应该还记得历史课本里面特意记载下来的一副插图。”

有了这个提示,沈霖立刻想到了姚彬所指的插图:“孔子见老子。”

“不错,你的反应还算可以。”姚彬的语气中罕有地出现了赞许:“对这样的人物来说,思想和文化的交流非常重要,应该说极其重要,能够参考其他人杰的思考方向,能够看到其他人杰对自己道路的坚持和践行方式,对这样的人杰是难以估量的激励和启发。”

沈霖明白了,活了一百多万年的姚彬,显然更是人杰中的人杰,估计还很擅长激发人杰的潜力,就这样,这种大智慧,大毅力,大坚定者,也还是只有不到五十人。

第二类,大智慧,大毅力,大坚定者有其一者,姚彬同样会竭尽全力地和他们合作,和大智慧者讨论各种生物,各种科技,各种哲学,甚至各种宗教的可能性,和大毅力者,大坚定者制定、修订、执行各种方案,寻求超脱。——姚彬称他们为核心玩家。

第三类,有比较高的智商者,姚彬会尝试让这些被附身者参考和大智慧者们制定的计划,虽然绝大多数时候不会有什么卵用,但偶尔会有新的发现或者是思路。又或者是有比较高的执行力的人,姚彬也会让他们尝试一下和大智慧、大毅力、大坚定者们商讨之后,应该基本不太可能的思路,毕竟闲着也是闲着,能证明某些路是死路,至少免得浪费以后那些真正有能力的人的时间。——姚彬称这些为查漏补缺型玩家。

第四类,追求刺激,追求艺术,追求声色犬马者,姚彬会和这些被附身者们一起用尽想象力去追求前所未有的刺激,竭尽全力去追求新的艺术方向,或者是前所未有的追求人生乐趣的新方式。——姚彬称这些附身者们为快乐型玩家。值得一提的是,随着姚彬重生的次数越来越多,这种可能性已经越来越少。

第五类,智力底下者,朝三暮四者,好出风头,人生目标就是在其他人身上找优越感的被附身者,姚彬称之为废渣幸玩家。

第六类,反社会人格者,性格极端者,以后其他因各种原因,显然会对姚彬想要实现的伟大事业绝对没有帮助,甚至反而会有反作用力的被附身者们。——姚彬称这些被附身者们为回收型玩家。

第七类,与世无争,无欲无求,或者是不希望生活中出现另一个人的被附身者,姚彬不会打扰他们,从一开始就不会出现,旁观着他们静静地过完自己的一声。——这一类不属于玩家。

说到这儿,姚彬停止了叙述,向沈霖问道:“你呢?你愿意参与吗?”

“我可以自己选择?”沈霖简直有点惊喜。

“当然。”姚彬用很温和的声音表示:“我不会强迫任何一位被附身者参与我的事情。”

“我……”沈霖很纠结,他想了好一会,忽然小心翼翼地问道:“您刚才说对第七类人,从一开始您就不会出现……”

“是的。”姚彬确认,然后又说道:“不过那是在我观察两个月之后,认为确实满足于平凡,也幸福于平凡,真心不希望生活出现变故的对象……而你,似乎不属于这种人吧?”

“当然,您说的对。”沈霖陪笑点头,心中却是大惊:妈蛋,我还以为被附身是这几天的事,没想到人家已经静静地看了自己两个月的时间!

“怎么样?”姚彬继续问道:“如果你不愿意我参与到你的生活中,我可以从此不再出现;如果你愿意我参与,我可以提供报酬——假如你愿意为我做点工作的话。”

“报酬?”

“和我刚才说的一样,”姚彬回答:“我会和被附身者达成协议,我可以用我的经验帮助被附身者取得成就。”

沈霖感觉嘴里突然发干,情不自禁地抿了抿嘴唇。刚才姚彬描述的第一次和第二次重生附身的经历都很简单,但寥寥几句话,富贵和权势的气息已扑面而来。

沈霖花了很大的意志力才让自己没有立刻点头:“那工作就是照顾您以前的亲朋好友了?”

“哈哈,”姚彬笑了起来:“32767次重生附身,亲朋好友加起来几十万了,你可照顾不过来,再说了,我现在的目标已经变成了让这个世界更美好。”

“对对对……”沈霖连忙陪笑点头。

“不用这么紧张,”姚彬说道:“你的工作同样也不是这个目标,强迫一个人去做超出自身能力范围的事情,并不是什么好想法。”

“那您需要我做的是……”沈霖忐忑。

“还记得我刚才和你说的几类被附身者么?”姚彬询问道:“你觉得自己属于哪一种?”

“这个,”沈霖连忙开始回忆。

人杰显然是绝对不可能的,次一等的大智慧者,大毅力者,大坚定者也绝对不可能,甚至,知道姚彬的评论标准之后,沈霖觉得再次一等的所谓“较高”智商的人,“较高”执行力的人,自己恐怕也遥不可及。

再剩下的大类里面,希望平凡过一生的已经排除;反社会,极端者自己还不至于;低智商,惹麻烦的类型,唔,沈霖至少主观上希望自己不属于那一类;那就只剩下第四大类:追求刺激,,追求艺术,追求声色犬马的享乐型玩家。

“嗯,你确实勉强可以分到这个大类,”姚彬先表示沈霖的思路正确,然后又指出了沈霖的误会:“不过,你和追求刺激,追求艺术,追求享受之间,还有很遥远的距离。”

“这种事都得讲门槛,讲资格?”沈霖完全不敢置信。

“当然,不止有门槛,而且是很高的门槛。”姚彬理所当然地回答。

“哦哦。”沈霖陪笑。

“你不认可我的观点我可以理解,毕竟你的潜意识中,还没有把我当成一个重生了32767次的人,一个非常难以再从这个世界中找到新奇感的人……当然,你如果愿意尝试的话,我倒是还有几个虽然同样已经尝试过,但也不介意再来几次的好项目,我们从追求刺激开始吧,”姚彬略带点期盼地问道:“你愿意和我一起,不带氧气瓶攀登珠穆朗玛峰吗?”

“呃,这就算了吧。”沈霖连忙摇头,好一会实在忍不住:“这谁能做到?”

“我做到了。”姚彬回答,“七次。”

姚彬的语气很平淡,既没有想要尽力说服别人的那种执着,也没有想要表示炫耀的优越感,就是最正常,无所谓其他人看法的语气,这反而让他的语气中充满了自信。

“这……”虽然如此,沈霖还是本能般地不敢相信:“这……可是……这应该根本就不是人类可以做到的事情……吧?”

“很多事情在没有人做到之前,似乎都是人类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姚彬回答道:“杰克维尔在两座双子大厦之间,无防护地在钢丝上走来走去之前,谁都认为人类不可能无防护对抗这么高的复杂气流。”

“詹姆斯菲尔在克里岛全球直播之前,所有人都坚信六十五米是人类潜水的极限。”

“博尔特在亚特兰大体育场顺风飞翔之前,无数科学家和研究机构言之凿凿:人类不可能突破9.60秒的基因极限。”

“呃……”沈霖哑口无言。

倒不是沈霖已经心服口服,而是沈霖没法接话。

不赞成吧,这位是大智慧,大毅力,大坚定集于一身的超级人杰,要是遇到身体素质潜力本来就比较高的附身者,加上一百五十万年的运动、训练、原理、以及作死的经验,还真有可能游的比菲尔普斯,跑的比博尔特还快。

赞成吧……别逗了,选赞成,是想去徒手攀爬喜马拉雅山吗?

10,互相认识一下 显然,姚彬也并不强求沈霖心服口服,说完找刺激的话题,姚彬接着说道:“追求艺术这方面,就不用多说了吧?”

“不用,不用。”沈霖麻利地摇头,找刺激的门槛这么高,搞艺术的门槛也可想而知,沈霖觉得自己这种ktv都拿不到麦霸称号的渣渣就不要上去凑合了。

“这样算下来,就只剩下追求享乐了。”

追求享乐好啊,沈霖双眼放光。

“具体是怎么享乐呢?”沈霖以遇到姚彬以来,最真诚的态度请教。

“暂时什么都没有。”姚彬一口否决:“这方面你一样还不够资格。”

“这个也要资格???!!!”沈霖是真的受不了了。

“当然。”姚彬继续理所当然地回答:“你认为什么是享乐?”

“享乐还有学问吗?”沈霖脱口而出:“吃好的,住好的,用好的,玩好的……别墅,美酒,豪车,游艇……喝最烈的酒,玩最好的女人!”

“你的品味就这样吗?好,姑且就算是这些,”姚彬语气淡淡地问道:“你觉得什么样的别墅住起来舒服?你觉得什么品牌的酒适合睡前助眠?给你一艘游艇出海,你知道哪个海域的景观最美丽吗?女人……你知道怎么分辨女人的真实性格,怎么选择最合适的女人,才能既享受最好的照顾,又不至于被纠缠着影响心情吗?”

“只要有钱,这些还怕没人处理吗?”沈霖不以为然。

“怎么处理?”姚彬问道。

“这……这……”沈霖急中生智:“高薪请专家处理。”

“和女人邂逅的时候带个专家参谋,你怕是嫌头上缺点颜色?出海游玩的时候,找个专家帮你选海域?你信不信不超过十次就被海盗抓去变成肉票?”

沈霖又一次哑口无言,这次是真的哑口无言。

“更何况,小儿持金你总应该有所了解吧?”姚彬继续说道:“突然获得财富,而没有相应时间沉淀出足够的地位,财富带来的不是快乐,而是无穷无尽的嫉妒、觊觎和麻烦……除非你认为层出不穷的麻烦,就是你的乐趣所在。”

沈霖继续哑口无言。

“最后,你会游泳吗?你会钓鱼吗?你出海能玩什么?你会梭哈吗?你会德州扑克吗?给你用不完的筹码,你也只能玩苹果机吧?你会几门语言?你知道几个国家的风俗?让你游遍全球,你也只能游遍全球的酒店吧?你体力好吗?你身体足够健康吗?各种风情的女人一起给你,你应付得了吗?”

沈霖……掩面无言。

“看吧,这些就是享乐的资格和门槛了。”一连串猛烈的抨击之后,姚彬终于恢复了平淡的语调:“当然,你也不用太灰心,大部分普通人,锻炼个两三年,也就勉勉强强可以入门了。”

“我们还要等两三年啊?”沈霖很是失望。

“是你还要等两三年,不是我。”姚彬纠正:“虽然你现在的能力暂时还做不了享乐型玩家,但至少可以先做个休闲型玩家。”

“呃?”沈霖不懂。

“享乐型玩家,可以做最出乎意料的刺激的事,前所未有的艺术,达到极致的人生乐趣,可以帮助我寻找久违的新奇感,是支撑我继续努力下去的宝贵资粮,”说这些的时候,姚彬相当正经,讲追求享受说得相当正能量,他又接着说道:“与之相比,休闲型玩家嘛,也就是随便玩玩,随便娱乐娱乐,算是无穷无尽的重生中的点缀,一点小小的休憩……从这个角度来看,也可以称之为休假型玩家。”

面对这种评价,沈霖只能无语。

“自我介绍差不多就是这些吧。”姚彬表示该说的说完了:“你考虑一下吧,是否让我参与,你可以自由决定。”

“呃……”沈霖迟疑。

“有什么疑虑?”姚彬问道。

“这个……我同意了之后,万一我什么时候又后悔了……”

“自由决定的意思就是……”姚彬说道:“你什么时候说停,我就会什么时候停止。”

“那要是停止之后,我又一次……咳……”沈霖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也可以,你的身体,当然是由你的意志做主。”

姚彬说的条件非常宽厚,但沈霖还有最后一个疑虑。

“这样的话我当然愿意,不过,您说我是属于休闲型玩家,这个没问题,”沈霖鼓起胆子,小心翼翼地问道:“您说想随便玩玩,我也没意见……可是您为什么要最后给我一组错误的号码呢?这多浪费钱啊,这点钱虽然少,但也是本来是可以奉献给您随便玩玩的小礼物嘛。”

“这个么,”姚彬表示歉意:“害你损失了一笔金钱,我很抱歉。不过没办法,这是必要的自我介绍的步骤……交流之前,先互相认识一下嘛。”

互相认识一下……

沈霖呆了一会,很快明白了姚彬“互相认识一下”的意思。

首先空口无凭,碰到随便一个人说自己是无限重生者,换成谁都不会轻易相信,但有了连续两次正确的彩票号码,这就有了强大的说服力。

其次嘛……第三组错误的号码,应该是提醒沈霖:答应了互相帮助就得互相帮助,如果只吃了好处,不履行责任的话,后果……后果已经提醒了沈霖。

想明白这两点,沈霖不由露出了苦笑:“姚先生,姚大哥!其实我这人特别容易被说服,我其实非常愿意为您工作,不过我现在一毛钱都没有了,还欠了某云爸爸三千,好像暂时没法为您休闲度假出力了。”

“也就是说,你同意了?”姚彬确认问道:“只是需要解决钱的问题?”

“是的,”沈霖小鸡啄米般地点头:“只要解决钱的问题,什么都好说。”

“好,钱好说。”姚彬说道:“你坐到电脑前面去。”

沈霖立刻坐了过去。

“打开电脑。”

沈霖打开了笔记本。

“浏览器……输入……确定……点击右上角第三排的按钮……进入新页面……左边第二个……填写……”

在姚彬指挥下,沈霖打开着一个个页面,按着一个个按钮,填写着一行行数据。

11,友谊 沈霖现在理解为什么姚彬认为自己现在还没有资格成为享乐型玩家了,页面是最普通最常见的语言:英语,但姚彬指挥操作的速度相当快,哪怕是这门沈霖认真学过的语言,沈霖也得连猜带蒙才知道,姚彬似乎注册了一个账号,然后开始和国外某地的人交流什么。

“姚大哥您这是准备买国外的彩票吗?”

“不是彩票。”姚彬否定:“你已经同意和我合作,那么拿彩票的钱就绝对不是什么好主意……因为我们以后会获得更多的金钱和资源,等到别人开始关注你之后,发现你的第一笔,第二笔,第十笔资金都是来源彩票,你觉得会发生什么?”

“呃,您说的对……”沈霖又问道:“那您现在是在做什么呢?”

“卖点消息,或者说,助人为乐。”

————————

半个地球之外。

非洲大陆。

“砰!”一间两层小楼的大门被用力踹开,一群端着自动步枪,提着手枪,以及拎着砍刀的黑人蜂拥冲入。

两层小楼很快传出了密集的“乒乒乓乓”的声音。

十分钟之后,一片狼藉的一楼大厅内,手持各种凶器的再次集合,人人脸上满是焦急的神色,唯一还算整齐的一张桌子边,一名脸上没有涂油彩,衣着在众人之间显得最整齐的年轻的黑人男子向坐在桌子边上的年老黑人回报:“长老,到处都找过了,没看到阿克齐,也没找到什么线索。”

长老叹息一声:“我们确实来晚了,不过也很正常,阿克齐胆敢欺骗我们,肯定已经准备好了后路。”

衣着整齐的年轻黑人满脸沉重:“长老,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长老叹息着:“一百万美元是整个部落全部上阵,足足三年一起挖铁矿才攒出来的积蓄,本来准备购买一批挖矿设备,很快就能让部落快速发展,现在看来,只能再辛苦三年了。”

“就这样算了吗?”衣着整齐的年轻黑人满脸不甘心,其他年轻黑人更是露出了畏惧的神色。

“只能算了。”说完,长老站起身,朝狼藉的大厅看了一眼,叹息一声,转身向门外走去。

其他黑人或不甘或愤怒,但也默默地跟在了长老身后。

正在这时,衣着整齐的年轻黑人身上,传出了手机接收到新短讯的声音,他拿起手机看了看,脚步猛地停住,下一刻大声高叫:“长老!请等一下!”

“吉鲁!”长老猛然转身,话语中满是警告的意味:“这里是柯特城,我们有理,又有部落做后盾,前来阿克齐的住所强行搜索是符合规矩的事情,但我们要是在柯特城闹事,事情就没这么简单了。”

吉鲁没有被吓到:“要是我们只是要求再搜一个住所呢?”

“什么意思?”长老疑虑。

吉鲁将手机放到长老面前,长老查看信息,瞬间脸色凝重:“这是什么人,怎么会给你消息?”

“我不知道。”吉鲁摇头:“这是个新注册号码,长老您觉得是陷阱吗?”

“不像,”长老也摇头:“他知道阿克齐的相貌,衣着,活动范围,和我们收集到的情况完全一致,这个人甚至还有阿克齐两个表哥的信息,详细程度比我们知道的更多……而且他说的阿克齐的藏身地点环境很偏僻,也很开阔,不是闹市区也不是富人区,不像是陷阱。”

“那我们去吗?”

长老凝神一会,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小雕像,交给旁边一直紧紧跟随他的一位黑人:“你去酋长府邸,找他的管家,和他说这里发生的事,告诉他我们有确切证据显示阿克齐现在躲的地方,请他谅解我们还要搜一处住所。”

旁边的黑人接过雕像,走出门,飞快地往酋长府邸的方向跑去。

“其他人把武器收起来,”长老回首看看旁边神情中重新露出了希冀的其他黑人们,“我们出发!”

…………

四十分钟左右。

距离之前集市三公里左右,位置已经比较偏僻的一处土屋中。

一名满脸鲜血的黑人男子被捆绑在椅子上,他浑身**,上半身遍布着荆条抽出的血条,血条上还有盐和辣油涂抹的痕迹,地上掉落着几颗牙齿,以及刚刚被拔下来的新鲜指甲。

“阿克齐,你欺骗了长老,背叛了部落,”奄奄一息的阿克齐身前,拎着一把老虎钳的吉鲁满脸愤怒:“等待你的必然是部落的血规……但是你要是及时把那个该死的骗子,该死的杂碎,该死的异族商人的下落说出来,至少你的家人可以幸免,只会被赶出部落,你现在要是说了,回去之后,我可以多给他们一个月的食物!”

“我……我……”阿克齐嘴角血沫直冒,满脸绝望:“我真的不知道,我收了他的钱之后,回来和你们见面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是吗?”吉鲁揪住阿克齐的卷发,朝他脸上狠狠地吐了口唾沫,抓起了阿克齐的另一只手:“也许你右手的指甲有点新想法……”

“够了,”长老止住了克鲁,“问不出什么了,我们先回去,先留着他,至少可以给部落里面的人看看,背叛部落的人,让大家差点白白浪费三年辛苦的人,是什么下场。”

长老下了命令,几名黑人将阿克齐解下,丢进门外的皮卡,其他人将阿克齐的移动电话,房间里的器具,其他可能是线索的东西,以及阿克齐背叛部落,帮助外国商人从部落骗取一百万收到的报酬——一大堆大扎的美钞都收集起来。

这时,吉鲁的手机又响起了收到新短讯的消息。

这一回,不用吉鲁呼喊,所有人都围到了吉鲁身边。

吉鲁翻开手机,打开短讯,并念了出来:

“可怜的阿克齐确实不知道詹姆斯的下落,不过我倒是有这位不诚实的先生的线索。”

吉鲁飞快地回复:“在哪?”

那边的回复速度也很快:“30万美元。”

“长老。”吉鲁抬起头,望向年老的长者。

“账户。”长老毫不犹豫。——抓到了背叛者,可以重新凝聚部落的人心,更何况,从这个背叛者身上追回的金额,已经差不多足够支付对方要求的这笔款子。

不管电话那一头是谁,他既然已经向部落先证明了自己的友谊,那么,部落就不能吝啬于对朋友的回报。

12,睡觉的老板 地球这一边。

沈霖租住的公寓楼。

“叮……您的招商银行储蓄卡收到转账1,573,700元……”

望着手机里银行卡收到转账的信息,沈霖的表情如痴如醉。

和脑子里的姚彬说的再多,再动人,也不如真金白银给予的真实感。

“这……这就到手了……”沈霖喃喃念道。

只是坐在桌子面前,在电脑上注册个账号,然后根据姚彬的吩咐,在对话框中输了三次信息,前后不超过两个小时,钱就到手了。

“不过,不是30万美元吗?”重新看一遍数字,沈霖发现一个问题。——姚彬让自己输入的内容,沈霖只能看个半懂不懂,不过“$”和“300,000”,哪怕是个初中生也不会弄错。

“是30万美元没错。”姚彬回答:“跨国转账洗钱,当然需要一定的费用……你希望直接到账吗?”

跨国洗钱是什么意思?

沈霖隐约有些不安,不过这暂时不妨碍他的好心情,以及他在等待到账时间中,早就在心中做好的某项打算。

“姚大哥,您先休息一下,”沈霖一边说话一边换好鞋,“我先下楼办点事。”

“什么事?方便分享一下吗?”

“您看,我和老张买彩票的事您也知道,我花了8500也就算了,老张这一下子损失了12万……我出门的时候,看他那表情……”说到这里的时候,沈霖已经换好了鞋子,准备打开房门:“姚大哥,我怕他出事,觉得还是把钱补给他比较好。”

“唔,不错,有同情心,有担当。”姚彬赞许了一句,然后问道:“不过就五百块钱,给不了他多少安慰吧?”

“五……五百是什么意思?”沈霖抓住门把的右手瞬间凝住。

“你的工资是5200元/月,每个月工作26天,每天工作8小时,折合每小时收入25元,是不是这样?”

“是的。”沈霖不得不点头,他隐约猜到了姚彬的想法,不由满脸苦涩。

“那么刚才你为我工作两小时,我给你500元,折合每小时250元,等于你平时工资的十倍,有没有苛待你?”

“没有。”沈霖不得不再次点头,脸色更加难看。

“那么……”姚彬拖出长音。

“那么你麻辣隔壁!”莫名其妙地附到老子身上,偷窥老子足足一个月,用三组号码玩老子,害老子和老张损失了足足十三万,现在又戏耍老子,用五百块钱打发老子!沈霖终于爆发了:“这是你欠老子的钱!这是你害老子的钱!这是你该赔老子的钱!这是老子卡里的钱!老子爱怎么用就怎么用!”

沈霖猛地将房门打开,然后恶狠狠地关上,他走到电梯旁边,连续地,用力地,死命地摁着,或者砸着下楼的按钮。

十几秒后,沈霖恶狠狠地踹了一脚不知什么缘故,老是不上来的电梯的侧门,转身冲向消防楼梯。

“看来你是准备直接从卡里给老张赔12万了?”脑海中,姚彬的声音依然不疾不徐。

“关你屁事!”沈霖怒骂。

“如果你决定从现在开始,就不再和我合作的话,当然不再关我的事。”

“傻逼才和你继续合作。”沈霖怒骂。

“我只是基于最后的同情告诉你,黑我的钱没什么关系,”姚彬很大度地说了前半句,然后很同情地说了后半句:“但要是黑了cia的钱,对你,尤其是对老张,未必是什么好事。”

“cia???!!!”沈霖的脚步一下子停住了。

“刚才我通过某种信息平台交流的内容,你可能因为语言不擅长的缘故没太弄清楚,我可以给你讲一讲。”姚彬将非洲另一边发生的事情叙述一遍,然后又接着解释道:“欺骗部落的商人是荷兰籍,但他的背后是cia情报小组,美国人的勘探队在部落附近发现高储量油田,部落挡住了开发的路径,于是美国人策划了这起商业骗局,截断部落的现金流,然后再去和部落商量给一定的金钱,让他们搬家。”

“现在,美国人的阴谋被你破坏了,cia已经看成经费的100万美元,也被你弄没了。”姚彬赞许地说道:“恭喜你,正义战士。”

老子!!!老子就敲了几个字,就得罪了cia???

老子……

老子……

沈霖没法继续往楼下走了,更确切地说,仿佛双脚的脚掌都被钉上了钉子一般,沈霖完全挪不动脚了。

怪不得!怪不得说不能采用购买彩票的方式!

怪不得!怪不得需要花掉将近百分之三十的费用洗钱!

怪不得!怪不得153万随随便便就放到我的账户里面,完全不怕我捣乱!

“cia……cia又怎么呢?老子怕个毛线……”嘴里说着不怕的沈霖嘴角发颤,但一次次被玩弄在鼓掌中的屈辱,以及无辜落到这个境地的愤慨,支持着沈霖继续喊道:“这里是中国!老子是中国人!外国人随便耀武扬威的日子早就过去了!……而且!老子反正是个普通老百姓,cia要找也是找你!只要你不怕秘密暴露,不怕被弄到美国实验室切片,就都随便你!”

“你可能有点误会,”姚彬笑了笑:“我从来没有说过我的事情是什么秘密,事实上,永无止境的重生附身中,我多次碰到过对各国政权忠心耿耿的爱国附身者,至少有一百多次或主动或被动地和政权组织合作,一起研究我自己的秘密……和政权合作,我不会有什么损失——不管发生什么,我无非下次再来,有时候偶尔还有出乎意料的收获。”

老子……沈霖还真没想到姚彬确实不需要保守什么秘密,真正需要保守秘密的反而是沈霖自己,想明白这一点,沈霖更是呆住了。

“说起来,cia里面我的熟人还真不少,”姚彬有点期待地说道:“好久没有领教过他们的手艺了,其实里面有几个家伙很有灵气,我最近这几百次重生,还真有几个另辟蹊径的刑讯思路,想和他们再探讨一下。”

畜生啊,差点忘了这畜生还是一个变态!一个追求各种刺激作死的变态,说不定还真能从被上刑中获取人生乐趣!

这畜生!

这畜生……

沈霖的眼皮不停地抖动着,他知道,这是深深的畏惧。

沈霖慢慢地坐倒在楼梯上,双手抱头,不说话了。

姚彬也不说什么了。

过了一会儿,沈霖的肩膀开始轻轻地耸动着,他间断地抽一下鼻子,间断地吞咽口水。

足足半个小时的沉默之后,沈霖站起来了:“姚大哥,刚才是我不对,我太冲动了。可是,您看到的,我现在确实没有一点钱了,老张也损失了差不多十二万……要不这样您看行不行?您先预支一点工资,帮我……至少先帮老张先度过一下难关,您看……您看……您……”

沈霖的声音越来越低。

不过,出乎沈霖的预料,姚彬回答得很痛快:““可以。”

“啊?”沈霖有点没回过神来。

“你要多少?”姚彬问道。

“我……我要……这个,我这里需要……”沈霖也一下子不知道该要多少了。

“129920……给你凑个整,13万如何?”

129920,恰好是沈霖和老张加起来损失的数字。

“好!”沈霖飞快地点头,大喜过望。

姚彬没有反应。

几秒之后,沈霖反应过来了,他有些怯怯地问道:“那……拿了你这13万的话,我该做什么?”

“呵呵,”姚彬的淡笑中透出些许满意的情绪,“别这么紧张,仅仅是13万而已,还能值得做什么大事不成?”

沈霖一丁点都不信。——刚才仅仅是500块,就已经惹出了cia!

还好,姚彬并没有吊胃口的想法,沈霖刚开始忐忑,姚彬已经接着说道:“由于你不太好……嗯,应该说相当恶劣的生活习惯,我已经足足62天没有睡过一个好觉。这13万,还是和我刚才说的一样,按你平时收入的十倍计算,就当买下你接下来260个小时的睡眠时间,我再继续给你点优惠,每天算你十个小时……”

“……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直到26天之后的这个时候,在睡觉这件事情上,我就是你的老板了。——怎么对待老板,我想你还是有经验的吧?”

老板?

睡觉的老板?

什么叫睡觉的老板?

13,细伢子 什么叫睡觉的老板暂时不重要……

“好的,老板。”沈霖非常确定,或者说,非常认命地点了点头,然后用一种竭尽全力的诚恳说道:“该怎么睡,您老人家尽管吩咐。”

姚彬的第一个吩咐,表明了他并不是完全不近人情的人物:“现在离睡觉的时间还早,而且下都下来了,那就先去满足你还钱的愿望吧。”

沈霖怔了一下。

姚彬表示:“你很意外?还是说你后悔了?”

沈霖连忙回答:“我没有!我只是……”

说到这儿,沈霖又卡住了。

“只是没想到我还有点人情味?”姚彬帮沈霖把话补全。

沈霖讪讪地笑了笑。

“重生再多次,我也还是人类。”姚彬的语气中有些唏嘘:“丰富的人生经验能够帮助人分辨值得帮助和交往的对象,也正因如此,那些值得帮助的人就显得更加珍贵。”

“呃?”沈霖不是很明白姚彬的意思。——说实话,短短几个小时的沟通,沈霖不是很明白姚彬的次数确实很多了。

“没什么。”姚彬一如既往地没有过多解释:“不管怎么说,把彩票这件事了结了,等下睡觉的时候,我也能安稳些……去吧。”

又坐了一会,算是恢复一点元气,沈霖再次站起身,走下了楼梯。

和刚才往楼下冲时那种一往无前的气势相比,这一次下楼,沈霖的速度慢了很多,但脚步却也沉稳了许多。

s市的夜生活很发达,虽然沈霖租住的公寓算不上核心地段,但10点出头的时间,街道上还是霓灯闪烁,人流穿梭,各家门店的经营者们依然热情地招待着来往的人群,辛勤地驱动着已经辛勤了十来个小时的身躯,为生活,也为明天,增加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把握。

下了楼,望着对面这些忙忙碌碌的门店,沈霖一下子觉得,对面那间唯一关上了店门的彩票店显得更加刺眼。

站在公寓大门口,沈霖莫名地有些踌躇,他抽了两支烟,沿着公寓的伸缩铁门来回踱步了十几回,当收发室的门卫大叔的眼神逐渐从无视,到注意,到奇怪,估计马上就要变化到同情或是凝重的时候,沈霖终于掐掉烟头,走过马路,站到了彩票店的门口。

“老张……”站在关上的彩票店卷闸门口,沈霖喊了一声,说不出缘由的,沈霖的声音很轻,同样说不出缘由的,沈霖并不愿加大音量,他想了想,还是抬起手,打算摇几下卷闸门作为打招呼的方式。

下一刻,沈霖刚刚抬起的手,忽然停在了半空中。

刚站到卷闸门口的时候,沈霖就似乎听到了里面有人说话的声音,沈霖刚抬起手,正好听到里面说话的声音猛然抬高:“福鑫,你不是这样的啊!你是怎么想的啊!这可怎么办啊!”

这是一个很标准的中年妇人的声音,说完这些,等待了几秒,大约是没有等到任何回应,中年妇人的声音又接着追问:“你平时口口声声让我不要打牌,不要买码,说十赌九输,说闲家永远玩不过庄家……”

妇人的声音继续着,声调进一步演化为哭诉:“那你呢!你呢!13万!就买一张彩票,一口气全买了彩票,你是怎么想的啊!你就玩得过庄家了!还是和**这个庄家啊!你玩得过吗?你玩得过吗?”

卷闸门内传来一个微弱的,没有多少中气的男声,沈霖听得不太清楚。

但沈霖很快就猜清楚了。

中年妇女的哭诉再一次出现:“我怎么知道?我怎么知道!银行卡里的钱一下子刷完了你问我怎么知道?银行卡里的钱一下子刷完了,银行给我打电话,问我是不是被电信诈骗了你知不知道?我从六楼一口气跑下来你知不知道?我从银花路一口气跑到这里你知不知道?诈骗……我担心什么诈骗啊……我现在宁愿被诈骗啊福鑫!被诈骗了至少还有个追回的念想啊福鑫,被诈骗了至少是别人作孽啊张福鑫!”

男声又嘟囔了些什么。

“怎么作孽了?怎么作孽了!”中年妇人的声音又一次猛然抬高:“人家刚上班的细伢子!被你哄着一起买彩票!刚上班的细伢子啊张福鑫,一下子没了8000多块,还指不着会怎么样!明天还有没有饭吃都不晓得!张福鑫你作孽啊!”

一股热流猛地涌到沈霖的胸口,他的脑袋不由自主地紧贴上卷闸门,里面的声音一下子清晰了许多。

听到婆娘这话,老张也不再辩解什么,他叹口气:“我就是一时鬼迷了心窍,那你说现在怎么办?”

中年妇人跟着叹口气,接着没好奇地说道:“还能怎么办,我这里还有三万五……”

“那怎么行!”老张一下子叫了起来:“那是存着给你看脚的钱!本来就还差两万……”

“脚?我的脚怎么了?”老张的话立刻被一连串抢白打断了:“我是不能动还是不能走了?我刚才还一口气跑过来了!”

“一到下雨天,你那腿就……”

“谭州有几个下雨天?我这腿又有多碍事?本来就没必要乱花的钱,有什么好急?十几年的**病了还差这几天?再说了,”说到这儿,中年妇人的声音冷哼一下:“这三万五本来就已经不够治腿了。”

“唉!”老张又深深地叹了口气:“那你说怎么办吧?”

“首先,”妇人的声音计算道:“下季铺租得留出来,房东本来就很照顾咱俩了,不能给人家添麻烦。”

“嗯。”老张回答:“这就是九千三。”

“然后,”妇人接着说道:“小媛是个懂事的姑娘,但她和小杰结婚的房子,我们多少也要补贴点,给不了首付,至少也要贴个定金吧?”

“嗯,应该的。”老张回答:“那就是2万了。”

“两万九,还剩下六千,”妇人略微停顿,“你想想办法,再添上两千,凑成八千。”

老张疑虑:“凑成八千干嘛?”

“还能干嘛?你这老作孽的,害人家细伢子白白费钱,不该赶紧找到人家补上?”

“该该该!”老张连连回答:“可我也不知道那小沈住哪,这一下子……”

“那就去找,去问!去想办法!”妇人高声说道:“你骗他买彩票的时候办法那么多,现在就没心思了?”

又一股热流涌上沈霖的心头,沈霖再也忍不住了,他抬起手,用力地敲向卷闸门。

14,出手不凡 沈霖的手掌就要碰到卷闸门的时候,耳边忽然响起姚彬的声音:“你都考虑清楚了吗?”

“嗯?”仅仅接触几个小时,沈霖已经深刻认识到姚彬肯定不会无的放矢,沈霖立刻停下了敲门的动作:“您有什么建议吗?”

“没有建议。”

“没有建议?”沈霖摸不着头脑了。

“成熟的方案,才有资格被提建议。”

呃,也就是说我想的很不成熟……沈霖懂了:“我想错了什么?”

姚彬反问道:“你本来是怎么想的?打算怎么做?”

这还要打算?沈霖搞不懂了:“敲门进去,然后把钱还给老张啊!”

“给多少?”姚彬追问。

这也很明显吧?沈霖回答:“12万啊。”

“12万,呵呵……”姚彬继续追问:“你的钱是哪来的?”

你给的啊!

当然不能这么说……不过,这确实是很可能遭遇的问题。

从旁听老张夫妇几分钟交谈来看,他们不太可能接受来历不明的钱。沈霖不由想了想:“我……我攒的?”

“你有12万存款,却在刚才合伙买彩票的时候,连钱包里生锈的5毛钱硬币都没放过。”

呃……沈霖又想了想:“我……借的?”

“买彩票的时候,你已经当着老张的面,把能借到的钱都借了一遍。”

沈霖又想了想,这次的“想一想”似乎没有什么成果:“我……我……我……”

“好吧,就算你解释了钱是怎么来的问题,”姚彬又问道:“那么接下来,你为什么要给他们?以什么理由给他们?”

很明显啊!因为担心老张出事,因为买彩票是两个人一起的决定,因为一切的起源是姚彬作怂……

不过……

放到120000元面前,这些理由……好像都站不住脚。

沈霖想了想,沈霖仔细想了想,沈霖很仔细地想了想。

然后,沈霖意识到:老张夫妇要是真问了这个问题,自己还真的没法给出一个能让他们两人接受的理由。

还有比这更郁闷的事情吗?想白送人钱,却没法送出去。

沈霖苦笑着摇摇头,只得向自己的新老板求助:“您肯定有办法的吧?”

“当然有。”姚彬回答得很肯定。

“您能帮帮我吗?”

“当然可以。”姚彬答应得很干脆。

“那我该怎么做?”

“非常简单。”姚彬回答:“等下我让你说什么,你就说什么,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不就是做牵线木偶么?沈霖答应了:“好。”

“每句话,每件事。”

这……至于到这个程度吗?

沈霖有些担忧,但刚才自己已经想了又想,确实没法解决老张的问题,沈霖只好缓缓地点头:“好……你说吧,我该做什么?”

“首先,把手机拿出来。”

沈霖听话地拿出手机,手机自动亮屏。

“解锁。”

沈霖熟练地输入密码,手机解锁,进入界面。

捏着手机,沈霖等了足足半分钟,姚彬却一个字都没说。

沈霖只好问道:“然后呢?”

“等着。”

于是,沈霖只好捏着手机,呆呆地站着。

足足过了两分钟,也不知道是什么契机,姚彬的指示终于来了:“好了,现在你可以敲门了。”

沈霖敲响了卷闸门。

卷闸门内,老张夫妇交谈的声音马上停止了,几秒钟后,传来了老张的声音:“谁啊?”

“是我。”沈霖回答。

“谁啊?”老张老婆的声音。

“是小沈!”老张的声音。

“小沈?”门内传出东西被打翻的声音,中年妇人的声音快速说道:“快开门!不,等一下等一下……老张,你卡里还剩多少钱?”

“四千两百来块,别的都被我……”

“先不说这些了!现金呢?现金还有多少?”

“现金?”卷闸门里又传出点动静,大约是老张翻动了抽屉,“现金两千多一点,怎么了?”

“还好,”老张的老婆出口长气:“够了。”

“什么够了?”老张奇怪。

“补给小沈的钱够了。”老张的老婆说道:“你知道我的存折是没绑手机的,刚才接到信息来得急,家里现金都带上,也只有三千多块钱。”

“你过来还带着钱干嘛?”老张有点奇怪。

“还不都是因为你!你这一口气刷十多万,我是知道你个死老头肯定是被骗了,但要是万一是真的急用钱呢?好了,不要乱扯了,快开门吧!别急着人家细伢子……等一下,等一下,先把钱都拿好……嗯,等下一起给小沈。”

又过了半分钟左右,卷闸门终于拉开了。

略有些沉闷的空气之后,是老张明显硬挤出来的笑脸:“小沈,这么晚了还没休息啊?”

“嗯,睡不着。”说完,沈霖慢慢地走进门店。

因为要听从姚彬的指示才能说话和行动,沈霖的语气和动作都有些生硬,不过,这样的语气和行为放在老张夫妇眼中,却正好符合一个刚刚输掉了全部财产,或许还要垫上未来好几个月生活费的年轻人的表现。

“张叔,”听从姚彬的吩咐,沈霖坐到了彩票店的电视机前,然后,脑中适时传来了姚彬下一步的教导:“接下来说:‘这位是阿姨吧?我现在来,是为了我们刚才买彩票的事情。’”

沈霖缓缓开口:“这位是阿姨吧?我……”

“对,”沈霖话还没说完,老张的老婆已接上了话,“我姓王……小沈你好,我家老张乱搞,连累你了,实在是对不住啊。”

这点小变故没有超出沈霖的应对范畴,摸清了沈霖能力范畴的姚彬也同样知道这一点,只传出简单的两个字“继续”。

于是,沈霖继续说道:“对的。阿姨你好,我现在来,确实是为了刚才我们买彩票的事情。”

“嗯嗯,你来得正好,我们已经准备好了,”说着,王阿姨推了老张一把:“快把小沈的钱还人家。”

老张走到彩票店出票机旁边,蹩摸出一叠现金,抬头朝沈霖说道:“小沈不好意思,大晚上的不太方便,我这里只有五千六百块现金,你先拿着……另外三千块,你给我个卡号,我现在转给你。”

怕的就是这个啊……

门外听了这么久,沈霖最头疼的就是这两夫妻一门心思为自己这个细伢子考虑的心意。

还好,姚彬已经答应帮忙了,现在就看这个万年……不,百万年老妖怪怎么出手解决这个难题。

老妖怪出手很快。

不但快,而且出手不凡,几个字就把沈霖镇住了。

镇得非常住的那种镇。

姚彬说的是:“走过去,把钱接好。”

15,又一次 走过去,把钱接好?

我是又幻听了吗?

沈霖不由自主地掏了掏耳朵。

姚彬没有催促,只给出一句莫名其妙的提醒:“你还有37秒可以耽误。”

老子……

老子倒要看看你到底想搞什么!

反正……反正要是搞砸了,13万你已经答应给我了,老子大不了硬塞也要塞给老张!

沈霖这么想着,一边快步走到柜台边,从老张手里接过来了厚厚的那叠现金。

钱刚到手,姚彬又出手传达了下一步的指令。

这个指令更有震慑力,直接将沈霖震得里焦外嫩。

姚彬说的是:“现在问老张:‘还有我们刚才一起买彩票中的奖金呢?”

这话问出来会被打死吧?

这位大神到底是想干什么啊?

沈霖没法忍了,直接在脑子里问道:“大佬,大老板,咱们刚才没进门的时候,商量的是怎么帮老张解决损失了十二万的事情吧?”

姚彬的回答是又一次莫名其妙的提醒:“你可以耽误的时间还剩29秒……28秒……27秒……”

老子27你……

然而,沈霖虽然心底腹诽,却还是吞口唾沫,然后艰难地向老张问道:“还有我们刚才一起买彩票的奖金呢?”

说这句话的时候,沈霖已经将头略微偏移了方向。

然而,仅仅是眼角的余光,沈霖还是看到了老张的脸色简直是瞬间就阴沉下来,并立刻深刻阐述出什么叫“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老张的目光像刀子一般,先是在沈霖手上那叠现金上剐过,然后凿在沈霖脸上,他的嘴唇颤了几下,沈霖几乎以为自己要被喷上一脸口水,老张最终开口时却并没有太难听,只是声音里满是难掩的失望:“小沈,你这孩子……啧……该怎么说呢……你这孩子……”

离老张几米之外的地方,彩票店电视机旁,听到沈霖的问题,王姨的脸色也有些难看,但几秒之后,她重重地呼吸两下,很快平静下来,她朝两人走过来,先是冲沈霖努力笑了一下,然后拉了拉老张:“老张,算了,那彩票确实是你和人家一起买的……害得别人担惊受怕,也确实该有点补偿……多少钱,给人家算一下吧。”

听到这话,老张先是朝自己老婆看了一眼,后者连忙给他使个安抚的脸色,老张又朝沈霖看了一眼,沈霖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如此尴尬的局面,只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老张重重地哼一声,才低下头摆弄几下,翻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念出那张耗资13万的彩票的中奖情况:“三等奖1个,四等奖15个,五等奖……”

“总共是3530元。”沈霖说道。——这显然是姚彬在脑子里和他说的数字。

老张抬头看了沈霖一眼,惨笑了一下:“对,3530,小沈你算得很清楚。行,我看看我们的协议。”说着,老张朝旁边走了几步,翻出几小时前,两人还视若珍宝的那份《合资购买彩票协议》。

老张刚刚拿起协议,沈霖又开口了:“分我的部分应该是1815元。”——姚彬又一次要求沈霖开口。

“1815,呵呵,小沈,你算数学的真好,什么都算的这么清楚。”老张协议也懒得翻了,他苦笑着摇摇头,看向自己的老婆:“比你王姨的算数好太多了。”

“行了行了,还说这些干嘛?”王姨也苦笑着摇摇头,看向沈霖:“就1815吧……不过小沈啊,店里现在一下子没这么多现钱了,你看明天你再过来拿行吗……嗯,让老张先给你打个欠条。”

接下来,老张夫妇看到,从进门以来,一直表现得有些迟钝,说话前老是需要要先呆住一会,仿佛在听什么指示般的小沈又略呆了一下,脸上的表情也忽然变幻一下,然后这家伙终于说了句人话:“欠条就不用了,我只是需要和张叔确定一下总奖金数和各人的奖金数。”

“另外……”说到这儿,小沈脸上的表情又变了一下,然后莫名其妙地开始数刚才老张给他的那叠钱。

“对,赶紧数一下,这年头啥人都有,确实该小心点。”看到这儿,老张实在有些忍不住了,“来这儿,张叔这有验钞机,别不小心收了假钱……”

“说啥呢!”王姨连忙拉了老张一把,然后才朝小沈笑了笑:“没事,你慢慢数。”

小沈数钱并没有数完,只数了一小叠,就停下了数钱的动作。

做完这些,似乎再次确认一般,小沈又一次向老张说道:“总奖金是3530元,分给我的部分是1815元。”

“我还是现在就给你写张欠条吧。”老张气得不行,他一边说,一边随手从旁边拽了张纸,老张的老婆连忙又走过去拉他。

老张夫妇完全没注意到,自从小沈进门后,就一直站在柜台旁边,老张去翻协议的时候,小沈又趁机站到了彩票机面前。

此时,趁着老张夫妇都走进柜台深处的时候,小沈突然做出了两人怎么也想不到的事情:

他飞快地打开了某台彩票机的电源,然后飞快地连按了好几下按钮。

“诶诶诶……”两人很快注意到这边的异样:“小沈你干嘛!”

小沈脸上的表情轻松了许多:“买了张彩票。”

“什么彩票?”老张夫妇连忙走过来,老张飞快地凑到彩票机旁:“你又买什么彩票???你又买了张3530元的彩票!!!???”

“嗯,”小沈笑了笑:“3530。”

“你!”老张怒视沈霖:“你用老子的机子买彩票?3530的时时彩?你是不是有病?”

“其中有1815是我的。”小沈提醒道。

“好好,有1815是你的……你生怕老子不给你是吧?行,1815是你的!”老张几乎是咆哮了:“那还有1700多呢?怎么算?”

“好算啊,”小沈微笑着——老张夫妇没有注意到,自从买完彩票之后,小沈的表情轻松了许多——他将刚才莫名其妙数钱数出来的那一小叠钞票拿出来,放到彩票机的旁边:“这里是1715元,您点一下。”

“嗯?咦?啥?”看到这叠明显早已准备好的钞票,老张的怒气猛然清空,语气也瞬间变成了疑惑:“小沈,这……你这是闹啥呢?”

“没什么,”小沈依然微笑着:“就是有点不服气,想再试一下。”

“不服气?有什么好不服气的?彩票这个东西……”

“反正都已经买了,”说着,小沈抬头看看彩票机上的时间:“嗯,马上就开奖了,看结果吧。”

“就要开奖了?还好还好,这次买的是时时彩。”小沈这次自作主张购买的是某种时时彩,三分钟一次,几乎可以算实时开奖,奖金幅度当然不如双色球千倍万倍百万倍的赔率,但也有十倍几十倍乃至到上百倍的可能性,和回报率较低的特点相对应的,时时彩中奖的几率也要比双色球高出很多。

老张看看时间,只剩最后十几秒了,他禁不住双手合拢,仿佛祈福一般:“应该能中一点,应该能中点,应该能中点……”

十几秒后,老张猛地跳了起来:“三等奖!五倍!!!”

“嗯,五倍。”小沈脸上还是挂着微笑,不过似乎并不是特别兴奋,“老板,兑奖了。”

“哈哈,”老张脸上稍微有点尴尬:“都说了店里没现金了,你收好凭据,明天去上面兑了再给你。”

“行,”小沈点点头:“那咱们方便点,我把票给你,你给我写个东西?”

“应该的,”老张接过小沈的彩票凭证,走到柜台里面,又翻出了一张纸。

刚走进柜台里间,老张再次看到了惊悚的一幕:

小沈又一次在彩票机上飞快地按了几下,又一张票根从彩票机上方慢悠悠地钻了出来。

“你又干什么?”老张顾不得写凭据了,立刻又一次飞扑到小沈旁边。

小沈没有回答,直接将刚刚从彩票机里钻出来的票据递给老张。

“16750?这不是你刚中奖的钱吗???!!!16750块!你又都买了时时彩???!!!”

16,满点技能 “嗯。”小沈简单地点点头。

“你!”老张的心情简直没法用言语来表达,他的嘴唇哆嗦着:“好不容易赢回点奖金,你……你……你怎么又乱搞!”

“嘘嘘……”小沈比划个稍安勿躁的手势,等着老张情绪稍微稳定一些,小沈说道:“张叔,不要太担心,我不不是乱搞……”

说着,小沈指指自己的脑袋:“还记得我们决定一起买双色球前的那几个数字吗?”

老张点点头。

老张当然记得,而且印象深刻。要不是那几个数字,压根就不会发生现在这一连串破事。

“现在这几个数字,”小沈一边说,一边摇摇手里刚出炉的彩票凭证:“也不是我自己乱按出来的。”

这句话瞬间打断了老张的焦急。

“好了,”仿佛主人一般,小沈示意老张坐下:“反正买都买了,等着看结果吧……”

“唉。”老张叹口气,走到小沈指着的沙发旁坐下:“也只能看结果了。”

……

三分钟后,老张又一次猛地跳了起来:“还是三等奖!又是五倍!!!”

“嗯,又是五倍。”小沈脸上还是挂着微笑,依然没什么兴奋的感觉,“老板,现在是50250了。”

“对对!5万多了!”老张猛地点头,“接下来呢?买什么?”

“接下来?”小沈摇摇头:“接下来没有了。”

“啊?”老张愣了愣。

“接下来没有了。”小沈指指自己的脑袋:“和下午的双色球一样,接下来没有了。”

“双色球?哦?哦!!!”老张猛然醒悟过来,他打个寒战:“没了那就不能买了,绝对不能买了!”

老张一边说,一边飞快地走到小沈旁边,将小沈挤出操控彩票机的范围。

“行,”小沈笑了笑,让出位置,“那张叔你来吧,我也得走了。”

“走?你要回去了……等一下……”老张从口袋里掏出小沈刚才递给自己的第二张时时彩票根:“你的彩票还在我这。”

“这个?”小沈回过头:“这个你留着,明天麻烦你去和上面兑一下钱吧。”

“那也要等一下,”老张手忙脚乱地去抓纸笔,“我得先给你写个条……”

“写什么条?为什么要写条?”小沈奇怪:“这又不是我一个人的钱。”

“不是你一个人的钱?什么叫不是你一个人的钱?”老张更加奇怪。

“这当然不是我一个人的钱,”小沈摇着头:“这50250是怎么来的?”

“是你买时时彩的奖金。”老张不明所以,但答案很明显。

“本金是多少?”

“本金……呃,”老张有点明白了:“3530?”

“这3530又是怎么来的?”不等老张回答,小沈自己回答道:“是咱们下午一起买的那张彩票最后中奖的奖金,对不对?”

“呃……”老张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样就很清楚了吧?”小沈微笑着说道:“老张,这50250块,是咱们下午那张彩票中奖的3530块奖金重新赚回来的钱……”说到这儿,小沈稍微加重一点声音:“是咱们又一次合资购买彩票的奖金。”

“这不同,这不同,”老张虽然一下子绕不过来,但还是很快抓住一个重点:“这次时时彩,我又没出钱……”

“你怎么没出钱呢?”小沈指指彩票机旁,他在第一次购买时时彩前,就已经放在柜台上的那一小叠钞票:“这不就是你出的那份1715吗?”

“这……”

老张还待说什么,小沈已经将那一小叠钞票收起来,塞到老张手里:“拿着吧,这些本钱运气好得很,一定得收好了。”

“啧,这怎么行呢?你这孩子……你这孩子……”

这是老张第三次说“你这孩子”,但话语中的意味已经完全不同。

前一次是沈霖在损失已经被弥补的情况下,还去索要一起购买彩票的奖金,老张语气中自然满是好心喂了驴肝肺的愤懑;而这一次,老张嘴唇嗫嚅,语气中已是深深的惭愧,以及更深的感激。

“行了,张叔,”小沈从裤兜里掏出另外一叠钞票——正是老张夫妇刚才凑给他的那笔钱:“您和王姨说的话,我刚才在卷闸门外面都听到了。您和王姨本来就已经钱很紧了,还是给我凑出这笔生活费……您两位都是善心的人没错,那难道我小沈就应该是狼心狗肺的人?”

“哪能呢?这哪能呢?”听到这话,老张和老张的婆娘连忙不自禁地摇头,两人手上将那张价值50250的彩票推向小沈的动作也不由地舒缓了一些。

“张叔咱们傍晚聊过,”小沈接着说道:“我反正一个人在这里工作,一人吃饱全家不愁的……生活费的开销您和王姨既然已经给我了,我还要这么多钱干嘛?张叔您就不同了,店面得开下去吧?房租得交吧?阿姨的腿年年过冬痛得不行,早就该去看了吧?耽误了这些,那不是给我小沈积孽吗?”

“这……”老张和王姨不知该怎么回答。

“再说了,”小沈——更准确地说是姚彬,在说服人这方面显然也是加满了点的技能:“张叔,这50250又不都全是给你了,里面一样还有我的那份,回头你看看协议,该您的您拿着,该我的,就当您先借用好了……傍晚咱们一起买双色球的时候,您不也一口气出了十二万?这回就当是我出个大头有什么不行?咱们一起做了两回买卖,协议都签了,也算是合伙股东了吧?也算自家人了吧?自家人的事儿,还那么见外干嘛?我可是先叫了您两位这么多声叔叔阿姨,不能让我白叫吧?”

“啧,你这孩子……”关键时刻,一样还是王姨做决定,她拉了拉老张,停下了两人的动作:“行了,老张,就听小沈的吧,把彩票收起来……你这昏花老眼,这回总算是亮了一次,捡了个好侄儿……”

“小沈啊,”说着,王姨又拉住沈霖的手臂:“这笔钱呢,阿姨先收下了,不过不能算是买彩票的分红,必须都算是你的钱,只是先借给叔叔阿姨度一下难关……”

“小沈,你是个好孩子,你的好意阿姨知道……”王姨摆摆手,止住沈霖的推辞:“叔叔阿姨都领你的情,但该谁的钱就是谁的钱,叔叔阿姨又没老,又不是没了赚钱的能力……这几天有空,和老张来家里一趟,让王姨给你好好做几个菜,以后啊……你就是我的亲侄儿啦。”

牵着沈霖的手,捏着还带点体温的彩票,王姨眼里泛着亮晶晶的泪花。

17,报酬 假如说老张夫妇的感激是一百分的话,沈霖受到的震撼至少也是两百分。

离开彩票店的时候,满心感激的王姨还不忘提醒“小沈”要注意休息,平时不要熬夜。——她大约是发觉了“小沈”说话和动作的时候略有些迟缓。

这位好心的大姐完全不知道,从进门的那一刻开始,彩票店的所有人,就都已经在这个略有些迟缓的“小沈”掌握之中。

不!

不是从进门那一刻开始,而是在进门之前的一分多钟前就已经开始了!

——沈霖忽然想起来,进彩票店之前,姚彬还特意要求沈霖在卷闸门外发呆了足足一分多钟,当时沈霖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现在才明白,姚彬是为了等待最佳的时时彩开奖时机。

如此看来,还在门外的时候,姚彬就已经计划好了所有的步骤:

打完招呼立刻切入彩票话题,集中老张夫妇的注意力;

指示沈霖过去接钱,从而接近出票机;

故意提起上一次的奖金,让老张去拿协议,从而将老张从出票机旁引开;

指示沈霖操作出票机,直接购买时时彩;

这些步骤都匹配到了每个人的反应速度,每一步需要花费的时间,这样才能达到最终的效果:

“小沈”自作主张直接操作出票机,等到老张发现的时候,距离开奖已经只剩下最后十几秒,根本没有给老张留出任何反应的时间,只能听天由命等待开奖结果。

再联想到彩票店中姚彬两次提示沈霖“可以耽误的时间还剩下xx秒……”,可见这只老妖怪不仅计划好了一切,还显然留出了足够的容差空间!

说不定彩票店中刚刚发生的事情,还不是这只老妖怪的第一版计划,而是临场微调微调再微调的预案和备案完美结合的最终结果。

更可怕的是,这一切并不是这只老妖怪亲历施为,而是仅仅用语言控制着沈霖这个刚离开校园没多久,社交能力完全在平均线以下,第一次见到彩票机,第一次和姚彬做配合的傀儡。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

离开彩票店,过了马路,租住的公寓就在前方,沈霖忍不住问道:“老板,您既然已经中了两次彩票,为什么不干脆再中一次,直接弄回12万,完全解决掉老张的麻烦呢?”

“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讨论过了。”姚彬回答道:“以张福鑫和他的妻子的性格特点,他们不会轻易接受来路不清的金钱。现在这50250元,是他们亲眼见到的奖金,而且其中有勉强说得过去的他们的‘本金’参与,所以他们才愿意接受,但也仅仅是以欠款的形式接受……”

“……在这个基础上再中一次的奖金,必然超出了他们的心理接受范畴。”说到这儿,姚彬顿了顿,“另外,以他们的性格,更大的可能性是苦苦劝你见好就收,不要再进行下一次投注。”

“嗯,您说的有道理。”亲眼见识过了姚彬对人心的把握程度,沈霖不得不对姚彬的判断表示信服。

沈霖只好叹口气。

“怎么?”姚彬显然明白沈霖叹气的原因:“没完整地赎完罪,心里不舒服?”

“赎罪?”沈霖有点懵:“我赎什么罪?”说话的工夫,沈霖有点反应过来了:“你是说双色球?双色球不是你故意给了错误的数字吗???!!!”

“谁告诉你那是双色球了?谁让你买了?”姚彬的语气中透出不屑:“37天前,是谁看到某条‘入室盗窃,嫌疑人辩解房门没关’的网络新闻时冷笑‘atm也不关门,怎么不见你去抢?’,上周三,又是谁在‘男子翻越防护栏野泳身亡,家属起诉河道管理部门’的新闻时评价‘不要b脸?’?”

“我……我……这……这……这能算一回事吗?这能算一回事吗?这些新闻……这些新闻……”沈霖脑子飞快地转动着:“这些新闻是恶意敲诈,是推卸责任……是……是……”

沈霖辩解的声音越来越低。

“呵呵,”收获到沈霖的心虚,姚彬笑了笑:“就当是我们共同的责任。那么,我至少已经解决了50250,你呢?做了什么?”

我负责做了傀儡……沈霖心中不服。

“嗯,还是就当你也出了点力,”沈霖虽然没出声,姚彬还是猜到了他的想法,继续说道:“不超过两个礼拜,我就会帮张福鑫至少解决剩下的7万的问题。你呢?有什么计划?”

我能有什么计划?等一下!

沈霖猛地睁大了眼睛:“你可以在两个礼拜之内解决掉张叔剩下的损失?”

“是至少解决这个问题。”姚彬淡然回答:“不出大意外的话,结果应该会更好。”

这真是……沈霖不由自主地搓搓手,也顾不得姚彬刚才对他“赎罪”的污蔑了:“好,太好了……老板……老板给力!我先帮张叔和王姨谢谢您了!”

“不用客气。”姚彬语气平静:“这么做并不是因为你。想要让度假型重生过得舒服点,仅仅靠你一个人的能力,还差得太远太远了。碰到合适的人选,能派上用场的人选,我本来就会加以照顾收罗。”

脑中向沈霖传递着这句话的时候,姚彬那几乎从不波动的内心,此时飘出了些微感慨:虽然身体平平,智商平平,资质平平,性格也懒惰松散不上进,但至少有一颗感恩,同情,善意,并愿意为他人着想的心灵。如果你和我相遇的方式是路人,那至少也可以像张福鑫夫妇一样,一起遇见更美好的世界。——只可惜,作为被附身者,你的未来注定了不会这么幸运和顺利。

姚彬内心微波的时候,沈霖也在品味姚彬的表态。

沈霖肯定不敢和整个人类文明史的三百倍谈能力,他只敢在心中腹诽:

双色球是你弄出来的事;

老张损失12万也是你弄出来的事;

好不容易补偿5万块就当是自己的功劳了……

妈蛋,老子想起来了!这5万块奖金的本钱,还是老张和王姨自己掏出来的,你根本就一分钱没出!

归根结底,你害人家损失了12万,然后用人家自己的本金买彩票买回来5万,最终人家还对你感激涕零!

这生意做的,这照顾的方式……

想到这儿,沈霖实在不知道自己应该是怎样的心情。

无论如何……

“无论如何……”无语了老半天,沈霖摇摇头,只能苦笑着说道:“既然您老人家很快就会‘照顾’老张——嗯,希望下次是真正真正的那种照顾——这桩事总算算是结束了。”

“只能说快结束了。”姚彬说道。

“啊?还有什么事没做完吗?”沈霖疑虑。

“还有我帮忙的报酬。”姚彬淡然回答。

“报酬???!!!”沈霖惊了:“这……这……还有报酬?什么报酬???”

18,优惠价 “我帮忙的报酬。”姚彬不仅平静地重复了一遍,而且还大方地加以解释:“就和你上班有工资,坐的士要付账,找人开锁得出钱一样。”

“这怎么能一样?”沈霖不服气了:“我……我只是找你帮个忙。”

“朋友之间互相帮助确实大部分时候不会涉及到金钱这种直接的酬劳方式。——但其实也不是免费,只是折算成了比较隐蔽的感情投资,或者是自我情感满足。”阐述完这个观点,姚彬又继续说道:“更何况,到目前为止,你并没有和我做朋友的意思。”

老子当然不想和你这个万年老妖怪做朋友!

沈霖也没底气和万年老妖怪装愣耍泼,只好低头:“那……我需要付多少报酬?”

“这个么……”姚彬稍稍停顿:“看在咱们是第一次合作的份上,这次给你一定的优惠,就13万好了。”

13万!

这还是优惠价!

正好是沈霖请求预支的数额!

“哈,”沈霖气极反笑:“您老人家怎么不干脆说130万呢?”

相比沈霖的怒火,姚彬的语气相当淡定:“看来你是觉得收费不合理了。”

“合理!当然合理!怎么会不合理?”沈霖面带微笑,却又咬牙切齿:“您老人家高抬贵手,帮人家用自己的本金赚了高达5万块的巨款,却只收我小小的13万酬劳!慷慨大方到这个程度,我怎么还敢说什么不合理?”

“根据你现在的心态,”姚彬显然没有受到沈霖阴阳怪气的影响:“你应该是只关注到简单的过程,却没有考虑过高昂的成本。”

“什么成本?”沈霖夸张地张开双臂,在租住公寓和彩票店之间来回比划:“是出门足足走一百米出的汗水?还是说了不到一百句话消耗的口水?就算这是成本,那也是我的汗水成本和口水成本!你出了什么成本?”

“我出了两个成本。”出乎沈霖的意料,姚彬还真有答案:“第一个是机会成本。”

“呵呵。”沈霖冷笑。

“我给过你两组数字,第一组数字正好和前两天双色球的前四位中奖号码一致,刚才又在老张的彩票店买了两次时时彩,两次都中了五倍的三等奖。”姚彬把这两天的要事总结一下,然后问道:“你是不是因此认为我记住了很多中奖的彩票号码?”

“怎么?难道不是吗?”

“是,但也不是。”姚彬继续说道:“我确实记得很多中奖的彩票号码,确切地说,应该是非常多。但是,大多数时候,我记住的这些彩票号码,其中的绝大多数,其实并没有什么意义。你知道为什么吗?”

绝大多数中奖的彩票号码没什么意义……

和很多年轻人一样,沈霖平时和科幻小说以及科幻电影的接触还算多,隐隐之中,沈霖想到了什么:“你是说……”

“看来你对此有所了解……”姚彬继续说道:“任何一件事,都会对身边的其他事务发生影响,进而影响到更大范围内的更多事务,并一直以此类推。我的任何举动,都会影响到这个世界,动作越大,影响也就越大……”

“蝴蝶效应……”沈霖喃喃说着:“一个微不足道的举动,影响到整个世界大势的走向。”

“这种观点依然比较片面。”姚彬纠正道:“世界大势是各方各面,各种势力共同作用的最终呈现。一两个小小的细节撬动整个星球,这是发生在关键节点,或者是影视作品刻意表现才有可能的结果。平凡的小细节,其实并不会对世界大势有什么决定性的影响……”

“……当然,小细节对局部的影响确实很大。”姚彬继续说道:“具体的改变程度和影响因子你现在还难以理解。但就目前你看到到具体状况来说,连续中了两次时时彩,用不了多久,我记住的彩票号码就会都变成没有任何意义的数字组合。还记得你和老张第一次决定购买彩票时的计算的赔率吧?13万搏1800万!更不要说第一次的那组数字……从这个方面来说,相对于小小的13万,我浪费的中奖彩票号码,涉及到到金钱何止千万乃至上亿?我的损失和你们两个比起来,孰轻孰重?”

“呃……”沈霖无言以对。——记忆中的事实很明确地告诉了他,当时只要姚彬愿意,第一次的四个数字,确实可以轻松变成1800万巨款。从这个角度来说,姚彬确实损失惨重。

“第二个成本是人力资源成本。”不待沈霖疑虑,姚彬抢先问道:“你在公司的工位过去第二排的斜对面,有位姓周的同事,他的工资是不是比你少1300?”

“呃……”和大部分稍微上点规模的公司一样,沈霖所在的公司也采用了薪酬保密制度,不过工作时间长了,这点小秘密注定了禁不住传播,沈霖很快点点头:“是的。”

“你的工作能力比他强1300?”

沈霖摇摇头。小周的学历比他高,工作比他积极认真,待人也热情,姚彬在旁边看了两个月,沈霖自问没法在这方面说谎。

“你的人际关系比他强1300?”

沈霖又摇摇头。沈霖不善交际,小周也差强人意,不过后者是本地人,天生比沈霖具备优势。

“那都是做一样的工作,你凭什么多拿1300?”

这个问题很简单,沈霖坦然回答:“我的工作经验比他多一年。”

“嗯,价值每个月多出1300元的工作经验。”姚彬悠然问道:“具体有什么用?”

“接到工作,我可以制定更长远的计划;遇见问题,我有更丰富的处理经验;突发事务,我有更迅速的解决方案……很多很多。”

“嗯,你说的很有道理。”姚彬先是表示确认,然后问道:“经验多一年,月工资高1300,那么,你觉得我这个经验比你高一百万年的人力资源,报酬更高一点,是不是也很合理?”

回答刚才那几个问题的时候,沈霖已经大致意识到了姚彬的意思,此时只好低着头,又不说话了。

姚彬也不以为甚:“你现在的心境,确实还难以请我接受解决张福鑫的问题需要花到13万,但用不了几年,你就会深刻认同这个价格。”

“——说不定到时候,你给别人帮忙时到收费……嗯,你的优惠价比我还高:比如说你刚才就很希望的130万。”

19,鸟地方 130万你妹……沈霖不禁猛翻白眼。

可怜形势比人强,姚彬罕见地解释这么多,沈霖或许领会不了其中蕴含的深意,但至少能够很明确地了解到:这13万,姚彬大佬肯定是不会再吐出来了。

沈霖心中发酸:刚到手的13万,还没有捂热,就又丢出去了。

不,不对。

这13万根本就没有捂热过把手瘾的步骤,仅仅是在姚彬的嘴边上打了个圈,然后就又回到了他老人家兜里。

沈霖更心酸了……

沈霖长叹一声。

“你好像很不高兴。”姚彬在沈霖的脑海中问道。

我当然不高兴!

“您老人家高兴就好。”沈霖又叹口气:“我这小喽啰高不高兴有什么关系。”

“呵呵,”姚彬轻笑一声:“你的情绪很低落,看来我有必要再强调一次:我不会强迫任何一位被附身者参与我的事务。——就算已经参与进来了,也可以随时退出,你决定什么时候退出,就可以什么时候退出。”

“是吗?”沈霖惨笑:“留着我一个人等待cia,陪您老人家再和他们的刑讯老手切磋一下新刑讯的心得吗?”

“那只是一个小玩笑。”姚彬语气轻松:“事实上,如果你真的决定退出,我肯定会彻底扫清cia的后患,彻底解决老张的问题……最后,已经到了你卡上的这100多万,也会全部留给你,作为我们相识一场的礼物。”

“啊?”沈霖惊喜:“真的吗?”

“是的。”姚彬语气中透出重重的肯定,“只要你真的决定退出,这一切都会在不超过两周的时间内彻底结束。”

沈霖不自禁地舔舔嘴唇。

“另外,”沈霖刚刚怦然心动的时候,姚彬又继续说道:“只要你真的决定退出,那么从现在这一秒,一直到你生命的最后一秒,无论任何情况,我都不会再以任何形式干涉你的生活。”

呃,这个么……

姚彬说出最后一句话的语气颇有些意味深长。

假如姚彬这个表态发生在半个小时之前,沈霖肯定毫不犹豫地接受下来。

然而,见识到姚彬在老张彩票店中轻描淡写地控制整个场面,随随便便就在几分钟内将三千变成五万,仅仅用话术就解决了沈霖想破脑袋的问题……

“怎么样?”姚彬最后问道:“你决定现在退出吗?”

“我……我……”沈霖禁不住犹豫了。

人一辈子不可能都一切顺利……

百万年老妖怪的能耐,能派上用场的地方肯定数不胜数……

别的不说……沈霖摸了摸裤兜口袋,里面放着老张夫妇刚给的一大叠钞票。

硬硬的还在。

无论如何,至少买彩票的损失已经回来了一大半。

那么……

反正,姚老板都说过了,只要我想退出,任何时候都可以退出,那又何必急于一时呢?

想来一时半会,也不会再出什么大的幺蛾子……吧?

等了一小会没有等到沈霖的回复,姚彬没有催促,只是又笑了笑:“看来,暂时我们还可以继续合作下去了?”

“这个……”聊到这儿的时候,沈霖正好已经回到了的租住公寓,打开房门,沈霖指指床铺,用另外一种方式回答了姚彬:“无论如何,感谢您帮忙解决了老张的事。那么,接下来的26天,您就是我睡觉的老板了。——您希望我横着睡还是竖着睡?”

“什么姿势都不行,”似乎早就猜到了沈霖会作出的决定,姚彬话音中毫无意外:“你太小看了睡觉这门学问。”

“嗯?”沈霖也觉得不会这么简单:“请您指教。”

“没法指教。”姚彬罕见地微叹口气:“你现在这种糟糕的睡眠环境,不要说让睡眠变成享受这样的高级标准;也不要说通过睡眠修复身体,促进健康的优秀水平;就连最基本的解除疲惫,回复体力都做不到,完全就是在慢性自杀。”

老子……

“糟糕的睡眠环境?”沈霖深吸口气,压住心中的不忿:“环境怎么了?1200块每个月的品牌长租公寓!中央空调,多台电梯,专业物管,24小时热水……每个月加上其他费用接近1800!这个水平在潭州已经很不错了吧?”

“很不错么?这只能说明公寓方的宣传很不错。”姚彬轻笑一下:“你跟我来。”

沈霖不明所以,跟着姚彬的指示走出房间,走出大约三个房间的距离,姚彬让沈霖注意地面,“这是什么?”

“呃……”沈霖看了看,貌似是一堆刚刚从消化道中出来的半消化品:“好像是有人吐了?那又怎么样,这么远不可能影响到我房间的空气吧?”

“是么?”姚彬又笑了一声,让沈霖回到房间搬出两个凳子,一只烟灰缸。

接着,姚彬让沈霖点燃一支香烟,放在其中的一个凳子上方,并摆到楼道空调口的下方,然后,姚彬再让沈霖将另外一个凳子摆到另外一个空调口。

“感觉怎么样?”

感觉能怎么样?

沈霖记得,姚彬第一次接触的时候就说过,他所有的感觉和自己的感觉完全一致。

沈霖完全没法说谎:“确实有点烟味。”

“好,”姚彬又将沈霖引导到楼道一角,一株盆栽小松绿意盎然,“注意过这个吗?”

“嗯。”沈霖点点头:“我每天早上都会看看,很绿,挺好看啊……”

“是很绿。”姚彬叹口气:“你知不知道这种植物的气味对人类的影响?”

“什么影响?”沈霖摇摇头,他拿出手机搜索,半分钟后很是吃了一惊:“这玩意儿的气味会对刺激肠胃,影响食欲?公寓管理方脑子有问题吗?怎么搞这么多毒药放到过道上?”

“其实没有你想的这么严重。”姚彬表示:“正常情况下,这种植物摆放在楼道是很不错的选择,可以在晨间振奋精神,提高注意力。可惜配上你们这栋公寓不知道第几手的中央空调,还有装修结束之后大约从来没有更换过的各级滤网,就不是什么好主意了。”

老子……貌似多花了钱,却选了个不怎么样的鸟地方……

20,房子的基本要求 沈霖心中已经开始倾向于姚彬的判断,但口头还是习惯性地不太服气:“这只是个过道啊大佬,您老人家习惯了世界级运动员的身体素质,可我这种小身板,肺活量还享受不到这些细枝末节的毒害吧?”

“再怎么细枝末节,也是睡眠环境的一部分,”姚彬说着:“既然你着急,那就先看看更直观的因素吧。”

说完,姚彬指示沈霖重新回到房间。

“根据我这62天的观察,你基本上每天晚上11点之后才能睡着,早上6点左右特别容易惊醒,你自己有没有感觉?”

“呃……”沈霖挠挠头,仔细想了想:“好像还真的这样。”

“你知道原因吗?”

“呃?”沈霖摇摇头。

“打开窗户。”姚彬指示。

沈霖打开窗户:“然后呢?”

“坐好,不好动,仔细听外面的动静。”

沈霖坐着不动了。

很快,沈霖听到了微弱的,断续的,完全不规律的“哐当”,“哐当”,“哐当”……

“啊,我记起来了!”沈霖想起来了:“两条街外的道路最近正在施工,有个缺口一直没搞好,市政垫了块铁板!这是汽车开过铁板的声音!”

“是的。”姚彬确认。

“不对啊,”沈霖微微皱眉,“隔了这么远,这个声音本来就已经很轻了,我又关了窗户,应该没什么影响了才是吧?”

“不是声音影响了你。”姚彬先是肯定了沈霖的想法,然后又接着说道:“在这个距离上,声波本身的影响因素已经很小,但汽车驶过铁板产生的震动,以及声波本身的频率,传递到你们公寓这栋楼的时候,还是会产生不够明显,但身体在松弛状态下依然能感受到的共振。需要特别注意的一点是:这是相当不规律的共振。每天晚上11点之前,以及每天凌晨6点之后,正是那条街道比较繁忙的时间段,在这个时间段内,承受这种共振,睡眠质量必然不会很好。”

“原来如此!”沈霖恍然大悟:“难怪这段时间总感觉爬不起床。”

“其实你不是爬不起床,”姚彬的语气很严肃:“根据我这62天的观察,你这段时间刚醒的时候经常伴有轻微头痛,四肢无力,心律不齐的状态,这不是疲倦,而是轻度神经衰弱的表现。”

“不是吧?”沈霖嘟囔道:“要不要这么严重啊,我只是随便租了个房子,怎么就租出个神经衰弱了……”

“窗户的问题还不止这一点,”姚彬没有理会沈霖的感触,已继续说道:“良好的睡眠应该呼吸新鲜的空气,但你平时根本没法开窗,夏季气温炎热的一个原因,窗外汽车来来往往的噪音是又一个原因……嗯,现在这时间再晚一点,环卫部门的垃圾车就要过来了,不小心飘进来点味道的话,睡不睡得着就算了,接下来三天能不能吃下饭都是问题。”

“呃……”这都是租住以来的切身经历,沈霖无言以对。

沈霖还没得及感触,姚彬已飞快地说了下去:

“你这个房间是坐北朝南的布局没错,但却是32度的坐北朝南,夏令时早上5点就有强光照射。”

“公寓提供的窗帘,核心目的是让租户参观时感觉到赏心悦目,不是遮光材料,也没有隔音效果。”

“床板是纤维胶合板,厚度还算均一,不至于硌人,但比热容过低,冻冷夏热;强度过低,容易发生异响。”

“洗漱间和洗手间的地漏设计不合理……嗯,说不定下水管道的设计和安装也有问题,空气潮湿,影响呼吸顺畅。”

“……”

姚彬一条条细数下来,每一条中间都给沈霖留下了思考的间隙。

思考的结果很让人郁闷。

沈霖对自己的眼光生出了极大的怀疑:妈蛋!租房中介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居然这么多套路!

姚彬的叙述还没有结束:

“床单是全涤材质,不保温,也不散热,唯一的优点是价格低廉。”

“毯子是碎绒合成,密封不透气,最适合的用途是腌肉。”

“枕头是羽绒枕,材质还可以,但这个并不适合夏季使用。——另外,这个枕头是上大学时学校发的枕头,到现在为止一次都没有洗过。——你可以猜猜它在这几年里面积攒了多少细菌和污渍来感谢你的厚爱。”

“床垫是……”

“枕套是……”

“睡衣是……”

姚彬依然是一条条细数下来,每一条中间依然都留出了思考的间隙。

这一回,沈霖没法再把责任推出租房中介了。

还好,沈霖还是有变通的余地:妈蛋!某宝商家太不是东西了,什么破烂玩意儿都推送出来!

沈霖的迁怒体现了他潜意识中的抵触,这位年轻人怎么都不愿意接受:姚彬刚才叙述的绝大多数内容,自己基本上都听不懂……

沈霖更不愿意承认的是:自己活到现在,活了足足二十多个年头,却连睡觉这门学问的边都没摸到……

“睡个觉而已,”沈霖忍不住牢骚了:“要不要这么讲究啊?”

“睡个觉而已,”姚彬哼了一声:“就狭义上来说,一天24小时,每天睡眠8小时,人的一生有三分之一用来睡觉。和美食,娱乐,出行工具,个人虚荣,理想追求相比起来,睡眠这三分之一的享受,已经是性价比最高的投入,你觉得不需要讲究?”

“可是……”不过,沈霖也有苦衷:“老板,我确实能力有限,经验也不足,不过您老人家既然已经指点了,床单,床垫,毯子,枕头,枕套……嗯,还有睡衣,这些我都可以马上更换。——只要我的资金还可以支持……”

说着,摸摸口袋里刚回来的现金,沈霖苦笑一下:“可是,软件好说,我也一定会努力!但硬件方面……好一点的房子我也看过。没错,采光是好一点,环境也安静一点,但要说满足您老人家刚才说的什么共振,比热容,地漏设计什么的……只怕也不太现实吧?”

“为什么不现实?”姚彬轻笑一下:“对于适合居住的房子来说,这些只是基本要求。”

“基本要求……”沈霖苦笑着摇摇头:“毕业之后,我去过三个城市,租了五六次房子,看过几十个……也可能是过百个房子,还真没见过满足您老人家这么多‘基本要求’的地方。”

“是么?”也不知是否是错觉,从姚彬的话音中,沈霖似乎听到了隐约的同情:“没事,等下你就会看到了。”

21,不要钱 等一下就可以看到了?

“老板,”沈霖下意识地掏出手机看看时间:“现在是10点12分了,有点晚了吧?”

“一点都不晚。”姚彬回答:“就算是平时,你住在这里也要等到11点半才能勉强入睡。——今晚就更难睡着了。”

嗯?沈霖稍愣了愣,很快明白了姚彬的意思,这一天受到的好几次巨大的冲击,沈霖也觉得自己目前的状态大约很难入睡。

换个地方就那么容易入睡?

沈霖对姚彬口中等一下就可以看到的地方好奇了。

去看就去看吧。——本来就是租住的地方,没什么留恋可言,姚彬刚才一连串缺点数落下来,更是磨灭了沈霖心中本来就不是太多的好感。

不过……沈霖再看看时间:“收拾东西也来不及了吧?”

“不用了,”姚彬回答:“带两套平时要穿的衣服就可以了,别的东西不用带。”

除了换洗衣服,别的都不用带?

那就是酒店咯,能入得了这只百万年老妖怪的法眼,至少也得是五星级吧?

沈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从柜子里翻出书包,麻利地往里面塞衣服。

夏天的衣物很容易收拾,没几分钟,沈霖拉上了书包的拉链,姚彬的进一步指示也来了:“用滴滴打个车。”

“好的,”沈霖点头,掏出手机,打开app:“去哪?”

“望月路1号。”

望月路1号?沈霖微微皱眉,在潭州读大学四年,加上工作时间快五年,沈霖却对这条路没有一点印象,在app上输入“望月路”,沈霖看看显示出来的位置,这个地方虽然不在市中心,但也不是什么郊区。

从地图上就可以看出这个地方的不凡:这个还算市区的地方,周边是大块大块的代表园林的绿色,这些绿**域和繁华市区之间只有一条连接的道路,终点区域甚至还有一片蓝色的小湖。

“啧啧,这差不多都已经是私家园林和私家湖景了吧?”沈霖砸砸舌,“市区这么搞,得砸进去多少投资,这酒店得多少钱一晚?”

“多少钱都和你无关,”姚彬淡淡地回答:“你现在用手机绑定一下刚才那张招商银行的卡片,以后和我有关的消费,都从这张卡里面结算。——就从这次打车过去的费用开始。”

“呃,我不是这个意思。”沈霖连忙表示,“打车才几个钱……酒店我也可以请啊,就是怕您老人家都看得上的酒店,我消费不起……您别多想,我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姚彬安抚道:“账目清晰,是合作关系良好的重要前提之一——我们的合作也同样如此。”

“那……那好吧。”沈霖拿出卡片,开始操作。

几分钟后,沈霖坐上了网约车。

望月路离沈霖租住的公寓并不算远。

没多久,沈霖坐着的网约车拐个弯,猛然间,沈霖眼前一大片绿色扑面而来,随之车辆行驶,整台车很快全部浸入到了这片绿意之中。

这条道路只有两个车道,此时只有这台网约车在行驶,坐在后排,几秒钟之前还在沈霖耳边的汽车的鸣笛声,行人的交谈声,工地赶工期的噪声统统飞快地甩到了后头,整座城市的喧嚣也飞快地无影无踪。

沈霖不自禁地长吸口气,胸腔却意外地涌入了一股夜间清新的气息,沈霖侧过头,发觉不知何时,两边的窗户已经放了下来。

“很舒服哈,”网约车司机微笑道:“开下窗子,更舒服一点。”

也不知是生活的压力还是工作的疲惫,或者两者都有之,之前开车时,处身服务行业的网约车司机脸上虽然也挂着笑脸,但那明显只是程式化或者说城市化的笑脸,而此时,沈霖却能真切地感觉到,司机脸上的笑容真实了许多,也放松了许多。

沈霖也同样如此。

行驶在如此绿意盎然的道路上,呼吸着如此新鲜自然的气息,夜间的清凉飞快地在身边掠过,微风抚过树林,传出一阵阵沙沙沙的响动,鸟群的歌唱夹杂其间……

这一切的一切,怎能不让人感觉到放松和愉悦呢?

可想而知,这样的区域放在市区肯定代价高昂,这条道路也注定不会有多长。

十分钟不到,司机就靠边停车:“到了。”

提好装着衣服的书包,沈霖下了网约车。

望月路1号的地址,正是沈霖刚才在地图上看到的那片小湖所在。沈霖一下车,就站到了它的面前,此时正是月中,月色明亮,将这片小湖照得分明,小湖面积小巧,但此地地势较高,视野极为开阔,掠过小湖,立刻将整个灯光辉煌的城市夜色尽收眼底,远处的繁华喧嚣,近处的自然宁静,在这片闪耀着粼粼银色的小湖处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和谐。

站在湖边,对着这篇画卷般的美景静静地欣赏了十几秒,沈霖才依依不舍地转过身。

眼前又是一片绿意莹莹的生动风貌。

不过,和刚才路上过来时茂盛密集的树林不一样的是,这里的绿意略微稀疏,但更为精致,其间点缀着一处处同样精致的楼亭园阁,以及一栋栋典雅自然的院落。

院落?

等一等?

沈霖连忙退后几步,将更大的范围纳入视野。

周围没有任何招牌,也没有任何霓虹灯,整个望月路1号,其实只有1号!

“这……”沈霖舔舔嘴唇:“这怎么可能是酒店?”

“这当然不是酒店。”姚彬笑了笑:“你本身就从事广告行业,还经常接房地产广告的项目单子,不会认不出这是什么类型的建筑吧?”

“这当然。”沈霖很肯定:“这是别墅……奇怪,投资这么大的别墅,我怎么没听说过……”

“这很正常。”姚彬回答:“这是定向开发的项目,还没开建就已经全部被预定,既不用推广,也不用做任何广告,平时又力求低调,你只是偶尔客串一下房地产广告行业,既不属于专业的房地产广告,更不是属于房地产业内,知道的几率肯定很小。”

“这倒无所谓,”沈霖摇摇头,不由自主地再次环顾,看看来时那绿意充盈的道路,看看那波光粼粼的湖泊,看看那灯火辉煌的城市美景,以及面前这一小片代表着整个繁华城市和自然美景完美融合,以及这一切所有美景集合在一起需要的巨大投资的最终精华:

不超过50栋的小小别墅群。

“这里的别墅都会有人出租?”沈霖难以置信:“就算有人愿意出租,那得多少钱一个月?10万?还是20万?”

“呵呵,”姚彬笑了笑:“不要钱。”

22,秘书 首京。

10点49分。

街道上的车流还有些堵塞,环线却总算进入了通畅的时段。

一台造型低调,但造价绝不低调的商务加长车平稳地行驶在高架桥上。

商务车内,驾驶位和乘坐位之间升起了隔音挡板,后排首长座,一名鬓角微白的中年男子半躺在宽阔的真皮座椅中,他的眼睛闭着,眉头放松,也不知是正在养神还是已经睡着。

中年男子旁边,一名身着正装的年轻男子正襟危坐,静静地望着窗外。

“嗡……嗡……”

年轻男子口袋里轻轻地传出轻轻的电话震动。

这个时间……年轻男子眉头微皱,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眉头立刻皱得更深。

来电显示这是个未记录的电话号码。

身为秘书,年轻男子随身带着两个手机,和第一个手机联系的一般是集团的合作伙伴,对口的政务部门,高层的重要人员,以及某些比较有办法的集团员工;第二个手机,对应的基本上都是老板的私人关系。

至于自己的通信——拜托,走上了秘书这个岗位,工作时间内,哪还有什么“自己”?

握着振动的手机,年轻的秘书略有些迟疑。

如果是第一个手机就很简单了,这个时间段的电话肯定是直接挂断,视情况决定是不是发条短信过去;但现在这个手机,年轻的秘书想了想,还是按下了接听的按钮。

“喂,您好。”身侧老板正在休息,秘书压低声音接听了电话,心中同时作出了决定:小事情快点打发,普通的事情作个记录,普通重要的事情推到明天,特别重要的事情……老天保佑别来这种紧急到需要晚上11点打电话沟通的“特别重要的事情”。

这电话有点料,至少开口就是劲爆内容:“贵集团计划和南洋重工合作的方案非常出色,可惜保密工作没那么出色。”

集团发展到现在,已经进入瓶颈期,和南洋重工的合作计划,是下一步突破海外市场的关键,也是整个集团最核心的战略方向,此时正进入到了关键时期,猛然听到电话那一头的消息,秘书心中微震,但完全没有紧张。

这一方面因为半夜11点的未知号码来电,这种路数本身就让秘书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

另一方面,如此核心的战略,不仅对集团来说影响巨大,对集团的同盟,供应商,上下游产业链,乃至于竞争对手来说,也同样如此。——这样一来,对此事真正善意关怀的人当然有,但是借此事来威胁,捣乱,打秋风等等五花八门的人物,秘书也见识到了无数。

“感谢您对麓山集团的关注和关心,”秘书语气平稳:“您贵姓?”

“免贵姓沈。”

“好的,沈先生,”秘书继续说道:“明天您有时间吗?我会尽快安排工作人员,和你详细交流您对我们保密工作的宝贵建议。”

——秘书语气客套,内容却相当程式化,显然已经将这通来电归入了小事情快点打发的范畴。

“那倒不用了,你稍等一下哈。”电话那头进入了沉默。

秘书眉头微皱。

还好,沉默很短暂,电话那头已接着说道:“一期工程预算28.1375亿。”

咦!

秘书猛地坐直,知道数据不奇怪,集团这么多部门参与,又涉及到这么多合作伙伴,肯定得有一定数据,更何况这么大的投资,本身就是集团向外界宣传的重头,但这数据……也太具体了吧?

说完这一句话,电话那头就又进入了短暂的沉默。

不过,这一回,秘书不再皱眉了,他飞快地掏出了本子。

“储存设备主要由ximas,nojay,mxisi供应……反应设备主要由……中心处理系统主要由……”

秘书飞快地记录。

还好,仿佛特意和秘书配合一般,电话那头说的很慢,有些拗口的地方甚至会特意停一停,然后逐字逐字,甚至逐个字母地念出。

秘书神色越来越凝重。

电话那一头念出的讯息,和秘书知道的内容完全一致,甚至,有些内容比秘书知道的更多,更深入,也更具体。

“融资渠道……安保方案……当地**公关方案……”

秘书一边记录,一边牙酸。——这里面很多内容要么涉及到巨大利益,要么涉及到灰色地带了。

“三阶段工艺……”

我草!秘书右手握着的笔猛然一颤,在笔记本上划了老长一条黑线,“等一下等一下……您,您稍等一下。”

这回轮到秘书叫停了。

开什么玩笑,三阶段工艺!这是集团的核心机密,也是这一次海外多方合作中集团最大的倚杖!掌握这项工艺的,只有集团最核心最重要的技术部门。

当然,这种工艺肯定不是仅仅几句言语就可以完全泄露,但每一句话都有可能导致集团遭遇巨大的损失,而且身在秘书岗位的人特别明白:有些东西不知道比知道要好。

可惜这世界上的事总有那么多的不得已。

“继续……”秘书扭过头,这才发现,自己做记录的时候太专注,身边的董事长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正看着他手中的笔记本:“开免提,让他说,别人敢说,我们为什么不敢听?”

“好的,”秘书连忙按下免提,顺便调整一下坐姿,将笔记本放到董事长最合适的视野方向:“沈先生,您请继续。”

沈先生很配合:“三阶段工艺……”

秘书继续记录,董事长继续看着,董事长此时依然保持着斜躺在真皮座椅中的闲适姿态,他面色如常,眉头依然放松,并没有任何紧张,仔细看去甚至还能分辨出一丝微笑,可惜的是,那双无意识绞到了一起的双手,还是出卖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几分钟后,电话那头说完了三阶段工艺的重点。——这个过程中,董事长拿出了自己真正的私人手机,输入好几重密码,打开了某个文档。

工艺说完,董事长挺身坐直,秘书立刻会意地将手机放到了董事长身前。

“沈先生你好,我是刘东来。”

23,请您指教 “沈先生你好,我是刘东来。”

仿佛习惯一般,电话那头稍微沉默了一下:“刘总好。”

“很感谢您对麓山集团的关注和关心,”董事长这句话和秘书刚接电话时的内容几乎一模一样,但无论份量,还是内在的意味已是天壤之别,“关于我们集团的保密工作,请问您还有什么合理化的宝贵建议吗?”

这是问对方想要什么好处了,秘书听懂了董事长的意思,嗯……这种“建议”最好还能“合理”一点,不要太狮子大开口了。

“保密工作这一块,我没什么建议了,”电话那头又停顿了一下,然后接着说道:“但您的总经办或许有。”

电话那头点出了总经办!

秘书和董事长对视一眼,这说明了两点:

第一点,总经办中很可能有这次严重泄密的人员或者是线索。

这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第二点:对方不提及好处,而是告知集团泄密情况之后,紧接着又告知泄密可能的线索,这说明对方的目的很可能不是勒索,而是善意!

“再次感谢你,沈先生,”董事长的语气越发柔和:“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请教一下您的消息渠道?”

如果这个深夜特意用未知号码打来的电话是出于恶意,董事长肯定不可能自取其辱,去问这种注定了没答案的问题。

但现在情况有变,对方连续给出两份大礼,又透露出明显的善意,那董事长肯定要尝试一下,一来说不定有所收获,二来,也是给这位“沈先生”所代表的势力提供一个表明身份,要求回报的由头。

“不好意思了,刘总,我这边的消息渠道还真不方便和您说……”董事长的第二个尝试失败了,对方看起来并没有现在就露面的意思,但董事长还真的又有所收获,电话那头接着说道:“不过我倒是可以和您说说,到底是哪些渠道拿到了贵集团的合作方案。”

“哦?”董事长猛吸口气,瞬间前倾,整个身子几乎凑到了手机旁边:“请您指教。”

不能怪董事长如此失态,这个“指教”实在太宝贵了!

虽然已经有了“总经办”这个线索,但想从这里追查到泄密者,理想状态下怎么也要花上三五天时间,随便出点纰漏,耽误一两个星期也不奇怪。

这还只是找出泄密者,和找出掌握了这份合作方案的幕后黑手还远着呢!这种级别的机密资料,勾来什么妖魔鬼怪都不奇怪……真相说不定就在麓山集团总部之畔,去湘水里面慢慢打捞吧。

麓山集团的跨国多方合作还有三个月时间就要全面启动,对于这种规模,这种级别的合作来说,短短的三个月时间,简直已经算得上是迫在眉睫。

在这个节骨眼上发生如此严重的泄密,假如不知道冷枪暗箭来自何方,麓山集团就不得不全面调整,损失惨重可想而知。

但要是能得知确切的幕后黑手,麓山集团可以选择应对方式就丰富多了,可以做针对性的调整,加以防备;可以直接和对方沟通,让出一定的利益和解;甚至可以将计就计……这个就算了,风险太大,麓山能逃过这一劫就算是不错了。

至于这位“沈先生”会不会恶意误导……别逗了,就凭他现在掌握的这些信息,去和麓山集团的竞争对手们接触,绝对可以拿到比麓山集团更高的价钱,要是他跑去和幕后黑手联系的话……不能再想下去了,再想下去,今晚的噩梦就有素材了。

董事长脑子飞快地转动,旁边的秘书也郑重记下了电话那头点出的信息。

“沈先生,您的提醒实在是太及时了,”董事长语气中感谢的真挚程度,简直可以沿着无线电爬到手机的另一头:“您还有其他的提醒吗?”

“没有了。”沈先生回答。

看来消息就只有这些了,董事长倒没有遗憾,反而松了口气——麻痹现在这么凶残的信息量已经足够棘手了,再来的话还让不让人活了——既然没有了信息,那就谈谈报酬吧,董事长柔声问道:“那建议呢?”

“现在也不太好建议。”沈先生语气干巴。

“您尽管说。”董事长毫不犹豫地表态。

“主要是尘埃落定,现在说这个没什么意思。”沈先生回答。

“啧……”董事长皱眉。——我知道现在尘埃未定,不过您现在的帮助已经够大了!我要是不好好表示,传出去别人肯定说我刘某人太不懂事。

“不过……”刘东来还在措辞想办法劝说的时候,沈先生又开口了:“我现在在潭州望月路这边散步,景色优美,风光宜人,一时有点着迷,就没太注意时间……嗯,有点晚了,听说刘总在这边有产业?好眼光啊。”

沈先生这转折有点生硬。

这是……要房子?

不至于吧?

望月路1号的别墅,是刘东来十年前购置的产业,当时花了八百多万,现在有所升值,但也不会超过两千万。

这种重磅消息,就这么点要求?

如果是某人走了狗屎运,机缘巧合间得知这个消息,然后向麓山集团提出这样的要求,那肯定是不自量力,拿到房子也保不住。但董事长深知,这种级别的情报,涉及到的得是什么规模的巨头,单枪匹马弄到这些东西……这人踩到的,估计得是哥斯拉的排泄物吧?

既然如此,那就是讲究了。

董事长看看秘书,秘书点点头,深有同感。

不但不肯现在就接受好处,还愿意留个人到自己的地盘!

以董事长和秘书的阅历和才智,当然早就轻松看出,这个和自己通话时老是说一句停一下,语气干巴,背书一样没什么感**彩的年轻声音肯定不是正主。

但再怎么不是正主,能够参与进这种级别的事务,能够得知这么多的机密信息,肯定也属于被重点培养的对象。

这样的人物,人家说留就留了!

两分钟后,董事长吩咐秘书:“拨给小萌。”

这是董事长的侄女,秘书长很快拨通了电话。

董事长拿起了电话,“嗯好……这么晚还没睡……和朋友玩也要注意时间,不要打扰到邻居们的休息……去门口接个人,安排到旁边的8号楼……这位是我的贵客……嗯,贵客有什么需要的话,尽量……唔,全力满足。”

24,居然会是这种调调? 从尽量满足变成全力满足,董事长临时换个措辞的效果很显著,三分钟不到,两名年轻女子就站到了沈霖面前。

“请问您是沈先生吧?”说话的女子挂着一脸诚恳亲近的微笑。

沈霖点点头,女子连忙伸出双手:“您好您好,我是刘东来的侄女,刘萌萌,这位是我的朋友汤意新。”

三人握手打招呼,刘萌萌长着一张鹅蛋脸,相貌算不上太漂亮,但身高体长,身材也很出色,旁边矮了半个头的汤意新剪个齐耳短发,浑身透着股利索劲。

沈霖略微打量的时候,刘萌萌同样在观察面前的男子:衣服质地普通,不是什么大牌;搭配也很随意,没什么特别的气度;和自己握手的时略显拘谨,不太像场面上的人物……

看起来就像一个刚出校园,还没怎么深入社会,职业生涯也很短暂,估计不要说发展,可能就连脚跟都没怎么站稳的那类最常见最普通的年轻人。

不过,出身于商人家族,刘萌萌早就知道,表象是什么根本不重要。从她赶过来的速度就可以看出,面对叔叔郑重叮嘱的贵客,刘萌萌完全没有丝毫轻慢。

——接到刘东来电话前,趁着父母出国游玩,刘萌萌招呼了几位要好的朋友到家聚会,正玩到了狼人杀的环节,接完电话,刘萌萌顾不得游戏中止会不会让朋友们扫兴,将好不容易摸到的“预言家”卡牌一丢,抓起最要好的闺蜜就匆忙跑出来接人。

“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完成初次见面的程序,刘萌萌一脸歉意地接着说道:“伯伯现在在北京,正忙到紧要关头,一时回不来。他刚刚特意打电话吩咐我,这段时间一定要把您招待好。”

“呃……刘总太客气了,这个……这个……”这点无关紧要的交际,姚大爷自然懒得指点,沈霖不得不自己挖空心思挤出点寒暄:“……嗯,是我来的太晚,打扰了。”

交流着没什么营养但又不可或缺的客套,刘萌萌引着沈霖走进别墅区。

没有平常那些自谓高端小区的登记盘问,门岗两位执勤的安保敬个礼,三人就这么走过了大门。

就像沈霖说的那样,时间确实有点晚,社区内已经没什么人踪,柔和的灯光照亮了整洁雅致的小道,微风吹拂,摇曳的树影下,昆虫们也压低了声音,生怕打扰到这片城市间极其难得的静谧安宁。

刘东来的产业位于整片别墅区比较中心的区域,步行五分钟左右,走在前面的刘萌萌停了下来,指着面前占地大约两百平的三层小楼说道:“就是这里了,望月山庄8号楼,我伯伯平时很少住这边,一年难得回来几趟……”

说着,刘萌萌又指着几十米外,另一栋同样是三层小楼,此刻正灯火通明的别墅说道:“我家也住这边,今晚没什么事,正好约了几位朋友来家里玩……刚才玩游戏入了迷,耽搁了时间,害您久等了。”

“嘿,别听她瞎说。”这时,一直没怎么开口的汤意新说话了:“沈先生,你的面子可大了。萌萌接个电话就赶紧出门,预言家都没要了,一路连滚带爬的,我鞋子都快跑掉了都差点都没追上,要不是你俩确实不认识,我还以为你是她失散多年的男朋友呢。”

能够在这种场合带出来陪同的闺蜜,肯定不是什么嘴上没带把的货色,汤意新特意指出这一点,无非是想向沈霖强调刘萌萌态度端正。

只可惜这是无用功,姚大爷当然能轻松听出:从别墅区大门口走到这里,以正常的速度,沈霖花了五分钟以上,而刚才刘萌萌出现却是三分钟不到,这充分证明了刘萌萌——或者说刘东来的诚意。

但是以沈霖目前的交际能力,还完全没法听出汤意新字里行间中蕴含的意味,这点小细节又无关紧要,姚彬一言不发,沈霖也就一无所觉,只能笑笑向刘萌萌说道:“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汤意新皱皱眉,看向刘萌萌,刘萌萌微不可见地摇摇头,也笑笑说道:“应该的,您不嫌怠慢就好。那……我带您了解一下房间?”

“好的,谢谢。”

刨去花园都还有足足两百平米都建筑面积,了解一下房间也是那么容易。

地下室车库,储藏室,厂库,酒窖。

一楼会客厅,电视厅,中式厨房,西式厨房,保姆间,工人间,茶室,健身区。

二楼家庭影院,娱乐室,休闲区,四套独立大客房。

三楼三套独立大卧室。

刘萌萌一路介绍下来,一边关注着伯父的贵客,贵客一直不置可否,这固然有可能是高深莫测,但更有可能是眼花缭乱。

终于介绍到三楼的最后一套卧室,也是最豪华的主卧,贵客还是不发一言。

“基本情况就是这样了,沈先生您看是否还有什么需要?”介绍完最后一个房间,刘萌萌退到门口,最后礼貌性地问道。

“嗯……”和参观完其他房间一样,贵客轻轻地点了点头。

刘萌萌轻轻松了口气,正当她感觉伯父深夜要求接待的任务差不多就要完成的时候,贵客忽然顿住了脚步,莫名其妙地侧了侧耳。

几秒停顿之后,贵客再次开口了,语气略有些生涩吞吐:“马马虎虎吧,硬件方面,算是基本满足了。”

啥?

硬件方面算是基本满足了,那潜台词不就是:软件方面还有这样那样的不足?

这可不是什么好话,尤其是配上贵客略有些生涩吞吐的语气……

猛然间听到这样的暗示,刘萌萌很是发了下怔,商人家庭的耳濡目染让刘萌萌知道,在比较低端的层次,商务接待,迎来送往时安排一下陪床是很常见的事情。

可是,这位沈先生能够成为自己伯父的贵客,应该不至于还在那种档次……吧?

这家伙看起来又年纪轻轻,斯斯文文的,开口的第一个要求,居然会是这种调调?

25,海选初选再pk再决赛 “这个……这个……”

身为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家,猛然间听到如此出格的要求,刘萌萌真是又羞又怒,一时间恨不得拂袖而去,然而身负伯父,或者说家族核心支柱的重托,刘萌萌还是必须站在原地,绞尽脑汁,老半天才脸色微红,结结巴巴地说道:“这方面我真不熟……不过……不过……我有个表哥……”

“这和你表哥有什么关系?”对面的姑娘突然结巴脸红……这发展似乎好像超出预料,沈霖有点莫名其妙,不过他只需要继续背台词:“别的房间就先算了,这个房间今晚就要用,我们一起看看吧。”

貌似误会了?注意到沈霖莫名其妙的神情,又看到他径自走进洗漱间,这边看看,那边摸摸,刘萌萌连忙跟上。

“沐浴露要换一下,这个更适合中性的皮肤,ni……咳,我的皮肤比较干,要橄榄油的产品,润和就不错。”

“好的。”小事一桩,刘萌萌点点头,顺便捏捏脸,缓解一下尴尬的心情。

“洗发水也要换,要去油的,方便的话,看看能不能找一找兴芳薄荷味的那款产品。”

“没问题,我等下就安排人去找。”看沈霖这架势,刘萌萌一边继续点头,一边轻轻地推了推身旁的闺蜜:“小新,麻烦你帮我去桌台上拿下笔和便签纸。”

刘萌萌的决定相当正确,贵客一旦开口,提起要求来真是一点都不客气:

“浴缸的按摩档位太高了,去找一下说明书。”

“淋浴头水流有点小,高度也要调一下。”

“毛巾太软了,吸水性不足,这种天气应该用纤维多一点的毛巾,比如立花品牌的竹纤系列。”

“牙刷……”

“牙膏……”

两分钟左右,几乎将洗漱间的物品统统吩咐了一遍,沈霖重新回到了卧室。

“枕头……”,“床单……”,“垫被……”,“毯子……”

除了床板和床垫因为“现在时间比较晚先将就将就,明天再说”之外,贵客对所有的床上用品全部提出了要求,这些要求比对洗漱用品的要求更加细致:品牌,材质这些自不用说,长短,宽窄也有标准,甚至就摆放的方式,两边悬空的比例也不能随意,等等等等……

细致到了什么程度呢?等到贵客说完的时候,刘萌萌一个人已经记不过来,她和汤意新各拿了个纸笔,分别密密麻麻地写了两页。

要不要这么难搞啊……

转动一下有点发酸的手腕,手中的记录密密麻麻,刘萌萌头皮也有点发麻:睡个觉要求更换洗漱用品和床上用品很正常,无非是洁癖嘛,这很多人都有,但居然还指定了所有物品的品牌材质,妈蛋还讲究长宽尺寸,这大半夜肯定又得劳师动众了,还不如要求的就是集团提供陪床接待呢……

刘萌萌苦恼得太早了。

更换洗漱用品和床上用品就算完了?

太天真了!

记录完这两块,刘萌萌和汤意新刚收起笔,还没来得及合上本子,沈贵客又开口了:“接下来就是家具了。”

家具?

换家具???!!!

刘萌萌震惊:别的就算了!两米三的加宽床铺,三米七的厚重书桌,六七米的一体式组合衣柜,这些玩意儿根本连门都出不去好不好,还得拆卸组合好不好?大佬,您今晚还打算睡觉吗?

大佬当然要睡觉了。

将立式衣架,小沙发,踩脚凳,躺椅,床头小茶几,窗边咖啡桌,咖啡椅,书桌前的座位等体积重量较小的家具提出更换意见后,贵客又表示:“剩下的家具,今晚是来不及了,先将就用一下吧。”

“好的。”刘萌萌有些麻木地回答着,一边合上了手机。——为什么合上手机?因为涉及到家具,肯定涉及到形状,某位大爷不仅提供了品牌厂家,甚至还贴心地提供了图片!

这还没完。

接下来是对这些更换之后的家具,以及由于体积原因“先将就”用一下的原家具的摆放方案。

接下来是中央空调风力风向的调整,以及对应窗户打开程度的调试。——用某位大爷的话来说:形成最佳的寺内外空气交换和循环的效果。

——到这个时候,刘萌萌已经不敢再腹诽什么不如换成陪床接待了。

看这位老爷的挑剔劲头,要真是需要女孩来陪的话,估计需要走一遍从海选到初选到pk最后再决赛的流程!

接下来又要求增加某些小植物,以及小摆件。

接下来又表示室外的小花园树种选用不当,不能和整个山庄的大园林,以及室内的小环境完美融合……当然,这大晚上的,临时栽树是来不及了,不过某大爷表示一楼娱乐室有个小音响,把它搬上来,播放指定的夜间松涛声,可以暂时勉强解决一部分问题。——对了,音响摆放的位置也有讲究。

等!

等!

等!

等!

这个时候,卧室里面已经不止沈霖和两个小姑娘。

作为商人家庭培养的继承人之一,刘萌萌显然具备还算不错的统筹安排能力,在沈霖聊完洗漱用品的时候,刘萌萌就已经通知集团下属的某商场负责人,一边赶紧召集已经下班的员工,打开早已关门的商场按清单调货,一边赶紧派人来别墅区办事,床上用品和家具一样如此,麓山集团这么大的产业,自然不缺扎根于家居领域努力耕耘的子公司。

等到某位大爷终于表示“嗯,先就这样”的时候,身边负责记录的已经是好几位各卖场的专业导购,而他们所对应的各卖场,也早就开始全面查找调货,有些物品和安装人员,甚至已经到了路上。

不过,这样并不算高枕无忧。

看着各位导购手头密密麻麻的纸张,刘萌萌有点担心:“沈先生,您的要求,我们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但现在这时间确实不太巧……可能有小部分物品,可能一时找不到货……不过您放心,明天一大早,我们一定会……”

“不用。”沈先生摇摇头。

这回答有点不妙,牢记伯父吩咐“全力满足”时郑重的语气,刘萌萌不由发急:“我只是担心耽误了您休息……那……那……我现在就他们去找!”

“不用了。”沈先生继续摇头:“我说的东西,一定都有。”

半小时之后,答案揭晓:最后一批运送的物品达到,刘萌萌这才发觉,沈先生要求的所有物品,还真是自家商场都有的商品。

一样都不例外。

一股寒意涌上了刘萌萌的心头。

26,原来,这才叫睡觉 这算是……某种形式的示威吗?

刘萌萌完全不了解沈霖和刘东来之间沟通的细节,只知道这是伯父吩咐必须全力满足的贵客,但这个“贵”到底是真心实意的“贵”,还是形势所逼,不得不“贵”,刘萌萌就无从得知了。

但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这位沈先生能将这么多物品记得这么清楚——清楚到从品牌到种类再到材质再到规格——这种记忆力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注意到这点,刘萌萌立刻回想起刚才贵客要求调整室内物品的时候,提到某个小摆件,自己表示没什么印象,贵客立刻指出,这东西就放置在一楼茶室靠右边小阳台外侧拐角处扶手椅后面的弧形小石膏板上——都不用去找,光听听这一长串话,就知道摆这玩意儿的地方有多偏僻!

而这样的小摆件,小植物,小家具,贵客至少提了十个!

刘东来一家基本生活在首京,刘萌萌的父母也忙碌于商业,这两套别墅平时都是由刘萌萌负责打理。伯父的这套别墅,刘萌萌平时来得少些,但一周至少也会来两次,当得起半个主人,然而,这半个主人基本没什么印象的东西,沈贵客走马观花逛了一圈,就都记得清清楚楚。——这种观察力,也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想明白这两点,再看向沈霖时,刘萌萌的眼中多出了几分惊叹……以及敬畏。

这份惊叹和敬畏显然被记忆力,观察力都登峰造极的真正贵客察觉,不过这点小女生的好奇,普通男人或许免不得有几分自喜,姚彬这种已经不知道被崇拜了几百万次的老怪物根本已经免疫,他甚至都懒得和沈霖提及,直接就安排沈霖推进“睡觉”工程的下一个环节。

于是,又侧耳几秒之后,沈霖又开口道:“房间布置就麻烦各位了……刘小姐,麻烦你给我安排个人,厨房还有点活儿。”

厨房?厨房和睡觉能有什么关系?

如果是物品全部抵达之前,刘萌萌这个念头肯定是怨念,但见识到贵客的能耐,刘萌萌现在的想法是真正的好奇。

刘萌萌倒是记得,除了卧室布置需要的物品之外,贵客还要求了一大堆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其中就有一大堆的食材。

不过,晚上吃宵夜不是对睡眠不好吗?沈先生对卧室的要求这么高,为什么忽然搞宵夜这种自相矛盾的事儿?

于是,刘萌萌不单安排好人手,自己也跟着走进了厨房。

走进厨房,沈先生并没有对其中的布置提出任何要求,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之后,沈先生吩咐将食材都取出来,然后又取来一个称量天平。——这一样是他要求的乱七八糟的物品其中之一。

“葵花籽25克……”——这不是普通的葵花籽,品牌倒是普通,但根据沈贵客的要求,每一颗葵花籽的长度,都超过了两厘米。

“大枣40克……”——这一样不是普通的大枣,除了个头的标准,沈先生还要求了色泽,或者说成熟度。

“蜂蜜5克……”,“小米……”,“牛奶……”,“凉开水……”等等……

这些食材都不算贵,但格外费神。

可以说,沈贵客要求的物品里面,就属这些食材最麻烦,几乎每一样都让卖场负责人一边抓头,一边组织着语言,向沈霖的各代远祖们表达了最亲切的问候。

现在看来,这些食材不但挑选的时候相当麻烦,使用起来也不简单。

沈贵客不仅对每一样食材的用量提出了标准,还亲自上手,对已经精挑细选的各样食材进行了进一步的筛选。

最后,对各种材料的添加时机,也提出了要求:

“小米和凉开水先放……”,“8分钟以后放葵花籽……”,“第13分钟放牛奶……”,“第22分钟……”

这也就算了,这个变态还对火候提出了要求,最变态的是,这还是个动态的要求:

“煮小米的时候用1000w……”,“放葵花籽之后换成1300w……”,“放牛奶的时候调低到……”,“放蜂蜜的时候……”

这他妈的是炼丹呢?还是煮御膳啊?

姚大佬显然不会理会这些想法,吩咐完御膳,又让沈霖对众人说道:“厨房这边也先麻烦各位了,我去散散步,半小时后回来。”

这个……出门散步,半夜三更,孤男寡女的,刘萌萌就不适合跟着了。

再说散步也没什么好看的,刘萌萌吩咐一位熟悉别墅的保安给沈霖带路,自己留在了别墅里面,对于厨房的御膳,以及卧室最终布置出来的效果,刘萌萌已经相当好奇。

半个小时之后,刘萌萌的好奇心得到了满足。

太牛逼了!

必须来点粗俗的内容,才能充分表达刘萌萌内心的感慨!

这也是被召集来参与了卧室调整的所有人的共同感慨。

“太牛逼了!”

“妈蛋,原来中央空调和窗户之间还能形成这种气流!”

“这声音……啧啧,和外面的声音配起来,啧啧……太舒服了。”

“光线真舒服。”

“咖啡桌和椅子布置的角度真好……别拉我,我不摸……我就站近点看看总可以吧……”

“在这种房间睡觉,命都要长几年吧。”

“啧啧,有钱人就是有钱人,享受就是不一样……”

这……听到这儿,刘萌萌不由自主地摇摇头,苦笑了一下,有钱人的享受是不一样。

但有钱人和有钱人之间,更不一样!

站在卧室中间,一阵阵接近自然的清风气息迎面拂来,这是中央空调和窗外空间构建的巧妙循环,耳边阵阵松涛,和窗外的风声,树声,虫鸣声和谐起舞,入眼处,床铺、书案、衣柜、躺椅、咖啡桌错落有致,各样精致的小植物,小摆件点缀其间,一团团慵懒闲适的氛围,将刘萌萌彻底包围。

就算刚刚中断和朋友们正玩在兴头上的兴奋,就算刚刚经历伯父深夜打电话来嘱托的压力,就算刚刚完成变态贵客的各种苛刻要求,就算神经如此紧绷,站在这间卧室里面,刘萌萌还是立刻感觉到了深深的睡意。

这些睡意完全不是平日劳累过后的那种疲惫,也不是兴奋过后的那种松弛,更不是什么饮酒过度,身体不适,服用药物的昏昏沉沉,而是一股股发自身心的,身体各部位即将得到休憩修复,每个细胞都在欢呼的愉快。

必须再来点粗俗的内容,才能充分描述刘萌萌的又一层感叹:

太他妈牛逼了!

原来,这才叫睡觉。

27,就你聪明 异性卧室的床铺肯定不方便上去试着躺一躺,但别的设施还是可以用用,最初的震撼过后,刘萌萌和汤意新对视一下,然后不约而同地往前飞扑。

刘萌萌站的位置比较有优势,抢到了窗边的躺椅,汤意新启动速度比较慢,只能悻悻地选择了小沙发,坐进各自座位的瞬间,两个小姑娘又一次不约而同,不顾形象地发出一声**。——还好,这个时候,卧室里已经没有了旁人。

坐下之后,两个小姑娘都不说话了,两人就这样躺着,静静地享受着房间的舒适和安逸。

可惜,没享受几分钟,打扰的人过来了:“刘小姐,沈先生布置的粥熬好了,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这是正事,刘萌萌肯定得亲自看看。

两人只得爬起来,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卧室。

顺着扶梯下楼,离厨房还有十几级台阶,刘萌萌就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往下走着,香味倒是没有变浓郁,只是越来越令人心旷神怡。

这肯定也是好东西!——这是刘萌萌走下楼时的想法。

好香,看起来肯定好好吃的样子。——这是刘萌萌刚看到粥时的想法。

姓沈的这个混蛋!——这是刘萌萌仔细看清楚粥之后的想法。

站在这份粥面前,刘萌萌使劲地抽抽鼻子,心中憋闷。

姓沈的混蛋指定的是一只超小号的高压锅,这玩意儿煮出来的东西,最多只能盛一小碗,刘萌萌连尝一口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站在旁边干咽口水。

最讨厌的是,那混蛋指定一只小高压锅的理由,居然是避免不必要的浪费。——妈蛋大半夜折腾到这个程度,还有脸提什么浪费!

说不出幸运还是不幸,刘萌萌不用馋太久,大约是计算好了时间,粥刚刚熬好没几分钟,沈贵客就结束了散步,回到了别墅。

回来之后,沈贵客看看粥,又走进卧室看看房间,这回没有再挑剔什么,点点头表示:“感谢各位,大家辛苦了。”

刘萌萌松了口长气,再客套几句,便带着众人离开。

离开8号别墅,刘萌萌再次表示一下辛苦,各卖场的人各回各家,刘萌萌也领着闺蜜回到自家7号楼。

主人半道离开,聚会也没了什么意思,刘萌萌忙着布置贵客卧室的时候,朋友们早打来电话告辞。两个小姑娘回到7号楼的时候,朋友们早已离去,住家阿姨正在收拾略有些狼藉的客厅。忙了将近一个钟头,刘萌萌也懒得这些了,领着闺蜜直接上了三楼,走进自己的卧室。

“呼……”走进卧室,刘萌萌一个猛子就栽到了床上,“累死我了……”

“哎……”汤意新也栽倒在她的旁边:“总算是搞完了……”

“太讲究了。”

“太多事了。”

“就为了睡了觉,”汤意新懒散地翻个身:“这大半夜劳民伤财的,也亏他做的出。”

“哼……”刘萌萌冷笑一下,坐了起来:“对这种人来说,这点事算什么?”

“嗯?”汤意新也坐起来:“什么意思。”

“难怪有人说童话故事是最残酷的现实映射。”刘萌萌忽然感慨。

“怎么了?”汤意新不明所以。

“还记得豌豆公主的故事吗?”刘萌萌问道。

这当然记得,汤意新点头。

“垫了二十层鸭绒被还被豌豆硌到……”刘萌萌继续感慨着:“这描述确实非常夸张,但现实也不简单啊。”

“你这么一说,”汤意新反应过来了:“啧,还真有点像这么个意思。”

豌豆公主在暴风雨的深夜淋成了落汤鸡,浑身一点形象都没有,却因为隔着二十层被子的豌豆硌得睡不着觉;如出一辙的是,这沈先生外表随意到一塌糊涂,对住处却挑剔到变态的程度。

三代看吃,四代看穿,不知道第几代才看睡……细节处最见奢华,沈贵客外表的随意或许有这样那样的原因,但住所这种私密的地方最能看出一个人的底蕴。——对住处挑剔到这种程度,刘萌萌和汤意新算是真心实意佩服了这位贵客的“贵”。

聊到这儿,两人算是稍微有点理解了“沈先生”,对这一晚上的劳碌也稍微气平了一点。——没办法了,睡惯了天鹅绒,确实很难睡得下猪圈。

“不过不管怎么样,这劳民伤财的……”躺在猪圈里面,汤意新摇摇头,不以为然。

“是啊。”猪圈的另一只刘萌萌也鄙夷:“太折腾人了。”

“我有点累了,要躺一会,萌萌你先去洗澡呗。”汤意新说道。

“我也要躺一会。”

于是,两人都赖着不动弹。

两分钟后。

汤意新翻个身——实际上,回到房间之后,汤意新一直在翻来覆去,感觉怎么躺着都不舒服——翻完身,汤意新又鄙视了一次:“劳民伤财。”

刘萌萌一样不停地翻身,身下这张平时很柔软的床铺似乎一点都不舒服了,她随口附和道:“瞎折腾人嘛……”

又是两分钟后。

“不行了,受不了了!”刘萌萌开始锤被子,“太气人了!”

“我也受不了了!”汤意新也猛地坐了起来:“怎么办怎么办!”

“要不……要不……”刘萌萌舔舔嘴唇,挣扎着说道:“我们……也劳民伤财一下吧!”

“来,”汤意新飞快翻身,抓起刘萌萌放在旁边床头柜上的手机:“给……”递过电话,汤意新又有点迟疑:“会不会不太好,本来就让工作人员忙活了大半夜了……”

“没事,今晚算加班,明天让他们休息,而且也算加班!给三倍……不,给五倍工资!”拿起手机,刘萌萌飞快地下定了决心,翻开了最近通话记录:“张经理……好,辛苦了……你到哪了?”

“是这样的,刚才送到望月山庄的商品,还需要原样再送一份过来……”

“对,一模一样……”

“不,不,没出什么问题……”

“不,不,这次不是7号楼,送到8号楼来……”

“嗯,麻烦了……”

“什么?……你说什么?……啊,哦?……好……好吧……”

“对对对,就是这么个意思,行,那就辛苦你们了。”

挂断电话,刘萌萌呆呆地坐着,脸上表情变幻,似笑非笑。

等了十几秒,汤意新有点着急,提醒道:“还有卖场,还有家具城,还有安装人员要通知吧,等下人家都回去就不好了……”

“不用了,”刘萌萌摇摇头,自嘲地笑了笑,“别以为就咱俩聪明……这些人现在都在一起,正商量着互相帮忙,连夜一起改造自家的房间呢……”

28,基本的人情世故 刘萌萌和她的员工们开始学习如何劳民伤……咳,学习如何改善居住环境的时候,8号别墅内,送走了所有人,关上大门,沈霖也长长地舒了口气。

姚大佬要求众多,细节又极其繁琐,沈霖就算只起了个舌头的作用,也感觉有些劳累,回过头,沈霖看看摆在客厅一角的气派座钟:12点过5分。

都这时候了?沈霖微微皱眉,姚彬开口了:“放心,接下来都很简单。”

“我没那个意思,”沈霖干笑一下:“反正我平时也还没睡着。”

“嗯,”姚彬指示:“先去喝粥吧。”

那就喝吧。

沈霖走进厨房,小小的高压锅已自动弹开顶盖降温,雪白的米粥点缀着淡黄深红的瓜子大枣,卖相上佳,清香扑鼻,勾人食指大动。

沈霖将粥倒进旁边早已准备好的小碗,散步的时间显然也被计划过,端起碗,米粥的温度正好适宜。

“很香……味道不错……非常不错……”忙了大半夜,沈霖早有点饿,三口两口就将米粥填进了肚子,放下碗,沈霖还有点意犹未尽:“就是有点少。”

“睡前摄入适量的食物,可以有效改变身体各部位供血的分配,改善睡眠。但一定不能过量,否则很容易对消化系统造成负担。”

“呃……”沈霖舔舔嘴唇:“我就随口一说。”

“吃完了去洗澡。”

于是沈霖上楼。

洗漱间内烘好了毛巾,挤好了牙膏,摆好了各类洗漱用品,就连浴缸都放满了水。

按照姚彬的安排,沈霖先是泡了十五分钟温水,又冲了个淋浴,最后刷牙洗脸。

户外散步放松精神;上床前沐浴放松身体;精心准备的米粥改变身体血液分配;柔和的光源,清新的空气,安宁的氛围,定制的卧室……

刷牙刷到一半的时候,沈霖已经阿欠连天,离开洗漱间,走进卧室,沈霖完全没有像刘萌萌和汤意新一样,对这间高档卧室的升级版表示出大惊小怪。

沈霖压根就没那个时间。

——爬上床铺,半分钟不到,沈霖就睡着了。

————————

次日。

早晨7:48分。

沈霖睁开了眼睛。

没有昏昏沉沉,没有手脚无力,也没有突然换个睡眠环境之后再突然醒来那种我是谁我在哪里的迷迷糊糊……

睁开眼睛的第一秒,沈霖就精神抖擞,神清气爽。

窗外是绿意盎然的树木,鼻尖是晨间自然清新的空气,耳边一阵阵鸟群呼朋唤友的问候,如此生气盎然的气息环绕,沈霖没有一点赖床的感觉,一挺身就坐了起来:

好爽,睡得好舒服!

拿起床头的手机看一眼,沈霖悠悠地走进洗漱间。

刷牙,洗脸,淋浴,换衣服……

全部搞定,沈霖再看看手机:早晨8:03分。

这时间……稍微有点早……

哎呀!沈霖皱眉,昨晚忘记带电脑过来,没法玩把游戏了……

“不早了。”脑子里,姚彬开口了:“该出门了。”

“现在就出门?不用吧?”沈霖又看看手机:“这边到公司的路,我记得是不堵车的,应该只要十分钟就到……最多十几分钟……现在过去,至少早了二十分钟吧?”

“上班的时间没错。”姚彬先是确认,然后又说道:“多出来的二十分钟,是你早上运动的时间。”

运动的时间?

昨天和这位大佬交易的时候,好像没涉及这一块吧?

沈霖的心立刻悬起来了。

沈霖倒不是反感早上起来运动,昨天晚上一连串事情下来,沈霖也早就熄灭了和脑子里面这位大爷直接叫板的念头。

可是,就算已经决定了逆来顺受,但已经谈好的交易,忽然又发生变数……

这种先例,这种直接践踏约定的做法,实在太容易让人不安了。

“不用担心,”沈霖刚开始忐忑,姚彬已经表示:“首先,我们约定的交易本来就是8小时良好的睡眠。昨天晚上,你睡着的时间是12点42分,今天早上,你醒来的时间是7点48分,严格来说,我还有54分钟可以支配的时间。”

哦哦……

是这样……

沈霖松了口气,这就可以理解了。

“其二,这只是一个建议,”姚彬继续说道:“早晨合理的运动,可以让我们晚上的睡眠质量更好,你可以自己决定是否采纳建议。实际上,我暂时也无法给出具体的建议。——毕竟,这62天,你从来没有运动过。”

呃……

姚彬最后的半句话让很霖有点尴尬,不过,既然不是强制性的要求,沈霖就放松下来了。

那么,就偶尔也去运动运动吧。

根据昨天晚上刘东来侄女的介绍,别墅区有专门的健身馆,其中的大部分设备,业主们可免费使用。

早上8点,健身馆已经开门,不过姚彬并不建议沈霖现在就过去健身馆运动。

按照姚彬的说法,沈霖这小身板,本身就没有早晨运动的习惯,平日的活动量也相当普通,现在就在别墅区的园林里散散步,最多再到为老人家以及小朋友们开辟的户外玩乐场所扭扭腰摇摇臂就算好了。

沈霖从善如流,走在园林里散了散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又走到运动场所,和早起的老人家小朋友们一起活动了一番。

沈霖运动时,姚彬果然一言不发,直到时间走到了8点20分,沈霖又一次掏出手机,点开打车app的时候,姚彬才再次开口:“不用打车。”

“不用打车?”沈霖皱眉:“这边应该没有公交车吧?”

