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妖计》 第一章 山路伏妖 共工怒撞不周山,天倾西北,地不满东南。 天下妖魔精怪尽出,民不聊生。 …… 残墙。废弃的庭院。 一幅硕大的蛛网在阳光下闪烁,蛛丝晶莹剔透,一端粘在断墙的高处,另一头挂在一株儿臂粗细的杜鹃枝上。 花香阵阵,蛛网微颤。 却是颇有几分山河仍依旧,城春草木深的凄凉。 一只细腰蜜蜂从断墙外闻到了隔墙而出的花香,“嗡嗡嗡”叫着,从墙外赶着飞来。 它只闻到了杜鹃花开时发出的阵阵甜香,却没有注意到天罗地网般密布的蛛丝,迎着蛛网一头撞了上去。 挣扎。蛛网剧烈颤动。 一只碗口大小,通体黝黑布满针一样绒毛的蜘蛛从树叶后面爬了出来,它已经看到了那只自投罗网的不幸蜜蜂。 它那黑洞洞的大口张了张,飞快的朝蜜蜂爬了过来,两只又粗又硬的前足,已经伸向了猎物。 蜜蜂必死无疑。 “呔!你这怪物,看法器!”一阵又清又脆的孩童声响起。 闻声而视,说话的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小少年,只见他那双灵活至极、黑白分明的眼珠骨碌碌转了一下,随即从腰间摘下一只白皮葫芦,葫芦底冲上,拧开葫嘴对着那只蜘蛛,口中念念有词:“急急如律……收!” 那只前爪已经搭上蜜蜂的蜘蛛,身子在蛛网上一阵痉挛,猛的翻了一个身,随即所有的爪子与身体缩成一团,越收越小,最后“嗖”的一下被收入葫芦之中。 “杜喜……住手!” “师父,它已经被我收入葫芦里了!” “唉!你这孩子……” “师父,你看这只蜜蜂多可怜,它刚刚从墙外飞来,想飞到那棵杜鹃花上采蜜,可是,却被这讨厌的蜘蛛网给缚住。如果我不救它,那它岂不是要被蜘蛛给吃掉了么?” “可是孩子,今日你救蜜蜂,收蜘蛛,固然是侠义心肠。可是你想想,如果那只蜘蛛不设网捕食,它又会不会被饿死呢?” “这……师父,我只是看蜜蜂可怜,并没有想那么多!” “我们丹阳派修五雷正法,却邪求真,降妖除魔,但也最重天道循环,生养不息,这点,一定要切记!” “是!师父,徒儿谨记。” “好孩子,走吧!” 古道西风,小桥流水,一老一少的身影在夕阳下的山路上被拉得又细又长。 天色一点点黑了下去。 月摇星斜。 一座废弃的山神庙前,少年杜喜看着虚掩的庙门,停下了脚步:“师父,今天晚上,我们是不是就在这里歇息?” 徐钰捋了捋颔下花白的胡须,对着杜喜点点头:“嗯,此处距丹阳城尚远,前后皆无人家,也只好在此将息一晚了。” 借着火折子的光亮,可以看到山神庙里多年未受香火的尊神东倒西歪,已经脏的看不清本来面目,小小殿中到处是鸟粪曽溺,杜喜皱皱眉头:“师父,这个庙里好脏啊!” “出外之人,能有片瓦遮身,已经很不错了,徒儿,待会我在门口,你睡在里面。” “是!师父。” 师徒二人折了一些树枝,又扯来一些野草,将山神庙的厅里打扫出一小块干净的地方,然后才将树叶野草铺了上去。 “……师父,再给我讲一讲你以前降妖除魔的故事,好吗?” “嗯!孩子……以前,我也和你这么小,天天跟着我的师父、你的师公吴越在江湖上行走。记得有一年,苏州府府尹苏大人家的千金苏小姐被一只蛇妖迷魅,重病在床,奄奄一息,我师父就带着我上门除妖。那只妖道行非浅……嘘,有东西过路!” 杜喜一下子坐了起来。 徐钰捺了捺杜喜肩头,示意他不要出声,他轻轻从腰间摘下了一只葫芦。 狂风起处,庙门突然“吱扭扭”大开。 一阵令人作呕的骚臭之气,一下子扑入庙中,借着门外淡淡的星月之光,杜喜看到一只人身狐首的怪物立在门口,不停的用鼻子嗅着庙中:“吸……吸吸。” 那个怪物一下子看到了从地上站起来的杜喜与徐钰。 也看到了徐钰手中的葫芦。 它似乎有些惊惧,但更多的却又似心有不甘,只见它一伸毛茸茸的爪子,亮出了一截发着莹莹绿光的腿骨。 人的小腿骨。 此时,徐钰已经将葫芦对准那只狐妖倒倾,口中不住催动真言咒语,只见葫芦嘴处光芒大作,发出一片极盛的青气,将那只狐妖全身罩住。 此时。 狐妖的双眼之中突然喷出两道血雾,只见它高举着手中的骨棒,血雾凝而成滴,一粒粒渗进那截腿骨之中。腿骨发出的莹莹绿光在刹那间光华大盛,映得那狐妖一张毛茸茸的面孔诡异无比。 绿光不住的向徐钰葫芦发出的青气压来。 杜喜右手紧紧握着他那一只白皮葫芦,手心中全是汗水。 徐钰面色凝重,不停催动掌中葫芦的青气,与那狐妖的绿气紧紧胶着在一起。 那只狐妖突然口一张,吐出一粒同样碧绿的舍利内丹,朝徐钰劈面打来。旁边的杜喜看见师父势急,赶紧竖起自己的白皮葫芦,葫芦嘴对准狐妖那株内丹,催动咒语。 内丹被杜喜引得定在当空。 那只狐妖口中“咦”了一声。 徐钰趁此空当,咬破左手中指,凌空画了一道血符,附在青气之上,朝着狐妖直压过去。 青光大作。 狐妖眼中已满是惧意。它将手中骨棒及被杜喜定住的舍利一收,欲待逃走。 可惜太迟。 徐钰手中葫芦发出的青光如影随形,已将它死死的罩在了当地,寸步难移。 此时它已大惧,忽然口出人言:“师傅,手下开恩,请饶弟子一命!” 徐钰并不答话,继续催动咒语,那只狐妖被青光所拘,一边“吱吱”哀嚎,一边渐渐矮了下去,越缩越小,直至缩成一粒绿丸,“嗖”的一声被吸进了葫芦里。 杜喜看着师父,十分敬佩的道:“师父,您的法力真厉害,只是师父,这只狐妖已经求饶,为何师父还要将它收拘?” “你看到这只狐妖手中的骨棒没有?” “嗯!弟子看见了,师父。” “那只骨棒已经被它由白骨炼得晶莹如玉,可知,素日里它一定害人无数。今日如果不是我的法力略胜于它,再加上有你在一旁策应,恐怕连我也不免会受其害。所以,像这种妖兽,断断不可饶恕!” 第二章 丹阳城郊 “是,师父,徒儿记下了。” 徐钰看看杜喜,他伸手将自己的葫芦悬于腰间,摸了摸杜喜的头道:“孩子,睡吧!” 收了狐妖后,一夜无事。 清晨的阳光照进山神庙里,杜喜伸了个懒腰,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师父……咦!” “师父……” 徐钰立在山神庙门口,他看着庙门外,通往丹阳城的路,皱着眉头沉吟不语。 “师父,你在看什么?” “丹阳城上空妖气弥漫,城中必有非常之事!” 杜喜手搭凉棚,往丹阳城方向看了看:“师父,我怎么看不到妖气?” “你年纪尚幼,法力尚浅,自然是看不出,过来,我给你开一次天眼,你就可以看到了。” 杜喜赶忙走到徐钰身边。 “闭眼。” 杜喜把眼闭上。 徐钰右手掐指成诀,食指与中指紧紧并住,左手从随身背着的一只大口袋中摸出些许朱砂,用右手两指点了,然后念动咒语:“……如意空明……天眼开!” 徐钰将两指在杜喜的双眼之上各擦一次:“嗯!好了,可以睁开眼了,如今你再看看丹阳城!” 杜喜睁开眼,顺着庙门前的山路,往丹阳城方向看去。只见丹阳城城中偏东方向的上空,有一大片乌云般的黑气,不住的翻滚,一会形如罗刹梳头,一会又似山峭探路,杜喜不由叫道:“师父……” “孩子,看到了么?” 杜喜点点头:“嗯!师父,我看到了,丹阳城上空有一团黑气,样子奇形怪状,看上去很是可怖。” 徐钰面色凝重:“不错,只是尚不知道是何物在丹阳城兴妖作怪……走吧,我们且先到城中去。” 师父二人将山神庙的庙门掩了,起身前往丹阳。 杜喜少年活泼,蹦蹦跳跳走在前面。 走了不甚远的路,杜喜突然看到前面路旁的沟中,有两条野狗在拼命撕扯着什么。他紧跑两步过去:“咦!真恶心。” 原来,沟中那两条野狗正在撕扯一具男尸。 那两条畜牲听到杜喜的脚步声,也不害怕,反倒张开血淋淋的嘴巴,露出满口白森森的犬齿,弓腰低头,喉咙中低声咆哮起来, “呜……呜呜!” 杜喜从腰间取下白皮葫芦,对准那两只野狗打开葫芦嘴,他念动咒语:“急急如律……收!” 只见那两只野狗“呜呜”各咆哮一声,不但没有被收进葫芦里,反而从沟中窜了上来,直冲着杜喜扑来。 杜喜扭头就跑:“师父……师父!” 徐钰看着他,微微一笑,他取出自己的葫芦,将那两条马上就要咬到杜喜屁股的野狗罩住:“徒儿,你这样收妖的方法不对!” “为什么?我用的方法跟收那只蜘蛛时一模一样啊!” “你此时功力尚浅,意念只可专一,而不能一而二,二而四,如此推演。要知道无论何事,专则精、散则败,譬如昨晚,你用葫芦定住了狐妖内丹,就是因为一个专字。另外,练武与学法也都讲究循序渐进,水到渠成,万万心急不得!” 杜喜点点头:“是,师父,徒儿知道了。” “嗯,如今这两条恶犬已被我罩住,你且逐条收去。” 杜喜又举起手中的白皮葫芦,对准其中的一条野狗,念动咒语,只见那条野狗一阵哀嚎,在地上越缩越小,“嗖”的一声被杜喜收进葫芦里。 如法泡制,第二条也一样。 杜喜高兴的举着葫芦对徐钰道:“师父,成功了……成功了。” 徐钰捋着胡须,看着兴高彩烈的杜喜,吟吟含笑。 杜喜把葫芦收回来,在眼前摇了摇,他眨着眼睛问杜喜:“师父,这小小的葫芦为什么会这么厉害?还有,为什么那两条野狗装进葫芦里,我却一点也感觉不到葫芦的加重?” “问的好,徒儿,其实,厉害的并不是你手中的葫芦,而是我道家的无上妙法,你已习得炼妖之法,亦能掐诀念咒,且已做到了物随其主,所以,你手中的葫芦已是一件小小的如意法宝。” “哦!师父,原来是这样。” “孩子,如今你再看一看手中的葫芦,与当初乍得之时可有什么不同之处?” 杜喜将白皮葫芦反复看了几遍:“师父,似乎葫芦的颜色已经不似一开始那么白了,可能是成天挂在腰上,脏了吧!师父,你说用不用到河边去洗一洗?” 徐钰哈哈一笑:“傻孩子,咱们的法宝哪里是河水能洗的。其实我与你一样,初学道时所得的葫芦,也是白皮葫芦,可是你现在看看我这个!” 徐钰将自己的葫芦递到杜喜面前。 “师父,你的葫芦我早看过无数遍了,青色的嘛!”杜喜撅着小嘴道。 “可它最初跟着我时,也和你的一样是只白皮葫芦!” “那为什么现在它却变成现在这种颜色了?”杜喜的好奇心上来了。 “我这只葫芦收妖无数,自然颜色与你的那只不同。” 徐钰又道:“我们道家,有五时七验证,分合五行与天罡北斗之数,你我所习收妖之术亦同理。每过一验证,葫芦就会变色,据说,共有红橙黄绿青蓝紫七色。” 杜喜看着徐钰的葫芦,一迭声的问道:“师父,你的葫芦现在已经是青色,那什么时候才会变成绿色呢?” “为师亦不知,其实,我宁愿它色如当初白皮时,只是如今天下间多妖魔精怪害人,所谓人有人道,魔有魔道,神亦有神道,既然魔道不能安份,那你我习术之人就只有挺身而出,除魔卫道!” 杜喜将小脑袋瓜点得跟鸡啄米一般。 徐钰看着沟中那具男尸,叹了一口气:“如今这世道,难道死人亦不能入土为安么?” 他立在那具已经被野狗撕扯的血肉模糊的死尸前,微敛双目,为他念了一段往生咒,然后从沟上推了一些土下去,为尸身上覆了薄薄的一层。 “走吧,徒儿。” 杜喜依旧在前,虽然他已是十二岁的少年,可毕竟孩子心性,喜爱玩耍,此时,杜喜蹦蹦跳跳走在徐钰前面,频频招手:“师父,你快一些啊!” 第三章 花妖木魅 徐钰看着跑在前面的杜喜,微微笑着摇了摇头。 杜喜连蹦带跳,一个没留意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他连忙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随手拍了拍身上的土。 可是! 他却忽然发现,前面通往丹阳的路,不见了。 杜喜揉揉眼睛,左右看看。 他惊奇的发现,自己似乎到了杨柳依依的苏堤之上。左面临近湖面之处是一排枝叶嫩绿的杨柳,细长的叶子闪着银光,一阵微风吹过,每一片都“沙沙”响着;右面却是一大片盛开的桃花,粉红似火,灼灼其华! 杜喜走至湖边,弯下腰去,湖水清澈如镜。他看见自己的影子随着湖水荡起的波纹,不断摇动,聚拢又粉碎。 他蹲下身去,试图掬起一捧湖水浇在脸上。 杜喜的手又停住了,他忽然发现水中似乎有一个人影在对自己招手,朦朦胧胧。 他拼命睁大眼睛,想看得清楚一些,渐渐的,那个人的影子开始变得清晰,他霍然发现,那人竟是自己的娘亲。 她那美丽的脸庞上带着微笑,慢慢向杜喜伸出了双手,口中似乎:在说着:“跟我来……跟我来。” 她的目光是那么的温柔,似乎带着不尽的千言万语,以及久违不见的叮咛与问候。 娘亲的唇微微动着,带着某种神奇的召唤。 