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背后有靠山》 第一章 一块令牌 江湖上有许多具备神奇力量的令牌。 比如说青灵山药师谷每年会放出十枚回天令,他们治病有一个规矩:只认令牌,不问身份。就算是十恶不赦的杀人魔,只要拿着回天令都可以在谷内通行无阻。药师谷的神医有回天妙手,不管是什么沉疴痼疾疑难杂症,都可以药到病除。 再比如说临安城禁宫城内有三块紫金腰牌,见腰牌如见御驾。带着它可以大摇大摆的出入于三宫六院和大内宝库之中,禁卫和密探不但不会阻拦,而且会恭敬的行礼。 回天令是生命,紫金腰牌是权势和富贵。 现在沈三怀中的令牌,却要比回天令和紫金腰牌更神秘,更稀有。 这块令牌独一无二,来自琴山的南风阁。 只是为了这个理由,三百八十名高手甘愿拼上性命去争抢它,其中甚至包括五名先天中境和十三名先天初境高手。 所有武者都渴望进入先天境界,不过真正可以达到的人少之又少。先天境界分初境,中境,以及巅峰。根据琅嬛阁最新出具的榜单,整个武林之中巅峰级别的先天高手只有三十二人。 曾经有五个巅峰高手对于琴山的主人出言不逊,功夫练到这个境界,除了需要天赋、毅力、和汗水之外,还需要有自信。只有自信才可以打破挡在武学进步道路上的阻碍,大多数人都被这个阻碍给挡住,局限在自己给自己划定的藩篱之内,终其一生难以再前进一步。 所以这五个高手都很自信,当然也不会相信一山更比一山高这种说法。 然而琴山的二弟子却将五名高手心中的高山彻底击垮,而且用的是一种最打击人的方式:一个人,同时对战五名高手。高手们拿着独门兵器,她空手迎敌,而且是只用一只手。 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人敢在言语上或者行为上对于琴山表露出一丝一毫不恭敬,因为所有人都知道琴山二小姐功力极深而且脾气不好,尤其不能容忍有人对师傅的不恭敬。 正是因为这样,来自琴山的令牌才格外珍贵,超越了世界上的任何武器或者宝物。 琴主现如今已经有八名弟子,他们各有所长,名扬四海。然而琴主却还是有一个遗憾:他想再收一名弟子。 “哎,虽然这八个徒弟都很有出息,但是他们本身棱角太强,没办法传承我的衣钵啊。” 钜子当时正在琴山做客,本是贪图山上的清净,想带着小徒弟弹弹琴读读书,偷得浮生几日闲。然而实在是被琴主长吁短叹的碎碎念烦到头大,只好答应帮他找一个合适的徒弟。 墨门和儒门、道门、佛门并列,都是现如今弟子最多,势力最大的派系。墨门弟子的武功大多平平,然而却精通机关术。他们可以用木头做出机关鸟,能效翎鸽千里送信;可以做出神机弩,能在短短的一息之间射出七七四十九箭;还能做出木甲,即使是完全不会武功的人,穿上之后也会变得力大无穷,能够飞天遁地,刀枪不入。 钜子花了七天的时间,打造出一块小巧的令牌。 做这块令牌劳心费力,平白无故又添了好几根白发。钜子没好气的说:“把这个令牌扔到山下,六月初一,去琴川城外前江村村口候着,谁手里拿着令牌,谁就是琴山的小师弟。” 琴主十分开心,盯着令牌两眼放光,说道:“老五,快去把令牌送下山。老四去劈柴,老六去生火,老八给钜子泡上一壶好茶。老大弹琴,老二跳舞,我去给你做两个好菜!” 七徒弟小嘴一扁,委屈的说:“师傅你又把我忘了。” 琴主一拍脑袋,说道:“老七...你给钜子捏捏肩,他最近劳心费力,真阴内亏,正好帮着调理一下。” 令牌和收徒弟有什么关系?弟子们互相看看,都摸不到头绪。 琴主看着愣在原地的徒弟们,急的直跺脚道:“还不快去!” 钜子十分开心,这一趟琴山没有白来,听着琴声铮铮,看着早已失传的剑舞,享受着一双白嫩小手的按摩,喝一口酒,吃一口菜,不禁称赞道:“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也只有二小姐能得《剑器行》的真谛,寻常舞姬哪里有这种凌厉和飒爽。”` 山下的人永远都不知道在山上发生过些什么,从山脚下仰望这座的武学仙境,只会生出崇拜和深深绝望的感觉,自然想不到上面曾经发生过如此不堪的交易:某个无良的老头指派着自己的徒弟去给另一个无良的老头弹琴跳舞端茶捶腿。 也有人试过偷偷的上山,渴望用诚心打动琴主。不过二小姐的脾气速来不好,擅自闯山的人都被请了出去,且手法颇为粗暴。 现在你该知道三百八十名高手的性命比起这块令牌而言其实不算什么,就算三千八百条人命,也抵不上它的价值。因为在江湖上过的本来就是刀口舔血的生活,人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沈三虽然暂时拿到了令牌,但是距离六月初一还有一晚,而他已经被逼到悬崖边上。 盯住他的起码有七拨人,而且武功都不低,只不过他们都在等另外的人先出手,好坐收渔利。 所以沈三现在还算是安全,不过随着时间流逝,总归会有人先出手,最终不管是谁赢了谁,沈三肯定是保不住这块令牌。在之前的争抢中,他连续击败两个先天初境的高手,耗费大量心力。更要命的是腿上还中了一刀一剑,现在血虽然止住,但是真气运行不畅,走路的时候隐隐作痛,随时都会跌倒。 沈三知道自己不过是砧板上一块任人宰割的鱼肉,根本活不过今晚。他很后悔,后悔为什么要来抢这块该死的令牌,不然以他先天中境的实力,何至于落到这种地步。 想到这里,沈三万念俱灰,他从怀中掏出令牌。 只是这样一个动作,就引得树林之中一阵骚动。显然是有人按捺不住,想要上前抢令牌,却被另外的一拨人拦下。 一时间,本来安静的树林充满了刀光剑影,呼喊声和惨叫声四起,和尚杀死了道士,书生杀死了和尚,众人都在厮杀,没有谁注意到沈三,因为他已经没有任何反抗的力量,迟早是一个死人。 然而沈三做了一个动作,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动作。 他一扬手,将令牌丢了出去,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眼睁睁的看着令牌飞过悬崖,掉落下去。 悬崖十分陡峭,一眼看不到底,无论轻功有多好,跳下去肯定是十死无生。 高手们迅速离开,他们准备在日出之前尽最后的努力寻找令牌,只留下沈三一个人在悬崖上哈哈大笑,不知道他是在嘲笑高手们的狼狈,还是在庆幸劫后余生。 第二章 江村少年 阿梨不叫阿离,也不叫阿狸。 他今年十六岁,是前江村一户果农的独生子,因为这户果农是以种梨为生,所以便给孩子起了这样一个小名。 至于大名,阿梨的爹准备等村子里来了新的教书先生,央先生来取名字。因为他和妻子都没有学问,甚至连字都不识,所以一辈子种梨贩梨,受尽欺凌,他们不想阿梨也这样过上一辈子。隔壁的阿生念书考上了秀才,之后举家都搬到城里,据说盖起一座大房子,还买了两个小丫鬟。 阿梨的爹自从听说了这个消息之后,就下定决心要让阿梨也去念书。他认为要过上阿生那样的生活,首先要为阿梨取一个有学问的大名,之后再请先生教他学问。 所有的父母都为孩子做了许多,然而在年幼之时孩子大多都不能理解这些。 比如阿梨就理解不了为什么和娘去集市上叫卖了一天的梨子之后,还要再去跟着老村长学认字。他知道此刻和他一样年纪的少年都在江边的小屋里面喝着新酿的梨子酒,偷偷的赌钱。 阿梨不敢去,他爹禁止他喝酒,也禁止他赌钱。被发现的话,会被打的很惨,他已经有了一次惨痛的教训,所以只好乖乖地坐在村长的家里,闻着一股难闻的灯油味道,在沙盘上拨弄着小树枝。 对于这种农家子弟来说,纸和笔都太过于奢侈,只能用装满细沙的盘子和削尖的树枝代替。 在写足了一百次“大”字之后,村长挥了挥手,终于放他离开。阿梨心中松了一口气,于是乖乖的放下作为束脩的肉干,不舍的看了看,最后扭头跑开。 夜晚的前江村十分安静,月光洒在石子路上,耳边传来的只有一声叠着一声“哞哞”的牛叫。听说琴川城里面到了晚上会点上的彩灯,有圆的,有方的,还有花朵样式的。刚刚日落的时候,晚市正巧开始。街口最是热闹的所在,有好吃的混沌,好玩的糖人,还有挥舞着喷香方巾朝着你甜甜微笑的小姐姐。 这些都是阿梨听说来的,他很想有机会去见识一下。前江村的生活太过乏味,没有灯火和喧嚣,只有牛叫的“哞哞”声。 少年心性总是向往着热闹,想离开自己熟悉的小天地,看看大世界是什么样子。 正在村中依山的石子路上走着,阿梨突然觉得头上一痛,他借着月光向地下看去,是个黑黝黝的小铁块,上面画着些乱七八糟的花纹。这些花纹有着某种说不出的吸引力,让阿梨不由自主将铁块捡了起来,放在眼前仔细端详。阿梨的手指摩挲着铁块的表面,传来微微的刺痒感觉,同时他的耳边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明天一早,去前江村村口,切记切记。” 阿梨心中害怕,他明明听见说话的声音就在耳边,可是附近偏偏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大半夜只闻人声,不见人影,莫非是见鬼了? 阿梨是个乖巧的少年,乖巧一般也就意味着胆小,他惊恐的找寻着说话的人,颤颤巍巍的问道:“谁在说话?” 回答他的只有夜风的轻吟和哞哞的牛叫声。 阿梨呆站在原地移动都不敢动,直到冷风吹得他打了一个喷嚏。 “阿嚏!” 自己的声音打破了诡异的安静,也稍稍冲淡了刚刚的惊惧,阿梨摇了摇头,想着可能是错将风声给当做了人的说话声,然而这幻听未免也太过逼真。 而且,一个疑问已经悄然的在他心中埋下:明天早晨,要不要去村口看看呢? 回到家的时候阿梨的娘为他准备了梨水,梨子加了少许冰糖在锅上小火慢炖,为的是让阿梨好好地补一补脑子。 喝着香甜的梨水,阿梨忘记了刚刚发生的一切,之后便带着香甜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晨,前江村出了一件怪事。 村子距离琴川城不远,偶而会有一些穿着鲜亮衣服的人来到村子里面喝酒采梨,吟诗作对,而且走的时候还会留下不菲的报酬。阿梨虽然不理解为什么有人会花钱来干农活,但是对于这种客人总是欢迎之至。 然而村子之中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多的陌生人,和之前来的客人不同,陌生人穿的衣服十分奇怪,手里还拿着明晃晃的刀子。 “谁能帮忙找到这样一块铁牌,我出赏金五两。” “我出十两!” “你!谁要是找到了,要多少银子,我给他多少。” 陌生人们有的拿着手帕,有的拿着布条,布条形状十分奇怪,很明显是匆忙间衣服上撕扯下来的。不管是手帕还是布条,上面画着的都是同样的东西。 是一个小小的铁牌,上面画着奇怪的花纹。 阿梨正帮着娘推车子去城里贩梨,刚好走到村口的位置。 阿梨的娘看着手帕或者布条上画着的铁牌,摇头说道:“哎,也不知道是在找什么东西,这样金贵。” 阿梨怔怔的不说话,想起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有点不确定的说道:“我好像拾到这个东西了。” 阿梨的娘拍了拍他的头,笑骂道:“又在白日做梦了,大爷们找都找不见的宝贝,怎会被你拾到。” 阿梨放下车子,擦擦手,从怀里掏出铁牌说道:“娘,你看,是不是和这个有点像。” 他说话的声音并不响,但是却吸引到了无数双耳朵,接着无数对眼睛都盯住了他手上的铁牌。 “嗖”的一声响起,一个距离阿梨最近的陌生人扬起鞭子,阿梨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灵活的鞭子,鞭头仿佛是有了生命,朝着他的手心飞了过来。 又是一声破风声响起,什么东西将鞭子钉在了地上,仿佛一只蛇被拿住七寸,鞭子一动不动的瘫软下去。 扔暗器钉住鞭子的陌生人喊道:“少年,将铁牌给我!” 紧跟着,无数声音响了起来:“给我!给我!” 陌生人们手里都亮出了兵器,朝着阿梨飞奔过来,最近的一把刀子几乎快要捅到他的眉心上。 突然之间,一个粉红色的影子闪过,下一瞬间,所有的陌生人都重重的飞了出去。 阿梨看到一个穿着盛装华服的漂亮女子,他从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比在琴川看到那些花楼边上巧笑的女人都要漂亮。然而她的眼神清冷,不带一丝温度。看着倒在地上的陌生人,仿佛在看一群白痴。 紧接着,那个女子的目光转向了阿梨,准确的说是阿梨手上的铁牌,她眼中闪过一丝不确认的神色,张口问道:“大师兄,是它么?” 她本是凭空问的,但是在问完这句话之后,身边自然而然就出现了一个温柔的书生,仿佛是一直站在那边一样,完全没有凭空出现的突兀感觉。和女子的清冷不同,书生眉眼之间十分亲切,脸上似乎永远都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无论谁看到这样一个人,都会觉得如同春风拂面一般。 书生看都没看那个铁牌,他看的是阿梨,看完之后,书生笑了笑说:“就是他。” 第三章 拜师琴山 琴山是一座很高很大的山,壁立千仞,层峦叠嶂。有七条明显的沟壑从山顶直通山脚,远远看去,就如同如同一个方竖起的七弦琴,故此得名。 前江村依着琴川河而建,往东六十里就是琴川城,琴山又在琴川城的东面。 阿梨知道琴山距离村子很远,每次陪着娘去城里贩梨都要走上一个多时辰。 但是今天被那个书生扛在肩上,竟然只用了一盏茶的时间就来到了琴山。 关于这座山的传说很多,不涉世事的村民自然不知道有关于琴主的江湖掌故,把山上面发生的奇怪事情都归为山鬼作祟。 所以当书生把阿梨在南风阁放下之后,阿梨颤微微的跪下,朝着那对男女磕头,口中念念有词道:“我爹只有阿梨一个儿子,求山鬼大人行行好放我回家,回去之后必定奉上肥鸡蔬果供奉大人。”阿梨心中十分紧张,生怕被山鬼看出自己的谎话。凭借种梨贩梨,哪里能够每天买只鸡来上供。至于蔬果,那到没有说谎,家里多得是梨子,每天拿出一斤不成问题。 女子看着跪在地上磕头的阿梨,脸色越来越冷,冷的像是冬日结冰的琴川河,她问道:“令牌会不会出了问题,怎么会是这样一个傻小子?” 那个书生也看着阿梨,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暖,暖的像是早春的第一缕阳光,他答道:“钜子亲手制作的令牌,不会有问题。而且,他毕竟才十六岁。” 女子对于这个回答并不满意,她六岁的时候就已经进入先天境界,十六岁已然是先天巅峰状态,即使是儒门书院的院长、道门三山的掌教真人,见到了她也要尊敬的称呼一声二小姐。 但是阿梨不是她,阿梨只是村子里农户家的儿子,不仅没学过功夫,甚至连字都不认识,村长认得字也有限,教来教去只教了“一”、“人”、“大”、“天”。 书生不理那个女子的冷眼,很亲切的扶着阿梨起身,柔声说:“阿离别怕,我们不是鬼,是人,你摸摸我的手,看看是不是有温度。” 书生以为他叫阿离,还暗暗赞叹一个农户的儿子名字竟然也有如此的意境。即使像他这么聪明的人,也不会想到会有种梨的父亲给儿子取名就叫做梨。 阿梨摸了摸书生的手,暖洋洋的十分舒服。他听说书人说过鬼的手是冷的,而且没有影子,所以又偷眼瞧了瞧书生和女子的身后,看到有影子,这才放心下来。 书生拉着他的手走进南风阁,里面坐着一个白胡子老者,老者身边七七八八的站着不少人。 阿梨觉得那个老者看自己的眼神十分的不舒服,就像是买梨的客人看到了形状大小都称心的梨子,伸手就要过去拿。现在阿梨还没有去过青楼,等到他去过之后,就会想到一个更为合适的比喻。 老者摸着胡子,十分自得的样子,悠然问道:“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 阿梨乖巧的回道:“我叫阿梨。” 老者眼睛一亮,说道:“阿离?离者,别也,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好名字。” 阿梨虽然不懂老头说的什么之乎者也,但听懂了离别这个词,于是他乖巧的解释道:“不是别离,是阿梨,梨子的梨。” 书生适时的解释:“阿梨是一户梨农的儿子,所以取了这个名字。” 老者听完哈哈大笑,笑过之后又问:“阿梨,那你大名叫什么?” 阿梨低下头,有点不好意思的回道:“我没有大名,爹想等先生来了给我取一个有学问的名字。” 老者站起身,走到阿梨身边,眼中满是柔和的神色,温言说道:“你拜我当先生,我给你取名字好不好?” 阿梨抬起头看看这个老人,胡子花白,倒是和那些教书的老夫子差不多。然而在他的印象中,教书先生都是穿着长衫,拿着折扇的形象。所以阿梨在犹豫,担心这个人的水平会不会和村长差不多。 看到阿梨在那里低头不说话,冷口冷面的女子突然喝道:“叫你拜师,还不快拜!” 屋里的人都被吓了一跳,阿梨扑通就跪下了,他很虽然很乖,但是不傻,看出来若不拜师的话,那个女子必定要拳脚相加。刚刚见识过她把陌生大汉摔出去好远的手法,阿梨哪敢迟疑,于是跪下乖觉的开始磕头。 磕了三个头之后,老者将他扶了起来,慈爱的摸着阿梨的脑袋,说道:“你来自前江村,小名阿梨,就取谐音叫做江离好了。” 江离,江离。阿梨在口中念叨着这个名字,虽然不知道算不算是有学问,但是觉得读起来很是好听,他又跪下去,说道:“江离谢师傅赐名。” 屋子里的男男女女齐齐向老者跪下,齐声说道:“恭喜师傅新收弟子。” 老者哈哈大笑,十分开心,说道:“好孩子们,快起来,快起来。” 冷面女子面容稍霁,温言说道:“八师弟,你收拾一处干净的住处给小师弟住,让他好好休息一晚。” 一个着青衫的俊俏男子拱手答道:“早就安排好了,就在大师兄高山流水的边上,住阳春白雪。” 阿梨吃了一惊,听这个意思,竟然还要长住琴山,爹娘若是见不到他,肯定会很着急。 然而看着女子那张极美而又极冷脸,下山这两个字他无论如何也不敢提起。 还是书生看穿了他的心事,拱手向着老人说道:“师傅,当时我和二师妹接阿梨来的时候,略显仓促,未来得及和他爹娘细说详情。恐怕他们二老会担心阿梨。” 老人捋了捋长须,点头说:“还是老大想的周到,这就让阿梨修书一封,说明情况。” 阿梨扭捏道:“我爹娘都不识字,写信给他们也没用。”其实他自己除了一,人,大,天也不会写别的字,只不过当着这么多师兄师姐的面,不好意思承认。 老人为难道:“那如何是好?” 阿梨灵机一动,说道:“我画一幅图给你好了。” 于是众人将阿梨带到南风阁书楼,大师兄亲自为他研墨,二师姐亲自为他铺纸,阿梨拿过饱蘸墨汁的狼毫,在众人期待而又好奇的目光之下,在雪浪宣上先是歪歪扭扭的画出一个小圆,之后在底下紧挨着画了一个大圆,在小圆之上,又加上一笔重墨。 阿梨满意的看看自己的作品,高兴的对师傅说道:“拿这个回去好了,他们认识我画的梨子。” 冷面女子接过这份别致的信,向老人一拱手,眨眼之间就从书楼之中消失,阿梨只看见一团红影从山上略过,如同开起一片桃花。 第四章 师兄师姐 阳春白雪,是一处别致的小楼,盖在半山腰上。小楼分两层,上层处于终年不化的皑皑白雪之中,夏天住在里面最是凉爽。下层却是碧草芬芳,争奇斗艳,一派生机勃勃的早春景象。 阿梨从没见过白雪和绿草相得益彰的神奇景色,也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美轮美奂的小楼,小楼里面的床是最舒服的,被子是最软和的,所有的吃穿用度都是世上最典雅精致的。 所以阿梨难得的睡了一次懒觉。平日在家里他因为要帮助母亲推车赶着早市贩梨,有早起的习惯。但阳春白雪里面的床实在是太过享受,他睁开眼的时候,发现竟已经快到中午。 阿梨慌忙起身,看到一套叠的整整齐齐的洁白衣物已经放在床头,不知是哪位好心的师兄师姐给送来的。换上之后,发现衣服竟然不长不短刚好合适,就如同量身定做一般。 推开门,书生早已等在门外,看到阿梨出来,微微一笑说道:“看来小师弟休息的很好,今天精神不错。” 听到这话,阿梨很不好意思,解释道:“平日里不会起这么迟...” 书生止住他的话,摇头说道:“平日里师傅不会管咱们的作息时间,只不过今天是你拜师的第一天,要介绍一下山上的情况。大家都在南风阁等你,我陪你过去。” 南风阁内,老人坐在座位上笑眯眯的喝着茶,看到阿梨进来,忙招呼他坐下,和颜悦色的说道:“阿梨,你知道我是谁么?” 阿梨偷眼看了看最凶的冷面女子,发现她面色平静,没有打人的征兆,于是诚实的摇了摇头。 老人微笑着说:“我是这琴山的主人,所以山下的人都叫我琴主。” 阿梨现在完全不知道琴主二字背后所代表的强大力量,只是懵懂的觉得师傅好厉害。琴山那么高那么大,师傅能做它的主人,本事必定不差。 琴主指着书生说道:“这位是你的大师兄,你昨天已经见过,叫做玉生烟。” 阿梨向着大师兄行礼,心中好奇大师兄的名字真是奇怪的紧。 紧接着琴主指着冷面女子,介绍道:“这位是你的二师姐,你昨天也已经见过,她叫苏云池。” 阿梨向二师姐见礼,二师姐也回了一礼,脸上的神情温和了许多。 琴主指向气度雍容的黄衫男子,说道:“这是你的三师兄,赵重。” 三师兄人不凶,但是自有一股威严。阿梨见过琴川城的青天大老爷,也很气派,然而和这个人比起来,就像是山猫遇到了老虎。 琴主指向一个蓝衫男子,说道:“这是你的四师兄,冷如冰。” 四师兄人如其名,冷的像是一块冰,甚至比二师姐还要冰冷,阿梨从昨天上山到现在,除了看到他说了一句“恭喜师傅新收弟子”之外,就再也没看过他开口,更没有看过他笑。 琴主接着指向一名白衣男子,说道:“这是你的五师兄,萧遥。” 五师兄和大师兄一样,脸上也经常带着笑容,然而他的笑容却和大师兄完全不同。阿梨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形容这种笑容,只是觉得拥有这种笑容的人,肯定过的十分自在快活。 琴主把手指向一个穿着奇怪兽皮的大汉,说道:“这是你的六师兄,温都苏,是北疆人。” 六师兄很憨厚,身材魁梧,浓眉大眼,长相确实有别于中原人,阿梨偷眼看他的拳头,竟和自己的脑袋差不多大小,心中想着这位师兄肯定是最厉害的一位。 琴主接着指着一个青衫男子介绍道:“这是你的八师兄,丹青。” 昨天的房间正是八师兄为阿梨准备的,所以阿梨对于他最有好感,只觉得八师兄是琴山上最好的一位师兄。 介绍完毕,琴主正要挥挥手让大家散开,只听见一个女子委屈的说道:“师傅你又把我忘了!” 阿梨心中一惊,说话的女子一直端坐在琴主身边喝茶,但是在她说话之前,自己竟然丝毫没有意识到她的存在。 琴主一拍脑袋,微笑着说道:“阿梨,这位是你的七师姐,阮梦。” 七师姐和她的名字一样,又软又萌,圆圆的脸蛋,浅浅的酒窝,顿时让阿梨心生好感。 这下子真的全都介绍完了,琴主一仰头喝完小钟内的茶水,说道:“新收阿梨入门,为师心中高兴,今天中午下厨给你们做几个小菜。” 阿梨慌忙说道:“哪有师傅给徒弟做菜的道理,还是让我...” 阿梨本觉的如此乖巧肯定会得到师兄师姐的赞扬,没想到他话刚说了一半就被五师兄捂住了嘴巴。 琴主听了阿梨的话,若有所思的说:“也是,论理师傅不该给徒弟做菜才对。” 没想到一向恭敬的二师姐竟然出言顶撞师傅道:“师傅,您是琴主,岂能被俗世俗理约束,想做菜,就去做菜便是。” 其他师兄弟也都点头称是,就连一向面无表情的四师兄,都露出深以为然的表情,颇为僵硬的点了点头。 六师兄更是直接,竟然是将师傅举过头顶,迈开大步就往厨房跑去。 琴主发出爽朗的笑声,任由六师兄把他抬进厨房。 看到琴主进到厨房,五师兄这才露出一个放心的表情,偷偷对阿梨说:“师傅做的菜,即使是皇宫内的御厨都比不上。而且他老人家懒得紧,难得会给我们做菜吃。小师弟你可不要和他抢。” 阿梨心下好奇,不知道师傅做的菜有什么玄机,能引得师兄弟们如此紧张,于是也跟着到厨房去围观。 只见琴主面前放着一块洗净的五花肉,他手掌轻轻一挥,一股真气旋转而出,眨眼之间就把五花肉绞成肉馅。 寻常厨子就算刀工再精湛,剁出来的肉馅还是会有细小的肉筋连接其中,而琴主用的是内家神功“螺旋劲”,用高明的内力将肉质打的绵酥软糯,入口即化。 紧接着琴主又如法炮制,打出蒜泥,葱末,姜蓉,混合着油盐酱醋,一同混入肉泥之中,用太极云手将肉泥团成四个丸子。 云手讲究刚柔相济,阴阳和合,用这种手法团出的肉丸,可以使调料的滋味完全融入其中。光是这个手法,就算是大内禁宫的御厨都是办不到的。 毕竟云手是道门一脉武当的绝学,御厨万万学不来。而身负云手绝学的武当高手,也万万不会去做厨子。 阿梨这下子看出来了,师傅做的原来是狮子头,这道菜他也曾吃过,只觉得太过油腻,并没有什么稀奇。 琴主用内劲包裹着肉丸,四个狮子头在油锅之中滴溜溜的翻滚,片刻也不曾停下。 这是南海仙岛岛主的功夫。在大海中有洋流,寒者为阴,暖者为阳,据说在阴阳洋流汇合之处海水翻腾,所以这功夫名叫阴阳流,使出来可以令人如坠深海,受到阴阳洋流的冲击,身若浮萍,难以自制。这功夫用来煎炸狮子头最是合适,火候恰当,受热匀称。 而且琴主所用的火并不是普通的炉火,寻常炉火用柴作为热源,不免有烟火气。 大师兄有一门功夫叫做春风诀,纯靠内劲制敌,真气过处,温度奇高,连刀剑都可以融化。 琴主现在用的正是春风诀,掌中的温度随心而变,而且毫无木柴的烟熏味道。 狮子头过油之后被迅速投入鸡汤之中,随后加入四道鲜味来慢炖 这四鲜分别是云南山中的香菇,扬州新雨后的嫩笋,嘉兴太湖的蟹粉,北冥寒池之中的明虾。 四道美味都是一等一的鲜香佳肴,现如融合在鸡汤之中,缓缓的渗进狮子头里面。 单说厨艺,琴主未必是天下最好的。 单说食材,皇宫御膳房或与和琴山相差无几。。 然而能够信手拈来各门各派的神功入厨艺的,只有琴主一人。 五师兄拍了拍已经看傻的阿梨,说道:“师傅的本事大着呢,以后都慢慢学。别傻站着了,咱们去阁楼里面等。” 不一会,饭菜上桌,菜式看起来很简单:一碗四鲜狮子头,一盆炖豆腐,一条桃花鳜鱼,一盆樱桃荷叶汤,主食是炒的金灿灿的蛋炒饭。 阿梨夹起一块狮子头,放到嘴里,肉质鲜美香酥,鸡汤厚重浓郁,四道鲜味在口中化作无穷的变化,绕着舌头久久不散。 除了狮子头,其他的菜也都是看起来平平无奇,然而吃到嘴里惊喜连连,无怪师兄师姐们一听到师傅要做菜全都像是变了个人一般。 阿梨吃着美食,打定主意要跟着师傅好好学本事,心里盘算着以后回到琴川城开个酒楼,一定可以赚大钱。 第五章 酒和暗器 以山下的眼光来看,阿梨绝对不是个学武的好苗子,他悟性平平,根骨平平,不论是修炼外功,还是练习内力,练到死都看不到先天境界的影子。 这一点,师兄师姐们自然看得出来,所以他们都很好奇,师傅会如何化腐朽为神奇,把这个根骨平平的小师弟调教成先天高手。 然而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琴主竟然闭关了。他半句吩咐都没有留下,就关上了广陵散舍的大门,门上贴着“闭关”两个大字。 大师兄把师弟师妹们召集到一起,颇为为难的说:“师傅闭关的这段日子,小师弟总不能平白浪费过去,不如就由诸位师弟师妹来教他一些功夫。” 各位师弟师妹也都颇为为难,他们实在是没有给人启蒙过。除了阿梨之外,琴山弟子都是不世出的天才,他们早都忘记自己是如何踏入先天境界了,这个过程就好像喝水吃饭一样简单自然。 二师姐看到这个景象,柳眉一皱,猛地一拍桌子说道:“教!” 既然二师姐发话让教,从二师弟到八师弟就没有人敢不教。 第一个来找阿梨的是五师兄,他本来就是最好客,最热心肠的人,名字叫萧遥,人也逍遥。 五师兄带着阿梨来到他住的醉渔唱晚,热情的从地窖之中拿出一个大坛子来,对阿梨说道:“小师弟,二师姐叫我们教你功夫,今天师兄我教你的功夫就是喝酒。” 说罢,他像是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两个杯子,自己面前放一个,阿梨面前放一个。坛子里是美酒,隔得好远都能闻到甘醇的酒香,倒在碗里更显得清冽。 然而阿梨摇了摇头,说道:“对不起啊五师兄,这门功夫我没法子学,爹不让我喝酒。” 阿梨的爹曾经说过,酒是最害人的东西,当年要不是喝多了酒,他就不会生出阿梨,更不会因此娶了阿梨娘。 五师兄叹了口气说:“我有三项本事最厉害,第一项就是喝酒的本事,第二个是我交朋友的本事,第三才是轻功暗器。你既然不学喝酒,交朋友又是学不来的,那我教你暗器功夫吧。” 于是他掏出了许多暗器,这些暗器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一件一件的从他手里变出来,然后放到桌子上,有金钱镖,飞刀,如意珠,梅花针,追魂钉、丧门钉、钢镖、金镖、蓝羽箭、银针、铁弹、火磷弹、铁胆、铁鸡爪、铁蒺藜、青莲子、铁莲子、椎、流星槌、六角挫、飞叉、袖箭、飞蝗石、各种型号的柳叶飞刀、匕首等等。 等到桌子被铺满了之后,五师兄终于停手,他问道:“这些都是常见的暗器,不知道小师弟想先学哪种?” 阿梨一个都不认识,茫然的摇了摇头。 五师兄笑了笑,看来这个小师弟功夫虽然暂时差了一点,但是眼界还是有的,拿这些常见的暗器出来确实有点对不住他。 于是五师兄又开始掏暗器出来,有壶中日月、千觞盏、逆水寒、流星火雨。这几样都是他独门暗器,每一样都有着无与伦比的威力和神妙的作用。 阿梨还是摇了摇头。 五师兄问:“这几样小师弟你也看不上么?这可是师兄我压箱底的宝贝了。” 阿梨不好意思的回答说:“这些东西我都不认识,五师兄你选最简单的教我吧。” 五师兄松了一口气,他原来还担心是小师弟看不起他的暗器功夫。山下只有不入流的武者才会使用暗器,而且常常是用作偷袭的用处,所以江湖上对于暗器总体存在着一种鄙夷和不屑。 但是没有人鄙夷萧遥,所有人都知道,琴山五公子虽然使的是暗器,但是用的光明磊落,每次出手必然堂堂正正,从来不会暗箭伤人。 考虑到阿梨根基尚浅,所以五师兄就选了最常见最简单的金钱镖,他带着阿梨来到门外,指着几十米外的老树说:“小师弟,看到树上那个裂缝了么。” 阿梨眯起眼睛仔细的看了半天,终于发现树干表面有一条纹路颜色要比周围都深,远远看去像是一条细线。于是点了点头。 五师兄十分随意的扬了一下手,然后问道:“我刚刚用的是五十二种暗器基本手法之中最简单的一种,小师弟可看清楚了?” 阿梨一呆,这才发现五师兄手上的金钱镖已经不见了踪影,他急忙跑到老树边上,发现那枚金钱镖已然深深的嵌入树干的裂缝之中。他试着想用手把金钱镖取出来,然而缝隙太小,金钱镖入木太深,根本拿不出来。 五师兄招手叫他回去,然后把另一枚金钱镖塞到阿梨手上,说:“试试看。” 阿梨把这枚飞镖在手上摆弄了半天,然而始终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轻轻的一扬手,就让它飞进几十米开外的缝隙之中。他只得不好意思的开口说道:“五师兄,我刚刚没看清楚。” 五师兄又变出一枚金钱镖,手腕微晃,阿梨眨了眨眼睛,金钱镖又不知怎么就钉在了老树上。 五师兄用期待的目光看着阿梨,然而阿梨的金钱镖还留在手里,并没有钉到老树上。 虽然五师兄使用的是五十二种暗器基本手法之中最简单的一种,但是刚刚他的手法不仅仅要以深厚的功力为基础,更是融合了对于暗器的独特见解和领悟。正是这些见解和领悟,琴山五公子的暗器即使有百臂千手也防不胜防。 这就是天赋,有的人生来跑的就比别人快,有的人生来跳的就比别人高。琴山八名弟子都是天才,各有天赋,五师兄的天赋其实说来也很简单,就是扔出去的东西准头比别人好。在五师兄看来,将金钱镖钉到几十米外老树的裂纹里面和用手去拿起酒杯之后往嘴里倒酒没什么区别。 阿梨没有学过内力,更没有天赋,所以五师兄的暗器功夫他现在是怎么都学不会的。 看着阿梨拿着金钱镖认真而笨拙的样子,五师兄叹了口气,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交给阿梨,说道:“功夫教成这个样子,二师姐若是知道定然不会善罢甘休。瓶子里面有一颗丹丸,颇有治病疗伤的作用。你收下,二师姐要是问起来,千万记得一定要帮师兄解释一下。” 小瓷瓶里面装的是千金丹,因为炼制的药材珍贵,耗时耗力,每一颗都需要花上一千两金子才能练成,故此得名。这是上一代药师谷主发明的灵丹妙药,由于消耗的珍贵药材太多,所以只炼制了一炉,现如今世上总共也就剩下十颗。 至于它的效果,昔年二小姐功夫还没有进入融会贯通境界的时候,有一次比武过招下手太重,直接在对方胸口上开了一道口子,那个可怜的道门高手的性命就是靠着千金丹救回来的。 阿梨当然不知道千金丹的掌故和妙用,但是他知道师兄给的东西必定不差,于是小心翼翼的放入怀中,躬身称谢。 二师姐远远的看到这一幕,阴云密布的脸色终于稍稍放晴,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第六章 人剑合一 五师兄算是逃过了一劫,今天轮到四师兄教阿梨功夫,他面无表情的问道:“你懂剑?” 阿梨摇了摇头,诚恳的回答道:“不懂。” 四师兄皱着眉头说道:“不懂你学什么!” 阿梨觉得纳闷,不正是因为不懂才要学么,莫非是山上的规矩不同。不过阿梨可不敢顶撞师兄,尤其四师兄看起来不像是一个好相与的人。 然而还没等阿梨想出该怎么回答四师兄的话,一道粉影闪过,二师姐不知从哪个角落蹿了出来。 二师姐的面色虽然很难看,但是人不难看。不仅不难看,而且美极了。她举起手,琉璃广袖之中皓腕洁白,身上的裙褶飘动,如同月宫之中的仙子起舞弄影。 她的手点在四师兄的额头上,指若削葱根,用力一弹,没好气的说道:“不懂才要学!懂了还要你教?” 二师姐的每一个动作都是舞,走路是,回眸是,连打人都是。 四师兄不知道是没躲开,还是没敢躲开,额头上重重的挨了一弹指,留下了一个红点。他的脸依旧是冷冰冰的面无表情,但是眉心上多一个红点作点缀,整个人都可爱了许多。 他颇为无奈的看看二师姐,眼神之中满是迷茫,问道:“要我教什么?” 二师姐气结,吼道:“当然是教小师弟用剑,难道教我的飞花步?” 四师兄扭头看了看阿梨,为难的说道:“可是他不懂剑,怎么教?” 二师姐重重的吐了一口浊气,提起胳膊准备帮四师兄好好的开一开窍。 五师兄突然不知道从哪里也钻了出来,挡在二师姐面前说道:“师姐息怒,我来开导一下四师兄。” 说罢就把四师兄拉到一边去,偷偷的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只见四师兄一副豁然开朗的表情,对着五师兄千恩万谢的拱了拱手。之后向二师姐说道:“师姐放心,我去教阿梨用剑。” 四师兄将阿梨带到了他的住处,平沙落雁。这名字虽然好听,但是其实就是一间小茅草屋,简陋的紧,住起来远不及阳春白雪舒服。 而且平沙落雁离师兄弟师姐妹的住处极远,除了风声,就是天空中大雁的和鸣呼应声。大雁倏隐倏现,若往若来,回环顾盼。然而它们终究不会停留,盘旋几圈之后又会飞回天际,消失在云间。 这个住处太过孤独,寂寞。 然而只有孤独和寂寞才能洗净剑客心中的剑。 整个武林之中,有三大剑客,他们都是这个世界上最孤独,最寂寞的人。 第一个剑客被称为剑神,他住在一座绝高的孤城之中,据说那座孤城远在白云间。 剑神只会一招剑法,这一剑不属于人间,而是从天界落入人间的仙家剑法。 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几百年前也人学会了这一剑。他本来是无敌于天下的,但是因为耐不住孤独,耐不住寂寞,心中的剑已然蒙尘,所以最终死于剑下。 但是剑神不同,他一个人住在白云间的孤城里面,已经将剑心打磨的不染纤尘。 第二个剑客被称为剑圣,是剑法之中的圣人。 和剑神不一样,剑圣用的是人间之剑,他通晓所有门派的所有剑招。任何一个剑客,只要摆出起手姿势,剑圣都可以立刻看出他的师承和功力。 人间的剑法,没有天外飞仙那样完美和确定,却蕴含了人间的喜怒哀乐众生百态,万万人的愿力,足以对抗天仙一剑。 剑圣虽然住在闹市之中,但也是孤独寂寞的。他已经是一个耄耋老人,没有亲人,没有妻子,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剑。他用的是人间离别,爱憎和冷暖来洗剑心。 第三个剑客就是四师兄,他的外号十分奇怪,叫做剑人。 剑人听起来很难听,但是用来四师兄十分恰当,因为他本身就是剑。 四师兄是关中武林世家冷家的幼子,刚出生的时候啼哭不止,任谁也哄不好,只有摸到剑才会安静下来。长大后,他的剑更是片刻都不会离身,连洗澡睡觉都要带着。若离开了剑,就仿佛是离开了灵魂,会变成一具麻木的行尸走肉。 更为离奇的是,他虽然从没有学过剑法,但是任何剑术名家都不是他的对手。不管是多么巧妙凌厉的剑法,他都能轻巧的破解。 父亲以为他偷学了其他门派的功夫,百般逼问。 在少年时就已经是冰块脸的四师兄回答道:“我只是听见了剑在哭泣。” 四师兄从小就不擅长和人交流,但是可以和剑交流,他也是一柄剑,所以能够听到剑的喜怒哀乐。剑法之中如果有破绽,剑就会哭泣。四师兄喜欢听剑的笑声,受不了剑的悲鸣。 他虽没学过任何剑法,但是可以止住宝剑哭声的剑招,恰好就是针对破绽弱点的剑招。所以四师兄拜访过无数的剑术名家,未尝一败。 为了不再听到宝剑的哭泣,四师兄在击败一个对手之后,往往会禁止他用剑。 二小姐的脾气是最差的,然而琴山弟子最跋扈的却要数四公子。因为他的出现,武林中用剑的高手少了许多。 如果有机会,他很想和剑神剑圣切磋一下,不过这又是另外的故事了。 四师兄不会剑法,只是懂剑。 阿梨不懂剑,所以学不了四师兄的功夫。 在四师兄那间家徒四壁漏着风的小草屋后面,是一片墓地,地面上插了大大小小的石碑。每一个石碑下面埋得都是一柄剑。 四师兄看着这些石碑,神情虔诚肃穆。他对阿梨说了这辈子说的最长的一句话:“每一柄剑都有着独一无二的灵魂,它是百兵之首,自然有王者的煌煌之威。所以要学剑,用剑,首先要尊重剑。不能把剑当做是一个物件,而要把他当成你的朋友,你的亲人。在和你的剑相互理解之后,才可以达到人剑相御的境界。人类的剑法是有限的,但宝剑本身的灵性是无限的,只有顺应这种灵性,才是剑道的最高境界。” 四师兄这番话是对着阿梨说的,但是更像是对着剑冢里面的剑在说。这个世上没有人可以真正的了解他,父母给了他血肉躯壳,但是剑却赋予他灵魂,只有站在这里,他才显得不那么孤独,因为剑冢里面的剑可以听懂他这番惊世骇俗的话。 阿梨牢牢记住了四师兄所说的每一个字,尽管这番话如果传出去一定会被人当做疯子,但是他相信师兄说的话肯定是对的。 四师兄进到茅草房里面,从中带了一把剑出来。这把剑极为破旧,剑身上面有许多缺口,但是擦拭的很干净。四师兄接下来说了他这辈子说过第二长的一段话,而且说得极为生硬,就如同一个没背熟文章的顽童:“功夫教成这个样子,二师姐若是知道定然不会善罢甘休。这柄剑,你收下,二师姐要是问起来,千万记得一定要帮师兄解释一下。” 阿梨听了哭笑不得,他现在终于知道刚刚五师兄和四师兄鬼鬼祟祟的说了些什么。他接过这柄剑,放到怀中抱住,真诚的向着四师兄道谢。 这虽然是一把很普通的旧剑,但是上面散发着的剑气与四师兄身上的一模一样,拥有如此凌厉剑气,自然不是凡品。 第七章 大漠孤烟 可以进出临安城禁宫的紫金腰牌共有三块,第一块在皇帝本人手中,第二块在大内侍卫总统的手中。而第三块,就在三师兄赵重的手中。 三师兄看着这块紫金腰牌,苦笑道:“五师弟给了你千金丹,四师弟给了你他的本命剑,我回山时候走的匆忙,身上就只剩下这块紫金腰牌还算拿的出手,小师弟你不要嫌弃。这块腰牌虽然对练武没什么帮助,不过只要亮出来,各州郡府衙均会听候你的调遣,日后行走江湖倒是会方便一些。” 紫金腰牌象征着人间的富贵和权势,自然是万中无一的宝物。但是对于琴山上面的人来说,这些都是很无足轻重的东西,所以三师兄对于自己这个礼物还是不甚满意,又补充了一句:“改日等你来军机北府,我再给你补上一件宝物。” 听到北府,阿梨瞪圆了眼睛。 琴川城里面的说书先生最喜欢说的就是军机北府战蛮人的故事。 蛮人生于漠北的草原,没有受到中原文明开化,一直过着茹毛饮血的原始生活。 朝廷腐败,国力衰弱,一直以来都不是蛮人的对手,屡战屡败。边疆地区的百姓深受其害,苦不堪言。有时候蛮兵甚至会长驱直入玉门关,大肆劫掠一番,之后从容离开。 战火就如同一道丑陋的伤疤,嘲笑着整个中原大地。 然而这种状况,自从军机北府设立之后有了彻底的改善。北府的战士骁勇善战,他们先是重建长城,将蛮人隔绝于城墙之外。而后在靖北王的带领之下,数次远征蛮人的金帐,打的蛮人俯首称臣,甚至要献上“岁币”以求得偏安。 说书先生口中的蛮人有三头六臂,长的青面獠牙。不过故事的最后,总是以北府英雄的胜利告终。 像是阿梨这个年纪的少年,最崇拜的就是英雄,听了北府和蛮人的故事,怎能不热血沸腾。 他看三师兄的眼神变得无比憧憬,问道:“师兄,你是北府的将军么?” 三师兄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是北府的将军。” 阿梨低下了头,狂热的目光渐熄。 三师兄看着阿梨的反应,似笑非笑的又补充道:“不过北府所有的将军都要听我的指挥。” 阿梨这才想起,大宋朝最出名的少年王爷,军机北府的主人,当今皇帝的表亲兄长,名字不正是赵重。 他慌忙跪了下去,见到琴川城的青天大老爷尚且要三跪九叩,更何况见到靖北王千岁。 三师兄用手将阿梨托住,不让他跪下,正色道:“小师弟,你是琴山的九公子,跪天跪地跪亲师父母,除此之外,再不必向任何人下跪。” 阿梨想到了说书先生的话,问到:“见到皇上也不用么?” 三师兄笑笑说:“皇上是我表弟,你是我师弟,平辈称呼,当然不用。” 阿梨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把紫金腰牌放到怀中,和装有千金丹的小瓷瓶放到了一处。然后好奇的问道:师兄,蛮人真的有三头六臂么?你给我讲讲北府的故事吧!” 阿梨的话让三师兄的眼神飘忽了起来,他的思绪回到了北府,似乎此刻就在北府暖阁的窗棂下,望着窗外一成不变的狼烟与黄沙,听着哀怨的羌笛,喝上一杯西域进贡而来的葡萄美酒。 玉门关是大宋西北边疆最重要的藩篱,世代由皇室血亲来镇守。塞上的风沙和冰雪粗粝如刀,江南的春风在玉门关口就会止步。然而这里也有别样的美景,没有亲眼见过的人,是无法想象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到底是什么样的景象。 三师兄就是出生在这样一个地方,自生下来,见到的就是碧血化虹,听到的是马鸣风啸,手上提的是霸王枪。枪下挂的,是前来送死蛮兵的大好头颅。 他在记事之前就已经学会了骑马,在学会用筷子之前就学会了用枪。除了一身上阵杀敌的本领之外,他对于战场上瞬息万变的局势有一种天生的敏锐的判断,用兵如神,颇有先贤遗风。 民间有传说,靖北王降生在漠北,降生在将军府,是天佑大宋。 以一人之力,救社稷于存亡,扶大厦于将倾,靖北王赵重的名字必将青史留名。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对于一个少年来说,这份担子太重,那段时间他在军帐之中从容淡定,但是每到深夜,都会整晚整晚的难以安眠。留给他的局面实在是太过危险,纵百胜亦难扭乾坤,然一败则致万事休。 正在他最为难的时刻,琴主飘然而至。那时候琴主在江湖上还是一个怪谈一般的存在,这个奇怪的老头正在四处游走收徒弟,据说不管多高的山,多深的庭院,多厚的围墙都拦不住他。 对于这种江湖趣闻,年轻的靖北王虽然听过,但是并未留意。直到这个老头莫名奇妙的出现在他的暖阁之内,并且空手接住了他的霸王枪,赵重才知道原来有些江湖传闻并不是以讹传讹。 琴主当时只伸出两个手指就夹住他的霸王枪,悠然的说:“年轻人,纵使你天纵英才,但是终归只是一个人,照这么守下去,总有一天会把自己活活耗死。” 赵重的用尽全身力气,却无法从这两根手指地下拽回霸王枪,心中吃惊,那个时候他早已进入先天境界,漠北的蛮兵没有人是他一合之敌。 赵重虽然不是琴主对手,但是少年心性,仍旧忍不住反驳道:“那你说怎么办?任由蛮兵入关,犯我大好河山不成?” 琴主松开手指,看着赵重拽着他的枪摔得七荤八素,仍旧不急不缓的说道:“杀出去,一劳永逸。你是一杆枪,宜攻不宜守。” 赵重仿佛突然看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新天地,嘴里喃喃自语道:“杀出去...一劳...永逸。” 琴主飘然离去,留下一句话:“待到北疆平定之日,我在琴山上等你拜师。” 所以赵重就变成了三师兄,他看着阿梨,笑着说道:“蛮人哪里有三头六臂,不过是生的壮实些罢了。阿梨你好好的学功夫,日后来了北府,我带着你去打蛮人。” 第八章 武学概论 八师兄丹青是个妙人,除了擅长妙笔生花之外,对于生活之中一切有趣的东西都抱有浓厚的兴趣。 他不仅精通琴棋书画、星象占卜、奇门术数、五行八卦,甚至对莳花种草,烹茶垂钓都有所涉猎,而且都算得上是个中高手,然而却唯独对于武学一道兴趣缺缺。 不过可能是旁学杂收太多了,这个世上的道理又都是相通的,所以尽管他从未认真的练过一天拳,打过一天坐,但是功夫却也不差,在弱冠之年就已经进入了先天境界。 然而八师兄今天看起来却不甚开心,甚至可以说哭丧着脸。平日里他最喜茶道,而且喜欢尝试用各种新奇的法子泡茶后找人品鉴,因此屋子中总是茶香袅袅。可今天看到小师弟进来,他甚至连泡茶的兴致都提不起来,只是挥挥手让阿梨自己找地方坐。 阿梨惴惴不安的坐下,认真回忆着自己这些天来是否有的罪过这一位师兄。 于是两个人都耷拉着脑袋,一个乖巧的端坐在凳子上,一个斜靠在窗台上,相对无言。 忽听窗外啪的一声,似乎是什么东西狠狠地砸到了地上。八师兄听到后一个机灵跳了起来,向着窗外探头看了看,发现他种的碧根果竟然整串的掉落到地上。这碧根果还未成熟,按道理说就算是狂风暴雨也无法将它从枝头吹落,八师兄叹了口气,知道这是来自某位师姐的警告。只得苦着脸对阿梨说道:“师弟,情况你也明白,二师姐逼着我们教你功夫。” 阿梨已经见识过五师兄,四师兄和三师兄的教导,所以奇怪的问道:“师兄们本事这么大,随便说几句话阿梨就受用终生。八师兄何必如此苦恼?” 八师兄一拍大腿,恨恨的说道:“都是五师兄开的好头,随便教你些什么,也不管你学不学的会,之后再送点宝贝,就搪塞过去。” 阿梨乖巧,但是不傻,认真的想了想后发现确实是这么一回事,又道:“那八师兄也可以这样啊,阿梨不会去和二师姐说的。” 八师兄悲愤的说:“二师姐发现五师兄,四师兄,三师兄都是这个套路,很是生气,说之后再不准这么教你,否则...” 阿梨也为难了,他现在已经隐约的知道这几位师兄都是了不起的大人物,不是他们不想教,而是自己的根基实在太差。他问道:“那二师姐可曾说过要怎么教?” 八师兄叹口气说:“她要你自己选,只要是你想学的,我们一定要教你学会。” 阿梨想了想,说:“八师兄,那你给我讲讲什么是练武吧。” 练武这个词,是阿梨上山之后听得最多的,也最费解的一个词。他现在已然知道拜的这位先生教不了他去考秀才的本事,而是要教他练武。但是他之前对此一无所知,各位师兄教他的又都是些极为深奥的道理或者是功夫。阿梨是个踏实孩子,懂得做事情要从基础开始,所以这才求八师兄为他讲讲练武的基础。 八师兄眼睛一亮,拍手说道:“这个好,教了学得会!” 他带着阿梨出门,走到树下,拾起刚刚掉落的碧根果说道:“武学之道精深奥妙,但是说到底不过是合内外之气,成天人之道。一旦领悟了属于自己的道,就可以说是进入了先天境界。” 说着,八师兄手中碧根果仿佛被某种看不见的东西向上提起,缓缓的离开手掌,升到半空。之后只听“嗖嗖嗖”三声,上面的碧根果从根部脱离,激射出去。阿梨只觉得眼前一花,碧根果就飞到树干边上,眼看要撞得汁水四溅。神奇的是三颗果子骤然停下,极为轻柔的顺着树干落下,就仿佛是自美人肩头披散的秀发。 先天之道,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很多看起来不可思议的事情,在进入先天境界之后都会变得轻而易举。 阿梨看的目瞪口呆,问道:“那怎么样才能进入先天境界呢?” 八师兄飞身而起,落到一块巨石边上,他双手抱住巨石,举过头顶,猛然抛起,巨石受力向天空飞去。八师兄继而随着巨石跃起,用衣袖轻轻一带巨石,那石头竟然顺着衣袖转变了飞行的方向。八师兄在空中衣袖飞舞,那巨石就跟着衣袖不断转变着方向,如同粘在衣袖上的一块轻飘飘的柳絮。 八师兄翻了一个身子,轻巧的坐在巨石上面,巨石恰巧就落在阿梨的边上,八师兄也跟着落了下来,面色如常。 阿梨用力的推了推巨石,这块石头千斤有余,凭借阿梨的力气哪里撼动得了分毫。 八师兄从石头上跳下来,掸了掸袖子说道:“刚刚我把巨石抛起来,用的就是外功。而凭借衣袖来转变巨石飞行的方向,用的乃是内力,要达到先天境界,只有练外功或者内力这两条路。 “外功,练得就是人的筋骨血脉,分为三个层次,第一个层次叫炼骨,是最为基础筑基健体的阶段,可以使身体坚如铁石,稳若泰山,所以你看外家的高手大多筋肉发达,身高体壮。 “第二个层次叫易筋,练的是体内的奇经八脉,可以使经脉生长无穷,力量也比易骨层次大了数倍。最关键的是体内经脉生生不息,寿命较之于常人也会长许多。” “第三个层次叫做洗髓,骨髓在骨骼里面,功夫一旦练到骨髓里面,对于身体的控制可以到达入微的程度。洗髓巅峰的高手可以在体外生出罡气,罡气会自然御敌,甚至连蚊虫落上去都会被罡气震开。” 阿梨摸了摸八师兄的胳膊,发现并没有明显的肌肉,甚至还没有隔壁二牛的胳膊壮实,不解的问道:“师兄你的外功到了哪个层次?还没到易骨么?” 八师兄笑笑,自皮肤上传来一阵巨力,将阿梨震开,说道:“练到洗髓巅峰,生出护体罡气之后,才能进入先天境界,你说我练到哪个层次?” 阿梨挠了挠头,更加不解,问道:“那为什么你看起来被没有筋肉发达,身高体壮?” 八师兄解释道:“进入先天境界后返璞归真,顺应天道,所以身体自会回复到天然状态。” ”除了练外家功夫之外,进入先天境界还有另一条路,就是修习内力。修习内力同样也有三个层次,第一个层次叫做练气,只要自丹田之中修炼出第一缕真气,就可以说是到达了练气的层次。不过随着真气越练越多,大小不一,在体内犹如溪流湖泊,川流不息。如果任由其发展下去,就会落得走火入魔,爆体而亡的下场” “所以第二个层次就是化神,将体内的所有真气炼化成为一股神通。达到化神层次之后,可以反观自视,入神坐照,利用真气之妙,可以幻化无穷神通。” “第三个层次,叫做反虚。是将体内的神通再次炼化,散尽于丹田百脉之间,变有形为无形,化有穷而至无穷。到达这个层次,已经不拘泥于有形之物,可以做到草木竹石皆可为剑,可以说已经摸到先天境界的门槛了。” 阿梨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又问道:“那是不是内外兼修,外练洗髓,内修反虚,会比单修行一门功夫强一些?” 八师兄摇了摇头说:“非也,不管是单纯修内力,还是单纯练外功,亦或是两者兼修,甚至是两者交替修行,只要进入了先天境界,就没有什么区别。进入先天境界之后,每个人领悟的道都不同,后面的路,就要看要看个人的悟性与造化了。” 阿梨想起刚刚八师兄手上碧根果变化多端,问道:八师兄,你的先天境界领悟到的是什么?” 八师兄哈哈一笑,说道:“万事万物各有其灵,各有趣味。我当时想着若是要一一钻研精通,这么多有趣事物,到死也学不完。所以不知不觉就研究出一门一法通万法的本事。” 阿梨愕然,这么说来,八师兄竟然是在研究其他学问的时候,顺便就进入了先天境界。 第九章 生存指南 大宋最西北的疆界是三师兄镇守的玉门关。出关之后,有无数的番邦和部族林立,这些部族大都不事农桑,以畜牧为生,逐水草而居。 玉门关外有一座横断南北的高山,名为关山。以关山为界,山南被称为南疆,山北为北疆, 虽然关外的天气苦寒,但是南疆相比于北疆,实在可以算得上是天堂了。 北疆一年四季都是止不住的狂风,放眼望去除了吹不尽的黄沙之外,就是千奇百怪的石块,难得看到一丁点的绿色。到了冬天,白雪将万物融为银色,天地间一片苍茫。生活在这里的人,都有着铁一般的精神和开朗的性格,以及明显比中原人壮硕的身材。 六师兄温都苏就是北疆人。 他是一个孤儿,被遗弃在山上,眼看要被冻死的时候,被狼叼回窝里给养了起来。 北疆就是这样一个地方,人心冷漠,连狼都不如。因为狼在这种环境之下尚且能找到方法活下去,可是人却不一定可以。 温都苏从小都以为自己是一匹狼,他跟随着狼群狩猎,直到有一天遭遇了中原过来贩卖丝绸的商队。 商队的护卫是外家高手,将狼群杀干净后,惊奇的叫道:“你们看,这里有一个孩子。” 温都苏趴在地下,发出愤怒的低吼声。 外家高手看着温都苏,感慨道:“这孩子的根骨奇佳,真真是一个练武的好苗子。” 于是温都苏被带回了中原,成为琴山六公子。由于他性格最是疏朗,所以经常有人调笑他说这幅身躯可真的不像是一位“公子”。 每当六师兄听到这话都会发出响彻云霄的豪爽笑声,说道:“可不是,咱这幅样子活像是个打柴牧马的农夫,哪里像是一个世家公子。” 六师兄并不觉得打柴牧马低贱,他一直认为这些本事比武功更重要。若是在琴川城,这些功夫或许并没有什么了不起。但如果是在荒郊野外,知道怎么砍柴,知道怎么驾驭野马,那么他活的一定会比别人更好。所以今天六师兄教阿梨的就是这些功夫。 他把阿梨带到琴山半山腰的密林当中,这里枝杈横斜,遮天蔽日,虽然是艳阳高照,但却看不到半点阳光。然而六师兄穿行其间,如履平地。阿梨跟在身后,要小跑着才能跟上,气喘吁吁的问道:“六师兄,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六师兄停下步子,看了看四周,说道:“就在这里吧,我要教的本事,就是如何活下去。由于这项本事很难,所以可能需要多点时间。我和二师姐商量过,以后每天上午你都过来和我学,余下的时间再跟着其他师兄弟师姐妹学功夫。” 阿梨很是不解,活下去怎么会困难,他天天吃饭睡觉,贩梨发呆,就这么轻轻松松的长到了十六岁。 六师兄继续解释道:“我要教你的是,无论在什么环境都能活下去的本事。不管是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还是浩瀚无垠的大海,甚至是在无边无际的沙漠之中,你都要有办法活下去。” 阿梨还是不懂,不过他乖巧的点了点头,师兄们说的话自有道理,他觉得自己现在年纪还小,等长大了总会明白。 六师兄满意的说道:“在陌生而又危险的环境当中,最重要的就是专注力,你要保证时刻注意着周围的一切。所以我们最先练习的就是你的专注力。” 说着他拿出两个沙漏,沙漏之中有绿色的晶粉在缓缓流动,晶粉不知道是由什么材料制作而成,就算是在黑暗之中也能闪耀出翠绿色的光芒,煞是耀眼。六师兄把两个沙漏挂在阿梨衣襟两侧说道:“从现在起,你要时刻注意这两个沙漏,在细沙流尽之前要及时倒转回来,否则一旦里面的沙子流尽,沙漏就会炸开。” “而且这沙漏之中内含机关,每次倒转后流沙的速度都不一样,有时候可能极慢,有时候又可能极快,流速甚至还会变化,小师弟你可一定要当心。” 阿梨吓了一跳,头如钟摆一般不停的在沙漏之间摇晃,丝毫不敢大意。 六师兄笑了笑,说:“小师弟准备好了么?” 阿梨一边盯着沙漏,一边随口回答道:“准备好了...恩?准备什么?” 六师兄忽然像是狼一般窜了出去,只留下两个字在森林之中回荡:“爬山。” 密林之中道路崎岖,而且枯枝遍地,就算是缓步慢行都有可能被绊倒。但是六师兄却如离弦之箭一般,在山中腾翔。 阿梨慌忙迈开步子跟上,然而他人矮腿短,也没有六师兄力气大,自然是跟不上。还好六师兄的后背上已经涂上绿色的晶粉,在黑暗之中熠熠生辉,勉强可以看到他现在所处的位置。 阿梨的步子跟不上,就只得记清楚六师兄行进的方位,他记得八师兄曾经说过,这林子是吃人的林子,里面藏着各种猛兽怪物,甚至还有能够吸人魂魄的花朵,只有六师兄能躲开这些危险。所以阿梨不敢怠慢,眼睛牢牢盯紧六师兄身上的绿色光点,脑中默默记忆。 单是在这个吃人的林子当中要看清记住六师兄的登山路线就已经十分困难了,更何况他还要时刻注意身上两个时快时慢的沙漏,阿梨只觉得自己一个头要劈开为三份才能够用。然而人的头并没法子一分为三,所以他只能迅速的切换自己的注意力,以保证既可以记住六师兄的爬山方位,又能及时倒转两个随时都可以炸开的沙漏。 阿梨走的很慢,以至于他们下山的时候是早晨,回到时候已经是午夜。琴山上面的灯光火烛大都熄灭,星月色朦胧,洒下的光也暗淡。阿梨拖着疲惫的身躯,终于回到了山顶。 六师兄和大师兄在山口处点起一堆火,火上有一条烤羊腿,羊腿油脂四溢,火候正好。 大师兄一如既往的神情温柔,微笑着伸手招呼阿梨过去。 第十章 山间夜话 坐在火堆边上,阿梨不顾烫手烫嘴,抓过羊腿狠狠的咬了一大口,还没好好品尝味道,就已经咽了下去。大师兄递过一碗清水,微笑不语的着看着阿梨狼吞虎咽。 大师兄就是这么一个人,他绝对不会在你想要大快朵颐的时候劝你“吃慢些”。也不会在你想要一醉方休的时候劝你“少喝点”。他对别人总是如同春风拂面,考虑的极为妥帖周到,绝不会让别人难堪 所以二师姐说大师兄这个人太过君子,总是受人愚弄,被小人占便宜。其实大师兄有一颗七巧玲珑心,这世间没什么事情可以瞒得住他,更没什么人可以骗的了他。 只不过他确实是君子,古人说君子矜而不争,就是最好的写照。君子如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不再需要任何雕饰,所以不争。功名利禄于他而言都是多余的东西,又何必要去争些什么? 大师兄和六师兄就静静地看着阿梨,夜风轻吟,料峭春寒,好在有火堆,可以取暖驱寒。 阿梨喝了三碗清水,将整条羊腿吃的干干净净。六师兄看着阿梨满足的神情,问道:“吃好了?” 阿梨实在太饱,顾不得起身回礼,瘫坐在地上回到:“吃好了。” 六师兄露出憨厚的笑容,朝着大师兄一拱手,径自离开。 阿梨这才反应过来,大师兄专程在山顶等自己到深夜,定然不是为了看自己吃烤羊腿。 大师兄在阿梨想吃东西的时候,绝不会说话去扫他的兴,所以他安安静静的等着阿梨吃完羊腿,这才开始和阿梨说话。 他问道:“阿梨,累不累?” 阿梨忙陪着笑脸说:“不累。” 只不过这一天他实在是累的够呛,所以笑容十分勉强。 大师兄也笑了起来,肯定的说道:“阿梨,你累了。你不仅累,而且又气又怨,想不通六师兄为何要如此待你。” 阿梨慌忙摇手,连声解释说:“没有没有没有…” 然而他的话音渐悄,因为大师兄的眼神实在是太过澄澈温润,面对着这双眼睛,阿梨不敢说谎,也不愿说谎。 不敢是因为所有谎言在这双眼睛前面都无所遁形,而不愿是因为没有人好意思厚着脸皮在这双眼睛面前说谎。 大师兄少见的叹了一口气,用手帮着阿梨擦拭着脸上的尘土,说道:“其实找你上山拜师,一直没有好好问过你的意思。阿梨,你愿不愿意在山上学功夫呢?” 阿梨低下头,小声说道:“我爹一直想让我读书考秀才。” 大师兄也跟着低下头,看着阿梨的眼睛问道:“那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阿梨回道:“一开始我是不太愿意的,但是后来看到师兄师姐本事都这么大,所以也想跟着学本事,只不过…” 若是二师姐听到“不愿意”这三个字,恐怕眉毛早就竖起来了。所以这一番话,也只能对大师兄说,大师兄面色如常,继续柔声问道:“只不过什么?” 阿梨的头低的都快埋到自己的衣服里面了,他说:“只不过我好像是很笨,教来教去都学不会。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还是下山拜个教书先生考秀才为好。” 大师兄听到这话楞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阿梨从没见过大师兄这么笑,皱着眉头问:“大师兄是在笑话我?” 大师兄慌忙摆摆手说:“不是笑话你,而是你讲的话实在好笑。” 阿梨不解的问道:“哪里好笑?” 大师兄说:“其实依照各位师弟师妹的天资,本来就不用再去学其他功夫。所以师傅所做的只是稍加点拨而已。然而他老人家本身的功夫,我们却没办法学,但是你可以。” 虽然琴山的弟子有八位,然而琴山的传人只会有一个人。 阿梨就是那个人。 八位师兄师姐虽然都很厉害,但是他们没有人是师傅的对手。琴主在收徒弟时候,八位师兄师姐都正是年少气盛。如果不是师傅比徒弟厉害,又怎么会乖乖的上山来。 阿梨本来能够学到的就是最厉害的本事,偏偏被师弟师妹们教的花了眼,竟然会产生下山考秀才的想法。大师兄想到这里,实在是忍耐不住,所以才哈哈大笑起来。 阿梨听说能学到厉害本事,心情激荡,问道:“师傅的功夫到底有多高?” 大师兄认真的想了很久,然后徒然的摇了摇头,说:“高山仰止。” 他的意思是,琴主功夫高,像是高山一样高,只能仰望,却永远看不到顶峰。 大师兄解释说:“阿梨,你要记住,师傅的功夫,琴山的威名,以后都要靠你来传承。如果你想留下学功夫,就要担下这个责任。” 阿梨只觉得热血上涌,今天受的罪突然就什么都不算了,他拍着胸口说道:“师兄,你放心,我不会再怕苦怕累了,一定会好好学功夫。” 然而大师兄突然又皱起了眉头,口中念道:“那我又教你些什么呢?” 阿梨试探着问道:“大师兄,你教我读书识字好不好,就算是不考秀才,总归也还是读书识字为好。” 大师兄会心一笑,小师弟的这个要求容易,他总算是可以给二师姐一个交代了。 其实当初他提出要师弟师妹教阿梨功夫,只是想让他们多多和这个小师弟交流。没想到被二师姐当了真。 这下子不仅仅害苦了诸位师弟师妹,连大师兄自己都不知道应该交阿梨些什么。 二师姐自然不敢骂大师兄,也打不过大师兄。但是总会用一种嗔怪的眼神看着大师兄,看的他无地自容。 女人最厉害的武器从来不是神功秘籍或者神兵利器,而是她们本身,尤其是漂亮的女人。 二师姐虽然很凶,但是却也懂得这个道理。所以她虽然打不过大师兄,辈分也在大师兄之下,却从不怕大师兄。 诸位师弟师妹对于这种二师姐这种行径十分愤慨,但是都敢怒而不敢言。所以琴山上除了师傅,就属二师姐最大。 第十一章 神妙步法 阿梨上午跟着六师兄在林子里学习在荒野中生存的本事,下午跟着大师兄读书识字,不知觉间已经过去了三个月。虽然每天都很辛苦,但是却是进步神速,身体日益强壮,认识的字也越来越多。 狼是最警惕的动物,六师兄比狼还要机警,在他的训练之下,现在阿梨已经可以从容的在吃人的林子里面穿行,甚至偶尔爬到树上躲猛兽的时候还有闲情逸致拿出本书来诵读。 他知道什么样的地面可以走,什么样的果子可以吃,会用七种不同的手法制作简单的陷阱来捕捉兔子和麋鹿,也可以通过气味和声音来躲避猛兽的追踪。 最关键的是,阿梨形成了一种感知危险的本能。 某些身经百战的高手常常会有一种模糊的预感,比如在出招的刹那间突然觉得应该稍稍偏一下头,或者稍稍矮一下身。正是这种预感,在危急时刻可以救下他们的性命。 不过说到躲避危险本能,野兽比人类更强大。许多野兽都有预知危险的能力,可以在遭遇到危险之前就远远的躲开。 六师兄从小被野兽养大,他知道这种能力无法言传,只能自己去体悟,而且是从生死边缘的险境去体悟。 所以他才狠心将阿梨扔在吃人的林子里面,现在多一分辛苦,将来就少一分危险。 六师兄知道小师弟以后要做师傅的继承人,肯定会遇到很多危险和挑战,有堂堂正正的比试,也少不了下三滥的暗算。 到了那个时候,师傅师兄师姐都帮不了他,可以依靠的就只有自己。 不过阿梨现在丝毫没有这种紧迫感,他从地上摘下一根叶子叼在嘴上,哼着小调在山林不紧不慢的踱着步子。 他的步子看似迈得很大,甚至时不时还会轻轻跃起,但是其实落地时候脚步放的很轻。阿梨还没学过轻功,但是他已经学会了该如何控制走路时落地的力量,所以光从脚步上听来,已经不弱于江湖上会轻功的好手。 这并没有什么稀奇的,猫走路也没有声音,许多野兽的步子都是轻而又轻,阿梨跟着六师兄学了很多野兽的习惯。 阿梨眼神看似随意,其实每时每刻都注意着身边的一举一动。这多亏了沙漏的练习,阿梨身上的沙漏从两个增加到四个,又增加到八个,最后增加到一十六个。现在卸去沙漏,阿梨只觉得这个世界少了很多东西,周围发生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这是因为阿梨的注意力已经被沙漏训练的空前强大,十六个沙漏,就是十六件同时发生的事情。走在林子里面,一片叶子落地,一只兔子跳过,甚至一朵花绽放,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与此同时他还尚有余力哼着山村野调,想着一会求六师兄再给他烤一条羊腿解馋。 忽然间阿梨眼神一凛,停下了步子,眯起眼睛看了看,虽然前方空空如也,并没有什么东西。然而本能告诉他前面存在着某种危险,而且是一种巨大的危险,阿梨伏下身子,顺势一滚,就躲到了草丛之中,和森林融为一体。 在这个林子里面,尚且有许多猛兽他还打不过,然而已经没有什么野兽能够抓住他了。 六师兄教给他的就是在哪里都能活下去的本事,他学的很用心,也学的很快。 阿梨趴在草丛里面,饶有兴致的等着看是什么猛兽如此厉害,能让他感知到巨大的危机。 不过出现的并不是什么猛兽,而是二师姐。 二师姐不管到哪里都会穿着一身华丽的盛装,裙摆似水,长袖临风。 她飘飘洒洒的出现在林子里面,皱着眉头四处打量,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阿梨叹了口气,终于知道为何会感觉到如此之大的危机。 原来是二师姐来找他,这可比琴山所有的猛兽加起来都要恐怖的多。 阿梨从草丛之中钻出来,向着二师姐一拱手问好道:“二师姐,是在找阿梨么?” 二师姐一回头,看到阿梨,冷峻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容,说道:“六师弟教的很不错,你躲在那里,竟然连我都没有发觉。” 二师姐本来就不精于这些隐匿探查之术,她会的就只有一样,就是打架。 对方有一个人也好,一百个人也好;从正面冲出来也好,从草丛里面跳出来也好,都是打架,只不过形式变了变而已。只要是打架,二师姐就没有输过。 阿梨苦笑道:“都是二师姐督促有方,否则众位师兄也不会如此卖力。” 二师姐微微点了点头,说道:“阿梨你根基确实...比较罕见,修行内力和外功似乎都不合适。所以师傅出关之前我也不好贸然教你。” 二师姐的脾气他最清楚,要教就要教到最好,如果做得稍微差了,少不得要挨打,所以阿梨连忙说:“不用劳烦二师姐,阿梨现在跟着六师兄和大师兄学的很好。” 二师姐皱眉道:“那怎么可以,众位师兄师弟师妹都教了,我这个做师姐的怎么能偷懒。刚刚说到你的根基奇特,所以我想了一个月,终于想出一套步法,即使没有任何内力为依托,也可以施展,正好适合你修炼。” 她说的轻巧,其实这套步法着实让她伤透了脑筋。这一个月来可以说是殚精竭虑,苦思冥想,终于以自己的飞花步为基础,删繁就简,创设出一套适合阿梨学习的步法。 飞花步是二师姐的独门绝技,施展的时候可以凭空借力,足下会有淡红色的涟漪若隐若现,故此得名。由于这套步法是二师姐踏入先天境界之后自行领悟的,修炼条件苛刻。所以二师姐为了教会阿梨,做了不少改动 不过这些辛苦她自然是不屑和旁人说的,她迈一步,阿梨跟着迈一步。二师姐充分考虑到了阿梨的根骨悟性,所以这套步法并不难,阿梨跟着师姐走了三次就记了个大概。 阿梨又独自走了两次,二师姐在傍观看,将错误一一指出纠正。 在走到第六次的时候,已经丝毫不差。只不过由于尚且不熟练,所以只能一步一步走,还不能算是一整套步法,其中的神妙作用也发挥不出来。 二师姐满意的点点头,说道:“给你三日时间练习。” 阿梨心中暗叫不好,忙问道:“那三日之后呢?” 二师姐理所当然的回答说:“考核。” 第十二章 流云初试 听说二师姐给小师弟设下了一个考核,师兄师姐们都来了精神,除了在剑冢发呆的四师兄和已经回到北府的三师兄,师兄弟们早早就做好了看戏的准备。 三日期限转眼间就到了。为了给阿梨鼓劲助威,八师兄特意搬来一套石几石凳,泡了一壶好茶,除了五师兄端着酒壶斜靠在树上之外,其他人都围坐在一起,有滋有味的喝着茶看阿梨练习,七师姐甚至还拿来了瓜子,抓过一把朝着阿梨边嗑边看。 从前二师姐折腾的一直是八师弟,不过自从阿梨上山之后,二师姐终于换了目标。所以八师弟看着阿梨的面色越难看,就越是笑得开心。 这三天时间里阿梨一共就睡了六个时辰,除了吃饭和如厕之外,一刻都没有停下过练习二师姐的步法。 原本的飞花步蕴含着三千世界的奥妙,可以超然于物外,因此二师姐施展的时候,甚至可以短时间内从时空中消失,再倏尔出现。这种速度超越了世间的一切轻功,即便是以轻功闻名的五师兄,在短距离之内也比不上二师姐进退若神。 因为她的层次不在此界,亦不在彼界,而是放眼于所有的三千世界之中。 飞花步可以无视现世的时空界限,所以即使对手内力再强,招式再妙,也压根摸不到二师姐的衣角。 而阿梨的改良版飞花步将三千世界的步法精义全部都融合在了此界之中,虽然不能像二师姐那样神出鬼没,然而也是精妙绝伦。 阿梨经过三天的练习已经将步子走的极为熟练,全力施展整个人就如同蝴蝶在花丛之中穿行,忽左忽右,忽上忽下,行踪不定。明明看着近在眼前,可是偏偏怎么都追不上。 五师兄看的兴起,高声称赞了一句,从树上飞身下来,猿臂轻舒,朝着阿梨抓了过来。 山下的人只知道五公子暗器轻功双绝,但是很少有人知道他的拳脚功夫也一样出色。只不过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谁能够靠近到他的身旁领教过。 因为想要近他的身,首先要躲过层出不穷的暗器,其次还要轻身功夫能够追的上他。放眼山下,能够做到这两点的人不超过三个,所以五师兄至今没有展示过拳脚功夫。 他飞身向阿梨的这一抓,看似简单,但是包含了五个后手方位,不管阿梨下一步迈向什么方位,都逃不出他的掌心。 起码五师兄是这么想的。 众位围观的师兄师姐也是这么想的。 这一招五师兄借着从树上下坠的力道,速度之快,方位之巧,换做寻常高手都难以躲闪,更别说一点武功都不会的阿梨了。 然而阿梨却偏偏超越了所有人的想象。 早在五师兄扑过来之前,阿梨已经心生预感,这是六师兄教给他的。于是他心念微动,足下发力,把这三天练的熟练到不能再熟练的步子走了出来。 阿梨的步子走的十分奇怪,并不是直来直去,他先是向前走了一大步,接着身子倾斜着退开了两小步,最后一脚踏在树上,借着后退的力道,堪堪躲开了五师兄的手掌。 这一退超出了五师兄的预料,竟然是不在五个后手方位的任何一个之中,眼看阿梨转身就要逃开。然而五师兄的功夫毕竟比阿梨高出太多,一击不中,迅速变招,这一次阿梨再也避不开,被拉住了胳膊。 不过第二招实在是太过迅捷,所以五师兄另一只手本来稳稳端住的酒壶竟然也晃了一下,洒出来几滴琼浆玉露。 五师兄看了看阿梨,又看了看地下洒出的酒渍,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好个小师弟,好个二师姐!” 他称赞小师弟,自然是赞他能够躲开自己的一招。毕竟放眼江湖能够躲开五公子这一抓的人,起码也要到化神或者是洗髓层次。 他称赞二师姐,是称赞二师姐竟然能够想出这种精妙绝伦的神奇步法,让从没学过功夫的小师弟都可以施展出如此灵动的身法。 然而远处走过来的二师姐却不领情,听到这句话,淡淡的说道:“二师姐自然是好,这还用你说。” 五师兄的表情像是吃了一个苍蝇一般,急忙纵身一跃,想要逃回树上。 然而二师姐比他更快。飞花步既出,没有人能够比二师姐更快。 所以五师兄刚刚逃到半路上就一双芊芊素手给拽住,身后传来二师姐那清冷如极地雪莲般的声音:“真是好出息,对付阿梨竟然都要用上第二招,五师弟你怕是喝了太多酒,需要醒一醒了吧。” 五师兄听得这话直觉得脑门发凉,上次二师姐的醒酒的方式是把他给扔到琴川河里面游泳,整整游了一个时辰才给放上岸。于是告饶道:“二师姐,我并没有喝多,现在十分清醒,就不需要醒酒了吧。” 二师姐看了看他,冷笑道:“从树上居高临下偷袭一个不会功夫的人,还要用两招,你这不是喝多了又是什么?” 其实五师兄没有偷袭,他出手之前已经向阿梨示警。而且阿梨也并非不会功夫,二师姐这套步法虽然不以外功或者内力为基础,但是其灵动迅捷却远远超过其他门派的轻功。 然而二师姐说的话哪有人敢反驳,五师兄想了想,又挤出个笑脸说道:“当然不是喝多,实在是二师姐您教给阿梨的步法太过厉害,我怎么可能一招之内就抓住阿梨?” “能够在短短的一个月之内,创出这种神奇的步法,师弟我真的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正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尤其是女人,最喜欢男人夸奖自己。二师姐也不例外,她为了这套步法花了大量的心血,现在得到轻功卓绝的五师兄的首肯,自然是开心。然而二师姐表面克制的很好,还是冷冰冰的,她松开了手,说道:“你说的倒也有些道理,这套步法我着实花费了不少心血,倒也不能怪你。” 五师兄松了一口气,急忙跑开。 阿梨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中暗道五师兄无耻,然而表面还是恭恭敬敬的问道:“二师姐,请问考核是什么?” 二师姐转身走开,身上彩带游丝上下纷飞,如同一只彩蝶起舞,她一边走一边说道:“连你五师兄都抓不住你,还要什么考核?” 阿梨对于五师兄的鄙夷一下子都转化为了感激之情,没想到马屁拍的好,连考核都可以免。他想起来练了这么许久,还不知道步法的名字是什么,忙问道:“二师姐,这套步法叫什么名字。” 其实步法的名字二师姐早就想好了,她名叫苏云池,所以就起了个流云步的名字,只不过阿梨没有问,她也就没好意思主动提起,毕竟用自己名字来为武功命名是一件略感羞耻的事情,若是主动说出来就更令人难堪了。 二师姐憋了好久,阿梨今天终于主动询问,于是二师姐克制住内心的兴奋和略微的脸红,用波澜不惊的语调回道:“流云步。” 第十三章 读书万卷 二师姐的测试过后,阿梨难得的过上了一段安生的日子,不知觉间时光飞逝,逝者如斯,不舍昼夜。阿梨刚刚上山的时候还是早春三月,林子中的翠影横斜,落花缤纷。转眼间已经是深秋,叶子由绿转黄,平添了几分凄凉清冷。 天气转凉,师傅又在闭关之中,各位师兄师姐大部分时间都会懒在屋子里面偷闲。 五师兄定然是在喝酒,六师兄则有时候会陪着五师兄喝上两杯,有时候会蹲坐在门口,望着天空发呆。 八师兄最近迷上了传奇话本,一般都会躲在安静的角落捧书细细品读,读到情动处还会长吁短叹感神伤怀。 阿梨则是跟着大师兄学习读书识字,这三个月来阿梨已经读完了《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由于以后阿梨要代表琴主行走江湖,在山下就数儒道释墨四门势力最广,高手最多,难免会有切磋比试,所以大师兄准备找一些四门的先贤古籍给阿梨讲解。 四大门派的古籍,何以会出现在大师兄的手上呢? 阿梨也问过这一个问题。 大师兄的回答是:“我喜欢读书,恰好这些书有都很有意思,所以就借来看了看。看过之后发现确实有些意思,于是就顺手抄录了一份。” 这个回答避重就轻,十分无赖。四大门派是什么地方,怎么平白无故的放他去看书? 四大门派,儒家第一。门下弟子众多,比其他三个门派加起来都要多。天下读书人,半数都是儒家门人,被称为儒生。儒家先贤讲究忠君爱国,首重礼法,因此每朝每代都很受朝廷的礼遇。宋朝的开国太祖甚至在京师设立书院,广招天下儒生,书院子弟不仅仅是儒门的菁华,而且大多在朝为官,所以儒家门生又不同于一般的江湖草莽。 不过儒家最厉害的高手,却不在京师之中,而在泰山的书楼。儒门先贤是上古时期的圣人,著书立说,初开民智,写下了当今被儒家门生奉为圭臬的经文典籍。而其中的古本和禁本,还保留在泰山书楼之中。这些书到现在为止已经传下了上千年,由圣人的后代守护。 道门崇尚天人合一,所以并不像儒家一样活跃于朝堂之上。道门中人喜欢在在灵气充足的深山之中吐纳修炼,现如今隐隐形成了三大派系,武当山传承上古道藏,青城山修习符火法印,龙虎山吞吐金丹大道。三派各有神通,不过仍旧以武当为玄门正宗。 释家佛门自西天传来,在中原开枝散叶,现如今弟子人数众多,紧次于儒门。佛教的修炼最为辛苦,有三聚净戒、十重四十八轻戒等,平时不能食肉饮酒,更不能近女色,因而在功夫修炼上精进的最为迅速。佛门圣地为江南的烟雨四百八十寺,被称为俗世佛国。 墨门虽然名列四大门之末,然而最为神秘。门内仅有钜子一人代行天下,因为墨门认为守护世人务必要沾染污浊杀戮权谋之事,所以这些罪恶皆由一人背负即可。所以墨家弟子平时隐于闹市高山皆有,与常人无异,只是接到钜子的命令之后行动便可。墨门的武功传承平平,最厉害的就是机关之术,每一代墨家钜子接任掌门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要做出一件宝物,因此传承到现在,钜子身上的法宝奇出,所以若是真要性命相搏,其他三大门派的高手都要避其锋芒。 大师兄当年还未拜入琴山门下,只是一个年少气盛的书生。 他认为古籍是先贤的智慧,不应该藏于一山一室之内,而应该付梓发行,惠及天下。所以便偷闯四门禁地,不仅仅遍览群书,更是默默记诵。他本来就是一个极聪明的人,生有过目不忘的本领,所以竟然将这些道藏经典记了个七七八八。 最后他的行径引起了四大门的同仇敌忾,四门高手尽出,将他逼得退无可退。 这个故事是八师兄给阿梨讲的,讲到这里就住口不讲,阿梨听的紧张,连忙追问:“后来呢?” 八师兄吊足了阿梨胃口,这才回答说:“后来就被师傅给救上了山,之后改过自新,变成了你现在看到了谦谦君子。” 阿梨不禁觉得好笑,别看大师兄现在温文受礼,原来竟然曾经是个大胆至极偷书贼。 大师兄在回山之后按照记忆将所看过的书籍都默写下来,现在摆到阿梨桌前,他先拿过一本《南华经》递给阿梨,说道:“这一本是武当山的古本,他们给当做宝贝一样收着,除非是进入先天境界的高手都不得翻看,真的是浪费之极。” 阿梨翻开书,只觉得里面的内容晦涩,确实是十分精深的功夫,问道:“大师兄为何会说浪费?” 大师兄说:“这本书只是由于成书年代久远,所以读起来晦涩。但是其中道理并不难懂,如果经过注释,当可以惠及众生。而且其中的道理不仅仅可以用于武功一脉,所以道门的人当真是小气之极。” 阿梨问道:“那大师兄既然已经把书给抄录出来,注解之后惠及天下百姓呢?” 大师兄叹了一口气说道:“当年虽然有师傅出手,但是其中实在是牵扯太大,所以四大门的高手得到师傅的许诺,这些书不会流出琴山,否则他们就算是拼上一死,也要留住我。师傅实在是不想大开杀戒,所以就答应了他们。不过你已然是我琴山弟子,所以给你看也不算违背诺言。” 于是大师兄从《南华经》开始,一边让阿梨默诵,一般细细讲解,直把道藏道经,圣贤典籍,佛经佛言连同墨家的机关术都给阿梨讲了个遍。 不过阿梨现在年纪还小,所以对于功夫修行到并没有什么帮助,不过反正只是用来读书识字的教材罢了。 这些书都是先贤所著,文辞典雅,微言大义,所以阿梨读得多了,又有大师兄在边上指导,文才倒是增长不少。山下科举取士考的都是对于儒家部分学说的见解,凭借阿梨现在的学识,不要说秀才,就是阅卷的主考都未必有他这么深厚的经文知识。 第十四章 出关论道 琴主出关就和闭关一样的突然,这一天广陵散舍那禁闭了许久的大门忽而打开,琴主从中踱步而出,到门口停下,抬头仰望,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几息之后,大师兄不知从何处闪身而出,形如鬼魅。他拱手道:“师傅安好,闭关许久,师弟师妹们都甚是想念,是否要招集他们到南风阁见面?” 琴主摆了摆手,眉心微皱道:“不忙,先把阿梨叫来。” 大师兄神色一喜,知道师傅是想到方法来教阿梨入门学武,身形一闪又不见踪影,其速度竟不在二师姐飞花步之下。 阿梨被大师兄拉到广陵散舍之中,这是他第一次走到师傅的府宅里面,心中好奇。在他心里师傅有如天人一般,而且自从上山开始就闭门不出,所以有一股浓浓的神秘感。然而真正走了进来,见里面清雅简朴,各色用具也和自己所用并无两样,心下有了一种微微的失望和释然之感。 大师兄向着师傅行了一礼,就退步离开。阿梨急忙拜倒行礼说道:“师傅安好,不知道叫弟子来有何吩咐?” 琴主手掌虚提,一股从下而上的力将阿梨缓缓身子托起,他细细的打量了这位小徒弟半响,问道:“阿梨,你自认为自己练武的根骨悟性如何?” 众位师哥师姐虽然从未提起过此事,但是阿梨可以隐然感到自己并不是他们那种天才。虽然现如今他学到了六师兄的危险感知之法和二师姐的流云步,但这都不是正宗的武功。不论是外功,还是内力,从来都没有一个师兄师姐正经传授过。阿梨涩然道:“阿梨的根骨怕是不太好。” 琴主收回灼灼的目光,用很随意的口气说道:“不仅仅是不太好,若是按照当世练武的标准,你根本无法修炼内力。” 阿梨只觉得心中乱跳,四肢发软,口齿不清的问道:“那师傅是否要教弟子练外功?” 琴主微微一讪道:“修炼外功需要天生身材高大,筋脉强健,就如同你那个体壮如牛的六师兄一般才好。像你这种麻杆身材,哪里修炼的好外功。” 阿梨“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上,不住的磕头,问道:“师傅是不要阿梨了么?” 琴主逗弄阿梨够了,用凌空用真气将他托起来,说道:“蠢材,我既然收你当徒弟,怎么会不要你。我闭关这么久,不就是替你来想办法么。你且别傻笑,我问你,你知不知道为何你修炼不了内力?” 阿梨挠了挠头,读了四大门派那么多的古书,其中不乏有些练功的法门。修炼内力第一步乃是练气,人体内有五脏六腑,奇经八脉,本就是一个小天地,其中丹田为源头。平常人的丹田未经修炼,积蓄的力量自成体系,不受人体控制,因此气海空空如也。 而练气则是通过特殊的手段刺激丹田,从中抽取力量注入气海之中,从而形成内家真气为己所用。各门各派练气入门的法门不同,只不过是刺激丹田的方法不同,但是真气却并无差别。 这些道理并不难懂,阿梨从书上也看来了不少的练气法门,可是不管是四大门派什么样神妙的功法,用在阿梨的丹田上面都如同泥牛入海一般杳无音讯。阿梨开始以为是自己的练法有误,也去请教过师兄师姐。然而得到的结果却是这些功法阿梨并没有修炼错误,因此师兄师姐们猜测应该是阿梨的丹田出了问题。于是他不太确定的回答说:“是丹田有问题?” 琴主哈哈一笑,说道:“其实并不是有什么问题,反是你的身体脉络太过完美。” 阿梨瞪大了眼睛,不懂师傅是何意思。 琴主今天接连两次捉弄小徒成功,得意洋洋,说道:“人的体内真气运行,分为阴阳两脉,常人的脉络或是阴盛阳衰,或是阳盛阴衰,总归会有一脉稍弱,一脉稍强大。你看的那些修炼功法,都是将强的一脉引入气海之中,最终达成体内阴阳和合。所以内力练气入门的功法有阴阳两种方法,常人的内功也分阴阳两种属性。” 阿梨对于阴阳之道也有所了解,但是这两类法门都试过,却均告失败。他问道:“那阿梨的脉络到底属阴还是属阳?” 琴主摇头道:“你的脉络天生就是阴阳相济,浑然一体,所以不管是要引阴阳哪一种真气入气海,都是万万办不到的。” 阿梨可怜兮兮的说:“既然是这样,师傅到底想出了什么办法?请不要在吓阿梨了。” 琴主得意的笑道:“这个问题当真困扰了为师许久。你的脉络是一个完美浑然的体系,此消彼长,此生彼灭,处于绝对的均衡或者是静止的状态,这种情况该如何改变?” 阿梨沉吟片刻,颓然说道:“既然是完美浑然的一体,那么看来我如何刺激丹田都是没有用的了,我自己定然是没有办法修炼出真气。” 琴主忽然道:“阿梨,你知道盘古开天的故事么?” 阿梨不知道师傅为什么会突然转换话题提到盘古开天,这故事在道家和儒家的典籍中都有看到,讲的是天地原初乃是一片混沌,直到有一位不知从何出现的大神盘古,执巨斧开天辟地,清气上升为天,浊气下落而为地,从此之后才有的山川万物,枯荣生灭。 想到此处,阿梨的脑海之中突然犹如一道巨斧劈了过来,将原本被禁锢的思维斩开,他福至灵心,说道:“阿梨懂了,既然是一个完美浑然的体系,我自无法改变,则需要一道源出体外的真气,作开天辟地一斧!” 琴主眼中露出赞赏的神色道:“不错,为师想到的办法就将阴阳二气打入到你的气海之中,从此这两股真气可以融入到你体内那浑然的脉络之中,随之生长壮大。可是问题是人的内力终究是各有差别,如是我打入你体内的真气有一丝驳杂不纯,不仅无法相容,反而会引得你脉络紊乱,轻则残废瘫痪,重则爆体而亡。” 阿梨乖乖的一拱手道:“师傅定然已经想到了解决的办法。” 琴主本想再逗逗阿梨,看他竟然不上当,颇感无趣,说道:“我已经练就出一阴一阳两道至纯的真气,反观自视应该是可以融到你的脉络之中。然而此事确实是前无古人,即便是我也没有十足把握,阿梨你还是先好好考虑一下,再做定夺。” 说罢挥挥手,阿梨本想再说点什么,然而看到师傅那原本一直超然物外的脸上也多了些许艰辛劳累神色,知道他这几个月必然辛苦,于是躬身行礼,退步出去。 第十五章 心门难过 是夜明月高悬,晴空万里,没有半丝乌云遮掩。月光如练,点点星辉闪烁其间,如同长河上的粼粼波光。 阿梨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想着白天师傅所说的话,终究难以安眠。 轻则残废瘫痪,重则爆体而亡,阿梨想来这下场都觉得胆寒。 他才是个十六岁的少年,即便没有学得天下无敌的武功,本来也可以种梨贩梨度日。更何况现在读了这么多的诗书,入仕途兴科举,也是一场富贵。 可是曾经沧海,即使是大河之水浩浩汤汤日夜奔流不息,也再难以入眼。 阿梨觉得心中烦闷,趿拉着鞋走出门去,门外月光千里万里,却还是难以舒胸中之气。抬头望处,看到大师兄住的高山流水竟然还有点点灯光,不觉朝山上走去。 既然名叫高山流水,自然是少不得高山和流水,大师兄的住所在一处绝高的山崖之上,是琴山最高的住处。山崖极窄,仅容一个小屋落座。在山阴有一条小瀑布,水声恬然,无声细流。 阿梨现如今别的本事没练出来,爬山的本事已经是数一数二,不知觉间竟然就走到了大师兄小屋门外。他举起手想要叩门,然而又徒然放下。正在踌躇间,听得里面熟悉而又温和的声音响起:“小师弟既然来了,何不进门?” 说话间,门被轻轻扫开,阿梨无法,只得硬着头皮进去。只见大师兄竟然也未曾上床休息,正合衣坐在灯下看书。 阿梨在大师兄对面坐下,大师兄也不看他。只是盯着眼前的书卷。阿梨不敢打扰师兄,只好默默端坐在一旁,这样默默无话。不知过了多久,阿梨终于耐受不住,起身想要离开。 大师兄那温和的声音第一次冷了下来,寒声道:“坐下,想清楚再走。” 阿梨一愣,不明所以。然而第一次看到大师兄如此凌厉,心下害怕,又不敢多嘴问,所以只好继续坐下。 不过被大师兄这一喝,阿梨的思绪倒是清楚了许多。到底是要安安稳稳的安度余生。还是行走于刀尖险境,轰轰烈烈的去名动江湖。 他少年心性,自然是不甘于平淡,但是不论是瘫痪还是死去,都令阿梨心惊胆战。他还未曾婚配,没有给江家留下后代。他才只十六岁,不甘心就在榻上了此残生,更不愿意就此死去。 这生死盛衰之间的取舍,即使是通达的老者智者都难以决断,更何况阿梨这个江村少年。 无可奈何之中,阿梨抬起头,看到了大师兄桌上一本摊开的书,其中文字让他心头一震。 这文章阿梨也曾经读过,是儒家孔门之外的一位大师所著。本来先贤孔圣所著文章都是些深奥的易理,后人多半难解,更别说用到武功之中。而这位大师不仅仅将圣人之言融会贯通,更是别出机杼,一句“我善养吾浩然之气”奠定了儒门武学的根基,因此被后人称为“亚圣”。 亚圣人的浩然之气塞于天地之间,最是刚直不阿,他这段话说的是“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伐其身,行弗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阿梨初读的时候只觉得文辞平淡朴实,既没有道家庄生《逍遥游》汪洋恣肆的宏大,也没有佛家《法华经》庄严肃穆的辞工,所以印象并不深。然而现在看来,这句话却如同刀凿斧刻,直击内心。 天意所属,必有预兆,阿梨现如今深切的感受到了什么叫做苦其心志。他蓦然惊醒,难道这就是上天要降临大任之前的征兆么? 继承琴主的名号,定然是重任无疑,阿梨还仅仅是个年少无知的少年,又怎么可以接受这种大任? 亚圣人有言,唯有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伐其身,行弗乱其所为,才能够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阿梨只觉得豁然开朗,依照琴主的武功,所练就的真气定然是最为纯粹精炼,哪里会有杂质。所谓轻则残废瘫痪,重则爆体而亡,只不过是一项考验罢了。如果阿梨连这等决心都没有,那么又如何克服武道上的一个又一个的障碍。又凭什么可以挑战天下英雄,继继承主长胜不败的名号? 想到此处,阿梨直觉的自己之前的犹疑和彷徨真的是令人汗颜,想必大师兄看在眼中,心里定然十分失望。于是起身,向着大师兄深深的躬身道:“师兄,阿梨想清楚了。” 大师兄所看的书似乎特别的有趣,他连眼睛都没有移开,然而语音已然变得如同往日一般温婉和煦,说道:“天色也不早了,小师弟既然想清楚了,就快快回去睡觉吧。” 阿梨心中通达,忽然就觉得困意上涌,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向着大师兄告辞,就飞奔下山回到阳春白雪,倒在床上旋即入梦,睡的十分香甜。 大师兄等阿梨走了之后,放下手中的书,神色凝重。如果阿梨的境界再高一点,当可以发现其实大师兄的心也很乱,这已经是十几年未曾发生过的事情了。 琴主忽而出现,就坐在阿梨刚刚做的位置上,看着桌上的书,抚着长须道:“你还是没有忍住。” 大师兄叹了口气道:“我怕他自己看不破这一层。” 琴主摇头说:“现下你虽然帮了他,但是这一着既然不是阿梨自己看透,那在武道修行上便迟早会有一报。” 大师兄一呆,眉尖闪出罕见的痛苦神色。 琴主说道:“老大,以你的境界,不会看不破,只是放不下。” 大师兄缓缓吐了一口气,说道:“这一报既然是由弟子给师弟埋下,那他日定然也是由弟子来替师弟承担。” 琴主冷笑道:“你替他?阿梨将来的成就亦不在你之下,你可知道帮助他过武学修行的难关要付出些什么?” 大师兄躬身道:“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琴主摇了摇头,说道:“老大,你又何至于此。” 大师兄正色道:“师傅,你为了我们师兄弟几人劳心费神,不然武学成就远不止如今的程度。弟子无以为报...” 琴主抬手止住他的话,说道:“老二说你太过君子,果然不错,你我师徒之间也要算的这么清楚么?” 大师兄躬身行礼,不再说话,然而眼神十分坚决。 第十六章 长生真气 第二天一早,阿梨因为大师兄的提示,再无昨日的彷徨和犹疑,心情也十分畅快。 他沐浴更衣,把精神和状态都调整到最佳,然后来到广陵散舍的门前。 八位师兄师姐像是早就知道了他的选择,一早就等在门口,看到阿梨精神饱满,眼光清澈,都不自觉的露出微暖的笑意。阿梨向着师兄师姐行了一礼,然后缓步走到屋内。 琴主正在屋内啜着香茗,看到小徒弟进来,问道:“考虑的如何?” 阿梨跪下磕头道:“弟子考虑好了,求师傅传我真气,传授武艺。” 琴主挑着眉毛问:“你不怕残废瘫痪,爆体身亡?” 阿梨回道:“当然怕。” 琴主哈哈大笑,说道:“既然怕,为何还要我传你真气,教你武艺?” 阿梨坚定的回答:“师兄师姐们虽然没有教我功夫,但是却已经教我了一个道理。” 琴主说道:“什么道理,说来听听。” 阿梨回想起四师兄的剑冢,想起大师兄那一晚在火堆前所说的话,回道:“武学之道,要克服艰难困苦,消除内心恐惧,才能有所成就。弟子可以清楚的体会到心中的恐惧,所以更要直面这恐惧。” 琴主心中宽慰,如果说昨天大师兄给提醒的只是最粗浅的一层道理,那么经过这一夜之后,阿梨竟然就自行就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而且更将亚圣的为人立世的道理触类旁通的用到了武学上面。 要知道武学练到了最高境界之后,若想要有所突破,就一定要在心境境界上有独特的感悟。现在阿梨虽然内力全无,但是这份心境已然胜过了许多练气甚至是化神期的高手。 琴主知道阿梨过了最难跨越的心关,真正的准备好踏上艰辛的武道之路,于是不再多说,命令众弟子守在屋外。 传功渡气最讲究环境平稳,容不得一丝一毫的打扰。如果在这个关键时刻被打扰,则琴主和阿梨都会受到严重的内伤,甚至还会有走火入魔的危险。虽然琴山上一向清净,但是众弟子还是心生警惕,四散在广陵散舍的周围,将屋子守得周全。 琴主深吸一口气,然后对阿梨说道:“一会不论是身体有何不适,亦或是看到奇怪景象,都莫要害怕,定要收住灵台本心。” 阿梨憨厚的笑了笑,点头表示记住。他对于琴主绝对信任,知道师傅绝无害他的可能。 