“没有。”姚彬回答。

“住户这么少的地方,”沈霖继续说道:“这个点,的士也不会过来做生意吧?”

“当然不会。”姚彬继续回答。

“那?”沈霖不明白了。

“你不但基本不懂得运动,”姚彬一句话就否定了沈霖刚才二十分钟尝试着“运动”的努力,并继而表示:“而且,也基本不懂得人情世故。”

啊?

“不出意外的话,你走到大门口,应该就明白了。”

沈霖提起上班用的小包,走向别墅区的大门。

走出大门,沈霖果然明白了。

一台已经点着火的奔驰s级停在别墅区的大门口,看到沈霖出来,奔驰s级的前排玻璃摇下,露出了刘萌萌和她闺蜜的笑脸:“沈先生早啊,这么巧,您去哪?我送您啊。”  

29,僵硬 “你们怎么在这?”坐进特意留出来的后座,沈霖好奇地问道。

“我们也要上班啊,”刘萌萌回头笑了笑,倒也没有刻意装出偶遇,“早上起来的时候,小新看到您在花园里晨练……昨天晚上没见您开车过来,这里没有公交车,也很少有的士,就在这里等一下您。”

“这样啊……”沈霖微笑点头:“早上睡得太死,给两位添麻烦了。”

“不麻烦啊,沈先生太客气了……”刘萌萌边起步边回答:“昨晚条件有限,招待不周,您的卧室还有很多需要继续改进的地方……嗯,我和小新都习惯早起,反正没事,路上咱们正好可以聊聊。”

“为这个事啊?”沈霖回忆一下:“那其实不用特意等我,昨晚好像说过会给你发个具体要求的邮件。”

“发邮件那才叫麻烦,”汽车起步,开始缓缓行驶,刘萌萌微微侧头,从后视镜向沈霖笑笑:“咱们路上聊好了,我这边做好记录,等下就直接安排,尽量不耽误您的时间。”

“这多不好意思……”从离开学校开始,沈霖就从来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确实感觉有点不好意思,他摸摸头,一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不要再增加客套占用的时间成本。”脑子里的姚彬开口提醒:“你出门的时候,7号楼正向的窗户就开始有动静。——望远镜的反光一直持续到你回房间拿包的时间。”

呃,这么有诚意?她伯父的事情不是已经说完了吗?

“无论事态进展,先表现出最端正的态度,”姚彬一半解说一边指示:“这是最常见的商务模式——更何况她们的想法很可能并不只是家族的需求——按照这个模式,对方已经展示了态度,你这边就不用再绕来绕去,可以直接提要求了。”

那是我的要求吗?沈霖扯扯嘴角:“那您开始吧,我复述。”

于是,姚彬开始提要求了。

首先是卧室中昨晚不方便操作的大件:床铺要如何如何;书桌要如何如何;淋浴水管要如何如何……

其次是别墅自带小花园的大活:窗外的灌木的气味不对,应该如何如何;某株树木过高,晚上阴影移动时影响氛围,树木和灯光应该如何如何;某些昆虫的数量太多,声音太密集,卫生工作和修剪工作应该如何如何……

沈霖复述这些的时候,副驾驶座上,汤意新不仅拿着纸笔在记录,还打开了手机的录音功能,态度果然相当端正。

说完昨晚没来得及调整的内容,姚彬的要求还在继续:

床单其实应该用什么什么;沐浴露、肥皂其实什么什么类型的更好;床头正对的墙壁上其实最适合什么什么挂画;方便的话,最好能在床头柜上增加点什么什么……

汤意新一边记录,一边咂舌,原来这位大爷昨天折腾了大半夜,还真是勉强将就一下。

姚彬的叙述向来兼具简洁和准确,望月路连接主道的十分钟路程,姚彬已经说完了卧室需要继续改进的内容。

“好的,沈先生,您说的我都记下了。”做好最后一条记录,汤意新看向驾驶座。

扶着方向盘的刘萌萌微微点头,又在后视镜中朝沈霖露出笑脸:“沈先生,您刚才说的这些,我们一定会想尽办法,全力满足……另外,您昨天晚上对卧室提出的宝贵意见,能不能也顺便复述一下,趁着白天人力资资源充足,我们这边正好查漏补缺,看看有没有疏忽的地方。”

“疏忽?”姚大爷安排得那么详细,还会有疏忽?沈霖感觉不可思议:“有什么疏忽?”

透过后视镜,正在驾驶车辆的刘萌萌当然也注意到了沈霖的表情,心中一阵烦闷:

妈蛋,您老人家的安排当然没有疏忽……

昨晚凌晨1点多,刘萌萌也将自己的卧室重新布置了一遍,看上去耳目一新,感觉也非常舒服——至少比原来舒服了好几倍——但要是和贵客亲自布置的卧室相比,很多地方总是感觉还差了那么点意思。

这主要是因为两点。

其一:昨晚那些过来帮忙的混蛋们很多时候只顾方便,脑子里没印象的东西才动一下笔,脑子里有印象的东西,直接就通知了卖场和仓库,纸上根本没记录!

其二:这位大爷直接在伯父别墅里利用的植物和摆件,很多玩意儿,刘萌萌连名字都不知道。

“这个,我说的只是某种可能性,”刘萌萌干笑一下:“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嘛。”

这到底是想干什么?沈霖纳闷了。

“她想的很简单,”姚大爷判断出了刘萌萌想的是什么,“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谁都希望拥有更好的睡眠环境。”

又愣了一两秒,姚大爷指点下,沈霖开口了:“那就检对一下吧。”

“好的。”刘萌萌高兴地点点头,旁边的汤意新也飞快地将笔记本翻过一页。

“沐浴露……”;“洗发水……”;“浴缸……”;“淋浴头……”

“枕头……”,“床单……”,“垫被……”,“毯子……”

“毛巾……”“牙刷……”“牙膏……”

沈霖慢慢叙述,汤意新兴高采烈地记录,时间过得飞快,讲到中央空调和窗户打开间隙会导致的自然风差异时,奔驰s缓缓驶入了沈霖上班的写字楼楼底停车场。

“至于植物,摆件……”又一次看看时间,沈霖推开了车门:“还有花园的内容,下午下班之后,我们有空再聊吧。”

伯父的要求是全力满足,刘萌萌当然不敢耽误贵客的工作,当下连忙也打开了车门,站到旁边。

“对了,”走到电梯口,沈贵客忽然又习惯性地侧了侧耳,几秒之后,贵客回过头:“刚才这个卧室的布置的方案,其实更适合让适龄的男性拥有更好的睡眠质量……如果是女性的话,还有很多地方需要调整。”

我……

草……

你……

马……

几步之外,刘萌萌和汤意新脸上继续努力保持着微笑,但那个笑容,要怎么僵硬,就怎么僵硬。

30,真想帮忙 电梯直上16楼。

整个这一层都属于金铠传媒。

这是一家综合性的广告公司,老板姓魏,是一位年近五十的中年大妈,和绝大部分这个年龄段的大妈们一样,魏老板最擅长的是逛街、麻将、跳广场舞,以及和亲戚朋友邻居们一起,热烈交流其他亲戚朋友邻居们的家里长短。——没有的时候,就自己发明一点。

就魏大妈本人而言,她很乐意于将自己的时间和精力都花费于这些与世无争的爱好。

奈何造化弄人,魏大妈在商业领域同样具备着超乎寻常的天赋。——她丈夫的亲兄弟,是潭州市上层某有力部门的权利人士。

这份天赋实在不容浪费,魏大妈也就不得不分出一部分宝贵的时间和精力,开设了这家广告公司。

因为这份相当稀有的天赋,魏大妈在“广告传媒”这个服务业领域发展得顺风顺水,根本不用像同行们一样绞尽脑汁,掉尽头发去愁业务,一个个项目就排着队自动找上门来。

从魏大妈丈夫的亲兄弟升职开始……咳,从魏大妈发现自己的天赋伊始,几年下来,金铠传媒不断发展壮大,现在已经成长为整个潭州市广告传媒领域数一数二的大公司。

魏大妈本身不是贪婪的角色,她丈夫的亲兄弟也还有进一步往上走的可能,两者相结合,金铠传媒也就比较讲究吃相,不管是因为什么因素接到的业务,操作起来倒还差强人意,方方面面都能交代过去。

电梯抵达16楼。

“早。”,“谭姐早”,“张哥早”,“邓总早”……

从进门到落座的这一串招呼,很明显地说明了沈霖在金铠传媒资历尚浅。

半年前,金铠传媒又连续接了几笔业务,人手有点紧张,魏大妈便一边到处挥舞钞票挖同行墙角,一边招募实习生补充打杂人力,沈霖便是在这个时期作为实习生加入,几个月下来表现中规中矩,两个月前成功转正,签下了人生的第一份劳动合同。

作为一家潭州市规模数一数二的传媒公司,行政,财务,公关等部门之外,金铠传媒目前有六个主要的业务部门,根据业务能力和业务规模的差异,这六个部门分别有着三十到八十名不等的员工,各自独立运作分配下来的项目。

沈霖隶属于第四事业部,事业部总负责人姓邓,名为邓畅。

邓畅是金铠传媒的超元老级人物。

元老到什么程度呢?

创建这家传媒公司之前,魏大妈在居住的小区门口经营着一家水果店,邓畅当时就是水果店的理货员之一。

从水果店理货员到传媒公司独立事业部的负责人,邓总这一步实在跨得太远,于是不免有些扯到了蛋。

限于专业,限于能力,魏老板分配下来的项目,新鲜出炉的邓畅邓总监总是操作得磕磕绊绊。

魏老板是个念旧的人,倒也没有因此就将邓畅怎么样。

只不过,久而久之,金铠传媒接到的肥美重要的项目慢慢和邓畅无关,邓总负责的第四事业部,也就逐渐演变为金铠传媒专门处理鸡肋项目或者是难搞项目的部门。

——金铠传媒六个事业部,每个事业部的员工分别是三十到八十人不等,邓总这个第四事业部,就是其中的那个“三十人”。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员工虽然少了一大截,第四事业部的人事架构还是相当完整。

和其他事业部一样,负责人邓畅为第一级,接下来分别是两位负责策略和美术的副手,再下来是三个小组的组长,再接下来是每个小组内的文案指导、美术指导、影视指导,再接下来,就是沈霖这样最普通的员工了。

当然,人事架构是一回事,真正的资源是另一回事,和其他事业部的小组基本上都是十几个员工相比,第四事业部每个小组都只有7到8人,平时应付一下日常工作还勉强过得去,一旦碰到操作项目的关键时期,立刻捉襟见肘,组员们忙到爆炸也做不过来,必须从其他途径想尽办法过关。

沈霖今天一大早过来,就遇见了类似的好事。

“沈大哥来了,”沈霖刚坐下,坐在前一排办公桌的一名年轻人立刻回过头。

“早啊,小周。”沈霖点点头。

小周差不多和沈霖同时进入金铠第四事业部,两人隶属不同的小组,但从事的是同一个岗位,平时关系不错,经常一起吃吃饭玩玩游戏,工作上也有互相帮忙的时候。

“早早早……”小周移动椅子凑了过来,顺手递过一瓶酸奶:“哎呀,不错啊,容光焕发,今天气色这么好?”

“还好吧,”沈霖摸摸脸,昨晚的睡眠质量看来比自己想象的效果更好,今天上班,这已经是第四个说自己气色好的同事,“昨晚睡的比较好,今天醒得早一点。”

“沈大哥,今天要找你帮忙了。”小周开门见山地说道:“立美临时决定,发布会提前两个礼拜,妈蛋我们组长要疯了,今天一大早就给我们所有人打电话。”

“你分到了什么?”沈霖问道。

“十二篇系列软文。”小周苦着脸回答。

“十二篇?还可以吧?”沈霖抬头略微回忆一下:“好像平时立美都是快二十篇……嗯,你赚了。”

“赚个毛线!”小周整张脸皱成了苦瓜:“今天就要提交初稿。”

“啧啧,一天十二篇……”沈霖露出点同情:“那你还聊什么天,赶紧写啊!”

“沈大哥,你不能这样啊……”小周将酸奶硬塞到沈霖手中:“一天提交十二篇,会死人的,看在上次华盛一品的份上,帮帮忙呗。”

“行吧,”沈霖痛快地点点头,刚才的调侃只是开个玩笑,前段时间沈霖所在小组的项目吃紧时,沈霖确实找小周帮过忙。欠下的人情都是债,沈霖肯定不能不认账:“题目定了吗?”

“定了定了!”小周连忙将移动式座椅挪回自己的位置,几秒后又挪了回来,手里多了一张打印纸:“都在这里了。”

31,睡眠效果 “唔……”沈霖抓起打印纸,边看边念:‘立美,重新定义时尚’,‘创新,立美坚持之道’……”

看了几行,沈霖抓了抓头:“不是很好搞啊,这些主题,好像没什么模版。”

“是啊。”小周烦恼的也是这一点,上了一定规模的广告传媒公司,或者是上了些年头的从业人员,都有自己的资料库,一些常见的文字、设计、画面、影视方案,基本上都有成熟的模版,很多时候只要将关键字替换一下,再稍微涂涂改改,就可以直接应用于不同的项目。

“没办法,”小周郁闷地说道,“有消息说,立美希望这次能多点新东西……文案指导昨晚熬夜才想出这十二个题目。”

所谓的“消息”,自然是来自立美的内部人士。

传媒广告固然重视创意,但最重要的还是满足甲方的审美需求,更具体一点地说,是满足甲方负责人的审美需求。因之,每接到一个新的项目,就想办法在甲方交好一两个内部人士,也是传媒广告公司的通用战略。

“那就写这些呗。”甲方的意志无可抵挡,沈霖重新看一遍打印纸,盘算了一下说道:“我帮你写三篇吧。”

“才三篇……”小周立刻叫唤了:“大哥,上次华盛一品推新品,我帮你写了八篇!”

“那能一样吗?”沈霖使劲摇头:“华盛那些玩意儿,哪篇不是老套路,随便找点以前的东西,稍微改一改就完了,能和你这些纯原创比吗?”

“那也不至于才三篇吧?”小周当然清楚其中的差异,转而哀求:“沈大哥行行好吧……一口气九篇,我今晚不睡觉都搞不定……6篇吧。”

“不可能。”沈霖摇头。

“5篇。”

沈霖继续摇头。

“4篇!”小周咬牙:“等忙着这一段,我给你打十盘辅助——忠心耿耿的那种。”

“唔……”小周的诚意已经这么足了,寸步不让也不太好,沈霖想了想,终于勉强点了点头:“那就4篇吧……不过题目得我来选。”

“没问题没问题,”小周立刻飞快点头,双手将打印纸推到沈霖面前:“沈大哥,您请。”

那就选吧。

沈霖细细浏览,从小周所属那一组文案指导精心拟出了十二个题目的打印纸下,慎重地划了四条横线。

分赃……咳,分配完毕,又随便闲聊几句,小周和沈霖坐回自己的工位,开始认真地敲击键盘。

一篇……

又一篇……

又一篇……

最后一篇……

呼,总算搞完了。

敲完最后一个句号,沈霖长出口气,点开公司内部通讯工具,给小周发送过去。

“妈蛋!”小周的座椅飞快地旋转过来:“沈大哥您不能这样啊!”

“咋了?”正在伸懒腰的沈霖愣了愣。

“刚才咱们聊过了啊,”小周苦着脸:“这次的内容,立美那边相当重视,不能随便乱搞。”

“乱搞个毛球……”沈霖不高兴了,“老子认认真真给你写的。”

“哥,别玩我了,”小周作揖:“搞定这件事,二十盘忠心耿耿的贴身辅助好吧?”

“那当然好!”沈霖立刻点头,又微微皱眉:“不过你到底什么意思嘛?”

“还能有什么意思,”小周苦笑一下,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看看,10点35分,您老人家两个小时写了4篇软文!”

现在才10点35?

沈霖怔了怔。

哥真的两小时写了4篇软文?

沈霖也不由自主地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两小时写出4篇软文,这倒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成绩,就算和沈霖平时的记录也相差甚远,不过那一般都是有模版,或者是早已深思熟虑,酝酿了好几天的结果。

和现在这样突然接手,又几乎是纯原创的情况截然不同。

不过,沈霖今天工作的状态,也一样截然不同。

之前工作的时候,不管酝酿了多长时间,准备得有多充分,真正开始撰写的时候,总会碰到这样那样的晦涩位置,感觉怎么搞都不到位;又或者是,好不容易静下心来撰写十几分钟,写到一半或者是三分之一,就感觉用尽了全部都精气神,再也无法集中精神,屁股下的座位也仿佛突然长出了刺,必须这里走走,那里摸摸,没有任何目的地游荡一会,才能重新坐下来继续工作。

其实这样的现象相当正常,也极其普遍。

人类的大脑构造,本来就无法支持太长时间的全力工作状态。

疲惫,走神,坐不住……等等这些经常被旁人认为是“懒散”,“没耐性”的表现,其实是人类大脑自我保护的外在体现。

一个人能够将全副身心投入到工作中多长的时间,一方面取决于工作的难度,对大脑的思考压力;另一方面,就取决于身体、精力、以及大脑本身的状态了。

很显然,沈霖今天的状态特别好,从打开word到敲出最后一个句号,沈霖都感觉特别顺畅。——始终精神集中,思路顺畅,灵感丰富,精神上一点都不疲惫,也没有什么坐不住的感觉,除了偶尔切换出去查找一下数据,再没打什么磕绊,四篇偏原创性的软文,就这么一口气写了下来。

再次看看时间,沈霖隐隐感觉到,这么高效率的工作成果,应该也是昨晚超高睡眠质量的效果。

不过,这方面的内容,就没法和小周详谈了。

“你管他现在几点,到底是不是认认真真写出来的稿子,到底能不能用,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一边说,沈霖一边站了起来,活动一下身体。

这只是习惯性的动作。

实际上,坐了两个小时,沈霖完全没有平时腰背酸痛的感觉。

——又一个实际证明:昨晚超高质量的睡眠,带来的效果,不仅仅是公司好几位同事们感觉到的“好气色”,也不仅仅是两小时写出四篇偏原创性软文的精气神,就连最直观的身体健康状态,也有了实实在在的改善。

32,人比人 习惯性地走了两圈,沈霖身体上感觉不到任何不适,精神上也没有平时聚精会神做事之后的紧绷和疲惫。

唯一的变化是,手头的活儿干完了,心头放松了许多。

爽!

那就依然按惯例:抽支烟庆祝一下。

沈霖走向吸烟室,刚迈出几步,还没到办公区到休息区之间的小台阶,身后猛然传来办公桌被拍击的声响。

沈霖回过头,身后的工位上,小周眼睛瞪得老大,他的右手飞快地滑动着鼠标,左手无意识拍着桌子,嘴里喃喃念叨:“我草……牛逼……太牛逼了……”

入职几个月,小周业务上或许还算不得非常精通,但眼力显然已经锻炼得不错。至少他一眼就分辨出,眼前这几篇软文,肯定不是根据模版套出来的大路货,而是认真创作出来的内容。

更准确地说,应该是非常出色的内容。

就这几分钟浏览下来,小周扪心自问,自己要写出这样的内容也不是不可能,但估计一篇就得花上一天的功夫。——这还得是在自己状态不错的情况下。

“沈哥威武,”看到沈霖回头,小周立马飞快地竖起了大拇指:“佩服佩服。”

“什么好事啊?”大约是小周的动静有点大,几排之外,一名穿着衬衣的年轻人站了过来,他的年龄看起来比沈霖和小周大不了几岁,但神色间明显沉稳许多:“我也分享一下。”

“林哥。”小周连连招手。

“嗯。”年轻人点点头,林哥是小周所属小组的组长,创意行业不太注重等级职位,林哥本身性格又随和,平时和同事们相处得很好。

“林哥快坐,”林哥还离得老远,小周已麻利地腾出位置,“看看沈哥两个小时就搞定了的作品!”

“慌什么?”林哥白了下属一眼,先向沈霖笑笑:“沈霖,项目赶的急,麻烦你帮忙了。”

“没事。”沈霖笑笑,“同事之间应该的。”

“那……”林哥指指座位:“我就先欣赏一下了。”

“欣赏不敢当,”沈霖态度也很端正:“请您斧正。”

换了平时,遇见林哥这样高高捧起的姿态,沈霖大约只会腼腆地笑笑。

但昨天晚上扮演舌头和刘东来打电话的经历,以及之后刘萌萌竭力配合的殷勤招待,让沈霖忽然明白,别人给面子表现出善意的时候,怎样的应对态度会让双方都更舒服。

“诶……”果然,听到这个回答,坐到了位置上,林哥本来抓向鼠标的右手微微一凝,然后又回头朝沈霖微微一笑:“小沈不错。”

几分钟后,林哥的右手离开了键盘,他长长地吐出口气,再次看向沈霖:“小沈……很不错。”

前一个“不错”是人情世故的感叹,后一个“不错”就是业务上的赞许了。

“林哥太客气了。”沈霖继续表达着谦逊。

“这可不是客气,”林哥站了起来,拍拍沈霖的肩膀:“要不来我们组吧,这个项目的奖金算你一份。”

“嘿,不用来你们小组,项目奖金也应该给我们小沈一份,”这边的动静早引来了沈霖自己这一组组长的注意,沈霖这一组的组长是个名叫田高峰的壮汉,林哥开始浏览软文的时候,身材高大,身型魁梧的田高峰早就站到了后面,也跟着看了一遍:“小沈确实不错……嗯,接下来就看老林的大方了。”

“我一点都不大方,”林哥一本正经地表态,片刻才笑了笑:“除非你中午请我吃饭,我才会考虑在下次叙职会的时候赞成给小沈加薪。”

“啧,想什么呢?举下手而已,这还想混顿饭?”田高峰撇撇嘴:“最多价值一根烟。”

沈霖眼前忽然一亮。

薪酬这一块,根据业务和业绩,金铠传媒每个独立的事业部每年都有一个总计的人力成本总额,这个数额分配到每个小组,又是一个固定的总数,当年之内,每个小组的组长可以在总工资不超过额度总数的前提下,比较自主地决定增加人手,或者是给下属的同事们加薪。

具体到加薪,首先必然是小组长的推荐,然后是事业部总监的认可,至于叙职会上其他小组组长的赞成,还真和田高峰说的一样,基本上只是个过场。

这个过场确实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是沈霖转正加入公司以来,田高峰第一次隐约表态要给自己加薪。

但沈霖也仅仅是眼前一亮。

一样是换到平时,要是猛然间听说加薪的消息,甚至只要提到加薪的话题,沈霖必然会心跳加速,紧张期待不已。

然而,姚彬出现之后,随便敲几下键盘就是几十万美元的收入,平时开口更是动辄千万级上亿级的话题,就连沈霖本身,也已经经历了随随便便进出十几万的起落,参与了麓山集团百亿级项目的进展,现在更是住进了价值两千万的高端别墅。

这样的连番冲击下,金铠传媒每个月几百块的加薪,就实在难以再给沈霖心中造成太大的波动了。

当然,别人表达出赏识,沈霖还是要反馈一下。

“那就太谢谢两位组长了!”沈霖微笑感谢。——这微笑和这感谢,完全不是因为几百块钱,而是因为这份加薪背后的价值认可。

“嘿,擦擦口水,”林哥拍拍站在旁边的小周,“瞧瞧人家,知道什么叫定力了吧?小周啊,除了业务,你要学的地方还很多啊。”

“那是,”亲耳听着这样的话题,小周满脸都是掩不住的羡慕,不过没有任何的嫉妒或者是不服的成分,“从今天开始,沈哥就是我的偶像,我肯定会好好学习。”

大约是受到了沈霖的激励,接下来的时间里,小周一直埋案认真工作,就连中饭也是直接点个外卖在办公桌旁解决,终于在下午4点左右,成功搞定了剩下的八篇软文。

也只能说搞定。小周很清楚,自己这八篇软文的质量,只能说勉强达到及格线,完全不能和沈霖两个小时炮制出来的作品对比。

但这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小周心中叹息,稍微检查一下,便将文档发送给文案指导。

做完这些,小周直接瘫倒在办公椅中,足足一刻钟都没能缓过神来。

终于恢复说话的力气,小周回过头,看着半躺在工位前,正左手啃卤味,右手喝啤酒,双眼悠然瞟着屏幕看电影的沈霖,小周长长地叹了口气,“我总算是深刻体会了,什么叫人比人,气死人。”

33,高兴太早 和精疲力竭的小周相比,沈霖确实舒服太多了。

上午帮小周弄完四篇软文之后,趁着精神抖擞,沈霖又花了半个小时左右,将手头的例行工作一扫而空。

作为创意型公司,金铠传媒的日常管理比较宽松。

有工作任务的时候,员工们当然得认认真真完成工作任务,但分配下来的工作完成之后,金铠传媒并不会强求员工们一本正经地坐在电脑面前,更不会因为某些员工工作效率高,事情做得快,就赶紧分配个新任务下来。

——这其实是很聪明的管理策略,如果工作完成得太快,就意味额外的工作,那磨洋工就会变成员工们的最佳选择。

上午11点不到,沈霖就完成了所有的工作,接下来的时间,沈霖便翻翻新闻,泡泡论坛,看看电影,时不时再钻到休息区抽支烟,打几盘电玩。

这工作日过得,简直比休息日更爽。

——确实更爽,休息日还得费自家的水电空调,公司不但没有这些费用,还有不限量供应的零食饮品,下午稍晚的时候又陆续有一样忙完了活儿的小哥哥小姐姐们过来陪玩陪聊。

更爽的是,有良好睡眠带来的充沛精力,以及上佳的身体状态打底,沈霖甚至感觉泡论坛和别人撕逼时思路都清晰了许多,在休息区和同事们电玩对战的时候,操作也犀利了不少。

舒服啊!

这一天舒服下来,沈霖心头,姚大爷突然出现的巨大冲击和心理压力,也悄然消散了许多。

没错,这只万年老妖怪是害得自己和张叔傻乎乎地花了13万买张废彩票,然后莫名其妙和cia结下了梁子,还指使自己大半夜打骚扰电话,打车,搬家……更别提脑子里突然多出一个陌生意识的别扭和心理压力。

不过,自己的生活费也很快因为这只老妖怪再次买彩票赚了回来,张叔也得到了部分弥补,老妖怪还承诺会在两周内彻底解决张叔的困难……并表示应该会更好。

昨晚又意想不到地住进了高级别墅,改造出一间超乎想象的卧室,睡了这辈子最舒服的一夜。

今天也因为超高的睡眠质量带来了旺盛的精力,超水平发挥完成了工作,得到了同事们的钦佩,以及好几位上司的一致赞许。

就连战论坛,打电玩的水平都高出了一截。

这只万年老妖怪虽然有点自我,有点霸道,有点轻蔑,有点脾气,有点难伺候,等等等等……

似乎带来的好处也很明显?

脑子里面多出这么一只老妖怪,到底利弊如何,现在似乎还很难说?

对了,从开始上班一直到现在,这只老妖怪一个字都没说,看来除了协商好的“睡觉”,对自己的生活和工作,老妖怪确实没有干涉的意思。

如果能一直这样的话,这只老妖怪,似乎也不是那么让人讨厌……

沈霖一边瞟着电影,脑子里面一边漫无边际地发散。

身体和精神状态都不错,手头活儿都完成了,又舒服了一整天,想着这些的时候,沈霖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微笑。

沈霖笑得太早了。

下午5点10分。

距离下班还剩最后20分钟。

小会议室的门打开了,老林脸色难看地走了出来,他的身后,是脸色更加难看的文案指导和美术指导。

老林所属的组员们集体心头一凉。

下午4点半左右,收集好众人完成的全部稿件,老林和两位指导钻进了小会议室,和甲方进行提交前的初步沟通。

现在看来,沟通的结果似乎很不理想。

极其不理想。

“悲剧了,”回到自己一组的办公区域,看着众多盯住自己的眼睛,老林无奈地叹口气:“你们都看到了,今晚得加班。”

组员们确实有了心理准备,只是还有不少问题:

“毙了多少?”“画面不行吗?”,、“是不是调性问题?”“要改的地方多吗老大?”……

所有的问题,老林苦笑着用四个字就全部回答了:“全军覆没。”

“我草!”“不是吧!”““立美疯了?”……

“没办法,给钱的才是老大。”老林按按太阳穴,也头疼得很:“立美那边的意思是要新东西,但不是这些新东西。”

“那是什么新东西?”“五彩斑斓的黑?”“立美的策划有病吧?”“他妈的不知道早说?”

“和策划没关系,李征刚开始看的时候还说我们这次弄的挺好,杨鳌看了也觉得没什么问题……”李征是立美方面负责和金铠传媒对接的策划,杨鳌是李征的顶头上司,广告业务的负责人,平时经过这两人认可的稿子,基本上只需要稍微修改一下就可以通过。

但今天不同了,老林最愁的也是这里,“结果他们把稿子递上去,没五分钟就全部打下来了,连杨鳌都被屌了几句,不敢再去问了。”

众人哑口无言。

“啧,5点15了,”老林看看表,再次揉揉太阳穴:“大家先去吃饭吧……”

“杨睿智和周玲留一下,”老林拍拍工位就在自己旁边的文案指导和美术指导,指指小会议室:“我们先商量几个新方向,等大家吃完饭回来,赶紧做几个示意稿,然后和立美那边继续沟通。”

三只小boss继续进小会议室私聊,其他组员相视苦笑,有的有气无力地收拾工位,有的垂头丧气地点外卖,有的心情惨淡,脚步沉重地走出了公司。

小周也一脸苦涩,推着椅子又凑到了沈霖旁边,“大佬,今晚要救命啊。”

“我救不了你,”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沈霖很认真地表示:“你们组长,文案指导都快抓瞎了。”

“我不用搞定,”小周凑得更近一些,声音也压得更低:“我只要不变成出气筒就行了。”

唔……

沈霖隐约懂了。

立美上层现在态度不明,金铠特意公关,老林特意交好的李征和杨鳌已经不能指望,那么,小周所在的第二组接下来面临的压力可想而知。

提交新方向被屌一轮。

提交稿子再被屌一轮。

继续提交,继续被屌。

一直下去一直下去,一直被屌到怀疑人生都不奇怪,

这样的状态下,下面员工如果再出点差错,会遭遇什么样的下场可想而知。

“啧,”沈霖同情地看着小周:“你想我怎么做?”

“这个,”小周也有点为难:“今晚还不知道要提交多少轮……沈哥,你看到了,我今天已经写了一整天,老实说现在脑袋都是木的。”

“嗯。”沈霖点点头。

“等下林哥和指导定了新的思路,能不能拜托你帮忙也写一篇……”小周小心翼翼地观察沈霖的脸色,急急补充:“您要是忙的话,帮忙写个大纲也行。”

“啧,”沈霖无语,“算了,到时候我帮你写一篇吧。”

“那就先谢谢沈哥了,不过……”小周脸色继续为难:“第一轮我估计通过的希望不大,林哥和指导估计还要继续定思路,到时候……”

第一轮何止通过的希望不大,简直就是绝无可能!沈霖心中翻个白眼。

根据惯例,讨论个新思路估计要花一个小时,那么第一轮应该已经是晚上7点,然后同事们开始写新的稿子,做新的画面,弄完再和甲方继续沟通,然后再定方向,那么第二轮估计应该已经是晚上9点到10点……

9点到10点吖,正是和小伙伴们一起玩游戏最high的时候……

该不该答应呢?

“第二轮也不可能通过,第三轮也不可能通过,”正当沈霖开始纠结,他的脑中,自上班时间开始之后始终一言不发的姚大爷,此时终于开口了:“实际上,林枫根本就不具备找出立美真正意图的能力。”

34,影响 唔……

沈霖隐约懂了。

立美上层现在态度不明,老林和金铠上层特意交好的李征和杨鳌此时已不能指望,那么,小周所在的第二组接下来面临的压力可想而知。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很容易想象:

提交新方向被屌一轮。

提交稿子再被屌一轮。

继续提交,继续被屌。

一直提交一直被屌……

一直下去一直下去,直到被屌得怀疑人生都不奇怪。

这样的状态下,上层管理者肯定亚历山大,下面的员工如果再出点差错,会遭遇什么样的下场可想而知。

“啧,”沈霖同情地看着小周:“你想我怎么做?”

“这个,”小周也有点为难:“今晚还不知道要提交多少轮……沈哥,你看到了,我今天已经写了一整天,老实说现在脑袋都是木的。”

“嗯。”沈霖点点头。

“等下林哥和指导选好了新的思路,能不能拜托您也帮忙也写一篇……”小周小心翼翼地观察沈霖的脸色,急急补充:“您要是忙的话,帮忙写个大纲也行。”

“啧,”沈霖有点无语,“算了,到时候我帮你写一篇吧。”

“那就先谢谢沈哥了,不过,”小周脸色还是很苦,他吞吞吐吐,很有些为难地继续说道:“第一轮,我估计通过的希望不大,很可能得再次返工……呃,到时候,沈哥您能不能继续再帮帮手?……哥,您知道的,越是返工,越是熬夜,上面的大佬就越容易烦躁……”

第一轮何止通过的希望不大,简直就是绝无可能!沈霖心中翻个白眼。

根据惯例,讨论个新思路估计要花一个小时,那么第一轮应该已经是晚上7点,然后同事们开始写新的稿子,做新的画面,弄完再和甲方继续沟通,然后再定方向,那么第二轮估计应该已经是晚上9点到10点……

9点到10点吖,正是和小伙伴们一起玩游戏最high的时候……

该不该答应呢?

“那,”毕竟抬头不见低头见,沈霖稍微想了想,最终还是准备答应下来,“到时……”

“这是无用功,”正当沈霖准备答应的时候,他的脑中,自上班时间开始之后始终一言不发的姚大爷,此时终于开口了:“没有任何意义的行为。”

“啊?”沈霖愣了一下,看到对面小周疑问的眼神,沈霖连忙抬起右手撑住脑袋——顺便也遮住了嘴——轻轻开口向姚彬问道::“什么无用功?”

“第一轮不可能通过,第二轮也不可能通过,第三轮也不可能通过,”姚彬的语气相当确切:“实际上,林枫根本就不具备找出立美真正意图的能力。”

“呃,”沈霖皱眉,先向小周说道:“晚上我还有点事,我先想办法推一推,你稍等我一会好么?”

“当然。”小周勉强笑笑:“那我先去做事,一切拜托沈哥了。”

沈霖点点头。

看着小周转过身,沈霖继续保持着撑住脑袋,也顺便遮住嘴巴的姿势,轻声向姚彬继续发问:“大佬,您说林哥找不出立美真正的意图,是什么意思?”

“林枫对专业过于关注,目光也过于狭窄,”姚彬淡淡回答:“不用说今天晚上,就算给他一周,也不可能找出立美的真正意图。”

“这么说,”沈霖听出了姚彬话里行间隐藏的意思:“您老人家已经知道了。”

“当然。”

“哦?”沈霖不由自主地好奇了:“那立美到底想干嘛?”

“很简单……”

“等一下等一下……您先不用说!”姚彬刚刚开口,沈霖立刻飞快地阻止了,“对……对……不用说了,又不关我的事。”

“嗯?”姚彬的语气中,罕见地有些奇怪:“根据这63天的观察,你的好奇心,似乎没有这么淡。”

“我的好奇心确实没有这么淡,”千钧一发之际好不容易阻止了姚彬,沈霖松了口气,然后又叹口气继续说道:“可是我的钱包也已经很薄了,没有第二个12万来满足好奇心。”

——开玩笑,您老人家随随便便解决个问题,开口就是六位数的消费,我这小身板实在伺候不起。

“呵呵,”沈霖的吐槽虽然埋在心中,还是被姚彬轻松察觉:“不用担心,这次的提示没有收费。”

“没有收费?”沈霖疑惑。

“完全免费。”姚彬大方地表态:“毕竟,这次提示,获利的不仅仅是你,还有我们的共同利益。”

共同利益?

沈霖微微皱眉思索:

二组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和姚彬又有什么关系?和共同利益又有什么关系?

二组……小周……帮忙写稿……可能要写两轮……说不定得写三轮……看姚彬的意思,说不定今晚都完成不了……那得熬到什么时候……熬?

熬?

熬夜?

一分钟左右,沈霖猛然瞪大了眼睛:“您老人家的意思是说……”

“就是你想的那样,”姚彬淡定回答:“不能因为这点微不足道的小事,耽误我们共同的宝贵休息时间。”

也就是说,别的都无所谓,但是不能影响到您老人家睡觉?

沈霖无语凝咽,老半天才问出又一个重要的疑问:“您老人家是不是早上就看出来了。”

“不是。”姚彬否认。

那就好……沈霖心头稍微气顺了一点。

“这么简单的事态联系,”姚彬继续补充道:“两个礼拜前,各种迹象就很明显了。”

沈霖一口气憋在胸口,半天都吐不出来,足足半分钟之后,才能再次开口:“也就是说,早上小周找我的时候,你就已经知道我做的是无用功了?”

“当然。”姚彬肯定地回答:“林枫的方案和立美真正的意图南辕北辙,这是必然的结果。”

“您老人家既然早就知道了,”沈霖根本没仔细去听姚彬的后半句话,咬牙切齿地问道:“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为什么要告诉你?”姚彬淡淡反问。

“我要是早点知道的话,上午就不用白白写四篇软文……足足忙了两个小时!”

“根据这63天的观察,你平时的工作和生活,应该不喜欢受到干涉。”姚彬先说观察结果,再说疑问:“既然如此,你上午忙两个小时,和我有什么关系?”

好吧,确实没关系。

沈霖咬咬牙:“那为什么现在又能告诉我了?”

“现在告诉你,是因为你晚上帮忙写稿,会影响到我的睡眠效果。”

我……

草……

尼……

玛……

35,什么最大 沈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老半天才平静下来。

许久许久,沈霖才苦笑着继续说道:“老板,姚大爷,依您的智商和眼光,肯定能看出来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的所有走势吧?”

“也没有那么神奇,涵盖所有可能性是非常困难的,”姚彬先是稍微谦虚一下,然后又说道:“不过就目前来看,事态发展确实没有超出预期的地方。”

“那既然您早就猜到了会是现在这样,也就肯定知道早晚得提醒我不要影响睡眠质量,”沈霖苦笑着问道:“那为什么不干脆早上就提醒呢?”

“有什么意义?”

“嗯?”

“早点提醒你有什么意义?”姚彬重复问道。

当然有意义!

沈霖脱口就想回答,但思考了一小会之后,才艾艾开口:“那个……至少可以避免浪费两个小时吧?”

“好吧,或许可以节约两个小时,”姚彬并不否认,“然后呢?你觉得怎样才算是没浪费这两个小时?看八卦,看女性图片,还是看电影?”

老子……

沈霖想要张口抗议,但这正是他今天闲下来之后的表现。

沈霖无言以对。

“当然,你不要误会,我并不是反对娱乐,”姚彬接着说道:“事实上,我喜欢一切娱乐和享受——至少这一次重生,我喜欢一切娱乐和享受——但这么低级的消遣方式,在我的第十次重生时,就已经失去了新奇感。”

沈霖很确定姚彬说的是真话。

首先,以姚大佬随随便便就能将自己玩的团团转的实力,根本就没必要说谎。

其次,姚大佬第一次和自己接触的时候,给自己的定位,确实正是随便玩玩,随便娱乐一下的休假型玩家。

沈霖当时耳朵里面听了就过,并没有怎么当回事。

本来就是嘛,随便玩玩,随便娱乐一下,难道还能有什么难度?

但现在看来,从姚大爷对住所的要求看来,价值2000万的别墅,又经过姚大爷的精心改造,也只是“暂时将就住住,需要进一步改造的地方还很多”——就连“勉强住住”都还没达标——那么,姚大爷嘴里的“随便玩玩”,“随便娱乐娱乐”的标准有多高,也就可想而知。

至少,和泡泡论坛,看看电影,打打电玩这种层次相比,肯定还有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无论如何,白白写两个小时软文,确实没什么必要嘛。”想着这些,沈霖语气中的不忿渐渐消了下去,但还是很郁闷:“就算什么都不干,最起码也可以用来睡午觉吧?”

“金铠没有合适的睡眠环境。”

凭心而论,就潭城而言,金铠对员工已经很照顾,光员工中午休息这一块,金铠就给每个事业部都批了一小笔钱,特意购置了一批便携床,让员工中午的时候,可以在休息区和各事业部的会议室睡上一会。

当然,这确实入不了姚大爷的法眼。

沈霖又一次哑口无言了。

说来说去,还是天大地大,您老人家睡觉最大!

沈霖算是彻底明白了自己半个小时之前的想法是何等的自厢情愿:自工作时间开始之后,姚大爷就始终一言不发,根本就不是因为什么尊重协议,不胡乱插手自己的工作和生活。——而是因为姚大爷根本就懒得理会这些鸡毛蒜皮的小破事!

“如果你一定想找点说服自己的理由的话,其实并不难,”沈霖无语了足足半分钟,姚彬总算开口了:“这两个小时其实并没有浪费,首先,你锻炼了自己工作的能力。——这四篇软文,是不是比你平时发挥的水平要高很多?那么你下次再操作的时候,是不是至少可以从这次撰写的过程中,找一找节奏?”

这么说的话……似乎勉强有点道理。沈霖舔舔嘴唇,感觉心头稍微畅快了一点点。

“其次,”姚彬继续说道:“不管第二组遭遇了什么困难,也不管他们这次怎么闯过这一关,这两个小时写出来的四篇软文,是不是让你的能力充分展现,并已经被两个组长认可?这对你的未来有没有好处?”

也对哦!沈霖心头又开朗了许多,第二组怎么办是第二组的事,正经是哥写的东西,已经扎扎实实表现出来了哦!

“如何?”姚彬问道:“换下角度,是不是舒服多了。”

“舒服多了。”沈霖情不自禁地点点头。

“嗯,很好。”

说完这句,姚彬就不说话了。

接下来,沈霖等了足足一分钟,等到办公区域的时钟已经走到了5点19分,脑子里再没有传来任何声音。

这又是怎么了?沈霖略略思考,还好,姚彬这次的暗示很普通,沈霖很快懂了:

姚大爷刚才说的什么能力充分展现,什么两个组长赞许认可,什么对自己的未来又好处,这都仅仅是上午那四篇软文的效果。

四篇高质量的软文就有这么多好处,那么直接给出立美真正的意图,又能够收获什么呢?

“老板,”沈霖脸上不由自主地浮出笑脸,这笑脸甚至有些谄谀:“对不起,刚才我误会您了。”

“这是很正常的心态,不用在意。”

“那个……”沈霖继续陪笑道:“立美真正的意图,您能提示一下吗?”

“刚才我就准备提示你了,但是你似乎不是很关心。”

“哪能呢,我肯定关心,”沈霖保持放低姿态:“只是刚才光顾着向您请教其他事情,一下子没顾上……既然您都赏脸解答了,咱们也该做正事了。”

“呵呵。”姚彬的回答是一声轻笑。

妈蛋!机会其实早就给了,我没有珍惜啊!

和姚彬的接触虽然只有短短两三天的时间,沈霖已经稍微了解到这只老妖怪的性格。

本来可以免费获得的提醒,就因为自己唧唧歪歪,想东想西,免费的机会,没了……

“好吧,姚老板,”沈霖苦笑一下:“我应该做点什么,您老人家才愿意告诉我立美的真正意图?”

“呵呵,”姚彬再次轻笑一下,“这点小事,其实不需要这么认真,不过……”

沈霖竖耳倾听。

姚彬的要求倒是不高:

“尼古丁对神经中枢有很明显的刺激作用,方便的话,睡前半小时,最好不要吸烟。”

36,豁然开朗 这个要求确实不高。

不过几次交道下来,老妖怪给的意外太多,沈霖必须确认一下:“只限今天晚上,也就是从现在到睡觉之前,对吧?”

“嗯。”姚彬确认。

“那没问题。”沈霖立刻答应下来。

“好。”姚彬也很干脆,直截了当地给出了承诺的提示:“潭州这边的立美上层,在这次的推广中,想要重点突出的应该是立美集团去年更新的生产线。”

“嗯!”沈霖聚精会神地听着。

然而,姚彬又没有了下文。

“嗯?”沈霖不得不追问:“然后呢?”

“没有然后。”

“没有然后???”老子要疯了!沈霖使劲地揪了揪头发:“怎么能没有然后!为什么这么说?为什么说立美上层想要重点突出的是新生产线?”

“想要重点突出新生产线的不是立美上层,而是潭州的立美上层,”姚彬先纠正这一点,然后继续说道:“不过,这是立美的内部事务,和金铠的关联微不足道,金铠也不需要了解到这么深入。你只需要和林枫提一下有这种可能性的存在,他自然会在一次次碰壁之后,在某一轮沟通时加入这个方向,然后差不多就可以结束这件事了。”

“立美怎么想肯定和我们无关,”沈霖再次抓头:“但是林老大肯定会问我:为什么我会这么想……其实我压根就不记得立美有什么新生产线!听都没听说过!”

“其实你看过很多次,”姚彬说道:“打开立美官网。”

沈霖关掉电影,点开浏览器,打开了收藏夹中的立美官网。

“打开新闻。”

沈霖点击新闻菜单。

“点击更多。”“翻到第十六页。”“点开第三条。”

按照姚彬的吩咐,沈霖一步步操作下来,点开了某条新闻……或者说旧闻。

页面打开,抬头是十几个显眼的黑体字:“立美常务副总李征赴美主持采购新生产线”,内容似乎挺丰富,右边短短的滚动条,提示着至少着四五页的篇幅。

沈霖眨眨眼睛,调整一下手掌握住鼠标的姿态——这是沈霖准备细细浏览的下意识动作——正在此时,姚彬开口了:“不用浪费时间,直接把这个标题给林枫看看就可以了。”

“就这样?”

“就这样。”姚彬确认。

“这怎么行?”沈霖脑袋摇的飞快:“光凭这条一年前的新闻,然后我就和林哥说,立美上层……潭州这边的立美上层想要的主题是突出新生产线?”

“不需要这么明确的态度,”姚彬淡然教导:“你根本就不是第二组的组员,从旁观者的角度稍微提一下就可以了。”

“什么叫旁观者的角度?”沈霖抓瞎。

“你这最基本的表达能力……”听到这个问题,姚彬轻轻地叹了口气。不过,大约是预定了一晚上不抽烟的好处,姚彬还是好人做到西:“那你记下一下吧。”

沈霖飞快地掏出纸笔,姚彬也开口了:“林哥,立美那边一直说想要点新东西,我怎么想都没什么头绪,就翻了翻他们的官网,看到了这条去年的新闻。感觉这条新生产线,好像也值得说一下。”

“这都已经是去年的事了,还值得说一下?”沈霖摇摇头,很不认同:“林哥肯定会觉得我想太多。”

“你只要提一下就可以了,”姚彬回答道:“只要给林枫一个印象,接下来他处处碰壁的时候,总有机会想起来。——一时的想法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最终的结果。”

“可这样的话,”沈霖眉头紧皱:“林哥肯定会觉得我异想天开,小周说不定也会觉得我是随便找个理由故意不给他帮忙。”

“这已经是小节中的小节了,”姚彬毫不在意:“只要最终顺利解决,一时的误解微不足道。另外,只要稍微控制一下节奏,现在的误解越深,最终结果出来的时候,你的收获就会越大。”

“这个……没这个必要了吧?”沈霖想了想,很快继续摇头:“反正您肯定知道所有的细节,干脆都告诉我嘛。我把事情解释得清清楚楚,大家就可以早点开工,早点搞定,早点下班,谁都不用熬夜,这样就挺好了。”

“现在的操作方式,对你是最有利的结果。”

“要不,”沈霖虽然不擅长争辩,却还算能抓住重点:“要不,我明天下班之后,一直到晚上睡觉之前,也一样不抽烟了?”

“呵,”姚彬轻笑一下:“你一定要选择锋芒毕露,那就随你吧。”

“谢谢老板,”姚彬终于松口,沈霖大喜:“您请说吧。”

“把新闻页面翻到第二页。”

沈霖控制鼠标,将新闻页面从第十六页翻到第二页。

“点开第五条。”

沈霖点开第五条,看到了又一行黑体字:经集团董事会讨论决定,聘任李征为集团总经理。

金铠的业务基本集中于潭州本地,和绝大部分基层员工一样,沈霖根本不会去注意甲方高层的人事变动,不过这个几分钟之前刚刚看到的名字,沈霖肯定印象深刻:“这不是刚才去美国**新生产线的常务副总么?”

“一个半月前,李征已经是集团总经理。”

“可是,这和潭州有什么关系?”沈霖还是不明白。

姚彬没有直接解释:“去资料区,把立美的内刊拿过来。”

第四事业部资源有限,没有设置独立的资料室,而是在办公区域的尽头隔出了一小块十平米左右的区域,用来放置一些常见的专业经典,同行案例,客户资料等等。

沈霖跑到资料区,将立美近期的内刊都拿了过去。

“5月份那期。”姚彬说道。

沈霖找出19年5月份的立美内刊。

“打开目录。”姚彬继续提示:“35页。”

沈霖打开,再次看顶端的黑体字:“企业合理配置,人力资源远重于硬件资源。”

再看看署名:毛奇智。

这个名字就很熟悉了,正是立美集团在潭州地区,乃至于整个****的总负责人。

将姚大佬提示的几个信息综合一下,沈霖豁然开朗:

去年4月份,立美集团总部常务副总李征赴美采购新生产线;

今年5月份,潭州负责人毛奇智炮轰李副总本末倒置;

今年7月份,李征就任立美集团总经理。

这是何等的不长眼啊!

37,无言以对 这是要跪地求饶的节奏吖……

毛奇智毛总,这次估计有点麻烦了。

很麻烦的那种麻烦……

三条信息一路看下来,沈霖脑中第一个念头便是这些。

根据记忆中二组某些人的闲聊,沈霖记得,毛奇智是立美集团潭州分公司的总经理,立美在潭州附近许多城市设有办事处,但并没有另设分公司,因为级别上的差异,加上某些其他因素,对于周边这些城市的办事处,很多方面的事务,潭州分公司有很大的建议权和决策权,因此,毛奇智可以算是以潭州为中心的十几个城市的半个总负责人。

现在看来,这半个总负责人,估计不好继续干下去了。

不好好努力的话,估计潭州分公司总经理屁股底下的那张办公椅,质量都没什么保障。

不过……

“毛老板这是怎么想的啊?”沈霖难以理解了:“这个时候不赶紧想办法去总部积极自救,反而把精力浪费在广告公司,而且还仅仅是一个阶段性的推广主题,病急乱投医了吧?”

“怎么样才算是积极自救?”姚彬问道。

“当然是赶紧去找曾闯曾大佬解释清楚啊!”沈霖连连摇头:“就算不敢直接找上曾老板,至少也得赶紧找个和曾闯关系比较好的高层人士,帮忙疏通疏通关节,缓解缓解矛盾吧?”

对于沈霖的看法,姚彬的评论很直接:“这个想法,才是真正的自寻死路。”

“啊?”沈霖愣了。

“你看到的是集中讯息,将情况判断得过度严重。”姚彬解析道:“但归根结底,潭州分公司这边的错误,并不是和当时的常务副总曾闯发生了直接冲突,更不是恶意的点名批评,只是在集团内刊上发表了一篇稿子——甚至不是封面主题——内容肯定不会很过分,在高层眼中,这当然可以算是在某些方面表明了立场,但如果有需要的话,也可以看作是很纯粹的阐述行业观点的商业行为。”

这一长串话,姚彬的语速很慢,由于这两天老是被迫和人精们打交道,沈霖的理解能力突飞猛进,甚至连“有需要的话”这几个字,沈霖也听懂了。

无非是潭州分公司确实犯错了,不过这个错误貌似并不是太严重,似乎还属于可以挽回的范畴,但到底是被新上任的总经理认为是“某些方面表明了立场”,还是“很纯粹的阐述行业观点的行为”,这就得看毛奇智毛总的下一步发挥了。

“这样的情况下,潭州分公司这边如果直接去和新上任的曾闯解释,”说到这里,姚彬又一次放慢语速,给沈霖留出思考的时间:“那就相当于直接承认去年5月份的内刊属于挑衅……甚至是攻击。”

妈蛋!沈霖想明白了,这确实是自寻死路。

事情一旦这样挑明,潭州毛总本来不死现在也得死了,否则刚刚上任的新扎集团boss威信何在。

但问题不解决又不行,或许曾boss新官上任,暂时还没关注到去年的往事,但到了集团boss这个最顶端的位置,有得是愿意帮曾boss分忧的志愿者,更可怕得是,有更多愿意无偿帮潭州毛奇智操心的各路竞争选手。

一句话,这件事不存在隐瞒的可能性,暴露出来只是时间问题。

“悲剧啊,”沈霖抓抓头,明白了毛总的困境,但又有了新的疑惑:“那找上金铠又算是怎么回事呢?这么小的渠道,解释的力道也太弱了吧?”

“正好相反,力道恰到好处,”姚彬进一步解析道:“去年的内刊确实出了点小问题,或者是策划,或者是编辑,或者是办公室的工作人员——总之是没有正式签订合同的临时人员——操作的时候没注意好细节,不小心和常务副总的意志有点微不足道的出入。但这绝对是无心的意外,证据也相当确凿:我们分公司这次推广的时候,合作的广告公司提出的阶段性主题,正好是去年更新的新生产线。”

以小事对小事,以无关紧要的内刊小稿子,对同样没什么所谓的阶段性广告主题。

我草……这些鸟人算计得真多。

不过……

“就算这样,也一样得抓紧吧?”沈霖还是有点不解,“毛老大就不怕夜长梦多?直接和我们说一声,我们麻利地出个新生产线的系列作品,不就彻底了结了这件事么?”

“直接和金铠提出这个要求?呵,”姚彬冷笑一下:“首先,目的性和指向性这么明显,和直接去总部认错有什么区别,一样是承认去年5月份内刊确属挑衅;其次,就算主观上的故意糊弄过去了,这么明显的和解倾向,曾闯也不可能接受。——区区一篇去年的内刊小稿子,你们这么费力解释,还牵涉到合作公司,这算什么意思?原来在你们心目中,我曾闯就是一个器量如此狭隘的小人吗?”

我草……

姚彬的联想太合理,太接近真相了,沈霖又一次,再一次叹服。

“看来,这个系列稿的主题,还真是必须由我们金铠自己想出来,然后被潭州立美这边误打误撞通过才可以了。”一边说,沈霖一边感慨地叹口气:“做人真难……毛老板这心眼……啧,牛逼,真是太牛逼了。”

“基本职场技巧。”姚彬不以为意:“不值一提。”

“不值一提?”沈霖自嘲地小小:“如果这还只能算是不值一提,我估计再练十年,也不值半提。”

“根据这63天的观察结果,你对自己的评价基本正确。”姚彬认同了沈霖的自我评价,沈霖来不及更加沮丧,姚彬又继续说了:“不过,如果我们的合作顺利继续,不超过一年,你就不需要再将精力浪费在这些基本没什么意义的内耗上了。”

“借您老人家吉言吧,”姚大爷的好处太难拿了,沈霖此时心情又有点低落,根本懒得展望未来,说起话来也有点有气无力:“毛老板想的这么周到,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注意到,这样攥着拳头让我们猜,就不怕拖到最后,我们也没能猜到新生产线的头上。”

“这么明显的可能性,显然不可能被忽略。”姚彬指出:“你今天会遇到这些事,就是因为潭州立美要求提前两周提交发布会的初稿。”

老子……

沈霖又一次,再一次无言以对。

38,笨人笨办法 “好吧,你们都厉害,一个个算无遗策的,”过了老半天,沈霖才缓缓地叹口气,感慨地说道:“难怪我们这些老实的人只能做小职员。”

“现在是5点28分。”姚彬忽然说道。

好吧……沈霖站起身来。

“你准备去干什么?”姚彬问道。

“呃,您不是催我赶紧和林哥说么?”沈霖指指办公区域的挂钟:“5点28分。”

“你准备怎么说?”姚彬又问道。

“怎么说?这还能怎么说?”沈霖边走边轻声说道:“直接把您告诉我的内情转告给林哥不就……”

说到这儿,沈霖猛地顿住了。

站在一排办公桌的转角处,沈霖呆呆地站了十几秒,然后转回身,重新在自己的工位坐下。

妈蛋!难怪刚才向姚彬追问内情的时候,这只老妖怪会说:他倒是一点都不麻烦,只要自己不嫌麻烦就可以了!

现在果然有麻烦了!

潭州毛总现在最大的心愿,估计就是将姚彬刚才说的这些内情,尽可能地低调处理,悄然过关,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这种情况下,自己怎么可能将这里面的弯弯绕绕,直接和第二组的同事们说个明白?那不是给毛老板添乱帮倒忙,增加可能暴露的风险么?

和金铠有关系的是潭州立美,付服务费给金铠的是潭州立美,和总部又没有一毛钱关系……

莫名其妙去得罪客户,这是嫌自己工资太高了吗?

那现在应该怎么办呢?

坐在工位上,沈霖冥思苦想,左思右想。足足十分钟之后,沈霖不得不承认,姚彬最初指出的方式,其实就是最合适的方式:

直接翻出去年曾闯还是副总时,去美国考察新生产线的新闻给林哥看看,然后漫不经心地提出建议,等到林哥被逼得焦头烂额时,总有那么一次会拿出来应付交差,潭州立美顺水推舟,也就莫名其妙地解决了这件事情。

然而,可是,悲剧的是,现在已经没办法继续这么操作了。

沈霖对自己的表演能力很有自知之明,如果是刚才一无所知时,沈霖确实可以很无所谓地和林哥提这个想法,林哥要是追问起来,沈霖只需要随便找个突发奇想之类的借口就ok了……

但现在,沈霖什么都知道了,再遇见林哥追问,沈霖相当肯定,自己的表演绝对没法做到自然而然,肯定会被看出隐瞒了真相。

妈拉个蛋!难怪会有人会说:某些事情,不知道要比知道得好!

沈霖恨不得给自己一记耳光,妈蛋!没事那么强的好奇心干嘛!

那到底应该怎么办呢?

沈霖想啊想啊,又想了好几分钟,还是不得要领。

越想越烦,沈霖抓起摆在电脑旁边的烟盒,再次站起身来。

“呵呵。”脑中忽然传出一声轻笑。

草!这声轻笑提醒了沈霖,为了深入了解这些内情,自己甚至还主动承诺了今天睡觉之前,都不会再抽一支烟了。

老子真是……

沈霖重重地叹口气,又一次重新坐下。

“不知道该怎么办么?其实也不难,”姚彬慢悠悠地说道:“如果接下来一周,你都可以不抽烟的话,我倒是还有点建议。”

“那就不麻烦您老人家了,”沈霖也有点恼火:“说到底,这又不是我的事。我最多什么都不说,无非是第二组自己白忙两个礼拜,关我毛事。”

“你还欠着小周的人情。”姚彬慢悠悠地提醒。

“那就帮一两次好了,”沈霖哼了一声:“无非是一两个晚上不好打游戏……我看电影不行吗?”

“一直搞不定的话,二组肯定会申请内部人员临时调配,你猜他们会选谁?”

老子真是日了狗了……

姚老板,姚大哥,姚大爷,你不要想得这么长远好不好?

要不是人在公司,众目睽睽,沈霖估计得泪流满面,姚彬的猜测太准确,太残忍了。

二组如果一直搞不定这件事情,肯定会向事业部总监老邓申请临时增加各个岗位的人手,以自己今天写四篇软文表现出来的能力,文案这个岗位,林哥还能选谁?

“也就是说,”沈霖苦着脸:“我肯定逃不过这件事了?”

“嗯。”姚彬淡淡回答。

“你不会是就等在这里吧?为了让我一个礼拜不抽烟,故意早上不提醒我?您老人家也太闲了吧?”

“没有。我早就和你说过,我从来不会强迫被附身者和我合作,也不会强迫被附身者做任何事情。——无论直接还是间接。”姚彬否认得非常直接,还给出了一点点小提示:“而且,现在的处境,确实不太需要和我交易。以你的能力,其实有不止一种方式可以解决。”

哦?是么?

听到这个回答,沈霖开始重新思考。

不知道是姚彬的鼓励起了作用,还是沈霖总算静下心来产生了效果,又是几分钟后,沈霖眼睛忽然亮了起来。

三分钟后,沈霖站到了二组组长林枫面前。

“林哥,立美那边一直说想要点新东西,我怎么想都没什么头绪,就翻了翻他们的官网,看到了这条去年的新闻……嗯,我感觉这条新生产线,好像也值得说一说。”

“这个?呃……”林哥看着面前的显示屏中沈霖操作出来的新闻页面:“小沈你有心了……不过这是去年的事了。啧,都过去这么久了……唔,你怎么突然想到这个?”

从林枫脸上的表情就可以看出,对于沈霖提出的想法,他是何等的不以为然,不过沈霖不是他们小组的成员,又是一片热心跑过来提建议,林枫实在不好说什么重话,只好敷衍地问问沈霖的想法。

“这个不方便告诉您。”

“嗯?”听到这个完全出乎意料的答案,林枫眨眨眼睛:“不方便告诉我?”

“嗯。”沈霖很认真地点点头。

既然实在想不出什么好的解释说辞,那为什么一定要解释呢?

直接不解释不就可以了吗?

这其实是沈霖从姚彬身上学来的办法。

无论是面对自己,面对彩票店老张,还是面对麓山集团刘东来刘萌萌等人的时候,只要是姚彬不想回答的问题,从来不会找什么理由,直接就是一个态度:不解释!

当然,姚彬的不解释,源自于万年老妖怪的底气十足,霸气侧漏。

而沈霖此时的不解释……

用姚彬听完沈霖想法时的评论来说,那就是:勉勉强强,也算是笨人笨办法吧。

现在看来,这个笨办法,似乎确实有点效果。

连续两次确认了沈霖的不解释,林枫不仅没有生气,反而也一样眼睛亮了起来。

39,要不 “立美去年的新生产线,值得说一说……”林枫右手轻轻敲击着桌子,嘴巴轻声复述,他的眉头微微皱着,眼神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显然进入了思考状态。

沈霖在旁边静静地站着。

“啊,不好意思,走神了。”过了半分钟左右,林枫漫无目的的眼神终于路过了沈霖,他愣了愣,连忙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一会?”

“不用了,谢谢。”沈霖微笑着摇摇头:“要不,我先回我那边吧,还要看看明天的工作计划。”

“好的,麻烦你了,我们等下再聊。”林枫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继续敲他的桌子。

沈霖心中叹口气:您老人家就别费劲了。

很显然,林枫此刻正在思考的,自然是立美去年的新生产线为什么值得说一说的问题。

和初出茅庐的沈霖相比,林枫确实成熟不少,沈霖摆出明确不解释的态度,他立刻就明白了“新生产线”这个东西自有玄机,同时也识趣地不向沈霖追问。

只不过,不能向沈霖发问,他的思考就注定是一场徒劳。

别看姚彬给沈霖展示出来的三条信息似乎非常简单。

但这三条信息,曾闯出任立美集团总经理这一条倒是众所周所,无需多谈。

但另外两条,一条来自企业自己设立的官网,一条来自同样企业自己设立的内刊。

而官网和内刊这东西……

绝大多数情况下,所谓企业自己建设的官网和内刊,说它们是面子工程,本身都已经是非常给面子的说法。

实际上,同样绝大多数情况下,这两个玩意儿,就是用来给某些方面输送某些利益的渠道而已。

而且是很小的渠道,油水相当微薄,别说绝对无法和采购工程之类公认的肥肉相提并论,就算金铠和潭州立美之间建立业务关系,涉及到的人情以及私人金钱来往,也肯定稳稳超出了所谓企业官网内刊之流。

很显然,这样粗制滥造炮制出来的玩意儿,就算是企业内部员工,也基本不会怎么关注,金铠这样的合作公司就更不会放在心上了。

按理说,作为广告公司,金铠应该对图文信息特别敏感,然而,直接负责立美的第二组,多得是直接来自立美内部的海量资料和机密资讯,根本不需要将时间浪费于网页内刊这样的表面功夫。

只有沈霖这样半路被小周临时抓去写稿,又基本上对立美一无所知的初接触者,才会在早上写软文的时候,时不时翻阅一下官网和内刊,确定最正确的——至少最官方的——某些数据和说辞。

而且,即使是这样,能够从茫茫多各门各类讯息的官网内刊中搜集到这两条关键内容,也全靠姚彬这只万年老妖怪变态的观察和记忆能力。

18年4月份,当时还是常务副总的曾闯赴美考察新生产线的内容,在姚彬特意指出来之前,沈霖根本没有任何印象。立美官网的新闻界面下,每一页都有茫茫多的高级管理层或调研,或考察,或检查,或召开会议,或接触合作伙伴,或展望项目前景的新闻稿。——就算现在让沈霖再看一遍,沈霖也一样极其肯定,曾副总那条根本没有任何特别可言,却被姚大爷记了下来!

18年5月份那期内刊,沈霖一样没有丁点印象,他只记得自己当时为了确定一下某款产品上线的精确时间,连续翻了十几本内刊,最终还一无所获,只能选择在软文中将产品上线时间模糊化处理。——而姚彬却偏偏从沈霖浮光掠影翻过的这十几本内刊,几百条目录中,精确制导般地逮住了潭州立美露出的破绽,甚至又将后面标注的“38页”记得清清楚楚。

现在回想这两处细节,沈霖不得不怀疑,姚彬是不是在听说立美出乎常理地提前两周要求发布会稿子之后,就将自己看过的每一页图文,都硬生生地背了下来。

这是何等的蛋疼,何等的变态。

更变态的是,光背下来还不算什么,还得将这两者联系起来。

要知道,官网几乎每天都有高层管理人员的动态,内刊也每期都会展现各地分公司的信息,正常情况下,两者风马牛不相及,基本没有任何关联,正常人也就根本不会将两边的讯息联系在一起思考。

沈霖相当确信,别说让林枫现在全凭自己的想象,漫无头绪去揣测,就算明明白白地告诉他,秘密就在这两年的官网和内刊中,林枫估计也找不出来。——至少在潭州立美故意提前的两个礼拜内,肯定找不出来。

还好,林枫没有沈霖这么强的好奇心。

想不出来怎么办?那就不想了呗……

也就是这十几分钟,文案指导和美术指导先后将各自冥思苦想出来的阶段主题新方向提交给到了林枫。

林枫花了几分钟,认真仔细地阅读了一下,然后又想了几分钟,将“新生产线似乎也值得说一说”的思路加进文档,然后一起提交给到了潭州立美。

这样做有三方面的原因:

其一:时间仓促,文案指导和美术指导思索出来的阶段主题新方向,都不是很成熟,甚至可以说很有些牵强,多加一点东西丰富一下内容,至少能表现金铠这边态度端正;

其二:沈霖很坚持,但又不解释的态度,成功地让林枫确定,这个建议里面,肯定蕴含了某些说法;

其三:“新生产线”这玩意儿,虽然是去年的东西,但确实能和潭州立美这边要求的“新东西”能扯上点关系。

十分钟之后,潭州立美给出了反馈。

看到反馈的第一眼,林枫就猛的坐直了身体。

下一刻,林枫猛然回头,他回头的动作是如此迅猛,甚至让人不禁为他的颈椎担忧。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回头之后,林枫首选的对话对象并不是沈霖,而是因为这桩事一直好奇,特意留在公司号称加班,但一直在靠近窗边的风水宝地玩游戏的一组组长,也就是沈霖的直属上司田高峰:

“老田,要不,还是让沈霖转到我这组来吧。”

40,双份工资 “考虑你妹,”田高峰一边笑,一边继续和显示屏中的敌方英雄缠斗:“搞不定就自己抗,别老想挖我的人过去背黑锅。”

田高峰嘴里笑骂,心头却有些惊讶,共事好几年,田高峰不用抬头看,光听听林枫的语气,就知道这家伙这次提出的挖人,绝对不再是上午开开玩笑的说法。

“小沈,看到了吧?”林枫懒得和田高峰斗嘴,偏头转向了沈霖:“老田根本不信任你的能力,二组才有你全力发挥的空间。”

“诶,老林你有点兴奋过头啊?”田高峰手头加速操作几把,飞快击败了面前的敌手,然后麻利地退出游戏,站起身来:“立美怎么说?”

“你来看呗。”林枫招招手。

“小沈,”田高峰也朝沈霖招招手:“一起看看。”

林枫让出位置,让田高峰和沈霖直接浏览二组和潭州立美的对话记录:

潭州立美:老大说,你们刚提的几个阶段性主题很敷衍。

金铠二组:晕,时间确实太紧了。

潭州立美:不慌,老大还说了,去年新生产线的想法还有点意思。

金铠二组:啊哈!那行!那我们就抓紧做这个主题了。

潭州立美:做吧,老大那边应该是通过了。

金铠二组:感谢!对了,毛总还有别的指示吗?

潭州立美:没有太具体的意见,不过毛老大顺口提了一下,今明两年,立美还会继续在硬件上加大投入。

金铠二组:好的,我们组再内部讨论一下,麻烦你了。

潭州立美:不客气,你们辛苦。

当页对话到此为止。

“小沈,”旁观两人看完,林枫亲热地拍拍沈霖的肩膀:“这次真是多亏你了。”

“林哥过奖了,我只是提个小建议。”沈霖笑笑:“算不上帮多大的忙。”

“嘿,能确定主题就是最大的帮忙。”对于沈霖的谦虚,林哥相当不以为然:“确定不了主题,再熬多少个夜也是白忙。”

“嘿,”旁边田高峰也笑一下:“不给奖金,才是真正白忙。”

“老田,用得着这么着急提醒么?”林枫不满地看看田高峰,然后又转向沈霖,眼中满是掩不住的欣赏:“奖金肯定好说……别说奖金,这个项目的提成都会给小沈算一份。”

“哦?”为沈霖争取的利益,林枫一点磕绊都不打地答应下来,田高峰反而警惕了:“你想干嘛?”

“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林枫哭笑不得:“你不放人,我还能强拉不成……请小沈再帮忙做两件事总可以吧?”

“什么事?”田高峰依然警惕。

“很简单,第一件事,”林枫也不绕圈子了,他指指面前的显示屏:“小沈你帮忙参考一下,潭州立美这又是什么意思?”

两人顺着林枫的手指看过去。

【潭州立美:没有太具体的意见,不过毛老大顺口提了一下,今明两年,立美还会继续在硬件上加大投入。】

这件事情倒是确实很简单,刚才浏览对话记录的时候,沈霖就想明白了。

潭州毛总想要向总部新扎boss输诚,消除掉去年在内刊上不敬的隐患,那么,潭州立美下阶段的推广主题,必然要唱唱去年新生产线的赞歌。可是,如果全都是新生产线的内容,显得过于集中过于夸张,有影射新扎boss气量狭小的嫌疑,那么,增加一点类似元素,冲淡一下味道也是应有之意。

沈霖想是想明白了,但这和前面遇见的问题一样,这里面的来龙去脉,沈霖没法直说。

还好,现在这处境,笨人笨办法依然有效。

于是,在田高峰和林枫眼中,看完对话记录,沈霖稍稍沉吟便回答了:“我觉得吧……这应该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毛总顺口一提,那我们就顺手一写呗,多塞点立美未来两年在硬件上投入的内容就完事了。”

毛总顺口一提,那我们就顺手一写……

这回答怎么听就怎么不靠谱,但林枫却仿佛没有感觉到任意异样,一本正经地追问道:“也就是说,总体主题不用换?不需要套个立美新硬件系列的总框架,然后在里面把去年的新生产线做主打?”

这是最常规的操作思路,既然需要多增加新硬件的内容,当然更适合套个以此为主题的总框架。

不过,潭州毛老大,现在正处于非常规的状态。

“我觉得,主题应该不需要换。”沈霖的回答相当直接。

“行。”林枫点点头,既然沈霖的回答如此直接,林枫心里比较有底了,这次他甚至不再尝试追问原因,“那咱们就先按这个主题做起来吧。”

“咱们?”旁边的田高峰敏锐地抓住了字眼。

“这就是第二件事了。”林枫笑咪咪地竖起第二个指头:“老田,立美这个项目,把小沈借给二组用用吧。”

“过分了吧?”田高峰有点不高兴了:“给你帮忙还帮出麻烦了。”

“临时调配嘛,”林峰使出了杀手锏:“我填表。”

不填表,那就是内部自发,友情帮忙,除了人情,不会产生什么开支。

填表,那就是走流程,调配期间,沈霖的工资,由二组按标准多给一份;一组原本由沈霖负责的工作,移交给一组的其他员工,这些员工增加了额外的工作,二组也要给予合理的经济补偿,算是皆大欢喜的结果。

当然,为了这个皆大欢喜,临时调配期间,二组差不多要支出两人份的工资。

不过这并不是什么重点,对于金铠的小组编制来说,两人份的工资其实不算什么。麻烦的是,一旦走了流程,就等同于向事业部,甚至是向更高的层别,承认自己的小组能力不足,对组内士气也是一种打击。

甚至,对被需求的人来说,走流程的调配也未必是什么好事,虽然能因此拿双份工资,但也意味着某些“被无能者”潜在的敌视,以及某些真正无能者的嫉妒。

因为这种种原因,金铠虽然有这么个制度的存在,但真正执行的次数屈指可数。

“你这是抽了什么疯?”田高峰奇怪了:“心里过意不去,可以连续请我们吃一个月饭嘛,何必将小沈架在火上烤?”

“没这回事,”林枫笑眯眯地回答:“小沈拿双份工资,保证任何人都没话说。”

“靠!”基于对林枫的了解,田高峰瞪眼了:“还藏了什么好事?赶紧给老子吐出来!”

41,沈顾问 “确实还有点好事。”

之前田高峰和沈霖过来的时候,林枫让出了自己的位置,现在林枫走回自己的工位旁边,抓起鼠标按了两下。

显示屏中,金铠二组和潭州立美的对话记录翻到了下一页。

潭州立美:恭喜。

金铠二组:啊?

潭州立美:毛老大刚才又叫我过去了。

金铠二组:有什么好事?

潭州立美:毛老大说,让我通知财务准备一下,这几天给你们结款。

金铠二组:啊也?真的假的?李总你别逗我啊!

潭州立美:当然是真的……别乱叫,我只是个小策划,不敢开这种玩笑。

金铠二组:结哪个月的款?

潭州立美:结到这个月为止。

金铠二组:啊也!

潭州立美:你们做工作的速度好快,就是太不够意思了,也不稍微提醒我一下,基层员工没人权啊。

金铠二组:呃,我才是真正的最基层,您都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

看到这里,田高峰差不多明白了林枫为什么会决定走正式流程借用沈霖。

负责金铠二组和潭州立美之间信息传递的员工,的确只是双方的基层人员,全程旁观了潭州立美毛总上午刚把金铠的方案打回来,下午又飞快地通过,现在还猛然主动提出为金铠结算服务费。

如此短暂的时间,如此惊人的逆转,确实太容易让人联想到金铠紧急“做了点工作”……

田高峰将疑虑的目光投向林枫,林枫微微地摇了摇头。

这很正常。

作为不那么基层的员工,田高峰相当清楚,按金铠的办事流程,二组之前的形势,压根还没走到需要想办法“做工作”的阶段,林枫就算再头疼,也得先咬牙先撑个一两周再说。

毕竟,只要开始“做工作”,就肯定会牵涉到费用,这些开支会列入二组的项目经费支出,直接影响到二组各位员工的奖金数额。

服务费的结算也是如此,有魏老板,尤其是魏老板丈夫那位兄长的面子在,潭州金铠很少遇见客户赖账的情况。

当然,大家都要过日子,服务费结算的时候拖一拖,魏老板丈夫兄长的面子再大,也不适合为这点小事出头,这么,负责这个环节的甲方人员获得一点点好处,金铠方面出现一点点额外的开支和损耗,也就是很正常的现象了。——至于这些开支和损耗,一样会被列入项目经费,同样直接影响到负责该项目的员工们的提成和奖金。

现在,没有任何额外开支的情况下,潭州立美项目遇到的难关安然度过,连回款的事情都被一并解决,可以预见,二组这一期的奖金,肯定会有大幅度的提升。

而这一切,都源自于沈霖提议的“新生产线”主题。

天大地大,真金白银最大。无论负责事业四部的邓畅,还是更高层别的管理层,肯定不能认为,提前完成了回款任务的二组能力不足。

另外,有实实在在的收入提升,二组的同事们,只要不是脑袋被门夹过,就不至于对帮助自己提升了收入的沈霖多拿点工资再有任何不满。

有这两个基础打底,林枫能够作出通过正式流程,临时调配沈霖的决定,也就顺理成章了。

“难得啊,”田高峰抓下头:“这算是天时地利人和了。”

“确实比较难得。”见田高峰应该明白了关窍,林枫转向沈霖:“现在只看小沈自己愿不愿意了。”

这很容易选择。

在金铠事业四部一组,沈霖平时参与的是三个项目的日常工作。

如果林枫提出的是不填表的帮忙,那么沈霖需要在自己本来就要负担的三个项目的日常工作之外,额外再增加潭州立美的工作量。

现在林枫愿意走填表的正式流程,那么在这段时间内,沈霖暂时就算是二组的员工,可以完全放下平时的三个项目,只需要参与到潭州立美的事务中即可。

从三个项目变成一个项目,工作量变成原来的三分之一,收入还能翻倍,虽然有了姚大佬的介入,沈霖的金钱观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但钱多事少离家近的机会摆到了面前,沈霖实在想不出什么拒绝的理由。

但霖并没有飞快地答应下来。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这是姚大佬创造出来的机会,最近的一系列事件让沈霖明白,这种时候,如果不尊重一下姚大佬这位幕后功臣的意见,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于是,林枫询问之后,沈霖站在原地,静静地等了十几秒。

脑中没有传来任何声音。

那就是没意见了。

“好啊,”沈霖终于高高兴兴地点点头:“那就谢谢林哥照顾了。”

平时为其他项目工作的时候,不管写出点什么东西,沈霖心头总会有一层迷雾,总不免担心某些措辞是否有什么纰漏,某些态度是否符合甲方的口味,只有这次立美的活儿,有了姚彬全方位的解说,沈霖难得地胸有成竹,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这种难得的工作状态,确实让沈霖确实很有些高兴,也有些期待。

“嘿,公司事务,什么照顾不照顾的……”心情大好之下,林枫始终笑眯眯的,见沈霖答应,林枫又转向田高峰:“老田,小沈已经答应了,你这边没什么问题吧?”

“你愿意给补贴,我有什么问题?”田高峰手头的项目最近都处于平淡期,没什么难搞的活儿,二组愿意给自己的员工们发福利,田高峰当然不可能有什么意见,不过,出于对下属的爱护,田高峰还是认为有必要强调一下:“帮忙也好,临时调配也要,你注意点搞,别给小沈弄太多事……你那边就一阵子的事,我这边的活,需要劳烦小沈的地方还很多。”

“你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林枫依然笑眯眯地:“问题再多,工作再忙,也肯定不会累到我们的功臣。”

“嗯?”田高峰微微皱眉。

“潭州立美这次的事务,我打算请小沈做我们的顾问。”

“嗯?”田高峰继续皱眉:“什么叫顾问?”

“顾问的意思就是:小沈不需要做任何具体的工作,”林枫接着说道:“只需要在时间允许的情况下,给二组出品的稿子,把一把关。”

42,容忍 不用做任何具体工作,只需要给出品的稿子把一把关?

啊也!沈霖的嘴角都咧了起来,这么爽的嘛?

不用自己动手,只需要给个方向,自然有人负责实际撰写。

稿子有问题,就提提意见体现价值;稿子没问题,就挑挑刺刷刷存在感。

这正是沈霖想象中,或者说期待中的组长级待遇。

至于组长级的责任,压力,迷茫……

潭州立美这次阶段性推广的曲折弯绕,来龙去脉都已经被姚彬解释得清清楚楚,还有什么责任压力迷茫可言?

于是,两位组长看到,面对负责把关的重任,沈霖半点压力都没有,一口就答应下来:“好,交给我吧!”

那就只剩最后一个问题了,田高峰问道:“什么叫时间也可以灵活点?”

“给内容把关嘛……头脑清醒最重要,”林枫微笑着回答:“考勤什么的就在其次了。”

“哦?”田高峰杨扬眉。

“比如说,”林枫直接举出实例:“今天辛苦小沈加班了这么久,明天上午就调休吧,吃完午饭再过来。”

辛苦?加班?沈霖不由自主地望向办公室的时钟:6点21分。

好辛苦哦,加班了足足51分钟。

下班时间到达之后,继续在公司继续停留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这其实是金铠传媒……乃至潭州绝大多数办公室职员的日常,这倒不能算公司压榨,而是确实有点最后的工作收尾,最后的游戏收尾,最后的视频收尾,让领导层先走……等等等等。

这样的一点点加班,大家当然不会指望有什么回报。

于是,意想不到的回报出现时,沈霖自然是喜出望外:“哈,那好啊,感谢林总。”

“啧,林总都叫上了,”就连田高峰都有点羡慕:“林总,我都半个月没睡懒觉了……要不我也帮你把把关吧。”

“行啊,只要你愿意,这个礼拜全部调休都可以,我批了。”

“那得拜托你加油,先变成真正的林总。”田高峰微微叹口气:“好了,现在没啥事了吧?”

“没了,”林枫比比两个手指:“两件事,就是这两件了。”

“那行,闪了,”田高峰转身,拍拍沈霖:“小沈,下班。”

沈霖点点头,正准备转身的时候,脑中忽然传来姚彬的声音:“我如果是你,就抬头看看林枫。”

沈霖连忙抬头看看林枫。

“去吧,早点休息,”林枫却并没有再吩咐什么,他也拍拍沈霖的肩膀:“本来应该请你吃个饭,但是等下还要和文指美指聊一下这个主题的调性和主标题,咱们约明天吧。”

“好的,那林哥明天见。”沈霖笑着点点头,这才终于转过身,走向自己的工位。

“大佬,”回到工位,沈霖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在脑中向姚彬询问:“刚才是什么意思?”

“抬头看看林枫?”

“嗯。”沈霖点点头:“为什么要看看他?有什么用吗?”

“你不是已经看到了他的反应吗?”

反应?林枫有什么特别反应吗?沈霖皱眉回忆。

“语气,眼神,微表情,小动作,笑容的变化,双脚姿态的改变,上半身后仰的幅度……”姚彬慢悠悠地一路提醒下来:“每一样都表现了他内心的反应。”

“这么多?有这么夸张吗?”

我又不是万年老妖怪,哪敢和您老人家比变态?

沈霖一边腹诽,一边回想,刚刚发生不到一分钟的对话,沈霖脑子里印象还很深,但就算是重新回忆,沈霖也不记得那短短的几秒钟内,发生了这么多电影慢镜头般丰富的细节,只隐约觉得:“唔……他的语气好像是更温和了一点?”

“这是最明显的表现之一。”姚彬确认。

“那……为什么呢?”

“这种程度的问题,你其实并不需要我的提示。”

哦?

沈霖停下了正准备追问的言语。

这两三天下来,老是看着姚彬三言两语道破别人的心思,一猜一个准,一猜又一个准,仿佛光凭言语就能将一切操之于掌,说实话,对这种能力,沈霖确实有那么点向往。

既然姚大佬都这么说了,那俺也试试……

于是,沈霖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慢慢思索。

和姚彬说的一样,沈霖一旦开始认真思索,这个程度的问题,确实不需要额外的提醒。

东西收拾到一半,沈霖就想出来了:从林枫说完第二件事,自己答应下来的那一刻起,自己就算是加入了二组,那么,作为二组的成员,哪怕是临时成员,哪能因为一组的田高峰说句下班,自己就立刻转身走人,肯定得先看看二组林枫的意见。

“不过这有什么意义呢?”沈霖奇怪了。

“哦?作为员工,尽管是临时的员工,给上司表示出适当的尊重,”姚彬也用奇怪的语气回答:“没有意义?”

“呃……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沈霖抓抓头:“我是说,林组长反正决定要我帮忙了,我不问这一句,不体现出这个尊重,他难道打算自己搞吗?”

“作为下属,你表示出合适的尊重,会得到上司的认可,”姚彬缓缓解释:“林枫肯定不会介意你在‘有能力’,‘知进退’,‘进入状态快’之外,再增加一个‘懂得尊重上司’的优点。”

“我总感觉你不是这个意思。”沈霖还是有点怀疑,应该说,很有点怀疑。——短短两三天相处下来,沈霖已经不再奢望,脑袋里的万年大佬会这么为自己这么着想。

“因为你也不是这个意思。”姚彬并不否认沈霖的怀疑,并继续说道:“毕竟,你真正想说的是:他现在没你不行。”

“咳,这个……咳……”沈霖连连干咳,略有些尴尬。

“其实你说的对,林枫现在确实就是没你不行,”姚彬继续说了,“刚才别说你没问过他就直接下班,就算是你给他甩个脸色再下班,林枫也会忍下来。——潭州立美的事情结束之前,这样的小小不敬,林枫统统都会忍下来。”

43,一品湘 “那……”沈霖疑虑。

“不过,要特别注意的是:林枫已经决定让你明天上午调休,并同时表示,未来的一段时间内,他都会尽量让你拥有更自由的工作时间,这一样意味着更充分的休息时间……”

“呃……”姚彬说到这儿,沈霖立刻隐约有了猜测。

“林枫能够让你,当然,也让我,近期能够休息得更好,我为什么不能回报一下,让他的心情也好一点呢?”

麻辣个蛋!

这只老变态,总是这么愿意照顾别人的心情!

别人无意中让他多睡几个小时,他就巴巴地凑上去让别人心里舒坦。

回报,回报……

老张的善意有回报,刘家的恭敬有回报,林枫的好意也有回报……

老子的回报呢?

当奴才一样对待,当傻瓜一样看待吗!

沈霖将桌子上的最后几本资料恶狠狠地塞进背包,甩到肩上,他的胸膛剧烈起伏,怒冲冲地走出了公司大门。

离开公司,沈霖没有再像平常那样,走向租住公寓方向的地铁站,但也没有马上回望月路的别墅。

早上在车里的时候,刘萌萌已经约好了今天的晚餐。

既然是特意请客,刘萌萌选择的餐馆自然不会距离沈霖工作的办公楼很远,步行十分钟左右,沈霖站到了刘萌萌半下午时分发来的“一品湘”门前。

“一品湘”,店名比较本土,不过从面积,装修,设施,迎宾等细节来看,餐厅的档次应该比较高。

如此正式的餐饮交际场所,沈霖此前并没有经历过。

站在门口,沈霖下意识地整理一下着装,然后才走进餐厅。走到前台,沈霖略有些拘谨地报上姓名,心头还有些忐忑,生怕遭遇什么“衣衫不整”之类的尴尬。

很显然,沈霖的担忧是多余的,前台还没来得及翻看记录,旁边一名中年男子已笑容满面地迎了出来:“哎呀,沈先生到了?您好您好。”

“呃,你好,”沈霖有点错愕地握握热情伸过来的双手:“那个……请问你是?”

“小姓齐,这家小餐厅的老板,”齐老板笑眯眯地回答:“刚才闲着没事,就下来看看账目……没想到正巧遇见贵客,幸会幸会。”

闲着没事下来看看账目……旁边的前台小姑娘看着何老板脸上灿烂的笑容,咬牙翻了个白眼,混蛋你从下午5点开始就泡在这里了好吗?账本都快被你翻烂了好吗?老娘被吓得把男朋友都叫到了门外好吗?

齐老板显然没有注意到小姑娘瘆人的眼神,又寒暄两句,他亲自将沈霖请上三楼,推开了“听风”包间的房门。

包间不大,装修很精致,二十平米左右的空间内,三个女孩正坐在待客的沙发座椅中聊天,坐在中间的是今天的东道主刘萌萌,她的左手边是昨晚沈霖见过的短发汤意新,右边是另一位挽着发髻,旁边放着一只暗金色条纹手包的陌生女子。

见沈霖进门,沙发座椅中的三人同时站了起来。

“齐总好,沈先生好,”做东道的刘萌萌微笑着朝沈霖点点头,伸手介绍站在自己右侧的女孩:“这是我的好朋友,齐乐乐,‘一品湘’的少东家……下午我和小新在附近逛街,正好来找少东家蹭饭。”

“呵呵,沈先生晚上好,您别听萌萌胡说,她就喜欢笑话我。”齐乐乐着装比较成熟,但还是能看得出,她和刘萌萌应该年纪仿佛:“给我爸打工,那才叫最惨打工仔,经常被克扣工资。”

“你好。”沈霖和她握握手。

“齐叔叔您听到啦,”刘萌萌在身后说道,“乐乐要求加工资。”

“好说好说,”齐老板笑眯眯地点头,“乐乐今天晚上的任务就是把大家招待满意,任务完成得好,工资可以考虑合理上浮。”

“好,”刘萌萌也笑着点头:“那我帮您监督她。”

“行,那你们聊,”交流了这几句,齐老板识趣地退出门外:“我去叫厨房那边上菜。”

作为相当正式的请客,肯定没有现场点餐的步骤,齐老板刚出去几分钟,服务员就流水架地进出,很快满满地摆齐了一桌。

从菜品的色泽,温度,香气可以看出,这些都不是提前做好,放在厨房预备着的货色,每一份都是新鲜出炉的作品。

从这点就可以看得出,齐老板口中的“贵客”,确实不是客套的虚词,光为了这全部新鲜出炉的一桌,以及前前后后的准备工作,就得占用了“一品湘”这种规模的餐厅大半个厨房的资源。

“一品湘”选用的食材本来就很不错,合作的厨师团队也很优秀,再加上老板郑重的姿态,整个餐厅齐心协力之下,沈霖面前这桌菜,确实当得起一句“色香味俱全”。

席间,齐乐乐坐在沈霖旁边,帮着沈霖端茶倒水递毛巾,转桌换碟去虾壳,就这样还不耽搁她在每上一份菜的时候都简单介绍几句,或说明菜品的渊源来历,或介绍原材料的精挑细选,或聊聊厨房加工的难度,或讲讲和菜品有关的野说趣谈,刘萌萌和汤意新也不时附和几句,三个小姑娘陪着谈笑盈盈,就算没有任何暧昧的因素,也不禁让人心情愉快。

酒足饭饱,四人移到小沙发旁,继续一边喝茶一边聊天的功夫,齐乐乐找个空子问道:“沈先生对今天的饭菜评价如何?”

“挺好啊。”沈霖真心实意地回答:“五星好评。”

“那……”齐乐乐看看刘萌萌,刘萌萌微微点头,齐乐乐于是继续微笑着向沈霖说道:“‘一品湘’正在竞标麓山集团的定点餐厅,但刘总对我们餐厅还不是太了解……”

说到这儿,齐乐乐顿了顿,有了这个开头,刘萌萌就好开口了:“我叔叔今天上午和我打电话,说了这个事。”

你叔叔和你说了这个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沈霖莫名其妙。

“我叔叔说,”刘萌萌接着说道:“他在首京那边正忙,现在实在走不开,不过您的眼光,您的品味,他都相当佩服,希望您能帮忙为这件事把把关。”

44,胃口和吃相 什么跟什么啊?

沈霖更加不明白了。

你叔叔佩服我的眼光和品味,于是……我就得帮你们麓山把关定点餐厅了?

周围没有镜子,姚彬看不到沈霖的表情,但从沈霖脸部肌肉的运动,以及呼吸节奏的细微改变中,姚彬还是精确把握到沈霖此刻摸不着头脑的情绪。

“年轻人,没经验并不是你的错,但遇事不仔细思考,就不是什么好习惯了。”现在的事件,明显是“电话”——“别墅”——“睡觉”引发的后续变化,姚彬不介意稍微指点一下,“刘东来这不是真的需要你帮忙。”

“呃……”沈霖稍愣了一下,朝三位女士歉意地笑笑:“我去下洗手间。”

“呃……好的。”刘萌萌和齐乐乐也微愣了一下。

被这么生硬地中断了话题,两人并没有任何不满——至少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齐乐乐连忙起身开门,为沈霖指点方向。

“什么叫不是真的需要我帮忙?”走出几步,沈霖赶紧发问了,“又有什么事要发生?刘东来想干什么……他有什么阴谋?”

沈霖这反应,让看惯世间万物,阅尽人生百态的姚彬都停顿了半秒,然后才评价道:“你思考的方向有点阴暗。”

“嘿,”沈霖一点都不觉得自己阴暗,他相当确定:任何人经历了这两三天的遭遇,都会比自己表现得更加小心谨慎。听到姚彬的回答,沈霖放心了一点:“那就是好事了?”

“好不好取决于你的价值观。”姚彬回答:“刘东来这是给你一个拿好处的机会,顺便完成一次小小的试探。”

“拿好处?”沈霖皱眉疑虑。

“想想金铠的业务。”姚彬提示。

噢!联系到熟悉的领域,沈霖总算明白了:原来是让自己拿好处费……

“啧,这怎么好意思呢?”沈霖咧开嘴,情不自禁地搓搓手,“对了……那试探呢?”

“那就更简单了,刘东来今天肯定查到了某些事,也确认了某些事。”姚彬说道:“有了初步的结果,就该考虑回报……借这顿饭,看看你的吃相和胃口,也就不难理解了。”

吃相和胃口……你他妈的说话好听点会死吗?

姚彬的比喻,直接将沈霖心中刚刚升起的兴奋消灭了一大半,同时,姚彬的分析,也让沈霖认识清楚,人家认的是姚老板的人情。

“好吧,”沈霖轻叹口气:“那您老人家吩咐吧。”

“吩咐什么?”

“这好处该怎么拿?”

“这次是你的好处,”姚彬回答:“作为你打电话的报酬。”

哦!!!???

“打个电话……就有这好事?”沈霖心中大喜,但也不免疑虑:这么大方,似乎不是很符合姚老板的性格吖……

仿佛听到了沈霖心中的疑虑,姚彬继续说道:“这本来就是你应得的那份。——这点好处,差不多就是你带话的报酬。”

“那……那……那……”沈霖又一次搓搓手,有些吞吐地问道:“依您看,这份报酬有多少呢?”

“这就是这顿饭的意义了。”姚彬回答:“报酬多少,取决于你自己的吃相和胃口。”

“吃相?胃口?”沈霖若有所思:“看我打算要多少好处费,才同意‘一品湘’中标?”

“这样的话,胃口暂且不论……”姚彬冷冷回答,“这吃相,估计可以突破刘东来的想象的下限。”

“呵呵,我只是打个比方,”直接开口索贿,还自定价格,这确实low破天际,沈霖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那您能提示一下嘛?……免费的那种提示……不会让我不方便的那种提示。”

“可以。”姚彬不介意继续指点:“竞标麓山集团定点的餐厅,肯定不止‘一品湘’这一家。”

“对哦!”沈霖眼前一亮:“既然是竞标,肯定至少有三四家!不过……”沈霖意识到一个问题:“其他竞标的餐厅,我又不认识……上门推销,不太方便吧?”

“不需要。”姚彬回答:“等下回包间的时候,你只要对‘一品湘’的竞标不置可否,刘萌萌自然会给其他几家餐厅放风。”

“唔……”沈霖缓缓点头:“然后,坐等出价……咳,口味最好的餐厅上门就ok了。”

“嗯,胃口不小,但也不大。”姚彬评论。

“呃……”胃口不大?沈霖不明白了:“这应该是最优解了吧?”

“收一家的钱,怎么可能是最优解。”

“还可以收几家?这不可能吧?”

“当然可能。”姚彬回答:“每家餐厅找你的时候,你都可以同意帮忙。”

“呃,这不是收钱不办事么?”

“这当然不是收钱不办事,”姚彬继续解释:“说好话肯定是帮忙,不说坏话其实也是帮忙……这一次他们虽然竞标不中,但至少不会影响他们未来可能和麓山集团的合作。”

我草……不说坏话也要收钱……

您老人家这心黑得……沈霖震惊了。

“而且,收钱的范围还可以不止目前竞标的这几家。”姚彬继续展开:“你只要拖上半个月不作结论,自然会有其他的业内人士看到机会,自己过来和你接触。”

“这样的话,”沈霖就算再穷,再想要钱,也不敢想象这样的方式:“我的吃相和胃口,估计一起突破刘总的想象了吧?”

“是突破了。”姚彬说道:“那又如何呢?”

“呃,”沈霖小心翼翼地说道:“刘总生意做得这么大,应该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吧?”

“也不难说话。”姚彬回答。

对您来说,世界上估计不存在难说话的人……

“那个……”沈霖依然小心翼翼地问道:“看昨天的样子,您应该对刘总没意见……吧?”

“确实没意见。”姚彬继续说道:“你要我给点免费的提示,我就把所有收钱的办法告诉你,仅此而已。”

“那……”选择太多,沈霖纠结了:“我到底该怎么拿这份好处呢?”

“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姚彬回答:“顺便还免费提醒你一下,你这次表现的胃口越大,我未来收到的真正的回报,也越大。”

“哪怕是最后一种胃口?”沈霖凝重地问道。

“哪怕是最后一种胃口。”姚彬的回答很轻松,没有一丝肃杀的味道。

也对,这只老妖怪连cia都不放在眼里,怎么可能会在意国内的一个商人……

只不过……

45,何德何能 “那个……”沈霖被噎住老半天,许久才小心翼翼地问道:“看昨天的样子,您应该对刘总没什么意见吧?”

“从第三次重生开始,我就对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没有了意见。”姚彬的语气,始终保持着描述客观事实的那种淡然和超然:“你需要提示,我就告诉你所有收钱的办法,仅此而已。”

“那……”选择太多,沈霖纠结了:“我到底该怎么拿这份好处呢?”

“这是你的好处,完全由你自己决定,”姚彬确实没有干涉这点小钱的意思,不过……

“不过,顺便还免费提醒你一下,你现在表现出来的胃口越大,我未来收取的真正回报,肯定也会越大。”

妈蛋,我担心的就是这个啊……

“哪怕是最后一种胃口?”沈霖试探着问道。

“哪怕是最后一种胃口。”姚彬的回答相当肯定。——也相当轻松。

你轻松……我不能轻松啊……

沈霖皱眉思索。

姚彬这次罕见地没有挖坑,从一开始解释的时候,就已经将“好处”和“试探”之间的关系解释得明明白白。

但沈霖就算再纯洁,也不会认为刘东来生意做得这么大,真会像姚彬嘴里说的那样“也不难说话。”

万年老妖怪连cia都不放在眼里,当然更不会在意一个国内的商人。——但沈霖相当确定:这样的人物,自己是肯定需要在意一下的。

“那个,”思来想去,沈霖还是决定还是先问个稳妥,“您可以顺便再提醒一下,您未来收取的真正回报,大约会有哪些吗?”

“首先看你怎么选了。”

“比如说,”沈霖说道:“我直接选‘一品湘了。”

“那最简单了,”姚彬回答:“这就是告诉刘东来,我很好说话,他给什么,我就拿点什么……当然,刘东来是个懂事的人,差不多会给个业内标准。”

“如果我选择出价最高的竞标餐厅呢?”

“那就表示,刘东来要付出的代价,至少要和他的竞争者们一样。”

妈蛋……这刘东来果然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听完姚彬解释的两种可能性,沈霖就不由有点佩服刘东来了。

难怪这家伙安排的是一次餐厅竞标,这不是正好和麓山集团遭遇竞争对手窃取机密的事态精准对应么?!

一旦认识到这一点,沈霖对这顿饭的看法,瞬间深刻了许多:既请了一顿美食,聊表谢意;又试探了胃口,可提前安排;还完全和麓山遭遇的事态相近,尽可能地排除双方产生误会的可能……

体面且又贴心,隐晦而不失明确,从昨晚接触到此刻设宴,短短的十几个小时,一次小小的晚餐,刘东来竟然都能利用得如此极致,实在不可小觑。

“那,按这个思路,如果我选择给所有餐厅都先收一遍保护费的话,”沈霖觉得自己差不多明白了:“那就是表示,刘总必须将所有竞争者愿意付出的代价,都统统买单了?”

“不,这只是你的思路,”出乎意料,姚彬否定了这个思路:“刘东来的思路,不会始终局限于金钱。”

老子……

姚彬的语气中没有丝毫嘲讽的味道,但正因如此,沈霖感觉到的羞辱感更强,他很不服气:“那刘东来是什么思路?”

“你给每个餐厅都收一次门槛费,最后再指定一家餐厅,这种程度的介入,显然不再是帮忙把关,而是直接为他做主了。”说完现象,姚彬解说:“这样他必然会认为,我需要的回报,将会深度介入麓山集团的内部事务。”

“而最后一种方式,”不等沈霖发问,姚彬继续说道:“‘暂时不作结论,引进更多的餐厅’,这就意味着,我不仅要求介入麓山集团,甚至打算反客为主,夺取他的主导权。”

“这他肯定不会接受吧?”沈霖说道。

“刘东来说得很清楚,定点餐厅这件事情,想——请——你——帮——忙——把——把——关,”姚彬将最后几个字一字一顿,复述得清清楚楚,然后才继续说道:“从一开始他就说了:这件事,最好能直接用钱来解决。”

我勒个去!

沈霖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已经很努力地思考,但还是漏过了这么重要的暗示——甚至已经是明示,说不出恼羞成怒还是气急败坏,沈霖不自觉地转移话题:“那你还说后面两种收费的方式干嘛?”

“他出了价,就得做好别人还价的准备。”

“可是你这么主动解说……”沈霖始终感觉有点不对劲:“感觉很想介入麓山的样子……”

“不,我只是给你提供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沈霖不满地说道:“和刘东来作对的机会?体验生死时速,全民公敌,逃出魔鬼岛的机会?帮我好好锻炼身体,培养反应能力的机会?”

“呵呵,”沈霖气冲冲的反应并没有让姚彬生气,他的声音中甚至多了点笑意:“介入麓山,并不意味着一定是恶意,或者是对抗。刘东来不愿意被介入,那是因为他对我们还不够了解。”

“增加这个‘了解’”沈霖已经有点明白了姚彬说话的方式,也学会了抓重点:“过程肯定不轻松吧?”

“这就要看你对‘轻松’的定义了,”姚彬既不否认,也不肯定,只是继续说道:“总之,如果你是核心型玩家,我会建议你选择第四种方式;如果你是执行型玩家,我会建议你选择第三种方式。”

妈蛋!

这个刘东来绝对,肯定,百分之一万的不是什么普通人物!

这个麓山集团,也绝对,肯定,百分之一万不是什么普通公司!

姚彬对被附身者,或者说得好听一点:对合作者的分类方式,沈霖记得相当清楚,尤其是其中的人杰型玩家,沈霖绝对的印象深刻。

姚大佬32767次重生,长达百万年的岁月中,都只发掘到不足50位人杰。

光这个的数字比例就不难看出,人杰型玩家是何等稀有恐怖的存在。

当然,这次姚大佬提及的两种玩家,并不是这样的超级大熊猫,但仅次于这个等级的核心型玩家,以及执行型玩家,也绝对是可以分别将现在的沈霖甩出十八条街,一百八十条街的超级牛人。

这样的超级牛人,才会被分别建议和刘东来,和麓山集团的接触中,选择第三,第四种方式。

沈霖实在是受宠若惊,自己一个小小的休闲型玩家……

真不知何德何能,居然被给了这么一个机会!

46,永生曼哈顿 当然,这次姚大佬提及的两种玩家,并不是这样的超级大熊猫,但仅次于这个等级的核心型玩家,以及执行型玩家,也绝对是可以分别将现在的沈霖甩出十八条街,一百八十条街的超级牛人。

这样的超级牛人,才会被分别建议和刘东来,和麓山集团的接触中,选择第三,第四种方式。

沈霖实在是受宠若惊,自己一个小小的休闲型玩家……

真不知何德何能,居然被给了这么一个机会!

“等级这么高的玩家都需要这么重视,”沈霖不再胡说什么生死时速,开始正视这个机会:“这到底是个什么机会?”

“这个世界上,我真正关心的事情只有两件。”姚彬缓缓回答,声音中多了点严肃。

我草!

我!勒!个!大!草!

沈霖秒懂!他的音量瞬间抬高了一倍:“这个刘东来!这个麓山集团!和永生有关?”

“很显然。”

“深度介入麓山,全面控制麓山,”沈霖竭尽全力地想要控制自己,但声音还是明显地变形了:“有机会获得永生???”

“不是获得。”姚彬纠正道:“而是不失去。”

“不失去?”

“听说过曼哈顿工程吗?”

“美国***。”沈霖表示,自己还是有一点历史知识的。

“***是一家工厂造出来的吗?”

“当然不是。”沈霖摇摇头。

托平时经常看科幻作品的福,沈霖隐约记得,曼哈顿工程貌似集中了当时西方国家最优秀的科学家,动员了十几万人参与,历时数年,耗资无数,涉及到的工厂肯定成千上万家。

沈霖大约明白了姚彬的意思:“永生,也是曼哈顿这样的工程?”

“呵呵。”姚彬的回答是一声轻笑。

沈霖只思考了十秒就脸红了。

他知道自己大错特错了。

自古以来,永生就是人类最永恒,最顽固,同时也最疯狂的追求。

只需要参考一下华夏历史上诸位皇帝的表现,沈霖就相当确定,只要有一丝希望,权势者们绝对会不惜一切代价,将手中掌握的所有资源全部砸到这进这个巨坑。

姚彬的32767次重生中,绝对不乏和这些权势者们合作的机会,甚至很可能,只要姚大佬乐意,这些权势者们,注意,是权势者“们”,都会集体性地,或主动,或被动地参与到这个永恒的梦想之中。

可想而知,永生这个工程,无论规模,影响,力度,涉及到的社会各方面的资源,都绝对能远远,远远远远地超过了曼哈顿工程。

“形象一点地说,”姚彬用沈霖更能理解的方式描述道:“曼哈顿工程集中了西方最优秀的那批科学家,永生这个工程,普通优秀,以及不那么优秀的科学家的力量也相当重要;曼哈顿工程历时三年,永生这个工程需要从重生的第一年就开始筹备,每一次操作平均延绵五十年以上;曼哈顿工程涉及到一千家工厂,‘永生’这个工程,涉及到一千个曼哈顿工程。”

“麓山集团就是其中之一?”

“其中之一的其中之一,”姚彬说道:“准确地说,麓山集团是这一千个曼哈顿工程中,某个工程的重要组成部分。”

“重要到一旦失控,就会失去永生的可能性?”

“不至于此,”姚彬又笑了笑,“这一千个曼哈顿工程,只是我和某些人论证的‘永生’工程必须的大前提和技术基础。到目前为止,绝大多数时候,我组织的研究和实验,都建立在这些基础上。”

沈霖知道,所谓有资格和姚彬论证的“某些人”,显然就是那群百万年凑不齐五十个的人杰,沈霖也很好奇这些妖孽们的看法:“然后呢?”

“然后很简单,”姚彬继续说道:“每一次重生,我都会不定期地评估完成永生这个目标的可能性。假如以一百分作为无限接近永生的状态,那么就会对应一个负一百分的分数,作为绝对不可能完成永生的状态。”

“阿耶~那……”沈霖睁大了眼睛。

“你目前的状态是正中间的0分。”不需要沈霖发问,姚彬直接解答了沈霖的疑惑,并进一步解说:“到目前为止,我这次重生的时间只有65天,和你接触的时间只有3天,暂时还没发生任何足以影响目标的事件。”

“假如我这次选择不介入麓山的话,会怎么样?”沈霖迟疑着问道。

“作为永生总工程的千分之一,麓山系列的曼哈顿工程,价值0.1分,作为这部分工程的重要组成部分,麓山集团价值0.01分。——不过,你此时选择不介入,并不会代表麓山失去价值,更不会代表麓山这个系列的总工程失败,毕竟未来还有许多次再次介入麓山补救的机会——唔……马马虎虎,算是0.001分吧。也就是说,假如现在什么都不干,你完成永生的可能性,算是减少了十万分之一。”

十万分之一……

而且是未来完全可以补救的十万分之一……

沈霖心中大约有底了。

也恰在这时,姚彬又发问了:“现在,你应该没有什么疑问了。那么,对于刘东来的试探,你准备怎么回应?”

再次面对这个问题,沈霖没什么纠结了。

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沈霖不知天高地厚,肯定会选择第四种方式,钱这个东西,肯定是越多越好嘛!

了解到刘东来的试探,意识到隐藏的危险,沈霖会选择第二种方式,争取金钱收益和自身安全的平衡。

再度深入了解到刘东来的老谋深算,仅仅一次晚餐,都能利用到极致的变态之处,尤其是这家伙居然还是永生千分之一的关键人物,沈霖不仅没有畅想永生,反而发自身心地认为:

自己还是怂一点比较好。

沈霖并不是对永生没有憧憬,而是选择了安慰自己:首先要保证能活着,然后才能追求永生,不管怎么样,反正,这只是十万分之一,而且是未来完全可以弥补的十万分之一。

于是,沈霖作出了姚彬32767次重生中,那些人杰们,核心玩家们,执行型玩家们准保会将他活活掐死的选择:“要不,就选一品湘吧?”

“呵呵。”

47,各怀心思 “这种可能性确实存在。”姚彬承认这一点,但也随即指出:“不过,可能因此扣掉十万分之一,就也有可能因此增加十万分之二。——人类科学史上,因失误或是疏忽引导科学进步的实例比比皆是——我和你说得很清楚,这只是一个机会。更准确地说,一个挑战自我的机会。”

挑战你妹啊!

沈霖总算明白了,这个机会,姚彬为什么一般会留给执行型以上的玩家。

——只有这种级别的玩家,才能实现钢丝上跳舞的操作,才可能在目前这个刚刚完成“认识”的时间段内,就开始和刘东来这种半妖孽争斗周旋,一边夺取麓山的主导权,将它引导向更符合永生工程的方向,一边和刘东来斗而不破,将麓山集团的内部斗争维持在良性团结的领域内。

不过,沈霖很有自知之明地认识到:自己连办公室职场的小事都搞不定,贸贸然迎接这种挑战,搞砸的可能性简直就是百分之一万!

说不定最终的结果还不仅仅是减少十万分之一,而是直接降低一分!

恰在这时,姚彬又发问了:“现在,你应该没有什么疑问了。那么,对于刘东来的试探,你准备怎么回应?”

再次面对这个问题,沈霖没什么纠结了。

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沈霖不知天高地厚,肯定会选择第四种方式,钱这个东西,肯定是越多越好嘛!

了解到刘东来的老谋深算,仅仅一次晚餐,都能利用到极致的变态之处,沈霖会选择第二种方式,争取金钱收益和自身安全的平衡。

但现在,深入了解到这家伙居然还是永生曼哈顿千分之一的关键人物,沈霖不仅没有畅想永生,反而发自身心地认为:暂时还是稳妥为上,先不要轻松参与到这些很可能改变世界的事件比较好。

于是,沈霖作出了姚彬32767次重生中,那些人杰型玩家,核心型玩家,执行型玩家们准保会将他活活掐死的选择:“要不,就选一品湘吧?”

“呵呵。”

姚彬的回答只是一声轻笑,这次并没有附带什么刻薄的评价。

然而,不知为什么,沈霖尽管发自身心地认为,姚彬的32767次重生中,碰上了那么多人杰型玩家,核心型玩家,到现在也没有真正实现目标,自己肯定更不是那块料;

而就算具体到现在这次事件,以自己现在的知识,见识,人情,眼光,魅力……暂不插手这种事务,绝对是目前阶段的最佳选择。

但真正作出决定之后,沈霖心中有种说不出的空落感。

————————

同一时间。

精致典雅的小包间内。

沈霖离开之后,包间内的三个女孩又随便聊了几句,很快就没有了交谈的兴致,渐次拿出了手机。

拿着手机,女孩们随意翻看,一边心不在焉地回复刚才错过的讯息,一边想着各自的心事。

一大早,刘东来就给刘萌萌打来电话,了解了一下昨天晚上接待沈霖的过程,并再次重申,对这位贵客的招待,一定要足够细致殷勤。

中午时分,刘东来再次给刘萌萌打来电话,大约这时他已经通过昨晚收到的信息查出了点什么,这一次电话,刘东来询问得详细了许多,了解到沈霖对居住条件的苛刻要求之后,和刘萌萌一样,刘东来对沈霖的评价和重视立刻又加深了一层。

三个小时前,刘东来第三次给刘萌萌打电话,这次他带来了具体的指令:要求刘萌萌将请沈霖吃饭的地方安排到这家“一品湘”,同时极其郑重地要求,这次交流的时候,一定要将沈霖所说的所有的话,说话时所有的表情,所有的动作,全部尽可能详尽地记录下来。

刘萌萌现在头疼的就是这些要求,说话的内容很简单,进包厢的时候,刘萌萌就拿了个备用的手机,打开了录音模式,到时候直接将录音内容交给伯伯就好,但尽可能记住沈霖说话时的动作和表情……这就很困难了。

录音也就算了……刘萌萌就算脑袋被门夹了,也肯定不敢在伯伯一而再,再而三郑重要求殷勤接待的客人面前,一边请吃饭,一边搞个手机放在旁边拍摄。——就算是偷拍也不行,刘萌萌扪心自问,如果自己被这样对待,偷拍被发现之后的后果,肯定会极其严重。

于是,刘萌萌只好采取最笨的办法:死记硬背。

此时,趁着沈霖离开包间的时间,刘萌萌就打开手机,戴上耳机,一边听刚才的录音,一边回忆,一边还得在手头的笔记本上,记录当时沈霖说某句话时,脸上的表情和作出的动作。

受刘萌萌的委托,或者更具体一点地说:受到刘萌萌的哀求,以及女孩之间一连串不平等条约的签订,她的身旁,汤意新也在做同样的事情。

对面的小沙发中——从此时的位置关系就可以看出,三个女孩之间的关系,其实并不像刘萌萌向沈霖所介绍的那么亲近——“一品湘”的少东家静静地坐着,她的手头倒是很悠闲,但她的心头,一点也不比正隔着茶几奋笔疾书的刘萌萌和汤意新轻松。

近两年,随着一系列华夏高层的变动,以及整个社会经济形势的变化,高档餐厅的生意越来越难做,和同行们一样,“一品湘”也感觉面临的处境越来越艰难。

麓山集团定点餐厅的竞标,意味着至少三百万的年营业额。这个年营业额,以及合同期内现金流的保障,对于“一品湘”来说,是一剂相当关键的强心针,更不用说,一旦竞标成功,麓山集团的认可,对一品湘未来开展类似的业务,也是极其有力的背书和肯定。

然而,这些有形无形的好处,一品湘看得见,一品湘的竞争们,肯定更看得见。

前段时间,听闻这件事后,齐老板只是抱着结份善缘,混个脸熟的心理,花3000块钱买了份标书,没想到今天下午,居然突然收到了通过预审的通知。

48,特约试菜嘉宾 和这份通知同时到来的,还有两个额外的消息,第一个消息让齐老板得知,自己的女儿,居然是麓山集团董事长侄女的初中同学。

另一个消息,麓山集团告知,今晚要在这里招待一位贵客,时机合适的话,一品湘不妨自己向这位贵客提提竞标的事情。

做得这么明显,不需要齐老板这种做老了生意的狐狸精费神,就算齐乐乐都很清楚:狗屁初中同学的关系只是个借口,如果真有什么意义,一品湘不会今天才突然入围。

之前因为完全没有把握,齐老板并没有在麓山集团的人事方面花力气,免得白白欠人人情。现在天上突然掉下来个机会,齐老板肯定不会放过,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齐老板就爆发出自己全部的能量,没命地四处打听,还真让他通过七弯八绕的关系,得知两个重要内幕。

其一:入围的其他竞争对手,各方面实力——唔,也就是说包括硬实力,以及更加重要的某些软实力——几乎都远在“一品湘”之上。

其二:今天晚上的贵客非常之贵,贵到昨天晚上10点到12点,董事长的侄女一直在亲自陪同,贵到今天一大早又破天荒地早起,巴巴地等在社区门口,亲自驾车送人。

将这两个核心内幕,以及其他零零碎碎的消息综合起来,齐老板泪流满面地分析出自己的核心竞争力:貌似,可能,大约是因为……自己的餐厅,和这位沈贵客工作的地点,距离最近?

麻辣个蛋!这样来的核心竞争力,简直就是……

不管怎么说,有总比没有强。

而且,从另一个方面来说,这么点因素,都值得麓山集团如此重视,这无疑更加说明了这位沈贵客的重要性。

既然有主场优势,齐老板就不客气了。

于是,不到五点,齐老板就一直在前台处恭候,用最热情地态度迎接。——再微不足道的一点点好感,那至少也是好感。

于是,小包间内,齐乐乐会表现得如此出色。——端茶倒水不提,刚才每一道菜的典故,原材料,厨房趣事……齐乐乐看似信手拈来,其实背了足足一个下午。

主场优势当然不止这一点点,十几米外,沈霖刚离开洗手间,齐乐乐的手机就震动了一下。

她立刻站了起来,向刘萌萌和汤意新笑笑:“不好意思,我也失陪一下。”

于是,几秒之后,刚刚转过第一个拐角,沈霖迎面遇见了齐乐乐,后者笑盈盈地双手递上一个小信封:“沈先生,这是我们餐厅的一点小心意。”

“嗯?”沈霖接过信封,凭手感能分辨出里面是一张卡片,结合给出的方式,这应该是一张银行卡。

“沈先生,”见沈霖接过卡片,齐乐乐接着说道:“‘一品湘’的实力或许不是潭州顶尖,但‘一品湘’招待朋友的方式,绝对是潭州顶尖。”

有了姚彬刚才的解释,沈霖现在能听懂了,“一品湘”愿意出业内标准最高的回扣。

沈霖瞬间头疼。

沈霖本来已经斟酌好了:只收“一品湘”最标准的好处费,以此向刘东来传递最友善的信息。

但现在这又是什么情况?

这“一品湘”是钱多得慌吗?哪有一开始就主动提价的道理?妈蛋还是直接从代表第一种态度的业内标准好处费,提高到代表第二种态度的最高好处费?

——妈蛋!这是和我作对吧?这是嫌老子的头发白的不够快是吧?

“啧,”沈霖递回信封:“不需要这样……”

“沈先生您别生气,我们真的很有诚意,”递回信封的时候,沈霖的脸色一定相当难看,齐乐乐心中慌乱,她连忙将信封推住,咬牙将最后一点筹码也交了出来:“就算不赚钱,也绝对不会让朋友失望!”

妈蛋!

也就是说其实还可以加!?

甚至宁愿不赚钱也要做这单生意?

你们缺业务缺到什么程度了啊?!

沈霖不知道拿下麓山集团竞标之后,顺带的市场认可,以及同类型业务的样板效果,沈霖只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肯定会欲哭无泪。

沈霖坚定地摁住红包:“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朋友之间,心意差不多就可以了,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嗯?”还有嫌钱多的?齐乐乐愣了愣,又连连劝了几次,但看沈霖拒绝的样子确实不似作伪,通道拐角又实在不是什么送礼的好位置,最终只能迟疑着将信封收了回来。

接下来,齐乐乐心中很是忐忑,这不合常规的套路,让她实在不明白沈霖是真的只愿意接受行情内的回扣,还是委婉拒绝的托词。

十几分钟后,她的疑虑得到了解答。

刘萌萌又一次将话题转到餐厅竞标的时候,沈霖直接回答了:“这个……对餐饮这个行业,我确实完全不了解,就怕辜负了刘总的信任……唔,不过如果我下次请客的话,一定会选一品湘,这边的菜色和服务确实挺不错。”

这是再明确没有的表态。

听到这样的好消息,齐乐乐马上面露微笑,很是高兴,但也没有欣喜若狂到破坏淑女的形象。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当她拿起手机给老爸报信时,右手的指头却老有点不听使唤,一条不超过十个字的信息,花了她足足一分钟的时间。

几分钟之后,齐老板再次推门进来。

“哎呀,沈先生,”齐老板脸上挂着招牌式的笑眯眯的表情,大老远就冲沈霖伸出双手:“听我女儿说,您对我这里的菜色和服务还算满意,哎呀!知己啊!”

沈霖伸出手,齐老板连忙双手抱住,用力地上下摇动了至少十几次。

这轮足够热情,感激,夸张,但又不至于肉麻的表现过后,齐老板接着说道:“不过,还听说您感觉对餐饮行业比较陌生,担心有负刘总的信任……”

沈霖微微一笑。

“这个就太简单啦,”齐老板笑眯眯地说道:“从今天开始,您就是我们‘一品湘’的特约试菜嘉宾,您要是有时间,敬请您过来进餐,您要是比较忙,我这边派人给您送过去……”

说着,齐老板朝自己的女儿一指:

“……乐乐整天无所事事,正好做这个送餐员,顺便给您讲一讲餐饮行业和餐饮文化。”

49,卖女求荣 我?送餐员?

齐乐乐嘴巴张开,眼睛瞬间瞪得老大,这幅极度错愕的模样,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来自老爸的严肃,来自沈霖的疑虑,以及来自刘萌萌和汤意新的……同情?

“呃……”齐乐乐来不及多想,她连忙控制心神,让脸上恢复成甜甜的笑容:“……希望沈先生不要嫌我太啰嗦了。”

只要不涉及超标的金钱利益,一品湘愿意巴巴地每天送饭上门,沈霖倒是没什么拒绝的理由。——一品湘的饭菜或许不是潭州顶尖,但至少肯定能把沈霖所在办公楼下面的快餐和廉价外卖甩出几条街。

静待几秒,不见姚大佬发表什么意见,沈霖微笑道:“那就太麻烦两位了。”

话题进入到这个阶段,这顿饭就差不多进入了尾声。

又简单地聊了一小会,沈霖拿出手机看了两眼,刘萌萌很快不着痕迹地提议回家。

齐家父女热情而自然地完成“挽留未果”的流程,便陪着沈霖三人下楼,走出餐厅,走过马路,又继续朝前走出近百米,一直送到停车场的位置才停下来。

刘萌萌在饭桌上喝了两杯,汤意新站到了驾驶位的旁边,和齐家父女挥挥手告别,沈霖三人上车,驶离停车场,汇入大道,渐渐隐没在傍晚的车流长龙之中。

直到这时,齐老板和齐乐乐才终于放下了脸上维持的微笑。

“爸,”也直到这时,齐乐乐才总算等到了发问的机会,“为什么让我去送餐啊?”

“怎么?”齐老板斜斜地瞟了自己的女儿一眼:“堂堂少东家,不适合干这种跑腿的工作?”

“那当然不是,”齐乐乐连忙摇头:“刘萌萌都可以当司机,我跑跑腿算什么?”

“对啊,你既然知道了,那还有什么问题?”

“可是,您说的这个餐饮文化和餐饮行业,我掌握的还不够啊……”齐乐乐苦着脸:“下午背了三个钟头才算过了这一关,以后天天送,那怎么了得啊?”

“正好给你一个充实的机会。”齐老板微沉下脸:“说过几百次让你上心,以前不浪费那么多时间,现在就不会这么头疼。”

“我头疼不要紧,就怕耽误您老人家的大事。”

“行了,别装了……能耽误什么事?”齐老板收掉假装出来的不满:“无非是吃饭的时候陪着逗下趣,联络一下感情。”

“那也要重视啊。”齐乐乐心系大局,出谋划策:“要不,爸你让周领班和我一起去吧?她懂得多,又做惯了服务业,有她帮忙看着,肯定会少很多麻烦。”

“她?”齐老板哼了一声:“她去才会真的有麻烦。”

“嗯?”齐乐乐没听明白。

“这样的机会,这样的人脉,不留在自己手里,平白无故介绍给无关人等,”齐老板这回是真的沉下脸了:“你还真是大方。”

“有必要这样吗?”齐乐乐不服气了:“刘萌萌不也找了个朋友陪她一起吗?”

“嘿,和刘萌萌比,你倒是敢想!麓山是什么体量……而且刘萌萌找的是朋友,不存在利益冲突……等下,我说你老是想找个人是怎么回事?”齐老板这时才反应过来,他顿住想了好一会,才很是迟疑,或者说,很难以置信地问道:“你该不会……该不会是认为,沈先生对你有什么想法吗?”

“呃……”齐乐乐不说话了。

“他对你怎么了?”齐老板问道:“吃饭的时候碰你了?口头上占你便宜了?”

“那当然没有!”齐乐乐连忙飞快地摇头。

“那是怎么了?”

“他莫名其妙拒绝了你打算给的条件,只让我们给行情内的那份。”

“哦?还有这回事?”齐老板也是刚到这个消息,他心头一惊,但还是条件般地反驳:“那就算是对你有想法了?”

“那还能是什么意思呢?”

“沈先生就是对我们餐厅特别满意,不行吗?”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齐老板的声音相当小,这充分说明了连他自己都不怎么相信这个理由。

“你看!”齐乐乐叫道:“没错吧?”

“唔,这样的话……”齐老板摩挲着下巴,思虑了好一会:“那你今晚就别上班了。”

“啊哈?给我放假?让我避避风头对吧?”齐乐乐眼前一亮:“爸,您说我是去哈尔滨度假比较好,还是去日本玩一趟比较好?”

“度假……你想的美!”齐老板在女儿头上重重地敲了一记:“哈尔滨日本都不去!赶紧去商场买几套漂亮点的衣服!明天好好给沈先生送饭!”

“你!你!”齐乐乐将嘴巴瘪成委屈的模样:“你就这么想卖女求荣吗?”

“我呸!你卖得掉吗?”齐老板不屑一顾,完全不吃这一套:“你毕业多久了?领过一个男朋友回家吗?就你这模样还卖女求荣,我求求你了!”

齐乐乐又不说话了。

“好好好,你就当我卖女求荣好了!”齐老板发挥进一步的攻势:“那行,来,你给我说说,沈先生哪里不好,需要让你这么委屈。”

“他……他……他……”

齐乐乐嘴巴张了又开,好一会过去了,却怎么也没法说出个具体的细节。

“太老了?”齐老板主动提问。

沈霖明显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纪,齐乐乐摇摇头。

“长得丑?”

