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侍读》 第1页 《太子侍读》作者:长歌当黑【完结】 文案: 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日忘却营营 内容标籤: 宫廷侯爵 江湖恩怨 天作之合 天之骄子 搜索关键字:主角:慕九寒(慕卿),姬阳修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与殿下,同心同德 第1章 孽缘 慕九寒出生的时候,正是三九寒天,屋外雪下得鹅毛似的大,他的老爹看着屋外一片冰天雪地说这孩子惯会折腾人,这么冷的天出生,就叫九寒吧,抗冻。 抗冻不抗冻这还是有待考证的事情,反正慕九寒确实是像大雪里生出来的小孩,渐渐长大,便是雪白一样的娃娃,看着倒是惹人喜欢,且不哭不闹,不怕人也不缠人,只是安安静静的,于是与其他过分活泼的小孩子比起来,显得很是呆愣。 周岁抓周,慕九寒一手拿了一个玉珠一手提了一本佛经——父母一时找不到四书五经,恰巧几日前一个老和尚化缘,便胡乱摆在桌上。 这就很有意思了,不知道谁说了一句,我们猜猜小九儿将来是先做和尚再赚钱,还是先赚钱再做和尚? 然后这个人就被他的母亲用擀面杖赶出去了,说做什么和尚,长大还得取个媳妇继承家产呢。 虽然慕家的家产只是一个小酒楼,但是也是家产。 慕九寒的娘亲赵执仙在宫里做乐司师父,年轻的时候是极有名的乐姬,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凡是御前舞乐之事,少不了要他的娘亲去镇场,后来遇到了慕九寒的父亲,便不再登台,只专心教习后辈。 至于慕九寒的父亲,不过是一个赌鬼混混,盖因相貌好些,又会花言巧语,便骗了他的娘亲做夫人,当时是都觉得美人落尘,误配良人,都为她惋惜,不过慕九寒的父亲成亲之后竟然戒了赌,慕九寒的娘亲出钱在城郊盖了一件酒馆,便只专心经营这酒馆了。 因为在宫中当差的缘故,其母亲一旬才能回来一次,父亲平时和酒馆里的客人聊天打牌,也不多管慕九寒,是以慕九寒自小便没什么人看管,只是他本性安静,倒也没长成什么混世魔王的样子出来。 再大些的时候,慕九寒常常在自家小店门口坐着,通常一个下午不带换位的,有时候拿着一个书本子念字,有时候抬起头研究日升日落,又或者什么也不想坐在那里发呆。 他惯常穿着白色或者洗得发黄的衣裳,眉眼唇色也像是笔墨尽了勾勒出来一般,好像少了颜色,因此很是寡淡,往那台阶上一坐,和在一块倒像一副褪色的旧画。 明明不过一个才十一二岁的小孩,正是漫山遍野疯玩的年纪,他却不喜欢和人胡闹,只安静的待在一处,自顾自的玩,一个人也不知道有什么趣味,问他怎么不和其他小孩一起玩,便说没意思。 小小年纪,竟然也说没意思。 偏偏又绵里藏针一样的倔脾气,王风往慕九寒的茶杯里掺了一滴酒,他喝了一口就放下,说什么也不肯喝第二口。 王疯子便笑道: 「这就是奇怪,你觉得什么都没意思,一口酒又这么介意。」 「我又不是没有味觉。」 慕九寒皱皱眉,觉得好像被人当傻子对待了。 王疯子是一个头髮花白的老头子,只知道他姓王,又疯疯癫癫,所以都叫他王疯子。两个人认识倒也不一般,那时候慕九寒坐在门口,王疯子本来要装作病重的样子骗他的钱来着,但是慕九寒看着他涕泗横流演戏演了一个时辰,也没有要过去帮忙的意思,只是看着他,最后这老头不得不认输,又装模作样的说这孩子心冷的很,慕九寒抬起头悠悠的看着他,说了一句我见过很多真的快要死的人,你和他们不一样。 王疯子立刻被吓到: 「小娃,那你是故意的?」 慕九寒点点头,说我就是想知道你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刚才我看到你压死了一只蚂蚱,绿水都粘到你的衣服上了。 王疯子立刻表现的好像是他吃了那只蚂蚱一眼。 慕老爹从门里出来,他本来全程看着,这一时也笑的肚子疼。 说:「你老头也有被驴的一天,还是被一个小孩子,丢不丢人啊。」 其他人也跟着嘲笑,王疯子就在这笑声中干脆朗利的夹着慕九寒就跑了。 到了巷子的尽头,出现一处篱笆院子。 慕九寒还没有从自己竟然被胁持了中反应过来,手指就被这个认识不到半天的老头割了一个口子,下意识的吸了一口气,往下看去,就见血滴在一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来的冒着寒气的杯子里,半杯血液立刻就冻成了血块。 「以后你就是我的徒弟了。」 王疯子志得意满的说。 慕九寒捂着手指,深深觉得,这应该属于拐带儿童的一种。 可惜等到了天黑也不见父母来找自己,他趴在王疯子那杂草横竖的院子里,在那刻着横七竖八拐弯抹角的迷宫的木盒上无聊的滚着里面的珠子。 一边不由得用他娘教的所有的词语来感慨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强抢民男,真是世风日下啊。 然后却也就此定了师徒关系,日日的来跟着王疯子练五禽戏,非说是什么绝顶武功,慕九寒金鸡独立,每每翘起腿的时候便觉得分外羞耻,但是也没法,他抵抗不过,只得认了。
第2页 十二岁本命年的时候,应该穿点红的,不然会倒霉,不知道什么时候传下来的规矩。 然而谁也不知道,慕九寒为什么抗拒这个颜色,大年初一他的娘亲搂着他要他穿红色,他就像要被剥鳞的鱼一样来回翻转,扭的不行,最后实在没有办法,母亲用红绳系了一块红玉给他挂脖子上了,聊胜于无,也勉强过了。 后来慕九寒说早知道会遇上你这个神经病,我天天吐也要穿红色的衣裳熬过那一年。 姬奕窝在软榻上笑的花枝乱颤的,书籍杯盏翻了一地。 服侍的宫人们站在门外,齐刷刷的站成一排,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多说一句话,太子爷性情孤绝怪异,这一刻和你嬉皮笑脸,下一刻就能把刀子送到你的心里,叫人不敢多有懈怠。 只是可惜,慕九寒在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一眼看出这位太子爷的本性,也没有什么未卜先知的本事。 那是四月的时候,慕九寒从王疯子那里回去的路上,远远地看见巷口最大的那颗花树前站着十多个人,似慕九寒没有见过的人和衣着,看起来名贵的很,他打量了一会,却并没有停下脚步围观,他本来也没有什么爱凑热闹的癖好。 却在将要走过去的时候,听见一道声音说道:  「这一树火红,竟然无人欣赏,放在这里从开放到衰败,一概无人问津,那么它在开出这样的花的时候,是该多么的难过。」 这话真矫情,还是那种吃饱了没事干的矫情。 慕九寒一边心里默默的腹诽,本想无视路过,却又鬼使神差的停下了脚步,然后转过身,就看见领头的那个人站在树下,一身的火红,却和他常见的那种发白的红色不同,而是正统的朱红色,衣服上绣着大朵栩栩如生的蔷薇花,腰间繫着珠玉叮噹,再往上看是沉醉在自己世界里的一双丹凤眼,眉间恰有一点硃砂。 好像是感应到了慕九寒的目光,对方也看了过来,眨了眨眼,便朝着慕九寒笑,慕九寒看着,恍恍惚惚,竟然有一种那颗花树成精的错觉。 实在是因为这个少爷长着一副淸贵俊艷的好相貌,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又穿的这么好,大约是什么王都里的贵人。 慕九寒虽然年纪小,也晓得本朝以红为尊,太祖皇帝与太妃从蔷薇锦城起家,虽然蔷薇不做国花,然而却也是轻易不能够使用的。 被这样看着,似乎自己应该要说些什么,来表达一下自己的看法,才算合理,毕竟是住在这里许多年。 于是慕九寒道:  「无聊。」 吐出两个字,慕九寒又转身继续自己回去的路,然而还没有走出三步,面前就悄无声息的站了穿着一样衣服的三个壮汉。 他抬起头,眨眨眼睛。 瞭然的转过身,那少年却看着还专注在树上的神经病。 大概是真的看得累了,那个人转过身好像是要离开,瞧见慕九寒眼也不眨的看着自己,倒像是惊着他似的说道:  「你不走吗?」 九寒转头看了一眼三个武者,然后默默的看着此人,意思表达的十分明显,你的人堵着路,我怎么过? 「吾并没有说拦你。」 少年似笑非笑,又觉得不可思议的说道:  「留的路应该够你通行,难道你非要这个路上一个人也没有才能过去,人为什么总是这么自私呢,」 …… 慕九寒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但是他又说的好像很有道理,自己竟然不能反驳。 于是什么也不说就从最左侧的田埂上走了过去,竟然真的没有拦阻。 …… 真的是无聊。 慕九寒暗暗腹诽,以至于等到他回到自己家里的时候,还觉得这是一件无法理解的事情,谁家这么纵容,竟然把一个神经病放出来四处熘达。 神经病少年乃是本国太子,名姬奕,字阳修,奉命微服私访,找他命中注定的伴读,目前方才微服私访到城郊。 第2章 奉旨入宫 姬奕站在原地站了一会,说我们出来是干什么来着? 自小跟在身边的小太监徐徐就说您是要亲自找一名侍读。 那就刚才过去的那个吧。 姬奕说道,又回头看了那树一眼,说有空把这颗树搬到宫里,在这也没有人欣赏他的美感。 徐徐背后一阵冷风过,第一千零一次后悔为何当初为太子挑选近侍太监的时候自己没有称病退出。 太子样样都好,只有一样,过分喜欢种花种草,太子东宫里花花草草的占了大半的位置,太子看见了喜欢的就往宫里搬,大多水土不服的移了死,接着死了移,循环往復,没个尽头。 只是那些花草长得好的也就罢了,就怕移了有异味或者引来什么东西的植物,实在是不好,一位娘娘就是因为打太子宫前走了一遭,回去后就生了红疹,痒痛不断,差点毁容,一开始还以为是什么人陷害,后来查明了原因,乃是和太子宫里的一样花草相冲,然而太子受皇太后偏爱,皇帝也只是呵斥两句,然后便不了了之,这位娘娘哭了几通,反倒惹得圣上太后厌烦,说她不明大义,实在心窄,因此众人深知太子受宠非常,众人再也不敢从太子门前过了。 而太子本人更是不痛不痒,面对那名妃子的控诉,毫无任何反悔之心,乃至于告到了圣上面前,也只是将那些有所威胁的花搬到了宫外而已。
第3页 只是此次微服,圣上却是专门下了密旨,什么侍读之类的找不到不要紧,也不是什么必要的事情,大臣家的孩子们轮一遍也能轮到成年,只当是出去散心罢了,别的无妨,千万看着不让再往宫里搬东西。 圣上虽然不大想与太子施加压力,然而被妃子哭哭啼啼的控诉儿子又养什么不得了的花草也实在头疼。 想到这层,徐徐就哎呦一声走过去,弯着腰说道: 「爷啊您开开恩,这么一棵树,看着也在此地生长了上百年了,想着是有了灵气的,它愿意长这穷乡僻壤里,兴许,兴许这是有它想陪的人,移去宫里,怕是,怕是……」 他兀自要找什么藉口,宫奕冷哼一声,整瑕以待的看着他,笑道:  「那就是本宫错了?」 「不敢,不敢!」 顺行的人立刻齐刷刷的跪了一排,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宫奕目光在他们身上来回巡视了一会儿,方才道:  「算了,让人去查查那小孩的底细,没什么问题,就选个日子送到宫里来了。」 「哎!」 徐徐只得应下,心中却叫苦不迭。 他只以为太子殿下说什么出来亲自找侍读,不过是想要偷熘出宫玩的藉口罢了,谁知道他真的要找一个孩子往宫里带,徐徐一想起来圣上与太后的殷切叮嘱,便顿觉心死如灰了。 慕九寒自从见了那奇怪且神神道道的少年之后,便总觉得忐忑不安,要发生什么事情,及至他终于要把这件事情抛之脑后的时候,却是飞来横祸突然而至。 那是八月底的时候,该是结霜的时节,宫里来了人,据说是很有权利的公公,擎着一柄拂尘,是本地县官点头哈腰的领进门,然后哗啦啦的跪了一地的人。 那公公捏着嗓子宣了一道旨,说是慕家长子慕九寒天生聪颖,今不忍玉藏泥沼,雁行家禽,故宣入宫,常伴太子左右,清其耳目,雕琢成器,以张圣德,掘其潜能。常伴东宫,是为太子侍读。 絮絮叨叨的一大堆附庸之词,删繁就简,乃是宣慕九寒入宫。 一地的人全都震惊,不知道怎么就和皇宫有所联繫,慕家掘地三尺,祖祖辈辈也从来没有进过王都王宫的大门。 就算是慕九寒的母亲,接道这样的圣旨,也瞬间花容失色,不能言语,她在宫中的时日,只听说太子在民间找了一个孩子做侍读,却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是自家的孩子,顿时面色惨白一片,入宫,那岂不是…… 传旨太监认出赵执仙来,也看出了她的恐惧,便安抚道:  「赵大人,被太子看上,那可是几世人修不来的福分,再过几年太子大了,小慕公子跟在太子身边,伺候好了,前途自然不可限量,若得了千金小姐垂怜,可不是平步青云,光宗耀祖了。」 这话也不只是和他的母亲说,也是和所有来看热闹的人说:  慕九寒连同众人一起跪在地上,尚且不知道这一句「常伴太子左右」是个什么意思,只是眼瞅着那公公笑眯眯的看着自己,像是地府里的勾魂鬼差一般可怕。 而周围一阵吸气声,能入宫,并且还不是入宫做太监,并且还是给传说中的太子做侍读——这可是达官贵人家的少爷才能做的差事,慕家小子这一遭,可不是飞上枝头做凤凰了么。 于是连胜道贺说是他们老慕家是祖坟冒青烟,从此他们便平步青云了,入京啊,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缘。 父亲大喜过望,母亲暗自神伤,对什么平步青云的话恍然并不在意,只问了公公什么时候能够回来,公公只是笑了一下,弹了弹身上的灰尘,轻描淡写道:  「过个十年八年,若太子爷厌倦了,自然回来。」 十年八年……如何等得起。 母亲当下煞白了脸,又问宫中是否可以相见,又或者跟着自己先学些规矩也是好的,那公公便只轻笑,说赵大人吶,若是要学什么规矩,太子宫中的人,哪一个不能做他的师父呢 赵执仙便无话可说了。 慕九寒不大想去,他懒,不喜欢挪窝,且母亲如此愁苦,想必不是什么好事,然而抗旨不准自然是不可能的,及至此时此刻,慕九寒方才知道原来他是不自由的,原来他想到哪里去就到哪里去,是在官员不会来人干涉的情况下才能实现的。 士农工商,商是最低一等。 晚间父亲在前面大宴四邻,后院静悄悄的。 昏暗的油灯下,娘亲搂着尚不知事的小妹慕三温,坐在慕九寒的对面,喃喃说道这是……这是荣幸啊,九啊,咱们祖上没有沾上什么官气,娘亲我在宫中,也是看人脸色,你这一去,是要争光的。 是要争光的。 慕九寒看着母亲哀愁的容貌,却又说着感恩戴德的话语。 「既然争光,娘亲为何流泪?」 母亲听了这一声,卡着慕九寒专注的目光,忍不住伸出手将慕九寒拉到了怀中,又垂泪说道:  「好孩子,你向来聪慧,纵然不靠太子,过几天去赶考,必然也能光宗耀祖,却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见过那位主子,如今富贵未必先享,却要先遭罪去了。」 十二岁便要独自到千里之外的皇宫,等着他的绝对不会是热情的迎接,也不知道天高皇帝远,怎么落到自家儿子身上。 慕母尚且未曾想到进京常伴太子是多大殊荣,只是听闻宫中的姊妹说起这位无法无天的太子,人人都避而远之,实在痛苦。
第4页 慕九寒听着母亲哭泣声音,侧身过去,摸了摸妹妹的小辫,说不上欢喜,也说不上惆怅,说不上激动,也说不上难过。 他却是没有什么感觉的。 第二日一早,慕九寒已经坐在镜子前,为他束髮的已经变成一位陌生的女人,和母亲差不多大的年龄,却没有丝毫可亲近的感觉,她的手指在发间翻飞,飞快的梳好头,又默不作声的退下。 从这一天起,他已不是这家人的孩儿,不是慕三温的哥哥,不是师父的徒弟,只是一名毫无背景与实力的太子侍读。 或者还有些名不副实,因为他还没有上过几年学,四书五经磕磕绊绊,还不会背。 但是吉时已到,是要启程了。 炮仗一丈多长,母亲被父亲拉扯,跪在在院中的葡萄架旁,为慕九寒送行,踏出家门前,母子二人远远互相望着,慕九寒看了最后一眼这个院子和父母,便进了那停靠在门前马车,随着一声令下,哗啦啦的人声躁动,慕九寒从从窗子里看,便见父母亲友跟在马车后面,直到村口才停下脚步。 惶惶人群,自始至终他没有见师父一面。 母亲最后还是忍不住切切的喊了一声九啊—— 终于逼出慕九寒眼中的一滴泪。 马车渐行渐远,再也看不到人,再也看不到故乡,慕九寒小小一只坐在马车里,不知道承阳是什么地方,大概比县城好吧。 进京是做马车,慕九寒一坐马车便头晕脑胀,虽说没多远,却也很是煎熬,因此无聊的时候去拆开包裹,他来回翻了一下,恍然发现包裹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一柄银色的匕首,外壳通体银白,刻着一些不知道什么品种的花纹,其间夹杂雪花错落有致,慕九寒立刻清醒过来,他伸手去握——上手便觉得冰凉一片,只看外观,便知道不是什么便宜东西了。 他惊了一惊,连忙去仔细看着匕首。 那匕首只是被他开了一条缝隙,便有一道青色的清冷寒光划过,等到全部抽出来看个仔细,是双面刃,中央刻着六出冰花,那手柄处的花纹包围着的是玉雪二字,字体是十分犀利,想必是这把匕首的名字。 第3章 栖凤太子 慕九寒将这匕首砍在窗棱上,无声无息,那窗棱上立刻出现一道半截指头深的痕迹,又泛起寒霜,冷气氤氲。 真是削铁如泥的神器了,只是—— 这不是凡物,自己家里怎么也不会出现这样的东西。 慕九寒心中恍惚许久,又小心翼翼的将那匕首合了回去,贴身放着,猜想该是王疯子放进去的,又想起来送行的人中没有师傅,想来这个便宜师父虽然不愿凑这个热闹,还是认自己这个半吊子的徒弟的。 诚然王疯子家徒四壁,并且经常假借自己师父的名义去自己家中蹭吃蹭喝,但是也不可否认,这老头确实是很有本事的。 而除了这匕首,包裹里面也没有什么东西,左右不过是一些母亲贴身做的衣物,并着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还有母亲强塞进去的碎银子,换的几张银票罢了。 东西都是木公公检查过的,只是不知道怎么漏掉了那只匕首。 那公公检查的时候还说不用准备太多,说到了宫里,一应东西都是现配齐全的,不用担心缺了物什,因此便从简了,但是母亲娘亲觉得那宫里衣裳华贵,总是不耐穿的,因此连夜间飞针走秀硬生生给他赶出了三四套衾衣,又换的银票,怕他委屈受欺负。 然而母亲在宫中这么多年,又怎么会不晓得宫中的规矩,却又是爱子心切了。 慕九寒想着娘亲悲喜交加的容貌,不知道怎么就裂开嘴笑了,而后觉得鼻头一酸,硬生生忍下眼泪,摩挲着那衣物,便想着即使是为了娘亲,他也得自个好好活着,然而想起来母亲说他要服侍的这位太子殿下过分骄矜任性,莫说王宫,怕是整个王都都没人治得了他,不由得又觉得心死如灰了。 天可怜见,这厢还没到王都,便先想起来生死之事了。 正发愣的时候,有小姑娘敲门,端了清茶过来,内里泡了一些清神的药物,慕九寒道了谢,便趁着喝了,果然感觉好了不少,便道了谢,侍女姐姐出去了之后,慕九寒又看了一看那包裹,将包裹垫在了枕边,便倒头去睡觉。 那公公打起了帘子瞧见他昏昏欲睡的,也不哭不闹,便夸他小小年纪倒是十分乖巧懂事,他只低头不语,心中却道难道我坐地上上气不接下气的哭,你能放过我?那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可能吗? 没可能是不是,所以倒不如安生睡去,慕九寒不爱给人惹麻烦,即使做不乐意的事情,也不想惹事。 等他一觉醒来,耳边听着嘈杂的声音,已经到了王都了。 慕九寒只跟着下了马车,又换上一个黛青色轿子的马车,他在里头没精打采的,外边有婆子絮絮叨叨的说了什么也没听清,只大约听得是太子自个选的,说着早几个月太子去游歷,与他见过一面,觉得十分有缘分,这才恩赐天泽呢。 什么时候见过这所谓的太子呢,慕九寒恍恍惚惚,现下还没听出来到底是怎么个缘分,只是心中想道,恨不得把那太子用匕首刻出个花来,上下嘴唇一碰,自己就千里迢迢的来,真是—— 他祖母的缘分…… 慕九寒一边腹诽,一边便进了宫去。
第5页 那一路上都跟着的木公公又道自个要先去復职,便早就走了,此刻宫门外又停着一辆玄色马车,是正经穿着宫里衣裳小太监,交换了牌子,确认了身份,便又请他去别的车子上,新的小太监是太子宫里的太监,这就带着他往东宫去了,一边请了慕九寒上去,一边又说一般宫里不准行走马车,不过太子特意请了旨,才让驾马车来接,可得好好感谢。 慕九寒不敢多看一眼,上了马车才撩起帘子悄悄的往外瞅着,只觉得周围金碧辉煌的,明晃晃的叫人不敢直视。 那城墙高的看不见天,檐角上的神兽栩栩如生,朱丹城墙琉璃瓦,在日光下闪闪发光,照耀的人眼疼心颤。 这就是王都王宫—— 慕九寒轻轻唿出一口气,又悄悄的放下帘子,大气不敢出一口,手指下意识的抓着衣裳,不自觉的便感到害怕。 一路上安静的不寻常,慕九寒太过于紧张,又看不到外边,因此听觉分外灵敏,他听到有其他的人过来,脚步很轻很快,也没有人停下来交谈一两句,都是走的飞快,他自己算了一算,或许自己小跑着才能赶上这速度。 一想到如果自己已经干什么都要小跑着走——便更加的煎熬,想要回家去。 于是便总觉得闷了一口气,又屏气凝神,虽然要自己放松下来,却又忍不住提心弔胆。 他在害怕。 过了约半个时辰,轿子才停下,听见赶车的少年跳下来,推了推站在门口打盹的小太监,小声笑道:  「慕小公子来了,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不怕被罚!」 「什么?来了!」 那看门的小太监立刻清醒过来,跟着到了马车旁边,说道:  「既然到了,且下车吧,她们早就等急了,我进去和人说一声。」 便听见推门的声音,下一刻马车的帘子被打开,那公公笑道 「请下车吧。」 慕九寒便踩着凳子跳了下来,拘谨的站在原地,又抬头去看,见那门匾上写着「栖凤宫」三个字,龙飞凤舞的,好不洒脱。 面前的宫门打开,顿时便从内里探出几个女孩子来,看着比慕九寒大上三四岁的模样,一排望去都是水灵灵的娇俏可人,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好像是看什么新奇的物什一样。 慕九寒被她们看的发热,便又有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裳的少女拨开众人出来,哄她们回去,又笑骂道 「你们这些小蹄子,殿下御射去了,你们便懒散起来,叫人看笑话,还不去备些点心茶水给人解解乏,难道看你们还能看饱了不成?」 「哎。」 那些侍女们忙不迭的全都又退回了宫内去,那女孩子走到了慕九寒的面前,将他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通,才微微笑道 「这模样倒是标志,殿下眼光果然是很好的,小公子不必紧张,在宫中只要循规蹈矩,必然万事大吉、我是太子女官锦葵,你看着比我小,叫我一声姐姐便好,这个时间才来,是不是饿了,请进来先吃些东西吧,殿下去跟着威远将军学习箭术,过一会儿便回来了。」 慕九寒被这位陌生的姐姐如此温柔的注视着,立刻踉跄了一下,然后飞快的说道 「没有,劳烦您了。」 锦葵见他如此拘谨,便又笑道 「小公子倒是客气,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莫要紧张,来。」 说着,便拉着慕九寒往殿中走去,那手指光滑如水,柔软如云,慕九寒只觉得这只手又软又滑,比他小妹的手指还要柔软,叫他只敢虚虚的握着,一直被牵着进去了这宫殿内,到了前厅处,那桌椅之上已经摆上了各色瓜果点心,看的慕九寒眼花缭乱的,然后虚坐在凳子上,只捡了一杯清茶喝,却是不敢动那些精緻的食物。 那些宫中的太监与侍女虽然各自忙各自的,然而经过正厅的时候,却仍然会露出好奇的目光打探这个从乡下来到宫中的少年。 慕九寒在前厅里坐了许久,那名为锦葵的少女一直陪着,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已经将慕九寒的家事摸得一清二楚。 但是慕九寒却只是知道锦葵是自小在宫中长大的侍女而已,他过分紧张,虚虚的坐在椅子上,嵴背都僵硬了。 那是过了将近一个时辰,方才再次听到大门开启的声音,有侍女快步跑了过来。说道 「锦葵姐姐,殿下回来了!」 「去迎接殿下吧。」 锦葵站了起来,慕九寒立刻放下杯子,也随着走出去,走到了外庭,便看见宫女们围着一个忙碌,有拿着弓箭的,有拿外袍的,慕九寒跟着儿出去的时候,便迎面看得一个少年穿着雪白的骑射窄袖的服饰,上面绘着朱红色的花草,长发高高束了起来,越发显得人如修竹,意气风发,似乎是心有灵犀,慕九寒看过去的时候,那少年也抬起头往这边看了一眼,看到了慕九寒,便嘴角一扬,似乎很是高兴。 慕九寒看着那似曾相识的,漂亮的丹凤眼,眉间砂,甚至是清扬的嘴角—— 那一日的记忆渐渐的出现在自己的脑海里,是那个奇怪的少年,竟然是太子。 慕九寒觉得真是一口老血闷在心里,万分后悔当日从那一条路回家。 又想起娘亲唠叨的那话,说的是本命年犯太岁,太岁当头坐,无喜必有祸。 真真是古人诚不欺我。 然而还好慕九寒还记得自己来是给这人做侍读,因此控制自己没有露出什么多余的情绪出来,又想,不过是侍读,大概就是与僕人错不多了。
第6页 其实慕九寒还是有些单纯,他来此地,做不了侍读,便只能够做太监,又或者,其实侍读与太监也不是不兼容,不过太子殿下的贴身太监已经有了一个徐徐,不需要他也断了子孙根,找他来,也不过是打发时间罢了。 第4章 难以防备 锦葵与慕九寒使了眼色,先前已经与他说,见了太子是要行礼,慕九寒心中虽然多不情愿,然而众目睽睽之下,却也不得不跪下去请安,他第一次跪旁人,就连王疯子也没有这待遇,因此分外有些不知名的难受。 慕九寒跪下去,说 「慕九寒见过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万福金安。」 头垂在地上挨着冰凉的石板,然而却没有听到这太子喊他起来,侧目看见这所谓太子去洗手洗脸,又去那梅花树下打量了一圈,才晃悠悠的上了台阶,走过他的身边,才伸出手,又笑道 「你这是做什么,起来,在我这里,没有外人,不必行此大礼。」 应是要拉他起来,但是也没有弯腰,就是伸出手做做样子罢了。 慕九寒谢恩,径直站了起来,垂着头,冷冷淡淡的,做出拘谨惶恐的样子。 太子瞧着他低眉顺眼的模样,便轻笑一声,先进去了大厅,又宣他进去。 「本宫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是姓慕?」 太子坐在主位上,漫不经心的问道。 公公宣旨都到了家里指名道姓了,说不知道名字,诳谁呢。 慕九寒一边腹诽,一边答道 「慕九寒。」 太子殿下便又说道 「慕九寒——倒是不错的名儿,可有字了?」 慕九寒答: 「乡下人家,只认识名字怎么写。」 况且一般人家也不取字,只达官贵人家的孩子自小有字,再来读书人加冠之后也取表字,至于慕九寒这样的人,从没考虑过这件事情。 太子便笑道 「那你知道本宫叫什么吗?」 慕九寒莫名的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正对上那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睛,立刻又低垂眉目,小声说道 「不知。」 太子一句一句的问,慕九寒便一句一句的回答着,虽然这太子尚且没有表现什么情绪,他自己却莫名觉得急躁。 「那你要记清楚了。」 太子盈盈笑道: 「本宫名姬奕,字阳修,你以后只认得这几个字,在这宫里便不必顾忌其他了……我那日与你有缘一见——你还记得我吗?」 慕九寒便又答道 「记得。」 姬奕便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 「那便很好,那一日我见你不悲不惧,倒是骨骼清奇——与本宫也算是有缘了,如今本宫有心栽培你,以后自当与本宫同心才是。」 慕九寒:…… 骨骼清奇——这什么理由。 慕九寒嘴角抽了抽,到底没说什么拂面子的话。 他心知肚明这不是任他玩笑的小巷子了,眼前这位,单凭一句话就能把自己弄到宫中来,哪里是自己能反驳的。 正说话的时候,又有宫女进来奉茶,说是新制的茶,似乎是错觉,这位太子心情似乎更好了一点,笑道 「喝茶。」 慕九寒不知道这人打什么主意,虽然很是冷漠,然而似乎真的没有要针对自己的意思,也许是自己想多了,只是倒霉而已。 便捧着杯子,没怎么在意的喝了一口茶。 荷香,清苦。 这是他晕倒过去的最后一个想法。 姬奕坐在那里,还是浅笑的模样。 「不到半刻钟,这一味的效果倒是大大出乎本宫的意料。」 有侍从从门外悄无声息的进来,姬奕头也没抬的吩咐道 「抬他回去罢,不要忘了领了他的衣物牌子,父皇那里倒也不急,他老人家日理万机的,不必去打扰。」 站在一旁的锦葵悄悄的嘆了一口气,这人才来,就这样恐吓,也不怕把人吓跑了,于是道 「殿下,何至于如此呢。」 她是栖凤殿中的老人,在姬奕面前较比其他人,总是可以多说一两句话。 姬奕便微微一笑 「本宫乐意。」 这样任性,就让人无话可说了。 慕九寒再次醒来,已经是一天之后。 那时候正是凌晨,他觉得浑身无力,昏昏沉沉的,眼前烛影晃动,手指动了动,觉得身下的被褥意外的顺滑。 难道娘亲换新的被褥了? 这个念头出来的下一刻,他就像是背后被人扎了一下立刻坐了起来,然后呆愣的看着那被子上的花纹。 旁边幕帘之外白色的珠玉帘子一下一下的晃着轻纱帘幕,幕帘之外,影影绰绰的可以见到有人在走动,只是脚步轻,没发出什么声响出来。 这是—— 王都皇宫。 慕九寒唿出长长的一口气,双手捂着脸,慢慢的想起昏倒前的事情。 那杯茶。 该死。 饶是他再迟钝,也感觉到这些许的恶意了。 慕九寒坐了起来,掀开被子,又打开了那幕帘,外间果然有两名姐姐在擦拭器具,见他醒来,便对她一笑,其中一位侍女朝他行礼,又退了出去。 慕九寒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还没有走三步,哗啦啦的进来看着比他年长几岁的几个女子,穿着一样的衣裳,摆布食盘的,端着铜盆的,拿着毛巾的,端着衣服的,来脱衣服的……
第7页 很是井然有序,却叫慕九寒无所适从了。 「等等等等——」 慕九寒躲开要脱自己衣服的姑娘,正是那一日的锦葵,锦葵要脱下他的衾衣的时候,慕九寒差点跳起来,连忙捂着衣服,看着她,十分不舒服的说 「你脱我的衣服做什么?」 锦葵笑道 「为小慕公子更衣啊。」 「我自己会穿。」 慕九寒攥着自己的衣领,小声的说 「这……」 锦葵扑哧一声掩面而笑,道 「小慕公子害怕奴婢么?这可不行,其他地方比不得宫里,得按着规矩来。」 「规矩里有不能自己穿衣服吗?」 慕九寒显然还是想挣扎一番,早两三年他便是自己一个房间,穿衣梳头都是自己来,如今却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让陌生的人来给自己宽衣解带,实在是叫他无福享受。 慕九寒心生绝望,总是哪哪不习惯,不仅不习惯,慕九寒想着,还得想办法回去。 然而由不得他,锦葵笑眯眯的,已经将他在那衣服里打个转,慕九寒兀自还觉得不自在,凉风将已经挨着他的肌肤,锦葵已经帮他穿好衣裳,只剩了如意扣扣上。 这时便又从屋外走进来一名穿着烟青色曳地长裙的宫女,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笑道 「小慕公子这是害羞呢。」 锦葵听了声,便很是惊喜的抬起头对站在门口的这女孩子笑道 「子衿姐姐,什么风把您请过来?失礼失礼。」 说着,便对着他来行礼,子衿朝她摆了摆手,又瞧着慕九寒说道 「这是太子亲自选的人?」 锦葵便道 「正是,唤作慕九寒,殿下正说,先学了几日的规矩,便带去让太后娘娘过眼。」 子衿便微笑道 「正是要说这件事情,穿衣这样的事情让这些小丫头伺候就是了,锦葵你来。」 宫女们应了声,便接过了锦葵手中的活计,锦葵替慕九寒最后整理了一下,又嘱咐他洗漱用餐,便去了外间,慕九寒原本想问问昏迷之事,但见她没有提这件事情的意思,想必也是吩咐过的。 他合着眉目静思片刻,便将这念头打消了,只沉默着,心中愈发郁结。 子衿出去之后,自己便站在廊下对着满园的花草看着,太子宫中的花草一向比起其他宫殿来的繁茂,只是近来秋来天寒,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都添了白霜,又有许多,将近凋零。 锦葵走到她的身边的时候,子衿便开口说道 「我看着怎么比上次来时,又多了新面孔?」 锦葵只拨弄了一两下伸展道手边的花草,回答道 「这些是是从南边移过来的,前些日子不知道怎么,一直打焉,殿下天不明就去看着,又细心照料着,到底活了下来,倒也是涨势喜人。」 子衿便嘆了一口气,低声说道 「太子也忒叫人揪心,一日日的怎么还把心思放在这些玩物身上,虽然说功课不落,然而眼瞅着底下的皇子们都大了,皇后不在,太子再不多多上心,岂不是叫人忧心么?」 锦葵便只和着也笑了一下,又柔声说道 「子衿你忒想的多了,咱们殿下可不是叫人欺负的主,且放心吧。」 子衿便伸出手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嘆气道 「小蹄子,你当我是为谁担忧?」 锦葵便只笑了笑,却不答话。 子衿原是与锦葵是同一批入宫的宫女,日夜在一处,时日长了,发觉家世相仿,性情相和,自然是情同姐妹。 子衿是天性聪慧,又手脚灵活,她家中买药材,外祖父是地界有名的郎中,是以一手按摩技法,便早早的被提携跟在太后身边伺候着,又心思玲珑,为太后排忧解难再找不到第二个如今更是贴心的人。 锦葵原本晚了她一年,才到圣上御前服侍,不过是整理器具的,五年前才拨到太子这边当差,这原本是好差事,但是太子殿下如今已经十五,将要成年了,却仍将心思放在这些不中用的东西上,虽然各样功课并不落下,但到底让人揪心,底下的皇子们眼瞅着长起来,过几年难保不会出什么乱子来。 只是也轮不到他们这些人管,子衿嘆气,只为了自家姐妹的前路,锦葵是知道她的心思,不甚在意的笑笑,她进宫本就是因为家中孩子多,才进宫混口饭吃,也无什么过分的心思,只想着到了年纪便可以放出宫去,那时候帮着家里做些活计,再寻个好人家,因此未曾想过以后还在宫里当值。 第5章 太后娘娘 锦葵的想法,是无法对子衿说,只因为子衿百忙之中中惦记为她谋划将来,说出来怕伤子衿的心,因此面对着子衿的话,锦葵只好笑了笑,又岔开话题,问前来所为何事。 子衿方才说道 「殿下早朝下了,已经往坤宁宫去请安,太后她老人家差我来与你们说一声,早饭便在那边吃了。」 锦葵便道 「这倒是,这个点也当回来了。」 子衿又朝里面看了一眼,轻声问道 「另有一件事情,是这位小公子——」 锦葵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没忍住笑了一下,颇有些无奈的说道 「不是什么会惹事的人,只是被殿下一杯茶祸害了。」 子衿不明所以的看着锦葵,锦葵才无奈的说出原委来
第8页 「殿下日前不知怎么,突然对那些个迷药起了兴趣,找了太医院的大人给了方子,琢磨出了一道迷药的茶水出来,本是要找只狗猫来看效果,却不知怎么突然起了兴致,偏生用在这孩子身上。现下只怕还没有回过神呢。」 子衿听了,竟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说道 「忒顽皮了,你们怎么也不提醒,那这孩子可生出什么不好的情绪来?若因此对殿下生出嫌隙,只怕不好。」 锦葵便知道是担心野路子带回来的,又什么规矩没有学过,怕跟在太子面前心生不妥,因此说道 「别的倒是没有什么,只是初来宫中,略略的有些拘谨了。」 子衿反倒松了一口气,笑道 「这却也是无妨,只要不失了仪态,过于畏缩,太后娘娘宣旨,要过过眼,又说侍读是虽然是个闲位,到底也不能太不成样子。」 锦葵立刻被震惊到了,忙问道 「这!……怎么便要人过去?」 锦葵倒是知道太后娘娘那边会派人来问,倒是宣过去亲自掌眼,却是有些出乎意料。 太子殿下昨夜里站在床边看了许久,只说是这人挺有意思,虽然她是没看出怎么个有意思法,但是太子看上的,一般太后娘娘是颇有微词,因为太子随心所欲,看上的人便格外让其放松些——只是因她老人家格外挺爱这皇长子,所以一向不多说,且那些子弟都还算安分,也没得怎么管。 只是慕九寒这样小的年纪,难保不会做出什么贻笑大方的事情。 「莫紧张,太后娘娘心里自然是有数的。」 子衿见她颇为惊讶,拍了拍她的肩膀,又左右去看,那些太监侍女见他们说话,并不敢靠近,因此轻声道 「倒也不会出什么事情,你可知太子看上了人的消息出来的时候,太后还特意找梨园的人看了一齣戏,他的母亲原是梨园的老师,回答太后的话也颇为欢心,又说其实是官宦之女,不过家境清贫,后边父母早逝,便入了宫中做女官,再来一路曲折,如今做了梨园的老师,太后问话,也是温和宽厚之人,想来小儿子也差不离多少,又说家中那个父亲,往上数几代竟也是跟着太祖皇帝打过天下,封过侯的人物,及至他太祖父那一代方才彻底中落,到他父亲便盘桓市野,早年间赌棋打牌,虽然不务正业,到底没做什么坏事,后来与他娘结了亲,也是安稳下来,这孩子暗中也派人跟过一个月多,见了是聪明伶俐,安静本分的,方才定了章程,派人去把人接了过来,不然,你以为当真这么随意的就放人放进宫里来?」 这话说的却叫锦葵诧异了,她也知晓这位小慕公子是太子看上眼的,昨日间套话自以为将慕九寒的家境摸清了底细,却没想到早有人把他祖上十八代都翻了出来,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到底是服侍太子的,本该如此。 因此又宽松下来,说道 「理应如此,也好叫人宽心。」 子衿便微笑道 「正是如此,不过都说百闻不如一见,虽然见过画像,也大致有了概念,到底太后仍不放心,需亲眼一见,你去与小公子说一声,我在这里等着,路上我再交代一些事情,他只管少说少做,便一切无惧了,且有太子在呢,去吧。」 锦葵虽然心中仍然忐忑,却不得不照做。 慕九寒因吃了早饭,那位锦葵姑娘便与他说去见太后娘娘,一时间倒是觉得发懵,太后娘娘——那可是皇帝的母亲呢。 从没想过有这么一天,真是觉得这些日子像是做梦一样,是十分的不真切。 便在未及他反应过来,锦葵已经将他的衣服又套上了外衫。 又将他领到一位长相温婉的姐姐面前,细细的介绍了,叮嘱他要听得这位姐姐的话,便送他出去了这宫,路上又说一些话,大约便是礼数,慕九寒暗暗记下,只期望不要出丑——他真是太怕再出什么丑,这些人倒不是说对他不好,但总觉得隔着什么,并不当他是回事,是了,慕九寒咬着内唇,他不过是穷乡僻壤的小孩子,自然当不得真,因此又想起这位太子让他喝的那杯茶,原先还觉得郁郁不平,此刻却泄了气一样,觉得自个这样暗自气愤的,委实没有什么意思。 到了坤宁宫,那与太子宫是截然不同的,处处大方威严,花树装饰错落有致,见的这里的人全都行路稳当,不苟言笑,即使只是站着,也是格外的比起其他宫殿之中的人更加的金贵的。 慕九寒也便觉得有了提心弔胆的情绪 因进去门内,便听见有老人的声音笑道 「我的儿,这次是你自个找的,可不能再折腾了。」 那是另有隔间,声音便是从隔间传来,子衿让他等着,便去拂开帘子,行了礼,笑道 「太后娘娘,小公子来请安了。」 里面声音便一停,而后大约是得了什么指示,子衿又回过来悄声拉他进去,他不敢抬头—— 一进去便跪下行礼—— 自来底层民众不得与这些皇亲贵族正眼对视,这不和规矩,慕九寒虽然不以为然,倒是不是自己可以放肆的地方,因此不用人提醒,便去按着规矩来。 只眼角恍惚觉得太后慈眉善目的,应当不是什么会故意刁难的人吧。 慕九寒默默想到。 而后便又听到太后说道
第9页 「慕九寒——不算的什么大福气的名字,罢了,你读过什么书?」 他低着头,顺口便吐出几个字 「三字经和百家姓。」 「嗯?」 老太后自然是听不清的,慕九寒恍惚过来自个这态度可不算恭敬,然而一屋子的人此刻都在看着他,大眼小眼的,又怀着不同的心思,他自个跪在那里,脸像是烧了起来,又怎么也说不出第二遍,支支吾吾的,从来不知道竟然会陷入这样的处境里,且按他在那巷子的日子,也没有这样被注视过,倒是被逼急的样子,才又大着声音说道 「三字经。」 太后听闻便皱了皱眉,寻常大人家的孩子,十二岁怎么也得摸了四书五经的边,怎么还学着这些启蒙的东西,因此又抬起眼嗔怒的看了太子一眼,怪道是忒不靠谱了,然而姬奕却也只是敲了敲嘴角,也没说什么话。 慕九寒低着头看不到,只忐忑不安的等待着结果,又想最好看不上,立刻打发他出去是最好的,可惜不遂他愿,到底太后又见这孩子还算乖巧,且年纪也不大,也可教正,便开口道 「起身写你的名字来看。」 便立即有人准备了笔墨纸砚,放在案几上,慕九寒无法,只得站起来走过去,提笔,然而他人小力气小,此刻更是心中慌乱,虽然暗中告诉自己要稳住心神,到底心切,写完之后,他的字迹娟秀,就是笔锋细,虚虚的站不住跟。 有宫女拿了呈给老太后,太后看了会儿,也不说话,慕九寒便只好忐忑不安的站着,又觉得过了好长时间,那太后才笑道 「倒也不算差了,只是欠些力气,不过这名字也不大妥帖,赶明你上学时,让杜卿家重新给起个好点的名字。」 慕九寒心中松了一口气,立刻便道是。 姬奕也侧过身子去瞧,又道「老祖宗,这字给我罢。」 「你要它做什么?」 太后合上纸张,随手便放到旁边的桌子上面。 「不做什么,我那里缺了一张垫桌角的纸。」 太子殿下便嬉笑道 「胡话,要什么没有,偏生缺这么一张废纸!」 太后便佯怒,又忍不住先笑起来 「如今遂了你的意愿,往后你可安生些吧,朝廷之上也多跟着你父皇多学写东西,我身子乏了,去吧。」 姬奕便告退,果然随手带走的那张纸。 回去的路上,慕九寒几次张口,却说不出话来,等姬奕挑着眉问他怎么欲言又止的,慕九寒才说道 「你把那字给我罢。」 姬奕看了他一眼,便笑道 「我为何要给你?」 慕九寒便又不说话,他自觉自己那几个狗爬的字让这些人见了都是笑话,因此要拿去销毁,但这原因他是自知,如何说出来。 因此便沉默。 姬奕只是等他说下文,到了栖凤宫也没这人再多说一句话,简直如同闷葫芦一样,却又觉得有些没趣了。 第6章 一惊一乍 当日姬奕出宫游玩,见到慕九寒,只看他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的,口里说着话,那眼睛便跟着转动,活灵活现的——又有一副好相貌,日光下好似透明玉胎一般,只是颜色过于单薄了,然而便是这么一副样子,偏生叫姬奕上了眼,他本是任性骄矜的主,既然看上的人,便记挂上了,有心提拔,只道是这世上谁不愿意往王都去,他一句话,慕九寒便是平步青云了。 但是到了宫里,姬奕又觉得这人难道不过半天的功夫,就被这宫里的人感染了,只会低眉顺眼的奉承,道是不见那一点懈怠的厌倦之气了。 可见人皆是叛逆的,好好的将人弄了过来,却又没了兴趣,岂不是乱折腾么。 好在姬奕道是也没有立刻将人送离的意思,且跟着姬奕再看,那平日欢腾的宫里,现下倒是静悄悄的,这是常态,若他被父皇或者太后唤去,这宫里的人便是比他还紧张,一个个如同惊弓之鸟——叫他哭笑不得。 姬奕惯常并不拘束这些太监宫女,因此关上门说话,便都十分放松,然而却也都十分惧怕太子,旁人只道是太子栖凤宫是个好差事,主子不吵不罚的,岂不是快活,只有殿中的人知晓,太子殿下不吵不罚,只是懒得计较,若犯了事情或起了什么坏心思,便被立刻送出去,太子是不听辩驳和哭诉的,错了便是错了,横竖宫里最不缺的,就是有眼色的太监宫女。 层层道道的筛选下来,宫中便是及其伶俐的孩子。 现下,姬奕与慕九寒一道回来,他只等慕九寒说原因,后者却闷声不吭的跟在后面,姬奕也不多说废话,从袖子里拿出那张纸,折了几折,唤来贴身的太监徐徐道 「去,院里那石凳子下面不是磕了一角,垫下面去。」 徐徐便十分为难的说道 「那桌子……昨日已经换新了。」 「那就随便埋了做肥料。」 姬奕冷眼一扫,徐徐便一个激灵,搂着那张纸连忙接下,去了庭院,自然也没有真的埋了,只差人收好。 吩咐完徐徐,回头又看着慕九寒似乎面目难耐的,姬奕又说道 「你有什么意见?」 「没有。」 慕九寒低着头答道 姬奕哦了一声,便凉凉道 「那你为什么还这样的表情,倘若不满,也当说出来,本宫并不是什么不听建议的人,倘若觉得无疑义,为什么又这样不满的表情,难道我会故意刁难你?」
第10页 那说这句话的时候,才想起来昨日刚给人下了一份安眠药汤做大礼—— 不过姬奕并不当回事,这件事情与他也不过是沧海一粟,只废了一点时间想到——却是没有什么值得提的。 慕九寒纵然是真的心有不满,此刻也晓得不可冲撞,立刻便跪下去,说道 「不敢。」 姬奕却忽而又冷下脸来,说道 「那你做这幅愁眉苦脸的样子给谁看?」 慕九寒只觉得嗡嗡的脑袋疼,觉得这太子真是话唠,翻来覆去的,好的坏的全让他说尽了,只让人无法去反驳他的话,但是慕九寒露出这样的表情,却不是因为他真是有什么不满,而是另外的原因 「请殿下恕罪,草民——草民,只是……脚疼。」 他从那太后宫内一路走来,真是觉得这里的人体力不是一般的好,竟然都不会觉得疲劳。 「噗……咳。」 一旁服侍的锦葵没得忍住,笑了一声,只是又觉得这并不是玩笑的时间,于是又轻咳了一声。但见了慕九寒看向他,便欲盖弥彰——又另说道 「小公子要喝茶吗?」 「不!」 慕九寒想起那一杯茶,立刻便拒绝,说完才发觉语气有些生硬,预于是又补充说 「我还不渴。」 于是锦葵又笑意深深,姬奕知道他是有了戒备——但是人么,还能总不喝水么,又或者因此而将他姬奕当做故意去给下马威看,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想他一代昭昭提拔之心,被误解,倒真是可惜。 姬奕因由亲自倒了一杯茶,给他递过去,说道 「喝。」 这便是命令了。 慕九寒只得接下,硬着头皮一饮而尽,又抬起头去看姬奕。 也没什么表情 啧—— 原想着,会看到惊讶的表情,姬奕与他对视,笑道 「你想本宫是什么人?」 「草民不敢妄自猜测。」 復又低下头,慕九寒原先在路上的时候,那公公说,倘若在宫里,只记得万事不敢,莫求什么荣华富贵,且自保吧。 且自保吧。 慕九寒唿吸起伏着,站在那里,不由得想起此刻家中或许才将小店的门板卸下,两三个客人倚在门口换了几两酒喝,巷口那只黄狗又该与那小娃娃汪汪叫,就连那遮天蔽日的树木,竟也觉得无比亲切。 为什么要自保,这般战战兢兢的,时刻都要绷紧了头皮,他原本安安乐乐的,管你什么人,和我一两钱的关系也没有。 「你这小鬼。」 姬奕看着这人又垂着脑袋,他走进去看,意外竟发觉这人眼角似乎是红了—— 这真是,这真是,他的态度难道不够和蔼可亲么。 姬奕便又嘆道 「罢了,说起来,日后不必学着外边的人自称什么草民,宫中可没有草民,只有奴僕,不过,你也不必学着说奴婢主子的,侍读好歹是个官,且自称臣,也不是不可以,说来听听。」 慕九寒从善如流,立刻低头答道 「臣——臣领旨。」 这就是做官么,慕九寒心中总觉得分外迷茫的,因在家中时候,父亲和那些叔叔说起做官的人呢,都是好大威风,又说虽然威风,但是官上有官,夜里还没他们平头百姓睡的稳妥呢,但是他这么轻易地做官,怎么也没有什么感觉呢。 慕九寒心内迷茫者,便略略的出神,却不知晓姬奕也在瞧着自己,姬奕心中却另外有一番打算,这小鬼是他自个从京郊的地方发现的,如同那一树无人欣赏的红花,自然让他发现了,又觉得心有触动,当是命中该然得到的,千里迢迢的,姬奕并不想带回来的人对他有什么威压之下的敬重,又或者早早夭折,与这宫中的人成一个壳子出来的东西。 姬奕此刻,仍只当不过是带回来的花花草草一般,合了眼缘便养着,不过多了口舌手脚罢了,实在也没有放在心上,然而却又觉得该有些用处,不然那如何对得起他在御书房抄的那些废纸一样的策论,一想起来整整在御书房抄了一整日的书,姬奕便觉得手疼。 先前一个侍读少爷託病离职,皇帝无奈,只得批准说教姬奕自个找侍读,本是为了打发他出去玩,却不想这样明显是打发他的命令,姬奕竟然真的照做了,又觉得这太子真是太让人费心,专心和人对着干,但是又不好收回前言——毕竟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么。 因此将姬奕压在御书房,让他手抄策论与水利档案,上千的摺子,若有这样的决心,当是随他去折腾了。 姬奕便果真窝在御书房,侍茶侍墨的太监都换了两三波,他也不停手,可见亦是心志坚定之人,偏生要赌这么一口气,圣上无法,也便随他折腾去了。 其他有皇子的妃嫔看着太子这般放肆任性的,心中便更加的郁郁,然而太子生母,便是圣上髮妻已然仙逝,前头后面圣上太后故此都纵容着太子,那也是他们无法改变的事情。 不过这又是无关的话了,且说此刻,门口吹来一阵冷风,八九月的清晨,当时冷风吹彻了。 那是徐徐又进来,见了屋子里的情况,锦葵愣着,慕九寒低着头,太子也不甚欢喜——他自个觉得难道进来的时机不对,但是外边的人他一样得罪不起,且进都进来了,如何再默默退出去,因此硬着头皮说道
第11页 「殿下,引凰殿下已至庭中了。」 「阳景?他来做什么?」 姬奕原本还带着趣味的目光立刻变得不善,眼中利光闪过,他回去坐着,又冷声道 「六皇子宫里的人当是随便什么人家的孩子,由得他四处乱转吗!」 徐徐便立刻跪了下去,急忙说道 「奴婢也与伺候的雀儿姑娘说了,但是,但是——是引凰殿下执意要来……」 姬奕便微微一笑,凉凉道 「那日后你们全就当本宫说的当做耳旁风,不必遵守了可好?」 一言起,四座具惊。 「殿下息怒,殿下息怒,是奴婢之错,请殿下责罚!」 徐徐是连头都不敢抬起了,他是一直跟在殿下身边,也知六皇子是太子殿下心中一道荆棘。 慕九寒原本兀自思乡着,突然之间被姬奕这样冷漠严肃的声音惊到,抬起头,懵懵懂懂的,是什么也不知道。 又见姬奕朝他招手,说道 「罢了,过来这边站着,你今日,权且提前认识本宫的幼弟,以后别认错了主子。」 这次倒是不说不敢了,慕九寒便站到一旁,与锦葵一边一个,金童玉女似的。 只是慕九寒难免露出疑惑来,太子幼弟来了,怎么这般不高兴,及至下面的人引了那幼弟进来,慕九寒更加诧异,因为那不过是个小孩子。 第7章 陈年旧事 他的字,是先皇后——即是姬奕之生母亲自写下的,那时节姬昭仍是腹中胎儿,先皇后翻遍了书籍,方才寻了这么一个名字,意味阳春好景,且踏春去也,方不负韶光,也有其他许多的备选,混合在一起都给大臣看了,只说这个最好,当然也未免没有讨好先皇后的意思。 只是天意弄人阳春好景有了,踏春的人却不在了。 先皇后在生阳景的时候难产而亡,乃是天下大恸。 先皇后是镇远侯府老侯爷的长女,与圣上是青梅竹马,后又做了一国之母,与圣上鹣鲽情深,且深明大义,贤惠淑德,当初时也敢为天下与圣上争变,甚至为直言进谏的臣子讲情,与臣子,百姓,天下,皆是不负国母之名。 谁料想一夜之间,竟是红颜摧折了。 圣上一夕晕阙,甚至来不及看他的孩子一眼,后下令举国默哀,身体更是大不如前——可见哀绝伤身了。 那时是举国哀悼,慕九寒对这件事情的印象,只有小店里客人们的嘆息声,与村口树上挂的白绫,如雪一般刺眼,而当时是母亲也落了泪,说是在宫中也为皇后娘娘弹过曲子解闷,是极好的主子,怎的就这么走了,可见是真得人心。 而姬奕向来与这位弟弟关系不好——也无人敢讲情,太子殿下那时还是凤栖大皇子,跪在灵前,三日不吃不喝,也未曾流泪,圣上曾因此倍感失望,指责他是薄情冷冷血之徒,姬奕遭此言语,竟然当场吐血,倒地不起,太医诊治,乃是体虚气弱,怒火攻心,又哀情伤心,沉寂肺腑,言语殿下不可再守在灵堂,所谓睹物思人,若哀愁郁结于心,空有性命之忧。 圣上震惊,又想起姬奕平日种种,虽然不表露心情,然而却果真重情,当时皇子们年岁都尚年幼,是故先皇后丧事完毕,便册封了姬奕为太子。 而姬奕却是实实在在的消沉许久,及至见了幼弟,便是指着尚在襁褓的幼弟道 「以后莫要本宫看到他。」 他性情孤绝,当时服侍的太监宫女都吓了一跳,只说都要兄弟和睦,这第一眼就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薄情,若为太子当要宽厚仁德,如今这样的举止,又当如何呢。 只说圣上听闻,也不过是沉默一刻,就此默许随他去了,竟也是心中难免怀有遗恨之心。 至此,姬奕与姬昭二人,一母同胞,天差地别。 姬昭长至六岁,与他的同胞哥哥见面不出十个指头。 这一日特特的跑过来,乃是因为他在御书房背会了一章策论,父皇赏了他一件红玉九连环,因此要来与哥哥一起分享。 服侍六皇子的大宫女唤作雀儿,苦口婆心,哄他说太子殿下身为一国储君,日日忙碌,风昭便道再怎么忙,竟然连见弟弟的时间也没有吗?雀儿便无言以对,只是想要再阻拦,然而 他虽然是小孩子,到底仍是皇子,果真决意要做什么事情,到底他们这些做奴婢的,是拦不住的,况雀儿亦有私心—— 太子殿下若肯青睐殿下一眼,那日子总也是会好过一些,如今引凰宫人人可以踩上一脚,与圣上和太子的态度有着许大的联繫。 因在六皇子的坚持之下,前去了栖凤宫。 既然人来了,总不好再赶人出去,况六皇子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叫人也不忍直视。 姬奕便让人进来,徐徐连忙便去了院中宣旨。 不多时,一个女孩子便领着一个孩子进来,那孩子手上拿着一只朱红色的东西,走动间叮叮噹噹的,一串的环碰撞着,清脆动听。 慕九寒在一旁站着,见这小孩子真是白嫩嫩一个娃娃,那年纪与他妹妹差不多大,因此见了颇有亲切感。 但是这没有他开口的地方,因为他只能看着那小孩子,不由自主的便露出了微笑 姬昭见了他的哥哥,刚要跑过来,姬奕便开口道 「没有学过规矩么?」
第12页 姬昭硬生生的停下脚步,不解的看着坐在前面椅子的哥哥。 慕九寒也忍不住侧过头去看姬奕,然而凤眸里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味。 姬昭便觉得分外委屈 「哥哥……」 姬奕却不为所动,仍旧坐在位置上,继续问道 「本宫问你,还是你的侍女来答,六皇子竟没有学过规矩吗?」 「是奴婢疏忽!」 雀儿连忙跪下,又去拉小殿下的衣角,说道 「是……是,殿下思念太子殿下,因此情不自禁……,因此,因此……」 在太子的注视下,雀儿的声音越来越低,等到了最后,便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拉小殿下的一角,叫他也说些认错的话来。 然后姬昭却不理解,他早愣住,他听得懂哥哥说的话,却无法理解,以往他来总是碰不上哥哥,如今碰上了,为什么会这么说话呢 兄弟之间,也讲规矩吗? 此刻,便是锦葵也不忍的侧过头去,她因知道太子将先皇后的仙逝怪罪于小殿下,但是,若真正来说,小殿下又何其无辜呢,但是她既无立场过分关怀这位小殿下,也无身份去劝慰太子,中宫悬空多年,诸多妃子与大臣也不敢说什么再次立后的事情,一则是圣上与先皇后鹣鲽情深,无论情理,其余人都难出其右,二则,自然也是忌惮外戚宁烈侯府,出过三个皇后,朝中受过老侯爷的恩惠的人不在少数,况当今宁烈侯府的二少爷在边防手握十万精兵,不是什么人都敢得罪的。 慕九寒可不知道这些区区绕绕的,他只觉得这太子殿下这样为难一个小孩子,未免无理取闹且不讲人情了,不过也是眼观鼻鼻观心—— 说多错多,他如今,还是自身难保,怎么又去可怜皇子。 姬奕看着他的弟弟那模样——与母亲有七八分像,尤其眼睛,简直是如母亲一个模子刻出来,这边泪眼盈盈的看着自己,到底不忍再刁难他,因此又软了语气,冷冷说道 「罢了,不可再有下次,你来做什么?」 因知道这一会儿太子缓和了心情,锦葵比雀儿早早反应过来,立刻搬了矮凳子与姬昭坐下,又见他手里的九连环,便笑道 「殿下从哪里得来的这样巧妙的东西,奴婢看着,这材质可是少见的很呢。」 少见归少见,但在太子宫里,再少见的东西,也不怎么让人稀罕。 锦葵这一说话,便叫众人都放松下来,姬昭见她问这九连环,立刻很是高兴的说道 「是父皇赏的,唤作九连环,我,想与哥哥一起玩儿……」 姬昭低着头说道,又飞快的瞄了一眼上位的哥哥,不见哥哥高兴,倒是他身旁的小哥哥,竟朝他笑了一下,眼睛都弯了浅浅一个弯。 姬昭一愣,他没见过多少人这么对他笑过,并非冷笑,亦无嘲讽。 如三月春风,韶光了了。 手里的九连环被风一吹,叮噹作响。 姬奕自然注意他的异常,小孩子那里懂得隐藏情绪,因此随着他的目光看去——那是慕九寒的地方。 慕九寒察觉到姬奕的视线,便收了嘴角,扮作严肃的模样,只是变脸这样的技艺并不怎么熟练,恰被姬奕看到嘴角来不及收起的微笑。 姬奕心里冷笑了一下,又回头看着站在一只面前的小弟,姬奕便停了停,本应当做出和蔼可亲的面目,却总也说服不了自己,最后仍是不咸不淡的开口道 「本宫尚有许多事情待办,恐无时间与汝玩闹,汝且回去,自个参透熟了再来见本宫,也好让本宫看看你的本事。」 这有什么好参透的呢……雀儿心中知道太子殿下是在敷衍,但也不敢回话,尚且还庆幸未曾直白的拂了小殿下的颜面—— 或许尚有一母同胞之恩,便忙领旨,道是回去定会督促小殿下细心研究。 姬昭尚自不愿离开,他与哥哥虽然见面不多,但总是想更长久的与他待在一处—— 是天生的亲近罢。 然而果然见了徐徐前来说是又有摺子若干,或者古物若干,想着应当是太子哥哥真是繁忙,便只好说了几句话,便告辞离去。 姬奕看着幼弟离去,小小的孩子,他并非刻意刁难,只是——总也是忍不住。 这样的事情,父皇曾与他说天命如此,不可迁怒无辜,但人非圣贤,他也无有做圣贤的心思。 姬昭走之后很久,栖凤宫里都是静谧的。 姬昭那是已经如同冷宫皇子一样,总有暗自奚落的人在,然而栖凤宫的人每年都要换一拨,大浪淘沙,到了今朝,留下的无不是极有眼色且伶俐的人,至少没有那些敢嚼舌根的人,然而伛说起来这一母同胞的弟弟,却总也免不了惋惜。 慕九寒端着茶从廊下经过,那有还没有缓过来的宫人见了他,颇有感慨的说道 「眼见着同胞弟弟,竟然还不如一个乡下来的孩子得殿下欢心。」 而后,又大着声音和慕九寒笑道 「小公子天大的福气,且自珍惜才是啊。」 虽然不明所以,到底是比自己早的前辈,慕九寒朝她笑了笑 「多谢姐姐提点,九寒省得。」 是十分温和妥帖的模样。 第8章 步入正轨 宫人们眼见得他小小年纪,端着茶平平稳稳的走着,这几天的时间,也没有见他有什么放肆的行径,都道是小孩子能这般到了千里之外,不哭不闹的,竟十分的妥帖,而又分外聪慧,学东西十分的迅速,又心道太子殿下果然慧眼如炬,竟是最能寻找千里马的伯乐了
第13页 慕九寒站在门外敲了三声门进去,走到桌子对面,他身量尚小,看着只露出一个头来,将茶放到桌子上,便安静下来看着姬奕练字,正看着他笔走龙蛇,慕九寒尚不懂得鑑赏字体,只是觉得太子唯一像太子的地方,只有这字真是十分的好。 那时候姬奕沉默着,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在书房里练字,写的是「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写了两行又揉成团扔进纸篓里,接着写 「周公梦蝶,蝶梦周公。」 慕九寒站在门外敲了三声门进去,走到桌子对面,他身量尚小,看着只露出一个头来,将茶放到桌子上,便安静下来看着姬奕练字,正看着他笔走龙蛇,慕九寒尚不懂得鑑赏字体,只是觉得太子唯一像太子的地方,只有这字真是十分的好。 他从来没见过有人将字写得这般有气势——说起来小地方认得一些三字经,都也是差不多了,想学大学问,也无力支撑。 慕九寒因由想起来他的那半吊子师傅,大冬天让他跟着去山上拾枯柴,白雪皑皑,他们爷俩窝在山洞边上,师傅砍了一节树枝,在地上写了一个「慕」字,说 「源自帝喾;望出吴兴。」 那个时候,他甚至是还没有妹妹大,这便宜来的师父喝烈酒,教他文武,说困于一隅,未尝不是一种悲哀,而行走江湖,也该有技艺傍身。 只是慕九寒只学了了大概,便草草了之——因他要进宫了,师傅坐在屋顶上骂天,尽是贬低圣上的话,外人听去,若存了什么心思要揭发,那真是一逮一个准的,毕竟是已经到了慕九寒都不忍直视的地步了。 师傅便又看着目瞪口呆的他,强行挽尊,笑道 「天高皇帝远的,没在怕的。」 慕九寒低下头,觉得师傅人品真是不怎么样。 后来那公公问起师承何处——要代送谢师礼,王疯子早就嫌弃的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慕九寒便也觉得天子声威也不怎么样。 何况太子这样任意妄为的,反正也不觉得怎么样。 但是来了又不是想像中那样,想来还是很能怎么样的,至少自个晃晃荡盪,在这宫里,觉得真是每个人都让他觉得不敢亲近。 他趴在桌子上出神,姬奕抬了眼看着他趴在桌子上的样子,随口道 「明日上课,你便跟着我去。」 姬奕想了想,又道,觉得好笑 「我选几本书,你且自看着,我去上学,你得跟着,到底侍读也该有侍读的样子,太傅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若是什么也答不上来,太不成样子,到叫我难堪。」 「又不是我的错。」 慕九寒小声嘀咕,你在这王都随便找个人,也比我强,真是自找的麻烦。 「你说什么?」 姬奕没得听清,但直觉不会是什么夸赞他的话。 「臣,臣说,自觉难以承受这责任。」 慕九寒立刻改口道,姬奕挑挑眉,放下笔,又坐回椅子上,打量了他一会,到没有觉得有什么新发现,但是又觉得与众不同一样,王侯将相的众多子弟能将这世上大半的人物姿态拢全了,但都浓妆艷抹的,未曾见这样远山淡水的—— 或许有朝一日这小孩也将被这繁华浸染,姬奕饮下一口茶,心道且自留着吧。 有朝一日,那也是有朝一日的事情了。 因而又嘱咐道 「你也不必担心,拢共没有来多少时间,老太傅也没那个闲心去拷问你,自个注意着规规矩矩的,说到底,还不如那些奴才威胁的大。」 慕九寒眨了眨眼,觉得这真是这位太子殿下说的第一句能听的话。 晚间徐徐果然搬了一摞书进来,但都是白纸,下面覆着红色的字迹,一笔一划,尽是温润谦和,叫人看着便陡然生出好感与舒适。 徐徐见他不甚明了的,便笑道 「殿下说了,前几日只叫小公子熟悉宫中一应规矩事物,因此并不曾过多要求小公子做什么事情,然而既然要做侍读,自然要有侍读的样子。这些是给小公子临摹用的,是拓的前朝有名的书法家的字迹,殿下可是找了许久呢,烦请小公子晚前早起各临摹一张,小半月也当能到拿得出手哄骗外行的地步才行,因此请小公子千万仔细去做,殿下是要过目的。」 那个时候慕九寒已经换了衣裳,素白的衾衣,他好姐姐好姐姐的哄着那拨来照顾她的女孩子让他穿家里带来的衣服,此刻却觉得面目火热,十万分的不自在。 到底是觉得不大好让外人看见的。 然而徐徐自然是注意不到他这样的心绪。 慕九寒快速的接下那些书籍,因谢了徐徐,徐徐与他的双手交接,倒是十分奇怪的笑道 「小公子怕冷了,手怎么这般凉?唤人多取一床被子也不当紧,万不可感染了风寒。」 慕九寒便只好笑笑,说自己向来手脚暖不热,不必如此。 他摸了摸手腕,那是一柄匕首。 这柄名唤玉雪的匕首,乃是难得的神器,那森森寒意是直接浸到骨子里的。 这是师傅送给他的,一直便贴身放着,无论防身或者自尽,总是快速的解决问题。 慕九寒起先将匕首贴身带着的时候,也觉得真是太过寒冷忍受不住,但是一想到这里是万人敬畏,莫不敢轻易进来的皇宫,他自个一人,真是这利器更为让他安心。
第14页 徐徐走之后,慕九寒趴在案上,仔仔细细的临摹那些端正的字,一个时辰过去,字没写几个,纸张倒是毁了大半,看着那怎么写都乱七八糟的字,索性放弃。 然而姬奕实在是个效率很高的人。 当慕九寒第二日起来,去书房将前夜临好的字帖给姬奕看,那桌子上便放了些许书籍,果然是找给他看的,内里还有用朱红细细密密的写着注释随笔,从外貌却看不出是用过的书籍了。 那是姬奕早些年自个用过的,此人虽然人品不怎么,性格不怎样,对待功课还是叫人十分的佩服的。 然而慕九寒看着那堆成小山的书籍,却立刻被吓了一跳,只觉得未来人生一片黑暗,因此看向太子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多了一丝敬佩。 此人委实是个不能用常理断绝的变态。 太子之所以能够成长为如今这么一个不能用常理断绝的太子,与太子太傅是决然脱不了干系的。 太子太傅姓杜,今年已经是知天命的年纪,老太傅早些年是圣上的老师,后来做了许多年的太师,等到太子到了进学的年纪,老先生便又重新做回了太子太傅,只专心教太子一个,不过王子皇孙的功课,月旬也会提点一两次。 太傅脾气不好,姬奕又是一个满口歪理的人,两个人碰到一处,讲不了几篇文章,就得一言不合的理论上几个时辰。 慕九寒也总算是明白姬奕为什么说没空管他了。 那是到了十五,照例是太傅去小杏庭讲学的日子。 小杏楼本叫做博学庭,乃是与诸位王子王孙学习的地方,因为庭院之中有一只杏树,结下的杏果较之别处微小许多,然而成熟之际味道却又十分的美妙,因此便叫此处为小杏庭。 太子日常与诸位王子皇孙一道学习,太子太傅却只在每月整日的时候前来教学。 这一日,慕九寒坐在门口的门槛上,徐徐立在一旁,另有其他的小太监与下人——大约是与徐徐差不多的年纪,这些人都是跟在诸位皇子贵族子弟身边伺候的,内里轮到太傅讲学,他们这些随行太监小厮可是不可进去陪读的,谁说都不信。 当初时有不长眼的当庭埋怨太傅太不把他们主子放在眼里,气的老太傅一下子把他们全哄了出去就连那小主子也不能倖免,太傅大骂说自个说句倚老卖老的话,我今日说你家那半截身子入土的老爷,他也不敢说我一句不是,轮到你们这些尖嘴猴腮的小子,倒是敢在我讲学的时候放肆了! 徐徐讲这件事情的时候,倒是乐不可支的,他说老太傅固执起来能气的圣上大发雷霆,还是先后从中调停,不然说不定圣上要被那一只龙头拐杖敲头呢。 由此可见,姬奕在他手下这么些年,着实是不太能学会温良的,况他本性倨傲难驯,时常是要吵的天翻地覆。 只是徐徐说道先皇后,便又止不住的惆怅了。 那果然不多时,隔着一个院子便听见里面两个人你来我往的辩论着。 慕九寒本来是在内里跟着读书的,虽然小厮太监这些伺候的人不可进入其中,然而既然是侍读,日后是要跟着太子建功立业,略略也可学些东西。 但是中间休息的时候,姬奕便仍是让他悄悄的出来了。 后边便是听见里面啪的一声,似乎是谁将茶杯摔碎了。 唬的外边等候的人也惊了惊,在那里十分不安的来回走动。 第9章 狐假虎威 慕九寒看着那些人这样惊慌,便总觉得莫名其妙的,恰好他坐在那门槛上,隔着门缝往里面瞧 —— 老太傅不爱在屋子里教学,除非下雪下雨,或者什么不好的天气,才肯让众贵族子弟们回到屋子里去学习。 隔着门缝看见诸位子弟有怡然自得的,自然也有满头大汗不敢抬头的。 姬奕坐在那里,和太傅论着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间或太傅眉眼一扫,便喊了一个名字,让他来接着说。 被冷不丁的叫起来参与到辩论之中已经十分的叫人胆战心惊,偏偏老太傅又有怪癖,倘若引经据典,便又叫人将引得「经」,据的「典」,整段的背诵出来,这岂不是叫人十分的煎熬么。 慕九寒眼看着几个人被叫出来,有侃侃而谈的,自然也有支支吾吾什么也说不出来的。 那让外面的人看着,尤其是自家的主子被刁难,确实是十分焦急的。 徐徐便在身边说道 「以往做太子侍读的官家弟子,跟着太子一起读书,每次太傅他老人家都会连着问问题,千奇百怪的,殿下不爱解围,便被问的哑口无言,在太子面前倒不算什么,这里人多的,一来二去的,承受不住,抹不开脸面,都寻了机会辞去了。」 「我也不会。」 慕九寒便道,听他这么说,很是有些慌张。 徐徐一笑 「因此才让您出来避难。」 慕九寒眨了眨眼睛,斜眼看着那庭院之中的人,悄声道 「难道先前的时候,殿下不让那些侍读出来避难吗?」 徐徐便又说道 「自然是有的,只是若是出来,那些公子们自个觉得面上无光,让他们家中的人知道了,定是也少不了责骂的。」 这又不仅仅是关乎于自个的面子的问题,既然是千挑万选为太子做侍读,怎么可以落荒而逃。
第15页 慕九寒想了想,也不再问了,虽然想的不通透,但等他适应这里的生活,云里雾里的,不用徐徐与他解释太多,他自己便能摸透个八九不离十得了。 所以说他这个人,或许这时候当说是个小鬼,所作所为确实是十分优异了,他默默地记着看着这里的行事规矩,将自己慢慢的镶嵌进这繁华的王都与皇宫中,不求的出人头地,但求无过,不必让父母为他劳心就是了。 但是该生气的时候,慕九寒也不是都忍得住的。 先前说姬奕告知他这地方最不好打法的不是太傅,反倒是一些媚上欺下的小厮奴才,慕九寒并不算十分的在意,然而终究被他遇到这样的事情。 那是徐徐有事没有跟着来,只有慕九寒一个在门外等着,这里的小厮与徐徐混熟了,可不认识他这么一个半路插进来的小子,并且听说他的来歷,便更加生出一些不好的联想出来。 狐假虎威的人最为难缠,慕九寒静静的坐在一旁,起初还只是在角落里指指点点的,后来便与慕九寒眼前说些骯脏难听的话。 慕九寒只是听着,也不打算反驳,后来也不知道是那家的小厮道怕不是什么地方买来的娈童,一时间都窃窃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又嘻嘻的拿手指来戳他—— 自然是戳不动的。 慕九寒虽然看着瘦气,到底跟着王疯子那些年不是白过的。 因此便有些尴尬了。 另有两个童子,倒是没有参与其中,只做壁上观,间或咳了一两声,也没人理他们,其中一个青衣的,默默地翻了一个白眼,与另一个童子耳语了一句话。 慕九寒距离他们近些,便听见了那句话是 「一群不知死活的白痴,喝的水都进了脑子罢。」 便微微一笑,觉得这两个人倒是很有意思。 慕九寒他听得见,其余的人自然也听得见的,便觉得受到了侮辱,摩拳擦掌的,竟要在学堂外打架。 那两个窃窃私语的童子,其中一个便立刻说 「不管我的事情,他非要和我说的。」 「七宝!你这不是胆小了」 那青衣童子便立刻指着他骂说 「你这是不要脸!亏我当你是知己,才悄悄和你说。」 可不是么……悄悄话说的人尽皆知也是十分不容易。 慕九寒眼里黑白分明的,站在那里看着两个人像唱双簧一样,也未参与进去,他如同一幅笔墨尽了的字画,十分的没有威胁性,似乎也无存在感。 众人推推搡搡的,就要混战起来。 慕九寒才默默的站了起来,然后朝着那门的位置行了礼,轻声说道 「殿下。」 一时间,便立刻安静了。 那庭院的门前,一个丹凤眼的少年居高临下的,一句话便是要了某些人的半条命。 这时节人人方才想起来,此人乃是太子殿下的人,纵然无什么背景,也没有和人玩笑的举止,然而孤立也就罢了,何谈要在口头上也要表示一番轻视呢。 说到底,不过都是来伺候人的罢了。 姬奕看着眼前这些战战兢兢的人,开口下了命令 「说昏话的,杖责五十,自个回去问你们的管家污衊太子是什么罪责,其余的仗责三十,若觉得本宫处置不当,便跨过这道门去向你们的主子求情。」 太子殿下向来不吝于亲力亲为,他的威严,都是要你面对面的体会到的,叫你领了责罚,还要跪在地上说一句多谢太子恩典。 说起来庭院里太傅恍若不闻的喝茶,子弟们战战兢兢的,尤其是同堂的皇子,更是觉得大难临头,与太子争锋,怎有那个胆子,且若是有那个的小厮不长眼真的闯进来求助,那才是无可救药了。 那院门敞开着,依稀可听见求饶的声音,内里太傅又让练字,写的是「道德经」。原是练字的,然而外间此起彼伏的哭喊声,叫人心中总有混乱,难免叫情绪带到笔下,太傅四周转着,看着各位的脸色,由此便见诸位公子的心性如何了。 然而这样的惩罚,却叫人心惊胆战。 开口辱没与助长之罪,只剩寥寥几人未曾受到责罚,慕九寒站在一旁,又对那名童子道谢,那孩子笑嘻嘻的说道 「我不爱看他那样辱没人,仗着少爷宠爱就眼里没人,以为人人可戏弄了,你呢也不必谢我,叫我说,到这份上,你该求情的。」 是了,这个时候他当求情,而后太子应允,做出仁慈善良的影像来,方才显得恩威并重,两厢互利,圆满收尾。 慕九寒眼中显现出迟疑的神色,想要做,却又怕这样做,因此又低声说道 「若我去求情,惹了殿下盛怒,再加罪责,那又怎么办呢,岂不是我又错。」 太子殿下喜怒无常,目下无尘,已是王都子弟的共识,诚然殿下与诸位子弟交好,然而若发怒,亦是莫有敢提出异议的,况且这里的人也都是心意相通的,说是三十板子,不过是做个样子,薄木板子挨几下,还是活蹦乱跳的。 那童子看着他,过了一刻,倒是瞭然的笑了起来,说道 「徐徐没有和你说以往做太子侍读的都是什么人吗?」 慕九寒楞了一下,不就是大臣的弟子,还能有谁? 那童子便又道,并且正经了神色,竟然朝他行礼了 「小的月流,小公子,今次既然做太子侍读,万不可妄自菲薄才是啊。」
第16页 慕九寒起先大骇,不过也没有等他再开口,月流便又恢復本性,只说不必如此拘谨,又喊他与那叫做七宝的孩子玩笑起来。 慕九寒听得见内里的太傅又在教训人,外边秋风萧瑟的,想必打一顿板子,也该知道什么是可以说,什么是不可以说,或许是不会起什么作用,不过这和他没有关系,他犯不着去得罪人,但是也不愿意给自个找不痛快。 不过第二次再去,便不见得那个小厮了,或许养伤,或许调离其他职位,这原本也和他没有关系,不过后来确实天意弄人了。 因而慕九寒那日回去向徐徐问起此人,才知道其主子是安烈侯的小公子,太子母舅家的少爷,那便怪不得会为自己解围—— 应当是为了太子的颜面了。 而为了太子的颜面,慕九寒也得做出天翻地覆的变化。 那一日人都散尽了,老太傅看着慕九寒,又问了几句话,说道 「太后娘娘说你这名字不好,叫老夫给你改个名字,我见了你几次面,如今给你改个名字,单字「卿」,小字「如玉」,卿者,臣也,太子祝你平步青云,当尽心为太子,为人在世,当有如玉品格,此乃小字,汝可牢记了?」 慕九寒抬起头看着老太傅的目光,又看太子的目光,太子对着他的目光,便笑道 「卿卿,还不谢谢太傅?」 慕九寒:…… 太傅拿起龙头拐杖敲了太子的肩膀,嗔怒道 「乱叫什么,没有规矩,不成体统!」 太子只躲了一下,却仍然笑着,然而并无人在意慕九寒的态度,虽然先前太后好像说他的名字不好—— 却也并没有想到过竟然真的要自己改了名字了。 这是殊荣。 慕九寒跪下去,磕了头,说 「谢先生赐名。」 第10章 京都之见 深秋难得热烈的日光落下来,叫栖凤宫中的人都觉得甚是舒适,早起的鸟在窗外叫着,透着日光,窗纸上显露出暗花。 书房的窗子开了一扇,日光合着草木香混入到了书房之中,满室光辉,叫人总是觉得有些懒散起来,姬奕坐在椅子中,看着那勾点处破开的纸张,忍不住笑道 「这可真是力透纸背,卿卿,你对这纸张有什么不满吗?」 那是慕卿临摹的字体,日日的临摹,又拿来给他看。 慕九寒——如今当称之为慕卿,静静的站在一旁,宫奕开口问话,他才低声回答一两句 「没有。」 然而却也难免心情低落。 锦葵站在门外,远远的看到行走的徐徐,便立刻下了台阶,又去拉着匆匆要去宫外和人对单子的徐徐,低声问道 「你可知如玉怎么了?我听云意说小公子这几夜都是半夜才睡?」 云意乃是分与伺候慕卿的人,她每每晚间打了盹醒来,便可看见慕卿仍在桌案前看书,白日没什么时间,只能紧着晚上的时间去用。 「从十五回来便是如此的,小的却也是不知道的,大约是受了激励所以格外用功吧。」 那一日改名回来,先是要宫中所有的人,只需要叫慕九寒如玉便是了,说是太傅大人亲口提的名字,再来竟然也是正儿八经的要将人当做公子培育,特地单独空了一间房来叫他居住,又拨了一名侍女去伺候——说是伺候,慕卿诚恐诚惶的,也并不敢承受,只是让帮忙研磨或者找个书籍罢了。 太子宫中,总不好再有另外的小主子,慕卿得了新的名字,恍如得了新的人生,且每日自有他的任务,不同于侍女太监们的每日工作,不过写字作画背书之类的文雅工作,然而却更加艰难了,毕竟侍女太监们做错了事情只得锦葵与徐徐口头呵斥,然而慕卿犯错,要呵斥的却是太子与诸位教学的先生,不需要多想,便知其中的煎熬。 徐徐看着锦葵,又低声说道 「如玉是自小懒散惯得,勐地被束缚,又被质疑才学,大约难免郁闷。」 虽然本就没有才学,但是被太傅变着花样骂笨蛋之流,也并不是什么可以说服自己无视的事情,锦葵便嘆了一口气,踱了几步路,错眼看见徐徐手中的单子,勐的眼前一亮,和徐徐说道 「不然,与太子请个令,叫如玉和你一道去宫外走几趟,散散心如何?」 这样说,便又回去了书房外站着,等着内里的人谈好了事情,便寻了时机来与太子讲这样的事情,说是 「如玉如今跟着殿下,日后少不得接触外界,趁着如今一切开头,不如跟着去外界认认门?」 太子道 「倒也可行。」 太子在宫外买了一处荒山,命名曰停云山,那本是为调换宫中的花草所建的庭院,只那一年荣贵妃得了红疹,宫中便不可放有异香的植物了,是故太子在城郊寻了一处荒废的山坡,专为这些花草树木建了庭院楼阁,并请了精于此道的花匠照料,太子宫中的花草,便是此处单独供应的,因为花草过多,便在都中另开了一处庭院曰题花院以来售卖花草,另外有些贵族人家需要花草,也从此处购买,并不靠太子的名头,只凭着品种繁多,价格优惠,已经是脱颖而出。 路上徐徐与慕卿说及此事,慕卿对太子竟然还做买卖这种事情,心中委实十分的诧异,又觉得姬奕做太子真是屈才,他应当去做花匠才是不负天意。
第17页 他们这样说着,便已经到了都中的题花院,因为换季的缘故,题花院便格外忙碌——不止是太子宫中,也供应各处府邸的,来回许多人,慕卿头次来,便觉得手足无措,及至到了午后,方才有些适应这些人物往来。 徐徐因为要和掌柜的去对单子,并不看的慕卿,只让他自个先转着,后几日便跟着来,慕卿看的无聊,便去了街上看承阳的风景,不知不觉的走到偏僻的巷子里,没走几步,便觉得异常, 那是暮色四合的时候,偏僻的巷子里更是空寂无人,他感到风从脑后吹来,偏头一避,果然便见一个人拿着半尺来长的木棍恶狠狠的看着自己。 那被他暗袭的人却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喊他「娈童」的小厮,此刻这人却是衣衫褴露,蓬头垢面的。 慕卿后来跟着姬奕再去上课的时候,就没有见过这个人了,流月和他说惹怒了主子被赶了出去——当日太子那样说,自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慕卿当时并没有多想,以为他们做小厮又不是做太监,就算是被赶出去大不了回去家中另外找谋生的生意,却没有想到这人竟然做了街头的乞丐。 因此当下看着此人,还有些愣神,双方默默的对视了片刻,这小厮便眼见凶光,对慕卿破口大骂说 「看够了没有,是不是很高兴,如果不是你,我如何沦落到这种地步!」 慕卿眨了眨眼,颇有些不可思议,开口慢慢的说道 「是你出口辱我在先,是太子责罚你,你的主子不要你,你如今这样,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小厮立刻涨红了脸,支支吾吾的说 「反正,反正,要不是你,我怎么会到和野狗抢食的地步,今天不教训教训你,难解我心头之恨!」 慕卿:…… 慕卿看着他这样不讲道理的样子,便默默的后退了两步,他便哈哈大笑说 「知道怕了?你不要以为会有人来救你,也别想着跑,乖乖的让我出了一口气吧。」 说着,便领着棍子扑了过来。 「唉。」 慕卿看着他气势如虹的拿着棍子跑过来,便无可奈何的说道 「你不一定打得过我啊,我看起来真的这么好欺负吗?」 这句话说完的时候,慕卿已经徒手接住了那根棍子,并且反手一转,便将棍子从对方手里躲了过去,对方似乎是蒙掉了,他是料想不到,这人看着文文气气,瘦瘦弱弱的,竟然有这样的力气。 倒不是天生神力—— 而是斯人太弱了,即使是做下人的小厮,王侯府里出来的伺候少爷的小厮,到底没有经歷过重活的。 慕卿一棍打在他的嵴背上,再一棍打双腿,第三棍止住其下跪的趋势,第四棍在后腰,第五步在这人双腿跪地的瞬间,恰停在其颈窝处。 若慕卿有王疯子的功力,此刻这人已经不復在世了。 他喘着气,看着吓得战战兢兢的人,却也没有什么报仇的快意,他看了看这人眼睛里露出惶恐的神色,并且说什么饶命的话,便觉得怪没有意思的。 慕卿抬起头看着四周的环境,将棍子隔墙扔了过去,才松了手,说 「你走吧。」 那人犹然不敢置信的看着慕卿,慕卿见他不走,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说 「你不走?那好吧,正好有一句话告诉你,以后我是要见你一次打你一次的。」 …… 那人看着他,似乎是还没有反应过来。 慕卿并不是开玩笑,也不想再费周折,便转身要走,却又感到背后有人扑来,以为此人心存侥倖,已经做好防备,却觉得腿上一沉,低头看去,只见那人抱着自己的腿,抬起头,瞪着眼睛看着他,可怜兮兮的说 「老大,慕小公子,我一天没有吃饭了,你给我点钱好不好~」 抬腿要走,又被抱得使劲,且哭哭啼啼的说 「一个包子一个包子我真的快饿死了!」 慕卿:………… 慕卿顿觉自己好似风中凌乱,对这人真是觉得无言以对了。 斯人变脸之快,犹如蜀地绝学,脸皮之厚,可堪城墙之尺度啊。 慕卿摆脱不过,又不能真的按着人打一顿,只要拖着去了不远处卖粥的摊子去吃东西。 临近夜晚,路上已经没有了行人,摊贩也尽数回家,走了几条街,方才找到买粥的摊子旁边,慕卿坐在凳子上,看着对面的人狼吞虎咽的吃着粥,一边吃一边十分满足的说好多天没吃过饱饭了,唉,讨饭真不是人过的日子,小要饭的还有地盘,自己堂堂王府出来的人,竟然要被饿死…… 青柳言语之间,多是心酸与不甘。 青柳便是这被赶出来的小厮的名字。 他吃着饭,絮絮叨叨的那日挨过板子,本就屁股疼着,回去他的少爷便又狠狠的踹了他很多脚,后来更是不念旧情说他竟然有眼无珠得罪太子,改不了贱性,不要他了,说完就把他关了起来。 青柳虽然无父无母的,但是自小跟在府里,懂事就跟在少爷身边伺候,那里就被这样过。他那日这样接二连三的受打击,便不等人家自己说出来,自己不发一言的从柴房跑出来了,并且立誓言再不回去。 不过,或许他想回去也进不了门了。 慕卿这才知道眼前这蓬头垢面的人因为那口出不逊的话,竟然被直接逐出府了,因为出来的时候什么也没有带,便只能够露宿街头。
第18页 又看到慕卿穿好吃好的样子,难免再生出嫉恨之心。 第11章 放浪不羁 慕卿这才知道眼前这蓬头垢面的人因为那口出不逊的话,竟这样就成了乞丐。 而因为他被赶了出来,现在却又求助他来,这样可称之为「不计前嫌」的心怀,却又是常人难以企及的心态了。 慕卿到底不是冷心到底的人,和青柳这样对面坐了一会儿,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才默默道 「是我对你不住,倘若我求情……」 「哎,可不要说啊——这也算是看清了某些人的嘴脸了,得了,天高地阔,小爷也不在乎!」 青柳抽了抽鼻子,吃完喝足,拿手指扣牙缝,满不在乎道,又嘻嘻的看着慕卿 「这事儿吧,你要真觉得对我不足,不如给我点钱花花,我也不让你吃亏,卖些情报给你怎么样?」 他目光闪闪的,眼里满是精明,看起来也并不是很后悔离开原来那个不愁吃穿的地方,只是这样的态度,叫慕卿又觉得无奈。 慕卿有些无语,这样打蛇随棍上的,也是很会随机应变的主,他原本想说,劝他回去——或许认个错也就罢了。 但是慕卿又转念了心思,他想了想,就摸了摸荷包,把铜板全倒了出来,分了一半给青柳,然后说 「我只有这些。」 「不是吧!」 青柳不敢置信,牙也不剔了,半个身子趴在桌子上,去看那还没有他之前一半月钱多的银钱,又抬起头不敢置信的看着母亲,勐地越过油腻腻的桌子凑过头去,一阵阵难以言喻的,汗腥气息传入到慕卿的鼻息之中,叫他忍不住有些想要反胃,于是往后躲了躲,青柳在他眼前悄声说道 「小鬼,你这是跟着大韶太子混,还是跟着乞丐太子混吶,就这么些钱?」 慕卿抬起头看着他,欲要伸手吧东西拿回去,又说 「你不要就算了。」 「哎哎——」 青柳眼睛瞪得圆鼓鼓的,立刻把碎银全拢了过去,又打量着慕卿,啧啧道 「算了算了,小傻子,看你还是才来承阳京都的小土狗,你有什么想知道的?」 慕卿:…… 慕卿皱了皱眉,为「小土狗」这个形容词压抑了一下,瞬间没有任何想要再和他说话的兴致,但是也没怎么表现,只是垂着眼说 「时候不早,我该回去了,如果真的有什么需要的话,我会找你的。」 「餵……」 「喂!」 青柳立刻站了起来,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慕卿不理他,付了钱,便径直离开了。 青柳看着慕卿的背影,蹲在凳子上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倒是把自己想乐了,但是又想到还得回去和那一群臭不要脸的老乞丐抢地盘睡觉,就又拉长了脸,觉得自个在外边闯荡真是太苦穷了。 然而这却又是在慕卿的考虑范围之外的事情,慕卿只往回走了几步路,就碰上了前来寻找他的人,面露惊慌的,看到他唿出一口气,是十分焦急的样子。 那时候徐徐回头就不见了慕卿,焦急的派人去找了,等慕卿跟着人回来,徐徐才松了一口气,忍不住道 「可是要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跑回家里去了。」 他是知道慕卿的家在城郊,虽然距离此地少说两三个时辰的路程,但是不见了人,还是难免会往这方向去想,慕卿起先还没有想到这回事,听到了徐徐说出这样的话,便忍不住说 「我又不记得回去的路。」 又说 「难道我可以回去吗?」 徐徐被他话噎住,额了一回儿,才拉着他说道 「这没有太子殿下的允许,怎可乱跑,小祖宗哎,可不能这样一言不发就自个出去了,这要是碰上什么歹人,可怎么和殿下交代?」 歹人,青柳算歹人吗? 慕卿心中想了想,觉得大约是不算的,毕竟连自己都打不过,看着徐徐焦急的表情,便又说道 「我记得了。」 慕卿朝他歉意一笑,又道 「不敢有下次,徐徐,你要为我保密,我还想跟着出来玩呢。」 徐徐这才将信将疑的放下心来。 此事且算作一点插曲,也没有想着多嘴告诉姬奕,因此后几次徐徐出去,依旧叫慕卿跟着,慕卿跟着跑了几天,将京都几条大道都摸得门清,也与那些高门大院里跟着大人前来採办的孩子混了脸熟,他虽然话不多,但是胜在一张无求无害的脸,又手脚利索,叫人看着亲切,间或有人知晓这庭院是太子暗中开的花苑,也都会心照不宣的过来照顾生意,而也有跟着少爷的小厮知晓他是太子侍读,有意交好,慕卿又是十分妥帖温和的性子,虽然难免有些呆板,然而一来二去的,也能混到一起去玩了。 后来这採办的时期过了,慕卿还十分恋恋不捨的,在书房研磨的时候,看见姬奕拆了一封书信,那是安烈侯府小公子的信件,慕卿看了署名,就想起来跟着徐徐出宫的时候,某一日遇到了那个侯府少爷的小厮月流,他还答应月流和他编竹篾玩,只是说完这件事情的第二天徐徐便说忙完了这阵,也没得出宫的理由,日后需要收心了。 自然连违约的道歉也没来得及和月流说。 这个时间慕卿分神想着这件事情,姬奕在书房拿眼睛觑着他看,虽然说他并没有过分太多母亲在宫外的事情,但是自有人来回报他,见了慕卿这明显魂游物外的表情,便知道他肯定在想着
第19页 宫外懒散的时光,又唇角一勾,轻飘飘说了一句 「人的心,放出去容易,收回来可是难了。」 慕卿啊了一声,方才回过神,连忙说请殿下恕罪,这一套词现如今他能说得十分顺熘,还要多亏太子殿下许多天如一日的发神经,明里暗里,慕卿稍微有一些懈怠,或者暗自不敢苟同的时候,太子殿下准能抓住恰当的时机,十分义正言辞的说他并不把心思放在他这里。 慕卿便很是心累,他这时候,可算是与之前的太子侍读感同身受了,主子太过于随心所欲,喜怒无常,跟着侍奉的人便是备受折腾的人。 不过慕卿很快便想到了一劳永逸的法子,那就是立刻认错,横竖永远也猜不透太子殿下什么时候抽风,所以干脆不去猜,总之被怪罪的时候,认错是绝对不会错的。 慕卿已经深喑这个道理,并且运用自如。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完颜不知错 的地雷!非常感谢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计划出宫 姬奕一只手支在桌子上,顶着下颚,盯着慕卿看了一回儿,才点了点头,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慢慢说道 「卿卿,你如今敷衍本宫的态度愈发熟练了。」 慕卿立刻再低头,十分之谦逊的说道 「臣不敢。」 姬奕道 「那你说,刚才本宫说了什么?」 慕卿:…… 慕卿立刻低下头,沉默不语,他刚才神游物外,怎么知道太子殿下在琢磨什么东西。 姬奕看着他这一副表情,便弯了弯眼睛,笑眯眯的,十分之温和的说道 「允你辩驳,说吧,刚才在想什么?」 说什么,说想着一只蚂蚱不成?慕卿心中十分的绝望,他深知姬奕大约是无聊了紧了,因此来拿他开涮,慕卿只好认命,低头认错 「请殿下恕罪,臣方才在想昔我往矣,杨柳依依的下一句是什么?」 慕卿正读诗经,自然不能明目张胆说心中留恋在外,因此随口想起来自己早晨才看过的书籍来搪塞。 「你有这么用功?」 慕卿这样的表情,自然是在姬奕的意料之外,啧了一声,说道 「罢了,不问你了,无趣,且去找了行动利索的衣服,准备着明日本宫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姬奕这样说着的时候,手中拿着先前的那张信纸,信纸上印着白牡丹,这是太子殿下专用的信笺,旁人不可仿用,然而无论是从材质,又或者牡丹暗纹之上,仿制却也是十分困难的事情。 他看着信纸说道 「明日闻道学宫的学子们骑射秋末测试,本宫带你去瞧瞧我大昭子弟们的马上风采,如何?」 慕卿抬起了头看着姬奕,眼中满是意外,闻道学宫乃是承阳第一学府,旨在为大韶培育更多的人才,只要通过入学测试,无论出身贵贱,皆可入学,学中设六艺学科,自开蒙,小风到大颂,共十级课程,每半年一级,及至学完,也是学富满车了,而这几年的科举考试,前十名十之八九皆出自学宫,自然举国上下都对学宫心嚮往之。 然而,学宫的规矩也是十分严格,最严苛一条,便是过了二十四岁,便不可入学,学宫学规一百三十六条,重规八条,据说若是违背了规矩,饶是王公大臣家的少爷,也不能够再次进去。 因为这是圣上亲下圣旨建造的学宫,不假手他人,宫中事宜全有专人负责,学宫的老师也是诸位大臣,慕卿在家中的时候,私塾的夫子也说他日后可以前去学宫求学,且不说混出什么名堂,能够开阔眼界,也是小地方的老师不能比拟的。 现下勐地听到太子殿下说起学宫的名字,叫慕卿不由得竟然有些莫名而来的亲切感了。 姬奕瞧着眼前的人蓦然变亮的眼神,便知他必然是对学宫很是敢兴趣,因此翘了翘嘴角,悠悠说道 「带你去长长见识,见你这么心嚮往之,也不必谢恩了。」 慕卿:…… 慕卿立刻从自我的思绪中回神过来,立刻收敛了带着激动的神情,拱手行礼 「谢殿下。」 姬奕噫了一声,笑道 「你这时候倒是听到本宫说什么,想起来谢本宫了,先前出宫,不知道把心都落到哪里去了,明日带你出去最后一次,日后再敢在吾面前出神,吾便将你送到净身房去。」 净身房——! 慕卿立刻打了一个寒颤,飞快的眨了眨眼,十分诚恳表忠心 「臣绝不敢。」 姬奕见威胁有了效果,终于想起来放过他,摆了摆手,说道 「叫徐徐进来,前些日子给你新做了骑射的窄袖衣衫,也该到了,你且去找锦葵穿了过来给本宫瞧瞧。」 说道最后,又是十分兴致盎然的样子,这一刻,又全然忘记了追究慕卿殿前失神的罪责了。 兴起而来,兴去而尽。 关于太子,「一切随心」大概是最恰当的诠释了。 慕卿依言退去,出去了门外,徐徐已经在门外候着,见了慕卿的面色,朝他笑了一下,慕卿也与他无奈一笑,便静静的离去。 制造局的姑姑恰好送了新一批的衣服过来,锦葵替慕卿将衣服取了回来,或许是太子早就和她打了招唿,因此见了慕卿,便催促他换了来看,慕卿在此间最有成就的事情,便是成功说服了太子殿下,日常起居,不必假手他人。
第20页 那是银白色的窄袖箭衣,上绣墨色如意云纹,衬的慕卿如一截雪白的竹子一样身形修长,十分贴身。 锦葵便道 「如玉果然长高了,幸好我多报了些尺寸,倒不至于拘束了,明日如玉你若是也上马骑射,可是要羡煞旁人了。」 慕卿立刻摇了摇头,说 「我不会骑马。」 锦葵侧目看着慕卿,沉思了一下,而后不以为意的笑道 「这也不妨事,若殿下兴致来了去骑射,你在一旁站着,这一身衣服衬着你体如修竹,站在一众小厮身旁,也是十分长太子的颜面的。」 慕卿:…… 慕卿越发觉得诚恐诚惶了。 尤其在见了姬奕之后,天子殿下十分满意的欣赏了他的姿态,然后说道 「卿卿这一身叫本宫眼前一亮,想必骑马射箭,更加有风采,明日既去了,便也为你准备一副弓箭,叫本宫也瞧瞧到底如何。」 慕卿虽然可以预见自己说不会之后的后果,但是却还是只能够硬着头皮说 「殿下,臣从未骑过马,至于弓箭,只用皮筋系在分叉的树枝上,射中过枝头的麻雀。」 果然,姬奕听了他的辩驳之后,便很是不当回事的说道 「不会便学,这算什么难事吗?」 慕卿:…… 怎么不算,当然算,慕卿心中十分之绝望,他只以为来做伴读,大不了跟着学那些繁琐复杂的规矩理解,浩如烟海的书籍经卷,他也能跟下来,却没有想到还要学奔走千里,骑马射箭。 这对于一个能走便不要跑,能坐着便不站着,十分抗拒剧烈运动的人来说,实在是灾难。 秋末的清晨,万事万物之上都打了一层厚厚的白霜,摧眉站在窗前,看着窗外那在寒霜之中枯萎的树叶,觉得好像自己一样,恐怕活不过这个冬天。 第13章 围观骑射 因为心中仍然想着未来将要学习骑射的事情,慕卿便略略的有些抑郁,虽然他一向没有什么表情,但是今日这样众人都颇为欢欣雀跃的日子,他的萎靡不振便格外的明显。 锦葵为他们准备着出行的器具,一边又和慕卿悄声说道 「如玉,你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是啊。」 慕卿抬起头看着一片蔚蓝晴空,嘆道 「我在想今日怎么不下雨?」 这算是什么烦心事呢,锦葵俯下身点了点他的鼻尖,笑道 「如玉,下雨骑射的话,可是更艰难哦,好了,打起精神来吧,今日可不止太子去观看学子们的技艺,你只做璧上美人,也得有十足的气势才好。」 慕卿被她点的这一下惊的后退,见了锦葵笑盈盈的转身离开,才又颇为不能够理解的喃喃道 「可是这关我什么事情呢。」 他要怎么才能够有气势,这实在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正这样想着的时候,眼角便显现出一抹红色,抬眼看去,便见了太子一声正红色的窄袖狩衣,上面绘着富贵牡丹,竟然也不显得庸俗,乃是及其矜贵的气势,一头长髮以金色凤冠高高竖起,再有凤眼凌然,薄唇浅笑,只需要静静地站着,端的是一派盛气凌人目中无人的气势。 这还需要谁来添加气势,慕卿心中默默想到,只怕太子殿下方圆十里之内,再无一个人敢出风头。 因此十分有自知之明,静静地跟在太子身旁,做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厮。 雪宫的秋末骑射场地在罗云山,不同于冬日学末时期的最终射术测试,这次秋末即是一次考验,也是为叫学子们放松的时机,学子们只要想参加便可报名,不想参加也可前来围观,一个时辰之内,最后射杀最多猎物的人获得胜利,将会得到圣上御赐金箭,与寒梅神兵营同出一炉的黄金箭,可以说是无上的殊荣。 不过今年此项赐箭的任务便交给了姬奕来做,是以太子殿下格外隆重,格外认真。 只是看在莘莘学子的眼中,太子殿下出行仪仗十里飘红,侍卫把守严密,宫女玲珑端庄,太子殿下下了轿,就在重重包围之下登上观看骑射的高台,众人一眼看过去,脑海里只剩下那热烈的红色。 慕卿本以为太子宫中伺候的人就已经足够多,跟着一趟出来才发现是自己想的太少,乃至于在众目睽睽之下,竟然连走路也十分的小心翼翼,他本是安静的性子,这样过分的小心,便更加的沉寂。 他跟在姬奕的身后,在侍卫的引导下走向了高台之上来围观,侧目看去,便将整个罗云山全入眼中。 秋末的山林,万物几乎凋零,登高望远,眼中便看到那山林之中只剩下枝节的树林,如此也可以看得出学子们纵马射箭的身影。 学子分年级来做骑射,同一批又分了颜色,每批十个人,名字用十种颜色写在竹籤上,再来在马头之上繫着同样颜色的绸带,如此观看着,便可将对应的人一清二楚。 慕卿与太子殿下先与诸位做裁判的官员见了面,略略的说了几句话,便往楼上的观看的高台行去,走到高台之上的时候,那已经聚集了许多的人,都是些少年人,姬奕将及进去,便看到一群人正趴在面前的围栏前对着下面的学子们指指点点的在说着什么。 见了太子来了,便立刻装模作样的站起来行礼,其中墨色衣袍的公子,正是太子母舅安烈侯府的小少爷,唤做谢瑾,见了他们过来,便笑道
第21页 「殿下,今日真是好风采,吾等实在是望尘莫及啊。」 姬奕便道 「本宫哪日不是好风采了。」 众人立刻唏嘘了一声,大约是没想到太子殿下竟然就这么承认了,姬奕看了他们一眼,便径直做了下去,叫众人都做了下来,才悠悠说道 「得了,你们怎么不去下面骑射,叫本宫也好好看你们的本事,却在这里偷懒。」 谢瑾便立刻说道 「殿下,不是我等不去,而是下面有桓孚言那小子跟着,咱们和他年纪相仿,谁敢下去和他争强,还是在此跟着太子殿下看一遭罢了。」 听他这样的话,姬奕果然抬眼往下瞧着,一眼便见了那黑马黑衣的少年,忍不住笑道 「孚言?他下去做什么,想要金箭,自个和我说就是了,下场不是欺负人么。」 桓孚言乃是镇远侯家的的孩子,镇远侯原是镇远将军,世代一来便是争强好胜,麾下寒梅神兵营,各个是百步穿杨的神箭手,人人闻之胆寒。 即是镇远侯的少爷,箭术自然是有旁人所不能企及的地方。 众人围在一旁坐着,谢瑾便笑道 「我们也都是这样说的,不过孚言说他家中母亲非要他下场挣个名头出来,说他大哥像他这么个年纪早就立下军功了,只他跟着咱们玩物丧志不学好,怕他忘了本家的家规,辱没列祖列宗的殊荣,又说咱们都是一群纨绔子弟,这可是冤枉,是孚言他自个不想学那些四书五经,怎么就怪我们带着玩呢。」 姬奕一边听着他说话,一边去看下面的景象,又略略笑道 「学宫前些日子回禀执事,说东院的人快成混世魔王,又说你们是他见过最能闹事的一届学子,早晚将你们这些害群之马全都清理出来,学宫也就清净了。」 学宫东西南北四个门,北门是诸位教学先生进出的地方,西门是常做典礼的地方,学子从东西二门进,然而学子出身不同,进出的门也不同,分管而治,这些达官贵人们家的孩子日常从东门进出,便以「东院」来代指了。 谢瑾十分不以为意 「他们年年都这么说,也不见除名一个学生,况且实在是教学无趣,太子什么时候来上几天学,便知道了。」 太子便笑道 「我是去不了了,不如让太傅他老人家去玩几天,如何?」 谢瑾立刻吓了一跳,口里含着一口酒差点噎着,又一阵震天响地的咳嗽声,而旁人连忙苦笑道 「殿下,这倒是不必了,太傅若去学宫,只怕学宫这下真的要一片清净哩。」 第14章 全神贯注 众人皆听过太傅的威名,自然是十分牴触叫这样严肃古板的老头来代课。 太子虽然不过随口一说,却也叫众人吓了一跳,以为太子太傅他老人家真有此意,忙忙的问了起来,太子看着他们这样慌乱的样子,便笑道 「你们紧张什么,太傅去教你们,还怕自个被你们气死,你们倒是先嫌弃起来了。」 这是说必然不会去的意思,众人一遍放心,一遍又十分理解的说道 「正是,所谓相看两相厌,不如不想见。」 他们在说笑的时候,下面的骑射已然已经开始,姬奕只是来此做一个发放金箭的人,真正去评选的官员另有台子去观看,并不归他来照看。 慕卿站在一旁,本来十分的无聊,那些王孙混在一处玩,伺候的小厮皆被赶出帘子外候着,唯有慕卿跟着进来,却也与众人格格不入,只直直的站在一旁,又见太子等人拨了竹籤去玩游戏,短时间之内恐也不会有什么出行的意思,于是便也请命出去等候,太子殿下玩心大起,便挥了挥手,准他出去了。 然而出去之后,外间也早已经没有其他的人,只有侍卫十分严肃的守候着,慕卿本想着问其他的人都去了什么地方,看了那侍卫一会儿,到底没有问出来,原地踌躇了一会儿,便趴在那围栏之上朝下瞧那些比赛的少年们打发时间。 慕卿虽然自己不喜欢这样肆意奔跑的时刻,然而看着这些少年们提着弓箭骑马飞奔,一路疾驰而去,便引得蓬草飞扬,枯叶起舞,又见猎物显现,张弓搭箭,空中尽是弓箭破空的声音,又听得见无数高唿唿喊的声音,便也忍不住跟着心情雀跃。 或许「共情」,就是这样的意思吧。 慕卿趴在栏杆上,虽然不至于和下面围网之外高唿的人一样激动,然而这样高高的看着那些少年在山林之中穿梭,提起箭去射猎物的时候,也忍不住为其心有跳动,及至性至酣时,便格外的全神贯注,沉浸其中,竟然连姬奕什么时候出来了,也没有注意到。 然而他背对着那帘子,姬奕走路向来又没有什么声响,他还没有练成过分机敏的耳朵,所以没有反应也该是很情有可原的事情。 姬奕出来,是要开始去准备为得胜的少年赐下金箭,跟着他一起出来的是谢瑾,二人一出来便见到慕卿独自一个趴在那栏杆上全神贯注的看着下头的比赛,站了一会儿也不见他回头,可见是真没有什么发觉。 谢瑾无声的笑了一下,凑过去悄声和姬奕说道 「殿下,你这小侍读忒没警戒心,这要是有人要从背后袭击他,得手了也会觉得十分的失望。」 姬奕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然后摇了摇头,说道
第22页 「你这叫以盗贼之心度良人之腹,我大韶哪里就这么多的危害了,好好学习大道之行也这一章吧。」 谢瑾便道 「殿下,您该去为孚言他们赐箭了。」 姬奕又看了那果真没有一点回头迹象的人,也只能十分无奈的嘆了一口气,而后走下了高台。 慕卿却是一直目不转睛的看着那身骑黑马的少年,出场的所有人都不及他一丝一毫的风采,每射出一只箭,必定得到一只猎物。 最后时间将至的时候,一道箭破空而去,射中了一只白鹿。 慕卿的心与所有人的心一道,都高高的悬着,又快快的回落,只剩下满腔的激动。 耳边有人笑道 「这么好看呀?那黑衣少年是不是很厉害?」 「是——十分与众不同——!」 慕卿的声音说到了最后,便立刻停了下来,他脸色一白,立刻从这样激动的心情里回过来神,侧目看去,便见了一张十分俊美的脸庞挨着自己,正歪着头促狭的笑着。 慕卿连忙站直了身子,甚是慌张的朝他行礼 「谢公子。」 「不用谢。」 慕卿:…… 这是……什么冷笑话么。 谢瑾也站直了身子,看着慕卿愣住的神色,又凑近了身子,笑道 「你就是如玉?」 慕卿有些迟疑的点了点头。 「呀!」 谢瑾诧异了一声,恐吓道 「如玉,刚才殿下从你身边过去,你的单子真是好大,见了主子不行礼,如玉,这可是重罪啊。」 慕卿脸色瞬间苍白,他错过谢瑾的脸,去看那众人聚集的地方,帘子已经被挂了起来,太子早就没有了踪迹。 什么时候人不见的……慕卿背后升起了一阵的冷汗,那激动地心情立刻一扫而散,取而代之的是无比懊悔的心情,他立刻就要转身下了高台,便被谢瑾一把拉着,又拖着他倚在了围栏前,笑道 「唉,唉——得了,现在下去做什么,我吓你的,他不会怪你,你要看殿下,就站在这里看就行了,一会儿等孚言来了,哥哥们带你去摘星楼吃饭。」 慕卿心中带着不安,被扯着袖子也没有办法离去,便往下看去,那是只见的众人簇拥之中,姬奕已经走到了前头,几位多了头筹的少年皆牵着马站在前面,满面都是激动地神色,姬奕身后跟着托着木案的侍从,一只只的金箭发给了那些个头不一的少年们,最后才发到桓信的手中。 孚言是桓信的字,太子发到他的时候,却停了下来,桓信和姬奕似乎说了什么,人群之中爆发出一阵的欢唿声。 而后他们都往那中央的空地走去,分割十几丈站着,桓信的手指拿着一只彩色的球。 慕卿看着他们的动作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开口问道 「这是做什么?」 谢瑾便道 「秋末骑射的规矩,场中表现最优异的人,可以找在场任何人以射箭为主题提出一个要求,被寻到的人不得拒绝,孚言这是要测太子的箭术,要他拿弓箭来射手中的彩球,哈,被这样考验,太子也不是好当的。」 慕卿闻言,便不由得有些担忧,既担忧射不中了太子蒙尘无法收场,又担忧真的射不中太子要责罚这位天赋异禀的少年 于是说 「那若是射不中怎么办?」 谢瑾手臂放在栏杆上,倒是无所在意的说道 「射不中,那就不中么,不过是拂了太子的面子,大不了回去被桓夫人打几十个板子,有什么要紧,又不是没有罚过,若被打的双股颤颤走不了路,正好不用去上学了,还是因祸得福呢。」 慕卿:…… 第15章 前往赴宴 慕卿便面容纠结了一会儿,然而他诸多纠结,却并没有什么用处,总不能现在跳下去说这样不行—— 但是为何不行呢? 这样担忧的藉口只怕说出来,会叫场面更加的难堪吧,况且他也并无什么资格去阻止这样的事情。 于是只能带着这样喘喘不安的心情看下去,便见的台下秋风高涨,众人的衣衫都在风中飞舞着,姬奕立在风中,那衣袍在风中翻飞尤其像是一团火一般。 侍从拿出了朱红色的弓箭递给他,那弓上正中央镶刻一只水晶石,日高照射之下,分外光辉璀璨。 桓信朝姬奕行了一道礼,朝着他十分灿烂的笑了一下,高喝道 「殿下,您可要瞄准了。」 说完之后,便领着那只彩色的球,在手中颠了两下,而后用了十分的力气朝外扔了出去,那彩色的球被扔的极高,从慕卿的目光看去,只见的彩色一点,在日光之下,恍然发光一般。 而后便见一道金色的箭不过眼前一闪,立刻就穿透了那只彩色的球,那只球瞬间炸裂,弹射出五颜六色细小的绸带与彩纸,在风中漫天飞舞着,好似一场彩色的雨被大风吹拂着斜斜落下。 空中似乎还有箭破长空的声音,然而这一只箭已经结束,那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情而已。 慕卿愣了一会儿,才下意识的低头去看射箭的姬奕,便见那一片色彩斑斓飘飞的绸带之中,太子殿下红衣猎猎,面如冰玉,恰好抬起眼睛与慕卿对上一眼,那眼中瞳孔如漆色,好似可以看透一个人的心。 慕卿与他对视了一样,便立刻低下头去,再抬眼看,太子已经移开了目光,将手指的弓箭抛给旁边的侍卫。
第23页 一张红色的帖子直直的落下,落到了太子的手中。 姬奕扬了扬那只帖子居高临下的看着桓信,笑道 「这是什么意思?」 桓信抬起头看着他,笑道 「请帖,臣已经定好了席,请殿下赏光吧。」 旁观的学子们听到他这样的话,也跟着起闹道 「孚言何处请宴,让我们也跟着去凑凑热闹。」 桓信看了一圈的人,然后打了一个响指,悠悠说道 「你们谁能和殿下一样射中球,我就带你们去,敢不敢来?」 这话却是叫人无法应答了,纵然有人箭术卓越,可以做到这样的事情,但是又如何和太子增辉呢。 因此俱摆手,并不敢上前去,且只是随口一说,并非是真的要跟着去的。 而金箭发放完毕,姬奕又说了几句激励的话,便与桓信一道往回走,高台之上谢瑾拍了拍慕卿的肩膀,说道 「走吧。」 慕卿抬起头看着他,眼中一片茫然 「去哪?」 谢瑾弯了弯眼睛,说道 「请你去吃饭呀,难道你已经忘记我说过的话,如玉,小小年纪健忘可不是什么好事。」 慕卿连忙摇头,又分心去看了一眼台下,太子却已经没有了踪迹,慕卿有些担忧的说道 「不是,只是殿下——」 「他和孚言直接出了场,我带你去找他们汇合,这就一道去摘星楼了。」 这样说着,谢瑾便已经率先往台下行去,慕卿心中略略的纠结着,也就跟着离开了此处。 姬奕与桓信往场外走着,手中拿着那只请帖,打开看了两三行,便笑道 「你们倒是越发的会玩,这是谁的主意?」 桓信走在他的身旁,见他心情颇为高兴的,便跟着笑道 「别管是谁的注意,殿下,这可是吾等的一番心意,殿下可满意?」 姬奕合上了他请帖,说道 「满意又如何,不满意又如何?」 桓信便笑道 「既然满意,不如赏赐臣等吧,别的不求,便只摘星楼这一顿饭,可是早早的就定了场子,不然今日还没处去呢。」 姬奕啧了一声,顺手将请柬一下子掷到了他的身上,桓信连忙接住,又听姬奕说道 「早知道你们请本宫没什么好事,这是你们请客,还是本宫请客,叫你办的事情如何了?」 桓信朝他做了一个一切完备的手势,便说道 「自然是早就备好完毕了。」 姬奕便嗯了一声,又不说更多的话。 一路行下去,便只是桓信说了在学宫的事情,姬奕间或应答回应一两句话,不过几步路,便到了那汇合的地方,却是早已经站了几个人等待着,见了他们来,先行了礼,又说早就备好了马车,立刻便能离开。 慕卿和谢瑾与他们前后脚跟过来,立刻便跟在姬奕的身后,小声的喊了一声殿下,然而不知道是他声音太小姬奕并没有听到还是什么,并没有回应他,只是径直往前走,又和几位王孙说着话,慕卿不好插口进去,却心情极其忐忑,他无法去预测,太子殿下是怪罪他,还是不怪罪他。 不过十之八九是怪罪的,因为直到上了马车之中,也没有回应慕卿,好像是当他不存在似的,慕卿和此地的所有人都不认识,唯有略略的熟悉谢瑾,然而彼此身份有别,他总不能凑过去和人问这样的情况要怎么办。 只是心中仍然庆幸,好歹并没有呵斥自己。 慕卿低着头跟着上去了马车之中,心如悬在半空之中,一句话也不敢说,他本想着方才人多,太子殿下或许不想叫人觉得一个侍读也敢忽视他所以没提,因此以为凭藉太子的本性,此刻无人了,自然会主动提,是在意或者不在意,便能立刻知晓了。 只是等了半晌,也没有等到姬奕开口,慕卿大着胆子抬起头去看,便见太子殿下已经闭上了眼睛,日光透着白色的窗纸与窗棱落了进来,影影绰绰的黑色阴影落在他的面目之上,那本是及其俊美的容颜,被这样斑驳不定的日光照着,竟格外有一种惊心的感觉,叫人这样看着,也转不开眼睛。 只是向来皇族准备非常,也并无什么人敢这样直视太子殿下,还是这样近的距离,近到可以闻得到太子殿下身上的沉香气息。 慕卿看了一会儿,心中拿不准是他在睡觉还是在假寐,才试探的喊道 「殿下。」 姬奕便嗯了一声,也没有睁开眼睛,慕卿心中兀自纠结了一会儿,到底下定决心,又抱着大不了以死谢罪的念头,跪坐在他的身前,低声说道 「殿下,臣错了,请殿下恕罪。」 姬奕略略的睁开眼,嘴角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凉凉道 「你有什么错?」 第16章 不可猜测 有什么错。 慕卿低着头,听着姬奕话中的语气,大约并没有十分的生气,因此略略的放心,又诚恐诚惶的说道 「臣……臣擅离职守——」 姬奕便悠悠道 「是本宫让你出去的,怎么能算是你擅离职守。」 慕卿再低下头,十分后悔的说道 「是臣不该忘记本分之事,只顾着去看娱乐之事,却连您经过都未察觉,是臣的错」 姬奕噫了一声,十分善解人意的对他说道
第24页 「孚言武功甚好,谁见了都会被迷住,不怪你如此。」 慕卿:…… 慕卿低着头,又眉心纠结着,心中连连嘆气,又想这也太难伺候,到底是想怎么样呢,自己是在猜不出他的心思,这也漫无目的的猜着,还不如直接说出来,打几板子算了。 虽然心中这样想着,却并不能说出来,慕卿低着头,眼角看着太子殿下骨节分明如玉石一般的手指,带着一只金环镶白玉的戒指,在透过窗棱的日光的照射下,萦绕着一层虚无缥缈的光辉。 慕卿头低垂着,实在是没有办法,只好自暴自弃的说道 「殿下,我是愚笨的人,也不如宫中的人知晓规矩,做了错误的事情,自然会接受惩罚,然而我没有办法得知殿下您的心意,虽然心中有许多的后悔惶恐,却也不知道怎样表达,才能够叫您知晓我已经知错。」 他说完这样的话,便闭上了口舌,心中想道,就是如此了,倘若姬奕仍然不觉得满意,那等到了那什么酒楼的时候,他就跳下车朝太子殿下磕三个头,说伺候不了,然后转身就跑,自己跟着师父夏练三伏冬练三寒的,跑步是常态,而太子殿下娇生惯养,必然跑不过他。 此时此刻的慕卿,尚且如此的单纯,他既没有想到暗中有许多的人在保护着太子殿下,也没有想过他并不认得回家的路。 寂静的车子中,一丝声音也没有,只有安神香在默默的燃烧着,白烟裊裊的上升,却又忽而被吹散。 太子殿下笑了一声,慕卿便听到细微的衣衫摩挲的声音,下一刻,他的头顶落下一道阴影,一只修长的手指按着他的额头,又迫着他的额头朝后仰着,叫他跟着这样的力道抬起头,遮着那一道手指,便对上太子殿下盈盈笑着的面容。 姬奕饶有兴趣的看着他,说道 「你害怕吗?」 慕卿眨了眨眼,没有说话,只是胸膛起伏着,彰显了他不稳的唿吸声,太子殿下復又收回了手指,又端起了一杯茶,笑道 「怕什么呀,我难道还能吃了你不成,卿卿,你看你,说什么认错的话,却并不是真心的,你并不将本宫放在心上,所以不知道错在哪里。本宫来告诉你,我走的时候你没有看到我,这便罢了,你见了我,却不下楼,我和人一道走的时候,你也不来,卿卿,你跟着我,怎么还跟丢了。」 慕卿:…… 可是,那是谢家的公子拦着自己不让去的,而且说,太子殿下必然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情而责难他。 慕卿眨了眨眼,到底选择放弃辩解,只是说道 「我以后一定跟着殿下,寸步不移。」 太子殿下眼睛弯了弯,大约因为这样忠顺的话,心情才算好了许多,却又略略的矜持的说道 「倒也不必如此亲密,本宫还是不太习惯有人贴身侍奉的。」 慕卿:…… 慕卿心中默默腹诽,太子殿下这都是什么骄矜又叫人无语的毛病啊,这样的无理取闹,果然不是什么人都能够受得了的。 虽然这样想着,然而太子殿下既然已经展露笑容,此事便算是揭过,慕卿缓缓的松了一口气,便这样静静地对坐着,看着窗外模煳飞过的光影,不时的回答一些话,却又全然忘记了方才要潇洒离去的想法。 摘星楼实乃承阳最有名的酒楼,说是站在此处最高的阁楼上,伸出手便能够摘到星辰。 慕卿听到外间有人说了一声已经到了地方的时候,便抬起眼,隔着朦胧模煳的车帘朝外看着,只看到一阵光彩斑斓的色彩,似乎是极高的,只是看不真切,窗外传出嘈杂的声响此乃闹市,摘星楼这样出名,来承阳的人,都会进去一坐,方才不虚此行,因此门前十分的嘈杂拥挤。 然而他们并不从前门过,既然已经打过招唿,前来用宴的是及其尊贵的人,便自有专门的清静的通道进去。 及至下了车,窗外天色已经昏暗一片,便在这昏暗的夜景之中,慕卿抬头看去,远远地看到前面的酒楼,便见此楼高耸入云,八角屋檐挂着长长的红灯笼,在风中晃动着,好似一道火红的长龙。 早有人在门口处等待着,见他们过来了,便引领着他们往内里走去,他们自有专门的庭院来聚会,那是挂着【白玉京】牌子的庭院,内里布置的如梦如幻,火树银花一样的花灯,将此处点燃如白昼。 众人进去的时候,已经早有人在院子里等待着,见了他们过来,便立刻迎接过去,先对着姬奕行礼,復又抬起头来笑道 「见过皇兄,你们怎么这时间才过来。」 皇兄——难道这也是什么皇子不成。 慕卿悄悄的抬起头看了一眼,此人相貌却是和姬奕有所相似,但是周身的气势却又大相迳庭,并不像是兄弟。 然而这世上的兄弟,仪态千差万别,才是常态,就连和太子殿下一母同胞的皇弟,也和太子殿下是完全不同的性情。 谢瑾便笑道 「秋天本就天暗下来的快,这时间过来已经抛下山林里的人快快赶来了,三殿下,你自个在这里享受,也不去和孚言捧场,为孚言吶喊助威,实在是该罚。」 三皇子便十分的委屈 「哎——这话不讲道理,我可是为今日的聚会忙了许多天,该感谢我,怎么还罚我。」 「怕是忙着和女孩子们谈天说地吧。」
第25页 众人一阵闹笑,又一道往里面走去,三皇子被这样调侃着,一面哀嘆交友不慎,一边又去吩咐了小厮可以上宴,立刻门开花放,点燃了暗处的灯火。 三皇子又拍了拍手,立刻有侍女走进去了那屋中,不多时,屋中便传出了一阵的琵琶声,那乐声响起来的时候,众人都忘记而来说话,因为声音十分的美妙,叫人想起来高升的月光,又想起来高涨的秋风吹拂着荒野。 第17章 见到母亲 众人静亭着,知道这声音将歇的时候,三皇子才开口笑道 「大韶第一乐师弹奏的《月神》,怎么样,我可还有没有诚意?」 谢瑾啧了一声,说道 「你一说话,意境全没了。」 这样说话的时候,他们已经坐在了案前,一道道只看着便很是赏心悦目的佳肴被成了上来,又有温热的酒水呈上,侍女们从他们的背后穿梭着,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唯有杯盏碰撞时发出细微的声音。 幕帘之内的乐声落下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回过神来,又夸赞了这样的乐声,那幕帘之后的人朝着众人福了福身,便站了起来,怀抱着琵琶离去了。 慕卿站立在一旁看着此人的身影,总觉得万分的熟悉,因此忍不住一直看着,直到那道身影出去了房间,就连衣角也消失的时候,才回过神来。 然而他一抬起头,便看到姬奕正翘着嘴角看着自己,不知道看了多长时间,慕卿心中立刻一滞,勐地想起不久之前方才发生的事情,又和现下的场景联繫起来,便以为太子殿下又要责难,正想要解释的时候,姬奕朝他伸出手指摇了摇,然后说 「乐曲很好,可赏。」 他的话音落下,不多时便有侍女托着一个木案走了过来,姬奕便对慕卿说道 「你去将此物赏给这位弹奏琵琶的先生,允你一个时辰之内回来。」 一个时辰,只是送一道赏赐的物品,也需要这样长的时间吗? 慕卿有些疑惑的看着姬奕,不知道他又在打什么注意,然而姬奕对上他的目光,笑了一下,说道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慕卿立刻道 「没有,臣告退。」 说完这句话,便从那侍女的手中接过木案,朝外退去,又在侍女的带领之下,去到了那弹奏琵琶的先生的房间之外,到了地方之后,侍女便默默的退去。 慕卿看着那侍女离去的背影,很是有些奇怪,既然这名侍女也跟着自己过来,为什么不直接让这个女孩子送过来,非要自己来跑一趟呢。 慕卿站在门口略略的想了一下,大约也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便伸出手一只手去敲门,敲了三下,门便被推开了。 慕卿看着开门的人,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抬起头看着,嘴唇张了张,才很是不敢相信的喊道 「娘……」 弹奏琵琶的女人,竟然是他的娘亲,穿着嫩芽青色的纱幔衣衫,长发只用一只碧玉簪子斜斜的挽在身后。 在秋风中,髮丝与衣衫齐齐的飞舞着,趁着暖黄色的灯光,也如梦似幻。 慕卿深深地唿吸了一下,朝着她跑过去,伸出手握着衣衫,带着一点激动说道 「娘亲,真的是你吗?」 赵执仙面带着笑容看着儿子,看着他手上的木案因为过于激动而将要倾落,于是立刻替他拖了起来,又蹲了下去,扶着慕卿的肩膀,说道 「小九,是娘亲,咱们进屋来说吧,娘亲特意做了你喜欢的桂花粥。」 这样说着,便站了起来,又牵着慕卿的手进去了屋内,然后合上了门。 慕卿站在房间里,回头看着关门的娘亲,总觉得有些好像在梦中一样,他常梦见自己回到家中,和父母小妹在一起的场景,但是醒过来的时候,面对的仍然是太子宫中的人。 他不在家中,也见不到父母小妹,如今勐地见到,颇有些无所适从。 然而赵执仙却并无什么隔阂,她关上了门,便又扶着慕卿的肩膀,带着他坐在案前,将那案上所有的杯盏都掀开,露出一道道菜餚。 家中过年的时候才会做的十分丰盛的佳肴,如今皆呈现在慕卿的面前。 赵执仙一边掀开一边说道 「可惜时间太长,这些菜又热了一遍,味道大约不怎么好,不过也差不离多少,小九,快来吃。」 等开完了这些菜餚,才坐了下来,又细细的打量了一番慕卿,才带着欣慰说道 「我儿长高了不少,只是怎么看着瘦了许多,在殿下身边,可过得还好?」 好不好的,其实也没有什么感觉,太子殿下对他十分宽松,并不是一板一眼按着规矩来的人,其余殿的人也管不得太子宫中,因此日子还算是松散。 慕卿愣愣的说道 「还好,娘亲,你怎么来了?」 赵执仙便微笑道 「是三殿下说太子殿下会带你过来,因此让我也跟着来为他们弹奏曲子,顺道可以过来见你一面,我便做了许多你喜欢吃的食物来,不必摘星楼的精贵,但是想着你会怀念,也可吃些。」 慕卿立刻道 「娘亲做的,都很好吃。」 赵执仙立刻笑容十分的灿烂,大约是十分的高兴,于是看着慕卿下筷吃饭,又为他倒茶,让他吃的慢些,不必如此的急切。 慕卿一边吃,一边又很好奇的问道
第26页 「娘亲怎么会认识三殿下?」 赵执仙抚着他的背,为他顺气,笑道 「娘亲本在宫中教导小孩子们学习声乐,三殿下是喜欢此道的人,经常会去园内,因此会有些熟悉。」 慕卿裂开坐直了身子抬起头看着赵执仙,咽下了饭菜,说道 「我也在宫中啊,怎么从来没有见过娘亲,娘亲怎么也不来找我?」 赵执仙被他这样的问话问道了,伸出手替他理了理散落的髮丝,才笑道 「虽然同在宫中,不过娘亲所在的梨宫已经将要出宫,距离太子宫殿十分的遥远,没有办法常去看你。」 慕卿便不能理解 「再远,能比家中还要远吗?既然三殿下可以去找你们,那我也和太子说,得空了去找你。」 「别——傻孩子。」 赵执仙嘆了一口气,说道 「你想娘亲,娘亲怎么不想你呢,但是你如今是太子侍读,凡是该以太子为主,怎么能总想着娘亲,今日咱们可以见面,也是太子殿下暗中安排,你不可因为这种事情去烦扰殿下。」 慕卿的心情,便立刻又有些失落,只是默默的喝粥,赵执仙见他这样的形态,便有些哭笑不得,又说道 「小九,今日能看到你,娘亲就已经很满足啦,等年后你的父亲小妹都来了,咱们一家总还是可以一道见面的。」 慕卿眨了眨眼,很是想不到的看着赵执仙,问道 「爹爹和小妹也要来京中吗?」 赵执仙眼中的愁绪一闪而过,復又十分的温和,说道 「是,年后娘亲将会被调度学宫为诸位学子们传授乐器的课程,小妹也来跟着娘亲学习此道,都中的大人说可以为你的父亲某个差事,又有庭院空闲,可低价售与我们。」 赵执仙一两句话,将未来的计划都说给了慕卿听,见他让然十分的懵懂,才又多说道 「好孩子,虽然娘亲不知殿下他为何如此器重你,但是你既然做了太子侍读,起步本不如那些书香门第,须得刻苦学习,为天下分忧解难,方不算辜负殿下。」 慕卿静静地听到了最后,才回味过来,后知后觉的看着母亲,下意识的开口问道 「这都是,都是太子殿下他的意思吗?」 赵执仙便点了点头,又细细的看着慕卿的模样,而后心中却是一痛,于是俯身过去拥抱着他,伸出手抚摸着他的髮丝,眼中虽然已经湿润,却语气十分的镇定,又低声和慕卿说道 「辛苦我家小九。」 慕卿依偎在她的怀中,闻着记忆中熟悉的味道,眨了眨眼,睫毛摩挲着那衣衫,感觉分外的明晰,慕卿缓缓地摇了摇头,说 「殿下对小九很好,小九不辛苦,母亲才辛苦。」 第18章 回到宫中 听到慕卿的话,叫赵执仙心中百感交集,一时间想着不如抛弃一切,带着慕卿一家人远走高飞也就是了——虽然太子殿下是及其尊贵的人,未来不可限量,然而自己怀胎十月生出来的孩子,又这样体贴自己,怎么忍心送出去伺候旁人呢。 虽然心中这样想着,却并不能够这样做,赵执仙仔细的看了慕卿,心中诸多不舍,还是叮嘱他要乖乖听话,或许过几年太子若卷了,又或者出了什么机遇,便不必伺候太子了。 慕卿眨了眨眼睛,十分认真的点了点头,将这样的话记了下来,母子二人又说了一些话,虽然十分的不情愿,然而分别的时候还是到了,赵执仙做了一盒子的桂花茶给了慕卿,并叮嘱他不可教旁人看到,虽然太子宫中什么都不缺少,然而总还是觉得不如自己做的好,又说若不是因为酒物沉重,大约也要多备一些。 慕卿小心翼翼的把东西装好,便和母亲告别。 屋外月亮已经升的十分的高了,抬头看去,茂盛的花树在风中沙沙的摇晃着,趁着明亮的月光,竟也叫人觉得心情十分的舒畅。 或许是因为见到了亲人,所以心情格外的好吧。 慕卿回去的时候仍然很是有些欢喜,看着坐在车内闭目养神的太子殿下,想了又想,方才悄声的对着他说道 「多谢殿下。」 姬奕这次并没有回应他,仍然闭目坐着,是十分矜贵的模样,马车在宫道之上粼粼前行,一路之上十分的寂静,到了内宫门口,便又下了马车,因为内宫中不可行马,且十分的晚了,太子殿下也不许去惊动更多的人,一行人便只走步回去。 及至到了太子宫中,锦葵与太子宫中的人都已经等的十分的急切,因为已经早到了宵禁的时刻,他们却才回来,岂不是叫人很是担忧吗。 于是又催促着沐浴歇息,兴许是太过于兴奋,叫人并无平时的谨慎,慕卿站在门口被人脱去外衣的时候,便忘记了带回来的东西,于是外衣褪去的时候,那两盒花茶便从袖子之中滚了出来,落在地上,又直直的滚到了锦葵的脚下,这滚动的声音,在这样寂静的夜中十分的明显。 慕卿立刻就要跑过去捡,锦葵却先他一步将东西捡了起来,有些好奇的问道 「这是什么东西?」 慕卿道 「是我——」 「谢瑾那小子送的东西,神神秘秘的叫他装着,我倒是快忘了这一茬,卿卿拿来让本宫瞧瞧。」 慕卿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姬奕便打断了他的话,然后转过身径直的去了书房之中,慕卿提心弔胆的跟在身后。
第27页 锦葵为他们合上了门,便站在门外守着。 慕卿站在门口,看着姬奕伸出手将那盒子打开了,露出一簇簇的干枯的桂花,姬奕啧了一声,又合上了盖子,然后抬起眼看着慕卿,问他道 「你知道宫人私自将宫外的东西带回宫中,是怎样的罪责吗?」 慕卿愣了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及至反映了过来,却又觉得实在是小题大做,这样也算的了什么罪责——慕卿在这里许多的时间,太子宫内外运入运出的花草慕卿已经看的习惯,在带着这两盒花茶回来的时候,什么也没有多想。 更何况只是两盒茶呢。 慕卿看着姬奕,两厢对视着,姬奕便知他完全不讲这样的事情放在心中,于是嘆了一口气,很是有些自我怀疑 「我对你果然实在是太宽松了,竟然连最简单的宫规都不记得,明日起,你先背宫规吧。」 慕卿看着姬奕,张了张嘴,想要说,宫中有什么宫规呢,什么规矩都是一代一代的往下传的,这样明面上的去学习,并且是背诵,实在是有些困难。 但是主子的意思,总不好反驳,因此慕卿只能说 「遵命。」 心内却道,太子殿下想一出是一出,心绪明日早就完了这件事情。 姬奕见他这样的态度,嗯了一声,然后又问 「你今日见了你的母亲,该是心满意足了。」 提起来母亲,慕卿才从这莫名而来的训斥的郁闷之中挣脱出来,就连嘴角也露出明显的笑容,又十分真心实意的说 「多谢殿下通融。」 他已然知晓能够和母亲见面,必然是太子殿下在其中周转。 姬奕便轻笑了一下,眼睛弯了弯,甚是受用的说道 「不必谢本宫,你若听话,多做些叫本宫高兴的事,本宫心情好了,自然随时可以叫你们母子相见,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真的吗?」 慕卿立刻抬起眼看着姬奕,眼中趁着灯火,好似有着光在闪动,姬奕看着他。甚是矜持的嗯了一声,说道 「自然如此。」 说了这四个字,看着慕卿瞬间亮起来的眼睛,又觉得这样过分的放纵不好,于是又略略补充,企图给他一些警示 「不过,倘若汝叫本宫不高兴,那本宫便把你派到关外去吃沙子,一世人都见不到你的家人。」 慕卿连忙道 「我决不会叫殿下不高兴。」 他虽然不是什么聪明绝顶的人,但是也算的上聪慧,既然太子殿下给了这样的许诺,他自然是要尽心竭力,其实,慕卿也想着叫姬奕写字画押,这是他师父教给他的,凡旁人答应的事情,必要按个手印,但是对方是太子殿下,慕卿这样雀跃的心,也只能压制下来。 只是抬起眼看着姬奕,然后说 「请殿下放心。」 姬奕便咦了一声,摆了摆手,说道 「那本宫就拭目以待了,好了,此处无你的事情,回去歇息吧。」 说着将那两个盒子推了推,慕卿连忙跑过去一把又拢回到了袖子里,朝着他笑了一下,便告退出去,打开了门,甚至对着锦葵也很是灿烂的笑了一下,然后便离去了,倒是叫锦葵有些莫名,时常见到慕卿在宫中一派淡然的表情,勐然看到他对着自己这样灿烂的笑容,倒是略微的不太适应。 又进去了书房之中,便听见太子殿下问她道 「你有无觉得他今日过于活泼了?」 第19章 一个苦恼 锦葵听到太子的问话,虽然也觉得慕卿过于活泼的,不过还是低头回答道 「兴许是明白了殿下的偏爱之心,所以感到了喜悦,因此想要报答您。」 姬奕听她这样说,虽然心中很是受用的,然而并不显露出来,只是啧了一声,略略的说道 「他哪里懂的本宫的心,不过还是个小孩子罢了,本宫对他的好,过个两三天也就忘了,还指望他能够记很长时间么。」 这却又是叫人感觉到了无奈了,锦葵在心中默默的想着,明明是表现得甚是满意的样子,却又说出这样差强人意的话,或许这就是属于主子们不可猜测的心意吧。 慕卿第二日醒来的时候,万籁俱静,窗外的天空灰濛濛的一片,时辰还十分的早,但是他推开门出去的时候,早已经有宫人在扫洒庭除,而太子殿下已经早出去了宫殿,大约是去了前朝上朝。 然而吃过早饭的时候,也不成回来,到了上午,方才有宫人前来传话,约莫是说在问昨日学宫的学子骑射的事情,又说好像是公主回来,因此殿下大约会很晚才回来。 这些话是对锦葵说的,慕卿从一旁路过,只听到一截话,知晓了太子殿下今日白日或许都不回来这样的事情,略略的放松了下来。 太子殿下不在宫中,或者不去上学的时候,慕卿无事可做,便坐在廊下发呆,他本是因为太子殿下临时起意插进来的人,别人做侍读,太子殿下不上学,还可以回家中去玩,他却只能够呆在太子宫中度过,而且宫中各项事宜也不需要他去操劳,在廊下看着其他人都在忙碌的时候,慕卿偶尔也觉得很是不大好意思,好像自己是来吃闲饭的一样。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只是因为他过分乖巧,并不依仗着太子殿下的偏爱便作威作福,甚至对宫人们十分的礼待,并且会帮忙做事,反倒是叫宫人们受宠若惊,也觉得这小孩子十分的讨人喜爱,刚来的时候其实也略略担忧他会耐不住寂寞,然而这么些天下来,也知晓他是真的不爱走动,因此俱放下心来,毕竟太子殿内如何轻松些都无什么所谓,然如果出去,只怕多走一步都是错误。
第28页 好在慕卿他在家中的时候,也是十分的安静,因此也没有觉得只在太子宫中有什么苦闷的地方,但是今日却格外的与往日不同,因为今天每个人在慕卿眼前当值的时候,都会对上慕卿看着自己的目光。 但是被人这么呆愣楞的看着,也颇为受不了的,尤其这样乖觉的小孩子,因此颇为受不了的去找了锦葵,锦葵本在屋内绣花,那宫人便道 「锦葵姐姐,你快去看如玉,一个个的盯着咱们看,要把人的魂都勾走啦,不知情的,还以为心悦奴婢了呢,若是今日行事出了差错,可不能怪我们呀。」 锦葵便笑着轻拍了她一下,嗔怒道 「话多,他会盯着你看,长成天仙的样子,都不会看你一眼。」 虽然是这样说着,倒也真的出去看了,而后果然见了慕卿坐在廊下,支着下颚在看宫中忙碌的宫人,因此走到了他的面前,慕卿抬起头来,对着她笑了一下,锦葵便也跪坐下去,又笑着问他道 「如玉,你在看什么?」 慕卿眨了眨眼,露出苦恼的表情,双手托着下颚,说道 「锦葵姐姐,殿下昨天说,要我好好学习宫中的规矩,可是我看了半天,也没有觉得有什么地方需要特意来学的。」 若是这样定时定点的去做一件事,他也完全可以做得到。 「啊,这是怎样的缘故呢。」 锦葵也很是有些疑惑了,慕卿没来的时候,殿下便说,虽然是在宫中当值,但是只做侍读,不是过来做奴婢的,侍奉着太子殿下,叫殿下看着开心便足够了,不必以宫中的规矩来严格要求,怎么又突然说起这样的话来,难道慕卿闯了什么祸不曾。 锦葵看着慕卿沉静又带着一点苦恼的侧脸,立刻便否决了这样的想法,依照慕卿这样能在一个地方呆一天的性格,这么些天除却太子殿下的吩咐,从不出去栖凤宫,哪里有闯祸的机会呢,那就是太子殿下心血来潮,又想着折腾人了。 然而这又是一道难题,难道要把人送到训练宫人的地方去,那必然是万万不可以的。 锦葵跟着想了一会儿,便忽而笑道 「既如此,我便每日教你一两道规矩,倒也不算什么,宫中各处宫人所做的事情不同,规矩自然也不同,此事也不急在一时,你日日在宫中,耳濡目染,不知不觉,也全然知晓了。」 慕卿便转过头去看锦葵,眨了眨眼,便朝锦葵行了一道礼,很是轻快的说道 「那就麻烦姐姐了。」 锦葵弯了弯眼睛,想要去捏捏他的脸蛋,到底忍住了,只是点了点头,又说 「并不麻烦,只是举手之劳,好了,既如此,你且先忙自己的事情吧。」 虽然说是忙自己的事情,然而慕卿又有什么事情可忙呢,太子殿下格外恩惠,允他去自己的书房翻找书籍,并且特意做了两个书柜,一个放着慕卿须得阅读的书籍,一个便放着以及阅读过的书籍,并且一应读书笔记,也要上缴,此事若被其他的人知晓,少不得十分的震惊,这却是太子殿下格外的优待了。 慕卿翻到逍遥游,便坐在书房里一处隔间里看着,那隔间是射在书房外的一处宽阔的平台,除却对着书房的那一面,另外三面都是中空,而四周都挂着清灰色的纱幔与珠帘,并无任何的砖墙阻挡,对着一片微小的景致,是特意建造的很小的庭院,看起来颇为有趣,慕卿在书房读书写字的时候,便常常的到这里来。 秋日午后日光颇为暖和,便叫人忍不住想要睡觉,慕卿看了一会儿,便睁不开眼睛,昨日回来的晚,叫他忍不住生起了疲惫,今日太子殿下又不在,因此格外的放松,便直接趴在矮案上,垫着那书籍睡了起来。 等他醒来,已经到了傍晚的时刻,便隔着门扉与外边的屏风,听到一个女孩子的声音,说道 「怎么不见你养的那只金丝雀?」 第20章 一只麻雀 慕卿趴在案上,睁开眼睛侧着头去看书房,隔着一道珠帘,一道纱幔,一道屏风,只能模模煳煳,隐隐约约的看到了两个人对坐在书房内,其余的再也看不清。 这两个人,其中一个自然是太子殿下。 慕卿极轻的唿出一口气,然后闭上了眼睛,他心道,希望这两个人不要说什么过分机密的事情,不然他很怕自己装睡的本事不够好,因此丢了性命。 太子殿下的书房宽阔,说是书房,其实是一处宫殿,往后竖着几排的书籍,只是一扇门一扇门的隔开,其中有书册写乱世的时候,君主谋划及其紧要的事情,忘记了有小孩子还睡在他的床上,想起来的时候,便动了杀心,但是去看的时候,那小孩子却睡得正好,因此没杀。 那小孩子其实醒了,但是装睡,因此躲过一劫。慕卿想,我如果装睡,不知道骗不骗得过太子殿下。 他这样想的时候,便听到太子殿下的声音响了起来,仍然那一贯的音调,说 「什么金丝雀,不过是山野里的小麻雀罢了。」 便又听见那女孩子嗤笑一声,说道 「麻雀到了宫中,也成了金丝雀,阳修,你又抽什么疯,早知道你想要个听话的小孩,我从长空寺回来,给你带个乖巧的小师父也就是了。」 这是谁?竟然敢直唿太子殿下的名讳,慕卿睁开眼,想要去看着女孩子是谁,但是却是徒劳。
第29页 纱幔层层叠叠,屏风遮盖耳目。 太子殿下噫了一声,说道 「免了,你自个玩,我不喜欢光头和尚,外间日头一晒,晃的本宫眼疼。」 那女孩子嗔怒道 「得了你,月余不见,你这口舌越发刁钻了,这话太没口德。」 便听见太子殿下低低的笑声,慕卿没听到过太子殿下这样轻松又舒适的笑声,他眨了眨眼,头一次觉得太子殿下笑起来声音这样悦耳。 等太子殿下笑了几声,那女孩子似乎是换了一个坐姿,又开口说道 「且不说这样,尊敬的太子殿下,你总该告诉我怎么突发奇想,从外间带一个没什么特点的,小孩子来,也不懂宫里的规矩,我听说你倒是宠爱的紧,也不怕骄纵的狠了,目中无人,惹出祸端,外间那些妃子,可不是什么善茬。」 「还是有些特点的。」 「什么特点?」 太子殿下道 「呆。」 那女孩子啧了一声,没说话,太子殿下便说道,大约转着扇子,或者听得见细微的风声 「咱们出去,且不说前簇后拥的,光是那些王孙子弟,都是一派的恭敬顺从,实在没什么意思,要么战战兢兢,当做什么吃人的鬼怪,也叫人觉得厌倦,然而我先前往外边去,便见了卿卿,他见了我,也没害怕,也不恭维,好像当我不存在一样,那一副呆呆的样子,反应实在好玩,唉,也无法和你言语,你见了他,便知道这人只站在原地,便叫你忍不住想要逗他一笑,须知如今好玩的人可不多见了,如今遇上了,焉能错过。」 那女孩子便又笑道 「你又这样,一时兴起便捉弄人,将来若不觉得好玩了,又当如何?」 太子殿下很是随意,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思考的问题 「不好玩了就送出去么,本宫还能亏待他不曾,跟着本宫几年,再没有本事,也比旁人活的快活」 慕卿趴在桌子上,眼睛眨了眨,唿吸深了又浅,浅了又深,如此反覆几次,慕卿平静下来,又闭上了眼睛。 原来如此,慕卿心道,原来如此,就如此吧,他本来就是太子殿下一时兴趣弄进宫的玩物,等没兴趣了,自然就遗弃了。 不过太子殿下么,遗弃了,只要不是他犯错,遗弃了也会给许多的好处,到时候天高海阔,任他去行,也是很好。 慕卿心态一向十分的好,轻易不会心态失衡,随遇而安的本事大约是天生的。 他伸出手来,本来想要握上一握——虽然心态很难失衡,但是听到这样的话,还是忍不住觉得有些难过与闷气,结果手指一下子碰到了案脚,发出一声沉闷的声音。 虽然响声不大,到底出了声,那书房内的声音一下子没了,有人站了起来,慕卿听到脚步声,立刻闭上了眼睛。 那脚步声是太子殿下的脚步声,他往这边走来,越过了屏风,撩起了纱幔,拨开了珠帘,低头看着趴在书案上的慕卿。 慕卿没有动,太子殿下也没有动。 看了一会儿,也没有说什么话。又放下了珠帘,放下了纱幔,走了回去,慕卿睁开了眼睛,看着那晃动的珠帘,心也好像珠帘一般,来来回回的晃动着,不能够平静下来。 那女孩声音道 「什么东西发出声音?」 太子殿下淡淡道 「一只麻雀。」 「这季节竟然还有麻雀,也不怕冻死了。」 这样说着,那女孩子便站了起来,又说道 「罢了,我须得离开了,今日一回来,还未去见过母妃,便先来你这里点卯了,过几日你带着他来我宫内,让我瞧瞧长什么样子,怎么就入了咱们太子殿下的法眼,又是怎么个有趣法,也叫我长长见识。」 这样说着,太子也站了起来,二人说着话便出去了书房,不多时,便又听到太子殿下去而復返的脚步声,而后是打开幕帘与珠帘的声音,太子殿下居高临下,和慕卿对视着,然后轻声说道 「卿卿,你都听到了。」 慕卿便坐直了身子,大约是趴在哪里的时间有些长,因此脖颈很是有些酸痛,他跪坐在哪里,低下头,开口说道 「听见了。」 太子殿下等了一会儿,再没有等到什么声音,眉心挑了挑,然后说 「因为本宫所说的话,你是心有怨气了?」 慕卿俯身,很是恭敬的说道 「臣不敢,殿下青睐,是臣的荣幸。」 声音平缓,也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好的气息表现出来。 太子殿下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说道 「起来罢,你今日来书房做什么?」 第21章 各不相通 太子殿下说着话,便往回走去,慕卿站了起来,收拾那书案上的东西,又抱着书籍,拨开如云堆叠的幕帘,才跟着进去了书房,然后回答道 「看书。」 姬奕偏了偏头,问道 「什么书?」 慕卿将书轻轻放在桌案上,低声回答道 「逍遥游,只是看不大明白,后面就睡着了,也并未看多少。」 简短的问话,简短的回答,太子殿下回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见他眉目低垂,还是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然而慕卿毫无任何反逆的表现,竟叫他也有些迷惑,难道慕卿果真没有因为自己将他比作麻雀,又要随意丢弃的话,而生出什么异常,还以为自己想得太多,其实慕卿并未想到这些。
第30页 但是却又总觉得态度变得冷淡了,虽然本来也并没有多少的亲近,然而慕卿眼睛里活跃的神采却又恢復如初,站在一旁静静的伺候着,总觉得又回到了慕卿刚入宫的时候,极为沉闷了。 秋日霜气渐重,寒气侵袭了上来,宫中各处便开始更换幕帘,太子宫中也撤去夏日的珠帘,换上了棉绸垂帘,略略可以隔绝寒气,又说冬日将近,也该计划去算炭火的事情。 太子殿下坐在廊下,手中持着经卷,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慕卿说话,慕卿跪坐在一旁,极为认真却又笨手笨脚去烹茶,他每三日去侍茶的宫人处学习茶道,学来的东西一知半解,刚刚能够脱离书籍,不必做一道工序,再去看一眼记录而已,也不知道太子殿下每日在想什么,特地定了册子来说明慕卿每日要学什么,那册子上写的满满当当的,叫慕卿整日忙碌着,偶尔也会怀疑侍读需要做这些事情么,但是事情一多,又忘了思考这件事情。 现下,二人之间瀰漫着蒸腾的水汽,隔着这裊裊而上的烟雾,太子殿下错眼看了看,只看到雪白的脸庞与一点鼻尖,睫毛微微的颤着,像是振翅的蝴蝶。 姬奕问他什么话,也只是嗯一声,又或者极轻极短的回了一两句,大约是十分敷衍的,实在是太过于消极了。 难道深秋的季节,也能叫人十分懈怠了不成,偏生慕卿做起事情又极为认真,太子殿下几次想要寻个由头来捉弄人,然而却也没有得逞,慕卿学东西很快,便很少犯错,又知晓他的脾气,越发顺从,叫太子殿下一面觉得自己只是随手一捡,便捡到了一个及其聪慧的人,实在是慧眼如炬,却又略略的感觉到了郁卒,因为时间越久,便极少见到慕卿犯错之后手足无措的神情。 午后不需要慕卿当值的时间,他也会略略的睡一会儿,只因为上次的关系,对书房外的那处隔间也起了隔阂,颇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感觉,便只窝在自己房间临窗的卧榻处休息,晒着秋日微末的日光,忘却凡间的一切,倒也是十分的惬意。 太子殿下从外间回来,一时找不到人,问起来宫人,不敢隐瞒,便说了在房间里歇息,又要立刻去叫人唤醒过来,太子殿下挥了挥手,自个便往其房间去找人,锦葵跟在他的身后,又想开口去叫人,又不敢动,只跟在后面,期望殿下莫要怪罪。 及至到了殿中,见了人窝在那踏上,盖着半旧月白的薄被,正熟睡着,日光映射下来,被枝叶挡了些,便落下摇晃的光辉。 太子殿下站在一旁看着,众人不明其意,大气不敢出一声,煎熬了片刻之后,才听见太子殿下嗤笑了一声,说道 「没心没肺的小东西,天下哪有这样他做侍读的,还和本宫生起来闷气,这些天下来,也不知过错,这般顽固,难道要等着本宫去道歉服软么,这才来了几天便如此,忒娇气了。」 锦葵听在耳朵里,几乎要心跳出来,又觉得胆战心惊的,她并非没有感觉到这些日子慕卿格外心情沉默,然而只以为日常遇到什么那一解决的事情,也不敢想竟然是和太子殿下生了闷气。 锦葵觉得好生提心弔胆,这世上哪里有和主子生气的道理呢,若太子殿下烦了,要体罚与他,这几月的相处,若说惩罚,实在是叫人感觉到于心不忍,因此等慕卿醒来,无旁人的时候,有心劝他一两句。 然而慕卿却十分的温和,问他是否和殿下有什么嫌隙,又或者心有什么难言之话,这样明示暗示的话,慕卿也只是露出迷茫的眼神,然后乖乖的说道 「自然是不会的,姐姐多虑了。」 这样的话,叫锦葵也觉得没有什么脾气,并不好多说什么了,却也十分肯定,果然是心中有了什么郁结之气,然而何时有的呢。 锦葵想了许久,也想不出来太子殿下什么又做了叫人惊吓的事情。 总不会是去去上学的时候出了什么事情,然而锦葵却觉得倒也不至于如此,因为也并没有听说出了什么事情,但是除此之外,她也想不出来能发生什么事情了。 宫中的人战战兢兢的,生怕哪一日动了真怒,责怪下来,但是却并没有等来这一日,便先等来了大公主的请帖,说是早就说好的要过去她的宫中,结果这些日子耽搁下来,也没来得及,今日得闲,便要请人过去看看。 太子殿下便带着慕卿往大公主居住的宫殿去,慕卿尚且在迷茫之内,锦葵为他整了整衣冠,和他说道 「大公主本是朝阳公主,是皇贵妃的女儿,大公主性情与殿下无出其右,只是比起殿下更为骄纵,如玉只需要跟在殿下身边,不可现眼到公主面前。」 皇贵妃,宫中只有一个皇贵妃,乃是先皇后的亲身姊妹,先皇后离去之后,便是此人执掌凤印,前几年还有人说她要做新的国母,然而几年下来,依然是皇贵妃,因此众人便知圣上大约并没有立她为后的意思。 至于这位朝阳公主,都说比起来阳景小殿下,更像是太子殿下一母同胞的姐弟。 第22章 路遇惩戒 锦葵最后仔细的又看了一遍,无任何差池了才又细细叮嘱道 「朝阳公主不比咱们殿下宽容,你去了,便乖乖的跟在殿下后面,让做什么,便做什么,被当着笨人也无所谓,但是不可对殿下露出什么轻视的表情来,朝阳公主不喜欢逾矩的人,其实这宫内没有什么主子喜欢逾矩的人,然而朝阳公主因为是圣上的第一个孩子,便格外的骄纵些。」
第31页 这样的话,叫慕卿听着,又有些意外,他小声的问道 「殿下不是最大的么?」 「当然不是,不过也并无什么差别。」 锦葵失笑,又左右看了看,见左右无人,方才轻声和慕卿说道 「朝阳公主比殿下早出生两个月,若非是女儿,今日的皇贵妃,大约不只是皇贵妃。」 这句话的意思——难道说,若照烟公主是朝阳皇子,今日皇贵妃该是一国之母么? 慕卿瞪大眼睛,正要说什么,便被锦葵伸出手指抵在了唇鼻之处,锦葵摇了摇头,小声道 「乖如玉,姐姐和你说这些,不是为叫你专研宫中纠葛,乃是知晓要去面对是谁,须得谨言慎行才是。」 慕卿便点了点头,又嗯了一声,答应锦葵说道 「我记得规矩的,请锦葵姐姐放心,决不会失了殿下的颜面。」 锦葵便略略的感觉到了欣慰,见他如临大敌的模样,又说道 「大公主前几日刚刚来过太子殿中,你应当已经见过她,公主对你很有兴趣也不必如此紧张。」 何时来过? 慕卿一时迷茫,不过很快便想起来在书房的时候,听到了那和太子殿下对话的女孩子的声音,想必该是这位朝阳公主,因此想起来当时的情景,似乎两位殿下的关系还算融洽。 因此心中也略略的放心,大概并不至于会为难他一个小小的侍读。 一切收拾完毕,慕卿便跟着太子殿下往朝阳公主居住的宫殿行去,他们正往前走着,忽而便听到一阵啼哭的声音从前方传来,那声音大喊道 「奴婢再也不敢了!娘娘,请娘娘饶命啊,娘娘!殿下,殿下救救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慕卿被这样突然起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只觉得心如擂鼓,下意识的抬头看去,看着那高深的院墙,只听得这声音响了几声,便忽而又断了下去。 慕卿心中起了一丝惊慌,他站在原地停这么一下,后边跟着的宫人自然也停了下来,太子殿下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眼中神情,不由说道 「怎么,吓到了?」 慕卿平復了心情,才回答道 「是,不知道为何突然响起来这样悽厉的声响,难道是有人遇到不测了么。」 慕卿的话音刚落,便错眼见了几个人从前面一个拐角处走出来几个宫人,拖着一个极力挣扎的宫女往外走去,正朝着他们这个方向行来,行到了太子殿下面前不远处,打头的宫人便快走了几步,在太子殿下面前行礼,说道 「见过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岁。」 太子殿下掠过他移了移眼睛,瞧了一眼那兀自还在挣扎的宫女,说道 「这是怎么了?」 那太监便福了福身,回头看了一眼那被堵了口舌的宫女,说道 「禀告殿下,这奴婢不知天高地厚,仗着三殿下对她偏爱几分,便肆无忌惮的和三殿下玩闹起来,今日更是目中无人,竟然顶撞三殿下,口出狂言,要三殿下对她伏低做小的求饶,若不是吵醒了咱们娘娘,还不知道竟然敢如此张狂,今日不过做一个内侍,就敢如此对待三殿下,行这样荒唐的事情,他日指不定做出什么逾矩的事情,带坏三殿下,正要拖去慎刑司去训诫呢。」 姬奕听了大概,便摆了摆手,叫他们离去了。 从慕卿身边经过的时候,慕卿便见了那宫女涕泗横流的面容,口中呜呜的还想要辩解什么,眼睛直直的看着慕卿,露出悲切恳求的目光来。 慕卿看着她从自己身边经过,目光随之而去,就要张开说出什么话,然而却又无能为力,他总不能够为此去央求太子殿下,来救这个宫女。 慕卿心中虽然生起了怜悯之心,然而自身在宫中尚且摇摇欲坠,何至于去拯救旁人。 慕卿心情颇为低落的回头,便发现太子殿下正看着自己,而一旁的徐徐,也对他露出很是担忧的目光,叫慕卿立刻心提了上来,只和太子殿下对视片刻,便立刻垂眸。 宫奕的声音从头顶传出来 「怎么,你心软,想要救这个宫女?」 慕卿心中生起一丝希望,抬起头看着他,立刻道 「殿下可以救吗?」 姬奕道 「不能。」 慕卿:…… 眼中难掩失望的神色,太子殿下却转过身去,又往前走去,说道 「本宫不过是个太子,你是本宫的人,所以本宫保得了你,然而却管不了这些父皇后宫的事情,卿卿,你在宫中,这种事情只会只多不少,千万别为他们开口求我,会让本宫伤心。」 慕卿心中虽然因为看到这样的场景而感到难过,但是他素来不喜欢给人添麻烦,既然知晓太子殿下的身份,当然不会多管闲事。 他本来也不算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因此嗯了一声,说道 「臣知晓。」 太子殿下便嘆了一口气,甚是的说道 「你啊,也不要想到的太多,横竖本宫绝不叫人这么对你,你看你现下和本宫生闷气,本宫还是好好的养着你,可曾重罚过你,叫你不自在过,不但不如此,还要说话开导你,唉,叫本宫这太子,做的实在是很无威严啊。」 慕卿便不说话,只跟在后面沉默着,听到最后,已然面色一时红了又白,心中虽然升起涟漪,却又无法表达出来。
第32页 他已然知晓太子殿下对他格外的恩惠,然而本来就是自己心中透不过气,自顾自的与太子殿下置气,这本是不可言语的事情,听到太子这样说,总不能真的说,自己真的对殿下有怨气,岂不是和刚才的宫女一样,是真的没有规矩了么。 第23章 宫中闲事 到了朝阳公主所在的宫殿,却是叫慕卿方才知道什么叫做这位公主与太子殿下才该是一母同胞的存在,其性情喜好,实在是太过相似。 倘若太子宫中已经是及其繁华的地方,那么公主的宫殿该是金碧辉煌的存在,珠帘玉阶,雕龙画凤,乃至一应书画器具,都分外奢侈。 而来往宫人无不是轻手轻脚,行动之间,乃至毕恭毕敬,不过一段路的距离,叫慕卿便忍不住屏住唿吸,因为此间给人的感受,乃是另外不同于太子殿下的威仪赫赫。 自古以来,皇子皇孙无不是战战兢兢,低调行事,又或者在人前佯作无知无能,只希望不叫当朝皇帝不满,又或者本人抓着什么把柄,然而今朝却出了太子殿下与公主殿下两个异类,一则太子殿下,只仗着太子身份无人敢惹,便很是随心所欲,一则大公主,即是女儿身,无什么夺位之顾,母妃又是执掌后宫印的皇贵妃,因此更是盛气凌人,骄奢不过。 太子殿下与慕卿进去那殿中的的时候,朝阳公主也并未出来迎接,而是隔着幕帘端坐这,朝阳公主穿着烟色的便衣,长发披在身后,只略略的装饰一道金钗,隔着幕帘看着她的的背影,很是端庄,发上金钗透过幕帘,也散发着金色的光辉。 宫奕进去幕帘之中,慕卿正要跟着太子殿下进去,便被那引着他们过来的那名宫女拉住了手腕,慕卿不明所以的看着那宫女,只见的那名宫女朝他十分轻微的摇了摇头,慕卿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大约也是在说不能跟着进去,因此便也停在幕帘之外旁听者。 姬奕进去之后,便笑道 「你也不出来迎接本宫,实在是不将本太子放在眼中。」 朝阳公主手中执着一只毛笔,理了理落在眼前的髮丝,闻言也只是略略一笑,说道 「你们来的忒早了,我还未梳妆整齐,怎么能衣冠不整的出去迎接你,岂不是更加的不敬。」 太子殿下便很是好笑的说道 「得了,你见我还要梳妆,你披头散髮学骑马的时候我又不是没有见过,何苦做这种样子给我看。」 朝阳公主便抬起眼瞪了他一眼,嗔怒道 「往日之事,怎么能时时刻刻的挂在嘴角,本公主如今修身养性,不和你一般见识。不过,话说回头,刚才听见外边一阵吵杂的声音,实在烦人,你来时可听见,是何处如此放肆。」 太子殿下便微笑道 「我听到了,也知道原委,不过你也管不着,那是翎妃宫中的事情。」 说着,又三言两句的将缘由说了,朝阳听到太子殿下的话,只眯了眯眼,然后淡淡说道 「是她也不叫人惊讶了,她前几月小产,御医说大约再难接胎,日夜哭泣,父皇还叫本宫在寺中的时候,替她写了几张经卷,不过应该无什么作用,她如今便只盼着老三能成才,但是老三么不爱圣贤爱红妆,即使要改变,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如今迁怒罚一两个宫女,这是杀鸡儆猴呢,虽然不能叫老三改了这毛病,到底震慑下面那些宫女,再来前几日她们家中出事,只怕如今肝火旺盛,正愁没地方泻火呢。」 太子殿下便很是无所谓道 「你也是太操心了,这些曲折,我在宫中还不知道,你才回来几天,就能这么通透了。」 公主便悠悠道 「我呢,当然不比殿下你自在啊,完全不担心被人取代了,还有心思整日游山玩水的。」 姬奕只微微一笑,并没有答话,不过这样的话题,这样略略提一嘴也就罢了,不应当神谈下去,因此公主这么说了一句之后,便又略过这个话题,说起来其他的事情 「年后太子府就要动土了,我听说太子殿下你要亲自监工建造院子?」 太子便道 「我哪有这么多时间去守着一个还没动土的院子,不过是做了一些构造罢了,大体仍叫下面的人去折腾,前几日让人去找了建望州院的鲁家应承了这活,过几日给了草图来,我最多增删一两笔,也不多干涉,你无来由的问这件事情做什么。」 朝阳便笑道 「自然是有我的缘故,你既然还没开工,便也让人叫吾公主府的图也一併规划了,省的再找人折腾了。」 太子殿下便抬起眼看着她,倒是有些意外 「你要建府?」 朝阳便道 「怎么,你能建太子府,我却不能建一座公主府了,整日在这宫中,耳朵里听得都是各处娘娘的争斗,你都厌烦,难道我就不烦了,况宫中实在是叫人觉得拘束,我也想早轻松几年。」 歷来便是朝阳公主拘束旁人,怎么又说是旁人拘束她来,这样的话,叫太子殿下也未免感觉到了好笑。 因此很是好笑的摇了摇头,说道 「随便你吧,不过,我可不出你建院子的钱。」 朝阳便很是不屑道 「我去找父皇要钱,谁用你的。」 朝阳公主又道 「不是让殿下你带着你那小侍读过来么,怎么,难道不能够见上一面吗?」