琴主凝聚心神,将精神专注到气海之中,他的真气之强,天下无敌,所以气海之内浩瀚无垠,真的如同汪洋大海一般。 只见平静的海面之下忽而暗流涌动,出现两个旋涡,正是琴主的精神所系之处。在旋涡的牵引作用下,两道潜流在海底缓缓形成,一左一右,划出两个半圆。最后又合而为一。 琴主反观自视,在气海之中看到了一个太极图形,两股真气环环相扣,生生不息,正是他为阿梨练就精纯的阴阳二气。这两道真气在气海之中滋养,虽然看起来并不庞大,然而纯净之极,不带有一丝一毫的浊世杂质,堪称是最完美的先天真气。 两道真气受到感知牵引,慢慢的从气海涌出,顺着周身经脉,向着手臂移动而去。这阴阳真气顺着琴主的左右两臂齐头并进,相辅相成,速度保持着绝对的一致。因为如若有半点不协调,阴阳二气则无法再保持平衡,强的那一道将会将弱的那道吸收,到时候真气横冲直撞,连琴主自己都无法掌控,甚至还有可能为其所伤。 因为这两道真气实在是太过精纯,是一股绝对的力量,一旦失去控制,体内经脉再强都无法承受,只能通过阴阳生克才能维持平衡。 两股真气缓缓而出,最后凝聚到琴主的双掌之上。他神情少有的凝重,将双手贴到阿梨的后背上面。阿梨只觉得触及皮肤的一手冰冷,一手灼热,两股截然相反的气流自身后缓缓流入体内。 真气进入阿梨的身体之后,琴主对于它们的控制力大大减弱,所以两道真气变得十分狂野,似乎要将阿梨的经脉都冲毁。 阿梨只觉的体内的骨骼血脉都要被两道真气穿透,心下吃惊,不过心中记着师傅的话,所以尽量守住灵台空明,不为这种痛苦所影响。 琴主一边竭力控制着注入阿梨体内的真气,一边说道:“阿梨,现在我传你心法口诀,你依法收归真气,注入气海之中。” 这门心法口诀不同于寻常的练气功法,也不是单纯的文字,而是可以和体内真气遥相呼应的特殊口诀,只有身怀先天真气的人,才能念动口诀,按照心法控制真气。因此无法提前告诉阿梨,必须要将真气传到阿梨体内之后才能传授。 阿梨忙收敛心神,专注于师傅所授口诀。多亏了六师兄给他锻炼出来的专注力,虽然此时阿梨经受着极大的痛苦,但是依旧可以分出精神来记诵默念口诀。 这功法乃是琴主的不传之秘,甚至八位师兄师姐都因为真气尚未如此精纯,所以没有学过。随着阿梨将这些奇特的音节念出,体内狂野的真气瞬间变得温顺起来,向着气海缓缓而行。 不过几息之间,真气终于收归的气海之中,阴阳交流,汇而为一,化为一个完美的整体。这股阴阳环流真气在气海之中生生不息,变成阿梨身体脉络的一部分,完全的融入到身体的小天地之中。阿梨身体内的气脉循环乃是一个大周期,而这气海里面的阴阳真气循已然变成了循环的部分,所以可以缓缓的吸收丹田之中储蓄的能量,生生不息,逐步壮大。 两道真气在收归气海之后,再不会突生异变,终于是变成阿梨的力量,随时可以调用。阿梨心念一动,两道真气就从气海出来,游走周身,最后又回归到气海。真气过处,不仅将阿梨本来闭塞的经脉尽数疏通,更是从体内排出许多腥臭污秽之物,体内杂质尽出,如同新生一般。 看到阿梨功行圆满,琴主亦为其高兴,笑道:“这真气归于你的气海之后,可以自行运转,长生不断,所以名为长生真气,刚刚教你的口诀叫做长生诀,乃是运行真气的法决,你可都记清楚了?” 阿梨现如今身体犹如初生婴儿一般纯净,耳聪目明,七窍尽通,已经近乎有了过目不忘的本事。长生诀不过百字有余,自然是难不倒他。阿梨向着师傅微笑道:“都记清楚了。” 自这时候开始,阿梨再也不是个懵懂无知的江村少儿,他终于迈开了争霸武林的第一步。 第十七章 云波诡谲 阿梨内功小成,只觉得身体生出了许多的变化。最为直观的就是举目四望时,所见的事物都清晰非凡,连空气中的尘埃飘落都可以了然于心。除了眼光视觉的变化,阿梨觉得身体变得更加轻灵,五脏六腑之间也是说不出来的舒畅。 这正是长生真气的另一大特征,一般的内家功法都是修炼经脉气海,对于身体不会有任何助益。然而长生真气却能在壮大内息的同时不断地修复和滋养身体,修炼的时间越长,身体就越是完美。这种完美不同于外家修行的筋肉强壮,而是一种天然和谐的极致。所以琴主看起来仙风道骨,鹤发童颜,像是出尘的老神仙一样。 阿梨正沉醉在这种令人上瘾的感觉之中,忽听门外有怒斥呼喊声音,是二师姐的声音。 琴主眉峰一皱,长袖轻拂,将门拂开,屋外弟子们看起来人人如临大敌一般,见到师傅出门,都松了一口气。 二师姐性子最急,抢着说道:“师傅,有人闯山,弟子担心对方会施调虎离山之计,所以未曾追赶。” 琴山二小姐威名赫赫,已经很久没有闲杂人等敢上山闹事,现如今却在琴主传功这个紧要的当口有人闯山,连阿梨这个未涉足江湖的孩童都察觉出其中的反常,更何况师兄师姐。 他们面色凝重,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最后还是由大师兄开口道:“师傅,你闭关和传功的事情都极为隐秘,除过咱们琴山的师弟师妹,其他人应该无人知晓。万幸我们早有准备,对头占不到便宜,铩羽而归。不过对方来的如此恰到好处,不可能是凑巧。” 琴主不置可否,示意大师兄继续说。 大师兄续道:“师弟师妹自然是不可能泄露这等消息,那么来人只可能是预先就知道师傅会在今天传功。有能耐进行如此准确推算的,唯有天机楼。” 天机楼这几个字给了阿梨一种玄妙莫测之感,现如今他身负上乘内力,又有六师兄教的感知危险之法,所以感觉十分敏锐。 八师兄对于天机楼颇有研究,他点头道:“天机楼内有混沌仪,此物按照上古天书《易经》所制,可以自有穷之数,推演无穷之变,甚至能够达到未卜先知的境地。如果这个消息不是人为泄露出去,那么只有天机楼才能够提前得知。” 五师兄行走江湖的时间最长,对于各门各派的内情了解最多,他接到:“但是天机楼自知天机不可泄露,因此只是潜心钻研推演之道,从不涉足江湖纷争,何以这一次会针对师傅?” 众位弟子均陷入沉默,天机楼确实一向低调,近年来只有两次将混沌仪推测的结果公诸于众:第一次是推算出朝廷里面有一位重臣有不臣之心,欲要引蛮人入关,故而将消息告诉北府,让镇北王有所防范,避免了大好江山落入蛮人手中。第二次是推算出中原地区将会有大旱,所以将这个消息告诉朝廷,要他们早作准备。皇帝也是具备无上的见识和胆魄,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不顾群臣反对,立刻设仓调粮,最终不知救了多少中原黎民。 由此可知天机楼虽然手握重宝,但是绝不轻用,除非是关系到家国天下的大事,楼内弟子都紧守本分,不会妄自泄露天机。 更何况琴主是天下武林正道的领袖,天机楼作为武林正道一脉,怎么会冒着泄露天机的危险来加害于他?这于情于理都令人难以相信。 众人想不出头绪,二师姐凤目含怒,说道:“既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让我去天机楼问个清楚。” 五师兄摇了摇头说:“天机楼地位特殊,武林之中有公约不得擅闯。” 二师姐还要再坚持,却看到大师兄悄悄的想着她挥了挥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琴主看到众位弟子都不再说话,向着阿梨问道:“阿梨,这一次传功若是受到打扰,你亦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所以你看该当如何处理。” 如果是之前的阿梨被如此突然提问,定然会战战兢兢不知所措,说不出个什么道理。但是现在阿梨身负神功,灵台清明,再加上日前苦读各门各派的书籍,见识已经不比当初。他向着师傅行了一礼,然后挥洒自如的说道:“根据几位师兄的推断,这个天机楼当脱不了干系。但是既然武林之中有不得擅闯的规定,我们琴山也自当遵守。不过凡事必有其因果,有因果则必有表征,弟子认为这次有人闯山未果,必然会留下蛛丝马迹,如果追寻这些踪迹,应当可以在天机楼之外有所发现。到时我们手握证据,再去天机楼对峙,则名正言顺。” 众位师兄师姐听完,无不投过赞许的目光。阿梨现在对于武林中的事情所知甚少,只凭借刚刚听到的这些消息,就能够定下周全的计划,已经是很不容易。更何况阿梨作为对方的目标,没有激奋之下意气用事,这份胸襟也足以人称道。 琴主却没有流露出什么表情,淡淡的说:“既然已经有了办法,那么这次的事情就由你去调查,如何?” 阿梨拱手道:“弟子遵命。” 大师兄早已看出琴主想要将此大任委与阿梨,一是作为考校,二则是也是为了磨砺,然而阿梨毕竟年岁尚轻,而且刚刚进入练气的阶段,所以甚是担心,拱手说道:“师傅,阿梨今天刚刚武道入门,这就下山,怕他难以应付。” 琴主别有深意的看了大师兄一眼,知道他担心这个琴山传人甚至多过担心他自己,不禁叹口气说道:“老大,依你要如何?” 大师兄欣喜说道:“既然现如今阿梨已经入门,那么就可以学师弟师妹们的功夫了,这样不仅仅可以让阿梨在山下多几分把握,更可以让师弟师妹为师傅略尽孝道,以报师恩。” 琴主知道他的大弟子看似谦和,然而内心十分固执,于是只得挥了挥手说道:“也好,就给你们三个月的时间,看看能教出个什么样子。” 第十八章 群策群力 琴主离开之后,就剩下二师姐最大,她俏生生的往凳子上一座,姿势说不出的典雅和曼妙。其余的弟子也都随意的坐下,五师兄大大咧咧的搂过阿梨的肩膀问道:“师弟,你可有什么头绪了?” 阿梨苦笑道:“哪有什么头绪,刚刚不过是师傅发问,我胡乱说的。” 大师兄温和的笑道:“你说的很好,思路清晰,现在所欠的就是江湖经验和阅历不足罢了,这一点可就要求助于五师弟了。” 五师兄一拍胸脯说道:“小师弟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你想知道什么,师兄知无不言。” 阿梨沉吟了片刻问道:“虽然对方定然会留些些痕迹,但是江湖之大,如果毫无目的的乱找,肯定没有结果。五师兄,你知不知道江湖上哪里的消息最为灵通?” 五师兄想都没想就说道:“若论消息灵通,肯定是琅嬛阁了。” 阿梨奇道:“那是个什么地方。” 八师兄听到琅嬛阁,来了兴趣,抢到:“琅嬛阁是一个十分奇怪的门派,他们不以追求武道巅峰为目的,反而是致力于记录当代武林的奇侠异志。” 二师姐冷哼一声:“和你一样,不务正业。” 八师兄不敢顶嘴,悻悻的说道:“琅嬛阁的弟子分为内门和外门,外门弟子行走江湖,收集各类消息,传回阁中,由内门弟子来收录和整理。琅嬛阁成立至今已有百年历史,这百年来的名侠高人的事迹都被琅嬛阁收录成册,以供后人翻看。” 阿梨笑道:“我看朝廷中有史官,这个琅嬛阁竟然是武林之中的史官了。” 八师兄道:“正是如此,他们以记录名侠传记和武林大事为己任,不过由于收集的消息很多,因此在传记之余,还多爱品评当世高手。琅嬛阁有许多榜单,因为琅嬛阁消息灵通,处事公允,所以他们的榜单很受江湖同道的重视。” 阿梨一拍桌子说道:“就是这里了,如果来探山之人留下了什么反常的蛛丝马迹,那么琅嬛阁那边一定会有相应的讯息。这下终于用了目的地,不用大海捞针了。诶,这个琅嬛阁可没有不得擅闯的公约了吧。” 五师兄颇为无奈的说道:“这种公约倒是没有,只不过琅嬛阁近年来因为榜单的原因,如日中天。所以眼睛都长到了脑袋顶上,许多武林同道想要登门拜访,大多被拒之门外。” 大师兄本来一直静静的听着他们谈话,听到此处,突然说道:“这个无妨,琅嬛阁主多次邀我去阁中小住,只不过我一直没有答应他们,这次便让阿梨替我去一趟,也算是了阁主的一个心愿。” 阿梨暗自咋舌,寻常武人想要登门拜访都不可得,大师兄竟然会拒绝如此良机。他皱眉说道:“阁主邀请的是大师兄,我去未必会受到欢迎啊,说不定也会被拒之门外呢。” 二师姐冷冷的说:“天下还没有什么地方敢不欢迎琴山的弟子。” 大师兄看到阿梨脸色难看,笑道:“阿梨且放心,他们想要邀请我去,无非是因为我通读了四大门派的经书典籍,换成你亦是一样。只不过当初我和四大门派有约定,若是涉及到上古典籍,不得流出琴山,他们若是问起来,阿梨要注意。” 阿梨凛然,这才知道原来琅嬛阁邀请大师兄也没有藏着什么好心,普天之下能够通读四大门派典籍的当初只有大师兄一个人,琅嬛阁既然是为了记录武林往事,当然想要填补这一块被四大门派独占的空白,所以才会千方百计的邀请大师兄过去。 阿梨叹道:“看来我此行去琅琊阁也没那么轻松,少不得和对方虚与委蛇。” 大师兄摸了摸他的头道:“到底同是武林一脉,琅嬛阁主司马峰亦是个谦谦君子,阿梨你大可安心。” 大师兄手掌在接触阿梨头顶的一瞬间,长生真气有所感应,一寒一热两道真气汇聚于头顶,生出反震之力。 只不过现如今阿梨的真气太弱,而大师兄的内力又最为精深,所以这一震之力并不明显,然而阿梨和大师兄都生出感觉,已然察觉发生了什么事情。 阿梨歉然道:“我真气尚未融会贯通,冲撞了师兄,请大师兄赎罪。” 大师兄欣喜的看着自己的手掌说道:“这就是师傅的长生真气了吧,果真是有造化天地之妙,阿梨你潜心修炼,他日成就必然非凡。阿梨,你现在内功初成,想学点什么武功呢?” 阿梨的目光扫过在场的七位师兄师姐,他们每个人的功夫均有所长,除过三师兄在北府镇守,其余只要阿梨有所求,师兄师姐必然会倾囊相授。然而正是因为选择太多,所以阿梨有一些无所适从,每一样都是世上罕见的奇功绝艺,因此都难以取舍。 大师兄看出阿梨的难处,想了想,已经有了办法,说道:“三个月时间也不算长,要传授太难的功夫也不可能,我看不如就在拳脚,兵刃,轻功,暗器这四门之中各选一门基础的传授给你。” 阿梨大喜,说道:“都听师兄的安排。” 大师兄看了看众位师弟师妹,说道:“二师妹的流云步就轻功而言已经是登峰造极,阿梨不用再费神去学习轻功。那就劳烦五师弟教阿梨飞燕回闪,八师弟教阿梨无相散手...”说道此处,大师兄看了看四师兄那张永恒不变的冰块脸,颇为无奈的继续说道:“还有四师弟...四师弟你只要教给阿梨砍,刺,挥,收,挑这五个姿势就好。” 原来大师兄也知道四师兄的剑法不是剑法,而是一种类似乎本能的反应,所以没有让他教阿梨某种即成的剑法。反而是让四师兄将剑招里面最为基础的几个姿势教授给阿梨,这既不为难四师兄,又可以让阿梨领会四师兄武功之中“无招胜有招”的精髓之处,可以说安排的极为巧妙。 而他其余安排的两门功夫,飞燕回闪是接打暗器的一种独特手法,练到最高境界不仅仅可以接住对方的暗器,更是可以反攻敌身,而且可以以一打二,以二击三,最是巧妙。无相散手是八师兄自己创的功夫,因为他天性随意,而且兴趣广泛,所以这套无相散手重意不重形,因势利导,见招拆招,也是暗合“无招胜有招”这武学的最高境界。 大师兄如此安排,就是怕阿梨为求速成,被武学招式所拖累,最终难以自出机杼,致使境界遭遇瓶颈。 众位师兄师姐都是先天高手,哪有不明白这个道理的,都暗赞大师兄安排的妥当,所以没人出言反对,阿梨更是深信师兄的见识眼光,所以欣然应允。 第十九章 意外剑伤 只听“砰砰砰砰砰”五声,阿梨已然和八师兄交换了五招,这五招八师兄攻的十分写意,仿佛行云流水,浑然天成。偏偏又十分厉害,招招相连,若是一招失利,则会立刻落入下风。 这正是八师兄的无相散手,是他未入先天境界之前自创的一门拳法。这门拳法首重心境,要求施用者心如止水,无形无相,用出的拳法才能暗合自然天道,拳中带着自然之威,沛然无敌。 阿梨同样是以无相散手对敌,用的似模似样,堪堪抵住八师兄源源不绝的攻势。这都功归于于长生真气自行运转的功效。由于长生真气在练就之时不必刺激丹田,而是融于体内,循环往复,恰巧暗合无相散手无形无相的本意。阿梨在调用内力真气之时,丝毫都不着意,所以心态平和宁静,使出来的拳法亦是如此。 八师兄的拳法犹如狂风骤雨一般,阿梨像是一颗风中不断摇曳的小树,虽然看似危险,但是内基稳固,没有被吹走的危险。 若仅仅是依仗长生真气,阿梨这个刚刚学习无相散手的门外汉远远不是八师兄的对手,他可以和八师兄如此分庭抗礼的另一大原因就是脚下的步法。 流云步,虽然未曾流传于世,不过定然会随着阿梨下山而大绽光辉。 流云步步法巧妙,当初阿梨还没有练成内力的时候,五师兄尚且一抓不中。现如今阿梨真气初成,走出的步法则更灵动飘忽,令八师兄都感到有一丝丝的头痛。 然而阿梨终究是练气时间太短,内力不足,在全力抵挡了八师兄五招之后,无以为继,脸上闪出醉酒一般的红晕。 八师兄连忙停手道:“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咱们休息一下。” 阿梨连忙调息内力,令两道微弱的可怜的真气自气海流入丹田,而后遍散周身,当真气重回气海之后便已经恢复如常。 八师兄看到阿梨面色好转,知道他已经调息完毕,赞叹道:“师傅的长生诀真的是有无穷妙用,寻常的内力不管多么巧妙,在内力用尽之后若要恢复都需要不少时日,而师弟你竟然在一息之间就可以复原,唉,你可知你又引起了我学武的兴趣。” 阿梨知道这个师兄的兴趣广博,今日钓鱼,明日习字,所以也不以为意。 八师兄感叹了一会,道:“好了师弟,你且去找四师兄练剑招去吧,我要好好的钻研一下,看看能不能也创设出一种能迅速恢复内力的心法。” 阿梨摇头苦笑,这世间大概只有长生真气才有这等妙用,偏偏除了阿梨天生经脉阴阳相济的异类,其他人都无法修行,八师兄就算是天资聪颖,恐怕也难以打破这种天生的限制。于是阿梨不再理他,回到屋子内背上四师兄所赠的旧剑,向着平沙落雁走去。 平沙落雁不管何时都是一般的凄厉,雁鸣阵阵,哀声连天。冲天的雁鸣声音,令阿梨生出一种不祥之感,不过由于身处琴山,阿梨自知绝对安全,所以也未放在心上。 四师兄站在剑冢之前,地上插着一柄剑。 阿梨每次看到这一副画面,都会生出一种无比和谐的感觉,雁阵,哀鸣,剑冢,配上四师兄高大而孤独的身影,就是一招无比凌厉的剑招。 四师兄的话依旧很少,看到阿梨来了,只点头就算打过招呼,手轻轻的拂过地上的宝剑,摆了一个姿势,长剑向前一指,之后回头看向阿梨。 阿梨知道四师兄这是在为自己做示范,于是从背后解下旧剑,也按照四师兄的样子向前指去。 然而奇怪的是,这一指之后阿梨感觉手中旧剑微微摇动,凭空生出一股力量来对抗着自己。这股力量并不甚大,阿梨深吸一口气,提起内力强压住剑身传来的颤动。 四师兄紧接着长剑上挑,教给阿梨第二个剑势,阿梨连忙照做。 谁知道这一式使完之后,旧剑生出了一股更大的力量,不仅微微晃动,甚至发出了低沉的轻鸣之声。 四师兄终于发现了阿梨的异常,回头看了过来。 没料到这一看之下,阿梨手中旧剑竟然暴涨出淡黄色的剑芒,继而生出一股极大的力量。阿梨内力不足以抗衡这股力量,长剑脱手。 只见白芒一闪,人影略过,四师兄于电光火石之间已然握住了旧剑,然而剑尖已然刺入了阿梨肋下几分。 阿梨只觉的一阵剧痛,剑尖传来了一股极为锋利的气息侵入自己的体内,如同一阵剑雨落在经脉之中。 还好剑气在瞬间就被四师兄收回,否则阿梨定会落得个经脉尽毁的下场。 四师兄忙拔出旧剑,之后指如闪电一般点了阿梨肋下几处要穴,止住流血,之后涩然问道:“师弟,你怎么样?”虽然声音十分生硬,但是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阿梨知道定然不是四师兄要出手伤自己,微笑道:“没事,只是皮外伤而已。” 四师兄将阿梨横抱而起,施展轻功,向着胡笳十八拍狂奔而去。 七师姐正在门前的草地之上抱膝而坐,懒懒的看着落日晚霞,突然之间就见到风一般飞奔而来的四师兄。她天性对于血十分敏感,所以一眼就看到了阿梨的伤势。 七师姐忙道:“快将他放到我的屋内,注意不要压到伤口。” 四师兄依照她的要求将阿梨轻轻放到床上。 阿梨只觉得一股香风扑面而来,口鼻之内,尽是温柔缠绵。这才想起自己所躺的是七师姐的香闺牙床,面色微红,连忙挣扎着要起身。 他这一动,又引的伤口受力,鲜血流出,滴撒在床上。阿梨怕弄脏师姐的香床,忙用手去按住伤口,想要止住流血。 正在忙乱间,忽然又嗅到一股奇异的香味,这香味和师姐床上的气息不同,清凉舒爽,似乎是某种药香。 不过片刻,阿梨便觉得头脑不清,口齿发麻,连眼前的事物都模糊了,在意识彻底涣散之前,他听到七师姐在耳边又软又绵的好听声音道:“都伤成这个样子了,还不快乖乖躺好。” 第二十章 静女其姝 阿梨醒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最先引起他注意的不是伤口处淡淡的痛觉,而是身体经脉一种难以言明的舒适感觉。令阿梨奇怪的是,这种舒适感觉竟然来源于他肋下的伤口。 本来收到剑气所伤,他体内的运转周天受损,长生真气也随之被削弱,阿梨在昏迷之前只觉得这些天来增长的真气都被消磨掉。然而一觉醒来,发现体内的真气不禁没有退步,反而更胜往昔,不禁心下奇怪。 在反观自视身体内经脉的情况之后,阿梨才发觉自己十分口渴,于是挣扎着想起身倒水。 然而一只柔若无骨的纤纤玉手却止住了他起身的动作,七师姐一只手端来一碗清水,另一只手扶住阿梨的后背,将他轻轻的抬起,而后任由阿梨靠在自己胸前。接着她双手环着阿梨的身子,一手扶着他的头,另一只手将水送到他的嘴边。 七师姐的声音一如往昔的软糯好听,说话间吐气如兰,在阿梨耳边绽放:“小师弟昏迷了这么久,一定口渴了吧,来,喝了这碗水吧。” 阿梨之前从未和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子有这般亲近的接触,只觉得热血乱涌,脑子空白,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想着尽快喝光碗里的清水,之后躺回床上。 谁想到忙中出错,喝的太过着急,竟然呛到。阿梨只觉得嗓子发痒,开始不住的咳嗽。 由于阿梨身子还斜倚在七师姐的身上,身子一动,脑后一片柔软的触感。 七师姐看到阿梨这个狼狈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连忙从怀中取出手绢帮阿梨擦拭掉脸上的水,柔柔的说道:“怎么就渴成这个样子,你看你,呛得脸都红了。” 阿梨深吸一口气,调整气息,之后期期艾艾的说道:“七师姐,水喝完了,把阿梨放下吧。” 七师姐像是突然才醒悟过来一样,天真的笑道:“我还以为你躺的久了,想要坐一会,亏我还当了你的靠背,原来还是躺着舒服。” 说罢扶着阿梨,缓缓将他放平,又将被子替他掖好。 阿梨潜运内力,进入到自然平和的状态,将脑子里的绮念尽数抚平。几息之后,已然恢复如常,他这才开口问道:“七师姐,这是怎么一回事?我怎么会睡了这么久?” 七师姐就在他身边坐下,双手拄着床,俏皮的回望着他说道:“那天四师兄教你练剑,你手中拿的乃是他入先天境界证道的本命剑。因为你初学乍练,招数使得不对,旧剑有灵,生出抵抗之意,再加上旧主就在旁边,所以竟然反噬于你,幸好四师兄及时拦住,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阿梨瞬间又变得脸红不止,他这才知道原来是因为自己笨手笨脚,连那把剑都看不过去。练剑练得如此丢人,恐怕他也是绝无仅有了。 七师姐继续说道:“那天四师兄把你送到我这里,伤口虽然不深,但是剑气却伤及经脉,若不及时处理势必会影响武学的进境,所以我就用麻药将你麻晕,之后用金针为你修复了经脉。放心吧,不会影响到你的功力。” 阿梨明白过来,那天嗅到的奇香该是师姐口中的麻药,而伤口处则是被师姐给医治好了,无怪功力不降反增,于是他忙道:“劳七师姐费心了。” 七师姐甜甜一笑,说道:“师弟不必客气,你的外伤虽然不深,但是还需要修养几天,这几天最好不要下床,以免剑伤复发。你在多休息一下吧,晚饭会有人送来此处,到时我再叫你。” 说罢,七师姐就起身坐到边上的凳子上面,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件衣服,认真的缝补。 阿梨认出这正是自己身上之前穿的那一件,而七师姐所缝补之处,就是他肋下的伤口,不禁又变得十分窘迫,说道:“七师姐...衣服...衣服我自己补就可以了。” 七师姐轻笑道:“缝衣服的活,你们谁会做,你们身上穿的衣服不还都是我给做的,现在又逞什么强。” 这些衣服都是阿梨醒来之后自行出现在床头的,阿梨以为是哪位师兄给买来的,之前还惊叹过尺寸身材无不大小合适。听了七师姐的话阿梨惊道:“这衣服...是师姐你做的?” 七师姐颇为自豪的说道:“自然是我,除了我这金针的本事,天下哪有裁缝可以秀出这么整齐的针脚。 阿梨听到这话,才想起来之前二师姐强迫诸位师兄师姐来教本事的时候,还未曾向七师姐请教过。 七师姐恬静美丽,但是十分奇怪的是总会让人不自觉的忽视于她,甚至连师傅介绍的时候都将她忘记。若不是此刻躺在七师姐的香床之上,阿梨恐怕都要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一位师姐。 这感觉十分之玄妙,她人明明就在面前,可以看到她的面容,可以听到她的声音,亦可以嗅到她的气息,但是却就是会不自觉的忽视这个人的存在。 阿梨心下突然生出一种后怕的感觉,按理来说经过六师兄的调教,他的感知能力已经是出类拔萃。然而七师姐却完全游离于他的感觉之外。如果以后遇到这种敌人,那么六师兄所教的感知危险之术将会完全失效。他定定的看着七师姐,七师姐娴静恬淑,坐在凳子上,完全看不出有何异常。 七师姐似乎是感受到了阿梨的目光,扭头看了看他,笑道:“师弟,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么?干嘛这么盯着我看?” 阿梨不好意思的笑笑说:“自从上山之后,这是第一次有机会和七师姐如此说话。” 七师姐幽幽的叹了口气说:“二师姐曾经叫我们去教你功夫,否则就要受罚。但是每一次我去找你之时你都在跟着别的师兄师弟学习,日子久了二师姐也不记得罚我,你也不记得来找我,于是就只好作罢。” 阿梨心中吃惊,二师姐的本领出神入化,竟然连她都对七师姐“视而不见”,看来七师姐一定是有她独到之处。然而阿梨下意识觉得这个问题不能直接向七师姐求教答案,否则定会有某种不可预知的后果,于是他忍住心中的好奇,换了个问题问道:“七师姐教阿梨些什么呢?阿梨现在和你学。” 七师姐轻摇螓首道:“想想还真是没什么可教你的,我所擅长的无非是金针医术,药理药性,都是些治病救人的法子,对于武道无益。” 恰逢二师姐正巧送饭进来,听到了七师姐的话,当即反驳道:“七师妹是杏林国手,若论对穴位的研究之深和认穴之准,当世无人能及。你可以教阿梨认穴的本事,这对于武道修行和临阵对敌都大有裨益。” 七师姐原本暗淡的眼神突然明亮了起来,看向阿梨,粲然一笑,满室生辉。 第二十一章 灵枢经脉 等到阿梨用过晚饭之后,二师姐吩咐七师姐好生教导阿梨认穴,便收拾了东西离开。 七师姐坐到阿梨身边,清了清嗓子,似模似样的说道:“咳咳,现在我就教你认穴,若是记不牢可是要受罚的。” 阿梨经过这一日的接触,早知道七师姐的性子最是陶然恬淡,就如她的长相一般,不仅仅清雅脱俗,更是会给人一种不由自主的亲近之感,仿佛是一起长大的邻家长姐,完全没有隔膜和拘束,所以阿梨也难得的开起了她的玩笑道:“七师姐罚的重了,若是伤口开裂难道不心疼阿梨?” 七师姐一副天然神情,竟然认真思考了片刻,说道:“确实会心疼,罢了,看在你身受剑伤的份上,暂且记下,等好了再来领罚。” 阿梨听七师姐如此亲近的回答,不由得心头一暖,笑道:“等阿梨好了,听凭七师姐处置。” 七师姐叹了口气道:“平时师兄弟和师姐除了练功出了岔子之外,很少会来这里找我,你说得倒好听,若不是受了剑伤又怎么会来我这里。” 阿梨听的这话只觉得七师姐实在可怜,想来由于那个特殊的原因,众位师兄师姐和自己一样常常会忽视七师姐的存在,故而很少会主动来找她,急忙道:“不会的,以后阿梨会时常来找你的。” 七师姐听了这话,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露出春风拂槛般的笑容,说道:“一言为定!对了,差点忘记了正经事情,我先来教你认穴的本事,你可知道穴位是什么?” 阿梨遍览群书,其中不少练气的功法之中都有提到过各种穴位,但是由于四大门派都没有关于这一方面的典籍专著,因此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 七师姐不以为意道:“穴位是身体上血液流通的要津,亦是经脉运行的交汇要道,如若受损,则气滞血淤,身体会失去部分的活动机能,某些重要部位的穴位受损甚至可以直接致死。在医道上而言,以金针刺激穴位,不但可以减轻病患的痛苦,更是可以通血顺气,可以说是医道之中最精深的手段。” 阿梨回忆起之前看到的典籍,上面在介绍运气练气的功法的时候都会列举出一系列的穴位名称,豁然开朗道:“无怪我看书中总是写真气从一个穴位至另一个穴位,原来竟是把穴位当做路标指引的用途。” 七师姐点头道:“由于内力修行全凭真气运行,然而除非练气者反观自视,其他人是看不到别人内息的走向,所以用穴位来指明内息的流动方向是传授真气的唯一办法。” 七师姐所说的乃是寻常门派练习真气的方法,然而琴主前无古人创设出的长生真气可以在经脉之中自行运转,阿梨完全不用控制其在经脉之中的走向,所以不知道穴位也丝毫不影响长生真气的修炼。 不过穴位对他的武道修炼仍旧是至关重要,由于现在阿梨浑浑噩噩,对于真气运行一窍不通,所以只能顺着周天搬运的方向线路来运行真气。这对修炼功力自然是有所裨益,但是在临敌对阵之时却难以发挥真气的功效。不会操控体内真气的流向,就无法运气伤敌。这好比空有宝山一座,却只能望山兴叹,无法将宝山转化为财富。 七师姐继续说道:“人身上的穴位分布在经脉之中,要学穴位,先学经脉。经脉分为正经和奇经两类,正经有十二脉,分别为手三阴经、手三阳经、足三阳经、足三阴经。具体来说则是手太阴肺经、手厥阴心包经、手少阴心经、手阳明大肠经、手少阳三焦经、手太阳小肠经、足阳明胃经、足少阳胆经、足太阳膀胱经、足太阴脾经、足厥阴肝经、足少阴肾经。这十二经脉通过手足阴阳表里经的联接而逐经相传,构成了一个周而复始、如环无端的循环周天,五脏六腑四肢百骸都蕴含其中,气血常行于这十二经脉之中,所以叫做正经。” 阿梨心中默记,暗自和身体之中的周天运行相比较。 七师姐看阿梨目光圆润,瞳孔有神,知道他已经理解刚刚自己所说,继续道:“有正则有奇,和正经相对应的叫做奇经。奇经共有八条,分别为督脉、任脉、冲脉、带脉、阳维脉、阴维脉、阴跷脉、阳跷脉,合称奇经八脉。奇经八脉与十二正经不同,既不直属脏腑,又无表里配合关系,别道奇行,故称奇经。” 阿梨听到奇经八脉,只觉得心中暗暗吃惊。若是操纵体内的真气从十二正经之中深入奇经八脉,岂不是可以让真气流转神出鬼没,那么在对敌的时候威力自然也是倍增。 七师姐看出阿梨心中所想,甜甜一笑道:“若是练功养气,本应该从十二正经开始学起,不过师父的长生真气却是不用受这个限制,所以咱们先从奇经八脉开始学起。” 说罢七师姐手中金光一闪,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枚金针,闪电般刺入了阿梨右手手腕之中。 金针入体,阿梨体内本来平稳运行的真气忽而有所感召,似乎变得蠢蠢欲动,再不像平日里那么温顺。七师姐玉指微晃,金针旋转,阿梨只觉得右手整个手臂立刻真气涣散,不仅如此,本来按周天搬运的真气竟然偏离了平日里的轨迹,按照崭新的脉络开始运行。 七师姐道:“这个穴位叫做内关穴,是奇经八脉交会的要穴,亦是手厥阴心包经上面的穴位。我现在封住你的内关穴,第一是要你知道穴位受制则会真气涣散,所以临敌之际一定要注意。第二是要引导你的真气自十二经脉流入奇经八脉,你要细细感受真气在奇经八脉之中的运转。” 阿梨志宁于神,反观自视体内真气的运行。真气一旦进入奇经八脉,则完全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其运行不再是按部就班,而是可以随时随地的流转于周身各处。而且运行的方位和方向也和正经之中完全不同,阿梨知道这正是七师姐要自己领悟的重要部分,所以将精神完全融入长生真气之中,细细的体会这种非同寻常的感觉。 然而奇经八脉既然占了一个“奇”字,真气运行其中,实在是说不出的奇诡,阿梨的精神随着真气在体内四处狂奔,几乎面临着涣散的危险。 还好他身边有七师姐这位医道大家,瞬间就感受到阿梨的异常,于运针如风,连刺阿梨周身要穴,引真气回归正经。 真气如百川,最终归于气海,阿梨的精神也随之恢复,他摸了摸头上的冷汗,知道已然是由生到死,由死到生走了一圈,不禁露出些许惊惧的神色。 七师姐拿出香帕提阿梨擦掉头上的汗,柔声说道:“阿梨不必担心,有师姐在,定然不会让你走火入魔。” 阿梨呼吸吐纳了片刻,已经完全将刚刚的恐惧驱除,又恢复成平时的模样,笑道:“有师姐在,阿梨自然是一百个放心。” 有了七师姐的保驾护航,阿梨的胆子大了许多,他任由周身要穴被封,让真气散入奇经八脉之中。有了上一次的教训,阿梨这次紧紧守一,精神随着真气散入奇经的时候,着力保持着形散而神不散的状态。 这一次,他完全进入了一种不可名状的玄妙状态当中,真气在奇经八脉当中奔腾呼啸,气势如虹,这是真气在十二正经之中不可能达到的层次。阿梨凝神于心,反观自视,一看之下,惊讶的差点叫出声音。 十二正经的脉络竟然清晰的出现在他脑海之中,穴位便如天空之中的星象一般,越是重要的穴位,就越是明亮。阿梨蓦然领悟,平日里真气在经脉之中流动,穴位的光辉被内息所掩盖,所以看不到今天的景象,而一旦真气流入奇经八脉,正经之中空空如也,因此穴位就显眼了许多。 阿梨克制住激动和狂喜,将内息慢慢的引回十二正经,之后缓缓睁开双目,对七师姐说道:“师姐,我在反观自视的时候可以看到体内的穴位,你不必一一用金针刺穴来告诉我方位,只要对应告诉我其功效就可以,这样学起来就快多了!” 七师姐听了之后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问道:“怎么可能,若是要反观自视能够看到周身穴位,起码是要到化神期才可能做到,小师弟你体内只有两道真气,明明是练气初期的境界,是如何办到的?” 阿梨将刚刚运气的过程和内视所见告诉七师姐,七师姐凝神想了想,感叹道:“师傅所创的长生真气真的是玄妙异常,竟然可以完全引入的奇经八脉之中,小师弟,你可知道这对于寻常练气之人是完全不可想象的,若是真气全部脱离十二常经,不吓死才怪!” 琴主的长生真气固然是神妙,更关键的是阿梨从未受过山下所谓“武道正宗”的毒害,因此脑子之中没有那么许多习武练气的固化思维,修炼起来天马行空,不拘一格,这恰好暗合长生真气随意而走的特性,所以修炼起来更加得心应手。 七师姐拿过一副穴位图解来,将里面的穴位名称和作用一一讲解,而阿梨则不时返观内视,和自己体内的情况对应印证。 寻常人在学习认穴的时候,莫不是先将穴位方位背的贵瓜烂熟,之后在小心翼翼的引真气去探索,稍微有一丝丝的反应便浅尝辄止,所以学习起来进度缓慢,一般要过个三年两载才能将所有的穴位认清。 但是阿梨不一样,七师姐每给他讲解一个穴位,他不仅仅是记在脑子里,更是切身体会,当场实践,其效率不知要高出寻常人多少。再加上刚刚他已然将体内的穴位全部都看了一遍,现在所做的只是将名字和作用一一对应进去,这个过程对于现在的阿梨来说已然是十分简单。 就这样,不过两个时辰,阿梨竟然就将全部的穴位都牢牢记住,七师姐一副不可置信的神色。她出身不凡,悟性高绝,又有当世名师教导,但是要做到阿梨这个程度也用了一年时间,现如今阿梨只用了短短的几个时辰,竟然就已经出师,实在是令她大为震惊。 阿梨在脑海之中将刚刚所学又回想了一番,确认没有问题之后,长出一口浊气,之后看着七师姐笑道:“师姐,我这个学生还不赖吧,可不用罚我了吧。” 七师姐娇憨一笑,说道:“你比我当时学的都快多了,我哪里还会罚你。不知不觉天色也不早了,你身上有伤,还是早点休息为好。”说罢便起身离开。 胡笳十八拍共有十八个相连的小屋,由于平时七师姐钻研药理,所以需要大量的药材,都堆放在这些屋子里,现如今阿梨占了她的住处,她就自去药炉之中休息。 阿梨本来坚持要回自己的阳春白雪养伤,然而七师姐担心这样没办法好好照顾他的伤势,所以坚持不允,阿梨拗不过她,只好厚着脸皮住了下来。 闻着淡雅的清香,阿梨只觉得心神宁静,知道这是七师姐为了助自己安眠所燃的返魂香,于是放下所有的戒心和警惕,不一会就安然入眠。 第二十二章 初出茅庐 从医理上来说,外伤好医,内伤难愈。阿梨的经脉既然已经被修复好,剑伤则就仅仅是皮外伤而已,养了十来天,也就尽复旧观。 这些日子七师姐常伴阿梨左右,自奇经八脉到十二正经,将穴道的妙用给他一一详解。阿梨将七师姐所述和从前看过的四门典籍两相印证,收获良多。 时光悠悠,转眼三月之期将近,五师兄将飞燕回闪传给阿梨之后,约定离山的日子也就到了。 这一天,自琴主到八师兄皆来送行,都流露出依依惜别之情,七师姐和阿梨最为亲厚,眼圈微红,甚是不舍。 阿梨同样也是满怀难以割舍的离愁之苦,然而心中知道若是永远偏安于琴山,偏安在师长的庇护之下,自己将永难晋入高手的行列,于是抑制住心中伤怀,强颜欢笑说:“师傅,诸位师兄师姐请回,阿梨这就下山了。” 琴主回头看了看众弟子,知道他们师兄弟间还有体己的话说,苦笑一下,飘然离去。 众弟子看到师傅离开,都自松了一口气。琴主脾气变幻无常,平时虽然随意,但是若真是看到师傅脸色不善,都不敢造次。 大师兄难得的面露愁容道:“阿梨,你此去琅琊阁,一定要小心,探山之人绝不会坐以待毙,我想他们定然会暗中阻挠。” 五师兄凑过来道:“记住,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你还年轻,不必顾忌太多。” 二师姐听了这话刚要发作,然而看看阿梨稚嫩的面孔,想起他这一年在琴山上的乖巧听话,也就不再多说,默许了五师兄的话。 四师兄虽然一言不发,但是却带了一个礼物给阿梨,是一柄古意盎然的长剑。阿梨本已经背着四师兄的本命剑,看着这柄宝剑,不知道师兄什么意思。 四师兄指了指本命剑,说了两个字:“练剑。” 又指了指手中的古剑,也说了两个字:“对敌。” 大师兄在旁解释道:“你现在对于剑术初学乍练,恐怕驾驭不好本命剑,所以四师兄送了你另一柄宝剑做对敌只用。下山之后你可以继续持本命剑练习剑术,残剑有灵,如果招式使得不对,它自然会生出反应。” 阿梨心下感动,四师兄虽然沉默寡言,但是对于他的爱护之情并不比任何一位师兄差,于是将这柄古剑靠在本命残剑的边上,一同背在身后。 七师姐的眼圈越来越红,她递过来一个荷包说道:“这里面是返魂香,我怕你这些日子用惯了,下山睡不好觉。” 其他师兄也各自准备了礼物,阿梨心下感动,都妥当收好。他知道若是任由自己在耽搁下去,不舍之情会越来越浓厚,所以向着众人躬身行礼,之后咬咬牙转身离去,不再看诸位师兄师姐。 琴山的山路阿梨在这一年里走的十分熟练,再加上修炼长生真气之后自身的灵感越来越敏锐,所以一路上虽然猛兽的咆哮之声不绝,然而却巧妙的避开了所有的危险。 来到山下,看着奔流不息的琴川河,阿梨感慨良多。 不知不觉上山学艺已经一年了,这一年对于阿梨的影响可以说是翻天覆地,脱胎换骨。山水树木依旧,然而人事全非,阿梨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呆傻的少年,自下山的这一刻起,他就是琴山传人江离,要背负琴山之名行走天下。 江离回头最后在看了一眼琴山,山间云雾缭绕,虚无缥缈,这一别之后,不知道何时才能够回来了。 琴山赫赫威名,已经很久没人敢来寻衅,对方既胆敢探山,实力必定不可小觑。而且事关江湖上最为神秘的天机楼,必定是十分难以处理,来龙去脉,盘根错节,破局的关键就在于琅琊阁了。 琅琊阁地处江宁,距离琴川距离尚远,江离略作思索,决定先回江村一趟,一来是看看父母高堂,禀明拜师学艺的来龙去脉。二来是准备买马匹以供代步。他的流云步虽然神妙,但是也不适合长途奔驰。而且这一路上难免会有什么敌人,骑马慢行,以逸待劳才是上策。 山上一载,恍如隔世。然而山下却没有发生什么变化,这条路江离小时候卖梨走的多了,十分熟悉,哪里有一个茶肆,哪里有一个果摊都了若指掌。 现如今正是暮春三月,江离虽然有长生真气护体,不畏寒暑。但是一路走来也觉得口渴,于是就在一处茶肆坐下,要来一壶新茶消暑解渴。 这里的茶肆老板本来和他相识,但是江离一年来变化确实不小,再加上他现在身着素色长袍,身后背着两把宝剑,一副江湖人的打扮,茶肆的老板哪里敢多看,恭恭敬敬的上茶之后就退到一旁。 茶肆之中客人有五六桌,人声嘈杂,然而他们的对话却都一句不差的都流入江离的耳中,一名樵夫模样的人所说的话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樵夫一边用帽子扇着风,一边说到:“诸位往来买卖,可千万别往前江村去,那里现如今不仅生意没得做,恐怕连性命都会赔上。” 江离心中一惊,前江村正是家中所在,然而自从修炼真气之后,他的涵养功夫越来越好,所以并没有急于相询。 果然樵夫的同伴接道:“是啊,我们刚刚从那边逃出来,现如今村子里面有恶鬼作祟,只要进到村子就会被恶鬼盯上啊!” 江离心下略定,他通读四门古籍,知道神鬼之说,大多为无稽之谈。 樵夫的同伴继续说道:“现如今村子里面已经有不少人被恶鬼上身,他们昏迷不醒,水米不进,眼看着就如同活死人一般。” 江离听到此处,再无疑惑,知道村子当中必定不是什么恶鬼作祟,乃是有人在为祸。刚刚樵夫所说的这种症状,正是被点中穴道,血脉闭合的征兆。 定然是有人借着神鬼幽冥之说,实际以高明的点穴手法害人,江离挂念家中父母,也顾不上喝茶,放下了茶钱,全力施展轻功,飞驰而去,引得众茶客一阵喧哗。 第二十三章 道门真气 前江村是琴川河最上游的村庄,背靠延绵不绝琴山山脚,坐倚川流不息的河水,人杰地灵,物华天宝。不仅水土滋养,作物丰收,而且民风淳朴,邻里和睦。 然而现在江离看到的村子,和他记忆中的完全不同。明明是正午时分,不仅路上一个行人商贩都看不到,而且家家户户均是大门紧闭,整个村子死气沉沉,全没有往日的和乐安满。 江离敲开自家的大门,开门的是他的母亲,她的脸上满是愁苦深色,看到儿子忽然回来,这才露出惊喜的神色道:“阿梨,你可终于回来了!” 江离的娘亲唤作云娘,是一个标准的乡下村姑,每天贩梨换钱,虽然过得并不富裕,但是温饱尚可满足,所以从来是一副无忧无虑的神情。因此江离知道定然是家里发生了极大的变故,问道:“娘,家里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娘亲记忆中的儿子还是那个少不更事的傻小子,然而眼前的这个少年白衣猎猎,沉着冷静,让她一下子有了陌生之感。不过江离的自信冷静也感染了娘亲,她心中稍定,说道:“快看看你爹,他被恶鬼上身,已经好几天水米未进了!。” 江离微微笑了一下,拍了拍娘亲的手以示安慰。他走进屋内,看到父亲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面有病容。 在七师姐的胡笳十八拍养伤的这些日子,江离对于穴位的了解一日千里,不仅仅在武学上大有裨益,触类旁通的对于医道也略有耳闻。 医道中有望闻问切四门功夫,江离一看之下,心中更加安定,知道父亲只是由于多日未进饮食,加上久卧病床,所以面色难看,并没有什么所谓的中邪之说。接着江离伸手搭在父亲的脉门上面,缓缓的分出一丝真气入体。寻常人虽然体内没有内息运转,但是精气血脉流转的道理却和内息相同,故而江离的真气一探之下,便知道是哪几个穴位阻塞。 云娘虽然不知道儿子从哪里学来的这些奇奇怪怪的本事,但是不由自主的就生出信任依靠的感觉,问道:“你爹他怎么样?” 江离笑道:“放心,爹的身子没有问题,也没有中邪,这乃是有人故意来害他。” 云娘大惊道:“我们家老实本分,怎么会有人来害我们。” 江离问道:“娘,这段时间可有外人进到我们村子中?” 云娘不加思索的说:“有啊,有一位大仙听闻我们村子中有邪怪作祟,所以来帮我们驱邪。” 江离眼睛亮了一下,知道所谓的邪祟和这位大仙必定脱不开干系,问道:“这个大仙是谁,什么打扮。” 云娘边回忆边道:“大仙说他叫做妙风真人,穿着一个黄色的道袍,上面画了一个圆圈,一半黑色,一半白色,看着很是不凡。” 江离从家中翻出小时候习子所用的沙盘,在上面画了一个太极阴阳鱼的形状问道:“那大仙身上画的可是这个形状。” 云娘惊讶道:“正是,阿梨你怎么会知道,难道你见过他。” 江离冷笑道:“道家弟子,玄门正宗,竟然也会干这种事情。那他为何没有替爹来驱邪?” 云娘有点不好意思的回答:“大仙说驱邪要使银钱方能通鬼神,家里一时间出不来这么多银子,那大仙又看上仙女留下的信物,但是娘舍不得给他。” 这回轮到江离吃惊了,他问道:“什么仙女?什么信物?” 云娘从怀中掏出一个手帕,缓缓打开,之间里面是一枚银簪,样式华美,做工精巧,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云娘摸着簪子说道:“你失踪后的第二天,有一个仙女从天上飞了下来,带来一幅你画的梨子,说你在哪里学什么东西,让我们不用担心。临走的时候留下的这个信物,你不知道么?” 江离接过簪子,发觉确实是二师姐惯用之物,只觉得啼笑皆非。想来是当时二师姐传信之后,看到家徒四壁,所以留下了一个银簪想要他们换些银钱。由于四师兄的关系,琴山上面的吃穿用度都是和宫中敕造的一般,这枚银簪子拿到琴川城当掉,足够他们农户家庭一年的开支了。 云娘眼眶微湿道:“你这孩子,走了之后也没个音讯,我担心这个信物要是丢了,以后就更见不到你,所以一直好好保存。谁知道那大仙看到这信物后,非说要这个去买通鬼差才能救你爹爹的性命,可是你们爷俩都是我的心头肉,我...我哪个也舍不下啊,要是才把他救起来了,再也见不到你,我也可不用活了。” 江离把簪子包好,放入娘亲的手中说道:“娘亲放心,簪子你且收好,儿阿梨现在已经回来,爹的病,阿梨也有办法医治。” 说罢,江离潜运真气,缓缓的注入父亲的风池穴之中。真气入体,立刻便受到穴道内郁结的内息的反制。江离这乃是第一遭真正和人比拼真气,妙风道人虽然人品不端,但是内劲不弱,这股遗留在穴道当中的真气似有还无,柔若无物,但是却把江离的真气全部阻塞,一时间江离父亲的身体成为两股真气比拼的战场,脸上现出青红变幻的奇怪面色。 江离担心伤到父亲,所以收回了真气,经过刚刚的交锋,他已经试探出妙风的内功单就雄厚程度来说,肯定远胜于他,甚至已经达到化神的层次。 化神和练气这两个境界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若是要到达化神的地步,必须要在体内练出成千上万道真气,方能聚气成束,将真气炼化神通。所以单就真气的强度而言,化神比练气就不知道要雄厚出多少。 不过江离乃是琴山传人,师傅师兄师姐从小教他的都是运用之妙,存乎一心,所以他心中完全没有对于化神高手的恐惧。 通过刚刚和妙风真气的比拼,江离突然对于从前所读过的道门经书有了一层前所未有的体会,心有所悟。 道门经典博大精深,江离虽然博览群书,但是只能死记文章词句,一时间难以领会。现如今和道门高手的真气比拼了一番,犹如夜空霹雳,在沉的不能再沉的夜色之中出现了灵光一闪,使他晋入一个奇妙的状态,任由精神在经书记忆的太虚之中神游奔驰。 第二十四章 贼道妙风 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这一番话出自道家三千法门总纲《道德经》,是开篇第一章,立意深远,文辞古朴,十分难解。此刻兀的显现在江离脑海之中,将他引入到一个奇妙状态,仿佛灵魂离开躯体,自一个更高的境界来俯瞰周遭万物和自身的躯体。 窗外的鸟鸣,窗沿上的风声,甚至空气中尘埃的清扬他都可以感知的一清二楚。所有的这一切虽然看似杂乱无章,但是在纷乱之中,始终有一种妙不可言的律动蕴含其中。往日因为身陷肉体束缚,难免当局者迷,而今天江离第一次进入到这种神妙境界,终于初窥这种律动的存在。 万事有序,万物有灵,这个世界虽然纷乱复杂,但是却摆脱不开天道运转的规则。这就如同人体内的小世界,虽然无法掌控每一条经脉,每一块骨头和肌肉,但是只要抱元守一,心存丹田气海,就可以发挥出自身存蓄力量的无上威势。 无名的混沌状态乃是天地的原貌,然而有名的秩序才是万物运行的根本,所以心存无物,才能领悟天地奥妙,而洞悉秩序,方能初窥端倪,无物与有序,乃是同源而出,道家三千法门的根本。 对于现阶段的江离来说,朦胧的进入到这个神妙状态,就算是“无”;而在这状态下潜心凝神,可谓之“有”。无有相生,成天然之道,这神妙境界足以令他受益匪浅。原先在反观自视的时候,就如同举着火把在黑暗的洞穴中穿行;而进入到这个境界之后,就像是登高远望,可以一览川流奔腾,气象万千。 那道人练的是武当玄门正宗的真气,正好符合《道德经》的真意。也是机缘巧合,江离在和这股真气对抗之际,福至心灵,对于之前读过的《道德经》开篇总览有所领悟,这才迈入神妙境界。 正当江离沉醉其中,不能自拔的时候,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一个很淡的脚步声,若非是处于这神妙境界,耳聪目明,灵感敏锐,肯定察觉不到。江离从来人的脚步判断他内力修为远胜于己,而且暗合道家的冲虚之道,心知八成是所谓的妙风道人。于是收敛心神,维持住这玄而又玄的境界。 门轧轧而开,走进来一个仙风道骨,剑眉翠鬓的道人。他一下子就注意到江离,目光微变,见机极快,倒踏七星步退出门外,真气凝于双手,引而不发。 妙风真人本来是想法子谋取云娘家里的那枚金钗的,谁知道进屋之后看到一个奇怪年轻武者,气息虽然弱,但是法门奇特,隐隐和他同宗同源。妙风知道自己“治病救人”的把戏定然已经被拆穿,所以当机立断退出去,这份反应和机变,在武林之中也实属少见。 妙风本来实力远胜于江离,但是由于心怀鬼胎,所以仓皇退却,气势卸掉不少。而江离岿然不动,蓄势待发,二者在武道修行上的差距又被拉近了几分。 江离用眼神示意云娘不要出门,之后缓步走了出去,凝神备战。 妙风啐道:“哪里来的臭小子,敢来碍道爷的好事。” 江离本来心中恨极,然而由于玄而又玄的法门,因此无悲无喜,不受任何情感的左右,心中空明澄澈,回道:“屋里被你用真气闭穴躺在床上的那人是我爹。” 妙风听到这话,心知丑事被苦主撞破,再无回旋余地,于是不再多说,将玄功运于手掌,直取江离胸口。 这是今天他犯下的第二个错误,道家的心法讲求冲虚圆润,谋而后动,如此急功近利,大大违背了道门心法原则,招式威力大减。 江离不敢大意,心知自己现如今占了三个有利条件,一是机缘巧合下进入了玄门境界,二是妙风退却气势丧尽,三是妙风主动强攻有违其本门心法。饶是如此,二人在内力上的差距依然不小,所以江离施展开无相散手,并不与妙风内劲相触,想要依靠招数精妙取胜。 然而妙风虽然人品不端,但是心机却是一等一的深沉,几招之后就察觉出江离招式虽然精微,然而内劲奇差,于是怪笑三声,掌法一变,玄功凝聚在周身凝聚,形成一个淡蓝色的轮廓,昂首摇尾,发出隐隐的低吼声。 “北冥之鲲!”江离通读道藏,认出这是道家庄生记载的一种北冥异兽,生于北海,徙往南冥,有通天彻地的变化之能。江离虽然读到过这些记载,但是万万没想到道门的高手竟然能将之于武道,更是用道家真力模拟出巨兽的煌煌天威,心下赞叹不已。 书里记载“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妙风终究也只是化神期的境界,所施展的北冥之鲲也不过是方圆五丈左右的范围。他功力凝聚完成,整个身子包裹在淡蓝色的幽光之中,向着江离横冲直撞而来。 面对着蛮不讲理的霸道功法,无相散手的招式精微根本发挥不出作用,江离无奈之下,只好施展流云步来躲避。 北冥之鲲以道门真气为引,上承道家大圣庄生的古意,威力匪浅,江离一路躲避,在树木房屋之上腾跃,而妙风依仗着无俦的劲气横冲直撞,两个人只打了半盏茶的功夫,村子中的梨树和房屋都已经被毁的七七八八。 “这个小子阻挡本仙,现在该当受到天罚,你们若是还冥顽不灵,也同样会遭到天罚!”幽光之中,妙风的声音远远传出,中正平和,不怒自威。村民们见了这种异相,都跪倒在地,不住的叩首跪拜。 有人认出了江离便是少年阿梨,开始喝骂,村民们于是开始纷纷数落他们家的不是,甚至有人把云娘给押了过来,逼她给老神仙认错。 江离心中怒急,闪身到娘的身边,将拉扯他的村民用内劲震开,然而就是这么一缓身的功夫,妙风所化的北冥之鲲已经杀到了他的面前。 第二十五章 美人重剑 蓝光熠熠,夹杂着来自九幽冥海的低沉嘶吼。妙风要维持住自己得道高人的形象,急于将江离置于死地,出招没有半分留手。 江离把云娘护在身后,已然来不及用流云步躲闪,只好运起长生真气准备硬撼妙风的全力一击。 两个人的真气和功法差距实在太大,江离知道自己挨上这招定然是九死一生,心中后悔刚刚太过大意,否则也不会落入这种局面。 道家真气撕扯着周围的时空,形成道道烈风,刮的江离的脸上生疼,甚至是本能的闭上了眼睛。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冥海之鲲即将击中江离之际,一柄无锋重剑自他身后挥出,迎上妙风的劲气。 江离尽力睁大眼睛,于两股交织乱战的湍急激流之间,看到了一抹令他终身难忘的亮眼绯红身影。 那是名他从未见过的飞扬少女,身着凌厉的红衣银甲,手持比她自身还要高大的重剑,身上散发出强烈的炽热功法,挡在他的面前,一人一剑就架住了妙风的北冥之鲲。 “喂,没事的话快闪开,我来对付这个贼道。”少女稍稍侧过头道。 少女的侧颜英气勃发,虽然不施粉黛,眉目尚且稚嫩,但是依旧挡不住她惊为天人的美貌,甚至连山上最美的二师姐都要略逊半筹。江离看的发愣,甚至忘了回答她,脑子里翻来覆去的只剩下之前读过的一句“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难不成是劲气冲到脑子,傻掉了?”少女看到江离呆呆傻傻的没有反应,自言自语道。她深吸一口气,剑上真气暴涨,娇咤一声,将妙风荡开,紧接着猱身而上。那巨大的无锋剑在她手中完全没有显得笨拙,削刺挑抹,走的仍旧是轻灵的路子。 “臭丫头,又是你!一路上总是破坏道爷的好事。”妙风看到少女显得十分气急败坏,显然是之前在她手上吃过不小的亏。 “贼道,你骗人钱财,还不快快束手就擒,跟我去见官!这次定然不会再让你跑掉。”少女重剑斜指妙风,威风凛凛的喝道。 妙风显然对于她很是忌惮,啐了一口吐沫,反身跃起。武当一门历史悠久,功夫全面,拳法刀剑,轻功心法都十分厉害。其中有一门蛇行身法,相传是真武大帝在武当山修行之时,降服龟蛇二精怪领悟的两套身法之一,灵动异常,神出鬼没。 妙风手底功夫虽然不如少女,但是轻功造诣却远远超过她,这一路来边打边跑,到现在都没有被抓住,此时准备故技重施,继续脚底抹油跑路。 他身子一扭之间,已经闪出去了好几步开外,少女手持重剑,虽然在招数上可以走轻灵的路子,但是却终究追不上妙风,只能远远地看着他蛇行而去,心下着急却也无可奈何。 妙风回头看看少女,得意的笑了两声,正欲嘲笑两句,突然之间感觉身后有阵阵掌风,急忙扭身回头,看到人影闪烁,飘缥缈渺,正是江离出手拦截。 蛇行身法胜在诡异,令人难以捉摸,然而流云步内藏天机,堪称天下步法之王。不管妙风身子如何扭动,神出鬼没,江离在三步之内都可以追到到妙风身后。 那少女眼前一亮,拖着巨剑狂奔而来,喊道:“拖住他,别让他跑掉。” 美人重剑,尘土飞扬,形成一幅令人啼笑皆非的画面,江离看到不由得会心一笑,而妙风看到了却是心底发寒。 江离早已将母亲送入屋内,吩咐她锁好房门,心中再无牵挂,施展开七师兄所传授的无相散手,如行云流水一般向妙风攻去。 “臭小子,你找死!”妙风恨恨的骂道,运起十成十的功力,掌风阵阵,隐含风雷之音。 然而江离旨在拖住妙风,仗着身法灵活,在他身边不停的游走,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妙风的掌力虽然雄厚,却是摸不到江离的衣角。待妙风想要逃开之时,江离却又闪身跟上,如影随形的跟在他身后,一双手挥洒如意,尽得“无相”二字的精妙。 几招过后,江离只觉得身后热气上涌,犹如烈日当空,又像是有炭火加身,知道是少女已然赶到,于是身形一变,一只不知道从何处伸出的脚斜斜的向前跨出三步,身子已经落在十几步之外,刚好挡住妙风的退路。 “好身法!”少女赞叹道。 她的重剑破空而来,正要张口示意,江离恰好将位置让出,让她这一剑得以全力施展。无论是时机的把握还是轻功的灵动,均令少女感到啧啧称奇,推翻了她刚刚心中“怕是脑子被劲气冲坏变了个傻子”的推论。 剑寒如铁,气炽似火,巨剑环绕着热浪向妙风砸来,这一剑势头刚猛,妙风避无可避,怒吼一声,又施展出北冥之鲲,做困兽犹斗。 “砰!” 只听一声巨响,妙风的身子以一种奇怪的姿势飞了出去,一动不动的倒在地上。 江离快步赶上,看到妙风伏在地上,两个袖子的道袍都被气流绞成碎片,身上的衣服也留下不少的划痕,显然是被威力无双的重剑给伤到。 几息之间,少女也赶了过来,看到伏倒在地的妙风,皱起了眉头。 “起来,不要装死,这一剑还伤不了你的性命。” 然而地上的妙风仍旧一动不动,对于她的话充耳不闻。 江离和少女对视一眼,竟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默契,一下子便理解了对方心中所想。 于是少女半蹲在地上,一手拄着巨剑,一只手伸向妙风,去探查他的气息,把自己的后背完全的交给了江离。 而江离双腿微微分开,一手高,一手低,看似随意,其实摆出了一个宜攻宜守的架势,为少女警戒来自四面的危险。 就在少女的手要触到妙风的瞬间,奇变突起。两枚拳头大小的铁丸不知自何处射来,向着少女后脑砸去。于此同时,躺在地上的妙风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双掌早已暗蓄内力,顺势挥向江离。 第二十六章 金刚怒目 江离看到了妙风的双掌,以及他不怀好意的狞笑。 若是用流云步躲闪的话,这一招绝对伤不到他。 然而铁丸速度极快,笔直的向还半蹲在地上的红衣少女射去,她背后空门大开,根本没有意识到危险来临。 一瞬间,江离脑海中闪过刚刚对视时看到的眼睛,美丽,清澈,里面还包含着一种莫名的信任与好感。他深吸一口气,完全不顾身旁的妙风,向前迈开一步,把少女完全挡住,将真气运于掌心,形成一个小小的气旋,然后对准飞来的铁丸,用气旋真气接住铁丸。 铁丸虽然速度奇快,力道奇大,但是进入江离掌心之后便开始滴溜溜的旋转,发出清鸣之声。 同一时间,少女也做出了反应,她听到了脑后的破风之声,然而眼中看的却是暴起伤人的妙风,心中担心的是身边的那个年轻男子。 妙风的距离太短,用巨剑无论如何也来不及挡住他的掌力。 少女的手抚过剑柄,在剑柄的最顶端手腕微微一扭。巨剑暗藏机关,随着她手的动作,从巨剑之中又抽出了一柄宝剑。这剑宽约二指,长约三尺,颜色墨青,悠然有古意。 宝剑轻灵,但是拿在少女手中,剑法却是十分厚重,一剑击出,有千钧之力。 这剑法走的虽然是浑厚的路子,但是毕竟比重剑要轻巧,刚刚好来得及封住妙风的掌力。只不过她蹲在地上出剑,无处借力,劲力比不上妙风蓄力良久的一掌,所以吃了一个暗亏,丹田微震。 若是不顾及江离的话,她完全可以用重剑御敌,然而这样的话江离势必会伤在妙风掌下,所以她拼着自己丹田受到冲击,也要帮江离挡下这一击。 江离为何要帮少女挡住暗器,少女为何要帮江离挡住妙风,这个问题恐怕他们自己也回答不上来。 然而结果就是他们彼此为对方挡下了身后的攻击,形成一个无比和谐的画面。 “好身手!”远处一个粗犷的嗓音暴喝道,随之而来的是四个铁丸破空而来,两个指向少女,两个指向江离。 江离手中的铁丸转势未消,他看着接二连三飞来的暗器,丝毫不乱,扬起双手,将手中的铁丸射出,击落了射向少女的两枚铁丸,继而又故技重施,接下射向自己的暗器。 远处树上跳下来一个野和尚,光头虬髯,面目十分凶狠。他手中拿着一串念珠,原来那暗器铁丸就是从念珠上取下来的。 “小子,好俊的飞燕回闪,你和琴山五公子如何称呼?”野和尚手中拨着念珠,边走近边问道。 江离运功将手中滴溜溜乱转的铁丸震开,然后和少女背靠着背,慢慢的和妙风道人拉开距离,防止他再暴起伤人。 “那是我五师兄。”江离小心的看着和尚,这个人功力内敛,实力还在妙风之上,从他刚刚出手救人的举动来看,和妙风应该是一伙。 江离话音刚落,少女,妙风,野和尚明显都愣住了,那和尚疑惑的摸了摸脑袋,问道:“琴主什么时候又收了一个小徒弟,而且你...也弱的太过不像话了。” 妙风则是捧着肚子大笑道:“你?琴山弟子?哈哈哈,练气初期的琴山弟子,哈哈哈!” 那少女的一双明眸则是在江离脸上扫了又扫,终于忍不住在他耳边小声问道:“你是因为这里靠近琴山,所以便用琴主的名号诓他们么?” 江离苦笑了一下,也在她耳边说道:“我看起来真的那么不像琴山弟子么。” 少女认真的看了看他,然后认真的回答道:“不像,真的不像。” 江离摇摇头,朗声说道:“每个内家武者都是从练气期开始练起的,琴山弟子自然也要从练气开始,这很好笑么?” 少女看着他明明还是个少年,却装作老城的侃侃而谈,觉得十分有趣,忍不住又在他耳边小声说道:“很好笑啊。” 江离对于她这种给自己人拆台的行为很不满,白了她一眼,又继续说道:“琴主座下九弟子江离,见过诸位。” 和尚已经走到了妙风身边,看了看妙风身上的伤势说道:“看到你们年纪轻轻,手底功夫这么俊俏,大和尚本来不愿意为难你们。不过你们把我这个不争气的弟弟给伤成这个样子,然我遇上了,总归要留下个说法。” 江离对于这个和尚还有几分好感,继续解释道:“令弟仗着身负武功,对普通人下手,更是坑蒙拐骗,所以我们才...” 和尚听了这话,突然眼睛瞪得混圆,怒喝了一声,吼声震天,音波若有实质,一圈一圈的波及而来,将村子里面的人尽数震晕。 还好江离和少女的功夫都是玄门正宗,内功底子坚实,在这怒吼之下尚且还能保持灵台晴明。 “不能再让他吼下去了,我去抢攻,你帮我掠阵。”少女传音道江离耳中,说完手持三尺宝剑,向着和尚刺去。 少女的剑法甚是奇怪,用重剑的时候剑法轻灵,反而是用轻剑的时候剑法厚重,然而这反差之间,却暗藏玄机,可以眩人耳目,令敌人难以防备。 大和尚功力深厚,看着少女重如泰山的剑势,丝毫不显慌乱,将手中的念珠挂在脖子上,举着拳头迎着剑锋砸过。他的内功心法乃是自己修炼而成,气息粗犷暴戾,不属于四大门派任何一脉。 少女的剑道虽然法度俨然,然而内力却终究是比不过大和尚的雄厚,而且临阵经验不足。三招过后,就已经露出破绽,大和尚趁机用铁拳砸向宝剑剑身,少女手中的宝剑被他拳头一砸,竟然偏了方向,继而身子也被带飞出去。 大和尚得理不让人,一双拳头像是两个铁锤一般,东砸一下,西砸一下,攻的都是少女剑法之中的破绽,正在少女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一柄寒光凛凛古剑后发先至,封住了和尚的拳头。 白衣如雪,古剑焕新,正是江离出剑英雄救美来了。 第二十七章 木兰弟子 江离一剑逼退了和尚,对少女说道“一起上。” 少女点了点头,运足真气,手中宝剑向着和尚砸去。 她的轻剑走的已经近乎是重兵器的路子,更多的是砍砸斩劈的招式,在常人眼中,定然会觉得十分奇怪。 然而江离没有山下寻常武道之人的思维定式,他师从“剑人”,眼中心内看到的感受到的都是最原始的剑意,所以可以领略到少女剑法中质朴凌厉的剑意。顺着这种剑意,他也提剑砸去,只不过砸的方位十分古怪,并未对着和尚的位置出剑,反而是朝着和尚两步开外的地方砸出一剑。 他这一剑本来砸的很莫名其妙,但是大和尚却是很吃惊的“咦”了一声,退开三步,避开了二人的这一招。 和尚练得功夫讲究的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武功要义就是抢攻,自从他出招到现在,还是第一次后退。 少女看了江离一眼,也感到奇怪,因为他刚刚那一剑正巧守住了自己剑法之中的破绽,如果刚刚和尚若是要抢攻自己的破绽,势必要继续向前迈开两步,便会刚好撞上江离的剑身。 是巧合么?少女心中奇怪,不过恶战之中无暇细想,她挽了一个剑花,又向和尚斩去。 江离看到少女变招,同样也运剑猛的向前一斩,斩的方位同样是和尚两步之外的虚空之地。 和尚眉头紧锁,又退开三步。 他伸出手止住二人,说道:“小子,你这是什么剑法?” 少女和江离同时收剑,少女也好奇的看着他,心中奇怪他的剑法为何会同她家传的剑法如此的相合,一招一式都是相辅相成的浑然天成。 江离颇为无奈的说道:“四师兄没教过我剑法,只教过我怎么用剑。所以我也不知道我用的是什么剑法。” 和尚叹了口气说:“一个化神初期,一个练气初期,竟然能够迫得和尚后退,即便你不是琴山弟子,和尚也不想和你结下梁子,今天的事情就此作罢,和尚告辞!”说完,他提起了妙风的领子,几个起落就已消失在群山之中,身法之快,令江离都暗暗称奇。 少女有点不可置信的看着江离问道:“你...真的是琴山弟子?” 江离摊了摊手道:“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少女绕着江离走了好几圈,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细打量了江离好几遍,最终说:“好吧,我相信你,我觉得你不会骗我。” 江离脱口而出道:“我当然不会骗你。” 少女看着他,露出一个坏笑道:“你连我姓甚名谁都不知道,怎么就对我如此坦诚。” 江离一呆,不知该如何回答。 少女哈哈一笑,向着江离拱手道:“木兰府花凌羽,见过九公子。好了,你现在知道我的名字,就更不许骗我了。” 江离地点了点头说:“这是当然。咦,你是木兰府的人!“ 木兰府,和军机府南北呼应,在武林之中的地位只在四大门派之下。其创始人花木兰更是令人敬仰的独一无二的女将军,替父从军,忠孝千古,门内弟子多有在玉门戍边,成为长城边塞上一道别样的风景线。 她本身的功夫本来是阴柔轻灵的路子,然而经过十年的冲阵杀敌,自然而然练就了一身横扫千军的大开大阖功夫,所以木兰府的剑法才形成了刚柔并济,重剑轻灵,轻剑厚重的独特风格。 不过最为武林中人津津乐道谈论的并不是他们的神妙剑法,而是木兰府弟子的绝世容颜,府内自木兰将军之后就只收女弟子,而且据说所有弟子都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容貌。武林之中曾经有无数浪子都想偷偷摸入木兰府去一探芳泽,不过都被拦在木兰弟子的剑下,无一幸免。 江离回想起以前八师兄讲过的江湖桃色新闻,看着面前的花凌羽,不仅感慨了一下美人如此多娇,难怪会引无数英雄在木兰府折腰,甚至是夭折。 花凌羽看着江离脸上露出奇怪的神色,时而傻笑,时而感怀,奇怪的问道:“九公子,你怎么了?” 江离回过神来,忙正色道:“没什么,我是想到让那个贼道逃了,又不知道要去何处害人了。” 花凌羽叹口气道:“可惜我还有事要去江宁琅嬛阁,否则定要追他到天涯海角。” 江离按捺住心中的窃喜,试探的问道:“巧了,我也要去琅嬛阁,不如...不如我们结伴同行,路上也好有一个照应。” 花凌羽出身木兰府,平常接触的大多是豪爽的军人,所以对于男女之间的礼教大防看的极淡,开心的说道:“那太好了,在路上正好想向你讨教一下刚刚的剑法,怎么会和我们家...我们木兰府的铁衣剑法那么合拍?” 江离诚恳的回答道:“我真的没学过剑法,四师兄只是教了我如何去感受剑道和剑意,我是顺着你的剑意出剑罢了。” 花凌羽听了这话,心中意动。她的师傅本身就是先天高手,虽然不像琴山四公子如此深谙剑道,然而对于剑道剑意也自有领悟。这些道理师傅也曾给花凌羽说过,不过花凌羽年纪太小,只把这些话当做是空洞的废话。这一次从江离口中又一次听到,而且得知是四公子所说,她这才用心去体会。 沉思片刻,花凌羽发觉自己还是难以参悟,于是摇头道:“这道理太深奥了,你说你没学过剑法,那这剑法算是你自创的就好了。” 江离哭笑不得,他本身对于剑还只是初学乍练,到了花凌羽口中竟然都能自创剑法。不过看花凌羽兴致勃勃的样子,就顺口说道:“那还请姑娘给我这剑法赐个名字。” 花凌羽年纪尚小,觉得这件事情十分新奇,眼光发亮说道:“你这套剑法随意而动,却刚好可以别人的剑法契合,弥补破绽,不如就叫做补天剑法吧!” 江离笑道:“补天剑法,好霸气的名字,多谢姑娘赐名。” 花凌羽道:“不知你这补天剑法能不能名列奇门神功,若是日后上了榜,可别忘了名字是我起的。” 江离不解,问道:“奇门神功,那是什么?” 第二十八章 奇门神功 花凌羽一脸无语的看着江离,不相信竟然还有习武之人没听说过奇门神功榜,颇为无奈的说道:“我该说你是太过无知呢,还是该说你们琴山弟子都这么特别。” 江离嘿嘿一笑说道:“我从上山到现在也不过一年时间,师兄师姐们想得都是如何教我这个不成器的笨蛋练武,对于江湖上的事情讲的确实不多,所以要麻烦花大小姐给讲解一下。” 花凌羽露出了一个极为神往的表情说道:“奇门神功榜是琅嬛阁品评的天下先天高手的榜单,能够上榜是我辈武人最高的荣誉。” 江离问道:“可是我从未听说过师兄师姐们提过这个榜单,难不成他们都榜上无名么。” 花凌羽愣了一下,颇为尴尬的说道:“这个么...琴山弟子和四大门派的高手都没有上榜,司马阁主曾说过琴主武功已经究天人之极,通古今之变,琅嬛阁没资格品评他的弟子。至于四大门派...司马阁主认为他们敝帚自珍,将无数前人的典籍私藏,因此练成先天境界靠的是前辈荫蔽和门派的无耻,所以不屑品评。” 江离心中暗道:看来四大派和其他武林门派的矛盾之深还要远远超过他的预料,这江湖也远不像看起来的那样平静。 确实在琴主横空出世之前,四大门派的实力完全凌驾于其他所有门派之上,门内弟子也是目空一切。其他门派和独行散修之人对他们敢怒不敢言,毕竟全武林七八成的先天高手都集中在四大门派之中,惹上一个门人就等于惹上几十名先天高手。 然而琴主却以一人之力改变了这种局面,当初他一个人面对四大门派,救下了偷看过四门秘典本该是必死无疑的玉生烟,还把他收为首徒。四大门派对此竟然罕见的退让了,这无疑为武林之中受欺压已久的其他门派点燃了一丝新的希望,因此除过四大门派的武林人士无不对琴山敬仰有加,而四大门派的弟子则对琴山一直心怀戒备。 时光荏苒,随着墨门钜子令易主,琴山和四大门的关系终于有所好转。新任钜子打破了四大门派和琴山的冰封,亲自上山拜访,弥消了一场本有可能发生的江湖大战。 现在的琴山和道、儒、释三家起码保持了表面的和谐,然而其中涌动的暗流任谁也没办法掌控。 花凌羽看到江离陷入沉思,轻轻唤道:“怎么了?九公子,可是我说的不对?” 江离回过神来,微笑道:“没什么,我只是在想琅嬛阁的司马阁主武功随高,但是似乎还未到化境,他又凭什么品评天下高手?” 花凌羽对于这些江湖掌故十分熟悉,立刻回答道:“这有两个原因,其一是他所修炼的功法名唤轩辕望气,相传是轩辕黄帝观察地理山河世间万物所开创的一门功夫,所以修炼这功夫最能相人识人。其二是琅嬛阁和天机楼似乎有某种关系,因此江湖盛传司马阁主的品评也是用上了混沌仪的神妙作用,不过他本人拒不承认这种说法。” 琅嬛阁,天机楼。这本就是江离此行的目标,没曾想到他们之间竟然还有不为人知的关联。 江离道:“琅嬛阁号称是黄帝藏书之所,他们所修习黄帝所留下的功法倒也没什么奇怪。只是这个琅嬛阁和天机楼之间到底有什么古怪呢?” 花凌羽耸耸肩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天机楼和琅嬛阁都是江湖之中最神秘的去处,他们要隐瞒的秘密怕是没那么容易传出来。” 江离沉吟半晌,感到还是毫无头绪,于是道:“或许到了琅嬛阁一探,这些事情就都有眉目了。” 花凌羽点头深表赞同,于是二人决定准备好干粮清水,明天一早启程去往江宁。 江离带着花凌羽回村中和乡亲们解释清楚了事情的原委,村人本来还心怀疑虑。然而花凌羽为村子里面被妙风暗害的人解开了穴道中凝结的真气,一下子打破了妙风所谓“中邪驱鬼”的说法,再加上她容貌极美,又是忠烈门人,眉眼间自有一股英气和正气,所以很快便获得了村民们的信任。 当晚由村长安排,专门为江离、花凌羽二人设下了流水宴,感激二人赶走了贼道,恢复了前江村的安宁太平。 江离怕在宴席之上被村民劝酒,找了个由头躲了出来,纵身跃上一个参天大树,饶有趣味的看着花凌羽。这个少女虽然五官十分精致,然而行事作风却全然不像闺阁小姐。对于村民的敬酒来者不拒,举着海碗痛饮了几十碗还不见醉意,反而是想来占便宜的江村青年全部都横七竖八的醉倒在边上,终于再没有人敢来向她敬酒。 她又喝了两碗,觉得独酌无趣,于是也溜出酒宴,飞身坐到江离身边,打着酒嗝问道:“九公子躲在这里干嘛,为什么不下去一起喝两杯?” 江离看着她微笑道:“家父禁止我饮酒。” 花凌羽摇头不以为然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不喝酒的男人。” 江离也不甘示弱,还击道:“我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能喝酒的女人。” 花凌羽眼神突然变得很飘忽,似乎是想到什么事情,说道:“在玉门边关,若是不把自己灌醉,就会记住太多忘不掉的东西。” 花凌羽一向都是豪情壮志,英气勃发,难得会发出这种感慨。 江离听三师兄讲过蛮兵和边关的事情,最开始的时候他还难以理解三师兄话语间的苦涩,只知道仰慕北府的英雄。随着他读书识字,才渐渐开始理解边塞的痛苦。于是故意说道:“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起歌舞。花大小姐应当算是美人吧。” 果然这句诗成功的转移了花凌羽的注意力,她用极美的凤目斜视江离,双手按住树枝微一用力,之后顺势展开轻功跳开,冷声说道:“我就算起舞,也是沙场之上的破阵之舞。” 江离所坐的树枝被她一震,从中断裂,他的流云步在半空中施展不开,差点就摔了个人仰马翻。花凌云回头看了看他的狼狈样,露出一个诡计得逞的开心笑容。 第二十九章 江流帮 自从琴主隐居琴山之后,琴川城多了许多江湖豪客和任侠少年,他们大多怀揣着拜师的美好愿望,却毫无例外的被二小姐无情的赶下山来,许多人由于不死心在山下定居下来,给琴川这个默默无名的江东小镇带来了些许生气。 近年来琴川的商业和贸易也发展飞快,武林中人大都讲面子好排场,所以跟随着着武林帮派和江湖豪门来到这里的是各色行商和匠人,在短短几年间,琴川已经成为了不输于金陵和临安的锦绣富贵乡。 然而在琴川俊雅风流的外表之下,几大江湖帮派在城中暗暗较劲,划分了各自的势力范围,其中渡口和码头便是江流帮的地盘。 江流帮做的是长江生意,上至保镖护航,下到偷运私盐,甚至是有个别帮众打着“劫富济贫”的名义劫掠客商。由于江流帮势力庞大,和政府也有暗中勾结,因此要过长江的客船商船都只好乖乖的破财免灾。不过江流帮还算是说话算话,只要交了保护费,都不会为难。 江离和花凌羽收拾妥当,便动身前往琴川渡口。他们商议好准备逆江而上,取道金陵,从金陵走陆路到江宁。 江离并不是第一次来到琴川,不过每一次进城,都会感慨于它的发展之快,变化之大。花凌羽则是好奇和欣喜的看着富丽堂皇的飞檐雕瓦和鳞次栉比的商铺,啧啧称赞。 在当前的大宋,人们习惯称长江以北为北地,这是一种略带讽刺和挖苦的称呼,因为北地的情况要比南方凄惨的多。木兰府地处商丘,是北地地界,那里的百姓连温饱都成问题,并没有见过如此的繁华盛景。 北地因地处抗击蛮人的前线,在北府成立之前,常常要受到蛮兵的蹂躏,因此有钱有势的家族基本都举家迁往南方,留下的都是些无依无靠的普通百姓。 在北府成立之后,虽然少了蛮兵的侵扰,但是历经过几十年的战火,北地的困境依旧难以解决,南北之间的差距也着实越来越大。有诗人曾感叹“江南酒肉臭,岭下冻死骨”,岭下指的就是北地的秦岭,那一带因为连年天灾,每年都有数以万计的饥民饿死。 看着花凌羽的惊喜神色,江离皱着眉头想等琅嬛阁天机府的事情了结之后,定要去北地看看。于是他拍了拍花凌羽的肩头说道:“赶路要紧,等咱们从琅嬛阁回来,我再带你好好的逛逛琴川城。” 花凌羽知道自己险些耽误了行程,俏脸微微一红,听到江离的话后又变得开心起来,说道:“一言未定,琴川这么大,这么好,没有向导可真不知道要从何入手。” 江离微微一笑,刚要回话调侃一下花凌羽,突然间灵台之间有感,猛然回头,远方一个黑影一闪而过。 有危险! 六师兄所教的危险感知之法现在已经完全融入到江离的灵魂血液之中,不必他在去刻意注重周遭的情况,而是一旦有人对他生出敌意或者杀意,他就会自然而然的产生出反应。 不过这一趟下山本来就是去直面琴山的对头,因此江离早有觉悟,因此只是用志凝神,小心戒备,没有半分退缩和畏惧。 他小声说道:“花姑娘,可能有些麻烦缠上我了,你可还愿意和我同行?” 花凌羽眉目飞扬,说道:“难道还有不长眼的小贼敢惹九公子?” 江离摇头笑道:“我这个练气初期的琴山弟子怕是看起来很好对付吧。” 花凌羽也笑道:“那我可就更要跟着你看清楚,练气初期的琴山弟子是如何对敌的了。” 江离心中一暖,说道:“好,我们快去渡口,那里鱼龙混杂,难以跟踪,这些小贼更容易露出马脚。” 于是二人展开轻功,向着渡口飞奔而去。 琴川渡口是江流帮一手修建起来,原本只是一个简单的码头,几艘破船。在江流帮的手下,不过半年时间,就在渡口边建起了酒家客栈、青楼楚馆,供来往客人使用。 江流帮更是建起两艘巨大的游舫,游舫上各色游玩器具一应俱全,甚至在甲板之上搭建有巨大的舞台,可供上千人一齐起舞。坐在游舫中心的阁舱之中,不仅仅可以将两岸的风光尽收眼底,还能够欣赏甲板上的舞蹈,可谓是极尽奢侈之能事。 江流帮的心机深沉,对外宣称这两艘游舫是为了方便琴主出行而打造,只不过他老人家隐居琴山,所以只留下一艘游舫随时等他吩咐,而另一艘游舫则用来接待往来商旅。然而登船的价格不菲,每一趟出航都需要付一百两黄金作为船资,故而能够上船的人非富即贵。 由于游舫造的十分华贵,又号称是琴主出行的专用游船,所以每一次出航都有许多人争着登船,在黑市上一纸登船的文牒甚至要千金才能买到。 江离这个正牌的琴山弟子,只能看着游舫感慨一下,然后转身去买了两张价格最便宜的小船文牒。 他下山的时候各位师兄师姐虽然都有礼物,但是没有一个人想着下山要用的银钱还是个问题。琴山弟子威名赫赫,若是换成其他任何一个师兄师姐来到这里,怕是早就被人认出,请到画舫之上了。 正当江离和花凌羽准备登上属于他们的小破船的时候,发现那艘本来安安静静的停在角落的小船竟然摇摇晃晃的驶出渡口,慢慢消失在二人的视线之内。 花凌羽怒气上涌,抓着一个江流帮帮众的衣襟,将他一下子提了起来,喝到:“我们还没有登船,船怎么就开走了?” 那帮众平时横行霸道惯了,哪里受过这种待遇,口中怒喝道:“哪里来的疯女人,还不快把我放下,否则让你今天交代在这里,哼,长得倒是还标志,不如...” 江离听他嘴里胡言乱语,冷哼一声,出手如风,连点他周身要穴,花凌羽随之将他扔了出去。那个帮众身上穴位被点,直挺挺的倒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骚乱引来了一群江流帮的帮众,将二人围住,其中走出一名身体壮硕的老者说道:“哪里来的后辈,报上名来,看看够不够格来江流帮闹事。” 第三十章 闯码头 江离不想透露身份,说:“我们无意冒犯江流帮,只是刚刚明明买了两张登船的文牒,但是渡船却未等我们上船就驶出港口。听说贵帮卢帮主一诺千金,难道手下却是如此行事么?” 一个初入江湖的人能够说出这样一番话,不仅不卑不亢,又牢牢的占住了道理,花凌羽在边上不由得暗暗称赞。 不过要是琴山上任一一名师兄师姐若是听到了江离刚刚的话,肯定会大翻白眼,二师姐甚至可能还会动手打人。 琴山弟子就是道理,就算是欺负别人,也要讲上几分道理。如今江离都被欺负到了头上,还只是和对方用嘴讲道理,可谓是丢人到家了。 江流帮的老者听到江离的一番话,已经明白事情缘由。在临开船之际,经常会有迟到的客人,他们没有文牒,偏偏又急于登船,如果给出足够的好处,随船的帮众就会放他们上船。 只是船上的载客人数固定,这样一来总有买了文牒的客人便上不了船。一般的客商哪里敢和江流帮的人理论,所以那个倒霉的江流帮喽啰看江离和花凌羽年轻,没把他们当回事,直接收了银子安排了别人登船。 那名老者看起来在江流帮颇为有些地位,他挥了挥手,便有人拿过几枚铜钱,老者接过钱放到江离手上说道:“这件事是我们江流帮御下不严,文牒的钱退给你们,打人的事情我也就不追究了。”说罢转身离开。 江离看着手中的几枚铜钱,苦笑不得。 花凌羽在边关在军中身份特殊,哪里受过这种气,怒喝道:“你们耽误了姑娘的行程,还不另行安排渡船,姑娘有要事,今天必须过江!” 老者缓缓的回头,眉毛拧在了一起,一字一顿的说道:“很少有后辈敢在我面前大呼小叫了。” 边上的帮众喝到:“臭丫头,这是我们江流帮青龙堂的徐香主,还不快磕头认错!” 江流帮手下有四大分堂,每一堂下设一名堂主和两名香主,这个老者名叫徐朗,在江流帮之中确实地位不低。但是要真是论起江湖地位,他连给江离和花凌羽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花凌羽听到对方竟然胆敢让她磕头认错,不再废话,口中发出一声轻咤,真气运行,周身散发出逼人的热力。 江流帮自称是武林一脉,但是其中帮众大多是市井之徒。这个徐朗本来是琴川河边的一个孤儿,从小过得便是砍砍杀杀的日子,因为性子阴狠,下手毒辣,后来受到江流帮帮主的赏识,传了他几手功夫,这才当上了香主。 花凌羽的真气名为“朔气行”,功法中带有一股奇异的热力,施展开来即使是走在北方的寒风朔气中,也如闲庭信步,故此得名。这种功法在武林之中也算是独树一帜,换成江流帮其他的香主恐怕早就认出来了,哪里敢动手。 偏偏徐朗学了两招三脚猫功夫,只会好勇斗狠,全无见识,大言不惭的喝到:“小的们,给我围起来,看徐爷怎么收拾这两个小东西。” 他手下的帮众大多数混码头的流氓,都凑了过来,将二人围在中间,嘴里嗷嗷怪叫,为他们的香主助威。 花凌羽看对方这流氓打架的阵仗,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手摸上了身后被的无锋重剑,准备给这群流氓一个厉害教训。 刚要出招,一只手的手搭在了她的肩上,她内息一滞,听到江离在耳旁轻轻说道:“别脏了你的剑,还是我来吧。” 话音刚落,他人影便闪了出去,在人群之中如同蝴蝶穿花一般,所过之处,江流帮的帮众都被点中穴道。 徐朗哪里跟得上天下无双的流云步,甚至连看都看不清楚,只能感觉到一个人影在他身边不断的闪烁。他好勇斗狠的劲头发作,骂道:“兔儿爷,滚出来你徐爷斗上几个回合,跑来跑去算什么本事。” 江离料理完围在四周怪叫的小喽啰,刚好听到徐朗的话,他少年心性,在美女面前最好面子。现在徐朗偏偏在花凌羽面前侮辱于他,惹得江离怒气上涌,闪身到徐朗面前使出无相散手,直击门面,准备给他一个教训。 然而徐朗虽然出口不堪,手底功夫却不弱,他不修炼内力,但外功已经晋入易筋初境,每一拳都有崩树裂石的劲力。 徐朗欺负江离身子单薄,两个铁塔一样的胳膊分别钳向江离的双臂,手中藏着暗劲,准备当场废了江离的双手。 江离只有练气初期,内力和气力都不如徐朗,然而武学境界却不知道比他高出多少。早在徐朗双手将出未出的时候,心下就有所预兆,知道对方要攻的部位乃是自己的双手。 高手过招,往往都是虚招,真正的杀招在最后一刻才会显露出来,所谓图穷匕见就是这个道理。 然而向徐朗这种街头斗殴的水准,会一直死死盯准目标,所以江离才会轻易的生出预兆。否则若是对上同级别的高手,恐怕也只能预感到危险,而无法分辨出对方要攻击的部位。 有了这种精准无误的先知预感,就算江离以练气对易筋,也是轻松无比。 江离猛然跃起,双腿架住徐朗张开的臂膀,让他无法抓住自己,继而将真气运于掌中,对准徐朗的脑袋狠狠击出一拳。 没想到易筋境界经脉强大,这一拳竟然下去江离的手竟然被反震的生疼。 江离骂道:“真是个皮糙肉厚的憨货。”随之双脚发力,一跃而起。 徐朗的双臂忽然获得自由,收力不住,双掌猛然相击,劲力微泄。 江离趁机足尖在他头顶一点,翻身到徐朗的身后。在身子下落之际,无相散手也随意而动,连击百会、脑户、风府、身柱、神道、灵台、中枢、命门等穴道。 这一路穴道乃是督脉上的要穴,一旦被击中,轻则气血不畅,重则终身残废。 江离宅心仁厚,没有下狠手,所以现在徐朗只是躺倒在地上不断的痛苦的打滚,虽然看起来受伤严重,其实回家将养半个月就没事了。 第三十一章 少帮主 这个码头是江流帮的地盘,而且又是江流帮的总舵所在,江离刚刚以迅捷手段击倒徐朗,帮中高手立刻所知觉,只见三道黑影一闪,转眼间就来到江离身边,站成一个品字形将他团团围住。 这三个人身着素色劲装,远没有徐朗打扮的招摇,但是却气势逼人。在江离无比敏锐的灵感之中,他们就如同三条冷酷的毒蛇,不带有一丝温度和情感,浑身散发出浓烈的杀意。 这种略带血腥味道的气场肯定是在尸山血海之中练就而成,若是内力稍差或是意志力薄弱的人面对这三个家伙,恐怕会承受不住压力,不战自溃。 江离虽然内力不强,然而胜在真气精纯,阴阳二气在体内运转,自然而然遍抵挡住了逼人的气势。 旁边的花凌羽显然也受到了那三人凌厉的真气威压,拔出无锋重剑,利用宝剑的威势来与之抗衡。 江、花二人虽然出身名门,武功奇绝,然而终究不像是江流帮的三个高手临阵经验丰富。花凌羽对抗三人的真气在流动转换之间还有一丝丝的生涩,然而这一点点的漏洞,放到江流帮高手的眼中,就是致命的弱点。 他们三个人再不犹豫,如同三支离弦羽箭,向着花凌羽冲飞身而去。 花凌羽正处于旧力已竭,新力未生的尴尬状态,她到底是太过年轻,一下子心中没了计较,呆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应对。 对方来得好快,在眨眼之间第一个人已经杀到,他手中拿着一个匕首,气息牢牢的锁定在花凌羽的喉头,用的是一招必杀的狠辣招数。在他身后,第二个人轻功略差,但是他手轻轻一挥,便扔出三枚飞镖,锁住了花凌羽可能躲避的方位。这两个人配合无间,不知道手里染上过多少高手的鲜血。 第三个人明显是对于他的同伴抱有十足的信心,因此他手中长剑化为三点繁星,刺向江离。这个人的剑法在江湖上大有名气,这三点繁星似真似幻,笼罩住江离胸前的二十四处穴位,不管他如何腾挪闪转,都会有三处穴道受制。 死在他这三点繁星手下的江湖高手也不计其数,然而这剑法在江离看来却不过如此,由于受到四师兄的言传身教,所以江离只觉得他的剑法之中没必要的虚招太多,招式拖泥带水,威力大打折扣。 现如今江离的武功还是不入流,但是天天在师兄师姐中间耳濡目染,眼界却是一等一的毒辣。 话虽如此,然而凭江离现在的境界,想要正面对抗江流帮高手的三点繁星还是显得有些力有未逮,更何况花凌羽的性命危在旦夕。 说时迟,那时快,江离催动体内的阴阳二气加速流转,让整个人的反应和状态都强行提升到巅峰状态,之后向左迈出三步,又向后退开一步,用的正是琴山二小姐亲传的流云步。 有道是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流云步囊括四方八极,在别人眼中就仿佛是缩地成寸,速度自然是飞快。 等到江流帮三大高手反应过来的时候,江离已经抱着花凌羽退到几十尺开外。 这步法冠绝天下,就算是先天高手一时间也难以参破其中奥妙,江流帮三大高手本来信心满满的必杀一击,被江离行云流水般轻松破解,这对于他们而言还是头一遭。 花凌羽红着脸从江离怀里挣脱出来,心中羞愤交加,满腔怒火全部都撒到这三个人头上,体内朔气行全力运转,周身显出如同实质一般的真气,仿佛火焰一般燃烧在她的铁剑之上。 这一下子气势逆转,江流帮三个高手一击不中,灵台不稳。而花凌羽被激发出在战场上冲阵杀敌的血性,气势如虹,牢牢的压制住了这三名高手。 正当花凌羽蓄势完毕,准备出剑的瞬间,一个慵懒而又不容置喙的声音传了过来:“且慢动手”。 听到这个声音,江流帮的三大高手立刻散去真气,双手背后,任由花凌羽剑气冲天,也不再有任何防御的姿态。 花凌羽和江离相对而视,也无奈的放下兵器散去真气,向着说话那人看去。 来人是一个年纪和江、花二人差不多大的贵公子,身上似乎十分畏寒,裹着白色素羽大袍,慢悠悠的走到他们面前,先向着花凌羽一拱手道:“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这位姑娘的朔气行内力精纯,铁衣剑气贯长虹,应该是木兰府的少将军花凌羽花姑娘吧。” 花凌羽皱眉道:“府中内力剑法比我强的不在少数,你怎知道我就是花凌羽?” 来人笑道:“木兰府中有这等内力剑法的或许还有几人,但是除了凌羽少将军,谁还能有这种倾城倾国的容貌。” 花凌羽听了这话,羞的满脸通红,低头小声辩解道:“师姐们..师姐们也很漂亮啊,我哪有…你说的这般…这般好看…” 来人看到花凌羽的反应,露出满意的笑容,接下来又转向江离,眯着眼睛说道:“这位兄台,步法精妙,但是却眼生的紧。” 江离往日见到的花凌羽都是英气勃发,今天竟然被人一句话逗弄出小儿女的害羞动人神态,心中不知为何十分的不舒服,语气生硬的说道:“在下初出江湖,兄台虽然见识非凡,恐怕还是看不出在下的师承来历。” 那人摇了摇头,轻轻咳嗽两声道:“也不尽然,兄台的身份师承,小弟已然猜到。” 说罢他突然弯腰躬身,向着江离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大礼。 江流帮的众人在短暂的平静之后,所有帮众弟子,从徐朗到刚刚的三名高手,都毫无犹豫的跟着这个贵公子一起躬身向着江离行礼。 江离眉头一皱,问道:“你这是何意?” 身着白色大裘的贵公子又露出了那种洞悉一切的自信笑容,缓缓的说道:“江流帮帮主卢苇,恭迎九公子大驾光临。” 他身后的数千名帮众也都整齐划一的喊道:“恭迎九公子大驾光临。” 第三十二章 风波起 江离心中一凉,自从下山之后,昨天对阵妙风是第一次和人交手,二师姐传授的流云步之前也从未在江湖上出现过,这个贵公子到底是如何看出自己的师承?莫非他和之前探山的人有什么关联? 正在江离脑中飞快思索之际,卢苇又道:“江流帮仰慕琴主他老人家已久,咱们除了造船没别的本事,只能给老神仙造两艘宝船,略表寸心。不过他老人家有通天彻地之能,用不到这等俗物。今天难得九公子和少将军大驾光临,还请给江流帮一个尽心意的机会,登船一游,如何?” 他话音刚落,身后的宝船恰好稳稳的停在渡口的登船之处,数千名弟子一起高声呼喊道:“请九公子,少将军登船。”声浪阵阵,不绝于耳。 江离终究是江湖经验尚浅,被江流帮帮主卢苇先声夺人,身处于尴尬境地,脑中念头转的飞快,却是无计可施。 花凌羽看他犹豫,小声说道:“要过长江,免不了和江流帮打交道。既然你现在身份已经暴露,区区一个江流帮肯定不敢对你如何。” 江离处境尴尬,心中烦闷,鬼使神差的说道:“卢帮主眼光高明,能说会道,又对你赞赏有加,你自然是想登船和他一道同行。” 这句话说完江离就自知不妥,但是话已出口,就如同刀出鞘,箭离弦,再也收不回来。果然花凌羽听完这句话,面色一下子变得煞白。她咬着嘴唇,美目圆睁,有些意外的瞪着江离。 江离自知失言,不敢面对她的目光,低头不语。 花凌羽深吸一口气,不再看他,大步流星的向着渡口走去。 卢苇距离他们还有段距离,也不知道听没听到二人的对话。不过看到花凌羽走向宝船,脸上笑意更浓,又把眼光转向江离,问道:“九公子?” 江离看着花凌羽窈窕的背影,长叹了一口气,也朝着宝船走去。 江流帮涉足的领域甚广,但是所有的一切都离不开长江水道,因此造船可以算是他们吃饭的本领。这两艘游船是江流帮能工巧匠集大成之作,果然是名不虚传。 刚一登船,江离便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他知道这是玉香杉的香味。这种木材质地坚硬,而且天生自带奇异的香味,越是年头长,香味越是馥郁。宝船通体都是选用百年以上的玉香杉木制造而成,龙骨更是选取一棵罕见天然而成的整颗笔直老树,由帮中内家高手雕刻而成,其坚实程度难以想象,连寻常刀剑都斫不下痕迹。 船舱内的门窗上刻着各色的花纹和诗文,画面巧妙的借用了海上的风光为背景,大船开动之后,由阁楼之内向往看去,其景色竟然如同活了一般,云霞明灭,春水碧波,千山鸟飞,曲园风荷,端的是美不胜收,栩栩如生。 然而江离却没有心思去欣赏这奇景,其一是身处水上,东道主江流帮的态度暧昧不明;而其二便是身边那位和自己本来是言笑晏晏的绝美少女,现如今一直脸色泛寒,对他不理不睬。 到了游船正中的雅阁之内,分了主次座位之后,美酒美味便如同流水一般送了上来,卢苇似乎是猜到江离心中的怀疑,每一杯酒,每一道菜送上来之后都会先有意无意的吃上一口,以示无毒。 不过寻常毒药对于江离也起不到什么作用,长生阴阳气在体内生生不息,毒性稍差的毒药在入体之后便会被内力裹住,之后随着呼吸吐纳排出体外。 卢苇在席间时有的咳嗽,看起来脚步虚浮,像是完全不会武功。