沈霖或许算不上特别帅,但本身底子就不错,加上最近姚彬的熏陶,或者说折磨,又凭添了几分这个年龄段难得的沉稳和慎重,整个人看起来更有魅力。

齐乐乐又摇了摇头。

“那就是花心?”

这就更没有了,今天晚饭的整个过程,虽然身边三个正当妙龄的少女陪伴,但沈霖的十二分精神,却都放在警惕姚彬的举动中。

因而,这顿晚饭,沈霖始终规规矩矩,完全没有了平日饭局时,和异性朋友们谈笑风生的风采,言语都如此谨慎,动作就更不用说了,这顿饭数次无意识的肢体接触,全都是齐乐乐自己动作不小心的原因。

回想这些,齐乐乐不得不承认,这位沈先生不敢说是否花心,但确实相当有自制力。

50,最好的一夜,最差的一夜 “这也没有,那也不是,”齐老板摊手问道:“那你到底想什么呢?”

对啊,我到底想什么呢?

这一连串追问下来,齐乐乐总算搞清楚了,从事餐饮行业,见多了酒桌上心怀不轨的举动,自己的警惕纯粹是出于年轻女性的本能警惕。

看清这一点,再顺着老爹的分析,齐乐乐才猛然发现,这样又年轻,又颜值高,又有风度,还明显很有身份的标准高帅富摆到了面前,自己确实是脑子里长了点瓦特,才会习惯性地退避。

齐乐乐想是想明白了,可羞刀难入鞘,现在就马上回心转意的话,就算不在乎没面子,也会显得太饥渴……吧?

还好,就在这个时候,齐乐乐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拿起来看看,马上抓到了救命稻草:“好了好了,先不和你扯这些了,刘萌萌要问我点事……”

确实是刘萌萌发过来的讯息。

刘萌萌问的,正是齐乐乐借故离开小包间之后,和沈霖交谈的内容。

不得不说,刘萌萌确实具备很强的从商潜力,感觉到伯父对这次宴请的高度重视,不需要进一步吩咐,刘萌萌就将伯父对自己对要求原封不动地搬到了齐乐乐身上。

也就是说,向齐乐乐了解她和沈霖的接触过程时,刘萌萌不仅同样详细问到每一句对话,也同样落实到了两人交谈时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

这样的要求,对齐乐乐来说只是有点繁琐,倒算不上什么为难,她当时找借口离开小包间和沈霖私聊,目的并不是隐瞒,而是避免谈钱时在场人数过多的尴尬。

此时事情过去刚刚十几分钟,齐乐乐回忆起来还算轻松。

不过,因为刘萌萌不但问的详细,还不断反复确认,当刘萌萌将所有私聊的过程彻底了解清楚,她所花费的时间,是当时齐乐乐和沈霖真正交谈时间的好几倍。

还好,刘萌萌时间很充裕,她在饭桌上故意喝了两杯,请汤意新代为驾驶,就是为这些事情所准备。

坐在副驾座上,刘萌萌将刚刚向齐乐乐了解清楚的情况编辑成“拐角私聊”文档,添加到同样刚整理完没多久的“饭桌交谈”文档内,仔细检查两遍之后,刘萌萌点开了备注“伯父”的通讯录。

————————

1500公里之外。

首京。

宽阔奢华的办公室内,刘东来左手垂于膝头,右手夹着香烟,静静地坐在待客的沙发中,他面容严肃,身前的宽阔茶几上,摆着一杯换到了第三轮的热茶,一只熄灭了七八个烟头的烟灰缸,以及一台因为主人不时拿起来查看,表面布满了新鲜指纹印子的手机。

“叮。”

手机又响了一声。

刘东来拿起手机,只看了一眼,就迅速熄灭了手中的香烟。

筹划了整整一天,等待了足足一个小时的消息,终于发过来了。

喝口热茶定定神,刘东来点开文档,细细阅读。

他看的很慢,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阅读,看完一小段后,还会停下来思考一段时间。

刚开始看的时候,刘东来正襟危坐,腰杆笔直,眉头紧皱,胸膛深深起伏,双目炯炯有神,他脸上的表情尤为复杂,那是一种将紧张,凝重,严肃,以及做好了充分斗争的心理准备融合在一起的复杂状态。

看完文档中“饭桌交谈”的部分,不知不觉间,刘东来的眉头已经放松,眼神变得柔和,身体也不知何时恢复成了斜倚在沙发中的姿态。

文档逐渐滑到最后一部分“拐角私聊”的内容时,刘东来脸上已经有了淡淡的微笑,他重新点燃了香烟,不时还端起茶杯喝上两口。

看完整个文档,刘东来长长地吐口气,他揉揉脸,然后将文档又看了两遍,不过这两次,刘东来浏览的速度都相当快。

看完这三遍,刘东来放下手机,熄灭香烟,整个身体向后仰,将自己用最舒服的方式埋进沙发之中。

三分钟之后,刘东来睁开了眼睛,他重新挺起腰杆,恢复了正襟危坐的姿势。

“小何。”刘东来用稍微比正常音量高一点点的声音说道。

不超过五秒,一名三十岁左右的男子推门而入,来者身着正装,步履沉稳,正是前天晚上坐在刘东来旁侧的秘书。

此时,刘东来已经回到了平日不动声色的状态,但作为最了解刘东来的人之一,何秘书显然能分辨出董事长此时真正的心情。

看起来,事态的发展似乎还挺不错?

何秘书这么想着,他走前几步,身体微微前倾:“刘董?”

“望月山庄8号栋的资料,你那里齐吗?”

“齐的。”何秘书先是肯定,然后补充道:“不过首京这边,很多资料只有复印件。”

“复印件就可以了。”刘东来说道,“把房屋维护方面的资料拿过来。”

“好的。”何秘书再次微微弯腰,离开了办公室。

五分钟后,办公室房门被敲响了。

“请进。”

何秘书再次推门而入,这一次,他的手中多出了厚厚的一叠文件。

“这么快?”刘东来接过文件,略微翻了翻之后,他赞许地点了点头:“嗯,不错。准备得很充分。”

“应该的。”何秘书微微一笑。

站在刘东来的面前,何秘书着装整洁,动作利落,精神抖擞,当然,如果足够细心的话,还是可以从他的眼中发现许多细密的血丝。

这些血丝,正是刘东来随意提个要求,何秘书就可以在五分钟之内完成任务的效果保障。

这些血丝,也正是何秘书昨晚熬夜熬到四点,今天早晨八点又准时起床,并一直高强度工作到现在的成果之一。

董事长的首席秘书都这么辛苦,其他办事人员的处境就更可想而知了。

刘东来此时拿在手里的文件稍微有点厚,但就在这间办公室的隔壁,此时正堆叠着两三百份类似的资料,以及十几个双眼通红,从昨晚到现在一直都没有睡过的员工。

昨天晚上,沈霖度过了有生以来睡眠质量最好的一夜。

顺便让好几十人度过了有生以来睡眠质量最差的一夜。

51,维护工作 刘萌萌发过来的文档只有三页,望月山庄8号栋别墅的维护资料大约三十页。不过,刘东来翻看两者所花费的时间却正好相反,花费于后者的时间,还不到前者的十分之一。

五分钟左右,刘东来放下了文件。

他又仰进了沙发,闭眼凝神思考。

刘东来这一轮的思考速度依然很快,半分钟左右,他就重新睁开了眼睛。

这个过程中,何秘书始终保持双手交叉于小腹,身体微微前倾的待命姿态,但刘东来一睁眼,他就立刻掏出了纸笔。

“仔细核查,确认资料的有效性和正确性。”刘东来果然开始下达指令。

“好的。”何秘书点头,在记事本上写下。

“确认之后,给刘萌萌发一份过去。”

“好的。”

“准备一笔资金。”刘东来继续说道,并拿过笔,在何秘书凑过来的本子上写了一个数字。

“好……好的。”尽管有一定的心理准备,但真正看到这个数目的时候,何秘书还是不自禁地打了个磕绊,眼神中也不由自主地流露出羡慕。

“什么时候可以到位?”

“今晚8点之前。”

许多人大额资金的印象建立于影视作品:某大佬嘴巴里说一句“给她x百万”,然后某个她立刻就收到了x百万。

这种情况当然不能说完全不存在,毕竟确实有某些违禁或者部分违禁的行业还在大量使用现金……但大部分时候,大部分守法企业,尤其是特别需要注意表面上守法的上规模企业,对大额资金使用肯定有严格的管理规定,这些规定,往往就意味着需要走完讨论,决策,立项,审计等一系列流程。

因而可想而知,为这个“今晚8点之前”的回答,何秘书默默地又做了多少工作。

可以说,对于麓山集团来说,这种回答,已经是最接近“给她x百万”的效率,“给她x百万”的轻率,以及“给她x百万”的诚意了。

“很好,准备的很充分。”刘东来再次表示赞许,他稍微想了想,然后说道:“那就8点吧,8点钟的时候,让萌萌将这些资料和这笔资金转交给沈先生。”

“好的。”何秘书接回资料,轻轻点头,倒退两三步后利落地转身,走向大门。

“等一下。”身后传来刘东来的声音。

何秘书走回刘东来身旁,刘东来招招手,何秘书连忙将资料重新放到刘东来手中。

再次将资料翻看一遍,刘东来将资料的最后几页抽出来,放到了文件的最上面。

“按这个顺序放。”

何秘书第二次接过资料,看了一眼之后,他眼中的那份羡慕,不由自主地又加深了几分。

————————

潭州。

望月山庄。

晚上8点。

看着摆在面前的资料,沈霖若有所思:“你叔叔请我在这里住的时候,顺便帮忙处理一下房屋的维护工作?”

“是的。”刘萌萌微笑着确认。

“唔,又要我帮忙……”

有了晚宴“帮忙”的经验,沈霖这回心里稍微有点底了,他不动声色地点点头,静静地等候。

“下次假装不动声色的时候,最好克制一下中指使劲夹食指的习惯。”姚大佬的指点果然来了,虽然这指点首先是针对沈霖的小动作,然后才轮到这次的正题:“帮忙处理一下房屋维护工作的意思就是,这栋别墅归你了。”

归我?这是个什么逻辑关系?

沈霖拿起资料,朝对面的刘萌萌笑笑:“我先看看?”

“好的,您请。”刘萌萌识趣地站起身,招呼一下汤意新,两人走进和客厅相连的小娱乐室,里面很快传来打电玩的声音。

“维护房屋,别墅归我,”客厅只剩下自己,沈霖皱着眉小声问道:“这有什么联系吗?”

“最简单的逻辑,”姚彬回答:“你必须住在这里,才能帮忙维护房屋。”

“租房子也得做吧?修修灯泡,换换水龙头,房子就算是归我了?”

“看完这份文件你就知道了。”

“看文件?”沈霖不明白。

“你不是和刘萌萌说你要看文件吗?”

“我只是随口找个理由……好吧,”姚彬的话肯定意有所指,沈霖于是翻开文件:“我又看不懂。”

“不需要看懂,只需要找重点。”

“什么重点?”

“需要你发现的重点。”

好吧……沈霖翻开,很快无语:“沥青瓦更换,护栏清洗,年例行检查,管道管理,外墙维护,保温材料维护……大佬,我连标题都看不懂啊!”

“页数可以看懂吗?”

老子……被鄙视多了,沈霖也就习惯了:“这个有意义吗?”

“有。”姚彬回答。

“好吧。”沈霖再次翻看,将重点投向页数:“45页,46页,47,48,49,50……1,2,3……咦……”沈霖开始飞快地翻动,很快得出结论:“……最后几页放到了最前面。”

“现在重新看文件,”姚彬说道:“你应该可以找到重点了。”

“唔……”沈霖先思考了半分钟,然后才重新看文件。

“唔,”几分钟之后,沈霖皱着的眉头忽然松开了一点:“我好像知道了……”

“嗯。”姚彬淡淡地回应一声。

“文件的排序方式……”沈霖用不太确定的语气说道:“好像是维护时间?”

“是的。”姚彬确认道。

“被放到最前面的5页,也就是沥青瓦更换这些,维护时间是二十年……”

“是的。”

“刘东来特意打乱顺序,把这个放在最前面,就是想告诉我……”沈霖问道:“至少二十年内,这栋房子都可以让我住?唔……不对,”沈霖重新又翻了翻文件:“二十年……是这份文件中,他能找到的最长的时间。”

“是的。”

“啧,”沈霖总算明白这里面的逻辑了,心里有点解开了谜题的高兴,嘴里却掩饰般地埋怨道:“何必搞得这么复杂呢?他干嘛不直接把房产证送过来,让我……那个……帮忙保管一下?”

“这是诚意的一部分,”姚彬很认真地回答:“不将这栋房屋转到你的名下,说明他对你的定位已经足够高。”

“嗯?”

“以后你就会明白,名下的资产,并不是越多越好。”

52,莫名淡定 “以后你就会明白,名下的资产,并不是越多越好。”

为什么?

沈霖并没有问这个问题。

金铠的工作经验还算有点用处,不需要等什么“以后”,就目前的阅历,沈霖已经见识过资产不在名下的好处。

比如车辆,乙方驾车接待甲方,甲方夸赞车辆,如果不是已经到了需要下血本的环节,乙方就可以大大方方地亮出行驶证:不好意思,这是俺借来的车,没办法再转给您;

还是车辆,万一苍天有眼,终于熬到了甲方的地位,无论自愿还是被勒索,乙方巴巴地送上一台车,那自然是燃油保险不用管,保养剐蹭都有人操心,万一老天长眼……咳,万一老天不长眼……不小心出个事故,车辆不在自己名下,那也可以拍拍屁股轻松走人……

不过,和入手当天就开始贬值的车辆相比,每一天都在增值的房产,是否也存在类似的情形,这超出了沈霖的阅历范围。

当然,这并不是沈霖目前关心的重点,沈霖目前比较关心的问题是:“也就是说,在刘东来看来,把房子委托维护,而不是直接赠送,这是看得起的表现了?”

“是的。”姚彬确认。

“那么,”沈霖提出可能存在的问题:“别墅我是第一次住,不过据我所知,越贵的房子物业费就越高……维护费用应该也是这样吧?要是刘东来知道,我压根就连维护费都付不起,还会这么看得起我吗?”

“据我所知,”姚彬的话音没有任何波动:“他不会让你这么为难。”

“呃?这是什么意思?”

“据我所知,或者说,据我们刚才共同视线范围内的情况所知,”姚彬回答道:“刘萌萌带过来的文件夹里面,还有另外一份文件,或许你应该问问刘萌萌,除了维护房屋的请求之外,她伯伯还要你帮什么忙。”

好吧,您老人家赢了!

您老人家观察力爆表,行了吧!

沈霖翻翻眼皮,走到娱乐室门口。

刘萌萌和汤意新坐在沙发中,捧着手柄,正在玩某款射击游戏,沈霖看了几眼:“刘小姐,玩的真不错啊。”

“一般般吧,随便玩玩,”刘萌萌嘴里谦虚,却在回头的同时,双手依然精准地将显示屏中的敌人一扫而空,“沈先生,您帮忙维护房屋的时候,千万别忘了娱乐室啊,长期坚持更新游戏,是咱们年轻人的重点维护工作。”

“呵呵,不会忘,”沈霖笑笑,他听出来了,刘萌萌嘴里的游戏更新是表面,暗示会在将来很长一段时间内继续亲自招待才是重点,当然,沈霖并不拒绝这种接待:“不过,这个我不太熟,估计还要靠你帮忙。”

“义不容辞!”果然,刘萌萌马上满口答应下来,然后向沈霖确认:“沈先生这是愿意帮我伯伯维护房屋了?”

“嗯。”沈霖以轻轻点点头回答。——以他的脸皮厚度,暂时还装不出勉为其难的模样。

“那太好了。”说着,刘萌萌放下手柄,拿起搁在旁边的文件夹,拿出另一份文件:“伯伯说,您要是同意的话,还请一起收下这个。”

沈霖接过文件,文件很薄,或者更确切地说,文件只有一页,上面只写了三行字,一行是银行账户,一行是它的密码,最后一行则是一个电话号码。

“这个是?”

“这是房屋维护的合理费用。”刘萌萌回答。

将钱放在现在才说,倒不是刘东来想要卖关子。刘东来谨慎的性格,让他最后一次确认沈霖,或者说沈霖所代表的组织,对以这栋别墅作为麓山泄密事件的谢礼是否满意。

满意那当然一切好说,如果不满意,那至少还保留了加钱这个最简单的善后方式的灵活性。

“唔,”沈霖当然还意识不到这些,他只是对电话号码有点好奇:“那这个电话号码是?”

“这是集团调配,以后专门为您服务的会计师。”刘萌萌回答。

“会计师?”

“唔……”刘萌萌稍稍停顿措辞:“为集团服务了十三年的资深会计师,很沉稳,平时比较擅长提出合理化建议。”

“噢!”沈霖懂了。

这个会计师,估计是比较擅长提出房屋维护费用合理化的建议,或者干脆就是特别擅长将一切开支都合理化为房屋维护资金。——服务了十三年的资深会计师,很沉稳,那就是心腹中的心腹,估计还经受住了什么考验,特别适合做这些事情。

大约,和名下资产并不是越多越好一样,无时无刻不想着将一切开支安上合理的名头,这已经是刘东来,以及他认为和自己是同类人刻到了骨子里的习惯。

“好吧,”沈霖又笑了笑,这才重新将目光转向银行账户:“那这笔资金的额度是?”

“1000万。”

哦,1000万。

沈霖不动声色地点点头。——这一次沈霖是真的不动声色,更具体一点地说,他的中指没有去使劲地去夹自己的食指。

刘萌萌并没有感叹沈霖的淡定,在她看来,她伯伯和沈霖这样的人物,就该是这样的表现。当然,足足一千万,这种额度的现金,哪怕是刘萌萌都难免眼红:这已经超过了她权限内可以申请调配的资金。

沈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可以表现得这么淡定。

并不是说,沈霖已经对1000万没什么感觉。

就在前一天,姚大佬通过给非洲长老卖情报的方式收入一百多万的时候,沈霖还差点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这种淡定并非突如其来。

刚才得知刘东来将别墅实质上送给自己,沈霖心头就相当淡定。

这种淡定,也并非因为别墅和1000万是姚大佬的资产。

前一天的时候,沈霖还在为了自己的几千块以及老张的12万绞尽脑汁,今天晚宴过后,一直到回家的路上,一直到走进别墅,一直到刘萌萌来访,沈霖脑中,居然压根没再去想一品湘的好处费到底会有多少。

这段时间里,沈霖一直在发呆。

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发呆。

总感觉似乎发生了什么。

总感觉似乎又被姚彬算计了什么。

总感觉,心中似乎突然多了一种难以压抑的追求和渴望。

53,靠边靠边再靠边 这种淡定也并非突如其来。

刚才得知刘东来将别墅实质上送给自己,沈霖心头一样相当淡定。

这种淡定,也并非因为别墅和1000万是属于姚大佬的资产,和沈霖没什么关系。

今天晚宴过后,一直到回家的路上,一直到走进别墅,一直到刘萌萌来访,沈霖脑中,居然压根没再去想一品湘的好处费到底会有多少。——要知道,前一天的时候,沈霖还在为了自己的几千块以及老张的十二万绞尽脑汁。

从晚宴到刘萌萌来访的时间里,沈霖一直在走神。

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走神。

总感觉似乎发生了什么。

总感觉似乎又被姚彬算计了什么。

总感觉,心中似乎突然多了一种难以压抑的追求和渴望。

沈霖又一次走神的时候,刘萌萌已经结束游戏,她收起沈霖随手放下的文件,又走进客厅,将房屋维护资料按页码整理好。

将两份文件重新装进文件夹,刘萌萌回到娱乐室,走到沈霖旁边:“沈先生,那……这些事就拜托您了。”

说着,刘萌萌将文件沈霖身前。

“好的,应该是我多谢。”沈霖随手接过文件。

或者说,接过了身处的这栋别墅,以及随时可以自由调用的1000万现金。

如此份量,刘萌萌感觉手上仿佛猛然一轻。

沈霖却没有太多感觉。

虽然说,一夜之间,钱有了,别墅有了,车子没有,但比有更好,随时有人故意等着接送,就连吃饭,都有一品湘巴巴地送上门。

但沈霖并没有太多喜悦。

虽然说,沈霖今天早上有刘萌萌送,晚上有刘萌萌接,中饭托姚大佬的福,给小周帮忙混了个午饭,晚饭继续托姚大佬的福,一品湘盛情宴请,这一天下来,沈霖不仅一毛钱都没花,甚至还预期将会收获一笔可观的回扣。

然而,沈霖还是没有太多喜悦。

甚至,不仅仅是没有太多喜悦,反而有些空荡,有一种失落。

和这种失落相比,什么回扣,什么好处费,什么别墅,什么1000万,似乎统统都得靠边站。

靠边靠边再靠边站……

靠边靠边靠边靠边再靠边站……

但到底是为什么呢?

沈霖越想越烦,于是,不知何时,他的右手伸进了口袋,再伸出来的时候,指头上夹住了一支香烟。

对了,今天连烟都没买……正宗一毛钱都没花。

沈霖脑子里飘过这个念头,将香烟叼在嘴上,又拿出打火机。

“呵呵。”脑子里传来一声轻笑。

麻辣个蛋!

沈霖终于记起了自己一整天没买烟的原因,或者说,他终于被迫记起了有这回事的存在,关于这一点,两秒之后,烟灰缸里那只未被点燃的,但已经被挤压成扭曲形状的香烟大约很乐意为此作证。

刘萌萌和汤意新并没有注意到沈霖的情绪,刚刚将文件夹交给沈霖,刘萌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看了看,连忙就带着闺蜜离开别墅。

几分钟后,两个姑娘重新走了回来,她俩手中,各提着一堆份量很小,但数量众多的包装袋。

看到沈霖探究的目光,刘萌萌举起包装袋:“葵瓜子、大枣、蜂蜜……昨晚时间有点晚,员工有点松懈,工作不到位,很多地方没达到您的要求……今天我让他们重新选了一份,刚送过来。”

“喔喔,”沈霖恍然,这是昨晚煮粥,或者说是炼丹的食材了。

不过刘萌萌显然是客气的说法,哪有什么工作不到位,完全是姚彬对细节的要求太变态。

变态到重量要上天平,个头要过卡尺。

变态到沈霖猜测,现在重新选出来的这份,估计让自家的祖宗十八代又被集体问候了一遍。

这是姚彬造的孽,你们是无辜的,但是我更无辜……沈霖脑子里为员工和自己开导,脸上却不由自主地浮出几分微笑。

——不得不说,这些材料煮出来的粥确实味道一流,效果更是出色,如果说刘萌萌打算天天让员工们这样选的话……唔,沈霖肯定会天天为他们祈祷。

沈霖脸上的笑意一定很有感染力,以至于刘萌萌也露出了微笑,她放下袋子:“昨晚您煮的粥真香。”

“是的。”沈霖点头认可。

“味道一定很好吧?”刘萌萌问道。

“确实不错。”说着,沈霖舔了舔嘴唇。

“那个,今晚让我来煮可以吗?”说到这,刘萌萌有些忐忑,但并不打算隐瞒自己的目的:“我想学一下。”

“这……”沈霖也不确定,这碗明显是老怪物不知道实验了多少次的菜谱,鬼知道这只老怪物对这种独家秘笈是什么想法。

“可以让她煮,”姚彬回答了他的想法:“不过不是现在。”

嗯?沈霖皱眉疑惑。

“现在太早。”姚彬继续解惑:“睡前一个小时开始,煮半个小时食用,比较合理。”

唔……沈霖明白了。

沈霖又略等了等,姚彬并没有进一步指示。

于是,沈霖将姚彬的说明复述一遍:“现在太早了,睡前一个小时……”

“没事没事!那我晚点再煮!”刘萌萌明显很是开心,她看看时钟,“唔,现在8点半,沈先生晚上有安排吗?”

“这个……”沈霖想了想,要是平时,现在已经是沈霖的游戏时间。

沈霖已经两天没玩游戏。——昨天没电脑,今天刘萌萌安排人将沈霖的电脑从原来的租房搬过来,但沈霖没什么心情玩游戏:“今晚的话,没什么事了。”

“那您可以和我们多讲讲卧室布置的方案吗?”刘萌萌指指自己和汤意新,后者忙不迭地点头。

“卧室的布置方案?”沈霖不明白了:“昨晚你们一直在啊……嗯,你们还做了很多笔记。”

“可是……”刘萌萌勉强笑笑,里面很有些郁闷的成分,她小心翼翼地继续说道:“今天早上说,您好像说过,您的卧室,其实更适合让适龄男性拥有更好的睡眠质量……如果是女性的话,还有很多地方需要调整。”

好吧……

沈霖记起来了。

今天早上,走进电梯之前,姚彬确实以时间还在达成交易的每天8小时内为由,要求自己回头,特意和两个小姑娘说了这句话。

这家伙又想干什么?

54,更有必要 “哦,你们说到是这个啊,”沈霖作出恍然的神情,然后,他微微皱眉沉吟:“这个的话……”

沈霖的沉吟显然是在向姚彬询问。

姚彬回答了:“这些本来就准备告诉她们……不过,”姚彬提醒道:“现在是你的时间,由你决定。”

姚彬难得大度地遵守一下约定,但沈霖还能怎么选择呢?

不提接触以来,刘萌萌和汤意新一直殷勤接待,此时提这么点小要求,沈霖完全不好意思拒绝。

再说了,就算沈霖一定要计较一下到底是谁的时间,那昨天是情况特殊,沈霖见到两个小姑娘的时间就已经很晚,今天再生生把两个小姑娘拖到半夜11点……这种嘴脸,想不让人误会成色中饿鬼都难。

既然没啥选择,那就现在说呗。——反正今晚也确实没兴致玩什么了。

沈霖答应下来:“那就聊聊吧。”

“太好了!”刘萌萌用力一攥拳头,站在她旁边的汤意新,脸上也立刻浮出了笑意。

这种真挚的笑意充满了感染力,沈霖也不由微笑了一下,他看看四周,娱乐室的沙发很舒服,但却不是很大,和两个小姑娘挤进去,很有些故意占便宜的嫌疑……于是,沈霖招招手,指向客厅:“我们过去聊。”

也许是谨慎,也许是没心情,也许是对豪门千金本能的敬而远之,沈霖尽量想要避嫌,然而,至少在今晚,这些努力注定了徒劳。

“沈先生,请稍等,”注意到沈霖的谨慎,刘萌萌反而一点都不见外地拉住了他的手臂,“能去卧室聊吗?”

去……卧……室……聊???

此刻,沈霖脸上的表情肯定非常丰富,站在旁边的汤意新耳朵迅速发红,不过刘萌萌并不怎么在意,依然大大方方地说道:“我比较笨,有些细节,可能需要您根据实物指点。”

哦哦,沈霖反应过来了。

细节何止是丰富,完全是姚大佬一贯以来的变态。

如果针对女性的卧室布置方案,也像昨晚忙活了大半夜的卧室一样繁琐,刘萌萌想要真正掌握的话,能够提供帮助的因素,确实越多越好。

“好,”沈霖理解地点点头:“那就去卧室吧。”

沈霖打头,三人迈向旋转扶梯,几分钟后走进了卧室。

一天下来,根据姚大佬早晨时分指示沈霖在刘萌萌车里提出的要求,三楼卧室又有了不少改变。

不少变态的改变。

比如说,墙边的六米长柜全部被拆走,换成全新的一套。

这个变化很常规。

变态的是,新换上的柜子,无论规格,尺寸,大小,材质……以及其他许多许多许多细节,都和原来的柜子一模一样,确切地说,两套长柜唯一的区别在于:现在放到沈霖卧室中的柜子,生产日期比原来的柜子要早三年。

根据姚大佬的说明,三年前,定制这些柜子的厂商找到了新的油漆供应商,这种新油漆降低了成本,提高了性能,促进了环保,同时也在无害性,抗氧化,保质期等方面都有长足的进步,它唯一的一个缺点,唯一一个厂商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缺点,唯一一个不是无聊到一定程度的神经病压根就发觉不了的缺点就是:它的漫反射系数要比原来的油漆要高出百分之八。

这个百分之八的漫反射系数,对姚大爷晚上睡眠时的眼皮感光度造成了一定的影响!

说人话就是:这个柜子,会让姚大爷晚上以某些特定角度的姿势入睡的时候,隔着眼皮的眼睛,可能感受到的的光线变化高出百分之八!

然后它就被换掉了。

——和卧室中其他许多物品被调整的原因相比,这套长柜更迭的理由,已经算是正常人捏着鼻子勉强接受的部分。

至于效果嘛……

和昨天的卧室相比,沈霖感觉,似乎,大约,可能,估计……是更舒服了一点?

沈霖无法准确评估。

原因很可悲:这是沈霖这辈子见过的最舒服的卧室,而它再怎么升级,也依然还是沈霖这辈子见过的最舒服的卧室。

踏入卧室套间,沈霖在小客厅稍稍停留,指指沙发,刘萌萌摇摇头;走进小书房,沈霖指指小吧台,刘萌萌又摇摇头。

没办法,沈霖只得带着两个小姑娘,走进睡觉的房间。

三人走上楼梯的时候,套间的智能设备已经启动,根据系统设定,此时打开的是明亮的白炽灯,窗帘也拉开到合适的角度,此时的卧室,并没有展现它强大的入睡氛围,还好,也没有暧昧的氛围。

走进卧室,沈霖指指阳台,那边有一组新换的小茶几和几张咖啡椅,这次刘萌萌总算没有摇头。

三人坐下,沈霖调整一下咖啡椅,深吸口气,微咪双眼,摆出最舒服的姿势,做好一切人形复读机的准备,等待姚大佬发话。

半秒之后,姚大佬发话了。

不过,他的第一句话,并不是有关女性卧室布置方案的开场白,而是对沈霖的提醒:“开始之前,我想你有必要知道,汤意新似乎很想拍摄你的卧室。”

“嗯?”沈霖眼睛猛然睁开,他看过去,对面的汤意新正举着手机,朝着卧室移来移去,似乎正在寻找拍摄的角度,由于三人身处光线比较暗淡的阳台,沈霖还能看到,汤意新的手机已经启动了摄影灯光。

老子……沈霖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体。

“你打算做什么?”正当沈霖打算做点什么的时候,脑中的姚彬又开口了。

这不是您老人家让我阻止她吗?

沈霖停下嘴里马上就要说的话,正在这时,汤意新似乎已经找到了某个不错的角度,她朝着沈霖甜甜一笑,回头问道:“沈先生,请问我可以拍一下您的卧室吗?”

这个……

沈霖摸不准了。

还好,脑子里的姚彬很快说道:“提醒你,并不是想让你阻止她。而是因为,看起来,她拍摄的技术似乎很初级……我认为,给她们教导卧室的布置教程之前,似乎更有必要先给她们教导一下拍摄的技巧。”

55,钢铁直男活久见 “……我认为,教导卧室的布置方案之前,似乎更有必要先教导拍摄的技巧。”

“什么?”这是什么神转折?沈霖完全无法理解,他甚至忘了刘萌萌和汤意新就在跟前,不由自主地开口问道:“什么拍摄的技巧?”

“什么?”正如沈霖无法理解姚彬的脑回路,汤意新也完全不明白沈霖的意思,只以为自己听错了,“您说什么?”

“你可以先问问汤意新拍摄的目的。”姚彬说道。

“呃,我是说,”沈霖连忙向疑惑的汤意新问道:“你为什么想要拍摄卧室?”

“这个啊,”汤意新有点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的短发:“昨天晚上回去以后,我和萌萌也学着您这里的样子,重新布置了一下我们的卧室。”

哦?沈霖略微一惊,很快释然,对两个富家千金来说,看得见的睡眠品质改善摆在面前,花点小钱尝试一下完全可以理解,沈霖有点好奇:“效果怎么样?”

“效果很好!”汤意新用力点头:“今天早上我们六点就起床了,但一点都不……”

“咳咳……”旁边的刘萌萌用力咳嗽:大姐!咱们早上是偶遇啊!偶遇!

汤意新连忙住口。

“唔,”沈霖假装没听见,“效果很好……那不错啊,为什么还要拍呢?”

“效果是不错,不过和您这里还是有很多差距,”汤意新指指卧室四周:“所以我想拍点照片,回去了再调整的时候,有个对照的参考。”

做参考……

沈霖理解了,他点点头,正准备说话,姚彬却适时在脑中提醒:“这不是真正的目的,或者说,这不是唯一的目的。”

于是,沈霖改口追问:“还有呢?”

“还有?”汤意新看看刘萌萌,后者赶紧摇头打眼色,否定忽悠的选项,于是,汤意新老老实实地接着说道:“还有就是,我不小心发了个朋友圈……嗯,大家都很羡慕……”

朋友圈……

你们这些妹子真是……

沈霖佛了。汤意新却以为沈霖不相信,她连忙掏出手机,操作几下,双手放到沈霖面前。

沈霖接过手机。

手机已经打开到惹祸的朋友圈页面,发布时间是早上6点35分,内容是九宫格卧室照片,配发文案:直到今天才知道什么叫睡眠质量~~~6点早起,一点都不困。

点赞是285,评论是113。

看到这两个数字,沈霖更佛了。

密密麻麻的点赞头像之后,紧接着评论内容:

【啊啊啊,好棒的卧室,光看一眼就感觉好困!】

【这是什么酒店?为什么看起来这么温馨?】

【求坐标!想睡!】

【想睡!】

【貌似不是酒店……】

【等等,这好像是萌壕家?】

【萌壕家不是这个布局吧?】

【有点像,但是变化好大】

【变化不大,感觉差太大】

汤意新的统一恢复回复:【正是萌壕家,参考高人卧室布局改造的效果。】

【求高人原版!】

【求原版!】

【求原版!+1】

【+2!】

【+3!】

【求高人!】

【求睡高人……卧室】

【求睡高人】

【单身求介绍高人】

……

好奇,围观,起哄,请求,挤兑……

沈霖算是彻底明白汤意新请求拍摄卧室的核心目的和动机起源了。

汤意新的朋友们纷纷要求看要原版,那无所谓,给他们看原版好了,沈霖无可无不可,不知道姚彬为什么突然提出拍摄技巧的问题。

高达150万年的附身经验,从沈霖身体各处的细节反应,姚彬感知了被附身者的想法,他开口了:“更好的拍摄技巧,可以让图片和视频传递更直观的感触和信息,使其具备更快的传播速度,以及更大的传播潜力。”

没错,但是这关我毛事?沈霖不解。

姚彬继续:“从而让更多人看到这些图片。”

这也没错,但是这又关我毛事?沈霖还是不解。

姚彬继续:“从而让更多人达到良好的睡眠效果。”

这还是没错,但是这些和我老人家有什么关……

等一等,让更多人达到良好的睡眠质量……沈霖突然想到了某种可能性。

“不错,”姚彬欣慰地确定了沈霖想到的可能性:“从而,让世界更美好。”

妈蛋,果然是这样……这只混球,一边想尽办法给众生谋福利,一边是想尽办法压榨自己!

沈霖心中的悲伤逆流成河:区别对待要不要这么明显,老子难道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一员了吗!

老子教个毛线!沈霖的双手不自禁地紧握成拳,手背青筋绽出。

“你好像不是很想教?”

这很明显,沈霖轻哼一声。

“让大家晚上都能睡得好一点,”姚彬问道:“对你有坏处?”

沈霖没什么反应。

“哪怕那些睡的好的人,很快就会包括你的朋友,你的亲戚,以及他们的朋友和亲戚?”

沈霖握住的拳头不觉放松了一些。

“拔一毛而利天下,你不为也?嗯,你连毛都不用拔,也不为也?”姚彬这么说着,他的语气始终相当平淡,没有任何指责的味道。

然而,沈霖还是受不了了。——始终对老张那12万怀疚在心的年轻人,又怎么可能受得了这种连续的追问呢?

“沈先生?沈先生?”沈霖和姚彬这轮沟通花费的时间稍有点长,放到两个女孩的眼中,就是沈霖长久的沉默,汤意新轻声询问:“您怎么了?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吗?”

“没什么,没什么不方便的地方,”没法反抗,那就接受吧,沈霖揉揉脸,勉强恢复平静:“拍照没问题,不过……唔……我看了下,你拍照的技术,好像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啊?”这个回答明显超出了汤意新的意料,“我的拍照技术?提升空间?”

短暂的惊讶过后,是难以抑制的不服气:

大晚上的活久见啊!

你一个直男和妹子谈拍照技术?

这是老娘拍了差不多半个钟头的作品晓得不?

别看朋友圈只有云淡风轻的九张图,但这是老娘从一百多张图片中优中选优的结果知道不?光图片排序就想了足足五分钟明白吗?

汤意新竭力压制情绪,但眉毛还是不自觉地改变了角度。

还好,直男本来就没什么分辨妹子微表情的实力,而且沈霖的眼睛也根本没怎么去看汤意新,他已经在姚彬的指导下,拿起汤意新的手机,直接进行实例示范。

56,带你装x带你飞 于是,汤意新看到,姓沈的家伙拿着自己的手机,又看了看朋友圈的图片,然后走了几步,站到了床边靠近门口的位置:“第一张图,你选择在这里,拍摄了一张远距离的全景,你想要表现什么?”

这还用问?汤意新回答:“卧室的整体状态。”

“也就是说:整体,是这张图片的重点?”

“嗯。”汤意新点点头。

“既然如此,”姓沈的家伙又问道:“小沙发在哪里?衣柜在哪里?落地氛围灯在哪里?”

“卧室太大了,又有这么多东西,”汤意新皱眉回答:“本来就不可能把所有内容全部都拍进去。”

“不错,东西确实很多,”姓沈的家伙先是认可,旋又指出:“于是,你选择了床头柜,台灯,以及正对面的窗帘……这些最能表现卧室整体状态的物品?”

“呃……”汤意新垂下头,恨恨咬牙。

妈蛋!姐只是想尽量想让图片正一点,让镜头范围看起来广一点,错了吗?错了吗?错了吗?

还好,汤意新不说话了,姓沈的家伙也不再啰嗦,他朝卧室四周看了两眼,很快在同样靠近床铺和门口,但距离汤意新拍摄点大约两米左右的位置站定。

接下来,姓沈的家伙就站在那儿,举着手机缓缓移动,似乎在寻找拍摄的角度。

汤意新嘴巴不说话,心中却不免腹诽:为了找个最好的拍摄位置,姐可是举着手机,在卧室里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分钟,手都快酸了才总算拍好……姓沈的家伙就这样随便看看,能拍出什么好图片?

姓沈的家伙没有直接拍摄,他举着手机看了半分钟左右,又到卧室靠阳台的地方,将书桌旁的椅子搬了过去。

然后,姓沈的家伙站到椅子上,双手举着手机缓缓移动,十几秒后,卧室轻轻地响起一声“咔嚓”。

拍完,姓沈的家伙看看图片,从椅子上跳下来,朝汤意新招招手。

就算姓沈的家伙不招手,汤意新也很好奇他拍出了什么玩意儿,她马上走了过去,接过手机,刘萌萌也麻利地凑了过来。

这图片也就这个样嘛!汤意新先撇撇嘴,然后才仔细看去。

嗯,内容是丰富一点,比姐拍的图片多出了花瓶,窗台,音响,小圆凳,高脚椅,小沙发……好吧,算你站得高,拍得多!

这角度是怎么回事?没事打哆嗦了?为什么要歪歪斜斜拍?唔……好像是为了去掉多余的的墙面……留出空间交代床铺和书桌的位置关系?给主柜留出展示的位置?顺便把其他细节放进来?……行,算你想的周到!

这构图……呃,你厉害。

这方位……

这景深……

好吧,这照片确实有点料……汤意新终于被迫正视这一点。——不正视都不行,当她打开相册,将自己拍摄的图片和沈霖刚刚拍摄的图片来回对比了几次之后,光是旁边刘萌萌眼神的变化,就已经充分说明了两者之间的差距。

“好吧,”汤意新完全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居然会在照片拍摄技巧的领域,被一个直男全方位地碾压,不过,刘萌萌会选择汤意新配合接待,这个姑娘显然不会是死鸭子嘴硬的性格:“您拍得真好……嗯,比我好多了。”

听到汤意新低头认输,姓沈的家……唔,沈先生并没有什么得意的情形,反而微微摇了摇头,脸上仿佛还有些苦笑,他伸出手,“再聊聊其他几张图片?”

“好的。”汤意新连忙递出手机。——技不如人,有机会学习也不错。

沈先生接过,连续切换汤意新发布的朋友圈图片:“第二张到第五张,分别是床,小沙发,书桌,咖啡椅的特写,目的是什么?”

这一次被询问,汤意新态度端正了很多,她仔细想了想:“表现睡得舒服的感觉。”

“温馨?家的温暖?”

再正确没有了!汤意新用力点头。

“这本书是什么类型的温馨?”沈霖指着的位置,一本厚厚的书籍貌似随意地斜放于床头柜,不那么随意的是:它那封面上的原版英文烫金字母,正在特意打开的台灯照射下闪闪发光。

呃……汤意新无言以对。

“这种饮品,适合睡眠前的状态吗?”沈霖指向第二张图片:整齐的书桌上,打开的笔记本电脑旁边,一只半满的咖啡杯,正冒着淡淡的水汽。

当时只觉得这样构图比较好看……汤意新耳朵有点红。

“小沙发上搭几件衣服,这没问题,但为什么要清一色地露出了标签?”

汤意新有点想捂脸了。

“阳台咖啡桌上放水果……这个,其实更适合表现清晨主题。”

汤意新真的捂住脸了。

“其实你的想法并没有什么错。”顿了顿,沈先生接着说道:“用美丽的画面,精致的物品,生活的品质来吸引眼球,激发人性天然的向往,进而传播真正的理念,是很常见,也很有效的做法。”

嗯?正捂脸的汤意新愣了愣。

听沈先生这话,刚才那些评论,其实不是嘲讽?

“不过,这些辅助手段,必须立足于辅助,不能喧宾夺主,影响主题,更不能过分表现,招致反感。”

也就是说,装那个啥不是错,装的不好才是我的错?

汤意新的猜测没错。

沈先生不仅是这个意思,而且不介意亲自下场示范一下。

“来,”沈先生伸出手:“你的手表,项链,耳环借我用下。”

汤意新不明所以地摘下自己的手表和饰品,放到沈先生手中,后者走到床边,将它们整整齐齐地放到床头柜上。

我勒个去!不是这么简单粗暴吧?天地良心,因为怕被人吐槽,汤意新从来不敢这样**裸地摆拍自己花了大价钱购买的饰品。

汤意新还在震惊的时候,沈先生四处看看,然后走到书桌旁,撕下几张便签纸,又拿起一只玻璃水杯,之后又重新回到床头柜旁,将水杯和便签纸,放到手表和饰品旁。

接下来,好几分钟的时间里,沈先生在床铺的两头不断来回,仔细地调整着两边床头灯的亮度,同时也不断地细细调整着玻璃水杯,便签纸,手表,项链,耳环之间的位置关系。

57,吃独食,要遭天谴的啊! 接下来,足足十几分钟的时间里,沈先生在床铺的两头不断来回,仔细地调整着两边床头灯的亮度,同时也不断地细细调整着玻璃水杯,便签纸,手表,项链,耳环之间的位置关系。

足足十几分钟啊!

汤意新不得不承认,都不用比拍摄技巧,光这份耐性,自己就得甘拜下风。

年轻的小姑娘当然不知道,她暗自佩服的对象,心中此刻正有一百个一千个mmp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不同于姚彬平常仅言语指点的方式,涉及到精细操作,沈霖这只牵线傀儡的局限性立刻暴露出来。

沈霖细致地调整了足足十几分钟,完全不是因为他具备什么超乎寻常的耐性——任何一个和沈霖匹配过的网游玩家都绝对不会认同这一点——而是因为沈霖的操作能力,和姚彬的要求之间差异巨大:

左灯亮度按钮顺时针调整6分;

右灯以左下角为原点,极坐标倾斜正13.5度角;

以床头柜右角为原点,以1cm为坐标刻度,将第二张便签纸以38度角,移动到x轴11.8,y轴5.4的位置;

……

这样的要求,别说沈霖的数学大部分早就还给了老师,就算他把数学课本全背下来,肉眼和手指也根本无法做到姚彬要求的精度。

于是,沈霖只好采用最笨的办法,不断地在两只床头柜旁来来回回,不断调整,不断尝试,一步步地尽量去贴近姚彬的要求。

终于,当沈霖将第三张便签纸的位置和角度调整到第七次的时候,脑中终于传来了姚彬明显带点勉强的声音:“先这样吧,现在这个阶段,马马虎虎拍一下,影响不大。”

沈霖长舒口气,又花了两分钟左右,站到姚彬勉强“马马虎虎”认可的位置,再花两分钟左右,将手机调整到姚彬“马马虎虎”认可的角度,终于“马马虎虎”地按下了拍摄按钮。

效果一点都不马虎。

画面定格的瞬间,汤意新和刘萌萌的惊叹,几乎是和手机轻轻的“喀嚓”声同步响起。

姚彬指导拍摄的第一张图片,已经让汤意新见识到,在距离几乎不变的情况下,通过角度和位置的灵活变动,可以让图片呈现出成倍丰富的元素,并让这些元素之间的关联度加倍紧密。

不过,也由于角度和位置发生了改变,姚彬拍摄的图片和汤意新自己拍摄的内容,两者已是大相径庭,汤意新佩服归佩服,并不能因此对“沈先生”的拍摄技巧形成直观印象。

第二张图片就不同了,图片中呈现的元素,除了床头柜上的书籍替换成了饰品、便签纸和水杯,其他物品,完全和汤意新拍摄时的原版一模一样。

床单还是床单,枕头还是枕头,背垫还是背垫,毯子还是毯子,灯光也还是那个灯光……

但是在沈先生通过细微调整的角度和位置,以及巧妙设计的灯光下,床单就是显得特别整洁,枕头就是显得格外柔软,背垫就是显得格外慵懒,毯子就是显得格外舒适,灯光就是显得格外柔和……

而那“随意”放到床头柜上的耳环、项链和手表,上方只有微弱的淡橘色灯光,乍看一点都不显眼,可在那“随手”放下的便签纸和半满的水杯的反射下,又总是在若有若无地吸引着眼神。——完全没有装逼的嫌疑,却又在慵懒中,完美地体现出这些首饰主人精致优雅的生活态度。

“那个……”静静地欣赏了十几秒,汤意新忽然说道:“沈先生,手机可以先给我一下吗?”

“嗯?”沈霖不明所以,不过这是手机主人的要求,沈霖肯定不能拒绝,他连忙将手机递给汤意新。

汤意新双手接过手机,右手轻轻点按屏幕,缓慢而又准确地按下“保存”。

整个操作过程中,汤意新的动作都很轻柔慎重,生怕一不小心发生误操作,导致图片删除。保存完毕,汤意新又将手机界面切换回自己的朋友圈,麻利地将刚刚保存的图片设置为封面图片。

做完这些,汤意新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朋友圈新封面,足足欣赏了半分钟。

——啧啧,这耳环,这项链,这手表……嘿嘿,你们的宝贝再怎么精致又怎么样?还不都是浮云,能大大方方晒出来才叫档次啊!啧啧,这图太好看了!手机仿佛都贵重了几万块呢……

这时,汤意新心中已经没有了半点拍摄技术被直男碾压的羞辱感,反而满是庆幸,再次将手机递向沈霖的时候,汤意新的声音甜美得简直都有些腻了:“沈先生,谢谢您了,请您继续呀。”

“嗯,好的。”沈霖伸出手。

沈霖接到的是另一只手机。

趁着汤意新沉醉的工夫,刘萌萌早就将手机掏了出来,此时看到机会,连忙飞快地将自己的手机放到沈霖手中:“沈先生,接下来用我的手机吧……嗯……小新的手机快没什么电了,她爸等下可能会给她打电话。”

啥?汤意新瞪大眼睛看向刘萌萌:我手机什么时候没电了?

刘萌萌也瞪大眼睛:你手机就是没电了!

“呵呵,”汤意新懂了,她先向沈霖甜甜微笑:“沈先生您先忙……”说着,汤意新拉着刘萌萌走到一边,压低声音:“我爸晚上从来不给我打电话!

刘萌萌哼一声:“说不定今晚会打呢?”

汤意新有点委屈:“这些图片本来就都是我拍的嘛……”

刘萌萌更委屈:“那是因为我早上要守窗户!我吹冷风你得好处,太不公平了吧?!我也有耳环,我也有手表,我也有晒出来的刚性需求!……吃独食,要遭天谴的啊!”

“呃,那……好吧,”汤意新感觉到了闺蜜的强烈意志,也感觉到了独吞的难度:“不过我觉得我的手机还有电!嗯……至少还有可以拍五张的电!”

“你已经拍了两张!”刘萌萌强烈不满。

“那至少还可以拍四张!”汤意新还价。

“信不信我让汤叔叔真的给你打电话……就说你现在正躺在男人卧室,你刚换的朋友圈封面就是证据!”

“……三张。”

“成交!”

58,变态乐趣 接下来半个小时,沈霖将汤意新早晨发在朋友圈中的图片全都重拍了一遍。

重拍的图片质量一如既往的上乘,统统将汤意新的原图甩出了好几条街,不过这并不影响汤意新脸上越来越兴高采烈的笑容。

刘萌萌脸上同样堆满了笑容,同时还有几分庆幸:

幸好姐刚才全力争取了,不然就活活错过了这次机会!

汤意新在书桌晒了口红;

刘萌萌在小沙发晒了刚做的指甲;

汤意新在床边晒了限量版的鞋子;

刘萌萌在咖啡桌晒了日本买回来的发夹;

汤意新在吧台晒了最新款的包包;

刘萌萌在换鞋凳晒了可爱型的小外套;

……

至此,刘萌萌和汤意新已经心悦诚服。

沈先生拍出来的每张图片都是美美哒,这不是最牛逼的地方;

沈先生拍出来的每张图片都增加了装逼元素,这依然不是最牛逼的地方;

最牛逼的地方在于,图片这么美观,又增加了这么多元素,居然还始终保持着统一的主题,让人一看到这些图片,第一感觉就是卧室的舒适程度,以及每张图片中,每件家具,每个细节在这个舒适程度中的作用,以及对睡眠质量的增递效果。

此外,沈先生并不是单纯的示范,每一张图片拍摄之前,沈先生都会讲解拍摄的技巧、原理、细节,拍完一张图片之后,沈先生又会将他拍摄的图片和汤意新拍摄的原版放到一起,从实例的角度,将刚才讲解的内容再次分析。

听完这些教导,汤意新很有些后悔,今天早上太急着发图了!

——虽然早上的图片已经是自己朋友圈中数一数二的热门,但如果让自己现在重拍,肯定可以创造朋友圈中点赞和评论的记录新高!

这还没完,将汤意新拍摄的图片全部重拍一遍之后,在刘萌萌和汤意新的热切请求下,沈霖又分别以书桌和咖啡桌为背景,为两个姑娘分别拍摄了两张独照,两张合照。

女孩们注意到,哪怕是加上了人物的独照或者是合照,这些图片传递出来的第一感觉,依然是慵懒闲适的高质量睡眠!

理所当然的,这些图片立刻就被两个姑娘设置成了各类app的头像和封面。

设置完毕,刘萌萌和汤意新凑到一起,美滋滋地看着手机中新增的图片。

——这些要一张一张发!一次性发出去实在太浪费啊!

——加上前面那些图片,接下来一两个礼拜的晒图素材都有了!

这依然还没完,将这些以技术为内在核心,以艺术为外在体现的拍摄技巧演示完毕,沈先生又开始讲解更加纯粹的技术流。

如何在图片中设置标准参照物,体现图片中各元素的尺寸和位置关系;

如何在合适的位置放置文字标注,用最简洁明了的方式标明元素信息;

如何拍摄大远景……

如何安排图片顺序……

如何统一图片主题……

听着这些更加实在的技术,两位姑娘自然是越来越兴高采烈,越来越豁然开朗,也越来越佩服不已。

——这些也必须分享!这可是小姐妹们最爱的话题!

——接下来一两个礼拜,聊天的素材也有了!

刘萌萌和汤意新越来越兴奋,沈霖却是越来越疑虑,越来越心惊:姚大佬花这么多时间,下这么大功夫,就是为了让两个小姑娘,以及小姑娘的闺蜜们集体晋级装逼技巧么?

显然不是!

虽然对女性心理的认识估计不及姚彬的百分之一,但看着两个姑娘兴奋的神情,听着她们话语间透露出来的信息,沈霖也能大致猜出两个姑娘会将姚彬教导的这些知识首先运用在什么地方:

第一:自拍!

第二:分享到各种小姐妹们建立的聊天群。

从事广告行业的经验又一次发挥了作用,沈霖甚至猜出了姚彬的目的:

很显然,这只老妖怪正在通过给刘萌萌和汤意新演示高逼格图片的方式,试图将“卧室布置技巧”充分传播;

这只老妖怪甚至还耐着性子,将这些拍摄技巧扳开了揉碎了充分讲解,并将它们和隐形装逼的技巧捆绑在一起,明显是想利用刘萌萌和汤意新,让她们的小姐妹们也学会这些技巧,从而进行二次传播!

麻辣个蛋!

为了让更多人看到这些图片……

为了让更多人改善睡眠质量……

这混账还真是舍得下力气啊!!!

在变态的32767次重生中,到底遭遇了什么样的变态经历,才会让这只变态,产生从“让世界更美好”的变态想法中获取变态的乐趣!

沈霖一边腹诽,一边扮演着人形舌头,继续为早已再次拿出了速写笔和记事本的两个姑娘讲解。

又过了十分钟左右,脑中姚大佬要求复述的言语中,开始频繁出现各种总结和回顾的关键词,沈霖意识到,图片拍摄技巧的指导,应该差不多已经接近了尾声。

果然,又两分钟左右,姚彬终于说道:“图片拍摄的技巧方面,差不多就先说到这里吧……”

呼……总算完了!

沈霖脸上总算浮出点属于自己的微笑。

跟着,按照姚彬的指示,沈霖走到书桌边坐下,继续复述道:“接下来我们讲一讲女性卧室的布置方案……这方面的涉及的内容比较多,为了避免遗忘和重复,汤小姐你不妨拍一下……这次我们试试视频,就按刚才的拍摄技巧操作。”

等一等!

视频?就按刚才的拍摄技巧操作?

鹦鹉学舌的时间长了,沈霖的思维略有些迟钝,但再怎么迟钝,说完这一长串话,沈霖还是马上察觉到了不对劲。

沈霖抬起头来,他看到,对面的汤意新已经麻利地掏出手机,对准自己,并缓缓移动着手机,开始寻找镜头感。

这是……要拍我?

没错!就是要拍我!

这怎么行!

沈霖立刻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以这两个妹子的性格,要是把哥拍下来,还不马上就变成了她们朋友圈中的素材?

然后变成她们小姐妹们朋友圈中的素材?

然后变成更多妹子们的朋友圈素材?

59,生不如死 汤意新刚刚找到一个还算满意的拍摄角度,却发现沈霖站了起来,她心头微微疑虑,双手在心理惯性的操控下,继续移动着手机,重新寻找角度。

沈霖闪电般地退出了摄影范围。

那身姿,那速度……仿佛汤意新手里举着的不是一只手机,而是一支手枪。

拍拍卧室的静态图片也就算了,

拍视频,拍自己的视频,拍和老妖怪有关的自己的视频……

沈霖立刻高度警惕。

“沈先生,怎么了?”对面,汤意新总算发现了不对劲,她停了下来。

沈霖看着她把手机放下,心头稍松口气,但离真正放松还远的很。

必须搞清楚老妖怪到底又在搞什么名堂!

“唔……”怎么回避一下这两个妹子呢?沈霖飞快地开动脑筋,很快找到了理由,“刘总交给我的文件,刚才忘记了,我下去拿一下。”

“沈先生您坐吧,”刘萌萌马上站了起来:“我去帮您拿上来。”

“不用了,我自己去拿,”沈霖摆摆手,顺便拿起自己放在书桌上的手机:“嗯,还有点别的小事。”

“麻烦吗?”刘萌萌注意到沈霖的脸色不是很好,“要不要帮忙?”

亲,你不来就是帮忙了……

“不用。”沈霖摇摇头:“就是问几句话……嗯,要不你们先自己试拍,找找感觉?”

“也对哦。”两位姑娘对视一下,齐齐点头。

于是,刘萌萌放下手机,坐到沈霖刚才坐下的位置,汤意新又开始寻找角度。

走出卧室,沈霖压低声音说道:“老板,拍视频就不用了吧?”

“你在担心什么?”姚彬问道。

这不明摆着么?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布置我们那间卧室的方式,是您的独门技术吧?”

“一点也不独门,而且也不适合称之为技术。——我们更习惯称它为睡眠学。”

“我们?”沈霖愕然。

“和你,我,一样的,我,们。”

“啥?”

姚彬这句话很短,每个字都很简单,但沈霖就是没听懂。

“在我第七十三次重生的时候,附身的对象是一位很有天赋的组织者。——勤奋,努力,上进,有毅力,有恒心,也有解决问题的智慧。”

原来是这种“我,们”……

沈霖懂了,同时略有些吃惊,能让姚彬评论这么高的附身者,这是什么级别的玩家了?

很遗憾,姚彬接下来的叙述并非沈霖好奇的方向,他少见地轻叹口气,接着说道:“然而,这位先生也是一个很不幸的人。他是天生的高度神经衰弱患者,前半生饱受失眠折磨……碰到我之前,他平均一天只能睡三个小时,更痛苦的是,由于入睡困难,睡眠缺乏深度,容易惊醒,这三个小时,几乎每天还要被迫分成十几次。”

平均一天只能睡三个小时……

沈霖瞬间想到了自己曾经的一段惨痛经历。

实习期间,沈霖曾经租过一间房子,房间干净,空间挺大,装修也在水准之上,价格更是异常良心。——良心到沈霖一听就满心欢喜,赶紧飞快地签了下来,生怕别人抢先捡了这个漏。

真正入住之后,沈霖才发现,这个房间的一侧紧邻街道,街道倒是不宽,但两边都是后期被房东私自分割的小店面。

如果众多的店面,凌晨4点就有菜市场的小贩进货铺摊,5点早餐店小夫妻起床开始整理准备,6点是轰隆隆的重型卡车来这边的便宜仓库卸货,7点深处的小区上班族不断鸣笛通过这条准时堵塞的小道……

接下来,从上午8点,一直到晚上8点,都有“卖老鼠药、蟑螂药、蚂蚁药……”“公鸡,放养的公鸡,山上养的公鸡……”“来吃橘子,快来买橘子,沁甜的橘子,十块钱四斤……”“收头发,收长头发,回收旧手机,旧手机换菜刀,换剪子,换盆……”等等等等等等高音喇叭的广告声,它们间或轮番轰炸,间或此起彼伏,间或更可恨地齐头并进。

再接下来,就是最最煎熬的晚上9点到11点,一长遛的夜宵店开始营业,搬桌声,摆凳声,油锅声,炒菜声,顾客大声点单,老板高声应答,醉酒的大呼小叫,失恋的鬼哭狼嚎。

过了晚上1点,食客们逐渐散去,老板们在2点左右陆续收摊,街道上终于只剩下凄凉的路灯,以及半夜才回家的中年男人们,他们驾驶着汽车,驶过这条坑洼不平,好几处铺着铁板的小道时,间间续续发出的哐当哐当的响声。——放在其他地方,这算是惹人厌的半夜不安宁,但放在这个路段,这已经是最安宁的时段。

沈霖当初租房时,和房东见面的时间,就是这个时段。

沈霖很清楚地记得,房东当时给出的理由是刚刚从外地开车赶回来,然后马上又要赶第二天的飞机,只能和沈霖在这个时间段见面。

至于真正的理由,沈霖很快就知道了:只有在这个时间段,他才能真正地入睡。

和姚彬那位悲剧的被附身者一样,平均每天,也是只能睡三个小时。

沈霖在那个房间住了一个礼拜。

那是生不如死的一个礼拜。

在那一个礼拜的时间里,沈霖有两份收获。

第一份收获,是头晕,耳鸣,精神恍惚;压抑,暴躁,心情烦闷。

第二份收获,是迟到了三次,瘦了五斤,多了几百根白头发,顺便被实习公司辞退。

仅仅一个礼拜,就已经让人如此痛苦,沈霖难以想象,前半生都是如此度过的人,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

——而且,和沈霖相比,这位被附身者还不仅仅是只能睡三个小时,而是就算这三个小时,还要被迫零零碎碎地分成十几次,每次只能睡上十来分钟。

“他愿意和我合作研究永生,条件是同步研究治疗失眠的方法。于是,我们花了大约四十年的时间,一边推进永生曼哈顿的研究进度,一边组织生物学,脑科学,神经学,其他关联医学,建筑,家居,服饰,设计等各方面的学科专家,共同研究睡眠机理,失眠原理,转化机制,休息效率,环境影响……在这个过程种,我,他,以及合作的团队成员,逐渐将这门学问称之为睡眠学。”

60,为什么要解释清楚? 麻辣个蛋……

这样的大手笔,沈霖震惊了:“原来卧室布置的方案,背后是一辈子的研究……”

沈霖觉得自己已经足够震惊,然而,沈霖很快发现:涉及到姚彬的事物,自己还是太保守了。

“一辈子?呵呵,”姚彬轻笑一下:“第七十三次重生,只是奠定了睡眠学的基础。”

“基础?这是什么意思?”沈霖不明白了。

“基础的意思,就是不完善。”姚彬回答:“比如说:当时的卧室布置方案,和你现在看到的卧室布置方案,两者之间的距离还远得很。”

距离还远得很?沈霖还是不明白。

“第九十五次重生,附身者是位不错的材料学工程师,我们合作研究永生的间隙,顺手将睡眠学——睡眠用品材质学推前了几步。”

“第一百二十一次重生,附身者是位极限运动爱好者,我们合作挑战了多项世界极限记录,准备过程中,顺便研究了极限环境下的睡眠状态。”

“第一百七十次重生,提炼了睡眠学——睡眠音乐学的部分原理。”

“第二百三十三次重生,积累了睡眠与温度,睡眠与卧室空气内循环的实验素材。”

“第二百五十五次重生,研究了睡前饮食……”

“第三百九十次重生,研究了……”

“第……”

沈霖这时已经听懂了。

沈霖这时也已经呆滞了。

原以为姚变态花上一辈子研究睡觉已经是一件足够变态的事,

没想到这个变态居然还能将睡觉分解开来,花上几辈子,十几辈子,去分门别类地一一研究。

就这样还不算完!

沈霖呆滞时,姚彬还在继续:“除了这些大领域,关键细节方面的研究和突破,其他重生时零零碎碎的积累,以及偶尔对小细节的完善就更加常见了,基本上每十次重生,就会有一定的小收获。——日积月累下来,楼上这间马马虎虎的卧室,放到第七十三次重生时,大约要到第二十几年,睡眠学基础初步完成的阶段,才能勉强布置出来。”

直到这时,沈霖才算是深刻理解,为什么价值千万的别墅,放到姚彬眼里只能算是“硬件勉强及格”;为什么重新布置之后,让自己睡了这辈子最舒服的一觉,放在姚彬眼里,也依然只是“将就凑合一下”:

若不是此时姚彬自己提及,谁敢想象,现在这间让自己感觉已经超越了想象的卧室,让刘萌萌和汤意新这样的富二代羡慕不已的卧室,其实只是这只变态几十辈子,甚至几百辈子以前的水平。

沈霖一边感慨,一边自然而然地问道:“那您老人家现在全力布置的房间,又是什么样子呢?”

“全力布置,嘿,”这个问题让姚彬又轻笑了一下:“以全力布置的卧室为满分标准的话,楼上这间卧室勉强可以算是60分。接下来的时间,如果你足够努力,三年以后,应该有机会可以看看70分的房间,加倍努力的话,三十年以后,或许依然有一定的机会,可以看看80分的房间。”

沈霖认真倾听,姚彬却停了下来。

“然后呢?”沈霖追问道:“90分呢?”

“90分……”姚彬停顿一下,忽然换个话题:“你应该听说过这个规律:某些事物,达到某个临界点之后,成绩、效果每提高百分之十,难度、成本就会提高十倍。”

“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用你最方便理解的数据来说,现在这个60分的房间,它的硬件成本,就在你现在正准备下楼去拿的那份文件里面。”

麻辣个蛋?

这个别墅……貌似已经是2000万吧我草!也就是说70分的房间要2亿?80分的房间要20亿?90分……

这还只是纯硬件,60分以上,万年老妖怪布置的繁琐程度和苛刻程度,估计也一样是十倍百倍千倍地翻滚。

跪了跪了……

难怪姚彬不提90分以上了,这混账压根就不认为自己有什么机会!

沈霖不想聊这个话题了。

“从关注的重心和方向来看,”姚彬也恰好转换话题:“你担心的问题,是这门学科泄漏出去,会对你造成影响?”

那是当然!沈霖重重点头。

姚变态你念念不忘和cia的老相识们切磋一下刑讯的新思路,但老子敬谢不敏啊!

“你想多了,”姚彬淡定说道:“首先,睡眠学属于相当边缘的学科,它对生活质量的影响很大,但是对社会的影响很小。——很有意思,大部分人会因为早上公交车迟到十分钟而愤怒,却不会因为晚上好好睡了八个小时而感恩。”

呃……沈霖不可避免地代入了:

这是在讽刺我吧?

这肯定是在讽刺我吧?

我早上貌似确实只有兴奋,没有太多感激,但那不是事发突然没有心理准备嘛!

“其次,”姚彬没有就这个点深入发挥,他继续说道:“引发敌视的新技术和新方向,往往是因为对原有的利益集团,产业格局造成了冲击,让某些人利益受损。——睡眠学肯定具备这样的实力,但它的影响力更多地体现于促进产业发展,形成良性循环。你大可以放心,未来如果有一个人攻击你,就一定会有十个人为你辩护。”

可是,再多人辩护,也掩盖不了被攻击的事实啊!

趁着姚彬话语的间隙,沈霖说道:“我主要是怕别人怀疑我怎么会懂这么多,这些东西是怎么想出来的。”

“门捷列夫发表元素周期表,声称灵感来源于梦境,有多少人质疑?核能的发现,核能的运用,又有谁在质疑?一门小小的睡眠学,为什么需要解释得那么清楚?”

呃……沈霖无话可说。

“更何况,图片也好,视频也好,你目前能够谈及,能够涉及的,绝大多数都只是应用层面——就研究领域而言,仅属于大概率经验主义——真正的理论,自然会有有心人去钻研,深入,发表,对你有什么影响?”

呃……沈霖还是无话可说。

61,永生的百分之一 “最重要的是,就你目前的能力,资质,潜力,毅力,意识,学习能力,三五十年内,根本就不具备将睡眠学这门学科完整掌握并公之于众的可能性,更没有必要去担心完全不可能发生的后续。” 姚彬这两大段话又是长句又是术语,语速也很快,沈霖听下来很有些吃力。 花了足足半分钟,沈霖才理解字面含义,然后又花了一分钟,才总算反应出来姚彬真正的意思: 字面含义:不管被拍摄成图片还是视频,沈霖暴露出来的都只是睡眠学的表面现象和经验主义,真正涉及到内核理论的部分,估计得等到相关学者看到了视频图片被启发之后,才有可能提出来。 真正含义:三五十年之内,沈霖根本就不具备真正暴露的实力,哪怕他想要主动暴露都不可能。——他根本就不是那块料。 弄明白这两点,沈霖的胸膛重重地起伏了几次。 更悲剧的是,呼吸不畅的这十几秒内,沈霖还忽然意识到了第三点信息:如果三五十年内,自己都掌握不了这门学科的话…… “这么说来,”沈霖连忙问道:“您老人家特意给汤意新和刘萌萌贴心附赠拍摄的技巧,应该不只是为来讲解女性卧室的布置方案吧?” “不错,这次你的反应速度很快。”姚彬的声音中,难得地透出点赞许:“继续保持这种进步速度,或许你真的有机会掌握睡眠学。” 掌握它有个蛋用啊!沈霖不吃这颗糖:“好吧,就算拍图片拍视频不会有什么影响了……但是,你想利用汤意新她们传播睡眠学……唔,传播睡眠学的表象?那得花多少时间啊!” “这需要看你的表现,汤意新的表现,刘萌萌的表现,还有她们朋友圈的表现,涉及的因素太多,已知的信息太少,目前还不具备计算时间的条件。” “那女性卧室的布置方案呢?这个总有条件了吧?” “目前来看,23天。” 妈蛋! “光这个我就得给她们讲半个多月?每天多久?” “一个小时左右。” “不是吧,”沈霖不乐意了:“我得每天给她们讲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是女性卧室布置的内容,另外还需要一个小时讲解拍摄的技巧。” “两个小时?”刚才听说每天要花到一个小时,沈霖很有些不乐意,此时变成了两个小时,沈霖反而放松了一些:“您老人家的意思是,我们以后每天只睡6个小时了?” 很显然,沈霖这是在婉转地表示:如果要花到两个小时,他就不愿意消耗自己的时间了。 “呵呵,”姚彬根本不对沈霖的建议,或者说抗议加以评价,他轻笑一下,“这件事情其实对你也有好处。” “什么好处?”沈霖撇撇嘴:“不用再把时间浪费在游戏和电影上了?” “刘萌萌和汤意新对你的接待,是不是很周到?” “当然周到。”何止周到,沈霖根本就没享受过这样的待遇。 “态度是不是很好?” “非常好啊。”沈霖觉得更适合称之为如沐春风。 “你觉得这些不需要有所回报?” “呃,这些应该都是刘东来的要求吧?”沈霖皱眉回答:“我们已经提前把回报给了刘东来啊。” “金铠传媒接到的业务,肯定仔细公关了甲方高层,为什么逢年过节的时候,你们还要去执行人员家里拜访?” “一码归一码啊,那是具体办事的人,当然也得意思……呃……”沈霖反应过来了。 “就算不计算得这么功利……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是你从金铠传媒领到一个接待任务,能够像她们做的一样好吗?” “呃……”沈霖想了想,很快摇摇头:“我做不到,女孩子肯定要比我细心一点。” “不是细心,而是足够用心。”姚彬指出:“刘萌萌和汤意新,跟你差不多的年龄,却可以想得这么周到,这么用心,算不算一份人情?” “好吧,是人情。”沈霖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既然是人情,沈霖立刻意识到,这份人情还真就特别适合用拍摄技术和睡眠学来回报。 刘萌萌和汤意新不缺钱,从这两天的交流来看,明显也不缺家庭的关爱,生活优渥,性格开朗,基本没什么烦恼。 正常情况下,还真没什么东西可以让这种白富美动心。 拍摄技术和睡眠学除外。 高超的拍摄技术,可以同时满足女孩子爱美,炫耀,装x的多重刚性需求。 睡眠学就更厉害了,充分的高质量睡眠,对沈霖来说主要意味着清醒的头脑,充沛的精力,健康的身体,以及高效的自我修复能力;对女孩子来说就更重要了,美女都是睡出来的,睡眠好了,光滑的脸蛋,细腻的皮肤,秀丽的头发,和谐的内分泌还会远吗? 奇怪,为什么会这么巧呢? 沈霖越想越觉得,姚怪物选的这两个技术,这么有针对性,简直就是量身打造,这肯定不是什么单纯的巧合。 沈霖更不敢轻易答应了:“人情肯定要还。不过,天天晚上和两个女孩子聊那么晚不合适吧?这也太尴尬了……” “还人情并不是唯一的好处,”姚彬根本懒得搭理沈霖的托词,他直接继续说道:“你不是喜欢钱吗?只要让汤意新和刘萌萌掌握到足够的拍摄技巧,以及足够的睡眠学内容,她们拍摄出来的内容,很快就会有大量的流量。这种类型的流量,转化成金钱的渠道相当丰富,数量也会相当可观。” 哥已经没那么喜欢钱了…… 听到“流量”这两个字,沈霖非但没有动心,反而有些头疼。 姚彬号称拍摄图片和视频不会有什么影响,他给出的理由很充分,逻辑也很紧密,但沈霖实在没法完全放下心来。 流量越大越不放心! “如果这两个好处,并不能让你做决定的话,”姚彬顿了顿,语气严肃地说道:“我可以和你再做一个交易。” “哦?”沈霖扬眉:“什么交易?” “永生的百分之一。” 62,再给你一点优惠 “永生的百分之一?”沈霖的脚步忽然顿住,搭在扶梯上的手臂也不自禁地颤了颤。

他就这样静静地站着,过了足足半分钟,才重重地吐出口气:“永生的百分之一,呵呵……姚总,姚大佬,姚大神,您老人家好深的算计啊!”

“有吗。”姚彬说道。

这两个字本应是一个疑问句式,但此时从姚彬口中吐出,却完全是陈述句的音调。

这种回答自然让沈霖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他重重地,或者说,咬牙切齿地回答:“当然有!”

“那你有没有兴趣做这个交易?”姚彬继续问道。

沈霖继续咬牙切齿地回答:“当然要做!”

听到永生这个词的瞬间,沈霖终于明白,为什么从下午开始,一直到晚上,自己始终心神不宁;为什么突然之间,自己对豪华别墅,对1000万现金,以及对属于自己的回扣都没有了什么热情。

原来,不知不觉间,自己居然生出了追求永生的念头……

是什么时候有了这种念头?

三天之前,自己绝对不会有这种念头。

三天之前,自己住在仓库改造出来的廉价公寓,每天要花上一个小时挤早晨那班最痛苦的公交,早中晚吃着油腻冷湿的外卖,天天被傻逼客户的傻逼要求气的肝疼,好不容易下班回到空调散发霉味的房间,唯一的乐趣只有自己都清楚本质的奶头乐游戏。

——这种永生,有什么意义?

难怪那个时候,听到姚彬对永生难度的描述,自己完全没有感觉到任何压力!

因为自己潜意识中根本就没有挑战的想法,完全同意了姚彬对自己的定位,打算安安心心当一个休闲型玩家,想方设法混点钱,将来尽量享受一下吃喝玩乐。

鬼知道吃喝玩乐居然来得这么快!质量也这么高!

仅仅三天,自己就已经住进2000万的别墅,出门有白富美来回接送,吃饭有专业的厨师团队定制,客户满意同事佩服上司赏识,几乎所有人都对自己刻意逢迎……唔,就连普普通通的睡觉,原来都可以变成一种享受!

这样的生活,谁他妈不希望天长地久?

“我有几个问题。”沈霖说道。

“请说。”

“第一,既然你提出是交易,那么肯定就不止教导女性卧室的布置方案了吧?”

“当然不止,”姚彬回答:“仅仅讲解女性卧室的布置方案,刚才那两点好处,已经有足够的价值。”

“那用什么来交易?”

“完整的睡眠学表层讲解。”

“三五十年???”沈霖惊了:“就算我愿意讲,人家也得愿意听吧?这是要我入赘吗?”

“表层讲解。”

“表层又要多久?”说着,沈霖想起了姚彬刚才“暂时无法精确计算”的回答,又补充道:“不用确定的时间,大约要多久?”

“不会超过一年。”姚彬回答。

“那也很久了好不好!”沈霖皱眉:“女孩子未必有这个耐心!”

“她们一定会有这个耐心。”

“嗯?”

“因为她们是女人。”姚彬回答。

“因为她们是女人?”沈霖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和性别有什么关系?”

“女性的好奇心,以及被关注产生的精神依赖,具有非常强大的惯性。”

“啥?”

“没啥,看来,女性是你暂时无法理解的领域。”姚彬说道:“放心吧,如果是她们自己放弃,就算我们提前完成了交易。”

这么有信心?

沈霖虽然确实无法理解姚彬刚才那句话的意思,但他很理解姚彬的实力。——尤其是姚彬作出这种承诺之后。

“也就是说,”沈霖皱眉:“一年之后,我才能得到你说的百分之一?”

“第一次涉及这方面的交易,我可以再给你一点优惠。”

“优惠?”

“我可以提前给你这个百分之一。”

“哦?”沈霖又一次顿住了脚步:“提前,那是多久?”

“三天之内。”

“三天之内给我信息?”

“不,”姚彬纠正道:“三天之内,全部完成。”

我草!

三天之内全部完成???!!!

“我好像记得,”沈霖不喜反惊:“晚饭的时候你告诉我,和刘东来做对,强行插手麓山集团,可能造成的影响只有千分之一?”

“是的。”姚彬确认。

“现在可以在三天之内完成百分之一?”

“是的。”姚彬再次确认。

“刘东来都只有千分之一……”想想这几天的种种经历,虽然没有和刘东来见过一面,沈霖还是深深忌惮:“这次是要对付什么人?外星人吗?”

“这次不涉及任何人。”姚彬淡然回答。

“那涉及什么?”

“涉及什么……”姚彬顿了顿,然后很大方地表示:“我可以告诉你,不过,你未必愿意这么早知道。”

“什么意思……等等!”沈霖忽然想起了下午在公司时,姚彬口中“我很方便,你未必方便”的情形,沈霖想了想,谨慎地问道:“不用完全告诉我……不过,可以稍微提示一下吗?”

“提示就是,”姚彬继续淡然回答:“没有任何危险,也没有任何难度。三天之后,你自然都明白了。”

“好吧,那就三天吧。”

姚彬说得这么清楚,沈霖还是比较有信心。

也比较能信任。

不过,听到这儿,回想一下这一天的经历,沈霖不得不高度怀疑,下午姚彬故意提出的麓山集团的千分之一,极可能就是为了这一刻而准备:

看啊,麓山集团这么困难的任务,刘东来那么牛逼的人物,都只是价值永生曼哈顿的千分之一……现在有一个这么轻松的百分之一的机会,你还不赶紧抓住?

再继续联想下去,姚彬这三天的安排,似乎也是精心布置出来的套路。

诱惑自己买彩票,亏损,欠款……

安排自己住别墅,回扣,卧室布置,“一品湘”回扣,故意提及刘东来的千分之一,别墅,现金……

沈霖慢慢地想着,姚彬也不再说话。

两人都沉默下来,别墅中一时只剩下拖鞋踩过楼梯的哒哒声。  

63,目不转睛 忽然之间,沈霖又一次意识到某个问题:“大佬,我好像记得,不管‘让世界更美好’,还是‘永生’,似乎这两个都是您老人家的目标?”

“是的。”姚彬回答。

“现在,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沈霖咬牙切齿地接着说道:“您老人家好像打算用您自己想要的‘永生’,作为要求我‘让世界更美好’的筹码?”

“是的。”姚彬淡定回答。

“用你想要完成的第一个目标,要求我去完成你想要的另一个目标?”

“是的。”姚彬继续淡定回答。

“你把这叫做交易?”

“不错,我把这叫做交易。”姚彬终于反问:“那么,你想做这个交易吗?”

“……想!”

————————

三楼主卧,刘萌萌和汤意新早已结束了角度测试,两人坐在小沙发中无聊地刷着手机,电量快用掉百分之十的时候,沈先生终于回来了。

刘萌萌连忙站起身,脸上浮出微笑,脑中同时再次复习早已准备好的,根据沈先生办事顺利程度可自由变换的两套说辞。

然而,刘萌萌真正抬眼看清沈霖的表情之后,一下子卡了壳。

沈先生此时的肢体动作和面部表情太复杂了:

紧皱的眉头,严肃的面容,紧握的拳头,这明显是心中恼火的情形;

希冀的眼神,轻松的呼吸,明快的步伐,又分明是喜事临门的表现。

深井冰啊!这什么人嘛!

“唔,”刘萌萌想了想,最终决定不再过问办事的结果,直接问道:“您忙完啦?”

“嗯。”沈先生点点头。

“那……”刘萌萌身体略微倾向书桌的方向,不着痕迹地暗示一下刚才中断的计划。

“那我们继续吧。”沈先生再没有什么废话,他直接走回刚才坐下的位置,同时向两个女孩招招手。

刘萌萌和汤意新连忙坐到沈霖的侧面。

“你们试的怎么样了?”沈先生问道。

“这个样子的……”汤意新连忙站起来,将手机放到早已固定在书桌边上的大号长型手机夹上,点开了拍摄按钮:“您过来看看?”

“好。”沈先生点头起身,走到汤意新旁边,指着自己几秒之前的座位:“方便的话,请你过去坐一会,我看看角度。”

汤意新走到沈先生的位置坐下。

沈先生从旁边的小沙发翻了翻,选个坐垫递给汤意新,后者接过垫好,端正坐立,模拟沈先生坐下的高度和姿态。

沈先生静静地站着,等到汤意新全部准备好,便凑到手机旁边,仔细查看里面的影像,缓缓而又细致调整了一下手机对准的角度。

然后,沈先生又走到卧室门边的灯光总控台,打开二级翻盖板,用刘萌萌过来这里近百次,却从来没有注意到,更没有用过都微调旋钮,仔细地调整了一下主卧各盏灯光的角度和方向。

再然后,沈霖又走到大立柜旁边,从里面翻出好几个洁白的大枕头,将它们以各种角度放置于汤意新身旁的地板,并一一仔细调整方位。——有了刚才拍照片时便签纸的经验,两个女孩知道,这是又一种简便的反光板。

完成这些,沈先生稍微站开一些,从各个方向,仔细观察镜头中的汤意新,他的身旁,刘萌萌飞快地凑了过来。

几秒之后,刘萌萌右手大拇指高高竖起,眼中透出赞叹不已,也羡慕不已的目光。

汤意新脸上也立刻浮出了笑意,然而,没有沈先生的指令,汤意新不敢有任何动作,只能用眼神表示自己的期待。

“拍一个?”沈先生体贴地问道。

汤意新忙不迭地点点头。

沈先生轻轻地点了一下拍摄,然后,他伸出右手,掌心向上,微微地抬了两下。

汤意新一直密切关注着沈先生,看到这个动作,她连忙麻利地站起来,和沈先生交换位置,然后迫不及待地跳到手机旁边,欣赏刚刚拍下的图片。

几秒之后,汤意新的手机又一次更换了壁纸。

“好了,不要再动手机了,”沈先生开口道:“我们准备开始吧。”

汤意新和刘萌萌忙不迭地点头。

她们都紧紧地盯着镜头,沈霖的颜值的底子本来就不错,特意调制的镜头,以及精心调制的灯光下,更是达到了让两个女孩目不转睛的效果。

这倒不涉及什么男女之间的眼光差异,十几秒前,汤意新和刘萌萌两人都已经看到了女孩在这种特选镜头下的表现。——一样会让绝大多数男性目不转睛。

再之后,沈先生开始讲解刘萌萌和汤意新最感兴趣的话题:“开始,今晚讲讲你们的卧室。”

汤意新飞快地按下了拍摄按钮。

“从洗手间开始吧……”

“女性卧室附带的洗手间,地砖,墙面瓷砖,防水玻璃这方面可以和男性卧室一致,但淋浴的喷头应该更换为爱尚k-st322型号,它可以调节更细腻的角度和每孔水流……”

“根据你们的身高,洗手间置物格应该更为可调节高度的产品……”

“风暖角度应该调整为……”

“浴缸应该增加……”

“你们都不抽烟,洗脸台左上角的小格没有意义,可以在靠里一点的角度增加一面高清防雾的化妆镜……”

“2m高度的洗漱用品及其他织物杆,更适用于男性,你们的身高,更适合将这个功能放置在洗漱台下方……”

“然后是卧室内部……”

刘萌萌和汤意新紧紧地盯着拍摄画面,手里的水笔和记事本也写个不停。

“你们的作息习惯,咖啡桌没有意思,更适合两张躺椅……”

“书桌可以更换成化妆桌……”

“床高减少30cm,可以减少半夜身体代谢的隐藏风险……”

“25岁的心境,更容易和这些类型的乐曲产生共鸣……”

“……”

镜头之中,沈先生一路说下来,刘萌萌和汤意新也一路记录下来。

说着说着,沈霖感觉有些口干,两个女孩也越写越慢。

“老板,”又说完一个部分,趁着两个女孩又一次对照笔记的间隙,沈霖走到阳台,轻声问道:“我记得您老人家刚才和说,现在要教导的,是女性卧室的布置技巧。”

64,说不定今天就可以完成 “你们都不抽烟,洗脸台左上角的小格没有意义,可以在靠里一点的角度增加一面高清防雾的化妆镜……”

“2m高度的洗漱用品及其他织物杆,更适用于男性,你们的身高,更适合将这个功能放置在洗漱台下方……”

“然后是卧室内部……”

刘萌萌和汤意新紧紧地盯着拍摄画面,手里的水笔在记事本写个不停。

“你们的作息习惯,咖啡桌没有意义,更适合摆放躺椅……”

“书桌可以更换成化妆桌……”

“床高减少30cm,可以减少半夜身体代谢的隐藏风险……”

“25岁的心境,更容易和这些类型的乐曲产生共鸣……”

“……”

镜头之中,沈霖一路说下来,刘萌萌和汤意新也一路记录下来。

四十几分钟左右,沈霖喝下了半瓶水,两个女孩甩手的频率也已经缩短到两分钟一次的时候,终于记下了最后一条。

“老板,”终于搞定之后,趁着两个女孩对照笔记,沈霖走到阳台,轻声问道:“我记得您老人家刚才说,这十几天要教导的,是女性卧室的布置技巧。”

“没错,”姚彬回答:“有什么问题?”

“我怎么感觉,”沈霖说道:“咱们今晚教导的,好像只是刘萌萌卧室的布置技巧?”

“也没错啊。”

“呃?”沈霖不理解了。

“同一件事,”姚彬说道:“你主动去办,和别人求你办,效果能一样吗?”

效果确实不一样……

听到这个话,沈霖一时无语。

就在一个小时之前,“用你想要完成的第一个目标,要求我去完成你想要的另一个目标”,已经让沈霖亲身体验了一下姚大佬的理论。

“你做了什么?”沈霖有点好奇:“她们为什么主动来请求?”

“沈先生……”就在这个时候,两个女孩似乎也正好对完了笔记。

“好了?”沈霖回头问道。

“好了。”汤意新重重点头。

“还要煮粥吗?”沈霖继续问道。

“要要要!”这一次,不仅汤意新更加用力地点头,旁边刘萌萌的脑袋也点的像作者码字的手指一样快。

于是,三人走向厨房。

“你们去做吧,”走进厨房,沈霖指指女孩们带来的食材:“嗯……材料很多,要不要多做两份,尝尝味道?”

提到这个,刘萌萌和汤意新马上想起了昨晚那份诱人的清香。

两个女孩立刻不由自主地同时吞了口口水。

可是,两个女孩也立刻不由自主地同时飞快摇头。

“不用了,”刘萌萌努力克制:“现在还不是太饿,我们回去吃就可以了。”

刘萌萌一边勉强微笑,一边心中流泪:

妈蛋!其实突然好饿!突然好想喝啊!

“那好吧,”沈霖还是无可无不可,根据脑中姚彬的指示开始了:“那就开始吧。”

“天平在那边……”

“葵花籽25克……”,“大枣40克……”,“蜂蜜5克……”,“小米……”,“牛奶……”,“凉开水……”

妈蛋!听听这精度!

刘萌萌一边操作,一边心中流泪:

精细到这种程度,一个人的份量和三个人的份量,可能是仅仅重量上的差别吗?

“小米和凉开水先放……”,“8.5分钟放葵花籽……”,“第13分钟放牛奶……”,“第22.5分钟……”

看看这时间!妈蛋有整有零啊!

份量变了,时间会不变吗?肯定会影响时间,影响火候,影响重量,甚至影响口味啊混蛋!

“煮小米的时候用1000w……”,“放葵花籽之后换成1300w……”,“放牛奶的时候调低到……”,“放蜂蜜的时候……”

妈蛋,越来越香了啊!

刘萌萌和汤意新一边和口水斗争,一边和肠胃斗争,艰难的半小时之后,睡眠粥终于熬制完毕。

“沈先生,太感谢您了。”刘萌萌一边吞咽口水,一边合上笔记本。

“呀,这么晚啦……”她努力不看小高压锅的方向,拿起手机看看时间,“哎呀,真不好意思,打扰您这么长时间,有时间一起喝粥……错了错了,唔,有时间一起吃饭……唔,您已经有一品湘定制了……那个那个……下次我们吃海鲜?”

“小事情,不用这么客气,”沈霖无可无不可:“你们快回去忙吧。”

“好的。”刘萌萌和汤意新用力点头,飞快地走到厨房门口,“那晚安了?”

“晚安。”

两个女孩依依不舍地转身,一步三回头地看向冒着热气的粥锅,沈霖轻叹口气,有些同情地看着她们沉重的脚步。

然后迫不及待地盛好粥,大快朵颐。

————————

有林枫和田高峰的双重承诺,沈霖接下来好几天都不用去公司打卡,睡觉之前,沈霖取消了所有的闹钟。

往常取消了闹钟,沈霖肯定会睡到次日的中午12点。

次日。

早上7点50分,沈霖睁开了眼睛。

7点52分,沈霖起床了。

没有一点赖床的意思。

也没有一点赖床的必要。

精神抖擞,容光焕发,浑身舒畅的状态,不需要赖床。

起床,刷牙,洗脸,洗澡,换衣服,热早餐……

一切搞定,沈霖站在镜子前,一边整理穿着,一边轻声自言自语:“三天之内?”

“不错,三天之内。”脑中果然传来了姚彬的回应,顿了顿,他又说道:“其实不需要三天,抓紧时间,又一切顺利的话,说不定今天就可以完成。”

“哦?”沈霖精神一震。

“你可以出门了。”姚彬说道。

沈霖立刻出门。

“这么巧?”小区门口,奔驰s又一次停在路边,它的窗户缓缓摇了下来,又一次露出了刘萌萌的笑脸:“沈先生,您要去哪?”

“唔……”沈霖静静地等了几秒,按照脑中的提示说道:“和泰路,和泰路和三新路交叉口。”

车上,沈霖静静地坐着,静静地揣测着,或者说期待着即将到来的永生的百分之一。

两个小女孩今天也没有什么话题。

偶尔抬头的时候,沈霖可以看到,两位女孩的眼圈都略有点黑。

65,佳和商城 似乎经过第二轮改造后的卧室,都没能让两位女孩充分享受高质量的睡眠。

这又是发生了什么?

沈霖相当肯定,这绝对是姚彬昨天晚上的算计开始生效。

不过,任何好奇心都得给永生让路,哪怕只是永生的百分之一!

沈霖一点都不想节外生枝,他上车就闭上了眼睛,摆出生人勿近的神色,根本不给两个女孩开口的机会。

二十分钟左右,汽车驶到了和泰路和三新路的路口。

汽车稳稳停住,沈霖推开车门,这时才说了第二句话:“刘小姐,谢谢,麻烦你了。”

“不客气,”刘萌萌微笑着,脸上一点都没有被冷落的抱怨,细细看去甚至可以发现,她的神情似乎比前一天还要殷勤,“您什么时候回去?我和小新就在这附近逛逛,到时候接您?”

“不用了。”沈霖的语气相当严肃,因为这不仅本身就是他的意愿,也是姚彬在车上时就已经郑重提出的要求:“今天有点私事,我自己打车回去。”

刘萌萌显然感觉到了沈霖的郑重和严肃,以她的情商,不至于做出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于是,刘萌萌不再劝说,也不再客套,一点都不耽搁沈霖的时间,直接点点头摆摆手告别,很快就重新启动了汽车,麻利地离开路口。

整个过程干脆利落,一个字都没说,用实际行动,实实在在地诠释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知情识趣。

“然后呢?”沈霖问道。

“等。”

直到汽车驶出了视线,姚彬才继续说道:“好了,现在往对面走,佳和商场。”

这里离沈霖平时上班的地方很近,沈霖知道这个佳和商场,平还会偶尔逛过几次。

这是一个中等规模的商场,上下五层,每层大约一百个店面,没什么拿的出手的特色,也就和潭州大部分商场一样,超市服装餐饮娱乐休闲什么都搞一点。

但今天不同了,踏着斑马线,走向对面的佳和商场,再打量这栋光顾了多次的建筑,它那平庸的设计仿佛变成了沉稳,冷清的人气变成了低调,疏于打理的外墙,杂乱无章的停车场,无精打采的流动摊贩,也被赋予了别样的气息。

总之,一股“百分之一永生”的气场扑面而来。

沈霖肃然起敬。

很快,沈霖走到了商场旁边。

“再然后呢?”沈霖问道。

“右边的atm,取两万现金。”姚彬回答。

现金交易?!

沈霖的心跳又一次加速,脸上也有些发热,他不由自主地看了看四周,走进了一间atm,微颤着掏出银行卡。

“不是这张。”姚彬提醒。

呃?沈霖低头看看,头脑空白之下,他掏出的是自己平时惯用的银行卡。

沈霖连忙翻开钱包,掏出另外两张卡。

于是,沈霖的手里捏着三张卡。

一张余额为0,现金全部报销于上次的彩票事件。

一张余额157万余,来源于姚大佬和非洲某部落交换情报。

一张余额10000万,来源于姚大佬和麓山刘总的密切合作。

妈蛋,老子都快身无分文了,这变态却混得这么好……

看着这三张卡,沈霖感觉很有些蛋疼。

不过,百分之一的永生摆在面前,沈霖暂时不去想这些,他将自己惯用的卡片放回钱包,举着另外两张余额可观的卡片:“用哪张?”

“157万这张。”姚彬回答。

沈霖点点头,将157万余额的卡片塞进atm,取出了两万现金。

“再然后呢?”走出atm,捂着两个鼓囊囊的口袋,沈霖问道。

“进商场。”姚彬说道。

沈霖走进商场。

“三楼。”姚彬继续提示。

顺着自动扶梯,沈霖走上三楼。

“往前走,第三家店面,进去。”

往前走……

第三家店面……

这是一家看起来依然挺普通的男装店,店面装修中等,服饰看起来也很大众,地面甚至还有些脏乱的鞋印。

永生百分之一的机遇就在这家其貌不扬的店面中了?

沈霖的心跳越来越快,走进店面的时候,牙齿甚至都在微微颤抖。

“您好,请问您需要买点什么?”店员迎了上来,送上一个甜甜的微笑。

这是什么地方?我接下来该干什么?会有什么超乎寻常的事情发生吗?

沈霖完全没有听清店员招呼的内容,他的本能告诉他,此时应该回应一个类似的微笑,但他努力了半天,也只是让僵硬的脸庞微微扯了一下嘴角,于是,沈霖做出来的表情,与其说是一个微笑,还不如说是一种阴森的恐吓。

还好,商场的销售人员还算对得起工资,看到沈霖这样的表情,店员不着痕迹地微微退了半步,又很快回复了笑容:“先生?”

沈霖没什么反应。

还好,就在这时,沈霖脑中传来了姚彬的提醒:“走进去。”

沈霖立刻条件反射地走进了店面。

“往前走……停……左手边第三排,黑色的裤子……取下来……继续往前走……右手边,1,2,3,停……黑色的休闲裤……取下来……继续往前走……1,2,3……灰色的衣服……不,左边这件……取下来……继续往前走……右转……往上看……蓝色的t恤……也取下来……”

选衣服?

这是什么类型的暗号?

指定栏目登报的类型?给店面外观察者提示的类型?还是选中的衣服内,本身就有永生**之一的秘密?

沈霖一边按照姚彬的指示取下一件件衣服,一边飞快地转动脑袋,搜索存放在大脑中的各类谍战小说和谍战电影。

“好了。”选了三件衣服,三条裤子,姚彬终于喊停:“去结账吧,用现金。”

沈霖和导购走到前台,从口袋里掏出现金买单。

将导购找回的零钞随手塞回口袋,沈霖双手牢牢地抓住袋子,走出店面。

“现在左转,”沈霖还来不及想什么,脑中又继续传来了姚彬的指示:“往前走,贴左边走。”

沈霖连忙左转,贴着墙往前走。

“继续走……继续走……右转,过连接桥……继续往前走……穿过走廊……开防火门……上楼……继续上楼……再继续上楼……”

66,换装马拉松 顺着姚彬的指令,沈霖一会上楼,一会下楼,一会过走廊,一会下扶梯,一会进店面,一会走小门……

等到姚彬终于让他停下的时候,沈霖愕然发现:

自己站在一条小巷里面。

一条小巷?

沈霖转过身。

他的身后,是佳和商城的侧门。

我出来了?沈霖有点愣,正在这时,姚彬又开口了:“去右边斜对面的卫生间。”

沈霖左右看看,这是一条城市间常见的小通道,它算不上宽,但本身倒未必很狭窄,只是此时靠左的路边停着不少汽车摩托车电动车,只勉强留出一条家用车艰难通行的小道。

沈霖再看向姚彬所指的“右边斜对面”,那里正有一栋两层小建筑,小建筑分成两个部分,左边的门牌上标着“垃圾站”,右边的门牌上标着“公共卫生间”。

沈霖走进男卫生间,并根据姚彬的指令,走进了最靠里的洗浴室。

“换上刚才选的第一条黑色的裤子,第三件灰色的衣服。”

换装?原来来佳和的目的是这个?

沈霖一边揣测,一边换上了新的衣服裤子。

“把原来的衣服和裤子放进购物袋。”

换了一副装扮的沈霖照办。

“然后出门。”

沈霖继续照办。

“左转……靠右边走……贴墙走……继续往前走……”

依然跟着姚彬的指令,沈霖左转,然后走到右边,然后贴墙走,然后……他停了下来。

没法继续往前走!

沈霖一脑门子门号:他面前是一个手推车,手推车贴墙而放,一点间隙都没留!

“这怎么走?”沈霖抓抓头:“绕过去吧?”

姚彬提供了一个最简单的方案:“爬过去。”

“爬过去???!!!”沈霖看看周围。

这是市中心的小巷,一点都不偏僻,两旁都是商铺,狭窄的通道中人来人往,自己提着袋子,站在一个手推车面前才发呆了几秒,就已经有人投来了注意的目光。

又是上楼又是下楼,又是过走廊又是下扶梯,又特意换装,又贴墙走,现在还爬过去,这些应该是为了避过摄像头吧?

但现在却又在大庭广众之下爬过去,这又是什么神展开?

“对,爬过去。”姚彬没有给沈霖留下继续思索的时间。

好吧……您是大佬,您说了算……

沈霖撇撇嘴,夹着袋子爬过了仅仅两三步就可以绕过去的手推车。

“继续往前走……爬过电动车……继续爬过电动车……继续往前走……钻过招牌……”

沈霖继续往前走。

沈霖爬过电动车。

沈霖继续爬过电动车。

沈霖钻过招牌。

……

沈霖心中怒骂:麻辣隔壁,怎么这么多乱停乱摆乱放的王八蛋……

“停下……现在靠左边走……继续往前走……爬过电动车……继续往前走……从脚手架下面钻过去……”

沈霖停下,转到左边,继续往前走,爬过电动车,从脚手架下面钻过去……

沈霖心中继续怒骂:这是违章建筑吧?这肯定是违章建筑吧?不符合环保标准吧?不符合城管标准吧?至少不符合公序良俗吧?难道就没哪个吃饱了没事干的人投诉一下?为什么没哪个部门过来管一管?

沈霖心中不断地咒骂。

沈霖的咒骂并不全是因为恼火,它更主要的作用,是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因为他上窜下跳,一会爬一会钻的行为,已经成功吸引了整条街道的目光。

沈霖很清楚,他此刻的形象,倒也并不是太出乎人群的想象。

毕竟,在这个城市中,还是有许多和他此时状态比较接近的群体。——大部分情况下,这些人的衣着都比较破旧,头发一般打成结,脸上污秽不堪,比较常见的状态或是大喊大叫,或是一言不发,或是和路边的车辆,经过的人群,或者干脆是空无一物的空气,都有着永远说不完的话题。

现在,沈霖估计自己已经在行人的目光中成功晋级为其中的一员,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大约是还没来及的抓进去,或者是更可怕的刚刚才逃出来。

沈霖一边上蹿下跳,一边胡思乱想,足足走过两百多米,或者说,足足煎熬了两百多米之后,脑中终于传来了姚大佬的天籁之音:“……好了,现在停下来。”

沈霖赶紧停了下来,更具体一点地说,他面向墙壁停了下来。——这样,他也就能把自己的脸,藏到了人群探究的目光再也无法看到的地方了。

可惜,沈霖的意愿注定无法实现,他刚刚把脸藏好,还没两秒,姚彬的指令又来了:“看你的右边。”

沈霖只好把他的脸扭向右边。

于是,沈霖意料之中地看到了十几道探究,好奇,疑虑,同情,或者干脆将这些情感统统纠集在一起的目光。

当这些目光和沈霖的目光发生交集的时候,小部分目光一动不动,大部分目光马上假装若无其事地转开,但又很快偷偷转回来,还有个小姑娘被吓了一跳,连续后退几步差点摔倒。

“看你右边的东西,不是看你右边的人。”姚彬说道。

姚彬的语气还是和平常一样平静,里面没有任何安抚的成分,但在此时的沈霖听来,这种平静中自有着一种凝重的力量。

对哦,有什么好慌的?

像个神经病又怎么样?影响永生吗?

沈霖也一下子平静了下来,重新看向右边。

他的右边,是一只一米多宽,两米多长的大号城市垃圾箱。

“戴个帽子。”

沈霖看看袋子,里面有三只帽子。

“随便选一只。”

沈霖连忙随便选了一只,也就是最上面一只。

“把衣服丢进去。”姚彬说道。

丢衣服?那就丢吧。

沈霖把刚刚换下来的旧衣服丢了进去。

“所有衣服。”

所有衣服?这……沈霖看看还剩下的几只袋子,这都是刚买的新衣服,沈霖不得不确认一下:“都丢了?”

“都丢了。”

好吧……

原来刚才买那么多,也是掩人耳目的一部分。

沈霖无语地将所有的袋子都丢进了垃圾箱。

“再然后呢?”

“然后到巷口,打车去和平路和兴旺路的交叉口……”

“嗯!”沈霖重重点头,精神一下子振奋起来。

改头换面完毕,接下来应该就是真正的百分之一了!

“……那边也有一个不错的商场,很适合继续隐藏。”

我!

草!

尼!

……

67,永生是真正的马拉松 “然后到巷口,打车去和平路和兴旺路的交叉口……”

“嗯!”沈霖重重点头,精神一下子振奋起来。

改头换面完毕,接下来应该就是真正的百分之一了!

“……那边也有一个不错的商场,很适合继续换装。”

我!

草!

尼!

……

20分钟左右,沈霖到达了和平路和兴旺路的交叉口。

这回,沈霖连商场的名字都懒得去看。

果然,进门之后,姚彬的指令还是让沈霖将刚才在佳和商场经历过的流程又走了一遍:诡异的路线上楼梯下楼梯,买几套衣服,诡异的路线再上楼梯下楼梯,过几条过道,进几次消防通道,指令终于停下的时候,沈霖发现自己果然又出现在商场侧门。

侧门外果然还是一条复杂的小巷。

接下来,依然还在复杂的小巷中摸爬打滚,找个公共卫生间换身衣服帽子,然后将其他的衣物丢进垃圾箱。

做完这些,在周围人群探究,好奇,疑虑,同情的等等目光中,疑似神经病的男子果然苦笑着向空气开口了:“老板,接下来再去哪个商场?”

“接下来不去商城。”姚彬回答:“接下来,去购买我们真正需要的东西。”

哦嚯!终于开始了?

沈霖精神一震!

“现在打车,去梅花路和玉山路交叉口。”

沈霖照办。

十分钟左右,沈霖到达。

“看到前面的学校吗?”

“福花区实验小学?”

“对,就是这个学校,看到学校右边的小花园吗……对,坐那边去。”

沈霖坐到小花园的圆凳上。

“手机拿出来,准备记录。”

沈霖连忙掏出手机,打开备忘录。

“烧杯:规格……”

“烧瓶:规格……”

“试管:规格……”

“试纸,天平,酒精灯……”

“化学药剂1,化学药剂2,化学药剂3……”

沈霖一路写下来。

“……好了,看到左手边这条路过去的第三家店面吗?”

“化学药品店?”沈霖问道。

“对,就是那家,去吧,把你刚才记下来的内容念给店员听……注意,是念给店员听,不能直接给他看,更不能截图发图片。”

二十分钟左右,沈霖花了3557元,两只手分别提了两个大袋子。

“然后呢?”

“然后打车,去悦天城西门。”

这个地址离福花区实验小学很近,沈霖打车,五分钟就到达了地点。

沈霖刚刚下车,姚彬开口了:“看你左手边的第六家门店。”

“1……2……3……”沈霖一个个数过去:“知百草……中药店?”

“是的。”姚彬确认,并继续指示:“看你右边……”

沈霖看右边。

“公交站台有空位,过去坐,准备记录吧。”

又是半小时左右,沈霖又花了几千块,换了几只大袋子。

“现在打车,去经开路和天兴大道的交叉口。”

又是半小时左右,沈霖又花了一笔钱,换了一口袋西药。

“现在打车,去西凤路和梅开路的交叉口。”

“呃?”看看自己的双手,沈霖皱眉:“还买的话,可能拿不下了吧?是不是先送回去一趟?”

“对,就是为了先送回去一趟。”姚彬回答。

“那为什么要去西凤路和梅开路的交叉口?方向都不一样啊。”

“很简单。”姚彬回答:“先换装,再回去。”

我……

勒……

个……

去……

又换装?沈霖一下子站定了。

沈霖呆了几秒,姚彬开口了:“你的耐心很差。”

这是事实,姚彬的语气也只是陈述,沈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的耐心很差。”姚彬再次重复,并继续说道:“这本身其实并不算太大的缺点,在需要强调执行力的时候,它甚至可以变成优点。——前提是,你拥有足够的分析能力。”

呃……沈霖感觉自己好像又要被教育,或者说,又要被鄙视了。

“你觉得矛盾,是因为你认为,换装的目的是让别人认不出来,但你现在奇怪的行为,反而会让更多人记住你。”

“是啊!”姚彬的话简直说到了沈霖的心坎,沈霖连忙用力点头。

“你为什么不想想,换装的目的,其实还可以是为了让别人不能确定你的去向?”

“这有什么区别吗?”沈霖问道。

“区别很大。”姚彬说道:“如果你真的打算追求永生,你的行为,你未来的高度,注定了会被无数人关注回溯。你想让人忽略你,这种想法实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如果你仅仅想要让别人不知道你的去向,就目前来说,暂时还可以想想办法。”

“也就是说……”沈霖仔细想了想,他又看看自己手里提着的一大撂袋子:“换装,绕路,爬来拍去,躲开摄像头,不是为了让别人认不出我,而是为了让别人不知道我到底买了什么?到底把什么带回了别墅?”

“是的。”姚彬确认。

“唔……”沈霖大致明白了,也立刻好奇了,他继续盯着自己手里拎着的袋子:“中药,西药,化学用品……这是又要炼丹?炼什么丹?为什么要搞得这么神秘哦?”

“为什么要这么神秘,呵呵,”姚彬并没有直接回答,他轻笑一下,先问了一个问题:“沈霖,看得出,你现在有了追求,而且追求的信念,至少现在还很强烈……这很好,不过你现在需要明确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在你看来,追求永生的过程中,什么最重要?”

“科技?”沈霖问道。

“不。”姚彬否认。

“资金?”

“不。”姚彬继续否认。

“毅力?……创意?……执行力?”

“呵呵。”姚彬回以轻笑。

“唔……”沈霖迷茫了:“那是什么?”

“永生的前提,”姚彬没有继续卖关子:“是活着。”

“活着……”沈霖怀疑自己听错了:“您老人家说的是活着?”

“不错。”姚彬确认:“永生最重要,最核心,最关键的前提,是活着,足够漫长的活着。”

“什么意思?”

“活着,才有资格追求永生。”姚彬进一步解释:“永生,是一场真正的,漫长的马拉松。”

沈霖一脸问号。

68,我不至于这么短命吧??? 永生是一场真正的马拉松……

首先得活着,然后才有资格追求永生……

沈霖凝神思索着,他感觉自己隐约明白了点什么,但又相当模糊,没什么确切的方向。

沈霖静静思考的时候,姚彬也安静下来,直到沈霖感觉想不出什么头绪,姚彬才又继续问道:“在你看来,用什么方法,最有可能获得永生?”

用什么方法最有可能获得永生?这可能性实在太多了!沈霖甚至一时没法回答。

沈霖也不用回答。

沈霖犹豫的时候,姚彬已经将沈霖脑中反应最快的几种可能性都说了出来:“使用药品?高级手术?身上连根数据线传进生物计算机?”

“嗯嗯!”沈霖很用力地点头。

“好,我们先不讨论这些技术的可行性,复杂性,关联性,”姚彬又问道:“你觉得,达到这样的技术需要多少年?”

这我知道个鬼!?沈霖不自觉地翻了个白眼:您老人家自己也不知道好不好!

“不妨猜猜看?”姚彬说道。

那就猜猜呗……

沈霖思索了五分钟,然后试探着回答:“150年?”

“呵呵,”姚彬轻笑一下:“你猜的不是永生技术需要的时间,而是我最多活过多少年。”

呃……沈霖深吸口气:妈蛋老子心里想点什么,就这么容易被看穿么?

他猜的还真是姚彬最多能活多久:

世界长寿冠军的记录貌似是125岁。

料敌从宽,说不准姚大佬偶尔重生的时候,被附身者刚刚出生,这么一算,点亮永生科技树的时间肯定不会少于125年。——否则这家伙早就成功了。

再料敌从宽,姚大爷重生了这么多次,又一直从事永生工作,现在又谈及长寿话题,估计在“好死不如赖活着”的技能上也有独到的造诣,唔……再给他加上25年!

结果正好是150年,或者说:150岁。

被看穿就被看穿吧,沈霖已经习惯了,他只是有点疑虑:“这有什么区别吗?”

“从你现在的角度来看,确实没什么区别。不过这都不重要,”姚彬表示,“因为,你猜错了。”

猜错了就猜错了呗……

等等!

猜错了?

“也就是说,”沈霖瞳孔微缩:“您老人家……曾经活过不止150岁?”

“150岁,听起来很惊人对吧?”姚彬轻笑一下:“不过,执行型以上的玩家,真正投入到永生的事业中……150岁,这只是平均寿命。”

“也就是说,”沈霖的眼睛瞪得更大了:“您老人家经常活过150岁???!”

麻辣个蛋!难怪那些人都愿意和你合作!

不等姚彬回答,沈霖又迫不及待地继续追问,充满了热切地继续追问:“您老人家是怎么活这么久的?”

“很简单,”姚彬没有隐瞒的意思:“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还是自然地活到足够长。”

“什……什么意思?”

“你刚才想象的获取永生的方式,其实都是不错的方向,但你想的太过于简单。”姚彬解释道:“你应该记得,我曾经和你形容过,永生是一千个曼哈顿工程的集合……”

“……实际操作中,比起曼哈顿工程,永生这个工程更复杂,更全面,更系统,需要更多的社会资源,包括物质和人力资源的全力调配,等等等等……根本就不是只吃一颗仙丹,只动一次手术,或者只要来一次脑电波上传就可以解决的问题。——至少在150年之内,还不是可以这么简单解决的问题。”

唔,这样子……

听到这儿,沈霖刚才隐约明白的那部分,一下子清晰了很多。

“系统工程,复杂,全面……不错的方向,但又不是只吃一颗药,只动一次手术……”沈霖喃喃复述,整理了一下思路:“也就是说,手术、吃药、脑电波需要一起上?而且都不止一次?”

“嗯……你很擅长复杂情况简单化。”

姚彬的回应中,显然蕴含着多重意味,但沈霖就当是认可了:“具体多做几次手术,可以活到150岁?”

“你不如先问问,”姚彬回答道:“活到多少岁,才可以撑到第一次手术。”

“呃?”沈霖不明白。

“用最常见,最基础,需求最广泛,同时也是你肯定需要的器官移植手术来说……”

“等等!等等!”沈霖连忙打断:“器官移植手术?我为什么需要器官移植手术?”

“你15岁开始吸烟,17岁开始喝酒,平时从来没有体检的习惯,也没有任何保健的意识,”姚彬问道:“你不妨自己猜猜,这样的身体,可以持续到多少岁,依然保持身体健康?”

呃……

沈霖舔舔嘴唇,不说话了。

“没问题了?”姚彬继续说道:“那我们继续……用最常见,最基础,需求最广泛,同时也是你肯定需要的器官移植手术来说……”

姚彬再次复述,然后继续说道:“你觉得自己需要活到多少岁,才可以看到社会克服伦理困境?需要活到多少岁,才可以等到单器官自体克隆技术成熟?需要活到多少岁,才可以等到材料学,精密医学,自动化机械等等学科足够进步,进步到足以开展安全,精准,预后良好,彻底成熟,也彻底普及的器官移植技术?”

“……我不知道。”沈霖迷茫地摇摇头:“什么叫彻底成熟,也彻底普及的器官移植手术?”

“大概,”姚彬找了个沈霖比较容易理解的类似:“和现在割双眼皮差不多。”

老子……沈霖无语。

“就我32767次重生的经历来看,就算是执行型以上的玩家,而且是真正全身心投入到永生事业中的执行型玩家,”姚彬着重强调这一点,然后才继续说道:“也需要平均自然,健康地活到65岁,才能等到安全,精准,预后良好的器官移植技术彻底完善成熟。”

“65岁?什么?不是吧?你说的是65岁???”沈霖明显不服气了,或者说,沈霖明显慌了:“我不行吗?我不能活到65岁?你开玩笑的吧?……我不至于那么短命吧?”

69,迫不及待 “65岁,指的是自然地,健康地活到65岁,而不是躺在病床上,苟延残全地撑到65岁。”姚彬科普:“任何手术,都有最低的手术指征要求,手术刀切下去直接咽气的65岁,有什么意义?”

“我好像记得……你刚才说和割双眼皮差不多?”沈霖惊了:“割个双眼皮,都会让人咽气?”

“你见过65岁割双眼皮的吗?”姚彬反问。

“65岁本来就不会去割双眼皮!”沈霖也回答的飞快。

“为什么?”这样的问题,姚彬问出来的时候,语气居然还变得严肃了一些。

“那还不简单!”沈霖没好气地回答:“真爱漂亮的妹子,真愿意整一下的妹子,早在17岁的时候,就去割双眼皮了!”

“这只是主观趋使,”姚彬淡淡说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到了65岁,就算愿意去割双眼皮,大概率也会被整形医院拒绝。”

“呃?”沈霖完全没想过。

“医美行业拥有足够的利润率,也有足够的风险意识,大概率情况下,根本就不会去赚65岁这种恢复能力已经很差,而且还很容易感染的客户的金钱。”

姚彬略微解释这几句,然后又问道:“你呢?有选择的话,你愿意承担这种风险吗?——有永生希望的前提下,还愿意承担这种本来完全可以避免的风险?哪怕割眼皮这种小手术一样,百分之一,千分之一的风险?”

沈霖马上条件反射般地摇头。

“更何况,”姚彬继续说道:“就算你不在乎承担这些风险,难道就愿意承担这几十年里面,受损器官对身体造成的全面损害?就算运气好撑过了移植器官的风险,你觉得自己还能继续度过后面的层层难关?活到150岁?”

“层层难关?还有什么层层难关?”

麻辣个蛋!器官都可以随便换了,还有什么难关?沈霖难以想象。

“活到150岁,哪里是这么简单的事?”姚彬的语气中罕见地多出了几分感慨的成分,“和后面的困难相比,自然地,健康地活到65岁,简直像喝水一样简单了……”

说到这儿,姚彬甚至叹了口气:“……永生这场马拉松,不但终点遥远得令人绝望,路上的每一个补给点,也全部充满了你现在甚至没有能力理解的无数种困难。”

老子……

总算明白了……

沈霖终于明白,为什么第一次交流的时候,姚大佬就已经直接判定:自己这块料,根本就不具备尝试追求永生的基本资质。

沈霖当时还以为,自己欠缺是大约应该是智慧,毅力,坚定……这些在普通人群里面,本来就相当罕见的品质。

但现在看来,自己压根就轮不到被这些这么高大上的资质淘汰。——仅仅最不起眼,也最基本的寿命这道门槛,就已经足够将自己彻底鄙视,无视,碾压。

然而,奇怪的是……

此时此刻,意识到这点,沈霖心中不仅没有失落,反而瞬间涌起了无限的兴奋:“这么说起来,您老人现在买的这些东西,就是用来帮我补齐寿命这个最基本,也最重要的资质?”

“是的。”

沈霖瞬间感觉,世界上再没有另外两个字能比姚彬的这个回答更简洁,明确,并同时富有无限的美感了!

听到这个回答,沈霖好悬才没兴奋地直接跳起来。

“这些东西,”不知不觉间,沈霖加倍用力地握住了双手提着的两大撂袋子:“可以增加我的寿命?”

“是的,”姚彬又一次使用了这个简洁,明确,并同时富有无限美感的回答,并继续补充道:“这些东西产生的效果,纯粹的增加寿命,大约在10到15年之间……此外,注意配合的话,对健康的增益,应该是在30%左右。”

“还可以同时增益健康!”沈霖的声音已经开始发颤。

“是的。”姚彬第三次确认。

“难怪您老人家让我换装这么多次……”到了这个时候,沈霖已经完全地,彻底地,深刻地理解,并认可了姚彬的做法。

很显然,这确实是沈霖发自内心的真实感叹。——这一点,已经在沈霖接下来的实际举动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说话的时候,沈霖不由自主地观察四周,不知何时,他已经走到墙边,站到了某个尽量贴近橱窗的位置,他尽可能地掩藏自己的身形,尤其是掩藏他那青筋绽出的双手提着的两大撂袋子。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反应:可以让人凭空增加15年寿命的药物,无论古今中外,无论皇帝,高官,恶霸,还是常人,都可以当得上“仙丹”的称谓。

为了这样的灵丹妙药,无论什么身份,无论做出怎样的疯狂的举动,都不足以奇怪。

总而言之,几分钟之前,沈霖还觉得姚彬的指令让自己上蹿下跳,绕来绕去,既显得大惊小怪,又让自己不厌其烦;

而几分钟之后的现在,沈霖的心理感受已经转了一百八十度的大弯:就这样随随便便换几下衣服,就大大咧咧地提着仙丹的原材料招摇过市,姚大佬实在太轻忽儿戏了一些。

于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很容易理解,也很顺理成章了。

姚彬的指令下,沈霖不辞辛苦地双手各提着一大撂袋子,又是步行,又是挤公交,又是打出租,连续变换了好几次出现的地点。

然后,还是像前两次换装的时候一样,沈霖又钻了两个商场,连续买了好几次背包,提包,手提箱,旅行箱,将刚才购买的这些宝贵的药物和设备一次又一次地更换包装的方式。

再然后,又是连续两次换装,连续两次掩藏携带的药物之后,沈霖终于乘上了返回望月山庄的网约车。

返回别墅,放下两大撂袋子,沈霖顾不得休息,稍微坐了十几秒,喘几口气,就拿出手机,一边催促着姚彬请教下一轮需要前往的位置,一边点开了网约车app的使用界面。

几分钟之后,沈霖又一次坐上了网约车。

70,一分钟一亿 又是十几分钟之后,沈霖又一次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商场。

绕道……买衣服……再绕道……出侧门……换装……抛弃多余的衣服……

绕道……买衣服……再绕道……出侧门……换装……抛弃多余的衣服……

连续两次之后,沈霖再次来到某潭州市小学附近的化学药品店,中药店,西药店,又购买了一大堆的试纸,药剂,中药,西药,化学用品,等等等等……

然后又重新走一次双重换装的流程,疲惫地回到别墅。

如此重复,再重复,再重复……

一遍,又一遍,又一遍,又一遍……

临近下午5点的时候,沈霖第四次回到了别墅,他放下又一大堆袋子,直接瘫倒在沙发里面,这一次,他感觉需要从身体的角落里到处寻找,才能千辛万苦地挤出点喘息的力气。

“好了,就是这些了。”

很神奇的,听到这几个字,几秒之前还像一条死狗一样瘫软在沙发中的沈霖,一下子就恢复了力气,他甚至跳了起来:“然后呢?”

“然后,关门。”

沈霖麻利地冲到门口,关上了大门。

“窗帘。”

沈霖麻利地拉上了客厅的窗帘。

“所有的窗帘。”

沈霖连忙飞快地跑遍一楼的房间,拉上了所有的窗帘,并不等姚彬吩咐,又重新仔细检查了一遍,确保没有任何地方可以投来窥视的目光。

夏日,拖拖拉拉的太阳终于缓缓下班,月亮也不情不愿地爬了起来。

夜渐渐深了,气温渐渐转凉,人们终于可以推开窗户,享受夜间的凉风,只有8号栋的窗帘始终纹丝不动。

直到人们渐次入睡,将夜晚的空间,缓缓还给催促了大半个晚上的昆虫,8号栋一楼靠东面的房间里,沈霖才终于停了下来。

这个房间,大约原来是刘东来预备的书房,房间靠墙的位置摆着一张长约三米,宽约两米的宽大书桌。

从书柜中崭新的书籍,这个房间地板和其他房间地板相比,明显轻微许多的磨损程度,以及这张大书桌本身光滑的漆面来看,这张书桌大约从搬进来开始,这还是第一次派上用场。

此时,这张大书桌靠左边的位置,是一大堆被拆开的大大小小的药瓶,药盒,说明书,塑料袋,中药包等等中西药包装;

书桌靠右的位置,则密密麻麻地摆满了天平,试管,烧杯,烧瓶,酒精灯等等化学用具。

而书桌最靠近沈霖的位置,摆着两只小小的试管,里面是沈霖忙碌了六个半小时的成果。

两个小时用来摆放试管烧杯烧瓶等等玩意。——这个活儿很难,顺便还暴露出又一个姚彬完全可以判定沈霖资质低下的实证:手忙脚乱也就算了,凌乱无序也就算了,很多玩意儿沈霖连名字都不认识,必须依靠姚彬“左边那个……再左边那个……第三个箱子……你拿的是保护膜……”这样来一点点纠正。

两个小时用来拆药盒拆包装拆药丸。——这个活儿一样很难,理由同上。

一个小时用来炼丹。

一个小时用来检测。

半个小时用来第二次检测。

最终成果:

两支小试管。

它们的底部,分别沉淀着大约两厘米左右的粉末。

左边粉红色,右边淡红色。

身为一枚资深级的直男,此时此刻,沈霖发自身心地认为:粉红色和淡红色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最可爱,最动人的颜色。

“就这么一点点东西,”仿佛盯得太重会对试管造成损害一般,沈霖倍加温柔地盯着这两支试管,打量着这份人间瑰宝,沈霖的语气中充满了赞叹,但也难免有那么一点点难以置信:“就可以让人多活十几年?”

“就这么一点点东西?”姚彬冷冷地回答:“你吃下去就能直接咽气。”

“啊?”

“这是三百人的量。”

妈蛋?

“三……三百人的份量?”沈霖吃惊得都有些结巴了:“为……为什么这么多?”

“因为这世界上不仅仅只有你需要多活十几年。”

呃……这个答案无懈可击。

还好,沈霖并不是那种领到五百块奖金很高兴,然后发现同事们全部都领了五百块就会不开心的家伙,听到这个答案,沈霖不仅没有宝物被分享的失落,反而感觉眼前本来就很闪耀的试管,此时瞬间变得简直刺眼!

三百人的份量啊!

可以让三百个人多活十几年啊!

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叔叔婶婶舅舅舅妈弟弟妹妹每人一份都绰绰有余吧?

剩下的再拿出去卖,这得值多少钱??!!

十几年的寿命,得值多少钱???

一个亿一份,不过分吧?!

“好了,现在分装你需要的部分吧。”姚彬打断沈霖的畅想。

十几分钟左右,沈霖完成了分装。

分装的过程极其痛苦。

这份痛苦,倒不是因为分装的难度,有姚彬实时指点,又有了这六个小时操作经验,这点小活对沈霖来说已经不是原来那么困难。

这份痛苦,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沈霖自身的资质太差,没什么细腻操作的天赋,不是吸管太用力,就是试管棒粘多了,再加上刚刚的“三百人份药品”,以及“一亿元一份”的心理冲击,重新拿起天平试管吸管试管棒的时候,沈霖的手一直在微微发抖,这更是加剧了操作中的失误。

每一次失误,都会造成一定的药物损失。

每一次药物损失,都意味这一个亿以上的损失。

这样的痛苦,

也……太……尼……玛……地刺激一位几天之前,月薪还只有五千多的小职员的神经了。

就这样,沈霖尝试了七八次,损失了七八个亿,本来就已经过度使用的双眼快要冒出血丝的时候,脑中终于传来了姚彬的天籁之音:

“好,这次可以了。”

可以的结果是:

沈霖的面前放着两只小杯子,每个杯子里倒了大约30毫升的纯净水,水中溶解了刚刚从两只小试管中分装过来的定量粉末。

一只杯子里的液体呈粉红色,一只杯子里的液体呈淡红色。

71,你现在还小 “然后呢?”沈霖问道。

这是个没什么意义的问题,沈霖只是感觉自己必须说点什么,才能稍稍平复一下自己激动的心情。

“然后,喝下去……再然后,你就可以多活至少十年。”

那就指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

沈霖指着面前的杯子:“先喝哪个?”

“都可以。”

那还等什么呢?

沈霖端起了左边的杯子,将这杯世界上最美丽,最可爱,最动人的粉红色液体,缓缓端到嘴边。

正在沈霖准备喝下的时候,姚彬开口了:“你不打算关心一下这两种药物的作用吗?”

呃?沈霖停下了动作:“可以吗?”

其实沈霖真正想问的是:我能听懂吗?

答案是可以,答案也很简单,谁都可以听懂。

姚彬说道:“你手里这一杯,作用是强效戒烟。”

“啥?”沈霖端着杯子的手臂凝在半空。

“原理是让人类机体对焦油和尼古丁产生负面反馈,效果包括头晕,目眩,耳鸣,呕吐感等。”

我草?沈霖掏出手机看看,开始怀疑人生。

从上午9点到晚上11点半,老子一整天忙碌,一整天累的像条死狗,最过分的是一整天的期待,换来的居然是一款强力戒烟药?