第33页 姬奕便略略笑道 「我听说先前只有个宫人在宫里忘记整理衣冠,略略松散凌乱,立刻就被你打发出去别处当差了,今日你这般形状,本宫可不想你一声令下,叫吾的人也打发出去。」 朝阳便立刻团了一个纸团,扔到姬奕身上去,又佯怒道 「这是什么话,谁管你宫里的人,我只瞧瞧长什么样罢了,上次去你的宫中便未曾见到,今日你若没带过来,我便跟着你回去,看能藏到什么时候去。」 慕卿一直等在外间,直到了这个时候,才听到太子殿下说 「既然朝阳这么想见请求的真面目,卿卿,你且进来,叫她瞧瞧。」 慕卿不敢有所耽搁,便掀起了幕帘走了进去,行到了太子的身旁,而后对着朝阳公主行礼,说道 「慕卿见过公主殿下,殿下千岁。」 慕卿虽然低着头,却仍感觉到有目光在自己身上看着,因此颇为忐忑不安,只等待着,片刻之后,朝阳公主才笑道 「卿卿,你抬起头来,叫我好好看看。」 第24章 送个礼物 慕卿听到朝阳公主的话,便抬起头来看着她,见到公主的容貌,便觉得很是心惊,又想诗里写珠缨旋转星宿摇,花蔓抖擞龙蛇动,朝阳公主自然不会做出如龙蛇游动的妩媚之态,然而金钗晃动之间,姿容却是如星辰一般明艷。 慕卿只看了一眼,便立刻低下头去,不敢再和她直面相对,而后听到朝阳的笑声从对面传来,颇有些逗弄的含义 「阳修,卿卿好生害羞,着实在是不想你的风格。」 姬奕坐在对面,闻言悠悠说道 「人家是有字的,唤做如玉,随随便便的乱喊什么。」 朝阳便啧了一声,嗔怪道 「只你喊得,旁人喊不得咯。」 姬奕便只微微笑着,并不答话,朝阳看了他一眼,不和他一般见识,只看着慕卿,其实算不上很好的相貌,然而却很是顺眼,叫人看着,便总想着亲近。 那双眼睛微微垂着,分外的沉静,好似中天之月,朝阳便略略的大约理解姬奕的想法,如同看到平静的湖水总想要叫其起涟漪一般,慕卿这样沉静的模样,总是叫人想要知晓他若动起来,该是怎样的面貌。 朝阳公主便笑道 「果然是少见的气质了,既然来了,便送你一个礼物。」 这样说着,便从一旁堆叠在一起的书册之中,拿出了一个扁平的雕刻莲花的檀木盒子,递给了慕卿,说道 「你且打开来看看。」 慕卿回头看了一眼姬奕,姬奕点了点头,方才伸出手接过那盒子,而后说道 「如玉多谢公主赏赐。」 而后才开了那扣带,然后打开了盒子。 那盒子里衬着明黄的绸布,里面是一只金色的项圈,下垂着一只盛开的金莲花,中央镶嵌着一只雪白的圆玉,玉中又有一抹红,看起来像是一只鱼一般。 慕卿正看着那一抹红色的时候,朝阳公主便说道 「这是长空寺了无大师开过光的玉,也没有什么大的用途,平常带着,不过是一件吉祥的东西。」 慕卿:!! 慕卿立刻抬起头,颇为慌乱的看着朝阳公主,他纵然再没有见识,也知晓了无大师乃是当朝唯一可通神像的师父,这必然是及其珍贵的存在,如何给了自己,实在是承受不起。 慕卿正要说什么拒绝的话,姬奕已经凑了过来,然后替他将盒子盖了,对他微笑道 「既然是了无大师开光的玉,这么贵重的礼物,你可保护好了,千万不好掉了。」 慕卿手下一抖,便差点将盒子翻下去,立刻便握紧了,而后怀抱在身前,再次朝着朝阳公主谢礼道 「如玉定会好好保管,多谢公主。」 朝阳却被他这样的举止逗笑,又好奇说道 「这么容易受惊吓,像猫儿似的,在宫内可怎么办呀。」 慕卿便低着头并不说话,实在是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姬奕点了点桌案,无甚所谓的说道 「在太子殿中,能够受到什么惊吓。」 慕卿:…… 自然是受到太子殿下的惊吓了。 这样的话,自然也是无法说出来的,慕卿便跪坐在姬奕的身旁,又怀着诚恐诚惶的心听他们说些话,也并没有说什么机密的话,至少慕卿听着,其实和他在家的时候,他们酒馆里那些大人们谈论的事情并无什么区别,只不过家中酒馆里的大人们谈论的人物是街坊邻居,再者当地富豪官吏,而太子殿下与公主殿下所谈论的,自然是宫内宫外的名贵了。 乃至于回去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的时刻,慕卿怀抱着那只盒子,行走在路上,生怕会落了下去。 姬奕见了他这样紧张的模样,不由得笑了一下,说道 「了无大师是朝阳的师父,朝阳一年四季都会去寺中修行,前些日子方才回来宫内。」 慕卿静静的听着,又说道 「这是大公主师父开过光的东西么,我听说了无大师早已经脱离尘世,就这样给我,是不是太过于贵重。」 慕卿心中忐忑着,姬奕便笑道 「朝阳将这件物品送给你,自然是因为喜欢你,但是也不必如此战战兢兢,朝阳虽然做了无大师的俗家弟子,不过却不是因为信仰佛门的缘故,她对此也并不十分的看重,既然给了你,只好好的收起了就是了,倒不必如此的紧张。」
第34页 这样说着,却叫人更加的小心翼翼了。 及至到了太子府中,慕卿便立刻回去了自己的房间之中,寻了及其稳妥的地方将这盒子放好,佩戴自然是不敢佩戴的,只能好好的珍藏起来。 又被太子殿下传唤到了书房之中,太子殿下笑道 「那玉藏好了吗?」 慕卿垂头不语,只觉得面容略略的有些烫,大约是因为这样直白的被说出来自己的举止,到底有些难为情。 太子却又说道 「朝阳都送你礼物,本宫不做些什么,还很是担心你被她吸引走啊。」 慕卿不知道他为什么说出这样的话,却立刻连忙道 「殿下,臣绝无二心。」 姬奕便笑道 「你紧张什么,送你一个东西,你且过来。」 慕卿不明所以,却还是走了过去,姬奕便道 「你伸出手来。」 慕卿依言照做,姬奕便从书案的暗格之中抽出一个方形的盒子,打开之后,露出内里的东西,是一只十分精细的金镶玉的镯子,金色之中镶嵌白雪与朱红的玉,整个镯子看起来,好像是一只绚丽的神鸟。 姬奕将要拉他的时候的时候,慕卿下意识的抖了一下,姬奕便低声道 「别动。」 慕卿便立刻僵直了身体,他低头看着太子殿下握着他的手腕,取了那镯子替他穿在了手腕之上,趁着雪白皓,竟也十分的相称。 太子殿下一边弄那镯子,一边说道 「本想做一个项圈给你,不过见你脖颈之中已经挂了一块红玉,再挂金玉,只怕你要长不高了,便只叫人做了一个镯子给你。」 慕卿受宠若惊之下,便微微的抬眼看着专心扣镯子的太子殿下,只看到太子殿下低垂的眉目,与可称之为惊艷绝伦的面容,慕卿看着,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是心道,这世上怕再也找不到这样好的相貌,更何处现下的太子,还未长到一生之中最好的年纪。 第25章 心如擂鼓 慕卿听着他在自己的面前说话,看着他距离这样的近,竟然连大气也不敢出,只十分轻缓的唿吸着,心中却一片紊乱。 姬奕替他扣好了镯子,抬起头看着慕卿发愣,便在他眼前挥了挥手,便佯怒道 「本宫亲自来给你扣镯子,你竟然还能出神,好叫本宫失望,算了,不送你了。」 说着,便假意要把那镯子退下来,慕卿立刻回神,抽回了手腕,拂下了袖子,立刻说道 「多谢殿下赏赐。」 姬弈方才收手,又倚在背靠上,说道 「这时候倒是反应过来了。」 慕卿便很是有些难为情的,只站在那里不说话,大约是觉得并无意思了,姬奕便摆了摆手,叫他离去了。 慕卿抬起头看着太子,想要说什么话,却还是行礼退出了书房。 然而却又沉默着回去了居所,一边来完成今日的功课,一边却又难免分心,乃至晚膳之后,他独坐在屋中,也无心温习时机,低头捋起了袖子,看着手腕上的那只镯子。 心却如海上小舟一样漂泊不定。 太子殿下养他好似养一只猫,一只狗,他原为这样的比方而感到委屈,尚且觉得这实在是不够尊重人。 但是又如何叫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理解这两个字,难道要和自己同等相待么,这实在是是痴心妄想的事情,况且太子殿下对他已经足够的容忍。 復又想到,纵然是对待一个宠物,却从来没有听说任何人要养一只宠物,还要这只宠物十八般武艺样样都会的。 况且又提拔他的家人,好似因为他一个人得到太子殿下的青睐,他的家人俱因此而得到殊荣,这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现实。 他本无任何的身份来与太子殿下置气,但是至今为止,太子也没有就此和他说任何迁怒的话,仍然待他如初,慕卿知晓,太子是在等自己想通其中的关卡。 其实并无什么好置气的,他不过是比起其他更多的人早几年便开始谋生罢了,况且跟在太子殿下身边,总比跟在其他什么人的身边做事要强。 慕卿跪坐在哪里,闭目沉思,片刻之后,方才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出门去。 在灯火之下,沿着那早已经走了许多遍的走廊,到了太子殿下的门前,伸出手想要去推开眼前的门,却又停下来,而后门便自己打开。 慕卿眨了眨眼,手还维繫着推门的动作,又看着锦葵正好从内里出来。 锦葵将一出去外殿,推开门,便见了慕卿散着头髮,穿着一身雪白的寝衣,直直的站在门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反倒叫她感觉到了诧异,因此笑道 「如玉,你在门外站着做什么?」 慕卿略略有些不自在的放下了手,然后说 「我有事情,要找殿下。」 锦葵嗯了一声,有些疑惑的看着慕卿,那意思是,什么话不能够白日说,非要等到这时候说呢。 锦葵还未开口说什么话,慕卿便被这样的目光看的很是有些心慌,于是立刻道 「殿下可是睡了,倘若睡了,我便不打扰了,我回去吧,明日再说也无妨。」 「殿下在看书。」 锦葵说,拦住了他要退去的脚步,又为慕卿打开了殿门,对着他微微笑道 「我为你进去通报一声,你有什么话,便进去说吧。」
第35页 说完,便转身进去了寝殿之中,不过片刻便又出来,对慕卿说道 「快些进去吧,什么事情,总是要说开了才好。」 慕卿看着那昏暗的殿门,只好下定了决心,而后朝内走去,太子的寝殿燃着一道,叫人闻起来只觉得心旷神怡,又觉得十分的放松。 殿中仍然打着昏黄的灯,慕卿绕过屏风,便看到了太子殿下正倚在塌前写着书信,便低声说道 「如玉请殿下安。」 姬奕听到了声音,便抬起头看着慕卿,说道 「你有什么事情找本宫?」 慕卿便与往前走到了他的面前,忽而便跪了下去,朝着太子殿下俯下身体便朝着他磕头。 姬奕惊了一下,放下手中的书册,看着慕卿,调笑道 「你这么郑重,难道是做了对不起本宫的事情?」 慕卿便摇了摇头,说 「不是,殿下,是因为我要说的事情,大约是很不妥的事情,因此想要请殿下先恕罪。」 姬弈便瞧着他,问道 「是怎样不妥的事情?你且说出来。」 慕卿只低着头,看着地板之上的纹路,过了一会儿,才说道 「殿下,我今日要说的事情,已经叫我苦恼了许多天,今日才下定决心来和殿下说明只因为现在叫殿下得一点趣味,所以才可以在太子宫内做事,然而我自知,我自知天生愚笨,许多事情并不能够叫殿下满意,也并无资格来做侍读,因此想要说,他日若殿下不需要我的话,又或者厌倦我的时候,请殿下——」 慕卿顿了顿,又下定了决心,才把接下来的话,说了出来 「请殿下只赶我出门,我绝无二话,只是请殿下不要迁怒我的家人。」 他本来想要说,殿下既然养我只当一只宠物,便也只对待他像是一只宠物,又何必如此多加教育,但是略想了想,还是没有问出口来,毕竟他也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大约比起来猫猫狗狗,还是有些用处。 姬奕看着他,直到他把话说完,方才轻声说道 「这是卿卿的真心话吗?」 慕卿点了点头,说道 「是。」 良久之后,方才听到一声轻笑,下一刻姬弈便伸出手握着慕卿的胳膊,说道 「起来罢。」 便将他提了起来,又笑道 「既然你这么想,本宫允你便是了,只为这样的事情,便叫你和本宫这么多天置气么?况本宫养着你,也不是想要养一只宠物,否则多少珍奇禽兽得不了,本宫的心,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慕卿恍若受宠若惊,抬起头看着太子殿下,这样昏暗的灯光,那目光也好像流光溢彩一般。 太子殿下伸出手按了按他的眉心,说道 「卿卿,你很得本宫的心,若你能够成材,本宫愿意叫你一展宏图,决不会只叫你困在太子府第之中。」 慕卿直直的看着太子殿下,许久之后方才醒悟过来,立刻又躲开了目光,又难免心情激动,却又心情压抑着,只说道 「多谢殿下。」 这却是真心实意的道谢了。 第26章 下了大雪 因为这一夜的谈话,便叫慕卿的心结解开,復又变得活跃了一些,只让锦葵与宫中侍奉的人十分的奇怪。 这样无缘无故的闷着,却又无缘无故的好了起来,怪道是叫人摸不着头脑,只好一併归到了年纪尚小,并且不愿意将心思讲出来的内向之人的归类上,总而言之,能够开解出来便很好了。 因此便又略略的劝慰说,倘若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不妨说出来,太子宫内只他是最小的孩子,众人和他并无什么利害关系,因此都可以为他解惑,也很喜欢和他说话的,并不必因此有什么介怀或者不好意思的地方。 众人皆知慕卿必然不是和他们走一道,只是来做伺奉的人,凭着太子殿下的用心,或许是真的想要培养他吧。 慕卿却没有什么好说的,况他也并不是什么很喜欢和人吐露心意的人,因此当太子宫内的人问起来先前为什么不开心的时候,也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又或者说其他什么话将这样的话题略过去,不过二三次,倒也无人过问了。 日子便又恢復如流水一般,波澜无惊,众人各司其职,倒也没有什么值得激动的事情,直到冬日的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才叫众人的心情一併都调动起来,为此都兴奋起来,似乎是人人都对下雪有一种格外欣赏的情绪在内。 慕卿还在睡眠中的时候,便迷迷煳煳的听到外边有人在说话,等睁开眼睛,起床往外看的时候,窗外已经一片耀眼的白光。 宫人进来为他准备一应洗漱穿戴的物品,盈盈笑道 「如玉,你快快出来看,下了好大的雪呢,这可是好兆头。」 慕卿一边和那过于厚重的衣物作斗争,一边往外去看,但是只隔着一道缝,只能够看到雪簌簌的往下落,等整理完毕,出去了门,方才看的清楚,屋外早已经天地大白,而大雪仍然在纷纷扬扬如鹅毛一样的下着。 宫人早已经清扫过了庭院之中的过道,门前台阶上也早已经放好了防滑的垫子,然而雪这样浩浩荡荡的下着,只不过一会儿的时间,那道路之上便覆盖上了一层茫茫的雪花。 慕卿便很是有些高兴,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才和旁边的人问道
第36页 「不知道宫内让不让堆雪人,等雪停了,咱们来堆雪人吧。」 他在家的时候,冬日下大雪,父亲就常常带着他堆出四个大大小小的雪人,又次次被娘亲说在一块只晓得胡闹,然而却还是拿出自己的髮钗小心翼翼的为雪人做装饰。 只是今年不能够回去,也不知道小妹还是不是那么怕冷,不然只有父亲一个人在家里堆雪人,该多寂寞呀。 侍女站在慕卿的身边,低头看着他露出嚮往的神色,便很是柔和的说道 「以往并没有人想到此处,不过您想要堆雪人的话,不妨和殿下说说,殿下一定会答应的。」 慕卿有些疑惑,这种事情还需要去请问殿下吗?但是他还是点了点头,便又要去太子的寝殿去请安,然而到达门前的时候,宫人却说,太子早已经起来,因为今日外边修建院子的人来了。 因为今日建造太子府的人进宫确认图纸,那图已经改过两三回,只剩下一些房屋建筑尚未定夺,今日定了,便可开工去建造了。 慕卿眨了眨眼,方才想起来好像不久前那图纸还是一片空白,只有几个画出了的轮廓,如今却已经大体成型了。 寝殿找不到人,只好又往书房去,远远的便看见了有宫人在门口站着,慕卿问了是否方便进去,那宫人便为他开了门,打开了帘子,进去之后,便闻到了一种雪后独特的清冷的气息,并没有什么很重的味道,只略略的似乎在这清气之内有一些梅花的气息,叫人格外的神清气爽,又觉得很是有一种分外冷静的感觉。 太子殿下的宫中,包括慕卿的房间之内,日常便有这样的气息,平常也并没有十分的在意,只是因为今日下雪,所以叫慕卿格外注意到了这种薰香的存在,且又正好碰上宫女调换香片,他只悄悄的看了一样宫女去换香片的过程,便见到了那薄如蝉翼的香片,被小心翼翼的放入到精緻的香炉之中,味道便渐渐的飘散,却并没有加重气息,而竟然连一丝一毫的烟雾都不曾露出,唯有仔细的看,才看到一层浅薄的灰白色的气息裊裊的升空飘散。 復又觉得很是神奇了。 慕卿只看了一会儿,便往内里走去,那书房中另外又瀰漫着浓茶的气息,只见的书房之中,几个人围在书案旁边,那书案上放了几张纸,另外一张字上罗列了许多的名字,慕卿只略略的扫了一眼,便看到了几样很是熟悉的花草的名字。 他进去的时候,便听见有人笑道 「皇兄,这个院子不要放这么多的花草,夏日蚊虫多,我要睡不着了。」 又看到姬奕拿着毛笔,用笔桿敲了一下那窝在榻上的少年的手指一下,怪道 「我建府邸给你们留了专门的院子住宿,已经很有兄弟情谊,还敢提起来诸多的要求了。」 那少年慕卿也认得,是那一夜出去见娘亲的时候,看到过的三殿下姬岚。 这时间,姬岚也见了慕卿,便朝他招了招手,笑道 「小如玉,这都什么时间了,你才醒啊。」 慕卿略一心虚,然后忽略了这样让他无法回答的调侃,行礼道 「请太子殿下安,请三殿下安。」 姬奕摆了摆手,叫慕卿过来,说道 「来的正好,你过来选个院子,日后便叫你居住,若有什么想要布置的,尽可说出来,等年后院子建起来,便可布置起来了。」 慕卿便很是有些诚恐诚惶的,他还没有把「全凭殿下做主」这样完全的话说出来,姬岚便噫了一声,说道 「他一个小孩子,要什么院子,况且如玉这么呆,只怕也不敢凭心提什么意见,只会说全凭哥哥你做主,还不如直接在你院子里寝殿旁边加一道门,替他弄好就是了,唉,皇兄,你对一个小侍读,比对亲弟弟还好啊。」 第27章 一场事故 姬奕便回过头看着他,挑了挑眉,意味深长的说道 「要你这亲弟弟有什么用,更何况,这亲字,还有待商榷。」 姬岚便立刻抓耳挠腮,企图矇混过去,因为太过于想要扯开话题,便又提起了另外一个更加不妙的话题 「虽然我不是亲生的,但不是还是有一个亲生的弟弟么,还是需要考虑的。」 太子殿下便凉凉的看着他,看的姬岚心中一个激灵,瞬间反应自己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出来,立刻很是绝望,以为太子殿下必然要出口来讽刺人,然而姬奕只是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也不说话,却叫姬岚总觉得背后颳起了阴风,于是觉得此地不宜久留。 姬岚自知道失言,左右看了看,见其余的人也并没有反应过来,便嘿嘿笑了两声,兀自找了一个藉口,在太子殿下还未发怒说话之前,便立刻起身离去了。 三殿下向来很有躲避灾祸的天赋。 太子殿下看着他的背影,才略略冷笑道 「跑的倒是挺快。」 那在一旁旁观的人并未摸清楚什么状况,他们不知宫中的事情,便不知道为何突然气氛便冷了下来,也不知道三殿下怎么突然就离开,但是却也没有真的问出来原因,大约是以及习惯了太子殿下的喜怒无常,只要不牵涉到自己,便当作看不到便是了。 否则贸然去问,只会将太子殿下的怒火,转移到自己的身上,大雪皑皑,天寒地冻的,来到宫内是来讨太子殿下欢心的,又不是来讨骂的。
第37页 然而太子殿下被姬岚这么一句话搅了兴致,便对此间的兴趣也一下子没了,只坐在一旁说道 「按这个走吧,本宫累了,你们先回去商量着建造,过几日雪晴了,本宫再亲自去看。」 众人已然意识到太子殿下心绪不佳,不想再谈,不过大底都已经定好了,于是便立刻告退。 一阵的混乱之后,此地便只剩下慕卿一个人站在原地,便有些茫然,又踌躇自己是不是也跟着出去,太子殿下抬眼看着他,问道 「又有什么事情来找我?」 慕卿看着他,下意识的便说道 「殿下堆雪人吗?」 太子:…… 慕卿说完之后,方才意识到这样时刻,说出这样的话,是不是不大妥当的,因此便露出一个很是后悔的表情。 姬奕看着他瞬间因为后悔而扭曲的面容,忍不住想笑,却又忍住,只是扶额,大约也觉得颇为无力。 正这样相对无言的时候,外边便响起了一阵慌乱的声音,叫太子殿下略皱了皱眉,慕卿这时节倒是忽而十分的敏锐了,见他一皱眉,便连忙说道 「殿下,我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样说着,慕卿便立刻要出去,但是他还没有走两步,锦葵便从外间进来,很是慌张的说道 「殿下,小殿下他落水了!」 太子宫中,若说小殿下,便只有太子殿下的胞弟了。 太子殿下面色一冷,立刻握着那扶手,但是面容却无什么变动,只是看着锦葵,有些怀疑的说道 「这么大的雪,他乱跑什么,况如今的天气,纵然失足跌落,那湖水尽数结冰,既落了进去,自己还不能爬出来?偏要跑来找本宫?」 锦葵便将过来报信的人,说的原委一一道来 「禀殿下,那原是小殿下和皇贵妃请安回来,路上遇到了二殿下,大约是雪滑,不慎撞落了二殿下的盘龙玉佩,将玉佩撞到瞭望梧湖旁边的雪地里,二殿下便叫小殿下去捡回来,小殿下别无他法,便去捡了玉佩,然而或许是地上结了冰,小殿下脚下打滑,便落了水里去,湖水边缘只有一些碎冰,小殿下掉进去就没影了,方才救了出来,但是却还是昏迷不醒呢!」 姬奕的面容便很是不好看,然而却沉默着,不晓得在想什么,慕卿也已经在宫内许多时间,也知道小殿下便是太子殿下亲生兄弟,况对比自身,倘若自己的小妹不甚跌入水中,自己是要心生绝望的,因此也不由得着急起来,因此说 「殿下,咱们过去看看吧。」 锦葵听到了慕卿开口,朝他很是欣慰的看了一眼,又见太子仍然在位置上沉默着,便也立刻说道 「殿下,信儿既然到了咱们宫内,恐怕也该到了圣上眼前,无论如何,咱们该去一趟,若圣上到了院中去看,您却未去,实在是不大妥当。」 宫奕便略略厌烦道 「本宫去不去,轮得到你来指教么。」 锦葵便立刻低下头,说道 「是奴婢逾矩,请殿下责罚。」 虽然这样说着,姬奕却还是嘆了一口气,而后站了起来,带着一些不耐烦的语气对锦葵说道 「去拿斗篷来。」 「是!」 锦葵便立刻露出笑容,匆匆的起来去取了出行的器具。 姬奕等人走到书房门口,却又回头看着徐徐,略想了想,才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叫人背嵴发凉的笑容,而后对徐徐说道 「徐徐,你去库房,挑出来一箱子玉过去送到老二的殿中。老二既然这么缺玉带,咱们就送他一箱子,免得日后出了宫,还叫人以为做皇子的竟然如此狭隘,好似没见过什么好玉一样。」 他这样说着,便又转过身去,径直的往皇子们居住的地方去,锦葵跟在后面,回头看了一眼徐徐,徐徐却是对她露出一个哭丧的脸,是觉得这差事太难办了。 太子这招实在是过于讽刺,二殿下的生母,乃是威赫将军的女儿,本是直率蛮横的性子,生的二殿下也是天生脾性暴躁之人,他若真的搬了一箱子玉过去,说出太子所说的话,只怕要被二殿下连人带箱子一併全都扔出殿外了。 然而他不敢在太子殿下气头上说什么话——虽然平常也不敢说什么反驳的,但是现下格外的觉得眼前一片灰暗,只是锦葵也无能为力,只能对应以安慰的颜色,而后跟在太子殿下的后面出去了。 除大太子殿下搬离出去,单独开宫,大公主朝阳住在皇贵妃的宫中别院之外,其余的诸位皇子皇女年满六岁之后,便住在梧桐园中,十二岁之前,这些小孩子每隔三日可回去母妃的殿中居住,但是直到十二岁之后,便只能够每旬回去一次,乃至于成年,或出宫建府,或前往封地居住,则又是不同的机遇了。 第28章 看望胞弟 太子所居住的栖凤宫,虽然和诸位皇子皇女不在一个园子,但是距离也不算远,不过小半个时辰,便到了园子内,远远的看到有人站在门口慌张的张望,看到了太子,那面色瞬间一白,只冒了一个头,就朔回到了园子里去。 竟然是个放哨的了。 乃至等姬奕他们进入到园子的时候,几位皇子皇女便都已经聚集在门口,姬奕将他们看了一圈,奇道 「老二呢,难道畏罪自杀了?」 众皇子:……
第38页 众人战战兢兢,齐齐生出一身冷汗,无论怎么说,这样的话说出来也未免太过于薄凉,但是想到落水的人和太子殿下是一母同胞的关系,却又觉得怎么生气好像也不为过。 但是这样,太子殿下又为何平时恍若无闻呢,众人面面相觑,无法理解太子的思维。 众人苦思冥想的时候,姬奕已经忘园子里走,前头自然有人带路,朝着小殿下姬昭所在的院子行去,那是早有人得知了情况,也都在院内等着。 姬奕径直走进去,看也不看院中的宫人便走到了殿中,服侍姬昭的大宫女与内侍都知晓太子殿下的威名,此刻见他怒气沖沖而来,门一打开,全都齐齐的跪在面前,求道 「参加殿下,奴婢失职,请殿下降罪!」 姬奕站在门口看着他们,略皱了皱眉,开口说道 「父皇来了么?」 打头的大太监便低头回答道 「圣上还未来。」 姬奕冷笑一声,淡淡说道 「那你们就跪到父皇来给你定罪就是了,不过本宫现下不想看到一群连个小孩都看不住的东西在眼前晃悠,去外边跪着。」 说完,便看也不看往内里行去,越过屏风,径直朝里面走去,慕卿也跟着往前走,只是越过屏风的时候,停了一停,回过头去看那跪了一地的人,心中颇为不忍。 盖因外间仍然下着雪,就这样跪在外边,若是圣上不来,难道他们就一直跪下去吗,未免有些过于残酷了。 这样天寒地冻的,况且小殿下落水的时候,此间的宫人都未跟在身边,虽然早已经想到会接受惩罚,却并没有想到太子殿下竟然这样对待他们。 慕卿垂目沉思了一瞬,便又沉默着跟着进去了内室,他心存不忍,但是太子殿下下的命令,也轮不到他来反驳。 况落水的是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虽然众人心存畏惧,但是却没有办法反驳,只能够站起来出去,在诸位皇子与宫人面前齐齐的跪在雪地中,旁观众人虽然没问,但是也知道是太子殿下的意思。 姬奕绕过屏风之后,便看见了那寝榻前仍然围了几个人,是前来诊治的太医,与站在一旁的二殿下姬辉。 还有跟在姬昭身边伺候的雀儿,此刻正趴在床边簌簌落泪,髮丝上结着冰,浑身颤抖着,眼睛却已然是通红一片了。 锦葵耳语道 「是雀儿下了湖,将小殿下从湖里捞出来举过头顶,方才叫人赶过来援救。」 只是小孩子身体羸弱,在冰水里泡了这么会儿,便陷入了昏迷,且发起了高烧。 雀儿听到了声音,便立刻转过身,想要跪下去行礼,却身体僵硬,直直从脚踏上拌了下来。 姬奕眨了眨眼,低头说道 「这般狼狈不堪的,成什么样子,下去。」 雀儿心中满是委屈气愤,却无法说出来,原本对着叫小殿下罪魁祸首的二殿下,她一个小小的宫女无法对皇子说什么,如今太子殿下来了,竟然也是这样无动于衷的表情,丝毫没有要为小殿下讨回公道的想法,便很是被小殿下感到备案与愤怒,又想着或许是太子殿下不知情,因此便想要在说一遍。 雀儿不跟在太子得身边,不知太子得秉性如何,锦葵却很是了解太子殿下的性情,一眼看出雀儿的不甘来,立刻走了过去,将她扶了起来,又回过头请旨道 「殿下,我带雀儿下去收拾。」 便将雀儿拉起来,又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才拉着人匆匆走了出去。 及至到了雀儿的房间,叫人去煮了姜茶过来,又取了毛巾为她擦拭,雀儿仍然忍不住落泪,又哭诉道 「锦葵姐姐,殿下当真一点都不心疼么,今日若不是我手脚快,小殿下,小殿下他说不定——」 「莫再说了。」 锦葵握着毛巾,坐在她的面前,嘆道 「这话你只对我说,也不妨碍什么,不可宣扬,咱们出来,你可看到外间跪了那些人,我不妨告诉你,过了今日,你再也看不到他们,纵然是你——」 锦葵抬起头看着雀儿,低声说道 「若不是你下湖去救小殿下,殿下看到你的忠心,明日你也要被赶出院子了。」 雀儿立刻被吓到,愣在原地,只是仍然抽搐着鼻息。 锦葵抬起头看着她,又为她拂去脸上的泪珠,说道 「好雀儿,姐姐知晓小殿下自小跟着你,你心疼他,然而切不可为此对太子有所言辞,殿下只是因为有心结,况小殿下与先后之相貌相似,殿下见了小殿下便想到先后,实在伤心,所以不想多看,但是到底一母同胞的兄弟,怎么会当真不在意,外人以为如此也就罢了,你日夜跟在小殿下身边,若也觉得如此,又当如何呢。」 雀儿吸了吸鼻子,沉默着不说话,只低下头只看着门后一只花盆发呆。 雀儿与锦葵一道出去之后,那寝殿之中也无他人,御医只说伤寒入侵,其他倒不要紧,只先退热了才好。 姬奕走过去,低头看着昏迷不醒的姬昭,似乎是梦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一直眉头紧皱着,又不安的晃动,口里不知道在说什么,又满头大汗,大约是十分的难受。 姬奕抬起头,看着站在一旁神色冷凝的姬辉,开口说道 「你站在这里,是准备看阳景什么时候被冻死,好第一个上香么?」
第39页 姬辉立刻脸色一白,看着姬奕,竟是连神色都僵硬起来,又低声怒道 「太子殿下说什么疯话,床上躺着的,可是太子你的亲弟弟!」 第29章 简直胡闹 二殿下的话,却又叫太子殿下啧啧而嘆 「呀,原来二弟你还记得阳景是本宫的胞弟啊?」 姬辉便一下子噎着,无言以对。 太子殿下抬起头看着他,开口嘆气道 「你既然知道他是本宫的弟弟,还这么作践阳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对谁不满呢;自古常说,没有母亲的孩子,就如同街边的野草一样任人践踏,如今看来,竟果然如此,吾等母妃已然不在,你们便不把吾等放在眼里,本宫做了太子,竟然还对待本宫的胞弟如同对待奴婢一样去使唤,二殿下这般威风凛凛,叫本宫觉得这太子当的可真是问心有愧,不如太子让给你做,本宫这就去请旨,索性连皇子也不做了,我们兄弟二人,去山林之中,且做个隐居庶民罢了!」 太子殿下的演技说来就来,说出这样的话的时候,神情也分外的哀婉忧愁,倘若慕卿第一次见到他,必然以为他是以为过得十分憋屈,是很郁郁不得志的太子。 但是,慕卿跟在太子殿下身边这么多天,也知道太子殿下是绝对受不得一点委屈,诸如不把他放在眼里的话,也实在是难以相信,从来只有他太子殿下不把别热放在眼里,哪里有别人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时候, 然而看着太子殿下露出这样失意的表情,却还是叫慕卿心中一紧,心中摇摆不定,觉得太子殿下虽然逢场作戏,但是见了太子殿下此刻的容颜,竟也忍不住动摇,太子殿下本是可称之为惊艷绝伦的相貌,此刻长睫微合,蹙眉嘆息,叫人也觉得,他说出这样的话也许有一两分也是真心。 因此看着太子殿下的目光,便多了一份的可怜。 可知世上,美人一关向来难过。 只是被太子殿下看到慕卿对着自己露出这种惋惜且怜悯的表情,很是恶寒了一把,觉得十分的噁心。 然而此刻他专心想要治理老二,也不和慕卿一般见识。 话又说回来,慕卿为太子殿下这样的神情而欺骗,乃是因为他对太子殿下的了解还不死十分的深切,但是一众皇子是和太子殿下一道长大,被太子殿下折腾着长大,深知他的秉性,姬辉更是十分厌恶太子殿下之言行。 如今看到他这样故作姿态,字字句句说什么自己欺负他们,难道不是每一句都在讽刺自己么,偏生自己还反驳不了。 姬辉的面容上一阵黑白不定的,心中大为恼火,却又不能发作,到底姬昭落水因他而起,太子殿下再多阴阳怪气,也只能暗自咽下。 然而忍了几忍,还是忍不住发作起来,却是说道 「太子好口才,要怎么罚直说便是,何必说这些冷嘲热讽的话!」 姬奕抬眼看着他,略略一笑,便凉凉道 「这话说的倒是奇怪,你也算是皇家子弟,我怎么敢罚你,不但不敢罚你,还要送东西来抚慰你呢。」 姬辉便立刻露出戒备的眼神看着太子,心中升起十分不好的预感。 「你要做什么。」 太子殿下便朝他微微一笑,却不说话。 虽然不说话,但也叫姬辉感觉到了烦躁。 然而却也并没烦躁多长时间,徐徐便和人抬着一只宝箱到了这院子里,叫众人看了都觉得十分的神秘,但是却并不敢多嘴,因为徐徐后面跟着圣上。 即是说,这一刻不但是徐徐叫人抬着一箱玉来,圣上也来了,后边跟着皇贵妃与大公主,与二殿下的母妃楚贵妃,一众人直接叫整个寝殿塞的满满当当,来的却是十分齐全,完全不必担心做出什么不公的判决出来。 众人到了屋内,慕卿便很是自觉的站到了角落里,又忍不住抬头去看来人,圣上自然十分的威仪,隐约可见风流态度,这一刻隐约面带着怒气,却不是对着二殿下,而是对着太子。 问道 「阳修,你让你宫中的人抬得什么东西过来?」 姬奕便微笑道 「回禀父皇,当然是送给二弟的——玉啊。」 他说话的中间故意顿了顿,说道「玉」字的时候,又故意拉长了音调,叫人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圣上听到这样的话,教人打开了箱子,果然看见里面满箱的玉,当下姬辉便面如死灰,气从中来,又惨白着脸问道 「姬阳修!我早知道你看我不顺眼,你非得如此手段对我!」 太子殿下觑着眼睛,很是气定神闲的说道 「这话从何说起呢,难道不是你先对阳景未有兄弟情么?」 「你——」 「够了!」 圣上低声一呵,被他们两个的争吵实在觉得头疼,因此呵斥道 「你们两个这是做什么,身为长兄,外边诸多小的看着,还这样互有嫌隙,就是这么做兄长么,简直胡闹!」 二殿下便哼了一声,再不说话。 太子也是颇为不以为意的,但是圣上为他们兄弟不和正在气头上,倒是也没有再说什么气人的话出来。 不过圣上也没有多说什么,便径直往那床榻处去,姬奕站了起来,为他让了位置,圣上便坐了下去,又伸出手去触碰小殿下的手臂与额头,目光之中,甚是心疼。
第40页 皇贵妃倒也是十分的贤德大气,大公主与她有八分的相似,但是母女的性格确实截然不同,大公子性情乃是十分的外露,然而皇贵妃周身气度却是十分的祥和,也跟在圣上的身边,低头去瞧着躺在床上的人,竟忍不住流出泪水,低声嘆道 「可怜我儿,大冬日的竟遭受这样的磨难,且快快好起来吧。」 又问当下的情况如何,那太医将和太子说过的话对众人又复述了一边,众人方才略略安心,然而圣上余怒微笑,却仍然是冷脸说道 「辉儿今日行为,实在叫朕失望。」 这样的话,叫姬辉与其母亲楚贵妃齐齐的震惊,抬起头看着圣上,难以知晓其中的含义,楚贵妃生气姬辉做出这样的事情,便也瞪了他一眼,只是碍于此时尚且有圣上与皇贵妃再在,并未开口说什么。 皇贵妃却抬起头看着僵硬的站在一旁的二殿下,也是略略的失望道 「今生既做兄弟,便该有兄弟的样子,辉儿一向懂事,今日可是被风吹的煳涂了,如何当着众人的面,竟然指使自己的兄弟做出这样的事情?」 皇贵妃一向仁慈,说出这样略带着责备的话,也是十分的温和,姬辉被她的目光看的一阵内疚,连忙说道 「我——娘娘,我并未想到他会掉下去!更何况我是要下去救他,只是侍卫拦着不让!」 大公主朝阳便也附和说道 「这倒是了,母妃,老二虽然生性倨傲暴躁,到还不是如此用心的人。」 第30章 做了决定 朝阳说完这句话,姬奕便啧了一声,朝着朝阳挑了挑眉,朝阳虽然看到,却也没有什么表示,只是略略翘了翘嘴角,然而除却姬奕,也无其他人注意到,或是看的见了。 姬辉听到朝阳为他开脱,竟然也是分外的意外,毕竟谁都知道她与姬奕乃是同气相和,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竟然帮自己说话。 这虽然意外,却也在情理之中,事情已经是如此,朝阳并不能再说什么落井下石的话。 圣上甚是欣慰的看了一眼朝阳,便嘆了一口气,说道 「虽然辉儿无心,但是造成这种结果,却也叫朕失望,若无责罚,叫你长了记性,只怕你将来再犯!」 姬辉深知姬昭乃是先皇后的遗腹子,圣上过分怀念先皇后,才叫皇贵妃至今未居后位,若为此恼怒自己,实在不该! 于是立刻跪了下去,又说道 「儿臣知错,请父皇责罚!」 圣上见他也并没有辩解什么,才略略的有些消气,然而看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小儿子,只得嘆道 「责罚,你这时候知错了,做这件事情的时候,如何就没有想到兄弟情义呢!」 又看了看站在屋子内的众人,说道 「你们来说,怎么罚他?」 这叫人却是意外,两位妃子对视一眼,都猜不到圣上怎么突然说这么一件事情, 不等人提出什么意见,姬奕便行礼道 「父皇,儿臣有话要说。」 他一开口,叫楚贵妃与姬辉都立刻戒备了起来,圣上看了他一眼,说道 「你要说什么?」 姬奕便说道 「父皇,依儿臣来看,倒也不必罚老二什么,既然无心之过,便不如就让老二照顾阳景,直到阳景好起来,也不过十天半个月的时间,等阳景好起来,向来老二也该长了教训,并且,或许还能够和阳景缓和氛围,岂不是一举两得。」 姬奕这样说,叫人都觉得些许无言以对了,却又面面相觑,又觉得太子殿下这实在是不将二殿下放在眼里。 姬辉看着他,却是咬牙切齿,但是又没有什么立场来反驳,他不说话,他的母妃楚贵妃娘娘冷笑一声,又说道 「殿下也不必如此折腾了,我儿错了便是错了,该如何罚只看圣上如何来办,立刻拉出去打上几板子,张张记性!」 姬奕便笑了一下,悠悠说道 「贵妃娘娘这话却是不妥,若是打坏了身子,可是很不好,今日不这样做也行,但是以后姬辉不得见阳景一面,看见阳景便需要躲过去,否则,我只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让阳景捡个玉佩金子的,怕是真的没命了。」 这又算是什么欲加之罪呢。 楚贵妃还是忍不住低声呵斥道 「太子殿下也未免太过于放肆了!」 她的儿子,是堂堂大韶皇子,竟然去伺候人,讲出去到叫人笑话他楚家没人了,因此又越发的太子十分的不满,她早知太子殿下对姬辉看不惯,却不曾想竟然接着这样的时间,竟然如此羞辱姬辉。 姬奕听到她的呵斥,却也只是冷笑一声,又偏过头去看躺在床上的阳景,淡淡道 「母妃不在,我身为长兄,却不能为胞弟讨回公道,也不知道母妃泉下有灵,会不会怪我,阳景醒来,会不会怪我。」 先皇后倘若真的在天之灵,只怕早在姬奕说永远不想看到阳景的时候,就已经气活过来了。 楚贵妃心中这样想着,却是不能够说出来,只是略略讽笑了一声,也不说话。 只是圣上大概又被触动了对亡妻的心,所以沉默之后,却也是长嘆一声,说道 「既然如此,阳景未好过来之前,辉儿你便跟在宫内,也不是叫你伺候,只看着阳景,教他一些诗书礼仪,年后便也跟着去上学,算是打些根基。」
第41页 这是两厢调和的方法,只是虽然说出来好像是叫姬辉教导阳景,然而姬奕刚才说的话,无疑是叫姬辉过来给他姬昭当小厮,只是圣上的话说出来好听,叫人无法反驳就是了。 于是几人不说什么,话,只是姬辉行礼,领了这样的责罚。 说完之后,圣上便叫其余人各自散了,只让姬奕跟着往书房去,要说些什么话,慕卿便也连忙跟在身后,要一起往书房去,姬奕却回过头看着他,微微笑道 「卿卿,你在这里等着,一会儿咱们便回宫去,不必跟过来。」 太子说话的时候,众人这才发现了那传闻里太子从民间领回来的小侍读也在这里,于是一时间目光都聚集在他的身上,不过也只有一瞬罢了,毕竟一个小小的侍读,还不值当的这些人放在眼里。 等他们父子离开之后,其余人自然也没有呆在这里的必要,于是纷纷也离去。 皇贵妃与楚贵妃一道除了梧桐园,再无那些园子里的人簇拥着的时候,便有些冷情,楚贵妃突兀说道 「不知道皇贵妃今日感觉如何?」 皇贵妃便笑道 「这话是什么意思?」 「太子殿下如此嚣张,要做什么荒唐的事情,只要提起来先皇后,圣上便允他的事宜,姐姐你没有什么想说的么。」 皇贵妃便微笑道 「太子聪慧非常,圣上喜欢,略略纵容些许,也是情理之中,我看太子,如看朝阳,皆是吾儿,又有什么想说的呢。」 楚贵妃低头冷笑一声,说道 「妹妹只是觉得,可怜娘娘你为这后宫殚精竭虑这么些年,竟然还不能够够的上那个位置,妹妹为您感到惋惜啊。」 皇贵妃便微微一笑,说道 「活人永远都比不过死人,所以我从来不比,更何况实在也比不过,倒是楚贵妃你——」 皇贵妃错眼看着楚贵妃,慢慢的说道 「难道这么多年,还没有看明白圣上的心么,君心——从来不在此处啊。」 楚贵妃面色一片苍白,却还是冷哼了一瞬,便拂袖而去。 皇贵妃看着她怒气沖沖的离开,无奈的摇了摇头,又偏过头去和朝阳说道 「朝阳啊,你看她这样嚣张,丝毫不将我放在眼中,总是说着说着气性上来,就连个招唿也不打,就自个离去,果然是我平生太软弱了么?」 朝阳便低下头,抚慰道 「母妃贤能,何必和她一般见识,更何况今年楚将军打了胜仗,楚贵妃略略骄傲些,她又从来看不惯阳修的言行举止,今日被太子这么阴了一遭,心情不好也在情理之中,若说不将母妃放在眼里,却是不敢的,母妃到没有什么必要,因此有什么郁结的地方。」 皇贵妃略略惆怅一笑,却也并不多说什么了。 而另外一道,却是说太子跟着圣上去了书房,叫宫人关上了门,圣上的脸立刻都冷凝了,回头去看姬奕,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含义在其中 「你的性子什么时候能够宽厚些,阳修啊,你叫朕怎么说你,样样都好,偏生这点改不了,那是你的弟弟,你又不是不知道辉儿的脾性,何以如此咽不下这口气,竟要如此折辱他?」 姬奕却无动于衷,并且毫无任何后悔的感觉,只开口说道 「弟弟和弟弟也有区别,况且日后总要得罪,今日得罪他,和以后得罪他,也没有什么不同,又何必管他怎么想。」 第31章 醒了过来 圣上一下子拍在桌子上,气道 「冥顽不灵!你们同为兄弟,如何说出这样的话。」 这样的话,也是储君该说的言语吗? 圣上坐在椅子上,回头看着太子倔强的面容,他时常也想自己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一个古怪的儿子,他自己很是宽和,皇后虽然性格嚣张,但是也没有姬奕这般的刁钻。 然而面对着姬奕,却又说出去什么责备的话,除却这样古怪的性格,姬奕无论各个方面,都是十分的叫他满意。 况姬奕的话,却也无从反驳,生在帝王之家,若说什么兄友弟恭的话,就连圣上自己都不相信,说出来,也是荒谬。 因此这一刻,竟然也生出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只能说道 「你这般性情,什么时候能叫我省心,日后你要面对的,是这大韶江山,可不是你的弟弟,难不成你治理江山,也这般意气用事吗。」 姬奕便上前去。却是笑道 「父皇英明之主,又身强体壮,儿臣还有许多的要学呢,哪里就担心这些了,且叫我任性几年,再慢慢收敛么,其实也没有什么可担忧的。却是父皇难道要千斤重担压在儿臣身上,儿臣如今恍如稚鸟,父皇这样说,一下子全压到儿臣圣上,可教儿臣压垮了。」 圣上便被他这样的话逗笑,又伸出手去拍了拍他的肩,却是佯怒道 「尖牙利齿,你自个好好想想吧,这次便遂了你的心意,日后不可再做这样的事情。」 然而却还是忍不住展露笑意,他也时常担忧过早立了太子,叫姬奕心生傲慢,以为位置稳妥,便不思上进;又或者急功近利,妄图早登大宝,然而姬奕却既不懈怠,也未冒进,只性情古怪一些,到底年幼,也可矫正。 姬奕便扯了扯嘴角,心中颇不以为意,然而面容上却还是称是,圣上知晓他必然是敷衍,但是却也不想揭穿再来呵斥,便也当做没看出来。
第42页 因此又软了心,只将平日里说的那些为君之道,当以贤德,诸如此类的话,又说了一遍给姬奕听,听得人不耐烦了,才放他回去。 姬奕刚一到了那寝殿门口的时候,便听见里面有人声响动,原是小殿下已经醒了过来,姬奕便停在原地,周围的人见他面色平淡的,欢喜之色也减去不少,只跟着站在一旁,听他差遣。 然而姬奕站了一会儿,却什么也没有吩咐,便往前行去,进去了寝殿之中,又绕过屏风,进去之后,便见了几个人分外欢喜的,大约终于醒过来,也叫人松了一口气。 此处那些宫人全被处罚,外间的人轻易不敢进来,暂时无人伺候,因为醒来便要吃些药,慕卿便坐在了床头,扶着阳景先做了起来,又轻声问道 「小殿下可好些了没有?」 阳景仍然头昏昏的,他看了好一会儿,才晕乎乎的看清是谁在和他说话,但是却又看不清,只听到很是温和的声音,叫人听起来,便觉得想要亲近,因此咳了咳,看着他声音嘶哑的说 「你是新来的么?」 慕卿便微微一笑,说道 「姑且算是吧,小殿下既然醒来,还请先吃些药吧。」 阳景便立刻在慕卿怀中拱了拱脑袋,摇了摇头,说道 「好苦,我不吃。」 说着话,又仰起头看着眼前的人,说 「你叫什么名字呀?你以后就在我的院子么?」 慕卿哑然失笑,伸出手抚了抚他的额头,觉得大约也没有那么滚烫了,才放心下来,他低头看着阳景,却还是直直的看着自己,心中便不由自主的很是怜惜,因为看着总叫他想起来自己家中的小妹,生病的时候,也是这般脑袋拱着自己摇头,分外不想吃药,又故作可怜的看着自己,企图叫自己帮他隐瞒过去。 他未再说什么,雀儿便已经听到了小殿下醒来的消息,这一会儿也端着药物过来,悄声道 「小公子,我来罢。」 慕卿的身份在宫内委实有些尴尬,若说他是宫中伺候的人,然而既没有净身,也还冠了一个台子侍读的名头,然而若说是主子,在宫内又是生如浮萍的,只依傍着太子而活着,并没有什么出身。 是以依着宫内的规矩也不好称唿,只说一声小公子,勉强也算得体了。 慕卿便点了点头,他是知晓雀儿是自小跟在阳景身边的,便朝她点了点头,然后轻轻的起身,为她让了位置出来。 将一换了位置,回头便看见太子从屏风处走了过来,于是喊了一声,道 「殿下。」 众人方才回头,见了太子过来,又全让了位置出来,叫姬奕走到了那床边,本来还想要逃避喝药,回头看到站在床边的人,却也觉得有些恍惚,不敢相信,看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试探道 「太子哥哥,是你么?」 姬奕嗯了一声,只站在床边,倒也没有显露出什么表情,然而却叫姬昭十分的惊喜,他奋力爬了起来,跪坐在床上,抬起头看着姬奕,笑容十分灿烂 「哥哥,你终于过来看我了,他们都说你不喜欢我,看以后他们还怎么说。」 姬奕眼睛眯了眯,却也没有显露,只是微笑道 「谁说这些话给你听?」 姬昭努力的去想,但是他昏着脑子,竟然一个也想不起来,只好放弃,说 「好多好多人,我想不起来了,哥哥。」 姬奕便淡淡说道 「想不起来,也无什么所谓,今日之后,你便再也不用见他们了。」 姬昭眨了眨眼,脑子里一团浆煳,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其余的人都瞬间变了脸色,雀儿也收敛了欢喜的神色,又顶着这一团冷气,说道 「小殿下,先吃药吧。」 说着便扶着姬昭坐了下去,顶着太子殿下的目光,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但是她不敢说话,姬奕却又开口说道 「雀儿,你也是跟过母妃的人,有些话,主子们能不能听到,还需要本宫教你么?你若挡不住,这宫内能挡得住的人多得是。」 雀儿立刻手下一哆嗦,只说道 「雀儿省得,日后再不会如此了。」 阳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兄长突然责罚了雀儿,本想要开口说些什么话,来说雀儿其实很好,但是喝了药,便又昏昏沉沉的想睡觉,那药是叫人安眠,发汗的功效,阳景抵挡不过,便自己也无知觉的睡了过去,不多时便满头大汗的,浸湿了衣襟。 太医便也缓缓出了一口气,说道 「出了汗,便好了。」 于是这才算真的放心下来,姬奕回头看到站在一旁的姬辉,还没开口说话,姬辉便立刻面露警戒,又很是不耐烦的说道 「太子殿下还有什么话要教训我吗?」 姬奕便翘了翘嘴角,朝他笑了一下,说道 「不敢,本宫这就要回去了,不过,好心提醒你一下——父皇既然下了圣旨,本宫叫阳景交给你,老二,你可千万不要让本宫失望,不要阳景被你教了几个月,还连个字都认不全,叫老三他们笑话你。」 「姬阳修你——!」 「要叫太子殿下。」 姬奕从他面前走过,悠悠说道 「不过你愿意叫我一声皇兄,本宫勉为其难,也可略略应下。」 姬辉便气道
第43页 「你还是为难着吧!」 第32章 夜半时分 大约是看到姬辉这样吃瘪的模样,太子殿下心情便十分的好,又说,这病若是不好,少不得姬辉在一旁端茶倒水的,毕竟一切都是因为他而起。 又和雀儿说道,本宫的话你也全听见了,本宫事物繁忙,来不了这里,也不要时时的来烦本宫,既然现在姬奕要教导姬昭,那日后姬昭出什么事,便算到姬辉头上,你以后只管去找姬辉处理就是了。 雀儿支支吾吾,看着两位向来不对盘的殿下,却又十分的欲哭无泪,只能够战战兢兢的应承下来,然而若说真的有事就找二殿下,那是万万不敢的。 不但是二殿下,这宫中几位公主皇子,哪一个都不是他们这些下人可以得罪的,别看二殿下在太子这里吃亏,好似低了一等,然而除了大殿下,整个梧桐园,谁也不敢去得罪他。 姬辉不知道是懒得和太子说话,还是学聪明了,知晓自己说什么都能够被太子殿下应对回来,索性一句话也不说,只冷哼一声,眼中神色显然是完全不把这事情放在心里。 然而他不说话,太子殿下便算是他默认了。 而竟不知是上天故意折磨姬辉,又或者是什么,姬昭醒来之后,便又发起高烧,好像被那冰冷的湖水伤了根本一样,如此反覆,总也好不了,时常夜间发起高烧,太子殿下既然发话,雀儿少不得去找姬辉,姬辉被烦的要死,索性搬到了姬昭的寝殿去了。 消息传入太子的宫中,太子殿下便也只是轻轻一笑,什么也不说。 只是夜间慕卿睡觉的时候,总觉得好像在盯着自己看,他睁开眼睛,便对上一双凤眼,差点叫出来,手指已经触碰到了旁边的匕首,就要拿起了刺杀过去,对方便伸出手捂住了他的口舌,那手指骨骼分明,又分外的冰凉,叫慕卿立刻便清醒了过来。 他俯下身体压着慕卿,口中唿出寒气,喷薄到了慕卿的面皮之上,又有一道不知名的薰香气息飘荡在鼻息之间,叫慕卿便觉得有些面皮发麻,又有些热,只是睁着眼睛看着面前的人。 他伏在慕卿的耳边,又低声说道 「你认不出我是谁吗?」 慕卿看这样连忙点了头,等他放下了手指,才小声的开口说道 「殿下,你怎么过来了。」 而且这样黑灯瞎火的,悄无声息的潜入房中,叫人还以为是有什么歹人进来,若不是跟在太子殿下这么长时间,早已经习惯了太子殿下的气息,那匕首便真的已经刺了下去。 姬奕便坐在床边,一只手支在膝上,说道 「咱们去梧桐园,去看看阳景,我思来想去,总觉得阳景这病实在奇怪,不过落水,怎么反反覆覆好不了,怕是老二要欺辱阳景,他本来便与本宫不和,这次又搬到阳景的寝殿去,怕不是叫阳景晚上睡在地上,所以总是好不了,现下过去,正好无人,可看他到底如何对待阳景。」 慕卿:…… 纵然二殿下真不是好人,真的厌恶太子殿下,也不至于迁怒至此,叫一个小孩子躺地上吧,而且半夜过去,又算什么事情呢。 慕卿也感到十分的无言以对,他完全无法理解太子殿下怎么能想到这里,他歪着头去看太子殿下,这一时放松下来,晓得不是什么歹人闯进来,便又打起了瞌睡,但是又不敢当着殿下的面表示睏乏,只能够撑着眼睛,无奈道 「殿下既然不能够放心,怎么先前里还提出这样的要求呢。」 这不是自找罪受么。 话虽然是如此来说,但是太子殿下精神奕奕的坐在他的床边,叫他总不能再倒头睡去。 太子殿下便歪过头看了一眼慕卿,说道 「我只是说出来叫他不好受罢了,怎么知道他这么耿直,会真的会执行这样的诏令,还真的担起责任了——不过,是担起责任,还是藉此泄愤,还要过去看看才明了。」 慕卿:…… 太子这话却是好生无理了,这是圣上下的命令,谁敢抗旨呢。 慕卿心中哀嘆,虽然很是无奈,然而太子殿下兴致向来,他也只能从被子爬起来,下了床榻去找衣服穿上,冬日衣服本就繁多,又是这样的午夜时分,只借着一点夜明珠的微弱光芒,慕卿站在衣架旁边,将衣服拨弄得十分散乱,又簌簌的落在地上,还是没有分辨出内衣外衣的区分。 慕卿平常虽然是自个穿衣服,但是这么层层叠叠的,都是宫女为他一件件的递过来,现下看着这一地的衣服,本就睡眼惺忪不大灵敏,这一时有些愣,便站在原地去想那衣服的顺序来。 姬奕坐在床边,看着他站在那一堆衣服里胡乱翻了一阵,便好像静止了一样,动也不动,便不耐烦的说道 「又怎么了?」 慕卿回过头看着他,下意识的说 「我忘了衣服怎么穿的了。」 姬奕:…… 姬奕到没有想到是这样的缘由,一时又气又笑 「笨不笨啊你,衣服都不会穿。」 慕卿站在地上,听他这么说自己,脸上便腾的泛起了红晕,也立刻清醒过来,他本来想说,他在家中的时候,冬日寒冷的时节,也不过多穿一套棉衣棉裤,十分的简洁,然而让宫中的衣服好生复杂,一层叠一层的,他有些忘了顺序,结果脑子里一片混沌,太子殿下一问,他便下意识的只回答了一个结果。
第44页 但是弄不懂顺序,和会不会穿,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 但是慕卿还未开口说话,姬奕便站了起来,走到了他的面前,低头看了一眼那堆叠的衣服,伸出手捞起来一件,便说道 「伸手。」 慕卿有些迟疑,太子殿下便抬眼看着他,那眼睛略略带着一点的嘲弄,慕卿便不敢多说话,立刻张开了双手,太子殿下便将衣服给他套上,又很是熟练叫人转了一个圈,便将衣服给他套好,如此几次,竟然也是十分的顺手。 然而却又少不了言语絮叨 「你看你,本宫还没有叫你服侍我穿衣洗漱,今日倒先交本宫来服侍你了。」 慕卿低着头看着衣服上的绒毛,又看那为他繫着带子的手指,吐了吐舌头,却什么话也没有说。 第33章 外访他院 太子殿下心灵手巧,不过一会儿,便将慕卿裹了一个完全,只露出一张尚且有些圆润的脸在外边,慕卿到还是奇怪太子殿下日常起居都是有人侍奉着,怎么穿衣比自己还利索,只是这问题在舌尖滚了滚,看着太子殿下的容貌,却还是没有说出口。 他是可以想像的道,倘若说出来,只怕又惹得太子殿下发笑。 太子殿下将斗篷给他繫上,又将帽子盖起来,这下子便真的只剩下一张雪白的小脸露出了,又显现的唇红齿白,叫殿下想起来冬日里打霜的柿子,分外鲜明可人。 他伸手捏了捏,好像才发现似的,说道 「刚才倒没觉得,怎么看着这脸,好像胖了不少,你是不是半夜偷吃东西?」 慕卿立刻道 「没有。」 又朝下瘪了瘪嘴,心道他哪里胖!只是有些婴儿肥,爹爹说自己和他小时候一样,等长大了,便消瘦下来了,然而现下被太子这样说,好像脸顿时增大了不少—— 慕卿想着自己肥胖的模样,实在是诡异! 姬奕便笑道 「你这么急着否认,可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慕卿:…… 慕卿立刻摇了摇头,明智的选择了沉默,他深知无论说什么,太子殿下都有办法给反驳回来,于是便岔开了话题,说道 「殿下,既然收拾好了,咱们走吧。」 姬奕看着他有些不满的撅起来嘴巴,虽然只那么一瞬,便总觉得格外好笑一样,又捏了捏那脸颊,便率先往外走去。 那殿下只有两个守夜的宫人,站在寒风里等待着,等太子殿下和慕卿一道走了出来,也要跟上去的时候,姬奕便回头说道 「你们在宫内等着,只我和卿卿出去玩,不准跟过来,若叫多一个人知道,你们便死定了。」 太子殿下一双凤眸中映着灯光流转,平日里便叫人不敢直视,若做起来凌厉的表情,也叫人瑟瑟发抖,心生畏惧 然而大半夜的,是要出去玩什么呢。 那两个宫人却是十分的焦急,但是却又不敢多说什么,更何况,就算是冒死进谏,只怕太子殿下也决不会听他们的话,只会责罚他们,于是只好苦着脸将琉璃灯笼又交给了慕卿,细细叮嘱他路上小心,且天寒地冻,早些回来吧。 慕卿连忙点了点头,便跟着太子殿下悄悄的出了宫殿,晚间的王宫寂寥又寒冷,走在路上,鼻息之间全是寒冷的气息,只听得到脚踩在雪上沙沙的声音,他们只凭着一道灯笼往前走,那灯笼摇摇晃晃的,在地上映出影影绰绰又奇奇怪怪的光影,看着好像是什么鬼怪一样。 慕卿吸了吸鼻子,心中蓦然生出了害怕的含义,这样的境况,叫他不由自主的想起来在家的时候,父亲和那些邻居讲的一些鬼怪故事,于是看着光影,越发觉得好似鬼怪,叫他心存忐忑。 这长长又寂寥的宫道上除了他们两个,其余再没有任何人,偶尔一声鸟叫,又有猫叫,突兀的想起来,都叫慕卿吓一跳,联想起来那些可怕的故事,越发觉得心惊胆战。 姬奕见了他的表情,便轻轻笑道 「卿卿,你这胆子是麻雀胆么,怎么走个路也这么害怕。」 慕卿快走几步,这时候也顾不上什么主僕之分,只跟在姬奕的旁边,说道 「殿下,咱们回去吧。」 姬奕便很是坚定的说 「本宫的人生里,没有半途而废这四个字。」 又说 「你怕什么,有本宫在呢。」 慕卿总不能说,他是怕鬼,只能苦着脸,又拉了拉斗篷,跟着往前行去。 及至到了梧桐园的时候,那守院子的宫人本在打盹,等到太子殿下走到跟前,才勐地醒了过来,昏着眼看到是太子殿下,吓得立刻跪了下去,咚的一声,听得慕卿眼皮也跟着跳了一跳,低头看着那结了薄雪的青石板,总觉得十分的疼痛的。 太子殿下低头看着他们,冷笑一声,轻声道 「这么喜欢睡觉,不如叫你们睡上三天三夜怎么样?」 那宫人立刻又咚咚的磕头,要说什么求饶的话,太子殿下便挥了挥手,说 「站一边儿去,看你们的门,不许声张,我进去看一看。」 宫人不知道太子殿下半夜到访是为了什么,想要去通信,却也没有办法,只能快快的让行,看着太子殿下进去了园子。 那园子里守夜的宫人见了太子殿下,皆是十分的惊奇,又要行礼,或者通知各处的人,但是太子殿下冷眼一扫,叫他们都只能够装作视而不见,见了太子进去了另外一道门,方才悄声的四下去通传,叫众人连夜的都颠倒起来,却又都不敢发出一道声音,只战战兢兢的,不知道太子殿下半夜过来做什么。
第45页 却说姬奕带着慕卿熟门熟路的望着引凰院走去,中途需要过一道僻静的假山小泉,这一道路本就偏颇,也未有人守夜,他二人走过去的时候,却是听见一声轻微的石子响动的声音,叫慕卿立刻停下了脚步,又挑灯笼映照过去,只是灯火微弱,也只照着一片隐在黑暗里嶙峋的石头罢了。 姬奕纵然已经习惯,却还是有些奇道 「野猫也能吓着你?」 「不是野猫。」 慕卿站着,他总觉得好像听见人的声音,但是瞬间又没了,于是以为自己听错了消息,再来正要往前行去,便又响起了一道隐忍着的呻吟的声音。 只是现下二人都未经人事,况慕卿更是连此事是什么都不晓得,听到这样的声音,便立刻停下脚步,又看了过去,颇为担忧的说道 「不会是有人掉进去了吧。」 姬奕心中隐隐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便说道 「谁半夜往假山跑?」 他这样说着,慕卿便朝着那假山走过去,又说着 「殿下,咱们过去看看,万一真的有人掉进去了,这么冷的天,冻着了怎么办。」 姬奕便凉凉道 「那也是活该。」 虽然是这样说着,然而看着慕卿摇摇晃晃的走在那乱石之上,却还是跟着走了过去。 慕卿一边往里面走,一面轻声喊着 「有人吗?」 随着他这一道声音,便又听见更大的一阵响动的声音,又夹着一阵娇俏的疾唿的声音,慕卿走到了跟前,方才看到了一个狭小的山洞,他提起灯笼往里面一照,便见了两个赤膊的人交叠在一起,衣衫只挂在身上一点,大多都堆叠下去。 第34章 意外之事 凭着慕卿手中的那一盏灯笼,只看见了是一男一女两个人,那女孩倒是看得觉得有些眼熟,只是灯火微弱,却也看不仔细。 慕卿愣在原地,眨了眨眼,才说 「你们——」 他本来想说,你们这样不穿衣服,不冷么,但是话只说了一半,身后便一阵的风过来,他的眼睛便被捂着,又被人挟抱着转了一圈,才听到太子殿下低声在他耳边道 「再看,小心你的眼瞎掉。」 慕卿动了动眼睛,只有睫毛上下扫着太子殿下的手心,又觉得太子殿下勒的眼睛疼,他仍在状况之外,还有些搞不明白怎么自己的眼睛就要瞎掉了。 慕卿眼前一片黑暗,他尚且什么都没有看清,便听到太子殿下冷笑了一声,又带着一点怒气 「尔等真是好兴致,天寒地冻,幕天席地,竟然也治不了心头热火,怎么不去躺在雪地上滚两圈,正好将这火化了雪,也算做一点贡献。」 慕卿距离的这样近,那一点怒气直接的传入到他的心中,虽然知晓这怒气不是对着自己,但是却叫自己也轻了唿吸,不敢说话。 姬奕将手拿了下来,慕卿眼前一片的光波闪烁,过了一会儿,方才恢復了视线,只是背对着那假山,勉强已经有许多的宫人挑灯过来,想要回头去看发什么了什么,便被姬奕擎着肩膀往前走。 慕卿不明所以,只能跟着着力道离开了此处,而外边已经点燃了足够亮的灯火,又有侍卫走到了身后去,便听到背后女子哭泣的声音。 太子殿下与慕卿走到了空地上的时候,大约是早就惊动的各个院子里的人,便派遣了宫人过来探查,也有皇子过来查看,却是全被挡在了门外。 慕卿再回头看去,便见侍卫拉着两个人出来,而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跪在了雪地之上,灯火映照起来,便叫那二人的面容映照的十分的清楚。 其中一人身上穿着的是玄黑色的侍从衣衫,应当是在宫内当差的侍卫,另外一位—— 慕卿看到她的正脸,竟然不敢置信 「雀儿?」 半夜不睡觉,做什么跑到那假山堆里,尤其这样寒冷的时光,也未免太匪夷所思了。 雀儿抬眼对上了慕卿的目光,只对视一眼,便立刻脸色惨白,又低下头去,再也抬不起来。 这一刻,那男子跪在地上一言不发,雀儿却仅仅攥着衣服,对着太子一下接着一下的磕头,哭泣道 「奴婢错了,奴婢错了!请殿下饶命!请殿下饶命!」 早有人搬了凳子出来,姬奕坐在椅子上,看着眼前这两个人,淡淡说道 「男欢女爱,何错之有?」 ! 这样的话,无疑是来反讽。 说出来的时候,围观的人都忍不住嗤笑出声,雀儿只哭泣着,已然是十分的绝望了,他不敢猜测太子的意图,只跪在地上哀嚎,却已经是涕流满面。 太子殿下便又说道 「雀儿,本宫还记得,是母后亲自将你提到了宫内伺候,后来你跟着阳景,本宫本以为你是纯良忠厚之人,怎么也想不到今日你做出这种事情,若心有所属,本宫也不拘着你,但是你是不是真的胆子太大,梧桐园是什么地方,你也敢在此地和别人厮混,本宫还不是,你这般浪荡,竟是也叫阳景看见了不成?」 太子殿下说话的声音很慢,然而这几句话,便叫雀儿的一生全说完了,并且再无后生。 「奴婢不敢,殿下,奴婢不敢啊,奴婢竭力照顾小殿下,绝不敢叫小殿下有任何的闪失!」 雀儿的面容好似雪地的颜色,她已经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却跪在地上欲要爬过去,却被拦下。
第46页 姬奕早没了兴致,也不想要再看见他,梧桐园的主管宫人连滚带爬的到了姬奕的面前跪着,这时节连头也不敢抬,直到姬奕说了一句「这件事情要怎么办,你们自按着规矩去办。」 那主管的宫人方才开口说了一句 「是。」 说着,便找人拉着雀儿拖出了院子,雀儿见求助太子无望,便回头去拉扯她身边的男子,哭泣道 「袁大人,!袁展!你说话啊,你是已经死了吗!你说过要娶我为妻,怎么连个话都不说!」 雀儿被人扯开了手,便在地上拖行离去。 任凭他哀嚎震天,竟无一人敢说话,那男子却身体僵直的跪在原地,动也不动。 听到雀儿唿救的声音,也不说一句话,恍若无闻 慕卿看着他,见无人敢动他,便知道这不是什么好得罪的人,但是既然不是什么好得罪的人,怎么也不为雀儿求情呢。 慕卿转头去看就要被拉出去的雀儿,于心不忍,想要说什么话的时候,姬奕便开口说道 「来人,带卿卿先去引凰院带着,本宫有几句话和袁大人说,其余人散了,杵在这做什么,难道也想在雪地里滚上一圈么。」 他说完这句话,便有宫人过来请慕卿离开,其余的人也不敢多有停留,立刻全都离开。 不过片刻时间,此地便只剩下了太子和那跪在地上的人。 太子殿下看着跪在眼前的人,声音也好似冰一样的寒冷 「袁展,你也是世家公子,在宫里做一等侍卫,就是为了做这种事情的吗,那你干脆去朝暮巷挂牌子得了,凭你的容貌,有的是各色女子去找你。」 袁展跪在地上,双手握拳,青筋暴露,他终于抬起头看着太子殿下,说道 「我替她去死。」 太子嗯了一声,抬眼看着他,说道 「你说什么?」 袁展便朝他磕头,说道 「请殿下饶了雀儿被,一切因我而起,是我色迷心窍!我甘愿替她受罚,也甘愿替她送死,殿下,慎刑司一向有去无回,请殿下下令饶了雀儿,放雀儿出宫去吧,宫内她是决然待不下去了。」 「你也知道再无她容身之处了啊。」 姬奕垂眸看着他,却是冷笑道 「可惜,你的命抵不了她的命,这些感人肺腑的你刚才说,好歹还叫人知道你袁展是个有担当的人,现下说给我听,难道要指望本宫被你感动吗?」 「臣不敢妄图有这样的期望!只是若刚才求饶,殿下必然难为。」 「你现在说,便是叫本宫不难为么,不过多说无益了。」 姬奕站了起来,说道 「倘若阳景时好时坏的病与尔等有关,又或者阳景见到过你们苟合的模样,也不用求情,你们都得死。」 诚然太子殿下因为母后的缘故,不大想看到自己的弟弟,然而却也不代表随意什么人,便能无视了,尤其这无法无天的,竟然是一向信任的侍女。 第35章 心绪不定 慕卿被一直带到了姬昭所在的引凰院中,小殿下仍在熟睡之中,只有二殿下姬辉被吵醒了,倚在门口看着宫人引着慕卿走过来,等宫人走之后,才带着幸灾乐祸的口气和慕卿说道 「小鬼,太子半夜不睡觉,专门带你过来捉姦的吗?」 慕卿:…… 慕卿对上二殿下的目光,便立刻说道: 「当然不是——只是晚上睡不着,所以出来散步。」 慕卿的话音说道了最后,便渐渐的无声,大约他自己也不相信谁大半夜的不睡觉,跑这么远来散步。 姬辉自然也不信,只嗤笑一声,悠悠说道 「太子兴致还真是奇特,半夜不睡觉,竟然到梧桐园里来散步,不会是过来看吾是不是欺负姬阳景的吧?」 慕卿眼神闪烁了一下,低着头说道 「怎么会,二殿下多虑了。」 姬辉便哼了一声,转身进去了殿内,留下慕卿一个站在门口,那宫人便对他说道 「小公子,外间天冷,不如进去殿内等待吧」 慕卿正要准备谢绝,那帘子復又被打开,姬辉对着他微微一笑,说道 「是了,还不快进来,本来看着就不聪明,再冻傻了,太子他又要怪罪,是吾故意叫你站外边吹冷风。」 这…… 慕卿蓦然有一种水深火热的感觉,又想,二位殿下,果然是很不两力啊。 慕卿便进去了殿中,立刻好似从寒冬进入暖春,殿内的碳火烧的正旺盛,宫人为他端了茶来,又叫慕卿坐在凳子上等待,姬辉却是已经进去了内殿。 慕卿便虚虚的坐在凳子上,手中抱着一只茶杯,此刻全然无视,只需要等待,然而在这样的等待之中,不知怎么二殿下的话一直出现在他的脑海中,而后,慕卿脑袋里蓦然一空,他忽然意识到了二殿下所谓的通姦是怎样的意思。 并且通彻了刚才看到的场景是什么样的额情况,再回想起看到的那交叠的身躯,慕卿立刻腾的一声满脸通红,好像要烧起来一样。 那是…… 那是——在做坏事么。 慕卿想起来入宫之前,他在酒馆后面的街巷里,曾经捡到过一本画册,那画册画工十分的粗糙,每一幅画都是两个人人在一处,还有些微小的字,只是他却看不懂那是什么意思。
第47页 慕卿知晓书册得来不易,因此捡到之后,翻看了两页,便带了回去,欲要询问慕卿上面是什么意思的时候,立刻就被她的母亲一下子撕了那书,又全都扔到了厨房的火中,待问了慕卿画册的来歷,便站在自家的酒馆门口大骂了半个时辰,大约是说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人将这样的书册丢弃在路边,被小孩子见到,简直是灭绝人性伤尽天良不知羞耻,是要天打雷噼的。 又说非礼勿视这样的话给慕卿听,说是再见到这样的画册,立刻便要远远的躲避,那是不合礼数的事情,更多的话,却是不记得了。 当时是慕卿被吓得站在一旁一动不动,看着母亲那样愤恨的表情,以为那画册上所描述的事情,该是极其罪恶的事情。 慕卿心中固然已经将这样的事情列入罪大恶极之列,但是又觉得有些不通,若类比至今,叫雀儿做出这样的事情,和那杀人恶魔类比在一起,又好像算不得十恶不赦的事情,但是太子殿下如此震怒,却又显现的此事果然是不可原谅,慕卿心中这种完全不同的心境拉扯,一时之间,却陷入了魔怔之中了。 姬辉从内殿再次出来,便看到慕卿一脸通红的坐在凳子上,便很是疑惑 「你怎么了?」 慕卿回神过来,眼中便带着一点好像被看透的惊慌,对上姬辉的目光,便又立刻避开,然后说 「太,太热了。」 「热吗?」 姬辉很是怀疑的看着他,忽而一笑,勐地凑近了慕卿,叫慕卿勐地一窒,姬辉的目光之中满是狡黠 「喂,小鬼,你是不是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所以想了什么不该想的事情,没看出来啊。」 这样说着,便径直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又说道 「其实,不是碳火热,是你的心热吧。」 慕卿只觉得心跳如擂鼓,但是什么叫做不该看的东西,什么叫做不该想的事情呢。 慕卿心有疑惑,但是却下意识的觉得,答案不会是什么好答案,因此他很是自然的忽略了这样的问题,只是问道 「二殿下,知道袁侍卫吗?」 他离开那院子的时候,只听到了殿下说什么袁侍卫。 姬辉便讽笑道 「袁展啊,今天的主角么,世家子弟,竟然也做得出来这种颜面扫地的事情,你可不要学他,半夜不睡觉,却做野鸳鸯了。」 慕卿便越发觉得坐立难安了,有些事情,他虽然不懂,但是有些词句,他还是懂的,姬辉如此口无遮拦,相对于太子殿下,真是过分隐晦了。 又可知,世上一切事物好恶,便是在对比之中产生的。 只他们也没有说多长时间的话,便听到了外边人和太子殿下请安,原是太子已经过来了这边。 慕卿便立刻站了起来,那帘子再次被打开的时候,姬奕便出现在他的视线之中,慕卿暗中便松了一口气。 姬奕进来之后,看着慕卿的脸色,有些疑惑 「你的脸做什么这么红?」 慕卿更低下了头,并不回答,姬奕便噗嗤一笑,说道 「太子殿下,这小鬼面皮薄,不如你见多识广,见到那样的场景,自然会感觉到羞耻。」 姬奕闻言,便朝着姬辉挑了挑眉,悠悠道 「我看你是真的太闲了。」 姬辉便啧啧嘆道 「不闲谁帮你照顾弟弟啊,我说,太子,你有没有想过阳景醒过来,看不到雀儿怎么说?是说实话,还是编个谎话听?」 姬奕沉默了一瞬,却是开口说道 「你知道他们的事情?」 姬辉耸了耸肩,说道 「不早不早,只比你提前几天罢了,雀儿落了一个簪子在阳景的床边,前些日子才见袁展从外边带过来,说是给某位心仪的姑娘,到没有想到是送给雀儿的,这姑娘倒也是有本事,袁展每月只在梧桐园当值三日,也能够叫她勾搭的上。」 第36章 打道回府 姬奕抬起眼看着姬辉,说道 「阳景也看到了?」 姬辉耸了耸肩,便说道 「看到如何,看不到又如何,他至多认识一个簪子,又不懂这簪子是什么意思。」 姬奕便道 「你既然知道,竟然也不来告诉本宫,竟叫他二人今日做出这样的事情。」 「怎么又怪我,和我可没关系。」 姬辉才不上他的当,无缘无故的领下这种罪责,又说道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替你看着你的弟弟已经是我大发善心了,难不成还要管一个小丫头么,况是袁展看上的,我也没必要去棒打鸳鸯。」 姬奕啧了一声,说道 「所以今日事发,也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了。」 姬辉:…… 姬辉觉得,这人简直太讨厌了,什么话都让他说尽了,死的也能说成活的。 索性不理他了。 姬奕却也没有打算多留多长时间,他见姬辉哑口无言,便很是满意,然后站了起来,说道 「时候不早,本宫走了。」 说完便要带着慕卿离开。 姬辉喊住了他,说道 「你不进去看看阳景?」 姬奕停下了脚步,却也没有转过身,自然也没有回头,只是说道 「不必了。」 竟然也是十分冷淡的意境了。
第48页 姬辉看着他竟然真的就这样走了,心中便总觉得很是暴躁,又忍不住说道 「你今天到底过来是要做什么?」 姬奕便回头看着他,眯了眯眼,微笑道 「你很想知道我为什么?」 姬奕:…… 姬辉十分戒备的打量着他,有些试探的说道 「你如果想说,我不介意听一下。」 「看来你很想知道了。」 姬奕看着姬辉故作坦然的表情,悠悠道 「既然你很想知道,那我就不说了,走了,记得照顾好阳景,我很看好你啊。」 姬辉:…… 他就知道姬阳修这人总是能想方设法的叫人讨厌他! 然而,他内心的话,是旁人听不到的,姬奕自然也不在意他对自己有这样的印象。 而从此间回去的时候,园中的人自然不敢叫他二人回去,便又派了宫人跟在后面,姬奕啧了一声,倒也没有说什么,这是宫人们的职责,推脱倒是叫他们难做,他素来还算和善,不大与底下的人置气,前提是,不要犯事卖蠢到他的眼前来。 虽然这样的话说出去,除了栖凤宫中的人,是没人相信的,毕竟太子殿下「恶名在外」,谁也不会想不开去找他的不快,又或者说太子殿下是什么和善的人,更是会叫人以为在开什么可怕的笑话。 唉,可见太子殿下之性情古怪,实在是深入人心,又所谓百闻不如一见,谣言总是难辨,可见并不是空口白话来流传的。 到了栖凤宫中的时候,那宫殿早已经点燃了灯火,进去之后,锦葵与徐徐皆站在宫内等待着迎接,目光中掠过一丝的无奈,便又立刻提着灯笼迎接过去,又说已经备下热水热汤要驱寒,夜色已经很深,该早些歇息才是 姬奕往宫内走,后面跟着一堆的人,他听到这样的话,便道 「这么晚了,你们全都折腾起来做什么,本宫瞒着你们出去,本就是要随意些去办事,现下叫你们弄得灯火通明,岂不是人尽皆知了。」 话虽然是这样说,但是主子半夜不见了人影,当下人的却还安睡在塌,岂不又是十分的不可饶恕吗,今夜本不该锦葵当值,但是她半夜起身,出了门见守夜的人面色有异常,一问发现太子不在,着实是冒出了一身的冷汗,哪里还敢再睡。 况且晚上闹出这样大的动静,纵然太子宫中未低调未曾弄出这样的动静,太子殿下半夜出去,也是人尽皆知了。 然而太子殿下既然这样说,锦葵仍然还是要回答道 「奴婢本是有所担忧,况冬日天寒夜深,是故才叫人燃灯烧汤,请殿下恕罪。」 姬奕挥了挥手,说道 「本宫既然回来,尔等散了吧。」 众人便去告退,只慕卿仍站在原地,他本该回去自己的屋子里歇息,但是心中有悬而未决的事情,想要与姬奕说。 「殿下……」 姬奕回头看着他面容纠结的站在原地,问道 「你有话说? 慕卿点了点头,正要想怎么开口的时候,姬奕便说道 「进屋来说。」 慕卿便跟着去了太子殿下的寝殿之中,太子殿下一边除去外披的斗篷,一边说道 「有什么事情?」 慕卿抬起头看着太子殿下,忐忑不安的问道 "殿下,雀儿她,会怎么样?」 姬奕垂眸看着他,过了片刻,才将外袍扔给了一旁的内侍,很是淡漠的说道 「不知道,可能会被打死在慎刑司罢,燕雀是活不过寒冷的冬天的。」 慕卿:…… 这便也付出性命么。 慕卿心中一阵难过,又觉得自内而生出一丝丝的冷气,叫他不由自主的喃喃道 「殿下先前也说我是麻雀。」 那岂不是我也活不过这个冬天吗? 姬奕:…… 姬奕低头看着他,看了一会儿,才不明所以的笑了一下,好像是很好笑一样,慕卿听到笑声,便抬起头来看,太子殿下很是有些凌厉的美,据说当年先皇后乃是天下第一的美人,又说太子殿下继承了圣上与皇后绝佳的相貌,叫人见了,便凌然生畏,然而若对着人笑起来,却也是好似花开烂漫,古书上曾说「曾将弄云归月去,金翿斜开十二楼。」,凤凰的威仪,却也并不夸张,也不过是如此了。 宫奕强忍着笑意,挥了挥手叫一旁的内侍退下了,方才看着慕卿说道 「本宫说过很得的话,你全然不记得,只记得这样的话,不过,暂时,你倒也不必担忧这种事情会发生在你的身上。」 慕卿抬眼看着他,大约不甚明了这句话的意思,姬奕復又说道 「被冻死的燕雀的都是不乖的,你若只在暖阁之中,再大的风雪,也无奈你分毫。 慕卿似懂非懂的,姬奕便揉了揉他的脑袋,说道 「听不是你尚且年少,大些岁数,自然不问自懂了。」 第37章 太后有请 太子殿下所说的话,实在是敷衍极了,慕卿在家中的时候,父母师父倘若不想回答一个问题的时候,都会说等你长大就明白了。 但是长到多大,才算是长大呢。 慕卿心知这样的问题,太子殿下是不会回答了,于是也便告退不谈,他并无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特质,也没有事事都要弄个明白的精神。
第49页 只是回去躺在床榻之上,难免又想起了在梧桐园里的场景,竟然有一种格外悲凉的感觉,或许是觉得罪罚来的竟然如此的容易,又想,倘若不是自己执意往那假山里照明,或许也不会被发现,当可以逃脱这样的罪责。 然而,然而,一切的假设,都是徒劳的了。 天明的时候,圣上便传了旨意过来,要太子前去一见,大约是已经知道了太子夜晚往梧桐园去的信息,所以传他前去问话,那传旨宫人过来的时候,众人便一阵的谨慎,及至太子跟着出去了,将人送出门,锦葵却是嘆了一口气,宫中的人皆是闷闷不乐,又或者是透出一种愁态出来。 慕卿怀抱书籍在廊下行走的时候,将这一切全都净收眼底,遇到了锦葵,便很是迷惑的说道 「锦葵姐姐,宫中的人,为何都感觉很不高兴呢。」 「因为太子殿下被圣上传唤过去了。」 锦葵不好把话说的太明白,便只说 「太子殿下素来行事自由,只是其行为道法,然而十之一二不为众人接受,太子是耿直的人,故起冲突,却不可退步,却叫圣上难为,诸如昨夜之行为,即为太子,却夜半出巡,实在不合礼仪,是故圣上便传讯太子,大约是为此事提醒一二,吾等即为太子宫中的人,当以太子喜为喜,以太子忧为忧,殿下被圣上传讯,吾等自然也为之忐忑。」 哦,就是太子殿下他行事乖张,绝不考虑别人的意见呗,这一点,慕卿是十分感同身受的。 慕卿十分认同的点了点头,又说 「那太子殿下会受到什么惩罚呀?」 锦葵便微笑道 「自然是看圣上的心意了,天子之心,岂是吾等可以揣测的呢。」 慕卿:…… 慕卿本来想说,按照以往的惯例,太子将会有怎样的后果,但是既然锦葵不愿意多说,他也就不问了。 慕卿怀抱着书籍进去的书房,觉得一切等太子殿下回来,就完全知晓了。 然而慕卿尚且未曾等到太子殿下回来,便先等到了太后娘娘的懿旨,要宣他与锦葵一道往宫内一谈。 谈,在宫内是一个十分玄妙的词语,须知太后,妃子,圣上,皇子,要和宫人们谈话,交代事情,直接命令就好,就算是要收买人心,也需要用得上诸如关怀这样的词语,再来要说什么体己话,或者闲话,也只是说,来和我说一会儿话吧。 无论如何,是绝用不上谈这个词语的,谈是建立在双方对等,又或者维繫平衡的姿态之上,然而太后的身份,无论如何,也决不会和慕卿与锦葵平等。 因此当懿旨里说找他们过去谈一下的时候,叫众人都吃惊了一下,锦葵也十分的凝重,再三确认要两个人都过去的时候,才带着慕卿过去。 慕卿也感觉到了不详的意境,毕竟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太后所居静思殿,常年缭绕使人心态平和安宁的檀香,裊裊的烟雾上升,也很有祥和的氛围。 但是今日註定并不祥和。 太后说 「锦葵,你跟了太子几年了?」 锦葵回答道 「已经五年有余。」 太后娘娘便缓缓说道 「五年了,自你到哀家身边算起,也是六年过去,当初为什么选了你去阳修宫内侍奉,你应该还记得。」 锦葵便立刻俯身下去,说道 「是奴婢失职,未能时刻警示自身,劝慰太子殿下,又叫太后娘娘忧心,请太后娘娘恕罪。」 太后便说道 「你今日失职,不过是叫太子殿下看见了骯脏的东西,他日若失职,叫太子遇到歹人,后果又是一句失职可以承担的么?」 锦葵便只低低的俯首,说道 「是奴婢懈怠,请娘娘责罚。」 「罢了。」 太后嘆出一口气,说道 「当初之时,因为你最聪慧,又合了阳修的眼缘,所以才调配你到栖凤宫内当值,期望你能劝慰太子,此事哀家不想再看到第二次,你先下去吧。」 锦葵便看了一眼跪在一旁的慕卿,心中想要说什么话,但是当着太后的面,又是刚刚呵斥过自己,也不好说出来,只能先退出殿外等待。 太后又挥了挥手,将其余的宫人都赶了出去,只留下了子衿侍奉在侧。 还有一个跪在地上的慕卿。 太后娘娘喝了一口茶,说道 「你过来。」 这话自然是对慕卿来说,慕卿便站了起来,走到了太后的面前,委实来说,他实在还不明白今日太后叫他来干什么,但是立刻太后便告诉了他。 「哀家听闻,昨夜太子出去,瞒着锦葵,徐徐,与一众太子宫内的人,只带着你出去了?」 慕卿感受不到这样的话其中的情绪,便也只好回答 「是。」 太后娘娘便嗤笑了一声,淡淡说道 「哀家倒是小瞧了你,也小瞧了阳修对你的关注,想来他这样夜游的荒唐事情都能带着你,还真是上心了。」 这样好像是夸奖的话,无论怎么听,都觉得带着很深的轻视之意了。 慕卿硬着头皮说 「得太子殿下青睐,是我的荣幸。」 「你是该感谢,不然今天你也站不到哀家的面前。」 太后娘娘说道 「既如此了,哀家也须得告诉你,有些事,你也该知道,太子他是喜新厌旧的人,凡是青睐者,未曾超过三个月,汝今日几多宠爱,来日便诸多冷落,然而在此期间,你也要明白做侍读的本分,万不可仗着这一点偏爱,便有恃无恐,捷越了身份,做出什么可笑的事情出来。」
第50页 慕卿低头静听 「是。」 太后娘娘便说道 「旁人做侍读,不过是陪着太子玩罢了,你是太子一手操办,方才进来宫内,既然是侍读,也是个贴身伺候的人,太子言行多有任性逾越之处,你须得提点劝慰,不可跟着胡闹了。」 他提点劝慰这位无法无天的太子殿下,不是在说笑吧。 慕卿心内默默的想着,谁能管得住太子呢,更何况自己不过是一个侍读而已。 而且还是一个,暂时来说,完全依附着太子殿下生存的侍读。 第38章 分内之事 慕卿心中纵然有再多的话来反驳这样的观点,但是他只是一个小侍读,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提要求。 于是只能一边无奈的,一边应承了这样的训诫,又说会时刻牢记太后娘娘的话,必然会做好分内之事。 太后娘娘低头看着他,看了一会儿,倒也没有再说什么其他的话,便叫他和锦葵一道回去了。 及至慕卿与锦葵离开之后,子衿才低声问道 「太后娘娘,奴婢有一事不明。」 太后歪在靠椅上,抬起头看着她笑道 「什么事情不明白?」 子衿便略略的皱着眉头,很是有些担忧的说道 「如玉尚且年幼,且不说能够管住自己,已经是十分的难得,太子殿下素来有些骄横,大约不会听他的劝告,况殿下不大喜欢旁人多有言语,如玉倘若言语有失,太子若因此有所厌恶,倒是不好了。」 子衿家中本父亲本也是做官的人,她进入宫内,未曾侍奉圣上,便自愿选择跟着太后娘娘许多年,又很得太后娘娘喜爱,早些年太后还想认作孙女,只是子衿自觉难以消受这样的恩典,因此作罢,但是她跟在太后的身边,素来可以说一些旁人不敢说的话。 太后此刻听到她的疑问,却不觉得有什么值得在意的 「他惯常喜新厌旧,厌恶一个曾经喜欢的小孩,也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哀家便要看看,他能容忍到什么时候。」 这又是何必呢。 子衿有些无奈的想,太子殿下能有今日这样骄纵的性格,和圣上与太后的万般容忍是有许大的关系,如今却又觉得太子太过于娇纵且行事无法——叫人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只是这样的话,身为奴婢,又是万万不能够说出来的,子衿只得在心中对这个远道而来,不幸被选中的小孩报以同情惋惜之心。 然而再多的却也无能为力了。 太后停了一会儿,却又说道 「梧桐园这些年越发不成样子,单一个老三爱和丫头们玩闹已经是没了身份,现下就连下面这些侍奉人的丫头也沾染一些污浊之气,肆意妄为的来行这些腌臜的事情污主子的眼,这是被阳修撞见了,没撞到的不知道还有多少,你去叫婉仪过来,找个日子,也该整治一番,只这件事情,不许声张出去,免得叫那些宫人有时间来逢场作戏。」 婉仪乃是谢皇贵妃的闺名,先皇后仙逝之后,后宫事宜便全交由她来打理,此次既然叫她来,梧桐园这是要翻个底朝天了。 子衿心有惋惜,却还是领命前去请皇贵妃过来。 再来说太子这厢,自然早有人把太后娘娘宣慕卿二人进宫去的事情告诉给了姬奕听,等他回去到了宫内的时候,慕卿也早就回到了宫内,于是宣他进去了书房,问他太后找他们过去什么事情。 慕卿眨了眨眼,想了一会儿,才慢吞吞的说道 「太后娘娘,只说昨夜殿下的行为,不太,不太妥当,实在是有些思虑不周,为了安全着想,万不可夜半时分,擅自外出,又说我既然做殿下的侍读,便要做好分内之事。」 姬奕便哦了一声,说道 「那咱们以后不半夜出门了,明日白天带你出宫去玩,顺道看看太子府,如何?」 慕卿:…… 是这个意思吗? 应该不是吧,重点难道不是不要自作主张到处乱跑么?太子可以随意的出去宫外么,慕卿心中摇摆不定,觉得应该不可以吧。 但是前一日才夜闯梧桐园,这才隔了一天就要再犯,往宫外跑,看起来圣上也并没有怎么责罚太子,而且,慕卿心中陡然而生很大的绝望之感来,毕竟他完全想不出什么办法出来劝阻太子。 而倘若明日真的又出去了宫中,只怕太后他老人家定然以为自己完全不将她的话放在眼里,自己命不久矣。 慕卿只能够寄託天工做美,叫明日下雪,下大雪,最好是堵住门,叫人寸步不能移才好。 可惜天公真的不通人意,第二日是艷阳高照,日光高悬,未曾融化完全的雪在日光之下闪闪发光,十分的晶莹剔透。 融化的雪沿着屋檐如一道珠线簌簌的往下落着,好似雨幕一样沖刷廊下的石阶。 太子殿下站在走廊上,抬起头看着照耀的日光,心情甚好的说道 「真是一个好天气,今日还是十分适宜出行的。」 慕卿也站在廊下,看着那如注下落的雪水,心中兀自还在纠结,又想要最后挣扎一下 「殿下,今日雪化,路上恐怕该有许多的泥泞之处,并不好行走吧。」 然而,这却完全算不上一个需要担心的问题,太子微笑道 「我们坐马车去,太子府中已经铺好了石板,不使你踩泥土。」
第51页 慕卿便很是无奈了。 姬奕看了他一眼,悠悠说道 「你看起来好像很不想出宫去,既然如此,你呆在宫里也无妨。」 慕卿便有些郁闷的想,我当然想要出宫,本该留在宫内的,该是太子殿下啊,我留下有什么用。 慕卿沉默的时候,姬奕又很是体谅他得说道 「本宫是通情达理之人,不会叫你做你喜欢的事情。」 慕卿:…… 慕卿没忍住,还是抬起头看了一眼太子殿下,然而太子殿下神色正常,完全不觉得自己言行十分的不一致。 这样的话,普天之下,也只有太子殿下能面不改色的说出来啊,也不知道是谁强行叫自己弄进宫中来。 如今却又说这种话,简直是完全没有叫人信服的地方啊。 慕卿开口说道 「殿下,昨日太后娘娘说,既做了侍读,便要做好分内的事情。」 姬奕哦了一声,说 「你的分内之事是什么?」 慕卿顿了顿,才小声的说道 「太后娘娘说,叫我略略劝慰殿下收心,诸如今日这样擅自出宫的事情,应该不大妥当吧。」 姬奕有些好奇的看着慕卿 「那你劝慰了吗?我怎么没有听到你提起劝慰的话。」 慕卿:…… 慕卿对上姬奕这样的神情,很是有些郁闷,他已经暗示了! 第39章 太子府邸 慕卿眉心微微皱着,他实在也不是很喜欢干涉他人意愿的人,更何况劝慰殿下这样的事情,叫他既想不到什么话来说,也完全说不出口。 但是,但是,唉,如果他能够真的什么不用说就好了。 姬奕低下头看着慕卿一脸愁容,不由得笑道 「好了,你看你愁什么呢,脸都皱成包子褶了,还真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真以为你能够起很大的作用啊。」 不然呢,那可是太后当着自己的面说的话,当然要放在心上。 虽然真的没有什么作用,慕卿有些挫败的想着,但是也不能够说转头就忘,完全不以为意吧。 姬奕见他仍然梗在原地,好像并不能够转过来弯,又想,总不会被自己的气到了吧。 于是尊贵的太子殿下只好蹲了下去,与慕卿平视着,眉眼弯弯的看着慕卿,哄骗一样说道 「呆卿卿,这时候钻什么牛角尖,你不会真的以为会有人日日的过来看你有无真的尽忠职守吧,放心好了,太后她老人家没空管你,你不吃如此紧张,难道本宫还能叫你受罚不成,更何况咱们这次出去,也是有名头的,不算是私自出去。」 太子殿下风华绝代,很是有蛊惑人心的潜能,也很能够利用自己的魅力,现下被他这样专注的看着,慕卿便脑子里一片空白,很是怀疑的看着他,心中若有一只平衡木,此刻已经狠狠的朝着太子殿下滑落过去,犹然有一些犹豫,担心的问道 「是什么由头?」 姬奕便悠悠说道 「庆祝谢谨他们出狱啊。」 谢瑾?谢家的小公子! 慕卿吓了一跳,连忙 「谢公子犯了什么错,竟然入狱了吗?」 这怎有可能,且不论没有听说过相关的事情,单凭谢家的本事,怎么会叫他们家的公子进入狱中呢 姬奕见他这样大有惊慌的表情,便忍不住笑道 「此狱非彼狱,乃是他们在学宫里关了半年,终于所有科目考试完毕,前几天终于放年假了,所以咱们出宫去和他们一道庆祝。」 慕卿却更为疑惑了,据娘亲和家中的人来讲,学宫乃是极好的存在,从学宫出来的学子,十之八九都有官做,即使不做官,在人世间行走的时候,一旦说起了自己是从学宫出来的人,也十分的叫人青睐,怎么能说是好像入狱一样呢。 慕卿问出这样的问题的时候,姬奕便很是神秘的笑道 「本宫又未曾去学宫上过学,怎么知道这样的感觉呢,不过你见了谢瑾,可以去问他为什么会觉得好像是入狱一样。」 于是终于决定了必然要出去,又收拾完毕之后,便出了宫门,再坐了马车,一路直达太子府,太子府在朱雀大道上,本是当今圣上住过的太子府,不过是全都翻新了一遍,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来的相貌。 太子与慕卿下了马车,抬起头看,便见太子府连个牌匾都还没有,只有一个玄黑劲装的少年站在门前,见了他们过来,便立刻迎了过去,先是朝太子行了一道武官的礼节,才笑道 「殿下,怎么来这么早,他们都还赖在家里,不肯起床呢。」 这少年乃是桓孚,慕卿还记得他,是在几个月前得了骑射第一名的那个少年。 太子问道 「怎么是你站在门口,梁荣呢?」 桓孚一笑,说道 「梁荣去购买食物了,让我替他看一会儿门。」 太子便摇了摇头,很是有些无语道 「这是叫他过来做管家,还没学会为我太子府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倒是先学会使唤人了。」 桓孚一边为他们推开门,一遍笑道 「殿下找他过来当管家,还不如直接给他月钱,叫他找个清静地方呆着呢。」 姬奕便啧了一声,说道 「那可不行,本宫不养闲人,他老子把他送给我折腾,怎么能叫他找个地方瞎折腾,今天就就叫他先做一天厨子。」
第52页 一边说着,一边进去了府内,慕卿听不懂他们说话,也不知道他们在说谁,便只好自寻其乐,仔细的看起来这太子府的构造,然而也没有什么好看的,毕竟是满园光秃秃的,一应亭台楼阁也好像才搭建好,内里却是空荡荡的,完全没有任何的装饰。 诚如太子殿下所说的那样,完全不用担心会踩到什么淤泥,因此此府中,除了留出花园苗圃的地方,其余所有的地方全都铺上了坚硬的地板,只有材质和色彩的区别,却是完全看不到泥泞的土地了。 委实来说,也实在是叫人没有办法想起来它原来是什么样子。 雪早就已经扫的干净,府内也没有什么人在,也没有任何的名字,只转了几道弯,到了一处空旷的院子,那院子里只有沿着墙有一排房屋,墙角栽了几只梅,其余再也没有任何的东西,空旷的庭院之中,铺就的了十分平整的灰白色的地砖。 或许是早有交代,现下那房子大开,内里放着几个凳子与矮塌,又有毛毡棉被等物,都堆叠在屋内,廊下也放了几个一直,姬奕捡了一个凳子做了,便抬了抬下颚,和桓孚说道 「这院子将来便做一个校武场,摆上一派武器架,怎么样?」 桓孚坐在一旁,也笑道 「忒小巧了些,我射一只箭都施展不开身手。」 姬奕啧了一声,说道 「和落雁校场比,什么地方都小巧,你还真本宫要在这里练兵啊,不过是平常切磋玩罢了。」 桓孚噫了一声,弯下腰捡起了一只石子,在手中掂了掂,便仰起头奋力扔了出去,那石子在空中发出一声短促的声响,便立刻疾驰而去,慕卿顺着那石子的轨迹看起,便见那石子在空中划过了一道弧形的轨迹,竟直直的打中了一只瓦片。 簌簌的往下落了几道碎片。 桓孚耸了耸肩,说道 「看起来不但是这院子小巧,就连这围墙也有些薄弱。」 姬奕便悠悠道 「你要是把本宫的墙给打塌了,就等着留下来做苦工吧,本宫正愁找不到人来办装饰此地的事情。」 这样说着,手指在椅子上点了点,便转过头去和慕卿说道 「卿卿,屋内有茶案,卿卿,你先去沏一壶茶来。」 第40章 未来如何 慕卿听到太子殿下的话, 便点了点头, 而后进去了旁边的屋子,去寻找沏茶的器具。 那屋内只有简单的一些家具,其余并无其他的装饰, 茶具倒是都是崭新清洗过的,另外又有小火炉之类的,竟然也十分的齐全。 又有矮案, 慕卿想要将那矮案搬出去,奈何那是沉重的案子,以他如今的力道,十分努力也只能让这矮案在地上挪动一点,想要搬动是万不可能的了。 慕卿站了起来,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又回头去看窗外那正在说话的人,总也不好去叫当主子的来帮忙, 只好挽起了衣袖, 在一旁的净水之中洗了手, 便只在屋内引火沏茶。 桓孚等人进去了房间,又听见了一阵倒茶燃火的声音,方才笑道 「殿下果真上心了,今日咱们几个人集会,也把这小鬼带过来么。」 姬奕也不置可否,只是说道 「叫他过来认认脸,免得日后见了人, 还不知道你们都是谁。」 桓孚便笑道 「上一次不是见过了么,难道没有记住么?」 姬奕便随口说道 「上次只是打一个照面,这次来加深一下记忆。」 桓孚噫了一瞬,很是八卦的看着姬奕,问道 「殿下,你对这小孩比对我们都好,可教吾等要歆羡了。」 歆羡当然是没有的,但是好奇与八卦却是一致的。 姬奕知晓他在想着什么,便略略抬眼看着他,悠悠说道 「你们能跟在本宫身边这个近身侍奉,来做本宫的侍读,本宫对你们更好。」 桓孚便嘿嘿一笑,却不敢接这句话。 他们深知和太子殿下做朋友实在是很好,做太子的属下也不必担忧被埋没,然而若做太子殿下的侍读,又或者其他近身的侍从,还是敬谢不敏了,又不是闲的没事干,整日的被太子殿下折腾,再被太后娘娘耳提面命的,实在痛苦,君不见多少位前辈少年,做殿下的侍读,被哄骗着做许多出格又或者匪夷所思的事情,到头来都纷纷觉得能经受太子殿下的摧残而不觉得憔悴,也算是强人了。 他们跟着太子一道长大的,更是深刻理解太子殿下叫人髮指的习性和灵光一现的痛苦。 其实这样的观点也很是有些偏差的,毕竟太子宫中还是有许多人当值,难道各个都是叫人敬佩的奇人么? 是故更多的只是一种能逃避绝不面对的心态罢了。 姬奕见桓孚并不接话,便又说道 「另外一件事情,提前知会你一声,一年后我准备叫卿卿也去学宫,你们在其中,也略略的照应一些。」 这样的话倒是叫人觉得很有些意外了,桓孚连忙问道 「殿下难不成要让他入仕?」 本朝官员,若要进入仕途,通常是有三个通道,一则,便是世家弟子世袭,二则是各州府可自行举荐採用有贤能的人,承阳也会举办集会,来请专门的人出题点评;三来普通官家弟子又或者是有钱的,可捐官来做,又或者三者都不是,而又独特技艺的人,也可以毛遂自荐,想要做什么官,又或者要跟着谁来修习,便要请州府中的人为自己引荐,或者当街拦车,来表现自己的才能也是很平常的事情。
第53页 除此以外,另外一道入仕的法子,便是道承阳进入学宫之中修习,学宫不单是为教导世家子弟,也收勤奋好学的人,每年学宫三,六,九,十二月初都会有一次考试,考试名列前茅者,便可免除学费,此乃为好学然而清苦之家的学生特意所设立的条款;再来便是学宫之中每年夏初,便会由专人来办一次统筹考试,考试前十名会入殿面圣,这便是有大造化了。 纵然不是前十名,只要进入百名之中,也必然是有位置的。 然而学宫本身,也不是那么好进的,进去之后,也不是就确定一定会有很好的结果,歷年被逐出学宫的人也不是没有,未来如何,全看个人的造化了。 姬奕点了点头,淡淡说道 「此事尚且在考虑之中,至于要不要安排他去,还要看他自身潜质如何,才十二三岁的年纪,并不着急,但是也不能拖下去,等到十四五再培育,却又是很晚了。」 桓孚便笑 「这有什么,有志不在年高,我爹还常说,老翼伏励,志在千里呢。只不过我爹打算年后便带我去青云关,这一去没个两三年回不来,边关不兴加冠礼,正准备准备找先生给我题了字,便早早的办了省心。所以来年我却是不能带着他一起玩,等一会儿谢瑾过来了,便把这事情告诉他就是了。」 桓孚要离开承阳的消息姬奕还真是没有得到,也从来没想过他这么早就离开。 姬奕怀疑的看着他,问道 「真的不是因为你这次考试又挂了?你母亲终于忍无可忍,决定赶你出家门?」 所谓挂科,乃是歷史悠久的传统,桓孚桓小将军在骑射之上再怎么一骑绝尘,无人可敌,但是并不能够平衡一点到他的诗书礼仪当中去,在此道上连挂三年,也是人才。 本来还十分的意气风发的桓孚,这下立刻愁眉苦脸,嘆气道 「殿下真的要哪壶不开提哪壶。我现在是天天在家里被我老娘骂的抬不起头,说我和谢瑾他们日日呆在一处,也没有学好。谢瑾那变态三岁背诗经,五岁写策论,是城阳人人都知道的天才,我哪里能和他比,也不知道学这些诗书礼仪有什么用,我又不写文章,也没有谢瑾一目十行的脑子,简直不能够理解我老娘的思维,我爹当年也不爱读书,可知这件事情是世代相传的难题,并不是我的缘故。」 姬奕便忍不住笑道 「得了吧你,前些天谢瑾还和我说你母亲拜託他看着你,帮你好好修习,好歹不要再交上去一纸空白,但是你天天睡觉,完全无法叫醒你。明月楼的糕点倒是吃了不少。」 桓孚听了,便嘿嘿笑着,又瘪了瘪嘴 「谢瑾这小子这话说的好没良心,明明是他带头逃课睡觉的,那学宫里的被褥还是他带进去的呢。」 这却是没有办法来说谁对谁错了,固然谢瑾是十分的天才,然而也没有办法教好一个志不在此的人。 第41章 府中集会 慕卿沏好茶之后, 便端着木案往外走, 给他们两个人一个人递了一杯,心中其实还是有些忐忑,毕竟他的茶艺——目前来说, 尚且不能够说是茶艺,只能说,才会沏茶罢了。 然而太子知晓他的本事并没有说什么, 至于桓孚更不是喜欢喝茶的人,慕卿沏茶水是多了些许的,然而依照着桓孚的舌头,却很是满意的说道 「这味道正好,我去谢家还有别家,他们家的茶都太浓了,而又浓不到低,不上不下的, 喝着2难受。」 姬奕便只说好笑的摇了摇头, 说道 「怪不得他们说倘若你不认暴殄天物的第一名, 那就没人敢认了。」 桓孚便只很是爽朗的笑了起来,对这样的调侃不但不以为意,并且十分的受用,乃是因为觉得自己是不同寻常的人,和谢瑾这些过分讲究的人并不一样。 然而他若不说话,单是这样墨衣黑髮的,叫人看到, 也觉得是十分意气风发,令人折服的少年郎。 慕卿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两个,只觉得和太子殿下坐在一处,若论起来周身的气态来,这位桓小将军竟然也并没有十分的黯然失色,只是若要论起来容颜,虽然各有特色,却又难免略逊一筹。 他们正说话的时候,外间便传出许多的声响来,又有一个灰衣的少年跑了进来,脸上仍然残留着十分的兴奋,又远远地朝着太子殿下摆手 「殿下,您来这么早?」 当初说的聚会,其实是要在晚上才正式开始,然而太子殿下却早早的来了,便出乎人的意料。 姬奕便淡淡说道 「本宫来看你是不是在偷懒。」 「这当然是没有的了!」 那少年跑了过来,又大笑道 「殿下英明,我可不敢偷懒,你这太子府毛都没有一根,什么都要现弄,丫鬟小厮还的我借家里面的人,就连我母亲院中小厨房的师傅都给带过来了,不然连个做饭的人都没有。」 这说话的便是梁荣,本家是做木材生意的,他的父亲如今也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官员,只是梁荣很是喜欢园林建造,又是家中的次子,兄长是十分勤奋聪慧的人,很是有出息,如今也能支撑家业,他的父母便不过分拘着他,只叫他挚友去玩,便没有去学宫,而是去学习技艺,正巧太子府的构造是他的师父负责,便也跟着做一些事情,诱因和太子殿下混的略熟,便自告奋勇,来做太子府的管家。
第54页 现下不过是说着玩,至于以后如何,却还是要看以后的事情。 这时节却也是快到了中午,梁荣便叫他带来的人先做了一些简略的食物来用。 而等谢瑾他们过来的时候,却是已经等到了下午了。 今次不单是他们几个玩的好的世家少爷,竟然还有一个西南边境处一个名叫云苍的国家里来的小王子,西南地处高低,常年雪落,又养了许多的牛羊,今天接受了太子殿下的邀请,竟然叫人直接抬了一整只羊来,另有许多的当地特产,竟然也叫这些承阳里养尊处优的小少爷们大喊惊奇,又齐齐地将他包围起来,看着他来手段娴熟的来处理这整个的羊肉,又听他说起来家乡的传统,倒也叫人很是心生嚮往,于是七嘴八舌的来问,倒是叫人都忽略了太子殿下,单单的叫这位小王子十分的享受了一会儿众星拱月的感受。 虽然说是为庆贺诸位少爷脱出苦海,其实这位小世子才是主角。因他也是跟着父亲过来,乃是为了和亲的事情,两国僵持了许久,讲和又或者是开战,仍在权衡之中。 跟着这些少爷们来的小厮今日也格外的自由些,并不需要时刻的跟在主子身边,且自顾自的在一边玩耍也好,慕卿也被太子殿下挥手放了半夜的假,叫他不必拘束,只和其他人一块玩便是了,只是其他的小厮也都多多少少的听说过太子殿下这位格外偏爱的侍读,不大愿意和他玩,一来总觉得有些隔阂了,二来向来格外得主子偏爱的侍从都很有些眼高于顶的「假清高」的毛病,更何况是平步青云一跃到顶峰的,只怕要更加的骄矜不可一世了。 然而慕卿先前跟着徐徐在宫外的花苑玩,也认识了几个人,虽然不大热络,却也和他打了招唿,只跟着谢瑾的小厮月流和慕卿最为熟悉,又是十分机敏的人,这一会儿看透了众人的心思,便主动的打招唿和慕卿玩,又替他取了一些烤的肉串来吃。 慕卿跟着月流坐在那还只有一片荒地的花园台阶上,远远地看着那些少爷们围着那小王子说话,竟有些隐隐忽略太子殿下的意思,慕卿回过头去看那一桌的人,见到人都去问那小王子,单只有太子殿下一个坐在位置上,只略略的笑着,并不十分放肆的玩笑,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生出一丝的落寞来。 大约是因为经常太子到哪里众人的目光便到了哪里,这样骤然被人夺了风采,姬奕自己还没有什么感觉,作为常常旁观的慕卿,竟然先不适应起来。 月流本来说着话,便感觉到慕卿有些心不在焉的,便顺着他的目光看起,笑道 「慕卿,你在看什么?」 慕卿眨了眨眼,回头对月流笑了一下,才轻轻的说道 「我有点担心。」 月流有些疑惑 「你担心什么?」 慕卿略略的想了一下,方才说 「这些少爷们是否对这位小王子过于热络,乃至于叫殿下——」 慕卿后半句话没说出来——若说乃至于叫殿下不高兴,再来折腾人,又很不好,但是这样的话说出来,倒好像显得太子殿下是小性的人,自己是什么喜欢背后嚼舌根,诋毁主子的人了。 因此慕卿话说了一半,便略了过去,只说 「这不大好吧。」 月流便瞬间明白了慕卿的意思,他长长的哦~了一声,很是挤眉弄眼了一会儿,才和慕卿悄悄说道 「如玉,这就是你错了,咱们承阳的少爷什么没有见过,且自有礼节和矜持,没有太子殿下的授意,谁要对一个偏远地方的什么听都没听过的小王子这样盲目的献殷勤啊。」 慕卿却是更加的不理解了,只茫然的看着月流,月流左右看了看,才和慕卿咬耳朵说道 「如玉,咱们这是故意要讨这小世子欢心呢,叫他高兴了,便叫他们云苍做咱们大韶的附属国哩!」 第42章 打道回宫 云苍? 慕卿对这个名字, 也仅仅只是知道这是一个在很远很远之外的一个国家而已, 太子殿下从来不会和他说这些事情,月流和他家少爷十分的亲近,略略的知道一些内容, 便和慕卿来胡说一通 「云苍那地方很荒凉,很荒凉的,而且他们的人, 从来也不念书,听说这几天饿死了许多的人,便常常来骚扰我们的边界,但是也仅仅是骚扰而已,毕竟,完全也打不过,圣上便觉得困扰,毕竟总是这么骚动也不是办法, 圣上又不想打仗, 便派了大臣去和他们说, 如果云苍来归附咱们,圣上便会帮着治理他们的国家,不必食不果腹,也不必再有什么生存的忧患,这次叫他们的国王来到承阳,要让他们感受到咱们大昭的和蔼可亲啊。」 虽然用和蔼可亲好像不那么准确,但是少爷说养儿子就是这样要倒贴啊, 以此类比的话,用和蔼可亲倒也还算面前可以解释。 慕卿看着月流,静静的,然后眨了眨眼,说 「我懂了。」 月流便露出很是欣慰的笑容,然后悄声的说道 「我和你说这些可都是机密,你千万不高告诉别人。」 慕卿便点了点头,说 「我绝不和别人说。」 月流便放心下来,又和他说起来其他的话,慕卿一边和月流说话,一边下意识的去看太子殿下,不知道怎么,竟然也生出一丝的怜悯。 或者可以说是怜惜吧,从来只有旁人迁就太子殿下的事情,哪有叫太子殿下迁就别人的时候呢。
第55页 等到散伙的时候,已经是很晚很晚,回去的路上早就没有了行人,大概是这样去故意的应和旁人,果然叫太子殿下十分的疲劳 ——虽然他只是坐在位置上,但是只是坐在那里略略笑着,也很是疲惫了,因此在马车上,便总是揉着额头,却也不说话,只闭目养神。 回去到了太子宫内,慕卿看着太子殿下进去的寝殿,便去了那厨房的地方,请守夜的宫人燃火,煮了安身静气的粥,他又去翻了一些水果来,才一併的往太子殿中送去,彼时锦葵已经沏茶好了,剑慕卿端着东西过来,便很是有些惊喜,笑道 「这真是贴心的很呢,正准备叫人准备这些呢,如玉却早就想到了。」 慕卿将东西小心翼翼的放在太子殿下面前的案上,才回答道 「殿下今日好辛苦。」 姬奕微微睁着眼睛看着他,淡淡说道 「本宫怎么辛苦了。」 慕卿便很是认真的看着姬奕,过了一会儿才面容纠结了一下,低声的开口说道 「我也不知道,但是看着殿下被人忽视,虽然知晓是提前说好的事情,但是总觉得不开心。」 姬奕便略略的倾身过去,看着慕卿,微微调笑道 「是你不开心,还是本宫不开心,还是谁和你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叫你有这样的感觉?」 慕卿连忙摇了摇头,然后说 「没有人和我说——只是我,我觉得有殿下在的地方,怎么会有其他人可以吸引目光,叫殿下受到了冷落,却是很不好的。」 不但很不好,还叫人无端的生出一种暴殄天物的愤懑了。 这句话却没有说出来,然而说出来的话,已经是足够了。 慕卿虽然有时候觉得太子殿下很是无理取闹,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待在一起的时间长久了,所以生出一种亲疏有别的感觉来。 姬奕定定的看着慕卿,看的慕卿心如擂鼓,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的时候,姬奕才笑了一下,说 「不得了,卿卿这么小就会撩人了,长大了可是要成祸害了,幸好不是惊艷绝伦的美人胚子,不然要祸国了。」 慕卿:…… 姬奕看着慕卿瞬间愣住的脸,便伸出手去捏了他的面颊,又支着额头,仔细的将慕卿看了一遍,才微微嘆道 「唉,虽然不是极好的相貌,但是这样看着,也叫人忍不住心生喜爱,日后你长大了,如此这般言行出去祸害人,我太子府的门槛只怕要被踏烂了,卿卿,你可不要撩拨本宫,不然日后本宫捨不得嫁你出去。」 慕卿:…… 什么嫁不出去——无论怎么说,也该是娶人吧! 而且,而且,这大半夜的突然说起来这些没头没尾的话,又是在发什么疯啊。 慕卿脸皮一阵红一阵白的,立刻便觉得坐立难安了。 锦葵站在一旁忍不住捂唇一笑,叫慕卿再也待不下去,只匆匆的说了一句告退的话,便立刻退出去了此间。 姬奕看着他慌张的跑出去之后,才无奈的说道 「说出这样的话,你说他是胆子太大,还是胆子太小啊。」 这也无关胆子大小的问题。 锦葵立在一旁,只低着头微微笑道 「殿下,如玉或许是年幼,听到这样的话,大约面皮还是十分的浅薄的。」 姬奕便抬起眼看着她,说道 「那你说,倘若本宫要嫁你出去,你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锦葵一愣,随即笑道 「奴婢既然是殿下的人,自然是单凭殿下做主,绝无任何的异议。」 姬奕便道 「你和卿卿的回答不一样,你看他看着乖顺,然而这种事情,却还是不会说任本宫处置的。」 锦葵便很是柔顺的说道 「奴婢自然不能够和如玉来比,如玉日后或许是要做殿下左膀右臂的人,殿下自然也不会真的如此,然而奴婢只是殿下内殿的人,自然是全听殿下的话。」 姬奕直直的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才垂下眼,摆了摆手,甚是疲惫的说道 「你出去吧,本宫坐一会儿便歇息了。」 锦葵便告退离去,及至出了殿门,才收起了微笑,抬起头看着空中的一轮圆月,透出一种惆怅的神情来。 想起来太后娘娘暗示的话,那是说殿下也到了该要知晓人事的年纪,殿下素来不喜欢外人干涉自身,这种事情安排旁人只怕殿下也难以接受,本来想要他跟着殿下这么长时间,多少有些情谊,便要安排她来为殿下做这种通晓人事的事情,将来虽然不会做正妃,但是既然将会是殿下的第一个人,只要不犯错,惹殿下厌恶,总也是要跟着一辈子荣光的。 她从来没有奢望过太子殿下会为她动心,所以一开始过来侍奉殿下的时候,便心静如水,但也没有想到过太子殿下竟然会生出要嫁她出去的念头。 且说慕卿出去之后,便一刻也不敢耽搁,回去自己的房间,便立刻爬到了床上,一下子掀开了被子将自己埋进去,却仍然无法避免的脸红似火,又心跳如擂鼓,满满脑袋都是太子殿下说的话,过了一会儿,才心情平静下来,褪去了衣物,又洗漱之后,方才真的睡去。 却也是快要天明了。 第43章 突如其来 冬日的清晨, 窗子上结着冰霜的花, 然而这一日格外不同,慕卿醒来之后在宫内转了一圈,便得知了云苍国的国王要娶一位公主为妃子的消息。
第56页 但是这消息还没有验证真伪的时候, 太子宫中便来了许多的人,就连太后娘娘都惊动起来,连带着圣上, 皇贵妃与长公主都聚到了太子宫内,一时之间,这平时中视有些宽阔的太子宫,便显现的有些拥挤了,然而这么的人聚在一起,却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发出声音。 只是这样整齐的都到了太子的宫中,便总叫人觉得很是忐忑。 太子他们在书房议事,除却有专门侍奉的人往里面端茶倒水, 只让锦葵进去, 其余所有的人都被挡在门外, 只慕卿和那位子衿姑娘站在门口等待着,透着那一点帘子的缝隙,可以听得到内里的谈话声。 听着太后娘娘他们和和锦葵说话。 「前朝的事情定下来,云苍的这位国王想要和咱们联姻,找一位公主为他们带去繁华。只是这后宫里头的妃子们不争气,时至今日今日也只有两三个公主,按理说, 咱们两国联姻,本该叫朝阳去,然而朝阳命中带煞,却不能去往外地,底下的两个小公主年纪又太小,外边的公侯倒是有适宜的孩子,只是哭哭闹闹的,只顾着眼前这一点享受,各个都没有什么出息,并不愿前去,锦葵啊,你说这件事情,该要如何处理啊。」 两国联姻的事情,什么时候能够轮得到一个小小的宫人掺和说话。 除非这件事情和她有关,锦葵心中已经有了预感,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只是略略的点了点头。 肯定了她的想法。 锦葵定了定心神,才朝着众人行礼,又说道 「奴婢不知。」 太后娘娘低着头转动着手中的佛珠,慢慢的说道 「哀家看着,这些王侯之女,还没有你懂事,也没有你聪明,哀家与圣上商议了几日,觉得只你前去,也是很好,今日便叫圣上认你做了亲女儿,封一个公主,你家中也无需担忧,此后便平步青云,哀家听说你家中有一个弟弟,也到了立业的年纪,正好徐卿手底下有个空缺,跟着去学些东西吧,你若去了云苍,也不必担忧,早和那云苍的王说了,咱们金枝玉叶的公主,嫁过去不能不成样子,便叫他好好的对待你,倘若有一点对不起你的地方,只管回来告状,咱们派兵灭了便是。」 果然是如此。 锦葵的心直直的沉了下去,云苍是什么地方,天荒地凉,野蛮之地,更何况听说这个云苍王已经有了一个和慕卿差不多大的儿子,年纪大了自己十几岁,也算的上良配吗?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到那种地方去。 谁能够想去那种地方呢。 太子殿下从来不会无缘无故的说什么话,前些日子太子既然那样说了,她便已经做好了出去的准备,但是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来的这样块。 太后娘娘停了一会儿,预计着锦葵足以完全理解了这几句话,方才说道 「锦葵,你可有什么意见?」 锦葵便立刻跪了下去,只说道 「为圣上,太后,这是奴婢的荣幸,绝无任何的意见。」 这是完全违背内心的话,但是说出来也没有叫人听出来一点的不情愿。 太后便笑道 「不是为圣上哀家,乃是为了咱们两国的平和,皇帝啊,既然做了公主,也要有个称号才是。」 圣上依靠在扶手上,一直做壁上观,想了一会儿,才说道 「原本的名字便很好,那边叫朝葵吧,此后你便是大韶的公主了。」 这样的话,说出来也是如此的轻易。 锦葵难得的有些冷神,变停电太子殿下淡淡的说道 「愣着做什么,还不谢恩?」 锦葵便立刻俯身谢恩。 太后娘娘又嘆道 「好孩子,哀家本想着叫你跟着太子,也算是享福了,如今却是突生变故,只为两国情谊便叫你远离家乡,不过此举乃是为修百年同好,对你更是十分的福德了,只是可惜阳修这孩子,却是少了一个贤内助了,你也莫要怨恨哀家,实在是无人了。」 姬奕便轻轻的皱了皱眉,只是今日毕竟特殊,也没有说出什么话。 锦葵只看他的神色,便立刻知晓他的心情很是不好,便立刻说道 「奴婢万不敢和公主相提并论,更不敢多有遐想,殿下之恩,锦葵没齿难忘,而今既然可以为大韶做出什么,那是万死不辞的,岂敢有所怨言。」 太后与圣上便露出了很是欣慰的笑容,皇贵妃与朝阳全程仿若隐形,只是因为圣上和太后都来了,他们也要跟着过来。 慕卿与子衿在门口将一切都听得清清楚楚,却觉得很是烦闷,并且觉得有些想不通,前些日子和那个小王子一起吃饭,说是云苍的妄自,他的爹爹是云苍的往。 那锦葵要嫁的人,和这个小王子的爹爹是一个人吗?如果是,这也年纪太大了吧,然而如果不是,又怎么解释说那个小王子的父亲是王呢。 慕卿百思不得其解,但是也不知道要问谁,太后与圣上他们如风一样来,如风一样走,到了下午,太子殿下便下令说要锦葵收拾东西,明日便要出去太子殿中了。 竟然这么快。 慕卿到了晚上寻了间隙去找锦葵,昏暗的屋子里,只燃着一豆灯火,慕卿进去的时候,那房间里已经是空了许多了,只有锦葵一个人坐在屋内的台阶上埋头在臂弯里,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想事情。
第57页 慕卿站在门口,迟疑了一会儿,才悄声的说道 「锦葵姐姐,你醒着吗?」 锦葵闻言便抬起了头,露出一个微笑,朝他招了招手,慕卿便轻轻的走了过去,和她一道坐在台阶上,手指扣着石阶,歪过头去看着锦葵,低声问道 「锦葵姐姐,你要走了吗?」 锦葵也弯曲着膝盖,双手环抱着,歪过头枕着,微微笑道 「是啊,就要离开城阳了,以后就不和如玉一起玩了,如玉跟着太子殿下,一定要坚强自己啊,殿下对你抱有厚望,以后一定会有十分光明的前途的,千万不要辜负太殿下对你的真心啊。」 怎么又扯到自己的身上了,能不能跟到底还不一定,说不定就和锦葵一样,不打一声招唿就被捨弃了。 慕卿只看着锦葵,问道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锦葵歪着头,额前几丝头髮飘荡着,她轻轻的说道 「这么远,可能就不回来了。」 声音轻的好像是一阵风吹过,却带着很凉很凉的风,直直的吹彻了心中。 第44章 手忙脚乱 冬日这样的寒冷, 清晨更是呵气成冰, 但是锦葵早早的就要离开太子宫了。 外间来了宫人将她的东西运了出去,说是在京中已经专门找了院子,并且派了人为她定制每日的功课, 她如今既然做了大韶的公主,便要有公主的样子才行,不然被看出了破绽, 便很不好。 慕卿便很有些无言以对,心道竟然还能够想到会有不好的影响,那怎么要作假呢,为什么不直接派真正的王侯之女过去,慕卿略略的有些怨气的这样想,然而想着云苍那样荒凉的地方,又觉得无论叫谁去都十分的残忍。 慕卿此刻并未显露出来其有很深的悲天悯人的情怀,只是隐忍着从来不表露出来, 因此他的情怀其实并不为人知晓, 然而他这样想得太多又不表露出来, 看在旁人的眼中,却又觉得他实在是一个十分内敛,不好说话的人。 只是这样的心思,却又无人知晓了。 而说回当下,那云苍王已经率先离开承阳回去云苍了,说是要先回去准备礼节与礼物,而锦葵却是要到正月十五, 才嫁去了云苍,去做云苍的王后。 从现在到嫁去云苍的这段时间,她需要抓紧一切的时间来学很多的东西,其实已经是十分的急迫了。 慕卿看着她和宫内的众人告别之后便含着一段忧愁离去了,还想要再挣扎一下,回头去看太子殿下,有些恳求的说道 「殿下,再过几天就要过年了,锦葵姐姐难道不能等过完年再走吗?」 姬奕便说道 「她不就是过了年才走么?」 这是一个意思吗! 慕卿有些急切的说道 「不是,我是说不能够等过了年在出去太子府吗?」 太子殿下便笑了笑,垂眸看着他,淡淡说道 「锦葵现在可是正正经经的公主了,这世上岂有叫公主伺候旁人的道理,卿卿,你真是了不得,竟然敢指使公主了。」 慕卿:…… 这是什么话呢,他想要锦葵留下来,难道是为了叫她侍奉人的吗!然而太子殿下强词夺理,说什么便是什么,慕卿学不来他这样面不改色理直气壮,又怕真的有人这么意外,便只好不提这件事情。 只是总是有些闷闷不乐,大概是一种永别的惆怅吧。 自锦葵离开了太子宫殿,此处便很是有一些寂寥,大约以前锦葵在太子的殿中,就好像是府中的管家一样,虽然太子不常在宫内,然而一切仍然有条不紊的,也算是稳定军心的存在。 只是如今锦葵走的猝不及防,叫人连一点准备都没有,一切便略略的有些乱套,太子宫内虽然也有其他的大宫女,但是太子殿下只器重锦葵与徐徐两个人,许多事宜锦葵懂得太子的心意,便直接做了决定,倒也既省时间,也得太子满意,但是其他人并没有这样可以通宵太子的心意,锦葵在,他们只做好自己的本分事情,再和锦葵商议一下,一切便稳妥了,如今锦葵走了,徐徐又常常出外办事,没有了主事的人,宫内一下子便有些混乱。 只是因为太子宫中一向虽然松散,然而职责分明,所以仍旧按部就班的行动,看起来倒也是没有什么纰漏,然而三不五时总是需要涉及到往上申报的事物,如今没有了锦葵,总不能人人去找太子殿下,且不说品阶不够,下面的人更是也不敢轻易去打扰太子殿下。 也不知道太子殿下是忘记了,还是不想要,这些天过去,也不见太子殿下多亲近哪一位大宫女,也并未从调过来什么宫人过来主事,只是这样战战兢兢的过着,生怕哪天做错事情无法挽回,众人便将注意打在了慕卿的神色。 而今慕卿便成了太子殿下眼下最亲近的人,于是许多的事情都交到了慕卿这里,纵然不是为了叫他做什么决定,也是要请他帮忙传话,又说许多叫他不忍拒绝的话,这宫内的人,无论是从宫龄上来说,还是从年龄上来说,都比慕卿要大上许多,这样央求着他一个新来的人,慕卿又有些心软,只好应承下来,但是他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些,便很是有些手忙脚乱,也总是感觉到不确定。 于是慕卿不得不每日更多时间往书房去寻太子殿下定夺,一来二去,两三天之后,太子殿下才察觉出来,看着那些要他定夺的册子,问慕卿道
第58页 「这些东西都是谁给你的?」 慕卿站在一旁,已经被搞得晕头转向,但是看着太子殿下不怎么好的脸色,倒也没有将具体的人捅出去,只是说道 「因为锦葵姐姐不在,他们不知道找谁来定夺这些事情——」 姬奕便噗嗤的笑了一下,凉凉说道 「所以来找你了?你知晓该怎么做么,就接下这些东西?」 慕卿:…… 姬奕百无聊赖的翻了翻那叠了一堆的册子,才又说道 「该是谁的,让谁自己过来问,宫里除了你,就没有人了么?那还要几个主事的做什么,不如去御膳房帮厨,唉,只怕连御膳房也去不了,御膳房也要会挑食材的人,还是收拾包裹回家去吧。」 …… 众人不敢过来问太子殿下相关的事宜,这一张毫不留情的嘴实在是功不可没。 慕卿站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儿,才小声的说道 「殿下……不如,下次吧。」 他都已经送过来,总不能够再送回去。 姬奕手持着毛笔桿顶着太阳穴绕了绕,看着慕卿这无畏的身躯,气急反笑 「你倒是十分的好心,且不说越俎代庖的事,本宫只问你,你的时间全用来干这些事情,本宫嘱咐你的事情,你可做好了吗?」 慕卿连忙点头,说道 「殿下交代的事情,自然是十分尽心的去完成。」 又说 「每日都给您过目的,不敢有所懈怠,殿下。」 姬奕:…… 姬奕瞄了一眼书案上堆在最下面的书册与纸张,那是慕卿每日交来的功课,果真是日日不曾落下,也不曾懈怠。 姬奕悠悠说道 「你的时间,倒是很多。」 也还好吧,其实也没有多费许多的时间,每日晚睡一个时辰,冬日午休的时间,也很是简短,其实也不算是十分的繁忙,只是因为他从来没有接触过锦葵所处理的事情,所以有些手忙脚乱,然而太子殿下交代的事情,却是早就得心应手,且十分熟练的。 但是这些话,慕卿并没有说出来,他如果说出来,太子殿下只怕今日要真的火冒三丈了。 慕卿感觉出太子殿下不好的心情,立刻便闭上了嘴巴,只低着头,什么也不说了。 慕卿见他只低着头,也不说话,以为他心虚了,便冷哼了一声,从那些册子里挑了几本,随手披了几个字,剩下的往外一推,便说道 「剩下的自己解决。」 第45章 循序渐进 太子殿下这样说着, 好像是真的无情了。 这实在是两难的境地, 然而却又是慕卿自己弄出来这样的境地,他总不能够撒手不管,又或者去和人抱怨什么, 然而性格使然,也没有办法做出这样的事情。 况且太子对他已经足够宽容,他是心知肚明的。 慕卿纵然觉得生无可恋, 然而他自己应承下来这样的事情,也只好去办,又翻出来往常锦葵在的时候办事的记录,细细的去比对,再来增增减减,和太子殿中的诸位大丫鬟,与相关的人员凑在一起纠结一个两个的时辰,才小心翼翼的定下方案, 再来一些涉及到用量的事情, 却更加的叫人头疼, 演算的纸张废了许多,方才顺遂下来。 而有些事情,诸如炭火,茶叶之事,虽然无人敢对太子府缺斤少两,但是太子殿下一时兴起想要什么份额外的东西,他却也不得不去相应的司府去和人打交道, 慕卿本不是格外外向的人,这些事情本来也不应该他去做,但是默默的,竟然也去做这样的事情,因为有太子的威仪,去找人的时候,并不会有人为难他。 但是慕卿果真是有些呆板了,到什么地方去,便先和人行礼,又十分温和客气的说要什么东西,并无一丝一毫仗着太子的仪仗便傲慢的意思,他长得小,一本正经的比对着要拿的东西的时候,便总是叫人心生欢喜,又额外要送一些,慕卿便十分的诚恐诚惶,大约觉得很是惊喜,及至下次再遇见的时候,竟然还记得反馈东西如何,并且无论是谁,只见过一次面,慕卿便能够记得清楚,第二次见面还微笑示意,便更加的叫人惊喜了。 诚然慕卿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特意记得的事情,但是宫内本是阶级分明的地方,诸如尊卑的观念,不只是存在与主子与奴婢之间,也存在奴婢和奴婢之间,同样是侍奉人的身份,侍奉太子,与侍奉药房,侍奉草木,却又是完全不同的身份了。 因此来说,以慕卿目前这样的身份,来和看门的宫人打招唿,并且记得他们的长相——如果说了名字,也记得名字,那无疑是一种意外的恩惠。 是故一来二去,竟然叫人全都知晓太子的宫内有一个十分聪慧勤勉的小孩子了。 只是慕卿许多时候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亲自去做,毕竟他每日总需要空出固定的时间来完成太子殿下给他的人任务,再来倘若跟着太子殿下去读书或者做什么事情,便更加的没有时间,因此便十分真诚的鼓励宫内的人成长起来,几位大宫女与太监被他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又听着他说什么鼓励的话出来,竟然真的生出很有志气的心态来,却又是叫人听到觉得哑然失笑,大约不曾想到一群人竟然被一个小孩子弄得心悦诚服了。 但是慕卿却又完全没有类似于「功高盖主」这样的想法,仍然跟在太子殿下的后头,手中捧着书籍,又或者抱着一束梅花,从廊下走过去的时候,又好像不过是在普通不过的小孩子而已。
第59页 只是身姿一日日的拔高,起初刚来的时候,抬起头看着悬挂在廊下的宫灯好像一眼望不到头,渐渐的便能够伸出手,再踮起脚尖,可以勉强的触碰到宫灯下垂挂着的丝绦了。 及至岁末的时候,宫中各处已经挂上了桃符红联,朝阳再次进入太子府中,见到慕卿的时候,便觉得有些陌生了。 幕帘早已经换成了厚重的棉布,殿内燃着炉火,宫人正在烹茶,见了公主进来,便朝她行了礼,朝阳摆了摆手,便往内里走去,太子殿下正在案前摆弄木工,他总是有无穷无尽的想法与好奇心,日前见了一些奇妙的木只器具,便要自己动手来做一些城墙。 朝阳一进去,便笑道 「如玉长高不少,而且看起来很是稳重了,太子殿下调教过的人,果然非同一般。」 姬奕抬头看了她一样,又围绕这那微小的城楼看着,微微笑道 「你要是想,本宫也不介意帮你调/教你那宫里的人。」 「还是免了,我可没有半夜折腾的习惯。」 朝阳便笑了一下,很是好奇的说道 「不过话说回来,你也不怕给他这么多事情做,小小年纪,将他压垮了?」 「多么?」 姬奕直起身子想了一下,觉得自己十分的宽容仁和了,他扔下手中的木条在,坐在一旁,悠悠说道 「笨人一个,旁人把事情推给他,便自己接下,这叫自作自受,本宫便要看他什么时候撑不住。」 朝阳哦了一声,然后说 「所以,结果如何呢?」 结果么—— 姬奕伸出手指在桌案上点了点,嘆道 「我以为他会知难而退。」 朝阳便啧了一声,甚是有些惋惜的说道 「没想到人家确实迎难而上,哎,我说,怎么偏偏叫你遇上他了,好生折腾。」 姬奕便微笑道 「这叫命中注定。」 朝阳挑了挑眉,命中注定被你折腾么。 不过朝阳的话并没有说出来,只是噫了一声,姬奕便瞧着她,好笑道 「你今天过来,就是为了要和他探讨他的事情吗?」 「顺便探讨。」 朝阳从袖间摸出了一道信封出来,递给了姬奕,说道 「这是我的师父,还有我写的经卷,临近皇后娘娘的祭日,你既然要去皇陵,便一併带过去吧。」 先皇后的祭日,便在岁末,当初时还期望可以年后游春,结果却连年都没有度过。 因为提起来这件事情,先前轻松的氛围便一下子消散了,姬奕接过那信封,只是嗯了一声,又说道 「替吾多谢了无大师。」 朝阳便点了点头,又说道 「这是自然的,只是——你今年要在那里呆几日,要带阳景过去吗?」 姬奕皱了皱眉,说道 「突然提起来他做什么?」 「不是突然提起来,其实早晚要提起来。」 朝阳直了直身子,倒是正经了神色,来和姬奕说这件事情 「前些日子梧桐园里的事情,我看你也不是真的十分厌恶他,既如此,何不趁着这样的机会,和他和好呢,我先前去梧桐园的时候,他每每问起我你是否空闲,叫人便很是心疼,再来你过了年,在外开闢府邸,便更加没有多少时间和他相遇,父皇十分看重你,然而对下面的皇子也很是有所期望,你是及其聪明的人,却非要梗着性子无视阳景,未来叫人说你是不懂得兄友弟恭的人,平白留下叫人微词的口舌,又何必呢。」 作者有话要说:  好想写:从此,他们高兴快乐的在一起了…… 第46章 一反常态 朝阳是十分有心的人, 也常有人说, 倘若朝阳是男儿身,今日太子之位,恐怕还悬而未决, 然而这样的话不过用来恭维朝阳的言语,宫内人尽皆知,太子殿下之所以是太子殿下, 除却他本身之外,与先皇后却是十分直接的关系。 直白的来说,因为他是先皇后的儿子,所以他才是今日的太子殿下,从来宫廷,家府之中不成文的俗例,都是母凭子贵的存在,然而今朝却略略有那么一点反过来子凭母贵的意思。 太子殿下静静的听她说完这样的话, 却是笑道 「朝阳公主原来这么有心, 每日还去记得关怀一众弟弟妹妹么?真是好生辛苦。」 朝阳看了他一眼, 便知道他在想什么,只冷哼一声,说道 「少来转移话题,只说你要不要这么做,我知晓你呢,是决不会先低头,所以现下我替你做这个台阶, 叫你与他和好,从此兄友弟恭,还不行?」 这可真是苦口婆心,分外的贴心了。然而姬奕从来不是什么很容易感恩戴德的人,朝阳做到这样的地步,他犹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说 「本宫自有抉择。」 朝阳便很是无可奈何了,又说 「我的太子殿下,若不是你是太子,我真的很想打你一顿,叫你这倔强的脾气一下子全改掉。」 太子殿下便微微一笑,弯了弯眼睛,又立刻收敛神情,十分不以为意的说道 「我的公主殿下,首先,你要能够打得过我。」 朝阳:…… 这样的话,重点是来比拼谁的武力更胜一筹么? 朝阳深知他转移话题的本事,便不和他再插科打诨,只站了起来,替他做了决定,说
第60页 「我先回去了,无论怎样,我还是希望你多多考虑。」 姬奕却不说话,朝阳看了他一会儿,便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离去的时候,姬奕仍然只是沉默着,也并不出来送行。 慕卿进去殿中的时候,便看见太子殿下坐在窗前,开了一扇窗子,外间的寒风吹拂进来,便将满室的暖气全都吹散了,唯有一阵清淡的梅花香气在屋内分外瀰漫着,又分不清是窗外的梅香,还是窗内的梅香。 慕卿轻声的走过去,看着太子殿下只静静的坐在椅子内,便觉得太子殿下此刻心情大概不怎么好,不然怎么会有这样低沉的状态,虽然不知道因为什么低沉,但是慕卿十分的善解人意,和太子殿下说起来事情的时候,便格外的轻言轻语了。 等到他说完之后,太子殿下却依然窝在椅子内一句话也不说,慕卿等了一会儿,没有得到回应,以为他已经睡着了,这却是极其稀奇的事情,太子殿下从不曾在人前表露倦态——虽然常常在殿内十分的懒散,然而今日却总是感觉格外的与众不同一样,似乎是格外的疲劳了,可是太子殿下今天根本没有出去过,怎么会感觉到疲劳呢。 慕卿便捏手捏脚的走到太子殿下的面前,正对着他的眼睛,却发现太子殿下只是垂着眼睛,狭长的眼眸垂着,又有纤长的眼睫毛遮盖着,便不是十分的明显,然而抬起眼睛看人的时候,却十分的明亮且很有一种震慑的意味。 太子殿下勐地一抬眼,便叫慕卿瞬间一愣,太子殿下眨了眨眼睛,对上慕卿略略担忧的的目光,不甚耐烦的说道 「看什么?」 「没看什么。」 慕卿连忙站直了身体,想要问太子殿下怎么了,却又不知道该不该问,于是纠结了眉心,太子殿下看在眼里,便说道 「想说什么便直说,不想说,就不要做出这样欲言又止的表情。」 「哦。」 慕卿十分听话的舒展了眉心,然后问 「殿下为什么看起来这样不高兴呢?」 姬奕:…… 姬奕挑了挑眉,悠悠说道 「有吗?」 慕卿便低下了头,并不说话。 您说没有,那就没有吧,慕卿不想和他争论这样的事情,他不是很喜欢辩论的人,这样无聊又註定自己落败的争论,自然是能免则免了。 又过了一会儿,太子殿下的声音便从耳边传来。 「过几天带你去一个地方。」 慕卿便开口问道 「什么地方?」 这个问题,还是有必要问一问的。 慕卿有些迷茫,但是太子殿下却只是摆了摆手,便叫他下去了,这看起来实在是十分的反常,慕卿知晓太子殿下真的心情不好,大概需要独处,便也不碍着他的眼,便顺着他的心意出去了。 及至慕卿出去了之后,去问宫中的人过几日是什么时候的时候,被问到的人却是一脸诧异的看着慕卿 「没有人告诉你?」 慕卿更加的迷茫了,他记得这几日除却未来的除夕新年,应当再也没有其他的节日需要记得。 那被问到的宫人便低声的和慕卿说 「过几日便是先皇后,即是殿下生母的祭日,太子殿下与先皇后感情极深,因此每年赶在除夕之前,殿下往常总会前去皇陵待上几日来陪先皇后,直到除夕过后方才返回宫内。」 因此这样的日子,虽然不是节日,但是对于太子殿下来说,却更加的慎重了。 慕卿便完全明白了太子殿下低沉的原因,或许是想起了已故的母亲,所以才会有这样沉闷的表现吧。 虽然只是猜测了一半,但是也没有什么差别,因为意识到太子殿下这几日都会,所以慕卿便格外的细心,乃至以过分的小心翼翼,对太子殿下百依百顺,随叫随到,看到太子殿下,也完全没有任何的不满,甚至看着太子殿下,便想到太子殿下没有了母亲,因此略略的生出怜爱的心意,反倒叫太子殿下感觉到一阵的头皮发麻,进而警觉起来,眯着眼问他 「卿卿,你这么殷勤,该不会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本宫的事情吧?」 慕卿:…… 慕卿觉得人生最疑惑的事情就是,上天既然叫太子殿下有这样好的出身,有这样好的相貌,怎么就没有给太子殿下一个体谅别人的心和嘴巴呢。 及至了解到慕卿反常的原因,太子殿下难以言喻的看着慕卿,然后嗤笑了两声,又扶额而嘆,将慕卿的头髮揉成一片乱麻,然后握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 「本宫很满意你知晓完全信服本宫,但是不要用这种目光看本宫,看起来实在是太渗人了,好像被母妃附身了一样。」 慕卿:…… 他哪敢把太子殿下当儿子看,明明是快要当着祖宗供着了! 第47章 在意与否 太子殿下既然还有这样的心情来玩笑, 慕卿便知晓自己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 于是又恢復了原状,恪尽职守而已,倒是也没有十分的亲近了。 然而太子殿下却又不满, 乃是说道 「卿卿,做人呢,不要这么无情啊, 本宫只说了你一两句而已,便开始懈怠,这难道是你应该有的行为么。」 慕卿:…… 慕卿心道,做人呢,还是要讲道理的,太好了觉得殷勤,不好呢又觉得懈怠,到底是要人怎么做呢, 难道每日行为之前, 还要问一句, 太子殿下,这样做可以吗?如果问的话,肯定又要觉得聒噪了。
第61页 又想,幸好太子是太子,倘若太子不是太子的话,他这样古怪又叫人抓狂的性格,一定早就被人套麻袋打了。 但是, 唉,世间许多的事情,都有一个叫人无奈的但是,但是谁叫人家是太子呢,慕卿只好十分顺从的回应,但是也只是顺从的回答。 慕卿已经知晓太子殿下说话做事很多时候都是随口乱来,因此虽然答应说不敢有所懈怠,但是却并没有真的又恢復到那样关怀的心境。 他本来也不是什么殷勤的人,知晓了太子殿下并不是他想像中那样脆弱的人,自然是再不会十分的亲近贴心了。 更何况,太子殿下也不是喜欢什么事情都被过问的人。 而前去皇陵的时间也在这样的日子中临近了,那是十二月二十八日,只和新年隔了两日,说起来倒是叫人觉得难过,因为这该是及其欢乐的时节,却又叫人没有办法欢乐起来。 但是今年有格外的有所不同,因为除却太子殿下与慕卿,另外还跟着一个阳景,大概是提前知晓这次来是做什么的,因此每每见到皇兄便喜出望外的阳景竟然也格外的懂事——或者说小心翼翼了。 一路往皇陵去,是鸦雀无声的,守卫皇陵的人早早得到消息,便等着他们过来,然而带着人进入皇陵之中。 皇陵之上有祭拜的殿堂,在此守卫的人带领他们去了祭拜之地,内里一应东西是准备完全的,乃至于流程之类,姬奕早已经是驾轻就熟了。 祭拜是寂静又悠长的过程,既到了此地,便不仅仅是是为祭拜先皇后的了,慕卿跟着姬奕一个一个的拜下去,倒是并没有什么感觉,然而小殿下年纪尚幼,因此中途的时候已经十分的疲惫,但是看了一眼面色凝重的兄长,还是一句话不说,忍了下来。 及至结束的时候,却是已经小脸煞白,流下了许多的汗出来,然而却仍然坚持着,看了一眼王兄,又看了一眼,想要说什么话,却欲言又止,并没有真正的开口发声。 姬奕见了他的形容,也没有说什么,只带着一众人等往居住的地方前去,又和守卫此处的大人说着话,并没有十分的关怀他的同胞弟弟。 慕卿跟在后面,看着沉默不语的小殿下,忽而想到今日既然是先皇后的祭日,却也是这位小殿下的生辰,但是,太子殿下好像丝毫没有为他庆生的意愿。 现下看着他小小的一只跟在一旁走着,又格外的沉默,便叫慕卿不由得心生疼惜,因此一路上便想怎么才叫这位小殿下开心一点才是。 皇陵附近,自然有看守皇陵的人所居住的地方,不过太子殿下一等人来到这里,当然也另闢院落,并不和他们住在一处。 那院落也是十分的简朴,青砖黛瓦,白墙红柱,并无过多的装饰,只是因为临近春节,所以也悬挂了桃符,张贴的对联,看起来倒是也有些欢喜的意境。 派来侍奉的人也只有扫洒庭除与照顾衣食起居的人,其余却并无太多。 太子殿下将在这里居住两日,往常都是除夕夜过了一半,赶在子夜时分回去宫内,今年自然也不例外,这里守卫的人,都已经是习以为常。 因为太子殿下有事情和守卫此处的大人说,慕卿便暂且退下,他闲的无事,又因为是快要到了中午的时候,便去找了此处做饭的厨娘,请她煮些许鸡蛋,做一小碗的长寿面来,慕卿暂时也想不起来送什么礼物给小殿下,毕竟他自己在家中过生日的时候,也只是煮几个鸡蛋,再来煮一碗面,其他却再没有什么了,虽然会买些小东西给自己,但是自己从来没有机会出宫,更加不知道小殿下喜欢什么,所以额外的一些礼物,却又没有办法准备。 而且,慕卿也没有给什么给王侯子弟过生辰的经验,并不知道要怎么做,只好先按着家中的习俗来做,又想小殿下千万不要嫌弃才好。 不过真的嫌弃的话,慕卿站在一旁默默的想着,真的嫌弃,自己还是可以应付的吧,毕竟,他在家中的时候,也积累很多哄小妹开怀的经验。 及至厨娘做好之后,慕卿道了谢,便提着一只食盒往小殿下姬昭所居住的地方前去,他本来想,到了午饭的时候再拿出来给小殿下吃,但是想着太子殿下未必记得这件事情,倘若他突兀的说是给小殿下的庆生面,又难免有些尴尬,会惹的太子殿下不喜,所以倒不如现下私自送过去,到了房前,正好遇上贴身侍奉小殿下的宫人。 新晋来贴身伺候小殿下的是十分稳妥的人,但是或许是因为雀儿的前车之鑑,却是稳妥过了头,与小殿下倒是没有十分的亲近,尤其这次是跟着太子殿下过来,更加是十分的惶恐谨慎,因为早知道小殿下的院子里的人全换了一拨是太子殿下的示意,因此对太子殿下很是惧怕,以为太子殿下是格外严厉的人,只怕一句话说错,便被呵斥了。 是故当慕卿说是前来寻找小殿下的时候,这位宫人的第一反应,便是不怀好意,及至看到慕卿领着一只食盒,又想着竟然连午饭都不和小殿下一起吃,竟然就这么打发他们的主子么,便不由得有些怨闷了。 而当慕卿说是送给小殿下的的生辰面,还是很有些意料之外,总觉得别有用心,但是姬昭却是分外的开心,因此他的兄长从来没有问候过他的生辰,所以十分兴奋的问是不是兄长让送过来的时候,慕卿违心的点了点头。
第62页 他是不大习惯说谎的,但是看着小殿下期待的目光,却没有办法说,其实太子殿下完全不记得这件事情。 至少太子殿下,表现出来的是完全不在意这件事情。 第48章 生辰礼物 姬昭吃面的时候, 慕卿便跪坐在一旁, 看着小殿下十分高兴的吃面,然而这样看着,却又很惆怅了, 因为他更加的不理解,太子殿下怎么忍得住对这么可爱的小孩子冷面相对呢。 慕卿想不通太子殿下的心意,于是只能将这种差异归类于人与人之间, 果然是不同的。 只是一起吃饭的时候,姬昭很是高兴的提起了这件事情,说是多谢皇兄送面这样的话,叫慕卿立刻眼皮一跳,下意识的去看太子殿下,便对上了太子殿下似笑非笑的表情。 慕卿便格外的有些心惊胆战,但是姬奕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嗯了一下, 便掠过此事了, 虽然姬昭有些失望——但是比起来以往充耳不闻的情况, 却是已经好了很多。 只是晚间要休息的时候,那名侍女仍然忿忿不平的,便略略的埋怨道 「太子殿下未免太过于吝啬了,您过生日,只叫下人送过来一碗面,算什么呢。」 姬昭尚且年幼,而且自小被人无视, 所以并没有什么十分强烈的尊卑概念,听到这样的话,也只是小声的反驳道 「你怎么能够这么说王兄呢,古人说,礼轻情意重,皇兄记得我的生辰,已经是十分令人高兴的事情。」 那侍女便很是无奈的看着他,觉得简直无药可救了 「小殿下,您就是太软弱了。」 姬昭抬起头疑惑的看着她,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软弱吗?」 那侍女便耸了耸肩,抱着清洗过后的水盆出去,那门扉本就是半掩着,为方便进出,她端着水盆出去的时候,便看到门前站着两个人。 一袭月色如水,尽数倾落在一身白衣的太子殿下身上,又映照着那一双光华夺目的凤眼,好像可以穿透人的心胸。 那宫人立刻踉跄了一下,差点打翻手中的木盆,又连忙的跪了下去,急促的说道 「请殿下恕罪!」 木盆被她匆忙的落在地上,嘭的几声,便溅出无数的水花,而木盆之中的水因而她的动作而激盪着,就好像她此刻的内心。 太子殿下……是什么时候来的,一定听到了自己所说的话了吧。 她这样绝望的想着,几乎唿吸停滞,又簌簌的落下泪水,心中怀着万分的悔恨,她的。 慕卿端着一个木案,站在太子殿下的身后,无声的看着她,又觉得委实是有些倒霉了,虽然说只送一碗面确实是难登大雅之堂,心中若有微词也是理所应当,但是,无论怎么说,这也不是离间太子与小殿下的理由,纵然心中真的不满,也不能够说出来这样的话吧。 更何况谁都不会想到太子殿下半夜过来送生辰贺礼给小殿下——就连慕卿也没有想到,太子殿下真的有准备生辰礼物来送给小殿下,更何况一名侍奉小殿下的宫女,更加不能够猜测到太子殿下的心绪。 但是事情这样巧妙的发生,却也叫人无可奈何了。 慕卿在心中警醒自身,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给闲话旁人,谁知道会不会被当事人听到呢,那实在是很不好意思。 但是现下的情况,又不仅仅是不好意思的地步,慕卿心中有所担忧,太子殿下自从过来这里便很是有些沉闷,听到这样的话,不知道会不会动怒。 若是动怒—— 慕卿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太子殿下已经动身往内里走去,并不理会这名侍女。 慕卿跟在后面,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正好对上这名侍女祈求的目光,她十分轻微的拽了一下慕卿的衣角,朝他望了一眼,便又松开了手。 那神情,就好像先前去往公主殿的时候,碰到的那名受到责罚的宫女一眼绝望却又祈求的神情一样。 慕卿心中一软,便连忙跟着进去了房内,他只怕多看两眼,便要主动的去求情了。 小殿下自然是没有想到太子殿下过来,因此分外有些惊喜,及至看到送他的礼物的时候,便更加的激动。 那礼物是一只麒麟彩凤金项圈,灯火之下,流光溢彩,姬奕亲手给他佩戴上,又略微的整理一番,伸出手托着下面的装饰,方才说道 「这图案,是母妃亲手绘制,只是没有来的及打造,如今吾打造出来,可惜母妃却看不到了。」 姬昭抬起眼看着兄长,低声道 「兄长……」 姬奕抬眼看着他,开口说道 「你恨我吗?」 这声音很轻,却将姬昭吓了一跳,连忙摇头,说道 「不恨不恨,我喜欢皇兄,皇兄送我礼物,我好高兴。」 姬奕便笑了一下,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髮丝,便站了起来,又低下头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嘆道 「你不恨我,吾却无法平常心待你,母妃因你而亡,纵然我心中知晓不该迁怒与你,然而本宫终究只是一介凡人,每次见你,悲痛总是大过欢喜,因此不敢见你。」 慕卿听到太子说出这样的话,便很是有些意外,他可从来没有想过,太子殿下不想见小殿下,竟然是因为这样的心情。 不但是他,或许所有的人都单单以为,太子殿下不和小殿下见面,仅仅只是因为迁怒而已。
第63页 慕卿站在一旁,抬起头看着太子殿下的容颜,似乎,也完全看不出来太子此刻的心情,不知道是隐藏的太好,又或者,其实真的什么也没有。 姬昭显然也是完全没有想到皇兄和他说这些话——他总以为,皇兄是完全不想看见自己,又或者厌恶自己,却没有想到竟然是因为悲痛的缘故,于是伸出手握着他的衣袖,只喊道 「皇兄——」 然而,太子殿下只是嘆了一口气,说 「不早了,本宫回去了,你且自好好休息,今日多辛苦,但是你第一次来见母妃,纵然辛苦,也是应当做的事情。」 姬昭连忙点头,又十分乖巧懂事的说 「阳景不辛苦。」 姬奕才很是欣慰的看着他,又略略的说了几句话,才带着慕卿离去,而出去的时候,那名宫女却还跪在地上,太子殿下不发话,她动也不敢动。 姬奕只当没有看到她的存在,出了房门就要离开,是完全无视了她。 然而慕卿看着她冻得通红的手指与脸庞,又很是于心不忍,这样天寒地冻的,真的长时间跪着,实在是不好,于是小声的喊了一声太子殿下,又以眼神示意,踌躇的说道 「殿下,她……」 姬奕停下脚步,略略的皱了皱眉,转过身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侍女,淡淡的说道 「口舌不会说话,不如割了利索。」 第49章 一反常态 慕卿听得眼皮一跳, 又觉得口舌一痛, 又觉得多有愧疚,想倘若不是自己三擅作主张来煮那碗面,这侍女也不会说那几句话, 更不会有现下这样的境地了。 心怀忐忑的看着太子殿下,生怕他真的叫人过来割这个人的舌头,于是连忙说 「殿下, 倒也不至于此——」 单为一句话,就割舌头,实在是来过于残忍,但是太子殿下,哪里知道残忍不残忍的呢。 他是目下无尘的人,太子殿中没有一个人敢有这样乱嚼口舌的存在,此时此刻听到有人说这样挑拨的话,没有当场叫人拉出去, 已经是足够忍耐了。 那宫女显然很是知道太子殿下的威名, 连忙俯身, 又接连不断的磕头说道 「殿下恕罪!奴婢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请殿下饶了奴婢这一次吧!」 心中依然是十分的绝望,却还是抱着一丝的希望来求饶。 姬奕揉了揉眉心,似乎是被她这样哭泣的声音弄得心烦意乱了,沉默片刻,才又说道 「本宫向来不会给一个人二次犯错的机会,不过母妃不喜杀戮, 今日便饶了你,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若再让本宫听到这样不分尊卑,挑拨离间的话语,你也不必做奴婢了,出宫去吧,本宫能力有限,却是用不了尔等这样伶牙俐齿的人。」 太子殿下说完这样的话,便转身离去,只留着那名宫女软倒在地上,竟不知道这样的话,是真的放过自己,还是别有用心,尤其最后的话,更是说的她无地自容。 这世上,只有奴婢伺候不了的主子,哪里有主子用不了的奴婢,更何况是太子殿下说出这样的话,什么能力有限——却是绝对的讽刺了,还不如狠狠的骂她一顿,又或者打几个板子,也比这样的话好受。 但是太子殿下却没有什么心情特意再去找人过来打板子,或者说,更没有心情去处置他。 这两日的太子殿下完全不像是太子殿下,完全摒弃华丽无双的装饰,日常穿着素色的衣衫,乃至于性情,好像也变了一个人,完全没有平时跳脱的想法,好像整个人都沉稳下来,叫慕卿颇有些不敢置信,而太子殿下这样的形状,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叫他更加的谨慎了。 或许是,这样的太子殿下,更加有一种「生人勿进」的冷冽气场吧。 三十的清晨,空中瀰漫着细小的雪花,好像是烟尘一样,在空中飘荡着,太子殿下与小殿下在廊下分坐两侧,面前是一只红泥小火炉,煨着冷泉龙井的茶水。 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出一阵吹笛的声音,听了一会儿之后,太子殿下一时兴起,说 「吾为你们弹一曲吧,慕卿,去拿琴来。」 这样的话说出了,叫人都很是惊讶,不过,姬昭的惊讶多偏向于惊喜与期待,慕卿的惊讶,却是意外。 他可从来,没有想过太子殿下还有这样的技能呢。 太子殿下看懂了慕卿的神色,便微笑道 「怎么,你不相信本宫会吗? 虽然真的是这样想的,但是却绝对是不会说不出来的。 慕卿便转身去拿来了古琴,回来的时候,看到太子殿下坐在廊下,穿着鹅黄色的衣衫,衣襟领口是雪白色的狐毛绒,长发只是十分简单的梳在脑后,固定了一只金凤的簪子,风起的时候,髮丝与衣衫一起飞舞,又有冰肌玉骨,又有飞雪映照,好似一只彩凤落凡尘,这样沉静的坐着,便叫人大气不敢出一声,恐惊了天上仙人。 慕卿轻轻慢慢的走过去,只觉得太子殿下倘若永远都是这样的太子殿下,那真是完美无缺了。 但是太子殿下转过头看他,沉静的目光立刻灵动起来,又略略嘆息道 「你是去抱琴过来,还是去抱一块石头过来? 其实,琴还是比石头重的。 慕卿连忙走过去,小心翼翼的将琴递了过去,又说 「怕碰坏了。」
第64页 慕卿家中有母亲的琵琶,他的父亲曾经只是稍微碰了一下,就断了一个花枝,结果被母亲骂了许久,所以,慕卿对于这些看起来十分脆弱的东西,便敬而远之了。 太子看着他慢悠悠的走过来,便嘆道 「为什么要担心会碰坏,你要用琴砸人么?」 而且,这只是一张很简朴的琴而已。 慕卿:…… 太子殿下笑了一声,很是随意的接过了琴,便随手拨弄了两下琴弦,只略略的调了音色,便盘膝坐在廊下,开始弹奏乐曲。 乐声响起的时候,叫人想起来山野的江水,有高洁的明月相照,开放红梅花的树枝层层叠叠的交错着,有带着斗笠的侠客乘着一叶孤舟在江水上睡觉。 细微又繁多的雪落在台阶下,积累了甚多,白茫茫的一片堆叠着,好像是月光清霜一般。 慕卿侧目看着太子殿下,总觉得好像完全看不够一样,母亲说先皇后是天下第一的美人,太子殿下龙章凤姿,年纪虽小,却也有冠绝天下的潜质,这样很近很近的看着,却觉得太子殿下的容颜,似乎果然是叫人难以抵御的。 但是这世上有多少人可以这样很近的来看太子殿下呢,只能够远远的围观着,透着幕帘,看到一道倨傲不群的身姿,大约也算的上是近距离接触吧。 及至到了下午的时候,早早的便听到了鞭炮响起的声音,除却鞭炮,还有绚丽的烟花,此起彼伏的烟花爆竹声音,响彻了整座城市,而在更远的地方,这样挟裹着过年喜悦的声响,已经遍布了九州之地。 晚间的时候,姬昭便已经站在院子里看着天空之中升起的烟花,那是比白日更加绚丽的场景,叫人看起来便心生嚮往,慕卿跟在一旁仰起头看着,太子殿下从他们身后经过的时候,看到他们的姿态,便嗤笑一声,说道 「我说人都去什么地方了,你们没有见过烟花,也值得做出这样的姿态吗?」 慕卿立刻回过神来,转过身对上太子殿下毫不掩饰的轻视的神色,便快步走了过去,也不说什么,姬昭也好像犯了很大的错一样,只说 「对不起,皇兄。」 第50章 除夕之夜 姬奕看着他们这样心生嚮往的样子, 大约心情还算很好, 便带着他们去了街市,除夕之夜无人睡觉,都聚集在城里燃放烟花, 最大的烟花燃放之地,便在望月湖的旁边,那是及其空旷的地方, 人也很多,有许多达官贵人买了烟花,都在此处绽放。 望月楼的最高处的房屋是不对外开放的,便是为了预防有什么极为尊贵的客人到来的时候,没有地方来招待,因此在一众熙熙攘攘的围观人群之中,姬奕他们还能够找到一处人少的地方去观看烟花。 于是便乘着马车出行,只往后院去, 打开车帘看的时候, 便见得窗外不远处的人影晃动, 每个人都喜笑颜开,叫慕卿很想下去,也跟着一起玩笑。 他在家中的时候,过年的时候,镇上的人都会聚集在一起点燃烟花爆竹,倒是没有这里的好看,但是一群人聚集在一起, 也很是兴奋,而且,小孩子们还可以自己点一些炮仗,虽然总觉得很危险,但是又十分的兴奋。 虽然也很想和旁人一起燃放烟花,然而也只是想想而已,太子这样的身份,无论如何,是绝不可能混迹到人群之中去的,自身矜贵是一层原因,另外一层,却是为预防有人谋害,虽然好像生活是十分平淡的模样,然而皇家子弟,尤其是太子殿下,总是难免会成为不知道什么人眼中要除去的存在。 姬奕倚在靠背上,慢悠悠的说 「难道你想要本宫遇刺么?」 这在慕卿看来,却是十分难以理解的事情,于是说 「天下太平,四海平定,圣上也是十分的贤德,无论怎么想,也并没有动乱的理由吧,为什么会有人来刺杀呢,况且这么多人,就算有人真的心生歹意,想要趁乱来刺杀,但是这么多人在这里,也没有什么办法把人很精准的认出来吧,倘若因此误伤了其他人,不也是十分不好的情况吗?」 姬昭年纪尚小,比慕卿还要不懂这些话的含义,只是跟着点头摇头的,表示自己也在认真的参与这样的讨论之中。 然而慕卿所说的话,实在每一句话都很是有问题,但无论天下是否太平,总有人感觉很不如意,想要改朝换代,也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想法,至于为什么要谋害太子殿下,却又是每朝每代都会发生的事情,毕竟自古以来,太子这个职位,好像都是十分危险的存在。 然而本朝这位太子殿下天赋异禀,完全忽略所有的问题,听到慕卿的话,却只是眯了眯眼,微笑道 「本宫进入人群中,你就认不出来我吗?」 这样的微笑,带着一点点的杀气。 慕卿仔仔细细的看着太子殿下,然后十分坚定的摇了摇头,说 「太子殿下无论在什么地方,我都可以一眼认出来。」 毕竟,这世上也少有太子殿下这样的人。 太子殿下听到这样的话,果然便十分的高兴,又点了点头,说 「都道是忠言逆耳利于行,愚昧之主最爱阿谀奉承之言,但是顺耳奉承的话偶尔听一听,还是叫人心情愉悦的。」 慕卿:…… 拍马屁这样的意思,倒也不必说的这样文艺,而且,到底为什么要自比自己是什么愚昧之主呢,他可不是什么喜欢阿谀奉承的人。
第65页 不过,慕卿心中默默的想着,虽然听起来好像是故意讨太子欢心的,但是我说的都是实话。 慕卿觉得自己被太子殿下每日毫无逻辑的折磨,却完全没有任何叛逆的想法,很大的一部分原因,便是太子殿下十分的赏心悦目。 另外的一部分原因,便是殿下折腾归折腾,却还是看重他,又叫他学许多的东西,却也算是他的机遇了。 烟花绚丽,而人声鼎沸,慕卿与姬昭趴在窗户旁边抬起头目不转睛的看着空中绽放的烟花,慕卿仍然记得太子还在身后,因此许多的激动,也隐藏下来,然而姬昭却完全忘我了,不时的拉着慕卿,又或者回头去喊尊贵矜持的太子殿下一起来看,然而太子殿下却是十分镇定的坐在屋内,完全不和他们一样有这样激动的心情。 也许是过了这样的年纪,所以能够克制自己的心情,又或者只是单纯的并不喜欢这样哄闹的场景——或者更加准确一点,是不喜欢自己置身这样哄闹的场景。 所以只在一旁看着,间或有人过来,也只是隔着幕帘说话,并没有真正的进来。 于是便这样寂静又热闹的场景之中,度过这一年的最后时刻, 因为要在子夜之前赶回宫中去,因此他们并没有在这里待上很长的时间,便赶回宫去,只是仍然觉得意犹未尽的一样,忍不住的回头去看,太子殿下便觉得有些好笑的,又说 「宫中也有人燃放烟花,你看一夜,也无人制止你,若想自己放着玩,回去宫内,给你拿一些就是了,何必如此留恋。」 慕卿便很是不大好意思的收回了目光,又十分兴奋的看着太子殿下,自己去放,当然是不会有这样的要求的,然而听到太子殿下这么说,却还是十分的高兴,因此说道 「多谢殿下。」 姬昭也跟着说 「谢谢皇兄。」 姬奕却只是翘了翘嘴角,心情大约是愉悦的,只是并没有表露出来,只做出漫不经心的表情出来。 这样喜庆的时刻,宫中也是灯火一片璀璨明亮,人来往不间断,亦是十分欢欣雀跃的时候。 太子殿下却是带着他们直接去了御花园,太后圣上,各宫妃子,与皇子公主早就聚集到了此处,只等子时一过,圣上先祝了太后新年的贺词,再来各宫妃子朝着圣上,太后祝贺,再来太子殿下带着皇子公主祝贺,且过了一轮之后,便又准备新的宴席,又有宫人开始点燃爆竹烟花,却是不比外间的盛大与光辉璀璨。 只是因为是在宫中,虽然人人的面容都是十分的欢喜,却并没有十分的热闹,因为顾忌着自身的仪容,唯有皇子公主略略的活泼些,妃子们却仍然是十分的端庄的。 宫中的惯例,是要守夜到天明,然而其实并没有真正的一夜未眠,后半夜只过了一半,便渐渐的离去,期间也叫梨宫的人过来表演技艺,慕卿很有兴致的从头看到尾,也并没有见到自己的母亲,他单知道母亲是在梨宫,以为今天会来,却并没有等到。 因此回去的时候,便有些心情低沉,姬奕便奇怪道 「你在遗憾什么?」 第51章 元宵佳节 慕卿其实已经有些疲惫, 听到太子的话, 便低声回答道 「如果能和娘亲,还有爹亲小妹一起过年就好了。」 姬奕挑了挑眉,说道 「难道和本宫一起过年不好?」 慕卿连忙摇头, 又垂着头说 「当然不是,只是想到小妹如果看着这么好看的烟花,一定和小殿下一样高兴。」 太子殿下倒是没有什么所谓, 听他这么说,便说道 「元宵节的时候,承阳有灯会,烟火比今日更加的灿烂,你若是真的想见你的亲人,允你元宵节,叫你和你的亲友一起赏灯,也不是什么难事。」 「真的吗?」 慕卿眼前一亮, 下意识的便伸出手去抓着太子殿下的衣袖, 十分惊喜的看着太子殿下容颜, 十分不敢置信的说道 「殿下,您真的要放假给我,叫我和父母一起玩么?」 慕卿这样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人,虽然惯常并不会做出怎样夸张的表情,然而这样十分高兴的,趁着灯火,便格外的神采飞扬, 又叫人心情愉悦。 这世上还真是有人,总是叫人觉得十分可爱的,但是被这样十分感激且高兴的看着,竟然也觉得十分的有趣且满足。 尽管,对于太子殿下来说,这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情,便叫人这样的感恩戴德,倒也是何乐而不为呢。 因此,被这样晃着衣袖,太子殿下便悠悠说道 「这有什么真假,你想去,去就是了,元宵节本宫也要出去,便放你半夜的假日,子夜赶回来就是了。」 慕卿立刻便十分高兴,又连忙说 「多谢殿下,殿下真是大好人!」 这却是太过于兴奋,于是有些得意忘形了,太子殿下心中虽然颇为受用,然而却仍然十分的矜持,又说 「唉,只有得了好处,才知晓本宫是好人,可见平时,你心中并不把我当做好人。」 慕卿:…… 慕卿蓦然被打击了一下,但是因为喜悦太盛,反倒并没有感觉十分的愧疚,并且格外的机敏,只是说道 「当然不会!」 慕卿说 「平时当殿下是极好的主子,现下因为殿下这样额外的恩赐,所以是好上加好了!太子殿下英明神武,又有仁爱,一定不会计较这样小小的口误!」