然而作为主人,他谈吐风雅,礼数周全,令在座的宾主都如沐春风。酒过一轮之后,他对着江离笑道:“九公子何故眉头紧锁,可是有什么疑虑?” 江离沉思半刻,还是觉得坦坦荡荡为好,于是拱了拱手说道:“在下心中确实有个疑惑,想请卢帮主为在下解答。” 卢苇一副成竹在胸的表情,抬手做了一个“请讲”的姿势。 江离说道:“在下刚刚所用的功夫,乃是二师姐新近创出,卢帮主如何看出在下的师承?” 卢苇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反而问道:“不知道刚刚九公子用的功夫叫什么名字,好生神妙。” 江离感觉话题总是不知不觉的被卢苇牵引着走,这种感觉又令他生烦闷的感觉,话虽如此,他也只能老老实实的回答道:“流云步。” 卢苇神情陶醉,仿佛是听到了绝美的琴曲,摇头晃脑道:流云步,好名字,好步法!” 江离心中有气,说道:“卢帮主还未回答在下的问题。” 卢苇道:“小弟并不是从九公子的武功之中看出师承,而是小弟恰好知道三个件事。” 江离道:“愿闻其详。” 卢苇伸出一根手指,说道:“第一,一年前江湖上出现过一块墨子令牌,据说在特定的时间拿着令牌到达特定的地点,便可成为琴山弟子。小弟仰慕琴主已久,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不过怕是缘分未到,虽然拿到过令牌,但是最终还是被别人给夺走。” 他轻轻咳嗽了一阵,伸出第二根手指,继续说道:“琴主他老人家淡泊名利,收徒弟的事情也没有昭告天下,不过我们这些琴山脚下的帮派,大多都知道琴主收了一个小弟子。” 卢苇故意停顿了一下,看到在场的所有人都露出急迫的神情,这才悠然伸出第三根手指说道:“那天在前江村,我亲眼看到九公子从怀里拿出令牌,之后被二小姐和大公子给带走。九公子,你和那时候比…变化可真是天差地别。” 卢苇本来一直是面带微笑,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然而在说这话的时候,罕见的微微失神,露出一种惆怅和羡慕的神情,这神情转瞬即逝,片刻之后他便又恢复了那种自信的笑容。 花凌羽听完这些话,白了江离一眼,其中嗔怪之意十分明显。江离也觉得自己太过疑神疑鬼了,便想向卢苇客套几句来弥补刚刚的失礼。 未等江离开口,卢苇抢道:“小弟从小体质虚寒,不能练武,本想琴主他老人家有通天彻地之能,定然有办法指导小弟习武,可惜却是没有这个缘法。今天看到九公子,着实是感慨万千,有一个不情之请。” 江离忙诚恳的说道:“卢帮主但说无妨,只要在下能做到,定当竭力而为。” 卢苇眼中泛起了一抹奇怪的光彩,用一种略带狂热的语气说道:“小弟对于九公子的风姿当真是仰慕已久,今天就想请九公子指点帮中几个不成器的弟子一下,让我们也开开眼界,一睹琴山弟子的赫赫威名。” 他话音刚落,三个身影瞬间闪到他身后,赫然就是刚刚交过手的三名高手。 卢苇悠然道:“这三个家伙苦练多年,都没有摸到先天境界的边,由他们一起来向九公子讨教,希望不会太过失礼。” 第三十三章 逞机变 江离还未答话,花凌羽已然拍案而起,压抑着怒意寒声说道:“堂堂江流帮探鱼郎,竟然被说成是不成器的弟子,卢帮主怕是谦虚过头了吧。” 卢苇眼光毒辣,自然看出刚刚花凌羽在生江离的气,本来存心想再在其中挑拨,然而看到花凌羽反应,便抛开这个念头,一副理所应当的神情道:“对琴山高足而言,小小的探鱼郎又算得了什么?” 卢苇言辞伶俐,江流帮探鱼郎虽然在江湖上略有威名,但却是不够资格一对一的挑战琴山弟子,他牢牢扣死琴山弟子这顶大帽子,让江离不得不接下这以一敌三的挑战。 花凌羽知道说不过卢苇,只好小声对江离说道:“江流帮武功最高的是老帮主卢渔客,在他故去之后,便数这三个探鱼郎功夫最高。他们的身份特殊,不问帮中事物,主要任务是保护少帮主的安全。” 这话的内容平淡无奇,然而在江离听起来却如同仙音入耳一般。 花凌羽看看江离咧嘴傻笑的模样,莫名奇妙的问道:“你不是给吓傻了吧,人家三个大高手要挑战你这个练气初期的琴山高足,你还笑的出来。” 若是按照境界划分,三个探鱼郎都是化神后期的高手,其中用剑的那个甚至已经摸到了反虚边缘,他们三个常年在一起对敌,十分默契,一同出手甚至曾经击败过先天高手。江离虽然是琴山高足,但是任谁都能看出只不过是一个练气初期的境界,这一战定然是十死无生。 不过江离此时的心思完全都没有放到三个探鱼郎身上,他心中已然想通,光凭一个江流帮,肯定不敢如此大张旗鼓的寻琴山的麻烦,定然是有人在背后撑腰,而且多半和探山那些人脱不开关系。 他转眼看了看花凌羽担心的神色,心中温暖,柔声问道:“花姑娘,刚刚我言语多有冲撞,你不生气了吧。” 花凌羽听到这话急的顿足道:“这都什么当口,你还有心思想这些!” 江离朝着她笑了笑,示意她不必担心,从容起身,走到三个探鱼郎面前,说道:“卢江流帮帮主款待之恩,在下铭感五内,定当报答。” “铭感五内,定当报答”八个字他说的极重,意在警告卢苇江流帮今日所作所为琴山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卢苇感觉到江离散发出的敌意,眯起眼睛说道:“好说。” 江离冷笑一声,转头对着三位探鱼郎说道:“只是这三位…还没有和我动手的资格,否则这件事情传回山上,师兄师姐们定然会责怪我以大欺小,恃强凌弱。” 一个十几岁的练气初期少年,在三个成名已久的高手面前如此大言不惭,若非有琴山弟子这一个名号,恐怕早就被毙掉丢到长江喂鱼了。不过也正是被名号所累,今天江离必须留下两手绝技来镇住江流帮,否则琴山的赫赫威名定然会毁在他的手中。 卢苇扣住琴山弟子的名号逼江离出手,江离无法拒绝;反过来江离也是利用琴山弟子的名号来拒绝以三对一的挑战,卢苇也挑不出道理。 卢苇轻咳一声,三位探鱼郎竟然齐齐双跪倒在地,向着江离磕头道:“我等仰慕琴山神功已久,还请不吝赐教。” 探鱼郎虽然不在四门二府这等高门大派的眼中,但是在江湖上也是成名已久的高手,他们如此做派,竟然是舍下面子不要,也要拉江离下场。在这情景之下,江离如果还是严词拒绝挑战,肯定会背上折辱江湖同道的恶名。 江离眼神微变,没想到江流帮竟然做到这种地步。然而眼珠一转,心中有了计较。他故作烦恼,走了几步,颇为无奈的说道:“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此大年也;小年,不及大年远矣。” 这番话乃是道门秘籍《逍遥游》上面的句子,可以理解为境界的差距,就像是早晨的菌菇只有一天的寿命,所以不知道何为早晚;寒蝉只有数月的寿命,故而看不到春去秋来;上古神树大椿,度过八千年仅仅像是度过了一个季节,这种差距是难以逾越与弥补的。 卢苇天生聪颖,颇具灵根,最适合修炼道家武学,听了这一番话心有所感,思虑不属,神游物外,竟然愣在那里,没有答话。 三位探鱼郎空有一身武功,但是灵智蒙昧,只听出江离是在出言讽刺,其中一位探鱼郎猛地站起身,压抑着怒气说道:“小人王破,还请九公子赐教,何为以八千岁为春秋的大年。” 卢苇缓过神来,知道属下中计,刚要出言阻止,却被江离抢在前面说道:“刚刚交手,你用的暗器功夫,看手法是蜀中唐门一脉,在下说的可对?” 王破眼神微变,他幼年师从唐门,后因违背门规偷学唐门秘技九连环,因此逃出蜀中,隐姓埋名加入江流帮。唐门九连环是九种施放暗器的手法,施展开来循环往复,中无断绝,所以号称为连环。 王破怕被人看出底细,所以在这九种手法的基础上,变一为二,增加为十八种手法,并且常常因此洋洋自得,没想到被江离一眼就看破,心中慌急,强笑道:“九公子此言差矣,唐家暗器共有九变,号位九连环。而小人的功夫,却是十八种手法,和唐门断然无关。” 江离微微一笑说:“其实强分不同的施发暗器手法,已然落了下乘。九种和十八种,也没什么差别。” 王破一愣,学暗器的人都知道会的暗器手法越多,打出去的暗器才更加奇诡莫测。他不由自主的问道:“那九公子用的又是什么手法,不知共分几路?” 江离竖起一根手指,说道:“五师兄只教过我一种,众而唯一,一而为众,大繁至简,大道化一。” 王破听了这话大惊失色,自言自语道:“五公子...五公子竟然教过你功夫...” 琴山五公子的暗器功夫,在所有学暗器的人心中都是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因此王破听说江离跟随过五公子学过暗器,已然生出了退缩的念头,再加上刚刚江离一番话蕴含有道家至高的武学思想,玄妙之极,三言两语之间,让王破彻底的打起了退堂鼓。 第三十四章 飞燕闪 看到王破迟疑的神色,卢苇虽然面色不变,然而心底却惊异万分。要知道探鱼郎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都是重诺轻生的江湖游侠,他们受过江流帮莫大的恩惠,是绝对不会违背自己的命令。 然而现在王破却被江离三言两语就给唬住,很显然除了琴山这个大靠山之外,江离本身的实力绝对比“练气初期”的表面的实力要厉害的多,芦苇甚至都有一点点后悔,不该太过轻信些群人的话,如此正面与琴山为敌为敌。 然而事已至此,为了那个计划,已经别无他法。于是卢苇深吸一口气朗声说道:“既然有如此神技,望九公子演示一二。王破,还不请九公子下场?” 王破听到帮主所说,知道今天这场动手是避无可避,他双足用力一蹬,整个人的向后飘去,缓缓落到甲板上可供千人起舞的石台之上,向着江离拱手道:“得罪。” 江离知道芦苇虽然不会武功,但是胸藏甲兵,唇枪舌剑,比三个探鱼郎更加难对付,有他在场,自己不显露一点真功夫恐怕是没法过关。 花凌羽了解江离的虚实,刚想替他接下这个挑战,却不料江离一步迈出,身形晃动,人已经站在了石台之上。 王破当年被唐门追捕,若非江流帮收留,早已被捉回去受三刀六洞的刑罚,因此他早就把自己的命看作是帮主的,今天和五公子的传人比试暗器,他已经做好了将这条命还回去的准备。 琴山弟子的传说固然多,但是真正见过的人并不多,王破便是为数不多的那一批人,他亲眼看过五公子出手,然而却看不清五公子的手法,也看不清出手后暗器的轨迹。 唯一留在他脑海之中的便是一道电光,现如今他努力克制住自己不再想起那道电光,拍了拍身上的暗器囊说道:“九公子可有带暗器?需要什么只管提。” 江离神态说不出的轻松写意,他拍了拍自己的口袋说道:“我未曾携带暗器,不过你只管出招便是,不必顾虑。” 王破点了点头,突然暴喝道:“得罪了!” 随着他这三个字,三枚飞蝗石朝着江离直射而来。 这有个名目,叫做先声夺人,是通过说话来分散对手的注意力,更重要的是话音可以掩盖暗器出手的破风之声,听音辨形本就是对付暗器的一大法门,所以这一招也被很多高手认为不够磊落,不屑使用。 话音未落,江离已经感觉到三道劲风向着自己门面袭来,他不慌不忙,潜运起长生真气于手掌之中,顺着劲风的风向用内力裹住暗器,之后气随心动,内力在掌心微微一转,便将来势转为去势,三枚飞蝗石“嗖”的一声,反朝着王破射去。 江离所用的正是五师兄亲传的飞燕回闪之术。 不过飞燕回闪并不是暗器手法,而是一种近乎于拳法的武功,按照特定的脉络运行内力,便可以在掌心形成一道旋涡气旋,可以令暗器反攻敌身。 真正的暗器手法纷繁负责,江离只学会了最简单的一种掷法,劲力只能打到百步左右,根本不能和王破相提并论。 然而现在江离只不过是调转了王破暗器的方向,其实是用王破的手法来对付王破,只不过他的手法太过新奇巧妙,而江流帮又没有真的高手,所以竟然无一人看出他其实是在取巧。 王破看到暗器飞回,心中一惊,连忙变幻手法,打出三枚子母镖击落飞蝗石,紧接着又扔出两把飞刀。 子母镖内有机关,在撞击之后,会弹出子镖,而且去势更快,凌空加速,最难防备。 江离有六师兄所传的感知危险之法,配合以飞燕回闪的绝妙手法,王破暗器对他而言全部都没有威胁,来一个回一个,来两个回一双。 江离能如此轻易的施展飞燕回闪,这全都是因为在王破的暗器手法还未如意贯通,若是换做五师兄亲来,一个漫天花雨便能轻松的将江离打成筛子。 对于此刻的江离来说,最大的问题是内力,王破虽然手法一般,但是内力却比江离深厚的多,飞燕回闪全凭内力维系,一旦江离内力用尽,手中真气不纯,须臾便会有送命的危险。 就在江离感觉内力将要用尽之时,王破徒然的垂下双手,面如死灰道:“小人的暗器已然打完,还不能伤九公子分毫,朝菌不知晦朔,当真是可笑之极。” 江离缓得一口气,内力在体内回转一次之后,便又恢复如初,一拱手道:“好说,好说。” 其实王破如果是和江离性命相搏,绝对是有赢无输,然而他心中已然存着败意,完全没有变幻方位,试探深浅,斟酌时机,只是机械的把暗器暴风骤雨的全部打出去,正好就中了江离的下怀。王破会如此行为,也是江离先用击破了他的心防,这就是境界的差距。 芦苇看王破一败涂地,心中烦恼,但是因为江离赢得光明正大,所以也无话可说,于是又微微一咳嗽。 那个用匕首的探鱼郎飞身下场,对着江离说道:“小人李环,练得乃是步法功夫,名为十步杀一人。不过今天见识到九公子的神妙步法,也是不用再比了,小人心服口服。” 这一番话固然是说给江离听得,同时也是说给卢苇听,李环的杀招完全靠的是步法奇诡,出人意料,对上江离,确实是没有胜算。 说罢,他搀着还愣在场上的王破退了下去。 第三个探鱼郎长叹一口气,飞身入场,苦着脸向着江离拱手道:“小人赵败,练的是剑上的功夫,还请九公子赐教。” 江离刚要答话,忽而眼前一亮,花凌羽红衣重剑,已经挡在他的身前,语气不悦道:“九公子刚刚大战一场,这一阵就由我来领教一下探鱼郎的神妙剑法。” 说罢花凌羽重剑已然出鞘,向着地面石台一砸,轰然巨响,青石崩裂,入地寸余,表示出她现在心情并不是很好。 第三十五章 通灵剑 赵败人如其名,面容枯槁,神情木然,看上去如丧考妣,他仿佛没有看见花凌羽一样,拱手道:“请九公子赐教。” 花凌羽眼神微变,重剑轻挥,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刺出,剑尖在赵败眼眉前寸许停下,可谓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再配上她绝美的容颜,纵然是在江流帮的地盘,也赢得了满堂的叫好声。花凌羽不悦道:“我在和你说话,没有听到么。” 赵败没有躲也没有避,任由重剑指着自己的眉心,用死了爹娘的般的语气说道:“姑娘剑法精妙,和小人打起来,恐怕百招之后才能分胜负,太过唐突贵客。还是请九公子下场,快些结束,回阁楼喝酒才是待客之道。” 江离听了这话哈哈一笑,说道:“原来和我打能快点结束,那是你输的快,还是我输的快呢?” 赵败摇了摇头,表示对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不屑回答。 阁楼上卢苇的声音恰到好处的响起:“当然是九公子赢了,不过我这手下固执的狠,九公子不露两手神功绝技,他可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撞南墙不回头。” 江离看了看花凌羽,计上心来,对赵败说道:“你刚刚说和花姑娘动手,要百招之后才能分胜负,不如我们换个比试方法,我在边上叫出招式名称,花姑娘按照我所说的招式和你比试,如果十招之内不能胜你,则就算是琴山败了。” 江离是琴山弟子,在光天化日之下上了江流帮的游船,所以江流帮不可能伤他半根头发。 卢苇的目的就是光明正大的击败江离,打破琴山的不败传说。他听到江离的提议,眼光不自觉的看向赵败,赵败微微点了点头,卢苇素来信任这个探鱼郎,又心知他的修为要比花凌羽高上几个层次。而且临阵之时,听到招式之后再出招,反应难免会慢,想通这几个关窍之后,卢苇大声说道:“九公子的提议很有意思,小弟也很想一睹少将军的风采。” 花凌羽奇怪的看了看江离,发现他面露得意神色,仿佛成竹在胸,于是不再多言,往后一跳,和赵败拉开距离,剑尖低垂,做好出招准备。 赵败看过江离击败王破的那场对局,完全没有轻视之心。他心中打定主意用快剑抢攻十招,就算是江离有什么神奇剑招,也让花凌羽无暇反应。 而江离跳出舞台,从背后拔出四师兄的本命旧剑,将神念融入到剑中。 旧剑是四师兄破俗世尘障,入先天证道的兵器,神物自有灵性,形成了四师兄洞悉一切剑招破绽的神通,正是由于这个缘故,江离在山上用它练剑才会被反噬刺伤。 不过在下山之前,江离已经渐渐摸索到和旧剑通灵的法子。他利用道家的御物手段,以我观物,则物皆著我之色彩,可以做到借用旧剑之中的无上神通为我所有。 这种手法本来极为危险,须知兵者是凶器,神剑之中蕴含着无上的肃杀恶煞之气,若是一个不小心就会使自身神念迷失其中。若非是要在十招之内击败赵败的三点繁星,也不必要用这种手段。 旧剑有灵,在赵败抢招的刹那,就已经看到了他周身的破绽,而且对于他下一步的动作也是算无遗策。 这种感受十分奇妙,难以用语言来说清楚,江离感到如潮水般的念头不断涌入脑海之中,他连忙将心神集中到长生阴阳二气之上,以气御念,顿时灵台清明,于是他大声喝道:“第一招,中宫直进,肩井。” 江离从未学过任何剑招,他用最为原始的方式为花凌羽指明她要刺击的方式和方位,反而比听到剑招再做出剑要更为迅捷。 花凌羽的反应也是一等一的快,听到江离的指令之后,内力急运,无锋重剑不讲道理的向着赵败的肩头刺去。 这一剑不成章法,不属于武林之中的任何一招,然而此时却产生了奇效,后发先至,恰好封死赵败所有的前进方位,将他剑尖的三点繁星一剑劈开。 赵败心中惊诧,他的剑法虚招多过实招,三点繁星熠熠生辉炫人耳目,对手往往被表面的光华迷惑,则会被他的剑招所伤。 然而花凌羽这一剑却是无视了所有繁杂虚华,一剑直指破绽,令赵败的剑招未成之前便已经支离破碎。 其实他已然败了,现如今赵败进无可进,退开则先机尽失,然而他不亏是从尸山血海之中拼杀出来的江流帮探鱼郎,忽然探出左手用力架住花凌羽的无锋重剑,右手长剑向她脸上急刺而去。 只听一声钝响,赵败的手是骨肉之躯,被重剑扫到都会受伤,更何况是直接硬抗,因此左手立刻骨断筋碎,然而他右手的剑却再没了阻碍,直指花凌羽。 这已经不是正常的比武切磋了,赵败用的完全是舍命的打法,花凌羽手中重剑被他手夹住,无法抽回防御。眼见长剑刺来,花凌羽不慌不忙,右手发力,将重剑推出,然后顺势抽出其中暗藏的三尺宝剑。 江离与神剑合二为一,早就料到这一切变化,又喊道:“第二招,自右向左,刺他列缺穴。” 只见剑光一闪,赵败痛呼一声,手中长剑已然落地,右手手腕上血迹斑斑,滴滴点点落在地上。 江离抽回神念,冷声说道:“如果你不用这搏命的法子,第一招已然败了,即便搭上一个左手,也只不过多走上一招罢了。” 赵败眼中全是惊恐神色,他纵横江湖多年,已经快要摸到反虚的门槛,如此惨败给一个练气初期的小子,不由得心神失守,失去了武道前进的可能。 卢苇一看三个最强的手下败的败,退的退,心中震怒,然而面上仍然一副不以为意的神色说道:“这三个不成器的下人,今天得到九公子指点,日后自有进境,小弟替他们先行谢过了。路远风大,小弟已经已经为二位分别准备好了厢房,不如进去稍事休息如何。” 江离自知道卢苇除了正面挑战,绝不敢暗害他们,和花凌羽对望一眼后,拱手说道:“多承帮主美意,恭敬不如从命。” 第三十六章 夜航船 月挂云梢,晚星沉沉,江离在躺在床上休息,忽然听到一阵悠扬的笛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低回婉转,似有深意。于是他披衣起身,踱着步子走出门外。 宝船极大,行驶在江面上开波劈水,人站在船上就如履平地一般,完全不会有晕船恶心的症状。 江离走到走到尽头的轩窗边,看到花凌羽正倚着栏杆,出神的望着江面。他走到窗户的另一边,和她摆出同样的姿势靠住栏杆,故作漫不经心的说道:“花姑娘在看什么。” 花凌羽没有转头看他,依旧盯着窗外出神。 江离无可奈何,一拱手说道:“今天是我不对,说话不过脑,和你赔罪。” 花凌羽白了他一眼道:“你当我和你一样小心眼么。” 江离心中暗喜,知道此事已然涣然冰释,于是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问道:“那花姑娘在担忧什么。” 花凌羽说:“如今天下之势,四门独大,多亏有琴山可以与之抗衡,所以四门之外的小门派帮派都将琴山视为遮天大树,今天江流帮何以会对你这琴山弟子进行如此明显的挑衅?” 江离斟酌了一下,决定如实相告道:“其实我这次下山,就是因为有人来闯山,师傅特意派我来彻查此事。” 花凌羽大惊道:“有人能闯上琴山,还能全身而退?” 江离摇了摇头说:“当时正值师傅传功给我的关键时刻,师兄师姐怕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不敢妄动,所以没能抓住他们。” 花凌羽叹了口气道:“多亏有你们琴山,四大门派还有所克制。若是出现了第三股势力,那么江湖上恐怕又会不太平了。” 江离说道:“师兄们推断探山之人必定和天机楼有关联,但是碍于武林公约,不便去探查,因此准备从琅嬛阁查起,现在看来,江流帮应该也卷入其中,他们的势力必然不小。 花凌羽突然眯起眼睛,把目光转向江离道:“这些都是你们琴山的机密,怎么一股脑全都说给我听了。” 江离愣了一下,坦然说:“同是武林一脉,少将军和木兰府难道会加害于我和琴山?” 花凌羽无可奈何的扶额道:“你这个人,有时候心眼极小,有时候却又如此坦荡,可怎么说你好。” 江离同她相视一笑,之前的误会这才完全开解开来。 忽然间笛声转了一个调子,声音渐渐远去,最终微不可闻,黑夜又归于沉寂,只能听到长江的水流声。 江离好奇道:“这笛子吹得真好,不知道是出自何人之口。” 花凌羽道:“江流帮卢帮主虽然丝毫不会武功,但是演奏玉笛的技术却是名扬天下,这曲子定然是他吹的。不过乐由心生,刚刚的调子转的很是奇怪,卢帮主方才心境定然是起了什么变化。” 江流冷笑道:“敢和琴山为敌,我想他以后晚上可能都不能安稳的睡觉了。” 花凌羽一拱手道:“九公子,木兰府定会全力支持琴山,维护武林的安稳太平。” 与此同时,宝船最高层的阁楼之中,卢苇轻轻的放下玉笛,叹了口气。 他身后一个声音响起:“怎么不吹了,蛮好听的。” 卢苇无奈的回头道:“你就不能走门么,每次都从窗户进来,王破,李环,退下吧,不是敌人。” 一个略显纤弱的身子从窗户钻了出来,是位身形矮小,面如美玉的小公子,面目看起来还十分稚嫩,他笑嘻嘻的说道:“卢哥哥,听你刚刚的笛声,好像心情不是很好,怎么了,有心事?” 卢苇没好气的说:“是谁告诉我,琴山的九公子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雏儿,好对付的很。” 那个小公子翘着二郎腿,手里摆弄着茶碗道:“我是这么说过,不过卢哥哥,你轻敌了。” 卢苇皱着眉头看着面前的小公子,他遍览群书,双目曾为秋水所洗,眼光最是厉害,但是每每面对这个人,都会有一种看不穿的挫败感。他心中烦闷,拂袖道:“罢了,甜儿,你们这次活动,我江流帮退出,我会信守承诺送他们到金陵,但是不会再去找琴山的麻烦。” 小公子眼角都是笑意,却佯装生气道:“卢哥哥,说了多少次,在外面要叫我天儿,不要叫甜儿。” 卢苇大感头疼,道:“你到底要如何?” 小公子站起神来,手里不知从何处变出一个小盒子,他揭开合盖,一股奇异的药香传出,闻起来令人神轻气爽,小公子得意的说道:“这是黑金膏,续骨生肌,最是有奇效。” 卢苇连忙接过药,黑金膏的名字他也有耳闻,是暗杀刺客联盟风雨会的独门疗伤圣药,对于赵败的伤大有益处。他眼神微变问道:“这么说,他也加入了?” 小公子明知故问道:“卢哥哥说的是谁?” 卢苇看了看手中的黑金膏,一字一顿的道:“纵横十九道,神刀御天元。没想到刀御天元也会跟着你胡闹。” 据说天下所有人的性命,在风雨会中全都有标价,因为这个组织做的便是用金银买人性命的买卖,只要给够了价格,任何人都逃不过风雨会的追杀。 会中刺客的武功或许不是第一位的,但是他们的杀人本事绝对无人可比,刀御天元是风雨会的龙头大哥,也是首席刺客,在江湖中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厉害人物。 小公子笑道:“天儿的请求,元哥哥当然不会拒绝了。” 卢苇脑中反应极快,他将药装入怀中,道:“江流帮已然开罪于琴山,所以我不会再和琴山正面为敌,除此之外我都可以帮你。” 小公子似乎早就料到他的反应,取出一张纸,递给卢苇说道:“卢哥哥,只要把纸条上所写的几件事情做完,就再没别的需要劳烦你了。” 卢苇看了看上面所写内容,看起来十分杂乱,并没有章法,他皱眉道:“只有这些。” 小公子点头道:“只有这些。” 卢苇说道:“没问题,我答应你。” 小公子得到承诺,转身跳出窗户,在空中划过一个曲线,向海里坠去。 在半空之中,他的瞳孔突然变白,继而整个眼眶之内都放出白光,口中念念有词道:“混沌未分天地乱,茫茫渺渺无人见。” 就在他将要落水之际,一只大鱼突然从水中跃起,小公子轻轻一踩,就如同在陆地之上迈步一般自然,轻功之强,可见一斑。 小公子足底所过之处,便有会有一条鱼从水中跳起,水花在月影之下带起道道波光,他就这样闲庭信步,踏浪而行,一会便不见了踪迹,只剩下天光月影和无语东流的滚滚江水。 第三十七章 布罗网 几日之后,宝船缓缓驶入金陵的码头,卢苇热情的送江离和花凌羽下船,并且拿出一个匣子,递给江离道:“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请九公子笑纳。” 盒子里里金光闪闪,竟然是价值连城的金叶子。 江离不解的看着卢苇道:“卢帮主这是何意?” 卢苇哈哈一笑,说道:“当初说好了请九公子指教我那几个不成器的手下,这些权当做束脩了。再说九公子如今行走江湖,可不比在山上,还是收下为好。”说完向着江离使了一个眼色。 江离接过盒子,不动声色的说道:“既然如此,在下也不推辞,多谢卢帮主美意。” 等到二人走远,花凌羽不悦道:“你为何要收他的金叶子,拿人手短,你收了他的东西,以后就不好再找回他江流帮算账了。 江离从手中拿出一张纸条,递给花凌羽道:“这是刚刚卢苇刚刚给我金叶子时偷偷塞给我的。” 花凌羽展开纸条,只见上面写着:琅嬛有变,公子宜归。她不解何意,看向江离。 江离一摊手,刚要说话,蓦然间灵台之间那种危机感又一次袭来。多亏了六师兄的训练,他大脑尚且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自觉的有了动作,无相散手击出,连拍三掌。 偷袭之人显然没想到江离在这种情况之下还有还手的可能,第一招便被落了下风,然而他内力浑厚,外功凌厉,转眼之间在第二招就已经扳回劣势,第三招迎着江离的掌风和他对了一掌。 江离只觉得一股巨力袭来,身体如同处于江流旋涡之中,几乎要摔倒在地。多亏身边的花凌羽扶了他一下,才勉强能够站稳。 二人这才看清,来人身着一身黑衣,脸用黑布蒙住,只剩下一对眼睛露在外面,明显是不想以真面目示人。 黑衣人不等二人说话,又出招强攻,拳劲通透,沛然无敌。 花凌羽重剑离鞘,对着他的胸口刺去,准备逼黑衣人变招,谁知道他竟然不躲不闪,硬接下这一记铁衣剑。 黑衣人是江湖上少见的内外兼修的武者,不仅仅可以用真气伤人,一身横练功夫,铜皮铁骨,花凌羽的朔气引还没练到家,自然是伤不了他。 江离知道眼前这个人是下山以来,自大和尚之后的遇到的最强对手,和那个和尚不同,黑衣人杀意澎拜,目的便是杀人。所以江离毫不犹豫就拔出了四师兄的本命旧剑,整个精神融入其中,以剑御人。 旧剑所蕴含的剑气乃是四师兄的先天剑气,黑衣人虽强,却还未到先天境界。所以面对江离凌厉的攻势,他暂避锋芒,一转眼便消失在树林之中。 江离抽回神念,发现刚刚仓促之间催动御物法门,违背道家冲虚圆润的真意,不仅仅产生了弑杀的念头,真气竟然也被旧剑里面的戾气影响,蠢蠢欲动。 还好先天真气自成一体,运转有序,所以江离还未失心智,然而控制体内的戾气实在是太过耗费精力,他喉头一甜,喷出一口鲜血,额头上冷汗连连。 花凌羽在边上急切的问道:“九公子,你怎么了,是刚刚受了暗伤么?” 江离摆摆手道:“刚刚的黑衣人很危险,我为了击败他被迫动用禁招,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下一次他再来我们可就抵挡不住了,咱们快入金陵。” 花凌羽点点头不再多说,扶着江离向金陵走去。 小公子从一颗树后面走了出来,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说道:“这个江离还真是出人意料,明明只是练气初期的水准,却有这么多厉害的奇怪招数。” 黑衣人站在他的身边,沉声道:“他现在气息紊乱,再去一次,定可以取他性命。” 小公子摇了摇头说道:“此刻时候未到,必须严格按照八阵图推演的计划来行事。你可以回去了,带我多谢你们龙头。” 黑衣人拱手道:“龙头担心沈公子的安危,让属下跟着您,保护您的安全。” 小公子笑道:“元哥哥真的是太小看我了,也好,你就跟着我,替你们龙头看看我新进练成天命预言术的威力。” 黑衣人道:“龙头对于天机阁一向十分敬重。” 小公子冷笑道:“他敬重的是天机阁之中的混沌仪和推背图,敬重的是沈楼主的混沌两仪功,天命预言术是我自创的功夫,不是天机阁武功,所以他还是不信我,对不对。” 黑衣人:“龙头不是不信公子,不过按照江湖规矩,先天境界的高手是不能对未入先天的武者动手,龙头说了,只要江离入先天境界,他定然会亲自出手。” 小公子不屑的说道:“江离恐怕已经没机会入先天境界了,你去帮我跟上他们,一旦他们停下或者是有迟疑,便出手骚扰。你不要亲自动手,派你的手下去,要让他们感受到危机,才会尽快的逃到琅嬛阁去。” 黑衣人道:“没问题,不过卢苇那边似乎做了多余的事情,要不要...” 小公子听了这话,脸色发寒,眼中白光大作,犹如天神附体。用一种已经不属于人间的冰冷语调说道:“卢苇怎么做,和你无关,我知道你们龙头看不惯他,不过你只是他养的狗,还没资格去动卢苇。你若是擅自动手,别怪我替你们龙头教训你。” 黑衣人瞬间冷汗连连,沾湿了头巾,他忙道:”是小人多嘴,小人这就去替公子办事。”说罢就飞一样逃开了,他有种感觉,要是再在这里呆下去,肯定会被小公子得威压给逼的疯掉。 有黑衣人在暗处窥探,江离和花凌羽可就遭了殃,只要他们想要歇一下脚或者是喘一口气,便会有人杀出来。 击退了几波黑衣人过后,江离身上添了不少的伤痕,他看看身边的花凌羽,也面露疲倦之色。江离咬牙道:“花姑娘,再来几波黑衣人,我们肯定无力抵抗,为今之计,只有尽快赶往琅嬛阁,我想司马阁主应该不会和他们同流合污。” 花凌羽点头道:“琅嬛阁距离金陵城不远,咱们每个人买上两匹快马,也不过一日的路程。” 江离拿出了怀中的金叶子笑道:“这回咱们可要多谢卢帮主了。” 第三十八章 廖总管 江离的危险感知之法清楚的告诉他,身后至少有三队心怀敌意的黑衣人死死的咬着他们不放,然而经过一天的奔波,就算是运转不息的的长生真气也有了凝滞的先兆。 花凌羽则更惨,此刻她趴在马背上一动不动,别说是运转真气,连拉紧缰绳都十分费力。 身后的黑衣人似乎已经看穿了他们的窘境,开始蠢蠢欲动起来,江离不得不再一次强运内力,发出一阵长啸。 黑衣人显然没料到江离竟然还有余力,于是又都隐忍了下来,只是死死的跟在两个人的身后,准备着进行最后的致命一击。 江离忍住咳嗽,长吸了一口气,为体内几乎已经凝滞的长生真气注入了一丝丝的活力,让他生出一些力气可以控制住骏马的走向。 突然之间,江离看到有一队骑士出现在他的面前,都身着黄衣,手持长剑,有十几人左右,似乎已经在这里等了有一段时间。 既然江离完全没有感觉到这群人的存在,那么要不然他们是如同七师姐那般有某种秘法,要不然就是他们根本没有敌意。 花凌羽看到了这群骑士,不知哪里来的力气,高喊道:“廖总管,我是凌羽,后面有人追我们!” 为首的黄衣剑客面容清瘦,两鬓斑白,正是琅嬛阁总管廖威,听到花凌羽的呼喊,策马向前,其余人动作整齐的策马扬鞭,跟在他的后面。 骑士们分成两队人,分别护住花凌羽和江离,廖威一个人冲入了黑衣人阵中,被团团围住。他跳下马,慢慢旋转身体,似乎想看将所有黑衣人都收入眼中。 那三队黑衣人都接受了同样的命令,但是分属组织之中不同的头目,因此人心不齐,都不敢抢先动手。 廖威站在黑衣人当中,脸色如常,慢慢的说道:“你们气息已乱,如果现在不跑,一刻之后,可就连跑都跑不了。” 此言一出,黑衣人们的动作都慢了下来,其中一个头目闷声喊道:“阁下如何称呼。” 廖威笑了笑,说道:“各位看看那块石碑上,写的是什么字。” 那个头目闻言顺着廖威的目光看去,只见一块巨石,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两个大字:琅嬛。 原来他们只顾着追江离和花凌羽,不知不觉间已经进入了琅嬛阁的地界。 那头目声音发颤,问道:“琅嬛阁...你是...江宁总管廖威。” 琅嬛阁司马家的人已经很久没有和别人动过手,一旦有人吵到琅嬛阁的清静,总管廖威总是会第一时间出面解决。因此提到江宁的总管,人们第一个便会想到廖威。 廖威笑道:“正是在下,你们既然已经猜到我的名讳,就都留下吧。” 说罢他把宝剑连着剑鞘向地上一插,一股奇异的气息以廖威为中心散发出去,大部分黑衣人受到这股气息的冲击,全都不由自主的摔下马来,瘫软在地上。 这群黑衣人的小头目实力稍强一线,没有立刻倒地,他从腰间摸出匕首,快步上前而来,白光闪过,直插廖威喉头。 廖威看着冲向自己的黑衣人,不躲不闪,连插在地上的剑都没有提起来,另一只手伸出两个手指轻轻在他的胳膊上一搭,那黑衣人从体内生出一股不受控制的真气,将匕首飞掷出去。 随着廖威两个手指加身,黑衣人头目感觉自己的上半身已经完全不听使唤,他一咬牙,抬起右腿,鞋尖突然弹出一个尖头,向着廖威的右眼踢去。 廖威冷哼一声,收回左手,手指微屈,凌空弹了两下,黑衣人的左手不知为何,竟然化作手刀挥向自己踢出的右腿,一声惨叫,他已然把自己腿上的筋脉尽数截断。 黑衣人头目心中知道不是廖威对手,不过他所擅长的本身就不是正面对敌的武功,而是暗杀之术,在上身失控,右腿被废的绝境之下,他借着一声惨叫,从嘴里吐出一阵毒烟,烟雾中心一枚飞针悄无声息的射向江宁总管。 一流的刺客,就是在必死之局,也自有办法和敌人同归于尽。 可惜他面对的是廖威,毒烟刚刚喷出,就有一阵清风吹过,将毒烟吹散,至于那一枚飞针,在廖威面前几寸处停下,颓然落地。 黑衣人头目看到最终的手段也失效,二话不说咬碎牙中暗藏的剧毒,直挺挺的死去,不留一丝生机。 廖威不再看他,提起宝剑,翻身上马,说道:“你们敢追杀木兰府的少将军,胆子不小,都跟我回阁里做个交代吧。” 说来也怪,这群黑衣人仿佛失了魂魄,竟然都软绵绵的站起身了,牵着马乖乖的跟在廖威身后,没有一个人逃走。 江离也感受到刚刚廖威散发出来的气非比寻常,但是没想到竟然有如斯的效果,他吐着舌头问道:“这是什么功夫,这么神奇。” 边上花凌羽笑道:“琅嬛阁的大总管,用的当然是琅嬛阁司马家轩辕望气的神功了。” 江离心中一凛,这门轩辕望气神功在江湖上独树一帜,算是种奇门武功。它并非是传统的拳脚兵器,而是一门玄而又玄的武学。据说这功夫是轩辕黄帝观察地理山河世间万物所开创的功夫,能够看透气的运行。 天地万物有灵,江河山川有灵气运行其中,而人体内则是真气周天运转,轩辕望气就是看透敌人周身元气的分布变化和体内真气的强弱流动,找出弱点。 经过历代琅嬛阁高手的钻研,轩辕望气不断的发展完善,不仅仅能够看破敌人气存在的破绽,甚至可以利用和转化对手周身的元气,令他们不战自溃。所以琅嬛阁的高手伤敌都不用动手,往往谈笑间就可以取人性命。 看到江宁总管出手,剩下的黑衣人们很识趣的退出了琅嬛阁的地界,眼看着目标江离和花凌羽被琅嬛弟子着带进琅嬛阁,他们非但没有任务失败的居丧之情,反而眼光之中露出自得之意。 为首的黑衣人用手比划了两个姿势,在组织中是撤退的意思,其他黑衣人看到手势,都如同飞鸟投林一般消失在密林深处,而他们的首领,也就是刚刚逼的江离动用旧剑先天气那位内外功都达到化境的高手,在琅琊阁外伫立良久,之后也反身消失于树林之间,天地一片寂静,唯有烈日当空,不见半点风雨。 第三十九章 琅嬛阁 廖总管看看江离,微微皱了一下眉,并未下马,只是拱了拱手道:“见过九公子。” 琅嬛阁既然敢品评天下英雄,这点眼力自然还是有的,虽然并未介绍,廖总管还是认出了江离的身份。不过可能是现在他太过狼狈,和琴山传人这个称号实在是不太相配,所以廖总管神情之中总有一丝丝的冷淡和不屑。江离也没有恼,微微一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 花凌羽和廖威似乎十分熟悉,她刚要下马,廖总管便从马上跳了下来,将她扶住,脸色温和的说道:“你这一路也累了,就在马上歇歇吧。” 花凌羽做了一个鬼脸,便不再挣扎着下马见礼,廖威颇为宠溺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便回身上马,走在最前面带路。 有了江宁总管的保护,花凌羽变得放松起来,她惬意的骑在马上,不时给江离指点着周边的景色,没想到竟然是对琅嬛阁如数家珍。 “这一片是二月林,秋天的时候,枫叶便如同火红的云霞,找时间你一定要来看看,这天下再没有这么美的枫林了。” “前面是书山,山路陡峭,每天爬上爬下很锻炼轻功。书山上面是学海,琅嬛阁就在学海正中央。要渡过学海必须要乘当地的苦舟,学海的水质特殊,其他任何东西扔进去都会沉入水底,唯有用苦树做的木材可以漂浮。” 江离看着兴冲冲的花凌羽,不解的问道:“花姑娘不是自小在北地长大,怎么对琅嬛阁这么熟悉?” 一直在二人前面的廖总管突然放慢速度,靠到二人身边道:“木兰将军和我们老爷是故交,小时候曾经带凌羽来琅嬛阁小住过一段时间,所以她对这里十分了解。” 花凌羽笑道:“是啊,那时候我才十岁,和他们少主玩的很好。她擅长音律,我还记得当年走的时候她折了一根柳枝送我,又用柳叶吹了一首很好听的曲子,等见到阿永我叫她吹给你听。” 江离心底苦笑,那琅嬛少主折柳送别,心中定然是对花凌羽十分不舍,没想到这个没心没肺的姑娘只记住了《折杨柳》的美妙旋律,完全没有体会到对方的深意,不禁摇手道:“这曲子吹起来太过神伤,我可不想听。” 花凌羽冷哼一声,不再搭理江离。在二月林走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便来到了书山脚下。书山地势陡峭,山上多奇峰怪石,如同犬牙差互,一眼望上去竟然没有一条好走的路。 众人一起下马,将马匹寄存在书山山脚的驿站之中,由于再往前的路只能用双腿行走,所以琅嬛阁特意安排了弟子在这里打理驿站,供来往弟子客人寄存马匹。 那些黑衣人不便带上山,因此也全部都关押在驿站之中,廖威吩咐好要严加看管,准备之后再审问。他在琅嬛阁之中地位很高,对于他的吩咐,弟子们无不连声诺诺。 廖总管率先上山,江、花二人在紧跟其后,其他的琅嬛弟子将他们护在中间。书山完全无路可走,只能是在巨石和巨石之间寻找缝隙攀爬,连廖总管这种走惯了的人都要手脚并用,更别说花凌羽,她轻功尤差,爬起来更是费尽。 然而江离从小在琴山野外也是走惯了,琴山虽然没有书山这么陡峭险要,但是要危险的多。此刻他全神关注于爬山,并不觉得有多艰难。再加上二师姐传授的流云步包罗万象,山势虽然陡峭,但是江离总能找到落脚之处,爬起山来格外的轻松写意,两只手背在身后,如履平地。 待众人爬到山顶,廖总管对于江离也变了态度,他本来看江离本事平平,虽然表面客客气气,但是仍然在神色间有一丝丝的不屑。然而见识到江离的轻功步法之后,他向江离恭敬的行了一礼道:“九公子,廖威刚刚看公子修为不深,礼数不周。现下见识到公子步法,当真是神乎其神,还请九公子恕罪。” 江离愣了一下,廖总管对花凌羽一直很是亲厚,然而对他的态度却不冷不热。他自然知道自己琴山传人的名号配上体内练气初期的修为有些名不副实,所以也存心用流云步来一展手段。没想到廖总管竟然如此坦荡的道歉,他哈哈一笑道:“总管客气了。” 上了书山,眼前景色豁然开朗,在山下绝对想不到山顶上有如此盛景。一眼望去,是看不尽的波光粼粼,想来便是所谓的学海了。学海虽名为海,其实是山顶的一片湖泊,看其中水色湛蓝,犹如镜子,将山顶的风景都倒映进去,可知道必有源头,只是不知道水是从哪里流到此处。 远远看去,白云之下,学海中心有一片庄园,就是琅嬛阁所在。湖边停了许多小舟,江离走近之后闻到一股透着辛辣的苦味,然而这个味道却并不难闻,闻久了反而会产生神情气爽的感觉。江离深吸一口气,赞道“这味道虽然初闻虽然苦,但是却有一种甘甜的回味,应该就是渡学海用的苦舟了吧。” 廖总管已经登上一艘小舟,拿起了兰桨道:“好眼力,请公子登船。” 每一艘苦舟只能容三个人,廖总管亲自操舟,江离和花凌羽站在船上,都沉迷于如画般的景色,一时间忘了说话。 廖总管功力深厚,一转眼便把其他弟子落在后面,率先达到琅嬛阁。他未等小舟停稳就跳了下去,回身手中长剑向船头上一磕,苦舟立刻就停了下来,没有一丝一毫的晃动。 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口中高声喊道:“少主,琴山九公子,木兰府少将军到了!” 江离先跳下小船,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石做成的大门,形状古朴,不似凡品。石门上面牌匾写着“琅嬛福地”四个大字,门两旁写有一副对联,右手边上联是:书山有路勤为径,左手边下联书:学海无涯苦作舟。 大门前站着一个身穿淡黄色锦缎的年轻公子,正轻摇折扇扇风。他看到来人,合起扇子,朝着江离拱手道:“琅嬛阁司马永,见过九公子。” 江离还未答话,就听到身后刚刚下船的花凌羽发出一声惊呼:“阿永!你...你怎么变成了一个男人?” 第四十章 司马永 花凌羽的这句惊呼当真是奇怪,她喊的是“阿永,你怎么变成了男人。” 她幼时的玩伴是琅嬛阁少主,又称其为阿永,那么说的自然司马永无疑了。 然而门口这个司马永...明明身着男装,虽然嗓音略显阴柔,但是喉头生有喉结,确实男子无疑。 不过细看之下,江离发现自己的目光竟然移不开了,因为司马永...实在是太好看了。 他身着淡黄色锦缎,头戴逍遥巾,衣服上通体绣着松、竹、梅岁寒三友,针法冷峻,凌凌然有出尘之意,穿在他身上别有一种竹林隐士的风范。他五官精致,剑眉下面的桃花眼似醉非醉,鼻峰如同画圣吴道子的神来之笔,其形其神,只可意会未能言传,而他的嘴和五官搭配到一起,总有种可亲可近的笑意,让人不由得心生好感。最关键的是他身具一种特别的气质,虽然长相极其俊美,但是却没有一丝丝扭捏之态,眉清目秀,举止风流,举手投足间无不是隽永飘逸的姿态。 江离愣了一会,用手捅了捅边上同样发愣的花凌羽说道:“他若是穿上女装,你可就被比下去了。” 花凌羽这才收回目光,她这是第一次盯着男人看这么久,脸色微红道:“你...是阿...是司马永,琅嬛阁的少阁主?” 司马永看向花凌羽说道:“是的,阿羽,一别六年,难道已经不认识我了?” 花凌羽有点迟疑的说道:“可是六年之前,你...你明明是个女孩啊。” 司马永用扇子半遮嘴角笑了笑,用流水一般曼妙的声音缓缓轻吟道:”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这是一首极为出名的北地民歌,叫做《木兰辞》。写的是木兰将军替父从军的故事,在边塞军中广为流传,它不像江南的歌曲那么注重词工韵律,更加质朴率真,也更为有趣。 司马永所念的是《木兰辞》的最后一段,说的是当年木兰将军假扮为男儿身,从军十二载竟然无一人发现。 花凌羽皱眉道:“家师女扮男装是为了替父从军,你又干嘛骗我?” 司马永连忙轻摇折扇说道:“不是我故意要骗你,只是家父不信木兰前辈可以十二年都不被发现女儿身,因此玩性大法,将我扮成一个女生,想看看你能否发现,谁知道...你竟然到现在才知晓。” 琅嬛阁虽然名动江湖,然而阁主却对外讳莫如深,基本上都是总管廖威帮着处理江湖上的事情,是以到现在司马峰生的孩子是男是女竟然都没人知晓,而司马永长得又太过俊美,穿上女装要远胜绝大多数的女子,所以花凌羽到现在才知道他是男儿郎。 花凌羽一想到小时候天天和“阿永”一道玩耍,同宿同食,顿时面红如水,顿足道:“峰叔叔呢!我要找他去算账。” 司马峰笑道:“他在书阁之中不肯出来,我看除非你亲自去叫他,他才不会出来呢。” 说罢,他的目光转向江离,在看到江离之后,司马永的瞳孔之中闪耀出一抹奇异的光彩,仿佛是宝石流光,珍珠溢彩。 江离被他看得不自在,问道:“在下又没有少阁主这般惊人的容貌,何故一直盯着在下看?” 司马永嘴边绽起一个奇怪的笑意,悠悠说道:“面目长相只是俗世皮肉罢了,九公子气度非凡,才是真英雄。” 江离虽然不自在,但是也只得客气道:“少阁主谬赞了。” 司马永摇头道:“九公子,我并非在吹捧恭维你,我司马家世代修炼望气之术,你身上的气...真的是非同一般。” 江离好奇道:“我身上的气有何特异之处,还请少阁主明示。” 司马永闭上眼睛,似乎在享受某种东西,片刻之后睁开眼睛道:“亭亭如盖,紫气东来,乘风云而上天,匿行迹而混元,你身上的气无人可比,乃当世上第一人。” 廖威听到这话变了脸色,突然挡在司马永前面说道:“九公子,凌羽,别站在外面了,咱们进去说话。老爷还等着见你们呢。”说罢,便不由分说一手拉着花凌羽,一手拉着江离向屋子内走去。 司马永在看着二人被拉走,忽然用手拍着石门,口中押着拍子高声念道:“四方皆石壁,更深月影斜,相思看云碧,见云如见君。”念毕转身离开,仿佛根本不认识这几个人一样。 江离听着这四句诗似有深意,还未及细想,就听到廖总管陪笑道:“我家少主颇有魏晋遗风,倚门长歌,诗酒放荡也是常有的,九公子不必介怀。” 花凌羽也在边上点头道:“确实,他小时候就呆呆傻傻的,看着落花落叶都能看一天,还会偷偷的抹眼泪呢。” 江离心中微动,嘴上应道:“少阁主至情至性,正所谓是真名士自风流。” 进了石门,里面的风景又别有不同,石门之外是白云悠悠,学海碧波的天然景色,而石门之内却是另一番景象,七彩琉璃瓦,碧绿青石砖,雾霭烟罗帐,沉速和合香,看上去不似人间富贵,实际上却是真正的人间富贵。花凌羽常在塞外,不懂这里的好处,江离却是识货的人,深吸一口气道:“好个去处,当真是琅嬛福地。” “琅嬛福地最珍贵的是书,用人间珍宝去过分雕饰,本末倒置,明珠蒙尘。”阁楼上走下来一个中年人接口道。 廖威恭敬的行礼道:“阁主,九公子和凌羽已经带到,老奴告退。”说罢便躬身离去。 花凌羽看到司马峰,很亲热的跑过去拉他的手道:“峰叔叔,好久不见,师傅让我问您的好呢。” 司马峰年过半百,华发斑白,脸上颇有风尘之色,然而眉目俊朗,依稀可以看出年轻时候必然也是一个美男子。他对于花凌羽的热情问好十分冷淡,只是略微点了点头,便不动声色的把她的手拉开道:“浑浑噩噩度日,哪里能谈得上是好。” 花凌羽对于司马峰的反应十分奇怪,记忆中的峰叔叔是一个和蔼可亲的前辈,不知为什么今天见到,总有种奇怪异样的感觉。 司马峰不理会花凌羽,眼光转向了江离,蓦然间屋内气息倏变,江离感到周身真气的流动受到外力牵引,似乎要不受控制的破体而出,他凝神用志,偶然间竟然又进入到对阵妙风那天所领悟的奇妙境界当中,体内真气这才稍有平缓。 司马峰皱了皱眉,又恢复了木然的神情,说道:“听说九公子遍览四大派的估计经典,老夫思慕这些典籍已久,想请九公子誊写下来,借我一观。” 江离忍受着空气中一种极为强大的牵扯力,竭力保持灵台清明,十分费力的开口道:“大师兄有命,典籍内容不能泄露。” 司马峰眼睛眯了起来,空气中的牵扯力骤然变大,甚至开始扭曲江离的精神和思想,司马峰再度开口,他的话竟然是直接在江离的脑海之中响了起来:“你不是玉生烟,所以还是老老实实的誊写下来为妙。” 第四十一章 皇极功 司马峰说话吐字极为缓慢,他每说出一个字,都像是一声惊雷在江离的脑海中爆开,带来强大的冲击。 此时时空已经完全凝滞,花凌羽的眼神空洞,早已经丧失意识,只是凭借本能站在那里。江离情况略好,强忍着脑海中的电闪雷鸣,还保有最后一丝清醒,然而身体却禁锢住,连一个小指头都动不了。 司马峰颇为随意的走到他身边,仔仔细细的打量着江离,而后说道:“若是单看天资、根骨、悟性、气血,你都资质平平,并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然而当所有一切运转开来之后,在你身上形成了一个奇妙的和谐,我从未见过有如此完美的气息。” 江离头上冷汗连连,脑海中不断响起的声音霸道强横,令人不由自主的想要臣服。对抗这个声音不仅仅要消耗极大的内力,对于精神也是天大的折磨。多亏了江离体内自主流转的先天真气,像是狂风之中的一根劲草,虽然飘摇,却屹立不倒,始终护住江离灵台清明。 司马峰知道江离此刻根本无法开口答话,继续说道:“要是你在琴山学个十年八年,下山之后或许真的可以做到打遍天下无敌手,不过琴山弟子,包括琴主,都太骄傲了,过于骄傲,那就是愚蠢。” “你的师父、师兄、师姐想要通过真刀真枪的实战,通过人心鬼蜮的伎俩让你快速成长,因为他们有自信,不论遇到什么危险都能够把你救出去。” “如果不是这种愚蠢的自信,我不可能有机会,能够在琴山传人如此弱小的时候,就掐着你的喉咙,威胁你把四大门派的秘密吐露出来。” 说罢,司马峰收回了制压江离精神的神秘功法,用手掐住江离的脖颈,恶狠狠的说道:“把四大门派的典籍告诉我,或者死。” 江离顿时觉得一阵轻松,脖子上铁箍一般的双手虽然令他呼吸不畅,但是比起直接作用在脑海深处的鞭挞要轻松的多,他嘶哑着喉咙说道:“咳咳...你难道以为学了那些典籍,就能够是我师兄师姐们的对手了么?” 司马峰露出一种十分不耐烦的神色道:“在你们的脑子里想得难道只是好勇斗狠么,我要的是历史,追寻是那些被四大门派隐藏的真相,这才是我们琅嬛阁的使命!” 江离感觉司马峰的力气突然猛增,显然是情绪激动之下,控制不住力道,他艰难的说道:“你要...咳咳...要是...再加一点力气,那些真相...现...现.在...可就全部都...随我去了。” 司马峰眼中突然闪过了一丝歉意,然而这歉意转瞬而逝,又变成了暴戾和狂躁,他松开手,把江离丢在地上,背过身说道:“这几天你就在琅嬛福地的书楼内给我誊写典籍,如果你敢逃走,我立刻取了这个丫头的性命。” 他话音刚落,花凌羽便从背后重剑之中拔出轻剑,反手将剑架在脖子上面,看来她的精神已经完全被司马峰制压住,无论司马峰让她做什么,都会毫无犹豫的照做。 江离本来做好打算和司马峰周旋到底,谁知道他竟然用花凌羽做人质,怒道:“你..她怎么说也唤你一声叔叔,她师傅是你的故交,你这么做不觉得太卑鄙了么?” 司马峰冷哼一声:“卑鄙又如何,我一人的荣辱兴衰根本不算什么,在历史的洪流面前,你我都是微不足道的蝼蚁罢了。” 江离无可奈何,轻轻的揉着被掐的红肿的脖子,心中盘算着如何解开花凌羽精神上的控制,他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刚刚你用的是什么功夫,也是轩辕望气么?” 司马峰微微摇了摇头傲然说道:“这叫皇极功,是我以望气术为根基自创的武功,可以号令四方,莫能不从。” 江离哈哈笑道:“号令四方?真是大言不惭,你若是遇到了我大师兄,喊破喉咙也休想动他分毫。” 司马峰听了这话竟没有生气,微微失神道:“大公子么,我自然是比不上他,若不是他,也断没有今天的我.....看在大公子的面子上,给你个忠告:不管我那个小白脸儿子说什么,你最好都不要信他,我知道你一直在寻找骚扰琴山的宵小,他便是其中之一。” 江离听了这话,心中吃惊,刚想再追问,然而司马峰似乎意气萧索,不想在说话,挥了挥手,又回到阁楼上面,不再搭理江离。 江离长叹一口气,心中哀叹琴山的招牌可算是砸在自己手上了,竟然输的这么彻底,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他瘫坐在地上,脑中变换着无数种对策,然而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什么花招都难以生效。 江离心中烦闷,随口向花凌羽问道:“花姑娘,你有什么好办法可以逃出去么?” 花凌羽面无表情,用一种毫无音调变幻的声音回答道:“如果九公子踏出琅嬛福地半步,我便立刻自刎。”说罢又把刚刚放下的宝剑拿起,架在脖颈上面。” 江离吓得大喊:“停停停,我不出去,你把剑放下。” 花凌羽略一迟疑,把剑放下,继续用呆板的语气说道:“遵命,九公子还有何吩咐?” 江离伸出一只手,在她面前晃了晃,然而花凌羽毫无反应,只是机械的重复道:“九公子还有何吩咐?” 江离想了想,说道:“把剑收回去,坐下。” 花凌羽又是顿了一下,似乎在消化听到的信息,之后便剑插回重剑之中,身子木然的坐了下去,双腿和膝盖合拢并在一起,置于身前,双手交叉放到腿。自从江离认识花凌羽之后,便从未见过她有如此大家闺秀的姿态,完全不似平时的豪爽样子。 江离倒吸了一口冷气,没想到皇极功霸道之极,花凌羽竟然现在都还没有摆脱司马峰的精神制压。 江离试着将长生真气注入到花凌羽体内,然而花凌羽体内的真气运行并没有什么滞碍的地方,所以真气入体没有丝毫用处。江离无可奈何道:“你到底要怎样?” 花凌羽双眼无神,毫无感情的回答道:“我要寸步不离的跟着九公子,听从公子吩咐,一旦公子踏出琅嬛福地半步,我便立刻自刎。” 第四十二章 心疯魔 江离身边凌乱的铺着笔墨纸砚,他曾有好几次提起笔,然而咬咬牙最终还是丢到了一边去。 泛白的宣纸和淡淡墨香味让他心烦意乱。花凌羽的性命,大师兄的嘱托,这两者现在相互矛盾,然而他实在是难以取舍。 咚——咚!咚!咚 书阁外面传来打更的声音,已经是四更天了。 江离突然站起身来,向书阁外面走去。他身旁的花凌羽也木然起身,紧紧跟在他身后。 推开书阁的木门,夜风带着料峭的轻寒,满天星斗和残月洒下银白色的冷光,借着光,江离看到远处琅嬛福地石门边上站着一个人。 什么人,竟然在四更天还不睡觉。 江离慢慢的走了过去,待走到近前,才认出那人。 少阁主身着一袭素色白衣,长发披散,靠着石门抬头望天,衣袂发端在夜风中微摇,如同神仙下凡一般。他回头看了看江离,微微笑道:“九公子这么晚还没有休息,哦,还有阿羽,你们莫不是晚上偷偷私会被我撞上了吧。” 自从进到琅嬛阁之后,阁中一切都显得十分诡异:大师兄曾经说司马峰是个谦谦君子,然而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性情大变,变得暴戾狂躁;而这对父子之间又是貌合神离,阴阳怪气。看来卢苇说琅嬛阁有变,确实不是空穴来风,江离可以确定琅嬛阁和这次琴山被袭的事情一定脱不了干系,他皱眉道:“少阁主,不要装模做样了,不是你约在下来这里的吗。” 司马永瞪大了眼睛,十分不解的问道:“我?我何时说过这话?” 江离道:“四方皆石壁,更深月影斜,相思看云碧,见云如见君。你白天所吟这四句诗的首字合起来乃是‘四更相见’,当时你一边拍着石门一边吟诵,意思不就是要我四更来这里和你见面么。” 司马永哈哈笑道:“九公子果然聪明,不过我可没让你把阿羽给带来。” 江离无可奈何的走了几步,又走了回来,后面花凌羽也随着他脚步亦步亦趋,动作木然,不似活人。 司马永看到这情况道:“看来你们和家父见过面了。” 江离恨恨的说:“好歹他也是凌羽的长辈,竟然用忍心对她下此毒手。” 司马永道:“我猜他还一定和你说了,不管我说什么都不要信我对不对?” 江离未置可否,他沉吟了片刻,问道:“那我可以信你么?” 司马永长叹一声道:“九公子,你一定要相信我,因为家父是‘断弦’的人。” 江离奇道:“‘断弦’?我从没听过这个名字。” 司马永道:“这是一个最近刚刚成立的神秘帮派,他们的目的,便是要对抗琴山,琴者,无弦不成声,所以叫‘断弦’。琴山虽然是武林正宗的领袖,但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很多人其实对于琴山表面敬仰,其实心底怀恨,无一刻不想取而代之。‘断弦’便是由这些人组成的。” 这对父子从骨子里都透着诡异,江离觉得现在头大如斗,根本不知道他们到底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司马永继续道:“然而琴主和琴山八弟子的功夫都实在太高,因此‘断弦’的目标其实是你。一旦把你给杀掉,琴主的功夫后继无人,琴山总有一天会没落。” 江离听了这话,心头犹如一个霹雳闪过,江流帮卢苇的所作所为,正是要毁了他的名声,让他不能再继承琴山长盛不衰的威名,看来他是‘断弦’当中的一员。 然而转念一想,江离发现了司马永话中破绽,他说司马峰是“断弦”中人,然而司马峰并没有想要杀掉或者毁掉自己,他要的是四门典籍,这和“断弦”组织的目标并不一致。 司马峰曾经说过他的儿子也是探山那群宵小之辈其中的一员。 江离脑中飞速运转,忽然想到了什么,还未及理清楚思绪,答案已经脱口而出:“你也是‘断弦’的人!” 司马永并未否认,说道:“是的,我曾经也是断弦的人,而且还曾经摸上琴山,想趁着琴主传功之际就先把你给杀死。” 江离听了这话表面不动,体内却暗运真气,小心防备。他敏锐的听出了司马永的重点,问道:“曾经?” 司马永点点头道:“是的,曾经,然而当我今天看到你,我就知道,我不能杀死你,谁也不能。” 江离奇道:“为何?” 司马永突然变得激动起来,眼中的狂热神色和他父亲如出一辙,他的声音微微颤抖,说道:“因为你的气是如此的完美,然而你现在又如此的弱小!” “九公子,琅嬛阁中有无数江湖名侠的记载列传,陆小凤,楚留香,花满楼,李寻欢,西门吹雪,中原一点红,然而在我看来这些记载都有一个致命的缺点,他只记录了名侠们武功大成之后的英雄事迹,然而却没有记载他们这一身功夫从何而来,他们少年时又是如何渡过的,因此,这些记载是不完整的。” “我从小的志愿便是要写出一本完美的名侠列传,我要用一生的时间追随那位名侠,从他初出江湖开始,到他成为名满江湖的大侠,直到他垂垂老矣,这样的列传才是至高无上的完美艺术。” “但是要写出这样的列传难度极大,因为面对初出江湖的少年,我不知道他是否有一天能够名满江湖,如果他失败了,那么我的一生的辛苦付出也将付诸东流。” “还好我有家传的望气之术,有识人之能。九公子,你就是我要找的人,我要用我的一生去记录你的一生,我相信终有一天你会名满江湖,成为众人敬仰的侠客,而我,也会完成我最完美的列传。” 司马永越说越激动,俊朗的面目甚至变得有些狰狞,江离想到了当司马峰提到要收集四门典籍,填补历史空白时候的神情,和他一模一样。 这两父子都是疯子,一个痴于史册,一个痴于志传,不过若非一代代琅嬛阁主人的执念,也不会换来今天琅嬛阁的盛景。 正所谓不疯魔,不成活。 第四十三章 局中人 露重风寒,江离下意识的紧了紧身上的衣衫。 比夜风更冷的是琅嬛阁内诡异的气氛,谎言和诡计,仿佛一个解不开的九连环,找不到头尾。 江离试着把整件事串联到一起,然而了解到的信息太少,得到的只能是支离破碎的一片迷雾。他把大脑运转到极限,思索着该如何破局,因道:“让我相信你可以,但是你要答应我两件事,第一,帮助花凌羽恢复正常。第二,告诉我‘断弦’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虽然无法直接破局,但是可以利用琅嬛阁两代阁主之间的矛盾来扭转不利地位,只要没有解开了花凌羽身上的桎梏,则至少可以逃出琅嬛福地,不至于在这里任人宰割。 司马永露出一个甚是微妙的笑容道:“九公子提出的这两个要求还真是厉害,第一件我可以帮你,第二件事情恕我无可奉告。” 江离奇怪道:“你这么一口回绝,可难以让人信服。” 司马永道:“‘断弦’的计划极为周密严谨,乃是借助天算而成,再加上有许多能人异士参与其中,要破坏这个计划就如同逆天改命一般困难。不过最关键的是,我不认为你应该知道这个计划。” 江离冷哼一声,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司马永道:“因为这个计划乃是一个双刃剑,如果你能够在最后关头击败那人,那么不仅仅他们杀不死你,而且你更会在这个计划当中受用无穷,有极大进展益处。” 江离道:“那如果我无法击败你说的那个人呢?” 司马永道:“那你便会死在这个计划当中,也就代表着‘断弦’的胜利。不过我不认为你会输,首先,琴山派你下山历练,不可能看不破这一层,所以你的师傅、师兄、师姐定然是对你有信心,所以才敢反过来利用这个计划来磨练你。既然是历练,他们必然早有准备,一旦你真的遇到危险,也定然会想办法救你。” “其次,你身上的气息近乎于完美,你师从当世最厉害的一群人,我也相信你可以击败那个人。” 江离一时难以理解,问道:“如此说来你把计划告诉我,我胜算不是更大?” 司马永摇头道:“他们的计划是通过数理和命理所制定,一旦你知道计划本身,则会增加当初意料之外的变数,极可能会生出其他异变,所以我认为不告诉你才是最好的选择。这个问题你不要再深究,我想你可能已经想到什么了,我若不是要取信于你,根本不该告诉你这么多,否则对所有人都没有好处。” 江离感觉脑子更加混乱,根本没有理出任何头绪,他只得说:“那花凌羽呢,你有办法给她恢复正常么?” 司马永笑道:“这个题目还要你自己来解,整个局都是为你而设,所以所有问题的解都要从你自己身上找寻到答案。” 江离没好气的道:“你这简直是在说废话,说了半天什么都要我自己来解决,要你何用!” 司马永看到江离发火,柔声道:“九公子不要生气,我自然有我的用处。我虽然不会皇极功,但是可以给你讲一讲望气术,听完你就知道破解的办法了。” “我们司马家所有武功的基础都是轩辕望气术,在临敌对阵的时候,望的是天地元气和人体内真气的流动。天地元气就是所谓的天时、地利,它们内涵天机,就算是望气术也只能洞察短短几秒天地元气的流向和变化。而人体内的真气就要好掌握的多,不论是何门何派,真气流动定然有规律可寻,只要探查清楚对手真气流动的规律,再因势利导,则可以接着对手的真气为我所用。” “皇极功则是放弃了对于天地元气的探查,把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人的身上,不仅仅能望内力的流向,还能望气血流动,甚至是脑海波动,心脏律动。所以皇极功一旦得手,就可以完完全全的控制住对手。” 江离道:“那破解之法呢?” 司马永道:“皇极功重内不重外,其实已经落了下乘,它不去关注天地元气的变化,所以一旦天时地利改变,这功法自然会破解。不过遗憾的是琅嬛福地乃是群龙戏珠的走势,山势龙穴被锁在这琅嬛福地之中,除非是下了山,天时地利是不会改变的,所以在这里我爹爹的皇极功是没有破绽的。” 江离无奈道:“我现在一出门去花凌羽就横剑自刎,她又总是跟在我三步之内,这法子没用。” 司马永道:“还有一种解法就是需要自身的内力要强,强到不受皇极功的挑动便可以,那样你对上我爹虽然还是会被看清内力走势,然而总不会一点招架之功都没有了。” 江离一摊手道:“短短几天内内力哪有可能会大增,你这办法也是废话。” 司马永笑道:“九公子,你体内的真气十分罕见,阴阳二分,中正平和,我猜乃是琴主他老人家的长生阴阳真气吧。” 江离点头道:“正是,不过我修炼长生真气也不过短短三个月,虽然长生真气昼夜不息的自行修炼,也还是练气初期的水准。” 司马永道:“普天之下,如果单论真气强悍,九公子认为谁可以称的上第一。” 江离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我大师兄本是一个书生,轻功拳脚兵刃都没学过,就是凭着浑厚纯阳真气,连兵刃都可以熔断,如果单论真气之强,无人能出其右。” 司马永道:“这就是了,大公子的看家本领是纯阳功。琴主他老人家教给你的,可不仅仅是纯阳真气啊。” 江离终于理解了司马永的意思,道:“你是说我体内阴阳长生气的其中之一的阳劲,就是大师兄的纯阳功?这...这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司马永道:“我武学见识低微,看不出这两门功夫之间的关系,但是根据两个原因,我肯定他们必然是同源的。其一,琴主是大公子的师傅,徒弟会的功夫,师傅必然会,否则徒弟哪会心甘情愿的拜师。其二,琴主既然让你来到了这里,遇到了家父,就一定是给你预留了解决之道,而皇极功的唯一克星,便是纯阳功” “九公子,天快亮了,我要说的也都说了,剩下的,便要靠你了。” 第四十四章 笔莫停 夜过也,东窗未白,江离吹灭了阁中的孤灯,静静的躺在地上。 花凌羽躺在他边上,呼吸匀称,已然进入梦乡。 然而江离却没有睡着,他脑海想着刚刚司马永所说的话,心中难以平静。 体内阴阳二气的流转平和静谧,和江离的周身经脉形成和谐统一,他还记得当初师傅传功时候这两股真气极其强横暴烈,若非是在体内通过阴阳互补,人的经脉是万万承受不住的。 江离摇了摇头,现在司马永敌友莫辨,说的话自然也不能全部相信。 一夜未眠,江离突然觉得困意用上脑海,于是他松开紧绷着的神经,几息之间就进入了梦乡。 等到江离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司马峰正插着手冷冷的站在他面前,看到江离悠悠转醒,睡意朦胧,语气不善的道:“九公子总算起来了,一夜过去,这案前纸上还是空空如也,我怎么一个字都没有看到。” 江离伸了个懒腰道:“司马阁主着什么急,四大门派的经典纵跨千年,哪里一下子就写得完,我总要理清思路,看看从哪里下笔合适,否则漏了那么一两本,阁主你再编纂整理的时候可就麻烦了。” 司马峰看他这个惫懒模样,心中有气,皇极功随心而出。 江离知道了皇极功乃是以自己的真气波动为基础,于是潜运内功,真气流转忽快忽慢,想让司马峰无法摸清流向。 司马峰察觉到江离真气流动有异,冷笑一声,催动功力,江离到底功力尚浅,无论如何腾挪闪传终究逃不出司马峰的掌控,一声惨叫,又被皇极功入侵脑海。 在江离的神识之中,有一个极高极大的身影,正是司马峰的皇极功所带来的幻想。那个身影本来面目模糊,然而随着江离意识涣散,变得原来越清晰,最终呈现出恶鬼狰狞的面孔。 皇极功可以控制江离全身的真气感官,因此制造的恐惧更为真实,没有了精神意识的自我防卫,这种恐怖深入道江离的灵魂深处,让他发出痛苦的惨叫声。 司马峰看到江离眼神涣散,知道他已然经受了极大的痛苦,便收了功力。 江离瘫倒在地上,大口的喘息着,身上冷汗连连,肌肉不听使唤的颤动。 司马峰道:“我念你是故人之后,留了几分薄面,如果你再这么不识好歹,别怪我不留情面。” 江离神智恢复,躺在地上喘息不止。司马峰似乎也消耗极大,衣衫下面的肌肉微微抖动,拳头紧紧握住,青筋毕露,似乎是在苦苦忍耐什么。 不过江离由于刚刚才经受过非人的折磨,没有发现司马峰的异样,他深吸了几口气,抬头看到司马峰阴沉的目光,忙说道:“算了算了,小爷认栽了,我给你写。” 司马峰精通望气之术,知道江离没有骗他,于是满意的点点头说道:“早这样九公子也不用受这皮肉之苦,我叫人伺候九公子用膳,用完之后就请动笔吧。” 江离无可奈何的一摊手道:“快点上菜吧,我都快要饿死了。” 菜是好菜,看着精致,吃起来更是美味。 四冷碟分别是金陵盐水鸭、水晶肴肉、绍兴醉鸡、桂花凉粉;八道热菜分别是无锡排骨、松鼠鳜鱼、蟹粉狮子头、醋汤鱼圆、春笋咸肉、烤火方、鸡汤煮干丝、梁溪脆鳝;主食是一屉热气腾腾的汤包,香气扑鼻,最是令人食指大动。 江离看到这满桌子的鱼肉,肚子里的馋虫早就被勾起来了,左手举着鸭腿,右手抓着排骨,吃的津津有味。 司马峰出身世家,行止坐卧都讲究排场,吃饭也是斯斯文文,每一口都是用银著轻轻夹一小块,再慢慢送入口中,细嚼慢咽。他看到江离用手抓菜,面上露出厌恶神色,便放下筷子,留下江离在桌上胡吃海塞。 江离并不是不懂得礼数,大师兄曾经给他讲过周礼,那是世界上最古老而典雅的礼数,只有最渊博的儒生才能学习并运用。所以只要他想,完全可以变作一个翩翩佳公子。江离只不过是看不惯司马峰,又不是对手,无可奈何,才做出这幅姿态来气一气他。 江离吃完饭,自有仆人将杯盘狼藉收走,奉上香茗,看来只要答应了司马峰的要求,他还是被当做贵客对待。 侍奉吃饭的仆从下人收拾妥当之后,便自觉的退下。专职侍书的书童早已在书桌上铺好宣纸,磨开浓墨,洗净狼毫,只等江离落座。 江离嘴上叼着牙签,也不客气,大大咧咧的坐下,提笔写下了“尚书”二字。 《尚书》乃是儒家的典籍,名列五经之一,是儒家不轻易示人的宝典经书,据说记述的是上古时期所发生的事情。 江离脑海中的典籍何其多,首先选这一部典籍开始誊写其实是细心思虑之后的结果。 司马峰最感兴趣的是那些未被记述的历史,而这篇古文经书记录的正是上古时期圣王圣贤的事迹,所以司马峰看到肯定会沉迷其中,这对于他来说远比其他的典籍吸引力要更大。 其次尚书作为上古典籍,文辞十分古朴,便是在儒家学派内部,不同的博士(儒家研究典籍的名宿)也有着不同的解释,司马峰虽然聪明,但是一时半会估计也难以通读。更何况少了其他相关文献的相互印证,单独来看《尚书》就更加艰难了。 按照司马峰那种沉迷于史书的性子,拿到了这本书一定会奉为至宝,苦思冥想,而江离也刚好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想一想如何去破解皇极功。 《尚书》分古今两个版本,古文二十五篇,今文二十八篇。对于这些文章的真伪,儒学家也难辨真伪,江离自然没有那个闲情逸致去钻研这种事情,也不会好心的帮司马峰剖析古今之辩,所以把这些文章都原封不动的写了下来。 晚上司马峰又派人送了一次饭,不过再没有和江离同桌吃饭,江离自和花凌羽吃了,反而到是更自在一点。 月挂中天,三声更漏响过之后,江离终于将古文《尚书》全部誊写出来。他站起身来,伸了伸懒腰,其实他身具武功,运笔如风,本来可以在一天之内将全部《尚书》全部写出来。 他刻意拖延,就是想在想出对抗司马峰的皇极功之前,尽可能的少泄露这些典籍。 毕竟这些典籍不能也不该出现在琴山之下,此刻写出来的,总有一天要收回去。 第四十五章 心意明 江离曾经答应过大师兄,不会把四门典籍流传到琴山之外。 然而在琅嬛阁书房之中,一卷一卷的典籍经由他的手写出,再经由司马峰删改评述,最终藏入琅嬛阁经房之内。 皇极功带来的痛苦还是其次,关键是花凌云的性命还掌握在司马峰手中,额...好吧,皇极功的霸道威慑确实也是太难捱。 无奈的江离用笔支撑着额头,无奈地看着墨迹未干的《左传》,无奈地给自己找着借口。 儒学真意的流传,始于孔圣人。所以记录着圣人言辞的《论语》和圣人亲笔写下的《春秋》,乃是儒家第一经典。 圣人之言乃是启民智、辟洪荒的天赐之物,即使是实力强大的儒门也不敢擅自独占,所以《论语》、《春秋》的抄本早已刊行天下,不仅仅儒生人手一册,就是不读诗书的乡民或是附庸风雅的土财主也会买上一份,放在家里供奉。 民间传说,圣人之言不仅可以辟易邪祟,护佑平安,甚至托儿求子,包治百病,妙用无穷。 圣人的言论自然有奇效,不过前提是要看懂它。 圣人生活在上古年代,而且据说为人严谨,说一藏十,微言大义,写出的东西也是一字褒贬,他的原话和原著自然难以看懂,因此后世的儒家书目大多都是用来解析和阐释圣人之言的。 而《左传》,全名《左氏春秋传》,是与圣人几乎处于同一时代的儒生所著,最为出名的《春秋》的注释。 这种东西,对于解读圣人之言有很大帮助,儒家门人就没那么好心拿出来和大家共同分享了,牢牢的锁在经阁之内秘而不宣。 若是这些东西流传出琴山,儒家门人一定会撕破和琴主的协议,哪怕是再掀起一次武林浩劫,也会带走大师兄,顺带把江离和琅嬛阁给抹除。 江离晃了晃脑袋,把这个可怕的想法驱逐出去。 他必须要想办法,再这么写下去的话,不用京城书院的院长和泰山的那位圣人出手,师兄都饶不了他。 然而在皇极功之下,他的轻功拳法一概施展不开,众位师兄师姐教的功夫一概用不出来。 除了二师兄的纯阳功,江离又想起那个夜晚司马永的低语。 长生阴阳气,阳者,纯阳也。 若是真可以从阴阳二气之中分化出纯阳功,那么不仅仅可以摆脱司马峰的控制,毁掉这些经书,更可以把花凌羽姑娘从魔抓之中拯救出来。 江离看着身边百依百顺的绝美少女,克制住心中那点子一直以来便存在的见不得人的小心思,问道:“花姑娘,你道我该如何呢?” 花凌羽面无表情的接道:“九公子有何吩咐?请明示。” 江离长叹一口气,这姑娘若不是和自己一道来琅嬛阁,也就不会落入司马峰的魔爪,更不会变成现在这幅样子。 如果没有他,没有他脑海之中的典籍,司马峰再丧心病狂,想来也不会为难这个故人之后。毕竟木兰府的一众弱女子背后,有一名先天高手撑腰。司马峰和琅嬛阁虽然在江湖上声名卓著,但是也难以抵挡木兰将军的怒火。 既然是自己的责任,那么便要承担。 江离揉了揉眉心,心中暗暗下了决定。 晚饭过后,司马峰照例从阁楼上下来。看到案几上面的薄薄书册,露出满意的笑容。 这几日司马峰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对待江离也越来越客气,似乎是变回了大师兄口中那名“谦谦君子”,然而他眼中那抹癫狂之意却难以掩盖。 江离可以感觉得到司马峰身上散发出来的危险,虽然被可以掩盖,然而却瞒不了他。 这种危险意味着一旦他撕下伪装,是真的有可能动手杀人。 江离看着司马峰的假笑,脸上也挤出灿烂的笑容,忽而这笑容仿佛被人给踩了一脚,眉头生出了些明显的皱纹,嘴角残留的笑意也变成了苦笑。 司马峰看着江离这惊悚的虎式微笑,不解道:“九公子你这是怎么了,是这几天饭菜不好吃,还是下人招待不周?” 江离摇了摇手,表示无碍,但是脸上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偏偏不说话,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出神。 司马峰本性敦厚,只不过是因为一些难以言明的辛密,才性情大变。此时他心性平和,看到江离这幅鹌鹑表情,连忙问道:“九公子到底是遇到何事?” 江离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司马阁主,不瞒您说,我在琴山的时候,最怕的就是背书,大师兄逼我背这些劳什子的时候,我每天就头痛欲裂,昏昏沉沉,之后更是落下了一看典籍就头痛的病根。” 说到这,江离偷眼看了看司马峰微微转寒的面色,急忙续道:“但是为了司马阁主您的汗青伟业,我又不能不帮忙...不过这也连着写了好几天了,我这头实在是疼的厉害,能不能明天向阁主告个假,休息一天?” 司马峰暗运望气术,发现江离没有说谎,面色稍稍缓和,道:“九公子这几天写的典籍还在删减修改之中,休息一天倒也没什么,不过你若是想打着出门散心的名号想跑出去,我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 江离连忙道:“不敢,不敢。明天让在下休息一天,只是呆坐在这书阁之内也太过无聊,阁主能不能借给我些小说话本打发时间?” 司马峰傲然一笑道:“小说话本都是些编出来的才子佳人,王侯将相,有什么意思?你所在的这间书阁内放的都是古代名侠的传记,保证比那些莺莺燕燕的故事更好看。也罢,明天就给你一天假,让你在这书楼之内放松。” 说罢,司马峰的注意力完全都被《左传》给抓了过去,边翻边走,上了阁楼。 江离长出了一口气,看着书楼四墙上的书山卷海,露出了一种因为奸计得逞而略带得意的猥琐笑容,向着花凌羽问道:“花姑娘,你可知道从前的江湖名侠之中,有谁走的是刚柔相济的路子吗?” 第四十六章 入魔障 关于中原武林到底是何时形成的,就算是四大门派的长老都说不清楚。 似乎自从孔圣人著书立说,初开民智之后,便有了纷争。有了纷争,便有了武林。 又也许是像琴川茶馆的说书先生惯常说的那般,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 总之,武林的历史很长,名家能人辈出,高手数不胜数。 他们大多都已经在刀光剑影之中暗淡,如同满天的星斗一般,只会在后世的长河之中留下一个依稀的痕迹。不过还是有少数的绝世强者,就像是天空之中最明亮的星星,至今还照耀着中原武林,指引着少年们前进的方向。 在这众多的绝世强者之中,能做到刚柔相济的人很少,因为人的经脉天生便会初分阴阳,只有阴阳完全平衡的人,才能同时修炼两种属性的真气。 在远古的记载之中,有几名圣人可以做到阴阳相济,然而终究时间太过久远,那些聱牙诘屈的记述只有他们威震八方的景象,却从没有提及他们幼年时期是如何练武的,仿佛圣人们打娘胎里出来便是圣人。 往事不可追,幸好还有琅嬛阁,记录了没那么久远的已故名侠事迹。 正是因为没那么久远,所以记述的便要详尽得多。 就比如江离现如今正在读的一本传记,有一个很江湖气的名字,叫做《倚天屠龙记》,不知道是琅嬛阁哪位高人所著,笔法细腻,故事引人入胜,竟然真的比那些传奇话本要好看。 江离对于武林知晓不多,不过当他问出阴阳相济这二字之后,花凌羽想都没想便给出了一个名字。 武当,张君宝。 从传记看,此人也算是一个传奇,早年间在四百八十寺之中最为出名的少林寺修炼,不过并未出家,只是作为外门弟子干干杂活,所以用的还是俗家名字。 机缘巧合,少年张君宝的师傅乃是一个死读书的书呆子,无书不读,竟然在佛经之中找到了一本武学秘籍,便一同当做佛经读了去,自此修炼出一门极为深厚的内力。 那种功法的名字让江离眼前一亮。 九阳神功,至阳至刚,破尽天下阴寒内力和毒功,连号称魔教秘术的玄冥神掌都不是对手。 由于当年昆仑三圣闯少林,九阳神功一分为三,张君宝只学会了其中之一,后来自己在武当山悟道。在九阳神功的基础之上,领悟了先贤纯阳子吕洞宾的纯阳功。 看到此处,江离颇为不屑的想到,大师兄纵横江湖的功夫来源于道家,然而道门的高手却从未听说过有谁练成这门神功,可见四大门派的蠢货独占典籍,真的是误了天下英才的发展。 张君宝悟道之后自称张三丰,在晚年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地创出一门阴阳相济的功夫,这功夫十分出名,出名到连江离都听过。 圆转如意,无使断绝,用意不用力,如长江大河,滔滔不绝。 武当太极拳。 在百岁高龄创出独门武学,实在是已经算登峰造极,而且其中确实蕴含了阴阳相济的至理。 张三丰少年时代修习的是九阳神功和纯阳功,然而到了晚年所创设的功夫却都是偏阴柔的武功,所以说他定然是领悟了如何突破阴阳筋脉桎梏这一难题,才能做到刚柔相济,阴阳相调。 遗憾的是,这本侠肝义胆荡气回肠的传记,更多记载的是张三丰的徒孙张无忌的成长经历和风流韵事,虽然读起来令人不舍释卷,但是对于江离此时修炼纯阳功并没有用处。 江离看完整整四卷笔记之后,意犹未尽,本来还想找到这个名为“金庸”的作者所著的其他传记,却发现不知不觉之间竟然已经天亮,才知道自己竟然看了一个通宵,不觉打了一个哈欠,无可奈何的睡下。 自从下山之后,江离都睡得很轻,少有做梦,然而不知道是看完书太累,还是传记之中的故事带给他太多的遐想,江离竟然做起了梦。 在梦中,天地失去了色彩,万物失去了形状,他所见之处,一片混沌。 甚至连他自己都失去了形状,不知道变成了什么模样,只是在这片无边无际的混沌之中游荡。 江离挣扎着想要搞清楚眼见所见到底为何物,却蓦然发现自己连眼睛都已经找不到,四周的景物如同潮水一般涌入他的脑海之中,一时间竟然分不清楚混沌是在身内,还是身外。 这种混沌犹如九天之上的银河,每一颗星辰都难以找到自己的方位;又如同孤悬碧海的落叶,所见的是海天一色,分不清天空和海水在何处交接。 太初鸿蒙,是最完美而又最惰怠的形态,江离的意识渐渐涣散,散向四面八方,穿越了这间小小的书阁,向无限远的时间和空间散发出去。 巧者劳而智者忧,无能者无所求,若不系之舟。 江离现在连那不系之舟的形体都舍去,只想要沉迷在这边无边无际无始无终的混沌里面。 人间红尘事,几多烦恼丝。 不如归去。 这种精神世界的沉沦甚至影响到真实的物质空间。 江离的气息渐渐放缓,呼吸变得十分悠长,往常的十息化为一息,甚至还有变慢的趋向。 然而相反的,他体内的真气却开始在筋脉之中飞快的流动,将十周天化为一个周天,甚至还在不断的加速。 这种诡异的景象,就如同江离体内的长生真气有了自己的意识,在察觉到主人的异变之后,蠢蠢欲动,想要做点什么事情。 长夜将尽,破晓的第一缕光还在天边,它正在努力的穿过云层,渴望将自己的光芒带到人间。 然而在最初的光芒来临之前,黑暗盘踞不散,整个世界都在沉睡,静悄悄的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声响。 所以没有人会发现江离现在的异样。 他的呼吸已经慢到以三十息为一息,真气快到以三十周天为一周天。 就在这阴阳昏晓的交替之际,江离迎来了他练功的第一次走火入魔。 第四十七章 开天地 所有练内家功夫的武者,都会遇到走火入魔的情景。 心火生,入魔障。 内息的道理玄而又玄,人类摸索修行无异于黑夜行船,仅仅靠着点滴的渔火,怎么可能照亮沉如深渊之底的永夜。 一般来说,走火入魔都是因为心火太炽,用力过猛,致使神识入了魔障。 然而江离的走火入魔,却又要比一般武者更为凶险。 长生真气本是自成轮回,不需要心火催化。但是如果自成轮回的真气强过武者本身的神识,则会以客犯主。 真气乃是精纯无比的能量,一旦没有了神识的操控,则会更加猛烈,真气和经脉的融合也会更加完美。 其结果就是,神识被真气吞噬,最终变成一具充满杀戮之气的行尸走肉。 早年间有道门有一种秘术用这种方法练就所谓的“六丁六甲”,不过因为太过残忍,不合天道,早就被道门所禁止。 如果江离继续任由真气冲腾,神识涣散,那么最终的下场就是疯狂的死去。 疯狂的意思就是,不知自己为何人,不知所做为何事,只知道毁灭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最倒霉的是江离是在睡梦之中遇到这个魔障,因为在梦中人的神识本来就更为松散,更容易堕入沉沦之中。 长生真气化为凶险无比的恶魔,狞笑着注视着这个人类少年,等待他变为它的牺牲品。 就在江离的最后一丝意识将要融入无穷无尽的混沌之中的那个瞬间,一道凛然的剑气自天外而来,穿透了所有的鸿蒙,把江离的残存的意识包裹住。 在剑气的滋养之下,江离渐渐找回了自我,他睁开眼睛,看到了那一片混沌。 现实之中没有任何场景比得上这片混沌的宏伟和巨大,万物扭曲融合,天地一片死寂。 混沌和无序代表着绝对的静止,亦是绝对的死寂。 然而江离不是死寂,他是混沌之中的唯一生灵,所有的生灵都有着对于生的渴望。 他的心神凝结了剑气,伴随着对于生命的渴望,向着眼前恐怖而又巨大的混沌斩去。 传说天地初开之时,也是这样的一片混沌,有神名曰盘古,持巨斧劈开这洪荒。 这些传说始于民智开启之前,没有任何文字记载,只有一些古老而又残破的笔画留下一些神秘的记录。 然而江离此时却对于盘古开天辟地深信不疑,因为刹那间,那种远古的记忆以一种神奇的方式再现于他的识海之中,凌然的剑气凝结成巨大的斧子,向着眼前的混沌砍去。 一道耀眼的金光闪过,混沌被劈裂,阴阳被分开。 浊者为地,清者为天,天地从此刻才有了意义。 天空之中,一轮圆日不知从何时出现,带来丝丝暖意。 而大地之上,江河过处,绿色的青草和娇艳的花朵齐齐绽放。 江离满意的看着眼前的景色, 山峰开始起伏高耸,江河开始万里奔腾,万物有了属于自己的色彩,斩破死寂之后,是向死而生。 随着识海之中的变化,江离的身体亦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巨变,首先是狂躁的阴阳真气被一种极为强大的力量所阻隔,被迫缓慢下来。 紧接着在江离的丹田气海之中,一道不属于他的气息凝气成液,融入到气海之中。 这道气息泠然有寒意,是一道无上的剑意。 与此同时,江离背后的本命旧剑光芒暗淡下去,谁都不知道它是因何发出光亮,已不知此时它又为何归于沉寂。 狂躁的阴阳真气在剑意的抑制之下渐渐缓和,最为神奇的是剑意虽然无形,但是对真气产生了有形的作用。 剑意幻形,一柄并不好看、甚至有些破旧的古剑出现在气海之中,对着磅礴而出的真气,轻轻斩下。 这一斩江离是初辟鸿蒙、开天辟地的一斩。凝聚着他的无上精神,也凝聚着当世第一剑客的剑意,更凝聚着传说之中古神开天辟地的力量。 若不是他的精神还算坚韧,若不是四师兄大方的将本命剑赠与给他,若不是他恰巧《述异记》之中盘古的故事,那么今天的情况绝对是截然不同。 长生真气被斩开,竟然划分为二,阴气浊滞,阳气迅猛,所以长生真气之中阳属性的真气率先冲出气海,继而游遍全身。 长生阳气是至阳至刚的真气,与所谓的九阳神功,纯阳功本属同源。 至阳真气游走全身,让江离犹如看到烈日当空,感受到暖意。 阴气在气海滞留,无处宣泄。然而阴阳之道终要守恒,阳气已然在周身十二正经游走,则阴气在积蓄阻塞之下,突然冲入一片走势奇诡的经脉之内。 奇经八脉! 与阳对应的是阴,与十二正经相对应的则是奇经八脉。 长生阴气在奇经八脉之中运转,别有洞天,对于正经之中的阳气没有丝毫的影响,最终又都归于气海之中。 斩开混沌,开辟鸿蒙,制造的便是一片新天地。 现如今江离体内四肢百骸之中流动的是精纯到极致的长生阳气,或者根本就可以称之为纯阳真气。 只不过和大师兄的纯阳真气相比较,江离的真气还太过弱小,没有那种春风化雨,滋润万物的力量。而且江离的真气如同一个初生儿一般,运行流转还不是很顺畅。 随着长生阳气的运转,江离身上渗出汗水,汗水又被真气蒸发,化为阵阵青烟。 睡梦之中的江离感觉越来越热,突然醒来,体内的纯阳真气受到感召,似乎是在与他呼应。 江离胸中顿生意气,不由得发出长啸。 内家高手在修炼内力之时,由于内息太强,会不由得长啸,吞吐罡气。 江离于睡梦之中走火入魔,导致阴阳二气大盛,最终靠着一道剑意压制,不仅仅没有迷失自我,反而功力大进,一跃而至练气后期,已然初窥化神的门槛。 长啸之后,江离蓦然清醒,顿时感受到体内的变化,体内那种炽热的真气是那样的熟悉,在山上的时候他曾经无数次看到大师兄施展过这种真气。 第四十八章 纯阳功 对于体内真气的运行,江离自醒来以后便了解的一清二楚。 阳气为正,在十二常经脉之中运转不息。阴气另辟蹊径,在奇经八脉中穿行无碍。 然而这种他梦寐以求的状态到底是如何达成的,他却怎么也想不通。 难道武当张真人真的有如此境界,后人只要读其传记,便能悟其神功? 想到此处江离慌忙把昨天丢的满地都是的《倚天屠龙记》收拾齐整,恭恭敬敬的放在案前。想想觉得还是没有表达出敬仰之情,又朝着书案鞠了一躬... 其实自从江离睡下直到被阳气唤醒,不过才过了一个时辰,然而江离体会着体内真气流动不息,却丝毫也感受不到疲惫。 纯阳真气不仅仅可以辟易百毒,金刚不坏,对于修习者更是可以提供充沛的精神和活力。 江离把花凌羽叫到身边,道了一声得罪,随即握住少女的手。 纯阳真气随心而动,自手少阳三焦经而出,注入花凌羽的少冲穴。 少冲属手少阴心经一脉,连通心脏。 由于皇极功这种功法纯系心力克制,所以只要心脏无碍,则可以从魔爪之中脱困。 纯阳功虽然至刚至阳,却并不霸道,中正平和,在少女的经脉中缓缓而行,和煦温婉。真气过处,如跗骨之蛆的皇极功瞬间土崩瓦解,犹如东末的残冰,被初春的第一缕阳光迅速融化殆尽。 花凌羽呆滞的眼神恢复清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近在咫尺,盯着自己看的江离。继而感受到的是手指尖的温暖,没想到连手都被他给拉住。 木兰府的少将军地位超然,即便是在边关,那群火力旺盛道无处发泄的兵痞也只好偷眼看看她,哪里有如此大胆之辈。 花凌羽怒向胆边生,另一只手想都没想便挥了出去,顺便还附赠了一句:“登徒子!” 江离看到神智恢复的花凌羽,刚想开心的笑一下,然而那笑容还未及绽开,就被巴掌给打了回去。 花凌羽这巴掌只是下意识的产物,在她打过江离之后,这些天的记忆一股脑的涌入她的神识之中。皇极功虽然可以控制人的心神,却没有办法消除这段记忆。在恢复正常之后,所有的记忆会从大脑之中一个特殊的部位全部涌入人的识海当中,如果这些信息过多,或者识海太过脆弱,那么在这一瞬间便有可能会因为承受不住而变为白痴。 少将军久在玉门关,漫天风沙吹不过的玉门关,饮得是葡萄酒,砍的是蛮人头,心性早就磨练的如铁石一般,自然不会因为这点事而变成白痴。 虽然没有变成白痴,然而花凌羽这一巴掌打的可是很白痴,她现在已经知道江离刚刚是在救自己,不过脸上手印犹在,嘲笑着她有多白痴。 花凌羽的手型很好看,长短匀称,线条优美,即使是印在人的脸上也还是很好看。她讷讷无言,颇为不好意思的低下头,用自己都不习惯的悄声细语温柔说道:“九公子...你...疼不疼?” 疼不疼?几十斤的玄铁剑在你手中便如同一根杨柳枝一样,你倒还好意思问我疼不疼? 江离心中咆哮着,然而看到面前低头不语的绝色少女,体会着她指尖掌心细腻润滑的奇异触感,这些话在还未出口前便烟消云散了。江离也柔声道:“不..嘶..疼...” 江离本来想说不疼,然而一开口便牵动了伤口,花凌羽自然是听到了,连忙凑过去看他脸上的掌印,想伸出手去帮他揉一下。 这才发现,两个人的手竟然还拉在一起。 花凌羽的脸红了起来,她本来想用力把手抽回来,然而看着江离脸上的掌印,便不敢太过用力,怕再伤到他。声音细若蚊足道:“九公子,可不可以...放开手。” 江离“啊!”了一声,连忙把手放开,这才发觉二人站的太近,连忙后退两步。 一时间场面十分尴尬,江离目光四处游走,就是不敢看向花凌羽。而少女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仿佛上面有什么事物十分有趣。 就在暧昧气氛发酵之际,一声怒吼打断了二人绮丽的沉默。 当花凌羽的皇极功被冲开之时,司马峰有所感应,连忙下楼查看情况,看到这幅情景,知道花凌羽已经脱离了他的控制,心中惊疑不定。 江离看到他下来,刚刚的小心思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对花凌羽说道:“抢攻,先拿下他!” 花凌羽一路来和江离一起御敌,如何不知道他心中所想,手拂过身后玄铁重剑,一声轻咤,重剑已然杀到台阶上的司马峰跟前。 司马峰眼神冰冷,神功发动,一丝诡异的真气又悄无声息的入侵到花凌羽的气海之中。 然而还未等皇极功发挥作用,江离已然出现在花凌羽身边,右手握住她的左手,纯阳真气缓缓流入,将司马峰的真气溶化殆尽。 司马峰眉头皱起,这才终于确认这个被自己关了数日的少年竟然悟出了一门武功,可以克制皇极功。不过作为琅嬛阁主,即便皇极功失效,凭借他的功夫想要拿下二人也不是难事。 重剑在前,司马峰视若无物,伸出手指在剑锋上随意弹了一下。 花凌羽觉得手中的剑上传来一股巨力,几乎拿捏不住,甚至身子也被带的斜了两步。 江离手中用力,将花凌羽拉向身后,左手轻飘飘的拍出一掌。 这一掌绵软无力,仿佛是风中柳絮一般,然而司马峰的神色却凝重了许多。在他的眼中,刚刚那一剑虽然刚猛无比,但是其间真气流动破绽十足,随便找到一处破绽都可以轻易的破招。然而江离这一掌虽然看似柔弱,其中真气源源不息,中正平和,竟然看不出半点破绽。 既然没有破绽,便只能硬接,司马峰内功神妙,已经达到反虚的境界,并未将这一掌放在眼里,也只出了一掌对敌。 然而两人掌风相对,内力相触之时,他才蓦然发现自己实在是错的离谱。 第四十九章 太阴劲 司马峰的内力如同滔滔江水,猎猎狂风,借着掌风呼啸而出。 而江离的内力如同水中浮萍,风中柳枝,虽然摇曳不定,但是却丝毫不见颓势。 刚不能久,司马峰的内息虽强,然而没到先天境界,总归还是寻常手段,几息之间就已经由强转弱。 司马峰急于拿下江离,所以并未留力,等到发现气息不畅的时候,已然无法收掌,只好竭力维持,力求把江离击倒。 然而纯阳功乃是道门奇功,更是琴山二公子的傍身绝技,自然有神妙作用。 江离心中念着刚刚从那本小传上看到的口诀:“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冈。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他自狠来他自恶,我自一口真气足。”不论司马峰的内力有多么磅礴,竟然始终能够保持着内息充盈,未受到丝毫的伤害。 纯阳真气是最精纯的内力,如果是二公子施展出来,可以霁漫天风雪,开三春花木,夺自然造化之妙。江离虽然不济,但是凝守心神自保还是绰绰有余。 司马峰感觉气海之中内息逐渐枯竭,知道如果再僵持一会,恐怕会被江离给反攻,心中念头一转,皇极功发动,双目如电,射向花凌羽。 花凌羽刚刚被司马峰一指弹开,刚刚稳住身形,看到二人已经到了比拼内力的状态,知道自己如果突然插手,两个人都会受到影响,所以虽然心中着急,但是却只能在边上看着,心中偷偷的给江离祈祷加油,再顺便诅咒一下该死的司马峰。 