麻辣个蛋!

多活十几年……

喝下去就能多活十几年……

原来多活十几年就是这么个意思???!!!

沈霖轻轻地放下杯子,他感觉此时此刻,自己应该很愤怒,然而让他自己都很奇怪的是,他的呼吸依然很平静,心跳的速度也一点都没有变化,心头升起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难以抑制的好奇。

沈霖的确非常非常好奇:“您老人家为什么会告诉我?”

“喝下去之后,一分钟起效。”姚彬淡定说道:“我不告诉你,你就会不知道吗?”

“不是……我的意思是,”沈霖重新组织语言:“依您老人家的性格,不都是等我喝下去之后,才会告诉我吗?”

“这只是你的误解。”姚彬淡然回答。

“误解。”沈霖也呵呵了一下。

误解个毛线!

彩票,cia,金铠传媒的几个天坑,沈霖都记得无比深刻。

“我只是帮你做出正确的选择。”很显然,姚彬知道沈霖在想什么:“除了第一张彩票,需要让我们彼此认识一下,其他事情,我没有提前告诉你,只是为了让你不做出错误的选择。”

放屁!

沈霖艰难地憋住这两个字。

“你现在还不懂,但不需要太久,你就会明白了。”姚彬继续说道。

老子信你个鬼!

这句话让沈霖想起了小时候那句深痛恶绝的“你现在还小”……

好吧,过去的已经发生了!明不明白都来不及了!

“那为什么这次提前告诉我?”沈霖问道。

“因为这一次选择,不仅仅影响到你,或者是你身边的几个人,或者是仅仅局限于潭州市。”

“既然提前告诉我,为什么不能干脆再提前一点?”很显然,沈霖压根就没有去体会姚彬这句话中的深意,他关心的另一件事件:“一个戒烟药,为什么也要搞得这么神秘?害我当了一天的神经病!”

“这种问题只能说明,”姚彬回答:“你对烟草行业的力量一无所知。”

“方便的话,您不如多说几句?让我不那么无知。”沈霖说道。

“这首先取决于你对烟草行业是什么认知?”

“收入挺高。”沈霖说道。

这倒不是随口一说,大学的时候,沈霖的某任女友的闺蜜的男朋友就是潭州市某烟草公司的员工,当时聊天时透露出来的收入水平和福利待遇,让沈霖每次想起来都有点流口水。

“收入当然挺高。”姚彬说道:“但一个全球专业企业超过6万家,横跨工农商贸全领域,就业人口六百多万,产业链涉及人口数亿,几乎所有国家都收归国营,整体行业利润是整个银行,能源,汽车公司总和的世界第一行业,可怕的地方,可不仅仅的收入挺高。”

“可怕?”

“非常可怕。”姚彬的语气中加入了郑重的成分:“你刚才说了,烟草行业的收入挺高。”

“嗯嗯。”沈霖点头。

“你应该知道,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嗯嗯。”沈霖继续点头。

“对这样的行业来说,”姚彬继续说道:“你面前的这两种药物,是长生不老药,还是真正简便有效的戒烟药,危险性几乎没有任何差别……你做好了和全世界各大国,大官僚,大资本家作对的准备了吗?”

哥……当然没这个想法!

哥只是想活久一点而已!

沈霖连忙回想自己白天的轨迹。

一整天的忙碌,躲藏,掩饰,尴尬,不耐烦,此时都变成了深深的庆幸。

“那这个呢?这个又是什么?”说这句话的时候,沈霖的语气中没有一点侥幸心理的成分:“肯定也不是什么抗衰老的药物对吧?”

“这个是抗抑郁的药物。”

“抗抑郁?”沈霖疑虑。

“是的。”姚彬确认:“看来你也几乎没尝试过戒烟。”

“你怎么知道?”沈霖问道。

“因为你甚至不知道,戒断烟草最大的敌人。”

“你是说抑郁反应?”

“是的。”姚彬再次确认:“绝大多数时候,普通人都可以意识到烟草对自己的危害,但同样是绝大多数时候,各种戒断反应,都会让普通人几乎不太可能依靠自己的意志力完成戒烟。”

行行行!哥特别普通!

“听起来,”沈霖想了想,“这个是不是也需要很保密?”

“刚才我和你说过,烟草行业是世界第一行业,也是世界第一危险的行业。”

“是的。”沈霖点头。

“医疗行业,就是世界第二危险的行业。”

好吧……

沈霖明了了。

“好了,现在什么都清楚了。”姚彬继续说道:“你还准备继续喝吗?”

沈霖静静地坐了两分钟。

然后,沈霖端起了左边的杯子,一饮而尽。

然后,沈霖又端起右边的杯子,继续一饮而尽。

72,索然无味 淡粉色和淡红色的粉末都只是给纯净水染上一层颜色,并没有任何味道,沈霖喝起来很轻松,身体也没有任何感觉。 “这就完了?” “这就完了。”姚彬回答。 “对了……这个要多久起效?”沈霖问道。 刚才下定决心的时候有似乎有那么点冲动……真喝下去之后,沈霖突然感觉略微鲁莽了一些。 这倒不是说沈霖仅仅几秒钟就开始后悔,他只是觉得,戒烟这么重要的事情,似乎值得来点仪式感来告别一下,或者庆祝一下。 比如说:最后一支烟? 想到这儿,沈霖已不由自主地摸出了烟盒。 “这要看每个人的体质,”姚彬回答:“食道黏膜,消化系统,血液循环系统的实时状态,都有一定的影响。” “那一般是多久呢?”沈霖熟练地弹出一支烟。 “这个……大部分情况下……”姚彬稍稍沉吟。 沈霖聚精会神地听着,并作出他聚精会神时习惯性的动作——也就是用两只手指捏着刚刚弹出的香烟,在烟盒上轻轻地敲击。 “平均……”姚彬接着说下去了:“三十秒左右。唔,你动作够快的话,说不定还可以抽最后一口?” 尼玛的又上当…… 沈霖甚至来不及完整地抱怨,他没有任何耽搁,飞快地掏出打火机,一边点烟,一边用力地撮了一口。 熟悉的微微辛辣涌入肺部,熟悉的微微熏然涌上头部,熟悉的…… 等等! 这玩意儿一点都不熟悉! 微微刺痛的头晕…… 稍稍发黑的目眩…… 微微震动的耳鸣…… 微微滞凝的鼻塞感…… 微微起伏的呕吐感…… 我勒个去!沈霖赶紧把胸腔中剩余的烟气飞快地吐了出来。 说三十秒就真的三十秒!要不要这么精确!老子才抽了半口…… 还好,头晕,目眩,耳鸣,呕吐感很快消失了。 沈霖松了口气,同时有些意外:“这效果……好像也不是很强?” “你以为会怎么样?”姚彬问道。 “这个……”沈霖先轻轻地晃晃脑袋,确定确实没什么不良反应了,然后才迟疑着说道,“我本来以为,应该会很痛,很难受……吧?” 其实沈霖真正想说的是,依您老人家的风格,这玩意儿一喝下去,再抽一口烟应该会痛不欲生,这辈子不敢再摸一下香烟才对。 “你想要这种?”姚彬似乎有些为难:“缺少几种原材料,系列上也要大调整,现有的条件只能做到45%的效果……取消第二个试管夹,将第三个酒精灯的温度调低,将第六只烧瓶增加催化剂。” “啊?”沈霖惊了:“还真有这种?” “当然。”姚彬回答:“这本来就是这种药物的初始状态。” “什么叫初始状态?” “初始状态,就是这种药物刚刚研发出来时的状态。”姚彬缓缓说道:“第93次重生,我的合作者父母都死于肺癌,他虽然没有兴趣研究永生,但戒烟药物本身就是永生路上很有帮助的补给品,我同意了合作,合作研究,花了二十年左右研发出这款化合物的最初版版本。” “然后呢?” “然后?”姚彬淡定说道:“三个月后,我们死了。” “啊?” “间接死因是伪造数据,行贿舞弊,人体实验等等丑陋操作被曝光的负罪感,直接死因是自己朝自己背部射了七枪,然后再浑身冒血,依然坚持从15层爬楼梯爬到37层跳楼自杀。” 我草这么狠的吗? 听到如此惨烈的前车之鉴,沈霖感觉自己的后背都有点发痒了:“所以你后来削弱了药效?” “削弱?”姚彬笑笑:“不,是改良。过于强烈的刺激确实可以对已经服用药物的个体增强一定效果,但同时也削弱了其他人的使用倾向。更重要的是,烟草是一系列重大的社会问题集合,在复杂的社会背景和社会行驶压迫下,单独个体的主观愿望可以发挥的空间很小。” 啥啥啥?这又是一个沈霖每个字都懂,但连起来就不知道什么意思的句子。 “很简单的一个场景:电梯,餐厅,车辆等封闭空间内,使用了强效药物的个体,遭遇了吸烟的其他个体,怎么办?” 呃……这还能怎么办? 沈霖稍微想象一下就明白了,假如自己服用的是强效药物,剧烈的头晕目眩耳鸣呕吐感之下,如果没有当场晕倒,唯一的选择大约就是“你瞅啥?”了。 “好吧。”沈霖点点头,表示自己全部明白了。 “看起来,你似乎很担心药物的效果?”姚彬问道。 不, 并没有, 你胡说! “这完全没有必要,”姚彬继续说道:“从身体的状态来看,你吸烟的时间应该在8年左右?” “嗯。”沈霖郁闷地点点头。 “这8年时间,其实你并不是每天都必须摄入焦油和尼古丁。” 这可能吗?对一个烟民来说! 沈霖本能地想要摇头反驳,但长久以来的遭遇——妈蛋见鬼,在这个混蛋面前,短短几天简直就像几个月几年一样漫长——让沈霖停了下来。 沈霖的决定是正确的,因为姚彬已经接着说道:“比如上个月的3号到6号,你平均每天只吸了两支烟。” 上个月的3号到6号? 沈霖连忙回忆。 上个月的3号到6号…… 上个月的3号到6号…… 沈霖掏出手机,翻看照片。 于是,沈霖看到了医院挂号处的长队,就诊室外的长椅,药房柜台上的药盒…… “呃……”沈霖马上回忆起来了:“当时我感冒了。” “不错,”姚彬说道:“身体的不健康状态,本身就可以有效消减吸烟的主观意愿……经过二十三次改良,你刚才喝下去的药剂,模拟的就是身体不适,但又不至于真正影响到精神状态的不适状态,从而达到从被动到主动,从身体感受到主观意愿的戒烟效果。” 是不是这么牛逼? 沈霖很不服气地再次掏出烟盒,等候两秒。 姚彬完全没有阻止。 沈霖弹出一支烟,点燃深吸了一口。 几秒之后,沈霖掐掉了香烟。 麻辣个蛋! 头晕目眩耳鸣鼻塞呕吐感确实不是难以忍受, 但这种索然无味,绝对比上次重感冒时的感觉更加恶心…… 好吧!你赢了! 你们赢了! 73,二手货 “我的交易条件完成了,”静静地等着沈霖将第二支烟掐成四分五裂,姚彬说道:“你得到了你需要的1%。”

“好吧,虽然和我之前想的完全不一样,但好歹确实能让我健康地多活十来年……等等!”沈霖久久苦笑着,然后猛地凝住,他突然想到了某个很严重的问题:“就这样完成了?这个药吃一次就够了?药效永久?那岂不是以后旁边一旦有人抽烟,我就会进入重感冒状态?”

“不会。”姚彬回答:“药效是两个月。”

“那两个月以后怎么办?”沈霖的目光转向小试管:“重新再服用一次?”

“如果两个月的时间,都不足以让你彻底放弃焦油和尼古丁,”姚彬问道:“那又何必继续浪费这么宝贵的药物?”

呃……沈霖意识到了自己想法中的误区,不过在姚怪物面前无须过于尴尬,沈霖顺势将关注点转移到“宝贵的药物”:“这么说,剩下的这几百份药物,您老人家已经有安排了?”

“这要看你的想法了。”

“我的想法?”沈霖不明白。

“对,你的想法。”姚彬说道;“这些药物,关系着另外三个百分之一。”

另外三个百分之一……

沈霖立刻想起了刚才交谈时的内容。

“这个世界上更需要多活十几年的人?”沈霖问道。

“那些真正有能力,可以让你有希望活到150岁的人。”姚彬进一步阐述。

唔……

沈霖大致可以想象这些大约是什么人物了,于是另外一个疑问马上涌上沈霖的心头:“这些人只有三百个吗?我记得您老人家曾经说过,永生曼哈顿涉及到整个社会的方方面面,这里面仅仅是最顶尖的科学家就不止300位吧?”

“当然不止。”姚彬确认。

“需要戒烟的,应该也不止300位吧?”沈霖继续追问。

“对,也不止。”姚彬继续确认。

“那?”

“300这个数量,是三个月之内,就必须,绝对,一定要完成戒烟的各领域核心人物。”

唔……沈霖大概明白了。

根据姚彬前前后后的描述,沈霖已经对永生这个难度巨大的工程大致建立了一点印象:这个一个涉及到社会的方方面面,需要各行业各领域全面发展,技术积累,人才积累,资源积累长达五十年乃至上百年的超巨型工程。

很显然,这些行业和领域的关键性领军人物,绝大多数都已经已经上了岁数,让这些经验丰富的大神们多活几年,肯定对未来的永生曼哈顿工程有好处。

“也就是说,我要帮他们赶紧戒烟。”沈霖问道。

“是的。”

“可以啊。”沈霖点点头,看看桌上的试管,感觉貌似没什么难度:“我应该用什么来换?”

“唔……”姚彬沉吟一会,“睡觉的地方勉强有了,近期也没什么提升的可能性……”

大约是一边说,一边考虑的缘故,姚彬的语速挺慢,于是沈霖也难得的可以边听边思索:按您老人家的标准,再提升10%就要多花十倍的价钱,睡觉还要弄的话,估计得把麓山集团给卖了。

“吃这个点,你刚刚开始戒烟,味觉系统还需要慢慢恢复,其他需要调整的地方也还有很多……”

合着我吃得津津有味的“一品湘”定制餐品,根本就不值得一提?

“运动的话,你这身体还是算了……”

谢谢您不让我去徒手攀爬喜马拉雅山。

“其他方面……唔,你的听觉系统勉强比较敏感,嗯,就这个吧,有些乐曲很久没听了,你近期整理一下吧。”

“音乐?”哥还有这个天赋吗?沈霖皱眉。

“不方便吗?”姚彬问道。

“没什么不方便,”沈霖表示:“我很乐意,不过,我根本没接触过音乐……连简谱都不会看。”

“没关系,我会安排。”姚彬回答。

“嗯嗯!”哥已经提前说明了,您老人家到时候不要让哥去爬山就行,沈霖欣然点头:“那我没什么问题了。”

“行。”姚彬说道:“那就是这样合作了:我帮你为这300人戒烟,你为我整理乐曲。”

“好的,”沈霖也点点头:“这两件事,我应该怎么做?”

“戒烟还是乐曲?”

“您先请。”沈霖说道。

“好,”姚彬并不客套,“首先是购买乐器,并邀请两位业内人士。”

“嗯?”

“打开电脑。”

住进来两天,沈霖已经发现,自己根本没必要惦记落在租住公寓的电脑,这栋别墅本身就自带好几台高性能的计算机,有台式机,一体机,也有笔记本,这些计算机统统安装好了操作系统和常用软件,并全部没有设置密码。

刚才炼丹的时候,因为很多地方仅仅用语言描述的话需要花费太多的时间,姚彬已经让沈霖取来了一台笔记本搜索相应的视频和图片,此时就摆在大书桌右侧的一只小置物柜上。

沈霖将笔记本取过来打开。

姚彬也开始指示:“浏览器……输入……下载……注册……手机验证码……银行卡提交……”

沈霖一步步操作,停下来的时候,笔记本电脑中显示着一个国外的网页,沈霖完全不认识网页中的文字,不过从结构,布局,图片,风格来看,这应该是某个国家的购物平台。

“然后呢?买什么?”沈霖问道。

“请稍等,”姚彬说道:“再打开一个浏览器。”

沈霖又打开了一个浏览器,并在姚彬的指引下打开了一个很简单的音乐播放页面。

这里面的音乐都很简单,简单到大部分都只有两三节,或者是一两节的小旋律,有些甚至只是一个最单纯的乐器声。

但这样的音乐,更确切地说这样的短音,姚彬让沈霖听了足足半个小时,然后才终于说道:“好了,现在可以关闭了。”

“好!”沈霖早就不耐烦了,他麻利地关闭了这个枯燥的音乐页面,让笔记本的显示器上重新回到了购物平台:“然后呢?”

“资质有限,资金也有限,先买一台二手货玩玩吧。”

“随便。”对沈霖来说,被打击已经快变成习惯,他无所谓地跟着姚彬地指令继续点击,滑动,进入,确认,输入,再确认……

由于页面陌生,页面语言更陌生,做这些地时候,沈霖都只盯着姚彬指示地区域,其他地方压根没去看,也没兴趣去看,他一步步漫不经心地操作下来,一路走到了最终输入付款短信验证码的步骤。

手机叮地响了一声,沈霖掏出手机,看到了一条既熟悉又陌生地短信。

熟悉的地方在于它的格式:“您正在xx平台购物,您的验证码为xx,请勿将您的验证码告知任何人……”

陌生的地方在于它的金额:“本次消费金额为9,720,000元整,本次消费超额,请您在七个工作日内,携带本人有效证件,前往xx银行柜台处处理。”

74,您不需要和您的宝贝分离 “随便。”对沈霖来说,被打击已经快变成习惯,他无所谓地跟着姚彬地指令继续点击,滑动,进入,确认,输入,再确认……

由于页面陌生,页面语言更陌生,做这些地时候,沈霖都只盯着姚彬指示地区域,其他地方压根没去看,也没兴趣去看,他一步步漫不经心地操作下来,一路走到了最终输入付款短信验证码的步骤。

手机叮地响了一声,沈霖掏出手机,看到了一条既熟悉又陌生地短信。

熟悉的地方在于它的格式:“您正在xx平台购物,您的验证码为xx,请勿将您的验证码告知任何人……”

陌生的地方在于它的金额:“本次消费金额为7,720,000元整,本次消费超额,请您在七个工作日内,携带本人有效证件,前往xx银行柜台处处理。”

————————

德国,德雷斯顿。

当地时间,下午5点03分。

距离上班时间还有着足足17分钟,埃贝尔已经早早到达了老鹰饭店。

这样做有两个好处。

第一,避开了妻子烦人的唠叨。

第二,清洁钢琴,调整音阶,培养手感,过会正餐开始的时候,可以让宾客们拥有更好的用餐体验。

说到这儿就很清楚了,埃贝尔是这家老鹰餐厅的钢琴师。

这是一份周薪1200欧的工作,在经济不景气的2019年,能够得到一份这样的收入,埃贝尔足以庆幸,同样的,在经济不景气的2019年,能够开出这样的薪水,老鹰饭店显然是一家定位高档的餐厅。

然而,同样是经济不景气的错,最近老鹰饭店和埃贝尔都有些麻烦。

老鹰饭店的麻烦在于,经济形势江河日下,前两年还只是低收入者们越来越关注超市打折的信息,到了最近几个月,就连高收入者们也开始缩减开支,“老鹰饭店的经营状态也不免受到了一定的影响”。

——这是老鹰饭店老板的原话,所有人都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当一个老板开始说自己的产业“受到了一定影响”的时候,其实这份产业已经岌岌可危,走到了垂死挣扎的地步。

于是,埃贝尔的麻烦就来了。

老鹰饭店老板垂死挣扎的方式,和其他垂死挣扎的餐厅老板们没有任何差别,第一步就是盘活资金,削减人手。

于是,餐厅中心那台价值130万欧的精工钢琴,以及周薪1200欧的埃贝尔,同时步入了逗留在老鹰饭店的倒计时时钟。

对于钢琴,饭店老板委托琴行,将这台昂贵的艺术品挂到了二手市场。

对于埃贝尔,得益于这位先生每月暗示缴纳的工会会费,老板不敢做得太过分,他承诺了足额的赔偿金,并同意让埃贝尔继续在钢琴未售出时,继续在饭店工作的时间里,获取之前120%的薪酬。

这并不能让埃贝尔开心。

第一,即将失业的状态,让埃贝尔的妻子,让这位仿佛在天性中就见不得让自己仅仅31岁的丈夫,或者让这位似乎见不得任何男人过上舒心日子的女士,进一步增加了生活中唠叨,埋怨,以及喋喋不休的部分。

第二,这个位于老鹰饭店正中央的位置,这个众人瞩目的位置,埃贝尔不愿意让给某位身材妙曼的小提琴女郎,甚至是某位蹩脚的脱衣女郎。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是,埃贝尔发自身心地舍不得这台他到目前位置,所能接触到的最昂贵,最漂亮,最迷人的钢琴。

只可惜,和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一样,埃贝尔既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更无法决定他人资产的处理方式。

于是,埃贝尔只能徒劳地提前半个小时来到餐厅,徒劳地擦拭钢琴,徒劳地努力弹奏,徒劳地延长一点和它亲密接触的时光。

今天,更是连这点徒劳都被剥夺了。

今天,当地时间5点03分,提前十七分钟,埃贝尔就到达了老鹰饭店。

推开旋转门,埃贝尔笔直地走到餐厅正中,走到那儿,他刚刚拿起专用的擦拭软布,还没来得及将它放到心头的宝贝身上,埃贝尔就从十几步外的旋转楼梯上方,看到了一个他最不喜欢看到的身影。

那是鲍尔,老鹰饭店的经理。

说实话,鲍尔平时都不是太令人讨厌。

他不是一个太严苛的餐厅经理,老鹰饭店生意兴隆的时候,鲍尔总能巧妙地排班,让大伙儿都能公平地拿到小费,老鹰饭店经营惨淡的时候,鲍尔一直努力和老板交涉,让大家都能尽量保住工作。

但从两个月前开始,埃贝尔就不喜欢在这个时间段,见到鲍尔的身影。

“埃贝尔,”旋转楼梯上,鲍尔招了招手:“请您上来一下。”

“好的。”埃贝尔放下软布,沉重地走向扶梯。

经理将埃贝尔带进了办公室。

“请坐,埃贝尔,”经理向埃贝尔示意了一下自己对面的椅子,自己也坐到了办公桌的后面:“有个好消息。”

“好消息?”埃贝尔疑惑。

“有人看中了你的宝贝。”经理回答。

“你管这个叫好消息?”埃贝尔沉着脸。

这就是埃贝尔不喜欢看到鲍尔的原因。每当鲍尔在他刚刚进门的时候就出现,都意味着楼下的钢琴又一次迎来了潜在的买家。

大约是资产变现的压力过大,鲍尔居然微笑着点了点头。

“什么时候来验看?”埃贝尔问道。

不同于崭新出厂的商品,或者是价格低廉的再出售商品,原价高达130万欧的钢琴进入二手市场,当然免不了验看和讨价还价的步骤。

老鹰饭店的钢琴委托了两个多月,埃贝尔已经迎接,或者敷衍过好几批有兴趣的顾客。

这一次不同了。

“没有验看。”鲍尔说道。

“那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不需要验看,”鲍尔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对方已经决定了购买。”

“那……是什么意思?”埃贝尔的语调有些变形。

“对方已经直接支付了10万欧的保证金。”鲍尔回答。

“99万欧的钢琴,10万欧的定金,不需要验看?”足足过了半分钟,埃贝尔才从鲍尔确切的神情中,确定真正发生了这样的奇事。

“好吧,”埃贝尔落寞地叹口气:“我应该什么时候来领取我的补偿金支票?”

“嘿,这就是第二个好消息了,”鲍尔脸上的笑容愈盛:“您不需要和您的宝贝分离。”

75,所以你还需要请一个司机 次日。

中国,潭州。

上午8点15分。

又是不需要上班的一天。

洗漱完毕,沈霖推开窗,坐在主卧阳台的咖啡椅中,掏出手机,神清气爽地开始玩游戏。

8点半左右,沈霖结束又一盘游戏,他伸个懒腰,重新低下头时,看到楼下的花园边出现了刘萌萌和汤意新的身影。

看到沈霖低头,刘萌萌露出微笑:“早啊,沈先生。”

“早。”沈霖也微笑点头。

“今天休息吗?”

“嗯,”沈霖继续点头:“今天没什么事……你们散步?”

“年轻人,”脑中姚彬说道:“她们是等你出门,准备给你当司机。”

呃……

“你应该买台车了。”姚彬继续说道。

天天这样麻烦一个小女孩也确实不是回事……不过沈霖也有自己的苦衷:“我又不会开车……”

“所以你还需要请一个司机。”

————————

嘟嘟嘟!

汽车烦躁地打着喇叭。

高闯站在马路中间,身边的浓雾渐渐消散,眼中却腾起了雾气。

“喂!你找死啊!”司机终于忍不住探出头,冲高闯叫了起来。

九年了,高闯终于又一次听到了乡音。

他莫名流落到异国他乡已经九个年头了,从最初被人作为工奴卖进了矿场,到成为黑拳打手,到成为黑市拳王,到终于捣毁矿场,逃出生天,一路艰难回国,一切仿如梦境。

浓雾慢慢消散,高闯看看两旁的景色。这是一条山中公路,两旁都是树林。此刻应该正是傍晚,西边的天际被残阳烤得血红。

“喂,你聋了吗?到底让不让路!”

高闯走向眼前的白色富康,居高临下看着司机。

黑市拳王的凝视,多少置身死于度外的拳手都心惊胆战,一个小小的司机自然更是骤然心脏紧缩,司机高亢的声音瞬间平缓,恼火的表情也硬生生地挤成了笑意:“朋友,我还赶路回家呢。”

高闯清了清喉咙,终于用汉语说道:“去北泰,哪个方向。”

司机愣了愣,鬼使神差地说道:“还有三十公里路呢。上车,我带你过去。”

高闯没有拒绝,走到副驾驶侧拉开门上了车。

小富康车一沉,钢架都似乎发出了一声叹息。

司机的心跟着沉了沉,仰头看了看努力团缩起来的高闯,吞了口口水发动了汽车。

高闯打量了一眼司机,看着眼前陌生的风景,突然问道:“你多高?”

司机心说我还没问你多高呢,你反倒问起我来了。他从内心中不敢反抗高闯,乖乖答道:“一米七四。”

高闯“哦”了一声,摸着下巴道:“那我大概有一米九了。”

司机脚下一颤,不自觉地轰了一脚油门:“我看你大概有两米高了……”

高闯没有接话。他被弄到国外的时候才十六岁,身高不足一米七,在一堆高大的拳手之中简直跟侏儒没有区别。这九年来,高闯发育得不错,但在拳手中也只能算是一般。

高闯挪了挪屁股,觉得挤在副驾驶座上就跟被关进了狗笼一般,简直就是受刑。

司机忍不住问道:“你是运动员吧?打篮球的?”他瞥了一眼高闯粗壮得堪比他大腿的胳膊,感觉自己就像是只被人扼住了脖子的鸡。

高闯沉默了片刻,说道:“格斗。”

格斗在中国还是小众运动,司机只看过一部关于综合格斗的电影,但是眼下实在不是讨论电影的好时机。他努力把注意力放在行车上,很后悔自己刚才的提议。

北泰是江东省的第三大城市,也是江东的工业基地。在高闯离开的时候,北泰已经出现了英雄迟暮的征兆,不少国企厂矿纷纷倒闭,工人下岗。不过那时候的高闯还是个无忧无虑的高中生,并不知道这个老工业基地即将面临寒冬。

高闯听着广播里传递的信息,他在国外的九年几乎与世隔绝,逃离之后更是归心似箭,虽然看到整个世界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但并没有心思去真正打听什么信息,此时才终于忍不住问道:“这几年家乡没怎么变啊。”

司机很不认同,道:“朋友你多少年没回来了?现在北泰可是一年不如一年喽!红星厂都倒了,家家户户都有人下岗。市区的商铺租不出去,房价倒他妈的芝麻开花节节高……”说起北泰的民生,司机就忍不住发泄心中的怨气,可见他也是生活不如意的一员。

高闯有些担心父母。他父亲是红星厂的采购科科长,母亲是红星子弟中学的英语老师。如果厂子倒了,父母的生活会不会窘况?独生子突然失踪,怎么熬过这么大的打击?

高闯正沉浸在心事里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马达轰鸣声,一辆线条流畅,底盘极低的超级跑车就从富康旁边飞速掠过。

司机当然不会以富康去挑战保时捷,只是恨恨骂道:“赶着去投胎啊!撞不死你!”

高闯瞟了一眼迅速隐没的车尾灯,已经将车牌号印在了脑子了。九年的生死锤炼,非但让他的身体宛如钢铁,观察分析的能力更是出众。到底他当初只是“饵料”,如果不靠脑子,早就成了八爪笼里那群凶兽的战绩了。

“那车不错。”高闯说。

“得百八十万呢,当然不错。”司机放下车窗,啐了口痰:“这帮有钱人,全杀了肯定没冤假错案。”

高闯扬了扬嘴角。

司机已经没了最初的拘束,大概也看出高闯不是富人,道:“你不信?以前北泰多少厂子多少矿?都叫他们官商勾结弄到自己口袋里去了。你要说北泰现在穷了,满街都是好车。你要说富了,吃低保熬日子的人成千上万。你说这社会是不是病态?”

高闯没心情跟他针砭时弊,道:“送我到红星厂家属大院。”

司机乐了:“你也是红星厂的?我怎么没见过你?”

高闯一听这话,才正眼看了司机一眼,道:“我姓高。我爸是采购科的,我妈姓唐,是子弟中学的老师。”

司机兴奋起来,又轰了一脚油门:“你是高闯!”

高闯有些意外:“咱们认识?”

司机道:“我叫王栋,比你低一届,也是唐老师的学生。”他语速飞快:“你走丢的事全厂都知道了,唐老师一到寒暑假就去找你。北泰找不到就去周边县里、乡里……竟然叫我遇上了,我说闯哥,你这几年上哪去了?那时候到底是你离家出走,还是怎么个事?”

高闯脑中浮现出了母亲的形象。那是个斯文、安静、充满了艺术气息的知性女子。他记得母亲从不爱去人多的地方,就连商场都很少涉足,真难想象她风尘仆仆地满世界受挫。

“意外。”高闯说。

王栋斜眼打量着高闯:“闯哥,你如今混得怎么样?”他看了看高闯身上的一副,料子很差,做工更是粗糙。不过再看他穿着皮裤,腰里扎着手掌宽的皮带,尤其是那双棕色的长筒靴,似乎也算是一种风格。

这种风格有些像是搞艺术的,又有些像是道上混的,叫人捉摸不透。

高闯道:“还行。”

王栋咧嘴笑了:“闯哥,你也太酷了。唐老师见了你不知道得有多高兴呢!”他说完突然嘴一抿:“你回来了,唐老师总算有个依靠了。”

高闯听这话心中一颤,腾起一股不妙的预感。

76,变化 高闯有些意外:“咱们认识?”

司机道:“我叫王栋,比你低一届,也是唐老师的学生。”他语速飞快:“你走丢的事全厂都知道了,唐老师一到寒暑假就去找你。北泰找不到就去周边县里、乡里……竟然叫我遇上了,我说闯哥,你这几年上哪去了?那时候到底是你离家出走,还是怎么个事?”

高闯脑中浮现出了母亲的形象。那是个斯文、安静、充满了艺术气息的知性女子。他记得母亲从不爱去人多的地方,就连商场都很少涉足,真难想象她风尘仆仆地满世界受挫。

“意外。”高闯说。

王栋斜眼打量着高闯:“闯哥,你如今混得怎么样?”他看了看高闯身上的一副,料子很差,做工更是粗糙。不过再看他穿着皮裤,腰里扎着手掌宽的皮带,尤其是那双棕色的长筒靴,似乎也算是一种风格。

这种风格有些像是搞艺术的,又有些像是道上混的,叫人捉摸不透。

高闯道:“还行。”

王栋咧嘴笑了:“闯哥,你也太酷了。唐老师见了你不知道得有多高兴呢!”他说完突然嘴一抿:“你回来了,唐老师总算有个依靠了。”

高闯听这话心中一颤,腾起一股不妙的预感。

王栋比高闯小三岁,就住在高闯斜对面的单元楼里。想当年高闯也是红星一中的学霸,从不在院子里玩,所以两人没有交集。他回来之后,人也从一米七长到了近两米高,胳膊比人家大腿还粗,就跟施瓦辛格似的,谁还能认得出?

不过两人终究有红星子弟的情谊在,王栋又是大咧咧的性格,很快就把天聊热了。

“如今厂里在搞拆迁,唐老师就是不肯走,说怕你回来找不到家。”王栋说到了高家的现状,唏嘘不已。

高闯看出王栋是个愤世嫉俗的人,现在这话显然是避重就轻,母亲的生活肯定比做钉子户要难多了。

王栋说完拆迁的事就停了,沉默着开车。此时天已经全黑了,车灯打在地上就跟雪地似的。

高闯说:“我爸呢?”

王栋偷偷吸了口气,道:“闯哥,实话实说,我跟你家的事知道的不多……就读书的时候跟唐老师上了一学期的英语课,逃课比上课还多……”

高闯干咳一声。

王栋吓得打了个哆嗦,硬着头皮道:“我听说唐老师跟高总离婚了。”

——爸妈离婚了!

高闯听了之后反倒有些轻松,他刚才还以为自己父亲发生了意外呢。相比阴阳永隔,离婚算多大点事啊!

王栋既然开了头,也就不遮掩了:“你失踪之后,高总就停薪留职满世界找你去了。找了几年没找到你,倒是找到别人了,回来就跟唐老师离了。”

高闯转了转脖子,道:“我妈最要面子,这事她肯定不会往外说。”

王栋道:“对,是给个杂碎捅出来的。他追求唐老师没成功,就到处跟人说唐老师的坏话,那两年闹得风风雨雨的。”

高闯看了王栋一眼。

王栋只好道:“这杂碎当初还是个副总工,去年当上了一把手,一上台就把红星厂给卖了。厂子里工资都开不出,他却拿了人家开发商好几套房子当包租公。”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扯多了,就拉回来道:“这回拆迁也是他搞出来的,一平米才补贴三千块。”

“这还少?”高闯很意外。

红星厂是大型机械厂,本来就在市郊,房价上不去。当初家里因为是否把厂子里分的房子买下来,还开过好几次家庭会议,最后咬牙拿了五万四千块买下了这套九十平米三室两厅。

算下来六百一平。

照高闯看来,六百一平买的房子,现在能三千一平卖出去,这就赚了五倍,实在不算少乐。

王栋更意外,道:“闯哥,三千还不少?现在北泰市区里二手房都破万了!就跟咱们大院隔了两条街,上周刚开的楼盘,你猜多少钱起价?”

“多少?”

高闯意识到世界真的不一样了,一点底都没有。市区里的房子贵他能理解,但是二手房都能卖到一万多一平,谁会去买啊?哪来那么多钱啊!

“九千八!”王栋道:“这还是起价,实际上那些便宜的房子压根买不到!”

王栋说起房价,更是一包气,骂**抬高地价吃土地红利,又骂开发商黑心黑肺牟取暴利,反正从总理到总经理,没一个好人。

高闯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不在的九年里,老百姓的收入上去了,但是房价和物价跑得更快。尤其是房价,还有加速奔跑的迹象,若是三千一平拿了拆迁款,只能在偏远的县、镇买个蜗居了。

“厂子里的人当然不干啦,这不是要组建工人纠察队跟开发商闹么。”王栋说得唾沫四溅:“我前年下岗的,在省城做些小买卖,日子也还过得去。昨天老头子说开发商雇了一群地痞流氓来闹事,欺负厂里年轻人都在外面,跟老人们动手。这不,我今天就赶回家里。”

王栋说着看了高闯一眼,心想这回倒是赶巧了,有这么个门神坐镇,什么小痞子还敢闹?

高闯微微点了点头。

车已经进了市区,高闯脑中褪色的记忆又鲜明起来。整个城市变化极大,多了许多高楼大厦,还有宽敞的高架路。不过路上的车比九年前更多了,他还从未见过如此雄伟的堵车——红色的尾灯排了二里路。

王栋倒是习以为常了,降低车速随着车流缓缓往前淌。

等过了市中心堵车的一段,车速再次提了起来,两旁的房屋也越来越破旧。

北泰自打民国时候就有个说法:南富北穷,东贵西贱。因为当时有钱人都住在城南,城北是工厂,住的都是工人。城东是**所在地,住的都是官员。城西过去都是下九流,后来进城务工的外地人也都聚居在西面。

红星厂建于民国时代,厂址就在城北,属于穷地方,那时候叫利国铁厂。建国之后公私合营,利国铁厂改名红星机械厂,除了炼钢之外主营机械生产。

在工人吃香的年代,城北一度比城南还要富裕,有崭新的筒子楼,有设施完备的幼儿园、小学、中学、中专职校。不过现在红星厂的优良资产都剥离出来卖给了资本家老板,总厂承担着几万工人的吃喝拉撒,却买不起原材料,拉不到产品订单,产能落后,设备老化,垂垂等死。

曾经的辉煌和骄傲已经远去,现在的红星厂成了市里领导的眼中钉,肉中刺,就指望快些迁厂,把土地空出来造商品房,拉动gdp,刺激经济发展。

偏偏城北的工人们盐油不进,开出的条件远超出开发商的预期。

开发商的资金压力也很大,工期拖一天,财务成本就要上去老高。动用地方上的小痞子折腾,一向都是最廉价最效率的手段。

高闯听王栋说着拆迁里的各种阴暗面,近乡之情渐渐消散,反倒有些想念简单粗暴的异国拳笼了。

在那个世界,拳头大的说了算,要打劫根本不玩这些花活。

77,母亲 越靠近红星厂,时光的影响就越小。

高闯看到了自己的小学、中学,看到了学校门口的小卖部。甚至还看到了守门的大爷,抓逃课学生的教导主任。脑海中的记忆鲜活起来,叫高闯的鼻根有些发酸,深吸了口气才把眼泪憋了回去。

白色富康在大院铁门前停下,王栋取了一张一块钱的纸币,递给了来开门的大爷。他正好憋见高闯眼中的疑惑,干笑一声:“大冬天,叫人家出来开门也不好意思。”

高闯依稀还记得门房大爷的脸,只是觉得自己跟这个世界真的疏远了。

从富康车里下来,高闯伸了个懒腰,身上的骨节发出啪啪弹响。王栋站在富康另一侧,听得肉颤。

“我住三栋六零一,空了来玩。”高闯说了最长的一句话,朝王栋挥了挥手就冲进了久违的单元门。

王栋看着声控灯一层层亮起,转眼之间就亮到了六楼,这才回过神来。他掏出一支烟点上火,深深吸了一口,心说这么大个子跑这么快!得压压惊。

高闯一步跨上五格台阶,一口气上了六楼,面不改色气不长出。他看到铁门上贴的圣斗士粘纸,那还是小学时候调皮干的事,如今只留下一个印子,勉强能认出那是金牛座黄金圣斗士阿鲁迪巴。

高闯站了足足一分钟,方才敲响了门,心脏不自觉地越跳越快。

“谁啊!”母亲的声音里带着警惕和疲惫。

高闯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

九年之中,无论是被打得血肉模糊,亦或是骨断筋连,高闯没有流过一滴眼泪。然而此时,母亲的一声询问,就叫他哭得难以自禁。

唐静打开门,就看到一个巨大的人影,吓得瞬间就把门拉上。

关门声唤醒了高闯,他立刻明白过来,自己的体型恐怕吓到了母亲。无论是父系还是母系,高闯都缺乏身材巨大的基因。能够长到这个程度,纯粹是靠非人的锤炼和充沛的饮食,以及各种没有经历过严格测试,用于改造身体的违禁药物。

“妈,我回来了。”高闯如同放学晚归的孩子,怯生生道。

门里一片寂静,良久才传来把手转动的声响。

防盗门吱呀裂开一道缝,唐静侧头望了过来:“小闯?是小闯么?”

母亲的声音颤抖得厉害,害怕这是又一场梦魇。

高闯抹去了泪痕:“妈妈,我饿了。”

唐静猛然推开了铁门,扑了出来,紧紧抱住高大得令人窒息的儿子,哭得稀里哗啦。一声“我饿了”,将她带回到了九年前。正在长身体的高闯好像怎么都吃不够,每天放学第一句话就是“妈妈我饿了”。

唐静用上了最大的力气,感觉自己就像是抱着一根橡胶柱。她终于松开了手臂,一边抹着脸上泪水,一边让高闯进门:“妈给你煮饺子。你吃多少?”

高闯跟着母亲进了门。房子还是老样子,家具连位置都没换,只是墙皮有些暗淡,终究已经过去了九年。

“都行。”高闯说。

唐静边哭边笑,自己都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笑。她道:“都行算怎么个说法。”

高闯一咧嘴:“十个廿个不嫌少,一百两百不嫌多。”

唐静打量着小山一般的巨人,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这些年你怎么熬过来的?”

高闯故作轻松,笑道:“妈,你看我这身材,体格健壮,日子过得美滋滋呢!”

唐静走到儿子身边,手搭在外衣上,解开一个扣子,露出胸膛上的三道疤痕。她刚才抱住儿子的时候就发现了,绝不是一般人身上会带的。

这疤痕一看就知道是陈旧伤,即便唐静不懂医学,也能想象当初这伤口得有多深。

高闯毫不介意地摸了摸这道指环拳刺给他留下的老伤,系上了扣子,笑道:“看着吓人,其实没啥。妈,你不给我下饺子啊?”

唐静转身进了厨房,很快就传来压抑的哭泣声。

高闯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母亲。

在他性格行成最关键的几年里,他都生活得如同一头凶兽。每天就是锻炼技艺,每十天一次生死搏杀。赢了能有额外奖励,有时候是伤药,有时候是一顿加餐,也有时候是一个或者几个女人……如果输了,那就连命都没了。

所以高闯不知道该如何让母亲高兴起来,唯一能做的就是坐在沙发上,随手捡起母亲正在看的小说——英文版的《基督山恩仇记》。然而这个书名还是他猜出来的,英语早就忘光了。

如果不是王栋那个话痨,高闯连汉语都有些生疏。在那个南方小国矿场老板经营的拳场,他只凭着不超过二十个单词,就成为了地下拳王,语言并不如拳头和武器有力量。

高闯放下书,静静坐着,直到母亲端着热气腾腾的饺子出来。

高闯是在花园里散步的时候穿回来的。那时候刚吃过一顿丰盛的午餐,肚子并不饿。不过他不会拒绝食物,也不会拒绝母亲的心意。这么多年的思念和委屈,全都在这盆饺子里。

唐静看着高闯一口两三个饺子往嘴里塞,嚼都不见嚼就咽下去了,心痛得眉头都皱起来了:“慢点,小心烫!”

高闯嘿嘿一笑,放慢了速度:“妈妈,你来两个?”

唐静摇着头:“你这些年去了哪儿?都做些什么?”

高闯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并不想对母亲隐瞒,更不愿意欺骗。

高闯尽量避重就轻道:“我被人绑架去了境外,打黑拳。”

然而高闯觉得的“轻”,已经不是唐静能够承受得了的了。

看到母亲再次失控地哭起来,高闯只好放下饭盆,轻轻摇着母亲的膝盖:“妈,我回来了,过去的事就不别去想了吧。”

唐静嘴里说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可是眼泪仍旧忍不住地流了出来。

高闯只好道:“妈,要不要跟爸说一声?”

唐静的哭泣立刻止住了,明显流露出怒气,道:“有什么好说的,他跟咱们这个家没有丁点关系。”

高闯正要劝老妈想开些,其实家庭巨变的***还是因为他的失踪,突然听到外面冒出一个高亢的声音:“早日搬迁新居,享受优惠政策……”

唐静有些头痛,抬手按了按额角:“这帮人又来了。”

78,谁还能没点梦想呢 高音喇叭里放了一阵搬迁通告,估计是算到了警察该来了,很快就悄无声息地走了。

等过了一会儿,喇叭又响了起来。这回不是录好的正常通告,而是一个流里流气的声音,说着下流不堪的脏话,辱骂不肯搬迁的大院居民。

高闯站在厨房窗口往下看,罪魁是一辆银白色的长安之星。那辆胖乎乎的面包车就跟肥蛆似的在大院里打转,留下恶毒、肮脏的辱骂和诅咒。

唐静站在儿子身边,拉住了儿子的皮带,生怕一眨眼儿子又不见了。她道:“这两天他们晚上就来折腾,还轮班骂通宵。”

高闯道:“警察不管,院子里那帮打架打得挺欢的青工也不管么?”

唐静苦笑:“他们就是那帮青工。”

那帮青工进厂的时候,厂子效益已经在走下坡路了,没有福利房可分。他们又买不起房子,工资又被厂里拖着,所以被人拿钱一挑,就急吼吼地跳出来对自己人下手了。

因为他们的职工身份,警察也没法管——这里同样也是红星厂的宿舍区,闹事的人又是红星厂职工,属于红星厂内部矛盾。

“就算警察把他们带到派出所,人家还有人来接班呢,根本管不了。”唐静说着脸色有些发白。

高闯正要说回头想想办法,就听到喇叭里开始喊“陆天成和唐静之间的故事”,其中的内容自然是粗俗庸俗以及低俗。若是写成小说放在网上,都够判刑的了。

高闯诧异地望向母亲。在他印象里,母亲是个很注重名声的人,走到哪里都不给人留下任何话柄。既不会得罪人,也不会跟人特别亲近。为什么这样的性格会被人指名道姓地针对?

唐静又羞又恼:“你别听他们胡说八道。因为我是职代会代表,挡了他们的路,所以他们就这么污蔑妈妈。妈妈的为人你不知道么……”

高闯连忙解释道:“我就是奇怪,他们怎么能昧着良心往妈妈身上泼脏水。我得跟他们聊聊。”

唐静连忙拉住高闯:“你别去,他们都不是好人!”她虽然不愿意儿子惹上麻烦,但是想到儿子已经长大了,都要保护自己了,心里还是十分欣慰。

高闯哪里是母亲能够拉住的,大步往外走,边说道:“妈,我就是跟他们聊聊。”

“他们都是地痞流氓,你一个人再厉害也斗不过他们好几个人。”唐静虽然不懂街头干架,但是双拳难敌四手还是知道的。

高闯笑道:“妈,我不跟他们打架,你就放心吧。我打架可是要收钱的。”

笼罩唐静了心头九年的乌云,就这么被吹开了。金色的阳光洒落在心田,让这个坚强的女人变得更加坚强了。

“我跟你一起下去。”唐静说。

高闯连忙拦住母亲:“妈,你在窗口看着就行了,我怕到时候你控制不住情绪上去打他们。”

唐静板着脸道:“我什么时候控制不住情绪过?”

高闯低眉顺眼道:“刚才。”

唐静终于绷不住了,只好送高闯出门,道:“猛虎也难敌群狼,小心点。”

高闯嘿嘿一笑:“知道啦,保证在饺子冷掉之前就上来。”他说完就噔噔噔跑下楼去,就跟当初放风去玩的时候一样。

唐静看着儿子下了楼,这才返回厨房的窗边。

院子里那条“肥蛆”还在满口喷粪。

高闯出了楼道口,正好“肥蛆”从楼道口缓缓驶过。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了上去,抓住了长安之星的屁股,两肘一夹,就跟举杠铃一样就把后轮抬离了地面。

小面包车为了避免挠地不走的尴尬情况,采用的都是后轮驱动。高闯将后轮抬离了地面,车自然是不会往前走了。

喇叭里的声音在短暂的惊呼之后,又继续刚才的“喷粪”——他以为车只是压到了砖头之类的东西。

司机是个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青年,第一个反应过来不对:车怎么就不走了呢!而且发动机声音也不对啊。

“哥几个,下车看看,有情况。”

杂毛叫着熄了火。这面包车实在太久没洗,后车窗上厚厚一层土,连高闯巨大的人形都看不出来。

高闯见司机熄火,这才一松手,让车砸在地上。

面包车的门开了,四个青年手持撬棍、钢筋、扳手、自行车链条跳了下来。他们气势汹汹跑到车后,顿时就呆住了。

这辈子他们都没见过有这么高大的人,简直就是个巨人!

杂毛在三个兄弟惊诧的时候,第一个回过神来,恐惧已经将他彻底缠裹起来。作为街头干架的资深从业者,杂毛很清楚高闯不光光是个头高。

如果只是个空架子,哪怕身高两米五都能轻易干倒。

可是眼前这个巨人,胸膛极厚,侧面看起来就像是挂了五公分的钢板护甲。肩头厚实,就像是加了肩垫。再看自然张开的双臂,不难猜到这人的背阔肌就跟翅膀一样。而他的腰却被一条宽皮带紧紧扎起,就如马蜂一般。

杂毛又看了看高闯的麒麟臂、螳螂腿。他能明显感觉到四肢迸发出的强大力量,心说刚才这人恐怕是徒手抬起了面包车。

高闯拍了拍手上的灰:“几位,家母姓唐,单名一个静字。”

“我操你m……”

一个黄毛刚吐出三个半字,喉咙已经被高闯死死扼住了。

谁都没有看到高闯是如何通过彼此之间那五米距离的,直到高闯伸直了手臂,将出言不逊的黄毛举起来,他们才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威压。

高闯随手一甩,啪地一声将黄毛甩在地上,就像是甩开一块嚼过的口香糖。

只是口香糖不会惨叫而已。

高闯对三个站着的青年说:“想**没关系,谁还没点梦想呢。不过谁要是把第四个字吐实了,就不会这么轻松了。”他扫视了剩下的三个人:“我跟你们说了这么多废话,就是不想动粗,我妈看着呢。”

三人齐齐吞了口口水,心说何止你妈,大概全院都看着呢。

每一层对着院子的窗口都有一个人影,有些手里还拿着烂了的西红柿。不过此刻全院都静悄悄的,就连刚才偶尔飘过的怒斥声都停了。

谁都知道今天有人出头了,怕是不好善了。

高闯继续道:“车得留下,自己砸断两条腿。刚才播音那位额外留一口牙,然后大家各回各家,别的事等明天再说。”

杂毛见弟兄们都看着他,终于壮起胆子:“大哥……”

两个字刚出口,他就觉得一阵狂风扑面,一只蒲扇大的巴掌落在他脸上。

79,忘了还有法律 高闯继续道:“车得留下,自己砸断两条腿。刚才播音那位额外留一口牙,然后大家各回各家,别的事等明天再说。”

杂毛见弟兄们都看着他,终于壮起胆子:“大哥……”

两个字刚出口,他就觉得一阵狂风扑面,一只蒲扇大的巴掌落在他脸上。

杂毛头一回知道被人打得眼冒金星竟然不是修辞手法,而是实实在在眼前发黑,留在视网膜上的残光乱窜,就跟金色的星星一样。然而人的生理极限容不得他想更多了,因为他已经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我没空跟你们讲条件,照我说的做。”高闯道。

两个还站着的青年对视一眼,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齐声叫道:“大哥饶命!我们再也不敢了。”

高闯伸出食指,指向那个剃着板寸,戴着大金链子的青年:“哦,刚才是你在喷粪。”

板寸头当即就吓尿了,连站都站不起来。

粗大的食指直直就插进了板寸头的嘴里。

板寸头只觉得剧痛袭来,下意识地就咬了上去,却像是咬到了铁板,用尽了吃奶的力气也没能咬断那根恐怖的手指。

很快板寸头就咬不下去了,因为剧痛再次袭来,让他忍不住放声惨叫。

因为高闯已经拔下了他的第二颗牙。

如果挨上一巴掌或者一拳,牙齿松动,或许痛感还能轻些。

或者直接晕过去,也算是不用受罪了。

可惜高闯直接就动手了。

食指、中指、大拇指,三根手指如同捏田螺一样,捏住了牙齿,轻轻一摇,发力一拔,牙齿就乖乖落了下来。

板寸头很快就痛得昏了过去,旋即又被拔牙的痛感唤醒,经历着无比痛苦的折磨。

高闯拔完了板寸头的门牙、犬牙,在轮到大牙的时候终于网开一面,用两个巴掌解决了问题,就连智齿都没给他留下。

板寸头大口大口地吐着血水,脸已经肿得跟塞了馒头一样,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高闯拎起他的后颈,让他两腿朝前伸直,随意跺了两脚,踩碎了他的膝盖。

一个就料理完了。

“大哥,我自己来!”跪在旁边的青年伸着手在地上摸到了大号扳手,咬着牙要往自己小腿上砸。他已经看得很清楚了,眼前这个壮汉绝对是一尊杀神。别说弄残他们,恐怕就是碾死他们,这人都不会眨眨眼。

扳手落下,却砸在了高闯探出的脚背上。

青年吓呆了,连忙抱住高闯的脚:“大哥,没砸疼吧!”他哭得很伤心,真怕高闯借故再废他一只手。

高闯收回了脚,道:“你帮我把这几个的腿砸了。你就留一条腿,算是酬劳。”

腿是他自己的,但是青年已经感激得涕泪如注了。

“大哥,我一定给你办得妥妥的!”青年说着,开始用扳手对自己的同伴下手。他知道自己并不是叛徒,而是在帮助他们。

因为他砸的是小腿骨,也就是胫骨和腓骨。

如果高闯下手,那就是直接往膝盖上招呼了。相比之下,胫腓骨骨折要比膝盖粉碎性骨折轻得多,而且不容易留下残疾。

这就是两害相权取其轻,也是壮士断腕。

高闯友善地点了点头:“小伙子有点魄力。”

扳手砸断了五条腿之后,事情就算是告一段落了。

醒着的青年拖着没醒着的青年,边哭边往门口爬去。

楼道里陆陆续续走出人来,冷眼旁观这几个害虫的悲惨下场。如果高闯只是把他们吊起来打一顿,或许旁观者会大呼过瘾。然而亲眼看到如此悲惨的情形,众人反倒觉得有些压抑。

有两个中年妇女跑过去看儿子的伤口,哭着打电话给儿子叫救护车。

王栋走到高闯身边,仰视着这个巨人:“这两个泼妇也不是省油的灯,就怕他们讹上你。要不闯哥你先出去避一下?”

高闯面无表情:“我会跟她们好好谈谈的。”

旁边又有人说道:“朋友,这个恐怕能入刑了,你最好还是避避风头。”

高闯这才想起来:对了,这是个法制社会啊。

他眉头微皱,道:“差点忘了,还有法律呢。还好刚才没弄死人。”

刚刚凑过来的人群,很自觉地退开两步。

唐静站在窗口看着儿子跟人“交涉”,又忍不住哭出来了。她实在难以想象,以前乖巧文静,喜欢看书的儿子竟然成了这个样子。这种凶戾的形象自然不是儿子天生带来的,肯定是因为成长环境极端恶劣造成的。

作为母亲,最受不得的就是看儿子吃苦。

或者看出儿子吃过苦……

唐静没等多长时间,高闯就已经回来了。她已经给儿子收拾好了一个背包,里面是全新的洗漱用品。至于里外衣服,家里恐怕没有高闯能穿的了。

唐静把包塞在高闯手里:“别被抓住。”

高闯知道这个世界上最不愿意他离开的,恐怕就是妈妈了。不过为了让儿子不陷入牢狱之灾,唐静还是坚强地让高闯离开。

高闯不以为然,道:“他们不敢跟警察说什么的。”

唐静就盯着儿子,终于道:“我还是希望你能平平安安,过上普通人的生活。”

高闯咧嘴笑了。他能理解母亲的期望,也知道这是许多生活在和平世界的人普遍会有的想法。然而他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中学学霸了。

他早已经不普通了。

“我先洗澡。”高闯把最后几个饺子塞进嘴里,道:“果然还是热的。”

唐静却没被儿子逗笑,只是失落道:“家里热水器坏了……”

高闯知道这些事都是爸爸干的,母亲连换个灯泡都不会。他在异界这么多年,学的都是杀人术,对于机械也没什么信心,就笑道:“我本来就想去澡堂子里泡泡,解乏。”

唐静掏出一叠钱给儿子:“还是要小心那些地痞流氓寻仇,还有警察那边……可以找你爸帮忙。”她顿了顿,道:“他现在是市****,跟市里面头头脑脑的关系也都不错。”

高闯道:“好,我知道了。”

唐静说着就把前夫的电话翻了出来,又问高闯的手机号。

高闯哪里来的手机?只好先记在脑子里,先去澡堂泡个澡。

80,浴场 高闯下楼的时候,院子里人还没散,反倒有越来越多的迹象。

红星厂是个有三万多职工的大厂,家属院就分了八个院。高闯家在七号院,刚才发生的事早已经通过微信群散播到了整个厂子,住在其他院子里的人也都闻讯赶来。

王栋当然不会乖乖待在家里,他正站在院子里跟熟人胡侃呢,就好像他当时站在高闯身边一样。

“啧啧,那个血呦,我都怕溅到我裤子上!”王栋正说得绘声绘色,突然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压力,就连心跳都快了一拍。他转头一看,果然是高闯站在他身后。

王栋干笑一声:“嘿,闯哥。这几个都是哥们,我也就随便那么一说。”

高闯才懒得追究别人背后聊天的事。他问道:“舒太池还开着不?哪里有超市,我买两件衣服。”

王栋精神一振:“闯哥要去泡一泡?我请!走,咱们哥几个一块儿去放松放松。”他转身就要上楼:“我去拿车钥匙,必须得去水云天啊!”

高闯一把按住王栋的肩膀:“你那车我坐得太累。开那辆长安吧。”

其他人一看高闯非但打了人,还要抢人家的车,纷纷告辞,不敢跟他交往过深,万一被黑社会盯上就麻烦了。

王栋已经搬到省城去了,对北泰当地那些混子没多大畏惧感。见这些熟人不愿意掺合,只好硬着头皮给高闯开车。

刚才杂毛下车的时候没有拔钥匙,就连车门都没关,就好像是故意留给高闯似的。

王栋坐进了驾驶室,熟悉了一下车况,那边高闯也上了车。

高闯身高摆在那里,就算长安之星已经做到了微面的极致,还是很难板直腰板。不过面包车终究比较长,高闯调整座椅之后,两条腿总算是解放了。

王栋开车出了大门,道:“闯哥,咱们先去莲花买衣服,然后我请你水云天!那地方比舒太池舒服多了,每个礼拜都有新来的技师。呵呵,闯哥,国外这些看得比较开吧?”

高闯道:“可以。”

王栋只有碰到高闯才知道聊天也是一件难事。无论他说什么,高闯要么不理他,要么就是两个字打发他。那架势真像是主人和仆人一样,多一个字都懒得说。

莲花超市是北泰当地有名的连锁大卖场。它从一家小卖部发家,至今不过六年时间。因为货物齐全,很受北泰人的青睐。他们老板曾经号称除了军火和毒品在莲花买不到,其他要什么有什么。

高闯也没指望在大卖场里能买到自己需要的衣服裤子和鞋,只是拿了毛巾、浴巾,洗漱用品。他如今对钱没有概念,什么都挑舒服的拿。这让王栋十分羡慕,觉得这才是“财务自由”的成功人士。

作为车翻了整个矿场打手,再加上所有拳手的男人,高闯实在没心思去看那个小小的价格标签。

不过没有合适的内裤就叫人有些尴尬了,只能暂时用短裤代替。不过再不专业的内裤,总比南方那个三流国家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破烂强。

采购之后,高闯跟王栋去了水云天。

水云天是北泰市数一数二的娱乐场所。有十几个汤池,大小不一,冷热皆有。另外还有桑拿房、淋浴室、按摩间、卡拉ok包厢。公共休息大厅就有三个,有歌舞杂技,有小品清口,还有放各种电影。

王栋在这里招待过客户,算是熟客了。他一眼就看出高闯没来过这种地方,优越感油然而生,道:“咱们先蒸后洗,接着泡池子。等泡舒坦了,先上去吃自助餐,然后可以叫个技师,松松骨。”他说着眼睛就眯成了缝,颇有些猥琐。

高闯自然也不反对。

两人进了桑拿房,蒸了个大汗淋漓,然后出来沐浴。高闯见有人搓背,就要了个全身。这些年他在异界的卫生环境实在谈不上好,洗澡就跟受刑似的,真正找人搓背还是起义之后的事。

搓澡师傅是个年过半百的老手,轻重适当,成片的泥垢从高闯身上搓成了条,纷纷落下。老师傅什么人都见过,自然不会因为泥垢吃惊。不过他还是头一回见到身上有这么多伤疤的男人,这些伤疤又各有不同,简直能够开个博览会了。

高闯趴在台子上,十分享受,等翻身的时候就顺便把老师傅的名字记住了。他决定自己站稳脚跟之后,直接来这里挖墙角。

“齐师傅,你跟这儿搓背,一个月能挣多少?”高闯问道。

老齐舀了一瓢热水,冲去泥垢,随口道:“好的时候能有五千,生意不好的时候就只有两三千了。”他给高闯搓完了背,又问道:“要敲一下不?”

“敲。”

老师傅手底下是真功夫,敲得颇有节奏感,高闯只觉得筋骨肌肉无不放松。

等一套敲完,高闯站起身,浑身一抖,整个人都十分松泛:“齐师傅手艺不错,有机会得天天来这么一套。”

老齐总算绽开了些笑容,道:“兄弟,我来水云天三年了,给小费大方的主没少见,像您这么客气还是头一个。”

高闯哈哈一笑,知道人家这是在提醒给小费呢,就问道:“我头回来,小费直接给你?”

老齐连忙道:“哪能呐,得记在前台。我跟店里五五分。”

高闯点了点头,见王栋洗完出来了,就招呼道:“你要不要来搓个澡敲个背?”

王栋摇了摇头,道:“我上去敲。”

上面的技师跟老齐不一样,人家的技术是另一个领域的。

高闯也不劝,道:“你说的池子在哪?”

王栋就带着高闯去了楼上。

此时只有八点过,出来娱乐的人还没吃完晚饭,浴场里客人不多。池子里大多都是空着的。

高闯裹着最大号的浴袍也跟紧身马甲似的,索性只用浴巾缠腰,遮住了凶器。他选了个温水池,水温在三十八九度,最适合全身放松,消解疲惫。王栋却挑了个高温池,没一会就泡得通身发红,整个人都亢奋起来。

“闯哥,我先上去松松骨,您慢慢泡着。饿了有自助餐,今晚全算我的。”王栋客气道。

高闯说了声“好。”头枕在池边,惬意地闭上了眼睛。

好景不长,高闯就听到有人冲他吆喝:“喂,你,换个池子泡!”

81,混的这么差 高闯连眼睛都懒得睁。

那人来劲了:“我操,听不懂人话咋地!”他故意加重了东北口音,好叫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知难而退,只要是道上混的,谁没听说过东北虎的赫赫威名!

尤其江东地界,手下要是没几头背着命案的东北虎,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老大。

高闯没在道上混过。对他来说,东北人就是东北人,并没有特殊含义。

那人见高闯还是不理他,血气上涌,沿着池边往高闯走去,嘴里嘟囔着:“我草,还真有不怕死的!”等走近了,他抬脚就朝高闯头上踢去。

这人自诩练过三年散打,这一脚低鞭腿很是到位。垫步,翻胯,有模有样。如果被踢实了,脑震荡是逃不掉的。

然而这一脚终究没有踢到高闯头上。

一只大手从水面下窜了出来,稳稳地握住了来者的脚踝。

结实的小腿,精干的脚背,在高闯的手里,竟然显出纤细的感觉来了。

那人还来不及吃惊,只觉得重心已经被一股巨力破掉了,紧接着就有种腾云驾雾的感觉。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砸进了池子里。

高闯身子都没动,伸直的长腿一抬一放,准准地踩在了挑衅者的脑袋上。他有些奇怪,难道现在的人都是傻哔么?还是自己看上去太无害,以至于阿猫阿狗都跳出来找干。

被踩在水池里挣扎不已的某人很冤枉。池面上热气缭绕,高老大又把身子都浸泡在水里,谁能看到他将近两米的身高,谁能看到那些恐怖的伤疤和肌肉?

高闯感觉到脚下挣扎的力度渐渐消退,这才用脚勾了勾直接把那人踢上了池子。他还不打算换地方,要是真的让人淹死在这儿,刚才的澡可就白洗了。

“这不是虎哥么?”有人认出了喝了一肚子水的倒霉蛋,顿时大呼小叫起来。

很快池子边上就围过来一圈人,有人给虎哥掐人中,有人挤压心肺,还有人跃跃欲试要给虎哥做人工呼吸。

高闯这才知道自己做错了。

应该直接淹死这货,免得一圈人围着聒噪。

“喂,别在这儿吵。”高闯终于忍不住开口了:“怎么一点公德心都没有?”

场面一度十分安静,谁都没想到还有人敢在这个时候说话。看到这么多纹龙刺虎的大汉,正常人早就该悄悄离开了吧。

平躺在地上的虎哥终于呕出一大口水,悠悠醒转过来。他发现自己脑子有些断片,挣扎着爬起来:“我这是怎么了?”

众人都说不知道啊,看到你躺这儿才过来的。

虎哥拍了拍脑袋,转头看到了高闯那张脸,顿时想起来了:“就是你把我拉水里的!我跟你说,今天这事没个十万二十万下不来了!”虎哥跳起来指着高闯:“知道我是谁么?南关一只虎!你跟谁混的?叫你老大来!”

高闯面无表情:“不用十万二十万,拿个两万来先用着。”

虎哥呲着牙:“你小子有种!有种别走!”

周围一圈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嚷着要替虎哥出手。

虎哥是道上混的人,知道这些朋友多少嘴上仗义,真要动手还是得靠自家兄弟。他们一群人来水云天放松,此刻一声呼唤,还真的聚拢来十来个人。其他人见正主已经拉开了架势,纷纷退到外围,强势围观,时不时吼一声“干他”。

“你小子还嘴硬不?”虎哥又威风起来了,瞅着高闯比了个八字,好像手里是一把真枪,虽是能毙了他似的。

高闯搓了搓胸口,感觉上泡得也差不多了。他伸手取了浴巾在池子里浸透,哗啦从水里出来。水珠就像落在了油纸上,纷纷滚落,只有最顽固的水珠还凝在高闯的皮肤上。

虎哥顿时气势一窒。

只要不是瞎子,谁都看得出这身疤痕来自于一次次的生死相搏。

只要不是傻子,谁都看得出这身腱子肉绝不是健身房和蛋**出品的样子货。

虎哥这才想起刚才自己摔进水池的瞬间,那只满是硬茧的手,简直可以用疾风闪电来形容。

高闯一步跨出了池子,低头看着这些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壮汉,就像是中学生看小学生一样。他指了指旁边的高温池:“谁想从那里出来,就得拿两万。”

虎哥不自觉地就退了一步。

已经来不及了。

高闯手腕一抖,浴巾就拧成了一条棍子,重重抽在虎哥的肋骨上。这一下用的都是柔劲,看着不温不火,却蕴藏着不能抵抗的力量。

虎哥直接被抽进了高温池。

高闯的身高在这个世界算是高得吓人,在黑拳圈子里却是很一般,他真正的立身之本也不是身材和力量,而是技巧。作为拳笼公认的武器大师,只要是个东西在高闯手里就能成为武器。

浴巾打飞了虎哥,如同长蛇一般,更加不可收拾。这帮混混习惯了以多欺少,恃强凌弱,一旦碰到了硬茬就只有被人蹂躏的份了。

几个反应慢的已经被高闯打进了高温池,反应快的则跑出去叫人了。

南关虎子的名头在这一片还是有些人认的。

高闯对于逃走的那些人并不很在意。他数了数池子里的人头,有八个了。

一人两万,八个就是十六万了。高闯虽然没有数字概念,但是觉得这个数目应该不小,起码可以付个小房子的首付了。

高闯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池子里的人能不能拿出这么多钱。

于是高闯踩在池边:“喂,你叫虎子?”

虎子刚想站起来,浴巾劈空打了过来,重重砸在他胸口,就跟铁锤似的。他一屁股坐在池子里,差点吐血。

“我就是混南关的黄虎。”黄虎虽然这么说着,气势已经弱了不少。他知道今天踢到铁板了,不怕这人道上地位有多高,怕就怕混不吝的过江龙。

高闯道:“十六万,拿来走人。”

黄虎咧了咧嘴:“老大,不是我叫板,你就算把我们这些都弄死,我们也拿不出十六万。”

高闯为难地摸了摸自己的大光头:“混得这么差?”

82,活着的核心型玩家 黄虎这回真是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他从十年来来到北泰,跟了大哥,拜了关二爷,一路打打杀杀走到今天,手下有五六个酒吧,怎么都不能说混得差了。

高闯深吸了口气,又重重吐了出来,突然看到王栋在人群里张望,就招手道:“我有事问你。”

王栋看看这阵势,终于知道高闯不是个单纯的“格斗”运动员了。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点头哈腰:“闯哥,您怎么个吩咐。”

“咱们这儿的矿场买人么?”高闯问道。

王栋没有反应过来。

黄虎反应过来了,这是要把他们卖了凑钱啊!

黄虎就道:“嘿,卖黑煤窑能卖几个钱,有种你把兄弟们的肾卖了!”

高闯一抬眼:“你有渠道?”

他好歹也是生在红旗下的好青年,知道贩卖人体器官是犯罪。当然,把人卖到黑煤窑也是犯罪,不过高闯现在对于犯罪的敏感度实在有些异于常人。

说到底,他在一个可以随意拿人喂狮子的国家里呆了九年,多少有些不正常。

黄虎被高闯的这一眼看得心肝发颤。那种冷漠的眼神,完全可以相信,只要这人有渠道,真的不介意卖几个肾——反正又不是他自己的。

——北泰什么时候冒出来这种猛人了!

黄虎觉得有些头晕。

一方面是高闯的冲击力太大,另一方面也是高温池里泡得略久。

在这种四十七八度的池子里,泡个十来分钟就差不多了,再久人会虚脱。

高闯完全不介意,这些人要是弄不来钱,死活对他来说就没有意义。

“闯哥,”僵持之际,一位穿黑衬衫黑西装的人脚步飞快地走进了浴池:“朋友,我是水云天的经理,过来打个圆场。”

“哦?”高闯眼皮子都不转:“你打算怎么圆这个场?这十六万你们场子出了?”

这话分明是不打算给面子的节奏,不过众人并不觉得意外,这猛人进来之后,就根本没有守过任何规矩,更重要的是,到了现在,众人也承认,这等猛人确实有不守规矩的资格。

“小张人轻言微,没法做这个主,”张经理习惯性打个推脱,看到高闯眼睛一瞪,连忙加快了语速:“不过您说的费用,已经有人出了,而且是30万……”

高闯手一摊,张经理快步走过去,双手捧着一张便签纸,恭恭敬敬放到高闯手中:“这是对方的留言,我刚才写下来的。”

“高先生天生神力,勇决果敢,些许小事自然能轻易解决;然君多年远游,慈母挂心,现下似非龙腾九天之时,今少许现金奉上,愿君事事顺心,勿扰心绪。若君得暇,不妨请前来s市一叙,美职虚位以待,159****7275,沈霖。”

“嘿,”高闯右手一握,再次张开手时,便签纸已变成纸浆,顺着水珠滴下,众人看着眼皮又是一跳,只听高闯接着说道:“刚回国就盯上了我,也不知道是哪路人物。”

“王栋……”高闯回过头,王栋赶忙站出来几步,听到高闯说道:“我还没办手机,你帮我订张到s市的机票,钱的话……”

高闯再次回过头。

“沈先生留完言就给公司账上转了30万,我给您准备了十万现金,如果您还需要的话,我马上找其他几个场子。”

说着,张经理招招手,旁边一位捧着手提箱的小伙子立刻跑过来,将手提箱打开,里面是满满的百元现钞。

张经理一直认为自己最大的优点是识相。

不管高闯是什么底细,也不管这位不知哪里冒出来的沈霖是什么身份,无论如何,一个单手吊打东北帮的凶人,另一个连面都没见过,就能直接往其他公司账上转30万的狠人,绝对都不是自己能招惹的对象。

“有劳了,”高闯随意点点头,随手接过手提箱,然后再指指还浸在热水池子里,头晕眼花的关南虎子一帮人,“既然有人帮你们出钱,那今天的事就这么算了,如何?”

“好。”形势比人强,被泡得差不多了的黄虎连忙点头:“闯哥好身手,小弟认栽了。”

高闯不再说话,提着箱子,朝更衣室走去。

众人连忙从热水池子里爬出来。

黄虎搭住池边,双腿发软,却坚持着朝门口叫道:“闯哥留步。”

高闯回过头,冷冽的眼神牢牢地盯住了黄虎。

黄虎双手一软,打个趔趄,连忙表明心迹:“见到沈先生,请帮我问好。”

————————

望月山庄,沈霖看着手机新收到到银行提示短信一阵无语。

“大佬,这是什么神仙司机啊,”沈霖伸出手指,一个一个数过去:“个,十,百,千,万……30万一个月!这位大哥是f1赛车手吗?”

“你以为他不可以?”姚彬反问。

“啊?”沈霖愣了:“他真是赛车手?”

“现在还不是,”姚彬缓缓说道:“不过你要是什么都不做的话,五年左右,就可以……”

“是f1赛车手了?”

“不。”姚彬先是否认,然后继续说道:“就可以是f1车队老板了。“

我草!

沈霖惊讶,他连忙翻开面前的笔记本。

上面是姚彬叙述,沈霖记录,有关高闯的一些基本资料。

“你好像说他高中都没读完?”沈霖翻开第一页。——也只有一页,所谓基本资料,本来就没有几行。

“是的。”姚彬回答。

“被弄到南边的国家打了几年黑拳。”沈霖手指滑到第二行。

“是的。”

“昨天才刚刚回国?”

“是的。”

“家庭条件……唔,这点还可以,他爸还有点地位,不过他父母离婚了啊!”

“是的。”

“就这条件,也可以白手起家,五年收购f1车队?”

“不,”姚彬再次否认,然后再次冲击沈霖的认知:“需要五年,是因为五年以后高闯才对f1感兴趣,如果你指的仅仅是收购的能力,其实只需要六个月。”

我草!沈霖不得不服:“这还真是神仙了!”

“不,”姚彬第三次否认,然后第三次冲击沈霖的认知:“这只是核心型玩家的基本能力。”

83,只要你敢收 核心型玩家!

“也……也就是说……”沈霖舌头仿佛被打了个结:“这……这……这是一位前辈?”

“很奇怪吗?”姚彬淡定地回答:“32767次重生,我肯定有很多老熟人。”

沈霖老半天才从震惊中缓过点神,他斟酌着词句:“您这位老熟人……看起来好像不是很好相处的样子……”

姚彬并不否认这一点:“循规蹈矩的人,本来就不可能成为核心型玩家。”

“呃……”沈霖张开嘴巴,但许久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不太想和我的老熟人相处?”

“不是不是……”沈霖舔舔嘴唇:“那个……我……我只是有点意外……嗯,意外……有点突然……”

姚彬不说话。

沈霖也沉默了一小会。

“好吧,”沈霖长长地吐口气:“确实不太习惯。”

“如果你打算老老实实地享受一辈子吃喝玩乐,确实不需要和这样的人物打交道,”姚彬表示:“但如果你想要追求永生,这些最知根知底,最志同道合的自己人就是不可或缺的助力。”

说完这句话,姚彬沉默了,或者说表态了:要不要选,你自己看着办。

许久,沈霖又一次开口:“为什么选这位?”

“因为你选择了追求永生,”姚彬坦白地说道:“接下来的路就会很危险。”

“很危险……是因为烟草吧?”沈霖看看书房的方向:“要不,咱们换个领域?”

“首先,烟草和这个世界上至少百分之十的人相关,是永生这条路上绝对无法避开的领域;第二,其他方向也未必安全,任何一个的新的方向,都隐藏着利益受损者的反扑风险。”

“这位大哥,”沈霖指指手机:“就可以让我安全?”

“唔……”很显然,这个连姚彬都不能保证:“至少比你独自一人安全。”

“他会帮我吗?”沈霖怀疑。

“会。”姚彬回答。

“为什么?”

“因为你接下来必须做的事情,和他的利益紧密相关。”

“什么事?”沈霖连忙问道。

“不着急,”姚彬回答:“你还需要一个人。”

“还需要一个人……估计也是你的老熟人吧?”

“不错。”姚彬确认道。

“这位又是什么来头?”

“这位嘛……”姚彬也斟酌一次措辞:“如果说高闯可以帮你闯过风险的话,那这一位,就可以帮你尽可能地减少风险了。”

“那这一位……”沈霖沉吟一下:“也是30万的月工资?”

“30万?”姚彬轻笑一下。

“怎么了?”沈霖问道。

“这一位的月收入,目前大约一千万左右。”姚彬淡淡回答。

“我草……”沈霖将刚喝到嘴里的水吐了出来:“这种人也可以收买吗?”

“不,”姚彬否定道:“这种人不用花一毛钱,而且你要是愿意的话,他估计愿意给你倒贴钱……”

“……只要你敢收。”

————————

滴滴滴,滴滴滴。

“在么?”

“我有笔大买卖!”

“很大的买卖,你在么?”

“别装死啊,我知道你在的!”

“我没有恶意,否则警察早就来给你送快递了!”

……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电脑屏幕漫射出蓝荧荧的光。电脑上跳出的聊天窗口,不断地翻滚着新消息,看来对方十分执着。

萧陌从浴室出来,身上还散发着白色的热气。他腰间裹着浴巾,露着近乎方形的胸肌和线条刚劲的腹肌。

走到电脑前,萧陌弓下腰,就着键盘敲下一行字:lol,黑色玫瑰,路人甲。

打完这行字,萧陌随手关了聊天软件,点开了lol。他知道自己遇到了个黑客高手,否则怎么可能闯进自己的电脑,下载聊天软件,还顺便帮他注册了一个账号。萧陌自从高中毕业就不用这种软件了。

在网络时代,黑客就跟猎狗一样。只要在网络上留下了脚步,那些顶着一头油腻头发的宅男就会顺着气味找过来。萧陌虽然从暗网买了专门工具来隐藏自己的足迹,但是网络技术是他的短板,对于真正的高手来说要找到他并不困难。

面对真正的高手,萧陌一向都是认真谨慎的。

萧陌登录了账号,很快就收到了加好友的通知。这个五级小号是萧陌专用的联络号,他知道自己在电脑技术上存在短板,所以但凡有重要的生意,都在游戏里跟人交谈。

“你还真聪明!”对方名叫天眼2179,一进游戏就惊叹道:“这样无论是电脑还是服务器,都不可能留下咱们的聊天记录了。”

萧陌在等待游戏开始的时候已经套上了睡衣,坐在电脑前:“说事。”

天眼2179:“柳河路二十八号,省财政厅宿舍,四号楼五零一室,有你想象不到的财富!”

——这是个外行。

萧陌给这个黑客打上了标签。他感觉黑客的年龄应该不大,可能还没出社会,或者刚出社会不久。话多,幼稚,这是跟人交流太少导致的,说不定在现实中这样的孩子压根不敢说话。

既然看穿对方不是行内人,萧陌反倒安心了许多。

警察要是垂钩钓鱼,肯定会派个内行,起码也会说些江湖唇点。

萧陌:“详细资料。”

天眼2179:“省财政厅宿舍建于七十年代末,属于老公房。现在里面的住户升官的升官,发财的发财,房屋大多外租。咱们的目标就是一个租户,他的真实身份是南泰市公安局局长。”

萧陌用手机即时百度了一下南泰市交通局局长,跳出来一堆反腐倡廉、做好人民服务员的新闻稿,可见这位局长还是个很会维护形象的人物。

天眼2179:“他在南泰收受贿赂,存满一个旅行箱就叫秘书送到财厅宿舍。因为原房东已经在海外定居,他就用买来的身份证把房子买下来了,所以谁都查不到他头上。”

萧陌靠在椅背上,手指在扶手上轮流敲打。

天眼2179:“这个金库里的财富多得叫人不能想象,不过防卫措施也很厉害。所有窗户上了两层铁栏杆,三重防盗门,屋内情况就完全不得而知了。”

萧陌皱了皱眉头:“没装实时监控么?”

“没有,否则我肯定能够切进去。”天眼十分自信。

萧陌想想也是,这种隐秘的地方装监控,不是给自己留罪证么?而且身为单位一把手,他哪有时间盯着自己的小金库,要是找别人盯,岂不是全都暴露了?

84,天网2179 萧陌:“他们入库周期是多久?”

天眼2179:“没有规律,每次都是一个旅行箱。上一次入库是昨天,咱们的时间很充裕。”

萧陌:“我去看看再说。”

说罢,萧陌退出了游戏,飞快地关闭了电脑。他虽然不知道黑客是怎么找到自己的,但是从ip地址找物理地址应该不是很困难,否则警察就不可能抓住黑客了。这么说来,自己的确是暴露了。

萧陌并没有慌张。他很清楚自己的实力,上一次做生意是一年半之前,事主没有报警,警察当然不可能有任何证据怀疑到他身上。退一万步说,即便现在冲进来人一群警察,他们也找不到任何一丝有关犯罪的蛛丝马迹。

萧陌只是不喜欢这种被人追踪到的感觉。当然,这种不适感并不会影响他的专业素养。

翌日一早,身穿电信工作服,戴着一顶脏兮兮工装帽的萧陌就出现在了省财厅宿舍小区。门卫室里坐了一帮老太太正在聊天,看到萧陌挎着工具包,身穿工作服,连问都没问一句就放他进去了。

萧陌到了四单元,径直上了五楼。

这栋七、八十年代的老楼质量过硬,一共六层楼。只是布局有些老套,是传统的一梯两户,东西对门。作为专业人士,萧陌对建筑自然颇有了解。不过他关注的对象都是别墅或者是高档住宅,这样的老公房很少有他的目标群。

偏偏有人剑走偏锋,把小金库安在这里。

萧陌扫了一眼五零一的防盗门,不经意地按了按,是纯铜涂漆的,看起来跟普通防盗门一样,但是价格过万,防御力极高。从锁孔来看,用的是美国medico经典机械锁,别说一般小蟊贼了,就是开锁大师要想暴力破解都需要很长时间。

这还是第一道门。

萧陌突然心生警觉:天眼是怎么知道里面还有两道门的?

他连忙从包里拿出一张****罩在脸上,扭头寻找摄像头。果然,他在楼梯扶手上找到了一个块凸起的黑斑,看起来就像是淘气的熊孩子黏上去的口香糖。老楼里没有尽心尽力地保洁人员,从五楼上去只有两户人家,看来也都没有发现。

萧陌凑近观察了一下这个摄像头,是从未见过的牌子,心中悚然:这应该算是间谍器械了吧。天眼还真有些手段。

从这个角度未必能看到门里的情况,但是敏锐的拾音能力可以判断门的数量。

萧陌提高了天眼在心目中的地位,又从工具袋里拿出听诊器,贴在五零二室的门上听着。屋里音乐,看来有人。于是他再上了一层楼,在六零一室门前故技重施。

六零一里静悄悄的。

早上十点,这个时候家里没人的概率更高,当然也不排除上了夜班的人正在休息。

萧陌从工具包里掏出带着长长弯钩的“挖耳勺”,捅进门锁,只是轻微的搅动,看似稳若磐石的防盗门就发出咿呀的声响,乖乖打开了。这位铁将军十几年如一日地镇守着大门,精神可嘉,可惜却已经落伍好几个世代了。

因为最早是省财政厅的宿舍楼,房子修得很方正。进门就是个小饭厅,左手边是厨房和卫生间,右手边说客厅和两个卧室。不用多想,五零一的布局应该与这里一模一样。

萧陌套上鞋套,在屋里转了一圈,将房型印在脑子里,同时也发现这套房子有两位租户,都是年轻女孩。

从阳台上晾晒的衣服来看,这两位姑娘一个是粗犷的女汉子,一个是精致的小女人;一个有着傲人身材,另一个只能穿背心。

阳台朝南,是封闭式的,外面装了防盗栏。防盗栏上铺层木板就成了延伸出去的花台,摆着几盆长势茂盛的绿萝,以及一旁快要枯死的芦荟。

楼下是自行车棚,一墙之隔是个小学的操场。两者之间只有一条小路,勉强能够通过一辆车。

萧陌又去北面的厨房窗口往下看,那边倒是没装防盗栏,可以直接看到小区院子。

踩了点之后,萧陌随手打开了卧室门。朝北的小卧室干净整齐,还有粉红色的墙纸。衣柜里的衣服叠得就跟新衣服似的,挂起的裙子从长到短,次序井然。朝南的大卧室就有些邋遢了,就连电脑都没关,床上地上都扔着衣服,也分不出是干净的还是脏的。

萧陌在小卧室的书桌抽屉里发现了一叠现金,只有一千块,看来是放着备用的。他心说这姑娘倒真是贤妻良母型的,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生活上的事处理得很周全。

揣好了这一千块钱,萧陌给姑娘们锁好了门,关门退了出去。就像是他从未来过。

萧陌在回家之前就已经换了衣服,不过并没有特意避开摄像头。他知道自己的家已经不安全了,做完这笔生意就该换一个窝点了。

萧陌很清楚自己在哪里犯了错,肯定是深网上的那个论坛。深网看似十分神秘而庞杂,其实还是一个链接就能搞定的。萧陌从同行手里买到了一个小程序,可以方便快捷地登录各个深网网站和论坛,肯定是这上露出了马脚。

那个论坛注册人数有七十四个,总版主是个叫盖亚的人。以萧陌看来,另外七十三个基本都是掮客,真正干活得人极少。这让他有些动心,或许自己也该找个掮客,这样能增加安全系数。

萧陌很快就在论坛上发了帖子:江东省近江市小副本,有强力dps,来一t一奶。联络地址:剑网三区,稻香村副本门口。联系人:我不是路人甲。

这是随着时代进步而进步的江湖唇点。副本表示闯空门,强力dps是经验丰富的执行者,t作为坦克负责吸引视线,可能是整个行动中唯一会露面的人。奶很简单,就是负责后勤运输。

随时关注论坛的掮客们会找到这位“我不是路人甲”,讨论更具体的合作要求,然后去找来合适的人手。萧陌只需要在付给掮客报酬,其他的事就跟他无关了。

挑选掮客是整个任务环节里最困难的部分,因为谁都不知道来者是否靠谱。不过萧陌只关注结果,如果找来的t不靠谱,对他来说也没有什么影响。反倒是奶很重要,而且还需要一定的信任。

萧陌进了游戏,还不到半小时,掮客就来了。

是那个天网2179。

85,设局 果然是深网那个论坛,看来以前的隐匿ip技术已经过时了。

天网2179建立了一个小萝莉形象的人物,打着“高兴”的表情邀请萧陌组队。

两个刚刚离开新手村的人物进了副本,当然是一个精英怪都打不过,但是并不妨碍他们聊天。

天网2179:“帖子我帮你删掉了,那个论坛已经被网警盯上了,很不安全。”

萧陌吃惊于天网2179的强力,道:“我得找两个帮手。”

天网2179:“我没看懂t和奶是什么意思,你说说要求,我来帮你找人。”

萧陌知道这个黑客是外行,估计这回还是第一次跨界犯罪。他道:“t得是个女孩子,二十岁左右,性格开朗,很容易骗取他人的信任。她会在行动中露面,最容易成为警方的突破口,所以你接触时必须小心。”

天网2179:“这个看起来不难。”

萧陌继续道:“另一个就是司机了,也是我们的接货人。”

猎物每次都是用行李箱搬运,可见靠萧陌一个人是没法搬完的,必须要找辆车。

天网2179:“你胃口不小啊。”

萧陌没有理会:“车型车色车牌号,交通监控,这些都是破绽,而且司机还要带着咱们的红货走。既要防备警察,还要防备他黑吃黑,也是比较难找的。关键是两人都不能有案底。”

天网2179过了一会儿,才回道:“你这两个要求可不低,真难想象会随便找个掮客,胆子真大。”

萧陌没有辩解。在那个论坛上出没的掮客,专业素养还是有保证的,反倒是第一次跨界的天网叫人有些不放心。他就道:“找到人之后,资料给我看一下。”

天网毫不在意道:“好的。”

萧陌暗叹一口气,这个菜鸟毫无经验,跟他合作很容易被坑被卖。

两人约定了联络方式之后推出了游戏。

面对显示器的两人不约而同靠在了椅背上,伸了个懒腰。

……

“李科,比对结果出来了。”门猛然被推开,走进来一个身穿警服的年轻姑娘。

坐在显示器后面的“李科”抬了抬头,冷静得近乎冷漠:“那就给刑警队送过去。”

“是。”警装姑娘微微一点头就出去了。

“李科”点动着鼠标,朝后靠去。

电脑屏幕上还显示着“正在退出游戏……”

在稍远点的地方还挂着一套警服,肩章是两道银色横杠,缀钉二枚四角星花,那是二级警督的标志。

在这间办公室之外,是一个五百平米的办公大厅,紧密地摆放着一台台计算机。每台计算机前都坐着一位警官,即便在晚上八点,仍旧专心致志地工作着。他们早就忘了什么叫按时下班,因为手头永远有做不完的工作。

天网是个很有悟性人,他很快就学习了萧陌的思路,将两个候选人的资料放在了全国最大的婚恋网站上。就像一滴水汇进了大海,谁都不知道这一男一女有什么奇特之处。

萧陌知道当黑客的人都是高智商,并不觉得意外,只是奇怪天网一个外行竟然能找到如此合适的人选。

mt是江东省外国语大学的大二学生,年轻貌美,青春无敌,专业是法语,二外是日语。同时也看得出她是个兼职狂,做过翻译,导游,代购,模特,主播,化妆师,网球陪练。任何一个人点开这样一份资料,只要有点社会阅历就会知道,这根本不是找男朋友,而是在找金主干爹。

萧陌点着下巴,都怀疑天网是不是找错了人。这姑娘跟黑色世界完全没有半点瓜葛,除非外围女都算犯罪。他照资料上的电话拨了过去,号码不存在,说明他没搞错。

另一位就更诡异了,竟然是个退伍军人。

从简历上看,这位黑黝黝的退伍军人当了五年的汽车兵,是部队上的技术能手,两次荣立个人三等功,一次集体二等功。不用看真人,连照片都散发出一股凛然正气。

这人退伍之后在战友开的搬家公司干过一段时间,后来贷款买了辆商务车,自己跑些散活,也就是机场接机,婚礼接客之类的。工作不忙,收入也不低。

萧陌轻轻点着下巴,开始思索另一个问题:这个天网不会是在下套让他钻吧。

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在深网上的活动,只有两次留言。一次是跟人开玩笑,另一次是建议某位“高手”不要针对小老百姓作案,有本事找大鱼去呀。

是什么导致自己被天网盯上了呢。

萧陌很有种冲动,把那个天网抓出来,好好教育一顿:好好的技术宅不当,玩什么犯罪游戏啊!

……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姚蕾握着星巴克咖啡,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急促的噔噔声。她脸上罩着一层寒霜,一方面是工作上的事叫她很心烦,另一方面则是家里闹了贼。

虽然损失数目不大,但是就像吃了只苍蝇一样恶心。

姚蕾回想起自己以前还很热心地邀请那人一起吃饭,心中就抑制不住地恼怒和懊丧。

如果不是经济压力太大,姚蕾真不想跟人合租,只能希望这回的室友能够靠些谱。

姚蕾到家的时候,看到一个梳着双马尾的女孩靠在门上玩手机。女孩一抬头,露出一副大大的黑边镜框,乍一眼看上去就像是漫画里的阿拉蕾。

姚蕾顿时就憋不住劲,差点笑出来。

女孩笑得更加灿烂,伸出手:“你好,姚姐姐,我就是宣晓楠,来看房子的。”

两人在电话上已经聊过了大致情况,姚蕾开了门进去,剩下的就不用多说了。

“公共区域轮流打扫,自己的房间自己打扫干净。不能带男朋友回来,最好不要养宠物。”姚蕾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要求,又道:“房租是一千二一个月,没问题吧。”她看着宣晓楠,有些担心她的经济能力。

宣晓楠歪着头里里外外看了一遍,道:“一千二是没问题啦,包不水电煤气费么?”

姚蕾想了想:“全包吧。”

宣晓楠猛地跳了起来,握住姚蕾的手:“太好啦!我太喜欢这里了!蕾蕾姐,以后咱们就一起好好过日子吧!”

86,没有空门就变成空门 宣晓楠猛地跳了起来,握住姚蕾的手:“太好啦!我太喜欢这里了!蕾蕾姐,以后咱们就一起好好过日子吧!”

姚蕾觉得脸上的肌肉有些抽筋,干笑着把手抽了出来:“呵呵,好、好吧……”

宣晓楠住的是朝南的大卧室,在参观了姚蕾的房间之后,突然道:“蕾蕾姐,我也想贴你房间里的那种墙纸嗳。”

姚蕾警惕地摇头:“这个我可不管啊。”

宣晓楠好像没听出姚蕾的画外音,自顾自道:“而且我觉得这个房型虽然不错,就是有些暗了。客厅里也该重新粉刷一遍了呀。”

姚蕾有些皱眉,道:“那个,太影响生活了吧。”

宣晓楠已经走向厨房,嘴里发出惊叹似的啧啧声:“这都是十年前的抽油烟机了吧,蕾蕾姐你那么高,不会撞头么?”

姚蕾被戳中了心痛处,不说话了。

宣晓楠继续道:“现在都是侧吸式的了,效果好,还不撞头。”

姚蕾心说,我要是有钱早换了,还要你说?

宣晓楠从卫生间转出来,道:“卫浴设备也该换啦。还有几块地砖都裂了,完全应该重装一遍。”

姚蕾揉了揉脸:“晓楠啊,这房子我虽然签了十年合同吧,但也没必要给房东送装修呀。”

宣晓楠满脸天真道:“这又不花多少钱,我来出就好了呀。”

姚蕾深吸一口气,差点高喊“土豪我们做朋友”。她最终还是保留了一丝矜持:“晓楠,这个不是钱的问题。照你那么弄一遍,起码要折腾三五天吧。”

宣晓楠笑得纯真无比:“我有个朋友是开装修公司的,交给他就行啦。至于影响生活嘛,蕾蕾姐,要不咱们去韩国玩几天?我家爱豆下个礼拜要开演唱会,我票都买好了,咱们一起去啊!”

姚蕾想想自己苦逼得两年没休假了,不过面对邀请还是有些迟疑:“我不追星啊……”

宣晓楠已经挽起了姚蕾的胳膊,嘻嘻哈哈道:“我看演唱会就一个晚上,其他时间我们可以去首尔塔看夜景啦,广藏市场吃小吃啦,景福宫拍民族照啦,再去梨花女大感受一下异国的校园风情啦……”

姚蕾有些揪心:“给你这么一说……”

宣晓楠见姚蕾松动了,连忙道:“而且现在买机票有特价唷!往返1999,酒店嘛就不用操心了,你我可以同床共枕呀!”说着还露出个色眯眯的笑容。

姚蕾还是觉得跟一个刚认识的人出去旅行有些吊诡,好歹得先熟悉一下吧。不过她真的不反感宣晓楠这份自来熟的性格,就像是看到了邻家小妹似的。

宣晓楠加了姚蕾的微信,转过去四千八,押三付一。

真金白银入手,姚蕾再也兴不起跟宣晓楠之间的隔阂了。

叮!

“【飞猪旅游】您的机票订单333558566199已成功出票,……”

姚蕾又收到一条短信,诧异地望向宣晓楠。

宣晓楠哈哈大笑,仿佛恶作剧成功一样:“蕾蕾姐,你就从了我吧~”

姚蕾脱口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证号码!”

宣晓楠笑得更夸张了:“合同上不是有么?”

姚蕾满脸无奈:“好吧,我去申请年假,如果申请不下来就没办法了。”

宣晓楠一撇嘴:“要是你们老板敢不给你假,我就找人套他麻袋!”

姚蕾噗嗤就笑了,轻快地回屋换了家居服,对外面喊道:“你喜欢吃什么?有什么忌口的么?”

宣晓楠窝在沙发上发微信,随口应道:“只要是我亲爱的蕾蕾姐做的,我什么都可以!”

姚蕾挽着袖子往厨房走:“你有这本事撩汉子去,不要撩我啊。”话虽这么说,脸上还是止不住荡漾着笑容。

宣晓楠哈哈大笑,随手发出消息:“目标已经答应去申请年假,如无意外将于下周一搭乘大韩航空的飞机前往首尔”。

这条消息是发给那个神秘人的。那家伙就像是鬼一样,竟然知道她最隐秘的一面。

还好,这单任务看起来并不困难。让宣晓楠头痛的是,自己竟然被人盯上了,该如何脱身呢?

……

萧陌很快就收到了消息,为这个mt的高效感到意外。他昨晚敲定的人选,今天还不到晚餐时间就已经搞定了,这样的老手简直可遇不可得啊。如果mt这么给力,那么奶也不会掉链子吧。

剩下的就是做好准备工作了。

……

二月六号早上六点,宣晓楠兴高采烈地拖着行李箱,以及打着哈欠的姚蕾,登上了前往机场的网约车。在临行前,她给了门卫老太太五十块钱,拜托她给装修队指个路,安抚一下受到打扰的邻居。

姚蕾看在眼里暖在心里,觉得这个小姑娘真是太会做人做事了,不由为自己找到个这么爽朗大方的室友感到高兴。

宣晓楠当然比她更高兴。只要登上了大韩航空的飞机,她就能到第一笔报酬了。按照约定,对方要支付给她三万元,一个包包已经到手啦。而且任务简单报酬高,这样的优质客户完全可以保持联络嘛。

当然,如果对方耍了她,那之前的房租和这回酒店机票可就亏大了。不过宣晓楠相信一个有能力挖出她老底的人,绝不会那么无聊地玩这种恶作剧。退一万步来说,她这几天过得十分惬意,姚蕾的厨艺实在没得说,所以哪怕对方不给钱,她也会继续住在这儿。

唯一让宣晓楠不解的是,为什么有人会对平凡到了极点的姚蕾感兴趣呢?难道是打算在境外绑架她?虽然姚蕾的身材的确很惊艳,但也不至于废这么大劲吧。从宣晓楠的角度看来,姚蕾并不是一个能够抵御诱惑的人。

这个世界真是充满了不解之谜啊!

……

宣晓楠和姚蕾走后两个小时,萧陌再次出现在了省财厅宿舍小区门口。这回他穿着满是漆点和石灰的迷彩服,头上歪歪戴着顶塌边的鸭舌帽,骑着一辆老旧的电动车。

别小看这顶帽子,足以叫安置在高处的摄像头失去作用,保护自己的容貌不被拍下来。

至于门卫老太太倒不用担心,她看到的也是一张化过妆的脸。通过眉毛长短可以影响人对脸型的记忆,更何况那抹假胡子十分醒目,足以叫人当做特征记在心里。

老太太给萧陌指了门,道:“过了九点才能开工啊!”

萧陌用浓郁的豫省口音回了个“中”,反正大豫省已经背惯了黑锅。

87,进入副本 到了楼下,萧陌停好车,扛上工具箱,健步上楼。作为一个“强力dps”,他对自己的身体管理简直到了严苛的地步,始终保持着体能充沛,坚持不懈地进行力量和柔韧训练。

这回进门就方便多了,宣晓楠已经留了钥匙。

萧陌开门进去,套上鞋套,轻车熟路地到了阳台,从工具箱里取出工具。

这些工具之中,只有一把电锤看起来是装修工用的,其他就有些罕见了。

一根通体漆黑的收缩金属棍,一卷三米长的登山绳。

萧陌检查工具之后,再次回到楼下,取下电动车后面架着的纸箱子。这些纸箱都已经被拆平了,看上去就像是垫在地上,防止破坏地砖用的,任谁都不会怀疑这些纸箱的作用。

萧陌这回上楼之后洗了把脸,换了一套休闲装,摇身一变从农民工成了个带着金丝框眼镜的斯文人。如果不是额头上有一道疤破了相,任谁都会觉得他是个大学教授。

萧陌换好了衣服,在沙发上略坐了一会儿,就听到楼道里传来脚步声。

很快就有人拍着门喊道:“老板,送来啦!”这是真正的豫省口音。

萧陌起身开门,门外站两个四五十岁的拾荒者。他们每人扛着一个麻袋,气喘吁吁地等着老板给钱。

萧陌付了三百块钱。两人拿过就走,没有丝毫拖泥带水。萧陌脱掉了休闲装,露出里面黑色的连体紧身衣。这套衣服防水防火防刺,透气干爽,表面光滑,因为是连体服,能够保证萧陌身上连皮屑都不会落在现场。

萧陌戴好帽子,直接连半张脸都被保护起来,就像是从电影里走出来的忍者。他掏出手机,这是一款水果手机,众不同的是它有一个外接的机壳。这是商界成功人士才有的高配:微型投影仪。

点开图片,投影仪在地上映射出十二个红点,呈现出交叉的x型,如同一只抽象的蝴蝶。

这就是经过公式精准测算出来的楼面受力点。

萧陌翻腕看了看表,查三分钟九点。

可以开始了。

萧陌接通电锤,换上了yg8合金麻花钻头,毫不费力地打碎了阳台的瓷砖,一鼓作气垂直钻了下去。

电锤是对付混凝土的利器,萧陌又是这行的熟练工,没费多少力气就打出一个孔。从钻头的空转声就能听出来,这个孔直接打穿了六楼和五楼之间的楼板。

正是萧陌需要的效果。

十二个受力点一一打通,萧陌抡起大锤,几次重击之后,原本只能砸出白点的混泥土预制板上很快发生了龟裂。再次重击之后,预制板轰然露出一个大洞,直径接近一米,足够萧陌下去了。

此时正是上班时间,就算有人在家休息,也多半以为是邻居家装修施工,并没有引来特别关注。

萧陌拿了金属棍,扭动螺纹,原本只有九十公分的短棍就成了一米五的长棍。登山绳往长棍中央一绕,打上结,萧陌就可以安全上下了。他这也是担心对方的防范意识太强,万一走的时候反锁门,自己还得从这个洞口上来呢。

老式建筑的跳高只有两米七,有窗台可以借力,萧陌其实连绳索都不用就能轻松上下。不过有这根绳子在总是安全快捷,所以老人都说出门要带根绳。

萧陌是十分迷信老东西的,譬如他打洞用的胡克定律,那就是三百多年前的真老古董了。

萧陌落在五零一的地板上,微微屈膝卸去反震力,迅速地打量了客厅吊顶上的几个点。那都是最适合装监控的位置,不过这家人心中有鬼,显然没装。在他们想来,小偷是不可能进得来的,装监控只会给自己留下隐患。

这房子当初为了掩人耳目,的确也做过一番精装,不过显然没有人气,房间里充满了一股灰尘的霉味。所有窗户都装着密密的钢筋栅栏,就跟监狱似的,外面拉着窗帘,谁都不知道里面如此坚实。

他们甚至在墙壁上都加了钢筋网,防止五零二凿壁偷光。

可惜他们没想到萧陌会从天而降。

萧陌对此嗤之以鼻。

五零一和五零二之间的墙体是承重墙,就算五零二敢打野打不穿。按照七八十年代的建筑标准,楼板用的是十二公分厚的现浇板,卫生间要做到十四公分厚,阳台却是八公分厚的预制板,而且因为跨度小,所以钢筋也是能省则省。到底那时候国家还很穷困,尤其是江东这种经济不发达的内陆省。

从建筑的角度来说,从阳台空间可谓是必然之举,而他们则只是在阳台顶上加了一层桑拿板做装饰。

全是没文化的错啊!

萧陌没有耽误时间,直奔两间卧室。与客厅一样,家里没有家具。小卧室空空如也,一览无余。萧陌进了大卧室,饶是他见多识广,自诩本行业精英,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尼玛是什么啊!

是钱啊!

红彤彤的人民币就直接堆在卧室中间的地板上!

这是一个由人民币堆起来的台子,高达萧陌的腰间,足足有一米高!

萧陌从未见过这么多的钱!他甚至怀疑到底有多少人见过这么多钱。

短暂的震惊之后,萧陌立刻投入工作,开始清点金额。

这些人民币都是不连号的旧票,十万一摞用牛皮纸条扎紧,厚达三五寸,也就是十多厘米,跟薄砖也差不多了。

萧陌数了一下摞数,准确地数字已经出来了。如果中间没有别的东西,这堆人民币数额就高达五千万元!

萧陌从这屋里的防御程度上看,就知道里面藏了好东西,否则谁家会用上万的防盗门,上千的防盗锁?而且还设置了三重门。现在看到这五千万萧陌才知道自己还是低估了目标的分量。

他要是那位局长,恐怕连同主卧的门都会换上银行金库的防盗门,而且会把所有非承重墙拆掉,用钢筋混泥土重砌。就算有人进了这屋子,也打不开最后一道防线。

这么看起来,那位局长真是太不小心了。

88,分掉落 萧陌微微摇头,表示遗憾。为了教育那位失足干部,也为了拯救他,萧陌决定把这堆钱全部带走。否则万一哪天那位局长落马了,这堆钱足以把他送上刑场吃子弹了。

按照人民币的标准参数,一张全新的百元纸钞重1.15克。五千万就是五百七十五公斤,那还是全部新钞,旧钞还会略重一些。足足半吨的重量,实在让萧陌有种痛苦的幸福感!

工地上的小工每天要搬三千到五千块砖,按照一块红砖四斤七两计算,他们的劳动量是一天七吨到十一吨。零点五吨对他们而言简直就跟热身一样,一个小时就能搬完了。

萧陌不是搬土砖,而是搬钱砖,在心理上有别样的满足感。他取下纸板箱,将纸币装进去,然后封箱。

作为一个专业人士,也就是人们说的贼,萧陌的道德灵活性很强,压根没有准备给合作伙伴分润。他准备的那些报纸,就是用来当替代品的,不过现在看来准备得太少了。

万幸,那位备受重用的秘书没有反锁门,萧陌可以直接从里面打开门锁。他也是这时候才发现,最外层的防盗门并不算什么,里面两道门都是指纹、密码锁,还有被撬报警装置。只要指纹、密码、钥匙有一个对不上号,三次之后就会通过门锁自带的wifi发出警报。

萧陌再次为自己的明智而感到高兴。他从正门出来,路过天网暗设的监控时随手一抹,就将这个靠磁石吸附的高科技捏在了手里。因为这种级别的货色实在太罕见,要是能够废物利用就更好了,于是萧陌将它放进了腰带的暗袋里。

……

“小李啊,你们立了大功啊!”头发花白的老局长拍着年轻人的肩膀。

小李,也就是天网2179,腼腆地托了托眼镜,道:“一线的同志们辛苦奔波了三个月,除夕夜都没回家,他们的功劳更大。我们只是做了些繁琐的辅助工作。”

老局长哈哈大笑:“小李啊,不简单啊,能说这么长一串话不打结巴啦。有情商了啊!是不是你们办公室的小姑娘教你的?”周围都是省厅、市局的领导,纷纷跟着笑了起来。

小李垂下头,并不否认,显得更加腼腆了。

11.2专案说省厅督办的重大案件,一对年轻夫妇在家中被杀。公安局接到报案的时候,已经是一周之后了。这么长的时间里,凶手很有可能外逃,侦破、追逃的难度十分大。

因为“命案必破”的铁律,省厅成立专案组,征调了二十余名一线刑警,展开侦缉。小李所在的技侦中心,作为后方主力,负责提调监控,对比照片,监听监视,终于找到了重大嫌疑人的行踪,为追捕成功立下大功。

在领导们的肯定之下,小李回到了办公室,脱下外套,坐在了电脑桌前。他点开屏保,用面部识别进入操作系统,弹出了剑网游戏画面。诚如那个路人甲忌惮他,他也很忌惮深不可测的路人甲,谁知道对方有没有来电追踪的能力呢。

如果让一个犯罪分子知道自己竟然是警察,恐怕会给以后的合作带来麻烦。

小李嘴角微微上扬,似乎这种偷偷摸摸的行径比立下大功还有意思。而且,路人甲已经发来了一条私信:成功进入副本,只等掉落装备了。

等待掉落装备的人只有以“天网2179”为名的李复。

二月九号晚上,李复收到了两条消息。

一条是萧陌从游戏里发给他的:掉落橙装一件,价值一千万金,照约定一人一半,等进了副本给你。

另一条消息是刘振东发来的微信:任务完成。货在北郊工业园物流总站七十四号仓库。

李复知道刘振东的身份,他是省厅特勤局的特勤。退伍之后直接进了公安部门,所有的工作都只是他的掩护身份。

李复利用特勤局管理系统的漏洞,直接以特勤局的名义下达了一份“任务”。刘振东在完成这项任务之后,基于保密纪律,谁都不会说的。而李复掌握着特勤局数据库的后门,自然不会让这个“任务”留下存档。

李复从微信上给尚在韩国的宣晓楠转了最后一笔五万元的报酬,附言:保持缄默。然后他就注销了这个微信号,就算是有通天彻地的本事也追不到他头上。因为就连微信绑定的银行卡,用的也不是他的身份,而是个一辈子都没出过山村的孤老。

李复转走那五万元之后,那个账户就完成了历史使命,可以进入休眠了。现在他需要做的就是去提取属于他的那半“掉落”,伍佰万元人民币。

相当于中了一次彩票,还是不用交税的。

李复心里美滋滋的。

“李科,出去啊?”

李复刚出了技侦大楼,就碰到了刑警支队长刘星。他不太敢直视刘星的目光,那双抓捕了两位数重犯要犯的眼睛,简直能够射透他的皮肉,看遍心肝脾肺肾。不自觉地,李复就垂下了头,腼腆地笑了笑。

如果换个场合,刘星肯定会以为李复做了不可告人的坏事。不过作为同事,刘星知道李复是位神级学霸,十五岁从中科大毕业去了美国,不到二十岁就拿到了普林斯顿大学数学博士学位,再转战麻省理工,两年内就拿到了计算机科学博士学位。

这人智商高得令人绝望,情商低得也令人绝望,据说至今都还没谈过女朋友。

刘星相信,别说女朋友,这样的人就连朋友都不会有。不过这回李复的确帮了大忙,他改进过的算法,将人脸比对的效率提高了四倍不止。也就是说,如果没有李复,11.2专案根本无法侦破。如今能够在江东省****之前结案,全靠这个腼腆羞涩的宅男。

“刘队,来这儿,有事么?”李复艰难地说道,就像是在被刑讯一样。

刘星扬了扬手里的卷宗:“大案是结了,还有小案子呐,这不,又来讨救兵了。”

89,没位置了 李复呵呵笑了一声,嘴角抽搐着,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刘星一看人家都尴尬得捏衣角了,连忙道:“您忙您的,我先去办事了。等忙过这阵子,咱们弟兄们一起喝一杯,都说要谢您呐。”

“不用,不用。”李复摇着手,埋头就走。直到听不见身后的脚步声了,他方才放松下来,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心说这五百万也不是好挣的,对心脏要求实在太大了。

不过紧张过后,兴奋再次涌上了李复的心头。他按下电子钥匙,不远处的沃尔沃发出一声鸣笛,闪烁着前车灯。李复上了车,一把就转出了技侦中心的大门,朝北郊疾驰而去。

江东省作为一个内陆省份,一直缺乏存在感。它没有储量惊人的矿产资源,也没有一望无际的平原可供农耕,工业农业产值在全国处于不上不下的尴尬位置。江东的酒桌上有个笑话,说: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长三角省市说:“打仗我给钱。”东三省京津唐说:“工业交给我。”河南湖广说:“粮食我包了。”江东正要说话,全国各省就说啦:“你照顾好自己就行了。”

江东人可不喜欢什么都处在中流的感觉,于是几代领导修公路,通铁路,造机场,完善长江港口码头,倒是在物流上有了起色。

北郊工业园区原本是为大工厂迁徙做准备的,结果电子商务强势崛起,这里就越来越像是物流中心了,仓库比厂房还要多。

李复开车到了七十四号仓库,谁知道门卫死活不让进。他无奈之下只能祭出工作证,带着警徽的证件说服力惊人,门卫乖乖连登记都不敢说,直接开门放行了。

李复在库房门口停了车,回头看门卫正在打偷偷摸摸电话,便直愣愣往里走。一进门才知道这仓库有多大,竟然堆放得都是巨大的集装箱。这种东西肯定不会是自己要收的“货”啊!

门卫很快追了上来,一边赔礼道歉,一边道:“我们经理马上过来。”

李复扫视着这些集装箱道:“今天有没有小件的货物送来?”

门卫一愣,道:“小件?没有啊警官,我们这儿都是集装箱。”

李复心中惊疑不定,眉头紧锁。他不怀疑门卫骗他,因为显然这里不是对方散货的地方。他转身朝外走去,边走边奇怪道:“集装箱为什么放在库房里?这些不都是放在堆场里的么?”

门卫听得心都提起来了,支吾道:“堆场便宜,当然好啦,但是,但是……没位置了!”他抹了把汗,道:“所以只能放库房了,贵也没办法。”

李复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但是神情态度有些奇怪,怎么看起来比他还不会与人沟通呢?一脸紧张兮兮的模样。不过此刻他惦记着自己的五百万,也顾不上这些闲事,刚走到门口,却突然听到后面传来“咚”的一声巨响。

是从集装箱里传来的。

李复站住脚步,正要说话,突然眼前一晃,就见门卫朝他扑了过来。

李复眼前一黑,连自己怎么昏倒的都不知道。等他醒来的时候,浑身无力,耳中嗡嗡作响,本来想假装昏迷,观察一下环境的,谁知道一股反胃感油然而生,不受控制地哇哇大吐了起来。

吐完胃里所有未消化的食物之后,李复总算舒服了许多,晃动着晕乎乎的脑袋,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人捆了起来,一个穿着黑皮鞋,白西裤的***在他面前。

白西裤伸出脚,踢了踢李复,手里还拿着李复的工作证。

“醒了没?”白西裤冷声道:“醒了就跟爷说说,你一个技术类的二级警督,跑这儿干嘛来了?”

李复觉得脑袋空空的,自己也在问:我来这儿干嘛来着?他用力晃了晃,方才想起来:五百万!我是来拿我的五百万!

不过这事可不能跟人说,否则自己非但无法交代钱款的来历,貌似现在也找不到这五百万。

“说啊,你刚才看到了什么?”白西裤又踢了踢李复。

李复渐渐想起来了:是集装箱里动静!

正常情况下,活物是不可能放集装箱里运输的。如果走私国家保护动物,就算伪造单据也比放在集装箱里安全方便,何况很多人压根不认识保护动物。那么更大的可能性就是人了。

李复在技侦中心给许多刑事案件做支持,其中人口拐卖也是大头。他深知在国内拐卖人口的犯罪分子是多么丧尽天良和心黑手辣,为了保密,他们可以毫不犹豫地杀人。

李复吞了口口水,艰难道:“好像是有个集装箱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

白西装杀意更甚:“是什么砸的?”

李复摇着头:“我不知道。”他意识到自己的回答并不叫人满意,连忙又道:“好像是铲车,还是手推车?我还没来及回头看就晕倒了。”

白西装足足沉默了半分钟,方才蹲下身,用手抬起李复的下巴:“你小子挺聪明的嘛。你是搞什么技术的来着?”

“计算机……”李复屈辱地闭上了眼睛。

白西装以为李复不敢看他的脸,哈哈大笑一声:“有点意思。”他掏出手机,拨号,两次响铃之后,那边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怎么回事?”

白西装道:“有个搞电脑的警察来仓库,正好有个手推车没停好,撞在集装箱上。把他吓得犯了病,现在他醒了。”

“搞电脑的?”

“对,他工作证上写的是技术类二级警督,人也长得瘦瘦弱弱的。”

那边停顿了足足有半分钟,方才道:“既然如此,找家宾馆让他休息两天再送回去。另外,仓库管理上也该抓抓紧,提高效率,进出的时间点卡得准点。你听懂了么?”

白西装连忙道:“明白明白,该提的货就叫他们赶快提走,堆在这儿耽误咱们赚钱。咱们的地皮要是空一天,那损失可大了。”

对面没有说话,直接挂断了电话。

李复耳鸣还没过去,只知道对方是在打电话,说什么却轰隆隆地听不清。

90,护士 白西装走到李复身边,这回没踢他,对左右手下道:“给他开间房休息一下,过两天送他回市里。”

李复感觉到自己被人架了起来,不过总算听清楚了白西装的话,看来自己不会被扔进长江里了。这口气一松懈,他又昏了过去。

……

刘振东没有搞错,只是被骗了。

当时萧陌坐在刘振东的车上,没有用导航,口头指路。

刘振东在工业园区里兜兜转转一大圈,终于到了地点,看到门口挂着“七十四号仓库”的牌子,再加上萧陌的故意误导,理所当然以为卸货点就是七十四号仓库。

萧陌当然不会以真面目示人,他带着****。这种****价值三千,跟三百块的淘宝货不可同日而语。不过两人同车一个半小时,难免会露出破绽,只是刘振东以为萧陌也正在办案的特勤,对此视而不见,不问不说罢了。

萧陌压根就没去过真正的七十四号仓库,他卸货之后守在这儿,是为了以五百万为饵,把天网2179引出来,然后看看这个神秘的黑客到底知道自己多少事。

谁知道天网2179完全没有消息。

萧陌抱着笔记本十分奇怪:难道那个司机没告诉他卸货地点?这怎么可能呢?那是他找的人呀。还是说,这个天网没找到钱,连问都不问就算了?这得多土豪,五百万都不放在心上。

笔记本屏幕上,“我不是路人甲”停在游戏副本门口,他对面就站着“天网2179”。那个“天网2179”一动不动,只是规律性地转个身,显然是在挂机。游戏公司论时间收钱,最喜欢这种挂着撑人气的玩家了。

萧陌早就打发了仓库看门人,眼看着天彻底黑了,从车子后备箱里取了一罐红牛和一个面包,身拥千万资产,只能吃着这些东西垫垫肚子。他这时候就恨不得有天网的手机号码了。

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萧陌顿时警觉起来:莫非天网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直奔那五千万去了?

不可能!

箱子是刘振东一起帮着搬的,里面塞满了报纸,分量上跟人民币差不多。至于真的藏匿点也只有他自己知道,既没有找帮手,也不会有目击证人,就算“天网”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知道钱的下落。

萧陌轻吐一口气,决定不回家了,直接去下一个安全屋,那个住所还有两年才期满,只能浪费了。

好在现在自己有五千万!

萧陌正准备彻底潜伏的时候,“天网”突然动了。

看到“天网2179”绕着自己跑了一圈,萧陌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前几次接触,天网都是直接密聊自己,如果不是需要根本不会挪动人物。这人“目的——结果”导向十分明确,是个不折不扣的理工男,而且极端理智。像现在这样绕着自己的人物飞奔却不说话,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发神经。

萧陌点了点鼠标,让“我不是路人甲”也动了动。

天网发来了组队请求。

萧陌确定这人不是天网2179了。

……

我不是路人甲:怎么才来?

天网2179:身体不舒服,耽误了。(悲伤脸)

我不是路人甲:那你还来么?

天网2179:过两天吧。

天网2179:哎,对了,我去了七十四号仓库,没找到你给我带的东西呀。

我不是路人甲:唔,应该不在那儿。

天网2179:什么意思?(吃惊脸)

我不是路人甲:因为你个傻瓜被骗了。钱我拿走了,黑锅留给你了。很快他们就会满世界找你,而我就要登机去国外过好日子啦,哈哈哈。(狂笑)(狂笑)(狂笑)

五星级宾馆的套房里,李复和一个姑娘同样吃惊地看着聊天栏里的信息。

“什么钱?”姑娘两眼放光地盯着李复。

她是白西装给李复找的“护士”。

李复当然不敢染指,一则是本性使然,光是摸摸小手就足以让他激动得心脏停跳了,何况做那种羞羞的事?再者也是他心有警惕,在这个针孔比毛孔多的时代,被人偷拍拿住了痛脚可不是好事。

李复由衷热爱那身警服。

白西装还算人道,同意李复上网,但条件就是不能碰鼠标键盘,所有的交流、操作都只能通过这位“护士”,以防李复暗中联络警察。

这位“护士”的忠诚度极高,不过智商就略低了些,浑然没想到自己的一些小习惯,已经彻底暴露在了“我不是路人甲”眼中。

李复本来只是请她转告“路人甲”,自己这几天去不了。谁知这位护士灵光一闪,主动诈了“路人甲”关于仓库的事,用来核实李复是否说了谎,谁知道这一诈竟然诈出了一笔钱。

看“路人甲”那个口气,似乎钱的数目还不小,足以让一个人隐姓埋名过一辈子快活日子了。

李复知道“护士”的用意,并没有干涉。他知道这个惯偷很小心,不担心他会被人诈出来。

谁知道对方竟然真的被诈出来!

这难道就是利欲熏心导致智商下线?

李复避开了“护士”的目光,却让“护士”以为他真的被骗了钱,所以神情黯然。

“其实,我跟他是合作伙伴关系。”李复支吾道:“游戏下副本只是个掩护。”

“护士”一脸“早知如此”的表情,并且为自己的智商卓越而洋洋得意。

李复闭着眼睛瞎编道:“我用黑客技术偷了一笔钱,他负责取现。本来说一家一半,结果……你也看到了,他把我坑了。”

“护士”连忙追问:“多少钱?”

李复良久才咬咬牙竖起一根手指。

“一百万?”“护士”差点惊呼起来。

李复摇了摇头:“一千万。”

这回“护士”是真的惊呼起来了。她猛然站起身,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简单单明了地说了当下的情况,她就开始幻想着自己能从老板手里拿到多少奖励。或许钱不会太多,但是一个包包总是有的……或者来一瓶眼热很久的香水?

在这位美女浮想翩翩的时候,白西装带着两个手下开门进来了。

91,货物 白西装脸上泛着酒红,哈哈笑道:“李警官,没想到你是那样的警官啊!这让我如何是好?我们守法良民有义务举报你呐!”

李复垂着头不说话。

白西装走到沙发上坐下,笑吟吟道:“李警官,我姥姥也姓李,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直说了吧:这一千万是从哪儿偷来的?现在这人在哪儿?我们可是信誉有保证的好人,到时候取回这一千万,你好我好大家好,以后也能常来常往,对不?”

李复憋了许久才想好台词,正好叫白西装以为李复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他道:“这人是我在深网上认识的,是个惯偷。我需要人跑腿,觉得他正合适,就找他了。”

白西装吧唧着嘴摇头:“这世上就是贼最不能信了!那帮龟孙就没底线啊!从女人内裤到井盖子,逮啥偷啥,你怎么能信个贼呢?”

李复一脸苦笑:“现在我是知道了,当时没想到呐。”

白西装哈哈一笑:“你们偷了谁的钱?”

李复道:“绑架案受害人提供的赎金,过账到我们的监管账户,等歹徒划账……我正巧知道账号,就黑了个密码,直接把钱划走了。”

白西装听不懂其中的技术,也无从分辨真假,悠悠点头,装作听懂了似的:“就是截胡了呗?”

“对,就是这个意思。”李复松了口气。

白西装哈哈一笑:“你们够狠的,也不管人家死活。”他脸上柔和了许多,好像真把李复当朋友了一般:“那他现在在哪儿,你能查出来不?”

李复想了想:“如果他还没关电脑就能查到。如果已经登机了,就得等他落地之后开了电脑才能查到。”

白西装猛然站起身,一巴掌拍在李复肩上:“那还等什么呢,快查啊!咱们这儿到机场只要半小时,你先查着,我叫人去逮他。”

李复想了想,道:“这样也好,我查到他之后就用附近的摄像头拍他照片传给你。这个混蛋,枉我这么信任他。”

白西装笑得十分狰狞:“到时候打断他三条腿。”

李复重重一点头,坐到了电脑前,深吸了口气,手指如飞。

屏幕上一个个窗口打开,又一个个窗口关闭,有黑色的界面,有蓝色的界面,看得白西装一干人等目瞪口呆,从未想到竟然有人手速快得能够打出残影!别说读懂那一条条代码,就连字母都看不清。

“真牛逼……”一个小弟失声道。

白西装回过头狠狠瞪了他一眼,自己心中却也忍不住承认:的确牛逼。

李复当然不会真的去找萧陌。他此刻已经不在乎萧陌说的是真话假话了——假话的成分有,真话的成分也有。李复现在最关心的是脱离狼窝,他得向自己人求救。

一个简单的小程序在李复的手指下诞生,界面简洁得如同记事本,上面只有“finding”这个单词闪烁着。

“这啥意思?”白西装凑近看着。

“查找……”“护士”小姐答道。

白西装不吭声了。他以为这是在查找那个身怀巨款的“路人甲”,哪里知道这个程序是发给公安技侦中心的求救信号。

单词每次的闪烁,就是眼下这台电脑发出的信号源。

不出一分钟,技侦中心就会判断出电脑所在的精确地址。

五分钟后,特警大队就会集合出动。

虽然李复只是个科级干部,但是刚刚立下汗马功劳的二级警督,足以引起领导们的重视了。

气氛极度沉闷。

白西装终于忍不住:“怎么还没找到?”

李复只好道:“看来他真的关电脑了。”

白西装皱着眉头:“他带不走那么多钱,肯定是藏在哪里了,他肯定要回来。说不定他压根就没走,等你被抓了他就会回来取出这笔钱。”

李复诧异地看着白西装。这家伙身材魁梧,如同一头金刚巨猿,身上全是肌肉,把西装撑得鼓鼓的。脸上还有一条疤,从眼角一直拉到嘴角,平添许多煞气。这样一个肌肉发达头脑简单的货色,竟然还有点智商呢!

白西装道:“不着急,等他开机。他肯定还要联络你,看你的反应。”

李复弱弱地“嗯”了一声。

萧陌在游戏里发出嘲讽之后,断网,关机,格式化,一气呵成。笔记本就被扔在了仓库的办公室里,他飞快地奔向七十四号仓库。

这里距离七十四号仓库直线距离只有三公里。

郊区的深夜,路灯只开了一半,没有行人,偶尔只有大货车驶过的轰隆声。

萧陌奔跑在小路上,一身黑衣融入了黑夜之中,就连脸上的****也被他调成了暗肤色——这也是三千元高档货的卖点,这款****的商品就叫“千面人”。

萧陌破风而行,心里越发明了。天网那个倒霉蛋肯定是去了七十四号仓库,结果不知道为什么被人控制起来了。这些人绝对不是正经商人,否则不会上游戏里来“诈”他。

那句画蛇添足的询问,分明就是在套取口供,与天网给他们的信息相印证。

萧陌希望天网别丢黑客的脸。只要不是弱智,都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除了用天文数字的金额勾引人的贪欲,难道还有别的办法么?