第66页 太子殿下便哑口无言了,于是只好啧了一声,便也不折腾他了。 而从初一到十五,慕卿便格外的激动,生怕惹了殿下不高兴,便撤了他的假期,不叫他去和家人团圆,于是对于殿下的吩咐更加的尽心尽力,乃至于跟着太子殿下出去会见旁人的时候,也是眉开眼笑的,除却一样做侍奉的下人,便来诸位王侯子弟,也被他感染的颇为喜悦,又说,太子殿下这小小的侍读,不知道是遇上什么高兴的事情,竟然这般喜悦了。 太子殿下心中略略的有些郁闷,大约是因为慕卿这样的高兴,是因为「远离」他,才产生的高兴,然而对上慕卿的笑容,却又没有办法因此而迁怒。 他已经做格外仁慈宽容的好主子,总不能瞬间又反悔,去做剥夺人好感的坏主子。 于是这样闷闷的,竟然有一种「自食其果」的感觉了。 慕卿虽然有发现太子殿下这样的郁闷,但是他硬生生的忽略了过去,太子不说,他到没有必要节外生枝,倘若他表现出这样的关心,殿下再说出「既然你看出了我的郁闷,那么就不要放假了」诸如这样的话,慕卿是没有办法回答的。 所以还是忽略吧,反正以后,有很多的时候,总是可以慢慢的为太子殿下开怀的。 慕卿已经这样想着,并且打算这样做下去,至于对太子殿下抱有偏见的事情,又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元宵节到来的时候,慕卿便跟着太子殿下出宫,太子殿下穿着赤红色滚金边的衣衫,又繫着猩红色的外氅,看起来分外的盛气凌人,又很是招摇了,慕卿穿着鹅黄色的衣衫,跟在太子殿下的面前,便很是不起眼了。 到了宫门口的时候,远远的便看到母亲站在不远处,慕卿朝着她挥手示意,母亲方才过来,先是朝着太子殿下行礼祝福之后,方才很是高兴的接了慕卿下来。 太子殿下坐在车内,动也不动,及至慕卿要离开的时候,才淡淡的说 「子时之前,不要忘记到摘星楼去找本宫。」 慕卿便连忙称是,太子殿下又不回应,叫人落下幕帘,便驾车离去,看起来颇为无情。 慕卿看了一回儿那马车,才回过头去跟着母亲说话,因为许久都没有见面,因此十分的想念,到和父亲约定的地点的时候,一路上竟然都在说话,并没有沉默的时候,直到下车,才觉得很是口渴。 小妹穿着大红的新夹袄,额头上还贴了一个圆圆的胭脂,见到慕卿,便勐地扑了过来,哥哥兄长的乱讲,慕卿将她抱了起来,又说道 「小妹,你好像变胖了。」 「我才没有胖!」 小妹拱了拱脑袋,又说道 「不过哥哥长得好高呀。」 于是父母都闹笑了起来,父亲将小妹接了过去,一家人便顺着人流往那灯火聚集的地方行去,母亲为他们兄妹两个一人买了一只灯笼,便提着走,灯火在琉璃灯罩里燃烧着,散发出迷离又朦胧的光芒。 元宵节是及其热闹的日子,街市的中央空出很大的地方,来给舞龙闹灯的艺人施展的空间。 慕卿他们去的晚,便隔在了人群的里面,只看了一会儿,母亲便回去了,因为宫中还有事情,所以只能够这样很短的聚集一会儿,母亲走了之后,便只剩下他们三个,因为看不见的缘故,慕卿便拉着小妹从人群里挤到了最前面,和一群小孩子一起站在最里面看那些人表演舞狮子,又有各种惊险刺激的节目,叫人看的提心弔胆,却又十分的兴奋。 慕卿攥着小妹的手,看着这样的境况,心中想倘若殿下在这里,不知道会不会感觉到很兴奋,但是随即便否决了自己这样的想法,依照太子的性格,无论多么好看,恐怕都不会表现出来吧。 心中这样想着,又不知不觉的被眼前这样的场景吸引,于是又沉浸其中,等到了中场休息的时候,便开始燃放烟花,烟花却是远一些看比较好,慕卿怕那烟火炸裂的时候,蹦散到小妹的身上,又因为时间并不早了,于是便带着小妹又从人群中挤了出去。 而父亲却已经不见了踪迹,并没有在指定的地方等待着他们。 第52章 套环游戏 慕卿牵着小妹转了一圈, 又买了许多的小东西, 最后才在一个热闹的赌坊里找到父亲,慕卿心中又急又气,也顾不上什么, 在众人的闹笑声里,生拉硬扯的将父亲扯了出来,才气唿唿的说道 「爹爹, 你又赌,不怕娘亲知道了生气吗?」 父亲一把抱起了正在吃糖葫芦的小妹,又愁眉苦脸的说 「哎呦乖儿子,我一年到头也没有赌过几次,连承阳的大门都没进来过,大过年,你叫你爹爹我高兴一会儿还不行么?」 慕卿便斩钉截铁的说 「不行!娘亲说这是坏东西,不能叫你——重蹈覆辙!」 然后就被爹爹拍了一下后脑勺, 气道 「小兔崽子, 你可会几个词了, 敢教训你爹了。」 慕卿揉了揉脑袋,走在一旁,又仰起头看着父亲,又笑道 「我才不敢管你呢,我叫娘亲管你。」 爹爹啧了一声,哼哼道 「你长大了,现在惯会告状, 我怕了你了,小妹,爹爹带你去买烟花去,不和你这会告状的哥哥玩儿。」 小妹一边吃那沾了满手糖浆的糖葫芦,一边说
第67页 「我要放烟花,我也要和哥哥玩!」 一家人这样说说笑笑的,便往前去,那街上一长熘都是买各种炮仗烟花的东西,爹爹在一旁挑烟花,慕卿便被小妹扯着跑到了一旁的首饰摊上看那些漂亮的装饰,其实都是一些便宜的小玩意,但是光彩绚丽的,倒是很好看。 慕卿给小妹买了一只蝴蝶发卡,又买了小耳坠,最后被那小贩胡说一通,七七八八的买了许多的东西,叫小妹十分的高兴,结过帐,正准备跟着爹爹一块去湖边放烟花的时候,便忽然听到旁边一阵的欢唿声,一群人围了一个大圈,从缝隙里看到那地上摆了许多的东西,那小贩手里拿着几个环,应该是什么套圈的游戏。 慕卿本没有什么兴趣,只是听到那小贩的声音传出来,说 「感谢大伙的捧场,老胡我今天拿出一个大宝贝给大家开开眼——凤鸣岐山,哈哈这可是从西域搞的宝贝,大伙瞧瞧~」 那小贩这样说着的时候,一只手高高的举了起来,慕卿穿过人群,便能看到那东西的全貌,那是一只透明的圆球,上下镶嵌银色镂空花纹的底座与挂钩,而那圆球里面,有一座山,又有一颗梧桐树,最瞩目的还是一只金红色的凤凰,还有一些雪白的碎屑堆叠在下面,那小贩手轻轻一晃,那雪花便簌簌的飘荡着,那只凤凰也在其中游动着,看起来倒是十分的逼真,叫围观的众人都被吸引起来,纷纷想要一试身手,将这个东西带回去。 慕卿看着那小球,只看一眼,也被吸引,下意识的便想到了太子殿下,可不就像这只华光溢彩的凤凰么。 慕卿心中想了一圈,便转过头看着小妹和父亲,说 「爹爹你先带小妹去吧,我过一会儿就去找你们。」 他站在原地看着的时候,爹爹和小妹也看着他,听到他这样说,小妹舔了舔手指上的糖浆,奶声奶气的说 「哥哥你要玩那个游戏吗?你给我套好玩的东西!」 慕卿朝她笑了一下,便挥了挥手,转过身挤进了人群里。 慕卿进去了人群之中,慕爹左右看了看,又看慕卿已经进去了人群里,便放下了小妹,给她擦了擦脸上的糖水,才指了指那人群里闪动的衣角,低声诱哄道 「小妹,你想不想看你哥哥给你套好东西?」 小妹点了点头,说 「想啊,爹爹我们去看——」 爹爹便小声说道 「你自己去找你哥哥看,看到了吗?进去找你哥哥,爹爹有事离开一会儿。」 慕爹看着小女儿挤进去了人群里,隐约站到了儿子的身边,便一下子闪进了人群里,跑到了刚才的赌坊里面,大声喊道 「来了来了,我今天手气好,大伙跟着我压啊!」 一只硕大的烟花炸响在夜空之中,开放出无比绚丽的光彩,又接二连三的烟花绽放着,衬托着九州的热闹。 慕卿挤到了人群最前边,便看到眼前已经空出很大的空地,有几个大汉隔开了人群,那空地上放了许多的小物品,那只球被放到了最远的地方,已经有好几个人实验过,都没有办法套中,那只球实在太远,而圆环又轻又小,不是打不打,就是偏离,那年轻的小老闆裹着破旧的黑袄子,在人前乐呵呵的收钱,又鼓励人去实验,但是看着他那样的神色,摆明了是确定决不会有人可以套中的。 慕卿看着那只藏着凤凰的球,心中想,太子总说他不懂得感恩,今天自己便送给太子殿下这么一个礼物,殿下一定就不会这么说自己了,而且殿下因为他不高兴,希望可以叫殿下因为他的礼物高兴起来。 慕卿看了一会儿,才和那小贩说自己也要试一试,那老闆见他这样小的年纪,便哈哈大笑,也没有说什么,只给了他一个套环,说 「那你试试吧,这个不要钱,你套中就拿走,算我送你的,哈哈。」 慕卿知道他是肯定自己套不住,道了谢,便拿着那轻飘飘的小环走过去,正对着那只小球,深唿吸了好几次,才扔了出去,结果圆环轻飘飘的落出去,连那小玩意的边都没有挨上。 周围的人便笑出了声,慕卿站在原地,唿出一口气,直直的看着那只凤凰,心中却做好了决定,便转过头去看那小贩,说 「再来,我要十个。」 那老闆哟了一声,笑盈盈的看着慕卿,说道 「小朋友,你套不到的,不要勉强,你看你套中了一个木偶娃娃,我看你倒是挺喜欢的,就送你了。」 慕卿不知道怎么,突然便生出了一股执着的心情来,这老闆这么一说,他便道 「我就要这个。」 那老闆轻轻笑了一下,摇头说道 「这个可不能送,我花大价钱搞来的东西。」 「不要你送。」 慕卿摘下了自己的钱袋,把沉甸甸的袋子递给了老闆,认真的说 「这些钱,能套几次?」 那一整个钱袋子里的碎银,是他的所有家当了,本来今天全部带上,是想着出来买东西给家人的,虽然也想着送太子殿下什么东西,但是想着殿下什么都不缺,所以送殿下礼物这件事情,只是顺带考虑的,但是现在慕卿却生出势在必得的决心,他豁出去了一切——如果再不中,那——那也没有办法了。 如果所有的钱都套不住这个东西的话,只能说太子殿下和这件礼物无缘了。
第68页 第53章 如天塌陷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有点小虐,请做好心理准备,再行观看…… 那年轻的小老闆抖了抖袋子, 便有一阵的金钱响动的声音, 听到慕卿的话,好像也觉得很是好笑一样,连着袋子一起收了起来, 又对着慕卿笑眯眯的说 「那你套吧,这些钱我收下了,这一夜你想套到什么时候, 就到什么时候,不过,我可提前告诉你,你要是一无所获,钱可以不会还给你的。」 慕卿说 「我知道。」 他接过套环,站在原地便又开始新一轮的套环,其他想要套的人,大概是被他这样志在必得的气势吓到, 竟然都停了下来, 齐齐的围观看着他玩这游戏, 围观的人也都看着他,不知道是期待他套中,还是套不中。 慕卿豪情壮志,立誓要得到这东西,然而委实太难,一个又一个,那些套环落了满地, 就是没有一个正中目标,跟着看场子的小孩轻巧的把环都捡了起来,又堆到慕卿的身边,便蹲到一旁嗑瓜子。 慕卿索性十个十个的套,直到月上中空,围观的人都散了大半,慕卿还在套环,他已经是双手麻木了,恍惚之间便听到一阵的惊唿声,说 「中了中了!」 「可不容易!!」 慕卿才神思清明了起来,果然看到一个环晃晃悠悠的在围着那小球的地盘打转。 围观的拍手庆祝,看起来倒是比慕卿这个套环的人还要激动。 慕卿却觉得好不真实,直到真的拿着那已经是冰凉的东西,才反应过来,露出十分高兴的神情来,又小心翼翼的捧着那看起来就很容易碎掉的东西看,这样近距离的看着,竟然更加的逼真了。 慕卿心中便很是欢喜,又想,太子殿下一定会很开心。 那老闆又送了慕卿一个盒子装起来那东西,又额外送他了一些新奇的小玩意,慕卿果然更加的意外,便很是高兴的和他说了谢谢,在那老闆似笑非笑的注视下,便抱着盒子跟随高兴的离开了。 此时此刻,却已经是很晚的时候了,街道上瀰漫着烟火燃烧的气息,天空透着一种墨蓝色的光彩,趁着一轮明月越发光洁,慕卿抱着东西,便往那湖边走去,人已经少了很多,慕卿沿着河道走,却没有看到爹爹,也没有看到小妹。 他在河道上走了一圈又一圈,那些在河道上游玩的人都眼熟他了,慕卿还是没有找到人。 于是心中便有些慌乱,又想,难道父亲等不及我,所以带着妹妹走了吗? 但是这却不应该,怎么能不等自己就走呢,还是说还在街上玩儿呢。 慕卿便又反身回去了街市之上,一叠声的喊着,然而人来人往,欢声笑语,他却不认识任何一个。 慕卿抱着东西心中有莫大的委屈升起,却强忍着,然而他在那街市上找了一圈又一圈,都没有找到人。 走的累了,才找了一个台阶坐了下去,低着头小心翼翼的看着那盒子里的凤凰球,想起来和太子的约定,方才恍惚惊醒,此时此刻,距离子夜又过去很长时间。 他失约了。 慕卿站了起来,心中踌躇着,又想找到父亲和小妹,又想赶紧回去找太子殿下,两厢权衡,却无法做出抉择。 而就在慕卿踌躇不定的时候,他听到了父亲的声音,慕卿心中立刻十分的欢喜升了起来,转过身顺着那声音看去,便见了父亲从那赌坊里出来,还和人拉拉扯扯的,约定下次再来。 慕卿立刻跑过去,喊道 「爹爹!」 他跑了过去,吓得爹爹一个哆嗦,慕卿心中又急又气,直直喊道 「你怎么又来着这里?」 当着许多人的面,慕卿的父亲便很是有些窘迫,于是立刻拉着慕卿离开,慕卿扭动着身子,又说道 「爹爹,小妹呢?」 「小妹不是跟着你呢问我干什么?」 …… …… 一时之间,时间好像立刻静止了,慕卿停下脚步,他心中生起恐惧,眼睛瞪得很大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着父亲,厉声说道 「阿爹!不是叫小妹跟着你先去放烟花,什么时候跟我一起了?」 慕卿的父亲,此时此刻,也反应了过来,他看着质问自己的儿子,心中也意思到了什么,又说 「你玩游戏的时候,小妹去找你,你难道没有看到吗?」 慕卿:…… 小妹,来找自己? 慕卿飞快的回想了一通,也完全没有想到小妹,他狠狠的看了父亲一眼,便立刻拔腿就往那小摊贩的地方跑过去,一边跑,一边喊小妹的名字。 但是没有人回答他。 慕卿一口气跑到了那套圈的地方,人已经全散去了,只剩下满地的狼藉,那小老闆正指示着手下的人把东西搬到车上去,一边打着哈欠,回过头便看到那个固执的小孩站在自己的身后,于是笑道 「怎么了?还想玩吗?」 慕卿抬起头看着他,眼睛里却有泪光闪烁,他看着眼前的人,问道 「你,看到我的妹妹了吗?」 那老闆见他神色不太对劲,便让人停下了动作,快走了过去,问道 「怎么了,你的妹妹长什么样子?」 慕卿看着他,吸了吸鼻子,泪珠一颗颗的往下落,他开口说 「我的妹妹,她穿一身红衣服,额头上点了硃砂,还带着我给她买的髮钗,耳坠,项鍊,她就在我的身边,但是我没有看到,她找不到了。」
第69页 慕卿一下子跪在地上,东西散落了一地,本是无声的哭泣,渐渐的便嚎啕大哭,说道 「我把她弄丢了!!」 又说 「都怪我,都怪我,我如果不贪玩,妹妹也不会丢……」 那小老闆被他哭的心绞,连忙将人捞了起来,又说 「你别哭,我让人帮你找,小孩淘气,指不定去什么地方玩,忘记告诉你,大概也在找你呢,别哭。」 这样说着,便让跟着他一起的人都放下手中的东西,分散去找,慕卿吸了吸鼻子,神思恍惚之间听到老闆这样说,也跟着低声说道 「是了,小妹一定也在找我。」 那小老闆见他神色不大对劲,便要在说什么先来叫他镇定下来,慕卿却已经挣脱他的手臂,然后转过头朝着其他的跑去,边跑边喊小妹的名字。 惹的沿路的,本就没有入睡多长时间的人纷纷打开门扉,去看到底谁在乱叫什么,便看到一个面色惨白双眼通红的小孩拖着衣服,见个人便用沙哑的声音问 「你见我的妹妹了吗?」 「穿一身的红衣服,额头上还点了硃砂,才到我的腰这么高。」 「……」 这样一个一个的问,他满怀希望的看着每一个人,然而每个人都摇了摇头,说不知道,又说没有看到。 第54章 前去找人 天色已经渐渐的亮了起来, 月光隐藏在云层之下, 又渐渐的往西方消失而去。 天地之间瀰漫着轻薄的寒气,万事万物都十分的宁静,摘星楼的院子里, 趁着微亮的天光,看到一地的狼藉,杯盏捣乱一地, 此处夜间玩闹的贵人们大多已经走完,有小厮在其中清扫,却也是脚步轻缓,生怕惊动仍在此处的贵人。 那是心情不怎么好的贵人,隔着隔断,只看到一团朱红的颜色。 谢瑾伸出手去取茶水,不知道温过几次的茶炉,也换了几波的碳火, 覆盖着轻薄的霜气, 触手十分的冰凉, 他抬起头看着坐在一旁闭目养神的太子殿下,嘆道 「殿下,还要等多久呢,不如先回宫去吧,等如玉回来,我把人送回宫去就是了。」 然而一身红衣的太子殿下却充耳不闻,只闭着眼睛, 淡淡的说道 「一个时辰之内,再回不来,本宫也不要他了,何必再劳烦你多费人力。」 谢瑾便无声的嘆息,揉了揉穴道,只好陪坐着,等待着失约的人。 又想不知道这个小侍读,到底是怎样的魔力,叫殿下如此上心,又是怎样的粗心大意,竟然完全忘记了和太子殿下的约定了么。 在座的二人歌词沉思的时候,此间院落虚掩的门扉被嘭的一声强力打开,惊起一阵风吹,枯枝微微晃动着,来人的脚步急促而慌张,是心怀焦急的声音。 太子殿下睁开眼睛,看着来人,却并不是慕卿。 而是谢家的人,谢瑾早一些时候,便悄悄的叫服侍他的小厮回去府内,挑了几个人出去找慕卿,这是其中之一。 来人直接冲到了院子里,看着他们两个,一下子跪在地上,气喘吁吁的说道 「小的,小的见过殿下,殿下万福金安,请少爷安。」 谢瑾看了一眼无甚波澜的太子殿下,嘆道 「别请安了,人呢?」 「人,对,人!」 那小厮抬起头看着他们,復又低下头去,说道 「殿下,少爷,出事了!少爷你要小的们找的那个小孩——他的妹妹丢了!!」 谢瑾坐直了身子,皱眉道 「你说什么?将事情仔细讲来。」 太子殿下并没有什么表示,但是假寐的双眼已经睁开。 那小厮抬起头看了两位主子一眼,便立刻将打听道的事情说了一遍,又说,那父子二人已经找了一夜,却还是没有找到,十之八九,或许那个小姑娘是被人拐跑了。 谢瑾转过头去看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听完原委,只是说 「天子脚下,也行此等拐卖人员之事?」 这样的话,却叫这小厮无法回答,承阳固然是一国之都,然而诸如这样人员交易的事情,是暴利的行业,即使律法禁制,总有人进行这样的交易,更何况大户人家的小厮僕从,丫鬟奴僕之类,也是有从暗市买过来的人,所以,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因此太子说这样的话,委实是有些不通世俗了。 但是不等他开口说话,姬奕已经站了起来,说道 「去找人。」 他说完这句话,便朝外走去,一阵寒风吹过,叫枯叶轻微而动。 谢瑾也跟着站了起来,看着太子殿下的背影,又对那小厮说道 「回去吧。」 那小厮还有些迷惑,问道 「回哪?」 谢瑾看了他一眼,说 「当然是回府,还要回哪?」 小厮却不解 「太子殿下不是叫去找人么,少爷,咱们怎么回府去了?」 「笨。」 谢瑾敲了一下他的额头,说道 「当然是回府去找爹,派人出来找,凭咱们一两个人,怎么找?」 「哦哦。」 那小厮立刻反应了过来,连忙跟着出去了院子。 然而,已经过去一夜,又岂是说找到,就能够找到的呢。 姬奕派出去的暗卫轻而易举便得到慕卿的定位,但是那个穿红衣服的小姑娘却并没有任何的踪迹,十之八九,应该是弄到了暗市去了。
第70页 因为有人看到好像是里面的人携裹着孩子进去,暗市在承阳北面的临近城郊的地方,紧紧挨着着名的烟花之地朝暮巷,暗市是昼伏夜出的地方,聚集着所有暴利的产业,其繁华之胜,超过承阳任何一处,承阳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却也无人敢惹,因为暗市从出现的那一天开始,就是一个三不管的地方。 而其中最出名的,便是赌与交易,世上万物可赌,世上万物可交易,这是暗市中最广为流传的话。 若慕卿的小妹果真被弄到这里面,也不是不可能,但是新年除夕,穿红衣服的孩子那么多,谁知道是哪一个呢。 姬奕带着人找到慕卿的时候,慕卿正坐在临近暗市一处荒废的院落处的台阶上,正对着风口,寒风唿唿的吹着,慕卿环抱着双膝,双目无神的看着地面,衣服上蒙着霜气灰尘,髮丝已经十分凌乱,在空中随风飘舞着。 姬奕走到他的身边,却叫人吓了一跳,立刻喊道 「阿爹,你——!」 然而抬起头看的时候,却是太子殿下,于是剩下的话便噎在口中说不出来,慕卿双眼通红的看着太子殿下,彼此对视着,良久之后,才哑着声音喊道 「殿下——」 姬奕低头看着他,露出来的手指已经被冻得通红,于是皱了皱眉,开口说道 「你坐这里做什么?」 「……」 慕卿迟疑了一会儿,才低声说道 「我等阿爹,阿爹去暗市里找小妹了,叫我坐在这里等着。」 姬奕嘆气道 「那你便坐在这风口等着吹风?」 慕卿抽了抽鼻子,眼睛里又凝聚泪水,然而却叫他强忍着,抽噎说道 「如果我不在这里,阿爹出来找不到我怎么办呢。」 又说 「殿下,我的小妹已经找不到了……是我把她弄丢,如果不是我贪玩,如果不是我叫母亲说,让小妹也来承阳……」 他低着头,指甲深深的陷入到了掌心之中,慕卿想了一夜,也想不通自己当时怎么就不能看看周围呢,倘若他多看一眼的话,小妹也不会在他的身边被人抱走了。 第55章 暗市寻人 慕卿低着头, 已经陷入一种迷茫之中, 好像坠入梦魇一样无法解脱,但是他清醒着,坠入梦魇的人尚且可以等待梦醒, 但是清醒的人,却永远没有办法告诉自己这只是一场噩梦。 太子殿下低头看着慕卿,他并没有见过慕卿哭泣, 但是这世上所有的人垂泪的时候都眼角通红,格外的叫人心生不忍。 只是现下的慕卿,在表现出柔弱之外,却又蔓延着无限的绝望。 太子殿下垂目看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 「起来。」 慕卿抬起头看着太子殿下,对视了一会儿,还是默默的站了起来,因为坐了很长的时间, 所以站起来之后, 才感觉到浑身的僵硬, 并且无限的酸麻涌脚底瞬间蔓延整个下身,叫他甚至站立不住,想要动一下来活动筋骨,却更加的失去平衡,朝旁边不受控制的倒了下去。 慕卿伸出手要撑着旁边的墙壁的时候,另外一边的胳膊便被人握了起来便被人握了起来,叫他立刻获得了支撑, 而后,另外一只手也被捉了过去,双手被人握了起来。 慕卿抬起眼看着太子殿下,一夜未眠又哭泣过的双眼红肿而酸痛,并且略略的有些迷濛,看起外物的时候总好像罩着一层软纱,而此时此刻,这样的场景,好像是为太子殿下度上一层朦胧的光芒一样。 太子殿下伸出手握着他的双手,便好像握着两只冰块一般,丝毫温度也没有。 这样的举止却叫慕卿吓了一跳,想要抽回手指,又不敢动,况且,太子殿下的手心,很是温热,又骨节分明,这样集中注意力在上面,好像能够感觉到殿下掌心的纹理沟壑。 慕卿低下头,似乎是十分专注的去看着太子殿下的手指。 静止了一瞬之后,便听见太子殿下说道 「傻不傻?」 慕卿只是抽了抽鼻子,却不说话。 太子殿下看着他这样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便觉得略略的烦躁,转过头去对后面的人说道 「鸿鹄,手炉。」 身后穿着黑色劲装的年轻人便拿出了一只装饰桂花的手炉,走到了面前,姬奕说道 「拿着。」 那是一只银色的小手炉,描绘着灿烂的桂花,好似可以闻得到想起。 慕卿接过那手炉,便瞬间感觉到无弦的热气从手心传递到四肢百骸,连带着绝望的心情也渐渐的舒缓回来。 姬奕抬起眼看着周围萧瑟的环境,承阳共有四条大道,青龙大道以东本来也是权贵繁华之地,只是许多年前起了一场大火,此地便萧条下来,后来渐渐人烟多了起了,是因为暗市的建立与朝暮巷的闻名,然而在这两个地方之外的区域,仍然是十分的疏离,并没有正经人家愿意居住在这样的地方。 姬奕握了握手腕,又说道 「你在这外间等着,要等到什么时候?」 大概是因为热气传递过来,叫慕卿也略略的活动的脑子,分出了一点心来回答太子殿下的问话 「有人说,看到暗市的人,携裹我的妹妹走了,我也想进去找,可是,可是爹爹说暗市里很可怕,不让我进去,只叫我在这里等着。」 太子殿下很是有些无知无畏的气概,闻言便淡淡说道
第71页 「不过是一个集市,有什么好可怕的,你想进去,本宫带你进去就是了。」 这样说着,好像果然是十分不在意的样子。 慕卿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太子殿下眼里,大概是不觉得有什么地方是他不能去的。 虽然是一个集市,但是也远远不止是集市而已。 暗市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名叫白玉京,与子百府秉承当朝两大危物。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传说暗市的前身是前朝长生教的余党所建立的地方,长生教发源沙漠西域,是宣扬长生不老之道的地方,只是本朝禁制过度的宣扬信奉诸教,所以并没有什么人敢大肆炫耀。 其教众对长生教深信不疑,又多是大富大贵之家,暗市建立的起初,便是为了一些不能在明面上做的交易,后来逐渐演变,便成今日的暗市,传教的意味早在多次的打压之下减淡,而今流窜暗市之中的人,更多的是为了买卖而已,暗市每隔五日一开,比起来普通的集市,这里自有一套运行规则,又不是官府所能够管教的地方。 衙府的大人带着人马不停蹄的赶到的时候,太子殿下与几个人正对着那牌坊上的「白玉京」三个字研究,并且看起来准备就带着寥寥几个人就要闯进去,立刻叫负责此地的大人心凉了半截,要知道当他不得不对此地进行巡查的时候,至少也要带着几十号人才敢十分坦然的进入这个地方,决不会这么肆无忌惮的便往里面去,更何况明显来者不善。 这里可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传说太子殿下的秉性那样乖张,这样进去只怕要被里面的人狠狠教训,若太子殿出了什么事情,他可是十条命也不够赔罪的。 于是赶紧迎了上去,喊道 「殿下,殿下,下官参见太子殿下。」 姬奕听到声音,才转过头去,看了一眼那浩浩荡荡的许多人,又看了一眼跟着过来的谢瑾,才说道 「你很慢。」 「已经够快了。」 谢瑾扯了扯嘴角,无奈的说道 「殿下,调度人手总是需要时间的。」 姬奕看着这样大张旗鼓的,心中有话要说,但是眼角看到一旁慕卿的脸色,还是压了下去,只是说道 「进去罢。」 说完,便率先往里面走去,慕卿紧紧跟在后面,又忍不住抬起头打量这里,然而青瓦白墙,看起来和外边的街区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硬要找出不同的话,那就是太过于安静了,青天白日,其他的地方都已经大门敞开,喧嚣起来,然而此地无论是院落还是门店,都关闭门扉,除了清扫街道的人,并没有什么人在外边流荡,偶尔有一两个人,也是十分萎靡不振的模样。 叫慕卿心中有些茫然,不知道为什么别人会把这里描绘的那样可怕。 他们还没有走进去多远,便听到有脚步声传来,那是此地有人出来迎接,身着黑色衣衫,头戴帽子的中年人,有着碧绿的眼睛,偶尔也有金黄的头髮从帽檐下露出来,然而他身边跟着的和慕卿年龄相仿的少年,却顶着一头金灿灿的长髮,好奇的打量着慕卿他们。 是暗市的主人,或者说,只是代管此地的管家,来自西域之地的人,从太子殿下到达青龙大道的时候,整个暗市都已经知道太子殿下要来找事了。 第56章 前尘旧事 太子殿下威名远扬, 自然叫人不敢怠慢。 前来迎接的人汉名莫生, 一见到姬奕,未言先笑,停在三步远之外的距离, 便抱拳行礼道 「草民参见太子殿下,见过谢公子,于大人。」 姬奕脚步一下也没有停, 只是看着他们而后径直往前走去,一边看着此处的构造,一边说道 「你何时见过本宫?」 这句话的意思是,从来没有见过面,怎么一眼便看出来自己是谁,不过太子殿下言简意赅,略去前言后语,叫人听起来, 好像是十分突兀的说出这样的话。 好在莫生无师自通, 立刻会意, 然后说道 「年前学堂在山上狩猎的时候,草民曾远远见过太子殿下的英姿。」 狩猎,是允许有人围观的,虽然大多是权贵世家,不过若是有钱的人,又有门路,自然可以购买名额前来观看, 此一项从来不禁制人用钱来买观赏的席位,既能叫前来观看的人与有荣焉,又能够大赚一笔,何乐而不为呢。 姬奕听到他的回答,倒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只是侧目看着他与那个同样金髮碧眼的少年,便说 「你不是本国人士。」 莫生便立刻说道 「草民原是西域之人,十多年前便定居承阳,承蒙诸位厚爱,在此地做一个传话的人。」 虽然这样谦卑的说自己只是一个传话的人,但是这样的位置,却又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做的。 姬奕眨了眨眼,又问他道 「你信长生教么?」 莫生闻言一怔,心中有所犹豫,最后还是说道 「是——家中世代信奉朱雀神,长生教。」 姬奕便笑了一下,说道 「这真是出乎本宫的预料,前朝因长生教而灭,本朝严禁外教入内,你们倒是胆大,竟然还敢发展教众,如今在本宫面前说起来,竟然也十分自得的模样。」 莫生深知长生教实在是十分敏感的话题,听到太子的话,便知道这位太子殿下对长生教无有一丝一毫的好感,于是便连忙说道
第72页 「并非如此——只是因为大韶国威名远扬,皇帝陛下恩泽四海,吾等前来也只是谋生,传教自然不敢,然而吾等自幼跟随家中长辈修行本教,无法捨弃,所以仍在修行,然而朝旁人传教,却是万万不敢的。」 然而倘若有人执意要入教的话,自然也不会拒绝,这样的话莫生很是明智的没有说出来。 但是太子殿下既然是来找事的,当然不会觉得满意,因此听完之后,便说道 「本宫却记得长生教连关都不准入,你不但进来,还在承阳有这样闻名的产业,实在是叫本宫震惊,不知道承阳竟然松散这样,放你们长生教的人发展到了如斯地步。」 跟在身后的官员已经是冷汗淋漓,生怕太子殿下怪罪下来,听到此处,便立刻说道 「殿下,长生教不得进入入关的事情,十年前圣上大赦天下的时候,此条禁令也被废止了。」 姬奕却是略略皱眉,瞄了他一眼,凉凉说道 「你这句话的意思,是本宫不记得律条,还是要表达本宫说这样的话,其实是逾矩了,不该问,不该说?」 官员:…… 这样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叫人头皮发麻,又十分后悔做什么插话进来。 慕卿在一旁静静听着,他心中虽然急躁父亲的事情,然而现下听到太子殿下的话,却又不敢插话进去,只是又觉得惊异了,他虽然隐约听说过掌控暗市的人是不能得罪的势力,但是却无法和长生教联繫起来。 长生教之威名,天下却是无人不晓,这来自于西域的教众,信奉朱雀之神,寻求不死不灭之法,前朝灭亡,便是自皇帝起,到天下人全都信奉长生教,然而为前朝带来长生教的人本怀着邪恶之心,先是搜刮举国财物建造不灭长生塔,又蛊惑人心,叫人吸食长生药坏了根底,且催生席捲九州的瘟疫,再有异族入侵,双面夹击,九州人民竟然毫无抵抗之力,九州危在旦夕,是当今姬氏皇族的先辈力挽狂澜,以雷霆手段灭教御敌,方才保住九州臣民,而九州也是修养了许多年,才教王朝的臣民恢復生机,至于长生教,却又是叫人闻之色变的存在了。 而自姬氏皇族开国初始,至今不过才过四代皇帝,长生教竟然又慢慢的进入到了中原之地了么。 慕卿这样想着,心中又更加的担忧了,他想起来关于暗市和长生教的传闻,便很害怕小妹遭遇什么不测,于是频频抬起头看着太子殿下,固然长生教是十分可怕的存在,但是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小妹吧。 慕卿一心忧愁,实在是没有办法忧国忧民。 姬奕到底没有忘记来此的因由,跟着莫生到了待客的厅堂,好生冷嘲热讽之后,才开口悠悠说道 「你们好大的胆子,国都之下,竟然敢强撸幼童,也不知道是承阳的官府全无作为,还是你们不把国度放在眼里。」 他这样说着,跟着过来的官员与下面的人全都低着头,大气不敢出一声,这话是直白的说他们无能,却也无法有任何的辩驳,谁也想不到这样的事情和太子殿下扯上关系,没有当场处置他们,已经是太子殿下大发慈悲了。 姬奕的目光掠过一边,又继续说道 「既然如此嚣张,到不如每年定时给你们送童男童女,叫人知晓自家的儿女落到谁手里,却是不必这样偷偷摸摸的抓人过来,再来叫人找到此处才知道自家的孩子被弄到这里来了,实在是浪费时间,你说是不是呢。」 「殿下!」 慕卿不敢置信的看着太子殿下,不知道他怎么能够说出这样的话,纵然是知晓太子殿下决然不是真心这么想,然而却还是难免心生难以言喻的苦痛。 「这却是绝无可能!」 不但是慕卿很是诧异,莫生也是面露震惊,他是知道太子殿下为何而来,但是却还是做出惶恐的神情,又很是急切的解释道 「殿下明鑑,暗市人员来往,只讲自愿二字,却从来没有强取豪夺一说,又怎么可能对良家子女动手,这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哦?」 姬奕抬眼看着他,眼底似有嘲讽质疑 「你们这个地方不是买卖人口么,不抓人来,那从何处弄来要卖的人呢。」 人员买卖,本就是不能宣之于口的暗处事业,游走律法之外,太子殿下这样明明白白的说出来,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故意,然而却依然表明太子殿下不屑一顾的态度了。 第57章 派人搜查 莫生听到太子殿下的话, 便微笑道 「这世上有人想要去钱财, 有人想要有人伺候,有人又有其他诸多欲望,人员往来之间, 因为有这样的需要,所以才有我们的存在,况诸多之人不过是为了讨一口饭吃, 所以要来找要人的地方,以自身劳力换取钱财,也是生存的道理,暗市不过是一处为二者交换的媒介,叫人各取所需而已,况且,这不过是暗市经营其中顺带而为的事情,既不是立业之本, 更加不会为此而去强抢民众。」 他说的这样冠冕堂皇, 似乎也十分的有理, 姬奕却只低头看着杯中的茶水,开口说道 「本宫听说你们这里小孩子也不少,四五岁的小孩子,也知晓自己找你们签卖身契么?」 莫生便道 「那是他们父母带过来交换钱财,也不是什么值得隐瞒的事情,穷乡僻壤,也唯有孩子值钱。」
第73页 太子殿下还没有说话, 慕卿便连忙道 「父母要卖,你们便买吗?」 莫生抬起头看着发言的人,心中便知道太子一行人来此便是为他失踪的妹妹,心中掠过一丝的不屑,面上不动声色,只是说道 「小公子这话不该对我说,该对他们的父母说,既然要卖人,不叫暗市来接手买卖,总还要卖给旁人,并无什么很大的分别。」 「你————你们!」 慕卿心生及至恼怒之意,他直觉这人看起来文质彬彬,怎么说出话来这样荒唐,人非草木器具,如何以这样谈论物品的口气来论买卖之道呢。 但是他说的这样自然,好像并不觉得有什么过错的地方。 太子殿下嘆了一口气,说道 「你说这么多,看起来是不打算承认是你们此处的人掠走了孩子。」 莫生毫无任何的心虚之意,只是说 「殿下不如让所谓亲眼目睹的人叫来当堂对质,也好说个分明,看是谁做这样的事情,若果真是暗市之人行事,吾绝不姑息,但是这样污衊的罪名,暗市却难以承受。」 姬奕便淡淡道 「你说这么多话,想来也很是口渴,不如歇一会儿,至于此事与你们有关无关,看看就知道了。」 莫生心中掠过一丝的疑虑,问道 「怎么看?」 姬奕微微一笑,说 「当然是搜查了,不然本宫带着这么多人来,是来赏景的么?」 莫生:…… 前面说这么多话,全都是白说了,看来太子殿下,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以理服人,又或者有什么迂迴套话的策略。 莫生便便收敛笑容,只是不愿意就此得罪太子,所以说 「只为了一个小孩子,殿下此举,未免有欠妥当。」 姬奕便笑了一下,好似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只说道 「还从来无人对本宫说,做什么事情需要考虑妥当。」 这样说着,又抬眼看着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少年,开口说道 「鸿鹄,带着这些人从头搜,倘若无人知晓慕卿的小妹,那便将此处所有五六岁年纪的女孩全都带出来。」 这样说着姬奕又看了莫生一眼,那是及其无情的眼神,竟叫莫生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被太子这么一个十几岁的小孩震慑住 「要证清白,倒也简单,这里所有的小孩子全都领出来看一遍,倘若果真没有,那就算你们清白了。」 太子殿下说完,那名叫鸿鹄的少年便转身出去,又对那些跟过来的衙役说 「还不出来?」 他是及其冷酷的人,一说话便很有威严,叫人不由自主的跟着他离开,负责此处的大人表露出焦急的神色,没有想到太子殿下竟然完全没有任何讲道理的意象,竟然就这么准备搜查,又觉得很是不妥,但是不要说是太子殿下,就算是对上这名少年的神色,也不敢说什么反对的话。 于是只能够看着他带着一众心惊胆战的衙役出去。 莫生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手指转了转拇指上的玉扳指,看着他们竟然真的要去搜查,便开口嘆道 「太子殿下,草民却有一言相劝,此间的人并非善人,你让这么年轻的一个少年,不打一声招唿便带人去搜查,只怕要遭遇阻遏,我虽然代为管家与外界交涉,但是却并不能够命令这里的人,若这少年带人过去被怠慢欺辱,只怕不好。」 姬奕便似笑非笑的,说 「你还是先担心,倘若真的被找出什么什么来,要怎么应对吧。」 莫生:…… 这真是,不知道该说天子殿下太有自信,还是要说太子殿下不知人间险恶,此处的人,可不是成天围着太子殿下阿谀奉承的人。 但是太子殿下这样不以为意,他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并且,心中一点私心,被太子殿下这样轻视,觉得还是叫太子殿下吃些苦头,好知道什么叫做收敛。 于是便静坐着,慕卿站在一旁,却是心如乱麻,他既想不到太子殿下如此简单粗暴的找人,生怕出什么事情,又焦急妹妹的下落,就要和殿下说,自己也跟着去找,然而太子殿下只看了他一眼,说 「急什么,等着。」 说完,又不由分说的将他按在一旁的凳子上,塞给他一只茶杯,很是淡定的说 「喝茶。」 慕卿:…… 慕卿抱着茶杯,心中满是焦急,哪有心情下咽。 却说鸿鹄带着人出去,那混迹暗市之中的人,当然不会是什么善茬,又有对太子不甚在意的人,本来就是要看太子的笑话,没有想到竟然还敢来上门找事,派去偷听的小厮赶回来报信说这位太子派了一个少年带人过来搜查了,便激起了人的反逆之心,偏要给个下马威来看看。 是故当鸿鹄上门找人的时候,那庭院里便聚集了许多横肉堆积的壮汉,乃是为了要折辱他一番。 鸿鹄进去之后,也不看那一排的人,只是说 「去搜。」 他虽然无所畏惧,但是后面跟着的人不是和他一道训练的人,而只是普通的衙役,看着眼前这样的阵仗,完全不敢出手,那打头的壮汉看着衙役们瑟瑟发抖的,便嘿嘿一笑,扛着刀刃走过来,对着鸿鹄上下打量一番,不怀好意的说 「好小子,你跪下来朝我磕头喊一声爷爷——啊!!」
第74页 那壮汉一句话没有说完,鸿鹄看也没看,只拿出剑在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便用剑鞘一下子撞在他的下颚,看起来不过是轻飘飘的一下,然而一击便让其下颚脱离,而后飞身一脚,这人便嘭的一声被他踹到在了地上,几乎眨眼之间,这人便滚在地上捂着下颚呜呜乱叫。 第58章 明哲保身 因为鸿鹄这样突如其来的袭击, 叫人都吓了一跳, 继而又十分的紧张,跟着他来的衙役既惊讶又害怕,那本来要看他笑话的人却是都愣住, 继而又生出愤怒,觉得他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就要教训他, 鸿鹄眸光一闪,便扯出一只玉佩,亮在众人的面前,淡淡说道 「认识这个么?」 众人顺着这黑衣少年的语音看去,只见那只玉佩是被雕刻成黑白两只羽毛的形状,首尾交叠在一起,中央却是刻着一个白色的「羽」字。 被他这样的举止镇住,虽然不认识这玉佩, 但是本能觉得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 鸿鹄看着他们的神色, 便知道绝不认输这是什么令牌, 收回之后,才冷声道 「连天羽轻骑的令牌都不认识,也敢在吾面前放肆。」 天羽轻骑! 这个名字一说出来,便叫人完全都不敢多言一句了,大韶□□皇帝建朝的三大奇宝之一的天羽轻骑,分黑白两羽,骑术绝佳, 武艺高超,其中黑羽如箭,专职群体突袭,白羽如刃,专职单人暗杀,入选其中的人,各个都是以一敌百的奇才,又有不畏生死的决心,可没人愿意招惹这些人。 如今见着这少年小小年纪,还以为是跟着太子殿下一道来的什么权贵家的小公子,却没有想到竟然是天羽轻骑的人。 众人虽然有心要挑战权威,然而心中对天羽轻骑的敬畏之心,却叫他们不敢妄动。 于是纷纷沉默,虽然对方只是少年模样,但是看他出手干脆,又有天羽轻骑的威名,便叫人不敢轻举妄动,并且又有了新的考量。 太子殿下竟然带天羽轻骑的人到这里,这是下定了决心要找人,只怕不找到人,绝不善罢甘休,暗市白玉京内多得是不能见人的交易,若按着这样一门一户的查找,只怕少不得翻出什么东西,太子殿下虽然是说为了找什么小孩过来,却难保不会改变心意,若找出什么其他的东西,为了一个小孩子将这些都暴露出来,却又得不偿失了。 因此彼此略略商议了一会儿,便立刻达成了共识,派了一个人出来,并不看那在地上仍然痛叫的人,只陪笑道 「太子殿下亲自来此,又有天羽轻骑的人,我们做臣民的,只当是全力配合。」 鸿鹄收回剑,仍然是冷冷的说道 「怎么配合?」 那人嘿嘿一笑,便说道 「大人不必搜,咱们替你来找,看是哪个不守规矩的狗东西,竟然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掳走良家娃娃。」 鸿鹄微微一笑,便说道 「一炷香的时间。」 暗市虽然只是一个集市,但是却也占地辽阔,在一炷香的时间内找一个女娃,实在是不容易,但是想要求情的时候,鸿鹄便开口说道 「今日我休息,所以只是作为一个普通的人,前来跟着太子殿下前来一观,今日若无一个答案,明日过来搜查的,便不是官府衙役,而是天羽轻骑了。」 天羽轻骑出来,那就不是搜查一个小孩子的事情了,歷史上有关于天羽轻骑的传闻,倘若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那便是「寸草不生」,即使是,就算是一个污浊不堪的池塘,天羽轻骑趟过去,那就只剩下一汪清可见底的池水,而池子里的东西,却是要被分门别类清清楚楚的列出来。 若说冷酷无情,天羽轻骑敢说第二,世上再无什么组织敢说第一。 在这里生存的人,可还不想就这么断了生路,于是想要开口的话被噎了下去,又回头去看众人,说 「愣着干什么,派人去找!」 又说,纵然此处关系繁杂,鱼龙混杂,然而一处有一处厉害的人物,此时此刻不想招惹是非,便都齐心起来,况且做小孩子生意的固定几家,说是难找,却也是好找。 日上三桿,茶水未凉的时候,鸿鹄便回到了莫府的厅堂之外,并且带着几个人,还有一个眼熟的少年回来。 那小孩子慕卿却是熟悉的很,竟是当日那内涵慕卿,后来在街上围堵不曾眨眼就叛变的,叫做青柳的少年,除却最开始的那一次,后面慕卿出城的时候,也见过他几次,又少不了给他一些钱财过活,现下他一见到慕卿,就立刻说道 「小慕,你的小妹被人带出城了!」 他这样大声一喊,叫慕卿立刻站了起来,随手将茶杯放在了一旁的椅子上,连忙快走了过去,急切的问道 「什么意思?谁带出城里去!」 柳青便说出原委,他本来在暗市里找了一个活计,顶头的是做水上生意,并且也行周转人员的生意,这次是江南的某个山庄要十名出身干净的小姑娘打小□□起来,因为听说暗市的名头,所以将此事拜託给了青柳的老闆,并且给予十分丰厚的财物,但是却无论如何也凑不齐十个人,眼看着截止日期临近,本打算缓一缓,但是今早忽然说人已经够了,立刻就要上船送到江南去了。 柳青原是送东西去船上,结果快走到巷口的时候一下子被人拉到一旁的暗巷里去,又问他上船的小姑娘里有没有一个穿着红衣服,额上点着硃砂的姑娘。
第75页 昨夜的时候,柳青也在城中玩闹,见到慕卿和这男子一道行走,便知道他们是亲故之人,于是便立刻明白那凑数的姑娘原是他的妹妹,连忙点了点头,又说却是如此,那男子便叫柳青立刻回来找慕卿,告诉他妹妹已经找到,自己却是想办法把人救出来,柳青便不敢停留,立刻要穿过暗市去找慕卿,结果半道上便碰到了鸿鹄,于是跟着过来了。 柳青飞快的把缘由说了清楚,又说 「现在不知道有没有开船,也不知道伯父要想什么办法去救人。」 慕卿听到这样的消息,不安不但没有消除,却是更加的焦急了,父亲一个人如何对付这么多人呢,又立刻看了一眼太子殿下,姬奕心领神会,不等慕卿开口说话,便说道 「带路。」 「好!」那柳青立刻点了点头,便朝外跑去,鸿鹄紧随其后,慕卿也连忙跟着跑出去,姬奕行在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莫生,淡淡的说了一句 「怎么,不是说全是自愿?」 莫生跟着站了起来,面色很是不好,还没有说什么,姬奕便说道 「本宫若是你,现下便开始写认罪状了!」 说完,便也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一时之间许多的人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徒留下紧张的气氛,那一同带过来的商户站在一旁,心中却是十分的惊恐了。 谁知道竟然惹了一个不该惹的人。 于是朝莫生求救 「大人,你要救我啊!」 第59章 非我所愿 莫生低头看着他, 却是嘆气, 说道 「我要救你,要拉整个暗市下水,现下就祈祷人被拦下来, 还有周转的余地,你自己惹的灾祸,自个承担吧。」 莫生说完之后, 便扬起手来,侍从便将此人拖了出去,这商户虽有抗议,然而所谓断尾求生,并没有人要为他的过错而将自己牵扯其中,因此全都是做壁上观。 等此处的人都散去的时候,莫生坐在椅子上,方才嘆道 「这位太子殿下, 竟然叫人感觉到姬氏皇族先祖的威吓, 只怕要早做打算了。」 他身旁的那位少年却是微微一笑, 很是不在意的说道 「姬氏的那位先祖皇帝,可是杀死了吾等长生教来中原的所有的前辈,才有这稳固的大招江山,是杀身成仁的皇帝,这位太子殿下不过是凭藉皇族的身份耀武扬威,然而再大的阵仗,也不过是过来搜了一圈, 倘若没有那个少年过来报信,今日便是白来一趟,何以和他的先祖相提并论呢。」 莫生便苦笑道 「圣子尚且年幼年幼,不知道他们姬氏皇族的厉害,当年长生教如日中天,姬氏的先祖一夺皇权,二灭长生,可是雷厉风行之势,如今白玉京在承阳有一席之地,固然有多方利益牵扯其中,朝廷不敢轻易动手的原因在,然而当朝又岂不是用白玉京来制衡这些虚伪的达官贵人呢,满足阴暗的欲望,保持矜贵的形象,对于王朝的皇帝来说,在忍受范围之内的纵容,也是抚慰众人的一种手段,但是这位殿下对吾等有极深的厌恶,将来——只怕不会如此得过且过。」 「你太小心谨慎了。」 被唤着圣子的少年有着极其漂亮的相貌,这一刻却迸发出入寒霜一样的戾气,然而须臾之后,却又全部散去,说道 「不过,你说的倒也没错,没必要得罪这位太子——不如讨好一下,也算是尽一下地主之谊。」 他这样说着,便站了起来,又回过头对莫生说道 「过去看看结果如何吧。」 这样说着,便往外走去。 冬末的季节,空中簌簌寒风,湖边更是瀰漫这凌冽的寒气,随地散落许多的木材与废墟,几人跟着柳青赶到那渡口的时候,便发现一个人都没有了,唯有湖水之上飘荡一层血红的颜色,又盪起许多的涟漪,又有许多的气泡冒了出来。 鸿鹄走到湖边去,低头一看,便见了一个人被一只麻绳系在木墩之上,吊在水里,从上往下看着,只看到飘荡的髮丝,鸿鹄心中一沉,来不及多想,便蹲下去扯着绳子勐地使劲将这被吊在水里的人捞了出来,便听见一阵哗啦的水声,那被束缚双手双脚的人被扯了上来,已经没有了气息。 「爹!!」 鸿鹄还没有回头去问有谁认识这人,慕卿便一头沖了过去,一下子趴在地上,又伸出手去晃动人,他低头看着父亲的容颜,面容都已经发白,身上全是血迹,似乎是在晃动,然而却闭着眼睛,慕卿奋力的去晃动着,又簌簌落下眼泪,伸出手奋力的去扯绑在他身上的绳索,却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解开,一边哭泣道 「爹,你醒醒,你醒醒!!」 但是爹亲躺在地上,却并不理睬他。 跟着赶来的众人,看着他哭喊的撕心裂肺,竟也不忍直视,姬奕皱了皱眉,让人把绳索去了,去找郎中过来,然而看着这样沉迷不醒的样子,只怕是凶多吉少,鸿鹄站在一旁,忽而眼光一闪,便将手中的飞射出去,直直的穿透一旁的小屋,厉声道 「什么人,出来!」 于是吸引人都看过去,便见几个穿着黑色短打的男人战战兢兢的走了出来,还不等人说话,便立刻跪了下去,喊道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是这老头无缘无故过来骚扰我们做事,又不讲理,要打人我们才——」
第76页 「是我爹不讲理,还是你们太可恶!」 慕卿忽而爆喝一声,他转过头去看着那几个人,眼睛已然充满血丝,听到这些人说出的话,竟然觉得太荒唐,被吊在水中没有知觉的是他的父亲,这些人怎么好说是他的爹亲蛮不讲理,于是又站了起来,狠狠说道 「你们这些——这些——!!」 慕卿从未学旁人说过什么骂人的话,这样的愤怒之下,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觉得自己一阵的头晕脑胀,极度的怒气充斥这他的身心,叫他恨不能拔刀来杀死这些人——! 于是就要捡起来地上的铁片要实现内心的想法,然而鸿鹄站在他的身边,一眼便看穿他的意图,在他站起来之后便伸出手拦住了他,而后对那跪在地上的人问道 「那些女子呢?」 这些躲藏起来的人面面相觑,并不知道今天怎么会出这么多的意外,心中纵然有许多的恐惧,但是,却还是只能够硬着头皮说道 「走了……」 「走了?」 其人伸出手指着湖上,说 「已经离开了。」 众人随着他的目光看去,便见那水面之上,果真有船只远去,姬奕伸出手将慕卿拉了回来,又对鸿鹄说道 「能追到么?」 鸿鹄问了那船夫船只的方向,便忽而吹了一只口哨,不多一会儿,便有一只黑色如鹰的鸟盘旋而来,鸿鹄口中发出一道听不懂的声音,又拿出一只药丸一样的东西塞到了这只鸟的口中,而后那只鸟便又起飞,朝着那只船的方向飞去。 做完这些事情之后,鸿鹄便说道 「我现在去追,先传信给长新之地的的人拦下,天黑之前若无意外,可将人带回来。」 姬奕点了点头,鸿鹄便找了一艘停靠在在一旁的小舟,就要解开绳索去追,便听到慕卿喊道 「我也去!」 慕卿立刻也要跟着上船去,被姬奕一把拉住了胳膊,说道 「你去做什么?」 「我去救我妹妹!」 慕卿此刻已经混乱一片,他看着父亲已经不省人事,小妹也生死未卜,难道要他等来小妹也遭遇不测的消息么。 姬奕眼见他这样疯狂,完全没有理智可言,只怕已经陷入魔怔之中,自然也绝不可能放他上船,只面无表情拉着他的手腕,拒绝了他的要求 「不准去。」 「!!!」 慕卿一心要去救自己的小妹,心中已经满是戾气,挣脱不得,又听到这样阻止他的话,便生出无限的烦躁与恼怒,手下一动,那只被他贴身带着的匕首,便立刻刺进去了姬奕的手腕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应该把文案里的轻松去掉…… 第60章 沉浮梦中 姬奕只暗暗吸了一口气, 只感受到一阵彻骨的凉意, 低头看去便见自己的袖口已经被鲜血沾染大半,而后隔着被润湿的袖子,鲜血便立刻淋漓而出, 一滴滴的落在地面之上。 慕卿也并没有想到是这样的结果,血落下的那一瞬间,他才立刻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事情, 抬头对上太子殿下的目光,便觉得心如寒冰。 那是毫无感情的一眼,带着些许的震惊与冷漠,叫慕卿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心中竟然觉得十分的恐惧。 姬奕略略皱着眉,看了鸿鹄一眼,鸿鹄便趁着慕卿愣住的一瞬间,一掌噼在了他的后颈, 而后慕卿整个人便立刻倒了下去, 手中的那只匕首也铛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姬奕伸出胳膊支撑着他不至于倒在地上, 鸿鹄已经捡起来那只匕首,观看之后,竟然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这是——雪域寒铁?他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传言雪域紧邻无垠之地,是世上最寒冷的地方,常年冰雪不化,就算是雪域的人,也没有办法抵御无垠之地的寒冷, 但是在雪域与无垠之地交接的地方,却生产一种寒铁,削铁如泥只是最基本的,传言此等寒铁,所到之处可留下寒气不散,曾有有神剑拂霜,出鞘便是千里冰封,若是用此寒铁割伤肌肤,便有寒毒入体,更是难以消除,伤口也决不会自动癒合,但是神铁所在之地,要获得此铁可谓艰险非常,所谓寒毒,便是寒气到了极致,便成了一种毒物。 并且用这种寒铁时间长久,自身也会有寒毒入体,却是无药可救。 因此若非天生异禀,可抗冰霜,一般无人能用,这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武器。 慕卿既非是武学名门之后,又不是世代经营的家族,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并且贴身携带,无有内力护体,也敢随身携带这种东西。 姬奕听到鸿鹄的话,他也耳闻过关于雪域寒铁的传闻,此刻感觉到透骨的凉意,便伸出手将衣袖交叠上去,便见那伤口已然寒气四溢,而不能够自行停止,教众人看着都觉得心惊胆战,姬奕沉默了片刻,才不知道怀着怎样的心情,说 「本宫还真是小瞧了你啊,卿卿。」 然而慕卿深陷梦魇之中,却完全听不到外界的声音。 他昏睡之中,忽而如坠火海,又冰寒加之,竟是万分煎熬,然而睁开眼去看,却是一片的水雾瀰漫,灯火通明的画舫在水雾之中缓缓而行,有忧愁的琵琶声传出,顺着声音望去,便见到女子在那画舫之上临水而望,看着慕卿说道 「哥哥,你怎么不来救我?」
第77页 是小妹吗? 慕卿看着她,心中生出无限的希望,又看着那画舫顺水远离,他要追过去,手却被人握着,转过头便看到太子殿下昏睡在一旁,地上有血迹蔓延。 那是太子殿下,却又不是太子殿下,或者说,像是多年以后的太子殿下,褪去少年的神态,显现的更加的盛气凌人,叫人不敢直视。 但是此时此刻的太子殿下,却轻轻皱着眉头看着慕卿,嘆气道 「你若因此恨我,就走吧。」 慕卿:…… 慕卿看着太子殿下这样的神态,心中竟生出刀割一样的痛楚来,然而那女子也趴在画舫处,怀着绝望又哀婉的表情看着慕卿,竟是怨恨他的退缩,又哭泣道 「兄长!兄长!你怎么还不来救我?」 慕卿心中一狠,便追了出去,但是他走了几步,眼前迷雾一片,并无什么画舫,回头去看,也不见太子,天地之间竟然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小妹,太子—— 竟然全都消失不见了么? 不!不要!!! 慕卿勐地睁开眼睛,眼前一片光斑闪烁,他又反应了一会儿,才渐渐的清明,看到眼前飘荡的帷幔,他瞪着眼睛看着头顶帷帐的花纹,额头嵴背已经全是汗水,反应了许久,方才回神过来,原来那一切都是梦境。 只是又不知道为何做出这样梦来,那种心悸的感觉犹然还在,叫他心如擂鼓。 耳边传来脚步声,慕卿坐了起来,朝外看去,隔着屏风,便见一名侍女端着木案进来,见他醒了,立刻十分惊喜的喊道 「你醒了?」 又回头说 「莺儿,快去告诉公子,小慕公子醒了!!」 慕卿看着她,恍然有一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于是一边吃药,一边听侍女说话,原是自己被谢瑾带回到了侯府内,昏睡了三日,方才醒过来。 三日间又发起了高烧,然而四肢却是冰凉的很,还说着什么小妹太子之类的呓语,满是惶恐的表现,完全叫不醒,是陷入梦魇之中,请了太医院的老神医扎针,方才安静下来。 风吹起树枝,一月的下旬,竟然已经有青芽露出枝头,画眉鸟在廊下不时的叫上一两声,似乎是到了春日。 谢瑾将三日间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慕卿。 第一件事,是慕卿的父亲救了回来,但是却神志不清,或者说,无法和人交流,第二件事,是鸿鹄将那十名女孩子全都带了回来,但是叫他的父母去看的时候,却没有一个是他的小妹,第三件事,是那所谓劫走慕小妹的商户自缢家中,留下一封遗书,说了太子带人查抄的事情,倘若果真是手下的人不懂规矩抢劫良家幼儿,便是以死谢罪,然而倘若自己清白,那就是以死明志,第四件事,便是太子殿下被关了禁闭,因为他私自调用天羽轻骑的人,并且逼死臣民,实在是太过于任性了。 慕卿静静地坐在一旁,谢瑾每说一句话,他的心便下沉一分,及至到了最后,竟然有一种无能无力,且前路无光的感觉。 他喃喃说道 「那我的小妹去哪里了?」 谢瑾看着他的神色,大约还能承受的住,才继续说道 「吾等分析,十之八九,还在承阳,但是你的父亲一口咬定跟船走了,并且就在昨夜自己行舟走了,等人发现的时候,只看到一张纸,说是要去找小妹,没有人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 慕卿低着头,喃喃道 「不在承阳……」 他想起来梦中的那个女子,他应该问问她在什么地方的,怎么还没问,就醒了呢。 慕卿脑海之中一片茫然,一时是在家中,一时是在街上,一时又在梦里,一片缭乱,好似海浪漂浮,总不真切,然而心却钝痛难忍,过了许久,才勉强抓住一点的神思,轻声问道 「那殿下呢……殿下,为什么,我在你家?」 第61章 旧事重提 谢瑾看着慕卿, 却觉得有些无奈了 「太子殿下当然是在养伤, 你忘记了昏睡前发生的事情了吗?」 慕卿:…… 他当然记得发了什么事情,是自己用那只匕首刺伤了太子殿下,回想起当时太子殿下的眼神, 慕卿便总觉得万分的心虚,又有些害怕——因为他不能够确定,做出这样的事情, 该要如何去面对太子殿下。 沉默了片刻,才很是忐忑的开口说 「那——殿下,殿下,可好了么?」 谢瑾闻言,挑了挑眉,看着慕卿说道 「你不知道,你手中的那只匕首的厉害吗?」 那只匕首—— 慕卿抬起头看着谢瑾,大约有些不明所以, 他知晓师父送给他的这只匕首大约该是极好的东西, 但是最多猜想是削铁如泥的神器, 再多却并没有什么办法去猜测。 谢瑾看着他的神色,便知道他大约并不知道那匕首的作用,但是又觉得有些无奈,于是说 「你不知道你的匕首有怎样的威力,竟然也敢用来刺伤太子殿下,真是不知道该要说什么好了。」 慕卿面露纠结,但是不等他解释, 谢瑾又继续说道 「你听说过彤云玉雪的传说么?」 彤云玉雪——玉雪是那只匕首的名字。 但是彤云又是什么东西呢。 慕卿心中有些不解,看着谢瑾说 「我知道玉雪是我的那只匕首的名字,至于彤云——」
第78页 谢瑾接过他的话说 「彤云,是先皇后的佩剑的名字。」 慕卿:! 这是,什么意思? 怎么会和先皇后扯上关系呢,慕卿从未听师父说过先皇后,如何突然联繫到一起,料想到慕卿不知晓这段往事,所以谢瑾为他答疑,说道 「先皇后成为皇后之前,是我的三姑母,但是另外一个身份,是留辰山的大师姐,她自幼跟随师父在山上修行,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师兄,她二人有一双相配的神器,皆是用自雪域取得的寒铁所锻造,唤作彤云玉雪,他们在江湖中行侠仗义,很是惹的一时名声,世人说,彤云垂四百之叶,玉雪开六出之花,便好像这二人一般,不过后来,先皇后成了皇后之后,就再也没有听说过她那位师兄的名号,关于彤云玉雪的故事,也已经如风化的捲轴,好似尘土飘散了,时至今日,便更加无人知晓这段往事——却没有想到,竟然和你有所联繫。」 他的师父,竟然是有名的大侠? 而且听起来,似乎和当今圣上,先皇后很是有些情义纠葛在其中。 慕卿已然十分的震惊,谢瑾告诉他的这些事情,都在他的认知范围之外,无论怎么回想,师父也就只是一个蹭吃蹭喝的老头而已,且不说有什么大侠的威名,只是从外形上来看,都可以做殿下的爷爷了——难道,先皇后诞下太子的时候,已经是十分大的年纪了么。 但是——圣上看起来也没有十分年迈的样子,而且,无论是谁提起来先皇后,都说是十分年轻貌美的形象。 将这一切和自己的师父联繫到力气,委实有些不搭边。 谢瑾看着慕卿陷入沉思的模样,方才好似不甚在意的询问 「说起来,这样名贵的匕首都能够送给你,竟然没有告诉你这只匕首的厉害之处么」 慕卿摇了摇头,这些事情,今天他是第一次听说,师父从来没有说过他的过往。 谢瑾便嘆道 「雪域寒铁,通体冰凉,每有刻痕,便留下寒气徘徊,轻易不得痊癒,与王宫之中,也唯有长在火焰山深处的焰心草可化解冰封——殿下等了一日,方才从锦城的一处百宝阁中拿到一株焰心草送回承阳,现下,你该知道殿下被你刺一下,该要受怎样的困苦吧」 一日,难道太子殿下竟然流了一日的血么,慕卿立刻坐立不安,他想到太子殿下的状况,便感觉很是愧疚,又觉得难过,于是急切的说 「谢公子,你带我去看看殿下吧。」 说完这句话,慕卿便站了起来,但是谢瑾却一动不动,慢慢的说 「只怕你现在见不了太子殿下。」 慕卿疑惑的看向谢瑾,后者抬起眼,又徐徐说道 「如玉,你若能够见太子殿下,自然跟着回去宫里,难道不奇怪,为什么你会在我府中修整么?」 慕卿的心勐地一沉,有些打颤的问 「为什么……」 谢瑾说道 「因为你不能够进宫,你之行为,纵然是无心之过,但是错已经犯下,你以后绝不可以入宫去了。」 慕卿:…… 慕卿的心,便随着谢瑾的话,一点点的沉了下去,在极度的慌乱之后,陷入一种非常态的冷静之中。 他心道,难道殿下就这样不要了我么。 慕卿想起来许久之前说过殿下若不要自己,那么便放自己离开就是了的话,如今,殿下已经不愿意见到他,难道自己要去造成什么困扰么。 便低下头,过了一会儿,才说道 「我知道了——谢公子,还请您代替我对殿下说一声抱歉的话,我不是要伤到殿下,只是,只是——。」 慕卿缓了一口气,才说 「算了,都已经发生,解释也没有什么用处,就请您告诉殿下,慕卿十分感激殿下这些时日的纵容与教导,日后若有机会,仍愿意报答殿下的知遇之恩。」 殿下既然不需要他了,而且不愿意见到他,或许,也不想要听到自己的辩解吧。 又对谢瑾说道 「多谢谢公子让我借住这几日,我已经病好,便不多加打扰了。」 谢瑾还没有搞懂他怎么就转变到立刻的风向,于是很是有些迷惑的问 「你要离开?」 慕卿点了点头。 谢瑾:…… 谢瑾一时有些讶然,他支着下颚,酝酿了一下心情,才缓缓说 「我刚才说,现在殿下不能够见你。」 慕卿鼻尖一酸,低声道 「我知道——我不去找殿下,我回家去。」 谢瑾:…… 大约猜测道慕卿想到什么地方去了,于是颇有些哭笑不得,又细细和他说道 「太子殿下为你手腕伤口至今不能够癒合,你倒是一身轻松,病好了便一走了之,完全不管殿下,说出这样无情的话,也不怕伤了殿下的心么?」 又不是我想要走,是殿下不要我—— 慕卿自顾自哀了半截,忽而意思到了什么,抬起头看着谢瑾,有些试探的说道 「殿下不是不要我了么?」 谢瑾便哀嘆一声,说道 「你出手伤了太子殿下,如今还好端端的坐在这里,不过是太子殿下执意要保下你而已,难道殿下保住你的性命,甚至派人继续为你寻找你的小妹,是为了叫你离开的么?」
第79页 慕卿:…… 这么说,怎么感觉自己是十分负心的人了。 慕卿便不解的说 「既然殿下不是要赶我走,为什么不让我进去宫内呢?」 谢瑾耸了耸肩,说 「为了你,殿下受伤,又名誉有损——虽然太子天生骄纵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不过这次是头一次惹出人命,所以提起来你的时候,只这两项,或者说,只你敢刺伤殿下这一项,已经足够叫太后震怒了,立刻要你的命,若不是太子殿下执意要求,并且因为你那把匕首与故人有关——你现在,只怕要在牢里呢,所以暂时入宫去不要想了,你且在我府中,过几天殿下哄的太后老祖宗高兴,再来搬出宫来到了太子府,你仍跟着回去就是了。」 慕卿坐在凳子上,一时之间庆幸有之,惭愧兼之,后悔愈之,多方交汇,竟难以言语,最后只能够说 「多谢你。」 谢瑾便微微一笑,说道 「何必谢我,我也只是奉命行事,没有太子殿下在前面顶着,谁敢承受太后的怒火呢。」 慕卿一阵心虚,又沉默不语。 第62章 转转反侧 即是殿下说叫慕卿暂且住在谢瑾的家中, 慕卿便也听从, 只等着什么时候可以去见殿下。 然而慕卿并未等到太子殿下的诏令,便先跟着谢瑾往学宫去了,说是太子殿下的意思, 学不学东西倒也没有什么所谓,殿下对他并无什么要求,只是透透气, 多见些人,不必总是闷在一处,也无什么人说话,依照他如今的心性,倘若只困其中,生出魔障,却又不好。 谢瑾询问慕卿的意见,慕卿无可无不可, 既然是殿下的建议, 谢瑾也说这是好的选择, 他也答应就是,于是一路往那学宫行去,便总觉得有些怅然,想起来几月之前母亲还说以后将要来学宫教学,然而现在母亲无法前来,却换作自己过来求学了,却又是世事难料。 慕卿与母亲见面的时候, 便见母亲好似一夜白头,容颜憔悴,与他相顾无言,还没有开口说话,便落下泪珠,又问他当夜情形,难免神伤,慕卿有心要照顾慕卿,然而母亲却摆了摆手,说纵然捨不得责怪慕卿,然而见到他却又难免痛苦,又自责当夜倘若没有回宫去,或许小妹也不会丢了。 慕卿午夜惊醒,也常常后悔当日没有多看一眼,他与母亲怀有同样的自责,母亲却比他更加哀伤,心中再无任何的想法,只想要出家为尼,为小妹与父亲祈福。 慕卿见母亲这样万念俱灰的表现,生怕她寻短见,便说要跟着她一道,但是母亲并不需要他来照顾,又说况男儿七尺之躯,将来该有所作为,不能够将时光耗费在自己的身上。 慕卿心有内疚,又总是自责,然而母亲说出这样的话,竟然叫他也没有办法来反驳,只是心中却想着,每隔几日便去山上的院落寻找母亲。 但是真正实行起来,却又不是那样容易,寺院之中的人并不为母亲剃髮出家,因为她并非六根清净,为所求来,非是出家之人,然而母亲心中难以维繫其余的思想,于是便在山中寺庙的斋院住下,每日跟着念经,也算一种修行,跟着她一起去的有一个小姑娘,原是谢瑾父亲的一任小妾所生,与小妹差不多大的年纪,后来这小妾死了,又许多波折,如今跟着母亲身边学艺,认坐义女,也算一种慰藉。 谢瑾与慕卿将她们送到山上的禅院,又和寺院中的方丈说了一些话,及至下山的时候,慕卿心思开阔不少,谢瑾也不由得嘆道 「未曾想,如今你我也算是兄弟了。」 慕卿听到谢瑾说出这样的话,便立刻摆手说道 「公子名门世家,怎么能够和我称兄道弟。」 谢瑾回头看了他一眼,苦笑道 「这是什么话,称兄道弟又有什么敢不敢的呢,我见你便觉得亲切,这些时日下来,便更加明白太子殿下为何青睐与你,和你相处,好似如沐春风,然而和同源而出的兄弟姊妹相处,有时候却如隔了重山一般,都说龙生九子各有所好,换作世间人家,也是亲生儿女各有所图,隔阂重重啊。」 慕卿听谢瑾说出这样分外感慨的话,竟有几分吐露衷肠的真心,侧目见这位小侯爷在京城人称天造之才,风光无限,然而一府所出,那位小姑娘却人人可欺,谢瑾也算是周到体贴的少爷,待人接物皆是十分谦和,但是和这小妾生的小妹,竟然不如和慕卿的关系亲近了。 心中想着清官尚且难断家务事,更何况侯府这样的名门世家,只怕更有许多难以言喻的关系吧,慕卿心中这样想着,便只倾听谢瑾说话,自己却并不发表什么看法,谢瑾是及其聪慧天才的人,和慕卿说这些话也是一时感慨,并不是真的叫慕卿对他家门的事情说些什么,只这样安静的倾听,便足够了。 某种程度来说,也算的上是不谋而合了。 惊蛰之时,桃花已经开满枝头,宜开府宴客。 慕卿依照太子的消息,在学宫已经入学多日,这一日慕卿跟着谢瑾回到府中,吃过晚饭,在院子里闲谈的时候,谢瑾便说 「明日不必去学宫,带你去太子府。」 慕卿平常听跟着谢瑾的那个小厮说话,言语之间,也听说太子府立春便正式开府,太子殿下从宫内迁出,必然是十分热闹的情况。 慕卿心生嚮往,只是因为太子没有召见,他也不敢多叨扰别人所以日常只装作不知,如今谢瑾主动提起来,他便很是高兴的说
第80页 「我可以去见殿下了么?」 谢瑾略略点了点头,慕卿便很是兴奋,然而谢瑾看着他这样的欢快,却要泼冷水给他。 「如玉,你果真想好,要重新回去侍奉殿下么?」 慕卿回头看着谢瑾,不知他怎么突然这么问 「不回去找殿下,我还能够去什么地方呢?」 他的家中已经无人,借住在谢府,虽然无人多说什么,但是寄人篱下,总是觉得不甚自在的。 谢瑾见他毫无任何的感觉,便只好多多解释给他听 「你若回去侍奉殿下,只怕不能够再去学宫,你果真想好了吗?」 自古以来,从来没有下人去求学的,就算是太子侍读,往常做这个职位的,也都是名门之后,家中自然有老师教学,况且说是太子侍读,更多的时候,是太子的近臣,然而自己呢。 慕卿兴奋的心渐渐的平缓下来,低头看着地上摇晃的树影,过了片刻,才低声说道 「我知道——多谢你的提醒,我很喜欢学宫,但是我不能够辜负殿下,纵然进入学宫的机会难得,然而殿下为我付出良多,我不可做负心之人,况且——即是做太子侍读,跟着殿下,总是能够学到许多的东西。」 只是不能够在和学宫里认识的好友一道玩笑,算是一种遗憾,然而这种遗憾和辜负殿下相比,实在是太过于渺小了。 谢瑾问出这样的问题,也只是提前叫慕卿有所准备,未来如果殿下果真不叫他继续求学,是自己做出的抉择,也不至于对太子殿下生出怨恨嫌隙。 听到慕卿的回答,他心中便有了答案,因此说 「你既然明了做出选择之后的结果,吾也不多说什么了,今天早点入睡,明日一早,便要出发了。」 慕卿点了点,谢瑾便起身离去,带起一阵清风,衬着明月光辉,吹拂枝叶摇晃。 慕卿的心,也好似飘摇繁多的树叶,既无法安定,又多生情绪,于是一夜辗转反侧,及至第二日天色微亮,便再也睡不下去,索性起来了。 简单梳洗之后,又换上谢瑾特意准备的崭新的衣衫,便跟着一道往太子府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啊再也不在网页里写了,电脑一蹦几千字全没了要疯了心死如灰1551qaq 第63章 重逢此刻 清晨的空中瀰漫着桃花的香气, 路上行人寥寥, 遥遥的见到太子门府前挂着朱红色的灯笼,一派火红喜庆的模样,大门敞开着, 早有小厮在门口等候。 纵然是太子府开府大吉,这样早的时刻,也只有零散几个无事的少年很早的便到来在庭院之中闲逛, 间或对此庭院点评一番,虽然也很是喜欢,然而却难免有所不满的地方,于是很是自得的去畅想怎么建造才更为完美。 慕卿跟在谢瑾的后面,跟随接引的侍从往太子所在的庭院处行去,到了庭院之中的时候,便看见那些少年们已经或站或坐的在庭院里休息,见了人过来, 便纷纷的打招唿, 笑道 「你可算来了!」 又看着慕卿, 先是一愣,随后有些深意的笑道 「小慕!原来你就是殿下看重的那个侍读——还真是出乎意料啊。」 又说 「这样大的事情,都不告诉我们,可见是没有把我们当做好友了。」 他们皆是在学宫之中求学的人,慕卿日常跟着谢瑾一到行走,纵然日常沉默着,但是一来二去, 也都熟悉起来,现下被这样调侃,慕卿便很是有些惶恐,只好略略一笑,然后说 「并不是值得宣扬的事情,也不好日日的挂在嘴边说出来。」 谢瑾走到他们中间,也跟着笑道 「你们别打趣人了,殿下呢?」 众人便指了指身后的房屋,说 「殿下去处理事情,咱们可不敢打扰,不过呢——殿下说,倘若谢大公子来了,是可以直接过去的,嘿嘿。」 虽然口里说着「谢大公子」,然而,眼神却不住的往慕卿身上瞟,那是很感兴趣的神情,叫慕卿又觉得有些局促不安,好在谢瑾很是善解人意,回头对他说道 「你去吧,我在这里和他们一起,你与殿下多日不见,想来该有许多的话要说。」 慕卿倒也不多说什么推脱的话,谢瑾为他解围,也便很是感激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说 「那么,我就先过去了。」 谢瑾点了点头,慕卿便跟着侍从往书房行去,及至穿越庭廊,看不见人影了,众人才聚集起来,然后和谢瑾很是八卦的说 「谢瑾你好会保密,咱们为殿下这点事情讨论多次,你也不说,可真是能忍耐的,这人先前带到学宫的时候,你还说是你的远亲,怎么忽然就变成了太子殿下的人,这么大的秘密竟然不说出来给兄弟们知道,忒不讲意气了!」 现下忿忿不平的人,却又不是先前慕卿见过的人,纵然先前见过,这些少爷也并不会在意一个小小的侍从。 谢瑾便悠悠一笑,十分无辜的说 「你们也没有问这个问题啊。」 谁平白无故的会想起来问一个去学宫上学的人,和殿下的侍读联繫在一起啊! 众人愤怒而起,一哄而上,便闹腾起来谢瑾,势必要叫他遭受隐瞒重要事情的惩罚。 慕卿往前行去的时候,只听到身后爆发出一阵隐约的玩闹声,渐渐的,却又消散了。
第81页 廊下挂着白纱绘画的幕帘,层叠的被风吹起,远远的便看到了殿下的身影。 如同在宫中一样,书房往外延展一处露天的宽阔区域,挂着细软的纱幔,白日便悬挂起来,束缚在四角的柱子上,随风轻轻的摆动着,太子殿下一身朱红黄金相映衬的华贵衣衫,头戴金玉发冠,便坐在廊下写着什么文件,风吹动髮丝衣衫,好似九天神仙一般。 慕卿心道,这样张扬的衣袍与黄金玉佩的堆叠,叫旁人穿着,总是难免艷俗,又叫人觉得好像是分外显露自己的财物一样俗不可耐,然而殿下这样穿着,便总觉得华贵无双,衬着一张极好的面容,与略略嘲弄的神情,便透出无限的矜贵了。 几十步远外,侍从请慕卿停下脚步,先去禀告,慕卿便站在原地等待,他直直的看着专注手下文件的殿下,心中生出无限的嚮往,却又蔓延出丝丝缕缕的胆怯——因为他和殿下的上一次见面,还停留在那刺伤殿下后,殿下看向他的那不敢置信的神色的地方。 那侍从进入幕帘之后,只略略一顿,太子殿下便抬眼看了过来,慕卿被那一眼看的立刻站直了身体,又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唿吸。 这样隔着一段距离对视着,叫慕卿立刻回忆起来在宫中时候的场景,心情除却许多的欢喜,那一丝的胆怯,又在殿下看向他的格外熟悉的目光中也完全消散了。 而后便听到太子殿下略略有些不耐烦的语气说 「既然回来了,站在那里做什么,要等本宫过去迎接么?」 「不敢。」 慕卿立刻走了过去,太子殿下摆了摆手,那侍从便退下,和慕卿擦肩而过的时候,眼中满是好奇的神色,大概是一直听说殿下在等一个人回来,如今亲眼所见,所以还是有些好奇的。 慕卿站在太子殿下的对面,这样近距离的看着,才发觉不过月余的时间,殿下的相貌却更加的凌厉张扬,或许是周身的气度,也比先前更有气势。 慕卿察觉这样的变化,却并不觉得陌生。 他只是想着,终于回来,心也十分的安定了。 姬奕低头写了几个字,终于察觉出什么不对,又抬起头来看着沉默不语的慕卿,说 「傻了么?」 「没有!」 慕卿立刻回答,他心中有许多的话想说,但是又不知道怎么说,看着殿下在写信,又觉得不能够说出来扰乱心神,姬奕啧了一声,放下手中的笔,又往上面盖了印章,一边做事,一边很是漫不经心的说 「我听说你想要离开本宫,现下这么沉默,是在想怎么说辞别的话吗?」 慕卿眨了眨眼,不知道太子殿下怎么会说出这样话,于是连忙辩解说 「怎么会!我从来没有想,殿下何以听到这样的谣言呢。」 姬奕便抬眸看了他一眼,又伸了伸手臂,宽阔的衣袖滑落,那左边的胳膊之上,却十分突兀的缠裹着白纱。 慕卿心知那必然是自己造成的伤痕,心中一窒,却是没有想到这么多天,竟然还没有好全。 姬奕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又若无其事的放下了衣袖,只支着下颚看着他,轻笑道 「可是有人亲口告诉我,说你要离开我呢,难道是在和本宫说谎么?」 慕卿从来没有这样的想法,唯一一次——便是最开始醒来时候的想法,然而那样的话他只和谢瑾说过,难道是谢瑾透露给殿下的么——慕卿心中有点疑惑的猜想,但是此刻不是询问是谁透露这样的消息出来的时刻。 慕卿深深地唿吸,才轻声说道 「不是——只是最开始,我以为殿下不要我了,所以觉得自行离去,也不必叫殿下费心。」 这样的话说出来之后,便陷入了一阵的沉默,唯有风吹万物的声音,然而春日的风,即使吹拂起来,也分外的轻缓。 姬奕便嘆出一口气来,无奈的说 「本宫看起来,很像是这样轻易就始乱终弃的人么?」 慕卿:……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殿下确实是这样的人吧,慕卿心中也觉得有些惆怅,他可从来没有见过殿下对什么表露出很大的喜欢和执念,就算是跟了许多年的锦葵,不也是说走就走了么。 虽然庆幸殿下不抛弃自己,然而从来不知道殿下为何对自己青睐,于是便觉得心有忐忑,大约是觉得万事万物都无法叫殿下上心,自己也没有办法成为特殊的存在吧。 姬奕见慕卿不说话,方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自己说出这样的话好像并没有说服力——毕竟从来也没有对什么东西表现过什么执着的心,当然,绝不被人动摇的,执拗不改的本性除外。 于是又想了一下,才说 「好了,你一句话不说,好像我说的话很没有信服力一样。」 慕卿:…… 在慕卿开口之前,姬奕又说 「我从来没有想过抛弃你的念头,但是不会捨弃,不代表我不会生气,这样的话以后不要让我听到,再听到一次,我会真的不要你。」 「殿下——」 慕卿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太子殿下,不知道怎么,总觉得十分的欢喜,于是很是慎重的说 「我以后再也不会说这样的话。」 姬奕听到他这样说,才略微的表现出满意的神态,又问起来慕卿近日的境况。 慕卿一一回答,他跪坐在殿下的身边,侧目看着太子殿下,心中十分的清楚,殿下对他,已经是足够特殊了,他要怎样回报,只能够以不变的忠心,以满腔的热血,以永恆的感激涕零。
第82页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直接进入五年后的剧情啦~ 第64章 闻道学宫 大韶建朝几百年, 传至今朝, 皆是明君,而说起来今朝的圣上做的最叫人传诵的一件事情,便是创立了闻到学宫。 所谓闻道解惑, 乃是为天下贫寒子民可以认字读书,为国效力的初衷,学宫之中开设六艺, 当朝官员,当代名士为诸位学子教学,单单提起来这些鸿儒名士的名字,都叫人十分的嚮往,而为推行这样的形式,圣上更是命令凡在京都为官之人,其子的年岁到了,都必须要进入学宫修行。 然而普通民众想要进入学宫, 却又不是简单的事情, 因为, 想要进入学宫的人,都要先参加考试,其中列举十分浅薄的考题,是为做一道测试,倘若得到的分数不够,便不能够入学,这是考验诸位学子入学的「志气」, 学宫创办本是一项十分亏损的事情,因此只为真心求学的学子免费开放,而倘若没有考好,还想要进入学宫,那么缺失多少分数,便要补充多少的银钱进去,这又是为「想要与名仕鸿儒结交」之人所做的打算。 因此,学宫之中,倒也不乏富贵之家,而进入学宫的条例这些年增添多次,时至今日,便形成了一道准则,学宫东西南北四道门,北门是先生进出之处,南门是典礼举行,待客会客之处,而东西二门是学子进出之所,但是又有分别,东门便是世家子弟,名贵之族进出的地方,至于西门,便是平民之子进出之地。 隔着中央一道墙壁,本是同一处学宫,却好像是隔着一道沟壑,东门的学子鄙夷西门学子的贫贱与痴心妄想,西门的学子却又遗恨东门学子之嚣张跋扈,身处名门世家却不得珍惜只知玩乐,久而久之,竟然也势同水火,只是因为学宫之中严禁打斗,是故彼此往来长于口舌辩论,然而彼此揭短实在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是故多次交锋之后,索性彼视若无物了。 虽然说口头上互相看不顺眼,然而事实来说,东门确实总是压着一头,毕竟是名门之后,无论从出身,接受的礼节,见识,师长的偏爱上,西门学子都无法与之比拟,尤其在东门出了一个谢瑾之后,叫众人都对他十分的敬拜,西门好像彻底熄灭火焰,乖乖称败了。 然而,就在谢瑾离开学宫之后,西门却出现了三个与众不同的人,直直的压过了东门。 这三个人,其中一个,唤作越明光,家中是做丝绸生意,他的父母砸钱将他送进来,期望和达官贵人结交,为家中的生意更添光彩,但是此人一心求佛,曾经就「儒与佛」到底那一项才是为人之道,连败三位老师,最后成功气晕一位鸿儒大家,差点被扫地出门,但是不知道怎么,最后还是留了下来,只是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敢和他辩论,因此被封「西门铁齿大圣。」 第二位名叫燕青湖,这位乃是不世奇才,所有的科目对他来说皆是易如反掌,每次统考皆是第一名,可惜被称为承阳天才少年的谢瑾早他一步离开学宫,不然还真不知道他们谁更加天才,也因为这件事情,东门与西门的学子多次发生争吵,然而当事人却是微微一笑,完全不受任何影响,被封「西门文曲星官」 最后一位,则是卖花的少年,唤作慕卿,字如玉,他既没有任何固执到不可救药的理念,也没有任何出众的地方,无论怎么来说,好像都不值得叫人记得,但是他还是十分的出名。 因为此人是「闻道学宫第一和事佬。」这句话的意思是,无论是谁,无论怀有怎样的怒火,在和他相处片刻之后,都会奇异的释怀。 他和所有人的关系都好,但是和所有人的关系又好像都很淡,因为在出了学宫之外的地方,很难见到他,对他唯一的了解,好像只有家中是「卖花的」这样一个标籤。 因为他每次到学宫的时候都会怀抱一两道花枝放在课堂之中的花瓶之中,旁人问起来的时候,他便说 「我的家中,是卖花的啊,如果你想要买花的话,可以来和我商议。」 他说话的时候,带着一点温和的笑意,双目好似夜间的月光一样柔和,叫人总是忍不住和他亲近,又听说他是卖花的,以为必然是十分穷苦的人,想要救济他的时候,却都被十分谦和的拒绝了,唯有思想不和常理越明光与才智不和常理的燕青湖得以进入他的世界,然后被带到了承阳郊外的山前,那传说中和当朝太子有着密切联繫的停云山上花树烂漫,一眼望不到边。 三人停在山脚下的时候,看着眼前的山脉总觉得有些不太真实。 越明光说 「如玉,你的家人在这山上当值,所以你才说你是卖花的吗?」 慕卿便微微摇了摇头,既然要做好友,有些事情倒也没有必要隐瞒,于是十分真诚的说 「我说我是卖花的意思是,停云山是归我管的,京中的题花院,印章上刻的是我的名字。」 题花院——确实是卖花的地方,但是买花的人,可是各方名人,达官贵族,卖的是花,却又不是花。 越明光的家中曾经要做一个生意,对方是异域的商人,带着异域及其柔顺的布料前来,许多商家都想要和他签约,但是那名商人要一种通体透明的蛇,只有能够捕捉到这种蛇的人才能够和他签约,当时所有的人都没有办法,是有人给越明光的父母支招说让他们去城里的题花院购买足够多的花卉,然后趁机说出这样的要求,便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第83页 越明光的父母或信或不信的去了题花院,最终花了一千两买花,五天之后送到越家的只有一盆海棠花,还有一个盒子,盒子里,赫然是一条已经陷入麻醉状态的,通体透明的蛇。 越明光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人,实在是没有办法将他和被父母整日夸赞推崇的题花院联繫在一起,直到跟着上山去,山上的人都为他们让开道路,并且喊慕卿说「公子」,才相信这个事实,然后不由得说 「还是你救济我吧……」 慕卿便忍不住一笑,说 「明光大师,这些身外之事,可不要迷惑你的双眼啊。」 而当这样的三位人员混到一处之后,西门的风光,就彻底的盖过东门的风光了。 青天白日,徐徐微风。 一向十分热闹的问道学宫,今日却十分的冷清,慕卿匆匆赶到学宫里的时候,只感觉到有些不对劲,等他进入到修习的庭院,进入课堂之中,发现里面只有一个念经的越明光的时候,终于意识到了不对的地方。 他走到墙边,仔细的去看挂在墙上列出的时辰,疑惑的说 「奇怪,今天不是有课吗?怎么没有人?」 越明光睁开眼看着他,说 「我难道不是人吗?」 慕卿转过身走到他的面前,说 「你当然是人,我的意思是,今天不是有课,其他的人呢?」 越明光道 「你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慕卿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所有的节气时辰,又过了一遍庆典节日,然后十分肯定的说 「不知道。」 越明光便啧了一声,嘆道 「老师们常说清湖和你是最叫人得意的学生,但是如今最得意的学生却不记得教导,岂不是很叫人寒心么。」 慕卿:…… 他为什么总是认识一些很喜欢东拉西扯的人呢,好在对付这样的人很有经验,慕卿便道 「你不说,我去问其他人了。」 说完,便站起来要离开,越明光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今天是桓信将军回城的日子,放假一日,所有的人都去围观这位将军的风采了。」 桓信? 慕卿先是有些疑惑,然后就明白过来了,太子殿下日前说边关大乱,桓信带着一对精兵突袭敌营,直接斩杀了敌方十分重要的一员大将,直接惊吓两军战士,改变僵硬对峙的局面,圣上在早朝的时候连道三声好字,硃笔御批少年肝胆,可惊天动地,乃真英杰也,当封真英将军,又有赏赐若干,可谓是风头无两,接下来更是一鼓作气,直接打的敌方节节败退,朝野上下无不称赞,殿下说过桓信这几日就要回来承阳了,不过没有说什么时候,慕卿也没有记得,却没有想到就是今天了。 慕卿于是又说 「他们既然都去,你怎么不去?」 越明光说了一声「阿弥陀佛」,然后十分淡定的说 「自在静心,我是那种会凑热闹的人吗?」 慕卿有些迟疑的说 「你不是吗?」 又说 「该不会你也是到了学宫之后,才想起来这件事情吧。」 越明光:…… 「哈——如玉果真聪明,一猜就准。」 燕青湖的声音从外边传出来,慕卿转过头去看,便见他提着一包东西还有三只白瓷瓶走过来,然后说 「东西已经准备好了,咱们走吧。」 慕卿更加疑惑 「你怎么也还在?」 燕青湖便笑道 「当然是因为要等你们——我就知道,你们是决不会记得今天要去迎接桓信将军的事情,所以要等着你们过来,然后告诉你们这件事情。」 第65章 将军归来 慕卿奇道 「你竟然可以算的这么准确?」 「那当然了。」 燕清湖十分自信的说道 「毕竟昨天在说这件事情的时候, 你们两个都逃课出去了。」 慕卿:…… 越明光:…… 所谓是西门学子里最出名的三位, 逃课是必不可少的一项,说是西门其他所有人逃课加起来都不如他们三个其中一个多,然而在提问与考试的时候却还是十分稳妥的过关, 某种程度上来说,也很是叫人咬牙切齿却又无法超越的三朵奇葩了。 而现下,在略略的感受到一点心虚之后, 慕卿便十分坦然的面对眼前的状况,然后说 「既然今日不上课,那么我就回去了。」 越明光便拉着他的衣袖,笑道 「别啊,酒肉都已经买好了,也跟着去看热闹嘛。」 燕清湖也笑道 「大将军班师回朝,是难得一见的盛景,不应当错过。」 慕卿却是有些迟疑, 他心中虽然也感觉到激动, 但是对于围观这些热闹的事情, 向来没有什么兴趣,尤其是经过五年之前的事情,对于热闹嘈杂的人群,便很是有一种无法纠正的抗拒反应,只是因为跟着太子殿下,也不需要参与到这样的场景里,所以平常也并没有人会特意的关注到这样的事情。 但是现下——看着两位友人感兴趣的神情, 无可无不可的,也点了点头,跟着他们出去,心中想道,都是已经长大的人,并不会在人群之中走丢了。 他们出去之后,城内的街道和问道学宫一样透着一种冷清的氛围,直到快要走到主道的时候,才听见激动的声音,城中的人为迎接大获全胜而凯旋的军师,都自发的聚集在前往临近城门的大道上集合了起来。
第84页 这样激动而热切的期望,却是叫慕卿感到诧异了 「承阳的民众,竟然对大将军凯旋有这样的热情吗?」 他们从人群之外的偏僻之处小心的往前行走,从小就在承阳游歷的越明光带着他们一边往前沖,一边说 「毕竟是一如既往的不败之军啊,在众人心中好像是庇护大韶的神明一样存在的鳞军和桓将军,更何况,还有一个少年英雄在,自然是很受欢迎。」 燕清湖看着慕卿的背景,微微笑道 「也不仅仅是因为大军归来,还有一部分人,大概是为了前去迎接大军的人。」 越明光问道 「迎接的是谁?难道可以压过大军的气势么?」 此时此刻,他们已经爬上了城楼,城楼之上也已经聚满了人,往下看去,便见城外的御林军已经隔出了十分宽阔的区域,正中央搭着明黄色的蓬盖,下面却是坐着一个人。 从慕卿他们的角度看去,只看到一点露出来的身影,只这么一点,也足以叫慕卿感到十分的熟悉,而燕清湖的声音从他的耳边传出来 「前来迎接的,是当朝的太子殿下,传说殿下有举世无双的容貌,乃是真凤下凡,平民难得一见殿下的真容,自然是想要借着这样的机会,来观看未来的太子殿下有怎样的风采,更何况殿下与这位小桓将军皆是未婚之人,倘若看上了谁,也是未定之事,而且,除却太子殿下,还有谢瑾这位百年难遇的良玉,这些人里多少面目羞怯的女儿,便知今日可有多少人为他们的青睐而来了。」 慕卿立刻吓了一跳,他可没有听说殿下今天有这样的行程,难道又是临时起意才出现在这里的吗? 于是颇有些不敢置信的说 「这毫无任何预兆的,殿下他怎么说来就来了。」 越明光也在一旁一遍喝酒,一遍附和说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红颜皆是枯骨,少年满目枯藁,清湖,你耽于色相了。」 清湖便微微一笑,说 「是你们要问,所以我说了出来,只是陈述事实而已,怎么能算是耽于色相呢。」 清湖反驳自己的言论,明光和人争辩的心立刻被提了上来,又说道 「在场之人可不止诸位女儿,又有男女老少,皆来围观,难道皆为婚嫁之事,正所谓心所嚮往,口之诉也,见微知着,清湖关注这一方面,可见内心是朝着这一方面思考,吾非空口说白话也。」 慕卿无奈的嘆了一口气,虽然明光是十分有意气且很值得交往的好友,然而这无论何时何地,无论什么内容都可以进行辩论的毛病,实在是太过于聒噪了,于是只盯着那蓬盖下露出的一截随风翩飞的一角,心中略略的忐忑,想着殿下千万不要注意到自己的好,太子殿下惯常从容镇定,又喜好守矩寡言的侍从,若果看到自己现在趴在城墙上,只怕又要说没有规矩了。 慕卿一边忐忑着,一边又分心去应对好友的谈话,便觉得有些急躁,好在,他并不需要忍耐多久。 只过了片刻,便听到有人骑马从外间赶过来,大声喊道 「到了到了!!」 他的话音未落,众人便听见一阵马蹄疾驰的声音,而后朝着前路看去,便见不远处一片烟尘滚滚,那是一人一马飞奔而来,带着未曾褪尽的杀伐兵戈之气迎面袭来,倘若不是提前知晓这是将军归来,这样强大的肃杀之气,只怕要叫人当场晕厥求饶,而当下,也已经叫许多的人都为之震慑。 而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要为此欢唿的时候,来人一下子止住了身下的烈马,墨色的战马仰天长啸,振彻城门,又有铃声阵阵,而在众人回过神的时候,此人已经下马,只看得见火红色的披风,在风中如一团炽热的火焰翩飞。 桓信朝着那已经站起来的太子殿下跪下行礼,又大笑道 「殿下,臣回来了,听说殿下亲自来迎接,我可是抛下了三军疾驰而来,生怕殿下等急了!」 这样的话说起来实在是十分的随意,众人皆震惊这位少年将军的不拘礼数,然而姬奕却已经将他扶了起来,也笑道 「这样的话说出来,好像是本宫逼迫你快快回来一样,难道本宫是这样急切的人么,即是我大韶的大功臣一个,你就算是徒步走上三天三夜,本宫也等的起。」 这样说着,临近跟着一起来的人也跟着笑了起来。谢瑾站在一旁,听着他们这完全没有什么顾虑的话,又无奈道 「殿下等的起,圣上可等不起。」 又说 「走吧,圣上还在殿内等着你前去述职,等晚间早已经安排好了为你接风洗尘的宴席,说起来这么多年没见,该要不醉不归才是。」 第66章 宴请众人 谢瑾这样说着的时候, 已经有人将马匹牵了过来, 请殿下上马,而后太子殿下与桓信便骑马一道往王宫行去,众人纷纷惊唿让路, 口中又喊其殿下万福之类的话,日光下照着,叫殿下沐浴光辉, 虽然不如小桓将军之威武杀伐之气,然而太子殿下骑马行走在侧,却自有威仪,竟叫人完全不敢抬头来看,而听到马蹄的声音,便立刻纷纷朝着两边退去,又追随着往城中移动。 他们往回走的时候,太子殿下忽然抬头朝着慕卿的方向看了一眼, 于是此处的人齐齐惊唿起来, 又说殿下万福之类的话, 以为得到垂怜,而在太子殿下准备抬头的时候,慕卿立刻好似有心灵感应一般,几乎同时蹲了下去,再来听到耳边一阵阵的惊唿声,便知道殿下果然看到了这边。
第85页 那是……看到了,还是没有看到呢, 殿下虽然不拘束他外出的时间,但是不知为什么这样遥遥的看着,好像总觉得自己有些被抓包的心虚一样。 慕卿兀自心在跳动的时候,身边其他的人随着太子与将军的身影,便奔跑着下去了城楼,是跟着吗缓缓前行的马匹一路往皇宫行走,不过片刻,原地便只剩下了慕卿三个人,而后明光低下头看着慕卿,奇怪的问 「如玉,你干什么突然蹲下去?」 慕卿眨了眨眼,听着那已经完全远去的声音,復又站了起来,再回头看去的时候,已经只能够看到殿下华贵的发冠了。 于是装作不甚在意的说 「有人踩到了我的脚。」 越明光看了看他整洁的鞋面,完全没有任何的污渍,无论怎么看也不像是被人踩到的样子,于是说 「你的鞋还很干净,哪里有人踩你?」 慕卿站了起来,看着那被万民簇拥着远去的人,有些心不在焉的回答他的问题 「可能是我感觉错了吧。」 越明光是及其执着的人,听到这样的回答,也很是坚持的询问 「既然没有踩到,便不会有感觉,那是怎么能够感觉错的呢?」 慕卿:…… 慕卿也很是无奈 "为什么你的为什么总是这么多呢。」 明光想了想,说 「可能是因为我格外好学吧,哎——不要转移话题,你突然蹲下去,是见到了什么不想看见的东西了吗?」 慕卿:…… 太子殿下倘若知道有人将他形容为「东西」的话,不知道又要做什么折腾人的事情了。 慕卿心里默默的想着,面对锲而不捨的越明光,慕卿决定选择无视,他深深知晓越明光执拗的本性,也很有自知之明自己绝对说不过他,所以决定直接结束这个话题。 其实慕卿也十分好奇,越明光一心向佛,然而他吃酒吃肉,除却不近色相之外,完全没有一点「佛性」,即是所谓万事皆空,倒是相反,很有一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这叫慕卿完全不能够理解,到底为什么会一心向佛。 然而,慕卿深知自己绝不能够问出这个问题,因为必然得到的是无穷无尽的歪理,还是不要自找麻烦了。 这样想着,慕卿便直接说 「人都已经走了,我们也离开吧,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回去多卖几只花呢。」 慕卿说完这句话,便拍了拍衣服上沾染的尘土,就要转身离开的时候,清湖却又叫住了他,说道 「如玉,且稍等,你没有听到么,这位谢公子要请吃宴呢?」 他当然听到了,但是听到听不到这件事情,是什么值得在意的地方吗? 慕卿有些疑惑 「这些名门公子们请客,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就是师出同门的好处了。」 清湖从袖子里拿出了三张印着金箔的帖子,递给了慕卿与明光观看,说 「昨天说起来这件事情的时候你们不在,这是谢公子派人送到学宫的请柬,是宴请学宫的人都去参加此次宴席。」 「所有的人?」 饶是家中十分富裕,越明光也不由得诧异了 「这要花费多少银钱,谢公子真是好生豪气啊。」 慕卿接过那请帖,上面不过寥寥数语,是写春和景明,三军凯旋,当对酒和歌,是故藉此良 机,宴请闻道学宫诸位同修,与朝暮巷□□享此乐。 慕卿看完信上的字,疑惑道 「怎么会突然要宴请学院之中的人?」 清湖便说道 「我听说的原因,是因为学宫之中有许多人和谢瑾交好,听说他们要为大将军洗尘宴,于是也想要参与进来,和谢瑾说了之后,谢瑾便答应了,谢氏王侯之家,又有太子殿下和三殿下撑着,宴请学宫之中的人,倒也算不上什么难事,或者说——」 清湖忽而笑了一下,说道 「能够以自己的名义,来宴请闻道学宫东西二门,而不会被拒绝的人,也只有谢瑾了吧。」 谢瑾结业的那一年,六艺考试全是第一,且以一部《百鸟观物》,力压众人,直接被圣上提至门下省当差,又兼太子属官,同时得圣上与太子青睐,也是前无古人,依着他的出身,大约也后无来者了。 诚然有他的公侯身份的原因,然而承阳子弟,且不论旁人,单是在学宫之中的名气,也是一骑绝尘了。 不过,既然提起来谢瑾的名气,越明光便笑道 「谢瑾么,说起来还不知和清湖你谁能厉害呢?」 清湖顿了一下,继而哈哈大笑,说道 「等我什么时候不为生存之事发愁,再来和谢公子比试才学吧。」 这样的话说出来,反倒叫慕卿与越明光二人都沉默了一下,说起来虽然最开始的时候都以为慕卿家境贫寒,又想依照清湖的姿容举止,怎么也该是什么大户人家,贵族公子,然而此人确确实实是贫寒出身,自幼由一名道长在一处已经荒废的道观之中养大,道长死了之后,清湖便在城内以帮人写字画画谋生,及至考入到了学宫,才得以靠着每季为第一名发放的银钱谋生,不过,还是很经常出去摆摊赚钱的。 然而此人十分之乐观,并不觉得自身贫困,外人也从他的言行举止,完全看不出他的出身,再来和慕卿的误解相比,可见人之主观,在未曾深交的时候,总是存在谬误。
第86页 又说此刻,在沉默片刻之后,慕卿便掠过了这样的话,接着说道 「虽然说是宴请众人,但是朝暮巷——这个地方,实在是有些不妥吧。」 而且按照谢瑾的秉性,怎么也不会选择这样的地方,倘若是承阳的某处茶楼,又或者哪一座有清风明月的小山,才是谢瑾的性格。 第67章 何错之有 而朝暮巷是着名烟花之地, 说是九州皆知也不为过, 更是三教九流汇聚之所,想到其中熙熙攘攘不明来路的人胡闹在一起,许多的人挤在一起, 慕卿便总觉得心有隔阂,并不是十分的想要前去了。 「似乎定地点的不是谢公子。」 清湖想了想,有些不确定的说 「他们说, 这次确定地点的,好像是三皇子殿下,传说三殿下是喜欢风花雪月的人,因此订到这样的地方,也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不过,既然是带着这么多人去,应该不会有什么过分的举止吧, 而且听说朝暮巷里有许多有趣的地方, 咱们只是跟着去瞧瞧新鲜, 倒也没有什么,你觉得呢。」 清湖笑着看嚮慕卿,等待他的答案。 慕卿转过身直直的看着清湖,既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过了一会儿,清湖便笑道 「如果你不说话,那么我就当你同意了。」 又说 「听说今日要宴请许多有名的客人, 去了倒也是长长见识。」 慕卿见他如此有想去的欲望,自己说起来好像也没有什么拒绝的念头,但是并不能够保证殿下会不会传唤——不过,殿下今日既然过来迎接换新凯旋,想来也没有什么精力再来管自己,于是无可无不可的,便也答应了这样的提议。 及至到了晚间的时候,殿下果然并没有什么时间来传唤自己,于是几人便去了约定的地方,有侍从在巷口迎接着,然而聚会的地方并非在朝暮巷子里,而是隔着街道,在临近江水的河岸上。 那是已经搭起了流水的宴席,他们到达的时候,便见那空旷的地方上摆起了长长的流水蓆子,桌案上已经放置些许的瓜果点心,想像中过分萎靡的场景倒是并没有出现,不过也有娇媚的女子手持乐器前来助兴,几人到达的时候,已经有许多的人聚集在一起,然而看着泾渭分明的,虽然说是都来到了此地,看起来并没有什么要互相交往的,几人往已经摆好的位置过去的时候,便有人喊慕卿的名字,要他过去坐,慕卿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并不往东门所在的位置坐。 而最前面摆放的桌案自然是十分几位殿下,与将军的位置,桓将军并没有回来,而大军也直接进去军营,并不会和众人在一起玩闹,但是现下,前面的几张桌椅却还是十分的空荡,看起来还没有到来的迹象。 清湖坐在慕卿的身边,看着周围的人,不由得笑道 「还不知道今日有什么名家会来呢。」 越明光吃了一口果子,满不在乎的说道 「管他什么名门世家的人,都是虚妄之事,且在这样的环境之下,也不会说什么高深莫测的话来。」 慕卿听他这样说,也知晓他今日来,便是为瞻仰传说中的大家,清湖很是喜欢拜访各路名士,很有积极向学的意思,但是今日註定要落空,只说 「只怕今日你要失望。」 清湖看向他,问 「怎么说?」 慕卿便和他解释道 「今日为庆贺小桓将军的宴席,既然是由太子殿下与三殿下齐齐操办,太子殿下素来爱好清净,传闻说太子府内寂静无声,三皇子府内歌舞昇平,意思是说太子殿下喜欢清净的幻觉,倘若治学是决不会在这样嘈杂无度的幻境之中,而三殿下专研旁门左道,虽然说是为了热闹邀请众人前来,但是想来也不会主动去招惹那些前辈吧。」 更何况一个是不屑于那些传说中的名士,一个是不耐烦那些传说中的名士,不同的观点,却是相同的结局,太子殿下虽然喜欢,但是不代表他喜欢夸夸其谈的人,诸如越明光这样口才了得的人,只怕再多的学问,也会被拒之门外吧。 清湖听到慕卿的话,便点了点头,说道 「果然是这样的道理,却没有想到如玉你对二位殿下竟然这么了解。」 慕卿:…… 日日相处,自然了解。 慕卿喝了一口茶水,状若无知的说 「在承阳生活久了,略略在意一些,自然便能够知晓这些事情。」 清湖哦了一声,大概还是有些遗憾 「既然没有,不知道为什么要说今日有名震承阳的人前来啊。」 慕卿远远看着那被簇拥而来的一大群人,看到最前面那他及其熟悉的人的时候,便有些坐不住了,听到清湖的话,随口说 「如果只是说今日有名震承阳的人来,那倒是不算虚假之言,毕竟朝暮巷最不缺便是名震承阳的艺妓。」 清湖:…… 不等清湖回答,慕卿便站了起来,然后说 「抱歉,我有事需要先走一步,你们且在此处好生参与,不必找我。」 他对上那一群人里走在最前面的人的视线,便知道绝不能够再坐在这里。 而后便在清湖和度光的注视之中,从座位上离去了,来往人影频繁,慕卿今日又是穿了一身墨色的衣衫,在夜空之下,只不过眨眼之间,便泯然众人,并不能够找到他了。
第87页 太子等人落座之后,慕卿才悄无声息的行了过去,跪坐在太子的身后,小声的说道 「殿下。」 姬奕只略略的瞥了他一眼,便很是冷漠的说道 「你是谁?」 慕卿:…… 慕卿便也无奈了,眼看着旁人又被注意过来,只好说 「殿下既然不认得我,那我就下去了。」 这样说着,慕卿便略略的起身,好像果真要离开的时候,太子殿下冷冷的看了过来,看的慕卿又若无其事的重新坐好,说道 「殿下,是我错了」 太子殿下便问道 「你错什么地方?」 当然是什么地方都没有错,唯一错的地方,就是今日白日看到了殿下吧,然而殿下既然许了他很大的自由,叫他在外边,那么跟着城中的百姓一道一起去围观,应该也算不上什么大错,只是因为没有想到前去迎接的是太子殿下而已。 慕卿便试探的说道 「错在跟着旁人一道,没有跟着太子一道。」 见太子殿下没有什么表现,慕卿继续小声的说道 「殿下,我不知殿下今日竟然会去迎接小桓将军,是无知之过。」 太子殿下却是冷哼一声,说道 「本宫不告诉你,你便不会问么,整日在外边乱晃,你还记得自己是什么身份,晨昏请安,你怕是早就忘记了。」 慕卿一时有些震惊 「府内有这样的规定吗?」 太子殿下微微一笑,很是冷酷无情的说道 「现在有了。」 慕卿:…… 这也太没有道理了,哪有立刻说有就有的规矩。 第68章 宴中闲谈 生气的人总是没有道理可言, 慕卿是惹不起的, 更何况对方是太子殿下。 于是只好很是诚恳的说 「我知晓了。」 他们这厢说话的时候,桓信等人也已经看了过来,谢瑾坐在桓信的身旁, 和他耳语了一两句,桓信便颇有些不敢置信,说道 「如玉, 你是当年跟在殿下身边的那个小侍读么?」 慕卿听到对方喊他的名字,便抬起头看向他,而后行礼道 「正是如玉,见过桓小将军,将军英姿,让人嘆服。」 桓信方才确认,仔细的看了一通后,而后嘆道 「还真是人大十八变了, 我差点没有认出来是你, 想当年我走的时候, 你还不到我的腰腹,殿下还叫我多多照应你,可惜我要前去边关,便和你并无什么同窗的缘分,不过,我也没有想到,你竟然跟着殿下这么多年了。」 就连一直跟着殿下的徐徐, 前几年也被吩咐去做了旁的差事,并不在太子殿下的身边,倒是没有想到慕卿竟然还在,一时便有些感慨。 慕卿听完,便开口说道 「时至今日仍然能够跟在殿下的身边,是我的荣幸。」 说完这样的话,下意识的侧目看了一眼殿下,然而太子殿下坐在位子上,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微微笑着,大约心情不错。 桓信便哈哈大笑,又转头去和谢瑾说道 「这倒也是了,果真是你的荣幸,从来不见殿下对旁人这么上心。」 姬奕便嗤笑一声,说道 「本宫对你不上心?你不打一声招唿就敢带着天羽轻骑独闯敌营,本宫可还没找你算帐。」 桓信便噫了一声,说道 「这叫物尽其用,难不能养了雄鹰,是关在笼子里听叫声么,况且天羽的兄弟们,也都很贊同我的计策,这叫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殿下该要奖赏我,怎么能够责罚我呢。」 谢瑾便啧了一声,斜觑着他说道 「你就逞强吧,果真有本事,怎么不全身而退,还叫人背刺到,也不算英雄,而是逞英雄。」 这是说桓信带人冲出突围的时候,被人射了一道箭,好在偏了方向,又因为距离远了,所以并不是十分的深重,然而叫人看到带着一只箭回去军帐的时候,还是吓了一跳,至于传信到了承阳,并不能看到真正的状况,只有寥寥数语写孤身深入,又中箭流血这样的字迹,又是叫人难免升起担忧。 桓信便嘿嘿一笑,略略有些心虚道 「好兄弟,今日即是我的庆功宴,便不要说这些话了吧。」 他们这样说话的时候,便听到后面一阵的嚎叫的声音,于是叫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却见闻到学宫两门的学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聚集了起来,将后方的场地围得水泄不通,不时地发出一阵的叫好或者唏嘘的声音,竟也是好不热闹。 姬奕端坐着,便略略的皱眉,慕卿见他脸色便知道他心生不耐,于是说 「我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姬奕便略略有些不大耐烦的说道 「这么多人,单你是闲着的,直到走过去看一看么?」 又说 「过去瞧瞧。」 于是便站了起来,跟着一道来的人便齐齐的都站了起来,然后朝着后方那围成了一团的人前去,站在外围的学子们听到声音,扭过头来看,便见一群劲装侍卫簇拥着前方的人走了过来,不用猜测,只看着来人的气度,旁人的恭维,便知晓是太子殿下,他们没有想到竟然惊动了太子殿下,立刻都收敛了面容,又一个接一个的提醒旁边的人,连忙都散开,战战兢兢的站到了一旁去。
第88页 于是等到太子等人走到身边的时候,便只剩下最中央的几个人,慕卿见了,心中便直唿糟糕,因为中央正夸夸其谈的人不是旁人,正是越明光。 他们走到身边的时候,越明光正十分游刃有余的面对对方,并且说 「我知道你已经在心里向我认输,然而这么多的同修看着,你并不想过说出甘拜下风的话来,然而既然是註定无路可走的前途,倘若现在不停下的话,接下来又将要说些什么,才能够叫你你可以提升一点士气,其实并没有办法,因为你已经将能够说出来的话都说尽了,所以不如保持沉默,这样至少可以保持你所谓的名门气节。」 而旁观他对面的人,却是已经面红耳赤,只能够激动的说 「你,你——简直放肆!」 慕卿朝着旁边的人低声问道 「这是怎么了?」 那是学宫里的学生,自然是认得慕卿的,然而却不知道慕卿如何殿下认识,见他出现在这里,心中陡然生出震惊的疑问,然而看着殿下不悦的面容,也知晓不是提出问题的时候,于是低声回答道 「没有什么,唉,不知道是谁说迎接小桓将军的宴席,怎可出现穷困之人,商户之子,岂不是十分碍眼的存在么,又被人听到,说什么即是同门,却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有愧列祖列宗,先贤圣学,而后便争吵了起来,你也知道明光这一张嘴毫不留情,元月师弟也是口舌伶俐的人,便对坐着辩论了起来。」 他这样和慕卿解释的时候,几人全都听到了这样的话,桓信十分惊奇的说 「几年不见,东西两门的关系竟然这么不好了?」 那学子额了一声,有些迟钝的说 「从来都没有好过吧,而今出了一个越明光,牙尖嘴利的,怎么能够和好啊。」 说道最后的时候,好像才想起来站在他眼前的人和越明光是好友的关系,于是闭上了嘴巴,又想了想,开口进行多余的补充 「如玉,我不是在说他的坏话哦。」 慕卿挑了挑眉,笑了一下,说道 「事实而已,不算坏话。」 那人便立刻跟着点了点头,说 「就是啦,你看越明光他这样,不过是因为太过于兴奋,所以说了一些略略不大妥帖的话而已,他却非逼着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叫人认输认错,难道是怀有同门的情谊么。你们做好友这么长时间,怎么一点也没有学到你这样的好脾气啊。」 这样有些抱怨的话,叫人面面相觑的,又不知道怎么说好了,只姬奕看着他,似笑非笑的说道 「你真是到什么地方,都叫人觉得你很好脾气。」 慕卿眨了眨眼睛,总觉得话里有话一样,但是他听不出来,就当没有内里的含义,只顺着表面的话说 「脾气不好的话,也没有办法跟在殿下的身边啊。」 第69章 不吝言辞 姬奕听得慕卿的话, 便淡淡说道 「你的意思, 是本宫不能够容忍脾气差的人,还是说,你在容忍本宫?」 慕卿:…… 到底是怎么想, 才能解读出这样的含义啊。 众人有些担心的看着他们,以为殿下说出这样的话,是在怪罪慕卿, 虽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但是看起来似乎叫殿下很是不满。 而且慕如玉说出这样的话,竟然是怀着这样的想法吗?众人面面相觑,还没有意识到为什么突然他就变成了侍奉太子殿下的人,就先陷入到了殿下因此而恼怒的惊惧之中。 唯有慕卿略略有些无奈的,然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只好说 「请殿下恕罪,臣绝无这样的想法。」 姬奕便道 「那你是什么想法?」 慕卿便说道 「自然是好好侍奉殿下的想法。」 他面不改色的说出这样十分直白的话, 反倒叫姬奕噎了一下, 过了片刻, 才冷哼一声,说道 「这是你的本分,心中记得,倒也没有必要说出来,本宫也不需要你时刻来表露忠心。」 顿了顿,又颇为自衿的说 「罢了,这次就原谅你的过失。」 慕卿便立刻行礼道 「多谢殿下。」 这样的流程, 似乎已经是十分习惯的了,然而看在周围的人的眼里,又觉得很是惊奇了,因为无论怎么看,慕卿也不像是感恩戴德的表情,反倒很是轻松,好像并不觉得得罪太子殿下是什么严重的事情一样。 其余的人还在惊讶他竟然如此随意的和太子殿下说话,唯有与太子殿下交好的几人,仍然面不改色的,似乎也是早就习惯了。 当然也必须要习惯,和太子殿下交往固然是一件叫人觉得十分荣幸的事情,但是殿下令人捉摸不透的脾性,总是叫人偶尔也觉得苦恼。 但是又没有办法去改变太子殿下,于是只能够叫自己习惯,古书上说「山不就我,我便就山」,说起来就是这样的意思吧。 越明光他们固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然而此处有这么大的动作,当然也吸引了他们的目光,清湖本来是站在越明光的后面,也早就看到了慕卿,但是看到慕卿跟在太子殿下的身边,便知道只怕慕卿的身份不应当只是一个卖花的而已,而现下也不是相认的时候,于是彼此对视的时候只是微笑点了点头,便算作打了招唿。
第89页 但是越明光的心情还在辩论大盛的自得之中,回头看到了慕卿,便不假思索的直接说 「如玉,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又说 「你不是说,有要紧的事情要做,不让我们等你,怎么现在就回来了。」 慕卿便微微笑道 「事情当然是已经做好了,在很远的地方就听到你的声音,所以过来一观。」 越明光便很是得意的,又有些谦虚的说 「哎呀,我辩论的英姿,你不是看过很多遍了吗?难道看过这么多遍,还是不由自主的会被吸引吗?」 慕卿:…… 一道目光,若有似无的从他身上划过,慕卿下意识的抬眼看了一下太子,然而太子殿下只是似笑非笑的听着越明光说话,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好像有些忐忑。 慕卿便顶着这样若有似无的压力,说 「只是不想看你被打而已。」 越明光:…… 「好无情的回答!」 越明□□唿唿的说,然后又走了过去,说 「算了,我不和你一般见识,好了,既然你已经没有事情,我也已经结束了,咱们且去坐着,等宴席开场吧,听说今天有技艺高超的艺妓前来弹奏乐器,不知道到底是怎样的技艺高超。」 说完,便要走过去拉着他去,但是却被侍从拦在了太子殿下的面前,并不准他靠近,越明光抬起头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侍从,说 「你们干什么?」 又看着站在原地不动的母亲,奇怪道 「如玉,你站在那里做什么?过来啊。」 慕卿只扯了扯嘴角,说 「我的事情,还没有完成——」 几乎是同时,太子殿下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是啊,你站在这里做什么,叫你呢,还不过去。」 慕卿:…… 他如果真的过去,那只怕是真的完了。 而因为这样好像是风凉话一样的声音,终于成功的吸引了越明光,叫他完全反应过来,并且察觉出来周围环境的变化,他看着慕卿身边这位看起来就很不一般的贵人,一向对贫富阶级毫无感觉,并且很不以为然的越明光,竟然感受到了难得的压抑。 那是危险的讯号,叫他没有立刻说出来什么大不敬的话,而在他想开口问是谁的时候,清湖已经走了过来,先他一步朝着面前的人行礼,说道 「学生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殿……」 越明光的惊唿被掐在喉咙里,因为清湖扯了他的衣袖,于是越明光的话音转了一下,然后跟着清湖一样行礼,说 「学生见过太子殿下。」 姬奕挑了挑眉,好似漫不经心的问道 「他们就是你在学宫里交的好友?」 慕卿便回答道 「学宫之中的人,都是如玉的好友。」 「哎——」 越明光抬起头要说什么,清湖便拽了他一下,很轻很轻的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 太子殿下自然看到他们的动作,只是视若无睹,并不在意,只是对慕卿说 「还真是交友广泛。」 慕卿便说 「都是太子殿下恩准我的行动,才叫我认识学宫里的各位,与人为善,也是为殿下的恩德。」 他说起来这些话简直再顺口不过,倘若有人将慕卿对太子殿下说过的话都写下来,完全可以编撰出一本叫做如何讨好太子殿下的书籍出来。 但是这样讨好的话,说出来真的可以叫殿下受用的话,也只有慕卿了,诚然谢瑾,桓信他们说这样的话也有这样的功效,但是到底隔着君臣的身份,反倒不如慕卿这样单纯的,依附太子生存的太子侍读这样的身份,来的更为讨巧了。 现下,太子殿下果然还算满意这样的回答,并且今天是桓信的庆功宴,于是也不和他计较,见此处的事情完结了,便说 「本宫不想听到这么喧譁吵闹的声音,你们如此有辩论的精神,不如现下养精蓄锐,过几日为你们举办一次辩论大会,好好的辩上一辩。」 而后不等人回应,便十分决绝的转身离去,于是一群人跟着过来,又跟着过去,徒留下一堆学宫里的学生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生气了,还是没有生气。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apathy 的地雷~ 感谢yuena、发出土拨鼠的尖叫 的营养液~么么哒! 第70章 水上表演 太子殿下说完这样的话之后, 便转身离去, 徒留下一众人等面面相觑。 慕卿对着众人报之一笑,也只能跟着太子殿下离开这个地方知道他们走远,原地站着的学生, 方才活动起来,又窃窃私语的说话,乃是为表现自己的诧异, 说 「如玉怎么跟在太子殿下的身边?」 家中有和太子殿下走的近的人,便开口说 「听家中的人说,太子殿下的身边跟着一个十分偏爱的侍读,起于微末之间,也并无什么值得叫人称赞的地方,并且似乎格外的沉默,并不曾对外人展露过自身的情绪,然而却不知道为什么, 格外的得到殿下的喜爱。」 「啊, 总不会是——」 立刻有人话说了一般, 自己先红了脸庞,然后远目看着前面行走的背影,又觉得这样的猜测真是太不可思议了,于是还没有说出来,就像自我反驳
第90页 「那不可能吧,如玉无论怎么看,都不是那样能够蛊惑人心的人吧, 更何况,色相也不如太子殿下——啊!」 话说了一半,便被人拍了头颅,说 「噤声吧你!殿下的仪容,也是你能够猜测的么!」 于是又停止这样的猜测,而越明光与清湖站在一旁,却也是一脸状况外的表情,乃至于旁人问起来,说「你们日常在一起形影不离的,难道也不知道如玉和殿下的关系吗?」 这样的疑问,又叫人也没有办法回答,于是只能够说 「倘若不是因为今日小桓将军,只怕也绝对想不到这样的关系吧。」 于是便在这样的震惊和疑惑之中,开始今夜的晚宴,桌案上便有人开始为众人呈上酒菜,是面对着不远处的江水而坐,众人不解其意,便有人说是特意为小桓将军接风洗尘准备的惊喜,于是看着那一排水雾瀰漫的江水,等待这所谓惊喜的到来。 而在不久之后,便听见从河岸上传出一声好似鸟叫的清丽的声音,而后便接连传出十分轻快的音调,好像是鸟鸣的声音,叫人的精神一震,都伸长了脖子去看从何处发出的声音。 便看见十几道画舫从河岸上摇曳而来,说是画舫,却更像是连接在水上的平板,只见那装饰的好似丛林花园一样的船只,慢慢的行了过来,上面穿着昳丽服装的人,随着渐起的声乐,展露出不同的姿态,便好像是叫人看到百鸟争名的场景。 众人看着,竟然也都屏住唿吸,不敢眨眼,因为这样隐约如水雾一样的场景,叫人总觉得好像是海市蜃楼一样的存在,好像是眨眼一下,眼前的景象便立刻消失了一样。 而在这一场表演结束的时候,又往此处行来船只,衣着轻纱的女子或站或作,手中拨弄着乐器,在裊裊升起水务的湖面上沖远处慢慢行来,又合着轻松愉悦的曲调,便好像是有仙子自江水之中而来。 众人尚且沉浸在这样的场景之中,慕卿却盯着最前面的那一道画舫,竟然觉得分外的不可思议。 因为最后面出现的画舫里,坐在最前面对谈琵琶的两个人,一个是跟在他的母亲身边学习技艺的女孩长袖,另外一个倘若他没有眼花的话,应当是三皇子殿下。 但是他宁愿是自己眼花了。 慕卿看着眼前的场景,还以为是因为这样瀰漫的水雾模煳了自己的视线,叫自己看错了人,并且和三殿下的往来也不算频繁,一起是自己看错,于是有些不确定的说 「那个弹奏琵琶的人,看起来好像一个见过的人。」 太子殿下面色如霜的,并无什么兴趣的看着眼前的这样如梦似幻的演出,似乎心情不怎么好,而站在一旁的谢瑾听到了慕青的话,便侧过头来看他,接过慕卿的话说道 「看起来像三皇子殿下吗?」 这样说,那真的是三殿下了。 慕卿便略微笑了一下,不再多说什么话,既然已经得到答案,没有必要再进行多余的确认,虽然还是十分的震惊,但是太过于不可思议,反倒不知道要怎么评价了。 他从那些画舫出来的时候,便明白必然是三殿下的手笔,三殿下在宫中的时候便很喜欢往聚集的梨花宫跑,后来出宫建府,他们府中的人找人的时候,十次有八次,都是从花街柳巷,秦楼楚馆里找到的三殿下。 但是任慕卿怎么想,也想不到今天三殿下竟然会亲自上场。 无论怎么说,来为臣子祝贺的庆功宴,也不该是皇子来亲自做表演技艺的人。 不但是慕卿,认出来是谁的人,除了谢瑾以外,其余的人面色都不是怎么的好,及至三殿下穿着一身戏服抱着琵琶从船上跳下来,毫无任何芥蒂的和他们打招唿的时候,也才只能够勉强的做出正常的表情。 再来或真心或敷衍的恭维一番这场演出,给足了颜面,才不止于十分的冷场,但是殿下的面容从三殿下露面的时候都冷凝着,叫旁人余光注意的时候,也不由得心中一紧,为之忐忑。 慕卿跪坐在太子殿下的身边,看着眼前的场景,便总觉得十分的心有不安,果然当归入宴席的时候,想要说些什么话,然而太子殿下凉凉的看着他,直直的看着他满脸笑容消失,然后露出很是忐忑的表情,继而十分果断的在太子殿下开口之前,率先朝着太子殿下的面前认错 「皇兄,你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看的我好生心惊胆战,这次不是为了孚言大获全胜回来,所以我才这样,再也不会了,皇兄,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 然而姬奕却完全不领情,只凉凉说道 「依你这样说,下次桓老将军回来,岂不是要本宫也上去演戏,才算是礼数周全,诚意十足?」 !!!! 三殿下立刻恨不能捂脸长嘆,谁要想不开,会提出这样的意见啊,他抬起头拼命的给慕卿使眼色,期望可以解救自己,然而慕卿也只能够朝他露出无奈的表情,这样惊世骇俗的做法,也只有他能够想的出来了。 慕卿心中这样想着,跪坐在太子殿下的身边,轻声说道 「殿下,我听说三殿下想要排出一部前无古人的戏剧,并且为此呕心沥血,夜不能寐,想来今日吾等所看到的这一场惊艷绝伦的演出,就是三殿下的心血了吧。」 「正是,正是!」 三殿下连忙附和,又说
第91页 「皇兄,这是我这些时间的心血,正好趁着孚言凯旋,来展示给众人观看,期望得到世人的瞩目,并非是故意显露人前,不顾皇族威仪的。」 第71章 测试弓箭 姬奕便说道 「你不觉得, 你说的话, 十分的可笑么,纵然是想要将你的心血展示给众人看,需要你堂堂一个皇子在人前卖弄技巧么?」 他的声音算不上大, 也只有彼此能够听得清楚,然而言辞之中的讽刺与责备的含义,却分外的明显, 便是叫三殿下听得一阵郁闷,然而又没有办法反驳,过了一会儿,方才开口说道 「我即是堂堂皇子,竟然连这样小小的一点爱好也不能够实现么」 太子殿下只是面朝他微微一笑,淡淡说道 「你这些话,和本宫说毫无任何的用处,本宫也没有什么时间去关心你的喜好, 有心情和本宫来表达你的不满, 现下不如先想想, 如何跟父皇交代。」 三殿下立刻惊讶的看着他,以为他这样无情,要将自己今天的事情告诉给父皇,蓦然有一种委屈的含义 「皇兄!你不会真的要出卖我,将这件事情告诉父皇吧?」 姬奕:…… 姬奕分外头疼的揉了揉眉心,略略不耐烦的说道 「你若能将今日所有在场的人灭口,或许他日还能够讲这件事情算到我的帐上。」 这句话的意思是, 今日在场的人这么多,还想着隐瞒过去,简直是天方夜谭一样不可能的事情。 三殿下:…… 三殿下便嘿嘿一笑,说 「开个玩笑嘛,我是知晓皇兄是决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 姬奕却只是瞟了他一眼,又懒得和他拉扯是非了。 而后等那些艺妓退去之后,便又开始其余的节目,因为学生众多的缘故,这宴会算不上正式不外乎诗词歌赋之类,谢瑾请众人前来,自然是受到学宫之中的老师的委託,要在场的人,又要以今日见闻为题,做出诗词歌赋来,引起一阵此起彼伏的哀嚎,谢瑾便大笑道 「你们不会真的以为,今日真是这么轻松度过吧。」 或许是饮过酒的缘故,又或者是众人和谢瑾相熟了,于是说 「难道不能够通融吗?」 谢瑾被他们苦苦哀求,终于松口说 「既然诸位要求,又是孚言的主场,便请桓将军射箭一只,你们当中若有人可以和孚言射中同一样物品,今日便全免了你们的功课。」 众人愣了一瞬,立刻说 「这确定是要为我们放水,而不是收网吗?」 无论怎么看,后者都会很难吧,然而谢瑾却只是说 「你们今日如何,那要看孚言要不要放水给你们了。」 这样说着,便看向了桓信,后者已经出席,有人拿出来早就准备好的弓箭,是最普通的弓箭,桓信颠了两下,便笑道 「这弓箭,我不想放水也难。」 这样说着话,便已经信手拉弓搭建,只一瞬间,箭便离弦而去,而后便听见嘭的一声,是箭射中什么东西的声音。 桓信便笑道 「就以这棵树为目标吧,你们能够和我射中一棵树,我便替你们做主,完全免了今日的功课,如何?」 这样说话的时候,已经有侍从搬运着烛火沿路多添,众人跟着前去寻找那支箭,到了尽头,便看到那只箭稳稳的在百米之外的一颗树上,想要□□,但是箭已然进入了大半,是完全没有力气□□,况且只是普通的弓箭,若要强行拔下,只能够折断。 众人对视起来,纷纷感觉到十分的敬佩,因为倘若他们来射箭,众人可以射中这棵树,却也没有办法进去这么多的箭身。 而且,也不一定可以射中,虽然算不上远,但是也不算近了。 于是有试着射箭,然而却无法达到这样的远程,便引起一阵的闹笑,于是一个接着一个,大多十分的勉强挨到树枝。 姬奕在一旁围观着,面色愈加的不善,慕卿站在他的身旁,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殿下为何突然要看众人的弓箭之术了?」 姬奕看了他一眼,只说 「你知道是我授意的了。」 不然还能够是谁,太子殿下可是从来不会做毫无意义的事情,至于出行,若无什么目的,也决不会多走一步,今夜竟然有兴致来参与这样的聚会,已经是在慕卿的预料之外了。 虽然太子殿下总是做出乎他预料之外的事情,但是这几年也已经好了许多,至少不会突然半夜出门了。 慕卿便说道 「谢公子无缘无故,没有必要叫众人突然射箭来看,说起来辞赋与射箭是毫无共通的关系,虽然说寒梅神兵营的弓箭很厉害,但是桓家掌权的是麟军,以枪术见长,小桓将军枪术也是一流,若为展示他的气概,也该是与枪有关,倒是没有必要准备这么多的弓箭,来展示他的弓箭之术了。」 姬奕看着这些学子们一个一个的来射箭,耳边听着慕卿说话,便笑道 「你以为我要看什么?」 慕卿沉默了片刻,方才说道 「殿下难道要寻找箭术高超的人来做什么事情吗?」 「猜对了一半。」 姬奕笑了一下,然后说 「今日只是看看他们的体质而已,至于后续——还不到说出来的时机。」
第92页 他们说话的时候,已经是轮到了清湖上场,他的前一个是越明光,越明光虽然说嘴上功夫很厉害,然而动手却引起一片嘘声,及至清湖上场的时候,越明光便说道 「清湖!你这一箭,算给我吧。」 清湖刚要点头,便引起一阵的不满,说 「不行不行!」 「哪里可以叫人代替的呢,其他人都是自己来做这件事情。」 「若是这样,全叫旁人代替好了。」 于是群情激奋的,眼看着越明光又要舌战群儒,清湖头疼的按住了他的嘴巴,然后又拿出了一只箭,说 「既然这样,我同时射出两只箭,倘若都中,便免了我二人的功课,若是有任何一支不中,便加倍我二人的功课,如何?」 这样说着,便抬眼看着谢瑾,而眼角的余光,却从端坐在后方观战的太子殿下的身上掠过。 姬奕翘了翘嘴角,略略笑了一下,然而又并没有开口说话,叫慕卿一时之间也无法猜测他在想什么。 同时射出两只箭,并且百米的距离,在这些学子看来,已经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了。 于是一半是为了看戏,一半是为见识他的能力,竟然也不再提出什么意见。 于是二箭上弦,只片刻瞄准之后,两只箭齐齐射出,众人的心立刻提了上去,破空之声转瞬即逝,而两只箭已经齐齐进入那只树中,并且是直接一起破开了原先桓信射中的那只件,剎那间分噼四节,掉落在地。 第72章 心中所想 一瞬静谧之后, 桓信便率先为其击掌, 大笑道 「好!好!没想到学宫如今还有这样的箭术高手,果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众人沉默,原先便有一部分是担忧, 因为清湖这样的行为,明显是拂去了桓信面子的做法,但是桓信毫无任何的芥蒂, 于是众人也齐齐的为之喝彩了。 又起闹说 「谢兄,这位清湖,如今在学宫之中是鼎鼎有名,可是和当年的人不分伯仲呢!」 谢瑾听到这样的话,和清湖对视了一眼,便轻笑道 「既然如此,想来也是栋樑之才,改日不妨一谈。」 清湖连忙说道 「学生不敢与前辈相提并论, 若能得谢公子指教, 当然是求之不得。」 而看着眼前众人的庆贺, 太子殿下却是低垂眉目,过了一会儿,方才对慕卿说 「挑个时间,叫你这两位在学宫交的好友,前来府中一聚。」 慕卿本来心怀紧张的看着清湖他们,此刻剑他们气氛缓和,自己也轻松下来, 却不料太子殿下突然就说了这么一句话,慕卿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不甚相信的说 「殿下想要见他们?」 怎么会突然提起来这件事情。 太子殿下抬眸看了他一眼,瞭然他的情绪,便淡淡的说 「怎么,我不能够见你所谓在学宫之中所教的好友么,说起来,我这些年叫在学宫之中修行,然而这么多年,你竟从来没有和本宫说过你在学宫之中的事宜。」 怎么没有说过,起先说的时候,明明是太子殿下表现出不以为意的表情,所以渐渐的便不说相关的事情,现在想要了解其中的人,却又说是自己懈怠了。 慕卿无奈于太子殿下这样的行为,只能够说 「殿下想要见,当然随时都可以见。」 太子殿下啧了一声,便说道 「既然如此,就定在五日之后吧。」 哎?难道这次竟然不是说说而已吗? 慕卿心中讶然,对上太子殿下的目光,立刻低头说 「是,谨遵太子殿下的旨意。」 夜色渐深,这样的宴会也到了末尾时分,慕卿正要随着太子殿下回去,便有侍从说有人找他,抬头看去,便见了那身着宽袖长袍,又有华美妆发的女子,站在挨着此处的巷口,对他遥遥一笑。 慕卿便说 「殿下,我先离开一会儿。」 姬奕自然也看到了那名女子,轻不可查的点了点头,慕卿便立刻远离此处走了过去,到了那女子的面前,对方便先笑意盈盈的开口说道 「如玉哥哥,我一眼就看到你了。」 此人是跟在慕卿的母亲身边学习记忆的女子,名叫长袖,是谢瑾父亲某位已故妾室的女儿,至于为什么侯府的小姐却跟着慕卿的母亲在山上修行,却又是另外的一段故事了。 而现下,慕卿与她一道在寂静的巷道之中行走,便开口问道 「娘亲身体可好?」 长袖点了点头,和他说明了师父的情况 「日前有些受凉,食用了哥哥送来的药品,如今已经大好了,哥哥不必担忧,前些日子寺中来了一位诗人,听说师父在此处,还听师父弹奏了琵琶,又和师父探讨了乐理,师父心情也开怀不少。」 慕卿听了,也分外欣慰,他只怕母亲在山上日日寡欢,郁结于心,乃成病因,如今这样,已是很好,只是—— 慕卿低头看着身着华服,面绘浓妆的女子,低声问道 「娘亲她,可要有什么话对我说吗?」 慕卿也想多与母亲见面,然而母子二人见面,虽然慕卿每次都努力来叫娘亲高兴,说自己遇到的叫人愉悦的事情,然而在没有得到小妹的消息之前,笼罩在彼此之间的是永不消散的浓雾,是故每次都是对坐着静坐半晌,而后以母亲落泪收场,又呓语道不知小妹在何处落泪,两厢对望,实在痛苦。
第93页 而慕卿每每郁卒返回,他是不喜外露的人,有这样的情绪也只隐忍着,然而抑郁堆叠,乃至于陷入梦魇之中,竟有梦游之症,一日半夜梦游至庭院之中,若非太子殿下正巧在湖上凉亭见了自己,自己只怕要落入湖水之中。 再后来知道自己的内心所想,太子殿下便不准他频繁前去找自己的母亲,每月最多只见一次,慕卿自己心中也无法面对,因此一年之中,不过见面寥寥数次。 「哥哥——」 长袖收拢了宽阔的衣袖,抬起眼看着他,心中虽有无限哀愁,又觉得难过,然而却也没有办法来欺骗他 虽然说的慕卿这是一句问话,但是内心已经知道了答案。 长袖轻声说道 「老师只问,可曾找到了小妹不成?」 慕卿:…… 他就知道,是这样的答案。 慕卿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夜空,久久的不能给回神。 五年之前,太子殿下便分出许多的人来叫他调用,说是专门派来帮他找小妹,当年那一批姑娘要去的地方也全都找完全,暗市之中也陆续探查几次,就连一江冬水都捞了一遍,全都没有没有小妹的踪迹,寻找的人私下劝告说 「慕姑娘——大约已经遭遇不测,落入河水之中。」 然而慕卿却不相信,那次梦游湖中,也是因为精神恍惚,似乎听到小妹在湖中唿唤,是故才会有那样的形状,醒来之后更加沉默,众人也不再说起这件事情,太子殿下也由着折腾,于是只好天南海北,漫无目的的前去寻找。 又去各州府来看,找到一些有可能女孩子来辨认,起先父亲还跟着人一处一处的去寻,然而一个都不是,这两年竟然连父亲的踪迹都若隐若现,十分疏远了。 时至今日,每年以太子殿下的名义去叫州府的人遴选出来路不明的女子,派去的人心中都是抱着「虽然明知是没有希望的事情,但是既然有这样一道行程,那也看一眼吧」的想法去做,这本就知道已经是十分渺茫的事情,并且为此叫殿下的名义收到损伤,叫人以为太子殿下是纵容无度的人,实在是问心有愧。 但是却无法说服自己停下,因为自己的心中总保存着有奇蹟发生的想法,然而在内心真正的深处,却也早已经不抱希望,这样大海捞针的搜寻,真的还能够坚持多久呢。 慕卿抬起头看着空中一轮皎月,不知小妹与父亲在何处同看这虚无缥缈的月光。 长袖与他一道抬头看着,有细小的微尘飘荡着,好似天上星辰落下,然而天上星辰落下尚可许愿心中所思所念,尘埃落下却只能够发出一声嘆息。 若有流星越空,当有此心共望,然而天地茫茫,此情难以相承。 第73章 前往府邸 第二日前去学宫的时候, 所有的人看嚮慕卿的目光都很是有些不对劲, 那是一种欲言又止的感觉,想要询问他和太子殿下的关系,但是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于是这样闷在心里,慕卿知晓他们心中在想写什么,然而既然不开口问, 他便无视这些充满疑惑的眼神。 然而总是有人忍不住问起来这样的事情,于是便来请清湖和越明光来问,他们的关系最好,来问这些问题,也比旁人合适。 于是便提起来怎么和太子有关系的时候,慕卿便说道 「既然对这件事情感兴趣的话,就来太子府内一见吧。」 清湖与越明光齐齐的都震惊了起来,说 「只是问你一个问题, 没必要去太子府吧。」 虽然人人都想要见到太子殿下, 传闻里太子殿下有着如凤凰一样的仪容身姿, 但是传闻里还说太子殿下也有凤凰一样的傲慢与骄矜,并不是什么很好相处的人物。 慕卿便说 「太子殿下想要见你们,当然是有这个必要。」 清湖与越明光对视一眼,便觉得分外的不可思议,也只是见过一面而已,需要特意的再见一次么。 于是问 「为什么突然要见吾等呢?」 慕卿:…… 这真是一个叫人为难的问题。 慕卿想了想,有些不确定的猜测说 「也许是太子殿下太闲了吧。」 清湖:…… 越明光:…… 这种说法, 也太随便了吧,心情虽然充满许多的疑惑,然而既然是太子殿下召见,自然不能够拒绝。 而因为听说是前来拜见太子的缘故,越明光的父母十分的激动且喜悦,硬逼着越明光穿上了上好的衣物,并且很是衣冠整齐,甚至于过分的隆重了,又准备叫他带许多的礼品前去,幸好早有这样的预见,慕卿提前便说 「这只是以我的名义私下一见而已,倘若你的父母非要你带东西过来的话,就说殿下很不喜欢这样的事情,只怕会弄巧成拙。」 于是,便都空手而来,清湖依旧是那一衫白衣,虽然只是十分普通的布料,然而穿在他的身上,却也是显现的十分的飘逸,至于慕卿,却只是穿着一袭青色的衣袍,内衬着雪白的里衣,行走起来,好似落雪的青竹。 而等到早课结束的时候,脱下学宫之中发放叫诸位学子穿戴的外袍,慕卿便带着他们往太子府去,有太子府的人前来迎接,说起来学宫规矩森严,四门前面的街道不准停靠马车,于是前来接人的马车全都停在一条巷子之外,但是今日竟然有一匹马车停在门口。
第94页 那自然便是前来迎接的太子府的马车,看到慕卿三人过去的时候,一道从学宫里出来的人,都十分的震惊,因为从来没有想到竟然会有人过来迎接慕卿。 但是在经过了他与太子殿下竟然是认识的事情之后,又很快的平静了下来,只是等到马车粼粼行走的时候,又免不了窃窃私语,不过是对于慕卿与太子殿下关系的猜测,然而这些言语,慕卿却也听不到了。 他们坐在马车上,在往太子府的路上,越明光有些好奇的询问 「说起来,太子殿下找我们过去,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慕卿和他们对视着,面对越明光的疑问,眨了眨眼,然后说 「到了就知道了。」 清湖便看着慕卿笑道 「是不能够提前透露,还是太子殿下也没有告诉如玉你,找我们有什么事情?」 慕卿额了一下,对上清湖瞭然的目光,想了一下,决定交代实情 「好吧,确实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找你们过去,不过,清湖竟然连这也猜的到吗?」 清湖便说道 「只是想到如玉你如果知道的话,应该早把缘由告知吾等,来叫我们提前做好准备才是,就算太子殿下不叫你来说明来意,然而以如玉的秉性,总也会暗示吾等,好叫我们做好心中的准备,却决不会说半点不说,并且毫无提醒,那么便只有一个结果,便是你也不知道内情。」 慕卿听他说完,便很是敬佩的说 「清湖果然是很聪明的人,并且料事如神啊。」 越明光坐在一旁听着他们的对话,眯了眯眼,若有所思的说 「这句话我以前是不是听到过?」 慕卿便说道 「是说我感慨清湖料事如神这句话的话么,你听到过很多次,也没有必要现在又特地强调一边。」 越明光说 「但是我很紧张,我一紧张,就想说话,所以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这是我的天性,如玉,你不可叫我委屈我的天性。」 慕卿便嘆道 「但是你平常心态的时候,也没有少说话啊,你的天性是说话,而不是紧张的时候说话。」 越明光吐了吐舌头,这是他无法反驳的话。 慕卿看着他这样的形状,又有些担忧,恐怕他在殿下面前多言失态,于是提醒说说 「不过,在殿下面前,还是不要多说话,太子殿下喜好清净,总之,谨言慎行吧,有我在,不会出什么事情。」 越明光便说道 「你这么自信,看起来和太子殿下关系很好,说起来也十分的而令人好奇,既然你和殿下有些渊源,怎么还要挤到西门这边修行功课啊。」 无论怎么来看,也该跟着东门的那些人在一起才对。 慕卿便摇了摇头,说 「殿下是殿下,我是我,你也该知道我只是殿下的侍读,虽然殿下对我多有宽裕,不过做人还是有自知之明比较好,东门是世家子弟出入的地方,至于我来说,虽然跟在殿下身边,但是我出身卑微,并不是什么出身名贵的人,是故相比于和贵族世家的公子们过分周旋的去打交道,还是在西门更加的自在。」 最初的时候,慕卿跟着谢瑾在学宫之中修行,只是后来因为心态不稳,是故停了一段时间,再来等谢瑾他们修行完毕的时候,慕卿再次进入学宫之中,便说既然是为修行自身,怎可依託太子殿下的威仪,于是便在西门行走了。 这样慢慢的说着话,便已经到了太子府的门前,几人下了马车,看着面前的太子府第,两侧挂着朱红色灯笼,牌匾上写着「栖凤太子府」,红底金字,分外亮眼。 栖凤乃是太子殿下的名号,传闻里说,先皇后曾经梦见凤凰筑巢,醒来便感觉身体不适,太子诊治竟是有了身孕,此胎便是太子殿下,王族以凤为尊,殿下因为梦见凤凰而生,便更加的叫人觉得是天赐之人。 第74章 烦恼之事 慕卿带着他们往太子府内行去, 来往的侍从见到慕卿进来, 也只是轻轻的行礼示意,并不多言,而后便自顾自的来做自己的事情。 府内错落花树, 参差亭台,又有青石铺路,长廊之上间或交错悬挂着垂下半截绘着牡丹与凤凰的细白软纱, 一旁垂着朱红的珠子与洁白的玉石结合在一起的璎珞,风吹的时候,便轻轻的舞动,合着满园草木,看起来不像是庄重威严的太子府,更像是一处展示花草的庭院。是在华美之外,增添许多的野趣,行走的时候, 风中除却花草之气, 另外又有一道若有似无的香气, 闻起来似乎有些硫磺的气息,然而十分的清淡,似乎是混合了什么东西,叫人闻起来并不觉得刺鼻,反倒是生出一种分外冷清的气度出来。 慕卿轻车熟路的带领他们前往会客的庭院之中,这处庭院除却房屋,全挖空做了池塘, 暗流连接太子府后门之外的湖水,这池塘之上建造了一座几乎占据大半池水的亭台,好似打通关节的十分宽阔的房屋一样,亭内设置屏风卧榻,又有书案桌椅,文房四宝,四周如同外部的长廊一样悬挂软纱与玉石,又有竹帘卷在上面,亭台朝外连接八道竹桥以供人员出入,此处可卧榻休憩,可饮茶会客,若遇到下雨的时候,点点滴滴,如坐水帘宝洞,可谓一绝,乃是夏季绝佳的消暑之地。 如今虽然不是夏季,然而春末日光已经十分的光耀,日前不久才让人将此处收拾了出来,又放置日常的用具,如今日光下照,看起来便觉得十分的温热。
第95页 这样一座亭台,看的越明光也十分的讶然了,他的家中自然也有池塘,但是面积既没有这样的宽阔,却也想不到竟然将池塘中的亭子,直接建造成一座巨大的房间。 慕卿带着他们从桥上上去,与守卫在外部的侍从打过招唿,便拨开软纱进去,又过重重屏风,便看到一人身着朱红外袍,在那软塌之上斜斜的卧着,旁边站立着一名侍女等候。 慕卿叫清湖与越明光站在原地,自己先行走了过去,那侍女错眼看见他过来,便轻轻一笑,了无响动的后退下去,慕卿便站在她原来的位置,太子殿下手中正拿着一只长箭端详,面前的案几之上,散落着几本书籍,并一封拆开的信件,那是银白色的信封,看起来并不是什么紧急的事情,但是用着太子这里独有的信纸,应当是殿下的人传回来的什么消息。 慕卿刚一站定,太子殿下便开口说 「回来了?」 说话的时候仍然在看着手中的长箭,慕卿留神多看了一样,俯身下去,轻声回答道 「是,殿下,已经请清湖与明光到来了。」 姬奕抬目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便坐了起来。 慕卿朝那侍女挥了挥手,侍女便悄无声息的离去,慕卿又对清湖与明光说 「清湖,明光,殿下已经等候多时,请过来吧。」 这样说着,虽然仍然是十分轻缓温和的声音,但是听在人的耳朵里,不知道怎么,蓦然叫人生出一种紧张谨慎的情绪来了。 尤其是看到太子殿下的背影,或许,这也算是人之常情,毕竟常人头一遭见到传说中的太子殿下,恐怕都难免紧张。 二人走了过去,在太子殿下的面前站定之后,方才行礼拜见,便听见太子殿下一笑,说道 「你二人即是如玉的好友,不必拘礼,今日本宫请你二人前来,只是说一些闲话罢了,请坐罢。」 请他们过来只是为了说一些闲话,这不太可能吧。 清湖微微眯了眯眼,并没有说话,与明光对视一眼之后,便坐在对面的位置上,抬起头看到太子殿下的容颜,这样近距离的观看,又是这样明亮的白日,便感觉到非同一般的气态,凤眼不怒自威,薄唇又添锋利,这样看着,心中竟有一种「触目惊心」的感觉。 然而慕卿却早已经看惯了太子殿下的面目,虽然偶尔仍有感概太子殿下果真是天道惠顾之人,但是心早已经平静,等清湖他二人落座之后,慕卿便也跪坐在太子殿下身边的位置处,开口说道 「殿下,既然叫人过来,又是要说什么闲话呢。」 「只是想要商讨一些关于商户之间的事情。」 姬奕微微一笑,将此二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又说道 「我听说你们一个是学宫此届学生之中最聪明的人,一个家中经营十分繁华的商道,恰好本宫近日遇上一件略有些烦恼的事情,这件事情有关于买卖之道,所以想要讲来这件事情,请教一下二位。」 太子殿下,竟然也用得上请教二字?实在是叫人惊奇了。 清湖便直身说道 「即使殿下的事情,吾等能够为殿下解惑,是荣幸至极的事情,怎么敢说请教二字,殿下此言,实在是折煞学生。」 越明光也连忙道 「殿下若有需要吾等,尽管说来就是了。」 慕卿也甚是疑惑,太子殿下什么时候,竟然遇上了叫他感觉到烦恼的事情,并且叫殿下烦恼的事情,没有和朝中的大臣或者谢瑾他们商议,竟然是来找自己的两个好友帮忙,无论怎么看,都觉得有些不对劲。 然而太子殿下却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听到两个人的回答,便微笑道 「既然这么说,那么本宫就先给你们讲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几人立刻都竖耳倾听起来,唯恐漏掉什么重要的言语。 便听见太子殿下说道 「吾在都中有一处商铺,因此处的商铺略繁荣些,便引起一些宵小之辈的惦记,吾知晓他们的本性,虽然平常并不特意做出驱逐的动作,但是也十分的防范,果然,这一日夜里,这些歹徒竟然对吾这件商铺出手了,但是吾却没有料到,他们竟然迷晕了护卫,并且肆意破坏,吾另外调用了护卫十分辛苦,方才将其制服,吾有仁慈之心,本不愿强权压制,想要他们为我所用,教导向善,然而却没有想到其人蛮横无理,并且其中有人颇有些诡辩之才,非但不觉得自己有错,还觉得是吾未曾广施恩惠之错,其诡辩之语,无礼之行,是故令吾十分头疼。」 太子殿下将事情徐徐讲完,抬起头看着兀自认真听说的几人,说道 「这便是吾感到烦恼的事情,所以,你们可知晓本宫今日见你们是为何事了?」 第75章 言外之意 太子殿下说完自己遇到的故事的时候, 慕卿等三人面色各异, 慕卿自然是满腔疑惑,一面从来不知道有这种事情的发生,一面又觉感觉到意外, 因为未曾想到在自己的了解之外,太子殿下竟然还有其他的事情是自己不曾知道的。 而对于清湖与明光来说,这样的故事, 却又有着不同的心境,清湖行礼道 「学生有一问,不知可否请殿下答疑。」 姬奕漫不经心的说道 「讲来。」 清湖方才再次行礼,而后开口说道
第96页 「这个问题是,殿下为何不报官追究呢?」 这算是什么问题呢,问太子殿下为何不报官这种话——听起来好像十分的荒谬。 叫太子殿下也忍不住笑了一下,说道 「本宫在此处,还需要往何处报官?」 然而清湖丝毫不觉得自己问出的问题毫无任何的意义, 听到太子殿下的回答, 便又说道 「殿下既然这样说, 那么另外一个问题是,这所谓的歹徒,可知他们打劫的是何人的商铺呢?」 姬奕看着清湖,沉默片刻,才轻笑了一声,淡淡的说道 「应当是知道的。」 清湖便微微一笑,说道 「那么, 学生知道了。」 太子殿下看着他,也翘了翘嘴角,说道 「你知道什么?」 清湖便说道 「学生自然知道殿下的心意,倘若学生猜的不错,殿下是想要和对方达成共识,但是如今对方并不想要按照殿下的心意来做,那么,殿下今日是想要找到一个可以说服对方的人。」 太子殿下唔了一声,未置可否,只是说道 「继续说下去。」 清湖便继续说道 「今日殿下既然叫吾等前来,那么便说明,殿下您已经想好人选,便是在吾二人中间,而明光素来有辩论的才能,虽然不说是十分的闻名,但是学生,明光与如玉是好友,向来殿下应该知道此事,所以,殿下是想要他来为您前去说服这些人?」 清湖这样直白的说出来,叫慕卿与明光都抬起头来看他,委实来说,刚才他们说的几句话,叫人总感觉话里有话,然而却又好像是雾里看花一般,距离真正的含义终隔一层,然而就这样忽然提到了最后的结果,当然是叫人觉得意外。 然而,听到清湖这样的分析,单是从表面上来看的话,却好像又在理论之中。 太子殿下微微一笑,说 「你很聪明。」 清湖便低头行礼,说道 「是殿下已经给了足够多的线索,学生不过是重新梳理了一边而已。」 姬奕却只是啧了一声,而后抬眼看着一旁的明光,说 「越明光。」 越明光听到太子殿下点名,立刻说道 「学生在。」 姬奕垂目看着桌案,慢慢的说道 「诚如清湖所言,本宫听说你很有辩论的才能,不知道可否展示你的才能,来帮本宫这一次?」 这就将事情託付到了自己的身上了吗?! 明光顿时一震,他突然完全忘记刚才听到了什么,面对太子殿下信任的目光,想要答应下来,但是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故事虽然已经听完,并且十分清晰,但是是要自己前去说服对方——说服什么呢。 头脑之中,竟然完全一片空白,于是有些谨慎的说道 「不知道具体是怎样的事宜,或者来说,殿下想要得到什么结果?」 他这样说着的时候,表现出来的是跃跃欲试的态度,叫太子殿下十分的满意,不过关于此事具体的事项—— 太子殿下却又不打算在此刻说明,只是说 「对方是十分善于口舌的人,倘若你无法应答的话,无须勉强自身,本宫只是觉得你可以一试,所以来请你帮忙,并非要你必须来做不能应对的事情。」 什么叫做不能应对的事情? 明光很是有一种不认输的劲头,于是说 「殿下只管放心好了,我自会说话,还没有人可以说的过我。」 清湖:…… 慕卿:…… 慕卿简直想要扶额,他此刻已然明了,太子殿下就是为了让明光替他办事,所以才安排今日的这样的会面,只是,就算是为了使用明光的能力,有什么不能够提前说明的呢。 太子殿下微微一笑,说道 「既然如此,明日午后,本宫会派人过去接你,来和对方见面交谈。」 明光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听错了词句 「什么都没有了解,就直接谈吗?」 姬奕抬眸看着他,似乎果然是为此思考了一下,才又说道 「当场告诉你将要面临的期望是什么,要你以此来说服对方,这样的事情,你做不到吗?」 明光顿了一下,便立刻很有雄心壮志的说道 「殿下既然信任我,那么我自然不会叫殿下失望。」 太子殿下便露出很是欣慰的神色,又说了一些宽慰的话,而后讲起来在学宫的故事,几乎将学宫之中有些才学的人都谈论了一边,方才意犹未尽的结束了这次会面。 要离去的时候,慕卿便又起身,来送他们出去太子府,一路上往外走的时候,明光还陷在刚才的情绪之中,犹然觉得不太真实的说道 「太子殿下竟然找我来帮他办事,难道是因为一眼就看中了我的才能么?啊,看起来太子殿下也没有传闻中那么倨傲么,还颇有些礼贤下士的风采。」 清湖听到他的话,便笑了一声,说道 「倒是和传闻里一样不按常理出牌——太子殿下,果真不可小觑。」 明光十分认同的点了点头,然后说 「嗯啊,太子殿下百闻不如一见,倒是很叫我刮目相看,并且叫我前去和人辩论这样的事情,倒是也叫我十分的期待,说实话,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遇到过可以说服我的人。」
第97页 清湖看了他一眼,反倒是十分的冷静,并且说 「倘若我是你的话,那一日我就不会过去。」 明光一脸震惊的看着他,讶然道 「这是什么意思?」 清湖便说道 「你真的什么也没有听出来吗?」 明光因为这样的话而呆滞了片刻,然后有些放弃的说道 「你不要告诉我,刚才的谈话,或者说这道差事,还有什么其他的含义。」 清湖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只是抬起眼看着慕卿,开口问道 「如玉也没有发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吗?」 慕卿抬眼和他对上视线,过了一会儿,才说道 「倘若是我的话,即是太子殿下的吩咐,无论是什么事情,自然都会去做。」 清湖道 「即是这件事情,只是为了利用你的才能,而并没有为你考虑利用之后的后果?」 第76章 去路选择 慕卿抬起头对上清湖的目光, 难得的, 竟然从对方的目光之中看到一种名为严肃的神情,他们认识以来,清湖都好像很是游刃有余的, 并且很是豁达的表现,偶尔感觉到严肃,便是遇到了叫他十分不高兴的事情—— 然而太子殿下叫明光去做事情, 是什么能够叫清湖不高兴的事情吗? 慕卿垂目,轻声回答道 「你与殿下都是十分聪慧的人,委实来说,刚才的对话或许有你二人明白的弦外之音,然而我却并不知道这所谓弦外之音真正的代指,不过看你的表情,似乎不是什么十分轻易的事情,但是无论是怎样的事宜, 即是殿下的委託, 我只知晓全力以赴, 我是十分平庸的人,倘若有什么可以值得说出来的地方,就是这绝对的信任,我自信殿下不会叫明光置身危险之中,明日我也会一道跟去。」 清湖只看着他,良久之后,方才嘆气道 「我原以为, 你是及其洒脱的人,却不想你执念这样深。」 慕卿闻言,只得苦笑,又无奈道 「我非是你,是做不到这样的洒脱,即是殿下的人,在殿下没有抛弃我的时候,我也决不会离开,这是我曾经立下的誓言,倘若这也算是执念,那么,或许果真是我执念太深吧。」 清湖便好奇道 「这更加奇怪了,就算是主僕之分,为何又牵涉到立誓之说,更何况,如玉,你并不适合呆在太子殿下的身边,你是及其良善之人,又这样温和妥帖,可以做寡言的侍从,但是吾看着你和殿下的相处,只怕你也不会只是做端茶倒水的侍从,然而若做幕僚这样的事情,若叫你参与这位太子殿下的计划,只怕将来许多事,会叫你痛苦万分。」 清湖的话,不知是为考虑慕卿的情绪,又或者因为仍在太子府内,所以说的已经十分的隐晦,慕卿心中十分明晰,他负责殿下在承阳的商户,手下的一只「千鸟尽」,虽然说名义上是殿下为帮助他寻找小妹而成立的存在,但是这不过是其中极少一部分,更大的作用是往来各地,为殿下牵线搭桥,而成员早已经遍布九州,来为殿下收集信息,慕卿单是每旬筛选无用的信息都已经是头晕脑胀,更何况太子殿下,他是知晓太子殿下日夜信件来往不断,至于人员调动往来,他虽然不过问这样的事情,也知晓一二,诸位皇子都已经丰满羽翼,太子殿下的位置,并不是那么的稳固。 但是又如何呢。 他只能够尽力去追的上殿下的步伐,却没有退缩放弃的选择,倘若他此刻说「我无法跟随您,所以想要就此离去。」诸如这样的话,在面对殿下的时候,也完全说不出口。 虽然至今为止,也不知道殿下为何对自己如此如此青睐,然而已经承受这样过分偏爱,倘若半途而废,既无法面对殿下,也无法面对自己。 最重要的一点,他脱离太子殿下,该要如何去寻找自己的小妹呢,人间九州实在是太过于庞大,譬如大海捞针,也只有当网足够大,足够细密的时候,才有那么微弱的一点可能,找到这只针。 而太子殿下,就是为他编造这张天罗地网的人。 慕卿心中这样想着,回答清湖的问题,却没有必要说出这么多的话,因此只说道 「我为殿下心甘情愿,怎会觉得痛苦。」 说着,又抬起头看着清湖,微微笑道 「清湖,我知晓你好心为我们,但是却是多虑了。」 清湖直直的看着他,却是问道 「我真是好奇,当初让你立下这样的誓言,又是何种原因呢?」 慕卿:…… 慕卿却只是微笑着,又轻轻的摇了摇头,然而什么话也不说了,这样的原因,无法避开自己家中发生的变故。 他并不太喜欢和旁人说起来关于自己的往事,乃至于因此而等到的反应——他已经收到足够多的同情与安慰,并无必要再因此而去听到更多的惋惜。 明光站在一旁,看着他们言语来往,便觉得十分的无趣,又听他们越扯越远,竟然说起来慕卿的问题,委实来说,他是完全没有感觉到慕卿有什么问题,见慕卿沉默不语,因此开口说 「你们两个,越说越离谱了,这样追根究底的,又不是要结亲的双方,需要这么追根究底互诉衷肠吗。」 慕卿:…… 这又是什么话啊,慕卿有些无言以对了。