正当她用边关特有的脏话问候司马峰的家人之时,没防备又被皇极功侵入了气海,双目顿然变得呆滞起来。 江离本来正专心的搬运周天内力,突然间灵台一闪,察觉到危险袭来,凝神一看,吓了一大跳。 原来花凌羽在司马峰的控制之下,竟然举着重剑向他砸了过来。看力道虽然不至于要他的性命,但是势必会打散他的内息,到时候司马峰的内力便可以毫无窒碍的攻到他的气海之内,轻则内息岔乱,重则气海损毁。 江离慌乱之中已经无法抵挡,幸好二人的手依旧握在一起,江离忙分出一丝纯阳真气进入到花凌羽体内,克制皇极功。 江离能够在司马峰的狂风暴雨之下撑这么久,靠的就是纯阳真气充盈,自成一体,浑然天成,分出去的这一丝气息虽然小,但是却破坏了他体内完美的周天循环。 有道是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这个破绽虽然小,但是却逃不开司马峰的双眼,他狞笑一声,催动真气,攻向江离真气周天之中的破绽。 江离论境界还仅仅停留在练气后期,纯阳真气的周天循环被攻破之后,再也无力抵挡司马峰如同潮水一般涌入体内的真气。 司马峰一不做二不休,竟然开始用自己的内力去融解江离体内的纯阳真气,他的内力比江离深厚的多,所以用十成真气去换江离的一成真气也是毫不在意。 虽然论强度是纯阳功更胜一筹,然而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江离毫无抵抗之力,体内那点来之不易的纯阳真气被渐渐消去。 江离能够感受到四肢百骸经脉之中的真气渐渐流逝,而且是被人用内力强行消去,这和自己使用内力导致的真气消耗完全不同,后者只要打坐运气就可以恢复,而前者,一旦被消去,便再也无法复原。 不过几息的时间,江离连气海之中仅剩下的纯阳真气都被消解的一干二净,只要司马峰一动念,便可以把江离的气海给毁掉,令他一生都无法再修炼内家武功。 司马峰也正是如此打算的,不管是要扣押江离给他默写典籍,还是防止以后江离的报复,已经做到这一步,断没有再留余地的必要。 正当司马峰准备毁掉江离气海的那一瞬间,异变突生。 此时江离的气海之中空空如也,经脉之中也没有半点纯阳真气,但是要知道江离修炼的是长生真气,其中蕴含着至阳和至阴两个属性。当时在机缘巧合之下,江离凭借着本命旧剑之中蕴含的剑意和开天辟地的神念将长生真气一分为二,阳者流经十二常经脉,而阴者散入到奇经八脉之中,二者相生相克,相辅相成。 正所谓孤阴不生独阳不长,此时江离十二常经脉中真气荡然无存,再也没有什么克制奇经八脉之中的阴气,于是奇经八脉之中的阴气瞬间随着各处枢纽要穴流入十二常经之中。 这股阴属性真气既然可以和纯阳真气相互制衡,自然也非同小可,名唤太阴劲。不过由于纯阴真气对于修习者的体质要求十分严格,所以几百年间只有一位深宫之中的大内高手练成过。 因为这位大内高手,乃是一名幼年便净身的公公。 江离当然不是公公,所以体内的太阴劲必须要有纯阳功相辅相成,此时太阴劲散入十二常经脉,奇经八脉之中太阴转少阴,少阴变少阳,少阳生太阳,瞬间变生出一股纯阳属性的真气。 太阳是为至阳,也就是说,当太阴真气涌入江离十二常经脉的瞬间,在他的奇经八脉之中便生出了相同数量的纯阳真气。 在江离的体内,进行了一次阴阳逆转,纯阳真气和太阴真气颠倒了位置。 司马峰本来正欲毁去江离的气海,然而却突然被一股极为阴寒的真气侵袭,他不知发生了何事,慌忙收回真气,然而为时已晚。司马峰的真气之中混杂着江离的太阴真气,再收回自身,就如同吃掉了无数的钢针,虽然表面看起来毫无异状,内里却已经被刺的体无完肤。 太阴劲当年纵横天下,专破内家高手,阴气最易凝聚,寻常高手的护体真气都无法抵御,更何况司马峰是在毫无抵御的情况下被全面侵入。他只觉得内息所过之处,经脉留下了不可修复的创伤,待得真气收归气海,分散的太阴劲汇聚,在司马峰的气海之中狠狠的刺了一个洞出来。 第五十章 天书境 气海被破,司马峰脸上露出扭曲的痛苦神色,嘴里喷出暗色的鲜血。 然而江离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知道刚刚自己身上的真气从有到无,从无到有走了一圈,他突然看到司马峰狂喷鲜血,被吓了一大跳,问道:“司马峰,你又搞什么鬼?” 司马峰脸上出现怨毒的神情,他气海被毁,不仅仅几十年寒暑的苦功付诸东流,而且以后再也没办法修炼内家功夫,心中的愤恨可想而知。他摇摇晃晃的走向一个不起眼的书柜边上,伸出手,牢牢的握住书柜上面的一个花瓶,转头吼道:“江离,我活不成了,你也别想好过!” 说着,便凝聚起仅有的一丝尚未消失的真气,用力的开始转动花瓶。 随着花瓶的转动,整个藏书楼发出“咔咔咔”的奇怪声响,紧接着四周的书柜开始缓慢移动,墙壁分化为一个个形状各异的单独木块,继而又开始重组。不过一会,书柜和墙壁上面的木块开始重新的组合,木块遮蔽了天花板和地面,最后开始封死大门。 江离和花凌羽回过神来的时候,大门已经紧紧剩下一个半人高的小口,他们二人已然来不及逃出去了。 就在大门完全封闭之前,一个人影冲了进来。 那个人影在地上一滚,之后顺势站起,众人这才看清,来人原来是琅嬛阁的少阁主,司马永。 随着最后两个木块契合在一起,整个房间已经完全被封死,司马永看了看江离,又看了看重伤的司马峰,叹了口气道:“我还是来晚了,爹,你这又是何苦?” 司马峰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指着江离疯狂的笑道:“这个人的脑袋里,有被四大门派隐瞒已久的历史和真相,我把他带到天书境里面,就等于把那些历史和真相都给带了进去!历代琅嬛阁阁主,有谁做到过这样的丰功伟绩!” 花凌羽听了这话花容惨失道:“你说什么?我们这是去天书境里面?” 司马峰道眼中的疯狂神色越来越明显,说道:“是的,天书境,武林之中所有秘密的归墟,我琅嬛阁司马家的圣地,你们能有机会进来,真的是三生有幸。” 江离此时还握着花凌羽的手,感觉到她的手心发凉,而且不住的颤抖,奇怪她为何如此害怕,因问道:“天书境是什么地方?” 司马永叹了一口气道:“天书境是我们司马家的圣地,里面不仅有卷帙浩繁的武林辛秘,还有各家各派的武功典籍,只要是武林之中的事情,在天书境里面大多都可以找到答案。不过九公子,你想这些东西如果流传到武林之中,定然会造成轩然大波。所以天书境只能进,不能出,这个机关把我们送进去之后,便再也出不来了。” 花凌羽自小听说过关于天书境的传闻,知道这个地方有来无回,有进无退,因此才会如此害怕。对于一个十几岁的豆蔻少女来说,被送进一个与世隔绝的再不能离开的地方,和死也没什么差别了。 江离皱着眉头道:“这世界上怎么可能有只能进不能出的地方,花姑娘,你别怕,到时候我们一定能找到离开的办法。” 司马永摇了摇头道:“九公子既然博览四门典籍,你难道没听过“通幽”的传闻么?” 江离听到这两个字,眼前一亮,蓦然想起了之前看过的一本手稿,那是前朝盛唐时一位极为善于术数计算和命理推演的前辈袁天罡所著,名为《通幽初探》,后来被墨家学派收录,因此他才有机会看到。 在《通幽初探》之中写到,袁天罡算学大成之后开始推演天地变化,但是算来算去结果总是和他预想的不同。经过几天几夜的苦思冥想之后,他推断这个世界之中,必然还存在一个小世界,因为这个世界还看不见,摸不着,变换无端,所以他称之为“幽界”。 袁天罡不愧为算学大师,他首先是通过世上已知的有穷之数,推演无穷之法,想要反推“幽界”的情况。然而在推算的过程之中,他发现世界的的变化实在是太过繁复,就算是他的算学天下无双,也难以穷举这个世界的所有变化,因此他只能从已有的几种特定情况之下,推算出“幽界”的几种固定变化。 也许是天妒英才,也许是看破天机的代价,袁天罡在开始通幽的十年后暴病身亡。 袁天罡的好友李淳风前来凭吊的时候发现了他的手稿,这个惊人的发现也深深的吸引着李淳风,他和袁天罡被称为当世两大算学家,也只有他能够继续好友的研究。 不过除了用算学去推演之外,李淳风还别出机杼的去收集各类文献,他相信这个小世界若是存在的话,一定会有人曾经发现过相关的蛛丝马迹。 当时的李淳风身为大唐国师,因此得以看到许多别人看不到的典籍记载,甚至连四大门派也不敢与整个朝廷对抗,所以当时整个世上的典籍尽数为李淳风所用。 这种算学与典籍结合的手段,再加上大唐铁骑和金吾卫作为助力,终于让他有了进一步的进展。 原来在四大门派里面,早有各自的一些传说之地,李淳风推断这些传说之地,便是“幽界”的不同变化。 对照着老友生前的《通幽初探》,李淳风开始为其撰写注释,他曾写到,“天罡兄所谓‘幽界’,儒家则称为圣贤,道家称之为逍遥,佛家称之为净土,此皆有案可考。至于其变化种种,莫能穷举” 经过李淳风的注释,“幽界”虽然还是神妙莫测,但终于已经可以用言语笔墨来描述,他推断这个小世界乃是一个不断变化形态和变幻方位的世界,只有从现实世界经由一些特殊的手段才能制造入口,只不过制造入口的方法不同,进入到“幽界”看到的景象也不同,因此各们各派对于“幽界”才会有不同的记载。 《通幽初探》的最后一页被人撕掉了,根据后人的笔记推断,这一页上面写的本是李淳风推断出来当前存世的几个“幽界”入口。但是在晚年的时候,他得到了一些关于“幽界”的最新消息,其中蕴含着极为重要而又恐怖的秘密,李淳风为了防止后人再继续探寻“幽界”,因此将这一页撕掉。 想到此处,江离若有所悟道:“莫非这天书境便是传说之中的‘幽界’?” 司马永笑了笑说:“虽不中,亦不远矣。” 第五十一章 真事隐 随着司马永的解释,机关也发出了咔吱咔吱的怪响声,似乎在与这一代琅嬛阁的少主人应和。 机关的移动速度开始放缓,这种怪响应该是减速时机括内部相互作用的声响。 最终机关完全停了下来,木门再次开启,司马峰最先冲了出去,但是他此时已然是强弩之末,没走两步变跌倒在地上,司马永急忙抢过去扶住他。 司马峰想要把儿子给推开,然而气力有限,最终只好无奈的任由他搀扶,口中骂道:“逆子,好好看看这天书境的神迹,你就知道你之前的见识有多么浅薄了。” 司马永淡淡笑道:“历史因人物而鲜活,我相信琅嬛阁的前辈们也一定是认为写史首重写人!” 司马峰勃然大怒道:“逆子!到现在还不回改,无药可救!” 司马永知道父亲脾气,任由他气喘吁吁的骂骂咧咧,也不再回嘴。 原来这父子二人的心病竟然是对于传志和记史的分歧,父亲认为写史首重事实,该通过编年的体例来记述;儿子认为写实首重人物,该通过传记的体例来记述。二人因此反目成仇,这才引出了这么多的事情来。 江离没有贸然迈出木屋,他先是检查了一下机关,在山上的时候八师兄闲来无事也摆弄过机关,再加上墨家钜子和琴主关系极好,因此琴山上也不乏有一些墨门的精妙机关,例如会走路的机关猫,会打拳的机关和尚,所以江离对于这东西到并不陌生。 粗看一下,这个木屋的机关已然全部锁死,江离向着花凌羽摇了摇头说道:“这个机关是一次性的,把我们送下来之后便从内部锁死了,肯定是回不去了。” 司马永接道:“九公子,还是出来看看吧,天书境是我琅嬛阁前辈所制造,里面没有危险,只是...没有出口而已。” 江离的左手和花凌羽的右手自从刚刚对阵司马峰的时候就一直紧紧握在一起,到现在都没有分开,二人心中似乎产生了某种默契,谁也不去说破,而是极为自然的拉着手走出木屋。 天书境是一个很大很高的房间,不,应该说是一座宫殿。 江离发现他们所处的木屋机关正好落在了这座宫殿的中心,他抬头看了看,头顶是一片深邃的漆黑,其中还有星星点点的亮光,像极了平常所见的晴朗夜空。只不过一眼便能看出是人工放置而成,虽然也是美轮美奂,叹为观止,但还是少了真实星空那种广袤神秘的感觉。 整个天书境呈圆形,举目四望是鳞次栉比的高大书柜,每一个书柜之中都整齐的堆放着书卷或者书简。在书柜上面,标有不同门阀派系的名称,看样子这些书册便是琅嬛阁所收藏的武林辛密。 每一个书柜大概有五六人高,在书柜里面,每一层上又标有年代时间,书册按照年代静静的躺在它改在的位置,如果历史能够幻化形态,那么这就是它的样子。 花凌羽拉着江离走近一个柜子,只见上面写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凌霄阁。她心中好奇,问道:“这些书我们可以看么?” 司马峰阴测测的说道:“反正也出不去,随便你们看,不过站稳点,可别被吓到。” 花凌羽抽出一本册子,随手翻了几页,变了脸色,期期艾艾的说道:“这...这上面说凌霄阁的青叶道长其实是佛门的卧底,最终被道门掌教秘密处决,这...这是真的么?” 司马永道:“只要收录到天书境的,必然是经过琅嬛阁确认的事实,不过...没想到青叶道长竟然是佛门的卧底...真是匪夷所思,令人难以置信。” 凌霄阁是道门的一个旁支,本来名声不扬,然而几十年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天才少年青叶,天资极高,不到二十岁便进入先天境界,因此破例被武当山的掌教给收为入室弟子,甚至有传闻说他会成为武当山下一任掌教,凌霄阁的也一下子从一个起眼的小道观变为道门的一个强大派系。然而天妒英才,他入门几年之后便竟然染上了怪病,才二十三岁便不幸早夭。 进入先天境界的高手,早已经脱胎换骨,洗髓锻体,怎么会染上什么怪病,所以当时江湖盛传是青叶强练道门神功,走火入魔而亡。也有人说是青叶在武当山的进境缓慢,在没有当年天才的光辉,因此受不了同门的白眼,自杀身亡。 花凌羽又看了几眼,突然之间把书丢在地上,发出一声惊呼,躲到江离怀中。 江离心中奇怪,一边轻声安慰她,一面捡起地上的书册。 上面记述得是青叶被收入武当山之后的遭遇,原来武当山掌教早就知道他的身份,自从他踏入武当山真武阁的那一瞬间就遭受到被五名先天高手的伏击,之后被囚禁在武当山中的某个洞穴之中,遭受到非人的虐待。炸裂丹田气海,削去四肢手足,五官灌入铅汞水银,体内饲养剧毒蛊虫,更不必说每天的毒打、水浸、火燎。按照这上面的记载,青叶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受到了道门众人惨无人道的虐待,上面的记载冰冷而又简略,其中却透露出令人不寒而栗的血腥气。 花凌羽心有余悸的说道:“我宁愿相信是青叶道长暴病身亡,道门的人总说上善若水,竟然会做出如此恶心的事情!” 司马峰冷声说道:“四大门派表面上一副高高在上的做派,其中肮脏的事情多着呢,否则他们又怎么能把持江湖这么久,想不到佛门那群老顽固,竟然能想出派卧底这种办法,真是让人另眼相待。” 江离早就听说过四大门派的所作所为,因此并不震惊,只不过没料到他们的手段竟然下作到这种程度,对于先天高手竟然毫不留尊严。 青叶少年成名,据说相貌俊秀,举止潇洒,是不少人心目中的偶像,竟然落得这种下场,就连司马峰虽然嘴上不留情面,心中也是难以平静。 这满室的书册,在他们眼中变成了一瓶瓶致命的毒药,它毒杀的不是人,而是人性。 第五十二章 小公子 江离本来还想找找精通机关的名家传记,然而刚刚书里的内容写的详实无比,青叶道长所受的痛苦全都被清楚地记录下来,令读者也难免会感同身受,江离恐怕再翻到这种传记,所以便打消了这个打算。他环顾四周,发现除了书还是书,于是向司马永问道:“你刚刚说这里虽然不是幽境,但是也不远了,是什么意思?” 司马永还未回答,就听到一连串轻快的娇笑响了起来,在这空旷幽暗的书室之内,让人心生寒意。 江离、花凌羽、司马永不约而同的望向声音传出的那个角落,三人同时出手。 花凌羽重剑背在身后,拔剑就慢了半分,在加上她的轻身功夫又稍逊半筹,所以落在了最后面。但是她的剑有举火燎天之势,重剑剑锋配上刚猛的内劲,将那角落的四面八方都笼罩其中,令藏匿在里面的人无处可逃。 司马永看起来文质彬彬,然而手上功夫却出奇的好,他反应比花凌羽快,身法灵动,使出家传的望气术,将来人的气息锁定,真气含而不发,身形神鬼莫测,准备找到对方的弱点后一举击溃。 江离展开流云步,身法之快,无人能比。一个起落之前间已经冲了过去,黑暗中只瞧见一个瘦小的身影闪转出来,正是刚刚发笑之人。江离使出无相散手抢攻,那个瘦小的身影随手招架,竟然轻描淡写的便化解了江离精妙的招数。 江离和那人交换了三招,司马永已然杀到,令他吃惊的是那人的真气流动暗合天道,竟然没有丝毫不和谐之处,他心念一动,脱口大叫道:“是你!” 这时候花凌羽的剑势终于赶到,携天地之威向那人脸面砸去,忽然听到司马永的叫喊声,连忙收招,剑尖停在那人的面前。 那个人似乎早就料到重剑不会伤到自己,不躲不闪,从阴影里面走出来。他身形瘦小,面如美玉,背后领口还插着折扇,头戴明珠冠,身着月白色的长袍,腰间佩着明月玉坠,脚下踏着登云靴,活脱一副踏青游玩的世家公子模样。 江离戒心为去,问道:“少阁主认识这名...小公子?” 来人虽然是男子装扮,但是任谁都能看出她不过是女扮男装,江离出于礼貌,所以并未说破。 司马永眼神复杂,犹豫了一下道:“还是让她自己说吧。” 那小公子抖了抖衣袖,学着戏文里书生样子躬身行了一礼道:“小女子姓沈,名甜儿。在外行走不便,所以着男装,化名沈天,这里给九公子和少将军请安了。” 江离和她见礼,沈甜儿不仅仅身形瘦小,而且眉眼间尚有稚气,如同邻家幼妹,如果穿上女装,虽然没有花凌羽和司马永的绝世容颜,但是有别样的可爱可亲之感。 然而司马峰却大惊失色,本来就虚弱无比的身子颤抖的更加厉害,指着她问道:“我琅嬛阁的禁地,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沈甜儿人如其名,笑的十分甜美,说道:“峰叔叔,我是谁?” 司马峰喃喃答道:“你是沈甜儿,是摘星山缥缈峰天机楼沈夫人的女儿” 沈甜儿满意的点点道:“天机楼洞悉天机,有什么地方是我不能来的?区区一个天书境,我闭着眼睛都能摸个把来回。” 这天书禁地四面皆石壁,屋顶不知是何机关构成,一眼望去能看到满天星斗,却是摸不到边。江离试着施展流云步贴着石壁向上攀援,走了几步便会遇到一股强大的气流,难以为继。 号称有进无出还真不是一句空话。 所以听到小姑娘的话,花凌羽喜上眉梢道:“既然是如此,请沈姑娘带我们出去。” 沈甜儿斜着小脸撇了撇花凌羽高耸的胸部,颇为不屑的道:“啧啧啧,果然是脑子都长到胸里面去了,竟然说出这么笨的话。” 花凌羽听了俏脸一红,想着她怒目而视。宋甜儿却不为所动,只是低头看了看,嘟囔道:“无怪我怎么都长不大。”花凌羽听了这话,哭笑不得,她木兰府的少将军,总不能因为一句胸大无脑就和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拼命。 江离却从她话中寻摸出了点意思,试探的问道:“你是在这里等着我们。” 沈甜儿翻了个白眼,说道:“难不成姑娘生出了雅兴,要来这里看那些琅嬛阁的腌臜秘密不成?” 江离又小心翼翼的问:“你知道我们要来?” 沈甜儿天生脑力非凡,能洞查天机,见一知十,平生最讨厌和笨蛋说话,接连听了花凌羽和江离的三个蠢问题,实在是忍受不住,说道:“不错,是我设下了局,请你九公子入瓮,“断弦”是我的人,江流帮是我的人,你在路上遇到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树都是我算计好的,这个胸大无脑的少将军也是设计好的,为的就是把你请到天书境里面。” 花凌羽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问道:“这怎么可能,我和九公子萍水相逢....” 她的话还未说完,沈甜儿便抢道:“若非听到了《折柳》曲,你怎么会想到来探望永哥哥?若非是追那妙风道人,你又如何会经过前江村?” 沈甜儿看着花凌羽惊讶的合不上的樱桃小口,继续炒豆子般说道:“琴主在传功之日有人探山,唯一的答案就是天机楼作怪,然而对付天机楼尚且用不到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位公子小姐出手,所以定然是九公子下山,也算是一场游历磨炼。九公子从未涉足江湖,他的行事作风我毫不了解,行为举止难以推算。不过嘛...这血气方刚的少年英豪,最难过的可就是美~人~关了,所以把你送去他身边,还不是你往哪里走,他就往哪里去。” 司马永听了这些话也忍不住续道:“你得知家父正在练皇极功,心脉受损,一定会做出些疯狂举动。而且又笃定我看到九公子这样的良质美材一定会定力相助,这就把我们父子都算计进去了。” 沈甜儿一副和这种人说话才轻松的表情道:“永哥哥不笨,不过太耿直了。至于峰叔叔...我早说过皇极功剑走偏锋,有益无害,现在废去一身武功,总好过日后心智受损,坠入魔道。” 司马峰听了这话,回忆起之前所作种种,不仅满头大汗,心知这个小姑娘所言非虚,此番虽然被她给算计了进去,废了一身修为,然而却终究是悬崖勒马。皇极功纯系修炼心神,驾驭心魔,再练下去定然要被心魔吞噬,万劫不复。于是便颤巍巍的向沈甜儿行了一礼。 沈甜儿也不怕折寿,大大咧咧的受了这一礼,然后对江离和花凌羽道:“懂了么?” 江离虽然不聪明,然而沈甜儿费了这么多唇舌将前因后果讲清楚,他自然不会听不懂。原来穷尽了人力推演之能,谈笑间令江流帮、琅嬛阁、风雨会的高手俯首帖耳,竟然只是为了将他带到这天书境里面,那么问题来了,江离颇为委屈的问道:“为什么?” 第五十三章 缘起处 “因为我要杀了你,也只有在这天书境,可以把你那超凡入圣的大师兄给拦在外面,否则动起手来我可打不过他。”说这话的时候来自天机楼的小姑娘咬牙切齿,那样子恨不得生啖江离肉,渴饮江离血。 江离愕然不解道:“我自小在前江村长大,后来随师姐上山修炼,和姑娘你什么仇什么怨?” 宋甜儿柳眉一竖,葱根般的白净柔荑向着江离一指道:“你看,承认了吧!” 沈离顿时感觉头大如斗,无奈扶额道:“我承认什么了我?” 沈甜儿鼓着腮帮子说道:“你终于承认要和我争那天下第一的位子了。” 都说少女心事如同镜花水月,难以揣摩,江离此刻深有所感,绕了一大圈子终于知道自己和这位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聪慧少女到底是因何结缘或者说结怨了。 琴主是天下第一,拜师琴山,成为琴山传人,就等于是和世人宣称,自己将来誓要成为那天下第一人。 然而沈甜儿不允,因为她才该是这天下第一。 摘星山下农户,靠着摘星山里面的瓜果蔬菜山鸡麋鹿不愁吃穿,生养的孩子们也是钟灵毓秀白白胖胖。 不过自打沈甜儿降生伊始,摘星山缥缈峰就多了个混世魔王,山下的孩子但凡是有个字写的好的,棋下的妙的,画画的美的,甚至是那些爬树爬的高,跑步跑的快,打水漂打得远的,都挨过混世魔王的打。 村民们老实淳朴,对于孩子们打打闹闹也不在意。索性沈甜儿下手也算有分寸,没使出混沌两仪功这等绝技来欺负缥缈峰下鼻涕还没擦干净的放牛娃。 每次沈甜儿打完人,都会以“下次别让我看到你比我写字更工整/画画更好看/吃掉我的马/赢我六子棋”等等结尾。 没法子,天机楼的少主人,就是要这么争气,万事都要争个第一...不过那些劳什子练起来实在是太过辛苦,所以用点小手段让他们屈服也是好的。 得胜归来的小甜儿总是这么在安慰自己。 为何万事都要争第一,因为每次小甜儿问起母亲关于那个自从记事开始就没见过的父亲的时候,沈楼主都会眯起眼睛,缓声的说道:“人,是天下第一人。剑,是天下第一剑。” 沈甜儿的父亲,是人间剑圣聂清源,他成名的时候琴主声明不显,还未打遍天下无敌手;关中冷家的幼子还在襁褓里面流鼻涕;而白云深处的孤城之中,尚且还没有那一剑西来天外飞仙的惊艳。 龙虎山头,天师堂内他宝剑斫宝鼎。 拈花寺中,慈眉善目的老和尚被他一剑吓破了笑口禅。 泰山凌绝顶,与书楼三千弟子论道,剑心照肝胆,三分潇洒七分豪情,绣口一吐,胜却儒门无数。 墨家机关道,他一剑劈开生死路,让当代钜子留下“一生俯首拜清源”的评语。 在那个时代,琴山无主,四门退让,聂清源便是天下第一人,佩剑“侠客行”便是天下第一剑。 然而在沈甜儿出生的那一天,聂清源失踪了,从此无人知晓他的下落,沈楼主也从未提起过他的去向,只说他去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有一天会父女相见。 所以沈甜儿总不能辱没了天下第一的父亲,到时候遇到了,老子天下第一,女儿天下第数不清,说起来总归是不美。 江离要抢沈甜儿的天下第一,便是要去抢她这份期待已久的父女重逢的喜悦,小姑娘不和他拼命才怪呢。 不过沈甜儿口口声声的喊打喊杀,江离却一点杀气也感受不到,这个妮子长这么大恐怕连鸡都不曾杀过一只,更别提杀人了。在她看来,江离和山下那些放牛砍柴的小小子没什么区别,要是不让出天下第一的名号,便往死里打。 区别只在于山下的小子们只要下山便可以见到,而对付江离,要动用楼内的混沌仪八阵图,定阴阳断天命,再拉拢江流帮、琅嬛阁、风雨会等门派,从中推波助澜,方能把人带到她的面前。 沈甜儿越想越得意,哼哼两声对江离道:“别等了,你那大师兄跟了你一路,却也进不了这天书境,你今天若是不把天下第一的名号送出来,休怪姑娘心狠手辣。” 江离听着她的话,脑子里没由来想的确实她说这话的时候露出的小虎牙尖尖,真好看。 也怪不得江离这个当口还心猿意马,实在是沈甜儿的恐吓实在是可爱多过威慑。他无奈的扶着额头道:“若论天下第一,咱们连个都还为时尚早,不如你我各回师门修炼个几年比过再说?” 沈甜儿白了他一眼道:“你跟着琴主那个老家伙学长生阴阳气,过上几年我哪里还是你的对手,好不容易现在逮住你,我一定要杀死你。” 江离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没好气的问司马永:“这就是你说那个局?” 司马永含笑道:“正是,这一战势在必行,而且,我买你赢。” 边上的花凌羽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是想起刚刚沈甜儿说她胸大无脑,也帮腔道:“我也买你赢。”说完白了沈甜儿一眼。 少将军平日里沉稳老练,偏偏遇上了沈甜儿就是会没由来的生气,完全不像个领兵打仗的将军,倒像是个和人赌气的小姑娘。 司马峰如今没了皇极功侵蚀神智,也变回了原来那个谦谦君子,凑进来习惯性地点评道:“若是我没有看错,甜儿应该已经是反虚后期的实力了,半只脚已经跨入先天境。而九公子...马马虎虎可以算是个练气后期,不过长生阴阳气的转换之法已经被他摸到,现在体内有纯阳、太阴二劲,端的是妙用无穷。这一战,势必是精彩绝伦啊!” 罢罢罢,看着边上几个人或是期待或是炽热的眼神,江离知道今天这一战确实是避无可避了,他按照江湖规矩向沈甜儿拱了拱手道:“点到为止,只分胜负,不拼生死。” 宋甜儿也学着他拱拱手道:“既分胜负,也拼生死。生死有命,我生你死。” 第五十四章 不讲理 江离长出一口浊气,心想天机楼真是宠孩子,混沌仪八阵图都拿出来给沈甜儿过家家,自己还能说什么,过两招就过两招吧。 不过既然要打,琴山的威名便不能坠。 江离默念一声得罪,展开无相散手,脚下流云步,掌内暗藏太阴真劲。 沈甜儿脸上露出轻蔑的笑容,似乎在说这等手段也拿出来在姑娘面前丢人现眼。“混沌未分天地乱,茫茫渺渺无人见”,随着口中吐出这两句话,她的双目瞳仁变得雪白,如同十五天上的圆月,整个人也如夜月一样变的空寂渺远,轻飘飘的浮在半空之中,脚尖凌空虚点,当真是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 江离感到了少女的变化,却分辨不出其中真意,灵台始终感受不到任何危险,说明这喊打喊杀的小女孩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杀心。 掌风掠到,少女忽有感焉,身子平平的向左边飘开几寸,恰巧躲开了江离的招式。 天书境顶满天星斗似乎也开始变化,悄悄的改变着方位,看似杂乱无章,实则内含天道。在群星变化之际,闪出熠熠的星辉。星辉之下的沈甜儿皎如月光,随着她的身法变幻,在空气中留下一个个泛白的残影。 八师兄传无相散手给江离的时候共有八招,江离自下山之后对敌,只用到过第五招,从未用过最后三招。 然而在沈甜儿面前八招使完,却连她的衣角都没有碰到,全部都被白眸少女轻巧的躲开。她就如同一个精灵,飘忽如梦似幻。 江离知道这是劲敌,于是很不要脸的从身后拔出本命旧剑,依照四师兄教过的砍,刺,挥,收,挑五个姿势,依次施展。 说来也奇怪,这五式不过是剑招之中最简单最基础的五种出剑方位,甚至连完整的招式都算不上,然而江离顺势使出,却有一种千变万化的感觉。 司马峰在边上看着江离的剑招,摇头晃脑似乎十分享受,捋着长髯道:“抬手刺和反手刺便是两招,向上挥和向下挥又是两招,虽然初看不成样子,然而却用一种天然和谐之感,就算是找来一位剑道大师来,处于和九公子同种位置同种姿态,怕也是也找不到比他刚刚更好更妙更简单的招式了。金木水火土,只有五行,便可以变幻天地万物,砍刺挥收挑,只有五式,却能够囊括天下剑招。琴山四公子,不愧是当今剑道第一人啊。” 司马永没有父亲胸中丘壑,说不出这么些个道理,然而他眼中闪着的光芒,比头顶天花板模拟出的星辉更加炽热,透露出对于江离的无限崇拜。 花凌羽冷眼看看这一对痴父呆儿,问道:“真有你说的那么厉害?那九公子出了这么多剑,怎么一剑都没碰到小丫头身上?” 司马峰捋须的超然动作戛然而止,颇为尴尬的说道:“这个...九公子剑法自然是神妙了,只不过甜儿的这门‘天命预言术’乃是天机楼集古今算学大成的神功,犹在混沌两仪功之上,恐怕这一战九公子是危险了。” 沈甜儿似乎是听到了司马峰的评语,眼眶化作一弯月牙,笑的十分开心。配上淡白瞳孔和飘散长发,既有少女的娇憨,又有神女的清冷。 正如同司马峰所言,天命预言术是天机楼集古今算学的大成的神功,沈甜儿虽然脾气性子骄纵了一些,但是天分之高,要成为天下第一并不是一句虚言。她的算学和武学的天赋已经超过了沈楼主,竟然走出一条前人从来没有走过的路子,以算学入武,以内力为推力来演算。 虽然天机楼弟子算学独步天下,但是人脑力有限,终究是人算难胜天算。 这门功夫却是以大脑为主导,排兵布阵,通过内力来推演。当初沈甜儿曾经同时对阵十位账房先生,命人给出极为困难的十道算学题目。十位账房先生都是经年好手,手中算珠子打个不停,都要十息之间才能给出答案。沈甜儿在听到题目之后,体内内力流转,竟然是脱口报出答案,听一题,答一题,一举夺得神算子的名号,在账房界创下赫赫威名,引来无数商会老板得追捧青睐。 一旦沈甜儿步入先天境界,内力沟通天地,则这天下的气脉都可以为之所用,到了那个时候,当真可以称得上是天算了。 沈甜儿现如今虽然没有达到天算的水准,但是比上江离可算是绰绰有余,只看他一伸手,一抬脚,沈甜儿心中便会自主开始运算,算他的剑势,算他的步伐,算他的轻重,算他的后手,因此江离的一招一式都脱不开神算子少女的藩篱,自然是一剑都碰不到她的衣角。 沈甜儿觉得玩的差不多了,决定开始教训江离。 她不知什么地方摸出了一块青石砖块进来,四四方方,有双掌大小。天书境里面自然是没有这种东西,看来小姑娘进来的时候就藏着这块大石头。 只见沈甜儿极为熟稔的握住石砖,对准江离脑袋便是一下。 只听“砰”的一声,青石板和江离的脑门相击,把江离打了一个趔趄。 这块青石砖可不是寻常的石砖,摘星山的混世魔王从小就是用这青石砖打遍山脚无敌手,但凡是村子里面有点子本事的小子,不管是放牛娃还是砍柴郎,都被这块青石砖砸过脑袋打过屁股。沈甜儿对付那些来争夺自己天下第一的恶人,用的从来都是这青石砖。 可怜江离虽然是琴山亲传弟子,身负上乘武功,但是被沈甜儿算尽了上下左右东南西北,终究还是躲不开这一板砖。 边上观战的司马峰、司马永、花凌羽三人同时用手挡住了眼睛,不忍心看到这残忍的一幕。赫赫有名的九公子,江湖上日后必将扬名天下的第一人,在这个天书绝境之中,就这样被跋扈少女一砖一砖的用力的砸着脑袋,边砸还边叫到:“让你和我抢!让你和我抢!让你和我抢!以后别让我看到你的武功比我高!” 这场架,打的可真是不讲道理。 第五十五章 前尘事 少女打的累了,长出了一口气,将青石砖往背后一扔,极为不淑女的坐在地上,随手从书架上取过一本书来打扇。 江离脑袋上不知道挨了多少板砖,好在小姑娘嘴里说着胜负生死看着下手颇重,其实没有用上内家真力,所以除了疼之外倒也没受什么伤,只不过灰头土脸的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沈甜儿坐了一会,气儿喘匀了,便站起来开始拍屁股后面的土。 江离完全没有了刚刚的神气,低眉顺眼的凑过来小心翼翼的问道:“姑娘还打不?” 沈甜儿斜楞着眼看了看江离,江离人畜无害的笑了笑,他本来就有一副少年人的好眉眼,现在笑起来像极了温顺的小猫小狗,看的沈甜儿心情大好,摸了摸他的头道:“不打了,走,我带你们出去。” 听到沈甜儿的这句话,其余四个齐齐松了一口气,要是这混世魔王突然心情不好自己跑开,留下四个人在这里可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然而正在此时,沉寂了几百年的天书境突然突生异变,四周墙壁开始挪动,漫天星斗移位。 沈甜儿皱起眉头骂道:“该死,出口怎么被关上了。” 四个人面面相觑,不懂这个跳脱的少女是不是在说笑。然而后者眼睛盯着天花板上不断变换的星斗,口中念念有词,脑内不断推算,看那少有的凝重面相实在不像是说谎。 司马峰作为琅嬛阁的主人,虽然从未进入过天书境,但是从前人零零散散的笔记之中也了解到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去处,看到这等异变,不禁脱口道:“斗转星移日,曲径通幽时。” 司马永听了这话,大惊道:“莫非我们今天误打误撞,竟然开启了曲径的开关?” 天花板上的星位移动越来越快,已经聚点成线,仿佛数十道剑痕在闪耀。沈甜儿的脑袋已经跟不上如此速度的变化,转眼之间眼瞳泛起白光,竟然使出天命预言术来破解这星斗变幻的奥秘。 江离看到沈甜儿面色凝重,心无旁骛,知道现在发生的这个情况干系极重,而且司马永三番两次提到这里和“幽境”之间的关系,于是他第三次开口问道:“你刚刚所说的是什么意思?这里和幽境到底什么关系?” 司马峰一捋长髯道:“九公子,你博览群书,一定读过《通幽初探》。” 江离点头道:“袁天罡草拟,李淳风做注,写尽了“幽界”的神秘莫测与传奇功效,却最终也没讲清楚幽界究竟为何物。” 司马峰道:“李淳风前辈在通幽的时候用了两个法子,一个是通过数理天象进行推算,而另一个,便是穷尽当世的典籍,寻找幽界的蛛丝马迹。而他的后人,也因此分为了两派,一派演天理,推命数,洞察天机;而另一派,执秃笔,照汗青,藏书琅嬛。也就是现在的天机楼和琅嬛阁。”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李淳风祖师最大的本事还是推理演算,因此天机楼那一派算是他的正经传人,据说笔记上最后一页通幽的秘密就在他们手中。而我们琅嬛阁是外门弟子,这天书境本来也是按照天机楼的要求所兴建,乃是一个通幽的机关,名为“曲径”,我们只是这里的守护者而已。然而世事变迁,通幽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渐渐被人遗忘,琅嬛阁也慢慢的不再听从天机楼的调遣,自成一脉,不过这收集古今书册的习惯一直未改,只不过从前是为了通幽而收集,现在么,却是为了收集而收集。” 这下子别说江离,连司马永都瞪大了眼睛,这等家族秘密,他身为少阁主竟然都无从知晓。 司马峰温和一笑,摸摸儿子的头道:“这些事情,是你爷爷临终前告诉我的,不图个什么,只不过让我们知道琅嬛阁从哪里来,必要的时候帮天机楼一帮,也算不忘本。这些个陈芝麻烂谷子,我本想着半只脚踏进棺材的时候再告诉你的,不要怪爹。毕竟先祖有遗训,后代子孙不可通幽。” 司马永眼眶微红道:“孩儿知道,爹是怕提前说了,孩儿会去学李淳风祖师那般,魔怔般的去通幽。” 司马峰欣然点头道:“你自从十岁那年从几本先祖的笔记之中推理出了“曲径”的存在,便没日没夜的看了三天书,滴水未进,三夜不眠,人整整瘦了一圈。要不是我将你抓出来,还不知会落下什么病根。” 司马永讪讪道:“毕竟幽境的传说太过吸引人,让人不知觉间便沉迷其间。” 花凌羽听他们张嘴曲径,闭口通幽,忍不住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江离看着她笑道:幽界是当年袁天罡李淳风推算出来的看不见摸不着的一处所在,根据记载,儒道佛三教最顶尖的功夫境界都和这处所在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如果能够挖出幽境的秘密,说不定时至今日会早就一个先天高手遍地走的武林了。” 花凌羽听了这话呆若木鸡,问道:“那后来呢?” 江离道:“结果这两位老前辈一个英年早逝,一个守口如瓶,到现在都没人能真正的弄懂幽界的真正含义。” 司马永抬头看看变幻的愈加诡秘的星斗天位图,笑道:“不过今日也许我们能够一探幽界的秘密了,家父刚刚所念那句谶语,是建造这天书境的先祖所留下的。“斗转星移日,曲径通幽时。”说的可不就是今天的这幅景象。” 江离和花凌羽可没有琅嬛阁少阁主这种探谜成痴的性子,更为关心的是沈甜儿到底能不能算过头顶这一片走马灯一样变幻的星位图。 沈甜儿眼中白光大盛,整个人浮在空中,显然是天命预言术运转到极点的表现,只见她忽然双目一闭,白光散尽,轻轻巧巧的落在地上,眉头紧皱,似乎是在苦苦思索什么。 司马永急忙问道:“怎么样甜儿?可算出什么结果?” 沈甜儿睁开大眼睛,眼中尽是疑惑,她的话音少见的游移,显然是对推算出的结果极端的不自信:“推算的结果只有四个字,小心脚下。” 听到这四个字,几个人面面相觑,突然之间全都向脚下看去。然而为时已晚, 不知道是何机关发动,地面从中间生出一道缝隙,紧接着向一扇门一般张开,五个人跌落下去,传来四个人的惊叫声和一个人的高笑声。 第五十六章 结庐在幽境 有一处农舍,两间瓦房,房前菜地,屋后稻田,门前溪水绕地而过,取水极为便利。田间有鸡四五只,牛两三头,屋边石铲、铁锄、铁犁等农具俱全;架上挂着辣椒,腊肉、菜干等菜蔬肉食。 这去处,远无邻村,近不负郭,背山山无脉,临水水无源,高无隐寺之塔,下无通市之桥,峭然孤出,似非大观。看似一副天然图画,然则非其地而强为地,非其山而强为山,虽有百般精妙而终不相宜。 在农舍对面,有一片湖,湖水呈深黑色,看上去寒森森,有如九幽地狱。湖水中间有一块青石露出水面,青石上面插着一把其貌不扬的剑。那剑柄剑身上满是尘土,显然是很久都没有人碰过。 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农从房里走了出来,从架子上取下一块腊肉,又从菜地里摘了两把青菜,回到屋内,不一会便有袅袅炊烟升起。 老家伙端着一个脸盆那么大的碗走了出来,碗里面里是两斤糙米,上面盖着三两五花腊肉,两把青菜,五六个辣椒。他走到湖前面蹲下,一面用筷子往嘴里大口大口的扒饭满,一面用塞满饭的嘴含糊不清的唠叨着。 “喂,想不想来点,老子屎尿浇出来的饭菜,寻常可吃不到。” “你说你这滩黑水,鹅毛飘不起,芦花定沉底,连条鱼都捞不见,否则隔开个两三天还能弄点河鲜打打牙祭。” “我有多久没吃过鱼了?十年?十五年?还是二十年,在这里呆的太久了,我也记不清了。” “最近我看那石中剑抖得越来越厉害,以前每个月只是抖个两三次,最近每天夜里都会抖上两抖。” “怎么?耐不住寂寞了?想出去?” “死了这条心吧,有老子在这里,出不去。” 饭是农家饭,一如老农所说是,是自己屎尿浇出来的饭菜。然而他吃的很香,吃的很快,狼吞虎咽,不一会便将一脸盆的饭菜吃了个盆干碗净。 吃完饭,老农站起身来,转身准备回屋补个午觉。 他身后湖面微微震动,石中剑发出低沉的轻鸣。 老农蓦然转身,剑眉入鬓,目沉如水,与刚刚那个唠叨的懒撒村夫判若两人。 “给我安静点。”老农轻声说。 石中剑似乎感受到了某种力量,渐渐稳定,不再抖动,也不再轻鸣。 紧接着,整滩黑水也沉寂了下来。 老农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了笑,之后转身准备把手里的碗刷干净。 碗上有油,等凉了可就不好洗了。 然而那黑水之中传来了一个平静刻板的声音,叫住了老农:“清源先生请留步。” 老农没好气的转过身子,又变回了刚刚的疲懒样子道:“叫老子干嘛?” 黑水之中的声音继续道:“今日当有变故,宣只是想告诉先生一句,不论所发生为何事,之前和先生所约定的交易依旧有效。” 老农很不在乎形象的用没拿碗的手挖了挖鼻孔,然后朝着黑水弹了弹指头道:“变故?什么变故?” 黑水之中的声音似乎发出了“呵”的一声轻笑,然而笑声之中依旧不带任何情感道:“不久便见分晓,容宣卖一个关子。” 老农甩了甩手,很不屑的“切”了一声,又准备转身离开。 黑水里面的声音似乎突然来了兴致,忙道:“清源先生何必着急,说不定今日之后便再没机会如这般可以聊天了。” 老农不再搭理他,挥了挥手手中的碗道:“没时间,再不洗就凉了,凉了就不好洗了。” 后面黑水发出了一连串的“呵呵呵呵呵”的声音,都是不带有一丝一毫笑意的笑声,听起来十分诡谲。 老农回到屋中,将刚刚洗干净的碗竖在窗边晾干,慢慢的坐在床上。 他一放松,背后瞬间渗出许多汗水,将衣襟打湿,老农苦笑着将衣服脱下来,慢悠悠的把衣服一同挂在窗边,又换上了一件同样质地同样颜色的粗布麻衣。 “刚刚真的是好险,一不小心可能真的会着了他的道。” “君笑啊,你说你自有安排,到底是何时?再过些时日,只怕我是真的撑不下去了。” “刚刚骗那怪物,说我记不清日子。其实我算的可清楚了,我已经在这里住了十五年零三百六十四天,再过一天便满十六年了。” “可是这些话我不敢和那个怪物讲,讲了,便真的会被他所趁,万劫不复。” 老农自言自语了一会,觉得实在是无聊,便开始闭目养神。 然而农舍之内突然剑气徒生,千百种剑意在老农周身缓缓飘过,如同一支军队在接受君王的检验。 “今天...试试武当张老头太极剑和少林寺的达摩剑法吧。” 随着老农口中的嘟囔,两道剑意脱颖而出,在这狭窄的瓦房之内斗成一团。 武当太极剑悠扬绵长,剑意如同滔滔江水连绵不绝,然而达摩剑法之中有一招一苇渡江,借的是少林达摩祖师一根芦苇过长江的典故,恰好借了这大江之势头。 太极剑的滔滔江水,被这一苇渡江偷得半分天机,登时便落了下风。 眼看着达摩剑意势头愈加凶猛,太极剑的滔滔江水变得稀疏下来,慢慢几乎近于干涸。 “太极剑退,天人三剑上。” 上古有圣人名曰庄子,曾言道:臣有三剑,有天子剑,有诸侯剑,有庶人剑。其中天子剑以家国天下为剑,可上决浮云,下绝地纪。诸侯剑以忠孝礼仪为剑,如雷霆之震也,莫敢不从。庶人剑,以百姓之勇匹夫一怒为剑,上斩颈领,下决肝肺,锐无可挡。 这三剑,上可开天辟地,下可斩人头颅,是为天人三剑。 面对着一苇渡江,庶人剑出,匹夫一怒,流血五步,最是干脆直接,将一苇渡江偷来的半分天机斩成两段。 几道剑意正斗的厉害,老农突然睁开眼睛,满室的剑气在睁眼的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万般剑法,了然于心。 闲来无事,只好以剑意互为攻守以此自娱。 刚刚好像听到了什么声响,老农用手指掏了掏耳朵,发现并没有什么声音,于是吹掉指尖的耳屎,准备继续道家和佛家的剑法争雄。 然而突然之间,外面传来了真真切切的声音,打断了他看剑的雅兴。 那是五个人的声音,从屋子里听来是这样的: 啊啊啊啊啊~~~~~~~~~~~~~~~~~~~~~~~~~~~~~~~ 噗通! 第五十七章 湖底老魔 第一声噗通,是司马峰落入水中的声响。他武功全失,如水极为狼狈,砸出了偌大的水花。 第二声噗通,声音更响,水花更大,是花凌羽和她背后的玄铁重剑,连人带剑硬生生的砸入水中。 第三声噗通,司马永挣扎无果,但是好歹调整了姿势,没有像他老子那般脸先砸水。 第四声噗通来的要晚一点,江离展开流云步,本打算借着踏水的力道拔高两分,然而这黑水着实怪异,鹅毛飘不起,芦苇定沉底,便是天下无双的流云步也只借到半分力道,在水面上微微一顿后也落入水中。 沈甜儿施展开天命预言术,这门神功施展开来的时候可以凭空飘起半晌。她稳稳的停在水面之上,刚刚松一口气,一只手便从水中探出,牢牢的抓住她的脚踝,将她一并拖入水中。 所以第五声噗通还伴随着少女气急败坏的半句嗔骂:“江离!你这个混.....呜...” 这一行五人,从天书境的机关掉落,正巧落入一片黑水潭里,潭中央青石上插着一柄长剑似乎有所感应,发出清脆的剑鸣,之后又归于沉寂。 江离不断的下沉,不过片刻便已然落入潭底,他在道书上看到过龟息导引真定功,息潜入腹,自成一体。不过他可没这个本事,仗着精深的内功撑了一盏茶的功夫,终于是肺气不足,于是奋力的想要从身体内在挤出最后一口气。 一只手冷不丁的在他身边拍了一下,吓得江离顿时猛吸了一口气。 不对,不是气,那种感觉比气要更黏稠,然后吸入腹中却更为舒畅。 江离睁开眼睛,发现司马峰父子,花凌羽,沈甜儿都含笑看着她,沈甜儿更是拍着他的肩膀道:“别折腾了,这潭水神奇无比,呼吸说话都无碍的。” 江离这才发现自己扎着马步,拳成虎形,做着一个恶狗扑食的姿势,着实不雅。他面色微微一红,收回手脚,好奇的大量了一下四周。 潭底伫立着八座高大石碑,上面分别刻画着奇怪的纹路,那纹路不时闪过银光,令人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神石有灵,以刻纹为经脉,下一刻便要张口说话。 潭中黑水不知道为何物,人在潭底说话呼吸视物都没有任何阻碍,而且在这水里面呼吸的越久便越舒畅,不仅仅头脑愈加清醒,疲惫饥饿等感觉也随之而去。 司马永小心翼翼的用手抚摸过石碑,虽然从未在前人的笔记之中见到过类似的描述,但是身为李淳风的后人,似乎是命运的指引,又或者是前世的记忆被吹散了尘埃,他心中笃定这些石碑定然就是幽界隐藏已久的秘密。 “你摸那块石碑的动作,摸得那个位置,和第一次来的人一模一样。” 这声音似乎是出自石碑,又似乎是通过黑水直入五个人的脑海,平静刻板,不带有一丝情感和温度,令人不由得生出警惕感。 江离心中震惊,他已经实打实的感到了危险,却无法感知危险的来源,六师兄所传授的危险感知之法百试不爽,在这里竟然也找不到声音的来源。 沈甜儿施展天命预言术想要一算因果,然而随着她使出神功,一枚石碑有所应和,碑上的纹路流淌过密集的银光。在沈甜儿的脑海之中出现一堵高墙,不管天命预言术如何运转,都无法逃出那高墙的藩篱,她无奈的睁开眼睛,发现刚刚识海之中的高墙正是眼前这枚流着银光的石碑。 这块石碑仿佛是命运的终极,天机楼的神功号称机关算尽,却永远无法逾越它半步。 “你...是谁?是袁天罡前辈?还是李淳风前辈?”司马永的声音微颤,在他想来,能在幽界之中步下如此机关的人,只有可能是这二位前辈。 “李淳风?袁天罡?抱歉...我对你们的名字向来不太能分辨。忘记他们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了。” 五个人听到这话,又是一震。 似乎对这个湖底的怪客来说,能演天理算人命的袁天罡和李淳风不过是沧海一粟,连让他记住的资格都没有。 “小姑娘,你刚刚使用的这种...我记得你们称之为武功,就是从我这块石碑上取走的。”随着这声音慢慢的响起,刚刚挡住沈甜儿施展天命预言术的石碑又一次亮起,上面的纹路犹如活了一般,银光在上面兴奋的游走着。 沈甜儿微微一愣,随后怒道:“胡说,天命预言术是我自创的。” “自创?不过是删删减减改动一下前后位置罢了。我记起来了...你们所说的那个李淳风,他瘦瘦高高,胡子稀稀拉拉的,眼睛很奇怪,里面有两个眼珠子。他来的时候,一下子就选中了这块石碑,如获至宝,像是个疯子一般在石碑前面磕头。小姑娘,你这武功虽然和他带走的时候不太一样了,但是那说到底,都是同源同宗,所以你刚刚想用石碑上面的功夫对付我,真的是异想天开了。 李淳风,据记载天生异象,是个重瞳儿。和他所描述的长相丝毫不差。 众人心底都生出凉意,李淳风是几百年前的人物,怎么好像说话之人亲眼见过他一般。 司马峰年纪最长,阅历最深,他沉声道:“我们是李公淳风的传人,误入此地,绝无恶意。如果前辈和先人有旧,还请相见,如此躲躲藏藏,不怕有失身份。” 那声音“呵”的轻笑一声,不带任何情感温度的说道:“我就在这里,只是你们肉眼凡胎,认不出来而已。” 这深水潭底,除了这五人哪里有别人,这个人的话愈加诡异,令人不寒而栗。 花凌羽最先承受不住,拔出玄铁剑,喝道:“不要装神弄鬼了,快点出来,到底是人是鬼给我说个清楚。” 石碑发出了一串“呵呵呵呵”的笑声,平静的说道:“我不是人也不是鬼,倒是你们给了我一个非常恰当的称呼,叫做‘魔’。” 第五十八章 万法之源 魔教,这个名字对于当代武林来说实在太过久远,就连司马峰这种博学多识的武林史家,也只是从前人书册记载上面的寥寥数笔之中了解到这个门派的存在。 千年前,魔教肆虐,正教高手和邪派中人势同水火,只要见面,便是不死不休的死斗。 终于有一天,四大门派精英尽出,将西域昆仑山大光明宫上的魔教精英尽数剿灭,从此之后,再无正教与邪派的纷争,魔教也终于消失在历史的尘埃之中。 莫非在这个寒潭底,还囚禁着当年的魔教余孽? 上面说话之人,声音在圆润之中透露出凌厉,听起来应该是一位剑道高手。 看到五个人如临大敌,潭底又响起了“呵呵呵呵”的轻笑声响,那声音道:“别紧张,我和你们记载当中的那群食菜尊火的魔教中人关系不大,我等待着能够来到这里的有缘之人,将石碑上面的武学传授给他们。” 湖上面的声音也对应着响了起来:“这家伙不是魔教中人,但是所作所为要比魔教中人更恐怖,无论他说什么,千万莫要相信,尽快上来是正经。” 五个人面面相觑,这情形实在太过诡异,湖底老魔自称等待有缘人传授武功,湖面上的神秘高手语焉不详,但是态度强硬,令人心生反感。 江离望了望上面,又望向沈甜儿,她立刻明白江离要表达的意思,思索了片刻,轻轻的摇了摇头。 现在敌友莫辨,焉能知道这湖底老魔就是坏人,湖上的高手就是君子? 司马永看到江离和沈甜儿的眼神交流,和自己心中所想不谋而合,因而说道:“你刚刚说要传授武功,你可知我们的师承来历?单说这位九公子,师傅便是武林之中最厉害的第一高手,你有什么资格说要教他武功?” 那声音“呵呵呵”笑了三声,没有回答,随之产生反应的是一块石碑,银光在碑上面的纹刻上闪过。石碑生出一道青光,那青光变幻无穷,先是化作一片青云,翻卷腾跃,从中降下九重天雷,虽然只是青光所幻化的场景,但是这九天神威犹让人心驰目眩。 “九天雷法!”司马峰和司马永脱口而出。 九天雷法,能演化九天之上的煌煌天雷,是龙虎山的不传之秘,只有历代龙虎山的掌教可以学习,一出手便足以令天地变色。 青光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刚刚带来了多大的震撼,继续变幻形态,它变为一池青水,忽然一条怪鱼从水中跃出,化为巨鸟,绝云气,负苍天,展翅而非。继而飞鸟化作一棵巨大的古树,任由周围时光荏苒,丝毫没有变化。不知过了多久,巨树之中飞出一位神人,遨游四方,无拘无束,吸风饮露,悄然无踪。 江离看的眼睛发直,《南华经》号称道家第二经,而其中《逍遥游》号称是南华经首,这青光所幻化正是《逍遥游》之中的无上秘法。 继而青光不断变化,潭底响起司马峰和司马永此起彼伏的惊叹声。 “是二十八星宿大阵!” “六丁六甲神将,这...这是青城山的压箱底手段。” “治都总摄印,九老仙都印...天,这莫非是三天太上之印,不是说自从第二十三带青城山掌教真人兵解之后就失传了么。” 最终青光收归为一处,慢慢的变成了一个“道”字,这个字直指人心,令在场所有的人都不由得心头猛震。 道,道家的道,道家第一经名为《道德经》,江离也曾经读过这篇经文,只觉得聱牙佶屈,不知所言。然而看到这个道字,只觉得五千余字的经文,竟然都被这一个字给写尽了,再也没有任何语言能够比这个字能更加诠释经文之中神秘而强大的那些力量。 青光渐渐消散,回到石碑当中,湖底老魔的声音响起起来:“取走这块石碑的,是第一个到达这里的人,他长得也很奇怪,耳朵很长,眼睛很大,牙齿稀稀疏疏的,嘴唇很厚,额头上皱纹很多。” 话已至此,五个人都已经听明白湖底老魔的意思了,然而却没有人相信。 道家先祖的画像就供奉在武当山真武大殿,所有道家典籍对老子的记载都是“老子黄白色,美眉广顙,长耳大目,疏齿、方口、厚唇”。 这家伙竟然说道家之祖,老子李耳的功夫是从他这里拿走的! 那个声音显然看出了他们眼中的震惊和不屑,叹气道:“人类永远都是如此自负。” 说罢,第二块石碑的纹刻上面银光划过,一道金光从石碑之中流出,化作一个万字符,不断的旋转。还未等众人有所反应,万字符化作两株娑罗双树,一荣一枯,落叶漫天。 众人用一种求助的眼光看向司马峰,司马峰死死盯着那金光化成的幻象,半晌后涩声说道:“菩提心。” 佛子神秀上座曾作偈云“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菩提心,即是善心,乃是佛家修炼的最高境界,佛家的诸多神奇功法,都要依托这颗菩提心来驱使。 金光散尽之后,但三块石碑上面流出一道白光,白光并未做任何变幻,只是在空中缓缓流动。 这种白光除了江离之外的四人都再熟悉不过,他们互相看了看,都不愿相信这个事实。最终司马峰极为艰难的开口道:“这是浩然正气。”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我这里一共有八块石碑,前四块上面的东西已经被人取走了,前三块石碑上面的功夫已经给你们看过了,第四块石碑上的功夫是你们的先祖李淳风取走的,想必也不用再看。后四块石碑上面的功夫,一点都不比前四块差。这石碑,有没有资格让你们动心?” 前四块石碑分别是道家三千秘法,佛家菩提心,儒家浩然气,天机楼的神算功法。 每一门神功都是当前江湖上一个名门巨派的根基。 学过前四枚石碑功夫的人,有三个被尊为圣人,有一个成为古今第一算学大师。 后面四块石碑上面的功夫,若真的是不弱于前四块,那么这种诱惑,实在是任何一个学武之人都难以抵抗的。 第五十九章 飘零相逢忽如梦 正在五个人心神震动之际,湖面上的神秘高手又说道:“水下的朋友,万万不要与这老魔交易,否则波及到的不仅仅是江湖武林,整个世界都会沦为魔域。” 湖底的老魔静静的等神秘高手说完,才接口道:“这等奇门武学,你们若是今天错过,日后便再也无此机会了。” 江离看了看余下四人,率先一甩手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们谁对谁错谁真谁假,不过我在琴山磕过头拜过师,答应了师傅师兄师姐要传琴山的衣钵,你功夫虽好,但我不能学。” 花凌羽看了看江离,也决然道:“古里古怪,你这功夫我们都不学!” 湖底老魔顿了一下,显然是没有想到在巨大的诱惑面前,这对少年男女还有如此的决断和定力。他默默的向司马峰问道:“中年人,你全身筋脉尽断,不是我夸口,除了学我的功夫之外,再无当世名医能让你重新习武。是开宗立派成一代圣贤,还是庸庸碌碌平凡一生,应该很好选吧?” 司马峰心中天人交战,默然无言。 司马永上前抚着司马峰的背温言道:“爹,我会遍访名医来医治你的伤。如若实在是治不好,那我定会好好习武,将我们琅嬛阁发扬光大。这石碑武功...儿子觉得不学也罢。” 司马峰还未回话,老魔已经有些动气,语速飞快的问道:“为什么!” 司马永朗然一笑道:“我自小喜欢读书,别的道理没读出来,但是却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而且,如果先祖李公淳风真的来到过这里,学过你的武功,我大概能猜到他为什么要撕掉笔记的最后一页,阻止世人来探索幽境。” 这回轮到司马峰迟疑的问道:“为什么?” 司马永露出一个苦笑道:“学到了独步天下的算学,想来也要承受相当的代价,我想他后悔之余,是想避免世人重蹈覆辙吧。” 那老魔不甘心道:“李淳风家的小姑娘,你这本事只有李淳风的十之五六,想来是年代久远,传承不多,你难道不想和你先祖一样成不世之功么?” 沈甜儿冷哼一声道:“我娘是天机楼主沈君笑,我爹是世上第一人聂清源,我要学什么功夫不能和他们学,还需要你们来教?” 听了这话,老魔发出一长串的“呵呵呵呵呵”的声响,湖面上的高手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也发出了一阵长啸。 潭底的水突然开始发生奇妙的变化,压力骤然变大。潭底的五个人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压迫感,只觉得生不如死。 突然之间,湖面上的神秘高手爆喝一声:“给我开。” 一道剑气自潭顶斩落下来,竟然将潭水一分为二。 众人只觉得身上压力一轻,抬头看到一个老农凌空独立,虽然打扮的十分不堪,但是神情姿态却超然若神。 那老农看着目瞪口呆的五个人,叫到:“还不快上来!” 五个人这才反应过来,沈甜儿带着花凌羽,江离和司马永搀扶着司马峰,施展轻功跳回岸上。 刚刚的一剑之威虽然大,但是终究对抗不过水流自然威力,几息之后,又恢复原状。老农轻轻落到岸边,面色惨白,身体颤抖。他心中着急,因此未来得及蓄剑势便施展出这惊天一剑,颇为消耗心神体力。 像他这种绝世高手,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独立面对湖底老魔十几年丝毫不落下风。然而现在却是心神失守,眼神浑浊,嘴唇微颤,声音嘶哑的问沈甜儿道:“小姑娘...你刚刚说什么?” 沈甜儿看了他一眼,只见这老农形貌不堪,本来不想搭理。但是心中却莫名的生出一股亲近感,问道:“我刚刚说了那么多话,你问的是哪句?” 老农用力的吞了吞口水,似乎是用了极大的力气才问出这句话:“你刚刚说,你娘是谁?你爹是谁?” 沈甜儿莫名其妙的看了看老农,发现对方眼神炽热,令人难以拒绝,只得重复道:“我娘是摘星山天机楼主沈君笑,我爹是当世第一人剑中之圣聂清源...” 少女的话还未说完,老农已经是老泪纵横,涕泗横流。 司马峰在边上注视了这个老农半晌,突然惊诧道:“你...你是聂清源聂剑圣!” 沈甜儿瞪大了眼睛,看了看眼前痛哭的老农,又看了看司马峰,难以置信道:“峰叔叔...你说什么,这个人...他....” 在沈甜儿心中,他的爹爹是世上第一人,佩的是世上第一剑,定然是丰神俊朗,潇洒倜傥,怎么会是眼前这个模样? 老农靠近沈甜儿,伸出手,想要抚摸她,然而伸到一般却顿住了。哭声卡在他的嗓子里面,化作哽咽,一声声诉不尽道不明的苦楚哀愁,都在流下的两行浊泪之中破碎。 聂清源在他的孩子出生的那一天离开了她,他想过无数次他的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想他或者她长成什么样子,爱吃的是什么东西,想到什么时候他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想到会以什么样的方式相见。 然而聂清源没有想到,他们父女竟然是以这样一种方式见面。 是造化弄人,还是命运不公,一代剑神就这样在他女儿面前痛苦流涕,情难自已。 沈甜儿看着面前痛哭的老人,发现他虽然打扮的很土,但是剑眉入鬓,鼻梁高挺,眼眶深沉,依稀还能看出有美男子的痕迹。只是花白的头发毫无光泽,犹如一团杂草,令整个人的气质大减。 司马峰走近一步,扶住老农的肩膀道:“聂剑圣...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聂清源还未回答,身后的潭水开始剧烈的流动,水流不断拍打着潭中央的青石,石中剑发出痛苦的鸣叫。 “清源先生,恭喜你们父女见面,这喜悦也分我一些如何?”老魔的声音传来,声音之中是说不尽的嚣张与肆意。 眼看着石中剑就要被弹出来,聂清源长身飞起,飘然落在剑旁,双手握住剑柄,潭水的躁动瞬间便少了几分。 “你用出刚刚那一剑之后,竟然还没有灯尽油枯?”那平静的声音的一次有了惊恐和游移。 聂清源抬起头,虽然还在流泪,但是神色飞扬道:“老魔,我女儿就在身后,就算拼着灯尽油枯也要和你死磕到底。别说一剑,一百剑,一千剑我也要斩你回去。你若是不怕意识再度被打散,不妨一试!” 结庐在幽境,尔来十六年。 聂清源从未如此畅快过,他以指扣剑,纵声长歌。 沈甜儿吃惊的望着这个纵声长歌的男子,那句“不妨一试”之中充斥着逼人的豪情英气,她脑海之中对于父亲模糊的形象第一次清晰起来。 湖底老魔“呵呵呵”干笑了几声,道:“重见人间剑圣当年风采,宣哪敢造次。你们父女见面,定有很多体己话要说,宣就不打扰了。” 第六十章 人间自是有情痴 幽境小庐菜地里养的鸡本来就不多,平时聂清源舍不得杀,今日却破天荒的宰了三只鸡,又把剩下的几个鸡蛋都拿了出来,准备给女儿做一顿没那么寒酸的接风宴。 沈甜儿看着这个其实并没那么老的老人嘴角边上藏不住合不拢的笑意,觉得眼眶微微湿润。她从他手中抢过刚刚拔了一半毛的鸡,有些不熟练的唤了一声:“爹。” 聂清源呆愣在那里,两只手不知道应该放在哪里,口不择言道:“你快把鸡给我,仔细弄脏了手。” 沈甜儿蹲了下去,偷偷用手背摸了摸眼泪,强撑着道:“爹,你去歇会,女儿给你做这顿饭。” 司马峰连忙把聂清源拉开,边走边道:“聂剑圣,让他们去张罗吧,永儿,凌羽,你们傻站着干嘛,还不去帮忙!” 司马永和花凌羽颇为不满的看了看美滋滋的江离,吐了吐舌头便都撸起袖子朝厨房走去。 沈甜儿在厨房头也不回的喊道:“江离,你也给我进来帮忙!” 连司马峰都不敢使唤的九公子叹了口气,也撸起袖子走了进去。 聂清源虽然身在外面,但是允自不放心的看了看厨房,小心的叮嘱:“甜儿,小心别割了手,别让柴火烟熏了眼睛。” 沈甜儿在厨房里乖巧的应道:“放心吧爹,这些活我让江离去做。” 沈甜儿身为天机楼的掌上明珠,摘星山的混世魔王,没想到却是做得一手好菜。她将那拔了一半毛的鸡拾掇干净,加上火腿菜干等煨汤。又将另一只没有拔毛的鸡,洗净内脏,涂抹上她自制的调料,连毛拍泥,放入炉中烘烤,让花凌羽每五十息翻转一下。最后一只鸡江离拾掇干净斩开后,过油浸了合着葱姜蒜爆炒,香气四溢。 接着她命江离切了腊肉,拌上辣椒上灶和米饭一起蒸熟。最后让司马永去菜地之中取了新鲜的菜蔬,让江离洗干净,炒了一盘子杂菜烩鸡蛋。 一桌子饭菜上齐之后,沈甜儿将聂清源拉了过来,为他摆好碗碟添好饭,将一双筷子放到他手中道:“爹,尝尝女儿做的饭菜,也不知道合不合您的胃口。” 聂清源看着如花似玉的闺女,轻抚她的手道:“我的女儿做的菜肯定差不了。” 边上的江离忍不住道:“前辈,您快吃一口吧,您不动筷子,我们可都没得吃。” 沈甜儿回头瞪了江离一眼,聂清源看着他们小儿女的神态,哈哈一笑,道了一声:“吃饭!” 不知道是都饿的紧了,还是沈甜儿的厨艺着实高超,六个人开始闷头吃饭,将一桌子的饭菜吃的干干净净。饭后江离和司马永收拾洗净碗筷,众人坐到一处。沈甜儿父女有万语千言想要说,一时间却不知要从何开始说起。 司马峰在边上道:“聂剑圣,还是你先讲讲吧,那诡异水下老魔到底是谁,你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聂清源长叹一口气,缓缓地吐出八个字:“镇压魔使,遮蔽魔光。” 这八个字,道尽了聂清源一十六年的辛酸,也打开了他的话匣子。 “这件事要从你们天机楼的先祖开始说起,李淳风通幽多年,终于探寻到幽境所在,后来的事情你们也知道了,他跪在那石碑前,求得同地彻底的算学神功,开创了天机楼和琅嬛阁两大门派。 从幽境回来之后,他利用独步天下的算学,终于弄清楚这石碑的前世今生。 太初伊始,有域外天魔降临,并带来天魔碑八块。那天魔姓孔名宣,以人为食,背后十二杆幽冥王神旗,自称是魔界旗使。 孔宣带着天魔碑游历人间,找寻能解开天魔碑封印的奇人异士。若是八块天魔碑都被解开封印,则魔王将会降临。 天魔碑带有无上的魔力,寻常的人只要看它一眼就会发疯,只有人类之中最强的武者,才能够解开上面的封印。在解开天魔碑封印的同时,强大的力量同时会转到解封人的身上,所以这天魔碑对于武者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自从圣人著书立说初开民智之后,武道强者百花齐放,道祖李耳,释家佛祖,儒家亚圣分别开启了一块天魔碑,从此石碑上的武功流传到武林之中。然而亦是这些武学的流传,很少再有三教之外的高手出现,因此反而到没有新的石碑被开启。直到李淳风出现,才打开这第四块石碑的封印。 李淳风算出这石碑和天魔的因果之后,大为悔恨,如果任由世人通幽,不久之后剩下的石碑就会被开启,到时候魔王降临,滔滔魔焰荡涤人间,无人能够幸免。 为了避免这种结果发生,他设计将旗使孔宣和八块天魔碑封印在一个隐秘的机关之中,然后留下后人看守,也就是你们天机楼和琅嬛阁。他的算学真传在天机楼,所以这些辛密也只有历代天机楼主才能得知,琅嬛阁久而久之反而已经遗忘了当初守护机关的初衷。 这些话,都是你娘告诉我的,她说,每一代天机楼主都要想办法找出一名绝世高手来镇守幽境,防止旗使孔宣够脱逃出来,这是天机楼的宿命,而我,就是他的宿命。 我那时候年轻气盛,有这样的绝色女子的请求,去做整个人间的英雄,又怎么会拒绝。 谁知道,这一去就是十六年。 我现在甚至都不知道,君笑她说爱我,到底有几分是真情,几分是利用。” 沈甜儿微微皱眉道:“那娘为什么不和你一起来?若是两个人能长相厮守,在这里和在别处也没什么区别。” 聂清源微微出神道:“我也问过她这个问题,她说天机楼中的混沌仪必须要有人掌控,否则就算有绝世高手坐镇,也封不住孔宣的魔功。 她为我引流通水,结庐种田,我这一世,心在她手上,人也逃不出她亲手安置的小庐。” 聂清源说这话的时候很淡然,再强烈的爱恨,经过十六年的沉淀,都化作一杯淡到极致的清茶,只剩下轻似梦的茶香,缠绕缱绻一辈子,任凭怎样都吹不散消不掉。 第六十一章 冰凤火中生 聂清源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忙问道:“甜儿,你们又是怎么会来到这里呢?” 沈甜儿白了江离一眼,没好气的说:“都怪他。” 聂清源听了这话,拿眼睛瞟了瞟江离,看的他浑身不自在。 其实自从江离从潭底越出的时候,聂清源就早已注意到他,不仅仅步法精妙,内功奇特,最最令他吃惊的是这个少年身后的那柄旧剑藏灵,且其中的剑灵已经强大到即将破剑化形的阶段。 聂清源的佩剑侠客行这十六年来一直插于湖中青石之上震慑孔宣,但是他自忖就算一剑在手,也决计养不出如此强大的剑灵。 江离听到沈甜儿如此编排自己,又看到老剑圣的眼睛不住地在他身上飘来飘去,生怕他老人家信了这个疯丫头的一面之词,再来一顿胖凑,忙道:“前辈,你别误会,这事从头到尾都是你这宝贝女儿在作怪。” 聂清源微微一笑,他人生阅历何其丰富,别看沈甜儿在他面前乖巧可人,她那淘气的性子在言谈举止间哪里藏得住。 江离眉眼清隽,目光澄澈,一看就知道是个初入江湖的淳朴少年,于是老剑圣摆了摆手道:“你们年轻人之间的事情,我不馋和,自己去解决。我只是想借你背后的宝剑一观。” 江离一愣,忙将身后旧剑卸下来,递上前去。 聂清源刚要接过旧剑,但觉一股大力从剑中生出,声若龙吟,旧剑也仿佛要化作神龙,飞天而去。 然而老剑圣神通广大,哪里能任凭手中的剑自行走脱,手中加大力度,如铁钳一般握住旧剑,两力相抗,在昏暗的小庐之内生出耀眼的光芒。 老剑圣擅长百家剑法,天下剑招莫烂熟于心,御剑的法门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本命旧剑是四公子破境证道的兵刃,当世只认他一人为尊。当初转赠给江离还耍了不小的脾气,现如今被一个陌生人握在手中,哪里还忍得,剑气徒生,射向聂清源。 聂清源哈哈笑道:“别心急,我们出去打,弄坏了我让我乖女儿住在哪里。” 话音犹在,人早已飞出屋外。 本命旧剑趁机挣脱开来,在空中划了一个半圈,又飞回小屋之中,回到江离的手上,精光黯黯,色如青麟。 聂清源在屋外喝到:“小子,这把剑是要借你的手和我比划比划,来进招吧。” 江离迟疑道:“前辈,强敌环测,我们还是...”话还未说完,本命旧剑早就不耐烦了,带着江离便冲出了小屋。剑气四溢而出,把江离护在其中,如同穿上一身铠甲。 聂清源招招手道:“无妨,我自有分寸。而且若说不比,你手中剑怕是第一个不答应。进招吧,让聂某人开开眼界,看看十六年后江湖武林之中的剑道变成了什么样子。” 江离还未答话,手中剑已然按捺不住。雄浑的剑气源源不断的涌出,转化为摄人心魄的奇异风景。在这个狭小的地下空间之内竟然开出了一片晶莹剔透的冰花,冰晶雪蕊,傲寒之意,凌然超绝。 冰花如野草,在地面疯狂的滋长,蜿蜿蜒蜒的将聂清源包裹其中。 聂清源看到这冰花奇景,心旷神怡,大赞一声“好”。双手挥洒自如,连出三剑。 第一剑是青城山的符火真剑,内含道家的符箓咒火,专破阴寒内力。 第二剑是华山十三剑当中的绝学春风玉露,润而不焦,柔而不烈,擅长在细微处春风化雨,克敌于无形。 第三剑引来花凌羽一声轻叹,竟然是花家的朔气行铁衣剑,其中蕴含的灼热尽力,令观战的几个人都蒙上一层微微的汗珠。 聂清源手中无剑,这几招剑法皆是以自身内力按其形拟其神,借其剑意而生剑气。 人间剑圣,胸中丘壑,世上任何剑法都可以信手拈来,为之所用。 冰花在热力的催动之下瞬间都蒸发开来,旧剑的傲寒剑气面对着强大的对手丝毫不惧。它完全将自己向江离放开,气息牵引着他翩然舞动,只见他剑尖忽而上挑,忽而下翻,身子轻巧的旋转,一时间不知道是以人御剑,还是以剑御人。 这套剑舞并没有实质性的杀伤力,然而却可以使体内的剑气以一种奇妙的线路运行,使最终剑招的威力倍增。 旧剑和聂清源较劲的这个过程,对于江离来说受益匪浅,等于一位剑气高手将气息运转和剑法剑招全套武功丝毫不差的在他体内演练了一遍。这些微妙的体验本来是只能用语言来描述,能不能体会,能体会多少全凭个人悟性。 现在江离自行用身体体会了一次之后,基本上已经领悟到了这一招精要的十之八九,所差的只是火候而已了。 随着江离的剑舞,寒气成环状一圈一圈的散射出去,剑尖每抖动一次,便有一圈寒气激射出去。随着他最后一势收招,一只碧蓝冰凤从剑下飞出,身上凤羽翔翎,展翅千里。 “凤舞九天!”司马永惊呼道。 “据说当年四公子破境的时候,有冰凤来仪,没想到今天还能再见这一盛况。”司马峰感慨道。 面对冰凤凰,聂清源戏谑的眼神终于变认真了,双手虚抱,沉于丹田,深吸一口气,一股火柱从他双手之间喷薄而出。 “这是什么招式?看起手式像是混沌功,看功法运行又像是神火门的大炎龙,最后的威力...简直就是神武火炮啊。”司马永看着这股火柱瞠目结舌,凭他的见识竟然看不出这一招的来历。 “这是他独创的功夫,十六年前还只是一个构想,当时的人都认为他疯了,没想到真可以成功。”司马峰看着冲天的火柱,微微有些出神。 冰凤凰刚要冲天而起,就被火柱笼罩其中,无论它如何挣扎,都飞不出这火柱之中。烈火炙烤着它的碧蓝羽毛,冰凤发出阵阵哀鸣。 江离看着这场景,怒向心头起,这剑是四师兄的本命剑,凤凰自然也是四师兄的本命....鸟,就算人间剑圣地位尊贵武功高强,要动四师兄的鸟,江离也绝不答应。 然而还未等江离出手,异变突生。冰柱之中的凤凰似乎是痛苦至极,缩成一团,最后竟然逐渐变成了一个人形。那人在火柱之中一伸手,江离手中的本命剑便飞入到火柱之中。 那人接到剑之后顿了一顿,然后以极快的速度挥斩,硬生生的将火柱斩出一个缺口。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之中,一个蓝色羽衣长裙的冷艳女子从火中飘然而出,落到江离身边,单膝跪下,双手将剑举到他的面前道:“请少主再战。” 第六十二章 江山代有才人出 那位蓝衣的丽人虽然没有花凌羽和司马永那种绝色的容颜,但是眉目如剑,神色漠然,长发如洗,有一股傲然之姿。这样一位皇女般的人物,现在却跪在江离身侧捧剑侍奉,不禁令花凌羽眉头紧皱,沈甜儿更是直接迈出几步到江离面前吼道:“这姑娘哪里来的?行啊你,人家都是金屋藏娇,你有本事,宝剑藏娇是不是。” 江离被沈甜儿一顿抢白,扭头看看这个剑里面飞出的美人,期期艾艾的问道:“这个...姑娘...你到底是谁?” 蓝衣美人幽怨的望了江离一眼道:“少主好记性,自下山之后日夜都在一起,还问我是谁。” 江离倒吸了一口冷气,那边厢花凌羽的眉毛已经快要皱出水来,沈甜儿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手按的嘎嘣嘎嘣直响。 聂清源在边上笑道:“这小子连化神期都没到,当然分辨不出剑气,又怎么能认得出你这个剑灵。” 剑灵,剑中之灵!对于剑客们来说可以用八个字概括:如雷贯耳,见所未见。真的是听说过没见过的存在。 有史所载最出名的剑灵要数干将莫邪,这对上夫妇是上古时代的铸剑大师,在宝剑出炉之前以身祭剑,于是成为强大的剑中之灵。 据说剑灵生于宝剑之中,集天地之精华,合匠气之灵韵,以鲜血为媒,成无上灵体,所以一般来说,形成剑灵的条件有三个:上好的原料,精湛的技艺,以及甘愿祭剑的人。 然而四公子的这位美人剑灵可以说是一个异类。它和良质美材、铸剑大师、活人生祭没有任何关系。 先说说这把剑的材质来历,冷家作为剑术世家,每天子弟习剑练剑需要大量的替换品,因此冷家招募了一批铁匠为其铸剑,免除每日奔波于市集大量订购寻常铁剑的时间。其中一位连名字都无从让人知晓的铁匠,按照制式模型打造出了一柄铁剑。冷家富甲关中,虽说是给少年子弟打造的练习用剑,但用的原料也是一等一的,矿是黑铁矿,水是凛泉水,打造出来的剑不论是硬度还是重量,都无可挑剔。 就是这样的一柄剑,从无名铁匠的炉边送出,最终来到冷家幼子冷如冰的手中。 冷如冰不善与人说话,但是却喜欢和剑说话。于是这样一柄普普通通的生铁剑,便成了他唯一的朋友,诉说的对象。 在冷如冰十五岁的时候,于太白山的终年积雪上悟道,一招有凤来仪竟然真的招来冰晶凤凰,从此破俗境,入先天。而那只凤凰,也落入到那柄已经旧的不能再旧的生铁剑中,此时距离它成为真正的剑灵,只有一步之遥。 可惜四公子入先天之后便不再用剑,将生铁剑安放于平沙落雁之中,更收集天下名剑来和它作伴。没有了四公子的强大剑气滋养,剑灵始终突破不了最后一关,难以化形。 聂清源眼光毒辣,在第一眼看到这柄剑的时候就注意到其中强大的剑灵,于是便故意挑衅,先是逼迫剑灵显出本体,后来又制造绝境,助剑灵迈出化形成人的最后一步。 只不过连老剑圣都没有想到的是,这把看起来残破不堪的旧剑,里面藏的剑灵竟然是这么一个大美人。 果然剑道之路,博大精深啊... 江离想到这个剑灵是四师兄的剑灵,辈分上算起来也是自己的长辈,连忙伸手想要扶她起来。 然而这个剑灵性子执拗,估计是不满刚刚在聂清源手底下吃亏,不肯起身,只是重复道:“请少主接剑再战。” 聂清源在边上看她这个样子,哼了一声道:“自己有多少斤两不知道,我刚刚若不是手下留情,早就把你给融了。” 剑灵听了这话愤而起身,长剑指着聂清源道:“哼,若不是少主弱的可怜,怎么会让你逞凶。” 江离在她身边拉拉她的袖子道:“这位剑灵前辈...我就在这里...能听到你的评价...按人类的习惯,说坏话是要在背后说的...” 聂清源依旧是一副欠揍模样,懒洋洋地说:“就算是换来你主人,也不是我的对手。” 剑灵冷哼一声,四周温度骤降,甚至开始有雪花飘零,她抑制住自己的怒气,咬着嘴唇道:“主人不在,少主胆怯,就由我来带主人领教阁下高招。” 江离在一旁忍不住接道:“剑灵前辈...或许你对我有些误解...” 聂清源不理江离的抗议道:“灵体若无真气支撑,你本身的剑气用完后可是魂飞魄散,想清楚了?” 剑灵没有说话,手中长剑胜过一切语言。 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司马峰突然道:“剑灵姑娘,其实你不必心怀不忿,虽说四公子不是聂剑圣的对手,但是要知道四公子现在才不过二十岁。而聂剑圣在三十岁之前,恐怕都还没达到四公子当前的境界。” 聂清源皱眉道:“司马兄弟,谁胜谁负,要比过才知道。” 司马峰道:“刚刚不是比过了么,如果我没看错,你接凤舞九天的时候用的应该是当年提过的那一招吧。没想到这么神乎其神的功夫,还是让你练成了” 聂清源赞道:“司马兄弟果然目光如炬,不错,当年我曾经和你提过所谓大繁至简,若是能将古今剑道合而为一招式,必然是天下无双的一剑。” 司马峰道:“那就对了,上次我见你的时候,你正好是而立之年,那个时候你还使不出这一剑。” 聂清源楞了一下道:“是的,那时候只是模模糊糊的摸到了点门路,直到来这里后的第八个年头,才彻底领悟这万剑归一的奥秘。” 司马峰道:“如果不靠这一剑,聂剑圣自问能不能挡住那招凤舞九天?” 聂清源眼神微变,半响后道:“天下剑法千千万万,除了我这招万剑归一,还真没别的剑法可以挡下那一招。”(白云城主成名在他之后,所以聂清源并不知道天外飞仙的一剑之威,当然这是后话。)不过他生性豁达,随即对剑灵道:“剑灵小姑娘,不比了,三十岁的聂清源不是你主人的对手,五十岁的聂清源比你家主人多吃了三十年干饭。” 沈甜儿听了这话,摇头道:“不对不对,什么三十岁五十岁,打不过就是打不过,” 剑灵眉头一皱,举手就要拔剑,江离连忙按住她劝道:“剑灵前辈,此时身处险境,就不要争一时的长短了,大不了改天叫来四师兄和聂前辈比试一下。” 聂清源道:“聂某人职责在身,不然一定要去会会这等剑道天才。” 剑灵一拱手道:“多则一年,少则几月,我必定带着主人前来挑战。” 聂清源笑笑说:“若是他不嫌弃我这个地方,我一定扫榻相迎。” 第六十三章 关于算学的某种讨论 “哼,冷如冰只不过是趁着我爹隐居的时候才闯出了那么一点点名头,你个剑灵嚣张什么!”沈甜儿看着这个美人剑灵本来心里就莫名火起,现在竟然胆敢来抢她爹的天下第一,混世魔王性子当场便开始发作。 “你要是不服尽管来动手。”剑灵体质特异,本身无异于一个先天高手,只不过是若无人内力滋养则难以维持。但是凭借沈甜儿现在的境界,还不是她的对手。 “江离!你这破剑欺负人,你管不管!”沈甜儿哪里看不出剑灵凛冽的剑气,小嘴一扁,开始撒娇。 剑灵没有答话,只是用冰冷的眼神看看江离。 江离夹在俩人...应该是一人一剑之间,无奈的转移话题道:“这个天书境号称进得去出不来,咱们的当务之急是想个法子出去。”他话锋一转,对着聂清源道:“前辈,你独居于此一十六年,难道这里真的是有来无回的绝境么?” 聂清源奇道:“出口当然有啊,要不李淳风怎么出去的,要真是有来无回,哪还有你们什么天机楼琅嬛阁。” 众人一听,都来了精神,唯有司马永和司马峰对视了一下,苦笑道:“看来是李淳风前辈担心我们误入此地才留下这种讯息,为的就是让琅嬛子弟格外小心,不入天书境。” 然而聂清源的下一句话又把刚刚的点燃的一点点希望给浇灭:“出口有是有,但是凭你们现在的本事,出不去啊。” 沈甜儿一拍脑袋道:“我知道了!是星罗万象阵法。” 聂清源揉了揉女儿的头道:“聪明,怎么想到的。” 沈甜儿笑嘻嘻的答道:“当年大唐三镇节度使倒戈,胡马直逼长安城下,李淳风一人一阵,凭借星罗万象大阵将几十万胡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这种和混沌仪一个级别的镇派法宝肯定不会莫名其妙的失踪,那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李淳风前辈认为比起传给后人,还有更重要更危险的东西需要星罗万象大阵去封印。现在看来,除了这个旗使孔宣,再没别的东西可以让他老人家兴师动众了。” 聂清源道:“甜儿说的不错,这个阵法以九天星辉为镇眼,上应群星变换,纷繁复杂,一但被困其中,根本找不到出口。” 司马永没好气的说道:“聂剑圣,你就不要卖关子了,直接说‘但是’后面的话吧。” 聂清源哈哈笑道:“不错,大阵虽然强,但是确实有一个弱点,不过要击破那个弱点,需要威力极强的一招才可以。” 沈甜儿和聂清源父女连心,学着他父亲的口吻哑着嗓子道:“而此时在这幽境之中,除了人间剑圣聂清源那万剑归一的绝学,再无第二个人可以破开大阵的弱点。”说完这句话,她嘻嘻一笑道:“爹,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去?” 聂清源很是奇怪的笑了笑,没有接话,反而感慨道:“我这一剑,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司马兄弟,在你们奇门神功的榜单上应该也可以占一个位置吧。” 司马峰沉吟了一下道:“若是没有白云城主,你这一剑可说是当世剑首。现在么..是他的天外飞仙更强,还是你的万剑归一更强,还要比过才知道。” 聂清源眼睛放出光亮,继而又黯淡下去。 沈甜儿察言观色,突然道:“爹,你不打算走对不对。” 聂清源摇摇头道:“我走了,谁来看守魔族旗使?你娘...她不会让我走的。” 沈甜儿抱住聂清源,带着哭腔说:“不会的,娘不会那么狠心的。” 聂清源用手轻轻的抚摸着沈甜儿的发丝,轻轻地像是自言自语道:“她对天下人都热心肠的很,唯独对我们爷俩狠心。她生怕我坚持不下去,竟然把你也送了过来。” 沈甜儿猛然从聂清源的怀里挣脱出来,难以置信道:“你说...这一切都是娘的算计?” 聂清源道涩然道:“不然我们父女如何会在这种地方见面。” 沈甜儿退开两步,眼中白光闪过,身体浮空,半晌之后落回地面,跺脚道:“该死,确实是被算计了。不过爹,你不要怪娘。她也只不过是一粒棋子而已,最初布下这个局的人...是李淳风那个老混蛋!” 虽然沈甜儿是李淳风后人,但是对他遮遮掩掩的行事作风一点好感都没有,现在算出自己全家都着了他的道,更是直接破口大骂,毫不留情面。 司马永吃惊道:“怎么可能?李...老前辈是几百年前的人物,怎么可能把你们全家都算进去?” 沈甜儿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摇动道:“不止我们全家,今天我们所有在这里的人,都是他的棋子...喂,江离,把你的舌头收回去,好恶心!不用摆出这副表情,如果本姑娘想的话,完全可以控制你几十年之后去做某一件事情。” 看着包括聂清源在内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沈甜儿继续解释道:“从算学上来说,越是时间上靠近的事情,影响因素越确定,可施加的影响也就越少。反而是很久之后将要发生的事情,其影响因素反而更不确定,因此也就更多。比如说若是我要让江离在一杯茶的功夫之内主动吃屎,那么首先要在短时间内需要准备好屎;其次,要推算出让他吃屎的法子。” “喂喂喂,为什么我要去吃那种东西啊!你一个待字闺中的大闺女,竟然好意思张口闭口说这种字眼啊!” 沈甜儿无视江离的咆哮,继续说道:“让他主动吃屎的方法需要根据他的性格来演算,所以我需要在一杯茶的功夫之内尽可能的了解他的性格和过往经历。根据我对他的了解。或者是想办法把屎隐藏在其他食物当中,蒙混过关。又或者是抓住他的心头好,威胁他吃掉。由于时间短暂,这两种方法的可行性最高,如果将这个时间限定到五十年之后,那么到时候他牵挂的人可能更多,威胁的对象也就更多,实施的可能性也就更高了。” “你竟然真的开始认真考虑这个问题了...有这时间和精力想想我们怎么逃出去不是更好!” 不知道司马永是如何跟上混世魔王的思路,接道:“所以如果是要达成几十年后让江离吃屎这个现实,就有更多的选择性。而且由于时间够长,你还可以在通过对江离现在的改变,来创造新的可能性。比如说...将他囚禁起来,每天送的饭里面都...” “司马少主,请你自重啊!” “所以说...几十年后让九公子吃...的事件可能和现在你所施加的影响看起来没有必然联系,因此导向就更容易。”花凌羽到底要矜持一点,虽然也加入到这个讨论当中,但是还是避开了那个极为不雅的字眼。 “凌羽...你怎么了!为什么你们都会对这个话题如此感兴趣啊!” 沈甜儿恨恨的总结道:“所以,李淳风那个老混蛋只要对后代收徒的条件设下一定限制,再留下一些封魔的要诀和方法,自然就会出现我娘这种一根筋,来哄我爹这种一根筋来看守魔族旗使。” 江离:“...话题竟然突然就扭回来了,这...某种程度来说好厉害啊。” 第六十四章 寒潭边 芳草地 虽然解释起来原理简单,但是想到凭借一人之力可以决定那么多人的一生,还是会觉得心底发寒。 沈甜儿怒气冲冲地说道:“这个老匹夫竟然敢算计到我的头上,爹,你也别在这里守着了,咱们一起杀出去,回去掘了他的坟,烧了他的画像,免得他在遗祸后人。” 聂清源摇摇头道:“甜儿,你娘那个性子,怎么会同意呢...我要是不管这里,她肯定会和我翻脸。” 沈甜儿拉着聂清源的手左右乱摇撒娇道:“爹,你就和我一起出去吧。甜儿好不容易找到你,不想再和你分开了。” 老剑圣轻轻的摇了摇手道:“甜儿,能够再见你一面,爹也没什么遗憾了。再和这个家伙斗上个几十年也不成问题...后面的事情,就要交给你了。”说完这句话,他有意无意的看了看江离,欲言又止。 司马峰突然道:“聂剑圣,你若是不嫌弃,我在这里陪着你。” 司马永惊诧的看着父亲道:“爹,你又是添什么乱?” 司马峰道:“以我现在这个样子,如果和你们一起闯星罗万象大阵,那就是一个累赘。还不如留下陪聂剑圣聊聊天,也算是为天下人尽了一份力。天机楼能做的,琅嬛阁亦能做!否则祖师爷天上有知,岂不是会看扁了我们这一脉。” 聂清源笑道:“我这个人打呼噜,晚上睡觉可是很吵的。” 司马峰哈哈大笑道:“巧了,我这个人,睡觉也打呼噜。” 沈甜儿在边上越听越怒,道:“你们两个爱住在这里就住!爱住多久住多久!永远别再出去!”说罢一顿足便跑了出去。 所有人目送混世魔王出去,接着齐刷刷的把目光投向了江离,其中花凌羽的目光之中略带哀怨,而剑灵的目光之中带着习惯性的鄙视。 司马永看江离半天都没有反应,拍了拍江离的肩膀道:“九公子,去劝劝她吧。” 江离奇道:“我去劝她?为什么是我啊?” 聂清源道:“叫你去你就去,哪里那么多废话。” 江离的目光在众人之中游走,无助的寻找帮助。 应对着他的目光,剑灵冷冰冰的回应道:“看来少主你弱的不仅仅是剑法,从任何角度来说都弱的可怜啊。” 江离:“...前辈你口口声声叫我少主,但是从来没有把我当过主人吧。” 花凌羽叹了口气道:“九公子,她...哎,她也是个可怜之人,和她比起来...总之你去安慰她一下吧。” 江离不知所以的挠了挠后脑勺,哦了一声走出门去。 整个幽境的面积很小,一眼就能望到边,小庐的后面是一座矮峰,山上长着绵密的青草,此时沈甜儿正躺在峰顶,用一块手帕盖住了自己的脸。 江离展开流云步,两个起落就跳到山顶,在沈甜儿身边坐下,等了一会看她没出声,就在她身边躺下。 “你来干嘛。”过了半晌,沈甜儿断断续续、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江离扭头看到她脸上的手帕已经被眼泪打湿,洇染开来一片一片的泪痕。 江离虽然对于男女之情懵懵懂懂,但是也知道这个时候万万不能回答“是他们叫我来的。”于是说道:“担心嘛,来看看你。” 沈甜儿也扭过头,吹开脸上的手帕,梨花带雨道:“还是你有良心,我娘那么狠心丢下爹一个人,我爹又那么狠心丢下我一个人。他们从来都没有问过我的感受,都抛下我不管了。” 沈甜儿虽然平常娇蛮凶横,但到底还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哭的稀里哗啦,让江离看着莫名其妙的觉得心疼,鬼使神差道:“甜儿你别哭了,他们丢下你,我陪着你。” 混世魔王止住了哭声,吸了吸鼻涕问道:“我这么凶,你不怕?” 江离拍了拍胸脯道:“不怕,我皮糙肉厚,你要是不开心了,我让你拿板砖砸我的脑袋解闷。” 沈甜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如雨后彩虹,娇美不盛方物,她锤了江离一下道:“那是本小姐看你可怜没出全力,要不然一板砖拍的你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江离假装惊恐道:“沈大小姐高抬贵手,我出世升天了谁陪着你解闷开心。” 沈甜儿装作为难的思考了片刻道:“好吧,看你还有点用途,本小姐留你一命。” 二人相视一笑,沈甜儿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自然而然的把江离拉起来,之后先自己拍了拍身后的杂草,又给江离拍了拍衣服,边拍边数落道:“真是傻,看我躺着你也直挺挺的躺过来,多脏啊。” 江离也不回话,只是嘿嘿傻笑,老老实实的背过身子让沈甜儿帮忙担掉身上的灰尘。 沈甜儿翻了一个白眼道:“傻笑什么,走吧,咱们回去。” 聂清源依照江离刚刚的表现来看,估计一时半会是没办法劝好他那个古灵精怪的闺女,而且若是不小心说错了话恐怕还有挨打的可能。谁曾想不过小半个时辰,两个人便笑嘻嘻的返回小庐之中,让他不禁怀疑这个小子是不是在扮猪吃老虎。 屋子里面的人看看沈甜儿眼角的泪痕,再看看江离嘴角的傻笑,都露出一种凝重的神色,似乎遇到了什么难解的题目,百思不得其解。 沈甜儿进门后大大咧咧的坐下,说道:“爹,既然你不跟着我们一起走,那么怎么才能破开星罗万象阵?” 聂清源指了指江离,又指了指沈甜儿道:“这一剑纷繁复杂,短时间内难以学会。不过你们两个可以各学半剑,到时候一起施展,形成一个剑阵,只要能够模拟出三四成的威力就可以破开大阵了。” 江离迟疑道:“但是晚辈已经拜师琴山,未得师门允许,不便学您的剑招。” 沈甜儿反手就在他头上敲了一个爆栗,道:“我爹的功夫,多少人排着队想学都学不到,不识抬举是不是。” 江离虽然不想忤逆沈甜儿,但是对于师门的事情极为看重,因此十分为难。 剑灵突然问道:“我算不算你的师门长辈?” “啊?啊...当然算。”虽然剑灵称呼江离为少主,但是江离从来都没有将她视作奴仆 “那么我允许你学剑。”剑灵语出惊人。“剑之一道,浩渺无尽头。你这样强分你我派别,是最下乘的见识。” 江离皱眉道:“话虽如此,但是我身为琴山传人,日后和人对敌若是用了剑圣的神剑,恐怕会落人口实。” 剑灵又露出了习惯性的鄙夷神色道:“如果主人和人间剑圣都教过你用剑之后,你还是不能领悟属于自己的剑道,那千万别说是琴山传人,我都会觉得丢人的。” 江离豁然开朗,天下武学本来就是不断推陈出新,之前他限于门户之见,抱残守缺,那么琴山一脉传到他手上就再无发展的可能,这样的话他肯定会变成琴山最大的罪人。想到此处,江离向着剑灵深深的行了一礼道:“多谢剑灵前辈指点,江离受教了。” 主仆有别,剑灵不敢生受江离的大礼,也深深回礼,不过嘴上说的话和她的动作截然相反:“这些东西都要我教,少主你果然从任何角度来说都弱的可怜啊!” 第六十五章 圣人论剑(上) 如果说武道如同浩瀚无垠的天空一般无边无际,那么剑道无疑是其中最璀璨的一颗明星。据说上古时期的第一位圣主的武器就是一柄宝剑,剑身一面刻日月星辰,一面刻山川草木。剑柄一面书农耕畜养之术,一面书四海一统之策。因此剑也称为百兵之君,彰显王者气魄。 在圣人著书立说之后,三教门人对于剑也情有独钟。儒家弟子的标准装备有三:冠冕,长弓,宝剑,这是从孔子时代便传下来的儒门打扮;道家虽然法器众多,然而选择以剑为媒沟通天地灵气的人数却是最多;释家传自西域,本没有剑法,然而在中原开枝散叶之后,也创出了诸如达摩剑法,慈悲剑法等厉害招数。 剑道走到了巅峰,又有了术、势两分,前者重剑招,而后者重剑意。拿当今天下剑道最顶尖的三个人说,白云城主天外飞仙,号称剑中仙人,靠的便是精妙绝伦的一招之威;冷如冰天生特异,可以明剑心,通剑意,养剑灵,现如今虽然手中无剑,但是剑势浩渺沛然难当;不过细论起来,白云城主天外飞仙是家传神剑,琴山四公子也是天赋异禀,只有人间剑圣聂清源靠的是一己之力将剑道推上了新的高峰。他学尽天下剑招,最终化繁为简,万剑归一,创出惊天一剑。严格来说这一剑既不属于剑招,也不属于剑意,而是一种合二为一的新路子,所以从境界上来说,聂清源不愧为当今剑首。 “你们四个年轻人能到这里也是缘分,江离小子,甜儿,万剑归一你们各学一半,出去之后一定要将这一招传承下去。凌羽丫头,司马小子,我各传你们一套剑法,多少会有点帮助。”第二天一早,剑圣将四个年轻人叫到小庐前面,自己拉过一个椅子坐下,叼着牙签说道。 花凌羽和司马永听到都是心中一喜,能得到这种级别的高手指点,不用说对于武道肯定是大有进益。 老剑圣朝着花凌羽先努了努嘴道:“丫头,看你背后玄铁剑剑中藏剑,先耍一套剑法给老夫看看。” 花凌羽朝着老剑圣拱了拱手,深吸一口气,瞬间朔气行内功由丹田向外涌出,借着这股炽热的内息,她拔出身后重剑,摆了一个起手剑式,口中念道:“木兰府花凌羽,朔气行铁衣剑,请前辈指教。 