杜喜不由自主的将双手朝她伸了过去,他喃喃的道:“娘亲,娘亲……” 突然!一阵风来,水面上那个人影又变了,圆圆的脸蛋如一只让人禁不住直欲咬上一口的红苹果,大大的眼睛扑扇着长长的睫毛,不是他最喜欢的妹妹杜欢,又是何人? 杜欢对他伸出一双白白嫩嫩的小手,笑嘻嘻看着他:“哥哥,抱抱……” 杜喜情不自禁将手向妹妹递过去,口中喃喃道:“欢欢……欢欢!” 跟在杜喜身后不远的徐钰走着走着,抬头看眼前突然没有了杜喜的身影,素日里不知走过多少遍的那条丹阳官道,也已消失不见,他左右看看,口诵咒语:“破障法!” “哼!花妖树魅!” 只见丹阳官道的右侧,两块峥嵘大石中间,闪出一条窄窄的小路,一团粉红色的迷雾中,杜喜全身已被无数桃枝柳条紧紧缠住,他正伸着双手,对着一棵一人多高的小小桃树喃喃自语。 “不好,桃花瘴!” 徐钰从背后口袋中摸出一把青盐,“五雷辟邪、天道伏魔……着!” 青盐散成一片,打在杜喜两旁的桃枝柳条之上,那些如触手般扭曲,缠在杜喜身上的枝条,如同被兽夹擒住的小兽一般,发出“吱吱吱吱”的凄厉嘶叫声,急速往树干收去,有一些收势略缓的,被青盐击中后,立呈焦枯之状。 有几粒青盐落在那两块峥嵘大石上,随着“嗤嗤”一阵白烟响起,大石上居然缓缓渗出暗红色的血来。 此时,一株三人合围也抱不过来的粗大老柳,树根如同生了脚一般,从杜喜面前瞬间移至他的背后,无数枝条垂下来,几成遮天之势,挡住了徐钰。 “柳鬼移位!” 徐钰伸手从背后拔出一柄隐隐似有青气吞吐的长剑,对着面前无数碧绿的柳枝柳叶,大喝一声:“开!” 枝叶散落一地。 布得密不透风的柳枝,瞬间被徐钰斩出一条宽大的裂隙。 似有风来。 裂隙才现,旋即又无数细密的柳条补上,同时,还有二三十条形如人臂一般柔软、灵活至极的柳枝从不同方位向徐钰伸来,直拟要将他全身缠住。 徐钰手掐剑决,毫不留情,对准向自己全身缠来的那些柳枝斩去。 “嗤嗤”连声,那些伸来的人臂形柳枝被徐钰一剑斩断,落地之后,如同被利刃削了头的蛇身一般,在地上一阵扭动痉挛,随即焦枯。 断处渗出惨绿色浆水,腥臭扑鼻,几不可闻。 徐钰朗声喝道:“妖孽,我们无冤无仇,你又为何设瘴迷我弟子?似你这般赌命阻我,难道竟毫不吝惜你这些树子树孙的性命吗?” 徐钰话音刚落,只听得一声响亮,那棵老柳突然不见,一个白面书生从刚才柳树所立之处走了出来。 他手持一把乌金柄的小叶香檀木折扇,一双碧绿妖魅的眸子紧紧盯着徐钰:“徐钰,何必多言,所谓正邪不两立,你我本就势如水火。如今天下大变,主妖王出!自古江山各主五百年,此时正该我魔道长,你人道消时,你又为何要逆天行事?” 徐钰一阵哈哈大笑。 “连你也知道正邪不两立!遥想当初,女娲娘娘炼五色石补天,又捏土成人,她降下谕旨,从此以后,魔道尽往洪荒之地,而这中州大地,则留给凡人垦荒囤聚,繁衍生息。原本大家各安天命,井水不犯河水,为何近来尔等却频频籍术滋事,兴妖作怪呢?” “天下有能者居之,凭什么就说一定要是你们这些凡人的,真真是可笑至极!” “既然如此,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多说无益。我乃玄门弟子,既修斩妖除魔之术,自当除魔卫道!” “尔若求死,莫怪我无情!” 徐钰伸手从腰间取出他那只青皮葫芦,揭开葫芦嘴念动咒语,葫芦嘴发出一片青气,登时将那个书生全身罩住。 那个书生“唰”的一声打开折扇,五指扣住扇面对准徐钰,只见每一根扇骨,俱发出耀眼夺目的蓝光,潮水一般的蓝光向着徐钰的葫芦,倒卷过来。 两道光芒紧紧缠在一起,不相上下。 徐钰右手握住葫芦,左手默默掐了一个五雷诀,他趁那柳精正全神贯注与自己斗法之时,突然手一扬,只听“轰”的一声巨响,那个书生的胸口被徐钰打穿了一个碗口般的洞。 惨绿色的血瞬间流了下来。 那书生似乎没有料到徐钰有如此法力,突然,他的脸上绿气转暗,紫气又盛,胸口处的伤口也极速愈合。 “徐钰……算你狠!咱们走着瞧……” 他的扇上青气已化作阵阵紫气,突然刹那间盛极,逼得徐钰青气一缓。 书生瞬间不见! 丹阳城中 杜喜如同大梦初醒般看着徐钰:“师父……” 一句话未说完,他的身子已经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徐钰上前一步,抱起杜喜,伸手从大口袋中摸出一粒红色丸药,捏开杜喜的嘴,喂了进去。 他又取过水袋,连着喂了杜喜几口水,一边喂一边用手摩挲着杜喜的肚脐。 片刻之后,杜喜的腹中发出一阵“叽里咕噜”的叫声,悠悠醒来。 徐钰把他从怀中放下来扶起:“好了,没事了。” 杜喜看着徐钰,一阵迷糊,他尚不知刚才发生了何事。徐钰指着重又现出的丹阳官道两旁,那几株花开灼灼的桃花对杜喜道:“徒儿,收了这几只桃精!” 杜喜摸摸后脑勺:“是!师父。” 他将白皮葫芦对准最矮的那一棵桃树,默诵口诀:“收!” 那棵桃树,满树花朵瞬间枯萎凋零,花瓣落了一地。桃枝变幻,似成人形,有嘴有目,且口中连连向杜喜哀告求饶。杜喜将白皮葫芦又收了回来:“师父,还是饶了它吧!” 因为它幻化出的人形,正是杜欢的模样。 徐钰知道他瘴毒刚解,眼障才除,此时道心尚不定,徐钰手中掐个咒决,发一个掌心雷,“轰”的一声击在那棵桃树上。 桃树瞬间变得扭曲,张牙舞爪,看上去不但丑陋不堪,而且邪恶无比,直向杜喜扑来。徐钰喝道:“徒儿,炼妖!” “是!师父。” 杜喜重又将葫芦对准那只桃精,葫芦嘴发出一片白光,将它牢牢罩在原地。一阵“啾啾”的哀声之后,桃精被收入白皮葫芦中。 一只、两只……一共收了五只桃精。 徐钰手捻胡须,看着前面的丹阳官道,半晌无言。 杜喜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师父,你怎么了?” “唉!孩子,自从五年前,我离开丹阳城后,今日方回。可是你看,在这青天白日之下,不仅丹阳城上空有妖云弥漫,就连官道上竟也有桃精柳怪大白天出没,设瘴害人,几乎毫不避忌!像这种情况,实在异于寻常啊!” “师父,你是说……” “丹阳城中,一定有非常之事,徒儿,凡事一定要多加小心。” “是!师父,徒儿谨记。” 丹阳城西门。 远远的,杜喜一眼就看到了高高的灰砖城墙上,那弧形拱门上方大大的三个字:丹阳城。 他高兴的对徐钰道:“师父,丹阳城到了。” 徐钰点点头:“嗯,走吧!” 可是,当杜喜与徐钰走到城门下时,却发现半掩半开的城门,朱漆斑驳,铜环起锈,门口空空荡荡,连一个行人也没有。而且,非但没有行人,就连往常守门的军士也不见一名。 徐钰看着城门两侧足足齐腰身的荒草,再看看空无一人的城关,心中十分诧异。 “师父,这里怎么连个人都没有啊?” 徐钰点点头:“嗯,如此看来,丹阳城内,必有异事!” 师徒二人正说话间,突然从城门内右侧,平地卷起一股旋风,那股旋风“呼呼”作响,将地上的沙石一路扬起,从城中直撞出来。转眼就来到二人身边。 徐钰左手食中二指掐一个“定”字诀:“住!” 那股旋风在杜喜面前不足三步处猛然收住,不再向前,只在原地滴溜溜转个不停,将尘土与枯枝败叶扬得满天皆是。 徐钰又诵一诀:“现!” 风头从半空按将下来,越转越小,越转越急,最后,猛的一收,一个青面獠牙的小鬼出现在杜喜与徐钰面前。 “法师,您老人家无端将我拘住,所为何故?”那个青面小鬼哑声对二人道。 它突然开口,倒把杜喜吓了一跳。 “日里鬼,你匆匆忙忙从城中出来,要去往何处?”徐钰指着那个小鬼点名唤道。 “回法师,小鬼欲往去城西。” “去城西所为何事?” “回法师,奉丹阳城中独眼鬼王之命,去请城西十里坡的柳公子!” 徐钰心中极为诧异,虽说化外之人四海为家,可是丹阳城乃是自己这一支丹阳道派所在之地,多年来一直城多祥瑞,百姓乐业,可以说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他在丹阳城少说也住了二十几年,可是,却从未听说城中有一个什么独眼鬼王。 一别五年,难道已是沧海桑田? 徐钰又问道:“我在极远处就已看到丹阳城上空妖云弥漫,所为何故?” 那个青面小鬼“哼哼”连声:“法师,半月前,城中来了一个法力高强的怪物,连独眼鬼王也不是他的对手,所以鬼王遣我去搬兵相助!” “什么怪物?” “这个……禀法师,小鬼本领低微,著实不知!” “那么,丹阳城的居民呢?为何这城西车马人役出入之处,如今竟然连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禀法师,丹阳城于一年之前遭遇百年不遇的时疫,居民径相传染,死者不计其数,一时之间人心惶惶,举家往相邻郡县搬迁,投亲靠友者甚众。当时,就连朝廷派来的医官也死了十几名,并且,此疫愈演愈烈,直有向周边郡县蔓延之势。最后,朝廷派来兵将,把全城封住,一切人等不准外出,任其自生自灭。不到半年,城中就已十室九空,死的七七八八了,此时,朝廷才将兵士撤走……直至今日,丹阳城侥幸未死者已不足两百口人,俱是老弱病残,苟延残喘等死之人。” “什么?”徐钰颔下的胡子一根根都撅起来了。 “你说的可是真的?” “禀法师,千真万确,小鬼不敢撒谎!” 徐钰知道日里鬼所言,绝对句句属实,他默念一个“解”字诀,将拘在原地的青面小鬼放了开来:“去吧!只是,那书生……” 他的话才说半截,得遇重释的青面小鬼已经扯开了旋风,“呜呜”作响直往杜喜与徐钰来时之路径直转去,飞沙走石,须臾不见。 徐钰看看杜喜。 他与小鬼的对话杜喜听的一清二楚,他伸出小手牵住自己的师父:“师父……” “唉!……孩子,你跟紧我,一定莫乱跑,走吧!” 第五章 进得城来,满目凄凉。 空荡荡的丹阳大街两旁处处闭户,家家关门。千家无人门遗矢,万户凋敝鬼咏歌。 徐钰右手牵着杜喜,他那饱经风霜的一张脸满面凝重,边走边摇头叹息:“唉!孰料这丹阳城,今日竟如此破败不堪,不知师弟他……” “喵呜……”,一只野猫口叼一只寸许长的瘦鼠,从旁边柴米菜市路口一下窜了出来,倒把杜喜吓了一跳。 他紧紧抓着徐钰。 “师父……” “孩子,莫怕!这菜市……咦?为何停放了如此多的棺木?” 徐钰牵着杜喜沿着菜市右侧径直往里走去。 无法言述的荒凉。 昔日人群拥挤,繁华热闹的诺大一个柴米菜市,不但空无一人,反倒密密麻麻停满了棺椁,俨然已成了一座孤魂无主的义庄所在。 露天的义庄。 徐钰一路看去,有许多板质稍薄、稍糙的棺椁,因为经不起风吹雨淋,日头暴晒,如今已经裂开,露出了里面的惨色白骨。 再往前走走,地上横七竖八摆着许多朽烂的芦席卷,几乎每张芦席卷都裹有一具血肉全无的森森骸骨,看上去实在令人触目惊心。 “唉!这瘟疫直如此猛烈势急?以至让人都来不及掩埋这些棺椁与尸体。” 徐钰越发叹息的厉害。 “徐道长……可是你回来了么?” 菜市的尽头。 一个似乎是从地狱中发出的恐怖声音,从一个看上去黑洞洞的门内传了出来。 徐钰定晴看去。 杜喜也看过去,不看则已,一看之下,吓得他一下子捂住了自己的双眼。 杜喜慢慢的将紧紧捂住的指缝一点点松开,他的面前霍然出现了一个怪物。 一个烂掉了半张头皮与一只右眼,满脸恶疮不断往外渗着汁水,拄着一根木棍,才能勉强撑住自己,以及那条已经烂掉了的右腿的一个怪物。 一个人。 徐钰定晴细看:“你是……” 他实在已认不出面前这个人,虽然,此人的声音似还熟悉。 “我是金福……住在你们隔壁的金福啊!” “你是金……金福?卖钱纸香烛的金大郎?” “正是小人,徐道长!”那个怪物嘶声道。 “记得当年我离开丹阳城时,你不过才二十有二的年纪,可现在……为何竟是这般模样?” “徐道长……唉!还不是因为你……”那个怪物话只说了一半,却又咽了回去。 徐钰大奇。 “因为我?为何是因我……我这几年一直在外,并不知道丹阳城竟然沦落至如此境地,不然……” 那个怪物又叹了一阵气。 “唉!徐道长,有些话我不知道当不当讲……” “什么话你尽管讲,金福,不必顾虑。” “徐道长,你知不知道,丹阳城之所以沦为今日的境地,全是拜你……拜你那个好师弟所赐!” 徐钰眉毛都拧起来了:“与他何干?” “此事说来话长……大概一年之前,不知是哪一日,丹阳城中突然来了一个唤作独眼鬼王的恶煞,光天化日之下,毫不避忌在城中行凶作恶,甚至以人为食,一时之间闹得满城风雨,人心惶惶。