第98页 但是明光才不管自己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他伸出手,一只手握着一人的手腕,又很是贴心的开解说道 「唉,你们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表情,我说的难道不对吗?不过话说回头,其实担忧本是多余的事情,万事万物,该不该做,总是有人要去做,不必是我,也可是我,非但是我,也可是诸位,其实,并没有什么好纠结于此的,至于人生之道,既非命定之数,又非可取而代之,倒是不必刻意改变,顺其自然,也是大道。」 他顿了顿,又十分得意的说 「不过,能够看到你们为我而外露出如此真心忧虑的表情,也还算很叫我愉悦的。」 这样的话,却又是故意说来轻松氛围的了。 慕卿与清湖对视一眼,便达成了共识,彼此既然在这样短的时间没有办法说服对方,于是也只能就这样先行辞别,说是让他们坐着马车回去,不过因为说是要去其他地方,所以婉拒了这样的要求,只漫步走回去就是了。 慕卿站在门口看着他们远去,心中忍不住生出一阵的迷茫。 或许果真是自己身在局中,过于拘束了吧。 他看着二人离去巷口,便又转身回去了太子府内。 而清湖与明光转弯之后,明光便一改刚才的淡然无为,立刻说道 「清湖,你和如玉说这些话,可真是不像你。」 清湖看了他一眼,说道 「怎么不像我?」 明光便说道 「平常的你,是决不会过多的干涉旁人的道路的,不过说起来,倒是没有想到如玉这样与世无争的模样,竟然会也有全然信服一个人的时候啊。」 清湖闻言,忍不住一笑,说道 「先不说你对我的印象有所偏差,倒是如玉,他难道不是对所有人都报以很深的信任吗?又岂止只是相信一个太子殿下呢。」 他们说话的时候,便与一辆马车擦身而过,本也没有注意这辆缓往前行走的马车,然而在往前继续行过去的时候,便听见一声轻微的物品坠地的声音。 清湖停下脚步,回头看去,便见地上落下一只金光璀璨的金凤步摇,恰恰掉落在他的脚边。 第77章 无名之箭 清湖弯腰捡起了那只金步摇, 起身的时候, 那马车已经缓慢停下,旁侧的车窗,从里面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指将窗帘打开一道缝隙。 无论是随从还是其他什么人, 都停下了脚步,但是却并没有人过来接过这只金步摇。 清湖只好拿起那只金步摇,往前走了一步, 伸出手将这只金步摇递了过去,说道 「姑娘,你的东西掉了。」 话音落下的时候,那只手已经将幕帘拢了上去,露出内里一张装扮华贵的面容,在诸位贵族小姐期望做端庄仁德的女子的时候,这名女子的面容装扮,却透出昳丽凌厉的意象, 此刻她目光下垂, 看着清湖, 直到清湖将那只步摇伸到了她的手边,才递出手来接过,而后用这只步摇撑着因为手指撤去而落下的幕帘,然而目光仍然看着清湖。 清湖等了片刻,正要离去的时候,这位女子才开口说话 「你叫什么名字?」 那是居高临下的语调,然而又并非故意轻视, 乃是因为长久呆在被人恭维的位置上所养成的习惯,或许这样主动的来询问一个人的姓名,也是寥寥无几的经歷吧。 清湖垂下眼睛,回头朝着那马车之中的女子行了一礼,说道 「在下燕清湖。」 「哪个「燕」字?」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的「燕」字。」 一时的静谧之后,那只步摇的主人看着他,眼中有一丝笑意 「你不问问我的名字吗?」 清湖边再行一礼,语气并无什么改变的说道 「萍水相逢,不敢过问姑娘姓名。」 对方却是垂下了幕帘,只留下一道语言 「我记住你了。」 清湖抬起头,只看到那因为幕帘落下而收回的一点朱红的指甲,而后,这辆装饰繁华的马车便又粼粼的往前行去了。 明光站在一旁,难得的,竟然没有开口插话,直到车马离去之后,才若有所思的对着清湖说道 「清湖,我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啊。」 清湖不由地一笑,没有接过他的话,反倒开口问道 「你知道她是谁吗?」 明光诧异了一下。 「难道你知道?」 刚才的对话,分明是初次相见的人。 清湖摇了摇头,说道 「并不知道,但是有一个猜测的方向。」 明光问道 「是谁?」 清湖继续往前走着,回想起刚才这位女子的面容举止,语气甚是平淡的回答道 「和太子殿下一样相似的神情,倘若我猜的不错,应该是那位传说里的朝阳公主吧。」 暮春之际,花草繁茂,日光下照着,尚未有叫人不能够忍受的燥热,然而足够的日光,已经叫万物看起来都好像镀上一道白色的光芒一样。 慕卿站在一旁,手旨拿着太子殿下刚才端详的那只,朱红漆身,银白箭头,尾羽侧雕刻了一只梅花。 「这是——寒梅神兵营的箭?」 寒梅神兵营,乃是承袭前朝的一处精兵营,擅长弓箭之道,供给给寒梅神兵营的弓箭之上,都用特殊的颜料在上面刻画了梅花标识与代号,每一只弓箭都有它的主人。
第99页 寒梅神兵营的创造者,是前朝的杨家,但是杨家在后来的长生之乱中全门被灭,如今掌控神兵营的是韩家,也是二皇子的外祖父所执掌,但是,这只箭怎么会到太子的手里。 姬奕坐在一旁煮茶,看着裊裊上升的水雾,慢悠悠的说道 「看出来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了吗?」 慕卿跪坐在一旁,闻言开口说道 「这只箭上,没有编号,殿下为何找这么一只箭出来呢?」 因为寒梅神兵营乃是前朝遗留,本是引人忌惮,但是韩家也算是一心报国,但是或许是因为前朝杨家满门灭亡,导致此军颇有一些偏颇携仇之风,虽然愿意报国,但是却并不亲君,只是因为本朝建立在危难之际,以为来路不正,太祖皇帝建朝的时候,更是有有心之人假冒寒梅神兵营射箭谋害,想要藉此除去神兵营,果然引起满堂众怒,以为此军留不得。 然而太祖皇帝并非滥杀无辜之人,更是爱才之人,因此想要招收神兵营,但是这么多的精兵,就算是送到其他的地方,也会遭受排挤,于是在抓到真正刺杀的人之后,为解决此事,便叫寒梅神兵营的每一只箭,在锻造的时候数量便是一定的,送到士兵的手中之前都已经刻好了编号,独属于此人的箭,一应荣辱与共,而没有编号的箭,是被抛弃的箭,而倘若有人的箭丢了,那也是不小得罪责。 而因为韩家乃是二皇子的外戚之家,素来与太子殿下并不算亲近,怎么会有这样的箭出现在太子府内。 姬奕开口回答慕卿的话,说 「因为有人在承阳射箭偷袭乐家的少爷,乐延年是当朝命官,这只箭偷袭他的儿子,是一种警告。」 「什么?」 慕卿有些意外了,难道是有人想要仿照前朝之事,再来一次嫁祸不曾,但是——慕卿疑惑道 「即是如此,这只箭不应该送到神兵营去,叫他们自查么?」 怎么送到太子府来,难道期望太子给一个说法吗? 姬奕伸出手将煮好的茶水缓缓道出,又分拨一杯到慕卿的面前,说道 「这只箭就是从寒梅神兵营出来的,况且神兵营如今常驻边关,如何自查,难不成千里迢迢送到边关去吗?」 慕卿便道 「神兵营虽在边关,韩家在承阳啊——」 慕卿话说一半,忽而停下,有些不太确定的说 「难道说,并非是嫁祸,而是真的怀疑是神兵营有什么问题,但是上面并无任何的编号,也许并非是已经送到神兵营里的——」 慕卿顿了一下,忽而想起了什么,低头再仔细的去看,又用手抚摸,才感受到一点轻微的不同,那是在原本该刻上编号的位置,有一点不同于其他地方的粗糙痕迹。 是了,专供寒梅神兵营的弓箭,从来都是定量,不多不少,怎么会有多余的箭,而且其上的标志,也有独特的辨认方式,既然送到太子殿下这边,看起来也并非是仿照出来的形状。 慕卿将这只箭放在桌案上,抬起头看着太子殿下,问道 「那么,殿下要怎么做?二皇子依靠韩家的便利,跟随寒梅神兵营也立下许多战功,您若参与进去,为此来说神兵营的不是,在未查出何人刺杀之前,只怕要落人口舌,以为您故意打压二皇子。」 「卿卿这话倒是说得不错。」 姬奕略笑了一下,说道 「所以我们自然是什么也不做,这只箭送到本宫这里,是想要叫本宫拉进去,本宫今日告诉你这件事情,也是叫你警醒,倘若有人因此相关的事物找到你,只管无视就是了,与其担心这不明居心的箭,还是先担心明天和追云国的使臣的谈判吧。」 第78章 追云之国 追云国?叫桓信在此次征战之中大显身手, 一扬威名的那个追云国? 明日既是太子叫明光去和什么商户交谈的时间, 怎么又说起来和此国的谈判,时间只怕要有所冲突。 慕卿欲要说明此事,但是他抬眸看着太子殿下怡然自得的表情, 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冲突的地方,方才有些反应过来,什么商家之间的斗争, 乃是隐喻两国争斗罢了。 他就说太子殿下倘若在京中还有其他商户,自己怎会不知晓,分明是用商户之争借代大韶与追云国的事宜,追云国乃是西南边陲之外的一处游牧之人聚集的名字,自称是「追逐天空彩云的神之民众」,所以称之为追云,这一次是他们冒犯边界,但是被打的节节败退, 不得不朝我国称臣, 再来诸多事宜, 涉及国土之争,是慕卿不能够参与的事情。 但是结果却是知晓,自然要叫他们割裂土地,再来进供物品,并派人前来承阳受封属国的称号,既是大昭之人,又是被冒犯的一方, 所以听到这样叫追云国他们俯首称臣的消息自然是拍手称庆,然而潜伏在追云国的斥候回报,说追云人却觉得提出的条件难以承受,所以这次派遣使者前来,不是为称臣,乃是为争辩正理而来,跟随出使而来的乃是追云国的第一辨师,并且怀有满腔的愤慨,是真心以为本国遭受到了巨大的耻辱,前来为国争光。 慕卿略微分神,想起来日前圣上把接见追云国使臣与谈判的事情交代给太子殿下之后,桓信拜访太子府的场景。 明月笼罩庭前竹林,落下斑驳之影,太子府内一向茶香萦绕,这次却酒香酝酿,少年将军饮酒之后,胆量愈发壮大,说起来这件事情,表现的异常气愤
第100页 「这群流传的异族之人!只说我国提出的条件分外无理,怎么不说当初无故派人扰乱边界,不搭理他们反倒以为大韶无人,呵斥他们而不出兵以为是我们畏惧他们,竟然真敢大军压境,射杀边陲民众,实在是猖狂的很,若非圣上仁慈,接受投降,我定叫他们的国都之上悬挂我大韶旗帜,方才知道我大韶的威风!如今他们不懂感恩,竟然血口污衊我等大国欺辱,倘若果真欺辱,便叫他们各个跪地求饶,再来敢多说一句叫老子不高兴的话,便割下这不知天高地厚胡言乱语的舌头!」 太子殿下坐在一侧,听到他这样大发牢骚,也只是微笑,很是平淡的说的 「只是野猫一只,不过虚张声势的发出声音,也能叫你大动肝火,此事既然教到本宫手中,还能够叫他们有什么可猖狂的时候么?」 彼时太子殿下和谈论这件事情的时候慕卿在一旁侍奉,还在心中默念说从来只有太子殿下猖狂,还没有叫人对殿下放肆的,然而今日说起来事情,他如此迟钝,又或者太子殿下故事讲的太好,他竟然完全没有将这两件事情联繫在一起, 只是话说回头,这样重要的事情,太子殿下竟然叫明光前去和使臣谈判,也不知道太子殿下何处来的念头,未免太荒唐了,若叫对方知晓前去谈判的人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学生,只怕以为太子殿下故意轻视他们。 虽然大概,或许果真是有这样的含义,然而既然是代表大韶,又未免太过于轻浮了。 慕卿正要说些什么话来阻止这件事情的时候,便听见一时笑语传来 「你要派谁前去谈判?」 慕卿闻言抬头看去,便见一行人已经从亭外行来。 朱红衣裳外披挂竹叶青的外衣,悬挂繁杂的璎珞配饰,硃砂白面修饰其颜,金钗步摇映照其身,步履摇曳之间,衣衫晃动恍如层云堆叠,眼波流动犹如神仙妃子,这正是大昭王朝鼎鼎有名的朝阳大公主,非但相貌过人,就连行为也惊世骇俗——或者说,这世上热衷于流连在外与诸位文士交谈,偶尔邀请入府,虽然是隔着幕帘,然而举国上下,也只有她一个而已了。 而除此之外,朝阳公主又格外很是有些风流的名声,收养清秀的少年在府中贴身侍奉并非是什么秘而不宣的事情, 单以此相提并论,自今连贴身侍女除却梳洗更衣,其余时候只能止步内殿之外的太子殿下,实在是太洁身自好,自矜非常了。 曾经慕卿也被调笑询问「如玉,不如跟我吧,你日夜对着阳修算什么,跟吾叫你体会人间极乐如何」,虽然知晓不过是一句玩笑的话,然而慕卿每每看到公主殿下,总是忍不住退避三舍。 不过这么多年过去,慕卿自然不是当初惊慌的模样,因此见到公主殿下,早已经习以为常,于是见人走进了,便站了起来,行礼道 「如玉见过公主殿下。」 「如玉今日没有课业么?」 朝阳笑意盈盈的看了他一眼,便行到一旁的位置上做了下去。 慕卿便回答道 「今日休课半日,不知何处春风将公主殿下吹拂至府内呢?」 因为十分熟悉的缘故,因为慕卿可以多说一句无伤大雅的问候。 朝阳便笑道 「当然是为了你们刚才谈论的事情,不过你今日休课,是因为要带着你的友人前来拜见太子的缘故吗?」 慕卿抬眼略带不解的看着朝阳,继而便明白过来,清湖与明光尚未走远,或许来往的时候碰面。 朝阳接着说出的话,肯定了慕卿的想法 「刚才过来的时候,见了两位非同一般的少年行过,似乎是从太子府出来的路径,其中一位如天上白云,山间清泉,竟叫吾顿时觉得其余的少年都是秋日落叶一样枯败无光,实在是不能够入眼了。」 清湖—— 慕卿眼皮一跳,脑海里立刻蹦出来清湖的名字,他这位好友是真正才貌双全之人,每行于市,总是难免被胆大的女子投掷花草香囊,公主殿下一眼看上,也不是意外之事,但是—— 委实来说,也不算是什么值得夸赞的事情,尤其在公主有风流的名声之下,这样的赞扬,倒是叫人颇有些无所适从了。 慕卿心中虽然十分的波盪,但是却仍然表露出温和的笑意,十分轻缓的说道 「公主说笑,世上之大,各人皆有个人的特点,吾之二位好友虽然亦是清俊之人,却远不抵公主这样赞扬,倘若让他们听见这样的评语,只怕要觉得十分羞愧。」 朝阳看着他微微笑了一下,说的 「如玉在害怕什么,难道怕吾染指你之好友吗?」 第79章 未定之事 这…… 蓦然被猜中心思, 还是如此直白的说出来, 却是叫慕卿有些困窘,于是略顿了一下,才掠过这样的问话, 强行回归正题,说道 「公主殿下来此,想来并非是要谈论吾之好友, 不该为此来耽搁公主与殿下的时辰,只是不知今日为何而来。」 朝阳啧了一声,倒也不打算继续为难他,继而也正经神色,看着姬奕说起了正事 「明日会面来的使臣,你到底要找谁去,朝内都在猜测你的用意,这么多天, 却也没有见你拜访哪位大臣, 这么心如磐石的, 可是有什么人选不成?」 姬奕倚在一旁,叫他们看了一圈,却是先不紧不慢的说了一句话
第101页 「见你们聊的如此尽兴,本宫还以为你没事跑来关怀卿卿的学宫生涯,原来还是找本宫有事要问么。」 慕卿:…… 「少来阴阳怪气。」 朝阳微微嘆一声,不满他这样无甚所谓的表现,又忍不住提醒他说道 「父皇既然将这样的差事交託给你, 是有意叫你在众人面前展示自己的能力,还是稳妥一点来吧,千万不要再突发奇想,做出什么难以收场的事情。」 慕卿:…… 稳妥这种词语,和太子殿下从来都没有什么关联吧。 慕卿眉角抽了抽,觉得这次必然是要叫公主殿下震惊且落空这样期望稳妥的想法了,然而太子殿下老神在在,面不改色的说道 「自然已经安排妥当,你今日来,是觉得我的安排,不能够叫你放心?」 「这个问题—— 朝阳仔细的看了他一眼,心中生起一丝担忧 「你既然这么说了,我确实不太放心,你不会真准备要做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吧。」 朝阳忽然警醒,然而姬奕只是弯了弯眼睛,略略笑道 「紧张什么,搞砸了也是吾来承担,不管你的事情。」 朝阳无奈了 「靠谱一点不行吗?」 姬奕便分外的无辜,也是十分真诚的看着朝阳,表现的很是惋惜 「这不是我的问题,朝阳,你看,我说我已经办妥,你觉得我在骗你,顺着你的心意来说一些任性的话,你又觉得我在说笑,你是怀着本宫必然不能稳妥的心情过来,但是你又无法干涉我的行为,于是只能够心中忐忑,这岂不是自寻苦恼么,还是放宽心吧,担心太多,小心面色不好啊。」 朝阳揉了揉眉心,看着眼前这水火不侵的太子殿下,再次觉得自己真是自寻烦恼,你为他担心,但是对方完全没有感觉到什么叫做危机。 罢了。 倘若真的出什么事情,叫你这无法无天,任意妄为的小子吃些苦头或许也不算坏事,朝阳这样想着,也不过多劝慰了。 然而静坐了一会儿,朝阳忽而又开口说道 「不过今日既然得空过来找你,倒是还有另外一件事情想要问一问你的心思,太子殿下可有打算迎娶哪位小姐来做太子妃?」 姬奕看了她一眼,淡淡说道 「怎么提起来这件事情?」 朝阳噫了一声,眼神颇有些深意的灵动 「当然是因为得知了一些消息,所以提前来和你透露,太后她老人家打算叫你成亲了。」 太子妃?成亲? 慕卿在一旁听着,抬起头有些惊讶的看了一眼朝阳,不知太后娘娘怎么想起来这件事情,不过似乎也到了这样的年纪吧。 慕卿又低下头去,心中如静水投入石子,蓦然升起一丝涟漪。 太子妃么?早晚都会有的,但是果真知晓这件事情会被提上日程,却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了,毕竟是如此的突兀。 慕卿心中忽而有些迷茫,他似乎从来没有这样的概念,既想像不到什么人可以来做太子妃,也想像不到太子殿下会中意什么样的女子。 毕竟太子殿下也没有谈论过这方面的事情,不要说中意某位女子,除却近身侍女,好像也没有什么亲近的女子—— 还是有的。 慕卿一边听着他们说话,神思却不可避免的想起来许久之前的事情。 那是在更久之前的一个仲夏,已经是十分燥热的季节,叫人完全不想移动,太子殿下更是十分的懒散,甚至连走路都觉得难以忍受,殿中摆满许多的冰块,微风吹拂着,凉气布满房间,才缓解一些这难以忍受的暑热。 就是这样的时候,有专意调教侍奉皇族子弟云雨之事的女子被派遣到太子府内,带领她们前来的是一位负责此事的大宫女,一行人跪在厅内,隔着轻纱一样的幕帘,说是太子殿下到了要娶亲的年纪,需要事前知晓一些相关事宜,因此特意挑选如解语花一样温和柔软的女子,来为殿下通晓男女云雨之事。 太子殿下侧卧在塌前,半眯着眼睛,是笑非笑的看着来人,即不说好,也不说好,就这样隔着半截垂下的幕帘静静的看着,直直的看着人颇有些心惊胆战。 倘若殿下开口说话还好,就算是十分呵斥的话,也可以接受,毕竟在宫内侍奉主子,难听的话也早已经习惯,还能够面不改色的顺着奉承,最怕这样不言不语的,叫人想要讨好,都没有办法开口来打破这样的寂静。 地面之上铺就的是清凉冰冷的玉石板,她们跪下去的地方只铺着一层轻薄的毯子,虽然是炎热的夏季,然而玉石是凉物,况殿内周围堆积许多的冰块,时间长久,便觉得寒冷之气透过那层薄毯席捲全身,但是空中又有闷热的气息,便觉得十分的痛苦,就在忍受不住抬起头想要祈求的时候,太子殿下才终于开口说话。 但是这句话却是对着慕卿说的,那是说 「卿卿知晓什么叫做云雨之事吗?」 慕卿站在一旁,对上太子殿下有些趣味的神情,有些不太适应的眨了眨眼,白皙的面容之上隐隐透出一点浅薄的红晕,恍惚想起来三殿下偷偷叫他看的一些册子……虽然他立刻就推却,但是上面那些萎靡的画面与字句却不可避免的印记下来,他又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因此也没有办法立刻忘记,太子殿下这样说着,好像是知道什么一样,叫他难免心虚。
第102页 然而因为他站在日光照射的地方,看起只见到光芒笼罩,炽热的光辉之下,倒也看不分明面容上的颜色,于是兀自镇定的站在一旁,又默默的垂下目光,只当没有听到这样的问题。 但是被当着人的面问起来这样问题,并且感觉到那带着一点好奇的试探的目光,却还是觉得有些煎熬了。 第80章 意外之举 那个时候, 日光从窗棂外照射下来, 屋内飘荡着驱除蚊虫所特制的薰香气息,是掺杂了夏日的茉莉花的气味。 两位跟在大宫女身后的侍女我见犹怜,抬起头露出盈盈双目, 叫人看的便觉得心神晃动,只是太子殿下心静如水,提不起兴致, 又或者他并非怜香惜玉之人,对这样柔弱的面容也没有什么怜爱的心情。 但是这些选来侍奉的女子倘若被拒绝,等待她们的便是失职的处罚,而且是太后娘娘特意挑选过来的人,叫圣上也过目,是非收下不可。 于是殿下只能够十分平淡的说 「那就留下来吧,先找个地方去待着。」 于是几个人如蒙大赦,纷纷唿出一口气来, 那大宫女眉开眼笑的想要说什么恭贺之类的话, 对上殿下不耐烦的表情, 也不敢多说什么,只略略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告辞而去。 于是最后是慕卿带领二位姑娘往空闲的庭院前去,太子府最不缺空闲的庭院,临时来人也不是什么叫人无措的事情。 两位侍妾初来乍到,又听说太子殿下十分任性的威名,本是有些害怕的, 但是今日见到太子殿下的容颜,那比起来传闻更加惊艷的面容,却又让人升起一些悱恻的心情。 而既然到太子府来,自然知晓跟在太子殿下身边有一位跟了许久的侍读,并且脾气很好,即是知晓带着她们前去庭院的就是此人,于是小声的询问关于太子殿下的喜好。 慕卿走在前面,努力的回想起来殿下的规矩,却也想不起来具体的条例,太子府最先一批的侍从是全从宫内跟着迁移出来的,再来引进来的侍从跟着前辈们做事,只知道照做就行了,也没有放在一处特意的调教。 至于一定要遵守的规矩,以及太子殿下的喜好么—— 慕卿有些不太确定的说 「保持安静吧。」 两位女子面面相觑,有些不太明白,她们既是前来侍奉太子殿下的,又怎么能够保持安静,于是说 「小公子是哄人的吧,请和我们说明殿下的喜好吧,不然将来若做的不好,妾身如何面对呢。」 太子殿下的喜欢——是说转瞬即的兴趣吗? 慕卿回头看着两位侍女,露出微笑,又安抚她们说道 「其实殿下是很好的人,不必如此惶恐,二位姑娘即使来侍奉殿下,又非是做事的侍女,那么在太子府内想要做什么事情,就做什么就是了,只要不干涉到其他人的行为,并无什么拘束。」 说完,又怕她们误解,补充说 「随便二位想要做什么事情,只要不打扰到殿下便好。」 这却是更加的叫人无奈了,她们便是为殿下而来的人,怎么能够不打扰到殿下呢,这样的话说出来的时候,叫慕卿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够微微一笑来避过这样的问候。 然而不知道是因为慕卿讲这些事情的时候并非十分的严肃,又或者是因为心有急迫,其中一位女子,胆子颇大,在等待月余却完全没有见到太子殿下之后,终于决定主动来取得太子殿下的欢心,于是苦苦哀求当值的人放她前去太子殿下的寝殿,除却有些时候要商议事情,时间太晚会歇息在外殿的床榻之上,其余时候,慕卿并不做守夜这样的事情,因此这一夜慕卿也只好端端的呆在自己的庭院之中。 而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情,这位女子在打算做这样事情的时候,选择了全程隐瞒慕卿,并且也不准他人告知,因此慕卿并不知道在他熄灯休息的时候,太子殿下的寝殿,进去了不速之客,就连寝殿之中燃烧的香片,也被换上了带着一点浓稠缱绻意味的香片。 起初太子殿下对这些改变还没有什么反应,就连殿中侍奉的人换成了妆容美艷的女子也没有什么表示,然而及至这名女子歪头靠近太子殿下的时候,便被一把扯落在地,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什么地方出错,便听见太子殿下及其冷淡的声音,是说 「腿脚太过于勤快的话,不如打断了扔到池塘里去做养料,也好叫水中的荷花长的快些。」 这样冰冷的声音,并非是在说笑,叫人停在耳朵里,顿时感觉双腿立刻有些疼痛,于是再没有其他任何的想法,立刻想要求饶,然而太子殿下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好似没有什么感情的雕像一样,对其苦苦哀求也无动于衷。 虽然并没有真的打断双腿,然而还是立刻叫人勒了口舌连夜便拖着送回去原来的地方,一切进行的太过□□疾且安静,反倒叫看到的人心惊胆战,半句话不敢多说。 及至到了第二日慕卿醒来前去寻找太子殿下的时候,发现庭院之中的人都战战兢兢的,方才知晓晚上发生的时候,并且除却那名女子,太子殿下已经将所有沾染此事的人全都逐出了太子府。 这才叫众人忽然警醒起来,想起来太子殿下无情的传闻,太子殿下纵然没有什么时间来管教府内的事宜,然而其本是绝不恋旧的人,规矩虽然不多,但是只要越过一丝令其厌恶的地步,便分毫不能够宽容。
第103页 懒得管教,并非是叫人真的就肆无忌惮,以为自己是可以随意替太子殿下做出什么决定的角色了。 而不知是因为这种事情果然影响到了太子殿下,叫太子殿下几日间都有些烦躁了,并且常有些出神的状态,及至几日后的夜里,与慕卿闲谈的时候,才开口说道 「卿卿,你说这种事情,是真的这么叫人着迷,叫人明知将要遭受不能承受的处罚,也一定要做成这件事情。」 慕卿只愣了一下,便知晓太子殿下说的是什么事情,但是他又没有经歷这样的事情,也不知道那名女子是怎么想的,但是太子殿下既然问了,总不能够不回答,于是想了片刻,才有些不确定的说 「或许,是因为前来太子府的时候,怀有侍奉殿下的命令,倘若没有什么作为的话,会遭受到什么责罚,因此才铤而走险吧。」 只是没有想过,太子殿下是更加无情的人,所谓怜香惜玉这样的词语,也和太子殿下没有任何的关系。 太子殿下撑着下颚看着慕卿,忽而朝着慕卿招了招手,让他靠近身边一些,慕卿不明所以,却也侧身过去,便听见太子殿下轻声说道 「要不要来试试?」 慕卿抬起头有些惊异的看着太子殿下,距离的这样近,叫人忍不住屏住唿吸,竟是完全不敢动弹。 不知道怎么,竟有些心惊胆战,又不太确定的说 「试……试什么?」 第81章 是非梦幻 屋内灯火, 摇摆不定, 恰似人的内心。 「试试——这种事情到底果真是什么非办不可的事情。」 太子殿下这样说着,已经俯身过去,伸出手来拂过慕卿的髮丝, 又打量着他的身姿,竟是头一次来询问旁人的意见,并且允许做出拒绝的选择 「你可以拒绝, 这并非是非要你来做不可的事情。」 慕卿动也不敢动,只维繫着姿态,抬起头看着太子殿下,一句话也不说,便听太子殿下又说道 「不过,倘若你拒绝的话,本宫会很遗憾,因为这样的尝试, 似乎需要更慎重些, 倘若不是你的话, 大概要考虑很多其他的问题,这毕竟要找到一个比卿卿更和我心意的人,目前来看,还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但是若真的去找,大概也能够找到吧。」 慕卿觉得自己浑身都在颤抖着,他心中觉得其实没有什么好拒绝的,但是却又完全说不出「好啊。」这样听起来好像是雀跃的话, 于是只能够说 「殿下……不要开这样的玩笑了。」 实在是并不好笑,就算是调侃的话,也未免有些乱来。 姬奕静静的看着他,看的慕卿几乎要撑不住倒下去的时候,才开口说 「并非是在开玩笑,不过本宫已经知晓你的心意,离去的时候,将殿门关上吧。」 这样说着,太子殿下便站了起来,而后并不看他的表情,也不等他说话,便直接往内殿行去,徒留慕卿跪坐在原地,终于忍不住,一下子塌陷下去,只有双手撑在蓆子上,微微蜷缩着,心却如擂鼓一般,又低下头去,闭上了眼睛,却是心乱如麻。 他并非不谙世事的小孩子了,自然知晓这样的事情非同一般,然而却又好像天生迟钝,不知道果真做了这样的事情,会造成什么结果,因此不知怎样回应。 然而,然而…… 额头滑落一滴汗水,嘭的一声,落在地面之上,本是及其轻微的声音,然而在这样寂静的时刻,却又显现的格外的响动,叫慕卿身姿僵硬了一下,才慢慢的回神。 他终于还是站了起来,慢慢的走到了门口,对视上门外的侍从,对他轻笑道 「您要离去了吗?」 慕卿停滞了一会儿,才凝重神色,低声说道 「今夜有要事与殿下商议,无有命令,不可打扰。」 说起来也是煞有介事,竟果真哄骗的侍从跟着冷凝神色,而后看着慕卿慢慢的将门关的紧闭。 看着已经紧闭的门,却又庆幸先前也有谈论事宜通宵的时候,太子殿下没有叫人睡在一旁守夜的习惯,如此他在此处,也不会过分突兀。 慕卿转身往内殿行去,心中这样聊胜于无的安慰自己,不知道是否真的会起作用。 灯火熄灭,幕帘被一层层的放下,趁着窗外透进来的朦胧月光,放眼望去,层层叠叠,好似望不穿的层层白雾。 衣物也簌簌的下落,如云堆叠,如叶坠心。 如此坦诚相对,似乎是有些不知所措的,但是太子殿下很是游刃有余——至少表现的比慕卿游刃有余,并且可以分心来说 「不要紧张,实在是紧张的话,闭上眼睛吧。」 于是慕卿闭上眼睛,薄被堆叠在一旁被倚在身下,又有绸缎凌乱的缠绕着,这样依偎在一起,叫他好像陷入了一种难以自持的境界之中,如溺水一般,本该是冰凉的水,但是在这样热的夏季,水便沸腾起来,竟叫浑身逼出蒸腾的汗水,并且让髮丝也一缕缕的凝结在一起,一握便是汗津津的气息。 慕卿微微睁开一道缝隙一样的视线,目光所及之处,唯有摇晃不断的幕帘,趁着一地虚幻的流光。 而因为太热的缘故,又有气息缠绕,水汽蒸腾着,就连嘴唇眼角也漫出水浸染过的红纸一样的颜色,又因为正在承受介乎快活与痛楚之间的感觉,于是略略皱着眉心,咬着一点唇,叫本是略有些清淡的面容平添出娇俏妩媚的神情来。
第104页 太子殿下静静看了一会儿,才低声笑了一下,又在慕卿耳边悄声说道 「卿卿这样的容貌,倒是十分好看。」 慕卿本就在难以自持的边缘,听到这样的声音,便更加的无所适从,眼睛里盈盈积蓄一点水润,握紧手指,攥着一点乌黑的髮丝,极轻的说道 「别说了……殿下。」 便听见殿下轻轻一笑,而后将他拽入到深海之中,再无任何其他的杂念,只能够随波逐流,迷失此处。 正是—— 层层风,层层月,层层风月压双蝶 蝶相交,蝶相绕,相交相绕,云雨来邀 重重云,重重雨,重重云雨掩心曲 曲生情,曲生意,生情生意,心神难续 而风月已静,云雨将歇,水雾瀰漫,风从窗子的缝隙之间吹进来,叫幕帘晃动着,竟然也有一点凉意。 慕卿一点点的扯着薄被,眼前雾蒙蒙一片,将合未合的,一点晴明,似乎也只剩下那薄被上的暗花。 太子殿下在一旁说道 「感觉怎么样?」 慕卿实在是睏倦了,又觉得浑身粘稠——但是这种感觉又不是叫人觉得嫌弃的暴晒之后的恶汗,包裹着很重的属于二人的气息,好似气化成水了一样,虽然觉得润湿周身,又不想起身。 耳朵里听到太子殿下的话,只说 「不知道。」 太子殿下看着他,那一点红色的痕迹如退潮一般慢慢散去,听到这样的回答,又还是饶有兴趣的来问观感 「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慕卿:……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啊,还能够说是什么感觉呢。 慕卿不太想回答这样问题,但是太子殿下这样近的挨着自己,来等一个回答,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轻声说 「好奇怪啊。」 「怎么奇怪?」 「……」 慕卿抬起眼睛,对上太子殿下的面容,这样近的距离看着太子殿下,竟有一种迷幻的感觉。 这样看着,太子殿下终于放弃这个问题,然而又问 「这种事情,不会觉得是叫你沉迷的事情么?」 神情认真的,似乎真的在意这样的问题。 「当然——不会……」 慕卿扭曲了一下面容,默默的往下退了退,又拢起叠在一起的被褥,企图感掩盖自身,又觉得浑身冒着热气,于是闷声说道 「太热了。」 热的他头晕脑胀的,只想要就此睡去,又迷迷煳煳的说 「殿下——不要再做这样的尝试了。」 虽然感觉也还好,但是一切停止的时候,又觉得有些难为情,又觉得有些难过,大概是觉得这是没有什么意义,也无法理解的事情吧。 第82章 迷茫之列 慕卿觉得自己陷入这样难以解释的虚无之中, 觉得好像是一场梦, 但是平白无故的,怎么会做这样不甚真实的梦呢。 他想说出来这些话,但是实在是太困了, 于是沉沉睡去,竟然也忘记离去太子的寝殿,然而委实来说, 好像也没有什么力气再站起来了。 再次醒来,已经是天色微亮,铅灰色的天空从窗外透出,鼻息之间瀰漫着一种荼蘼的味道,又有残余的薰香,又有一种潮湿的气息从周围升起。 下雨了。 慕卿慢慢的坐了起来,头晕脑胀的看着不远处的窗子,雾蒙蒙的好像是有水痕滑落, 于是从床榻之上下来, 扯了堆叠在一旁的衣物披着, 赤脚走到了窗子前,微微开了一道缝隙,便有凉风袭来,而窗外细雨如丝,点点雨落,击碎明镜。 他静静看了一会儿,才回过头对躺在床上的太子殿下说 「殿下, 下雨了。」 姬奕也已经醒来,倾斜着身体,透过飘荡的轻纱去看他,似乎想要看到什么,但是什么也没有看到,慕卿表现的实在是太过于平淡,叫他觉得意料之中,又有些意外,大概是想到慕卿不会因此而有别样的想法,但是又觉得太自然了。 听到他说话,太子殿下唔了一声,静了静,才又说道 「只是下雨了么?」 慕卿与他对视着,过了片刻,才开口说道 「只是下雨了而已。」 这样说着,叫姬奕也无言以对,于是说 「换了衣物,先去书房取今日送来的信件吧。」 慕卿便点了点头,走到床边,夏日的衣物过了一夜,又因为下雨的缘故,便格外有些潮湿,但是尚且可以忍受,而后踩了鞋子悄无声息的出去,对守门的侍从竟然还能够十分自如的打招唿。 只是白日慕卿着了一点寒气,日常便有些昏昏欲睡的,几日间又听说另外一名女子也被寻了一个由头放出府去了,因此太子殿下还被宣入宫内好生训诫了一番,只是因为慕卿生病,没有跟过去,所以也不知道到底说了什么,不过,却是不再提起来侍寝这样的事情了。 而这一个晚上发生的事情,竟然也就在这样的沉默里过去了,再也没有被提起,竟好像是果然如梦一样的场景了。 只是却也没有想到,时隔多日,却又说起来太子妃的事情了。 暮春的风,已经带着一点夏日的温热,然而此刻暮色渐至,这一丝温热也被凉气冲散。 姬奕撑起眉角,问朝阳道 「那你这是来替太后她老人家过来探口风,还是过来先替她宣一道口头懿旨?」
第105页 朝阳便摇了摇头,说道 「太后和母后说的起来这件事情,我只是旁听,至于是不是故意叫我听到,再来将这样的消息传递给你知晓,我就不得而知了。」 即是这样说,便是这样的意思,不然倒是没有必要特意来叫朝阳听到这样的消息。 姬奕哦了一声,然后说 「那就当不知道好了,况且近日也没有什么空闲,来想这件事情。」 朝阳早知道他是怎样的脾性,得到这样的答案也在预料之中,只是在离去的时候,迟疑了一下,还是回头对送行的太子殿下提醒说 「虽然你没有想过这件事情,但是你是太子,立妃是早晚之事,只不同在于要娶的人是谁,却是不可能不娶的。」 姬奕抬眼看着她,却是觉得有些好笑了 「我何时说过不娶?」 虽然没有说过,但是难道表现不是这样的意思么。 朝阳哼了一身,也不和他打哑谜了 「你既然这么说了,正好我也略略了解几分都中的世家贵族的小姐,几位公卿的女儿都算得上品行兼优,过几日我会派人送画像过来给你看,太后她老人家大约这几日就会问你心仪之人,也好早做准备。」 姬奕看着她,很是平静的说 「你操心太多了。」 朝阳公主有些无奈 「还不是因为你太不靠谱了。」 姬奕便微笑了一下,凉凉说道 「既如此,不如公主殿下先想好选谁做驸马,也好叫本宫参考人品来行此事。」 朝阳:…… 朝阳知道他并没有将自己的话放在心里,但是或许果然自己是操心的命格,所以还是忍不住说 「不管怎样样,早做选择吧,不要等到最后,连选择也做不了。抗拒无法避开的事情,不如主动迎接。」 又说 「画像上会对诸位女子写上一两句的评语,记得看,不可当做废纸无视。」 姬奕看着她,啧了一声,说道 「我自有判断。」 朝阳落下一个无奈的表情,便离去了,她希望太子殿下可以朝日变得稳妥,但是目前来看,这是太过于困难的事情。 眼见朝阳出去了太子府门,才往回走,太子殿下便忽然说道 「卿卿有什么看法吗?」 目前抬起头看着太子殿下,不知为何问起自己的看法,但是既然询问,也只能摇摇头,说 「即是太子妃,自然是全凭殿下的心意来行此事。」 太子殿下停下脚步,在慕卿疑惑的表情之中,便忽而笑道 「既然如此,等什么时候朝阳送画像过来,你来挑选未来的太子妃人选吧。」 慕卿:…… 慕卿心有懈怠,甚是为难的说道 「殿下,此事非同小可,怎么能够交给我来做。」 这种事情,为什么要交给他来做,自己喜欢的,又不是太子喜欢的,更何况,他对这件事情完全没有想法,挑选太子妃的事情,也完全不想要参与进去 既是太子妃,当是课太子殿下共度一生的,倘若知晓自己做太子妃是慕卿他来挑选,而非太子殿下看中的人,那将来又当如何相对呢,再来——或许只是太子殿下的一种玩笑话,但是这种事情,自己却不能够真的来当真去执行,又觉得这样的玩笑有些越界。 慕卿既知晓太子府将来必然有太子风,然而却又觉得有些怅然,大概是没有想到这一日来的这么快吧。 姬奕反倒完全不在意,闻言也只是说 「为什么不能交给你来做?只是找一个放在府内的装饰,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吗?」 慕卿:…… 这样的话,竟然也说得出来吗? 慕卿纵然已经习惯太子殿下不同常人的行为,然而这种将未来的太子妃比作一种装饰,却还是出乎他的料想。 又觉得实在是薄情如纸,然而嫁娶之事,乃是一生之际,如何能够承受在这样如纸一样的情分上呢。 于是说 「殿下不想要太子妃,不如暂缓此事吧,既非中意之人,叫人进入府来,睏倦一生,却是平添愁苦,又何必呢。」 第83章 奇装异服 一起往回走着, 有微风吹拂, 听到慕卿的话,姬奕却是忍不住一笑,淡淡说道 「你倒是好心, 只怕说出去叫人笑话,古来皇氏姻亲,成与不成, 与自身的意愿倒也没有什么关系,不过卿卿将来想要和哪个心仪之人在一处,本宫倒是可以随你心愿。」 心仪之人么?还真是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情,这样勐然的说起来这样的词语,竟然也空白一片,想像不到自己将来要和怎么样的女子共度一生。 那似乎是太过于遥远的一件事情。 慕卿抬起头看着太子殿下,殿下直直的看着前方,似乎只是随口那么一说, 慕卿也没有过多的来想这件事情, 只是想到太子殿下这样什么也不放在眼里的人, 却还是有事情无法自主掌握——并且是婚姻这样的人生大事,于是又默默的垂首,心情也难免沉闷,又想虽然都是毫无任何的感情,然而太子殿下尚且还可以选择合眼的人,但是被选中的人,却是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 又是更加的叫人无奈。 只是因此又想起来多年前自己因何来到太子殿下的身边,当年的自己又何曾想过会有和太子殿下这样的相处的一天呢,自然也从来没有想到过,并且也不知道该说是福还是祸。
第106页 人生之际遇,当真是无法预测的事情。 姬奕一时听不到回音回头去看,便见人低头行走着,一副出神的样子,便伸出手敲了敲他的头,好笑道 「你这样魂不守舍的,是又在伤怀什么?」 「没有。」 慕卿连忙否认,若是叫太子殿下知晓自己在想许多年前的事情,只怕又要多言,于是说 「在想明日的事情,明光从来没有做过这件事情,只怕他要搞砸,又该怎么办。」 姬奕颇不以为意 「你那好友跃跃欲试,尚且不担忧搞砸,你却是担心什么,倘若真怕受到牵连,伪造一道身份,不就行了。」 伪造身份,这也可以吗? 慕卿有些讶然的抬起头看着太子殿下,然而太子殿下一派气定神闲的,看起来并不觉得这是什么不好的事情,慕卿也只好不再提起来这件事情 及至第二日,慕卿便前去找明光,会客的地点定在停云山上,停云山的主人虽然说是太子殿下,然而太子殿下并非对此处有十分森严的戒备,又说花种出来就是叫人看的,无声无息的隔离出去,反倒没有什么意思,因此倘若有人想要来此游玩,倒也放行,不过却还是要交些银两,才能带着客人上山游玩。 因此在众人的心里,停云山是个很美的地方,也是一个很贵的地方,毕竟,上山游玩,又不是一二两银子就可通行的,并且倘若破坏花枝的话,还要另做赔偿。 慕卿也时常在想,太子殿下真是太会盘算,该去做商户才不负这样的算计,又想幸好并没有太多人知晓太子殿下便是停云山的主人,不然只怕要早被议论纷纷了。 而虽然说现下已经是暮春,但是山上的花总是比山下的花慢一些,此时此刻,正是桃花盛开最好的时候,用来款待外客,再好不过。 越明光自然是早就已经醒来,慕卿到的时候,他的父母正巧要出门,见了慕卿倒是十分的高兴,不过说了两三句话,便离开了府内,虽然问了一两句他的来路,但是慕卿以相邀出行的藉口应答了过去,在不知道这件事情能不能做好之前,还是不要叫人担惊受怕了。 而越明光也已经收拾完毕,慕卿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 「不如做些伪装吧。」 殿下虽然不说,但是慕卿心中总是有些担忧,这是涉及两国之事,明光从未有过这样的经验,他也非独自一人,倘若把事情搞砸,只怕少不了影响颇广。 明光低头看了自己的穿着,一身雪青色的衣服,上面只绣了一些花草,再来繫着一只玉佩,也没有什么地方不妥吧。 明光有所怀疑的转了一个圈,抬起头来问慕卿 「我穿这样不行?」 「也并非不行——」 慕卿略想了一下,才说 「但是今日有些特殊,还是稍微改变一下吧。」 越明光皱眉想了一下,慕卿还在想他再问什么问题的时候,明光就十分高兴的说 「既如此,正愁我才搞到的一套装饰还不知道怎么穿戴出去,且稍等片刻。」 于是便等待着,慕卿心中也有些好奇他做了怎样的服饰,于是也满怀期待的坐在厅内等待,大约半刻之后,却从庭院内进来一名身披朱红明黄袈裟的僧人,说是僧人,却又留着一头乌黑长髮,以繫着小珠的髮带绑在身后。 慕卿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走进屋内,然后朝着自己做了一个佛礼,说道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不知小僧这一身装扮如何?」 慕卿看着他,颇有些无言以对,过了一会儿,才只能够说 「你真是——也太胡来了吧。」 这人却并不是旁人,而是装扮一新的越明光。 慕卿虽然并不信服佛教,然而心中还是怀有一些敬畏,知晓越明光对佛家十分的感兴趣,却没有想到他竟然怎么弄了一套佛家的服饰出来——虽然,这看起来完全不伦不类,说是佛家的装扮,不如说是像佛家的华丽服饰。 「唉——这怎么能够叫乱来,这叫心诚所致,说起来我是准备过几日了悟大师开坛讲法的时候穿着这一身去,你说他会不会就能够感受到我的真心,从而为收我为弟子呢?」 了悟大师乃是长空寺的高僧,通晓佛教法典三千卷,乃是有大智慧的人,善辩玄机,不过从明光第一次见他,至今为止,从来没有和明光多说一句话,每当明光终于找到机会挑起辩论的开头的时候,了悟大师便会微微一笑,然后结束和他的对谈。 这叫明光十分的憋屈,但是又没有办法,于是只能够越挫越勇,越勇越挫。 慕卿有些头疼的说 「只怕他会把你逐出长空寺吧——你这样进去寺内,也未免太不尊重,我听说他们寺内的衣着也自有一套规定,你这样去,岂不是乱了规矩么。」 明光便道 「我又不做他们寺内晨钟暮鼓的和尚,做什么要遵守他们的规矩。」 慕卿便说 「你又想拜师,又不想剃度出家,不也是十分矛盾的事情吗?」 明光便说道 「这有什么矛盾,佛法无边,难道困于一隅不成,倘若要学佛礼,便要将自己捨身其中,这又如何算的上无边。」 第84章 巧做改变 慕卿默默的看着他, 唿出一口气, 说
第107页 「我说不过你,不过,你真打算这么跟着我前去见人吗?」 明光分外得意的展示一身的装扮, 说道 「当然,即是叫我做出改变,当然要大变一番才行。」 慕卿:…… 慕卿心道, 希望对方不要因此而以为我国境内的僧人,都是这样毫无形状华丽无端的形状,那就很不好了。 于是便往停云山去,是坐着马车,对面坐着,慕卿才发现对方脸上竟然也敷了一层白粉,嘴唇也抹了石榴红一样的唇色,又点了硃砂在额间, 越发显现的唇红齿白, 就是看起来真是不像什么正经和尚, 倒像是魅惑人心的妖僧了。 于是忍不住一笑,明光便看了他一眼,总觉得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很是不怀好意,于是奇怪的说道 「你笑什么?叫人觉得寒气直串。」 「有吗?」 慕卿收敛了笑容,然而眼睛依旧弯弯的带着一点笑意,又和他说道 「明光,我觉得, 即是做了伪装,还是要全面一点,不如取个诨号,暂且用着。」 明光的手指在一旁点着,闻言便挑了挑眉,说道 「又是要伪装,又是要改名,如玉,你不会是要带我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吧?」 慕卿便摇头道 「怎会,我自然是为你好的。」 明光觑着他说 「那你说要取什么名字?」 慕卿略想了想,说道 「古人有句话说是——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你这样好辩论,就叫辨言吧。」 明光默念了两声,便笑道 「哈,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想叫我少说两句,不过,这愿望恐怕无法达成,我就是为了说话才出生在世的。」 慕卿无奈道 「只是忽然想起了这首诗,并没有太多的含义,况且这次,还要靠你三寸不烂之舌,哪里敢叫你闭口不谈。」 听到这句话,明光终于想起来问缘由 「说起来,到底是要去见何方神圣?又要我做什么,现在应该告知我了解吧。」 连要做什么都不晓得,也能够答应去办事,还能够如此信心满满,普天之下,诚不多见。 慕卿看着他这样无所畏惧的表现,心中忽而升起了一丝的心虚,然后说 「明光,你做好准备了吗?」 「这有什么好做准备的。」 越明光不以为意的说道 「不就是对付一个小小的商户么,扯皮的事情我见的多了,小意思,没在怕的。」 慕卿便慢吞吞的说道 「其实,这次要你见得并非是什么普通的商户,而是来自追云国的客人。」 明光讶异的看着慕卿,意外的说道 「太子殿下难道和他们追云人做生意吗?还真是厉害啊,不过,如果我记得没错,桓将军这次打败的,好像就是追云国的人吧。」 「你记得没错。」 慕卿说道 「你要见得人,就是追云国的国师,是一位擅长辩论的人,此次前来,乃是为驳回前些日子退兵时候我国之要求,不过圣上的意思,并不打算收回成命,于是将这件任务来交给殿下处理。」 明光看着慕卿,听他说完这些话,才有些试探的说 「如果我没有想错,这应该是两件事情。」 慕卿沉默了一下,才眨了眨眼,然后说 「现在是一件事情了。」 明光:…… 明光终于反应过来,揉了揉鼻息,十分悠长的哦了一声,然后朝着慕卿佯怒道 「好你个慕卿,这是联合太子殿下来坑我——这种事情,如果搞砸了,我一家都要遭殃!」 慕卿无奈的看着他,见他说出这样的话,也只好说 「我也是才知道这样的事情,若是早知道殿下要让你来做这件事情,我自然要提前阻止,你是我的好友,相处多日,你该知晓我的本心,难道我真的狠心叫你置于这样的境地么?」 明光冷哼一声,说道 「就是知道你不会做这种事情,所以现在我没有和你算帐,不过,如玉,太子殿下不会是这里有什么问题吧,让我一个没有任何经验的人去,真不怕我搞砸哦?」 明光说话的时候,暗示的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叫慕卿也哭笑不得,俯身过去拉下来他的手指,然后说 「你好大胆子,竟然敢这么讲殿下。」 又很是真心的说 「现在距离停云山,还有一些距离,倘若你觉得此事风险太大,此刻可以下车去,也不是非要参与进来。」 明光挑了挑眉,说道 「我下车去,你怎么办?」 慕卿道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绝不牵连到你。」 明光看着他,忽而嘆出一口气,说道 「罢了,已经安排好了的事情,我若临阵脱逃,岂不是显现的太胆小怕事了,不过,这件事情说到底,还是我收到了欺骗,所以我要一点补偿。」 慕卿便说道 「尽管说吧,只要我能够办到。」 明光啧了一声,说道 「我要一道免罪的承诺,此事若成,倒也不算什么,但是倘若出了什么意外,不可牵连吾之亲友。」 慕卿点了点头,说道 「这是自然,叫你做一些伪装,也是为此考虑,你若仍有担忧,我去请求殿下来写一纸免罪的信来。」
第108页 明光才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说道 「那就看我的了。」 这样说着话,也已经到了山脚下,下了马车,往山上行去的时候,早有侍女已经等候在山中居所的门口,见她们过来,便迎了上去,对慕卿说道 「公子,客人已经到了。」 又看着一旁的人,有些迟疑的问道 「这位是?」 慕卿没忍住笑了一下,而后正经神色说 「这位是辨意大师,今日另外的客人。」 这样说着,越明光也十分配合的朝着这侍女做了一道佛礼,乍看起来,竟然也有那么一点高深莫测的意思在其中。 真真假假,竟也哄得这侍女果真相信是什么得道高人,于是也立刻还以佛礼,又连忙引领慕卿他们往里面行去。 昨日停云山便已经谢绝外客,因为考虑安全的缘故,又派了许多的侍卫前来,扮作停云山内的华农侍从,来随机应变。 慕卿一路带明光往内行去,又和他说道 「现下当是有人在陪同这位国师赏花,我先带你去屋内看当时定下的一些条例,再来和你细说一些事宜,等到午时设宴的时候,咱们再去见他们。」 第85章 所为之事 昨日夜里, 太子殿下便和慕卿说了这件事情, 并将相关的捲轴交给了慕卿,让他明日前去,只需要听谢瑾安排就行了。 慕卿还有些许讶异 「殿下明日不去吗?」 姬奕便笑道 「去, 不过不和你们一道,要见的人,也不是追云国的人, 鸿鹄今夜子时方才回京,明日也安排到了停云山去见面议事,不过是在清明院里,不和你们一道,你们且替我待客,果真不能收场,再来找吾。」 停云山上庭院众多,又有不同的功用, 清明院和她们要去的落华院, 距离的倒也不远, 只是为见下属却并不来见追云国的贵客,也实在是有些不讲对方放在眼中了。 当今圣上勤政爱民,早些年还有意气风发的志向,如今却更偏向于温和度事,并且对天羽轻骑冷酷残暴的行军之风略有些不满,大约觉得太过于锋利,只怕某一日会伤害大韶, 天羽轻骑本是当年九州大乱之事所创建的绝杀之军,以必死之心行绝杀之事,叫人分外胆寒,如今大韶休养生息许多年,国泰民安,早已经用不到天羽轻骑。 再来那乐家的人建言道如今天下太平,不宜多起战事,而天羽轻骑训练之法也格外严苛残酷,当今之事,其实并无延续的必要,圣上顺水推舟,便有意削弱天羽轻骑的势力,于是三年前便将它们分裂开来,白羽便在鸿鹄的带领之下直接听命太子殿下,专为殿下行事,单单只留下黑羽继续在边关御敌,饶是如此,桓信藉助天羽轻骑黑羽一只便接连奇袭猎杀追云人多名大将,虽然叫人觉得十分高兴,其狠厉之态,也叫圣上下决心再不延续此列。 而白羽一只跟随太子殿下这件事情却是鲜少人知,天羽轻骑威名慎重,真正接触的人本就是少之又少,况从此之后便后继无人,鸿鹄便和太子殿下商议,将不够资格进入天羽轻骑的少年又收揽起来,另外建起一只名为千鸟尽的暗卫,将来无论戒备九州,又或者抵御外敌,也算奇兵。 而对圣上只说是为替慕卿寻找小妹而专意组织的人,因此虽然名义上来说,千鸟尽为慕卿所用,但是实际上,所有的事宜,大半还是鸿鹄在做着,毕竟虽然没有进入天羽轻骑,自身能力却也不可小觑,单一个慕卿,尚且未有什么叫人惊嘆的表现,也无法完全叫人信服。 而鸿鹄身兼两职,同时部署白羽与千鸟尽,略有些分身乏术,自身这两年虽然也在寻找合适的人来代替他把控千鸟尽,但是还未找到合适的人员彻底替代自己。 毕竟在鸿鹄的眼中,千鸟尽的实力,实在是不够看,也没人可以和他相比——这却是欺负人了,当年以首位进入天羽轻骑,怎么能够以自身来对比呢。 况且在慕卿的眼中,创建千鸟尽的这一批人,各个已经都是武力绝佳了,对比自身,实在是相形见绌。 因此想到,或许这就是差别吧,又想,太子殿下叫鸿鹄教导自己来休息武力,不知道鸿鹄内心是怀着怎样弃嫌的心情,又是有着怎么样的耐力,才没有对自己说出过分严厉的话来。 鸿鹄乃是一等一的武学奇才,又十分机敏,得到太子殿下的重用,每次回京述职,太子殿下向来是立刻迎接,慕卿早已经习惯,只是这次临着和追云之人的会面,竟然也选择接待鸿鹄而不去接待外客,慕卿心中大约能够知晓太子殿下对于此国的态度,心中略有担忧实在太过于轻视,但是却无法说出来,而且,就连谢瑾也跟着做这样的事情,他更加无话可说。 许多时候,慕卿并不喜欢去干涉旁人的行为,更何况是太子殿下,他既不会,也不能够去干涉。 只希望太子殿下真的已经完全想好他之行事会造成怎样的后果吧。 即是已经到了山上,慕卿带领明光去了自己居住的庭院,那是一处十分简朴的院子,只有四五间房,院中有一只百年的银杏树,只这么一颗树,枝叶繁茂起来便几乎覆盖半个院子,而另外一半的院子便完全覆盖在日光之中,房间外设有宽阔的长廊,布置了案几,用以乘凉歇息,而此刻房屋开着,因为是夏日的缘故,便垂着细软的白纱用来遮挡蚊虫进屋。
第109页 这样的时候屋内分外有些热气,便只坐在廊下设置的案几之处,早已经叫人备好了茶炉器具在此处,并且已经煮好了茶水,慕卿让明光坐在一旁先自行斟茶,自己便进去了房屋之中,进屋不久,便先拿了一道捲轴出来,说道 「这是撰写的草本,你且看看,再来和你说一些事宜。」 明光闻言,便拿起来看,只见上面写追云之国年供若干,又有许多细则,其中一条,乃是说关外百里直到沉雾江都将归入大昭境内,追云之人百年之内,不可踏过沉雾江一步。 关外是连绵荒野,唯有沉雾江江水清澈湍急,而草木丰茂,向来是追云人供给自身的重要之地,这样一来,是要彻底将追云人赶到江的另外一边去,当时大军压境,追云之国先是先锋将军被杀,再来又被天羽轻骑捨命的突袭连损大将,又兼国王突发病危,族群之中一片混乱,内忧外患之际,方才匆忙签下文书,如今是三王子登基,又想推翻此条例,所以派了国师前来谈判。 明光趴在案上,反覆看了几遍,便把捲轴扔到了一旁,然后抬起眼睛看着慕卿,说道 「我已经看完了,不过,这白纸黑字签过协议,即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怎么又来反悔?再来到承阳,无论怎样想,也不会同意更改条例吧。」 慕卿摇了摇头,说道 「乃是说我大韶以大欺小,不留活路给他们,已经胜了,却还是对其步步紧逼,这实在是无有大国风范,并且十分的无礼了。」 明光听慕卿这样说着,又觉得有些好笑了 「不是开玩笑吧,我记得该是追云人先侵扰边境,怎么是我们大韶步步紧逼了,再来说什么无礼的话,更是无稽之谈,还需要专意找人来特意驳回么。」 慕卿便嘆了一口气,有些苦恼的说道 「你见了这位国师,便知晓为何要转移找人再谈此事了。」 他们正说着话,便有侍女从门外敲门进来,乃是说道 「公子,谢公子知晓您已经到来,便请您与贵客前去院中一见。」 作者有话要说:  给谢瑾同学起个字,叫华堇,光华照人又稀少的美玉哈~ 第86章 非是太子 即是过来通转, 慕卿便笑道 「这是说来便来了, 走吧,我们一起去看那位国师大人。」 这样说着话,便站了起来, 又对那侍女说道 「此刻也已经到了时间,通传各处,准备开宴吧。」 侍女应了声, 復又退了出去。 慕卿便也和明光一道起来,朝着那落华院走去,路上遇见众人,皆点头示意,虽然不曾停留脚步相谈,但是却也表现的十分的亲和,遇见的在此处做事的人,见到慕卿, 也都十分的亲近。 待进了那庭院之中, 便见重重花枝之后, 谢瑾与人已经坐在摆放桌椅的庭院之内,谢瑾正对着门口,一眼看的慕卿他们过来,便分神而来,朝着慕卿眨了眨眼,略有些无奈的意境,不过却是转瞬即逝了。 而后便见了谢瑾说了几句话, 那处坐着的人皆齐齐的站了起来,又往这边转头来看,待到慕卿等人穿越花枝之间的路径,到达众人的面前的时候,方才彼此看清面容。 除却陪同而来的人,追云之人来了大约十几人,坐在中央的国师黑髮棕瞳,额间佩戴饰品,身形也较之大韶人常见的体型更加的状况,倘若以此来推论桓信他们所应对的追云士兵,倒是又更加的佩服士兵的英勇了。 而现下,慕卿等人进入众人视线之后,那国师便毫不掩饰的将慕卿打量了一通,然后露出轻视的神色,说道 「你就是大韶的太子殿下,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嘛,比起我们的王上,实在是毫无气概可言。」 这样说着,将今日陪同的人都立刻略变神色,要开口说什么话,却被谢瑾眼神制止,而后只是静静的看着慕卿。 慕卿尚且还没有说话,明光便先笑出声来,说道 「啊呀,怎么,这样说你们追云人的王上,要做我们大韶圣上的儿子,追云人要做我们大韶的子民吗?」 「噗嗤——」 陪坐之人,听到这样的话,便有人忍不住的笑出声来。 「你这小子!」 那国师闻言立刻伸出手指着明光,看起来似乎是被气的不轻,身后的侍从也手按着刀剑,气氛竟在一瞬之间,便剑拔弩张了。 慕卿无奈的回头朝着明光摇了摇头,示意他在正式开局之前,还是先不要说话了。而后抬眼看着这位国师,又看了一眼谢瑾,谢瑾便微微的点了点头,慕卿才轻轻笑了一下,并未开口反驳,只是一遍往内里走着,一遍很是温和问道 「国师大人,请勿动怒,不过说起来,在追云国,有人说过国师大人有做王上的潜质吗?」 国师立刻瞪大眼睛瞧着他,或许是因为慕卿表现的十分的温和无害,叫他心中戒备之心渐缓,摆了摆手,让身后的人放松了警惕之心,又看着慕卿,似乎是要分辨他说出这句话是什么含义,然而又看不出什么也不想是什么被激怒的表现,于是说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王可是月神眷顾之属,吾等是侍奉月神之人,怎么能够觊觎神赐之座,难道在你们大韶,皇帝位也是人人可以联想的吗?」 慕卿便微笑道 「国师大人请勿动怒,在下这样问,只是想要来确定你我两国对储君的认知是否一样,如此看来还是一样的。在追云储君不是人人都能够做储君,那么在大韶自然也未有人将小小一名试读,来认做太子殿下。」
第110页 那国师这才反应过来,朝着慕卿说道 「你不是大韶的太子。」 慕卿便点了点头,朝着他很是平静的说道 「在下自然不是太子殿下,只是太子殿下的侍读罢了,名唤慕卿,字如玉。」 那国师便冷哼一声,分外嘲讽道 「一个小小的太子侍读,竟然来大放厥词,我带着十足的诚意前来会面,然而你们大韶的太子轻视于我也就算了,竟然还叫你一个小小的太子侍读这样戏弄我,这就是大韶国的待客之道吗。」 慕卿:…… 怎么又牵扯道本国的待客之道上面了呢。 慕卿又有些无奈,说道 「国师大人这话却是叫人疑惑,在下还没有来得及自我介绍,国师大人便先开口了,难道这也是我的过错么,倘若因此而让您感到冒犯,还请见谅,如玉位卑劣言轻,绝不敢戏弄大人,更不敢以自身之行为,来指代大韶之行为,国师大人说出这样的话,倒是叫在下感到惶恐了。」 追云国师面色渐缓,却还是说道 「我看你倒是没有什么惶恐的表现,说出的话也毫无诚意,说出这样虚伪的话,你们的太子殿下挑选你作为侍读属官,眼光可不怎样好。」 慕卿:…… 唉,他平素是最怕和胡搅蛮缠的人打交道,以往无视就好,现下却不得不打交道,面对追云国师这样的态度,于是只好说 「国师大人啊,场面话您可以不必当真。」 言下之意,乃是说自己讲出这样的话,不过是为顾忌双方的颜面,求全礼节罢了,难道真的以此来做得理不饶人的事情么。 他这样说着,叫坐在一旁看戏的众人全都没忍住笑出声来,又生生止住,那追云国师立刻涨红了脸,竟是发作不是,不发作也不是,毕竟言语之外的含义,不能够作为嘲讽的佐证。 于是只能够硬邦邦的说 「那你们大韶的太子殿下怎么不在?」 慕卿面不改色的说道 「殿下临时有十分急切的事情需要处理,不能够立刻赶来,因此让我先行来此接待诸位,并称歉意,万请见谅。」 追云国师:…… 他已经做出这样谦卑的状态,叫人心中闷气十足,但是又没有办法发泄出来,否则显现的自己好像十分的得寸进尺一样。 国师只得嗤笑一声,又说道 「太子殿下既然不在,那今日的会面也无有什么必要了。」 慕卿便说道 「殿下虽然未来,但是殿下知晓国师大人的来意,所以特地请了一位大师前来开解国师大人。」 在场之人全都看了过来,慕卿便微微一笑,朝着众人介绍明光说道 「这位是辩言小师父,今日便为国师大人所为之事而来,若有任何事宜,皆可说来一听。」 众人都露出讶异的表情,因为此前从未听说过有这么一个和尚,而追云人也忍不住笑出声,国师说道 「一个小和尚,看起来太子还真是不把我们追云放在眼里了。」 明光抬起头看着这追云国的国师,目光之中露出狡黠,笑道 「非也,施主没有听说过有志不在年高这句话么,还是说在追云,少年之人不可有所成就呢,倘若因为我年纪太轻,便是作为看轻你们的证据,那么岂不是今日要出现的全是耄耋之人,才算是十分敬重国师——啊这样说起来,国师大人不过壮年,便代表追云之国前来会面,这诚意,也是十分浅薄啊。」 第87章 厅中辩言 和慕卿相比, 明光实在是有些锋芒毕露了, 而在完全不考虑对方的感情的时候,说出来的话,好似打蛇三寸, 分外有些疼痛了。 而此刻,叫那国师盯着明光看着,好似一只毒舌, 被打了三寸之后,便哈哈大笑,说道 「好小子,月神说人有口舌之便,于是逞口舌之利,来行可恶之事,老夫先前还有所存疑,如今真是领教到了, 你这小子所说言语, 好比可将鹿言说为马匹, 又以方寸之洞所见豹影来谈论豹群,这岂不是以偏概全,实在是滑稽可笑。」 明光听他这样说着,便露出意料之中的微笑,而后缓缓说道 「贫僧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国师大人以如玉只言片语来推及大韶之国本品德,小僧不过藉由国师的理念来做出这样的猜测, 国师大人既然以为吾这样的行为是以偏概全,那岂不也是在说您自己只言行,也是十分滑稽可笑么?」 国师:…… 远道而来的国师,这才真正重视了这看起来一点也不正式的僧人。 慕卿看着他们还未说正事便已经先槓上的状态,分外担心这样的会面能不能够顺利进行,但是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也只能够硬着头皮往下走。 于是略略说了几句劝慰的话之后,便叫人传膳开宴,众人依次进入大厅之中坐下,然而首位仍然空缺着,虽然也堆叠佳肴,但是迟迟的不见太子殿下进来,还是叫人心中升起了疑虑 「不知道贵国太子,何时才能够到来啊?」 慕卿坐在首位下桌,与谢瑾对视一眼,而后说道 「殿下遇到棘手的事情,我前去派人催促一番吧,诸位请尽情享受此次的宴席吧。」 于是便又站了起来,退了出去,将此间的事宜,全都交给了谢瑾处理,本来说定的便是谢瑾陪同,慕卿的任务只是顺利把度光带过来,便无其他的事情了。
第111页 此刻站在长廊之下,正在想要不要前去清明院找太子殿下的时候,错眼便看到了太子殿下正从院门走进来,后面跟着的自然是昨夜才回京的鸿鹄。 慕卿便从长廊之上走下,迎接了过去,又好奇说道 「殿下怎么过来了,不是有要事要和鸿鹄商议吗?」 姬奕便说道 「商议完了,自然过来这边观看一二,现下情况如何了。」 慕卿行走在他的身侧,闻言倒是有些难以开口的,酝酿片刻,才有些语焉不详的说 「还好——只是明光未曾经歷这样的事情,言辞有些不甚妥帖。」 一边说着,一边引着他们往大厅行去,但是太子殿下却并没有打算进去亮相的计划,他拦住了慕卿的胳膊,说道 「不去前面。」 慕卿:……? 慕卿有些不解的看着他,太子殿下却也不多说,只是先他一步折了弯,竟是朝着厅堂的后侧走去,是从后门进入厅内。 厅中有着厚重宽大的金帛屏风用以装饰间隔,慕卿与太子殿下,鸿鹄进去之后,走近了那屏风的后面,便听到了前厅之中传出来颇为激烈的声音。 是已经说起来关于边界的事宜,他们坐定之后,便听那国师正在说道 「非是吾等坚持,实在是因为沉雾江乃是我国立身之本,贵国不顾千万人生死,将此处划分过去,难道这就是所谓「谦和大度」的风范吗?」 明光闻言一笑,便说道 「即使这样,我倒是有一个两全其美的解法。」 国师道 「哦?愿闻其详。」 明光便说道 「你们追云国并列吾国,朝吾国称臣,即是我国的子民,那当然就有资格来继续在沉雾湖两侧活动了。」 追云国师一愣,下一刻立刻暴怒了,指着命说道 「你这言语实在诛心,难道我是这样出卖国家的人吗,你这和尚实在是口出妄言,怎么不说,叫你韶国,冠以追云之名!那岂不是更加的两全其美了。」 「那是因为打了败仗的是你们,不是大韶啊。」 明光噗嗤一笑,而后大笑,然后一拂衣袖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朝着追云国师一步步走过去,边走便说道 「国师大人,沉雾江倘若真的这样重要,追云之国离了便死,那当初你们追云之人侵略我国国土,是否也曾想过边关子民对于我国之重要,是否可曾想过做出这样的事情,便会付出失去沉雾江的代价,再来既然已经签了协议,却又来说毁去协议,可知立誓而否认乃是不诚,企图毁约是不信,口出嫌恶妄言以小人之心加与仁德之身是不仁,以邪恶之师攻击他方,却又栽赃被害之国是不义,难道你们追云之国竟然真的无人,所以只能够派出国师大人这样不诚不信,不仁不义,满口胡言,毫无一丝诚意的人来代表一国之风范,来和吾等说这种异想天开的话吗!!」 「你,你你——!!」 那国师听着明光一句句的说话,一步步的行过去,最后话落,竟好似刀剑相逼,而言语之中,字字句句,全是厉声质问之言,一时之间竟是叫他瞠目欲裂,下一刻一句话未说出来,竟然怒火攻心,吐出一口鲜血,而后直接倒了下去,竟是被明光活活气晕! 众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及至反应过来之后追云之人已经亮出兵器来,然后指着越明光,眼含怒火,就要上前来取他的性命,而惊动此处的侍卫,自然不能够叫他们靠近,于是一时之间厅内混乱一片,竟有剑拔弩张之势,然而「罪魁祸首」越明光却已经十分镇定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然后看着他们说 「你们此刻杀了我,气晕的国师也不会立刻醒过来,但是如果真的取我性命,你们肯定回不去追云了。」 众人:…… 慕卿一瞬间,竟有一种绝望的感觉,立刻便站了起来,就要从屏风之中走出去,又被姬奕拉住了胳膊,不明所以的低头来看,姬奕便轻声说道 「镇定,你从这里出去,是生怕旁人不知道你在此处偷听吗?」 慕卿迟疑了一下,问道 「殿下不打算出去吗?」 太子殿下很是坦然的回答 「我今日本就没有打算要露面。」 前面已经如此混乱,也不打算露面吗? 慕卿愣了一下,心中有一点的推测,但是想着前面的事情,也没有细想,便转身从后门出去,再来快步走到前厅去,却见厅内已经是一片混乱,满室狼藉,勉强做出意料之外的惊讶之后,连忙派人去请郎中过来——幸好山上人多,并且因为研究花草药用的缘故,开设有药庐,诸如此刻这样的突发状况,也能够很快请先生过来诊断。 第88章 故意为之 如今忽然出现这样的状况, 慕卿便连忙叫人去请人过来, 一边又让人将国师大人抬到内室的床榻之上,少不了言语安慰追云国的人,但是对方群情激奋, 是完全听不进去慕卿的话了。 再来说许多讨伐的话,似乎就要欺压上来,又有许多的侍卫抵挡, 才不至于大闹此处,太子殿下不知道心中在想着什么,不打算出面,谢瑾站在一旁,只是平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看起来也不打算说话,慕卿也只好压着内心的恐惧,勉强保持镇定来抚慰这些失控的人, 及至草药之处的先生过来, 说是急火攻心, 并无大碍的时候,众人的心情暂时平静下来,慕卿方才落下一身的冷汗,又请人静坐片刻,等待国师醒来。
第112页 他与谢瑾站在一处,心中还在想等待追云国师醒来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便听见谢瑾轻声嘆息的声音 「如玉, 你真是太心软了。」 慕卿抬起头看着谢瑾,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于是说道 「在这样恐慌的时候,人心这样躁动,只是来说一些叫人镇定的话,也是心软吗?」 他又没有来干涉两国之间的事情,怎么称之为心软,然而谢瑾却是摇了摇头,轻声说道 「殿下今日为何不来,又为何让你的好友来做这样对谈国事的事情,你现在有想通其中的道理吗?」 殿下今日的行为—— 慕卿直直的看着谢瑾,他心中有一点猜测,太子殿下不见追云国师,大概是不想见,但是为何不想见,本有许多的理由,然而加上叫明光前来,理由便只剩下一个—— 太子殿下是故意要用这样的行为来表达自己的轻视之意,什么青睐明光的辩论之才,不过是一个好听的名头罢了。 慕卿别过头去,说道 「我不知道。」 「因为殿下不想见,且是故意给他们难堪。」 「……」 谢瑾垂目看了他一眼,声音如轻雾一样 「你猜到了。」 慕卿沉默着,一句话也不说。 风吹着幕帘,来回摇晃,击打门框,停云山上的侍从与跟随追云国师而来的将士对峙而坐,手中皆是半阖的刀剑,倘若有一方拔出兵器,此地便做双方的战场。 但是双方下达命令的人都没有说话,因此都只能够忍耐着内心的躁动。 谢瑾微笑着,口中却说着叫慕卿不能够理解的话 「乱起来才好。」 慕卿低声道 「为什么,殿下——」 谢瑾便说道 「不为什么,一点界越的教训而已,你跟了殿下这么多年,应该知道殿下的秉性,叫他来和颜悦色的和追云国谈判,不如直接偷取太子印章伪造谦和迂迴的词典更加容易。」 慕卿呆滞一瞬,方才低声笑了一下,然后说 「今日之事,原是一场笑话。」 谢瑾站在他的身边,好似一只无情的剑,开口说出无情的言语 「幸好你我是看笑话的人。」 慕卿轻声道 「难道不是上演笑话的人吗?」 谢瑾愣了一下,继而一笑,说道 「这样说也不错,说起来今日这样的会面本就是圣上为彰显圣德强作之事,本着绝不可能同意却还是要给这样一个机会,炳耀殿下展示自身宽容的德行,岂不也是可笑的事情吗,太子殿下生性反逆,这样做,本就只会得到适得其反的结果而已。」 这样的话,也能够说出来吗? 慕卿闭了闭眼,下意识的侧目去看身后那厚重的屏风,想要猜测此刻太子殿下的想法,但是他却无从猜测,他从来知晓太子殿下无拘无束,但是这样涉及两国交往之事也能够这样儿戏,完全不放在心中,也不考虑后果,到底是太过于目下无人,不把追云放在眼里,还是。 这件事情,已经叫他足够混乱,竟然完全无从猜测太子殿下的内心了。 「不过你这位好友,倒是叫吾刮目相看。」 谢瑾这样说着,眼睛看着一旁十分镇定的明光说道 「世人常说,人之言语犹如刀剑,先前还觉得不过只是用来形容言语锋利的话,今日听到你这位好友的话,不曾想竟然是真实存在的事情啊。」 你刚才说的话,难道不也是诛心的言语么。 再来说是我的好友——慕卿抬眼看着谢瑾,说道 「你认出来他是谁?」 谢瑾一笑,说道 「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吗?」 慕卿苦笑一下,收拾心情,想了想,才说道 「明光是无辜之人,他并不知今日之事,不要将他牵扯进来。」 他心中总觉得担忧,不但担忧两国之间的交际,又担心太子殿下,又担心自身,又担心明光。 他担心那么多,但是没有任何一件是他可以抚平的事情,唯有一件,或许尚且可以来做一些挽回。 慕卿趁着众人不注意,将明光引了出去,让他换下一身的装饰,再来洗去面容之上所有的铅华,就此离去,并且完全忘记今日的事情。 这过程迅速而急切,明光全程没有说一句话,只有眼睛直直的看着慕卿,在最后要离去的时候,才开口说道 「你在害怕吗,如玉?」 慕卿:…… 明光又说 「倘若因为我今日说的话而遭到什么处罚,我一个来承担,你不可替我来做什么傻事。」 慕卿扯出一个笑容,说道 「你在说什么——我早已经说过,不会有事,叫你忘记今日的事,自然是早已经安排好的事情,你非要站出来,才叫我头疼。」 「如玉——」 「下山去吧,多余的话不必再说。」 慕卿拍了拍他的肩膀,便又转身回去了。 明光看着他离开,心中有许多的话要说,但是却只能够闷在心里,然后跟着人下山去了。 而慕卿回去之后,那追云国的国师已经醒了过来,却什么话也不说,只是对着众人冷哼一声,便带着人全都下山去了。 自然是不欢而散。 慕卿跟着一直送到了山门口,那追云国师才停下脚步,转过头气势汹汹的对着慕卿说道
第113页 「你跟过来做什么,虚假的劝慰之意,更加叫人恼怒,说什么要让我息怒,方才为何说出那等辱没吾等的话,以为我是供你们玩耍的猴子吗?果真要道歉,就让刚才那个和尚来和我道歉吧!」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话,慕卿停下脚步,只好说 「既然如此,请慢走吧。」 追云国师:…… 这是什么态度!! 追云国师一阵气梗,便拂袖而去,只剩下慕卿愁绪满心,悠悠的往回走去,心中想着,这算是什么呢,殿下这样意气用事,只怕要惹出什么不必要的祸端出来。 第89章 入宫受训 慕卿之担忧未到晚上, 便已经应验, 原是那追云国的国师即可便要告辞回去追云国,圣上连夜传唤太子殿下往宫中去,传话的令官满目愁绪, 本来只需要传达旨意便可以,或许果然是龙颜大怒,于是格外的多劝慰道 「圣上大约有所震怒, 到了宫内之后,殿下请主动认错吧。」 太子殿下闻言一笑,却是不屑一顾,只是说道 「本宫何错之有?」 …… 这样的话,却是叫此传唤的令官却是愁容满面,然而太子殿下不听这样的劝慰,似乎是胸有成竹自己不会遭受怎样的惩罚,于是便在太子府众人的注视与心惊胆战之中前往王宫之中行去。 慕卿随侍其侧, 跟在太子殿下的身边不发一言, 车马粼粼往王宫行去, 暮色四合,唯有凉风吹拂树叶响动。 他每次到来王宫之中,便总觉得分外的压抑,今日更胜以往,或许是因为携带者畏惧的心情前来,所以更加觉得坐立难安,乃至于斜视周围, 竟觉得灯下凌乱树影好似鬼影晃动。 御书房外灯火通明,慕卿不能够进入其中,便站立在门外,忐忑不安的等待着,便在太子殿下刚一进去的时候,听到咚的一声投掷东西的声音。 叫慕卿心中也不由得一震,袖子里手指紧握,虽然满是担忧,却只能够站在门外,听着那一声响动之后的可怕寂静。 那是姬奕刚一进去便被迎面扔出来一道摺子,险险砸到太子殿下的脸面之上,姬奕侧了侧身,那摺子便落在地上散开,上面重重笔墨,乃是那追云国师的谏书,目光所及之处,乃是说「既无诚意,直言相告也算光明磊落,为何又要戏弄,难道堂堂大昭太子,竟然是这样喜爱戏耍别人的人吗?」 圣上抬起头看着自己这风华正茂的儿子,这样一个机会给他,本是叫他好好的表现一番,结果却弄出这样的结果来,叫人气不打一处来,又觉得真是荒谬了 「你这些年越发放肆,旁的事情随你玩笑也就罢了,两国相交,你也敢如此戏弄,是不是真的以为这储君的位置做的太稳了!」 姬奕站立在一旁,眉目略微的皱了一下,又舒展开来,开口说道 「父皇明鑑,儿臣从未这样想过。」 圣上咳出几声,呵斥道 「你没有想过,叫你去待客你在哪?找了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和尚胡言乱语,口出不逊,也是你太子能做的事情?」 圣上虽然未曾前去,然而山上发生的一切,却已经完全的传入到了圣上的耳中。 姬奕回答道 「有事耽搁,所以未去,和尚是儿臣觉得有此天赋,所以一用。」 圣上气道 「是气死人的天赋吗!」 姬奕很是镇定的说道 「自然是口舌的天赋。」 「胡言乱语!」 圣上长唿一口气,指着他说道 「你这也是为国为民的态度,我让你来做这件事情,是要你展示自己的实力来给人看,如今叫你安抚追云的国师,这样简单的事情你都不愿意做好,乃至于这般荒唐行事,岂不是丢脸丢到外边去了,可是你到此刻,还不知道悔改吗?」 姬奕冷冷说道 「那就把沉雾湖让给他们好了。」 圣上:…… 圣上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于是又问了一遍 「你说什么?」 「我说——」 姬奕抬起头看着他的父皇,许多年过去,当初那个叫他心生敬畏的父皇也已经鬓髮星白,壮志全无了,只是看着父皇面上皱纹,叫姬奕心中一点迟疑,然而,瞬间便烟消云散,继续说道 「父皇既然要维繫所谓仁义之国,平和之地,不如把沉雾湖给他们,叫其得偿所愿,父皇倘若觉得我错了,那么我现下就去登门谢罪,和追云人说我大韶软弱可欺,死去的将士子民算不上什么,你只要借着大国慈悲的名头来指责大韶无情,那不但是沉雾江,就算是把边关送给他们追云,又有何妨!!」 「你这逆子!!!」 嘭的一声,上好白瓷贴着姬奕的肩膀跌落在地,顷刻之间便碎成粉末,茶水流了一地,映照着灯火,熠熠生光,而凌然生寒。 姬奕闭口不言。 圣上看着他,他竟完全不能够理解自己的儿子在想写什么,所有的大臣都说太子聪慧过人,最会知人善任,但是今日却做了什么事情出来,叫一向耽于声色的老三出来,也决不会做出这样枉顾两国脸面的事情。 「阳修,你告诉父皇,你到底在想什么,世上千万种方法,非要用鱼死网破的招式?」 姬奕继续沉默着,目光低垂,只看着那碎裂杯盏的锋利边缘。
第114页 圣上终于不耐烦,喝到 「说话!将你的心思都说出来,叫朕看看朕这么多年纵容不拘,到底养了一个什么样的太子!」 姬奕浅声唿吸,方才低声说道 「父皇,大韶建国于九州凋零之际,民弱兵竭之时,所以战战兢兢,不敢有一丝松懈,不但多起丝毫纷争,只为休养生息,復原九州,而今休养生息将近百年,因为知道我大韶不愿多生战事,所以外族蛮夷即使已经打不过大韶,却也也无所谓,因为大韶是仁义之国,总会谅解,总会退步,于是和亲,谈判,迂迴,沉默,周而復始,竟无止境,难道如今就算我们大韶兵强马壮,生机勃勃,还要休养生息下去吗?」 姬奕抬起头看着圣上,最后说道 「父皇,儿臣不愿意。」 圣上:…… 「你,你啊,你是叫朕说什么好啊。」 良久之后,圣上长嘆一口气,倚在榻上,满腔怒火,便化作了一声长嘆息 「朕知道你心高气傲,必然不会答应将沉雾江放手此事,所以才把这件事情交给你,在此前提之下,再来说服那追云国师,朕原以为你能想出两全其美的法子,结果你却用了最偏激的招式。」 「没有两全其美的法子。」 姬奕抬起头看着自己的父皇,他知晓自己说的话任谁听了都觉得太过于放肆,但是此处只有他和父皇,即使说出来,也无什么所谓 「只有这么一个办法,惹怒他们又如何,既然能够打败一次,便能打败第二次,难道会惧怕这色厉内荏的怒火吗?」 圣上看着自己这意气风发信誓旦旦的儿子,不由得发笑 「你有雄心壮志,不愧是无所忌惮的太子,朕是管不了你了,明日朝廷,这些话你也说给百官听听,叫人都听听,咱们大韶的太子,到底是何等的嚣张气派。」 第90章 深夜对谈 圣上气急反笑, 说出来这样嘲讽的话, 叫姬奕霎时间生出难以言喻的悲凉,终于忍不住来问 「父皇真的觉得儿臣错了吗?」 答案他已经明了,但是却还想想要将父皇来说出那个答案, 然后就可以—— 就可以拂袖而去,他天生反骨,父皇倘若不认同, 他偏要这样做,每个孩子都生出的反逆之心,在远远的离去那个反骨突生的年纪之后,以一种隐秘而危险的方式慢慢的浸染出来。 圣上看着他,那一双凤眸,一个映着火光,显现出一种奇异的红色的烛光残影。 姬奕会有错的时候吗? 当然不会。 圣上及其了解他的儿子,这个问题问出来, 是及其危险的信号, 过了片刻, 圣上才若有所思的说道 「阳修,你见过江湖上身怀奇才的侠客吗?」 姬奕看着自己的父皇,有些疑惑他怎么会提出来这个问题,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更何况,说起来高手——姬奕如实说道 「比不过鸿鹄,算不上身怀奇才的侠客。」 这就有些强词夺理, 且欺负人了,圣上大笑了一声,说道 「鸿鹄是百年难遇的武学奇才,更不用说起步拜师便比旁人高出一截,你用他来对比天下侠客,太不公平了。」 姬奕低头,十分平淡的说道 「看到结果的人,从不会去在意形成的过程,父皇。」 圣上看着姬奕不为所动的神色,有些苦恼的想,这真不是一个好的开头。 圣上收敛了笑容之后,才开口又接着刚才的话说道 「你的母亲,曾经是江湖上有名的侠客。」 圣上看着阳修,又好像透过他,去看另外一个见不到的人。 「她年少的时候在江湖上游歷,见过许多千奇百怪的事情,后来入宫为后,没有外人的时候,便常和朕说一些江湖上的奇闻怪事,其中一件,是说一个极有天赋的剑客,所有的剑招,只要看过一遍,就能够完全学会,是为剑而生的人,也为剑而活。 他走遍江湖,只为得到他从未见过的剑法,倘若有人不叫他来看剑法,他便杀了知道这剑法的人,最后他学会所有的剑法,却仍然觉得世上有他不曾见过的剑招,并因此生出疯魔之心,和每个带剑的人过招,倘若不能够叫他满意,他便杀了对招的人,而彼时江湖上已经无人可以对付他,为避免更多无辜的人丧失性命,江湖上的侠客一起骗他世上有一个地方,藏着绝世的剑招,那个地方,有着无数的剑,当这位剑客到达地方的时候,便被万剑穿心而过。 为剑而生的人,终于死在了剑下。」 最后一句话落下的时候,灯花忽然炸响,好似人从一个悲凉的梦中突然惊醒。 姬奕沉默着,并没有说话,圣上看着姬奕,灯火之下,姬奕的面容透着一种华美的光晕,好像是岐山栖息的彩凤,然而他这样沉默着,那本华丽无双的彩凤,便格外透着一种冷冽的气度出来。 圣上心中对姬奕十分的满意,因为他觉得姬奕是完全继承他与皇后的优点,并且有着姬氏皇族一贯而来的果断从容——或许是因为年纪尚轻,所以格外带着一点少年人无畏无惧的锐气,叫圣上这样已经年过半百的人,见到只会觉得头疼皱眉的,不成熟的锐气。 但是太子殿下的锐气,似乎又有着极度清醒的自我认知,于是叫人从头疼的观点转为了期许。 圣上这样想,朝臣们也这样想,所以对待姬奕这些年偶尔出格的行为,也都十分的宽容,并且十分乐观的想,这正是姬奕作为太子殿下该有的风范,假以时日,这些随心所欲的行为,便会十分自然的化成帝王该有的胸襟。
第115页 然而,姬奕是圣上的儿子,在其余人都还未曾感觉到不对的时候,圣上已经预知到了危机。 他看着自己一心栽培起来的太子,嘆道 「你本可以用更好的办法,却偏要剑走偏锋,这样固执的你,叫朕想到了这位传说中的剑客,总有一日,因为过度的自我而离弃众人,用以杀人刀剑终究会伤及自身,届时,朕也救不了你。」 姬奕静止了片刻,才十分郑重的朝着皇帝行礼,而后说道 「父皇多虑了,儿臣决不会到如此的地步,况且——无论如何,儿臣相信,总会有人对儿臣不离不弃。」 圣上笑了一下,不以为意的说道 「对你不离不弃的人,是站在外边的那个侍读吗?」 姬奕抬起眼和圣上对视着,并没有开口回答这个问题,然而圣上已经从他的沉默之中得知了答案,却是摇了摇头,说道 「是个很好的苗子,做讨你高兴的太子侍读,算是十分称职,但是要做扶持你的臣子,却还远远不够——须知参天之树也有郁郁葱葱的藤蔓不离不弃,然而当树倒下的时候,藤蔓什么也做不了,不是吗?」 姬奕皱了皱眉,感觉到一阵的沉闷,因为这样的话无法反驳,竟叫他有些烦躁,又有些不甚耐烦的说道 「父皇一定要为儿臣设想最差的结果吗?」 圣上便说道 「倘若你继续这样下去,这是必然的结果,阳修,朕是知天命的人,所以不惧与你谈论江山的事情,但是你如果不改你的性子,只怕——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话已经说的十分的清楚,也说的十分的委婉,但是这样语重心长的言语,姬奕到底听进去多少,却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也许全都听进去,也许一个字也没有放在心上。 子夜时分月已经升到了中空,浑圆如玉盘,高高的悬挂着,虽然十分的明亮,但是距离人间这么远,光华映照下来,也只剩下冰凉如水的光芒而已。 慕卿随着太子殿下的目光抬头去看那月亮,然而却什么也看不出来,于是又低下头去看太子殿下的侧颜,那总是微微笑着,带着一点疏狂的嘴角此刻却平缓着,竟有一些惆怅。 太子殿下说道 「走吧。」 如嘆息一样的声音,随着往外行走的脚步声,被遗留在原地。 然而交谈声却还在继续着,在这样寂静的深夜里,即使声音十分的低沉,也叫人能够完全听得清楚。 往太子府走的时候,太子殿下开口说 「卿卿,你会跟在我身边多久?」 慕卿抬起眼看着太子殿下,眼中带着疑惑,这样的问话,叫他有些措手不及,只能有些仓皇的说道 「殿下……怎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第91章 关于明光 「你也没有答案吧。」 太子殿下忽而轻声笑了一下, 声音虚无缥缈 「等冬日的雪落下, 藤蔓就会死去,然而树木枯萎的时候,藤蔓不但不会死亡, 甚至会活的很好。」 「殿下——」 慕卿心中有些紧张,他总觉得今夜的太子殿下,实在是太反常了, 也不知道圣上和太子殿下到底说了什么话,竟然叫太子殿下生出这样悲凉的感慨。 他心中有焦急,但是却没有办法问出口,圣上和太子的对话,不是他一个侍读可以开口询问的,而且,太子殿下也十分的反感旁人过多的来窥探他的世界。 慕卿瞭然太子殿下所有喜欢与不喜欢的习惯,然而就是太瞭然, 叫他半点雷池都不会迈入半步。 于是有疑惑, 却也深深的压下, 而不是展示自己的关心,而多嘴来问不该问的问题。 暮春的夜有凉意,暮春的晨也有凉意。 第二日起床的时候,就感觉到一阵的闷气,出门便看到阴暗的天空,似乎要下雨的样子,慕卿抬起头,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或者说,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心神不宁。 直到谢瑾前来拜访,彼时慕卿正在屋内回覆信件,千鸟尽传回来各种千奇百怪的消息,这群被放到各地不受拘束的少年,好像是散养的小鸟一样,听来无数人的谈话,然后将这些谈话一股脑的全都传给慕卿。 慕卿接道这些消息,第一件事,便是筛选,本来这许多的事情,都该是在山上去办,因为停云山十分的宽阔,放置文件十分的方便,但是今天要下雨,慕卿便没有上山,也没有去上学,只在府内串联一件事情。 那是江湖上一个有名的「楼主」,在层层的防护之中,被人刺杀的事情,这件事情本来不该他来管理,但是这位楼主的下属调查他的死因,最有嫌疑的人,却是当朝命官。 并且,这件事情,还和不久前太子殿下接道的那只来歷不明的箭有关,虽然太子殿下一副不以为意的表现,但是慕卿觉得这只箭既然送到太子府来,而太子殿下又让他看到,绝不会只是随口一说而已,他虽然不插手其中,但是情报还是要收集的。 慕卿在一堆各种各样的信纸之中抬起头的时候,就看到谢瑾坐在自己的面前,已经十分自觉得来烹茶,裊裊茶香如雾腾空而上,看起来是已经到了很长时间。 慕卿立刻有些惶恐,又连忙说道 「不知谢公子何时到来,我竟然如此疏忽怠慢,请恕罪。」
第116页 谢瑾噫了一声,笑道 「哎呀,此处又没有旁人,不用摆弄这些无聊的礼数了,看你这么忙碌,却是我来的不是时候了。」 慕卿连忙摇头,笑道 「今日学宫无课,便帮殿下整理信件。」 这样说着,便将散乱的信件收拾整齐,又有点疑惑的问道 「不知谢公子前来所为何事,殿下上朝还没有回来,或许要等一会儿了。」 谢瑾便说道 「太子被太后她老人家传唤过去了,所以才没有回来,不过我过来不是要找他,是要找你。」 慕卿疑惑 「找我?」 谢瑾点了点头,说 「是,你也不想你那位好友获罪吧?」 这样说着,谢瑾将煮好的茶倒入到彼此的茶杯之中,又说道 「新收的新茶样品,尝尝看味道如何,好喝的话,过几天叫茶农也送过来太子府一份。」 「获罪?」 慕卿完全没有什么品茶的心情了,他连忙问道 「怎会获罪?」 谢瑾抬起头看着慕卿,慢慢说道 「戏弄一国使臣,让对方差点因此而死,还不够获罪吗?」 慕卿愣愣的看着谢瑾,说 「可是——」 谢瑾打断慕卿的话,说道 「可是是太子殿下叫你那位好友去的,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错事已经犯下,总不能够推给太子殿下来承担吧。」 慕卿心中有一团火,热了又凉,凉了又热,叫他皱了皱眉毛,心中为此来想解决的办法的时候,谢瑾便又说道 「你先不要着急,这件事情还是有转机的,说起来他倒是聪明,还知道找个别的身份来做这件事情,所以只需要他死不承认做这件事情,这件事情就不会连累他的家亲,不过,却要他来做一点小小的牺牲。」 慕卿问道 「什么牺牲?」 「那就是——做真正的和尚。」 谢瑾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 「大师要去各地的寺庙讲解经法,会找一个弟子跟随,将来这位弟子便承袭他的衣钵,如果叫他跟着前去,是为国传递福祉的事情,自然不会再来追究他的罪责,乃是以功抵过了,我听说你这位好友也是喜欢佛经的人,所以这也不算是十分痛苦的事情。」 慕卿又问 「要去多久?」 谢瑾坦诚相告 「不知道,或许一年半载,或许十年二十年,这是无法确定的事情,但是既然要做真和尚,抛却前尘,这些问题,又不是问题了。」 慕卿低下头,看着眼前的茶水,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说道 「你让我想一想——这件事情,明光家中只他一个儿子,若做和尚——唉,难道只有这么一个办法么,你让我想一想,然后再和明光来说——这不是我能够做决定的事情。」 谢瑾看着他兀自纠结的样子,知晓叫他来做决定,实在是太难,只好嘆了一口气,说 「你——这是最好的办法,大师五日之后便会启程,这两日换人尚有转机,但是既非佛教中人,若要插手进去,你还须得先去找杜老太傅,他是歷经前今两朝的人,如今虽然已经告老退位,但是其德高望重,叫人敬重,若代为引荐,必然能够成事。」 杜老太傅乃是太子殿下的启蒙老师,但是为人实在是十分的严厉,但是慕卿生性不爱和人争论,且那个时候他刚做太子侍读,却又学识浅薄,一应礼仪都不顺应,因此很是受到许多的惩戒,叫他因此见到太傅,便能躲就躲,实在躲不了,便心如死灰,而后接受一顿臭骂,实在是惨澹。 如今叫他主动前去,且是为错事求情,成不成是另外一回事,单是要主动去找这位太傅,已经叫他感觉十分的绝望了。 慕卿揉了揉眉心,嘆出一口气,说道 「叫我先好好的想一想吧,谢公子,你真是叫我顿生无数愁绪,而寸步难行了。」 谢瑾忍不住一笑,说道 「这就叫你觉得寸步难行,将来跟着殿下经歷更为惊险的事情,又要如何呢?」 第92章 身不由己 慕卿苦笑道 「以后的事情, 还是以后再说吧, 既是在此刻,何必为将来不定的事情烦忧。」 谢瑾打量了他一会儿,才微微笑道 「你倒是看得开, 这样心态——倒也是十分的难得了,不过关于你之好友的事情,还是尽早来做决断才是。」 慕卿点了点头, 又说了一会儿无关紧要的话,谢瑾便要离去了,他本是下了朝便急匆匆的过来,现下还没有回家去,本也只是因为彼此很好的关系,所以提前透露口风来告诉慕卿而已。 慕卿将谢瑾送出门去,只觉得坐立不安,便再也看不下去书信, 立刻便先去寻了明光, 然而明光却并不在家中, 不知又去何处玩了,慕卿只得说道,等明光回来,便要立刻来寻找他,明光的父母见他这样匆忙,心中便立刻有所察觉,来问慕卿, 可是明光又惹了什么事情不成? 慕卿面对明光母亲的询问,心中只觉得无限歉意,又觉得是自己讲明光拖了进来,因此只低声说了一声「抱歉。」 便转身离去,这样模稜两可的态度,将明光的母亲一阵心悸,立刻传人快去找老爷与明光,且要细细的来问明光到底犯了什么事情。
第117页 慕卿一刻不停,便往杜老太傅所居住的地方去,及至到了门前,下了马车,看着头顶的牌匾,却又生出敬畏退却之心,他是千万个不想来见老太傅,然而事到临头,却是不想见也要见。 慕卿正暗自纠结的时候,那紧闭的大门便吱呀开了一道缝隙,从内里探出一个头,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抬头看着慕卿,说道 「如玉,你既来了,怎么不进门来,先生可等你多时,再不进去,怕是所求之事再不应你呢。」 慕卿本是在纠结之中,们既然开了,便也只好硬着头皮这样进去,往内里走去的时候,却又奇道 「老太傅,怎么知道我今日会来?」 那小少年便笑道 「是老太傅叫你过来,自然知道你今日要来,你今日不来,太傅便再不见你的。」 慕卿仍在状况之外 「不是谢瑾叫我来的么?」 那小少年便摇了摇头,说道 「谢瑾来找先生说事情,我没听多少,只知道先生说要救什么人,须得叫你过来才行。」 这又是何必—— 慕卿心中真是一阵哀嚎,即是已经说好的事情,做什么还非要他过来一趟。便又越发的不想看到老太傅,然而既然已经到了此地,总不能够回头。 于是只好进去,果然见了老太傅正做厅堂之上,是要问责的阵仗。 慕卿快步走向前去,连忙行礼道 「慕卿见过太傅,太傅近日身体可好?」 「好,好的很。」 慕卿头又低垂下去,默默无言。 老太傅看了他一眼,说道 「你上次来,还记得是什么时候?」 慕卿想了一下,恍惚想起来,大概一年多都没有见过老太傅,太子殿下偶尔来此,他也前推万脱,绝不跟来。 现下既然问起来,也只好低声回答 「一年有余——」 「若不是叫谢家那小子逼你过来,你是不是准备等老夫我入了棺材才过来磕头啊。」 慕卿连忙道 「不敢,只是,只是——时间总是未能凑巧,所以无法来此。」 老太傅嗤笑一声,说道 「今天你时间就凑巧了?」 唉。 慕卿垂下头,知晓老太傅今日是兴师问罪了,于是再不多说什么,只说 「是如玉之错,还请太傅消气。」 「消气?老夫要被你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气死了!」 说道此处,老太傅却是十分的气愤,又站了起来,对慕卿说道 「将外衣去了。」 慕卿打了一个激灵,抬起头看着老太傅,眼中却满是祈求了 「如玉果真知错,请太傅绕过我这一次。」 「你绝不会知错,因为你不知道你错在哪里,还不快将外衣去了!」 老太傅言辞激烈,叫慕卿无法说动,只好脱去外衣,这个时节已经渐渐有热气,本就穿的单薄,去了外衣,便隐约可见后背之上一道嵴骨。 慕卿跪在蒲团之上,后背便响起来一道声响,接着后背便如火烧一般,叫他忍不住咬牙切齿了。 老太傅手中拿着一只细长的柳条,抽了他一下,又说道 「你跟在太子身边,太子他是不管你的,你老子娘也管不得,也只有老头子我为了太子将来,是故分出多余的精神来管束你,你倒是知道躲避,只怕了被责罚,便再不敢来,今日你若梗着还不来,我倒是还能称赞你一句真有骨气了!」 慕卿低下头,手指握着那蒲团的边缘,忍受鞭笞之痛,却不说话,便听见老太傅接着说道 「你是太子侍读,不是跟在太子后面端茶倒水的奴婢,当年老夫我做先皇侍读,先皇略有懈怠,我便加以劝慰,绝不叫先皇丝毫踏错,轮到你们这一代做侍读的,倒是连一份自己的主见都没有了,太子他做这种事情,你真的没有一点的疑惑,丝毫不觉得不对,不加以劝阻,还跟着胡闹,他日太子做杀人放火的勾当了,你也跟着递刀报柴么!」 老太傅字字句句,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他因为觉得慕卿还有些可成材的天赋,所以才对他多加严厉,然而慕卿却完全不懂他的苦心,今次若不是就要出了人命,他还不知道太子殿下做出这样荒唐的事情来。 慕卿咬着嘴唇,忍受痛苦,一边听着太傅的训诫,心中却不难想着,老太傅出身名门世家,先皇本是不受宠的皇子,自然是听他的话,但是当今太子殿下,怎么会听他的话。 况且,况且——他本来也就只是端茶倒水的角色而已! 慕卿忍不住红了眼眶,又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便听见一声响,原是老太傅将那柳条掷在了地上,又坐在一旁,气唿唿的说道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说你,是对你过分严苛,非要逼你,叫你来做你做不到的事情?」 慕卿仍沉默着,老太傅便气道 「老头子我问你话,你是哑巴了吗!」 慕卿勐地睁开眼睛,他心中也有无数或怨或怒,却一丝一毫都无法发泄出来,面对这样的质问,也只能略略有些负气的说道 「如玉不敢。」 「你!」 老太傅一口气噎着,好生咳了许久,才瞪着慕卿,过了一会儿,才屏退了众人,然后说道 「你可知已经有几位大臣,这两日间已经开始,找我来探问阳修他能不能担任太子的事情?」
第118页 第93章 难以抉择 太子之位稳如泰山, 怎么会被人非议? 慕卿一时之间竟然也忘记背后疼痛, 只皱眉道 「这不可能。」 老太傅坐在椅子上,冷笑一声,说道 「有什么不可能, 为君者彰显圣德,太子他做这件事情,只为抒发自己的心情, 这般任意妄为,可有半分德行彰显么。」 慕卿忍不住反驳 「太子纵然做的不对——但是,但是殿下业已知错,况殿下虽然行事不同与旁人,雷厉风行些许,但是也并非性情暴虐之人,相反殿下知人善任,很是豁达有度, 如玉见识浅薄, 认识的人不多, 但是无人不对殿下敬佩信服,只因为这样一次大胆的行径,便觉得殿下不能够再坐在这个位置上了么,这岂不也是以偏概全?」 老太傅坐在椅子上,静静地听他说完之后,才慢慢的开口说道 「你的话,老夫能听下去, 是因为老夫知道太子的为人,然而天下人有千万种,你说能够有多少人,觉得如此作风的太子殿下,会是稳重可靠的人,况且他果真知错,既然能这样一次,就不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吗?」 慕卿:…… 答案自然不言而喻。 慕卿低下头去,这答案他竟无法开口,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去约束太子殿下,也从来没有想过,太子殿下会被谁管束。 太傅又说道 「因为太子他只完全信任你,所以我才将这些话说给你听,期望你来做束缚太子的绳子,而不是做他助火的风,你的命是和太子他的命连到一起,太子将来能走到哪里,你就能走到哪里,老夫言尽于此,披上你的外衣,回去自个琢磨。」 这样说着,又让旁边的少年将衣服递给慕卿,慕卿接过,穿好之后,踌躇片刻,还是说道 「那,我那好友之事——」 老太傅瞪了他一眼,不悦道 「这事你倒是上心的很,已经和寺内打过招唿,你只需要说服你那好友就是了,唉,老夫一大把年纪,还要拼着一张老脸,去给你们处理一团糟的乱摊子,结果一个个的,都觉得老头子我是多管闲事,故意刁难,却丝毫不领情。」 慕卿心内一虚,连忙道谢,又好声好气的陪着说了几句话,这才离去此处。 及至慕卿离去之后,那少年才开口十分疑惑的问道 「老师,你为什么要对一个幸臣这么重视?」 老太傅抬眼看了他一眼,说道 「幸臣,你从何处听得这样的传闻?」 那少年便连忙点头说 「好多人都这样猜测,只是碍于殿下的威严,不敢明说罢了,如玉他对殿下百依百顺,又有还算姣好的面容,所以才得到殿下的宠幸,说是侍读,只不过是说着好听,若非没有猫腻在其中,单凭太子殿下无情的性情,怎么会放任他在身边这么多年,老师何必和他多说这么多话?他若继续得到殿下的偏爱,是决不会将您的话放在心里,岂不是浪费您的一番苦心么?」 少年正这样不平的说着,老太傅就停下了脚步,回过头看着他,说道 「手伸出来。」 「啊?」 少年不明所以,还是很老实的伸出来,而后便见老太傅举起来手中的柳条,狠狠的朝着他的手掌敲去 「啊啊啊老师老师!疼疼疼!我又犯什么错了!!」 少年立刻缩回手,又被追赶着满院子乱串,是有着十分的委屈在其中,老太傅追了几圈之后,就气喘吁吁的指着他,又重重的坐了下去,看着他气不打一处来 「你这臭小子,好的不学,只学着那些不入流的东西来传这些不入流的言语,不得妄语,不得窥私,再来做人行事,人家自个尚且表现的堂堂正正,你却跟着一群乌合之众内心先污衊起来,老夫我教给你君子之道,你是半点没有听进去!」 那少年见他气喘吁吁的坐在椅子上,确定没力气再打自己,才小心翼翼的凑过去,又说道 「老师,如玉他,和殿下真不是那种关系——啊我错了我再也不说了!」 眼见着太傅作势又要来打,便立刻求饶,老太傅只狠狠瞪了他一眼,说道 「你若能叫这份打探旁人私事的心用到你的功课上,也不用叫老夫我殚精竭虑,到百年之后还要担心你一事无成。」 那少年便立刻凑上去捏肩讨笑道 「哪能啊,老师长命百岁两百岁,可是要看着我成材呢!」 插科打诨,嬉皮笑脸,都隔在一墙之内,墙外道路匆忙,却听不到墙内的谈论。 慕卿正打算回府,刚到太子府的门前,那越家的僕人已经找了过来,说是少爷已经回去,不知今日可否见面? 慕卿点了点头,正要离去,跟随的小厮立刻担忧的说道 「公子,这天看着就要下雨了,况且,你的背上——」 慕卿知晓他在说什么,他的后背如火烧一般,大约是破皮了,但是他却没有休息的心情,而且忍到了现在也勉强习惯,可以忍受的了,况且外边还有一层外衣,旁人也看不出什么。 「无妨,又不是没有淋过雨,到了明光家中,借一只伞也不是什么大事。」 说完这样的话,便又乘着马车往明光家中赶去,半路之上便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滴滴答答的击落在马车的外壁之上,叫人听在耳中,竟然觉得悲从中来。
第119页 慕卿一个人坐在马车里,只觉得万分的沉闷,想要将自己缩成一团,但是他却只能去面对这样的事情。 很快便到了越府,下了马车,早有人撑着伞在门口等着,见他来了,便连忙的将人迎接进去了院子里,便先见了明光,盯着慕卿看了一会儿,才有些不可思议的说道 「如玉,你哭了吗?」 慕卿:? 什么? 慕卿抬起眼看着明光,疑道 「怎么会,好端端的我为何要哭,怎么这么说?」 明光指了指他的眼睛,笑道 「可是你的眼眶都红了,我还以为我出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你为我哭了呢。」 慕卿:…… 慕卿别过脸,低声道 「说什么傻话,你好端端的,我哭你做什么。」 明光便道 「是我傻了,不过如玉你这样急匆匆的,找我做什么?」 慕卿顿了顿,便简单和他说了谢瑾与他商议好的事情,明光立刻停下脚步,过了一会儿,才微笑道 「这样的话,我是没有什么意见,但是倘若你这么和我的父母说,却不是很好。」 慕卿见他这样毫无任何震惊的表现,自己却难免为之表现急切 「你倘若觉得此举不妥,万不可勉强同意。」 第94章 雨夜交谈 明光听了慕卿的话, 便摇了摇头, 微笑道 「我不但不觉得勉强,甚至还觉得因祸得福。」 慕卿看着明光,不知他何处此意, 明光见他不解表情,便说道 「你知道我常说要出家做和尚去,并不是说来标新立异的话, 只是因为父母苦恼,而家中我是独子,是故因此犹豫不决,并不削髮为僧,不过日前母亲已经有孕,如此来看,倒是来为替我承欢膝下了。」 慕卿讶然,竟觉得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他本以为这只是权宜之计, 谁知道明光真是要奔着做和尚去的 「可是僧人戒酒戒肉, 你可最爱喝酒。」 明光便笑道 「所以说如玉你不懂啊,不过是戒酒戒肉,又有什么困难的地方呢,更何况古人也说,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我自寻得我心中的道义, 若拘泥于眼前之事,反倒不脱世俗了。」 慕卿见他果真并无什么异常的表情,此乃真心所言,便嘆道 「我是从来说不过你,然而你既然中意,叫我也心中松浅不少,先前还为此感到愧疚,只是还要告诉伯父伯母知晓。」 明光便又说道 「此事你不必担忧,交给我来说服就是了,我爹娘脾性你不知道,我却了解的通透,必然说服他们,你需要五日后记得前去为我送行,也不枉费咱们相交一场。」 慕卿便连忙点了点头,忽而又说 「此事也要告知清湖知晓,只怕他也伤心,咱们小聚一次,全做践行。」 明光便点了点头,笑道 「那好,我要承阳最好的酒,当做戒酒之前的狂欢。」 慕卿便说道 「太子府内好酒不少,叫你喝了,便不想做永世的和尚了。」 明光眨了眨眼,说道 「那就看看是怎样的好酒了。」 二人又说了一些话,本是要留下来吃晚饭,然而慕卿心中担忧太子殿下已经回去,便不敢在过多留存,因此便匆匆回去 及至慕卿回去的时候,已经暮色四合,而落雨如注,府内的人连忙递了伞过来,慕卿下车进去府内,一边问道 「殿下可回来了?」 门侍便回答道 「早些时候,便已经回来,还问公子你怎么不在府内了。」 慕卿便连忙去找太子殿下,只是到了太子所在的庭院,却见殿下正在书房和人议事,一时半会儿竟然也结束不了,慕卿便不去打扰,也并不叫人进去铜川,便只回去了自己的屋子,叫人找了药膏过来,而后站在屋内,便将已经湿淋淋的外衣去了,呀脱去里衣的时候,便感觉到后辈粘连在一起的触觉,扯一下便觉得疼痛,又想着长痛不如短痛,便咬着牙一下子脱了下去,顿时后背一阵火烧的疼痛,又有血迹流下,适时侍女端着温水与药物进来,见他后背一片鲜血淋漓,便被吓了一跳,惊唿道 「公子这是怎么了,出去时还好好的,回来怎得弄成这样?」 又催促慕卿快到塌上去,另外拿了垫子铺在地上,然后跪在上面,小心翼翼的为他清除了伤痕之上粘下的丝线,看着血肉模煳的后背,顿时一阵心疼。 「这真是吓人。」 慕卿盘膝坐在榻上,背对着前来为他涂药的侍女,听见这样的话,才故作轻松的说道 「只是看着惨罢了,并没有多疼,不必如此紧张。」 那侍女便嗔怒道 「都听见公子吃痛的声音,怎么还能够说不疼,又淋了雨,公子也忒不爱惜自己了。」 那侍女跪在垫子上,小心翼翼的将粘连到伤口之上的丝线去除了,才用温水轻缓的擦拭了一遍,又低声说道 「这是鞭子的痕迹,公子可是去找太傅大人了,太傅大人真是太狠厉了,脾气古怪不说,还总是针对您,这么些年过去,看在殿下的份上,也该留情一些。」 慕卿听着她话语之中的怨气,便不由得轻笑了一声,说道 「傻丫头,这话再不能说出来叫人听见了,否则要治你妄语的罪了,况我还没有感觉到什么,你倒是先委屈了,太傅他老人家只是恨我行事不妥,因此稍加惩戒,并非怀有什么偏见,倒是我,却是因为见了太傅大人,因此有了一些新的感悟。」
第120页 慕卿这样说着,又低下头去,默默的看着身下褥子上的花纹,一道一道去数上面的纹路,然而只是一个眨眼,便完全忘记数到什么地方。 循环往復,曲折迴绕,世事不正是如同这繁杂的花纹么。 背后传来一阵清凉的触感,是药膏被涂抹在伤口之上,又夹杂一点酥麻的感觉,像是有细微又快速的虫子,在伤口之上倏忽而过,之后便留下一阵的清凉,微风吹过,竟也很有解暑的效果。 可惜此时尚不是如火仲夏,也没有人为这一点清凉故意往身上创造口子。 慕卿想了一会儿,忽然想到,太傅说有人质疑殿下,也不知今日早朝有没有人出口为难殿下,殿下是软硬不吃的人,又从不低头,倘若有人指责,殿下只怕要忍不住反驳,若是因此而得罪朝中的大臣,可怎么好呢。 「你自己被体罚了,竟然还有心情来关心本宫有没有受到责难?」 背后忽然想起来一阵凉意十足的声音,唬的慕卿立刻坐直了身体,就要转身过去,便被一只手握着肩膀,强硬的止住了他的动作 「别动,药还没涂抹完全。」 「殿,殿下!」 慕卿立刻便有些惊恐——乃至于有些惊悚,恨不能以头抢地,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将自己所想就这样嘀咕出来,又更加没有想到背后涂药的人竟然是太子殿下,他只以为是刚才的侍女,想的太过入神,竟然完全没有察觉有人进来。 此时此刻便浑身僵硬着,那药物被涂抹的感觉越发清晰,叫他脸颊已经要烧起来了,又听见窗外淅淅沥沥落雨的声音,也变得如此的清晰。 及至太子殿下将药抹完了,才说道 「行了,也不用绑什么纱布,趴着睡一夜,明日再抹一次,两三日也便结痂了。」 慕卿这才整个人放松下来,又将盘膝而坐的姿态变成跪坐在踏上,转过身去,便看到原本那侍女早已经站在一旁等待了,太子殿下坐在塌边,此刻也直起了身体,那侍女便将盛着清水的盆端上前来叫太子殿下清洗手指。 慕卿拿不准他怎么突然过来,便小心翼翼的问道 「殿下不是在议事,怎么过来此处了?」 太子殿下擦干净了手指,才抬眼瞧着他说道 「你今日去见太傅了?」 慕卿便点了点头,说道 「太傅有事情找我,因此前去见他。」 第95章 雨助愁思 太子殿下坐在一旁, 朝着旁边等候的侍女摆了摆手, 那侍女便端着银盆与药膏等物离开此间,待人都走的完全了,太子殿下才看着慕卿淡淡说道 「你那么怕见太傅, 迥乎不是在太傅哪里待上一整日。」 慕卿从一旁悄悄的捞过衣衫,松松的披上,不至于裸着身躯面对太子殿下, 方才跪坐在榻上,接过太子殿下的话说道 「从太傅处离开之后,因为要做的事情十分紧急,所以又去找了明光。」 太子殿下便问道 「做什么事情?」 慕卿便将事情简略的和太子殿下说了一遍,又说此事差不多便就此尘埃落定了,然而太子殿下听完之后,俄而看着慕卿笑了一声,方才又凉凉说道 「本宫还未想起来怎么来善后, 他们倒是十分贴心, 生怕我招架不得, 便早已经妥善一切。」 慕卿眼皮一跳,从太子殿下这带着些许嘲讽的话语里听得一点玄机,难不成明光此事殿下并不知情,因为是谢瑾前来告知,他以为是殿下的授意—— 如今看来,此事竟然是隔过了太子殿下来进行的么,这是这怎有可能, 没有太子殿下的示意,谢瑾怎么会想起来去找老太傅商议此事。 慕卿心中正疑惑着,姬奕便又问道 「罢了,你们既做了,一应后事自个愿意承担就是了,不过太傅他找你做什么,又怎么惹的他不痛快,来这样体罚你?」 慕卿沉默一瞬,继而浅浅苦笑了一下,低声说道 「殿下何必明知故问——太傅所关怀之事,不外乎殿下的前景,至于责罚,盖因太傅大人觉得我及为殿下的侍读,所做之事却不甚称职,是以来稍加惩戒,以作警戒。」 姬奕便说道 「是警戒你,还是敲山震虎,藉此来警戒本宫?」 慕卿:…… 太子见他只低着头不说话,越过肩窝髮丝,隐约可见嵴背上红色的痕迹,便冷笑一声,说道 「他既然想要警戒本宫,怎么不直接找吾,却来为难你,难不成以为责罚你,比直接教训本宫还有成效,也未免太看重你了。」 慕卿:…… 是了,他就说,叫自己来束缚太子殿下,本就是异想天开的事情……只是,虽然事实如此,然而被太子殿下这样轻描淡写的说着,却又难免觉得有些难过。 今日真是糟糕透了,无论什么地方,都叫人觉得难以释怀,慕卿这样想着,又觉得万分的疲惫,只想着睡一觉便好了。 然而太子殿下依旧在此处坐着,他总不好就这样睡过去,于是只低着头,又轻缓的说道 「只是太傅为殿下多虑,不想要来耽搁殿下的时间,是故想要通过我来旁敲侧击,以此来表述太傅大人的思虑之心,仅此而已,太傅怎么会觉得我是能够影响到的人,殿下何必多想呢。」 「也不是半分影响没有……」
第121页 这样一说,叫姬奕也不得不往这方面多想一点了,低下头看去,便见了慕卿一脸苍白,唯有眼眶印着一抹红,好似白雪世界,一枝红梅,无端透出一种凄凉出来。 叫姬奕「他还真是这样想的啊」,这样疑似将慕卿也嘲讽进去的话消散去了,又看着他这样心情低落的,便只好说 「我的话有些重,还不是因为你太逆来顺受,他要打你,你便叫他打么。」 这话又更加无理可说,难道所有人都和太子殿下一样,随时随地目中无人,对旁人都不屑一顾么。 慕卿不想说话,便只沉默,太子殿下便感觉很是有些无可奈何,凑近了慕卿身边,伸出手握在肩胛处,又以手指托着下颚,强迫慕卿抬起头来看着自己,无奈说道 「算我怕你,只说了两句话,你还真的生气么,他叫你做什么,你只说就是了,难道我真的还怪罪你么?」 这话实在是太危险,好像彼此已经熟悉到可以忘记身份了,然而真要相信了,只怕将来更加来势汹汹的,便是无情的对待。 于是便沉默着摇了摇头,大约是有些敷衍的说道 「并没有说什么。」 慕卿低着头,耳边听着外间不断的雨声,雨水沖刷而下的除却窗子与草木上的尘埃,还有他的心海。 太子殿下轻轻的晃了晃他,笑道 「快说,说了就放过你。」 慕卿无法,只好轻声说道 「殿下,倘若殿下果真是为我担忧,慕卿只有一事相求,请殿下日后行事,三思而后行吧,事情太过突如其来,实在也叫人难以立刻坦然的面对。」 姬奕眯了眯眼,有些不怎么相信 「只有这些,没有其他要说的了?」 慕卿点了点头,说道 「只有这些。」 他这样说着,便又抬起头看着太子殿下,十分诚恳的说道 「殿下,我有些疲惫,请教我今夜早些歇息吧。」 太子殿下便揉了揉他的耳垂,甚是善解人意的说道 「你在外跑了一天,雨水寒气早入侵内府了,且先叫人熬了驱寒的粥来,喝了再睡。」 这次竟然这样好说话。 慕卿一边意外,一边又连忙点头,目送了太子殿下里离去此间,才好似泄了气的鱼泡一样,瘫软在了榻上,闭上眼睛脑海里想起来全是太子殿下刚才说的话,不仅悲从中来,虽然太子殿下一向万无顾忌,然而这种好似自己是无所谓的存在的话,却还是有些伤到了慕卿。 叫他只能沉沉的睡上一觉,才能抚平这样的难过。 睡眠并非是驱除难过的良药,只是慕卿觉得等一觉醒来,便忘了这样的情绪,须知雨水多愁,深夜多思,自己此刻处于多愁多思之际,万不能多想悲寂之事,否则便容易陷入魔障之中。 只是一觉醒来,雨水却还在下着,这雨持续的频繁,侍0.2.2.3.女进来将燃过的香灰去了,隔着轻纱看着慕卿只披着一件半旧的竹叶青的衣衫,髮丝也只是松松的系在背后,此刻正站在窗边发呆,便又说道 「这一场雨过去,就入了夏,一日日的热起来,公子你怕热,咱们府内便要需要早早的备着消暑的物件了。」 慕卿看着窗外一只不知何时爬上窗台的蜗牛,一边看着这只蜗牛拖着一道银光闪闪的痕迹缓慢的前行,一边听着那侍女说话,闻言便不禁轻笑一声,说道 「立夏还早着,哪里就考虑到消暑的事情了。」 侍女便说道 「不早啦,就剩十几天,看着还远,眨眼也就过去了。」 慕卿便有些觉得惆怅了,大约是因为明光四五日之后便离开承阳,就剩十几天,也不能在承阳过夏天了。 第96章 莫名其妙 吃过早饭之后, 漫天细雨便停了, 润湿的泥土发出土腥的气息,也叫人觉得有一种清新一切的感觉,而不多时便有艷阳高照, 便又叫人心胸开阔了。 慕卿前去学宫的时候,太子府内正好来了人,却是十分高兴的前来, 见了慕卿,便十分突兀的道了一声恭喜,叫慕卿吓了一跳,对方看起来十分的陌生,叫慕卿心中生疑,不知道此人是什么来头,又怎么忽然说恭喜的事情,然而他急着往学宫去, 便没有多问。 他的年岁渐长, 学宫的功课不如小时候繁多, 一日不过一两个时辰,或是一道论题,或是一副画作,慢慢悠悠,这一两个时辰也很快便过去了,只是明光却没有来——或许以后都不会来了。 诸位教学的大人虽然平时都恨不能明光日日请假,然而忽而得到此人竟直接退学, 此后再不来,又难免生出一种惋惜来。 那曾经被明光气晕的先生特意找了慕卿询问明光的事情,又说此人虽然聒噪,然而辩才略略也可一用,不知为何要自断前程,如有可能,还是劝慰回来吧。 彼时飞燕过厅堂,未留下一点痕迹,慕卿便说道 「所谓前程,个人的定义其实也并不想通,明光本不是困于世俗的人,恰如鸟雀不可困于樊笼,他既心意已定,也不必强求。」 至于其中诸多波折,却又不必多为他人所道。先生便也只是嘆了一口气,便不再多说什么了。 下午无课,慕卿便回去了太子府内,然而太子殿下已经出府去了,竟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侍从们说是跟着那前来拜访的男子一道出去——那男子也不是旁人,乃是西林世家的某位小辈,此番前来,是为请太子殿下前往酒楼一聚,大约要很晚才能够回来。
第122页 慕卿便觉得很是奇怪了 「既然已经找到府内了,什么事情不能够在府内说,还要往外谈呢?」 那侍从便面露一点纠结,然后语焉不详的说 「小的也不知道——不如等殿下回来,公子再来问殿下吧。」 这种态度和神情——果然是知道为什么吧。 慕卿看着这躲闪他的目光的侍从,竟然还带着一点难过怜悯的表情,更加叫他感到一阵的奇怪了,然而对方既然不说,慕卿也不要过多的逼问,只好离去了。 果然正如那是从所言,太子殿下中午并未回来,慕卿也不甚在意,太子殿下忙碌非常,这也是常事,然而府内的人却都一副低沉的神情,好似太子殿下不回来是怎样叫人失望的事情,然而等慕卿问,却又都躲闪过去,叫慕卿无奈之余,索性也不问了。 他本来也不是什么好奇心旺盛的人。 及至到了下午,慕卿正躺在窗边的矮塌之上午睡的时候,便感觉到面容之上一阵胡乱晃动的痒意,是有什么绒草在脸上来回晃动着,叫他怎么睡也睡不安稳,于是只好睁开眼来看是谁捣乱,然而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视线有模煳变得十分的清晰,才看清了捣乱的人是谁。 那却是三皇子正坐在矮塌边,手肘支在案上,手中握着拂尘的手柄,另外一只手捏着一束尾毛正在慕卿眼前乱晃着,见他醒了,才停止了动作,又笑道 「懒如玉,这都什么时辰,你还在睡,还真是心态好得不行。」 什么时辰,又管心态什么事情——慕卿摇摇晃晃的坐了起来,呆滞了几分钟之后神思才清醒了过来,又揉了揉眼眶,看着他说道 「三殿下不是被禁足了,怎么这时节过来太子府了?」 姬岚立刻脸色一愣,佯怒道 「你这张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又没有完全绷着,下一刻便露出笑容。看着慕卿深情款款的说道 「当然是来看你。」 慕卿:…… 慕卿直直觉得浑身打了一个激灵,神智再没有比此刻更清醒的时候,又很是无奈道 「三殿下总是爱开这样的玩笑,也不怕被人当真了找你。」 姬岚便笑眯眯的说道 「这怎么是玩笑话,我说的话,从来都是真心。」 一边说着,一边又从榻上起来,将散乱一肩的髮丝重新收拢,依旧只用绸带扎了起来,又去一旁静置的盆中洗去一脸睏倦,又和姬岚说道 「照殿下这样说,可知殿下是讲全天下的真心都聚拢了,不然单凭一只心,却是不够用的。」 姬岚便一下子笑出声,又说道 「如玉真是妙语连珠,不过呢,我是要不了全天下的真心,只将太子哥哥的那一份真心给占了。」 慕卿回头看着他,当真沉思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说道 「这话倒是不错,不过,三殿下和我这样说,不怕如玉向太子殿下告状么。」 姬岚绕着手中的拂尘,不以为的说道 「告什么状?说我讲他是没心之人么?我实话实说,又不是来讲什么谎话。如玉你难道不这样认为?不然你来说,太子殿下可对谁展露什么真心吗?」 慕卿便微笑着摇了摇头,说道 「我不和三殿下谈论殿下的事情,三殿下不要想从我这里来试探太子殿下的心意了。」 姬岚便说道 「我已经知道了。」 慕卿已经坐了回去,好奇道 「三殿下知道什么?」 姬岚便嘿嘿一笑,说道 「当然知道太子他的心意要落到谁家了。」 慕卿却觉得有些可笑了,便不以为意的笑道 「那请三殿下告知如玉吧,叫我也好早做准备。」 姬岚上下的打量着慕卿,有些不大相信的说道 「啊,你这样说,也太镇定了——如玉,你不会完全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吧。」 慕卿喝了一口茶水,抬起眼直直的看着姬岚,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这位三殿下千般好万般好,就是一点不好,那就是口里说话,十句里五句都是故弄玄虚的废话,四句是好不负责的情话,还剩一分是真正的真心话,可惜慕卿直到现在,也没有听到过一句靠谱的话。 当下自然也以为是姬岚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听说了什么捕风捉影的话,又拿过来哄他开心。 于是也配合着说 「实在是不知道,还请三殿下明示。」 姬岚这次倒是很痛快,直接说道 「太子他要迎娶太子妃了,定的是西林世家的大小姐,如玉,太子他当真没有和你说这件事情?」 咳——咳咳!! 慕卿一口水噎在喉咙里,叫他瞬间有一种要被呛死的感觉,连连咳了好几声,将外边的侍女都吓得进来了,才抹去了眼角因为这咳嗽而升起的雾气,又挥了挥手,示意自己并无大事,让跟着担惊受怕的侍女出去了。 第97章 西林氏族 西林世家, 不同于如今其余的世家贵族, 是唯一一个不需要给皇族面子的氏族。 姬氏先帝起兵的时候,正是时局混乱,世情危难之际, 前朝皇族摧折九州,透支生命,早已经不得民心, 乃至以最后九州之地彻底崩溃,王都也遭遇外地奸细偷袭,各州援军兵临城下,城内的诸位大臣遭受混入城中的蛮夷屠戮,城中的锦衣卫与寒梅神兵营已经全死了,也不敢给这些表面援军实则分羹的各地军兵开门,最后僵持之际,是西林家的大人做了选择, 开了城门, 将姬氏的军队迎接进入了王都承阳, 此后十数年战乱,姬氏坐稳王都,及至九州安定,太祖皇帝登基之后,排功论赏,这位西林大人是头一个,当封万户侯,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受封当夜,这位大人竟然在家自尽,并且留下遗训,西林氏后人不得入朝为官,这却是以死相逼了,但是太祖皇帝没有责罚。
第123页 因为当年将先祖皇帝迎接进入王城的时候,这位大人逼先祖皇帝立下誓言,绝没有任何篡夺皇位的心思,但是很显然,这是所有人都不相信的一句誓言,那位大人自欺欺人的相信,众人固然为他感到惋惜,却又难免费解,既费解当初为什么非要皇帝立下这样绝对会违背的诺言,又费解他为何不能接受既定的事实——毕竟除了姬氏,也没有谁能够做到皇位上,姬氏先祖皇帝兢兢业业苦心孤诣才成就的九州平定,也决不会拱手让给旁人。 更何况,当时前朝早就断绝子嗣,復国也是一场春秋大梦。 此后西林氏在姬氏皇族面前就很是有些别扭的骨气,当朝不给皇帝面子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及至上一次西林氏族的人当朝罢官,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然而西林氏族治学严谨,以品德才学为上,继承西林氏族的人,也是才学渊博能力超绝的人,而这一代主家的大人,年少的时候便冠绝京城,后来更是一心一意只为圣上考虑,圣上早年登基,做了许多叫人称赞的决意,十之八九都是这位西林大人的手笔,但是当年圣上为讨心上人的欢心,硬要劳民伤财,从千里之地外运送宝物,西林大人和圣上大吵了一架,回头就称病辞官,也不准西林氏族的人入朝为官,十多年西林家的人只做各位大臣遇到难题时候的策士,却再不接受皇族召见,说不当官就不当官,也是圣上一直以来的苦恼。 圣上一直没有完成的事情,竟然在今天便被太子殿下完成了。 姬岚在一旁絮絮叨叨的和慕卿说 「太子他闯了大祸,本来父皇是要让他吃点苦头的,但是谁也没有想到,早朝的时候,西林大人和太子一道进入金銮殿,你应该知道西林世家的人向来有一些恼人的傲骨,但是这十多年之后再一次踏入大殿,不但站队太子殿下,并且说了许多对太子皇兄的溢美之词,可是吓坏了不少人,太子皇兄将西林大人重新拉回朝廷,父皇高兴还来不及,自然不会责罚他了,再来说什么联姻的事情,更是喜上加喜了。」 慕卿坐在一旁,嵴背挺得笔直,他也不知道怎么便有些心惊胆战的,又有些浑身发虚,虽然说早就做好了太子将来会娶亲的准备,但是没有想到来的这么快,几天前还只是说只是太后她老人家提醒而已,却没有想到眨眼之间竟然连对方人选都定好了。 因此忽然有些茫然,又下意识的否认,说道 「殿下——应当不会是为了这种事情,就如此轻率的来和人成亲的,这并不是殿下的作风。」 「皇兄当然不会,但是太后祖宗会啊。」 姬岚拿着拂尘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说道 「太后他老人家,早就想好叫太子殿下娶谁——昨天太子皇兄是不是回来很晚?」 姬岚看嚮慕卿,慕卿不由自主的便点了点头,姬岚便说道 「那是因为下朝之后皇兄就被太后她老人家召后宫去了,我听朝阳说太子差点将太后气病——不过,到底是胳膊扭不过大腿咯,太后她老人家平常吃斋念佛的,行动起来可比谁都利索,别看太子皇兄威风凛凛的,在太后老祖宗面前,也只是一个太叛逆的儿孙罢了。」 「可是——」 慕卿仍觉得这件事情决定的实在是太过于仓促且叫人措手不及,又叫他勐地无法接受,于是说 「可是,天下女儿这般多,太子还未动心,怎么就要成亲?」 「这有什么难以理解的嘛。」 姬岚倚靠在一旁,定定的看了一眼慕卿,见他思绪不定,又很不以为意的说道 「虽然西林老前辈一身傲骨,说退就退,但是西林氏族这么多人,底下的小子不说,单西林家老前辈的儿子,想要立功建业,也不满老子如此避世,但是既然早说了不入朝堂的话,这么多年强硬下来,忽然服软大概也拉不下面子,自然要找一个台阶下,太子和西林姑娘倘若真成了,如此一来,以西林氏族的威望,太子皇兄便又多了一层筹码,而西林氏族也借着太子东风,重入朝堂,可不是一石二鸟,两全其美么。」 慕卿犹然不能够想通这件事情。 「但是——无论怎么说婚姻乃是一生大事,怎么能够如此轻易的便——决定两个人的一生……也未免太过于草率了。」 姬岚顿了一下,忽而凑到慕卿的身边去,吓了慕卿一跳,连忙往旁边一躲,莫名其妙的的看着忽然靠近的三殿下,说道 「你突然过来做什么?」 「看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哦,如玉,他可是太子。」 姬岚手肘支在案上,歪着头看着慕卿,说道 「太子早晚都要娶亲的,又不是我这种到处闲逛自甘堕落的皇子,趁着现在还没有动心的人,娶谁做太子妃也不会有什么感觉,也没有用什么所谓,不然到时候太子真对谁动心,真是世家贵族的女儿也好说,倘若对方是平民人家的孩子,再哭诉衷肠,说出什么不准娶人的话来,还真不知道要怎么收场呢。」 姬岚顿了顿,想了想倘若太子那人果真对谁动心的模样,便先叫自己打了一个冷颤,又赶紧笑道 「不过,太子这种人,恐怕也不会真心喜欢谁吧,据我观察,这十几年太子停留在诸位女孩子神色的目光,还没有看你的时候多——不过这样对比,又太不公平,你和太子皇兄朝夕相对的,对比他人不过匆匆一瞥的遇见,真是有些欺负人了。」
第124页 作者有话要说:  避避避——避雷!!!! 或者说一个提醒,太子殿下和西林姑娘会结婚,但是无论从什么方面来说,都无任何实质接触(剧透一下,两个人的新婚之夜就直接相看两相厌了……),二人的关系真正的相厌如冰,然后西林姑娘也会搬出太子府的,到本文完结也不会再出现什么妃子之类的人。 说明(剧透)完毕。 第98章 可有可无 慕卿不知道怎么, 听到三殿下这样调侃的一句话, 便忽而觉得心跳如擂鼓,恍惚之间,竟然想起来先前那个荒唐如梦的夏夜, 不断摇晃的纱幔,如雾一样朦胧又缥缈。 而如今,也如雾一样飘散而去了。 慕卿觉得有些思绪飘荡, 不想再听姬岚说这些话,于是开口轻声说道 「三殿下,莫要拿我来打趣了,殿下不会喜欢——况殿下也不喜旁人如此议论。倘若教太子知晓你这样来说他,只怕要生气。」 姬岚便很是无所谓的说道 「他不喜欢的事情多了,真要一件一件的去记,我就不用出门了,我又不是阳景, 才不会管我, 况且我早说今天他去见西林大人, 要带着我一道,谁知道我还没来就先走了,太没义气了。」 慕卿:…… 不带你过去,才是很正常的选择吧。 慕卿看着他,觉得还是实话实说比较好。 「带三殿下过去,只怕会显得格外的不正经吧。」 姬岚便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凑了过去, 别有深意的看着慕卿说道 「如玉,你知道,什么叫不正经呀?」 慕卿:…… 慕卿低下头,又不动声色的往旁边挪了挪,如蝶翼一样的睫毛微微晃动着,吐出轻缓的声音 「自然是不够庄重了。」 姬岚便大笑道 「这倒是了,我可不走庄重的路子,折磨死人了。」 慕卿看着他这样恣意的状态,也不由得跟着露出笑容。 只是却又难免心情沉闷。 姬岚果真是扑了一个空,等他离去的时候,太子殿下也没有回来,及至暮色四合,才听见驱赶马车的声音。 府内自然是灯火通明,慕卿本要去迎接,走到半路便遇到了回来的太子殿下,看起来面色不佳,本想问出的问题,便也没有开口询问,只是跟在一旁又往回走,又问可曾吃过晚饭不成,太子殿下便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又说道 「你可吃过了?」 慕卿略一迟疑,才摇了摇头,说道 「并无什么食慾,殿下怎么回来这么晚?」 此刻已经到了书房门前,太子殿下正要推门进去,闻言便停下了动作,又回过头去看慕卿,趁着悬挂在檐下的琉璃灯笼,便是一片朦胧灯火,又垂下几道枝叶的影子,挡在慕卿的眼睛上。 「去和西林大人商议婚事。」 慕卿:…… 慕卿站在原地,仰起头对上太子殿下的目光,然而灯火虽然不甚明亮,只是那一点光耀,也完全映照的太子殿下光华四溢,看不清他说这句话的神情。 这样近的距离,彼此似乎是在对视着,神情却被枝叶的阴影和灯火的辉煌分别遮挡着,于是只能够凭藉自己的心意去猜测对方的心情—— 或许也不需要猜测。 太子殿下打开了门,说道 「我昨日没有告诉你这件事情吗?」 慕卿摇了摇头,继而又意识到太子殿下走在前面,是看不到他摇头的,于是开口补充道 「昨日——殿下没有说什么事情。」 这样说着,是已经跟着进去了层叠繁复的宽阔书殿,又转身关上门,动作缓慢,企图借着这一点薄弱的时间来调整自己的心情。 而侍从们一应担忧的神色也被关在了门外。 侍从们是早知道这样的消息,但是因为某些原因,并不想告知给慕卿知道,这几乎是一个众所周知而偏偏瞒着慕卿的一个事情,或者说,传闻慕卿与太子殿下之间的关系有些狎昵,不像是太子与太子侍读,而似乎像是没有名分的妃子一样,虽无名,却已经有了实处。 只是慕卿没有表现出任何作为这种非常关系的自觉,日常行走,做事,仍然温和清淡,并不依仗殿下的偏重,便有所恃宠而骄,其人好似一阵清风一样,叫人不但完全没有办法将他和那种以色侍人的宠妃联繫在一起,还觉得和他交谈是叫人感觉到十分舒适的事情,但是又见他与太子殿下旁若无人的说一些界越的话,而殿下也没有任何呵斥的意思,便叫人的心思不可避免的又出现偏差。 这种特殊,总是难免叫人心思偏颇 只是因为众人对慕卿很有好感,见他要维繫「太子侍读」的身份,所以无可无不可,众人也陪着维繫这样的身份,然而内心的想法,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而今太子殿下要迎娶太子妃,头一个遭罪的,岂不就是慕卿么,所以众人知晓这件事情,便很担心慕卿因此而遭受挫折,因此不敢叫他知道,但是太子殿下就这样说出来,叫人也不禁为慕卿感到担忧。 毕竟虽然现下殿下对慕卿多有偏爱,然而从来世事难料,更何况从来当家主母,对于丈夫豢养宠妾之列,总是会有所厌恶与刁难,现下太子殿下对慕卿好,谁知道成亲之后的光景呢。 侍从们面面相觑着,都从彼此的面容上看出名为同情的神色。
第125页 灯火昏昏,枝叶纷纷,而丛影熏熏,四下寂静之中,唯有偶尔鸟鸣声。 太子殿下坐到书案前,一边又说道 「或许是忘记了,不是什么需要在意的事情。」 书殿的灯火早就已经点燃着,慕卿拿着剪刀剪去燃过的灯蕊,看着灯火正常燃烧,方才放下剪刀。 又转身走到太子殿下的面前,对太子殿下这样的话,颇有些难以理解了 「向来都是说婚姻大事,殿下怎么能够说是不需要在意的事情呢?」 姬奕闻言便轻笑了一下,在书案翻了信件来看,又抬起头看着慕卿,说道 「你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么,只不过是府内要多一两个人吃饭而已,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么?」 慕卿:…… 只是多一两个人吃饭而已么。 那可是——那可是未来的太子妃。 慕卿虽然对太子殿下突然就要娶亲有些不能够适应,却也不能够适应太子殿下如此轻描淡写的说话,无论怎么说,也是将来要和太子殿下共度一生,相互扶持的人,却这样完全不在意,并且说是可有可无,只是多一个人吃饭,无论怎么说,实在是有些不妥。 慕卿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的时候,却引得姬奕发笑了,似乎是他说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 「连一次面都没有见过的人,需要有怎么样的情感呢,就算是卿卿这样适应能力很好的人,现在突然找一个女人来说是你的妻子,也没有办法就和对方互诉衷肠吧。」 太子殿下这样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愉快的事情,便说道 「这样的话,不如也为卿卿物色一个夫人,到时候一起成亲吧。」 「殿下!」 耳听着太子殿下越说越无章法,叫慕卿难得的有些抗拒——他可没有太子殿下这么好的心态,且不说他完全没有成亲的想法,怎么能够随便就让旁人和自己的命运联繫在一起呢。 第99章 对灯明言 慕卿虽然从来不会反驳太子殿下的意见, 但是这样的话, 叫慕卿也觉得太离谱了 「殿下不是说,不会干涉我的选择吗?」 怎么能转头就说出这样的话来。 「是啊。」 太子殿下扯了扯嘴角,开口说道 「本宫为你做主, 可以叫你随心所欲,但是父皇与皇祖母为本宫做主,却是叫本宫选无可选啊。」 这是, 什么意思? 慕卿从刚才一瞬间的激动与仓皇之中平静心情,却又觉得太子殿下此刻不似平常一般意气风发,乃至于有些寂寥了。 于是他抬起头来,看着太子殿下,侧脸被灯火映照一层暖黄色的轮廓,他眨了眨眼,继而看看着灯笼里映照出的模煳的光影,又小声的说道 「既然从未见过面, 也不知彼此的脾性, 况殿下年纪又不大, 太子妃这样的人选,不应该十分慎重,为何非要当下便成婚——」 太子殿下放下手中的信件抬起头看着果真是真心实意为此苦恼的慕卿,只觉得他竟然真心实意的为此烦恼,不由得有些好笑了,于是朝他招了招手,让他搬了一个凳子坐在身边。 慕卿便照做, 寻了一只凳子坐在殿下的面前,抬起头看着殿下,不知他要说什么,然而太子殿下却是只低着头看着他,并不开口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的眼睛。 姬奕十分喜欢看慕卿的眼睛,或者说,他喜欢看所有人的眼睛,喜怒哀乐,贪嗔痴怒,所有的情绪感觉,在被隐藏之前,都会在各式各样的眼睛里流露出来,一句话引出不同的情绪,再慌乱的进行掩藏,是姬奕觉得最有趣的事情——但是慕卿除外。 慕卿的眼睛永远是平静的,似乎很容易受到惊吓,然而当所有的情绪在一瞬间的展露之后,却仍然会归于平静,漆黑的眼睛就像是清水之中的石子一样,万事万物无论在水中会激起怎样的涟漪,在下一刻就会消失不见,而不会留下任何的痕迹。 水是不会保留任何的痕迹的,慕卿也不在意所有的事情,所以不会生气,不会恼怒,水波不兴,而宠辱不惊。 姬奕有时候也会想,慕卿跟着自己,看起来好像是百依百顺,忠诚可靠,但是他果真是真心如此,还是做出来的样子呢,又或者只是因为只有自己,能够毫无意义的浪费人力物力,来让慕卿去找一个丢了五年毫无任何找回希望的小妹呢。 就像这一双注视着自己的双眼,用力的划下去,不知道能不能留下一道浅薄的痕迹,不知道能不能叫这平静的水变得不再平静。 姬奕这样想着,也这样做了。 姬奕伸出手去,想要碰一下那平静的水,然而在接触之前,随之便盪起一点浅淡的涟漪。 慕卿眨了一下眼睛,直直的坐着,不知道殿下又怎么,突然伸出手来握着自己的脸,又要碰自己的眼睛—— 有那么一瞬间,慕卿竟然觉得太子殿下是要把自己的眼睛挖出来,自然,这想法太过于惊悚,在冒头的那一刻,就被他迅速掐灭了。 慕卿小心翼翼的开口说话 「殿下?」 姬奕便揉了揉他的眼角,留下一点通红的痕迹,便显现的有些脆弱的诱惑了,就好像风中飘摇的单薄花枝,小小的一只,又坚强又脆弱。 「你知道昨天我去见皇祖母,和她说了什么话吗?」 姬奕放下手指,倚在背靠上,看着慕卿微微笑着,慕卿摇了摇头,说道
第126页 「我怎么会知道这个。」 「你不知道,所以我讲给你听,权当逗乐了。」 似乎那是很有趣味的事情,姬奕弯了弯眼睛,说道 「皇祖母说,圣人曰修身养性齐家治国平天下,她看着我长这么大了,还没有一个看上眼的姑娘,实在是十分的忧心,又不直说她的意愿,非要多出一遭,来问我到底想要什么样的太子妃,我便说真要我来挑人做太子妃,第一须得面如桃花色如玉,却又不得一颦一笑失人魂,第二须得饱读诗书做臂膀,但是又不能自以为是主意长,第三要一心一意只为我,却不得事事件件来过问,第四得大大小小知我意,却不可桩桩件件度人心,再有许多事情,得要备下文房四宝,叫我细细写上几天几夜,或许才能勉强过关。 皇祖母听我话说了一边,做势便要打我,气道「这么多要求,给你取个百事可许的菩萨做太子妃可行了」,我便说「可惜我不信佛,不然供个菩萨在家里做太子妃,若是能符合我的标准,倒也不是不行。」皇祖母便要拿拐杖打我,唉,明明是她提起来,却又觉得我亵渎菩萨,这不也是十分不合理的事情吗?」 慕卿:…… 慕卿到底没忍住,只笑了一下,却又立刻止住,又觉得果然是太子殿下的风格,果真这么老实听话,也不是太子殿下了,只是这话说的实在是太过于刁钻无礼,太后娘娘这样偏爱太子殿下的人,也忍不住被气的想要打他,却也是太子殿下自找的。 太子殿下听见笑声,便看了他一眼,又接着说道 「但是皇祖母多厉害啊,最后终于明白和我理论必然出不了任何的后果,于是便直接告诉我,不和西林氏成亲,接下来每日便要吾见一个女人,皇祖母多有魄力的一个人,她这样说,我也不敢不从,我若不顺她的意,咱们太子府以后什么事情也不做,只搬个凳子围一圈,看咱们大韶的三千佳丽了。」 慕卿抽了抽眼皮,略一想像那样的场景,便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瞬间觉得十分的叫人头疼了。 又觉得太后娘娘这真是铁了心非要太子殿下成亲了,只是不知道为何逼的这么急,圣上盛气仍在,太子也不过加冠之年,纵然晚上一两年成婚,也没有所谓吧。 他说出自己的疑惑,姬奕便淡淡说道 「本宫可以等,那西林家的大小姐可等不了。」 慕卿一怔,这才明白事情的根源在什么地方,又问道 「非她不可?」 姬奕揉了揉眉心,或许是这一夜说的事情已经很多,所以并不介意说的再多一些 「谢家出皇后,西林出贤臣,多少年的惯例,西林氏百年望族,名门世家,多少人得以西林氏为师,而传道受业解惑,又从来没有一点私心,是以高官名士皆存爱戴之心,又有多少人得西林氏的举荐,才报国有门,有所成就,西林氏主家这一代只一个女儿,皇祖母果真是为我苦心孤诣,早早便派人去请西林氏出山,若娶了西林氏的女儿,当朝一大半的文臣,就是本宫的人了。」 第100章 笼中之鸟 灯火哔啵作响, 炸开一道灯花。 太子殿下说出与西林氏结亲这件事情的口吻平淡的好像果然在说太子府只是抬个人进来而已, 是男是女,是人是鬼,完全不重要。 但是在这样的平静之下, 慕卿感受到的,却是一种愤怒,但是这种愤怒却是无能为力, 毫无任何作用,因此便更像是一种自嘲了。 这件事情本就是先斩后奏,是已经决定好的事情,并需要太子殿下表达什么意见,西林大人十几年不出现朝廷,一进去大殿,一半文臣都是他的学生,一开口便纷纷倒戈, 对太子殿下先前的荒唐行径, 再无任何异议。 西林大人既已经帮太子殿下摆平此事, 还轮得到太子殿下反悔么。 这是来自皇太后强横的关爱,无论太子殿下做出多么惊世骇俗的事情,也决不会叫太子殿下出现一点的烦恼,就好像是一座大山,单单为太子殿下挖了一个山洞,无论怎样的狂风暴雨都不会扫到太子殿下,然而当太子殿下想要起身除去的时候, 他碰到的是坚不可摧的石壁。 而现在,慕卿终于也碰到了这坚不可摧的石壁,他原先只以为太后对太子殿下是绝对的溺爱,却从来没有想过太后对太子殿下的溺爱,早已经是一种控制了。 在这种控制之下,无论是太子殿下,又或者是西林氏,都是任她摆弄的棋子。 慕卿泄了气一样坐在椅子上,抬起头看着太子殿下愣愣的问道 「真的非要如此吗?」 姬奕对上慕卿的视线,从他的眼睛之中,竟然看的一点对自己的怜悯。 姬奕简直要笑出来,他竟然也有叫慕卿为自己怜悯的一天。 一时之间忽而有些心烦意乱,他闭了闭眼睛,难得的,竟然感受到一点从内心发出的悲哀,有时候姬奕真的想倘若自己彻底放纵,直接杀了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使臣,不知道皇祖母要怎么给自己收场,又或者许多次惹他不悦的人或者事情,想要叫他们干脆永远的消失,只是最后不了了之,他到底还记得自己的身份,没有真的这么做,否则,那就真的不是引起不满这样的程度。 压抑的恶性是为一种对众生子民的宽容,但是当他操弄别人的命运的时候,自己的命运不也是被主母操弄着的么,他的无所谓本身就是一种示弱——看在慕卿的眼里,便成了一件值得怜悯的事情。
第127页 因为自己从百无禁忌,变成了。 姬奕忽而生出一种极致的愤怒与悲哀,然后瞬间熄灭,归于可笑的沉寂,在慕卿忐忑不安的等待之中,姬奕淡淡的说道 「我也只是困在笼子里的一只鸟而已。」 慕卿浑身一震,他不敢置信太子殿下说出这样垂头丧气的话,退一万步来说,太子殿下就算是鸟,那也是振翅九州的凤凰,怎么会是困在笼中的鸟呢。 慕卿静了一会儿,才低声说道 「殿下何至于妄自菲薄呢。」 「不是本宫妄自菲薄,乃是事实如此,卿卿看我,难道不像是困在笼子里的鸟吗?」 慕卿便连忙摇头,说道 「殿下若是困在笼子里的鸟,吾等跟随殿下的人,又算作什么呢。」 慕卿实在是看不了太子殿下露出这样挫败的神色,这叫他生出惶恐的感觉,于是又反省自身,觉得千不该万不该,不该问太子殿下提出这样的问题,明知殿下也无法挣脱,为什么非要问出来。 他陷入这样没来由的自责之中,太子殿下虽然无法感知他内心所想,但是见他这样黯淡神色,又觉得果然是自己在他面前表现的,只这么一点的事情,竟然好像是天塌了一样吗。 于是又扯了扯他的脸颊,露出一个笑容来,又以十分轻松的话说道 「这么伤感做什么,只是成亲而已,又不是我要死——」 「殿下!」 慕卿瞬间煞白了脸,又下意识的伸出手握着太子殿下的手腕,那是使了力气,叫姬奕感觉到他的颤抖。 「这样的话,殿下也能说出来吗……」 姬奕被他这样的反应惊到,一时之间,竟然也有些不敢妄动——而后,才唿出一口气,又有些无奈的看着慕卿,说道 「好了,不说就是了,你突然这么大的声音,倒是吓了我一跳。」 慕卿略略心虚了一下,却还是开口说道 「那也不能举这样的例子来吓我。」 这是他少有的提出的抗议,慕卿一般不想去表示自己的喜恶,但是他对这样的字实在是很不喜欢,旁人与他无关,他不管,但是太子和他朝夕相处这么些年,他一点不想沖太子殿下口中说出这个字。 姬奕便啧了一声,倒也果真不再故意刺激他,便又说道 「却是扯远了,不过,这全是因为你自己乱钻牛角尖,我这个要成亲的人还没有担心什么,你倒是为此心力憔悴了,不会为你叫你有半点烦忧,权当做没有此事即可了。」 府内将来要添一个太子府,怎么能够当做无事——只是说起来这位未来的太子妃殿下,却也是可怜的人了。 慕卿便忍不住喃喃道 「只是却连累西林姑娘。」 姬奕听见他的呢喃,便嗤笑一声,说道 「你倒是还有心情去猜想对方的心情,她的父兄亲友尚且不为之考虑,需要你一个素未谋面的人为她惋惜?」 慕卿便看着太子殿下,虽然这样的话没错,但是他若设身处地的去想,总是难免感觉到郁结 「只是觉得有些不忍。」 太子殿下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髮,似有感慨的说道 「你不忍又怎么样,难道可以改变什么——不过,倘若她本人来找本宫表述不满,那么本宫倒是可以配合,而后随其所愿,只是这样做的后果,本宫不会关怀半点,只怕她既承受不了,也不会想做出这样的举止。」 见慕卿依旧沉默着,太子殿下便又嘆道 「达官贵族的女子,既然出生在此,成为名门之后,也不必说什么自愿自如这样可笑的话了,一应荣华之下,是世世代代氏族中人牺牲自身来堆积起来的漂亮架子,本宫贵为太子尚且不得自由,更何况她们呢。」 这是无法反驳的事实,慕卿心知肚明,因此又觉得,诸如太子殿下这样目下无人的存在,尚且有不能够反抗的事情,虽然自己出身微薄,但是关于姻亲之事,总也是自由的,不必强迫着去和旁人成亲,这样想着,却又从惆怅之中,生出了一点轻松出来。 第101章 送别明光 虽然说定了婚约的事情, 但是就如同姬奕所说的那样, 完全没有任何为此做什么准备的感觉,而且此事即是说了和慕卿无关,便真的完全不让他插手了, 慕卿正好乐的轻松,只是在为明光送行前的聚会之上喝了一点烈酒,脑子有些混乱, 看着窗外的山岚云雾,忽然说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好像有些伤心啊。」 这样的话,却也被另外两个人当做是分别的哀伤,于是又哈哈大笑,说道世上哪有不散的宴席呢,今日关系这样好,但是总有分别的一刻。 白日光映照着, 无数的飞尘在光中飞舞, 但是伸出手的时候, 万千飞尘却握不住一粒,正如无法握在手中的命运。 慕卿觉得自己已经提前到了知天命的年纪,这样的感悟却被太子殿下嘲笑,又顺手将一旁新做出来还是一片空白的扇子敲了慕卿的额头一下,说道 「什么知天命,你只是在害怕而已。」 慕卿懵懂的看着太子殿下 「害怕什么?」 姬奕便说道 「当然是逃避将要有太子妃这件事情。」 慕卿忍不住皱眉,他觉得太子殿下这样的话完全没有依据 「我哪有这样的想法。」
第128页 「没有吗?」 太子殿下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又说道 「你真的一点也没有想过,果真有了太子妃,或许我会冷落了你,老三给你看的那些坊间杂书里,似乎有婚前互不待见然而成亲之后却的故事吧,卿卿,你果然没有担忧过这样朝夕相处,吾会喜欢上太子妃,从而冷落你这件事情吗?」 慕卿立刻觉得自己的脸就要烧起来了——也不知道是因为太子殿下竟然知晓自己瞒着他看那些太子眼里无用可笑的杂书,还是因为这样太直白的质问——因为他确实是很担忧这件事情。 被戳穿故作淡定之后的真实想法,总是叫人难为情的。 虽然殿下此刻对于未来的太子妃殿下是完全不屑一顾的态度,但是慕卿也忍不住想果真太子殿下会对未来的太子妃动心之后自己的处境——太子与太子妃和睦相处这本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自己身为太子侍读也该为这样的结果而表现出欣慰与,然而一旦想到那样的场景,却还是忍不住郁闷。 或许是因为当殿下的特殊不再是针对自己一个人的话,再来因为已经赋予自己太多原本不该一个太子侍读所掌握的势力和方面,而情感褪去,不但不能够如常,甚至会变成更糟糕的处境——或许会变得厌恶与猜忌也是未可知的事情。 慕卿不太喜欢为未来没有发生的事情去思考太多,但是有时候思绪实在是不是自己能够控制的事情,他又不想讲出这样别扭的心里——太子殿下一定会嘲笑自己的。 慕卿不想让太子殿下嘲笑自己说是杞人忧天,所以决定谁也不说,然后,唉——只能够自己慢慢排解了。 而眨眼之间,便已经到了明光他们真正要离开承阳的时候的时候,圣上为其准备盛大的送别仪式,这乃是代表天子威仪和仁慈,来讲佛经传送给各地的寺庙进行知晓,虽然本朝并不信奉佛教,然而建国之时,是全民皆兵,九州的和尚都犯了杀戒,传说长空寺本在锦城,之所以搬到承阳,是因为要镇压魔物,因此分外有些捨己为人的悲壮气概,因此虽然不信奉佛教,但是相比于其他的教众,却算是十分的优待了。 慕卿与清湖天不明便赶到长空寺外,跟着接应的僧侣直达了明光居住的地方,对方早就准备好了物品,剑他们来了,倒也是十分的高兴 「虽然见不到父母,但是见到你们也满足了。」 因为入了佛教便当捨弃凡尘之事,并且为避免伤怀,本不该见任何凡尘之中的亲友,只是因为太子殿下的关系,所以慕卿可以悄悄的过来送行,况慕卿也跟着朝阳公主来过几次,藉由太子殿下与朝阳公主的名声,便得以在此相聚片刻。 明光是已经扮作了僧人模样,只是怎么看,都觉得不像是正经和尚。 慕卿打量了他一会儿,忍不住笑了一下,说道 「明光,你看起来太有朝气了。」 明光弯了弯眼睛,说道 「有朝气不应该是好事吗?这一路上大约要餐风露宿,死气沉沉可不好。」 慕卿闻言,想了一下,便认同的点了点头,说道 「却是如此,对了,给你一个东西,我知晓你们此行乃是为传道受业,磨砺自身,但是若果真遇到什么难事,就点燃这只烟花,自会有人来帮你渡过难关。」 慕卿伸出手,那是一只两指宽的轻木盒子,打开来看,便见盒盖之上是一线缝隙,内装一道白色的绸布,下面的盒子内里卡出三个槽,分别放置了三枚朱红色的圆球,并带着一点引线。 慕卿说道 「这是千鸟尽的救急烟花,非紧要关头不可使用,但是倘若你真的用了,无论在什么地方,半日之内便会有人赶来救你,这绸布之上是吾的印章,并告知你是吾好友之类的言语,其人来时,只需将这绸布给他们看就知晓了。」 明光接过之后,仔细的研究了一下,才说道 「千鸟尽?这又是什么,不过话说回来,真的是无论什么难关都能够解决么?」 慕卿:…… 慕卿略想了想,才十分谨慎的说道 「倒也不是无所不能,不过,聊胜于无吧,我真心来说,不想你使用。」 明光便啧了一声,随手将这盒子贴身放着,然后说道 「好了,又不是生离死别,只是出一趟远门而已,不必这样伤感吧。」 几人便对视着,而后微微一笑,嘆道 「无论如何,山长水远,望君珍重。」 这一去,倒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回来了。 时辰很快便到了,慕卿与清湖并未跟着送行,只送出了山门,便只目送他们下山去了,两侧早已经聚集了百姓,有侍卫站在两侧阻挡民众不可过多靠近,而从山上往下看明光他们慢慢的下山去,一步步的远离,难免又生感慨。 慕卿便嘆道 「真的就这样走了,竟然还有一种不甚真实的感觉。」 清湖和他并排站着,闻言却是轻轻摇了摇头,又微微一笑,说道 「其实这趟出行,也许是一件幸事。」 慕卿回头看着清湖,不甚理解他的意思 「为何这样说?」 清湖看了他一眼,说道 「如玉不知道这几日承阳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第102章 人之去留 慕卿还是有些疑惑