萧陌坚信这个世界上没人能顶得住严刑拷打,他也不知道天网对他的了解有多深,当前情况下,最为保险的办法就是让天网暂时安全,不至于被逼供到连老婆的内裤颜色都告诉人家。

退一万步来说,掌握了七十四号仓库的秘密,萧陌就能更加主动。就算有人知道了他的情报,也可以用来交换。

电光火石之间,萧陌这个老贼已经捋顺了其中的关系,直奔要害而去。

作为一个从小苦修的飞贼,萧陌在奔跑上下过很大的力气。事实证明,有一技之长总是好的,经常有汽车不方便的时候。比如现在,若是萧陌开车过来,那动静就有些太大了,最后只能硬闯进去。

双拳难敌四手,萧陌可不想跟四个拿着***的凶神恶煞正面对敌。

尤其那***分明还是高端产品,贸然冲上去必死无疑。

萧陌躬身潜伏,心说爷爷我要是有这么一把***,你们四个就是正面跟我硬刚都得跪!

92,天然呆钓鱼 可惜他没有,所以只能在暗中潜行,寻找着四个保安的行动规律。 四个保安只负责看守大门,所以仓库的另一头想必也有四个人。 萧陌等了足足十分钟,这四个保安始终没有离开门口,彼此之间保持着十米左右的距离,互相看着伙伴的后背。 萧陌头皮有些发痒:这四个人看起来像是专业安保啊! 不过这样正说明仓库里有猫腻。如果李复来的时候就有这样的守卫,他是肯定进不去的。如果进不去,当然也不会被人控制,最多就是赶走罢了。 萧陌正准备绕过栅栏,从仓库中段突破的时候,突然听到了渐行渐响的发动机声。 一辆五十五座的宇通豪华大巴停在了门口。 司机跟门卫嚷了几声,很快就响起了栏杆抬起的电机声。 萧陌看着豪华大巴停在仓库门口,心中诧异:没听说过有人用大巴车运货的呀。 他偷偷靠近,牛筋底的夜行鞋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仓库大门上的小门开了,透出里面的光线。 四个保安很快就围了上去,堵在仓库门和车门之间,形成了一道人墙。 从仓库里走出来一列跌跌撞撞的人,从长发上能看出是女人。 萧陌明白了:这里是个拐卖人口的窝点,天网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所以对方只能先控制他,然后把人转移。 想通了一点,带来的却是更大的疑惑。 天网一个宅男黑客,是什么让他在人贩子手下活下来的呢?对于那帮穷凶极恶的人贩子来说,杀人灭口才是最优解啊。 拐卖妇女儿童可是能够判到死刑的重罪。 萧陌作为违法犯罪人员,对法律,尤其是刑法也下过功夫。他清楚地记得拐卖妇女超过三人就能判十年以上了,而眼下从仓库里走出来的被拐卖妇女,起码已经三十人了,还没走完。 这队伍就像是走不完似的。 …… 四十六个! 最后一个妇女被推上大巴的时候,萧陌有种终于松了口气的感觉。 难怪要开一辆五十五座的大客车过来,原来竟然在仓库里藏了这么多人!按照法条,超过三人就是处以十年以上到无期了,如果里面有个轮流发生性关系的情节,直接就是死刑。 哪个拐卖妇女的团伙里会没有这个?蹂躏被拐卖妇女对犯罪分子来说就跟吃饭喝水一样。 萧陌在一个小小的瞬间,还真有些担心天网的安全了。虽然他由衷不想分钱给他,但也是很不乐见他被人灭口。 在大巴车缓缓驶出仓库的时候,萧陌如同一头猎豹,全力冲刺,仗着绝妙的身法,无声无息地贴近了大巴,在车身上一拍,窜入了门卫室。 门卫室没有开灯,只点着一盏“小太阳”取暖器。二月倒春寒,反正不要自己付电费,门卫当然是乐得享受了。 萧陌闪身躲到门后,看着三面都是玻璃门卫室握紧了拳头。他知道自己不能直起身,一旦站直了肯定会被人看到。到时候他被堵在这个五平米的小空间里,恐怕死得更快。 还好,事情并不是总往最糟糕方向发展。 “货物”被转移之后,仓库门口的保安直接上了停在一旁的suv。两辆大切诺基高傲地离开了仓库,路过门卫室的时候连个减速都没有。 孤零零地门卫缓缓走回自己的岗哨。他还不能休息,得赶紧打水,把集装箱里住过人的痕迹清理干净。 水桶和拖把就在门背后。 门卫刚进门,一手拨拉铝合金门,突然眼前冒出一个黑影,宛如恶鬼,吓得他朝后一个踉跄。 塑料水桶扣在了门卫的脑袋上。 不等门卫呼救,萧陌紧跟着刺出一棍。 这根特种合金做成的伸缩棍最短时九十公分,粗如擀面棍,准准击中了门卫胸部和腹部的交界处。 这个位置在医学上叫做剑胸结合,是太阳神经丛,受到剧烈打击之后足以致人昏迷。 萧陌很清楚法律红线,偷什么都不能偷银行,无论怎么打人都不能闹出人命。因为偷银行和人命案,都是省厅督办的大案,就算不被抓住,下半辈子也得在追缉中惶惶不可终日。 门卫被萧陌击中之后,果然应声昏迷。 萧陌松了口气,手在门卫身上游走一圈之后,顺利地摸出了一串钥匙和一把***。 这把***倒是叫萧陌十分惊喜。他刚才还眼热那些保安有这样的神器,没想到自己转手就弄到了一把。此刻拿在手里仔细一看,竟然还是美国艾尔泰瑟公司出的泰瑟x28,三十万伏特的电压,击昏一个成年人只需要零点一秒,可以连发六次,最长距离六米。 正宗的欧美警用装备,国内要弄到一把非但要有钱有关系,还得有运气。 这玩意虽然烫手,但是好在国内警察大多不识货。这枪看起来也跟玩具似的,所以查禁得不是很严,只要别坐飞机坐高铁往警察枪口撞,基本不会有大问题。 萧陌嘿嘿一笑,收了***,把昏迷门卫往肩上一抗,拿着钥匙就进了仓库。 仓库里果然一个人都没有,有个集装箱的门都还开着,里面散发出人类排泄物的恶臭。 萧陌把门外往里一扔。 不凑巧,那门卫的脸正好砸在一坨排泄物上。 剧烈的震荡让他从昏迷中醒了过来,发现自己的处境之后差点尖叫起来。 “你敢叫我就敢用屎堵你嘴!”萧陌沉声威吓道。 门卫想起来了,这个黑脸汉子只一个照面就把他打晕了。他认出这是集装箱,知道一时半会不会有人来救他,只好讨饶道:“英雄!好汉!我也是被逼的啊!” 萧陌对这套说辞完全免疫,直接问道:“下午来的那个人在哪儿?” 门卫一愣,脸上浮现出一抹欣喜:“你说李警官?没事没事!他正在五洲大酒店做客呢。”他说完浑身轻松,庆幸当时没有杀人灭口。 萧陌却是怔住了:尼玛、竟然真的是警察?现在警察都学会用天然呆钓鱼了?果然是防不胜防啊! 93,大富 门卫见萧陌面无表情地堵着他,连忙道:“都是误会,我家雷老大现在就陪着他呢。您老,也是警察?”他有些将信将疑,警察怎么会打人呢?

警察怎么能打人呢!

萧陌已经得到了自己需要的信息,转手掏出***,啪啪一声电弧脆响,电针被高压氮气发射,牵引着两根绝缘铜线击中了门卫的身体。

高压电瞬间将门卫打得挛缩成了一团。因为没有电流,所以只能致晕,不能致死。

萧陌看着被电晕的晕倒门卫,突然一阵懊悔,心说萧陌啊萧陌!你就是个沉不住气的玩意,这一枪就是三百块啊!关键是有钱还未必有渠道买呢!直接上去打晕他不行啦!

不管怎么说,瘾是过了,萧陌随手关上了集装箱的门,锁住。既然那些妇女都能在里面活下来,那个门卫肯定也不会出事。

萧陌从门卫的钥匙串上找到了电动车的钥匙,掏出手机导航五洲大酒店,一看才知道竟然是五星级的高档酒店,是建国后江东省审定的第一批涉外酒店。天网如果被软禁在这样的酒店里,命肯定是能保住的,不过他既然是警察,前途恐怕就有些危险了。

电动车被人换过了控制器,功率高达的八百瓦,时速直接飙到了五十公里。萧陌顿时就爱上了这么低调的好车,停车的时候还有些舍不得。等他潜入酒店附近,就看到门口停了好几辆黑色铁厢车,还有很少见的黑色勇士,上面都涂装“特警”字样。

萧陌心中暗叹:天网果然是警察,而且地位不低,否则不至于大张旗鼓出动特警。他转身回到自己停车的地方,再次跨上那辆电动车,朝自己租赁的仓库驶去。

既然还没有跟“天网”撕破脸,自己还帮了他大忙,那么那个地方就还能用。现在公民身份信息安全抓得越来越紧,要想搞一套合法身份的价格越来越高,渠道越来越窄,对于萧陌这样走精品路线,严控质量的盗贼而言实在不是个好消息。

……

二月九日,二十一时十八分,江东省公安厅。

李复是搭乘直升机回来的。

一位副厅长站在大门口迎接他。这回解救功臣行动从得到警报到出警,再到成功解救人质,整个过程只有三十二分钟。

装备了ec255警用直升机的江东省特警大队,直接用一个小分队机降五洲大酒店楼顶,从上而下。又用一个特警中队从下而上,封锁电梯和楼梯。双管齐下,嫌疑人直接放弃了抵抗。

可笑的是,嫌疑人竟然还狡辩称自己是被绑架人质的朋友。

李复走下直升机之后,迅速被送往省厅卫生所检查身体。副厅长随行,一路上问了一些问题。

李复给他看了腰间的电击灼伤,表明自己头很晕,没法接受询问,同事们自然也不会追问他。他很快就看到了近江市刑警支队长刘星,就道:“刘支队长,七十四号仓库有猫腻。”

刘星作为刑警支队长,理论上说是要对整个近江市的刑事案件负责。当然,做到了支队长其实已经不用跑一线了,他手下有七八个大队长,那才是真正干活的人。可是刘星作为从一线升上来的干将,碰到大案要案总是会亲临现场。

听了李复的话,刘星好不怀疑地安排警力去搜查七十四号仓库。

“李科,你怎么会去那个地方?”刘星问道。

李复道:“我托个朋友带了些书过来,他说放在了七十四号仓库。我过去之后发现他搞错了,那个仓库里全都是集装箱。我转身要走的时候,突然听到集装箱里有动静,正要询问,那个保安就朝我扑了过来,把我电倒了。”

刘星微微点头:“这的确不正常。”

李复道:“那个穿白西装的打了电话给某人,好像是他的老板,决定把我软禁在酒店里,说是过两天放我。我当然不相信,所以编了个故事,骗到了电脑。”他又将自己的故事简明扼要说了一遍,只是萧陌的身份成了他一个身份隐秘的技术小伙伴。

刘星知道这些技术宅男之中有很多奇葩怪咖,深挖下去既没有必要也不会有结果,就没把“路人甲”放在心上。他对李复编造的截胡赎金故事倒是挺有兴趣,主要是因为编这个故事的人,竟然是个连话都说不顺溜的老实人。

副厅长是文职出身,在一旁插不上话,哈哈附和两句就离开了。他是今天的值班领导,两会敏感时期每个厅党组成员都要轮班坐镇省厅,既然连特警都出动了,肯定是要给厅党组、省委省府做个汇报的。

刘星和李复也没留他,两人的情商其实都不怎么高。

刘星陪李复检查完了身体,坐着闲聊两句,关系不自觉就拉进了。那边七十四号仓库的搜查行动也来了回音:仓库失火,警察赶到的时候现场已经有了清理,有个门卫被烧死了。

刘星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李复:“看来七十四号仓库的线索续不上了。”

李复皱眉:“不是还抓到了那个白西装么?从他们入手,抓不出幕后老板么?”

刘星叹了口气,道:“你说雷大勇啊。我们只能留他二十四小时,我估计是问不出什么的。”

李复道:“他这不算是非法拘禁和袭警么?”

刘星摇头苦笑:“没证据啊。”

袭警的认定条件是“正在执行警务的警察”。李复虽然是警察,但当时并不是在执行警务,所以挂不上袭警。再说了,真正袭警的那个门卫已经死于火灾,雷大勇可是坚持说自己请警察兄弟去休息一下,赔礼道歉,绝没有动粗。

至于非法拘禁就更难形成证据链了。首先是李复被限制人身自由的时间不到二十四小时,而且也没有证据表明被强制禁闭。雷大勇说是“急迫地想赔礼道歉,征求原谅”,这个说法并不违背法理人情。

“这个雷大勇呐,十六岁因为故意伤害致人重伤被判了五年,出来之后又有一次交通肇事致人死亡,判二缓三。他现在是碧云集团的保安部主管。碧云集团董事长臧博强是省****,优秀企业家,利税大户……呵呵,国内现在就是这样,刑不上大富。”刘星无奈道。

94,愉快,不愉快 李复只能默然,突然抬头道:“我得回办公室了,还有事没做完。” 刘星送李复回了技侦中心,他知道李复是单身汉,在中心大楼里有个特批的宿舍,上班连大门都不用出。这让刘星十分羡慕,可他自己却是有老婆的人,再晚都得回家,否则被念叨起来实在头痛。 李复目送刘星离开,快步上了楼。 技侦中心大楼是一体式建筑,地下三层,地面五层。地下三层有一层是仓库,另外两层四千平米都是机房,里面阵列着银河三超级计算机。虽然现在许多要害部门都用上了银河五,乃至天河系列,但是李复对于江东省能有银河三已经感到十分满足了。 在这种每秒130亿次计算能力的巨型机面前,任何一个民间黑客都只能闻风丧胆跪地求饶。更何况公安部门还掌握着机密数据库,有各种网络特权,李复经常有种错觉,自己好像手持神器,骑乘神兽,在网络世界里所向披靡。 银河三作为李复的大脑,眼睛就是遍布全省的监控摄像头。回到宿舍之后,李复换上了宽松的萌熊睡衣,几乎半躺着坐进了电脑椅,面前斜挂着五块二十一寸电脑屏幕,如同一面墙壁,李复彻底被包围起来。 这是李复最惬意的时刻,也是他觉得当警察最美好的时刻,如此奢华的装备都是公家出钱。如果要他自己购置,那可真是要下血本了。更别说银河三和技侦中心六十多名训练有素的手下,那可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宝贝。 李复进了自己的王国,从一个腼腆羞涩的技术警察摇身一变成了叱咤风云的史诗英雄。 他首先核查了“路人甲”在lol和剑网账号的登录情况——可不是用第三方软件,而是直接进入游戏公司的后台,从时间到ip,一览无余。让他意外的是,“我不是路人甲”竟然还在线。 李复以为萧陌应该躲起来了。他相信这个老贼的确是黑了他的五百万,否则没必要故布疑阵,把他骗到七十四号仓库去。更没必要“黑”了他的间谍级针孔摄像机,那可是他花了大价钱从美国黑市上买到的,即便在美国也是管制品。入关时差点被海关查出来,还好他有江东省公安厅做背书。 李复先找到了路人甲的物理位置,是北郊的一家网吧。狡诈的老贼用纸巾蒙住了电脑的摄像头,但是却没意识到网吧里也是有监控录像的。 李复取得了网吧管理员权限,转动摄像头,对准了坐在十七号机上的年轻人。 年轻人正带着耳机跟人愉快得聊天,聊得眉飞色舞,丝毫没有觉察到异样。 李复登录上游戏,第一句话就是:“我看到你了。” 监控里,年轻人顿时紧张起来,转头四顾。 …… 天网看到的年轻人,当然不是萧陌。 萧陌不并不奇怪这个黑客的神通广大,尤其是得知对方是警察之后,知道他能调动的资源远远不是宅男黑客能够比拟的。 年轻人按照萧陌之前的指示,发了一句:“查找你的摄像机。”然后便退出了游戏,结账走人。他拿了五百块钱,为的就是等这个“天网”出现,说一句没头没尾的话。现在任务完成,他也可以愉快地跟小伙伴们去吃烧烤喝啤酒,运气好还能带妹子开个房。 萧陌此时也在这个网吧,不过他是坐在收银台后面,作为网管的“朋友”看着视频,顺便代班。三个摄像头正对着他,那是老板用来防止网管和收银小妹手脚不干净的。 李复虽然技术高超,但是面对狡猾的萧陌,还是被蒙蔽了双眼。他给此时在网吧里的所有人都留了面部档案,一不小心还找到了外省通缉的逃犯,却还是遗漏了最为醒目的那个人。 得到消息之后,李复尝试着连接自己的针孔摄像头,没想到竟然还真找到了。从传导过来的画面来看,摄像头被安在某辆车上。车速不快,只有五十迈,从周围景色来看是某条二级公路。 李复很快就完成了定位,果然是202省道。通过道路监控,他看到了那辆载客的大巴车。车里有人,但是车却在北郊兜圈子。 没有目的地,只是不停地绕着一个大圈。 李复没有做过智商测试,因为他觉得那是对他的侮辱。不过不可否认,拥有数学和计算机双博士的人,智商绝不会低。他运指如飞,查到了那辆大巴的注册信息,是江东捷运集团的车,而江东捷运集团是有碧云集团参股。 七十四号仓库是江东全心货运集团长期租赁的仓库,而这个江东全心正是碧云集团的全资子公司。 雷大勇是碧云集团的保安主管。 一条条线索都指向了碧云集团。 李复点开网络电话,直接打到了刘星的警务通手机上。 “刘支队,我记得二大队去年就在追查一起拐卖妇女的案子?对,我这里有重要线索。”李复语速很慢,每个字都咬得十分清楚。 刘星顾不上老婆的不满,套上衣服就朝外跑去,边跑边通知了刑警二大队,当即展开行动。 这样的行动简直就跟郊游一样。 刑警和特警换上了交警的背心,拿着荧光棒在大巴即将通过的路段假装临检。 大巴司机看了一眼被灌了药昏沉睡去的被拐卖妇女,与押车的同伙眼神交流之后,决定让交警上来看一眼。 身材瘦弱的交警果然没有看出什么问题,但是就在他即将下车的时候,突然反身扑向司机,娴熟的擒拿和铐术将懵懂的司机迅速制服。一队身穿交警背心却端着九五**的特警迅速上车控制了嫌疑人,四十六名被拐卖妇女安全获救。 天亮之后,就在刑警们激动兴奋展开预审的时候,李复却换上了运动衣,打了辆车前往刑警二大队停车场。 大巴作为犯罪工具就停在那里,李复得去拿回自己的针孔摄像机。 …… 95,恶讯 一个带着辅警臂章的年轻人面无表情地看了李复的警证,说了一声“跟我来”,带着李复前往大巴车停放的地方。

李复绕着大巴车走了一圈,发现那个辅警始终跟着他,不满道:“都是自己人,有必要盯这么紧么?”

辅警一副僵尸脸:“自己人还带教唆人偷钱的?”

李复身子一僵,转过身:“你是路人甲。”

“我不是路人甲。”萧陌在****的保护下淡定道:“天网2179。”

李复咧嘴笑了笑:“终于见面了啊。”

萧陌道:“没想到我用五百万没钓到你,用个摄像头却成功了。”他摊开手,小巧精致功能强大的间谍器械就在他掌心中躺着。

李复吃一堑长一智,手偷偷摸到了手机上,只要按下两个组合键,就能直接给刑警队发出远程求救信号。他现在是最受刑警们爱戴的人,谁都知道有这位学霸出手,侦破追逃就轻松得多。

李复道:“我没想到你这么厉害。”

萧陌不以为然,将摄像头扔了过去。

李复一阵手忙脚乱方才接住,没让摄像头掉在地上。他抹了一把虚汗:“不会好好交给我啊!”

萧陌在面具下忍不住笑了:“不继续装逼了?”

李复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形象彻底破灭,只好糯糯道:“你要见我的话,说一声就可以了。”

萧陌道:“这年头谁信得过谁?我也没什么恶意,就是想知道你对我到底了解多透。”

李复看了一眼萧陌,道:“实话实说啊,在你身上我还真有些无力。至今为止我连你的手机号码都没查出来,你是怎么做到的?”

萧陌耸了耸肩:“不记名卡,外加平时不开机。”

李复复杂地看着萧陌:“难怪。”

萧陌问道:“你是怎么追踪到我的ip的?我用了软件的。”

李复笑了笑:“你那个软件是三年前买的吧,早就过时了。而且就算你蹭邻居的wifi,我也能锁定你的房间号。”

萧陌不解地看着李复。

李复竖起一只手指,得意道:“那栋楼唯一一户从来没有网络购物的,就是1902室。你太谨慎了,以至于有些出格。”

萧陌苦笑,还好被面具遮着:“你很聪明啊。”

李复学萧陌耸了耸肩:“他们都这么说,或许是吧。”

萧陌觉得有点喜欢这个家伙了。

李复道:“你本事不小,为什么胆子这么小?”

萧陌愣了愣,道:“我的职业就跟老鼠一样,你什么时候见过胆大的老鼠?现在遍地都是监控,网监又是什么都能查到,不小心点怎么能行。”

李复嘿嘿乐了:“我看出来了,你学过技术,但是被书本上的技术骗了。说穿了,自己吓自己。”

萧陌不以为然:“小心无大过,尤其还有你这样的警察呢。”

李复沉默了片刻,道:“我需要你,咱俩合伙干吧。”

萧陌一愣:“我早上出来牙还没刷呢,你跟我说合伙……”

李复道:“你有能力,我有技术,合则两利。这其实就跟警察一样,你负责外勤,我负责内勤。说实话,外勤的活我真干不了,你看我装个摄像头都装不好。至于技术嘛,就算你再好学,从天赋和硬件上你也不可能超过我。”

天赋就不说了,硬件上有谁能自己家里弄一套银河系列的超级计算机?

萧陌道:“我讨厌警察,尤其讨厌黑警察。”

李复摇头:“我不是黑警。”他顿了顿:“我有个朋友,也是搞技术的。他前段时间死了。”

萧陌扬了扬眉毛。

李复道:“他从来不出门,去年六月份难得出门见网友,结果公路桥塌陷,全车三十六人无一幸免。最终出具的调查结果,却说客车超载导致。我不相信,私下查了查,发现这个项目层层转包,最后的施工队根本没有合格的资质。要说领导没拿钱,你信么?”

萧陌依稀想起了这起事故,新闻上有过报导。

李复道:“可是现在那帮贪官墨吏,反侦察的手段层出不穷,我就算查到了他放钱的地方,却完全查不到过硬的证据。就算抓了那人的秘书,秘书也会扛下来,所以……”

萧陌明白了:“所以你找我,直接釜底抽薪,让他生不如死。”

李复默认了,他又道:“我知道里面肯定不止一千万。不过我有五百万也就够了。三十六个无辜死难者家里每人送十万,这就是三百六十万。还有一百四十万,我打算成立一个非盈利组织,雇人对全省道路进行暗察,寻找隐患,用他们的钱,干他们该干的活。”

萧陌用手托了托面罩:“我要说屋里只有一千万,你信么?”

李复盯着萧陌的眼睛:“不信。我算过,他起码搞了一个亿,现金不会那么少。”

萧陌点了点头:“这次我只拿出一千万出来分,你接受么?”

李复无奈:“钱在你那儿,我一张监控照片都找不到,不接受又能怎么样。”

萧陌笑了:“合作愉快。”

……

半个小时之后,刚刚说完“愉快”的萧陌满脸“不愉快”。

他脸色严峻地看着眼前的手机。

手机中显示着一串长长的信息:“萧陌,男,汉族,32岁,沙省真县人;毕业于……”

姓名,籍贯,住址,父母,关系圈,一应俱全,这也就算了,他设置的几个藏身点,几处紧急时候备用的存储点也被标了出来,更麻烦的是,里面列了足足十个和自己有关的案子,以及这十个案件,能和自己拉上关系的关键性人物。

信息的最后是一句简短的邀请:“君之大才,心向往之,xx市扫榻以待,盼早日相会,159xxxx7275,沈霖。”

完了!

和自己强迫宣晓楠给自己打白工一样,自己被盯住了。

从这条子来看,自己被盯住的内容,比宣晓楠被盯住的内容详细了许多倍。

后果显然也严重许多倍。

萧陌脸色铁青。

两分钟之后,萧陌摊开几页纸,在上面写写画画。

十分钟之后,萧陌对照收到的短信内容,开始涂涂改改。

半小时后,萧陌脸色铁青地看着面前涂满了删除线的纸张。

一分钟后,萧陌恶狠狠地将纸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又一分钟后,萧陌将纸重新捡起来,细心地点燃烧成灰烬。

之后,萧陌重重地叹了口气,打开手机,翻到了机票**页面。

……

96,大师 “呼……”看着萧陌发过来的机票**截图,沈霖长长地舒了口气,和这样的高段位大佬打交道,沈霖总感觉自己有点心虚:“老板,他答应过来了。”

“我能看见。”姚彬回答。

“我的意思是,”沈霖舔舔嘴唇:“那,什么时候去做我……我们的3%?”

“再来最后一位就可以开始了。”姚大佬回答。

“还要?”沈霖皱眉:“还要人……我们到底要去干什么?有了打手和阴谋家还不够?”

“准确的定位是司机和参谋。”

“好吧,”沈霖撇撇嘴:“司机和参谋都有了,还要什么人?”

“你还需要一位管家。”

几分钟后,看着姚彬描述,自己记录的基本资料,沈霖皱眉:“这位管家先生,好像有点缺陷吧?”

“作为管家,尤其是作为你的管家,”姚彬回答:“这不是缺陷,而是优点。”

————————

夏日的梧城热得让人烦躁,就连海风都带着热度。

即便是最能吃苦的家庭主妇,在这样的早上都不愿意出门。

在梧城市中心的一个小区里,古老的单元楼迎来了今天第一位来客。

顾阿姨在经历了攀爬五楼的折磨之后,带着细喘,刚要抬手敲门,一阵风吹过,门就朝里缓缓打开了。

这让她觉得有些灵异,一时不敢往里走。

虽然明知道自己要见的人是个瞎子,但她还是拉了拉衣摆,看上去更挺括一些。

“大师。”顾阿姨捏着嗓子喊了一声,方才踏进大门,又小心翼翼回身碰上了大门。

这个嗓音专用于她所见到的大人物,诸如街道主任,派出所所长,公司老板之类。在她心目中,里面的这位大师丝毫不逊于那些官面和商场上的人。

“唔,你来了。”大师坐在书桌后面,抬起头——虽然他看不见,只是单纯出于礼貌地将脸转向顾阿姨。

顾阿姨扫视了一圈房间,一如既往地干净整齐。所有东西都尽量贴墙,连脱漆了的木地板也擦得一尘不染。这让她有些不好意思,因为自己进门的时候没有在门外的垫子上蹭鞋底。

大师摆正了面孔,仍旧抬着,随口道:“请坐。”

顾阿姨在大师对面的凳子上落座,把包放在腿上,又把手压在了包上,郑重得好像里面有几十万现金似的。她看了一眼大师手里的工作,正拿着一柄雪白鬃毛的小刷子,清扫一尊木偶。

在顾阿姨看来,但凡高人都是有些怪癖的。

眼前这位高人的怪癖之一就是收集人偶,木头的,金属的,皮革的,绒布的……各式各样的人偶。

另一个怪癖就是打扫房间。

无数遍地打扫房间,好像有一丝灰尘都能让他得病。

不过这些都不妨碍顾阿姨对大师的崇敬。

“我今天来……”顾阿姨等了一会儿,生怕影响大师的工作,良久才笑道:“是想请大师把上个月的房租结了。”

大师的手没有丝毫停顿,仍旧清扫着一尺见高的木偶。

房间里只有座钟转动发出的咔咔声。

“是这样,”大师咧开嘴,努力表现得更加温和一些,“我可以送你三卦!”

“大师啊,”顾阿姨为难道,“上个月我答应了,结果回去老头子跟我闹了好久,这个月……”

“你就说准不准!”大师提高了音量:“那支股票涨没涨!你赚的钱够不够我的房租!”

顾阿姨顿时有些惶恐。她可不愿意得罪大师这样的人物。

而且大师句句在理。

上个月他说了三支“必涨”的股票抵房租,果然每支都涨了,从收益上来说的确能够抵过房租。可是老头子那边却不好说话,硬说这股票的本金是自家出的,风险是自家担的,送三个股票的消息怎么能够算数?

与其现在是大牛市,瞎子选三个股票都能涨停!

唔,他的确是个瞎子。

“可、可……”顾阿姨越发为难了。

砰!

大门被一脚踢开了。

一个身穿白色小背心,翠花沙滩裤,趿着人字拖的老头冲了进来。

他额头青筋暴胀,靠着稀稀拉拉的头发勉强可以遮住头皮泛光,然而此时激动起来,支援中央秃地的头发散乱开来,又回到了地方上,让中央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姓戴的!你个畜生养的!神神叨叨给我家老婆子灌迷魂汤是吧!”老头冲进来叫骂着,手指大师,从背心里露出的胸口红得就像是烫熟了的大虾。

“你有胆子租房子,没本事付房租啊!你个畜生养的!”他继续骂着,见赖房租的神棍仍旧安坐转椅,更是怒火中烧。

老头左右一看,寻找可以砸掉的家具。

一个大立柜贴在东面的墙边,搬不动。

一张书桌横在南面的窗下,显然也搬不动。

一张木板床在西面的床边,不考虑。

转椅和凳子上都做了人,其中还有个是自己的老婆,砸不了。

床里面的墙上有个三个木架子,几乎与床等长,上面放着一个个形态各异,材质不同的人形玩偶。

“你就是个变态!”老头看不惯成年人还要玩人偶,怒斥道:“大男人玩这种小姑娘家玩的东西!我孙女都不玩!变态!”

“老头子,你要做什么!”顾阿姨看到丈夫径直朝床跑去,连忙从凳子上起身,上前抱住了暴怒的丈夫。

“你放开我!”老头吼道:“你成天给人灌迷魂汤!一个月三千块的房租说免就免掉了啊!我买菜贵了五角钱,你说了我两三天,自己倒是大方得不得了呐!别拦我,我今天就是要把他家砸了!”

“老头子你傻了啊!这是我们的房子啊!他大不了搬出去,可这是我们自己的房子啊!”顾阿姨也嚷嚷开了。

老头一想有点道理,左右再看,终于在书桌旁边发现了一个热水瓶!

他冲向热水瓶,戴大师却提前一步将热水瓶举了起来。

“拿去砸。”戴大师声音平缓,好像跟他没有半点关系:“这也是您家的。”

老头伸出的手定在半空中,怨愤地朝老太婆望去。

顾阿姨避过老头子的目光,嘴里却不服输,声音比老头还响:“人家租房子,我们配个热水瓶也是应该的咯!你砸呀,砸了你去给人家买!”

老头一扫书桌,却发现这瞎子过日子还真简单,书桌上只有一卷用了一半的卫生纸。

戴大师已经将木偶抱在了怀里。

“滚出去!给我滚!押金一分钱都别想拿!”老头抄起卫生纸,重重扔在地上,歇斯底里喊道。

卫生纸滴溜溜滚开,在地上画出一条长长的白带,毫不犹豫地滚出了门。

“戴先生现在方便么?”

一个美女拿着小半卷的卫生纸出现在了门口。

97,分期 她身上黑白分明。 黑色的长发配雪白的肌肤,黑色小西装配奶白色的衬衫,黑色的西装裙配肉色的丝袜,黑色的手提包配手里白色的卫生纸。 白色纸带随着黑色高跟鞋敲击地面而寸寸提起,终于在美女的手中变成了松松的一团。 美女将卫生纸团放回了书桌上,面对搂搂抱抱的两位老人家:“不好意思,方便让我先来么?” “方便方便!”顾阿姨已经替戴大师应承下来,一边用力推着老头子,低声道:“别妨碍人家做生意!回家回家!” “他房租……”老头仍旧不肯罢休。 “你把他生意搞黄了他更没钱!”顾阿姨怒道:“他去睡桥洞,我们那三千块打水漂,你高兴啊!” 老头也想通了这个道理,打量了一番这个不速之客,终于留下一个重重的“哼”,转头朝外走去。 “你们忙啊,呵呵,我们先走了。”顾阿姨紧跟着出了门,又迈着小碎步跑回来对美女:“戴大师算得真的蛮准的!” 美女回以一个职业微笑,等阿姨带上门,方才一捋裙摆,坐在了屋里唯一一把凳子上。 “我是《南市画报》的记者,我叫庄婴姿。” “庄小姐,恐怕我没什么值得采访的吧。”戴大师微微一笑,云淡风轻,根本看不出正陷于财务危机之中。 庄婴姿有些好奇,道:“大师能算出我来的目的么?”她刚说完这句话,立刻意识到自己有些轻佻了,而且她今天来此的缘故并不适合用来开玩笑。 应该更严肃一些,更端庄一些,更肃穆一些,或许更悲情一些。 不可否认,导致眼前这种不专业的情形,绝对是因为刚才在门口看了一幕闹剧的缘故。 就在庄婴姿打算用咳嗽来掩饰自己的失态,并且引入正题时,戴大师先开口了。 “是因为美女作家戴晚晴被杀的案子。”戴大师平静道。 庄婴姿真的有些意外了,道:“真能算出来?” “不,我昨天听了新闻。”戴大师并没有故弄玄虚,直截了当道:“新闻说了这起恶性案件。” 庄婴姿饶有兴趣地倾了倾身体,抬杠道:“这不能证明我来这里跟那桩案子有关。” 戴大师将保护得妥当的木偶放在了桌上,从书桌抽屉里夹出一张名片,推到庄婴姿面前。 名片上是粗黑的戴天仕三个字,仔细看看才能看到戴字下面还有“讳真”两个小字。 “我姓戴名真字天仕。”戴大师坐正身体:“我是瞎子,不是傻子。” 庄婴姿捻起这张朴素得没有任何头衔的名片,发现上面连地址和电话都没有,实在不明白这张名片的意义所在。 “我没有丝毫怀疑您智商的意思……”庄婴姿觉得谈话有些不受控制,她好像不应该解释。 “我能分得清别人来找我的原因。”戴天仕道:“无论是来收房租,还是挖新闻,我都很清楚。” 庄婴姿的干咳终于派上了用场。 “我没什么可说的,如果庄小姐不打算照顾我的生意,请慢走。”戴天仕关上了采访的大门。 庄婴姿丝毫不意外,也并不介意,因为她还带了一柄钥匙。 “我付采访费。”女记者自信地说道。 “三千块,谢谢。”戴天仕狮子大开口。 庄婴姿脸彻底垮了下来。 她需要一些别人不知道的消息,好让她的报导更惹人注目,这样才能摘掉她“实习生”帽子,成为一个真正的记者。 不过三千块,这个代价实在太高了! “不过你运气好,我接受分期付款,而且免息。”戴天仕继续道:“三千块分三个月给我。” 庄婴姿微微蹙眉。 她的实习工资是沪市最低工资标准,每月一千八百二十元。虽然略高于其他城市的最低工资标准,但多出来的钱也绝对不够补偿高昂的交通成本。 去掉每个月的固定开销,庄婴姿正好能够存下一千块钱。这得益于她跟父母住在一起,不用付房租。 如果接受了这个死瞎子的勒索,意味着三个月都不能购置新衣服,不能有同事朋友外出应酬的额外开销,不能在关键时刻打车,甚至不能去看一场新出的大片。 “如果你给我的消息不值这个价呢?”庄婴姿寒着脸问道。 戴天仕朝后仰了仰,靠在椅背上,黑色的窄框墨镜刚好遮住了他的眼睛,让人吃不准他是不是真的瞎子。 “这就需要赌一赌了。”戴天仕十指相抵,建议道:“要么,一百块钱先算一卦,看值不值?” 庄婴姿有些无语,暗叹自己到底从业日短,还不能像个老记者一样自如应对这种江湖人。 而且从刚才交锋来看,这个算命瞎子还是有点门道的。 有点门道的江湖术士。 这种人皮厚心黑,毫无节操。 庄婴姿想了想:“我可以先给你五十,你说够五十块的,我再决定是不是付剩下的钱继续听下去。” “起步价一百。”戴天仕不肯松口。 庄婴姿吸了口气,暗暗在心中将昨天才放入购物车的那条黑色鱼尾裙点了个“删除”。同时麻利地从包里取出红色钱包,抽出一张红色的百元大钞,拍在桌子上,紧紧压在手指下。 戴天仕循声摸了过去,手指传来熟悉的感觉,暗暗松了口气:今天总算开张了! 他用手指抽了抽纸币,却没有抽动。 “还要告诉我……”庄婴姿加码道。 “你进门之前先在门外偷听,可见你并不着急见到我。”戴天仕爽快道:“来我这里,又不急着见我的人,肯定不是来算命的。” 穷拜佛,富烧香,走投无路才算命。 找到算命先生家里的客人,必然急切让大师指点迷津,谁有闲情在门口看热闹? 戴天仕继续道:“从你卷卫生纸的小习惯,看得出你父母教育你要体面,但不能浪费。如果我所料不差,你父母从事的是清高的工作,比如老师。” 庄婴姿松开了手。她的爸妈是同一所学校的老师,这点绝不会在新闻里播报出来。 看来这个江湖术士的确有些门道。 戴天仕抚平百元大钞,仔细地一折为二,放入外套的内袋里。 98,虎落平阳 “你自报职业,然后是名字,可见你从业不久,缺乏底气,怕人不认可,还有……你对记者这个职业还有崇拜,这是新人所特有的。”戴天仕又靠回椅背,十指再次抵对起来:“也说明你来这里是为了公事。我这里能有什么公事呢?我都两三个月没生意了,所以昨天新闻里播报的戴晚晴被杀案……”

“抱歉打断一下,但你的推论有漏洞……”

戴天仕紧跟着打断了庄婴姿:“我说的不是推论,是感觉,是猜测,是你坐实了我的猜测。”

庄婴姿突然觉得有点牙酸。

“说不定是别的案子呢?”庄婴姿继续抬杠。

戴天仕笑了。

如果是别人的案子,一个记者会跑来请教算命先生么?

她当然是知道了戴晚晴有个哥哥,而这位“戴晚晴的哥哥”,就是他戴真戴天仕。

“一百块还有余额,你想知道什么?”戴天仕问道。

“你对你妹妹被杀怎么看?”庄婴姿补了一句:“看起来你们感情很一般。”

“我从未见过我妹妹。”戴天仕点了点镜框:“不仅仅是生理上的‘见’,而是我跟她没有见过面,没有说过话,她大概连我的存在都不知道。”

庄婴姿对这样的家庭关系十分好奇,问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父母没有理由将我的存在告诉她。”戴天仕道:“因为我的残疾,他们把我扔在福利院门口。前年又找到我,想要给我一笔钱作为补偿,但并不打算认我这个儿子。你觉得这样的父母,会告诉自己的宝贝女儿,她有一个我这样的哥哥么?”

“这……”庄婴姿的好奇心更重了:“能细说说么?”

戴天仕道:“余额不多,请谨慎提问。”

庄婴姿清了清喉咙,收回对算命先生的好奇,回到正题:“如果你对死者一无所知,那么怎么要我的三千块呢?看,这一百块都还要找我!”

“起步价不找零。”戴天仕道:“何况我对她并不是一无所知。她是知名言情小说家,结婚只有五年,却有个七八岁大的女儿……”

“她有个七八岁大的女儿!”庄婴姿眼睛一亮,光凭这条消息就值回一百块了。

目前为止,从未有人披露过纯情美女作家戴晚晴有个女儿!

还是未婚先有女啊!

“可靠么?”庄婴姿求证道。

“孩子的外祖父母身上带着幼儿园的味道,如果不是刚接了外孙女,还能是什么缘故?”戴天仕笑了笑:“他们可是连亲生儿子都要抛弃的人。”

“你怎么分辨接的女孩还是男孩?”庄婴姿边取出采访本,边问道。

“因为外婆比外公更关心那个孩子。”戴天仕道:“你应该去找孩子的父亲。他现在一定想把所有的事都告诉公众,寻找一切自己没有杀人的证据。”

“谢谢。”庄婴姿在采访本上速记了几个符号,抬起头继续道:“的确,现在嫌疑人,也就是你妹夫……”

“叫他嫌犯就行了。”

“好吧,嫌犯,”庄婴姿顿了顿道,“他不承认自己杀了妻子并且毁尸灭迹,但是一切证据都指向他杀了人。真麻烦,案件还在侦查阶段,所以没法采访他……”

“所有证据都指向他杀人,但还没有移交检察院?”戴天仕突然提高了声调。

他的眉毛跳出了镜框,伸出右手食指,微微颤动:“那说明警察还少一个直接证据。”

“嗯……你这么说也有道理。”庄婴姿愣了愣,用水笔轻轻点了点嘴唇:“对哦,影响这么大的案子,警察肯定想早交早好。”

“警察没有找到尸体。”戴天仕下了结论。

庄婴姿翘起腿,手肘撑住膝盖,托着下巴:“给你这么一说,好像的确有些道理……不过警察总能找到的吧……”

戴天仕错开十指,压得关节咔咔弹响:“不,他们找不到尸体……因为这中间有些缺失了的东西。”

“缺了什么!”庄婴姿瞪大了眼睛,准备接受一个离奇而震撼眼球的故事。

“您的余额不足。”

戴天仕的笑容很灿烂,但庄婴姿真的很想一拳打上去。

戴晚晴被杀一案之所以影响极大,不仅仅是因为她的名作家身份,还有两人在五年前结合时造成的社会轰动。

戴晚晴的丈夫向明哲比妻子年长二十岁,是戴晚晴的大学老师,也是戴晚晴处女作的推荐人。

因为与戴晚晴相恋,向明哲与发妻离异,又辞去了大学的教职,在物议沸腾之中娶了自己的学生。

戴晚晴一直顶着“第三者”的帽子,但无论是妆扮还是文字,都带着“纯情”的标签,竟然也有一大批毫无是非观的铁杆粉丝认为“爱情”不该受到世俗的责难:中国又不是天主教国家,还不许人离婚了?

如果戴晚晴早在结婚之前就有了孩子,那情况又不一样了。

起码从辩护方角度而言,社会对戴晚晴的同情会下降,同时只要向明哲声明:自己是一时糊涂,因为有了孩子而被迫与发妻离异,娶了戴晚晴。那么他所受到的道德谴责也会下降——即便最后证明他的确是杀妻犯。

所以庄婴姿的独家新闻稿引发了新一轮舆论狂潮,带来的激烈辩论就是报社的业绩。

《南市画报》原本只是梧城的二流刊物,却因此频繁登上一流报刊的版面——谁都得注明这条消息转自《南市画报》。

“干得漂亮!”

报社主编毫不吝啬自己的表扬:“这种挖掘新闻的精神,是我们每个新闻从业者都必须具备的精神!今天,小庄,你很好地展示了这种精神!那个线索费是……”

“一百。”庄婴姿如实道。她做不出虚报开销的事。

“嗯,本月里就批,让他带好身份证来报社领。”主编咧嘴笑道:“一百块拿到这样的消息,很值得啊!”

“我已经垫付了……”庄婴姿道。

“哎呀,这就比较麻烦了呀。”主编脸上顿时一紧:“虽然咱们跑新闻的都知道,你光打白条,很多人都不乐意跟你说话。不过记者垫付,终究有些不好管理,你也垫付,他也垫付……”

“主编。”庄婴姿打断主编的话:“这笔钱无所谓。不过他说还有更大报料,可能跟戴晚晴案有重大关系。”

99,秘书和司机 “哦?”主编头一偏:“他还知道什么?”

庄婴姿抿了抿嘴唇,道:“那个,他开价三千,不见钱不肯说。”

“三千也不多啊!”主编道:“我批了,只要他确定能弄点东西出来。还有,必须是独家,不能让他到处卖啊。”

“是,那我这几天……”

“你就跑好这个新闻。”主编大手一挥:“警察局那边我让小陈去盯着。”他旋即压低了声音:“那个,一百块钱的线索费,你还是叫他来领,好歹落个人情呢。”

庄婴姿颇有些看不上这个连一百块都看得很重的主编,不过人家也是好意,当即点头应道:“明白,我跟他说。”

“你再找几张出租车**,我给你报掉。”主编语重心长道:“跑新闻不容易啊,再让记者自己掏腰包,说不过去的。”

庄婴姿顿时心生感慨,倒不是因为自己那条裙子又回来了,而是领导的理解和认同实在让人鼻酸,恨不得整个人都燃烧起来,为报社跑出一个惊天大新闻!

“谢谢领导的关心。”庄婴姿故作轻松,一般也只有调侃的时候才叫“领导”。

主编挥了挥手:“去忙吧,好线索要咬紧,你转正的事也就好说了。”

“谢谢领导。”庄婴姿浑身轻快,飞一样地出了主编办公室,恨不得有道传送门,可以直接出现在戴天仕的出租屋里。

不过在此之前,她必须先准备好独家消息的合同,还有线索费登记表。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那个江湖术士能多拿一百块钱,庄婴姿心中颇有些不爽。

戴天仕倒是很高兴,只要跑一趟报社就有一百块钱拿,而且还可以让庄婴姿接送——反正她打的费可以报销。

庄婴姿如果知道戴天仕心里这么想,多半会忍不住拿挎包砸他脑袋——即便他是盲人也不会心软!

“关键是那三千块钱,你到底有没有线索可以报料?”庄婴姿更担心自己转正的事。主编的承诺如果反过来看,无疑是说:如果搞不来更劲爆的消息,转正的事恐怕就得“按规定”来了。

“我怎么可能没有?”戴天仕笑了:“就算案情没什么好说的,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些戴晚晴的隐私啊。你也知道,我是她哥哥。”

庄婴姿心中一动,明白了戴天仕的意思,正色道:“我可不要虚构的故事!”

“我只是备一手罢了。”戴天仕从转椅上了站了起来,膝弯朝后一送,让转椅撞到了墙上,然后健步朝大立柜走去。

庄婴姿很好奇地望着,看到戴天仕从大立柜里取出一根文明杖,似乎比她想象中的盲拐要稍稍短一些。

戴天仕将文明杖夹在腋下,又取了一顶亚麻色的绅士帽,扣在头上。

庄婴姿差点笑出来,提醒道:“外面三十多度呢。”

“屋里也差不多。”戴天仕并不为所动,翻起衬衫衣领,系上了黑色领结。

庄婴姿惊讶得下巴都掉了,问道:“我们去干嘛?”

“赚那三千块钱。”戴天仕说着,将一件米黄色的西装从衣架上取了下来,搭在手臂,问道:“怎么样?”

庄婴姿嘴角微微抽搐:“有些怪……”

“不帅么?”戴天仕轻轻摸了摸下巴,似乎在思索什么。

庄婴姿不由自主地打量起戴天仕的配装来。

仔细观察才发现,这个江湖术士的白衬衫洗得十分干净,熨烫仔细,而且还用了风骚的银色袖扣。

“我明白了。”

戴天仕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信步走向门口,一并脚,皮鞋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你的审美观有问题。”他说。

庄婴姿彻底被戴天仕脚上的那双棕白两色相拼成的尖头皮鞋吸引住了,甚至忽略了戴天仕对她审美观的污蔑。

“这鞋除了在婚礼上,没人会穿吧!”庄婴姿几乎叫了起来。

“喔?是么?”

“实际上我从来没见哪个新郎穿过这么……这么……骚气的皮鞋!”庄婴姿真的叫了起来:“上世纪三十年代以后你就没出过门了吧?”

“去开车吧,庄记者。”戴天仕噔噔噔跑下楼去,鞋跟尽职地在地板上奏响伴乐。

庄婴姿砰地一声拉上门,追了下去,然后大声告诉瞎子大师:“老子没车!”

“那就租一辆。”戴天仕说得理所当然。

“这个时候上哪儿去给你租车!”庄婴姿吼道:“你真当自己是什么大人物!”

“我本来就是。”戴天仕坦然应道。

“你就是个连房租都付不起的撸瑟!”庄婴姿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的火气越来越大。

大概是因为外面有三十多度,庄婴姿站在太阳底下觉得整个人都被点燃了。

她看到一辆出租车驶进小区,一个少妇顶着半开的阳伞从车里下来,逃命似地冲进了楼道。

太阳实在有些烈。

庄婴姿快步走向出租车,头也不回地喊道:“有本事自己走过去!”

戴天仕轻轻按了按嘴唇上的毛毛细汗,撇嘴道:“虎落平阳哎。”

出租车到了一个豪华别墅小区门口,司机方才打破车中的沉默,道:“这里不让出租车进去的。先生是海外回来的吧?”

戴天仕轻轻用手杖敲了敲前排座椅,提醒庄婴姿付钱,一边道:“的确是,少小离家老大回啊。”说话间不尽唏嘘,好像真是个成功的海归人士。

司机笑道:“刚才那个小区是先生的老房子吧?呵呵,二十年前那里倒也算是梧城的好小区了,不过现在有钱人都喜欢住到郊区来了。我开出租也有二十年了,先生要是一时半会没有买车,可以考虑包我的车。”

庄婴姿脸藏在阴影里,看着计价器上血红的数字,心头滴血。她摸出一张百元大钞,递了过去。

司机早就准备好了十五块钱的找零,是十分讲究的新钞,随着一张名片递还给庄婴姿,脸上多有讨好。二十年的从业经历,让他有着丰富的阅历,知道什么人能做主,什么人具体经手。

比如车上的这二位,后座的老板决定是否包车,而副驾驶座上的秘书有权力提供备选项。

100,戴先生 “我这车还是很新的。”司机提醒了一句。

庄婴姿点了点头,收下了名片,隐约意识到这位司机师傅似乎搞错了状况。她以前从未遇到过出租车司机毛遂自荐的事,难道是因为某人那身三十年代的流行西装?

戴天仕则坐在后座,笃悠悠地等人给他开门。

这个识相的人是别墅区的保安,身穿一袭笔挺的中山装,更像是大酒店的服务生。

“先生,如果是访客进入别墅区,本物业为您准备了电瓶车。”保安指着大门内停着的红色古董车造型的观光电瓶车,他并没意识到这位戴着墨镜的先生是个盲人。

“请问先生,您是哪户业主的客人?”保安继续问道。

戴天仕用手杖在脚前扫了一扫,道:“戴晚晴。”

庄婴姿上前一步道:“b区十七栋,他是戴女士的哥哥。”

保安的脸上颇有些精彩,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这个问题。于是他想了办法,将问题往上扔。

戴晚晴被杀是这里的热门话题,同时也引起了少数住户精神洁癖似地逃离——宁可低于市场价许多抛售手中的房产。物业公司为之头痛,用尽一切办法挽回负面影响。他们现在最怕听到的业主就是“戴晚晴”,最怕听到的户号就是“b区十七栋”。

“先生请等一等,司机还没有来。”保安边打内线电话,一边叫住正往里走的戴天仕和庄婴姿。

——狗日的,快接啊!

电话里传来嘟嘟声,保安急得腿抖,那头却没有人接听。

“先生……”他见戴天仕没有丝毫停步,只得挂了电话,对木讷没有眼色的同事到:“我领他们进去,你继续给陈经理打电话。”

昨天才上班的小同事点了点头。

保安觉得心情很沉重,没有上司的许可就放人进去,自己这个黑锅很有可能就背定了。但是他更不敢让两人等在门口,万一闹起来岂不是影响更大?到底那人号称是戴女士的哥哥。

“我们走过去。”戴天仕道。

“啊?现在这个时候?三十多度呢!”庄婴姿颇为不满。

戴天仕提了提手杖,扫到庄婴姿腰胯:“帮我引路。”

庄婴姿只得轻握戴天仕的手杖。

大门的保安已经快步追了上来,道:“二位,b区请从右边的岔口过去。”

戴天仕一步步走得很慢,但是很稳,同时还有余暇道:“看来小区安保很敬业。”

“谢谢。”保安大方得体地应了一声。

“如果我坐宾利来,你们会放我进去么?”戴天仕的声影透着磁性,让人不自觉地平静下来。

虽然意识到这是一种“拷问”,保安却没觉得受到了冒犯。他道:“如果是外来车辆,必须是要照相登记的。戴女士出事那天,也没有外来车辆,实际上那天刚好没有车辆进出。”

“一整天都没有?”

“除了向先生的车。”保安已经回答了几百次这样的问题,解释道:“这里的业主大多周五回来,周日或是周一早上离开,平时住在城里的公寓。那天是周三,只有向先生的车回来了。”

戴天仕点了点头,感受着四面来风:“绿化不错?那边还有个湖?”

“嗯,六亩的人工湖,最深处有两米八。”庄婴姿道:“警察之前把水都放光了,没有找到什么线索。”

保安有些敬畏地看了一眼这位干练的“女秘书”。

“屋舍相隔很远嘛。”戴天仕走了将近十分钟还没有感觉到屋舍。常人随便扫一眼能够知道的信息,他却必须通过脚下道路高低走向来判断——建筑物总是略高于通勤道路的。

“其实,从这里要走到b区十八栋,需要半个多小时吧。”保安说道。

——狗日的司机还不来!

他很想松松制服的领扣,但他知道,一旦图一时爽快,很有可能被罚去一个月的奖金,只好忍着汗水划过皮肤的瘙痒,等待领口将汗水吸饱。

——这死瞎子不热么?

保安偷看戴天仕,发现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竟然没有半点汗水,而且轻松惬意地穿着衬衫、西装。

怪人!

保安又偷看了一眼庄婴姿,心情大好。

这位美女额上黏着碎发,西装下的白衬衫随着步伐黏在皮肤上,扯开,又黏上去,映出里面肉色的内衣轮廓。

——狗日的,好像更热了!

保安强迫自己挪开眼睛,打望四周。

“电瓶车还没来么?”庄婴姿已经忍不住想长大嘴呼吸了,现在鼻腔里的空气灼热得几乎能让她喷出火来。

“还……没……”保安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刚才一心打电话给经理,但是忘记通知司机了!

现在跑回去找司机?

他几乎有种要崩溃的感觉。

“有车来了。”戴天仕突然道。

庄婴姿和保安连忙回头去看,又过了两秒钟才看到红色的老爷车头转出隔离灌木。

——瞎子的耳朵真灵。

两人心中同时一松。

保安朝司机招了招手:“带我们去b区十七栋。”

“ok。”司机很高兴地打了个响指。

保安跳上车,坐在了司机身边。庄婴姿像个尽职的秘书,提醒戴天仕抬脚,入座。

司机从后视镜里打量着戴天仕,很想知道这人的身份。他几度张口想询问身边的同事,但是那位同事拽拽地将视线投向了另一侧。

这个小区的内部道路是标准规格的双车道,在整个行驶过程中,只有两辆内部电瓶车与戴天仕乘坐的车交相而过。戴天仕没有听到车上有人,看来除了固定等候的电瓶车之外,内部也有流动的通勤车,好方便就近服务业主。

“的确如此。”司机证实了戴天仕的推测,壮着胆子叫了一声:“戴先生。”

“你怎么知道我姓戴?”戴天仕问道。他很确定刚才庄婴姿没有暴露过他的姓氏。

“抱歉,因为您跟戴女士实在太像了。”司机为自己的聪明和观察力十分得意。

保安在旁边干咳了两声。

“戴女士……我妹妹,常坐你的车么?”戴天仕随口问道。

101,晚晴小筑 “因为我负责的路线是b区到1号门,又都是白天当班。戴女士出去买菜,都是让出租车停在一号门外,所以的确很熟。”司机用带着白手套的手指了指自己:“我还是戴女士的铁杆读者。”

“你也看言情小说?”庄婴姿忍不住问道。

司机嘿嘿笑道:“戴女士写的故事都特别有意思,那个怎么说来着?文似看山不喜平嘛。她的故事情节转折很大……戴先生不喜欢看她的书么?自己妹妹,总是要支持一下的吧?”

“不是我的菜。”戴天仕轻笑道:“而且我也是个作家,所以不会在她的书上寻找心灵抚慰。”

“喔!戴先生也是作家啊!难怪,原来是家学。”司机笑道:“戴先生写的什么?”

戴天仕没有回答,反倒变得有些冷漠:“很抱歉,我跟妹妹不一样,我不喜欢跟人讨论自己的作品。何况你肯定不会读盲文书。”

司机有些尴尬,保安更是在一旁偷偷拉他的裤子。

“戴女士其实也不怎么跟我说话,但她有一回说:小朱啊,你说就行了,我听着。”司机无视了同事的提醒,将自己人生中最为光辉的一页讲述出来。

“她真是个好人,可惜遇到了那个禽兽!”司机从感动着走向了缅怀,声音中竟然带着一丝悲怆,道:“我以前一直以为她是个特别安静典雅的女子,现在想起来,其实是她过得不开心!”他说着,还用力打了一下电瓶车的方向盘。

庄婴姿带着奇怪的目光审视这个司机,奇怪自己居然没想到从物业人员身上挖点新闻,不免感叹自己还是缺少经验。

b区十七栋是戴晚晴别墅的户号,在别墅的大门上还写着“晚晴小筑”四个字。

“是什么字体?名家手笔么?”戴天仕并没有急着进去,而是站在门口,仰着头,装得好像能看到那四个字一样。

“是电脑刻的吧,隶书……你知道隶书是什么样子么?”庄婴姿想起戴天仕透露过,他是先天失明。如果是一个先天失明的人,从未见过隶书,那么他怎么在脑中构建隶书的形象呢?

戴天仕没有科普意思,只是“哦”了一声,拾步朝里走去。

“过了大门是前院,种了竹子……”庄婴姿替戴天仕读道。

“什么品种?”戴天仕停了脚步。

“呃,不知道,就是那种比较细的竹子……”

戴天仕走了过去,伸手摸了摸,道:“高矮,颜色。”

“两三米高吧,”庄婴姿道,“有绿色的,有淡绿色的,有紫色。有的有斑,有的没有。这里应该不止一种竹子。”

戴天仕点了点头,继续往里走去。

“竹子跟案子有关系么?”庄婴姿见戴天仕没有说话的意思,只得继续充当解说员:“前院直通主楼,是白色的玻璃钢建筑,落地大窗……里面有人。”

“你们是干嘛的?”里面的人显然也看到了庄婴姿和戴天仕,拉开玻璃移门,大声问道。

戴天仕很快就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应该是刑侦用的化学品,绝非日常生活中能够闻到的味道。

这股味道之中还夹杂着方便面的味道,所以来人的身份不言而喻。

除了专业的警察,谁还能在这种怪味包围之中淡定地泡面吃?

“我是戴晚晴的哥哥,警官怎么称呼?”戴天仕上前一步,挤出一个微笑。

开门的男人愣了愣,道:“我姓钱。”

“钱警官,方便么?”戴天仕朝里走去,庄婴姿反倒跟在了他身后。

钱警官警惕地伸出手在戴天仕眼前晃了一下,确认道:“你是盲人?”

“先天失明。”戴天仕顺势抓住了钱警官的手,踏上台阶,问道:“这是什么味道?”

“鲁米诺。”钱警官让戴天仕进了屋子,毫不介怀地介绍道:“你洞察力很强,喜欢侦探小说?”

“鲁米诺是干吗用的?”戴天仕抽了抽鼻子,朝味道最重的地方走去。

“也有叫发光氨的。”钱警官说着,紧跟戴天仕:“你现在在厨房,这也是我们怀疑的第一现场。整个厨房里亮得就像是点了灯——鲁米诺遇血会发出蓝绿色的荧光。”

“凶犯没有擦洗干净?”戴天仕好奇问道。

“擦洗不掉的。”钱警官道:“鲁米诺能检测出百万分之一的含血量,靠自来水冲怎么可能冲干净?哪怕冲洗得再干净,放了两天漂白剂的干扰就消失了,就算几年之后都还能验出来。”

“确定是我妹妹的血?”戴天仕摸索着厨房里的摆设。

“鲁米诺不会破坏dna,对比下来的确是令妹的血。”钱警官顿了顿:“从失血量判断,令妹凶多吉少。”

“东西摆得很整齐。”戴天仕笑了笑:“凶犯收拾过?”

“之所以说恶性犯罪就在这里。”钱警官叹道:“嫌疑人杀了人,处理了尸体,整理好了案发现场,然后报警说妻子失踪了。我们在检定血痕的时候,发现有滴落血痕,也有喷溅出血,还有擦拭血痕,但是没有第二个人的血迹……”

“虐杀。”戴天仕接口道。

钱警官看了一眼庄婴姿,希望不要给这个年轻漂亮的社会小菜鸟留下阴影:“我们还从妇联查到了一些消息,令妹曾经偷偷去咨询过家庭暴力的事,一度想找律师离婚,又放弃了这个想法。”

戴天仕点了点头。

“令妹在家工作,交际圈很小,倒是跟小区里一户人家的保姆关系很好。”钱警官道:“那个保姆证明令妹身上常有淤青,但从来不肯说这些淤青的来历。她怀疑令妹是被嫌疑人打了。”

“家庭暴力……啧啧。”戴天仕不喜欢鲁米诺的味道,摸索着出了厨房,回到客厅。

钱警官像是主人一样:“随便坐,还有泡面,你们要么?”

“不,谢谢。”戴天仕走到沙发前,缓缓落座:“钱警官留在这里是……”

“唔,其实现场已经勘察完了,不过我的习惯是在现场里坐坐。”钱警官端起茶几上的碗面,吸溜一口,又道:“先生刚从国外回来?”

戴天仕没有回答,反问道:“我能见见妹妹的遗体么?”

102,保姆 “还没找到。”钱警官继续吃面:“看起来先生与令妹的关系很一般,一点都不伤心啊。”

“的确,没什么感情可言。”戴天仕毫不掩饰道:“我更关心她死了之后,我能不能分到点遗产。”

钱警官呵呵笑了笑:“兄弟姐妹是第二顺位继承人,令尊堂还健在吧,他们才是第一顺位继承人。”

“真遗憾。”戴天仕抿了抿嘴。

钱警官自恃见过许多穷凶极恶之徒,但是看戴天仕如此坦然地咒自己父母早死,实在有些不寒而栗。

“而且令妹名下资产,已经是负数了。”钱警官环视这栋精美豪华的别墅:“这房子也都抵押给银行了。”

“她一个写书的,怎么会弄得资不抵债?”戴天仕问道。

“他丈夫生意失败,家产都折腾进去了。”钱警官道:“她近年来遭遇事业瓶颈,新书难产,旧书销量也在下跌,网上抨击她的人越来越多,再碰上家暴之类的,总之生活很不如意。”

“你很了解我妹妹?”戴天仕问道。

钱警官从沙发背后拎出一个沉甸甸的双肩包,拉开一道小口,探手进去翻找半天,抽出一本软皮日记本。

“这是你妹妹的日记。”钱警官道:“她从五年前与向明哲结婚的时候开始写日记,写到去年十二月结束。这是她的最后一本日记本,记录了她从幸福走向不幸的故事,看得我都差点掉眼泪。”

庄婴姿看着日记本,就像是看到了一座金矿。她忍不住伸手抓向日记本,钱警官并没有阻止。

“这个不是重要证据么?”庄婴姿激动地抚摸着日记本里的手写文字,凹凸不平的纸页是她通往知名记者的垫脚石。

“孤证,没什么用。”钱警官不以为然道:“而且最后一篇日记距离案发都有小半年,什么都做不了数。”

“但是可以从中了解戴晚晴的人生,融入这栋房子,寻找那个不和谐的存在点。”戴天仕缓缓道。

钱警官有些吃惊地看了一眼这位冷血盲人,怔了怔,重新自我介绍道:“我叫钱唯一,市局刑侦大队第一刑侦组,三级警督。你是戴晚晴的亲哥?”

“否则我来这里干嘛?”戴天仕带着微笑。

“比如来挖新闻的记者。”钱唯一望向庄婴姿。

庄婴姿有些尴尬,紧紧握着日记本,竟然不敢跟这个不修边幅的中年警察对视。

“记者,呵呵。”

戴天仕丝毫不掩饰自己对记者这个职业的偏见,却博得了钱唯一的好感。

有时候警察真希望记者能少帮点倒忙,不过无冕之王显然看不上朝廷鹰犬。

庄婴姿硬忍住揍戴天仕的冲动,想把日记本偷偷放进包里。

钱唯一刚要出声阻止,却见戴天仕轻轻用手杖敲着茶几。

“我能去楼上看看么?”戴天仕道。

“请便。”钱唯一道:“其实现场已经解封了,不过楼上基本没有什么东西了。”

“唔,这么快。”戴天仕随口应道。

“一般调查取样,然后清理现场痕迹,之后就会解封。快则半天,慢的也不过两三天。”钱唯一道:“因为考虑到被害人的职业身份,有很多文档需要解读分析,而她刚好又喜欢用纸笔写稿子,所以耽误了一天。”钱唯一解释道。

戴天仕口中应着,用手杖轻敲墙壁,找到了通往二楼的楼梯。

钱唯一后撤一步,示意女士优先。

庄婴姿刚要跟上去,突然瞥见警察脸上的坏笑,登时反应过来,自己的衣着不适合走在登徒浪子前面。

庄婴姿也后撤一步,盯着钱唯一。

钱唯一毫不掩饰脸上的失望,跟上了戴天仕:“楼上四个房间,左手到底是戴晚晴的书房。右手到底是向明哲的办公室和书房。中间两个房间是套房,一个是起居室,一个是卧室。”

“楼上没有血迹?”戴天仕站在二楼过道,同样闻到了鲁米若的味道,不过要比楼下淡得多。

“除了厨房,没别的地方有血迹了。”钱唯一道:“起码没有值得调查的血迹。”

戴天仕走向戴晚晴的书房,里面的味道好闻了许多,大概是因为一直开着窗的缘故。

“书房里很空,桌上有a4纸,黑色和红色的水笔,书架上有几本书,零零落落的。”庄婴姿为戴天仕读着现场。

戴天仕站在书房中央,沉默不语。

“案发当天,书房里到处都是草稿纸,有小说提纲,也有抄写的歌词,还有一些古诗词歌赋……反正她写过字的,大部分都收走了。”钱唯一解释道:“不过有一叠她处女作的文稿纸,看起来像是纪念品,所以就没动,放在书柜里了。”

“戴晚晴最后一次被监控拍到是四天前的傍晚买菜回来。”钱唯一继续道:“三天前,也就是周三中午,向明哲报警说妻子失踪了,派出所及时出警,但是没有找到任何线索。周四中午,区局派出刑侦探员介入调查,下午时分发现厨房角落有零星血迹,因此进行鲁米若检测。”

“嫌犯没说为什么中午回来么?”

“他开头说早上约了人谈生意,谈完之后就回家了。后来又改口说他自己去海边独坐,思考问题。”钱唯一叹了口气:“怎么看都像说谎。”

“心理素质那么好的人,不应该会撒出这么低级的谎。”戴天仕抽了抽鼻子:“有烟味。”

“据向明哲说,戴晚晴烟瘾很大。”钱唯一道:“喜欢抽中华。”

二楼房间里的烟味很重,庄婴姿都闻到了。只是她很难想象有烟瘾这么大的女人,而且还是个以纯情闻名的美女作家。

看来今晚的稿子干货很多啊!

庄婴姿心中一阵窃喜。

“孩子在哪儿?”戴天仕问道。

“跟外祖父母坐邮轮旅行去了,明天应该能够回来。”钱唯一道。

“这么多天?”

“邮轮刚好航行到非洲,回国要转好几个航班,这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钱唯一道。

戴天仕点了点头,道:“谢谢,那我们先回去了。”

“其他的房间不看了么?”钱唯一问道。

“反正都一样。”戴天仕道:“顺便,我想去见见戴晚晴的朋友,就是那个小保姆。”

103,寒毛尽竖 “我陪你们去。”钱唯一满口应承下来。

谁都不能拒绝一位警察的好意,尤其他能够带来极大的便利。

从小保姆不耐烦的神情来看,如果没有钱唯一用警徽压制,很可能直接就把戴天仕和庄婴姿轰走了。

“其实我不算她的朋友。”保姆站在院子里,不肯放来访者进入雇主的大门。她叼着烟,是钱唯一散给她的红双喜。从她娴熟的动作上来看,这位保姆的烟龄也不短了。

“戴晚晴在日记里说,你是她唯一的朋友。”钱唯一板着脸,跟刚才判若两人。

无论是警察还是算命先生,都知道面对什么样的人,就该用什么样的面具。

“朋友?呵呵。”保姆显然很不以为然:“她只是利用我罢了。”

“她能利用你什么?”戴天仕也冷着脸。

“解闷呗。”保姆斜了一眼这个瞎子,道:“她在我这里一坐几个小时,也不怎么说话,也不请我去她家,连支烟都不派给我。她就是寂寞了,或者……就是想挖我的故事,写成小说卖钱!”

小保姆被自己的完美推理小小震惊了一下,连烟都顾不上抽了,坚定道:“一定是这样!我的人生就是个故事!从小就凄凉悲惨得很!我五岁的时候,太爷爷就去世了!你们别笑,是真的呀!”

其实只有庄婴姿忍不住露出了笑意。她见戴天仕和钱唯一都冷着脸转向她,连忙干咳一声,恢复了职业状态。

小保姆的故事丰富,但并非戴天仕所想要的。三人很快就离开了小保姆的雇主家,一同搭乘小区内电瓶车往大门去了。这期间物业公司倒是有人来看过,见戴天仕庄婴姿跟办案刑警在一起,也就没有靠近找晦气。

“我送你们回去?”钱唯一走到大门口,掏出电子钥匙一按,马路对面传来滴滴一声鸣叫。

庄婴姿看了看那辆不知道转了七手还是八手的桑塔纳,真是难以相信它还能从市郊跑回城区。

或许它有超人一般的坚韧毅力吧。

“多谢。”戴天仕道:“把我放在南浦大桥下面的公交站就可以了。”

“你没住酒店?”钱唯一还在误区之中,以为戴天仕国外回来的海龟。

“私事。”戴天仕毫不客气地把钱唯一当司机一样顶了回去。

庄婴姿听了暗笑,再看这转了七八手的桑塔纳也顺眼了许多。

钱唯一也没在意,拉开车门先散散里面的热气。这种天气扔在太阳底下,车厢里绝对比烤箱温度还高。

他一边扇着热气,一边又说起了那个小保姆:“这小保姆也是闲的,跟戴晚晴真是一拍即合。”

“怎么说?”

钱唯一道:“小区业主很多都是偶尔来住两天,专门养个保姆很不合算,他们就几家聘用一个保姆,每天打扫打扫,钱也省下了。要不怎么说越有钱越抠门呢。所以小区里的保姆很多都是兼职几家的,成天忙得做不过来。这个小保姆年纪轻,但喜欢偷懒,没做别家,你说戴晚晴不找她找谁?”

“不管怎么说,两个抽烟的人坐在一起,连支烟都不给,有些过分了。”戴天仕大摇其头。

“也没什么过分的,在我们那个圈子里,中华也不是见谁都给的。”钱唯一说得很直接,市侩得让庄婴姿在一旁直皱眉。

戴天仕在南浦大桥下了车,因为这里是交通枢纽,十分方便回家。不得不说,梧城市民的素质颇高,每次戴天仕坐公交车都会受到照顾,使得他不觉得出行有什么困难的地方。

让戴天仕没想到的事,庄婴姿也下了车,而且还自觉地当起了他的眼睛。

“好了,那个警察开车走远了。”庄婴姿道:“其实你没什么事吧。”

“你不让他送?”戴天仕并不领情。

“你是看不到,这个警察有些诡异。”庄婴姿一边说着,一边领戴天仕朝车站走去。她知道戴天仕的住址,自然更清楚坐哪路车更便捷。

戴天仕并没有心情跟庄婴姿说话,默默上了车,刷了卡。

因为是起点站,车上人并不多。庄婴姿让戴天仕坐了靠窗的位置,旋即在他身边坐下,道:“你这样的情况,市**有交通费补贴的。”

“补贴是给不方便的人,我没什么不方便的。”戴天仕将头转向窗户,好像能够看到一样。

车上的空调有些凉,让庄婴姿心态平和了许多,对自己之前冲戴天仕嚷嚷颇有些内疚。她没话找话道:“我觉得你的头脑很好使啊,骗老人家的手段也挺高明的,怎么会混得连房租都交不上。”

提到房租,戴天仕不由头痛。

“以前生意都还可以,也有不少老顾客,但是最近这两个月,不知道为什么……新客人没来,老客人也都没声音了。”戴天仕将头顶在前面的椅背上,轻轻锤了两下,突然道:“你有没有想过,戴晚晴是怎么死的?”

庄婴姿本来还在为戴天仕的营销问题烧脑细胞,突然被拽回案件上,心中暗喜之余却又有些跟不上节奏的无力感。

她略一思索,道:“这个,警察说戴晚晴失血量足以致死,那么多半是锐器……”

“尸体怎么处理?”戴天仕并不在意庄婴姿的答案,他更像是在与自己问答:“她那个别墅小区,安保周密,公共道路还有监控,往来车流极小,要想将尸体弄出去的可能性实在太小。”

“对,人工湖里也没有……你说会不会就是邻居干的?挖了个坑埋了?或者关在地下室?”庄婴姿想着自己都有些寒毛尽竖,用力搓了搓手臂。

“警察把鲁米诺当空气清新剂一样喷,室外肯定不会漏掉。”戴天仕压着脑门:“如果她带着血走出去,那么室外也该有血迹。如果是有人把尸体带到了邻居家……势必要经过有监控的公共路段。还有!要收拾那么大一滩血,必然是要有垃圾的,警察是忽略了,还是没找到?”

104,无往不利 庄婴姿听着戴天仕魔怔似的低语,很难想象有多少信息在这个封闭了窗户的大脑里碰撞。

戴天仕脑中的印象与常人不同,他从未见过光明,勾勒出的影像全凭感官创造。如果让一个明眼人进入他的世界,多半会以为自己走进了抽象画之中。

对于戴天仕而言,这个世界却是和谐而完美的世界,一切都依循于逻辑,任何一点违背逻辑的地方,都会成为黑夜中的火炬。

此刻,一个没有面孔的女子正举着火炬,一步步走向戴天仕。

她留着长发,穿着白衣,白板一般的脸上写明“嘲讽”。

在她身后是那栋豪华的别墅,被各种光彩包围,内中却是腐朽的烂木头,漂浮着血腥。

戴天仕看到了突出的“晚晴小筑”,呆板得毫无生气,就像是陵墓神道两旁的石人。

往里走是一丛丛高矮不一的竹木,竹竿上的斑点就像是拉长了脸的魂灵,在饥饿和干渴中的挣扎。

前院,主楼在戴天仕脑中闪过,瞬息之间,他已经站在了那间飘荡着血腥和发光氨臭味的厨房里。

一个女人站在水槽边,循着听不见的音乐晃动着脑袋。

戴天仕站在她身后,怔怔地看着她。

突然,一个男人冲了进来,发出毫无意义地咆哮声,抡起手中的棍棒,朝惊惧的女人打去。

只打了一下,男人停了下来,面带迷茫地望向戴天仕。

戴天仕用手杖敲打着手心,再次望过去时,男人手中的棍棒变成了一把匕首。

男人仍旧面带疑惑,拿着匕首无从下手。

匕首变成了餐刀,餐刀变成了擀面杖,擀面杖变成了榔头……

女人蹲坐在地上开始发笑,仰头问戴天仕:“他到底用什么杀了我?”

“我为什么要杀她?”男人朝戴天仕摊开了双手:“如果我是个有家暴倾向的丈夫,我已经迷恋上了使用暴力的愉悦,我为什么要杀她?我只会打她、踢她、卡她的脖子……但我不需要她死啊!”

戴天仕盯着男人:“你已经不满足这些,你想要更加刺激的……你要彻底折磨死她。”

“那我为什么要在厨房呢?厨房里有铁锅铁铲、有碗筷刀叉,我为什么要在这样一个随时可能被她反击伤害的地方动手?我难道不需要酝酿一下感情,让我的暴怒释放得更加畅快一些么?”男人反问道。

戴天仕松开了手杖,手杖浮在空中,就像是有另一只无形的手拿着它。

十指一对一对抵了起来,压出接连的弹响。

“的确,你没必要杀她。”戴天仕退开一步,看着这个二十平米的厨房。

“这里做饭的确够大了,但对于施暴和发泄却小了点。”戴天仕朝手杖招了招手,手杖缓缓回到他手中。

他用手杖在空中一抹,整个空间就像是被擦去了一般,露出一片空白。

当光影流动,空白再次被填满的时候,***在厨房的角落里,目光怔怔地看着地上的女人。

女人躺在一片血泊之中,一只手无聊地绕着自己的头发。

“做点什么!”戴天仕朝男人喊道。

男人摊手:“无论我怎么做,鞋底都会沾上血,然后走得满屋子到处都是!我可不是傻子!”

戴天仕不能否定男人的说辞,忍不住开始用手杖敲打自己的脑门。

终于他放弃了,再次挥动手杖,将这一幕彻底抹去。

光影如同漩涡一般转动,终于再次构建了这个世界。

整洁的厨房里,女人用针筒抽出了自己的静脉血,然后激射在地上,擦干抹尽。做完了这一切,她在墙壁上画了一扇门,回头朝静立一旁的戴天仕妩媚一笑,迈进了门里。

那扇门砰地一声关上了,渐渐淡去。

戴天仕两步冲到墙边,摸着墙壁,用头狠狠撞了上去:“你给我出来!”

“出来!出来!”

“小心那个疯子!”

四周的声音冲进戴天仕的耳膜,轰然一声,汽车的鸣镝,发动机的噪音,人群的呼喝,自己的呼吸……几乎同时闯进了耳鼓,差点让戴天仕头颅爆裂。

“你没事吧?”庄婴姿的声音让戴天仕镇定了许多。

一块冰凉的湿巾贴在了戴天仕的脑门上,手劲轻柔,气味也很熟悉,正是庄婴姿在为他擦汗。

“小姑娘,你快出来,叫精神病院来处理!”好心的乘客对庄婴姿叫道。

“他是我朋友!不是精神病!”庄婴姿几乎是吼了回去。

算得上美丽的淑女突然爆发出女暴龙的吼声,令所有围观群众都哑然无语。

“你没事吧?”庄婴姿看着精疲力竭的戴天仕:“你刚才拼命撞头……”

“没事,做了个噩梦。”戴天仕接手湿巾,在脸上擦了擦。

“你……”庄婴姿很想问:真的没有精神病史?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在想什么?”

“我看到戴晚晴没死。”戴天仕平静地说道:“她没死,她只是走了。”

房间里冷气充沛,桌上还有一罐挂着水珠的冰红茶。

庄婴姿换上了睡衣,盘腿坐在电脑前。

word文档已经打开很久了,可是庄婴姿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并非没有东西可写,而是有太多的东西乱成一团,不知道从何下笔。

尤其是戴天仕在车上的那句:“她没死,她只是走了。”

这话该怎么解读呢?难道真的将戴晚晴已死这个大前提彻底否定掉,可是否定的依据呢?

庄婴姿双手插入满头乌发之中,发泄似地抓得一团糟,整张脸都胀得通红。

终于,她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冲出房间,穿过客厅,冲进了爸妈的书房。

两位高中教师并没有在批改作业或者备课,而是头碰头地对着电脑屏幕在看一部都市爱情喜剧,笑得十分灿烂。

见到女儿冲进来,两人都有些尴尬,庄老师差点直接把显示器扣在桌上。

“爸,妈,借我三千块钱吧。”庄婴姿瞬间回到了十岁那年,说得可怜巴巴。

这是小棉袄的特权,只要装可怜就无往不利。

“三千?”

105,是人是鬼 两位老教师并不把这笔钱看得有多重,因为这些年教师收入的确提高了。不过三千也等于其中一位的基本月薪,绝不是说拿就拿出来的。更何况他们很清楚,一旦给到女儿手里,基本不用考虑收回来。

“三千。”庄婴姿竖起食指:“我保证发了工资就还给你们,每个月起码还一千!”

“你要这么多钱干嘛?”庄老师就像是跟自己的学生说话一样,温柔而坚定。

庄婴姿张了张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她不能照实描绘戴天仕这个人,否则父母一定会以为她被江湖术士骗了。若是骗财也就罢了,连带骗色就天下大乱了。然而要她说谎,这似乎难度更大。

二十三年来,她从未骗过爸妈。

“线索费。”庄婴姿咬咬牙道:“我想写个大新闻,线索费有些高。而且要下个月报社才给结。”

两位老教师对望一眼,还是庄老师先开口道:“既然是工作上的事,没道理不帮自己姑娘一把。不过人心难测,你去买线索也要小心谨慎一些。”

庄婴姿松口了气,甜甜地叫了一声:“谢谢爸比!”

庄老师满脸微笑地起身,走到书桌前,打开抽屉,取出一个信封。他从信封里点出三千元,信封肉眼可见地瘪了下去。

“给,点点。”庄老师将钱给了女儿,又回头对老伴道:“你别忘了入账啊。”

“知道,看完这集我就去。”老伴扶了扶眼镜,催着老头子回来继续看电视。

庄婴姿转身就走,隔着门道:“爸妈,我出去一趟,稍晚点回来!”

“早点回来。”父母异口同声应道。

庄婴姿飞快地换上一件短袖衬衫,一条七分牛仔裤,在门口踩了一双慢跑鞋,甩着挎包就出门了。在等电梯的时候,她觉得心跳有些快,好像自己不是去找新闻,反倒像是跟人私奔似的。

戴天仕住的小区距离庄婴姿家并不远,公交不过三站路,若是两个热恋中的情侣,走上七八个来回都不会觉得长。然而庄婴姿一心都是戴晚晴的案子,坐在公交车上恨不得司机连红灯都别停。

好不容易下了车,庄婴姿毫不顾忌形象地狂奔起来,直跑出三百多米方才气喘吁吁地放慢脚步,懊恼自己大学毕业之后就再没有锻炼过身体了。

等真正站在了戴天仕门口,庄婴姿才恢复了白天的专业举止。她掏出湿巾,擦了额头上的汗,方才敲响戴天仕的家门。

“请进。”戴天仕直接喊了一声,并没有起身的意思。

庄婴姿推门而入,就像冲进了一团黑暗之中。她几乎不舍得关门,好让楼道里的灯光能够照进屋里。可惜声控灯很快就熄灭了,除非她冒着被上下邻里诟骂的危险制造点噪音。

“抱歉,我这里一般没人晚上来。”戴天仕坐在书桌后面,背对着大门,面朝窗户,手在裆部上下撸动。

庄婴姿打开手机,走了过去:“你在干嘛?”她走近两步,看到了戴天仕手里的东西,松口了气:“原来是在擦木偶啊。”

“你不用赶稿子么?”戴天仕问道。

“日记本都被你拿走了……”庄婴姿抱怨了一句,把手机调到了常亮模式:“我打算出钱买你的推理。你怎么推断出戴晚晴没有死?她现在又在哪里?”

“如果我不说,你会干掉我么?”戴天仕突然道。

庄婴姿突然有些怪异的感觉,后背一阵发冷。她不自觉地朝后退了两步,头皮发麻,颤声道:“戴天仕,你没事吧?”

戴天仕站了起来,缓缓转过身,将木偶放在了桌子上。

庄婴姿下意识地用手机一照,看到木偶原来是个没有皮肤,裸露着肌肉骨骼和内脏的医用模型,吓得发出一声尖叫。

整栋楼里的声控灯都亮了。

昏暗的黄色灯光落在庄婴姿身上,就像是巫师的咒语,令她双脚发软,根本连逃跑的意识都泯灭了。

如果说白天的戴天仕在怪异的衣着之下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那么此刻的戴天仕浑身散发出来的却是刺骨的严寒,毫不保留的敌意。

这股敌意就像是一柄锋锐的长剑,架在庄婴姿脖颈上。

“这么晚了,你没必要亲自来,怎么不打个电话呢?”戴天仕带着浓浓的敌意,一步步走向庄婴姿。

庄婴姿就像是虎口之下的小白兔,不自觉地佝偻起来,紧紧抱着挎包:“我没你电话……而且……我怕你要钱……我带了钱。”她说着,从挎包里掏出那叠三千元现金,颤颤巍巍递了出去。

庄婴姿的手抖得厉害,让纸币在黑暗的房间里沙沙作响。

戴天仕停住了脚步,伸出手杖循着声音扫到了纸币。

庄婴姿太害怕了,手猛然一振,几乎是将三千元纸币撒向戴天仕,转身冲到了门外。

脚步声再次唤醒了楼道里的声控灯,她终于感觉到了这黄色灯光带来的暖意。

戴天仕蹲下身,捏起三张纸币,寻到了盲标,松了口气。

“你干嘛吓成那样?”戴天仕的声音突然的变了。

温柔得跟刚才就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庄婴姿抚着胸口,发现衬衫都湿透了。

她很想哭。

“你是人是鬼啊!”庄婴姿吼道。

声音在楼道里带来嗡嗡回响。

戴天仕走到门口,在墙上一阵摸索,找到了白炽灯的开关。

虽然他用不上,但顾阿姨不可能不装灯。

“帮忙把钱捡一下,如果要喝水就自己烧点。”戴天仕回到了自己的转椅上,随手为桌上的人偶盖上了一条白毛巾。

庄婴姿这才缓步进来,虚掩上门,目光呆滞地看着一地的百元大钞,缓缓蹲下身,一张一张拣在手里。

戴天仕轻轻按下mp3的按钮,音箱轻柔地吐出一曲木吉他演奏乐。

音乐抚平了庄婴姿心中的恐惧,她终于能够抑制住抽泣,带着浓浓的哭腔问道:“这是什么音乐?”

戴天仕只是静静听着音乐,并没有作答。

庄婴姿蹲在地上,又不可抑制地哭了起来。

眼泪滴落在牛仔裤和地板上。

106,跑一趟 “我怀疑戴晚晴要害我。从两个月前,我的生意就越来越差,连房租都付不起。”戴天仕重重靠在椅背上,轻轻晃动。

庄婴姿并不相信,暗中认为这是失明人士缺乏安全感而引发的受迫害妄想症。她好不容易才平息了刚才内心中的恐惧,鼓足勇气才坐在戴天仕对面。回想起下午戴天仕在公交车上的异常反应,庄婴姿绝对有理由相信戴天仕患有某种精神疾病。

“你带给我的疑惑很多。”戴天仕换了一个人偶在手中,缓缓道:“像我这样跑江湖的,最怕别人找上门。你能找到我,这本身就很奇怪。何况我跟戴晚晴的关系,知道的人绝不会多。”

庄婴姿是个才出学校的雏鸟,从小受到的教育又是“君子事无不可对人言”,对于这种隐匿行踪的事颇不以为然。她道:“我是接了线人的通报才找来的,不过他对你跟戴晚晴的关系也不是很确定。”

“他拿了多少线索费?”戴天仕问道。

“这个……我跟他说,下个月去报社前台领。”庄婴姿道。

戴天仕冷笑一声:“我连大客户都不会带到家里来,何况这种随时可能出卖我的人?这就是我对你最大的疑惑。”

庄婴姿也觉得有些奇怪,皱眉不语。

“不过你只要拿出钱,我就很相信你是无辜的了。”戴天仕长舒一口气。

“你这是什么心态?给你钱就是好人?”庄婴姿大为不解。

戴天仕将人偶放在桌上,面孔转向庄婴姿,是个锦衣白发的动漫人物。他道:“截断我的经济来源,是让我卷入戴晚晴被杀一案的重要手段。如果我手里有钱,很可能跑去别的地方,或者根本不关心此事。”

庄婴姿脑中转了转,终于转过弯来,沉吟道:“对啊,如果你不在乎线索费,肯定不会跟我跑去戴晚晴家了……尤其你那么讨厌戴家人。”

“我不讨厌戴家人,我就是戴家人。”戴天仕纠正了一句,又道:“为了证明我的推论不是妄想,你可以打我电话试试。”说着,戴天仕报出了一个号码。

庄婴姿掏出手机,按下了戴天仕的手机号码。

手机里传出了一曲脍炙人口的网络歌曲,显然机主设置了彩铃。然而这间房间里却静谧非常,根本没有手机铃响。

庄婴姿望向戴天仕,心中已经信了他大半。

“喂?喂?”

手机接通了,传来了一个不耐烦的女声。

庄婴姿一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戴天仕猛然站起身,探手示意庄婴姿将手机给他。

“我要找戴天仕。”戴天仕自报名号:“你是他妻子么?”

“你打错了!打错了!”那边的女人似乎有些抓狂,几乎歇斯底里喊了起来。

“哦,抱歉,我本来想跟他说,他预约的人体植入电子眼已经到货了。”戴天仕声音平缓:“这是他留的号码。”

那边停滞了一个刹那,女声突然平静下来,略带好奇问道:“什么电子眼?”

“是美国最新科技,将电子眼植入人体,通过摄像头捕捉到的图像信号转为电子信号,在人脑中成像。换言之,让失明者能够重新看到这个世界。”戴天仕道。

庄婴姿嘴角微微抽搐:这瞎子简直张口胡诌,完全没有心理负担啊。

“那个,这位先生,我虽然不认识戴天仕,但我也是盲人,能不能告诉我这在哪里有卖的?”那边女声带着浓浓的期望。

戴天仕发出一声叹息:“真不好意思,这种产品还处于试验阶段,没有量产。如果你实在需要,请到普瑞医科学院登记排队。”

“这个,费用大概是多少?”

“抱歉,请现场咨询,很抱歉打扰您,再见。”戴天仕一口气说完,将手机还给了庄婴姿。

庄婴姿看着屏幕,良久方才抬起头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的手机被人调包了。”戴天仕道:“这就是久久没人找我的原因。”

戴天仕不会留下客户的电话,这也是客户信任他的一个因素。他也没有固定的办公场所,多在咖啡厅和酒店里为客户服务,属于依靠口碑和老顾客推荐的方式展开业务。这样的优势自然是安全稳妥报酬高,但电话如果出了问题,客人也就找不到他了。

庄婴姿却被枝节转移了注意力:“你怎么知道她是盲人?”

“这么久都没发现手机被人调包了,对方九成九是盲人。”戴天仕轻轻扶了扶眼镜框脚:“她还是个深居简出,很可能独自居住的盲人,平常只是用手机听听时间和广播。”

庄婴姿也知道盲人用的手机与常人用的不同,如果换到常人手里,立刻就会被人发现,从而拨打电话。

“那你扯的谎……”

“我没扯谎。”戴天仕道:“三十万。参加电子眼项目要三十万,拥有能够看到这个世界的希望。”

庄婴姿看到戴天仕脸上的向往,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并没有将戴天仕当作弱势群体看待,可见这位盲人得有多么强势。

“而且她去报名之后,你就能查出她住在哪里,是谁换了她的电话。”戴天仕抽开抽屉,掏出一部带着按键的盲人专用手机:“你看一下,说不定能找到她的家人,问清地址。”

“然后再看她与戴晚晴是否有交集?”庄婴姿眼前一亮。

“我认为应该是这样。”

滴滴……庄婴姿刚接过戴天仕第手机,却听见自己的手机响了起来。

“请稍等,”庄婴姿取出自己的手机,只看了一眼,立刻惊讶地“咦”了一声。

“怎么了?”戴天仕问道。

“我念给你听,”庄婴姿看着手机,一字一句地念道:“戴晚晴确实没有死,这是一桩精心谋划的假死案。欲知详情以及贵府隐情,请前来潭州一叙,电话号码159xxxx7275,沈霖。另:普瑞学院参与的失明者重见光明方案,有一定风险,但也有一定成功率,先生可自行决定是否参与,吉人自有天相,30万已随信奉上,聊表寸心。”

念完这些,庄婴姿飞快地打开刚刚从戴天仕手中接过的手机。

下一刻,庄婴姿嘴巴张大,里面简直可以放下一颗鸡蛋。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的手机提示的是,入账30万?”

庄婴姿飞快地点头,好久才反应过来站在自己面前的人的特殊性,然后才结结巴巴地回答道:“是的,30万!30万啊!”

“是啊,”戴天仕叹口气:“30万……”

“你要去潭州吗?”

“当然要去,”戴天仕点点头:“就算不是为了什么详情内情,光是为了这30万,我也肯定要跑一趟。”

107,初见 三天后,潭州市荷花国际机场。 旅客出口通道,一名身着制服的机场工作人员缓步前行,他的右手握住一支导盲棍,棍子的另外一段,握在一位步履同样沉稳的年轻盲人手中。 “先生,”走到出口处,机场工作人员停下脚步,大约是年轻盲人的神色特别沉静,举止也特别淡然的缘故,虽然明知这位先生并不能视物,工作人员还是端正站立,使用标准的姿势指引并讲解道:“您的前方是到达层出口,左方是通往地下停车场的自动扶梯,您的右方是旅客休息区……您确定不需要我帮您叫车吗?” “不用了,谢谢。”盲人微笑回答:“有人会来接机。” 盲人话音刚落,几步之外,一位身形高大,神色漠然的男子走了过来:“请问是戴先生吗?” “你好,我是戴天仕。”戴天仕点点头:“请问您是?” “萧陌,”来者抬手和戴天仕伸在半空的右手握了握:“沈先生有点事在忙,委托我来接你。” “好。”戴天仕点点头。 “请跟我来。”萧陌从机场工作人员手中接过导盲棍。 五分钟后,戴天仕坐进了某台汽车的后座。 走过车辆的时候,戴天仕有意无意地抬起胳膊,蹭了几下车身,从经过时感觉到的长度来看,这应该是一台商务车,落座之后,从身体底下的座位感受以及车厢各部位的功能来看,这台商务车的档次应该不低。 很显然,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遭遇莫名其妙的状态,被动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从落地的第一时间开始,戴天仕收集情报的积极性就很强。 只不过,他并没有什么收获。 倒不是前来接机的人不乐意交谈,恰恰相反,车辆启动之后,这位自称萧陌的先生一直滔滔不绝,只不过,这位萧陌先生,收集情报的积极性同样一点都不弱。 两人的防范意识,也同样如此。 这两种状态,从两人交谈的内容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戴先生远来辛苦,准备在这里呆多久啊?”——单刀直入:从停留时间看看这家伙和姓沈的之间的联系密切程度。 “也不是很辛苦,现在国内航线的服务越来越好,飞行体验还是不错的,萧先生坐的航班做的不是很到位吗?是哪家公司?”——避实就虚:不正面回答问题,反问这家伙出身所在地。 “那倒没有,主要是最近天气比较热,出行时间太长肯定影响身体状态……今天这天气还算好的,我来的时候闷死了,空气湿度大,一点都不习惯……看你没带什么行李,这边熟人多,提前安排好了?”——打草惊蛇:这家伙已经回避了一次这个问题,莫不是其中有什么不可对外人言的蹊跷? “嘿,我能有什么熟人,我这是第一次来潭州……萧先生您看到了,我是一个残疾人,身体不便,本来就不适合携带太多的行李出行,一些不是太重要的东西,接下来慢慢再补齐好了。”——按兵不动:姓萧的攻击性貌似很强,先敷衍一会,看看他有什么目的,是什么立场。 “对了,戴先生不晕车吧?谭州市的市政建设很一般,机场到我们现在去的地方有四十几分钟路程,路上车比较多……我稍微踩踩油门刹车不介意吧?”——明知故问:故意皱着眉头,捂着胸口,却在上车时自然而然坐到了最舒服的位置,身体也摆好了最舒服的坐车姿势……这是想在眼睛残疾的前提下,继续强化身体状态不佳的假标签? “没有,我不晕车,只是昨晚没睡好……萧先生是北方人吧?”反客为主:这家伙好像发现了,妈蛋从窗外的噪音来看,旁边和现在行驶的车道明明一路畅通,这混蛋却故意猛踩刹车和油门……唔,这家伙还故意假装北方口音,到底是故弄玄虚还是乡音难改呢? “……” “……” …… 就这样,半个多小时的车程中,戴天仕和萧陌嘴巴飞快地动着,脑袋也同样飞快地动着,两人貌似交谈愉快,却彼此遮掩得严严实实,根本就没有透露出几分自己的真实情报。——就算那一点点有意无意透露出来的信息,在这样的状态下,无论是真是假,对方也已经压根就不敢真正相信。 总之,在这半个多小时亲切友好的交谈中,两人彼此彼此,不分高下,各自一无所获,或者说,唯一地收获,就是了解到对方绝对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四十三分钟之后,商务车一路驶过繁忙的街道,静谧的林间,幽静的湖泊,低调的门岗,缓缓驶入了望月楼8号栋的露天车位。 商务车停下,车门打开,两盏不省油的灯先后下车。 “这就是最后一位了?”刚刚下车,戴天仕就从身体左侧的方位,听到了一道略有些低沉的声音。 听到这道声音,戴天仕的脚步忽地站住,身体也忽地紧了紧。 根据人体代偿原理,人类身体某些部位的缺陷,必然会让人体在另外的某些方面变得更加敏感,身为盲人,戴天仕就可以从声音传来的方位感觉到,此刻开口的对象身高绝对在一米九之上,从发出声音的气流经过腹隔膜和胸膛的表现来看,这个家伙的身体素质肯定还强壮得一塌糊涂。 “你好,”戴天仕站住,郑重开口:“我是戴天仕。” “高闯。”对方淡淡回答:“你有点慢。” “家里有点事,耽误了一点时间。” “无所谓,”对方无可无不可:“反正看起来好像也不是太急。” 不太急? 两人对答间,萧陌已经推开了别墅大门:“老戴,先进来吧。” 戴天仕走进大门。 萧陌将戴天仕引到大客厅沙发旁,“你先坐一会,我上去说一声……现在这时间,老沈应该又在和那两个妹子墨迹……妈的,睡觉睡觉,整天都是睡觉,这东西有什么好研究的?” 萧陌的声音越来约远,也越来越高,戴天仕猜测,对方应该正在沿着室内楼梯往上走。 老沈?妹子?睡觉?什么乱七八糟的? 108,自主意愿 三楼。

爬到最后几级台阶,靠近东侧的方向,一个比正常语速略缓的声音传了过来:“通常情况下,枕头的高度最重要的关联参数是颈骨高度,这里面有一个公式……”

“使用者的年龄和颈椎健康程度也有影响……”

“材质方面,可选择的面比较广泛,根据可承受的经济实力,有以下几种选择……”

越来越清晰的声音中,萧陌走到了靠近东侧的主卧旁边。

趁着里面说话的声音结束一个段落,萧陌抬起手,在敞开的房门上轻轻了地敲了两下。

主卧阳台的咖啡小几旁边,正在交谈的三人,或者更具体地说:正在阐述的年轻男子,以及另外另外正在认真做笔记的年轻女子,同时停下,朝门边望了过来。

应邀前来潭州的三人中,由于事务最紧要,受影响最重大,或者更确切地说,由于受到了**裸的威胁的缘故,萧陌是第一个到达的人。——比高闯早了两天,比戴天仕早了四天。

到达潭州之后,萧陌就直接住进了这栋别墅,阳台上的三人已是熟悉的面孔:

回过头的两名女子是这栋别墅的半个原主人:刘萌萌,以及她的闺蜜汤意新,而刚刚停止说话,抬头看过来的男子,就正是给自己发信息的沈霖了。

“戴天仕到了。”萧陌淡淡说道。

萧陌的口气很淡,心情也很淡。

对这位沈霖,萧陌并没有太多敌意。

四天之前,走进这栋别墅的第一个小时,萧陌很谨慎地感觉到:这个沈霖,想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一个年轻的,稚嫩的,似乎刚刚走出校园不久的小菜鸟。

当天晚上,几个小时的接触之后,种种话术,种种试探下啦,萧陌开始警惕:这家伙演技确实不错,足足几个小时的时间,年轻,稚嫩,小菜鸟的伪装一点都没泄露!

现在,足足四天了,这四天的时间里,萧陌翻遍了整栋别墅,翻遍了沈霖所有的随身物品,监视了沈霖所有的行动,萧陌完全确定了:这家伙,确实就是一个年轻的,稚嫩的,刚刚走出校园的小菜鸟!

一只满大街随处可见,不知道幕后主使因何目的,因何缘由,大概率是随手拈出来丢到这里的小菜鸟!

“好的,”萧陌心思转动的时候,对面的沈霖站起身,露出最和善的微笑:“谢谢您了,我等下就下来。”

“嗯。”萧陌点点头。

当然,这小家伙也不是一无是处。

大约是知道自己的斤两的缘故,又或许是幕后人物的警醒,至少到目前为止,这小家伙始终对自己,对高闯都表现出了高规格的尊重。

无论表面还是背后。

关于这一点,隐蔽观察了四个夜晚的自己,以及隐蔽观察了两个夜晚的高闯,应该都能够相当确认。

确认过程还有额外的收获:自己和高闯之间,也顺便完成了相互的确认。

这份确认必须珍惜。

——第三个夜晚,漆黑夜幕中的那次交手,自己额头的伤口,右手拳头的轻微骨裂,以及高闯肩头的淤青,左眼的黑圈,绝对不能白白浪费。

想到这儿,萧陌不由自主地摸了摸额头,该死的,大猩猩下手真他妈黑!

正在这时,身后又传来了小家伙的声音:“对了,萧先生,能不能麻烦您下去之后再和戴先生说一声……他的卧室安排在三楼最靠西的套房?”

“唔,”萧陌身体微微后仰,将头伸到阳台可以看到的地方微微点了点:“好的,我会转告。”

唔……

沈霖小家伙还有一个优点:

相当大方。

或者更应该说是大气。

从平时的行为举止,以及衣食住行的习惯可以看出,这小家伙绝对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出身,各种生活的小细节,可以很明显地看出家庭培养出来的节俭习性。

然而,自己,高闯,以及戴天仕应邀而来之后,这个小家伙在接待方面,确实表现出了竭尽全力的姿态。

吃,找了定点的高档餐馆。

穿,找来了量身定制的裁缝。

行,当即购买了一台行政用车和一台商务用车。

住,额外布置了三个和自己卧室一摸一样的超高档套房。

——这是萧陌和高闯最满意的部分,也是萧陌和高闯最警惕的部分。

这绝对不可能是沈霖这小家伙的排场!

也不知道幕后的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按布置出来的房间舒适度来看,在南疆邻国辗转多年,享受过多国高层人士礼遇的高闯,以及国内闯荡多年,“参观”过多位到层人士的萧陌,都从未见过如此讲究,如此科学,如此舒适的套房。

下马威也好,笼络人心也好,光这方面的细节,萧陌和高闯,在进入自己卧室的瞬间,都感觉到了深深的诚意,以及寒意。

这也是发觉沈霖这小家伙绝对不可能是主脑之后,两人还老老实实呆在这里的主要原因。

当然,这都是深层事务。

表层事务是:安排这些礼遇,布置这些房间的时候,沈霖这小家伙始终表现出相当的热情,自主,以及满心欢喜。

仿佛出现在他面前的人,都是梦寐以求的知己,甚至期盼已久的救星一般,无论是什么样的花销,不仅没有一丁点对金钱的不舍,还充满了对到货时间的急促。

萧陌也好,高闯也好,都几乎点满了看透人心的技能树,沈霖这小家伙的表现和心态,绝对不是,或者说,绝对不仅仅是来自幕后人物的交代或者说警告,而是充分的自主意愿。

萧陌到达之后的四个夜晚,以及高闯到达之后的两个夜晚,两人初期摩擦,后期默契,但同时都对沈霖保持着粗暴态度的侦查结果都显示出:这确实是沈霖这小家伙的主观意识。——无论吃穿住行,这些资金,全都来源于沈霖自己的银行账户。

萧陌到达之后的第二天,高闯到达的第二天,两人都已经完全查实:

这个账户的资金,全部都是沈霖可以完全自主控制,完全没有任何其他限制。

109,999 当然,萧陌相当确定,这次资金肯定并不是真正属于沈霖。

但这并不妨碍萧陌对沈霖的欣赏。

见惯了形形**的人物,萧陌很清楚,这世界上有很大一部分人,哪怕是用着其他人的钱,但只要资金在他的名下走了过场,轻则产生舍不得的情绪,重则生出得陇望蜀的心思。

沈霖对这些资金毫不在意的表现,如果是出自于对金钱不敏感,那就是可贵的知足豁达,如果是出自于对幕后者的敬畏,那就是更加可贵的明智自知了。

无论如何,种种迹象都表现出:

沈霖这个小家伙,绝对不可能是那位悄无声息收集到自己的重要信息,并向自己发出威胁的幕后危险人物。

唔……这个小家伙,更像是幕后黑手,为了避免和自己这几个应邀而来的人正面交锋,而特意设置出来的交流缓冲带。

如果从这种角度思考的话,萧陌不得不承认,这位目前还隐身于幕后的危险人物,眼光确实高明:本分,老实,听话,低姿态,不贪心,没野心,还很有自知之明,作为居中传话的缓冲带,沈霖确实是非常优秀的人选。

想到这里的时候,萧陌已经顺着走廊,重新走到了扶梯,而他的身后,特别优秀的沈霖,也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茶。

一个礼拜住下来,最开始一两天,沈霖还图新鲜尝试了几次咖啡,很快他就发现,和微甜微苦的速溶咖啡相比,原味咖啡豆磨出来的咖啡,实在不符合他的口味。

还好,刘东来备好的茶叶也很不错,喝下清香的茶水,沈霖惬意地呼口气:“有关枕头的内容讲的差不多了,要不今天就到这里吧?”

刘萌萌和汤意新当然只能点头说好。

于是,两个女孩同时起身,刘萌萌开始收拾笔记,汤意新却站了起来,走到咖啡桌的另一边。

走到沈霖旁边,汤意新先整理了一下衣服,调整了一下脸上的笑容,然后半蹲下来,看向自己的手机。

她的手机打开着一个直播页面,此时,上面正密密麻麻地飘着字幕:

“老师辛苦。”

“睡老师辛苦。”

“老师睡辛苦!”

“感谢睡大师授课。”

“感谢授课,等下就去买枕头。”

“同买枕头。”

“+1”

“来得晚,只听了最后五分钟,跪求录屏。”

“同求。”

“+2!”

“+3!”

“录屏网盘地址:***”

“谢谢好人!”

“好人一生平安!”

“……”

这是沈霖开始给刘萌萌和汤意新讲解睡眠学的第七天。

和姚彬所预言的一样,这门科学一旦问世,就注定了不可能孤单寂寞。

第一天,刚刚布置出来的卧室,就已经让汤意新,刘萌萌,以及参与布置卧室的所有员工都惊为天人。

第二天,刘萌萌和汤意新表层晒清晨,深层晒卧室的图片动态发布之后,很快吸引到了两人朋友圈的一致关注。

第三天,由沈霖指导拍摄技巧之后,两人晒出来的图片更加精美诱人,表现出来的睡眠效果更加引人注目,两人朋友圈关注的人数,关注的重视度同时猛烈增长。

第四天,从早上睁眼开始,刘萌萌和汤意新两人的手机就一直响个不停,不管熟不熟的朋友,都从各种角度拉关系扯交情,或直接发问,或委婉讨好,或旁侧敲击,目的都是想要了解更多有关卧室布置的细节。

第五天,转发了刘萌萌和汤意新卧室布置图片的众多朋友,手机也开始从早晨响到晚上。于是,两位姑娘的手机的忙碌程度就更是可想而知了:两人不断被各路好友推送名片,并同时被各路不知道从什么门路弄到账号的网友多次添加。

于是,两人同时一天之内多出了好几十个好友,直到被通讯软件禁止被继续添加好友才算消停。

然后,在这些原好友和新好友们的一再请求下,汤意新新申请了某个短视频app的账号,然后发布了一条在沈霖指导下剪辑的卧室布置方案短视频,这条小视频很快在一个小时之内点赞破十万,关注破五千,开通了长视频权限;然后五个小时之内点赞破百万,关注破三万,开通了直播权限。

第六天,汤意新开始直播沈霖讲授睡眠学的过程。关注人数,浏览人数一再上升,沈霖喜提“睡大师”称号,十几万关注者满世界寻找睡大师前期作品,以及前几天讲解的内容。

第七天,也就是今天,官方署名“卧室布置”,粉丝爱称“睡大师”的短视频账号第二期直播结束。

汤意新点开钱包界面,当天直播收益的栏目下,赫然显示着一个惊人的数据:

37789。

这是一个极其逆天的数据。

因为,这个账号,仅仅注册两天。

当天注册,当天发布,当天开启直播权限。

次日直播,次日爆红,次日收益破万。

这还只是仅仅两天的表现!

无数短视频团队,同时开通数百个账号,同时运营一年,团队成员做梦时想要获得的结果,也仅仅只是这个账号十分之一的表现。

知识才是力量!

在充分竞争,完全竞争,彻底竞争的短视频领域,“睡大师”的猛然崛起,又一次将这条至理名言体现得淋漓尽致。

在沈霖的强烈要求下,从头到尾,“睡大师”从来没露过脸。

脸算什么?

才艺也好,搞笑也好,卖肉也好,卖萌也好,颜值也好……

在这一刻,都抵不过干货的力量。

从来没有露过脸,从来没有自我介绍,甚至从来没在意过自己正在直播,两天下来,也从来没有过任何互动的“睡大师”,给众多关注者们带来的,始终是满满的干货。

汤意新重新切回主控制界面。

主控制界面中,“点赞”,“喜欢”,“评论”的数据早就刷满了“999”,汤意新关注的中心也早就不再是这些压根来不及关注恢复的地方。

汤意新点开了私信。

“私信”同样是“999”。

110,如此简单? 手机屏幕中瞬间弹出密密麻麻的字幕和打赏信息:

“感谢主播。”

“感谢睡大师。”

“感谢大佬分享。”

“美女做个好梦。”

“羡慕美女,马上可以回到神级大床。”

“肚子送出**。”

“音却斯汀送出**。”

“闲听雨滴的少女送出**。”

汤意新再次送出微笑,轻轻地按下了关闭直播的按钮。

等着闺蜜拆掉支架,收起手机,站到自己身边,刘萌萌微笑着说道:“沈先生,那我们先回去了。”

“去吧。”沈霖回以微笑。

“嗯嗯。”刘萌萌点点头,从汤意新手中接过手机。

这是一台全新的手机。

众多好友或建议或请求刘萌萌开播短视频的时候,刘萌萌本来准备随便剪辑一下前一天听沈霖讲解时的素材,然后直接上传,不过这几天一直和她在一起的汤意新忽然福至心灵,建议她问问自己伯伯的意见。

刘萌萌问之。

接到电话的秘书听完之后,顺便要了一份刘萌萌已经剪辑好的素材。

刘萌萌发之。

于是,五分钟之后,秘书回复电话,要求刘萌萌暂缓行动。

两个小时后,刘东来亲自回拨电话,要求刘萌萌重新购买一台手机,重新申请一个全新的手机账号,然后再重新申请一个短视频账号。

并随后传来了一份厚厚的,除了签名之外,全部条款都已经设置好的合同。

在这个合同上,这台手机,这个手机号码,这个账号的所有处置权,以及所有收益全部都归属于沈霖,刘萌萌和汤意新只是在沈霖的授权下负责具体操作。

现在,刘萌萌就很佩服叔叔的先见之明。

刘家显然不缺这部分收益和这部分影响力。

就算是事后发现大火的迹象,一样会将主导权和所有权返还给沈先生。

不过,事先就这么做,以及事后才这么做,给人的感官显然绝然不同。

刘萌萌脑子里想着这些,右手摇着新手机,“那等下有事情的话,我再联系您?”

“当然可以。”

“那我们走了,晚安。”两个女孩同时向沈霖笑笑。

“晚安。”

走下楼梯,对大厅里已经见过面的萧陌和高闯点点头,又和刚来的戴天仕打个招呼,两位姑娘走出来8号栋别墅。

三人都礼貌回应。

戴天仕刚到不谈,在萧陌和高闯看来,这两位姑娘落落大方,礼貌沉稳,又不失大户出身的气度,却对沈霖始终保持着相当亲密看重的姿态,说明或是因为本身的素质,或是因为血缘的关系,又或是其他特别的因素,总之,这个小家伙,在幕后主导者的计划中确实地位较高。

而同样的,在刘萌萌和汤意新看来,不到一周的时间,刚刚选好落足点,就立刻有人投奔的沈先生,又一次抬高了两人心中对其底蕴的估量。

——尤其是,这几天将萧陌和高闯两人的外形,特点,行动汇报给刘东来之后,刘董回复的速度和重视程度,再一次抬高了台阶。

当然,在两个妹儿看来,这些事情都是大人们才需要操心的事。

走出大门,汤意新迫不及待地推了推身边的闺蜜:“快看私信,快看私信。”

“好好好!”刘萌萌同样也迫不及待了。

于是,刘萌萌掏出手机,打开短视频app,点开了个人页面。

和“点赞”,“评论”的数目一样,“私信”菜单的提醒数据,同样是满值“999”。

汤意新期待的眼神中,刘萌萌轻轻点开了私信。

点击之后,全新的,最高性能的手机都延迟了一秒。

密密麻麻的私信内容扑面而来。

私信内容大致可以分五类。

第一类是纯属打酱油:

“飘过。”

“佛系留言。”

“说不定翻牌子了呢?”

“……”

——这部分可以直接忽略。

第二类属于感谢:

“感谢睡大师分享。”

“小小心意已打赏。”

“礼物已送。”

“……”

——这部分可以有选择地回复。当然,肯定不是现在。

第三类是寻求资源:

“跪求前几期视频。”

“大佬求链接,求补课!”

“请问您有网盘吗?我可以出钱!价钱好说!”

“……”

——这一类不需要太过于在意。这是需求最旺盛,也最有行动力的人群,自然会自发寻找各类渠道,寻找资源。

第四类是询问求助:

“大师晚上好,感谢您的分享,这两期视频我都看了,很有收获,就是我家的卧室比较小,请问这种情况应该怎么设计通风?”

“大佬牛逼,收获巨大,请问空间不够应该选怎么桌子?”

“……窗户只有一半左右,应该用什么窗帘?”

“……”

——这一类,刘萌萌和汤意新显然完全没有回复的能力。到目前为止,对于沈霖带来的睡眠学的绝大多数细节,两人还属于“大脑表示:我懂了。身体表示:不,你没懂!”的阶段。

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是普通人。

姚大佬复生时,寄宿的对象不知道是否完全随机,不过从他言辞间透露出来的只言片语来看,应该同样绝大多数时候遇见的依然是普通人。

那么很显然的,和遭遇沈霖的状态的状态一样,姚大佬没得选,只能得过且过,让自己过得舒服点就算完了。

顺理成章地,可以想象的是,这32767次重生以来,姚彬肯定至少已经给四位数,甚至已经是五位数的人群详细教导过睡眠学这门学科,

因而,重重积累下来,沈霖授课的内容质量极高,凡是他讲解过的内容,刘萌萌和汤意新都很容易理解,而且也很容易掌握,仿佛这门学科完全压根没什么难度。

然而,汇集成千上万名生物学家,生理学家,神经学家,临床医生,材料学者,建筑设计,给排水处理专家……等等等等精英们的智慧结晶哪里会如此简单?

一旦遭遇到此刻私信中问到的这些需要真刀真枪解决的新问题,刘萌萌和汤意新立刻原形毕露,立刻就会发现,对这些需要随机应变,深刻掌握原理然后才能变通处理的全新状态,自己压根没有任何头绪,完全就没有任何正面回答,解决疑惑的底气。

111,以诚相待 然而,汇集成千上万名生物学家,生理学家,神经学家,临床医生,材料学者,建筑设计,给排水处理专家……等等等等各路精英们的智慧结晶哪里会如此简单?

显然不可能。

比如说,一旦遭遇到此刻私信中问到的这些需要真刀真枪解决的新问题,刘萌萌和汤意新立刻原形毕露。

两位姑娘立刻就会发现,对这些需要随机应变,深刻掌握原理然后才能变通处理的全新状态,自己压根没有任何头绪,完全就没有任何正面回答,解决疑惑的底气。

同样的,对于提问者来说,他们观看直播的时候,状态和刘萌能汤意新两人其实极其相似,同样能够完完整整,清清楚楚地听懂直播中沈霖讲解的每一处细节。

然而,直播结束,等他们自信满满地回头看看自己的卧室,看到窗户大小不一样,地板材质不一样,床铺高低不一样,等等等等都不一样的自家卧室……

就不得不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作出不同的选择:

————————

吴州,市郊,湖光山色别墅区。

一位年龄和刘萌萌汤意新相仿的女孩左手揽着抱枕,右手亲昵地摇着身旁中年男子的手臂:“爸爸,看完了吧?怎么样?”

“唔,”父亲微微点头:“确实有点门道。”

何止有点门道?

半个小时前,被迫从楼下书房离开,或者更准确地说,被强行抓住的领带卡住脖子,一路拖到二楼女儿套房的小沙发中,然后继续被强行扳开眼皮,翻着白眼看这个狗屁直播的时候,父亲完全是一副被缠得头晕眼花,满脸无可奈何,不得不叹口气,认命地陪宝贝女儿胡闹个把小时的状态。

而此时此刻,父亲早已换上了严肃专注的神情,脑中也早就把楼下有关集团华中区的战略计划抛到了九霄云外。

女儿已经二十几岁,自己看起来却似乎刚刚三十出头,可想而知,父亲显然是一位重视健康,养生有术的人士。

以他掌握的知识点,当然很清楚,高质量的睡眠效果,比任何吹牛逼的保健,医疗,保养都更具价值。

而这个直播中的卧室布置方案,就目前展现出来的细节来看,无论光线,隔音,通风,氛围来看,都要比自己花了大价钱,请了专门的事务所设计出来的卧室布置方案要高出好几个档次。

那么应该怎么决定也就很明显了。

“爸爸,”女儿继续拖着父亲的手臂摇晃:“既然效果不错,那我们也照着布置好不好?”

“怎么?”虽然心里已经有了决定,但好不容易和女儿亲昵一会,父亲打算趁机倾听一下女儿的心意:“羡慕人家拍的照片好吗?”

“哪有……呃,照片确实是好看啦!”女儿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主要是……主要是……人家不都说,美女都是睡出来的吗?”

“行行行,”父亲笑了一会,“那就来几套。”

“真的!”女儿甩开抱枕,双手保住父亲,大为兴奋,但又很快苦恼:“不过……我们的房间和睡大师的房间不一样……是不是要请个设计师团队过来看看,根本我们的情况改造?”

“改造?就他们?”父亲看看女儿的卧室,轻轻地哼了一声:“他们有这个本事,早不至于把你的卧室设计成这个水平了。”

“那怎么办啊?”女儿其实也明白其中的道理,更加苦恼。

“没事,小问题。”父亲拍拍女儿的手背,“他们没本事设计,照抄总可以的。”

“可是,”女儿回头看看自己的房间:“可是,我的房间大小不一样,朝向不一样,好像……管道水电,布局都有差别……他们能抄好吗?”

“没问题,肯定能抄好。”父亲自信满满,掏出了手机:

“老周,恭喜啊,最近收购挺顺利……哈哈,吃饭好说,是这样的,有件事找你帮忙……兴河山庄那边还有别墅吧?……给我留一栋……嗯,面积大一点……好好,谢谢,麻烦你给置业部门打个招呼,我叫小曾下午跑一趟……”

“为什么突然置业?当然是想照顾你生意……哈哈,开个玩笑……我女儿看了一个直播,里面布置的卧室不错……没开玩笑,确实很不错……不错到什么程度?不错到需要重新买一栋别墅的程度……原因?这样才能把房间的面积,朝向,管道,窗户,装修尽量和示范的房型一致……”

“过奖过奖,养生这方面确实有点心得……你也留一套?……没事,做邻居当然好了……行,等会把视频发给你……行行行,下午小曾过来的时候,让他给你详细汇报……好的,好好……到时候见。”

“看,”父亲收起电话,微笑着看着女儿:“这样不就行了。”

“谢谢爸爸!”女儿双手紧紧地抓住父亲的胳膊,满脸惊喜。

“嗯,”父亲点点头,“房子你亲自盯一下,大小,朝向,管道,窗户,装修这些硬件,还有床,空调,书桌,布置等等这些软装,都选视频里面的同款。”

“好的!”女儿用力点头,这点不需要父亲吩咐,她也会全力照搬。

“有空的话,帮你周叔叔也盯一下。”

“嗯!”女儿再次用力点头。

“两栋别墅来五套。”

“好的。”

“对了……”父亲腾出另一只手,指指女儿的手机:“看这位睡大师的能耐,这套布置方案,未必就是唯一的选择,更未必是最好的选择,有机会的话,不妨和人家咨询咨询。”

“呃,”女儿有些为难:“怎么咨询?我不认识他。”

“嘿,怎么认识?”父亲笑了笑:“你看你不是认识很多游戏直播,化妆直播吗?怎么和人家认识的?”

“我……我……”女儿有点不好意思:“看直播刷礼物,送多了,慢慢就可以加了。”

“轻浮了。”父亲摇摇头,不以为然。

“那……我该怎么办?”

“对真正的大师,要以诚相待,”父亲满脸严肃地说道:

“刷十倍礼物。”

————————

112,败家娘们 刷十倍礼物。

这是吴州父女的选择。

————————

益州,市区,滨江一号。

8号栋,19楼,大平层。

主卧。

难得周六,男主人却早早起床。

刷牙,洗脸,洗澡完毕,真正三十出头的男主人戴上眼镜,穿起格子衬衣,打开了电脑。

略看几眼之后,男主人开始敲击键盘,为面前本来就已经密密麻麻的代码大厦继续添砖加瓦。

男主人的身后,淡粉色的床铺中,女主人也已经醒来,但并不急着洗漱,她正斜倚着两个堆起来的枕头,戴着耳机,聚精会神地盯着清晨时分,电量最是充足的手机。

男主人手头的工作一定很紧急,接下来许久许久,男主人始终不发一言,全力对付面前的工作。

女主人手机中的内容也一定很吸引人,接下来许久许久,除了趁着间隙偶尔喝口水,女主人也始终没有改变过姿势。

直到足足半个小时之后,女主人终于放下手机。

接下来,女主人抬起头,仔细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床铺,然后又仔细打量了一下自家的窗帘,然后是书桌,然后是衣柜,地板,空调……

将整个卧室完整地,仔细地打量一遍之后,女主人闭上眼睛,静静地凝了凝神。

五分钟之后,女主人重新睁开了眼睛。

接下来,女主人重新拿起了手机,重新点开了刚才聚精会神浏览的短视频直播页面。

再接下来,女主人将刚刚观看的直播页面拉到起点,并同时打开某购物平台app。

两分钟之后,女主人开口了:“老公,我想换个被套。”

男主人没有回头,他的大脑和双手继续和面前的代码战斗,只有嘴巴根据自然反射回复了一声:“嗯?”

“这里说林可森的被套特别好用,过滤,透气,对皮肤的刺激反应最小,而且材质对各种细菌的抑制效果……”

女主人的嘴巴不停地动着,男主人的大脑和双手也不停地动着,只有脑袋和嘴巴,不时根据女主人的语气变化,以及停顿的间隙间,自然而然地作出不同幅度的点头,以及“嗯嗯啊啊”的反馈。

终于,女主人的话告一段落:“那我们买一个?”

男主人作出早有心理准备的教科书式回答:“嗯,买。”

“好,老公真好。”女主人点点头,将面前刚刚暂停的直播回放页面继续播放。

又两分钟之后,女主人再次开口了:“老公,我还想换个枕头……”

三分钟之后,男主人一边点头,一边回复:“嗯,买。”

……

“我还想换个书桌……”

“换。”

……

“窗帘也用了很久了……”

“换。”

……

“还有两个很不错的床头柜……”

“买。”

……

……

十分钟的时候,虽然绝大多数精力都集中在面前的工作中,但残留的意识,还是让男主人意识到,自己的败家娘们,似乎正在操作着给自家主卧来一次大改装。

那就改呗……

男主人无可无不可,反正,和心血来潮的海外旅游,以及唯一用途纯粹就是和闺蜜攀比的包包鞋子首饰相比,给卧室升一下级,至少自己也可以享受一半。

于是,男主人回答“换换换”、“买买买”的速度越来越快,也越来越果断。

四十分钟左右,说完最后两项“音响”和“灯具”之后,女主人终于暂时沉默了一小会。

暂时一小会的意思是,五分钟左右,女主人又一次开口了:

“老公,那我下单了哦!”

“嗯,”老公点点头:“下单吧。”

“真的下单了哦!”

“嗯?”老公略微疑虑,继续点头:“买呗。”

“真的哦!一共是55万多点哦……”

“嗯,一共是55万多点……买呗。”男主人继续点头。

半分钟之后,男主人双手还在继续敲着键盘,脑袋却飞快地扭了过去:“什么?55万???”

“啊?”正在操作手机的女主人吓了一跳,老半天才回过神了,然后同样足足过了半分钟,才缓缓地,迟疑地点了点头:“是……是啊,5……55万。”

“55万!”男主人终于丢下电脑,飞快的冲到女主人面前:“什么东西55万???”

“就是刚才说的那些东西啊……唔,你自己看呗。”完全不同于平时订机票,买包包,后者是报健身班时的躲躲闪闪或者是强词夺理,女主人很坦然地将手机放在面前的被套上,甚至还朝男主人推了一下。

看着面前完全没有任何掩饰,没有任何遮盖,甚至连屏幕都没有锁上的手机,男主人满脸“败家娘们该怎么治”的绝望神情逐渐凝住,并缓缓变成凝重,最后慢慢拿起了手机。

……

又一个四十分钟之后。

和几百公里之外,吴州的那位“父亲”一样,此时,男主人脸上的表情已经变成了专注和严肃的结合体。

“怎么样?”看着被丈夫握在手里的手机播放结束,再看看丈夫脸上严肃思考的神情,女主人小心翼翼地问道:“确实很不错吧?”