重剑出鞘,如同力士搬山而去,剑风荡开卷起千堆尘土。在尘土当中几点星辰闪过,正是玄铁剑剑尖的寒光。寒星点点闪过后,一道电光开天辟地,轻剑破空,有如飞鸟投林,带出轻啸龙吟。剑影渊渟岳峙,定沧海,遏行云。花凌羽知道面前的老人是当世剑道第一人,所以施展出十二分的力气精神,生怕被看扁了有辱师门。 红衣重剑,美人长发。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养出的剑法,端的是英姿飒爽,配上花凌羽倾城倾国的绝世容颜,看到后来江离都不知道是在看她的剑法,还是在看她那曼妙的身姿。 ”啧啧啧,注意口水。“沈甜儿在江离耳边悄声说道。 ”啊?哪有!“江离下意识的擦了擦嘴角,这才反应过来,没好气的辩解道。 ”喂,我问你,凌羽姑娘好看吧。“沈甜儿似笑非笑的说道。 ”自然是好看。“江离摆出一副“你又不是瞎子,难道看不出来么?”的表情回道。 “那…你是不是看上凌羽姑娘啦?”沈甜儿继续**他。 “没…没…有,我们只是…萍水相逢,意气相投…”江离涨红了脸,吞吞吐吐了半天,一句完整的话都挤不出来。 “得了吧,还什么萍水相逢意气相投,知不知羞,都说了这是我用混沌仪给你找出的梦中情人,你不动心才怪呢。”沈甜儿轻轻的锤了江离一下,露出了一种极为难以描述的笑容,笑的就像是…在琴川城里挂着五彩花灯的花楼前的招揽顾客的姑娘那般。 “你…我…没…“江离的辩解越来越苍白无力。 ”有道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喜欢就是喜欢。你结巴什么。“沈甜儿露出了剑灵常有的那种鄙夷神色。 ”甜儿!我的沈大小姐,求求你别乱说话好不好,要是让凌羽误会了,那可就糟糕了。江离没好气的说道。 “有什么槽糕,我帮你啊!我女扮男装行走江湖的时候,勾引…我是说迷倒了不少江湖儿女,闺中佳人,这种事,我最擅长的!”沈甜儿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说的十分笃定。 “真的么?那…你帮帮我?”江离一下子露出了狐狸尾巴。 “还说什么没有!还说什么误会,装吧你就。”沈甜儿用手肘轻轻的撞了江离一下道。”看在你这么够意思的份上,本姑娘就帮帮你吧。“ ”额…好的,甜儿,你人真好!“江离傻笑道。 ”停停停…你要是想追女孩子,以后一定不要再露出这么白痴的笑容了,没有人会想嫁个一个能笑成这样的蠢货的。“沈甜儿用手在江离额头轻轻弹了一下,没好气的说道。 这番话虽然声音不大,但是站在他们二人身旁的司马永精通望气之术,怎么会没有听到。这三个人当局者迷,他却旁观者清,长叹一声,看了看江离,眼光也莫名变得迷离起来… 在这几人纠纠结结之际,花凌羽一套轻巧重剑,一套敦厚轻剑都已然使完,她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收剑归鞘,恭敬的向聂清源鞠躬行礼,眼光之中带着点惴惴不安。 聂清源换了个姿势,开始剔另一边的牙,四个年轻人外加司马峰就这么呆呆的看着老剑圣剔牙,老剑圣也就这么呆呆的盯着花凌羽。 花凌羽等了半晌没等来老剑圣的点评,心中更加忐忑,唯恐自己的剑法入不了他老人家的法眼,一着急,红着眼眶咬牙道:“凌羽资质有限,如果学不了前辈的剑法那便算了,前辈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啊?老夫在等你练剑啊,不看看你的功夫,怎么指点你剑法。” “前辈…我一套剑法已经练完了” “完了?花家长短剑右手剑寸长寸强左手剑寸短寸险,你这分开使是什么意思?” 第六十六章 圣人论剑(中) 花凌羽听了这话苦笑道:“前辈,长短剑同使难度太高,除了我师傅之外,府中再无他人。因此她才将这套剑法分开为二,否则我们府内弟子都学不了。“ 花木兰的长短剑是家传剑法,本来是一代传一代的家门武功。但是双手同时用不同的剑法实在是太难,一代代传下来,大部分的传人都只练成了分开的两套剑法,花家也因此逐渐没落式微。 天幸出来一个打小便可以左手画方右手画圆的花木兰,练成了家传的长短剑,而且替父从军,一朝扬名天下,创立了木兰府,长短剑终于不再明珠蒙尘得以开枝散叶。 不过能有木兰将军这种特异天赋的人实在不多,所以她便将长短剑分开为两套剑法,便是今天木兰府的铁衣剑法。 老剑圣人在江湖的时候花木兰还在北地边关百战杀敌,自然不知道后来她开府立派的事情,只听他慢悠悠的说道:”长短剑互有攻防,刚柔并济,分开使则威力大减,今天老夫就教教你怎么用这双剑。“ 言罢,老剑圣一挥手,两道剑气幻形,一长一短飞到花凌羽左右手中,和她体内真气融为一体。 ”按我剑气导引,双手同时出招!“ 花凌羽只感到双手各生出一股极强的牵引力,带着她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开始动作,右手握住玄铁剑,左手握住剑中剑。此时她的双臂陷入一个奇妙的状态,和她的身体若即若离,虽然可以感觉到双手的存在,但是其动作却不由自己控制。 “前辈…我动不了啊,怎么出招?”花凌羽用尽全身力气,可是双手就是不听她指挥。 “用真气牵引剑气。”剑圣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模样,往椅子上面一摊,开始剔牙。 花凌羽心中一动,运起朔气行,双臂的剑气果然有所感应,花凌羽将体内真气分作两支,分别按照重剑和轻剑的运行线路注入双手,但见寒光凛凛,剑气激荡,花凌羽的用出了长短剑的第一招。 有了第一招做引子,她接下来的剑招便顺利许多,无非就是将真气分开,想出哪一招,便用按哪一招的线路运行真气。 只不过这样子的剑招并不是用身体来控制,反是用真气来控制,因此一套长短剑用出来,花凌羽真气已经耗去大半,香汗淋漓,微微气喘。 此时聂清源的剑气已经开始和花凌羽的内息融合,因此也恢复了对于身体的控制。以气御剑乃是剑意一支的法门,此时却用来驱使身体使出剑招,这等御剑法门令花凌羽大开眼界,开启了她术势双修之路。 花凌羽将双剑收归剑鞘,向聂清源盈盈行礼道:”多谢前辈!” 聂清源看她领悟如此之快,微微一笑,挥了挥手示意她站到一边,接着说道:司马家的小子,你来练一套剑法我瞧瞧。” 司马永听到点名,走上前来躬身行礼道:“晚辈练得是轩辕望气术,平时主要靠拳掌对敌,不练兵刃。” 聂清源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一拍大腿道:“有了,我想起一门剑法,你去学习再合适不过。”说罢打了一个响指,又是一道剑气化形,出现在他手边。 众人看到这一柄剑皆倒吸一口凉气,但见这剑身雕有龙凤牡丹图,剑柄上刻出朵朵梅花,护手处朵朵芬芳吐春讯,竟然是整个做成一朵桃花的样子。 总而言之,这把剑…太过花哨了,即使是那些自命风流的小白脸剑客都不会用这么俏丽的剑,真不知道什么样的剑法才会幻化出这么一柄奇葩。 司马永看着那朵宝剑,本能的后退了一步,警惕的问道:”前辈,这是什么剑法?“ ”名花美人剑。“聂清源淡然的说出了一个令所有人都不淡定的名字。 ”晚辈既非名花,又非美人,这剑法…恐怕是不太适合吧。“司马永露出某个部位一阵阵痛的表情,强作镇定的回答道。 “哈哈哈哈哈哈!”沈甜儿笑弯了腰道:“永哥哥不要谦虚,你看你气质如兰,怎么不是名花。再说这个样貌,除了少将军凌羽姐姐,天下恐怕也无出其右了。名花美人剑,除了你再没有人当的起了。 这对父女,还真是一样的…恶趣味。 司马永看出这对老无赖小无赖是断不会和他讲道理的,或者说讲道理也决然是讲不过的,于是干脆的耍无赖道:“不学,就是不学!” 司马峰轻咳一声尴尬道:“永儿,剑圣传剑,机会难得。其实武功的名字也没什么大碍…。” “哈哈哈!”沈甜儿笑得流出了眼泪。 “嘿嘿嘿。”江离笑的没有沈甜儿那么豪迈。 ”噗。“花凌羽听到这里终于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好吧,我学就是了。“司马永没好气的说道,翻了一个白眼。 聂清源手轻轻一挥,那柄浓妆艳抹的花花宝剑冲向司马永,继而化作剑气缠绕他周身。 司马永何等聪明,刚刚听了花凌羽和老剑圣的对答,自然知道要发挥身上剑气的威力,不能用身体去练剑,而是要调动内息。于是眼观口,口观心,神念一凝,真气缓运。 但见他以指做剑,将这一路名花美人剑慢慢施展开。既然是名花美人,剑法自是极为超然的,时而如寒梅怒放,时而如芙蓉出水,时而如牡丹端坐,时而如空谷幽兰。剑势来时,花谢花飞花满天,剑势去时,花落人去两无踪,看的众人旷神怡。沈甜儿看到畅快处,暴喝一声:”好!再来一个!“ 司马永收势站定,气喘吁吁的说:”你当是勾栏里听说书么!哪还有气力再来。“ 聂清源不知道是因为捉弄人的奸计得逞,还是剑法得传老怀畅慰。笑了笑挥挥手让司马永站到边上调息道:这路剑法虽然叫名花美人剑,不过却是男子所创。创立剑法的前辈打遍天下难逢敌手,却淡泊名利,无意和江湖人争胜负长短,一生最爱名花美人,晚年创下名花美人剑,乃是其一生剑法之精要。你勤加练习,融会贯通,大有裨益。“ 沈甜儿看司马永退开,不等招呼便抻着江离的袖子将他拽到老剑圣面前,笑嘻嘻的说道:”爹,终于到我们了,不过江离脑子笨,您慢点教。” 第六十七章 圣人论剑(下) 江离刚要反驳说自己乃是阴阳相济之体,资质好的很一点都不笨,话还未到嘴边,就被沈甜儿瞪了回去,于是哼唧两声,不再说话。 聂清源丢掉牙签,难得认真道:“我要教你们两个的,是在这鬼地方悟出的剑道至理,虽然你们……我是说虽然甜儿天资高绝,但是在几天之内要学会还是不那么容易。所以我各教你们半剑,待得出去之后好生领会,千万不要两个人吵架后丢开不理对方,那爹我的绝学可就失传了。” 沈甜儿甜甜一笑道:“放心吧爹,他不敢和我吵架的。” 江离想了想他的板砖之威,心有余悸,忙不迭的也点点头。 聂清源满意道:“我的剑道叫做万剑归一,少年时代我认为剑招要更胜剑意,所以学尽天下剑法。然而与高手对敌的时候,我发现胸中剑法太多反而成为了一种累赘,下意识会去思考是用这一招好还是用那一招妙,致使出招之际有所迟疑。” 沈甜儿眼球咕噜噜一转,接道:“爹,你有这么大的一个破绽,是怎么闯下天下第一人的称号的呢?” 聂清源假装思考了一下,做豁然开朗状道:“那个时候武林衰微,除了三教之外再无高手,再加上爹学的巧妙剑法实在太多,所以没人抓得住这破绽。” 沈甜儿和聂清源两父女对视一眼,嘿嘿一笑,马屁拍得恰到好处。 聂清源继续道:“后来到了寒潭小庐,面对着不属于人间的魔头,我知道若是有朝一日正面放对,这个破绽会成为我致命的弱点,于是潜心思索,终于将成千上万的剑招融合到一处。” ”万剑归一就是一剑,甚至没有任何招式可言,出剑的时候可以是刺,可以是削,可以使斩,然而这看似简单的一剑是把千千万万的剑法剑招全部揉碎搅烂而成,所以在“势”上面何止千钧万钧。“ 老剑圣顿了一下,朝剑灵道:“那天我和你比剑,本来只想用单纯的剑法对敌,但是最后一式凤舞九天实在是太过凌厉,所以我的剑气之中用上了几分万剑归一的法门,故而那冲天剑气看似平常,然而内涵的威力却比看上去要强得多。” 剑灵点了点头道:“你那一天没有出全力,如果是你上来便使万剑归于一剑斩过来,我恐怕会当场魂飞魄散。” 老剑圣突然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活动了一下手脚道:“说这么多,我还是亲手给你们示范一下吧,嗯,你们离远一点,不,不是这边,是离那寒潭远一点。” 湖底那久违的刻板声音忽而响了起来道:“清源先生…你不会是想…” 聂清源把小手指头伸进耳朵里挖了挖,然后拿出来放在嘴边吹了吹,对于那个声音视若无睹,自顾自的说道:“对对对,站在那里就可以了,我现在给你们示范一下,让你们见识见识万剑归一的真正威力。” 湖底老魔少见的出现了类似于愤怒的语调道:“你教剑就教剑!干嘛拿我试剑!” 聂清源嘿嘿一笑道:“斩到其他地方我担心把这个机关给弄坏了。就算机关弄不坏,弄坏了花花草草也不好,这里方圆四壁,也就你这一滩黑水最为特异,剑气入水绝不会震到其他机关。” 湖水怒道:“废话,全都斩到我身上了,当然震不到外面!” 聂清源点点头道:“所以为了剑道传承,为了武林承袭,麻烦孔旗使多多担待了,说起来孔旗使也是好为人师,最喜欢教(忽)导(悠)后辈习(上)武(当),应当能体会我的苦心。” 湖水无奈道:”清源先生,咱们再商量一下,你这一剑下来,我又要魂散好几久,没人陪你说话,你不是会…“ 还未等他寂寞二字说出口,聂清源剑势已成,原来刚刚和这魔头废话的时候老剑圣是在蓄势,至于是出于什么目的和他调侃废话这么多…大概可以理解为一种调戏挑衅对手的形式吧。 只见聂清源以指做剑,向着寒潭一挥,硬生生的把湖底老魔未说完的话斩断。亦将潭水斩成两段,剑气逼住潭水从中分开,久久不能合在一起。 这一剑为万招精妙剑法的大成,招式技巧全部内敛其中,将万剑的威力融合在一剑之中,威力之强,几乎可与天雷、海啸、狂风等天地之威匹敌,或者还要更强,毕竟这一剑太小了,小到极致,反而可以胜大,可以抗天雷,可以平海啸,可以斩狂风。 至于湖底老魔…等潭水平静下来之后,再也听不见他的声音了,看来这位旗使还是很实诚,说是会魂散就魂散,一点都不骗人。 聂清源吐出一口浊气,回头看看呆若木鸡的五个人,招了招手道:”都过来吧。“ 剑灵走到近前看了看寒潭,半响才用那惊合不拢的嘴说道:”那个…我觉得我主人最近可能比较忙,比剑一事,从长计议。“ 聂清源笑道:”无妨。“继而又对沈江二人道:”我这一剑要以天下万剑为基础,所以第一步就是学剑法。“ 说着他示意众人随他走回小庐之中,从书房一趟一趟往外抱书,最终抱出半人多高的一摞书道:”这是我写下的各门各派剑法的总纲,你们两人这些天要做的,便是背剑诀。胸中没有千万招式,那便如无根之木,无源之水,是万万使不出这一剑的。“ 江离在琴山上也没少背书,因此看着厚厚的剑法纲要,也没有觉得太过头疼,对着沈甜儿说道:”甜儿,你先选一半,剩下的我来。“ 聂清源悠悠道:”不必了,这些都是你的,甜儿的另有一半,在书房里面。“ 江离和沈甜儿对视一眼,忽而一起窜到书房里面,果然看到另外半人高的剑法纲要。 聂清源把江离推出书房道:”出去背,书房是我女儿的。“ 还未等江离站定,老剑圣又补了一句道:”剑灵,麻烦你来监督这个小子,背书这种事情,最容易偷懒!“ 江离看了看似笑非笑的剑灵,忽然觉得头开始疼了。 第六十八章 幽境日常 “剑灵前辈,你有没有名字,总前辈前辈的叫,生分了不是。“ ”少废话,继续背。“ ”那我给你起一个好不好?哎呦,别打别打了,我背我背。” “前辈,你的本像是一只蓝色的凤凰,所以…青凰这个名字你觉得如何? ”按照你的说法,那应该是蓝凰才对吧,为什么是青凰。“ ”你看啊,青者,取之于蓝而青于蓝,这就说明青比蓝还要厉害嘛。“ “名字倒还不错,不过少主,你没有觉得自从遇到沈甜儿这个小姑娘之后,你变得油嘴滑舌多了么?“剑灵,或者说是青凰右手拿着一根木枝作为教鞭,轻轻的在左手掌心敲击,冷眼看着自家不成器的少主人。 ”啊?有么?我怎么没有感觉。“江离挠了挠头,不知是真傻还是装傻。 ”哎,这就是所谓的近墨者黑吧,又被你给带跑了!废话少说,继续背!“说罢,青凰手中树枝舞动,朝着江离的屁股便要打过去。 ”青凰姐姐饶命!我都说了背了,怎么还打!“江离捂着屁股连忙求饶。 ”你叫我什么?“青凰眯起眼睛,右手轻轻玩弄着树枝,散发出一种危险的气息。 ”是沈甜儿教我的,她说和女孩子聊天要能服软会叫人,多叫几句姐姐妹妹自然就亲近了,哎呦,别打别打,前辈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以上的对话发生在小庐外的稻田旁,身着蓝色羽衣的冷艳女子正拿着树枝鞭打琴山九公子的屁股。 …… …… ”昆吾铁冶飞炎烟,红光紫气俱赫然。侠客养剑凡几年,练得宝剑名龙泉。龙泉颜色如霜雪,侠客咨嗟叹奇绝。琉璃玉匣吐莲花,错镂金环映明月。正逢天下起风尘,幸得周防君子身。精光黯黯青蛇色,文章片片绿龟鳞。非…非你个大头鬼啊,这什么剑诀啊,怎么写的如此拗口!“ ”爹也是的,把我关在书房里面,也不叫江离来和我一起背。” “说起来,也不知道他背的怎么样了。” “哎,他这么笨,肯定背的没我多。” “嗯…其实他也没那么笨了,只不过本小姐太聪明了,所以对比起来就显得他有些蠢。” “不行不行,那个傻瓜边上有凶婆娘监督,肯定背的很认真,我要是输给他肯定会被笑死的。” “再来一次,昆吾铁冶飞炎烟,红光紫气俱赫然,侠客…侠客…背着背着突然觉得好困啊,果然数理演算什么的才是我的长项啊。” “好想睡一觉啊,可是爹每过半个时辰就会进来查一次岗,发现睡着了肯定要挨骂。” 以上的自言自语发生在书房之中,沈大小姐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哈欠,又开始愁眉苦脸的背剑法口诀。 …… …… “你的剑法练得如何了?” “我的内力没你强,又要同时使双手剑,总觉得招式转换之际还有些滞碍,而且三十招之后明显出剑的速度会慢下来。“ ”内力修行靠的是日积月累,我比你大了一岁,内力自然要强上几分。不过我御剑时候的内息运转要没你熟练,所以剑招还是略显死板,没有你轻灵。“ ”那是因为你平日里不经常用剑,剑法的内息运行线路和拳掌还是略有不同,等你熟悉一下自然就好了。“ ”你有没有发觉虽然我们是用剑气来施展剑术,但是我们的身体本能的也能够记住这些招式,现在就算不用剑气,我也可以施展出三成的名花美人剑。“ ”剑圣前辈用这种手段怕是因为时间有限,只能用速成的法子。等日后勤加练习,自然能达到气剑合一的境界。“ ”……” “……” 严肃认真的武道讨论结束之后,花凌羽和司马永相对而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气氛略显尴尬。 ”阿…羽,你还在怪我小时候骗你。“ ”我是在想我真的是好傻,你骗我,峰叔叔骗我,沈甜儿骗我,你们都在骗我,到底还有什么是真的呢,九公子他…“ ”放心吧,九公子为人至纯敦厚,他从未骗过你,说起来,你为何如此在意他呢?“ ”我没有“ “你可知道你说这话的时候脸已经红到耳根了。” “我,没,有。” “他是琴主传人,日后的天下第一;你花容月貌,可谓倾城倾国,你们两个一起也算是郎才女貌。未必不能成一段佳话。” “我只当你今日说的是笑话,以后不要再提,练剑吧。“ ”喂,你出招怎么这么凶,啊,你的玄铁剑很重啊,扫到屁股也会痛的,你果然还是怪我小时候骗你吧!“ 以上的对话发生在庐后的小山丘上,红衣美人势若疯魔,双手双持宝剑杀得黄衣少年节节败退。 …… …… “聂剑圣…” “别老剑圣剑圣的,就叫我老哥吧。” “聂老哥,你觉得江离这个孩子怎么样?” “说实话,挺好的。心肠不错,样貌也算过得去,身怀阴阳秘术,师门背景强大。” “所以就动了心,想为你的宝贝女儿找个好夫婿?你各教他们半剑,打的就是这个算盘吧。” “呋…当了爹才发现,所有年轻的臭小子看起来都是那么的不顺眼,不过想想我们不都是从年轻的臭小子过来的么。女儿终归要出嫁,找一个看着顺眼一点的,安心。” “凌羽那个丫头的小心思,你不会看不出来吧。” “老弟,你还是先担心一下你们家那个臭小子吧,他看江离小子的眼神可也有也不太对劲啊。” ”哎,从小我看凌羽丫头就好,所以就让他们一处玩一处闹,想安排一段青梅竹马的故事,谁知道却变成了青梅青梅…“ ”所以啊老弟,我现在的安排最妥当,我家那个鬼精灵配江离。你家那个绝色呢,也只有凌羽丫头配得上,换了其他姑娘,天天对着一张比自己还美的脸,谁受得了。“ ”希望如此吧,不过我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以上的对话来自寒潭畔,一缕茶香,两个座位,两个老狐狸一人抱着一个茶杯,吸溜吸溜的喝着茶,密谋着些什么。 第六十九章 江湖百年,护一人得安 有琴山上面四门典籍珠玉在前,其实这厚厚的剑法总纲也就没那么吓人,左右都是背。而且这些剑法口诀似乎是经过了聂清源的删改,偶尔会出现一句“神剑锋从磨中利”或者是“飞剑行千里,十步杀一人”,让江离读起来大呼畅快。 十日之后,江离将最后一卷书往地下一扔,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半晌后伸个懒腰,对身边拿着小树枝吓唬人的剑灵道:“青凰姐姐,我都已经背完了,你可别再像看管犯人一样盯着我了。” 这些天江离张口闭口青凰姐姐的叫,剑灵得了四师兄得剑意,性子清冷,也随他去了。倒是沈甜儿对他冷嘲热讽了半天,醋意十足,江离少不得多叫了几声甜儿妹妹,方才哄得她开心。 青凰狐疑的看了看江离,随手拿起一本书考了他两句,发现他确实是背的一字不差,这才嫌弃的挥了挥手任他离开。 江离嘿嘿一笑,猫着身子走到书房门口,推开一个小缝,看里面沈甜儿正苦着一张脸,嘴里念念有词,知道现在进去肯定是讨打,于是关好门走开 “背好了?”身后聂清源悠悠的问道。 “背好了。”江离回过身道。 ”跟我来。“ 聂清源带着江离又来到了寒潭边上,其余人练剑的练剑,背书的背书,喝茶的喝茶,都忙的火热。 聂清源抬起举起两根手指,轻轻的在江离额头眉心一点,一缕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剑气顺着他的百会穴进入,经由周身十二经脉,形成一条奇特的运功线路。 由于这一缕真气用的极为巧妙,在走完最后一个穴道之后便消失殆尽,若是多一分则会残留在江离体内,少一分则无法走完整个运功线路。 “懂了么?” “懂了。” 万剑归一得运功线路并不偏门复杂,有老剑圣的一道剑气在他体内指引过一遍之后江离已然是了然于胸。然而道理讲清楚容易,想清楚难,这样一条前人想到没想过的路子,说出来可能没什么,但就是从无到有的一步,其他的人怎么都踏不出来。 比如要竖一个鸡蛋在桌面之上,大多数人把鸡蛋拿在手中,圆滚滚滑溜溜,试过几次便罢手走开。唯有老剑圣拿过鸡蛋,轻轻向桌上一磕,壳碎蛋立。 武林剑道几百年都停滞不前,如同有一层黑云遮挡,不见苍天。 老剑圣一剑荡层云,为天下剑道在黑云上硬生生开了一个口子。 江离此时的真气虽然还只在练气阶段徘徊,然而胸中有了千万的剑诀打底,有了老剑圣的通天剑道,突然生出了一种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感慨。 “以后甜儿就拜托你了,她喜欢玩,性子倔,你不要欺负她,也莫要让别人欺负了她。” “我哪里敢欺负她,她一板砖呼死我。” “九公子。”聂清源第一次改了称呼。”峰兄大概和我讲了讲当今武林的几位高手,他的武功虽然不在了,但是论眼光还是天下少有,先不说你那位学究天人的师傅,你的大师兄和二师姐也稳胜我三分。单说剑道,你四师兄现在虽然还稍逊我半筹,但是他五年之内必有新的突破。你懂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些么。“ ”聂前辈,我懂,您放心,甜儿以后不论闯了什么祸,有琴山在,必保她周全。“ ”若是惹上四大门派呢?“ ”那正好,四大门派和我大师兄有一笔账,我迟早是要和他们算的。“ 聂清源长叹一声道:”甜儿其实很命苦,天机楼的传人子弟被李淳风算的死死的,她日后闯荡江湖,她爹不在身边帮不了她,她娘死守天机楼祖训多半也不会帮她,孤苦伶仃的,希望九公子能多多照顾她。“ ”前辈剑道通天,甘愿枯坐于此守护魔王,这份恩情天下人不知道,江离是知道的。所以江离一定替前辈保护好甜儿,请前辈放心。” 聂清源点点头笑了笑,拍了拍江离的肩膀。江离没有说话,只是极为郑重认真的躬身行礼。 老剑圣挥了挥手,江离转身离开,走路的时候微微有点僵硬,似乎是还不太适应肩头的重担。 江离刚刚回到屋子想喝口茶润润嗓子,就听得书房里一声大吼:“终——于——背——完——了!” 紧接着门被撞开,沈甜儿风一般的跑了出来,抢过江离手中刚刚倒满水的茶杯,咕嘟咕嘟的喝了一个底朝天,然后将杯子往身后一扔,双手叉腰,底气十足的“哈哈哈”大笑三声。 江离一拍额头,施展开流云步到甜儿身后接住杯子,无奈道:“你爹这里能用的杯子本来就不多,你再给咋了,让他那什么喝茶。” 沈甜儿看了看江离,狐疑道:“你莫非也背完了?你是什么时候背完的?” 江离嗅到了板砖的气息,连忙说:”刚刚才背完,口干舌燥要进来喝一杯水,就被你给抢走了。“ 沈甜儿摸了摸他的头道:”果然有疯婆娘在边上你背的更快啊,竟然能快我这么一丢丢。“ 疯婆娘此时正好走进屋,冷冷的道:”你爹叫你去潭边,要传你最后万剑归一的法门。“ 沈甜儿哼了一声,得意洋洋得道:”我爹先教我的,论起来还是我先学会的~“ 待得甜儿出门后,青凰从江离手中接过茶杯道:”少主,你可是接了一个大麻烦。“ 江离奇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青凰为江离冲洗干净杯子,又倒满一杯茶,递给他道:”我是剑灵,你背着剑就如同背着我,在旧剑边上发生的事说的话我都能看到听到。“ 江离轻轻啜了一口茶道:“你觉得我不该这么做?” 青凰道:“我只是一介剑灵,该不该需要你们执剑的剑客来判断,我只是说这件事日后定会相当麻烦,少主要做好打算。” 江离委屈道:“青凰姐姐,我可从来都把你当做师门长辈的,你这么说可教人寒心了。” 青凰难得露出了温暖的笑容道:”若换做主人,也会如此选择的,我觉得你做的很好。“ 第七十章 搜魂问心 沈甜儿用一个大框笼了聂清源那点锅碗瓢盆,蹲在小溪边上一边掉眼泪一边撒气发狠用力擦洗。 聂清源在边上看着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手抬起放下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江离叹了口气道:甜儿,这锅底再擦可就擦漏了,你想饿死你爹啊。“ 沈甜儿白了他一眼,抛下碗碟,回头投到聂清源的怀里,呜呜哇哇的哭了起来,呜呜咽咽的说道:”爹,我舍不得你。“ 聂清源把话都咽回肚子里,只是轻轻的拍拍女儿的后背。” “爹,我以后一定常来看你,反正进的来,出的去。” “别胡闹,星罗万象大阵被破之后,魔物容易走脱,要等七七四十九天才能复原,这期间我必须每天用万剑归一将他打到魂散,万一偶有一次他承受住了没有失去意识,那很可能就逃出去了。” 沈甜儿小嘴一扁,又哭了起来。 聂清源紧紧抱住女儿,然而眼光却看向了站在后边的江离,目光灼灼。 江离对着目光,点了点头,聂清源露出满意的笑容。 那边厢司马永和花凌羽齐齐在司马峰面前跪下,司马永道:”爹,这两天我和阿羽切磋剑法,颇有心得,十招内如果只守不攻,自信天下也少有人能突破。“ 司马峰摇了摇头道:”星罗万象大阵以群星为引,纷繁复杂,十招远远不够。到时候都被困在里面,咱们琅嬛阁可就绝后了。” 花凌羽还要再劝,司马峰将二人扶起来道:“不必多说了,我心意已决,即使回去了也是一个废人,在这边还能陪着聂老哥说说话。他虽然没说过,但想来一个人独抗魔使的滋味一定不好受,人可以不怕疼不怕死,却最尝不得孤独的滋味。” 一时间小庐边哭的哭,劝的劝,儿女情长最是令人肠断。 聂清源算算时辰,朗声道:“马上就是午时了,这是星罗大阵一天之内力量最弱的一刻,入阵法之后跟紧甜儿,大阵随满天星斗变幻,弱点的位置随时都在改变,我将其位置算法告诉了甜儿,她自有办法推算。” 沈甜儿还要再说什么,聂清源狠心将她推开道:“都闪开,我来开阵!” 说罢,凝劲蓄力,一招万剑归一斩向湖面。 只听湖底传来一个愤愤不平的声音道:“又来!” 聂清源嘿嘿一笑道:“我就知道你果然是在装死!”一剑过后,潭水分开,老魔再无声响。 紧接着聂清源手捏剑诀,又是一招万剑归一,只不过这一次改斩为刺,一时间剑光大盛,湖底的某个机关开启,闪出幽蓝色的星辉,和剑光此起彼伏,煞是好看。 “阵门已开,快点入阵。“聂清源手中剑气不断,竭尽全力支持着阵门不闭。 ”爹…“沈甜儿还要再说话。 ”江离!带她走!“聂清源别过脸吼道。 江离点点头,拦腰抱住沈甜儿,朝着湖中星光明灭之处跳了下去,在快要落到湖底之时,只感到被某种强大的力量吸去,在睁眼看时,只看到一片血红。 花凌羽和司马永紧接着也跳了下去,同时被星光吸引,也进入到这个奇妙境界之中。 聂清源收回剑气,瞬间湖底归于沉寂,数息之后分开的潭水都悉数复原,看起来和刚刚别无二致,只是潭边少了几对男女,两个老人家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些许落寞。 ”江离?凌羽姑娘?永哥哥?凶婆娘?”沈甜儿入眼处一片血红,没有任何建筑,如同身处于荒原之上,只有散不尽的红雾,似乎扭曲了整个空间。 ”奇怪,刚刚明明是江离抱我下来的,人呢?“沈甜儿四处张望了一下,自言自语道。 “与其担心别人,不如先担心一下你自己吧,沈甜儿。”突然在红雾深处出现了一个人影,袅袅婷婷的走了过来,样貌竟然与沈甜儿别无二致,只不过脸上妆容颇盛,看起来俏眉似刀,美目带煞,嘴角带着阴恻恻的冷笑,完全不似她平日的娇憨样子。 沈甜儿皱了皱眉沉吟了片刻,随即释然道:“我当是什么,原来是魔教搜魂问心大法,看来湖底老魔早有准备啊,在星罗万象大阵的阵门处还留了一个手脚。” 假甜儿娇笑道:”知道又怎么样,你还是出不去,要知道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怎么可能打败自己?“ 沈甜儿呵呵一声表示回答,然后眼光泛白,身体微微浮起,施展开天命预言术。假甜儿冷哼一声,也做了完全相同的举动。 既然沈甜儿落入了老魔的圈套,其余人自然无法幸免,搜魂问心大法是孔宣的精神境界攻击的手法,他行走江湖找人破开封印的那几年,有几手武功流传了出去,就形成了魔教,这大法便是其中之一。中了这个法门的人会见到一个武功招数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魔像,若是无法击败魔像,便会深陷其中,无法自拔,成为一具行尸走肉。 话分两头,花凌羽久在边关,对于魔教了解不多,自然认不得这魔功,看到四下里无人,心中已然带了三分惊恐。她常年征战沙场,平日里斩了无数的蛮人首级,早就种下心魔。搜魂问心大法最擅长的便是放大心魔,因此站在花凌羽面前的假凌羽不仅仅比她大了三倍,而且脸上溃烂了一半,露出阴森森的白骨,身上披着血肉残肢铸成的盔甲,披风乃是一面被撕扯了一半的北府军旗,军旗顶端挂着一个人头,看面目正是花凌羽本人。 假凌羽的嗓音和真人别无二致:“花凌羽,你早该死在战场上了,不是么。” 平日里勇猛果敢的少将军的心防被彻底击溃,扭头便跑。然而精神境界,哪里跑得掉,越是逃避心魔便越是强大,只见假凌羽一挥手,无数死尸白骨从地上爬了起来,有的是死在花凌羽剑下的蛮人,有的是死在花凌羽背后的袍泽,这些怪物伸出双手,从四面八方如潮水一般向着她围了过来。 第七十一章 与虎谋皮(上) “啪”的一声,司马永轻轻在棋盘上落下一颗子,然后笑道:“如果你真有我的本事,应该能看出来这局棋根本不用再下下去了,即便是强撑到收官子,至少也要输十目棋。” 假司马永死死地盯着满盘纵横捭阖的黑白子,突然大吼一声,将棋盘掀翻。此时这个魔像看起来狼狈异常,座位下面有一大片触目惊心的血迹,它已经被斩了左臂右腿,输了这盘棋之后,魔像右手一挥,带起一道白光切在自己的左腿上,膝盖以下的小腿应声离体飞出,又洒下一大片血迹。 “再…再来。” “其实,刚刚我是骗你的,那一局你尚且有一手可以起死回生。”司马永露出一个很开心的笑容,仿佛是恶作剧成功的小孩子。“不过也无所谓,反正结局都是一样的。” 魔像的眼睛血红,突然间身子往前一倾,吼道:“司马永,我和你拼了。” 司马永向后一跃而起,身子轻飘飘的退开,魔像失了双腿,哪里跟得上他,直挺挺的倒在他的面前,强撑着抬起头恨恨的说:“你骗我。” 司马永认真的点点头道:“是的,我骗了你。”言罢,转身离开,一步踏出,血雾散尽,下一步便来到了一片湛蓝色的世界当中。 眨眼之间,司马永发现自己正靠着一个蓝色的光柱席地而坐,入眼处是无数不断变换方位的七色彩球,彩球之中荡漾出强大的气息,不知是何构造。 再远处是无边无际的蓝色,由近及远的颜色原来越深,最远处色沉如墨,只能看到星星点点的彩球在其中滑行。 江离和沈甜儿已经在司马永之前走出搜魂问心大法的幻境,看到他转醒,都长松一口气。 ”永哥哥,还担心你出不来了呢,你遇到的是什么样的魔像?“沈甜儿看起来十分轻松,看来搜魂问心大法对她并没有造成什么伤害。 “那个家伙说要和我下几局棋,每一局的彩头便是一条胳膊或者一条腿,两局之后我便赢了他一条腿和一个胳膊,第三局我稍微略施小计,那个魔像就气死了。”司马永笑道。”传闻搜魂问心大法最擅长玩弄人心,没想到却如此耿直。对了,你们呢,遇到些什么?“ ”我遇到那个假甜儿要和我比算学,算着算着就把她便把自己给累死了。” ”我…我遇到的那个家伙和你们的似乎不是一个类型。“江离听了这两位的描述之后犹豫道。 ”怎么,遇到一个凌羽姑娘向你投怀送抱自荐枕席?然后你们便春风一夜风流床帏了?“沈甜儿笑道。 江离看看还昏迷不醒的花凌羽脸红道:“别胡说,我遇到了一个长得和我一模一样的家伙,然后我们两个在地上坐着聊了一会天,他便把出去的路指给我看了。” 司马永和沈甜儿对视一眼,露出一副“你在逗我”的神情。 江离挠挠头道:”出来之前,他还告诉我我中了一种叫做搜魂问心大法的功夫,说出去之后就能见到你们了。 沈甜儿翻了个白眼道:“你的这个魔像还挺客气啊。” 司马永沉吟了一下道:”应该是九公子内功特异,不生心魔,所以才会有此奇遇。“ 沈甜儿嘿嘿笑道:”不如说他是太过蠢笨,所以生出的心魔也是一个缺心眼的魔像,正所谓像由心生嘛。“ 江离刚想反驳,忽然听到身后一个熟悉而刻板的声音响了起来:“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三位都是身怀绝技,区区搜魂问心大法对你们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三人闻声蓦然回头,只看到一个虚影出现在他们面前,是一个银发赤眸的男子,长相十分奇怪,鼻梁高挺,眼眶深陷,鼻头硕大,嘴角下翻,最令人吃惊的是竟然长了两双眼睛,一双和正常人一样在眉毛之下,另一双眼睛长在脸颊之上,与鼻子同高。他眼中似有烈火,每次眨眼都有火光溢出。 ”你是孔宣?“司马永试探道。 “说我是孔宣也没错,不过我的本体被封印在寒潭之中,变成了一滩黑水,我只不过是他很久之前预留在这里的一丝残存意识。”那人影说道,果然和寒潭底的声音别无二致。 “我还以为他被镇压在潭水底下,没想到那黑水竟然就是它的本体,那我们当初不是掉落在这个魔头体内了,想想还真是恶心。”沈甜儿皱眉道,她本来就微有洁癖,最讨厌碰到陌生男子,现在只想好好的洗上一个澡。 “三位,搜魂问心大法虽然困不住你们,但是躺着的那位姑娘可就没这么好运了,她此时已经面临崩溃的边缘,只怕再有一时三刻,就会神智尽毁,魂飞魄散。你们若是要……” “要救她只有一条路,便是我们帮你从这边打开阵门,放你的本体出去,对不对?”司马永未等他说完,就截下话头反客为主说道。 司马家秘境藏书,记载的基本上都是武林当中最阴暗最无耻的旧事,所以他家学渊源,可以用“厚黑”二字概括,厚即是脸厚,黑便是心黑。司马少主对于脸厚或许还稍逊功力,然而对于心黑可是颇有心得,否则也不会三言两语便将自己的心魔气死。他深知谈判之时要占据主动,更何况此时有花凌羽落在对方的手中,所以更不能跟着孔宣的节奏走,所以才不让他说完话,目的是要破坏孔宣的主动权。 孔宣果然楞了一下,才道:“不…不错,只要你们帮我,我便放这位姑娘离开心魔幻境。不过我建议你们最好快点,我也不知道她还能再撑多久。” 司马永和沈甜儿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无奈,虽然这二位一个算学通天,一个心沉似海,然而孔宣实在是占尽天时地利,一时之间他们两个想不出办法来。 司马永叹口气,刚要答应孔宣的要求,突然之间江离伸出手将他拦了下来,在他耳边悄声道:“先别急,我有个办法,可以一试。” 第七十二章 与虎谋皮(下) 就在司马永无奈想先答应下来再虚与委蛇的时候,耿直的江离将他拦了下来,因为听到青凰传音道:“少主,你渡些真气给凌羽姑娘,我是剑灵,可以顺着你的真气进入到她的幻境当中救她出来。” 此时青凰回到了青凰剑当中,这句话唯有江离可以听到,于是他不动声色的拦住司马永,然后悄悄的握住花凌羽的手,运起太阴真劲,渡了一丝真气到花凌羽体内。 青凰进入到魔境当中的时候,正好看见群魔退开,可怜花凌羽身为木兰府少将军,武功修为在同辈当中也算是一等一的好手,但是陷入到这种罕见的魔功之中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都不用她的魔像动手,就已经被一群杂七杂八的外道小妖给折磨的不成人形。只见她浑身红衣红甲没有被扒的破破烂烂,大片春光现在外面却浑然不觉,身上凝脂般的肌肤经受了刀砍斧斫早已不成模样,最令人怜惜的是一对酥胸齐整整的被割下来,只留下两个渗人的血洞。 花凌羽难得还保留有一丝残存的神智,模糊间看到远处红雾之间有一个熟悉的蓝色身影落下,可惜便再也撑不下去,美目闭上,再没有睁开。 青凰看这情景,目光更加清冷,抬头看着已经成长到常人五倍大小的魔像,冷冷的说道:“你是心魔,我是剑灵,你我类属同宗,本来有心放你一马,不过看来留着也是祸害。” 假凌羽咧嘴一笑,血肉白骨嘎吱作响,大手一挥,无数尸兵齐齐转身,朝着青凰扑了过来。 青凰冷眼看着潮水般的行尸走肉,长袖轻甩,以她为圆心绽开朵朵冰花,如野火遇春风一般绵延开去,晶莹剔透,煞是好看。 这冰花是青凰剑气所化,假凌羽手下的尸兵根本不是对手,冰花在空中旋转,花瓣片片激射出去,将尸兵斩成肉片,顿时幻境之中的血雾更浓,又加漫生出一股腥臭气息。 假凌羽怒吼一声,举起军旗朝着青凰冲过来,一时间整个幻境被魔像震得地动山摇。 青凰面无表情,举起长剑,眨眼之间便不见了身影,魔像停住脚步,环视四周却没有发现人影。再看时,只觉得天旋地转,竟然看到了自己那局庞大的躯体,青凰正站在自己被砍掉了一半的脑袋上面,冷眼看着它飞出去的半个头颅。 假凌羽心中狂怒,想要发出怒吼,然后还未张嘴,一柄长剑便贯穿下来,从鼻子位置刺入,自下颚伸出,封住了它的嘴巴。 “我不想听你说话,也不想再看到你。“青凰从它的身上跳下来,挥手射出五朵冰花,将假凌羽硕大的尸体斩成碎片。 魔像虽然被破,然而凌羽已然被心魔夺了神智,等于神识已灭,虽然身体无恙,但是却也和死人无异。青凰将凌羽抱在怀中良久,留下一道剑气,将她托在半空中,免得受满地的血舞残肢腌臜。之后便离开幻境,回到剑中。 ”少主,青凰无能,进入幻境的时候凌羽姑娘已然撑不住了,我虽然杀光了魔像,但是却没能将她救回来。“青凰的声音微颤,显然在极力克制自己的心情。 江离温言道:“无妨,怪不得你,我再想办法。” 搜魂问心大法既然被破,孔宣那一丝神识自然有所知觉,他皱眉道:“因为你们犹犹豫豫,致使这么娇滴滴的一位姑娘殒命,连我都觉得可惜。” 司马永按住了要拔剑的江离,嘴角带着一丝莫测的笑意道:“孔宣,我若是你,现在早就跪地求饶了,竟然还敢大言不惭的在我面前狂吠。” 孔宣变了脸色,花凌羽是他唯一的底牌,现在这张底牌被撕的粉碎,那他对于这面前的人类来说便没有任何价值。魔使再强,他终究也只是一缕残魂,认真动起手来,青凰一剑便可以让他魂飞魄散,于是改口道:”我可以帮你们指路,这个阵发变幻莫测,没有人带路的话肯定会迷失其中。“ 司马永皱了皱眉眉头,他刚刚其实是在试探孔宣,如果这个魔使有恢复凌羽的办法,那么自然是有恃无恐。然而此刻孔宣的反应恰恰表示出它对于凌羽当前的状态也是无能为力。司马永虽然心中暗叫不妙,然而脸上却丝毫显现不出来,哈哈笑道:”你们魔族的脑袋是不是都不太好用,我们若是不知道大阵的出口,怎么会贸然入阵。看来你对我们来说真的是没什么用处了。“ 孔宣的残存意识露出狰狞的神色道:”你们尽管动手吧,有朝一日我若是出去了,管教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司马永摇了摇手指道:”孔旗使言重了,其实我有一个对你我双方来说都不吃亏的主意。“ 这缕残魂自从离开孔宣本体之后,就变成如同魔像剑灵一般的存在,是一个单独的灵体,当然不想魂飞魄散,因此听到还有活命的可能,连忙道:“说来听听。” 司马永拿出一颗檀木珠道:”这是一颗高僧加持祝颂过的念珠,颇有灵性,对你来说是一个完美的寓所。孔旗使不妨寄居其中,帮我们想办法救救凌羽姑娘,毕竟你是魔中之魔,对搜魂问心大法了解最为透彻,或许哪天就能想出办法来帮凌羽姑娘复原。“ 孔宣的残魂心中暗喜,凭他的手段是决计救不了凌羽的,一听到有可以保命的法子,连忙道:”没问题,你让我好好想想,或许就想出来个办法也是可能的。“ 司马永人畜无害的笑笑,走到残魂面前,伸出手,手心正是那颗檀木念珠。残魂化作一缕青烟,飞入念珠之中,本来温润的檀木上浮现出一层暗青色的气息,看起来颇有寒意。 江离奇道:”司马兄,你这是干嘛?” 司马永道:“孔宣这个魔头功夫极强,图谋不轨,来历不明,有机会逮住个小的,自然不能放过。拿回去慢慢折磨,不愁他不说实话。” 念珠在司马永手上一颤,接着里面发出声嘶力竭的怒吼:“你骗我!”待它想逃出来的时候,才发现念珠外布满法阵,凭借他这点残存的力量,哪里逃得出去,半缕残魂被硬生生的拘在珠子当中,一星半点都逃不出去。 司马永冷笑道:“你将阿羽害成这个样子,我怎么会让你一死了之,你会知道搜魂问心大法只是小儿科罢了,我会用内力滋养着珠子,不会让你魂飞魄散,咱们两个慢慢的玩。” 残魂吼道:“小子,你等我出去了,定然将你挫骨扬灰。” 沈甜儿冷哼两声道:“挫骨扬灰,真没创意,凶婆娘,先让它安静一下。小心点,别弄死了” 江离分出一丝真气,按入念珠之中,青凰随真气迈入其中的小世界,看着瑟缩在角落的孔宣残魂,扯了扯嘴角冷笑一声,算是开场前打了个招呼。 第七十三章 半招神剑斩星罗 星罗万象大阵里面的的彩球乃是仿照漫天星罗所制,本来各按其道,各行其是。谁料到忽然之间加快了速度,在半空之中横冲直撞,像是要和人拼命似的。三个人只得躲在两个蓝色光柱之间,看着飞来飞去的星罗,无可奈何。 ”唉,被这个魔头一耽搁,误了时辰,大阵威力变强,我们再要去找弱点可是难上加难了。“沈甜儿盯着飞来飞去的彩色星罗,唉声叹气。 ”那我们在这里等上一天,等到明天午时再出阵如何?“江离提议道。 沈甜儿慢慢把头转过去,先是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紧接着在江离脑袋上砸出一个大大的暴栗,边打边说:”能不能别这么蠢,到了晚上有了星光之力的滋养,这个大阵就更厉害了,到时候我们几个躲都没处躲,全得被这万象星罗砸成肉饼。“ 司马永仔细观察了一番横行霸道的彩色星罗,对二人说道:”现在这东西速度还不算快,而且其中有规律可循,我用轩辕望气可以看个大概。不能再等下去了,我背着阿羽走前,尽量带你们避开星罗。甜儿在中间计算方位,给我指路。九公子殿后,负责挡住没有躲开的星罗。“ 沈甜儿点点头,四处张望了一下,眼光泛白,脱口而出道:”离五十步接巽七十五步。“ 司马永将已无知觉的凌羽负到背上,瞧准一个时机,冲了出去,沈甜儿紧随其后,然而瞳孔之中却一直维持白色。星罗大阵纷繁复杂,若是不用天命预言术,根本算不出来弱点方位。江离紧跟在甜儿身后,拔出青凰剑在手,警惕的看着四周密布的星罗,暗蓄真气。 不知道是几个人的运气还算好,还是是司马永的眼光反应极快,眼看巽位的七十五步将要走完,都还没有星罗撞到他们。就在司马永迈出最后一步的时候,沈甜儿又开口道:”震三十步,离三十步,转坎位一百二十步。“ 司马永依言迈步,走到坎位最后二十步的时候,奇变突生,一颗绛红色的星罗自司马永耳边擦过之后,硬生生的转了一个圈,又从背后向三个人砸了过来。江离有所感应,举剑回身,将那红色星罗拨开。 谁知道这一剑引来异动,原本井然有序的星罗开始变换位置,齐齐向着四个人飞砸过来。 沈甜儿看到这情形,急忙叫到:”快走,还有二十步就到弱点所在了,到了那里就安全了。“ 然而别说是二十步,眼前星罗纵横,迈出一步变会被击中,若是被砸到星罗的中央,四面八方都是彩球,功夫再高都抵挡不住。 江离深吸了一口气道:”甜儿,司马兄,一会听我信号,我说走,你们便向前冲,余下什么都不用管。“ 沈甜儿皱眉道:”傻瓜,你想干嘛,这么多的星罗,你一个人怎么档?“ 江离没有答话,舞起青凰宝剑,寒气四射,剑势散时,一直冰凤从剑下飞出,展翅护住沈甜儿和司马永。 ”走。“江离轻声说道。 甜儿还在迟疑,司马永拽住她拼命向前狂奔而去。 一招凤舞九天,瞬间将前路上的星罗尽数震开,区区二十步,司马永和沈甜儿在两息之间便冲了过去。然而星罗大阵,遇强则强,虽然一时之间被凤舞九天压制住,随后而来的反击却是格外的强。 但见无数的星罗汇聚在一处,形成一条小龙,齐刷刷的砸向沈甜儿的后背。 江离早有准备,又提起一口真气,按照昨日老剑圣在湖边所授,使出了半式神剑。 万剑归一,千招万式尽在其中,有千剑之威,万钧之势。 若是由人间剑圣使出这一招,星罗小龙当者立散,应付当前的局面自然是没有问题。 然而一来江离只背了一半的剑诀,威力大减。二来仓促之间,大势未成。还好有青凰剑在手,宝剑之中强大的剑气稍稍弥补了些威力。 所以这一拼的结果就是小龙被暂时打散,不过瞬间便又回复了过来,而且威力更盛。而江离傻人有傻福,正巧被反震之力送到沈甜儿身边,只不过是脸先着地,样子着实狼狈。 星罗大阵的弱点所在是一个漩涡,由于有气旋的保护,四散在大阵之中的星罗都无法靠近这里,江离一行人恰好是从漩涡眼中跳入,所以暂时算是安全了。 甜儿拉着江离的手想将他扶起来,江离起了三次,一口真气总是提不起来,忽然间喉咙口一甜,喷出一口鲜血。 甜儿心疼的轻轻抚着他的后背,柔声道:“别着急,坐下运功调息一下。” 江离点点头,盘腿坐下,心沉气海,想要搬运周天恢复一下。然而刚刚和星罗小龙对拼一招,内息被彻底打散,半口真气都提不起来。他体内本有阴阳长生气,阴进则阳退,阳盛则阴衰,所以如果真气都消磨干净反而无碍,就如同上次对阵司马峰一般,会生出对应的真气。然而此时的情况却又不同,江离体内的太阴劲被彻底打散,盘踞在周身的经脉之中,群龙无首,窒碍其间,连丹田气海都无法催动。 江离试了几次,始终无法驱动体内真气,心中着急,又吐出一口血。 司马永拉过江离的手,伸出二指在他手腕上一探,皱眉道:“九公子,你体内此时内息太过凌乱,不要贸然运功。” 甜儿也温言道:”不着急,等你养好了伤,咱们双剑合璧,劈开这个该死的阵法,出去找最好的大夫给你调理。“ 江离嘴唇发白,不住打颤,然而还是咧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算是安慰甜儿。甜儿知道他调息也是浪费时间,干脆坐在江离身边,把他抱转过来,让他倚在自己身上,将头平枕在双腿平整处,柔声道:“傻瓜,睡会吧,睡一觉,醒来便好了。” 江离本想挣扎着起来再运气调息,然而靠在甜儿柔嫩的玉腿上,软玉温香,不知不觉便失了知觉,安然入梦。 第七十四章 团灭 气流旋涡之外,满天星辰变化明灭,不在阵中旁观起来还别有几番滋味。据说这个阵法是按照九天之上的星斗炼制而成,现在看来也是以讹传讹罢了。天上的二十八星宿各有星位,怎么可能像这般纷乱复杂。 甜儿呆呆的望着四周的奇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水...水...”江离终于醒了过来,只觉得唇齿干涩,如刀在喉。 甜儿听说,连忙将随身水囊拿出来,也顾不得避嫌,一面扶起江离的头,一面将水囊拿近到他嘴边。 江离把嘴巴凑上去,咕嘟咕嘟的猛灌两口下去,这才有力气睁开眼睛,发觉自己竟然躺在沈甜儿的怀中,挣扎着坐了起来问道:“我睡了多久?” 司马永抬头想了想道:“按我的计算有半个时辰了,不过身处在这种环境,我的脉息会加快,所以应该不到半个时辰。” 江离点点头,盘腿做好,双手一上一下虚抱,沉于丹田,深吸一口气,尝试着调息体内乱做一团的真气。 “九公子,不必再试了。”司马永走到江离身边拍拍他肩膀道:“你这个内伤没有个十天绝无可能复原,若是强行运功反而会因为气脉不畅伤及心肺。” 听到司马永的话,江离索性放弃了运功养气,换了一个颇为不雅但是却极为舒服的姿势靠着蓝色光柱道:“也就是说十天之内我是没可能用出半招万剑归一了。” “还万剑归一?我不扶你你站都站起不来。”甜儿冷笑道。 “站不起来又如何,岂不闻剑有三种练法,曰走剑,曰站剑,曰坐剑,天下人只知道走剑站剑的威力,又怎么知道坐剑才是最神乎其神的。”江离高深莫测的说道。 “这是四公子说的?”司马永第一次听到这种新奇的说法,自然以为是四公子开创的剑道新天地。 “不,是我瞎扯来逗你们玩的。”江离一秒钟破功,露出白痴般的傻笑。 甜儿嫌弃的看了他一眼,从怀里摸出板砖对着江离脑袋便是一招仙人抚顶。 “沈甜儿!我因救你而受伤,你竟然下这么重的手!” “是啊,多亏了你,我们才困在这个鬼地方出不去,还真是要谢谢你哈。”沈甜儿越说越气,反手又是一砖。 “喂喂喂,我伤的很重啊,再拍小命可都没有了。” “无妨,其实用钝器按摩头部,有利于九公子你体内的真气流通。”司马永面无表情的落井下石。 “还来!我咳血给你看啊!” “也无妨,咳血说明窒碍处的淤血被打散了,也有利于九公子你体内的真气流通。”司马永继续落井下石。 ...... ...... 打闹玩笑过后,江离反观内视了一下自己体内的情况,沉思半晌道:“我有一个办法,你们两个练的应该都是内家功夫吧,现在是什么境界?” 甜儿笑道:“我是反虚巅峰,半只脚跨入先天境界的那种。永哥哥嘛,是化神中期,反正都比你这个练气后期强。” 江离无视了甜儿的嘲笑,继续道:“如此甚好,你们的真气内力都比我强,可以各自从四肢经脉注入内力到我体内,助我收归那些散落在各处的内劲,最后逼入气海丹田。” 沈甜儿听到这个办法,眼前一亮道:“这法子听上去靠谱,可以一试。” 司马永想了想道:“有一个问题,如果我们压不住九公子的内力,不但不能助他调息,反而会冲乱我们自身的内息。” 沈甜儿挥了挥手笑道:“怎么可能,一个练气后期,真气能有多强,看本姑娘来调教一下他那些不听话的内力。”说罢,便盘腿坐在江离身旁,拉过江离的左手,运起一道内息注入其中。 这股内劲初时畅行无阻,然而越是收归江离的真气,便觉得阻碍越大。沈甜儿眉头紧皱,又接连施了五道真气入体,可就是难以冲破江离体内屏障,在气海外几分处不管如何用力,都无法再逼近半步。 这可怪不得沈甜儿内力不够精深,实在是长生阴阳气过于奇特,江离的太阴真气虽然散在十二长经脉之中,然而奇经八脉之中还存有相同强度的纯阳真气,二者相加,单纯从内功修为来说大概就相当于一位化神高手。沈甜儿虽然还是强过江离,但是想单纯凭借着几道真气万万压制不住江离的一身阴阳奇功。除非是她丧心病狂的催动全身真气猛然打入江离体内,才有可能逼进江离的气海,不过那就不是疗伤了,极高强度的真气若是强行灌入气海九成会使丹田炸裂,武功尽失,还有一成的可能便是裂体暴毙,横尸当场。 甜儿又催动几次内力,发现不对,连忙叫道:“永哥哥,他内力有古怪,你也来助我一臂之力。” 司马永无法,只好在江离另一边盘腿做好,拉过他的右手,也依法注入内力进去。 按常理来说,腹背受敌,江离护体的真气自然会一分为二,所以司马永注入真气之后,甜儿面对的压力理应会小得多,就可以将收归到的真气比如丹田之中。 然而琴主的绝学,是不能以常理推断的。 江离体内真气察觉到左右手各有一支真气注入,二者强度相似(因为司马永和沈甜儿都怕伤到江离,所以都只注入了强度与相当于练气后期的真气),都朝着丹田运行,恰好成阴阳两仪之势,长生阴阳气最善于冲虚调和,于是两股真气在江离体内打了个转,又分别送了出去。 只听两声惨叫,司马永和沈甜儿双双被震开,口中喷出鲜血,横七竖八的倒在边上。 江离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无奈道:“你们两个没事吧,怎么也吐血了?” 司马永咳嗽两声,深吸一口气,然后无奈道:“倒是没什么大碍,只不过体内内息被冲散,真气无法凝聚。” 沈甜儿没好气的道:“江离!你这个蠢货搞什么鬼!我现在和你一样,半口真气都提不起来。” 江离颇为无奈道:“我什么都没做啊,真气入体又酥又痒又麻,我都没敢运功反抗,权当自己是个死人。” 司马永道:“看来是九公子体内的长生阴阳神功生出反应,引我和甜儿的内力相互攻击。” 沈甜儿恶狠狠的对江离道:“你想的好办法!” 江离一脸无辜神色,低头小声嘟囔道:“你不是也说可以一试。” “还敢顶嘴??”沈甜儿飞起粉拳,在江离头上狠狠的砸了一个暴栗。 第七十五章 死里逃生(求收藏推荐) 司马永颇为无奈的等着他们俩个人打情骂俏之后插口总结道:“也就是说我们现在从一个废人变成了三个废人,三个十天内站都站不起来的废人。” 江离和沈甜儿默默的点了点头,三个废人相互对视了一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江离率先狂笑了出来。 ”嘿嘿哈哈哈哈咳咳咳咳。“司马永也笑了,笑的很厉害,厉害到咳出一口鲜血。” “噗哈哈哈哈哈哈。”甜儿本来是绷着脸,然而忍不到一半,也笑了出来,笑的眼泪直流。 若是一般人经脉内息紊乱,困在曾经挡住几十万胡马的传说阵法之中,恐怕是很难笑出来的。 莫要说笑了,估计早就哭出来了。 人若是走投无路陷入最彻底的绝望,除了哭便什么都做不了。 然而这三位毕竟不是一般人,他们从不知绝望为何物,天塌下来也只当时多了层铺盖。 他们之所以笑,是因为这情形实在是好笑:一个反虚巅峰加上一个化神巅峰,被一个练气后期反冲致使内息失调,这确实是一件很好笑的事;从一个废人变成三个废人,也是很好笑的事情。 江离笑的累了,换了个更舒服且更不雅观的姿势躺了下去,扯着脖子叫道:“青~凰~姐~姐。” 青凰应声从宝剑之中化身而出,傲然站在几个人中间,用颇为不屑的眼光扫过或坐或倒或躺的几位少年英才,挑了挑眉毛道:”都栽了?” 江离诚恳的点头道:“栽了。” 沈甜儿冷哼道:”凶婆娘你少说风凉话,还不快想办法斩开这个漩涡眼,否则谁都逃不过一个死字。“ 青凰悠悠然道:“我是剑灵,若是不化形现身,在剑中活个三五百年不成问题。” 沈甜儿怒道:“那你就眼睁睁看着我们饿死好了,你家少主最蠢,第一个饿死的肯定是他!” 江离无辜道:“先不说我是不是最蠢,饿死的先后顺序和蠢不蠢哪里有关系。” 青凰却以手支着下巴道:“有点道理,好吧,我姑且一试,看能不能斩开这大阵的弱点送你们出去。” “青凰姐姐你到底是从甜儿的哪句话之中找到道理二字的…” “自然是’你家少主最蠢‘那句,我深以为然。” “……” 青凰日常鄙夷过江离之后,将或倒或瘫的几个人搬到另一处,右手一伸唤青凰在手,拿了个剑诀,翩然起舞。 随着剑势施展,寒意大作,同样一招凤舞九天在青凰手中,威力要高出江离两倍不止。 最后一剑收招之后,冰凤凰自剑底飞出,轻鸣一声,展翅向气流漩涡正中心飞去。 冰凤撞到漩涡之后,引起整个星罗万象大阵的强烈震动,漩涡之外的星罗有所感应,全部都聚集到气旋边上,里三层外三层将气旋团团围住,现在若是陷入阵中,眨眼间便会被撞得粉身碎骨。 可惜先天剑灵得道绝学虽强,却还是破不开上境星辰之力,大阵震动几下之后,便归于平静,漩涡处看起来丝毫没有被斩开的迹象。 “完了?”甜儿等了半晌看青凰没有再出招的意思,愕然问道。 “完了。”青凰难得俏脸一红,眼神飘忽的答道。 “完了。”甜儿翻了个白眼道。“彻底完了,你们两个还有没有什么压箱底的招数,我是没办法了。” 江离道和司马永对视一眼,都无奈的摇了摇头。 甜儿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这次是真的栽在这里了。江离,永哥哥,对不起啊,说起来还是我把你们两个牵扯进来的。“ 江离哈哈笑道:”能听到甜儿道歉,就是死了也值了。“ 甜儿心头一暖噗嗤笑道:傻瓜。” 江离扭头问她:“甜儿,你可还有什么尚未实现的愿望么。” 甜儿瞪着大眼睛想了想道:“我最大的愿望便是和爹见上一面,现在见过了,好像也没什么遗憾了。哎,永哥哥,你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么?“ 司马永叹了口气道:”看来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名侠列传注定是无法完成了,日后就算有司马永再世,也再遇不到江离复生了。 江离安慰他道:“江山代有才人出,我相信司马兄的愿望自有后世之人肯定可以实现。” 甜儿问江离道:“傻子,你呢,你若是死了你爹你娘你师傅师兄师姐怎么办呢?“ 江离露出一个颇为自豪的神情道:“家中二老我大师兄肯定会帮我照顾好。至于师傅,可真是有些对不起他老人家了,不过我想有大师兄在,肯定能再给他找一位强于我的传人。” 甜儿冷哼一声道:“你家大师兄这么厉害,怎么没见他来救你。” 她的话刚刚说到一半,异变突生,整个大阵突然抖了一下,只见那漩涡处气流突然变得纷乱异常,发出刺耳的尖利声响,然后一道温润的黄光渗了进来止住漩涡,再接着是一双温润如玉的手伸进来,像是推门一般轻轻的往两边一分,漩涡便被从中撕开,布衣麻鞋的书生施施然慢悠悠的走了进来,摇头晃脑的向里面张望了一圈,喜滋滋的道:“师弟,你果然在这!。” ”大师兄!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甜儿,司马兄,这下可有救了。哎,甜儿你刚刚说什么,声响太大我没听清。” “…你听错了,我什么都没说。”沈甜儿面无表情道。 “师弟,这里不是说话的去处,咱们出去再说。”玉生烟不见怎么动作,然后一步就来到江离身边,伸出一只手扶他起来。 “师兄,我内息……”江离刚要解释自己体内状况,却没想到大师兄伸手扶他之时,一道至醇至厚的纯阳功顺着手少阳经脉流了进来,只一瞬间便气走周身,将散在全身的太阴真劲收归一处,送入丹田气海之中。 江离站了起来,提起一口真气,发现体内内息恢复如初,没有半点异常。 大公子双手虚抬,两股真气凌空将司马永和沈甜儿扶起来,顺便也将他二人体内乱做一团的真气送归于丹田之中。 三个人的伤,竟然是在抬手间便全部治好。 大公子转过头看了看花凌羽,皱眉道:“奇怪,奇怪,这位姑娘体内真气充盈,没有内伤。然而却生机全无。“ 江离走过去将花凌羽横抱起来,解释道:”她中了搜魂问心大法。“ 大公子略一点头道:”师弟,招呼你朋友跟在我后面,师兄带你出阵。“ 玉生烟在前面带路,用纯阳功护住江离几人出阵,他留在最后,回头一挥手收回真气,漩涡上面被撕裂的痕迹便消失不见,大阵复原如初,运转无碍。 第七十六章 归程 星罗万象大阵出来之后,是一个一线天的峡谷,走出峡谷可以看到四面山势延绵高绝,封闭日月,竟然形成了风水上的困银锁龙之局。 沈甜儿抬头看了看,惊到:“这里不是摘星山么,前面过去有一条小道,向上走便是缥缈峰天机楼,往下走便是山脚的村镇。” 天机楼和琅嬛阁虽然同在江宁境内,但是相去也有二三百里。他们明明是从琅嬛阁入的幽境,不知如何就来到几百里之外的摘星山上。 大公子道:“那一日我跟着师弟入了琅嬛阁,发觉阁中情况不对,急忙在师弟体内种下一丝真气。可是之后师弟却凭空消失在阁楼之中,我虽然能感觉到那一丝气息,但是将琅嬛阁查了一个底朝天,也没能找到师弟。” “再后来我发觉气息不断的变幻方位,追着一路便到了这里,本来正没有头绪,但是刚刚突然感受到那个峡谷之中有些许四师弟的剑意透了出来,我想除了小师弟再不会是别人了,天幸终于找到你。” 说话之间,天地突然变色,刚刚还是晴空万里,眨眼之间便愁云惨淡,阴雷滚滚,甜儿变了脸色道:“不好,是混沌天引发动的前兆,这个地方四面环山,灵气逼仄,成锁龙之局,混沌天引在这里威力倍增!” 江离奇道:“混沌天引是什么?” 甜儿还未回答,大公子便接口道:“是天机楼的守山神兵,用混沌仪推算天时,再借摘星山的山势地理聚集灵气,引发天雷异像。” 甜儿顿足道:“那还不快跑。” 玉生烟温言道:“不必着急,想来应该是个误会,解释清楚就好了。” 然而天上黑云翻卷如水沸腾,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误会,一道天雷轰然劈下,爆发出巨大的声响。大师兄不慌不忙,抬起右手,轻轻巧巧的将天雷接在手中,内力过处,利用纯阳真气将天雷化去。 混沌天引虽然可以借天机引天雷,但是到底靠的是锁龙局困阴阵拘住天上的云龙,所以借来的乃是阴雷,而非天地间至刚至强的春雷。 “沈楼主收了神兵罢,我们并不是歹人…”虽然天雷阵阵,然而大师兄那并不大的嗓音却透过雷声传了出去,整个摘星山都能听到他所说的话。 然而天雷并没有停止,反而愈演愈烈,雷云滚滚,数十道天雷从天空落下,砸向大公子。 玉生烟摇了摇头,将数道阴雷尽数化去,之后一手指天,真气过处,将漫天黑云破去。 眼看混沌天引被破,山头传来了一个威严的女声道:“大胆魔头,本事倒是不小。” 大公子道:“在下琴山玉生烟,不是沈楼主口中的魔头,令爱就在我身边,她可以证明。” 沈甜儿忙运起内功,高声吼道:“娘,误会,确实是琴山大公子,别再放天雷劈我们了。” 听到甜儿的话,一个宫装丽人从山头飘然落下,看清楚山谷之中的几个人,福了一福道:“见过大公子,是老身鲁莽了。” 这个丽人虽然上了年纪,眼角皱纹横生,然而却别有风情。只不过她眼中无情,令人觉得难以靠近。 甜儿连忙跑到近前去抱住那美妇哭到:“娘,我还以为见不到你了。” 那美妇自然是天机楼沈楼主,她轻轻的抚摸着甜儿道:“你爹自己在寒潭之中,恐怕挨不过孤独寂寞,我还以为你会留在寒潭底下陪着你爹。” 甜儿松开怀抱道:“娘,你好狠的心,把爹留在那里不说,现在还想把我留下去!” 沈楼主淡淡的说:“这是咱们天机楼世代的宿命,我若不是要看守混沌仪,守着星罗大阵的阵眼,早就下去陪你爹了。” 甜儿还要说什么,被老楼主拦住,对着江离和司马永道:“九公子,司马公子,既然你们出来了,还请你们以大局为重,不要把寒潭前的事情说出去。” 司马永点点头道:“天机楼琅嬛阁本属同门,我知道这件事的干系,不会说出去。” 江离恼她冷淡绝情,冷冷的说道:“江离一路所见所闻自当禀告师门,沈楼主的要求恕难从命。” 美妇人瞧了瞧大公子,淡淡说道:“琴主乃世外高人,自有分寸,九公子告诉他也是无妨。既然魔物没有走脱,那老身便告辞了,天机楼不便待客,几位这就请下山吧。”说罢,拉着沈甜儿飘然离去。 甜儿挣脱了几下没挣开,回头向着江离叫到:“傻子,你先回琴山,我溜出去便去琴山见你!”话音未落,人影已经消失在青山之间。 大公子看着他远去的身影,似笑非笑的看着江离道:“小师弟,这个姑娘当真有趣,待他上了琴山别忘了给我们好好介绍介绍。” 江离一阵汗颜,不理师兄的调侃,转头对司马永道:“司马兄作何打算?” 司马永朝着江离和大公子各施一礼道:“我爹留在那里,琅嬛阁还有许多事情需要打点,待我安排好,便来找九公子常伴身侧,为作传准备。”说罢,便头也不回的飞身下山。 “小师弟,这位少侠似乎也和你关系匪浅啊,当真有趣。” “大师兄,你误会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哪样?” “我们只是朋友,他想要以我为题,写名侠列传,所以‘常伴身侧’并不是你理解的那种关系。” “小师弟误会了,我何曾说过你们有龙阳短袖之交。” “…大师兄,我原以为你是个谦谦君子,没想到从你口中竟然也会说出这种词。” “师弟多虑了,咱们琴山最是开明,就算你将沈姑娘司马少侠一起带回来,师傅他老人家也只会赞你一句‘能干’,不会阻拦你的。” “师兄,咱们还是先回山吧,详细经过待我细细禀告。” “所以…你背上这位女孩子也要带回山上?” “她中了搜魂问心大法,我要回去求七师姐看看能不能医好她。” “小师弟。” “大师兄?” “下山一趟,竟然拐带三美回山,当真是能干,师兄佩服。” “…” 第七十七章 明朝梨花落谁家 “后来大师兄便来了,将我们带出星罗万象大阵,出来之后遇到了天机楼沈楼主,她大概以为是湖底的魔使孔宣逃了出来,所以用混沌仪锁龙局引来天雷,也是大师兄挡了下来,之后甜儿姑娘和她娘走了,司马少主回到琅嬛阁处理阁中事务,我便带着凌羽回山,希望七师姐可以治好她。” 江离讲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将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尽数讲清楚,但觉的口感舌燥,七师姐给他端过一杯香茶,江离咕嘟咕嘟的猛灌了几大口。 “其实小师弟还有几件事情没有说,临别之际,那甜儿姑娘曾和他约定将会从家中溜走来琴山看他。” 众人一听,眼神发亮,都目光灼灼的看着江离。 “还有啊,那位司马少主,也说之后要常伴小师弟身侧。” 众人听得有滋有味,神情暧昧,七师姐甚至从口袋中抓出了一把瓜子,有滋有味的磕了起来。 ”师兄师姐,还有师傅,大师兄着实是误会了。我说过了,司马少主是要写名侠列传选中了我,所以才要在我身边,只是取材罢了。“ ”那位甜儿姑娘呢,又是怎么回事?“八师兄臊眉耷眼的问道。 ”甜儿她爹守在寒潭之中独抗魔旗使,她娘淡漠疏冷,我答应了聂剑圣要护她周全的。” “啪!”二师姐一拍桌子,站起来喝道:“那还等什么,赶紧布置一下,老八选个良辰吉日,其他人和我走。“二师姐走到门口,看到其他人还都愣在原地,柳眉一竖怒道:”还不走?” 五师兄小心翼翼的问道:“师姐,去哪?” 二师姐理所当然的说道:“去摘星山接人,接回来成亲啊。” 江离连忙摆了摆手道:“不行不行,我可不娶那个母老虎。” 二师姐拽住江离的耳朵道:“莫非你要对沈家小姐始乱终弃?” 江离不敢反抗,像一个鹌鹑一般任由二师姐扭自己的耳朵,弱生弱气的说道:”师姐,我何时说过要娶她,哪里谈得上始乱终弃啊。” 二师姐逼近江离,凑到他面前说道:”你可是答应了聂清源要照顾她女儿一辈子?“ 江离刚想点点头,然而耳朵被扯住,痛得他倒吸一口冷气道:”嘶…我是答应照顾她,但是没答应娶她啊。“ 二师姐松开手,拧着眉毛问他:”那你怎么照顾她?“ 江离想了想道:”有人欺负她了我替他找场子,身边没人了我陪她玩,等到她找到了值得托付一生的如意郎君便风风光光的送她出嫁。“ 二师姐捂着额头无言的坐下,江离这行为怎么说都不能算始乱终弃,然而听起来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就像是那大户人家出门所乘的马车,后面总会多放一个车轮以备不时之需。 七师姐了解江离,她将手上的瓜子皮倒掉,笑吟吟的指着凌羽问道:”那这个姑娘呢,我救得好如何,救不好有如何?“ 江离红了脸回道:”救好了自然送回木兰府,若是救不好,那我就遍访天下名医国手,不管如何艰难都要将她给医好。” 琴主听到江离这话,点了点头道:“老九,一路上你也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余下的事情,明天再说。” 江离看看众位表情精彩的师兄师姐,无奈的叹了口气,分别施礼之后便退了出去,自回到阳春白雪休息。 大师兄转身关上南风阁的大门,向琴主道:“师傅,小师弟的事情您怎么看。” 琴主没有回答,反问道:“那位沈甜儿姑娘,和凌羽姑娘相比如何。” 大师兄诚恳的说道:“若论样貌,凌羽姑娘更胜半筹。” 众人听到这话,都微妙的点点头,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唯有二师姐恨恨的说道:“看着老实,没想到也是个好色的登徒浪子。” 大师兄又补充道:“那位司马少侠,样貌也要胜过甜儿姑娘…” 琴主哈哈笑道:“老九真是能干,你瞧瞧你们师兄弟师姐妹,这么多年可曾带来其他门派的少侠女侠上过山?” 二师姐不悦道:“师傅,这样可不妥。“ 琴主不在搭理一根筋的苏云池,转头对七师姐道:”凌羽姑娘的伤,你能不能医?“ 阮梦摇了摇头道:”我擅长的是金针识穴,药理毒物,凌羽姑娘没有任何内伤外伤,也没有中毒,所以徒儿也法子。“ 琴主慢慢的捋了捋长须道:”别的先不说,凌羽丫头的伤一定要治好,既然老七不争气,便让老九带上她去青灵山走一趟吧。老五,今年的回天令可拿到了?” 萧遥听点到自己名字,躬身行了一礼道:“丐帮今年碰巧拿到两枚回天令,他们解帮主便派人送了一枚上来。” 琴主点点头道:“老九已经将长生阴阳气练出了太阴劲纯阳功,这趟下山便没有白去,明天我传给他这两门功夫调和运用的法子,便让他去青灵山药师谷求医,老五,你们江湖上行走的多,陪他走这一趟吧。” 二师姐皱眉道:“师傅,还是我陪小师弟走这一趟吧。” 琴主摆摆手苦口婆心道:“又不是去打架,你跟着干嘛。老二啊,我们这一次是去求人治病的,等下次有闯山踏门踢馆子的行当在辛苦你。”说罢,不再搭理二师姐的啰嗦,一挥袖子回了房间闭了门。 丹青看到师傅回房了,伸了个懒腰,跳到桌子上面躺下道:“你们觉得谁配小师弟更合适?” 二师姐毫不犹豫的接道:”沈甜儿。“ 三师兄远在北府守边关,自然是无法参与到讨论之中。 四师兄看到十四双眼睛都对着自己,憋了半天道:”沈甜儿。“ 丹青好奇道:”为什么?“ 四师兄摸了摸青凰剑道:”他爹懂剑。“ 众人嘘了一声,不理会这个扯淡的理由。 五师兄摸了摸下巴道:”三个都收。“ 六师兄点点头道:”你们汉人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 八师兄深以为然道:“这么几个绝色美人,我也觉得该都收。” 大师兄迟疑了一下,终于开口道:“我觉得师傅也会支持他全收下的。” 七师姐摇头道:“小师弟不是个薄幸人,他看中凌羽姑娘必然有他的道理,我们这些做师兄师姐的还是不要添乱的好。” 第七十八章 师门演武(上) “你现在身上一气长生化阴阳,纯阳至阳至强,太阴至阴至寒的道理已经领悟。不过阴阳逆转相生相化得道理,为师还是要给你讲一讲,来,拿着着杯子。” 琴主摇头晃脑的拿起一个夜光杯,丢到阿梨手中,悠然道:“运功。” 阿梨不知师傅的意思,不过还是听话的催动太阴真气。自从他在琅嬛阁里开自身小天地辟阴阳双气生,体内的真气便从中正平和的长生气变为纯阳真气。之后和司马峰一战,纯阳功被耗尽,一身的功力便都化作了太阴真气。 这真气天下至寒,不一会夜光杯上便蒙了一层冷雾,琴主突然大喝一声,抢过夜光杯,将里面的西域葡萄酒尽数喝光,咂摸着嘴道:“好酒,好酒,四蒸四酿的吐蕃葡萄酒,一定要冰镇过能喝。” 阿梨挠了挠头道:“师傅,你说这道理太深奥,弟子没听懂。” 琴主挥手在阿梨头上狠狠的拍了一记,不耐烦道:“葡萄酒冰过才好喝,这道理很难懂么?” 阿梨更加委屈,弱弱的回道:”这个道理我懂,可是这和阴阳逆转相生相化有什么关系。” 琴主楞了一下道:“我只是借你的太阴劲冰冰酒,顺便给你讲讲饮酒之道,还未开始传你功夫。” 阿梨偷偷翻了个白眼道:“师傅你又不是不知道,弟子从来不喝酒。” 琴主又给阿梨头上来了一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看阿梨委屈的揉着头,才又柔声说道:“不喝就不喝,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现在传你口诀,你依口诀运功,可以将体内的太阴真气和纯阳真气重新炼化为长生气。” 长生气妙用无穷,生生不息可以自行强化壮大,一旦化为阴阳二气,虽然在临敌对阵之时变幻多端威力无穷,但是却对自身修为无益处,所以阿梨到现在还没有突破练气的瓶颈,也是因为长生气分化了阴阳,也算是一啄一饮,福中藏祸。若是这阴阳两股真气久久不炼化长生,那么阿梨的境界不仅无法提升,反而会有退步的可能。 好在阿梨有个好师傅,回山的第一天便把行功口诀尽数传授给他,又命阿梨当场施展演练了两次长生分阴阳,阴阳化长生的手法,这才满意的放他离开道:“想要在武道走得远,内力练好是关键,你看看你大师兄单是把纯阳功练到了巅峰,武林之中便没几个人是他的对手,所以长生气且不可荒废。得了,在我这拘束了半日,出去和你师兄师姐们一处热闹一下吧。 阿梨乖巧的点了点头,施礼告退,刚出了广陵散舍得大门,便感觉身后有破风之声。阿梨心念一动,体内长生气有所感应,分化阴阳。刚刚琴主所传授的口诀神妙异常,可以同时驱用纯阳太阴两种真气,于是阿梨左手太阴劲,右手纯阳功,使出无相散手,回头接住来人的拳头。 “小师弟长进了啊,这手阴阳真气齐用,当真是巧妙。”来人正是丹青,听说小师弟学了阴阳二劲,心中见猎心喜,一大早便蹲在师傅的门口,只等师弟一出来就出手试探。 “八师兄你猴急什么,在这里喊打喊杀扰了师傅清净,谁都没好。”阿梨说罢,一扭身,施展流云步,眨眼间人已经在十几步开外。 “小师弟你这步法可比下山之时熟练多了,二师姐知道了肯定开心。”丹青笑了笑,展开轻功追上。 谁料到阿梨突然之间回身,一拳轰向丹青的门面,这一拳又快又狠,再加上丹青收势不及,鼻子直挺挺的撞到了阿梨拳头上面。 “啊呦!疼!师兄你下手可真狠。”阿梨本拟偷袭八师兄,谁想到八师兄一法通万法,竟然将真气灌注到鼻子之中。丹青虽然不以真气著称,但是到底是先天境界,内力浑厚,所以阿梨一拳打到八师兄鼻子上,反而是自己吃了一个暗亏。 “老八真是厚脸皮啊,小师弟一拳头打过去,差点把自己的手伤到。”萧遥在树上抱着胳膊看着地下,觉得有趣无比,笑声震得树叶簌簌落下,煞是好看。 “老八你既然喜欢用脸,那便不动内力,不动手脚,只用脸和小师弟过过招,若是树叶落尽之前不能取胜,哼哼。”二师姐恨八师兄不争气,冷哼两声,令丹青打了一个冷颤。 二师姐说的话,谁敢不从,丹青立刻将双手背到身后,舔着脸攻向阿梨。 阿梨下山一趟,身边尽是混世魔王沈甜儿,脸厚心黑司马永这等人,唯一一个正派的少将军花凌羽长眠不醒。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刚刚上山那个纯良的小阿梨早就学坏了,听到二师姐立下的规矩,当机立断,展开流云步转身就跑。 阿梨心中打定主意,树叶落地不过几息之间的事情,用流云步撑过去,不愁看不到八师兄的笑话。 丹青看到阿梨的反应,怒吼一声:“小师弟你恁地无耻!”然而阿梨却是头也不回,只顾发足狂奔。 “啧啧啧,小师弟这趟下山,机灵了许多啊。”五师兄越看越乐,拿出酒壶浮一大白。 “这…是机灵么,我怎么觉得八师弟说的没错,小师着实是无耻啊。”六师兄憨厚耿直,替丹青打抱不平道 “哈哈,小师弟真的是越来越有意思了。”七师姐乐的花枝招展,连瓜子都忘了吃。 然而琴山八公子又岂是会乖乖等死之人,只见他身影一晃,一转眼便化为两个人,再一眨眼两个人变为了四个人,等到阿梨再回头时,八八六十四个丹青从四面八方围堵过来。 阿梨四处看看,哪一个都不像是假的,只好闭着眼睛蒙了一个方向,只求能再拖延个一时半刻。 八师兄这门神功又哪是这么好破的,阿梨刚刚作出动作,漫天虚影之中,他面前的那个八师兄瞬间化为实体,用脸轻轻的撞向阿梨的肩头,鼻尖刚刚好点中阿梨云门穴。 阿梨穴道受制,直挺挺的倒在地上,恰好最后一片树叶落下,盖到他的额头。 八师兄偷眼看了看二师姐脸色,发现她轻轻点了点头,没有露出不愉神色,长舒一口气。 由于八师兄没动内力,所以阿梨倒在地上后穴道历时便解开了,他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朝着丹青喊道:“这功夫着实有趣,好师兄,教给我吧!” 第七十九章 师门演武 (中) 八师兄云淡风气的将阿梨拉起来,替他拍了怕衣襟上面的灰尘道:“现在知道叫好师兄了,不是刚刚心底打着小算盘害我的时候了?” 阿梨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道:“八师兄这是哪里的话,我若是不动上一点小脑筋哪里是你一法通万法的对手,那这场赌斗看着也忒无趣了,是不是二师姐。” 二师姐点了点头道:打架这事,赢就是赢,输就是输,什么手段都是本事,小师弟脑子灵活是好事。只不过刚刚的流云步走的还是不够熟练,否则未必躲不开老八最后一招。 阿梨眼睛一转,立刻毕恭毕敬道:“还请二师姐给师弟示范一下,哎八师兄,你跑什么,来来来,按照刚刚的招数,再用一次。” “小师弟,你好狠的心!二…二师姐,我看还是不要了,流云步小师弟走的不熟,你多罚他走几次就好了,没必要您亲自下场演示吧。” “少废话,小师弟既然要学,我们做师兄师姐难道还怕累不成,还不动手演示!” 二师姐说道动手演示四字的时候,声调已经微微提高,八师兄哪里还敢耽误,身影晃动,一化二,二化四,转眼之间六十四的身影将二师姐团团围在中间。 六十四个八师兄齐齐开口道:“这门功夫以易经为基础,正所谓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文王演周易而生六十四卦象,所以这功夫关窍处在于脚下的步法要暗合文王周易六十四卦,小师弟你有流云步打底,学起来事半功倍。我现在传你卦象,听好了,乾坤屯蒙需讼师,比小畜兮履泰否,同人大有谦豫随,蛊临观兮噬嗑贲,剥复无妄大畜颐,大过坎离三十备。咸恒遁兮及大壮,晋与明夷家人睽,蹇解损益夬姤萃,升困井革鼎震继,艮渐归妹丰旅巽,兑涣节兮中孚至,小过既济兼未济,是为下经三十四。” 阿梨看八师兄演示了一遍,心中暗暗记诵,再和他的步法印证,不自觉的跟着走了一起来。只见阿梨一化为二,二化为四,然而四无论如何也无法化八。他奇怪道:”八师兄,你是不是私藏了口诀,我四象如何生不出八卦?” 八师兄感受到二师姐眼神之中的杀意,六十四个身影齐齐打颤,连忙解释道:“你现在内力不强,等你化神之后便可以四象生八卦,待得反虚之后,便可以生六十四卦象了。” 阿梨点了点头,拉长了声音道:“多谢八师兄,二师姐,可以动手啦~” 阿梨话音刚落,二师姐一扭身子便冲入人影之中,但见一团红雾在重重人影之中闪转腾挪,有如沧海流云,气象万千。 八师兄此时也用尽了浑身解数,六十四化身前后围追,左右堵截,将二师姐死死地逼在人影当中。 然而流云步在二师姐的脚下有巧夺天工之妙,八师兄每每要摸到她的衣角,却总是被二师姐以一种不可能的身法躲开。在八师兄失神之际,二师姐便趁机溜出六十四相身的围堵,身子一闪来到一个化身身后,曲指在他脑袋后面一弹,漫天的化身突然之间全部消失,只剩下一个八师兄捂着脑袋闭着眼杀猪一般的叫道:“疼疼疼二师姐轻点轻点轻点小师弟是师弟八师弟也是师弟二师姐不能只疼小师弟不疼八师弟!” 这突如其来的一段贯口听得二师姐一愣,随即竟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轻轻的拍了拍丹青的脑袋道:“瞧你这点出息,没的让师弟看笑话。” 二师姐突如其来的一笑看的八师兄一愣,随即他掐了掐自己的脸道:“糟糕,定然是刚刚被师姐打坏了脑袋,现下都出现幻觉了。” 二师姐翻了一个白眼,不再搭理八师兄,走到阿梨近前问道:“刚刚那几步可看清楚了?” 阿梨沉思半晌,按照刚刚二师姐的样子迈了一步出去,他动作极为缓慢,一步迈完之后扭头看了看二师姐,二师姐点点头,于是阿梨又迈出第二步,第三步… 开头的七步阿梨迈的十分干脆,到了第八步之时,他顿了小半晌,抬起右脚又放下,再抬起,再放下,如是四次之后,摇了摇头道:“打这一步之后便看的不甚清楚了。” 二师姐曲指一弹,一股真气打道阿梨身上,将他身子带歪,紧接着又弹过一道真气,打在阿梨后腿弯处,他的脚自然而然的向前迈了半步。 阿梨这一步迈出之后,后面的步子便都如行云流水一般再无窒碍,然而阿梨自知就是差出这一步,境界便是天上地下云泥之别,所以歉然道:“二师姐,我是不是很笨啊。” 二师姐破天荒的没有翻着白眼说你还知道你笨啊,反而是略带赞许的说道:“流云步不耗内力,难就难在每一步瞬间的取舍选择上,以现在的武功境界能在七步之内逼得你八师兄动用易经六十四卦,这份眼光和反应,在同辈之中也属难得。今天便练到这里,你去找找其他师兄弟吧。” 阿梨听了这话,心中暗喜,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然而二师姐就是二师姐,阿梨嘴角的笑容才扯到一半,就听她边转身边自言自语道:“不过这一辈人才凋敝,到现在都还没听说有成就先天高手的,当真都是一群废物,额…小师弟,我不是说你,莫往心里去。” 阿梨哪里胆敢说些什么,恭恭敬敬的行礼,目送二师姐离开,这才长出一口气,抬头看到了枝头自斟自酌自得其乐的五师兄,笑嘻嘻的高声喊道:“五师兄,你又打算传我什么厉害武功?莫非又练成了什么新的独门暗器?” 躺在杨柳枝头的萧遥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笑道:“小师弟莫要着急,师傅教我陪你下山,一路上有的是时间教你,先去找别的师兄师姐吧,趁着明日下山前多学几首绝活,可别再被姑娘家家拿着板砖欺负了。” 第八十章 师门演武 (下) 阿梨有心争辩,然而终究是无法反驳,朝着倚在枝头灌酒的二师兄做了个鬼脸,朝着平沙落雁的方向走去。 四师兄的茅草屋依旧是一副凄风苦雨愁煞人的冷清,耳边的雁鸣阵阵,属引凄异。阿梨少年心性喜聚不喜散,每来上一次都会郁闷一次。心中暗道当世三大剑客,剑圣幽居寒潭小庐,剑人惯听风急雁哀,剑神虽然没有见过,不过听说独居万仞山白云城洗剑心,想来剑之一道,注定孤独终老。 不过自从青凰剑带回山上之后,茅草屋边多了个羽衣仙袂的清丽佳人时时陪着四师兄一起听雁阵惊寒,倒也平添了一丝暖意。 阿梨走到近前,向着四师兄和青凰行礼问安,四师兄双眼无神的盯着云海雁阵,没搭理他,倒是青凰朝着他福了福道:“见过少主。” 正当阿梨想着用除了叫来二师姐弹四师兄的脑瓜崩之外,还有什么办法能让师兄指导自己剑法,冷如冰突然把青凰剑递了过来,一声不吭,只是目光灼灼的盯着阿梨。 阿梨挠了挠头,不知道四师兄这是何意,演练剑法?拿剑走人?总不见得是横剑自刎吧。 青凰看到这情形,在边上偷笑了一声,对阿梨道:“主人知道少主准备下山去药师谷求医,担心你剑法太差丢他的人,所以要传你一招剑法。” 四师兄皱眉看了青凰一眼,摇了摇头。 青凰翻了个白眼道:“主人说他是担心你的安危,担心你丢他的人是我。” 四师兄满意的点点头,又看了看阿梨,把剑举到他的面前。 青凰看了看四师兄的眼神,转头对阿梨道:“少主功夫不够,剑意领悟不深,所以主人想了一个法子,以青凰剑剑气为引,为少主创设出一招攻防一体的保命绝学。” 阿梨看看四师兄,又看了看青凰,问道:“四师兄可是喉咙不舒服?要不我去七师姐那里配几服药给你?” 四师兄露出一个疑惑的眼神,青凰回道:“主人喉咙好得很,为什么要吃药?” 阿梨一摊手道:“那四师兄为何自己不回答我。” 四师兄略微一思索终于开口道:“我心卿知,卿解我忧。” 阿梨颇为无奈的扶额道:“听说海外东方有倭国,于我朝不通语言,于是了通译官来沟通其中。青凰姐姐你这是做了四师兄的通译啊。” 青凰皱眉道:“贫嘴薄舌,快点接剑,别耽误主人练剑。” 阿梨撇了撇嘴,接过青凰剑,青凰现出冰凤真身,继而化作一团蓝色光芒,将阿梨完全包裹其中。阿梨只觉得光芒大盛,入眼处唯有一片片的湛蓝。 眨眼之间光芒褪去,阿梨一声惊呼,发现自己身上竟然多了一层蓝色的铠甲,非金非铁,轻如鸿毛,坚比玄铁。 阿梨连忙跑到河边,只见河中倒影头戴凤翔晶冠,背后碧蓝凤尾,胸口银鳞甲护心镜,四肢凤纹护手护脚,看上去威风凛凛,恍若天神下凡。 青凰的声音在阿梨耳边响起:“这是剑铠,以剑气为铠甲,寻常刀剑根本无法加身。而且反虚和洗髓以下的武者,如果没有孤注一掷两败俱伤的绝招,也很难突破剑铠伤你。” 阿梨左看看右看看,惊喜道:“那我穿着这剑铠岂不是可以说是反虚以下无敌了。” 青凰的声音略带鄙夷的说道:“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以我现在的灵气,剑铠也就只能维持一炷香的时间,而且使用剑铠之后,我会因为灵气耗尽而沉睡,如果没有主人在身边滋养灵气,要七七四十九天后才能自行恢复,所以这一招是教你保命的功夫,若非遇到生死绝境不要轻用。” 阿梨点点头,好奇的动了动手臂,这铠甲虽然看起来厚重,不过因为是剑灵幻化而成,所以穿在身上轻若无物。阿梨摸了摸手臂上面的护手,入手处只觉得寒冷彻骨,又继续摸了摸胸口的银麟甲护心镜。 然而这一摸不要紧,只听到耳旁青凰又惊又怒的声音喝到:“江离!你!手摸哪里!” 还未等阿梨有所反应,身上的剑铠蓝光一闪离身而开,又变作了青凰宝剑,青凰在灵气耗尽陷入沉睡之前,拼尽全身灵气驱动宝剑用剑背恶狠狠的砸在阿梨胸口,气若游丝的留下一句:“你这个色...”话未说完便在没有力气,青凰剑“当啷”一声掉在阿梨脚下。 阿梨胸口被青凰猛的拍了一下,一口气没有换上来,登时便晕了过去。 ... ... 再醒来的时候阿梨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清香,睁开眼睛果然发现自己躺在胡笳十八拍香闺的牙床上,七师姐笑吟吟的坐在床边看着他,这情形怎么看都觉得熟悉。 “小师弟以后还是不要练剑了为好,上次下山前被刺了一个口子,这次又被拍晕了过去,再练下去恐怕连小命都丢没了。” “七师姐你就不要取笑师弟了。” “听说你是因为调戏了四师兄的剑灵才被她打晕的,小师弟你还真是...来者不拒啊。” “七师姐你听我解释...” “不用解释,正所谓人不风流枉少年,这个师姐懂。” “七师姐我觉得你的误会越来越大了。” 阮梦一边和阿梨调笑,一边示意他躺好,随即用手开始轻轻的推拿阿梨周身穴道。 阿梨只觉得七师姐的巧手过处,身子酥酥麻麻的十分受用,但是他做师弟的哪里敢消受这份美人恩,慌忙要起身道:“不敢劳烦师姐。” 七师姐轻轻一点手便将阿梨按在床上动弹不得,一边继续推拿按摩,一边道:“你刚刚胸口受巨力击打,真气运行不畅,如果不疏通经络会落下病根的,给我老实躺好了。” 阿梨听说,也不好挣扎,只好任由七师姐的纤纤玉手在他身上轻轻的揉按,这时候忽听得门外传来青凰的声音道:“罪侍青凰,特来向少主请罪。” 七师姐听了,淡淡的朝着门外努了努嘴道:“那个大胆伤你的剑灵已经在门外跪了三个时辰了,想好了要怎么罚她便叫她进来吧?” 第八十一章 浩荡气海化神通 阿梨一听一下子坐起身来,随即又被七师姐给按回床上,脑袋被轻弹了一下,作为不老实的惩罚。 “七师姐,别让她跪着了,教她进来吧。” 阮梦笑笑,身子不动,右手轻轻一挥,隔空用真气拉开房门,悠悠然道:“进来吧,小师弟宽宏大量,不和你计较了。” 青凰起身,恭恭敬敬的走入房中,看到阿梨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而七师姐坐在床边替他捶腿,露出一丝复杂神色。 七师姐专心致志的帮着阿梨推拿,头也不抬道:“有什么话快说,莫要耽误我给师弟疗伤。” 青凰心中虽然有万般无奈委屈,然而想到刚刚主人眼神之中的决绝,只得跪下道:“罪侍胆大妄为,伤到少主,请少主责罚。” 阿梨连忙道:“青凰姐姐快起来,刚刚确实是我不好,无意之中冒犯了,要责罚也该是责罚我。” 七师姐皱了皱眉道:“我家师弟心善,不会责罚于你的,若是没别的事就下去吧。” 青凰无奈,从背后卸下来一个剑匣,拿到阿梨身前打开,只见里面是一个不过半寸的铁片,青凰将铁片拿出来,双手呈给阿梨道:“主人早年间偶然得到赤堇山之锡,若耶溪之铜,曾经铸有剑胚一把。罪侍刚刚将一半的灵力注入其中淬炼滋养,现如今剑胎已成,只要少主日夜滴血养剑,多则一年,少则半载就能够养成飞剑,假以时日更能孕育出属于少主的剑灵。” 阿梨无奈道:“青凰姐姐,你化形不易,何苦耗费这半身修为。” 青凰摇了摇头道:“罪侍伤了少主,散尽修为都不为过。这柄剑胚给少主留下,罪侍这就告退了。”说罢将剑收归剑匣,摆在江离身边,又跪了磕了一个头,转身离开。 七师姐歪着头看阿梨闷闷不乐,笑道:“怎么?心疼了?” 阿梨点点头道:“剑灵化形不易,她何苦如此。” 七师姐道:“无论起因如何,她伤你总是不对,不过若是小师弟实在过意不去的话我有办法。去取些海沉香木做个剑匣,这东西最滋养灵气。再拿些千年首乌,百年人参喂她几根,对于灵体恢复也是大有益处。” 阿梨听了这话,方才眉开眼笑道:“那就要让师姐破费了。” 七师姐按摩完阿梨的周身穴道,轻轻的拍了拍他的屁股道:“起来吧,你周身的内力真气均已调整到最佳状态,我知道你心中念着凌羽姑娘,就不多留你了。还有,大师兄有事下山去了,你不必去高山流水找他了。临走之前他留下了点东西,教我转交给你。” 阿梨从七师姐手中接过,是一块筒瓦状的铁片,不过双掌大小,铁片上用朱砂提有四个大字:纯阳铁卷。阿梨心中一惊,暗道这可是全真吕祖飞升时候留下的两件至宝之一啊。 据说吕纯阳金身无漏,和这个铁卷有莫大的干系。虽然其中的奥秘到现在都没有人解开,但是这铁卷本身也是一件宝贝,可以和人的丹田相互呼应,只要身怀纯阳铁卷,修炼阳属性内功时候会事半功倍。想来大师兄是知道阿梨已经练成纯阳功,所以才将此物留给他。 阿梨心中暗暗感谢大师兄,将纯阳铁卷放入怀。刚刚走出胡笳十八拍的房门,突然之间感觉丹田一跳,本来平静的气海忽然掀起巨浪,真气蓬勃而起,仿佛有一条巨龙将丹田积蓄的内力不断的吸到空中。此时阿梨体内淤积的真气被七师姐疏通,体内再无停碍,四肢百骸的真气竟然全部都被吸入丹田之中。 气海虽然号称百穴归墟,能容纳周身真气,但是终究空间有限,随着周身内力源源不断的汇入进来,阿梨的丹田须臾之间便有炸裂的危险,这时候他怀中丹书铁卷有所感应,散发出一股纯阳热力,将丹田烘的火热。 在气海之中囤积的真气被纯阳热力一化,变成一条光练,开始还只是短短的一窄条,后来随着源源不断的真气被炼化,那光练越来越长,等到最后一丝真气都被炼化之后,气海空无一物,取而代之的是一面光华如镜的长练,横贯于丹田之中。 这长练在内家修为有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叫做神通。 炼化真气为神通,是为化神。 练气阶段练就积蓄的内力越强,化神的阻碍就越大,因为不管真气多强,都要炼成丹田之内的窄窄细细的一道神通,如同阿梨这种浩浩荡荡的长生气,按常理来说要炼化神通不死也要脱一层皮。 不过因缘际会之下,有七师姐推宫按摩在前,纯阳铁卷激发牵引再后,阿梨的内功修为一跃跨过练气巅峰,直接开始凝练化神,而且仅仅用了半盏茶的功夫,便顺顺当当的炼化出一条妙用无穷的神通,对于习武之人最为要命的第一个关卡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迈了过去,算起来起因竟然还是被青凰狠狠的敲的那一下子,坚定阿梨了要帮他的青凰姐姐滋养灵气恢复修为的决心。。 寻常门派的弟子若是练武一年便过了练气关来到化神境,早就喜出望外的吵得满山门皆知了。不过在琴山上,没人会在意这种事情,琴山弟子破境还不是就如吃饭喝水一般自然,即使是最宠阿梨的七师姐刚刚关门时看到阿梨炼化神通时四肢真气奔腾,脸色赤红如血,也只是“哦”了一下,接着“啪”的一声将房门关上,从没想着小师弟若是炼化神通失败会不会丹田炸裂而亡。 阿梨莫名其妙的入了化神境,挠了挠头,也没有大惊小怪的多想。他搬着手指头数了数道:“大师兄下山办事,二师姐演示了步法,三师兄远在边关,四师兄教了剑铠,五师兄说来日方长,七师兄传了文王六十四卦象,八师姐推宫过血破了练气关口的瓶颈。屈指数来,还有六师兄没有拜会。”阿梨眼珠子一转,便想到要了六师兄的用途。 于是他伸展了一下在七师姐香闺里面躺懒了的身子,向着后山的库房走去。 第八十二章 宝剑匣中藏 琴山上有靖北王这个三师兄,天下罕见的良质美材应有尽有,在山下巴掌大小都千金难求的海沉香木,库房之中横七竖八的扔了好几块,阿梨选了一块长七尺,宽五尺的原木,搬到渔樵问答向六师兄道:“师兄,帮我做一个剑匣。” 琴山又诸多师兄师姐,为何阿梨偏偏要选上六师兄呢? 首先,因为六师兄他做过木匠。 当年六公子随着商队从北疆返回中原,一路上九流下九流不入流的行当没少做,对于木工并不陌生。 其次,海沉香木天下至坚至硬,琴山上只有六师兄以外功入先天,罡气练到了指头缝儿里面,一双铁掌练就无形神刃,指间可以变化十八般兵器。虽然拾掇这块海沉香木对于其他师兄师姐也不算难,但要论打造剑匣这种精细活,还非是他的无形神刃出马最佳。 六师兄憨厚一笑,拿起海沉香木看了看道:“做个剑匣倒是不难,不过六师兄是个粗人,造出来的剑匣也简陋,不一定合师弟的心意。” 