第129页 「承阳每日都在发生很多事情。」 清湖便微笑道 「官员在生辰被刺杀的事情, 也很常见吗?」 慕卿眼皮一跳, 立刻明白过来清湖在说什么事情,那是说当朝礼部的梅大人前几日生辰的时候,宴会之上突然混入了刺客, 本来丧命,但是不知为何对方刺杀的时候失手了,并没有刺中要害, 而且,似乎前来刺杀的人是谁,梅大人也认识,只是无论谁问,他都不与回应,并且并不打算追究此事。 但是这是不太可能的事情,而且,因为梅大人此次受害, 才叫很多人突然知道另外一件事情, 那就是梅大人常年患病的夫人, 其实不是得了什么治不好的病,而是中了没有解药的毒。 不过,这又是另外的事情了,而且从来也没有听说梅大人和越家有什么牵扯,何以将明光的去留和他所遭受的事情联繫在一起呢。 慕卿便说道 「梅大人出事,也叫吾辈十分震惊,不知是何处的刺客, 竟然敢刺杀当朝命官,但是清湖,恕我愚钝,实在是看不出来和明光有什么关系。」 清湖摇了摇头,说道 「这样看当然什么都看不出,也没有什么关系。」 清湖伸出手来,一只树叶飘落在他的掌心之中,清湖看着这只树叶,眼中露出趣味的神色 「但是你要将梅大人和承阳联繫起来,便知道将来要发生的事情,绝对会让整个承阳——或许是整个大韶都感到震惊也未可知。」 慕卿:…… 虽然清湖经常说一些慕卿听不懂的话,但是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至少就目前所掌握的线索来看,慕卿实在是无法想像这其中的关联。 慕卿不敢置信的啊了一声,又看着清湖,是无法言表的心情,于是说道 「这真是太过于玄妙的事情,就算是一叶知秋,但是也完全无法从梅家这片叶子,来窥探秋日的痕迹啊。」 清湖便说道 「你觉得毫无联繫,是因为你没有关注这些事情,因为其中牵扯到一点江湖中的事情,所以倘若你单单局限在承阳,反而会觉得现在发生的时候,与将来发生的事情,即使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你也不会察觉半分。」 江湖——那真是一个遥远的地方,当年小妹丢失之后,师父也来找过慕卿,说是替他去寻找小妹,可惜自己的剑融了,不过也没有关系,行走江湖固然看重名剑利器,然而有时候刀剑只是一种装饰。 杀人人杀,江湖有千金不换的意气,却也是一个混乱不堪的地方。 慕卿向来知道清湖很有远见与智慧,但是偶尔——比如说现在,清湖的话,或许远远不能够用聪明来形容。 慕卿说道 「清湖知道的事情很多,听起来对江湖之事也瞭若指掌。」 清湖便无甚所谓的回答道 「江湖么,不过是各种真假掺杂的故事组成的词句,听的故事多了,自然就了解的多,如玉你如果有空,与其在太子殿下身边打杂,不如去茶馆酒肆去听书,那比起联繫与各路官员打交道的礼仪,可是有趣的多了。」 慕卿心下一静,这一瞬间忽然察觉出来自己和清湖直接似乎生出了一道裂缝——那是一种陌生的感觉,大约是因为自己从来没有想过,在太子殿下的身边只是一个打杂的存在,而且他一直觉得为殿下做事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是从来没有想过,在自己的好友眼里,原来自己一直在做的都是无用的事情。 这叫他生出一种陌生而疏远的情绪,然而转瞬即逝,慕卿便摇了摇头,说道 「古人说子非鱼,如今想起来倒是很有些身临其境的感觉,清湖是自由之身,而我是殿下的人,自然事事以殿下为先。」 清湖便轻笑了一下,淡淡说道 「世上没有一个人,是属于另外的一个人的。」 慕卿闭了闭眼,唿出一口气,有些无奈,这样谈论人何去何从,对他来说是一个短板。 「或许吧,不说这个了,说起来你怎么会关注起来梅大人的事情?」 清湖便微笑道 「受人所託,成人之事而已。」 这就是不愿意说的意思了,慕卿也不愿多问,于是便嗯了一声,不再说什么话,只是和清湖站在台阶上看着如潮水褪去的人,长长的石阶也已经只剩下稀少的人迹。 清湖又开口说 「如玉,我在等你开口问。」 慕卿便说道 「问什么?」 清湖便说道 「等你问我,受何人所託,要办何事。」 慕卿便好奇的问道 「你今日说这件事情,是要我参与其中么?」 清湖摇了摇头,说 「作为好友来说,我希望你远离这件事情。」 慕卿便嗯了一声,然后十分坦然的说道 「既然你并没有要我参与的打算,那么我为什么要多问关于这件事情的内容呢。」 他抬眼和清湖对视了一眼,大约都觉得这个问题和答案都有些莫名其妙的诙谐了,于是彼此便都笑了一下,而后便十分有默契的略过此事。 及至将要离去的时候,慕卿才回头对清湖说道 「其实,以我浅薄的认知,公主与殿下的感情还是有些深厚的。」 他说完这句话,便离去了,而清湖看着他的背影,过了一会儿,才无奈的摇了摇头,又轻嘆道
第130页 「感情,哈,这可是世上最奇妙且善变的东西了,相信感情会一直不变,不如相信美好的梦永远不会醒来啊。」 而更令人无奈的现实是,不好的梦,往往比好的梦出现的频繁。 慕卿对太子妃的事情,除却最前几天格外纠结,后来知晓这件事情是既定的事实不能改变,他便十分迅速的调整了自己的心态,并且做好最差的结果,无外乎便被扫地出门,好在他在太子府这些年也学到不少东西,纵然扫地出门,也不至于会不能生存。 然而慕卿这样的想法,姬奕却不得而知了,当然也决不会想到慕卿已经想到自己被扫地出门之后怎么过困窘的日子,太子殿下日常忙碌着,那追云国的事情最后还是不了了之,或许是因为本来圣上也没有打算做出什么让步,所以口头呵斥了太子几句,实际上不但没有什么惩罚,反而更加的器重了。 至于与西林氏的婚事,已经定在七月流火之际,然而一应准备却是全都交付给礼部去办,太子殿下是果真半点没有过问,虽然自古以来皇子成亲本来也就不需要皇子自己操心,但是诸如太子殿下这样完全不当一回事好似要成亲的人不是自己这样事不关己的态度,也是古来罕见——说是头一份,大约也差不多了。 而叫慕卿纵然有什么对此的问题,诸如说怎么完全不见太子殿下动作这样的问题,也不好过多的询问。 第103章 一条捷径 这个夏季便格外的不好过。 或者说, 承阳的每个夏季都很叫人觉得十分的煎熬了, 学宫之中早早的便堆叠起来各式各样的扇子,一进去人群之中,便听见哗啦啦的晃动扇子的声音, 慕卿热的头疼,每次下课便熘,及至到了考试的时间, 需要来复习许多的东西,才不得不住到学宫之中。 学宫自然有为诸位学子准备的住宿之处,只是慕卿以往不常来,然而床铺还是为他保留着,只是都堆叠了他人的物品,及至他说了来来住,同寝的人才手忙脚乱的收拾东西,然而月收拾越乱, 最后只好几个人抱着蓆子站在门口说 「你喜欢哪张床, 就选哪一张吧。」 慕卿侧目看了一眼那凌乱的房间, 失笑道 「我选了,你们呢?」 便很无所谓的说道 「睡院子里啊。」 这又不是说来讨好或者抱怨的的话,一进入夏季,此处的寝殿中便十分的闷热,于是学子们索性全都将蓆子搬了出来,铺在廊下通风处纳凉,到了晚间更是满庭院的蓆子, 一进去便是「玉体横陈」,只有寥寥几个人和慕卿一样还坚持睡在屋内,然而晚上开着窗看着外边的人玩闹,又觉得好笑,便有人说道说道 「听说贵族的女子为挑选自己未来的夫婿,会特意在某位贵女的牵引下邀请才子们举办赏花会,我看倒不如什么时候悄悄将那些女子都引进来学宫里,全承阳的才俊可都在这学宫的院子里了,正好一览无余。」 慕卿便笑道 「这种一览无余,只怕带来的不是惊喜,而是惊吓了。」 而看着庭院里谈天说地的学子们,又不仅嘆道 「只可惜这样的时间以后再没有了。」 旁边的人侧目看着慕卿,心中也略略的有些遗憾,虽然慕卿并不常住在这里,但是众人还是很喜欢和他交谈,这是一件很叫人感到愉悦的事情,虽然慕卿话很少,但是他总是可以在你说话的时候,给到你想要的应答,以为和他是知己,但是他和任何人都是知己,所以反倒显现不出个人的特殊来。 就好像是一碗水倒入湖中,虽然那湖中有你的一碗水,然而却对于这湖水来说,却已经是了无痕迹了。 而这样想着,这次考试之后便不能够见面,果真是一件叫人感到分别惆怅的事情啊。 这次考试,便算作他们这一届学子的结业考试,试卷是各位鸿儒特意写下的考题,并且交由圣上挑选最终的试题,而后再进行测试,及至批卷之后,成绩排名前十的学子会进入殿上拜见圣上,再来会被直接被排入各部当差,至于其余的人,便将其入学便会记录的宗卷全都搬到吏部去,而后根据排名,再来进行考量之后,为其安排去处。 又或者再有其他各种安排,却和慕卿没有什么关系了,这测评好与不好,不会对他有什么改变,或者说,他的宗卷在考试之后,就被直接送回到了太子府内。 而清湖却是连最后这次测试都没参加,便直接进入了公主府做了幕僚——这实在是叫众人始料未及,并且觉得简直是惊世骇闻了,毕竟,所有人都觉得并且期待清湖展露风华,却没有想到他竟然直接去了朝阳公主门下—— 这叫人完全无法相信,又觉得清湖肯定是疯了,才放弃大好前程不做,而去当公主的消遣,尽管都传说朝阳公主很有智慧和才能,倘若她是皇子的话,只怕今天的太子是谁,还是一个未知数,但是「倘若」,本身就是一个很没有什么意思的词语。 而公主既然是公主了,无论是怎么样的公主,清湖跟着她,也是自寻死路,但是清湖却不以为意,果然每日便跟在朝阳公主身边了。 于是在结业之后,众人簇拥着慕卿去做散伙的宴席,酒至酣时,便又纷纷开起了玩笑,说慕卿他们三个,在学宫的时候特立独行也就算了,结果到了结业考试,也都这么的与众不同,对包括哪些名门子弟在内都战战兢兢日夜难免的结业考试如此轻视,还真是叫人有一种怒从中来却不能发泄的郁闷啊。
第131页 然而慕卿却只是微笑着,承受了这样的调侃之后,又听他们对未来的担忧,便说道 「诸位倘若对未来的安排不甚满意,或许也可来太子府谋求一份差事。」 「真的吗?!」 「如玉说的话,肯定就是真的咯,并且好歹我们也是同修嘛!!」 跟着太子殿下,那是很有前程的,尽管没有人会觉得这,但是借着一点酒意,于是纷纷都放纵起来,众人七嘴八舌,又非要压着慕卿给他们写引荐书来,墨水被喝醉的人晃得落了一地,纸张也散乱一片,慕卿被围着落笔写字,又无奈的说道 「你们这些酒鬼啊,也就只能够来找我的麻烦,我写倒是无所谓,不过引荐书也只是一封引荐而已,果真要为殿下办事,还要看诸位是否真心而来啊。」 「那是自然的咯。」 已经醉酒的人倒在地上嘿嘿笑着,其实也并没有多少人当真,更多的只是一种能够接触道太子殿下的兴奋而已,至于要不要真的去,却要好好的考量才是。 毕竟歷来都听说太子殿下严苛非常,在他手下做事固然不必担忧会被小人暗算又或者遭受什么身份地位上的轻视,但是相对于的,想要偷奸耍滑,却也是完全被摒弃的事情,又或者想要投机取巧来直接讨好太子殿下,却也是十分困难的事情,毕竟除了从小就跟在太子殿下身边的慕卿,与一众和殿下一起长大的诸位名门子弟们,还从来没有其他的人可以得到太子殿下特别的青睐呢。 是故非有强烈的志向又或者对自己很有信心,也不会前去自寻不快啊,但是倘若果真想要投靠太子殿下,那么也早有应对——或者说,慕卿会写这些引荐书,本就是得到太子殿下的示意,倘若有人毛遂自荐,那么就会有专门的人来负责安排事宜,甚至倘若表现很好的话,不需要等待安排,便可以前去自己心仪的官署做差事,这是藉助太子殿下的便利,给出一个引荐书而已。 因此在头一个人壮着胆子拿着慕卿给的引荐书来拜见太子殿下,并且成功的藉由太子的名义,去了自己喜欢的官署去学习修行,并将这样的事情分享给旁人的时候,与慕卿一届的学子,都忍不住去翻箱倒柜的找起来那一夜慕卿写的引荐书来。 第104章 改造庭院 慕卿在平民所在的学宫西门, 他的好友自然也是这些平民的后辈, 而所谓按照成绩来论,也是心知肚明的谎言,毕竟歷来的前辈都已经证明, 那些好的地方都会紧着那些名门之后来安排,至于他们,只能够轮到别人剩下的职位罢了。 除非你是惊艷绝伦的天才, 叫人觉得埋没了你会遭受天谴,否则就不要想审核的官员会偶开天眼觑红尘了。 然而这几年来叫所有人都服气的天才,一个是谢瑾,本就是天生富贵,名门之子,另外一个便是清湖,这一位更妙,直接去投奔了朝阳公主, 而余下的诸位, 便都是归于常人一类了。 最多只是常人中的聪慧, 然而还不至于叫那些名贵另眼相看。 因此来说,与其等待未知的浅薄命运,倒不如主动去追求目前来说很光明的前途,投奔太子,无论如何,也比被安排到什么穷苦难忍的地方要好的多。 夏日这样的季节,总是叫人格外的躁动的。 太子府的水上亭内, 已经铺满了信件,不但是和慕卿认识的人,包括下面的学子,似乎都知道来找慕卿这么一个捷径,于是纷纷都来试探口信了。 太子殿下看着那些信件,只看了两三封,便对慕卿说道 「这些日子,不必出现在他们的面前,本宫会派人处理这些信件,你不必出面,捷径虽然足够吸引人,但是不必叫人以为,这捷径是人人可以行走的。」 慕卿便点了点头,虽然太子殿下授意他来写那些引荐书,只是为了收买这些学子们的心,但是当所有的人都来套交情的时候,这件事情便叫人觉得苦恼了。 毕竟不是所有的人都有足以叫太子殿下分出精神去培养的资本啊,慕卿在学宫里早已经摸清诸位学子的习性,过目不忘的天赋在挑选可用的人才之上倒是很有些妙用,被重点标註的名额早已经连同对方的档案被抄送到太子府内,接下来的时间,只需要等待对方上门拜访了。 而另外一件事情是,虽然早已经说过太子府内不必为将来的太子妃做什么事情,然而到底是未来的太子妃殿下,总不能够真的置之不理,而与仲夏时节,日光几乎将万物都热化了,未来太子妃的侍女便趁着清晨薄雾还未散去的时候前来拜访,原是要替未来的太子妃殿下照看庭院,一併来为府内的说要添置什么物品,先前也来过好几次,只是慕卿要准备书院的考试,几乎住在学宫之内,后面结业之后,又连着几日暴雨,山上花枝被打击的七零八碎,又为避暑的缘故,慕卿便又在山上住了几日,自然也不知道太子府内发生的事情。 而太子府内的人又格外的向着「自己人」,慕卿回来的时候,怕他多想,更加不会平白无故的去和慕卿说这些事情,是以几次来访,彼此都没有见过面。 这一日是因为有人往太子府内送来了一种特制的「冰席」,众所周知承阳是名副其实的夏热冬凉,夏季格外十分的不好过,诸如慕卿这样怕热的人,可以说是几乎要靠冰块或者,而这种「冰席」说是用雪域寒竹所制成的蓆子,能够保持很久的凉气,铺在榻上,再覆盖一层隔绝直接接触凉气的被褥,便能够十分舒适的度过这样的炎热的夏季。
第132页 太子殿下却是不怎么感兴趣,只是说这种东西固然听起来十分的美好,但是却会叫人产生依赖,听说雪域草木生长十分艰难,这寒竹百十年才长成,运过来承阳也不过是支撑两三季便与平常竹蓆无什么分别,而已经习惯这样的凉气之后,那所谓的寒竹再被砍完了,而无以为继,到时候强行断绝这种冰席,只怕更加不能够忍受承阳的暑热了。 这样说着,便叫对方也无言以对,然而到底还是叫人运来了,只是是让人直接往慕卿房间内安置,其余的地方依然照旧,并不做什么改变。 往慕卿这里运来,也只是因为慕卿格外怕热,又有苦夏的恶习,到了夏季,既睡不好也吃不好,整个人好似要修仙辟谷一样,夏末时分就瘦成一道青竹了。 而今倒是解决了难题,慕卿也没有多说什么,固然这种殊荣太过于显然,但是在被人议论和自己受苦之间,还是默默的选择了接受这样的安排。 丈量尺寸的那一日的前夜,慕卿依旧在水上亭睡了一夜,第二日醒来便听说工人已经将那种冰席晕了过来,正在铺就,慕卿便也过去看了一眼,工人并不知道此处是谁的寝殿,只是看着屋内的装饰清净简洁,又听说太子将要有太子妃的事情,于是自然而来的便想到了是太子妃的寝殿,于是便说道 「看着此处的装饰,完全没有别家女儿的华美娇软,反倒有一种冷清寂静的感觉,想来太子妃殿下一定是性情恬淡的小姐吧,听说太子殿下自己都不用冰席却特意为太子妃殿下装饰,果真是十分的恩爱了。」 慕卿停下脚步,便没有往里面再走,听到这样的话不觉便有些尴尬,甚至连一旁的侍从都觉得不能够对视,只想要扶额而嘆了。 便又听见内中侍女充满惊讶的问话 「你听谁说这是太子妃的地方?」 那做工的人便说道 「难道不是吗?我听我兄弟说他们今天也来太子府,是为未来的太子妃殿下的住处丈量尺寸,说是要进行改造,我还说正好到一处来做工了,但是现在发现这地方除了不像姑娘住的,其他也没有什么地方需要改造的嘛,又说怎么都没有看见我兄弟,正觉得奇怪哩。」 那侍女便连忙说道 「这真是差的太远了,这里可不是太子妃住的地方,不知道你是听谁说的,不过这些话不可再说,小心太子殿下知道了赶你们出去。」 接下来声音又低了下去,便只听见了挪动物品的声音,与商量方位的声音。 慕卿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侍从,有些意想不到的说道 「太子妃竟然不和殿下住在一处么,而且派人来看院子——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从来没有听说这件事情,怎么就已经开始改造庭院了。 这可真是闻所未闻了,从来没有听说过夫妻还没拜堂就先分居的事情。 当然是很早的事情了。 跟着的侍从也是心中分外的忐忑,面对慕卿的疑问,也只好说 「是——说这件事情的您并不在府内,殿下说这件事情不需要吾等过多关注,是以也所以并未和您通报。」 第105章 诡异之事 慕卿听到侍从的话, 便嗯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又说道 「去看看吧。」 「啊?」 侍从不由得诧异了一下,又有些支支吾吾, 如临大敌一般说道 「去,看看什么?」 慕卿转身看了他一眼,微笑道 「自然是去看看太子妃殿下住在什么地方, 若有需要,也可以提供一些帮助,更何况,日后都住在一个府内,早些认个眼熟也好。」 这样说着,便往外走去,又对侍从说道 「快带路。」 那侍从便觉得胆战心惊的,就连手中的伞都抖了一下, 险些落下去, 大约总觉得是很是有些危险的。 毕竟这样的场景, 看起来实在是很不妙,但是对上慕卿的眼睛,却又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于是只好引着往那院子里去,心中想着不要发生什么冲突才好,虽然也不怕发生冲突,但是却没有必要来惹人烦心, 慕卿这么多年为数不多的生气愤怒,也从来没有大喊大叫,只是自闭起来谁也不理,却也叫人无可奈何,又觉得他似乎是孤身一人,叫人看着实在难受。 然而慕卿却不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一道直直的走到了那开着院门的庭院,站在门口便看到内里做工的人正三三两两的坐在栏杆上,台阶上,又有一名侍女也在一旁歇着,只是看着穿衣打扮,并非是太子府内的人,正在和那些人说什么话。 大约就是西林家来的人了,此刻那些人正说着什么尺寸位置的事情,又哈哈大笑,远远瞧着,竟像是另外一处世界的光景了。 慕卿在门口站了片刻,忽而又兴致全无了,于是也不打一声招唿,便又转身往回走去。 侍从跟在后面,不知道他兴沖沖的过来,一句话不说就又走了是什么意思,只好跟着他的脚步,小心翼翼的问道 「怎么不进去就又走了?」 慕卿闻言,低头轻笑了一下,说道 「罢了,突然觉得就这么进去好像有一种示威的暗示一样,日后总会相见,而今倒是没有必要叫未来的太子妃殿下为此多心,弄巧成拙反倒不好。」 这…… 侍从撑着伞,到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然而心中却也是觉得纵然是示威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太子府内的人似乎都随了太子的秉性,格外的有些倨傲了,既听说太子殿下突然要娶太子妃,是因为西林家的人帮了太子,所以才不得不娶亲,太子既然是被迫的一方,那么府内的人便对这未来的太子妃殿下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牴触了。
第133页 而说起来另外一边,那太子妃殿下的侍女却是大为惊讶了,她本是间歇休息了一会儿,无意的往院子的门口看了一眼,便突然发现门口站了一个内衬雪白衣衫外罩鹅黄轻纱的人,髮丝高高的竖起来,只有几缕青丝在额前飘荡,这样的装扮既不像是装饰华贵的名门贵族,也不像是形容简朴的侍者,出现在太子府,总觉得有些不太相称,况他站在那里,日光照耀下来整个人都笼罩在光晕之下,竟然好像是神鬼幻影一样的存在了,叫她看不真切,于是揉了揉眼睛想要看清楚一点,结果再一睁眼,竟然完全不见人影了。 这名侍女立刻清醒起来,心中吓了一跳,又跑到了门口去,结果真的没有人在,也没有看到有人离去,于是打了一个寒战,以为看到什么不好的东西。 那一旁的人便忍不住朝她问道 「姑娘,你跑到门口去做什么?」 那侍女才回过头看着众人,又指着身边的位置,很是困难的发言道 「你们——有没有看的刚才一个人站在这里,后面还跟着一个人为他打伞?」 众人便都露出惊讶的表情,说道并没有注意到这件事情,又说或许是府内的人过来看一眼吧,毕竟人都是好奇的,这几日此处动工,吸引人过来看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唯有这名侍女心生寒气,在炎热夏季竟然感觉到冷汗淋漓,以为自己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回去的时候朝着自己的姑娘汇报了工作之后,便额外的说起来这件诡异的事情,说是太子府内怕不是进了什么妖邪之物了。 她姑娘便是西林氏的大小姐,单名一个珏字,便是未来的太子妃殿下,此刻斜斜的靠在窗边的美人榻上,手中持着一只团扇,闻言便觉得好笑 「神鬼之论却是虚妄之语,不过是有人去看了一眼又无声离开而已,怎么就叫你联繫到诡异之上,可是最近跟着底下的人不知道偷看什么乱七八糟的杂书,是故心有联繫了,该罚。」 「没有没有,只是听守夜的婆子讲了些志异故事而已。」 那侍女便立刻求饶,又为自己开脱说道 「这却不是我胡说,姑娘,哪有青天白日打伞出来的,必是妖魅出来游荡的。」 西林姑娘便持着团扇手柄点了点头自己的耳上穴道,又嗔怒的看着她,淡淡说道 「什么妖邪能去太子府里,且从未听说这样的事情,难道单就被你撞见了不成,也实在是荒谬,以后再不可说这种话,况我们不过是搬到一个华贵的客栈去入住,何必去多言着客栈里其余的东西?」 这样说着,便又收回视线,只看着手中的书卷,一只手握着团扇来回的摇晃着,看起来也确实对这桩婚事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或者说,除却太后与圣上为重新取得西林氏的辅佐而放心,氏族为族内将要拥有一个太子妃——或许将来也会成为皇后而欢喜之外,没有人为这桩婚姻而表现的有什么期待。 那侍女似乎为此感到不平又或者其他什么心情,只是看着姑娘寡淡且带着一点厌恶的表情,便也不敢说出什么话,只好隐忍下去。 又觉得日子竟是越来越煎熬了,除却一应不可抗拒的事情,还有越来越浓烈的日光。 仲夏时节过的十分艰难,日光好像是贴着地面烧起来一样,叫人不敢在日光下多走一步。 慕卿所处的寝殿之中,那冰席几乎将能放的地方都放置了,置身其上便好似从夏季入了寒秋一样,果然十分凉爽,只是照着窗外的烈日,虽然用暗青色的纱窗挡着,却仍然感觉到炽热的温度,这样冷热交杂的,便叫人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了。 而自得了冰席,慕卿便更加不愿意出去房间,一应事物只窝在房间内来完成,又叫此处的侍女们也敞开了门扉,行坐在通风处做事,冰块也放了些许在她们旁边,略略缓解炎热。 第106章 突起大火 夏日黄昏十分, 暑热仍在, 门口的侍女也昏昏欲睡的,有一下没一下的挥着团扇,间歇说一两句话, 其余时刻却又是在一众近乎于静止的安静之中。 而室内白玉珠帘来回摇晃着,偶尔发出响动,慕卿便在珠帘之后, 只窝在塌前,身上盖着一件轻薄的嫩芽青的毯子,脚下身前堆叠一堆的书信,榻上的案上放着一浅案,底下衬着半碟子的冰屑,看起来倒是水光粼粼的,旁边的凳子上正襟危坐着云亭山上的管家,是过来送帐单与购置给他过目。 姬奕进来的时候, 便见人一只手裹着一道白绸按在额头上, 另外一只手正专心的写着什么东西, 于是制止了旁人行礼的动作,便静悄悄的走了过去,却剑慕卿手下正写着的是一道红封的信件,停云山上不同的订单需求,所用封面不同,朱红色的封面便是一些特殊的要求,即是希望借着停云山的能力, 来寻求一些罕见的物品,这些东西是千鸟尽在各处打探消息的时候额外收集的一些物品,每月报回来便也顺带着送回承阳,慕卿点过之后便封入库房,再来一些活物,却是在当地购置庭院进行存放,然而牵扯数量与地点,又并非故意为之,况也并没有多少人知晓可以寻求停云山的帮助,是以这种单子很少,然而一旦有了便需要报到慕卿这里,大约除了他,也没有人可以将所有的东西其有无,地点,数量这些东西全都记得清楚。 而因为知晓慕卿怕热,是故夏季倘若慕卿在太子府内的时候,便有人将这样的帐务每隔一旬往此处送来过目,今日便是回禀的日子,慕卿写字倒是飞快,下笔却很轻,痕迹便瘦瘦细细的,像是仕女之轻巧的簪花一样,而笔锋又干脆果断,又像是刚抽条的竹枝,很是有些字节分明的模样,少有一点连笔的粘连,便如同不断的藕丝,连接其中,好似连绵的竹林。
第134页 窗纸上透进来亮白色的光,衬着他如发着温光的玉,一面低着头写字,一面说道 「按照上面的标註去送信,另外听说西林大小姐格外喜欢优昙花,山上便挑选一些长势格外喜人的,记得到时候送过来,其余事情便按着你们拟定的来走,冰可多加五份,山上早晚虽凉,正午却也十分的炎热,吾知众人勤劳刻苦,但也要爱护自身,不可中暑了。」 慕卿这样说着,便听见了一声轻笑,说道 「不叫旁人中暑,你自己可是要有中暑的前兆了?」 那是太子的声音,慕卿手下一停,抬起头便看见太子殿下已经坐在案几的另外一边,于是便连忙直起身,又将手中裹着碎冰的手绢放在一旁的木托之上,有些意想不到 「殿下不是有事出去了么,这时间怎么就回来了」 这样说着,又将那些摺子都放在另外的一道木案上,对坐在一旁的人说道 「需要修订的地方,吾已经完全标註,若有纠结之处,只派小白前来即可,如今炎热,若非大事,不必特意跑来。」 「是。」 小白是传信的鸽子,来回太子府与停云山上,可传递一些简短的消息,也不必叫人来回的跑,那管家便连忙点头,收拾了那些书信,又回头问太子殿下安,姬奕略略问了几句话,便叫他先下去了,等人走了,姬奕才看着慕卿说道 「我是走了,只是听说某人早起又忘记吃饭。」 慕卿纠结了一下眉目,本想要找个理由搪塞过去,然而在太子殿下的注视之下,也只好实话实说道 「实在是没有胃口,但是也喝了一些冰粥,不过殿下特意回来,总不是为了我不吃饭的缘故。」 姬奕便笑了一下,却又接着话说道 「当然不是,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叫人可以习以为常的事情,你一勺饭不吃,苦的可不是本宫,鸿鹄走之前说要试试你的功夫,幸好将他支走,不然叫你和他对招,只怕一剑便要将你这瘦弱身板挑飞了。」 倒也不至于如此的地步…… 慕卿跟着鸿鹄略略学过一些招式,但是后来就被嫌弃自己分心太多,于是便无言结束这样的师徒歷程,只是偶尔遇见,陪着过几招,再来又说自己心态分散之类的话,慕卿早已经听得会背诵了。 只是现下被太子殿下这样直白说出来,又略略的有些难为情了,于是连忙转移话题,问道 「殿下莫笑话我了,是绝不敢和鸿鹄相提并论,只是不知殿下为何半道折返?」 姬奕便说道 「自然是被人拦回来的。」 这样说着的时候,又倒了一杯凉茶,饮了一口之后,才继续说道 「梅大人的夫人死了。」 !!! 慕卿抬起头看着姬奕,眼皮没来由的跳了一下,心中竟然有一种不安,于是开口问道 「怎么会——怎么死的?」 这也太突然了。 姬奕便说道 「清晨梅大人上朝之后不久,家中走水,夫人和随侍的丫头全都死在火里了。」 慕卿便感到十分的讶异 「这,怎有可能?」 既然不是半夜昏睡不醒的时候,夏日清晨正是人最清醒的时候,怎么就烧死人了,而且还不止一位。 姬奕和他对视一眼,随后又看着杯中的茶水,说道 「现在火海没有扑灭,然而人已经被烧死了,不知是因何而起的源头,但是已经找到了太子府里来,本宫不回来,难道要你来面对这件事情吗?」 这又叫慕卿有些许的不解了 「此事固然叫人心痛,但是这件事情与殿下您又有什么关系呢?」 姬嗤笑了一下,说道 「或许是以为寒梅神兵营日前归于阳生麾下,梅大人与吾走的近些,他又主张裁兵,便以为本宫与阳生是意见相左之人,如今他家中遇害,自然以为与阳生有关,所以想要让我来主持一个公道。」 阳生是二殿下姬辉的字,早两年便已经随军出征,寒梅神兵营是他舅父自前朝杨家一路传承下的一只军队,如今多数已经在他掌控之下。 虽然二殿下如今也算是如日中天,对殿下或许是有所威胁,然而二殿下生性秉直,纵然脾气火爆了一些,但是也不该是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人。 慕卿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姬奕看着他,翘了翘嘴角,意味不明的说道 「你倒是对他很有自信。」 慕卿与太子殿下对视着,眨了眨眼,才开口说道 「殿下难道相信这件事情,是二殿下所做的吗?」 第107章 梅府变故 风过窗纱, 化作细细烟, 淡淡雾,日光做金线,道道如蚕丝。 「当然不会。」 姬奕与慕卿对视片刻, 便露出一个笑容,又伸出手来抚了抚慕卿褶皱的衣襟,最后手指顺着髮丝往上游走, 停在他的眼睛旁边,顺着眼角的痕迹颳了两下,才轻声说道 「好好吃饭,这个夏季,你可不能真的全都窝在这件房子里,日光浓烈到无法承受的地步,大道之上,仍要有人在行走, 不然承阳就是一座死城了。」 慕卿维繫上身不能够动作, 及至姬奕放下手指, 才松了一口气,而下意识的后侧了一些,抬起头看着太子殿下平静的表情 「殿下,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第135页 他心中多有不安,前有清湖的警告,现在太子殿下又神神道道的说这些危言耸听的话,叫他不能理解, 却平白多添担忧。 姬奕便看着他,说道 「你应该要问,将会发生什么事情。」 慕卿只好耐心,顺着他的话说道 「那么,将会发生什么事情?」 姬奕注视着慕卿的目光,缓缓说道 「婚期提前了。」 慕卿:…… 慕卿与太子殿下对视,似乎脑海中空白了一下,而后这空白又转瞬即逝,他极快的眨了一下眼,说道 「什么时候?」 「六月二十四日,宜嫁娶,宜杀生,忌出行,杀生大吉,祈福大凶。」 慕卿:…… 什么叫做杀生大吉,祈福大凶啊。 慕卿扯了一下嘴角,说道 「殿下莫要开玩笑了,卦象之中,没有这种预兆,而且,纵然是有这样的预兆,是绝不可能叫殿下这日成婚的。」 姬奕便笑了一下,又淡淡说道 「当然是没有这样的预兆,因为这是本宫随口说来当笑话给你听的。」 慕卿面无表情,难以理解太子殿下这诡异的趣味 「殿下,这并不好笑。」 「不好笑吗?」 太子殿下竟然真的认真思索了一下,而后释然道 「无妨,下次争取说一个好笑的笑话来给你听。」 又随口扯皮了几句,便又施施然离去,慕卿看着太子殿下离开房间,才松懈下来,又朝后倚着软靠,眼睛微微下垂着,心中一会儿想着清湖的话,一会儿想着太子殿下的话,又想起了梅大人家中这无缘而起的大火,又想着殿下这样突然提前的婚期,好似所有的事情全都赶到了一起,明明没有任何一件事情和他有关,但是为什么如今却件件叫他忧心,而心乱如麻。 在榻上静坐片刻,慕卿才从千愁万绪之中扯出一点的头绪出来,决定亲自去看一下这场突兀而起的大火。 慕卿去的时候,已经是下午的黄昏,地面上蒸腾着正午浓烈的热气,不过几步便叫人汗流浃背,而远远的便看到仍然有烟尘在风中飞舞着,围观的人已经散去不少,但是仍有些许的行人在围观着,而梅府周围仍然有士兵包围着,并不准任何人靠近,慕卿绕到无人关注的后门处,与守卫的人说明自己的身份,才被放了进去,梅府之中,却是一片寂静,除了一些仍在清扫的人,再无其他的人迹。 或者说,就连清扫的人,也是官府的人。 慕卿随口找了人来问 「梅府的人呢?」 那人便回答道 「公子,因为这场火实在太过恶劣,为彻底查明到底是谁纵火,所以将这里的人全都押送至官府了。」 「全部?」 那人点了点头,说道 「全部。」 慕卿便问道 「那梅大人呢?」 那人便回答道 「梅大人伤心过度,以至昏迷,此刻正在官府之中。」 「尸体?」 「也在。」 全都在官府? 慕卿看着回答答案的人,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沿着那已经被灰烬覆盖的路迳往府内深处走去,及至到了那火烧最为严重的地方停下脚步,才终于想通到底什么地方叫他感觉到不对。 「这不对劲。」 慕卿站在这满院断壁残垣之前,皱着眉说道 「纵然是怀疑府内有人纵火,但是怎么可能将所有的人全都收押?」 慕卿抬起头来,立刻转身往外走去,侍从跟在他的身后,急急问道 「公子要去什么地方?」 「当然去找梅府的人,至少要找到梅大人。」 他这样说着便直直的往前走去,但是眼前有一道阴影出现,慕卿立刻停下脚步,才不至于撞到来人。 他站定之后,便看见了挡着自己的是一个年岁不大的小姑娘,手脚之上挂着银色铃铛,手中转着一只银灰色的扇子。 她看着慕卿翘了翘嘴角,又将一周的断壁残垣看了一圈,冷笑一声,说道 「怎么样,这被火烧过的地方,可还叫你看的满意?」 这句话的意思—— 慕卿眉心一皱,后退了一步,又转头让跟在身后的侍从去外间等着,侍从是毫无任何武力的人,闻言竟然也没有听出什么不对的地方,便小跑着出去,那姑娘看了一眼,却也没有动,只是盯着慕卿瞧。 慕卿心生警觉,又镇定问道 「姑娘是?」 「我?」 她笑了一下,说道 「我当然是来找你报仇的。」 慕卿更加不解,这话说的太没道理 「不知姑娘要报什么仇?」 「当然是要报杀母之仇!」 这小姑娘话音刚落,便拿着那只银灰色的扇子朝着慕卿袭来,其出手十分迅捷,慕卿收起纸伞,堪堪挡了一下,那只纸伞便立刻被破开,嘭的一声,直接袭击到伞骨之上 「姑娘,我从未害人,你可不要找错人了!」 「你没害人,你那恶毒的主子可杀人不眨眼,本姑娘今日先杀你,明日就取他狗命!!!」 这小姑娘一击不成,便又返回,却是抖了一下手中的扇子,即可数道银光闪现,慕卿再次打开那油纸伞,如风在面前一转,接二连三想起砰砰砰的声音,原是细小暗器落在伞上。
第136页 慕卿只朝旁边甩了一下,那整个伞面便立刻脱落。 这小姑娘嗤笑一声,大约是觉得他再无任何遮挡的物件,于是立刻又要袭来,却被一只手握住了手腕。 「飞萝,莫要胡闹。」 是一位白衣女子,髮丝在脑后低低的挽着,斜斜插着一只白色的绢花。 另外一个一身黑衣的男子,静静的站在一旁,虽然没有出手,但是却必然也是十分危险的人物。 慕卿看着眼前这几个人,心中却是震惊不已,因为他完全没有看到这两个人什么时候过来的。 「慕公子。」 那白衣女子朝着慕卿浅浅行礼,又抬起头微微一笑,轻声说道 「叫慕公子受惊,实在是不该,只是小妹报仇心切,还请慕公子不要怪罪小妹。」 虽然说是十分的客气,但是无论怎么看,也没有丝毫感到不妥的情感。 第108章 谋害之人 慕卿看着眼前这三个人, 虽然陌生, 但是也知道绝不是什么易于之辈,但是见他们并没有再动手的打算,便开口问道 「你们是何人?」 「吾辈身份, 不过江湖之中寥寥一蜉蝣,不足以在公子面前留下什么痕迹。」 那白衣簪花的女子抬起头看着慕卿,又对他行礼赔罪, 说道 「今日无意冒犯公子,还请您不要将今日之事放在心上。」 无意冒犯么? 慕卿看了一眼被袭击的七零八碎的伞,开口说道 「这无意冒犯,只怕有待商榷。」 那女子便略笑了一下,大约也觉得这样的话说出来不太叫人信服,想了一下,才说道 「公子不必紧张,实话来说, 吾等并不想和太子殿下结下什么仇恨, 至少目前来说, 并不想和太子殿下争斗。」 这还真是针对殿下而来的么? 慕卿仔细的看了他们一眼,是绝非等闲之辈,恐怕也不是承阳人士,是如何和殿下结仇的呢。 那女子对慕卿说完话之后,被她制止的女孩似乎十分不满又要说什么话,那白衣女子便眼疾手快,又握着先前那女孩的手腕, 看着她,似乎是有些嗔怒 「你还想动手!早知你要跑来,果真如此,也忒不叫人省心了,此事和他并无干系,怎可将你的怒火发泄在无辜之人身上?」 那女孩子却一脸气愤,恨恨说道 「他无辜,梅府上上下下几十口人就不无辜?」 「你是——」 慕卿联想她刚才所说什么为母报仇的话,又见她此刻心情,眉眼一挑,觉得竟然有些不可思议,于是插话说道 「你是梅大人的——女儿?」 这不太可能吧,梅大人至今膝下无子,从未听说他有什么女儿。 那小姑娘却是冷笑一声,并未回答慕卿的话,很是十分愤恨的说道 「你管我是谁,今日我杀不了你,你且回去告诉你那恨心的主子,欠债还钱,杀人偿命,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他敢做这种灭绝人性的事情,就做好承担这种后果的准备吧!」 …… 这又是从何而来的话,难道梅府的事情,与太子殿下有关吗?但是,殿下毫无任何立场来对梅府做出这种事情。 慕卿皱了皱眉毛,总觉得是对方误会了什么,但是这样信誓旦旦的语气,却又十分肯定并没有认错。 慕卿只好说道 「不知你为何对殿下怀有这样大的仇恨,想必是有什么误会在其中,不如说清楚一点,以免这样的误会,会产生什么难以挽回的后果。」 慕卿心有余悸,她之作为显然早有准备,慕卿这许多日首次出门便被抓住机会,如此精准,只怕不知对太子府观测多久了。 那小姑娘冷哼一声,白衣女子看了一眼慕卿,又垂眸嘆气道 「公子也是良善之辈,怎么却要为虎作伥呢?」 慕卿看着她,轻轻摇了摇头,说道 「恕在下愚昧,与其这样语焉不详的讽刺,姑娘不妨将你的意图直接说明吧。」 那白衣女子停下脚步,抬起眼睛直直的看着慕卿,缓缓说道 「慕公子,如果我说太子殿下将要斩杀慕府所有人的性命,你会不会来阻止这种可笑的屠戮?」 「你在说什么!」 慕卿没有想到对方说出这样的话,他在震惊之余,难免升起愤怒,太子殿下纵然有些薄情,却绝不是滥杀无辜之人。 更何况是和他完全没有任何联繫的人,简直是信口胡来。 那白衣女子看着他的反应,便知晓他心中是绝对偏向太子殿下的,于是摇了摇头,放弃了和他交谈的打算 「看起来慕公子并不相信吾等的话,那么,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希望我们不要再见,否则,便是生死之局了。」 慕卿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越墙而走,无力的伸出手来捂住了自己的额头眉目,只觉得这几个人简直莫名其妙极了。 过了一会儿,才听见有脚步声从门口传来,原是那侍从大约也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而后请了看守此处的士兵前来,但是到了便发现只剩下慕卿一个人,于是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慕卿摆了摆手,只是说无事,便离开此处。 回去的路上,便格外的有些心事重重,他本来想要到梅府看一个究竟,想要找一些失火的线索,却没有想到最后会将这件事情找到太子殿下的身上。
第137页 梅府上下数十条人命——不可能的,慕卿在心中否决,又觉得简直可笑,但是就在这样两厢博弈的思索之中,一道信息突然传入道慕卿的脑海之中。 那是关于梅夫人的病情,梅夫人常年卧病,但是这并非病,而是毒,另外一件事情是——就在不久之前,梅夫人之毒,似乎在扩散,不是扩散道周身,而是扩散到身边之人的身上。 这种症状,似乎和某种病情格外的相似。 慕卿停下脚步,脸色一阵发白,他虽然从来没有经歷过这种事情,但是听说诸如瘟疫这样的病症,一旦扩散便十分的难以控制——但是,这又是完全不同的境况。 慕卿握了握手指,叫自己平静下来,又慢慢的往前走着,心中慢慢的梳理这件事情,目前来看倒是不必归于瘟疫之列,毕竟一来瘟疫并非毒物,而来从未听说有潜伏这样长时间的毒,这么多年都未曾扩散,怎么会突然出现这种事情,慕卿先前并未在意这件事情,也是以为这样的考量,以为是出现什么偏差,所以便略了过去,却不曾想会有这样的后果。 而果真有扩散的徵兆,倘若太子殿下出手,一刀切断所有与梅夫人有联繫的人,倒是十分符合太子殿下的风格,但是,一来这件事情本不属于太子殿下的教管之列,二来,没有确定的答案,太子殿下也绝不会做出这种枉顾性命的事情,只是不知是怎样的情况,叫这些人对殿下产生了这么大的错觉。 慕卿回去太子府内,心不在焉进入自己的房间的时候,便看到太子殿下竟然早就在自己的屋内等候了。 看到太子殿下好整以暇的等待着,叫慕卿心中忐忑,不由得升起一种心虚出来 「殿下怎么在此处?」 「当然是在这里等你回来。」 姬奕招了招手,让慕卿走到自己的面前,抬起眼看着他说道 「我知道你告诉了你这件事,你是要忍不住去梅府的,但是看着你这样的表情,看起来你这一趟,是遇到了非同一般的事情。」 非同一般——倒也不错,慕卿想起来那三个人的行径,便点了点头,然后说道 「遇到了几位奇怪的人。」 第109章 有关无关 听到慕卿的话, 姬奕便饶有兴趣的问道 「怎么样奇怪的人?」 慕卿也无法讲的十分的清楚这件突如其来的事情, 并且,也没有办法说那些对太子殿下算作诋毁的话说出来,另外一些对自己出手的事情, 好像也没有必要说出来给太子殿下听。 他虚虚坐在案几的另外一侧,只模煳其词的说道 「不甚清楚,似乎是和梅大人认识的江湖人, 和我说了一些事情,然后便离去了。」 太子殿下问道 「什么事情?」 慕卿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衣袖,又撇过眼看着太子殿下身上垂挂而下的佩环璎珞,犹豫一下,浅浅试探道 「梅府之事,与殿下可有关系什么吗?」 太子殿下便瞭然道 「看起来对方是特意等着你过去,并且是为我的缘故,说了一些叫你感到为难的话。」 慕卿抬起头看着太子殿下, 有些讶然竟然可以猜出这么多, 他的眼睛转了转, 才又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说道 「大约是对殿下有所误解,说了一些激动的话,除此之外,倒也没有什么值得论道的。」 他不想要说出那些话给太子殿下听,于是不等太子殿下开口询问, 就继续说 「殿下,此事似乎有些蹊跷,我想要去看一看梅府的人,不知——」 慕卿的话还没有说完,太子殿下便一口否决了他的要求。 「不行。」 为什么—— 慕卿心中难免升起了一点怀疑,自己还没开口说什么要求,这有什么自己不能去看的么? 太子殿下回头看着慕卿,那双凤眼之中毫无任何的神色,只是对上慕卿疑惑与一点动摇的眼神,弯了弯眼角,如同哄骗一样,对慕卿说出模稜两可的话出来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是故不必为此多费什么心神,况且如今天热,你在外行走,不怕中暑么。」 漫不经心的声音,明明说出来的该是关怀的言语,听着却像是是无情的话语。 慕卿看着太子殿下,还想要争取一下,他总觉得这件事情这么梗在心里,不甚好受 「可是——」 姬奕便一下子靠近他,眼睛直视着慕卿,微微的眯着,露出通透的光,似乎看穿慕卿的心,叫慕卿一下忘记说话,只下意识的屏住了唿吸,眼神不定的看着面前的容颜。 「你想被刺杀第二次吗?」 清淡的声音,却叫慕卿忽而心如巨石震落,又跳如擂鼓 殿下难道是早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慕卿心中这样猜测着,看着距离过分近的太子殿下,好似直视夏日的日光,叫人生出一种目眩神迷的感觉,忍不住被吸引,被蛊惑,被探查,而无所遁形。 而这样近的距离,看到那那带着凌厉的面容与神色,又好似冬日的一江寒冰,距离的太近,便感觉到寒气四溢,要把人冰封。 慕卿下意识的眨了眨眼,朝旁边掠过一点视线,不和他对视,又欲盖弥彰的悄悄的朝后退了一下,企图削减一点这样的压迫带来的紧张。 夏日的阳光,如何叫人与他对视;而冰封的寒江,也叫人不敢亲近。
第138页 慕卿垂目,喏喏道 「只是误会而已,殿下。」 「我不想再听到这两个字。」 太子殿下伸出手虚虚的抚了他一把,制止了他后退的动作,又越过木案,好似环抱着他一般,伏在他的肩膀处,无奈的嘆出一声轻雾 「卿卿,你说要做的,只是与我一心,就如同我期望的那样同心同德,倘若叫你接触这些,只会离间你对本宫的信任,那么我不介意叫你这段时间闭塞耳目,只在府内避暑。」 难道要软禁于我? 慕卿心中忐忑不安的猜测太子殿下的意图,他的声音好似利剑,穿透慕卿的嵴骨,叫他忍不住坐直了身躯,耳边堆叠着太子殿下侧身落下的长髮,与自己的长髮纠结在一起,又在话音落下之后远去分离,而慕卿自己嘴唇张了张,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他一向不怎么善于口舌之争,大多数时候又不想说出叫自己后悔的话,所以总是沉默。 「乖卿卿,今日你已经累了,早些歇息罢。」 太子殿下这样说着,便已经离开了慕卿,又起身准备出门去,慕卿连忙也下了床榻,跟着太子殿下出去,站在廊下,便有徐徐清风吹彻进来,而中天之上高月孤照,银光聚集,犹如一汪波光粼粼的清水,叫太子殿下忍不住发出感慨 「今夜之月,果真如白玉盘啊。」 说话的同时,太子殿下走下廊去,便踏在这如水的月光之中。 慕卿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忍不住开口喊了一声 「殿下!」 姬奕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他,月光如流水一般倾落,披挂在姬奕的身上,衬着他像是一道寂冷的光,仿佛慕卿要说什么叫他十分不悦的话一样。 慕卿便生起来一种惶恐的情绪,不知道怎么,他竟然觉得白日那女子说的话也许是真的,因为此刻的太子殿下,露出无情的神色,似乎做出什么时候都是理所应当的,即使是要杀一府的人,竟然也不会觉得有所违和。 但是他张了张嘴,却又无法将这样的质问开口,他没有办法来质问太子殿下,倘若殿下并没有这做,而自己问出来这样的问题,那殿下是不是会感觉到伤心呢。 慕卿想得倘若有人对自己产生不好的误解,自己必然感觉到不太好受,而推及度人,怎么能够将这样的事情强加在别人的身上,又何况这别不是别人,而是太子殿下,而刚才太子殿下说出那样的话,虽然叫自己感觉到一阵的后怕,但是他是否也能够有一点假设,那是殿下也不希望自己被别人的言语左右,而产生怀疑的念头。 太子殿下站在原地,耐心的等着他说话,慕卿心中思绪翻过几遭,终于还是放弃问出这个问题,只是说道 「殿下,夜深露重,请行路小心。」 姬奕只是默默的看着他,而后朝着他露出一个微笑,说道 「我知道了,回去罢。」 随后,便转身离去了此间。 月已经升到了中天之上,照耀一方世界,却依旧昏暗着。 夜晚就是夜晚,无论月光多么的明亮,在黑夜之下,也只是微不足道的存在而已。 太子殿下往回走着,行至半途,又好似自言自语的说道 「倘若再有什么不知天高地厚的麻雀不请自来,就地解决罢,停靠枝头的探查也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情,但是不该出现人前扰人清静。」 身后黑暗如浓雾聚了又散,悄无声息。 第110章 婚期将近 没过几天, 慕卿便得到消息, 梅府那些被暂时关押在官府的人都已经解脱嫌疑被放了回去,梅大人也已经出现,夏日的水中盛开红色的莲花, 清风从花叶之上吹拂而过,将幕帘吹起又落,余下清淡的荷花香气瀰漫在厅中。 梅大人经此一遭, 整个人都变得苍老起来,他嘆了一口气,说道 「我与夫人少年成亲,多年无子,十多年前,方才藉助一个江湖道士的偏方有了一个孩子,不曾想一年中秋时节回家途中,遭遇土匪, 小女竟被人掳走, 遍寻不见, 夫人自那时起便落了病根,这许多年我们也再没有要过别的孩子,却没有想到有一日竟然可以重逢,本以为就此天伦团圆,谁知道好景不长,夫人的病情竟然恶化,我千不该万不该, 不该相信再什么江湖术士,以为和多年前的道士一样是好的,竟叫我夫人吃下那发狂的药来,不但病情未曾好转,竟然疯癫起来,又失手杀人放火,我这一生也算是功成名就,然而回头来看,却总觉得自己悲苦难忍,而今夫人去了,吾也了无生念,只是小女仍在,漂泊这么多年,不敢再叫她无所依靠,所以辞官而去,带着夫人的遗骨,与小女回去故乡看看。」 慕卿听着梅大人说这些话,竟然也触类旁通,想起来自己的小妹,这么多年,是不是也被哪一处好心的人家收留,有一些交好的朋友。 他这样乐观的想着,甚至觉得因此而叫自己放松了一些,现在有活生生的例子在,叫除却死亡之外有了一个更好的思考方向,于是总是让人忍不住往好的方向去想。 只是相见的时间,犹如天地相交之线,似乎又总是遥不可及的事情,这样想着,又忍不住有些惆怅的情怀。 「在想什么?」 送走了梅大人之后,太子殿下便问起了慕卿为什么出神,慕卿摇了摇头,轻声说道
第139页 「想小妹了,也不知道现下在什么地方过活。」 姬奕便笑了一下,又按了按他的肩膀,甚是自信的和他说道 「总会找到的。」 慕卿抬头看着太子殿下,寂寥之中也因为太子殿下这样的话而感到一阵的感激,他知晓这么多年都已经放弃了生还的希望,找到人更是天方夜谭一样的事情,但是太子殿下从来不劝说他放弃,也一直都给他信心,并且单调出人来天南地北的去找,叫慕卿以此为支撑,而有继续下去的勇气。 太子殿下纵然有千万般不好,但是从来不去贬低一个人的信念,又或者什么看似异想天开的念头,太子殿下也从不会觉得这是不能实现的事情。 当然,叫太子殿下厌烦的人除外。 日光升了又落,慕卿跟在太子殿下的身后往内院走着,因为心情愉快了一点,太子殿下便忽而说道 「卿卿,你是不是也以为我会杀了梅府所有的人?」 慕卿抬起头看着他,眸光一闪,继而摇了摇头,说道 「未定之事,殿下决不会这样做。」 太子殿下便微笑了一下,继而摩挲着手指,又若有所思的说道 「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慕卿顿了一下,才说道 「殿下信就是,不信就不是。」 太子殿下噫了一声,回头看了他一眼,笑道 「卿卿这样说,是和我置气么?」 慕卿便说道 「是殿下非要问这种问题。」 「那就是我的错了。」 太子殿下回身弹了一下他的额头,佯怒说道 「本宫错了,你也不许与本宫置气,不然就丢你出去,再不和你见面,也不听你说话了。」 这种话——说出来是很能够威胁人吗? 慕卿怀疑的想着,觉得太子殿下对威胁人似乎有什么错觉,不过,如果真的不见面不说话的话——慕卿想了想那样的场景,被丢出太子府,好似还是有些凄凉的。 慕卿抬起头看着太子殿下的背影,看了这么多年,跟了这么多年,好像还真的没有想过什么时候会分离呢。 只是——慕卿心中有一点疑惑,难道别的主子来威胁属下,也是说以后再也不见面么,虽然听起来是十分决绝的话,但是也说不上是什么很重的惩罚吧 也不知道是他太不聪明想不透,还是太子殿下另外有什么深意。 慕卿还没有琢磨出这个问题的答案,太子殿下的婚期便已经到来了,提前几天便开始忙碌起来,叫他也不得不收心来帮衬着布置太子府,与分发请帖等诸多事宜,于是反倒是没有时间去想这些事情了。 毕竟是太子殿下大婚的日子,纵然说什么不必在意的话,也叫全府的人都调动起来,来来回回的确定当日的各种事宜和物品供应,到第二天也从天色昏暗的时候就已经全都折腾起来,早几天就焕然一新的太子府内人影晃动,传递着激动紧张的心情。 慕卿披散着长发从寝殿走出去迎面撞上端着华服的侍女进来,十分高兴的笑道 「公子,今日是殿下大喜的日子,咱们也要重视起来,穿的喜庆好看些才好。」 慕卿低头看那堆叠的十分整齐的衣衫,是鹅黄的底色,编缀朱红的衣襟,又在上面绣着大团金黄色的牡丹花,一旁又有相配的饰品,看起来层层叠叠,似乎果真是十分的隆重了。 慕卿皱了皱眉,并没有接下,只是说道 「殿下成亲,我穿这么华贵做什么,再来天气这么热,你是叫我闷死——」 「呸呸——大喜的日子,公子不可说这样的词。」 那侍女将木案放在一旁,又扯着慕卿回去,说道 「请公子忍耐吧,您是殿下的侍读,今日许多人前来赴宴,身为殿下最器重的人呢,当然不能叫人看轻了去,况且,这是殿下送来的,公子怎么能够拒绝。」 慕卿被推回去里间,做最后的挣扎 「这太热了……」 那侍女或许是因为被喜庆的氛围感染,此刻也有些大胆起来,说道 「怎么会,这是十分松快的布料,请公子快快换上吧,时间很紧急,还要为公子束髮呢。」 慕卿推辞不得,于是只好又将这拿来的衣服换上,果真如侍女所说,并不是十分笨重的布料,但是也未免有些招摇了,慕卿看着衣服之上静心设计的绣纹,心道如果不是颜色不对,还以为今日要成亲的自己呢。 慕卿出去,那侍女便眉开眼笑的看着他,又连忙叫他坐在那凳子上,为他束髮,又有些不满的说道 「公子平常真是太随便了,早该这样才好。」 第111章 大婚之际 慕卿实在是不能理解这些侍女们偶尔兴起的千奇百怪的想法 「这样怎么好?」 侍女便十分理直气壮自觉十分有道理的说道 「这样才能彰显咱们太子府华贵庄重的身份嘛。」 慕卿忍不住笑了一下, 心道太子府什么时候有这样的身份了, 太子殿下有这种癖好也就算了,怎么带着小小的侍女也有这样的念头。 然而侍女似乎是决心要叫他大放光华,单是束髮便拨弄了半个时辰, 将金黄与银白交错的绸带编缀到了髮丝之间,垂在背后,好似雀鸟纷飞的羽尾, 又有珠玉在耳后垂下,额前又落下几缕情丝,慕卿吹了吹那些散落的髮丝,便如烟雾一样飘起又落下。
第140页 侍女蹲在慕卿的面前看了一会儿,又想起了什么,立刻站了起来,说道 「公子的容颜有些淡薄,趁着还有些时间, 我去取妆品来为公子施朱吧。」 「哎——得了, 就这样吧。」 慕卿一把拉住兴致勃勃的侍女, 从凳子上起身,摇了摇头,说道 「不知道你在兴奋些什么,既然知道今日繁忙,还费心做这些事情,你且去前院先帮忙吧。」 他是已经坐不住了,低下头看着镜子里穿着贵重的自己, 又略略的觉得有些无所适从了,那侍女倒是觉得意犹未尽,只是被他看了一会儿,也只好放弃这样的想法,出门去了。 而太子府内,已经张贴的十分的喜庆,几丈长的鞭炮从围墙之上延伸下来,府内府外的花树之上悬挂上了朱红色的布条绸带,喜字张贴起来也几乎覆盖了整个承阳。许多的人早早的便聚集在街道上,等待着太子殿下迎接太子妃的时候,从大道之上经过,可以叫众人一观殿下的天资。 无论怎样说,这也算是一次叫众人都津津乐道的喜事。 慕卿从花影重重的道路之上走过, 那是已经有侍从穿着朱红色的衣服等待这,见他过去,都纷纷的围了过来,又惊讶道公子今日差点叫人认不出来了。 慕卿看着他们,便佯怒道 「乱扯。」 又问 「殿下呢?」 那些侍从便朝着他的身后努了努嘴,慕卿便往后一转,便见了太子殿下正从殿内走出来,喜服繁重庄严,那是朱红与金黄的交织,又有乌黑的衣襟与素白的里衬,行走之间,佩环叮噹,璎珞晃动之间,犹如九天彩凤,在日光之下神采奕奕,又有美仪态,俊眉修目,额前一点硃砂痣,好似九霄第一点霞烟。 叫慕卿定定的看着,竟然有一点心生畏惧——那是一种想看又不敢看的矛盾心态,好似凡人见了神明,希望多多来看神明一眼便觉得庆幸,然而又觉得多看一眼便觉得是亵渎了。 慕卿便垂目行礼,说道 「恭喜殿下。」 「有什么好恭喜的。」 姬奕从殿内走出来,到了他的面前,又轻笑道 「果真是人靠衣装了,卿卿这样穿着深得我心。」 或许是今日气氛太好,众人的胆子略略的大了起来,也跟着笑道 「公子这样穿着,小的们勐地一眼,还以为谁哪位世家贵公子呢。」 慕卿看着跟着起闹的人,只好说 「再来调侃我,便要扣你们工钱了。」 又抬起头和太子殿下说道 「殿下要启程去宫内了么?」 大婚之事并不在府内办理,须得前去宫内拜见圣上太后与皇贵妃——皇后即已经不在,便前往拜见皇贵妃了。 太子殿下点了点头,又说道 「卿卿不必跟着去,今日便在府内帮衬这,只在府内招待好诸位宾客即可。」 慕卿嗯了一声点了点头,便送送着一众人跟着太子殿下往宫内行去,等到晚上回来的时候,那就是带着太子妃殿下了。 慕卿站在府门之前,看着那远去的身影,行走到拐角处的时候,便见了太子殿下回头看了他一眼,露出了一个抚慰一样的微笑,便折过弯去了。 慕卿看了一会儿,不知怎么又觉得有些茫然,他本是以为太子殿下要叫他跟着的,因此做好跟着去的准备,但是殿下不叫他去,一时之间便有些不知所措了。 「如玉站在门口看什么?」 一声轻笑从一旁传过来,慕卿顺着声音看去,便见了穿着鸦青色的衣服的清湖正从小巷口过来,又对着自己笑着,倒是叫慕卿有些惊讶了 「清湖,许久不见,你怎么过来了?」 清湖便扬了扬手中的请帖,笑道 「自然借着公主殿下的机会,前来太子府讨一杯喜酒喝,再来看看你,许久不见。」 相比于在学宫时候日日见,这些日子确实是并没有碰过面了。 慕卿便将清湖迎接进入府内,又问起来他的近况,清湖便微微笑着,说道 「公主殿下对我倒是没有什么差遣,日日晒晒太阳,倒是清闲自在,很是轻松快活了。」 慕卿便觉得有些无言以对——他最初的时候,听说清湖的身世,还以为是一个奋发向上的人,结果倒是十分的随遇而安了。 此刻见他的神态,也并不像是说什么违心的话,于是也不多问了,他是从来不知道清湖要做什么的,他好像是什么都懂,什么都会,但是却又什么都不想,于是也只好什么都不问,慕卿心中的直觉,便是不问太多,才能够与清湖做朋友。 太子这一趟要到晚上方才回来,大臣们都跟着进宫去,因此上午十分太子府并无什么重要的宾客,只有许多的人来送贺礼,也自有专门的人来对接。 慕卿便与清湖在府内坐到午时,间或去见一些重要的宾客,半日时光竟然也就这么过去,及至下午,已经有大臣陆续进来府内,便不得闲聊了,于是便请清湖自己先坐着,自己过去招待诸位臣子,其中竟也看见许多学宫中的同修,见了面便十分的高兴,一时间果然也十分的气氛活跃,一群还带着少年意气的人便跟着慕卿或站或坐的在府门前等候,及至远远的听见那喜乐传来的声音,身披战甲的士兵护卫着,打头便看见太子殿下骑马而来,左右是二殿下与三殿下,与诸位皇子,再来是谢瑾与桓信二人,后面便是一些名门侯府的少爷,皆是十分的意气风发的模样。
第141页 这许多人到了门前的时候,便一阵的欢唿,又移开了步伐,来为迎亲归来的人腾了位置,又叫人去通知府内各处的人,便说是人已经回来。 于是震天响的鞭炮声又接连不断的响了起来,合着乐器吹奏的声音,又有杯盏碰撞的声音,此刻才是众人欢聚的时间。 第112章 诸位皇子 太子妃殿下已经被迎入到了殿内, 便留下太子殿下在外迎客, 太子殿下素有威仪,于是这样的时刻,虽然都十分的喜庆, 却不敢过分的来调笑太子殿下,于是便都说起来自以为万无一失恭祝夫妻和顺这样的话,太子殿下只是微微笑着, 虽然回礼,却并没有回应这种祝贺。 慕卿并未跟在太子殿下的身边,他只看了一会儿,便专心来调节府内晚宴,及至清净下来,又见太子殿下正和诸位大臣说笑,错眼和慕卿对视了一眼,慕卿眼睛弯了弯, 也没有去打扰, 便悄悄的去了初入官场的同修们聚集的地方, 因为和众人也是许久未见,便也有许多的话来说,正倾听众人来说这些时日的烦恼的时候,便听见有人喊他。 「如玉哥哥!」 那是一声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慕卿回过头去,便见一个朱红衣裳的明媚少年朝自己跑了过来,到了身前便一下子抱住了他的腰际, 又抬起头来,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自己 「如玉哥哥,你怎么都不去宫内找我玩,我好想你。」 「小殿下。」 慕卿松开了他的手,又微微弯了弯身,眼睛含笑的看着他,这是太子殿下一母同胞的皇弟姬昭,字作阳景,长大起来倒也和太子殿下有七八分的相似,只是没有太子殿下那样凌厉张狂的气态,性子更加的偏向于乖顺,慕卿去往宫中的时候,也会借着太子殿下的名义前去看望这位小殿下,小殿下如今还未到加冠的年纪,因此仍住在宫内。 此刻见他过来,听他说话,慕卿便微笑道 「这些时日略略繁忙,所以常常顾不得往宫内去看望殿下,不过几日不见,殿下又长高不少。」 「不是几日,是将近半年了。」 姬昭十分认真的纠正了时间的跨度,而后又十分自得的说道 「我每日都有十分认真的做功课,骑马射箭这样的修行也从来没有落下,又吃好睡好,自然是长得快的,说不定到明年就能比如玉哥哥高了。」 一旁侧耳的人都忍不住笑了出声,后面跟着过来的二殿下长大之后越发不苟言笑,此刻也忍不住舒展眉角,三殿下坐在一旁,又趴在椅背上,对着姬昭笑道 「阳景,你明年若是比如玉高了,如玉大你这么几年岂不是白长个子了,况再来后几年你再长,难道是要和大树试比高吗。」 姬昭立刻瞪大了眼睛,又十分认真的反驳道 「三皇兄说话好可怕,我才不做树!」 只是又引起一阵的笑声,慕卿便揉了揉他的头髮,说道 「小殿下别怕,三殿下哄你玩呢。」 「我知道他是哄人的。」 姬昭抬起头看着慕卿,眨了眨眼,又拽了拽他的袖子,叫慕卿俯身过去,在他耳边开口说道 「如玉哥哥,我有事情想要问你,咱们找个僻静的地方说话好不好?」 声音虽然小声,众人却也听得清楚,便都纷纷起闹,问他要说什么要紧的时候,却不能叫众人知晓么,只是姬昭十分坚持的摇头,半句话也不说,慕卿只好和众人失陪,与姬昭到了一片人迹稀疏的廊下,又坐在如水的台阶上,抬起头看着姬昭,问道 「小殿下要说什么?」 姬昭便走过去和他一块坐着,又伸出手去顺着慕卿衣服之上垂下的绸带拨弄,纠结了一会儿,才面带担忧的问道 「如玉哥哥,你说,太子哥哥有了太子妃嫂嫂之后,会不会疏远不理我呢,我听他们说,太子哥哥娶的嫂嫂,脾气不是很好。」 竟然是这样的问题吗? 慕卿顿了一下,又有些哭笑不得,心道太子殿下纵然不娶妻也没有对阳景表现得多好,只是阳景只记得太子殿下对他好的点滴了——但是这样的话说出来太伤人,于是便说道 「不会,殿下并非是这样的人,小殿下不必为此多虑。」 「真的么?」 阳景抬起头看着慕卿,似乎是有无限的希望,慕卿点了点头,小殿下便十分的高兴,而后又凑到慕卿的身边,悄咪咪的和他说道 「如玉哥哥,我再和你说一件秘密,等过月余,我要跟着二皇兄去军营杀流寇呢,若是立了军功,给太子哥哥一个惊喜,你可千万不要提前告诉他。」 这个…… 慕卿看着他身量尚轻……没有想到他竟然说这样的话,不过,慕卿直觉这样的行为带给太子殿下的,绝对不是惊喜,说是惊吓还差不多。 几年前太子殿下随口说教二殿下照顾小殿下,二殿下却是当真了,果然很是照顾阳景,只是——这种亲近,或许并不是太子殿下所期望的,慕卿也不确定,毕竟太子殿下也从来没有说过关于小殿下的事情。 然而,一母同胞的弟弟和另外的兄弟亲近,应当不会十分顺心吧。 姬昭坐在一旁看着慕卿,见他只沉默,便有些担心的问道 「如玉哥哥,你怎么不说话呀?」 慕卿便咳了一声,有些委婉的说道 「殿下年纪尚轻,如此突兀便要随军出征,只怕不太妥当。」
第142页 「有什么好不妥当的,我像他这个年纪,已经杀过敌人了。」 一道冰凉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叫两个说悄悄话的人都吓了一跳,纷纷抬起头来看,便见二殿下姬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他们的面前,长发高高的束着,许是在军营里呆的时间长了,便显现出肃杀的气质来。 慕卿反应过来,笑了一下,便回答道 「二殿下天生英勇神武,是常人不能企及的,只是说一句捷越的话,因为小殿下是我看着长大,是故难免生出一些柔软的心肠,二殿下应当能够谅解。」 姬辉低头看着慕卿,冷哼一声,说道 「少来恭维我,我知道你最会说好听的话,也不知道太子他怎么看得上你,被你这随口就来的谎话哄得这么多年都偏爱,然而整日跟着养尊处优的,却是一点用处也没有。」 慕卿便笑了一下,弯了弯眼睛,听到这样误解的话也并不觉得气恼,只是说道 「二殿下这话何意,我可从来不说谎话,敬佩二殿下是真,希望小殿下三思而行也是真。」 「少来蛊惑我,我可不会像太子一样被你言语摆弄,我这次一定要带阳景走的,在宫里能学什么,你反对也没用,至于太子——」 姬辉看着慕卿,很是有些警告的成分在其中 「一个从来不在意阳景的人,这个时候也不用管阳景去什么地方了,你若在太子那里吹什么耳边风,来挑拨离间,小心我不客气。」 作者有话要说:  额…… 话说,为什么大家的评论给我一种我要跑路于是诸位努力营造有人看的挽留氛围的错觉…… 第113章 深夜外出 慕卿与二殿下直直的对视了一会儿, 才开口淡淡的说道 「二殿下是在说笑了, 太子殿下若问起,我是不会隐瞒的。」 姬辉便说道 「不需要你隐瞒,不要在太子那里添油加醋就行了。」 「那要看太子殿下怎么理解了。」 慕卿笑了一下, 又和二殿下说道 「况我只是一个身份卑微的侍读而已,从来无法左右太子殿下的能力,二殿下何必和我说这些威胁却无用的话呢」 姬辉看了慕卿一会儿, 才嗤笑了一声,又不和他说话,只是低下头对姬昭说道 「走了,阳景,时候不早,该送你回宫了。」 说完之后便转身离开,似乎是半刻也不想在此处停留,姬昭听到他的话, 便立刻坐立不安的看了一眼慕卿, 慕卿便拍了拍的肩膀, 和他说道 「回去吧,已经很晚了,不过小殿下既要跟着出去,虽则为建功立业,然而也须得多加小心才是。」 姬昭眉目纠结了一下,才小声的说道 「我今夜可以在这里和你一起睡觉吗?」 慕卿啊了一声,又抬起头看着院子里吵闹的众人, 想了想才说道 「要在府内睡觉的话,倒也没有什么,若是困了,叫侍女带殿下去我的殿内去睡就是了。」 慕卿的话音未落,姬昭便立刻很是高兴的说道 「那我今夜不回去了!」 又站了起来说道 「我去和二皇兄说,今夜我不回去宫内了,要和你一起睡!。」 哎—— 慕卿还未来得及说什么话,姬昭便已经跑了出去,只叫慕卿心中一阵嘆息,只怕在二殿下心中自己又更低一层了。 不过——罢了,本来自己二殿下也没有什么交集,怎么看自己也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情。 慕卿坐在原地无奈的摇了摇头,心中却已经想好了晚上且去水上亭睡一晚,今夜这种时间,他大约是早睡不了的。 而及至太子殿下进去寝殿后不久,众人纷纷玩笑之际,三殿下便扯了慕卿往一旁去,又悄声和他说道 「如玉,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慕卿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天上的繁星,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现在?」 姬岚便点了点头,说道 「现在,马车已经在外边等很久啦。」 慕卿回头看了一眼满院的宾客,仍然有些犹豫不决 「可是这样晚了,而且——」 姬岚便说道 「别可是了,今晚太子可没有空闲的时候管你,正是今晚这种时候,我才叫你一起去呢。」 慕卿越听越觉得很是有些蹊跷,总觉得三殿下有些不怀好意似的,正要说什么拒绝的话,但是姬岚一把揽住他的肩膀,十分热烈的说道 「走啦走啦,你怕什么,太子皇兄今夜洞房花烛,今夜——不对,或许到明天都没空管你找你的事情呢,况且太子府又不是少了你便要出事了,但是再晚我们就赶不及了。」 慕卿推辞不过,况此刻已经有人离开,未离开的也已经醉眼熏熏,再府内安排了房间居住,确实并并无他什么事情,慕卿回头看了一眼那掩映在树枝之下紧闭的婚房的窗门,心中纠结了一会儿,又觉得说的倒也没错,便也被半推半就的推着出了门去,那是果然早就有了一辆马车停在巷子里。 慕卿上了马车,才发现桓信将军也在车上,慕卿迟疑了一下,桓信对他笑了一下,姬岚便已经对外边的车夫说道 「人到齐了,走吧,从北边进去朝暮巷,正门此刻怕是已经水泄不通了,把马车停到梦月楼的后门,咱们从梦云楼的后门穿进去。」
第143页 朝暮巷,梦月楼? 慕卿被吓了一跳,朝暮巷是承阳三教九流汇聚之所,其中自然不乏各类秦楼楚馆,而饶是慕卿这种从未踏足此地的人,也听闻过梦月楼的名字,这在朝暮巷是有名的温柔乡,销金窟,但是—— 慕卿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姬岚竟然这么大胆,竟然拉着自己来逛青楼。慕卿心中实在是牴触且不安就要喊人停下马车回去,便被姬岚握着手腕的衣袖,又可怜兮兮的说道 「好如玉,咱们是不是好朋友?」 慕卿十分冷静的看着他,摇了摇头,说道 「三殿下是主,如玉是仆,算不得朋友。」 姬岚便立刻说道 「别啊,今日你帮我们一个忙,以后我对你有求必应可行?」 那更加是不行了,叫堂堂一个皇子对自己这样祈求,必然不会是什么好事,慕卿起身,只是错眼看着三殿下与一旁小桓将军带着期望的眼神,心还是软了一下,觉得先问一下诉求,倘若还能接受,也不是不行 「三殿下要我帮什么忙?」 姬岚见他有谈的空间,便立刻又拉着他坐下,轻声说道 「借钱。」 这真是叫慕卿出乎意料了 「借钱?」 「对,要找你借钱,所以才拉着你出来。」 姬岚朝慕卿眨了一下眼,十分瞭然的说道 「我知道太子皇兄的商铺,都是你在管理,你当然是有钱的,所以才来找你借钱嘛。」 果然还是觉得自己好说话吗…… 慕卿面容纠结了一下,还是无奈的纠正了一下三殿下的说法 「可我只是展示代为殿下照看,并非是我的资产,不能随意私自挪用,三殿下要用,直接问殿下说就是了,殿下一向有求必应。」 姬岚立刻摆手拒绝道 「不行!如果知道我逛青楼,还带着孚言一道,太子皇兄会骂死我的!我可不想听他嘲讽,被打我一顿还难熬。更何况,哪里算是私自挪动啦,放心,这样好了,乐府的所有盈利,全都给你嘛。」 姬岚喜好声乐之道,便在朝暮巷开了一家名唤清平乐的乐坊,只是定期排练一些剧目来演,平时都是闭门练习,并不招揽客人,也算是朝暮巷一处清流,并且又因为准备的剧目演出都十分的用心,倒也有不少人追捧。 不过——你还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十分离谱的事情啊。 慕卿面无表情的提醒他 「三殿下清平乐开门的钱,还是从我这里预支,如今还没清帐呢。」 「所以以后所有盈利全都是你的么。」 姬岚从善如流的说道,倒是完全任打任挨了,慕卿也无可奈何了,只好问 「那是要借多少?」 姬岚便嗯了一下,又拿着摺扇敲了敲自己的额头,说道 「不知道,或许用不着你出手就搞定,但是也许要你大出血才能够填补空缺。」 这就更加奇怪了,慕卿懒得去猜了,便说道 「三殿下还是直说,你要这些银钱做什么吧。」 第114章 两厢不愿 慕卿问起来缘由, 姬岚便很痛快的说道 「是要为人赎身。」 慕卿:…… 慕卿无言以对的看着三殿下, 他可从来没有听说三殿下有什么心仪之人,更何况出身朝暮巷—— 不过,也算是意料之内的事情, 慕卿又问道 「不知三殿下要为谁赎身?」 「不是我为谁赎身。」 姬岚笑了一下,伸出扇子指了一下对面正襟危坐的桓信说道 「是咱们小桓将军看上了思存居的人,今夜他们楼中要选魁首, 这位美人也在候选之列,现下应该已经开场了,所以我才急匆匆的拉着你去,而要拿多少钱来赎,就要看这位美人今夜表现如何了,倘若一不小心夺得魁首——昙花一现便要摘走花枝,那可是要一大笔钱了。」 慕卿:…… 这一夜,大概是慕卿过得最不真实, 又最混乱的一夜了。 慕卿眨了眨眼, 是完全想不到小桓将军这常年在外的人, 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认识了朝暮巷中的人,并且,还动了真心。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在这种明显会被大肆敲诈一笔的日子赎身——不过能够叫小桓将军起了赎身的想法,看来,这位姑娘并非等闲之辈了。 桓信坐在一旁,见慕卿朝着自己看过来,似乎是有些尴尬的看着慕卿笑了一下, 然后很认真的说 「我会还钱给你的。」 这样说着,又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空白的纸张,上面有桓信的签字,手印与印章。 「银钱我会还给你,另外这张借据给你,随便你要填写什么,只要不违背律法道义,我能做到的,都会办到,这是我许下的诺言所依据的凭证。」 这样说着,便将这张纸硬塞到了慕卿的手里。 慕卿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只是到了这种时候,他再拒绝,反倒显得自己太不讲情义,只是看着这张纸,又无奈道 「倒也不是银钱的问题——不过,将军不怕我写什么过分的事情吗?」 桓信便看着慕卿,很是信任的说道 「我相信你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慕卿:…… 说起来这也是十分信任自己的话,但是为什么自己感觉不到高兴呢。
第144页 慕卿握着那张纸,只想扶额长嘆,嗔怪的看了三殿下一眼,后者朝他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慕卿只好嘆道 「将军还真是对我很是信任啊。」 桓信对他露出十分真诚的笑容。 慕卿只得默默移开视线,他实在是不太想要这种信任,尤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小桓将军家教甚严,为青楼女子赎身绝对是家中母亲不能够容忍的事情,倘若被知晓自己跟着一道怂恿小桓将军为青楼女子赎身,只怕少不了一顿责难——虽然责难十之八九并不会落到自己的身上,但是慕卿也不太想叫一向对朝暮巷没有什么好感的太子殿下知晓,自己半夜不睡觉跑出来跟着三殿下与小桓将军逛青楼。 然而,他是已经无法拒绝的了,于是只能跟着一道往朝暮巷去,心道早去早回,或许还能装作不知道。 而月已经入了中天,此时此刻太子府内已经人迹寥寥,只剩下守夜的婆子与丫鬟坐在廊下打盹,又悄悄的来议论房中的新人,以为必然是共赴巫山云雨—— 只是房内却是十分的安静,行礼的人走了,只剩下太子殿下与太子妃二人,而当太子殿下朝着太子妃俯身过去,手指还未触碰到对方的衣襟,便被一把推开,已然成为太子妃的西林珏抬起头戒备的看着太子殿下,隔着晃动的额前凤冠之上垂下的珠帘,飞快的说道 「太子殿下,还请自重。」 自重? 姬奕抬起眼看着这位太子妃,竟不知道她是出于何种心态才说出这两个字,这种景况下说出这么两个字,未免太滑稽了些。 许是看出太子欲言又止的含义,自己也反应过来这话的逻辑不对,于是僵硬了一下,却还是继续将自己想了千百遍的话说了出来 「太子殿下何必如此逢场作戏,你我心知肚明这不过是一桩浮于表象的联姻,既然你我之间本无任何情愫,何必非要勉强做这种事情,今夜殿下若要用强,我也只能承受,但是殿下应当不会逼迫自己来做这种——做这种你我都厌恶的事情吧。」 最后的声音已经很轻,然而在这样安静的空间之中,却依然十分的清晰。 她态度冷硬,用词狠绝,手指在衣袖之中紧紧的握着,心中想着若对自己用强便以死相逼也不是不行,但是她又做不到——她身后是整个西林氏,如果能做到,她早就死了,而不是现在这屋子里和太子说这种看似坚贞,却十分可笑的谈判。 西林珏说完之后便保持了沉默,她等待着太子殿下说话,她知晓太子殿下一向口舌厉害的很,也做好了被嘲讽一通的准备,而后她便等来一声冷冰冰的嗤笑声,又听见太子殿下轻飘飘的说道 「太子妃既然这么说,那么就如你所愿。」 姬奕说话的时候便已经站了起来,而后随手将手中的东西扔在了一旁,便朝门口走去,西林珏看着他心生不安,开口问道 「你要去哪里?」 姬奕已经走到了门口,闻言回头看着西林珏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便觉得好笑,于是便笑了一下,说道 「自然是另寻他处,时间不早,西林姑娘好生歇息,就不必管本宫在何处睡下了。」 他这样说着,便一把拉开了门,而后走了出去,又转身把门关上,那开门关门的间歇吹起一阵凉风,叫侯在门外的人恍惚间看到一道人影飘出来,以为见了什么鬼魂,立刻吓得清醒过来,及至看到是太子殿下出来,并且衣冠整齐——这次是真的吓出魂了,哪有新郎半夜不和新娘睡觉却出门的事情,于是立刻站了起来,连忙问道 「殿下可是要什么物件,且吩咐奴婢取来就是了,怎么自个出来了?」 姬奕一只手还搭在门上,还没有开口说话,便听见屋内哐当的一声响动,不知道内里的人把什么东西掷在了地上。 大约是那繁重的凤冠吧,太子殿下听着那随之而来又有的细小滚动的声音,或许是凤冠上的珠帘被摔裂了,他略略分心想了一下,便又垂目看着面露惊慌的下人。 而后微笑道 「你听到了,太子妃今日心情不好,不可行房,所以本宫出来了。」 一众人等:…… 虽然听起来好似很有道理——可是这世上怎么也没有新婚当夜离开的道理吧。 第115章 所见之人 那婆子说完之后, 姬奕便嗯了一声, 又偏过眼神看着她这般急切的表情,便十分有耐心且很是好心的说道 「你若觉得她孤单,可以进去相陪。」 !!! 这是什么话!那婆子听了之后险些晕厥过去, 又掐着自己的手腕坚持着,继续说道 「太子殿下!殿下不要说笑,殿下也体谅奴婢吧, 奴婢明日还要带着落红之物去向太后娘娘交差,您若就这么出来,奴婢,奴婢——」 婆子的声音越发小了起来,她虽然是代表着太后娘娘来的,但是也不敢真的去强逼着太子做什么——前车之鑑并非没有,太子殿下厌恶狐假虎威之人,也非是什么秘密, 此刻当然不敢过多越过雷池。 「哦。」 姬奕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 看着她, 又完全不觉得这是什么需要值得为难的事情,于是和她出主意说道 「太子府不缺刀剑,你看什么地方的血流出来比较好看,可以随意的来割开,这是本宫给你的特权,不必谢恩了。」
第145页 一众人等全都打了一个冷颤,又觉得太子殿下这话简直嚣张极了, 竟然完全不把这种事情放在眼里—— 无论是太后娘娘,还是太子妃殿下,说出这种话来不也是十分荒诞的事情吗? 但是太子殿下懒得和这些守夜的人扯皮,欣赏够了众人意料之中挫败惊恐的表情之后,就丝毫不留恋的往外走去,只剩下一群人面面相觑,觉得头大如斗 而太子殿下一路往外走着,沿路的侍从都惊讶着行礼,却不敢多问什么,只能够彼此以眼神示意,来交换自己的情绪,及至太子殿下走到那水上亭的时候,才开口问跟在后面的侍从 「去找如玉来。」 那侍从便立刻应了声音,心中虽然觉得这大半夜把人喊起来实在无情,却还是只能立刻前往慕卿睡觉的地方,却被告知人早已经出府去了,于是两厢焦急,不由得说道 「殿下正要找公子来,怎么就出去了,又是去什么地方?」 然而却又是一问三不知,又一连惊动许多人,才终于问出来人是跟着三殿下离开了府邸,至于去了什么地方,却是无从知晓的事情。 于是只能硬着头皮去告诉太子殿下这件事情,已经做好被惩戒的准备,然而太子殿下倚在水上亭内的矮塌上,闻言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淡淡说道 「那本宫就在这里等着,看他什么时候回来。」 叫一众人等战战兢兢,立在一旁也不敢睡去,心中却万分祈祷慕卿快快回来,太子殿下新婚之夜竟然在水上亭度过,只怕心情不好,要迁怒众人啊。 而这首当其冲的,可不就是竟然半夜跑出去的慕卿了么。 然而,在梦月楼的后门下马车的人,却无论如何也决不会想到这一夜太子殿下竟不和太子妃圆房,而是跑到水上亭去吹风。 慕卿下了马车,便闻到掺杂着各种气息的味道从门内传出来,此处虽然是梦月楼的后门,然而靡靡之语却也不断,又有依偎在一起的男男女女,叫慕卿从庭院走廊穿过的时候,也须得小心翼翼,不然便要撞上那东倒西歪,摇曳生姿的女子。 慕卿尚且还能够眼观鼻鼻观心当做不存在,然而小桓将军却是已经涨红了脸,因为他之气概,叫人来忍不住和他调笑搭话,入骨软语如膏脂,叫人实在是承受不起。 许是看出他们的窘迫,三殿下一面带着他们穿越中庭,一面笑道 「先忍耐一会儿,过了这个庭院,就到前厅,可以直接出去了。」 这里面迴廊庭院也算是错综复杂,然而三殿下行走其中却是十分的熟悉,并且沿途不少人和他打招唿,看起来倒是常客。 三殿下向来有些风流的性子,虽然屡被呵斥,却是屡教不改,这几年搬出来住,他的母妃不能时时刻刻看着,便更加的无有约束了。 慕卿跟着他往外走的时候,正要进入那前厅的台阶,却忽而听见了一声琵琶声。 此处人声鼎沸,来往匆匆,吹奏乐曲的也不算少,琵琶更是常见,本不该叫慕卿注意到什么,而叫慕卿一下子便停下脚步的,是弹错的音调。 他后退了一步,顺着声音看过去,便看见花树枝节掩映处,二楼一处虚掩的房门之内,窗纸之下,透出一道抱着琵琶的女子的侧影。 转轴拨弦,这女子弹错的那个调子是很简单的一首花朝节的歌谣,实在是太不应该犯的错误,慕卿这么多年,只听到过一个人弹错,那是他的小妹,许多年前他教给小妹的调子这曲子的时候,因为只是旁观母亲,本就是个大概的印象,再教给刚学了琵琶的小妹听,自然是错误百出,被母亲纠正了许久,还是改不过来,因为已经形成了习惯。 然而,小妹不在,他就再也没有听到有人会再犯这种错误,也想不到能再听到这种错误。 那道好似在苦恼的侧影叫慕卿看的忍不住屏住唿吸,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中所想的缘故,竟然越看越觉得熟悉,忍不住眼中一酸,又下意识的喃喃道 「三温……小妹,是你吗?」 他心中升起来一阵难以自持的冲动,便转了脚步,往那楼梯处走去。 「如玉?」 三殿下带着桓信已经进入了前厅,见人没有跟过来,以为跟丢了,只好又跑回去,结果便看到慕卿已经跑到了那楼梯出,又被握着美人扇浓妆艷抹的姑娘站在楼梯上挡住了去路,笑盈盈的说道 「哎呀小公子,这上面你可不能随便去。」 慕卿不想纠缠,便侧过身要上去,又被对方伸出手指点着他的肩头,又噫了一声,说道 「小公子莫要猴急啊,这是看上了谁,和姐姐我说一声,叫人下来见你好不好啊」 又对着慕卿吃吃笑着,叫慕卿只得忍耐下来,对她露出一个微笑,伸出手指着那间紧闭的窗子,说道 「见谅,我要见那间屋子里的人。」 便又引起一阵的发笑,那姑姑一下子倚了过来,吓得慕卿后退一步,叫这姑姑踉跄了一下,险些倒在地上,又嗔怒的看着慕卿,说道 「躲什么,姑姑好歹年轻时候也是远近闻名的花魁,怎么现在这么不好看么,叫你这么害怕呢?」 「并非如此……」 慕卿连忙道歉,只是他实在是不擅长应付这样的局面,况且,他一心想见那窗后的人,要去印证他心中所想,也没有什么心情来和人周旋。
第146页 第116章 想的太多 慕卿心中正焦急的时候, 三殿下便已经又走了过来, 又和那姑姑打了招唿,看起来也算是熟悉,姑姑便调笑道 「没想到三公子竟然会带着这么青涩的孩子来, 哈,不会是来此处为这小公子开苞的吧?」 慕卿一阵脸红,姬岚咳了一声, 便说道 「停——别撩拨了,这位不是你能调戏的,如玉,走了。」 姬岚可不敢叫人放肆,就要扯着慕卿的衣袖离开,一转身却被慕卿反拽着,慕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又看着姬岚, 低声说道 「三——公子, 叫我上去看一眼吧, 我要去确定一件事,就看一眼,等我一炷香的时间,我便过来。」 姬岚见他神色不对,也不再说什么开玩笑的话,又担心的问道 「怎么了,你要看谁?」 然而慕卿只是摇了摇头, 未确定身份,他不敢将这件事情分享给旁人,便指了指那扇门窗,和姬岚说道 「不知道——我希望是我想见的那个人,等我确认之后,再和您说这件事情吧。」 姬岚见他难得露出这种紧张又焦急的神色,当下也不好多问,给了那姑娘一个眼神,又说道 「不知姑姑能不能给我一个面子?」 那姑娘噫了一声,好似瞭然一样看着慕卿笑道 「这真是了不得,还未见人就先勾搭上了——哈,三公子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但是可不能大喊大叫,这楼上的姑娘一排都是未见客的姑娘,给三公子一个面子可以教你上去,但是也不能乱来,不然,妾身可是不依的。」 慕卿知晓她误会自己的意思,但是他不想再解释,便嗯了一声,那姑姑便摆了摆手,一个小厮便跑了过来,姑姑与他耳语几句,那小厮便跑了上去,推开了那扇门,片刻之后,便又出来,下了楼来,说道 「姑姑,已经说好了。」 那姑姑便对慕卿说道 「一炷香的时间,小公子上去吧。」 慕卿便很是感激的看了她一样,转身便往楼上跑去,姑姑眼神飘忽不定的看着他的背影,嗤笑一声,扇了几下扇子,便略略不屑一顾的说道 「男人啊,惯会表现深情的,小姑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见得人,也不和我说。」 「和你说,岂不是要遭受一顿皮肉之苦?」 姬岚站在一旁,接过她的话说话,又说道 「不必怀疑,我这位友人从不出入烟花之所,如此形态,应当是真出了什么急事,并非先前有什么苟且之事,你也不必责罚这位姑娘,况且,说不一定今天这位姑娘就要被我们带走了。」 那姑姑便啧了一声,说道 「这样说,我现在是要去准备箱子来准备赎金了,啊,还有卖身契,要拿过来还真是要废时间呢。」 姬岚耸了耸肩,又微笑道 「倒也不必如此急切,还是先等结果吧。」 他们说话的时候,慕卿也已经走到了虚掩的门前,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推开门进去。 门内燃着桃花香的薰香气息,见他推门进去,门内的姑娘便立刻站了起来,又眼睛闪烁不定的看着他,看起来有些不安与惧怕。 慕卿合上门,回过神打量着抱着琵琶,也在打量自己的姑娘,一身水红色的衣衫,倒也是眉清目秀,只是—— 看起来年纪好像是对不上的,慕卿心中有些摇摆不定,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得太多了,却还是走过去,那姑娘便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又意思到自己是在接客,于是又连忙走过去,为他拉开一张凳子,又去准备茶水。 慕卿看着她故作镇定的举止,便开口问道 「不知姑娘姓名?」 「我——我叫白露。」 白露姑娘小声的回答道,又将茶水端到慕卿的眼前,便只站在一旁。 慕卿没有管那杯茶,只是看着这位白露姑娘,心中此刻已经平静下来,只是仍有一点不死心的期望,于是说 「白露姑娘,可否脱下你的——」 「公子!」 这位姑娘立刻叫了一声打断他的话,又心口起伏不定的,倒退了几步,有些害怕的说道 「公子!我,我不接客,姑姑和你说好,只是谈一炷香——你怎么能够出尔反尔!」 说道最后,声音已经颤抖起来,慕卿看着她这样害怕,瞬间反应过来自己的话怕是叫她误会了,于是连忙道 「不是你所想的那个意思,我只是想要看一看你的手臂——来认证一件事情。」 然而对方心中已经升起了警戒,以为他是故意徐徐图之的登徒子,所以立刻想也不想的拒绝道 「我不认识你,手臂上也没有任何记号,公子或许是认错人了。」 慕卿听闻此言,心中生起一阵的疼痛和绝望,他知晓这十之八九果真是自己认错,但是还是忍不住站了起来,有些哀求的对她说道 「白露姑娘,算我求你,我只看一眼,来确定一件事情,我站在这里不动,也绝不做任何折辱于你的事情,你可以拿着剪刀或者刀子,倘若我真的有什么不轨的行为,便可立刻进行防备。」 白露将信将疑的看着他,许是见他不像是登徒子,又见他露出这种哀伤的表情,便觉得应该不是这种人,于是也没有拿出剪刀,便小心翼翼的将衣服滑落下去,露出自己的肩膀和手臂出来。
第147页 慕卿看着那光滑白皙的肩膀,心便彻底的沉了下去,如最后的火星被扑灭,那白皙的肌肤之上,就连一点微小的的痣也没有,何况乎如蝴蝶一样的印记呢。 白露见他垂下眼睛,便立刻拢起来衣裳,走到了一旁的凳子上,虚虚的坐下,说道 「不是我对吧,我就说——我们没有见过面的。」 期望来的猝不及防,失望也来的如此迅疾,虽然已经做好认错的心理准备,但是亲眼确定,还是叫他一颗心沉下去,竟然比先前任何时候都觉得挫败了。 慕卿捂着眼睛,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的问道 「你今年多大了?」 白露坐在一旁,有些疑惑的看着他,不知道他是怎么了,却还是老实的回答了这个问题 「十六岁。」 「家在什么地方?」 「没有家了。」 慕卿抬起头看着她,白露躲闪了一下,握了握手指,眼中露出痛苦的神色,才继续说道 「我老家在沧州山中,家中大旱了几年,没法活下去,我爹娘便卖了我换了米面银钱,后来辗转到了这里,这世人是回不去——所以我说已经没有家了。」 这所有的信息,竟然一条也对不上,慕卿一点点的除去了心中的肯定,就好像是一点点的熄灭照明的灯盏,最后一盏灯火也熄灭,便只剩下最后的寂静。 第117章 思存之居 慕卿垂着眸子, 又开口问最初叫他激动的问题 「我从楼下经过的时候, 听到你的琵琶声错了一个音,那是很简单的调子,你怎么就错了呢?」 白露看了一眼放在一旁的琵琶, 有些不好意思,没有想到自己弹错曲子竟然被人听出来,而且, 竟然被当面说了出来,于是说 「因为刚才想起来一些苦恼的事情,故而分神了。」 …… 原来只是这样简单的原因啊。 慕卿闭上眼睛,慢慢的平静了心情,才唿出一口气,站了起来,便朝门外走去,白露也跟着站了起来, 见他不发一言的就要离开, 觉得这个人还真是奇怪, 又觉得有些不忍,于是问 「您要走了么?」 慕卿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看她,沉默一瞬之后,才好似想起来什么,于是朝着低头弯身,朝她行礼, 轻声道 「抱歉,多有叨扰,还请见谅。」 说完便走了出去,竟是片刻也不敢停留,他知晓自己弄了一个天大的误会,多留一步,便显得自己多么无地自容。 白露哎了一声,走到门前,便只看得到一道飘荡起的鹅黄渐变无色的衣衫边角,而后便听到对方蹬蹬蹬飞快下楼的声音。 姬岚等人听到那一阵急促的声音,抬起头便看到了慕卿下了楼来,还有些诧异——这是连半柱香的时间也不到啊,怎么就出来了,但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慕卿便已经和他错身往外走,又很是急促的说道 「走吧。」 姬岚顺着转过去身,很是担心的看着他,说道 「如玉,你还好吗?」 慕卿站定了脚步,回过头看着姬岚,却是直接忽略了这样话题,又故作镇定的说道 「我当然很好,多谢这位姑姑来通融,不是说时间来不及了,咱们这就赶过去吧。」 姬岚和他对视着,见他果真不愿意说出来一星半点,只好放弃询问,说道 「既然你不想说,罢了,走吧。」 又和那姑姑告别之后便带着人往思存居去,朝暮巷夜晚灯火如昼,人来人往皆是迷离人眼,几人顺着人流往传说中的思存居去,只见的门前已经聚集了许多人,有小厮在门口负责接应,见了慕卿等人过来,便立刻迎了过来,姬岚是早已经定下了位置,进去之后便直接去了二楼。 慕卿本来心不在焉,也没有什么心情来注意此处的人,及至人生中爆发一阵的欢唿声,姬岚又说「正好赶上无双雪这一出演,这可真是好大的气势啊。」 慕卿这才被吸引着错眼往下看了一眼,便立刻吃了一惊,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于是又仔细的去看,才发现自己没有看错,那正在弹琴的人确实是风华绝代,有着三千银髮,额前有一道银色的雪花印记,一举一动,可谓是尽态极妍。 但是这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一个男人。 当他坐下弹琴的时候,那欢唿的声音便立刻被压低了,叫人完全不敢多说一句话。 并且,慕卿这个时候才发现,此处楼上幕帘之后,竟然有不少的女子在此,这可和慕卿想像中完全不一样。 慕卿看了一会儿,才转过头去看姬岚,有些疑惑的说道 「他是——男子?」 姬岚看出慕卿的疑惑,便很是淡定的说道 「思存居本就是南风盛行,选出来的魁首当然也是男子,如玉,不要表现的这么惊讶么,难道你没有听说过小倌的存在么。」 这怎么叫他不惊讶。 慕卿实在是有些想像不能了,他可从来没有想过桓信要赎的人,竟然是一个男妓。 慕卿转过头又看着专注看着楼下美人的桓信,小声的说道 「桓将军,难道你真的要为他赎身么?」 桓信便十分肯定的点了点头,慕卿只觉得这真是不妙,不得不提醒他道 「可是,为他赎身之后呢,桓夫人若知道此事,只怕要生事端。」
第148页 桓信回头看了他一眼,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便说道 「我已经在郊区租借了一处庭院,这几日就叫阿雪先过去暂住,过几天我领命去西南那边,不回去边关了也不用见我的父亲,就悄悄的带着他一起去西南,我娘不会知道的。」 可是,这些太铤而走险了吧,慕卿无奈的看了他一眼,为女子赎身尚且还在理解之中,若是为男子—— 想起来桓家的家风,并不逼婚,但是却要一生一世一双人,世代子弟连侧室都不会娶,更何况这样来养什么男宠之类的存在,而桓信又不像是游戏人间的人,然而这样才更艰难,因为他的母亲若是知晓他和一个男子就这样随便的私定终身,只怕要被气死,毕竟可从来没有听说过,男子和男子可以一生一世这样过下去的。 慕卿是不太懂何以能够做到这样的地步,但是,他也没有在开口多说自己的疑惑。 他今日来只是跟着来出钱的,其余的事情他不清楚,也不便多问。 那唤作无双雪的男子一曲终了,便将堂中爆发一阵的欢唿声,许多的人都在叫他留下,看起来声望颇高,但是他却一点不理,只往台下走去,只是走到边缘,又好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便抬起头看着二楼慕卿他们所在的地方,或许是看到了桓信,便露出一个十分高兴的笑容,又引起一片的轰动,饶是已经见惯了太子殿下俊美容颜的慕卿,此刻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实在是很有勾魂摄魄能力的男子。 尤其是——那一双似曾相识的丹凤眼,叫慕卿感到太熟悉了,倘若不是确定太子殿下现在在府内过他的洞房花烛夜,而且不会有如此魅惑的神态,他几乎要怀疑这位无双雪是不是太子殿下易容出来了。 不过,这种想法在出现的瞬间便被慕卿立刻从脑海之中驱除了,须知这世上丹凤眼人很多,慕卿也只是因为他们长的都是这样好看,所以才联想了一下,更何况身边也有一个丹凤眼,慕卿转头看着眼中含笑的三殿下,还是无奈的摇了摇头,看起来只有自己来注意到这件事情了。 眼见了无双雪已经下台去,这一次盛宴便到了尾声,他们果然是只赶上了最后一点尾巴,正要起身往后院去找相关的人来问赎金的时候,那高高垂挂在廊上如花一样堆叠的红绸却忽然全都落了下来,盪出一声裹风的声音的时候,便在中央垂挂着,包裹出一个空间,又从高空往下无数的金粉,仰头看去,纷纷扬扬,挥挥洒洒,好似金色的雪一般。 第118章 圣子赐福 众人在一瞬间的震惊之后, 与这样纷飞的金色雪屑之中, 忽而响起来震天的欢唿声,无数的金银玉石,钗冠绸锦, 皆如风如水一样被扔到了那高台之上,顷刻之后,便堆叠如山。 慕卿低头看着满堂近乎狂热的众人, 心中竟然生出一种震惊之后的惧怕,因为太过于狂热,叫人总是忍不住来想他们会不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 慕卿被落了一身的金粉,即使伸出手去拍动,也只是振起一阵的金雾,又重新落到衣服上,于是只好收手,又忍不住朝一旁的侍从问道 「他们是怎么了?」 「这是神子赐福。」 姬岚在一旁打开扇子, 接过话说道 「每季的第一个十五之夜, 圣子就会出现在思存居, 挑选他中意的人来赐下长生酒。」 慕卿忍不住皱眉,圣子这种称唿,怎么会和青楼妓院联繫在一起。 「圣子是什么?」 姬岚便说道 「前朝留下来的旧习,当年内忧外患,承阳危在旦夕,长生教虽然十恶不赦,但是长生教的圣子倒是一个好人, 带着还算忠心并且愿意护卫承阳的教众守在朝暮巷,才叫此处的人免于战乱,思存居的老闆和这位圣子交好,当时圣子赐福也是一项叫人追捧的项目,据说被圣子赐福的人可病害全消,大富大贵,后来几经变迁,这一项倒也是流传下来,不过今时今日,所谓圣子赐福,也就是图个彩头罢了。」 姬岚说道最后,又露出疑惑的眼神,说道 「不过还真是奇怪,这位圣子月初不是刚赐福,怎么现下又出现了,难道你们改了规则不曾。」 一旁侍奉的小厮听到这样的话,便赔笑道 「咱们也不知道,但是圣子愿意,那岂不是很美好的事情吗?」 而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那高台之上的红绸好似有风从内部吹出一样,将所有的红绸全数吹开,内里不知何时,也不知从何处跪坐着一位金髮少年。 那是一个装扮华美的少年,发如黄金而眼如碧水,身上悬挂着璀璨的金饰,举动腾挪之间便见金光闪烁,丝竹管弦奏响的时候,他便开始起舞,身姿游动如婉转的水蛇,悬绸而起又如腾飞的仙人。 慕卿看着这人,竟有些说不出说来,心道今日真不知道是什么好日子,一个两个遇见的人,不是似曾相识,就是果然旧交,现下在高台之上表演的这位「圣子」,他并不陌生,或者说一句十分的熟悉也不为过。 这是暗市的主人。 起初几年内慕卿不死心,太子殿下普一说可以帮他找寻小妹,便立刻再派人去暗市查探,但是并无任何的收穫,纵然想避免再发生和他小妹那样的事情,曾几次搜寻私下拐卖儿童之事,却一无所获,暗市中买人卖人倒是不少,然而卖身契一张张的列下来,为活命,为父母,为债务,为各式各样的原因,被卖的人竟然也苦苦哀求,说是此处已经十分的公平,至少能被人带走做工挣些银钱,而果真跟着出去,难道慕卿能给他们什么出路吗?
第149页 当时是这位圣子跟在一旁,也笑盈盈的说道 「如玉,我们这里不替他们谋求出路,总会有其他的地方来做这件事情,说实话,你灭了暗市,这些没有出路的人,真要是落在别人的手里,这些人,还不一定要被卖到什么地方去做工呢。」 当时二人几次见面,这位圣子总是来说自己和他有缘,言语又十分的婉转亲切,仿若依人的小鸟,只是某一次暗市查探的时候,正好遇见有哭泣的人诉说自己的不愿意,慕卿便以为找到缺口,然而这位圣子二话不说便立刻杀了那动手的老闆,并且派人将所有那坊中的人全都灭口,慕卿甚至来不及开口说一句话,脚下已经流了满院的鲜血。 这位圣子站在血泊之中,回头看着慕卿,弯了弯眼睛,说道 「不听话的人就要接受惩罚,对吗?」 慕卿一阵头晕目眩,只觉得心凉如冰,而心惊胆战,看着他犹如看着无情嗜血的魔头。 他方才知晓这人比起太子殿下,心狠手辣实在是不遑多让,而纵然杀人偿命乃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当他与官府的大人说起来这种事情的时候,得到的却是沉默的答案与一些宗卷,那上面写往常有心灭暗市的大人,无一例外,全都死于意外之事,虽然是个人都能猜到和暗市有关,但是却找不到一点的证据。 所谓永存黑暗之中的集市,自有它运行的法则,妄图用光芒来照耀此界,只会将光芒也被吞噬其中。 两不干涉,必要的时候做做清扫的样子,也就够了。 只能这样够了。 慕卿默默无语,从此便再也不踏入暗市一步了。 慕卿却是没有想到,竟然在这种情况下再次遇见这个人。 红绸为圣子的动作而翻飞,他手中握着那红绸,俄而顺着力道旋转而上,好似腾空飞起了一般,在空中飞旋几周之后,最后落在二楼的栏杆之前,他快走了两步,就到了慕卿的面前,而后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朝着慕卿微微一笑,便要拽着他下去,又被坐在一旁的桓信眼疾手快的挡着,要制止他的举措。 圣子便看了桓信一眼,笑了一下,似乎是带着一点嘲弄的语气说道 「小桓将军,你若是想顺利的把人带走,此刻最好旁观。」 只一愣神的时机,慕卿便被他直接从二楼拽了下去,而后在空着飘荡着,好似一簇盛开的花,又如一团飘荡的云。 当花与云落下的时候,乐声也间作无声,只剩下一道好似低声吟唱的声音。 慕卿落在高台之上又凸起的一块木板上,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他的身上,他听到无数人喘息的声音,带着激动与崇拜,好似这是一场祭礼。 有人端着木案上台,上面是一杯酒,圣子抬起头对着慕卿笑了一下,拿起旁边那只匕首便划破了自己的手心,将血滴到了那杯酒之中,而鲜血在片刻的扩散之后,竟然一点红色的痕迹都不见了。 他将这杯酒递给了幕卿,并且满怀期待的说道 「仙人扶顶,结髮长生,请饮。」 慕卿低头看着那一杯酒,并没有接过的打算,只是开口问道 「这是什么?」 「长生酒。」 圣子抬起头看着慕卿,湛蓝色的眼睛好似两只琉璃珠子一样 「喝了便能长生不老,今日本不是赐福的日子,但是我听说你竟然来了,所以特意过来献宝,你会感到高兴吗?」 第119章 敬酒赎人 慕卿略过他后半句的话, 沉思了一会儿, 便开口低声说道 「既然是长生不老百病不起,那如果你喝了这杯酒,我拿刀来刺穿你的心脏, 你还能活吗?」 圣子沉默一瞬,继而哈哈大笑,又渐渐的静止, 抬起眼睛认真的看着慕卿,对慕卿说道 「你是第一个问这种问题的人,既然有这种疑惑,不如来试一试,正好这里有一只匕首,我喝下这杯酒,你的剑从我的胸口穿过,我今夜若是死了, 明日你轻易取了暗市主人性命的威名便会传遍天下, 你的威名之下是我的名字与性命, 倒也是不错的提议。」 慕卿:…… 慕卿看着他的眼神,不由得想这话是不是真的——因为对方的神色看起来并不像是在说什么玩笑话。 他是随口一说,并不是真的要捅人,但是对方的话却好像将自己的话当真,并且这种语气叫他感觉到莫名其妙,他难道要为一个威名,来杀一个人吗, 况且,他真要此刻杀了这人,谁知道后果会不会那暗市中的人为此寻仇,又或者藉此暴乱呢,他可不认为,那些在黑暗之中生活的人,没有驱逐光明的野心。 慕卿不想和他多说,便要转身下台,对方便伸出手拽住了他的衣袖,又低声说道 「你要下台吗?你真不喝这杯酒,这可真是叫我万分难看了,这么多人看着,难道你要叫我颜面尽失么。」 慕卿顿了一下,回过头看着他,便拿起了那只酒杯,扬起袖子遮挡喝酒的动作的时候,所有的酒都被他倒在了外衣的袖子之中,宽松的衣袖被酒水润湿,却不至于滴落酒水,其余的人也看不到这样的举止。 圣子见他这样的行为,笑容更加灿烂 「我就知道,你是最心软的,即使讨厌的人,也不会当场给人难看,还是说你现在已经不讨厌我了呢。」 幕卿看着他,没有说话,这次是真的转身便往台下走去。
第150页 圣子便也跟着他离开此处,自有专人来处理事后的场景,而二楼的姬奕和桓信见慕卿下了高台,立刻也跟着下了楼去,及至见了面,慕卿便说道 「闹剧已经结束,该办正事了,咱们去赎人吧。」 姬岚与桓信侧目看着跟在他身后的那位金髮碧眼的圣子,见慕卿做出无视的表情,也只好当做看不见,于是便要去为无双雪赎身,这一夜的过场,果然是叫无双雪拔得头筹,卖身契被人端出来,赎金要整整一千两银子。 姬岚掩面笑了一下,说道 「赎一个人的卖身契而已,姑姑这是要抢钱啊。」 对方摇头晃脑,却是说道 「非也非也,咱们辛辛苦苦培养了十多年不说,这拔得头筹势头都造出去了还没挣钱就被你们带走,咱们可是亏死了,这些钱还是看在三公子的份上,大打了折扣呢。」 一千两,并不是随手便给的数字,姬岚与桓信对视了一眼,一面庆幸今日把慕卿拉过来,一面却也有些担心慕卿果真不能做决定了,正要另做打算的时候,旁边一直跟着的圣子便开口说道 「如果觉得这笔钱拿出来困难的话,我倒是有个提议。」 众人便看向他,那本来态度倨傲的公公也十分恭维的谄媚笑道 「圣子的提议,当然是最好,请说吧。」 圣子便俯身在慕卿身边的桌案上,眼睛转了转,笑道 「不如以物换物,如玉你跟我三天,无双雪的卖身契一分钱不要,就让他们把人带走如何?不过,如果如玉拒绝了我的提议的话,这张卖身契可是还要再加一位数,毕竟,无双雪可是我要培养成为下一代的圣子的,你们以为今日赎走的,就只是一个小小的小倌,还是一个银钱堆出来的魁首么?」 这却是强词夺理,且是临时增加条约了,桓信是行武之人,听到这样的话,便被立刻心上点火,就要动手,又被姬岚拉着,示意他先镇定下来。 慕卿坐在位置上,抬眸看了圣子一眼,淡淡说道 「我现在心情不好。」 圣子眼睛眯了眯,凑到了慕卿的身边,不无诱惑,又很是愉悦的说道 「哈,你和我说心情不好,是想要叫我陪着你,还是安慰你呢,无论是什么我都可以,现在,就告诉我叫你不高兴的事情,是那位目下无尘的太子殿下今日成婚,叫你不开心了吗?」 「我的意思是——」 慕卿隔开他伸过来的手指,看着他,一字一句说的十分的清晰 「我心情不好,不想和人周旋,这里有规矩,我就按这里的规矩来给钱赎人,但是你如果非要破坏规则,那么我也只好无视这里的规则带人走。」 慕卿握了握自己的手腕,触及到了手腕上的镯子,又在手腕上转了转,说道 「半柱香的时间,要么一千两银子从此无双雪和这里一刀两断,再无任何干系,要么等吾的人来,一分钱不给,人也要带走。」 圣子便咯咯笑了出来,说道 「如玉,你在威胁我吗?」 慕卿便冷冷的说道 「只是想要试刀,不幸你撞上来了而已。」 他这样说着,周身的气势好像也浑然一变了一样,就好像是一向温柔的月光,许多的人都感慨月光的温和,然而在有些时候,也会叫人发出「月光凉如冰水」这样的感慨,毕竟,月光从来都是没有任何的温度的,温和或者寒冷的感觉,只是投射的人类自身的心中所需而已。 慕卿从来都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或者说,是一个不爱多说什么废话的人,有规矩便按规矩来,没有规矩便先立下一个规矩,然后他来按照这个规矩来办事,一切从简最好。 至于圣子这样随口便说的话,叫他很不喜欢,更何况,是将人来比作物品来进行交易,并且妄想藉此来离间或者试探人心,实在是太过于恶趣味了。 「开个玩笑而已。」 圣子见他似乎是真的生气了,便也不逗他了,便站直了身体,微微笑道 「你们继续最开始的交易内容,就让我来看众人口中备受太子偏爱的太子侍读到底有多少财力吧。」 竟然是真的不插手此事,慕卿也懒得理他了,此刻已经是后半夜,他一向早睡早起,熬到这个时候已经十分的疲惫,更何况这一些一波三折,只叫他想要好好的休息一顿,来忘记今夜所有叫他沉闷和难过的事情。 圣子不说话,这件事情倒是好办多了,一千两银子不算少,但是也能凑出来,三日后叫人送来此地,叫桓信他们交了定金,便签下了契约,并且今夜便能够把人带走。 第120章 守株待兔 朝暮巷未来许多年茶余饭后的稀奇事之一, 传说某一位风华绝代的男子, 在思存居摘得魁首之后就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那是真正的昙花一现,在人生最辉煌的时候, 还没有做任何睥睨众人的事情,竟然可以立刻全身而退,不但再无任何凋谢的可能, 更加教人觉得无可睥睨了,毕竟无论是这种急流勇退的勇气与魄力,也不是谁都能做到,而背后原因的猜测,又叫人十分的津津乐道。 然而传奇的事情发生的时候,却是平静而低调的,或许有那么一点激动,却也被掩盖在了浓重的夜色之下。 无双雪离去的什么也没有带, 只抱着他那一张琴便跟着离开, 坐上马车的时候, 也没有多说什么话,只是安静的跟在桓信的身边,眼角眉梢还残留着桃红的妆容,在深夜的月光之下,叫他看起来格外有些妖魅了。
第151页 而他一身雪白,外罩着白色的纱衣,月光笼罩着, 又好似一团移动的雪白雾气,对上慕卿的目光的时候,便露出一个微笑,朝他点了点头,说道 「多谢公子仗义相助。」 桓信看着慕卿的目光也充满了感激,又说什么报答的话,慕卿便略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说道 「桓将军不需要感谢我,倘若真是觉得感激不尽,便请将这一份感激,都报答给太子殿下吧。」 桓信便笑了起来,又十分认真的说道 「我对殿下当然忠心,今日之事,也会一直放在心上,你有事需要我,道义律法之内,我义不容辞。」 慕卿知晓桓信一向重情义,便也不再多推辞,便说道 「既然将军此言,那就先记下吧,等我需要将军帮忙的时候,必不会吝啬。」 顿了顿,才又看向无双雪,说道 「你认识那位圣子?」 无双雪看着他,摇了摇头,说道 「他在骗你。」 慕卿嗯了一声,众人都看向无双雪,当时说话的时候无双雪便在屏风后旁听,自然知道他们说了什么,此刻便说道 「我并非从小在思存居长大,只是后来有些事情,才入了思存居,至于所谓要做圣子的事情,确实和我讲过,只是因为自身难以担当这种大任所以一直犹豫,然而在遇到将军之后,这种事情便再不再我的考虑之内。」 说道此处,无双雪抬起眼睛和桓信对视一眼,弯了弯眼睛,復又转过头看着慕卿,接着说道 「所以他说培养我做圣子这种话,是说来骗你玩的。」 慕卿哦了一声,想起来圣子平日行径,便说道 「最好如此,没有关系最好,你既然已经出来,便不必再想以往的事情,日后便跟着桓将军,小桓将军是很好的人,必不会亏待你的。」 无双雪低头一笑,轻声说道 「我当然知道他是很好的人。」 慕卿嗯了一声,便不再多说什么话,到了太子府的时候,他便下了马车,又目送了他们离去,方才转身进入太子府内。 他伸出手敲了敲门,竟然立刻就被人打开了门,叫慕卿吓了一跳,他还以为要等一会儿呢,又对着门童笑道 「你怎么还没睡?也不问问是谁就开门。」 那门童是知道府内人都在等慕卿回来,然而因为并没有在太子殿下面前当差,传话到他这里,便成了太子殿下十分的生气,正等着慕卿回来要兴师问罪呢。 于是便小声的说道 「公子,快进来吧,都等着你回来呢。」 等我回来做什么? 慕卿便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然而不过走了几步路,便见人迎面跑了过来,十分焦急的对慕卿说道 「祖宗哎,您可算是回来了。」 「到底是怎么了?」 慕卿看着他这样焦急,连带着自己也忍不住紧张起来,以为太子府内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侍从一边引着慕卿往水上亭走去,一边说道 「公子,殿下等了你好几个时辰了,你这是去什么地方了,怎么这时间才回来,只怕殿下此刻已经怒火冲天了。」 慕卿便很是有些讶然,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从一阵混乱的脑袋里牵出一条线问道 「殿下——不是应该和太子妃殿下在一处吗?」 侍从便也跟着连连嘆气道 「这谁知道啊,许是闹什么矛盾吧,殿下也真是,就这么从婚房出来,还把宫里的姑姑气的不轻呢,也不知道要怎么交差,想想都觉得太煎熬,明天还是不要来了。」 这样说着,又夸张的抖了抖身子,叫慕卿也忍不住一笑,说道 「你倒是比殿下更紧张,横竖做荒唐事的不是你,殿下都不在意,你慌什么。」 这样说着,便已经到了地方,远远的见了那亭子,虽然已经放下纱帘,但是内里亮着灯火,果然是有人在其中的。 慕卿往那水上亭走,在连接两处的竹桥上走了两步,低头看着闪烁金光的衣服,又想了想,退了回去,将沾满了金粉与酒气,香气的外衣脱了交给一旁的侍从,又跺了跺脚,簌簌落下一些金粉,然而这金粉岂是一下子便能够清理干净的,于是一阵懊恼,早知道就躲一下了,这下可好,全都粘在身上,太子殿下看不出什么才有鬼呢,只好硬着头皮往那幕帘之中行去,心中想着希望身上剩下的不多,殿下没有注意到就好了。 然而灯火照耀之下,那些金粉便立刻完全现行,好似星辰落下,点点滴滴,都是光芒。 太子殿下披着朱红色的外衣,抬起头看着慕卿拨开垂下的幕帘走进来,只穿着白色的里衣,裹着杏黄色的无袖圆领纱袍,宽袖外衣却不知道去什么地方,见他这样的形状进来,便忍不住皱了皱眉,及至慕卿走到面前跪坐下去,又闻到他身上的味道,便越发的不悦,不等慕卿说话,便凉凉说道 「卿卿这时间才回来,看起来这一夜还真是过得丰富多彩。」 慕卿听出他语气之中的讽意,便低着头是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太子府还是有门禁的,他自觉忘了规矩不好,只是今夜委实特殊了些,此刻冷静下来,没有其他人,慕卿也觉得自己今夜的行为实在是有些出格了—— 然而最出格的,却是太子殿下,谁能够想到洞房花烛夜,太子殿下不一度春宵,却在这水上亭内吹夜风了,然而又不敢问太子殿下为什么会出现在在这里,于是又沉默着,只是夜风吹拂,又觉得鼻息之间有些痒意,没有忍住,便打了一个喷嚏。
第152页 第121章 身心俱疲 慕卿候在一旁不说话, 叫太子殿下侧目看着他, 看着他一身的穿戴,又皱眉问道 「你的外衣呢,出去一趟, 还能把衣服丢了?」 「交给下人了。」 这个问题还是很好回答的,慕卿抬起头看着太子殿下,但是怕太子殿下生气, 还是做了一点隐瞒的解释 「外袍上沾染了一些污秽之物,所以未带进来。」 「还能比你这浑身低劣的香气酒气更污秽的东西吗?」 太子殿下放下手中的书籍,又俯身过去,叫慕卿立刻浑身一个激灵,忍不住坐直了身躯,便感受到一阵萦绕鼻息的清凉的气息。 太子殿下伸出手在慕卿的额头上抹了一下,便沾染下了闪闪发光的金粉,慕卿看着那一闪一闪的粉末, 脸上顿时入侵火烧一般腾红, 便知道什么都不必说了, 就要老实认错,又听见太子殿下慢慢的说 「桃花香气,三清酒气,还有这周身的污浊人气,你可不要告诉本宫,你去了诸如朝暮巷那种三教九流汇聚的地方了。」 慕卿:…… 慕卿一阵心虚,他没有想到太子殿下一猜就中, 而且——慕卿悄悄的吸了吸鼻子,觉得并没有闻出来什么味道,只有浓重的寒气,除此之外,酒气与香气完全不显现,至少他是没有什么感觉,也不知道太子殿下是怎么闻出来的。 他正疑惑的时候,太子殿下又卧回去了塌前,甚是嫌弃的说道 「衣衫不整,一身怪味的就来找本宫,成何体统,还不去去清洗干净了再来见我。」 慕卿:…… 慕卿默默的想着,是你半夜不睡觉在这里,又不是我要找你的,也太不讲道理了。 况且大半夜的去沐浴,也太会折腾了,又不像是停云山上,有永恆热水的温泉,在府内人大约是早已经睡了的,慕卿不想要多麻烦人,然而太子殿下凤眸一挑,看过来的时候冷簌簌的渗人,慕卿只好站了起来,还准备自力更生来生火烧水,然而柴房的人却并未睡着,竟是早就温着水了,单等着慕卿回来,又都唿出一口气来,竟是叫慕卿心中不由得怀疑,果然是自己回来太晚了么,叫这么多人等着不睡,他虽然觉得太子殿下小事大作,又觉得众人也陪着不睡实在是没有必要,然而想起来太子殿下的威名,又难免觉得愧疚。 而浸身在热水之中,被热水雾气蒸腾着,又没有旁人,只剩下慕卿一个人在屋内,一时彻底安静下来,-便叫慕卿又陷入到了一阵的迷茫之中,难免想起来在朝暮巷之中的事情,那错调的琵琶声在他的心中挥散不去,如凝起的水雾,本不是什么沉重的东西,但是一点点的聚集,落下的时候,却也叫人感到难以承受的分量。 再来许多的人,来来往往,又好似梦中一样了。 慕卿洗去一夜的气息,却又十分的疲惫了,穿着雪白的衾衣出来,便觉得眼睛也快要睁不开了。 出去的时候赤脚踏在地板上悄无声息,等候在门口的侍女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已经要睡过去了,慕卿俯下身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叫人立刻清醒过来,又被吓了一跳,立刻清醒过来,连忙站直了身体,一面说不是,一面又进去收拾东西。 慕卿便唉了一声,说道 「去休息吧,明日再收拾,都这个时间,你收拾完也要天明了。」 那侍女便连连点头,慕卿便拖着白色的轻薄软鞋往外走,润湿的长髮披散着,一路被风吹拂,到了那水上亭的时候,也快要被风完全将水汽吹拂完全。 太子殿下见他再次过来,犹然觉得不甚满意的 「清醒了吗?」 清醒了吗?更疲惫了才对。 「殿下一夜不睡,不累吗?」 慕卿跪坐在一旁,又趴在那案前,他少有这样不合规矩的时候,但是今夜莫名的兴奋又莫名的情绪低落,洗了一澡便觉得又懒又软的,便不想维繫那些规矩了,竟有些放弃的想着,倘若殿下感到自己这样毫无仪态,那就觉得自己毫无仪态吧,总不会等了半夜,结果又把自己赶出府去。 太子殿下被他噎了一下,便眯了眯眼,想要说什么话,剑慕卿果然一副失神的模样,便略略的释放一点的仁慈来,放下手中的书卷,手支在案上,好整以暇的说道 「做出这种身心俱疲的神情来,以为本宫会因此而饶过你夜不归宿么?」 慕卿晃了晃脑袋,小声说道 「殿下,我听到小时候教给小妹的曲调了。」 太子殿下话语一顿,原本已经到口边的话又落了回去,只说出两个字来 「结果?」 「结果不是她,是我误会了。」 慕卿趴在案上,眼睛闭闭合合,只发出一声嘆息一样的呓语 「今夜不知为何,看到的都像是认识的人,但是各个都不是认识的人,殿下,你说这是为什么啊。」 他闭上眼睛,没有等到太子殿下的回答,便已经沉沉的睡去,太子殿下看着他竟然就这么睡去,便啧了一声,大约是觉得有些失笑,又觉得甚是无奈了,本是做好了兴师问罪的准备,结果却又不了了之,太子殿下心道,看在你这样难过的份上,就饶你一次。 一次两次三次,又不知道饶过多少次了,只连累一众人等跟着担惊受怕大半夜,结果却是虚惊一场,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第153页 及至慕卿第二日醒来,觉得浑身热汗,睁开眼才发现日光大盛,已经是日上三竿了,慕卿随口问了一句太子殿下去了什么地方,侍女便小心翼翼的说道一早便和太子妃进宫去了,这是礼节,说完好似担忧的看着慕卿,以为他会十分的伤心。 然而慕卿心中只一瞬的不适,又略想了想太子殿下一夜不睡竟然还能一大早跟着去宫里进谏,还真是精力充沛,便再没有多余的想法,于是嗯了一声,扯过一旁的绸带简单的将长发在背后扎了起来,便净面洗漱,不再多言,侍女在一旁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直到吃饭的时候,才小心翼翼的开口说道 「公子,你若是不高兴,就说出来吧。」 慕卿晃着汤匙,不明所以的抬起眼看着对方,又不明所以的说道 「我有什么不高兴的?」 当然是因为殿下一大早就陪着太子妃——虽然说这是必经的礼节,但是总会叫人心中不痛快,然而公子这样隐忍不发的,看着众人总觉得他分外的可怜——而慕卿这样问,又被人误解以为他是故意不提这种事情,于是也善解人意,立刻摇了摇头,又说 「公子你不要不高兴,我们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慕卿:…… 慕卿这是真的感到莫名其妙了,有什么事情需要他们站队的吗? 第122章 隔阂渐生 无论是怀抱着怎样的心情, 但是慕卿确实是从来没有和太子妃碰上。 慕卿本来心中对面对太子妃这种事情倒也有些侷促不定, 他是担忧如果遇见了太子妃该要说什么,一面觉得自己有必要十分正式的来和太子妃碰面,一面又觉得没必要如此, 但是当他终于做好准备,去寻找太子殿下的时候便发现,自己是多虑了。 因为他并没有见到太子妃殿下的机会。 传话的侍从说, 不知道在宫内遭遇了什么,总之太子和太子妃从宫内回来,进府的时候面色都不怎么好看——或者说,那种互相言语之间的交谈锋利而充满隐喻,叫人全完听不懂的同时,也十分感觉到两位之间的互相弃嫌。 说起来这样的场景的时候,似乎是为了更加的惟妙惟肖,于是侍从模仿着两人的表情也做出相应嫌弃的表情, 倒是叫慕卿看的觉得忍不住笑出来, 又说何至于这样夸张呢, 侍从便吐了吐舌头,说 「才不是夸张,您去看看就知道啦,两个人一回来就一东一西分开了,太子妃殿下,可真是冷若冰霜呢,不过说实话, 任谁新婚之夜被晾了一夜都不好受吧,也不知道太子殿下是怎么想的,听说还为这件事情在宫内和太后她老人家弄得很不愉快,殿下又是何苦呢。」 慕卿听到这样的话,心中也想何苦呢,不喜欢又娶,娶了又不在意,他是没有办法去理解殿下的想法,不过太子殿下也不需要他的理解就是了。 而当他往太子处行去的时候,果然并没有见到太子妃,问了殿内侍奉的侍女,才知道太子妃殿下回来之后,就径直去了先前为她准备好的庭院之中,也不理任何人,下人们聚集在一旁和慕卿说,太子妃看起来冷冰冰的,都不敢和她多说一句话,只怕是个不好惹的主,又劝慰慕卿说见到太子妃殿下千万要躲着走,不然指不定会被怎么样呢。 慕卿便无奈的摇头 「能怎么样?」 那些侍女便吐了吐舌头,只是嘿嘿笑着,却也没有说什么话。 不过这样的消息,也叫慕卿打消了特意去见太子妃的念头,其实也并没有什么见面的时机,夏日本就是出行不多的季节,再来二人行踪完全不同,是故一连数日,竟然完全没有见过面,而府内的一应事物,就如同太子说的那样,完全没有因为多了一个太子妃而有所不同,叫慕卿恍惚之间总觉得太子娶亲这件事情是自己的一个错觉。 但是错觉总有被打碎的那一日,就像是呆在一个府内,太子府再大,也大不过一个承阳,一天十二个时辰,一年三百六十五日,总有那么一瞬间叫二人见上面的。 那是已经接近夏日的尾声,天气依然十分的燥热,只是下了一几场雨,便有些凉爽,朝阳公主便把早就计划好的消暑会提上了日程,邀请了承阳的贵女与才子们,并诸位贵妇,说是赏花会,倒是像一次相亲集会了。 请帖自然也送到太子府内,太子殿下正为太后的催促而烦躁不堪呢,那请柬只看了一眼就扔到一边去不再理会,太后娘娘两三次派人来劝慰他与太子妃和好——从来没有说过话,也没有争吵分离的机会,谈何和好呢,但是话是这样说,又说一日夫妻百日恩这样的话,叫太子殿下忍不住嗤笑一声,其中意味不言而喻,倒是叫人弄得脸红脖子臊的,也不好说下去了。 而太后娘娘并不死心,又三番两次将太子殿下传到宫内,慕卿也跟着去两三次,也不知道是因为夏季叫人的心情格外的躁动,又或者是这种事情是真的无法和解,几次去拜见太后娘娘都不欢而散,似乎是从这桩婚事敲定开始,祖孙之间便有了一种不能消除的隔阂连带着其他什么事情,也忽然都不可协调,叫太子的反骨彻底全都激发出来,无论太后娘娘说什么事情,总是要槓上一槓才舒服。 慕卿站在门外旁听了几次这祖孙之间的争论,都觉得心惊胆战,太子殿下完全没有任何服软的念头,一提起来他和太子妃的关系,便开始乱扯一气——太子殿下是最擅长装煳涂的,他若真心抗拒和,那是完全不听任何劝告的,慕卿只站在门外旁听都觉得头大,和跟在太后娘娘身边服侍多年的子衿无奈对视,正觉得苦恼的时候,后来子衿便和慕卿说道
第154页 「你劝劝殿下吧,老祖宗这么大的年纪,还为殿下忧心思虑,如玉,你是懂事的,殿下又最偏爱你,你回去劝劝殿下,好歹言语上服软,说几句好话,做个样子呢。」 太子殿下要是自己能劝动的,那就不是太子殿下了。 慕卿心中这样想着,但是想起来太后娘娘苍老痛心的模样,又想着子衿担忧的目光,便没有办法真的不去想这样的请求,锦葵走了之后,子衿也对自己照顾良多,如今请求自己办事,总是也不好无视的。 于是回去的路上,踌躇一会儿,还是下定了决心,开口说道 「殿下何不顺着太后的意思呢?」 太子殿下在前行走着,便好似听不懂慕卿的话一样说 「顺着她什么意思?」 慕卿顿了一下,低声说 「顺着太后老祖宗的意思,和太子妃殿下做出……和睦的样子。」 慕卿本来是想说恩爱的样子,然而这两个字到了嘴边又说不下去,顿了一下,还是换了一个词语。 太子殿下便嗤笑一声,说道 「皇祖母让子衿来告诉你说这些话的?」 慕卿不说话,便是默认了。 太子殿下回头看了慕卿一眼,便漫不经心的说道 「打的倒是好主意,你也真入套,皇祖母这是和本宫玩循序渐进的招式呢,还以为我看不出来么,以为松口成亲,便能娶妻,既然成了夫妻,那自然是要交谈,既然交谈,便要生出感情,生出感情,自然和好,既然和好,那便任何事情都顺理成章下来,这算盘倒是打得响,但是也就响一声,解解馋就行了,多余的却是没有了,除非这算盘整个碎了,哗啦的落了一地的声,才过瘾呢。」 话说到最后竟然有一种碎玉裂锦的畅快,而又透出一种叫慕卿感到担忧的预感。 宫道上的石板被日光照耀的滚烫,又闪烁着刺眼的白光,汗水被晒得流下来,又热又黏,像是无色无味的血一样。 慕卿抬起头看着意气风发又自得的太子殿下,嘴角挂着一抹信誓旦旦又充满讥讽的笑意,日光在他的浑身轮廓上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照耀的太子殿下不可方物,光芒万丈,又不可直视,恐被灼伤自身。 第123章 同行出府 慕卿便又低下头去, 不敢多看一眼, 劝慰的话在舌头滚了几滚,到底没有说出来,太子殿下虽然没有什么表示, 然而慕卿觉得自己提起来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是不太高兴的,慕卿不想要惹他生气, 于是便沉默。 而另外一方面却是公主府三催四请,非要人去参加这聚会,太子推脱了,又说是请太子妃去,又不是请太子去的,太子管去不去的事情呢。 这样的话其实也有点意思,毕竟还真是从来没有人说,夫人的事情和她的丈夫毫无干系的, 但是到了太子殿下这边, 竟然也诡异的十分合理起来了。 而太子殿下听到这样的话, 也完全没有任何不适,立刻便十分干脆的将请帖派人送到了太子妃的庭院,然后再不管这件事情了,看起来对这样的言辞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有慕卿眨了眨眼,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一样。 完全形如陌路的夫妻,慕卿也是第一次见识到, 又为两个人觉得心累,于是在请帖送出之后,慕卿还是没有忍住说了一句 「何必呢?」 太子笔下不停,闻言便道 「无缘无故的,又在发什么感慨?」 慕卿跪坐在一旁,手中的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厅中的炉子里燃着驱蚊清香的香片,带着一点薄荷的气息,来叫人清神醒脑。 慕卿便道 「这样形同陌路,好似互不干涉的日子,当初又何必成亲呢?」 太子殿下便感到好笑,于是笑了一声,说道 「我还没觉得,你倒是嘆起来不公了,只是不知你是为谁感到不公。」 慕卿便说道 「并非为谁感到不公,只是想不通这样做的意义。」 太子殿下便说道 「很多事情都没有意义,但是这件事情的意义,现在还没有显露出来,你想不通自然也是正常的。」 慕卿便看着太子殿下,轻轻的说道 「我不懂,殿下不能说给我听吗?」 姬奕放下手中的笔,抬起头看着慕卿,这样对视着,便轻笑了一下,说道 「不能。」 慕卿眼睛动了动,手中无意识的拨弄着扇柄,又低下头去,说道 「是我逾越了。」 姬奕啧了一声,低下头看着被日光照的通透的纸张,一边写信,一边说道 「本宫又没有责怪你什么,意义么,不就是让本宫的地位多一份稳固的筹码,这样的道理早先已经告诉过你许多遍,以为你早已经接收,怎么现下突然又问这婚姻的意义,卿卿,是夏日的阳光太烈,叫你也心神不定了吗?」 是,先前明明已经完全将此事的起因说的十分清楚。 慕卿低着头看着珠玉被日光映照之下投射出的光点,却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或许真的是夏日万物浮躁,叫他也不能够心如静水波澜不惊吧。 慕卿便决定再也不问这件事情,而除此之外,他自己本身也有许多的事情要做的,并且抽空去拜访了那位无双雪,桓信将他安置在郊外的庭院,便一直没有出去过,慕卿过去的时候也会弹奏一些乐曲来听,倒是十分的沉静,只是眼睛带着探究的神色,反倒是叫慕卿不好意思过问他的事情。
第155页 而到了公主请柬上的那一日,慕卿便和太子妃西林珏在府门口碰面。 那是慕卿刚从停云山回去,便看到一位盛装华服的女子从府内出去,细眉杏眼,自带一股书香淸贵之气,慕卿虽然没有见过太子妃殿下,但是一眼看过去,便立刻明了眼前出府的女子是谁,慕卿也不好当做看不见,便和她行礼。 西林珏停下脚步,看了他一会儿,才开口说道 「你是慕卿?」 慕卿復又行礼道 「正是在下。」 西林珏又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 「既然碰上了,不如跟我去赴宴吧。」 慕卿啊了一声,没有想到她提出这样的要求来,正要推辞,西林珏便开口说道 「这是命令。」 是毋庸置疑的语气。 慕卿便无话可说,只好又跟着折返出去乘坐马车出门,只是觉得实在口渴,却也只能忍着,虽然这些年跟着太子,在府内没有人管他,太子对他也没有什么拘束,然而太子妃到底是太子的夫人,对他还是有着命令的身份在的。 马车往聚会的山林去,那也算是皇家的林场,山中有一处清泉瀑布,并各色花草树木,鸟兽之属,正巧可做流畅曲水之用,兼併观赏美景之途。 慕卿安静的坐在一旁,他本来是想要跟在车旁或者和马夫坐在一起,然而西林珏却是笑了一声,说道 「你跟着太子出去,他也叫你在路上跟着跑么?」 慕卿哑口无言,只得跟着进去车内,又对上太子妃那从家中带来的侍女轻视的目光,心中虽然觉得奇怪和不适,却还是无视了过去,他总不能够和一个小丫头计较。 然而坐在马车里,和太子妃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于是只能够安静的坐着,又想着事物,便冷不丁的听太子妃说话 「你是哑巴吗?」 慕卿下意识的嗯了一声,收回神思,便看到太子妃不知道什么时候在盯着自己瞧,于是下意识的笑了一下,问道 「太子妃殿下有事吩咐吗?」 西林珏上下打探了他一会儿,便略略有些皱眉的说道 「你连个话都不会说,真不知道太子怎么喜欢你?」 慕卿眨了眨眼,闻言笑了一下,说道 「殿下不喜话多之人,太子妃殿下这样说,是喜欢话多的人吗?」 西林珏便哼了一声,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托腮看着窗纱外模煳的光景,过了一会儿,方才说道 「我不喜欢太子府的人,想来你们太子府内的人也不怎么喜欢我吧。」 慕卿闻言心中一跳,想起来府内侍从们闲谈时候的态度,便觉得有些心虚,然而还是面不改色的说道 「怎么会,只是与太子妃殿下接触的时间还不多而已。」 西林珏便笑了一下,或许是觉得慕卿说的话有些可笑,但是她掠过这个讨论,又接着说道 「不过你话这么少,倒是也没有叫我感到反感,我听说过你的姓名,心中有些印象,但是如今见了真人,倒是和我想像之中略有些偏差,只是说起来在府里这么长时间也没有见过你,你是故意躲着我吗。」 慕卿便连忙摇了摇头,继而又说道 「固然同在府内,但是殿下常有事物交代我,因此不免繁忙,便来不及去拜见太子妃殿下,又听闻太子妃殿下不喜喧嚣,又常清净,所以并没有冒昧求见。」 第124章 山中聚会 西林珏听到慕卿的话, 便低头略略笑了一下, 而后又沉默着不说话了,只是看着窗外,慕卿顺着她的视线, 只看到一层白色的窗纱,一片白茫茫的的光景,不知道太子妃在看什么。 在这样的沉默之中, 很快便到了那约定好的山林之中,那是已经开闢通道,并且沿途有侍卫守护,聚集的地方是建造在山林之中宽阔的庭院,中有林石山泉,泉水汇成溪水从山上留下,潺潺而绕其中行,可谓是十分适宜避暑的场景。 而这宽阔的庭院里, 也已经扯起了细细的竹子编织的帘子间隔内外, 那细竹之间有略略宽阔的缝隙, 可以供内部的姑娘透过这道缝隙看到外部的场景,外部的庭院自然是诸位公子高谈论阔,女子们便在幕帘之后交谈旁听,及至有要说话或者题字作诗的时候,便从幕帘之后递出竹简又或者白面的摺扇,叫在外面的侍从来念出上面的文字,又或者有愿意直面诸位才子的, 也可从竹帘之后现身说话。 慕卿与太子妃到了时候,人已经来了许多,跟随侍女引荐径直先去拜访了朝阳公主殿下,清湖随侍左右,和慕卿对视一笑,便先点头示意。 而公主看到慕卿的时候,倒是有些意外的惊喜,因此笑道 「阳修他不是很是坚决的说不来么,怎么还派你过来参与这种事情呢?」 慕卿朝她行礼问好,便也笑着回答道 「殿下事物繁忙,所以不能来此,公主盛宴,如玉自然是要来旁观一番,恰巧遇见太子妃殿下,因此才请求太子妃殿下带我前来一观,还请公主莫要介意如玉不请自来。」 他这样说着的时候,西林珏回头看了他一眼,不过倒也没有出口否认,朝阳公主当然更不会介意,甚至还很是高兴的说道 「看到你和小珏关系如此好,叫本宫也略略欣慰了,看起来阳修和小珏的关系并不是传闻之中那样冷若冰霜。」
第156页 这个问题嘛——慕卿只能够含笑不语,却也觉得不好回答,因此便无视这样的话,便又接着问起来此处的事宜,朝阳公主便说道 「本宫听说你在宫内的时候也颇有些名气,不如也展示一番,今日宴请的诸位才俊应当有你的同学,吾与小珏坐着说一会儿话,你与清湖二人不必拘泥在吾等妇人之间,前去和昔日旧交交谈,也可参与今日游戏之中,倘若被某位小姐看中,今日倘若你看中什么人,为你解决姻缘之事,阳修可是要欠本宫一个人情的。」 这样说着,旁边的几人也都笑了起来,如玉也跟着微笑,回应道 「那就借公主殿下吉言了。」 多余的话却不必说,这本就是客套话,宴请的诸位小姐都是名门之后,宴请的诸位公子都是英年才俊,无论如何,也轮不到来说看上慕卿。 因此慕卿并没有将这样的话放在心上,又说了一会儿话,见朝阳公主有事情要私下和太子妃殿下说话,慕卿便和清湖一道退下,暂且避开了一阵。 而厅中人已经来的差不过,便已经开始了今日的聚会,琴棋书画诗酒茶,各展其长,倒也叫人看的进行。 只是慕卿和清湖坐在角落处的栏杆旁边,可见庭院之中才子的风范,也可见幕帘之后诸位小姐的神态,中有互相倾慕的迹象,倒也丝丝缕缕,可以看的通透。 而朝阳公主与太子妃殿下端坐首位,旁边陪伴的也是几位名门贵族的新妇,不时的交谈示意,太子妃殿下身出西林氏族,偶尔也开口参与参与其中,或作诗,或点评,话虽然不多,却也颇有些犀利,但是她言语皆落在实处,有理有据,史学典籍随口便出,并非故意卖弄或叫人难堪,倒也让人十分的敬佩。 慕卿虽然不参与进去,但是旁人认得他,更认得清湖,因此也不时的来叫他们参与进去,慕卿便也略略说过几道题目,稳稳噹噹,不至于丢人现眼,但是也没有十分的惊艷,一言以蔽之,却是平平无奇了。 清湖倒是不负他天才之名,所做诗句倒是瑰丽奇特,其中用典许多,天文地理,正史野闻信手拈来,竟然很有江湖百晓生的风范了,但是他说话风趣,叫人听着十分的喜欢,并且心生嚮往之心。 慕卿看着清湖高谈阔论的样子,又侧目去瞧幕帘之后心生仰慕之情的人,心中只得为他们嘆息,可惜斯人高才,已经被朝阳公主收到麾下了。 不过,慕卿其实还是有些疑惑的,关于清湖和朝阳公主的关系,说是门客赏识,倒是真的奉为座上宾,然而若说是两情相悦,二人郎才女貌,倒也算是一段佳话。 但是,慕卿既觉得清湖和一个充当门面的门客不怎么相匹配,又觉得说他二人是要喜结连理也差点东西。 「我与公主殿下认识的时候,是在一个天清气明的下午,或许某一天天清气明的时候,我也会离开公主殿下。」 清湖和他对坐着,在听到慕卿问道他和朝阳公主的关系的时候,如此回答,又伸出手捻起来落在桌案上的枝叶,吹拂出去,微微笑道 「相遇是一件颇有玄机的事情,相交是一道不能言明的缘分,探寻玄机与缘分,本就是追寻虚妄啊,非要追根究底,当然是不会得到答案的。」 慕卿托腮笑了一下,说道 「你说的话太有玄机,我是听不懂,不过简而言之,所谓这些玄机的话,就是好聚好散的意思,但是我却不信果然可以随意的来,随意的人,人终究不是离枝的树叶,可以说散就散。」 清湖便哈哈笑了一声,而后嘆道 「虽然并非朝阳公主心中最满意的千里马,总是要报答伯乐知遇之恩的,就像这庭中的诸位,虽然与太子殿下没有几面之缘,但是也总是会想着如何报答太子殿下的知遇之恩不是吗?」 慕卿和他对视了一眼,低头喝了已经温热的茶水,没有回答这样的问题,只是又问道 「说起来,还真是不知道公主殿下怎么会突然要举办这样的集会,我可不信只是因为天气凉爽的缘故哦」 清湖倒是也十分爽快的说出了缘由出来 「听说藉由太子殿下的关系,叫许多原本没有机会的人来进入官署之中学习,这是叫人都觉得不可思议,然而叫诸位报国无门之人感到喜悦的事情,公主听说这样的事情,便也顺水推舟,来安排这场聚会,倘若在这样的聚会之上,有互相看上的双方,也算是一併为这些才子们解决终身大事,不也是两全其美的事情么。」 第125章 有意无意 慕卿听到清湖的话, 虽然也十分的合理, 但是世上哪有这样好的事情呢,慕卿便笑道 「只怕结果是一厢情愿,而非两情相悦, 倘若因此而生相思之苦,回想今日之事,岂不也生『若只如初见』这样的感慨么。」 清湖便眨了眨眼, 模稜两可的说道 「那就不是我们能掌控的事情了,所做的不过是顺势而为,并非是强加干涉,至于后续如何,就又是未定之事了。」 说话的时候,便有侍从从长廊处走来,是公主殿下有事情交代给清湖,请他过去, 清湖便与慕卿先行告退, 去找了公主殿下, 慕卿点了点头,待清湖离去之后,才站了起来,往另外一边的走廊处行去。 同为承阳闻名的天才,清湖因为过早的依附朝阳公主而叫众人只能够远观,而谢瑾却是与众人交谈一片,他家中又是名贵侯府, 自然许多的人想要和他结交,此时此刻,因为朝阳公主出了一道「春明景和」的题目,便正在为这样的题目作画,因为围观的人太多,慕卿便先倚在一旁的廊下,又和看见他过来说话的人说笑了一阵,等围绕着谢瑾的人拿着谢瑾才做好的图簇拥着去叫朝阳公主看,隔着重重的人影,慕卿只看到那画卷之上的山川,再多却是看不清楚了。
第157页 众人离去之后,谢瑾才得了空闲,看到了慕卿,便走了过来,又笑道 「你还知道过来和他见面,我还以为你要和燕青湖躲在角落里旁观全程呢。」 慕卿便朝他行礼,闻言又笑道 「谢公子如此受欢迎,我是只敢远远旁观谢公子风采,不敢打扰啊。」 周围的人便都纷纷笑了起来,又附和慕卿的话来赞扬谢瑾,谢瑾便笑道 「得了你,说这样的话出来,那以后都不准和我说话,才算是你真心这样想。」 答谢了几句之后,便先请众人散去,又叫慕卿跟着他往远处的亭子歇一会儿。 及至到了那较为疏远中央的亭子内,谢瑾走到另外一边的栏杆上坐下,说道 「太子殿下不是不来,怎么你又出现在这里?是叫你过来展示才学,还是要过来叫你一观诸位小姐,看有无合眼缘的人呢?」 慕卿坐在一旁,闻言笑了一下,摇了摇头,嘆道 「谢公子说玩笑话,只是跟着太子妃殿下前来一观盛况而已,我哪有什么文采可以卖弄呢,至于姻缘之事——说起来谢公子也与诸位小姐们对诗辩论,可有看中的女子么?」 谢瑾便啧了一声,将手中合起来的摺扇倒转了一圈,说道 「我来只是应公主殿下邀请,前来和诸位学子交流学识,过几日我要去西南,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回来,还是不要辜负人了。」 慕卿听闻这样的消息,颇有些意外 「你也要去西南之地?」 谢瑾便奇道 「怎么,除了我,还有其他人吗?」 慕卿便说了桓信要去的事情,谢瑾哦了一声,说道 「我和他是一道去的,西南出了一点事情,需要派人去查看其中缘由,太子殿下他希望我亲自去一趟,我在承阳无事,去一趟也无妨,正好一观西南风景,至于孚言为什么要去——」 谢瑾不动声色的看了周围不远处便两两三三交谈的人,微微笑道 「你如果感兴趣的话,不如回去问太子殿下看看吧。」 慕卿和他对视一眼,眼中透出一种疑问,但是谢瑾不为所动,只是回头看着人头攒动的庭院,目光从芸芸众生之中掠过,最后落在主位之上的朝阳公主和那位燕青湖,二人隔空对视一眼,又分别散去,只一瞬间的事情,好似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谢瑾握着摺扇敲了敲掌心,说道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朝阳公主想要凭藉这次宴会来牵制太子殿下,但是未到结尾,还真是不知道是谁牵制谁啊。」 慕卿闻言低头看着他,倒是有些讶异谢瑾说出的话 「何出此言?」 谢瑾便笑道 「今日来的诸位贵女都是名门之后,而受邀的才子十之八九是太子殿下引荐的人才,诸位虽然经由太子殿下挑选进入官署,但是名门世家把持的朝廷,这些无什么背景的新秀难有出头之日,若和某位贵女两情相悦,因此而获得一些功利之事,到时候平步青云,记得的自然是亲家的提携之恩,公主殿下的红娘之功,再往前去,还记得太子的知遇之恩吗?」 慕卿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 「提携之恩与知遇之恩倒是很难分辨孰轻孰重,但是太子殿下当初的时候便说只是为他们提供一个机会而已,也不为求报答之事,况且朝阳公主与太子殿下向来很是感情和睦,谢公子为何要为他们预设对立的场面呢。」 谢瑾眯了眯眼睛,又揉了揉眉心,大约是觉得有些好笑,便翘了翘嘴角,说道 「没办法,主子们为维繫兄友弟恭,姊妹情深的场面需要八方不动,那么咱们做手下的人,总是要动一动的嘛,不然日子过得太平静了,岂不是很枯燥?」 慕卿:…… 竟然真的有人觉得万事无忧平静生活不好吗?慕卿是猜不透他们这些天才的想法,于是只好放弃猜测。 而回去的途中,本来以为也是安静的度过,但是太子妃殿下突然便将目光放到了慕卿的身上,慕卿本不是话多之人,然而被这样看着,且只有两个人在其中,也觉得有些不太好意思了,于是开口问道 「太子妃殿下是有什么事情要问我的吗?」 太子妃殿下便摇了摇头,继而又点了点头,沉思了一下,大概是斟酌了措辞,而后对慕卿说道 「你和我想像之中很不一样,倒是叫我颠覆了一些娈童男宠的印象,本以为都是谄媚柔弱之人,矫揉造作之属,但是你今日表现十分坦然有度,我想大约也能够理解太子殿下为什么对你另眼相待了。」 这样的话说出来好像是十分诚恳的内容,但是却叫慕卿立刻唿吸一滞,又如火烧身,红霞覆面,面对太子妃殿下,竟然觉得有些无地自容——又连忙解释道 「太子妃殿下,我只是殿下的侍读,并非是——所谓娈童男宠之列。」 说出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忽而又想起了自己与殿下有过床笫之亲,然而他可从来没有将自己的身份转变为殿下的——男宠这样的存在。 西林珏看着他紧张的表现,嘴角翘了翘,大约是觉得他在自己面前做出这样好似清白的表现实在是没有必要,因此只淡淡说道 「那就是我听错了。」 第126章 杯弓蛇影 慕卿下意识的问道 「太子妃殿下从何处听说这样的事情?」
第158页 西林珏便一字一句, 说的清晰明了。 「府内, 府外,是甚嚣尘上的事,不需要吾特意去听说。」 慕卿顿时一怔, 霎时间觉得好似气血倒流一般,什么叫做甚嚣尘上……不知所云的流言蜚语,何至于要用得到这甚嚣尘上四个字呢! 慕卿握着拳头, 克制着自己,不要去多想,然而,然而…… 西林珏是无甚所谓的回答,只是抬头看了慕卿一眼,见他状态不太对,才又补充说道 「你不必紧张,我与太子无有什么感情, 不会因此对你有什么偏见或者其他的情感, 反而今日这次同行, 觉得你是值得结交的人。」 慕卿只得苦笑一下,想要纠正,却又无从开口。 西林珏越是这样说,叫慕卿越是觉得无所适从了,又觉得此刻的自己好似被日光狠狠的晒了一般,叫他头晕目眩,脑子也好似忽而被震动的水面一般, 他从未想往这方面放过,饶是先前那一次不明原因的鱼水之欢,他自觉算不上什么,也本不是该教他十分在意的事情,此刻竟然也成为了这种说法的佐证,叫他没有办法理直气壮的来反驳这样的事情。 而心中不由得又升起一阵的将信将疑,竟从不知他在旁人眼中,原是这样的形象么,然而他自认平素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也没有在太子殿下面前表现的如何逾越身份,为何却有这样的传言,总不会只是因为太子殿下对自己没有冷眼相对,便有这样的留言传出。 慕卿心中摇摆不定,只是因为他生性平和,是故未曾未曾显露出来叫自己失态,然而平静面容之下的惊疑,却只有他自己知晓。 及至到了太子府内,与太子妃殿下分道而行的时候,还没有晃过神来,便又被人请到太子殿下的书房去,慕卿下意识的就要拒绝,他此刻五味杂陈,因为太子妃殿下的话萦绕在心中,一时竟然生出不知要怎么面对太子殿下的想法,然而却又不得不去。 因为他想不出推辞的话。 而进去书殿之内,抬起头隔着白纱的幕帘,便见了太子殿下斜倚在塌前,西垂的霞光从窗子外铺陈进来,照耀半地橘红。 慕卿心中一跳,立刻又垂下眼睑,不敢多看一眼,及至进去了殿内,也立刻停下脚步,远远的便行礼说道 「殿下,不知殿下为何事传唤?」 姬奕抬起头瞧了他一眼,漫不经心的说道 「怎么回来这么晚?」 慕卿便回答道 「启禀殿下,是遇到的太子妃殿下,太子妃殿下相邀,是故便跟着太子妃前去了公主殿下所举办的集会。」 姬奕听到他的答案,便略皱了皱眉,说道 「跟着她去做什么,你是她的人吗,这么听话?」 慕卿:…… 慕卿一时无言,心中不知为何生出一点委屈来,但是又被他立刻压了下去,又回答说道 「可是,太子妃殿下的命令,如玉岂敢不从呢。」 姬奕便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慢慢说道 「那么今日告诉你一件事情,你是本宫的人,不必听她的命令,见到她无视过去,也没有什么所谓。」 慕卿啊了一声,无奈道 「殿下——」 他怎么可能无视过去。 然而太子殿下却不管他的纠结,只是看了他一眼,才又说道 「站那么远做什么?」 慕卿便浑身一震,却是更加说不出口站这么远的理由,然而看着太子殿下渐渐不耐烦的表情,便也不敢再想什么避嫌的话,连忙走了过去,在案几的另外一侧坐下。 太子殿下看着他闷闷不乐的表情,便无奈的说道 「怎么,只是说你两句,便觉得不快了么?这真是养的越发娇气了,竟然不能多说一句重话。」 慕卿抬起眼看了太子殿下一眼,心中竟然也升起了异样,以往并不觉得这样的话有什么深处的含义,现下却觉得有一些别扭,忍不住来想这样的话好像真的不那么正经—— 至少,不应当是这样调笑亲昵的语气,慕卿略略回想起太子殿下对旁人的态度,似乎也从来没有说过这样带着调笑的话—— 那么是为什么要对自己说出这样不知道是怎样态度的话呢。 慕卿出神的想着,眼睛里万物化成一片虚光,而只不过片刻,便被敲了额头,并不算重的力道,却足够叫人回神过来,下意识的抬起头,便径直撞入到了太子殿下探寻的目光之中,叫慕卿立刻又低下头来,不等太子殿下说话,便率先认错道 「请殿下恕罪。」 「什么罪?」 「……」 姬奕眯了眯眼,看着他这样惊慌失措的表情,自然是早从他进入殿中的时候,便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于是探寻着对方的神情,企图看出什么端倪,手指在案几上来回的点着,轻微敲击的声音,好似鼓点落在慕卿的心中。 太子殿下带着探寻的意味说道 「卿卿,你今日可真是不太对劲,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本宫的事情,还是说遇见了什么叫你心神不宁的事情?」 「绝无任何对殿下不好的事情。」 慕卿立刻辨别,又垂着眼眸,只能看着那一只只修长的手指在桌案上来回上下的点动着,如振动的蝴蝶。 蝴蝶微微振翅,却是激盪他心中的涟漪。 慕卿闭了闭眼,叫自己的心平静下来,他也意思到自己现下失衡的心态,听到太子殿下的话,只能够深深的低着头,说道
第159页 「殿下,我有点累了。」 姬奕弯了弯眼睛,毫不留情的戳穿了他薄如蝉翼的谎言 「卿卿,你每次想要逃避问题的时候,都会用这样的藉口。」 慕卿只觉得有些痛苦了,他总不能够开口问,殿下到底是怎样的意思吧,于是只能够俯身跪拜,说 「殿下,请让我冷静一下吧。」 姬奕咦了一声,慕卿忐忑不安的等着,又想不知道会不会继续问下去,自己是没有办法将原因说出口的,那又该怎么回答呢,然而太子殿下这次竟然十分的好说话了,不多问什么,便放他离开,只是却又伸出手来扯了扯他的脸颊,好似果然分外亲昵了。 慕卿诚恐诚惶的站了起来,又连忙告退,只觉得心乱如麻。 太子殿下看着他离去,因为过于慌张而撞得殿内的轻纱幕帘晃动荡漾,如风吹一半,殿下眼中阴影覆盖,好似白日晴空积了云翳一般,然而云翳聚了又散,了无任何踪迹。 太子殿下悠悠嘆了一口气,伸出手拿起来那案上的一枚竹简。 上面写着长安楼三个字,并旁边一列书信,上面记载的乃是关于长安楼的一些事宜。 第127章 别有用心 长安楼算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暗杀组织, 就在几个月前, 他们的楼主被人暗杀,这说起来真是一件叫人觉得有趣的事情,干了一世人杀人的勾当, 结果却被人给杀了,真不知道要说天道循环,还是要说报应不爽。 不过江湖中的事情太子殿下还没有什么精力去管, 况且所谓江湖,在太子殿下的眼中,也不过是一群以武犯禁的人而已,并且和太子殿下所在的地方是完全不同的世界,这三个字之所以会出现在他的书案上,只是因为传说中害了这位楼主性命的不是别人,正是才辞官不久的梅大人,这位倒霉的楼主与梅大人是十多年的故交, 他死去的时候身上留下的伤痕是梅大人家传的掌法——于是为报仇, 长安楼便派人来到了承阳, 想要取他的性命,然而谁都没有想到的是——前来刺杀的此刻,竟然他那十几年没有见过的女儿。 过于巧合的故事,叫人听起来总觉得是充满了被设计的痕迹。 另外一件事情是,这几个人所凭藉的身份,是另外一位乐大人的远亲,并且这位乐大人就是先前送了一只箭给太子殿下的那位大人, 他的儿子被人当空射箭,若不是长安楼的人在,当日便死了,但是很可惜,直到今天为止,那个射箭谋杀的人是谁,都还是未知数。 这本不是太子殿下该要涉足的事情,只是牵涉到朝廷重官,并且不止一位,那支箭又送到了太子府内,而叫太子殿下反感的另外一面便是,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江湖中人竟然来监视太子府,也叫太子殿下感觉到十分的厌烦了。 他没有主动的去招惹,竟然敢来主动的招惹自己,若置之不理,岂不是显现的他这太子太好脾气了么。 而及至鸿鹄查到长安楼的时候,对方的楼主便主动现身,希望和太子殿下一谈。 鸿鹄自屏风后现身,接着在慕卿进来之前被打断的话,与太子殿下说关于长安楼的信息之后,才又说道 「殿下不是要带上如玉去见这位新上任的楼主,怎么不和他说这件事情。」 姬弈手中转动着那只木牌,说道 「下次吧,这次若是鸿门宴,可没有足够的把握让他全身而退,况且,我现在可是有一些不高兴,卿卿果然是长大了,竟然开始瞒着我有了自己的秘密,虽然他的伪装实在是太烂,但是可以给予一点鼓励,不过,我倒是很好奇叫他今日如此失措的原因是什么。」 鸿鹄认同的点了点头,在说完正式之后,便略有些闲暇,因为与太子殿下十分的熟悉,并且不算是殿下的手下——在天羽未被分裂之前,他也算一个将军首领了,而关于慕卿——虽然说他很不喜欢慕卿朝三暮四的性情,但是就算只是会一点三脚猫的功夫,倒也勉强算他的徒弟,便又说道 「他刚才的情绪不太对,竟然在殿下的面前心有旁骛,殿下要惩罚他么。」 太子殿下沉思了一会儿,便笑道 「算了吧,总是喜欢莫名其妙的的生气,也不差这一次,只是这次的原因需要查明而已。」 太子殿下倒是习以为常了,只是又想起来朝阳举办宴会的隐形的含义,便啧了一声,说道 「不过,可不要是在宴会上看上了哪位女子因此才魂不守舍才好,解决起来便很是棘手。」 鸿鹄便说道 「殿下想要知晓的话,便叫龙雀传话进来吧,他今日便在集会上,应该知晓一些答案。」 太子殿下闻言挑了挑眉,说道 「本宫不记得叫你分神关注朝阳那集会。」 鸿鹄便很是诚实的说道 「殿下,圣上不需要天羽轻骑,兄弟们也不能插手所有的边防事务,人多没事干,只好把他们都赶去听墙角啊。」 太子殿下便呵了一声,微微笑道 「急什么,很快就有事情做了。」 他低下头看着桌案上的信件,心中却已经盘算着与那位楼主见面的场景。 而慕卿对这些事情却全然无知,或者说,千鸟尽尽在他的掌握之中,然而天羽所调查的信息,却并不会流传到他的耳朵内,更何况今时今日的慕卿,还在为太子妃的一句话而心神恍惚。
第160页 慕卿期望关于那些他与太子殿下关系的妄言只是太子妃殿下的偏听偏信,然而这世上的事情似乎都有聚集在一起的习性,诸如好事成双,祸不单行,以及关于那些叫慕卿大吃一惊的传闻留言,先前一次也没有听说,及至被太子妃突然提了一嘴之后,慕卿看别人总觉得有些异常,而终于在太子府内也叫他听到那所谓传闻。 慕卿走在廊下便听见了那抱怨的交谈声,是两名侍女的声音,因为似乎是在说一些抱怨的话,叫慕卿便停下了脚步,不打算响声—— 虽然他从来不在背后谈论他人是非,但是他自然也明白被另外的人撞见这种事情必然是十分的尴尬和担忧的。 因此他便在转角的柱子后,听到了那两名侍女的怨言。 「太子妃殿下那张嘴真是叫人气不打一处来,好心给她送东西也能被讽刺一顿,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如果公子是女人,还轮得到她一个外人在太子府内颐指气使么」 「哎呀,不要说了,如今人家已经是太子妃,咱们做下人的,总是要好好的伺候人的,况且公子也不是女人啊,你这样假设的话,实在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 「哼,也就是对着咱们阴阳怪气了,哪一天敢惹到公子,看她下场如何,不是我说,当太子妃又怎么样,太子又不把她放在眼里,唉,公子就是生错胎了,要是个女孩,今天太子妃就是姬慕氏了」 另外一名侍女便立刻噫了一下声音,又咯咯笑道 「要是个女的,被殿下这么重视的养着,怕也是个说一不二娇滴滴的性格啦,伺候起来还能这么轻松么。」 慕卿在那柱子后静静的站着听了一会儿,便再也听不下去,是故轻轻的转身离开,只是几步之后脚步便十分的飞快,好似背后有什么追赶着他一样,途中遇到了侍女和他打招唿,慕卿之看了对方一眼,便浑身打了一个激灵,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对方的语气和口吻好像很不对劲,好像是带着一点别有用心的感觉,叫他立刻移开目光,急匆匆的回去自己的房间里去了。 慕卿一直走到了了房间里,转身将屋门紧闭,又坐在书案前,想要写字静心,但是他气息紊乱,提笔也无法下笔,只觉得一阵的心慌气短,一想到竟然连太子府内的人都觉得他和太子殿下的关系不清不白,并且自己是作为太子的玩物来存在的事情,便蓦然而生一种在这府内无法见人的感觉。 第128章 请吃午饭 慕卿细细的回想了一遍自己日常的行为, 觉得除了偶尔觉得太子殿下心情十分的话, 会有些放松些许,其余的时候都还算是循规蹈矩,并没有十分过分的举止, 于是他略略的放心下来,又在心里告诉自己,不可再做那些逾越的事情。 于是有意无意的便避开了太子殿下, 不想平时那样随便,慕卿生怕被太子殿下看出什么,而自己不知道该要怎么回答,因为他总是会被太子殿下套出话,倘若被太子殿下发觉自己在为这样的事情纠结的话,也许会被嘲笑吧,慕卿无从猜测太子殿下的心情,但是当他假设这样的场景的时候, 第一时间涌上心头的便是太子殿下那似笑非笑又暗含嘲弄的微笑。 但是殿下不知道是没有在意或者故意无视了慕卿的这种疏远, 竟然完全没有任何的反应, 也不再问他遇到了什么事情,就好像是真的没有察觉慕卿的变化。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慕卿的错觉,他总觉得太子出去好像是故意不带着他一起去,虽然太子殿下往常也不是办什么事情都叫他跟随,但是他可以感受的出太子殿下在办什么事情,但是这件事情是瞒着自己的。 这叫慕卿不禁又有些失望和失落,一方面为太子殿下没有发现自己的异常而松了一口气, 一方面却又忍不住想太子殿下这样对什么事情都无比警觉的人,不但对自己的可疑疏远没有什么反应,还将许多的心思放在他去,看起来果真其实并没有对自己怎么上心,只是当自己是一个听话的小鸟而已。 慕卿想起来多年前太子殿下和朝阳公主的谈话,他不能够忘记当时太子殿下将自己类比一只宠物的话,其实当一只听话的小鸟也没有什么不好,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已经是多少人都求不来的生活了。 可是他到底不是一只小鸟,纵然自认为心态平和,偶尔还是会患得患失,只是从不表露罢了,他很听话,也很克制,了解太子殿下喜欢安静得体偶尔恶劣的喜好,那安静沉默正好和他的性格吻合,偶尔的恶趣味尚且也在自己的接受范围之内,于是便心安理得的做了一个不会生气,也不会表露任何激动情绪的太子侍读。 他希望这样一直伪装下去,直到太子殿下疏远自己,不需要自己的那一天,然而在这一天到来之前,却总有人想要试探他的底线,让他惊醒这样的伪装,并非是自己的心知肚明,自以为是的矜持体面,其实谁都看出来只是太子殿下的纵容罢了。 太子妃殿下自从和慕卿见过那一面之后,似乎是对他起了兴趣,便派人邀请他到自己的庭院,慕卿为了避嫌,便总是推辞,又或者干脆说自己不再,后来去了停运山上忙了一阵,便忘记了太子妃的邀请,叫他竟然也忘记这种事情。 夏日花草固然茂盛,然而没有雨水,也总是很快的枯萎,现下虽然已经到了夏日的尾声,然而余热不减,正午正是十分炎热的时候,慕卿在停云山山忽然想起来有一些需要带到停云山的物品还在太子府内,因为也急着用,因此便独自赶回府去,而后便被太子妃殿下的侍女堵在了路上,对上对方势在必得的目光,慕卿只得无奈的跟着过去拜见太子妃殿下。