不错?

那当然是不错。

男主人必须承认这一点,他虽然没有几百公里之外那位“父亲”的养生水平。

不过,就男主人拼搏至今,一路从租住民房、小旅馆、老公房、破旧公寓,然后自购闹市小区、高档住宅区、再换购改善型大平层的一系列经历,已经足以让男主人具备分辨环境宜居程度,尤其是主卧宜居程度的能力。

这个能力让男主人很确切地认识到:

虽然因为房型、朝向、大小、管道、壁纸、走线等等硬件硬装上的天然限制,败家娘子想要依样画葫芦准备采购更换的改造,肯定无法达到视频中的那间示范卧室的惊人效果,但就算如此,根据视频展现来看,就按败家娘们的计划来看,改造之后,自家这间卧室,绝对依然可以让睡眠质量迈上好几个台阶。

不过……55万……

男主人心头剧烈地斗争着。

女主人心头也剧烈忐忑着。

好几分钟之后,女主人再次小心翼翼地问道:“好不好嘛,老公。”

“也不是不行。”男主人长长地吐口气:“但是有几个条件。”

113,同款 虽然因为房型、朝向、大小、管道、壁纸、走线等等硬件硬装上的天然限制,败家娘子想要依样画葫芦准备采购更换的改造,肯定无法达到视频中的那间示范卧室的惊人效果,但就算如此,根据视频展现来看,就按败家娘们的计划来看,改造之后,自家这间卧室,绝对依然可以让睡眠质量迈上好几个台阶。

不过……55万……

男主人心头剧烈地斗争着。

女主人心头也剧烈忐忑着。

好几分钟之后,女主人再次小心翼翼地问道:“好不好嘛,老公?”

“也不是不行。”男主人长长地吐口气:“但是有几个条件。”

“嗯,”女主人飞快地点头:“你说。”

“第一,”男主人抬起一个手指:“今年接下来的时间,你不准再提出国旅游。”

“好。”女主人很轻松地点头:“其实我本来就不怎么想跑……出去玩累都累死了。”

你……你累个毛线!男主人心中腹诽:哪次不是我抱着衣服,拖着行李,还得空出一只手看导航和攻略,您老人家负责的部分只有拍照!

当然,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男主人趁热打铁:“要得,记住你说的。”

“行行行!”女主人继续轻松地点点头,“然后呢?”

“好……第二,”男主人竖起第二个手指:“今年接下来,不准再买包包鞋子衣服首饰……呃,你这样看着我干嘛?当然啦,也不是任何东西都不准买……嗯,这样吧,每样单价不准超过2000,行了吧?”

“这个……”女主人犹豫了好一会:“那……那……行吧,还有呢?”

“不准再乱报班。”

“好。”

“不准再乱借钱出去。”

“好。”女主人有点不高兴了:“还有吗?”

“急什么?”与之对应的是,男主人的神色很是淡定:“这都是第二点的内容。”

“还有第三点?”女主人面色渐渐拉了下来。

“对啊,肯定还有第三点。”在神色愈加不善的女主人发怒之前,男主人已经抢先开口了:“也是最后一点:把这个视频,发给叶颖,方琴,傅明珠……尤其是傅明珠,一定要尽快让她看到。”

“呃?”女主人愣了愣,很显然,她完全没想到丈夫最后提出来的居然是这个条件。

过了好一会,女主人才终于反应过来,她先是低头看看自己手中的手机,然后才重新抬头看向丈夫:“你是……你是想让你的同事们都学着这个卧室,重新布置卧室?”

“嗯哼。”丈夫点点头。

“这……这是什么思路?有什么好处?”女主人不理解了。

“很简单啊,”男主人淡然回答:“良好的睡眠,肯定可以增加工作效率。同事们的工作效率高了,我负责的工作,肯定也可以轻松很多。”

“呃……你说的……确实很有道理……”女主人又呆了半天:“那傅明珠……她的丈夫……你的上司?”

“头脑清醒的上司,是顺利工作的最大保障!”男主人严肃地回答:“这也是我八年从业八年以来,最大的收获!”

“这么说的话……”女主人抬头,斜斜地看着天花板:“我觉得还有几个闺蜜,也应该看看这个视频……”

……

给同事们,上司们也来一套。

这是益州夫妻的选择。

————————

清州,市区,木桥公寓。

2号栋,3楼。

厂房改造出来的公寓,客卧卫一体单间。

难得的周末,小峰把自己丢在小沙发中,正在玩游戏。

他的女友,大学相恋了三年的女友,同样刚刚毕业,刚刚工作几个月的小紫,正倚在他的身边,同样在看手机。

一局结束,小峰将界面退回游戏大厅,和战友们聊了几句,正总结着上一局失误和下一局战术。

正在此时,小紫忽然推了推小峰:“老公……”

小峰连忙扭头:“怎么了,宝贝?”

“你现在有空吗?”小紫问道。

“还好。”小紫很乖巧,小峰也不是自我的类型,和大厅中的队友请个假,小峰退出了游戏界面,再次问道:“怎么了?”

“嘿嘿,”看到男友的选择,小紫甜甜地笑了一下,将手机举到小峰面前:“我看到一个很有意思的视频。”

“好,”小峰接过手机:“我看看。”

“嗯,”小紫抱住小峰的手臂:“我们一起看。”

……

四十分钟之后。

视频播放完毕。

“真好啊。”小紫感慨着说道。

“是啊,真好啊。”小峰感慨着复述。

小紫点开评论菜单,两人就这么偎依着,浏览评论中的留言。

“羡慕!”

“想要!”

“想要+1!”

“好想住这样的房间!”

“说明努力还是有意义的!”

“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在一间卧室体现得淋漓尽致!”

“朋友是家具城销售,他告诉我这样的一间卧室,光是软装,就需要三十万以上。”

“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更大了……”

“更大了+1!”

“+2!”

“还是想要……”

“老公……”看着看着,小紫忽然微微抬头。

“怎么了宝贝?”小峰微笑着低头。

“我也想要一套。”

“以后会有的,”小峰继续微笑,只是这微笑中,多了些愧疚的成分。

“不,不是那个意思。”小紫连忙摇头,“我的意思是,我想现在布置一套。”

“可是,”小峰抓抓头,看看女友手中的手机,将它显示的评论页拖上去一点:“你看这里,都不讲房子,光这些东西,就要三十几万哦。”

“没关系啊,这是有钱人的搞法,我们弄的话,其实不用这么多的。”小紫说道。

“嗯?”小峰疑惑。

“你看这里。”小紫连忙抓回手机,将评论页又继续往下面拖了十几页,翻到了一串讨论:“宝贝你看这里。”

小峰接过手机,点开详细内容:

“老公棒棒哒!买了同品牌被套的平价款,同品牌毯子的平价款,同品牌窗帘平价款,同品牌书桌……哈哈,这个没有平价款,我老公选了造型和功能比较相近的家宜xx款书桌,贫民屋也没有中央空调,老公选了效果最相近的xx空调,地板方面……”

114,为了自己 “同品牌被套平价款……同品牌毯子平价款……同品牌窗帘平价款……类似书桌……类似空调……类似地板……”

还有这种操作!看着这条数百字的评论,小峰瞬间眼前发亮:对啊,还能这样操作!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对视频中的卧室,说不羡慕,那肯定是骗人的。

只不过,自家事自己清楚,浏览视频的第一时间,光看看那间卧室的面积和排场,小峰就很清楚,这肯定不是自己,至少不是目前的自己适合去追求的东西。

看完视频之后,评论中对品牌的描述,对价格的揣测,更是让小峰确定了自己的无力。

当然,二十出头,从来就不是认命的年龄。

心中的无力感和挫败感,只会让这个年纪的年轻人更加坚定:要更加卖力,要更加努力,尽快让自己,以及自己心爱的人,过上想要的生活。

只不过,小峰实在想不到,“尽快”,原来可以这么快。

和小峰深有同感的人肯定很多,这条评论的下方,相关回复的数量赫然显示着三位数。

小峰不由自主地点开了“展开”。

第一波是惊叹,和小峰一样的惊叹:

“还有这种操作!”

“还有这种操作+1!”

第二波是半信半疑:

“妈蛋,原以为只可远观,没想到还真有亵玩的方式!”

“楼上玩了吗?”

“楼上玩了吗?感觉怎么样?”

第三波是好奇:

“我想玩了,妈蛋购物车显示1万2,犹豫不决中!”

“帮楼上更正,总计12335!”

“为什么我是12861!”

“我是13384!”

“我是……”

密密麻麻的价格报告之下,第四波紧接的是求证:

“求科普是否商家广告。”

“想买啊,求勇者!”

“在线等戳穿。”

“同等。”

“同等+1。”

“+2。”

“+……”

“到底有没有人试试啊?”

第五波就是真正的尝试了:

“敢死队已下单!”

“什么快递?”“多久到?”“求加微信***,求图片,求效果!”

“已下单,全京东!”

“忍受大城市的贵,堵,忙,就是为了这一刻:梦之家体验商城!——已照单全收,比楼上的体验党贵了1000左右,现在回家布置,货车已出发。”

“安装中……”“安装+1。”

再接下来才到真正的体验效果:

“真香!”“真香+1!”

“没白花!”“终于体会到了赚钱的意义!”“不,应该说终于有了进一步赚钱的动力!”

“我想把房间快递回家!”“同款想寄回家!”“下半年一定要升职加薪,不为别的,就为了家里也能再重新布置一套!”

在这些密密麻麻的,有关体验效果的回复内容中,小峰看到了最让他感叹,也最让他触动的一段长留言:

“和老公一起,完整地把这段视频看了三遍,关注了几乎所有的留言,讨论了大半个晚上,最后,终于下定决定:花掉了两个人加起来的半年奖,学习楼主的方式(在这里感谢楼主,深谢楼主,拜谢楼主),将卧室重新布置了一遍。

现在,我们正躺在新家——这里一定要强调,重新布置之后,原来的“租房”,和现在的“家”,完全是两种绝然不同的空间——躺在这个全新的“家”里,倒在这张全新的“床”上,我们已经爬不起来了:三分之一是因为改造的劳累,再三分之一是因为心满意足,最后三分之一是因为全身心的惬意。

我们就这样躺了半个小时,在这半个小时里,我们断断续续地说了许多,不过,可能是这张床太舒服了,现在回想起来,那些话里面,我唯一记得的,只有我老公的一句感叹:现在是什么感觉?现在的感觉,就像是我这辈子一直都站着,现在,终于躺了下来。”

这辈子一直都站在,现在,终于躺了下来……

繁忙的都市,紧张的节奏,苛刻的上司,智障的客户,凝重的未来……毕业以来,始终被这种种的种种挤迫,忽然之间,看到这样的描述,小峰怎么能不悠然神往?

小峰低下头,从正紧紧抱住他手臂的小紫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神情。

以及同样的希冀。

——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更多的是为了“自己”。

小峰的眼眶瞬间有点发酸。

不需要其他言辞,小峰连忙微微仰头,止住某些不适合让恋人看到的软弱。

十几秒后,努力地平复好心情,小峰问道:“我们现在有多少钱?”

这其实是两人几乎每周都会讨论的数字,但小紫还是打开手机,细细确认了一遍:“5万8的样子。”

“5万8……1万3……5万8……1万3……”小峰喃喃重复:“这个开支的话,应该不影响明年买房的首付……”

“嗯。”小紫点点头。

“要不,”小峰再次低头,看到女友温柔关切的笑颜:“按这个主楼的方式,我们也来一套吧?”

“嗯。”小紫甜笑着再次点头。

“好,那就这么决定了。”作出了大决定,小峰立刻开始关注细节:“不过,我们也不能完全照搬……有几个地方,我们要改一改……首先是地板,这里又不是我们自己的房子,换地板肯定不可能……”

“嗯嗯。”小紫也很快进入状态:“墙壁也不可能重新刷……不过我在下面的评论看到一种墙纸……”

“行,等下看看……对了,这里说的这个替代款的桌子是整张的,”小峰又发现一个细节:“我们过两年回家了,这东西搬运起来肯定不方便……”

“嗯,你说的对,那我们再看看……接下来是空调……”

“空调……空调太重要了……不过我们可以看看二手的,大不了到时候再继续卖二手。”

“……”

“麻烦的大件都是这些了,”小紫舒口气:“接下来就是床单,被套,枕套……”

“这些好带,我们都买同款。”小峰毫不迟疑地决定。

“还有床头小柜子,床头小灯……”

“这些楼主说体验感最明显,也买他说的那些同款。”小峰继续决定。

“还有小地毯……”

“同款。”

“还有垃圾桶……”

“同款。”

“杯子……”

“同款。”

……

115,森菲科技 一句句“同款”中,房间里的问答越来越流畅,空气中温馨的气息也越来越浓。

这一幕幕,不断地在这几天中一次又一次地出现。

这一句句“同款”,也不断地在这几天中,一次又一次地重复。

它们飞快地汇集到一起,冲向了这一样样商品的幕后商家,

们。

————

桂州,贺信区。

某产业园,c区,森菲科技,总经理办公室。

8点15分,一阵阵人**谈,桌椅挪动的响声中,王文模模糊糊地醒了过来。

睁开惺惺睡眼,头顶是网格状的天花板,耳边是中央空调的运作声,空气中一股晨间添加了消毒剂的独有气味,身下是熟悉的,狭窄的行军床。

又在办公室睡了一夜啊……

王文轻轻地叹口气,从行军床上爬了下来。

穿上衣物,收起行军床,走进洗漱间洗脸刷牙刮胡子……

十几分钟之后,王文坐到了办公桌前,他的仪容已经收拾得焕然一新,但他的心情,却是相当低落。

王文呆呆地坐着,面前考究的办公桌上,摆着一副显眼的铭牌:森菲科技,总经理,王文。

年初的时候,就不该答应老张,来淌这趟浑水……

王文呆呆地坐着。

森菲是一家很传统的家居制作商,主营产品是床铺,书桌,床头柜,以及其他一些不太显眼的卧室木制品,唯一能够匹配上“科技”这个后缀的地方,大约是森菲走的是实木家居路线,更具体一点地说,也就是比较贵。

悲剧的是,受国际经济形势,以及国内某些趋势的影响,国内奢侈品,轻奢产品的日子都很不好过,森菲也同样如此,近两年来,订单数量不仅没什么增常,还一直保持着稳步下跌的势头。

王文已经是这两年来的,森菲的第五任总经理。

现在,王文这位第五任总经理抑郁满满:

也不知道这间办公室我还能坐多久。

……不对,更有可能的是,也不知道这间办公室还能存在多久。

并不是王文不努力。

这半年来,推广做了,促销做了,品控抓了,口碑注重了,成本精简了,渠道优化了……

一次又一次通宵达旦地研究方案,一次又一次竭尽全力地挖潜增效,一次又一次****的奔波劳累,一次又一次睡在办公室,睁开眼就是这个恶心的天花板……

可是,这一次次通宵,一次次尽心竭力,一次次奔波劳累,换回来的成果,实在是微乎其乎。

没办法,大环境就是这么个环境,大趋势就是这么个趋势,市场不行,岂是简单的努力就可以挽回?

非战之罪啊……

王文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正在王文揪头发的时候,总经理办公室的门外,员工工作区,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王文神色猛然凝重。

全世界的经营体有一个很有趣的共同点:越是效益好的企业越是包容,越是形势严峻的企业越在意秩序。

企业效益好,就会注重于宣传个体,希望更多的员工能够充分贡献自己的想象力和创造力,让企业更上一层楼。

企业形势严峻,就会越注重于强调集体,由于容错空间越来越狭小的缘故,企业会想尽办法,尽可能地避开各种冲击,尽可能地强调秩序。——人心散了,就更是什么都没有了。

森菲科技明显处于“严峻”这个形势。

因而,就任总经理以来,王文一直都狠抓着办公秩序和生产秩序。

这种策略肯定不能算是什么神来之笔,但至少可以在遥遥无期的“形势好转”以前,维持好员工们基本的工作态度,避免进一步的消极,悲观,怠工,乃至破罐子破摔,甚至是集体性的崩溃。

然而,这种策略能够持续的效果也一样肯定有限。

这两三个月以来,越来越多的迹象表明,无论生产区还是办公区,员工们已经越来越没有心气,对公司越来越没有信息。

此时此刻,办公区传来的喧嚣,就是一个极其可怕的讯号。

要崩了么?

麻辣个蛋!

年初的时候,老子为什么忽然想到要给手机冲一下电?

为什么半夜三更,老子还要从被窝里爬出来,和老张出来一起吃夜宵?

老子的一世英名啊……现在辞职还来得及吗?

王文脑子里万念杂陈。

职责所在,王文不得不叹口气,站起来走到门边,拉开了办公室的房门。

办公区瞬间安静。

……搞什么?什么意思?你们想干什么?还想不想做了?是不是觉得公司要倒了?……

拉开办公室房门的一瞬间,王文脑子里已经转过了这好几句台词,站在办公室的门口,他吸了口气,正准备从这些台词中选一句,或者干脆将这些台词一次性喷出来的时候,面前办公区的员工们,忽然爆发出一连串的欢呼:

“王总?”

“王总出来了!”

“王总你知道啦?”

“王总,这是你的安排吗?”

“原来王总你早就有计划了!”

什么知道,什么安排,什么计划?王文一脸懵逼。

“那个……”王文深吸口气,尽力保持稳重,指指平时比较靠谱的员工:“李立,你进来一下。”

说完,王文回到办公室,拉上了办公室。

三分钟后,李立推开了办公室的房门。

“刚才是怎么回事?”总经理铭牌的办公桌后,王文凝重发问。

“您看到了啊,”李立回答:“大家都很高兴。”

“高兴什么?”

“公司昨晚爆仓了。”李立回答。

“爆仓???”王文猛地站了起来。

“啊。”李立解释:“就是,昨天晚上,公司储备的现货,都已经被订完了,发货发没了,好多订单轮进了排队。”

“我知道爆仓是什么意思!”王文先是大声回答,然后,很快,王文坐回了自己的办公桌:“呃……我是说,怎么就突然爆仓了?”

“这不是您做的推广么?”王文脱口而出。

再下一刻,仔细看看王文的神色,王文疑虑了:“您也不知道?”

王文并不是故弄玄虚,更不是虚领冒功的性格,他严肃地回答道:“不知道。”

116,月销数据 “我当然不知道!”王文不喜欢故弄玄虚,更不是虚领冒功的性格:“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么说?” “呃……”李立迷茫了:“我也不知道啊……大家都这么说。” 老子…… 大约是发觉王文神色不善,李立连忙掏出手机,“王总您看看这个就知道了。” 王文接过手机,李立已经贴心地打开了某购物平台的app界面,里面正显示着森菲科技旗下主打床头柜的产品详情页。 这当然也是王文熟悉的界面。 和每次看到这个界面的时候一样,王文习惯性地看向产品图片右下方的月销数据。 虽然已经从李立的嘴里听到了爆仓,但看到月销数据的第一眼,王文还是忍不住心跳加速。 13985! 王文不由自主地看向摆在办公桌上的日历。 没错,日历很正常,今天是13号。 不正常的是,平常的月份,平常这个时候,购物平台的数据最多只有四位数。——这还得是森菲科技咬牙买流量上推广时才有可能达到的数据。 而且,这个数据…… “我记得……”王文迟疑着开口了:“我们公司的床头柜,这个月的生产计划好像只排了8000?” “是的。”李立立刻点头确认。 还好还好…… 身为总经理,王文当然不至于连这么重要的数据都不记得,但是眼前的月销量实在有点魔幻,让他不得不怀疑自己的记忆。 “那这个数据……”王文微微侧身,点点月销量的位置:“这是怎么回事?” “爆仓自动转预售了,”李立皱眉,有点疑惑:“这不是您年初提出的要求么?” 呃……这是我提的么? 王文略微迷茫。 几秒之后,王文想起来了,年初刚刚上任的时候,自己还有点雄心,对公司很多方面提出了改革设想,也落实了不少举措,这个库存销售完毕自动转预售,大约就是当时的想法……之一了。 不过现在重要的不是这个! 王文的脑子飞快地转动:月生产计划8000,今天才13号,也就是说最多最多只生产了不到4000,加上上个月滞销的1000多,最多最多只有5000的存货量…… “昨天的数据是多少?”王文忽然发问。 “725。”李立张口就来,用详细到个位数的数据,证明自己无愧于在王文心目中靠谱的形象。 725么? 这也符合王文的记忆。 或者说,这才是正常的数据。 很显然,森菲科技平时在这个购物平台的数据有点惨淡。 不过,这一样很正常。不仅仅是这个购物平台app,所有购物平台app都不是森菲的主力渠道,作为一家主打高端的家居产品,森菲科技的经营重点向来都是线下渠道,网络购物平台只是点缀性的补充。——就这个三位数的月销数据,都已经是王文上任以来努力经营才有的成果。 不过现在重要的也并不是这个! 重要的是:从725到13985,一夜之间猛增12000的销量。 更重要的是:其中还有7000是预售的数据! 这是一个极其可怕的数字,从业多年,王文相当清楚直接销售和预售之间的巨大差异,更明白这个一夜之间冒出来的这个预售数据的惊人之处。 也就是说,如果森菲科技存货充足的话,一夜之间,这个产品的月销量,甚至可以轻松突破六位数! 赶紧叫工厂线全面加班!赶紧叫行政线全力招人!赶紧叫采购部门引入新的生产线!赶紧叫…… 王文的脑子里瞬间冒出了一大堆念头。 当然,最最当务之急是弄清到底是怎么回事! “您往下看,评论区好像有点线索。”李立回答。 呃? 王文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把心里默念的内容说了出来。 评论区有线索? 王文连忙飞快地往下翻。 下翻半页,王文看到了又一个惊人的数据:评论数量7000+! 不过现在不是研究这个的时候! 王文飞快地点开了评论详情。 第一时间映入眼帘的是密密麻麻的流量来源: “x音平台观光团!” “x音平台观光团+1!” “+2!” “x手平台观光团!” “女神朋友圈观光团!” “老张,有些玩笑不要乱开哈。” 主要来源于短视频平台,以及朋友圈二次传播么?王文一边猜测,一边继续在评论中寻找线索: “我草!一只床头柜3700!这是抢钱吧???” “3700的床头柜居然有3000多的销量?我草!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 “楼上过时了,现在是4000月销了。” “5000了!” “预售了!转预售了我草!” “牛逼了,预售1000了!” “不是我不懂,这世界变化太快……” 别说你们不懂,就连我这个总经理也不懂啊……王文迷茫地继续往下翻看: “睡大师同款,必属精品!已购!” “啊,终于找到了!睡大师同款,买买买!” “终于找到了+1!” “改评价!哈哈哈哈,成功在最后100只的时候买到!” “妈蛋!来迟了,两周后发货!” “妈蛋!你已经够走运了!我的排到了下个月!” “下个月+1!” “求转让,5000求转让!” “8000求转让!” “1万求转让!” 睡大师?王文连忙将这个关键词记在脑海…… 几秒之后,王文觉得不保险,他掏出自己的手机,将“睡大师”三个字敲进备忘录,然后才重新拿着李立的手机继续往下看: “3700的床头柜……什么睡大师……带货的吧?” “吗的这么**!已举报!” “最新刷单技巧吗?” “带不带货不知道,这床头柜很香。” “举报的那位,你下单没?求转让啊!” “和小台灯配套更香。” “3700的同款床头柜就算带货了?15000的同款四件套买了没?” “15000的同款四件套就算带货了?73800的的同款音响买了没?” “73800的同款音响就算带货了?190000的同款床位买了没?” “19万的床就牛逼了?2200万的同款别墅买了没?” “别墅就牛逼了?两只同款妹子泡了没?” “两只妹子就牛逼了?同款睡大师包了没?” “……” 117,指导思想 评论越来越不正经,但这并不影响王总经理得出某个不可思议的结论: 这位睡大师,唔,应该叫恩公,唔,或者更应该叫神仙…… 这位不知来自某个短视频平台的神仙,其实并不是专门推荐我家的床头柜? 15000的四件套,73800的音响,190000的床…… 只需要看看价位,王文就很清楚,很显然,这些东西都和自家的床头柜子一样,都是基本不适合网络销售,更需要线下大门店,礼宾服务,增值配套,各种高大上的仪式感,套路重重的销售话术,再加上层层营销手段相互配合,才能胜利成交的产品类型。 然后现在…… 妈蛋,现在居然会有人仅仅看了几个短视频就下单? 而且,从评论中透露的信息来看,甚至很有些人选择照单全收,全部下单? 这究竟是什么神仙视频? “就在x音里面,我已经收藏了。”李立回答。 唔?王文偏头,这才发现自己再次不自觉地问出了心里的疑虑。 “哪个?”王文将手机递还。 李立快速操作几下,然后又递回给王总经理。 “唔,”再次接回手机,王文看了看视频长度,这才终于指着沙发,对李立说道:“先坐吧,一起看看。” …… 40分钟之后。 录播播放结束。 王文确定了:这确实是一个神仙视频。 神仙第一点: 这个团队的拍摄技巧非常非常之牛逼。 没错,王文已经洞察,这个视频的背后,站着一个高度专业的顶尖团队。 大部分普通观众可能觉得,这个视频拍摄器材只有一台很普通的手机,或许这台手机是最新款,也比较贵,但它依然只是一只很普通的,满大街都可以看到的手机; 又比如说,拍摄者基本只选择几个固定的机位,大部分素材也都是静态近景,根本没有展现出什么拍摄的技巧; 又比如说,视频的素材相当单调,就是展示一下房间效果,中间穿插几个特写,最后摆几张静态的草图,其他地方就是一个不露脸的睡大师在那里巴拉巴拉地说个不停…… 然而,王文看到的就完全不是这样了。 来到森菲科技之前,王文已经在好几家企业任职高层管理人员,对广告业务并不陌生,尤其其中的某家企业,王文更是营销兼宣传的直接负责人,深度参与了多种产品,多种推广渠道,多种宣传方式的制作和投放事务,这一段职业生涯,让王文无论对广告,对视频,对拍摄等多个领域,都有了很深入的了解,因而,也就很容易就看出这段四十分钟的录播视频的种种不凡之处。 也比如器材:这支短视频的拍摄素材确实是一台街面上最常见的手机,但大部分观众肯定没有注意到,在不同的时间段,需要展示不同的重点时,这台手机的焦距切实一直在变化,而手机本身的位置,也在近景,中景,远景的不断切换中,始终让观众在保持了最舒服的视觉感的同时,确保了拍摄团队想要让观众们信息输出。 也比如灯光:大约同样不会有几个观看者注意到,这支短视频的光影效果也一直在变化,和拍摄的机位,焦距变化一样,通过光影,明暗,渐变等等方式,将视频团队想要表现的效果,想要输出的信息体现得淋漓尽致。更牛逼的是,这些效果还没有任何摄影专用灯参与的痕迹,全部都是通过对室内自然光线进行调整,用窗帘干涉室外光线的亮度,再仅仅使用几个枕头,几本书,几张纸自然而然地营造反光板,甚至还利用“睡大师”调整一下坐姿的方式,构造出漂亮的反射效果! 器材和灯光,这两样大部分普通视频观看者,一眼看下来感觉简陋的部分已是如此犀利,更深入,更隐蔽的构图,道具,服化,控场,衔接,节奏……等等细节,同样没有丝毫逊色。 四十分钟看下来,王文总算知道为什么这支短视频为什么会火爆到这个程度。 ——以这支拍摄团队超强的纯技术实力,大约就算随便抓只小动物拍个睡觉的静态视频,估计也可以飞快地脱颖而出,绝对不可能被埋没掉! 更何况,从王文深深震撼的神仙第二点来看:这支视频的核心内容,也同样是非同一般的犀利! 视频评论中,数不尽的观众向同时观看视频的观看者,以及未来会看到这个视频的观看者,以及向那位不露脸的“睡大师”求问视频内容的来源和出处,但王文相当肯定,这些好奇者注定了一无所获。 作为一家家居行业的掌舵人,职责所在,王文肯定关注过无数和睡眠或直接或间接相关的内容。 但这个视频中,这位“睡大师”讲解的内容,王文可以极其肯定,其中的百分之八十,自己绝对闻所未闻。 只有其中的百分之十,是王文根据自己从业以来的阅历和经验,尤其是睡了四十几年觉的丰富经验,能自己隐约感觉到的窍门和技巧。——而这些隐约感觉到的窍门和技巧,也是此刻听完了“睡大师”讲课之后,才真正理解到的内容! 再剩下的百分之十,王文倒是从某些高端著作中偶尔见过,但这些著作已经不是家居行业的大路货,而是真正的学科著作,被业内人关注,总结,并偶尔运用。但就算是这百分之十,就算是那些真正的学科著作,也统统没有睡大师讲解的这么透彻,运用的这么纯熟。 这也从侧面证明了,这些内容,显然都是“睡大师”这个拍摄团队,以及身后更加庞大的研究团队的原创。 ——否则,如果早就存在这么高端,这么实用,这么有针对性的书籍,专著,或者是指导思想,任何一个家居行业的从业者,都会专门设置一个房间,将它们摆在最显眼的位置,作为生产经营的第一准则! 有了以上这两个神仙点的强大支撑,第三个神仙点,同时也是对森菲科技来说,最重要的神仙点,也就顺理成章了。 118,推敲 ——否则,如果早就存在这么高端,这么实用,这么有针对性的书籍,专著,或者是指导思想,任何一个家居行业的从业者,都会专门设置一个房间,将它们摆在最显眼的位置,作为生产经营的第一准则!

有了以上这两个神仙点的强大支撑,第三个神仙点,同时也是对森菲科技来说,最重要的神仙点,也就顺理成章了。

之前看评论时,王文已经感觉到,这个短视频估计不是专门针对森菲科技床头柜开箱之类的野生解说,而且从评论中这么多同期产品来看,有关森菲科技床头柜的内容,在视频中所占的比例,估计还不会太高。

不过王文怎么也没想到,森菲科技所占的比例不但不太高,而且是低的离谱:

在这个足足四十几分钟的视频中,自家产品所占的时间,居然只有从33分27秒,到33分43秒之间,短短的16秒而已!

这么短的时间,甚至只够说一句话!

更离谱的是,这句话甚至还不完全是一句好话!

王文将视频往回拉到33分27秒的位置,点击了播放。

“睡大师”的声音传了出来:“这只床头柜是森菲科技的产品,颜色、设计、款式都马马虎虎,选料还算有点运气,可惜工艺一塌糊涂,好好的材料,只勉强发挥出百分之三十的助眠效果……”

神尼玛“用料还算下了点成本”???

虽然明知道对方是自家企业的恩公,然而,和第一次听的时候一样,再次听这到这句话,王文还是一肚子委屈。

俺家床头柜的用料是下了血本好吗?这可是檀木家居……

无论如何,敢将一只床头柜标出3700的价格,肯定得有点依仗。

要么品牌知名,要么设计独到,要么渠道牛逼,要么骗术高超……

总之,无论什么产品,价钱确实可以随便标,但除了那种蒙一个算一个的一次性生意,想要大规模成交,总还是得对得起客户们掏的那份钱,至少,得让客户们觉得对得起自己掏的那份钱。

森菲科技肯定没什么品牌知名度,设计方面下了点功夫,但并不能算出色,渠道也没什么实力,骗术……唔,营销能力,老板倒是很有点想法,所以才会挖来王文这种浸淫已久的老油条,但目前看来,就算让王文自己来评价,也必须承认效果似乎还不怎么样。

森菲科技唯一的依仗,就是原材料。

森菲科技的主打产品,使用的全部都是正宗的檀木原料。

这也是王文愿意加入森菲的主要原因,如果真要比拼真材实料,森菲科技的床头柜,3700的价格,其实远比市面上知名品牌同材质的产品优惠,甚至有可能比它们的成本价都要优惠……

因为这些木方,都是森菲科技老板不知通过什么方式,从东南亚某个国家进口,或者是“进口”而来。

必须澄清的是,无论企业行为还是个人行为,森菲科技都从来没有违反过任何国内的法律,当然,同时也更没有违反任何国外的法律。——毕竟,某些国家的某些地区,根本就不存在法律这种需要去违反的东西。

十几年前,通过某些方式,搭上了某些东南亚渠道之后,森菲科技的老板,就开始为国内的家居企业提供原材料,前几年,眼看着国内家居行业蓬勃发展,利润和收益都越来越高,再加上自己也积累了足够的原始资本,森菲科技的老板逐渐不满足于做一个纯粹的供应商。

于是,森菲科技应运而生。

可惜,原材料渠道做得好,不代表生意也能做好。

投资,建厂,挖人,生产,销售……森菲科技一路走来都是磕磕绊绊,最重要的销售,也始终没什么起色。

这两年,随着国内经济增速逐渐放缓,主打高端的家居商日子越来越难过,大品牌还能依靠品牌惯性艰难维持,中等品牌玩玩花样众多的促销活动暗暗降价,和森菲科技同等的小品牌,很多就只能以次充好,饮鸩止渴了。

悲剧的是,森菲科技连以次充好的办法都没法采用。

——森菲科技进口的檀木,要是换成国内“以次”的木材,成本反而会提高!

不过……

王文操作手机,将“睡大师”的评价又听了一遍:“这只床头柜是森菲科技的产品,颜色、设计、款式都马马虎虎,选料还算有点运气,可惜工艺一塌糊涂,好好的材料,只勉强发挥出百分之三十的助眠效果……”

唔……王文若有思索。

现在看来,荒谬的成本倒置,森菲不得不坚持继续使用檀木,这一点迫不得已的坚持,似乎正是这次喜从天降的核心原因……

家居产品的材质,对睡眠是有影响的。

在“睡大师”的视频中,至少这一期视频中,虽然没有细细展开叙述,不过从他的只言片语,以及王文本身掌握的知识来看,不同的木材,因材质,气味,挥发物,以及和房间其他物品的混合效果,对睡眠肯定有不同程度的影响。

以此推之,就算是同样的檀木,因产地,光照,营养程度,同环境其他植物的互相影响,以及制作过程中不同的工艺,从而产生的复杂反应……最终使用这些不同檀木制作出来的家居产品,对睡眠效果的影响,自然也各有不同。

此外,从“睡大师”选择的其他家居产品来看,“3900的床头柜”几个虽高,但是和“190000的床”相比,价格方面的影响,显然不是什么重要因素。

那么,森菲科技最终有幸被“睡大师”半褒半贬地点评16秒,最大的可能性,应该就是森菲科技床头柜使用的檀木,正好符合了这位大神的需求。

坐在沙发上,王文一手托着下属的手机,一手轻轻地敲击着身边的扶手。

推敲到这儿,王文轻轻地舒了口气。

放空大脑,休息两分钟,王文快速拖动视频,将几个关键点又重新看了一遍。

再次闭上双眼,顺着逻辑又推敲一遍,感觉没有什么错漏之后,王文打开了眼睛:

“通知各部门负责人,十五分钟之后开会。”

119,部门会议 其实用不着十五分钟。

正常情况下,遭遇如此重大的突发事件,都意识不到提前准备的家伙,根本不可能成为管理层。

李立走出办公室,仅仅三分钟之后就又敲门回来:“王总,都准备好了。”

“嗯,”王总经理点点头,指指手头的电话,“请大家先看视频,半小时以后我再过来。”

半小时左右,王文走出总经理办公室,踏进办公区,走出十几米,推开了会议室的玻璃门。

会议室侧面的幕布上,正在投屏播放着“睡大师”的视频。

众人都聚精会神地观看着,除了最靠近门口的两三名同事,其他人甚至没有注意到王文进门的动静。

这个小小的细节,又一次让王文心中一动。

会议开始之前,王文和李立已经在总经理办公室中呆了一个多小时,这么长的时间,显然已经足够让同事们了解到当前的状态。

也就是说,现在整个公司的人,大约都已经将“睡大师”都短视频看过了一遍,动作麻利点的家伙,说不定已经看了两遍。

尽管如此,第二次,甚至是第三次观看这个视频的时候,众人依然是此等的聚精会神。

这也从另一个侧面,又一次证明了,“睡大师”这支视频,从技术,干货,内核的全面犀利之处。

同事们看得这么投入,王文也不打扰大家,就随便在门口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半分钟之后,王文也进入了聚精会神的状态。

直到十几分钟之后,一位留着齐耳短发的年轻姑娘出现在镜头中,这位大约是拍摄团队负责幕后工作的妹儿微笑着说道:“今天的课程就到这里,谢谢大家。”

直到这时,王文才如梦初醒般地回过神来。

妈蛋……哥也又一次沉浸进去了。

王文连忙揉揉脸。

略微定定神,王文说道:“好了,都看完了,先休息三分钟,大家整理一下,等下开始讨论。”

三分钟之后……大约三三分钟之后。

王总经理把放在桌子上都手机拿起来,向同事们示意一下:“过来之前,我和老板沟通了一下现在的情况,老板想了解一下接下来我们应该采取什么样的策略……嗯,我也想知道……那么一个一个来吧?”

“唔……”说着,王文拍拍就坐在自己旁边,身材健硕的中年男子:“要不,老何你先来?”

“先不先来无所谓,”身材健硕的男子是工厂生产线的负责人:“我这边没什么好说的,无非是加班加点,赶紧先把预售的单子完成……不过,照现在这个增长趋势,肯定不是加班可以解决的问题,生产肯定要增加人手,说不定还要增加生产线……产能是个问题。”

“好。”王文点点头,望向会议桌右侧对面:“老萧?老何觉得要增加生产线,你觉得呢?”

老萧是森菲科技采购部门的负责人,对森菲科技这种规模的企业来说,采购部门的负责人,必然是老板的绝对心腹。

老萧的表现也无愧于心腹身份,虽然做不出夏天需要的纸巾秋天才到位这种混账事,但各部门申请的报告或被否决或被腰斩却也是常有的事。

不过,这一次,王文这话刚刚说出,视频播放结束之后,一直低头在桌子底下摆弄手机的老萧,这次却是一反常态,立刻就答应下来:“生产线没问题,需要的话,等下散会我就和日本那边联系……不过……生产线加了,人手也得跟得上。”

众人立刻了然,看来,老萧这是已经和老板完成了沟通。

于是,和王文一样,大家的目光投到了行政部门负责人的身上。

“我这里没问题啊,”不需要王文点名,行政部门的负责人摊摊手:“现在就是毕业季,无非是多跑几趟技工学校……嗯,经费没问题吧?”

财务部门的负责人立刻点头:“凭证要齐。”

这一连串部门之间的提问、回答、转换都是又快又急,好几个部门的负责人都是一边说话,一边把手机放在桌子底下,这一连串下来,其他人哪里还不知道,这些和老板关系最密切的部门,显然已经提前达成了共识,现在正通过这种半遮半掩的方式给大家吹风。

“销售呢?”王文又发问了:“孙经理怎么看?”

无论什么企业,销售肯定都是高层最关注的部门之一。

不过,这种部门的负责人,肯定不能只参考和老板的亲近程度,尤其是现在这种喜从天降的状态,老板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进行下一步的销售工作,就更没法给孙经理提前沟通了。

还好,销售部门的负责人也不虚。

作为首当其冲的部门,孙经理其实昨晚上就已经开始关注这件事,一夜未眠下来,“睡大师”的视频,孙经理已经看了四五遍,相关信息也早和自己部门的同事们有了充分的讨论。

此时被点名,孙经理已是胸有成竹:“从视频内容,以及网络上讨论的信息来看,‘睡大师’点名的品牌,并不属于大众消费的范畴,很多人由于经济方面的原因,迫不得已选择了降档品牌,甚至是替代性产品,我觉得,这部分群体,是我们接下来需要重点关注的市场。”

“不错。”

“这是个大几倍的市场。”

“嗯,可以好好做一下。”

“……”

好几个部门的负责人同时点头。

“嗯。”王文也赞同这个观点:“这个记一下,散会之后,成本,采购,生产,销售的同事碰一下,对这个市场做个方案。”

被点名的几个部门应下来。

“接下来是营销,”王文继续:“周经理怎么看?”

“王总,”和销售部门一样,周经理一样半夜就开始看视频,也一样和下属们完成了详细的沟通:“我和同事们认为,现在正是趁热打铁的时候,最好可以和视频中提到的其他几个品牌联系,以‘睡大师’为依托,达成合作,共同营销……当然,这需要公关部门的配合。”

120,有整有零 “……当然,这需要公关部门配合。”

随着周经理这句话,会议室中众人的目光,自然而然地投到了公关部门负责人的身上。

整个会议室中,其他人的神色都满是兴奋,只有公关部门负责人的神色有些凝重。

这很不正常。

“睡大师”的视频横空出世,对森菲科技这个整体来说,当然是大好事,对具体部门来说,也一样是极大的利好。

比如销售部门和营销部门,躺着就已经业绩飙升,随便做点什么,都可以锦上添花。公司交代下来的任务没有一点难度不说,这次奇迹般的事件,肯定可以给自己的履历镀上一层耀眼的金光。

又比如采购部门,马上就要增加的原材料采购,生产线引进,放在任何一家企业,都是两块巨大的蛋糕。当然,大家都是讲究职业道德的人,不会趁机乱来,但现在这个年头,就算是再讲究职业道德,也禁不住整个社会已经形成的规则之力,到时候,哪怕是为了让对方安心,同时也是为了让公司事务顺利,大家也只好叹息着,勉为其难地收下某些黄白之物。

再比如行政部门,公司业绩出色,生产线都愿意掏钱了,肯定更不会吝于向人力资源方面多投入点费用。所谓用工荒,无非是钱没给够,员工待遇好了,还怕招不到人?手握稀缺资源,其中的好处数不胜数。

其他的生产,财务,设计,研发部门,在企业整体形势飞速上升的状态下,也无不如此……

然而,公关部门负责人的脸色,偏偏很有些凝重。

“陈经理?”王文有点奇怪:“怎么了?有困难?”

“没有,”公关部陈经理摇摇头:“这个倒是没什么困难……‘睡大师’视频里面提到的产品,其中立美,宜城,poli这三家,公司本来就有业务关系,b&l,爱尚这两家我也有熟人,剩下到其他几家稍微陌生一点。当然……”

“……周经理刚才说的整合推广,”陈经理向营销部门的负责人点点头致意:“‘睡大师’的视频最后几分钟,整体形象图和设计稿都给出来了,素材又这么齐,视觉效果也非常出色,这些企业肯定会支持……不过,具体的整合方案,肯定需要一起讨论。”

“好,那这件事,大约什么时候可以落实?”

“这个,联络的话,下午就可以落实。讨论的话……”陈经理稍稍沉吟。

下午就可以搞定联络,王文立刻猜到了陈经理沉吟的原因:“时间方面,你可以尽管安排,今天我会一直在公司……嗯,明天也是。”

“好的,”陈经理略松了口气:“我会尽量争取在九点之前促成品牌整合的远程会议。”

“超过九点也无所谓,”王文提醒道:“机会难得,我肯定不介意晚一点睡……嗯,我相信其他公司的总经理也不介意。”

会议室中众人齐齐微笑,陈经理也连忙点头应下。

“嗯,增加产量,增加人手,增加生产线,增加营销力度……这是一方面。”王文环顾会议室一圈,表示会议进入到下一个阶段:“另外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方面。嗯,这里都是自己人,套话我就不说了,这次大幅度提高业绩,公司产品本身的质量可以占到百分之十的功劳,我们在座的各位呢,高估一点,加起来也算个百分之十吧……剩下百分之八十的功劳,应该都属于‘睡大师’的视频。”

会议室中一片安静,众人脸上都没什么不服之色,某些负责人还轻轻点头。

关注着同事们的状态,看到这一幕,王文轻轻地松了口气,接着说道:“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怎么对待我们这位‘恩公’,接下来应该怎么接触,大家说说想法吧……嗯,这次老周你先来。”

“想法嘛很简单,”被点名的营销部门负责人回答:“感谢啊,致意啊……这年头谁都不缺,真金白银才是真情实意。”

这年头谁越来越现实,会议室中众人深以为然。

“嗯。”王文也点点头:“这是肯定要的,关键是这个度……嗯,老方,你管钱袋子,你说说看?”

“呃……”财务部门负责人看看四周,有点错愕:“王总,我不参与经营细节的……”

“所以只是说说看嘛。”王文笑眯眯地回答。

“那个……”方经理左看看,又看看,然后再看看王文,看着王总经理脸上笑眯眯的坚持,只好仔细想了想,掏出手机按了按,两分钟之后,给出了一个答案:“58.6万?”

58.6万……

这个有整有零的数字,当然引起了会议室中众人的兴趣。

“58.6万啊?”王文也很有兴趣:“这是怎么来的?”

方经理当然有自己的依据:“王总,根据公司上个季度的开支报告,产品推广,以及品牌推广,两者加起来的费用占比是12%。”

“嗯。”王文点点头,这是财务部门的重要工作,王文当然有印象。

“另外,”方经理继续说道:“根据上个季度的营销报告,床头柜这个产品,在公司总营收中的占比,是11%。”

“嗯。”王文继续点头,大致明白了方经理的想法。

“那么两者相乘,”方经理果然接着说道:“分配到床头柜这个产品头上的推广成本,也就是1.32%……而因为“睡大师”视频出现,到目前为止,这次我们森菲科技的床头柜,增加的销量是12000只,总销售额为4440万,根据1.32%推广成本计算,费用就是58.6万了。”

“嗯。”王文笑着点点头,“还说不参与经营细节。老方,你算的很精明嘛……嗯,也很大方。”

确实很大方。

对厂家来说,家居产品的成本从来就不仅仅是原材料的开支。

光生产方面,直接成本就牵涉到生产材料,生产人工,车间制造费用,间接成本还得加上水电,房租,机器损耗,辅助耗材,员工工资,管理人员工资,接待,出差,税费等等。

这还仅仅是生产成本,之外还有认证,推广,渠道,包装,运输等等开支。

总之,家居行业最好的时光早就一去不复返。

就森菲科技来说,公司总产品线目前的平均利润率都只有3.8%左右。

老方大口一开,就直接将三分之一的利润都让了出来。

怎可谓不大方?