后来,你师弟奉了丹阳太守之命,就前去降伏那只恶煞,可孰料……” “孰料什么?” “孰料你师弟他,非但并没有斩妖除魔,反倒与那恶煞达成了某些协议。他同那只恶煞沆瀣一气,不知道在城中做了什么手脚,突然之间,丹阳城就暴发了时疫,这时疫来的既猛且凶,针汤皆不可医,凡中疫者,唯有哀哀等死,束手待毙。彼时朝廷震惊,派来军士围城,不许丹阳百姓外出……你看看,短短三两个月,丹阳城就被时疫荼毒的十室九空……徐道长,你再看看我,我虽然仗着身子粗笨,侥幸未死,却已被弄成这般模样,与死了又有什么分别?” 徐钰觉得他的话大有蹊跷:“我师弟不是这种人,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冤枉于他?” 金福惨然一笑,看上去说不出的难看可怖:“我们冤枉他?他自己都已经亲口承认了,用得着我们冤枉他?徐道长,所谓人之将死,其鸣也善,像我这般等死之人,还用得着去冤枉他人么?” “什么?” 徐钰不由大怒:“那你且说,我师弟他现在可还在城里?” “小人不知,小人只知道,城中还余有二百来口人丁,俱是些老弱病残,大难不死之人,如今全部被官府拘束于南城的米库。” 徐钰点点头:“那你又为何被留在此处?” “我……时疫泛滥之时,我抽签中到了看守义庄一职,就住在了此处,可谁知我命多舛,自己也不幸染上了时疫,没过几日,就成了这般模样。或许因我太过丑陋不堪之故,所以就连那恶煞也不肯将我收去。” 徐钰叹息一声,他反手从背后口袋中摸出一粒黑色丸药:“金福,此药可解疫毒、痊恶疮。你且服下,虽然已不可恢复你旧日容貌,却也能剔尽你身上的苦楚!” “谢谢徐道长,谢谢徐道长!”那怪物谢声不断,接过丸药扔进口中,咽下肚去。 徐钰转身看看杜喜:“徒儿……走吧!我们且到南城米仓去看看。” 金福嘶声道:“徐道长,你……你要心有所备啊,如果那些人恶言恶语加之于你……” “你放心,唯有唾面自干而已。” 杜喜的小手紧紧握着徐钰:“师父。” “唉!孩子,为师本想带你回丹阳好好的住上几年,可谁知道……唉!走吧!先跟为师回我的住处去看一看。” 前面。 凄凉依旧,破败更甚。 徐钰与金福的住处左右相邻,俱在丹阳大街十字路口不远处,不一会,师徒二人就来到门。 漆落门朽,岌岌将倒。 “师父,这儿就是你家?就是你说的丹阳派?我还以为咱们丹阳派是在一座道观里呢,原来只是这么样简简单单的民居。” “咱们丹阳派不允许广收门徒,所以我的师父当年只收了我与你师叔雷洔两人。我不知道他可曾收徒与否,但为师谨遵师命,只收了你一个徒儿……其实,这也是咱们师徒之间的缘分之故!” 第六章 庭深几许 杜喜望着徐钰:“师父……!” “进去吧!” 院门洞开。 师徒二人来至院中,杜喜好奇的左看右看,只见不大的庭院里已长满了野草,几无容足之地。东墙处的一个小小井台上,爬满了牵牛花与菟丝子的藤蔓,朵朵五颜六色的小喇叭与金黄色的菟丝间插一起,倒也相映成趣。 左墙下一只看上去呆头呆脑的木桩人,因日日风吹日晒,浑身多有裂痕。 杜喜欢呼一声:“木头人!”他松开师父的手,一下蹦到那只木偶身边。 他抬起右手,便去摇那只木桩人直直的手臂。 “呼!呼呼……” 突然! 那只木桩人原本灰暗的眼珠,一下子有了神采,它的双臂上所有僵直的关节,瞬间也变得极为灵活起来,只见它右手手臂向前一伸一曲,成一环形往回一带,就将杜喜的腰紧紧箍住,然后左手在下面一扶,竟将杜喜高高的举了起来。 “小呆,不得无礼!”徐钰朗声道。 那只木桩人听见徐钰的声音后,两手掐着杜喜的腰,将他举在半空。他呆呆的歪着头,一副似有所思的模样,片刻之后,轻轻将杜喜放了下来。 木桩人拽开脚步,三步两步来到徐钰面前,只见他手臂一支,伸出一只满是风口裂痕的右手,扯住了徐钰的衣襟。 看它的姿势,竟似要将徐钰扯至屋中。 徐钰轻轻拍了拍那个木桩人的脑袋瓜,与杜喜跟着它往正屋里走。 杜喜看着小呆走路时,果然也是一副呆呆的样子,不由笑起来:“小呆!小呆!” 那个木桩人的脑袋突然向后整个转了过来,眼神中竟似带有对杜喜的嗔怪。 “嘿,小呆!” 再向前。 房门紧闭。两张官府的封条左右交叉贴在门上,上面布满残破的蜘网与一层灰尘,几乎都看不清封条上的字迹。 徐钰“咦”了一声! 自己数年不在丹阳,丹阳城遭此巨变且不说,如今连自己的房子居然也被官府封了。 所为何故? 徐钰还未动手,走在前面的小呆突然伸手,“哧哧”数声,将那两张封条撕了下来。 但是! 小呆只是把封条撕开,它的手臂又收了回来,它转过头,看着徐钰与杜喜,那双呆呆的眼睛中,竟似有一丝丝的惧意流出来。 徐钰看着小呆,又看看跟在身旁的杜喜:“徒儿,你和小呆往后,退到院中去,等下若没我的召唤,不要轻易过来。” “是,师父!” 杜喜向往退去,退至院中,小呆亦退至他身畔。 徐钰立在门口,缓缓从背上抽出长剑,又伸手从大口袋中取出一道纸符,诵读咒语,将符纸化在剑锋之上。 说也奇怪,他那柄原本闪烁着淡淡青气的长剑瞬间变得亮了起来,徐钰继续催动咒语,只见长剑剑尖不住的发出响声,剧烈颤动起来,……越动越快、越动越响。 长剑已发出“哧哧”的剑声,突然,一声龙吟! 徐钰的长剑猛的将房门击破一个大洞,“嗖”的一声直飞进去。 只听得房中嘶吼突起,传出一阵又一阵听上去不知是人是兽的叫声,继而又是一阵金铁相交的响声。 杜喜竖着耳朵,听得一清二楚,他的心中十分骇异。 徐钰面沉似水,脚踏七星,足踢阴阳,身形在门口转个不住。 但他也不进屋,杜喜凝神仔细看着师父不断游走的身形,不知是为何故。 突然,徐钰双掌齐出,大喝一声:“破!” 只见两扇房门木屑纷飞,门轴与连楹齐齐折断,“扑通”一声巨响,猛的向内倒去,“呼”的一下,扬起了扑天盖地无数的灰尘。 徐钰的长剑青气如虹,正在室内与一物紧紧缠斗在一起。 杜喜远远望去,只见那物状若人形,通体都长满尺许的绿色长毛,头如巴斗,牙齿暴突,眼窝内抠,双臂上各生一只状若鸟趾的利爪,左右分持一对三尺长的月芽护手戈,与徐钰的长剑斗得难分难解。 徐钰长剑青气愈来愈盛,不断发出龙吟虎啸,正凌空缓缓向那怪物直压下去。 那怪物手中一对月芽戈发出一阵又一阵的绿光,映得它那一只惊悚可怖的面孔愈发骇人之极。月芽戈左挡右击,直欲冲破徐钰长剑上渐渐压来的青气。 突然! 绿光暴涨,一声凄厉的嘶叫,那只怪物月芽戈上的绿光已撕破了徐钰剑气,直向他的胸口斩来。 “啊!”杜喜吓的一下子从腰间扯下了自己的葫芦,纵身上前,准备上去助师父一臂之力。他的身子在半空突然一翻,旋即失去了平衡,“扑通”一声落在了地上。 原来,是木桩人将他扯了回来。 那只怪物此时已冲破青气,一道绿光直飞出来,刚好对着杜喜纵身向前时的方向。 幸好。 他被小呆扯了回来。 此时,只见小呆的手臂急速舞动,如同一只风车一般,将那道突向杜喜的青光阻得一滞。 徐钰已跟了出来,长剑握在手中,他咬破左指飞快的画了一道血符附于剑上,刹那间,青气暴涨!气贯长虹般,直向那怪物后心击去。 那怪物似乎也知徐钰长剑厉害,它在即将扑至小呆面前时,猛的一住,继而往上一折,一道绿光破空而去。 “咔嚓咔嚓,”一阵脆响。 杜喜从地上爬了起来。 小呆的双臂从肘关节处双双齐折,坠落他的脚下。 这一个变故来的极快,简直让杜喜目瞪口呆,他看看遥望天空的徐钰,又看看断了双臂的木桩人小呆,心中突然一阵歉意,他走到徐钰的身边:“师父,对不起,小呆它……” 徐钰目光缓缓收回,长吁一口气:“吁……不妨事,等下师父再帮它接上就是。” “师父,那是个什么怪物,看上去好恐怖啊!” “那个怪物……那个怪物就是你的师叔,雷洔。” “啊!”杜喜大吃一惊,嘴巴也合不拢了。 “你师叔不知中了何人毒手,早已死去多日,只是他一道怨气不散,故而尸体死后不腐,继而尸变成妖,刚才我本想破了他的护体元气,可惜……还是给他走了!” “师父……” “唉!师弟……师弟!你究竟为何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徐钰摇头叹息道。 杜喜紧紧抿着嘴唇,站在旁边,一声不吭。 良久过后。 徐钰走到木桩人身边,拾起它适才跌于地下的那双断臂。 第七章 徐钰将小呆的那双小臂对准它的肘部,一推一卡,“咯咯”两声脆响。 完好如初。 杜喜挨到小呆身边,怯怯的道:“小呆,谢谢你,谢谢你刚才救了我!” 小呆那只看上去十分滑稽可笑的脑袋跟拨浪鼓一样,急速的摆了又摆。 “师父,原来小呆不会说话!” “傻孩子,小呆只是一个机关木桩人,平时帮着看家护院,做些驱狗赶鸡的活计,它又没有舌头,怎么能说得话出。” 徐钰拍了拍小呆的肩头。 “通通”两声木器独有的回音。 “可是它却讲义气,刚才徒儿看师父……师父,徒儿想上前帮手,可小呆似乎看出了危险,幸亏它及时出手,将徒儿扯了回来。” 杜喜眨着眼睛,看着小呆认真的道。 “嗯,这个木桩人经年在此院中,看我与师……师弟炼气修道,自然多多少少都受到一些感染,不过,几年不见,它似乎较从前愈发有灵性了。” 徐钰看着被自己打倒在地的房门,似乎想起了一些什么,他转身对杜喜道:“徒儿,你和小呆在这稍等一下,我去房中取点东西,你就不要跟来了。” “是!师父。” 徐钰闪身去了房中。 杜喜在院中转了一下,将那些齐腰深的荒草踩得成片倒伏,他从井台上摘下一朵喇叭花来,悄悄的转到小呆的背后,将花插在它头颈之间的木缝之中。 小呆一下子转过身来,盯着他的眼神中,似乎满是看着淘气顽童时的无奈与嗔怪。 杜喜拉拉它的手臂,对它撒着娇,小呆突然将杜喜拦腰抱了起来,高高的将他抛在空中,旋即又接住。 “咯咯咯咯……”杜喜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一下子搂住了小呆的脖颈,此时,杜喜真真切切的将小呆当成了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而不再是一截木头。 徐钰从房中走了出来,他看着与小呆玩耍在一起的杜喜,微笑着捋了捋颔下花白的胡子:“徒儿,我们走吧!” “师父,那小呆呢?不带上它吗?” “我们还有事要办,带着它恐怕多有不便,还是将它暂时留在这里,等日后空瑕之时,再说吧!” “师父,带上它吧,求求你了,万一咱们走了,那个怪物……那个师叔又回来找小呆的晦气怎么办!”杜喜抱着小呆的胳膊,冲徐钰撒娇求他。 “也罢!那就带上它吧,不过……要让它变得小些才成!” 徐钰手掐一个“障”字诀,口中喝道:“变!” 只见小呆的身形一下子缩小了下去,变得如同巴掌般大小。 杜喜双手从地上把它捧起来,“咯咯”笑道:“小呆,这一次你才真是名符其实的小呆了!” 徐钰微微一笑:“那以后就让它跟着的吧!” “是,师父。从此你就跟着我了,你说好不好,小呆?” 木桩人小呆被杜喜捧在手心上,它的一双眼睛居然调皮的冲杜喜眨了眨。 “走吧!徒儿。” “是!师父。” …… 沿着丹阳大街十字路口一直向南,不消一个时辰就能走到米库,徐钰一边走,一边给杜喜讲解有关丹阳城的许多典故:“从前,此处只是一片荒芜,并无一处人家在此居住。话说有一年,有一位仙人途经此地,发现此处地丹上涌,木气极盛,于是就在此掘井织庐住了下来,普助众生,点化黎民,教人耕种纺织,许多逃难到此地的人们就与他一起在此地住了下来。慢慢的,人越来越多,房屋越筑越宽,就有了现在的丹阳城。” “师父,那个仙人是天上的神仙吗?” “或许是吧,凡是尽之尽力帮助他人的,料想应都不是平凡之人吧!”徐钰悠悠的道。 他从自己的口袋中摸出了一柄小小的匕首,递给杜喜道:“徒儿,为师虽然教了你炼妖术,但那毕竟不是与人对阵为敌之时的功夫,如今我传你一刀,此刀名曰月影,是我往昔少年之时行走江湖,降妖除魔所佩之物,锋利无比,乃我道家至宝。嗯!我再传你刀法三式,你要好好练习。” 杜喜高兴的接过匕首:“谢谢师父!” 杜喜返手将小呆装进他自己背上那只小小口袋中:“对不起小呆,委屈你先在这里面呆一会儿!” 他抽出月影,定睛观看。 好刀! 粼粼如水中月之波纹,皎皎似天上流光夺目。 仔细再看,只见一股淡淡的蓝气于匕首的纹理之间闪烁吞吐,杜喜对准路旁一棵粗硕的槐枝,以刚才徐钰所授剑招凌空斩去。 手起枝落。 徐钰又道:“徒儿,日前为师所授你的五行遁法练的怎么样了?” 