阿梨为难的看了看这块无上神木,确实如果剑匣不合用,出剑的时候就要慢上很多。 六师兄突然用手锤了一下手掌,风一般的跑出去,不一会拽着八师兄的袖子连拉带扯的将他弄到屋子里。 丹青抢过自己的袖子,一把护住,生怕被六师兄拽坏,一扭头看到阿梨,满脸戒备的问道:“小师弟,你又动什么坏心思呢?” 阿梨躬身行礼道:“八师兄精通机关木甲之术,想请师兄帮着设计一个剑匣。” 丹青看了看海沉香木,赞叹了一句,围绕着原木走了两圈,向阿梨问道:“要放哪柄剑?” 阿梨拿出青凰剑和剑胚,递给八师兄。八师兄接过两把剑,放在原木上比了比,然后走到桌子边上,铺纸研墨,略一思索便开始画图,不一会便将草稿勾勒出来。 六师兄走到近旁,看着八师兄画图,时而皱眉,时而点头,低声和八师兄讨论了起来。 “这里加的...是听音锁?” “没错,锁扣连锁扣,开两个夹层,保证两柄剑都能及时取用。” “想法很好,但是恐怕听音锁做不到这么精细控制。” “看这里,有一个蜗耳旋儿,可以提高精细度。” ... ... 两个师兄低声探讨论证确认之后,互相点点头,一齐走到海沉香木边上。八师兄执笔在原木上画出条条墨线,六师兄一双巧手,时而为刀,时而化斧,时而似剪刀,时而做锯子,严丝合缝的按照墨线所画的形状雕琢这块原木。 海沉香木虽然坚硬,却敌不过六师兄无形神刃,不过半晌的功夫,便按照八师兄的设计将剑匣做好。 八师兄皱着眉头看了看自己精心设计的产物,忍了半天终究还是没忍住,摇摇头道:“好丑。” 六师兄哈哈大笑道:“着实是丑,连我这个粗人都觉得丑,那就是真丑。” 这剑匣四四方方,色泽暗黄,犹如一个大块板砖,毫无剑器的美感。 正当阿梨考虑着背上这个丑家伙下山闯荡江湖会遭到别人什么程度的嘲笑之时,七师姐挽着二师姐的手走了进来。七师姐知道阿梨想给青凰做一个剑匣,所以特意拉来二师姐一道来帮忙。然而看到屋子正中间放着的暗黄色木块之后,连一向性子温和不会说重话的她都忍不住皱眉道:“八师弟你设计的这是什么东西,乘早改名别叫丹青了,没得辱没了这文雅姓名。” 八师兄第一次被七师姐骂,哭丧着脸苍白无力的解释道:“刚刚设计的时候光考虑实用性了,确实是没想到这个美观问题。” 二师姐走到桌椅傍坐下,恶狠狠的瞪着这丑东西的始作俑者们。二位师兄也是乖觉,六师兄陪笑着铺纸,八师兄赔笑着研墨,二师姐提笔画下了两幅草图,想了想,吩咐七师姐道:“去拿些碧莹草,捣成汁给我。” 不一会二师姐的草图画好,七师姐也带了一晚靛蓝色的药汁上来。 二师姐从七师姐腰间取来一枚金针,在剑匣上按照草图所画开始雕纹。她本来就是书画大家,对于雕纹也颇有造诣,不一会便在剑匣两侧雕出了精美的纹路。一面刻上一只展翅翱翔的凤鸟,背景是各种奇花异草岸芷汀兰;一面雕着一位刺客手持半尺短剑刺杀头戴冠冕皇者,是临摹画圣吴道子的名画《专诸刺王僚》。 雕完纹路,二师姐用手指夹住青凰送给阿梨的剑胎,把剑匣四周四四方方的边角统统削去,露出一个修短合度的轮廓。 刻完形状,二师姐将药汁倒在剑匣上面。碧荧草本身是极佳的染料,色彩典雅,不易掉色,二师姐催动内力一次又一次的荡过海沉木的表面,使碧莹草汁均匀的涂满整个剑匣表面。 最后,二师姐命六师兄将剑匣带到炉火边烘烤,经过火烤之后碧莹草汁完全的渗入到海沉木当中,这二者在加热之后散发出一种淡而又淡的清雅香气,久久不散。 二师姐满意的看看自己的作品,将青凰和剑胚放入匣中,递给七师姐。七师姐拿来龙筋编成的系带拴在剑匣上面,帮着阿梨将剑匣负在身后。 但见剑匣呈幽蓝色,形状古朴,纹饰华美,更有淡淡的香气传来,配上阿梨讨喜的容貌,众位师兄师姐是越看越喜欢。 八师兄走到阿梨背后道:“剑匣的开关我用了听音锁,若是要出飞剑,则轻敲剑匣;若是要拔青凰剑,则重敲剑匣。”说罢,先是在剑匣上面轻轻的敲了一下,哗啦一声,匣口半开,露出剑胚寒光。之后又重敲了一下,剩下的半个匣口也自动弹开,青凰剑柄触手可碰。 阿梨按照八师兄刚刚的力度分别重弹轻弹了一下剑匣,匣口应声闭合,没有丝毫延迟。 有了这剑匣,不仅仅可以滋养青凰,在对敌之时也是方便无比,出剑速度比上从寻常剑匣中取剑不知快了多少倍。阿梨心下感动,朝着众人依次行礼,认认真真说道:“多谢各位师兄师姐,着实是辛苦了。” 第八十三章 莫道山中无好酒(三更,求推荐,求收藏) 得了剑匣便该到了下山的时候,然而下山之前阿梨偷偷又去了一趟七师姐的药庐,他对于歧黄之术并不怎么精通,辨不出到底哪味药材好哪味灵气足,索性还认得首乌和人参,于是捡着个头最大的装了一大包。 在山门前众位师兄师姐都来给阿梨送行,但见小师弟身后背着比自己还大的包裹,腰后横着一个靛蓝色的海沉香木剑匣,双手横抱着昏迷不清的凌羽姑娘。 “师弟这莫不是要和凌羽姑娘私奔下山?”丹青用袖子遮住脸悄声的问六师兄。 “别瞎说,师弟这分明是要负重修炼上乘轻功。”六师兄沉思片刻后恍然大悟道。 五师兄看着阿梨这幅装扮哭笑不得,然而他性子豁达,二话不说便将那大包首乌人参替阿梨解下来,背到自己身上。随后向着众位师兄弟师姐妹挥手作别,潇洒的转身下山离去,只不过由于背上的行囊太大,这个帅气的动作怎么看都透露出三分滑稽。 阿梨恭恭敬敬的向着师兄师姐们躬身行礼,然后转身追上五师兄的脚步,二人轻功俱佳,不一会便再看不见身影。 八师兄望着阿梨离开的方向,有些失落的叹口气道:“哎,师弟虽然淘气,就这么走了还真有些舍不得。” 七师姐不悦的看了八师兄一眼,撅嘴道:“小师弟这么乖,哪里淘气。” 八师兄昨天刚刚被骂过,不敢接口,只好小声嘀咕道:“偏生会讨师姐们的欢心。” “老八,你说什么?” “没有,二师姐,我刚刚什么也没说。” “哼,等下记得来我院子中替我剪一剪花枝。” “二师姐,怎么又是我啊...” “谁让你是八师弟。” “小师弟在山上的时候也没见你拉他去干活啊。” “你来,还是不来?” “来来来来来来,二师姐您放心,保管给你修的漂漂亮亮。” ... ... 江湖传闻琴山五公子的暗器快,身法要比暗器更快。 阿梨现在才真正领会到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流云步虽巧,强在庭除廊庑之间趋退若神,但是论起长途奔走,五百步开外阿梨就明显感觉力不从心。五师兄回头看看气喘吁吁的师弟,哈哈一笑,放慢了步子,让阿梨勉强能够跟上。 这下子压力骤然减轻,缓过一口气,从容了不少,于是问道:“我说师兄,你身法最快可以多快?” 五师兄笑道:“没试过,我也不知道。” 阿梨不甘心,继续追问道:“那有没有人比你更快?” 五师兄笑道:“当然有,师傅啊。” 阿梨来了精神,忙问道:“你和师傅比试过?” 五师兄神秘一笑,无论阿梨如何撒娇撒泼都不再回答这个问题。 虽说萧遥为了等阿梨放慢了脚程,不过半个时辰二人便下到琴山山脚,阿梨想想自己第一次下山也是在这里也是像这般回头看琴山。 琴山年年望相似,但见山间云雾缭绕,虚无缥缈。 下了琴山之后,萧遥不再施展轻功,带着阿梨慢悠悠的走进一个茶肆之中,恰好便是阿梨第一次下山喝茶歇脚的那一个。 萧遥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大刺刺的坐下,小二刚要上来招呼,却被茶肆的胖老板按住,将他赶到别处。 阿梨心中奇怪,心想这老板今天怎么如此不会做生意,刚想起身招呼小二哥过来,却被五师兄按住,朝他摆了摆手。 那胖老板在柜台后面摸索了半天,端着一个檀木托盘走了过来。他先将托盘上的一个紫砂西施壶、一个??瓟斝放到阿梨面前,小心翼翼的斟了一杯茶。阿梨闻着清长幽远的香味,知道是大红袍。现在的茶商多半黑心,武陵岩随便采下来的茶叶就敢妄称是极品大红牌。然而阿梨却识得这个味道,天心岩九龙窠下有棵母树,唯有母树上采到的头尖儿才有这等味道。 师傅嫌弃岩茶味道固厚,阿梨年纪轻,独独喜欢浓茶,所以每年天心岩九龙窠的大红袍有一小半在宫里存着,有一小半在天下茶行供着,剩下的却是大多都在阿梨阳春白雪的柜子里面扔着。 阿梨疑惑的看了看胖老板,这茶肆他来来回回从小到大也不知来过多少次,从来都是拿些茶渣来糊弄人。顶尖的大红袍琴川恐怕都拿不出几两,这山野小店真是好大的手笔。 那胖老板低着头,又继续从托盘上将一坛老酒摆在五师兄的面前,酒香醇厚,阿梨隔着坛子都觉得醉人,想来应该是极为甘冽的好酒。胖老板上完茶酒,又低着头拿着檀木托盘离开,全程都没有向萧遥或是阿梨看上一眼。 五师兄拍开坛口黄泥,酒香一下子便蔓延到整个茶肆当中,边上坐着的客人无不抽着鼻子用力的吸气,生怕少吸一口吃了天大的亏。 五师兄却不去管那么多,咕咚咕咚的灌了几口之后放下酒坛子,看了看呆若木鸡的阿梨,笑道:“发什么呆?喝口茶解解渴。” 满屋的客人吸溜着鼻子,都在偷眼望着五师兄灌酒。其中有一桌是两位身背长剑头戴星冠的道人,实在忍耐不住,拍着桌子大喊道:“老板,有这等好酒怎么不早拿出来?” 胖老板皱着眉朝着那道人摇摇头,摆摆手,示意没有了。 二人之中年轻一点的道人不肯善罢干休,猛地站起身,走到五师兄背后道:“朋友,这酒我们买了,你开个价吧。” 五师兄恍若不知,只是仰头往嘴里倒酒,全然没有搭理身后的道士。 现如今江湖四门并立,三教中人横行霸道,道人哪里受过这种请示,一伸手便要来搬萧遥的肩膀。 阿梨刚要出手替师兄打发,就看到那个胖乎乎的老板突然之间从柜台后面撞了出来,不仅仅将柜台撞得稀巴烂,而且还顺带着撞碎了两张桌椅,最后将那个开口讨酒喝的道人给撞飞出去。 年长的道人看到师弟吃了大亏,下意识伸手拔剑,然而剑还没有离鞘,胖老板不知怎的竟然出现在那道人背后,用手压住剑,一寸一寸慢慢的压了回去,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别动兵器,对我对你都没坏处。” 第八十四章 怒马鲜衣上青楼 胖掌柜既然可以悄无声息的来到年长道人的身边慢慢的剑按回去,自然也可以悄无声息的扭断他的脖子。那道人知道遇到了实力相差甚远的高手,制止住了起身之后要拔剑拼命的同门沉声说道:“在下龙虎山座下弟子玄真,那位是我师弟玄礼,敢问是何方高人要与我龙虎山为难?” 龙虎山自掌教真人以下亲传弟子以“天”为号,再传弟子以“地”为号,三代弟子以“玄”为号,四代弟子以“黄”为号。胖掌柜一听玄真自报家门,咧嘴笑了笑道:“原来是两个龙虎山的三代弟子,手底下功夫不如人,说话嗓门倒是不小。” 玄真虽然不是胖掌柜的对手,然而丝毫都没有把他放在眼中,刚刚胖掌柜出手时候显然非儒非道,非僧非墨,不属于四门之中任何一派。 四门之外,再厉害又能如何? 曾有一对极出名的剑侠姊妹花,不仅人长得漂亮,难得的是都入了先天境界,艳名冠绝武林。被一群龙虎山的二代弟子撞见,不仅仅风言风语,甚至还动手动脚。姐妹之中妹妹性子烈,忍不下这口气,在这群登徒子每人脸上都用剑刻下了“淫贼”二字。 后来二代弟子屁滚尿流的爬回山门哭诉,龙虎山上门内长老,联合那几名脸上刺了字的二代弟子的师傅,共计十位先天高手,千里迢迢追下山去,将这对姐妹抓上山来。对外宣称是姐妹两个戾气太重要在龙虎山清修静养弥消杀意,实际上二人皆被封住武功丢去做了双修的鼎炉,甚至几个纹面的二代弟子也因为上报有功,破例品尝了一回先天高手的滋味。 所以说先天境界又如何,不在四门当中的孤魂野鬼,再能打也要被群殴到没脾气。玄真继承了龙虎山一脉相承的目中无人,压根就没把这胖子放在眼中。听到胖掌柜出言讽刺,冷笑道:“掌柜的,得罪龙虎山向来可没有什么好下场,趁我还没生气,磕个头认个错再拿出两坛好酒来赔礼,道爷便不和你一般见识。” 胖掌柜为难道:“磕头认错倒不难,可是这酒...” 玄真皱眉道:“怎么?酒没了?” 胖掌柜摇晃着大脑袋说道:“有倒是有,不过这酒是给人喝的,不是给畜生喝的。” 玄真行走江湖横行霸道,哪里受过这种侮辱,他终于不再刻意保持风度,死死盯着胖掌柜说道:“死胖子你他妈的够胆,等你被抓回龙虎山以后,道爷保管你会跪着求我给你个痛快!”说完拉着师弟便向门外走去。 胖掌柜看着二人摔门而去,唉声叹气,显得懊恼之极。 阿梨看着有趣,凑上去问道:“惹上龙虎山,现在知道担心后悔了?” 掌柜摇了摇头说:“我是后悔没有早把这两个牛鼻子赶出去,到底还是打扰到五公子喝酒的雅兴了。” 萧遥哈哈大笑道:“无妨,一出好戏,正好下酒。” 胖掌柜听了这话立刻转悲为喜,搓着双手喜滋滋的走回去,慢条斯理的收拾被撞坏的桌椅。 萧遥喝完了酒,站起身子牵着阿梨径直向门外面走去,小二和掌柜却没有任何阻拦的意思,任由二人出门。 门外系马桩边上不知道何时出现了两匹骏马,通体火红,如同在滴血一般。阿梨走上前去看了看,吃惊道:“这是汗血宝马。” 汗血马乃西域大宛国进贡的良驹骏马,能够日行千里,在中原极为少见。因为汗液成血红色,故此得名。 萧遥翻山上马道:“管他什么血什么汗,能走能跑的就是好马,师弟,咱们比比骑术如何?”话音未落,便 策马狂奔出去。 阿梨慢条斯理的将凌羽扶上马背,之后跳上马将她固定在怀里,免得掉落下去。再抬眼的时候萧遥已经跑出去百步有余,阿梨翻了个白眼说道:“比什么比,颠坏了凌羽姑娘怎么办。” 萧遥对此充耳不闻,一骑绝尘而去。 汗血马的脚程甚快,两盏茶的时间便入了琴川城,进城之后五师兄熟门熟路,直接在梨香院门前下马,将马鞭丢给门口的小厮,哈哈长笑走入门内。 阿梨跟着停下翻身下马,小心翼翼的将凌羽抱在怀中,站在梨香院的大门口,却迟迟不敢进门。 梨香院是什么地方?那是全琴川最出名的青楼,里面有阿梨小时候梦寐以求的挥舞着喷香方巾朝着你甜甜微笑的小姐姐。(参见第二章) 然而此时他怀里抱着的可是凌羽!抱着自己的心上人去逛妓院,这算是怎么回事? 阿梨只觉得心中天人交战,几次想迈步进去,然而看了看怀中人,咬咬牙终究还是忍了回来。 “师弟,愣着干嘛,进来啊。”萧遥回头看看阿梨在门口迟迟不动,又返回一把将他拽了进来。 “凌羽,这可不是我自己进来的,是五师兄他拽我进来的。”阿梨心中默念着向凌羽告罪,眼睛却没闲着四处乱看。 琴川之中共有三家青楼最为出名,其中荷香池占了一个“舞”字,楼中头牌菡萏能重现失传已久的霓裳舞,很多公子王孙不惜一掷千金只求菡萏一舞;媚香楼子占了一个“爽”字,楼中姑娘不讲究什么琴棋书画,专门在床帏之事上下功夫,环肥燕瘦应有尽有,价格公道童叟无欺,总能满足来青楼寻欢的最本质需求;而这梨香院占了一个“雅”字,进门之后的姐姐妹妹都只是望着二人浅笑,全没有点青楼该有的样子! 萧遥带着阿梨上了二楼,见门便推,走过了庭院深深来到了一个淡雅道朴素的闺房之内,一路上遇到的丫头竟然没有一个上前阻拦。 那闺房之中坐着一个清丽的美人,不施粉黛,着一身素色的长袍,赤裸双足,听到开门声回头一看,端的是回眸一笑百媚生,纵然是容貌打扮素雅到极点,但是笑起来却多出几分盎然春意。 虽然阿梨不在风月场不知风月事,却也听说过梨香院之中有一位玉蕊,号称清水出芙蓉,虽然从不调汁抹粉,但却是公认艳压群芳的琴川花魁。 第八十五章 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 五师兄萧遥走到素衣赤足的玉蕊姑娘面前,突然咧嘴坏笑,一把将她拦腰抱起,大摇大摆的向着香闺牙床走了过去 玉蕊雪白的肤色上顿时浮起一层绯红,惊呼一声,却并不挣扎,反而是亲昵的将头靠在萧遥宽厚的肩膀上面,轻轻的滑蹭,宛如一只听话的小猫。 阿梨哪里见过这个场面,脸色更红,故意的咳嗽了一声。 玉蕊嗔怪的拍了萧遥一下,五师兄无所谓的笑了笑,不过还是将她放了下来。玉蕊拉着萧遥的手慢慢走到阿梨面前,柔声问道:“你一定就是阿梨吧。” 阿梨茫然失措的点点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称呼。 玉蕊没好气的看了萧遥一眼,眼波流转却是止不住的欢喜,嗔道:“带着小师弟来逛青楼,真没见过你这样做师兄的。” 阿梨一脸无辜做鹌鹑状,心中附和道:“五师兄啊五师兄,逛青楼本来是极好的,可你怎么偏偏选这个时候,我怀里可还有一位凌羽姑娘呢。” 萧遥爽朗一笑道:“反正要来琴川住一晚,客栈哪里比得了这里。我这个小师弟是第一次逛青楼,玉蕊你可要给安排好,否则日后若是在媚香楼得了趣味,会小看你们梨香院呦。” 玉蕊看到阿梨怀中还抱着一个女子,掩唇微笑道:“阿梨怎么还带了个姑娘来找乐子,梨香院可不做女子的生意。” 说话之间眼光扫到了凌羽的脸上,微微皱了皱小声嘀咕道:“如花美眷,倾国倾城...” “玉蕊姐姐,你说什么?”阿梨没有听清楚,好奇的问道。 “阿梨,公子,你们去前厅稍等片刻。”玉蕊突然抬起头,将二人推出闺房之外,“砰”的一声关上房门,将他们二人关在门外。 “玉蕊,你这是干嘛?”萧遥挠了挠头,不知道这唱的是哪一出。 “在前厅等着,桃珠!碧纹,给二位公子看茶!” 茶水喝了一壶又一壶,眼看着茶色淡的和白水一样,玉蕊姑娘的房门终于开了。 但见她身着广袖流仙裙,头发盘起来梳成灵蛇髻样式,脸上敷了珍珠薄粉,紫草胭脂,绛唇轻点一笔朱砂,当真是日出朝霞,芙蕖绿波,明眸善睐,柔情绰态。 玉蕊袅袅婷婷的走了出来,带出一股香气,闻着既像是芍药,又像是木樨,淡雅脱俗。 五师兄看了她这个样子失笑道:“已经有五年没看过你打扮了,其实我们明天就出城,你何苦劳心费力。” 玉蕊仰起头道:“你们常说英雄惜英雄,我们美人也是一样的道理,既然阿梨抱着这样一位姑娘进了梨香院,我又怎么能唐突佳人。” 须知女人的好胜之心,九成九在容貌上,玉蕊号称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那是因为她就算不施粉黛,别的女子比起她来也要相形见绌。今日见到了花凌羽,方知道被人比下去的滋味是什么,于是才打起十二分精神梳妆打扮,不愿意在五公子面跟前失了面子。 好在凌羽昏迷不醒,没办法和玉蕊一阵高下,索性玉蕊也不是小心眼的人,亲自安排好阿梨之后,便服侍五公子回房休息了。 春宵一刻值千金,小别之后的春宵,自然是胜却人间无数。 ... ... 就在五公子金风玉露之时,阿梨却紧张的端坐在房间里面,眼睛盯着手中的茶杯,一动都不敢动。 在他面前坐着的是两个样貌一模一样的小丫头,一个叫桃珠,一个叫碧纹,刚刚服侍阿梨喝茶,现如今却已经服侍到了房间里。 花凌羽已经安顿好,就躺在隔壁,和阿梨现如今所处的房间只有一墙之隔。 阿梨突然将茶杯放到桌子上,一下子站起身来,让面前两个昏昏欲睡的丫头都打了个激灵。 莫非这位公子终于忍不住了? 进来侍奉前,玉蕊曾经吩咐过二人,不论阿梨要留谁过夜,亦或是两个都不放走,也都依他。两个小姑娘虽然人在青楼,但从来都只负责照顾玉蕊的饮食起居,连清倌人都算不上。多少客人垂涎这一对并蒂莲的模样身段,但从没有人得手过。曾经有年少多金的世家子,直接抬了千两黄金堆到梨香院门口,指名道姓要桃珠和碧纹双凤戏游龙,好大的排场。然而玉蕊听说只是淡淡的挥挥手,命人怎么抬来的再怎么抬回去,没有半点犹豫。 桃珠性子较为开朗,她朝着阿梨甜甜一笑道:“公子可是要就寝了?” 阿梨摇摇头道:“请问茅厕怎么走,刚刚茶水喝多了,现在有些内急。” 桃珠和碧纹对视一眼,恨铁不成钢的叹了一口气,命令小丫鬟带着他去院外出恭。 阿梨出门之后,桃珠向碧纹抱怨道:“这位公子难不成是个茶壶托生,刚刚在前厅等姑娘梳妆的时候就喝了整整三壶龙井,刚刚进了屋又是一杯接一杯的没停过,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 碧痕比桃珠先一步从娘肚子中出来,性子也比她沉稳,摇摇头道:“既然是五公子的小师弟,想来也定然不是一般人。” 桃珠嘴巴朝着隔壁努了努道:“带着姑娘逛青楼,一般人确实做不出这种事,不会是个色中恶鬼吧。” 碧痕皱了皱眉道:“看他样貌得倒是乖巧的很,应该不会吧。” 桃珠啧嘴道:“那可说不准,碧纹姐姐,那事儿...到底是什么感觉,有的姐姐说第一次很疼,有的姐姐又说那滋味如临仙境...”说到这,脸早已红了一大片。 碧纹听了也羞红了脸道:“你来问我,我去问谁。” 正说话间,阿梨面满春风的推门进来,又回到座位上,端起茶杯又倒了一杯茶... 两个小姑娘看到阿梨这举动都愣了一下,桃珠挤出一个笑容,学着平常看到姐姐们的样子一步三摇的走到阿梨身后,手有意无意的摸到阿梨的肩膀上面,低下头,小红肚兜遮不住胸前的青山隐隐,在他阿梨耳边吹气如兰:“姑娘吩咐我们侍奉公子呢,公子何时安歇?” 阿梨摆摆手道:“我要给隔壁的同伴守夜,桃珠姐姐碧纹姐姐不必陪我,早点回去休息吧。” 桃珠恼他不懂风月,恨恨的说道:“也不知那位姑娘到底是谁,公子你便是如此上心,来逛青楼都要带着。” 阿梨将茶杯往桌子上一磕,清了清嗓子,学着琴川城说书人的口吻道:“要问姑娘的来历,可是说来话长。 第八十六章 狗肉和酒 桃珠被阿梨这一嗓子吓到了,一时间愣在那里,连卖弄风情都忘了。 这位公子是何意思?大晚上的不睡觉,看情形莫非是想讲一段话本? 只见阿梨以茶杯做醒木,一拍桌子道:“却说在本朝本代,有一高山名唤琴山,山上有一位老神仙...” 碧纹看看目瞪口呆的妹妹桃珠,掩嘴偷偷笑了,拉她过来在身边坐下,听听这位公子到底能说出点什么。 不得不说阿梨对于此道还是很有天赋,小时候听多了琴山说书先生说的《全相平话三国志》、《醉翁谈录》等故事,现如今信手拈来,将下山之后和花凌羽的一路故事娓娓而谈,竟然让桃珠和碧纹两个小姑娘听得津津有味,两双妙目一动不动的盯着阿梨。讲到紧张处,阿梨还吊足了她们的胃口,又是清嗓,又是喝茶,急的桃珠不住拉着他的手撒娇,阿梨才一拍茶杯继续往下面讲。 直讲到从湖底破开阵眼,一行人走出大阵,阿梨才拿起茶杯润润嗓子,再看时发现两个小姑娘竟都趴在桌上酣睡过去。阿梨打开窗户伸个懒腰,发现几缕阳光穿过朱户斜射进来,不知觉间这故事竟然讲了一个通宵。 桃珠和碧痕平时睡得早,今天被阿梨的故事勾着,一直舍不得睡,刚刚强挺着精神听闻终于逃出了万象天引大阵,再也经受不住,双双趴在桌子上便睡着了。 阿梨苦笑一声,小心翼翼的将这两个丫头抱到床上,给他们盖好被子,走出门去,边关门边小声嘀咕道:“好险,差点就没把持住。” “小师弟怎么舍得这么早起?”五师兄和玉蕊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阿梨的房门口,两个人都一脸暧昧的看着阿梨,神情颇为古怪。 “早起?我压根就没睡。”阿梨打了个哈欠道。 “小师弟...虽说我很理解你这种初试云雨的兴奋,不过要知道细水方能长流,正所谓刚不能久...”五师兄嘴里没辙没拦的说着,早被羞红了脸的玉蕊拧了嘴巴不让他说话。 阿梨翻了个白眼道:“师兄别装傻了,是时候该给我解释解释,昨天那个胖掌柜,还有今天的这位玉蕊姐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吧。” 五师兄神秘一笑道:“别忙,自然会给你解释清楚,再着我来便是了。” “去哪?” “去吃狗肉。” 师兄弟俩的行囊衣服早有人给收拾妥当,阿梨抱了凌羽,萧遥背上首乌人参,两个人便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梨香院的大门。 玉蕊看着萧遥渐行渐远,没有生死离别,没有肝肠摧断,只是挥了挥手,直到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才转身进到阿梨的房间中,将两个丫头叫醒。 桃珠睁开眼,看到自己躺在床上,下意识的摸了摸胸口,发现并无异样,推了推身边的碧纹,问道:“九公子呢?” 碧纹醒过来,抬头看了看玉蕊姑娘,只见她眼角含春,嘴角带笑,美目滴泪,芳心是事可可。知道每次五公子走后姑娘总是这幅表情,怅然若失的说道说:“五公子走了,他...也走了吧。” 桃珠一骨碌爬起身,跑到隔壁看了看,发下凌羽姑娘果然也不在了,小嘴一扁,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玉蕊一把将这对双生儿揽入怀中,摸着他们的头顶发髻,似乎是在劝解她们,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念道:“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梨香院门外,师兄弟走在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小师弟。” “师兄?” “你真的...不后悔?” “...有一点。” “只有一点?” “非常后悔行了吧!” “那不如回头叫醒她们补一次如何,师兄可以等你。” “师兄,你觉得如果我回山告诉二师姐,你刚下山头一件事就是拽着我进了梨香院的大门,她会做如何反应?” “哈哈哈,师兄只是开一个玩笑,师弟不要当真。”五师兄潇洒豪迈的笑声响彻长街。 院里佳人院外道,笑渐不闻声渐悄,可叹多情,总被无情恼。 ... ... 自梨香院出来,五师兄专挑小路僻巷走,七拐八拐来到了一座破庙之中,还没进庙门,便闻到一股扑鼻的香味。 走进破庙一看,只见有两个人蹲在庙里,其中一人看样子是一个屠户,身穿一个蓝色袍子,袒胸露乳,胸前围着一个血迹斑斑的围裙,一把冷森森的剔骨尖刀挂在后腰,正着一个红泥火炉不断的扇火,小火炉上面放了一个破烂瓦罐,炉火烧的正旺,阵阵肉香恰巧便是从这个瓦罐里面传出来的。 另外一人年纪不大,散发披肩,身上的玄色的金边金绣锦袍一看便知道价格不菲,然而却被他穿的满身泥垢,他正在摆设碗筷,温壶烫酒,显然是准备大快朵颐。 萧遥迈步进去之后,便在一副碗筷前面坐下,却不用筷子,直接伸手从瓦罐之中捞出一片肉,张口便咬,眯起眼睛舐唇嗒舌,显然十分享受。 阿梨进门后四处张望了一下,找了个还算干净的角落,将凌羽安置好,这才坐到五师兄的身边。 狗肉已经炖好,那个屠户直接将瓦罐端到四个人中央,粗声粗气的说道:“吃肉。” 那个身着脏衣的少年摇摇头,将温好的酒拿过来道:“还是先喝酒。”说罢便开始给几个人倒酒,轮到阿梨的时候,阿梨轻轻的摆了摆手道:“多谢好意,不过我不会喝酒。” 那人楞了一下,看了看萧遥道:“你师弟,不喝酒?” 萧遥颇为无奈道:“不喝酒。” 那屠户一听,哈哈大笑,震得破庙都要颤了三颤,内力之强,可见一斑。他颇为开心的道:“说得好,小叫花子的酒有什么好喝的,还是来尝尝咱的狗肉。”说罢,从瓦罐之中捞出一大块肉,放到阿梨跟前的碗中。 “小叫花子”摇着头颇为惋惜的说道:“这玉酿琼浆不喝当真可惜,当今天下,除了我这一坛,再也找不到第二坛了。” 萧遥听了这话,连忙将面前碗里的酒一饮而尽,又倒上一杯奇道:“龙虎山的天泉道人每年都会酿五十坛玉酿琼浆,怎么今年这么快就都被喝光了?” “小叫花子”听到这话突然之间锤胸狂笑道:“我取走这一坛美酒之后,看到那酒窖里面还有三十坛美酒,心想这等美酒除了咱们之外,其他人哪里还配得上喝,于是便乒乒乓乓,稀里哗啦,将剩下的酒砸了一个粉碎,哈哈哈哈!” 第八十七章 好朋友 喝完美酒吃完狗肉,五师兄抹了抹嘴道一句告辞,背上阿梨死都不肯丢下的大包裹便走出门去,阿梨向屠户和叫花子抱了拱了拱手,抱起花凌羽也跟着师兄走出门去。 破庙门外不知道何时停了架极排场的马车,前面四匹汗血宝马拉着,山下的胖掌柜牵着马笑道:“原来不知道带了位姑娘,所以店只准备了两匹快马,好在吃狗肉耽搁了一阵子,还来得及送马车过来。” 五师兄也不和他客气,拉着江离登上马车,车上十分宽敞,中间一个小台子上面放满了瓜果酒肉,两边各有一个坐垫,坐垫后面横着一张软塌,看来是特意为他们安排好的。 阿梨将凌羽安置在软塌之上,然后和五师兄相对而坐。 车夫刚要打马启程,却看到面前突然有十几名道士踩着飞剑从天而降,为首的正是酒店里面见过的玄真,他指着那胖子恶狠狠得道:“师祖,就是这头肥猪。” 被称为师祖的道人鹤发童颜,一派出尘老神仙的做派,显然是这一行人的首脑,看了看胖掌柜轻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金不换金掌柜,龙星商会胆子可真是越来越大了,竟然敢欺负我龙虎山的弟子。” 胖掌柜还没答话,屠户和乞丐听到声响,走出们来,那乞丐看到龙虎山的道人,以手遮面道:“哎呀呀,被苦主追上门来,大事不妙啊。” 老道人看到这乞丐,怒发冲冠,忘了自己的高人形象,指着他怒骂道:“解疯子,你偷酒便偷酒,为何将我那三十坛玉酿琼都给砸烂了!” 原来这个道人竟然就是龙虎山天泉道长,他是当今龙虎山掌教座下第四弟子,除了丹道大成之外,更是善于酿酒,玉酿琼浆就是从他的地窖之中搬出来的,无怪乞丐看到他便叫糟糕。 天泉道人这几天因为美酒被砸,气的差点金丹炸裂,没少拿门下弟子出气。今天可是看到了始作俑者,门下弟子纷纷擎出宝剑,人人奋勇争先,摩拳擦掌,将几人团团围住。 正在剑拔弩张之际,忽然听得一个婉转而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天泉道士可真是出息了,在琴山脚下也敢如此放肆。”众人回头一看,一个白衣赤足的女子慢慢走了过来,面容清丽,正是琴山梨香院的花魁玉蕊,身后桃珠碧纹两个丫头手持短剑,护卫左右。 道士们一看到美人,都炸了锅般窃窃私语窃窃私语。龙虎山掌教真人以双修成金丹大道,所以对于这个法门情有独钟。门下弟子受其影响,也多有道侣一同修炼内丹。然而山上终究是男多女少,没有道侣的弟子只好下山寻找有根骨的女子上山修行,谓之鼎炉。此风气一开,邪性入神,到现在也不知道龙虎山的道士双修到底修的是什么。 玄真看着玉蕊,忍不住低声对天泉道:“师祖,这个美人看起来功夫不弱,身后两个小丫头更是根骨奇佳,最难得的还是一对孪生姊妹,若是带回山上,可都是上好的鼎炉材料。” 那屠户嘿然冷笑道:“小道士好大的口气,抓她去作鼎炉,不怕你们龙虎山被禁军灭了满门?” 天泉道人看了看胖掌柜,小乞丐,美妇人,壮屠户,知道今天在这四个人面前决计讨不了好处,一甩袖子冷哼道:罢了,这笔账龙虎山记下,我们日后再算。”说罢便要转身离开。 “既然你的账不算了,现在算算我们的账吧。”马车内萧遥看戏看的够了,懒洋洋的说道。 天泉听了这个声音,终于变了脸色,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道:“见过五公子...” 萧遥从马车之中下来,左手拿着一个酒壶,右手端着酒杯,没有理会天泉,反而对阿梨笑道:“当初刚刚上山的时候你要我教你本事,记得师兄是怎么说的么?” 阿梨也跟着萧遥走出马车,听见师兄问,想了想答道:“师兄说有三项本事最厉害,第一项就是喝酒的本事,第二个是交朋友的本事,第三是轻功暗器。” 萧遥倒满一杯酒,举杯道:“我喝酒的本事你不学,暗器轻功已经教过你了,所以这趟下山,我要介绍几个过命交情的好朋友给你认识。 “第一位,是龙星商会大掌柜金不换,他们家的生意做得广,东至倭国,西出玉门,南临碧海,北连黑水,有人的地方便有龙星商会的影子。” 金不换笑着向阿梨作揖道:“见过九公子,以后但有所命,龙星商会必定鼎力相助。” 阿梨奇道:“你既然是商会的掌柜,怎么又常年在琴山下面的小茶肆里面卖茶。” 金不换哈哈笑道:“大树底下好乘凉,自从来到琴山脚下,再没有不长眼的敢来找我的麻烦。” 萧遥敬了他一杯酒,又倒满一杯,对着小乞丐说道:“这一位,是丐帮帮主解风流,江湖门派以丐帮人数最广,消息最灵通。” 解风流笑道:“只要二位公子不嫌弃我们乞儿身上脏,丐帮随时欢迎二位大驾光临。” 萧遥同样也敬了他一杯酒,倒满酒对着屠户说道:“这一位姓张,名先生,是大大有名的漠北食神,武林当中不知有多少人排着队想吃他煮的狗肉,小师弟今天可真是好口福。” 张先生憨笑道:“二位公子要吃什么尽管提,不用和我客气。” 萧遥敬完张先生之后,对着姗姗来迟的玉蕊道:“玉蕊姑娘你已经见过了,她可不仅仅是梨香院的老板,更是我朝大将军独孤技长的掌上明珠。” 阿梨听说吓了一跳问道:“就是那个京畿八十万禁军首领,被皇上亲口御赐“国之肱骨”的独孤大将军? 玉蕊不悦道:“好好的提他做什么,听到他的名字我就来气。” 阿梨偷偷在五师兄耳边问道:“独孤将军的明珠怎么会来琴山开妓院?” 五师兄也偷偷的在阿梨耳边回到道:“喜欢我呗,就追过来了。” 玉蕊听了这话脸一红,噗嗤一笑道:“不害臊。” 第八十八章 仗义每从屠狗辈 五公子和玉蕊之间的江湖旧事,那真是可以用轰轰烈烈荡气回肠来概括,不过这个今朝不提,日后再表。 萧遥介绍完这四个朋友之后,转头对天泉道:“你的两个徒孙在琴山下面的茶楼想要对我动手,这笔账今天要好好算一算。金掌柜好心,担心我取了那三代弟子性命,才带我出手打发,这个情份你又打算如何还他?” 天泉听了这话,看着瑟瑟发抖的玄真,摆摆手道:“这徒孙当我没有收过,随五公子处置。” 玄真听了这话有如五雷轰顶,忙跪下磕头向着天泉磕头道:“不要啊师祖,师祖救我,师祖,不是我动的手,是玄礼,是玄礼啊!” 天泉不耐烦地问道:“玄礼是谁的徒弟?” 后面有一个道人抖抖瑟瑟的应声道:“回师傅,是弟子新收的小徒。” 天泉道:“逐出去,给五公子送过来,任他处置。”他吩咐完,对萧遥道:“五公子,总该满意了吧。” 萧遥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道:“可是我记得刚刚你说我这四位朋友的帐,你们龙虎山日后还要算?” 天泉一张老脸都快哭出来了,本想着下山给徒子徒孙出出气,顺便找借口看有没有合适的鼎炉抓几个上山,没想到却是踢到了一块铁板。单单是龙星商会、丐帮、独孤大将军、还有漠北食神,凭他龙虎山一代弟子的身份倒是不怎么放在心上,顶多回山里求掌教出手。 然而若是对上琴山弟子,天泉心知肚明掌教决计不会为了他和琴山撕破脸面,所以无可奈何只得陪笑道:“五公子说笑了,刚刚不知道这四位是公子的朋友,不过是一场误会罢了。” 萧遥冷哼一声道:“既然是误会,那也好说。不过日后要是让我知道这四位朋友有个什么磕磕碰碰,萧遥定然会到龙虎山天师阁去讨个说法。” 天泉满腹委屈道:“五公子莫要说笑,他们有点磕碰和龙虎山有什么干系?” 萧遥冷笑道:“谁和你说笑,既然你说过要和他们算账,必然是怀恨在心,日后若是有了机会,难保不会暗箭伤人落井下石,所以找你们准没错。” 阿梨忍着笑看五师兄整治天泉,心中暗笑平时师兄看起来大大咧咧和和气气,真正不讲理起来原来不再二师姐之下。 日后阿梨才知道琴山不讲理的功夫一脉相承,大多是从二师姐那里传下来的。当年二师姐带着师弟师妹们闯山踢馆,可比现在蛮横多了,五师兄耳濡目染只不过学了个皮毛罢了,若真是二师姐今天在这,天泉肯定少不得要被打成猪头,之后还要打上龙虎山再去讨个说法。 天泉自认倒霉,只得回山禀报掌教今日之事,从此之后龙虎山专门派出八位先天高手,两人一组,日夜保护这四个人的周全,否则一旦他们真有了三长两短,五公子杀上山来还好说,若是带着二小姐闯一齐山门那便万事休亦,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赶走了天泉道士,萧遥在玉蕊的面孔上香了了一下,惹得她一顿粉拳,哈哈大笑上了马车,和师弟二人前往青灵山方向去了。 “哎,本来想替五公子打发掉这群苍蝇,没想到又欠下了一个天大的人情。”解风流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脏兮兮的折扇,扇面上面油污泥渍,应有尽有,可他却不以为意,自顾自的打扇。“越欠越多,利滚利翻,这债可是越来越难还了。” “臭乞丐当真是多管闲事,谁叫你去龙虎山偷酒的,我伤他一个四代弟子事小,你砸了他的好酒,那个老东西肯定会怀恨在心。”金不换摇晃着大头皱眉道。 “死胖子你就别嘴硬了,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强撑面子替五公子打发了龙虎山的苍蝇,其实心里面怕的要死,生怕人家天师下山,到时候不仅仅你性命不保,家中四房娇滴滴的小妾可都要被抓到山上当鼎炉,啧啧啧,你会不怕?” “龙虎山又怎么,我龙星商会分号遍及天下,岂会怕他。”看得出来解风流所言非虚,金不换口中虽然逞强,心底着实没什么底气。 “你们一个臭乞丐,一个死胖子,说了这么多,不还是让公子背了黑锅!”玉蕊叉着腰喝骂道。 金不换擦了擦头上的汗,小声辩解道:“都怪张先生,非要煮什么狗肉,不然早早送走五公子就都没事了。” 张先生一听这话来了气,一脚提在那胖子的屁股上怒道:“放什么狗屁,五公子哪次下山不得吃我老张一顿狗肉,难道还吃出了不是?” 解风流忍不住笑道:“金胖子是没吃到你煮的狗肉,所以才编排你的不是。” 张先生哈哈笑道:“本来嘛,若是你金胖子想吃狗肉,必须要先磕三个响头叫三个爷爷。这次看你还有几分胆色替五公子出手,就便宜你一顿。” 解风流连忙道:“见者有份,算我一个。” 张先生点点头,又向玉蕊道:“独孤姑娘...” 玉蕊翻了个白眼道:谁是独孤,老娘是梨香院的玉蕊。” 张先生一愣,在解风流和金不换的嘲笑声中改口道:“玉蕊姑娘,老张煮的狗肉,要不要来一碗?” 玉蕊走进破庙,大马金刀的坐下道:“来,当然来,漠北食神做的狗肉,傻子才不吃。” 张先生从身后抽出剔骨尖刀,又从庙里牵出一条黄狗,杀死洗净,按照独门秘法腌制,最后支起火炉,用破瓦罐接了水,将狗肉闷上,盖上盖子,不一会便传出扑鼻的肉香。 解风流变戏法似的变出一壶酒道:“玉酿琼浆是没有了,这是城中太白楼的太白醉,也是五十年的好酒。” 玉蕊抢过酒壶,喝了一口,都吐在地上,用手扇了扇鼻子道:“这等劣酒,怎么入口,桃珠,把我们带的好酒拿来。” 众人这才看到这个粉衣丫头身后还带着一个酒葫芦,不伦不类的十分好笑。小姑娘揭开葫芦盖,给四个人分别倒了一杯酒,酒色金黄,稠稠的犹如稀蜜一般,一倒出来便清香扑鼻。 张先生喝了一口,赞道:“好酒,不在玉酿琼浆之下!”随即好奇道:玉蕊姑娘不是好酒之人,怎么随身带着如此佳酿?” 桃珠没好气的说道:“姑娘每趟出门都会备着好酒,担心哪天若是遇到了五公子,没法子喂饱他肚子里面的酒虫子。人海茫茫,哪里那么容易,现在倒好,白白便宜了你们。 玉蕊美目瞪了她一眼道:“就你多嘴。” 随即仰头慢慢的饮尽杯中酒,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第八十九章 刁蛮谷主 青灵山药师谷地处姑苏,不过位置偏远,连许多苏州城的百姓都不知道有这个去处。 药师谷的第一代主人是一个告老归乡的宰相,家中在姑苏城外有几亩薄田,本来可以含饴弄孙颐养天年。然而老先生心中念着先贤说的不为良相,便为良医,于是闲来无事开始读历朝历代的医书。 或许真的是先贤有灵,这位老相国在天命之年回乡隐居,仅仅用了十年时间便成为当世第一神医,不仅仅阅尽了前人的医术药方,而且创出了一门养生的学问,享年一百六十八岁,有史以来不练外功不修内力能活到这个岁数的,还真就只有这位老先生。 后来这一脉开枝散叶,因为医术高绝,前来求学者甚众,于是干脆举家搬到一处偏僻的青山之中。原本看上的是这里药草种类繁多,后来发现山远地偏,少了许多世俗烦恼,于是医术更为精进。 经历了几代之后,青山有了名字,改叫做青灵山。山中的医馆也凑趣,改了个雅致的名字叫做青灵谷。有一代谷主采药的时候偶然背了一个只剩下半口气的老人回来,发现他身上经脉尽断,外伤斑驳,心力衰竭,体内还混杂了七八种天下奇毒,基本已经在阎罗殿挂了名号。 谷主见了十分开心,如色中恶鬼见到了一丝不挂的青楼娇娃。要知道谷主已经很多年没见这种疑难杂症了,怀着一种好东西吃完便再吃不到的复杂心情将这个老人的半条命给捡了回来。 救活之后了解到这个老人原来是某位名门正派的掌门,被几个贪图秘籍的恶毒弟子偷袭,才落得今天这个地步。老掌门为了对谷主表示感谢,愿意余生都留在青灵谷替谷主守门。 谷主也没有反对,毕竟青灵谷多加一双筷子也不是什么难事。然而正所谓曾经沧海难为水,见过这种怪病之后,平常的伤风感冒都让谷主兴趣缺缺,从此闷闷不乐。 老人知道谷主茶不思饭不想的原因之后哭笑不得,随口说道江湖上人心鬼蜮,奇怪的伤病最多。谷主听了之后当了真,下令门下弟子去江湖上寻找罕见的疑难杂症,带回来消息的有赏,带回来病人的有重赏。 从此,青灵山闻名江湖,青灵谷也在口耳相传之中改了名字,被江湖人称作药师谷。 乌飞兔走,又过了几代之后,新任的谷主动极思静,不想每日被江湖中的刀光剑影打扰,于是定下规矩:每年发十枚回天令出去,要瞧病的凭令牌入谷,否则不管是谁,天王老子来了也不放行。 规矩立下之后,当然有人试过硬闯,然而别说当年那位谷主救回来的老掌门还真有几分本事,传下来的后人自称药侍,手底下功夫极高,将不少先天高手都拒之门外。 当然,毕竟来的人多多少少都是带伤的。 自此之后,药师谷每年十块回天令的规矩雷打不动。所以有了这块令牌,就等于有了第二条命,只要是抬进药师谷的时候没有断气,就一定医的回来。自从开门治病伊始,谷中还从没出过死人。 所以当阿梨听到当代谷主程素素说出“不救”这两个字的时候,一下子蹦了起来,声音高了八度道:“你说什么?” 程素素慢条斯理的用茶杯盖拨开茶沫,轻轻的呷了一口,然后语速极快的说道:“你是耳朵聋还是脑袋傻,是听不清还是听不懂,若是听不清我大声和你说一遍,不治。若是听不懂那我可以帮你扎扎脑袋通通气,这针算是我药师谷白送你的,免费。” 阿梨气势一弱,用求助的眼神看着五师兄。 五师兄皱眉道:“程谷主,为何不治。” 程素素扭过头看看萧遥道:“我是谷主你是谷主?若是你是谷主,自然是你说治便治你说不治便不治,然而现如今我是谷主,我说不治就是不治。” 五师兄一愣,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该如何辩驳,心中不禁想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让二师姐跟来,反正道理用嘴巴是讲不过,只好用拳头试试。 阿梨不甘心的指了指程素素身后的一副对联,女神医回头看了看,只见上下联分别写了:青灵回天令,一令换一命。乃是当年立下这个规矩的谷主所书。 程素素“啪”的一声放下茶杯,高声道:“来人,搬凳子,笔墨伺候!” 立时就有丫头端上来文房四宝,药侍搬来了凳子。程素素爬上凳子,接过笔,踮着脚尖伸手在下联第一个“一”自上面画了一条浓浓的竖线。 女神医跳下凳子,将笔丢开,拍了拍手,对阿梨说:“再看看,写的什么?” 这哪里还用看,一字加上竖线乃是十,那对联瞬间变为:青灵回天令,十令换一命。 阿梨怒极反笑道:“你们药师谷这是坐地起价啊!” 程素素也不生气,不紧不慢的吹着茶沫子,然而语速依然是极快:“青灵山药师谷回天令一令一命的规矩是第二十一代谷主定的,既然规矩是谷主定的,那么规矩谷主自然也是可以改的,现在我身为第三十九代谷主,将规矩改成十令一命,有问题?我还告诉你,就是坐地起价,你待要如何?” 萧遥拍了拍铩羽而归的小师弟的肩膀,突然笑了笑道:“既然是谷主定下了新规矩,我们自当遵行,一言为定,我们带十枚回天令上山,雇主帮我医好这姑娘的病。” 程素素迟疑了一下,第一次放慢语速道:“回天令三个月前便放出谷了,你们当真可以有把握收的回来?” 萧遥笑了笑说:“琴山弟子,这几分本事总还是有的。” 程素素还未答话,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妪拄着拐杖从门后走了过来,接过话头道:“二位公子放心的去吧,这位姑娘可以留在药师谷,我们自会照顾好她。” 程素素见到老妪,连忙起身搀扶,口中碎碎念道:“姑姑就是心好,对她的师兄师弟还这么客气。” 萧遥也不再多说话,拱了拱手道,留下花凌羽,拽着阿梨便下山去了。 第九十章 富可敌国 那老妪本来姓名早已无人知晓,江湖上都称其为金针婆婆。她不仅仅是程素素的姑姑,也是药师谷上一任的谷主。 此时金针婆婆黑着脸用龙头拐顿了顿地面,看着面前低眉顺眼的现任谷主道:“还装什么乖巧伶俐,先贤定下的规矩,说改就改了,胆子也是不小。” 程素素有千万般理由,却只是笑笑不说话。 金针婆婆看了看昏迷不醒的花凌羽道:“搜魂问心,好厉害的手段。素素,我知道你这是为了药师谷着想,不过此先河一开,每年谷中便只能救得一人,整个武林的矛头怕是都会指到你的身上。” 程素素还是笑笑道:“管他呢,天塌下来,有琴山扛着呢。” 金针婆婆似笑非笑道:“这时候想起琴山的好处来了,你和他们那位七小姐又是怎么说?” 程素素听到“七小姐”三个字,一下子变了脸色道:“不要再提那个臭丫头,提起她我就生气。” 婆婆不依不饶道:“既然是生气,年年给你写的信还留着干嘛,撕了算了。” 程素素一扭头,气呼呼的向着内厅走去,边走边道:“撕就撕,有什么大不了的!” ... ... 青灵山山脚,阿梨坐在一块石头上,脸色比石头还难看,指着山上抱怨道:“什么素心神医,嘴巴这么凶,脾气这么臭,白瞎了一副清秀长相,将来肯定找不到婆家。” 五师兄将药材包袱斜了下来,活动了下肩膀道:“其实这场委屈,回山大可以找七师妹算账。” 阿梨一听来了精神,凑到师兄面前好奇道:“七师姐和这个谷主有什么瓜葛?” 五师兄笑了笑道:“他们从小一块长大,本来是很好的手帕交。可后来你七师姐弃医学武,程素素平生最恨武功,劝你七师姐不动,一气之下断了和她的联系,你师姐年年给她写信,从来都没见回过信。更关键的是你七师姐自武道入医术,对于经脉内息和毒物药理都有很深的造诣,更是让这位素心神医生气。” 阿梨奇道:“这是为何?” 五师兄笑道:“程素素当时评价她:不懂得君臣佐使,一昧蛮干,笨的像一头牛。” 阿梨想想五师姐恬静温婉,又想了想自家以前养的老黄牛,不禁哈哈大笑,随即又愁眉苦脸道:“天下之大,十枚回天令可到哪里去找。” 五师兄突然收了笑容正色道:“其中一枚回天令的去处我大概知道,有些棘手,需要我亲自去走一趟。你我兵分两路,那一枚回天令交给师兄,剩下的你去找金不换解风流帮忙,他们消息最广。” 阿梨自从上琴山之后,从未听过师兄说过某一件事情“棘手”,不由得担心道:“那枚回天令在什么地方?” 五师兄微微皱了皱眉头,缓缓地说道:“西域昆仑山,大光明宫。” 阿梨心中一凛,惊道:“魔教?” 根据典籍的记载,早在千年前魔教就被四大门派联手给灭了个干净,大光明宫也早已变成一片残垣断壁,回天令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五师兄笑了笑道:“我也不太清楚,要去过才知道。” 魔教的消息重现江湖,和湖底老魔有没有关联?寒潭边的那座小庐,不知道此时此刻是否还安好。 想到这里,阿梨突然想起沈甜儿了,那个娇憨毒蛇身上经常怀揣板砖的可爱姑娘,不知被她娘抓回去之后过得如何。阿梨决定一旦找齐十枚回天令救回凌羽,便去摘星山看她。 “师弟?师弟” “师兄,怎么?”阿梨将呆滞的傻笑收回来,才发现五师兄接连叫了好几声。 “你这包裹...此去西域路远山高,师兄背着实在不方便...” “啊,差点忘了,这个我要带在身边,否则就没法子给青凰姐姐补气了。” “师弟,自从下山之后,我从没见过青凰吃这些东西...” “她化形时间尚短,哪里懂得良药苦口利于病的道理。” “虽然师兄不懂药理也不懂剑,但是也觉得直接把三指宽的人参塞到青凰的嘴巴里确实有些不妥,换做我是她也会用剑敲你脑袋。” “无妨,被敲过之后我已经换了一种她更容易接受的方法。” “什么?” “每天晚上我都用人生首乌熬了水来泡青凰剑。” ... ... 自从帝都南迁临安城,北地的长安,洛阳,开封等名城都已经不复当年盛景。尤其是长安,早已从帝京变为一座废城,盗贼流寇横行其间,只有残破的朱雀大街还能看到些许当年的盛况,反倒是江南的新城如雨后春笋涌现,苏州城便是一座典型的后起之秀。 江离走在街上,看这里的人物风光清秀典雅,往来商旅络绎不绝,但是却丝毫赏玩的雅兴。 五师兄在和他分开之前,告诉他随便找到一家龙星商会的产业,便可以联系到金不换。然而姑苏城如此繁华,哪一家才是金不换的买卖。 走了一个多时辰,江离又回到了原地,只觉得口干舌燥,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小子,我盯着你在这绕里来来回回绕了足有三圈,定然是剪径的强人派来踩点的,幸亏被我发现了。”一位颇具正义感的老大爷一把拽住江离,就要拉着去见官。 江离哭笑不得道:“老先生,你这江湖黑话说的着实不错啊,我看您才像是来踩点的。” 老大爷一捋胡须,威风凛然道:“当年我陈永仁在黄都头的安排下做暗扣,端掉了黑风山寨的强人韩琛...” 江离没好气的道:“是不是黑风山寨也派来一个细作在黄都头手下,名唤刘建明。” “咿!你如何会知晓?” “这是早年间著名的话本故事,我都听过不下八十次了。老先生,我现在没功夫和您对词儿,您可知道龙星商会在姑苏城有哪些产业,我找龙星商会的大掌柜有要事。” 老大爷听了这话,兴致缺缺的撒开手道:“龙星商会?你回头看看这条街。” 江离回头,看到酒肆茶楼,客栈赌坊,药房驿站应有尽有,不解的问道:“这条街又如何?” 老大爷翻了翻白眼道:“这条街上所有的店都是龙星商会开的,他们大掌柜弯个腰的功夫都有万两黄金进账,凭什么见你?” 第九十一章 人生何处不相逢 江离打眼望去,这一条街的买卖鳞次栉比,人潮涌动,说是日进斗金一点都不为过。很难将偌大的产业和琴山山脚下那个胖掌柜联系在一起。 选来选去,江离还是决定去酒楼打探一下,虽然一座名唤小桃春的青楼就在几十步开外,不过九公子还是成功的克制住了自己的绮丽念头,暗下决心等此间事了,再正经逛一次青楼,也算是还了儿时的一个愿望执念。 正巧到了晌午时分,得月楼门口对着这条大街的正中心,人来人往,如同钱塘潮水连天而起,好不壮观。江离也没存着用武功驱散人群的念头,好不容易分开人群走进得月楼,选了一个靠窗的雅致位置。 小二哥殷勤的倒上一壶新茶,虽不是名贵茶种,但是喝起来也颇为香甜可口。 “小二哥,请问你家掌柜金不换现在何处,麻烦转告他说琴山江离有要事找他,请他速来相见。”江离喝了一口茶随口吩咐道,心中盘算着等金掌柜的这段时间可去姑苏的丐帮邀解帮主相见。 谁料小二哥一下子变了脸色,高声叫道:“什么金不换银不换,你到底吃不吃东西。” 江离一愣,问道:“你家大掌柜不叫金不换么?” 小二哥没好气道:“我家掌柜姓何,谁知道你说的那个姓金的是什么鸟人?我再问你一次,你吃不吃东西,不吃饭快快滚开,别打扰我们做生意!” 九公子到底是江湖经验不足,龙星商会在全国的产业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自然是或明或暗交由不同的经纪打理,随便一个跑堂的小二怎么会知道自家最大老板的名讳。 江离很快便想通了其中关节,失笑道:“算我失言,饭自然是要吃的,你们这里都有什么招牌?” 小二哥虽然颇为不满江离啰嗦,然而又不能拒客于门外,没好气的说道:“整个城里的苏帮菜,就属我们得月楼大师傅做的最好,像什么碧螺虾仁,笋腌鲜,鲃肺汤,叫化鸡,都是拿手好菜,不知道客官想吃什么?” 江离不想多费唇舌,挥挥手道:“就按刚刚你说的四样上,越快越好。” 小二哥应了一声,然而却并不急着离开,只是拿眼睛瞪着江离,嘴里阴阳怪气的说道:“客官,您刚刚点的这四样一共是纹银一两,麻烦你先把帐结一下。” 原来刚刚江离这番举措落在小二眼里颇为蹊跷:进了门不点菜问这问那,随后又很是随意的点了几样价格不菲的招牌菜。在小二哥眼中,眼前这个穿的还算周正,身后背着奇怪盒子和巨大行李的年轻人若不是来蹭免费茶水,便一定是打主意吃霸王餐,所以早早的要求江离结账。 江离无奈,把手伸进胸前准备拿银子,谁料到竟然摸了一个空。 有了上次在江流帮买渡江船牒的教训,八师姐专程给小师弟秀了个荷包,里面放了三十两银子。江离记得清清楚楚是放在怀中,此时竟然不见了踪影。 小二看着江离这一系列的动作,冷笑道:“客官可是丢了东西?” 江离忙点头道:“正是,你怎么知道?” 小二哼哼两声,继续道:“客官丢的东西多半还挺贵重,不是荷包,便是钱袋。” 江离欣喜道:“原来你是你捡到了我的荷包,快还我。” 小二哥勃然变色,朝着江离啐了一口口水道:“好你个泼皮,看起来长的还算周正,竟然恁地无耻,不仅想在我们得月楼吃霸王餐,还诬陷我拿你的荷包!” 江离歪头闪开口水,无力的解释道:“我的荷包是真的丢了,我听你说的真切,还以为是你捡到了。” 小二懒得在和江离废话,一只手拽住他,一面朝楼下大喊道:“刘护院,这里有个小白脸吃霸王餐,还诬陷我们偷他的银子。” 听到小二的呼喊,一个身高九尺,膀大腰圆的汉子走了上来,他每抬一次腿,整个得月楼便会颤三颤,江离看了看汉子,心中暗赞:竟然请来了一个易筋高手来护院,得月楼好大的手笔。 外功不比内力,自古练外功者都要付出更多的精力甚至血汗,因为拳劲罡气没有终南捷径,唯有一次次的出拳方能练就。手底下没打坏过三五十个木桩,休想炼骨成功。而且练外功者若是练不到易筋层次,会因为炼骨时候留下的暗伤无法疏导,大多在三四十岁的壮年便早早夭折。 然而相对应的是在进入先天境界之前,相同层次的外功在实战上要略胜内力一筹,一般来说练气不是炼骨的对手,化神不是易筋的对手,直到了反虚境界,才将将可以和洗髓高手打个平手。 所以易筋级别的高手已经殊为不易,若是放在边关怎么说也是个百夫长的官职,竟然肯来到一个酒楼来当护院,不得不说金不换当真是有本事。 刘护院捏了捏指间关节,狞笑的看着江离。 江离没办法,心中暗叫一声得罪,解下包裹,左手已然轻轻扣住了身后剑匣,只要轻敲一下,剑匣上听音锁辨明声响,便可以拔出青凰剑。 若是让世人知道九公子因为吃白食被护院给扣下,二师姐肯定会拔了他的皮,所以江离可不敢大意。 这在这时,隔壁桌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道:“小二哥,给我来一盘碧螺虾仁,一份竹笋腌鲜,一晚鲃肺汤,再外加一只叫化鸡。”快快送上来。 江离听到这个声音,如闻天籁,惊喜交加,露出招牌式的傻笑,一个转身使出流云步来到她面前道:“甜儿!你怎么来了!” 只见这人头戴明珠冠,腰间明月坠,脚下登云靴,换了一身玄色长袍,正是化名小公子沈天的混世魔王甜儿。 甜儿轻轻的敲了敲在江离脑袋上砸了一个爆栗道:“就知道傻笑。”然后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啪”的一声”拍到桌子上,正是江离刚刚丢的那个。她得意一笑道:“我若是不来,只怕是九公子今日便要上演一出血溅得月楼的戏码了。” 第九十二章 银钩赌坊(上) 小二见了银子,立刻变了脸色,点头哈腰的对江离打着哈哈,反倒是那个刘护院别有深意的看了九公子一眼,不过也没有多说什么,便自下楼去了。 不过半个时辰,菜便上齐了。得月楼大师傅果然是好手艺,碧螺虾仁清新淡雅,竹笋腌鲜笋白肉酥,鲃肺肝嫩汤鲜,叫花鸡更是滑而不腻,配上淡淡的荷叶香气,令人食指大动。 二人茶足饭饱后,江离笑吟吟的问道:“甜儿,我昨天还在想你在家是什么个情形,没想到今天便见到了。你怎么会到姑苏的?” 甜儿听了江离这话中听,也笑嘻嘻的答道:“当然是来找你九公子的,这次我可不是私自逃出来,是娘叫我来找你讨那半招剑法。” 在湖底寒潭边,人间剑圣聂清源将万剑归一分别传授给江离和甜儿,本就是让他们出来之后相互学习印证,共同学习这招神剑,所以沈老楼主也没有难为甜儿,破天荒的放了这个混世魔王出来,还顺便用混沌仪为甜儿指明了方向,否则人行茫茫,哪里这么容易便能见得到。 江离点头道:“剑法是你爹所创,自然要还给你们家,不过先下我还不能跟你回去。药师谷漫天要价,说要集齐十枚回天令才能治凌羽的伤,所以我正和五师兄分头找寻回天令。” 甜儿笑了笑道:“谁说要你跟我回去了。反正娘只叫我来讨剑法,又没说什么时候便要回去,这么好的机会,当然要好好的在江湖上游玩一番。而且说起来凌羽姑娘变成这样也是我的错,自然应该陪你一道去找。对了,我刚刚看你围着这条街绕了好几个圈子,荷包丢了都没有知觉,是在找什么?” 江离听了这话,心中暗叫一声万幸,原来甜儿早就进了苏州城暗中观察自己,还好没有一时兴起去青楼见识,否则一定会被甜儿当做是色中恶鬼。 饶是沈甜儿有通天神算,也猜不到江离此时的心思,她拍了拍江离的脑袋道:“问你话呢,发什么呆。” 江离回过神来,将前因后果告诉甜儿,总结道:“所以当务之急便是找到金掌柜和解帮主。” 沈甜儿若有所悟,随即笑道:“可惜,若早知道是这样,刚刚便不拦着你和那个傻大个打架了。”看到江离一脸迷茫的表情,沈甜儿循循善诱道:“比方说,一个人如果爬上琴山高喊着要见你师傅,琴主会不会见他?” “当然不会,二师姐会将他赶下去的。” “那若是来的人将你二师姐给打伤了,你师傅会不会出现。” 江离想都没想回道:“不会的,二师姐打架还没输过。” 甜儿听了这话,挥手便在江离脑袋上来了一巴掌,怒道:“举例,举例懂么。” 江离被这一巴掌打开了窍,捂着脑袋惊喜的道:“你是说我们去龙星商会的买卖闹事,闹大了自然就能见到金掌柜了。” 甜儿露出一个江离非常熟悉的笑容,上次看到这张笑脸之后他的脑袋上不知挨了多少板砖,看到这笑容,江离心中默念道:金掌柜,为了凌羽,接下来多有得罪了。 ... ... 在整条大街的最西北角,有一个其貌不扬的小屋子,屋子上面的牌匾写着“银勾”二字,屋门口左右站着两位面容俏丽的少女,身着薄衫,露出两条白净光洁的大腿,对一切走进这扇门的客人都会露出最温柔最体贴的笑容。 因为她们知道,进去的客人多了,屋子里面的银子也就多了,到了月底的时候发下来的红利自然也就多了。 甜儿和江离在少女温柔的注视下走进了这扇门,里面的大厅布置的极为豪华,弥散的酒香当中混合了上等胭脂的气息,不知道醉人的是美酒还是美人。银钱敲击,传来阵阵清脆悦耳的响声,世间没有任何音乐能比得上它的富贵和奢华。 银勾赌场里面的每一个人都在赌,有的人红了眼,有的人笑开了花,然而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离开这里。 江离哪里见过这等场面,下意识的所在甜儿身后,小声问道:“我们该如何闹事?” 甜儿扭头看了看江离,不解道:“若论闹事,我以为天下没人比你们琴山弟子更有经验,怎么,你二师姐没教过你?” 江离摇头道:“入门时间尚短,还没学到二师姐的精髓。” 甜儿哼了一声道:“没用的家伙,看我的吧。”说罢,便大摇大摆的拉着江离走到赌桌前。这张桌子赌的是最简单的骰子,庄家摇晃完骰盅,向桌子上一扣道:“压大赔大,压小陪小,买定离手。” 沈甜儿很随意的将江离的荷包扔到了桌子上写着“大”字的一面,庄家开骰盅之后,只见三个筛子点数为一二三,共六点,分明是个小。 江离眼看着七师姐亲手给自己缝的荷包被庄家仍在一堆银子中间,十分心疼,拉拉甜儿的袖子道:“那可师姐给我的,你怎么说输就输了。” 沈甜儿白了他一眼道:“瞧你这点出息,急什么,再拿点值钱的东西出来,哎,你身后这个包袱不小,肯定值钱,快给我。” 江离哭丧着脸道:“不要吧,这是我给青凰姐姐留的药,补身子用的。” 沈甜儿奇道:“剑灵也要补身子?对了,怎么没见到你家疯婆娘?” 江离低头委屈道:“她气我用人参汤首乌水去泡青凰剑,赌气不出来见我。” 沈甜儿翻了翻白眼,骂了一句白痴,从江离身后把包裹卸了下来,朝桌子上面一人扔道:“还押小。” 庄家好奇的的打开包裹,只见里面装的满是手腕粗细的首乌和人参,有的客人不认识这东西,骂道:“哪来的臭小子,快把这些草根树皮拿走,别拦着大爷发财。”说罢便要伸手去扯那个包袱。 然而他的却被庄家用分筋错骨手给脱了臼,疼的满头大汗,惊道:“你干什么!” “没什么,怕你弄坏了客人的彩头”。庄家看都没有看他。 银勾赌坊最出名之处便是在于无论是什么彩头都敢接手,那庄家自然是有几分见识眼界,见了包裹里面的药材,恭恭敬敬的向着沈甜儿行了一礼道:“这位公子,你这彩头太大了,我们外厅收不下,请移步内堂稍坐。” 众赌客一听都大惊失色,有资格进到内堂的,或是武林豪侠,或是一方巨富,这两个小子看起来平平无奇,怎么会有这么天大的面子。 内堂是银勾赌坊的真正好处,要远比外厅奢侈百倍,里面美酒做池肉做林,珍珠玛瑙翡翠杯,来往的都是美丽的少女和英俊的童子,会微笑而温柔的满足来客的任何需求,寻常人哪里有机会能见得到。 然而沈甜儿却是对那个传说之中的内堂兴致缺缺,摇摇头道:“算了吧,就在这里赌。” 第九十三章 银勾赌坊(下) 众位赌徒听了甜儿的话,都心道这个小子连银勾赌坊内堂好处都不知道,肯定是一个待宰肥羊。不去内堂也好,留在这里有钱大家一起赚。 庄家自然能看出桌子上的药材至少价值黄金千两,而且江离那副犹犹豫豫的别扭神色早就落在了他的眼中。凭他的判断这赌桌前的公子多半是个世家子,后面那个定然是家里的书童,看样子是听多了话本里的故事,所以便想要来赌场里尝个新鲜,这种送上门的肥羊若是不宰可是会遭天谴的。 然而在外厅人多眼杂,只怕一些手段不好施展,若是被人看破,可是会砸了银勾赌场的招牌。所以庄家皱了皱眉头,又陪笑道:“二位公子身份尊贵,还是不要挤在这里,我们银勾赌坊的内堂应有尽有,绝对不会让你们失望。” 沈甜儿拉过一个椅子四仰八叉的坐下,懒洋洋的道:“荷包输给你,我还要赢回来呢。” 庄家连忙取出荷包,双手奉上道:“公子说笑了,这点彩头,银勾赌坊送还给公子又有何妨。” 沈甜儿将伸手伸了一半的江离拉了回来,装出一股子世家子的目中无人道:“赌桌上面输出去的东西,岂有乖乖双手捧回来的道理?本公子就想在这里赌,莫非你们银勾赌坊怕了,不敢和本公子对赌?” 众赌徒听到这话,纷纷起哄,一时间赌场内的客人都聚到了边上议论纷纷,私下讨论着说是有两只肥羊送上门来,非要在前厅放血,不知道银勾赌坊会如何应对。 庄家看到这个场面,收回荷包,向沈甜儿恭恭敬敬的道:“公子稍等,容小人去禀报主管。来人,看茶。” 沈甜儿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然后便悠悠然接过青衣美侍递过的清茶,有滋有味的品着。江离弯腰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问道:“你是想故意输上几局,再赖账闹事?” 甜儿翻了一个白眼道:“真不愧是琴山出来的,闹事的法子简单粗暴。不过既然是本姑娘出马,你就安安心心的看好戏吧。”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庄家引着一个静瘦的汉子走了过来,那汉子抱了抱拳道:“小人是姑苏银勾赌坊的管事马三,不知道公子想赌点什么?” 沈甜儿将一袋子的人参首乌拽起来,放到自己座位边上,朝着桌子上面的筛盅努了努嘴道:“简单点,押大小吧。” 马三心下冷笑,然而表面上的表情依旧是滴水不漏,恭恭敬敬的拿出三个骰子,呈至甜儿面前道:“公子先来验一验赌具。 沈甜儿拿起来妆模作样的看了看道:“没问题,开始吧。” 马三收回骰子,放入骰盅之内,只在这一眨眼的功夫,里面的三粒骰子便被掉了包,沈甜儿看的是正常的骰子,然而马三放进去的骰子却内藏水银,赌场里面灯光灰暗,又有赌坊里面来去的侍女遮掩,在马三动手的瞬间刚好遮住沈甜儿和江离的眼睛,是以二人竟然都没有发觉。 这三颗有问题的骰子一入骰盅,马三便把大半的心都放到了肚子里,装模作样的摇了摇骰子之后道:“公子是压大还是压小?” 甜儿从包裹里面拿起一根首乌道:“便用这个代替这兜子里面的药材。”说罢便将首乌往赌桌上面的“大”字里面一扔。 马三看着地上的首乌人参,心中狂喜,按照银勾赌坊的规矩,凡是宰了的肥羊,论功行赏,自己亲自出手,怎么也能拿到千两银子的利钱,不由得嘴角也露出了贪婪的微笑。 嘴里叫着买定离手,马三伸手去揭开筛盅,就在筛盅将开未开之时,掌心捏了一丝真气送到盅内,骰子在里面静悄悄的翻了一个身,本来是六六二大,然而其中一个从六点变为了一点,登时变为九点,刚好是一个小。 就在马三准备将筛盅掀起之际,沈甜儿突然开口道:“慢。” 马三心中一颤,然而脸上依旧十分镇定,慢慢的将筛盅盖好,两只手按在上面,示意筛盅尚未揭开,这赌局依旧有效,皱着眉问道:“公子有何吩咐?” 沈甜儿眼中白光闪过,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道:“这么便开了大小,有点太过无趣了,不如我们添一个玩法。”说罢,她有把刚刚从江离身上搜刮来的一个小盒子打开,拿出一个小瓷瓶道:“你开盅之前,我每添一件彩头,便可以改换一次大小,如何?” 马三结果小瓷瓶,拿在手中看了看,未敢轻易打开,使了一个眼色给庄家,那庄家便走回后堂,请出来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马三将瓷瓶交给老者,老者颇为不耐烦道:“什么宝贝,还要我亲自出马?”一边说,一边打开了瓷瓶。只闻得一下,便飞快的将瓷瓶盖好,一下子变了脸色,向马三问道:“这是哪位客人的利物?” 马三不知何意,指了指沈甜儿道:“是这位公子的。” 老者小心翼翼的将瓷瓶还给沈甜儿,然后说道:“这个小瓶子里面装的是药师谷的疗伤圣药千金丹,能肉白骨,活死人,老朽刚刚不小心闻了一下,走漏了一点子药气,十分对不住这位公子,银勾赌坊愿意奉上千两白银作为补偿。” 他话音未落,便有侍女端上来一个木盘,上面放着一张龙星商会的银票,呈到甜儿面前。 沈甜儿用两根手指夹起银票,随手递给江离,向着马三挑衅道:“马主事,你觉得我的这提议如何?” 马三偷眼看了看那老者,老者点点头,马三笑笑道:“公子远来是客,说如何玩,便如何玩,公子开心就好。” 甜儿将赌桌上的首乌拿了回来,将小瓷瓶和首乌很随意的向着赌桌上面的“小”字一抛,道:“这次我押小。” 马三眯起眼睛,心中各种念头起起伏伏,拿不准面前的这个小公子到底只是一个纨绔子弟,还是个不露相的真人。 然而事已至此,他只能硬着头皮,又故技重施,将一点又偷转成六点,这样六六二又变成了大。 他抬起头,看着沈甜儿,勉强的笑道:“公子可还要添彩头?” 沈甜儿把双腿往桌子上面一翘,冷冷的说道:“当然要添,我边上这位公子身上宝贝可是多得很,就看你有没有本事拿去了。” 第九十四章 剑如雷霆收震怒 “这次我买小。”沈甜儿把江离那养了一半的剑胚往桌子一扔,自江离下山之后日日以精血养剑,这柄剑胎已经存了几分剑意在里面,寒光凛冽,看的马三心惊胆战,冷汗连连,衣襟都被汗水打湿,嘴上虽然还勉强笑着,但是笑起来比哭还难看。 无论他如何做手脚,沈甜儿总是能够猜中骰盅里面的点数,马三接管苏州城的银勾赌坊也有十几年了,是头一次出现这种怪事。他的武功内力虽然平平,但是这一手偷天换日用的极为熟练,再配合上赌坊里面的同伙遮掩,从来都没有被人识破过。 然而可惜他遇到的是沈甜儿,沈甜儿用的可不是眼睛,而是算学。 三个骰子,无论如何腾挪变换,一共只有二百一十六种情况,而且这骰子的结果完全取决于马三,而马三的一切行为又都暴露在甜儿的眼中,在天命预言术面前,马三被算的干干净净,全无秘密可言,又如何骗得过甜儿。 沈甜儿笑吟吟的说道:“马三爷,可以开盅了。” 马三看了看现如今赌桌上面的彩头:有一大包珍贵之极的药材,一颗号称可以肉白骨活死人的千金丹,一个海沉香木做的机巧剑匣,一柄飞剑剑胎。这些东西的价钱加起来恐怕已经超过黄金万两,一旦揭开骰盅,满盘皆输。 银勾赌坊的规矩大过天,在这里当主事,赢了钱赚得多,输了钱赔的也多。按照马三今天这种赔法,恐怕用全家抵命都远远不够。 马三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绝望,他的手悄悄的摸上了怀中的短刀,刚准备出手,便被一只手按住了肩膀。 手的主人是一个十几岁的青衣少女。 这个少女虽然打扮和银勾赌坊里面的侍女没有任何差别,但是神色之间颇为自傲,显然是一个颐指气使惯了的人物,她阻止了马三拔刀,拿出厚厚的一叠银票扔在桌子上,目光灼灼的看着沈甜儿道:“公子请把彩头收好,这场赌局是我们银勾赌场输了,愿赌服输,桌子上是的东西都是无价的宝贝,银勾赌坊占个便宜,折价按照一千万两来算,这些银票请公子收好。” 沈甜儿皱了皱眉,按道理说数额如此巨大的赌局,一般赌坊肯定会耍赖,断没有如此干脆的认输给钱的道理。 那少女看沈甜儿没有拿银票,冷冷的说道:“怎么?嫌少?” 沈甜儿把江离拉倒那少女面前道:“你看看这位公子像是缺钱的人么?” 少女看了看满桌子的宝贝,再看看满脸傻笑的江离,摇头道:“不像。” 甜儿道:“所以这一千万两银子在我们眼中根本不算什么。” 少女继续面无表情道:“你们来赌场根本不是为了赢钱。” 甜儿点点头说:“我们是来找人的。” 少女道:“那你一定是脑子出了问题,我们银勾赌场没有你要找的人。” 这时候江离凑上来道:“这位姐姐...” 那少女不悦道:“谁是你姐姐。” 江离挠挠头,改口道:“这位妹妹...” 少女剑眉一竖,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对着江离当胸便刺。 这一剑全无任何花哨,唯一的特点便是快,比人的思想更快,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何谈抵挡?前一刻匕首还藏在自己的怀中,下一刻便已经插入敌人的心口。 夺命快剑,谈笑间出手,忽如雷霆,快逾闪电,纵使是沈甜儿虽然已经步入反虚巅峰的境界,也根本来不及反应,只看到一道剑光闪过,想要提掌去护住江离,却已然来不及。 换做任何一位化神级别的武者,此时都已然命丧少女之手。只可惜少女面对的是江离。 少女出剑虽快,然而出剑之前的杀意却没有隐藏好,早被江离用六师兄所传授的危险感知之法察觉,所以早在少女出剑前的刹那,江离便稍稍偏了偏身子,轻而易举的躲开了致命的快剑。 这位少女显然是功夫没有到家,出招有去无回,江离闪过她的致命一击之后,来不及收力,身子不由得向前一倾,斜斜的倒在了江离的怀中。 江离无法,只好接住少女,要知道银勾赌坊里面的女子,穿着是很清凉的,从江离的角度,恰好可以饱览两座青峰的无限春光。 少女倒在江离怀中,脸色绯红,却并不急着起身,眯着眼睛故意扭了扭身子,更方便江离遍览群山。 江离看了看她那对已经快要挣脱衣襟束缚的白兔,转而盯着少女眼睛认真道:“姑娘,你胸前的衣服要开了,不穿好会着凉的。” 少女天天一笑道:“不如公子帮我系好?”正说话间,少女的用一种几乎不可能的姿势再次提起匕首,以一个决然难以想到的刁钻角度直刺江离门面。 这一剑距离更短,速度更快,角度更险,决计没有失手的道理。 然而江离却不急不缓的偏了偏头,匕首贴着发髻刺过,却连一根毫毛都没有伤到。 现在两个人的姿势更加诡异,少女出手之后整个人都朝着江离贴了上去,远看起来便像是她伸出一只手主动抱住了江离。 少女将耍了一个剑花,改正持为反握,准备将匕首刺入江离的后心。 此刻少女的螓首正好倚着江离的脖颈,只听到江离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我也来和你赌一把,如果你这一剑还伤不到我,便带我们去见金掌柜如何?” 少女仰起头,直视江离的眼睛,露出一个动人的笑容,随后另一只手也揽住江离,用力的将他抱在怀中,同时手中匕首毫无迟疑的向江离的后心刺去。 江离被那少女紧紧抱住,再也无法闪避,然而看到少女的笑脸,也跟着笑了起来道:“我便当你是答应了。” 说罢,丹田中神通变换,一股雄浑之极的纯阳真气从双肩生出,将少女震出去好远。 神通炼化,万法由心,少女的剑再快,却也快不过江离体内真气的运转。 就在少女将要撞到墙上之时,一股阴柔真气悠然而生,轻轻的托住少女的身体,消去纯阳真力,没有令她受到丝毫伤害,内力运转之巧,当真是巧到了针尖儿上。 第九十五章 泼辣丫头 少女惊讶的看了看江离,没有想到这么年轻的一个少年内功竟然也有如此的火候。 江离朝她笑笑道:“姑娘,刚刚我们的赌注可还算数?” 那少女展颜一笑道:“在银勾赌坊里面的赌注,当然算数,九公子,带着这位姑娘进内堂吧。” 江离没有问少女如何知道他的身份,略一点头,将桌子上的宝贝收到怀中,便跟着那少女进到了内厅里面。 内堂外厅的连接之处,乃是一个回廊,穿过回廊,才见到银勾赌场的真正好处。 内堂的正中间竖着一盆传说中千年一见的七宝火琉璃,墙上挂着一副唐人书圣张怀素的狂草墨迹,碧绿的翡翠珠帘内,竖着八仙屏风,屏风内是全套的香檀木桌椅。金不换正闲坐在座位上喝茶,看到三人进来,起身笑道:“九公子大驾光临银勾赌场,真是蓬荜生辉。” 江离本以为要几番周转才能见到金不换,没想到这个胖子就好端端的坐在内堂喝茶,苦笑道:“金掌柜让我好找,非要在你的赌坊里面大闹一场方能见面么?” 金不换委屈道:“其实自从九公子出了得月楼,我便听说了公子在找我,才刚要相见,便看到你和这位姑娘进了银勾赌坊。公子既然来了雅兴想玩两把,那自然要让公子尽兴。” 沈甜儿听了这话冷哼道:“还真是尽兴,见了面就姐姐妹妹搂搂抱抱的,喂,这个女人到底是谁?” 金不换听了这话,挑了挑眉毛道:“玉儿,这是怎么回事?” 那青衣少女一改外面的疏冷,走到金不换身后亲热的给他揉着肩膀道:“爹,女儿只是经常听你说起琴山弟子如何英雄了得,今日难得见到九公子,自然要向他讨教了一下。” 金不换瞪了她一眼道,回头向江离拱手道:”九公子,这是小女金香玉,性子顽劣,若是鲁莽冲撞了你,可千万不要在意。” 沈甜儿听了白眼道:“性子顽劣?刚刚那一剑若是江离是慢了半分,此时哪里还有命见你。” 金香玉听了这话,走到沈甜儿面前朝她笑了一下,问道:“还不知道这位妹妹怎么称呼。”说话间,怀中匕首已然刺出,化作一道白光,刺向甜儿的胸口。 沈甜儿刚刚在外厅见了三次她的剑招,虽然不像江离可以直接感知杀气,但是在天命预言术的计算之下,也把金香玉的功夫看了一个大概,知道她最擅长的就是说话谈笑间之间出剑。所以刚刚金香玉走到她面前之时,早已暗中戒备,在金香玉出剑的一刹那瞬间向后跳了出去。 甜儿的反应不可谓不快,轻功不可谓不高,但是金香玉的剑实在是太快,纵然甜儿先退了一步,却还是没有能躲开这一剑之威。 就在匕首将要触及到甜儿衣襟之时,两根手指夹住了剑刃,金香玉内力不过练气初期,这一剑全凭一鼓作气,一旦被挡住卸了劲气,便毫无威胁。 能在这快剑之下救人的,自然是江离。他回头看了看甜儿,关切道:“你没事吧?” 甜儿的脸色苍白,显然是被剑气所惊,点点头道:“没事,即便是你不出手,这一剑也要不了我的命。” 江离对着甜儿笑了笑,手中夹住金香玉的匕首,丹田中神通变幻,指间随之生出纯阳真气。 金香玉只觉得手中匕首瞬间变得滚烫,忙松开右手,拿到面前一看,整个掌心都被烫伤。她捂着手向江离撒娇道:“九公子这是干嘛,我只不过和这位姑娘打个招呼,她也说了我杀不死她的...”话音未落,左手的袖子里面又滑出一个匕首,带出一道青光,刺向沈甜儿的喉头。 金香玉三番两次要刺甜儿,江离心中早已经收了怜香惜玉之心,右手手指挡在金香玉快剑的来路上面一弹,便将她的短剑弹飞。接着左手一掌击出,打在金香玉的丹田之上。金香玉哪里抵挡得住这股沛然难当的纯阳真气,直接被震飞出去,倒在墙上,吐出一口鲜血。 江离少有的动了真怒,冷声道:“你若不是金掌柜的女儿,我今天便废了你的一身武功。” 金香玉愣愣的看着江离,长了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打她,第一次有人敢用如此口气教训她。身为龙星商会大掌柜的独生女,她打小便骄纵惯了,没少做仗势欺人之事。后来学了一手快剑,更是嚣张跋扈,常常是前一刻还有说有笑,后一刻听了半句不顺意的话便让对方血溅当场。 龙星商会财大气粗,花钱了事,威逼利诱,倒也没出过什么事,不过却是惯的金香玉越来越蛮横,否则今日也不会一见江离和甜儿便动手。 “爹,他们打我,你管不管!”金香玉满脸泪痕,望着金不换哭道。 金不换走到女儿面前,深吸了一口气,用力的甩了她一个巴掌,金香玉的脸登时便变得又红又肿。她不可置信的捂着脸,看着金不换道:“爹...你做什么?” 金不换叹了口气道:“我这些年真的是太骄纵你了,你也真的是太过不像话,对着其他人喊打喊杀也就算了,今天竟然胆敢对着九公子动手,真的是天大的胆子。”说罢,反手又是一巴掌扇到女儿脸上。 金香玉被接连的两个巴掌给打蒙了,连哭都忘了,怔怔的看着自己的父亲,感觉十分陌生。之前不管她杀了什么人,金不换都只是一笑置之,今天这两个人连一根汗毛都没有掉,却要平白挨两个巴掌。 金不换强压怒气道:“去,向九公子和他的朋友赔礼。” 金香玉从未见过父亲如此生气,吓得身子直打颤,连滚带怕的走到江离和沈甜儿面前,低声道:“九公子,姑娘,对不起,香玉知错了。” 江离知道金不换乃是五师兄的至交好友,既然他已然教训过金香玉,江离自然不会再多生事端,只是淡淡说道:“要知道江湖之大,能人辈出,你这一剑不给别人留余地,便是不给自己留余地。” 金香玉点点头道:“多谢公子良言,香玉记住了。” 第九十六章 问道求卜 依然是得月楼,依然是靠窗的精致雅座。 小二哥瞪大了眼睛,看着刚刚被自己指着鼻子臭骂的奇怪少年,竟然由银勾赌坊的大掌柜引着上了二楼,坐到雅座之上。而且那个从来都杀人不眨眼的疯丫头竟然恭恭敬敬的为他斟了一杯茶,之后文文静静的叉手立在桌子边上,连上桌的资格都没有。 若是没有记错,刚刚是不是指着鼻子骂过这个少年,好像还朝他吐过口水。 小二连忙扯过老板,偷偷问道:“那一桌子的客人是谁,如此排场,连金掌柜都没资格上桌。” 老板故意压低了声音道:“这你可问对人了,我告诉你,那桌子上坐着的可是龙星商会的大人物。” 小二挠了挠头道:“龙星商会是个啥?” 老板鄙夷的看了看小二道:“龙星商会你都不知道,算起来就是你老板我老板的老板...” 小二掰着手指头数了半天,最后摇摇头放弃,看着平日里骑着骏马在苏州城内飞扬跋扈的金香玉一脸乖巧的站在后面,甜甜的笑着,不觉间便看傻了眼,直到被老板催促着干活才回过神来。 金不换先端起一杯酒敬甜儿道:“沈姑娘,小女今天多有得罪,我老金给你配个不是,可莫要怀恨在心,得罪了你们天机楼,下半辈子可就别想安生了。” 甜儿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道:“好说,只要今天上来十坛这样的美酒,我醉也醉死了,其他的哪里还记得住?” 说罢,二人哈哈大笑,又对饮了三杯酒,显然是颇为聊的颇为投缘。 金不换又端起一杯茶敬江离道:“来了姑苏地界,定要让我好好的尽一下地主之谊,明日先让香玉带你去虎丘玩玩,据说上古的一位贤王便葬于此处,三日后有白虎蹲其上,故名虎丘。里面有三绝九宜十八胜景,也算的上是绝岩耸壑,气象万千。” 江离和金不换对饮了一杯道:“多谢金掌柜好意...” 金不换胖手一挥道:“九公子太见外了,你便跟着五公子叫我一声老金就好了。” 江离笑了笑道:“那怎么能行,若是觉得见外,我便称呼你一声大哥吧。” 金不换大笑道:“五公子怎么教出了你这么一个乖巧的小师弟,哈哈哈哈,能认下一个琴山的兄弟,我老金真的是三生有幸,下半辈子出去喝酒都有的吹牛了。” 江离道:“金大哥,其实我们这一次来姑苏,是为了给我的一个好朋友疗伤。” 金不换想了想道:“就是之前你怀中的那位姑娘吧。” 江离点头道:“人已经送上青灵山了,然而山上那位素心神医不知道发了什么失心疯,说今年山上改了规矩,要十枚回天令才能救得一人。” 金不换皱了皱眉头道:“十枚回天令救得一人,这可有点难办了,我知道解疯子那里今年偶然拿到两枚,已然给五公子送去一枚,他手里还留有一枚。剩下的...” 江离续道:“五师兄说得到消息昆仑山大光明宫可能会有些线索,已经动身去西域了。师兄说你消息最灵通,所以让我来姑苏寻你。” 金不换用手指敲着桌子道:“若是依照往年,儒门的书院、道尊武当山都会留下一枚救命,剩下的...我一时也没有头绪。” 在边上乖巧倒茶的金香玉突然道:“穹窿山上最近有一个算命卜卦的道士,据说演的一手好卦象,不如我们去那里问问。” 沈甜儿不屑道:“什么卜卦算命,都是骗人的,那些个道士术士大多学了一点子算学的皮毛,就牵强附会,也就骗骗你这种小丫头罢了。” 金香玉吃过了苦头,不敢顶嘴,只得小声嘟囔道:“说我是小丫头,没见你比我大几岁。” 沈甜儿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你说什么?” 金香玉忙道:“我说沈姐姐你一定有好办法。” 沈甜儿得意的点点头道:“江离,不如跟我回摘星山,咱们偷偷流进楼里面用混沌仪算一算便知道了。” 江离没好气的说道:“在你娘眼皮子底下还有偷偷一说?” 沈甜儿想了想又道:“那这么办,叫上你二师姐打上天机楼,咱们趁乱就摸进去。” 江离盯着沈甜儿看了半天道:”我真怀疑你是不是沈楼主亲生女儿。”惹得甜儿又是一个爆栗砸到他的头上。 金香玉在边上劝道:“九公子,那个道士真的很灵,去试试又碍什么事。” 江离无视了甜儿的白眼道:“也好,反正也没什么好办法,咱们便走一趟穹窿山吧。” ... ... 穹窿山下的草屋里面挤满了人,草屋之外,不住的有人将问题写在纸上,团起来掷进窗户中去,不一会纸团便又会被原路扔出来,问题底下便有细楷所书具的答案。 金香玉将人群赶走,恭恭敬敬的拿过纸笔放在江离面前,江离想了想,提笔写下:十枚回天令分别在何处?”之后团做一团丢了进去。 一般来说丢进去的纸团最多一盏茶的功夫便会有回话,然而这次草屋里面却久久没有回音。 就在金香玉耐不住想要破门而入之时,草屋的门忽然开了,里面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道:“请问问题的公子单独进来一叙。” 江离向沈甜儿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整整衣襟,走了进去。 草屋内坐着一个白衣青年,说是道人,却未着道服,佩星冠。嘴上带着笑意,眼睛眯成一条缝,活像一只狐狸。江离走入屋中之后轻轻的咦了一声,这道士看起来丹田之内全无内力,身上也没有修习外功的迹象,然而全身上下不知何处却似有似无的藏着一丝气机。 若是这气机流转,则天道可成,这境界可是反虚后期的境界。 但眼前的道士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武林中人。 那狐狸脸道士笑道:“这位公子,你要的答案我已经写好,可是贫道也想向公子求一个答案。” “道长请说。” “想向公子求一个‘道’字。”说罢,狐狸脸将纸笔推到江离面前。 ... ... 大概一盏茶的功夫,江离从草庐之中走了出来。沈甜儿忙问道:“怎么样?那道士怎么说?” 江离从袖子里将纸条拿出道:“你看。” 沈甜儿展开纸条,只见上面写着: 回天令: 十之一,于丐帮解风流处。 十之二,于琴山江离处。 十之三,于大光明宫谢晓天处。 十之四,于风荷书院苏小小处。 十之五,于武当李青莲处。 十之六,于临安城赵煜处。 十之七,于海宁楚宁休处。 剩余三枚,于废都长安之中。 甜儿看着这个名单,吃惊道:“真的让他给算出来了,你们在里面说了些什么?” 江离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笑容,像极了刚刚的狐狸脸,摇摇头道:“不可说,不可说,天机不可泄露。” 第九十七章 回天令 回到银勾赌坊,江离将名单递给金不换道:“金大哥,十枚回天令的位置我们已然知晓,不过他们都是些什么人,还需要请你来讲讲名单的究竟都是些什么人。” 金不换看了看名单,眉头紧皱道:“我已经通知解疯子,他应该过上几天就会将回天令带过来。光明宫的谢晓天不知道是什么角色,不过有五公子出马定然无恙。先不说最后三枚远在北地废都长安的回天令,单单是在江左的这四枚要拿到手里都十分不易。” “书院苏小小和武当李青莲是四门之中年轻一代最强的两个人,苏小小乃是儒家风荷书院院长苏子瞻的妹妹,人称小苏院长。古往今来本只有男子可以练浩然气,然而这个苏小小是第一位以女儿身练成浩然气的儒家弟子,据说容貌极美,名声反而比她的哥哥还要大。” “李青莲和她的哥哥李青牛,是武当掌教齐真人座下仅有的两名入室弟子,在山上悟道通玄,至今从未下过山。据说那李青牛是先天道体,自胎中带来了一丝天机,一朝入道便能直接跨入先天巅峰。而李青莲乃是前朝之时大名鼎鼎的青莲剑仙托生,以酒道入剑道,是最有希望接替失踪已久的聂清源成为新剑圣的人选。要去到书院和武当山管这两个人要令牌,恐怕要比登天还难。” “再说这第六块回天令。那个算卦的道士也是胆大包天,连当今天子的名讳都不避嫌,竟然敢写在这白纸上面,要是让朝廷的人知道了,肯定要给他诛族灭门。临安皇宫,我们这种百姓连进都进不去,擅闯皇城禁地乃是重罪,被抓到就是一个死字。” “那这个海宁楚宁休呢,又是什么来头。”沈甜儿凑过来问道。 金不换摇了摇头道:“这个楚家虽不属四门三教,也不是皇亲国戚,不过他们手上的东西,怕是更难拿到。” 江离疑惑地看了看金不换道:“既然不是四大门派,也不属于皇亲国戚,那楚休宁有什么本事拿到的这枚回天令。” 金不换苦笑道:“楚休宁有钱。” 龙星商会买卖遍及四海,衣食住行吃喝嫖赌均有涉及,能让他评价一句有钱,可见这个海宁楚家的确是不一般。 因为他们的买卖乃是私盐。 自古以来,食盐都是由官府专门负责买卖,本朝设有盐政司,司内有盐政使,专门负责食盐的制作和买卖。朝廷控制食盐,一来是为了高额的赋税,二来是为了控制百姓。 由于然而盐的税赋实在是太高,盐课清单包括奏销正课共二十五项、考核正课共九项、不入奏考正课四项、不入奏考杂项三十项、不入奏考杂费二十五项,合计起来一印盐的赋税便可以高达十几两甚至几十两,是本身售价的上百倍。 这也就意味着买卖私盐,获得的也是百倍的利润。有了高额的回报,自然便有人敢把脑袋别在腰上来冒险。海宁楚家便霸占着超过半数的盐矿,甚至比盐政使所有的盐矿还多。 随着楚家势力的扩大,渐渐形成了盐帮,人数颇多,号称十万盐众,已经有隐隐赶上丐帮成为天下第一大帮的趋势,楚休宁不仅仅是楚家的家主,更是现任盐帮的帮主。 相比之下,金不换的买卖虽然更多,但是没有一行的利润能够超过私盐,所以说若真是论起来,龙星商会的财力大概还要略逊于楚家一筹。在江左地区,龙星商会近些年颇受打压,就是因为强龙不压地头蛇,楚家在此处的势力实在太大,盐帮把控了不少除了私盐之外的生意,让龙星商会迟迟无法完全掌控江左一代的经济命脉。 一个儒门的院长,一个道家正宗的独门弟子,一个富甲江湖的盐枭,还有一位在九城宫阙内的天子,要拿到这四枚回天令,当真是比登天还难,所以也难怪金不换在看到这张清单的时候会愁眉苦脸。 然而江离还是一如既往的淡定,想了想对甜儿说道:“海宁距离姑苏最近,我们便先动身去楚家,然后绕道临安,取走城里的两块令牌之后再去武当山会一会李青莲,最后再去北地长安如何。” 沈甜儿点了点头道:“都依你。” 江离转头对金不换拱拱手道:“凌羽还在药师谷等着回天令救命,我们即刻启程前往临安,这里便告辞了。” 金不换听了这话急道:“九公子这是哪里的话,既然是五公子吩咐了我老金帮忙,你去找回天令怎么能不带上我?” 江离摇头道:“这几天已经多有叨扰,哪里能在多麻烦金大哥。” 金不换目光灼灼的盯着江离道:“九公子是不是担心担心这几个人势力太大,我龙星商会招惹不起?” 儒家书院,真武仙山,皇宫大内,海宁盐帮,这些势力琴山或许还可以不放在心上,然而一个小小的龙星商会,若是招惹了其中任一一家都有可能会面临灭顶之灾,江离自然不会让金不换赌上身家性命来帮忙。 然而金不换却挡在江离身前道:“九公子,五公子和我是过命的交情,这个忙我帮定了。” 江离叹了口气,还要再劝,金不换伸出胖手道:“九公子不比再劝了,老金其实也有自己的打算。此行去海宁楚家取他们的回天令,依照楚休宁那枭雄手段,绝对不会轻易让出令牌。到时候若是我们龙星商会助九公子打压住楚家,那他们盐帮的好处自然便会落到我们龙星商会手中,虽然冒险,但若是一旦成功,江左便再没有谁能和龙星商会在财力上争雄。” 江离知道金不换嘴上这么说,虽然七分是为了打消自己心中的顾虑,但亦有三分是真苦于被海宁楚家压制,迟迟在江左打不开局面,当即说道:“好,金大哥若是这么说,你我兄弟便联手,为龙星商会斩掉楚家这条盘踞在江左的地头蛇。” 第九十八章 乖巧丫鬟 既然是要下定决心对海宁楚家动手,金不换早早的开始调集人手,龙星商会虽然不如盐帮高手如云,但是各地的镖头护院也不乏高手,金不换为了拔出海宁楚家这个眼中钉肉中刺不惜血本,将化神和易筋级别以上的高手全部调集的苏州,以便动手。 同时,解风流作为金不换过命的兄弟,当然不会坐视不理,他虽然不能调集丐帮公然和盐帮为敌,但却带了十几名亲信精锐潜入海宁,就算不能正面硬抗盐帮,捣捣乱总还是可以的。 此行的关键当然还是江离,倒不是说他现在的境界可以一个人横扫盐帮,只不过顶着琴山九公子的名号,江离只要依照江湖规矩提出和楚休宁比试,他纵然有十万盐帮弟子在侧,也没一个人敢出手帮他。 若是一对一打败了九公子,琴山或许无话可说。但若是一拥而上以多欺少,琴山随便三名弟子下山便可以立刻血洗海宁楚家。 武林年轻的一代或许忘记了二小姐的凶名,但是他们的师门长辈若是听到了琴山苏二的名号,恐怕晚上连睡觉都不得安生。 江湖规矩?二小姐的话便是规矩。 只要楚家的家主和几位少主都被江离给废掉,群龙无首,凭借金不换的势力和本事,吃掉半个盐帮绝对不成问题。 ... ... 苏州到海宁的路途虽然不远,但是有金不换这个龙星商会的大掌柜在,自然不会委屈了江离。龙星商会曾经不惜白银万两,请墨家的能工巧匠设计了一种极为宽敞舒适的马车,名为八骏车。车内空间极大,人处于其中完全都不会感到颠簸,是专门为皇亲国戚和豪门巨富而设计。 站在八骏车前面的,是一袭丫头打扮的金香玉,正怯生生的等着江离和沈甜儿。 前来送行的金不换道:“九公子,甜儿姑娘,我这个女儿着实是太过淘气,我也管不了她。不过难得的是她竟然还听你们的话,索性便让她跟着你们一路去海宁,一来可以调动沿途龙星商会的资源,二来也可以调教一下她的性子,否则这么下去,肯定是嫁不出去的。” 江离好笑道:“堂堂龙星商会的掌上明珠,还会担心嫁不出去?” 金香玉一改往日的蛮横脾气,竟然老老实实的点头道:“九公子,你就让我跟着你吧,路上我都听你和甜儿姐姐的。” 沈甜儿道:“让你当个端茶倒水的丫鬟你也愿意?” “愿意,愿意,只要你们带上我,干什么我都愿意。”金香玉连忙点头答道,她虽然是蛮横,却也颇有心机。琴山弟子虽然多,九公子却明显是琴山的传人,就算现在只是化神的境界,日后注定是要名动江湖。她之前见到江离便直接动手,是故意想给他留下个深刻大胆的印象,留一个缘分;而后来刺沈甜儿却是真的动了杀心,是因为她看到江离看甜儿的眼神,知道若是不杀了她,江离永远都不会用那种目光来看自己。 然而谁曾想到弄巧成拙,给江离留下了极坏的印象。金香玉自知这辈子都没可能取代沈甜儿站在江离身边,便退而求其次,只求能够在他身边做一个丫鬟。 做丫鬟又怎么样,天下的一的丫鬟也不是谁想能当就可以当的。 当然,这一切也都少不了金不换的谋划,他是商人,最擅长算得失成败,他知道若是没有了琴山的庇护,道门绝对有能力让龙星商会在武林之中消失,所以既然他选择了琴山,便要一注赌到底,把女儿给江离做丫鬟又如何,即便他真的要闯皇宫内院,金不换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沈甜儿同样擅长算计,看到这个场面哪里还不明白,她别有深意的看了金不换一眼,然后故意伸着懒腰道:“丫鬟好啊,到江宁路途遥远,没个丫鬟伺候也是辛苦。” 金不换感激的看了看甜儿,给女儿使了一个眼色,金香玉连忙走过来扶着甜儿道:“姐姐快快上车吧,我给姐姐先泡上一壶顶级的碧螺春,再给你按按肩膀,保准一路舒舒服服的便能到达江宁。” 甜儿点点头,任由金香玉拉着便上了车,从车上探出脑袋向江离喊道:“傻子,还发什么呆,快上来啊。不救你的花美人了?” 这下子江离再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了,朝着金不换笑了笑,也钻入马车之中。 甜儿为什么要帮助金不换?因为她知道不仅仅是金家需要琴山这座靠山,江离若是要成为名侠,背负琴山天下第一的名号,除了要把武功练到顶尖之外,不能没有自己的人脉和势力。 二小姐虽然能打,但是若没有琴山做背景靠山,四大门派早就群起而攻之,恐怕即便是她的飞花步逃不出数十名巅峰先天高手的合力围攻。 在见过爹爹之后,甜儿早就打心底认可了江离成为日后的天下第一,所以自然会为他考虑。她知道江离心中风光霁月,一心扑在武学上,从不会考虑蓄势和立威等问题,所以这些算计便由她替江离做了。 五师兄将这些人物介绍给江离,也存着帮他蓄势立威的念头,只不过他为人豪爽,交朋友真情实意,并没有甜儿想得那么复杂。 当然,甜儿还是眼界浅了,因为她没见过琴主,所以不知道若是功夫练到了一定的境界,人多势众也未必有用。当年大师兄偷了书之后被四大门派围追堵截,门内有数的先天高手基本都追出来了,但是等到了琴山脚下琴主面前,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妄自动手,最后双方各退一步,大师兄答应四门典籍不出琴山,琴主便也放了四门中人各回师门。 