121,大方 “哈。”王文笑着点点头,“还说不参与经营细节。老方,你算的很精明嘛。不过,58.6万,有点少。” “这个,”老方揉揉脸,再次看看手机:“王总,这已经是三分之一的利润了……” 对任何一个生产厂家来说,产品的成本从来就不仅仅是原材料的开支。 家居厂商更是如此,光生产方面,直接成本就牵涉到生产材料,生产人工,车间制造费用,间接成本还得加上水电,房租,机器损耗,辅助耗材,员工工资,管理人员工资,接待,出差等等。 这还仅仅是生产成本,之外还有认证,推广,渠道,包装,运输,税费等等不同环节的开支。 更艰难得是,家居行业最好的时光早就一去不复返,就森菲科技来说,公司总产品线目前的平均利润率已经只剩下3.8%左右。 老方大口一开,就直接将三分之一的利润都让了出来。 是不是大方? 奈何有人不同意。 “三分之一的利润,”销售部孙经理笑了:“老方,你算开支算的是季度成本,算销量就变成了单天的增长。这算术水平……到底是老财务啊。” “呃,后续增长的销量没法估算,”老方连忙分辨:“昨晚到现在还没一天,根本就做不了合适的计算模型。” “对啊,昨晚到现在还没一天,”孙经理张口就来:“还没一天就已经有12000的销量增长,再怎么没模型,每天算今天的十分之一的增量总有吧,九十天下来就是现在的九倍……好,就算再往少了算,怎么也不会少于三倍单吧?而且……” “行了行了。”王文朝孙经理摆摆手:“有话你就直说……这次情况虽然特殊,不过我已经和吴董商量过了,不会少了你们的销售奖金。” “嘿,那就太感谢吴董和王总了,”孙经理脸上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一些:“直说的话,如果这次增长是特殊意外,或者是不可复制的巧合,那无所谓的,不管对方是‘站大师’也好,‘躺大师’也好,公司如果愿意维持一下口碑,那随便给个几万十万的感谢费,谁都会说一句厚道……” 众人齐齐点头。 这算不上翻脸无情,更不是过河拆桥,贡献和收获不成比例,从来就是商业运作的现实。 如果真换成孙经理口中的“站大师”,“躺大师”,因缘际会造成某些热点,无意间帮助森菲科技达成了现在的销售增长,那既没有合约的束缚,又没有进一步利用价值的情况下,森菲科技还愿意给一笔钱,无论公司员工,商场伙伴,还是社会舆论,都会称一句厚道。 然而,“睡大师”完全不是这样的情况,他确实没有任何合同,但更绝对不是什么因缘际会。 “问题是,‘睡大师’需要我们这种厚道吗?”孙经理接着说道:“不到一天,我们柜子的销量就增加12000,王总刚才已经说了,百分之八十的成绩来自‘睡大师’的视频……这种的流量,这样的转化量,4440万的销售额,就值50万?” “哦,准确的说是58.6万……”孙经理朝着众人冷笑一圈:“这种态度,咱们还要不要指望下一期视频出镜?” 唔…… 众人再次微微点头。 其一,是赞同孙经理的逻辑:这样的流量,确实不是少少的五十万就可以打发。 其二,是理解孙经理的争取:吴董和王总确实表示了,销售部的奖金不会因为主要功劳来自于“睡大师”就打折扣,但越高的销量,依然意味着越高的奖金。——就目前来看,就往年来看,就所有同行的成绩来看,什么策划,什么招数,什么努力,都比不上继续和“睡大师”合作的成功率和性价比。 “行,孙经理你说也有道理。”王总经理当然也看懂了这两点:“不如也说说你认为更合适的数字。” “我觉得嘛,”孙经理笑了笑,又看向财务总监:“方总监刚才说的数字切实也不错,58.6万,又顺口又吉利。” 大家当然不会认为这是销售经理服软退缩的表现,众人凝神,继续静听高论。 果然,老销售胸中自由一股锐气,更不缺乏漫天开价的口气,孙经理继续开口了:“既然刚才计算的只是一天的销量增额,那这个52.8万,当然就只能算是一天的回报……嗯,方总监刚才说,后续的计算模型不好做……那这样,我看也不用弄的那么复杂,搞得那么辛苦,干脆就不算好了……每天按时核算增长量,每天按时给‘睡大师’打钱,彼此都清楚明白,这样不是也挺好?” 那一个季度岂不是得给“睡大师”几百万,甚至上千万? 会议室中瞬间一静,十秒左右,陆续响起了拿手机,挪椅子,端茶杯的声音。 “每天按时给钱?”财务总监嘴巴都张大了:“这数字最后得有多大?” “数字大不大的……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销售经理摊手:“具体的分成比例还是1.32%,照样和您刚才说的保持一致。公司收获了额外的销售额和利润,然后才和‘睡大师’分成,稳赚不赔啊!算起来还是我们占了便宜吧?” “有一定道理。” “这……也算说得过去吧……” “账目上肯定说得过去。” “可以试试……” 会议室中众人交头接耳,很有认同的趋向。就连对资金来往最敏感的财务总监,一时也无法组织合适的反驳理由。 “诸位,”销售经理继续说道:“我们换一个思路:如果有一家上星卫视,或者是一家领头的互联网平台,或者是一家大型家居超市,给我们足够的曝光量,承诺让我们的销售额提升五倍,条件是我们付出三分之一的利润,大家同意吗?” 这当然同意了! 众人瞬间明白了销售经理的核心思路。 某些同事认为几百万上千万的代价过于夸张,无非是因为‘睡大师’目前看起来只是一个刚刚注册不到一个礼拜的账号,暂时无法在心态上将它当成一个平等的合作方…… 但一旦将“睡大师”和流量巨头们放到一起比较,立刻就会发现,孙经理的成分方案,实在是太划算了。 122,各有所求 一旦将“睡大师”和流量巨头们放到一起比较,立刻就会发现,孙经理的成分方案,实在是太划算了。 “孙经理说的有道理,”营销部门负责人表示:“流量已经导给我们了,‘睡大师’团队能做得这么大气,我们森菲科技就要搞得这么小气?” “太难看了,”采购部门的负责人附和道:“就算最后的数字大点,那也是人家的本事……反正先给货再收钱,我们怎么都不会吃亏。” “仔细算起来,1.32%的费用其实也不算高。”行政部门也站了出来:“以前1.32%的推广费用,仅仅是广告制作和广告投放的成本,真正转为销售额,绝大多数产品还是要走线下渠道,入场费,包装费,堆头费,这都是不小的开支……现在这个1.32%,可以让我们的产品直接走线上渠道全部消化,省钱省事,连回款都不用操心,现金流健康的好处相信大家都很清楚。” “‘睡大师’都视频里面,现在提到的产品虽然暂时只有床头柜,不过我们公司其他几条线的产品也多少沾了点光……”营销负责人又一次开口了:“刚才我收到了统计,昨晚到现在,其他几条线的产品,销量也有小幅度的增长……如果一定要把‘睡大师’当成广告商,也不应该单单算床头柜的推广,而应该算算整体品牌的推广。” “什么广告商有这种流量实力?” “卫视和平台也很难做到翻倍增长吧?” “卫视和平台更擅长翻倍坑。” “多砸点资源还是有效果的。” “砸多少资源?黄金时段的标王,还是平台给个固定的首页大推?” “那得是人家内部的三产,或者是自营产品,亲儿子才有的待遇。” “……” 有销售部带头,营销部跟进,采购和行政也表示了支持,带头大哥们顶上去了,其他部门看清了风向,也纷纷或直接或隐晦地表达出倾向。 “该给的钱还是得给。” “因小失大就没意思了。” “本来就是计划内的开支,按规定执行,有什么问题?” “老方,最终的奖金,也有你的一份吧?” “搞的太过就没意思了。” “……” 众人说的越来越热烈,财务部总监却渐渐不说话了,他的脑袋逐渐垂低,默默地盯着面前的手机。 在这个过程中,财务总监对面,王总经理始终紧紧地盯住财务总监——鼻梁上的两块镜片。 隔着一张两米多宽的会议桌,王总经理的视力倒不足以支持他从镜片反射的内容中,分辨出财务总监手机里的具体内容,王总经理聚精会神,全力以赴,竭力睁大双眼,也只能勉强看到,当会议室中的意见逐渐趋向于一致之后,方总监手机中一直打开的对话界面,逐渐没有了新的变化。 这就足够了。 这已经足够说明,财务总监身后的老板,也同样已经没什么话说了。 王文揉揉有点发酸的眼睛,心中也稍稍放松:还好,运气不错,看起来不用我自己开口了…… 此时会议室中的话题和氛围,虽然不是王文刻意的安排,但确实有一定的引导成分。 以王总经理战战兢兢,从业多年的经验,无论是营销部,销售部,生产线,还是行政等部门据理力争的内容,王总经理当然同样一清二楚。——而且,这些部门经理们此时说的话,如果让王总经理亲自来说的话,肯定还要更有条理,更有逻辑,更有说服力。 不过,这些话,王总经理就算能说的再好,也不会选择亲自给老板解说。 原因很简单:给“睡大师”的报酬,不管是不是合理的,必要的,必须的开支,在老板看来,都是从他的口袋里掏钱。 就算是不得不掏的钱,掏出来的时候,心里能痛快吗? 劝说掏钱的人,会留下什么好印象吗? 换成现在这种处理方式,问题就不大了。通过财务总监这个渠道,可以向老板表示得很清楚,掏钱的决定,是整个公司绝大多数高层的一致看法。 将一个人的过错和“过错”,平均到一群人的身上,这可是总经理的重要修养。 王文脸上浮出几分微笑,静静地看着会议室中的下属们热切交流。 又几分钟之后,众人的意见基本一致,王文接过了话头:“好,看来按销售额1.32%的比例,每天和“睡大师”团队结算的方式,大家都比较认定……行,费用看来基本上定下来了,接下来聊聊我们的需求吧。” 给“睡大师”团队的回报极大地影响着未来的销售,和会议室中所有人的利益都息息相关,会议室中的诸位管理层很容易就统一了意见。 然而,现在换成需求,这个短暂的共同体立刻就消失了。 生产线负责人率先开口:“接下来的系列视频,要让“睡大师”多聊聊我们公司的整体品牌,争取让森菲科技整体起飞。”——整体起飞,当然整个生产线都可以收益了。 销售部负责人接上:“请“睡大师”清理一下评论区的赝品,讲讲正品的优势,以及盲目选择替代产品的缺陷……嗯,最好是健康隐患。”——替代方案不安全了,俺们销售线就又可以加奖金了。 设计部门也不甘落后:“最好能多演示一下我们产品的使用场景,扩大需求面。”——很多小细节,俺们是用了心的啊! 客服部门也有话说:“保养方式,注意事项也可以聊一聊嘛,增加使用寿命,避免不必要的损坏,也是为客服着想不是?”——也给我们省点事不是? “……” “……” 王文微笑着环顾会议室,放眼望去,众人纷纷热切发言,脸上几乎都洋溢着愉悦和兴奋。 几乎? 咦?怎么会? 王文环顾的视线忽地停住。 公关部负责人的脸色,为什么这么奇怪? 刚才愿意支出的费用未定,可以理解公关部门工作的时候,可能确实存在一定的交涉压力,现在这么优越的条件了,为什么公关部负责人的脸色,还是如此僵硬? 而且是更加僵硬? 123,纯属爱好 “怎么了,陈经理?”王文问道:“有困难?” “这个,”公关部经理朝着会议室中的众人看了一圈,苦笑着说道:“大家的要求,确实有点困难。” 这很正常。 会议室中都是管理层人员,多多少少参与过产品推广事务,无论是平面广告还是视频广告,有限的空间,或者是有限的时间里,能够表现出来的要素也一样有限。 这还是纯粹的广告内容,换成“睡大师”视频这种言之有物,至少也得勉强融入的伪广告,难度肯定就更高了。 这也是此时众人就亮出争取态度的重要原因:明摆着的稀缺资源,现在不争,更待何时? 至于公关部门的交涉难度……那份工资又不是我领,关我蛋事? 于是,理所当然的,公关部陈经理表达出难度之后,众人不仅没有收敛,反而立刻更加投入。 生产部门:“整体品牌的内容肯定要加入,森菲科技能不能借此上几个台阶,这可是重中之重。” 销售部门:“我们部门紧急统计了一下数据,评论区谈到的几个替代方案,里面那些产品的增长销量,加起来是我们增常销量的六倍以上……只要能抓住这部分市场,森菲科技还怕上不了台阶?” 设计部门:“多演示一个使用场景,就多一倍销量的可能性。” 客服部门:“减少售后压力,可以同时保护销售额,保护产品口碑,还可以减少公司人力成本,一举三得!” “……” “……” 众人热切讨论的声音越来越高。 不过,都是老熟人了,谁还不知道谁呢? 陈经理苦笑连连,和财务部方总监一样,脑袋低垂,进入了装死状态。 “行了行了,各部门的重要性,我当然都很清楚。”王文摆摆手,示意已经收到了大家的态度。 这也是题中应有之义,面对稀缺资源,不管能不能争到,态度一定要表现出来。 其一,向上司表示自己的锐气;其二,给部门下属们一个交代;其三,不争取肯定没机会,争取了虽然也不一定有机会,但说不定碰上运气呢?再说了,不争取,别人又不会感激! 会议室中,声音逐渐降了下来。 “陈经理,别这么大的压力嘛,”王文朝公关部门的负责人招招手:“要求这么多,也是大家信任你的能力。” 平时很有效的安抚,此时却只是让陈经理再次苦笑着摇了摇头。 “嗯?”王文感觉有些不妙:“困难很大?” “很大。”陈经理点头确认。 “多大?”王文神情严肃地追问。 “这个,”陈经理抿了抿嘴唇:“可能……各位同事的要求,一个都做不到。” “一个都做不到。”听到这个回答,王总经理紧皱的眉头反而放松了一些:“‘睡大师’团队不同意定制化内容?” 这倒是很常见。 自媒体时代,很多有基础的流量主基于口碑,特长,粉丝喜好等各方面的原因,无法肆无忌惮地做产品推广。 “不是,”陈经理又摇摇头:“是……” “时长有问题?”王文追问。 “不是,”陈经理继续摇头:“是……” “内容有问题?” “都不是。”陈经理加快语速回答:“现在的问题是,‘睡大师’团队,现在好像没有谈商务合作的意思。” 啊哈? 会议室中,众人齐齐惊讶。 “什么意思?”王文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个答案确实比较离谱,于是,公关部经理一字一句地清晰复述:“‘睡大师’团队,现在好像没有谈商务合作的意思。” “怎么会?”“不可能吧?”“有这种事?”“……” 各部门经理们纷纷皱眉。 “没有谈商务合作的意思?”王文也皱眉:“做自媒体不就是为了赚钱么?” 陈经理苦笑一下,无话可说。 “这么说,”略略思索,王文问道:“你应该已经和‘睡大师’联系过了?” “是的,”陈经理点点头:“昨晚10点,我们部门的同事发现了销量的异常增长,11点左右,找到了‘睡大师’的视频,当时我们就开始尝试了联系这支团队。” “然后呢?对方没有回复?” “那倒没有,回复倒是有回复,”不待总经理继续发问,陈经理摸出手机,念道:“感谢您的关注,本视频纯属个人爱好,分享个人心得,并无商务目的。” “唔,”王文微微皱眉,十几秒后问道:“你联系的时候,也是昨晚吧?” “嗯。”陈经理点头:“11点半的样子。” “唔,”王文轻轻松口气,摸摸下巴:“那是开会之前咯……公关部的自主权限是多少来着?” 王文问的有点模糊,不过陈经理显然明白这个问题的具体意思:“特别重要的事务,可以紧急支出10万以内的数额。” “那?” “我说了!”陈经理连忙将放在会议桌上的手机又拿了起来:“‘睡大师’团队表示纯属个人爱好之后,我已经提了这个数字……您看……” “唔……看就不用了吧?都是同事,谁还会信不过谁呢?”王文笑了笑:“你直接说吧。” 真信得过的话,您老人家为什么要朝着旁边的投影幕布笑呢? “那个……请稍等。”陈经理心中腹诽,在手机上操作几下,很快,投影幕布上出现了陈经理的某音私信界面: 昨晚11:35分,陈经理留言:“您好,我是森菲科技的工作人员,谢谢您对我们公司床头柜的认可和推荐。本司希望和您能够达成进一步的深入合作,具体联系请加:某信***;电话号码***;期待您的来电,待遇优厚。” 昨晚11:41分,“睡大师”回复:“感谢您的关注,本视频纯属个人爱好,分享个人心得,并无商务目的。” 昨晚11:41分,陈经理再次留言:“您的作品非常优秀,本公司很有诚意。很抱歉公司领导现在已经休息了,暂时不方便打扰,不过我这里有10万的额度,保证可以及时支付。此外,我司领导审批之后,应该可以达成更大的商务合同。” 昨晚11:50分,“睡大师”再次回复:“感谢关注,感谢认可,但确实没有商务目的。” “这……不科学啊。” 124,和你们一样 这……不科学啊…… “这太不科学了……”王文皱眉自语:“做自媒体的,还真有不要钱的?、” 这已经是王文第二次说出类似的话,这一次,王总经理的眼中多了点迷茫。 这年头,什么人都越来越现实。 当然,为了理想,为了喜好,总还是有那么一小撮人愿意毫无收获地为爱发电。 但这毕竟是小样本的群体,而且,就算是这部分群体,能够有所收益的时候,也不会莫名其妙地拒绝。 更何况,王总经理完全可以确定,“睡大师”的制作方,绝对是一支极其专业的团队,这样的团队,突然制作出两支如此精良的视频,不可能没有资金方面的压力和需求。 但事实就是如此…… 盯着投影幕布上的私信对话记录,王文深深皱眉。 私信记录证明,陈经理的努力是事实,发现销量猛增的第一时间,公关部就开始尝试和“睡大师”团队接触。 私信记录还证明,陈经理的困惑也是事实,连续两次尝试,“睡大师”团队都没有商务合作的意思。——甚至根本就没打算了解“更大的商务合同”是多大。 这或许是个突破点…… 思索一小会,王文摸摸下巴,“老陈,把我们刚才讨论的结果,也和这位大神说说吧。” “好的。”陈经理连忙看向面前的笔记本。 默念十几秒后,公关部负责人抓起面前的手机,开始编辑私信:“尊敬的‘睡大师’团队,我们公司正在举行管理层会议,高层决定……” “不要说的这么官方,”看着面前投影屏幕上一个个冒出来的文字,王文皱着眉头:“完全是没必要的隔阂。” “呃?”陈经理迷茫:“您的意思是?” “算了,”王文摇摇头:“我来吧。” “嗯?”陈经理继续迷茫,两秒之后,看到王文伸出的右手,陈经理才忽地醒悟,连忙将手机放到会议桌上,推到王总经理面前。 王文抓起手机,将里面已经输入的文字删除,稍想了半分钟,开始重新输入:“大神,感谢您老人家慧眼识明珠!我们公司昨晚爆销12000件床头柜,这个月人人都有奖金大红包。喝水不忘挖井人,俺们寻思着,有钱大家一起赚,下个月也一起合作赚呗?咱们长期合作,费用什么的好说啊,我们已经把老板绑起来抽,逼他同意了掏出三分之一的利润,作为您老人家的辛苦费。——(按目前的趋势估算,月推广费不少于500万)” 敲完私信,王文仔细检查一番,重重地按下了发送按钮。 第一次,公关部陈经理的私信,“睡大师”过了6分钟左右回复。 第二次,公关部陈经理的私信,“睡大师”过了9分钟左右回复。 这一次,还是公关部陈经理的私信,仅仅一秒,“睡大师”就给出了回复。 可惜的是,这么快的回复速度,并不是因为500万这个诱人的金额发挥了啥作用,也不是王总经理认低伏小,摆低姿态的语气有什么卵用…… 光速回复,仅仅是因为:“睡大师”团队,设置了关联关键字的自动回复。 自动回复的内容很简单,只有六个字,外加两个标点符号:“仅爱好,不商务。” “这……”王文愕然。 会议室中也立刻热闹起来: “有点飘了啊……” “这是缺了他不行么?” “是不是真的不要钱啊?” “不商务就不商务呗,拖几天再说。” “这么不喜欢合作就算了,反正我们已经好处到手,静下来先看看后续。” “……” “……” 普通管理层可以随便发泄,总负责人却必须控制情绪,王文深深皱眉,盯着侧对面的公关部经理:“老陈,现在有人联系上这位大哥没?” “应该没有吧?”陈经理很确定地摇摇头:“王总,这应该是刚刚设置的自动回复……看来,现在这个时间段,找‘睡大师’的公司应该很多。” “也就是说,大家都没有进展?”王总经理又开始摸下巴:“实在不行,我们也一起先观望观望?” “呃……”陈经理皱眉。 “怎么?” “恐怕没时间观望了。”陈经理苦着脸回答。 “怎么说?” “索业和时坊,”陈经理面色严肃:“这两家已经动起来了。” “索业?时坊?”这两家是和森菲竞争最激烈的同业态品牌,王文的眼睛瞬间瞪大:“他们这么快就闻到味了?” “可不是么?”陈经理摊手。 “他们怎么说?”王文连忙追问。 “这个……”陈经理有点为难。 “你肯定有内线的吧?”王总经理追问。 “内线肯定有,”陈经理苦恼挠头:“王总,大家都要养家糊口的……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候,随便说句话,说不定明天就查出来了。” “2万。”王总经理言简意骇地回答。 “好的。”陈经理飞快点头,他把手放到会议桌上,王总经理立刻会意地将手机推到陈经理面前。 两秒之后,陈经理接住自己的手机,拿起来操作几下。 十几秒后,看看手机中的回复,陈经理将手机推回到王总经理面前。 王文又一次拿起手机,已经打开的聊天页面中,显示着某人和陈经理对话的聊天界面: 某人:“我们老板发狠了!” 森菲公关部陈经理:“怎么说?” 某人:“公司机密,现在不方便透露啊亲。” 森菲公关部陈经理:“说说呗,助人助己,信息共享啊。” 某人:“其实没有具体的数字,暂时就一句话呗:森菲给了你们多少钱,我们索业给双倍!” 森菲公关部陈经理:“你妹!你们肯定有了数字!” 某人:“谁还不知道谁啊,第一期52.8万。” 森菲公关部陈经理:“妈蛋,你在我们公司埋间谍?” 某人:“多稀奇啊,说得像你们没埋一样。” 森菲公关部陈经理:“行了行了……下这么大成本,‘睡大师’怎么说?” 某人:“应该和你们一样。” 森菲公关部陈经理:“什么一样?” 某人:“‘感谢关注,感谢认可,但确实没有商务目的。’” 125,捉摸不定 森菲公关部陈经理:“给句实话。” 某人:“?” 森菲公关部陈经理:“我可以交代上去的话……嗯,要实话,确实可以交代的那种。” 某人:“嗯?” 森菲公关部陈经理:“2万。” 某人:“那就妥了……” 森菲公关部陈经理:“请说。” 某人:“其实很简单,到目前为止,我们想尽了办法,还没有得到过固定格式外的回复……我的2万?” 开什么玩笑?毛消息都没有,也想2万? 森菲公关部陈经理扯扯嘴角,准备打字拒绝。 正在这时,总经理发话了:“转给他。” “啊?”陈经理不能不怀疑自己听错了:“您说什么?” “转给他。”王文确认道。 “可是……”陈经理转而怀疑自己看错了,他看看手机,眨眨眼重新又看了一遍,然后抬起头来,指着手机,疑虑地说道:“他也没什么消息……” “没关系,先转给他。”王文压压手,表示一切自己负责。 “那……好吧。” 陈经理切换到网银app,操作转账。 半分钟后。 某人回复:“已收到……哎呀,老哥今天给力啊。” 陈经理复读:“王总,他收到了。” “嗯,”王文点点头,“你告诉他:任何时候,有任何新的消息,都给你发过来,价钱好商量。” “好的。”陈经理重重点头,将这句话发送过去。 这一刻,陈经理,会议室中的其他人,以及电话那一头的“某人”,都明白了2万的意义所在:基本没什么价值的消息都可以拿到2万,真正有价值的内容,还怕拿不到好价钱? 今天之前,森菲科技不算成功,不过再怎么不算成功,仅仅2万肯定只是一笔小钱。但同样的,再怎么是一笔小钱,对一个财务制度健全的公司来说,像刚才那么随意支配的情况,绝对是极其罕见的现象,也绝对会引来某部分人的非议。 然而,此时此刻,会议室中众人,对刚才王文的决定都深表认同,绝对不会有任何异议。 竞争对手冒出来之前,森菲科技的诸位管理层们,对“睡大师”的出现,确实都抱着满满的庆幸和惊喜。 不过,大半夜就开始关注,一大早就聚起来开会,并给“睡大师”讨论出了一个极其优厚的报酬,某部分员工,不免觉得这些已经很对得住突如其来的销售额暴涨。 直到此时此刻,听到“索业”的积极动态,这些人才突然意识到,无论自己的辛苦,还是所谓三分之一利润的诚意,其实只是森菲科技一厢情愿的感动。 只要“睡大师”乐意,分分钟都可以将“森菲科技”的床头柜,换成其他厂商的产品。 这样做,人家付出的代价,仅仅是…… 人家有个屁的代价!人家可以收到“索业”双倍的报酬! 而且,人家这样做,对整个视频产生的影响,同样微乎其微。——毕竟,森菲科技在“睡大师”足足四十分钟的视频中,本来就只占了短短16秒的时间,以及一段本来就算不上褒奖的讽刺性评论。 想到这些,森菲科技此刻坐在会议室中的管理层们,此时才算是真正意识到了危机感和紧迫感。 “得而复失”是人类最害怕的事情之一。 一夜之间的销量暴增,已经让众人看到了以往想都不敢想的奖金,荣誉,以及随即而来的隐形权力及其灰色收益。 此时突然发现,这些东西,其实完全有可能仅仅是昙花一现,会议室中的诸人,哪里还会在意仅仅两万块的不那么规范的支出。 就连会议室之外,也有人完全坐不住了。 十几秒之后,王总经理的电话响了起来。 看看屏幕,王文立刻拿起了电话。 “吴董,”随着这句招呼,会议室立刻安静下来,接听电话的王文面色严肃:“嗯……您请说……是的……您说的对……对对对……我目前担心的是,索业平时还比较保守,有点规矩……时坊那群人,您知道的……对对对……好的……好的……我马上安排……可能要做最坏的打算……行……行的,您能够下定决心就行……好……好……马上就做。” 说完最后几个字,王文挂断电话,立刻看向公关部门负责人:“老陈,赶紧找找时坊那边的熟人,看看他们的想法。” “好的,”陈经理这时也不废话了,立刻抓起手机开始联系。 几分钟后,一样是通过通信app,和对方沟通几句,陈经理抬起头来:“王文,时坊这边要5万。” “给他。”王文眼睛都不眨。 “嗯。” 又几分钟之后,陈经理转账完毕,对方也痛快地给出了回答。 陈经理复读:“时坊这边的意思是:只要能先占住市场,半年之内,时坊不要一毛钱好处,所有的利润,可以全部按天付给‘睡大师’。” 听到这个消息,会议室立刻群情激愤,各种怒骂炸了锅般地齐齐喷涌。 “我草!不要碧莲!” “拿别人的东西做人情,果然最大方啊!” “行业毒瘤!名不虚传!” “这是一定要往烂里做吗?” “损人不利己!天打雷劈啊!” “什么叫‘不要一毛钱利润’,麻辣个蛋的占住的市场份额不算好处?” “品牌曝光度和美誉度不算好处?理清的上下游供应链不算好处?培养的熟练工人不算好处?公司各条线的稳定和收入增长不算好处?” “……” “……” “行了行了!”王文烦躁地摆摆手:“好像这些好处你们也是现在才刚刚想起来一样似的……不要说这些空话了,老陈,赶紧问问他们的进展。” “已经问了,”陈经理满脸如释重负的神情,“和我们一样,和‘索业’一样,收到的一样是自动回复……没有任何进展。” “这说明不了什么啊……”王文深深皱眉:“也有可能,是对方负责联系的人有事或者是正在休息。” “不会,”陈经理飞快回答:“我和公关部下面的同事们,用别的小号和‘睡大师’联系了,其他交流一切正常,就是不回复任何商务信息。” “哦?做的不错,”王文缓缓点头,缓缓沉思,过了几分钟左右,缓缓说道:“这到底是胸有成竹,待价而沽;还是深谋远虑,另有所图?” 126,笔记本 “到底是胸有成竹,待价而沽;还是深谋远虑,别有所图?” 这个问题,刘萌萌和汤意新也很迷茫。 望月山庄,7号栋,一楼客厅。 茶几上摆着两杯奶茶。 将近三公里的公园景观道,有效隔绝了城市喧嚣,营造了充分的私密感。 当然,凡事不可能只有好处,外卖距离超过平均值就是弊端之一。 还好的是,对于望月山庄的业主们来说,这个问题倒是不难解决:一是平台自动调高的配送费,二是业主们默契的额外红包。 因而,虽然和城市的各个核心商业圈都略有些远,但望月山庄下单的外卖,到达时间反而平均比其他区域还要稍微快些。 作为价值观比较新潮的年轻人,刘萌萌平时给的外卖红包都挺大方,早已将7号栋的单子刷进了欢迎名单。 今天下单的奶茶自然也送得很及时。 但此刻,茶几上两杯都只喝了一小半的奶茶,现在已经冒不出一丝热气。 小沙发中,刘萌萌忙碌地回复着各路私信,汤意新挤在旁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闺蜜飞快操作的手机。 从看到沈先生示范拍摄的第一张图片开始,两人就很确定,沈先生教导的内容肯定会火。 朋友圈高涨的热情飞快地证明了这一点。 在开通短视频账号之前,刘萌萌和汤意新又将沈霖拍摄的图片,朋友圈的评论转发,不同渠道传来的反馈信息等等大致数据又传给了几位从事自媒体行业的朋友,朋友们的反馈同样是一致看好,其中最乐观的朋友甚至表示,做上一个月,出上七八期作品的样子,“睡大师”这个账号,应该就可以接到价格不错的广告合同。 很显然,这份最乐观的估计,也远远低估了“睡大师”的潜力,以及商家们的热情。 仅仅两期视频,就收到了价值五位数的礼物,对于普通账号来说,这是很值得重视的表现,但是,对于“睡大师”这个账号来说,这点小钱,完全只是皮毛中的皮毛。 从第一期视频开始,“睡大师”的账号后台,就开始不断接到各种商家的合作私信,其中很多私信的合同份额,就已经很接近自媒体朋友们所谓的优渥合同。 今天第二期发布,粉丝量和点击量意料之中地继续飞速增长,意料不到的是:商家们的数量,以及他们所提供的合同金额,增长幅度更加凶猛。 从早上8点10分左右离开8号栋开始,“睡大师”的账号后台,各路商家的合作私信,就开始以刷屏般的速度飞快滚动。 商家的来源五花八门。 有些是这两期视频提到的各种商品的生产厂商,请求深度合作; 有些是近似厂商,表示自家产品,和视频中提到的产品高度相似,可以提供样品,当然,更可以提供更优渥的合同; 有些是视频中还来得及涉及的产品厂商,同样表示可以免费赠送样品,请求“睡大师”加以参考; 还有些是生产厨具、茶具、日化、电子,甚至房子的厂商,询问是否有合作的意向; 还还有些同样是生产这些基本和睡觉这回事不搭界的厂商,不仅询问是否有合作意向,还同时附带了详细的合作方案! 商家的来源五花八门,但也有非常近似的共同点:合同的金额越来越高,言辞和态度越来越恭谨,要求的条件和限制也越来越佛系。 仅仅两个小时,刘萌萌就产生了深深的感慨:伯父到底是伯父,久经商场的老狐狸,不管眼光还是眼界,都比俺这种涉世未深的小女孩高上好几倍。 仅仅通过一次电话,不到十五分钟的交谈,伯父就可以下定决心,将私密的别墅慷慨出借,并不惜资源,殷勤接待;仅仅初步确定信息,伯父又可以下定决心将别墅实质性赠送,并额外附上一千万感谢资金。 刘萌萌是个听话的孩子,这一周以来,伯父的吩咐,刘萌萌都如数照做,对沈霖的接待,刘萌萌都全力落实,但或许是限于阅历,或许是年龄相仿,对伯父对这些做法,刘萌萌心中总有那么几分保留。 直到这两天,刘萌萌才终于明白,难怪伯父也好,沈先生也好,对这栋别墅,对所谓的一千万巨资,为什么都表现得如此云淡风轻。 2000万加上1000万,确实是一大笔钱,但在“睡大师”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呢? 从短视频开通的时候开始,两个女孩就准备了两个笔记本。 现在,这两个笔记本就摊开在两人面前的茶几上,上面记录的都是“睡大师”账号的私信内容。 有些是粉丝们有意思的评论。——两个女孩认为,这些是沈先生应得的成就感。 有些是难以解答的疑惑。——两个女孩同样好奇这些问题的答案。 有些是希望接下来系列直播可以展现的更多内容。 再有些,就是各路商家的合作意向了。 这两个笔记本的内容,同样完美展现了“睡大师”引出的波澜。 最开始,两个笔记本的字迹都一丝不苟,认认真真,其中有关“感激”、“疑惑”,“期待”,“合作”的内容此起彼伏,比例相当匀称。 翻上几页,笔记本的字迹就逐渐变得有些潦草,很容易看出,大约是海量的重复导致了麻木,有关“感激”、“疑惑”,以及“期待”的内容飞快减少,商家合作的意向记录占比越来越高。 再翻到现在,笔记本中已经全部变成了有关商家合作的内容,记录的字迹,也发展成鬼画符一般的连笔草书,厂商的名称只来得及写出开头的两三个字,生产的产品简化成几个潦草的符号,各种诉求也缩成了“加钱”、“给样品”、“有场地”……等等关键字的描述,以及每一排记录最后,唯一一串清晰的数字:每家厂商愿意付出的价码。 从早上八点开始,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里,私信刷新的频率继续一路上升,渐渐从超出刘萌萌和汤意新的记录速度,增长到超出刘萌萌和汤意新的回复速度。 到现在,汤意新和刘萌萌早已进入了轮流记录的先进模式。 刘萌萌已经来不及统计各厂商愿意付出的价码总数。 不过,刘萌萌可以肯定,仅仅是她负责记录的那部分,就已经超过了一栋别墅和一千万现金的价值。 127,又一场刚刚结束的会议 刚记录十分钟左右,汤意新和刘萌萌就开始手臂发酸,转为轮流记录的先进模式。 记录三十分钟左右,两人将轮换时间调整为每人五分钟轮转。 到现在,已经调整为每人三分钟轮转。 此时又轮到了汤意新记录的时间,刘萌萌一边抓紧时间转动右手的手腕休息,一边赶紧往前翻笔记本,这既是为了检查错漏,也是为了加深记忆,免得到时候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写的是什么玩意儿。 这很有必要。 看看就知道了,刘萌萌现在翻到的这一页,满篇都是字迹潦草的汉字,加符号,加数字,再加各种简写的复杂组合: 首先是三个汉字:“林可森”;接下来是一个符号:小长方形上面加一横;然后又是两个汉字:“加钱”;再接下来又是几个简单的汉字:“分成”,“3%”,“谈”;以及最后的一串数字:120万(首)。 刘萌萌手指划过,嘴巴默念翻译:林可森织品有限责任公司,产品四件套,对方表示要继续加钱,第一笔资金120万,接下来可以按销售额的3%分成,时限和其他内容详谈。 刘萌萌和汤意新都有不错的商务实践经验,接下来这一页,都是类似产品,类似诉求的记录: 绿星,四件套符号,有样品,分成,5%,3个月,180万; 德安娜,四件套符号,样品加急,分成,2%,12个月,70万; 波洋,四件套符号,样品无限供应,独家,8%,详谈,200万; …… 这一页,有十一条记录。 这样的页面,光刘萌萌负责记录的部分,就有十三四页。 刘萌萌已经来不及统计各厂商愿意付出的价码总数。 不过,刘萌萌可以肯定的是,仅仅是她手头这个笔记本,仅仅每一页记录的同类型产品中,都仅仅选择条件居中的商家达成合作,且仅仅计算这些商家支付的首期款,就可以轻轻松松达到五百万以上的合同总额。 汤意新手头的笔记本,也是差不多的数字。 这还只是到目前为止的记录。 看看现在这个私信继续一路翻滚着刷屏的趋势,对“睡大师”感兴趣的商家显然还远远没有到达顶峰。 当然,未来继续增加的商家,其生产的大部分产品类型,应该都包含在目前已有的商品目录之内,但总还是会有一小部分新增的商品,以及可以让“一千万”这个数字继续往上爬升的新合同意向。 刘萌萌明明只有右手手腕发酸,但她此刻攥住笔记本上的左手却分明颤得更厉害些。 这哪里是一个笔记本,这明明是一座金山好嘛?! 这是一千多万!——以刘萌萌的家庭背景,一千多万确实值得重视,但还不至于激动。 这还只是首期款!——这更让刘萌萌羡慕,但依然不至于激动。 这还是商家自己主动提出来的首期款!——这依然不是最宝贵的地方。 做了这么多条记录,看了这么多条私信,刘萌萌当然很清楚商家们提出这些首期款的依据。 这都是相关商家们,或根据实际销售,或根据内线消息,或根据数据估算,得出“睡大师”视频在这一两天之内,可以为自家产品带来的超额利润。——然后再根据各自面临的形势,在这个利润的30%到100%之间自由取值。 然后,极其宝贵的地方来了:也就是说,这笔钱,这一千多万,这些商家们主动奉上,唾手可得的一千多万,仅仅只是这一两天的收入! 再接下来,就是最宝贵的地方了:从私信内容来看,几乎每一页,每一类,每一家具体厂商,都完全不介意,甚至是热切希望能够和“睡大师”按照首期款的分配比例,达成长久的合作关系。 这是, 一个又一个, 一个又一个, 一个又一个! 源源不绝的一千多万! 当然,有足够的商业实践经验支持,刘萌萌还不至于认为,接下来每天都会像今天一样,让商家获得如此迅猛的爆发性销量增长,但就算以最保守最保守的角度估算,进入平稳期后,合作商家每个月增长的销量,至少至少也是这两天增长量的两倍以上吧? 也就是说,就算以最保守最保守的角度估算,“睡大师”这个账号,也可以稳稳达到至少两千万以上的月收益。 每个月至少一栋望月山庄的别墅…… 不,比望月山庄的别墅好多了,这可是百分之百的纯现金流…… 有这样的神器在手,也难怪收到一栋别墅和一千万现金,沈先生会表现的如此平淡。 “当……当当……当……当当当……” 房间里忽然响起电话铃声。 刘萌萌连忙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电话: “喂……伯伯……对,我还在记录……” 很显然,电话另一头是麓山集团的刘董,好几天前,从看到刘萌萌发在朋友圈的图片开始,刘董就已经开始关注事态的发展。 从刘董特意吩咐刘萌萌借来沈霖的身份证,特意购买一只全新的手机,申请一个全新的电话号码,并注册一个全新的短视频账号等等一连串的操作可以看出…… 对沈霖,或者说,对沈霖身后的迷雾,刘东来始终抱着深深的警惕,以及深深的敬意。 和刘萌萌接通电话的时候,刘东来正坐在一间小小的休息室内。 和这间休息室直接连接的,是麓山集团首京大厦的大会议室,此刻,二十几位服饰各异,老少不一,气质迥异的与会者正在退席。 昨天下午,收到刘萌萌发来的第一期直播录屏之后,刘东来深入观摩了足足两个小时,然后又花了足足一个小时,才熄灭香烟,作出了第一步呃决定。 于是,接下来,何秘书足足忙碌了五个小时,终于从首京茫茫人海中,找出了这些对“睡眠”这门学问有一定研究,或者是平时研究领域和“睡眠”有一定相关性的各领域专家。 刚才的会议中,这二十几位专家们,面对连续播放的两期视频,最大的感触是叹为观止,最多的惊呼是茅塞顿开,最常见的神情是恍然大悟,最急迫的需求是“睡大师”的联系方式。 128,到底是谁的 简单十几分钟交流之后,何秘书开始了彻夜不眠的忙碌,终于从首京茫茫人海中,找出了这些对“睡眠”这门学问有一定研究,或者是平时研究领域和“睡眠”有一定相关性的各领域专家。 刚才的会议中,这二十几位专家们,面对连续播放的两期视频,最大的感触是叹为观止,最多的惊呼是茅塞顿开,最常见的神情是恍然大悟,最急迫的需求是“睡大师”的联系方式。 专家们的收获基本还行:他们都得到了“睡大师”的联系方式——某短视频平台的联系方式,以及一个对得起大清早起床的红包。 刘东来的收获也还行。 于是有了刘东来和刘萌萌的这通电话。 刘萌萌:“喂,伯伯。” 刘东来:“嗯,萌萌,到家了吧?” 刘萌萌:“是的,我还在记录平台的商家私信。” 刘东来:“现在情况怎么样?” 刘萌萌:“现在还没有具体统计,不过已经可以大致估算了。” 刘东来:“嗯?” 刘萌萌:“可以同时签约的兼容性的合同,现在已经接近一千万,到今天下午的话,肯定可以超过一千万……这都是首笔款,后续还有分成……我估计‘睡大师’这个账号,这个月的收益可能会达到两千万以上。” 刘东来:“两千万……呵呵,翻倍都不止。” 刘萌萌:“啊?” 刘东来:“啊什么?人类三分之一的时间都在睡觉,绝大多数生理体征都要和睡眠效果挂钩……效果达到‘睡大师’这个程度,就和治病是一个档次,变成了绝对的刚性需求……所有的消费群体只会计算钱够不够,根本就不会再去考虑值不值的问题。” 刘萌萌:“那您的意思是?” 刘东来:“有三件事你要注意一下。” 刘萌萌:“您请说。” 刘东来:“第一件事:我再强调一下,手机也好,号码也好,账号也好,这些虽然都是你帮忙操作的事情……我听你说,这个账号的具体操作,现在也基本上是都还是你在具体负责……但你一定要注意,这都是沈先生的绝对资产,你只是帮忙,绝对没有争夺利益和话语权的想法,更不会干扰他的操作。” 刘萌萌:“好的,我会注意……我也没这个本事。” 刘东来:“第二件事:麓山集团也有家居版块,有条件的话,不妨和沈先生提一提……条件什么的好说,绝对不会低于同行的价码。” 刘萌萌:“嗯嗯,我记住了。” 刘东来:“第三件事……” 刘萌萌:“嗯?” 刘东来:“咳……那个……我看了这两期视频……沈先生好像是在按卧室规格的分类,男女性别的分类,还有不同年龄段的分类,进行针对性的讲解?” 刘萌萌:“嗯……好像是有这个感觉。” 刘东来:“方便的话……能不能请沈先生讲讲位于中国北方,方位坐北朝南,带卫带阳台带衣帽间带起居室,面积113平,居住者性别为男性,年龄在五十七岁左右的卧室,应该怎么布置。” 刘萌萌:“……” 刘东来:“还有……沈先生布置的照片里面,音响旁边的那个摆件,是我在南方有次会展的时候,有位商家送给我的礼物……老板已经改行了,那东西现在已经找不到买家……不过我在8号栋还有一套……你明天给我寄过来……用顺达,我等下给你发个电话,找老何。” 刘萌萌:“诶?东西在哪?” 刘东来:“一个黄色的小摆件,是个小瓷器,底座圆圆的那个……” 刘萌萌:“上面是一个张嘴的狮子对不对?” 刘东来:“对对对,就是那个。” 刘萌萌:“太好了!您藏在哪?” 刘东来:“就放在……等下,你这语气……萌萌,我年纪大了,而且这个房间布置出来,主要是给你婶婶考虑,你不是这么吧?” 刘萌萌:“在哪?” 刘东来:“算了,还是不让你辛苦了……我找小李办吧。” 刘萌萌:“别啊……伯伯?伯伯!伯伯!” “嘟嘟嘟……” 刘萌萌:“喂!喂!” “怎么了?”两厘米之外,张大双眼的汤意新猛的凑了过来。 “挂……挂了?”刘萌萌把手机从耳边移开,看了看屏幕,换成了确认的语气:“是挂了……这伯伯……无语啊……太小气了!” “不慌!赶紧写下来!”汤意新一边飞快地将笔记本翻到空白的页面,一边念叨着写下:“一个黄色的小摆件,是个小瓷器,底座圆圆的……” “还有还有!”刘萌萌补充道:“上面是个张嘴的狮子。” “嗯……写好了。”汤意新放下水笔,转头望向闺蜜:“你有印象没?” “当然。”刘萌萌用力点头:“就放在沈先生卧室印象的左边……边上还有两个小绿植。” “这个我也知道!”汤意新没好气地说道:“我是说另外那个!” “这个……客厅旁边的茶楼?陈列室?二楼?阳台茶几?” 汤意新翻白眼。 “好吧……”刘萌萌摊手:“不记得了。” 汤意新叹口气。 “没事没事!问题不大!”刘萌萌连忙安抚:“等下我们直接问沈先生就可以了。” “问沈先生?” “没错!”刘萌萌用力点头:“这家伙肯定知道!还记得他当时找东西的样子吧?” “好吧……你说的对。”汤意新缓缓点头,又飞快地摇头:“还是赶紧现在就问吧。” “咋了?” “听你伯伯刚才说话的样子,”全程光明正大“偷听”的汤意新,面色严肃地对闺蜜说道:“我感觉,他老人家找完小李之后,可能第二件事,就是马上请沈先生先把咱们的摆件先藏起来。” “你老人家说的有道理!”刘萌萌光速认同,并光速地掏出了手机。 但刘萌萌并没有光速地拨通电话。 “咋了?”这回换做汤意新问道。 “没什么……”刘萌萌解锁手机屏幕,“刚才忘记和叔叔说了,到现在为止,沈先生还没同意任何一家商家的合作意向。” 129,进一步熟悉的需求 刘萌萌叹了口气。 电话那头似乎没听到。 刘萌萌深深地叹了口气。 电话那头有了反应:“刘小姐,还有什么事?” 好吧…… 刘萌萌懂了,她苦笑一下,尝试最后的努力:“有点小事……沈先生,我拍给您的记录,您看了么?” “看过了,谢谢帮忙……不过那个摆件真的是刘先生特意交代的事情……挺郑重。” “好吧……”刘萌萌第三次叹气,也选择了放弃,她翻翻面前的笔记本:“大家都比较关心什么时候可以签合同。” “没有合同。”电话那头回答。 “啊?”刘萌萌怀疑自己听错了。 但电话那头很快进一步确认:“我不会和这些商家签什么合同。” “啊?”刘萌萌大为吃惊:“那……那……那怎么收钱?” “收钱这种小事,其实并不需要签什么合同。” “什么?” “过两天你就知道了。” 刘萌萌满脑子问号。 …… 8号栋。 沈霖挂断了电话。 沈霖同样满脑子问号。 很显然,他复读的是姚大佬的指点:不要和任何商家签订任何形式的合同。 不过,比刘萌萌幸福的是,沈霖可以直接追问原因:“老板,为什么不和他们签合同?” “因为做这些视频的目的,是为了让更多人睡个好觉,而不是让更有钱的人睡个好觉,更不是为了让人花了钱还睡不到好觉。” 好吧,这是为了让世界更美好…… 沈霖继续问道:“这和合同有什么关系?” “有了合同,就限定了产品。”姚彬回答。 “于是呢?” “限定了产品,就有了太多操作的空间。” 唔……沈霖点点头,有过被“网购大数据杀熟”的经历,沈霖明白,很多鸟事,确实有很多商家做得出来。 “不过,”沈霖想了想,又说道:“这方面的话,合同里面可以约定吧。” “嘿,‘合同约定’,”姚彬笑了一下:“这几天进步不错啊,学了不少新词。” “嘿嘿,”沈霖也笑了一下,他摸摸脑袋,自从“睡大师”开始在朋友圈爆红,紧接着又是短视频爆红,沈霖确实开始关注流量变现的种种细节。 “不过,”姚彬又说道:“合同约定到这个深度,你不觉得自己管得太宽了吗?” “这很正常吧,”沈霖回答:“如果采用分成的方式,我的收入就和商家的销量直接挂钩,我要求保持产品原状,维持销量增长,这应该很合理吧?” “要求确实很合理,”姚彬表示赞同,但马上又说道:“但合同只是合同……销量爆发性增长的前提下,你怎么确定商家的自律,怎么确定他们不会以次充好,不会贴牌生产,或者干脆走二手渠道,直接阴涨价格?” “这……”沈霖一时无言以对,只好转而问第二个问题:“那不签合同的话,人家怎么可能会把钱给我……给咱们。” “这太简单了。”姚彬回答。 “嗯?”沈霖问道。 “这个问题,或许你应该问问你的参谋。” “萧陌?” “是的。”姚彬回答。 “为什么问他?”沈霖疑惑。 “第一,你们双方都有进一步熟悉的需求;第二,我不是你的保姆,把他们找过来本来就是为了减少我和你废话的时间;第三,刘萌萌和汤意新现在正在忙,你需要一个新的摄影师。” 好吧好吧…… 让姚大佬不高兴的结果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事,沈霖连忙闭嘴,走出房间,将萧陌请了进来。 走进主卧,听完沈霖的困惑和需求,萧陌先总结了一下:“也就是说,你希望达到的效果是两点。第一,你推荐的产品,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品质不变,价格也不变。第二,不签合同,拿到你应有的分成。” “嗯!对对对!就是这样!”沈霖的脑袋点的飞快,光接收信息,迅速总结的能力,萧陌就确实远远超过自己。 沈霖的表现并没有让萧陌自得,反而让萧陌确定,这个问题或许确实是沈霖的疑惑,但向自己征询,却肯定不是沈霖自己的想法。 掌握了自己的关键信息却引而不发,将自己召来潭州并殷勤接待……到目前为止,萧陌还不能确定沈霖身后的黑影,到底是善意还是恶意,如此,萧陌也不介意让沈霖身后的人,更深入一点地了解一下自己的能力和性格。 于是,萧陌的回答和姚彬一模一样:“这很简单。” “怎么做?”沈霖问道。 “首先,把第这两期视频删了。” 我……我草?删……删了? 这是上千万点击,上百万点赞…… 尤其是有着一千多万商家合作意向的视频好不好? 就这么删了? 沈霖目瞪口呆。 …… 两个小时之后。 关注“睡大师”的粉丝,尤其是正在和小伙伴们分享的老粉丝们发现,“睡大师”的界面中,原本分别命名为“睡眠学1”,和“睡眠学2”的视频主标题后方,忽然发生了一点点变动。 两者同时长出了一个小尾巴,分别变成了“睡眠学1.1”以及“睡眠学2.1”。 我草! 这是重发啊! 而且是删了重发! 而且是千万点击的视频删了重发啊! 关注的老粉丝们,高度关注的商家们,飞快地点了进去。 对普通粉丝来说,变化的内容倒是不多,但对于商家,尤其是某小部分特定商家来说,变化的内容极其惊人。 或者说惊悚。 这两个视频的最开头,同时增加了一点内容。 镜头最开始,还是那间令人向往的卧室,还是一番让人猛流口水的全景,近景,特写,片段,推进。 紧接着,镜头忽然切换到一张打印出来a4纸,上面用最清晰,最规整,排版也最让人舒服的方式写着几行文字。 然后,这几行文字,由老粉丝,以及商家们最熟悉的“睡大师”,以画外音的方式缓缓念了出来: “感谢大家的关注和认可,让‘睡大师’视频推送以来,获得了一定的成绩。” “有必要申明,‘睡大师’系列视频,是怀着让更多人享受更好的睡眠质量,让这个世界更美好的祝愿诞生的作品。” “遗憾的是,由于个人精力有限,往期视频出现了一些疏漏,为了不至于误导大众,有必要删除原视频并重点更正以下内容:” 130,群情激愤 “感谢大家的关注和认可,让‘睡大师’视频发布以来,获得了一定的成绩。” “有必要申明,‘睡大师’系列视频,是怀着让更多人享受更好的睡眠质量,让这个世界更美好的祝愿诞生的作品。” “遗憾的是,由于个人精力有限,往期视频出现了一些疏漏,为了不至于误导消费者,特删除原视频并更正以下内容。” “1:原视频13分27秒提及的某品牌衣帽柜加长款,有粉丝留言反应,卖场售卖的同品牌同型号商品,与原视频演示的商品尺寸和材质差异明显。因时间关系,本次重发的视频,暂时无法立刻更替演示内容,但已屏蔽该产品品牌、型号,并将该时段内解说的内容,更换为选择衣帽柜的要点说明。——“睡大师”视频制作团队,将会在最快的时间内,寻找优秀的更替产品,并在第二次重新发布的时候再次修订。” “2:原视频23分52秒提及的洗浴区梳妆台及梳妆椅,有粉丝留言反应该品牌型号的商品,卖场价格和原视频最后提交的价格参考表有两倍以上的差异。同上一条原因,该梳妆台、梳妆椅的品牌、型号已屏蔽,该时段内解说内容,已更换为选择梳妆台、梳妆椅的要点说明。——“睡大师”视频制作团队,将会在最快的时间内,寻找优秀的更替产品,并在第二次重新发布的时候再次修订。” “3:……” “4:……” “5:……” “……以上,再次感谢大家的关注和认可,也感谢大家的提醒,建议,以及及时的批评。‘睡大师’团队将继续努力,和大家共享健康美好的睡眠,让世界更美好。” ———————— 评论区顺理成章地光速炸锅: “发生了什么?” “我的账号被盗了吗?” “睡大师被盗号了吗?” “看着看着突然没了,刷着刷着又突然来了。” “刚和朋友讲这个,突然就找不到了……还好我记得‘睡眠学’这个标题,不然就含冤变成吹牛逼了……” “为什么不记‘睡大师’?” “‘大师’它不香吗?” “大师不露脸,没印象!” “大师没脸。” “睡大师神秘失联三小时,这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这是无聊搭讪党。 “为什么突然删了?” “好像改了。” “改了什么东西?” “有几个商品没了。” “无所谓,反正都买不起。” “无所谓+1,反正是记录别人的美好生活。” “坐等更新1万块的卧室布置方案。” “坐等更新1千块的卧室。” “坐等更新1百块……” “一百块请去招待所。” “十块请去网吧。” “一块请去药店买安眠药。” ————这是酱油版聊党。 “怎么回事?13分27秒说的是乐家衣帽柜吧?23分52秒说的是雅优铭品的梳妆台和梳妆椅吧?这些柜子台子椅子怎么了?” “把睡大师得罪了呗?” “怎么可能?这些做生意的疯了吗?” “钱不到位,或者是人受委屈了呗。” “价钱谈不拢?” “感觉不像……” “不然还能是什么原因?几千万点击的视频说删就删,我朋友做短视频的,他说这两期视频至少值10万!” “这两期视频就值10万?你朋友在短视频平台的岗位是修水管吧?” ————这是围观分析党。 “上午8点半,乐家衣帽柜,各大卖场,还有各电商平台大规模更换型号,把原来小一号的贵宾款贴成至尊款,高价销售。” “上午9点40分,雅优铭品,各卖场和各电商平台,全产品线集体提价,‘睡大师’视频中出镜的两款产品涨幅最高,直接提价230%!” “上午10点10分……” “……” ————这是真相党。更准确地说,这些是表面真相党。 “这些给点阳光就灿烂,给点销量就变脸的奸商!” “难怪我说我看这尺寸怎么不对劲!” “难怪莫名其妙预算高了这么多!” “现在怎么办?” “当然是退货啊!这些次品留着过年啊?” “还好我刚刚下单,还没出库,可以直接退单。” “我的订单也成功拦截。” “在卖场买的怎么办?” “已经到家怎么办啊?” “还有思考的余地?退啊!” “运费怎么办?” “价格翻了两倍,你还在乎那点运费?” “那用什么柜子台子椅子啊?” “视频里面不是有参考点吗?” “看不懂。” “看不懂就等睡大师第二次重发的建议呗!” “临山的衣架只是库存时间长了点,问题不大吧?” “库存是没问题,但是两年的库存,谁知道他们当时用的是不是同一条生产线。” “只是生产线问题也就算了,谁知道他们当时用的是什么材质和工艺?大家看睡大师的视频不就是为了健康,为了享受高质量的睡眠么?花这么大的价钱,选个有隐患的次品?” ————很显然,这部分最是群情激愤的群体,正是广大上当受骗的退货党。当然,这部分群体中,也很是有一部分表面退货党。 这两个表面党,背后更深刻的真相是…… 八百公里之外,源城。 乐家家居有限公司。 会议室。 一片人仰马翻的景象。 几乎所有与会者手里都抓着手机,很多参会者一手抓着手机,另外一只手还得操作笔记本电脑,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焦虑和慌乱。 “……老吴,帮帮忙,赶紧把你场子里的衣帽柜换成原来的标牌……对对对,刚换完的那批,马上就换回来……” “……小何,你赶紧回去,把标牌换回来,对,出事了!什么事不关你的事!” “……对不住对不住实在对不住……给您添麻烦了,过两天过来我请。” “……赶紧去换,现在马上立刻!” “……老张,对,对,是我……刚才说的那批柜子不要了……不是价格的问题……也……也不是意思意思的问题……嗯,谢谢理解……再说吧,我这里忙着。” 131,不止一言不合 会议室的首位,乐家家居的总经理呆呆地坐着,双目无神地望着面前这片兵荒马乱的景象。 一个小时前,一样是这间会议室,一样是一片热闹非凡的场景。 只不过,当时的热闹,是忙着收钱,忙着送货,忙着联系平台、物流、原材料厂商商谈进一步的合作。 而现在,已经变成了忙着退钱,忙着退货,忙着联系平台、物流、原材料厂商请求取消刚刚好不容易达成的合作意向。 一个小时,形势巨变。 巨变的原因…… 总经理缓缓地望向左侧。 左侧下首的位置,一名戴着眼睛,脸色阴沉的中年男子,同样正在面无表情地接听着电话。 总经理的眼神一定非常可怕,两人目光接触,中年男子的面色瞬间又阴沉了几分。 “怎么了?何总,”不顾电话那头慌乱的通话声,中年男子径自挂断了电话,“有什么指示?” “指示?”何总冷笑一下:“我哪有什么资格指示?我和大家一样,都等着曾副总您接着指示。” “没必要这样吧?”曾副总叹口气:“您刚才也听到了,这其实是施董的意思,我只是执行而已。” “呵呵,执行。”何总又冷笑一下:“是吗?施董是怎么指示的?您老人家方便继续指示一下吗?” “有什么不方便?乘胜追击,进一步增加销售额……” “没错,”何总立刻接话:“施董是说了要乘胜追击,进一步增加销售额……但施董没有叫你以次充好吧?没有让你把次规格的产品贴成‘睡大师’视频中出镜的型号吧?更没有让你绕过管理层,直接给销售线,给平台操作部门乱下指令吧?” “大家都是这一行的老人,什么办法最有效,你不清楚?” “你不清楚。”何总冷冷摇头:“只有你比较清楚。” “清不清楚……这不重要,也无所谓,”曾副总也不争辩:“无非是成王败寇。” “没错,清不清楚无所谓。”何总更加冷淡:“有所谓的是,给客户造成的恶劣映象,给公司造成的惨烈损失……你准备怎么收场?” “收场……”曾副总似乎已有腹稿,“第一,立刻发布致歉声明。” “嘿,”何总嗤笑一下:“来点实际的。” “第二,”曾副总继续说道:“所有购买了今天8点30分后‘睡大师’同款的顾客,可以向公司申请退货退款。第三……” “申请?”何总打断道:“你们搞出来的事情,给客户带来的麻烦,完了客户还得申请?” “咳,”曾副总艰难地咳嗽一声:“所有购买了今天8点30分后贴牌产品的顾客,可以向公司提出,公司将立刻无条件全款退货退款。” “费用呢?” “这个,”这个问题曾副总别无选择,“……线上客户产生的物流费用,以及线下客户购买及退货过程中产生的其他费用,全部由公司承担。” “行。”何总点点头,“那这部分费用,在公司层面,应该怎么处理?” “从我这边处理……从我这边的部门费用,部门奖金里面处理……其中我个人负担50%,从年度提成,奖金,还有分红里面扣除。” “好。”何总总算放过这一点,“继续吧……睡大师那边呢,怎么办?” “一样诚恳致歉。”曾副总回答:“并准备一份更大的合同。” “多大?”何总追问。 “双倍。” “双倍的什么?”何总进一步追问。 曾副总终于惊了:“当然是双倍的首笔款……难不后续的分成也要提成双倍?” “呵呵。”何总又笑了一下,不过,这一次,何总的笑已经变成了苦笑:“你还是先仔细看看评论,然后再和你埋在那几家的探子们先聊聊吧……这么迅速,这么精确的内幕消息,这么详细密集的爆料……我就不信,真有这么福尔摩斯的客户……就算有,也不会一下子冒出一两百个!” “这……”听到这句半提醒半警告的话,曾副总的脸色瞬间一阵青一阵白,仔细思索两分钟之后,曾副总的脸色进一步灰败。 “我……”呆坐老半天,曾副总站起身,站起来的瞬间,曾副总的身体有点摇晃:“我……我先给施董打个电话。” 望着曾副总蹒跚走向隔壁吸烟室的身影,何总经理脸上半是同情,半是憎恶。 同情是因为,双倍的首笔款,曾副总个人,以及曾副总负责的部门还可能吐血撑一撑,后续的双倍分成,就绝对远远超出了曾副总的财力和权限。 天降馅饼之际,到底是稳打稳扎,先行和“睡大师”达成合作关系;还是抢先下手,造成既定事实,夺取主动权,并顺便进一步扩大利润……这两点分歧,其实主要并不是产生于这间会议室内,而是产生于没有直接与会的公司最顶层。 很显然,曾副总就是后者在会议室中选出来的代言人和直接执行人。 也是直接责任人。 憎恶是因为,本来大好的形势,就这样猛然湮灭,本来已经可以期待的,基本上已经十拿九稳的丰厚奖金,就这样烟消云散。 更可怕的是,不仅仅是这一期的红利没了指望,接下来的形势估计也会变得极其险峻。 会议室继续吵吵嚷嚷,几分钟之后,曾副总从隔壁的吸烟室走了出来。 看看何总的方向,曾副总叹口气,脸色阴沉地走了过来。 “怎么样?” “和你想要的一样。”曾副总苦笑一声:“第一,施董做了工作,上面同意了后续分成也加倍的想法。” “有第一就是有第二了?”何总问道。 “第二,”曾副总脸上的表情更加苦涩:“我已经辞职了……以后,乐家不会再有人和你捣乱。” “嘿,”老对手离职是意料之中的事,何总向老对手也苦笑一下:“你以为我接下来会有什么好事?谁知道这‘睡大师’到底想怎么样?” 曾副总缓缓摇摇头。 从业这么多年,曾副总还是第一次看到像“睡大师”这样,一言不合就直接掀桌子…… 不,压根没有警告,也没有任何交流,仅仅是可能某些事态不合心意,就直接掀桌子的家伙…… 132,各显神通 从业多年,何宗和曾副总都可谓见惯云卷云舒,却没见过如此突然,如此激烈,也如此凶险的形势巨变。 两人都隐约有种感觉,“睡大师”带来的,很有可能不仅仅是影响十来家企业的红利争夺战,更可能是整个行业的动荡。 …… 有人欢喜有人愁。 重发之后的“睡大师”视频,分分钟就让乐家家居一片愁云惨雾, 却也让几百公里之外,某同行的办公区一片欢腾。 销售部: “乐家单量的上涨速度降下来了!” “还不够!继续点赞,把乐家的负面顶到最上面去。” “留言注意换点花样,换贴牌,换型号,降规格轮着来……你发这个干什么?大家注意!陈年老谷子的事情不要发了,分散主题!” “注意技巧,尽量用买家的语气说话……也可以来点商场的语气。” “来黑粉,来黑粉,我这里有个楼要盖起来了……黑粉组过来发言,引一下战!” 营销部: “美工组……美工组的人呢?你们干什么吃的?图怎么修成这样?不是说了效果图的摆位和配色尽量贴近乐家的产品吗!” “造负面是销售部的事,关你们屁事!” “我们的logo要放大……再放大点,再大点!” “干脆把我们的品牌也换成大字!占画面一半!颜色换一下!一定要和乐家区分开!” “嗯,这几张好……” “下面再加几行字:绝不以次充好,绝不贴牌,偷换规格……假一罚十!” 公关部: “乐家的电话?现在不接……” “律师函?让他们发……我们只是阐述事实,他们敢做,还不让人说了?” “……让销售部那边消停点,点到即止……” “没事,不可能翻身……反正不是我们一家对付他……拉仇恨的机会留给别的公司吧。” 总经理办公室: “营销部那边怎么样了?主页图片换好了没?” “搞好的先换上去……有多少换多少,赶紧让销售部加强评论区引导!把有意向的买家先抢过来。” “买几个流量……把乐家话题和相关度导一下。” “单量开始上升就满足了?不上升才不正常好吗?就算什么都不干,我们的单量一样会上升!我们本来就是和乐家最接近的产品!” “比上个月整月销量都高又怎么样?上面会听你这个?他们只会看到,我们连乐家前两天的销售的四分之一都没追上!” “评论区那几个把我们发成同款的联系上没?赶紧让他们把合同签了!把他们的留言都顶上去,增强我们的优势。” “联系上‘睡大师’了没?” “没回复就继续联系,一定要告诉他,钱不是问题!我们的条件?和乐家以前一样就行……不行的话,一半的强度和时长也行。” “乐家一下子爆出这么多负面,你们以为另外几家在干什么?” “现在的状态就是,乐家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这种天赐良机错过了……会遭雷劈的啊!” …… “睡大师”视频重发之后,突然失了鹿的商家立刻拼命补救,突然发现又有机会逐鹿的商家,立刻奋力挖墙脚。 已经抓到了鹿的商家,也完全不敢有丝毫懈怠。 桂州,贺信区,森菲科技。 小会议室的会议桌被搬到了办公区。 各部门负责人围坐成一圈,既方便有疑问的员工立刻过来请示,又方便跨部门的事务高效沟通,同时还可以彼此监督,鼓舞,查漏补缺。 从总经理,到部门负责人,再到普通的办事员工,每个人脸上都布满了紧张的气息。 这份紧张的小部分是因为业务,到现在为止,森菲科技“睡大师”款床头柜,依然在以极其令人振奋的速度大卖特卖,一路飙升的预售数字,一路增长的排队顺序,一路后延的预计发货时间,根本没能阻止消费者们的下单热情。 剩下的大部分紧张,自然就是因为乐家、雅优铭品,以及其他几家惨遭下架,顺便被鞭尸的商家们的前车之鉴。 血淋淋的例子已经摆在面前:现在的销售成绩,随时都有可能变成一片虚无;现在爬的有多高,未来就有可能跌得有多惨。 “所有卖场都打过招呼了,结款也好,返点也好,万事都好商量,请他们近期一定要重点照顾一下我们的售卖点。” “招呼要一路打下去,经理,主管,理货员一路招呼下去!一定要打到具体的负责人身上,每个人都打好交道,交代好好处,绝对不要出任何纰漏。” “我们的人也要尽快派出去。” “枫城,青城,橙州的人员已经到位了。” “到位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查库存,以次充好,贴牌这种事不用我说,你们也肯定知道绝对不能乱搞……一定要注意的是,库存里面,本身就已经存在的次品,绝对不能流出去。” “直接封存,最好是干脆运走!” “……有人愿意原价买?这都什么人啊?” “不卖!愿意原价买也不行!次品就是次品!咱们不卖!你怎么知道到底是真正的买家,还是别有用心的家伙?” “线下出去的柜子,每一单都要注意保存好发单据。” “最好能把售卖时的情况拍摄小视频留档,有没有用另说,重点是可以给那几家传递出足够强烈的信号:我们不会给他们搞事的机会!” “顾客问拍摄的理由?这还不简单?最近搞活动啊!你不会送个小礼品吗?没预算你不会申请?把我卖了行不行?” “其他产品线也要提高警惕!现在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时候!非常时期,别人才不管你是不是同一款产品!每一个点都是别人想要突破的点!” “有一点一定要记住:别人下作是别人的事,我们已经走到了前头,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稳!” “大家都加把劲,努力三个月,快活好几年!” “我已经和老板沟通过了!财务部记一下,从今天开始,大家的基本工资一律上浮20%,奖金按周结算。” “请大家相信财务部同事的工作热情,因为他们的奖金一样按周计算!” …… 133,友善 “我已经和老板沟通过了!财务部记一下,从今天开始,大家的基本工资一律上浮20%,奖金按周结算。” “请大家相信财务部同事的工作热情,因为他们的奖金一样按周结算!” “‘睡大师’那边联系的怎么样了?” “没回复没关系,重要的是把我们的态度体现出来,要主动,要热情,要积极!” “有什么用?现在还不知道有多少同行正在和那边联系,我们不赶紧刷一下存在感,万一被忘记了或者被顶替了怎么办?” “这就是最重要的事……老刘,你亲自盯。” “算了,还是我亲自盯。” “手机给我。” …… 几分钟后,森菲科技的“态度”反馈到了望月山庄8号栋。 “尊敬的‘睡大师’,您好。我是森菲科技的总经理小王。” “中午时分,我司各部门同事,有幸集体欣赏了您重发的‘睡眠学’视频。” “您在睡眠学和美学上的造诣,我司深表钦佩;您对用户体验,用户健康的关怀,我司深表敬意;您对产品质量的坚持,对价格歧视的摈弃,我司深表赞同。” “尊敬的睡大师,蒙您厚爱,在重新发布的视频中,依然保留了森菲科技床头柜的相关内容,我司深感荣幸,并将继续努力,坚持品质,平稳价格,让更多客户能够享受更好的睡眠质量,让世界更美好。” “另:您的认可,对我司近期的销售,以及未来的前景,都产生了极大的推动。您志高行洁,至今未向我司提出任何要求,然人需知恩图报,我司已批下专款,希望能够以最大的诚意,回报您对我司的帮助,并希望能够有进一步合作的机会。” “冒昧来信,希望没有打扰到您。” “附:云盘地址(商业合作意向书)。” 刘萌萌一路抑扬顿挫地念到了这儿。 几个小时前,沈霖同意了萧陌重发视频的想法,于是请刘萌萌将专用的手机送过来。 刘萌萌当然好奇,便顺口问了一嘴,沈霖不觉得有什么保密的必要,便告诉了她“希望商家保持品质”,以及“不希望签什么合同约束”的想法。 对这略有些奇葩的想法,刘萌萌还没来及思考其中的意味,紧接着又听到了准备将几千万点击的视频删掉重发的计划。 这样的神操作,刘萌萌自然极其震惊,但有着刘东来“绝对不要干扰沈先生操作”的吩咐在前,刘萌萌强忍住心中的一万句劝说,将手机送了过来,并积极配合,协助完成了接下来删除,拍摄,剪辑,重发的一连串操作。 现在,刘萌萌相当庆幸,还好有伯伯的郑重交代,让自己生生憋住了肚子里的一万句劝说,此时就免掉了被当场打脸的尴尬。 瞧瞧森菲科技的这份商业合作意向书吧…… 刘萌萌点开云盘,毫不意外地看到,森菲科技已经将原来52.8万的首期款,和33%的利润成分,提高到了73.2万的首期款,和41%的利润分成。 刘萌萌打开笔记本,翻到床头柜的记录页,将后面两个数字添到森菲科技的条目下。 和几个小时之前相比,刘萌萌和汤意新两人手中的笔记本,每一页都满了许多。 不管是有产品出镜的商家,还是打算挖墙脚的商家,大家都和森菲科技作出了一样的选择。 ——其中涨幅最高的,正是被重发视频剔出去的那几家倒霉蛋,充分印证了“只有失去,才会懂得珍惜”的至理名言。 虽然不太相信“睡大师”团队会真正在乎什么狗屁品质,但有了这几只鸡的前车之鉴,在给“睡大师”的私信中,几乎所有商家们也依然和森菲科技一样,都顺便作出了“保证品质”和“稳定价格”的承诺。 从这个情况来看,沈先生的第一个目的已经达成。 而且,经济收益甚至还高出了一大截。 唯一的损失,原来就是几千万点击的视频,现在需要重新积累热度。——刘萌萌相信,以“睡大师”的品质,将热度重新补回来,仅仅是时间问题。 仅仅一个举措,短短几个小时,就可以达成这样的效果,刘萌萌不得不对正坐在对面摆弄手机的萧陌深感佩服。 也深感警惕。 这是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 更准确地说,又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 仿佛感觉到了刘萌萌的目光,萧陌忽然抬起头来,朝刘萌萌笑了笑。 萧陌的笑容很友善,刘萌萌不由自主地回以微笑,心中也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一些。 ——几秒之后,刘萌萌回过神来,我这是怎么了? 我……我居然被一个眼神瞟一下,然后就不由自主地放松了警惕……这家伙…… 正是这一眼,和这一瞬间的感受,刘萌萌忽然意识到,要说不按常理出牌,沈先生的举措和行为,显然要更加离奇,然而,自己为什么却从来没有这么警惕过? 刘萌萌低着头,双手继续翻动笔记本,她的双眼凝住,脑子飞快地转动。 老半天,刘萌萌也没什么具体的头绪,只隐约感觉,萧陌表现出来的友善,更像是一种手段,一种目的;而沈先生很少表现出什么友善微笑,却能让人自然而然地感觉到一种真正的友善之情。 再往深处联想,从接触到沈先生开始,别墅也好,现金也好,“一品湘”的饭菜也好,出行接送也好,这些其实都不是沈先生主动提出的要求。 唯一第一天晚上对卧室改造时,那些繁杂的物品、细节、要求,现在仔细想来,所有家居产品,都是自家卖场就有的品牌型号,所有摆放细节,沈先生也全部都指点到位,或者干脆亲自上手操作,根本没有为难自己半分。 再放到更高层面的博弈,从伯父的只言片语中可以听出,不提最开始直接帮麓山集团排除隐患的绝大善意,后续沟通中,沈先生也始终给麓山集团留出了充足的余地,以及充分的选择权。 134,纯粹赞助 刘萌萌一边思索,一边记录。 这并没有影响到效率。 到这个时候,其实已经不太需要两位女孩分开做记录,有意愿的商家,基本上都已经赶到了新发视频的评论区留言,表达了新的合作意向。 刘萌萌和汤意新甚至用不着回头检查。 绝大多数商家都是两条视频下面都留言,而且是多次留言,根本就不给两人有什么疏忽遗漏的机会。 而且,随着时间推移,这些留言,还被各商家组织的力量集中点赞回复,渐渐占据了评论区上方的显眼位置。 顺理成章地,刘萌萌和汤意新记录的次数越来越少,又过了半小时左右,两人干脆都放下了手里的水笔。 两位女孩对面,萧陌和沈霖并没有闲着,两人也一直开着手机,默默翻看评论区的情况。 此时,形势已经很明显了。 “看起来好像很有效,”看着面前评论区密密麻麻的合作意向,以及每一项基本上都会特意标注出来的“保证品质,保持价格”,沈霖握着手机,偏头看向身边的萧陌:“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相信他们的承诺。” “现在不是我们要不要相信他们的承诺,”萧陌回答:“而是他们要不要相信,我们随时都有删掉视频重发的决心。” “呃……”沈霖又看了看手机,界面上留言的排序飞快变动,映射出背后各商家的殷切之情:“看起来,他们应该是信了……至少短时间内,应该是信了。” “那就行了。” “行吧。”沈霖点点头:“品质和价格的问题是解决了……不签合同的问题呢?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办?” “也已经完成了。”萧陌回答。 “啊?”沈霖疑惑。 “如果我没有理解错误的话,”萧陌问道:“所谓‘不希望受什么合同约束’,这句话的关键点,应该不是说不能签任何合同,而且指不希望受任何约束,对不对?” “唔……”沈霖沉吟一小会,一半是自己思索姚大佬当时的意思,一半是等待姚大佬的意见。 姚大佬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于是,沈霖点点头:“是的,是这个意思。” “那就行了,已经完成了。”萧陌说道。 “嗯?”沈霖求解释。 “有一种合同,叫赞助合同。”萧陌的解释来了:“对方只负责给钱,我方不负责任何义务,也就不受任何约束。” “是这样吗?”沈霖不由自主地望向刘萌萌。 当然不是这样! 刘萌萌心中又有一万句吐槽,纯粹的赞助,确实正如萧陌所言,是某社会组织以捐赠的形势,向某一社会事业或社会活动提供资金或物质的行为,赞助方只负责给钱,然后交给被赞助方自由决定支出。 但现实中哪有这么单纯,赞助早就已经形成了成熟的商业模式,人家愿意出钱,总会有一定的诉求,或求影响力,或求传播度,实践过程中,也总会在或明或暗的地方,对被赞助的一方提出要求,或者干脆在附加的合同上加以约束。 可是,具体到“睡大师”这件事上的话…… 足足两分钟之后,刘萌萌肯定地点了点头:“对,是这样。” “也就是说,这种赞助合同,”沈霖觉得有必要确认一下:“我们只负责拿钱,不需要做别的任何事,对吧?” “是的。”刘萌萌确认。 “这样也有人愿意给钱?”沈霖难以理解。 “有没有人愿意,”萧陌说道:“试试不就可以了?” “怎么试?”沈霖问道。 “手机。”萧陌向刘萌萌招招手。 刘萌萌望向沈霖,沈霖点点头。 刘萌萌将控制“睡大师”账号的专用手机交给沈霖。 沈霖接过,手机页面在视频账号的评论区,萧陌上下看看,随手点了一条:“就它吧。” 顺着萧陌手指的地方,沈霖看到了这条留言的发布者: 森菲科技。 “然后呢?” “然后,给它发私信。” 沈霖进入私信页面。 “怎么写?”沈霖问道。 “就说你目前不想签合同,问它愿不愿意以赞助的形势,纯粹一点地支持咱们……唔,我看看……”萧陌打开自己的手机,也不知道翻到了哪里,然后照本宣科地继续念道:“支持一下咱们关注人类健康,促进睡眠质量,让世界更美好的大业。” “好吧。”沈霖拿起手机。 沈霖开始思考。 “怎么?” “这个,”沈霖抓抓头:“我为什么不想签合同?该说什么理由呢?” “嘿,”刘萌萌和萧陌同时笑了一声,萧陌说道:“这是我们的事,关他们什么事……行,你一定要说的话……就说某些原因好了。” 这么随意的么?沈霖看着萧陌,后者确定地点点头。 好吧……反正是随便试试…… 沈霖硬着头皮开始输入。 …… 半分钟后。 森菲科技,办公区,临时搬出来的会议桌旁。 “简州,台州,巴光区的人手也到位了……” “行,就这个方案吧,尽快执行!” “不好意思……真的没有现货……那是老张忽悠你,把皮球推到我里来……真没有……谁告诉你还有五十套……好吧,那是机动名额……我没这个权限……真没有……别,求你别说搭售……我建议您和王总也别这么说,不然百分之百不会把货给你……现在,百分之十吧……” “周哥,这个事就拜托你了……一定要给我盯牢……哥们下半年的饭碗就指望你了……好说,只要你那边不出问题,买十次单都没问题!” “老施,这个图要改一下,把上面的灯调一下色,‘睡大师’上面那个颜色看起来多舒服啊。” 岁月不饶人,从早上8点一直忙到下午3点,王总经理已经很是疲倦,听着耳边热火朝天的客户通话,卖场反馈,部门沟通,推广调整等等悦耳的声音,王总经理的上下眼皮,不知不觉咪到了一起。 “砰!”,“砰砰!” 忽然之间,几声不那么悦耳的声音响了起来。 王文双眼睁开,对面,公关部负责人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他一手攥着手机,一手捶着桌子,张大嘴巴想要说些什么,却因为太激动的缘故,一时卡住了壳。 “干嘛呢?”王文皱起眉头,不满地看看周围,这边突兀的动静,已经引了许多员工的关注,王文咳了咳:“关键时期,稳重点。” “睡……睡……睡大师的私信……王总你……” 森菲科技众多员工的注视中,王文爬上会议桌,顺着桌面跳了过去。 135,您都有的 跳过会议桌,从公关部负责人手中接过——或者说抢过手机,王文将睡大师的回复飞快地扫了一遍,然后又逐字看了一遍。 然后,王文皱起了眉头。 很显然,王文进入了思索状态。 正常情况下,当上司明显进入了思索状态,只有最不长眼的下属才会在这种时候催促或者是追问。 不过,此时的森菲科技办公区,不长眼的家伙特别多。 “王总?”,“怎么了,王总?”,“出什么问题了?” 王总经理没有介意。 他将手机递向公关部负责人:“给大家念念吧。” 公关部负责人接回手机:“您好,贵司的私信和留言均已收到,很感谢贵司认同。由于某些原因,我方暂时不方便签订商务合作协议,也无法给任何公司承诺任何前景和回报。如果贵公司愿意以纯粹的赞助形式,继续支持关注人类健康,促进睡眠质量,让世界更美好的事业,欢迎和我方继续联系。” 公关部陈经理念完,办公区临时搬出来的会议桌旁,围坐一圈的各部门负责人鸦雀无声。 “怎么了?”王总经理有点奇怪:“你们没听懂?老周?” “听懂了啊,”营销部周总监连忙回答:“‘睡大师’的意思是不签合同呗?” “孙经理?”王文继续点名。 “赞助合同,这个我们应该有模版吗?”销售部孙经理望向身旁的行政部负责人。 “有是有,不过没这个什么纯粹的赞助合同模版……问题不大,等下我们找找,应该很快。” “我是说,”王文有点奇怪了:“‘睡大师’这样,大家都觉得可以接受?” 看到“睡大师”回复的私信的第一时间,王文心头很快不满:我方不享有任何权利,只负责给钱;对方不承担任何义务,只负责收钱…… 这未必也想的太美了一点…… 思考十来秒后,王总经理悲哀地发现:对方还真的就可以想的这么美……毕竟,就算是纯赞助的方式,自己不接受,也肯定有大把的竞争对手愿意接受。 现在的问题是怎么说服各位同事…… 王文的视线从各部门负责人脸上掠过。 “您说行就行啊。”周总监说道。 “时坊和索业应该很乐意接受这个条件吧?”孙经理回答。 “反正一期一期给,签不签合同,其实无所谓的吧?”采购部萧经理说道。 “赞助就赞助吧,”生产线何经理的回答最实在:“反正我们已经先拿到了好处,先收货再给钱,这已经是很不错的条件了。” “凭证最好还是要一个。”财务部方经理给出唯一的需求。 好吧……看来各位同事压根就用不着什么说服…… 当然,王文肯定不会认为这是自己的领导艺术,或者是什么个人魅力,甚至也不会是因为“睡大师”的睡眠学艺术,或者是“睡大师”的人格魅力,完全是因为这家伙突然删掉重发的果断,几家倒霉蛋商家的前车之鉴,以及漫山遍野的竞争者们,见缝插针的劲头,和咄咄逼人攻势。 “行吧。”王文松了口气,“既然大家都没问题,那咱们就赞助吧。” 王文一边说,一边让自己的视线又围着会议桌转了一圈。 众人纷纷点头。 “请他们给个账号,”这时,王文注意到,会议桌对面,财务部方经理欲言又止。 “对了,”王文冲老方点点头:“问问他们有没有赞助合同……不然老方没法下账……老张,你也赶紧找找模版,万一人家没准备,我们可以直接发过去,免得夜长梦多。” …… 两分钟后。 望月山庄八号栋。 放在茶几上的专用手机亮屏了。 沈霖点开解锁。 “他们还真同意了……”沈霖有点不敢相信地又看了一次:“确实同意了,不过……” “不过什么?”萧陌问道。 “他们要可以下账的赞助合同,还有账号。” “发过去啊。”萧陌不明白这有什么迟疑的地方。 “我没有啊。”沈霖说道。 “什么没有?” “都没有……私人账号不方便下账吧?” “你连账号都没有,就找别人要钱???” “呃……”沈霖抓抓头。 “您都有的,沈先生,”这时,坐在对面的刘萌萌接口了:“如果您不介意的话,上次您接收房屋维护费用的账号,就是可以下账的对公账号……赞助合同的话,何秘书也已经准备好了,要给您发过来吗?” “好啊。”沈霖连忙点头。 刘萌萌低头操作了几下手机。 很快,沈霖的手机接到了两份文件。 “两个合同?”沈霖皱皱眉。 “嗯,”刘萌萌点点头:“一份是格式化合同,一份是我们的赞助合同。” “你们的赞助合同?”沈霖不明白。 “叮”,就在此时,沈霖的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 屏幕正上方显示出短信的摘要:您尾号为****的账号,收到转账1,000,000…… “这是?”沈霖呆了呆。 “这是麓山家居的赞助。”刘萌萌笑吟吟地说道:“我伯伯说,沾您的光,麓山家居全国十五家门店,昨天的销售额平均都涨了200多万,照这个势头,这个月的销售额估计至少可以涨上五倍…沈先生,我们是第一家赞助商,以后有什么好事,还会记得我们吧?” “有吗?”沈霖皱眉思索:“我好像没说过麓山家居吧?” 沈霖仔细回忆:这几天发布的视频,以及今天删掉重发的视频中,应该没有任何涉及过家居销售卖场的内容才对…… “有啊。”刘萌萌点开自己的手机,熟练地拖动了几下:“比如这个……” 沈霖定睛看去,看到了一只台灯,视频中,自己正在讲解睡眠时,台灯合适的亮度,以及台灯和头部之间合适的角度。 “又比如这个……” 沈霖又仔细看去,看到了自己正在讲解咖啡椅的最佳摆放方式。 “还有这个……” 沈霖又看到了,自己正在介绍抱枕。 “然后呢?”沈霖抬起头:“我没讲是哪个卖场吧?” “是的,您没讲……”刘萌萌将视频拖回,重新播放,暂停,放大,再暂停,再放大…… 于是,沈霖看到了台灯,以及台灯罩上的“麓山家居”贴纸;沈霖又看到了咖啡椅,以及镜头中“随意”放在桌子上的“麓山家居”标牌;沈霖又看到了抱枕,以及抱枕上的“麓山家居”吊牌。 “……它们讲了。”刘萌萌笑吟吟地回答。 136,这么随便 “然后呢?”沈霖抬起头:“我没讲是哪个卖场吧?” “是的,您没讲……”刘萌萌将视频拖回,重新播放,暂停,放大,再暂停,再放大…… 于是,沈霖看到了台灯,以及台灯罩上的“麓山家居”贴纸; 沈霖又看到了咖啡椅,以及镜头中“随意”放在桌子上的“麓山家居”标牌; 沈霖又看到了抱枕,以及挂在抱枕侧面边缘的“麓山家居”吊牌…… “……它们讲了。”刘萌萌笑吟吟地说完。 “好吧……” 拍摄视频的时候,沈霖全心全意复读姚彬的解说词都忙不过来,哪里有心情研究这些物品中这些不需要讲解,于是也就完全不需要去观察的细枝末节。 沈霖笑笑,表示自己明白了。 对沈霖来说,这显然是一件小事,不过,这无所谓的态度,落到刘萌萌和汤意新眼中,却变成了另一番意味。 两位姑娘怎么也不会认为,一位仅仅瞟上几眼,就能记住“一楼茶室靠右边小阳台外侧拐角处扶手椅后面的弧形小石膏板上”藏了一个小摆件的怪物,可能忽视这么多明显的“麓山家居”的标记。 此时沈先生的不以为意,以及他口中坚持的“没讲哪个卖场”,就和自己坚持挑明标牌,以及麓山集团坚持第一家给赞助一样,是一种无声的默契: “睡大师”团队,到目前为止,始终没有开口做过任何硬广;麓山集团虽然近水楼台先得月,却也绝对不会因此平白占什么便宜。 “所以……”刘萌萌依然笑吟吟地说道:“您看,不管怎么样,‘睡大师’系列,麓山集团是第一家得益的企业,当然得由我们第一家赞助。” “行吧,”沈霖也继续笑笑,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拿麓山集团的好处,这次既然依旧是双赢,那也没什么必要推来推去:“我看看赞助合同。” 合同肯定是没什么问题的。 纯粹的赞助合同本来就非常简单,更别说何秘书身旁还有一整屋子的法务部同事……说实化,这玩意儿压根也不用这些法务部的专家们亲自出手,何秘书随手抓个实习生,也可以随随便便搞一份出来。 最重要的是:沈霖这家伙其实还不太能看懂。 “行吧……”沈霖随便看了几眼:“那就发给他们了?” 萧陌也凑过来看了看。 到目前为止,萧先生的犯罪经验更接近于明抢,暂时没有涉及过于精细的犯罪领域,不过,虽然同样不太擅长于审阅合同,不过这么简单的玩意儿,实在不存在安排陷阱的空间。 于是,萧陌也随便看了几眼——这几眼的重心,更多的还安排在观察刘萌萌和汤意新的神色上面——几秒之后,萧陌也点点头:“发吧。” 沈霖点点头。 刘萌萌马上走到一楼侧面的小书房,打印机的声音很快响起,很快,刘萌萌捧着一份新鲜的赞助合同走了出来。 沈霖接过合同,萧陌在旁边看了一眼。 上面是几排很简单的文字,和刚才两人看过的合同的唯一差别,就是将“麓山集团”几个字替换成了“森菲科技”。 下面是制式化的日期和签字栏。 沈霖随手填上日期,看着接下来的签字栏有点犯难:“这里该怎么写?” “随便写,”萧陌无所谓地说道:“反正大家都只是走个形式,给上面一个交代。” 于是,沈霖随手签下了“睡大师”。 然后,沈霖拿起“睡大师”账号专用的手机,将新鲜出炉新鲜签字的赞助合同拍照,然后将这张照片,以及麓山友情提供的赞助账号,用私信一起发给了森菲科技。 三分钟之后。 银行卡短信提示:您尾号为****的账号,收到转账732,000…… 森菲科技赞助款到账。 还真发过来了…… 捏着手机,沈霖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表达自己的心情,老半天才缓缓说道:“这年头,给钱都这么随便了吗?” “那要看是给什么钱了,”萧陌笑笑,将刘萌萌和汤意新做记录的笔记本推到沈霖面前:“继续吧?” 沈霖低下头,笔记本已经翻开,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商家记录,沈霖不由抬起头:“发给谁?” “唔……”萧陌想了想:“暂时先发给已经做过广告的商家吧。” 也就是“睡大师”视频中出镜商品的生产厂商了? 这些产品沈霖已经睡了一个礼拜,拍照,解说,演示,拍视频……前后加起来又是好几轮,沈霖倒是已经有了很深刻的印象。 于是,沈霖随手拿起一支水笔,在笔记本上轻松地勾出了这些商家。 与此同时,不待沈霖要求,刘萌萌又一次走进侧面的书房,打印机工作的声音很快响起,刘萌萌再次出现的时候,双手已经捧出了一大堆的打印纸。 刘萌萌将打印纸捧到沈霖旁边,她抬手招了招,汤意新很快走了过来,于是两位姑娘一起,拿起水笔,在批量打印出来的赞助合同上特意空出来的位置,填上了沈霖刚刚圈出来的商家名称。 十几分钟左右,数十份赞助合同填写完毕,沈霖也一一签上了“睡大师”的大名。 拍照,私信,发送…… 又几分钟之后,沈霖的手机开始“叮”、“叮”、“叮”地响个不停。 银行的短信提示继而连三地响起,一连串的大额转账争先恐后地涌入账户。 “三百万……” “五百万……” “八百万……” “一千万……” 沈霖认真地看着短信提示的余额数,这个数字一路飞速上升,势头一直持续到五百万左右,才开始放缓,然后又缓缓地爬升到八百万,才开始有所吃力。 最终,账户余额在1123万的时候总算进入了停滞期,“足足”三分钟之后才跳到1175万,再然后,又是“足足”十分钟,总算没有了新的变化。 ……呼 沈霖终于吐出了憋了好久的一口长气:“这年头,还真是给钱都给的这么随便……” “其实并没有,” 收款的过程中,萧陌一直一言不发,他坐在沈霖身边,一直聚精会神地看着沈霖手机收款的情况,并不时在手边随手抓的一张打印纸上写写画画,直到此时,萧陌才终于发话:“有四家还没给钱。” 137,无非是那几种意思 “其实并没有。”沈霖身旁,萧陌轻轻地摇摇头。 “什么没有?”沈霖问道。 “等一下。”萧陌抬手做个稍等的手势。 赞助合同和赞助账号给商家们发送过去之后,萧陌就坐在了沈霖身边,和沈霖一起,专注地看着收款的情况。 不知何时,萧陌还抓了一张打印纸到自己面前,不时在上面写写画画。 “其实并不是每家都这么随便,”过了半分钟左右,萧陌放下笔,将手里打印纸递到沈霖面前:“到目前为止,有两家还没给钱。” “哦?”沈霖低头看了看,打印纸上左边列出了老长的商家转账记录,它们排列的顺序,和沈霖印象中收到银行短信提示的顺序一致,打印纸的右边单独列出两家厂商的名字,每个名字上还画了个圈。 “哦?”萧陌皱眉:“然后呢?” “怎么了?”沈霖不理解。 “你没什么想法吗?”萧陌问道。 想法?沈霖有点小迷茫:我这个时候该有想法吗?该有什么想法呢? 于是,沈霖仔细想了想,小心翼翼地说道:“有两家没给钱……居然只有两家没给钱?” “居然只有四家?”萧陌深呼吸两次:“你觉得给钱的厂商太多了?” “是比较多吧?”沈霖继续小心翼翼地说道:“怎么了?” “不怎么。”萧陌面无表情地说道:“你觉得比较多就比较多吧。” “您觉得呢?”可怜的沈霖连尊称都冒出来了。 “如果让我来觉得,”萧陌淡淡地说道:“那就是每家都应该给钱。” “每家都应该给钱?”沈霖疑惑:“为什么?” “你知道这几家不给钱的后果是什么吗?” 沈霖又看看打印纸上圈出来的四家厂商,同时在脑海中回忆一下这四家厂商的情况,半分钟左右,沈霖迟疑着说道:“少收一百二十几万?” “少收一百二十几万,这只是这一期的情况。”萧陌伸手虚点一下打印纸:“如果不做点什么,接下来每期都会少收一百多万,两百多万,三百多万,直到越来越少。” “噢,”沈霖总算反应过来了:“不患寡而患不均!” “嗯。”萧陌也终于微笑着点了点头:“有样学样……别人少得,我少不得?” “不过……”沈霖还有点不确定:“这些厂商也不一定是不愿意出吧?可能是这些厂商还没注意到私信,或者是有别的事在忙,或者是还在走流程什么的吧?” “看评论区和私信区的热闹劲,对这些厂商来说,现在应该没有比睡大师您老人家更重要的事……不过谁知道呢?万一人家就是这么巧也确实难说。”萧陌撇撇嘴,同时伸手在打印纸的左边点了点,“那这八家又是什么原因呢?” 沈霖再次低头,萧陌手指点过的位置,八个厂商的名称的下方都画着一条横线。 “这八家又怎么了?”沈霖问道。 “这八家转账的数额,都不是他们在私信中承诺的数字。” 沈霖打开睡大师账号专用的手机,以及接收款项的另一台手机,同时对照打印纸上的厂商名称查看。 果然,这五家厂商都在原来承诺的数字上打了一定的折扣。 “这……”沈霖皱眉:“这又是什么意思?” “不给钱也好,先随便给点也好,无非就是那么几种意思。”萧陌耸耸肩。 “嗯?” “第一种,就是你刚才说过的:没有正式合同,就一纸赞助,实在不方便走流程,也没法给上面交代,先意思意思了。” ———— 几百公里外,某品牌厂商办公室。 总经理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怎么样,上面什么反应?” 同样焦虑的行政总监:“还是那个回答:你们的困难我们已经了解,但总公司分歧也很大,现在已经给了一半,先看看情况再说吧。” “妈蛋,看个毛线,再看下去会出事的!” ———— “第二种:大公司病,谁都不想多事,更不想承担责任。” ———— 又几百公里外,又某品牌厂商办公室。 “老彭,情况都在这里了。”分公司总经理发送出第一份文件。 “嗯,收到。”总公司总经办回复。 “资金申请在这里了。”分公司总经理发出第二份文件。 “嗯,收到。”总公司总经办回复。 “后续发展的可能性在这里了。”分公司总经理发出第三份文件。 “嗯,收到。”总公司总经办回复。 “麻烦你反馈一下吧。” “这个……郑总……”总公司总经办回复。 “嗯?”分公司总经理回复。 “第三份文件的落款格式,还是有点问题。”总公司总经办回复。 “行,我再改改。”分公司总经理回复。 放下鼠标,叹口气,分公司总经理向自己的秘书招招手。 秘书走了过来,分公司总经理朝着显示屏中的对话框努努嘴:“去改吧。” “还改?”秘书睁大眼睛:“这已经是第四次了……这样下去来不及了吧?” “那有什么办法?”分公司总经理叹口气:“无非是故意找点茬拖延时间呗。” “就五十万,”秘书难以想象:“随便搞个营销活动也不止这点费用吧?至于吗?” “这是预算外的开支啊,”分公司总经理叹口气:“随便他们吧,反正我们已经尽力了。” ———— “第三种,估计也是最多的一种,贪小便宜,见风使舵的家伙。” ———— 又几百公里外,又某品牌厂商办公区。 “曾总,”销售部总监推门而入:“颐欣也给钱了,野芳也给了一半。” “不慌。”曾总淡然回答:“现在还有几家没给?” “现在的话,”销售部总监看看手头的表格:“还有九家没给,另外还有三家只给了一部分。” “那我们也先发10万,后面慢慢来。” “好的,我马上处理。”销售部总监走了出去。 三分钟之后,销售部总监又一次推门而入。 “怎么了?”曾总问道。 “现在只剩六家没给钱了。”销售部总监回答。 “一下子多了三家给钱?” “是的。”销售部总监点头。 “这几家给了多少?”曾总问道。 “和我们一样,”销售部总监哭笑不得:“也是10万。” “妈蛋!这群跟屁虫!”曾总也哭笑不得:“算了,我们付清吧。” 138,无可替代的底气 …… “一下子多了三家给钱?” “是的。”销售部总监点头。 “这几家给了多少?”曾总问道。 “和我们一样,”销售部总监哭笑不得:“也是10万。” “妈蛋!这群跟屁虫!”曾总也哭笑不得。 “现在怎么办?” “再添5万看看……还是再添10万吧……反正我们不做跑的最慢的那只羊。” ———— “第四种,也是最麻烦的一种:人家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或者是,人家嫌你没把他放在眼里。” ———— 又几百公里外,又某品牌厂商办公区。 总经理办公室。 总经理坐在客位,平时属于他的位置,此时正坐着一位头发已有些灰白的男子。 总经理办公室的门关着,但窗帘并没有拉上,对面休息室,销售部的两位员工正在其中抽烟休憩。 “老邹……最新情况,家海洋也给了,”坐在左边沙发上的男子放下弹出信息的手机,顺便弹下烟灰:“我们怎么这么坐得住?多少也意思意思吧?一点都不给,这叫什么事。” “嘿,”老邹不以为意:“家海洋当然得给……他家行业老大是自封来的,屁股后年万物生长,烽火布艺,悠久之家都跟得那么紧,敢不给吗?” “也没那么夸张,”坐在左侧的男子摇摇头:“家海洋的窗帘还是比较有实力的。” “那是你觉得,只可惜,”老邹翻个白眼,朝总经理办公室的方向努努嘴——更准确地说,朝总经理办公室里那张最大的椅子努努嘴:“袁董恐怕不那么觉得……家海洋是有实力,但是能和我们比吗?” “麻辣个蛋,”坐在左边的男子狠狠地吸口烟:“这老家伙平时不出现,到了关键时刻就来添乱。” “添乱?你太小看人家了,”老邹摇摇头:“小毛……你以为袁董是过来干嘛的?” “过来盯钱袋子的呗!”毛姓销售不满地说道:“本来老大们早就商量好了,齐总也点了头,睡大师那边的款子都走完流程了,就差转账的时候这老家伙跑过来……这也太抠了吧?120万能让我们一居尚品破产不成?” “120万……”老邹冷笑一下:“你以为老董会在乎这点?当年和fojo抢华南区市场的时候,光一个市,老袁就砸进去800多万……资金最紧张的时候,老袁连房子车子都抵了……那还是11年的事。” “咳……咳……”小毛被烟气呛到,连连咳嗽几声:“这……袁董还有过这种豪气?那为什么一下子这么抠了?” “那就说明应该不是抠。” “那是为什么?”小毛想不通:“那么多厂商都给了……咱们一居尚品家大业大,国内公认的毯业第一,至于省这么点钱吗?” “我看啊,”老邹深深地吸口烟:“问题恐怕就出在这个公认的毯业第一上面了。” “啊?”小毛扭过头,完全不理解其中的联系:“为什么?这有什么问题?” “小毛,你也在家居这行做了七八年了吧?” “是啊。”毛销售点点头。 “行,那咱们聊聊业务,”老邹悠悠地吐出几个烟圈:“视频咱们都看了好几回了……我问你,‘睡大师’的实力如何?” “当然是牛逼掉渣了。” “具体呢?” “具体嘛……”小毛抓抓头发,一时也没法组织出精确的语言:“听起来有道理,看起来就舒服……最关键的是,我照着里面的大神评论,搞了个低配版,睡起来已经很给力了,‘睡大师’的原版,肯定更给力吧?” “为什么这么给力呢?” “这个,”小毛又抓抓头发,“理论扎实,细节到位……选什么东西,用什么规格,放什么位置,怎么进一步处理微调……都是让人睡起来最舒服的方式啊……按他老人家这种方式布置下来,感觉睡觉真变成了一门讲究的学问。” “既然是学问,”老邹又问道:“那肯定是环环相扣的,对吧?” “那当然。”小毛点点头。 “你刚才还说了,你自己也搞了个低配版,”老邹继续问道:“那你用了什么牌子的毛毯?” “瞧您说的,”小毛打个哈哈,“我是一居尚品的老员工了,怎么会选其他牌子的毛毯,当然是支持自家产品啦。” “哦?你用的是我们自家的毛毯?” “嗯。”毛销售点点头。 “哪一款?” “当然是睡大师介绍的那款。”毛销售肯定地回答。 “呵呵。”老邹笑笑。 “你不信?”小毛急了,从桌子上拿起手机:“我拍了照的……而且发票都还在咧。” “我信我信。”老邹摆摆手,示意小毛放下手机:“你为什么选我们自家的毯子?” “刚才我说了啊,”小毛回答:“我是一居尚品的老员工,当然要支持自家产品。” “哦?”老邹看着小毛,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真的啊!” 老邹依然似笑非笑。 “……好吧,”几秒之后,小毛叹口气:“其实是因为毯子这一块……评论区那些大神也给不出什么好的建议……就算勉强有几个建议,下面也有人留言说实际效果不怎么样,或者是远差于我们的产品……我看我们的毯子也不算太贵,就……” “就找了彭总监,用4888的内部价买了一条?” “对啊……咦,你怎么知道?”小毛正好把烟举了起来,却忘记了塞进嘴里:“彭总还交代我千万别外传。” “因为,”老邹笑起来了:“我也买了一条。” “哈,”小毛也笑了起来:“你也搞了个房间啊?邹哥你收入这么高,肯定是原版吧?” “哪有那么多钱啊?”老邹叹口气:“我岁数比你大这么多,收入稍微高点,负担也重啊……和你一样,选了个低配版……4888的毯子,光看价值比,已经是里面最贵的东西了。” “我的也是。”小毛心有戚戚地附和:“没办法,谁让毯子咱家的毯子在市场上一枝独秀,实在找不到可以替代的低配版呢?” “对啊,”老邹点点头,又朝总经理办公室的方向努努嘴:“这就是老袁紧急叫停转账的底气了。” 139,从来没什么后悔药买 “找不到替代的低配版……于是就有了紧急叫停转账的底气……”小毛眉头紧皱,没法理解其中的联系:“这……这中间是什么逻辑?” “很简单,”老邹回答道:“‘睡大师’把乐家,雅优铭品,还有另外几个倒霉蛋从视频里踢了出去,你是什么感觉?” “这些要么用次品糊弄客户,要么趁机抬价的害群之马,”小毛撇撇嘴:“死了活该呗。” “那衣帽柜,梳妆台怎么办?”老邹接着追问。 “不用怎么办啊,”小毛完全无所谓:“反正我也没买这几家的东西,优尚的柜子,心怡的梳妆台,还有其他几家略低配的东西也挺好,用起来根本没多少差别。” “是啊,这些东西有得是差不多的替代品。”老邹点点头:“但要是‘睡大师’把咱们家的毯子也踢掉了呢?” “那就没办法了。”小毛摊手:“只好随便搞个毯子,或者干脆不用毯子了。” “嘿,”老邹笑了笑:“真的只有这两条路么?” “还能有什么路……噢!”小毛猛地一拍大腿:“妈蛋,我犯什么傻噢!我继续用咱们的毯子不就完了么!” “对啊,我们继续用咱家的毯子就行了,”老邹的笑意更深了几分:“那睡大师的视频,对咱们还有什么威胁呢?” “呃,你说的确实有道理,可是……可是……”小毛总觉得还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想了老半天终于反应过来:“可是!如果‘睡大师’一气之下,决定黑我们的产品……” “那老袁就巴不得了!”老邹直接打断道:“如果是无缘无故地黑,老袁肯定立马起诉,这么大的热点,肯定可以造出高热度的话题。” “那……那……”小毛皱眉想了想:“人家什么都不说,至少可以直接把我们的在视频里面的内容给删了吧?” “没用的,”老邹早就想到了这一点:“这样做的唯一结果,就是老袁照样买流量,把原来的视频满世界发布,一样可以制造争议话题,争取流量。” “啧,”小毛摇摇头:“这又何必呢?” “是啊,肯定没必要,”老邹表示赞同:“这么搞就是明显的双输了,我们白白损失流量,睡大师白白损失公信力。” “这么说的话……”小毛摩挲下巴,仔细想着其中的道道,十几秒之后,有些犹豫地说道:“我们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 “可以这么说。”老邹点点头。 “唔……”小毛朝着总经理办公室的方向看去,总经理办公桌的后方,头发灰白的袁董坐得四平八稳,脸上满是尽在掌握的淡笑,“难怪老袁不愿意给钱了。” “那也未必,”老邹又摇摇头:“立于不败之地,只是说最坏的可能性,也只是双输,老袁想的,恐怕还是想赢。” “什么意思?” “很简单啊,”老邹回答道:“现在明眼人都可以看出来,‘睡大师’出世,肯定会在家居行业搅起一阵狂风暴雨,现在咱们有了这么大的优势,老袁又向来强势,肯定想要试着抢一抢潮头的好位置。” “没懂。”小毛很老实地说道。 “我看啊……”老邹点燃另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一串长长的烟气,然后才接着说道:“老袁的想法,钱肯定会给,但不能和其他厂商一样,随便发份不知道哪个实习生随手编的赞助合同就乖乖给钱。” “那得怎么给?” “这个……”老邹稍微想了想,“至少也得给份有点诚意的合同吧。” “什么又叫有点诚意的合同?”小毛继续虚心问道。 这个问题,老邹就只能摊手了。 小毛怎么也不会想到,就在他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十几米之外的总经理办公室,坐在客位的总经理,也同样正好问出了这个问题。 “老袁,你想的也太深了……不过,”总经理:“什么才叫稍微有点诚意的合同呢?” “那就随便什么都可以了,”总经理办公桌的主位,头发灰白的老袁张口就来,“比如说,把我们毯子的字体加粗一点,或者构图稍微突出一点;也可以是把我们的时长增加十秒;也可以是把我们的内容往前面提一分钟;要是上面这些‘睡大师’觉得有难度,或者是有麻烦,那哪怕在赞助合同的最后,多给我们写一句感谢……哪怕是打印出来的感谢,也就可以了。” “就这么简单?”绕这么大的圈子,费这么大的心神,动这么深的心思,最后就求这么一点点象征性的条件,总经理觉得很有些不可思议。 “就这么简单。”老袁确定地点点头,“甚至可以更简单,只要‘睡大师’给我打个电话,随便和我聊几句家常,上面这些条件就一个都不用去做,我都可以再多给一百万。” “唔,”总经理大致明白了:“就求一个与众不同。” “不错。”老袁点点头:“就求一个与众不同……只要‘睡大师’给我一个面子,我就给他足够的里子。” 话说到这,两人都很明白老: 立于不败之地,老袁却只求一个最简单的“字体加粗”,“构图稍微突出”,“时长稍微增加”等等,甚至宁愿多出一百万,只求聊几句家常………… 表面上的诉求,似乎只是一个象征性的与众不同; 深层次的诉求,却是这场家居行业风暴中的话语权……至少至少,也得获得一个平起平坐的地位! 这个话语权,甚至是这个至少至少的“平起平坐”,何止一两百万的价值! “老袁啊老袁,”总经理摇头笑了起来:“如果我是‘睡大师’,现在肯定后悔,为什么要在这两期作品里面,把我们的毯子放了进去。” “那就没办法了,‘睡大师’他老人家不解说得这么清楚,我还真不知道,在睡眠学的体系中,咱们家的毯子有这么大的优势——完全无可替代的优势!”宽阔的办公桌后面,袁董笑得相当开怀:“只可惜,这个世界上,从来没什么后悔药买。” 140,快乐土鳖 望月山庄八号栋。 “就是这四种了?”见萧陌停下,已经听得有点入神的刘萌萌追问道。 “正常情况下,应该就是这些了。”萧陌说道:“除非真有最后一种情况。” “还有?” “没事,这是最简单的一种,”萧陌轻松地回答:“第五种:真正有其他事情正在忙,没来得及关注的厂商。” “也对哦……还真说不定有这种马大哈……唔,”刘萌萌在笔记本上又写了一串字:“第五种:真正还有其他事情正在忙,没来得及关注的厂商。” “这种确实最简单。”做完记录,刘萌萌自己点点头。 对这种厂商,显然随便打个招呼就可以搞定,厂商明白过来之后,估计还得感恩戴德。 “那就是这些了?” “嗯。”萧陌点点头。 于是,刘萌萌摊开笔记本: “第一种:没有正式合同,就一纸赞助,实在不方便走流程,也没法给上面交代,先意思意思的厂商。” “第二种:大公司病,谁都不想多事,更不想承担责任。” “第三种,贪小便宜,见风使舵的家伙。” “第四种,人家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或者是,人家嫌你没把他放在眼里。” “第五种,真正还有其他事情正在忙,没来得及关注的厂商——这部分不一定有,也暂时不需要投入关注。” “……啧啧,”念完之后,刘萌萌不由摇摇头:“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善财难舍。”萧陌淡定回应。 “嗯。”沈霖也赞同地点点头。 刘萌萌,汤意新定定地看着沈霖。 几秒之后,沈霖疑惑:“你们看着我干嘛?” 最终,还是定力比较差的汤意新忍不住开口了:“您就不好奇应该怎么对付他们吗?” 萧陌将这五种厂商的状态分析得这么清楚,此时正悠然地看着天花板,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肚子里肯定藏好了对付这些家伙的招数,明显是在等沈霖开口请教。 有了汤意新提醒,沈霖总算开口了:“对付他们干嘛?” 你妹! “对付他们干嘛?”刘萌萌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不对付他们,这一期就要少一百多万,以后少两百多万,三百多万,直到越来越少!” “那个,”沈霖摸摸头:“那就少一点吧。” 不得不说,这确实是沈霖的真实想法。 ——对沈霖来说,一天赚了一千多万,接下来每期还有得赚,就算少两百万,三百万,那也已经是梦寐以求的好事了好么? ——对沈霖来说,这反正是白捡的枣,难道还嫌它掉的少么? ——对沈霖来说,最近的遭遇,现在的生活,已经逐渐让他开始对金钱没有那么强烈的感觉了好么? ——对沈霖来说,买彩票的经历,已经让他对任何节外生枝的事情高度警惕了好么! 同样不得不说,这个答案,确实出乎了刘萌萌和汤意新的意料,也出乎了萧陌的意料。 萧陌深深地看了沈霖一眼。 刘萌萌和汤意新也深深地看了沈霖一眼。 “那……”过了足足半分钟,刘萌萌才继续开口:“那就让他们这样?” “……”沈霖摊手。 “这么重要的事情,”又过了一会,确定沈霖完全没有犹豫的意思,刘萌萌又问道:“你不需要商量一下吗?” “商量?”沈霖不明白,商量什么? 刘萌萌朝天花板指了指。 沈霖望向天花板。 噢! 过了半分钟,沈霖终于明白了。 妈蛋!差点忘了她们认为我上头有一个组织! 她们猜的也没错,自己上头确实有一个家伙……不过这个家伙比较特殊,压根用不着自己打电话请示,他老人家随时可以在脑袋里就对自己发号施令。——虽然对这件事,姚大佬一直没发表过任何意见。 也就是说…… “这个……”沈霖摇摇头:“应该不用怎么商量。” 应该不用怎么商量? 刘萌萌和汤意新不由对视一眼,萧陌也再次深深地看了沈霖一眼。 每期上百万,一个月下来几千万,一年几亿的开支出入,不用商量? 就在这个瞬间,刘萌萌也好,汤意新也好,萧陌也好,三人已经将沈霖在他那个组织中的地位,由本来就已经很亲近的“侄子”,上调到了更亲密的“儿子”级。 不过,就算是亲儿子,也不方便这么随随便便地处理数额这么高的款项吧? “我觉得……如果不是不方便的话,”刘萌萌觉得有必要劝说一下:“可能还是沟通一下比较好……别人怎么想是别人的事,到时候说起来,反正您是给到了面子的。” 姚大佬面前,哪里有我什么面子啊…… 沈霖心中泪流满面,不过也感受到了刘萌萌的一片好意。 反正现在也不是什么要紧关头,随便花点时间和“上面”沟通一下只是举手之劳,而且经刘萌萌这么一提醒,沈霖也有点好奇,姚老抠平时几百块,几千块都不放过自己,这回为什么对这么多钱一言不发。 于是,沈霖朝几人笑笑,尤其是朝刘萌萌带着谢意地笑笑,走进了客厅侧面的小会客室,并带上了房门。 刚刚关上房门,不待沈霖发问,姚大佬已经直接回答了: “从一开始,我就已经和你说过,无论朋友圈还是短视频,获得的关注度,以及和其必然伴生的金钱,资源,人际关系,都归你所有,由你自由支配。” 姚彬确实这么说过,沈霖也记得相当清楚。 不过沈霖不敢确定,当钱达到这个数量级的时候,姚彬还会继续这么认为。 依然是不等沈霖发问,姚彬再次继续回答了: “你觉得我会不了解涉及到的款项会有多少?” 好吧……沈霖再次想起来了,姚老大搞这个项目,貌似已经搞过成千上万次。 “或者说,你觉得我会认为,这点钱很多?” 又一次被姚大佬嘲讽,沈霖不仅没有任何郁闷,反而满心兴奋。 这么说,这些钱真的是归我了耶! 那就行了啊! 被嘲讽土鳖怎么了? 我是土鳖我快乐啊! 我是一个日赚千万的土鳖! 我是一个日赚千万的快乐土鳖! 141,无所谓还是不需要 然而,真的是这种心情么? 八位数的金钱, 全部由自己自由支配! 这样的数目,这样的状态,沈霖原以为自己会极其兴奋。 可是,半分钟左右,正常的心跳和平静的脑海让沈霖明白,和几分钟之前,萧陌和刘萌萌告知自己每期可以获取更多的金钱收益时一样,对这笔钱,自己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快乐半分钟——或者更具体地说,迷茫了半分钟左右,沈霖这只土鳖回归了现实,半疑虑又半小心地问出心中最奇怪的情况:“老板,您老人家既然可以随随便便让我自己决定一千万的开支,为什么以前要那么小气?” “我?以前?小气?”姚彬缓缓地吐出三个词。 “呃……”沈霖小心翼翼地调整:“或者说不是那么大方吧?” “没那么大方……好吧……”姚彬摇摇头,又表示出少见的赞同:“不过为什么要大方呢?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以前你我之间涉及到金钱的时候……你应该还是一位最纯粹的休闲型玩家……对不对?” “呃,”沈霖想想,点了点头:“是的。” “那就对了,”姚彬接到:“对当时的你来说,得到大额的金钱,你会用在哪个方面?” 那还用说么? 不用回到“当时的自己”,此时的沈霖,脑海中都已是浮想联翩。 “如果是吃喝玩乐的话,”也正是此时,姚彬接着说了:“这些资源,应该是由我自己来掌握更加合适——不管是吃,喝,还是玩乐……无论时间,经验,还是各方面的资源……所有和娱乐有关的部分,花出去的钱,我都可以享受到更高效率和更高礼遇的享受。” 无非是同一笔钱,您老人家可以更爽呗? 无非是鄙视我连花钱都是菜鸟级呗? 对姚彬这只万年老妖怪的能力,沈霖不得不屈服。 又半分钟之后, 沈霖无言以对,姚彬缓缓说道: “以前重视欠款,是因为你仅仅是一个休闲型玩家。” “现在由你自由支配,是因为你虽然还是一个休闲型的玩家,不过总算为这个世界做了点事,为我做了点事……还准备做更多的事。” “以前管制款项,是因为你只看中钱。” “现在让你自由支配,是因为你不已经不那么在乎钱。” “以前节制你对金钱的欲望,是因为你获得金钱,只会想到怎么花钱才能爽。——那还不如给我,关于怎么爽,无论哪方面的操作,我都比你精通几百倍。” “现在由你自由决定,是因为你现在得到金钱,脑子里偶尔还是会想想怎么多拿几个百分点。——虽然我肯定也比你更会拿百分点,不过有人帮忙想,又何乐而不为呢?” “呃……”沈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继续无奈地抓抓头。 “不过,这次的小事,无论什么决定,你自己去做就好了。”姚彬的态度很无所谓:“反正钱这个东西,是最容易获得的东西。 “无论什么结论?”沈霖想了想,总算问到了这次走进客厅侧面小房间的正题:“这次这些不给钱的那些商家,我到底应该怎么处理?” “随便怎么处理。”姚彬回答:“不管是什么方案,都不会影响到最终结果。” “呃?”沈霖无法理解:“什么叫不会影响结果?” “不管什么处理方式,都不会影响最终的结果。”姚彬淡然回答:“大势所趋,资源最终的流向已经是注定的自然结果。” “资源流向的最终结果?”沈霖虽然并不完全了解,但好歹还是能抓住重点:“也就是说……不管怎么样,不管怎么样,最终的钱都会一样?” “钱只是最终的表述,”姚彬说道:“更具体的说,各商家付出的代价或许不一样,甚至各商家都不一样,但市场总值基本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行吧行吧,”沈霖已经弄不明白了,只能先问当前最迫切的回答:“您老人家能不能直接告诉我,不给钱的那些商家方,还有不把钱给全的那些商家方面,到底应该怎么办?” “无所谓。” “无所谓?”沈霖皱眉:“随便怎么搞?” “随便怎么搞。”姚彬再次确认:“最终的结果,不会有太大的变量。” “那么……”沈霖再次抓抓头:“如果我坚持的话,要是这次让这些家伙都给钱,能不能让世界更美好呢?” “无所谓。”姚彬回答。 是“无所谓”,而不是“不需要”么? 姚彬的意思,这次沈霖听明白了。 看姚大佬的意思,最终的结果最终还是不会有什么改变,但要是这次努力一会,似乎还是可以让“世界更美好”一点……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或许,应该努力一下! 那就先试试让给这些家伙都给钱吧! 于是,半分钟之后,沈霖站起身,拉开门,重新回到了大客厅。 重新坐会大客厅的沙发,沈霖对着刘萌萌和萧陌笑笑:“刘小姐,萧大哥,我已经和上面沟通过了。” “嗯?” 刘萌萌,汤意新,以及几步之外的萧陌,同时看向沈霖。 “上面并没有什么意思。”沈霖说道:“还是让我看着办。” 几百万上千万,一年之后的上亿级收入看着办…… 大哥!您老人家果然是确实是“亲儿子”级! 刘萌萌,汤意新,以及几步之外的萧陌,同时心中感慨。 “那……”最终还是刘萌萌开口:“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沈霖抓抓头,望向萧陌:“如果要让你说的这五种家伙都给钱,是不是很麻烦?” “麻烦……”萧陌回答:“当然肯定是有一定的麻烦。” “比如说?”沈霖皱眉。 “你担心的是什么方面?” “我担心的么……”沈霖的眉头皱得更深,“得罪人,或者是莫名其妙造成什么深仇大恨。” “不至于。”萧陌迅速回答:“都是最正常的商业运作。” “再就是……”沈霖继续忧心仲仲:“不会对什么企业造成毁灭性的打击吧?” “也不会。”萧陌继续迅速回答:“不管是‘什么企业’,都不会这么不识趣。” 142,谁是这个房间里…… “你担心的是什么?”萧陌反问。 “逼人拿钱,”沈霖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有点得罪人。” “会吗?”萧陌继续反问。 “确实不会。”沈霖自己也摇摇头:“反正这些不给钱的家伙,不给钱的原因,全部都不是因为本身这几个钱。” 说到这句话的时候,沈霖心头一阵暗爽。 一方面,是因为姚大佬,萧陌并没有解释,但自己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钱并不是这次博弈的核心。 另一方面,是因为自己居然也有机会,将几十万上百万,轻描淡写地说成“这几个钱”。 萧陌点点头。 “那还有什么麻烦?”沈霖又问道。 “麻烦的是,”萧陌带点怜悯地说道:“这些家伙不给钱,别人就要被牵连着花钱了。” “怎么?解决这几个家伙需要花钱?”沈霖松了口气:“要多少?你尽管说。” “不,”萧陌摇摇头:“你不但不要花钱,而且又得收几笔钱了。” “啊?”沈霖惊讶。 “一种一种来吧。”萧陌笑笑,朝刘萌萌招招手,后者立刻机灵地将手中的笔记本递了过去,萧陌接过笔记本,念出了第一行:“第一种:没有正式合同,就一纸赞助,实在不方便走流程,也没法给上面交代,先意思意思的厂商。” 沈霖,刘萌萌,汤意新都静静地看着萧陌,三人眼中都有好奇。 萧陌又朝沈霖招招手,沈霖会意地将“睡大师”专用手机递了过去。 萧陌接过手机,转手就塞给了刘萌萌:“美女,又得麻烦一下你了。” “好啊,您尽管说。”刘萌萌笑嘻嘻地接好手机,今天做了这么多活,但刘萌萌心中没有一点不耐烦,反而很有些与闻机密的兴奋,以及近距离见证商场风暴的参与感。 萧陌的吩咐很简单:“刚才的纯赞助说明,还有赞助合同,再发几份吧。” “嗯,”刘萌萌麻利地打开手机:“是发给完全没有转账的那几家,还是只转了一部分的那几家?” “当然都不是。”萧陌冷笑一下:“这岂不是变成了乞讨?” 用再次发送合同的方式,含蓄地提醒对方应付的款项,这是很正常的商业沟通方式。 这既可以理解成给对方一个改正的机会,又可是理解为我方善意地,主动地再次表达出解决问题的诚意。 哪里一下子就上升到了“乞讨”这么严重严肃的程度? 当然,刘萌萌不会和萧陌争辩这些,只是心中默默地给萧陌又加上一个“霸道”的标签,她停下操作,偏头微笑着问道:“那是发给谁呢?” “比如几家。”萧陌伸出手指,在刘萌萌的笔记本上点了点。 “是这几家么……”刘萌萌顺着看过去,立刻愣了愣。 沈霖也顺着看了过去。 萧陌指着的几家厂商,乍一看过去,沈霖很有些眼生。 这很正常,作为一个休闲型玩家,沈霖的资质——至少记忆力这方面的资质,甚至都不足以让沈霖对视频中提到的,有商品出镜的厂商形成熟悉的印象。 沈霖现在对出镜的商家有了点熟悉,还有着这半天下来,众人讨论时不断念叨的功劳。 ——这依然不能让沈霖记住所有出镜过的商家,只能让沈霖确定:萧陌现在指着的这几家,肯定不在里面。 那么问题来了,萧陌指着这几家没有商品出镜的厂商干嘛? 为什么要给他们发赞助说明? 沈霖本来想直接发问。 就在这时,刘萌萌从最开始的愣了愣,然后又皱眉思索了一小会,此时正好露出了恍然的神情:“明白了。” 明白了?她明白了什么? 就耽搁了这几秒功夫,沈霖又注意到,汤意新也露出了恍然的表情。 妈蛋!她也明白了! 老子就这么笨么……这一刻,沈霖既一下子就认识了自己,也一下子就不好意思开口了。 还好,也就在此时,由于正在观察汤意新的缘故,沈霖顺便发现。 这位姑娘的眼神,不时在刘萌萌的笔记本,以及萧陌面前的打印纸上飘来飘去。 沈霖连忙跟着望向,汤意新望着的笔记本的位置,当然是萧陌指出来的那几家厂商,而她望着的打印纸的位置,就是萧陌特意圈出来的几家没有给钱,或者是只给了一部分钱的厂商了。 这样的话…… 沈霖又连忙看看排在笔记本这一页最上面的那一行。 噢! 沈霖兴奋地锤了下大腿,他终于也明白了。 汤意新盯住的萧陌面前的打印纸,以及刘萌萌笔记本这一页第一排,写着的是同一个商家的名称:季沐卫浴。 而萧陌指出来的这几家厂商,正是只给了一半钱的季沐卫浴——的竞争对手,们。 沈霖总算明白了萧陌的打算:通过竞争对手,给季沐卫浴施加压力。 不过……沈霖想到一个难点,季沐卫浴已经给了一半的钱,它的竞争对手们怎么可能还会给钱? 沈霖望向刘萌萌,后者已经又一次打开了手机,似乎正准备开口。 然而,刘萌萌压根就没问沈霖好奇的问题,而是直接问道:“直接把和出镜厂商沟通的文本发过去不太合适吧?” “嗯,”萧陌点点头:“那就加几句吧。1,季沐卫浴已经赞助55万到账;2,因品质问题,贵公司暂未被列入‘睡大师’系列出镜计划。” 我草! 沈霖差点没喷出一口老血。 沈霖还以为萧陌有什么高招,可以忽悠着这些竞争对手给钱,没想到萧陌居然还要赤裸裸地表示:哥已经收了季沐的钱,现在还想要你们给钱,最后还确定,近期肯定不会考虑给你们打广告。 然而,对萧陌提出的要求,刘萌萌没有半点意见,反而一副深有同感的模样。 就连坐在刘萌萌的身旁的汤意新,也用谨受教的语气说道:“开诚布公么?嗯,挺好的,既避免产生不必要的误会,又可以传递明显的信号?” “嗯。”刘萌萌先朝闺蜜微笑着点点头,然后向萧陌问道:“那就这么发了?” “发吧。”萧陌也点点头。 三人的状态让沈霖深感荒谬。 这是把人家当冤大头吧?肯定是吧?这怎么可能有人给钱?! 几分钟之后,事实证明:沈霖确定是这个房间里最笨的人。 143,共襄盛举 半分钟左右,刘萌萌给萧陌指出来的五家厂商发送私信完毕。 一分钟左右,摆在茶几上的专用手机震动,刘萌萌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抬头向注目的几人说道:“久家卫浴询问转账账号。” 还真有人问?这个久家卫浴在想什么呢?沈霖惊讶。 刘萌萌看着沈霖,沈霖当然只能点头。 “发吧。”沈霖说道。 刘萌萌熟练地将账号发了过去。 还没十秒,专用手机再次震动,刘萌萌再次拿起手机,很快说道:“欣德艺,也是问账号。” 欣德艺也问? 沈霖还在进一步惊讶,刘萌萌握在手里的专用手机又震动了几下。 “这次是莱尔歌,也是问账号……” “一卫也来了,问账号……” “pur也到了……都到了。” 仿佛商量好了一般,收到“睡大师”私信之后,不到两分钟的时间,五家厂商就已经全部作出的最积极的反应:询问转账账号。 这……这些家伙都疯了吗?难道是…… “你是不是没有修改私信内容哦?”沈霖想到了某种可能性。 “怎么会。”刘萌萌笑了笑,不过还是低头看了看手机,然后将手机递到沈霖面前。 沈霖不死心地看过去。 “您好,贵司的私信和留言均已收到,很感谢贵司认同。由于某些原因,我方暂时不方便签订商务合作协议,也无法给任何公司承诺任何前景和回报。如果贵公司愿意以纯粹的赞助形式,继续支持关注人类健康,促进睡眠质量,让世界更美好的事业,欢迎和我方继续联系。” “另:1,季沐卫浴已经赞助55万到账;2,因品质问题,贵公司暂未被列入‘睡大师’系列出镜计划。” 好吧…… 确定完私信内容,想想自己几秒前的心态,沈霖稍微有点理解了:大约,这些厂商也是不死心吧? 正在这时,沈霖自己的手机也“叮”地响了一声。 这是收到短信的声音。 不是吧? 沈霖飞快地掏出自己的手机,打开短信页面,果然看到了银行卡收款信息:“您尾号为****的银行卡收到现金转账100,000,现有余额****……流水号****……” 不会吧!不死心到真的转钱过来了? 差不多是同一时间,刘萌萌手里的“睡大师”专用手机也震动一下,不待旁人发问,刘萌萌已直接念出了收到的内容:“莱尔歌诚祝‘睡大师’成绩节节高升,员工万事如意。另:小小心意,共襄盛举,赞助款已转。(银行流水号****)” 刘萌萌念到银行流水号的时候稍停了一下,沈霖连忙低头查看短信:两者显然一致。 这还真是…… 沈霖还没来得及完成他的感叹,手机再次“叮”了一声。 沈霖低头,又一条银行卡收款信息:“您尾号为****的银行卡收到现金转账100,000,现有余额****……流水号****……” 与此同时,刘萌萌手里的专用手机也再次收到了消息,刘萌萌念出,这是来自另一家厂商pur的转账说明。 两家……加起来两个十万了……十万块啊,它干点什么不香呢?为什么要这么白白砸进来呢?明明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不会有什么收获的啊? 沈霖迷茫了。 “叮……” 第三声收到短信的提示音响起。 沈霖有点麻木地打开手机:“您尾号为****的银行卡收到现金转账550,000,现有余额****……流水号****……” 又一个不求收获的么?等等?不对吧? 沈霖揉揉眼睛,这次是55万?这个数字……好像有点熟? 沈霖望向刘萌萌,后者握在手里的专用手机也第三次收到了转账说明。 “诶,”扫了几眼,刘萌萌抬头朝沈霖和萧陌笑了:“季沐把剩下的钱转过来了。” 季沐跪了。 跪的飞快。 对这个结果,沈霖并不是特别意外。 竞争厂商的热情似火让沈霖都感觉心惊肉跳,更何况直当其冲的季沐卫浴? 大功告成。 看看手机里的三个收款短信,沈霖有点同情前面两家光速给钱的厂商。 想了想,沈霖朝刘萌萌招呼一下:“刘小姐。” “嗯?沈先生请说。” “请帮我问问这个,”沈霖低头看手机:“……莱尔歌,还有pur,问一下他们的银行账号。” “好的。”刘萌萌没有询问理由,立刻编写讯息。 沈霖此时询问账号,目的是为了将两个十万块退还。 季沐跪的这么快,多亏有两家厂商帮忙,沈霖不打算让积极分子吃亏。 “对了,”又想了想,沈霖再加了一句,“和他们说一声,季沐已经全额赞助了110万,不过很感谢他们的心意,以后有机会再合作。” “嗯?”刘萌萌愣了愣:“这么说合适吗?” “没事,”沈霖确定地点点头:“就这么说吧。” 很显然,就算以沈霖的资质,也不会不明白,如果就这样和剩下三家沟通的话,立刻就暴露了自己之前和其沟通赞助事宜的真实目的,就是为了逼迫季沐。——虽然就算不说,这些厂商们,包括季沐在内,其实也很清楚这个事实。 好吧,你们都霸气! 一个霸气地要钱,一个霸气地不要钱。 看看萧陌,再看看沈霖,刘萌萌服了。 编写,检查,发送,刘萌萌麻利地完成了操作。 一小会后,专用手机一连串震动。 厂商反馈到来了。 点开对话界面,刘萌萌面色古怪。 “怎么了?”沈霖立刻问道。 “还能怎么?”萧陌笑笑:“对方表示,一定要给钱呗。” “嗯?”沈霖愣了愣,连忙看着刘萌萌。 刘萌萌点点头,将手机递了过来。 沈霖连忙接过查看:“很高兴能帮上一点小忙,不过小小心意毋需退还,莱尔歌很高兴能够为大众的睡眠健康尽一份力量!” 沈霖又翻看第二条回复,pur也差不多是同样的意思。 我去,这这这…… 就在此时,沈霖的手机又连续传来“叮”“叮”“叮”的三声。 大约是大脑同时进行了过多的思考,沈霖打开手机的速度有点迟钝,他定定神再仔细看去,意料之中地看到了三条银行卡收款信息。 又是三个十万。 “晕!忘记还有三家了!”沈霖一拍腿,连忙将专用手机递向刘萌萌:“快帮我和剩下这几个也说一下,季沐已经给钱了。” “好的。”刘萌萌麻利地接过手机。 十几秒后,刘萌萌面色古怪地将手机还了过来,“好像不用了。” 啊?怎么了? 沈霖疑惑地接过专用手机。 沈霖很快发现,就在这一小会内,剩下的三家厂商已经发来转账说明。 以及已经知情的说明。 已经他们和莱而歌,还有pur的一样,愿意和“睡大师”一起,为大众睡眠健康做点微末贡献的说明。 144,岂不美哉 又是三个十万。 “晕!忘记还有三家了!”沈霖一拍脑门,连忙将专用手机递向刘萌萌:“快帮我和剩下这几个也说一下,季沐已经给钱了。” “好的。”刘萌萌麻利地接过手机。 十几秒后,刘萌萌面色古怪地将手机还了过来,“好像不用了。” 啊?怎么了? 沈霖疑惑地接过专用手机。 沈霖很快发现,就在这一小会内,剩下的三家厂商已经发来转账说明。 以及已经知情的说明。 以及和莱而歌、pur的一样,他们也愿意和“睡大师”一起,为大众睡眠健康的伟大事业,做一点微末贡献的说明。 难道是物以类聚,家居行业的从业者都特别热衷公益? 别逗了…… “这?”沈霖深深皱眉,迷茫地看看四周,于是他看到了萧陌脸上淡淡的微笑:“萧先生,请问您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么?” “你指哪方面?”萧陌杨扬眉头。 哪方面? “唔……”沈霖想了想:“他们怎么知道季沐给钱了?” “这很简单,”萧陌回答:“大家都在这个行业里面混,彼此之间肯定不缺乏沟通的渠道。——竞争的时候这些渠道不一定好使,但有合作基础的时候,联系起来就像你现在看到的一样快了。” “嗯。”沈霖赞同地点点头。 这个问题确实比较简单,从这几家给钱时间的一致性,以及转账数额的一致性,沈霖也差不多可以猜出来。 然后是第二个问题:“那他们为什么一定要坚持给钱?” “这里面的原因就比较多了。”萧陌笑笑:“首先,您的作品质量超乎想象,推广的效果也一样超乎想象,各厂商想和您结个善缘,混个脸熟。” 这也确实很有可能,同时也是沈霖已经猜到的原因。 不过…… “结个善缘,混个脸熟?”沈霖满脸怀疑:“用得着一口气给出六位数吧?” 沈霖好歹在广告行业混了几个月工资,服务过的甲方爸爸里面,其中很是有几家财大气粗的房地产开发商,但就算是这些以砸钱著称的家伙,也罕有这样的赞助手笔。 “对季沐卫浴来说……嗯,‘睡大师’好歹帮助创造了收益,”沈霖一边说一边思索:“可是,对莱而歌、pur来说,这笔钱就是真正的纯赞助了……对了,我们还特意说了,近期肯定没安排他们出镜的可能……这样的情况,能给个1万,2万,都已经足够大方了吧?” “你考虑得很全面,”萧陌先表示出有限的赞同,然后继续说道:“只不过,你忽略了一点。” “哪一点?” “你能想到‘睡大师’系列对季沐卫浴的帮助,为什么不多想想,‘睡大师’系列可能对莱而歌、pur其实也有帮助呢?” “对莱而歌、pur的帮助?”沈霖皱眉:“‘睡大师’对这两家有什么帮助?” 萧陌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先反问道:“你可以先想一想,除了季沐卫浴之外,世界上还有那么多生产卫浴产品的厂商,为什么只有这五家赞助你?” “呃……”经萧陌问及,沈霖才忽然想到这里面确实有点奇怪:“为什么?” “翻翻你的评论区。”萧陌再次提醒。 沈霖打开自己的手机,翻开了评论区。 过了一小会,沈霖露出了恍然的神情:“因为他们是不同价格区间的季沐卫浴的替代产品。” “更准确地说,”萧陌总结道:“在‘睡大师’系列中,这五家是季沐卫浴真正意义上的竞争对手。” “确实如此。”沈霖缓缓点头。 “所以,”萧陌进一步总结:“就算没有在‘睡大师’系列中出镜,这五家也已经在‘睡大师’系列中受益。” “嗯,你说的对。”沈霖继续点头。 “所以,”萧陌摊手:“人家当然愿意多给点钱,把这个善缘结深一点,把这个脸刷透一点。而且就目前来看,这五家大约已经形成了默契:大家都多给点钱,帮你下次打算干掉季沐的时候,最大程度地坚定决心。——只要最大的个子倒了,就算自己当不成大赢家,至少也可以分一杯羹,岂不美哉。” “唔,有道理,”沈霖终于完全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略略回味一小会,沈霖很快脸色又是一变:“等下,要是这么说的话……那其他产品的其他竞争厂商,岂不是也会……” “没错。”萧陌微笑着点点头。 还没过十秒,沈霖的手机开始接二连三地发出“叮”“叮”“叮”的响声。 这一连串“叮”“叮”“叮”的响声悠远绵长,足足响了两分钟左右。 沈霖的手机,银行收款信息飞快地滚动着刷屏。 “您尾号为****的银行卡收到现金转账130,000,现有余额****……流水号****……” “您尾号为****的银行卡收到现金转账130,000,现有余额****……流水号****……” “您尾号为****的银行卡收到现金转账80,000,现有余额****……流水号****……” “您尾号为****的银行卡收到现金转账250,000,现有余额****……流水号****……” “您尾号为****的银行卡收到现金转账180,000,现有余额****……流水号****……” “……” 隔着茶几的对面沙发中,刘萌萌手里的“睡大师”专用手机,此时也不停地震动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厂商转账私信说明,也正在飞快地滚动着刷屏。 “关注睡眠质量,关爱健康生活!诺罗布业祝‘睡大师’团队创作顺利,13万赞助款已转,请查收(银行流水号****)。” “focg简约,愿与‘睡大师’携手,共建理想家!8万赞助款已转账。(银行流水号****)” “铭聚木业……” “卡娜姿真皮……” 13万,又13万,8万,25万,18万…… 短短的两分钟不到的时间,当银行卡转账信息终于停下来的时候,最终的余额数已经变成了2233万。 继两期‘睡大师’系列视频中的出镜厂商赞助1100余万之后,这些出镜厂商的竞争厂商们,也恶狠狠地同样送上了1100余万赞助款。 145,香火情 “怎么样?”沈霖盯着手机咂舌的时候,对面萧陌忽然说道。 “嗯?”沈霖抬起头。 “对这些没出镜的竞争厂商感觉怎么样?”萧陌说道。 “很热情,”沈霖脸上不自禁地露出点微笑:“也很客气……怎么了?” “你看,”萧陌也笑笑:“能留下这个印象,他们这钱就花的挺值了。” “怎么说?”沈霖问道。 “有了这个印象,”萧陌回答:“接下来的‘睡大师’系列,他们的机会不就多一点了?” “噢,你说的是这个啊。”沈霖这才明白。 “嗯?”萧陌扬扬头,示意沈霖接着说。 沈霖完全没有察觉萧陌这个问题中的试探之意,他仔细想了想,就钱这东西来说,十来万百来万的小钱,姚大爷肯定不会放在眼里;就感情来说,这位大爷的心思就更是一个谜团了。 “这只是我的印象而已。光我有印象……”沉吟一小会,沈霖接着说道:“说实话,对他们的机会,应该没什么意义。” “嘿。”萧陌摇摇头。 “嗯?”这回换成沈霖扬扬头,示意萧陌接着说了。 “我觉得应该还是挺有意义,”萧陌微笑着说道:“现在这个世道,谁给了钱,大家未必会特意记住,但谁要是没给钱,大家肯定会记得特别清楚。” “然后呢?” “然后,等到开始制作睡大师其他场景的应用时,这个‘记住’就很要命了。” “等一下……”沈霖不明白:“什么其他应用场景?” “这两期视频,”萧陌点点手机:“都是以你的房间为模版吧?” “唔,算是吧。”沈霖点点头。 “你的视频已经表现得很清楚了,”萧陌接着说道:“考虑到性别,年龄,以及房间本身的硬件,再兼顾光照,湿度,本地的环境影响,然后在一定的预算前提下,综合选择了视频中出镜的产品。” “有这么说吗?”沈霖皱眉思索,萧陌说的这些肯定不是自己在视频中的原话。 不过,沈霖又深入想一想,将这两段视频中,所有有关条件限制的内容加起来的话,貌似确实是萧陌总结出来的意思。 于是,沈霖又点点头:“好吧,是这么个意思。” “也就是说,”萧陌摊手:“你早晚会讲述其他应用环境下的卧室布置方案。” “嗯?” “比如说,”萧陌举例:“你有没有发现,有些既没有出镜,也没有出现在替代产品名单里的厂商,也发了赞助款过来?” “啊?”沈霖完全没有发现:“有吗?” “有,而且足足有八家,”萧陌点点自己面前的打印纸,这时沈霖才发现,就在他刚才翻看短信的时候,萧陌面前的打印纸上又多出了一列名单。 注意到沈霖的视线,萧陌将打印纸推过来一点:“而且,这八家厂商有几个共同的特点。” “什么共同的特点?” “很简单,”萧陌微笑着说道:“他们的产品,都是主要面向年轻的女性客户,而且都算是市场上比较高端的品牌。” “嗯?”沈霖不明白:“于是呢?” “于是,”萧陌继续点点打印纸:“这些厂商,不仅知道你早晚会讲述其他应用环境下的卧室布置方案,而且还已经在你下一次可能选择的模版上开始押宝了。” “押什么宝?” “性别,年龄,房间硬件……女性,25岁左右,高端品牌……很明显,很多厂商认为,下一期视频,很可能会以刘小姐的卧室为模版。” “啊?是吗?”刘萌萌和汤意新立刻同时望向沈霖,两人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妈蛋,我怎么知道姚大爷下一期要讲什么?我甚至不知道有没有下一期好不好! “我不知道啊!”沈霖飞快地摇头:“这个暂时还不能确定。” 刘萌萌和汤意新眼中的希冀飞快地暗淡。 “不过这些没关系的,”两位姑娘的热情和周到接待,沈霖一直记在心头,此时难免有点过意不去,他连忙表示:“不管下一期是什么……刘小姐和汤小姐你们有什么问题,都可以直接问我啊,我肯定尽力回答……就像帮你们回答朋友圈下面的留言一样。” 还没开始制作“睡大师”系列的时候,卧室布置方案的图片和小视频,就已经在刘萌萌和汤意新的手机朋友圈中大红大紫,那几天,针对图片和小视频中的各种细节和技术问题,刘萌萌和汤意新已经咨询过沈霖许多许多次。 两位姑娘都表示,这些问题,都是朋友圈下朋友们留言的咨询,不过,就连沈霖都可以猜出,其中的很大一部分,估计就是两位姑娘自己的疑问。 果然,听到这个承诺,两位姑娘都略有些不好意思,也立刻放松了许多。 “你说的是这些吗?”就在这时,萧陌忽然将自己的手机放到沈霖面前。 “咦?”沈霖看了看萧陌的手机界面,很有些惊讶:“你怎么会……” 刘萌萌和汤意新闻声也凑了过来,立刻也同时惊讶:“诶,你怎么有我们的朋友圈图片?” “到处都有,很多人都有。”萧陌笑着拿回自己的手机,操作几下,切换了几个页面。 于是,三人看到,类似的图片出现在许多装修的论坛,讨论组,qq群,微信群等等。 “啊!”汤意新瞪大眼睛:“这些人怎么能这样!” “就是!”刘萌萌附和:“有些朋友真是太不靠谱了!把我们的朋友圈截图乱发!” “嗯!”汤意新用力点头:“太不自觉了!” 就在这时,萧陌的手机界面,正好划到了又一张卧室布置图片,里面是美美哒的卧室,以及同样美美哒的两位姑娘——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下面还有着密密麻麻留言和回复——很显然,这是一张只有朋友圈的主人才可以截出来的图片。 汤意新和刘萌萌瞬间脸红,不过沈霖装作没有发现,萧陌也快速划了过去。 “瞧,”随手又滑了几张,并重点指了指这些图片都非常高的点击和回复数,萧陌说道:“就算没有下一期,人家自己也可以制造一期……有赞助的香火情在,人家不求您把它们放进下一期视频……就自己炮制一个定制化的环境,求一下您的回复,您总不会不愿意吧?” 146,说宽不宽,说窄不窄 “……只是求一下您的回复,您总不会不愿意吧?” 我倒是很乐意,可姚大佬就未必了…… 沈霖不由自主地撇撇嘴。 最主要的是,就算姚大佬乐意,也真给出了回复,其中99.99%的几率,也不是这些厂商们自以为的结果。 触类旁通,举一反三? 看两个视频就总结过了共性?给自家产品定制化应用场景,然后让姚大佬给你们“推导”出来的结果背书? 我看你们是没睡醒…… 沈霖相信,这个世界上,聪明人确实很多。 不过,沈霖不太相信,有人能聪明到仅凭一个人,或者仅仅是一个公司的力量,仅仅在一两天之内,并仅仅通过浏览一两期“睡大师”视频…… 就能够完全理解姚大佬花费了几百辈子,几千辈子的时间,其中每一辈子都集合了不知道几万,几十万名各门类的专家,花费毕生精力,耗费海量资源,全力以赴钻研出来的“睡眠学”。 当然,沈霖也并不是认为这些厂商的钱都是白白打了水漂。 萧陌说的很有道理,就像生病住院或者办红白喜事的时候一样,谁来过,主人家未必会记住,但谁要是没来,主人家肯定会记得一清二楚。 这些赞助的竞争厂商们,不仅深层谋划的成功几率希望渺茫,就连讨好姚大佬的基本诉求也没什么乱用,但至少至少,避开了得罪这只万年老妖怪的可怕结果……吧? 恰在这时,沈霖的手机又收到“叮”的一声。 这次只有一声。 沈霖看了一眼:43万。 刘萌萌手里的专用手机也又一次震动了一下——事实上,刘萌萌手里那只“睡大师”专用的手机,一直都在不停地收到消息,不过,其中绝大部分的消息,刘萌萌都只是做个记录,或者是干脆只看一眼,只有其中很小的一部分,才会转达给沈霖知晓。 比如说这一条:“沈先生,祝健优品的留言,余额已到账。” “嗯。”沈霖点点头。 又过了两分钟左右,又一条转账和又一条留言。 再五分钟左右,又收到了三次转账,两次余款,一次全款。 再十分钟左右,没有了新的动静。 “唔……”萧陌放下手腕,将视线从手表上移开,“十五分钟,第一种厂商,和第三种厂商,应该都差不多了。” 第一种和第三种…… 沈霖仰头思索,刘萌萌连忙将笔记本翻动几页,推到沈霖面前。 第一种:没有正式合同,没法给上面交代,不方便走流程,先意思意思的厂商。 第三种,贪小便宜,见风使舵的家伙。 没错,沈霖点点头,这两种家伙应该是解决了……或者说跪了。 唔,顺便让自己多收了一千多万。 沈霖摇头笑了笑,也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心情。 正在这时,刘萌萌手头的专用手机又震了一下,她“咦”了一下,又一次转达给沈霖:“沈先生,格美净化器的胡总给您留言:请您再给他们半个小时的时间,他们一定会足额支付应付的赞助款。” “格美净化器?”沈霖想了想,这个称谓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 “格美?”萧陌看看面前的打印纸:“格美电器吧?一毛钱没转账的厂商……嗯?子品牌和我们直接联系?看来这应该是第二种厂商了。” “第二种……”沈霖低头看看刘萌萌的笔记本 第二种:集团化大公司,内部问题。 “内部问题?”沈霖皱眉:“这……这也太宽泛了吧?” “说宽不宽,说窄不窄,”萧陌笑了笑:“……要么是谁都不想多事;要么是谁都不想承担责任;要么是内部挚肘,见不得别人好……无非都是人性。”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刘萌萌忽然接口:“应该是第三种。” 几人同时看向刘萌萌,沈霖和汤意新满是奇怪,萧陌也有点惊讶。 “呵呵,”刘萌萌笑了起来,摇摇手里的专用手机:“沈先生,这些竞争厂商连一千多万都送了,更不会小气几个不要钱的消息。” 说着,刘萌萌将“睡大师”专用手机放到桌子上,点开私信界面。 几人凑过去,看到的是一张展开的长截图,内容是某通讯软件一长串对话记录。 志立电器:“你们收到了吗?” 阿风:“收到什么?” 酷飞:“收到了。” 月末求业绩:“收到了。” 阿风:“收到什么?” 志立床品:“特意拉的小群,还装什么装?” 酷飞:“再装踢了。” 阿风:“收到了收到了。” 志立床品:“大家准备出多少?” 酷飞:“国际惯例咯,其他二级商家都是出赞助款的四分之一,我们也出这个数吧。” 月末求业绩:“同意。” 阿风:“我也没意见。” 志立床品:“那就这么定了?” 月末求业绩:“可以……不过协议下午就签一下,都不要乱搞,尤其是新风。” 阿飞:“什么意思?搞针对?” 月末求业绩:“没针对的意思……意思是现在不是我们几家平时在争,这是整个行业的大事,别闹出去大家看笑话。” 酷飞:“现在的结果,还有现在这个比例,都是各行讨论出来都最佳结果,求不要瞎搞。” 阿飞:“我现在就签行不行?现在就发给你们行不行?” 志立床品:“行行行,怎么都行,大家不吵这个了哈……不过说起来,我们这行,这次还真有可能出点乐子。” 酷飞:“格美那事?” 阿飞:“他们还没给钱?” 月末求业绩:“搞得你不知道似的。” 酷飞:“祝健优品,温速灯业,家海洋,方科,绿果,流舒好像都给了吧?” 阿飞:“现在还有几家没给?” 月末求业绩:“哪里还有什么‘几家’?现在就剩格美和一居尚品头铁了。” 酷飞:“一居尚品……袁老狼这牲口咱看不透,不说它吧……这格美是真头铁啊!” 志立床品:“看不出来啊,老胡平时山不显水不显的,没想到这么沉得住气。” 月末求业绩:“沉得住个屁的气,老胡急的都快冒烟了,现在是集团总部有人在给他使坏呢!” 147,真脏 月末求业绩:“沉得住个屁的气,老胡急的都快冒烟了,现在是集团总部有人在给他使坏!” 志立床品:“什么使坏?” 月末求业绩:“还能怎么使坏?不批他们分公司的赞助款申请咯。” 酷飞:“不会吧,这怎么可能?” 月末求业绩:“为什么不可能?” 酷飞:“没有理由不批啊,销售暴涨这么多……” 月末求业绩:“销售暴涨的可能性多了,谁敢肯定是因为一两个视频的原因?” 酷飞:“敢肯定的太多了,这么多公司都给了钱。” 月末求业绩:“别人是别人,格美是格美,你下面有一万个理由,我上面就是不认,你又能咋地?” 阿风:“这么说的吗?这么牛逼?” 月末求业绩:“当然不会这么说。” 阿风:“那怎么说的?” 月末求业绩:“格美是大公司,自有规章制度在……当然啥都不用说啊。” 阿风:“啥意思?” 月末求业绩:“人家这样的大公司,办事压根不用说什么理由。——直接几个字就推回来了:格式不对,打回重写。” 酷飞:“我草!” 月末求业绩:“服了吧?” 阿风:“不过……没理由的啊,这又不是找人背锅……明明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怎么会有人使坏?” 志立床品:“你好我好大家好?你好是真好,有奖金有升职有实惠;我好什么?好在喜提一个退位让贤的机会?” 阿风:“我草,原来是这种心思。” 酷飞:“妈蛋,大公司真脏。” 阿飞:“我刚查了一下,‘睡大师’视频里推的格美净化器销量涨了四倍,带着格美其他产品线也稍微涨了点……就没人帮老胡说几句话?” 月末求业绩:“一点点那又怎么样?那几个奖金够谁塞牙缝呢?” 志立床品:“不患寡而患不均咯……现在多得是人盼着老胡倒台,之后不管谁顶到那个位置上,好处该怎么分,还不是背后出力的人说了算?怎么也比被净化器一家吞了强吧?” 阿风:“麻辣个蛋的,这世上为什么就是有这种见不得别人好的鸟人?” 酷飞:“他们就不怕鸡飞蛋打?” 月末求业绩:“鸡飞蛋打又如何?最坏的结果不就是原地踏步?成功了就是每个月多掌握几千万的分配……失败了,谁在乎那几百块钱?” 阿风:“太恶心了。” 酷飞:“太脏了。” 阿风:“老胡不是这么坐以待毙的性格吧?” 月末求业绩:“当然不是……不然我们怎么会知道这么内部的事,这是造舆论呢。” 阿风:“光造舆论,有点单薄了吧?” 志立床品:“这些情况,造造舆论只是顺便的事,主要是说给净化器分公司内部的人听。” 酷飞:“有什么用?” 月末求业绩:“用处大得很……老胡现在正在内部集资呢。” 阿风:“内部集资?” 志立床品:“对啊,奖金反正很难保住了,如果老胡倒了,说不定大家连职位都保不住……这样还不如把奖金先凑起来把‘睡大师’的首笔款交了,多争取点时间,也争取点变数。” 酷飞:“问题是,就怕人财两空啊。” 月末求业绩:“谁说不是呢?” 志立床品:“真难。” 阿风:“真难啊。” 酷飞:“还好我们是小公司,没这种破事。” 阿风:“你们还是小公司……你们只是……” 对话记录长截图到这里就结束了。 沈霖放下手机,总算明白了为什么格美净化器会请求再给半个小时。 沈霖心里也有点哭笑不得,自己录制的“睡大师”视频,对绝大多数厂商来说绝对是喜从天来,怎么也没想到,对某些人来说,居然还可以变成祸从天降。 “沈先生,”刘萌萌也切回了私信对话界面,“格美……嗯,格美净化器这边该怎么回复?” “这个,”沈霖摸摸头,从情理上来讲,沈霖显然讨厌背后捅刀子的小人;从利益上来说,分公司集资的钱和总公司赞助的钱没有任何差别——半个小时银行又不会额外计算利息——于是,沈霖说道:“那就再等……” “咳。”萧陌忽然咳嗽了一下。 “嗯?”沈霖停住,回过头:“怎么了,萧先生。” “沈先生,忙了这么久,”萧陌悠悠说道:“您感觉累不累?” “呃,”虽然不知道萧陌为什么忽然这么说,不过沈霖这老实孩子还是习惯性地先思考了一下萧陌的这么问题。 从上午开始,和这些商家勾心斗角到现在,沈霖确实有点疲倦,于是沈霖点点头:“有一点。” “个人认为,”萧陌接着说道:“为了以后不继续累,这一回,最好还是先把规矩好好立起来。” “呃?”沈霖又思考了一下。 很快,沈霖明白了萧陌的意思: 拖延也好,给一半也好,恶意内讧也好,这么多厂商出状况,既有事发突然,没有先例的缘故,也有借机试探,浑水摸鱼的成分……总之,都是破坏秩序的行为。 反之,删掉视频重发,剔除一部分商家杀鸡儆猴;和竞争厂商联系,侧面出击施加压力,萧陌的举措,都是为了树立秩序的举措。 那么,从这种思维方式出发,再额外给格美半个小时,显然就不是什么好想法了。 ——虽然确实情有可原,可是在这个世界上,想找点钱或许很难,但想找点理由,那也算是个事? “您的意思是?”沈霖虚心求教。 “我的意思是,”萧陌没有客气:“既然格美这么为难,他们的钱,我们就不收了。” 这句话显然蕴含着腾腾杀气。 沈霖有点不忍心:“把他们也删了?老胡这边……已经很有诚意了吧?” “老胡的诚意……”萧陌嘿嘿地笑了笑:“沈先生,您太容易心软了,老胡的诚意,其中百分之九十是特意做给你看的,否则外人怎么这么容易知道?” “呃……” “当然,能有份诚意也行了。”萧陌接着说道:“放心吧,视频不用删,老胡也不会有什么损失……或者说,再过半个小时,老胡还不知道多感谢你。” 148,第一次 鲁城,格美大厦。 格美大厦,顾名思义,这是一栋由格美自己建造的集团总部大楼。 由于修建的时间挺早,这栋大楼的总楼层不是太高,总共只有22层。 和国内大多数公司的做法一样,员工办公室楼层所在的位置,差不多也反应了这位员工在集团中所处的地位。 21楼,靠近左边裙楼的角落位置,有一间坐北朝南,视野开阔,安宁僻静的办公室。 此时,在这间光照,位置,环境都相当优越,唯一的遗憾就是离顶层还差了那么几级台阶的办公室中,一名脸上带着几分笑意的男子,正悠然地擦着眼镜。 房门被猛地推开,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步履匆忙地冲了进来。 “老周!”来者一路冲到宽阔办公桌的对面:“老周,净水器那边正在开会!” “坐坐坐……”桌子后方,办公室的主人没受一点影响,老周放下眼镜,从办公桌上抽了几张纸巾递了过去:“什么事这么急,看你这一头汗。” “能不急么?”来者一屁股坐下,接过纸巾胡乱地擦擦额头:“你知不知道净水器那边在商量什么?” “不就是集资筹款的事吗?”老周笑笑:“搞的满世界都知道了……亏他们想的出来。” “老周,”来者用力地点几下桌子:“这就是满世界给我们施加压力啊。” “无所谓啊,”老周扯扯嘴角:“老杨啊……压力这东西,上面认了才叫压力,上面不认,满世界知道又如何?” “啧,”见老周这么沉得住气,老杨也稍微放松了一些,但还是满脸难掩的担忧:“那也不能就这么样看着他们搞吧?” “让他们搞。”老周将眼镜重新戴上,并将它架住鼻梁的镜腿调了调,调整到最舒服的位置之后,老周才继续悠悠地说道:“他们搞他们的,我们搞我们的。” “我们搞我们的?” “嗯,”老周点点头:“我和老秦已经给他们准备好了套餐。” “嗯?” “你知道吧?”老周问道:“老秦是怎么从净水器那边出来的?” “17年那事未必真是老秦一个人的错,”老杨撇撇嘴:“就这样被送到总部养老,是有点可惜。” “净水器那边也有人这么想,”老周微笑道:“平时的公事,他们不好说什么,现在搞私下筹款,总不能强制下令吧?” “哦?”老杨的眼睛飞快地亮了起来:“净水器那边有人愿意配合?人多不多?” “人算不多,只有两个……毕竟过了两年,老人走得走,散的散,就算留下来的,也未必都愿意信老秦。”老周有点感慨,但很快接着说道:“不过就算只有两个,一时半会之内,姓胡的想要筹满款子,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筹不满就好,”老杨长舒口气:“筹个一半大半的没什么意义,‘睡大师’那边可见不得拖欠……不过就怕这家伙下血本,自己补上。” “是啊,”老周又感慨一声:“还是下面聚财啊……在下面这几年,姓胡的肯定已经肥的很了……这次的款子,我估计他一个人就拿得出来。” “那怎么办?” “那就让他拿呗。”老周指指楼上:“他不是搞得满世界都知道吗?上面已经准备好了……这次只要他真的私自拿出这笔款子,扰乱财务流程的帽子就戴定了。” “他敢这么做,”老杨也指指楼上:“只怕上面也打好了招呼。” “各显神通呗。”老周显然了解这一点,“反正这回我们又没什么投入……成本都让老胡……嗯,还有他家的‘睡大师’给包了。” “嘿,”老杨脸上浮出了笑意:“那就让他们太破费了。” 就在这时,办公室忽然齐齐地响起了手机的铃声。 两人同时低头看手机。 几秒之后,两人同时笑了起来。 “‘睡大师’表示不需要格美的赞助了。” “老胡要倒霉了。” “恭喜啊!”老杨朝办公室的主人伸出右手:“马上就要换地方办公了。” “说早了说早了,”老周先是握握手,然后谦虚地摇摇头:“想去的人多得是……现在谁说得准。” “十拿九稳啦!”老杨拍拍老周的手背,“接下来是什么计划?” “现在这时候,集团就可以出面了……得赶紧联系‘睡大师’,奉上两倍三倍的赞助款,以求谅解。” “翻倍起跳?不会出问题吧?”老杨稍有点担心。 “有什么问题?”老周一点都不担心:“姓胡的捅出来的纰漏,集团不得不弥补过失,这有什么办法……集团损失越严重,姓胡的越没脸继续坐那个位子。” “可惜啊,”老杨感慨地摇摇头:“小两百万呢。” “有什么好可惜的?”老周一点都不在意:“反正是净水器那边的两百万……便宜了他们,还不如便宜了‘睡大师’,毕竟……他很快就要变成咱们的‘睡大师’了。” “论技术,‘睡大师’确实天纵奇才;但论到借势,还是得看您老周。” “过了过了。” 两人再次相视一笑。 就在这时,办公室又一次齐齐响起了手机的铃声。 两人再次低头看手机。 再次抬起头时,两人脸上的笑意齐齐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惊讶,以及慌乱。 就在这几分钟之内,“睡大师”系列的留言区,忽然多出了一条评论。 评论的内容很无害:‘睡大师’推荐的格美净化器已买,效果确实非常好,顺便又买了格美的空调和冰箱,大家觉得怎么样? 在“睡大师”的评论区内,这样的留言没有一千条,也有九百九十九条。 无非是某些粉丝购买了某些“睡大师”系列产品之后,又顺便买了某些暂时不在卧室布置方案中同品牌产品,问问大家的建议。 这样的留言,在其他的九百九十九条留言的回复中,内容有褒有贬,无非是其他粉丝发表看法,或者是其他同行假扮成粉丝卖弄私货。 但这一条的情况,全然不同。 在这一条评论下方,在“睡大师”系列的评论区中,“睡大师”第一次亲自出现,并第一次亲自发表了评论。 149,不喜欢 “睡大师”回复的内容很简单。 简单到只有三个字:不喜欢。 评论:‘睡大师’推荐的格美净化器已买,效果确实非常好,顺便又买了格美的空调和冰箱,大家觉得怎么样? 回复:不喜欢。 对老周和老杨来说,这是极其可怕的结果,也是完全出乎了原本设想的结果。 在老周和老杨原本的设想中,这次针对净水器部门的操作,无论成功与否,自己都会从中收益: 最好的走向,是通过重重最挑剔的程序,让净水器部门无法完成赞助款的审批,立刻就可以给姓胡的家伙扣上业务生疏,办事不力,从而导致集团损失惨重的罪名。 次一等的走向,联系净水器内部人员扯后腿,让老胡筹款失败,也可以同样达到差不多的效果。 再次一等的走向,就算老胡筹款成功,也必然会戴上无视集团财务流程,随意违规操作的帽子。 再再次一等的走向,因种种扯皮,导致“睡大师”失去耐心,并恼羞成怒将格美产品从“睡大师”系列视频中删除。 这些走向,如果是前三种,老胡都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老周都有一定的机会上位。——上位之后,再赶紧将两倍三倍的赞助款交给“睡大师”,然后大家按照出力的大小,一起瓜分净水器这份天上掉下来的红利,岂不美哉。 就算是最后一种走向,“睡大师”选择一拍两散,老周也早有对策。 虽然不像一居尚品那般,在毯制品行业某个阶梯的价位中,拥有着绝对傲视群雄的超强实力,但格美净水器同样是阶梯价位上绝对绕不过去的顶尖产品,“睡大师”只要真敢将格美净水器剔除,老周立刻就可以启动早就已经准备好的全盘炒作方案,制造争议,形成热点。 这样不管最终胜负如何,老周当然不会再去抢净水器那个泥坑,但至少可以博个沉着应对,准备周全的形象。 然而…… 这一切谋划,全部被突如其来的“不喜欢”彻底摧毁。 呆呆地看着这三个字,老周忽然听到对面传来一阵“得得得”的声音,老周抬起头,那是对面老杨双手撑住桌面时,右手握住的手机,不自觉地抖动着撞击桌面。 “惨了。”老周摸摸脸,感觉一阵同样的冰凉:“这下不知道得罪多少人了。” 格美是规模级公司,上市企业,净水器产品线虽然这几天销售火爆,反应到报表上的数据却只是九牛一毛,尤其是受益的群体,基本上只有净水器一条线,其他产品线,以及这些产品线链接到的集团总部那些错综复杂的各山头根本没什么受益,只能一起光看着眼红。 没有收益也就不会受损,于是,老周果然启动了这次谋划,看准的就是受损者也集中在净水器一家,其他产品线,以及这些产品线背后的山头们,基本上只会选择冷眼旁观。 现在,受损者出现了…… 空调线和冰箱线瞬间变成了利益受损方。 随着“睡大师”在评论区留下的“不喜欢”三字,格美集团冰箱线和空调线由“睡大师”系列连带出来的销量赠长很快就会被打回原型。 当然,如果仅仅是这一点点连带销量的变动,老周相信,凭自己在集团里的几分面子,还算可以摆平,但可怕的是,就这两期视频展现出来的绝对质量,已经可以预见,“睡大师”必然会成长为行业内拥有巨大影响力的存在。 这样的存在,赤裸裸地表现出来的恶感,对冰箱线和空调线来说,产生的深远影响和恶劣后果,已经远远超出了“老周面子”的覆盖范围。 为什么老周不怕“睡大师”干脆将格美的产品从视频中删除,反而畏惧简简单单的“不喜欢”? 如果“睡大师”直接删除格美的戏份,格美还可以凭借自身的产品品质和优势满世界炒作,运气好说不定可以争取更大的热度和传播度;反而简简单单的“不喜欢”三字,格美反而根本没有反驳的余地。 不管是什么产品,不管是什么品质,也不管有什么优势,格美就算管天管地管空气,还能管得着买家是不是喜欢? 至于“不喜欢”这三个字的杀伤力…… 没错,“睡大师”是只说了“不喜欢”三个字,可是架不住这么多同行,这么多竞争者关注着这个评论区,有了“睡大师”这位注定成为权威的大佬亲自下场做好了引子,竞争同行们可以接着往下面继续发挥的空间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这样的后续,这条评论下方,现在就已经有了一连串的留言: “哇!我看到了什么?” “一只活着的睡大师!” “大佬亲自翻牌子!” “睡大师你好,睡大师再见。” …… “格美空调是不怎么样,外形丑死了,还是奶奶时代的审美。” “格美空调噪音很大!” “格美空调测试数据造假!” “我家的格美冰箱才买了三个月,上层已经不制冷了。” “格美的售后部门是属蜗牛的,一个问题,三个礼拜,十个部门都转遍了,最后的解决方案是让我自己到附近找个修电器的地方。” “格美的洗衣机也是这个德行……” “格美的电视机……” “格美的……” 不劳操心,这些评论的发言者清一色都是小号,根本就不会给格美留下提请诉讼,或者是借机炒作的空间。 而且,可想而知,用不了几天,这些截图就会出现在各大卖场,以及各大竞争同行的门店内,由各家的销售人员神秘兮兮地科普给不明真相的潜在买家: “您还不知道吗?来,您看看这个……这是网上最近特别火的‘睡大师’系列,瞧瞧这摆设,这品质,这效果……您没这么多预算?