杜喜歪着脑袋,脆生生应道:“徒儿已将口诀牢牢熟记,只是……只是从未对敌施展过。” “好,现在你就当我是敌人,我来抓你,嗯,此地多草木,你就以木遁逃之……” 徐钰话音未落,劈手朝杜喜抓去。 杜喜急忙掐诀念咒,只见地上“簌”的一下,杜喜已不见了踪迹。 他早就看到右前侧一户居民墙下,生着许多茂密的花荆木棘,此时从徐钰面前遁走之后,一下子从那花丛之中露了个脸出来。 脸才露出。 他只觉得脖子一紧,身子已被徐钰凌空提起。 如同一只四爪悬空的兔子。 “抓住了!” “师父,徒儿的障眼法是你老人家所授,自然是瞒不过你的眼睛。”杜喜急道。 “呵呵呵呵!嗯,你刚才在短短一瞬间,能审时度势,因地制宜的往这边逃,反应已是相当机敏。不过,你能看到的,其实别人往往也能看到,我若是你,就绝不会往这边逃,而是那边……” 徐钰提着杜喜转过身来,轻轻将他放在地上,用手一指被杜喜斩断一枝的那棵槐树:“我若是你,就遁至敌人身后,你看,那儿墙头之上有无数杏枝探将出来,一遁至槐,二遁入墙,敌人未及反应,你已逃走多时矣!” 杜喜看着槐树杏枝,果如徐钰所言,往后逃离似乎更佳。 他用力点了点头:“嗯,师父,徒儿记下了。” 第八章 米仓之妖 米仓。 供往日交易进出之门紧紧关闭,门口左右各站一排手持长枪利矛的军士。 徐钰牵着杜喜的小手走了过去,他陪笑向其中一个看上去头目打扮的军士问道:“军爷,请问米仓之门因何已被关闭?贫道欲入内交易一些粮米,不知可否?” 那个头目正在一旁昏昏欲睡,听到徐钰的问话,他翻开眼皮上下打量着徐钰:“老道,此处已被朝廷征用,现已是军营重地,任何人非召不得擅自入内,违者格杀勿论。去去去……要买粮米,别处去吧!” 徐钰手捻胡须,沉吟不语。 稍后,他从口袋中摸出一块约有两多一重的碎银,给那头目递了过去:“军爷,贫道有一亲友,一直在此看守米仓,昔日但凡交易,贫道总来找他,不知军爷能否通融通融,让贫道进去买一些粮米?” 那头目看到银子,原本紧紧绷着的一张脸慢慢放了下来,他接过徐钰递过来的银子,放在手中掂了掂:“老道,不是我不愿通融……” 他上前两步,凑到徐钰面前,小声道:“实话告诉你吧,这米仓里,如今有许多朝廷关押的嫌犯,上司有令,若是没有手谕,一律闲杂人等都不得擅自入内,道长,还是到别处买米去吧!” “噢!”徐钰装作一副恍然大悟之状。 “那里面关押的都是何人?军爷能否告知一二?” 那个头目把徐钰拉到旁边,低低的对他道:“道长,实不相瞒,米仓中关押之人,尽是昔日丹阳城时疫中未死的百姓。只因那恶疫太过厉害,所以如今虽然疫情已退,但朝廷担忧它仍会倒卷复燃,所以才将这两百余口人关在此地,不准擅放一人进出,并着我等日日把守。上司严令,任何人无故不得入内,道长,我劝你还是往别处去吧!” 徐钰见头目与金福所言一模一样,也知如此这般,断不可入内。 他朝那个头目拱了拱手:“军爷,打扰了,打扰了!” 徐钰牵着杜喜,沿原路倒回,直走至守门军士目光所不及之处,然后折向米仓旁边的高墙之下走去,他看着杜喜微微一笑:“既然大门不让咱们走,那咱们就来他一个佛跳墙好了!” “什么是佛跳墙?” “呵呵,这佛跳墙嘛,就是……遁!” “簌”的一声,徐钰与杜喜已至米仓之内。 西北墙下,徐钰看着杜喜道:“徒儿,咱们捏一个障眼法,随处走走,看看这里面到底有何古怪!” “是!师父。” “障!”杜喜掐诀念咒。 徐钰看着他,点点头:“嗯!不错,不错,你这障眼法倒使得颇为纯熟,即使如此烈日阳光下,肉眼凡胎之人,也绝对看你不到,走吧!” 突然。 一阵喧哗声从东面传来。 两个人连忙顺着墙根,径直往东走去。 隔着老远,就看见米仓东北角,最大的一个米仓门口,有十几个人正在吵吵嚷嚷。 徐钰与杜喜走了过去。 徐钰看看这十几个面黄饥瘦,几近脱形的人,其中倒有三两个熟人。 说话最大声的那个是丹阳城中王记裁缝铺的掌柜,王八寸,他这个名字倒是名符其实,因为即使是熟极之人,他已能在交易之时动些手脚,一尺布总要少上别人一寸半寸,日子久了,大家倒是连他的原名王天津都忘了。 此时,他正指着面前一个满脸菜色,拄着一根木拐的老者道:“张阿公,你莫站着讲话腰不疼,如今朝廷派官军将我等拘在此处不许外出,显而易见就是将我们困在此地,让我们自生自灭。眼见米仓之中粮已将尽,到时我等以何为炊?再过半月,别说是稀饭,到时连米汤也没得一口。大家若再不想些法子,只好干坐等死罢!” 那个老老将手中木拐“通通”往地上一顿,咳嗽数声,一张沟壑纵横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张大官,那么你说该怎么办才好?” “怎么办,我们大家一起去门口找官军理论,如今时疫早已怯除,我倒要好好问问他们,为什么朝廷还不放咱们出去?”王八寸愤愤然道。 “之前丹阳楼的何掌柜带了四五十人去闹,却被朝廷统统斩杀,难道你都忘了吗?”另一个绛衣老者插嘴道。 “我没忘,但此一时,彼一时,那时何掌柜本身已染时疫,即使放出去也是一死。何况,当时朝廷还哄我们说,只待时疫一除,到时自会派医官来为大家检查身体,然后放我等出去。可是,从说那话起,至今又已半年,朝廷恐怕是将我等忘了吧!不对,并不是忘了,而是根本就没打算让我们活着出去!” 他的话义正辞严,颇有道理,八群中附声一片。 “是啊!王掌柜说的在理!” “对啊!咱们现在就去问!” “对,走,我就不信,官家难道就不讲个明白道理?” 群情愤慨,一片哗然。 徐钰轻轻对杜喜道:“徒儿,我先现身,去问他们一个究竟,看看能否探得一点事关你师叔的消息,你不要走远!” “是,师父,徒儿明白。” 徐钰唯恐惊到众人,他悄悄走至旁边,为人所不会注意之处,手掐一个“现”字诀,“现!”徐钰现身出来,来至众人面前。 杜喜跟着师父往回走了几步,突然,他看到前面米囤的拐角处,似有一物在动,少年心性好奇,就走了过去。 原来,那儿竟有一只尺许高的小人在朝他频频招手,一边招手一边还扮着鬼脸,做些杜喜从未见过的奇怪又好笑的杂耍把戏。 杜喜弯腰下去,想捧起那个小人,他的眼前突然一花,只见那个小人已经顺着米囤一个不足两尺的破洞走了进去。 杜喜本来正看得入迷,见小人不见,心中一急,也跟着它往前一走。突然,他的面前一暗,杜喜恍然发现自己已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所在。 只见一条窄窄的甬道通向前方,两边墙壁上挂着一些昏黄闪烁的灯盏,照在墙壁与甬道中,看上去阴森无比。 杜喜大惊,他急忙回身欲顺原路回去。 可是,身后却是一堵厚厚的墙壁,并无出口。 第九章 地下甬道 杜喜心中惧怕,他借着灯盏黯淡的一点点光亮,左右打量着甬道。 只见甬道两壁俱是一块块巨大的青色石块,上面刻着许多奇形怪状的人形、兽形及水族图案,遍布无数字符,杜喜从未见过,一个不识。 纵使不识,他也看得出那是一些妖魅邪恶的图符,心知此处绝非善地。 他从背后口袋中将小呆提了出来,按照师父素日所授法门,念了一声“涨!” 小呆身形一晃,恢复原状。 杜喜左手紧紧抓住小呆的右臂,右手握住月影匕首,与小呆并肩站在这个沉寂无声的地下甬道中,心中十分害怕,他的嘴巴瘪了又瘪,两颗泪珠在眼眶中滚了滚,直拟坠落地下。 小呆的脑袋左右转了一下,杜喜感觉它的右臂一紧,情知它也有惧意,一颗心更是七上八下扑通通直跳。 杜喜情知原地枯站无益,于是紧紧抓着小呆的手臂,同它一起向前探去。 一阵又一阵阴森森的寒意从甬道的另一头不断吹来,杜喜将右手的月影捏至紧紧。 向前走了不过三五十步,杜喜发现那个舞弄戏法的小人又出现了,它站在甬道的正中间,似乎在不断对着杜喜招手。 杜喜紧赶几步,突然发现眼前甬道一变,那个小人又不见了。而自己和小呆已处在一个前后左右皆是通道的路口,只见每个路口都有一条长长的甬道通往远处,直如进入了一座地下迷宫,只是,无论哪条甬道,都一眼看不到尽头。 杜喜看看小呆,小呆亦看看他,他不知道出口在哪,看小呆那举止更加不知。 他壮着胆子,从口袋中摸出一粒丹药,含在口中,与小呆一起借着昏黄的灯火,向右边甬道走去。 “吱”的一声尖叫! 把杜喜吓了一跳,他向声音所发之处看去,只见就在前面不远的甬道中,右面石壁似乎往墙内凹了一块进去,显得格外黑暗,他紧走两步,来到那块石壁前。 原来,那里是一道石门。 尖叫声正是从石门后发出来的。 杜喜仔细看着石门,只见这扇一人多高、紧紧关闭的石门,从上到下雕着一只鱼身人首的怪物,面目凶恶,瞪着一双怪眼,身边诡花环绕,尽多邪枝。那鱼怪双手各持一柄短叉,直似要从门上扑下来一般。 门右侧墙上,嵌有一圆形贝壳,从墙壁上凸了出来。 “吱!” 门内又有尖叫声传出。 杜喜既害怕,又好奇,他将手扣在贝壳之上,左右旋转。 贝壳纹丝不动,石依旧门严丝合缝。 杜喜大奇,他又仔细看看石门上下左石,除了右侧这只贝壳,其它地方全是大石,并无门环拉手等可供开门之物。 他挠了挠后脑勺,心中十分纳闷。 小呆走了过来,它将手掌扣在那只贝壳之上,向右一旋,“嘎……咔咔咔嚓”一阵响声不断,在这黑暗的甬道之中不断发出瘆人的回音,听上去极其可怖。 石门洞开,一股腐败发霉之气扑面而来。 杜喜往旁边一闪,小呆却径直走了进去。 门内漆黑一团。 杜喜点亮一支火折子,紧随小呆身后。 里面是一间一丈见方,不大不小的石室,正中间地上有一张圆形石桌,上面并无一物,两边石壁上俱有灯盏,可惜早已油枯灯熄。杜喜又向前几步,他看着最里面左侧墙角,咦了一声。 “咦!” 原来,那里半倚半躺着一具骸骨,看那皮毛皆无,指甲亦朽的模样,这具尸骨已不知在这地下躺了多少个年月了。 尸骨右臂靠在墙角处,早已是森森白骨的右手中紧紧握着一柄短刀,左臂则靠着一只绿锈斑斑的铜箱,半只手掌犹搭在箱盖之上。 杜喜看着那只铜箱,被尸骨左掌推开一丝丝缝隙的箱内,黑黝黝的看不到什么东西。 他半蹲下去,口中喃喃自语:“前辈,晚辈杜喜,不知你老人家尊姓大名,今日不巧来到此处,若不小心惊扰了前辈,还请前辈多多见谅。” 杜喜将手中的月影那薄薄刀刃探到箱子上的一丝缝隙中,然后微一用力向右一拨,“吧嗒”一声,那具尸骨的左手手骨跌落在地。 “对不住,对不住,晚辈不是故意的!”杜喜连声致歉道。 他继续拨动箱盖。 突然。 地上睡着的那具骸骨浑身上下,从眼窝开始一下子窜出半尺余高惨碧色的光芒,吓得杜喜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他往后一退,紧握匕首,看着眼前这奇异的变化。 那具尸骨浑身绿光愈来愈盛,所有骨骼发出如炒豆般“啪啪啪”的暴响,只在一瞬间,它全身骷髅骨架已成,就连被杜喜拨落的那只左腕也已奇迹般对接于臂骨之上,只见它手握短刀,从地上长身而起。 杜喜与小呆早已退至桌后,与那骷髅隔桌对峙。 “生……生人气!” “桀桀桀桀……”那具骷髅发出一阵狰狞可怖的声音,“是谁打扰我的睡梦?” 它将右手中短刀朝杜喜一指,发出一阵怪吼:“吼……吼!是你?是你这个小东西?” “不……不不是我!”杜喜慌忙摇手。 那骷髅将单刀一指小呆:“是你……吼……是你?” 小呆只是转转脑袋。 “吼……吼……原来是你!”怪吼声尚未落地,骷髅掌中的短刀已经向小呆劈来。 小呆往右一避,单刀劈在了石桌上,“叮”的一声,激起无数火花四溅! 那骷髅虽已没皮肉,并非血肉之躯那般柔韧,可仍旧灵活异常。它见一刀砍空,脚下“咔咔”连响,纵身跳过来,对准小呆又是一刀。 杜喜看它的刀来的极快,唯恐小呆再次受伤,忙向前一步,将手中月影匕首用力向那短刀斩去。 一道蓝光闪过。 只听“当啷”一声,那骷髅怪手中的短刀已经被月影的剑气斩作两段掉在地上。 杜喜这一刀似乎惹恼了那骷髅怪,它突然把嘴一张,对着杜喜喷出一道碧绿的雾气。 杜喜往后一跳,照着徐钰日常所授,左手掐了一个“挡”字决,五指并拢成掌,疾向那道绿气劈出:“挡”! 第十章 阴阳喜盆 杜喜出掌稍迟了一些,那些绿气已卷到了站在他侧前的小呆身上,只见小呆原本灰扑扑的木质身体上,瞬间变得一片惨绿,就连那双眼睛也变得跟怪物一般绿渗渗的。 他居然转过身来,同那只怪物一道来攻击杜喜。 杜喜吓得半死。 他虽然一掌将怪物妖气打散,可小呆距他本来就近,此时来的更快,“呼呼”两声,小呆的一双手臂向他疾扫而来。 杜喜一咬牙。 来不及细想。 