四大门派的高手,便是多半个江湖的先天高手,对上琴主还是要铩羽而归。 天下武道有一石,琴主独占八斗,来了半个江湖又如何,若不是琴主怕麻烦不想动手,四大门派估计在那个时候便早已经除名了。 第九十九章 自找上门 “公子,这里是王家镇,再往前穿过白果林便是海宁城了,我们这这里休息一下如何。”金香玉自从做了江离和甜儿的丫鬟后,便被甜儿改名字叫做玉儿。她久在江左,对这一带的人情地理十分熟悉,由她安排江离自然是没有意见。 王家镇只是个小镇子,没有什么像样的酒楼,只有一对夫妇在镇子边上支了一个面摊,供来往的客商填饱肚子。玉儿安顿好车马,叫店家煮了面,恭恭敬敬的服侍江离和甜儿吃面。 别看这家面摊其貌不扬,但是手艺着实不错,玉儿见江离吃着开心,便拿了一锭银子给老板到:“店家好手艺,我们公子吃着开心,这银子不用找了,剩下的赏你了。” 这一锭银子足有几十两,便是卖几百碗面条都赚不回来,店老板捏捏脸发现不是做梦,忙千恩万谢的作揖,之后送来一壶上等的碧螺春,茶香引得其他食客纷纷侧目。 江离正在和甜儿喝茶说笑间,几个青衣大汉走了过来,其中领头的一个大马金刀的在江离对面坐下。 玉儿见了皱眉道:“那么多的空位,你为何偏偏坐在我们这边?” 那大汉嘿然道:“这位公子看着面生,在下姓赵,这一代江湖人称赵老大,想过来和公子认识认识。” 玉儿冷冷道:“不必了,我们公子不想认识你。” 赵老大一听,哈哈大笑道:“美人儿,你恐怕不知道前面白果林是个什么去处,莫说是你这么个娇滴滴的身子,就算是你们公子进去了,恐怕都要一瘸一拐的走出去。”众汉子一听这话,都嘿嘿哈哈的发出阵阵怪笑。 玉儿一听这话,竟然没有发怒,反而是甜甜一笑,又向着大汉走近一步。 江离知道玉儿再向前迈得一步,这大汉恐怕就要血溅当场,于是伸出手按住她的肩膀,将她拉回来,反问那赵老大道:“那劳驾你给讲讲这白果林到底是个什么去处?” 赵老大压着嗓子道:“白果林里面有盗匪出没,一般走货的商队没个三五十人护卫,想都不要想过去。我看几位衣着排场不是普通人,若是被林子里面的盗匪盯上了绝对没什么好下场。” 江离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身后的剑匣认真道:“我略懂一些功夫,不碍事的。” 众大汉一听,哈哈大笑,领头的赵老大道:“我知道你是个化神的高手,就算再加上这个练气初期的小美人儿,也敢来学别人闯荡江湖?林子里面单单易筋境界的盗匪就有三人,化神如何能是易筋的对手?” 由于甜儿已经跨入反虚巅峰,隐藏气机之后这群大汉丝毫看不出她身怀武功,只当她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娇贵小姐。 江离听了赵老大的话微微摇头道:“武道一说,哪有这么绝对,若是这样,不都去修习外功去了,谁还会下苦功夫练内家真力。” 赵老大听了这话,微微冷笑,心道还真是一个什么都不懂得世家子,同级别的武者对抗时,外功在实战上要稳赢内功半个境界,连这种基础的东西都不知道,肯定是一个雏儿,只要稍微挑拨一下,肯定会乖乖上钩。于是改口道:“公子你武功高强没错,以化神赢易筋不成问题。不过你这只有一个化神,他们却是有三个易筋,再加上十多个炼骨的手下,常言道双拳难敌四手啊。” 江离来了兴致,问道:“那这位大哥有什么好主意?” 赵老大心中一喜,以为江离已经上钩,连忙接着说道:“我们兄弟可以护着公子过这白果林,只不过么这一趟路途遥远,又要防备盗匪,所以事后公子多多少少要给点辛苦钱。” 玉儿冷笑道:“你要多少?” 赵老大露出阴测测的笑容道:“不多,一千两。” 玉儿冷哼一声道:“从这里过白果林,一共不过二十里的路程,你竟然敢要价一千两,连江湖上最厉害的镇远镖局压红货上路都不敢收这么高的镖利,你还真敢开这个口。” 赵老大摇摇头道:“此言差矣,镖局运的是死物,我们护送的是活人,价钱当然不同,公子你看这生意如何?” 江离刚要出言拒绝,突然看到甜儿递过来一张纸条,甜儿偷偷指了指面摊老板的俏媳妇,示意是她递过来的。展开纸条一看,上面用清秀的正楷的写着:这帮人和林子里面的盗匪是一伙的,都是盐帮的恶徒,公子千万不要相信他们!江离回头看了看那个俏妇人,正巧她也在抬头看江离,正巧对上目光,那妇人连忙收回眼光,面色微红,装作忙其他的事情。 赵老大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异样,恶声恶气的对着老板说道:“店家,若是你还想在这里把面摊开下去,便老老实实的,不要多管闲事,懂不懂?” 老板陪着笑脸道:“懂,懂,小人明白。”说完便把媳妇拉走,那妇人脸上露出担心神色,不住的偷眼看江离,早被老板瞪了几眼,拉走到一旁。 赵老大又转过头来对江离道:“公子,都到了这里,不入海宁城多可惜,看公子刚刚打赏的手笔,绝对不差这一千两银子,这买卖如何?” 江离一拍桌子道:“说得好,本公子当然不差这一千两银子。玉儿,给钱,先拿五百两做定金,剩下的过了白果林一并结清。” 玉儿点了点头,用一种看死人的眼神看了看赵老大,之后从怀中掏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递了过去。 赵老大见了银票,双眼发光,急忙道:“那咱们这边上路吧,早点进了海宁城,兴许还能赶上看大潮。” 江离朝着玉儿和甜儿点点头,于是玉儿安排好车马,由赵老大的人将他们一行三人护在中央,浩浩荡荡的朝着白果林深处走去。 他们前脚刚走,那个俏丽的小媳妇便追了出来,刚要喊什么,早被丈夫捂住了嘴,恶狠狠的道:“你疯了么!盐帮的老爷也敢惹!” “那位公子爷好心肠,给了我们那么多赏钱,你这个没良心的,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进了火坑!”小媳妇瘫坐在地上,边哭边用拳头锤他的丈夫。 “你这个浪蹄子,是不是看了小白脸好看,动了春心!”老板被锤的心烦意乱,一巴掌打到媳妇脸上,然而看着她红肿的脸,又心疼的起来,将她搂在怀中哄道:“乱世人命不值钱,谁顾得上谁。这位公子有菩萨心肠,会平安无事的。” 第一百章 道门也配练飞剑 对于江离的选择,甜儿和玉儿丝毫都没感到奇怪,本来就是来找盐帮麻烦的,现在既然自动送上门来,哪有避开的道理。 躺在八骏车的软塌之内,江离正优哉游哉的吃着玉儿剥好的荔枝,甜儿看了没好气的说道:“一会打起来你保护好玉儿,对方人多,而且都是外家高手,我也没把握能护住你们,若是让他们捉了去做人质可就难办了。” 江离将荔枝核向玉儿手上一吐道:“谁说让你出手了,等会见了盗匪你护好玉儿,我来对付他们。” 甜儿皱了皱眉头道:“你上,开什么玩笑?对方可是易筋的高手,你初入化神期,哪里对付得了。” 江离从软塌之上坐起来正色道:“甜儿,武道前行,除了要下苦功夫练功之外,实战也格外关键。现如今师兄师姐们教我的神妙功夫很多,但是由于临敌经验太少,所以尚未融汇贯通。这次来海宁找楚家的麻烦,除了要取回天令之外,也是想借着十万盐众来磨炼一下我的实战经验。” “其实自古以来所谓的易筋胜化神,说白了也是实战经验不同的结果。修炼内力只要凝练丹田,待气海足够壮大之后自然而然便可以化神。但是外功高手若要进入易筋的层次,少不了真刀真枪的实战,所以江湖上大部分易筋高手的实战经验都远远超过化神高手,二者相对,自然是经验足的一方占优势。” 玉儿听了这话,恍然大悟,然而随即而来的一句话却逗的甜儿哈哈大笑:“可是公子,你刚刚也说了你临敌经验差得远,外一被这群盗匪给打败了,那岂不是很丢人?” “你能不能对你家公子有点信心...”江离翻了个白眼道。 “可是公子你的临敌经验确实差的很多啊,别说杀人了,连鸡都没杀过吧。”玉儿狐疑的看着江离道。 “杀人和杀鸡是两回事吧...” “甜儿姐姐,一会一定要小心看好公子,他这么笨,难保不出什么纰漏。” ... ... 一行人向着林子走了半个多时辰,正在车内说笑之际,突然之间听到前面一声暴喝,车子骤然停下,车夫战战兢兢的跑到车内道:“公子,小姐,不好了,林子里面真的有盗匪拦路!” 江离示意车夫不比惊慌,左手拉着甜儿,右手拉着玉儿,走出八骏车,只见前面是一个极窄的峡谷,十几个青衣的汉子堵在峡谷正中间,将前面的路堵得死死的。 而赵老大和他的有意无意的靠向江离的身后,将回头的路也给挡住。 此处是从白果林进城的必经之路,地势险要,前后被挡住之后,插翅难逃。 江离看了看这阵势,回头问道:“赵老大,这群便是你所说的白果林盗匪吧?” 赵老大冷笑道:“正是,我没有骗公子吧。” 江离故作疑问道:“本公子已经付了你银子,呆站在这里干嘛,还不快去驱逐盗匪?” 前后的汉子们听了这话,都开始哈哈大笑,赵老大狞笑道:“公子,我改主意了,和你一起对付盗匪,只能拿到一千两银子。和盗匪一起对付你,不仅仅能分了你的银子,还能好好享受享受这两个美人儿,你说我会怎么选。” 江离恍然大悟点头道:“如此说来,你是见钱眼开,见色起意,要伙同盗匪抢我的银子和丫头?” 拦在前面的盗匪淫笑道:“赵老大,还和他废什么话!到时候这个小姐丫鬟人人有份,至于这个兔儿爷,留给我亲自调教。” 江离目似乎没看到周围如狼似虎的盗匪,还优哉游哉的解释道:“若是没说清楚便动手,大师兄肯定会怪我不讲道理。现在既然你们已经承认了要抢我的东西,大师兄便管不着了,该和你们讲讲二师姐的道理了。” 赵老大猛喝一声,浑身肌肉暴涨,筋脉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一拳向着江离击出。 易筋强者可以将功夫练到入微的地步,可以控制全身的每一块肌肉,在瞬间一起爆发出最强的力量,赵老大这一拳击出没有任何花哨招数,完完全全依仗的便是一力降十会。 江离左手背在身后轻轻的扣击剑匣,匣口刷拉一声滑开,江离右手轻轻一挥,一道青芒从匣中飞出。 青凰耗费半生修为给江离铸的剑胎,经过这段时间日夜的精血的调养,终于养出了一柄飞剑。 飞剑取人头,乃是古来剑仙的手段。 虽然赵老大易筋之后练就了周身铜皮铁骨刀枪不入,但是在飞剑的威力下,哪有挡得住分毫。只见那看似不起眼的小铁片化作一道剑芒,直直的穿过赵老大的琵琶骨,之后饶了一个圈子,回到江离背后剑匣当中。 “啊!”赵老大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琵琶骨被穿,他苦练多年一身功夫就算是废了。“飞剑!你只是化神期,怎么可能驱动飞剑。”赵老大倒在地上,口中鼻子中尽是血污,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刚刚的嚣张尽数变为惊惧。 其他盐帮的汉子一听到飞剑二字,下意识都退了一步,御剑飞天乃是道门龙虎山的绝技,若是惹到了道门弟子,即便是盐帮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然而赵老大在动手之前明明看的一清二楚,这个少年虽然年纪轻轻便入了化神境界,然而一身真气不属于三教任何一派,所以他才敢如此大胆光天化日的出手劫掠。 刚刚那位说要调教江离的汉子小心翼翼的问道:“这位公子好凌厉的飞剑手段,请问和龙虎山的天师如何称呼,是玄字辈还是黄字辈?” 其实江离的飞剑和道门手段差别甚大,道家飞剑靠的是借助天地元气,练飞剑时需要在剑身上雕刻铭文法咒,再配合口诀和法咒才得以驱动,有固定的技击招式和飞行线路,看起来似乎神乎其神,在剑道一途上其实落了下乘。 而江离的飞剑,养的是剑意,通的是剑心,不知道比龙虎山要高出多少倍。不过这其中的差别,哪里是这群盐帮弟子能够分辨的。 江离回过头轻蔑道:“龙虎山的道士?也配练飞剑?” 第一百零一章 刷人桩 白果林中,一众盐帮的汉子听到江离的话,都心中一震。 这个少年年纪轻轻好大的口气,不过既然不是道门弟子,倒还好说。 为首的盗匪向江离拱了拱手道:“在下王剑,乃是海宁楚家盐帮的弟子,之前言语之中多有冒犯,还请公子恕罪。那个姓赵的有眼不识泰山,被穿了琵琶骨也是罪有应得。公子这便进城吧,我保证白果林内不会再有任何人骚扰公子。” 江离冷笑一声道:“刚刚还商量着要抢我的银子分我的丫鬟,现在便要赶我们走,哪里有这么轻松。” 王剑一愣,微微怒道:“公子怕是没有听清楚吧,我们是海宁楚家盐帮的弟子。” 江离道:“盐帮又如何,拦路抢劫便有理了么?” 不得不说现在江离已经得到了二师姐的三分真传,盐帮弟子连他的汗毛都没有伤到,倒是他一剑穿了对方一位易筋高手的琵琶骨,除了损失了五百两的银票之外,江离半点亏都没有吃,现在却反而是气势汹汹兴师问罪。 王剑心中害怕江离的飞剑手段,强压怒意道:“那公子想要如何?” 江离转了个身看了看四周的盐帮弟子道:“今天刚好手痒,本公子不用飞剑,你们挨个上来和本公子过招,若是本公子打的尽兴,便放他走。若是本公子打的不尽兴,那留着一身三脚猫的功夫也是浪费,地上的那位赵老大便是榜样。” 其实江离是在虚张声势,以他现在的功力,每天做多可以出三剑,现在这白果林峡谷之中少说也有三四十个盐帮的汉子,他化神初期的境界,哪里出的了这么多飞剑。 不过由于江离刚刚先声夺人,一剑直接刺穿赵老大的琵琶骨,剩下的盐帮弟子看着他满身血污遍地打滚的惨状,哪里还会怀疑江离的实力。 一众大汉被江离这个十几岁的少年给唬住,缩手缩脚的不敢一拥而上,恰好可以让江离逐个击破,磨炼武技。 王剑看看手下人都眼巴巴的望着自己,没有办法,深吸一口气道:“那我便先来请教公子高招。”说罢,浑身肌肉暴涨,也发出和赵老大一样发出声响。 刚刚飞剑伤敌,其实更多靠的是青凰的剑气,现如今实打实的对上了同样是易筋境界的王剑,江离表面上满不在乎,其实心中也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他学过的功夫门类甚多,内劲以师傅教的阴阳长生气为根基,纯阳功太阴劲都是天下奇功。剑道术势两分,在山上学过四师兄剑意,在庐中背过天下万剑的剑招,又领悟了人间剑圣的半式神剑。论拳脚有八师兄的无相散手,论轻功有二师姐的流云步,论暗器有五师兄的飞燕回闪。 然而正是因为学过的功夫太多,临敌之际反而有所迟疑,所以江离才想出通过大量实战来凝练招式的法子,在临敌对阵的生死之际,将各种奇门武学融汇贯通。 王剑的武功路数和赵老大相差不多,走的都是一力降十会的路子,江离盯着他轰向自己门面的铁拳,没有用流云步躲闪,反而是向前迈了一步。 流云步虽然巧,但是若是太过依赖步法,会荒废了拳脚正面对敌的功夫。 江离潜运内力,一手阴,一手阳,施展出无相散手之中的缠字诀,架住王剑刚猛无铸的铁拳。 “喝,力量还真大,果然实战的打法和平常内功的练法有着天壤之别。”江离虽然靠着纯阳功太阴劲接住了铁拳,但是还是小小的吃了一个暗亏,一口真气差点被震得散开出去。多亏王剑心中有所顾忌,否则再补上两拳江离多半会受伤。 江离强运内力,使出崩字诀将王剑的拳头震开,口中嘲笑道:“易筋的高手便只有这点力气么,再来再来。” 王剑听得火起,心中暗道:“只不过是一个化神初期的小子,内功不过如此。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飞剑的口诀来逞凶,既然敢如此托大让我近身到三步以内,看我在你出剑之前便打爆你的丹田,到时候银子和美人还不是要给老子留下。”想到此处,王剑出手如风,双拳铺天盖地而来,半刻喘息的机会都不给江离留。 江离如何不知道王剑的打算,他丹田内神通变幻,将周身长生气都化为纯阳功凝聚于双拳之上,竟然是以拳对拳,和王剑硬拼起来。 要知道外功练得是铜皮铁骨,打架的时候身体便是最强大的兵器。虽然内力凝聚在拳脚之上也可以开碑裂石,但是远远不如通过特定的经脉运行使出内家功夫来的威力大。 江离现在的做法,便是以己之短,攻敌之强。王剑的每一拳和他相击,都会让他内息为之一滞,需要运起周身的内功才能勉强相抗。不过相对应的,每接住王剑一拳,他的内力便会更加凝练坚实一分。 这便和修炼外功的高手用木人桩练拳是一个道理,只有和以硬碰硬,才能打下坚实的基础。 内力雄厚强弱靠的是修炼,而内力的凝练程度却是需要真刀真枪的磨炼,现在江离便是把王剑当做人桩,来打磨自己的内力。 两人过了五十招之后,江离觉得口渴,于是退开三步道:“等本公子喝口水再打。” 王剑心中早就存了杀意,以为江离筋疲力竭,哪里肯放过这个机会,不仅没有退开,反而将全身精血凝聚在手心,大喝一声,出掌向江离的丹田推去。 这一招是海宁楚家的虎形拳当中的猛虎掌,可以在瞬间击出平常好几倍的力量,凭借王剑现在的火候,这一掌的威力大概是他平时出拳威力的十倍左右。 易筋高手一拳之威的十倍,恐怕可以直接洞穿三尺厚的钢板。 江离冷笑一声,体内神通变化,一身真气全部化作了太阴劲,脚下踏起流云步轻轻巧巧的让过猛虎掌,轻轻的使出无相散手的拂字诀,在王剑胸口轻轻一拂。 一阴寒的之极内劲顺着王剑胸口的四处要穴层层深入体内。本来易筋强者的穴道闭合,江离的太阴劲决然没有那么容易侵入体内。但是由于他刚刚急于出招,将周身精血凝聚在掌心,所以周身都是破绽。 没有了一身精血的保护,太阴劲毫不费力的便搅碎了王剑的手筋脚筋,这辈子别说练功,恐怕来站都站不起来了。 本来江离没存伤他的念头,只是要用他的拳劲打磨一下真气,再顺便趁机观摩一下楚家虎形拳的招式。 然而王剑自己胆大包天,不老老实实的当人桩,还胆敢暴起伤人,那江离自然也不会心慈手软 第一百零二章 劫匪的意外之财 当王剑使出猛虎掌的时候,盐帮的汉子们仿佛都看到了白花花的银子和白花花的美人在向自己招手,然而瞬息之间,希望被江离轻轻的一拂给击的粉碎。 这世道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化神可以如此轻易的胜易筋了? 江离略带无奈的看了看躺在地上流血不止的王剑,向着他的手下道:“谁有金疮药,快给他包扎一下,免得失血过多死在我面前。琴山弟子,从不杀人。” 王剑的兄弟刘峰听了前半句话,连忙掏出金疮药跑到他身边准备包扎止血,然而刚刚走出两步,听到了江离的后半句话,腿一软,扑通一声直接跪在了地上,抖抖瑟瑟的问道:“公子你...刚刚...说什...么?小人没有听清...您说是什么弟子?” 玉儿在江离身后俏生生的喊道:“你们盐帮的弟子不仅仅眼睛不好用,脑子不好用,耳朵怎么也不好使,公子说他是琴山的弟子,这下听清了么?” 武林之中便只有一所琴山,山上面住着一个比天还高的琴主,收了八个把江湖搅得天翻地覆的徒弟。 听说最近又收了第九个,年纪不大,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 赵老大听了这话,忍着穿了琵琶骨的钻心疼痛站了起来,跪在江离面前开始死命的磕头,一边磕头一边道:“小人瞎了眼,没认出九公子大驾,着实该死,求九公子恕罪。” 王剑更直接,听到江离的话,头一歪,直接吓晕过去,任由他手下的兄弟怎么摇都摇不醒。 江离将赵老大扶起来诚恳的说道:“说来惭愧,这一趟来海宁本就是要找盐帮麻烦的,若不是你有眼无珠把我们骗到这里来劫财劫色,还真是找不到什么借口和盐帮的弟子动手比划,其实本公子真的是要好好谢谢你才对。” 赵老大一听这话,一口气没理顺,也吓得晕了过去。 江离把赵老大往他手下怀里一扔,拿眼睛打量了一圈,看到那个给王剑包扎的弟子,忽而眼前一亮,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很客气的问道:“这位兄台如何称呼?” 那弟子吓得五体投地,颤颤巍巍的说道:“小的...小的叫刘峰。” 江离看了看他身上如同铁块一般的肌肉,颇为满意道:“气血充盈,筋脉强劲,应该已经到了易筋阶段,下一个便由你来陪本公子过过招吧。” 刘峰跪在地上不住的发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九公子不要开玩笑了,小的哪里敢和您动手。” 江离拿眼睛瞟了瞟昏边上昏死的赵老大,淡淡的说道:“刚刚立下了规矩,谁陪着我打尽兴了,谁便可以走。如果连动手的胆子都没有,还混什么江湖,趁早穿了琵琶骨回家种地算了。” 刘峰听了这话,情知今天是躲不过去了,索性横了一条心,向地下吐了口吐沫,从腰间拔出一柄厚背薄刃鬼头刀,向着江离道:“九公子,得罪了。” 说话间朝着江离接连斩出五刀,一刀快似一刀,势若疯魔。 江离看到刘峰出刀,不由得心中一喜,楚家有两门绝学,虎形掌和狂风刀决。刚刚见识过王剑的猛虎掌,现如今刚好有机会再细细的观摩一下狂风刀法。他不动剑匣之中的青凰剑,炼化神通,将一身太阴劲化为纯阳功,内力灌注于双手之上,使出无相散手之中的锤字诀,双手如同一双铁锤,每一拳都砸到刘峰的刀面之上。 外家刀法不讲究刀势招数,狂风刀法来来去去一共便只有十三招,要诀便是快、狠、猛。刘峰的刀越使越快,最后几乎化作团团白光在面前闪过。 江离不用任何内家功夫,单纯以纯阳功和疯狂刀法硬拼,以快打快,以刚猛克刚猛,拳刀相触时发出铮铮巨响,就如同战场上的震天鼓声。 刘峰自从易筋境界大成之后,在临敌对阵的时候从来没有输在力气上过。刚开始出刀之时,心中盘算以化神期的内功修为,这样硬碰硬肯定是接不住自己的三十招快刀。 然而和江离硬碰硬拼了五十刀之后,刘峰渐渐觉得手臂发麻。又强撑了十招,只觉得右臂酸软异常,刀法慢了下来,被江离一拳将刀给震开到几丈开外。 长生真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别说他是易筋高手,换成洗髓高手按照这个打法,也照样能给累死。 当然若真是遇到洗髓境界高手,凭借江离现在的功夫还做不到硬碰硬接招,毕竟功夫入了骨髓,每一拳的拳劲威力和易筋有着天壤之别。 不过江离对于刘峰的表现还是比较满意,刚刚以快打快不仅仅凝练了纯阳真气,而且翻来覆去已经将疯狂刀法看了个通透,最重要的是这场架打的酣畅淋漓,十分痛快,于是扭头对玉儿道:“打得好,看赏!” 玉儿走上前来,从怀里掏出了张一千两的银票拍在呆若木鸡的刘峰身上道:“收着吧,公子赏你的。” 江离扭过头,朝着周围的汉子们喊道:“下一个谁来?” 盐帮弟子重利轻生,看到银票都红了眼,纷纷争先上前。 “我来,九公子选我!楚家三十二式虎形拳,我的拳架子最正宗,包你满意!” “九公子别听他瞎说,他那花架子中看不中用,还是选我的好。” “九公子,我这招猛虎下山是帮主亲自指点的,连楚帮主都说我已经得了他的一分真传,你可一定要看看!” 玉儿一看这些汉子乱作一团,眉毛一竖喝到:“吵什么吵,一个一个来!” 一群如狼似虎打家劫舍的盐帮恶徒听到了玉儿的话,赶忙乖乖的排成一行,一个一个走上前去陪着江离练拳。 这群人之中,只有王剑、赵老大、刘峰三个易筋高手,所以江离和余下的人动手,就是为了看全楚家的三十二招虎形拳法,但凡是虎形拳练得好的都得了赏钱。 看全了虎形拳后,江离伸了个懒腰,又拉着甜儿玉儿回到马车上,绝尘而去,剩下盐帮的弟子都美滋滋的看着手上的银票,恋恋不舍的向九公子挥手作别。 这世道什么门路来钱最快?不是贩私盐,不是打劫,是陪着九公子练拳。 第一百零三章 拿银子滚蛋 江离连败三个易筋高手和几十名炼骨的好手,虽然内功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但是也大大消耗体力和精神,上车后躺在软塌之上,不一会便进入梦乡。 玉儿看着江离睡梦之中安静乖巧的娃娃脸,想到他刚刚震慑盐帮盗匪时候的英姿,不觉脸上微微有些发烫。 “丫头,想什么呢?”甜儿在边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 玉儿不好意思的笑笑道:“我是在想公子平时看起来傻傻的,没想到刚刚那么威风。” 甜儿笑道:“琴山九公子,总不能靠着卖萌来行走江湖吧。” 玉儿歪着脑袋好奇道:“小姐,卖萌是什么意思啊?” 甜儿指了指江离在睡梦之中露出的傻笑道:“就是这样喽。” ... ... 出了白果林,再向前不远便可以看到海宁城,城门口站着几个无所事事的盐帮弟子,看到江离的马车华贵,便都不怀好意的凑了过来将马车拦下。 “公子,外面有几个盐帮弟子将马车给拦下了,说进城要交一百两的买路钱。”玉儿钻进马车,把江离摇醒。“要不要杀进城去,给他们个厉害?”玉儿比划了一个杀人的姿势问道。 “只要他们不动手,便不要主动起争执。要钱?给他们就是了,反正盐帮迟早是你们龙星商会的囊中之物。”江离伸伸懒腰打了一个哈欠道。 给了银子之后盐帮弟子挥了挥手,八骏车畅通无阻的进了海宁城,而守城官兵就面无表情的站在另一边,对于发生在眼皮子下面的盐帮勒索行为熟视无睹,任由他们胡作非为。 看来盐帮在海宁的势力大的超乎想象,甚至连官府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进了城门,玉儿牵着马车直奔一座华美的酒楼而去。江离走下马车,只见大门上的牌匾上写着“醉香楼”三个大字,楼内陈设华美,装潢考究,不在得月楼之下。 醉香楼乃是海宁城内最大的酒楼,不仅仅有美酒美食,最妙的是在三楼靠窗边上的雅座上可以看到钱塘海潮,震撼激射,势极雄豪。 正因为如此,醉香楼三层的雅座价格不菲,好在玉儿有的是银票,早早的便给江离和甜儿定了观潮的最佳位置。 三个人刚刚坐定,便看到楼梯上众星捧月的走上来一个青年,十几个青衣盐众紧紧地跟在身后。那青年满脸不耐烦的神情,拽着醉香楼老板的领子道:“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大胆,敢和我楚庆抢位置?” 老板哭丧着脸道:“楚二爷,实在是没听说您今天要来得月楼,这座的客人昨天便预付了银子把位子定下来了,要不然您做西首的第一桌,也是极好的位置。” 楚庆斜楞着眼睛看向江离,发现他身边坐着一个娇憨可爱的少女,身后站着一个傲气十足的美侍,冷哼两声,放开老板,带着一众青衣来到西首坐下。 玉儿仿佛没看到楚庆一般,自顾自的对江离说道:“公子,醉香楼最出名的便是梨花酒,据说只有琴山脚下产的梨子才能酿出如此香甜的果子酒。” 甜儿听了这话来了兴致,叫来小二道:“喂,你们这里还有没有梨花酒,先上来两壶尝尝。” 小二哥在边上伸出拇指赞道:“这位姑娘真是识货,咱们醉香楼每天都快马加鞭从琴山脚下的前江村送鲜梨子过来,一个月要跑死好几匹快马呢。所以这酒一壶便要二两银子,姑娘还莫要嫌贵,每天送来的梨子只够酿上十壶,若是再晚点有钱可都买不到了。” “二两银子,这么贵?”江离失口喊了出来。其实他倒不是舍不得这二两银子,有玉儿在身边,万两白银花出去眉头也不会皱一下。只是这梨子酒在前江村家家户户都有酿,江离家也不例外。每天爹娘起早贪黑辛苦酿出来的酒,在琴川一壶连十文钱都买不了,到了海宁城竟然翻了百倍千倍。 小二略带鄙夷的看了看江离,心中奇怪能坐上三楼雅座的客人怎么会连二两银子都嫌贵。江离倒也不以为意,刚要给甜儿买酒,便听到西首边楚庆高声喊了一句:“小二!把你们醉香楼剩下的梨花酒都给我呈上来。” 小二答应了一声,跑下楼去,不一会便将剩下的六壶梨花酒拿到楚庆的桌子上。楚庆拿起一壶酒走到江离这桌边上,淫笑着对甜儿道:“姑娘想喝梨花酒?不如来我这边一起共饮一杯,这种连二两银子都拿不出来的穷小子,还理他干什么。” 甜儿看了看楚庆色眯眯的丑脸,洁癖发作,皱眉对江离说道:“快点给打发了,看着就恶心,还让不让人吃饭?” “这个楚庆是楚休宁的二儿子,平常在海宁城作威作福惯了,是个草包二世祖。不过楚休宁甚为偏爱这个小儿子,甚至准备将盐帮帮主的位置都传给他。”玉儿在江离耳边悄声说道。 江离为难的看着楚庆,总不能因为他请甜儿喝一杯酒,便把他打成猪头,就算是二师姐的道理也不是这么讲的。于是他偷偷的对甜儿道:“要不然你让他调戏一下?给我找个由头,绝对把他打成猪头。” 甜儿勾勾手指头示意江离附耳过去,等江离把头伸到跟前之后,甜儿狠狠地拧着他的脸道:“我看你才是猪头,想都别想!” 江离揉了揉被掐的红肿的脸,求助的看了看玉儿,玉儿咬着嘴唇委屈道:“公子,玉儿不要。” 江离叹了口气,放弃了仙人跳的想法,小声跟着玉儿商量道:“你看这事用钱能不能解决?” 玉儿想了想,招招手叫来老板道:“老板,闲杂人等给我赶出去,这层楼我们包了!” 老板走上前去看了看楚庆,为难道:“姑娘,这个...” 玉儿看都不看他,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往桌子上一拍,对老板道:“这里是一千两银票,叫碍事的人拿了钱滚蛋。” 如今得月楼三层除了江离这桌,便只有楚庆一桌客人,玉儿自然是让他拿了银子滚蛋。 老板看着桌子上的银票,深吸一口气,恨不得立刻就抓了放到自己怀里,然而偷眼看了看楚庆,叹了口气道:“姑娘,若是在平时,一千两银子将得月楼包上一个月都没有问题,不过这位楚爷也不是一般人,你还是...” 老板的话还没说完,楚庆便跳了起来。身为盐帮帮主的小儿子,平日里都是他拿钱砸别人,今天第一次看到有人拿钱砸自己,怒极反笑,从怀里掏出两张银票道:“老板,看好了,这里是两千两,让他们拿着银子,快快滚出得月楼!” 不得不说砸钱闹事的套路玉儿是从小玩到大,姑苏城中也有大户人家的世家子,但哪里比得上龙星商会。所以玉儿自打娘胎里出来就不知道有什么东西是她买不起的。她冷冷的看了楚庆一眼,又从怀中掏出十张银票,堆在桌上道:“一万一千两银子,拿钱,滚蛋。” 一万一千两银子!足足可以买下整个醉香楼,楚庆像是看疯子一样看着玉儿,他手头确实是有钱,一万一千两银子也不是拿不出来,然而用这么多钱来包酒楼实在是太过浪费了,就算是楚休宁宠着他,若是知道这种荒唐行径,肯定也不会轻饶了他。 然而玉儿却不同,这一次跟着江离出来,金不换将大掌柜的令牌给了玉儿,这就意味着她可以调集龙星商会全国各地的资源。只要她愿意,半盏茶的功夫内拿出十万甚至上百万两银子都不是难事。 就像九公子说的,盐帮迟早是龙星商会的囊中之物,一万两银子又如何,便是给出去一百万两银子,日后不照样是怎么吃的怎么再吐出来。 第一百零四章 第二波人桩 楚庆看了看桌子上的银票,脸色阴晴不定,最终还是克制住了继续掏银票的冲动,狠狠的将手上的酒壶在地上摔了个粉碎,之后扬长而去。 下楼的时候,楚庆偷偷对身边的弟子道:“派人盯住他们,叫几个手底功夫硬,嘴巴严实的兄弟,等摸清他们的底细之后,今晚便随我来办了他们。” 其实要按照楚庆平时的脾气,早就让身后的一帮兄弟动手了,然而玉儿随身掏出万两白银的动作着实是让他大吃一惊,所以心生顾虑,想摸清楚江离的底细再动手。 “兄台,你的银票。”江离向着楚庆远去的背影喊道。 楚庆听了这话楞在原地,不可置信的转过身来,看到江离正拿着一叠银票热情的朝他挥着手。盐帮弟子有的凶残,有的冷血,有的好色,有的贪杯,但是像是江离这么贱的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给我废了他。”楚庆此刻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唯一的想法便是在江离那张洋溢着热情傻笑的脸上狠狠的揍上一拳。 他身后的盐帮弟子早就按捺不住了,听到楚庆的号令,立刻便有两个易筋高手一左一右的冲向江离,摆开架势,用的是楚家家传的猛虎掌。 这一招江离早就看王剑用过,知道拳中蕴含着周身精血,虽然威力巨大,不过破绽也很明显,只要轻身功夫高过对方,闪过刚猛无比的拳劲,便可以乘虚而入。 王剑便是被他用流云步飞身闪开,之后太阴劲透体,绞了手筋脚筋。 盐帮的弟子做的都是刀口舔血的买卖,所以练的功夫也是以命换命的狠辣打法,只攻不守,完全不像其他门派讲究攻守兼备。若是遇到功夫稍差或者是功夫相当的对手,凭着狠辣劲头往往会有八成胜算。然而若是遇到功夫远胜于己的高手,则会显得破绽百出。 江离却没有故技重施,看着两个盐帮弟子拳风袭来,不躲不闪,神通炼化纯阳功,双臂灌注真气,使出锤字诀,双拳向外分开,分别砸在两名弟子手腕的关节处。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两名大汉一左一右被震飞出去,只觉得手腕关节处被火烫了一般疼痛。 大师兄的纯阳真气走的是雄浑厚重,温文尔雅的路子,如同春风拂面一般。然而江离由于修炼真气时日尚浅,没有大师兄浩浩乎无穷无尽的功力。于是另辟蹊径,走出一条至刚至猛的路子,借着刷人桩来凝练内力,千锤百炼之后就算是和外功高手以硬碰硬也毫不逊色。 这是因为纯阳真气无极无漏,和外功洗髓高手修炼出的护体罡气有异曲同工之妙,否则若是换做其他内功心法和外功高手硬碰硬,肯定会被破了气海散尽功力。 然而猛虎掌不愧为盐帮绝学,江离硬接下来两掌之后只觉得气血翻腾,真气涣散,忙催动丹田内的神通,调息内力。 江离知道自身的境界太差,所以才想出这条以外功练法修炼纯阳功的路子,虽然可以大大提高他的实战能力,然而却注定要比单单修行内力要更辛苦和危险,稍有不慎,便会有内息紊乱,神通失控的危险。 若是神通被打回成气海状态,从化神境界跌入练气境界,那么这辈子都别想再次破镜了。 江离知道自己的名声太大,然而境界太差,所以便选择了这条提升实力最快,然而也最为辛苦危险的路子。 两个易筋高手,在一招之间被江离这个化神武者给震开,让盐帮弟子都大惊失色,余下的弟子都是炼骨级别,更加不敢动手。 这无疑给了江离一个绝好的调息机会,他拼命催动神通,将涣散的真气重新炼化,重新回归到丹田之内。 楚庆看到这个场面,急忙派身边的弟子出去叫人,然而甜儿早就守在楼梯口,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个,凡是想从楼梯跑下去通风报信的人都被她给堵了回来。 “玉儿,把醉香楼的大门给本公子锁上,好不容易又来了两个易筋境界,公子我要借他们的拳劲好好的凝练一下真气。”一转眼的功夫,江离已经调息完毕,看着在海宁城中横行霸道的楚二爷和盐帮弟子,不怀好意的按了按手指关节。 “一起上!只不过是一个化神初期而已,咱们这么多人,总能把他的真气给耗干净!把这小子干趴下的,二爷我重重有赏!”楚庆躲在几名青衣弟子身后嚷道。 按照常理来说,楚庆说的没错,化神武者真气有限,车轮战下来内息肯定会耗尽。 然而琴山弟子是不能以常理推断的,长生气生生不息,还真就是耗不干净。 不过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盐帮弟子知道楚二爷虽然是一个草包,但是说话算话,而且出手阔绰,于是人人奋勇向前,朝江离一拥而上。 江离深吸一口气,看准最先杀到的盐帮弟子,右腿迈出半步,紧接着使出无相散手崩字诀,双掌在他胸前一推,便将那弟子震出去好远,砸倒一片摩拳擦掌想要偷袭江离的青衣汉子。江离还没来得及收拳,后背便生出感应,六师兄所传授的法门提醒他身后有人偷袭,然而他已经来不及转身,于是神通微动,将大半内力凝聚在背后。 原来是一名易筋高手趁乱从后偷袭,他趁着江离收招之际,一拳打到江离的后背上,本来心中盘算着这一拳可以打碎江离的脊椎骨,废了他一身功夫,却没料到一拳击出竟然像是打到铁板上一样。 江离虽然调动内力防御,但还是觉得背后一阵剧烈的疼痛,虽然纯阳真气抵挡了大部分的力道,但是易筋高手的力气实在是太大,所以终究还是被这一拳给伤到了。 楚庆看到江离嘴角流出一丝丝的鲜血,高兴的吼道道:“快!他受伤了,给我打!” 护在楚庆身前的几名青衣汉子听了这话,一起向着江离扑了过来,想要将他按倒在地。 有过打群架经验的朋友应该知道,群殴之中若是倒在地上,基本就没有起来的机会了。 江离用手背擦掉嘴角的血迹,身影一晃,一下子化作两个人影,两个人迈开一步转眼间就变作四个人影,正是八师兄教的易经卦象手段。 当初八师兄说过等到化神之后,便可以四象生八卦,江离又按照卦象向前迈了一步,果然变作了八个身影。 这门功夫最适合群战,只见八个江离人影闪动,使出崩字诀,三拳两脚便将刚刚扑过来的大汉全部都震飞出去,这下子再没有人可以保护楚家二爷,江离缓步走到他面前,伸出左手捏住他的脸道:“我刚刚答应过甜儿一件事情...” 第一百零五章 虎狼之子 一只手轻轻的搭在江离的肩上,微微向下一压,江离顿时便觉得肩膀一股大力袭来,不由得放开手上的楚庆,催动全身内力来和这股巨力对抗。 手的主人是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人,江离体内的纯阳真气源源不断的涌向肩头,这真气虽然不强,但是刚猛之极却远远超乎老人的意料。 “可惜了,小小年纪能练出这么强横的纯阳功,得罪谁不好,偏偏要得罪楚二爷。”老人轻轻的叹了口气,朝着江离慢慢的伸出手,周身生出一圈淡淡的黄光。借着黄光化作一个和老人长相一模一样的淡黄色虚影,离体而出,在脱出老人身体之后,一下子扩大了三倍有余,把江离笼罩在内。 江离看着眼前的巨大人影,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险和压力。 阳神出窍。 唯有炼神反虚,方能阳神出窍,内功造化到最后,神通炼化,真气散尽于周身经脉之中,丹田之中便能温养出阳神。 阳神不仅能够在体内幻化神通,而且还可以出窍伤敌。 江离再强再猛,也只不过是一个化神初期,反虚和化神有着不可逾越的差距,在已经养成的阳神面前,化神高手没有任何机会,所以老人才会在出手之前为江离叹气可惜。 “苏老,住手!”一个人影从大门撞了进来,在一楼门口恰好看到这一幕,连忙出言阻止。 老人听到这个声音,皱了皱眉头,放下抬起的手,将巨大的阳神收归到丹田之中。而江离也把手从剑匣上移开。 若是刚刚真的要硬拼,有青凰剑铠这个压箱底的手段,便是真对上反虚巅峰的大高手,江离也有三分胜算。 “苏长老,干嘛停手,给我废了这个臭小子啊!”楚庆本来是瘫软在地上,看到这个老人又恢复了颐指气使的神态,指着江离恶狠狠的说道。 “二爷,大爷让住手。”老人慢条斯理的说道。 这时候刚刚在楼下的那个人已经上了三层楼,穿着一身青衣,眼角下垂,眼神之中光芒内敛,虽然也是盐帮弟子打扮,但是看起来绝不像是个好勇斗狠的私盐贩子。他对着江离深深施了一礼道,笑着说道:“在下盐帮楚仙流,见过九公子。刚刚舍弟有眼不识泰山,请九公子不要见怪。” “楚庆,还不快来给九公子赔礼!”楚仙流一回头,立刻换了一副表情,对着楚庆恶狠狠的吼道,全然没有在江离面前那么温文尔雅。 “楚仙流,你疯了吧,敢这么和我说话,回去告诉爹,信不信让他打折你的腿。”看起来楚仙流虽然是楚家长子,但是楚家的地位并不高,否则楚庆作为弟弟怎么敢如此和哥哥说话。 楚仙流眼中寒光一闪,快步走过去抓住楚庆的衣领,将他拽到江离跟前。 楚庆发出了杀猪一样的惨叫,然而哥哥楚仙流的功夫远胜于他,所以全无抵抗之力,嘴里没命的喊道:“苏长老!快!快救我!我大哥他疯了!” 苏长老是盐帮的四盐长老之一,论武功乃是盐帮第一人,对楚休宁忠心耿耿。这些年来看着楚庆长大,平日里本来是最宠这个二世祖,然而今天却破天荒的冷眼看着楚仙流将楚庆一路拖了过去,不仅没有阻挡,反而是慢条斯理的说道:“二爷,今天你还是听大爷的好。 楚仙流手里死死按住亲生弟弟的脑袋,对江离笑着说道:“我二弟年纪小,不懂事,我让他给九公子磕头赔罪了。”说罢,拽起楚庆的头,然后用力的向地面砸去,按着楚庆给江离磕了三个头。 江离看着楚仙流毫无破绽的笑脸,再看看已经被磕成猪头的楚庆,淡淡的说道:“楚兄客气了,不过令弟这么一闹,我也没有了喝酒的兴致,这便告辞了。”说罢,朝着甜儿玉儿招招手,缓步走下楼去。 “九公子难得来到海宁城,还请到我府上小住几天,让我略尽地主之谊如何。”楚仙流看到江离下楼,忙追上来挡住江离。 玉儿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道:“你难道是想把我家公子扣下?” 楚仙流看了玉儿一眼,忙低下头道:“不敢,不敢。” 在盐帮弟子的众目睽睽之下,玉儿丝毫不给楚仙流面子,将他推到一边,然后引着江离下楼出门。 在醉香楼的外面里三层外三层站的都是盐帮弟子,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拦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三个人渐行渐远。 楚仙流看着江离远去的背影,面上浮现出一丝阴沉神色,然后将楚庆扶起来,丢给他一块手帕道:“擦干净,跟我回去见爹。” 楚庆接过手帕,擦拭着脸上的斑斑血迹道:“你还敢回去见爹,要是让他知道你这么欺负我,肯定打断你的腿。” ... ... “爹,大哥他当着外人的面欺负我!你一定要狠狠的罚他!”楚府之中,楚庆添油加醋的将刚刚的经过说了一遍,楚仙流就在边上静静的听着,一句话都没有解释。 楚休宁身材高大,脸上有三道深可见骨的刀疤,眼神如鹰隼般凶狠,一看便知道是位厉害的枭雄。他听完了楚庆所说的话,沉默了半晌对着楚仙流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楚仙流谨小慎微的拱了拱手,躬身退出屋门,这才转身离去。 “爹!你就这么让他走了?”楚庆不可置信的吼道。 “这件事情你大哥做的没错。”楚休宁沙哑的声音当中带着一丝丝的疲惫。他执掌盐帮,号令之下莫敢不从,牢牢的把持住私盐生意几十年。然而岁月不饶人,盐帮也好,私盐买卖也好,迟早都是要交给这个儿子的。 但是楚庆相比楚仙流,不管是武功还是见识,都差得很远。 若是没发生过那种事情,楚仙流本来是一个完美的继承人,不过现在,楚仙流越是优秀,日后楚庆要面对的麻烦就越大。 “他忍了这么多年,终究还是忍不住了,我倒要看看,一个化神初期的琴山弟子,能在我海宁城闹出多大的动静。” 第一百零六章 相濡以沫 一般来说越是心性孤狠的人,用情也越是专一,甚至是疯狂。 楚休宁便是这样的人。 他是海宁城里一个流浪的孤儿,从小便没见过爹娘,打记事起便跟着其他的流浪儿在街上乞食讨饭。 然而要饭总归是要遭受到旁人的白眼,对于像他这样的人要活下去,或者是便是出卖尊严,或者便是出卖灵魂。 或许是因为孤儿的身份,楚休宁最讨厌别人瞧不起他,在六岁那年被肉铺老板吐了一脸唾沫再次赶出来之后,他偷偷的握住了砧板上的剔骨刀,从此便在没有放下。 海宁城鱼龙混杂,只要手够狠,杀的人够多,便可以获得应有的尊重。 十六岁的时候,楚休宁已经是海宁城所有混混和无赖的头领,就算是城里面的捕头,见了他也要客客气气的称呼一声楚爷。 也正是在这一年,他在逛楼子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叫灵舞的小丫头,和他差不多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带着笑意十分好奇的看着楚休宁。 ***愉之后,小丫头一点都不知道矜持,翻身骑在楚休宁的身上,用手指摸过他胸口上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痕,突然在他的脖子上留下一个同样深的牙印,笑着的对他说道:“帮我赎身吧,我想嫁给你。” 亡命徒和卖笑女,正好天造地设,门当户对。。 给灵舞赎身的银子,是楚休宁第一次贩私盐赚来的,手下死了一半的兄弟,脸上也被人留下三道丑陋的刀疤,然而他却毫不在乎,将带着血的银票用力的拍在青楼大堂之中的八仙桌上,震天价的高喊着:“我要给灵舞赎身,我要娶她!” 楼子里面来玩的不乏世家大户和官宦子弟,看着忘情的在楼下大喊的楚休宁,纷纷露出鄙夷的眼神和嘲笑。 来青楼玩图的便是一个舒爽,楼上的姑娘看起来都是风情万种巧笑顾盼,然而哪一位不是千人骑万人压的婊子烂货,逢场作戏换换花样也就算了,取妻娶到这里,还不是捧着绿帽子进家门。 他们哪里知道,对于楚休宁和灵舞来说,这便是最相濡以沫的幸福。 从那之后,楚休宁便走上了私盐这条路,他心性薄凉,除了灵舞之外,没把任何人放在心里过。上一刻还是歃血为盟插香叩首的亲兄弟,下一刻就可以红刀子进白刀子出。 不得不说对于混私盐这条路来说,楚休宁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三十岁那年,江左所有的盐矿都已经被他收入囊中,他将总舵选在了海宁城,看着满城的十万青衣盐众对他俯首跪拜,回想起自己第一次杀人的地方,信步走回去。肉铺依旧在,只是拿刀的屠户换了面孔,看眉眼可能是当年那人的后代。 楚休宁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朝着肉铺扔了出去。 送你走好,黄泉路上莫要再见,我当年捅你一刀,现在还你漫天银钱做纸钱。 对于一个从海宁街头死人堆里面爬出来的野孩子来说,这无疑是他仅有不多的美好回忆。 然而私盐这个行当,没有人能够抽身出去。就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如果一天不够狠,不去拼,便会有人来取代你的位置。 十万盐众,也是十万匹狼,楚休宁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都能看到这十万双眼睛在月夜冷光下闪着嗜血的渴望。 楚休宁没有退路,就算是饮鸩止渴,也要一路拼下去,因为他身后还有灵舞,还有灵舞肚子里面的孩子。几个月后,孩子出生,很是健康可爱,楚休宁给他请最好的先生,买最贵的衣服,将自己那时候缺少的一切东西都给了孩子。 孩子也很争气,读书读得好,武功也练得好,不仅仅中了秀才,而且不到十八岁就已经达到了易筋层次,一手狂风刀法和他爹比也不落下风。 楚休宁理所当然的把孩子当做接班人,每一趟出门最危险的买卖都亲自出马,却把盐帮之中的大大小小事物都交给孩子来处理。 他甘愿做一个马前卒,替孩子铺平道路。 然而盐帮枭雄的故事又怎么会一路幸福美满下去,他手中握着数以万计的人名,是海宁城著名的人屠。 血海在脚下,杀的人多了,自然会沉沦其中。 在他四十五岁那年,一次出门买卖之后,回到总舵之后,报应总算是来了。 一众仇家趁他不在杀进总舵,拿了他的全家老小做人质,就等着楚休宁回来。 为首的一个全家四十三口被楚休宁尽数杀光,其中一半的女眷被他虎狼一般的手下轮流折磨了三四天,最小的才九岁,不是被砍死的,而是被活活累死的。 盐帮的高手尽数跟着楚休宁回到总舵,围的水泄不通,仇家知道自己绝对跑不出去,索性便想要个痛快。他把灵舞绑在内殿的柱子上面,递给楚休宁的孩子一把刀,又用匕首顶住他的后心。 “楚少爷,据说你的疯狂刀法有了楚大爷的七分火候,我一直是很想见识一下。你这一刀只要斩下去,我便放你离开。若是你有孝心,替你娘受了这一刀,那我也敬你是条汉子,黄泉路上你等着我,咱俩还能做个伴。” “下手吧。”灵舞看着孩子,眼神澄澈,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做了楚休宁的妻子这么久,她早就明白自己不会善终,能换自己儿子一命,也算是值得。” “住手!”楚休宁吼道,他从前从没有对儿子说过一句重话,然而此时却如虎啸山林怒吼道:“把刀放下。” “爹...你要我放下刀...便是要我死...我还年轻...我不想死...”楚仙流的手不住的颤抖,然而却用尽全力抓住刀,死也不肯放手。 “逆子!你敢!”楚休宁暴喝,眼中布满血丝,一招猛虎掌向着仇家击出。 “爹,我还年轻,我不能死。”楚仙流知道此时不作抉择,身后的匕首便会捅进自己的后心,于是闭着眼睛朝着柱子斩了过去。 “哈哈哈哈,楚老爷,恭喜你后继有人。”未等楚休宁猛虎掌杀到,仇家便将匕首捅到自己的心窝里面,嘴角渗血,向着楚休宁祝福道。 楚休宁跑到柱子边上,将灵舞解下来,她从未练过一天武功,根本挨不住这一刀,已然香消玉殒,然而嘴角却带着笑意。楚休宁大吼一声,请来全城最好的大夫,换来的回答都是“节哀,尊夫人已经死了。” “庸医,一定是你们医术不精。若是到了青灵山,药师谷肯定能将灵舞救回来!” 海宁城中有一个九龙冰室,里面的温度极低,八月十八的大潮过后便会有一个时辰开门,楚休宁将灵舞抱到冰室里面,难得温柔的轻声说道:“灵舞,等我拿到回天令,便带你去青灵山找山上的神医治病。” 第一百零七章 两个坏蛋的算计 “九公子,咱们又见面了。”丐帮海宁分舵之中,解风流摇着扇子笑嘻嘻的说道。 这个丐帮帮主的境界不高,和江离差不多,若是单论内力只怕比他还要差上三分,也就将将摸到化神的门槛,然而却总是给江离一种十分危险的感觉。 有的人境界虽然不高,年纪虽然不大,但是杀人的本事却半点不比那些境界高,年纪大的人差。 解风流便是这样一个人。 “师傅!”玉儿看到他喜出望外,跑上前去亲热的道:“师傅,有你帮忙,盐帮肯定不是对手。” 解风流朝着玉儿点了点头,然后从怀中摸出一块令牌递给江离道:“九公子,这是丐帮今年拿到的回天令,五公子让我给你带来。” 青灵回天令,一令救一命,如此贵重的东西,解风流单凭着萧遥的一句话,便从千里之外送了过来。而江离也没有多说一句话,便收到怀中。 这边是五公子所说的,江湖上面的朋友,重义轻生,肝胆相照,命都可以换,何况一块小小的令牌。 解风流突然向江离道:“九公子,听说江湖上十块回天令,你当真全部都要拿到手?” 江离还没回话,甜儿先笑道:“令牌拿回山上,是去救九公子的至亲至爱的美人,解帮主,你说他是不是志在必得。” “这就难办了,武当山、书院还有皇宫里面的回天令,凭着琴山的面子,还有商量的余地,然而楚休宁手上这枚回天令,恰恰也是救他至亲至爱之人用的。”解风流轻摇折扇,微微摇头道。 江离皱了皱眉头道:“那个人伤势如何,我家七师姐也颇通岐黄之术,或许帮得上忙。” “那是一个死人。” “死人?楚休宁看着不像一个疯子,如何会救一个死人?” “楚休宁的大儿子,就是咱们刚刚在醉仙楼见过那个楚仙流,亲手杀了他自己的娘亲、楚休宁的结发妻子灵舞。然而楚休宁怎么都不信她已经死了,把尸体放在海宁城的九龙冰室里面,只等着今年八月十八大潮冰室开门,便带着她上青灵山求医。”玉儿久在江左,对于这里的局势十分了解,对江离解释了前因后果。 “那位灵舞确定已经死了?”江离好奇楚休宁自己也是一个武林高手,怎么会看不出人的死活。 “海宁城数十位医馆的医生都去瞧过,但凡有一口气在,也不会给放到九龙冰室里面,现在只有楚休宁还抱着一个幻想罢了。”玉儿叹了口气道。 楚休宁虽然是一代盐枭,但是对于灵舞用情至深。 要夺他的回天令,比要他的命还甚。逼的紧了,管你是谁,楚休宁可不会讲江湖道义。 甜儿皱眉道:“这便难办了,之前我小瞧了回天令在楚休宁心中的重要性,现在看来要拿这枚令牌,势必要和盐帮不死不休。” 解风流用扇子拄着下巴接口道:“盐帮势大,单凭龙星商会再加上我们几个,不动点手段恐怕是拿不到那枚回天令。” 甜儿听这话对自己胃口,挑了挑眉毛道:“盐帮虽然人多势众,其实反而是他们的一个死穴。” 解风流露出一个心领神会的表情,露出一个邪恶的微笑道:“只要斩其首脑,有十万盐众却也来不及反应,更何况楚家还有一个人可以为我们所用,只要安排得当,不愁龙星商会吃不下盐帮这条大龙。” 甜儿和解风流相视一笑,异口同声的说道:“楚仙流。” 江离看着两个人聊得投缘,小声问玉儿道:“你师傅还真是厉害,甜儿害人的本事可是一等一的强,他竟然可以跟得上甜儿的算计。” 玉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也小声回道:“我师傅从小就不爱练武,他成日抱怨说武功是无路可走时候最后的手段,丐帮之中功夫比他高的人很多,不过所有弟子都打心眼里面佩服他呢。” “有多少把握?”解风流眯着眼睛问道。 甜儿施展天命预言术算了片刻,之后收起神功笑道:“十成十的把握。” 一个半先天的神算,再加上一个靠脑子统御江湖第一大帮的帮主,这两个若是合起伙来算计谁,那结果肯定是相当之有趣。 ... ... “解帮主,你说的意思楚某懂了,说穿了便是要借我的手废掉四盐长老和盐帮帮主。”楚仙流说到这里还是温文尔雅,然而突然用力一拍桌子疾言厉色道:“我是盐帮帮主的儿子,你凭什么会认为我会做出这种事情?” 解风流听仿佛早就预料到楚仙流会有这等反应,在他拍桌子之前便把茶杯给端在手上,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茶道:“楚爷,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令尊和你之间发生过什么,江湖上尽人皆知,今年八月十八一过,但凡是青灵山上的素心神医说出一句“这人已经死了”,依照令尊的脾气会做出什么,谁都不知道。” 楚仙流手中的拳头死死攥住,冷哼一声道:“我爹虽然恼我之前的所作所为,但是虎毒不食子,他终归是不会杀我。” 解风流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道:“说的有理。不过楚帮主现在已经过了知命之年,早年间拼命过猛,现如今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如果令弟当上了下一任盐帮帮主,他的胸怀有多大,不必我说你应该更清楚吧。” “解帮主还是请回吧,今天的事情我就当做没发生过,若是你再挑拨我父子兄弟的关系,莫怪我不给丐帮面子。”楚仙流面无表情,伸出手指着门口道:“送客。” 解风流站起身来,装模作样的掸了掸他那满是油污的衣襟上的土,慢慢走出去,在门口的时候突然回头,压低声音说了一句:“最后提醒一下楚爷,九公子来到海宁城,就是要去楚帮主那边去拿一样东西。” 楚仙流背过身去,淡然道:“九公子大驾光临海宁城,家父肯定要好生招待,莫说一样,便是一百样也没有问题。” 解风流仿佛听到了什么极为滑稽的事情,扶着房门哈哈大笑,笑了好久才停下来,喘着粗气道:“回天令全天下也才十枚,你们盐帮有什么本事,能拿出一百枚回天令?”说罢,一路高笑着走出们去。 “解帮主,请留步。” 楚仙流听到这话,眼神微变,一改刚刚的神态,一字一顿的说道:“带我去见九公子,只要得到他亲口许诺,在下愿意帮忙。” 第一百零八章 听潮阁内听潮声 听潮阁地处钱塘海口,巨兽一般的潮水连天而起,带着轰鸣的巨响飞奔而来,怒涛卷起千堆雪。 这里的声音很容易被潮水所掩盖,所以最适合讨论一些不希望被别人听到的秘密。 “九公子,我们又见面了。”江离走进听潮阁的时候,楚仙流正出神的望着窗外,能在轰鸣的潮水声中听清江离的脚步声,不得不说楚仙流的耳功着实厉害。 “楚兄,其实我很好奇,在醉仙楼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江离没有直奔主题,而是问了一个一直很费解的问题。 “这些年来我爹虽然看不上我,不让我插手帮中之事,但是为了保命,我还是收买了不少弟子。我不用他们为我冲锋陷阵,只需要将一些风吹草动及时的汇报给我便足够了。”楚仙流转过头来,露出一个略显苦涩的笑容道:“我不希望稀里糊涂的便被我爹或者我弟弟杀死,这些年来我便如同一只惊弓之鸟,每天都要小心谨慎的关注着所有周围发生的一切,一旦有什么变故,便不顾一切的逃出海宁。” “原来如此,我猜楚兄一定还有好几条秘密通道和逃生路线,干粮和银子也分别藏了好几份在出逃的必经之路上,甚至这个听潮阁便是一处藏身之所,所以你才放心的在这里和九公子见面,对不对?”甜儿跟在江离身后走了进来,笑嘻嘻的说道。一边进门,还一边四处打量着这个不大的阁楼,翻箱捣柜的找着些什么。“哈,果然在这里,让我看看,有银票,还有干粮和清水。干粮过上几天便会发霉,想来你每隔几日便会换上一次,对不对?” 甜儿身后玉儿也走进阁内,最后一个进来的是解风流,他反手关上门,对楚仙流挥手招呼了一下。 “九公子,我以为我们今天商量的这件事情只有你知我知。”楚仙流看着鱼贯而入的几人,作势要走。 “我劝你最好留下,听听我们的计划,听完之后我保证你舍不得走出这扇门。”甜儿走到一个凳子上大摇大摆的坐下,翘起脚道。 “我连几位是谁都不得而知,谈何计划。” “楚仙流,亏你还掌握着盐帮的情报系统,竟然到了现在还不知道我们的身份。若是在姑苏,只怕在你距城一百里的时候,我连你贴身小妾的内衣颜色都能查个一清二楚了。”玉儿不屑的看了看楚家的大公子,摇了摇头翻了个白眼。 “家住苏州城,又敢说下如此大话,一定是龙星商会的大小姐,银勾赌坊的大掌柜,金香玉小姐,久仰大名。”楚仙流拱了拱手,又转身向着甜儿问道:“这位...姑娘又是什么人?” 甜儿此时还是着男儿衣衫,楚仙流自然不会看不出来。她坐在那里荡着双腿道:“我是谁你不用管,你只需要知道我从摘星山上来便够了。” 楚仙流肃然起敬,又拱了拱手道:“原来是天机楼的神算子,失敬。” 甜儿笑道:“现在你该可以坐下听听我们的计划了吧。” 楚仙流摇了摇头道:“丐帮,天机楼,龙星商会,确实都不可小觑,不过盐帮却还得罪的起。当真鱼死网破,只怕你们还护不住我。他转过头,看着江离道:“我还是想听九公子一句话。” 江离认真道:“楚兄请放心,只要你与我们合作,我保证你不仅不会死,而且还能重新执掌盐帮。” 楚仙流苦笑道:“我爹想我死,我弟弟也想我死,只要能保住命便好了,哪里还有这种奢望。 ... ... 潮起又潮落,水声震天,最终又复于平静,楚仙流送走了江离一行四人,自己也回到府中,听潮阁伫立在海边乱石碓上,似乎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 物是人非,只有海潮时时望相似。 回到丐帮海宁分舵当中,解风流把江离叫去喝茶,玉儿便伺候甜儿更衣洗漱。 洗漱完毕之后,玉儿给甜儿倒了茶,一边给她捶背一边道:“这个楚仙流当真是可怕,竟然在盐楚休宁的眼皮子地下埋了这么多后手,只怕楚休宁一死,楚庆那个窝囊废压根都不是他的对手。” 甜儿抿了一口茶,悠悠的说道:“十五岁的时候便可以弑杀生身母亲,这种决断和心性自然不是楚庆那草包能比的。不过若是没有当年的那件事,恐怕他也没有今天的虎狼心性,江湖若是少了这么一个楚仙流,岂不是太可惜了。” 玉儿瞪大了眼睛,不懂为何少了一个虎狼之辈会可惜,好奇道:“甜儿姐姐为何这么说?” 甜儿笑道:“本来我以为放眼天下,有这等头脑见识人除了本小姐我之外,便不超过四位,今天多出一个人,这才有趣。” 玉儿来了兴趣,忙摇着甜儿追问到底是哪几个人。 甜儿伸出一只手屈指数道:“本来只有琅嬛阁司马永,江流帮卢苇,丐帮解帮主,当朝宰相王石,幸亏现在又多了他楚仙流,否则江湖可是太过无趣了。” 玉儿想了想今天的计划,有些担心道:“他这种虎狼心性,只怕日后又是一个人屠,我当真怕这毒蛇有一天反噬,会害了爹爹,害了龙星商会。” 甜儿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小脑袋道:“放心吧,只要九公子仍认你是丫鬟,楚仙流便会一直忠心耿耿的做你们商会的一条恶狗。但若是有哪一天你惹到了九公子,将你赶回家去,那么这条恶狗一定会反过来把你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玉儿听了这话,吓得跑到甜儿面前跪下道:“甜儿姐姐,我保证肯定会伺候好公子,求你不要赶我走。” 正巧江离和解风流刚刚喝完茶,江离来找甜儿说话,进门便看到玉儿跪在地下,笑道:“你这个丫头这是做什么?” 玉儿见了江离,立刻扑过来抱住他的腿道:“九公子,我以后一定认真听话,求你不要赶我走。” 江离莫名其妙道:“我什么时候说要赶你走,不过此间事了之后便回去姑苏吧,你堂堂龙星商会的大小姐,总不能一直跟着我做丫鬟把。” 玉儿死命的摇摇头道:“玉儿不走,玉儿愿意一辈子都伺候公子。” 江离摇摇头笑道:“你今天是发什么疯,伺候我一辈子?难不成不嫁人了?” 玉儿点点头道:“公子说不嫁,玉儿就不嫁。” 江离低头看了看眼角泪痕点点可怜巴巴的玉儿,白了甜儿一眼道:“你到底和这丫头说了什么,把人家吓成这个样子?” 甜儿学着江离在海宁道观外面的神情笑道:“天机不可泄露,不可说,不可说。” 第一百零九章 快剑夺命 第一百一十章 不畏张弓拔刀,唯畏白堕春醪 早在前唐大一统之前,中原纷乱,南北朝廷对立,当时的洛阳大市之中有一名善酿之人叫做刘白堕,酿出来的桑落酒香甜甘美,有个名目叫做“鹤觞”,喝下去之后经月不醒。据说一位朝廷的刺史带着酒回家,路遇盗匪,盗匪们喝了这酒都醉倒过去,全都被官府抓住,当时的武林游侠儿都笑称“不畏张弓拔刀,唯畏白堕春醪。”成为一段酒国佳话。 现如今刘白堕早已经作古,他亲手酿的“鹤觞”传世不超过五坛,江离面前现在恰巧就摆着一坛。 送酒来的是桃珠和碧痕,听说要给九公子来送东西,这一对姐妹花软磨硬泡,好不容易玉蕊点了头,便一路从琴川快马赶到了海宁。 “一路过来,辛苦二位姐姐了。”江离看着两个灰头土脸的小泥人,心中着实过意不去。 “能来见公子一面,不辛苦的。”桃珠心直口快,说完了才觉得害羞,烧红了脸颊。 甜儿看到这个情景调笑道:“九公子还真是有本事啊,山上那位还在睡着,山下却又了偷偷养了一对并蒂莲。凌羽姑娘若是醒了,绝对不放过你。” 江离没好气的解释道:“这是玉蕊姑娘的一对护卫,不是你说计划之中要一坛绝世好酒么,我这才飞鸽传书给玉蕊姑娘讨酒,可不是你想得那样。” 碧痕察言观色,看江离尴尬,忙道:“既然酒送到了,我们就不耽误九公子的大事了,虽然小姐功夫高,但是我们也不能离开太久,否则大将军知道了一定会怪罪。” 于是两个小丫头不顾江离的苦留,竟然是连一口茶都没喝,便又拍马返回琴川。 甜儿看着二人远去的身影,拿手肘顶了顶江离道:“这么懂事的一对丫头,我见犹怜,九公子你不收下?” 江离还未答话,就见到边上玉儿噘着嘴,正满脸委屈的看着自己,忙道:“这不是有玉儿了么,哪里需要那么多的丫鬟。” 听了这话,玉儿才转悲为喜,偷偷朝着甜儿吐了吐舌头做了一个鬼脸。 ... ... 盐帮的刘氏兄弟,老二好色,老三好酒,这是海宁城尽人皆知的事情。 对付好色的老二刘布,用的是美人计。 对付好酒的的老三刘康,自然要用美酒计。 刘康的性子沉稳,平日里不大爱说话,唯爱喝酒。而且酒量出奇的大,这么多年来随着楚休宁征战四方,每次大战之前必然会喝酒,而且阵仗越大喝的越多,喝的越多功夫便越高,便是喝下去三五斤的烈酒,走路也不见晃一晃。 昨天刘布出去之后便彻夜未归,府中的人都知道这位刘二爷的脾气,想来是遇到了看得入眼的雏儿,不知道是在哪里逍遥快活呢,这种事情常有发生,所以也没人在意。 然而刘康自从昨天中午之后便总觉得怪怪的,如芒刺在背,坐立不安,看到三哥到了晌午还没回来,心中烦闷,便准备去醉香楼喝两杯梨花酒。 刘康刚刚走进醉香楼的大门,便看到一个青年乞丐从怀中掏出二十两银子放在柜台上,拿出一个酒葫芦对着老板说道:“掌柜的,给我打十壶梨花酒,全都装到我这葫芦当中。” 眼看着今天的十壶梨花酒全部都装进了乞丐的葫芦之中,刘康长叹一口气,自认倒霉。 若是换做任何一名其他的盐帮弟子,可能直接便会抢了那乞丐的酒葫芦。 然而刘康却没有,他虽然是盐帮四盐长老之一,但是性子却和二哥截然不同。这么多年以来虽然跟着楚休宁杀了不少人,但是平日里却从来不做仗势欺人的事情。 既然没有梨花酒可以喝,刘康本打算回到府中挖两坛自己年初埋下的杏花村,虽然年头还不够,但是酒虫被勾起来了却也管不了这么多。 然而那个乞丐却引起了刘康的注意,若是他没有看错,乞丐的功夫已经到了反虚的境界。 海宁城什么时候来了这么厉害的高手?这个乞丐买了如此多的酒是要做什么?买了酒又是要去往何处? 看着那乞丐摇摇晃晃的朝着门外走去,刘康眉头一皱,也鬼使神差的跟了上去。 还是海宁城外,那棵老槐树下,乞丐走进了门口正对着水井的那间瓦房之中。 刘康看着树下面的一排破瓦房,心中从自晌午之后便没停过的不安和烦闷到达了顶点。 似乎有什么极为恐怖的事情曾经在这里发生过,然而看看四周,午后的阳光从榕树茂密的枝叶罅隙中穿过,在地上打出斑驳的光斑,树上枝头鸟鸣清脆。 明明只是一个安静的民巷而已。 “外面的朋友,你跟了我一路,不如进来坐一坐。”瓦房内乞丐的声音响了起来,中气十足。 刘康身为洗髓高手,自然不会怕反虚境界的内家武者,于是也走进瓦房之中。 “坐。”乞丐指了指椅子。 待刘康坐下之后,那乞丐突然将随身的酒葫芦拧开,将里面的梨花酒全部倒在地上。 刘康看到如此佳酿全都白白倒在地上,心中暗叫可惜,然而酒是人家花银子卖的,却也不好说什么。只能问道:“小兄弟这是什么意思?” “我看你也是懂酒之人,如此劣酒,安能入口?”乞丐说着从后厨之中抱来一大坛子美酒,只不过片刻之间,浓郁的酒香便充满整个房间,酒力稍差的人只怕闻一闻便会醉倒。 “好酒!”刘康确实是懂酒之人,闻这个味道便知道是陈年佳酿。 “酒是好酒,我敬你!”乞丐拿出两个碗,拍开酒封,倒满两大杯,将其中一杯推到刘康面前,自己仰头便喝。 刘康没有丝毫迟疑,拿起杯子,一仰头便喝了个干净。之后从乞丐怀中抢过酒坛子,倒满两杯,举杯道 “这次,我敬你。” 二人原本素不相识,没有问为什么要喝酒,也没有问对方的身份姓名。 只要眼前有好酒,那便喝酒。余下的,江湖路远,莫问出处。 一坛“鹤觞”有十斤,之前运来海宁的时候可以累坏了桃珠和碧痕,现在这乞丐和刘康一人一半,将酒喝的一滴也不剩。 刘康喝完最后一碗,把酒碗往地下重重一砸,大喊一声“痛快!” 说完便趴倒在桌子上,醉的不省人事。 那乞丐也将碗向地下一砸,哈哈大笑道:“放眼江湖,除了五公子,我小火龙拼酒量还没有输过。” 说完这句话,眼睛一闭,也醉倒在椅子上面。 江离,解风流,甜儿和玉儿从边上的屋子走了出来,看到醉倒在屋子里面的两个人,啼笑皆非。 甜儿和解风流原本的打算是将刘康引到这丐帮的暗哨之中,趁他喝醉了便好动手。没想到号称千杯不醉的刘康竟然就这么醉倒了,倒是省了不少的麻烦。 江离运起太阴劲,连点刘康周身十二大穴,虽然外功高手不练内力,但是周身精血还是会流经周身穴位,封住穴位便会令他们浑身无力,一身功夫都使不出来。 “来人,把这个盐帮的长老绑了,带回分舵,记得要用加水的牛皮筋。”解风流吩咐道。说罢,他扛起那名醉倒的乞丐,没好气的抱怨说:“非要和刘康来拼酒,堂堂丐帮第一高手,站着出来,被人背回去,传出去真是丢人。” 第一百一十一章 身怀皇令,代行天下 海宁城的县衙已经很久没有管过事了,自从楚休宁的盐帮将总舵定于海宁之后,大宋的王法便管不到这里了。 其实如果朝廷下狠心剿灭盐帮,十万盐众绝对不是百万禁军的对手。 然而最为关键的是食盐的供给关系到天下黎民百姓的生计,私盐已经成了气候,有着稳定的渠道和货源,天下有两成的食盐都是从盐帮的手中流出去的,若是妄动盐帮,会造成当年的食盐供给失衡。 民怨若起,天下难安,即便是天子也不敢冒这个险。 所以无论盐帮的弟子在江左如何横行霸道,朝廷都是敢怒不敢言。 本来江左富庶地,温柔富贵乡,是朝廷之中最美的肥差。然而自从盐帮来了之后,江左个州府的长官所有人都避之不及,一般都是得罪了当朝权贵才会被左迁至此。 海宁县令钱福海本来是当年的二甲进士,意气风发,在朝廷担任监察御史。由于看到天子每天晚上练武,便上述谏言皇帝不该耽于武道,荒废政事。 皇帝表面上对他大加赞赏,还把他从从七品提为七品。正当钱福海乐开花的时候,才听到皇帝的第二句话,提拔为正七品,授海宁县县令。 海宁县是什么地方,是盐帮的总舵所在,楚休宁便是海宁的土皇帝,伺候他比伺候当朝天子还要小心。 毕竟天子杀人,总还要拿人一个不是。 楚休宁杀人,是不会讲道理的。 索性来了海宁之后,钱福海老老实实,从来不招惹盐帮。楚休宁便也给他一个面子,没有在海宁城里面做出过分出格的事情。 钱福海本以为可以就这样缩着尾巴一直等到告老还乡,海宁县的衙门也形同虚设,鸣冤鼓落下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咚!咚!咚! 这一日,衙门外的鸣冤鼓竟然响了起来。钱福海一愣,竟然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声音,在师爷的提醒之下才惊觉是有人击鼓鸣冤。连忙着官府,戴官帽,在左右衙役的“威武”声中,步入大堂,在明镜高悬的牌匾下坐定,一拍惊堂木,威风凛凛的大喝一声: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解风流折扇一展,飘飘若仙,若不是身上的衣服和扇子实在是太过肮脏,绝对是个出尘的佳公子。他行了一礼道:“草民姓解,名风流,要告刘府的刘布刘二爷,**我的徒弟。” 玉儿在边上哼哼唧唧的拿着手帕抹着眼角,假模假样的抽泣了几声。 钱福海一听被告姓名,立刻又拍了一下惊堂木道:“岂有此理,刘布此人,本县熟知,温良恭俭,敦厚雅量,怎么会做出如此猪狗不如的事情,定然是你搞错了,退堂!” 钱福海虽然不是江湖中人,却也知道盐帮的四位长老。刘布的事迹他也有所耳闻,贪花好色,作恶多端,怎么说也和“温良恭俭,敦厚雅量”这八个字挨不上边。 然而状告盐帮的长老,先不论这苦主说的是不是真的,钱福海只觉得自己再多听一句,可能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哎哎哎,青天大老爷断案怎么如此草率,先看看草民的人证和物证如何?”解风流愣了一下,没想到堂堂县令竟然被吓成这个样子。 “不看不看,退堂,再多废话我治你个咆哮公堂的罪状。”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招呼衙役尽快把人给赶出去。 忽然听得破风声响,一枚金色令牌从堂外飞了进来,正巧落在钱福海的案牍之上。 “这边是物证,请大老爷过目。”江离脚踩流云步,轻轻巧巧的躲过几名衙役的阻挡,缓步走到大殿上来。 “真是大胆刁民,来人,给我叉出去!”钱福海看都没看桌子上的物证,朝着左右衙役喊道。 “且慢。”衙役之中闪过一个班头,目光灼灼的看着桌子上的令牌,他走到县太爷的案牍对面,压低声音道:“老爷,这个令牌看起来像是宫中的东西,您在宫里面当过差,有没有见过?” 钱福海听了这个班头的话一愣,下意识的看了看桌子上的东西。 那是一块金色的令牌,巴掌大小,上面纹着九龙图腾,九龙纹饰的中间写着一个“皇”字。 翻过令牌来,上面写了六个大字:敕造紫金令牌。 紫金令牌,那可是大宋朝廷的最高信物。 令牌全天下便只有三块,一块在天子本人手中,一块在禁军统领独孤大将军手中,一块在北府靖北王的手上。 紫金腰牌内可以通行禁宫,外能够号令州府,见之如见皇命。带着这枚令牌,便是皇帝御赐的钦差,可以代行天下,享有先斩后凑的生杀大权。 眼前这个呆呆傻傻的少年,怎么看都不想是御史钦差。 “大胆刁民,竟敢假冒钦差,这可是抄家灭族的罪状,左右,全都给我抓起来!” 海宁县的衙役班头叫做燕小乙,长得唇若涂朱,睛如点漆,英武非凡,是海宁县最干练的一个衙役。 他听了县太爷的话,无言的扶了扶额头,继续循循善诱道:“老爷,朝中不是发过天下印信的图样图形,我们对照一下不就知道是真是假。” 钱富海这才想起来,朝廷下发过印信图鉴,以供天下州府郡县识别。 只不过自从盐帮把持住江左,朝廷再没敢派过钦差到海宁。 江左就是一个火药桶,若是点着了,对谁都没有好处。 师爷忙从库房的角落中翻出了落满了灰的印信图鉴,翻开第一页是传国玉玺,第二页便是紫金令牌。 钱富海和师爷瞪大了眼睛比照了半天,找不出一丝一毫的不同。他慌得连忙用双手将紫金令牌托到江离面前,磕头道:“下官钱福海,有眼无珠,不认得钦差圣驾,该死,实在是该死。” 县令一跪,满堂的衙役也跟着跪了下去,大堂之内,就只有江流和解风流师徒还站在原地。 玉儿那边还在咿咿呀呀的装哭,整个衙门安安静静的,只听到她的啜泣声音。 解风流抽走她的手帕道:“行了行了,不用演了,现在海宁城就数你家公子官最大,你去求他给你做主。” 第一百一十二章 武德司 玉儿听了师傅的话,半真半假的向着江离脚下一扑,顺势保住他的大腿,呜呜咽咽的道:“大人,要给小女子做主啊~” 江离故作愤慨道:“钱知县,我明明看到刘布禽兽不如,欲对这个姑娘行不轨之事,你怎么审都不审就要将苦主赶出去,是不是收了刘府的好处,要袒护案犯” 钱福海磕了个头,正气凛然的道:“下官拿着朝廷的俸禄,怎么会徇私枉法。”他抬眼看了看江离,换了一种极为微妙的语气继续道:“不过下官见识短浅,被刘布所迷惑,差点酿成错案。多亏了钦差大人目光如炬,一眼便看穿了他的本来面目,下官佩服的五体投地。” “额...既然如此,请钱大人彻查此案,捉拿人犯...” 江离还没有说完,钱福海突然嚎一嗓子,把在场的众人都吓了一大跳:“大~人~,下官能力有限,还是由您亲自来审理此案吧。” “这...不太好吧...”江离虽然小时候听过包龙图断案的话本,然而哪里会审案断狱,忙摆摆手道:“你是海宁的父母官,还是你...” 话还没有说完,钱福海突然又嚎了一嗓子,把在场的众人又都吓了一大跳:“大~人~,须知道人命大于天啊,若是你不来审理此案,如何能还这位姑娘一个清白!” 江离眯起眼睛,盯着钱福海的胖脸看了看,钱福海也抬起头,坦然和江离对视,脸上一副“打死我也不审”的表情。 开什么玩笑,审盐帮长老的案子,有多少个脑袋都够他们砍。钱福海虽然不算聪明,但是二甲进士出身也绝不蠢。钦差大臣持王命行天下,有代行各州郡县长官的权利。让江离来审理这个案子,从大宋律法上来说挑不出半点毛病。 这个案子谁爱审谁审,钱老爷反正是万万不伺候的。 江离无可奈何,把挂在自己腿上的玉儿松开,往明镜高悬牌匾下的位置上一坐,脑子之中翻来覆去的便只有一句话: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钱福海轻轻咳嗽了两声道:“大人,这个问题刚刚下官问过了。” 解风流看出了江离的尴尬,连忙主动说道:“启禀钦差大人,刘布那厮见小徒貌美,心生歹意,便意欲行不轨之事,请大人为草民做主!”说完朝着江离使了一个眼色。 江离会意,一拍惊堂木道:“既然如此,把那刘布带上来,本钦差要严加审问。” “回禀大人,刘布年老体衰,被小徒在抗拒之时一不小心刺死了。”解风流一唱一和的回道。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钱县令听了这话吓得直打哆嗦求神拜佛,衙役班头燕小乙的眼中却是闪过一丝冷芒。 盐帮的三长老竟然死了,这可是能改变江左局势的大事。 然而还未等众人平静下来,解风流继续语出惊人:“圣人言道,养不严父之过,刘布父亲早亡,正所谓长兄如父,请大人将刘布的长兄刘远抓来,治他个教养不严的过错!” 什么?有没有搞错?就算所谓**未遂,失手杀人是真的,那便是说刘布什么都还没做,便被刺死了。 现如今人死了还不够,还要抓人家的长兄来治罪? 哪有这种道理? 况且刘布一个洗髓境界的绝顶高手,年老体衰,被失手杀死?骗鬼咧? “好,既然如此,将刘布的兄长抓来,本钦差要严加审问。”江离抽出一支令签,准备派左右衙役拿人,然而刚从签筒里面抽出一支令签,却被人拦了下来。 “钦差大人,兹事体大,我们借一步说话如何?”海宁衙役班头燕小乙,拦住江离的令签,偷偷的在江离耳旁说道。 江离点点头,跟着燕小乙退到后堂,不一会却有从门后面探出头招招手,将解风流和玉儿也交了进去。 “这...自古斟酌案情,哪有将原告一起叫到后堂的道理。”师爷看到这一幕,瞠目结舌。 “不知天高地厚,由着他乱来吧。”钱福海冷眼旁观,打定了主意不插手此事,一旦惹恼了盐帮,自然和他没有关系。 到了后堂,燕小乙朝着九公子行了一个军中通用的单膝礼道:“在下武德司探事指挥使燕小乙,代号亥,叩见九公子。” 武德司!江离虽然不是朝廷中人,对于这个名字也绝不陌生。 武德司不属禁军,司内诸使只听命于天子一人,由武德使总管司内事务,专门负责刺探监察,是本朝最为神秘强大的一个机构。司内有两支部队,即便是在江湖上也声名卓著。其一由十名先天境界的高手组成,日夜不离皇城,轮流护卫天子安全,以天干为号。其二为十二名身怀绝技的军中精锐,专门从事刺杀卧底反间斩首等极重要也极危险的任务,以地支为号。 燕小乙代号为亥,是武德司地支之一,以衙役的身份潜伏在海宁城中,其实是朝廷的一招伏笔。 盐帮势大,把控私盐,虽然一时之间难以铲除,不代表朝廷不想去掉这块心病。 燕小乙潜伏在海宁城中,主要目的便是收集盐帮的情报。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几年朝廷根据他陆续传回来的讯息,已经开始着手开展对于盐帮的围剿,只不过楚家树大根深,难以一蹴而就,所以在暗流涌动之上看起来风平浪静。 武德司地支都是从百万禁军当中精挑细选出的强者,不仅仅武功高强,而且战略战术素养极佳,每个人都有将帅之才,可以根据当地的情况相机行事。拿燕小乙来说,在执行任务之前便获准可以调动当地禁军,他现在怀中便装着海宁三军的虎符,随时可以调动城中的七千禁军。 海宁城的禁军不比寻常,乃是大宋最强的重甲步兵,全国只有三万人不到,每一个重甲步兵都是炼骨境界的武者,身着重逾百斤的铁甲,身上装备有长枪铁剑劲弩和斩马刀,可以克制天下所有的兵种。 在玉门关外,靖北王曾经率领着这样的重甲兵三千,打掉了蛮人两万精锐主力骑兵。 海宁局势复杂,战机稍纵即逝,一旦燕小乙觉得时机成熟,重甲兵便会挥师进城。 灭掉一个盐帮容易,但是盐帮覆灭之后当年的私盐生意必然会受影响,若是供给不足,肯定会滋生民变,所以即便是武德司地支用兵如神,也迟迟不敢动手,只能尽力维系着各方势力的平衡。 现如今江离入城,却一剑刺死了刘布。 “九公子,你入海宁城,到底是所为何事?” “为的是楚休宁手上的回天令。” 听了这话,燕小乙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第一百一十三章 背后有诈! 在听潮阁内,解风流和楚仙流分析了江左局势之后,甜儿得出了一个结论:一定会有一股来自朝廷的势力,蛰伏在海宁城中,对盐帮虎视眈眈,伺机而动。 江左风云际会,盐帮暗流涌动,朝廷不可能放任不管。 果然让她给说中了! 江离扶起满面愁容的燕小乙,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燕指挥使干嘛这么严肃,我可是来送你一场大功劳的。” 盐帮盘踞江左十几年,如果能在不影响当年食盐供应的情况下剿灭盐帮,那绝对是一场封侯拜相的功劳。 然而楚休宁一旦有什么三长两短,群龙无首,私盐生意必然会受到影响。 没想到琴山的九公子,也不过是一个以武犯禁的游侠,全不懂这些家国天下的大事。 以为拿了一块紫金令牌便可以为所欲为? 以为杀了一个楚休宁和几个盐帮长老就能平定江左? 真的是蠢到家了! 这些话燕小乙也就是在心里想了想,他挤出一个苦笑,摇了摇头道:“九公子,江左的形势复杂,一时半会解释不清楚。我只想问一句,刘布是不是真的死了?” “一剑穿心,死的不能再死。” 燕小乙长叹一口气,咬咬牙道:“死便死了,剩下的交给我,九公子你们快快出城去,不要再掺和盐帮的浑水,我保证盐帮不会找你的麻烦。” “找我的麻烦?燕指挥使只怕是有什么误会。”江离笑嘻嘻道。“你觉得刘布一个洗髓级别的高手可能会**未遂被误杀么?你觉得他长兄刘远会老老实实的来公堂受审么?” “我明白了,九公子是来找盐帮麻烦的。”燕小乙面无表情的回答道。 如果任由江离胡闹下去,盐帮很可能会被逼的揭竿而起。 大宋刚刚经受过蛮族的战火,好不容易天降贤王,北拒蛮兵。之后十年生聚,十年教训,只等重整旗鼓,踏破关山。 若是这个时候兵戈再起,生灵涂炭,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再恢复过来。 燕小乙握紧了拳头,若无其事的朝着江离走了两步。 武德司地支接受任务之前,都会立下军令状,若是有什么闪失,提头来见。 所以换作寻常人在江左捣乱,燕小乙管他是皇亲国戚还是门阀子弟,一刀杀了便是。 报复?谁还敢报复到武德司来,隶属于朝廷的先天高手可不比四大门派少。 皇权之下,便是武林中的门阀大派也不得不摧眉折腰。 然而江离…他却着实是不敢下杀手,主要倒不是怕了琴山的威名。 王旗所指,武德司的探事指挥使便是刀山火海也敢闯,根本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燕小乙敬重琴山,是因为大宋靖北王乃是琴山的三弟子。 自从太祖开国,蛮人便不断的骚扰边疆,中原兵祸战乱,甚至逼着天子都北都南迁。 这是家国之耻,是天子之耻,亦是大宋百万披甲将士的耻辱。 幸好天佑大宋,靖北王凭着一杆霸王枪,用蛮人的血海汪洋洗刷了这些耻辱。 但凡是大宋的军人,上至御前亲卫,下到马前卒,没有人不视靖北王为偶像,为寄托。 靖北王便是大宋的军魂,有他烈马长枪,可保长城不倒。 而江离是靖北王最钟爱的小师弟,对军人来说,这可是自家人,哪里舍得下杀手。 不过杀虽然杀不得,摔打摔打却是无妨。燕小乙心中打算着一手刀劈晕了江离,装车安安全全的送出海宁。 在燕小乙心中,江离便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新兵蛋子,新兵蛋子被老兵油子欺负那还不是天经地义,就算是是靖北王本人知道师弟被他打了,最多也就是一笑置之。 在军中,没有比打架更喜闻乐见的运动。平日打的越凶,感情便是越深,嘴上从不会说什么生死相依祸福相托,然而上了战场到了以命换命的时候绝对不会含糊。 燕小乙仿佛看到了江离在海宁城外醒来之后揉着脖子骂娘的场景,嘴角不禁露出一丝笑意。 “燕指挥使,你后面那是什么?”正当燕小乙要出手之际,江离突然指着他的背后喊道。 燕小乙看到江离神色慌张,以最快的速度转过身去。 奇怪,什么都没有啊。 忽然燕小乙只觉得后颈一震剧痛,接着眼前一黑,身子软软的倒了下去。 他最后一眼看到的是江离的脸,脸上挂着略带歉意的笑容,正在朝着自己合掌赔罪。 ... ... “啊,好痛。”江离出手的力道很巧妙,所以燕小乙不过片刻便醒了过来,揉着脖子惨叫道。 “嘿嘿,燕指挥使不要介意,刚刚要是不动手,估计现在倒地的便是我了。”江离师从六师兄,对敌意感知最为敏锐,所以早在燕小乙动手之前便有感觉。 看着江离欠扁的笑脸,燕小乙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堂堂大宋武德司的探事指挥使,大名鼎鼎的十二地支,竟然被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给算计了,而且用的还是如此低级的方法。 今天的事情若是传出去,估计会成为今年大宋军中最好笑的笑话。 换做平时,燕小乙绝对不会这么轻信别人,将后背空门暴露。 说到底还是他太过轻视江离了,甚至还有点不服气,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凭什么靖北王就把紫金令牌给出去了。 而江离整日和沈甜儿、解风流之辈为伍,可以说已经在一条歧路上越走越远,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淳朴厚道的江村少年了。 燕小乙叹了口气,服软道:“九公子,江左形式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杀一个楚休宁简单,杀了盐帮的四位长老也简单,但是...” “但是若影响了今年盐帮的生意,耽误了食盐供给,便是祸及江山社稷的重罪。燕指挥使放心,三师兄为了大宋的江山披肝沥胆,我这个做师弟的又怎么会给他捣乱。”江离悠悠然的接道,然后俯身在燕小乙的耳边轻轻地说了些什么。 燕小乙听了江离的话先是微微一惊,然后笑了笑道:“若是真如九公子安排,不愁盐帮不平,小人全听九公子安排!” “那就麻烦燕指挥使,去刘家带刘远来听审。”江离将令签递过去。 燕小乙令签在手,却还是迟疑了一下道:“只怕他不会乖乖的跟我回来。” 江离冷哼一声道:“那便由不得他了,燕指挥使,大宋的王法会治不了他?” “大宋的王法,专治这种刁民。”燕小乙豁然开朗,咧嘴一笑,令人不寒而栗。 第一百一十四章 破门,抓人。 日头将晚,海宁城中集市上的菜农果农都收拾着摊位,有的赚了钱,眉毛眼笑,想着回家又可以给孩子婆姨割点肉吃。没赚到钱的愣愣的看着积压在篮子里面的果蔬,不知道回家该如何交代。 天下熙攘,利来利往。 集市散去之后,食肆饭馆便忙碌了起来。 海宁城刘府对面有一个牛肉铺子,号称祖孙三人,百年老店。煮出来的牛肉筋多肉嫩,从一锅熬了不知多久的卤肉汤里捞出来,嚼在嘴巴里浓郁却不油腻,令人回味无穷。 燕小乙吩咐老板端出八大碗牛肉,海宁的衙役人数不多,一共便只有十六人,两个人一大碗,保证吃个爽快通透。 “这牛肉真是香,怎么吃都吃不够,要是能在配上一壶烧刀子就更妙了。” “做梦吧你,燕头儿请你吃这碗牛肉,是要你卖命干活,还想灌那马尿?要是误了燕头儿的大事,看你怎么担待的起?” “燕头儿,今天这个买卖可不好做,真的要去刘府抓人?这可是盐帮啊?” “对啊,燕头儿,那个拿令牌的公子哥儿到底是谁,连盐帮都敢惹,不会是个雏儿愣头青吧。” 衙役们边吃牛肉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话题却都离不开那个着青衣背剑匣的少年公子。燕小乙不用筷子,直接用手抓起汁水淋漓的牛肉,直接放到嘴边啃下一大块大嚼。 这是他在军中多年生死挣扎养成的习惯,进了武德司后怎么改也改不掉。 “啰嗦什么,盐帮算个屁,不用讲王法?”燕小乙三两口便吃光了碗里属于自己的牛肉,用袖子擦了擦嘴角淋漓的汁水。 众杂役一听,纷纷苦笑,盐帮横行霸道,何时讲过王法了? 和燕小乙同桌吃肉的老衙役还算和他亲厚,斜楞着眼睛老气横秋道:“小乙,莫要被朝廷的人给坑了,什么钦差大臣,说着好听,那一身荣华富贵,是踏着多少人的血汗迈上去的。” 燕小乙哼了一声道:“老张,我知道你从前平步青云,是因为给上官背了黑锅才落得这个地步。不过对这位公子,你可放尊重一点。” 老张儿头来了兴趣,问道:“燕头儿,我当年也做过大宋禁军,能看出你这一身功夫是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那个哥儿到底是什么人,能让你如此评价?” 一众衙役都来了兴趣,或坐或蹲围到燕小乙的身边,纷纷嚷道:“对啊,燕头儿,说说呗,让我们也开开眼界。” “这位公子的身份那是说不得的,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他入海宁城只有一个目的。”燕小乙顿了一顿,等众人的胃口都被吊起来之后,才嘿嘿一笑道:“就是收服盐帮。” 收服盐帮? 在江左简直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这话若不是在燕小乙的口中说出,衙役们肯定会当这个人在痴人说梦。 老张儿头和其他毛头小伙子不同,是禁军出身,将海宁的形式看的透彻,他摇摇头道:“收服盐帮?谈何容易。楚休宁做了一辈子的狼,这把年纪是不会再去做狗了。把他逼急了,断了今年的私盐买卖,着急的是朝廷,苦了的是百姓。” 燕小乙没有接他的话头,反问道:“老张,要让你收服盐帮,你会怎么做?” “给我二十万禁军,全面渗透到江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打掉盐帮各地的分舵,控制住货仓和盐井。”老张儿头说到这里,摇头笑了笑道:“都是纸上谈兵而已,二十万禁军的调动怎么可能瞒的住人,除非是武德司十二地支那样的高手可以无声无息的潜入过来,否则肯定会打草惊蛇,又会投鼠忌器。” “没办法?” “没办法。” 燕小乙招了招手,让众人把脑袋都伸到他边上,压低声音的吐出了三个字道:“楚仙流。” 众衙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明白燕小乙是什么意思 楚仙流不是楚家落魄的大公子么,一个废物罢了。 老张头儿眼中闪出了一丝精芒,他瞬间就明白了燕小乙的意思 “这可是抛家弃族的事情,他能下得去手?” “十几岁的时候,他为了活命,亲手杀了亲娘。现在为了活命,抛家弃族又如何?” 老张头儿长叹一声道:“楚仙流是一条毒蛇,只要有机会便会反咬一口,我看那位公子淳厚质朴,日后多半要吃亏。” 淳厚?质朴? 燕小乙翻了个白眼道:“老张头儿你放心,且不说别的,那位公子的身世背景,连十个盐帮都惹不起,楚仙流是绝对不敢生出半点小心思的。这次海宁城的私盐贩子,算是走到头了。” 一众衙役听了这话,只觉得心痒难耐。 十个盐帮都惹不起,那该是有天大的靠山吧。 闲话声中,天色完全暗了下来,一队青衣弟子护着一顶小轿,晃晃摇摇的抬进了刘府。 站岗放哨的衙役搭手看了看,跑到燕小乙身边道:“燕头儿,刘远回府了。” 燕小乙冷笑两声,用衣襟把嘴角的汁水擦干净,扔了一块碎银子到桌子上道:“兄弟们,开工了。” 一众衙役跟着燕小乙大摇大摆的走到刘府门前,只见朱漆大门两边各有一个猛虎下山的石墩子,威风凛凛。 燕小乙使了一个颜色,一名衙役走上前去扣门。 开门的是一个青衣弟子,看到是一群衙门的官家人,愣了一下道:“你们有什么事?” 那名衙役看到青衣之后气势便弱了半分,磕磕巴巴的道:“我们...那个,想请刘大爷去...去一趟县衙。” 青衣弟子先是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 在听到衙役小心翼翼的重复了一便要“请”人回衙门之后,砰地一声把门关上,自顾自的说了句:“有病。” “燕头儿,他们不开门。”那名衙役哭丧着脸向燕小乙回道。 “牛肉真的是吃到狗肚子里了。”燕小乙照着那人的屁股踹了一脚,然后气沉丹田,高声喊道:“案犯刘布,贪花好色,意欲**良家少女。其兄长刘远有教养失当之过,我奉命缉拿刘远回县衙听审!还不速速开门,交出刘远!” 这声音响彻天际,三条街外的人都听的清清楚楚,门内之人没道理听不到。然而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刘府的大门依然紧闭,一点反应都没有。 倒是燕小乙的身后围了不少海宁的百姓,都指指点点的议论纷纷,讨论燕捕头今天是发了什么失心疯,竟敢到刘府来抓人。 “燕头儿...接下来怎么办?”众衙役站在门口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这出闹剧该如何收场。 “破门,抓人!”燕小乙也不多废话,死死盯着着刘府紧闭的朱漆大门,心中冷笑。 第一百一十五章 佛门真罡 最近几天刘远着实是有些心烦。 二弟刘布自从前天出门后便再没有回来。 虽然这个二弟贪花好色,但是有一个极怪的脾气,爽过一夜的娘们绝没有兴趣再看第二眼,怎么可能在外连着过了两夜还不回家。 若说二弟行为放荡也就罢了,然而三弟刘康谨言慎行,却也从昨天晌午之后再没见过人影。 不过刘远也没太过担心,毕竟两个弟弟都是洗髓高手,海宁城里能够伤他们的人还不多。 只不过平时都是刘康负责处理帮中事务,三弟不在,刘远只好亲自代劳,一直忙到天黑之后才能回府休息。 然而他刚刚坐到椅子上,连茶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管家便走进来吞吞吐吐的道:“老爷...外面有官差在叫门。” “请他们进来就是了,问问什么事情,官府的面子还是要给上三分的。”刘远有些不悦,这个管家在刘府多年,最知道进退,今天怎么这等小事都处理不好。 “他们...想请老爷去县衙一趟。”管家陪着小心说道。 “要我去县衙?”刘远一愣,刚想问一句为何,就听到大门外燕小乙的声音: “案犯刘布,贪花好色,意欲**良家少女。其兄长刘远有教养失当之过,我奉命缉拿刘远回县衙听审!还不速速开门,交出刘远!” 刘远听了这话冷笑连连,眯起眼睛对身边的丫鬟道:“更衣,这身长衫动手不太方便。” 等刘远换上一身短打青衣走到前厅的时候,发现自家大门已经被撞的千疮百孔,为首的燕小乙一脚便将大门给踹开,大大咧咧的走进来,对着刘远道:“刘大爷,上官有令,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刘布是什么德行,刘远这个当大哥的自然清楚,所以丝毫没有怀疑燕小乙所说的“**良家少女”。他唯一奇怪的是,海宁城的衙役什么时候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到府上来闹事。 “我那个二弟现在何处?”刘远自信凭这几个衙役还留不住他的二弟,莫非是刘布犯下案子之后便逃之夭夭,所以官府在上门拿人? 没道理啊,以刘布的性子,怎么会将海宁城的官府放在心上。 “案犯刘布,见到一名美貌少女心生歹意,谁知**未遂,在挣扎之中已经被刺死,可以说是罪有应得。”燕小乙忍住心中好笑,一本正经的说道。 “笑话。”