第161页 正值午时,日光浓烈,慕卿被晒得头晕脑热,期望太子妃殿下只是新之所至才叫他过去,然而当他进去看到那厅内满座菜餚的时候,便知晓自己并不能够立刻就离开了。 果然太子妃殿下见他进来,便立刻站了起来,竟然走过来迎接他进去,这叫慕卿实在是诚恐诚惶,后退一步,便连忙行礼说道 「不知太子妃殿下唤如玉前来是为何事?」 「没事就不能叫你来了吗?」 西林珏嗔怒的看着他,又说道 「几次找你都扑空,太子可真是小气,难道连叫我见你一面也不肯吗?」 慕卿便觉得有些哑口无言,只好说 「这和殿下并没有什么关系……」 西林珏眯了眯眼,猜测道 「那就是你故意,不想来见吾,难道我是什么洪水勐兽,叫你不敢靠近吗?」 慕卿便连忙说道 「绝无此事,太子妃殿下。」 「既如此,那今日中午你便陪本宫用餐吧。」 西林珏转身进了厅内,坐在位置上,又眼神示意慕卿进来厅内,叫他坐下吃饭。 慕卿仍要拒绝,说 「太子妃殿下是主,如玉是仆,礼法之上,不可同桌而食。」 但是太子妃殿下立刻变了脸色,冷着声音说道 「我就知道你们太子府的人都轻视于我,你看着对我恭恭敬敬,其实也并没有把我放在心中吧,口口声声喊什么太子妃殿下,却连我的一点请求都不打算遵守,也算是对吾恭敬吗。」 只是慕卿看的满座色香味俱全的,却没有一点的食慾,他夏日中午向来不怎么吃饭的。 苦夏是一件叫人无可奈何的事情,这么多年也没有办法纠正,更何况太子府一切应有尽有,有各种冰过果子与专意做的冰粥随便吃叫他也能果腹,因此苦夏症状严重叫他食不下咽的时候,太子殿下也不管他——最多言语调笑几句,却是随他去了。 然而,很显然太子妃殿下并非是太子那样纵容的人,她看着慕卿坐在椅子上不懂,便微微笑道 「特意为招待你而做的饭食,怎么不食用?」 慕卿便朝她俯首,开口说道 「太子妃殿下请恕罪,实在是今日胃口不佳,况已经吃过一些食物,因此此刻并不觉得飢饿,殿下不如叫我喝一杯茶水吧。」 他是真的觉得口渴了。 太子妃殿下便笑了一声,说道 「若吾非要你吃呢?」 慕卿:…… 慕卿还要说什么话,太子妃殿下却并不听他的辩解,只说道 「今日你不吃,便不要出这个庭院了,难道还能是毒药害你的命不曾,纵然是毒药,你既自以为是僕从,那吾命你吃,这便穿肠烂肚的药,也没有你拒绝的道理。」 话说道最后,是完全不给慕卿拒绝的空隙。 慕卿实在是无可奈何了,他只好拿起来筷子去吃哪些美味佳肴,然而却味如嚼蜡,本就是有苦夏的症状,饿着也比吃撑了好,此刻非要毫无食慾的他来吃这些美味佳肴,不是享受而是煎熬,然而被太子妃殿下坚定不容拒绝的眼神看着,也只能够往口中填去。 第129章 强求不得 太子妃殿下一边看着慕卿下咽, 便一边露出微笑, 又很是自得的说道 「我听府内的侍女说你苦夏的症状十分的严重,常常一日不进食也是常态,然而夏季持续长达三月, 再来连绵炎热五六月的时间,不吃饭你也能撑得下去么,还是说故意作出这样的形状呢。」 慕卿:…… 世上也没有几个人喜欢故意遭罪吧。 慕卿觉得太子妃殿下许是误会了什么, 他勉强将食物咽下去,正要解释言语,太子妃殿下便立刻打断他的话,说道 「吃。」 太子妃虽然不怎么看得惯他这么缓慢的进食,然而见他也这么吃下去许多的饭食,便也忍不住哼了一声,说道 「这不是也能吃的下去么,所谓食不下咽不能进食的说法, 也不过是因为无人敢逼迫所以纵容你这样罢了, 况人以食为天, 你又不修仙,绝食做什么,等把你这绝食的毛病治好了,太子殿下可还要感觉吾帮你纠正了这样的恶习。」 慕卿露出一个苦笑,他自小如此习性,还真没人强逼他改正这样的习惯,小时候吃的少, 长大了又都习惯了,谁能突然想起来要纠正这样不好的习惯呢。 慕卿一边应对太子妃殿下,一边只觉得咽下去的食物已然是已经堆积到了嗓子,再也无法下咽。 积食的感觉实在是很不好,总觉得食物都堆积在喉中滚动,况此刻日光炎炎,真是一应不喜的状况聚在一起,叫他十分煎熬,然而他又不想在这里呕吐出来以污视听,因此只忍着,及至太子妃殿下终于放行,才匆匆行礼告退。 慕卿出了庭院没有几步便再也忍不下去,扶着一旁的树木便将刚才吃的所有东西全都吐了出来,连带早晨——或许昨日的进食全都被吐了出去,又觉得口内一阵苦涩甘酸的难以忍受的味道瀰漫开来,又有涕泗无法控制的流出,日光明晃晃的照耀着,叫他只觉得眼前一片白花花的热气,口中臭烘烘的酸味,这样共同萦绕在他的周身,竟然万分的遗弃了。 他抚着那树枝,缓了好一阵才直起了身体,看着被溅上污秽的衣衫,便也顾不得什么,便依着袖子擦了嘴巴,又强忍着噁心与头晕转身,便要回去换掉这一身衣物,结果便被吓了一跳。
第162页 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太子殿下已经站在他的身后,见他如此形状的回首,对视片刻,便凉凉说道 「本宫不是说过,叫你离她远些,你却不听,现下被她整了一顿,感觉好吗?」 慕卿:…… 慕卿心中升起一阵的酸涩,又觉得实在难受,一句话也不想要说,不过也不等他开口说话,便有另外一道声音响了起来 「妾身可是为如玉好,方才请他一餐,来叫他保重身体,太子殿下何以言语是为「整顿」呢?」 那是太子妃殿下也已经闻讯出来,在几步远之外停下,他二人好整以暇光鲜亮丽的隔空站着对峙,中间隔着一个分外狼狈的慕卿。 慕卿伶仃一只,被众人看着自己这样的状态,便越发觉得无地自容,一阵的头晕目眩,身形一下踉跄,就要栽倒下去,便被太子殿下伸出手臂拦下他倒下去的身形,慕卿被这样撞了一下,又勉强精神,然而体虚身乏,刚才似乎是将他的五脏六腑全都吐了出去,此刻只剩下一道不可控制的人形在此处维繫。 西林珏看着慕卿晕晕欲坠的样子,便轻笑了一身,说道 「百闻不如一见,太子殿下果然是好本事,不入眼的山野麻雀也能养成娇弱的金丝雀。」 姬弈一只手扶着慕卿,不甚耐烦的看着西林珏,闻言却是翘了翘嘴角,说道 「那自然比不得西林姑娘,那句话怎么说——煮熟的鸭子也能飞了,西林姑娘在家中不敢违抗父母之命,不敢言语讽刺之音,却在本宫府内耀武扬威,也只能欺负不会拒绝的卿卿罢了,本宫心善,念在你无能为力,实在可怜,若不寻个藉口将郁结之气发泄出来,怕要出大事,便不和你一般见识,不过,若再做一些叫本宫感到不悦的事情,可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解决的事情了。」 西林珏被太子殿下说的面色一白,只觉得那一句煮熟的鸭子也能飞了分外刺耳,她看着姬奕,开口却有些颤抖 「你知道些什么?」 姬奕却偏不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看着她露出一点浅笑,便转身离去,任凭西林珏在背后喊他的名字,也熟若无睹,太子殿下口舌伶俐,若要真心来惹怒一个人,那简直是轻而易举。 不过慕卿是没有没有什么心情来听这二位口舌往来,站直了身体,感觉好了一点,便往自己的住处行去,到了院内也来不及吩咐人准备茶水,便俯身在井水出,只饮了冰凉的井水漱口,将那酸苦之气全都吐出,感觉才好了不少,顺着洗了一把脸,衣襟上便沾染了水迹,额前脸颊处的髮丝也被润湿,在发尾处汇聚成一点水珠。 姬奕看了他一眼,便率先往屋内走去,吩咐侍女备好解暑的汤药端来,便在屋内行走,又去翻看书案上看了一半的书籍。 及至慕卿进屋的时候,那书册已经被他看了一遍,慕卿此刻却又是将自己关于疏远太子的想法忘了一干二净,径直便当着太子殿下的面去了外批的衣衫,只剩下雪白的里衣,又扯了灰白色纱衣披上。 做完这事情,那侍女也已经端着汤药过来,慕卿皱着眉毛看着那药汤,心中已经联想其甘苦味道,却还是尽数喝下,又停了一会儿,那头晕噁心的感觉方才缓解不少。 侍女站在一旁,见他缓了过来,便不由得说道 「公子如此害怕暑气,怎的大中午还在外间跑,幸好每日都备着解暑的药,这要是中暑了,可怎么办呢。」 慕卿睁开眼睛,缓了一会儿,才揉了揉太阳穴,说道 「莫急,今日只是意外罢了,夏日将尽,这日子快倒头了。」 侍女看着他还带着一点不正常白的脸与流下的汗珠,便很是心疼的说道 「年復一年,何时才算尽头啊。」 慕卿却是哭笑不得,这是生下来便带的形状,哪里有什么尽头,又下意识的抬起眼看着在一旁闭目养神的太子殿下,喝了一口茶,才轻声说道 「年復一年,也许过不了几年,就不用担心这种症状了。」 他心中想着是,过不了几年,太子殿下若对他烦了,随便找个地方安置了,那就不必叫任何人来为他这不是病却比病还要惹人烦的症状而烦忧了。 第130章 【倒v结束】不知便问 慕卿不算是悲观的人, 但是也没有很乐观就是了, 太子殿下听见他说的话,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是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没有, 便接过话说道 「还不向你的慕公子认错,这可是要送你走的意思了。」 ??? 那侍女愣了一下,被太子殿下眼角余光一扫, 便立刻跪了下去,抬起头看着慕卿,甚是焦急的说道 「殿下——公子——」 侍女满眼慌急,怎么也想不出来自己什么地方错,就要被赶出去了。 慕卿:…… 慕卿无言以对的看了太子殿下一眼,不知道他做什么来说这样没风没影叫人惶恐的话,看着侍女被吓得就要哭泣,头疼又无奈的说道 「殿下哄你玩呢, 怎的就要哭出来了, 我没这样的意思, 不必焦虑,且先将这些东西送出去。我与殿下有些事情要说。」 这样说着,便将药碗放回到了那木案上,那侍女眼睛忽闪着偷偷观看二人的表情,见太子殿下真的没有生气,慕卿也不是在说反话,便也略略的放下心, 于是连忙收拾了东西退出了房间,就要关门,又看的慕卿哭笑不得
第163页 「青天白日的关什么门?」 不是要说什么悄悄话么,说悄悄话自然是要关上门说的。 那侍女认定慕卿是要支开她和太子说什么私密的话,所以要贴心的为他们关闭门扉,但是抬起头对上慕卿正直无邪的眼神,反倒叫自己觉得好像是自己想的太多太——多虑了些 于是便略略心虚的的低下头,说 「日头毒,怕晒着公子。」 慕卿抬起头看着那日光斜照在廊下,连门槛都未及照耀,何至于到了门内,便说道 「关门虽然不必照耀日光,反倒闷了,且敞着通一会儿风罢。」 侍女便嗯了一声,悄无声息的退去了,便只留下慕卿与太子殿下二人在殿内。 姬奕朝他招了招手,慕卿便走了过去,坐在案几的另外一边,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正迟疑的时候,姬奕便道 「好了,你闹了几天脾气,总也该是时候了,现下总能够告诉本宫,到底为何要耍性子给本宫看吧。」 慕卿就要否认,他怎么就耍性子——然而话到口边便想起了自己这连日来的行为,可谓是十分的规矩有礼—— 或许是过于规矩有礼,难道太子殿下其实注意到了自己这连日来的反常,便以为自己是在和他耍小性子么,慕卿有些疑惑的这样想着,又觉得十之八九便是这样的原因了。 但是他不能够将原因说出来,于是装傻充愣说 「殿下开什么玩笑,我何时这样了。」 姬奕便回头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又有些逗弄的意味 「你不说,那本宫来猜,是看上了哪位姑娘不知道怎么与本宫开口去求婚?这倒是简单,要人有人,要钱有钱,有什么不好开口的呢。」 「殿下!」 慕卿立刻重重的喊了一声,这样的话一次两次,还叫人觉得诚恐诚惶,次数多了便难免升起一点的恼怒了,慕卿看着太子殿下不当一会儿的表情,又觉得郁闷,于是忍不住说 「殿下倘若已经不想要看到我的话,直接告诉我便是了,何苦拿这种事情来打趣我,我没看上谁,现在没有,以后也没有,殿下请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这话是有些重,慕卿也没过脑子便直冲沖的讲出来,说完了才惶惶然意识到说的话大约是有那么一点任性与不敬,心中虽然十分的懊悔,然而或许是日光太烈,果真叫他中了暑气,此刻也不想要道歉,于是便抿着唇沉默,眼睛垂下去,看着一角的花盆。 太子殿下便歪头看过去,细细的看了一会儿,便略略的笑了一声,又接连的笑着,似乎是很开怀,让慕卿心中因为这笑声而漂浮不定,没法再沉默下去,于是开口说道 「殿下笑什么。」 太子殿下便咳了一声,故作镇定的说道 「难道本宫还不能笑一笑么。」 慕卿便抬起眼看着太子殿下,虽然没有开口讲话,却已经表明自己无语的态度,太子殿下便倚在一旁,又在书案上支着下颚,看着慕卿,无视他因为自己的话显现的略略哀怨的神色,笑道 「好了,不逗你了,怎么我说什么玩笑话你都要当真,认真来问你的话却偏要逃避不将实话说来,你说这是本宫不要你,还是卿卿要远离本宫啊,本宫一想起来卿卿竟然也有了不能与我言说的,属于自己的心思,本宫便总觉得心如秋风悲凉啊。」 慕卿:…… 慕卿看着太子殿下故作姿态的表情,便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又觉得浑身要起鸡皮疙瘩,但是看着太子殿下这样对自己笑着,便又觉得心如棉絮又轻又软,生不起一点果然叫对方不能满足的心思,想要忍不住对他说所有的事情,好在仍有一丝理智在保持,告诫自己倘若真说自己是因为一句流言而,太子殿下是绝不会给什么正经的答案,必然还是像这样不放在心上,以为自己这几日的异常,乃是自己太多心的。 这样想着,慕卿便摇了摇头,说道9.7.9.9. 「殿下不要问了,我是不会说的。」 太子殿下对他的话恍若无闻,见他不回答,便接着猜下去 「原来不是看上什么人,但是这几日你疏远本宫,看起来是和本宫有关,难道是说,你为太子妃的事情而郁闷么?」 「和太子妃殿下没有关系……」 慕卿下意识的否认,只是话音到了最后又低了下去——若说是没有关心,还是有些关系,但是绝不是太子殿下言语之间所表露的关系,慕卿剑太子殿下今日这样的形状,便知道他若是不得到一个答案,便不会善罢甘休,又想太子殿下怎么今天这么闲,又想着如何回答这样的问题,便索性换了一个方式问道 「殿下,倘若有人与殿下说殿下不好的,该当如何呢?」 太子殿下眯了眯眼,便顺着他的说道 「原来卿卿是为本宫的名声而如此形态么,还是说其实是听到了一些对你不好的传闻?」 慕卿:…… 慕卿眼睛闪了闪,便没有说话,好似默认这样的说话。 太子殿下便心下瞭然,哦了一声,又低头无奈的笑了一下,开口说道 「本宫还以为是什么事情叫你困扰——无论是本宫的名声,还是你的名声,你在意旁人的看法做什么,如果非要在意的话,那就只在意本宫的看法就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  额——
第164页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然后就是要说一件事情啦,就是本文后天(周三)入v,然后从40章开始倒v,再来明天不更,后天万字更新奉上。 多谢喜欢,不胜感激。 第131章 分做两路 慕卿抬起头来看着太子殿下, 那双凤眼里却是已经刚才的飘忽不定与戏弄之意, 竟然是十分认真的看着慕卿,收敛的表情叫慕卿也忍不住跟着严肃起来,静静的看着太子殿下, 便听见太子殿下说道 「只需要记得你是本宫的人,其他的所有人,都不必放在心上。」 慕卿心中一跳, 听到这样的话,心中竟然生出如擂鼓一般的声音。 他看着太子殿下,对视片刻,方才眨了眨眼,又移开了目光,蓦然之间竟然也不知道要回答什么好了,这好像是天经地义的话,他是太子侍读, 以太子殿下为己任, 本就该这样, 但是被特意的说出来,却总觉得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别样的言外之意一般。 姬奕见他默不作声的模样,便啧了一声,又伸出手来按了按他的肩膀,抚慰说道 「好了,本宫可是百忙之中抽出时间特意来为你开解,你就通融一下, 暂且放下这样的心结,好叫本宫这次没有白来一趟吧。」 太子殿下微微笑着,好似故意示弱,这样讨巧的态度好像他们彼此的身份对调过来了一般,叫慕卿从刚才那难以名状的心态之中回神过来,看着太子殿下对着自微笑的模样,大约是有些受宠若惊,又有些不甚适应的说道 「殿下今日来,难道就是为这种事情吗?」 姬奕便微微弯了弯眼睛,十分真诚的看着慕卿说道 「不然你觉得我为什么来找你?」 慕卿:…… 他实在是想不出来现下还有什么事情需要太子殿下来特意的找自己说话,本以为只是恰好路过,看到了自己的窘态,却不料竟然是为这种事情前去寻找自己,慕卿虽然一向觉得太子殿下的心思很是难懂,此一刻却也不免为此而有所波动。 慕卿抬起头和太子殿下对视了一阵,到底还是败下阵来,拍了一下额头,求饶一样说道 「殿下又来这样的试探,我要是当真了可实在是不好,而且被殿下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总觉得会折寿一样。」 太子殿下便立刻皱起了眉头,大约是觉得有些不满 「怎么就折寿了。」 继而又哈哈大笑起来,眼中一扫刚才澄清真切的神色,又恢復了寻常的恣意,说道 「不过我说的话,你当真了也没有什么,这么多年,本宫了解你甚多,说了叫你不必为任何事费心,就不必为什么事情费心。」 慕卿便无奈一笑,眼睛却悄悄的低垂了下去。 而太子殿下果真是事物繁忙,说完这些话不久,便有人前来寻找他,太子殿下便站了起来,便是要离开此处了,慕卿跟着太子殿下除去,及至叫他送出庭院,返回的时候,便在廊下原地站了一会儿,便忍不住一手扶额,又想起了太子殿下信誓旦旦的说的那些话,方才摇着头笑了一下,虽然太子殿下行事乖张,然而诸如今日这样的行为,这样的话,却也叫他放松了不少,至少也算是表明太子殿下暂时不会对他疏远。 日復来去,不过都是如此的日子,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在意,太子侍读,又或者娈童之类的流言,正如太子殿下所言的那般,不过都是在说与太子殿下最亲近的人是他慕卿而已。 慕卿最擅长的一点,便是自我开解,其实回头来想这几日自顾自的想要疏远,什么结果也没有改变,从头至尾,别说旁人看不出来,纵然看出来,也都以为他在闹脾气——这真是一个叫他哭笑不得词语,好像他有这样的资格来闹脾气一般。 众人的心思,本就不是另外一个人可以猜测的事情,如同太子殿下,又如同太子妃殿下,姬奕前脚刚走不久,太子妃便派人前来赔罪行礼,慕卿只觉得有些多余,他大约知晓太子妃殿下这样做的用意,强迫来纠正一个习惯也许是早已经司空见惯的事情,只是加诸在自己的身上,恰好被太子撞见了而已,倘若没有被太子撞见,或许自己被这样强迫几次,也就真的可以改变这样的恶习,然而自己本不是什么,保持现状也没有觉得不好。 因此在接受了这样的歉意之后,便和前来传话的侍女说即是太子妃,实在是没有必要来特意的向自己表达歉意,只是另外一件事情想要告诉太子妃殿下的是,其实拔苗助长也不算是什么很好的习惯。 跟随太子妃殿下从西林府而来的侍女将这样的转告给太子妃殿下的时候,太子妃殿下便笑了一下,说传回来这样的话是想要叫自己来戒掉这样的习惯么,但是强行来戒掉拔苗助长的习惯,岂不也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拔苗助长呢。 这又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因为已经根深蒂固的习惯,从西林珏出生的时候就已经形成,自上而下所施加的力量,从来没有说不可以的答案。 从这个角度来看,太子殿下还是比西林府——或者说绝大多数的氏族好的太多了,至少在西林府,是决不会纵容一个伴读身份的人在府里活的像一个少爷的。 侍女听到这样的一番话,犹然觉得不解 「纵容侍从在府内耀武扬威,难道这是什么好事吗?」 这不就是所谓的恶奴么。
第165页 西林珏听了便忍俊不禁 「慕卿他是耀武扬威的人吗?」 侍女顿了一下,想起来这位太子侍读的日常言行,虽然对太子府的人都看不惯,但是这人和耀武扬威倒也没有一星半点的联繫,便掩饰性的吐了吐舌头,又狡辩了一句 「说不定是装出来的和善呢。」 「那能装的瞒过太子这样的人,倒也是十分的厉害。」 西林珏便微微一笑,回过头看了一眼自小跟着自己的侍女,说道 「再来说行动自由这样的事情,你觉得我在西林府的时候,活的自在吗?」 侍女眼中摇摆不定,不确定的说道 「老爷夫人也十分的疼爱小姐,虽然太子殿下不是什么很好的丈夫,但是也比承阳很多的公子好多了,至少不是花天酒地的人况且将来——」 「不要说将来的事情。」 西林珏打断了她的话,摇了摇头,说道 「这到底是一桩怎样的婚姻,你也看到了我每日的生活,你将太子殿下和众人相比,定的标准也太过于可笑,难道没有花天酒地,便是很好的夫婿吗,况且又怎么知道,我就想要嫁给承阳的这些不学无术的贵公子呢。」 「小姐……」 侍女看着她一步步的走回去寝殿,她依然听出来自家小姐语气之中的不认同之意,连忙跟着走进去寝殿,又来说劝慰的话,只是更多关于姻亲这样的事情,却没有听的必要了。 本就是一桩逢场作戏哄老人高兴的戏,再来探讨它真实的意义,不也是十分可笑的事情吗。 月光下照,映出一地昏暗不明,这是月末十分,月光十分的浅薄,唯有靠灯光来照明,一方之地的光亮,十方之地的昏暗,昏暗之中丛生的草木之中,有草木生长之处,虫鸣鸟叫之声。 便在这样昏暗之时,慕卿要去寻找太子殿下的时候,却扑了一个空,那是太子殿下并不再府内,起先慕卿还以为是去拜访旁人没有回来,及至月上中天,还没有等到人回来,慕卿便有些疑惑的问在太子殿内服侍的侍从 「这么晚了,太子殿下怎么还没有回来?」 侍从摇了摇头,说 「太子殿下傍晚才出去的,似乎是要赴约,或许很晚才回回来,公子不如回去等候,待到殿下回来,再行通报。」 赴约? 慕卿眉头一皱,他怎么没有听说有什么宴会来邀请太子殿下——或者是什么随性而来的聚会吧。 慕卿这样想着,在书房又等了片刻,那书案上还放着散乱堆叠的书籍,慕卿百无聊赖便来整理那些散乱的书籍,便从内里掉出来了一个牌子,上面写了长安楼三个字,慕卿拿起了来回翻看了一下,盯着那上面的花纹想了一会儿,才确认这上面的纹路,似乎是江湖上的某个帮派所有。 然而所谓帮派这样的说话,说起来似乎也不太准确。 长安楼虽然起了一个长安的名字,干的却是杀人夺命的买卖,那是说各地最有名的酒楼顶层在每月十五日会空出一间房子,想要请求长安楼杀什么人,便将与买命钱对方的信息放在那房间内,等到第二日倘若有人取走东西的话,就证明这单子接了,并且留下这么一只木牌以作凭证。 而传说长安楼内的人都是寻找的弃婴,由楼中的人自小抚养,十二岁的时候开始出人生的第一个任务,成功的人留下来,失败的人便被丢弃,长安楼的人十二岁之前的训练之处在深山之中,是故失败之后被放弃的人,倘若想要找回去,也找不到他们的老巢在什么地方。 前往赴宴的途中,鸿鹄跟在太子殿下的身边,一般来说护卫这种事情轮不到鸿鹄来做,只是这次要去见的人非同一般,和培养杀手的楼主谈判事情,还是小心一些好。 姬奕听着鸿鹄来讲起来长安楼的事情,便有些兴趣的说道 「要不要打个赌,赌赌看对方邀请吾去,是不是要取本宫的性命?」 鸿鹄便摇了摇头,说道 「不会,不过刁难总是有的,江湖中人见面的规矩,试了对方的深浅,才能确定有没有交往下去的必要,或者以怎样的态度来对待来客,都在这最初的试探之中。」 姬奕便啧了一声,评论道 「真是粗俗的方式。」 鸿鹄听到这样的评语,便忍不住笑了一下,说道 「混江湖的人,在殿下的眼中,大概就是草莽与厉害的草莽之分吧。」 姬奕不置可否,只是说 「不过是以武犯禁,无视律法之人冠以遮掩的名称而已,慎重对待固然需要,不过也没有必要时刻放在心上。」 「这是自然。」 鸿鹄点了点头,附和了这样的说法,他在外地也和江湖中人有所交往,因此又补充了一句 「其实江湖上不乏值得结交的人,也并非都是无视律法之人。」 姬奕便悠悠说道 「我们今日要见的,不就是一个将律法视为无物的人吗?」 鸿鹄:…… 鸿鹄只好眨了眨眼,觉得还是先闭嘴比较好。 说话的时候,已经快到了那约定好的地方,是在城郊的一处院落,那是十分普通的一处院落,除了地方比较偏僻之外,怎么看,也不像是什么十分危险的存在。 他们在门口站了片刻,姬奕便伸出手推开了那虚掩的门,吱呀一声,是因为门板过于破旧而发出的声音。
第166页 而庭院内漆黑一片,既无灯火照耀,也无人员走动,只有如银勾一样薄弱的月悬挂头顶之上。 二人一边往内里走,鸿鹄便已经进入了戒备的状态,走到底三步的时候,便低声说道 「此处院内有八人,院外各分布三十六人,屋内只有一人。」 姬奕听着他说话,并没有任何的表示,只是略略的点了点头,便推开了那正门的屋门。 房屋之中也是漆黑一片,没有灯火的夜晚,什么也看不真切,不过听到唿吸声,内里是有人在。 姬奕与鸿鹄往内里走去,刚一进入门中,便有一阵风吹,而后便听见「哐当」的一声,那扇门便立刻紧闭起来。 霎时间突生一片死寂,姬奕笑了一下,开口说道 「这就是长安楼的楼主的待客之道么,还是给本宫的下马威?」 对方轻轻一笑 「并非下马威,亦非鸿门宴,只是觉得这样谈话或许对太子殿下比较好。」 姬奕揉了揉眼角,听到对方这样故弄玄虚的话,便感到略有些厌倦了 「连真面目也不敢显现在吾的面前,也想和本宫谈交易么。」 那黑暗之中的人便轻声道 「太子殿下果真要看吾的真面具么?」 姬奕无聊的啧了一声,直接便说道 「既无诚意,那就告辞了。」 「太子殿下既然执意如此,还请先做好被惊吓的准备。」 便又听见一声轻笑,而后一阵风袭而来,鸿鹄下意识的便做出格挡的动作,下一刻屋内忽而一片火光大盛。 眼前一片光明之中,所出现的景象便叫人一瞬间屏住了唿吸。 那主位上坐着一个浑身雪白一片的人。 衣服雪白,肌肤雪白,髮丝与眉毛瞳孔全都是一片白茫茫,若不是那人手中被移动的扇子和转动的瞳孔,几乎叫人以为坐在那里的,其实是一座雕像。 一座美貌而冰冷的雕像,在漆黑无光的房间里,当突然亮起来光时,还真是有能把人吓成鬼的效果。 对方看到姬奕与鸿鹄眼中的震惊之后,便微微一笑,又挥了挥扇子,一阵风吹,灯盏便又一盏盏的熄灭,最后只剩下两盏灯亮着,放置在纸灯笼内,发出暗淡又模煳的光芒。 他站了起来,朝着姬奕行了一道不甚标准的礼,说道 「在下沈辞,见过太子殿下。」 又说道 「抱歉,在下天生雪中迷方,不能见光,只能委屈太子殿下于此昏暗的景象之中交谈。」 雪中迷方,乃是极其罕见的病症,非同一般白化之症,传说患病之人浑身雪白,无半点杂色,可与冰雪融为一体,而寿命极短,所记载患有此病症者,从未有活过天命之年的人。 虽然收集的资料之中有对方患有此症的消息,但是亲眼所见,还是觉得十分的震撼。 而在在一瞬的震惊之后,姬奕便已然恢復了常态,他并不会因为这样叫人早亡的病症而看清对方或者升起什么怜悯之心,反而,却更加的感觉到了对方的厉害。 这人端坐不动,一把扇子便能自如生风灭火,绝不是什么人都能够做到的事情。 而此刻在昏暗之中,对方便如一团朦胧的光。 屋内也无多余的陈设,只有桌椅而已,姬奕坐下之后,鸿鹄便自行站在了他的身后,沈辞看了看他们二人,便说道 「太子殿下不必心生戒备,此番请太子殿下前来,只为给太子殿下一个殿下很感兴趣的消息,还有一件东西。」 姬奕微微一笑,淡淡说道 「无缘无故,为何会想起来帮本宫?」 沈辞便笑了一下,看向姬奕,说道 「太子殿下何必装聋作哑,准备下令诛杀长安楼的,不就是太子殿下么,在下不过是提前收手,希望藉此来请太子殿下手下留情罢了。」 虽然是这样说,却并没有丝毫请求的意图,在他的眼中,这也并不是请求,而是一次交易 姬奕便说道 「尔等无视律法,杀人害命,这是另外的事情,和本宫今夜来此并无什么关系,不如早些说出你的意图,在本宫失去兴趣之前,或许还能和你来做这场交易。」 沈辞便开口说道 「只是希望太子殿下帮吾杀一个人。」 姬奕抬起头看看着他,问道 「谁?」 沈辞打开扇子,掩面一笑,开口说道 「南宫问仙,西南之地南宫府的主人」 姬奕便「噫」了一声,说道 「你们长安楼不是做这种杀人买命的生意,怎么不自己去杀人呢? 沈辞便笑了一下,看着太子殿下,说道 「殿下都已经想要灭了吾等,怎么还敢在太子殿下面前提杀人夺命之事呢。」 这又是藉口了,不过倒是没有说明的必要,姬奕只问道 「为何要杀他?」 沈辞便道 「杀父仇人的人名义,够吗?」 姬奕道 「怎么,不是说梅大人是你父亲的杀父仇人吗」 沈辞回答道 「梅大人乃是吾父亲的至交好友,有人嫁祸给他,也是在不久之前,吾才查明真相,不过,太子殿下应该对吾等的家事没有什么兴趣,所以不与殿下多谈此事,现下,只希望太子殿下帮吾报仇而已。」
第167页 姬奕便道 「即是杀父仇人,你又继承你父亲杀人的买卖,竟然不想亲手了却对方的性命,却要交付给本宫手中,不也是叫人听起来是十分荒谬的事情吗?」 沈辞便惨澹一笑,又用手中的扇子敲了敲手心,说道 「心有余而力不足也,长安楼本是我父亲无意之下创建,承蒙众人抬爱,才略有一丝名气,然而比之西南之地的霸王,这点实力,或许连内府也进不去,况吾时日无多,生平唯一心愿为父报仇,我自身做不了,也希望可以交託给能够做得到此事的人,而殿下也不必多虑,南宫问仙此人罪无可赦,该有一死,不过是看死在谁的手下罢了。」 姬奕抬起眼看着沈辞,从他那一双苍白泛着一点粉色的瞳孔之中,却看不出什么神色。 復又说道 「你的诚心又说什么。」 沈辞便知太子殿下已经被他说动,便从袖间拿出了一只盒子,放在了桌案之上,姬奕抬了抬眼,鸿鹄便已经伸出剑拨开了扣锁,挑起了那盒子的盖子,内里是一颗朱红色的药丸。 「南宫问仙所制出的百病全消的灵药,梅大人死去的夫人所服用的,就是此药。」 沈辞抬起眼睛和姬奕对视,微微一笑,说道 「梅府在被火烧亡之前,太子殿下曾派人搜寻梅府,那时候要找的,应该就是为了找到这个东西吧,所谓可百病全消的灵药,虽然叫人立刻迴光返照,好似痊癒,却叫人在服用之后理智全消,而不过一日的时间便立刻暴毙,暴毙之后,便出现了尸变,被抓挠之人的身上,全都出现了可疑的尸斑,太子殿下这几日奔波劳累,所想要找到引起尸变的东西,在下为太子殿下双手奉上,不知这诚意,殿下是否能够看得上眼?」 纸灯笼内的灯光哔啵一声,原是灯花炸裂,溅射灯油星星点点。 慕卿抬起头透过半开的窗户,看了看外边的天色,只怕今夜不会回来,慕卿便不再等候,便径直回去了。 只是当慕卿换了衣裳睡下的时候,却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恍惚之间,便听见了一阵笛声传来,飘飘忽忽,好似如愁绪一般,在慕卿耳边萦绕不断,再也睡不着,终于还是坐了起来,而后下了床去,披着外衣便下床走了出去,睡在外阁中的侍女被他的动作惊醒,撩起来了幕帘来看,见他出来,便连忙问道 「公子怎么了?」 慕卿便轻声说道 「你听到什么声音没有没有?」 侍女迷煳着摇了摇头,还不太清醒,眯着眼睛就要下床,慕卿便朝她摆了摆手,说道 「你且睡吧,我出去看一看便回来了,不用你起来折腾。」 这样说着,便往外走去,又推开门走到了廊下,听着这低声婉转的笛声,慕卿顺着声音看去,抬头只看到一弯如银勾一样的月亮,与影影绰绰的院墙草木,那笛声藉由风吹到此处,隐匿在暗夜之中,似乎是在府内被人奏响。 慕卿在廊下站了一会儿,心中因为这乐声而摇摆不定,从来没有听过传扬这么远的笛声,而且刚才那侍女并没有听到,看起来是特意吹给他听的—— 那是有人藉由这样的方式,想要自己出府一见吗? 慕卿迟疑的时候,便听见轻微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原是那侍女也跟着起来,走了出来,有些疑惑的看着慕卿,开口问道 「公子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一阵笛声。」 侍女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又做出认真倾听的姿态,然而却还是一点声音也没有听到,于是只能够放弃,又说道 「公子是不是听错了,许是哪里的纺织娘发出的什么声音吧。」 慕卿听着耳边萦绕不绝,虽然低沉却清晰的笛声,知晓并非是自己听错了,于是对着侍女摇了摇头,说道 「你回去睡吧,我去见一个人。」 那侍女听他说这么晚了还要见什么人,立刻清醒过来,又甚是觉得奇怪的说道 「这么晚?公子要去见谁啊?」 「不知道,见了就知道了。」 慕卿拢了拢外批的衣服,正经穿好之后,又取了一盏琉璃灯笼握在手中,便要去寻找这吹笛子的人,他下了两三台阶到了院内,又想起了什么,回头又对满脸不解与担忧的侍女说道 「你且睡去,不必担心,我去去就回来了。」 说完,便提着灯出去,侍女虽然心中总觉得十分的不妥,但是想着太子府侍从众多,还有太子的暗卫,应该不会有什么安全,在风里站了一会儿,还是回去了殿中等待,虽然说不必跟着,然而却也是不敢真的就这么去睡觉的。 暮夏之时,夜晚已经透出凉意,又有风吹拂着,叫草木径相摇晃,影也跟着动盪,看起来总觉得好像有人在草木之中蛰伏一般。 慕卿定了定神,随着乐声出门去,便看到一个人站在巷口,黑衣黑髮,背负剑,手中握着一只笛子,垂下穗子在风中摇晃着。 慕卿停下了脚步,看了一会儿,确定真的是一个人站在巷口,而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顿了一下,才开口问道 「不知阁下是谁?」 对方便转过身来,抬起眼睛看着慕卿,朝他抱拳行礼,开口是十分冷淡的声音 「又见面了,如玉公子。」 听起来不像是打招唿,而是来索命的。
第168页 这声音实在是陌生,慕卿便提起灯笼看着对方,一瞬之后,便认出来他是谁,那是不久前慕卿前往梅大人失火的府邸的时候,遇见的三个人之一。 「是你?那天跟着那位姑娘出现在梅府的人?」 对方便说道 「那次是特意等你,这次也是特意请你出府一趟。」 对方看着慕卿,转动着手中的竹笛,凉凉说道 「既然选择出来。那么便走吧。」 慕卿便说道 「你要带我去什么地方?」 对方便说道 「带你去看太子殿下的秘密。」 太子殿下的秘密,还有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吗? 慕卿心中迟疑,他虽然觉得半夜三更出来见人已经十分的诡异,但是看着对方的态度,只怕自己不去,也要打晕了带过去。 还有那只有自己能够听得到的诡异的笛声,即是有备而来,推脱也没有必要了 于是只好无奈的说道 「那么就请带路吧。」 男子也不多说什么废话,转身便走,慕卿跟在他的身后,就这样徒步的行走,竟然穿过大半承阳,叫慕卿走的气喘吁吁,对方却是毫无任何的不适,回头见了慕卿的形状,略皱了皱眉,不等慕卿反应过来,便一把抓起了慕卿的衣领,竟然就这样提着他飞檐走壁,不多时,便将慕卿一路带到了一片山林之中,停在一处树上。 慕卿只觉得自己要被勒死了,所谓轻功,看起来十分的飘逸,但是要携带一个人,被携带之人,还真是十分的痛苦。 但是不等他感慨完毕,注意力便已经被树下响起来的刀剑叫喊声吸引了。 朝下看去,便见了微薄月光之下,只见一地乌黑的血污痕迹,横七竖八的已经躺倒许多人。 而还有一名女子仍在和对方对峙着,看其身形轮廓,正是那一日对慕卿出手的那名少女,此刻这样看去,便见这名少女已然十分的狼狈,却仍然支撑着面对这前来索命的修罗,黑衣劲服的人手起剑落,隔得这么远,仍然可以看的那杀人之人的衣衫之上,所绘乃是天羽苍鹰,衣袖之上飘荡而起的羽翼,乃是其独特的造型。 这是天羽轻骑,此刻能在承阳活动,只有听命于太子殿下的一支。 半夜不睡觉在深山老林里杀人,难道这就是所谓太子殿下的秘密吗? 慕卿忍不住屏住唿吸,他知晓天羽轻骑的厉害,但是从来没有真正见过天羽轻骑执行任务的场景,那地上许多人的尸体,却没有一只是穿着天羽轻骑的衣服。 也就是说,这里所有人,都是为他所杀。 只剩下那一个姑娘仍在抵抗,但是无疑是以卵击石。 而就在对方出手之际,带他前来的人便已经到了那剑前,一只竹笛,已经振开对方的剑。 「杀了这么多人,阁下还不打算放过梅大人吗?」 天羽的人显然并没有搭理他的打算,便持剑而上,不过在几次叫慕卿看的眼花缭乱的对招之后,那天羽的人才正视了这横生出来的人,暂且收手,看着对方,声音也是冷冰冰的,并无任何的感情 「劝你莫行徒劳之事,梅如故今日非死不可。」 那携裹慕卿而来的男子拉起来跌坐在地上的姑娘,接着对方的话说道 「那么如果是你主子的命令,能不能叫你们今日收手,莫再行此杀戮之事,放梅大人一马?」 作者有话要说:  emmm……这几天有点忙,所谓万字更新先更八千,另外两千周六或者周日补上么么哒 第132章 毁尸灭迹 他们在说话的时候, 那男子的目光便已经抬起头看着慕卿所在的枝头, 于是所有的人全都看了过来,慕卿被这样看着,只好从树上一跃而下, 他之功夫抵不上这里的任何一个人,不过还是十分轻易的可以从树上跳下去的,虽然落地的时候难免觉得脚底有些阵痛, 好歹还能支撑,不至于叫他立刻摔的四脚朝天那样狼狈。 慕卿便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往他们那里行去,走的近了,便闻到浓郁的血腥气息,并有另外一道说不清道不明,好似腐臭一样的气息也萦绕在鼻息,而脚下的尸体无一例外,全被割喉取命。 「是你?」 那姑娘看清了慕卿的面容之后, 又转过头去看着带着慕卿来的那名男子, 说道 「无妄, 你不是说把那狗太子带过来的吗,带他过来做什么?」 那被唤作无妄的男子便说道 「太子去赴楼主约,只能够带他过来。」 慕卿只听得太子两个字,便立刻从迷茫的状态立刻清醒,略有戒备的看着面前这男子,不知太子殿下怎么和眼前这些人联繫在一起,而且看着眼前这样的场景, 心中难免忐忑,只怕太子殿下所谓赴约,乃是一场鸿门宴。 那女子一阵迷茫,看起来和慕卿是同样处在完全不知情的状况之下,但是他对于此事的反应却又和慕卿有着截然相反的表现,听到太子在他们楼中的手中,便立刻亮了眼睛说道 「楼主找狗太子做什么,难道是要杀了他来为爹爹报仇吗?!」 慕卿:…… 虽然太子殿下有事情做事确实没有道理,但是听到对方一口一个「狗太子」,还是觉得很不适应,甚至有些刺耳。 无妄闻言便立刻否决她这种猜测,只淡淡说道
第169页 「不知,不过太子应该没有姓名之忧,楼主还有分寸与理智,果真杀太子,今日我们所有人都活不了。」 他说这样的话的时候,看了露出来惊慌不定神色的慕卿一眼,是和那女子解释,也是在和慕卿解释。 然而那天羽轻骑的人却是冷笑 「要杀太子殿下,你们也配?」 继而又说道 「折辱殿下,实在该死。」 话音未落,身形便如残影攻击而来,叫那女子立刻做出做出戒备的姿态,却又被无妄手持竹笛拦下,以竹对剑,竟然也毫不费力,只是并没有动手的意思。 手中使出真气将对方震出之后,竹笛在手中转了一圈,无妄便又重新站好,只是口气实在是不太友好了。 「我劝你不要乱动,我不杀你是给太子一个面子,今日只求一个生路而已,阁下今夜手中的血与命已经够多了,还要妄造杀业吗?」 那浑身银饰的女子手中便排出一列的银针,冷声说道 「一群没脑子的杀人兵器!无妄,少和他们废话,阿月已经带爹爹先走,我今天今日反正也逃不离,你带来这个人,倒也正好给我和娘亲赔命!」 无妄皱了皱眉,淡淡说道 「飞萝,我带他来不是为了取他的性命。」 「无妄!!」 无妄便看了她一眼,却对她无动于衷,只是看嚮慕卿,说道 「慕公子不打算说句话吗?」 「说什么?」 慕卿看着他们剑拔弩张的,说实话,他听了这么一会儿,只觉得对方对太子殿下有着十分重的仇恨,却还不是很明白为何就到了这样不死不休的地步。 「什么都可以。」 无妄朝旁边那人扬了扬下巴,说的 「比如说,叫这些人放弃追杀梅大人。」 慕卿随着他的目光看去,眼睛落到对方衣袖之上飘摇的细长的尾羽之上,不由得苦笑道 「我很想帮助,但是天羽轻骑,并不会听我的命令。」 「凡是总有例外,更何况你是太子殿下的亲信。」 无妄看着慕卿,声音很是平静的说道 「我想,慕公子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梅府的人已经被诛杀殆尽,我们无法去营救已经死去的人,就请念在梅大人也为你们大韶鞠躬尽瘁了半辈子的份上,饶他一命吧,此去山高水远,只求梅大人一个安度余生而已,此后梅大人只会隐退深山,绝不踏入尘世半步,也决不会朝任何人吐露关于太子殿下无故杀人的半句流言,就当人已经死了,这样也不能够吗。」 慕卿被他这样沉重的话打击的有些突然,又觉得有些诧异,甚是不敢相信,又勉强解释道 「殿下早说梅府的人都放了,而梅大人日前也已经辞官隐退——」 「放屁!!」 那名唤飞萝的姑娘一听慕卿说这样的话,便立刻气的大骂道 「放屁的话,也只有你为虎作伥的人才会信!放人,你敢不敢去问问你的好太子,梅府十几口人,现在到底是死是活,你睁开眼睛看看这地上的人,难道都是假的吗,都不是人吗!!」 其怒火冲天,而声音响彻天地,叫慕卿也被惊的说不出话来。 慕卿面对她这样沖天的怒气,一时间哑口无言,而错目只看了一眼地上仍在流动的鲜血与已经没有知觉的人,便不忍再看第二眼,他此生还未见这么多人死去,没有腿软乱心已经是极度的自我控制了。 而太子殿下——慕卿心中也甚是激盪,他并不相信太子殿下会真的杀这么多人——况且,当时明明说的十分清楚,是把人放了的,怎么会出尔反尔,太子殿下性情之中有一风喜怒无常,然而何至于视人命如草芥。 慕卿看着这一方愤怒的人,不敢问她们缘由,便又问那天羽轻骑的人 「你们为何要追杀他们?」 对方便冷冰冰的说道 「奉太子命,恕无可奉告。」 也丝毫不给慕卿任何面子。 天羽轻骑只听太子与鸿鹄的命令,眼中再无其他的人,任务一旦下达,便只有执行的答案,却没有问缘由的选择。 无妄便插话说道 「因为太子觉得,梅夫人身前所患之病可传递给旁人,而梅府之人都与夫人有所接触,所以梅府的人活下去会害死更多的人,所以便直接杀死他们,一了百了。」 这样说着,便又看嚮慕卿,质问他说道 「慕公子,瘟疫尚且不至于派人诛杀未亡之人,如今只是疑似传染之症便要彻底剷除,这就是大韶的太子殿下吗?」 慕卿已然面色如灰,他只能够勉强回答道 「或许其中有所误会……也未可知……」 说道最后,声音却已经十分的低沉,无妄冷笑一声,虽然未发一言,却叫慕卿感到满是讥讽,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这满地尸体与血河,如何狡辩,不能更改人已经死去的现实。 但是慕卿却不愿意去相信太子殿下是杀人如割草的人,他和慕卿也曾彻夜长谈,说起来臣民的事情,也怀着极为热忱的情谊,又说许多不拘一格降人才的话,何以便如此轻率人命? 慕卿只觉得头大如斗,内里不断周旋是太子殿下的音容笑貌与这满地血污,叫他只恨自己为什么要跟着出来,笛声固然叫人夜不能寐,难道还能比现下这样宛如噩梦一样的场景更加煎熬吗。
第170页 几人将目光放在他的身上,见他露出痛苦与纠葛的神色,好似完全没有什么用一样,那飞萝姑娘便趁着众人分神之机,将手中暗器射向对方,自然被接下,而后又叫对方攻击而来,慕卿见他们这样残杀,只觉得烦躁,便说道 「别打了。」 只是无人听他的话,眼看又要兵戎相接,慕卿便忍不住大喊一声 「我说别打了,难道没有听到么!!」 他少有这样高声叫喊的时刻,此事若不是十分的烦躁与煎熬,也不至于如此失态,他伸出手来,举着的是太子殿下如见本尊的玉牌——其实他拿不拿都无所谓,天羽轻骑的人都认得他,只是不想理睬他而已,天羽轻骑训练的第一课便是认主,而鸿鹄教导他们认主子的时候绕不过慕卿,但是也特别嘱託,没有必要特意显露慕卿的特殊之处,否则既折辱他们天羽轻骑的名声,也叫慕卿不免会引起太子的忌惮。 但是此刻见他发飙,也不得不停下了脚步,鸿鹄教导给他们不必在意慕卿的存在的前提是,慕卿是一个很好说话,并且不论随意干涉他们任务的人,所以即使无视他也没有什么关系和影响,但是鸿鹄并没有交给他们倘若慕卿生气发飙了,又当如何,或许从来没有想过他还有情绪如此外露的一天。 并且,他还带着如太子亲临的玉牌。 而见令牌,天羽轻骑的人便都停下了动作。 见人把目光都已经放在自己的身上,慕卿抹了一把脸,才平稳心情说道 「放了他们罢,太子那里,我去请罪。」 又看着那姑娘和男子,说道 「你们走吧,正如你所说那般,归隐山林,此后再也不要出现在任何人的面前。」 无妄便翘了翘嘴角,淡淡的说道 「多谢了。」 便转身离去,那女孩还想说什么,便被无妄立刻敲晕带走。 不多时,便只剩下慕卿和天羽轻骑的人留下,而相顾无言,却又在慕卿的注视中往那些尸体身上洒落了许多粉末,而后点了火摺子,竟然瞬间升起丈高的大火,顷刻间便将那地上的尸体点燃烧毁,慕卿皱眉就要去扑灭,对方却冷冷说道 「公子最好不要靠近,这些粉末沾上人肉便助燃火力,你若引火烧身,我可救不了你,况是太子殿下特意交代,不留任何痕迹。」 慕卿:…… 慕卿便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人死了还不行,非要毁尸灭迹么。 第133章 深夜对峙 透过充满血腥恶臭的尸油气息的火光, 看着那些逐渐扭曲化去的人形, 眼前这可怖的景象,叫慕卿几欲呕吐出来,却又硬生生的忍了下去, 静静的看着一切成为灰烬。 天羽轻骑的人看到慕卿那不加任何掩饰的不忍直视的神色,却并无任何的表情,只是说道 「与其同情这些人, 慕公子不如先想好你私自干涉制止天羽轻骑的行动,如何向太子殿下交代吧。」 交代——是了,慕卿心道,他现在也很想让太子殿下给自己一个交代,叫自己可以理解这种行为的理由。 他现在只想立刻见到太子,问他这是怎么回事,他仍然相信,太子殿下绝不是这样冷酷无情的人。 在过往, 在现在, 在未来, 他期望中的太子殿下,是意气风发的仁德明君,尽管他自己明白这是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够做到的事情,但是他也从来没有想过太子殿下竟然会是滥杀无辜的人。 慕卿回去太子府的时候,那是已经是将近天明的时刻,路上并无人员走动,寂静之中, 唯有虫兽鸟鸣之声此起彼伏的想着,那天羽轻骑之人,名唤画眉者既被慕卿阻止了任务,倒也聊胜于无的送慕卿回来府内,只是回来的途中,又免不了对慕卿冷言冷语,大约是要看慕卿的笑话的,慕卿只能够无奈一笑,他心中也是在忐忑,只怕要问这样做的原因,不知殿下该有怎样的解释。 到了太子府门前的巷口,画眉便停下了脚步,并不打算跟着慕卿进入,分别之后,慕卿便独自敲门,此时已经是深深夜中,守门的童子也已经昏昏睡去,须得重重敲了几下门才反应过来,将门开了一道缝,见到了慕卿,眯了一会儿眼睛,才反应过来,隐约记得好像是出去了,于是又迷迷煳煳的问道 「公子怎么这时间回来了?」 慕卿便略笑了笑,并没有过多的解释,便进去了门内,又边问童子说道 「殿下可回来了吗?」 「公子不是和太子殿下一道的吗?」 那童子还有些迷煳,只晓得二人前后离府,还以为是去一个地方。 慕卿唔了一声,便说道 「并非——罢了。」 他想了想,到底也没有过多的来解释,只是并没有什么心思再去睡觉,脚下却下意识的去了书殿,索性便点燃了灯盏,在书殿里等待着太子殿下回来。 他有许多的事情要问,但是不知能不能够得到答案,烛火被点燃,火光之中,映照着人的面容,然而来回摇晃着,却叫表情显现的明暗不定,而看的十分的不真切。 等待漫长而煎熬。 姬奕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的时刻,月光升的很高,只剩下一道模煳的弯钩。 鸿鹄业已经回去了天羽在承阳的据点,姬奕便独自回府,刚进府的时候,守门童子便随口说了慕卿也半夜出去的事情,姬奕挑了挑眉,不动声色,也没有多问什么,及至回去的庭院之中,远远便见书房之中灯火通明,并没有想到回来自己会在书殿之中等着自己回来。
第171页 这倒是叫姬奕略略的惊讶了些许,他以为慕卿悄无声息的出去,还以为会瞒着自己当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竟然守着夜等自己回来汇报吗? 又叫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汇聚一体,想到慕卿竟然还能够等着自己回来,倒也觉得心中一阵的松快。 便进去了书殿之中,在门口守候的侍从便迎了上来,低声说道 「殿下,公子在殿内等候。」 姬奕点了点头,便推开门进去,又往殿内行去,透过层层书架,道道珠帘,便见了慕卿跪坐在临窗的书案之前,正支着下颚,面对着半开的窗子,不知道在想写什么。 薄荷清香混合驱蚊的香片被点燃着,裊裊烟雾上升,瀰漫薄荷的气息在殿内。 慕卿听到了脚步声,便转过身来,撑了桌子站了起来,直直的看着太子殿下走过来,他一言不发,然而在对视上太子殿下的目光的时候,还是下意识的躲闪了一下,而低垂下去。 他到底是还没有做好质问的心理准备,大约心中觉得,自己其实没有什么身份来质问太子殿下,但是他今夜得不到一个答案,只怕要彻夜难眠。 慕卿抬起头来的时候,姬奕只和他对视一眼,便知晓他出去的时候必然是发生了不怎么好的事情,至少是叫慕卿很受震动的事情,他在心中快速过了一遍足以叫慕卿露出这种神色的事情,最后定在了梅府之人发生的事情之上。 太子殿下坐在书案的另外一侧,不动声色的开口说话 「这么晚了,你在此处做什么?」 慕卿便回答道 「殿下,今夜您出去后不久,我便也被人引了出去,见了一件我从来不敢想像的事情。」 姬奕便说道 「什么事情?」 慕卿垂目,轻声说道 「天羽轻骑的人是如何杀人的。」 慕卿开口说话,也证实了他的猜测完全正确,只是这正确的猜中非但没有任何的奖励,反而叫太子殿下感到一点不妙,或者说阻碍。 姬奕微微一笑,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一件什么值得在意的事情 「天羽轻骑本就是为乱世征战而生,杀人不算什么罕见的事情。」 「但是他们杀的,是日前殿下说过早已经放走的梅府的人。」 慕卿抬起头来看着太子殿下,距离的这样近,他却有一种距离太子殿下很远的感觉,因为他看不懂殿下为何这样做。 「殿下既然放了人,为什么又要赶尽杀绝,还要梅大人的命,他们不过是常人,难道有非死不可的缘由吗。」 这可真是糟糕。 姬奕笑了一声,若有所思的说道『』 「夜半时分引你前去见这样的场景,看来是想要叫你与本宫之间出现嫌隙。」 「殿下!」 慕卿听到太子殿下优哉游哉的说这样的话,好像完全不觉得抹去这些人的存在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便忍不住,又有点急切的说道 「殿下,重点难道是这个吗?活生生的人命,何以非要赶尽杀绝!」 姬奕看着慕卿的神色,似乎有些意外,意外慕卿竟然也能够说出这样大声的话,竟然也是会生气的人吗? 过了一会儿,才饮茶一口,慢慢说道 「你这么大声的和本宫说话,是觉得吾滥杀无辜,所以表达你的不满吗?」 慕卿:…… 慕卿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姬奕便又问道 「你如此义愤填膺,可知晓梅夫人所患之证是什么吗?」 慕卿抬起头来看着太子殿下,有些试探的说道 「如同瘟疫一样的传染之症。」 姬奕摇了摇头,想了想才问道 「你听说过死而不亡的殭尸么?」 慕卿:? 慕卿沉默了一下,有些试探的说道 「殿下的意思,难道说梅夫人——是殭尸么?」 姬奕便纠正了他的说法,淡淡说道 「是生前如瘟疫可传染,事后成殭尸会攻击的病症。」 慕卿:! 他但想到是其中之一,却想不到竟然是二合一的症状。 姬奕看到慕卿被惊吓到的表情,又觉得有些好笑,明明过来质问自己的人是他,怎么此刻又做出这种难以置信的表情来 「虽然并非是瘟疫,但是却能够传染他人,你并不知梅夫人突然性情大变,来攻击梅府的人,梅府之人几乎都被她抓咬,而她就要闯出府的时候,却突然直接倒地,再来诊断却是她早已经死亡,并且梅府之人的身上,或多或少皆出现了尸斑,虽然不知他们会不会也出现梅夫人那样的状态,但是在一切为确定之前,为不叫旁人知晓此事而引起不必要的惊慌,本宫才引火烧亡,不过由此看来,这一做法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本宫想要隐瞒的东西,有人偏要它大白天下。」 慕卿便急道 「这种事情,如何能够隐瞒。」 「不能隐瞒,也要瞒下去。」 姬奕看着慕卿,缓缓说道 「难道要说承阳之中出现这种可怕的症状,来徒劳叫人恐慌吗?」 慕卿只觉得陷入到了一个怪异的氛围之中,他仍然忍不住的提出来疑问 「但是,难道就确定这种可怕的状况就已经被传染了吗,当初不也是说,并没有在这些人的身上,发现任何的状况吗?」
第172页 「当初没有发现,不代表放走他们之后也没有发现。」 姬奕难得和一个人解释他行事的来龙去脉,不过今夜註定无眠,所以他虽然从没有想过叫慕卿参与到这种事情当中来,此刻却也是不得不说的时候了 「梅夫人的贴身侍女,已经出现这种的状况,所以一併怀疑,其余之人或早或晚,也会疯魔。」 慕卿听着这样的话,只觉得自己快要忘记唿吸,然而人人皆有天生恻隐之心,他也并不例外,此刻难免挣扎,徒劳无功的说道 「那也不至于杀死所有的人,只为一个不确定的猜测。」 姬奕便露出一道冷漠的表情,灯火映衬之下,惊艷绝伦,好似杀身成仁的神像,只知道杀身成仁,不知何为宽容放过。 「本宫觉得有必要,所以在未扩大之前,凡携带者,都必须全都消失殆尽。」 慕卿浑身打了一个寒颤,他从太子殿下此刻的眼中,看到的决然不可更改的无穷杀意。 慕卿开口说话,一字一句,说的分外艰难,却又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痛苦的快意 「但是我已经放梅大人离开了!或许——此刻完全不知道他们去哪里了。」 第134章 理念不合 姬奕看着慕卿, 没有流露什么表情, 只是慢慢的说道 「放走了没关系,追过去就是了。」 慕卿握了握手指,又忍不住想要为梅大人来争取一丝活命的代价 「可是, 他们已经说是要隐居山林,并且再也不理尘世,此后生死由天, 也不妨碍他人,这样也不行?」 太子殿下冷笑一声,说道 「这样的话,只有你才会信,只要活着,就有千万种可能,只有死人才不会背弃诺言。」 慕卿唿吸好似停滞片刻,竟有一种心凉如冰的感觉, 他恍然觉得自己或许一直都没有了解真正的太子殿下, 那残酷而无情的手段, 比起来故作恩德,知人善任的情面,才是叫他能够被天羽轻骑,被他人认可的太子。 慕卿不敢细想,便又摇了摇头,说道 「殿下为何非要赶尽杀绝,留有一线生机也不肯, 岂不也是过分逼迫的行为么?」 他实在是想不通,躲进深山老林里去,就算是有这样的病症,他们在山林之中自生自灭,也是悄无声息,最多找人看管着,何至于非要此刻便夺了性命。 姬奕便轻笑了一声,含着一点的无奈与嘲弄 「哈,卿卿,你这种话天真的说出来,若是被旁人听到,以为有其仆必有其主,那不满本宫的人真是要弹冠相庆了,说什么你都信,这么好骗,难道是本宫将你养的太好了么?」 这样说着话,俯身过去,伸出手一把抓住了慕卿的手腕,叫慕卿一愣,略一挣扎,便在双方的注视下,太子殿下将慕卿轻软的衣袖顺着胳膊推了上去,那手腕之上,有一道三指宽的轻若羽翼的铁所制成的腕扣,将手心向上,便见了上面束缚的物品,那是一柄银白色的匕首。 慕卿幼年在家时候所拜的师父在他最初入宫做太子侍读的时候所赠送给他的匕首,后来刺伤了太子殿下,但是却并没有被收走,非但仍在他的手中,为方便他携带,太子殿下特意请人用及其难得的轻巧的材料制成了一个裹在手腕上的器具,取代他最开始用的布条,来用以固定这只匕首。 姬奕的手指在那只匕首上点了点,他抬起头和慕卿对视着,这样近的距离,可以听到彼此唿吸的声音,就连睫毛也好像可以触碰到一起。 姬奕便轻声说道 「卿卿,你要记得,在不对的时间所表露出来的仁慈,有时候就是一道杀人见血的匕首。」 慕卿的眉目紧了又松,最终放弃一样闭上了眼睛,又浑身朝下松垮的坐着,低头喃喃道 「我不明白,殿下为什么非要做的这么绝对,明明——明明有更被常人所接受的办法。」 他的手中仍被太子殿下握在手中,冰凉刺骨,雪域寒铁的寒气不能被消除,被慕卿贴身带着本不会感到夏日的炎热,然而因为这样的寒气已经入侵肺腑,竟然也起了好似逆反的作用,叫慕卿夏日格外难熬。 想来冰寒之物,总是惧怕被融化消解。 而太子殿下握了一会儿那手腕,也丝毫不见一点的回温,他挑了挑眉,说道 「那就不必明白,也不要再问这件事情,而此事未定之前,你不得再见任何外人,也不得踏出府门半步。」 慕卿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着太子殿下,说道 「殿下要软禁我吗?」 姬奕一把将他拉至身前,又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发顶,低声说道 「不是软禁,只是让你处于绝对安全的位置,乖,你生性纯良,又这样好骗,你看,不过几句话就叫你疑神疑鬼,本宫怎么敢放你出去见人再被蛊惑,好了,这件事情就当你从未知晓,只在府内,便万事大吉了。」 「如果殿下所说的是真的,此症非死不消,那太子府就安全吗?」 慕卿一下子挣脱了姬奕的手指,又坐直了身体,勉强和太子殿下齐平视线,他的眼中是痛苦挣扎的神色 「殿下,我已经不是那个三言两语就能被哄骗的小孩子了,我见识浅薄,但是也知殿下这样做,实在是太过于无情了,倘若被旁人知晓,必然觉得殿下是残忍专断的人,殿下竟丝毫不觉得自己这样的行为——这样的行为,与史上那些独断专行的王国暴君毫无异处吗。」
第173页 「卿卿!」 姬奕重重的叫了他一声,不曾想慕卿竟然说出这种叫他和那些亡国之徒类比的话,只是看着慕卿被他这么一喊而有些僵硬的身形,又压下心中的烦躁,做出心平气和的表象说道 「不要惹我生气,我今夜不想再听见你这样自以为理智,却很是可笑的话,本宫要做什么事情,从来不考虑,也不需要旁人的理解。现在你回去睡觉,今夜过后忘了这件事情,本宫便当你今夜没有说过这些界越的话。」 「自以为是的是你,殿下!」 慕卿一下子打开了太子殿下手站了起来,他不敢去看太子殿下此刻失望的眼睛,但是他自己也满腔郁结之气,又怕生气大喊大叫被人听见,以为他不恭不敬,便忍着低声喊道 「殿下,我做不到,我是人,我是一个人,不是真的养在笼子里的鸟雀,我不能看着别人在我眼前死去而熟视无睹,也做不到看着殿下朝着危险的方向一路前往而一言不发,毫无感觉。」 姬奕按了按眉心,决定不再听他说这些妇人之仁,又无聊至极的废话,便直接淡淡说道 「你今夜太累了,回去休息。」 慕卿这时候,倒是飞快的理解太子殿下话外的含义 「我如果回去了,就再也出不来庭院了是吗?」 姬奕抬眸看着他,并没有什么被戳穿话意的窘迫,只是十分平淡的说道 「不想回去休息,在此处休息本宫也不拦你,想跟着本宫一道去寝殿也没什么所谓,也不是没有做过这种事情。」 慕卿:…… 慕卿脸色一白,不受控制的又想起来那叫他不堪的传闻,看着太子殿下平静的面容,心中忽而融会贯通,想到太子殿下或许早已经知晓这样的传闻,但是却不闻不问,莫不是早已经也认同这样的猜测,自己不过是太子殿下养着一个听话的玩物而已,交由商户给自己是为一点恩赐,却没有必要,也不允许陶冶生活的玩物去干涉自己正经的事物。 慕卿转身便离去,起初几步还保持平稳然而在出了一道珠帘之后,脚步便不受控制的变得十分匆忙了,他直直的出去,脚步声一阵凌乱,姬奕朝后靠在一旁,只觉得些许心累,或许慕卿今夜之表现不那么乖顺懂事,出乎他的意料罢,然而他刚要闭眼假寐,便听见外边有人喊道 「公子!公子!你去什么地方,那不是回去您住处的的方向啊!」 姬奕睁开了眼睛,听着外间的混乱声音,片刻之后,便有快速而凌乱的脚步声快步跑了进来,在珠帘之前便停下脚步,快速的说道 「殿下,不知为何,公子竟脚步匆匆的出府去了!」 姬奕听到这样的回话,大约是因为今夜和那长安楼的楼主交谈已经破费心力,再来慕卿又不懂他之苦心孤诣,此刻听到他竟然因为几句话而负气出走,竟怒极反笑,冷冷说道 「那就让他走吧,本宫倒要看看,出了太子府,他能去哪?」 「殿下——」 那侍从知晓太子殿下与慕卿之间非同寻常的关系,也立刻明白这必然是气话,不知道这二人半夜出现什么样的争执,但是,却还是难免担忧,于是又进言道 「殿下,夜黑风高,实在危险,不如属下前去将公子追回罢。」 「追什么?」 姬奕冷冷的扫了他一眼,说道 「你没有你的职责么,他要走便走,干你何事?」 这样说着,便站了起来,又往外行去,侍从连忙跟着出去,本以为太子殿下是要自己去把人追回来,然而心中窃喜还未来得及放出,便见太子殿下竟然一路往寝殿处行去,竟是果然不在乎此事。 众侍从面面相觑,最终还想小声的说道 「这真是前所未有,不知因何出现争执?」 又说 「虽然不准前去追寻,然而一时气话不可,倘若果真出了什么事情,就如同花枝被折断跌落一样不可挽留啊。」 便有人立刻接话说道 「已经让人跟着出去,自然不敢让公子如此失态便独自出府。」 于是众人才略略放下心来,又都严阵以待,不敢放松,因为怕太子殿下会突然折返,改变主意叫他们去追寻。 而慕卿一时脑内空白便出了府,待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行走在太子府外的接道上,深夜长街寂寥而昏暗不明,于此孤夜之中,只有身后跟着的侍从发出急切的声音,一叠声的劝慰道 「公子,公子,这大半夜的,您是要去什么地方啊,怎么就真的和太子殿下置气呢,夜深露中,为免太子殿下担忧,请快回去吧。」 他才不会担忧,他又不需要任何人的理解。 慕卿直直的往前走着,心中又这样有些怨气的想着,明明太子殿下完全不听任何的劝告,非做这些主动会被人口诛笔伐的事情,好像自己是在无理取闹一样。 虽然此刻被冷风一吹,也觉得自己这样冲动的出府实在是鲁莽了一些,但是总不能回头府内——那太子殿下肯定以为自己认错,就真的别想要出府了。 但是他不回去府内,又要去什么地方呢。 去停云山?那也是太子殿下的地盘。 去学宫?他已经不是学宫的学生了。 去叨扰他人吗?明光早已经离开了承阳,清湖在公主府内,更多的人虽然也维繫友好的表象,然而却只是如萍水一样的私交,更加无法在这样深夜去拜访。
第174页 第135章 探访母亲 慕卿站在空旷的街头, 看着面前各条延续在黑暗之中的陌生的街道, 一时之间竟然也有一些迷茫,这些道路,他熟悉的只有前往太子府的路。 这么多年他都活在太子殿下的庇护之中, 以至于突然流落街头,他才发现,自己竟然也无处可去。 慕卿踌躇了片刻, 侍从看着他站在原地不动,露出迷茫的神色,以为他心有松动,便立刻又劝说道 「公子,咱们回府吧,这么晚了,也没有人在路上行走,这样黑暗, 还真是吓人啊。」 似乎是为佐证他的说法, 便颳起了一阵冷风, 发出一阵唿唿的不明声音,好似什么怪物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响着,叫慕卿打了一个寒颤,又没好气的说道 「天子脚下,乱说什么胡话。」 又下定了决心,今夜决不回去,只往前走去, 侍从吐了吐舌头,被这么一呵斥,才想起来慕卿易受惊吓的毛病,于是便略略的有些理亏,不敢再劝,又愁眉苦脸的跟着往前走,漆黑的夜里,只有手中的灯笼发出微弱的光芒。 没安静一会儿,便又絮絮叨叨的说 「公子,但是咱们现在若不回去府内,还能要去哪啊,都这个时候,就算是客栈,也都关门睡觉了啊。」 慕卿不发一言,直直的往前走,大约半个时辰之后,他们的面前便出现了一座山头,山上有一座高高耸立彻夜长明的长塔,夜风吹拂而过,便有缥缈的铜铃声音一层层的传盪下来。 那是长生塔,前朝最后的皇帝搜刮民脂民膏,穷尽国力花费五年才建成的金碧辉煌的长生塔,据说里面更加的辉煌灿烂,但是这只是传说,因为进去过的人都死了,本朝建立的时候,长生塔便已经被永封,据说绕着长塔转一圈,也找不到一丝可以进去的缝隙,底层的装饰早在乱世之中被哄抢一通,唯有高处的装饰和随风晃动的铜铃还在显示它辉煌的过去。 塔下不远便是长空寺,先前名叫长生寺,自从长空寺的和尚为镇压妖邪魔鬼迁移到了承阳,此处的牌匾便换成了长空寺。 侍从跟在慕卿的身边,便放松下来,又猜测说道 「公子难道要歇在此处吗?殿下在这里有专属的禅院,我去和寺庙的人说一下吧。」 说完就要往前跑,但是慕卿却制止了他,一面踩着台阶上山,一面说道 「不要去,这么晚了,不必去打扰此处的僧人。」 侍从便奇怪的说 「可是不去打扰他们,咱们上山做什么?」 慕卿便笑了一下,说道 「没关系,你如果想要在这里借宿,可以过去请求,我上山是想要过来看一个人。」 「看谁啊?」 慕卿没有回答,他往山上爬去,到了那长空寺的门前,转过身遥遥的对着门前守门的僧人微微弯腰行了一道佛礼以作打招唿,在对方还以礼节之后,就转过身朝着另外一条竹林小径走去。 那侍从当然不敢放任他一个人走,于是又满怀疑惑的跟着继续走,不多时,便看到前路不远处出现了一处庭院,侍从心中松了一口气,应该就是这里,如他所料那样,慕卿走到了那庭院的门前,站在廊下,握着那门前的铜环,然而他只是轻轻的敲了一下,手就停在了半空之中,而后嘆出了一口气,又轻轻的将那铜环落下,放开了手,铜环便微微的晃动着。 慕卿在门前站着,侍从还在疑惑他怎么不继续敲门的时候,慕卿便低声说道 「还是走吧,这么晚了,过来打扰,也不知道——」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那门便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开门的是一名衣着雪白衾衣的女子,披着竹叶青的外裳,似乎是睡梦中被打扰,半睁着睡眼朦胧的眼睛从门后探出头来,其人面如鹅蛋,杏眼菱唇,好似水雾迷濛中的花蕊一般,她长得实在是好看,叫跟着来的那侍从蓦然睁大了眼睛,忍不住一看再看,虽然知道这样盯着一个姑娘看很不礼貌,但是竟然捨不得移开目光,又心道这真是奇闻,没想到如玉公子平常闷不吭声,规规矩矩,竟然会在深山藏了这么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还真是叫人诧异。 也不知道太子殿下知不知道,若是知道,怕是要伤心失望,又忍不住想,自己跟着来这是撞见公子夜会美人,不会被灭口吧。这样想着,侍从就要说话来表自己守口如瓶的忠心的时候,那美人便眨了眨眼睛,开口说话 「义兄?」 义义义——义兄?!!那侍从脑内的绮念一下子被这两个字打碎,他惊讶的看着两个人,没想到竟然是到了公子慕卿居住的处所。 他隐约知晓一点关于慕卿的过往,他的母亲也是宫内颇有名声的声乐行家,后来因为家事隐居不出,收了一个关门弟子住在远离尘世的地方,原来是在长空寺后定居吗? 这女子并非旁人,便是那位跟着慕卿的母亲修行技艺的女子,名唤长袖,本是谢瑾的某位同父异母的庶出姊妹,后来因为一些事宜,便出了侯府,跟着慕卿的母亲在此处过活,虽然仍唤慕卿的娘亲为老师,但是却已经认同为义母,并称慕卿为义兄。 慕卿嗯了一声,他是真的无处可去,下意识便往母亲隐居的这地方来了,没有注意旁边侍从的神色变换,顿了顿,才说道 「母亲这些时日睡得可好?」
第175页 长袖便将门打开,将他二人引了进去,又带着一点高兴的心情说道 「近些日子睡得很好,义兄送来的沉香很有妙用,今日老师也早已经睡下,适才却忽而惊醒,说是听到了有人敲门,但是醒来却没有任何的动静,原是还在想做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梦来着,却不想竟然是感应到义兄要来了,这真是母子连心了,只是不知义兄为何深夜过来呢?」 慕卿无法回答,只好笑了一下,长袖眼睛眨了眨,立刻意识到必然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于是十分懂事的不再提问。 这处庭院不算宽阔,说话的时间,便已经上了石阶,推开了屋门,已经燃起了一豆灯火,慕卿的母亲赵执仙披衣坐在案前正在煮茶,青丝之中已经掺着不少华发,垂在已然佝偻的后背之上。 慕卿看着母亲的身影,不知为何,竟然觉得心中涌起无数委屈郁闷之气,而鼻尖一阵酸涩,眼前升起朦胧之雾,慕卿吸了吸鼻子,快快眨了眨眼睛,又轻轻的咳了一声,才继续往屋内走去,及至跪坐在席前,才小声喊道 「娘亲。」 赵执仙便抬起脸庞来看他,未施粉黛的面容,便见细细的皱纹在眼角眉梢,她看了慕卿一会儿,才让他坐了过去,又伸出手来握了握他的手心,开口说道 「我儿,夜里风大寒冷,你怎么穿的这样单薄就出门,手也这般冰凉,一路过来可冷不冷?」 这样说着,又让长袖去取披风过来,慕卿便下意识的咳了一下,摇了摇头,言道自己不冷,让长袖不必折腾了。 赵执仙便柔声问道 「那怎么半夜想起来找娘亲了呢?」 慕卿:…… 慕卿的喉咙咽了一下,在娘亲温柔关怀的注视之下,才开口低声说道 「娘亲,我被太子殿下赶出来了。」 慕卿说着话,声音有点颤抖,因为他说了谎话,他总不能够说是自己和太子殿下争吵了起来,所以才负气出来的。 天下哪有下人和主子吵起来的道理呢。 那跟过来的侍从便抬起头看着慕卿,有些诧异,心道明明是公子你自己跑出来的,怎么就是太子殿下赶出来的,但是他看着这屋子里此时的情况,还是明智的选择了保持沉默。 慕卿没有听到回答,才抬起眼小心的看着娘亲的神色,以为母亲为此生气或者怎么样了,但是赵执仙神色如常,并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一时屋内静谧,只有娘亲手中佛珠转动之间发出的细碎的声响。 过了一会儿,赵执仙才开口说道 「你爹寄了一封信过来,他去了一个名字唤做春不尽的地方,说那地方很好,他去岁冬日到的,却没有感觉到寒冷,是个四季如春的地方,据说有许多新奇的东西,还有一种食材,吃了便能看到小人跳舞,奇妙极乐,他这蠢货,起了兴趣也跟着乱吃东西,结果果然看见一堆小人绕着他跳舞,却是中毒的缘故,醒过来便挨了看病的老先生一顿臭骂,说是半大年纪还和年轻小伙一样,什么都敢吃呢。」 慕卿看着娘亲说这件事情的时候露出微笑,也忍不住笑了一下,赵执仙便抬起眼看着慕卿,突然说道 「你既然被太子赶出来,还能叫你回去吗?」 慕卿的笑意立刻凝固在脸上,他还没开口说话,那跟着来的侍从本来是坐在一旁歇脚,听到这种话立刻一个激灵,不知道哪里来的急智,便抢先回答道 「夫人,公子肯定是要回去的,公子和殿下只是略有些不快,这才出来走动散心,但是这一点不足为道的矛盾顷刻也就消散了,只不过因为公子想念您,所以才特地过来看望您,明天,不,现在说回去也就回去啦,您看我大半夜的跟着出来,就是因为殿下担忧公子,才叫小的跟着的。」 这话说的好像很是诚恳,但是细细一想便毫无立脚之地,哪有人大半夜的穿越小半个承阳散步的呢,更何况这个半夜出来的人是自己的儿子。 作者有话要说:  给长袖姑娘调整一下对卿卿的称唿…… 第136章 互不理睬 赵执仙不了解太子殿下到底是怎样的人, 总还是了解自己的儿子的, 听到那侍从的话,看了他一眼,略笑了笑, 便悠悠说道 「你是太子府的人,自然是要帮着太子殿下说话的,想来对小九的印象也不错, 所以有这样挽留促和的想法,然而若是有心挽留,怎么会让人不顾安危半夜跑出来呢。」 那侍从便讪讪而笑,又一头雾水还在想小九是谁,便又听赵执仙接着说道 「常言花无百日红,人无百日好,又说是伴君如伴虎,想来跟着太子也是差不过的境况, 我早就想过会这么一天, 小九, 既然太子他将你赶出来,想来是已经对你生出了厌烦之意,凡是有一便有二,一次驱赶尚且还会怜惜懊悔之意,然而后续便是无穷叠加的厌烦,及至彻底失去昔日的情谊,才最是糟糕的境地。娘亲了解你不是什么执念深重的人, 不必非要勉强自己去修补裂开的口子,我觉得你爹说的也不错,困于一隅便难免闭塞视听,叫自己越发局限其中,倒不如出去走走,或许有意外之喜。」 慕卿听到最后便总觉得有那么一点的不对劲,有些试探的说道 「娘亲,这是什么意思,你要离开承阳么?」 赵执仙看着他,又伸出手在慕卿的手心里捏着,说道
第176页 「你爹想要我去找他,不要总是闷在此处,咱们一块去各地走走,一面散心,一面找你的小妹,也许在某处就能够和你的小妹不期而遇了呢。」 这竟然是动了远离太子的意思,这下不但是那侍从,就连慕卿也感到十分的意外了。 毕竟娘亲一直以来的想法便是,倘若有一天小妹自己找回来,那家里还是要有人接待,本来娘亲是执意要住回去老家,但是只在家里住了不到半月,慕卿回去的时候便见了母亲双眼肿如桃核,而短短半月整个人竟然好像老了几十岁一样,满头青丝也半数斑白,与邻居交谈才知晓母亲日日痛苦哀婉,未免母亲过度悲痛,再拖垮身体,慕卿便说了许多劝慰的话请母亲回去了承阳等待,老家的房子便交託给可靠的邻居帮忙打扫照料。 慕卿不知道娘亲怎么就突然想通要离开承阳,他虽然并不怎么在意在什么地方过活,然而却也从来没有想过真的就和太子殿下一拍两散,说走就走——偶尔心情低落之时的假设不算在内。 因此听到娘亲这么么,懵了一下之后,便不假思索的开口说话 「娘亲,我不能离开承阳。」 顿了顿,又在几人的注视下,又说道 「至少现在不能离开。」 赵执仙看了他一会儿,才嘆了一口气,说道 「罢了,我也只是想想,你不想离开承阳,那就不再说这件事情了。」 话已经说完,便要歇息,此事已经是后半夜的光景,若再折腾回去或者收拾客房,只怕收拾好了,天也要亮起来了,长袖便说道 「客房没有准备,义兄今夜不如便先在我的床上将就一夜,我与老师躺在一处吧。」 这庭院并无多余的屋子,所谓客房,本是长袖居住的地方,但是因为担忧老师的身体,便搬到了此间与老师一个屋子睡,只是铺了两张床而已。 慕卿便摆了摆手,说道 「不必如此,有多余的蓆子铺在此处,随便拿两条薄毯,我与金石在此处对付一晚就是了。」 金石便是跟着慕卿来的那侍从的名字。 虽然长袖并非,但是见慕卿这样提议,便了点了点头,站起来让金石跟着抱了蓆子与被褥出来,在堂中铺了两道蓆子,叠上了被褥,倒也勉强算作休息的地方,又 金石便连忙推辞道 「我为公子守夜吧。」 开玩笑么,他怎么敢和公子一道同床共枕呢,又不是不要命了。 慕卿看出他心中所想,竟有一种气急反笑的意思,便说道 「怎么,和我躺着一夜是能叫你折寿么?废话少说了,左右不过两三个时辰也就天亮,再来此处说是承阳最安全的地方也不夸张,还需要你守夜么。」 不等他开口拒绝,慕卿便除去了外衣,只剩下雪白一片的里衣,吹灭灯火的时候,眼前便显现一瞬的雪白的光晕。 金石小心翼翼的躺在外围,中间合着巨大的缝隙,丝毫不敢靠近,然而过了一段时间,便又心情慢慢的放松下来,又想着不知道公子熏得什么香,这样近距离的在一处,叫人觉得十分的沉静与安适。 清淡而绵长的气息,铺陈开来,如春阳,夏水,秋叶,冬雪。 处在这样的气息之下,一夜到天明,竟安枕无梦。 第二日一醒过来,便被日光照着眼睛一片刺痛,原是已经天色大白,立刻就吓了一跳,没想到自己竟然睡得这么沉,勐地坐了起来,旁边的被褥已经叠放的整整齐齐,公子早已经没了人影,便听见一声轻笑,闻声望去,便见了那名为长袖的姑娘正看着自己笑,天亮了看的仔细,便更加的明艷动人,于是又连忙站了起来,低下头去,又朝她行礼问安。 长袖背着手笑道 「你既然起来了,去洗漱一番,便来吃饭吧。」 说完便端着煮好的茶出去了,金石一边懊悔,一边出门去,便见了公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起来,穿着一身新制的衣衫,正在院子里,身形舞动起来,好似翩飞的鹤。 慕卿虽然此生没有什么成为绝代高手的希望,但是也很听话的每日训练自己,太子殿下叫鸿鹄特意挑选的十分简单的武学,强身健体,灵活身姿,说起来倒是和御医院里每日练得五禽戏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多杂糅了一些武学,总之只好不坏就是了。 即使现在和太子殿下有些嫌隙,也不曾懈怠。 等慕卿收势,那饭菜也已经出锅,便一道将东西全都端了出来,便在院子里的桌案上吃饭,金石被喊着一道吃饭,还有些受宠若惊,又说是家常便饭,一道吃了就是了,可没有人另外再为他特意煮饭,于是也诚恐诚惶的在一处吃了。 及至食毕,又在此间停留了一两个时辰,慕卿便带着金石下山去了,临走前说是回去府内,然而到了山脚,慕卿脚步一转,却并非回去太子府,而是去了停云山的方向。 金石跟在后面,还是不放弃的说道 「公子,今日还不回去府内啊。」 又说 「小的斗胆问一句,不知道公子为何和殿下生气了啊?」 「我有和太子殿下生气么?」 慕卿语气平稳的这样说着,沉默了一会儿,又言不由衷的说道 「只是停云山有事情要处理,你在府内也有职务在身,不必管我了,且自先回去吧,若是耽误你的事情,叫你受到责难,反倒不好。」
第177页 金石却还是跟着去了停云山,见了慕卿竟然真的处理起了事物,并不是要置气的样子,他心中迟疑不定,在山上待了一会儿,便抽空悄悄的回去了府内,又问太子殿下的事情,然而人人都嘆了一口气,说不知道殿下是什么态度,但是只字不提如玉公子,或许是想要叫公子冷静一下,或许是要等公子自己回来,主子不说,他们哪里知道太子殿下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金石在府里还没有待半天,管家便亲自找他谈心,问了公子的事宜,然后十分苦恼的揪了揪自己的头髮,长长的嘆了一口气,又让金石上山去了,他的事情自有人别人先替着,现下的任务是跟着公子,随时回报近况,能把人劝回来是最好的。 于是不到半天的时间又折返回去停云山,回去的时候慕卿正在修剪花枝,正好看见他过来,便让跟着拿东西。 慕卿知道他离开回去了太子府,也知道他又折返回来,但是他一个字也没有问,只是专心致志的修剪花枝,搞得金石也不知道要不要主动说太子殿下的消息,但是他思考了一会儿觉得还是不说的好,毕竟也不是什么好的反应。 于是便这样僵持着,也不知道在坚持什么,慕卿在停云山上呆着,有什么东西需要回去太子府拿来,又或者传什么消息给太子殿下,也只叫金石传话,或者山上的人下山去,他自己却好像是下定决心不回去了一般。 时间一长,就连停云山上的人都察觉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是他们没有资格来问这些私事,只能私下里来八卦推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然而每次都无疾而终,好像莫名其妙的的,慕卿就和太子殿下突然互不理睬了。 当事人倒是表现的毫无不对的地方,只让下面的人日日的胡思乱想,心惊胆战,生怕慕卿这样任性下去,就突然接到了太子殿下要让慕卿交付所有事物的消息,这么多年相处下来,到底还是心存不舍的,更何况慕卿也算是很好的主子,或者说整个承阳再也找不到一个像他这样的人,不偏不倚,宠辱不惊,做主子对他们已经很好,如果强行吹毛求疵,大概是这种表现出来的平易近人如同浮在水面上的光波,虽然璀璨,却无法接近,无法更进一步与他交心,但是他们又不需要和自己的主子交心,千古的道理,和主子交心是没有好下场的。 但是一个好主子如果走了,谁知道下一个主子是什么脾性呢,与其期待这种十之八九会变差的改变,自然叫人格外关注且希望两个人重归于好。 第137章 又救风尘 只是话说回头, 还没有等到双方表态, 便先等到了一道匿名的请柬过来停云山,上面写着请慕卿明日前往静泉茶楼一聚,有要事商议, 那是单薄清秀的字迹,字里行间,有一种克制的急切, 甚至于过于急切,竟然连署名也没有写。 不但连署名没有,好像不希望被人知道自己的身份,就连送过来信件的时间,也是趁着天色未明的时候,急匆匆的来,急匆匆的去,遮头蒙面的, 无法确定对方的身份, 只知道是一个女子。 慕卿看着那请柬思索了一会儿, 在众人一同乱七八糟异想天开乃至于已经想到慕卿前去赴约结果对方是太子政敌故意引他前去,慕卿誓死不从绝不背叛太子殿下于是被害死而后太子冲冠一怒的夸张的不忍视听的分析之后,还是决定去看一看是谁邀请他去。 只是临去之前面对众人的目光,慕卿总觉得自己不是去赴约,而是去送死,只好无奈的说道 「只是去见一个人而已,而且是在静泉茶楼, 也算在闹市之地,你们不要表现的好像是我走了就再也回不来。」 「防人之心不可无,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可能啊……」 有人嘟嘟囔囔的说着,在慕卿无语的目光之中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顶不住这样的直视立刻躲到旁边人的后面了。 慕卿便前往去赴宴,他心中有一些猜测,还以为是梅大人的女儿,又或者什么和太子有关系的人来找自己,然而当他到了约定的地点之后,看到了那等候在屋内的人,倒是有些意外了。 因为等着他的人,竟然是他先前去朝暮巷的时候,因为一道错误的曲调而有一面之缘的白露姑娘。 不过,从那一面之后,他就再没去过朝暮巷,怎么突然要过来找自己了。 白露本坐在桌子前发呆,听到开门声,便转过身来,见是慕卿进来,才露出一点放松下来的表情,又连忙站了起来,前去迎接慕卿,说道 「慕公子,奴还怕您不会前来赴约,多谢您来赴约。」 慕卿走到了一旁的桌椅处坐下,看着她这样的形状,便询问道 「不知白露姑娘邀约在下前来,所谓何事?」 白露看着他,便坐直了身体,开口便说道 「请公子为奴赎身吧!」 白露说话的时间一下子跪在地上,这样突兀的言行,惊了慕卿一跳,及至反应过来,便连忙扶她起来,又说道 「有事请说,何必如此。」 白露却已经泪眼涟涟,顺着他的力道站了起来,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又抬起头来看着慕卿,哭泣说道 「慕公子,我知晓这是难事,但是我能想到可以救我的人只有公子你了,请救救奴家吧,姑姑要让我去卖身给人,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只能够前来找您了,您若为我赎身,这辈子,下辈子,白露做牛做马来报答您。」
第178页 慕卿:…… 慕卿有些哭笑不得,怎么一个两个赎身都找到自己身上来,难道自己看起来很像是喜欢救风尘的人吗? 他坐在另外一旁,无奈道 「我不需要人为我做牛做马,况也只是一个身份微薄的人而已,如何能够为你赎身呢。」 白露便立刻摇了摇头,急促的说道 「不要慕公子出钱,我有一只百宝匣,里面的钱为我赎身足够了,我将百宝匣给您,请您前去楼中为我赎身。」 慕卿看着她,竟有些不解了 「你既然有钱,自己为自己赎身不就行了。」 白露再摇头,眼中蓄积的泪水落下来,她抽泣着说道 「那并非是我的,而是蒹葭姐姐送给我的,她得了急病,被姑姑赶了出去,半辈子的东西都扣下来,只这么一个自个偷偷攒下来百宝匣早些时候匆匆给了我,说是让我找到什么心上人,便能直接脱身走了,然而,我不需要什么心上人,我只想好好照顾她,我不敢和别人说,怕被人抢走,也不认识什么人,所以只能来找您。」 慕卿听她如竹筒倒豆子一样说出来这么多话,只觉得一阵头大,心中即知她这是认定自己会帮忙,又无奈道 「你也不怕我带着你的东西跑了么。」 「您不会的。」 白露抬起眼看着慕卿,说道 「你那次找到我,虽然只有不到一刻钟,但是我知道你是好人,而且,您那么匆忙,是不是因为您觉得我像您的朋友。」 您怎么会忍心您的朋友落难不管,这一句白露没有说出来,她只泪眼朦胧的看着这位公子,她几天偷偷打听,才知道对方是谁,又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准备,几乎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想法,才送出那封邀请函。 赌的是她的未来,赌的是这位慕公子的心。 慕卿自然不知道她打听自己,然而听她说那日的话,便不可避免的想起来自己的小妹,又忍不住两相对照,便说不出来什么拒绝的话,但是他也不能轻易做这件事情,赎身容易,后续如何,又是难事,于是只沉默着,白露见他不说话,以为他不相信自己,便又说道 「公子如果不相信我说的话,就请和我去一个地方吧。」 慕卿看着她,白露便说道 「去看我的蒹葭姐姐,她也说,倘若我找到为我赎身的人一定要先让她见一见。」 慕卿推辞不得,只好跟着她一道过去那所谓的姐姐居住之地,在路上白露便和他说明原委,原是白露被她家人卖了之后,辗转多次,最后才到了承阳,一路上遇见的人动辄对她打骂调,戏,简直已经叫她有亲生的念头,便遇见了这位蒹葭姑娘,这许多年只有这一个蒹葭姐姐对她很好,只是好景不长,蒹葭竟得了痨病,便被无情的赶了出去,万般艰辛,才只找了一处没人住的破败院子暂住,白露日夜忧心,做事没什么精神,颠三倒四的又惹得楼中的姑姑生气,这就要她接客挣钱,白露心中千万般不愿意,愁苦几日,眼见了时间到了别无他法,只好来求慕卿一救苦海。 那院子在巷尾,一处残破的房子,说话间便到了地方,推开门去,便见了断壁残垣,杂草丛生,院内瀰漫着一股苦药的味道。 厅堂破败,只有正堂屋门前吊着一道旧布帘子,到了门前,白露便从袖间拿出来一道素帕要递给慕卿,说道 「屋内味重,姐姐痨病在内,请您遮掩口鼻。」 慕卿也未推辞,只拿在手中,白露便已经掀开帘子,更是一重浓郁苦涩之气冲刺耳鼻,又听见阵阵闷咳之声。 待走进去,便见了一帘长发悬在床边,原是那女子弯腰向下,半截身子探出了床外,咳的厉害,白露便连忙跑了过去,又倒水沏茶,扶背顺了几口气,餵她喝了水,见她缓了过来,便扯了床铺的被褥叠在床头,叫她靠着,忙活了一阵,才开口说道 「姐姐,我找到帮我赎身的恩人,此后我便可以专心照顾你了!」 这样说着,又扶着那女子坐起来看嚮慕卿,说道 「姐姐,这就是恩人慕公子。」 慕卿便看到其人正脸,隐约可见这女子年轻时候的风流气态,只是此刻已经形容枯藁,双眼凹陷,直勾勾的看着慕卿,好是要看穿他的魂魄。 过了一会儿又移开视线,重重的咳了几声,便握着白露的手腕,通红眼窝了流出一滴泪来,轻声嘆道 「傻丫头…咳!你陪我这要死的人做什么」 「姐姐!」 白露抱着她,抽泣一声,说道 「姐姐,你要好好的,不要说这些话,我才不想去伺候那些臭男人,姐姐将百宝匣子给了我,才叫我可以为自己赎身,此后就和姐姐相依为命,姐姐怎么能说这些弃我而去的话。」 「我给你那匣子…咳,是叫你,咳,叫你过好日子,唉,扶我起来。」 这样说着,便在白露得扶持下要下床去,慕卿见她行动困难又是有什么话要和自己说的意思,便连忙道 「姑娘有话请尽管说吧,不必如此折腾。」 蒹葭大约也没了力气,闻言便只坐着,又摆了摆手,叫白露放开自己,随后坐在床上,便缓缓的朝着慕卿磕了一个头,慕卿连忙过去,就要扶她,蒹葭便摆了摆手,说道 「慕公子不可近身,我只说几句话,便请慕公子出去吧。」
第179页 慕卿便停下脚步,看着她说道 「您说。」 蒹葭又重重咳了几声,深吸了几口气,提起来精神,说道 「我这一生人堆里长大,见的人不少,一眼就能看出来咳咳…看出来是什么心的,慕公子是好人,能遇见您,也算白露的运气,多谢慕公子相助,我,咳咳咳……」! 她话说了一半,便说不下去了,只气喘吁吁的咳着,又摆了摆手,白露明了她的意思,便先请慕卿出去,自个餵蒹葭吃了早时剩下的凉药,扶着躺了下去,才出了门来。 慕卿站在门口,便听着里面絮絮的声音,等白露出来,对视一眼,白露苦笑了一下,抽了抽鼻子,说道 「让慕公子见笑。」 泪水忍着,到底没忍住,簌簌的落了下去,便蹲在一旁呜呜的哭着,又说 「慕公子,你说这是为什么啊,怎么偏生叫姐姐得了这治不了的病。」 却又忍着声音,大约是怕里面的人听到。 慕卿却无法回答这个问题,这世上没道理,没原因的事情多了,人生总是不如意的。 然而白露也不是要一个答案,她只是忽然有人听,便一下子发泄了出来,哭了一会儿,便擦了泪水,又站了起来,往一旁的那破了半块的缸走去。 第138章 脱出此间 慕卿看过去便见了白露奋力扒着那剩下小半截的缸, 一点点的挪动之后, 显现出下面的泥土。 慕卿走了过去,白露已经停止搬东西的动作,只蹲了下去, 从泥土下面拿出来她要的东西。 那是一只黑色的匣子,慕卿看着,隐约猜到了什么。 白露将这只匣子小心翼翼的抱了出来, 拿到了慕卿的面前,将其打开之后,便见满匣子的金玉珠钗,并许多的饰品,日光之下,光华璀璨。 果真便是那只百宝匣。 白露将匣子递给慕卿,说道 「这是姐姐交由我私藏的百宝匣子,我不敢放在楼里, 怕被姑姑发现, 于是便拿到里这里藏着, 应该够为我赎身的了。」 白露抬起头,对上慕卿迟疑的目光,见他没有伸出手来,以为他又反悔,便立刻哀求说道 「请公子接下吧,我绝不会给您带去任何麻烦,公子若需要我, 我便为公子做牛做马,为奴为仆,若公子不需要我,我便再也不出现在公子面前,只求公子救我一命,也救我姐姐一命,姐姐已经病入膏肓,离不了人的。」 慕卿:…… 慕卿张了张嘴,到底也没有再说什么话,只是伸出手来接过来那百宝箱,白露便立刻松了一口气,又露出一点微笑出来,因为这是他会帮忙的意思了。 又约定第二日前去楼中为她赎身,白露才算放下心来,看着慕卿,倒是十分真情实意的说道 「公子,你真是好人。」 这就算是好人了么。 慕卿看着她,又觉得果真是太单纯了,自己真吞没这些东西,又当如何。 但是这话到底没说,也只是笑了一下,却不置可否了。 待他抱着这一匣子珠钗佩环回去,便引得众人围观,又问送信者谁,盒子里是什么东西这样的问题,慕卿也只是敷衍了过去,幸而太子殿下 不在,他在停云山上他也算是个老大,倒是没人敢过分逼问。 慕卿,他既然下定了决心要帮白露姑娘,自然没有用这百宝箱的道理,然而他若当面推辞,怕又不好,因此接了下来,再来找个地方放着,未来或有机会,再还给她。 况且此举已然是叫他心有担忧,只愿果真只牵扯这两日,此后再没关系最好,也不叫太子殿下知晓,方是最好,不然他突然带着一个姑娘,实在也是不知道要怎么和太子殿下解释才好,他此刻只觉得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太子殿下,却也没有什么要故意再惹怒太子殿下的想法 然而若说完全瞒着太子殿下,这确是奢望了。 而第二日前往朝暮巷,到了那楼中的时候,说起来要赎人的事情,竟然比想像中容易的很多,只是等待白露收拾东西都时候,那姑姑看着慕卿,便笑道 「那一日夜晚太黑,倒是没有认出来公子的身份,多有不是,还请见谅,那日您离去,今日却没有想到,竟然是您来为这丫头赎身,看起来三公子说的倒是没错了,你真是会来为这丫头赎身,不知是怎么样的缘故让你最后决定还是做出这种事情,也不怕得罪那位殿下么?。」 慕卿自然是知道她说的「那位殿下」是谁,但是对方不点明,他也乐的煳涂,况且就算是点明身份,与今日的行为,也没有什么冲突。 慕卿便坦然说道 「我要做的事情,既非徇私枉法,也非道义之外,有什么可怕的。」 那位姑姑闻言,便别有深意的咯咯笑了两声,团扇将她的面容大半遮盖,只剩下一双眼睛看着慕卿,又悠悠说道 「慕公子真是一个有趣的人。」 慕卿:…… 他是没有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有趣的地方,但是理智告诉他,还是不要问原因比较好。 然而叫他觉得有些不悦的是,及至将要离去的时候,这位姑姑都怀着一副打探的目光看着他们,一直到出了后门,她才开口说道 「蒹葭怎么样了?」 这句话自然是问白露的。 白露立刻就顿住了脚步,她此刻心惊胆战,害怕出不去此地,下意识的抬头看着慕卿,慕卿朝她点了点头,示意她不必过多紧张,白露才定了心神,转过身去看着对方,开口说道
第180页 「她已经被赶出去,怎么样都轮不到你来操心了吧。」 姑姑便噫了一声,说道 「她是不是快死了?」 「你!!!」 白露脸色一变,立刻生起了很大的怒火,极力控制自己,方才没有大喊出来,然而却也觉得心如寒冰,只狠狠说道 「你,说出这种话,也不觉得实在是过分了么,你是不是真的没良心啊!好歹是一道进来楼里的人,赶她出去,还说这种话,你都不觉得亏心吗!」 她已经不是这楼里的人,又气的狠了,因此也敢把真心话说出来。 那姑姑闻言便嗤笑一声,说道 「她还和你说我们年轻时候的事情,看来还真是不把你当外人,把一生攒的钱给你赎身,最后这几天活头,你也装装样子,陪着她到最后,再去过逍遥日子吧。」 「我才不是装样子!」 白露终于忍不住大喊一声,然而对方已经扭腰挺胯,姿态妩媚得回去了楼内,并不听她的话。只有路上的人被她这么一嗓子吼的奇怪的看着她,白露深深唿吸了几口气,才转身离去,并发誓以后再也不会来这个地方。 然而到了半途,却突然反应过来,有些后怕的猜测 「姑姑……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不然怎么突然说什么把一生的钱给她赎身——平白无故的这么说,她刚才气的要死没注意,此刻忽然想起来,总觉得对方似乎猜出来了什么。 慕卿在一旁走着,并没有觉得有什么意外的地方,对方猜不出来也是正常,猜出来也不算意料之外,刚才听着那位姑姑的话,大约和那位蒹葭姑娘有什么不愉快的过往。 况且就连白露随随便便就能打听到自己在什么地方,那自己的身份,这位姑姑想来也早就已经明晰,也必然知道他本来就不会为什么情深意切的理由去赎身,所以当时也没说什么多余的话来粉饰。 此刻见白露纠结于此,便开口说道 「你已经离开哪里,不必再想这些没有答案,也没有什么意义的问题,卖身契已经拿回来,以后你是自由身,难道还怕她要抓你回去么?」 白露兀自纠结了一会儿,又摸着自己那张卖身契,才安心不少。 白露被他说通,觉得自己是真的不用担心这些事情,她现在终于可以全身心的和姐姐待在一起,便是最要紧的事情。 只是到了那破败庭院前,慕卿看着那摇摇欲坠的屋门,还是忍不住说道 「你们要不要换一个地方,这里,委实有些不太安全。」 慕卿用了一个委婉的词语,白露却也是玲珑剔透的人,立刻就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又小声说道 「姐姐被拖出去的时候,下着雨,而且太晚,我悄悄跟出去找,没地方去,姐姐才说此处有她家在这,她爹早几年赌钱还不上,她娘劝不过,便和她爹一道素在家喝药死的,人家都嫌晦气,不敢过来,这屋子便荒废了,好歹还有床可躺,便暂居于此,也没时间换。」 慕卿听得直皱眉,越发觉得此处不能多待,况白露一个姑娘—— 慕卿便嘆道 「换个地方住吧,顺便找个好先生再看看病情,或许能好转。」 白露立刻十分开心的看着他,继而心情又低沉下去,说道 「但是,也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承阳一处院子多少钱,而且姐姐——」 慕卿便说道 「此事我来想办法,庭院也算干净清净,只不过要委屈你们二人去城郊居住。」 「怎么会嫌弃!」 白露立刻说道,她是想要将这庭院修葺一番,却没有麻烦慕卿的意思,然而没有想到他会为自己考虑的这么周到,顷刻又感动的无以復加,便只说道 「多谢你,实在是无以为报,倘若以后您有用的到我的地方,请尽管驱使。」 慕卿知道她是真心实意说这些话,当下也没有再说什么不必报答的话,只是嗯了一声,又说两三句闲话,便离开了此地。 慕卿只是想起来无双雪已经跟着桓信去了西南之地,他那件庭院此时并没有人住,此刻正荒废着,倒不如让白露与蒹葭二人进去先住着,而后再找长居的地方不迟,再来请停云山,或者认识的其他医术好的先生,再看其病情,或许可以有所希翼。 慕卿既已经想好帮人帮到底,便立刻着手来实施这件事情,先去了一封书信给桓信,告知他借用庭院一事,再来又让那守院子的老僕帮着换新的东西,倒是不必增添伺候的人,就连这老僕,慕卿也想着先调回到山内,不随侍其中。 而慕卿本以为整修换新至少得要四五日的时间,却不料想第二日就已经完毕,那老僕特意找来,说是已经弄好一切,来问慕卿前去看一看哪里需要重新添置。 慕卿眼皮跳了跳,不知怎么,总觉得有些不安,及至他跟着过去,到了那庭院之中,便立刻知道自己为什么感到不安了。 因为那庭院之中站着的人,不是旁人,正是多日未见的太子殿下。 慕卿几乎有转身就跑的冲动,但是另外一种留下的感觉更甚其上,叫他还是稳住了脚,走进去了庭院之中,又低声喊到 「殿下。」 第139章 突然找来 许多日不见, 再次见到太子殿下, 慕卿竟然不知道要先说什么好,而且,他也不知道太子殿下是否为他这样的行为而心生恼怒之气, 于是只好先问道
第181页 「殿下怎么会来此处?」 姬奕看了他一眼,淡淡道 「山不就我,只好吾来就山。」 慕卿:…… 慕卿便低下头去, 太子突然这么说,叫他又接不下去,而院内跟着来的人早已经避开,那院子里还有两三只凳子,太子殿下走过去坐着,抬起头看到慕卿无所适从的样子,便接着说道 「本宫再不来找你,我怕下次见面, 你就成了朝暮巷新的主人, 救风尘你现在做的可真是顺手, 只是这院子不够用,不如把这一方的地界都买下来,也好叫你安顿。」 慕卿:…… 慕卿只觉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太子殿下看来不但知道他为白露赎身之事,先前桓信拜託的事情,太子他也是早就知道。 慕卿站在原地,小声说道 「殿下, 这是最后一次。」 姬奕只是看着他,那眼中的意思,自然是觉得他这样的话实在是叫人无法相信,慕卿看出他的不信任,便解释说道 「她既然找到了我,况实在是急切,走投无路才找到了我,所以我才帮了一个忙而已。」 「这世上穷苦的人多了,走投无路的人更是比比皆是,你要一个一个的去帮?一个一个的去救?」 太子殿下却不以为意,看起来实在是不满他这种行为,慕卿也知道自己没有和太子殿下打招唿便这样做实在是不妥,但是他那这种事情请示太子殿下的意思——必然也是得到否定的答案。 况且事情都已经做好,再来说这种话也已经晚了,慕卿便说道 「已经求到我的面前,我无法相信视若无睹。」 姬奕便笑了一下,大约是觉得这样的话说出来也是好笑,只折了折衣袖,又淡淡说道 「你倒是容易对别人心软,怎么偏对本宫心硬?」 慕卿:……! 慕卿唿吸一窒,他看着太子殿下平静的面容,心中略有忐忑,他是自以为太子殿下犹然再生自己的气,因此不回去太子府内,三分是自己心中过不去那个坎,再来七分却是自我怀疑,又觉得太子殿下怕是不像看到自己,若是原谅,早该派人来赦免,然而那样恍若无物,叫他以为太子殿下或许真的要放弃自己,那自己也不能自讨没趣,主动去现眼。 只是,此刻太子殿下说出这样的话……叫慕卿觉得,难道是自己什么地方想错了吗? 慕卿看着太子殿下,又叫姬奕被这样的目光看到心烦,便不耐烦的说道 「看什么,不说话是哑巴了?」 又说 「本宫不来找你,你是打算这一辈子不见我?」 「当然不是!」 慕卿抬头看了太子一眼,见对方眉心蹙起,便立刻来表自己的心意,说道 「我错了殿下。」 那将要蹙起的眉峰又舒展开来,这几个字倒还算是顺耳一些,太子殿下居高临下,细细盘算 「你哪里错了?」 慕卿:…… 慕卿便道 「错在不该和太子殿下置气。」 他其实也没置气来着——有也只有一点点而已。 「还有呢?」 「还有?」 慕卿眼中透出一丝疑惑,想了想便试探的说道 「不该,不该一言不发便从府内出来。」 太子殿下挑了挑眉,说道 「说走就走,本宫不来找你,你便不回去,这是你有志气啊,哪里算是你的错。」 那就是真的错了。 慕卿立刻道 「殿下,我真知错,不回去乃是为怕惹殿下生气。」 他真心实意来说,太子殿下哼了一声,却是压根不信这种说辞 「你若是真怕,那就该回来好好求本宫,而不是没事儿一样,在外边抛头露面,还能抽空花着本宫的钱,去买别的女人。」 慕卿:…… 什么叫做,花着本宫的钱,去买别的女人……慕卿听得面红耳赤,他与白露清清白白,只有帮忙的关系,怎么从太子殿下的口中说出来,便好像两个人之间有什么不该有的感情一般。 慕卿早就做好太子殿下兴师问罪的准备,却还没有想到太子殿下误会如此深重,于是又连忙辩解说道 「殿下,我与白露姑娘绝无任何私情,请殿下明鑑。」 姬奕便道 「我就这么说,你又怎么样。」 …… 那自然是不能够怎么样,然而慕卿不想让太子殿下以为他和白露有什么牵扯不断的关系,于是便道 「殿下若觉得我这样做不妥,我便再也不见她,也不将此处舍与她们暂住,此后再无任何牵扯,殿下能相信我说的话,句句是真么?」 姬眯了眯眼,只盯着慕卿瞧,又慢慢悠悠的说道 「你心中是不是在想,你要做大善人,本宫却是要逼你做恶人。」 慕卿连忙摇头,说道 「我怎么会敢这么想,殿下。」 「那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姬奕揉了揉眉心,竟有些疲惫,然而仍然盘问着说道 「难道本宫今日来,是为特意来叫你不做好事。」 慕卿也有些无可奈何,他从来猜不透太子殿下怎么想,今天说这么多,竟然也不知道太子殿下用意。 是为他多日不见,是为他擅自行事,是为他多心牵连,偶尔慕卿也不苦恼太子殿下说话惯常遮遮掩掩拐弯抹角,诸如今日,何不明明白白的说呢。
第182页 他今日看到太子殿下,便觉得惊喜,以为就此可恢復以往的关系然而兜兜转转,话语说的颠三倒四,却好像并没有改进什么关系。 于是慕卿只好说 「我绝无这样的想法,殿下,您为什么不能够相信我,难道我的心思,您还不清楚么?」 慕卿心中觉得自己在太子殿下的面前就如清水明镜,毫无任何的遮掩,他也不知道太子殿下为什么非要曲解自己的含义。 然而太子殿下却看着慕卿,忽而一嘆,说道 「我确实看不透你了,卿卿。」 慕卿一愣,只眨了眨眼,太子殿下復又站了起来,又往门外行去,竟是要往外走去,他不说话,这次换慕卿看着他的背影了。 虽然一直以来都是慕卿看着他的背影,此刻,却又感到无奈与焦躁,叫慕卿忍不住说道 「殿下,到底我做错了什么,难道不能明白的告诉我么。」 然而太子殿下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便无声的离去,只剩下慕卿一个人原地发呆,过了一会儿,又倚在一旁的柱子上扶额,只觉得有一种深深地深深地无力。 那好像是一道裂缝出现在你他与太子殿下之间,越挣扎,缝隙越大,修补的方式在太子殿下手中,修补的人是他,但是太子殿下却不告诉自己修补的方法,只在彼端看着,让这到裂缝扩大,发散。 直到彻底断绝的那一天。 被动的地位,叫慕卿如误入袋子里的鸟,找不到出口何在。 他本以为太子殿下这一走就真的不再理睬自己,于是在院子里兀自徘徊了许久,还是下定决心又带着一点的忐忑回去了太子府内,本以为会生疏的众人看到慕卿突然回来,便分外的惊喜,只是当慕卿去太子殿下常去的书房的时候,却没有看到太子殿下。 太子他和慕卿道别之后,并没有回来府内。 府内的侍从见慕卿直直的站在门前,不说一句话,又转向府外地方向,还以为他又要离开,便说道 「公子啊,你好狠心,说走就走,可不知道太子这几日晚上都没睡觉,白日又到处奔波,实在是过分疲惫,又和您生了嫌隙,这真是身心俱疲了。」 这也算是自己狠心么。 慕卿自然无法和他们来说自己的想法,只是说 「殿下可说他什么时候回来?」 众人便都摇头,他们并无什么资格来问太子殿下的行踪,只知道太子殿下这几日分外忙碌。 慕卿便不多问,一直等到了暮色四合的时候,太子殿下才从外间回来,披挂一身的秋霜寒气,那外袍上寒气四溢,慕卿这才意识到,竟然已经是初秋的季节了。 太子殿下看到了慕卿,又不当一会儿事,慕卿便跟在他的身后,要换衣服便取过来,要写字便研磨,中间不发一眼,众人看的战战兢兢,总觉得两人之间太不寻常于是也不敢多说一句话,及至一两个时辰过去,慕卿见太子殿下还没有开口说话的意图,也泄了气一般,说道 「殿下不需要我,我还是回去山上待着吧。」 话虽然是这么说,却还是跪坐在原地不动,只看着太子殿下,过了片刻,太子殿下才抬了抬眼,说道 「不是走么?怎么还在这里?」 语气冰冷的好像白日自个找到郊区的不是他堂堂太子一样。 慕卿便道 「我真走了,殿下又要生气。」 姬奕挑了挑眉,只直直的看着慕卿,慕卿和他对视了一会儿,便不知道为什么感到一阵的心虚,又别开目光,轻声说道 「殿下去什么地方了?我等了许久,殿下都没有回来。」 「几个时辰也算久?」 姬奕啧了一声,开口说道 「那你怎么不想一想,本宫等了多长时间?」 慕卿心中一动,便如石子入水,升起涟漪,又如快手振鼓,叫他难以平静下来,他是真的没有想的太子殿下这么说难道这些天都在等自己主动回来? 慕卿心中不确定的想,他还没说话,太子殿下又自顾自的说道 「算了,反正你也不懂。」 慕卿便茫然道 「不懂什么。」 太子殿下便道 「你不懂得地方多了,本宫还能一条一条的来和你提点?。」 慕卿也生出一丝的郁闷 「殿下不说,我怎么懂?」 第140章 一年夏秋 太子殿下看着慕卿, 继而露出一个微笑. 轻声说道 「本宫要你自己猜。」 慕卿:…… 这到底是什么怪癖!要别人猜自己的心思, 又不是什么会读心的江湖术士,怎么能够猜的到呢。 慕卿趴在桌案上,看着太子殿下自衿自得的神情, 决定不再问这个问题,反正是也得不了什么答案,那就暂时放置。 慕卿看着那一叠的文案, 又看着太子殿下和自己说话,也不断手下的书信,便忍不住问道 「我听说下面的人说殿下这些日子分外忙碌,不知是为什么事情?」 姬奕闻言便笑了一下,又有些隐晦的说道 「这个问题,你还是不要问的好,否则,你大概会再次重演多日前的离府的情景。」 慕卿眨了眨眼, 看着太子殿下那有些意味深长的表情, 想起来自己当夜为何负气离府, 那本是为了梅大人家中的事情,难道是说,殿下果真是没有放弃追杀其人——慕卿收敛了笑容,倘若是为这件事情,那还真是不要问的好,他知晓天羽的厉害,太子殿下倘若果真是不放过一个人, 那就算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而多跑几百里,也没有任何的效果。
第183页 慕卿依旧无法理解太子殿下赶尽杀绝的想法,但是他也不想在和殿下起什么争执,属下和主上负气本就是以下犯上的事情,虽然殿下一直对他多有纵容,但是慕卿也不想真的成为传闻里那样「恃宠而骄」的人。 只是这件事情梗在心里,虽然不想要说出来却难免叫气氛低迷,这样相对而坐着,一瞬间竟然也无话可说。 太子殿下便又在这样安静的时间内,忽然开口说道 「话说回头,你还要为那两个人找郎中,是吗?」 慕卿立刻反应过来太子殿下说的是谁,便点了点头,说道 「白露姑娘有一位姐姐,病的严重,我想要要再寻人为其诊治,俗话总说帮人帮到底,更多的赎金都已经付过,也不差这一道,或许还有转机,能救一命是一命。」 慕卿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小心翼翼的抬起眼看了太子殿下一眼,生怕他为此变脸,然而太子殿下只是冷哼一声,看起来是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但是不予理睬,还冷簌簌的说道 「你倒是善心大发,我看你不是救风尘,是认亲去了,救人就到底,你是不是还想一併婚丧嫁娶全都包办?她当真和你没有什么关系?」 慕卿十分坚决的摇了摇头,说道 「我不会欺骗殿下,殿下难道不相信我吗?」 太子殿下便翘了翘嘴角,又淡淡说道 「这件事情不必你来做,过几日叫她们迁移院府的时候,本宫也有事找御医院的人,顺道去看看就是了。」 慕卿哦了一声,又后知后觉的抬起头,下意识的问道 「我还没想好这件事情找谁,殿下竟然已经知道我要做什么?」 毕竟这件事情,他也只是才和白露顺口说了一句。 太子殿下轻呵了一声,回答的倒是十分的坦然 「那是因为本宫派人跟踪了你,你想要做什么事情,本宫怎么会不知道,怎么,叫你感觉到了困扰,或者是不悦了么?」 慕卿:……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除去天羽军,随侍太子殿下的暗卫也不是少数,慕卿早就习惯这些暗卫从各种匪夷所思的地方出来接受任命而后再匪夷所思的离去,但是派人跟踪——也没有必要这么直白的和被跟踪的人说吧,虽然说什么自己的心情会不好的这样的话,其实是笃定自己不会生出什么反感的情绪吧。 慕卿心内小小的郁闷了一下,却正如太子殿下所想的那样,并不会因此而生出什么嫌隙,并且说道 「我知晓殿下是为我安慰的缘故,怎么会感觉到困扰或者不悦。」 姬奕眯了眯眼,便露出了一个十分粲然的微笑,他啧了一声,大约是因为慕卿这句话而十分的高兴,便带着一点欣慰与十分的矜贵说道 「算你还有点良心,知道本宫疼你。」 慕卿:…… 慕卿觉得自己完全无法来看太子殿下的眼睛,又觉得好好似冰水从背嵴游走,叫他整个人发麻,又觉得浑身都很别扭,他以前怎么没有发现,殿下说出的话—— 实在是有些出格,那完全不该说是对一个侍读所说的言语,殿下却信手拈来,随口便说,那是因为自己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还是因为太子殿下这些时间确实是发生了什么变化呢。 慕卿百思不得其解,想到最后便觉得心如悬丝,他不敢再想下去,追根究底不是他的习惯,而答案—— 也如他所忐忑不安的那样,既想要彻底明晰又怕明晰,犹如好龙的叶公一般,朦胧而遥远的存在叫人安心的去展示自己的喜好,然而当真实降临的时候,却不一定会得到预料之中完全喜悦的答案。 慕卿伸出手,接过屋檐下滴落的一滴雨水。 空中下起了雨水,淅淅沥沥,这场雨过后,便算是正式进入了秋季。 慕卿重新回到了太子府,除却他殿内侍奉的侍女说了一些想念的话以外,府内的人都还如往常一般,好像他从来没有负气离开过,又或者说对于太子府内的人,也从来没有想过他会有离开的一天,只当他是真的有事,所以不在府内罢了。 「换作是妾身不明不白的离开太子府几天,也许再回来还会被阴阳怪气的问一句原来太子不是和您和离所以您搬走了这样的话吧。」 雨水如细小的丝线交织成的幕帘,叫整个太子府,甚至来说整个承阳,都陷入一片白雾蒙蒙的环境之中。 太子妃殿下在慕卿回来之后,避开太子在府内的时间,再次邀请了慕卿,柔软而强硬的太子妃命令,慕卿没有拒绝的道理,好在这次太子妃不在强行之事,只是预备了前些日子回去西林府邸时候,带回来的茶汤。 竹帘从廊檐下垂出半截,坠绳在细雨清风之中,微微飘散着,茶汤散发出早桂花的香气。 太子妃和他寒暄了几句,以为是她的缘故才叫慕卿与太子殿下生出嫌隙,所以要当面来表达自己的歉意,慕卿便连忙解释只是略去了内容,只说是自己想要去山上处理事物,所以无法回来,再来慕卿听到太子妃用调笑语气说出来这样的话,也忍不住笑了一下,倒还是解释说道 「也许是因为我从小跟在太子殿下的身边,这些年亦步亦趋,所以都觉得会一直跟下去吧。」 太子府西林珏便悠悠的看了慕卿一眼,说道 「那你呢?」
第184页 「嗯?」 慕卿有些疑惑的抬起头和太子妃对视了一眼,对方便别过头去看院中的雨幕,又说道 「你自己心中也是这么想,会跟着太子他一生一世?」 跟着一生一世… 这样的话,由太子妃说出来,还真是略略的有些微妙啊,慕卿转了转手中的杯盏,无声的笑了一下,说道 「如无意外,当是如此。」 「如无意外——」 西林珏扯了扯嘴角,如嘆息一样说道 「可是人生就是充满许多的意外,不可操纵的命运,不知何时会不期而至,到那时候,比翼的彩凤,因为这种不可预计的意外,也会分别飞去吧。」 慕卿皱了皱眉,他总觉得太子妃殿下的状态不是很好,甚至有些奇怪,无缘无故的,为何要说出这样丧气的话。 慕卿看过去,便见太子妃眼中,也好像被雨幕侵袭了一般,布满了看不穿的浓雾。他还没有说话,太子妃殿下便说道 「如玉,过几日没事的话,为妾身指引,前去停云山上散散心吧。」 太子妃殿下露出一个微笑,和慕卿说道 「你离开府内这几日都在那山上,想来风景不错 或许会叫我想清楚一些事情。」 慕卿站了起来,看着太子妃殿下进入殿内的背影,不知为何,竟然好像看到将要凋落的花枝一般。 日光照耀的时候,风吹去浓雾语气 天地復又一清,但是许多的人,已经被困在浓雾之中,或许此生都无法解脱出来。 到了约定的时间,慕卿本来要和太子殿下说过之后就去那庭院看了一眼,却没有想到太子殿下也整装待发,竟然是也要和他一道出府去看。 太子殿下看着慕卿惊讶的表情,便说道 「怎么,本宫难道不能去看一眼?」 慕卿便感觉到一丝的危险,连忙摇了摇头,正说话间,便听见下人通传华荫神医造访,太子殿下接到消息之后,便说道 「既然已经收拾好了人也已经到齐,走了。」 慕卿听到那个名字,就不禁有些受宠若惊 「只是重新看一下病患,竟然要劳烦华荫前辈出门来吗?」 华荫前辈乃是神医,在御医院也是德高望重是存在,慕卿是没有想到太子殿下说会帮着安排,竟然是竟然是直接找了这么一位不敢相信的神医前来。 然后太子殿下便笑了一下,打破了他的幻想 「华前辈只是顺便而来,你在想什么,不会以为本宫会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就找了华神医来吧。」 慕卿眨了眨眼,哦了一声,还是诚挚发问 「那殿下找华神医,本是要打算做什么事情?」 太子殿下撇了没他一眼,便微笑道 「一会你就知道了。」 慕卿无言以对,心中猜测,多半要和梅大人那件事有关系,太子殿下竟然这些日子都在专心此事,此刻华神医登门造访,多半也是为了这件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呀 第141章 时日无多 既已经收拾完毕, 慕卿便随着太子殿下往外走去, 便看到了华神医已经在外厅等待,随行一名眼下带痣的桃花眼的少年,背着一只盒子, 这位应该是华神医的嫡传弟子,名叫华姜者,是华神医几年前去关外带回来的一名少年, 据说是百毒不侵的体质,并且有极强的学医天赋,而且望闻问切,旁人一套下来还不一定诊断准确,他只要看一眼,便知道这人已经处于什么状态。 往外走的时候,趁着太子殿下和华老前辈交谈的时候,华姜便朝着慕卿眨了眨眼, 露出一个十分好看的笑容, 慕卿朝他也笑了一下, 对方笑得更加灿烂,小声的和慕卿说道 「我叫华姜,华丽无双的华,孟姜女哭长城的姜,是我师父的嫡传弟子。」 慕卿便说道 「我是——」 慕卿的话还没有说完,对方便抢答道 「你是太子侍读,如玉, 对吗?」 慕卿嗯了一声,他倒是没有想到华神医的嫡传弟子是这么开朗活泼的人,看着对方这样好说话,他的心中也不由得放松了下来。 而不多时,便到了那庭院之前,在今日之前白露与蒹葭便已经派人帮着往郊区的这处庭院搬过去,今日因为是约定好的时间,白露早早的便已经门口等候,她穿着嫩芽青的半旧衣衫,为方便行动的缘故,衣袖用绸带扎紧,就连髮丝也只简单的挽了一道,见了慕卿过来便露出十分高兴的面容,而后看到那是又有尊贵不凡的人跟过来,那笑容便立刻收敛些许,她心中有所猜测,但是还不敢确定,所以不敢贸然的说话,及至慕卿为她介绍了几个人的姓名与身份,才连忙行礼说道 「奴参见太子殿下。」 姬奕便让她起身,又说道 「既然到了,不必多言,请华神医前去一看吧。」 白露便连忙起身,在前方引着众人往庭院之中行走而去,而往内走了几步,慕卿便察觉出不对劲,他回头看去,便见了太子殿下仍然站在原地不动,顺着他的的目光看去,却是在打量着白露,心中只觉得疑惑,便又回身走到了太子殿下的身边,开口问道 「殿下在看什么?」 姬奕眯了眯眼,微微笑道 「看她的面容还不觉得有什么,不过这背影,倒是像一位故人。」
第185页 慕卿心中一跳,连忙问道 「像谁?」 他看了这么几天,怎么从来没有发觉白露是像什么人,难道还有什么人,是太子殿下结交而自己不认识的人么。 太子殿下便看了他一眼,带着一点撩拨的意思,悄声说道 「你想知道?」 慕卿十分老实的点了点头,太子殿下便哈哈一笑,往院内走去,只留在一句话在空中 「不如先猜猜看吧。」 慕卿便一下子收起来了略略激动的神色,不免有些郁闷。 而復又跟着过去庭院之中,已经收拾干净的庭院与房屋之中,瀰漫着浓郁的药味与将死之人的气息。 华神医正闭目为蒹葭把脉的时候,华姜便倚在门口,见慕卿过来,便悄声说道 「你这位朋友,只怕活不过三个月。」 他的声音很小,只叫慕卿一个人听到,慕卿便略有意外的看着他,他如此确定的说出这句话,叫慕卿不太相信。后者便很是神秘一笑,却又不说话,慕卿便看向华神医,对方已经睁开眼,收起来了诊脉的用具,又让白露准备纸张,写了一道药方出来,交给了白露,嘱託她用药的方法,白露见他只字不提病情,便忍不住急切的问道 「神医前辈,我姐姐的病情到底如何呢?」 华神医回头看了一眼,正对上蒹葭萎靡不振的目光,不等华神医说话,蒹葭便苦笑了一下,说道 「先生,我自己的身体,还是知道的,您请于此明说吧。」 华神医便嘆了一口气,说道 「沉疴繁积,内已中空,无以为继。」 白露脸色顿时一白,就连唿吸也一併轻缓下来,她看着这位神医,泪水一滴滴的落下,哀声说道 「前辈,难道,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华神医摇了摇头,白露还想要说什么话来哀求,蒹葭便笑了一声,多有悲凉之意,日光从窗子处照射进来,目光之上悬浮无数尘埃。 蒹葭扯了扯嘴角,说道 「昔日声色处,华彩满堂春,千人从袖走,合成一字瘟,今日如此光景,都是我自己的报应,怨不得什么,有劳神医了。」 她在朝暮巷这么多年,能够积累许多的钱财,是自己陪客的缘故,她可没有白露这么幸运,在堕落还没有开始的时候,就得到了救赎。 华神医为她把脉,也已经清楚她是怎样的身份过往,不必明说——或者是来说,最好不要明说,好歹这么多人,也是给她一点颜面。 因为得到一个无望的后果,离开这庭院的时候,便总觉得有些心情沉重,慕卿只言不发,姬奕看了他一眼,也没有说话,只是华姜和他一道跟在后面,看着他闷闷不乐的表情,便说道 「她的身体早就不行了,我师父固然是神医,也不是神仙嘛,疑难杂症尚且有钻研的生机,但是已经内里中空的人却无法救治,刚才那个女人,她的身体说是只剩下一具空壳也不为过,就好像是一颗已经枯萎的树,生机早去,强求不得。」 慕卿嗯了一声,说道 「话虽如此,总还是难免为其难过。」 「那是因为你见过的死人还是太少。」 华姜笑了一下,很是平淡的说道 「见过的无药可救的人多了,也就不会为这种事情失态了。」 慕卿闻言便抬起头看着他,这少年看起来和自己年纪相仿,怎么就有这样悲凉的感慨,难道是有什么悲痛的过往 华姜见他看过了便沖他呲牙一笑,说道 「看我做什么,我可没有故事说给你听哦,不要胡乱想。」 慕卿復又转移眼神,下意识的抬起眼睛往前看去,倏忽之间,便对上了太子殿下飘动过来的目光,继而又不动声色的转移,好似并没有来看他。 他们去的地方是一座荒山,距离停云山倒也不远,山上的树木之中,已经砍出了一大片的空地,并且建造了一处宽阔的庭院,只是比起来普通的庭院,那围墙明显高出来许多,并且有奇怪而痛苦的吼叫声从里面传出来。 慕卿抬起头看去,心中总觉得不安,他可从来没有想过太子殿下在这荒山还有这么一个地方。 而门口的侍卫也都是天羽轻骑的装扮,看起来里面关押的,并不是一般的人。 门打开之后,便见了内里的庭院,院子里不是房间,而是牢笼。 钢铁将要庭院分成格子一样的房间,用于遮挡的竹帘悬挂半空,格子里的人抓着那门槛,整张脸都凸现出来。 血红的眼,外突的牙齿,与锋利的手指,肌肤之上血痕斑驳,尸斑交错,说是人,却已经快没有人的感情,只剩下最后一点残存的意志,在看到太子殿下过来的时候,便忍不住喊到 「殿下!殿下!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因为痛苦而扭曲的面容,那是梅大人与他的家僕 慕卿愣在原地,耳边都是已经面目全非的梅大人撞击铁板而发出的哐当的声音。 庭院之中站着两个女人,一个是梅大人的女儿,名唤飞萝者,正苦苦哀求梅大人活下去,而另外一位头戴一只白花,也是那一天跟着去的人,此刻站在飞萝的背后,一言不发。 慕卿唿吸重了几重,声音有些颤抖 「这,梅大人不是走了吗,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第186页 「半路毒发的时候,太子殿下的人赶到,将伯父带了回来。」 那头戴白花的女子转过头来,看着他们,说道 「困在此处,已经抓伤了一个人,这个人也已经出现此等状况,昨天夜里割喉自尽了。」 她顺手一指,那是院中的一块白布。 不等太子殿下说话,华神医便已经走了过去,将那白布掀开一角,便立刻皱起来了眉目,慕卿跟着太子殿下也走了过去,除去浓郁的尸体腐烂的气息,那上面躺着的,完全不像是一个刚死的人。 因为已经有了腐烂的迹象,而心脏脖颈之上划出了及其深刻的伤痕。 华神医招了招手,华姜便卸下了背着的箱子,打开的时候里面是仵作才会用的一些器具,华神医看起来对于验尸也很有一些经验。 在等待的过程中,便觉得漫长而煎熬,而又听见一声门响,一阵求饶的声音传进来,慕卿回头看去,便见鸿鹄也已经过来,身后的人压着一个山羊鬍的男人一下子摔在了地上,那男人趴在地上动也不敢动,对了方向便立刻磕头求饶,哭喊道 「太子殿下明鑑!太子殿下明鑑!小人真不知道会出现这种事情啊!小人不知情啊殿下!」 然而他哭喊着,太子殿下却是皱了皱眉,吐出一个字 「吵。」 那便立刻有人拎起来他的后颈,直接塞了一团布到他的口中,于是便剩下呜呜的声音。 而此刻华神医也已经检查完毕,为那具尸体再次遮盖之后,说道 「殿下,以老夫的意见,还是告知圣上为好。」 姬奕嗯了一声,说道 「怎么说?」 华神医便接着说道 「殿下前些日子,叫老夫看的那粒药丸,所用材料乃是相剋之道,而且其中有老夫也未查明的药材,除此之外,还有一粒虫卵——所谓药丸,不如说是蛊物,而且,还是能够传递旁人的蛊虫。」 第142章 根源不定 华神医从那尸体旁边站起来, 接着说道 「那药丸让姜儿吃下, 不过五六时辰,姜儿便性情大变,姜儿, 你将你的情况,具体来告知太子殿下清楚吧。」 他朝着华姜点了点头,华姜便说道 「感觉么, 只有四个字,如获新生。」 他看了一圈因为自己说的话,而对着自己露出惊讶表情的众人,说道 「感觉自己好像身轻如燕,并且耳聪目明,实在是美妙极了,不过,短暂的新生之后, 就是无尽的痛苦, 阴寒之气遍布五脏六腑, 而脑壳疼痛,眼前一切,皆是修罗,不知道是不是死后的光影,修罗鬼靠近我,我只好去打,再来便昏死过去, 醒过来之后师父说我在庭院之中发狂,好在早有准备,没有让人在庭内守着,他点了我的昏睡穴道,幸尔没有伤到师父。 华姜说道此处,飞萝便立刻有些激动的说道 「你吃了药都没有事情,那我爹爹是不是也能恢復如初!」 华姜便笑了一下,看着她充满期待的目光,便好奇的说道 「我是百毒不侵的身体,所有的毒素最后都会成为我之身躯的一部分,所以我能够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说话,怎么,你的爹爹也是百毒不侵么?」 飞萝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后退一步,眼神不定的看着他,大概没有想到他说出这种话,下意识的便说道 「这不可能!」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的存在呢。 但是,他就活生生的站在这里,而自己的爹爹却已经在那牢笼里关了几天,情况不但未减轻,反而越发严重。 而眼前这个人,却好端端的站在这里。 华姜笑了一下,说道 「世上多的是不可能的事情,只是因为你见得少罢了。」 而后也没有和她多说什么,便接着自己刚才说的话,继续说道 「第二日便捉了一只老鼠,当老鼠喝下我的血的时候,也在一个时辰之后,狂性大发,光彩熠熠,在第二日凌晨的时候死去,但是死去的症状,看起来就好像已经死掉几天一样,而让别的东西吃掉这只老鼠的尸体之后,也出现相同的症状。」 他将病情说的仔仔细细一清二楚,说完之后,便朝着太子殿下笑了一下,说道 「太子殿下发现及时,所以没有蔓延,但是这药有一就有二,太子殿下不尽早找到制药的人,只怕——大韶将要迎来一场危及九州的危机,毕竟,谁也不知道,这种药已经流出来多少,假借可治癒百病的功效,应该能吸引许多人的关注吧。」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笑盈盈的对着那已经脚软腿软跪趴在地上呜呜叫的男人,姬奕眼神一转,那侍从便拔下来这男人口中的布巾,还没有等太子殿下开口询问,那男人便重重的磕头大哭道 「殿下,殿下!我不知道这药这么可怕啊!我只是,我只是遇到这位大人,听说他要给他娘子治病,恰好我有药就给他了,谁知道好心办坏事啊」 飞萝听到此处,便瞠目欲裂,就要过去打他,又被和她一道的女子拦下,听他这样颠倒黑白,便恨不能立刻杀了他 「你放屁!你是早就算计好的,扮成算命道士的装扮,来骗我爹,我爹和你什么仇什么怨,你要这么害我爹我娘啊!」 「我没有啊,是一个人给了我这药,还说我可以来承阳算命摆摊挣钱,我什么都不知道!」
第187页 鸿鹄便厉声问道 「是谁给你的药!」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 那道士语速越来越快,又忽然身体后仰,如绷紧的弓弦,而后惨叫一声,顷刻间从五官处齐齐流出乌黑的血迹,整个人砰的一声倒了下去,双眼瞪大如裂,竟是当场暴毙。 变故突生,叫人都吓了一跳,忍不住屏气凝神,华神医连忙过去,查看他的尸首,过了一会儿,才为他合上眼睛,站了起来,嘆了一口气,说道 「若我猜的没错,他服用了三日断阳。」 慕卿便问道 「三日断阳,那是什么?」 「一种延迟三天爆发的毒药。」 华姜接过他的话说道 「服用者三日间没有任何感觉,直到三十六个时辰之后,脏腑崩裂,七窍流血而亡,百年前毒手麻奴所制,因为制成艰难,麻奴死后,便没有人能够复制,所以记载之中,此物已经失传。」 「但是现在有人把他给制出来了。」 慕卿看着这院子里的两具尸体,已经是头大如斗,且感到一阵的沉闷,那好像是有人在操控一切一样,他忍不住看向太子殿下,又有些担心太子殿下的状态。 然而姬奕只是冷着面容,并未有什么外露的表现。 华姜便说道 「这人死了,唯一的线索断了,太子殿下要怎么去找制药的人?」 姬奕便淡淡说道 「还有一个人。」 「太子殿下是说我们楼主?那还是不要白跑一趟了。」 那头戴簪花的女子插话进来,看着姬奕说道 「楼主早已经传话给我,转告与您,他给你的那药,是子百府的府主为报恩所赠之药,因为当时那府主所述症状与梅夫人表现一样,所以怀疑是同一种药,我们长安楼杀人不用这种东西,况已经金盆洗手,此物无用,故而转赠与太子殿下,但是不要说子百府主,就连子百府都是神出鬼没,天下九州,当何处寻?。」 慕卿有些讶异的看着太子殿下,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和眼前这两名女子口中所谓的楼主见面。 而子百府——这个名字说出来,便代表一种叫人头疼的麻烦。 华姜看着众人突然都露出沉思凝重的表情,便不明所以的询问 「子百府怎么了?」 「子百府,如无必要,殿下应该不想和他们打交道。」 慕卿苦笑了一下,和华姜说起来这子百府的来歷 前身是天星府的子百府,子百府期间,据说是海上仙人所造,评论天下名士,甚至各州府举荐人士,都直接按照他们所列名单来挑选去,又收集天下的各色信息,无论武功秘籍,奇珍异宝,其中应有尽有,只是前朝末代,天星府因藤毒一案被众人围攻,就此一蹶不振,而后机缘之下,由出身名门的晏少爷接手,并改名子百府,广纳天下名士。 但是新朝建立之后,子百府却好像消失了一样,没有人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聚集,唯有每年春秋论天下名士,夏冬赏九州宝物,每次出现从选址发帖到正式开始,月余时间都哄闹不停,赏九州宝物到还算不上什么,毕竟也只是一个比较轰动的拍卖之事,然而春秋论名仕,却是实实在在的影响了朝廷,因为其名声,叫各州府推举人才,都直接眷抄那名单,九州一度传言大韶的天下,是子百府一力促成,惹怒天子,却无处发泄,因为不能说谈论人才是错,况且子百府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一点要凌驾朝廷之上的意思。 但这就好像是悬在头顶的一把剑,拥有天下无数宝物的地方,可以影响整个九州的官员举荐之事,该是怎么心大无为的天子,才会相信其没有别有用心。 只是找不到丝毫谋逆的证据,所以说提起来这个名字,便叫人感觉到一种无能为力的愤怒。 而在这个时候听到这个名字,也叫众人都不可思议了。 在场之人都晓得子百府的名头,唯有华姜一头雾水,在听慕卿简要说明之后,便不屑的说道 「这不是很简单么,说不定制药的就是子百府呢。」 「应该不是。」 慕卿否决了这种看法,他抬起头看了太子殿下一眼,见他无所反应,才说道 「这种事情对子百府毫无任何好处,甚至来说,那子百府的府主,是故意将药给这所谓的楼主,从而交给太子殿下的。」 此言一出,叫人都看着他,那白花女子皱了皱眉,说道 「慕公子的意思 难道那府主是故意送药?」 慕卿点了点头,说道 「只是一种猜测,我虽然不了解子百府如今的主人,但是在以往关于子百府的综卷之中,临逢棘手的事情,子百府总是会很乐意的提供出来一些关键的线索,不大出风头,但是足以获得十分的好感,以此类推,或许这也是一次故意而为的事情。」 那女子便又说道 「就算是这猜测是真的,但是怎么能够确定我们府主就一定会转交给太子殿下?」 慕卿便说道 「这不难想像,只要知道你们的计划,甚至只要知道你们来承阳犯事,你们所谓的楼主,想要你们全身而退的话,就必然会找到太子殿下,天子脚下,杀人容易,想要出逃却难,更何况你们的目标是朝廷命官,若要成功逃脱,那就要找到一个能够在承阳各处都不敢违抗的人,这个人,便是太子殿下。但是殿下并未展露任何的爱好想要太子殿下松口或者疏通,那么,就要有一个足够吸引到太子殿下的理由才行,而这种事情,这味药便是这个理由。」
第188页 说道最后,又没忍住抬起头看了太子殿下一眼。 太子殿下看着慕卿侃侃而谈,最后和他对视一眼,便不由得笑了一下,又咳了一声,敛目说道 「卿卿果然反应迅捷,不过,本宫若只能凭旁人送上门的线索,才能推算源头所在,那也不必做这个太子了,只是华神医所言不假,此事须得尽快告知父皇知晓,只凭本宫的力手下,只怕难以应对。」 第143章 先入为主 华神医也忧心忡忡的说道 「此事拖延不得, 若被多人服用, 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既已经说明一切,姬奕便要回去,而华神医却要留下, 他对于此药的症状有一些猜测,也有一些药方,还需要在此处的人做一些真实的效果, 华姜身体特殊,任何药物对他无用,因此只能用已经患病之人来做实验。 而米奇便跟着太子殿下匆匆下山,一路沉默着 直到快到了山脚,慕卿才开口说道 「殿下会怪罪我吗?」 姬奕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道 「为何怪罪你?」 慕卿快走几步,与太子殿下有半步远的距离,才说道 「因为我先前对殿下所说的那些话, 如今看来, 似乎有些无理取闹吧」 他那时并未想到这情况如此的严重, 是以觉得太子殿下的举措实在是太过于武断,而今亲眼所见,方知已经严重到了什么地步。 姬奕便笑了一下,说道 「那也不必怪罪你,本宫知道你心为何,所以不会怪你。」 慕卿睁大了眼睛,又抬起头来看着太子殿下, 姬奕也停下脚步,与他对视片刻,便说道 「怎么难道本宫说的话,你不信吗?」 慕卿只觉得心如擂鼓,又不敢对视下去,连忙别开视线,低声说道 「当然相信,我永远相信殿下。」 姬奕便哈哈一笑,说道 「有你这句话,便算不辜负吾,走了,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做。」 「是。」 慕卿便跟在太子殿下的身后,又感觉好似乌云散去,整个人都十分的松快了起来。 他们下山之后,便立刻回去了府内,来撰写要上奏的摺子,其实,姬奕去往宫中找圣上本不必写这些东西,但是需要先理一理思绪,毕竟,两条线索全都断了,想要去找那药物的起源之地便难上加难。 慕卿便说道 「让千鸟尽的人先找有此症状的人,如此,或可有些线索来进行推断。」 但是太子殿下立刻就否决了他这个提议 「除却承阳,还没有找到有如此症状的人。」 慕卿眨了眨眼,便反应了过来,他此刻能够想到的事情,太子殿下必然是也早已经做过这件事情,但是这却更加奇怪,怎么承阳已经有人中招,其余各地却没有发现这样的情况。 慕卿正沉思其中的时候,便听见外边一阵的脚步声传来,片刻之后便看到了一个侍从慌慌张张的行礼之后,便听见他说道 「殿下,殿下不好了,有人说您,说您——」 他的话说道此处便不敢说下去,慕卿便连忙问道 「到底怎么了,直说来。」 那侍从心惊胆战的看着太子殿下,才哆哆嗦嗦的把话说出来 「说您滥杀无辜,只因为一点莫须有的罪名,就要杀了梅大人!圣上派人要您入宫对证呢!」 此言一出,便叫慕卿立刻呆愣当场,又上前一步,问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 「梅府的一个小厮告了御状,说太子殿下为一个莫名其妙的病症,便要杀整个梅府,他好不容易逃出来,守在外宫门前,等到圣上出来的时候,特地来告御状。」 一道尖细的声音从门口传进来,那是跟在圣上身边的大太监何福,挥了挥拂尘,进来之后,便嘆了一口气 又愁苦满面的说道 「太子殿下呦,您这是又做什么事情,那梅大人和您是有什么仇怨,叫您如此下狠手,多少人把这话听到耳朵里,那可真是叫人无法招架。」 慕卿立刻回头看了太子殿下一眼,二人对视一眼,姬奕便冷笑了一声,放下纸币,将那写了一半的纸张撕掉了扔在一旁的纸笼之中,又站了起来,说道 「那正好,不必多费纸墨了。」 「殿下……」 慕卿很是担忧的看着他,心中猜测,只怕此刻的圣上和当初刚得知太子殿下做这种事情的心态相似,然而身份的不同,自己的不解居多,而换到圣上的身份,只怕是震怒居多了。 姬奕站了起来,看了慕卿一眼,便微笑道 「急什么,你先去山上,我去找父皇一道过去,正巧叫父皇眼见为实,也正好省了我的口舌。」 慕卿见太子殿下已经做了决定,便也只好嗯了一声,目送太子殿下离府之后,自己也就立刻赶回到那山上去,心中一片慌乱,却也只能够等待,又自我安慰太子殿下一向很的圣上宠爱,必然会化险为夷。 而不过几个时辰慕卿便去而復返,叫也跟着呆在院子里的众人都有些意外华姜便说道 「你怎么回来了?」 慕卿扫视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已经安静下来的梅大人的人身上,说道 「圣上要来了。」 「这么快?」 华姜忍不住惊嘆一声,又露出意想不到的表情,说道
第189页 「太子殿下真不愧是太子殿下,这班雷厉风行,真是厉害。」 慕卿只得苦笑一声,具体的内情却并不好说,他又看着飞萝二人说道 「圣上既然要来,二位还是先避一下比较好。」 飞萝还想要驳问,那头戴白花的女子便理解的点了点头,鸿鹄已然早就看出来慕卿态度十分的异常,便说道 「另外的院子可暂时歇息,请二位姑娘暂且过去。」 「不必麻烦,吾等还需要回去回禀楼主,既然皇帝要来,那就现在就离去吧。」 这样说着,那女子便与飞萝告辞离去,及至人已经走远,鸿鹄便立刻问道 「太子出事了?」 慕卿唿出一口气,说道 「有人告了御状。」 他两三句说明了话语,往已经昏迷过去的梅大人哪里走去,低头看着那疯癫的外貌,又问道 「鸿鹄你们追杀梅府的人是全都消除殆尽了吗?」 鸿鹄嗯了一声,以十分确定的语气说道 「梅府所有人的行踪,全都在掌控之中,除去已经解决的那些,剩下的人,都在此处关押。」 慕卿便勐地回头,有些失控的说道 「那何来的漏网之鱼 能够以梅府的名义,前去告御状?!」 慕卿顺着那一道道的牢笼看去,全都陷入到昏死状态的那些僕人,从被抓捕的那一天,虽然没有再立刻诛杀,却也再没有清醒过来过。 慕卿的心中越来越不安,但是在圣上没有来临之前,只能将这种不安压下,又强迫自己来转移注意力问华神医道 「说起来,还不知道神医前辈要验证什么事情?」 「解药。」 华前辈简要的说明了自己要做的事情,而后又摇了摇头,说道 「可惜毫无结果,等圣上过来,将一切告知圣上知晓,便综合御医院的众人,一道再来想解药,不过吾刚才询问才知晓,除却直接服用此药的人,被传染此症的人,却并非会当场或者几个时辰之内就显露出这种症状,是故老朽以为,不过比起来解药,或许要先知道如何确认患了此症的人才行。」 慕卿便嗯了一声,又说道 「此事只怕要多劳烦前辈。」 华前辈便摆了摆手,坦然笑道 「为国为民之事,谈何劳烦,不过本分而已。」 然而说过这些话之后,却再无什么话可说,准确的来说,慕卿心中担忧,也没有办法静心而为,及至门外传话说圣上与太子殿下一道上山来的时候,却已经是暮色四合,问起来他们上山的形状那传话的人直说圣上与太子殿下的面色似乎都不怎么好,便叫众人心中都忐忑起来。 于是又去迎接远远的便见灯火随着上移而不多时便见到圣上走在最前面,太子殿下跟在后面,再后面又有许多的人,还有一个布衣青年,抬起眼睛的时候,神色满是怨恨与愤怒。 慕卿只与他对视一眼去,对方便立刻低下头去,但是只这一眼,也足够叫慕卿心惊了。 那不是为主报仇的愤慨,更像是本身便与太子殿下有仇的缘故。 与太子殿下有仇…… 慕卿本来还在想谁和太子殿下有仇但是他只略想了一下,便放弃了这个年头,因为他觉得,按照太子殿下日常的行事方法,只怕心中怨恨之人也只多不少。 而等圣上一群人到了门前的时候,慕卿便自觉的站在一旁,行礼之后,便跟在太子殿下的身边,不敢多说什么话,只好以眼神示意,然而太子殿下目视前方,却并不和他交流。 圣上是余怒未消的状态,他进入此山此门,看着那牢笼,眉心便立刻重了起来,又呵斥道 「你还真敢私设牢笼,真是厉害的很了!」 姬奕便很是平淡的说道 「只是为他们寻一个安置的地方,倘若关押官服牢狱,在事情未定之前,只怕会引起过多的恐慌。」 圣上冷哼一声,未多言的时候,那布衣青年便哭喊了一声大人,而后就朝着那梅大人所在的地方扑了过去,隔着窄窄的栅栏,握着他的手腕,哭的很是痛彻心扉。 姬奕皱了皱眉,说道 「把他拉开!」 那守候的人便立刻拉人,很是费了一番功夫,而后圣上便走向前去,看着那已经面目全非,满脸狰狞的人,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 「怎么回事?」 姬奕便说道 「为避免伤人,便先叫其昏迷。」 圣上很是不悦的看了他一眼,说道 「堂堂朝廷命官,被你关押此处,成何体统!还不把他弄醒。」 姬奕便朝鸿鹄使了一个眼色,后者便拿出了一块凝蜡,点燃引线之后,蜡融散味,那是及其浓重的刺鼻味道,鸿鹄将其放在地上,烟雾裊裊升起,到了那梅大人的鼻息之间。 第144章 不成体统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 梅大人悠悠转醒, 眼中略有些迷茫,及至反应过来,再来看到站在一旁的圣上, 便立刻跪地行礼,说道 「微臣参见圣上。」 他虽然已经辞官,但是一时之间, 便顺口按着以前的称谓行礼,只是,此刻的梅大人看起来却并不像是太子殿下所说的那样丧失了理智,只不过看他浑身的痕迹,却也叫人看着觉得十分的触目惊心。 圣上叫他起身,便又问道
第190页 「你家中到底出了何事,那所谓叫人癫狂的药物,又是怎么一回事?」 姬奕便插话道 「不止癫狂, 而是完全丧失人性。」 圣上瞪了他一眼, 梅大人确是满眼的惶恐, 又无比的懊悔,復又重重跪了下去,却是涕泗横流,说道 「圣上,微臣对不起圣上栽培之情,也对不起我那早逝的夫人,都是臣一时情急, 才被那道士哄骗,酿成大错,臣罪该万死啊圣上!」 圣上皱眉道 「这么说,癫狂失志,再来竟然可以传递旁人,这些事情都是真实存在的?」 「我——」 梅大人满脸悽惨,他看了一眼太子殿下,正要说什么话出来,慕卿便听到一声及轻的声音,说的是 「死!」 而后,便见梅大人一声未出,便握着自己的手腕,身体颤抖了两下,竟然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慕卿立刻回头去看,那声音来源的方向,只有那个布衣男子立在一旁,他便下意识的问道「你做了什么?」 那布衣男子却也茫然的看着他,似乎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而后,那栏杆被打开,华神医上前,捋起来他的衣袖,便见一道血红的痕迹绵延向上,追踪而去,竟然直接绵延道他的心脉只是我,再探脉搏,却是心脉寸断。 华神医眼中阴晴不定,还不确定自己的猜测的时候,鸿鹄便开口说道 「这是咒的一种,只有咒,才能如此迅疾的杀人,而且看这痕迹,不说官服卷宗,殿下的书殿之中,也有相似的记载。」 传说中的咒,可杀人于无形,并没有多少人见过这种玄之又玄的杀人方式,但是此刻,不过瞬息之间,一条人命就在众人眼下丧失。 那布衣男子见众人的目光全都看了过来,便立刻喊道 「你们看我做什么,我不知道什么咒,难道隔这么远,还能是我动手,必然是太子动了手脚,堂堂一个太子为灭口,竟然也做的出这种栽赃嫁祸的事情吗!」 慕卿便开口说道 「我听到了你说了一个死字。」 「我没说!」 那布衣青年立刻大骂道 「你这太子的走狗,难道仗着你们人多,就要栽赃我,我梅府多少人死在你们手里,又杀人灭口,难道当着圣上的面,竟然也能做出这种事情?」 慕卿看着他,只是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我听到了,你说了一个死字。」 又说 「虽然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方法,不过另外一件事情,你并非是梅府的人,为何要假借梅府的名义,来诬陷殿下草菅人命?」 那布衣青年便要辩驳,慕卿便拿起早就准备好的折页,抖索开来,上面齐齐整整的写满了梅府所有人的姓名,慕卿说道 「梅府所有的人及其画像,都在这张名单之中,所有的人出去已经死亡,皆在此处,而你不在其中,你若再狡辩,大可叫与梅大人比邻而居的人前来辨认。」 他合上那折页,弯腰递给了一旁等候的公公,再交由圣上观看。 慕卿又说道 「现在可以说你的目的了么,以及为何要杀梅大人?」 那人和慕卿对视一眼,便露出一丝的慌乱,鸿鹄朝他旁边的人使了一个眼色,就要先把他给止住,然而那人却看着境况不对,立刻转身便跑,其健如飞,又体力过人,一时之间那侍从竟然都被他推搡开来,而后不过瞬间便已经越过城墙,逃跑而去,太子殿下何时容忍旁人在他面前如此放肆,便立刻说道 「还不去追!」 而在一旁等候命令的人便立刻就要追去,却被圣上制止 「够了!」 圣上却是大喝一声,眼中难掩失望之色,他看着这庭院之中的一切,却是忍无可忍的怒气 「阳修,你看看你在做什么!私设牢狱,羁押人员,这是你一个太子该做的事情吗?」 「父皇!」 姬奕也冷着面容,看着他的父皇,他或许有一些失算,便是他的父皇并不是真的对他百依百顺 「这是非同寻常的事情——」 他要再说什么,圣上却不耐烦的打断了他的话,说道 「再怎么不同寻常,难道我大韶没人了还是官府不在,需要你堂堂一个太子抛头露面,来做这些事情,多余的话不必狡辩,此处朕自会派人前来接手,至于你,且回去好好的反思几天,没有朕的命令,此事你不得再插手!」 圣上话语之间不容置疑,不待姬奕说出什么反驳的话,便要转身离去,姬奕站在原地,他不动其余的人也一个都不敢移动,于是在众人的胆战心惊之中,便目送着圣上就此离去,及至人出了门去,姬奕才泄出一丝的怒火,而直接撕掉了手中的综卷,其余的人都不敢多说什么只好由慕卿来开口说话 「殿下——」 「什么话也不必说了。」 太子殿下截住了他的话头,手中一扬,那碎片便纷纷扬扬飘荡了半空之中,太子殿下已经将情绪完全收敛,说道 「父皇若真要派人前来,若是确实有此能力,便可服从其安排来善后,倘若是碌碌无为之辈,也不必理会,一切以鸿鹄为主,其余若非不能控制,不必前去找吾。」 慕卿便忍不住问道 「殿下费尽心思,当真要就此彻底放手?」
第191页 「放手不放手,人已经在此,承阳无漏网之鱼,也不必担忧什么不过——」 姬奕顿了一下,又沉思的说道 「父皇说的倒也不错,这里其实也只是一个禁锢行为的牢笼。」 山间小路,分外凄凉,秋初之季遍地凋零,侍奉圣上许多年的公公快步跟在身上的身边,又时不时的往后看,圣上与太子殿下闹成这样的氛围,却是十分的罕见,而既不见太子殿下追出来认错,也不见圣上面色缓和,于是又忍不住劝慰道 「太子殿下也是为民着想,只是因为到底年幼,难免思虑不周,所以手段激烈,圣上万不可因此而伤心劳神啊。」 「他思虑不周,就是思虑的太周全,才会这种这种没有分寸的事情出来!」 圣上余怒未消,此刻仍然肝火气盛,听见他的话,便又十分气恼的说道 「华老也跟着他胡闹,不过是一个任意妄为的太子,还真当他是无所不能的人物了,这种事情也需要他一个太子亲身冒险去做吗?」 那公公听这些话,这时间也回过味来,原来圣上这般恼怒,竟然不是为太子殿下任意妄为,竟然是为他以身涉险的原因。 于是便又低下头去,心中想着幸好没有来说太子殿下过分的话,来误解圣上的意思,但是又难免来想,圣上对于太子殿下,实在是太过于纵容了。 已经是很深的夜,而在郊野之地,却站着一个人,他的身边跪趴一个正在大口唿吸的人,那是那位逃出去的布衣青年,一口气跑到这里,见到了这个男人,才放松下来,一下子便跪了趴下去,是再没有丝毫的力气动弹,而面色惨白,冷汗直流,眼看只剩下出的气没有进的气,那男子扔到他面前一个纸包。 他急忙打开,连吞带咽的吃了那纸包里的药物,过了一会儿之后,才整个人缓过来,他为了实现自己目的,强行改变自己本是平平常常的身躯,乃至于可以施展出高人一等的力气,都是因为这药的缘故,只是一旦药效耗尽,那么他在药物起效之间所施展出的力量便会加倍的反噬给他,倘若这男子不给他药,他还没有被太子的人追杀掉,自己就先爆体而亡了。 然而此刻虽然已经反应过来,却因为今夜所行之事,过于刺激,叫他此刻只觉得脑袋青筋直跳,一时间便保持着那跪趴的姿态,开口气喘吁吁的说道 「你,我已经做好了那件事情,太子,太子会怎么样?」 那男人便笑了一下,大概是觉得他说出这种话简直是异想天开 「不怎么样,最多禁足罢了,当今圣上所有心血都在太子身上,真以为杀几个人就能过把太子殿下拉下来吗?」 「怎会!」 那布衣男子不可置信的说道 「皇帝可是很恼怒,难道是逢场作戏不成?」 那男人便低笑了一声,说道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皇帝的恼怒,不过是因为太子殿下以身涉险,还真以为是为他杀了几个人?」 那男人趴在一旁,眼中满是愤怒与怨恨,他使力锤了一下潮湿的地面,狠狠的说道 「我真该杀了他!」 他就应该把那东西种到太子身上,正好一了百了,何必如此迂迴。 那男子只低头看了他一眼,见了他的神色,便知道他内心在想些什么不切实际的事情,忍不住便笑道 「如果你把咒下在太子身上,你还没有接近他,就会被隔离开,而且我们的交易是叫你去杀梅如故,可不是太子,与其想这些不切实际的事情,还不如现在好好想想,你和你那情人见面的时候,要说什么吧。」 那布衣青年便勐地抬头看着这男人,眼中一扫而光刚才的阴霾,取而代之的是激动与惊异 「我真的能带她走?」 第145章 巧合之事 那男子便笑了一下, 淡淡的说道 「我当然不是言而无信的人, 不过能不能带人走,那就看你的本事了,到了约定之时, 寨中的兄弟们去配合你把人带走,前提是——」 男人蹲下来,抬起来青年的下颚, 和他对视了一眼,微微笑道 「你能够说服你那小情人会跟着你走。」 那布衣青年很是肯定的点了点头,说道 「我当然可以,到底要在什么地方见面,你现在总可以告诉我了吧」 那男人微微一笑,说道 「五日后,停云山。」 「停云山?」 慕卿有些迟疑的看着太子妃,说道 「您要现在过去吗?」 太子妃殿下便笑了一下, 说道 「太子被禁足长空寺, 你也整日不在, 这府邸里一片愁云惨澹,见到谁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又或者太子被禁足身为妃子却无动于衷也叫人有所诟病,是故我做什么还呆在太子府内,不如去停云山上散散心。」 慕卿哦了一声,点了点头,他倒也可以理解她的心情, 便说道 「那请稍等片刻,我换一身衣服,再领您前去吧。」 慕卿弹了弹自己一身素衣,那是陪同太子殿下在山上抄写经卷而用的衣衫,他要带一些东西回去山中,所以回府一趟,却没有想到太子妃殿下竟然闻讯赶来,想要叫慕卿带着她王停云山去。 那一日圣上说叫太子殿下禁足的话,并非是说说而已,第二日便派人前来找太子殿下去山上抄写往生卷,一来禁足养身,二来为死去的人渡魂,三来为祭典的到来而沐浴薰香,藉以上祷神灵,以护佑九州诸民,今年的这种事情,圣上便将此事交替给太子来做,慕卿即是太子侍读,当然也跟着过去山中,另外也可以内外行走,到也不必另外安排人来。
第192页 慕卿收拾好自己要带去山上的物品,便趁着这个机会,让太子妃与自己一道过去,不过他是匆匆而来,那马车也十分的简朴,告知给太子妃的时候,对方便笑了一下,说道 「难道在如玉看来,吾是会在意这种事情的人吗?」 这样说着,便面不改色的进去了马车之中,慕卿也随后进去,又难免说起来太子殿下的事情。 「其实圣上,还真是偏爱太子殿下,换作其他任何皇子,都不会只是这种结果,轻飘飘的惩罚,和继续委以重任,这种纵容是其他任何皇子不会得到的待遇。」 前往去停云山的途中,说起来太子殿下此刻不见外人的状态,太子妃殿下便说道 「真想知道圣上能够容忍到什么地步啊。」 她这样说着,也露出相应的神色,似乎是很认真的在想太子落魄的场景。 慕卿听这样的话,便总觉得不太对劲,但是又说不上什么不对劲,车马粼粼前行,却忽而听见有马蹄声疾驰而来,而后听到有人喊到 「二殿下与小殿下凯旋,闲杂人等不得挡路!!」 「二殿和小殿下?」 慕卿听见这样的喊声,不由得惊异起来,下意识的说道 「他们不是才去剿匪么?怎么就回来了。」 太子妃殿下闻言一笑,看了他一眼说道 「从二位殿下出发到今日,两三月的时间已经过去了,算算时间,虽然快速,但是也不至于如此惊异。」 慕卿便有些意外,又蓦然回首,才嘆道 「不知不觉,竟然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这一年过的真是太快了。」 他正感嘆着,便听见车马外有人呵斥道 「车内何人,没听到本官刚才说什么,还不退开!」 车夫也以气恼的声音说道 「做什么,你知道这车内的是谁吗?!」 对方便哈了一口气,说道 「我管你拉的是谁,也敢挡下二位皇子的凯旋之路!」 「我这车内可是——」 「好了。」 慕卿掀开帘子的一角,制止车夫和对方理论,又抬起眼看了一下眼前的场景,说道 「前面巷子右转,绕个道的事情,何至于这般多费口舌。」 那车夫还想说什么,但是对上慕卿的眼睛,便也只好闭嘴,拉起马车,往哪偏僻小道拐去,而在哪帘子放下的瞬间,太子妃殿下与慕卿皆听到了那骑马侍从充满嘲弄的嗤笑声,又说道 「还不快滚!」 慕卿闻言便忍不住皱了皱眉,西林珏饶有兴趣的看着他,笑道 「这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你说你平时和太子一道出行,可有人敢对你说这种叫你滚的话么,而听到这种话,你也不恼怒?」 慕卿便道 「太子妃殿下不也面如平常,没有什么恼怒的表现么?」 西林珏揉了揉眉心,不以为意的说道 「没有眼色的东西,不需要多分什么情绪。」 慕卿略笑了一下 「媚上欺下,本是常事,今日与您所乘坐的这辆马车十分的简朴,因此被当做是什么平民的马车,对方又是倨傲的性格,也没有什么值得恼怒的。」 西林珏便轻呵了一声,也没有多说什么话,只是坐在一旁,与这样沉默之中,又陷入沉思之中。 而当他们绕过巷子,重新回到大道上的时候,二殿下与小殿下恰恰走过,人流如潮水的街道之上,簇拥着凯旋而归的两位殿下,马车从人群之中穿过,关于两位殿下神乎其技的箭术与雷厉风行的御敌之事已经传的沸沸扬扬,耳边听得只言片语,都是极尽夸赞之意,再来提到了太子殿下,声音便忽而小了下去,听不真切了。 或许是忌讳议论太子,又或者其他什么原因,只是突然降下去的语调,倒是叫西林珏突然笑了一下,说道 「这正是风水轮流转,太子得意时,好像圣上只有太子这么一个儿子,然而太子犯了事情,便轮到别人粉墨登场了,谁还记得目下无尘的太子殿下呢。」 慕卿抬起眼睛看着她,静静的听她说完,才十分清淡的说道 「您既然对太子殿下有如此的偏见,乃至于是近乎于厌恶的态度,为何还要答应成亲呢。」 西林珏顿了一下,才抬起眼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慕卿,而后收敛表情,说道 「父母之命,哪有我说不答应的地方。」 她摩挲着掌心,自嘲的笑了一下,又说道 「你也不必感到不适,我不是厌恶太子殿下,而是厌恶所有的人,不过,你暂且还不至于叫吾厌恶,所以也不必紧张。」 慕卿:…… 这样说的话,叫他怎么不心生紧张的心情呢。 而到了停云山上的时候,慕卿引领她去了待客的庭院,又安排了人过来服侍,都被西林珏拒绝了,她只是微微笑了一下,说有需要自然会叫人,贴身伺候就不必,说是来散心的,又不是过来折腾人的。 慕卿见她坚持,也只好作罢。 又说了几句话之后,慕卿便出去了,略略交代山上的人虽然不必多去劳烦,但是也要仔细对待,太子妃殿下的心情不怎么好,到也不必去晃眼。 这样简略交代一番之后,慕卿才匆匆下山,又赶回了那钦天监所在的山上去,据说当年邪魔肆虐,先祖动用神鬼之力,祭典亡者,招魂鬼将,才得绝地反击之机,因此大韶立国一来,每年都会举办祭典来抚慰鬼神,又要皇族子弟提前半月便要沐浴薰香远离尘俗,而祭拜之事以往一向是由圣上,太子,或诸位皇子来做,是为慎重之事,传子今朝,先前都是圣上来做这件事情,今年却交给了太子殿下,诸位臣子自然早就得到圣上恼怒太子一事,但是又将这种事情交代给太子,可谓是先惩一事,又赐一恩,这是圣上的苦心,叫众人不会因为自己的恼怒,以为太子失去了宠信。