他忙往后一闪,退至门口,迅疾咬破左手中指,学着师父凌空画一道“解”字符,手指疾点,一丝血气落在小呆的额头之上。 说来也奇,原本浑身惨绿的小呆此时突然颜色又换。 此时的小呆又变成了一只浑身鲜红的木偶。 小呆对着那骷髅猛然转过身去,刚好与从里面追来的骷髅撞了个满怀。它猛的将两臂一收,只听得“喀嚓嚓”一阵酥响,那只骷髅怪居然被小呆箍成了一堆碎骨。 “当”的一声,那半截单刀也落在了地上。 这一下变故迭起,杜喜都愣了。 突然,“吱吱”声又响。 那个将杜喜引入甬道中的小人突然出现了,它迅速的从杜喜与小呆身边窜了过去,直奔角落中那只铜箱。 这一次,杜喜可不容它再从自己面前消失。 他趁着左手中指犹有血滴,掐了一个“拘”字诀,一点那个小人:“住!” 那个小人的一只手已经探进了铜箱之中,此时被杜喜拘住,半个身子都伏在箱盖上,急得口中“吱吱”乱叫。 它来势如此之急。 箱中必有非常之物。 杜喜再看看小呆,小呆的身体又有了变化,浑身鲜红的颜色从两只拙拙的足部开始,一点点收上来,渐渐又恢复了旧模样,那些红色从它的全身往面上聚拢,最后越聚越小,直至在它的额头上不动。 额上一点红。 奇怪的是,如今它走道之时,脚下那种“擦擦”的响声也已经小了许多,几不可闻。 杜喜看了看小呆,心中很奇怪。但他也只是极快的看了一眼,又立刻转头盯着那个扑向铜箱的小人。 杜喜指指那个小人。 小呆走了过去,左臂稍曲,手指捏着那个小人的脖颈,一下子将它凌空提起。 小呆的眼神中似乎有了一种奇怪的神采,只是,室中光线并不太亮,杜喜并没有看到。 杜喜走到那个小人面前,仔细打量着他。 只见他一颗小小的脑袋下圆上尖,形如一颗三角米粽,鼻梁耸得奇高,鼻尖如钩,两只黄豆粒的眼中透出一股贼溜溜的光来。 通体上下一身短小的皂衣,下穿两只小小布鞋。看那面相似人非人,似怪非怪。 杜喜用手点点它道:“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为何从外面将我引至此处?那只铜箱中又是何物?” 那个怪物口中只是“吱吱”乱叫,却不答话。 “好,你不说是么?” 杜喜一伸手,从腰间解下了白皮葫芦,拧开葫芦嘴,对准那个小人:“我数三声,你若不开口,那就不要怪我将你收进葫芦!” “一……” “二……” “三……” “小法师饶命,小法师饶命,小怪愿说实话。”那个小人似乎也知道杜喜葫芦厉害,忙不迭的尖声叫道。 又细又尖的声音就如锥子一般,听上去十分刺耳。 “你说!” “小怪不是什么东西,小怪是个地精,名唤勾容。乃是天生地养,法力低微的一界小神,那个箱中……那个箱中……” 它喃喃着声音愈来愈小,几不可闻。 杜喜的白皮葫芦又对准了它,一片白光罩住了勾容,它吓得口中“吱吱”一阵乱叫。 “小法师饶命!那只铜箱中装着一只上古宝物,名唤阴阳喜,乃是当年庄周鼓盆而歌成大道时,炼成的宝贝,据说具有无上妙用。可是,这道石门机关当年不知被何人设下结界,无论人族、兽族、还是水族都打不开,唯有无魂无魄又有手脚之物才能开之……小怪一开始只是在米仓外逗你玩耍,后来看你从包中放出这个木桩人来,突然想起了这间密室中的宝物,所以才引你前来开门。” 原来如此。 杜喜点点头,他拾起地上那柄断刀,走至那只已生满绿绣的铜箱前蹲下,将刀刃插进去用力一拨一撬,箱盖“当”的一声落在地下。 再看箱中。 里面放着一只小小的八角铜盆。 杜喜伸手想将铜盆从箱中提出来,可一提之下,那只看上去并不甚大的铜盆居然纹丝不动。 他“嘘嘘”将火折子吹得亮些。 “为什么这只盆子拿不动?”杜喜向勾容问道。 勾容看着铜盆的眼神透着一股贪婪,他喉结甚至还猛烈的动了动,吞咽了一口口水下去。 他咬牙不说。 “嗯?”白皮葫芦又对准了他。 勾容咬牙切齿,从牙缝中挤出一段话来:“阴阳喜是如意之宝,会移形换位自动认主,地上这具骷髅,应该就是它的原主,因为他已早死在这里多年,但石室又一直没有被打开过,所以它才一直跟着旧主。此时只需你将右手中指指血滴入盆中,再默念口诀,成为了它的新主人后,才能拿得动。” “口诀是什么?” 勾容被逼,不得不说。 但他的眼神中却满是愤恨。 杜喜并不管他。他只是依照勾容口中之法,念动口诀,“滴血认盆”,然后一伸手,果然,阴阳喜被他轻轻抄起。 杜喜看着手中这只造型古朴,古色古香的八角铜盆,反手用右手食中二指叩了一叩,“当当”响了一声,此盆发出的声音清脆悦耳,居然煞是好听。 他很好奇,就将铜盆举至勾容面前:“这只盆子有什么用处?” 勾容的眼神中透着一股难以描述的贪婪与恶毒,他尖声尖气道:“禀小法师,小怪只知道它是一只上古宝物,但是至于有甚用途,小怪着实不知。” 杜喜将盆子又收了回来,放在火折下仔细观看。他惊讶的发现盆子的八只角上,刻有八个淡淡的篆文,乾、坤、兑、离、震、巽、坎和艮,若是不仔细观察,却是极难发现。 “原来是一只八卦盆,看来应该也是我玄门之物,也罢,待我收起来拿给师父他老人家看,他一定知道此盆的用处。”杜喜喃喃自语道。 他学着徐钰一样,刚想掐一个“障”字诀,将那只铜盆变得小些,也好装入自己的口袋里,哪里想到他心念才动,那只铜盆居然一下子就变得如同巴掌般大小了。 杜喜不由“嘻嘻”的连声笑了起来:“果然是一个如意之宝!” 那个小怪勾容的眼神愈发恶毒。 十一章 杜喜回手将铜盆塞进口袋:“现在,我们应该怎么样出去?” “禀小法师,你开始时随我进来的那个米仓入口,只能进,不能出,如果想出去,必须从另一端出去。”勾容对杜喜尖声说道。 “是么?” “真的。” “那好吧,由你带路,咱们就从另一端出去!” 杜喜拍拍小呆的肩头。 “通通!” “辛苦你了小呆,这个小鬼就劳驾你照顾着,等咱们找到了路,再放他下来。” 小呆摇了摇脑袋,并不置可否,不过,他依旧紧紧抓着勾容,毫不放松。 勾容着杜喜所拘,又被小呆抓在手中动弹不得,他眼睁睁看着阴阳喜盆被杜喜收入口袋中,愤恨得眼睛里似乎都能滴出断肠汁与鹤顶红来。 他侧脸冲地,在黑暗中咬牙切齿,可每当杜喜看着他时,他马上又变得看上去可怜兮兮。 甬道幽幽。 灯火闪烁。 甬道长得似乎没有尽头,除了那些昏黄的灯火,就只有杜喜与小呆的脚步声在“扑通扑通”的回响,听上去让人心悸。 小呆抓着勾容在前面带路,杜喜紧随其后。 勾容指引着出去的路:“往前走……往左……再往前!” 前面道路一变。 他将杜喜与小呆带进了七弯八绕的一截甬道中。 迷一样的甬道又短又曲,到处都是岔路口,再往前走走,路况愈加复杂多变。 杜喜感觉似乎不对,他忙拉了拉小呆的右臂:“小呆,不对,这路越走越复杂,看起来不像是出去的路。恐怕这个小怪在搞什么鬼。” 勾容连忙扬起脸来,苦兮兮的道:“不不不!小怪不敢搞鬼,从这儿再向前多走几步,转弯就是出口了!” “真的?”杜喜半信半疑。 “真是!小怪绝对不敢说谎!” 杜喜看看左右。 此处墙壁上灯火闪烁的愈发厉害,一副即将熄灭的模样。 就着昏黄的灯火,杜喜发现这一截的墙壁上,多了许多奇形怪状的大幅图案。其中许多图案中都有一只硕大精赤的人足,每一根足趾间都生出一些弯弯曲曲有花有叶的植物,那些植物分别向着不同的方向延伸至甬道顶上,看上去画工精细、栩栩如生。 杜喜边走边看,啧啧称奇。 “真想不到,这米仓地下,居然还有这样一个天地!” 此时,走在前面的小呆突然身子一阵剧烈的晃动,“簌”的一下消失不见。 杜喜赶紧向前几步,赶了上去。 他的眼前一亮。 原来,小呆抓着勾容在前,他尾随其后,一起向下,进入了一个灯火通明的大厅之中。 一个已经没有了石块,整体如树根一般颜色的大厅。 小呆立在厅门口一动不动。 杜喜的眼睛围着大厅扫了一遍。 大厅的四角各由一根又粗又大的树根撑起,一端支着厅顶,另一端从四个角伸至大厅中间,且愈来愈细,并衍生出许多的根须,继而结在一起,扭成一只诡异的花篮。 花篮空空。 再向上看去。 厅顶之上,也全是密密麻麻一条又一条的树根,重重叠叠,看上去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层。 其中有许多条细小的树根垂至中间,织成一个个圆巢,每一只巢中都安放着一颗光彩夺目,硕大的夜明珠。 将大厅映得如同白昼。 再看厅壁。 厅壁亦全是一条又一条两人亦无法合抱的树根,紧紧挨拢在一起,那些根与根的缝隙当中,霍然长着无数与石门石壁上所刻一模一样的邪花恶草。 杜喜围着大厅转了一圈,并没有看到任何出口。 他示意小呆将勾容放下来,杜喜盯着勾容道:“小怪,你说的出口莫非就是这里?” 勾容点头如啄米:“就是这里!” “我怎么没有瞧见任何出口,你说,出口在哪里?” “请小法师将小怪身上咒语解开,我来打开机关。” 杜喜对着勾容念了一个“解”字诀,解了他身上的禁咒。 勾容摆了摆头,伸了伸手臂,走至花篮处,突然伸出手掌,握成一个小小拳头,用力在花篮的中间连击三拳。 一阵沉闷的声音从花篮中传来:“勾容,你找我何事?” 花篮中随即光起。 变幻莫测。 杜喜一见之下,情知不妙,他顾不上再理那个小人勾容,用力一扯小呆的手臂,示意它转身逃离。 可是当他与小呆转过身后,却发现刚才下来时的那个门口,居然消失不见了,那儿,全是树根,就似从未有过门口一样。 杜喜大急。 待他转过身来后,只见花篮中一股邪魅的光芒中,一个面色青靛,浑身都是疙瘩的小小独眼怪物从篮中一跃而出。 那个怪物脚才沾地,身形立时暴涨,一下子变得獠牙巨口,面目其丑无比,看上去一只独眼宛若铜铃,身高足有丈余。 他张着一只血盆大口,鼻子连抽几抽:“勾容……咦!有生人?” 勾容一下子躲到了独眼怪物的背后,它伸出脑袋看着杜喜与小呆道:“鬼王,宝贝拿到了!” “什么宝贝拿到了?” “那只阴阳宝盆!” “什么?宝贝在哪里,快快拿将出来给我!”那个独眼怪物一把将勾容从背后抓了起来,将勾容高高举于自己面前急问道。 勾容在他手中挣了挣,他伸出小手指着杜喜道:“鬼王,那个宝贝已然被他夺去,现如今就在他的身上!” “什么?……嗯嗯!好好好……” 独眼怪物又将勾容放到了地下,它将腰微微弯下来,将一只丑恶不堪的右爪伸到杜喜面前:“娃娃,快将宝贝交出来,鬼王饶你不死!” 杜喜的一颗心吓得“呯呯”直跳。 小呆上前一步,挡在了他的面前。它冲着那个独眼怪物用力挥了挥手臂。 “桀桀桀桀!” 那个怪物发出一阵阴森可怖的笑声。 “你这只木头人也敢在本王面前耍威风?”它的那只鬼爪突然向前一伸,就扼住了小呆的咽喉,将小呆悬空提了起来。 小呆的两只手臂用力挥舞着,“咚咚咚咚”将那个独眼怪物的臂膀擂得响个不停,可惜,那怪物似乎浑不在意。 “再用力一点,本王这一觉睡的时间有点久,浑身骨软筋乏,桀桀桀桀……舒服……捶的实在是舒服!” 十二章 天诛地灭 杜喜眼见独眼鬼王一双鬼爪将小呆扼的拼命挣扎,并无还手之力,心中十分害怕。 他左手成诀,学着师父,默念玄门真言,小小手掌立起平推,对着鬼王发出一个掌心雷,“轰”的平地一声巨响,倒也有模有样,声势惊人! 可是,这一掌虽然结结实实打在了独眼鬼王的左胸之处,看上去烟气升腾,威力甚大,却连那鬼王的半根鬼发也没吹下。 勾容躲在独眼鬼王的背后,一双满是恶毒的小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停,口中“吱吱”乱叫。 独眼鬼王似乎被杜喜这一招惊了一下,它五指用力一勒,将手中的小呆握得浑身“咯吱咯吱”直响,浑若散架一般。 鬼王右腕一振一抖,将小呆抛在地上,结结实实摔了一个根头。 小呆两腿一伸,几成九十度角,往上一挺一折,长身而起,它似乎已知道鬼王厉害,身体在原地如陀螺般急速旋了几个圈,随即退回杜喜身边,定住不动,再也不敢上前。 那个独眼鬼王吃了杜喜一掌,嘎着声阴恻恻一阵怪笑,它将脑袋伸向前,对着杜喜探出,上下观看:“嘎嘎……啧啧啧啧……小娃娃根骨奇特,脉具五格,你的师父是谁?他倒很会收徒弟哟!” 杜喜逃生无门,心中原本虽然十分惊惧,但眼见小呆站在自己身边,直若与自己并肩与独眼鬼王相斗一般,也感于它的义气,一时之间倒也没有那么怕了。 如今,他听到鬼王口出此言,壮着胆子大声道:“哼……你这鬼……鬼伯伯,我与师父都是丹阳派的,我师父姓徐名钰,怎么,你认识我师父他老人家么?” 鬼王听闻他此言,又上下仔细打量了杜喜一番。 它的眼神一亮,突然又满是可惜。 “哦哦……徐钰!