没事,我就是和您分享一下,这位‘睡大师’可是睡眠科学的绝对权威——来,您再看看他老人家对格美的看法……” 150,不劳您老费心了 评论,回复,发酵…… 网络舆论,卖场困境,销售影响…… 越联想,越可怕。 越联想,越悲剧。 最可怕的是:这么大的锅,肯定要有人来背。 最悲剧的是:这是一只全新的锅,原本已经被挤到了墙角的老胡,此时反而已经穿墙而过。 房间里静悄悄的,老周和老杨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越看越觉得无论对方还是自己,头上都是黑压压的一片。 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续了一两分钟,老杨站起身,指指房间角落的沙发:“我打个电话。” “去吧。”老周点点头。 老杨走向角落,掏出电话,低声说了几句,很快就沉默下来。 半分钟左右,老杨面无表情地走了回来。 虽然已经基本上能看出了结果,老周还是不由自主地问道:“怎么说?” “怎么说……”老杨语气苦涩地回答:“有怎么说就好了……” “嗯?” “是小斌接的电话……”老杨面色惨淡:“至于他老人家……现在正在忙,不方便接电话。” 呼…… 老周深深地吐口气:“我也打个电话吧。” “我过去坐坐。”老杨缓缓站了起来,又转向了沙发的方向。 “不用了,现在还有什么好回避的。”老周摇摇头,直接拨通了电话:“老板……唔……小张……嗯,张秘书您好……嗯……嗯……我知道……好的……嗯……我知道了……谢谢了……好……好……谢谢张秘书……” 老周放下了手机。 “怎么说?”老杨立刻问道。 “你不是听到了么?”老周也面色惨败:“他老人家也不方便接电话。” “然后呢?”通话的时间和内容显然不一样,老杨一把抓住老周的手臂:“老周,这时候得同舟共济啊。” “同舟共济……我这也是只破船啊,”老周苦笑着摇摇头:“或许稍微好一点吧……他老人家虽然也不方便接电话,但至少让秘书转告了我:第一,楼上现在已经改议题了;第二,时间已经不多了;第三,要我赶紧想办法自救。” “改议题……自救……”老杨的手臂无力地垂下。 改议题……改什么议题还用说么?肯定是追求责任的议题! 自救……怎么自救?楼上都放手了,还能怎么自救? “对了!”老杨猛地抬起头:“老胡!我们还可以和老胡合作!还可以赶紧找老胡合作!” “合作?怎么可能?”老周有气无力地摇头。 “可能的!真的可能的!”半是为自己提气,半是为了增加说服力般,老杨扯了开嗓门:“可以让老胡赶紧重新提交申请,提交两倍……三倍……不,五倍!对对,提交五倍赞助款的申请,我们这边全力帮他通过!赶紧把这个事情了了!” “没用的。”老周还是有气无力地摇着头。 “怎么会没用!”老杨咬牙切齿地说道:“等到‘睡大师’那边删掉咱们的时长,我们确实是肯定要倒霉,但他姓胡的也绝对别想有好果子吃!” “姓胡的……”老周长长叹气:“姓胡的走运啊……他一点毛事都不会有了。” “怎么可能!”老杨大叫着摇头。 “你还看不出来吗?”老周苦笑着说道:“你知不知道为什么‘睡大师’不要钱,也不删掉我们的时长,反而要对集团的其他产品线下手?” “为什么?” “‘睡大师’这就是想告诉我们,也告诉其他厂商,”老周对着天花板长叹口气:“他老人家可以不要钱,也确实暂时没办法,不得不让我们的净水器继续留在视频里面,但绝对不会让我们有好果子吃……这说明‘睡大师’现在更看重的根本就不是钱……至少在我们这一家身上,已经不在乎那点钱……他老人家现在在乎的,就要要把握住话语权啊。” “你和我……”老周苦涩地指指老杨,然后又指指自己:“我们这两只傻鸟,只看到一点钱,只看到格美这片天,却完全没注意到,自己不知不觉,就挡了他老人家的路。” “这……这……我……我……”老杨嗫嚅半天,好不容易才想明白了其中的事实,他脑中空荡,呆立半天,忽然又猛地咬牙:“不行,不管怎么样……总归要试一试,或许姓胡的不清楚呢?” “啧……”老周咂咂牙,想说点什么却又忍住,又仔细想了想,也有点意动:“那你试试吧。” 老杨麻利地抓起了手机,按下了通话。 对面接电话,老杨满脸堆笑,声音柔和:“老胡……是我……老杨啊……” 对面的回答,让老杨面色略僵,语气更柔和:“哪个老杨?嘿,别开玩笑拉,我杨利鑫……” 对面的回答,让老杨面色更僵,语气也开始有点僵:“不熟……啧,财务部的杨利鑫,您现在方便吧?” 电话对面的声音稍微加大了一点,老杨面色发急,语气开始急促:“别别,就耽搁您一小会……那个……您那边的申请,我刚看了一下,也不知道下面的工作人员怎么搞的,其实完全没问题啊,我这边马上给您通过。” 电话对面那边的声音瞬间又一次加大,这回连站在旁边的老周都能听到了:“已经不需要了!拜您所赐!不劳您老费心了……哦,对了,申请还挂在集团?我这边的财务怎么搞的?传上总部的毛病了吗?嗯,谢谢提醒,我这边马上就撤回来!” “别啊!”老周的语气瞬间切换到哀求,也顾不得再绕圈子,直接进入到戏肉:“老胡,是我一时糊涂,您老人家大人大量,咱们可以合作的啊!这件事咱们还可以合作!您再发个申请过来,三倍五倍随便填,我这边一定全力帮忙通过!” “不用了!”电话那头飞快地,斩钉截铁地回答:“而且,我劝你也不用想这条路了……五倍嘛,我还不太清楚,不过三倍呢,我已经试过了,‘睡大师’表示:这不是钱的问题。” 151,沉稳 151,沉稳 老杨噎住了。 老杨不再说话,电话那头反而不急着挂断了,对面嘿嘿笑了声:“老杨啊老杨,谢谢你们给我上了一课……不过算计我不要紧,为什么要连‘睡大师’一起算计进去呢?人家能把睡眠学研究到这个深度,还会和你们是一个层次吗……还好,老天有眼,‘睡大师’给力……接下来的课,你们自己慢慢上吧,我就先放学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越来越远,明显是准备挂断的节奏,老杨也顾不得什么讽刺,更顾不得什么面子了,连忙急急说道:“等等,老胡,胡大哥,稍等一下!” “怎么?”电话那头停了下来,老胡的语气变得冷淡,或者说,恢复了他真正的情绪:“还有什么要说的?” “至少……”老杨艰难地说道:“至少,帮帮忙……向总部提个五倍的赞助款申请……” “然后你这边赶紧通过,假装也努力过了?” “做人留一线……” “你们搞我的时候,留什么线给我了?八面埋伏,了不起啊……嘿,”电话中,老胡笑了笑:“老杨……嗯,老周,你应该也在吧?你们知道吗?接到这个电话我特别高兴……我高兴的,不是听到你们来求我……我高兴的是,你们连我都愿意来求,说明你们真都没办法了。” 然后,电话中传出挂断的“嘟嘟嘟”声。 “尼玛b……”老杨飞快地按向重拨键。 他的手被按住了。 “他说的没错,”盯着老杨通红的双眼,老周缓缓说道:“我们确实没办法了。” “那就让他这么得意?” “刚才我们也这么得意……”老周叹口气:“算了吧,何必做意气之争。” “嗯。”老杨叹口气,缓缓放下手机:“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等着吧。”老周也放开手:“反正,现在我们还可以做什么呢?” 老杨无言以对。 于是,房间再次陷入了沉寂。 沉闷的沉寂中,时间仿佛过得很快,时间也仿佛过得很慢。 也许过了五分钟,又也许是过了大半个小时,房间中,终于再次响起了手机的动静。 老周看向手机。 短短的三行文字,老周却足足看了三分钟,才缓缓抬起头来,他的脸上一片惨然:“老杨,我记得你经常说,北方太干了,尤其是鲁城这边,春秋两季老是流鼻血。” 仿佛脸色可以传染一般,老杨同样满是惨然,他不明所以地看着老周,虽然没有听懂,但只要看看老周的脸色,就知道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清城在南边,而且靠海,肯定很湿润。”老周将手机递了过去:“从明天开始,你就可以过去疗养了。” “清城?”老杨接过手机扫了一眼,声音苦涩,“杨利鑫……拟任清城空调线……副总……你呢?” “接着往下看呗。” 老杨于是继续往下念:“周海波……泰城冰箱线……兼任副总……” “看到了吧?哈哈哈,”老周大笑道:“不然怎么说咱们集团锐意创新呢?正级兼任下级副职都能创新出来……只怕很快还能创新升级,直接把我升迁到下级副职吧?” 老杨有点同情地看着老周,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同时心中还有点小庆幸。——至少他还是平级调动,虽然和集团总部的实权部门相比,职权已是天差地别。 “发配边疆啊……” “发配边疆就好了,”老周摇摇头:“至少自由自在。” 这个时候,老周的手机又响了一下。 两人一起看消息。 半分钟后,两人一起摇头苦笑。 “好了,”老杨叹口气:“自在也没有了。” “两位同事履新,主要负责公关事务,”老周念道:“当务之急,请尽快处理‘睡大师’事件后续事宜,消除影响。” “做事一个比一个拖,甩锅一个比一个快,”老杨感慨着:“看来,我这个副职估计也坐不了几天,说不定很快就可以‘升迁’到下下级副职。” “边走边看吧。”老周站起身,开始收拾办公桌上的东西:“抓紧收拾一下走人,免得留下来碍眼,又飞几只锅过来。” “那我也先回去了。”老杨又叹口气,往门外走去。 “说起来,”走到一半,老杨转回头:“说起来,刚才还好你拦住了我,没让我骂姓胡的。” “嘿,”老周收拾东西的动作一顿,摇摇头:“是啊,接下来,我们还有得是求他的地方。” ———————— 格美大厦21楼这间办公室,从欢欣鼓舞,到紧张凝滞,再到愁云惨雾,最后再到听天由命的这段时间内: 几百公里之外,一居尚品的总经理办公室,始终满是紧张的气氛。 办公室房门洞开,汇报消息的员工川流不息。 “袁董,万总,没转或者少转赞助款的商家只剩6家了。” “……只剩4家了。” “……只剩3家了。” “……现在只剩下格美集团和我们两家了。” “……格美的净水器部门,请求‘睡大师’延迟半个小时。” “……格美净水器部门放出消息,他们正在内部筹款。” “……‘睡大师”拒绝了格美净水器的请求。” “……‘睡大师’表示不再接受格美集团的赞助款。” “……‘睡大师’在留言区回复了格美产品的负面消息。” “……‘睡大师’拒收格美集团的三倍赞助款。” 随着消息一步接一步地升级,万总的神情越来越不安,袁董的面色也越来越严肃,到了“拒收三倍赞助款”这条的时候,万总站起身,走到门边。 “看起来……”轻轻地关上房门,万总回头说道:“‘睡大师’这边,看重的应该也是话语权了。” “嗯。”袁董沉着脸,缓缓点头。 “这也算是英雄所见略同吧。”万总尽量让自己的声音起来平静无波:“只是两虎相争必有一伤……现在这年头,做视频业务的基本上都是小年轻,您海量宽广,没必要和这种岁数的小家伙做意气之争……要不,就让财务把款子转过去吧?” “时代变了啊,”袁董缓缓吐口气:“你看着安排吧。” “行。”万总飞快地点头,掏出手机,下达了指令。 半分钟之后,万总的手机响了一下,他拿起来看了一眼,脸色剧变。 “怎么了?”袁董沉稳地问道。 “那边退回来了!” “什么!”沉稳的袁董,以远比十八岁少年都要敏捷好几倍的速度,猛地站了什么。 152,自身硬 “什么!”沉稳的袁董,以远比十八岁少年都要敏捷好几倍的速度,猛地站了什么:“什么叫退回来了?” 什么叫退回来了? 答案太明显了,万总语气急促地回答:“财务请‘睡大师’告知账号,‘睡大师’回复表示,我们”一居尚品的赞助款也不需要了。” “直接转过去都不会?”袁董恼火地说道:“别告诉我他们连个账号都搞不到!” 账号显然不是问题,竞争厂商都能做到的事,直接关系者肯定只会加倍上心。 “已经转了,”万总的声音里满是苦涩:“那边……马上就退回来了。” “这……”袁董深深皱眉。 “要不,”万总建议道:“再试试?这次……我们也转三倍?” “不用磨蹭了,”袁董摇头:“直接五倍。” “好。”王总操作着一直没放下的手机,飞快地改掉几个字,发送出去。 消息几乎是瞬间回复了过来。 “怎么说?” “公关部说,”王总快速念道:“‘睡大师’又发了消息过来:请我们不要再转款,以免增加大家的工作量。” “那……”袁董深吸口气:“……那就先停了吧。” “嗯。”万总点点头,麻利地回复了过去。 做完这些,万总不说话了。 袁董也不再说话。 办公室一下子静了下来,房间里只剩下袁董来回踱步的声音。 两分钟左右,袁董停了下来,他抬起手,捋了捋头发,却让一头灰白头发变得更加凌乱,他颓然地放下手臂:“……这是恼了啊。” “估计,”万总有些沉重地说道:“他很快就要‘不喜欢’我们的产品了。” “那是他的自由,”袁董无奈地摇摇头:“我们有什么办法?” “其实影响也不是很大,”万总宽慰道:“我们又不是格美,哪来那么多的产品线……从上个月的报表看,除了毯业,其他几条零零碎碎的业务线,占整个公司利润的比例,应该是不到百分之八。” “只能说,”袁董苦笑:“小打小闹……也有小打小闹的好处吧。” “要不再找找渠道,看能不能找中间人递个话?” “试试吧。”袁董摇摇头,缓缓回答,从他的动作,以及低沉的语气,都可以看出,他对这种可能性的期待程度。 “短时间内,确实希望不大。”王总也语气低沉。 “让他去闹吧……”袁董揉揉太阳穴:“8%……就当给他出气了。” “肯定不至于8%,”王总连忙摇头:“就算是副线业务,我们平时还是很重视的,质量守得住,口碑一向也不错,上下游关系也处理的很好。” “是啊。”袁董深深地叹口气:“可惜啊……” “可惜啊……”万总也深有同感。 两人可惜的,当然不是这个个位数的利润额影响。 更何况,从“睡大师”的应对来看,为了避免公信力受损,为了不给炒作的机会,这家伙应该不至于删除一居尚品的视频时长,最多在讨论区发发一居尚品其他产品线的牢骚。 和万总经理说的一样,一居尚品在其他产品线上的投入并不算多,“睡大师”能够加以影响的就更少了。 既然时长不会被删除,有“睡大师”的强力宣传效果在,副线被小小地影响,主营业务却突飞猛进,从总体来看,一居尚品的销售和利润不但不会减少,反而会继续一路往上攀升。 可惜的是,就像“睡大师”最终的目的不是钱一样,袁董和万总的这次谋划,关键点同样不是利润率。 本来以一居尚品的优质产品,良好口碑,维护良好的上下游关系,如果这次能够从“睡大师”身上薅来一部分,哪怕是小部分话语权,有着以前积累下来的种种优势,整个公司肯定可以迎来一次大腾飞。 现在看来,这一切都已是空谈。 而且,被列入“睡大师”明确表态为“不喜欢”的商家之后,或许因为宣传视频继续存在的缘故,普通消费者暂时不会太在意,但同行商家,竞争商家,以及上下游的所有商家,绝对会深深在意,哪怕是为了避免“睡大师”的误解,也会注意和一居尚品保持距离,这就从源头直接断绝了一居尚品和其他幸运的出镜厂商一样,趁机发展的大好势头。 “坐井观天,小看天下英雄,”有了这几分钟缓冲,袁董稍微平静了一些:“愿赌服输吧。” “英雄惜英雄,”万总再次宽慰:“多下点功夫,总有机会解除误会。” “借你吉言吧……”袁董摇摇头,他的表情和语气,说明他依然不是很抱希望,不过,再怎么微薄的希望,也没有放弃的理由:“记得通知财务部,把每期赞助款都留出足额……留双倍。” “好。”万总点点头,当即操作手机,传达了这条指令。 “产品质量要加倍用心。”袁董接着吩咐。 “明白。”王总严肃地点头:“接下来我亲自抓这块。” “这个月开始,研发资金也投双倍。” “嗯。”王总再次点头:“我也亲自抓。” “不管怎么样,”袁董一边说一边坐下,顺手轻轻地拍了拍身前的实木桌面:“自身越硬,坐下来谈的机会越大。” “嗯,我会尽快找渠道沟通。” “尽力而为吧,”袁董深吸口气,重新鼓起斗志:“我们一居尚品也从来就不是靠别人扶起来的。” “再说了,不管怎么样……到现在为止,这次都还是一桩好事……”说着,袁董滑滑鼠标,台式显示器的桌面重新亮起,望着页面中依然在一路飙升的销售数字,袁董脸上总算露出了淡笑:“大师送来的这注横财,他自己愿意要,那当然最好,咱们双手奉上……” “如果说,他实在不要……”说到这儿,袁董微微的淡笑换成了满脸坚毅:“那咱们就只好把这份天上掉下来的钱,变成研发资金,员工奖金,质量保障金,上下游公关费……就不信凭我们一居尚品的实力,拼不出几分颜色。” 153,在我这里,在你那里? 同一时间。 望月山庄,八号栋。 “沈先生,”握着“睡大师”专用手机,刘萌萌抬起头:“那位自称在格美集团总部任职的杨先生又留言了:格美可以提供五倍赞助款。” “两分钟加了两倍?”沈霖笑了笑:“不用了。” “呃……他又发消息过来了……”刘萌萌直接念了出来:“另外,刚才的提议太冒昧,这笔款项,绝对是纯粹的赞助,您不需要删除刚才在评论区发表的回复。” “我们本来就不会删……”沈霖有点奇怪:“这种大集团的高层管理人员,怎么这么看不清形势?” “不是能不能看清形势的问题……垂死挣扎,人之常情罢了,”身旁的萧陌接口,然后对刘萌萌说道:“屏蔽掉吧,不用和这种人浪费时间。” 刘萌萌看向沈霖,沈霖点点头。 于是,格美集团总部的杨先生被屏蔽了。 “一居尚品那边呢?”萧陌又问道:“现在怎么样了?” “那边……”刘萌萌切换对话页面,很快回答:“最后一条是我们发过去的内容:‘请他们不要再转款,以免增加大家工作量’……然后没有新消息了。” “哦。”萧陌点点头。 “什么都不说了……”沈霖问道:“这又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萧陌朝沈霖笑笑:“充分认清了形势。” “然后呢?”沈霖皱眉:“他们有什么阴谋?” 和格美净水器与格美总部之间的明争暗斗一样,一居尚品在“睡大师”事件中,迟迟不转账赞助款的原因,以及一居尚品高层们的谋算,已经有好几家热心友商们,给沈霖等人送来了各路详尽的信息。 对一居尚品这几个另有企图的高层,沈霖显然很警惕。 萧陌却摇摇头:“应该没什么阴谋。” “那什么都不说……”沈霖想了想:“就是躺倒任蹂躏了?” “那也不至于。”萧陌又笑了笑:“只能说自有底气在吧。” “嗯,说的也是。”沈霖不得不点点头。 热心商家们提供的不仅有一居尚品的盘算,也顺便科普了这家专精毯业的公司在业界的硬实力。 “这家是有点难搞……”沈霖有点头疼:“像刚才那样,随便找个留言,给他们发个‘不喜欢’,估计对他们不痛不痒吧?” “是不痛不痒。”萧陌点点头。 “那?”沈霖请教。 “没有‘那’,”萧陌摊手:“人家确实有这个实力。” “啊?”这个回答,出乎了沈霖的意料。 “……在我这里,”萧陌微笑着说道:“也就只能这样了。” 有点奇怪…… 沈霖感觉,萧陌此时的回答有点奇怪。沈霖无法确定具体奇怪在哪里,只隐约觉得,无论表情,语气,还是萧陌之前表现出来的状态,此时都不应该是这个回答。 于是,沈霖微微皱眉看着萧陌,萧陌淡定地回以微笑。 这样的状态维持了十几秒左右。 然后,沈霖脑中,姚大佬的声音出现了:“‘在他那里,也只能这样了’,这就是说,在你这里,应该怎么样……年轻人,萧陌在考校我们了。” “呃?”沈霖不由自主地出声。 “从上午开始,一直到现在,”姚大佬说道:“别人已经表现了五个小时,完美解决了四类商家……就像你以前求职的时候一样,公司考核你,你也会考虑公司……最后剩下的这一家,就是留给你这个公司表现的机会了。” 咳……咳…… 沈霖干咳几下,借势转个身,轻声说道:“我……我能怎么表现?” “不是你,是我们。”姚大爷回答。 “我们怎么表现?”沈霖轻声追问。 “这个,就需要你再进一次房间,‘打个电话’了。”姚彬回答。 “好……那我……” “等一下,”姚彬叫住沈霖,“进房间之前,你不妨再问问萧陌,他为什么这么说。” “呃……好的。”沈霖点头。 于是,沈霖转过身。 有了这片刻沟通,沈霖脸上也出现了淡定的微笑,挂着这样的表情,沈霖向萧陌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什么为什么这么说?” 这点微妙之处,沈霖已经能够自行领悟,他继续说道:“为什么说,‘在你这里,也只能这样了’?” “这个么,”萧陌继续笑笑,他拿起自己的手机,点开睡大师系列,然后拖动进度条,拉到几个位置,各短暂播放并暂停示意:“这里……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好的。”沈霖记下位置和内容,朝微笑的萧陌,以及好奇的刘萌萌,汤意新笑了笑,然后指了指十几步之外的小书房:“我去打个电话。” “好的。”“您请便。” …… 沈霖走进小书房。 关上房门,沈霖迫不及待地发问:“刚才你们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姚彬回答:“萧陌已经有了猜测。” “什么猜测?” “而且,”姚彬没有回答沈霖,并继续说道:“他猜对了。” “什么对了?”沈霖又问道。 “萧陌只看了一天,就已经猜对了,”姚彬问道:“你这个视频的制作者,要不要也猜猜看?” “怎么猜?”沈霖也挺好奇。 “猜猜看,”姚彬回答:“萧陌刚才为什么特意指出那几个位置。” “好。” 沈霖掏出手机,打开睡大师系列,根据记忆,拖到了萧陌刚才指出的几个位置。 “现有的技术条件下,目前最适合这种光线特点的窗帘是……” “这一代技术,共振幅度最小,又不会太影响音质的音箱垫板是……” “没有新的突破之前,只有运用了加丝阵纺工艺的……” “因为技术限制,预安装角度必须作出一定的调整……” “正常两三年之内,一居尚品的毯子,是综合刚才那些条件的最佳选择……” 这个…… 一路念下来,沈霖感觉自己似乎发现了一点什么。 于是,沈霖又看了一遍。 又看了一遍。 看到第三遍的时候…… “现有的技术条件下……”“这一代技术……”“没有新的突破之前……”“因为似乎限制……”“正常两三年之内……” “现有……这一代……没有突破之前……限制……正常两三年……” “我知道了!”沈霖猛地直起身。 154,不算决定,只能叫选择 “现有的技术条件下……”“这一代技术……”“没有新的突破之前……”“因技术限制……”“正常两三年之内……” “现有……这一代……没有突破之前……限制……正常两三年……” “我知道了!”沈霖猛地直起身。 我真傻,真的! 这一刻,就连沈霖自己,都不由地很有些鄙视自己的迟钝。 实在太明显了。 “现有技术条件”也好,“这一代技术”也好,“正常两三年之内”也好,对于普通人,或是普通天才来说,似乎只是发言者天性谨慎,习惯性地用这些限定前提语,作为进入主题前的引导型短句。 但—— 重生了32767次的姚大爷哪里是什么“正常人”?怎么可能会受什么“现有技术条件”的限制? 姚大爷说的这些话,明显就是因为:这位大爷手头,多得是远超当年年代的技术。 我真傻,真的! 沈霖自嘲地苦笑一下。 更迟钝地是,自己哪里需要这些字眼的提示。 沈霖其实早就很清楚,别说姚大爷这样的狠人,就算是自己这种废渣,几千几万次重生下来,就算每一次重生都随波逐流,醉生梦死,不思进取,不付出任何努力,耳濡目染之下,也肯定可以被动地掌握无数门类的未来技术。 有这样的潜在认知,有这种先知先觉的优势,然后萧陌当着自己的面,仔仔细细地指出了这么多处细节,自己居然没能第一时间察觉到萧陌的用意…… 而另一方面,此刻淡定地坐在大厅中的萧陌,完全不了解这些信息,更没有和姚大爷有过任何交流,却仅仅是凭这两个视频中的几处用词,居然就能隐约推断出极其接近真相的答案! 这一刻,沈霖又一次极其深刻地认识到,什么叫休闲型玩家,什么叫核心型玩家。 一个疑问揭开了,又一个疑问接踵而至。 “那么,”沈霖问道:“萧陌的考较又是什么呢?” “你看呢?”姚彬反问。 “呃?” “公司选择求职者,求职者也选择公司。”姚彬提示道。 “这样的话……他不明说,就这样模模糊糊指几下……”沈霖一边回忆细节,一边犹豫着回答:“他考较的就是,我们是不是真的拥有这样的技术?” “是,但并不全是。” “哦哦,”沈霖连连点头。 很显然,久经摧残,沈霖已经习惯了姚大爷的先扬后抑,再说了,在沈霖看来,能猜对核心型玩家一半的想法,已经是挺不错的收获,沈霖继续虚心问道:“请问具体是?” “大约有三层用意。”姚彬回答。 “嗯?” “第一,我们是否真的有新技术;第二,我们是否愿意这个时候用新的技术;第三,我们是否还有更深的底蕴。” “唔……”沈霖点点头,没有继续追问,转而在房间里缓缓踱步。 姚彬也没有继续说话。 五分钟左右,沈霖大约想明白了。 第一,通过“睡大师”系列视频,萧陌显然已经了解了自己代表的力量,掌握着极为深入的“睡眠学”理论,布置原理,搭配技巧等等,但这些都是软实力,萧陌现在试探的,就是自己所代表的力量,是否拥有同样强劲的硬技术实力; 第二,这种扎扎实实的“硬技术实力”,显然是比“睡眠学”视频中透露出来的纯理论,布置原理,搭配技巧等等更宝贵的资源,自己所代表的力量,是否愿意在这个时间点,是否愿意在针对第五种商家时就暴露出来,通过什么方式暴露,暴露到什么程度,都可以间接表现出自己所代表的力量,对这种程度的技术的重视程度; 第三,以上都不对,自己所代表的力量,将使用萧陌完全没想到的其他方式,解决第五种商家带来的问题。——这同样意味着更深的底蕴。 “明白了?”沈霖刚刚站定,姚彬开口问道。 “大约想明白了。”沈霖老老实实地回答。 “说说看。” 沈霖将自己思索的内容说出来。 “马马虎虎吧。”姚彬马马虎虎地给个评价。 “接下来该怎么办?”沈霖问道。 “这是你的问题。”姚彬回答。 “我的问题?”沈霖很意外:“您的意思是,由我来决定?” “影响到未来的重大决策,才叫决定,”姚彬的语气中透出几分淡淡的笑意:“对未来微不足道的小事,只能叫选择。” “好吧好吧。”沈霖心头刚刚升起的丝丝兴奋瞬间被熄灭,“您的意思是,我可以随便选择?” “选吧。”姚彬淡淡回应。 “那个……”沈霖先确定一下:“您是有毯子的新技术吧?” “当然,”姚彬明确地回答,并大方地额外附赠了一大筐信息:“从当前计算,第二代到第十代都有。” “呃……”沈霖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些技术有副作用吗?” 沈霖问的太模糊,姚彬先精确地提炼出具体担忧的方向:“你是指社会影响?” “嗯。”沈霖点头。 “第二代和第三代,影响不大。第二代最简单,只是基于现有技术的重组;第三代稍微深入一点,是现有理论的综合性运用。”姚彬不急不缓地说道:“从第四代开始,才会初步涉及到材料学的未来革新。” “唔。”沈霖点点头,“那这个……第二代,您可以给我?” 姚彬的回答很简单: “拿张纸。” “这么痛快?”沈霖有点吃惊。 “你为什么要选技术?”姚彬反问。 “我如果选择什么都不干……嗯……”沈霖稍微纠正一下:“就像格美那边一样,只发个“不喜欢”的评论?” “嗯哼?” “那就是选择做个无能的,没有自主权的傀儡吧?”沈霖问道。 “不好么?”姚彬问道:“钱已经到手了,别人稍微小看一点,问题很大吗?” “傀儡也就算了……”沈霖确实不是太在意:“可就这样不痛不痒地说一句,然后继续帮一居商品那几个老阴x赚钱,实在太气人了。 “是么?”姚彬淡笑一下。 是,也不是。 沈霖不自禁地看看自己的手机。 打开的“睡大师”视频下方,沈霖视线注视的方向,是几条看起来很普通的评论和回复: “唉,一居的毯子实在太贵了……买不起。” “我的预算也卡在这里。” “要是像别的产品一样,有便宜点的方案就好了。” “我把手圈卖了,刚下了单,老公天天失眠,真心疼。” 155,聊表谢意 回答姚彬的时候,沈霖不自禁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机。 打开的“睡大师”视频下方,沈霖视线注视的方向,是几条看起来很普通的评论和回复: “唉,一居的毯子实在太贵了……买不起。” “我的预算也卡在这里。” “要是像别的产品一样,有便宜点的方案就好了。” “我把手链卖了,刚下了单,老公天天失眠,太心疼他了。” …… “那就是吧,”姚彬又淡笑了一下:“反正就是选择用技术了?” “嗯嗯。”沈霖点头。 “纸。” 这是书房里最多的东西,沈霖麻利地从打印机旁边翻出几张a4纸:“这个可以吗?” “差不多吧,”姚彬回答:“请坐。” 沈霖连忙走到书桌前。 沈霖连忙坐好,姚彬继续吩咐:“我说,你写。” 十分钟左右,沈霖正前方,出现了一张薄薄的,写了七行内容的a4纸。 “呼……呼……” 就为了这一点点内容,沈霖花了足足十几分钟,还出了一身大汗。 很显然,无论身体还是心理,沈霖都觉得自己挺辛苦。 能不辛苦么?这张内容廖廖无几的a4纸上,有两行汉字,一行英文,一行分子式,三行不知道什么东西,只知道由各种汉字,英文,缩写,标记混合而成的玩意儿——以及占比最多的,高达三十几处次涂改的痕迹。 顺便一题: 在这一刻,在这张书桌上,这张a4纸,在卷面清爽这方面,已经是众望所归的绝对第一。 在这一刻,沈霖的左右两侧,还凌乱地摊开着另外一大堆a4纸,任何人只需要瞟上一眼,就可以确定,填满它们的玩意儿,绝对超越大部分现代艺术,行为艺术,以及价格……咳,x格最高抽象艺术。 这其实也很正常。 毕竟,既然是专业的工业资料,必然会涉及到众多符号和标记,这些玩意儿,沈霖根本就闻所未闻,只能根据姚大爷的描述,一点点尝试,然后再一次次修改。 实际上,别说是符号、标记这种纯专业的领域了,就算姚大爷说出来的普通一点的字母或者是汉字,同样由于涉及到工业,也照样充满了化学制剂、化学元素、工业术语,等等等等……这些肯定让绝大多数正常人泪流满面的玩意儿,沈霖也就理所当然地根本就不认识,或者是就算以前认识,现在也早就忘得一干二净。 “好了,”第五次……也说不定是第六次核对之后,姚大爷总算发话了:“这次可以了。” “呼……呼……”放下笔,沈霖长长地舒了好几口气:“总算可以了,这鸟毛技术,真不是人记的东西。” “嘿,”脑中的姚大爷又轻笑一声:“这什么什么技术。” “啊?” “这只是技术中的一项工艺……中的一个环节。”姚彬接着说道:“真正完整的这个毯子的第二代技术,那撂a4……嗯,有点少……是那撂a4纸的五倍吧。” “啊?”沈霖回过头,看到的是一刀至少三厘米厚,明显只用了几张,连塑料袋都崭新的a4纸:“啊也???” 一张纸十分钟。 十张纸一百分钟。 一刀纸五百张,五倍这么多…… 那得是多少分钟? 沈霖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 “嗯?”姚彬发问:“有新的想法……选择?” 切!不就是写吗?会少块肉吗? “没有啊,”沈霖咬咬牙:“我有什么想法。” “其实换个思路想想,”姚彬却没有放过这个话题,他接着淡淡地说道,“就这么一个小问题,小到就这么一项技术,就得搞上五包纸两千五百张,你得花上两万五百分钟,那就是416个小时,就算你不眠不休,也得花上18天……” 这正是沈霖打寒战时想的内容,沈霖不自禁地点点头。 “另外,”姚彬还在继续:“这还只仅仅是睡眠学里面一个毯子,对了,就这个毯子,后面还有其他的7代技术,接下来的技术肯定还会越来越复杂……啧啧,刚这一项,就算你其他什么事都不干,可能前前后后算起来,也要花上一年吧……这样算下来,就算能多活几十年,是不是也没多少意思?” “那倒没有,”沈霖摇摇头:“其实挺有意思。” “哦?”姚彬问了:“为什么? “就是……就是……”沈霖摸摸头,吞吐半天,最后在口袋里捏捏手机,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实也没什么。” “行,这是你的自由。”和平常一样,姚彬没有追问的爱好,继续说道:“技术给你了,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呃?”话题转的有点快,沈霖没反应过来:“哪方面?” “你准备怎么用这个技术?”姚彬补充道。 “这很简单吧?”早在意识到姚大爷手头掌握着新技术的时候,沈霖脑中杂乱的年头中,就包含着有关这个问题的考虑:“把这个新技术,转给一居尚品的那些竞争厂商啊……呃……你这么问,不会是说这个技术有难度,这些厂商消化不了吧?” “你觉得呢?”姚大爷反问。 “呃,当然不可能。”沈霖抓抓头,“您老人家给的技术,肯定是最完整,最正统,最无懈可击,任谁都挑不出一点毛病的最成熟最完美的技术。” “完美?不敢当,”姚彬用相当诚恳的语气说道:“不过,如果你能挑出毛病……我是说,以后任何有关技术的内容,只要你能挑出任何毛病,我保证给您提供一份可以万事如意地活到至少两百岁的完美人生,聊表谢意。” “呃,”如此强大的自信,沈霖无言以对,只能选择继续之前的话题:“把这个技术转给一居尚品的竞争厂商,有问题么?” “大方向没什么问题,”姚彬表示:“只不过,人情世故这样的小方面,还有一定的上升空间。” “嗯?”沈霖愣了愣。 姚彬没有继续往下说了。 沈霖开始思索。 两分钟后。 “噢!”在书桌旁绕了两圈,沈霖忽然重重地咂了一下书桌。 他明白了。 156,更好的建议 望月山庄八号栋,一楼大客厅。 正对客厅荧屏的加长沙发中,刘萌萌,汤意新靠在一起,正在轻声说笑,她们对面,萧陌静静地后仰在另一张长沙发中,闭目养神。 “格”的一声,十几米外的书房门打开了。 刘萌萌和汤意新立刻停止聊天,萧陌也打开了眼睛。 “不好意思,”注意到三人的目光,沈霖朝两位姑娘笑笑,朝萧陌点点头:“让大家久等了。” “没事,”萧陌也笑了笑,他的视线上下稍微动了动,观察了一下沈霖的神情,“看样子,沈先生有了点新想法?” “不算什么新想法,”沈霖连忙摇头,“和您想的差不多。” “哦?”萧陌直起身来。 沈霖将手头的a4纸放到萧陌面前的茶几上,一头雾水的刘萌萌和汤意新也好奇地看了过去。 “这个……”萧陌随便看了两眼,便收回了目光:“这么专业,我看不明白……沈先生方便指教一下吗?” “您哪里需要什么指教?”沈霖又笑了笑,不过看了看刘萌萌和汤意思好奇的目光,沈霖还是掏出自己的手机,将它轻轻地放到了这张薄薄的a4纸旁。 然后,沈霖顺势坐下,点击播放。 下一刻,又一道沈霖的声音,或者说,熟悉的“睡大师”视频解说,在大客厅中响了起来:“没有新的技术突破的前提下,正常两三年内,一居尚品的毯子,是综合刚才那些条件的最佳选择……” 突然再次播放这一段,萧陌微微一笑,刘萌萌和汤意新先是疑虑,几秒之后,两人猛然想到了什么,她们瞬间睁大眼睛,飞快地盯住了沈霖面前的a4纸。 “难道说……”“这个……” 又发呆几秒,两位姑娘忽然又同时抬起头来,同时出声。 “嗯,和你们想的一样,”沈霖朝两位姑娘点头确认,又点点面前薄薄的a4纸:“这个,就是新的技术突破,领先时间,差不多就是两三年。” “新技术……” 刘萌萌和汤意新面面相觑,汤意新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刘萌萌毕竟多些经验,马上问道:“什么样的新技术?” “那就比较复杂了。”沈霖摊手。 “不不,我不是想打探技术细节,”刘萌萌连忙摆手,“我的意思是……我的意思是……” “没事没事,我知道的,”沈霖露出安抚的笑容,“具体细节确实比较复杂,不过效果倒是很明确:成本更低,生产更快,质量更好,尤其是……更适合我们的‘睡眠学’体系。” “哦哦……” 刘萌萌和汤意新很努力地认真听着。 不过,两位姑娘都没有实业经验,更何况,光凭沈霖一张嘴和茶几上的一张纸……唔,还是一张被涂得乱七八糟的a4纸,沈霖说的再厉害,两位姑娘再怎么相信沈霖,也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只能得出两个最简单的结论: 第一,这东西很厉害。 第二,逼得“睡大师”身后真正的团队拿出这么厉害的东西,一品尚居要倒大霉了。 “对了……”正在刘萌萌和汤意新正在消化的时候,沈霖又开口了:“刘小姐,还要麻烦您帮我整理一下,一品尚居的那几家竞争厂商……嗯,给了赞助款的那几家。” “好的。”刘萌萌麻利地应下,说完之后,才忽然回过神来:“竞争厂商?沈先生,不是吧?” “嗯?怎么了?”沈霖奇怪。 刘萌萌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好。 客厅里安静了一小会。 “怎么了?”沈霖又问道。 “这个,沈先生……”刘萌萌组织一下语言:“您准备把这个技术……转给一品尚居的竞争厂商?” “差不多吧,但也不全是这样……不过,”沈霖继续问道:“怎么了?刘小姐有更好的建议?” “没有没有,”刘萌萌连忙飞快地摇头:“我只是有点惊讶。” “没事,”沈霖连忙摆摆手,表示自己并非不满,“我现在也没有太具体的想法,确实需要点建议。” “嗯?”刘萌萌仔细观察一下沈霖的神情,沈霖坦然地笑笑。 刘萌萌迟疑了一会,几秒之后才再次开口:“这个……应该不需要什么建议吧?” “嗯?比如说?” “比如说,最简单的方式,”刘萌萌点点a4纸:“您有这个技术……完全可以独立开设工厂,获得的利润,肯定远超技术转让或者是技术授权。” “可是,”沈霖摇摇头:“我……嗯,我们目前没有进入这一块的计划,不管人手、设备、土地、方案,都完全没有准备。” “没关系啊,”刘萌萌马上接口:“您的技术领先两到三年,就算从一片空白开始,时间方面其实也非常充裕……至于您说的人手,设备什么的……我们麓山在家居这一块虽然不是国内最顶尖的那几家,但也积累了一点面子,肯定可以给您打打下手。” “这……不太适合吧?”沈霖迟疑:“本来就已经给贵公司添了很多麻烦了。” “没事的,您言重了。”刘萌萌又一次飞快地接口:“我伯伯多次和我说了,您给麓山的帮助,那才叫恩重如山,我们做的……充其量只能说是帮您做了点杂活。” “这样子啊……”轻轻地说出这几个字,沈霖忽然沉默下来,过了好一会,沈霖才轻轻地摇摇头,并用更轻地声音自言自语:“人情啊……” “您说什么?”刘萌萌自然没有听清。 “没什么。”沈霖摇摇头,恢复了正常的语气:“您的建议很有道理。” “对啊,”刘萌萌露出笑意:“这样的话,您可以获得的收益,肯定要高出好几倍。” “不过,那是以后的事了,”沈霖也笑笑:“就目前来说,还是要先和一品尚居的竞争友商们合作合作。” “嗯?” “这样有两个原因,”沈霖接着说道:“第一,这些友商多少有点实力,先积累点人脉,未来不管是建厂还是收购,多积累点人脉,总有点帮忙。” “第二嘛,这是‘睡大师’树立市场印象和商场形象的关键时期,头铁的,必须死。” 157,迷之 “……头铁的,必须死。” 一品尚居死不死的,刘萌萌不是很关心,反正无论物理距离还是心理距离,刘萌萌早就已经站到了沈霖这一边。 建议已经提过了,既然沈霖坚持,刘萌萌也不再多话,便将放在身旁的笔记本拿了起来:“沈先生,那我先统计一下?” “好的。”沈霖点点头。 刘萌萌看了看汤意新,汤意新也会意地拿起了笔记本。 于是,两人拿起笔记本,走到了几步之外。 “柜子……空调……音响……毯子……在这里了……一品尚居……在这里了……竞争友商……好了……”刘萌萌边念边翻,很快找到了位置:“九州……安睡宝……意尔……” 刘萌萌一边念,汤意新一边轻轻点头,这些厂商,完全参与的汤意新也一样有印象。 “……大卟……雅鹿……咦?”念到这儿,刘萌萌愣了一下,她忽然停住,凝住眉毛,愣了一会,刘萌萌伸出手指,开始回头计算:“1,2,3,4……5?” “5?”刘萌萌眉头皱起:“怎么是五个?” “五个?不对吧?”刘萌萌身旁,汤意新也凑了过来,朝笔记本看去。 刘萌萌面前的笔记本上,这一页都是和毯子有关的商家。 它的第一行,自然是一品尚居,后面标着“赞助款68万”,以及一个潦草的汉字:“未”。 它的第二行,第三行,分别是“九州”和“安睡宝”,两者后方都标着“赞助款15万”。 第四行是一家名为“睡博”的商家,它的后方标着“赞助款五万”。 “睡博”是一家规模挺小,但质量和口碑还算不错的厂家,它当然没能在“睡大师”系列中出镜,不过在评论区的替代品列表中,混到了不少位置。 它的出现,还是在萧陌针对“季沐卫浴”的那一轮操作中。 当时,刘萌萌代表沈霖放出风声之后,除了“久家”、“欣德艺”、“莱尔歌”、“一卫”、“pur”这种“季沐卫浴”的直接市场竞争厂商,以及其他出镜厂商的直接竞争厂商们,赶紧飞快地转来了赞助款外,也有“睡博”这样的小品牌,麻利地汇来了自己在这次事件中的小小收益。 第五行,第六行,分别是“意尔”和“大卟”,它们的后方同样标注着“赞助款15万”,这分别是第三家,第四家和一品尚居直接竞争的品牌。 再接下来,从第七行一直到第二十几行,又是一连串五花八门的小品牌,后面标记的数字同样五花八门,少的少到“三千”,“五千”,多的也偶有“一万”,“两万”。 这些厂商,出现的时间,全部都在萧陌针对“格美”采取“不喜欢”的应对之后。 萧陌在“睡大师”评论区留下“不喜欢”的回复,最大的惊吓,自然是留给了“格美电器”,其次,就是吓到一众本感觉事不关己,正在评论区吃瓜看热闹的低端品牌。 对这些低端品牌来说,它们的品质一般,本来就没什么人会把它们列入替代方案,它们并没有在此次“睡大师”系列中受益,同时由于沉淀于下层市场,平日以价格和渠道生存,在此次“睡大师”事件中,暂时没有受到什么冲击。 直到看到“不喜欢”的回复,这些品牌才猛然发觉,实际上,“睡大师”其实完全可以采用同样的方式对付它们,而且,对付它们,显然比对付“格美”这种质量,技术,口碑都很有基础的实力商家,完全要轻松几倍几十倍。 于是,看到“不喜欢”的回复之后,再看看“格美电器”,以及各个有实力的竞争厂商的各种表现,这些低端品牌也飞快地找门路打探出“睡大师”的转账账号,麻利地转出了一小笔款子,既奉上了自己的敬意,也表示奉上了自己的膝盖。——笔记本上的“三千”,“五千”大多如此。 至于另外的“一万”,“两万”…… 这些大多来源于有一定品牌、技术实力,或者是定位稍高一些,或者是有一定其他不可明说的门路的其他品牌。 这些品牌是真正的“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它们是真的和这种事件没有任何关系,完全是因为比它们高端的品牌服了软,比它们低端的品牌也交了钱,大家都已经表态,它们如果没有任何表示,立刻就会变成异类,不得已之下,它们只好也交笔款子买个平安。 ——还好,这点小钱,这些品牌也没有太放在心上,反正捐款也好,赞助也好,大家都是搞企业的,谁还没有习惯各种打秋风和保护费呢? “三千”,“五千”也好,“一万”,“两万”也罢,这些商家,这些数字,刘萌萌和汤意新都很理解,毕竟,两人的笔记本上,这样的数字,每一页都有十几二十几行。 但是,这一页,排在页面很靠下的位置,夹在一长串“三千”,“五千”和“一万”,“两万”中的某一行,两位姑娘无法理解了。 这是又一个“15万”。——和“九州”,“安睡宝”,“意尔”,“大卟”数字相同的赞助款。 但“雅鹿”这个商家…… “雅鹿……”汤意新又一次念道,“这家……好像没什么印象啊?” “是啊,评论区好像没怎么见过,”刘萌萌偏头:“你见过没?” “评论区,”汤意新本能的摇头:“……应该是没有。” “对啊,应该没见过。”刘萌萌皱眉:“这个钱什么时候给的哦?” “不记得了。”汤意新摇头。 “是不是错了?”刘萌萌提出了另一种可能性。 “不会吧?”汤意新连忙从茶几上抓起“睡大师”专用手机,开始翻看。 半分钟后,汤意新将手机递到刘萌萌面前:“没错啊……确实给了。” “那……”刘萌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好将笔记本推向沈霖:“沈先生……现在给了赞助款的,就是这些厂商了……五家十五万,一家五万,另外的就是几千几万不等了。” “它们是什么情况?” 刘萌萌将情况都说明了一下。——当然,也包括“雅鹿”都迷之情况。 “随便了,不管雅鹿是什么情况,反正它也给了15万,”沈霖随意地点点头,“那就这五个给了十五万的厂商吧……对了,也加上“睡博”,这家的态度也很好。” 158,雄文 “那……”刘萌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好将笔记本推向沈霖:“沈先生……现在给了赞助款的,就是这些厂商了……五家十五万,一家五万,另外的就是几千几万不等了。” “这些厂商是什么情况?” 刘萌萌将情况都说明了一下。——当然,也包括“雅鹿”的迷之情况。 “随便了,不管雅鹿是什么情况,反正它也给了15万,”沈霖随意地点点头,“那就这五家给了十五万的厂商吧……对了,顺便也问问“睡博”,这家这么积极,看看他们是什么意思。” “这家真够走运的。”刘萌萌笑了笑,应了下来。 “谁知道呢……”今天出乎意料的事情太多,沈霖微微地摇了摇头,“我反正已经不知道这些家伙到底在想什么了。” “这……”这样的感慨,刘萌萌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于是,她指了指面前茶几上的a4纸,换了个话题,“和厂商沟通的时候,要是聊到技术授权的价钱,该怎么回答?” 这不是“要是”,而是“肯定”,这是厂商肯定会问到的问题,而且肯定是厂商最关心的问题之一。 沈霖也在想这个问题。 从姚大佬炮制出“睡眠学”出现之后的一系列态度来看,从商家手头弄来多少钱,显然不是他老人家在乎的要点;又根据这位大佬“让世界更美好”的目标,肯定是希望让更多人用上改良后的睡眠用品。 那么…… ———————— 不同于“森菲”,“乐居”等这些在“睡大师”系列中收获巨大的各家厂商,员工们高谈阔论,眉飞色舞;高管们欢欣鼓舞,弹冠相庆; 也不同于“季沐”,“格美”,“一品尚居”等这些受到萧陌针对的厂商们,员工们窃窃私语,小心翼翼;高管们如临大敌,愁云惨雾; 九州毯业。 厂区,普通办公区: 普通员工们,几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只有最喜欢八卦,或者平时就非常关心业内动态的家伙,才和工位旁边的同事,或是倒水休憩时逮到的倒霉蛋,分享几句“睡大师”带来的业内新闻。 大会议室: 高管们倒是齐聚一堂,不过,大家三三两两地分成好几堆,有的挤在小沙发旁闲聊,有的靠在窗边一起抽烟,还有的围成一团,不知正在聊些什么,时不时齐齐发出一段会心的笑声。 正一派最标准的,刚刚散会的情景。 标准、宽阔、厚重的会议桌主位后,总经理对此视若无睹,他正安然端坐着,望着面前小巧的笔记本显示屏,里面打开的是业内众多高管建立的通讯群,群里正在滚动播放着“睡大师”系列八卦。 总经理怡然坐着,时不时喝口茶,吸口烟,偶尔再闲适地敲下几句回复,和群里的绝大多数高管们一样,总经理心中充满了对这一波幸运者们浓浓的羡慕嫉妒恨,以及更加浓郁的,没有沦为倒霉蛋的庆幸之情。 “李总,您看看这个……” 就在这时,总经理听到,自己身边,忽然有人轻轻地叫了自己一声。 “怎么了?”总经理偏过头,看到销售部经理凑到了旁边。 销售部经理将自己的手机放到总经理面前,他的手机,也正打开着一个业内从业人员的通讯群,里面也正在滚动刷新着最新业内消息。 “这里。”销售部经理点点其中的几条。 总经理拿过手机,摆正一些。 “最新消息:老袁和老王召开高管会议,接下来要狠抓质量,口碑和上下游渠道……一品尚居要头铁硬刚了!” “这就叫机关算尽太聪明。” “有好戏看了!” “也没多少好戏看吧?” “坐等‘睡大师’评论区的第二个‘不喜欢’。” “出现又怎么样?人家有底气。” “是啊,大不了少卖几个副线产品,老袁也不靠这点零碎发财吧?” “话也不能这么说,谁家开发个新产品线是冲着赔钱去的啊?” “反正人家亏得起……业内no.1,赌输了就赌输了……主要业务岿然不动,细枝末节吃点小亏又如何?” “不管怎么样,这次九州,安睡宝,意尔,还有什么来着……这几家要笑死了吧?不知道他们在后面出了多少力。” …… “胡说!”看到这儿,李总的脸色瞬间严肃。 “对啊,这不是胡说吗?”几步之外,听到动静的副总也凑了过来,稍微瞟了几眼手机中的内容,副总飞快地将手机推回销售部经理,“小冯赶紧和他们说清楚,我们什么都没干,我们没亏更没赚,‘睡大师’做什么和我们无关,一品尚居做什么也和我们无关,其他几家做什么更和我们无关!” “好的。”销售部经理接回手机,立刻进入了编辑讯息的状态。 能够升到九州毯业销售部经理的职位,小冯当然极为清楚,九州和一品尚居之间,从技术,质量,口碑,上下游渠道都广泛存在的巨大实力差距。 同时,在业内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小冯也同样极为清楚一品尚居那位老袁的行事风格:下手狠,爱记仇! 平时一品尚居得意的时候,不小心惹到了这老家伙,都会被记上三年五年。 现在这种敏感的时期,这老家伙惹不起“睡大师”,心里肯定已经憋得慌,经济方面又已经注定要亏上一笔,估计正红着眼睛,满世界想着从哪里找补回来。 ——到时候,无论那只老货发动的是价格战,原料战,还是舆论战,都是九州这副小身板,肯定淌不起的浑水。 小冯努力思考着,怎样才能务求将总经理刚才的指示,演变成一篇既能澄清自己,又表达出同情之意,还不至于得罪其他同行,同时最最重要的是,切切不可让“睡大师”有任何误会之意的雄文。 正在这时,小冯手机的正上方,忽然刷出了一条内部交流群的群发信息提示,这条信息来自公司公关部的同时,并连圈了所有人三次。 小冯只稍微扫了一眼,手指头的动作就凝住了。 同一时间,会议室的其他人纷纷低头,并飞快地纷纷抬头。 关键时刻,总经理到底是总经理,反应速度就是要快人一步,只见他飞快地摁住了小冯正在编辑短信的手机,同时不满地看了自作主张的副总一眼: “有什么好解释的?别人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反正我老早就看老袁那只老货不爽了。” 159,可以确定 正在这时,小冯手机的正上方,忽然刷出了一条内部交流群的群发信息提示,这条信息来自公司公关部的同时,并连圈了所有人三次。 小冯只稍微扫了一眼,手指头的动作就凝住了。 同一时间,会议室的其他人纷纷低头,然后飞快地纷纷抬头,并几乎是齐齐地吸了口凉气。 关键时刻,总经理到底是总经理,反应速度就是要快人一步,只见他飞快地摁住了小冯正在编辑短信的手机,同时不满地看了自作主张的副总一眼: “有什么好解释的?别人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反正我老早就看老袁那只老货不爽了。” 很显然,这个时间点,能让公关部门直接在内部群中连圈所有人三次,能让众人齐齐吸口凉气,能让小冯停止执行顶头上司的命令,能让李总经理的态度直接一百八十度转弯的内容,正是刘萌萌代表“睡大师”发过来的讯息。 同时,李总经理的举动,也代表九州,直接从最上层表明了基本态度。 那么接下来就好办了。 副总经理连忙笑了笑:“李总说的是,是我鲁莽了。” 采购部负责人坐的位置也比较近:“就是,管天管地,还管得了我们说什么?” 销售线经理走了过来:“一品尚居也该遭点报应了,做事忒不讲究,在市场上搞事情的时候多了去了。” 财务部同样满肚子牢骚:“仗着其他成本低,把原材料价格一抬再抬,公司百分之二十的利润就是被他们牵连了。” “……” 当然,任何公司都不能保证每位员工都具备充分的敬业精神,当绝大多数高管都忙碌于站队这件当前第一要务时,营销部负责人不务正业地问起了旁枝末节:“就是不知道‘睡大师’提供的是什么技术,能不能适合我们九州。” “这个……”大家纷纷看向公关部负责人。 公关部负责人连忙掏出手机,联系下属。 半分钟之后,众人的手机再次齐齐响起。 一张a4纸的图片……唔,一张被涂得乱七八糟的a4纸图片,以及一小段文字说明,出现在众人的手机界面内。 “这是什么意思?”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目光集中到了生产线负责人的脸上。 生产线负责人根本没注意众人的目光,从看到图纸的第一刻开始,这位会议室中唯一一位穿着工装的中年男子,就已经陷入了沉思。 “老方。”李总经理提醒一声。 “嗯?”生产线负责人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总经理。 “这个图,”总经理晃晃手机:“是什么意思?” “这个图……”老方眉头紧皱,缓缓地摇摇头:“不知道。” “你不知道?”总经理缓缓复述,他的声音很平淡,但和他共事过一段时间的同事们都知道,这么平淡的声音,说明总经理心中其实已经开始酝酿不满。 “这很正常吧?”老方至少已经经历了三任总经理,就算和这一任共事的时间也超过了在座的绝大多数同事,并没有吃这一套:“这又不是排班做计划,这么深入的专业图纸,可能看一眼出结果吗?” “不忙。”刚才的姿态只是习惯性的施压方式,李总经理完全没兴趣和公司这种骨灰级的老人闹别扭,他麻利地换了个语气:“您老人家受点累,多看几眼。” “多看几眼也没用。”老方继续摇头:“得叫搞技术那几个过来……说不定还要请搞工艺的那些公司帮忙。” “那就赶紧请。”李总经理大手一挥:“费用好说。” “费用什么的倒是小事……问题是这个赶紧……估计也只有那么紧。”老方先打个预防针:“弄明白这个东西,肯定得花不少时间。” “嗯?”李总经理终于皱眉。 “至少……两个……嗯,一个礼拜吧。”老方也总算稍微给了个面子。 “一个礼拜?”这次,没有任何做作的成分,李总经理确实露出了不满的神情。 “那个,”公关部负责人连忙走近一些,同时“不经意”地露出了右手紧抓的电话:“李总,那‘睡大师’这边?” “那还要想吗?”李总斜了他一眼:“当然是先答应下来……具体细节,等老方这边有了结果再谈。” “那我这边……”身旁,小冯也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李总有些为难,更有些烦躁,对“睡大师”技术的态度可以等一等,对一品尚居的态度,可没有等一等的空间。 “其实……”这时,副总走了过来。 “怎么?”总经理偏头。 “其实,”副总接着说道:“这个技术不管具体怎么样,既然‘睡大师’这么说了,就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睡大师’说了?”李总经理再次看看手机,轻声念了出来:“成本更低,生产更快,质量更好,更适合‘睡眠学’体系……有点宽泛了吧?谁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关系啊!”副总微笑着说道:“成本,生产,质量什么的,到底有什么变化,确实现在都不知道……但至少有一点可以确定……这个‘睡大师’特意推出来的技术,肯定确实会更适合‘睡眠学’体系吧?” 对哦! 李总经理心中一亮。 又是发视频,又是剔除害群之马,又是联系竞争厂商,又是留言“不喜欢”…… 这么处心积虑之下,“睡大师”推出来的新技术,对成本,对生产,对质量的影响或许一时难以确定,但肯定更能和同样处心积虑的“睡眠学”体系相匹配! 有这一点就完全够了! 不,应该说,有这一点,哪怕前面所说的什么成本,什么生产,什么质量都比原来的要差,但只要是更匹配“睡眠学”体系的毯业制造技术,就肯定能在现在这个大受欢迎的体系中,飞快地占据一块可观的市场份额。 “行啊,老吴,”想透了这点,李总经理一时心头大定,他用力地拍了拍副总的肩膀:“还是你想的清楚……那个……” “行了,”李总偏头转向公关部负责人:“告诉‘睡大师’,这个技术,我们要了,问问他老人家想要个什么价钱。” 160,帮忙凑凑 “行了,”李总偏头转向公关部负责人:“告诉‘睡大师’,这个技术,我们要了,问问他老人家想要个什么价钱。” “睡大师”他老人家想要个什么价钱? 这么重要的问题,当然不可能只有李总关心。 几乎是同一时间: 安睡宝毯业,会议室。 同样是各部门高管济济满堂; 同样是原本事不关己的围观吃瓜; 同样是突如其来的信息打破闲适的气氛; 同样是猝不及防间猛然进入了紧张的抉择时刻…… 不同的是,和九州毯业的生产线负责人相比,安睡宝毯业的生产线负责人要年轻许多。 因为年轻,安睡宝这位负责人无论自身的技术,经验,积累,还是衍生出来的人缘,资历,威望,都要远远逊色于九州毯业的生产线负责人。 唯有一点,安睡宝的生产线负责人拥有独特的优势,这同时也是他能够以这个年龄坐稳现在位置的核心原因:他的老师,是这个行业的领军型技术大牛。 此时,安睡宝的这位生产线负责人,就在整个会议室同事们的围观下,正在和自己的老师视频通话。 “啧啧啧……啧啧啧啧……”刚刚将睡大师传过来的图片看一眼,对面的老师就已经发出了一连串赞叹:“小陈啊,你昨天推视频过来的时候,我好像和你说,让你和这位大师多学着点?” “瞧您说的,齐老师,”小陈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的总经理已连忙凑上:“您太谦虚了,陈厂长是您的高徒,再怎么博览众家之长,主要的学问,还是得您来栽培嘛。” “栽培?我能栽培什么?”视频中的齐老师苦笑一下:“昨天是我说太满了,现在看这张技术图,这位大师的学问,哪里是小陈需要多学着点,是我要多学着点才对。” “额?”齐老师的答案明显出乎了总经理的预料,不过现在不是关心这种小节的时候,总经理连忙追问:“齐老师的意思是……这张图,里面的技术很厉害?” “技术?不,”齐老师摇摇头:“厉害的是这张图,不是技术。” “不是技术?” “对,厉害就厉害在这里了。”齐老师点点头:“小陈,你说说看,这张图讲了什么?” “这个……” 听到老师这么询问,小陈的第一反应是望向自己的手机,然后左右看看,注意到他梭巡的目光,旁边一位销售部的同事,机智地将自己的手机放到了小陈面前。 小陈麻利地接过手机,开始仔细查看睡大师发过来的那张薄薄的,潦草的图片。 小陈看得非常仔细,视频对面的齐老师很耐心,于是,大家也很耐心,足足五分钟之后,小陈终于长舒口气:“这张图讲的,应该是新技术的某个工艺……嗯,某个工艺的小部分方向。” “不错。” 这是显而易见的答案,齐老师显然不会满足于这个答案,立刻追问:“它厉害在哪里?” 小陈看这么久,当然也不会只得出如此简单的答案,他也立刻回答:“它厉害在,用于演示的话,只要是行业内的专业人士,只要认真看几眼,立刻就可以看出这个新技术方向的可行性和重要价值。但是,非常重要的是,它正好卡在这个可以看出这个新方向,同时又完全不暴露出真正方向的关键点……想要从这张纸推演出真正的技术,后面还有老长的一条路要走。” “嗯,小陈不错,学校里的东西,还没有落下。”视频对面,齐老师脸上先是露出了点欣慰的笑意,然后又有些遗憾:“可惜,也没有时刻学习……你算是说对了一半,发现了‘睡大师’这张纸正好卡在新方向和关键点中间,但你没有发现,他卡的这个点……” “……唔……我看看,”说到这儿,齐老师也低下头,从视频中可以看出,他的面前,也有机智的学生放了另一台手机:“嗯,细一点说,他这张纸里面,透露了两种处理方式,三种工艺方向,还有五种材料的可能性……这里面,有三种是我现在的方向……或者应该说,这里面有三种,是让别人花了大价钱,让我签了几十份保密协议的研究方向……现在就这样放在所有从业人员面前了……剩下的那几种方向,估计也应该正在让老李,老邹他们抓头发……” “啊?”听到这儿,小陈也好,总经理也好,其他同事们也好,纷纷不由自主地低头,再次看向面前的手机。 这一刻,众人的手机页面中,众人的眼中,那页单薄的a4纸上,潦草的字迹透露出尽在掌握的自信,凌乱的版面显示出漫不经心的姿态,而那些被涂改的乱七八糟的痕迹,则是一条条原本闪耀着褶褶金光,然后又被残忍遮去了的财富和机遇之途。 “所以说,”众人齐齐惊叹之际,齐老师继续说道:“从这些就可以看出,这位‘睡大师’……不,应该说这个睡大师团队,后面还不知道有多少远高于我们这个档次的行家……这些行家……啧啧……” “……啧啧……这种行家给出来的纸……”齐老师一遍砸嘴,一边摇摇手机:“谁要是真要想试着去推演一下,等着的估计不是一条老长的路,而是一长串吓死人的研究费用,和一个坑死人的没结果。” “这……”小陈迟迟无语。 “那……”总经理也迟迟无语,和小陈,以及其他同样迟迟无语的同事们对视一圈,总经理迟疑着说到:“那齐老您看……这个技术……我们应该入手了?” “这还要问!!!???” 齐老师的眼睛瞬间瞪大,斩钉截铁地回答:“这种东西……当然要入手!这种东西……这种妖孽给的东西,怎么可以错过?” “哦……哦……”总经理机械地点点头。 “怎么了?你这……什么意思?”大约是有些着急,齐老师站了起来:“有问题吗?对了……多少钱?是不是资金有压力?有困难的话,我这边也可以帮忙凑凑!” 161,有什么条件 “怎么了?你这……什么意思?”大约是有些着急,齐老师站了起来:“有问题吗?对了……多少钱?是不是资金有压力?有困难的话,我这边也可以帮忙凑凑!” 有问题吗? 问题这个东西,当然是有的,而且是无数个问题。——齐老师这一顿解说下来,总经理不仅没有弄清楚这到底是个什么技术,心里的疑惑反而更多了。 资金是不是有压力? 资金这个东西,当然是越多越好。——至于压力……这年头,无论谁问起压力,都会立刻收到一大堆肯定的苦水,或者更具体的说,大多数情况下,收到的都是一大堆明天收不回款子就会立马倒闭的苦水。 是否要帮忙凑凑? 帮忙这个东西,当然是多多益善。——唔……等一等,现在最重要的事情,貌似不是齐老师谈起的这些细枝末节…… 总经理地脑袋飞快地转动,嘴巴也同时麻利地回应着:“问题不是很大……资金方面……齐老您愿意援手,那当然是最好不过了……不过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现在,这个技术,还不知道‘睡大师’那边开出来的是什么价格。” “没有价格?”齐大师很有些惊讶。 “唔?”总经理看向公关部负责人,以及他身旁几位不知何时钻进了会议室的公关部员工。 还好,从进门开始,这几位员工的大部分注意力就集中在总经理身上,在总经理视线投过来的第一秒,几人就同时向总经理摇了摇头。 “是的,暂时没有。”于是,总经理也向视频中的齐大师摇了摇头,然后,看着几个或打眼色,或打手势的下属,总经理歉意地说道:“不好意思,齐老师,我这边还有点事,我先挂一下,等下再和您联系。” 再然后,总经理挂断了电话。 “没有价格……”放下电话,总经理也很有些不解:“没有价格是什么意思?” “也不是完全没有价格,”公关部负责人往前走了几步:“‘睡大师’的意思是,暂时不方便确定确切的技术授权费用,到时候需要采用动态计算方式……具体的授权费用,需要和我们的生产数量以及销售数量挂钩……不过不管用什么方式计算,都肯定不会高于现在的赞助比例。” “现在的赞助费用?”总经理皱住眉头:“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现在应该是没有什么一个确切的赞助费用吧?” “确切的费用确实没有。”公关部负责人点点头,然后说道:“不过,大家都很默契,或者说,成本什么的就摆在那里,很透明,可以支出的部分也很透明,大家基本上都是按照纯利润的三分之一,给出的赞助款。” “三分之一……”这个数字,总经理心里也有底,他点点头表示认可,不自禁地摸了摸下巴,“也就是说,‘睡大师’的意思是,如果要用他的新技术,授权费用肯定比现在这个三分之一的数字要低一些?” “嗯,是的。”公关部负责人点点头。 “这么低……”总经理沉吟。 “是的。”公关部负责人再次点头,继续说道:“已经确认过了。” “不至于啊……”总经理眉头皱得更深,“按齐老的说话,‘睡大师’提供的新技术,肯定是比现在的技术先进不少,到时候生产出来,不管成本,市场,还是利润,都肯定会比现在高……为什么有钱不赚呢?” “这个……”众人互相对视,没有回应。 “没道理的啊。”总经理摸着下巴,继续沉吟:“问问‘睡大师’,除了这个,还有什么要求。” 公关部负责人示意一下,下属飞快地操作手机。 会议室进入安静状态,众人齐齐望着公关部小群体所在的方位。 半分钟左右,会议室终于传出手机轻轻的“滴”声。 负责直接操作手机的公关部下属抬起手,还没来得及查看,手中的手机就已经被上司夺了过去。 公关部负责人神情严肃,双手紧握着刚刚从下属手中夺过来的手机,正准备念的时候,注意到了总经理的目光,于是他连忙将手机交到了总经理的手中。 总经理轻哼一声,接过手机,轻了轻嗓子,郑重念道:“有三条要求,第一,产品质量要保障……” “嗯……” 听到这点,众人齐齐点头。 又是删视频重发,又是留言不喜欢,“睡大师”对视频涉及的产品质量的坚持,大家已经有了认识,此刻提出的这个要求,都在众人的预料之中。 “第二,三个月之内,产品价格要稳定……” “嗯。”众人又齐齐点头,价格这个要求,大家也很熟悉,这同样是当时“睡大师”删掉几个出境商家的原因。 不过……为什么是三个月之内呢? “最后一点,或者三个月之后,或者生产稳定之后,或者生产线熟练之后,或者工艺简化之后,生产出来的产品,最终渠道终端指导价,至少要降低到现在的三分之二。” “这……”众人面面相觑,握着手机的总经理也满是惊疑,他不由自主地将这几条信息又重新看了一遍,然后又一遍:“没错……渠道终端指导价,降低到现在的三分之二……” “这不可能!”销售部经理第一个喊道。 “成本都抗不过来!”采购部负责人飞快地摇头。 “这个技术……”第一时间,唯一表现出出有限赞同的,显然是生产线的负责人:“能吧价格打到这个程度?” “叮……” 此时,会议室中,握在总经理手中的手机,又一次发出了响声。 总经理飞快地低头,念了出来:“考虑到各家的技术更新难度,以及生产调整难度,前三个月,我方不收取任何授权费用。此外,三个月之后,所有最终决定不予采用我方技术的公司,采用我方技术更新的生产线,以及采用我方技术的已生产产品库存,我方可全部全款收购。” “……这么狠?” “……这么自信?” “这是要下狠手啊……”总经理再次拿起自己放在会议桌上的手机:“老袁也真是的,捡到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心里想的居然是怎么再弄一个下来……现在好了,天上给他丢了个石头下来。” 162,真……真……馅饼 “……这么狠?” “……这么自信?” “这是要下狠手啊……”总经理再次拿起自己放在会议桌上的手机:“老袁也真是的,好不容易运气好,捡了个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心里的的一个念头,居然是怎么再弄一个下来……现在好了,天上给他丢了个石头下来。” “人心不足蛇吞象嘛……老祖宗传下来的话,总是有点道理。”销售部负责人附和道。 “有了惊喜,还想弄个更大的惊喜……惊喜加惊喜,现在变成惊吓了。”财务部负责人最终总结。 …… 惊喜还是惊吓? 对于一品尚居来说,这是个苦涩的话题。 惊喜还是惊吓? 对于九州毯业有限公司来说,这是个需要麻着胆子做出抉择的问题。 惊喜还是惊吓? 对于“安睡宝”毯业有限公司来说,这是个到处都是谜题,接下来还要继续踩迷宫解谜题的问题。 惊喜还是惊吓? 对于“雅鹿毯业”来说,这是个突如其来的问题。 …… “安睡宝”毯业有限公司,几百公里外。 荷城,雅鹿毯业有限公司。 …… 同样是各部门高管济济满堂; 同样是原本事不关己的围观吃瓜; 同样是突如其来的信息打破闲适的气氛…… 不,应该说:加倍的突如其来,以及更加加倍的猝不及防…… 这一点,从这二十分钟内,会议室众高管们的交谈中就可见一斑。 前五分钟: “最新情况,”某位高管按了按手机,和旁边的几位同时分享:“一品尚居的老袁召开紧急会议了。” “这也叫最新情况?”他的身边,销售部的同事同样握着手机,他轻笑一下,将自己的手机放到最开始说话的同事面前:“最新的情况是,一品尚居的大老板在紧急会议上表示,接下来的工作重心,要放在质量,口碑,生产线,还有上下游渠道上面……这是要下定决心要和‘睡大师’硬杠了。” “这又是何必呢?” “头铁,不得不服。” “家大业大,就是可以任性乱来。” “两虎相争,也不知道结果如何。” “两虎……嘿,倒也未必。” “什么意思?” “还早呢,现在谁知道谁是老虎……” 中间的五分钟: “啊?不是吧?……这谁敢想?”行政部地同事在手机响起后,先是自己看了看,然后猛地瞪大了眼睛,飞快地将手机往自己眼前凑近一些,同时念了出来:“一品尚居貌似要跪了。” “没错!”又一位同事也掏出了手机:“老袁想要缴五倍的赞助款!” “五倍的赞助款被拒绝了!” “这不是新消息吧?这应该是紧急会议前的内容。” “对啊,否则逻辑上说不通。” “不管什么逻辑,老袁是跪过了吧?” “这个消息倒是比较确定。” “‘睡大师’那边是什么反应?” “‘睡大师’和平时一样正常……人家只负责发内容,发声明,发评论,根本不会和厂商直接对话。” “好惨!” “惨什么?这叫正宗的偷鸡不成蚀把米好吗?” “本来就占了天大的便宜,还想着有的没的……” “不然人家生意怎么做这么大呢?” 第二个五分钟: “嘿……”采购线负责人也开口了:“‘睡大师’果然拒绝了。” “拒绝什么了?” “还能拒绝什么?当然是五倍的赞助款了……‘睡大师’表示……唔……我念一下……承蒙大家厚爱,感谢各大友商的热情……本账号现在已经有了充足的资金展开下一步计划,大家无需继续转款。——从现在开始,继续转款的资金将自动拒绝并原路返回……括号,转账手续费自理,括号……” “恼火了?” “何止是恼火?这根本就是被宣布淘汰了……”旁边传来了一声轻笑:“你没收到么?……‘睡大师’的第二个申明就是:为感谢众家居行业生产厂商的热情和厚爱,也为了感谢广大家居产品消费者的浏览,点击,评论……嗯,以及回复,‘睡大师’将于近期,从厂家,从生产的直接上游开始,推出一些微薄的研究心得,和大家共同享受更美好的生活……嗯,第一个系列,从毯业开始。” “我操?” “我操,还有这种操作?” “我操,这是要搞产业变革?” “妈蛋,这是早就准备好了新技术的节奏?” “‘睡大师’究竟是什么来头啊?” “这谁想的到啊,这居然不是个主播……而是个砸锅!” “反正一品尚居,这个肯定想不到……吧?” “反正一品尚居,这次肯定是要惨了……吧?” “‘吧’字可以去掉了,确实是惨了……‘睡大师’的三个要求,第一,产品质量要保障,第二,产品价格要稳定,第三,三个月后,终端的渠道价格,至少要降低到现在的三分之一……刀刀都是冲着一品尚居的命门上去的。 最后一个五分钟: “‘一品尚居’麻了!” “‘一品尚居’要凉了!” “‘一品尚居’安排了五个员工发消息!” “哈哈哈哈……十个也没用,‘睡大师’貌似是确实怒了,凡是‘一品尚居’发的内容,‘睡大师’那边都没有回复!” “0回复,什么内容都没有。” “最最最最新消息,‘九州’,‘安睡宝’,‘意尔’已经收到新技术的图片了!” “新图片已证实是新技术!” “全方位领先!” “家居行业,大鳄袭来!” “呸啊!对这几家来说,这叫什么大鳄啊,叫大善人才对!” “羡慕嫉妒恨啊!” “这才是真——真——天上掉馅饼了吧。” 163,我们做了什么 “可惜了……” “什么可惜?” “可惜咱们碰不到这种好事啊。” “这是必然的啊,有什么好可惜的?” “怎么说?” “太明显了……人家虽然不是第一名,但也是辛辛苦苦积累的业内领先。” “对啊……按规模排也是排到他们,按技术排也是排到他们,就算按这次交保护费,也是他们最多。” “这么说也对……” “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 众人还在感慨间,公关部负责人忽然高声大叫,或者更准确地说,应该是连续尖叫了起来。 众人停了下来。 “啊啊啊……我靠……我晕……不是吧……” 众人目视,公关部负责人还在尖叫。 “好像……好像……”望着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一连串嘴唇哆嗦的,难以置信地,双手抖动的震惊之中,公关部负责人颤抖着说道:“我们好像……也……也……也……碰上馅饼了。” “馅饼?”“什么意思?”“什么情况?”“出什么事了吗?” 众高管们麻利地往公关部负责人身边凑了过去,公关部负责人依然哆哆嗦嗦地说不清楚,性子最急的销售部总监已一把夺过了手机。 “让我看看到底是什么……啊耶!这这这……”仿佛哆嗦会传染一般,看清公关部负责人手机界面的内容后,销售部总监那两片久经磨练的嘴皮子,瞬间也变得迟钝了起来:“……这……这……这是怎么回事?真的假的啊?” “什么真的假的?”“我也看看?”“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其他高官的目光立刻集了过来。 下一刻,哆嗦和颤音传染的范围扩大了好几倍。 “……这……这……”“……不……是吧?”“啊……啊耶!”“姜……姜总!姜总,您快来……”“对对,姜总……您……您快来看看!” 或许是自矜身份,也许是年岁确实大了,手脚赶不上年轻人利索,惊叹连连发生的时候,雅鹿毯业的总经理还站在人群圈外,此时听到连连叫喊他的声音,才连忙也赶了过来。 众人连忙让出一条道,销售部总监嘴皮虽然迟钝了,脑袋和手脚倒还是清醒得很,他将手机递到了总经理面前,唔,甚至还没忘记双手奉上,已示尊重。 “……我看看……嗯哼?”或许是自矜身份,或许是年岁大些,就是比年轻人沉稳,又或许是提前作好了心理准备和心理建设,看清手机界面上的内容,总经理只是轻轻地挑了挑眉毛,然后再用一种沉稳,但也恰到好处地夹杂着几分意外的声调说道:“这个是……‘睡大师’的私信?” “嗯嗯!”“对头,就是睡大师!”“意外之喜啊!”“姜总您快回复吧……” “唔……”姜总经理不置可否,他再次望向界面中的对话内容,并轻声念了出来:“‘宋经理您好,我方现有一项毯制品生产技术,较目前广泛运用的现有技术相比,我方计划推出的技术拥有一定的生产优势和成本优势,且更适合配套‘睡大师’推荐的系列产品,请问贵公司是否有兴趣采用。” 兴趣当然是有兴趣的,而且是极有兴趣…… 不过,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这种惊喜,就越是需要加倍警惕。 ——很显然,姜总经理的沉稳,并不只是在人群聚集时稳稳地站在圈外,或是在众人大叫时稳稳地控制住自己的语调。 同时,有关这一点,在雅鹿毯业工作时间较长的员工,都还比较了解。 于是,注意到姜总经理的目光缓缓转动,公关部负责人飞快地走了过来,同时过来的,还有公关部负责人紧紧握住的,刚刚从副手手里抢过来的手机。 “姜总。”有这一小会功夫缓缓神,公关部负责人也基本恢复过来:“确定是他……前面的对话都对得上。” “嗯?”姜总经理声调上扬,同时轻轻地皱了皱眉。 “另外,”公关部负责人继续补充,同时将刚刚从副手手里抢过来的手机页面展开:“那几家收到技术的厂家,我已经找了里面的关系问过了……‘九州’和‘意尔’还没回……不过,‘安睡宝’和‘大卟’发过来的图片,和我们收到的消息是一样的。” “嗯。”姜总经理的声调降了下来。 “就是这个……”公关部负责人操作着手机,将几张对话截图,以及对话截图中对话展示的内容放大着展示,姜总细细检查,“安睡宝”和“大卟”发过来的对话截图中,“睡大师”发送的内容,确实和雅鹿自己收到的内容完全一致。 “嗯。”姜总经理的眉头终于轻轻地舒展开来。 “对的。”公关部负责人轻轻地舒了口气。 “这个……”确定了真实性之后,姜总经理的疑虑终于来了:“之前收到新技术这个事的厂商,我记得是‘九州’,‘安睡宝’,‘意尔’,还有‘大卟’……只有着四家吧?” “是的。” “是什么时候的事?”姜总经理继续问道。 “额?”公关部负责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最后收到消息的一家。”姜总经理补充。 “这个……”公关部负责人连忙看手机,半分钟左右,抬头回答:“对方收到的时间,我们这里暂时没有消息……不过最后收到消息的一家爆出来的时间……应该大约半个小时……嗯,39分钟之前。” “39分钟之前……唔……”姜总经理缓缓踱步,一小会后问道:“39分钟之前,一直到现在,中间还有其他厂商收到吗?” “没有。”公关部负责人很确定地回答。 “我是说,到现在。”姜总提醒道。 “没有,”公关部负责人继续很确定地回答:“刚才我已经安排了同事们注意刷新消息,并发动一切关系,打听各个同行,到现在为止……”公关部负责人拍拍自己的手表:“……没有新消息。” “嗯。”姜总终于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才微微皱眉:“也就是说,到现在为止,只有我们一家?” “是的。”公关部负责人也点头。 “我们做了什么?” 164,一如既往 “没有,”公关部负责人继续很确定地回答:“刚才我已经安排了同事们注意刷新消息,并发动一切关系,打听各个同行,到现在为止……”公关部负责人拍拍自己的手表:“……没有新消息。” “嗯。”姜总终于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才微微皱眉:“也就是说,到现在为止,只有我们一家?” “是的。”公关部负责人也点头。 “为什么单单选中了我们?” 没有人出声。 姜总经理的目光在会场中梭巡,众人纷纷躲开他的视线。 于是,姜总经理的目光开始了第二轮梭巡。 这一轮,姜总的目光,由巡视变成了凝视。 具体的说:也就是一个挨一个地看过去。 销售经理第一个摇头。——这不是他负责的范畴。 行政总监也接着摇头。——这同样不是他负责的范畴。 设计部负责人也摇摇头。——他完全就没参与这个事件。 …… 一个接一个注视,一个接一个摇头,慢慢地,客服部负责人看到,总经理的目光终于移到了自己身上。 无论什么公司,能够坐上客服部负责人这种职位的人,口才、话术、心理承受,肯定都在水准线之上,在总经理目光转移的这段过程中,客服部负责人心中,已经准备了好几种或四平八稳,或摸棱两可,或转移话题的说辞。——反正大家都不知道,随便说点什么混过去,总能蒙点好感度。 然而,当姜总经理目光真正落到他身上的时候,客服部负责人最终却吞了口口水,也缓缓地摇了摇头。——大家都是老熟人,谁还不知道谁?蒙来的好感度实在有限,现在这种关键关键再关键的时刻,万一将来出现了什么不好的结果,现在的每一个字都会被十倍百倍的放大,任何摸棱两可的说辞都是蕴含着超大tnt含量的隐雷。 一个接一个注视,一个接一个摇头,又几位之后,姜总经理总算听到了点声音。 “要不,直接问问‘睡大师’?” 姜总经理定睛望去,说话的方向,是离着自己目光还有好几位间隔的生产线负责人。 迎着姜总飞快移过来的目光,生产线负责人略微歪了歪头——在雅鹿工作时间比较长的员工们知道,这是生产线负责人心情比较紧张的表现——摸着自己的脖子说道:“现在到处没消息,应该是找正主最方便吧?” “唔……”姜总微微点头,不知可否,目光开始了第三轮梭巡。 这一轮,依然是凝视。 销售经理点了点头。 行政总监也接着点了点头。 …… 一个接一个注视,一个接一个摇头,慢慢地,客服部负责人看到,总经理的目光又一次移到了自己身上。 这一次,行政部总监说出了他平时教导下属绝对不要轻易表态的明确意见:“确实可以问问‘睡大师’……从这段时间的表现和大家的反馈来看,只要不是故意找茬,后者是别有用心,‘睡大师’其实还算好打交道。” 有了这句话,或者说,有了这么多人表态,其他人也纷纷点头赞同。 那就问呗。 于是,公关部负责人操作几下手机,同时向大家展示了一下等待回复的状态。 众人没什么交谈的心情,齐齐安静等待。 半分钟后,会议室中响起一声轻轻的回复音。 公关部负责人第一时间点开,交给了站在身旁的总经理。 “嗯?”看了看消息,蒋总经理先是扬了扬眉,然后微微皱眉,之后,将总经理将双方的通讯记录一起念了出来。 雅鹿询问:“尊敬的‘睡大师’,非常感谢,将我司很列入新技术的候选名单,我司深感荣幸。如果方便地话,请允许冒昧地问一句,我司是如何从众多候选公司中胜选。” “睡大师”回复:“不冒昧,原因很简单,因为你们雅鹿,和其他四家入选的友商一样,同样给我司账户转账了10万赞助款。” “10万?”销售部负责人第一个皱起了眉头。 “10万,有吗?”营销总监望向身边的同事。 “没有10万吧?”姜总经理身边,公关部负责人抓了抓头:“之前好像说的是一万?” 几句话的工夫,众人的目光纷纷转向财务总监。 “对啊,是一万……”财务总监飞快点头,然后飞快摇头,他深深皱眉,飞快地打开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几秒之后,财务总监愣了:“额……这里是10万……10万……为什么是10万?是10万吗?” “1万吧?” “10万?” “不可能吧?” “刚才开会是1万吧?” “怎么回事???!!!” ———— 半分钟后,雅鹿毯业,财务部办公室。 作为毯业领域中不溜秋的公司,雅鹿财务部规模同样中不溜秋,办公室内不大不小,位置不偏不倚,氛围不热切也不冷漠,十几名员工不咸不淡地工作,不咸不淡地扯淡,不咸不淡地混着工资。 忽然,办公室的房门猛地被推开,一大群人涌了进来。 “谁?” “干嘛?” “怎么回事?” 条件反射性的几声齐喝之后,办公室疏地安静下来。 推门进来的是顶头上司,顶头上司的同事,以及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 “很好,反应都很快啊,”几秒的沉默之后,顶头上司财务总监开口:“刚才‘睡大师’的业务是谁办的?” 办公室众人面面相觑,没有人出声。 “老徐,”又几秒后,财务总监点名出纳主管:“你是出纳主管,你说。” “额,”老徐看看顶头上司,再看看房门口满满的顶头上司的同事,以及站在最中间的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吞了口水,老徐的目光开始在办公室内梭巡。 被老徐目光扫过的同事们,或眉头深皱,展示出额头的皱纹以及它身后意味的年龄和责任;或投出哀求的目光,和善的微笑,希冀以往在扑克、麻将、在线游戏中的恩恩怨怨可以一笔勾销;或以最轻微的动作摇头,同时在脸上挤出无比丰富的表情,体现出心中同样无比丰富的心理状态;又或者微微低头,目视他处,希望自己平时极低的存在感能够一如既往的发挥效果。 165,不如说是…… “那个……”老徐的目光转来转去,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终还是回到了财务总监身上:“经手的人很多啊……问题很大吗?” “刚才给‘睡大师’转过去的款子,1万变成了10万,”财务总监的脸色很难看:“你说问题大不大?” “啊?”“什么?”“不是吧?” 听到这个答案,虽然挤进来这么多管理层,办公室还是发出一阵压不住的惊呼。 1万变成10万,这是极其严重的财务工作失误,性质之恶劣,已经不是什么给公司造成重大损失,而是要开始考虑该怎么和法律朋友谈心的问题了。 “那确实很严重。”老徐的表情也飞快地严肃起来,连忙问道:“怎么样?对方怎么说?要报警吗?” “这些再说了,”财务总监挥挥手摇头:“现在的目的是把事情搞清楚。” 这些再说么…… 老徐稍微松了一点点气,这就是对方应该还算好沟通,10万不会进入真正的追损程序,但老许也只是稍微松了一点点气,还是那个道理:六位数的财务工作失误,绝对不是什么可以轻松放下的问题。 “开始吧,”财务总监又说道:“经手的人挺多,那就一个个来。” “小贺,”大致搞清了状态,老徐也不啰嗦了,他回过头,“‘睡大师’的业务,是你最后办理的转账吧?” “是的。”办公室靠窗的办公桌位置,小贺站了起来,小伙子还算镇定。 “转了10万?”老徐继续问道。 “是的,不过还有……”小贺拿着几张单据走了过来——从他的速度,以及这几张单据摆放的位置来看,估计听说管理层的来意之后,小贺就立刻找出了这些东西——走到几人面前,小贺将放在最上面的单据交给老徐:“我当时拿到的数字就是转账10万……您看这个。” “唔……”老徐接过单子,瞟了一眼,很快展示给众人,众人看完点点头,老徐将单子交回小贺:“数字确实是10万……不够你确认过吗?” “这个……”小贺愣了愣:“工作流程上面……唔,要说确认的话,”小贺拿出第二张单据:“这是打印的银行转账凭证,那个……唔,应该算确认吧。” 老徐接过第二张单据,立刻明白了为什么小伙子还算镇定了,这张打印出来的银行转账凭证上面,自己这个出纳主管签字了,财务总监也签字了,最后面就连总经理的签名都有一个。 “行吧。”这时,签字时在最后面,此时也站在最后面姜总经理开口了:“小贺,没事了,这事没你的责任。” “哈……”听到这句话,一直满脸镇定,但也同时满脸严肃的小贺,听到总经理如此快速,也如此明确地否定了自己的责任,立刻长长地舒了口气。 刚才和老徐说话的时候还进退有据,甚至在面临工作流程中明明没有,几近于刁难的问题时,小贺都还记得照顾顶头上司的面子,此时因为紧张过后飞快袭来的无力感,声音开始微微发颤:“好……好的……谢谢姜总……谢谢姜总……” “嗯……过去休息吧……”姜总拍拍小贺的肩膀,温和地目送着小伙子回到了办公位置,然后,总经理转回头,从出纳主管手上拿过两张单据,看了看上面的几个签名,“小伙子说的不错啊,老徐,老辛,嗯,还有我都签字确认了,这事,我看我们三个都可以负责百分之十……你们觉得呢?” 这话说的…… 老徐微微一愣,脑袋里也稍微有点混乱。 姜总经理这句话里面意思太多了。 首先,签字确认是很严肃的问题,也是责任最后关口的问题,百分之十,这只能说意思意思,只怕不是那么能服众; 其次,“可以”负百分之十的责任,而不是“应该”负百分之十的责任……这话…… 再次,让我负责任,还要我觉得? 总经理问完,老徐脑子里一时有些混乱,财务总监已经接口,“百分之十……这个比例还算合适……不过,我们是疏于审核,但您这边,天天这么多东西,您要是一一看过来,也没时间办正事……要我觉得的话,我看,这百分之三十,不如说都是您的功劳。” 我操??? 老徐震惊地看着自己地顶头上司,然而,说出如此当面硬刚的内容,财务总监的脸上却是笑吟吟的一片,而他的对面,姜总经理的脸色也一切如常,甚至还略多了写笑意。 “你算了吧,”带着这几分笑意,姜总摆摆手:“你这种‘觉得’还是保留吧,还是大家都百分之十……不要以为全是什么好事,将来的市场谁能说死呢?对了,话说在前头,这事只记流程,现金啊心意啊什么的,咱们管理层不参与哈。” “嗯,我明白。”财务总监用力点了点头。 不太对劲…… “嗯,嗯。”老徐也不明所以地跟着点了点头,心中隐约感觉事情好像和自己最开始想到的不太一样。 “那行,”说完这几句题外话,姜总经理朝着老徐又扬了扬头:“直接经办人收到就是10万这个数字,我们也都签名确认了……那现在就一个问题了,这个十万,是怎么搞出来的……小贺,你说说看。” 在雅鹿任职多年,同时也在职场厮混这么多年,老徐这样的出纳主管,能敏锐地从一两句话中,感觉到事情似乎不是恶性的方向,然而,其他的小年轻们却完全没有这种敏感度,随着姜总经理这句话,办公室瞬间恢复了凝重的气氛。 “这个……”刚刚做回座位的小贺又站了起来,他看了看四周——很显然,他此时收到的目光,肯定和几分钟前老徐收到的目光一模一样。 “10万是怎么搞出来的,我不知道……不过,”小贺慢慢的低下头,他舔了舔嘴唇,用自认为降低了很多,但大家听起来似乎却根本没什么分别的声音说道:“不过,这个单据,是傅微微发给我的……” 166,没同意 “不过……这个单据,是傅微微发给我的……” 随着小贺说出这句话,财务部员工们的目光,转到了办公室左侧,靠近墙角的工位上,坐着一位年轻的职场女子。 女子脸上精致的妆容,无法掩饰她惨白的脸色,迎着姜总的目光,女子慢慢地站了起来。 “小傅是吧?”姜总打量两眼,缓缓问道:“这个10万,是你做的单子?” “10万……10万……”傅微微双目发直,无助的眼神在办公室中转来转去,被她望到的同事们纷纷躲避着她的目光。 开什么玩笑,这可是10万。 大家平时喜欢和你说话,喜欢给你帮忙,偶尔还买买奶茶外卖,但这是因为您足够青春靓丽,但这份青春靓丽,尤其是基本上没什么希望到手的青春靓丽,在10万面前,就显得不那么足够了。——没看到平时最喜欢给您献殷勤的那位小贺,都飞快地把你推出来了吗? “嗯?”一段沉默之后,姜总哼了一声。 姜总哼的声音很轻,但傅微微还是马上浑身一抖。 “这个10万,是你做的单子吗?”姜总再次问道。 “是……是的……”傅微微先是艰难地点带点头,然后很快摇头:“可……可是……” “可是什么?”姜总问道。 “可是……”傅微微眼框变红,声音开始变得有些抽泣:“可是,我只负责做文件,具体数据……数据怎么来的……和我没关系……对啊!具体数据,应该和我没关系的吧?” “哦?是这样的吗?”姜总看看老徐,又看看财务总监。 被姜总看着的两人一时无语,财务总监摇摇头:“工作流程上,有多方核对的要求。” “可是……”傅微微这次就反应就快了:“我们平时都是这样的啊。” “嗯?财务部就是这样的业务水平?”姜总再看看老徐和财务总监。 “财务部门毕竟不是一线工作,员工来源也比较复杂……”财务总监稍微发了点牢骚,然后苦笑着摇摇头:“不过,不管怎么说,还是我工作不到位。” “确实不到位。”姜总也微微地摇摇头:“还好这次……嗯,以后加强吧……不过,既然有客观原因,也就同样不给你多算责任了,你还是10%。” “应该的。”财务总监微笑着点点头。 “至于小傅,”姜总回头重新望向傅微微,“也是那句话,既然有客观原因,另外主观上,你也……嗯,非常委屈,要不就也负责百分之十算……” 听到这儿,傅微微不由自主地舒了口气,但她马上想到,就算百分之十,也是足足一万元的责任,脸色立刻又重新变成了郁闷的模样。 “唔……”注意到这点,姜总经理停了下来,微微地叹了口气,“看起来,百分之十也很不服气啊,那算了,这件事你不需要负责了。” “啊?”傅微微难以置信,居然就这么轻松放过了自己,她立刻情不自禁地追问:“真的?” “真的。”总经理郑重地点点头,向一直站在旁边,拿着个本子记录的行政总监说道:“把小傅的内容去掉。” 行政总监照办了。 傅微微的脸色飞快地恢复过来,然后,她听到总经理接着问道:“那么最后一件事,既然你说你只负责做文件,具体数据的准确性和你没有关系……那数据怎么来的?” “陈善瑜发给我的。”傅微微没有丝毫停顿地回答。 “唔,老陈……”姜总点点头,这次,不需要旁人的目光指引,姜总自己就望向了隔着两个工位,一名头发已经微秃的中年男子:“老员工了啊,说说吧,怎么回事?” “我……我……”陈善瑜张嘴半天,却难以吐出下文。 “小贺说他只负责操作,小傅说她只负责做文件……”总经理摇头笑笑:“你呢?只负责做什么?” “我……我……”陈善瑜又犹豫了几秒,终于下定决心回答:“我什么都没做。” “嗯?你说什么?”这是个完全出乎了意料的答案,姜总不由看看周围的人,得到确定的神情之后,才重新看回老陈:“什么都没做是什么意思?” “姜总,”下定决心之后,陈善瑜的回答很是顺畅:“这项工作,我没有参与。” “没有参与?”总经理看看傅微微,又看看老陈:“这?” “这部分,平时确实是我的工作内容,”注意到总经理的目光,老陈连忙补充回答,并进一步解释:“不过,具体到今天的这一项,并不是我做的。” “嗯。”姜总点点头,表示自己听懂了,并表示陈善瑜继续。 “今天,这个工作安排下来的时候,我……我正好肚子非常痛,痛的非常厉害……” “肚子痛的厉害?”姜总轻笑一下:“然后呢?现在没事了吧?” “没事了。”陈善瑜连忙跟着笑了笑:“谢谢姜总关心。” “唔,身体最要紧,现在没事了就好,”姜总接着问道:“那当时呢,怎么没事的?” “当时……”陈善瑜又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看我痛的厉害,刚进公司的小邹坐的近,就问我要不要帮忙……” 听到这儿,办公室中,财务部的好几名员工不自禁地撇了撇嘴。 小邹确实坐的近没错,你也确实仗着资格老不做事也没错,但人家从来不至于主动询问要不要帮你把份内的工作做了,甚至,就算你过分地将自己那份工作推给办公室新人,嘴里也少有“帮忙”的字眼,而是各种各样的理由。——唔,肚子痛这个理由确实用的挺多。 “哦……刚进公司的小邹……”姜总的语调意味深长,很显然,他也相当清楚这点办公室中的小动作,姜总继续问道:“小邹问你要不要帮忙,然后呢?你就同意了?” “这个……”陈善瑜第三次犹豫,这一次,他足足犹豫了将近十秒的时间,才终于回答:“我……我当时实在痛的厉害,痛的都说不出话了,好不容易才硬撑着出去买药,回来……就出这事了。” “也就是说,”姜总严肃地总结道:“你没有同意。” “我……痛的说不出话了……” “同意,还是没同意?” “没同意。”陈善瑜坚决地摇头。 167,好不容易逮住 “没同意。”陈善瑜坚决地摇头。 “哼……”“嘿……”“啧啧啧……” 伴随着这个回答,办公室中瞬间产生了一阵轻微的骚动,离得近的同事们压低声音交头接耳,离得稍远的同事互打眼色或是齐齐摇头,身边没有同事的员工,也忍不住大幅度撇嘴,朝着统一的方向投出鄙夷的眼色。 “这么说,”仿佛完全没察觉到身边的异动,听完回答,姜总不动声色地点点头:“这次发生的事情,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了?” 陈善瑜陪着笑脸:“您明察秋毫。” “行,那就和你没关系。”姜总轻叹口气:“老陈啊,难怪你在这里一坐就是二十年……” 说完,姜总朝着陈善瑜微微地摇了摇头,转回头重新面向众人:“哪位是小邹?” 这一次,办公室中没有了整齐的目光焦点。 众人的目光在办公室中齐齐梭巡,然后很快变成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怎么?”姜总望向财务总监。 财务总监望向出纳主管老徐。 老徐的目光飞快地重新在办公室中巡视一圈,最终落到了某个空荡荡的工位。 “不在?”姜总问道。 “嗯。”老徐点点头,右手伸进口袋,却又忽然停住,朝陈善瑜说道:“你给小邹打个电话。” 陈善瑜刚刚得脱大难,此时脑中正是一片浑噩,闻言立刻掏出电话,寻到号码,按下了拨号键。 这个很小的细节,办公室中的员工们都没什么感觉,姜总经理,以及管理层中的某几位,却露出了极其细微的玩味笑意。 这个很小的细节,一下子展现出年纪老的老员工和真正的老员工之间的差距。 按理说,被总经理问到的时候,老徐的正常反应,应该是询问小邹旁边的员工,或者直接给小邹打个电话。 可是,这个时候询问办公室中的某位员工,很容易让对方和小邹之间产生极深的因果,不利于将来办公室的内部氛围和谐,而亲自打电话的结果,无非就是将“某位员工”换成了自己。 于是,老徐在将手伸进口袋的这半秒之内,这真正的电光闪石之间,找到了完美的解决方案:将这个任务交给已经将小邹得罪到底,同时也已经注定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肯定不会被众人报以和谐之心的陈善瑜了。 十几秒后,对方接起了电话。 几分钟后,一名年轻男子急匆匆地推开了办公室的房门。 “老陈你找我什……呃,姜总?胡总,何总……大家好。” “小邹?”姜总经理朝小邹点点头。 小邹连忙点头。 “是这样的,”姜总单刀直入:“下午给‘睡大师’转账赞助款的业务,是你做的数据?” 小邹看看陈善瑜,后者一言不发,或者更确切地说,后者一直望着地面,却又留了一丝余光,竭尽全力地观察着小邹的一举一动。 小邹再次点头:“是的。” “嘿,”姜总朝周围的人看了看:“来了这么久,总算听到个干脆点的回答。” 小邹没有说话。 姜总继续问道:“做的是多少?” “10万。”小邹回答。 “10万,”姜总又点点头,接着追问:“这个数字是怎么来的?” “这个数字?”小邹皱皱眉:“就是九州,安睡宝,意尔,大卟,这四家的数字啊。” “嗯,就是这四家的数字……”姜总又看看身边的人,众人点点头,姜总又问道:“谁告诉你和这四家的数字一样?” “是老……”小邹朝着陈善瑜的方向望去。 “没有。”陈善瑜飞快地抬起头来,同时飞快地摇头:“我当时肚子疼,话都说不出来。” 小邹张张嘴,胸膛剧烈地起伏几下,然后不说话了。 “怎么?”姜总问道。 “您已经看到了,”小邹苦笑一下:“本来是有人告诉我的,现在看来,这个人没有了。” “你也不打算争一下吗?”姜总问道。 “没意义的争吵是浪费时间,何况,该看的您都看到了,”小邹尽力让自己的语气表现得平静:“我相信,一家这么大公司的领头人,肯定可以明辨是否。” “我是不是明辨是非,可以先放一边,”姜总微微一笑——值得一提的是,从进入这间办公室开始,一直到现在,姜总第一次在脸上露出了笑意,这不是说姜总第一次在这里微笑,而是说,这是姜总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众人可以直接看到,并明确感觉到的笑意——他微笑着继续说道:“现在我们先确定一下,10万这个数字,这个和九州,安睡宝,意尔,大卟一样的数字,是你做出来的?” “是的。”小邹点点头。 小邹轻轻地点点头。 “那么,这部分责任,是不是应该由你承担?” “这个……是的。”小邹艰难地,但很确定地点了点头。 “好,我现在告诉你,”姜总缓缓说道:“公司原本打算转账给‘睡大师’的赞助款,应该是1万,也就是和大多数厂商保持一致,而不是和这四家紧追一居尚品的商家比拼……但中间的传递,显然出现了失误,也就是说……10倍的失误。” 小邹深吸了口气。 “在这个失误上面,”姜总接着说道:“操作转账的人表示自己只负责操作转账,做文件的人表示自己只负责做文件,做数据的人……嗯,应该说原来做数据的人,表示自己只负责肚子痛……到目前为止,能够找到的,并表示愿意承担责任的人,就是你了。” “啊?”小邹眼睛倏地瞪大,呼吸也倏地急促起来,他连忙张嘴,想要说什么,但马上被姜总抢先开口了: “行了,我站累了,相信大家也看累了,好不容易逮住这么个责任人,咱们就赶紧把事办了,”姜总说到这儿,围在他身边的管理层齐齐笑了起来,离小邹最近的财务总监,伸手拍了拍小邹的肩膀,表示稍安勿躁。 “那么,我就直接宣布对这个失误的处理方案了。” 168,那就扫呗 168,那就扫呗 “那么,我就直接宣布对这个失误的处理方案了。” 说着,姜总看了看周围,身边的管理层又齐齐笑了笑,姜总也稍微微笑一下,紧接着面色一整,重新面向财务部工作人员: “这次给‘睡大师’转账赞助款的过程中,出现的重大失误,充分暴露了我司财务工作,财务流程的疏漏和放松,以及财务工作人员,高层管理人员种种流于形式,麻痹大意的行为。” 说到这儿,姜总向身旁的副总招招手,副总会意地递上了刚才用来记录的笔记本。 “经调查……”姜总接过笔记本,接着说道:“此次重大失误,主要责任人有总经理姜何,财务总监刘震,出纳主管徐有贵,以及……” 说到这儿,姜总再次朝着办公室环顾一圈,他的视线重点在小贺,傅微微,陈善瑜脸上稍作停留,三人不约而同地或偏头或仰头,又或是望向别处,纷纷避开了姜总的目光。 “……唔,”等待一两秒,姜总微微地摇了摇头,目光放到了站在自己面前的年轻人身上:“……以及财务部工作人员邹应星。” 绝大部分财务部的工作人员都可以看到,姜总说到这儿的时候,小邹深深地呼吸着,他满脸都是不服气的神情,但却强忍着什么都没说。 看着这一幕,员工们或同情或冷笑或不忍,又或是向着真正应该负责的那几人的方向,再次投以鄙夷的目光。 绝大部分财务部的工作人员都没有看到的是,众人视线的死角,财务总监又一次轻轻地拍了拍小邹的后背,示意他稍安勿躁。 接下来,无论是否能看到细节,众人都可以听到,姜总经理继续说道:“经管理层讨论,对于本次财务工作的失误,总经理姜何,财务总监刘震,以及出纳主管徐有贵,各负有百分之十的责任……剩下的百分之七十的责任,则由唯一可以找到的,愿意负责的人,也就是……” 说着,姜总抬起头,望着办公室中的人群,尤其是某三人,摇头说道:“……也就是小邹,全部承担。” 听到这句话,尽管早已想到了可能的接过,办公室中还是再次响起了不受控制的嗡嗡声。 “怎么能这样?” “这也太不公平了?” “明明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不是欺负老实人么?” “有些人真是……”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啊!” “小邹太傻了。” “这世道,谁老实谁吃亏啊……” “还好只是实习期,大不了换一家公司。” “换一家公司?没这么简单的事,搞的这么大,只怕要他背个硬锅啊。” “公司不至于这样吧?” “理论上不至于……但看现在这样子……还真不知道到底会怎么搞……” …… 仿佛又一次集体耳聪了一般,对于办公室中响起的嗡嗡声,众多管理层再次充耳未闻,姜总稍稍抬高音量,接着说道:“对于财务部,以及众高管玩忽职守的行为,另综合考虑对公司造成的损害和危害,经深入讨论决定,对于本次事件,对于本次事件涉及的所有人员,统合处罚措施如下:清理厕所十周。” 办公室第三次响起了嗡嗡声。 “啊?” “不是吧?” “我是不是听错了?” “扫十个礼拜的厕所?” “这么轻?这是同情小邹吗?” “这是因为管理层也有责任吧?” “很有可能,这么多管理层呢!” “这么说,小邹运气还算不错了?” “不可能……财务出事就是最大的事,不可能这么轻描淡写。” “那就是说……会不会可能这次的事,其实没有那么大?” “什么意思?” “前面搞的那么吓人,接过就扫十次厕所,这么简单就放过去……看不懂啊看不懂……” 听到这种处理方案,垂头站着的小邹也浑身微微一震,脸上的表情也瞬间由郁闷,不服,后悔,焦虑,转变为深深的不解。 “本着公平公正公开的原则,结合责任划分——总经理姜何,财务总监刘震,以及出纳主管徐有贵各负百分之十的责任,财务部工作人员小邹承担其余责任……”众人百般念头间,姜总经理接着说出了处理方案:“对各责任人员的处理方案如下:总经理姜何,财务总监刘震,以及出纳主管徐有贵,各清理厕所一周;财务部工作人员小邹清理厕所:七周。” 果不其然,办公室的嗡嗡嗡又一次来了。 “高高抬起,轻轻放下了啊。” “嘿嘿,法不责众就是这个意思了。” “切,这不是法不责重,这应该叫背靠大树好乘凉才对。” “有大腿就是好啊,何况是一堆大腿。” “这样共一次患难,估计要因祸得福了吧?” “这谁知道呢?这只是一次偶尔事件,未来还太长了……” 很显然,财务部办公室的众人,俨然已经进入了事后总结的阶段,然而,姜总经理的话,却并没有说完。 也就是说,这一次的嗡嗡声,很快在姜总严肃的目光中悄然消散,环顾一周,姜总继续说道:“另外,对于因本次财务工作失误,意外给本司带来的巨大收益,本着责权同担的原则,贡献划分同样如下:总经理姜何,财务总监刘震,以及出纳主管徐有贵各计算百分之十的贡献,财务部工作人员小邹计算其余贡献……” 说到这儿,姜总经理再次看看身边的财务总监和出纳主管:“老刘,老徐,我刚才说的,这件事管理层不参与现金奖励,你们是什么意见?” “我没意见。”财务总监马上摇头。 “现金?什么……哦,我也没意见。”出纳主管先是愕了愕,反应过来之后,也马上摇头。 “嘿,想清楚了?只免现金奖励,”姜总笑了笑,“扫厕所还是没跑的哦。” “那就扫呗。”出纳主管无可无不可。 “我肯定扫啊!”财务总监也马上回话,说完,他想了想,:“不过,姜总您就不必了,您签字,也是因为我审核没到位。” 169,傻孩子 169,傻孩子 “我肯定扫啊!”财务总监也马上回话,说完,他想了想,:“不过,姜总您就不必了,您签字,也是因为我审核没到位。” “行了,不说这些,”姜总摆摆手,“既然都没意见,那么接下来就是贡献的部分了……同样,经管理层深入讨论,对于本次意外事件,给本司带来的重大机遇,公司将拨出十万奖金,奖励在本次事件中作出贡献的员工……另外,同样经管理层会议决定了,所有高管不参与现金奖励……所以,这十万现金奖励,将全部给与唯一愿意承担本次事件……嘿……也就是愿意白白扫七个礼拜厕所的财务部员工……小邹。” “奖金?” “10万?” “什么意思?” “姜总刚才说的是什么?是我听错了吗?” 我刚才是睡着了吗?怎么感觉突然就跳了片场? 这是财务办公室中,绝大多数员工的普遍感觉。 不过,到了这一步,姜总没有了详细解释的兴致,他在同样进入了迷茫,或者更确切地说,陷入了懵逼状态的小邹肩膀上轻轻地拍了拍,微笑着说道:“就这样吧……等会自己帮自己打份奖金报告……两个要点:第一,金额十万;第二,自己的事自己做,不要把工作推给别人。” 说完这句话,姜总没有等待小邹的回应,直接转身离开,其他管理层也呼啦啦地跟着离开了财务部办公室。 几秒之后,堆在门口的人群全部消失,人员比平时还要齐整的财务办公室,却仿佛一下子空荡了许多。 也正如员工们心头的感觉。 众人三三两两地凑到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眼神不断在小贺,傅微微,陈善瑜,以及小邹身上飘来飘去。 避嫌也好,躲霉头也好,前三位现在肯定是不方便过去搭讪的,于是,小邹身边,很快围了一大堆的同事。 “小邹,你做了什么哦?” “刚才姜总说的10万,是个什么意思?” “邹哥,要发了啊,晚上一起去玩耍一下呗?” “10万……啧啧啧,小邹,不得了啊,一口气赚的钱,顶我我两年的工资……” “工资算了毛线,邹哥,您这是入了姜总的眼了,很快就要去上面啦……” “邹哥,什么秘诀教教呗……” “那个‘睡大师’的业务,到底怎么回事哦?给我们讲讲撒……” “……” …… 小邹自己都摸不清头脑,众人这么一围过来,七嘴八舌间,完全不知道该仔细听谁说话,再加上刚才的持续紧张,心情连续大起大落,小邹飞快地头昏脑胀,他的嘴巴不断张合着,但实际上,就连自己都不知道吐出来的到底是什么具体内容。 当然,这其实并不是关键。 关键是,此时此刻,就算小邹完全清醒,其实也同样并不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几分钟之后,来自另一个渠道的消息,解答了众人疑惑,顺便也将小邹解救出来。 “大家快看……” “看什么?” “公司刚发的公告……” “什么公告?” “我看看……” “噢噢噢,原来是这样……” “难怪了……难怪这群人一定要搞清楚是怎么回事。” “难怪老姜今天这么好说话!” “瞎猫遇上了死耗子啊!” “切,这叫好人有好报,这叫吉人自有天相,这叫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 “到底是什么啊?” “到底在哪里看?” “官网!” “公司公众号!” “某宝平台!” 十秒之前,雅鹿毯业那个半年不会更新一次的官方网站,以及几乎除了员工之外不会有旁人关注的微信公众号,以及真正被重视的几个网销平台,同时发布了一条内容一致的动态消息。 标题很直白: “热烈庆贺本公司被‘睡大师’列入技术更新授权名单。” 内容也很直接,平铺直叙地说明了雅鹿毯业,和“九州”,“安睡宝”,“意尔”,“大卟”这几家公司,被睡眠学权威团队“睡大师”高度认可,列入了新一代毯业技术的授权候选。 这条信息一出,再加上之前姜总和几位被谈话着之间的对话时,透出来的“10万”、“‘睡大师’、“和他们一样”、“到底和谁一样”…… 众人很容易就补清,自己所在的公司,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搞清楚这一点,财务部办公室的气氛,瞬间又高了几个热度。 “小邹!好人呐!” “好人必须有好报啊!” “难怪公司要给你奖励十万!” “原来是这么回事,邹哥,小弟瞬间不眼红了!” “邹哥,晚上有空吗?不用您请我吃饭,小弟请您吃饭啊!” 叫唤到这个程度,终于身边有人看不过眼了,财务办公室的角落,某位年轻的员工,略带嫌弃地望着身边平时就比较跳脱的同事:“妈蛋,阿亚,要不要这么卖力啊,站这么远,人家根本听不见好吗?” “听不见也要喊,”跳脱的阿亚回答:“早点挂个号,不是就可以早点排上请邹哥吃饭吗?怎么了,老花,是不是想哥把你的排队也带上?” “算了吧……”老花撇撇嘴:“有意思吗?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就这么巴结……就算上头真计划了什么好处,老邹一个人都吃不饱吧?还能给我们也分一分?” “好处?上面计划的好处?”阿亚不解地望了望老花,“谁想着上面的好处呢?咱请吃饭,感谢的是老邹的好处啊!” “老邹的好处?10万?”老花也皱眉:“你要买房还是买车?想借钱?这10万还没下来呢,你就惦记上了?” “惦记个屁!”阿亚哭笑不得:“你这人真的是……老邹都已经把好处塞到你嘴边了,你竟然还不知道?” “啊?”老花更楞了。 “傻孩子,”阿亚很想摆出一副怜悯的样子,但脸上却满是禁不住的,眉开眼笑的神情,他拍拍老花:“咱们很快就要加工资加奖金了……” 170,第四桩大好事 “傻孩子,”阿亚很想摆出一副怜悯的样子,但脸上却满是禁不住的,眉开眼笑的神情,他拍拍老花:“咱们很快就要加工资加奖金了……” “加工资?加奖金?”老花还是不明白:“因为整顿纪律?要搞走几个老油条?” “那才几个钱?”阿亚用力一拍自己的脑门,看这个力度以及他的眼神,阿亚肯定很想把这个巴掌扇在老花脑门上:“就像‘森菲科技’,‘季沐卫浴’,‘诺罗布业’这些公司一样……技术更新一旦搞出来,咱们就也是销量暴涨百分之几百,奖金也跟着暴涨百分之几百的躺赢货了……” “技术更新……奖金……我靠我靠我靠!”老花终于反应过来了:“哥要加奖金了!” “所以……”阿亚笑眯眯地说道:“老邹就……” “老邹!”阿亚话还没说完,身边的老花已经跳起来高声叫道:“今晚我请啊!谁都不要和我抢啊!” 纷纷嚷嚷间,一名中年男子缓缓走到围住小邹的人群旁边。 注意到他的动静,人群很快散开一条通道,众人的声音也一下子轻了下来。 “小邹……”顺着这条通道,中年男子走到小邹身旁,用很有些惭愧的声调说道:“刚才的事……对不住了。” 小邹回过头,看清来者,微微楞了楞。 “可惜啊,十万擦肩而过。” “啧啧,几句话损失十万,也算是牛逼了。” “哪来的十万,事情确实不是他做的,就算承认,最多也就一两万吧?” “一两万也是钱啊……到底是心理素质好,这么快就缓过来了?换我的话,现在还不知道多郁闷。” “还好意思过来?” “为什么不好意思过来?说不定人家想的是,如果没他帮忙,说不定小邹还赚不到这十万呢。” “还能这样解释?” “谁说不能呢?毕竟,人不要那啥,天下无敌嘛。” …… 从旁边同事们压低声音窃窃私语,或者是假装压低声音的“窃窃私语”中,可以很明显地看出,此时走过来的中年男子,正是陈善瑜。 “那个……”望着陈善瑜,小邹的神情很是复杂,他好几次张口,打算想说点什么,但最终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陈善瑜连忙也跟着点头,见小邹明显不想继续再说什么,陈善瑜识趣地转过身,重新走向自己的工位。 整个过程中,陈善瑜始终保持着诚挚的满脸歉意。 就这样回到工位,陈善瑜轻轻地舒口气,这时,身边传来了一个不大的声音:“有意思吗?” 陈善瑜偏过头,说话的是刘奇智,一位和陈善瑜年纪相仿,职位相仿的同事。 这么一对同样一把年纪还混在同样低级别的难兄难弟,充分说明两者的经历也很相仿,于是顺理成章地性格也就挺相仿,于是更顺理成章地,刘奇智特别能够理解陈善瑜的心理活动。 于是刘奇智不理解了。 人过中年,只想求个安稳,刘奇智可以理解:陈善瑜这家伙肯定一点都不觉得面子这种玩意儿有多重要,刚才为了不承担责任,可以当着整个办公室的同事们的面出卖小邹,现在为了尽量不将小邹得罪得太深,也就可以当着整个办公室的同事们的面直接认怂。 至于为什么要尽量不将小邹得罪得太深…… 这太明显了,姜总和其他管理层明显看中了小邹,这家伙估计用不了几天就爬上去了,现在不抓紧道歉,说不定以后进他办公室的机会都难找。 只不过…… “就这么光嘴巴巴拉一下,有用?”刘奇智满脸疑惑。 “不太有用,”陈善瑜一边摇头,一边掏出手机,打开某银行app,点击了一下查询余额:“所以,还需要点别的歉意。” “唔?”刘奇智探头看了一眼,了然地点点头:“这还差不多……准备多少?” “一万吧。”陈善瑜叹口气回答。 “这么有诚意?”刘奇智有点吃惊:“小邹这……怎么也爬不了这么快吧?” 管理层再怎么看中,小邹也爬不了那么快,打击报复也就来不了那么快,完全还有观望的时间,何必下这么大的成本? “不是,”陈善瑜摇摇头,“如果没有姜总,没有10万这么回事,我说不定也得给他这个数……说不定得更多。” “嗯?”刘奇智深深皱眉沉思,几秒之后,露出了恍然的神情。 明白了。 如果不是“睡大师”那边出现意外,陈善瑜让小邹背的可是一个价值10万的锅,一个刚刚步入职场的小年轻,猛然被甩上一只这么巨大的锅,心态失衡之下,会做出什么事来,谁都难以预料。 所以,事情如果真的是往那个方向发展,陈善瑜估计也会第一时间找上小邹,塞上点钱深表歉意,适当分担经济损失,最大程度减少风险。 想明白了这点,刘奇智同样也想明白了,为什么老陈这家伙没什么心疼的表情,原来是早有心理准备。 “这钱你打算怎么给?”刘奇智问道。 这也是个问题,现在小邹并没有经济损失,虽说收钱肯定谁都喜欢,但这样塞过去味道实在太怪了。 “这不是现成的么?”陈善瑜指指小邹身边一圈又一圈的同事:“大额奖金,大出风头,升职在望,一次性遇上三桩大好事,小邹还不得请大家乐呵乐呵?” “然后你把单给买了。”刘奇智恍然。 “准确地说,”陈善瑜纠正道:“应该是我把单买了,顺便给他凑上第四桩大好事:众目睽睽,众人围观下,小人心悦诚服,顺便大出血一把。” “唔,”小人是不是真的心悦诚服,刘奇智不是很确定,但刘奇智确实心悦诚服了:“不错,很完美的计划。” “嘿,一万块的完美。”陈善瑜苦笑着摇摇头。 “话说,”刘奇智没什么同情,转而问道:“其实你本来也有这个机会……至少是半个机会,就没点后悔?” “有什么好后悔的,”陈善瑜这点倒是想的挺开:“咱们都是有家有室的,哪里经得住这种风险……管理层看好又怎么样……嘿,小年轻还可以继续往上爬,我们这种年纪了,往上面一点,又能爬到哪里去?” 171,现在后悔了 “嗯,”刘奇智上下打量一下陈善瑜,点了点头:“说的也是。” 刘奇智虽然赞同他的话,陈善瑜却反而噎了一下,过了一小会才自嘲着说道:“人贵有自知之明吧。” “嗯。”刘奇智又点了点头。 正在这时,围住小邹的人群忽然又传出一阵嘈杂的声音。 “牛逼!” “啊耶,这么快?” “真是神速啊!!!” “小邹,恭喜了啊!” “应该说,又要恭喜了啊……” “邹部长,恭喜啊!” “怎么了?怎么回事?” “看手机,公司群里面。” 刘奇智和陈善瑜面面相觑几秒,然后同时麻利地掏出了手机。 公司微信群的条目,正显示着一个醒目的红点,以及一个更加醒目的重点信息提示,两人点了进去,里面正连串连串地刷新着“恭喜”讯息,两人再点击一下右上角的跳转按钮,那条圈出所有人的通知信息立刻跳了出来到了最前端。 信息很短,两人一眼就扫得清清楚楚: 经公司会议讨论决定,财务部工作人员邹应星,即日起调任至公关部任职,职位:副部长。 “我操!”刘奇智也禁不住叫了一声:“我在雅鹿这么多年,这是第一次看到这么雷厉风行的事……这……这也太麻利了吧?” “麻利?雷厉风行?切……”陈善瑜重重地摇了摇头:“这其实是蓄谋已久……” “不是吧?”刘奇智惊讶地偏过头。 “嘿,”陈善瑜没有回答,他看着手机,又自顾自地摇摇头,脸上也浮出了自嘲的笑意:“我说呢,一下子突然这么大张旗鼓,又是御驾亲征,又是体察民情,又是冒出个十万……原来是这么回事……” “怎么回事,说说呗……”刘奇智拉住陈善瑜的手臂,露出标准的,诚恳的求告知神情。 “你说,”陈善瑜这次没有忽略老同事的好奇心,他操作一下手机,切换回购物平台界面,指着刚刚出炉一小会,内容为“热烈庆贺本公司被‘睡大师’列入技术更新授权名单”的通告,向刘奇智说道:“公司为什么要发送这样的通告……而且是通过官网,公众号,以及所有购物平台,同时大张旗鼓地发送。” “这个,”刘奇智皱眉思索一小会,然后忽然拿出自己的手机,迅速切换几个页面,浏览了这几处之后,刘奇智露出了恍然的神情:“这是……集体站队了?” “看的是那几家的官网?”陈善瑜问道。 “嗯。”刘奇智点头。 “结果怎么样?” “‘九州’,‘安睡宝’没动静,‘意尔’和‘大卟’都挂上了。” “很正常,”陈善瑜轻笑一下,“‘九州’和‘安睡宝’还是有顾及多点……不过大家都挂上,他们估计也快了。” “唔,”刘奇智也差不多明白了:“既可以集体站队,抱团取暖,一起承担来自一品尚居的压力,又可以向‘睡大师’表忠心,拉关系……一举多得,这条通告太值了。” “一举多得……”陈善瑜微微摇头:“对于‘九州’,‘安睡宝’来说,甚至对于差一档的‘意尔’,‘大卟’来说,这条通告确实可以一举多得……但是对于我们雅鹿来说,同样发这么一条通告,份量可没人家那么足。” “那有什么办法?”刘奇智微微摇头:“实力不一样,底气确实不一样。” “谁说没办法?”陈善瑜朝着人群的方向努努嘴:“我们现在不就有了?” “小邹?”刘奇智皱眉:“这算什么办法?” “嘿,”陈善瑜苦笑:“这算什么办法?这算最好的办法……你刚才看清了吧,小邹要去的是什么部门?” “公关部啊。”刘奇智用实际回答表示,自己确实有了点岁数,但绝对还没到那种岁数。 “你猜……”陈善瑜拉长声调问道:“调任到公关部之后,会让他做什么事情?” “这我怎么知道。”刘奇智理所当然地摇头。 “这太容易知道了,”陈善瑜自己回答:“百分之一百,全权负责和‘睡大师’的对接事务。” “这,不可能吧?”刘奇智条件反射地摇头,“‘睡大师’这边,这是目前公司最重要的事情,怎么可能让新手负责……而且还不是简单的公关事务新手,而是几乎纯粹的职场新手来负责?” “为什么不行?”陈善瑜反问。 “这……”这答案太明显了,刘奇智反而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噎了一会才继续说道:“这……当然是因为太容易出纰漏了啊。” “对,”陈善瑜苦笑一下:“姜总他们要的,就是这个纰漏。” “这怎么可能?”刘奇智条件反射地摇头。 “为什么不可能?”陈善瑜继续反问:“出了纰漏,我们不就可以解释了吗?” “解释什么……解释……噢!”刘奇智忽然张大了眼睛。 “嘿,”陈善瑜接着说了下去:“出了纰漏,我们马上就可以解释:不好意思,我们这边负责对接的工作人员是新手——为什么是新手——这说起来就有意思了……说起来,这件事,还有这位员工,和‘睡大师’您也算是有点缘分……这可能也是我们雅鹿和‘睡先生’您有缘分吧……” “这……牛逼了。”刘奇智瞠目结舌。 “牛逼吧……”陈善瑜苦笑着:“说不定,就连我这个丑角,也已经在写好的剧本里,设计好了一席之地。” “这缘分设计的……啧啧啧……”刘奇智表示自己只能咂舌:“我总算知道,什么叫做挖空心思了。” “是啊,挖空心思,”陈善瑜忽然叹息一声:“你刚才问我,有没有后悔,我刚才很确实。自己没有后悔……但现在,我觉得我确实应该后悔了。” “是啊。”刘奇智深有同感的叹口气。 “有这种挖空心思支持,”陈善瑜摸摸自己脸上的皱纹,又摸摸中年男人模板般的肚腩,叹息着说道:“上了年纪又怎么样?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能力又怎么样?只要有这样的挖空心思支持……不,就算没这些支持,就算被雅鹿支持……只要能和‘睡大师’拉上关系,就算我年纪再大几岁,还需要担心什么什么爬不爬得上去,能不能坐稳的问题?” 172,那就严重了…… “……不,就算没这些支持,就算被雅鹿开除……只要能和‘睡大师’拉上关系,就算我年纪再大几岁又怎么样,需要担心什么什么爬不爬得上去,能不能坐稳的问题?” “这个……确实不需要,”望着小邹——更具体地说,望着以小邹为中心的一大坨人,刘奇智的语气中终于出现了一点点同情,以及更多的羡慕嫉妒恨:“可惜……这种一辈子估计也就那么一两次的好事了……” 两人同时深深地叹了口气。 正在这时,以小邹为中心的一大坨人忽然安静下来,一两秒后,传出了小邹接听电话的声音:“您好……是的……您好您好,姜总……好的,我马上过来。” 人群让出一条通道,小邹走了出去。 “这是,突然又干嘛?”刘奇智喃喃说道。 “还能是干嘛?”陈善瑜接道:“面授机宜呗。” 五分钟左右,小邹回到了办公室。 办公室中的人群麻利地围了上去,很快又一次由散状聚集成坨状,一个个问题从坨状人群的中央往外飘散。 “小……小邹哥,姜总叫你干啥?” “邹哥,这是又有什么好事呀?” “邹哥,不会是让你现在就换地方办公吧?” “怎么可能这么急?” “任命就这么急嘛……哈哈。” “邹部长,晚上还有空吧?” 同时,小邹……唔,现在应该说,小邹哥,邹部长的回答也顺便飘散出来。 “姜总问我有没有看到群里的通知……” “姜总说,到了新岗位,我暂时主要负责和‘睡大师’的来往沟通。” “没有没有,没聊什么办公地点的事情……不过,估计还是要快点过去吧?” “也没有……没聊工作交接……可能是因为我现在本来就没做什么重要的工作吧……” “今晚……现在还不知道……真不知道……大家不要急,过两天……过两天我一定请大家一起聚聚……” “……” 这样的嘈杂,一直持续了好几分钟时间,直到办公室中,忽然一连串手机提示音密集急促地响了起来。 人们纷纷低头,然后纷纷愣了愣,再然后纷纷惊讶地和周围的同事交换意见。 “不是吧?” “怎么会?” “这怎么可能?” “谁知道这个‘睡博’?” “没听说过……” “我也没听说过……” “小施,你以前不是营销部的嘛,这个‘睡博’是怎么回事?” “呃……” “你也没听说过?你是过去混工资的吧?” “哪有!这个‘睡博’,我听到是听说过……不过它非常普通啊,业务,技术,规模都非常普通,最典型的小厂……比我们厂还小……” “比我们厂还小?” “什么叫比我们厂还小?” “小施,你这话说的,啧啧啧……” “哥,姐……我错了,我错了……”一位小伙子在人群中团团作揖。 “这家就是挺普通,非常普通……” “是吧……是不是……比我们厂还普通?” “我错了,姐。”小伙子团团作揖的幅度变得更深。 “行了行了,不要逗小邹了……大家都问问行内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如果只听表面,这句话貌似出自一位老成持重的厚道前辈,但陈善瑜也好,刘奇智也好,这两位自知不那么厚道的前辈,特别擅长发掘细节。 这一次,两人就同时发掘到,这句话中的某处关键细节:某个稍微有点久违的称谓。 “小邹?” “忽然又小邹了?” “这是发生了什么?” “应该是公司群。” “对的。” “看看。”“看看!” 快速对视一眼,陈善瑜和刘奇智同时掏出手机。 就这么一小会没看,群内已经是三位数的消息数量。 两人飞快地浏览。 信息很好找,和十分钟前一样,点进公司通讯群,再点击一下跳转按钮,通讯群对话记录瞬间切换到了最前端。 两人麻利地寻找关键信息。 关键信息也很容易找,顺着对话记录中,有关业内同行的关键字,以及人群的回应程度寻找就行。 很快,两人找到了几条关键信息。 第一条关键信息: “‘安睡宝’刚刚发布的内容:链接。” “‘安睡宝’发公告了!” “又一家啦。” “估计扛不住了。” “这谁抗得住……除非不想和‘睡大师’合作了。” “不,应该说除非他们家都疯了。” “嗯啊,现在已经不是简单的技术问题了,是到底想选谁得罪的问题……” 第二条关键信息: “‘九州’刚刚发布的内容:链接。” “‘九州’也发公告了!” “麻烦把‘也’字换成‘终于’” “行……‘九州’终于跪了。” “不跪不行啊……现在不是撑面子的时候。” “面子算个毛线。” “低个头算什么,一品想低头还没机会。” 第三条关键信息,同时是最临近的一条关键信息,同时也是让雅鹿毯业财务部办公室人群反应激烈的一条关键信息: “‘睡博’刚刚发布的内容:链接。请各部门速度查找原因。” 这是一条很眼熟的信息,眼熟到这条信息的前半部分,和前两条关键信息的内容完全一致。 但这也是一条很严重的信息。 再次对视一眼,陈善瑜和刘奇智齐齐点击链接。 理所当然的,两人看到了又一条非常眼熟的内容: “热烈庆贺本公司被‘睡大师’列入技术更新授权名单。” 又一条很眼熟的信息,眼熟到这条通告,所有字眼都和“雅鹿”刚刚发布的内容几乎一致,也和“意尔”,“大卟”稍稍前发布的内容几乎一致,也也和“九州”,“安睡宝”稍前发布的内容几乎一致。 这个问题就很严重了。 “意尔”不严重。 “大卟”不严重。 “九州”不严重。 “安睡宝”也不严重。 这四家都是众所周知的,“一品尚居”的直接竞争厂商,也是众所周知的,在这种“睡大师”事件中,虽然没有直接获益,但还是转账了高额赞助款的四家厂商。 ——大家都作好了心理准备的技术更新厂商备选。 173,本分 173,本分 这四家都是众所周知的,“一品尚居”的直接竞争厂商,也是众所周知的,在这种“睡大师”事件中,虽然没有太多直接获益,但还是转账了高额赞助款的四家厂商。 ——也是大家都作好了心理准备的技术更新厂商备选。 可这突然冒出来的“睡博”是怎么回事? 陈善瑜和刘奇智面面相觑。 公司群内的对话继续飞快刷新,大家同样疑虑。 “谁在这家公司有熟人?” “快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会是跟风乱搞吧?” “应该不至于,‘睡博’的风格平时很稳的啊……” “咦,你怎么知道?你和那边很熟?” “没有没有……我随便说说的……” “那你的意思是……对哦,你女朋友现在就在业务部,是不是有关系在‘睡博’?” “没有没有……就算有也只有很普通的业务关系……” “不管普不普通,赶紧问问呗,他们是怎么个意思。” “她不回……估计是已经被抓起来问话了……” 众人议论纷纷间,陈善瑜和刘奇智也正彼此交流意见。 “说起来……”刘奇智皱眉说道:“‘睡博’……‘睡大师’……这两个名字……啧啧……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不太可能。”陈善瑜微微摇头。 “怎么说。” “如果有这种联系,根本用不着便宜我们……甚至用不着便宜‘九州’那几家。” “唔,这倒也是。”刘奇智点点头。 “而且,”陈善瑜接着说道:“内部信息都发到普通群了……这么心急火燎的,公司估计巴不得‘睡博’和‘睡大师’之间有点关系。” “这又怎么说?” “其实公司现在最怕的,就是‘睡博’和‘睡大师’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嗯?”刘奇智诚恳求问。 “那就意味着,我们公司获得的技术更新资格,其实没有任何特殊性。” “等等……”刘奇智皱眉思索小会:“你是说……” “也就是说……10万也好,1万也好,其实没有任何差别……‘睡大师’本来就打算满世界发放合作资格。” “不会吧!!”刘奇智的神情飞快地严肃起来,并瞬间明白了其他同事瞬间严肃的原因: 如果是满世界发送合作资格的话,哥这个月的工资,下个月的奖金,以及接下来的一系列横财,以及横财到手之后的一系列消费计划,岂不是都要拦腰斩断? “我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关系如此重大,刘奇智倏地坐直了身体。 “看看”的渠道很便利。 任何行业沉淀久了,无论职位高低,总会加入几个交流群,这些交流群的设立初衷,大多是为了互通信息,增进感情,但绝大多数时候,随着时间的推移,都会渐渐演变成吹水,广告,以及某些不可描述的图片、视频、资源的主要传播途径之一。 只有像现在这样的特殊时候,这种交流群,才会再次发挥它设立时的真正用途。 果然,点开app,刘奇智看到,平时一个礼拜才十几条对话记录的业内群,此时已经刷成了999的火热状态。 刘奇智点了进去。 里面比较前端的内容,和公司已经看到的内容相当一致。 “‘安睡宝’也发公告了。” “习惯了,‘安睡宝’就是这么稳。” “接下来就看‘九州’了。” “‘九州’肯定也会发啊。” “这可不一定,‘九州’还是有点个性的……” “再怎么有个性也不会用再这种地方吧?” “谁知道呢?脑子抽了什么都干得出来。” “楼上不要瞎xx乱说,现在大家都盯得这么紧,搞这种小套路有意思吗?” “楼上又是哪位?疑似大佬?” “九州发了!” “‘九州’也发了!” “最新消息:链接:!” “嘿……‘九州’也跪了。” “这下算是齐活了……” “话说,有人知道‘雅鹿’是怎么混进去的吗?” “同问,这家貌似是第三位!” “芳芳……说说呗?” “芳芳?” “圈芳芳。” “圈芳芳。” “圈个毛线啊,现在这种时候,人家怎么方便说?不如问问离职员工……老林,怎么回事?” “圈老林。” “圈老林。” “么慌,哥在问。” “速问。” “速度问+1。” “来了……‘雅鹿’的财务部出了岔子,给‘睡大师’打过去的赞助款搞成了十万,于是混到了一个名额。” “我操!不是吧?” “还有这种事?真的假的???” “麻辣个蛋,我要报上去!” “现在不小心搞成十万还来得及吗?” “楼上的id有点眼熟啊。” “疑似大佬再次出现。” “妈蛋,我们也想不小心一下……” “不小心的代价是十万哦……” “谁还出不起十万啊……当然,我是出不起啦……不过谁家公司出不起十万啊……妈蛋,早知道还可以这样,我们众筹也要搞个十万混个名额啊……这是多少奖金和业绩啊我操……” “麻辣个蛋,又来一家!” “‘睡博’?” “这又是怎么回事?” “众筹的来了?” “真的假的,还真有人信?” “妈蛋,我们也要众筹!” “不要鬼扯哦,‘睡博’的老板老稳了,肯定有别的原因……” “求‘别的’原因……” “同求……” “同求+1……” “会不会是满世界发送合作哦?” “求满世界发送……” “同求!” “同求+1” “求个毛线,满世界发送合作有什么好处?大家还是原地踏步吧?” “谁说原地踏步,就算满世界发送,也肯定有一家拿不到手。” “‘一品尚居’肯定拿不到手……38%的市场份额啊,大家都可以过个肥年。” “这么说的话……求满世界发放!” “同求满世界发送!” “同求!” “不用求了……也不用想的这么美了……” “咋了?” “老张,什么情况?” “情况来了……‘睡博’打了5万多,也被翻牌子了。” “什么5万多?” “要不怎么说‘睡博’的老板本分呢?人家这一波就赚了53327块……然后就老老实实地给‘睡大师’转了53327块。” 174,安稳 “要不怎么说‘睡博’的老板本分呢?人家这一波总共就赚了53327块……然后就老老实实地给‘睡大师’转了53327块。”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人家这波赚了多少钱,转头就立刻上供了多少钱。” “我操还有这种操作?” “妈蛋还能这样操作?” “牛逼啊,这另辟新径的……这诚意满满的……简直就……简直就……” “……简直就比直接给10万的那几家还有诚意?” “对对对,就是这样!” “这么一说的话,好像是有这么点意思……” “看不出来啊,老曾这家伙,平时不吭不哈的,关键时刻,脑子居然这么灵光……” “不太像啊……老曾这家伙……平时那么稳的一个人……这太不像他的风格了。” “我觉得也不像……可能……” “兄弟有何高论?” “同求问。” “可能老曾手底下也有个忽然犯了点迷糊的财务?” “迷糊到直接把所有利润转过去?” “迷糊到搞出个这么精确的,有整有零的数字?” “谁知道呢?一切皆有可能呗。” “好吧,你开心就好。” “你不信?那不如你问问老曾?” “你为什么不自己问?” “因为我信啊……” “切,信个屁,小冯你不要和这家伙鬼扯了……这家伙现在正满世界打听,连我家前台都骚扰到了……” “啧,什么叫鬼扯?不管怎么样,我说的也是可能性之一嘛……” “老周你消停消停吧,现在老曾还不知道多忙,不要去给他添乱了。” “……” …… 众人的闲谈揣测中,有那么一条,答案是否定的:老曾属下,并没有这么一个能够精确到有整有零的迷糊会计。——这笔钱压根就是老曾亲自操作的。 也有那么一条,答案是肯定的:老曾现在确实很忙,忙到面前摆了三只杯子,却没有一只杯子里面还有水;忙到面前摆了两台笔记本电脑,却还要不时向下属询问数据;忙到手机一直插着充电器,电量却一直在往下降。 还有那么一条,答案就连老曾自己都不清楚了:现在这情况,接下来到底是应该稳呢,还是应该不那么稳?或者说,现在这情况,接下来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算稳?或者说不稳? 以老曾的本意,或者说,以老曾的个性,当然是更青睐于安稳。 几十年来,老曾一向安稳。 比如说:尽量做成熟市场,这样比较安稳; 又比如说:尽量降低风险因素,这样比较安稳; 又比如说:从不和友商们搞价格战,这样比较安稳; 又比如说:从不过分压榨上下游合作方,这样比较安稳…… 还比如说:早上醒来,先在床上小坐两分钟,然后再慢悠悠地起床,这样比较安稳…… 由此可见,安稳这种东西,在老曾的工作乃至于生活中,被放在何等重要的位置。 因此,当“睡大师”这种明显会严重影响到“安稳”的因素出现时,老曾立刻投入了一百二十分的警惕,并立刻给所有部门下达了“所有和‘睡大师’有关的事情,全部要高度警惕,并第一时间全部上报到我这里来!”的明确指令。 于是乎,当“睡大师”提出赞助费的第一时间,老曾就立刻吩咐财务部门准备资金,吩咐公关部门打听赞助账号。——而这个时候,甚至有很多有产品出境的商家,还在内部讨论是否赞助,或是以何种方式赞助。 于是乎,当“睡大师”向没有产品出境的竞争性厂商表示同样可以赞助,不到十五分钟,“睡博”就已经将两万元赞助款转到了打听到的账户里面。——五分钟用来向同行打听价码,五分钟用来确认价码真实性,五分钟用来反复确认转账操作的正确性。 再于是乎,当“睡大师”再次对某些商家表示出不满时…… 中枪的商家认识到了“睡大师”深不可测的实力和底牌,连忙满世界想办法试图补救; 竞争的商家发觉了“睡大师”这个香饽饽似乎又有了指望,连忙满世界下绊子挖墙脚; 无关的商家看到了“睡大师”带来的热闹越来越大,连忙满世界窜门子看热闹; “睡博”的老曾,则见识到了“睡大师”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可怕影响,立刻吩咐财务,将剩下的33327元,也就是此次事件中涉及的利润,全部转进了“睡大师”的赞助账户。——这种深不见底的漩涡,咱这种小身板绝对惹不起,还是赶紧干干净净脱身为妙。 谁能想到,这一脱身的举动,最后居然为自己,为“睡博”捞到了最后一个技术革新的名额? 其他厂商,尤其是求撬墙角而不得其门的竞争厂商,尤尤其是中了枪被删镜头,或是被点名批评的出境厂商,要是看到此刻老曾的模样,肯定恨不得随便抄起什么玩意儿,砸到老曾此刻正在苦恼地挠着的脑袋上。 没错,老曾此刻正在苦恼地挠着头发。 看来,回归到原来的那种安稳是不太可能了…… 怎么可能回归呢? 这个名额有多宝贵?看看电脑屏幕上已经持续了十几分钟,并一直在继续飞快刷屏的业内群中的羡慕嫉妒恨,老曾很确定,只要自己透点口风,立刻就会有无数业内乃至行业外的人士巨款收购这个名额。 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别逗了…… 听听公司里各层级员工兴奋的讨论,看看办公室,哪怕仅仅此刻正在会议室中的高管们眉飞色舞的神情就知道,只要自己提出这个想法,下一刻就是众叛亲离的下场。 那就顺水推舟,卖掉这个名额? 也都逗了…… 先不谈这种纯粹运气带来的东西,转让过程中“睡大师”是否认可的问题,也不提转让之后自己变成一个退休老头是否真能算身心安稳的问题,从现有的种种教训来看,“睡大师”可一点都不欣赏这种投机取巧的行径,这种行为,极有可能偷鸡不成蚀把米…… 175,时候不一样 也别逗了…… 先不谈这种纯粹运气带来的东西,转让过程中“睡大师”是否认可的问题,也不提转让之后自己变成一个退休老头是否真能算身心安稳的问题,从现有的种种教训来看,“睡大师”可一点都不欣赏这种投机取巧的行径,这种行为,极有可能偷鸡不成蚀把米…… 想着这些,曾老板眉头深皱。 面对如此重大的决策,老板都左右为难,其他管理层当然也就更识趣地沉默不语。 然而,还是有人打破了沉寂:“老板,我看现在也就剩合作这一条路了……‘睡大师’不惜拿出新技术,明摆着就是要搞一品尚居……而技术这玩意儿……我们的技术别说和一品尚居比,就离‘九州’都还差得远,要是不抓着这次机会,到时候一品尚居到底怎么样不知道,但我们肯定死的飞快……那就搞笑了。” 曾总偏过头,说话的是这个房间里面相差不多最年轻,同时职位也差不多最低的家伙:销售部副经理。这个时候敢说这些话,而且语气还不是那么客气,这家伙肯定有点特殊的依仗:这是自己的儿子。 “啧,”曾总翻个白眼:“合作合作……你知道个毛线……说起来多简单,上下嘴皮子一合就行了,真要动生产线了,资金,技术,人员从哪里来?也麻烦您上下嘴皮子动一下就来了?” 从这句话可以听出,曾总自己心中其实也很清楚:到了现在这个形式,配合“睡大师”进行技术更新,反而才是“雅鹿”唯一能够继续保持安稳的选择。 然而,曾总所说的麻烦,也是扎扎实实的困境。 不像一品尚居这样的行业顶尖厂商,坐拥行业内同样最顶尖的技术积累和资金积累,也不像紧追其后的“九州”,“安睡宝”,怎么都有着一定的底蕴和积蓄…… “睡博”这样的小厂商,本来就是勉强存活,精打细算地赚点辛苦钱,老板本身又一心求稳,资金方面还勉强可以想办法找找——其实资金都不是那么好找,近两年经济形势恶劣,未来也在一片迷雾之中,大部分人手头都紧,而手头不那么紧的那部分人——想想这两年偶尔拆借的过程,曾总就头皮发麻。 接下来还有更麻烦的技术……纯粹的技术,“睡大师”或许可以提供,但从纯粹的技术到投入生产,根本就不是几本图纸和操作手册可以解决的问题,看看行业内哪几家排名靠前的厂商,哪家不是和大学或者是研究所有着合作关系,时不时还要派技术部员工满世界学习进修?回头再看看自家睡博这个档次的厂商,甭管广告、宣传册、产品说明书上描绘得多么天花乱坠,本质上都是炒炒靠前几家的剩饭,而且还得是最成熟的那种剩饭——也就是相关技术已经普及到某些厂商的最基层,压根没法有效保密的那种。 接下来还有同样麻烦的人员,这里所指的人员当然最重要的就是技术人员,但远远不止技术人员,而是几乎会波及到所有部门的人员调整。 行业外的普通人可能会认为,睡博引进新技术,生产的还是毯制品,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冲击。 确实,从某方面讲,睡博其实也“更新”过技术,而且,以前的那种“更新”,确实对睡博的绝大多数员工都不会造成影响,然而,曾总这样在商场摸爬打滚了这么多年的人很清楚,这次引进的新技术,表面上看起来似乎确实还是生产毯制品,但行业剩饭技术,和行业顶尖技术,甚至是超前技术之间,体现出来的结果绝对不仅仅是生产方式,工艺流程等等的差别,同样也是最终产品成本,品质,以及定位上的巨大差别。 勉强保暖的毯子和品质最好的毯子,消费人群会一样吗?推广部门的工作方式能一样吗? 三百块的毯子和三千块的毯子,进入的卖场会一样吗?以前打下来的渠道和上下游关系还能用吗? 主打睡眠效果和主打经济实惠的毯子,大家的容忍度会一样吗?售后部门还能由行政部的员工兼职,用唯一的一台座机敷衍吗? …… 等等等等。 一重又一重的疑虑,一重又一重的难题…… 这么一重又一重下来,这哪里是还是什么简单的更新技术,这完全就是开一家全新的公司! 听着曾总说完这些,房间里更加沉寂了。 如果说刚才的沉寂是不想触老板的霉头,那么现在的沉寂,就是更不想触老板的霉头,以及确实无话可说。 “要不……”过了许久,还是曾小公子再次开口:“我们还是继续回头生产毛巾?” 是的,生产毯制品之前,睡博的主打产品是毛巾。——当然,那个时候不叫睡博。 “要不,”曾小公子继续说道:“再试试四件套的市场也不错?” 再之前,“睡博”的主打产品是四件套。 “又或者是窗帘?袜子……对了,还是餐布?” 曾公子说的这些,都是“睡博”曾经主打过的产品,只不过…… “不要想着还有什么退路了!”曾公子大声说道,“我们当时就是做这些没了利润,才想尽办法改产品……当年能改,现在为什么反而不能改了?” “小峰,时候不一样了啊。”曾总轻叹一声:“当时资金遍地,也没什么专利一说,挖人只要愿意给钱就行,现在这时候……能够维持经营就已经阿弥陀佛了!资金……那几个叔叔伯伯你自己也熟,要不你去开口?技术……你知道大学的校门朝哪边开吗?人员……今年销售部的招聘就是你负责的吧?成果怎么样?小峰……时候不一样了啊。” “嘿,时候不一样了……”面对这些算得上有些严厉的责问,曾公子反而微微一笑,“是啊,就是因为时候不一样了,所以才要试一试。” “嗯?” “要不?您先接几个电话?”说着,曾公子缓缓掏出手机,递到父亲面前。 “这……”曾总有点愕然地接过手机:“什么电话?” “时候不一样了的电话。” 176,各取所需 “这……”曾总有点愕然地接过手机:“什么电话?” “时候不一样了的电话。” “什么时候不一……” 铃声打断了曾总的疑问。 “小曾,怎么样?现在是什么情况?”接听键刚被按下,电话那头,一个威严的声音传了出来:“你爸还是没决定好?小曾,我和你讲,和你们的合作,老周和老张都很有意见,现在是我强压着才勉强给了个面子……不管怎么样,咱们毕竟是世交,看到机会,不帮忙说不过去……不过,毕竟没完全达成共识,你那边也要抓紧……不然太容易出幺蛾子了。” 这是个很熟悉的声音,不过这个熟悉的声音所说的内容,老曾有点摸不着头脑,他微微皱起了眉头。 见父亲老半天不说话,小曾不由探头看向自己的手机——很显然,手机没有任何故障——小曾疑惑地开口了:“爸,您没听见肖叔叔……” 老曾飞快地抬起一只手,阻住了儿子接下来的话。 虽然搞不清老肖是什么意思,不过多年的经验,让老曾有种强烈的预感,此时再保持一会沉默,很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果然,又十余秒的沉默之后,电话另一头的声音深吸口气,同时收起了那份威严,换成了闲谈的语气:“嘿,是老曾吧?怎么样,听说你要点资金?” “有是有这个想法,”老曾用同样闲适的声调说道:“不过太贵的资金,就没资格享用了。” “瞧你说的,”电话那头打个哈哈,“怎么样才算不贵?” “这个我肯定是外行,”老曾回答:“您说说看?” “资金是这个数,年利率这个数……”老肖没有绕圈子,直接说了两个数字。 “哦?”老曾有点吃惊。 这两个数字都出乎了老曾的想象,它们都没有平时,尤其是最近这段时间,老曾,以及老曾的朋友们谈及融资时的那种苛刻和盘剥。 此时,老肖提出的这两个数字,前一个数字是一个相当大气的数字,后一个数字是一个相当划算的数字,尤其是在这种经济形势下。 “此外,”老曾惊讶的时候,老肖继续沉稳地说道:“贵公司也可以选择让我们入股?” “嗯?”入股也是很常见的合作方式,老曾连忙询问:“这个数字的资金,你们打算摊成什么比例?” “这个数字……”老肖又说了一个数字。 “哦???!!!”很显然,这依然是一个相当划算的数字,这一点,从老曾的不由自主地加重了一些呼吸声中就可以听出。 “另外,”老肖接着说道:“到底算拆借,还是算入股,我们还可以灵活计算。” “还可以灵活计算?”连续的两次惊喜,已经开始让老曾的脑袋有些反应不过来,他略有些迟钝地回答:“什么叫灵活计算?” “灵活计算的意思就是……”老肖抛出了第三个重磅炸弹:“从我方提供资金开始计算,一直到生产线改造之后的第三个月,唔……条件允许的话,也可以是第六个月……到时候再由贵公司自由决定,我方提供的这笔资金,到底算拆借,还是算入股。” 三个月,乃至六个月之后,再自由决定,提供的资金到底算拆借,还是算入股…… “这……这是你说的?”听到这样的条件,老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样的条件,也就是说,“睡博”这边,完全可以先行接收这笔资金,三个月,乃至六个月之后,如果到时候大幅度盈利,就将这笔资金计算为拆借,偿还本金,以及那笔明显相当划算的利息;而如果到时候盈利不那么乐观,甚至是亏损的话,“睡博”也可以将之计算成入股,增加一位同生死,共进退的合作伙伴,共同分摊损失。 更简单地说,从这个重磅炸弹可以看出,连这样的条件可以自己提出,老肖提供的这笔资金,压根就不需要“睡博”承担任何风险。 同时,它们也同样体现出,在老肖那边,对“睡大师”这个技术改造的计划,看好到了什么程度! “那个……”说完这些,见老曾迟迟没有反应,电话那头的老肖问道:“老曾,你在听吗?” “嗯。”老曾轻轻地从鼻孔种挤出点声音。 “你觉得怎么样?”老肖问道。 “我觉得挺好……不过……”老曾很心头有些不解,或者更准确地说,很有些顾虑地说道:“老肖,咱们也认识这么多年了,说句冒犯的话……嗯……这么多年来,没见你这么善解人意过……你刚才说的这里面……嘿,别是给兄弟下什么套吧?” “嘿,”电话那头,老肖立刻轻笑一下,“我倒是想呢?可惜这些都不只是说说……到时候都要和你白底黑字地签文件……至于到底是不是这么回事……你不会想让我帮你请律师吧?” “额,那个就不麻烦你了。” “那不就行了。”老肖继续笑道:“你用自己的律师不就放心了……老曾,和你说明白的吧,给出这样的条件,一个呢,就是我和老周正好在这个行业里混过……看完最近这趟子事,我也好,老周也好,老张也好,都对‘睡大师’的这次动向很看好……第二个呢,你们都说最近这年头难找钱,到处都是脸难看,额度低,乱收钱,……可是我们这些玩钱的,最近这两年也实在难出钱,没业绩,收益低,没保障,找个合适的项目,实在太不容易……” “难怪了,”老曾稍微有点理解了:“‘睡大师’这个项目……” “是的。”老肖重重回应:“‘睡大师’这个项目,上面已经决定,一定要竭尽全力拿到,不管份额大小,先搭点边再说……你这边也是运气,光我们集团,这几个小时下力气的就有好几个方向……也算是运气,咱们正好在合适的时候,遇上了合适的事,各取所需……” 177,何乐而不为 “……咱们正好在合适的时候,遇上了合适的机会,大家可以各取所需……” “唔……”老曾差不多明白了。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说到这儿,电话那头也默契地稍稍停顿,给老曾留出了一小会撸清思路,然后才接着说道:“怎么样,老曾,我的诚意,你已经看到了。” “是的,确实很有诚意。”老曾不得不点头认可。 “那么?”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电话那头的声音种透出某种恰到好处的期待。 “那么,”老曾冷静地回答:“等会我会再联系你。” “嘿,”期待顺理成章地换成了不满,当然,还是某种恰到好处的不满:“老曾,咱们来往这么多年,没必要搞这套吧?不管你找到哪里,都不可能有比这个更好的条件了吧?” “这可不一定,”老曾轻笑着回答:“贵司‘正好’有几个混过这个行业的内行,其他公司未必就都这么‘不巧’吧?” “好吧,你说的对,”老肖痛快地承认这点:“其他公司说不定也可以很巧,不过……老曾,大家都在这个圈子里摸爬打滚这么多年……你应该很清楚,这次融资的关键,肯定不是小数点后面的那点差别……这次的情况,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老曾你也是明白人,心里肯定很清楚,能给的条件,我这边肯定已经尽力争取了……相信你也更愿意和熟人合作吧?” “这个当然。”老曾也痛快地承认了这点。 “所以?”恰到好处的期待又来了。 “所以,”老曾还是不得不说:“等会我再联系你。” “嗯?” “不然呢?”老曾理直气壮地说道:“我的麻烦又不是只有资金。” “噢噢噢!”对面秒懂,“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关心则乱,不过,如果别的问题解决的话,资金这一块?” “当然是更愿意和熟人合作了……当然,我也肯定会问问其他‘正好’的公司,希望他们和你说的一样,只是小数点后面的差别。” “这个我可以保证。”老肖很自信地回答:“那就……预祝合作愉快?” “现在预祝个屁啊……”老曾苦笑一下:“问题还一大堆呢……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太抱希望了……” “是吗?”老肖轻笑一下:“我看未必……” …… 果然“未必”。 而且是相当“未必”。 老肖的电话挂断,小曾拿回手机按了几下,不超过三秒,电话再次响起,小曾将电话又麻利地塞到了老曾手中。 “曾总,是我啊……江纺老乔……” “哪个江纺……老曾你这,有点不地道啊……江南省江市纺织测试研究所……上次林县交流会的时候,咱们喝的很痛快啊……” “哪里哪里开个玩笑……别别……是我冒昧……不好意思这个时候打扰您……有点事想找您帮忙……” “那就不客气啦……那个,曾总您应该已经猜到了……江纺这边,希望能够和贵司在技术方面达成合作……” “哈哈,都是内行……我这边冒昧一下,就不说套话了……曾总,‘睡大师’这次机会,所里这边很看重,希望能搭个顺丰车……正好我这边有您的联系方式……” “费用?什么费用?……噢,曾总,您可能误会了……所里这边,这次希望的合作方式是真的技术合作,嗯,真正的那种技术合作……我所提供技术人员,贵司提供技术……唔,贵司提供睡大师技术的研究条件,共同研究……我司不参与经营,更不参与经济这一块……纯粹是技术参考……” “贵司完全不用出任何费用……对,没有出场费……对对,也没有咨询费,没有参考费,没有培训费……所有费用都没有,贵司只需要负责我方技术人员的食宿……额,张所,嗯?嗯,嗯,嗯……(和身旁人沟通的小声)……算了,食宿费用也不用贵司负责,贵司只需要接受我方技术人员到贵司的场地就可以了……张所?嗯?什么?不是吧??!!嗯,嗯……(和旁人沟通的小声)……我方……咳……合理的话,所里还可以酌情支付一定的培训费用。” 所里还可以酌情支付一定的培训费用??? 听到这句话,老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 第三个电话和第四个电话,来自两家和“睡博”一样主营毯业,业绩和规模也一样不上不下,但主打产品和领域拥有极强互补性的两家厂商。 “老曾……听说你现在需要人手?”“老曾……恭喜啊……消息没错的话,您老人家现在需要扩招了吧?” “明人不说暗话,老曾,我早就想和你聊聊了,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咱们正好互补啊。”“老曾,我这人性子直,就不绕圈子了,接下来,你这边肯定要走高端,咱们有很好的合作前提。” “老曾,原材料那边,我这里有很好的关系。”“曾哥,业务员这一块,业内都知道我这边的实力的……” “员工工资?哈哈,曾总你太见外了,这才几个钱,我这边……唔,三个月之内,直接从我这边开吧。”“问题就这点小钱?……曾总,您不是吧?行行行,我出,我出不就好了?” “好吧好吧,都不是外人……曾总我和您直说了吧,大家都说业内这次估计要巨变,我看……这次也确实是个大坎……老曾,大家都混这口饭,您也知道,就咱们这点规模,遇到这种风浪,很可能就扛不过去……放心吧,这些员工,在我这里短的两三年,长的七八年了,都是很优秀的人手……人都是讲感情的,能帮大家找点出路,我这点脸面算什么…………放心吧,合同可以非常灵活,都由你那边出……我就想着,如果老天保佑,我这次扛过来了,我的人手增加了业内最先进的经验;实在不行,如果真走到最倒霉的那一步,我这边也省点赔偿金,您那边多点合适的人手,大家各取所需,何乐而不为呢?” 178,还没有给予回报 第五个电话…… 第六个电话…… 第七个电话…… …… 十五分钟左右,又一次挂断电话,曾老板已经发现: 资金没问题了,技术没问题了,员工没问题了,就连之前没考虑到,或者说,暂时还没必要去考虑的手续,场地,原料,渠道,运输等等,现在也通通没问题了…… 电话铃声又一次响起,不过这一次,曾老板没有继续接听,他将手机丢回给儿子,“好吧,看来时候确实不太一样。” 接过手机,曾公子同样没有接听,顺手将手机按成静音,曾公子望着自己的老爹:“那……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曾老板翻了翻眼睛:“曾总您都安排得这么周到了……我要是不照做,岂不是浪费了你好不容易谈出来的这么多好条件?” “那就是行了?”曾公子先是大喜,然后立刻发现父亲似乎有点微妙的情绪,他连忙解释:“我哪有这个本事啊……别人愿意给这么好的条件,还不是因为您的面子……” “我有什么面子?”曾老板苦笑一下:“胆小如鼠的面子吗?” “不是不是,当然不是。”儿子连忙飞快的摇头:“大家都知道……都知道……您……那个……您最稳了……对……就是最稳,稳如泰山。” 胆小如鼠也好,稳如泰山也罢…… 曾老板很清楚,接到的这些电话,得到的这些条件,能够这么贴切地符合自己求稳的性格,其中自己在外的名声或许起了那么一点点作用,但更重要的,当然还是“睡大师”表现出来的强大商业前景,竟然让电话中这些平时和自己通话时,经常在礼貌中透露出些许不耐烦的“友商”们,居然开始注意到了照顾自己这个小厂商的情绪。 “行吧,随便谁的面子了,”想着这些,曾老板又一次轻轻地摇摇头,“能到这个程度,看来也差不多了。” “那……”曾公子继续用探询的目光望着父亲。 “按你的想法操作也不是不行,”迟疑几秒,曾老板缓缓说道:“不过,有两件事你要做好。” “嗯,您说。”曾公子飞快地点头。 “第一,”曾老板正色吩咐:“这些厂商都是你联系的,他们承诺的事情,你要一条不差地安排到实处。” “嗯。”曾公子立刻点头:“这个简单……不怕他们做不到。” “嗯?”曾老板立刻皱眉,对儿子盲目自信的态度不是很满意。 “嘿,”曾公子连忙指指手机,解释道:“其实,您老人家刚才接他们的电话,才是真的给他们面子……想给您打电话的人,后面还排着老长的队。” 唔…… 曾老板哑然,这才意识到自己之前接连受到一连串电话的冲击,思路还有点没转过来。 我说呢,怎么这么大一块肥肉,每个领域都只有一个人想吃…… 原来这些电话,已经是儿子筛选过一次的结果。 儿子……又长大了啊…… 注意到这点,曾老板不自禁地露出点微笑,他点了点头:“那行吧,第一件事你去安排就好了……然后是第二件事,也是最重要的事。” “嗯?”儿子整容。 “抓紧联系‘睡大师’,”曾老板说道:“问问他,对这种合作方式,持什么态度。” “好的,”大约已有所预料,曾公子也严肃地点点头:“大家会尽力。” ———————— 又十五分钟后。 谭州,望月山庄,八号栋。 “沈先生,”一楼客厅背向窗户的沙发,刘萌萌从手机屏幕中抬起头来:“‘睡博’的回复也来了。” “怎么?”对面沙发,沈霖放下面前正在整理的a4纸,同样抬起头来:“怎么说?” “他们想知道,这次技术改革的机会,能不能和其他厂商合作。” “可以啊,”沈霖有点疑惑:“这个……之前就说过可以吧?” “额,”刘萌萌又看看手机:“‘睡博’的意思是,资金,技术,人员,场地,原材料,渠道,卖场……这些环节,可能都要合作……” “这个……”沈霖有点懵:“他们不是直接把合作给卖了吧?” “应该没有,”刘萌萌第三次看看手机:“如果直接卖了,反而不会这么问才对。” “那就随他们呗,”沈霖无可无不可,也看看面前的打印纸,“‘睡博’这家规模有点小,可能确实有困难吧……只要不是直接卖了,随便他们了。” “那我直接回了?” “好。”沈霖点点头。 “那……”低头在手机上敲击一小会,刘萌萌抬头:“这样的话,商家这边……现在应该都完成了。” “嗯。”沈霖又点点头。 “那……”刘萌萌看看身边的小姐妹,汤意新轻轻地点点头,于是,刘萌萌继续说道:“那,我们先回去了。” “回去?”沈霖微微皱眉:“我们还有一件事吧?” “额?” “我们刚刚只解决了直接让厂商技术更新的事,”沈霖皱眉接着说道:“你不是建议我以这个技术做技术,再开一家全新的公司吗?” “嗯,是啊,不过,”刘萌萌同样疑惑:“您刚才不是说,还不到时候吗?” “那是刚才,”沈霖微笑着说道:“现在,厂商的问题解决了,也就到时候了。” “额,”和汤意新对视一眼,刘萌萌重新坐好:“那您打算怎么操作?” “不对,”沈霖摇摇头:“应该是你告诉我怎么操作?” “额,”刘萌萌不明白了:“您……沈先生,不好意思,我没明白您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沈霖再次微笑:“刘小姐,你应该看到了,给赞助费的,老实给赞助费的,超额给赞助费的,我这边,几乎都给了充分的回馈。” 无非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那套呗…… “嗯。”刘萌萌点了点头。 “不过,”沈霖继续说道:“还有一家,从头到尾都给予了我最大的支持,同时也是第一家提供赞助款的商家,我好像还没有给予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