第193页 太子妃殿下的话虽然说的不怎么好听,但是也不错,圣上眼中确实是只有一个太子而已,其余的诸位皇子,难占其十分之一的心意。 慕卿进去转用来静心离尘的庭院,在门外便听见了阵阵的古琴声响,便见太子殿下一身雪白禅衣在廊下奏琴。 太子殿下素来喜欢朱红玄黑这般鲜明华丽的衣物,人与衣裳相映成趣,便是盛气凛凛华贵无双的太子殿下,如此这般素雅是衣衫从来少见,如今远远的看着,便果真好像是远离尘俗的仙人。 不过,天下九州无论谁是脱离尘世的人,都不会说太子殿下。 这世上没有比慕卿更了解太子殿下的人,太子的某些做法固然叫人不敢苟同,但是,他就是这样任意妄为的人,不敢苟同也要苟同。 慕卿轻手轻脚的进入庭院,在那悠扬的古调之中收拾完毕,再次坐在矮案的另外一端,当茶水煮好的时候,太子殿下也停下了弹奏的双手,然后开口说道 「回来的太晚了。」 「送了太子妃殿下前去停云山。」 慕卿回答道,将一应事情告知给太子殿下知晓,包括遇见两位殿下凯旋的事情,姬奕听过之后便颇为玩味一笑,说道 「这真是巧,怎么所有的事情,全都赶到今天了。」 慕卿便点了点头,也嗯了一声,十分认同的说道 「确实是十分的巧合。」 姬奕看了他一眼,便笑道 「不过,无论是什么巧合,都和吾没什么关系,到也不必分出什么心神出去,只不过你说起来西林珏去停云山,她有说是为何前去吗?」 慕卿便把理由告诉给了姬奕,后者啧了一下,说道 「拙劣的藉口,你也能信?」 「什么拙劣的藉口?」 慕卿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他说道 「太子妃殿下,先前也说过她要去停云山,今日前去,也算是完成先前的心愿吧。」 第146章 夜行盗事 慕卿说过话之后, 姬奕看了一眼他, 开口淡淡问道 「你什么时候又去见她了?」 慕卿:…… 慕卿这才突然想起来自先前太子殿下不准他与太子妃殿下多走动的话,当下也只好默默喝茶,问题却是没有办法回答的。 姬奕看了他一眼, 便知道他是在心虚,便啧了一声,说道 「得了, 也许以后想见也见不到了。」 慕卿抬起头看着太子殿下,有些奇怪他怎么说这句话 「为什么会见不到?」 「也许她要死了,那当然。」 姬奕饶有兴趣的看着慕卿,和他细细分析道 「她平白无故的,何必和你说这些愤世嫉俗的话来,也许是生无可恋是故百无禁忌,才能如此坦然的说出厌恶一切的话,倘若这世上万事万物都叫人厌恶, 那你说, 还有活着的必要吗?」 姬奕直直的看着慕卿, 眼睛里为慕卿传递着这种事情会发生的可能性,说起来这种事情也面带微笑,似乎是已经预料到这种场景必定会发生,然而那笃定的神色还是叫慕卿心快跳了几下,下意识的便否认道 「殿下做什么说这种话,太子妃殿下她——也没有表露出什么轻生的意向出来。」 慕卿的话说道最后,也轻飘飘的不确定起来, 太子看着他紧张兮兮的表情,便知他大概真的被自己的话吓到,眼睛弯了弯,一扫眼中的沉重,復又十分的轻快,便笑道 「你慌什么,我只是说出来逗你玩,你还真上当啊。」 慕卿怀疑的看着太子殿下,然而他看了一会儿,太子殿下也没有再表现什么异常,还说他真是经不起玩笑,说说而已,竟然真的当真,慕卿不由得觉得郁闷,便说道 「在殿下心中,这种事情也是可以开玩笑的吗?」 「苦中作乐嘛。」 太子殿下抱着琴看着他,翘了翘嘴角,不以为意的说道 「本宫禁足不见外界,已经十分可怜,难道还不能够自我调节心情,不过,话说回来,卿卿想要学琴吗?」 「啊?」 姬奕的脑子转弯太快,叫慕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及至反应过来,便问道 「殿下怎么突然这么问?」 慕卿小的时候也跟着母亲学过一些琵琶之类的乐器,再来长大之后,倒是没有碰过,在学宫的时候,六艺传道虽然也涉及乐理,但是更多的是追溯乐曲的前世今生,再来以乐载道,多是文章理论,若说上手弹奏,却是少有。 太子殿下抚弦响动两三声,微笑道 「琴乃心声,偶尔奏曲一二,即可舒达心胸,再来打发时间,也能叫这不见天日的枯燥时间过得快些。」 这样说着,竟然也说教便教,并且早有准备,最简谱的琴,当然比不过太子殿下惯常所用的名琴贵重,但是本就是打发时间的东西,不过学着弹了几个调子,便已经到了暮色十分。 那即将到来的祭典需要太子殿下诵读大篇华丽晦涩的骈文,长达几千字的文章,要完整的背诵下来不是易事,虽然到时可看着念下来,但是也要熟悉,太子殿下白日懒散的过去,早上晚间却要奋发,是故吃过晚饭,便要沐浴薰香,再来独处静坐,便是熟悉这文章,常常半夜不睡,慕卿便不好打扰,得了太子殿下的恩准,也不必等候结束。 以往都是直接入眠,但是这一夜却不知道怎么总是辗转反侧,太子殿下白日说的话叫慕卿怎么都无法忘却,虽然后面接着说什么开玩笑的话,但是在说起太子妃的时候,太子殿下的眼神太过于笃定,叫慕卿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忽略。
第194页 太子殿下虽然表现的很不在意,但是若太子妃真的自寻短见,自己知道却看着这种事情发生而什么也不做,总觉得心有不安。 尽管这可能只是太子殿下随口而说的玩笑,却还是叫慕卿悄悄穿戴整齐,往停云山去,此时宜早不宜迟,再来他只交代山上的人多加留心,若无事发生最好,若出什么事情也可尽早挽回,自己快快的去,快快的回来,便可当做无事发生,太子殿下也不知道。 暮色四合,这是无星无月的夜晚,入夜的时候灯火辉煌,也算是热闹非常,然而当夜深之后,灯火一盏盏的灭掉之后,便只剩下凄冷的气息。 深秋,夜霜已经覆盖台阶,透过门窗,将寒气四溢到整个庭院。 西林珏一个人端坐在庭院里,不由得想起来许久之前的自己,其实她本也不是什么愤世嫉俗的人,但是白日和慕卿说那些厌恶众人的话也是诚心实意,人之一生,太早遇见了叫自己不想妥协的人,总是不好的,这样的话,当註定要过一生的不是对方,那么总是难免心生怨恨,西林珏抚了抚头上的髮簪,笑了一下,说道 「倘若没有认识你,我嫁给太子,说不定也能琴瑟和鸣。」 「珏儿,你现在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男人从阴影出出来,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她,说道 「难道是要来伤我的心吗?」 西林珏抬起头与他对视,面容冷漠的说道 「我什么意思?你觉得我什么意思,丰彦,我今日不会跟你离开,以后我们,也不要再见面,就当我们从未认识。」 「你在开玩笑吗?」 那唤作丰彦的男子,正是那一日当街告御状的布衣男人,此刻,他听到西林珏的话,气急反笑,低吼道 「大小姐,你怎么能突然说这种话,我为了你,被老爷从西林家赶出来,还要落草成寇,我每天每夜的忍辱负重,来修炼自己,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救你出来,结果,你就和我说这些话吗?!」 「是我让你落草成寇的吗?!」 西林珏拍了一下扶手,一下子站了起来,她也有满腔怒火,又该朝谁发泄,她一步一步往前走,厉声说道 「我爹说你比不上太子,打了你几板子,你就受不了真的离开西林府,可我叫你继续求饶让我爹松口你怎么不肯,我叫你卧薪尝胆谋求后生你怎么不肯,我叫你带我私奔你怎么不肯,你如今做了盗贼,难道要教我跟你一起做被通缉的讨饭,凭什么现在你要我肯做这种事?」 西林珏说一句,朝他逼近一步,丰彦被她这样突如其来的怒火激的步步后退,脸色阴晴不定,又怀疑的看着她,说道 「你是不是移情别恋,喜欢上那嚣张跋扈的太子了,所以才不肯跟我离开!」 西林珏脑袋一懵,这话好像千斤坠砸了脑袋一般,叫她眼前一阵金光四射! 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 西林珏咬牙切齿,本该有滔天怒火,结果却仰天大笑,继而又沉默下来,眼睛里已经聚集了满目泪水。 她低下头直直的看着这自己爱的要死要活的男人,想起来自己为他绝食自杀,被父亲冷嘲热讽,此刻竟然觉得分外荒唐 「你就这么看我么?」 丰彦被她绝望的眼神看的一阵慌乱,似乎是预感到什么不可操控的事情,但是却还是一下子走了过去,勐地握住了西林珏的手腕,便将她连扯带拽的往门外拉,又一边说道 「大小姐,今日我是一定要带你走,你不是早就答应我了吗,咱们浪迹天涯,没有你那可恨的爹,也没有可恨的太子,只咱们两个,谁也找不到—」 「我什么时候说过话,都是你在说这些可笑至极的话!你疯了吗?!,你放开我!」 西林珏挣扎,但是她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怎么挣得脱一个吃药而快速提升自己实力的人高马大的男人,此刻,她这样真情实意的挣扎,也不过是螳臂当车,丰彦拖着她往外走,眼睛也通红一片,狠狠说道 「我是疯了!你还想跟着太子想什么荣华富贵,大小姐,你醒醒吧!太子他完了,完了!!!」 「你这个疯子,这山上这么多人,你要怎么带我出去!」 「我带着人来的,他们今夜谁敢拦我,谁就得死!」 丰彦一脚踹开了那掉了那门上悬挂的锁,门板晃荡了几下,便悠悠的打开,然而,门外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着一个人。 拉扯不断的两个人,通过飘荡不定的灯光,在看到那人的面容之后,都被吓了一跳。 灯火之下,慕卿静静的站在门前,他和那挟持太子妃的男子对视了一眼,没有挪动脚步,也没有开口说话,只是这么静静的看着从门内出来的两个人。 他怎么也想不到因为担忧而来,竟然能撞到这种场景。 濒临疯狂的边缘,因为慕卿的突兀出现,一下子平静下来,西林珏勐地挣脱丰彦的禁锢,又往外快走了几步,惊疑不定的看着他们,最后勉强镇定下来,才和慕卿说道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慕卿回答道 「来看太子妃殿下,只是没有想到,或许这一趟我不该来。」 西林珏面色一下热了起来,却仍然镇定着,拢了拢自己的衣衫,开口说道 「你都听到了。」
第195页 慕卿轻轻点了点头,面不改色的说道 「有劫匪前来停云山,又心生歹念,竟然来骚扰太子妃殿下,妄图行不轨之事,自然不能放过。」 慕卿避重就轻,完全摘去其中的情感瓜葛,想要以单纯的劫匪之事,来定义今夜发生的事情,太子妃夜会旧情人这种事情,说出去无论是太子还是太子妃妃,只怕都要多不少嘲讽出来,若叫殿下因为这种事情而名声大损,也太不可思议。 第147章 杀人人杀 慕卿想要以最简便的方式来解决这件事情, 却不代表旁人也这么想, 西林珏听他的话,便立刻警戒的说道 「你要做什么?」 慕卿便说道 「当然是要把他押送官府。」 西林珏立刻有些慌乱,她心知肚明, 真要押送官服,那是真的毫无生机可言 她虽然不想跟着丰彦逃走,却也不想叫他死, 于是便很是有些急促的对慕卿说道 「不行,让他走——如玉,让他走,我不想看见他。」 慕卿皱了皱眉,还没有等他思索好,眼前便出现一道阴影,于是下意识的举起手臂来遮挡,定眼一看便发现那被唤作丰彦的男人手中拿着一只短刃, 灯火之下泛着寒光, 若非慕卿反应及时, 此刻已经被伤,但是他却觉得手腕已经控制不住的颤抖因为男人的力气太大了。 那是不同寻常的,绝非一般人的力气,慕卿勐地朝上一举,便后退了几步,警戒的看着他,这突如其来的袭击谁也没有想的, 西林珏便立刻喊到 「丰彦你做什么!」 「我不会逃走的!」 他死死的盯着慕卿,眼中流露出滔天的恨意 「我要杀了他,然后杀了太子!」 「你疯了吗!」 西林珏失声尖叫,她又急又气,此刻竟然觉得自己深爱的这个人如此陌生,完全不是记忆里那个憨厚老实的人,情急之下,竟然什么也顾不得,竟然朝着他说出诛心的话来 「你这个时候逞什么英雄,当初怎么没有这个胆量来对我爹,来带我离开!」 丰彦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又悔恨的神情,继而又被更大的仇恨遮蔽身心,他哈哈笑到 「是啊,我就是个懦夫!但是现在我不想做懦夫了!我会杀了太子,这条太子的走狗也要杀掉,所有人都死了,只剩下我们两个才好!」 他这样说着,是已经完全失控,便直直的朝着慕卿扑去,他有超出常人的身手,对付慕卿实在是绰绰有余,不过片刻,便已经完全拿捏住了慕卿。 他只用一只手,便掐着慕卿的脖子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而慕卿却无法反抗,那轻而易举就能够主宰愤恨之人生命的快感,叫丰彦无比的兴奋 忍不住发出猖狂的笑声,他的双眼已经赤红一片,一种无法控制的戾气已经充斥他的五脏六腑,要将他完全吞噬。 西林珏凑过去试图来剥开他的手,却被他反手一推,一下子跌倒在地上,脑袋磕在石壁上,叫西林珏忍不住叫了一声,她的头脑顿时一阵难以忍受的疼痛,不知道是为身躯受伤,还是为心中受伤。 「大小姐…」 丰彦立刻转过身紧张的看着她。 慕卿也因为他这种的动作,而获得一丝喘息的机会,立刻挣脱开丰彦因为分心而松开的手指,就地打滚,但是此刻的丰彦,已经没有了神志,他察觉到慕卿的逃离,又立刻转过身来,要再次袭击而来,慕卿躲避不过,而眼看就要被人弄死,慕卿别无他法,情急之下,手腕处是那名为玉雪的匕首便已经脱鞘而出,握在他的手中,而后便被甩出,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那匕首便直接被刺入丰彦的心胸之中。 那是及其精准的手法,太子殿下为他特地打造了装置匕首的腕扣的同时,那个莺飞草长的春日,让善用匕首的老师来为他传授技艺并训练身手,直到夏日炎炎,可以只凭藉千百次的训练而形成的反应,在剎那之间刺穿对抗之人的喉骨或心胸,浪费了许多陪练之人所穿戴的护胸软甲,而形成的反应,在毫无任何准备——或者说,在以为这世人都不会用到的想法中,直接来取了一个人的姓名。 于是在电石火花之间,便听见一声闷哼,而后丰彦便一下子跪了下去,双手捂着心口在地上挣扎了一会儿,口中便唿出了寒气。 慕卿一下子冷静下来,片刻之后,那瞬间的冷静便被更大的恐惧覆盖——他杀人了。 那是雪域寒铁特质的匕首据说掺杂麒麟神力的寒铁,削铁如泥不在话下,最为致命的是,一旦被划开伤口,寒气便立刻入侵身躯,并叫伤口无法凝结,许多年前他无意用这个匕首伤到太子殿下,即使紧急找了化解此寒毒的药物来,并且有御医院的人精心救治,却还是免不了留下一道伤痕,乃至于到了今天,太子殿下的手腕之上,还有一道浅显的疤痕。 太子殿下只是被割了一道犹然如此,此刻丰彦的心口被这匕首狠狠穿透,别说一时之间找不到那可以化解寒毒的药物,纵然有,也已经为时已晚,来不及营救。 慕卿尚且还震惊自己竟然真的杀了一个人,西林珏已经面色惨白一片,一下子跪倒在地扑了过去,又伸出手来扶着他,却是触手冰凉颤抖着手企图要去按压那血流不止的伤口,便感受到了凛冽的寒气。 她的泪水便如断线的珠子簌簌落下,又拍了拍丰彦的脸庞,很是恐慌的说道
第196页 「丰彦,丰彦 你醒来看一看我,醒来啊……」 慕卿反应过来,沉默一瞬,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便立刻转身要去找先生过来医治,停云山上的医师,医术也是极好的,况且经过几年前那一遭,宫内必然留存有可调和此寒的药草。 但是他还没有走出去一两步,就被西林珏叫住。 她的泪依然止不住的往下流,期望人活着,却拒绝慕卿找人过来救治 「如玉,不必,不要找人来,丰彦做了不能饶恕的事情,他若落在太子手里——那连个收尸的都没有啊。」 慕卿不解她既然如此心痛,为什么不让自己找人过来,以为她害怕自己告诉太子,于是便说道 「我不告诉太子殿下,只说今夜有人遇袭,收到了伤害——」 然而慕卿的话音落下,西林珏便很是惨澹的笑了两声,握着丰彦已经冰冷的身躯,说道 「你不告诉他,他就不知道了吗?,这停云山上都是太子的人,丰彦带来的人,此刻早已经被早就安排好的人发现,被制服了!」 慕卿愣了一下,他没有想到太子妃竟然知道一切的事情发生,他到达山上,往这边走的时候,便发现有异常,而混着迷雾的烟叫毫无防备的人都四肢无力的晕倒,继而怀有武力的侍从警觉捂住了口鼻,是一片混乱,但是,既然已经被发现,那必然是走不掉,逃不脱的。 慕卿看着太子妃伤心欲绝的表情,他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好,只能慌乱的说道 「对不起,我——」 西林珏便摇了摇头,说道 「如玉,什么都不必说了,你也是为自保而已,此刻若躺在地上的人是你,丰彦也活不了。」 她此刻这样冷静,叫慕卿一时之间也愣住,站在原地,只低头看着太子妃一身华服沾满了血污跪坐在地上,灯火映照之下,那华美的衣饰与庄雅的面容渡上了一层朦胧而冷漠的光影。 悲伤如此的真实,冷静如此的真实,而死亡如此的真实。 西林珏怀中的人,已经彻底没有了生机。 她伸出手,洁白的手腕露出来,好似一截白玉,那白玉一样的骨节勐地使劲,在空中划出一道残影,带起一阵的血色溅落。 西林珏拔下来了那插在丰彦胸口的匕首,因为悲痛而流出的泪水还挂在脸上,但是她已经完全冷静下来,将那匕首扔给了慕卿又扶了扶没有生机的人,说道 「把你这古怪的匕首收好,走吧,这事和你没有关系,后事我来处理,你不要再管,今夜发生了什么事,全忘了吧,虽然不知道太子又为什么改变主意叫你参与进来,不过他应该想不到你竟然会杀人——」 说道此处,西林珏便冷笑了一声说道 「聪明反被聪明误,他若是知道这件事情,只怕也要后悔为什么叫你过来。」 慕卿隐隐觉得太子与太子妃之间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不然怎么会说出这种话,于是他说道 「是我自己来的,不是太子。」 「你?」 西林珏抬头看了他一眼,略略有些嘲弄的说道 「你有这么关心吾,乃至于半夜也要特地跑过来看我?」 慕卿:…… 若非太子殿下白日说的那些话,他也不会半夜跑过来—— 等等—— 慕卿忽然脸色一变,他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道叫他胆寒的猜测。 难道,白日太子说的那些话,是故意说来给他听到吗? 但是,为什么这么做? 慕卿犹豫不定,西林珏见他不说话,便猜到了一点因由,只觉得心中一阵寒气,便没什么好脸色的说道 「你傻不傻,被他算计了还为他说话,什么和他无关,没有明说,你半夜过来,也必然是他言语暗示你过来,哈,我就知道他姬阳修不会放心我——不过,倒是被他猜中,不派你来堵门,今夜丰彦就走了,说不定我也跟着走,那才是失算!」 慕卿此刻脑内如起了惊涛骇浪,搅弄的他脑中一片混乱,竟然理不出一个头绪出来,他自以为,已经足够了解太子殿下,却没有想到太子会哄骗自己过来堵门—— 慕卿看着太子妃笃定的面容,还有些挣扎,本能的反驳道 「太子妃一面之词说这种话,我不能够相信。」 西林珏听他这么说,也不以为意的说道 「你不信我的话就算了,我只是和你说一个猜测,你不信当然最好,这样你才能在他身边呆的更久。」 第148章 试探与否 慕卿听到这样的话, 便更加有一种无可奈何的心情, 他不想猜测,便直接问道 「太子妃到底和太子殿下计划做什么事情?」 西林珏笑了一下,说道 「你不是不相信我的话?何必再问我这个问题。」 慕卿一时有些哑然, 竟然无话可说,而西林珏见他还站在这里不走,便立刻皱眉说道 「你还不走, 呆在这里,难道真的要做杀人犯吗?!还是说你一个太子侍读,竟然敢违背本宫的命令!」 她盛气凌人的,非逼着慕卿离开,然而慕卿却没有办法做到,他总不能够真的让太子妃抱着一个尸体留在这,而就在他们僵持的时候,已经有人赶了过来, 那是停云山上的侍从, 来报告说吸入迷药的人也已经大都清醒过来, 并且已经压制了前来夜袭的人,正在询问是为什么而来,有逃跑的人也已经派去追寻。
第197页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控制不住的去瞄着贵坐在地上怀抱着一个穿着夜行衣的太子妃殿下,这场景实在是诡异,无论如何,太子妃怀抱着一个陌生的男人,这怎么看都有一种红杏出墙的错觉, 但是他又不敢问出来这种话,于是便只能眼神不断的打量着,心中却是十分的震惊了。 西林珏自然已经注视到他的目光,却是懒得呵斥,见隐瞒不了,便索性命令起来说道 「找人把丰彦埋了,或者扔到山下去。」 侍从懵了一下说道 「丰彦是谁?」 「你不是看到了。」 西林珏冷笑一声,那是带着报復性的,自我抛弃的言语 「当然是我这可怜倒霉的姘夫啊,不过你最好闭嘴,当做什么也没有看到,倘若被外人知道太子妃与他人有染,叫你们尊贵无比的太子殿下头上蒙羞,你觉得你还能活多久吗?」 那侍从便战战兢兢的不敢多说一句话,又和慕卿一道奋力把已经冷冰冰的尸体搬了起来,只是在触碰到那尸体的时候,又忍不住说道 「这尸体好冷啊。」 慕卿与西林珏对视了一眼,后者便淡淡说道 「尸体当然都是冷的.没有见过死人,还没见过死掉的畜牲么。」 那侍从见太子妃如此冷漠的态度,便也不敢多说什么话,只是这样冷漠的便处理所谓心上人的尸体,情感也未免太过于单薄了些许。 慕卿心情低沉,也没有什么心情来多说话,将那尸体埋在了后山,便回到了他在此处的庭院,西林珏却也不回去她自己的屋子,偏要跟着慕卿一道过去,慕卿无法,只好将殿内的门扉打开,只放下竹帘,而在殿内的中间隔着轻纱的幕帘,慕卿便在外面坐着,他是打算一夜不睡,先下太子在禁足,他也五十可做,明日回去再睡也无妨。 西林珏却也没有睡觉,她坐在另外一旁,忽而便开口说道 「如玉,如果你是我家老管家的义子,也许我喜欢上的人会是你。」 慕卿:…… 这话说的实在是不可思议,慕卿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却也没有搭话,只是喝着茶水,他想此刻太子妃殿下大约心中混乱待会还是找一个侍女过来相配,这种话说起来,倒是叫人受宠若惊,且过分的不合时宜。 于是只好说 「这不是一个好笑的玩笑话。」 然而西林珏却似乎因为这种猜想而活络了心思,又接着说道 「如玉,如果是你的话,你会喜欢我这种女子么,而倘若你是丰彦,在我要嫁给旁人的时候,你会阻止吗?」 慕卿垂目看着杯中波盪的茶水,过了一会儿,才说道 「太子妃殿下想要听我讲无情的实话,还是要听连您自己都不相信的虚言呢。」 西林珏沉默一会儿,便嗤笑一声,说道 「是我煳涂,其实你早就给了选择。」 「我从未想过,对太子妃殿下有什么别样的情感。」 「你会选择沉默的接受。」 两句话同时发出,从慕卿与西林珏的口中,他们隔着幕帘对视了一眼,慕卿转过头去,淡淡说道 「太子妃殿下大概需要休息一下,我去找人来煮安神汤。」 这样说着,便要起身离开,他想此夜并不适合再和太子妃独处一室。 西林珏透过幕帘看着他的动作,便笑了一声说道 「你在害怕什么,怕我揭穿你的真实的内心吗?,其实你还不如丰彦,当初丰彦好歹还能在我爹面前抗争两句,而太子殿下说要娶亲的时候,或许你连反对的话都说不出一句吧。」 慕卿站的笔直,月光照射,影子在他身后投出细长的一道,像是一柄剑,一只针,将他定在原地不能动弹。 过了一会儿,才有些苦笑的说道 「太子妃殿下是在说笑,我与殿下的关系,不是如此类比。」 「那是如何类比,普通的主僕吗?你自己相信吗?」 慕卿:…… 慕卿的心慌乱了一下,却又立刻恢復如初,他侧过身,不解的看着太子妃殿下,说道 「太子妃殿下为何非要咄咄相逼呢,这种问题,本没有探讨的必要。」 相信如何,不相信又如何,难道他和太子的关系,会因为太子妃的出现而有所改变吗? 「那当然是因为我对你有些好感,不忍你继续被太子哄骗下去,做他一手打造的完美傀儡,这世上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一味地付出却不懂得索取,也许只有太子这种人,才能心安理得的来享受这种不求任何回应的爱戴吧。」 慕卿:…… 慕卿彻底无言以对,他总觉得太子妃只怕也疯了,不然怎么会说出这种匪夷所思的话来。 西林珏却依然十分淡定的说道 「你现在能站在我的说出这种话,也不外乎是因为我和太子连貌合神离都算不上,所以你觉得太子娶妻生子这事对你没什么所谓,然而但凡吾对太子有一点侵占之心,你在太子府绝对没有一天好日子过,而但凡太子对吾有一丝心软,如玉,你真以为你还能在太子身边待下去,连一句拒绝的话都不会说的人,倘若被太子扫地出门,也不会多说一句求人的话吧。」 「够了!」 慕卿轻轻的,急促而烦躁的唿出一口气,太子妃说的话实在是越发的离谱,但是太子妃的话——叫他也无法反驳。
第198页 那就好像是一道道错乱纷杂的弦动之声,叫他听得心烦意乱,但是这一道道错乱的弦声,却并非是过眼云烟,能够听之即忘。 他的心在乱,慕卿深知自己不能够再听下去,便也顾不得什么礼节,便出去了殿门,只剩下西林珏苍凉悲切的笑声。 像是嘲讽一样的笑容,叫慕卿避之不及,一丝一毫都不想,也不敢再听下去,便只能快快的离开。 然而,那被激起来的质疑之心,却是已经无法平息。 慕卿到了书房内,依靠在塌上,本是深夜,却一点睡意也没有,他的脑海里盘旋着太子妃的话 尽管他的内心之中笃定太子不会赶他离开,但是,倘若这种事情真的发生他又当如何,慕卿捂着双眼,突然十分后悔,今夜到停云山来,不来这里,他也不会背负一条人命,也不会听太子妃讲这些胡言乱语的话。 然而一寸寸的去过一生,后悔也好,不悔也罢,都回不去过去的时光,只能往前走。 等待漫长的黑夜过去,或许是自己期待的黎明。 清晨天色微亮的时候,前去追逃走的那些歹人回来,却都是一脸震惊的模样,并且还有不少人是负伤而回。 回来禀告的时候便说,竟然跟着追查到了一处山匪之地,按理来说,承阳周边本不该有什么山匪的存在,但是那山林之中明晃晃的寨子林立,并且还有人员操练的声音,他们追过去的时候,被发现了踪迹,而后一番交战,却发现对方身手了得,十分侥倖才逃了回来。 「山匪?」 慕卿也实在是疑惑,山匪之流怎么会这么大胆子来袭击太子殿下的底盘就算是不知道这是太子的地方,此处也算是戒备甚重的地方,他却不能够妄下定论,还需要回去禀告太子。 但是比慕卿的脚步更快的,却是甚嚣尘上的留言。 这一夜被抓获的人都被扭送到了官府,然而还没有等人审问,那些人竟然个个都咬舌自尽,这种视死如归的态度震惊官府,也叫慕卿一阵心惊,他可不觉得一般普通的山匪会有这种觉悟。 而另外一件事情是,只不过几天的时间,几乎整个承阳都知道了太子妃遇袭,并且似乎,好像,给太子殿下好生戴了一顶色彩鲜艷的帽子。 慕卿从街中过,心中忐忑不安,怕太子殿下听到这种流言,但是又觉得那祈愿的山上平常也没人来往,太子应该也不知道。 然而他心不在焉的,被太子若有所思带着试探的目光盯了几天也没有说一个字,却在第二天风风火火找上山的姬昭开口第一句话便全泄露了完全 「太子哥哥,嫂嫂怎么能对你做出这种事情呢!」 太子殿下正在悠闲自在的对着一本残局的棋谱来摆弄棋盘,闻言头也不抬的说道 「什么事情?」 慕卿下意识的,拼命的朝着姬昭使眼色,但是后者怒火匆匆,火冒三丈,压根没有注意到慕卿的眼神示意,看起来好像被带了绿帽子的是他一样气愤 「她怎么能背着皇兄找其他男人!皇兄在山上呆着也不见她上来看你一眼,还做出这种事情,叫皇兄遭受众人的嘲讽,这简直,简直——」 第149章 主动请缨 姬昭简直了半天, 也没有说出来个所以然, 反倒是这种气急败坏的态度叫姬奕乐了一下 收起来摆了一半的棋局,说道 「这么生气,不如下一局来慢慢说, 卿卿,你且也煮茶来。」 慕卿既然知晓太子与太子妃两个没什么感情,况且太子殿下都不在意, 他对这种事情也没有什么感觉,唯一有一点奇怪,就是是谁放出来消息弄的满城皆知,总不能是那一日那个侍从,但那也不是一个喜欢嚼舌根的人。 慕卿心中有这种疑惑,但是他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人来问起源,便也只好压下不谈,又跪坐在一旁煮茶, 便听姬昭愤愤不平的继续说道 「皇兄, 你不知道, 我今天去太子府找你,刚好碰见西林府的人,说要请皇嫂回家去好生训诫一番,看起来西林大人也是气得不行,虽然皇嫂已经嫁给皇兄,但是西林大人世代名门,想来也不能容忍这种事情对发生吧。」 「他们去太子府, 难道要找西林珏回去?」 姬奕抬起头看了姬昭一眼,随手落下一枚棋子,漫不经心的说道 「总不会是想要要代替本宫教训她吧。」 「谁知道!」 姬昭重重的落下手中的棋子,话音一转,便又说道 「而且,要不是那一伙盗匪,咱们还不知道被矇骗多久,但是说感谢这一伙盗匪让人看清皇嫂的真面目,也是好生诡异,不过这些盗匪还真是胆大包天,竟然去停云山行兇!」 姬昭虽然没有去过停云山,但是他也隐约知道那是他皇兄的地方。 姬奕听到他这样的话,便顺着嘆了一口气,好像真的为此也感到无奈一样说道 「看来还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本宫不过是被禁足了一两日,竟然叫这些小小之辈敢欺压来了。」 慕卿:…… 他们兄弟两个说话,慕卿很自觉的并不插话,但是此刻听到太子殿下这样说还是颇有一些无语,这两件事情完全没有任何的关联,也能被他说道一起去。 然而这话叫慕卿听起来觉得无语,但是却轻易哄骗的姬昭义愤填膺 「这些人擅闯民宅,实在可恨,而且还来皇兄面前做这种事情,真该前去剿灭,才叫他们知道厉害。」
第199页 姬奕便笑了一下,轻轻嘆道 「可惜我被父皇禁足在此地,再来说什么叫别人知道我的厉害这种话,还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姬昭便一下子看着姬奕,他的眼神飘忽不定慢慢变得坚毅,好像在做什么决定,看的慕卿也跟着紧张起来,过了一会儿,便听到姬昭说道 「皇兄若是愿意,我替皇兄去讨伐这群山贼,来替皇兄找回颜面!」 慕卿:…… 慕卿没想到他竟然这么说,难道跟着出去一趟,还能叫原本安静乖巧人喜欢上打打杀杀的事情? 姬奕却是看着姬昭,竟然没有提出什么反驳的意见,并且沉默了一会儿,竟然说道 「你果真愿意为我去讨伐那山匪?」 姬昭愣了几下,继而便有些激动,大概是从来没有想到皇兄有朝一日还需要自己来替他出气,便立刻点头说道 「我当然愿意,皇兄看我的吧,一定将他们全部拿下。」 姬奕便忍不住一笑,淡淡说道 「看来你跟着出去一趟,胆量倒是大了不少。」 说起来这次跟着出去办事,姬昭的笑容便更加的灿烂,见姬奕开口,还以为他对这件事情感兴趣,就要事无巨细的来说自己在外这几个月的经歷,姬奕十分敷衍的听着,倒是慕卿听得认真,又觉得果然二殿下姬辉是很用心教导传授姬昭相关的招式,字里行间便充满了对二殿下的敬佩崇拜之意。 不过,很显然太子殿下对这种与他无关的兄友弟恭之事不感兴趣,等姬昭絮絮叨叨说完一通话,他才开口说道 「那么,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姬昭果然便十分信誓旦旦的立下了誓言,及至下山的时候,也是十分的兴高采烈。 慕卿讲他送下山的时候,姬昭还很是兴奋的说道 「从来没有想过我还能为皇兄出气,一定会让皇兄刮目相看。」 慕卿无法来评价什么,只好略略笑了一下,又说了一些叫他小心谨慎的话,便将人送上了离去的马车,而后沉默的独自回去了山上。 太子殿下仍然摆弄棋子,重新被布置的棋盘上交错的棋局不似刚才与姬昭对局那般轻松和错漏之处甚多,而是步步为营的局面,并且明明是一个人左右互搏,却被太子殿下演绎的好像是两个人在拼杀一般。 慕卿看了一会儿,等到了一个空隙,才说道 「小殿下会有危险吗?」 姬奕嗯了一声,对于慕卿问出这个问题并没有什么意外,并且十分肯定的说道 「没有,不但没有,或许叫父皇听到他为本宫着想前去剿匪,这种兄友弟恭的场面,也许会叫父皇对他心生赞许吧。」 慕卿坐在凳子上,也不说话,只是直直的看着太子殿下,偶尔慕卿也想太子殿下会喜欢什么样的人尤其太子妃疯癫一样说出来那些话,叫慕卿也总是分心去想什么人配得上太子殿下,然而他却从来找不到相配的人选,并且也想像不到太子殿下为情所妨的场景,而这样近距离的看着,愈发觉得太子殿下龙章凤姿,好是神明。 太子殿下被他这样看着,便忍不住笑了一下,凤眼弯起一道银勾,好似流云被吹散的疏痕。 「本宫这么好看,叫你目不转睛?」 他这样一句话,才叫慕卿一下子回过神来,又咳了一声,找回了刚才的神思,压下心中那一点的异常,才继续问道 「殿下这么说,是知道那山匪的实力?」 姬奕唔了一声,也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他的态度模稜两可,表现出来却是全然的不在意,反倒叫慕卿忧心忡忡,又说道 「殿下和太子妃殿下,到底在计划什么事情?」 他实在是想知道这一点,被隐瞒的感觉实在不好,尤其话说一半遮遮掩掩,好似故事看了一半便无后续,叫人抓心挠肺不得解脱。 这句话倒是引得专心棋局的太子殿下抬头看了慕卿一眼,说道 「她和你说什么了?」 慕卿摇了摇头,说道 「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言语之间,我知道殿下与太子妃之间,或许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发生。」 他这样直白的说出来,倒也没有想太子殿下会不会因此生出什么不愉快的情感。 姬奕便皱了皱眉,大约是有些不悦,笑了一下,便凉凉说道 「怕是和你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西林珏疯疯癫癫,非要看所有人为情所困,才能叫她感觉到一点同病相怜的快感,早说叫你理她远点,你却不听,怎么,她到底和你说了什么话,叫你这几日都心神不宁?」 慕卿听闻太子殿下这等毫不留情的评价,便大吃一惊,连忙摇了摇头,只是内心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这三言两句,便足够说明太子殿下与太子妃之间绝对不是表面上那般毫无交集,甚至彼此之间知根知底,才能有这样的感悟,并且因为过分知根知底,才有这样相看两厌的情绪。 慕卿越想越觉得二人瞒着他大约有许多事情,因此不知道怎么便觉得心情低沉,又突如其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闷压在心底,叫他好似恍然发觉,他自以为对太子殿下已经十分了解清晰,却距离知根知底相差甚远。 慕卿沉默着不说话,姬奕便啧了一身,说道 「罢了,这些不是你需要知道的事情,不必再多问,过不了多少天,不用我说,你自然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第200页 又是这样,将他排除在外。 慕卿不由得有些烦躁,他停了一会儿,才小声说道 「殿下是不是觉得我没用,所以才不和我说?」 姬奕噗呲笑了一下,继而又摇了摇头,说道 「你想什么,我不和你说这些事情,自然是因为和你无关,没必要叫你牵扯进来,何故多想,徒然烦恼。」 慕卿头脑内盘旋的话便立刻脱口而出 「那难道和太子妃有关吗?」 姬奕:…… 姬奕执棋的手顿了一下,而后本该下在棋盘上的棋子被姬奕随手扔回到了棋盒之中,他抬起头专心的看了慕卿一会儿,才揉了揉眉心,大约是觉得有些苦恼,继而又说道 「当然和她有关,你那一夜去停云山,应该看到了她所谓的此生挚爱之人,若没有西林珏为诱饵,怎么吸引那山贼犯事到本宫手中?。」 慕卿的身体立刻僵硬了一下,他坐的笔直,盯着太子殿下看,企图看出什么答案,他此刻已然确定那一夜果然是太子殿下故意惹他过去停云山,再来另外一件事情——慕卿觉得实在是有些荒谬了 「难道太子殿下是故意吸引那些山贼侵扰停云山,好藉此来去镇压那山贼?」 姬奕便翘了翘嘴角,说道 「卿卿果然反应迅速。」 慕卿此刻却没有心情来接受这称赞了,肯定的答案非但没有叫慕卿感觉到思路清晰,却更加的扑朔迷离,什么山贼,值得太子殿下大费周章,太子妃冒着身败名裂的风险来对付他们。 虽然刚才太子已经拒绝了他的问话,但是还是不死心的又问道 「那山贼到底是什么来歷,叫殿下如此重视?」 姬奕看了他一眼,这次倒是没有卖关子,问他道 「还记得几月前送到太子府的那一只没有署名的箭吗?」 第150章 两厢对峙 慕卿愣了一下, 那只出自寒梅神兵营, 却被人刮去了姓名是箭? 难道是说,那只箭,竟然和山贼有关系? 然而太子殿下欲言又止, 只是说,让他等两天,便能得知为什么突然提起来那只箭。 而两三天之后, 一件震惊承阳的事情便出现了,那是姬昭领兵前去剿灭那群山匪的时候,便在那匪寨的深处发现了许多属于寒梅神兵营的箭。 寒梅神兵营的箭都是用特殊材料制成,并且有独特的记号来防止旁人伪造,这与寒梅神兵营的来歷有关,是因为神兵营乃是前朝所传下来的一支兵,本该早就拆分收復,但是因为这只兵颇有些自建军的特点, 起初先祖皇帝建朝的时候还遭受过与她们有关的刺杀, 又因为实在是兵力强悍, 所以便也保留下来,但是他们所用的兵器全都有定数,甚至直接写上兵器是属于哪一位士兵。 在这种深山老林里发现寒梅神兵营的箭本就是一件叫人无法理解的事情,竟然还查收到大量的金银珠宝,而且那些山匪训练有素,不像是什么匪类,倒像是强悍的士兵。 除此之外, 最为叫人震惊的是,还查搜到一些书信,书信里写的是关于一种可以提升人体体格的药物,似乎是在用这山匪做实验,来测试和改良这种药物的药效。 当然这些山匪也不是山匪,而是寒梅神兵营的士兵,那些属于他们的箭无法丢弃,当然也十分捨不得丢弃,于是便跟着带了过来,但是他们聚集在这山林之中,既然是脱离了寒梅神兵营,自然也要刮去上面的名字。 而书信往来频繁的,便是楚大人与西林大人。 一个是二殿下生母楚贵妃的娘家,一个是太子妃西林珏的父亲。 信中的称谓与字迹全都对的分明,便足以证明至少这两位大臣是真的在暗中行事,并且牵涉一向敏感的寒梅神兵营,那就便十分的教人戒备了。 姬昭单是为他太子皇兄去出气剿匪,却怎么也想不到牵扯出来这么多的人物来,而他径直将那些书信汇报给了圣上,第二日早朝圣上当空一扔,噼里啪啦落了一地的书信,叫众人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圣上可见是被气的头昏脑胀,大臣结党,私养军火,那可比太子殿下擅自羁押人严重多了。 于是当机便要押入大牢,然而满堂臣子齐齐下跪,多半是为了西林大人,另外一半是为楚大人,毕竟也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求一个也是求,求两个也是顺带,更何况世家之间的关系旁根错杂,说是动一人而牵全体也不为过,诸位大臣齐齐求情,圣上便只好退了一步,并不把他们关押,只是在家中呆着,并派了重兵把手。 然而,说是派重兵把手,两位大人却是不以为意,大概是不觉得自己会有什么性命之忧,百年望族,也不是说杀便杀。 便在此刻,太子殿下竟然申请入宫,说起来这种事情总是要推出来一个人以儆效尤,不然,天下九州都知道天子其实并没有什么权利,下面的人都已经敢私自调用兵营来为自己谋求利益,而天子竟然连一个牵涉其中的重臣都不敢杀,那也太可笑了。 这话说起来实在是有些捷越,只是此处并无旁人,而皇上或许是因为堆成山的摺子而头疼的紧了,大约是并没有来特别注意姬奕的话,只是听了一个大概,又若有所思的说道 「这件事情果真和你有关?」 姬奕便很是坦然的说道 「这件事情从停云山而起,当然是与我有关。」
第201页 皇帝看了他一眼,嘆道 「我说的是这件事情吗?——我是问你,这山匪书信之事,和你有没有关系?」 姬奕抬起眼直直的看着他的父皇,他自然明了暗语,那是说那些书信他有没有动什么手脚。 过了一会儿,姬弈才偏过头去,淡淡说道 「看来我今天不该来找父皇,想来是有人上奏说是有人故意嫁祸给两位大人,阳景这么蠢当然做不了,如今我主动提这种事情,本是要为父皇分担忧虑,看来是惹祸上身了。」 圣上看着他,不由得觉得头更疼了,只说道 「阳修,你的任性,不是用在和朕置气的。」 姬奕便皱了皱眉,却也再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说 「父皇不想动世家,那就换寒梅神兵营要么打散重置,要么就此消失,那才能保全两个大人。」 圣上便十分不解道 「你为何非要盯着寒梅神兵营不放,纵然厉害,但是早已经没有重用,此次固然是出现寒梅神兵营的人,但是何至于非要针对整个兵营。」 姬奕倒是不觉得这是什么难做的打算,便说道 「天羽轻骑是先祖皇帝一手创建,也能说拆就拆,一个怀有异心的兵营去,实在是也没有任何存在的必要。」 然而圣上眉头紧锁,过了一会儿,才摆了摆手,说道 「此事押后在意,你也不许再过问这件事情。」 说完,便要姬奕离开,是果真不打算多和他交谈这件事情,姬奕无法说动他的父皇,也只好先行退去,慕卿在门外等的双脚发麻,见太子殿下出门的时候面色不善,便知太子与圣上的交谈大约并不怎么顺随。 于是跟在一旁,他其实也不能够理解太子为何非要做出这种赶尽杀绝的动作,就连他一个小小的侍读都能看得出来圣上并不想对两位大人——或者是说,两个世家动手,太子却如此的急迫。 他们往回走的时候,便正好迎面撞上了二殿下,慕卿朝他行礼也被无视,只是在交错而过的时候,对方突然抽出自己的佩剑,一下子将剑鞘横在了太子的脖颈之前,立刻激起随侍宫人的一阵尖叫,以为光天化日之下二殿下竟然要对太子殿下动手,待看清剑未出鞘,便松下了一口气,纷纷劝慰二殿下放下刀剑。 姬辉便哼了一声,是十分气愤且不爽的态度,对着姬奕冷冷说道 「你要是有什么不满对着我来,污衊寒梅神兵营算什么本事,还是说太子坐久了,其他的不会,只会做一些栽赃嫁祸的心机险恶的事情。」 这话说的很是不客气,哪有当着众人的面拔刀相向的,叫众人都倒吸一口冷气,姬奕啧了一声,大约是心情不怎么好,只抬眸看了他一眼,也懒得多说什么废话,只淡淡说道 「你还不值得本宫浪费心机。」 说完便伸出手拨开了那只剑鞘,也不看姬辉瞬间难堪的表情,便径直往前走去,看起来果真是不打算和他多说什么话。 而等他们回去山上的时候,姬昭便可怜巴巴的等着,又问 「我不是是闯了大祸?」 姬奕便道 「你做的很好。」 姬昭便稍微放下了心,但是他只轻松了片刻,就又小声的说道 「皇兄,营里的兄弟都是好人,你不要对付他们,还有越大人……」 姬昭的话说了一半,声音便小了下去,最后索性咽了一口唾沫,不敢多说一个字,因为姬奕正垂眸没什么感情的看着他,姬昭又不是傻子,看这样的情景,便知道自己说的话让自己的太子皇兄很不喜欢,于是便胡乱说了几句话,便一熘烟下了山去。 等人走了,姬奕才重重的将脱下来的外袍扔在一旁的架子上,又揉了揉眉心,冷笑了一声说道 「行,都觉得本宫是恶人,那就彻底做一会恶人。」 慕卿听得心惊胆战的,不知道太子殿下要做什么,只是他还没有开口,姬奕便转过头来看着他,很是认真的说道 「卿卿,倘若我身败名裂,一无所有,你会离开我么?」 慕卿:…… 慕卿一时没有分辨太子是真心实意说这种话还是在开玩笑,太子便唿出一口气,说道 「算了,这时候问你,肯定只会说一些恭维的话。」 说完,便转身进去了门内,也不管慕卿站在门口,慕卿看着他的背影,又听他自顾自的来自问自答,好像自己的答案他已经完全明了——他当然觉得,也肯定会回答不会离开这样的答案,但是太子殿下也不能够就这样妄断自己是说出来应付恭维的话,他虽然不怎么生气,但是也因为这样的话而感觉到了一点的难过与气愤。 大概是因为没有想到殿下竟然如此的不信任自己吧。 而慕卿没有难过生气许久,还来不及担忧起来,便开始了他的担忧,因为有甚嚣尘上的流言,乃是说一应事情全都是为太子殿下所捏造谣传,目的是为打压如日中天的二殿下,这话熟悉太子殿下的人当然不以为意,但是先前殿下刚被圣上禁足,后脚便因为太子殿下而出了这种事情,便不免叫人浮想联翩了。 只是仍有坚持太子绝不是做这种事情的人,所以局面一度僵持,而叫人心涣散,好像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被吸引到这件事情上来。 要么,寒梅神兵营真的有问题,两个世家被问罪,要么,便是太子殿下妒忌生恨,身败名裂。
第202页 慕卿方知太子所谓身败名裂的话,并非假设。 而一日风和日丽,一日便风吹雨打,分外凄凉,庭院之中斜飞秋雨,落在房檐上,如幕帘一样飞跃而下,落在廊下积水的缸中,飘摇一方莲叶荷花。 不同于外界那莫名的紧张氛围,朝阳公主府却意外的宁静,朝阳公主与清湖在廊下下棋,二人言语之间,便不免便说起来这件事情。 第151章 要做选择 说起来这件事情, 清湖倒是表现的十分的信任太子殿下, 说道 「太子殿下虽然行事乖张,倒不至于诬陷旁人,但是他一向对世家颇有不满, 既然知道这种事情那被他利用谋算一番跌了一个跟头,只能怪这两位大人时运不济罢了。」 朝阳公主仍觉得不解 「这件事情若是阳修没动手脚,但是私自练兵一事, 是慎之又慎的事情,怎么能如此轻易被找出来,况且,停云山出事,必然会引起一番戒备,又是怎么就被阳景一举拿下。」 清湖笑了一下,说道 「能够被太子殿下知晓,恐怕和西林大小姐有关系, 至于有什么关系, 那就不得而知, 而叫引凰殿下替他前去灭匪,那就又是另外一件意外,前几日停云山出事的时候,人尽皆知太子殿下不是什么宽宏大量的人,在意之人自然盯着的是太子,谁能想到刚和二殿下一起出征的小殿下, 竟然立刻就能过为太子殿下赴汤蹈火,始料未及的事情。再来若在小殿下带出去的人手里插入自己的人,对太子殿下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说动就动,该说真不愧是血脉相连啊。」 朝阳落下一枚棋子,抬起头看着清湖,慢慢说道 「是出乎诸位大臣所料,还是在你的预料之外。」 清湖便微微笑了一下,落下一枚棋子,十分笃定的说道 「二者皆有,不过,事情既然已经过去,那么就没有什么可在意的,而这是一局太子殿下必败的对峙,公主殿下只需要去做太子殿下不想做的事情,那么便能坐享渔翁之利。」 朝阳说道 「什么事情?」 清湖拢起衣袖,看着朝阳,悠悠说道 「拜访诸位大臣,为太子殿下说一些赔罪的话。」 朝阳有些意外的看着他,说道 「就这样?」 清湖点了点头,胸有成竹的说道 「就这样。」 朝阳仍有一些疑惑 「对阳修会有什么影响?」 清湖歪头想了一下,便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说道 「在下也不知道,有什么影响,那要看太子殿下要怎么选择了。」 是选择就此收手认错,还是选择硬撑到底—— 慕卿站在廊下侍奉,姬奕与西林珏各坐在爱案的两端,此刻二人衣着朴素,倒是有一种患难夫妻的意味,可惜两人毫无任何夫妻相称的气场,各执着一杯茶水,不像夫妻,倒像是没有说过几句话的陌生人—— 陌生人虽然谈不上,不过确实没有说过几句话就是了。 而他们中间的案几之上,放着的是一封和离书。 持续连半年不到的婚姻,就此便夭折了,想起来二人成亲的时候,也算是人尽皆知,轰动承阳,而今要分别的时候却是悄然无声了。 姬奕饮了一口茶,说道 「没其他事情,你可以下山了。」 「好歹夫妻一场,太子还真是冷若冰霜。」 西林珏笑了一下,她面容惨澹,看起来这几日过的不好,到底是被她爹压过去了西林府,在祠堂跪了一天一夜,所有的事情全都看透了,因此父亲叫她过来找太子殿下,期望她能够劝太子殿下不要执迷不悟,她便乖乖的过来了。 只不过过来说的事情不是劝慰太子的话,而是终于下定决心要离开。 但是在离开之前,还是要说一些话来嘲讽太子 「我还以为太子殿下有什么奇招,原来也不过是硬撑而已,可惜一步错步步错,太子殿下没有回头的余地,不知做好了承受惹怒世家的后果的准备没有。」 姬奕面不改色的,说道 「你的话很多。」 「不想听就直说嘛,实话总是难听的。」 西林珏笑了一下,继而站了起来,垂下头去看太子殿下,或许是想着从此以后也许再也见不到面,本着好歹几个月的夫妻关系,还是好心提醒一句 「父亲没把你当回事,太子,你去认个错,也就过去了这件事,虽然很不想承认,不过其它的皇子比你更差劲,世家固然架空权利,好歹我爹他们也不想真的扶持一个废物,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明知后果还要提前做这件事情,但是但是留给你认错的时间不多,毕竟老头子的耐心也没有那么好,东山再起,亦或者重新谋略,也没有那么难以进行。」 然而太子殿下的回应却是淡淡一句 「慕卿,送客。」 西林珏抬了抬眉,啧了一下,知道自己多说无益,索性不说了,朝他拱了拱手,说道 「太子殿下,永别了。」 说完,便往山下走去,慕卿跟着送她下山,他也是在西林珏来此山中的时候,才明晰这场婚姻本就是一场交易,西林珏即是西林家的大小姐,窥见了一些她父亲与族人的秘密,便正好以此为交换,来和太子殿下换取自己的自由,那山匪之事败露之时,便是西林珏离去之日。
第203页 送到山下的时候,早有一辆马车停在哪里,西林珏便叫慕卿止步,不必再送,这几日发生的一切叫慕卿连反应的时间也没有,西林珏之名声已经尽毁,虽然知道此刻离开承阳也算好事 但是总有一点不舍,于是又问道 「不知太子妃要去什么地方。」 「唉——已经不是太子妃了,不要再这么说了。」 西林珏回头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可为此担心的。 「山长水阔,总有我落脚的地方,你也不必担心,我离开的时候倒是带走你们太子殿下不少银两,吃喝住宿是绝不亏待自己,而且放心好了,若有麻烦,我会回来找你们的。」 慕卿:…… 慕卿被她说的话弄得哭笑不得,然而也知道对方对于未来的打算不想多谈,便朝她最后行了一礼,说道 「那么,就此别过,西林姑娘,此去经年,千万珍重。」 西林珏朝他摆了摆手,便登上了马车。 慕卿眼看着那马车离去,再不见踪影,才转身回去了山上。 而承载着西林珏的那两马车在过了几个巷口之后西林珏便跳了下来,而后撑着伞独自的往前走,不过几步,便进去了一个偏僻之处的茶楼,那茶楼上,早已经有另外一个人等着她,西林珏进去之后,便一扫面容之上的微笑,而是变得严肃,并透着一种万无挂碍的坦然。 她坐在了那人的对面,这么近的距离,她也无法否认对方长的过分好看,而自己在面对他的时候,也情不自禁的生出敬畏之心,尽管对方的面容十分的和善,但是却叫人忍不住的害怕。 因为一切谎言,在他的眼中都无所遁形。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子百府的府主晏公子。 西林珏并不知道他叫什么,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她知道丰彦竟然离府,于是寻了间隙要出去质问丰彦,但是她没有找到丰彦,却先碰上了这个自称是子百府府主的晏公子。 说的第一句话便是 「你想要的,都能实现,只要你将一个消息告诉太子殿下。」 那就是自己的父亲或许是整个西林氏族都知晓并参与进去的改造人体的事情,她当时并不信,并且说 「难道为你一句话,我要污衊我的父亲家族吗?」 对方便笑了一下,说道 「西林姑娘,我从不污衊旁人,而且,你怨恨你的父亲,你的氏族,何苦在我的面前硬撑,做出这种维护的姿态呢。」 西林珏从未显露人前的情绪竟然被对方知晓,一时呆滞,而后便忍不住问 「你到底是谁?」 「说起来百多年前咱们两家还是齐名交好的世家,我姓晏,子百府听过吗?」 继承子百府的晏氏,西林珏一瞬间便明白对方的身份,心生戒备,说道 「你为什么要帮我?」 「帮你只是顺道而已,我只是想要承阳乱起来而已,你不觉得如今的大韶需要改变什么吗?」 对方眉眼弯弯,看起来温和极了,说出来的话却十分的叫人生寒 「如一团死水的大韶,想要改革的圣上,恐惧变革的世家,已经离心主僕都在跃跃欲试,想要彻底控制对方,这个时候总要有人来推一把嘛,不然这跃跃欲试,岂不是永远都在「预试」的阶段?」 西林珏一瞬间冷汗直流,便如同当下一般。 她坐在对方的面前,他不说话,自己也不敢说话 而后晏公子便轻轻笑了一声,说道 「紧张什么,虽然你出卖我,不过目的也算勉强达成,我又不会为难你,只不过你那相好的已经死了,看起来无法帮你实现要和你的情人双宿双飞的梦想了。」 西林珏一下子变了脸色,惊魂不定的看着对方,见对方确实没有追究的意思,便稍微的放下心,又说道 「从丰彦不告而别的那一天开始,我就已经对他失望,从未再想过与他和好。」 「说断便断,这么狠心么。」 晏公子眼睛弯了弯,用扇子敲了敲手心,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请你去府内整理综卷吧,不过要隐姓埋名,西林珏这个人,从今天你踏入这个门开始,已经死了,你要记清楚。」 西林珏点了点头,她早就不想做什么西林家的大小姐,虽然勐地一听自己死了,觉得阴森森的,但是也没有提出来什么异议。 「再来——先送你去其他地方散散心吧。」 晏公子对她笑了笑,说道 「至少先把你身后那些跟屁虫甩掉,才能让你进入子百府。」 西林珏立刻警戒起来,她四下张望了一下,甚至打开窗子去看,却看不到什么异常,犹然有些怀疑的说道 「难道有人跟踪我吗?」 第152章 意料之外 晏公子见西林珏露出这般不可思议的表情, 也忍不住笑了一下, 说道 「你既然已经把和我的交易透露给太子知道,不会以为对方把你说的话当个笑话听,什么都不做吧。」 西林珏这才反应过来, 又十分紧张的说道 「难道是太子派人跟踪我?那——」 晏公子垂目看着杯中的茶水,露出一个微笑,看起来并不着急, 又不紧不慢的说道 「不必紧张,依照太子殿下现如今的实力,还不至于能够叫吾感到为难,而且,太子很快就要自顾不暇了。」
第204页 说完这句话,他便推开窗,看着窗外的景色,嘆出一口气, 似乎是真的为此而感到十分的惋惜一般 「吾还以为太子是一个很好的对手, 看起来也不过如此。」 西林珏抬起头看着他, 心中却如迷雾缠绕,她固然已经全然相信眼前这个人,任凭差遣,但是她至今为止,却没有看透眼前这个人一丝一毫。 而窗外是荒废的山林,影影绰绰之间,只有鸟兽奔走。 夕阳西下的时候, 前去跟踪太子妃的探子汇报,太子妃进入到一座茶楼之后,和一个男子见面,但是二人说了一会话,便沉默了起来,等到跟踪的人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前去推门就发现早已经人去楼空,而顺着周围的路线,却没有任何的发现,好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慕卿站在廊下,听完了汇报,也没有多说什么,便叫人暂时离开了。 他在廊下站了很长时间,才从这件事情中反应过来,这么长时间的绸缪,全在一个人的掌控之下,这种事情他旁听都觉得不可思议且赶到一阵的无力,然而作「被愚弄」的主角,太子殿下却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出来,似乎是十分坦然就接受了这个结果。 慕卿认真的看了一会儿,也没有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什么恼怒或者不悦,这实在是太奇怪,一向眼高于顶的太子殿下,在被人算计之后,竟然这么冷静。 慕卿看着他,努力想要找到一点异常的神色,但是结果却是一无所获,并且,还叫太子殿下抬起头来看着他,说道 「你在看什么?」 慕卿便小心翼翼的说道 「殿下不生气吗?」 姬奕便做出好像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的表情,说道 「生什么气?」 慕卿看着他的神色,轻声说道 「关于子百府的事情——」 「意料之中的事情,有什么可生气的。」 姬奕到没有感觉有什么可生气的,他看着眼前的棋局,又说道 「故弄玄虚的人,不需要给予什么看中的眼神,倘若真的专心去对付一个无关紧要的人,那才是得不偿失。」 慕卿有些不太相信的说道 「殿下真的不在意对方吗?」 姬奕便索性抬起头来,很是专注的看着慕卿,将手指放在嘴唇前嘘了一下,才笑到 「当然在意,不过不是现在,未来有的时间是对付子百府,卿卿,万事不可操之过急啊,咱们目前最重要的,是先下完眼前这局棋。」 慕卿哦了一声,心中略略安心,他就说嘛,太子怎么会这么宽宏大量,被人算计还能如此无动于衷,既然另有打算,慕卿也不打算多问什么,只是说起来眼下之事,慕卿便忍不住说道 「那太子妃这边,殿下要如何对外解释?」 虽然有和离书在,但是人却是要找个不见得合适理由 「自杀了。」 姬奕开口说道,他说的十分平淡,在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这件事情如何来收尾,姬奕说道 「不堪众人的污衊,于是以死自证清白,不是个很好的理由吗?」 慕卿见他这样坦然的说出来,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在最开始的时候,太子殿下便十分自信的强调,他和西林小姐为何绝不会出现什么私情,那是因为早就做好离去的准备,是故没有多生半分情谊。 他沉默的坐在一旁,心中五味杂陈,一时之间,总觉得好像松了一口气,然而却又感到一阵的失落。 他说不清道不明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 而太子妃自缢的事情将一传出去,太后娘娘的懿旨便到了山上,前来宣旨的宫人战战兢兢的说太后娘娘为此事大发脾气,因为太子妃殿下竟然与人有染还敢故作无事来和太子殿下成亲,前脚刚质问过西林大人关于太子妃的事情,后脚便听到太子妃竟然以死了之,太后娘娘大为震惊,大约是绝没有想到西林珏竟然是这样烈性的女子,无论是因为自知无颜以对又或者是真的只证清白,太后娘娘必然要这件事情问个清楚,问个明白。 但是姬奕却无甚所谓的,便又用圣上来来搪塞对方,说道 「父皇交代吾祭祀之事,须得在山上闭门脱尘,在此期间不可下山见任何人,只怕并不能够叫皇祖母随心了。」 这样说着,又将两封信递给那宫人,说道 「和离书与遗书,皆是出自西林珏之手,你将这两封信拿回去,皇祖母不会再为难你。」 西林珏留下的这两封书信,书写自身遗恨之事的和离书与遗书,叫皇太后为难的只会是以为能够帮助自己的西林大人而已。 离心之事说起来才是简单而有效,不过一日的时间,西林家便有人来拜访,只是都被太子殿下一通嘲讽堵了回去,即使是西林大人亲自前来索问西林珏的下落,太子殿下也敷衍了事,看起来这场婚姻不但没有结成亲家,反倒结下了不能消除的怨恨。 一时人来人去,事物变迁,竟然叫慕卿感知道一种萧条之气,又或者是因为秋意已深,便叫人更加觉得萧瑟。 秋雨愈加频繁,而临近祭祀之日,反倒叫慕卿更加的不安,及至前夜,慕卿压下这种不安,做出乐观的姿态说道 「祭祀过后,殿下是不是就能过下山了?」 姬奕看着他这样担忧的模样,便忍不住笑了一下,而后说道
第205页 「大概吧,如果在父皇的心中,我比那些世家更为重要的话。」 慕卿便立刻说道 「殿下当然是最重要的。」 姬奕便噗呲一笑,一只手伏在矮案上,又抬起头看着空中一轮明月,笑意收敛之后,便显现的有些不近人情,便听见太子殿下颇为自嘲的说道 「倘若父皇也如卿卿这般信任本宫,那便好了,可惜,可惜——」 姬奕连道了两声可惜,也没有说出来他到底是在可惜什么。 而祭祀如期而至,层叠堆积的蝉衣加诸在太子的身上,如起伏的霜雾萦绕周围,祭祀的时候百官都在,圣上却并没有出现,这叫慕卿感到奇怪,按照以前的惯例,纵然不是圣上亲自做这种事情,那皇帝也要在场,为何今日却没有出现。 而慕卿的不安在一切礼仪结束之后便得到了证实,那是下了祭台之后,引到殿中之后,宣旨太监早已经等候多时,所下旨意,乃是说 太子殿下品行不端,骄奢多时,然不思进取,又变本加厉,做囚禁他人,谋害重臣,污衊朝臣,及至其他事宜,桩桩件件,实乃不可饶恕之罪,是故夺取太子之位,贬为庶民。 不但如此,还要太子殿下离开承阳,三年之内,不可返京。 慕卿就要开口争辩却被太子殿下制止,不知是早有此感,又或者故作镇定,而又叫姬奕将关押之人全都释放,姬奕才开口说道 「那不可能。」 说话之间,已经显露杀意,而他的话音刚落,另外一道声音便响了起来 「太子殿下执迷不悟,不想放人,那就只好由吾等代劳。」 姬奕勐地抬头,看了一眼旁边那怡然自得说出这句话的人,此刻方才显现出一点怒气出来 「谁准你们放出来那关押的人?!」 慕卿也脸色一变,他是见过那些患病之人的疯狂,倘若被放出来伤及旁人,那后果当然不堪设想。 而且鸿鹄不是被安排在哪里看着,怎么会允许旁人动手,难道竟然是圣上命令他们撤离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 慕卿正快速思索此事,便听见越大人便冷笑一声,说道 「太子殿下为对付老臣真是什么谎话都说的出来,既然太子殿下说那无故关着的人很可怕,还会传染给旁人,那不如叫众人都来看看。」 这样说着,慕卿心中一阵不安,然后便在众人的目光之中,看到一辆囚车过来,里面的人,便是被太子殿下关在山上的人,慕卿绝不会认错,但是此刻那人却是十分清醒,而且,立刻便朝着太子殿下跪地求饶,说道 「太子殿下!我家姥爷提议削弱兵权惹怒了您,不敢和您对抗,也觉得您是可造之材,所以辞官还乡,却没有想到您竟然赶尽杀绝,又说什么病毒感染,苍天可鑑,这是绝无此事啊!」 他这样说着便朝着众人走去,是要叫人来看他绝没有任何失去理智,变得疯癫的症状,但是纵然他此刻没有表露动手的意愿,但是看着他浑身狼狈,也下意识的避开,不敢多前进一步。 那人便仰天一笑,说道 「太子!太子!是你把我们变成这样可怕的样子来欺瞒众人,我人小力微,做不了什么,听说西林姑娘以死自证清白,我今日,也以死只证清白,我们梅府,绝没有那种叫人失去理智,并且可传旨给他人的病症!」 他这样说着,竟然一下子朝着那囚车一头撞去,碰的一声斌立刻头破血流,引起众人一阵惊唿,又立刻散开,只胆战心惊的看着那地上的尸体。 第153章 去路如何 就在慌乱之时, 慕卿只听见空中一阵急促的风声, 他抬起头看去,眼前便一道黑影穿风而过,竟是直接朝着太子殿下射去! 「殿下!」 慕卿一瞬间脸色全失去了, 就连心跳都已经停止,他朝着太子殿下扑了过去,却还是晚了一步, 那只箭直接整个箭头全都深入到太子殿下的肩头之中,霎时间血流如注,慕卿一下子扑倒在地,他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来得及说 「殿下!」 其余的话竟然再也说不出来,只扶着太子,见着那血瞬间沾染雪白蝉衣,越发显得触目惊心, 慕卿看着眼前那一片血红的颜色, 便觉得头晕目眩, 脑海之中,全是自己刚才为什么动作那么慢,若是快些,再快些—— 怎么能够让太子受伤! 慕卿一时之间方寸大乱,他看着那只箭,那是属于寒梅神兵营的箭。 一时间众人全都围了过来,慕卿抬起头看着那一群人, 他不能够理解,于是问道 「夺去殿下的太子位还不够,还要夺去太子的命吗?」 一时之间,便很是静谧,人尽皆知他是太子殿下极为宠信的侍读,本也不怎么放在眼里,此刻听他如此悲愤的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叫人竟然也无法应答,纵容要说什么话,慕卿也懒得去听,他只抬头看着一旁的侍从说道 「还不传御医来!」 而周围这些故作关怀的人——真不愧是皇帝也无法掌控的世家,不听话的太子,果然也命如草芥。 命如草芥。 所以大厅广众之下,也可如草芥一般夺取太子的命! 慕卿咬着内唇,看着太子已经陷入昏迷,便再也无法关心其他。 而那射箭的果真是寒梅神兵营的人,被压了过来口中大骂太子谋害神兵营的话慕卿也听不清楚,他低下头去,只晓得只跟着太子的身影来回穿梭,及至太子被人抬回去太子府,人都已经散尽了,慕卿才慢慢的找回来神思,然而他自己却好像陷入自己失责的困境之中,看着躺在床上的太子殿下陷入昏迷之中的太子殿下,只觉得心如刀割。
第206页 他看了一会儿,才慢慢的伸出手来,轻轻的握着太子殿下的手指,小声地说道 「殿下,你醒来好不好。」 但是却无人回应。 虽然太医说,这一箭偏离肩胛之处,太子殿下并无任何的生命危险,陷入昏迷也是因为一时伤痛而暂时失去意识,但是慕卿却总觉得对方在欺骗自己,只是因为不好与人争论,所以忍着没有开口,及至此刻没有人了,才叫自己的惧怕全都显现出来。 他从来没有想过太子殿下也会受伤,也许总以为太子殿下表现的无所不能,所以自己也从来不会担忧太子会怎么样,怎么能够料想祸事接二连三的过来,而今人就躺在自己的面前,就算心中再多的否认,也没有眼前这无知无觉的身体来的真实痛苦。 人总不能够活在妄想之中。 然而,然而…… 慕卿低下头去,他脑海里一遍一遍地回放着那只箭横穿而来,为什么自己不能够察觉到早一些。 而在片刻的静谧之后,便听见有人走进来的脚步声,慕卿连忙便放下了太子殿下的手腕,又掖进去被子中,抚平心中的激动,方才转过头看着来人。 那是鸿鹄从外间过来,他走了进来,拂开珠帘,说了一句废话 「殿下如何?」 慕卿站了起来,侧了侧身,叫他看清了太子殿下昏迷不清的模样,又说道 「山上如何?」 鸿鹄便说道 「正要说这件事情,圣上本叫了一个学宫的大人过去照看,后来不知为何换了越大人去,便要强行将人放了,不知给那些人吃了什么,竟然压抑了那些人发疯的症状,吾等无法再进行阻止,只能任由他们带走,不过压抑的病情,只怕復发之时,会更加的难以控制,只是没想到太子殿下此刻昏迷,不知接下来要做什么。」 慕卿和他对视一眼,心中忐忑片刻,才下定了决心,开口说道 「那就全部杀掉,一个不留。」 鸿鹄有些意外的看着他,又瞄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太子殿下,说道 「你确定要这么做?不等太子殿下醒来再问殿下的意见?」 「此事不宜推辞,况且殿下也是这样想的。」 慕卿开口说道,他心中略过一丝的不忍,继而说道 「总比到时候无法控制好,你们应该知道那些人被带去了什么地方。」 鸿鹄点了点头,说道 「自然早有标记,既然如此,那么便尽快解决,我先离开此处,你且照顾好殿下,殿下被人所伤,或许圣上不忍,不让离开承阳也有可能。」 说完便转身离去。 慕卿看着鸿鹄离去,恍惚有一种时过境迁的错觉,想当初他为这些人的生存还和太子殿下争论乃至意气用事,然而如今却竟然面不改色的说出所谓一个不留的话。 慕卿站在原地怔了一会儿,才转过头来,却被吓了一跳,心瞬间激动了一下,继而才又平缓下来,轻声说道 「殿下什么时候醒来的?」 却是太子殿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眼睛,正侧过身看着慕卿,这时间见慕卿反应过来,才招了招手,让慕卿扶着自己坐了起来,还想要下床行走,只是慕卿看着他肩膀上的白纱,总觉得下一刻就要有血浸透出来,于是不想叫他下床行走,便说道 「殿下,您的伤——」 姬奕便翘了翘嘴角,说道。 「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一个肩膀。」 慕卿立刻瞪大眼睛看着他,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要说什么话,气愤好像身份不对,心痛却又觉得太子这种无所谓的态度实在是辜负,于是只能又气又怒,最后俱化为无奈,说道 「一个肩膀还不够吗?」 然而看着太子殿下无甚所谓的表情,便知道对方是真的不怎么在意,于是也只好放弃了劝说,又说道 「殿下听到我说和鸿鹄说话,怎么不开口。」 他想起来鸿鹄那一眼,想来鸿鹄髮觉了太子殿下早已经醒了,却也不提醒自己。 姬奕看着他一会儿一变的眼色,便觉得有些许好笑,又说道 「卿卿说的正和我意,何必再开口重复一遍。」 慕卿眨了眨眼,与太子殿下对视了一眼,便咳了一下,又移开视线,平静心情,才又继续说道 「殿下被人刺伤,圣上不知会不会心存怜悯,来叫殿下继续在承阳居住。」 至少,也要先把伤养好再说。 然而姬奕却摇了摇头,说道 「父皇纵容叫吾留在承阳,我也不会呆在这里。」 慕卿不解的看着他,不知他又在打什么注意 「为何?」 带着伤,无论去什么地方,也很不方便吧。 姬奕便笑了一下,说道 「身为儿子,总不能让父皇朝令夕改,其实离去承阳不做太子也没有什么,我在承阳也呆的烦了,手足拘泥此处,再难施展,倒不如放手一切,不过是做个常人,苦些累些,风雨漂泊。」 「岂止是苦些累些。」 慕卿总觉得太子殿下把这件事情想的有些简单,他小时候在家中,邻里乡亲,俱过的十分的辛劳,哪里就悠闲自在了,太子虽然不是四肢不勤,但是练武骑马,和下地耕作完全是不同的事情,他看着太子殿下,忍不住提醒他说道 「殿下真的知道普通人要做什么辛苦的事情吗?而且殿下是被褫夺,只怕现在所有的东西都没有,到时候餐风露宿,可是很惨的。」
第207页 姬奕便只翘着嘴角看着他,等他说完,便接过慕卿的话说道 「是了,我一无所有,你还能跟着我走。」 慕卿:…… 慕卿本来愁肠百结,此刻也立刻冷静下来,他看着对方,有些意外的的说 「殿下不打算带我一起?」 虽然总是觉得会有被嫌弃的一天,但是却从来没有想过这一天会真的到来。 姬奕按了按眉心,没说要,也没有说不要,只是说道 「我什么都没了,可养不了你。」 慕卿便立刻说道 「我又不需要殿下养,我——」 慕卿噎了一下,才小声的说道 「我什么都会,殿下不是殿下了,说不定殿下还要我来养呢。」 姬奕便没忍住噗嗤笑了一下,又伸出另外一只手去抚了抚他的髮丝,说道 「呆卿卿,你也太悲观了,离开承阳,固然失去了权威之利,难道本宫经营这许多年,还真的要露宿街头不成。」 慕卿:…… 慕卿这才反应过来,想起来太子殿下这些年没少闲着,也不是只凭着太子殿下这个名头只晓得吃喝玩乐的。 他是心机生乱,一时之间,才没有想起来这些事情,这时间看着太子殿下好像一切都已经尽在掌握,才放下心来。 于是又问 「那我们要去什么地方?」 姬奕便弯了弯眼睛,并没有给他一个确定的答案,只是说道 「随处漂泊么,我母后生前也是醉心江湖的侠客,倒不如我带着你去看一看这所谓的江湖,只不过,怕你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还有混江湖的一天吧。」 这——确实是从来没有想过。 小时候师父也和自己讲过那个传说中杀人人杀的江湖,固然快意恩仇,然而漂泊不定,刀剑无情的生活,对于一心求稳的慕卿来说,委实没有什么吸引力,但是此刻,慕卿看着太子殿下早已经做好了决心,他沉默着,便十分坚定的说道 「我与殿下,同心同德。」 又补充说道 「殿下去什么地方,自然我就去什么地方。」 第154章 临别之际 姬奕忍不住一笑, 又说道 「我去哪里你去那里, 你是我的小尾巴吗卿卿?」 慕卿:…… 太子殿下忽然这么一说,叫刚才积累的沉闷情绪忽然全都一扫而光,慕卿眼睛闪烁了一下, 胡乱想了一通,才很是理直气壮的说道 「殿下答应我要帮我找我的小妹,小妹还没找到, 我当然不会离开太子殿下。」 姬奕便啧了一声,有所感慨的说道 「原来卿卿跟着我,只是为了找你的妹妹么?」 「当然不是!」 慕卿立刻否认,然而对上太子殿下的目光,却又一阵的心虚,他垂目而视,看着太子被包扎的肩膀,心中又涌现一阵的酸楚, 他低声说道 「殿下当年不由分说, 便叫我背井离乡, 世人都说请神容易送神难,难道殿下以为,让我入宫侍奉容易,赶我离开,会是什么容易的事情么?」 说完之后,慕卿才抬起头来认真的看着太子殿下,他也不是什么心有执念的人, 但是总也有不想轻言放弃的东西。 姬奕看了他一会儿,才无声的笑了一下,大约也是觉得十分的欣慰,又或者也是松了太子一口气吧。 其中滋味,又非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明。 而圣上旨意果然下来,说是为他受伤之事,特意恩准可在承阳养伤,但是姬奕否决了,那传旨的太监也是自小看着姬奕长大的,因此不忍的说殿下何必这样固执,圣上这是给您一个台阶下,且顺着来不行么。 姬奕便很是惊讶的说道 「草民卑微之身,不知道大人说的殿下是什么意思。」 他非要装傻,叫人也无可奈何,于是又去劝说慕卿,然而慕卿一切从主,于是便又说是愚忠,又不知道这样的话是夸赞还是失望。 或许是失望居多吧。 就连朝阳前来府邸之中见到慕卿的时候,听说这件事情,也忍不住说道 「说你呆,还真是呆啊。」 慕卿便反问道 「一切以殿下为主,难道不对吗?」 朝阳便笑了一下,而后进去了殿内和姬奕说话,慕卿便与清湖站在廊下看着如注的雨水,秋雨一场寒过一场,这场雨过后,大约天地萧瑟。 清湖便说道 「离开承阳之后,要去什么地方?」 慕卿看着眼前的雨水,随口说道 「不知道,或许四海飘零吧。」 清湖轻声嗯了一下,又看着眼前这样的雨幕,说道 「天变得这么快,还真不知道等到废太子重返承阳,又是怎样的光景。」 慕卿心中咯噔了一下,废太子,这三个字听起来可真是太刺耳了。 但是他仍然故作镇定的,又轻笑了一下 「说不定永远不回来了。」 清湖到不置可否,只是也翘了翘嘴角,其余的话也没有说的太多,他是聪明人,一切事情尽在掌握,又通透人心,所以多余的话也不会多说半句。 等到慕卿将他们送出府的时候,清湖才回过头看着慕卿,说道 「这次轮到我来送你离开,一路艰险,千万珍重。」 慕卿嗯了一声,目送他们进了马车,又渐行渐远,在雨幕中成了模煳的光影,只转身回府。
第208页 只是他转过头去,就本来打算直接进去府内,结果眼角突兀出现一片白色,他撑开伞看过去,便见了白露站在巷口,不知道站了多长时间,这时间见他看了过去,便惶恐了一下,而后才快步走了过来,朝着慕卿矮了矮身,踌躇片刻,才开口说道 「公子——我……」 慕卿看着她满目凄苍,心中将她的来意也猜的七七八八,当下也没有多说什么,便只轻声说道 「先进府再说吧。」 白露便沉默着,跟着慕卿进去了府内,一路走到内庭,白露也说明了她的来意,那竟然是她那位姐姐到底没有熬过这个秋日,前些日子已经逝去。 白露眼中一片的迷茫,她低声说道 「但是我不知道我要去什么地方,本来不想再麻烦您,但是,但是——」 她垂下眼眸,一滴泪水落下,融入绵绵细雨之中,多余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但是不必说出口,慕卿已经明了她的意思。 慕卿看着她,倒是又另外问了一个问题 「你想回去吗?」 白露抬起头,眼神闪烁了一下,有些急促的说 「回去哪?朝暮巷,不是,公子,我就是不想再去哪里才——」 「你的老家。」 慕卿打断她的话,开口说道 「如果现在你可以回去,你会回去吗?」 白露怔了一下,继而缓缓的摇了摇头,她慢慢的说道 「不会——公子,从我爹娘二十两银子卖了我那一天起,我就没有父母了。」 慕卿顿时心凉一片,哦了一声,轻声说道 「我知道了。」 「我听说公子也有妹妹在很小的时候被拐走,至今没有找到。」 白露却又开口说话,她能够明白眼前的人突然这么问的意思,但是她不想说谎话,只能说 「倘若我也是被人拐卖走的,那我无论用什么方法,即是拼尽一生也会回去我家,我很聪明的,我现在还记得我家在什么地方,从镇里到山中,要走那条路,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但是我不是啊,二十两,我在我爹娘眼里,只值二十两啊,我没那么下贱,都不要我了,还要贴着脸千万里回去,公子,我没法欺骗我自己,我也不想欺骗您。」 慕卿静静的看着白露,然后说道 「我知道了,多谢你,以后你若无处可去的话,就去停云山找个活干吧我写一封信,你拿着去停云山找管事的,会妥善安排你。」 他站了起来,白露也跟着站了起来,看着慕卿走进殿内,心中也五味杂陈,她知道自己说的话恐怕伤到了慕卿,然而却也不能理解他怎么还说什么谢自己的话,但是她不敢问,也不想问。 雨下的急切又密集,簌簌的打在天地之间,夜晚听着,好似激烈非常,古人说「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倒是果真十分的贴切。 慕卿坐在书殿的窗前发呆,越发临近离开承阳的时候,心竟然也十分的平静,又想着该怎么和娘亲道别,希望娘亲不要为自己担心才好。 又想许多乱七八糟的事情,正心烦气躁的时候,便听见脚步声传来,慕卿抬头去看,便见了太子殿下拿着一只朱红色的剑过来。 那是一只及其好看的剑,雕工装饰,极尽精巧,姬奕握着剑柄,抽出剑的时候,剑光便照耀四方,倒也是十分的锋利,中有暗纹如云游走,只一眼便知识不可多得的好剑。 就是看起来太过精巧华美,倒像是女子的佩剑。 「这是我母后的剑,彤云。」 姬奕将剑放在案上,慕卿低头,便见剑茗处是彤云二字,姬奕看着慕卿说道 「还记得几年前和你说过的话吗?母后和你那师父曾经也算是师出同门,彤云垂四百之叶,玉雪开六出之花。彤云玉雪本是一对佩剑,不过你师父那一只被融成了匕首,倒是却还保留了玉雪这个名字。」 慕卿愣了一下,太子不说,他早就忘记这件事情,谢公子和他说起来皇后娘娘和自己师父渊源的时候,他其实并没有当真多少,却没有想到竟然是真的。 不过,保留这么一把和别的人一起的佩剑,还真是耐人寻味。 慕卿没有说话,便听见姬奕接着说道 「如此看来,其实当初我找到你,也算是冥冥之中命中注定的事情。」 慕卿:…… 慕卿噎了一下,又不自在的咳了一声,才说道 「如果我记得没错,殿下当初把我弄进宫里,难道不是因为找到了一个好玩的东西可以打发时间吗?」 他是不怎么敏感,但是不代表他是真的呆到了无可救药。 姬奕闻言便噫了一下,丝毫不觉得惭愧,反而若无其事的笑道 「往事不可追,以后该与卿卿相依为命了。」 慕卿才不相信会沦落到相依为命的地步,不过太子殿下这样说着,还是叫他心中小小的得意了一下,然而又面不改色的,只是嘴角弯了弯,说道 「殿下不要吓我了,哪里就到相依为命的地步。」 「说不一定呢。」 姬奕将彤云剑全都抽了出来,上下打量了一通,眼中风雨潇潇,尽归于剑中。 慕卿到底没有和娘亲说实话,只说跟着太子要去外地办事,并没有提起来太子位被夺一事,又特地嘱託长袖,也尽量隐瞒,长袖便点了点头,慕卿看着她泪眼朦胧的样子,只安慰了几句,便下山出去了。
第209页 而将停云山等一些事物处理交付完之后,才是到了出京的时候,那已经是深秋,树叶落了满地,昔日藉由太子殿下的便利而进入官衙做事的人请宴送行,酒至酣时便劝告说不如等到年后再走,因为那只射中太子的箭,似乎叫圣上和二殿下中间生出许多的嫌隙,即使是太子成了废太子,只怕二皇子也不会被立,再来又说什么集体请愿的话,说不定就能劝圣上收回成命。 诸如此类的话,叫慕卿听得心惊胆战,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只好说 「殿下知晓诸位的好意,但是实在是不必如此,殿下去意已决,诸位万不可做什么集体情愿的事情,须知泰山难移,古树难撼,若真感恩殿下,诸位不如潜心为政的好。」 又再三劝慰哦,才叫这些人打消了念头,及至人再三保证绝不多事,等宴席散去,慕卿才松了一口气,又后怕道 「如果真的叫他们去殿中做这种事情,只怕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要被革职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新开了一个故事,叫穿书之npc也想感化反派了解一下么么哒~ 第155章 生死之间 慕卿说话的时候, 看着太子那包着的肩胛, 实在是对那些世家完全没有一点好感,又觉得太子都敢射杀,更何况这些根基不稳的新晋官员。 姬奕听他这么心有余悸的, 便只笑了笑,也没有多说什么话来反驳。 大约心中也是这般认为,他既然要走, 倒也不需要旁人再来逢场作戏。 而离去的那一天,竟也真的是一切从简——或者说,太子府已经被封,想要繁多也不可能,只带着剑,也没有多带什么人,便直接出门去, 清湖与朝阳站在城墙之上, 看着那已经远去的马车, 及至剩下一尘烟土, 朝阳才开口说道 「你觉得他们会去什么地方?」 清湖笑了一下,却是开口说道 「也许哪里都去不了。」 朝阳抬眉看着他,清湖才接着说道 「您应该知道,承阳这些世家已经警觉,他们已经惹怒了废太子,但是圣上有情,谁也不知道废太子的「废」字, 会存在多长时间,而与其胆战心惊等着废太子有朝一日捲土重来对付他们,还不如先下手为强,而若要废太子从此永远不能露面,此刻趁他重伤派人行刺,便是最好的时候,况且一路艰险,推脱意外,也无人察觉。」 朝阳却不这么认为,她总觉得清湖把人心想的过于险恶了 「阳修已经受到教训,何苦多此一举,难道真以为父皇放弃了阳修不成,若一着不慎,谋害阳修,只怕也承受不起父皇的怒火,况且,阳修不是坐以待毙之人。」 清湖摇了摇头,轻声说道 「并非坐以待毙,是太子要去的地方,不能够以废太子的身份前去,这许多人的耳目看着他,若要自在行事,所以只能够死一遭,但是到底是真死还是假亡,那就要看谁技高一筹了。」 朝阳愣了一下,继而回过神来,她看着坦然说出这些话的清湖,心中忽而升起了寒气,她犹然在迷雾之中,清湖却好像已经看清了一切。 「你既然这么说,那也是已经想到他们会在什么地方遇害了?」 这样的话问起来十分的微妙,按理来说应当装傻充愣,然而清湖却好像笃定朝阳不会对他如何一样,竟然直接回答说道 「不出三日,废太子亡于江上的消息,就会传回到承阳来。」 朝阳打了一个冷颤,不知是为清湖无情的话,还是为已经变寒的天气,她嘆了一口气,幽幽说道 「清湖,有时候,我总觉得我无法掌控你,你的心底到底在想着什么,如今回望,我竟一无所知。」 「重要的不是我想什么,而是您想什么。」 清湖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朝阳,风将髮丝衣衫吹的凌乱,这样两厢对望着,朝阳忽然有点怀疑,自己当初主动去找清湖见面,是否是一件错误的事情。 她继续往前行走,寥寥草草的说道 「我想什么,当然是想大韶变得更好。」 清湖跟在她的身后,一路未曾开口,等到回到了公主府的时候,清湖才开口说道 「只有一个身份,才能够实现您这个愿望。」 那个身份是什么——清湖没有说明,朝阳也已经想到,但是她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直接说出来这样大不敬的话。 朝阳顿了一下,她伸出手扶着门槛,回头看着站在风里的清湖,她们之间的距离不过方寸,却一瞬间觉得远隔鸿沟。 「我从未想过——」 「现在可以想了。」 清湖露出一个十分温和且亲切的笑容,抚慰朝阳说道 「公主为什么不想,废太子已经不在,其余的皇子不成气候,您不但可以想,还能做到。」 他说的这样肯定,好像这件事情已经是朝阳的囊中之物了一般。 朝阳缓缓唿出一口气,说道 「清湖,你要知道你是什么身份,有些话不能说,也不必再说。」 她说完这句话,便十分决断的关上了门,发出一声碰撞在一起的声响,独留清湖站在门外,保持着那尽在掌握的微笑,朝阳公主想什么他完全知晓,但是那算不了什么。 清湖转过身进入庭院之中,寒风吹拂,满地枯叶堆叠,又拨动满天飞叶,清湖抬头看去,喃喃道
第210页 「不知何处江湖,将有倾盆大雨。」 三日后的午时,风起微末,船家看了天色,说道不时将有风雨大作。 慕卿站在寒风之中,捧着一个杯子,面露愁苦纠结之色,回过头去看姬奕,说道 「少爷,我们真的要走吗?」 早已经出了承阳,自然不能够再喊殿下这样的称谓,虽然姬奕说「你可以喊我的名字」,不过,慕卿可喊不出来,于是折中,便喊做少爷。 姬奕看了看天色,说道 「你知道这雨要下几天?」 「往年惯例,要下个三四天吶。」 那船家插话说,少遇见这样富贵大方的客人,便十分的热情,又主动解说道 「客官要去江南之地,过了这条河,也错不了多少,现在若离去,半天时间也就靠岸,兴许只淋个半截,不过等三四天,完全放晴了再走,倒是十分的妥帖。」 慕卿嗯了一声,他是觉得不如再等等,但是姬奕却并不以为意,说道 「不过淋漓细雨,算不得什么,找个好船走就是了。」 慕卿说不过他,于是便快速的收拾好了东西,便让船家解了最好的船只,来送他们过河。 行至半途,便开始下雨,湖上升起了波浪,慕卿在船舱之中摇晃的一阵头晕眼花,便跌跌撞撞跑出去,一下子跪坐在船边,此刻已经行进了大半,遥遥的能看到河岸,慕卿在哪坐了一会儿,便感觉浑身都要湿透了,扶着船就要站起来回去船舱之中,却觉得有些不对劲,于是又看着水面,自言自语道 「刚才什么东西游过去了。」 那船家听到他的声音,便走到他的背后,低头瞧了一眼,便嘿嘿一笑,说道 「水下面,当然是人了。」 「什——」 慕卿两个字还没有说出来,便赶到后脑壳一阵疼痛,接着整个人便被推了下去,顿时落入刺骨寒冷的江水之中,咽了好几口水,才浮出水面,勉强缓了一口气,忍着后脑的剧痛,就要开口提醒姬奕,却从水中忽而升起了几声响动那是有人从水中起来,一脚踩在慕卿心胸之上,直接将他整个全都踩进去水里,而后砰砰几声就进入那船只之中。 慕卿窒息之中,他深知那些人怕是冲着太子来的,奋力再次涌出水面,便看到那蒙面之人架着姬奕,一把剑直接刺穿了姬奕那并未癒合的伤口,而后勐地抽出,瞬间便带出半天的血雾,泼洒半面江水。 「不要!」 慕卿脑海一阵空白,他的眼前,他的整个视线之中,只有满天血红的颜色。 他奋力要划水过去,但是那些人便站在船上,直接将已经毫无任何反应的姬奕扔到了江水之中,瞬间江水瀰漫血色,好似晚霞照天。 而那些人不费吹灰之力就完成了任务,立刻哈哈大笑,又说道 「废太子也未免太自信,带着一个没用的娈宠也敢上路,哈哈哈,那就一起死在这吧!!」 而后,便在慕卿愤恨的目光之中,竟然又朝着慕卿过去。 慕卿一时之间,只觉得犹如天塌地陷,他看着那些不怀好意的人,心中打了一个激灵,深唿一口气,在一阵猖狂笑意声中,勐地潜入江水之中,不敢露出水面,而后看着那下沉的人,奋力游了过去,想要救人,然而任凭他怎么拨弄也没有任何反应,而血已经瀰漫正片水面,叫慕卿竟然连对方的面容都看不清。 怎么办 怎么办…… 慕卿被带着下沉,绝望让他不由自主的张开了嘴巴,一串串如珍珠一样的水泡上升,而后消散。 一起死在这里了么……慕卿只觉得太过于荒诞了,千想万想,也想不到竟然丧命在此。 他扯了扯嘴巴,已经没有多少意识,然而眼睛闭上的哪一刻,忽然感受到一阵的拉力,那是过于温热的手指。 慕卿心中忽然一动,他勐地睁开眼睛,便看到太子殿下近在咫尺的脸。 慕卿心中一阵一动,他想要喊一声殿下,但是勉强张口就是一连串的水泡往外冒,而在片刻之后,姬奕便已经环住了他,而后凑了过去,在慕卿瞬间瞪大的双眼之中,温热的气息在彼此的口中传递,绵长的渡气让时间变得缓慢又过分寂静,只听得到水声和越来越沉重的唿吸的声音。 砰,砰,砰……响个不停。 在心跳出来之前,在快要窒息之前,便已经分开口舌,慕卿立刻闭紧了嘴巴,这一口气让他缓了过来,又或者是看着太子殿下还活着让他生存的意志大增。 在水中对视一眼之后,姬奕伸出手无力的指了一个方向,慕卿连忙拽着他往那个方向去,他有很多的话要说,也有更多的话要问,只是现下不是开口的时候,他只能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姬奕,在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才触碰到湿润的泥土,奋力的爬到了岸上,却发现天已经昏暗一片,而眼前一片幽深黑暗的林子,竟然不知是到了什么地方。 慕卿将姬奕拉了上来,但是还没有开口说一句话话,姬奕便一头栽倒下去,若不是慕卿眼疾手快,先他一步跪坐下去,让他整个倒在自己的身上,只怕要摔得鼻青脸肿。 但是这样也没有好多少,慕卿喊了好几遍,也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这次姬奕是真的彻底晕死过去。 第156章 西南而去 或许竟是天公开眼, 这一时雨水暂歇, 倒不至于让慕卿他们才侵江湖,又淋雨水。
第211页 慕卿将已经昏死过去的太子倚着一棵树靠着,又伸出手拨开那已经被水与血浸染的衣衫, 趁着不甚明亮的月光,也只能十分勉强的看出来那是一片血污,并且有一个外翻的窟窿。 慕卿只看了一眼, 就不敢再看,他站起来,看了一眼周围,这是一处荒林,因为已经深秋,便有许多的荒草枯枝。 慕卿便去弄了一些团在一起的藤蔓荒草,幸好他那只匕首还在,于是便割断那些藤蔓, 抱到了邻近的一处比较空旷的地界之上。 夜深露重, 那些荒草上已经覆盖一层水雾, 且方才下了一场雨,慕卿不得不剔除最上面那层润湿的枯草,然后来回往復,层层叠叠,将还算干燥的枯草堆了一摞之后,又趴在上面压了压, 才又将姬奕拖了过去,躺在上面。 这样一番动作下来,慕卿已经是满头大汗,而因为他这一番折腾,姬奕身上的那伤口也又开始流血,无意识的皱起来眉头,就让慕卿立刻紧张的看过去,但是也没有等到对方睁开眼睛。 于是希望復又失望,慕卿深吸一口气,才将杂草与枯枝堆叠在一起,用随身携带的火石点燃了,慕卿才又拿出来一枚烟火丹。 点燃之后,看着那倏忽升空的烟火,慕卿不觉苦笑,想当初送别明光的时候,他还特别交代对方有紧急事宜可以求救,没想到这么快他自己就先用到了这种东西。 慕卿脱下来外衫搭在支起来的树枝上,然后才去扶着姬奕,将衣衫解开之后,看着那狰狞的伤口,叫慕卿不由得也觉得自己的心口好像被刺穿了一样。 他又割了一块干净的里衣,才接着火光十分小心的擦去了那伤口周围的血污,等他清理干净,看着那仍不断渗出血丝的伤口,便把自己携带的伤药一下子全都倒在上面,又索性将自己已经半干的里衣两只袖子全都裁下来了半截,又斜着割成竖长的一道,借着火烤干了,才聊胜于无的为姬奕包扎了那伤口。 最后慕卿用力一系,便听见一声闷在喉咙里的轻咳,慕卿立刻抬起头,便见了姬奕眼皮动了动,而后便缓缓的睁开了眼睛,慕卿立刻十分激动的凑了过去,喊到 「殿下!」 姬奕又连着咳了几声,才彻底清醒过来,然而,彻底清醒,也只是有了意识而已,他只是喊了一声慕卿的名字,就要再次闭上眼睛,慕卿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之类,他凑了过去,晃了晃姬奕,说道 「殿下,你不要睡!」 慕卿感觉手中的温度实在骇人,于是试了试那依然变得十分滚烫的额头,难免心焦如焚,只期望千鸟尽的人快快赶来,他只怕太子撑不了多长时间,又怕他再睡,于是便说话,姬奕嗯了两声之后,便笑了一下,有气无力的说道 「卿卿,以前没发现,你怎么还能,这么聒噪啊……」 还不是害怕你一睡不醒,慕卿心里默默说道,只是没有明说,又去看着他,还是没忍住,说 「殿下,你不要睡,一会儿咱们就能得救了。」 然而姬奕只是眨了眨眼,表示自己听到了,却是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 那衣衫半干了,便被慕卿取下来搭在姬奕的身上,他坐在一旁,看着那火光,不断的拨弄着,又忍不住去看姬奕,太子殿下很少——或者说从来没有这么虚弱的时候,叫慕卿在担忧之外,又格外有一种新奇的感觉,那并非全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知——原来一向表现的无所不能的太子殿下也不是无坚不摧的,而另外一方面,叫慕卿又觉得这样的太子殿下,别有一种格外吸引人的神情。 或许是只吸引他一个人罢了,慕卿看着姬奕此时的形态,忽然便觉得,若有玉山将倾,也不过如此了。 而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才听见一声啼鸣的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那是一只巨大的鹰,在慕卿的头顶盘旋了几圈之后,才降落下来,而后从鹰背上跳下来一个人,年岁不大,褐衣短打,从鹰背上轻巧的跳了下来,到了慕卿面前,看了他一眼之后,才立刻单膝跪地,说道 「云莺见过主人。」 这是千鸟尽的人,从天羽轻骑筛选下来的人所组成的一个组织,武力或许没有天羽轻骑那般超越常人的厉害,但是其余方面,也差不离多少。 慕卿朝他点了点头,又问道 「只你一个人过来?」 那少年便说道 「我先来一步,鹏哥他们划船来的,再过一会儿应该就到了。」 慕卿便嗯了一声,又不说话,那名叫云莺的少年便站在一旁等着,又有些好奇的打量着这两个人,他是从来没有见过太子的,就连慕卿这所谓千鸟尽的主人,其实也只是见过一两面而已,也曾听入京述职的人说他们的主人看着就像是太好脾气的人,一番接触之后果然是太好脾气了,又说他们千鸟尽这样雷厉风行赚钱有道消息迅捷的全方位发展的组织,带领的主人不说惊才绝世,怎么也轮不到一个和气生财的人来管理,说的倒也十分诚恳,结果再到述职的时候,却又抢着去,也是搞不懂他们的心态。 而如今近距离的接触,云莺试图从眼前这个人身上看出什么非同一般的地方,结果却一无所获,看起来完全是很平常的一个人嘛,就连容貌,也没有旁边那个被戳了一个洞的人来的惊艷。 而没有等多长时间,便有船过来,云莺将船引到岸边,便有人过来帮忙负责太子进去舱内,自然是带着郎中前来,只是看着那血淋淋的伤口,又不免叫人咋舌,说不愧是太子殿下,这么重的伤,竟然还能清醒着,实在是太坚强了。
第212页 岂止,还能水下渡气呢。 慕卿想着在水下发生的事情,便觉得自己很难平静下来,于是只低着头看忍痛的姬奕,又控制不住的来想,太子这样皱着眉,也是十分好看的。 慕卿看了一会儿,便觉得自己的心好似变作了一团云一样了。 等那伤口彻底处理完毕,慕卿才收敛了目光,叫人先下去休息,正问停靠何处的时候,姬奕却说道 「不去江南,换个方向。」 慕卿疑惑道 「那要去什么地方?」 姬奕看着他翘了翘嘴角,说道 「皆知咱们要去江南,现下吾已经死了的消息只怕已经传到承阳和江南去了,咱们再去,岂不是上演一出死人復活的戏码。」 慕卿有些怀疑的看着他,说道 「会传的这么快吗?」 说起来也不过几个时辰而已,哪里就这么迅速传开了呢。 姬奕笑了一声,淡淡说道 「或许吧,废太子死了总比活着好。」 慕卿无语的看着他,平白无故,哪有上赶着咒自己死的人。 便又听姬奕说道 「咱们先去其他地方隐姓埋名过一阵子,况且,不是说要带你见识江湖,顶着一个废太子的身份,能见识什么江湖。」 慕卿对见识江湖这种事情并没有什么执念,但是既然太子这样想,他只管跟着做就是了,于是便改变航道,往西南处行去,而透过朦胧雨水,再来看远去的景象,心中竟然格外的平静。 却也觉得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竟然就此真的远离承阳,不知何时才能回去。 而未来那所谓闯荡江湖的日子,又会是怎样的光景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就开新副本啦~ 第157章 奇怪客人 阳春三月, 有花与叶。 酒楼茶馆, 人烟聚集处,总是难免说起来江湖异事,一楼厅内三五成群的一坐, 人烟鼎沸处便真真假假的说起来各路豪杰,柜檯小二听得众人议论,也笑呵呵的说道 「大伙儿不知, 这店里也有一位奇怪的客人。」 那离得近的人便搭话说道 「怎么个奇怪法?」 小二一边算帐,一边便说道 「这客人每隔三日来取一次酒,只要本地所产素月酒,每次要一斤,不多不少,要了就走。」 那还准备着听什么奇怪故事的人便哈哈一笑,说道 「这算是什么奇怪的,最多是习惯使然, 无趣无趣, 浪费老子的时间听一个无趣的故事, 你该陪一口酒喝。」 其余人也跟着起闹,那小二便连忙说 「别啊,这人不只这点奇怪,他住在东街尽头,只和另外一个男人一道住。」 「是夫妻。」 「两个都是男人。」 众人之中,便发出一阵唏嘘的声音,不怀好意的说道 「兔儿爷嘛。」 有人便附和道 「断袖不常见, 但是也说不上稀奇。」 那小二嘿嘿笑了两声,接着说道 「还有,他们是行医的,但是只看外伤,而且一天只上午下午各开门一个时辰,每隔三日闭门一日,任凭是谁,也不开门。」 他这样说着,虽然叫人听起来也觉得好奇,但是也不能满足众人的胃口,只是便忽而有人好像被踩了一下哦哦哦的叫了起来,说道 「我想起来了,前些日子府君的女儿好像去找谁看病来着,大早上的过去,硬是吃了一个闭门羹,是不是你说的这个?」 那小二连忙点头,说道 「正是正是。」 「这是怎么一回事?」 众人这才被吊起来兴趣,吸引人的,奇闻异事之外,便是这些一听就知道有什么痴男怨女的故事。 那人喝了一口酒,便说道 「这事我也是一知半解,据说是那两个人年前搬到这里,其中一个,长的都说是仙君下凡,咱也去凑过热闹,唉,咱这英俊相貌,倒是真的被比下去啦。」 说道这里,立刻引起一阵哄堂大笑,因为这人是豆子眼,塌鼻子,实在是和英俊挨不上边,比他好看,单着酒馆里就一抓一大把。 那人也跟着笑,说道 「你们别笑我,谁去看,都要怎么说,觉得自己是个粗人,哈哈,说起来这看病的郎君,旁人都唤他彤云公子,那是嘴不留情,手不留命,只管看病说药名,跟他一道的那个人叫慕九,喊这看病郎君少爷,恐怕是哪里的富商跑出来的,脾气可是大的很,阴阳怪气的去看病反倒要被他说的生出三分气,人家那小厮却是泥人捏的,说什么都笑脸相迎,府君家的大小姐见了那少爷一眼,一次就失魂落魄,非君不嫁,但是人家视若无睹,那府君小姐便割了自己的手指去,结果撞上人家歇着那一天,任凭府君小姐哭的是梨花带雨,硬是连门也不开啊。」 他说的惟妙惟肖,最后学着那伤心欲绝的府君小姐扶着木桿唉声嘆气,好像失魂落魄的是他一样,只是人家府君小姐伤心是我见犹怜,这人拉眼瘪嘴却是叫人一阵嫌弃,又让人哄堂大笑,最后说道 「这真是郎心似铁了。」 又纷纷被吊起来好奇心,要去会一会这说话讽刺的少爷,看看到底长的怎么个叫人失魂落魄发,那小二便乐呵呵的说道 「等一会儿和那少爷一道的那位慕九公子就来了,急什么啊」
第213页 众人便按耐兴趣,果真要见识一番,于是等待着,及至到了暮色四合,掌灯十分,就要骂这小厮哄人玩,便有人打开了那帘子,见了一只修车素白的手进来,手腕垂着一只金玉相间的镯子,那小二眼睛一亮,说道 「来了!」 于是叫人也忍不住跟着屏气凝神,齐齐看着门口,便见那只手打开了帘子,一个男子走进来,长发以白绸青簪束在脑后,穿着一身雪白麻衣,外罩着乌黑轻纱,肌肤如玉,但是五官却显得有些单薄,好像是褪了色的古画一般,只嘴角天生一点笑意,看着分外平易近人。 便在众人的注视之中,径直走到那柜檯前,说道 「小二,要一斤素月酒。」 小二额了一下,眼神飘忽不定,那人便很有耐心点的说道 「怎么了?」 「酒……酒在后院,我去给您搬过来。」 说完便跑了出去,只剩下他一个人站在柜檯前,众人面面相觑,勐地一见,却没有人敢开口和他说话。 虽然看起来真的是十分的平易近人,但是莫名的叫人又觉得很是疏远——当然这也是很正常的,毕竟素昧平生,然而,众人偷偷瞧着,以眼神传递情感,却还是没有人开口说第一句话,本来想等着他转身和人搭话,但是众人就只站在柜檯前不言不语,好像这里只有他一个人一样。 于是便在这种诡异的沉默之中,那小二拿了酒回来,这人说了一句多谢,付了银钱,竟然就这么离开了。 直到看着他离开店,众人才回过神来,于是又吵闹起来,互相埋怨道 「怎么不说话啊你」 又说 「看他言行举止,却真的不是本地人。」 「那还用你说。」 一时间殿内闹闹一片,表面上好似揭过去一般,心中却总梗着这件事情,盖因未成之事,总是叫人惦记的。 此地多木,到了夜晚,便格外清凉。 慕卿走在路上,总觉得今日或许不宜出行,因为当他和往常一样到那一家店里的时候,发现店中的人都在看他,起初他以为是承阳的人找了过来,但是将其中的略瞄了一遍,并未发现什么异常,却不知为何将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 慕卿心中虽然有疑问,但是他不是多话之人,那些人不来和他交谈,慕卿便当做无事,然而到了居住的庭院和太子殿下说起来这件事情的时候—— 哦,对了,已经是废太子了。 和姬奕说起来这件事情的时候,对方很是闲适的躺在院内的躺椅上,随口说道 「或许是发现卿卿你与众不同吧。」 慕卿便摇了摇头,说道 「殿下说笑,我去那么多次,也没有出现今天这般的状况。」 姬奕便笑到 「也许是他们今天眼睛突然不瞎了呢。」 「殿下!」 慕卿真是无言以对了,太子殿下可见是到了什么地方,这口舌都能说的叫人无言以对。 明白必然不会得到什么正经答案,慕卿便十分明智的不再和他谈论这件事情,走回到廊下,此地多虫蚁,房屋建造下面便有些高脚,而外部长廊也十分宽阔,倒是很便易在屋外喝茶歇息。 慕卿取了茶出来,又抱着一堆写了病情的纸张出来,虽然每天只看两个小时,并且只看外伤,这么几个月下来,也有许多的人来,况且外伤情况不同,再来便须得记得何日拿药之类的事情,虽然太子挂牌说只看病不管药,但是力所能及之处,还是全都包了,况且满院子药草,自己留着没什么用,能为人缓解疼痛又或救人一命,倒也不错。 他与姬奕年前到了此地,那是太子早就买了一个院子,将院子里的荒草枯枝全都重新清理了一遍,等他们过来的时候,是已经焕然一新,而太子殿下又突发奇想,竟然要开门看病,只看外伤,其余不治,慕卿便跟着打下手,他是习惯了喊殿下,只是在外人面前,便喊少爷,而二人又改名换姓,慕卿便用他原本的名字,只去了最后一个字,单叫慕九,姬奕却以他母亲那把剑做名,还要怂恿慕卿改做「玉雪」二字,只是慕卿心虚的很,坚持不从,也就不了了之了。 只是之前说是什么闯荡江湖的话,却并没有和慕卿想像之中那样打打杀杀,每天也就看书喝茶,间或看病抓药,日子过得清闲,蓦然叫慕卿觉得如今是直接跳过江湖生涯,直接过起了隐居的日子了。 他在廊下烹茶,姬奕从那躺椅上起身,回过身,三两步到了廊上,坐在案几的另外一端,看了慕卿一会儿,突然说道 「卿卿啊,你觉得现在的日子过得如何?」 慕卿不明所以的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很好啊。」 姬奕便笑了一下说道 「说起来之前还说带你见识江湖,结果却直接在此隐居,不会觉得枯燥吗?」 慕卿写字的手便停了一下,在纸张上落下一个墨点。 慕卿便慢慢的说道 「殿下不知道我是什么脾性的人吗?」 他抬起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太子殿下,接着说 「这一辈子能够和殿下这样过下去,我也觉得很好,倘若叫娘亲爹爹都搬过来,再幸运一点,找到小妹,也算一家团圆,住在一起,或者附近,那这一辈子这么过,我也觉得十分的得偿所愿。只是——」
第214页 慕卿顿了一下,嘆出一口气,说道 「我却担心,是太子在酝酿着什么事情要做,这种平静的生活,或许很快就没有了。」 他深知太子殿下不是什么安于现状的人。 姬奕看着他,听他说完话,便翘了翘嘴角,笑道 「卿卿果真这么想,那就在这里隐居一辈子吧,难道是什么很困难的事情么。」 慕卿便小声的哼了一声,很是不以为意的说道 「殿下难道要抛下我去做你的事情?那却是不行的,我说过会一直跟在殿下身边,便不会食言,殿下也不必再试探我。」 第158章 留梦山庄 姬奕听他这样信誓旦旦的来说, 便忍不住笑了一下, 说道 「我什么时候要抛弃你了。」 慕卿便道 「没有当然最好。」 静默片刻,慕卿才又突然开口说道 「那殿下要去么?」 姬奕随口便问道 「去什么地方?」 慕卿沉默了一下,便从堆叠在一起的纸张之中抽出一只信封来, 放在姬奕的眼下,说道 「这个,去此地府君的生辰宴席。」 姬奕便道 「不去, 那一日另有要事,去什么生辰宴。」 慕卿眨了眨眼,见他果真半分去的心情也没有,復又放了下去,说道 「好吧。」 其实慕卿也不想去,这请柬是那府君小姐送来的,和太子妃不一样,这位姑娘是真心为姬奕失魂落魄, 若真是去了, 怕是要时刻跟在身边, 慕卿这时候其实觉得西林珏说的倒也不错,他其实不怎么喜欢有旁人亲近太子殿下,只是以往总觉得这种想法不太好,且殿下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对旁人亲近的举止,所以自己不以为意,但是经过这位府君小姐几次来锲而不捨的粘着姬奕,慕卿心中总还是有些难过。 因此这件事情, 姬奕既然拒绝,他也乐的无事,便立刻很是顺水如流的说道 「殿下明日要见谁?」 姬奕便微微一笑,说道 「去见谢瑾。」 准确的说,是见谢瑾要引荐的人。 那要见的人,是停霜宗的道人。 停霜宗远在西北之地,乃是江湖之中有名的宗派,并不参与红尘俗世,但是世间若有难事求助上门,便会派人下山来支援。 此次前来的,是他们的大师兄一真与他的师弟一垠,乃是为诸多人失踪一事而来,这些失踪的人,他们的家人也没有觉得有任何的不妥,找到停霜山,乃是因为此处居民家中儿子不见了,他们家的儿子本是在留梦山庄做工,近些日子却不见了,然而去找人,完全找不到,报官也没有任何的回应,并且叫人听说他告的是留梦山庄,都哈哈大笑,觉得这家人实在是无理取闹。 因为留梦山庄的庄主是远近有名的大善人,佃户交租很低不说,也常救济旁人,而且开採了深山老林之中的药草,经常会派人前去耕耘,常有十天半月不回家的,所以以前和失踪的亲人联繫不上的,都不会觉得这个山庄有什么问题,但是这家人的孩子绝没有超过三天不回家的情况,而且已经快半年了,还杳无音信,怎么能叫他们不着急。 所以他们听说停霜宗的一真道长游歷至此,便连忙请他们帮忙找人。 姬奕要见的人,便是这两位停霜宗的人。 竖日天色微亮,他二人赶在此地府君的人来之前,便已经出门往约定的地方行去。 临江楼,是此地最大的一处酒楼,临着一望无际的江水,看起来分外壮阔,江边本来有许多聚集说话的人,忽然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快看江上!」引得众人齐齐往江水之上看去。 银光闪烁的江水之上,便见一前一后一红一黑两道人影,正在江上对招。 一黑一白,如两道飞舞的光线,叫人甚至无法看清他们的招式往来,只见剑光挥洒之处,一道道水波扬起,数点水珠飞舞,二人一路从江水之上打到临江楼前,又有一人加入战局。 不过最后这名白衣男子却是几个格挡,将二人分割开来,众人这才看清两人容貌,却又十分诧异了。 因为这两个人不是众人以为的两个男人,或者两个女人,而是一男一女,男子眉目犀利,如一道无情的剑,女子却是杏眼笑唇,如她头上所簪蔷薇花。 后者加入进来的男子拉着那前面的男子,面露无奈,低声说道 「师弟,你怎么又和人打了起来?」 那被唤作师弟的男子便冷哼一声,冷冷说道 「主动找上门,岂有退避之理。」 那女子便哈了一口气,插话道 「哈!什么叫主动找上门,难道不是因为你先在留梦山庄惹事吗?」 围观众人便立刻唏嘘,一提起来留梦山庄,立刻颇有敌意的看着那男子,甚至摩拳擦掌,就要上手。 那劝架的男子无奈的嘆气,说道 「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咱们先去酒楼,这位姑娘——」 他的话音未落,那女子便笑着说道 「免贵姓锦,锦映玉,不打不相识,你要请我吃饭吗?」 …… 那男子便伸出手,顺着她的话说道 「锦姑娘,请——」 而后,三人便往临江楼去。 临江楼内,慕卿,姬奕与早已经等候其中,自然也将江上发生的一切全都看在眼里,正在议论那在江上施展身手的是谁的时候,屋门便被人敲响,慕卿将门打开,便见屋外正站着刚才议论的人。
第215页 不过,还未等人开口,那唤作锦映玉的女子便看着姬奕,讶异说道 「太子……你不是死了吗!」 …… 在场之人一阵难以言喻的沉默 慕卿回头看了姬奕一眼,后者却无动于衷,锦映玉有些不可置信的说道 「你竟然还活着啊。」 姬奕抬头瞧了她一眼,又不动声色的饮茶,悠悠说道 「在下彤云,不知道锦姑娘说的死鬼太子是哪个?」 锦映玉便噫了一声,说道 「少来,真以为我认不出来你么。」 那男子便奇道 「你们认识?」 坐在一旁的谢瑾便笑道 「锦城锦家的大小姐锦映玉,怎么敢不认识?」 锦城是商贾之地,锦家更是万商之首,报出来名号,也是鼎鼎有名。 锦映玉却并未因此而自鸣得意,他看向谢瑾,便说道 「小谢也在,你们怎么都在这里?」 「当然是为了见朋友了。」 谢瑾站了起来,为他们做了介绍,那和锦映玉在江上对招的便是停霜宗过来此地的师弟一垠,后来劝隔开他们的便是大师兄一真。 及至众人落座,锦映玉才和一垠说道 「原来你是停霜宗的人,早说嘛,我爹有说锦城和你们停霜宗几百年的交情了,这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 于是原是一垠本来想先去这个山庄查探一番,却被锦映玉撞见,以为他是要来行窃的贼人,便要行侠仗义,一垠却又是一个懒得解释的人,也不理她就要离开,锦映玉便以为他是做贼心虚,二人一言不合便打了起来,一路打过来,竟然也不分伯仲。 「什么不分伯仲,一垠道长让我啦。」 锦映玉倒是没有真的觉得自己武功高强,听到谢瑾这样说,便摆了摆手,很是真切的说道 「小谢你不要恭维我,我可没钱借你逍遥,我锦家的剑招不过是一些看着好看的花架子,一垠道长刚才和我打,不知用了五分力气没有呢。」 见人看了过来,一垠便只淡淡说道 「你剑招不错,根骨也好。」 锦映玉便嘿嘿笑了一下,转而又看向了在一旁静听的慕卿,说道 「你是慕——那个,太子侍读?」 慕卿便点了点头,说道 「正是。」 锦映玉闻言眼前一亮,便立刻凑了过去,慕卿不动声色的朝着姬奕哪里挪了挪,才有些疑惑的问道 「锦姑娘?」 锦映玉便很是感兴趣的和他说道 「你有个义妹,是叫长袖么?」 慕卿有些疑惑的看着她,但还是点了点头,后者便笑得更开心,说道 「哈,咱们以后说不定要做亲家呢。」 慕卿却是更加疑惑了,长袖虽然是他义妹,但是并非无话不谈,但是,怎么也没有听说要谈婚论嫁。 锦映玉仍要说话,谢瑾便咳了一声,说道 「二位之间的家事不如稍后再谈,先下还是说正事吧。」 锦映玉便哦了一声,说道 「你们要说什么正事,需要我帮忙吗?」 谢瑾摇了摇头,又替她斟茶一杯,笑道 「锦姑娘只管饮茶就是了,若要借来用,谢某必然不会矜持的。」 锦映玉便吐了吐舌头,说道 「随便你借,阿焕也在这里,你送他几幅你爹的画让他拿出去做人情,也不用你还了。」 谢瑾父亲的画也很是有名,不过这几天倒是很少动笔了。 谢瑾便笑了一下,说道 「再说吧。」 说完,又看了一周的人,才看着一垠说道 「不知道长前去山庄可有什么收穫。」 一垠便道 「没有,一切正常。」 此言虽然也在众人预料之中,但是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还是不免失望,锦映玉看了看他们,有些奇怪的说道 「原来一垠道长鬼鬼祟祟,竟然是真的要踩点啊,不过,你们没事做什么要查留梦山庄?」 众人静默片刻,一真看了看谢瑾与慕卿他们,姬奕点了点头,慕卿才说道 「为一些失踪的人。」 他这样说,便是说可以讲缘由说给她听,一真便简要的将事情说了出来,锦映玉点了点头,很是认同的说道 「你们也觉得这个留梦山庄有问题啊,看来真是英雄所见略同,我爹说了,无奸不商,不奸的商,定有猫腻。」 …… 她这样说,又叫人哑然失笑,慕卿便道 「锦姑娘说话当真有趣。」 锦映玉便很是自得的说道 「那是,我自然是有趣的人。」 被她这么一打岔,倒是将刚才的阴暗一扫而空,一垠便又接着说道 「留梦山庄比我想像之中要大,吾只探查不到一半,若要全都查看一边,只怕需要一个正当的理由前去一趟。」 锦映玉便说道 「光明正大啊,等到十六,他们庄主大婚之日,混进去不就行了,那一日人言众多,正好趁乱过去么,就算是被人发现,只说自己是迷路不就行了么。」 第159章 前去观礼 锦映玉心直口快, 觉得这种事情完全不需要过多的考虑 而且锦映玉这样说道, 便拿出来了一张请柬,给人看,便见上面果真写了梦仙山庄庄主南宫寻与青州府君之女方微云将与本月十五日大婚, 特邀诸位宾客到场一观。
第216页 这位方微云,便是哪一位被太子殿下一眼盪魂的府君小姐,她也和慕卿哭诉说那留梦山庄的庄主大她许多, 也不知道爹爹怎么想,竟然要将自己嫁给他,人好又不能减龄,况且,这位庄主的原配夫人已经仙逝,自己不单是要嫁给一个能做自己爹爹的人,而且,还是嫁一个鳏夫。 试问普天下所有的妙龄女子, 要她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 且是大龄鳏夫, 谁能甘心呢。 虽然是这样和慕卿哭诉,然而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俊美太子也。 然而姬奕却是微微一笑,说道 「真巧,吾也是死了原配的人,看起来和这位庄主该有缘分。」 他这样漫不经心一句话,却叫方姑娘吓得立刻打了一个隔, 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又悄悄的问慕卿 「你家少爷……不是说笑的吧。」 慕卿点了点头,正准备补充说少夫人只是和离,并没仙逝,方小姐便已经掩泪哭泣而去。 看的慕卿也不知要说什么,至于方姑娘再接再厉,又来拜访,那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此刻慕卿看着那婚贴,便好奇问道 「原来这位庄主和锦姑娘家中也有交情么?」 锦映玉便很是直接的说道 「他早几年和我爹便有些买卖往来,据说他是有些医术,我大哥哥身患重病,也让他看过,不过后来不知道怎么就不了了之,我大嫂嫂不让用他的方子,大概他医术不行,这次本来打算请我爹来,不过我爹忙的走不开,大哥哥有病在身来不了,二哥哥忙着在承阳追嫂嫂,只有我闲着没事,便和阿焕一道来了。」 慕卿快要被她一串的哥哥嫂嫂绕晕了,心到幸好只有两个哥哥,再多出来几个,只怕今日他们的聚会便是数哥哥了。 不过如此看来,锦家果然很有大道之风,说起来他们商贾之家本没有许多约束,更何况锦家颇有些游侠之风,歷代家主皆是好客之人,朋友遍布就走,家中女儿固然是希望知书达礼的贤内助,然而如锦映玉这般喜好行侠仗义,也并不拘束。 慕卿眨了眨眼,说道 「如此,成亲既然好记得宴请锦前辈,倒是有心,只是二位道长没有婚贴,只怕并不好进入。」 姬奕与慕卿到来此地,那位留梦山庄的庄主倒是很有结交的意愿,不过不知太子殿下打的什么注意,一切应酬全都无视,而且挂上医馆的名声,很是理直气壮的说谢绝任何同行进门,那留梦山庄大善人的名头之外,更有精湛医术的传闻,如此他请姬奕前去被无视,想来就山也被无视,竟然还没正正经经的交谈过。 锦映玉听到慕卿的忧虑,便说道 「那好办啊,让两位道长跟着我和阿焕一道去么,就说是我的贴身侍从,总不能拦在门外嘛。」 这样说着,似乎对于这种事情很是兴奋,锦映玉便要约定立刻让他们去见她口中的阿焕,果真是十分雷厉风行的性质了。 那位阿焕,名叫王焕,是锦城蔷薇馆的儿子,锦城最有名的就是蔷薇,他娘更是箇中高手,蔷薇馆更是独树一帜的存在,不过受王焕是他爹影响,酷爱诗书,虽然随了他娘很有经商头脑,却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理念,这次若非锦映玉以自己没人陪着唯有拉着他出来,也绝不可能踏出锦城半步的。 因此,当锦映玉说要让人混进来的时候,他便皱着眉头,第一反应便是拒绝 「这如何使得,即是前来做客,如何要谋害主人家,不妥不妥,还是请诸位兄台另寻他法吧。」 气的锦映玉敲了他一下,说道 「你不让他们跟着我们,我就不和你成亲了!」 王焕立刻皱眉,说 「阿玉,你不要总是拿这个理由来威胁我。」 锦映玉便道 「你让不让?」 王焕道 「让,行了吧。」 锦映玉便立刻粲然一笑,搂着他的胳膊,说道 「好阿焕,我就知道你不忍心拒绝。」 王焕便无奈的嘆了一口气,大约是对自己这未婚妻,实在是无可奈何了,他们本是青梅竹马,可惜两人天生是完全相反的性格,都希望对方能做自己喜欢的人,结果就是,现如今锦城赌场每年开年第一场局,就是堵他们两个本年内能不能完婚。 不过,这又是另外的事情了。 而现下,锦映玉既然让他答应,便立刻提上了日常,事情既然谈好,那就只等那一日的到来。 慕卿与姬奕回去的时候,便忽然说道 「今日倘若不遇见锦姑娘,殿下要怎么让他们进去?」 姬奕便笑了一下,说道 「走进去啊。」 慕卿:…… 姬奕侧目看了慕卿一眼,见他露出被噎到的表情,便好笑道 「他们一个是一州府君,一个是乐善好施的庄主,既然联姻,那必然是要宴请四方的,什么身份倒是无所谓,当日就算是一个乞丐去,按照那位庄主的形式作风,也会放人进去。」 慕卿便道 「既如此,那殿下怎么不说出来,再来又劳烦锦姑娘与那位王焕公子,却是欠了一份人情。」 姬奕便很是无所谓的说道 「人情么,不欠白不欠。」 慕卿:…… 这种话又是从何说起呢,是自己欠人情,又不是让人欠自己人情,还能多多益善的么,又或者,其实是和欠钱一个道理,债多不压身嘛
第217页 而果真如姬奕所说的那样,及至到了留梦山庄庄主成亲那一天,他们过去的时候,远远便见了人头攒动,其人山人海,倒是叫慕卿想起来之前太子成亲的盛况,不过,在承阳,更多的人是出于好奇,而且有士兵沿途看守,那是只能挤在街边墙头去看,但是此处黑压压一群人,却是兴高采烈,那是真铺了十里的红毯,方桌摆满了山谷,放眼望去,几乎全城的百姓全都聚集在此地了。 慕卿从人群之中走过,耳边听到的全市众人对这位庄主的称赞,心中便道这可真是很得民心,几乎叫慕卿有所怀疑,也许是他们找错人了。 而慕卿跟着姬奕还在找人的时候,便有留梦山庄的人快跑了过来,问道 「可是彤云公子?」 姬奕看了他一眼,慕卿便道 「正是。」 那人便立刻很是激动的说道 「贵客来临,快请进,庄主若是知道彤云公子前来,必然会更加高兴。」 这时节庄主已经去迎亲,慕卿跟着进去了山庄之中,便勐地一阵清净了,山庄之中固然也有许多的人,不过比起来外边空地之上的人还是少了不少的,而且须得登记册子,看起来似乎是大门敞开,倒也并非是人人都能进门来谈。 而这所谓留梦山庄倒是十分古朴雅致,倒也十分符合其人的传闻,他们正往内庭去的时候,便听见有人喊到 「太——太好了!彤云,慕九这里!」 那是属于锦映玉的声音,寻声看去,便见了锦映玉跑了过来,身后跟着一脸愁容的王焕,看起来人早已经汇合,那领路的人还有些奇怪 「锦姑娘和彤云公子认识么?」 锦映玉咳了一声,便随便扯了一个理由说道 「有些旧交情,他乡遇故知,倒是欢喜的很,你去忙,我们说些话。」 那领路的人便哦了一声,又指点了一些地方,便又回走去门口迎客了,看着人走远了,锦映玉才唿出一口气,又拍了拍心脏,后怕的说道 「还好还好,差点就顺口喊出来了,话说,为何非要用个身份,小瑾他来还光明正大的,如今住在府君府,可比太——咳,你们住的舒服多了。」 慕卿便笑到 「虽然偏僻,不受身份约束,倒也自在。」 又问 「一真道人他们没有跟着你们一道来么?」 锦映玉便悄声说道 「他们已经去办他们的事情了。」 慕卿便瞭然于胸,没在多问,而后便果然好似多日不见的旧交那般了,王焕之学识却果真是十分渊博,倒也相谈甚欢,而不觉间,也到了吉时,便听见一阵的爆竹声响,喜乐吹奏的声音。 新人进门,后边便跟着许多看热闹的人,谢瑾却是跟着府君那边的人过来了留梦山庄,对上视线便眨了眨眼,和一旁的人说了几句话,便过来了慕卿他们这边。 几人对看新人拜堂都没有什么兴趣,索性趁着众人都挤在一起看婚宴,几个人便寻了一处偏僻的位置坐了歇息,而一真与一垠二人也已经探查回来。 一垠借用酒水在那桌子上大致划了这山庄的轮廓,而后指着西北角的一点,说道 「这个院子,有问题,吾不能接近。」 那水在桌子上,不过片刻便蒸腾消散,慕卿便代众人问道 「怎么说?」 一垠凝着眉心,说道 「是一处上锁的庭院,无人看守,表面来看毫无异常,但是当吾想要施展功法越墙进去一观的时候,却发现灵台全空,提不起半分内力,然而一旦离开,便又恢復如初。」 这样的话说出来,便叫人大吃一惊,难道是故意来对付江湖人士的探查么,那庭院中有什么,要让留梦山庄的庄主做出这种防范呢。 众人沉默片刻,慕卿便猜测道 「我听说留梦山庄庄主原先那位夫人离世之后,他们住的那庭院就封存了,或许就是这个庭院吧。」 第160章 特求一见 「不可能。」 一垠立刻就否决慕卿的这种猜测, 又说道 「即是庄主, 又传说他们感情很好,怎么会居住在如此偏僻的院子之中。」 这倒也是……慕卿便也沉默下来,一阵寂静之中, 王焕便说道 「你们这是杯弓蛇影,说不定内里并没有什么东西,偏被你们误以为是什么藏污纳垢的地方, 岂不也是对其人的一种污衊么。」 锦映玉便气道 「王焕!你是不是故意的!」 王焕便慢悠悠的说道 「我说的是实话,只是你们不爱听罢了。」 锦映玉便瞪着他,说道 「从现在开始,你不准说话!」 王焕便道 「我不说话,也改变不了任何现实,而且,阿玉,咱们过几天便要回去了, 你何必参与这种无聊的事情之中。」 他说的话太过于直接, 教人也不知道怎么接话好了。 「闭嘴吧你。」 锦映玉往他嘴里塞了一个果子, 又很是抱歉的对其他人说道 「不好意思,阿焕就是有些呆,他不是有意要和你们作对。」 慕卿等人便连忙摆手,此事本也和锦映玉他们无关,强扯进来,也没必要。 而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便听见一阵轻笑声传来, 说道 「谢公子的好友,怎么不介绍给奴家认识啊。」
第218页 几人顺着声音看了过去,便见一红衣女子缓步而来,身后跟着一个背负细长背囊的黑衣少年,不知那背囊之中,装的是剑还是其他什么东西。 众人面面相觑,齐齐看向谢瑾,后者便笑了一下,又站起来,为这女子拉开了座椅,才和众人笑道 「这位是听竹馆的涉水姑娘。」 慕卿看着这过来的姑娘,不知为何,心中却有一种异常的感觉,他和对方对视了一眼,这位涉水姑娘便对他吃吃笑道 「这位公子如此看着奴家,奴家可还入公子的眼?」 慕卿便连忙移开视线,又和姬奕对上一眼,后者朝他眨了一下眼睛,慕卿不知他是什么意思,而后露出疑惑的表情,但是姬奕却已经移开目光了。 而后这位涉水姑娘,和她身后跟着的那名少年便也入座,先前的话题便避而不谈,那涉水姑娘倒是好奇是询问 「你们怎么不说话了?」 谢瑾便笑道 「人家又不认识你,怎好意思再当着旁人的面说自家的家务事么。」 他这样直白的讲,看起来倒是和这位涉水姑娘关系很好。 涉水便笑道 「那倒无妨,今日见了面,就不算是旁人了。」 说着便朝众人敬酒,慕卿看了看他们两个,觉得大约有什么私情在其中,但也不好多问,又见对方这样说,于是便也跟着举杯来饮。 而后问起来她的来歷,原是乐坊的一名乐姬,旁边的这位少年是她的弟弟,名唤兰泽。 他们说话的时候,也只是简略的自我介绍,而后今日这大婚的庄主便来敬酒,看着年龄不过三四十岁,倒也如传闻那般很是开朗温和的相貌。 他果然是对姬奕很感兴趣,单单与他又单独吃了一杯酒,说是仰慕已久,竟然今日才得以相见。 姬奕却并不领情,只是淡淡说道 「吾来此地不过月余,如何说是仰慕已久?」 那庄主嘿嘿笑了一声说道 「固然时间不长,但是却是人尽皆知彤云公子的名声,吾自然也不例外一心想要与你结交,结果却总是没有机会啊。」 这世上之人,对行为习性奇怪的人天生有一种想要探查的想法,更何况,还是一个来歷不明美男子呢。 姬奕却无动于衷,只是说道 「现在你见到了。」 留梦庄主便笑道 「百闻不如一见,实在是相见恨晚,很是希望可以和你彻夜长谈一番。」 姬奕闻言便翘了翘嘴角,说道 「怎么,庄主是准备今日和我谈上一天,不打算成亲了吗?」 留梦庄主便哈哈一笑,说道 「那就他日再与彤云公子详谈。」 说完,又将酒杯斟满,然后一饮而尽,便去另外的来客处敬酒了。 涉水姑娘若有所思的看着那庄主的背影,过了一会儿,才忽然轻笑了一声,说道 「我听说这位府君家小姐,似乎成亲前,总是往彤云公子那里去,坊间都说是看上这位彤云公子了,想要和其私奔呢,这庄主竟然还想要和彤云公子结交,倒是半点不觉得忌讳呀。」 …… 她随口而成轻飘飘几句话,却叫众人一阵沉默,不知要怎么接话了。 慕卿心中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惶恐,他下意识的便看了姬奕一眼,然而后者面不改色,看起来毫无任何异常的反应,当然也没有任何回答这个问题的欲望。 慕卿便只好代为回答道 「这传闻捕风捉影而来,实在是无稽之谈,也对南宫夫人声誉有损。」 他二人既然已经成亲,慕卿便改口唤这位府君小姐为南宫夫人。 涉水便悠悠看了他一样,笑道 「慕公子倒是对彤云公子很是忠心。」 慕卿便十分平静的说道 「即是我的少爷,自然是忠心的。」 涉水看了他一眼,只低头喝了一口茶水,便不说话了。 而宴席尽了,慕卿他们正要离去的时候,却有僕人前来相邀 「我家主人想要与您会谈,还请一见。」 慕卿抬头看了看天色,姬奕便笑了一下,说道 「难道他要见吾,吾便要顺了他的心意么?」 说完便要离开此处,那僕人满目纠结,只好再次央求说 「请你过去吧,主人说一定要请您过去,因为他知道您想要找什么,如果您不去的话,也许什么也找不到。」 众人都看着他,看的这个人直直打颤,姬奕才开口说道 「带路。」 那僕人愣了一下,而后很是激动的说 「多谢公子,请你来!」 于是便和其他的人告别,然后去了那要见面的地方,但是慕卿却被挡在了门外。 守门的侍从说 「主人只邀请了彤云公子一个进去。」 慕卿无可无不可的,便在门外等待。 没有过去多长时间,便听见有琵琶声响起,那是承阳的曲调,不知为何会在此处响起,但是看着一旁的人,好像都不觉得奇怪。 难道他们已经习以为常还是这是此地的什么风俗不成? 慕卿听了一会儿,又看着那紧闭的门扉,想着一时半会儿恐怕商谈不完,便和那僕人说了自己出去片刻,若少爷出来,自己还没有回来,还请帮忙告知。
第219页 而后他便寻着声音出去,拐了几道弯之后,便到了一扇荒废的门前。 说是荒废,是因为此处十分的荒芜,慕卿走了过去,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一种十分沉闷的心情,而且对打开这扇门有一种莫名的抗拒。 但是那琵琶声还在门后响起来,慕卿在门前站了一会儿,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推开了那山门。 而后,他便看到了满园水雾。 这不是一个封闭的院子,就在慕卿的正前方,有一条河在流动。 河水之上有一条画舫,和他们同坐而食的那位涉水姑娘,正在画舫之上弹奏琵琶。 隔着一江水雾,看起来像是在遥远的天机。 涉水停止了弹奏,手指在琴弦之上拂着,她抬起头看着慕卿,眼神迷茫而忧伤。 在这种对视之中,涉水抱着琵琶站了起来,最后看了慕卿一眼,便转身缓步进去了房间之中。 慕卿停了一会儿,便立刻追了过去,他心中有前所未有的急切,好像今夜不跟着去,就会完全错过一般。 他追到河边的时候,那个黑衣少年却伸出手来。 不是拉他上船,而是要阻止他。 「离开这里,不然我会杀了你。」 他冷冷的说道。 慕卿只看了他一眼,还没有说话,涉水的声音便传过来 「兰泽,不要胡闹。」 涉水依在门栏上,对着慕卿笑了一下,说道 「既然过来,就请进吧。」 慕卿心中的抗拒仍在增加,但是他还是上了这条画舫。 兰泽悄声说了一句 「找死。」 慕卿看了他一眼,但是对方冷漠如冰,已经往前去了。 慕卿便也跟着过去,进去了房间之中,兰泽便守在了门外。 那房间之中瀰漫着一种教人无法分辨的清香,屋内装饰十分的精美,涉水看着他,就像是看着心上的情人。 慕卿在屋子里有些拘束的站了一会儿,涉水便为他沏了一杯茶,又请他坐下喝茶,然后笑道 「公子是被乐声吸引而来的么?」 「是。」 慕卿连忙说道,既然有了谈论的话题,说话便很容易 「涉水姑娘竟然会承阳的曲调,是去过那里么?」 涉水便摇了摇头,说道 「我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个地方,这是谢公子教给我的。」 说着,又很是嚮往的说道 「他和我说了很多关于承阳的故事,有朝一日,我也想去他口中的那个繁华的承阳看一看。」 慕卿便哦了一声,他虽然和涉水说话,却完全没有心思听对方早说什么,他坐立难安,片刻之后,终于下定了决心,抬起头看着涉水,说道 「涉水姑娘,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可否请你让我确认一件事情?」 涉水咦了一声,点了点头,说道 「请说。」 慕卿沉默了一下,便说道 「可否——可否,让在下看一看你的肩膀。」 慕卿将这句话说了出来,心中便立刻送了一口气。 他有些期望的看着对方,第一眼他见到涉水,心中便下意识的想到自己的小妹。 所以他跟了过来,那一眼看上去就充满古怪的院子,画舫,还有极度抗拒的心。 都让他没有办法,来拒绝一个也许找到了小妹的可能。 第161章 满地槐花 涉水听到他的话, 便吃吃的笑了一下, 说道 「慕公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慕卿看着她,点了点头, 轻声说道 「我很清楚。」 涉水便笑了一下,说道 「慕公子啊,还真是看不出来, 你竟是这样的人啊。」 慕卿立刻就知道她必然是误会了什么,便连忙道 「我只是想看一下你的肩膀,绝无它意。」 涉水便露出一个别有深意的笑容,又转瞬即逝,带着一点嘲讽轻笑 「哈,这种理由倒是少见,那就让你看一眼。」 涉水说着,便褪去了上衣, 她心中大约笃定慕卿是故意说这种调戏的话, 见他看到自己光洁无暇的肩膀, 露出那种意料之中的故作意外的表情,便冷笑道 「哎呀,慕公子,这可真是不妙,我这肩膀并无什么东西,要不要再看一下其他的地方,有没有你要找的记号之类的东西呢?」 她已经做好了对方顺应而下的准备, 但是慕卿却摇了摇头,说道 「不必了,抱歉。」 说着,便朝着涉水躬身作揖,随后便要转身离开,涉水脸上的意外一扫而光,而后立刻说道 「站住!」 慕卿停下脚步,回过头看她,不解道 「涉水姑娘?」 涉水已经拢好了衣服,拿起来旁边的琵琶,信手拨弄了两三声,便又将琵琶放下。 脚下行舟,因为她这两三声的琴音,而换了一个方向行走。 慕卿看着她站了起来,朝着自己走了过去,说道 「我送你出去。」 慕卿本想拒绝,见她已经走过来,话到嘴边,却又沉默了。 一点点的私心,慕卿心里默默地想着,就暂时将她当做自己的妹妹,走这一段路吧。 他也感到了疲惫,这么多年,一次次的失望,难道他就不想放弃么。 他真想放弃了,不找了,就此结束吧。
第220页 怎甘心就此放弃。 出门的时候那名叫做兰泽的少年就站在门口,涉水没有让他跟着,只慕卿和涉水他们一起走着,涉水问起来慕卿的妹妹,慕卿便简要的说了,他闷了许久,好不容易,有一个可以说出来是契机。 涉水听完之后,沉默了一会儿,便说道 「我虽然不是你那亲妹妹,也可以做你干妹妹。」 慕卿却是很坚定的摇了摇头,他不是活在梦里,也不想自欺欺人。 涉水便瞪着他,说道 「怎么,难道我还配不上做你的妹妹吗?」 慕卿再次摇了摇头,淡淡说道 「并非如此,只是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涉水便看着他,而后也不说话了。 出了房间之后,便见了那画舫在江上缓缓流动, 慕卿看着那不断后移的光景,终于好奇的问道 「这画舫要去什么地方?」 涉水便说道 「本来是要带你去一个地方,不过我改变了主意,所以现在,自然是送你回你住的地方啊。」 慕卿啊了一声,又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太子还是留梦山庄,于是说道 「少爷还是留梦山庄,还是送我回去原地吧。」 涉水便道 「你担心什么,他今夜不会回来了。」 慕卿疑惑的看着她,问道 「这是何意?」 涉水便淡淡说道 「你说留梦山庄为什么要叫留梦山庄?」 慕卿心中掠过一丝不安,涉水便又说道 「好梦不必醒,你知道那位彤云公子,这时间只怕和府君小姐正颠倒罗帐,做人间极乐之事呢,你去做什么?」 慕卿:…… 慕卿看着她,不过几句话,竟然叫自己生出来了一身的冷汗,他勉强笑了一下,轻声说道 「殿下绝不会如此。」 这句话不只是说给对方听,还是说给自己来听。 涉水却是冷笑一声,不留情来问他 「不会怎么样,若以蛊,以药,保管是什么心如玄铁的人,也不过是一具听命与人的尸体罢了。」 慕卿眉心紧皱,不想在听这样的话,便说道 「停船吧。」 涉水瞪着他,嘴唇紧抿,慕卿便接着说道 「你不送我回去,便停船靠岸,我自己回去,殿下还等着我回去。」 涉水唿吸几重,才摆了摆手,让那船停在岸边,见他径直便要下去,又好心劝慰 「我若是你,绝不会自讨没趣,去打扰别人的好事。」 慕卿便道 「于情于理,我都要去。」 涉水冷笑 「纵然是难堪的事,抓姦也要留梦山庄的庄主这掰了堂的丈夫来做,你和他什么关系,也要干涉这种男欢女爱的事情。」 慕卿苦笑一声,低声说道 「我也不知道。」 涉水一愣,脑子里忽然又传出一道流言。 而慕卿已经下了船,走在风里。 涉水看着他的背影被风吹的摇摇欲坠,一时间心中无限流连,竟想跟着下船去。 她握着衣襟,一直看着他不见了踪迹,才转身回去。 兰泽看着她,说道 「你放走了他,不会放过你。」 涉水便道 「刚开始你不也阻止他上船么?」 兰泽道 「他不上船,就不算你错。」 涉水翘了翘嘴角,没说话,正要进去屋内,兰泽又道 「我去杀了他。」 「别去!」 涉水连忙道,她握紧门框,低着头喃喃道 「别去,别做傻事,我要去弄明白一件事情。」 兰泽看着她,问道 「什么事?」 涉水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道 「我的身世。」 夜来风大,叫树木被吹拂的东倒西歪,像是动盪不停的心。 慕卿走在回去留梦山庄的路上,他走的很慢,每走一步,便数一只落在地上的槐花。 他的心如悬丝一般,好似他走的不是平坦的一条路,而是一道蛛丝。 他心中似有两个人,一个人拉着他快快的走,一个扯着他速速的回,一前一后,将要将他扯得快要碎成两节。 他想着千种念头,万般场景,想的他心绪慌乱,具化作一阵阵的虚无。 若涉水说的是真的,他将如何?他还能若无其事的站在太子殿下的身边么? 先前太子妃都有,他也不如今日这样惶恐。 为何,为何…… 但是没有等慕卿想到答案,他便停下了脚步 因为他看到了一个影子。 他的前头站着一个人。 慕卿抬起头,看着来人,一时间心中万种情绪具涌上心头,要让他喜极而泣。 站在他面前的不是旁人,正是姬奕。 衣冠整齐,只是被大风吹的翻飞,眉目如仙,只是蹙着眉心。 风声浩大,将两路槐树吹落了满地的槐花。 慕卿快走了几句,仰头看着对方,过了一会儿,才开口小声喊了一声殿下。 心中不由松下一口气,他就知道,涉水是说话来恐吓他。 姬奕站在原地,蹙眉看着他,冷冷说道 「你还知道来找本宫?」 慕卿便连忙说 「我出来的时候,已经和那侍从说,请他转告殿下。」
第221页 姬奕便道 「本宫同意了么?」 慕卿:…… 慕卿看着他,立刻说道 「我再不会离开殿下半步了。」 都是我的错,慕卿心道,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那么所有的事情,全是他的错都没关系。 姬奕便冷哼一声,便往前走去。 慕卿连忙跟在身边,他再心中酝酿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 「留梦山庄的庄主找殿下去,是为什么事情?」 姬奕便冷笑一声,什么也不说,慕卿也不敢多问。 他想问有没有见哪位府君夫人,却又怕问出来得到一点自己不想听的答案。 于是便在这样的夜里,沉默着回去的居住的地方。 到了堂前,因为大风,慕卿便跪在榻上,要去关敞开的门。 但是当他转过身的时候,姬奕却站在他的身后一动也不动的看着他,慕卿觉得他有些奇怪,只是光亮微弱,也不能够看得清对方的神情,便开口问道 「殿下?」 姬奕便说道 「卿卿,你让本宫实在苦恼,不知该如何是好。」 慕卿唿吸一滞,心中忐忑不安,又佯装镇定,问道 「殿下怎么说这种话?」 姬奕便走到他的身边,又在他旁边坐着,看着慕卿,说道 「你知道他与本宫说了什么?」 慕卿问 「说了什么?」 「说你看上了那位涉水姑娘,这就跟着走了,再不回来。」 慕卿:…… 慕卿唿吸一重,不敢说话,下一刻姬奕却扑了过来,如玉山倾倒。 慕卿被他是举止吓了一跳,连忙支着手,连话说起来都带着一点的颤抖 「殿下,你怎么了?」 姬奕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你知道我出来的时候,看到你不见了,竟然真的相信这无稽之谈,以为你果真离我而去。」 慕卿一动不敢动,只眨了眨眼睛,仓促说道 「即是无稽之谈,殿下怎么会相信。」 姬奕便埋头笑了一声,说道 「是,你说我怎么相信了这种话。」 不等慕卿回答什么话,姬奕便又接着说道 「因为他给吾吃了春药。」 什——! 慕卿瞪大眼睛,第二个字还没有说出口来,便被推到了木板之上。 姬奕覆身其上,与他对视了片刻,那一瞬间,慕卿几乎忘记了唿吸。 慕卿伸出手来,几乎颤抖着抵在对方的心前,他听见自己问 「那,药效解了么?」 姬奕看着他,无声的说了两个字 「没有。」 唿吸缠绕之间,而后抽了髮钗,去了佩环,宽了衣带,掩了面容,又缓缓呓语,如言梦话。 「所以乱了心神,慌了阵脚,忍到此刻,实在不易。」 慕卿只喊了一声窗子,便再无任何多余的心思去管其余的事情 只有满园的槐花被吹落,在夜风之中,在月光之中。 花落了满地,香也散了满地。 槐花的气息一叠又一叠入鼻入梦,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满目槐花。 慕卿伸出手,捻起一只槐花。 他在想很多的事情,又什么事情也没有想。 他的手中,只有一只槐花。 第162章 三月之期 大风之后, 便是大雨飘泊, 一道一道如幕帘一般,淹没天地间所有的声音。 满地的槐花被雨水沖刷着,一簇一簇的堆叠在一起, 空中瀰漫着雨水的气息。 慕卿坐在已经被雨水打湿了一半的廊下,倚在门槛上,看着眼前的雨水发呆。 只是发呆也是不专注的, 一会儿看雨,一会儿看坐在案几另外一端的姬奕,似乎是怎么也看不够一样的。 姬奕察觉到他的目光,便说道 「本宫好看么?」 慕卿便默不作声的转过头,过了一会儿,又默不作声的转过来,说道 「殿下昨天是不是在骗我?」 姬奕便道 「骗你什么?」 慕卿沉默片刻,才说道 「殿下说他让你吃……那种药, 殿下怎么会真的说吃就吃。」 他昨夜心神大乱, 所以没有仔细的想这种事情, 今天回想起来,才觉得这种说辞实在是太不靠谱了。 姬奕便翘了翘嘴角,说道 「没想到你真的信了。」 慕卿:…… 慕卿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郁闷了,总之,并没有猜中答案的欣喜,只说道 「殿下知道我对你深信不疑,那殿下还编这样的话骗我。」 「也不算骗你。」 姬奕吹了吹纸上仍然湿润的笔墨, 那是写给桓信的一封信,他看了一遍,才将信叠了起来,又抬起头看着慕卿,说道 「我和他定了三月之约。」 慕卿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过去,问道 「什么三月之约?」 姬奕便道 「三个月内,必然让一切真相大白,不是他死,就是吾败。」 慕卿瞬间唿吸一滞,这也太鲁莽了,便不满道 「怎么能这么仓促就说出这样的话?」 「话到此处,不得不说罢了」 姬奕眼睛弯了弯,看着慕卿,打趣说道 「怎么,你怕做寡妇啊?」
第222页 慕卿:! 慕卿瞬间面色通红,又坐立不安,立刻便想起来夜中的事情他伸出手拍了一下额头,让自己冷静下来,才很少是绝望的说道 「殿下,这种玩笑不要乱说了。」 「我可没有和你开玩笑。」 姬奕说着,又眯了眯眼,似乎是很认真的思索的一会儿,才说道 「我死了你当然是要为我守寡的,不过我活着,他日我若回去承阳,便封你太子妃,以后还得做皇后呢,给你想个什么封号,就叫侍读皇后吧,你不愿意,那不然叫槐花皇后?」 慕卿见他越说越离谱,便来不及多想,一下子扑了过去,伸出手捂住了他的口鼻,急切说道 「殿下,不要再说这些荒谬的话了!」 那眼睫毛便一下一下的扫着慕卿的手指,而薄热的气息留存在他的掌心,越来越热,好似透过掌心,连带着烧到了他的心中去了。 他们对视了片刻,慕卿忽而便放开了手,直直的跪坐在垫子上,和姬奕对视着,过了一会儿,才泄气的倚在一旁,有些困苦说道 「殿下,这不合情理……」 他先前是不会想,现在是不敢信。 不知道是要说给姬奕听,还是说给自己来听。 姬奕却不怎么在意这种事情 「不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了,还管合不合情理呢,本宫像是合情合理才会去做的人么?」 这样理直气壮的说出来,叫慕卿又哭笑不得,只能无奈的看了他一眼,决定以沉默无视这种言语。 姬奕却还是十分认真的询问道 「快想一个你个称唿,这是本宫给你的特权,怎么样?」 慕卿被问的心中又想想笑又觉得烦躁,见他这样正正经经的说这种话,也不免气到 「等殿下什么时候不是废太子,再说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吧。」 姬奕一腔热情便好像是被冷水淋了这倾盆大雨一般,顿时冷静下来,也佯嘆道 「这倒也是,说不定就死在这里了。」 慕卿皱了皱眉,心中欢喜的心情被这一句话立刻冲散,他看着姬奕,很是认真的说道 「殿下果真是心中有我,就不要再说这种死活的话。」 他是真不想听到这个字用来形容姬奕,或许在慕卿的眼中,纵然姬奕已经是废太子,却还是无所不能的。 他自觉自己被蛊惑甚重,却不愿意醒来。 可是三月之期,却好像是悬在头顶一把利剑,叫人总有担忧。 是故等雨水暂歇,便请人来庭院一聚,并没有开口说三月之期的事情,只是问起来诸位对于这位留梦庄主的看法 而来访的人,除却谢瑾与一真,一垠之外,还有本该要回去锦城的锦映玉,后面跟着一脸愁容的王焕,锦映玉说道 「我们既然做了朋友,自然是要帮忙的。」 王焕嘀嘀咕咕的说道 「一群男人和你做什么朋友。」 锦映玉推了他一把,气到 「男人就不能做朋友了,你要是不想参与,现在就回去,我也没有让你跟着我啊。」 回去当然更不可能,他还没有心大到把自己的未婚妻和一群男人混到一起也无所谓的地步。 只是到底不爽就是了。 见他们生气,慕卿便立刻来打圆场,只是说起来这位留梦庄主,其实也不怪王焕这般态度,因为无论怎么样看,都找不出一点毛病,反而是他们更像是无中生有来找麻烦的人了。 就连一真道长,若不是那一日前去求助的人指名道姓说是留梦山庄,他们也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 慕卿便说道 「其实不妨请那位去求助道长的人过来仔细一谈。」 「我与一垠去见过他,但是对方却闭门不出了。」 一真说道,也是十分的苦恼,说了这人的现状 「因为他说留梦山庄的不好,怀疑留梦庄主的用心,已经被周围的人厌恶且疏远,甚至被打骂,如今连门都不敢出,还是不要去打扰了。」 慕卿甚是诧异 「只因为他疑心留梦庄主而已,竟然遭受这样的对待。」 一真苦笑一声,无奈说道 「此地的人,都说他是活菩萨,对留梦庄主的信服远超管辖此地的府君,对信徒说他们心中的活菩萨是害人的存在,那遭受到抵制与报復,也不算匪夷所思。」 他那愤世嫉俗的师弟一垠便冷哼一声,不以为意的说道 「不过是些被愚弄的蠢夫。」 一真便道 「倒也不能这么说,毕竟是真的为此地的民众排忧解难,才有这样的爱戴,只是对于吾等,此等爱戴,实在棘手。」 一垠便道 「只需找到关卡,然后揭穿他的假象。」 谢瑾敲了敲手中的扇子,说道 「关键便在,如何揭穿?」 慕卿便开口说道 「河。」 众人看着他,不知道他怎么吐出来这个字,慕卿便把那一日在那虚掩着的门之后看到的景象说了出来 「那扇门并没有上锁,锁只是挂在哪里,开门之后,是一条河,一个方向在外界,另外一个方向却是在深林之中,倘若留梦山庄有什么秘密的话,或许就在这条河的尽头能够找到答案。」 慕卿隐去了一些他和涉水的谈话,只说了自己的见闻和猜测。
第223页 「院子里怎么会有一条河?」 这样的话,果然叫人感到奇怪 「院子里怎么会有一条河?」 锦映玉便说道 「不是说这个庄主在什么深山老林里种了什么药草,也许就是通过这条河去的呢。」 她这也算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这种猜测也并非不可能,于是众人商议,一真与一垠便要去顺河而去勘察一番,锦映玉也要跟着去凑热闹,无人劝得了她,于是只好带着她去,既然已经商议,又定好了前去的事宜之后,便到了要离去的时候。 临走之前,一真却又回头,看着姬奕说道 「容贫道多问一句,不知彤云公子为何要查这位留梦山庄的庄主,看起来并非是因为有人相托的缘故。」 姬奕对上他的视线,便说道 「是为一种叫人吃了可混乱精神,叫人变成死而不僵的怪物,并且会传给旁人的药。」 一真沉默片刻,方才点了点头,说道 「贫道明白了。」 说完,便和一垠一道离去了,锦映玉连忙也跟着出去,又和一垠说 「你知道你师兄明白什么了吗?」 一垠道 「不懂装懂而已。」 一真:…… 等他们离开庭院,姬奕看了一眼仍然呆在原地的谢瑾,便说道 「你不走么?」 谢瑾啧了一声便看着他们,很是疑虑的说道 「我怎么感觉,你们之间,有一种很奇怪的地方?」 慕卿一愣,继而又故作平静的喝茶,姬奕便说道 「你的感觉出了问题。」 谢瑾便噫了一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慕卿,才说道 「罢了,是我不该问,我也不该在此处呆着。」 说着便要起身离开,慕卿却说道 「有一个问题。」 谢瑾嗯了一声,说道 「什么问题?」 「关于涉水姑娘。」 慕卿抬起头看着谢瑾,说道 「你可知她和这位留梦山庄的庄主有什么关系?」 谢瑾哦了一声,回答道 「不知,我是在乐坊遇见的她,偶尔会去听她弹琴,其余却并不知晓,今日不说,我还不知道她会出现在那古怪庭院之中,怎么,你难道还发现了另外的事情什么不成?」 慕卿看着他,并没有看出什么多余的情绪,便摇了摇头,说道 「没有。」 又笑了一下,说道 「不过谢公子的偶尔,看起来倒是有点和我理解中的偶尔不一样,偶尔到了,竟然可以教人弹奏乐曲的地步。」 谢瑾说道 「她和你说了这件事情?」 继而又笑了一下,说道 「我教过很多人弹琴,奏乐,但是,这并不代表什么。」 他看着慕卿,最后说道 「尤其是明知绝不可能在一起的人,关系至多萍水相逢而已。」 第163章 死而復生 慕卿瞭然谢瑾的意思, 点了点头, 说道 「看来你早知这位涉水姑娘与此事有关。」 谢瑾便嘆了一口气,又笑了一声,轻声说道 「如玉啊, 你要知道,话说尽了就没意思了,就像我从来不说如玉你对殿下的感情一样, 也不要问我这种事情,好吗?」 慕卿一怔,眼睛晃了晃,他低声道 「抱歉。」 谢瑾便翘了翘嘴角,说道 「没必要说抱歉的话,我情窦初开的时候,也很是在意周围的人关于这方面的看法。」 慕卿:…… 慕卿突然后悔提起来这种事情,怎么说道最后, 又扯到了自己的身上。 姬奕趁着间隙, 便扔给了谢瑾一封信, 说道 「既然你现在闲的没事干,去找桓信吧。」 谢瑾接过那封信,有些不可置信的说道 「这么快就让他来么?」 姬奕揉了揉眉心,说道 「先准备着,已经迫在眉睫,等两位道长回来再让他来,只怕就已经晚了。」 谢瑾便立刻正经了神色, 便告辞而去。 慕卿回过头看着姬奕,问道 「说起来,殿下当初让桓将军过来这边,到底是来做什么?」 姬奕便故作高深的说道 「自然有事要他去办,至于是什么事情,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慕卿便只好保持沉默了,他并非是寻根究底的人,既然过几天就知道,那他等着就是了。 不过还没有等到桓信来,就先等来了一真他们的消息。 那是从这一日分别之后,他二人便顺着河水进去了那山林之中探查,但是回来除了他们,还有另外一个人也跟着回来。 那是一名看起来不过十五六样貌的少年,肤色苍白的好像从来没有见过日光一般,有着碧绿如玉的瞳孔,整个人战战兢兢,似乎对什么都很是惧怕的样子,而且明明艷阳高照,却打着一只伞,浑身透着一种阴冷的气息,叫人看着,便总觉得不像是一个活人。 一真便和众人解释了他的来歷 「我们进去探查的时候,在山林之中遇见的这位少年,名叫玉清光,是跟着他的父亲到山林之中做事的,然后逃了出来。」 逃? 慕卿眯了眯眼,疑惑问道 「即是去做事,怎么说是逃?」
第224页 「是用他来做一个实验。」 一真说道,他看着那少年,说道 「清光,你来说吧。」 那少年抬起眼睛胆怯的看了一眼众人,似乎很是怕生。只是又在一真的鼓励之下,才开口小声了他的身世来歷。 原来是彤云山庄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找人去山林之中做事,种药草或者养一些入药的虫兽,他的说法是因为药草有毒,虫兽也会攻击人家了,因此便在山林之中养育又僱佣人去,有长期的,也有短期的,他原本是家里面贫穷,才跟着他的父亲进山去种药草来维持生计,但是他进去之后,才发现自己根本不认识的药草,还有一些其它的,说不上名字的各种虫子动物,那些毒虫会被放进一个罈子里养,所谓的养,就是让虫子互相弒杀,是在养蛊,但是庄主说是为了研究一种药,于是都信了这是一种药。 他很害怕想要出去,但是因为相信大人和庄主,于是也没有真的逃跑,某一天他的父亲领着他去了山林里最大的那个吊屋,见到了庄主,说是要让他来试一种药,来看一看对少年人有什么效果,他本来还以为真的是什么新研制的药,本着对庄主的信任,毫无任何抵抗就吃了,但是当药吃下去,五脏六腑都被毒害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吃的是一枚毒药。 可是他没有死,而是活了下来,因为留梦山庄的庄主,给他吃了另外一种药。 让他死,再让他活,所实验的,就是这种可以让人死而復生的药。 他醒过来的时候,他的父亲很高兴,所有人都很高兴这种药竟然真的存在。 只有他自己感到很不对劲,他感觉自己很冷很冷,可是没有人觉得他已经被害死了,所有人都觉得他復活是一件好事,他说自己很冷,都安慰他说只是一点副作用而已。 渐渐的他也被说服自己还活着,同常人无疑。 直到一个艷阳高照的日子到来。 那个地方十分隐蔽,参天大树遮天蔽日,一般不会有晒到太阳的时间,只出了一个暴露日光之下的湖。 那一天他去湖里洗澡,因为见到太阳很高兴,想要晒一会儿,但是没有晒多长时间,他就觉得自己太痛苦了,非但不觉得温暖,而且赶到一阵火辣辣的疼,抬眼看去,才发现自己的皮肤已经腐烂,并且腐烂程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扩大。 那些露出的血肉,在日光之下,发出尸臭的味道,他当时就感觉自己的脑子要炸裂了,他大喊大叫,想要从这噩梦里醒来。 所有的人都震惊的看着他,他已经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去的,脚腕被套了一个细链子,他每天喝那些连配料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药,然后被拉出去晒太阳,被晒裂,再灌药,再晒自己……周而復始,没有尽头。 他看着周围的人,便觉得很口渴,于是他选中了一个人,扑了上去,他被打晕过去,从此除了喝药,晒太阳,又多了一条,在他的面前放东西,有时候是一只兔子,有时候是一只蛇,只要他表现出一点想吃的欲望,就会被链子吊起来。 后来他就再也不吃任何的肉,看到人,一切能跑的东西都会心生惧怕,觉得下一刻自己就会被吊起来。 于是所有人都觉得他已经变好,又重新成为了「人。」 但是只有他自己他就知道自己果真已经死了,他以后永远也不能够晒到太阳,他明明很喜欢吃肉的。 于是在一天夜里,他弄断了链子,跑了出去,他跑了很远,最后跑到了一个乱葬坑里。 惨白的月光打下来,乱葬坑里所有的人都被割了脑袋,新鲜的尸体,已经被掩盖在泥土之中的骷髅,还有焚烧之后的灰烬。 那一瞬间,他彻底明白为什么总说有人不见了,以及为什么会有几年都不回家的人。 因为他们永远回不去了。 玉清光说道这里,脸色已经煞白一片,眼中满是恐惧和害怕,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暗无天日的日子,他躲在山林里,和那些无头的尸体呆在一块,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他知道所有人都在找他,但是他不敢出去。 在绝望之中过了一夜,他在树林里乱传,他想回去,又不敢走大路,也不敢露在日光下,于是从挨着河的山林里顺着走,然后就遇见了一真他们。 他打着伞也是因为如此,倘若他照到日光,不过半个时辰,皮肤就会晒裂腐烂。 他最后几乎是哭着喊出来 「南宫一梦……是个疯子!恶魔!所有人,最后所有的人,都会被割了脑袋,丢到那个坑里去……」 …… 他说话哭泣的时候,在场没有一个人说话,也许他说的太过于骇人听闻,也许没有人想到南宫一梦竟然会以活人做实验。 总而言之,即使是已经听过一次,再次听到这种事情,一真还是觉得阵阵心惊 「此人此事,实在是匪夷所思。」 又连忙安慰他,让他不必再说什么,又说众人必然会为他报仇之类的话,最后才又说道 「看来吾所遇求组只是我,或许与彤云公子所为之事,其实是同一件事情。」 慕卿点了点头,说道 「若真是如此,此人该是一个用药高手。」 姬奕却是静静的那神情恍惚的人,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对他说道 「倘若吾带你去见南宫一梦,你敢当面来和他对峙么?」