丹阳子徐钰,啧啧啧啧,可惜他虽有识人之才,却目不及远,难到,他看不出自己收的徒弟即使天纵奇才,可惜福薄寿寡,大有少年夭折之相么!” 杜喜纵然年齿尚幼,也知道鬼王这一番话绝非善意,他不由怒道:“你……你胡说八道什么,你说谁福薄寿寡,有夭折之相?” “桀桀桀桀……本王说的人,除了你这小娃娃,还有哪个。初看你颇有几分仙份道缘,可若细看你则命格福薄,根浅骨轻,虽然看上去聪明伶俐,却万万不能持久,并无多福多寿之相,可惜!可惜!” “你胡说!” 杜喜气得紧紧捏着拳头,大声喝道。 “我胡说……嘎嘎嘎嘎,你克兄克妹克父母,克师克友克自己,似你这等命格奇虐之人,从出生那日其实就该天诛地灭,能够活到今天,已是莫大的奇迹。唿哈哈哈……也罢,今日你既然撞到了本王的手心中来,本王就替老天爷收了你罢!” 那独眼鬼王话音才落,探出骨骼嶙峋的一只鬼爪劈手向杜喜胸口抓来。 鬼爪如山,重重叠叠直向杜喜罩来。 杜喜知道厉害,情急之下,使了一个木遁之法,“籁”的一声,原地不见。 “咔嚓”一声,五根鬼爪抓了一个空,直接插入了地下。 地下亦全是树根,独眼鬼王一插不中,五指如钩一收一带,“篷”的一声,从地上抠下桌面大小的一块树根下来。 那个鬼王“咦”了一声:“嘎嘎,徐钰可真疼你,教了你这么多本事!” 徐钰遁到了墙壁上的一只灯巢之中,捏着一个“障”字诀,屁股坐在那颗硕大的夜明珠上,一颗心扑通通直跳。 那勾容本躲在独眼鬼王身后,此时突然不见了徐钰,他一下子跳了出来,左看右看一阵,指着墙壁上徐钰藏身处的灯巢尖声叫道:“鬼王,那个小法师在那里!” 独眼鬼王怪叫一声:“闭嘴,难道我还不知道他藏在那里么?” 鬼爪又来。 杜喜大骇。 “遁!”他又逃至另一只灯巢上。 鬼爪将他先前所坐的那只巢抓了个粉碎,连同那颗硕大的夜明珠,都被鬼王捏成了粉末。 粉末纷纷扬扬,碎了一地,在地上发出一大片点点之光,状若莹火,倒也煞是好看。 小呆不敢去惹鬼王,它趁鬼王去抓杜喜之际,突然向右侧一滑,去抓勾容。 可惜,勾容往鬼王身后一撤,又藏到了鬼王背后,小呆这一下子抓了个空。 鬼王两抓不中,勃然大怒,鬼爪疾伸一把将小呆抓在手中,用力一握,只听得“咔咔嚓嚓”一阵骨断木折之声,小呆竟被独眼鬼王捏得碎成数块,“吧嗒嗒”散落一地。 坐在灯巢上的杜喜心中一痛,大叫一声:“小呆!” 他一下子从巢中跃下,紧握手中月影匕首,劈面向鬼王斩去。 蓝光一盛,凝成一道凌厉的剑气直奔鬼王面门。 鬼王“桀桀”连声,不躲不避。 杜喜一剑过去,唰的一下将鬼王劈成了两半。躲在它后面的勾容往旁边一跳,并未殃及。 他倒惯会见机行事。 杜喜没想到居然如此轻而易举就将鬼王斩杀,心中一喜,继而一松。 谁知! 他眼前一花,只见被自己劈作两半的尸体居然一分为二,变成了两个一模一样的鬼王,各各圆睁着那只独眼,望着杜喜狞笑。 这一下将杜喜骇得半死。 “嘎嘎嘎嘎……小娃娃,我不躲不避,也不招架,你是不是以为我必死无疑?”右边那个鬼王狞笑道。 “你是不是以为我必死无疑?”左边那个连声附合。 “我是杀不死的,嘎嘎嘎嘎……” “杀不死的,嘎嘎……” 两个鬼王从两边向杜喜包来。 鬼爪狰狰,鬼影重重。 杜喜吓至半死。 他望着地上的夜明珠屑,重捏一个水遁诀,“遁!” “簌”的一下,他瞬间躲进了鬼王背后墙壁上的一粒夜明珠里。 如若仔细观看那粒夜明珠,就能发现躲在明珠里面的杜喜,那模样,浑若松脂琥珀当中,困住的一只小小飞虫一般。 两只鬼王手再扑空,气的“哇哇呜呜”一阵嘶吼。 勾容在旁边看了,似乎想言语,又似不敢出声。 他的眼睛一直死死跟着杜喜,杜喜的遁法似乎瞒不过他的眼睛。 地精。真精。 两只鬼王看不见杜喜,突然两两相拥,紧紧抱在一起。 十三章 一道异光闪起。 两个鬼王在刹那间合二为一,身子还是原来的身子,腿还是原来的腿。 可是! 它的手臂却变成了四条,前后左右,弯弯绕绕!四只鬼爪不断扭曲舞动,直拟要将面前一切可以抓到的物体撕成粉碎一般。 再往上看,一左一右两颗头颅各占一肩,它已霍然变了另外一番模样。 双头四臂鬼。 只见它那两只眼睛闪着诡异的惨绿光彩在大厅中缓缓扫视了一圈,当瞧到勾容时,勾容口中一阵“吱吱”乱叫。 勾容指着杜喜藏身其中的的那颗夜明珠:“鬼王,小法师他在那里。” 鬼爪疾伸,恶狠狠地将一颗明珠对掐,似乎要将里面的杜喜扼碎一般。 杜喜不得不从珠中遁出。 他重又落回厅中,堪堪落在被鬼王捏至解体的小呆身边。 双头鬼王向前一步:“嘎嘎,小道士,你师父真教了你不少好东西,看来他待你实在不错!” 杜喜已不再怕,他倔强的一扬小脑袋:“那是自然,师父待我自然极好。” “是么?哈哈哈哈……待你极好的师父,也能知道此时,你的这条小命已是朝不保夕么?” “你……” 鬼王的鬼爪又向杜喜伸来。 月影匕首。 光华大盛! 杜喜突然想起一诀,他急忙默诵道:“师徒同心、万里如归!” …… 徐钰吩咐完杜喜,他径直走向米仓前。 王八寸正与那个拄着拐棍的老汉张阿公等人说的群情激忿,突然看见了徐钰,他奇道:“你……这不是徐钰道……啊呸!” 王八寸面带浓浓恨意,冲着徐钰吐了一口口水。 那个早已白发苍苍的张阿公也看到了徐钰,他不但与王八寸一样对着徐钰吐口水,还一下子老泪纵横,扑到徐钰身上来:“姓徐的……你们这些妖道,你……丹阳城被你们师兄弟坑的好苦!呜呜呜呜,徐钰,你还我一家老小八口人的人命来。” 另外那十余个人,也纷纷扑了上来,各伸双手撕扯徐钰,一个个口中愤恨不已,语言恶毒:“徐钰,你还有脸回丹阳城来?” “徐钰,睁开你的狗眼仔细看看,丹阳城现在已经被你师弟害的成了什么模样?” “徐钰,你还我家人的命来!” 徐钰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 “师弟!” “究竟是什么原因,将你与这丹阳城阖城百姓害成这样?如今你一股怨气不散,结而成妖,这些百姓尚且不知。他们却纷纷一口咬定害得自己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是你,这……这倒底所为何故?”徐钰心中念道。 徐钰身形不动,捏了一个“避”字诀,任凭那些人在自己身上撕扯,他将眼一闭,只待这些不可理喻之人火气稍弱再作道理。 良久过后。 终于! 打也打累了,骂也骂乏了,骚动的人群渐渐平复下来。 那个拄拐老者张阿公阻住几个仍在徐钰身上撕扯的男女道:“诸位!诸位且住手,今日这个妖道自己寻上门来,必有缘故,诸位……且待老汉问一问他,大家再作道理。” 徐钰缓缓睁开双眼。 张阿公将手中木拐往地上重重一顿,恨恨的道:“徐钰,你今日居然还有颜面回丹阳城来?” 徐钰看着对面那张悲苦不可名状的老脸,心中十分不忍。 他沉声道:“张阿公,你我相识多年,素日里也颇多交往,我徐钰是个什么样的人,莫非你还不知道么?”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亏得你师兄弟俱是自称法力颇高之人。可是,当日丹阳城来了一只独眼恶鬼,频频作恶,于是,太守大人备下重金,请你师弟前去降妖除魔,保一方庶民。可是你师弟既拿人钱财,就知应为人消灾,可他却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不仅如此,又过月余,丹阳城突然时疫暴发,死人无数,此时,你师弟却与那只独眼鬼双双来至丹阳城,说什么丹阳百姓得罪神衹,合该满城皆死……这话,从他是一个修道之人口中说出,真真令人匪夷所思,可恨至极。” 徐钰默然道:“阿公,我离开丹阳城已近五年,一直在外云游,著实不知丹阳城中发生的这些惨剧。但今日我既已回来,定会将此事查个清楚明白,给你一个交待!” “怎么给我们交待?啊?丹阳城数万人丁,已死至不足两百人,你看看……” 张阿公愤恨的扯住徐钰,指着身边这些一个个面带菜色,消瘦无比的人道:“你看看他们,哪一个不是劫后余生,家破人亡!” “即使你不在丹阳,可你师弟雷洔却一直在,要说交待,除非,你现在去将你师弟找来,让我们一人一口吃了他的肉,喝了他的血,我们就再无二话!” “对!把雷洔那个妖道找来。” “对,冤有头,债有主,找出你师弟来,为这满城百姓抵罪!” “对……” 群情激荡,一片喧哗。 徐钰待吵嚷声稍低,才满面凝重,大声对人群道:“诸位,诸位听我一言,雷洔我的确已见过,可是,现在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但是,我想告诉大家……” “什么?你已见过雷洔!”王八寸直接打断了徐钰的话。 “那你为什么不将他一起带来?噢!我且问你,是否因雷洔那个妖道是你师弟,你就存心袒护于他?” 徐钰看了看已经愤怒的五官移位的王八寸,长叹一口气道:“诸位,实不相瞒,雷洔他……他早已死去多日了,且业已尸变成妖!” “什么?” “什么?雷洔死了?” “我不信,他一个怀有法力之人,修术之士,哪有那么轻易就死掉!” “对!我也不信!除非大家亲眼见到,一定是你故意偏袒于他,才故意说出这等鬼话来哄人!” 张阿公气得嘴唇都哆嗦了,他黑着脸对着徐钰嘶声道:“徐钰,枉我老汉往日里敬重你是一个极有修为之士,凡事对你礼待有加。可是,今日你突然来到这里,说出这些连鬼亦不信的鬼话来,你……你到底是何居心?难道,是嫌我们这些堪堪等死之人,命尚不够苦,还要再在我们心口上插上一刀……” 张阿公已是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十四章 徐钰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他也解释不了。 此事太过扑朔迷离,有太多的疑团需要去揭开。 其实此时,他的心中何尝又不是与面前这些人一样悲重。 师弟雷洔为何而死?又是谁下的毒手引致他尸变成妖?丹阳城内歹毒的时疫又是为何而起? 如何揭开这一个个的谜? 徐钰望着这十几个可怜之人,恻隐之心油然而生。 无论他们怎样对待自己,徐钰都不会怪他们。 自他踏进丹阳城,荒凉的景象让他感到触目惊心。眼见无数废弃的民居里狐奔兔走,直作了野兽盘踞之巢;素日里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两旁荒草齐腰,时闻犬吠鬼哭。 徐钰又是心痛,又是愤慨。 王八寸似乎突然想起了一事,他忙对徐钰道:“徐……徐道长,我们姑且相信你这几年一直在外云游,或许与丹阳城之事并无瓜葛。在下突然忆起一事,想请教道长,城北洼儿井之水,自时疫发作前半月,突然由长索深坠方可汲,一下子变得伸手可取,不知时疫是否与此有关?彼时城中疫情暴发之时,亦有人就此井之异常之况,对官府提出疑议,可医官验过之后,却说此井水并无问题。” “哦?真有这样的事?” “千真万确!” “嗯,无缘无故井水骤升骤降,一定有一些特殊的原因!” “可那个时候,因连日干旱,四处的水井都已枯竭了,唯有这个洼儿井,水位不降反升,所以官府在向朝廷进呈的有关地方旱情的报奏,把这方水井的事也一并写在了奏折上,并称丹阳城内出现祥瑞,主丹阳城多福。后来,朝廷还专程派了主管水部的官员前来查看。不瞒你说,那个官员与小人沾一点点远亲,小人还在家中设宴请他吃酒,他也只是口称祥瑞,却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徐钰点点头:“嗯,贫道等下就去洼儿井查看,看看是否有什么不对之处!” “唉!人人都说洼儿井祥瑞,所以全城百姓都去那里打水,人人想沾一沾百年不遇的祥瑞之气,哪里想到,没过多久,丹阳城就暴发了惨绝人寰的滔天时疫,全城百姓,幸免者无几……道长你看看这些人,居然熬到今天未死,简直是个奇迹。”王八寸惨笑一声,拍拍自己,又指指身边的那些人。 徐钰点点头:“王掌柜,贫道既然遇上了这事,就一定会管到底,请你跟大家放心。至于说到我师弟雷洔,他真的已经成了妖,如果给贫道找到了他,也一定会为民除害,绝不循私。那就这样好了,我先去洼儿井瞧瞧,看看那里究竟有些什么古怪之处。” “道长先设法救我们出去啊!” “是啊,道长!先救我等出去。” “诸位,诸位听我说,诸位既然能在时疫中幸免,又被关在此地而无碍,必有缘故,应该说各位都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之人。如果我贸然将诸位救出去,说不定反而还会害了你们。说实话,我老远就看到丹阳城上空妖云弥漫,此城尚不太平,所以,委屈大家再忍耐些日子,等我弄清楚原委,一定会救大家出去。” 徐钰说完,转身离开人群。 这些人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法子可想,如果有,也不会被关在这里了。于是,王八寸一群人个个唉声叹气,摇头散去,连欲找守门官军理论之事也经全都忘记了。 徐钰离开人群,没有看到杜喜,他在米仓之中转了一下,心中感到奇怪:“徒儿……徒儿?” 就在此时,他的耳边响起了杜喜的声音。 “不好!杜喜有事!”徐钰也急忙诵诀:“徒师同心,万里如归!” …… 杜喜眼睛眨也不眨,紧紧盯着对面。 独眼鬼王变成了双独眼鬼王,看上去让人有一种说不的厌恶感觉。 杜喜念动咒语,手中紧握匕首,只见那柄月影条条纹理中蓝气大盛,不住的吞吐闪烁,发出一阵阵低沉的“嗡嗡”声,直想从杜喜手中飞出伤敌。 鬼王又向前一步,手中利爪向杜喜伸来。 就在此时。 “簌”的一声,徐钰出现在杜喜面前,他眼见鬼王利爪伸向自己的徒儿,身子尚未落定,手中长剑已经出手。 青气纵横,剑光逼人。 鬼王将手一缩,后退两步,两爪虚空一抓,爪中已经多了一柄开山巨斧。 它翻着两只怪眼,上下打量着徐钰,“嘎嘎”连声:“道士,你是何人?为何能进我的密室?” “贫道乃是丹阳子徐钰,你这个丑极的怪物,难道就是那个什么劳什子独眼鬼王?” 鬼王将巨斧斧柄往地上重重的一戳:“正是本王!” “你这个模样既丑,眼睛还瞎的东西,居然敢欺负贫道的徒弟,真是嫌命太长了。本来我正想找你,原来你却在这里,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杜喜看见师父传给自己的口诀法门如此灵验,高兴的喊道:“师父!” 他走到徐钰的身边,扯扯师父的衣襟,眼圈一红,指着地上碎成几块的小呆,对徐钰道:“师父,你瞧瞧,小呆被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给打死了!” 徐钰点点头:“嗯,为师看到了,不妨事,不妨事,徒儿你先去旁边,让师父来料理这只丑八怪。” 杜喜走到一边,从腰间摸出了白皮葫芦,躲在鬼王身后探头探脑的勾容看见之后,口中又是一阵“吱吱”乱叫! 徐钰“咦”了一声。 “地精,你原本是天生地养的小神,与地仙同宗,为何不知好歹,不分善恶,要依附这个怪物?” 勾容“吱吱”尖叫了一声,声音中满是恶毒:“法师,你忒操多心了,你还是操心操心你与小法师能不能从这里走出去吧!” 杜喜故意将白皮葫芦对准勾容一晃,吓得他“吱吱”两声,一下子又躲到了鬼王背后。 徐钰将手中长剑往下一指,沉声问道:“怪物,我来问你,丹阳城时疫大作,死伤无数,如今几乎成了一座空城,是不是你在兴妖作怪?” 十五章 鬼王一提手中开山斧:“何必多问,是本王也罢,不是本王也罢,那些凡夫俗子死都死了,旧事重提又有何益?” 徐钰厉声喝道:“难道在你眼中,人命直如草芥不成?” “唿哈哈哈……那些凡人在本王眼中,根本不值一提,若要我杀他们,哼哼!我都懒得动手!” “那么,自从你来到丹阳城后,就时疫大作,百姓死者无数,若说这些事不是你动的手脚,恐怕鬼也不信吧,我问你,此事又作何解?” “哼,道士,不必再多废口舌,留些心思,你还是多想想自己与你的这个徒弟,怎么样才能活着出去吧!” 鬼王双手一横,将那柄如同磨盘一般大小的斧头握在双手中,仰面发出一阵怪笑:“哈哈哈……” 突然,笑声一停。 斧影晃动,鬼影绰绰。 磨盘一样的斧头看上去无比沉重,可操在鬼王手中却丝毫不费力气。 徐钰见那斧刃处闪着耀眼的五彩光芒,心知这柄斧头绝非凡品,他也不敢大意,将长剑一摆,喝声:“徒儿,退后!” 杜喜十分乖觉,早已手持白皮葫芦,远远的躲到一边。 斧刃带着一道凌厉的光华,直直向徐钰劈来。 徐钰怕磕坏了手中长剑,不敢硬接,他往旁边疾闪,让了过去。 “咔嚓”一声巨响,来势凶猛的这一斧落在地上,居然将地上劈了一道长长的凹槽出来。 一斧不中,二斧又来。 鬼王怪眼圆睁,张开血盆大口,怪喝一声:“哇!” 它手中的巨斧突然光华愈盛,鬼王双爪将巨斧疾晃,刹时只见整个大厅中遮天蔽地全是斧影,满满当当将厅里布得仿佛没有了一点缝隙。 杜喜吓得“啊”了一声,他疾掐一个“避”字诀,将自己避在了最角落里的两条树根的树缝之中。 斧影从四面八方奔向徐钰,犹如屠夫手中剁肉的砍刀一般,直似要将徐钰砍瓜切菜斫成肉酱一般。 杜喜紧张得眼睛瞪得大大的,紧紧抿着嘴巴,他一下子举起了自己的葫芦,可是,他却不敢施法。 他也找不到可以施法的对手与时机,在此等紧要的关头,他更不敢给师父添乱。 他唯有仔细观看。 其实,杜喜也知道。 那漫天斧影根本就不是他能应付得了的。 徐钰眼见鬼王法术厉害,亦知它上来就已经对自己痛下杀手,此时,已不能取巧。 唯有功力之上见真章! 徐钰掐诀念咒,身上道袍鼓荡如风,全身发出一层如西山落霞般色泽艳丽的金黄色护体真气。 与此同时,他手中的那柄长剑发生了奇异的变化,不但青气愈来愈盛,而且已从三尺青锋瞬间变成了一柄比鬼王巨斧还要宽大的巨阙之剑。 又宽又厚的巨剑朝着巨斧直直迎了上去。 斧影重重。 剑影叠叠。 两件可怖的兵器碰撞发出的声音能将人的心脏从肚子中震出来。 轰隆隆! 喇嚓嚓! 无数金属相交时刺耳尖锐的声音瞬间响起。 火花四溅,宛若盛大节日里燃放的璀璨烟花。 残酷又美丽的烟花。 “喇嚓嚓”又是一声巨响,鬼王的那柄巨斧瞬间断成两截,“当”的一声坠在地上,徐钰幻化而成的那柄巨阙长剑亦断成两半! “当!” “噢……” 鬼王嗓中怪吼连声,只见它猛的昂首挺胸,浑身皮肤绽裂,如撕破革。同时发出一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鬼嚎,突然,它身形一变,又一分为二,变成了两只鬼王。 杜喜看得呆了。 不仅如此,那两个鬼王嘶吼不停,身躯不断裂变,一分二,二分四,不过瞬间,就分出半屋子一模一样的鬼王出来。 每一只鬼王都圆睁怪眼,伸着两只鬼骨嶙峋的枯爪,将徐钰紧紧围住,那些爪子不断的伸向徐钰,就如十八层地狱中最惨烈的那一层炼狱中的受难者一般,似乎要将徐钰拖至地底深处。 只是,每一只爪子都被徐钰全身散发的那层金黄色护体真气所阻。 杜喜吓得心都到了嗓子眼。 那个地精勾容早已跳进花篮中,踪迹全无。 此时,整个大厅中阴风阵阵,黑气腾空,不断散发出一阵令人作呕的腐尸味道。 一阵阵让人头皮发麻的鬼哭之声,引得人也想跟着一起落泪。 眼见徐钰的护体金光被黑气愈压愈低,光圈愈压愈小。已有几只鬼爪即将触及他的鼻梁及眼睛。 杜喜紧紧握着白皮葫芦的手心已经湿透,他的额头与脊背上一阵阵冷汗直流。 他甚至忘记自已应该是帮助师父,还是应该被这种让人骇异的场景吓哭。 黑气愈盛。 金光愈低。 徐钰动了动左手,突然从背后口袋中摸出一面小小的杏黄旗来,只见他口中喃喃,不知念些什么符咒。 霎时念完。 徐钰将手中的杏黄旗左右一晃,往空中一抛。 那杏黄旗刹那间盘旋飞起,愈长愈大,终于,“轰”的一声巨响,顿时火起。 铺天盖地而来的大火席卷了整个大厅,将那些张牙舞爪的鬼王烧得焦头烂额,皮开肉绽,瞬间消失于无形,惟余下满厅的燎毛之气,臭不可闻。 一把火烧出了独眼鬼王的真身。 此时鬼王如勾容一般,浑身烟熏火燎,如同灶底之鬼刚从烟囱中爬出来一般。它的口中发出一阵凄厉的“吱吱吱吱”怪叫:“徐钰,算你狠,算你狠!” 徐钰见破了鬼王的巨斧与分身之术,他刚想伸手从腰间取下自己的那只青皮葫芦。 一阵狂风大作。 徐钰疾伸手,将自己右手中仍握着的半截断剑对着狂风掷去:“着!” 只听得“噢”的一声厉叫。 鬼王被半截短剑打中,一股惨碧色的血凌空滴了下来。 其中有几滴坠到了厅中花篮之上,那织成花篮的根须“吱吱”惨叫,如同被火烫过一般,瞬间收至厅顶之上,厅中的花篮立刻消失不见。 接着又“吱”一声尖叫,原来是鬼王撷着勾容,化作一道狂风从厅中逃之夭夭了。 杜喜从树缝中钻了出来,他用衣袖擦了一把脸,不知不觉,他的身上已经被汗水湿透。 他看着徐钰,低低喊道:“师父。” 十六章 恢复原形 徐钰将手一招,杏黄旗光华一敛,愈收愈小,恢复原状后落回他的手中。 他将旗子收回口袋,对杜喜点点头:“嗯!徒儿,只一会儿功夫,你为何到这儿来了?” 杜喜将经过说与师父。 徐钰捋着胡须,颔首道:“嗯,原来如此,那个勾容本是地仙,擅探天下地藏,遗落尘世奇宝。只是,它又为何会与那个独眼鬼王在一起?” 徐钰若有所思,沉吟不语。 杜喜眼巴巴看着师父,他突然想起一事,反手从口袋中掏出那只铜盆,递到徐钰面前:“师父,你看,这就是从那只骷髅身旁一只铜箱中取出的东西,不过师父,这只盆儿通体灰不溜秋,除了造型古朴大方一点,看上去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出奇之处啊!” 徐钰眼前一亮。 他接过铜盆,反来覆去看了一阵,哈哈大笑:“徒儿,这盆乃是我玄门至宝,怎么说不出奇呢?” 杜喜撅着小嘴:“师父,那你倒是快说说,它到底有什么用处?” “徒儿,此盆内阴外阳,聚阴阳二气,周身遍爻八卦,可引动玄门无上妙法,化腐朽为神奇,乃天下不二的一件如意灵器;妙用多多,只是你不知矣!” “哈哈哈哈!” “师父,有何妙用,你快教教徒儿嘛!”杜喜调皮的搂住徐钰大腿,对他撒娇道。 “嗯!阴阳喜确是一件如意至宝,今日既为你所得,也是天意。虽然它不是临阵拒敌的法宝武器,但却另有许多妙用。” “什么妙用,师父?” “徒儿,伸出手来!” 杜喜不知道徐钰何意,忙将一只右手伸至师父面前。 徐钰轻轻的打了他的手掌一下:“傻孩子,左手……” “噢,师父!” 徐钰左手抓着杜喜的小手,将他手掌捋直伸展,口中念念有词:“玄门如意,阴阳之喜,既已认主,凡命不拒……律律嘛嘛急急……” 他嘴巴开阖不停,花白的胡须跟着下巴不断抖动,口中一边唱念,一边用中指在杜喜左掌掌心画了一道奇形怪状之符。 杜喜手心立即现出一道符文,深入他的肌肤纹理之中,如同一幅八彩刺青,仿佛天设地造一般。 徐钰继续念咒。 接着,一道耀眼夺目的光芒在杜喜的手心冲起,直至厅顶,形成了一道不可逼视的八色光柱。 霎时,那只铜盆一下子悬空而起,倒扣下来,八只角分别对着杜喜手中符文发出的八彩光芒接驳起来。 光芒愈来愈盛,铜盆的八只角上,突然乾坤移位,盆身滴溜溜转个不停,整个大厅之中霞光璀璨夺目,瑞彩充盈,直如一片无极福地。 正转一阵,又是反转。 徐钰咒诀愈念愈快,突然一收。 光芒顿住。 铜盆。 缓缓坠落于杜喜的掌中。 “好了,徒儿!” 徐钰松开杜喜的手掌,他看着自己落在大厅两处的两截断剑,手一招,“当!当”,徐钰手握断剑剑柄,将另一截架在剑锋之上。 “徒儿,你将阴阳喜放下吧,现在我把这柄剑放进去,让咱们试一试它灵验与否!” 此时,杜喜灵台中直如醍醐灌顶一般,一片清澄。 咒语,符文。 清清楚楚。 他听了徐钰的话,脸上抑不住的跃跃欲试,手一送,那只铜盆稳稳的落在地上。 说来也怪,杜喜看着徐钰手中两截断剑,心中想到,巴掌大的一个铜盆,如何能放得下这么长的剑? 如果铜盆能大点就好了,大到可以装下师父的剑! 心意所至,皮相俱显。 那只阴阳喜盆瞬间涨了起来,涨至刚好能放下徐钰的断剑。 杜喜大喜。 “师父!” 徐钰捋着胡须,笑咪咪的道:“徒儿,且将为师的断剑放进去,试试这件玄门至宝灵验与否?” “是!师父。” 杜喜从徐钰手中接过断剑,放入铜盆。他的脑子咒诀不想而自现,杜喜念道:“阴阳如意,随我心意……成!” 盆中起了一层淡淡的青气,随后突然青气一盛,化作一道极亮的青光,瞬间又黯淡下来。 与青气吞吐闪烁的同时,一道惨绿的碧气被阴阳喜炼得一片焦臭,“吱吱”作响。 原来,那是断剑上所附的鬼王之血。 直如将鬼王真身置于盆中锻炼,让它痛苦不堪一般。 一阵焦臭过后,碧色灰飞烟灭,唯余青气。 此时。 神奇的事情出现了,徐钰的那柄宝剑不敲自跳,剑尖朝下,一下子从盆中竖了起来,剑身也已经变得完好如初。 