第225页 他这样说,叫人都看向了他,以为他竟然准备直捣黄龙了。 玉清光也愣了一下,继而疯狂到摇头,十分抗拒的说道 「我不要,我不要去见他!求求你们,我不要被关起来,我不吃人,我不吃人!」 他之神色癫狂,而眼中一片混沌,慕卿看着他的目光,立刻就回想起了在承阳的时候见到的那些被染上此症的人。 而玉清光说这话就要往外沖,一真见他极尽疯癫,怕他真的跑出去找不见,只好先点了他的昏睡的穴道。 慕卿看着他,又看向一真,问道 「敢问道长,可成亲眼所见他所描述的地方?」 一真却是摇了摇头,面对众人带着疑问的目光,他才说道 「本来想让他带路去看一眼,但是一提起来这件事情,他便发疯,后来倒是勉强控制情绪,只是在林子里窜了一天,也没有找到他所谓的养蛊的地方,若非沿途标註了记号,只怕要迷路在林子里,而倘若不是他最后站在日光里让我们看到他只所言非虚,这种事情,吾等也实在难以置信。」 这样说着,一真便对一垠使了一个眼色,他扶着昏迷过去的玉清光,不好动手,一垠眼中闪过一丝厌恶的神色,却还是走了过去,将玉清光外部的那只胳膊上的衣袖捋了起来,露出来了里面打满了绷带的胳膊,一丝若有似无的腐臭的气息传出,一垠将那纱布解开了一些,就让了位置,好让人看的清楚。 而后几乎所有人都齐齐倒吸一口冷气,因为那胳膊上面的伤口,看起来实在是太像腐肉。 那股独属于死尸的腐臭气息,也更加的明显。 不过片刻之后,便又重新打好了绷带,这一刻,叫人甚至无法说一句话,亲耳所听是一种难以描述的震撼,亲眼所见,却又是另外一种太过于勐烈的冲击了。 第164章 流言四起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之中, 一垠将那纱布重新系好之后, 才开口说道 「这伤来的迅勐,好的也快,现在他只怕已经不能用一个人来形容, 他已经变成了一个怪物。」 一真皱了皱眉,制止他接着说下去 「一垠,不可如此, 他既然能够自我约束,并且活着,其余的事情,不可妄加定论。」 一垠便冷哼一声,虽然果然并不再多说话,但是看起来他对于此人并没有什么好感。 而在震惊过后,慕卿便说道 「如此,想要直接对峙, 只怕不太可能。」 其他的人也深以为然, 一方面这人神志已经十分脆弱, 如此抵抗,只怕强行要他去要出什么意外,另外一方面见他如此抵抗,却是于心不忍。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 谢瑾说道 「固然十分可怜,但是出现的时机未免太过于怪异了。」 他看了一眼众人,微微一笑,说道 「抱歉, 吾自小事情总是多想一些不好的方面,这位玉清光,不可不信,但是要是尽信,也很是不妥。」 这也是理所应当,众人点了点头,谢瑾便又说道 「总之,要他亲自去对峙还是缓一缓,倒不如换个方法,先试一试风声。」 一直问道 「怎么?」 谢瑾便接着说道 「倒不如先散发一些关于此事的消息出来,看看留梦山庄庄主的反应,而另外一件事情,是那山林之中不知内情如何,这少年说话如此混乱,只怕也不记得其中布置,无论如何还需找人再次探查一遍。」 一真便道 「吾等再去探查一趟就是了。」 谢瑾便道 「此事不急,先看留梦山庄庄主的态度吧。」 既然这样说了,谢瑾便率先告辞离开,而不知他经过怎样的方法,不过一夜之间,关于留梦山庄的庄主找人去山里做事其实是做一种死而生的实验的消息便不胫而走,谁也不知道最开始从什么地方传出,但是很快就人尽皆知。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慕卿他们还没有等到留梦山庄庄主的会议,也没有等到有人为此对留梦山庄庄主的怀疑或者惶恐,而是等来了一个死讯。 那是先前求助一真他们的那一家人,众人听到这种流言,都觉得是故意对留梦山庄庄主的抹黑,他们找不到源头,便想到了这家曾经在留梦山庄闹过的人。 这里的人都以为是他们带来的灾祸,故意诋毁留梦山庄的名声,于是便把矛头对准了他们,那家人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竟然也不否认这种指责,还真的顺着争吵了起来,破口大骂留梦山庄怀有不轨之心,当时就被一阵辱骂,晚上各自散去,以为此事便到此为止,谁知道当天夜里,他的家中立刻被人放火烧了。 不知道是谁做的,只知道火被扑灭的时候,全家的尸体都被烧焦了,只有一个孩子的尸体没有被认出来,想来是逃出去了,但是没有人知道逃出去了什么地方。 慕卿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足足愣了一刻钟,才不敢置信的说道 「那是活生生的人命啊……他们怎么敢,怎么敢——」 慕卿闭上眼睛,实在不能相信竟然有人能疯狂到会做出这种事情。 谢瑾站了一会儿,忽而唿出一口气,竟也觉得十分荒谬,又低声说道 「我常自以为是,觉得自己也算有些小聪明,今日却在此地被狠狠的打了一掌。」
第226页 千算万算,总是算不了人心的。 姬奕却十分的清醒,在众人一阵或沉默或感慨之中,便开口说道 「此事重点不在预算他的做法,不过,吾之担忧却是成真,南宫一梦对此处百姓的影响,实在是太过于深远。」 南宫一梦是留梦山庄庄主的名字,慕卿深知姬奕此刻的愤怒,只是,如何来做,却并非易事。 这一次试探,非但没有探出来他的底线,反倒弄巧成拙,若再贸然行事,只怕会惹来此地民众更大的仇恨。 谢瑾便道 「还是先和府君言明身份吧,日后行事,殿下用彤云公子这个身份可万事艰辛。」 锦映玉忽然脑子一抽,开口问道 「难道废太子的身份就不艰辛了吗?」 众人:…… 众人一阵无言以对,这话说的很是直白,但是也是一个事实。 慕卿勉强开口说道 「殿下的身份倒也不是重点,还是来说如何应对这件事情,说起来府君和留梦山庄做姻亲,只怕心在一处,若要去找府君,还是要仔细斟酌一番。」 姬奕摇了摇头,说道 「不必,此事还是私下来说,鸿鹄明日就到,由他带天羽轻骑先去那山林一探,至于如何对付明面上的留梦山庄,吾自有安排。」 谢瑾道 「殿下让鸿鹄带人过来探查,那桓信难道要缓几天来?」 姬奕便点了点头,继而又补充道 「随时復命。」 谢瑾便哦了一声, 等人散去了,慕卿才说道 「殿下让鸿鹄来,那承阳的事情?」 「朝阳不是在么?」 姬奕不甚在乎的说道 「更何况承阳人才济济,也用不到我一个废太子去在意,那几个患了症状的人,应该早已经被解决了。」 这一日,突然便有人砸门,慕卿推开门去看,便见邻里乡亲都已经围了过来,那是门口站着一个人,一辆独轮车。 独轮车上蒙了一层白布,那个人正怒气沖沖的和众人说道 「这彤云公子真是庸医!我家兄弟上山砍柴不甚被毒虫咬伤,听说他能治,就拉了过来,结果被他一治就死了!」 说着又趴在那独轮车上,哭嚎道 「我可怜的兄弟啊!年纪轻轻,就死在了这种庸医手中啊!」 慕卿听得脑仁直疼,只好走出来,想着先安抚其人,但是对方却并不打算和解。 慕卿只好耐心问道 「你要如何?」 那人便道 「以命换命!怎么,你们害死了人,以为说几句话,赔个不是,就可以当这种事情不存在了吗?!」 众人也纷纷附和,慕卿一时间无法辩驳,便听见了姬奕的声音从他身后传了出来。 「吾早说他被毒蛇所咬,无论救不救,不出三天必死无疑,你当时跪地求吾帮他取毒,吾被你扰的不耐烦才做了处理,怎么今日,如何却又回头来说吾之过错?」 姬奕已经被这吵闹声吸引了过来,他是懒得多话,而且也并没有什么慈悲心肠,出口向来过分直白,来找他处理伤口都是半句废话也没有,偶尔调侃说些当地的风俗也会交谈,只是若多嘴多舌,质疑医术,又或者撩拨其人这样的事情,便不免被冷嘲热讽一顿,几月下来,周围的人都知道他是什么脾气,因此此刻这话说起来固然十分无情,只是痛不在己身,又都习惯他的嘲讽,竟然也不觉得有什么过分的地方,只有这男子那人听完便气愤道 「你也是给人看病的,竟然这样铁石心肠,都不觉得愧疚么?!」 姬奕淡淡说道 「错不在吾身,我有什么可愧疚的?」 对方被他这样理直气壮的态度一时气的说不出话,指着他指了半天,最后便哭泣道 「早知道你是个庸医,我就该去找庄主救命啊!」 姬奕便笑了一声 「你早这么想,怎么不去找那所谓的庄主呢,说不一定,还能帮你这兄弟起死回生呢。」 「你——你!」 那男子一阵头晕目眩,突然扑了过去,若不是慕卿及时拦下,他就撞到姬奕身上,又叫喊道 「我要你给我兄弟陪葬!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这毒医害死人还不知悔改啊!」 慕卿眉心皱着,只觉得这人简直越发无理取闹,而不知是谁去通知消息,此刻竟然来了不少的侍卫,打头的是府衙的人,说是此处出了人命官司,要送他们去府衙一见。 这真是——怎么连府衙也参与进来了。 然而府衙的人都已经到了,总不好与之抗衡,便只好跟着过去,一路上倒是遭到不少的围观,那人大喊大叫,若不是半道上被塞了一口布巾,只怕所有人都只是彤云公子害死了人还冷眼旁观。 然而到了府衙,说辞却还是那样的说辞,府君亲自来审,看着姬奕的目光带着不少的讨好之意,谢瑾跟在他的后面旁听,与慕卿对视一眼,眼中是颇为无奈的表情。 已经闹到人尽皆知,纵容知晓彤云公子是废太子,那也不能够立刻开脱。 更何况只是废太子。 那男子咬定是因为姬奕治疗不慎,才导致他那兄弟死亡,府君也无法,只好将人暂时扣留在官府。 前脚下了府衙,后脚便将人都请到了内府,又站在门前来迴转悠,看着姬奕的目光实在是纠结,也不知道是要怎么开口。
第227页 毕竟废太子这身份实在尴尬,若若是已经是弃子,用不着上心,可是这还有个候府的谢瑾在一旁跟着,然而若说日后还能回去承阳,可是到底现在已经被罢黜了。 谢瑾看着他转了几圈之后,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 「你不要转了,转的我头晕。」 府君终于停下脚步,然而看了一眼老神在在的废太子,还是跺了一下脚,无奈道 「唉,小谢公子啊,你这真是会给老夫找麻烦啊!」 谢瑾挑了挑眉,说道 「有那么麻烦么,这事解决起来不也是十分简单?」 「简单??」 闻言,府君的眉毛跳的很高,他不可置信的看着谢瑾,说道 「这可是人命关天,小谢公子啊,你说的倒是容易,简单,是要怎么个简单法子啊。」 第165章 一个约定 谢瑾便悠悠说道 「不是说那个留梦山庄的庄主医术精湛, 甚至可以起死回生, 不如找他一试,说不一定,就能把死人救活呢。」 府君瞪大眼睛看了他一会儿, 然后忍不住噗呲笑了一下,十分感慨说道 「我的爷爷啊,这种捕风捉影的事你也信, 庄主医术甚好,起死回生却是过于荒谬,说起来之前这个留言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传出来,如此诋毁南宫庄主的声誉,若被吾查到,那是要严惩不贷啊!」 谢瑾:…… 谢瑾咳了一声,才开口说道 「说起来,这种流言固然有诋毁的倾向, 然而民众只为一道关于这位庄主捕风捉影的流言, 便能放火烧人, 也实在是触目惊心,府君不觉得,这实在是太过于骇人听闻了么?」 府君却好不觉得这有何不对,坦然说道 「此事恶劣,自然是要抓获兇手。」 谢瑾,只好更为直接的提醒道 「这是重点之一,府君不觉得, 诸民对于这位庄主的信服,已经到了狂热过分的地步了么?」 府君眼中带着迷惑的反问 「有吗?」 谢瑾已然无奈 「没有吗?」 府君便说道 「哈,这肯定谢公子来此时间不长,并不了解庄主,才会有这种误会,南宫庄主仁心仁术,在此地多年,虽然富贵,却对此地诸民很是照顾,常常解囊相助,是远近闻名的善人,正所谓投桃报李,他对众人如此恩惠,自然赢得十分的爱戴,杀人放火这种事情固然十分恶劣,不过却是因为动手者自身的缘故,却无论如何,不能加诸于南宫庄主之上。」 谢瑾:…… 这是完全说不通了。 而府君如此信任此人,却是无法言明与他合作之事,几人对视一眼,仍由谢瑾与府君大人说的 「既如此,便请府君大人帮一帮,流言并非捕风捉影,也许庄主果真是有什么办法,能够起死回生呢?」 府君便很是 「谢公子难道也信这种捕风捉影的流言?」 谢瑾便笑了一下,说道 「信与不信,吾只想要让殿下不必为此缠身,固然是传闻,然而为了殿下的声誉,那也要去试一试,日前府君大人才和这位庄主做了亲家,喜结连理,因此此刻才万请府君大人来帮这一个忙,不然,若真是叫殿下因为这件事情而惹了官司,再来吃牢饭,坐牢狱,唉,我也不必回去承阳了。」 他说完之后,便嘆了一口气,好似果真十分苦恼,府君看了一眼他,又看了一眼姬奕,继而愁眉苦脸又在厅内来回踱步几周之后,才下定了决心,说道 「吾自然可以请他前来帮忙,但是却有一个条件。」 其实,他这样的地方官,能为承阳世家,又或者皇族王孙来做事,哪里能够有这种资格讲条件,只是他不愿为难南宫一梦,于是只能硬着头皮说出这种话,倘若为此得罪了这些承阳的贵客,那也没有办法了。 谢瑾便问道 「什么条件?」 府君咬了咬牙,才说道 「无论是否可以起死回生,纵容他丝毫办法也无,绝不可迁怒与他。」 谢瑾失笑,说道 「这本就是不得已而为之,且是有求于人,怎会迁怒?」 府君心有忐忑的看了一眼那仍然坐在厅内,一言不发的废太子,明知对方已经被废,且传闻是已经罢黜皇族身份,此刻是一个庶民,但是他坐在这里,却叫人完全没有办法真的把他当一个庶民来看。 不知道他的身份,还可以当做什么外来的清高孤傲的少爷,知道了他的身份,却无法再无视他飞扬跋扈的过往。 说起来太子殿下的名声,在千山万水的传播之后,到这个地方,那太子殿下早已经就是一个面如仙神,心如蛇蝎的人。 叫人过分嚮往的,是他俊美的面容与人尽其才得名声,叫人胆战心惊的,是他无情的作风与狠厉雷霆的手段。 乃至于当谢瑾揭穿他的身份的时候,自己还被吓了一跳,颇有些不可思议,但是到底心中阴影堆叠,此刻对方什么身份也没有,单凭那些传闻,与一言不发的状态,都叫他无法镇定。 姬奕看了他一眼,说道 「还有什么要求?」 府君立刻打了一个激灵,搓了搓手心,才镇定的说道 「没了!既然不会迁怒,那么吾这就是派人去请他,也不知道他此刻是否空闲。」
第228页 说完,便快跑出去,喊了人吩咐一通,便在一旁忐忑不安的一起等待着对方的到来。 他心中是想着最好是有事来不了,这样就不用参与道这种为难的事情之中,但是天不遂人愿,不过一个时辰,那侍卫便引着南宫一梦过来,又派人将那具尸体运了过来。 南宫一梦围着那尸体看了半晌,以一根银针插入血脉,那只银针即可便做漆黑颜色,果真是中毒而亡。 南宫一梦沉默一瞬,便回头看着众人,目光巡过一遍之后,才很是有些谨慎点说道 「彤云公子,可知这人是被什么蛇所咬?」 姬奕支着额头,漫不经心的说道 「不知,他的友人说是被一种红尾的毒蛇咬了,大约是本地的赤练蛇罢,送到我那里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那毒只怕已经侵入肺腑,吾不能救,他那位友人倒是喋喋不休,便写了医治的方子,既已经告知回天乏术,必死无疑却不想还是过来,果真是刁民难防。」 他说道此处,顿了一顿,才又看着南宫一梦说道 「怎么,你果真可以救死人?」 南宫一梦便连忙摇了摇头,又笑了一下,沉思了片刻,才开口说道 「即是彤云公子的请求,大可直接来找吾,岂有推辞的道理呢。」 姬奕便哦了一声,说道 「这么说,你是真的可以起死回生了?」 南宫一梦摇了摇头,却是颇为诚恳的说道 「吾尽力一试,这具尸体,吾需要先带去研究一番,三日之后,行与不行,再来给诸位一个答覆。 府君怕他说什么承诺,解释不能完成,便连忙说道 「这真是麻烦庄主了,尽力而为即可。」 这府君比南宫一梦大上许多,此刻和他说话却是言语之间颇为谦卑,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州中府君,也不想他的岳父,倒像是这位庄主的一名信徒。 既然已经谈妥,此事便只能等三日之后的结果。 回去途中,便觉得很是有些压抑,慕卿忍不住嘆了一口气,说道 「此地之人皆是信服与他,今日他如此慷慨解囊,痛快相助,此刻我竟然也觉得有一种误会他的错觉。」 姬奕偏目看了他一眼,便说道 「沽名钓誉之辈,自然是惯会欺瞒愚民。」 慕卿便道 「那看起来,我也是一名愚民。」 接着又说 「若能沽名钓誉一辈子,却也不算数沽名钓誉了。」 姬奕翘了翘嘴角,却是并不以为意 「可惜,这世上之人,之所以要分为沽名钓誉与圣贤之人,便在于为人不同,也绝不会坚持一辈子不露出一点马脚,不然此等人,何以称之为心怀鬼胎呢。」 慕卿无言以对,只好沉默,心中却嘆道若非现在是觉得对方不好的人是太子殿下,他该早已经倒戈信任这位南宫一梦了。 只是,这般民心所向,若要推翻,实在不易。 暮色四合,慕卿正在廊下煮茶,不时落下一枚棋子,他与姬奕晚间闲来无事,便下棋打发时间,正说话的时候,便听见墙外一点轻微声响,慕卿抬头看去,便见了一个人影从墙上十分轻快的翻了进来。 他跳下来,左右看了看,便到了慕卿的面前,朝姬奕行了一礼,抬起头看着慕卿,便笑道 「如玉,我的演技不错吧。」 慕卿伸出手便朝旁边一指,又捧了一杯茶在案几之上,朝他微笑道 「实乃是出神入化,若非早有准备知道是你们,今日竟然差点真以为是出了人命被找来了,实在佩服,已经恭候多时,请坐。」 他便哈哈大笑,看了一眼姬奕,见对方没有反应,才坐了下去,然后笑道 「那是,我这几年别的没什么长进,易容与演戏却是十分的得心应手,当然不会被你一眼看穿。」 此人正是白日拖着尸体大闹此处的人,亦是当年和慕卿有着算是不打不相识缘分之人,名唤青柳者,当年他为慕卿寻找小妹带路之后,自觉肯定已经得罪了人,不能再在暗市待下去,就在为将来去何处谋生的时候,恰巧鸿鹄看了他一眼,觉得他也算有些资质,便收他入了天羽轻骑的预备营,再来千鸟尽成立,他便主动请缨,归于千鸟尽之中,慕卿之下,千鸟尽的人便是他统筹管理。 而那被送入到留梦山庄的人,却正是华姜,为那古怪症状一事跟着鸿鹄一道过来,还没有来得及拜访姬奕商议此事,就先被安排了一场戏让他来做。 青柳将茶水一饮而尽,才又将自己的疑惑说出来 「他不会有事吧,倘若那什么庄主真拿他试药先给他吃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将他变作殭尸,可要怎么办?」 慕卿摇了摇头,说道 「这个应该不用担心,你听说过什么叫药人么?」 青柳疑惑的看着他,继而反应过来又不太置信的说道 「药人,华姜是试药的人?不是吧,不是华老神医的徒弟么?难道老神医养一个徒弟,竟然是专门来试药的吗?这可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青柳说道最后,眼神已然十分的光彩熠熠,好像发现了一件十分了不得的事情。 第166章 等待时机 他之特长其实有一点没说, 除却易容, 另外一点是尤其热爱各种坊间传闻,八卦野史,拜他所赐, 千鸟尽所到之处,并非其前身天羽轻骑之寸铁不留,却是秘密无所遁形了。
第229页 慕卿深知他的癖好, 便连忙摇了摇头,说道 「并非,说起来,还是将他从北疆救出来,北疆毒王炼药,是弟子也是试药之人,从小便食用各种药物,多数夭折, 唯有他一个最后活了下来, 身上全是剧毒, 他自己却是百毒不侵,不过这并非重点,现下,你只需知道,他此去无碍就是了。」 一颗八卦之心被生生打断,十分不忍,只是此刻又轮不到他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于是便撑着下巴,颇为无聊的说道 「现在已经把人送去了那山庄,接下来要做什么?」 慕卿便道 「等。」 青柳不明所以的说道 「等?」 慕卿点了点头,看着姬奕,缓缓说道 「等鸿鹄回来,或者等华姜从山庄出来。」 鸿鹄往山中探查,华姜往留梦山庄探查,这个时候只能等待他们谁先传回来有用的消息。 慕卿总有一种不甚真实的感觉,他本来以为事情是水到渠成,却不曾想到水下都是暗礁水草,走一步,便被绊一步,要扯一扯到底有多少几绊,却是好像揽水出草萍,极目无尽头。 这才意识到,此处的事情,原比他想像之中要棘手困难的太多。 他看着姬奕平静的表情,这种焦躁的心情才暂缓起来,他心中总觉得,太子殿下必然是胸有成竹的,他下一道道的命令,如同在结一张网,单等网结好,此处的事情便了解了。 然而等待是太煎熬的事情,纵容有诸多暗示,也缓解不了心中的不安,于是只好一遍遍的去给院中的花草浇水,姬奕从廊下走过,无奈说道 「你和这些花草有仇么?你再浇水,花都被你浇死去了。」 慕卿拿着瓢,看着眼前淅淋淋的水流,再看那茂盛的枝叶,好像真的不能承受一般,水滴一道道的落了下来。 慕卿将木瓢投掷到了剩余半桶的水桶里,擦去了手指胳膊上面的水珠,才走到了姬奕的对方坐下,又支着下颚,说道 「也没有人来,殿下,你不觉得无聊吗?」 府君虽然格外宽松,这三天时间让他们回来庭院,但是却已经派人在门口监视,旁人不能进,他们不能出,还真是无事可做。 姬奕悠悠的抬起眼看着他,又悠悠说道 「怎么,和我在一处,你终于觉得无聊了?」 「是此刻无事做,又背负命案,担忧众多却不能做什么,才觉得无聊。」 慕卿才不上他的当,纠正他的说法,又躺倒下去看着屋檐下漂浮的竹玲,嘆道 「不过如果什么事情也没有,那就是这样和殿下在一处相处一世人也是没有什么的。」 毕竟天下大多数的人,都是这么过完一生的。 姬奕便补充说道 「还要加上你的父母,你那为找到的小妹。」 慕卿立刻被噎到一样侧过头去,嗔怒的看着他,他知道对方是故意来说这种话,只好说道 「我不提,殿下提什么,况且,我想着我的家人,又没事说要在一个屋檐下,要是真都在一处,殿下又要时时刻刻的生气,偏又不说叫人乱猜,猜来猜去,猜不透一江水啊。」 姬奕便笑了一声,说道 「你胆子越发大了,也敢来调侃本宫。」 而后又从案几旁边扔过去一道捲轴在慕卿的手边,说道 「既然无事做,就多看点书,免得人都认不清,叫人看本宫的笑话。」 「这是什么?」 慕卿伸手拿起来那捲轴,一把扯开,放在眼前,那上面却是写了许多的名字与军衔,再来人数之类,看起来像是一道军营的概况。 他猜的倒也不错,姬奕仍写着东西,说着 「你不是一直问叫桓信过来这边是做什么的?」 慕卿眼前一亮,一下子坐了起来,直直的看着姬奕,压低声音问道 「殿下难道是叫桓将军来建军营的吗?」 这却是慕卿不敢想的,私下培养暗卫杀手,也可视为自我保护,但是私自建军营,也太大胆了。 姬奕看了他一眼,说道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慕卿无语,过了一会儿,才说道 「若被圣上知道殿下如此,只怕要震怒。」 姬奕便道 「所以要请圣旨啊,要转野为正,只需要一道诏书。」 慕卿抬头去看,这才知道姬奕竟然是在写摺子,就要去看上面写了什么,姬奕却又伸出手隔开他的眼睛,笑到 「现在不是你看的时候,乖,去看我给你的捲轴,看好了,背熟了,以后才能临阵不乱。」 慕卿只好退回去,研究那上面的东西,看了一会儿,便觉得昏昏欲睡,于是嘀咕道 「这些东西殿下知道不就行了,还要我记着做什么?」 「难道你要一问三不知?」 姬奕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又气又笑 「你可是本宫的人,言行举止皆是本宫之意,若出差错,又说是本宫教导不够,岂不是叫本宫蒙羞?」 慕卿便很是不以为意的哼了一声,心到殿下你都是废太子了,谁还管你出丑不出丑了,但是却还是老老实实的来看上面的内容。 而到了夜晚,却有人拜访。 其余人固然都不能够进来,但是谢瑾还是能够轻松进来,并且带着人来,丝毫没有遭受多少阻拦。
第230页 那是一真一垠,与玉清光都已经过来,是玉清光有事情找姬奕,他们到了庭院之中,玉清光也并没有多说什么废话,见了人,在一真的鼓励之下,便开口说道 「我想起来一件事情,若要找人找到那个地方,也许有个人可以做到。」 可是鸿鹄已经带人过去了,这话说的有些晚了。 慕卿正要说话,天外便忽然传来一阵琵琶奏响的乐曲之声,听不出什么语调,好像不过是随手而谈的曲调,但是就在众人都没有什么感觉得时候,玉清光却忽而狰狞面容,他面露痛苦,一步一步的朝着屋外走去。 众人看着他的表情,忽而反应过来,那并非是他自愿,而是被乐声引动。 一真反应过来,立刻就要飞身出去,查看那乐曲是谁说弹奏,下一刻屋门便被人敲响,与此同时,乐曲也停了下来。 众人看着那虚掩着的门,门外的人很有奶心情,在未得到回应之后,又再次敲了三声,再次停下来等待。 几人面面相觑,一真已经到了门口,便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背负细长布袋的少年,他侧身而过,涉水就站在他的身后,怀抱着琵琶,对着一真笑了一下,说道 「道长,奴所弹奏的乐器如何?」 一真心生戒备,看着她,说道 「不知姑娘深夜到访,是为何事?」 「不知道长深夜造访,又是为何事呢?」 涉水微微一笑,看了那一院人与芳菲,说道 「倘若奴记得不错,这里应该不是道长所居住地庭院。」 一真便嘆了一口气,笑道 「自然是为好友而来。」 「那奴家也是为好友而来。」 涉水抬了抬下巴,笑道 「怎么,道长挡在这里,是不打算让奴家进去么?」 一真便道 「敢问一句,姑娘为哪位好友而来?」 「一位活人,一位死人,还有一位故人。」 涉水抬起眼睛看着他,信手拨弄琴弦,悠悠说道 「但是道长倘若不让吾进去,那么就会是满庭死人,我想,今夜月光甚好,道长应当不想动武。」 一真权衡片刻,终于还是让开了位置,说道 「即是为好友而来,请进。」 「多谢。」 涉水便怀抱着琵琶,步履摇曳之间,带着若有似无的的阴冷气息,她并未表现出什么邪魅的姿态,然而却叫人感到一阵的杀气。 她停在玉清光的身边,上下打量着他。 那是完全不同于上一次的温婉解意,是冷酷无情的杀气。 这一眼叫人都屏气凝神,已经做好了动手的准备,涉水却并不打算动手,她冷笑了一声,淡淡说道 「你可真是有本事,找了这样大的靠山,主人大约死也想不到,他费劲心血想要保住命的人,却出卖了他;以为必然是被迫挟持的人质,却是主动投敌的叛徒;以为你还需要人救你回去,却绝想不到你根本不想回去。」 玉清光面色惨白,月光之下,更是透着一种青色的,那双碧绿的眼睛,越发显现的诡异。 他与涉水对视,眼中除却心虚,还有怒气与悲凉 「你来找我,是为救我,还是杀我?」 涉水冷哼一声,不无嘲讽的说道 「当然是为杀你,你以为叛徒还有活着的必要吗?」 玉清光咬着嘴唇,眼中固然充斥怒火,但是这样的话也无法反驳 但是涉水说出来了这样的话,却并没有动手的打算,她直直走到了慕卿的面前,仔仔细细的将慕卿打量了一通,才开口说道 「我本来是奉命过来斩杀叛徒的,但是倘若你开口说一句话,从此以后,我就只听你的话。」 她开口说出这样的话,便叫众人齐齐震惊,心中一点疑虑,又忍不住看向谢瑾,毕竟之前的情形,他二人之间似乎有些私情,此刻涉水语出惊人,难道不叫人乱想。 但是谢瑾嘴角带着一点微笑,并无半分异常。 慕卿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姬奕,后者也面无表情。 慕卿只好又看着涉水,问道 「这是什么意思?」 涉水便看着他,轻声问道 「我是什么意思,你难道不明白?」 第167章 前来认亲 涉水看了一眼周围的人, 最后深深看了一眼谢瑾, 对方还对她笑了一下,看起来并没有收到什么影响。 涉水心中一空,只是没有表现出来。 她又将视线转回到慕卿的身上, 说道 「你跟我来,我告诉你我死什么意思。」 她说着,将琵琶递给兰泽, 便往房屋之中走去,走了两步,就又回头,看着慕卿说道 「你还不来?」 又看着众人,说道 「除了他,其余的人,谁也不准跟来。」 她说完之后,便径直进去了那房屋之中。 慕卿在原地踌躇不定, 他不知道对方这是什么意思, 不敢妄下定夺, 于是只好看着姬奕,轻声问道 「殿下,我要去么?」 姬奕淡淡说道 「她是和你说话,要怎么办是你的事情,做什么问我的主意,和吾有半分关系么?」 慕卿:…… 慕卿看着姬奕这样的表现,心中一急, 便连忙说道 「我与她没有什么关系,殿下不可多想。」
第231页 姬奕却并不理他了,只是和其他人说道 「看来要等待一番了。」 慕卿看着他,心中便一阵惶恐,但是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只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转身进去了那房屋之中。 姬奕在他过去之后,便闭上了眼睛,继而又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睛里月光流转,是冰冷的神色。 等待总是漫长又煎熬,一种涉水对慕卿一见钟情的猜测几乎所有人都想到,却并没有开口说出来,一来这种猜测并非定论,二来为此刻怪异的氛围,也不该说出来徒增尴尬。 还有最后一种顾忌,那是都看出来慕卿与姬奕之间一种不同寻常的感觉,不想主僕,反倒像是赌气的情人。 慕卿合上了门, 涉水却伸出手来,递给了他一只白瓷瓶,慕卿接过,内里有液体流动。 涉水和他对视一眼,忽而便褪去了外衫,慕卿正要问她做什么的时候,涉水便开口问道 「那胎记在什么地方?」 慕卿愣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他有些迟疑的说道 「右肩。」 涉水便坐在一旁,将右肩展露在慕卿的面前,抬起头看着他说道 「你将那水滴下来,在你记忆中的地方。」 她这样说着,好像有很大的把握,又好像仅仅只是一种实验。 慕卿心跳的很快,他握着那瓶子,拔去了红塞子,才哦屏住唿吸,小心翼翼的将内里的液体倒了出来。 顺着胳膊往下滑落,那胳膊之上,便显现出来暗红色的,好像蝴蝶一样的胎记。 慕卿看着那和自己记忆里并无二致的胎记,一时竟然快要连唿吸都要忘记了。 他低头看着,大脑却懵着,涉水见他看着不说话,心中一跳,连忙问道 「是这个吗?」 她当然也看到了那出现的胎记,于是十分喜悦的问慕卿。 慕卿被她这一声唿喊回神,立刻便坐了下去,那只瓶子砰的一声落在了地上,咕噜噜的转了几圈,才停在一旁的桌子下面。 慕卿低下头,捂着脸,泪水不知觉的便流了下来。 他此刻心中百味杂陈,那么努力的去寻找一无所获,此刻却如此轻易地就找到了人。 竟然有一种十分不真实的感觉。 涉水见他坐在那里低着头也不说话,悄悄的爬了过去,伸出头凑在他的面前,小声的问道 「你怎么了?」 「无事。」 慕卿哽咽了一生气,又抬起头,看着涉水说道 「我可以抱抱你么?」 涉水看着他湿润的眼睛,迟疑了一下,才轻缓的点了点头,慕卿便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搭在她的肩膀之上,而后用力的拥抱着她,几乎让涉水喘不过气来。 她听到慕卿开口说道 「你去哪了,这么些年,你都是怎么过来的,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很多年,很多年……」 这么多年过去,慕卿心中想说许多的话,话到嘴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涉水睁大眼睛,她有些惊喜,又惶恐的说道 「所以,我真的就是你的小妹,是吗?」 慕卿点了点头,放开了她,又十分仔细的,一点一点点打量着她,然后才找回来一点神志,看着那只瓶子,开口问道 「这是什么东西?」 「净水。」 涉水说道 「主人在山中的庭院,每个人进入山中,为主人做事情,都要洗涤忘川水,以此来掩盖人间界的特徵,才能入山,我见过很多人都被掩盖身上的胎记之物,唯有净水才能洗掉。」 涉水看着慕卿,说道 「我从小跟着主人,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身世,但是我看你第一眼,便觉得很熟悉,很想要靠近,你说你要找人的时候,我就在想,你的小妹,怎么可能不是我。」 这话说的无理又霸道,慕卿忍不住笑了一下,心中却揪在一起,他看着涉水,又问道 「你说你从小就在这里,难道你都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么?」 涉水眨了眨眼,露出纠结的神色,她摇了摇头,说道 「我有记忆的时候,就在山里生活,以前的事情,不记得了,如果记得,我一定会在很早之前,就去找你了。」 涉水认真的看着慕卿,希望他能够明白自己所言非虚。 慕卿便连忙道 「因为你所谓的主人,对你不好么?」 涉水摇了摇头,说道 「不是,我的主人,就是南宫一梦。」 慕卿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点了点头说道 「我知道。」 「他教给我他的功法,但是从来不让我喊他师父,我是他的手下,奴隶,和他没有任何情分可言。」 涉水说,她看着慕卿,心中忽然觉得一阵酸楚,这么多年,第一次觉得自己委屈极了,第一次想要好好的抱怨,但是—— 但是现在不是她抱怨的时候。 于是涉水吸了吸鼻子,小声说道 「主人很看重我,我也很听话,但是我从来没有觉得高兴,我一个人的时候,总是觉得很难过,为什么别人都有父母亲友,只有我没有。」 慕卿心中一痛,连忙说道 「现在有了,你有父母,有兄长,我带你回去承阳。」
第232页 涉水便点了点头又露出笑容,说道 「是,现在有了。」 涉水看着他,然后站了起来,说道 「我今天知道这个结果,已经十分满足。」 慕卿说道 「你要走,不能留下来?」 涉水摇了摇头,说道 「不能。」 她看着慕卿,然后说道 「我还有其他的事情来做,等我回去復命,我会前来找哥哥的。」 她这样说着,便起身往外走,门被推开的时候,所有人都目光都看了过来, 但是涉水没有和任何人说话。 涉水恢復常态,便带着兰泽,从众目睽睽之下走了出去,好像她今天来,就只是为了和慕卿说话而已。 她出门的时候拨弄了琴弦,等她完全离去,那些被她弄晕过去的侍卫才幽幽转醒,以为自己半夜睡了过去。 而庭院之中,也问起来他们说了什么,慕卿只道 「家事。」 家事? 他们两个之间,竟然可以用这两个字,众人诧异的时候,姬奕已经猜出了分毫,看了他一眼,为多言什么,只是咳了一声,说道 「不是说有人可以进去山林之中?」 玉清光对上他的目光,瑟缩了一下,才开口说道 「能带人进去的,只有涉水,她是南宫一梦最信任的人。」 但是涉水刚才已经走了。 谢瑾敲了一下手心,遗憾到 「你刚才怎么不说?」 「她走的太快,而且——」 玉清光看了一眼慕卿,小声的说道 「她是南宫一梦的人,应该不会,不会……」 后面的话低至无声,但是众人已经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一时无言。 沉默片刻,慕卿便道 「等鸿鹄回来,倘若果真毫无发现,到时候再去试探涉水的心意,也为时不晚。」 人都已经走了,也只能如此打算。 又说了一些闲话,便分散告辞而去。 及至此院内又只剩下慕卿与姬奕两个人,慕卿才释放了一点自己的激动,回过头对姬奕说道 「殿下!你知道她是谁么?」 不等姬奕回答,慕卿自己便自问自答 「她就是我的小妹!殿下,我——」 慕卿想要说自己此刻激动的心情可是他绞尽脑汁,竟然想不到一个合适的词。 最后只说 「我很高兴。」 姬奕看了他一会儿,才无奈的笑了一下,说道 「我知道。」 他揽着慕卿的肩膀,低头亲了他一下,轻声说道 「我知道。」 慕卿满腔热情忽而好像被一个罩子全都封存了,他讪讪的看着姬奕,眼睛眨的飞快 「殿下,殿下怎么突然——」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姬奕又亲了他一下。 吓得慕卿不敢眨眼,抬起头看着姬奕,觉得他很是有些怪异。 姬奕看着他,看着他眼睛中的自己,忽而轻声笑了一下,又将他整个都抱在怀里,说道 「我知道你的心情,不要急,我有时间,你可以一点一点,慢慢的和我说。」 慕卿愣了一下,继而便伸出手,握着姬奕的衣襟,点了点头。 月光倾落,如蒙清霜。 夜深人静之际,玉清光从床上起身,抬起眼睛看着坐在桌前的人,不復人前的怯懦,他注视着黑暗之中的人,虽然看不清对方的面容,但是知道她是谁,目光冰冷而戒备,开口说道 「半夜潜入别人的房间,是你新养成的癖好?」 坐在黑暗之中的人,不是旁人,正是涉水。 她开口说话,也是十分的不屑 「我只是来警告你,如果你存有什么不好的心思,企图谋害慕卿,那么,吾将绝不会放过你。」 第168章 半夜交谈 玉清光听到涉水的话 便哦了一声, 说道 「看来, 你们还真是亲兄妹啊。 「继而又冷笑一声,说道 「哈,不久之前还大义凛然的说什么吾背叛的话, 结果你也是立刻就为这可笑的血缘,就背叛他,你说他一心培养你, 结果你却生出了异心,他会如何想。」 涉水却不为所动,反而「咦」了一声,好奇问道 「难道会比亲儿子背叛了更让他生气吗?」 玉清光好似被当头棒喝,他顿了顿,便嗤笑一声,说道 「他什么时候当我是他的儿子,这世上不会有任何一个父亲, 向他这样。」 涉水便道 「那他也只是觉得我是一个兵器罢了, 我好好的有爹娘兄长, 做什么非要当一个杀人兵器,而且,还是一个没人知道的杀人兵器。」 涉水伸出手,黑暗之中,当然是什么都看不清楚的。 玉清光盯着她,笑了一声,说道 「你很想扬名立万, 叫人都知道弱柳扶风的涉水姑娘,原来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哈,还真是好笑。」 涉水呵了一声,说道 「那也比你从小就见不得人强,你爹还为你娶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后娘,你既然出来,怎么不去见见?」 黑暗之中,便响起一声磨牙的声音,只是稍纵即逝。 涉水坐了一会儿,忽然觉得没有什么意思,于是说道 「算了,我也不是过来特意和你比惨的,料想你也没有什么本事去对付我哥哥,今天就放过你,不过提醒你一句,你的时间快到了,不回去山中的话,小心死掉哦,如果让道长知道你撒谎骗他,恐怕不会再这么好的对待你了吧,不属于你的关心,还是趁早丢弃,免得得到又失去,可是比从来都没有得到还要痛苦万分。」
第233页 玉清光握紧拳头,看着她,颇为不耐烦的低声说道 「我只是想看一看外边的太阳,你非要说这种叫人感到厌恶的话么。」 涉水便哈哈大笑,好像听到很匪夷所思的笑话 「呀,真奇怪,死人竟然也想见太阳啊,不怕灰飞烟灭?」 玉清光便瞪着她,但是屋内无光,涉水也感受不到他的怒火,她说够了,便跳窗出去。 清冷孤寂的月光之下,一个人早已经等在外边,挡在了涉水的面前。 他不知道在这里等了多长时间,也不知道听去了多少言语。 涉水借着萧索的月光,看清了对方的相貌。 涉水看着这位挡在面前的一垠道长,说道 「一垠道长,晚上好,再会。」 说着便要若无其事从他旁边离开,然而一垠却剑光一闪,便朝她袭击而来,涉水勉强躲过,一垠便道 「今夜必死,不如束手就擒。」 涉水呵呵一笑,说道 「道长说笑,这世上哪有人上赶着等死的。」 一垠看了她一眼,冷冷到 「眼前正有一位。」 涉水便觉得浑身一凉,知晓不可能随便就能走掉,于是停下来,握了握手腕,盈盈笑道 「说起来道长半夜三更不睡着在这里守门,还真是辛苦,不过你守在这里,可知道玉清光是谁么?」 一垠冷冷道 「废话少说。」 他可没有他师兄那样的好脾气,妖人此刻不杀,难道还要放虎归山,但是当他袭击了涉水,那只剑到了涉水面前的时候,涉水开口,不紧不慢的说道 「他是南宫一梦的儿子。」 剑光划出一道银色锋利的弧形,剑气激盪,扬起地面的尘埃。 一垠眉心紧紧皱着,看着涉水,说道 「这是什么意思?」 涉水便道 「没什么意思,只是提醒你们,不要太相信他的话罢了。」 一垠眼光闪烁,心内半信半疑 涉水微微一笑,说道 「啊,对了,这句话的意思是,最好不要把他当成人去看,他是一只鬼,如果道长非要要把他当做人来看待,那就做好代替他成为鬼的准备哦。」 一垠皱眉,直觉她在挑拨离间,于是说道 「可笑,你才说他是南宫一梦的儿子,又说他是鬼,这身份还真是扑朔迷离。」 涉水呵呵一笑,轻声说道 「南宫一梦的儿子,和他是鬼,难道不能共存么」 恰有夜风吹拂,一垠浑身一震,竟然升起满身冷汗。 而等他再次回过神来,却见涉水竟然瞬间已经到了很远的地方,怀抱着琵琶,身边站着纳闷沉默的少年,手中拿着一只如同捲轴一样的东西。 涉水朝他招了招手,说道 「话已自此,信与不信,全看道长定夺,时候不早,再会。」 而后,他们就消失在了夜空之中。 一垠站在原地,内心却几多权衡挣扎。 慕卿一夜未眠,前半夜和姬奕说了关于小妹的话,后半夜心思几多,又要铺纸开墨,竟然要写信传去承阳,姬奕一阵无语,披着衣衫斜躺在一旁,看着他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傻笑的,却一颗心全在那一张纸上,便觉得这妹妹来的真不是时候。 他看了一会儿,便倒头睡去,慕卿写完信,还是睡不着,看着一旁的姬奕,看了许久,心念一动,重新铺纸,便开始勾线。 天色微亮的时候,姬奕睁开眼,看到慕卿趴在案几上,枕着一张画。 那是一副人像。 披着朱红色外衣的太子殿下闭目养神,却不是枕席倚被,而是躺在一只凤凰之上。 姬奕看了一会儿,便摇了摇头,又觉得真是一个呆子,姬奕临世的时候,他母后彩凤入梦,于是都说他是神凤转世,可是这世上哪里有什么神,一言一行,都是人而已。 姬奕将外衣披在他的身上,而后便悄声的出去了。 等慕卿醒过来,已经是日上三竿,他很晚才睡,却也并不困,反而十分的精神,而且十分高兴。 好像天下再没有什么事情让他烦恼忧愁。 但是姬奕却并不愉悦,因为鸿鹄已经探查回来。 只是带回来的,却是不好的消息。 他们去了那山林之中,迷路了三天,迫不得已,只好原路返回。 姬奕下了结论 「这不是不好的消息,而是毫无消息。」 鸿鹄便道 「殿下,因为那山林之中,有迷惑人心的阵法。」 其实鸿鹄也不确定是不是阵法,他只是依照自己的经验判断,他遇见能够迷惑人的东西,只有阵法。 但是不确定是因为,他没有看出任何阵法的迹象,他自然学过八卦之术,却没有发现什么。 那山林之中,比鸿鹄预想的要棘手的多。 慕卿便道 「看来,还真是要涉水才能带人进去。」 鸿鹄刚来,尚且还不知道此处发生了什么,便问道 「涉水是谁?」 慕卿道 「我的小妹。」 鸿鹄:…… 鸿鹄看了一眼姬奕,又看着慕卿,有些迟疑 「你在这里,竟然还有时间去认义妹,说实话,你到底有几个妹妹?」 慕卿:……
第234页 慕卿一阵无语,耐心说道 「不是义妹,是我走失多年的那位小妹。」 于是又把情况简单的和他说明。 鸿鹄哦了一声,还是很不可思议的说道 「未免太过于凑巧了。」 慕卿便道 「或许是命中注定。」 鸿鹄呵呵一声,看起来完全没有「共情」的意向,他立刻就恢復了公事公办的态度,说道 「既然如此,不妨一试,不过,他既然是南宫一梦的人,难道真会突然就洗心革面,弃暗投明?若是贸然前去找她,焉知不是一个陷阱?」 慕卿也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是他刚刚找回自己的妹妹,便下意识的不想这些猜测。 对立的角度,公开说明,未免残忍。 慕卿无言以对,姬奕坐在一旁倒是十分从容,说道 「若是真的,那被带往山林,也算预期之中,若是假的,被带往牢狱,也是摸到了地方,达到目的,过程并不重要。」 鸿鹄道 「若是直接杀了呢?」 姬奕:…… 姬奕看了他一眼,悠悠说道 「若是杀了,那就死了,在此地立一个碑哭上一哭,你觉得怎么样?」 鸿鹄听出他言语之中的不悦,便讪讪而笑,咳了一声,无视了这话,说道 「那我去吧,果真动手,也能脱身。」 他本来想说,对方必然不是他的对手,但是这个地方处处诡异,也许有什么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法子,还是谨慎为好。 但是当他们找上门的时候,涉水却拒绝了这个请求。 她有一个独立的庭院,兰泽守在门外,屋内众人心思各异,涉水解释道 「主人不让外人去,我是不可能带人过去的。而且,我真心来说,希望你们不要再查下去了,其实主人也没有做什么坏事,传不到外面,这件事对你们有什么好处,你们何必千里迢迢,非要招惹是非。」 一垠皱眉说道 「那山林之中死的人,就不是人了?杀人砍头,难道也不算坏事?」 涉水看着他,立刻反应过来他为什么会这么说,皱着眉说道 「这是玉清光说的?真是蠢货!」 继而又有些烦躁的说道 「那些蠢人,反正都是自愿去送死的,有什么可在意的!」 这话说的实在无情又冷漠,慕卿看着她,此刻也察觉到他这走失多年的妹妹,思想行为,是他完全不能理解的。 也许在场没有任何人可以理解,慕卿纠正她的说法,道 「没有人会想着死,除非他感到痛苦,或者受到引诱。」 慕卿认真的看着涉水,问道 「你说他们自愿去死,那是为受到压迫,还是受到引诱?」 涉水瞪了他一会儿,过了一会儿,才低声说道 「我不知道,我又不是那些笨蛋,怎么知道他们想什么,也许就是想死呢。」 第169章 大音希声 涉水錶现的十分不耐烦, 或许是因为这些问题, 她并非是不知道,而是不想回答。 慕卿嘆了一口气,知晓她是不会轻易的改变主意, 便说道 「这件事如果让你为难的话,那么就当从未说过这件事情吧。」 涉水有些怀疑的看着他,不太相信他竟然这样就放弃了。 「哥哥真的要放弃, 不去了吗?」 慕卿便说道 「是我思虑不周,此事与你实在为难,吾等自行前往探查,倒也无妨,不过多转几圈罢了。」 涉水:…… 涉水立刻被噎到一样看着他,气道 「你要用你的性命来威胁我吗?」 其实涉水是想要说,难道你以为我和你相认了,就可以凭藉着兄长的身份, 来威胁我做这种事情么。 只是她不想要才相认就说这种无情的话, 所以并没有具体的来说明。 慕卿看着她, 有些疑惑的说道 「为什么要这么说,只是去找山林之中的聚集之地而已,这不是十分简单的事情么,如何会牵涉到性命之事,你上次引着我乘坐的画舫,就是进去山中的路吧,我只要沿着河水去, 不就可以找到地方了吗」 他这样说着,好像果然是十分简单且无碍的的事情了。 涉水立刻瞪大眼睛看着慕卿,似乎是极为不解和苦恼,继而说道 「你自己找,和我带着去,难道是一样的事情吗?」 慕卿便道 「有什么不一样。」 涉水便气沖沖的哼了一声,说道 「哥哥好笨,这怎么能一样,我不带着你,你们找不到的,这不是转几圈的事情,除非你们放火烧山,把一切全都燃烧殆尽,才能找到残垣。」 慕卿立刻问道 「为何会这样?」 涉水却没有立刻回答,她的眼睛转了转,最后才又回到慕卿的身上,迟疑片刻,才瞭然的说道看着慕卿,说道 「我知道哥哥你是故意说这种话来诓骗我,想要我说出山林之中的秘密的。」 慕卿只是微微笑着,他不说话,但是已然是默认了这样的猜测。 涉水便冷哼一声,固然猜到是这样的缘由,却也不以为的说道 「不过告诉你们也无妨,我知道你们去过,而且不止一次,但是每次都无功而返,你们找不到地方,那是因为山林之中有阵法与幻境,硬闯进去,只会被困死在山林之中,算你们聪明,还知道做记号回来。」
第235页 鸿鹄插话道 「其中并无卦象阵法的迹象,幻境又是从何说起?」 涉水抬头看了他一眼,问道 「你又是谁?」 慕卿便替他回答道 「是我的朋友。」 顿了一下,又补充道 「今日在此的,都是我的好友,都是要对付你称之为主人的庄主,我想,这件事情还是很有必要和你说明。」 涉水皱眉,看起来对这句话很是不喜欢,继而又瘪了瘪嘴,摇了摇脑袋,很是苦兮兮的说道 「哥哥,做两面派真是太难了,你不说呢,我还能当做兄妹情分来和你透露一些事情,你这样说出来,便是逼着我,让我背叛我的主人,我好伤心。而且我现在是不可怕脱离我的主人,我也不想让哥哥失望,可是现在我要帮主人对付哥哥,要帮哥哥对付主人,哥哥一定是要提醒我,我现在是连那些蠢货笨蛋更加不耻的双面叛徒一样的蠢货笨蛋吗。」 她说的便有万般委屈,此刻再没有比她更艰苦的人了。 慕卿对上她的眼睛,轻声说道 「我说过,我会带你回去承阳的,爹爹娘亲,都在等你回去,涉水。」 涉水看着他,又看了一眼其他的人,有些怀疑的说道 「哥哥说话算数吗?我的主人在你们眼中这么坏,如果你们对付主人,那一定也不会放过我吧。」 慕卿回头看了一眼姬奕,见对方并没有任何的表现,才又回过头再次看着涉水,很是坚定的说道 「我说话当人算数。」 涉水便道 「那我就相信你。」 她笑了一下,又看着众人,说道 「不过我是不会带你们进去的,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们那里面是什么。」 那也聊胜于无了,慕卿便问道 「内里到底有什么古怪?」 涉水便道 「哥哥听说过天音调吗?」 慕卿问道 「天音调,那是什么?」 涉水却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看着一垠,一垠与她对视一眼,便开口解释说道 「天音调,顾名思义,以音载道之术,修习此术的人,可用声音来攻击内府或迷惑心智,据说天音调修习极为精深的地步,可以以乐曲来号令万灵,是蛊惑人心的术法,只是,吾等前去之时,并未听到什么乐曲之声。」 涉水便笑道 「道长说的没错,不过道长还是修道之人,难道不知道,有一句话叫做大音希声么,听不到是因为发出声音的并非活物乐器,自然听不到,但是倘若进去了,就算是没有听到声音,也已经受到影响,倘若想知道是什么声音,下次去可以先毁了自己一只耳朵,那是只有聋子,才能听到的声音,不过如果听到声音,那么距离死也不远了,因为听到声音的时候,肺腑五官都会被这声音震碎出血。」 这真是两难之地,听不到声音,要被声音蛊惑迷路,听到声音,要被声音伤及肺腑。 慕卿便问道 「既如此,如何你就能够带我进去?」 涉水看着慕卿,她看了一会儿,才又轻声道 「哥哥,我带你去,带过去的,只是一句尸体而已,能够不受这种曲调影响的,只有十二岁以下意志坚定的少年,但是也只能到外围而已。吾等自小在山林之中长大,吃一种丹药,所以可畅行无阻,但是平常人进去,轻者迷路,重则失心丧命,哥哥,我是为你好,才希望你们放弃,我可不是再和你说玩笑话。」 她这样认真的劝阻,并非是胆小怕事,也不是不想帮助他们,只是实在也没有办法,那彻夜不息演奏天音调的人,不是她能够对付的存在。 她将缘由说明,众人便沉默,其他人不知无畏,然而一垠他们本就是修道之人,传承百年的道法缘由,先辈们也曾被天音调重创过,自然是知道它的厉害。 于是又只好暂且搁置这件事情,再来想其他的办法。 姬奕众人离去的时候,涉水看着他们的背影,最后还是忍不住喊了一声 「谢公子。」 众人停下脚步,看了一眼谢瑾,又回头看着她,不知她怎么突然喊起了谢瑾。 谢瑾注视着她,微微笑着,目光温柔,涉水便问道 「你今天怎么不说话?」 谢瑾便道 「我一向公私分明,风月之内,不谈公事,所以——」 他弯了弯眼睛,轻轻的,淡淡的说道 「不会和你谈公事,倘若我今日开口说话,只怕将来你要伤心。」 涉水注视着他,缓缓说道 「但是你今日这样沉默,一句话也不和我说,叫我今日已经伤心,你是不是在怨我欺骗你。」 谢瑾闻言便轻笑了一声,说道 「涉水,你表现的很是逼真,但是我不会上当的,而且,我与你的交往,只是与你本身的结交而已,与你什么身份并无关系。」 涉水看了他一眼,立刻就收回了可怜兮兮的表情,復作一道懒散的状态,将刚才的抑郁难过一扫而光,懒懒说道 「没意思,兰泽,送客。」 然后,便转身进去了屋子里。 谢瑾看着她进入到了屋门之中,才转过身,跟着众人一道都出去了,途中慕卿有心想要问关于他二人之间的关系,但是谢瑾只是摇了摇头,是不想要被询问的意思,慕卿只好打消了这种念头
第236页 几人在街中分开,各自回去自己所暂居的地方,慕卿与姬奕他们二人刚回到庭院前的时候,远远的那些侍卫看到了他们,便立刻跑了过来迎接,却不是为表达恭敬,而是焦急又埋怨的说道 「两位,咱们可是被你们害惨啦!」 这真是莫名其妙的了,慕卿一边跟着他往回走,一边疑问 「怎么了?」 心中也不由得跟着他们焦急起来,以为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那侍卫便焦急的说道 「大人今天来了,现在就在屋子里头等着二位呢!」 哦,慕卿知晓他为何如此焦急,他与姬奕今日出来,本就是贿赂了一下看守的侍卫,谁知道这位府君大人前几天一趟没来,单就今天他们出去,就来拜访了。 刚走到门口的时候,就听到那位夫君大人十分费力气的训斥声,听得人一阵耳鸣,进去庭院之中,便见一派站着几个人,各个低着头,宛如被日晒霜打的草木一般毫无生机。 才硬生生的止住话头,做了结语说道 「今天就先放过你们,出去守着!」 那些侍卫便连连点头答应,然后一熘烟的跑了出去。 等到人全都出去了,夫君才凑了过来,做出愁苦无奈的表情说道 「太子啊,不是说让你们在院子里等消息,怎么跑出去,唉,你说这叫我不是没法做人嘛。」 姬奕不为所动,只是说道 「第一,吾现在已经不是太子,你喊我做太子,是打算无视圣上诏令么。」 夫君大人便楞了一下,不清楚他是真心实意还是反讽。 姬奕便又说道 「第二,今天已经是第六天了。」 原定说是三日给结果,但是三日之期到的时候,南宫一梦却说还需要一些时间,于是只好延期下去,及至今日,已经又延期了三日。 府君便嘿嘿一笑,说道 「好了好了!这不是说好就好了么,太——咳!彤云公子啊,我今天来,就是来请你去府衙,庄主已经把人给救活啦!」 慕卿听到此处,忍不住开口问道 「活了?!」 他表现的震惊,府君大人便很是得意的,好像人是他救活的一样说道 「正是正是,人既然已经救活了过来,公子不用坐牢,我也派人去找那个小兄弟,咱们这就去府邸看看吧。」 慕卿与姬奕对视一眼,后者不置可否,只是轻微的扬了扬下巴,慕卿便开口说道 「那么,就请吧。」 于是,便跟着往府衙去,等他们到的时候,扮作那找事的小兄弟的青柳已经到了,满脸的焦急和激动,拽着一个人便问东问西,快要把那留梦山庄庄主,连带着府衙侍卫的家底都问个一清二楚,见了人回来,堂内侍卫齐齐松了一口气,前所未有的激动和振奋的喊道 「大人!」 这样壮志,反倒是吓了府君一跳,以为出什么事情了。 而后,咳了一声恢復镇定之后,便带着人往后院走去,及至到了中庭之后,便见了南宫一梦站在庭院之中,很是镇定自若的样子,看起来,果真已经将人起死回生了。 而正如府君所说的那般,见到人都已经过来,南宫一梦朝众人行礼一道,便说道 「让诸位久等,请与厅内一观。」 他这样说着,便往旁边让开,于是众人可见一道人影,站在他身后敞开着的厅堂之中。 他转过身,从屋里走了出来,站在日光之下,朝着众人露出一个微笑,飞快的看了慕卿姬奕他们一眼,便立刻扑到了青柳面前,很是激动的说道 「柳兄,我全好了!」 他伸了伸腿,若不是穿着鞋袜,还要掀开小腿给人看,他果然已经是安然无恙的了,青柳张着嘴,被他连喊几声,才回过神来,于是在人前立刻上演一出兄弟情深,感恩戴德的话出来。 人若真的可以死而復生,慕卿当然也跟着敬佩非常,无话可说,但是本来就是假死的人,如何死而復生? 还是说,他已经知晓其实华姜并不是死人。 若真是如此,那却连着医治了六日,便叫人不免多想。 慕卿看着南宫一梦,并没有看出来什么异常,便也做出诧异与惊喜的表情来问道 「庄主果然神医在世,起死回生之术,实在是神奇,只是不知是如何解救。」 南宫一梦便哈哈一笑,摆了摆手,说道 「也不是起死回生,只是感觉这位小友尚且有一线生机,所以努力来医治,好在结果也算是差强人意,此事说来麻烦,若是彤云公子对此事有兴趣,倒是十分欢迎来留梦山庄商讨。」 说道最后,便看着姬奕,倒是十分的坦然,并不在意对方来打探自己的药方,甚至很是欢迎前去共同讨论这种事情。 然而姬奕却还是不为所动,他一如既往,说道 「庄主如此慷慨,本该恭敬不如从命,只是在下并无许多执念,因此便不过多叨扰。」 第170章 蛊与曲调 南宫一梦得到姬奕的回答, 便摆了摆手, 说道 「无妨,只是,吾十分好奇, 为何彤云公子如此牴触与吾结交,若是吾什么时候得罪与你,在此道歉, 便请恕罪。」 姬奕也道 「吾也十分好奇,为何庄主会对吾有很大的兴趣。」
第237页 南宫一梦哈哈一笑,便道 「或许是爱才之心,人皆有之,吾见彤云公子乃是人中龙凤,自然心生嚮往,这并非是什么值得惊异的事情,乃是人之常情。」 府君看着他们两个一来一往的, 气氛似乎有所僵硬, 便立刻打圆场说道 「哎呀, 庄主一片爱才之心,又是良善性格,我们可都是亲眼所见的,太——咳,彤云公子正是较为孤僻的性格,所以并不想与人结交,这是自身性格的缘故, 却不是庄主的过错,庄主怎可因此而妄自菲薄呢。」 这样说着,又十分讨好的看着姬奕,大约也怕他再说什么不合时宜的话出来,实在是不好圆场。 说来也是叫人难过,他堂堂一个府君,竟然还要给别人打圆场,一个不想得罪,一个不能得罪,中间周旋,天下可没有比他更有苦难言的府君了。 好在姬奕并不打算过多的来打口舌之争,接下来便只是沉默了,再来此事便如此解决,在他人看来,是虚惊一场的事故,最后得到一个还算圆满的收场。 心中悬而未决的担忧,却仍然萦绕在慕卿的心头之中,那便是华姜的事情,华姜独自一个在留梦山庄这么长时间,也不知道到底是怎样度过。 然而姬奕却并不怎么担心,只是说 「等他过来,想问什么,就问什么,何至于现下如此忐忑不安呢。」 慕卿只好说 「我是永远学不会殿下这样镇定的。」 姬奕便只默默的饮茶,也许是觉得孺子不可教也吧。 而不多时,柳青与华姜俱已经脱去了伪装,再次登门造访过来,简单寒暄之后,慕卿连忙问华姜道 「南宫一梦他可有无发现你的异常?」 华姜便十分自信的回答说道 「装死我是在行的,他当然没有发现。」 慕卿:…… 这世上哪有人说自己是装死是最在行的呢,实在也不算是什么很值得自豪的特长吧,慕卿无奈一笑,便说道 「如此,既没有发现你的异常,才是最好。」 华姜看着他,便笑了一下,说道 「如玉,虽然我也很想说,让诸位多虑,吾一切都好这样的话来说,但是,其实还是被他发现了一件事情,这件事情,或许比发现吾还是活人,更加的糟糕。」 慕卿的心便又重新吊了起来,问道 「他发现了什么?」 华姜便道 「虽然不知吾是活人,但是他只怕已经知晓吾是药人,说是治病,却是用来试用药物,所以用了六日的时间,而最后一天,才用了一种药物来救活我。」 慕卿皱眉沉思了一会儿,才说道 「既然知道你之特殊之处,对他这样的人,只怕是很有吸引力了,竟然还能够放你回来,也是叫人后怕。」 又问道 「不过,你怎么知道最后一日吃的这种药物,就是来「起死回生」的药。」 华姜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悠悠说道 「因为吃了那一种药之后,我便觉得自己的身体之中,有另外一道意识在活动。」 慕卿:…… 剎那间,因为这样的一句话,竟然叫慕卿立刻嵴背生寒,他看着华姜,心中竟然生出一种迟疑的感觉。 华姜看着他,便轻笑了一声,说道 「如玉,你不是在想,现在说话的我,还是不是真正的我。」 慕卿扯了扯嘴角,才有些勉强笑道 「这样的话,叫人听到实在是有些可怕,不过,我想你应该不会被这种突如其来的意识,来主导了你的本心,殿下既然让你前来,必然有他的用意,而你,必然也不会如此轻易便被控制」 华姜静了片刻,便突然哈哈大笑,看着慕卿,说道 「原来你相信我,还是因为相信殿下,真是叫我伤心。」 慕卿便连忙道 「自然也是因为相信你的缘故。」 华姜仍然笑着,又说道 「我的身体,当然不会再次被别人握在手里,那是一种蛊,在承阳的时候,解剖那些死去之人的尸体,在其头脑之中便再次发现了这种蛊,老师查阅典籍,发现一种于此相似的,久远前的记载,说是有一种蛊,可以侵蚀人的意志,取而代之,听从调令,但是被蛊虫控制的人,却不会觉得自己已经死了,但是这种蛊制成却十分的困难,一来要足够的人血,二来,还要学会如何控制,不然很容易被反噬。」 他们正说着话的时候,华姜却突然闭上了嘴巴,然后眉头紧锁,继而伸出手揉了揉眉心,抬起头看着慕卿,努力压抑自己要出走的欲望,对慕卿说道 「快打晕我!」 慕卿被他这样的状况吓了一跳,忍不住问道 「你怎么了?」 然而华姜却没有什么心思来回答他的问题,他伸出手,随手扶着旁边的树木,便一头撞了上去,;立刻就发出了十分响亮的声音,叫他被撞得一阵头晕目眩,而后跌坐在地上,又急促的对慕卿说道 「快点把我弄晕过去!」 见他如此状态,慕卿别无他法,只好点了他的穴道,这才叫他安静下来。 只是昏迷之中,却仍然有着极其纠结的表情,好像在做极力的挣扎,过了一会儿,才彻底安静下来,然而仍然是皱着眉毛。 慕卿与姬奕对视了一会儿,不解的说道
第238页 「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果真是南宫一梦对他做了什么手脚不曾?」 「是天音调。」 姬奕蹲了下去,查看他的状况,又说道 「你没有听到有音声传过来了么?」 慕卿下意识的嗯了一声,立刻屏息静听,这才听到一阵若有似无的曲调,但是声音实在是太低了,叫他刚才完全没有发现,自然也没有在意。 但是现在听到了,便觉得这种音调越来越清晰,好像已经近在眼前一样,慕卿突然感觉到后辈一阵疼痛,他回过神来,便看到了姬奕正十分慎重的看着自己。 「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 姬奕有些无奈,眼中却又带着一点的怒意 「你刚才在做什么,难道全不记得?」 刚才,也没有做什么啊,慕卿有些莫名其妙的的看着姬奕,对上了对方的目光,看到了地上的脚印,忽然浑身一怔,好像是一道冷水顺着他的嵴椎泼了上去。 他明明是在姬奕的左侧蹲着,但是为什么现在是在他的右侧站着。 中间这几步路,他什么时候走过来的。 慕卿大脑一片空白,他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及至姬奕让青柳将华姜送到屋子里,才无奈的看着他,说道 「好了,看来这天音调果然厉害,竟然连没有中蛊的人,都能被迷惑。」 慕卿便低声道 「是我意志薄弱。」 「和你的意志无关,我若是不提醒你过分关注,你也不会中招。」 姬奕到是难得的没有出口训诫,还十分的宽容,但是慕卿却丝毫没有放松下来,他现在开始怀疑,对方的实力,到底如何。 带着这样的心情,便等待下去。 及至华姜转醒,已经是第二日,而其他人也已经过来,商讨这件事情,因此华姜醒过来的时候,走到院子里,便看到了很多的人聚集在庭院里,便忍不住笑道 「这都是来看我的吗?」 慕卿见他醒了过来,连忙请他过去,又很是关切的问道 「蛊如何解?」 「已经解了。」 华姜这样说着,便伸出手,便见他的手腕上繫着绷带,他说道 「我从那官府出来之后,就早已经将那蛊虫引了出来。」 慕卿有所不解 「那你为何?」 华姜接过他的话说道 「为何还会不受控制,这件事情,才是真正棘手的存在,我已经说过,那六日,他给我喝了许多的药,这些药才是关键,和那曲调互相迎合,喝药之前,他用训狗一样的方式来训我,同时也在训我体内的蛊,蛊虫虽然已经被引出来,但是没办法,听到声音,还是忍不住的过去,所以他虽然送我出来,我听到这种声音,还是会主动的跑回去找他,到那时候,才是真正的任人宰割。」 所以并非真的放他回来,而是先过来解决此间的事情,等这件事情尘埃落定,他再「主动」的去找南宫一梦,那就是爹娘重生,也没有法子去找他要人了。 这种控制人的方法实在是前所未闻,叫人听起来便觉得骇人听闻,慕卿便道 「这要如何开解?」 华姜到底从小和各种药草打交道,又师从华老神医,自然早就想到了解法。 「只能够以毒攻毒,只是,若要若要以毒攻毒,其一不见得便又效果,其二若牵一髮而动全身,后果,可要想要如何控制。」 慕卿便问道 「如何以毒攻毒?」 华姜嘿嘿一笑,说道 「我听青柳说,你小妹找到了?」 慕卿便立刻反应过来他所谓的以毒攻毒,是什么意思 「你想让涉水来帮你抗争这种曲调。」 华姜点了点头,说道 「我一个人,这法子还是应该有效的,不过如果是很多的人,这法子不见得有效,而且你那小妹实力到底如何还未知晓,另外一点,此处的人,似乎对这位庄主的好感,尤为热烈,一时不能分辨,到底是由于药物所致,还是真心所向,而无论哪一种,要对付起来,都十分的棘手。」 第171章 解决之法 华姜说的也是事实, 或者说, 他所说的,正是众人所担忧的地方,南宫一梦既然用这种方法来对付他, 便不排除他会用这种方法对其他人,或者,有很大的可能。 这是极其隐蔽的方法, 他如果不启动天音调,谁也不会察觉自己中招,这才是最可怕的存在,因为没有人知道,这城里到底多少人已经中蛊来俯冲他的命令,而又有多少人,已经在潜移默化之间,是真心成了他最得力的, 决不会背叛的手下。 但是这样一来, 又要怎么去分辨其中的区别呢, 而且,在区分之前,如何抵抗也是一个问题。 退一步来说,就算是涉水也许会帮忙,但是她所学的一切全都是跟着南宫一梦学的,且不说她的实力如何,只担心她也被控制, 那就更加不妙。 众人正为此而烦忧的时候,便有一道轻笑从门外传过来。 「若要对付天音调,为何不来找吾呢。」 慕卿与众人抬眼看去,便见桓信与无双雪从门外相携而来,后者怀抱着一张雪白的琴,下坠着一道流苏璎珞。 那声音便是由无双雪发出的,他走过来,跟着桓信先是对姬奕行了一道礼,便站在一旁静置。
第239页 桓信行过礼后,便对姬奕说道 「殿下恕罪,虽然殿下让我在原处等着,但是吾心急如焚,不敢让殿下在此为难之地,又听说此地的主人很是擅长一种可以用乐器来控制人心的功法,若是要对付这种功法,阿雪或可一试,所以我就带他过来面见殿下。」 他的话音刚落,慕卿便迫不及待的问 「这是什么意思。」 桓信回头看着无双雪说道 「阿雪,你来说吧。」 无双雪和他点了点头,看了一眼琴,又看着慕卿说道 「为报答你的恩情,也为将军的缘故,此事我可以帮忙,但是,我只能够叫尔等不受那天音调的控制,因此而产生的什么后果,吾可不负任何的责任。」 慕卿便问道 「难道无双公子也懂天音调?」 「唤我阿雪就好。」 无双雪笑了一下,说道 「吾不会天音调,但是吾会三叠,既然要以毒攻毒,以吾之琴,对抗彼之音,不也是以毒攻毒的一种诠释么?」 看来他们两个早已经到了,并且在门外听了一阵,大概是因为没有想到院子里这么多人,所以只好先等待着,正好说起来这件事,便顺口接话进来了。 「三叠?」 慕卿重复了一边,好奇的问道 「这又是什么?」 「海上一步宫的秘法。」 站在一旁静听的一真代替无双雪回答了这个问题,而后朝着无双雪略略侧身,说道 「幸会,吾乃停霜门弟子一真,这是我的师弟一垠。」 无双雪看了看他们,想了一会儿,才问道 「停霜门,你们和九重天,还有飞霜门是什么关系?」 一真便回答道 「停霜门与九重天同属飞霜门,只是百年前温掌门带飞霜门的弟子暂居停霜山,故称停霜门,后来先祖摧眉带领部分先辈重回飞霜门,改名九重天,而飞霜门,已经是许久前的歷史了。」 无双雪便点了点头,说道 「既然是留在落脚之地的那一派的弟子,那你们是温照烟温前辈的后辈了,幸会。吾名无双雪,百年前吾之师祖与汝之师祖掌门摧眉私交甚重,如今果真延续这样的友谊,倒也是十分有缘的事情。」 他们这般十分顺畅的沟通,慕卿听得一片云里雾里,并不是十分的了解,想来该是他们江湖中恩怨牵扯,于是便也并不多问,及至他们寒暄过去,方才又感慨道 「未曾想阿雪竟然也是江湖中人。」 无双雪便微微一笑,说道 「只是两派之间略有些渊源,若说是江湖中人,到还算不上名号,不然,也不会在承阳和你见面了。」 他只说是承阳,却没有提朝暮巷的事情,看来是不想提起来这段歷史,或者是因为什么不得已的缘故,才在烟花之地委身,慕卿便也明了他的心思,并不提及,只说 「这倒是十分的有缘了。」 无双雪也跟着笑了一下。 然后才又接着刚才的话说道 「吾虽然自信可以破除这种迷障,叫这位小友不必遭受这种困扰,但是三叠一出,自然不是只破除一个人的威力,届时,若并非片刻便能够控制得了,那又要如何应对呢。」 慕卿不知这是什么秘法,但是看他抱着琴,想来所谓的三叠,应当是一种使用琴声的秘法,他这样说,那琴声想来应该波及甚广。 但是倘若这种音色可以解除天音调,应该是好事,怎么又说控制不住呢。 无双雪看出来他的疑惑,便说道 「自古音调之法,都是伤及内里的功法,此处的人若是被控制的久了,普一解开,只怕会瞬间精神失常,到时候满城疯子,岂不是控制不了,再来若是跑出城外,也难以调息。」 慕卿:…… 慕卿想了一下满城疯子的景象,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平常遇见一个疯字都叫人忍不住避而远之,如果满城都是疯子,那就太恐怖了,而再想到这些本来应该是再正常不过的人,顿时又觉得于心不忍。 慕卿便不由得喃喃道 「这事,唉,不如再想个稳妥的方法吧,就此冒着精神失常的风险,未免太过于残忍了。」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或许比满城疯子更加的恐怖和残忍,不过,无双雪看着慕卿震惊的面容,觉得还是不要说比较好,不然他先承受不住疯了,可难办了。 不过他不说,另外一个人也已经想到了另外的可能。 就在众人沉默的时候,姬奕便吐出来两个字 「封城。」 慕卿心中立刻就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却又生怕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古往今来,用得上封城两个字,都是太过于惨烈的事情,慕卿心中期望,此间的事情,如何就到了这样的地步。 「封城?殿下,这个决定,还要三思而行。」 姬奕便道 「已经十分三思,吾都不怕,你还怕什么。」 这又不是怕不怕的问题,而是因此而引起的恐慌,而且怎么和人解释突然要封城呢,总不能够说,是为了看到底谁已经被控制了吧,这种话,说出去,也实在是没有十分大的信服力。 慕卿便嘆道 「不好吧,哪有轻易就封城的呢,而且要封城必然要府君才能下令,府君如此推崇南宫一梦,难道要去和他说,府君大人,实在不妙,那位留梦庄主心存不轨,对州府的人都施加了控制,如今为了解除这种控制,所以请了高人,但是解除控制有可能会导致众人心神大乱,为了不让他们乱跑,所以我们来封城吧,这种话,说出来就算是普通的一个人都不会相信吧。」
第240页 他这样说,虽然是十分认真的分析了事情的可能性,但是或许是带着一点愁苦和无奈,叫众人都感到有点忍俊不禁。 桓信也跟着笑了一下,然后才咳了一声,说道 「无妨,已经安排了人在城外候着,有人出去,便会即可捉拿。」 「倒也用不上捉拿这两个字……」 慕卿有些汗颜,说到底,果真因此而神思受到什么影响,也是不幸之事。 「这个时候,就不要咬文嚼字了。」 华姜站在一旁开口说话,他看着慕卿,又看了一眼无双雪,最后将目光重新落在慕卿的神色,开口说道 「如玉,我可不想遭受这种控制了,所以,一定要解的。」 华姜说话的时候,眼中不加掩饰的露出来嫌恶的神情。 慕卿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华姜被他师父救出来之前,便是一个药人,被人困了十几年,当然厌恶这种感觉。 慕卿 无双雪便笑道 「我尽量,不过,其实也不用这么担心,三叠可杀人,当然也可救人。」 慕卿眼前一亮,说道 「你的意思是?」 无双点了点头,说道 「混乱神智而已,解决起来也不算什么难事。」 慕卿的心立刻落到了实处,说道 「如此最好。」 无双雪便低下头露出一个并无什么笑意,甚至有些冷漠的微笑,他的眼角一转,便和姬奕对上了视线,不过是短暂的一瞬,而后又不动声色的移开。 这短暂的一瞬,自然没有被任何人发觉。 于是,便在十分的期待之中,开始了准备的工作,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准备的,不过是桓信派人将整座城围了一圈而已。 然后,众人便都静静的等在慕卿他们的庭院之中,等着南宫一梦再一次的传唤,届时,无双雪便可以反过来制衡了。 月上中天,风起微末,惊动当空一叶。 华姜忽而便皱眉符扶额,低声道 「开始了。」 众人便都屏气凝神的看着他,除此之外,也都想知道是什么声音,专注的来寻找的时候,便听见一阵如泣如诉的笛声。 而后,便又忽然想起来一阵古琴声,那一点痴迷之意便瞬间消散,叫人完全听不下去了,明明两道乐声都算是悦耳,但是就像两道绝不相交的线一样,不但没有任何相和的迹象,反而是各奏各的,又好像是故意反着来的曲调,叫人听得很不耐烦,十分的焦躁。 慕卿等人也仅仅是觉得听起来太烦了而已,然而华姜却抱着头,已经痛苦的在廊下的蓆子上蜷缩起来,他发出低声的吼叫声,一边喊道 「别响了,够了!够了!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他表现的这么难受,叫众人心中惊疑不定,面面相觑,大约都觉得不可思议。 第172章 嗜血蛊虫 在众人围观之中, 华姜渐渐平和了痛苦的神色, 似乎是真的快好了,于是都松了一口气,以为一切到此结束。 便在此刻, 庭院外响起来一阵阵的惨叫声。 慕卿站在外围,听到声音就立刻转身,到了门口去, 将门扉拉开了一道缝隙,便看到外边有人在走。 那是在摇摇晃晃的,毫无章法的走,好像是才学会走路的婴孩,可是分明都是已经成年的人。 而且其中不少人的脸上,手上竟然出现了尸斑,口中发出赫赫的声音,就在慕卿的目光之中, 便见一个人竟然直接扑在一个人身上, 一口咬在了对方的胳膊之上! 慕卿吓了一跳, 忍不住低唿出声,便引来有人注意。 终有一人许是看到了慕卿打开门,便调转了方向,直直的朝着慕卿扑了过来,而大张口齿,竟要来生咬其肉! 慕卿连忙关上门,便听见嘭的一声, 门板晃动了两下,许是撞在门上,而后便想起来接连不断咚咚的拍门声,把众人的目光全都吸引了过来,又好奇的看着他,问道 「怎么了,是谁在敲门,怎么不开门?」 慕卿倚着门,心跳如擂鼓,他回望着庭院之中的人,摇了摇头,只来回说道 「不能开!」 众人见他惊慌神情,俱都严肃了起来,意识到或许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姬奕已经走了过来,开口问道 「门外是谁。」 慕卿咬牙坚持抵在门前,他心中慌乱,无法言语概括,只能眼神示意,而他身后那拍门的声音,一声接一声的激烈,并且,已经不止一个人,接二连三的撞门声,将那门锁已经撞得断裂。 就在那门被推倒的一瞬,姬奕立刻将慕卿拉了过去,下一刻一只剑擦着他们的身躯飞了出去,直接穿过第一个跑进来的人的喉咙,而后飞起,竟然直接把对方定在了庭院之上。 那是一垠的剑。 那扑进来的人被一剑刺穿贴在墙上,仍在张手伸腿,口中唾液和血流出,眼中贪婪焦躁的看着这庭院之中的人。 好似饿了多日的疯狗,看到一堆活生生的鲜肉。 与此同时,一真也已经三两步飞奔过来,手中剑浮空而起,他念了几道口诀,最后喝到 「阵起!」 地上便簌簌而出无数道剑芒,中间附着灵符,将那跟着过来的人全都围在了剑阵,一旦触碰,便有削骨之痛,于是在那阵内来回试探,企图找到一处破绽冲出。
第241页 慕卿看着那被围在阵中的人,却是惊魂未定,他站直了身躯,和姬奕对视一眼,心中不安已经到了极致。 而无双雪等人也已经走了过来,无双雪轻声喃喃,说道 「这不对劲。」 他欲往前去,便被那围在其中的人隔空捞了一把,幸好闪的及时,方才躲了过去。 而又有其余的人,都被吸引过来,不过片刻,已经两门堵得严严实实,那阵法临时而起,又只有一真一垠二人之力,被冲撞推碰,此刻已然摇摇欲裂。 眼看阵法将破,那些疯人冲撞进来,姬奕面色如霜,冷冷吐出两个字 「斩首!」 桓信闻令而动,飞身而去,一剑划过,便咚咚接连不断落下几道人头,鲜血流了一地,而后从那脑壳之中飞速爬出手指长的蛊虫,就要朝着人上身,一阵烟雾升起,又有琴声弹起,那些蛊虫便应声而裂,沾染一地青黄色的药物,立刻炸裂腐蚀。 琴声自然是由无双雪奏响,药物却是由已经清醒过来的华姜倾洒,又后怕的拍了拍心口,连声道 「还好还好,幸好带了这销骨粉来,不然真是要糟。」 其中一只,已然已经爬到了慕卿脚下,再晚一瞬,便上他身,慕卿动也不敢动,咽下一口气,才闭了闭眼,叫自己赶快平静下来,但是却并没有任何效果。 许是此举实在过于残酷狠厉,不但这庭院中的人,连那些蜂拥而来,想要分一口鲜肉而食的人也摇摇晃晃,站在门口不敢进来,怕下一个被斩杀的头颅是自己的。 桓信战场之上杀人不是什么新鲜事,可是慕卿看着满地鲜血头颅,再看那晃荡的人影,霎时间心头激盪,只觉得满目都是鲜血涌动,他终于忍受不得,偏过头去,便吐出污秽,又觉血腥苦臭,竟是连带胆汁血迹全都吐了出来,而后眼前一阵晕眩,又接过青柳递来清水漱口几回,才擦拭了口唇,勉强站立,又眼神飘忽,不敢看一地狼藉,只怕自己会被刺激的直接晕了过去。 又听见一阵阵急切错乱的琵琶声音传来,抬眼望去,便见一道捲轴平铺空中,涉水与那位名叫兰泽的少年站立其上,越空而来。 琵琶声音到的时候,那些癫狂的人静止一瞬,好像是分外惧怕一样,立刻如鸟兽遇到了天敌一般,四下散去。 涉水与兰泽落在地上,后者伸手一握,那捲轴便落在他的手上重新卷好,被他投入后背的匣子之中。 涉水落地便粘一地血腥,连忙跳到一旁干净的土地之上,气息还没有喘匀,便对着这庭院之中的众人大声喊道 「你们疯了吗!」 她错眼看到无双雪怀抱着的琴,更是火冒三丈,忿忿而道 「那琴声是你弹奏?!」 无双雪却是十分镇定,面对质疑,也只是轻微点了点头,说道 「正是在下。」 涉水啊了一声,原地多了两脚,气道 「你可真是,真是——好会帮忙,怎么,你觉得你弹琴有多好听吗,也来这里卖弄,简直可笑可恨,自作聪明!」 无双雪微微一笑,说道 「还好,吾之琴道,虽然不是顶尖,不过应该也不至于刺耳。」 涉水一口气噎着,瞪眼看他,一字一句的说道 「我是在夸你吗!」 无双雪便颇为无辜的看着她,耸了耸肩,说道 「我就当你在夸我,也不行么。」 涉水咬了咬唇,最后才气道 「你——不可理喻!」 无双雪便嗤笑一声,不再言语。 慕卿看着焦躁不安的涉水,开口问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哥哥,我还想问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好好的,做什么来破主人的笛声,这里的人失控,全都要死掉啦!」 慕卿听得心惊胆战,又觉得分外不解,他走到她的面前,急急问道 「涉水,这是什么意思,那笛声,难道不是为了控制吃过药草之后,人的行为身姿么?」 涉水几乎要哭泣出声,她通红眼眶,说道 「谁和你说,那笛子是为了控制人的!他弹琴破迷障不要紧,可知要因此害死多少人,那笛声,是为了压抑死人体内的蛊虫,如今一朝被破,再也不能控制了!」 慕卿愣在原地,良久之后,才缓缓唿出一口气来,然而心内,却已经一片空白。 脑中无限回想,皆是错了!一切都错了! 那笛声根本不是为了不控制人的,而是为了压制此地人体内的蛊虫,如今笛声被毁,人体之内的蛊虫无法得到压制,全都甦醒了过来。 可是蛊虫不是人类,控制人类的身躯,就好像一个小孩穿了大人的衣服一样,歪歪扭扭,连最基本的走路都做不到! 而且这蛊虫寄身人脑,嗜血而活,吸食人血,及至一个人血液被吸食殆尽,才爆体死亡,而此蛊虫犹然可以产卵,寄身旁人,再害他人,如此反覆,无穷尽也,唯有药物沉眠,再来天音调压制,才让你不得动弹。 涉水将这些事情说出来,好长时间都没有人搭话,慕卿咳了一声,才找回自己的神思,开口 「那蛊虫,可是南宫一梦所下?」 涉水捂头摇脑,切切说道 「我不知道,我怎么知道,主人告诉我的时候,这里的人就已经被下了蛊虫,若不是主人殚精竭虑压制,天下早就乱了!。」
第242页 姬奕冷冷说道 「若非你那所谓主人作为此事,他何必为此煞费苦心。」 涉水嚎叫一声,大声喊道 「我的主人好心不行吗!他是活菩萨下凡不行吗!一定要觉得是他弄得这种事情吗!」 姬奕便嗤笑一声,好像听到什么极为有趣的笑话一般。 涉水抬起头无比兇狠的瞪着姬奕,大约是十分怨恨他来,眼中留下泪水,说道 「都是你,如果不是你,一切都好好的,今天又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姬奕冷眼看着她,只道 「冥顽不灵,今日不发,终有一日,会彻底爆发。」 涉水如何不知这种结果,可是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件事情,如此突兀就发生了。 正在对峙之间,又听见一阵跑步声音,那是此地州府的士兵,本来要过来看一看有没有遇到什么磨难,结果照面便对上一地的尸首分离的躯壳,当下惊慌失措,连话都说不囫囵,只磕磕绊绊,不等他们开口说一句话,便有两三人飞快跑了出去,许是回去禀告府君。 满地血污,叫人无法直视。 姬奕转身回去廊下,说道 「等人来吧。」 又吩咐桓信说道 「叫人戒备起来,不能放走任何一个人出城,如有必要,当场格杀。」 桓信便立刻就要离去,无双雪自然也要跟着,桓信却要他留下,此处总要有人看管,只让华姜跟着过去,那药粉要分发众人手中,否则,若被这诡异蛊虫入体,实在可怕。 涉水也转身就要离去,慕卿连忙喊住他,问道 「你去哪里?」 涉水便回头回答 「去找主人问如何补救啊,现在已经失控,难道眼眼睁睁看着他们互相残杀吗!」 第173章 慕卿无言来阻止涉水, 便只好嘱託她千万小心, 能有方法制止最好,没有办法,不如尽快赶来。 涉水便嗯了一声, 点了点头,便与兰泽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而另外一端, 府君大人为全城暴动之事已然焦头烂额,一听到慕卿他们府内一下子竟然死了七八个人,且都是极为利索与齐整的去了头颅,当下差点直接晕死,倒下的时候下属侍卫掐着他的鼻下,大声喊道 「府君!府君你可千万不能倒下啊!」 府君恍惚之间,才坚持说道 「哎呦,这都是什么事情啊。」 那侍卫小声问道 「府君大人, 要升堂么?」 「生个屁堂!」 府君瞪了他一眼, 满目愁容, 不由嘆息,又觉得真是流年不利,偏他来做这个府君,好事也没有发生多少,接二连三,便出这么多的事情。 还说什么升堂的事情,府内的人都已经派了出去, 纵然升堂,连个人也没有,生什么堂。 然而他不找人,却有人找上门来。 那是姬奕与慕卿已经过来,是要府君来进行封城的事宜,既然封城,当然要由府君下来。 然而当他们来说明自己的来因的时候,府君却是摇头不许,他原地踱步,心急如焚,说道 「太子啊,我还没有找你们的事情,你们就来朝我提出这种要求,封城封城,有什么理由封城啊!」 「为什么找我们的事情,那些人发疯要来食吾骨肉,难道要学佛祖割肉餵鹰,来站在原地不动,让其夺命于吾?」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府君的声音小了下来,他已然见到那些宛如殭尸横行的情况,自然知晓恐怕抵抗不过,但是说杀就杀,也是在太过于冷血无情。 而又来说什么封城的事情,固然雷厉风行,也叫人胆战心惊。 他揉了揉脑袋,便说道 「可是,至于封城,也许还要再议,不能如此急促,就下封城的命令。」 姬奕见他犹豫,便皱眉道 「城内爆发如此严重的蛊毒之祸,还不至于当做封城的理由吗,你在担忧迟疑什么。」 府君愣了一下,继而抓耳挠腮,却只是重复说道 「不能封城,若是封城,难道叫此间的人,自相残杀么?」 姬奕看着他,说道 「难道你还要打开城门,叫人全都跑出去,再来危害其他地方的人,还是说,你已经知道要如何来解决这件事情?」 府君讪讪而吶,他之心也如在火中煎熬一般,这事情爆发的突然,叫他丝毫准备也没有,或许封城已经是最好的方案,可是他实在无法真的来下这个决定。 满城突发疯癫之状,竟然连源头都找不到,又何来根绝之法呢。 姬奕见他如此犹豫不决,便嘆出一口气,又有些不甚耐烦的揉了揉眉心,说道 「你既然无法做出判断,就先传讯南宫一梦过来吧。」 府君仍然疑惑 「为何突然之间要让庄主过来。」 姬奕便道 「让他来了,你就知道为何让他过来了。」 跟在一旁的谢瑾的也朝府君使了一个眼色,府君无言,见他们如此坚持,也只好让人前去传讯。 不过半个时辰,南宫一梦已然到来了此处,他面容平静,看起来已然知道自己为何而来。 南宫一梦来了之后,便先嘆出一口气来,说道 「这蛊虫吾压制不易,不知彤云公子为何要此灾祸现于人世。」
第243页 姬奕便淡淡说 「是我导致的这灾祸吗?」 南宫一梦也道 「不是彤云公子么,若非你多此一举,叫人体内蛊虫尽数被干扰醒来,怎么会有今日这样的情况。」 姬奕便嗤笑一声,他看着南宫一梦,一句一句的问道 「这话说来可笑,难道是本宫叫他们中蛊虫,吃奇药,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么?再来庄主,此事若和你无关,你如何知道怎么来压制沉眠这些蛊虫?」 他一句一句的逼问,叫府君好生落下一头冷汗,又左右看了看他们,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这两个人比自己这个一州府君还要了解的清楚。 于是瑟瑟发抖,大气也不敢出,只看着他们双方交锋 南宫一梦后退几步,冷哼一声,兀自镇定说道 「那蛊虫存在体内,本也没有什么大事,若非彤云公子,他们本可安然度过这一生,决不会出现今天这样的境况,也绝不会如今日这般,去残害更多人,自己也无可救药了。」 姬奕笑了一下,说道 「你还真觉得是本宫的错,可是,你知道承阳有一位梅大人吗?」 姬奕开口,淡淡说道 「汝之所谓不是吾来便决不会出现的事情,早已经显现在梅大人身上,他们满府十余口人,都因为这药而发疯,吾却问你,无缘无故,你为何让人来吃此药,又为何吃了这药便会发疯,另外,你山林之中,到底在隐藏什么秘密,你能保证,这蛊虫不会再害其他人么。」 「这不可能!」 南宫一梦面色一白,他从来没有将此药物对外传播,如何会危害到千里之外的承阳,是谁盗取药物! 他心内震惊的时候,姬奕看着他,听他说这样四个字,便颇觉可笑 「为什么不可能?」 见南宫一梦沉默,姬奕便淡淡说道 「现在,你可以反驳所有的话语,前提是,你真的可以来解释清楚此事和你并无关系,还是要赌吾再没有你其他的把柄。」 南宫一梦愣了片刻,便哈哈一笑,说道 「彤云公子,吾给过你机会,你自己不来争取,那就不要怪吾心狠手辣,不留情面。」 他这样说着,手中不知何时已经滑出一只碧绿色的笛子,慕卿错眼一见,立刻便想起了他的绝技,立刻疾唿 「不可让你奏响笛子!」 然而却已经晚了。 那笛声响起,慕卿便要前去阻止,却已经有人挡住了他的脚步。 那是此处的侍卫,拦在慕卿的面前,却是拔刀对着他,眼中一片冷漠。 慕卿直觉有些不对劲,试着喊了一声,但是对方毫无任何的反应,而刚才还是十分唯唯诺诺的夫君大人,此刻竟然忽然一变态度,大声喊道 「你们何苦为难庄主,这与他有什么关系呢?」 慕卿:…… 这是完全没有听刚才的事情吧。 慕卿有些无奈的说道 「大人,你是真心来说这种话的吗?」 那府君便很是烦躁的说道 「当然,十万的真心在此,我求求你们了,不要再添乱了行吗,城绝不会封,而你们,若再闹事,污衊旁人,休怪吾不客气了!」 谁人都看出来了不对的地方,可是府君却态度强硬,丝毫不觉得自己受到了什么控制,便让南宫一梦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了,继而,又要驱逐姬奕等人,倒是毫不留情。 回去之后,便是一阵沉默,到了庭院和一真他们会合,那庭院已经被一真一垠二位道长补上了阵法,是为预防那疯魔之人闯进来,而说起来在州府内发生的这件事情,竟然可以瞬间悄无声息的来控制人的思想,便叫众人都纷纷都觉得棘手,无双雪便道 「不如让我去看一看。」 一真沉吟片刻,说道 「还是让玉清光去看一眼,他与这位庄主交集匪浅,也许能够看出来什么不对的地方。」 无双雪便呵了一声,说道 「我倒是也想见一眼这位玉公子,不如那便一道过去吧。」 于是此事暂且如此打算,只是需要找一个恰当的机会来实现这件事情。 然而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此城内已然是满城疯魔,城门不必,只靠桓信手下那些人,根本阻挡不了出城的人。 于是日渐急迫,果真燃眉时刻。 慕卿尚且有些迟疑,看着那封信件,开口问道 「这是什么?」 姬奕便说道 「你替我去承阳一趟,向父皇请旨,便是说此处蛊毒蔓延,须得派人前来支援,其他不要,武将多多益善,另外一件事情,便是宣旨他处,但凡有此症状之人,便下格杀令,又或者□□起来,在为找到可以破除之法之前,绝不能放开半步。」 竟然要直接回去承阳…… 慕卿沉吟一瞬,就要立刻答应,却又忽然一惊,连忙摇头,他直觉姬奕是要支走他,于是拒绝道 「我与殿下,同进同退,绝不退缩。」 姬奕便无奈的笑了一下,说道 「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让你去找援兵来,难道不是同进同退吗?」 慕卿沉默一瞬,便说道 「即是前去请旨,派旁人去也是一样,谢瑾还是小侯爷,不比我更加的有说服力么,我绝不离开殿下半步。」
第244页 他生平极少违逆姬奕的命令,如今危机之时,更加不可能离开半步,姬奕皱眉瞧着他,大约觉得他真是该要听话的时候偏要如此忤逆,但是也没有坚持,只说道 「随便你吧。」 慕卿便只悄声哼了一下,却是并不为所动。 只是仰头看着窗外一轮残月,心中那一点轻松也消散而去,耳边似乎还在响彻外边民众的叫喊声,却叫人难以安眠。 姬奕侧目看着他凝重神色,无奈摇了摇头,忽而便拦过他的肩膀,便在慕卿懵懂之中,在他的额头亲了一下,低声说道 「担心什么,有本宫在,自然可以解决此事。」 慕卿心中忽而一轻,好似落在棉絮之上,过后却又觉得五味杂陈,恍惚之间,竟然生出一种患难夫妻的错觉,下一刻又觉得分外荒谬,于是连忙驱逐这样的想法。 而后只是无声的点了点头,又抬起头与他对视,心中渐渐坚定下来,回应说道 「我自然是相信殿下的。」 姬奕便笑了一下,如天上之月,是难见的温和,却又朦胧而遥远。 第174章 先斩后奏 姬奕不提让他回去承阳一事, 慕卿便放心下来, 还以为没事了,可是他一觉醒来,却在颠簸路上。 日头透过窗户格子照应进来, 映照的眼前漂浮无数的尘埃。 慕卿勐地坐了起来,在颠簸路上还愣了一会儿,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连忙站了起来,甚觉混乱。 他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一匹马车上。 慕卿前走几步,一把掀开了帘子,便看到一个少年正在驾车,背负一个竖长的行囊。 是那名跟在身边的,名唤兰泽的少年。 「兰泽!」 慕卿不敢置信的叫了他一声,又看着外边一片了无边际的旷野, 他的心沉了下去, 问道 「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要带我去哪?」 「阿姐让我带着你出来的。」 兰泽驾着车,十分平静 的说道 「带你去承阳。」 承阳! 慕卿坐在一旁,眼中几经转换,立刻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会儿事了,竟然是姬奕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和涉水商量好的事情吗! 他看着兰泽,急切的说道 「回去, 我们快回去!」 姬奕竟然不顾一切,为了他出来,昏迷了他,还瞒着自己和涉水一起来做这件事情,如此坚持做,叫慕卿心底越发不安,然而兰泽不为所动,只是说道 「那个和你一起的人说,如果你坚持要回去,那么让我告诉你一件事情。」 慕卿看着他,问道 「什么事情?」 兰泽便道 「他说,如果你没有拿到圣旨,那么就不要见他,况且我们出来的时候,州府已经被强制封城,他说自己是太子,这次来是微服私访,如今他在城内,早已经命桓信夺了府君的位,州府内一切全听太子调遣,封城之后不准任何人进出,你就算回去,也见不到他。」 慕卿惶惶坐在车上,一时心中分外茫然。 这未免也来乱来。 慕卿心中一念想起来起身的时候掉出来的信件,便又连忙回去车厢之中,拾起来了掉在地上的两封信件。其中一封,是姬奕上奏的摺子,另外一封,是写给慕卿的交代,上面写,让他到了承阳的时候,什么也不必多说,只需要告诉圣上一件事情。 那就是姬奕本人,已经被困在城内,此城已然大乱,变作殭尸的狂欢,倘若圣上并不以为意,那么迟早会蔓延到其他地方去。 慕卿要的,便是一道让姬奕可以自主行动的圣旨,而兰泽却是涉水让他跟过来的,涉水与,不能明面上跟着,一路上若有为难,叫兰泽跟着,也可为他摆平。 慕卿这时节醒来,其实已经过去了一日,纵然回去,只会更浪费时间。 于是只能往承阳去。 然而当他们到达承阳的时候,却是大门紧闭,那士兵看起来并不打算让他进城里去,在城外等了半个时辰,只等来了清湖,带着圣上的传话而来。 他们在城外的一处茶铺见面,看到清湖过来,兰泽眸光一闪,本来与慕卿同步而站,却悄无声息的后退了一步。 清湖好似没有看见他一般,只和慕卿打了招唿,做下去只和,挥了挥手,让一旁的人都散了,和慕卿寒暄了一会儿只和,等慕卿说起来意,清湖便道 「你知晓他们乱了,可知承阳也已经混乱,现下正一户户的排查是否有被咬伤之人,现如今承阳人人自危,只怕顾不得姬阳修。」 慕卿讶异道 「难道不是将患病的人都杀死了?」 清湖便淡淡道 「谁知道呢,也许是从什么地方,又跑进来了,你现在去说这种事情,如果想要借兵过去,只怕也没人去那个地方,承阳这千里之外的地方,不过零星一二变异之人,便已经叫人人自危,更何况是那种殭尸之物遍地跑的地方?」 慕卿沉默片刻,才说道 「难道就看着殿下死不成?」 清湖微微一笑,说道 「他是废太子,如玉,你该清醒过来,圣上的儿子不止一个,放弃一个不听话的儿子,固然十分难以做下决定,可是也不是非他不可,况且不是已经封城了,这么有主见,又何必来找圣上下旨呢。」
第245页 慕卿沉默了一会儿,才摇了摇头,说道 「圣上向来对殿下偏爱有加,我不相信圣上会如此冷漠,我要亲自去见圣上。」 清湖看着他,似乎是为他这样的固执而感到无奈,嘆道 「你连城门都进不去。」 慕卿便道 「你可以带我进去。」 清湖盯着他看,继而笑了一下,又摇了摇头,说道 「不行。」 「为什么?」 「因为吾是朝阳公主的人。」 清湖一字一顿,说的清清楚楚,他站了起来,最后说道 「承阳没有废太子的一席之地,如玉,你若弃暗投明,吾倒是可以为公主来引荐你。」 慕卿如雷噼当场,直到对方已经回去城内,案城门重新关闭,他才回过神来,眉头紧了又松,一时觉得简直是太荒谬了。 他当清湖是昔日的好友,可是哪有将好友拒之门外的到道理。 一切早都已经变了。 慕卿扶额,看着眼前那高耸的城门,喃喃道 「清湖,你不肯帮我,我也一定要去见圣上。」 兰泽站在一旁,听到了他的话,便道 「城都已经封了,你怎么进去?」 慕卿闭目沉思片刻,才说道 「阳河有通往城内的暗流,我从暗流游进去就是了。」 兰泽不置可否,直到天黑之后,跟着慕卿到了他所说的地方,看着那深不可测的湖水,真要游过去,只怕半条命也没有了。 直到慕卿真的要脱衣下河的时候,兰泽才皱着眉拦下了他,继而说道 「我带你进去承阳。」 慕卿一怔,有些怀疑的说道 「你怎么带我进去?」 兰泽结下了背上的包裹,将那只捲轴抱在怀中,沉思跑偏可,便说道 「不必多问,吾可以带你进去,并且保你平安,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慕卿便道 「什么要求?」 兰泽道 「不要问任何关于吾身份功法的问题,也不要和任何人说起来今夜发生的事情,尤其——涉水。」 他说出最后两个字的时候,声音便忽而一轻,似乎在下十分艰难的决定。 慕卿点了点头,兰泽便展开了那捲轴。 而后,那只捲轴便被抛入到了空中,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便已经铺陈在整个承阳的上空,星辰轮转,不过一瞬,便了无任何的痕迹。 慕卿抬起头看着一夜星辰,几乎以为自己刚才其实是出现了幻觉。 兰泽道 「走吧。」 慕卿讶然 「就这样?」 兰泽道 「就这样。」 慕卿将信将疑的,跟着兰泽再次回去到了 一路之上都是十分的静谧,就连进入宫中的时候都是十分的畅通无阻,竟然完全没有人发现慕卿的到来。 站在宫内,慕卿便道 「不知圣上现在在什么地方。」 兰泽便道 「跟着帝星寻找就是了。」 兰泽伸出手来,空中一点光亮闪烁,竟然落下来一道星辰。 慕卿已经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看着漂浮在自己眼前的那点浮光,再看一眼走在身旁的兰泽,蓦然生出一种并不真实的感觉。 只是,现在并不是询问这种玄妙事情的时候。 他们跟着那点浮光往里行去,果然便找到了圣上,是在御书房内,门前有侍卫与宫人把手,慕卿看着那些宫人,说道 「我们如果就这样推门进去,突然出现在圣上面前,如果吓到圣上就不好了。」 兰泽道 「好办。」 他打了一个响指,那些宫人竟然好像是听到了什么传唤一样,竟然就这样离开了。 慕卿这次是真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他侧目看着这名少年,但是还没有问出什么话,兰泽便开口说道 「记得你答应我的事情,不要多问,也不要多说,办你的事情。」 慕卿只好闭上了询问的嘴巴,又换了一个问题问 「如果一会儿开门的人过来,你能让他不要吓到吗?」 兰泽看了他一眼,说道 「让他通报吾等前来都没有问题。」 这般自信的话语,叫慕卿也无话可说,他说 「算了,还是不要说,只开门,让圣上知道有人前来就好了。」 他敲了敲门,听到屋内有人走动过来开门,和兰泽对视一眼,心中已经做好了对开门的人是长期侍奉圣上的宫人,可是当门打开的时候,对上对方的视线,还是叫慕卿吓了一跳。 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开门的人,竟然会是白露。 当初那位姐姐死去之后,慕卿为白露指引,让她去停云山上,可是现在在宫内看见她,还是妃子的打扮,也足以叫人不知道要说什么,才能缓解此刻的氛围。 白露显然也完全想不到会看到慕卿,她愣了一会儿,刚想要说话,又感觉头壳昏沉,慕卿只来得及说一个别字,兰泽已经出手,白露便成了放空的状态站在门口。 兰泽看了看他们,说道 「你们认识?」 慕卿点了点头,兰泽道 「你想和她说话?」 慕卿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摇了摇头,只是说 「不必了,正事要紧。」
第246页 他心情复杂的看了一眼白露,说道 「在这里遇见白露,简直和清湖的态度一样让我猝不及防,不过现在不是说这种时候的时机,他日若有机会,再和她问这是怎么回事吧。」 这样说着,便进去了门内,走到屏风前,便听到了圣上的声音 「是谁过来?」 慕卿进去之后,便跪了下去,说道 「慕卿参见圣上。」 兰泽跟着进来之后,便只站在一旁做装饰,即使见了当今的天子,也无动于衷。 第175章 圣上本来正在写字, 听到这样的话, 便笔锋一停,他转过头来看着慕卿的时候,显然也十分的意外 「你怎么会出现在宫内?」 「请圣上恕罪, 实在是十万火急。」 慕卿磕了一个头,随后便将州府的事情说了出来,并姬奕让他上乘的摺子, 一併呈了上去。 圣上打开了那道摺子,凝目注视了良久,才嘆了一口气,说道 「阳修是在逼朕啊。」 「圣上……」 慕卿心中忐忑不安,他实在看不出圣上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如果,如果清湖说的是真的,圣上打算放弃殿下, 那该当如何…… 他正胡思乱想的时候, 圣上已经将那封信件放在一旁, 又咳了几声,才开口问道 「你跟了阳修多少年了?」 慕卿不知道他突然说这句话,便连忙道 「已经六年有余。」 圣上便笑了一下,重新铺了一张纸在案上,下笔写字,又说道 「六年其实不算长久,但是少年人的六年, 却是难能珍贵。」 慕卿低着头,说道 「是殿下对我有知遇之恩。」 圣上便道 「这知遇之恩,说起来也是玩笑话,你来承阳,应该也被挡在城外,清湖应该告诉过你朕的意思,你作甚还要闯入宫中,实在是放肆。」 「圣上恕罪!」 慕卿连忙低头,心中十分焦急,他让自己平静下来,说道 「如玉身份卑微,深知擅闯宫廷乃是大不敬,可是我没有其他的办法,殿下性命寄托在我的神身上,我必然要完成这样的事情,倘若不能够完成殿下给予我的交付,实在是无颜面对殿下。」 圣上便道 「你若註定无功而返,又当如何?」 慕卿抬起头,和圣上对视了一眼,他凝神沉思,握紧了手指,才说道 「最差不过与殿下同生共死,然而殿下让我前来,必然相信圣上圣裁,会告诉我,如何才能够帮到殿下,得到最好的结果。」 圣上便哈哈大笑,继而又重重的咳了起来,以手帕覆之,竟是已经口吐鲜血。 慕卿看的心惊,这才发现,圣上不知什么时候,比起来从承阳离开的时候,已经苍老虚弱许多,他连忙喊了一声 「圣上——」 圣上便摆了摆手,说道 「话已经说尽,再多言便无趣了。」 圣上便道 「他若能活着回来,太子位仍是他的,或许等他归来,便能继承这万里江山了。」 慕卿大为震惊,连忙伏地说道 「圣上何出此言呢,殿下尚且青涩难当,处事急切,未到圆满之境,不得稳妥之法,若是殿下听到圣上来说这样的话,大约也是要万分诚恐诚惶。」 「他啊,这一辈子,是绝学不会稳妥的。」 圣上便不以为意的笑了一下,拿了龙印盖上之后,便将那圣旨递给了慕卿,说道 「援军朕自会派人前去,这是你要的东西,去吧,不要让阳修等得太久了。」 慕卿接过信件,圣上便放下笔倚在一旁,闭上了眼睛,朝他摆了摆手,说道 「朕乏了,去罢。」 慕卿握着那圣旨,行礼说道 「如玉告退。」 而后,便告退出去,及至出了皇宫,才打开来看,那信中最主要的乃是八个字,乃是说 「事急从权,不必上达。」 这是要一切全都听从姬奕的调令,再无什么必要来桩桩件件的上传下达。 慕卿回头看了一眼暮色下王宫,竟然生出一种苍凉的感觉。 他与兰泽一道在路上走着,心中正想着事情,刚出城门不久,自己便被兰泽拉了一把,慕卿踉跄了一下,才回神来,看着他突然冷凝起来的神色,疑惑道 「怎么了?」 兰泽却是皱着眉心,手中飞快结印,而后周围景色好似退潮一般,迅速退去了一层光纹,那道捲轴从天而落。 原本寂静无声的小巷,便好似笼罩破开,响起来此起彼伏的声响,就连风声,也比刚才清晰了许多。 他们面前不远处的茶社,不知何时已经坐了一个人在其中饮茶。 不是旁人,而是清湖。 这么晚了,他在这里做什么。 慕卿就要过去和他打招唿,兰泽却拦住了他,不让他靠近,慕卿不明所以,却还是决定先听他的话,停在了原地。 而后,便听见了清湖淡淡说道 「汝让吾很是失望。」 兰泽身体一时有些僵硬,他回头看了一眼慕卿,说道 「你站在这里,不要乱动,也不要说话。」 清湖便微微笑道 「他是我的好友,为何不让他与吾说话呢,不乖的小孩子,可真是让人伤脑筋。」
第247页 兰泽看着他,朝他走近了几步,然后便跪了下去,这叫慕卿吓了一跳,他寥寥几次和这位少年交流,都觉得是一个过分自矜且冷漠的少年,纵然这几日星夜兼程在一处,却也相交淡如水,但是此刻,他竟然表现出了好似惧怕的情绪,甚做出来这样的动作。 只是兰泽不让他动,慕卿只好站在原地,朝着他的背影问道 「兰泽,你做什么?」 兰泽却对慕卿的问题充耳不闻,他站了起来,然后看着清湖,开口说道 「府主,我要保他。」 清湖眨了眨眼,静静的看着他,良久之后,才笑了一下,淡声说道 「吾若要取谁的性命,是你可以阻拦的了的么。」 慕卿愣了一下,他有些没有反应过来,怎么事情就到了要不要取自己的性命这样的话题,简直莫名极了。 兰泽面色一白,他握着手中的捲轴,有些急切的说道 「府主!」 然而清湖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说什么,又让他站到了一旁等着,才朝慕卿招了招手,说道 「不过来饮一杯茶么,也许这是你我之间最后一次同桌而饮。」 这样的话,说起来真是叫人觉得胆战心惊,尤其刚刚才才那么随意的说无所谓取任何性命的话,然而慕卿只迟疑了瞬间,还是无视了一旁蹙眉的兰泽,走了过去,坐到了清湖对面的位置上。 清湖一边为他斟茶,一边说道 「吾到承阳第一件觉得很有趣味的事情,是曾经和你做过一段时间的好友。」 慕卿看着那泛起涟漪的茶水,沉默了一会儿,才接过话道 「现在不是了吗?」 清湖便道 「你以为呢?」 慕卿点了点头,说道 「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清湖便笑了一下,继而又好像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 「你真是呆,哪有和敌人说做好友的呢。」 慕卿抬眼看着他,眼中是疑惑与不解 「我们是敌人么?」 清湖与他对视,眼中趁着朦胧月色,一片平静无波。 良久之后,他才说道 「过了今夜,也许就是了,你不该回来承阳,废太子还真是狡猾,其他人不派,只派你回来,难道是已经猜出,除了你还能有一线生机,唤作其他人,也许就会一去不回了。」 慕卿:…… 不知为何,或许是天色已晚,寒风吹拂,竟然叫慕卿感到一阵阵刺骨的寒意。 「好了。」 清湖站了起来,微微笑道 「千里送行,终有一别,吾不远送了,一路珍重。」 他说完这句话,将茶水一饮而尽,便转身回去了承阳。 慕卿回过头看着清湖,对着他的背影,忽然说道 「你是真的想要取我的性命吗?」 对方停了一下脚步,继而仰头大笑,不发一言,也没有回头,便进入了承阳城去。 等到对方的身影全然消失,兰泽才幽幽开口说道 「你不该问这个问题。」 慕卿道 「什么问题?」 兰泽便冷冷说道 「府主不需要朋友,你说和他做朋友,简直是我听过最荒唐的笑话。」 「这世上没有人不需要朋友。」 慕卿摇了摇头,他看了兰泽一眼,又接着说道 「无论亲密也好,淡泊也罢,既然认识了,成为好友,总比成为仇敌好,尤其是清湖这样的人,谁会想与他为敌呢,而且,你怎么知道他不需要好友。」 「府主是个很可怕的人。」 兰泽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组织措辞,过了一会儿,才说道 「他从来不做没有意义的事情,与人结交,也是只有对他有用,才会交往。」 慕卿闻言,轻嘆了一声,才说道 「这话听起来,真是叫人觉得伤心啊。」 又说道 「你口口声声喊他做府主,不知是哪个府主?」 兰泽说道 「子百府。」 慕卿停下脚步,眼中闪烁不定,他看着兰泽,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江湖上传闻里,那个拥有无数珍宝的子百府?」 「被朝廷视为肉中钉眼中刺却毫无办法的子百府。」 兰泽纠正了他关于子百府的定位,轻笑了一声,似乎是带着一点嘲讽,说道 「也是废太子将要剷除的目标。」 额……这种诡异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慕卿沉思了片刻,才掠过了这个危险的话题,有些试探的问道 「你既然是子百府的人,却和涉水混在一处,难不成,你是去做卧底的?」 这个问题,慕卿没有得到回答,兰泽抿了抿嘴唇,并没有开口说话,慕卿见他没有回答的欲望,便不再询问,只是过了一会儿,才又说道 「你的话,叫我想起了一些往事,我现在想想,殿下被罢黜太子,竟然不知道究竟是殿下故意为之,还是清湖从中推波助澜,又或者二则兼有,他们都心知肚明,唯吾愚钝,从来看不穿眼前迷雾重重。」 兰泽张了张嘴,淡淡说道 「什么都不知道,有时候也是好事。」 「难得煳涂么。」 慕卿便笑了一下,大概是自己竟然被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少年来说这种话,果真是白活这许多的年岁。
第248页 第176章 只是接下来回去的路途之中, 慕卿却是一路沉默, 毕竟是曾经以为可以做一辈子好友的人,他千想万想,都想不到曾经自己引以为傲的好友, 竟然有着和自己认知中截然不同的身份。 回去途中,慕卿也并未坐在车内,只与兰泽一人一边, 坐在马车的两侧,说道 「多谢你。」 兰泽便冷淡的说道 「我只是答应阿姐会保证你的安全,用不着谢我。」 慕卿闻言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说道 「你唤她阿姐,难道也是从小和涉水认识,怎么又会是子百府的人?」 兰泽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却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这件事情结束之后, 你会带阿姐走吗?」 慕卿点了点头, 说道 「如果她愿意,我会带她回去承阳。」 兰泽道 「即使她杀过人?」 慕卿:…… 这真是一个棘手的问题,或者说,慕卿从来没有想过涉水手中真有什么人命,他嘆出一口气,才说道 「倘若此次灾祸可解,也算将功折罪, 我心中偏颇,料想她纵然杀人,也算迫不得已。」 兰泽便冷笑一声,大约是觉得它的想法真是天真,却也没有再说什么话。 而他们快马加鞭,也要五六日才回到原来的地方。 只是等他们回到州府的时候,却被拦在了城外,那是整个州府都已经被人包围了起来,不能进不能出。 城镇的周围,已经搭起了许多的帐篷,用竹木搭起了房屋,而整个城镇,却全被包围了起来,城墙之上站着巡逻的人,手持弓箭,倘若看到有人逃出城外,再来不听劝阻,便会用箭射杀。 竟比慕卿想像之中更加的严密了。 慕卿自报姓名,便被引入到了竹木院落之中,此处固然十分的简陋,倒也干净整洁,青柳正坐在院子里不知在算些什么东西,听到脚步声,便立刻看了过来,很是欣喜。 慕卿与他寒暄两句,便问起来太子在什么地方。 青柳揉了揉鼻子,嘿嘿笑道 「他还在城里,不但是太子,就连桓将军,涉水姑娘,也全都在城内做事,不过谢公子却走了,好像是他家中有急事,非要他赶回去。」 慕卿便哦了一声,这倒是和兰泽同他说的一样。 慕卿便道 「那我去城中一趟,有事需要来和他回报。」 青柳一把拉住了他,在慕卿疑惑的注视中摇了摇头,说道 「不行,殿下说了,你回来之后,这外边的所有事情都要交由你处理,而且你又何必往里面跑,他们个个都是身怀绝技的奇才,在里面可以帮忙制衡,就连华姜,也是因为要研制试验相关的解药,才在城内,可是你去做什么?」 慕卿:…… 慕卿一时之间竟然无言以对,又说道 「这个玩笑可不好笑。」 青柳便很是认真的说道 「我没和你开玩笑。」 慕卿皱了皱眉,还是觉得竟然把这里的事情交给自己来处理,实在是太草率了,于是说 「可是……」 「别可是了,正好你和这位小兄弟回来了,先休息一会儿,下午我带着你去认识此处的人,啊,总算是可以睡一觉了,这些人又不听我的,真叫人头大。」 青柳推着他往屋里面走,只是还没有进入屋内,便听到一阵的争执哭喊的声音。 慕卿疑惑道 「那是什么声音?」 「偷偷出城的人呗。」 青柳见怪不怪的说道 「城内全面戒严,几乎所有人都被隔了起来,那些人简直是不可理喻,一个个的都以为要灭城,想尽办法往外跑,可是跑出去被逮住是直接扔到牢狱之中,还不如在城内呢。」 慕卿哦了一声,只是那哭喊的声音连绵起伏,让他听得心绪不宁,坐立难安,最后还是转身,说道 「唉,这是怎么回事,我们去看看吧。」 青柳连忙拦住他,说道 「我去就行了,你在这休息。」 慕卿看着他急匆匆的跑了出去,眯了眯眼,与兰泽对视了一眼,与无声见,还是迈出了步伐。 他们跟在青柳的后面,急匆匆的赶过去,便看见几个人被团团围着,青柳倒是一反在慕卿面前的耍宝讨好之意,很是有些嘲弄的说道 「城内呆着不好,非要出来送死?」 「那也比等死好!」 那些人眼中满是愤怒与恐慌,看着周围一圈执兵甲的人,崩溃的说道 「就算是现在杀了我,我也不会回去的,你们这些恶魔,是要活活熬死我们啊,还说是官家的人,官家就这样让百姓等死啊!」 而其余人此起彼伏,接二连三的说道 「就是,就是,一个废太子!来下什么封城的命令,这世上还有王法吗,我便就要出去。」 似乎是生出了无边的怒气,便又推让起来,露出藏在衣袖之中的刀剑匕首,便朝着青柳刺去。 慕卿心中一紧,然而那兵器还没有近身青柳,便被一箭击破。 一时之间,竟然有些剑拔弩张,固然下令说有人不听劝告便要射杀,但是活生生一条人命,且非是什么大恶之人,如何能真的取他性命。 慕卿拨开众人,到了那些人的面前,开口说道
第249页 「太子便是太子,何来废太子一说。」 其人便说 「天下谁不知道太子已经被废了,倒是来我们这和地方耀武扬威!」 「若我说,圣上已经将这里的事情,都交给殿下来办呢?」 慕卿拿出来圣旨,周围之人愣了一圈,青柳率先反应过来,立刻跪了下去,口唿万岁,其他人也连忙都跪了一地,那些民众倒是不明所以,只是见这些士兵都下跪,也都害怕起来,跟着跪了下去。 慕卿便一字一句,将圣上的意图全都说的一清二楚,一是太子已经被恢復了身份,二是此事交由太子全权管理。 他说完之后,又将那圣旨上的玉玺展示给众人看,示意自己并没有说谎。 己方的人自然十分得意,因为有圣上的圣旨来,便是十分的名正言顺,可是那些逃出来的民众,却满是不敢置信,说道 「这不可能,圣上,圣上怎么会……」 话噎在口中,却说不下去。 慕卿对上那些跑出来的民众的双眼,却没有任何缓解的想法。 让士兵将这些大受挫折的人都带了下去,慕卿才回头问道 「城内的情况,到底如何?」 然而众人面面相觑,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回答他。 慕卿心中升起无边的恐惧,他看着周围的人,便急匆匆的朝着城门口走去,看守城门的人却并不让他进去,又说纵然是太子圣上,此门也决不会开。 慕卿简直怒不可遏,他原地走了几步,才说道 「殿下既然说此处交由吾来处理,那么此刻便是我在下命令,让我进去!」 那守卫的士兵面面相觑,心中自然挣扎,青柳便嘆了一口气,说道 「你想看,那就进去吧,不过,我劝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城内和你走的时候,早已经是另外的一种样子了。」 说完,便递给他一个药丸,又解释说道 「这是华姜制成的药,可让那些患病之人远离你,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慕卿与他对视一眼,便从开了一道缝隙的门进去,兰泽跟在他的身后,也一道窜了进去。 城内却是一片死寂。 那是到处瀰漫着一种难闻的药物的气息,说起来与那一颗药丸倒是有着同样的味道,街上不时看见巡逻的士兵,见了慕卿,正要呵斥他离开,定眼看清了在街上的人是谁,便立刻跑了过来,朝他行了一道礼,才抬头说道 「大人,你怎么到城里面过来了!」 这领头的不说旁人,正是那一日慕卿与姬奕困在湖边荒地,前去接应的那名唤作云莺的少年。 慕卿与他说了原委,云莺便一串的唉声嘆气,说他不该进来。 慕卿便道 、 「我既然已经进来,说这些话便没有什么意义,你带我去见殿下吧。」 对方便露出一种古怪的表情,兀自纠结一会儿,回头吩咐他一起的人按照原路去巡视,然后才说 「那我带大人您去州府吧。」 于是便跟着去往府衙,越往里去,那怪异的味道便越来越重,而地面之上,却残存不少已经干渴的血迹,叫慕卿越看越觉得心惊,而沿路所有的门户,全都大门紧闭,诺大一个城镇,竟然好像销声匿迹。 偶尔从庭院之中传出哭喊的声音,却无人回应,慕卿站在那院门之前,还没有开口说话,云莺便说道 「大人,走吧。」 慕卿迟疑了一下,说道 「里面有人在哭。」 云莺见的多了,其实早已经习惯,听到慕卿这么说,便道 「被关了这么多天,是个人都会哭,但是哭总比没命要强。」 又说 「走吧,街上不宜多留,若碰上还未发现的蛊人,被偷袭便要糟了,其实您不应该进来,城内人手不够,大伙都是签了生死状才在城内的,果真出事,却没有人来救您。」 这话说的很是无情,慕卿便道 「我不知城内已经如此,只是有事要和殿下禀告,无论如何,总是要进来看一眼。」 云莺便无奈说道 「那也太冒险了,今天幸好碰到的是我,不然,如果是碰到其他人,只怕您要被直接杀掉,也不是没有可能,说实话,现在还在街上乱串的人,一缕都当做蛊人处理。」 慕卿便觉得心中一凉,又略略一笑,咳了一声,又问道 「只是未曾想到竟然已经是如此的境况,还有,你说什么蛊人,难道便是以此来代称那些身体发生了变化的人么?」 第177章 云莺点了点头, 说道 「是, 华大夫让这么喊的,他也在州府内。」 而到州府附近,便听到此起彼伏痛苦的嚎叫声, 阵阵入耳,叫人听得心惊胆战,不像人声, 倒像是怪物的吼叫。 眼看到了州府之前的道路之上,便更多的人守卫,不过他们看过来的目光,却是十分的戒备,如果不是云莺跟在一旁,只怕还真是要对慕卿动手了。 慕卿还没有进入州府,迎面便歪歪斜斜的跑出来一个人,慕卿还来不及防卫, 便又从那门里冲出来一个人, 手中拿着一只剑, 眨眼之间,那只剑便刺穿了这逃出来的人的后心,倒在了地上,却还在疯狂的扭动,口中发出呵呵的声响,双手露出锋利漆黑的指甲,在地上划出了一道道的痕迹, 那双眼睛直盯盯的看着慕卿,像是看到了什么可口的猎物一样,若非被制止,只怕就要朝他扑杀过来了。
第250页 慕卿一时愣在原地,又听到一阵脚步声响起,抬起头便看到华姜捂着肩头从门内走出来,摆了摆手,那人便被拖了回去,地上留下一道血迹。 他正要回去,又停下脚步,回过头和慕卿对视一眼,眼中讶异,似乎没有想到慕卿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你怎么在城里?」 慕卿额了一声,便道 「我从京城回来,放心不下,所以——」 「所以就来送死?」 慕卿:…… 华姜皱了皱眉,低头咳了两声,便捂着肩膀,又对他说道 「既然进城,那先过来吧,你还真是胆大妄为,城外的人该罚,都说不准任何人进城,还要放你进来。」 慕卿跟在他的什么入了州府,然而其中却是已经大变样,所有的东西全都挪去,是摆满了晾晒的草药书籍,还有用锁链锁住的人。 另外又有许多衣着相似的人,华姜为他们引荐,乃是江湖之中草木庭的人,擅长医术,藉由一真道长引荐而来,帮忙处理这种怪病。 而看见慕卿进去,那被锁住的人齐齐又挣脱起来,发出一阵阵晃动的声音,而后被敲晕。 华姜一把扯开了外衣,便见已经发黑的伤口,是被刚才那挣脱的蛊人抓伤,除此之外,更有许多新旧叠加的伤痕,看起来也不是第一次被抓伤。 便有人连忙过来,帮他处理伤口,又有人端起来一只火炉上的药罐,倒出了漆黑清苦的药水。 慕卿环顾四周,只觉得满目苍痍,而这里的人,也带着戒备与好奇的目光来看他。 慕卿在州府内看了一圈,也没见其他人,便有些奇怪的问 「殿下他们呢?」 华姜便道 「殿下不在城里,他去山里了。」 慕卿抬起头看着华姜,疑惑问道 「可是青柳不是说,他在城里么,这时候去山中做什么?」 「南宫一梦骗了殿下。」 华姜看了他一眼,将那碗中漆黑的药物一饮而尽,皱了皱眉,才又接着说道 「这城已经烂透了,城内十之八九全都被下了蛊,你记得那位锦姑娘么?」 慕卿点了点头,华姜便道 「她被咬了。」 慕卿瞪大眼睛,一时不敢相信 「什么?!」 华姜便又接着说道 「是被看起来就很平常的人咬了,但是却出现了异常,竟然是被传入了那蛊毒,就在找原因的时候,那府君深夜服毒自杀,说自己做了不能挽回的错事,以死谢罪,又有许多与南宫一梦的书信都送到了殿下面前,上面写了许多关于做实验的事情,是说可以教人起死回生长生不死的药物,如今看来,不是起死回生的灵药,却是化生为死的噩梦。 殿下派人包围了留梦山庄,南宫一梦被逼入绝境,给了一道药方,说是可缓解症状。为防有诈,便找人实验,那位锦姑娘服用了药物,头三天很有好转的迹象,然而第三天入夜,却忽然变了一个样子,疯狂更胜以往,谁也不认识,第四天天明,却又清醒过来,但是完全忘记自己做了什么,而且,身体十分虚弱,脉搏时有时无,及至入夜,又再次爆发,日夜交替,莫说她痛苦折磨,吾等也昼夜颠倒,而留梦山庄已经空无一人,南宫一梦已经不见踪迹,是逃去了山中,而他走之后,城内就全面爆发蛊毒之祸,无差别来攻击人,涉水说那山林之中的声音变了,可以让人体内的蛊虫混乱。」 「然而那山林之中有怪声干扰,想追入毁灭却完全无法进入,只有未满十二岁的少年人可以略微抵抗,于是太子带着天羽轻骑与千鸟尽中挑出的二十名身姿矫健的少年,与涉水姑娘一道,已经往山林去了,走之前让桓将军带人将那山林周围砍出来空白的通道,并且说,倘若一月之内他们回不来,就要放火烧林,毕竟谁也不知道那山林之中还有多少已经听命南宫一梦的人。」 慕卿听到最后,几乎觉得自己听错了 「什么意思?」 华姜看着他,固然也为此赶到棘手非常,残忍非常,但是还是说道 「殿下说,如果一月的时间他们还没出现,便要外边的人将整个山林全都烧毁,这道命令,等你回来,便由你来下达。」 「什么命令,让我来下达!」 慕卿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他踉跄了两步,才喃喃道 「谁让你亲自带人前去,你不是最聪明吗,要我,你真是,真是——」 真是好狠的心啊。 慕卿不得不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才让自己不至于狼狈的跌落到地上。 他勐地抬起头看着华筝,希望他是在和自己开玩笑 「不是说只有少年人可以抵抗,那殿下怎么进去——」 「涉水姑娘以自己的鲜血为他封了听觉。」 华姜解答了这个问题,顿了顿,才又说道 「其实去的人群之中,还有这里的少年,如果殿下不跟着去,又让谁去,才能稳住这些少年呢。」 「那也不能,不能……」 慕卿想要说那也不能让殿下以身犯险,可是就连府君都怕的要死,这种希望飘渺,犹如找死的行为,莫说是意志坚定的大人都要迟疑,何况这位少年人。 他心中不由得怨恨起来姬奕,说什么把所有的事情交给自己来处理,可是我什么都不会,让我处理什么。
第251页 难道要他来处理尸体遗骨,他到城中来,是为了找姬奕,而不是为了来听人说要自己来亲手烧死他的! 慕卿心中一片混乱,又在气与怒火之中,荒谬而愤怒的想着,全都乱起来才好,最好封闭的城也都被打开,他什么都不管,这就去山里找人,活或者死,都看天命好了。 可是慕卿心中怀着这样的壮志,才愤然走一两步,便正面撞上了前来汇报情况的各处领军,大约是听到他来的消息,便要见上一见,并且许多事情,在等着出来一个人做决断。 无论是城内城外,处处都是人命,处处都是左右为难的选择。 慕卿对上他们的眼睛,沉默片刻,才嘆了一口气,说道 「进来说吧,吾今日才回来,又仓促到了城内,汝等说仔细些。」 于是一言一行,一问一答,又不知是口是心非,还是于心不忍了。 等众人离去,走到庭院内,看着头顶天光一线,才知道一夜竟然就这么过去了。 而这不过才是一个开头而已。 华姜站在他的身后,看了他很长时间,慕卿才回过头,对他十分勉强的笑了一下,说道 「我差点忘了,青柳还在城外等我,先出城去了,这里若有事,一日后我会再来和众人商议,果真紧急,可去城外传信。」 慕卿的回归,好像是为众人日益紧绷的神经找到了一个发泄的出口,也为生生死死的决断找了一个脱逃的理由。 他既然是姬奕钦点的人,那不想面对的事情,全都可以来交给他决断,固然还太年轻,可是到了这个地步,年轻也不是推脱的藉口了。 慕卿一日日的过着,每日面对的是死了多少人,逃了多少人,要杀多少人,要活多少人,他也才明白太子殿下让他背诵那些人员的名字官职,竟是早就为此刻做好了打算。 可是每日要面对的各种各样的调配,他又没有什么资质,说是太子指定,可是他年纪轻轻,也不叫人十分信服,于是每天都在各种言语交锋,又或者吵闹谩骂度过,人人全是有苦难言逼不得已,慕卿起初狠不下心肠,可是他软弱,他顾虑重重,最后却是怨声四起,一个都满足不了,最后终于忍无可忍,才摔案砸杯,让自己狠厉起来,才勉强各方的人员不在他眼前便要打起来 可是这样每日循环往復,睡不过一个时辰,梦里都是调度调节,叫慕卿快要麻木,他觉得自己一个好像变成两个,一个在人群之中维繫如蛛丝一样微妙而脆弱的平衡,想努力做好却总觉得太残忍或者懦弱,而另外一个飘在空中,想逃却逃不出去。 然而苦苦煎熬到约定的时间,却还是杳无音信,几乎所有人心中都在想太子所说的那个放火烧山的命令,可是谁也不敢提起来这个命令。 生生又拖四五日,才说起来关于那个山林的事情。 慕卿想要视而不见,但是此处早已经穷尽一切,每日吃食都已经不够,早就等不下去。 在众人的注视之中,沉默许久,方才开口说道 「烧。」 「慕大人!」 「不如再等等吧……」 底下的人,一半是桓信一手培养起来的亲信,一半是鸿鹄所掌控的天羽,如今全都,固然是早就下的命令,固然已经坚持不下去,想要痛痛快快的一了百了,但是想着其中还有许多人,并且太子也在其中,谁都不想来点这把火,谁也不想做弒主的恶人。 第178章 烧山之事本来便是能拖边拖, 有人劝慰, 并且说,山林之中,还有许多的人, 慕卿也正好顺水推舟的来延迟,又派人往山林之中投掷书信,来说出来认罪便可从轻发落, 又或者是这样的话,纷纷扬扬,被风吹去山林之中,却并没有等到有人出来回应。 他们等到的,是从那片山林之中跑出来的,更急厉害的蛊人,见人就咬,更加的厉害, 甚至连半点神志也没有了。于是烧山放火, 便已经迫在眉睫。 言语之中, 都是十分的愤慨 「警告已经发过,却来示威,实在是不能饶恕。」 「实在是冥顽不灵,恐怕那山林之中,也早就没有正常的活人了。」 又猜测说 「这么多天都没有消息,也许太子他们,已经遇害了。」 「不然早该出来, 这都快两个月了。」 「而且,又放出来这么多的蛊毒出来,是真的想要要灭城啊。」 「你们说,会不会殿下他……」 众人在院中谈论这种事情的时候,慕卿正从一旁路过,他听到这些谈论,便站在过道上静静的听着,直到有人发现他,于是诚恐诚惶的来打招唿,以为他要发怒,慕卿沉默许久,才说 「烧山吧。」 烧吧,不能再等下去了,无论进去的人是死是活,不能再让外边的人因此而失去性命了。 城内对天象颇有研究的老者便说道 「三日之内,必有倾盆大雨,而按照往年的惯例,这时候下一场大雨,一时半会也不会断绝。」 按照桓信行军多年对于天象的经验,这场雨也将不期而至。 「也就是说,此刻烧山最好。」 慕卿低着头,淡淡的说道 「果然到了这个时候,烧个一两日,该烧死的将灭在这场大火里,等雨将火浇灭,一切也许就会到了终结的时候。」
第252页 慕卿安排好一应事宜——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安排的,政务之上有已经回来的谢瑾,武有桓信等人守着,救治还有华姜与草木庭一众人等,一切只需维繫以前的模样,即使自己不在,也没有什么关系。 他郑重其事的交代,叫人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好像是交代后事的错觉。 只是前一天的夜里,最后商议完毕的时候,桓信又说道 「我等知道你如今压力太大,但是熬过去,也就好了,而且,吾再带人去山中一趟,你可以暂且再缓缓。」 「再无少年的命可以拿来牺牲,桓将军怎么比我还优柔寡断了。」 慕卿挥了挥手,否决了这样的提议,扯了扯嘴角,抬起头看着漆黑的夜空,眼中没有一丝的光彩,他又接着说道 「关于蛊毒,华姜他们似乎已经找到了可行的道路,或许不久的将来,便能得到解药,而烧山一事,却不能再拖延,那诡异的乐声如若再不彻底断绝,这蛊毒将永无解决之时,至于殿下——」 慕卿迟钝了一会儿,才轻声说道 「至于殿下,他当初说出这样的话,就做好了会出现这种结果的准备,而怪不了,怪不了——」 他想说,怪不了任何人,可是最后几个字,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怎么能怪不了任何人,第一个要怪的人,便是殿下他自己,当初为什么要说什么出不来就烧山的话,倘若不说,今天他也可以推脱,不必来下这个命令,不必来点燃起来的第一把火。 慕卿与一众人等站在山上,面前是已经砍断挖空的一条空白的隔离道,不至于大火连绵,烧了临近的城镇。 时辰到了的时候,他便点燃了第一把火,烧山本就是一个不怎么好的行为,更何况里面还有当今太子殿下,故而都十分胆战心惊,在点火的时候,都期望有奇蹟可以发生,但是当火苗连成一片,也没有任何一个人从里面出来。 而当那两头的火苗就要汇合的时候,慕卿却忽然毫无预兆的往前跑去,而后纵身一跃,便跳入到了那火海当中!! 「如玉!」 「大人!」 一群人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的魂都要出来了立刻大唿起来,临近的人企图伸出手来抓住他,可是连他的衣带都未成碰到,他已经跳进去了,下一刻火苗便烧了起来,面前是已经连成一片的火海,灼热的温度让人连靠近都不能够,也再无任何援助的可能。 而只有眼前蔓延的大火,却连他的影像都看不清楚 桓信与谢瑾站在一处,得知消息,震惊许久之后,才又急又气的说道 「简直——胡闹!亏他想的出来!」 可是最后一句话却是低如尘埃,性命攸关,岂止是胡闹,桓信一掌拍在一旁的柱子上,而谢瑾沉默不语,只是眉头紧锁,今日再想慕卿他几日不眠不休安排事物,竟然真是在交代身后事! 桓信气急反笑,说道 「他对殿下还真是情深义厚,殿下活不了,他也要跟着去殉情,倒是显得咱们薄情寡义了。」 「好了。」 谢瑾揉了揉眉心,说道 「他既然不想活,还有其他人想活。」 又说 「他与我们,与殿下的关系,到底不同。」 桓信便沉默不语,然而眉间,却是愁绪 热。 痛。 慕卿在山林之中奔跑,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有这样大的勇气,竟然敢跳到火中,那一瞬间火气沖天,他只得拼命的往里面跑,才不至于被火吞噬。 可是火燃烧的速度远比他奔跑的速度要快,而且烟雾缭绕,是已经满眼整片山林,叫人唿吸都十分苦难,慕卿未被大火烧死,只怕要先被这满天的烟雾熏的窒息而亡。 慕卿直觉自己将心肺都已经咳了出来,但是如何就此死去,他甚至连殿下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眼前显出一片波光粼粼,那是一条蜿蜒的河。 河。 慕卿一下子扑倒在河边,他勐地探了进去,冰凉的河水让他获得半刻的清醒,而后又抬起头,想起来之前涉水让他上船的事情。 顺着河流望去,只看到越发浓密的深林,与火光瀰漫,烟雾缭绕。 慕卿站了起来,便顺着河往前走,沿着河流,也许就能找到吧,就算找不到,也能近一些,再近一些。 浓雾已经布满整个山林,慕卿觉得十分睏倦,好像维繫睁眼这个动作都是十分困难的事情,又或者是,在坚持了几步之后,他便倒头栽进了那溪流之中,而后随波逐流,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才醒了过来。 慕卿睁开眼睛,只是迷茫了两下,眨了眨眼,便再也移不开眼睛。 他的头顶,是巨大的,可遮天蔽日的树冠。 慕卿站了起来,顾不上身上还湿淋淋的衣服,环顾四周,还以为自己到了什么不存与世的地方。 那是一颗巨大无比的树,蔓延出许多的朱红色的枝节,垂下细长的白丝,好似蜘蛛吐丝,中间不时划过血红色的光彩,又好像是流动的血管。 慕卿慢慢的往里面走去,他几乎不能唿吸,仰起头看着那棵树,枝节晃动,不像是被风吹动,反倒像是本身便有这样的生命。 而慕卿走到几步之外,便停下了脚步,因为他看到了一个人。 他顿了一顿,才飞快的跑了过去,口中喊到
第253页 「殿下!」 站在前面的人,那正是多日不见的姬奕。 慕卿一颗心就要跳出来,耳边只剩下唿啸的风声,眼前只剩下一个人。 他到了姬奕的面前,便一下子勾住了姬奕的脖颈,千言万语,汇在口中,最后只能够说出来两个字。 「殿下……」 慕卿抱了一会儿,并未得到什么回应,便察觉出不对劲。 他放下了手臂,抬起眼睛不安的看着站在眼前,毫无任何反应的人,轻轻晃了晃他的衣袖,有些颤抖的开口问道 「殿下,你怎么了?不要吓我。」 然而姬奕却只是站在原地,低头看着他,目光平静无波,就像是看一阵风,一道流云。 「他不会回应你,因为他已经死了。」 一道无情声音从后面传来,慕卿瞬间脑袋一懵,他顺着那道声音发出的方向看了过去,便见涉水一步步走了过来,对上慕卿的目光,说道 「你放火烧山,该知道这里所有的人与草木,都会葬身火海,怎么还进来,难道是要来殉情?」 慕卿却完全忽视了后面的话,只听了前半句,便忍不住问道 「你说他……什么意思?」 涉水停下脚步,看着慕卿,却是说道 「你想知道这林子的秘密么?」 慕卿便道 「我只想知道,殿下到底怎么了。」 他才不会相信,殿下已经死了,这世上,谁能杀他! 涉水却转身而去,说道 「无论你想要知道什么,跟我过来吧。」 慕卿便侧目去看姬奕,对方也转过身去,只是看也不看慕卿,好像不过是陌生人一般。 慕卿眼睛盯着他,一时之间,竟然生出无边的委屈与失落,向来这许多年,还没有被这样无视过。 他们从巨大的树冠下走过,慕卿看着满头的红叶,喃喃道 「当初,我们第一次见面,也是在这样的满树红花之下。」 又说 「那时,你并不知道我是谁,如今,你还是不知我是谁,只是我却变了。」 慕卿抬起眼睛直直的看着姬奕,悄悄的伸出手去拽着他的衣袖,小声祈求道 「殿下,你理理我好不好。」 就算是问,「你是谁」这样的问题,也比好像自己不存在要好…… 涉水侧目看了他们一眼,却也没有在多说什么话,只是看着满天飘荡的红叶,开口说起来一件十分遥远的故事。 第179章 昙花一现 那是一个凡人与神的故事。 山高路远之地, 总有神秘的关于神的传说, 此处自然也不例外,那居住在山林深深处的神,吹奏宛如天籁一样的曲调。 某一天, 採药的少年在山林之中迷路,此处本就是草木茂盛,毒虫蔓延的地方, 他为寻找珍贵的药材误入其中,又被毒蛇咬伤,体力不支便晕了过去,醒过来便看看到了一颗遮天蔽日的神树。 身边还有一个人,眼睛如碧海蓝天,看向人的时候,像是青天倾落,湖水袭来, 叫人一瞬间便动了心, 无法忘却, 也无法移开视线。 少年站了起来,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 「你是传说中的神么?」 对方却只是微微对他笑着,并没有开口说话。 山林之中幽深而寂寥的时光,少年跟在他身后,一直一直的跟着,走遍整个山林的时候,少年也已经长大, 深山老林,荒芜神树之下,与他表明了心意,便结亲成婚。 谁也不知道,他与神成亲,心愿得偿的喜悦还没有想好如何表达,神却已经将要衰落。 神是不被允许与人类相亲相爱的,更何况还要成亲生子,实在是太过于荒谬了。 清醒的最后一刻,神对他的人类伴侣说出第一句话 「我不是神,我是怪物。」 他是男子的身躯,却能够孕育生命,这世上说给一万人听,一万人都不相信。 他交给人类自己所有的秘术,其中有保存尸体的方法,也有叫人死而復生的方法。 然而所谓死而復生,本就是逆天改命的方法,倘若方法秘方不对,得到的不是神的甦醒,而是鬼的报復。 在成功之前,人类需要一个实验的人。 于是便有第一个实验的人,失败之后,便有第二个。 第三个,第无数个,在实验未成功之前,失败的恶鬼被蛊虫控制,才不至于立刻产生暴乱。 而许多年间,慷慨解囊,乐于助人,广济天下,分文不取,他是救世的菩萨,唯一愿望,是要人帮他试药而已。 你说他是善良,还是残忍呢。 涉水讲到最后的时候,他们已经走到了那神树的前方,慕卿看着眼前的一切,几乎不能够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曾以为太子殿下已经是世上长的最好的人,然而眼前这个人,却超脱了一切关于美的描述。 如果真要说的话,那就只有一个字。 神。 参天大树如蓬盖一般,垂下如血丝一样的枝条,连接在眼前这个人的手指髮丝之中。 这是一个长在树上的人,长发微卷,如波动枝叶,闭目微笑,好似神明栖息,手中持着一只长箫,又好像仅仅只是安静的在吹奏乐曲。 无声的乐曲瀰漫整个山林,若说是为这样一个人的復生而试药,也会心甘情愿吧。
第254页 眼前的一切,对于慕卿来说,无疑是太过于奇幻且诡异了,而在这种令人见之忘俗的场景之中,却透着一种阴凉恐怖的氛围。 因为眼前跪着许多的人,那些枝节穿过这些人的眉心,鲜红色的枝节似乎是在吸收他们的血液。 似乎是在朝拜,似乎是在祈祷。 却得不到任何的回应。 最前面的是南宫一梦,他抬起头注视着面前闭目不语的人,喃喃道 「为何还不醒来,我已经耗尽一切,就连龙血都已经取来,难道不能清醒半分?」 涉水隔着人群看着他,又接着说道 「当初吾等进来的时候,便被乐声蛊惑发现,为保住几个少年人的命,殿下自愿为这位妖邪伪装而成的神明大人换龙血,因此陷入到了沉迷之中,并不认识任何人。」 慕卿心中一阵痛如刀割,他看着旁边完全不认识自己的人,迟疑了片刻,才试探的说出 「龙血是——」 涉水看了他一眼,接着说道 「皇族子弟,不正是龙血么,不过,其实普天之下,不过都是人,什么真龙之血,这世上并无真龙,所谓起死回生的药物,不过是师父痴心妄想的美梦罢了!」 涉水最后一句话说完,便呃了一声,继而她便被一道细长的血丝一样的藤勒住了脖颈,她的话说出来简直刺耳,所以不想听。 然而她笑了两声,却看着已经到了眼前的南宫一梦,泄愤一样笑到 「好师父,我哥哥放火烧山,这里马上就灰飞烟灭,师父的梦,该醒了!」 远远望去,火光好像连天空也已经燃烧一般,通天彻地,都是火红的颜色。 「孽徒,早该杀你。」 南宫一梦手中一紧,涉水便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出来,脖颈之处渗出血红的印记,慕卿还没有做出任何动作,涉水便露出更加痛苦的表情,叫慕卿不敢轻易妄动。 南宫一梦呵呵笑道 「活不了,那就同归于尽吧!」 他伸出手,不知从何处扒出来一把剑,便朝着慕卿杀去,不过堪堪移动,那柄匕首便已经滑出到了衣袖,到了慕卿的手中。 他戒备的看着面露疯癫之色的南宫一梦,屏气凝神,深知这并非是自己能够对付的人。 于是左右看了一眼,想要先熟悉周围的地形,然而却不经意对上了一双眼睛,继而便再也移不开目光。 那是一双如流淌碧海蓝天的双眼,流淌着蓝色的光芒,如天上星河,但是此刻,却如同雾气蒙上了河水星辰,剩下一望无垠的悲哀。 慕卿愣神的功夫,其余的人自然也已经发现了异常。 南宫一梦立刻转身过去,几乎喜极而泣,他跪在那个人的面前,伸出手来,满是颤抖。 慕卿还没有看清他的动作,便被人抓住了手腕,抬头看去,便见姬奕不知何时已经清醒过来,对他低声说 「走。」 怎么走? 慕卿还没有问出来声音,便忽而腾空而起,那是被姬奕一把撤了过去怀抱其中,而后被一道藤蔓紧紧的捆绑在一起,便被扬了起来,慕卿下意识的低头看去,正好和那个人对视。 这是第一眼也是最后一眼,藤蔓沖天而起,将他们抛出到了已经逼近蔓延的火龙之外。 而所有的尸体,所有的故事,全都被火海吞噬。 慕卿惊魂未定的站在地上,看着眼前一片火光,他甚至还没有太清楚事情的缘由,一切竟然都已经结束。 姬奕转过他的身躯,握着他的肩膀,那双眼睛难得的露出怒火出来,他低声呵斥道 「谁准你进去,你不想活了么?!」 慕卿抬起眼睛看着他,忽而便觉得有满腹的委屈。 无声之间,姬奕冷静下来,见他可怜兮兮,又心软,无奈嘆息道 「你哭什么?我还不能多说一句么?」 「我没哭。」 慕卿抹了一下通红的眼睛,说道 「是下雨了。」 正如所才猜想的那般一滴两滴,无数的雨,如密密麻麻冰凉刺骨的小针落下。 慕卿背着已然不省人事的涉水,与姬奕看着眼前这细碎的雨,固然紧密,却并不能够扑灭这场大火,不如说实在是杯水车薪,而且那火烧起来实在有些诡异,顶头若隐若现,冒出若有似无的磷光,不像是在燃烧林木,倒像是焚烧尸躯。 慕卿他们在道上停留,回望燃烧山林的时候,有巡山的人走过来,见到他们,起先还以为是什么人从城里跑出来,及至看到了人的正面,才吓了一跳,连忙往回跑,又说着诈尸了眼花之类的话,叫慕卿看的无语。 于是便与姬奕往回走着,又忍不住说道 「殿下说我如此,自己做出这样的行为,还要我放火烧山,难道是十分惜命的举止么?」 姬奕便嘆道 「我这样打算,自然是有活命的把握,你进山,是抱着活命的信念,还是怀着必死的念头呢。」 慕卿停下脚步,不明所以的看着他,皱了皱眉,说道 「殿下知道自己能活?」 姬奕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道 「我像是自寻死路的人么?」 慕卿便道 「为何不告诉我?」 姬奕停下脚步,与他对视了一会儿,却又装傻一样说 「告诉你什么?」
第255页 慕卿看他这样完全不当一会儿事的表现,忽而便感觉到一阵的烦躁,他闷声说道 「没什么!」 便径直的往前走,心中五味杂陈,却又被对方这样轻飘飘的态度惹得难过,好像自己是傻子一样被闷在鼓里,头脑一热就想着陪着他一起死掉这种行为,简直是傻透了! 他们走到半路,便影影绰绰的许多人跑了过来迎接,只是两个人都没有什么心情,慕卿从人群里走过去,一句话也不说,直直到了门前,将涉水放了下去,又派人请大夫过来看。 自己便出了门,坐在一旁看着雨水如丝一般飞扬,他的心情实在不好,叫人都胆战心惊的在一旁看着,也不敢近前说话,只是站在远处看着,又彼此之间悄悄的来交流怎么从那火中逃生的内幕。 及至一阵脚步声传来,停在矮案的另外一端,坐了下去,才说道 「你看你,不过让你放一把火,就敢自寻死路,我怎么敢告诉你实话,若说我早有进去山林一探的打算,说进去山林九死一生,你肯定也是要跟着进去。」 慕卿却只是直直的盯着眼前的雨幕,一眼也不看旁边的人,一句话也不回应。 叫姬奕啧了一声,一手支在案几上,又看着眼前这一道案几说道 「哎呀,这里怎么有一方这么丑的案几,真是碍眼,卿卿,咱们日后庭院之中,决不能用这样的案几来装饰门面。」 慕卿:…… 慕卿忍不住看了过去,便对上一双弯弯的眼睛。 第180章 慕卿一时之间心便软了下去, 却又忍着不说话, 他知晓太子殿下是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错的。 错只错在,旁人不该多管闲事,竟然去担心堂堂太子殿下会去找死。 而自己就是这一个多管闲事的大笨人。 他越想越气, 及至有人过来也面色如霜,任谁都看得出他心情很是不好。 而夜晚时候暴雨如期而至,站在庭院之中, 隔着暴雨雷电,隐约可见不远处忽明忽现的火光,空中除去雨水气息与潮湿泥土味道,隐约似乎含着烧焦肉食毛髮的味道。 那火烧了三日三夜,大雨也下了三日三夜。 三日之后天色大亮,早已经有人回来汇报说山火已经完全熄灭,只是到处焦炭一片废墟。 派人过去观看的时候,那满山苍翠, 依然成了废墟一旁, 空中凝结着青灰色的烟雾, 飘荡难闻的气息。 想要进去查探,一下脚就是满地虫兽的身躯,而且,没有走几步就觉得头晕脑胀,不得已才退了出来,而再叫人把脉,竟然是已经中毒, 而且个人所中之毒竟然不尽相同,唯一相似,是都是蛇虫鼠蚁这般毒素。 涉水醒来之后,听到这样的消息,便开口说道 「山林之中到处都是毒瘴,不如我进去一探。」 对上慕卿担忧目光,涉水便笑了一下,说道 「哥哥放心,我既然去,当然是有完全的准备。」 慕卿欲要阻拦,涉水却摇了摇头,说道 「哥哥,这事只有我去,哥哥真担忧,不如答应我一个要求,便算做我涉嫌的报酬。」 慕卿道 「你就算是不去,我也答应你的要求。」 「有哥哥的感觉真好。」 涉水笑了一下,却坚持要去,说道 「哥哥,我是一定要去,这样才能叫哥哥可怜我,原谅我做的错事。」 慕卿以为她所谓错事,是跟着南宫一梦时候做了什么坏事,便要说自己自然原谅,但是涉水却是摇了摇头,说 「等我回来,再告诉哥哥吧。」 说她这样坚持,慕卿也只好百般叮嘱,然后送她进去那成为灰烬的山林之中。 等到涉水回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傍晚,却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她伸出手,只见她的手中握着一只巨大的淡青色的花枝 「这是仙音摧落。」 涉水将花小心翼翼的放在眼前的案几之上,说道 「仙君死去之后和那古树合为一体,生长出的植物,可以除去一切毒。」 她顿了顿,才看嚮慕卿,说道 「哥哥,有些事情,一直瞒着你,只是担心你若知道,只怕会于心不忍。」 慕卿心中便生出凉气出来,他想起来昨日涉水离去前的态度,便总觉得忐忑不安,只是连忙问道 「到底什么事情,叫你这般态度?」 涉水有些担忧的看了他一眼,又和站在一旁的姬奕对视了一眼,才小心翼翼的低声说道 「我在山林之中跟着修行的时候,那位仙君其实已经復甦过来,得知师父为他竟然造下如此多的杀业,便很是悲痛,于是不愿看到师父,便一只装作从未醒来,又说有一种药也许可以解救百姓,那就是要将他与身后赖以生存的古树一併烧毁,古树再次重生,便会长出可以解除百毒的花草,古书上说浴火重生,也不过就是这样的道理罢了。」 但是要在南宫一梦老巢烧火是一件太难道事情,而且必然不能将这种事情广而告之,否则对方肯定会发觉,并且很快熄灭,和姬奕说了这件事情之后,便想出来这样的计策,让他以除去山中异常为耳,让人以为姬奕是表面上的计策,然而实际上,真正来下手的,其实是外界点火的人,最后一道,便是那位死去復生的怪异之人,来让大火彻底燃烧这里所有的罪恶。
第256页 等待的时间,便是让此处的人,有足够的时间,来认清南宫一梦的真面目,在痛苦与现实面前,真相如此直白的呈现。 只是等待的时间,略略有些漫长了。 慕卿听完她的话,竟是气急反笑,凉凉说道 「这么说来,还是我放火放的晚了! 他恨恨一句,便转身拂袖而去,又带翻一杯茶水,杯子咕噜噜的滚到地上,碰的一声碎的四分五裂。 厅内一时寂静非常,华姜见势不妙,立刻便抱着那花说先去研究一番,后面的人都各自找了藉口离去,涉水看了一眼姬奕,耸了耸肩,说道 「太子殿下,我该说的都说完了。」 姬奕也不说话,便也出去了屋门。 慕卿在自己的庭院之中,也没有进房,只坐在廊下的台阶上发呆。 姬奕悄无声息的走了过去,与他并排坐着。 彼此沉默之间,慕卿便悄声说道 「殿下只当我是傻子吧。」 姬奕看着他,笑了一声,继而嘆道 「我若当你是傻子,就该让你进去那山林之中才是。」 慕卿抽了抽鼻子,又伸出手抵在额间,闷声说道 「为什么不告诉我?」 姬奕道 「不告诉你,是怕你担心,要跟着去送死。」 「难道我怕死么?」 慕卿侧目去看姬奕,一字一句,慢慢的说道 「殿下吩咐我做事,我一向言听计从,为何非要瞒着我,我就算是为殿下死,也心甘情愿。」 慕卿话说道最后,便被姬奕一下子捂住了嘴巴,姬奕将他扯到怀中,低声说道 「我知道,就是知道,才——」 姬奕嘆出一口气,说 「是吾错了,总以为你还是很早之前最初的心性,却忘记卿卿已经十分优秀了。」 慕卿便闷闷说道 「殿下不要把我当呆子看,我固然笨些,然而总也尽心尽力,殿下。」 慕卿挣脱出来,抬起头直直的看着他,说道 「殿下若有什么事情,再也不准瞒着我。」 姬奕便道 「当然,一定。」 「那击掌为誓。」 慕卿伸出手,姬奕无奈笑了一下,便也伸出手与他当空一击。 然而还未放松下了,便有人突然闯了进来,见他们两个坐在台阶上,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行为过分鲁莽,似乎是打断了什么事情,便要悄无声息的退出去,慕卿看着他鬼鬼祟祟的身影,无奈说道道 「什么事情这么匆忙。」 那侍从便又停下脚步,走了过来,匆匆行礼之后,便说道 「承阳传来消息,说是圣上已经病入膏肓,恐怕不日便要——圣上密旨,要殿下速速回京。」 「怎么可能!」 姬奕立刻站了起来,慕卿也跟着站起来,他也十分疑惑 「我去承阳时候,圣上身体明明还算康健,怎么会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或者两章完结,虽然没几个人看了,不过还是提前说一下啦。 第181章 姬奕便带着谢瑾等人现行赶往承阳, 慕卿固然也想跟着过去, 然而此地正到最试药的关键时刻,如果人都走了,只怕要混乱一片, 因此,慕卿只好耐心等待。 而涉水从那灰烬之中带回来的花,被华姜小心翼翼的放了起来, 做出第一次药,来让人来试喝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屏息以待,看着人将药喝下去,一时之间没有感觉,还以为没有什么作用,结果患者忽然就抱着头脑大喊大叫起来,还以为是忽然爆发,就要压制的时候, 其人却并没有攻击他人, 而是倒在地上, 整个人抱着脑子蜷缩在地上,旁人也不敢动,以为起了什么副作用。 华姜看了一会儿,忽然很是急切的说道 「快把他绑起来,勒住嘴巴,他要咬舌自尽!」 于是又是一阵慌忙,废了好大力气, 才把人绑起来,地上果然已经流出来了一摊血迹,将他绑起来的时候却还是露出痛苦的神色,吼叫的声音听得人胆战心惊,而去看其他的患者,竟然也纷纷的表现出十分害怕的神情,难得的,看到有人过去不是发疯要咬人,而是奋力的往内缩。 及至到了暮色四合的时候,那一位试药的人,忽然咳嗽起来,不过几声之后,便咳出污血出来,及至半个时辰,几乎将体内肺腑都要咳出来,最后才翻着白眼,吐出来一条一指长的虫子出来。 那虫子浑身血色,却已经僵直,竟然是已经死了,众人不敢触碰,最后华姜用一只银针试着去拨弄,然而只微微一碰,那只虫子便立刻化为粉末,请风一吹,便消散的了无踪迹。 于是便以此来医治人,绑人灌药,却全都是体力活,白天黑夜响起此起彼伏的惨叫与咳嗽声,乃至慕卿到其他地方,还总觉得耳边仍然残留幻影。 及至此处情况稳定下来,却又是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这一月时间,慕卿刻意不去想不去问承阳的时候,也不准其他人在他耳边讨论,然而零零碎碎,却还是听到圣上已经驾崩,承阳已然到了十分紧张的时刻。 此地稳定之后,慕卿便立刻马不停蹄赶去承阳,路上丝毫不敢停歇,一路上越靠近承阳,关于流言蜚语便越来越多,那是说承阳已经完全封闭,外边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
第257页 三日之后,才踏入到了承阳的城门之外,那城墙城门之中,都是执兵甲的侍卫,看起来果真是十分的戒严。 慕卿自报姓名,便有人进去内部通报,半个时辰之后,才有人骑马而来,请慕卿直接入宫。 慕卿心中忐忑,要问问题,对方却一句话也不会回答,一路疾驰到了宫中,才有人说 「圣上已经恭候您多时了。」 圣上?圣上不是已经……慕卿很是疑惑,他有一个极其肯定的答案,但是在往殿内走的时候,却还是紧张万分。 终于看到所谓圣上的人,那颗心便放下了。 引领的人已经离去,剩下慕卿站在殿中,看着眼前的人,总觉得不太一样,可是又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 太子与圣上,到底不同。 在殿内等着的,正是姬奕 姬奕看着慕卿,开口却问 「你是谁?」 慕卿:? 慕卿皱了皱眉毛,不知道对方又在玩什么把戏,但还是说道 「我是慕卿啊。」 「慕卿是谁?」 慕卿:…… 慕卿心中忽然有些忐忑,他不敢置信,不知不觉就连开口说话也带着一点慌张 「是您的侍读。」 姬奕道 「我不缺侍读。」 慕卿一怔,心沉沉下去,难道只这么一月不见,竟然失忆了么。 只是他还没有说话,姬奕便又悠悠说道 「不过,我的后宫,却缺了唯一一位妃子,你说,他该是谁?」 慕卿:…… 慕卿静静的站在原地,他有些薄怒,这种事情,这种玩笑,竟然也能随便乱开! 然而他心中这样想,红霞却已经布满脸颊,他低下头,只能够开口说两个字 「殿下……」 又连忙说 「应该说是圣上了。」 圣上,慕卿觉得这个称唿,既陌生又奇特,便听见姬奕一阵哈哈大笑,随后又伸出手,让他靠近过来,慕卿走了过去,双目对视着,姬奕伸出手捂着他的后脑壳,将他拉入怀中,轻声说道 「好了,不会真的吓到你了吧。」 慕卿与他对视,然而看着他,到底不忍生气,只好说道 「我以为真不认识我,以后不要再开这种玩笑了。」 一点也不好笑,并且,让他一下子就联想到那时姬奕对他冷冰冰的样子,实在是过分煎熬,他不想经歷第二次。 「是我错了,不该吓你。」 姬奕看他好像真被吓得而愠怒,便抚慰的亲了亲他的额头,又与他额头相抵,缓缓说道 「一切都结束了,日后,你我便要携手,一起来建设这大韶的天下了,卿卿,你有做好准备么?」 慕卿往后扬了扬头,又直直的看着姬奕,便很是认真的点了点头,说道 「我与圣上,同心同德,此生此世,矢志不渝。」 姬奕听到他的回答,便笑了一下,继而,也十分认真的说道 「我与卿卿,自然同心同德,此生此世,矢志不渝。」 作者有话要说:  ——end。 完结有些匆忙,但是既然标题是太子侍读,那故事也就停在太子登基的时候,就要打上句号了。 然后番外的话,有时间会写太子得视角,或者其他想看的番外也可,不过更番外的时间就更加不定了…… 再说接下来的事情,暂时不打算接着无缝开原耽,准备先写一个轻松的穿书古言换一下脑子,已经开文,看古言的小可爱可以点专栏看一下,第一篇就是了,不看古言的同学请直接忽略就好啦。 总之—— 多谢支持,不胜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