杜喜高兴的看着徐钰:“师父……” “嗯,徒儿,看来我刚才教你的法门并不错,呵呵呵呵……” 杜喜十分开心。 他的眼睛看到了碎成几块的小呆,杜喜对徐钰道:“师父,你说这只被鬼王捏碎的木桩人,如果放在盆中,能不能变回原来的模样?” 徐钰手捻胡须笑咪咪道:“嗯!触类旁通,孺子可教。不过,为师亦不知这只铜盆能不能让这只木桩人恢复旧模样。但是,徒儿你何不一试?天下的事情,唯有试过才知好丑,唯有试过,才能辩分善恶也!” 杜喜听了徐钰的话,大受鼓励,他将小呆一块块拾起来,放在盆中,一边拾,口中一边念叨:“小呆,对不起,都是因为我,你才会被那个丑八怪独眼鬼王捏成这个样子的。对不起,小呆……” 他将地上的碎木屑也拾得干干净净,全部放进了盆中。 咒语起处。 小呆依旧是一堆碎木,七零八落的躺在铜盆之中。 杜喜一阵沮丧,泄了一口气,他拉着一张小脸对徐钰道:“师父,这个宝贝铜盆,有时成,有时又不成,看来,也不是什么稀罕之物!” 徐钰摇摇头:“不对!一定是另有原因,嗯……” 他的眼睛盯着盆中的小呆,那些已经零散的部件,突然,徐钰看到了小呆额头上的那一点朱红。 他问杜喜:“徒儿,小呆额上的这点朱红从何而来?” 杜喜看了看小呆的脑门,挠挠后脑勺,仔细想了想,他突然眼前一亮:“师父……” 十七章 莲花破障 杜喜将自己在甬道中如何进入石室,小呆如何中了骷髅尸毒,又是如何从惨绿变作鲜红,最后又是如何将那个骷髅箍得粉碎的经过,从头至尾又对徐钰讲了一遍。 徐钰点点头:“嗯!这个木桩人本已有些灵气,又受了你的血咒催动,所以才会如此。徒儿,你再滴些许血珠进盆,然后念咒看看如何!” 杜喜忍疼,又咬破左手中指,将血滴进盆中。 口中默诵咒诀。 此时。 一阵奇异的香味伴随着阵阵烟气,瞬间从盆中腾腾扑面而起。 香味。 愈来愈浓。 烟气愈来愈重。 杜喜与徐钰眼睛眨也不眨,盯着盆中。 只见影影绰绰之中,小呆那被鬼王捏碎的四肢木屑等,渐渐似水中轻舟般从盆中漂起,并不断发出“啪啦啪啦”的声音。 又过一会。 “轰”的一声,杜喜与徐钰眼前一花,只见盆中的小呆已经在盆中人立而起,非但如此,它的身上已在瞬间燃成一团大火。 杜喜被惊呆了。 他手足无措看看徐钰。 徐钰只是默立,一言不发。 小呆身上的火越燃越旺,随着“噼里啪啦”的阵阵声响,愈来愈浓的阵阵异香不断飘出,整个大厅都满是香气。 又过一阵,盆中的火焰渐渐消退,小呆从盆中一跃而出。 香飘。味郁。 杜喜惊奇的发现小呆身上已不再是木头的纹路,看上去通体明亮,闪闪发光,就如同寺庙中看到的那些镀了金的神仙塑像一般。 他的嘴巴已经惊讶得像塞了一颗煮熟的鸡蛋一般,再也合不拢了。 再看小呆。 浑身闪闪发光,像极了大禹治水时塞堵黄河眼的那尊铜人。 它眼睛灼灼生辉,隐隐蔽有生气。全身关节相连之处已不再是机关的那种模样,而是通体上下如人体一般浑然天成。 一点也找不到丹阳城庭院中那个木偶的模样。 除了额头上那一抹红。 小呆跳出盆来,径直走到杜喜身边,与他比肩而立。 杜喜看着浑身金光闪闪,神气万分的小呆,他伸手在小呆身上连叩数下,开玩笑道:“以后要是没钱用之时,从你身上刮点下来,就足够花上半个月了。” 小呆的眼珠转转,看那神气,似乎是白了他一眼。 徐钰看着小呆与杜喜,面上若有所思,他转脸对杜喜道:“徒儿,收起铜盆,咱们从这儿出去吧!” 杜喜“嗯”了一声。 心念才动,那铜盆早已恢复至巴掌大小,轻轻落在他的掌中。 杜喜看看小呆,转头对徐钰道:“师父,你看小呆,现在变成了一只金人,它会不会变得十分沉重啊?” “咱们玄门中人,只要修为够了,不但小可以藏身草芥,大可以搬山移岳,而且法力无边,能为常人所不能为之事。收起小小一个金人儿,又何足挂齿!徒儿,为师今日再传你几道口诀,你仔细听好!” “是!师父。” 徐钰又教了杜喜几句口诀。 无非是“护”、“障”、“离”、“收”,等等玄门要术。 杜喜一一记下。 他转过身来,笑咪咪对小呆道:“还要再委屈委屈你,小呆,我与师父要从这里出去,所以,还是请你到我的口袋中呆上一阵子。到了外面再放你出来……嗯!不对,到了外面也不能轻易放你出来,像你这样一个小金人,如果被外面的人看到了,一定个个打得头破血流,争个你死我活不可。我看啊!你还是老老实实在我的口袋中呆着就好了!外面坏人多,我可不放心!” 杜喜嘴巴中一边嘟嘟囔囔,一边掐诀:“障!” 小呆立刻缩成了一只小小金人,杜喜伸出手掌,它从地上一下子蹦到了杜喜的手心里。 “进去吧!” 口袋刚一撑开,小呆就跳了进去。 杜喜侧过身子,指指开始自己跟着勾容跌进大厅之处:“师父,刚才徒儿就是从那里进得厅中的,那儿原本有一入口,可是刚一进来,却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出口也不见了。” 徐钰点点头:“嗯!此处现在已经被鬼王设下了木结界,不妨事,你到我身边来嗯,捏好口诀,以真元护体!” 杜喜念动口诀。 罡气流动,瞬间将他的身体罩在一层薄薄的白光之下,看上去,就像一只透明蛋壳中的仔鸡。 徐钰也念动口诀,金光重现,元气护体,连杜喜也一起罩在一片金光里。 徐钰从腰间摸出他那只青皮葫芦,打开葫芦嘴,将葫芦往外一掷,口中念一起:“起!” 只见青皮葫芦凌空悬立于厅中,亦即适才花篮所处之地。 徐钰不断口诵咒语。 葫芦嘴光华大作,一朵极小的白色莲花从葫芦中缓缓露出,那莲花才出得葫芦,到了外面,立刻长大,眨眼已似碗口大小。 杜喜双眼盯着莲花,只见它还在不断长大,须臾已长到圆桌大小,杜喜数了又数,不多不少,刚好七瓣! 每一朵莲花瓣都发出光芒万道,瑞彩千条,不断的往外扩散,张放着一层又一层的霞气。 只听得大厅中传来一阵紧似一阵闷雷般“轰隆隆”的声音。 那些厅壁上悬着的灯巢,与树根夹缝中生长的那些邪枝诡叶,同时发出一阵又一阵令人厌恶的鬼叫声。“吱吱唧唧!” 每一条触须都如同被开水中烫着的泥鳅一般,四处乱钻乱爬,扭曲翻滚,发出阵阵似乎痛苦不堪的声音,并且不断往地下渗出一些碧绿的汁水。 汁水愈来愈多,汇至独眼鬼王巨斧劈出的那道长长的凹槽中,不一会儿,凹槽亦满,汁液又往徐钰与杜喜脚下流来, “嘭!”,“嘭!”。 接连一阵炸响。 那些原本悬在厅中的巢,与巢中的夜明珠,只只炸的粉碎,夜明珠的碎屑四处散落,掉在地上,沉在那些绿色的汁水中,显得大厅愈发诡异无比。 厅中光线亦为之一暗。 此时,白莲花的光芒愈发明亮,照着这个已经由树皮色转为惨绿的大厅。 邪气十足的大厅。 徐钰口中念念有词。 突然。 他双手五指相扣,对准壁上树根,大喝一声:“开!” “嘭”的一声,白莲花猛然炸出一股巨大的气浪,接着,瞬间消失不见。 十八章 莲花灭。 厅中立暗。 “吱吱吱吱”,一阵鬼哭狼嚎般的怪叫,犹如浪潮一般用力往杜喜的耳朵中钻。 杜喜只觉得这种怪叫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厌恶,他抬手紧紧掩住了自己的耳朵。 徐钰咒语不停,葫芦嘴中又放出青气,映得这个大厅愈发鬼谜。 鬼叫声瞬间停止。 地面上一片狼藉。 杜喜眨着眼睛,看看四周,只见那些树根树须断裂一地,已成焦枯。大厅的墙壁上出现了一个大洞,他高兴地指着洞口对徐钰道:“师父,出口在那里!” 徐钰点点头。 他伸手将杜喜夹在肋下,然后手一招收了葫芦。 身形已到厅外。 师徒二人落在了甬道里。 徐钰看着甬道墙壁上那些奇形怪状的花草,頻頻颌首:“不错,果然就是这里!” 杜喜好奇的问:“师父,你说的这里,是哪里呀?” “如果为师所料不错,此处应该就是盘古脚!” “什么盘古脚?师父你在说什么啊?”杜喜挠挠头,他根本听不懂徐钰在说什么。 徐钰的目光从那甬道石壁上一路看过去,口中啧啧称奇:“原来,真有盘古脚这么一个地方!” 徐钰边看边走。 杜喜跟在旁边,他看师父观画如此认真,一伸手将小呆摸了出来:“小金人,现在放你出来透透气!” 小呆瞬间长高,它的身上倒映得甬道中一片金黄。 徐钰伸手摸了摸杜喜的头:“盘古脚就是……远古之时,有一位开天辟地的大神盘古,感叹自己在浑沌中愈长愈大的身体,他直起腰来,用手中开天巨斧劈开了浑沌,清者上升为天,浊者下浑为地。然而,开天之力耗尽了他的生命,于是他就倒了下来,呼吸变成了风雨雷电,眼睛化作太阳月亮,全身骨节成为山林,身体化为江海,精血化作水泽湖泊,毛发成了大地上繁茂的草木;另外,他的两只脚,一只落在极北,一只落在中州大地。当然,人们也只是故老相传,谁也未曾见过真凭实据。但是,今日看这甬道上的图案与文字所录,此处大概即是盘古大神昔日脚落之地!” 杜喜并不知盘古是哪一位尊神,他好奇的问:“盘古难道比师父还厉害吗?” 徐钰呵呵一笑,他手捻胡须道:“傻孩子,怎能将为师与盘古神相提并论。要知道,没有他,就没有咱们头上的天与这脚下的地!” “那他可真厉害!”杜喜由衷的赞道。 “嗯!走吧,徒儿,此地不可久留,我还有要事去办。 “是!师父。”” 杜喜跟在师父身边,他伸手扯住了徐钰的衣襟,两个人边走边看,小呆紧随其后。 前面一截甬道弯弯曲曲,难辨东西。 徐钰闲庭信步,不紧不忙向前直走,杜喜跟着他,此时心中忽然觉得,只要是在师父身边,即使是天塌下来,也不仿事。 他不由得将自己的小手递进了徐钰的掌心里。 徐钰对他温馨一笑,轻轻握住了他的手,牵着他,顺着甬道一直向前走去。 再向前走一小会,前面地势突变,在一根巨大的石钟乳旁,甬道一宽,并且截然而止。 杜喜左右看看,只见前面仿佛是个山洞,里面漆黑一团。 徐钰拔出长剑,念动咒语,长剑上青气暴涨,将师徒二人面前一小截山洞映得亮极。 只见山洞遍布嶙峋的石钟乳,洞顶上亦有数不清的各种奇形怪状狰狞凶恶的石笋,如刀剑一般直插下来。 洞顶“滴滴嗒嗒”不时往下滴着水珠,落在下面一条乌黑的暗河里。 徐钰皱皱眉头:“此处地势如此险恶异常,看来未必是出口!” 杜喜将手从师父掌心松脱,他走到前面一点,“咔嚓”一声从石壁上掰了一截石笋下来,“扑通”一下丢进了暗河中。 连个水泡也没冒。 “师父,这个暗河看起来很深!” “嗯!不错,水不但深,而且颜色不正,看来出口不在此处,我们还是回头看看其它地方罢。” 徐钰转过身来:“走吧!” 小呆也转过身来,刚要走在前头。 水声响起。 “哗”的一声响。 一片水气从杜喜与徐钰头顶罩了下来。 杜喜与徐钰听得背后响声,情知有异,师徒二人一左一右往两旁一跃一分,同时回转身来。 原来。 是一只怪物跳上岸来。 杜喜上下打量着面前这只以前他从未见过的怪物。 只见它尖嘴猴腮的下巴就像一把竖起的鹤嘴锄,遍体粘兮兮的绿色长毛上,“滴滴嗒嗒”犹在滴水,比杜喜还要短小的身体上,满是水底淤泥的那种恶臭,一双眼珠闪着蓝色鬼火般的光。 杜喜的眼睛被它的头顶吸引住了,他看见那只怪物除了披头散发不说,顶梁亦不像一般的世间动物那般饱满凸起,反倒如同一只黑瓷大碗般向内深深的凹了进去。 徐钰喝道:“徒儿,到我这儿来!” 杜喜纵身往师父身边跳去。 杜喜身子尚在半空,那只怪物已经“吱”的厉叫一声,疾跃起来,劈手朝杜喜抓来。 杜喜吓了一跳。 这个浑身黏乎乎脏兮兮的丑东西,如果让它碰到了自己,恐怕杜喜会三天三夜都睡不着觉。 他忙掐一个“避”字诀,移形换位闪到了徐钰身边。 不料,那个怪物如同附骨之蛆般亦跟到了他的身旁。 站在旁边的小呆,看到了那只怪物毛茸茸的一只爪子几乎已经搭上了杜喜肩头,倏的一抬右臂,“噗”的一声将那只怪物打了一溜筋斗。 杜喜喝一声彩:“小呆,好样的!” 徐钰将手中长剑往空中一抛,漫天青气瞬间化作一张青色渔网,将那个怪物一下子罩在网中。 渔网的每一根绳子上都发出一层淡淡的青气,愈收愈紧。那只怪物被紧紧缚在越缩越小的网中,直被拘得连声惨叫。 “吱……吱吱吱吱!” 徐钰对杜喜道:“徒儿,收了这只怪物!” “是!师父。” 杜喜从腰间解下白皮葫芦,对准那只怪物,念动口诀。 一道白中带紫的光芒罩住了那只怪物,将它收得越来越小。 可是! 只见渔网中的那只怪物已经缩成一小团且黏乎乎的身体里,突然剥离了一个人影出来,满面哀色,对着杜喜与徐钰,嘴巴张了又张,似乎在苦苦恳求着什么。 一个头戴儒巾的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