刘远冷哼一声,燕小乙虽然功夫不错,不过也就是个易筋初境,剩下的衙役连个炼骨境界都没有。 海宁城的官府之中,便没有可以胜过刘布的高手。 “刘布的尸体现在就在县衙的停尸房,刘大爷要不要去认认?” “我二弟若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们县衙所有人给他偿命。”刘远眯着眼睛恶狠狠的道,熟悉他的人便会知道,刘大爷若是动了杀机,便会不自觉的眯眼睛。 燕小乙冷笑道:“好大的口气,上官判你了个教养不当之罪,现在命我将你抓回去穿堂过审,等打你三十杀威棒,看你还的嘴还硬不硬。” “抓我?就凭你?”刘远眼中寒芒一闪,突然之间出手,两道金色真罡凝在双拳之上,猛然向着燕小乙杀来。 金刚怒目,降妖伏魔。 这是佛门的功夫金刚拳法,练到最高境界,一羽不能加。蝇虫不能落。 三教之中道门儒门只修炼内力,而佛门却是走的内外兼修的路子。 江南烟雨四百八十寺之中有一个金刚寺,寺中僧人只修炼一种拳法,便是金刚拳。 我佛慈悲亦有金刚怒目,可以荡尽邪祟,降服四魔。 刘康机缘巧合之下曾救了金刚寺中僧人一命,那僧人为表感谢,将金刚寺之中的佛门真罡传授给他。刘家三兄弟勤加修炼,才有了今天的地位。 燕小乙被一拳击中,飞震道墙上,衣衫尽数碎裂,缓缓的从墙上滑落下来。 “燕头儿!”衙役纷纷拔出刀,颤巍巍的对着刘远。 虽然明知不是对手,但是穿上这身官服,总归要做点什么。 刘远金刚怒目,狂吼一声,单凭产生的强大气流便将衙役们震开。 “统统宰了,送回衙门去,告诉钱知县,明天这个时候若不把我二弟送回来,便去血洗了他们县衙。”刘远不愿意对这群连炼骨境界都没有的人动手,于是便对着管家吩咐之后便准备回房休息。 “不仅不老老实实的跟着我回衙门,竟然还敢殴打官差,刘大爷,你这可是罪加一等。”没想到燕小乙在中了金刚拳之后竟然没死,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将身上被震烂的衣服慢慢的撕了下来。 砰! 砰! 燕小乙每片衣衫碎片落地,都发出厚重的响声。 刘远拾起一块掉落在脚边的碎片,只有巴掌大小,然后却有几十斤重。 燕小乙的这一身衣服合起来,至少要重逾千斤。 江湖上盛传,武德司十二地支为了潜伏渗透,有一种特质的的盔甲叫做隐甲,看起来和普通衣衫一模一样,但是却比重甲士兵的盔甲还重。 穿上隐甲可以隐藏修为境界,任何人都看不出破绽。 脱去隐甲的燕小乙周身散发出恶鬼一般恐怕的气息,血红色的罡气布满全身。 洗髓巅峰。 刘远的脸色终于变了,燕小乙这个海宁城内不起眼的小班头,莫非是十二地支的人。 燕小乙身形突然消失,下一秒钟便出现在刘远面前,双指并拢,点向刘布的胸口。 刘远运起真罡,对着燕小乙的手指一拳击出。 拳指相触,刘布拳头上的真罡仿佛一层薄纸,燕小乙的手指轻轻松松的便刺穿进去。 “练释家的功夫不修菩提心,只知道好勇斗狠,境界再高也是伪境。”燕小乙冷声说道。 “啊!” 刘远发出惨叫,忙收回拳头,看到手背上面被燕小乙刺出一个渗人的血洞,白骨森然可见。他脸色煞白,知道面前的人九成九是武德司的探子。 单凭一指之力,竟然可以破掉佛门真罡。 当世武功,除了讲武六式之中的剑指,恐怕再没有这么霸道强横的指力。 第一百一十六章 讲武六式 临安城紫禁宫边上有一个武馆,叫做讲武堂。 这条街上有许多家酒家客栈饭庄茶楼,却只有这一家武馆。 本朝天子酷爱习武,于是便在宫城边设下讲武堂,招收根骨资质好的少年入门学武,也算是过了一次掌门瘾。 讲武堂花重金聘请各门各派的高手作为教习,更有一百万禁军教头坐镇。若是讲武堂也能算作一个江湖门派的话,恐怕势力不在四大门派之下。 从讲武堂出来的弟子,大多被皇家委以重任,不是入了禁军,便是去了北府,大宋武将基本上都出自讲武堂一脉。 讲武堂收集天下技击的法门,把军中战场杀敌的招数取长补短,去粗取精之后创出了一套新的武功,招数简单,但是每一式都威力巨大,既可以用于阵前搏杀,也可以用作江湖比武,名为讲武六式。 燕小乙破刘远金刚寺真罡的这一指,便是讲武六式之一,剑指。 洗髓高手,对身体控制达到了入微的程度,连每一滴血液都能够操纵自如。然而刘远的手被燕小乙刺破之后,却迟迟没有止住血。 剑指锋芒锐利,将他手上的罡气绞的粉碎,他这只右手便算是废掉了。 不过刘远纵横江左几十年,临敌经验丰富,看到燕小乙的剑指厉害,立刻从边上的弟子手中接过一柄虎头刀,直直的斩向燕小乙。 疯狂刀法,一刀快似一刀,一刀狠似一刀,刀影闪烁,将燕小乙笼罩其间。 燕小乙冷哼一声,不去管漫天的刀光,伸手向上一抬,一道青光拔地而起,凌空舞动,犹如一道旗帜在风中烈烈生威。 讲武六式,扬旗。 聚军魂,扬战旗! 青光浑厚之极,看似柔弱,然而每一次抽击倒刘远身上都有千钧之势,疯狂刀法虽然凶狠,但只是匹夫只勇,遇上了这万千战士凝聚的战意,根本不是对手。 “噗” 刘远左肩,胸口,右臂,下肋都被青光扫到,接连吐出三口鲜血,体内的罡气已然支离破碎,没有了护体的功效。 “保护大爷!”管家看到这个情形,高呼一声。盐帮弟子看到平日里嬉皮笑脸的燕班头竟然有这么厉害的手段,都看呆了,听到了管家的叫喊声才如梦初醒,纷纷拔出兵刃挡在刘远的身前,管家连忙搀着刘远向后院逃去。 然而燕小乙身为十二地支,九公子交代的事情又怎么会办不好。既然答应过他将刘远缉拿归案,便绝不会让他跑掉。 战气凝聚,燕小乙一声暴喝,猛然向前击出一拳。 寻常武者一拳之力再强,也绝不能打到几十步开外。 然而燕小乙这一拳携风带雨,拳劲刚猛无比,将盐帮的青衣汉子全部震开,杀到准备跑向后院的刘远面前。 他这一拳,竟然直接打到了百步开外。 讲武六式,破军。 沙场之上于万军之中,可取上将首级。几名盐帮弟子又算得了什么,还妄想可以护住刘远。 管家毅然决然的挡在刘远身前,拳劲透过他的身体,直直的轰在刘远的胸口。 刘远胸前巨响,骨头碎裂,身上溅满老管家的鲜血。自从他晋入洗髓境界以后,都是凭借着一股蛮力去欺负别人,今天是第一次被人用硬功夫给打的全无还手之力。 其实这也不奇怪,刘远杀得人再多,也比不上燕小乙。外功高手除了看境界修为之外,实战经验也非常重要。正如老张儿头所说,燕小乙是从上百万人你死我活的大场面当中活下来的,和军中的战事相比,江湖帮派也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燕小乙看了看倒在地上苟延残喘的刘远,刚要把他抓走,只听嗖的一声破风声响,一支弩箭射了过来。将他逼退三步。 这是军中强弩,百步之内,就算是洗髓巅峰的武者,身子也扛不住强弩的力道。 燕小乙叫了一声该死,这是军中最厉害的一种武器,制作不易,三军之中只有重甲步兵可以配强弩,盐帮连这种东西都搞得到,可见其势力。 五十个青衣汉子手持强弩瞄准燕小乙,只听一声令下,五十只弩箭离弦而来。 燕小乙处变不惊,右手一挥。 扬旗。 青光过处,不仅仅将燕小乙护住,把弩箭纷纷裹在其中,而且战旗一扫,将持弩的弟子也给扫的七零八落。 讲武六式,本来就是战场战技,最适合群战。 刘家三兄弟是盐帮当中最顶尖的高手,所以护院的盐帮弟子并不多,被燕小乙一招破军,一招扬旗,基本已经没人还能站得起来。 燕小乙抓住刘远的右腿,将他拖到躲在门后瑟瑟发抖的衙役面前。 身子被拖了一路,画出一道血线,触目惊心。 “绑了,带回去。”燕小乙刚刚杀完人,身上满是盐帮的自的鲜血,状如恶鬼。 ... ... 刘远被带到县衙打过三十杀威棒之后,绑了个结实丢到大牢之中。刘布被解风流快剑穿了心口,躺在停尸房里面,死的不能再死。而刘康则是满嘴酒气不省人事,身上被过了水的牛皮筋死死绑住,被关在丐帮海宁分舵。 盐帮四大长老,纵横江左几十年,在短短的三天之内,死的死,伤的伤,已经有三位都交代在江离的手上。 至于大长老苏见信,反虚巅峰,一身真气化阳神,本来比这三位洗髓初境的长老要难对付的多。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他竟然是楚仙流的人。 看起来这位大长老对楚休宁忠心耿耿,对楚庆关爱有加,然而早在几年前,他便已经投入到楚仙流的麾下,成为楚仙流最大的一张底牌。 至于这位盐帮炙手可热的大长老为什么会听命于楚家的落魄公子,楚仙流摇了摇头,似乎是不愿提起这段往事。 连楚仙流都不愿意多说的人心鬼蜮和阴谋算计,江离可没兴趣多打听,说不定要比琅嬛阁天书境里面的江湖秘闻更加阴暗。 听多了难免会留下心理阴影。 盐帮三大长老已经被废掉,重甲兵在城外待命,只等燕小乙兵符,便可以涌入海宁城镇压负隅顽抗盐帮弟子。 收服盐帮指日可待。 现如今挡在这条路上的,便只剩下一个楚休宁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鸟之将死 其鸣也哀 现如今海宁城中,真可谓是藏龙卧虎。 丐帮第一高手小火龙,和盐帮大长老同为是反虚巅峰,丹田之内养了一条龙形阳神,阳神出窍之时神龙化形,龙吟阵阵。 武德司十二地支之一燕小乙,洗髓巅峰状态,师出讲武堂,从血山尸海之中练出一身血色罡气,状如恶鬼。 沈甜儿年纪轻轻,半只脚已经踏在先天境界的门槛上,虽然不能阳神出窍,但是身兼天机楼天命预言术和人间剑圣万剑归一两大绝技。 这三个人都是先天之下的顶尖高手,但是如果说要对上楚休宁,却都无必胜的把握。 楚休宁以一个狠字著称,最擅长以命换命的死斗,就算是能胜他半分,也很难全身而退。他从一个孤儿变为盐枭霸主,大大小小不知道闯过了多少鬼门关,他能活到现在,便是因为每一次对阵,他都没想着可以活着回去。 这个江湖就是如此,想苟且偷生活着的人往往死的早,将头别再腰里的人却往往活的长。 “九公子,让我来对付楚休宁吧,他有虎形拳,我有降龙掌,连龙都能降服,还怕他区区一头老猫?”小火龙喝了口酒,抹了抹嘴巴道说道。 “都不要和我抢,武德司派我来海宁,就是为了灭掉盐帮,这可是我的任务。”燕小乙一仰头,将酒倒入嘴巴里面,喝的丝毫都不比小火龙慢。 “你们两个三脚猫的功夫,就不要跟本姑娘争了,到时候楚休宁没搞定,再将命搭进去可不值当。”甜儿也倒满了一杯酒,学着小火龙和燕小乙那样恶狠狠的倒入嘴巴里,一个娇憨美貌的少女如此大口喝酒,让人看起来忍俊不禁。 “公子,要不然等我爹爹调一批商会里面的高手过来,楚休宁再厉害不过是一个人,咱们耗也耗死他了。”玉儿给江离倒满一杯茶,忧心忡忡的说道。 “你们都不必...” 江离刚说了一半,就被甜儿抢白道:“你又不喝酒,在这里瞎掺和什么,玉儿,扶着你家公子回房休息,这里酒味这么重,当心他多闻一口便醉了。” “甜儿,这是我和楚休宁之间的事情。”江离握住甜儿的手,难得认真的道。 “诸位不必多言,对付盐帮是为了朝廷,为了商会,大家勠力同心自然没什么问题。不过这枚回天令是我和楚休宁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可不能也让你们代劳。” 其实江离没有说的话是,要是让二师姐知道他事事躲在别人后面,回山肯定少不了一顿胖揍。 自从江离习武以来,实在是太过顺利了,靠着众位师兄师姐传授的神妙功法,同境界的武者很少有人能接他的三招两式。 而境界比江离高的,先天境界的高手不屑于对先天以下的武者出手。反虚易筋境界,这一路上遇到的基本都是友非敌,偶尔有几个不长眼的,基本也都被身边的几个高手给收拾掉了。 唯一和江离动过手的反虚境界便是甜儿,不过这个妮子根本没存着打生打死的念头,只不过是拿着板砖砸了他一顿解了解气。 除了楚休宁这种不要命的疯子,恐怕很少有武林中人敢和琴山的九公子性命相搏了。 这种难得的实战机会,便是江离自己也不想错过。 ... ... 盐帮三大长老尽数覆灭和九公子要楚休宁的那块回天令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楚府门内。 在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楚休宁亲自提笔写下九个大字: 恭候九公子大驾光临。 他从小没读过书,字写的并不好看,然而笔力雄健,浓墨之中满是刀剑兵戈杀伐之意。 “庆儿,你觉得这几个字写的怎么样?”楚休宁放下笔,回头问儿子。 “爹,都怪我,要不是我惹到了这个煞星,咱们盐帮也不会遭此大难。”楚庆哭丧着脸,他在知道江离的身份之后,才明白自己到底闯了多大的祸。 “庆儿,江离要的是我手中的这枚回天令,就算你不惹他,他也会找上咱们楚家。”楚休宁狰狞的脸上难得露出了温和神色,摸着儿子的头自嘲道:“咱们在海宁抢东西抢习惯了,现如今也换别人来咱们家里抢东西了。” “爹,把回天令给他吧...大娘...大娘她....” 啪! 楚休宁突然变了脸色,一巴掌甩在儿子的脸上。 “废物东西,哭什么,琴山确实是厉害,但是门下的一个化神初期的弟子便想踏平我们楚家,只怕也没这么容易。”楚休宁说完,又揉了揉儿子红肿的脸道:“本来过了今年的八月十八,我便想将盐帮交给你来打理。现如今...还是算了吧,你收拾一下,去找苏长老,让他护送你离开海宁,我在临安购置了一处庄园,有良田千亩,足够你快活过完这辈子了。” “爹!那盐帮怎么办,你要交给大哥么?” “交给他?呵,过了今年的八月十八,如果青灵谷的神医还是救不活你大娘,我便叫你大哥也下去陪她。至于盐帮...哼,朝廷若是想闹,我便奉陪个痛快。我已经派出使者通知各地分舵,扣住今年的私盐买卖,到时候老百姓吃不上盐,揭竿而起,我看赵煜这黄口小儿如何收场。” 楚庆听了这话,打了一个寒噤道:“爹...你怎么敢直呼天子名讳。” 楚休宁摇了摇头,他给这个草包儿子留下良田美宅,够他一辈子衣食无忧也算是仁至义尽了。至于苏长老,在盐帮打拼了一辈子,一起去临安颐养天年,也算是对得住老伙计。 “庆儿,你去将这幅字挂到门口,我们楚家恭候九公子大驾光临。” 楚庆含着泪水将接过字,点了点头,捧着字走到门厅,正好见到当时在醉仙楼遇到的那个年轻人,着白衣,背剑匣,正是琴山的九公子。心中一惊,手里一松,字条便被风给吹走。 字条正巧被吹到江离身边,他展开一看,赞道:“好字!” 随即把字条向着楚庆怀中一塞,大摇大摆的走进楚府,仰头想了想若是二师姐此时此刻会怎么做,然后高声喊道: “楚休宁人在哪里?快点把回天令给我交出来!” 第一百一十八章 斩虎(上) 楚休宁腰间挎着一柄鬼头刀,赤裸着上身,从屋子里面缓缓的走了出来。 江离听闻这个名字已久,然而这是第一次看到楚休宁本人。他比想象之中的还要凶狠,还要暴戾,像一头潜伏的野兽,伺机而发。 刷拉。 楚休宁的刀拔了出来,他一句话都没有说,举起鬼头刀便向着江离冲了过来。 楚休宁是长辈,江离是晚辈,本来按照江湖规矩晚辈和长辈动手,总是要寒暄一下。 然而楚休宁没有,虽然位高权重,锦衣玉食了十几年,然而他依旧是当年那个卖私盐的混混。混混打架,从来不会客气。 吼! 刀气卷着狂风,声若虎啸! 楚休宁竟然将虎形拳和疯狂刀法两门武功合二为一,滔天的刀气犹如活过来一般,面对着江离将要择人而噬。 江离着实没有想到楚休宁一个招呼都不打便直接一刀斩了过来,而且是如此凌厉,如此磅礴的一刀。 左手轻扣剑匣,听音锁开,一柄其貌不扬的旧剑握在江离的手中。 宝剑出匣,传来一阵清脆的凤鸣之声,蓝色的冰凤凰从剑身之中飞出,于九天之上翩然起舞。 面对楚休宁着狂如风,势如虎的狠辣一刀,江离直接便使出了凤舞九天。 冰凤所过之处,千里冰封,楚休宁本来势不可挡的刀势也微微停滞了下来。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力竭。 疯狂刀法靠的便是一往无前的气势,若是这种气势弱了一分,刀法的威力就会弱十分。 楚休宁临敌经验丰富无比,自然了解这个道理,于是将刀势一收,狂风一般的罡气瞬间便全部都归于体内,如同一只猛虎一击不中,便再度隐匿在林间,等待着下一次机会。 这一放一收之间的火候,只有在生死之间兜转过多次,才能拿捏的恰到好处。 论境界,江离不如楚休宁。论经验,江离也不如楚休宁。 所以楚休宁普普通通的一刀,江离便要使出凤舞九天这种四师兄悟道破境的绝招。 江离倚仗的,正是精妙的招数。 楚休宁收归罡气护身,等到江离凤舞九天的剑势弱下去之后,看准江离气势由强转弱的瞬间,又挥刀挺进。 这一次的刀劲,没有刚刚那么迅猛,然而却飘忽不定。一把厚背鬼头刀,一十三招拼命的疯狂刀法,竟然被楚休宁用出了剑法的轻灵,不得不说他的入微的功夫已经练到了极致,如果不是早年间拼命过猛,杀人过多,恐怕早就可以破境入先天了。 第一刀气势如虹,是楚休宁想凭借自身境界的优势先声夺人,却没想到反而被江离一招凤舞九天给压了下去。 琴山的弟子,确实是让楚休宁出乎意料,没料到竟然以化神的境界便可以使出如此强横的一剑。 交换过一招之后,楚休宁便知道寻常武者境界的划分放到琴山弟子面前已经没有了意义。 琴山的化神初境,就是可以硬撼他的洗髓巅峰。 所以楚休宁的第二刀便是虚招,为的便是试探江离的剑法究竟有多强。 对着楚休宁闪烁不定的一刀,江离丝毫没有想他的后续变化,只是简简单单的出了一剑。 这一剑之中,蕴含了千千万万剑招的威力,虽然只有一剑,但是其势何止千钧万钧。 自从和甜儿汇合之后,江离每天都和甜儿交换各自在寒潭底下背过的剑诀。 胸中有宝剑万柄,方能万归于一。 现如今江离已经背下了天下所有的剑法,所以使出来的便是完整的万剑归一。 人间剑圣于寒潭底创出的神剑,终于现于江湖。 一剑之威,指天天崩,指地地裂。 楚休宁没料到自己试探的一招刀法竟然试出如此威力的一剑,连忙变招,罡气凝聚于刀身,倾尽全力斩向江离的剑。 刀如狂风,风中含虎煞之力,鲸吞万物。 这一刀气势滔天,气贯长虹,连天上的流云都被刀气冲散,一时间海宁城中风云色变。 然而如此的刀劲,在遇到江离的剑之后,也变得黯然无光。 江离的旧剑没有这么威风,带不起狂风,也吹不走流云,但是却能够将楚休宁令天地色变的一刀给死死的制压住。 叮! 楚休宁的刀断了。 洗髓高手,罡气过处,双手都可以变得坚硬如铁,更何况注入兵器当中。 楚休宁的刀就这样被江离一剑斩断,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化神级别的内力武者,竟然能够制压住洗髓巅峰的外功武者,这是武林之中从未出现过得事情。 楚休宁被剑势压制,扔掉断刀,整个人退开五步,身子半伏在地上,如同一只真的老虎在搜寻猎物。 这一招江离早在白果林当中就看到盐帮弟子使过,知道他立刻就会以极快的速度高高跃起,利用下降之力急速扑过来,于是提前提起旧剑,望着半空中,准备抵挡。 果然,楚休宁双腿一蹬,整个身子高高跃起。 然而出乎江离意料的是,他竟然没有扑上来,而是将手中的沙土尽数抛了出来。 原来刚刚楚休宁半蹲在地上的时候,悄悄的抓了满手的泥沙尘土,只等江离抬头之际,便一把撒了出来。 江离到底是临阵经验太少,没有料到楚休宁竟然使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一时间竟然被沙子迷了眼睛。 楚休宁趁机绕道江离背后,一招猛虎掌便向着他的背心拍去。 同样的一招猛虎掌,在楚休宁使出来,有移山倒海之势。 江离体内真气炼化为纯阳内力,横剑在背,堪堪抵住楚休宁的一掌。 然而化神初境距离洗髓巅峰实在太远,没有了精妙招数,硬碰硬的接下楚休宁的招数,江离哪里承受的住。 噗! 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楚休宁得理不让人,一掌快似一掌,一掌狠似一掌,竟然是把一十三招疯狂刀法空手使出,但是威力却丝毫不减。 拳风带起阵阵沙尘,江离身在其中,只觉得危险从四面八方袭来。楚休宁的掌法铺天盖地,他眼睛被沙子迷了,看不清东西,连用流云步躲避都做不到。 第一百一十九章 斩虎(下) 风卷尘起,在飞扬灰土之中,一道寒芒闪出。 楚休宁经过洗髓之后,五感发达,虽然寒芒犹如电光般飞快,然而他却看得清清楚楚。 那是一道窄窄的铁片,半寸来长,上面隐隐然有殷红的血迹,使整个铁片上都蒙上一层薄薄的红雾。 飞剑! 楚休宁虽然没有见过真的飞剑,然而确很快就做出了正确的判断。 除了飞剑,有什么暗器能有如此威力,能有如此凌厉的剑气。 这一刻楚休宁的内心真的产生了一丝丝的动摇,江离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然而却别有奇遇,体内练就阴阳长生气,手持天下三大剑客之一的佩剑,每一招都是天下无双的剑法。 不仅仅如此,他的剑匣之中竟然还藏着一柄飞剑。御剑飞仙,千里斩首,这可是剑中仙人的手段! 而他呢,在十几岁的时候,连睡觉的时候都握着剔骨尖刀,生怕一松手便再也睁不开眼睛。 命运无常,这四个字的辛酸他比别人了解的更加透彻。 然而这种动摇只是一闪而过。 在十六岁的时候,他第一次见到灵舞,楚休宁现在还能想起来那时候的她,眼睛里面带着充满灵动的笑容,用手指划过他胸口的伤疤道:“帮我赎身吧,我想嫁给你。” 回天令是救活灵舞的唯一希望,不管这希望多么渺茫,楚休宁都不会放弃。 “喝啊!” 楚休宁发出一声巨吼,竟然完全无视飞剑,全力轰向江离。 洗髓对易筋,就是有这种底气,哪怕江离的直穿过楚休宁的胸口,他的拳风也可以将江离轰成肉泥。洗髓高手生命力和肉体强度都异常强大,硬扛下这一剑,也有五成把握不会当场便死去。 所以楚休宁选择以命换命,从他第一次拿起剔骨刀开始,每一场死斗他都是如此的疯狂,如此的不顾一切,所以才有了今天的盐帮霸主。 噗嗤。 飞剑刺入了他的胸口,然而由于江离养剑时日较短,所以飞剑的剑芒还未到登峰造极的地步,这一剑刺到一半便停了下来,还留下半段飞剑插在楚休宁的胸前。 一阵剧痛传来,然而楚休宁露出狞笑,这种程度的伤,完全不会影响他的拳头,以目前江离的肉体强度和内力修为,是绝无可能抵挡住这一拳的。 说时迟那时快,楚休宁的拳头已经近到江离身前三寸之处。 然而却再也无法前进一丝一毫。 一双淡蓝色的手轻轻的抵住他的拳头。 江离的周身不知如何现出了一层蓝色的铠甲,双手被护手包裹着,轻描淡写的接住楚休宁的拳头。 洗髓强者全力一击的力道,被这层非金非铁的铠甲卸的一干二净,所以江离以化神的身子,竟然可以接住楚休宁狂暴之极的拳劲。 “青凰姐姐,你终于理我了,刚刚若是再晚上半步我可就没命再见你了~” “少油嘴滑舌,真是不知死活,竟然敢挑战洗髓巅峰的高手。” “这不是有青凰姐姐么,否则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哎,这些天我每天都用人参首乌水帮你洗澡,有没有觉得灵气恢复了一些~” “洗澡...哼...废话还是等到把这个家伙打趴下再说!” 这...难道是剑灵? 楚休宁胸口的伤口越来越痛,然而眼前的景象是如此的令人震惊,以至于他连胸口的伤都忘记了。 飞剑手段虽然罕见,然而放眼当今武林,还是有几位龙虎山的高人有这种手段。 然而剑灵...怕是只有剑中仙人才能养的出来吧。 除了干将莫邪这对铸剑大师夫妇,据说便只有前朝的青莲剑仙李太白养出了剑灵。 而且还是在他身死之后,残存的剑意弥散不去,才成就剑灵。 剑中之灵,可以驾驭极为纯净凌厉的剑气,就连以外功入先天的高手都不敢靠着肉身硬接。 不过显然江离的剑灵还很弱小,否则刚刚那一拳,楚休宁的手估计便会直接废掉。 “小子,从你进门开始,便一直给我惊喜。我没想到你敢单枪匹马的走进我这楚府的大门,没想到有层出不穷的绝招和宝贝让你一直不落下风。”楚休宁一边说,一边握住心口的飞剑,眉头都不皱一下便拔了出来。 飞剑本来是凭虚御风,被楚休宁握住之后,不住的颤栗,然而却挣脱不开楚休宁铁钳一般的手。 当啷! 飞剑精芒渐渐消失,被楚休宁扔到了地上,变成了一块毫不起眼的铁片。 江离以心血养飞剑,早就有了神识联系,现在飞剑被楚休宁截住,失了神采,他的心口也如遭重击,又吐出一大口鲜血。 这柄飞剑,又要重头开始养起了,之前的心力便算是废掉了。 “如果你再强上那么一点,哪怕是化神后期,那么我现在早就死在你的剑下了。不过,你实在是太弱了!弱到就算有着如此之多的绝学法宝,依旧杀不死我!”楚休宁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凝聚罡气,又冲了过来。 “哼,废话真多。少主虽然弱的可怜,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江离身上的铠甲冷冷的说道。 砰! 砰! 砰! 双拳相交,没有一丝一毫的取巧和招数,完全是力与力的对决。 剑铠引剑气护体,而剑气本身便是这世间最精纯凌厉的力量,又何须招式。 三拳过后,楚休宁退开三步。 他感觉到胸口的痛处不减反增,低头看了看,伤口虽然不大,但是流血却一直都没有能够止住。 剑气的锋芒,即便是洗髓高手强大的生命力,也无法修复伤口。 楚休宁倒吸一口冷气,若是如此下去的话,定然是保不住回天令了! 不行,马上就是八月十八了,他不能功亏一篑。 灵舞,灵舞还在等着他。 楚休宁咬了咬牙,催动全身精血,又使出了一招猛虎掌。 轰! 一声巨响,撞击之力震的庭院内尘土飞扬。 楚休宁倒在地上,大口的穿着粗气。 江离看了看他,叹了口气道:“楚帮主,没用的,凭你的武功,不入先天,是没办突破剑铠的防御伤到我的,将回天令交给我吧。” “是么...只要入了先天境界便可以伤你么。”楚休宁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慢慢的站起身来,眼中露出一种奇异的色彩。“那...我便破境入先天吧。” 第一百二十章 化神对先天 楚休宁从六岁开始杀了第一个人,之后便踏上一条血染之路。 武道前行,到了先天境界的门槛,讲究的便是一个“悟”字。 大师兄读尽四门经典悟先天境界,二师姐观看花谢花飞悟先天境界。 曾经也有以杀戮悟道的,据说上古时期有一位姓白的将军,一夜之间坑杀四十万降卒,便靠着杀意入了武道先天境界。 然而更多的人,会迷失在杀戮的快感和麻木之中,永远推不开先天境界的大门,曾经的楚休宁便是如此。 然而此时的他,心中却全没有了凌厉的杀意,只有一丝执念。 这执念缱绻在钱塘江底的九龙冰室之中,久久不散。 既然只有先天境界可以伤的到你,那便破境吧。 楚休宁此刻心灵澄澈,脑海之中能想到的便只有灵舞闪着光眼睛和弯弯的笑靥。 既然只有先天境界才能留的住你,那便破境吧。 霎时间,楚休宁的戾气杀意全部都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而又淡的伤感,他凶神恶煞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一个安静恬淡的笑容。 胸口的血慢慢的止住,楚休宁周身的罡气慢慢的融入到他的体内,一身强壮的肌肉,也慢慢恢复道原本状态。 先天境界,返璞归真,灵肉合一,仿佛是一个刚出生的胎儿,蕴藏着无穷无限的生命力。 “九公子,我要谢谢你,若是没有你,我怕是这一辈子都无法晋入到现如今的这个境界。只要你不取走我身上的回天令,咱们大可以把酒言欢,我很愿意结交你这个朋友。”楚休宁此时已经完全没有了刚刚的戾气,甚至不像一个盐帮的枭雄。 “楚帮主,不好意思,我不喝酒的。”江离也很客气的回答,他看得出楚休宁刚刚的这些话出自真心。 然而他却是不喝酒。 “那真的太遗憾了。”楚休宁叹了一口气。然后拱了拱手道:“我会尽量下手轻一点的。” 先天境界,便是有这个底气。 楚休宁现如今五官四肢都变得空前的强大,可以明察秋毫,耳听八方,甚至连空气之中一粒粒最细微纤尘的飘动都能够看得清清楚楚。 江离身上的真气流动,附着在身上剑铠的剑气凝结,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少主,我发现你还真的是乌鸦嘴。”青凰自然能够感觉到眼前楚休宁的变化,冷冷的对江离说道。 “这...青凰姐姐,现在我们是不是该准备跑路了?” “哼,真是没用,你跑了,凌羽姑娘可怎么办。” “当时我记得你说过我这身剑铠先天以下无敌,现在遇到的可是实打实的先天境界高手...能不能打。” “能。” “胜算有几成?” “一成。” “一成,足够了!”感受青凰拼尽全力燃烧精魂所释放的剑气,江离心中觉得有点愧疚。 他知道青凰如果按照这样子继续释放下去,估计下山之后的人参首乌水都白泡了,恐怕灵气又会大大降低一个层次。 甚至有可能会濒临散形的边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无法醒来。 不过青凰半句怨言都没有,曾经在搜魂问心大阵之中没有将花凌羽救下来也是她的一大遗憾,若是能早半步,兴许就把她救下来了。 青凰性子高冷,不愿意过多说些什么,然而心中一直耿耿于怀,所以为了夺回天令救人,她明知可能会散形却还是一往无前。 跟着他这位弱到爆的少主,虽然说运气算是差劲到了极点,然而她却从未曾后悔过。 一个先天剑灵燃烧精魂所释放的剑气,丝毫不比先天高手的威势差,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然而江离也是有苦说不出,这剑气全部汇集到他的体内,远远超过了他的承受能力,全身经脉犹如刀斫一般剧痛。 强行提升到先天境界,哪有那么轻松。 “九公子,我劝你还是不要如此拼命,到时候经脉尽断,变成废人,这辈子可都没办法练武了。”这些变故楚休宁看的一清二楚,所以开口劝道。 “楚帮主,我劝你不要这么自信,到时候被我一个化神境界击败了,这辈子可就可办法见人了。”然而江离天天和甜儿在一处,耳濡目染,打架或许打不过别人,唇枪舌剑在江湖上可说已经难逢敌手了。 楚休宁叹了口气,然后慢慢的弯腰躬身,两只手按在地上,抬起头看着江离。 在江离的眼中,此时楚休宁已经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猛虎。 由罡气所构成的猛虎。 猛虎的身后似乎有一个女子的身影,影影绰绰的看不清楚,似乎正蹲在边上轻柔的抚摸着猛虎的额头,十分亲昵。 反观江离,蓝色的铠甲化作蓝色的光芒,越来越明亮,最终笼罩了他的全身。 睁开眼睛,江离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湛蓝的世界,眼前站着的是一丝不挂的青凰。 “少主,不要有杂念,不要做任何抗拒。”青凰依旧是那种清清冷冷的面容,和平常并无两样。 “我就权当我死了。”江离笑道。 “这个当口还油嘴滑舌。”青凰冷哼一声,慢慢的走到江离的面前,头顶触及到江离的鼻尖。 在一片流光之中,只听见两个人的呼吸声。 逐渐的,江离和青凰的呼吸、心跳变得同步。 青凰跨出了一步,她完全和江离融合在一起了。 精纯的剑气瞬间在江离的体内翻腾,犹如怒涛咆哮,而青凰的思维和意识也完全融入到江离的脑海当中,喜怒哀乐,五味杂陈,全部都在江离的思想之中爆炸开来。 睁开眼,江离又回到了楚家小院当中,然而此时他已经完全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了。 他和青凰完全融为一体。 剑铠的最终形态,人剑合一,身化利剑,名曰天剑。 江离此刻便是青凰剑,剑锋所指,无物不破。 楚休宁感知到江离的变化,咆哮一声,朝着江离扑了过来。 江离化剑,剑身发出一声清脆的龙吟之声,也朝着楚休宁飞刺而来。 你破境又何妨,虎啸山林又何妨,我有天剑,化神可斩先天! 第一百二十一章 玉儿的决心 猎豹不知道苍鹰如何展翅,苍鹰不知道游鱼如何遨游。 没有进入先天境界,永远不会知道何为武道之妙,存乎一心。 一头背负美人的猛虎,一柄无物不破的快剑,以极快的速度碰撞到了一起。 长剑破空,刺入猛虎的额头,猛虎发出不甘心的哀鸣之声。 胜负便在一瞬之间。 江离的身影率先从蓝光之中现出,面色惨白,嘴角流淌着鲜血。周身的剑铠一片一片的碎裂开来,化作道道蓝光消散而去。 “青凰姐姐,你这是何苦。”江离看了看手中的剑,摇了摇头,将青凰剑收到剑匣当中,然后回过头来。 楚休宁倒在地上,直愣愣的看着天空,他突然将手伸到怀中,摸出一块小小的令牌,丢给江离道:“令牌给你了。” “那灵舞呢?” “我去陪她。” 说完之后,楚休宁胸口突然出现一道细细剑痕,剑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地扩大,鲜血从中喷涌而出。 江离看到这个场景,下意识的想跑过去救他,然而刚刚迈出一步,便觉得头重脚轻,如同踩到棉花里面一样。 咣当。 江离重重的栽倒在地,闭眼前看到的最后景象,是甜儿和玉儿发疯一样朝她跑了过来。 不是说不要跟来么。 未等江离说出这句话,便两眼一黑,失去了意识。 甜儿率先跑了过来,把江离接住抱在怀中,用手按了按他的脉搏,又探了探他的鼻息,摇头道:“奇怪,怎么经脉之中半点内力都没有了。” 玉儿趴在边上,带着哭腔道:“公子他到底怎么了。” 甜儿还未答话,就听到楚庆爆发出了杀猪一样的嚎叫,扑到楚休宁身上,手忙脚乱的按照他的伤口道:“爹,你没事吧!” 楚仙流不知从何处走了出来,看到这个场景,默默的走到楚休宁身边,一脚将楚庆踹开,然后连点了楚休宁胸前四处要穴,瞬间便将血止住,然后从身上撕下衣襟,用力的将伤口缠住。 楚庆看到父亲的伤势有所好转,忽然指着玉儿道:“就是他们害死了爹,快,快把他们给我砍死!” 楚府之中全是青衣的盐帮弟子,然而听到楚庆的话,没有任何人有所动作。 “你们!你们都想造反么!”楚庆惊恐的看着原本令行禁止的盐帮弟子,这些人昨天还亲亲热热的跟在他的身后一口一个爷的叫着,然而今天却连正眼都不看楚庆一下。 慌乱之中,楚庆看到了缓步走来的大长老苏见信,连滚带爬的跑到他身边,抓着他的袖子道:““苏长老!你来的正好,快,快杀了他们,替爹爹报仇。” 苏长老抬起一只手,出乎楚庆意料的是,这只手竟然敲在自己的后颈之上。 “大爷,二爷太吵了,我带着他下去休息。”苏见信躬身朝着楚仙流说道。 楚仙流点了点头,把楚休宁的伤势处理好之后,走到甜儿面前道:“伤势如何?” “放心,还没那么容易死。”甜儿冷冷的说道。 楚仙流也不辩解,只是诚恳的说道:“九公子的伤,恐怕片刻都耽误不得,我已经在门外备好了车马,姑娘这就启程吧。” 启程去何处,楚仙流没有说,甜儿也没有问,只是点了点头,将江离抱了起来,朝着门外走去。 “甜儿姑娘...在下还有个请求。”楚仙流叫住甜儿。 “什么事?” “求姑娘将我爹也一起带去,要不然,海宁城之中没有郎中能治好他的伤。” “你爹要杀你,你还要救他?” 楚仙流朝着甜儿跪了下来,道:“求姑娘帮忙。” “叫个人将他抱上车,不过山上的人脾气怪的很,肯不肯救他我可无法向你保证。”甜儿自始至终没有回头,冷冷的留下这句话便接着向外面走去。 “小姐,带上我吧,我也要去照顾公子!”玉儿慌忙爬起来,跟在甜儿的身后。 “别胡闹,按照原计划,你留下。”甜儿皱着眉头道。 “让我一起跟着去吧,公子他...”玉儿满脸泪痕,眼睛盯着江离,拉住甜儿的袖子哀求道。 甜儿一甩袖子,不顾玉儿的苦苦哀求,自顾自的走到门外,楚休宁已经被盐帮的弟子抱到了车上,甜儿把江离放到车里,和楚休宁并排躺下,然后一甩马鞭,马车绝尘而去。 玉儿跑到门口,望着扬起的烟尘,伤心欲绝。 “金姑娘,这是盐帮的账本,以及海宁总库的钥匙,请你过目。”楚仙流走到玉儿面前,先是递过去一块手帕,然后呈上去一本厚厚的账簿和一大串钥匙。 玉儿擦干泪痕,冷冷的看着楚仙流,将账本和钥匙拿在手中,问道:“各地盐帮分舵情况如何?” 楚仙流一挥手,一队青衣汉子被另一队押了上来,他们眼中充满了惊恐和愤懑之情,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这些事我爹派去各地分舵的弟子,已经全数给抓了回来,今天发生的事情,不会传到分舵当中,我保证今年的私盐生意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玉儿还没说话,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响亮的笑声。 “哈哈哈哈,玉儿,干得漂亮,这一次江左诸州,尽数都掌握到我们龙星商会的手中了。”金不换率领着众多商会的高手,步入楚府大门。 “爹,你来了。”玉儿看到金不换,却丝毫没有欣喜的神色,淡淡的将手中的钥匙和账本交了出去,魂不守舍的走出门去。 “玉儿,你去哪?我们刚刚将盐帮收服,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安顿好呢!” “爹,我要去找公子,他伤的很重。” 金不换听到这话,微微的眯了一下眼睛,走到玉儿跟前道:“玉儿,现如今盐帮已经降服,以后在没有什么可以阻挡商会的发展,你真的要走?” 玉儿摇了摇头。 金不换深吸一口气道:“你之前说要做和范蠡陶朱公一样的大商人,你真的要走?” 玉儿点了点头。 金不换叹了口气道:“女大不中留,走吧,跟着九公子,少给他惹点事,莫要像以前那样任性。 玉儿终于露出了笑脸,冲上前去抱住金不换道:“女儿不孝,以后要辛苦爹爹了。” 说罢,跑出门外,飞身跳上一批骏马,一声轻咤,朝着青灵山的方向一骑绝尘而去。 第一百二十二章 尘埃落定 楚府的大堂之上,有一把金丝楠木,椅子上有一张通体活剥下来的白老虎皮,张牙舞爪,活灵活现,一眼看上去令人胆寒。 这本是楚休宁的座位,然而此刻却换了主人。 金不换坐在这个位子上,他身旁的另一个位置上面坐的是武德司探案使燕小乙。 而楚仙流,这位楚府名义上的主人,正恭恭敬敬的站在堂下。 楚休宁坐在这张椅子上的时候,他便是站在这个位置。 现如今椅子换了主人,他依旧站在这个位置。 “仙流贤侄...” “大掌柜不必客气,我已然投靠了商会,做了您的手下,您还是叫我三掌柜为好。” 龙星商会有一个大掌柜,富甲天下,尽人皆知。 现如今楚仙流入了商会,做了其中的三掌柜,也可以算得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比起他在盐帮之中担惊受怕的日子已经算得上是好得多了。 那么二掌柜呢,二掌柜又是谁。 二掌柜是金不换留给女儿金香玉的位置,只要她有一天回来,龙星商会自然是要给她的。 “三掌柜,龙星商会不做黑道买卖,江左十万盐众,你准备怎么安排?”金不换偷眼看了一下燕小乙,悠悠然的向着楚仙流问道。 “听凭大掌柜安排。” “两条路,第一条,到库房领一笔足够挥霍下半辈子的银子,之后洗手不做私盐生意,跟着商会经营正经生意。第二条,若是不拿这银子,执迷不悟还要走私盐这条路子,那便直接杀了,我相信我们弟子的人头,拿到官府去换个几十两银子还是不成问题。”金不换这等做法等于是掘了盐帮的根基,楚仙流听了这话十分平静,情绪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我认为不妥。”楚仙流淡淡的回答道。 金不换听到楚休宁的回答,眼睛之中露出了点点寒意,然而嘴上却堆出了笑意道:“三掌柜舍不得你这群盐帮的弟兄?” “盐帮的人,何曾有把我当做兄弟的。”楚兄宁微微自嘲道。“只不过按照大掌柜的这种做法,明年朝廷食盐的供给至少要下降一成。” 燕小乙仰了仰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盐帮控制的盐矿,我可以全部让出来,但是朝廷一时间内掌控的了如此规模的生意么,江左地区的盐政司和盐政使若是没有和盐帮私通,我爹又如何能成就这么大的气候,江左局势依旧动荡,若是硬来,只怕明年江左食盐的供给量是肯定难以维系。” “你有什么好主意?”这些事燕小乙自然都明白,就算楚仙流愿意合作,盐帮势力盘根错节,始终是一个难题。 “任命我为新的江左盐政使,我保证可以顺利的安置好盐帮的兄弟,一年之内便把私盐变为官盐。” 燕小乙刚刚喝了一口水一下子喷了出来。 “你当朝廷命官的认命是如此儿戏的么,盐政使是五品官员,你一个江湖草莽,身无功名,怎么能够入朝为官?” “燕指挥使,当今天子圣明,我猜这其中的关窍,他应该能想得清楚。” 燕小乙和金不换面面相觑,楚仙流提出的的要求太过匪夷所思,让他们一时之间难以缓过神来。 “私盐转为官盐,克完各项盐税之后,利润微薄,盐帮弟子都是虎狼之人,没了利字当头,他们会听你的?”金不换是商人,对于人心算计逃不过一个利字,所以一下子便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借用龙星商会的资源和客源,可以大大的降低成本开销。而且...没有人天生愿意做贼的,担惊受怕,生怕哪一天便有官府的官差来抓人,生怕有哪一天仇家便会寻上门来,用刀逼着你杀死你最最亲厚的亲人。”楚仙流闭上了眼睛,流出两行清泪。 海宁城盛传楚仙流是一个寡情绝义的怪物,连自己的生身母亲都不放过。 然而谁会知道,这些年他每天晚上都在做着同样的梦,梦中都可以见到一张同样的脸,那是他的母亲灵舞,温柔的对他说:“下手吧。” 母亲的眼中没有任何恐惧和游移,满是爱怜之情。 母子连心,楚仙流又如何会不难过。 然而他爹认为他绝情,全天下的人都认为他绝情,他又能和谁诉说这份伤感和痛苦。 没有人,所以他只能将这些苦楚深藏心底,扮演好一个绝情寡意的白眼狼。 楚仙流真的怕了,他不想再过战战兢兢的日子,他生怕有一天回到家,看到一个人用刀子抵着他自己的儿子,逼着他杀死他的生身母亲。 呵,像是他这样的人,还能找到一个愿意为他生孩子的女子么。 楚仙流一声长叹,朝着燕小乙一揖到底道:“燕指挥使,我只有一个要求,便是入朝为官,我要为盐帮兄弟求一个平安。” “你这是想让朝廷招安盐帮?”燕小乙问道。 “正是,若是有一心想着私盐买卖,不愿意做官家人的,不劳你们动手,我便亲手将他的人头送到衙门之中销案。”楚仙流的话平静之中带有一丝血腥,令人不寒而栗。 “不过这样子的话,运盐贩盐若是白白用了龙星商会的资源,商会可是会吃亏的,这等于是把盐帮的成本开销转到金掌柜手上了。”燕小乙扭过头看了看金不换。 “为朝廷分忧,是我们商会的分内之事,三掌柜的办法,我双手赞成。”金不换当即道。 其实拿下江左,盐帮的生意全部都会转到商会的名下,金不换从其中获得的利润,要远远超过楚仙流所需要的开销。 若是商会的三掌柜变成了江左的盐政使,以后的生意定然会更加好做,官商勾结从来都是赚钱的不二法门。 这笔账金不换早就算的门清,所以当即表示赞成。 燕小乙得到金不换的允诺,点了点头,道:“此间事了,我便回临安复命,楚掌柜的要求,我会向武德使报告,至于如何安排,还要凭天子胜断。” 金不换命人端上美酒,三人痛饮一杯,为燕小乙送行。 “哎,只可惜九公子伤势过重,无法一起畅饮此杯,此次论功行赏,他应为头功。”燕小乙擦了擦嘴巴道。 金不换又倒满美酒,举起酒杯敬燕小乙,神秘兮兮的说道:“燕指挥使莫要担心,若说是回临安,说不定你和九公子还有见面的机会呢。” 第一百二十三章 傲娇神医 青灵山,药师谷。 甜儿把江离从马车之中轻轻的抱了起来,向着谷中急驰而去。 像是江离如此严重的伤势,除了药师谷,又哪有其他郎中医的好。 然而跑到大门口,却看到一个身材娇小的白衣女子身子倚着门框,伸出一条腿踩在门的另一边,她在门口这么一横,任何人都无法入谷。 玉儿心中焦急,忙朝着她叫到:“快闪开!我家公子伤的严重,要请素心神医医治!” 门口的少女充耳不闻,靠在门内岿然不动。 玉儿一声冷哼,偷偷握住怀中短剑,一步一步靠近,脸上习惯性的露出一丝假笑。 然而还未等玉儿靠近到女子的三步之内,一名鹤发童颜的老者不知从何处闪了出来,出手如风,夹住玉儿的手,微微一用力便将她怀中的短剑给甩了出来。 “小姑娘,凭你的斤两,还不足以来药师谷撒野。”老者看着地上的剑冷哼道。 甜儿知道这是药侍,武功之高,放在江湖上均是可以开宗立派的高手,于是止住玉儿,走上前道:“琴山九公子受伤,想请素心神医为他医治,我们有回天令。” 靠在门上的女子自然就是程素素,她扫了一眼江离的面色,又看了看江离手中死死攥着的回天令,冷笑三声道:“不治!” “为什么?”甜儿看着江离的脸色越来越白,也是心急如焚,然而她心思沉稳,所以丝毫看不出焦急的神色。 “他们师兄弟上次来药师谷的时候曾经说过,要拿这十枚回天令来救一个姑娘的性命,现如今我药师谷的规矩是十令换一命,既然救了姑娘,便救不了这个小子。” 甜儿皱了皱眉头,纵然是她心中智计百出,然而遇上这么一个蛮横的谷主,一时之间也没有好办法。 “还不快带人走?”一个黑衣老妪从门后走了过来,程素素忙闪开身子,乖巧的扶住她。来人拄着龙头拐,脸上道道皱纹,正是金针婆婆。她悄悄地朝着甜儿使了一个眼色道:“谷主已经发话,不治就是不治,带走!” 甜儿眼珠一转,点点头道:“既然谷主心意已决,玉儿,咱们走。” “小姐!不能走...公子他...” “我说走便走,你啰嗦什么!”说罢,干脆的转身离开。 程素素一愣,没料到甜儿竟然说走就走,看着她越走越远,扬起的嘴角渐渐落下,呼吸变得有些着急。 “哎...你等一下。”程素素突然道。 “反正都是不救,等什么。”甜儿头也不回道。 “你...你先回来。”程素素脸上明显出现了着急的神色。 “不回。”甜儿走的十分坚决。 “回来!快点,再晚六息可就真的成了废人了!”程素素顿足急道! 甜儿听得这话,马上反身飞奔回来,程素素忙让出大门,命甜儿把江离放在床上,然后叫来侍女,把江离衣衫剪开,拿出药膏涂抹在他周身大穴之上,然后以金针疏通修补经脉的裂痕。 金针婆婆看了看程素素,知道她此时最忌讳别人打扰,便将甜儿和玉儿带到门外,命丫鬟看茶。 “前辈,刚刚多谢你指点。”甜儿何等聪明,一个眼神之间便明白了金针婆婆的意思,所以才故意为之。 金针婆婆挥了挥手,笑道:“不必谢我,素素口是心非,刀子嘴豆腐心,刚刚也就是想借故刁难你们一下,最后定然是会给九公子治伤的。琴山老七最疼爱的小师弟,素素怎么舍得不救。” ... ... “疼!” 江离从昏迷之中醒了过来,只觉得自己后背一阵剧痛,有人正在用极大的力道锤打他的后背。 我是谁? 我在哪? 谁在打我? 江离甩了甩头,发现自己正在一个典雅古朴的小屋子里面,房中陈设十分简单,傍边桌子上面香炉之中烟气袅袅,闻起来令人心神安宁。 这香气,似乎在七师姐的房中也闻到过。 江离扭过头,看到自己身后站着一个身着白色衣衫的少女,云鬓花颜,挽着袖子,额头和鬓角满是细细的汗珠。 好熟悉的脸,江离的脑袋渐渐的清醒了过来。 尤其是少女的嘴唇让他印象尤其深刻,弧度很好看,如同一朵娇艳欲滴的花瓣。 “程程程素素!”江离忍不住叫了出来。 素心神医看着醒过来的江离,长舒了一口气,用手背摸了摸额头上的汗水,然后又是一拳锤了下去。 “疼!疼!疼!”你你你干嘛打我。 “我打你又如何?” “如何?” “如何?” 程素素每说一句话,便锤下去一拳。 “来人啊!救命啊!杀人了!”江离发出了凄惨的叫声。 玉儿和甜儿闻声走了进来,看到江离撕心裂肺的哀嚎,都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玉儿走到江离身旁坐下,拿出手帕给他擦了擦,神色尴尬的道:“公子安静些,程神医在帮你疗伤呢。” “你们琴山的弟子是脑子有问题还是脑子有问题,每个人都笨的像是一头牛,化神期的经脉竟然要强行提升到先天的境界,真不愧是她的师弟,一脉相承!一丘之貉!”程素素一边抱怨,一边用药师谷的独门手法修补江离体内的经脉。 在海宁城一战,江离为了和一念入先天的楚休宁抗衡,硬生生的与青凰合而为一,虽然实力暂时提升到了先天状态,然而经脉却不堪重负,隐隐出现枯竭断裂的危险。 还好他的长生气悠远绵长,护住所剩不多的真气没有外泄,若是再晚半分进入药师谷,真气泄净,真的是连大罗神仙都治不了了。 程素素不愧是当代药师谷谷主,秘药,金针加上独门的续脉手法,把江离支离破碎的经脉修补如初,只要再静养一段时日,便会尽复旧观。 然而同来的楚休宁便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被程素素拒之门外,孤零零的躺在马车上面。 江离知道之后,涎皮赖脸的哀求程素素将他一起治好。 “不治!你还欠着我的回天令,少废话,快来换药。”程素素翻了个白眼道。 江离撒娇未果,甜儿偷偷的在他耳边说了点什么,江离嘴角露出了坏笑。 “你不治我便不换药!”江离一扬脖子道。 “你!不换就不换,真气涣散送了小命可别怪我。”程素素一跺脚,端着药罐转身便走。 “一...二...三...”甜儿小声数了三个数,果然见到程素素忽然又转身回来,恶狠狠的把江离按倒床上,扒开他的衣服,用力的将药抹在他的身上。 “程神医,外面那个人...”江离试探道。 “我治!我治行了吧,真是上辈子欠那个死丫头的!”程素素没好气的说道。 第一百二十四章 公公 一顶小轿,两个轿夫。 轿夫的步伐十分的灵活,身形更是出奇的稳,行走在崇山峻岭之间,小轿竟竟然没有丝毫的摇晃。 小轿子黑底金边,有繁花雕纹,绛紫色的流苏静静的垂下来,一动都不动。 这顶轿子厚实,柔软,坐在当中的人,一定会非常的舒服,惬意。 轿子平平稳稳的被抬到了药师谷的大门口,不知从何处闪出了七名药侍拦在了轿子的前面。 当年漠北独狼丁一刀大闹药师谷,想要凭借着一身先天境界的功夫看霸王病,有三个药侍出手将他给拦了下来。 然而今天,出手的是七名药侍。 这便是说,他们如今所面对的人,其实力大概有两个先丁一刀那么强。 药师谷常见的血染谷门的情景没有发生,轿子之中的人递出了一个物件,药侍们看了之后竟然面面相觑,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 一名药侍将东西递进去之后,不一会便跑了出来,七名药侍站成两排,恭恭敬敬的将小轿请了进去。 来人拿的到底是什么?除了回天令有什么可以在药师谷通行无阻? 大厅之中,沈甜儿,玉儿,金针婆婆还有程素素都神情古怪,看着桌子上放着的一卷明黄的卷轴,上面加盖朱漆大印。 这种颜色,普天之下只有皇帝才敢使用。 正在惊疑之间,两个轿夫将小轿抬进大门,轻轻的放下。 自始至终,轿子上的流苏都没有摇晃过一次。 轿子的帘子终于掀开,掀帘子的手是一双洁白修长的双手,保养的很好。 迈出来的脚上穿的是一双绣花靴子,针脚细密,色彩艳丽。 轿子中的人,黑色的帽子上面镶有金色彩绘图腾,身着绛紫色的长袍,袍子上面同样也用秀了金色的花纹。 这个人的脸非常白,眼睛不大,眯成了一条缝,嘴唇涂成朱红色,咧开嘴露出了一个油腻的笑容,嘴边现出两个小小的酒窝。 他伸出兰花指,指着江离用尖尖的嗓音道:“九公子~可算让咱家找到你了。” 没错,入谷的人,是一名太监,手握天子圣旨,便是药师谷的药侍也不敢阻拦。 沈甜儿瞪大了眼睛看着江离,如同再看一只会飞的母猪。 九公子的爱好不会如此之广泛吧,连这种货色都不放过? 江离朝着甜儿死命的摇了摇头,看着眼前这个花枝招展的大太监道:“不知道...这位公公...找我何事?” 那名太监迈出一步,拉住江离的胳膊,绕着江离走了一圈,一边啧嘴,一边道:“啧啧啧,不愧是英雄出少年,了不起,了不起啊~” 江离被他看得心中发毛,小心翼翼的松开那太监的手重复道:“这位公公...有事说事...莫要拉拉扯扯。” 太监用指尖点了点眉心,摇头笑道:“看咱家这个记性,差点把皇上交代的要事都忘了。九公子,咱家这次来专程找你,是皇上给你带一句话。” 天子传话,那不就是圣旨么。 江离习惯性的便要跪下,那太监慌忙将他扶住道:“使不得,使不得,皇上吩咐了,这圣旨您要站着接。” 江离这才想起来三师兄对他说过,他和皇帝平辈相称,即便见面,也不用行三跪九叩的大礼。 差点就丢了大人。 太监等江离站定,这才笑嘻嘻的展开圣旨念到:‘九哥,我听三哥说起过你,和我差不多大便能成为老神仙的弟子,真是了不起,一直便想见见你。这一次你又平定了盐帮,收服了盐枭,给天下百姓做了一件大大的好事!听说你现在就在江左,可一定要来临安看看小弟,否则三哥一定会怪我没有好好的招呼你,记得,一定要来!’” 这太监学的惟妙惟肖,将皇上的神态和语调学了一个淋漓尽致,仿佛便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在众人面前说话。 然而...皇帝说话怎么...如此的...江湖气? 江离记得说书先生口中的天子都是不怒自威,说起话来之乎者也,咬文嚼字。 “这些话...真的是皇上说的?”江离期期艾艾的问道。 “那是当然,皇上亲口所言,一字不差~”太监合上圣旨,双手抬起,恭恭敬敬的递给江离。 “哎,没想到人间竟然真的有如此玄功。”金针婆婆向着太监行了一礼,长叹一口气道:“乐公公,临安一别,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情,没想到你的面容丝毫未变,老身当真佩服。” 青灵山药师谷有长生秘术,用灵药和特有的功法可以延年益寿,因此药师谷中人活的要远比谷外的人活的久。 就如同这位金针婆婆,年逾百岁,却依旧身子健朗。 但是岁月的痕迹却是无论如何也遮挡不住,所以她的脸上沟壑纵横,皮肤干瘪。 生老病死乃是天地自然规律,寻常人是万万逃脱不了的。 然而眼前的这位乐公公,却不是寻常人。 他的年纪,一点都不比金针婆婆小。 上一次见面,金针婆婆正是一个妙龄少女,入宫为皇帝看病,便是乐公公为他带的路。 几十年之后,乐公公的面目一如往昔,脸上连一道皱纹都看不到。 这等功夫,已经可以说是参鬼神至理,夺造化之妙。 乐扬,侍奉过三朝天子,于三十岁入先天境界,之后面容便再没改变过,即便现在已经是百岁高龄,看起来却也只不过三十岁上下的年纪。 如今临安城内,有十天干,十二地支,三十万禁军。 但是这些加起来,都比不过这太监的轻轻翘起来的一根兰花指。 《兰花宝典》,在琅嬛阁的奇门神功榜上排名第一。 只要有他坐镇临安,再厉害的高手都不在紫禁城之中撒野。 武林中人很喜欢品评天下高手,第一高手固然是琴主,然而第二却迟迟未能定出来。 乐扬,便是天下第二的备选之一,除了琴主,没人敢自信从他手中讨得好处。 便是大公子和二小姐也不行。 皇帝派他来请江离,当真是对江离重视到了极点了。 “九公子,咱家看你这伤也好的差不多了,这便启程进宫吧,皇上啊~可是天天盼着您呢~”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大内禁宫 暖风如醇酒,饮得游人酣醉。 临安城的凤,便是有一种别样的魔力,令进城的游人都如同醉酒一般,忘记了归路。 江离靠在马车上,看城中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真的是极尽奢华之能事。 马车挂的是皇家标志,有乐公公的小轿子在前带路,一路上畅通无阻,入了临安之后,不久便来到了禁宫门口。 由于皇帝宣的只是江离一个人,于是玉儿和甜儿被安排进了皇家别苑内等江离出来。 乐公公让出了小轿给江离乘坐,自己在走在轿前引路,便带着江离入了皇宫。 天子帝乡,皇庭宫阙,的确是不同凡响。 禁宫之内,每逢几百米便有绰枪按弩的禁军站岗,五人为一队。另有十二人为一组的大队,周而复始的巡查整个宫殿。 临安大内分为外朝、内廷、东宫、学士院、宫后苑五个部分。外朝为平日上朝和处理政务的场所,平日里皇帝便在外朝的大庆殿进行朝会。 绕过大庆殿、垂拱殿、又称延和殿、端诚殿,便穿过了外朝,进入了内庭。 外朝庄严肃穆,气势恢宏,有君临天下的威势。 而内庭却更像是一处园林别院。 庭内有奇花香草,岸芷汀兰,层峦叠嶂的假山,将景色分割的错落有致。 本朝天子偏爱菡萏,在藏书阁外有一池荷花,连绵十里,乐公公把江离送到荷塘边上,告了个罪道:“九公子,您在这里稍候,我进去请皇上出来。” 江离点了点头,走到池边,举目眺望,风动荷香,令人心旷神怡。 正在出神之间,只觉得身后一阵掌风略过。 江离忙扭转身形,借着转身的力道恰好躲过从背后袭来的一掌。 转身之后,江离展开流云步走到来人身后,使出无相散手的拂字诀,然而手拂过对方的肩井穴,却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江离一声苦笑,想起了自己当前的尴尬处境。 海宁城一战之后,江离由于强行和青凰合体,导致体内经脉承受了巨量的真气,经过程素素的修补,虽然没有了裂体而亡的危险,但是身子复原之后却发生了一件怪事。 他体内的神通不见了。 化神之后,丹田气海凝练神通,可以御使诸般内家奇功。 然而江离体内的神通却不不见了,没有神通,体内真气便无法调动,更加没办法转化阴阳二气。 简单来说,江离此时虽然身负上乘内力,但是却无法统御调动。 内家武者,没办法动用内功,基本上便和废人没什么区别。 程素素和金针婆婆地看过江离的脉象,这两个人商量了半天之后得出了一个令人惊诧的结论:江离的神通已然被炼化,内力归于四肢百骸之中。 这可是反虚的境界! 难不成江离这一战之后,直接便从化神初境升到了反虚境界? 然而天下哪有反虚高手无法调动自身内力的。 江离从脉象上面没有任何问题,体内真气积蓄至今也已经远远超过化神层次了,但是江离就是调动不了丝毫的内劲。 所以江离此时空有一身深厚内功,却一丝一毫都施展不出来。 无相散手的拂字诀没了内力,没有丝毫威力,所以看起来便像是江离闪身躲开那人一掌之后,亲昵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呼,多谢九哥手下留情,若是刚刚九哥用上长生真气,恐怕我这条胳膊现在便不听使唤了。”偷袭之人是个瘦瘦小小的小男孩,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比江离还要年轻。 小男孩嘴巴尖尖的,面颊瘦长,裂开嘴朝着江离笑了笑,像极了一只未张开的猴子。 看到他出现,周围的宫女太监齐齐跪倒在地,口称万岁。 大宋江山的主宰,当今天下最有权势的男人,竟然是这么一副长相。 小猴子凑到江离面前亲热道:“九哥,我刚刚的功夫如何?” “额...刚刚的一掌,力能放而不能收,你内功底子不错,但是招式过于僵硬,以后要注意留有余力。”江离挠了挠头,实在是难以将眼前的小猴子和印象之中在大雄宝殿上指点江山的皇帝联系在一起,倒是比想象当中的皇帝要亲近的多,于是便如实的将看到的问题一股脑的说给他听。 小猴子听了之后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然后侧过脸,沉声说道:“昨天讲武堂当值的老师是哪一位?” 话音刚落,乐公公不知道从哪里闪了出来,在皇帝面前轻声笑道:“昨天是禁军团练使卢军将军当值。” “他昨天说我过的掌法炉火纯青,已经登峰造极?” “咱家听到是这么说的。” “哼,九哥明明说这一掌过于僵硬,能放不能收,火候还差得远。这个卢军花言巧语,巧言令色,险些便把朕给骗了过去,明天让他便让他去玉门关当一个马前卒,不亲手斩够一万颗蛮人头颅,不得回京。” 天子一言九鼎,说要杀够一万蛮人,那么九千九百九十九个都不行。 俗话所说伴君如伴虎,绝非虚言,赵煜虽然年纪小,但是心机城府颇深,将天下治理的井井有条,群臣无不拜服。 自古天子,有的喜欢美人,在宫内藏有三宫六院三千佳丽;有的喜欢书画,收集魏晋前唐书法大家的绝笔,留在御书房时时赏玩。 而当今的这位天子,唯一的兴趣便是习武,最大的向往便是江湖。 他从小就听三哥说江湖之中有一座琴山,上面有一个琴主,有天那么高。 所以面对着琴主的小弟子,全没有了帝王心术和人心鬼蜮,否则以九五之尊也不会喊出一声九哥来。 江离却是没料到因为自己耿直的一句话,便断送了一位团练使将军的大好前程。 不过,谁叫他胡乱拍马屁呢。 赵煜留下江离在宫中住下,顺带着也将玉儿甜儿一起请了进来。 禁军统领独孤大将军对此表示不满,让九公子住进皇宫本来已经十分僭越了,其他江湖上的闲杂人等便更是不该住进宫中。 乐公公偷笑着转述了大将军的牢骚,天子摆了摆手道:“别理他,他家女儿被琴山五哥拐走了,现在看琴山弟子正不顺眼呢。九哥的朋友,不住宫里,难道住他的将军府么?” 第一百二十六 文试(上) “启禀皇上,大将军独孤技长,丞相王石求见。”乐公公身影神出鬼没,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又不知何时便突然现出身影来。 江离平生所见,只有二师姐的飞花步能有如此神妙莫测,连五哥的轻功在身法上都无法匹敌。 大内第一高手,天下第二人,果然是名不虚传。 小猴子听到了这两个名字,很无奈的长出了一口气,翻了翻白眼道:“他们肯定是听说了九哥进城的消息,来找麻烦了。” 如今的大宋朝人才济济,国富兵强,离不开朝中的三位奇才。 第一位烈马长枪,护卫玉门,自然是江离的三师兄,大宋的靖北王赵重,不必赘述。 第二位独孤技长大将军,大宋能够在蛮人的进攻下屹立不倒,除了有赵重的力挽狂澜,也绝对是离不开这位将军的功劳。他首倡开设讲武堂,开创了连环马,铁浮屠,鸳鸯阵等多种全新战法,大宋三万重甲兵,便是由他精挑细选之后操练而成,被先帝称为国之肱骨,是靖北王身后最有利的后盾和依靠。 第三位便是被沈甜儿都称道的宰相王石,他推陈出新,创出市易、青苗、募役、方田均税、农田水利等新政,在短短三年之内便使得大宋的国力有了显著的提高。 今天来的这一文一武将军宰相乃是朝中分量最终的两个人,这二人同时求见,令江离也倍感好奇。 大家无冤无仇,何来的找麻烦。 正在江离好奇之时,便看到两个人走进了御书房。 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人,胡须花白,一脸正气,不怒自威,走起路来虎虎生风,和说书先生口中的将军别无二致。 他后面跟着的是一个颇为瘦弱的家伙,五官俊美,男生女相,然而面色发白,呼吸急促,脚步不稳,在早春时节还穿着一件厚厚的大袍,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看起来体内应该是虚寒之症。 两个人走进来,都冷冷的看着江离,场面十分尴尬。 “额...在下琴山江离,见过丞相大人。”江离走到那个高大的中年人面前见礼。而后又走到裹着袍子的瘦弱男子面前道:“见过大将军。” 小猴子一愣,用一种惊奇的神色看着江离。 “好眼光!”那中年人虽然仍是面无表情,然而眼中已然浮现出赞赏的目光。 “咳咳咳咳....”江离面前的人还未开口,便先咳嗽了好一阵,而后才气喘吁吁的擦了擦汗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位是丞相,而我是将军呢?” “大将军觉得我是瞎子么?” “不像。” “我若不是瞎子,怎么会看不出丞相身上的文渊之气,又怎么会辨别不出大将军你身上的肃杀战意。” 昔日在寒潭底之时,司马永曾经教过江离粗浅的识人望气功夫。 王石虽然身材高大,但是体内毫无征战杀伐之意。独孤技长虽然体弱,但是从沙场上养出的凌厉杀意是抑制不住的。 大宋朝的这对文武支柱,一般人第一次见面之时都会认错,将丞相认作是将军,把将军认作是丞相。 然而江离却是一眼就分辨了出来。 “技长兄,看来琴山弟子的眼光都不差,否则就不会拐走你那位宝贝闺女了。”王石露出一丝丝的狡黠表情,揶揄道。 独孤技长的女儿独孤可,追着琴山萧遥直到琴川,开了一家梨香院乃是朝中和江湖上尽人皆知的事情。 当年独孤可一见萧遥误终身,非他不嫁,然而萧遥却是个轻王侯慢公卿的性子,不愿意娶一个大将军家的女子。 于是当朝大将军的千金,为了一个武林浪子,竟然心甘情愿自堕身份做一个风尘女子。 朝廷之中都将此事视作是一个笑柄,今天打趣大将军的若非当朝宰相,早就被独孤技长手下的禁卫给拖出去喂狗了。 不过反倒是在江湖中人都认为这位独孤大小姐是一位敢爱敢恨重情重义的奇女子,正巧和琴山五公子相配。 梨香院虽然名义上是一所青楼,然而却从来是卖艺不卖身,楼中姑娘基本都是从讲武堂出去的高手,专门负责小姐的护卫。 早年间确实是有一些不长眼的人色令智昏,跑到梨香院里面撒野过,不过都被处理个刚刚静静。现如今梨香院扬名天下,早就没人敢到里面去做皮肉生意了。 不过独孤大将军却还是因为此事耿耿于怀。 琴山的弟子,除了靖北王之外,没一个好东西! 所以他便叫了丞相王石来,便是想要给江离一个难看。 独孤技长白了宰相一眼,王石领会到他的意图,向着江离说道:“听闻九公子这一次进宫为的是临安城里面的这一枚回天令,正巧这枚令牌现如今便在老夫的手中,九公子若是想拿走,按照你们江湖的规矩,总归是要露两手的。” “莫非丞相大人要出手考较一下我的功夫?”江离此时内力全无,王石虽然是文官,然而出身于儒家书院,一身浩然正气已经到了洗髓的境界,便是江离没有受伤也不是对手。 “九公子在海宁独战楚休宁,化神斩先天,武功自然是不必考了,老夫今日便是想考较一下九公子的文才。” “九哥是武林中人,丞相你考他的文才,这也太过分了吧!”小猴子跳了出来愤愤不平道。 “陛下乃一国之君,武学之道是匹夫之勇,文韬才是堂堂正正之道!若是九公子只是个好勇斗狠的游侠,请速速带着这枚令牌出宫去,陛下也不应与这种人为伍。如果九公子真的是个文武全才,那么老夫不介意他在皇宫大内多盘旋几日,让陛下多和这样的青年才俊亲近学习一下。” 王石这一番话看起来是想替大将军找场子,为难江离,实则也是为了大宋天子着想。 武学对于天子来说确实是微不足道的匹夫之勇,天子应该做的,是治国安民平天下。 “不知道宰相大人想如何考教?”江离长叹一口气,知道今天这场文试是逃不掉了。 “便请九公子以临安为题,作词一首如何。” 第一百六十七章 文试(下) 朝廷之中有太医院,里面供奉着十几位杏林国手,他们有的擅长外伤,有的擅长内滞,有的擅长伤寒,有的擅长杂病,可以说是各有所长。 太医院主殿有诸多座位,然而其中的主坐却不是给人坐的,而是用来放东西的。 然而讽刺的是,放的便是每年一枚的回天令。 太医院的十几位太医加起来,分量都没有这枚小小的令牌重。皇家每年都会派人去收一枚回天令以备不时之需,若是当真有了什么解不了的疑难杂症,少不得要去青灵山上走一趟。 现如今这枚回天令已然交到了江离的手中。 而江离,此刻也好端端的坐在御书房之中,没有人来赶走他。 书案之上,放着他刚刚挥毫写下的作品。 七师姐曾经教过他一手曼妙的簪花小楷,然而今天他选择的却是大师兄交给他的一手前辈书圣的行楷。 临安的物阜民丰,人杰地灵,不论是山水风光还是碉楼画壁都是美轮美奂,一首词,最少几十字,至多也不过百余字,如何能写的尽。 然而江离却做到了,大师兄教他读书,读尽了四门典籍,胸中自然已有丘壑。再加上这段时间行走江湖,遇到的都是风流俊雅之辈,江离自然也不会差劲。 现如今江湖上都知道九公子武功之高,可以化神斩先天,却没有人知道他的文才风流。 因为人在江湖,从来都没有人关注过他的文才! 江湖厮杀,看中的都是内功深不深,外功猛不猛,谁会关注你肚子里面有几滴墨水。 江离自从和大师兄学着读书到现在,可以算是明珠蒙尘,空有满腹经纶,却无人知晓。 现如今,终于有机会了。 这几日也曾观看过临安都城的繁华,也曾赏玩过西湖的荷花,也曾领略过海潮的霜华。 万般景色,寄调《望海潮》!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今日图将好景,归来凤池夸。 王石看着江离的墨迹,点头赞叹:“好一个‘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这一句当真是写尽了临安风光,论才情,当真是不输给苏院长的‘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独孤技长接过这一张薄薄的宣纸,默念一便,之后叹息道:“你们琴山的弟子最讨人厌的地方,便是什么事情都能做的很好。让人想责怪都责怪不来。”说罢便兴致缺缺的朝着皇帝拱了拱手,形单影只的走出御书房。 大将军知道王石最是喜欢文采风流的少年才俊,有如此诗才,丞相大人是万万不会为难江离,打脸不成,盟友倒戈,他只能孤孤零零的先回府了。 小猴子兴奋的在江离身边晃来晃去道:“丞相大人,凭着这一首词,九哥能不能在宫中住上一段时间?” 王石顺手把江离的手稿塞到衣襟里面,点点头道:“这首词大开大阖、波澜起伏,将临安城的繁华富贵写的淋漓尽致,若非是胸中有大丘壑,万万写不出如此的佳作。若是九公子能陪着陛下读上几天书,那真是大宋之幸事。” ... ... 文坛如同武林,消息传得极快。 宫中有位年轻公子作了一首词,丞相大人看了之后称之为“大宋之幸事”,一时成为临安文坛的最热门的话题。 “吟咏临安风光的诗词也不少,但是大多太过婉约,这一首开篇一句‘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当真是气势磅礴!” “没错,这词不仅仅有才情,有胸襟,而且极富词工,‘绕’字尽显古树成行,长堤迤逦之态,‘卷’字又状狂涛汹涌,波浪滔滔之势。现在想来,竟然是一字都换不得。” “最妙的便是这句‘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短短的八个字,闭上眼睛默默诵读,仿佛能闻到桂花馥郁芬芳的芳香,能看到无穷无尽的荷花,当真是千古未有之绮丽。” “看他最后一句,应当是在天子面前所作,如此佳句,如此胸怀,如此文采,如此才思,恐怕我朝又要出现一位小王宰相也说不定。” “作这首词的到底是哪一位才俊?” “不知道,只听说是一位年未弱冠的少年英才。” “我怎么听说此人是位皇亲国戚,连当今圣上都呼为兄长?” “莫要瞎说,当今天子除了靖北王之外,哪有兄长?” “莫非是先皇...” “嗯...有道理...先皇英明神武,风流倜傥,据说早年也曾微服私访,这个说不准...” 大宋朝风气开明,不禁百姓议论皇家,尤其是书院内更是百无禁忌,所以书院之内的讨论很快就从《望海潮》转移到一些更为香艳的话题上面去了。 “我这里有书坊最新的话本,文理雅致,描写传神,你们要不要看看。” “好好好,我这里有画册,姿势灵动,神态销魂,咱们两个换着看!” 正当这两个书院弟子兴冲冲的做着某种交易的时候,突然有人在他们身后轻轻咳嗽了一声,一众弟子瞬间都做鸟兽散,就剩下被抓着先行的二人哭丧着脸默默的回头。 一袭素雅的黛青色衣衫,一头如洗的长发,清冷的眸子,淡雅的眉眼,不是书院的苏小院长又是谁。 “这是什么?”苏小小拿过其中一名弟子的话本问道。 “...话本。” 苏小小翻开话本,以极快的速度翻看一遍,几百页的书竟然在一盏茶的功夫便尽数翻阅完毕。 “文采还不错,只是里面的描写太过露骨,带我回去删改一下再还给你。”看过这本所谓“文理雅致,描写传神”的**之后,苏小小没有丝毫的脸红或者是羞赧,只是淡淡的给出了些许建议。 书院小院长,号称无书不读,虽然面容极美,但是私下里书院的学子都偷偷的叫她书呆子,便是因为她只爱看书,不解风情。 “这个又是什么?”苏小小又拿过另一名弟子手中的画册问道。 “...春宫。” 刷啦啦啦啦,苏小小又翻开春宫图,以极快的速度翻看了一遍,其中不乏有令人面红耳赤,热力上涌的画面,然而苏小小看完一遍竟然表情还是毫无变化。 “画功差劲,品味低下,罚你抄写四书一遍,明早交给我。”苏小小将春宫也给没收,淡淡的说道。 “这个呢?又是什么?” “回禀小院长,这个是宫中一位青年才俊新做的一首写临安风物的词,写的可好了。” 苏小小接过纸,细细的品读,读完三次之后,只觉得唇齿留香,心神激荡。接连看完生动话本和诱人春宫都无动于衷的书呆子,脸颊之上竟然少见的布满了红云。 “这首词...写的真好。”苏小小闭上眼睛,露出了沉醉其中的神态。 两个书院弟子第一次看着书呆子小院长露出如此动人的神态,一时之间竟然看的呆住了。 这其中的风情,世间哪有什么话本春宫能及的上万一。 第一百二十八 世风日下 现如今江离手上共有四枚回天令,丐帮送来了两枚,盐帮有一枚,加上皇宫的这一枚,便一共是四枚回天令。 临安城中,还剩下书院之中苏小小手上有一枚,然而她贵为书院的小院长,浩然正气入先天,抢肯定是没得抢。正在苦恼之时,却听到小猴子神神秘秘的对他道:“九哥,能不能帮我一个忙,陪我去书院走一趟?” 赵煜贵为天子,九五之尊,还有什么事情需要江离帮忙? 不过既然是去书院,江离自然是一口答应。 无论如何先去探探底总是好的。 ... ... 江离此时和小猴子正趴在临安风荷书院的后墙上面,此时露白风清,夜色迷离,寒风透过薄衫,还有一丝丝的寒意。 “你指的帮忙,便是这个?” “对,明天苏先生要考我儒家典籍,若是答不出来,又要挨打手心的,九哥今天一定要帮我把明日的试题偷出来。”小猴子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惧意,显然是那位苏先生下手不轻,给他留下了极深的阴影。 现如今日影西斜,新月初升,来来往往的儒家弟子并不多,江离瞧准机会,拉着小猴子翻进了书院的后墙。 “九哥,看到那边的竹林了么,苏先生的房间便是竹林正中的小屋,这个时间先生肯定是在上晚课。我在这里给你放哨,要是先生回来了,我便吹三长一短的四声哨音,到时候凭借你的轻功,跑出来肯定不成问题。” 看着小猴子期待的眼神和红肿的手心,江离摇摇头,实在是没法拒绝他这个请求。 于是他施展流云步,一闪身便晃进了竹林当中。 流云步乃是二师姐所创,和当世绝大多数的轻功都不一样,不以内力为驱动,倚仗的全部都是步法的巧妙。 走的越是熟练,便越是神鬼莫测。 江离现在的流云步之快,小猴子根本都没能看清楚,只见到白影一闪,身边的人便不见了踪影。 竹林不大,几步之后便走到了小屋门口,江离四周望了望四下里无人,一闪身便走进了屋内。 月光穿过竹林照在小屋内,形成斑驳的竹影,随风微微摇摆。 三五之夜,明月半墙,竹影斑驳,风移影动,当真是珊珊可爱。 能在这里读书,肯定是一件惬意的事情。 江离步入小屋,乃是一个小厅,左右是两扇小门。 先推开左手边的门,看陈设乃是一间书房,江离足不点地的飘进去,四下里寻找着小猴子所说的题目。 书房之内的陈设十分简朴,没有任何装饰的陈设,唯有窗边的一盆兰花生的可爱。 江离走到书桌之前,只见桌子正中间上整整齐齐的放着一摞宣纸,拿起来一看,上面翻来覆去写的都是他的那首望海潮。 “好漂亮的簪花小楷,比七师姐的还要秀美三分。”江离看了看这厚厚一摞纸,心中好奇道:“苏院长性情豪放,曾写下‘大江东去浪淘尽’这等气象万千的句子,怎么会写出字如此秀丽?” 然而他转念一想,自己的从七师姐那里学了小楷,从八师兄那里学了狂草,大师兄教过自己小篆和行楷,苏院长作为文坛圣手,精通多种字体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填的词,便是连苏院长都如此推崇,让江离很是满足了一下。 只不过...想着一个大男人用簪花小楷一次又一次的临摹自己的词,总有一些怪怪的感觉。 江离把这摞满写满望海潮的宣纸放下,又看到边上有两本侧子,随手拿起翻开,不觉得血脉喷张。 第一本侧乃是一本极为香艳的话本,里面充斥着诸如“金蛋”、“银鹅”、“倒挂”、“葡萄架”等文字,只不过其中文字露骨的都被涂抹,而后在边上由簪花小楷标注了其他文字,以使文意连贯。 没想到堂堂的苏大学士,竟然给这种书做注! 江离摇了摇头,感叹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将这本册子扔下,又接着翻开第二册。 这一册比第一册还要厉害,竟然是一幅春宫图,虽然笔法不甚工整,但是姿势丰富,神态各异,想来也是市面上难见的上佳作品。 江离连忙合上册子,连着第一册放好收归原位,要是让苏院长知道自己撞破了他的这个秘密,定然会追杀道天涯海角的。 在书房里面来回看了一圈,却还是没能发现小猴子所说的题目,江离于是离开书房,推门走进入门右手边的房间。 推门进去,让江离更是大吃了一惊。 床头有纱幔,床边梳妆台,墙上挂着兰花刺绣。 这分明便是一个女子的闺房! 江离这才想起来风荷书院里面不仅仅有一位苏子瞻苏大院长,而且还有一位苏小小苏小院长。这个该死的小猴子没说清楚,竟然是让自己闯进了小院长的香闺之中。 “阁下还想在我的卧房之中站多长时间?”江离的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冷淡的女声,如同冰下流泉,虽然音色极美但却没什么温度。 江离微微侧过身子,看到小猴子已经被一个黛衣长发的女子拎在手上,可怜兮兮的,显然是还未来得及出声示警便被抓住。 月黑风高,偷偷钻进人家的闺房之中,被主人家抓了个正着,这可真的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小猴子使了一个颜色,叫江离快走。 江离当机立断,身影一闪,便向着窗户冲了出去。 苏小小冷哼一声,脚下微动,也是身影闪过,便要去抓江离的腿。 让她吃惊的是,这一抓竟然抓了一个空。 当世能让苏小小失手的先天以下的武者,江离还是第一个。 在苏小小出神之际,江离早就闪出窗外,不见了踪影。 苏小小知道这个人身法奇诡莫测,自己就算追出去,五百步之内也肯定追赶不上,何况天子还在房间里面,担心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便没再紧追江离。 江离一溜烟的逃出书院,回头看看没有人追上,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心中便只有一个想法: 传闻之中只爱读书不问人间事的苏小小,书房之中竟然藏着春宫图和艳情话本,真的是世风日下啊! 第一百二十九章 愤怒的小苏院长 苏小院长的卧房里昨天夜里闯进来个男人,这个消息第二天就传遍了临安城。 临安城中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都在津津有味的讨论着,猜测着那个倒霉家伙的下场。 本来年轻女子的闺房若是在三更半夜进了男人,大多不是偷情,便是采花,少不得会影响女子的清誉。 然而对苏小院长...却全没有这种影响。 偷情?若是这个书呆子突然开了窍,突然懂得了人间风月,那城中不知道多少公子王孙俊雅公子会喜极而泣。然而这么多年来,无论是多么痴情的男子,多么浪漫的礼物,都不曾能让苏小小稍稍假以辞色。 采花?小院长的浩然正气精纯磅礴,功夫甚至不在老院长之下,是儒门当代前五名的高手,哪个采花贼要是倒霉摸进了她的房间,定然是没什么好下场的。 而且据说男人现在都没有被抓住,更让整件事情披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街头巷尾对此事的关注程度甚至超过了昨天写下“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的那位神秘才子。 毕竟小院长是位不可多得的美人,美人的一颦一动,行止坐卧都会更加的引人注目。 甚至连丞相大人一早都专程跑到苏府之中打趣苏大学士道:“莫非小小这丫头终于开窍了,懂得什么叫做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了?” 然而苏小小本人却对此毫无知觉,昨夜将天子送回宫中之后,她回房梳洗睡觉,便当做无事发生过一样。 第二天一早便又如同往常一样,穿上一成不变的黛青色衣衫,入宫替天子授课。 小猴子昨天偷题不成,又在书院的草丛里冻了半天,回宫后根本没心思再去温习功课,所以今天一早的早课十成只写出了三成,毫无意外的被苏小小打了板子。 “今天的功课温习的很不好,下次若是再这样,便罚你一个月不许去讲武堂演武。”苏小小微微皱眉,往常天子读书也有偷懒的时候,然而水准差道今天这个地步却是不多见,所以便使出了杀手锏来威胁小猴子。 小猴子一听这话哭丧着脸,心中哀叹早知道昨日便在宫中胡乱背上几句,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上完早课,小猴子便去早朝,苏小小收拾好书箱,也离开了御书房。 书房对面的荷花开的正盛,莲叶接天,荷花映日,当真是美不胜收。 苏小小看了看眼前景色,不自觉的脱口念道:“三秋桂子,十里荷花...”正当她赏荷吟诗的时候,忽然瞥见荷花池对岸有一个身影走了过去,像极了昨天夜里出现在自己闺房之中的那个人。 虽然小院长被人称为书呆子,但是总归还是一个待字闺中的姑娘,大晚上有人摸进自己房中,终究是心中有些介意。 只见她轻轻一跃,身子凌空飞过荷花池,如同一朵荷花在风中盛开。 风姿千影,乃是苏小小的独门绝技,凌空踏过十里荷塘,竟然足间连一滴水都没有沾染。 江离刚刚吃过早饭,正要去御书房里看看书消消食,然而突然便见到一名清丽无双的女子从天而降,吓得后退了三步。 莫非是荷花成精了? 然而等看清楚来人,心中暗道不好,这身形,这气质,不是昨晚见过的那位女子又是谁。 江离低下头,想默默的绕过去,然而那女子拦在他身前,淡淡的道:“我们昨晚是不是见过。” 江离抬起头,挤出一个最为真诚的微笑道:“姑娘怕是认错人了,若是昨晚见过像姑娘这样天仙般的人物,我此时怎么会毫无印象。” 甜儿曾经告诉过江离,对女孩子一定要说好话,才能讨得欢心。正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无论是什么样的女孩子,都喜欢别人夸奖她美丽漂亮。 更何况苏小小的容貌虽然不及花凌羽,然而却也差不了几分,而且气质清冷出尘,正配得上天仙二字。 然而苏小小面色平静,丝毫不为所动,只是继续问道:“你是何人,我在宫中多年,从来都没见过你。” “在下琴山江离,是小...是陛下邀请我入宫小住。”江离硬着头皮答道。 苏小小微一点头,知道皇帝的兄长靖北王乃是琴山弟子,所以皇家和琴山一脉关系非同一般,前几年琴山五公子入宫的时候,还顺带拐走了大将军独孤技长的掌上明珠... 既然是琴山弟子,那应该是不会夜闯女子闺房,苏小小摇了摇头,不再追问,只是微微了行了一礼道:“书院苏小小,见过九公子。” 江离虽然心里早就猜到,听到她自报家门,连忙拱手行礼道:“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小院长贵人事忙,在下便不打扰了...”说完便想偷偷的溜走。 “留步。”苏小小眯起眼睛,冷冷的看着转身欲要逃跑的江离。 “小院长还有什么事?” “皇宫大内,不要乱走,请九公子和我移步御书房。” 江离很想分辨一句其实我认得去御书房的路,然而做贼心虚,生怕多说了一句话让苏小小发现破绽,于是便乖巧的点点头,跟在她的身后。 二人一路无话,苏小小看着满池的荷花,很随意的问了一句:“九公子可曾听说昨天有一位青年才俊写下了一首吟咏临安风物的《望海潮》。” “...有所耳闻。” “九公子以为如何?” “...一般一般,瞎猫碰到死耗子吧。”江离虽然现如今脸皮不薄,但是也不好意思在苏小院长的面前自卖自夸。 苏小小突然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用一种能杀死人的眼光看着江离。 “你再说一次?” “啊?” “如此气象万千,风流隽永的词,你竟然说是一般?”苏小小自出生开始,从未有过如同今天这样怒气冲冲的感觉。 本来小院长也只是随口问问,不论江离随便答个什么,夸奖两句,也就过去了。 然而江离的回答之中却是流露出对于这首词的不屑之情。这可是难得的触碰到了她的逆鳞。 第一百三十章 寻章摘句 御书房内今天发生了一件新鲜事,书院的苏院长要和那位写《望海潮》的大才子比试文采! 本次比试由丞相王石做主考,连天子都抓了一把瓜子在边上旁观。 苏小院长冷冰冰的看着江离,心中恨到了极点。 那首《望海潮》她一看之下,倾心不已,推为当世第一佳句,岂料到了这个该死的家伙口中,竟然变得如此一文不值。 就算是琴山弟子,苏小小也忍不下这口气。 “本次文试由我来出题,我来裁断,二位可有异议?”王石清了清嗓子,看了看濒临暴走边缘的苏小小,又看了看一副苦瓜脸的江离,朗声问道。 “没有。”苏小小干脆的答道。 “有...可不可以不参加。”江离弱弱的问道。 “不行!” 小猴子,王石,苏小小异口同声的答道。 江离给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皇帝陛下和丞相大人一人一个白眼,然后无奈的摇摇头道:“既然一定要比赛,那我想赌一个彩头,若是我赢了,苏小院长可不可以将书院的那枚回天令送给我。” 苏小小神色不变道:“可以,若是你输了,要将《望海潮》抄写一百次,以示尊重。” “小院长,我们之间肯定有什么误会,我真的是很尊重这首词...也很尊重他的作者...” “苏先生,我可以作证,他说的绝对是事实。”小猴子也凑上来说道。 这二人赌局开始的始末丞相和天子都已经知晓,只觉得哭笑不得。 一会小苏院长若是知道这首词便是江离写的,不知道会做何表情。 “多说无益,开始吧。” “好,二位面前各有一个沙漏,待我出题之后,需要在沙漏之中的流沙全部漏完之前回答问题。若是写好了答案,便可以在沙漏上轻轻的拍一下,便会停止计时。我们以正确率优先,若是二人答案均正确,则以用时短者获胜。” 江离和苏小小同时点了点头。 “第一题,‘继自今嗣王,则其无淫于观、于逸、于游、于田,以万民惟正之供。’这一句出自那一本典籍,请作答!” “丞相,你是从哪里找出的这一句啊!这如何能猜得出来。”小猴子附耳在王石耳边抱怨道。 “陛下,放心,这种难度对于他们二人不成问题,只是热身罢了。 江离和苏小小很快便写下的答案,几乎同时按下了沙漏。 王石查验过二人的答案之后,微微一笑道:“恭喜二位,作答正确。” 这种儒家经典对于无书不读的苏小小来说,自然不成问题。 而江离在山上也被大师兄逼着熟读四门经典,所以这种程度的背诵也不在话下。 王石作为当朝丞相,对于儒家典籍自然也很熟悉,专门挑其中偏僻奇怪的章句来出题,却是如何都难不倒这对少年。 五道题之后,江离和苏小小的速度和准确率难分伯仲,王石见状,微微一笑道:“看来两位对于典籍的记诵都没有问题,那么接下来我们提高一下难度,我随意来给出一个四字短语,二位写出其来源出处。” 若是整段整句的文章,要定位其出处并不难,然而四字短语在不同的文章之中都可能使用,后人的文章更是可能化用或者套用先人文章的典故,所以找出来源便格外的难。不仅仅要求对千古文章都牢记在心,而且还要对作者的遣词用典极为熟悉才可以。 “四字短语第一问,半途而废。” “丞相,你这题目也太简单了吧,连我都知道这是出自于本朝的《朱子语类》。” “陛下,可见你平日里读书不细,这四个字不仅仅在《朱子语类》之中出现过,在历朝历代的文章之中都会经常见到,不过若是追本溯源,则会推及回四书当中。” “若是四书当中出现过,怕是考不倒这两个人吧。” “臣在这里又设置了第二个陷阱。”王石露出了一个很狡猾的笑容,很难想象长相如此正直的宰相是如何能够笑成这个样子。 “在《论语》之中,用到过相类似的一个词语中道而废,这词语出自于《论语.雍也篇》之中,乃是传世名篇。若是一不小心,便会错记。” 江离和苏小小听到这个词之后,都毫无犹豫,在面前的纸上同时写好了答案,然后同时按下了沙漏。 王石走过二人的桌前,只见宣纸上写的都是相同的两个大字:中庸。 “好,好,好。”王石连续赞叹道。 这两个人博闻强识,熟读儒家经典,果然是怎么考都考不倒。 接下来的比试凭借王石一个人已经有些应付不了,于是他请来了大学士兼苏小小的长兄苏子瞻一同出题,两个老东西商量之后给出的题目越来越电钻古怪,便是江离和苏小小听到之后都要沉思良久才能作答。 当二人出道第七题的时候,两个人终于被难倒了,苦苦的思索了半盏茶的功夫还没有人动笔。 苏小小时而以手扶额头,时而以手指点着桌子,半晌之后终于在面前的纸上写下了答案。 反观江离还在呆呆的望着空白的纸,然而他的脑海之中却在告诉的运转的检索,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江离长出一口气,提笔在纸上写下了他的答案。 王石将两个答案放到面前一看,发出一声低呼。 这两个人的答案终于出现了差别。 苏小小的答案是《论语》。 而江离的答案是《圣人手记》。 王石看着江离的答案,良久没有说话。 因为他也没有看过《圣人手记》,这本经典藏在山东的书楼之中,从不外借。 他心目之中的答案本来也是《论语》,但是很明显《圣人手记》乃是孔圣亲手所著,而《论语》乃是圣人后代弟子所著,若在《圣人手记》当中真的出现过这一词语,则很明显江离获胜。 王石无可奈何,向苏子瞻投去求助的眼神,这位苏大学士曾经三顾泰山,终于打动当代孔家的守书人,允许他进入书楼一观,所以他无疑是看过《圣人手记》的。 苏子瞻看了看二人的答案,长叹一口气道:“小小,这场比拼,是你输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圣人手记》不传于世,看过这本书的人,除了泰山书楼之中的圣人后代,全天下也不过三个人。 苏大学士以书院院长的身份三顾泰山,诚信打动了圣人后代,所以允许他上山一观。 大公子当年看遍四门典籍,自然也是看过书楼之中的藏书。 而江离,看过大师兄所有看过的书。 很遗憾苏小小并不在当世的三个人之中,她看了看自己写的答案,又看了看江离的答案,微微的咬了咬嘴唇,觉得鼻子有些发酸。 小院长生来便以读书为乐,书院之中几乎已经没有了她没读过的书,临安城之中几乎也没有了她没读过的书。 这本书她听说过,也很想去读一下,若是她看过这本书,只要看一遍,定然不会输给江离。 然而输了就是输了,苏小小长长的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九公子,这场比拼是你赢了,回天令我可以给你。但是我想奉劝一句。虽然你胸中所学甚是渊博,却还是不要小瞧天下英才。不说别人,单单是那首《望海潮》的作者,其才学便不在你之下。” 江离苦笑道:“小院长,我从来没有瞧不起《望海潮》的作者,因为...这首词便是我作的。” 苏小小听了这话,瞪大了眼睛,像是一只被抢走了玩具的小猫,十分的可爱。 “你...说什么?” “那首《望海潮》便是区区在下所著...能够侥幸得到小院长的青睐,当真是三生有幸。” “你...刚刚为什么不说?” “你...刚刚也没有给我机会说。” 苏小小只觉得脸上一阵发烫,回想起刚刚江离对于这首词的评价:一般一般,瞎猫碰到死耗子吧。 面对着如此清丽的词,能给出这般评价的便只有作者本人了吧。 所以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这些所作所为,在他眼中,不过是闹笑话罢了。 如果换做是甜儿站在这里,恐怕会直接抡起板砖砸到江离的头上。 若是换做玉儿站在这里,恐怕会笑眯眯的拔出短剑血溅当场。 然而苏小小不是别人,是书院的小院长,书院最讲求礼数,她此刻也想闹,想哭,想一拳打烂江离的鼻子,想抓住江离的领子质问他为何现在才告诉她真相。 苏小小最终将这些想法统统忍住,只是很克制的点点道:“既然是误会,那便算了,九公子在这里稍等,我回书院替公子取回天令。” 说罢朝着众人缓缓的行了一礼,然后慢慢的转身离开。 “那首词,写的很好,我很喜欢。”走出三步,苏小小突然扭头,留下这一句话,未等江离有所反应,便缓步而去,给他留下一个曼妙的背影。 当苏小小看到这首词之后,便很想对着它的作者说出这句话。 不因为她是书院的小院长,也不因为他是琴山的九公子,不论这个场合是否合适,她总是想完成这个心愿。 “小院长,我陪你一起去。”江离看着苏小小落寞的神态,脱口而出。 ... ... 清明时节雨纷纷,临安的长街之上,细雨落在石板路上,滴答作响。 苏小小乃是先天境界的高手,自然是不畏风雨,然而滴滴点点的水滴打在她的身上,却已经将薄衫打湿。 忽然之间,一柄伞支了过来,挡住了她头上的小雨。 转过头,便看到了江离那张人畜无害的笑脸。 “实在是抱歉,身上的钱只够买这一把伞了,只好将就一下了。”江离脸上挂着诚挚的歉意。七师姐给他的荷包在甜儿那里,这一路上有玉儿开销打点,一文钱都未曾花过,所以一直便忘记向甜儿讨回来,现在身上仅剩下五分钱,刚好够买一把临安的绣纸伞。 苏小小眼底闪过一丝光亮,然而她的喜悦和愤怒一样,都被克制的很好。 临安的秀纸伞工艺精美,然而却是只够一个人用。走在伞下面的若是两个人,势必会靠的近一点。 “临街这一家的宣纸非常好用,写字作画两相宜。” “这一家的纯狼北尾力匀而峰不散,最适合写簪花小楷。” “这里是临安城最大的书局,里面时新的新书有的连书院都没有收录。” 一路走来,苏小小很自然的打开了话匣子,诉说着关于有关书画笔墨的一切。 因为痴于书,平日里太多人都称苏小小为呆子,虽然她容貌无双,但是却很少有人能受得了她这种性子。 临安城之中这个年纪的王子皇孙年轻公子大多都喜欢蹴鞠游猎,没有人受得了天天在故纸堆中打转。 而儒家的弟子都是书院的学生,对于小院长敬若天人,不敢亲近。 所以,苏小小的这些话,从来都没对别人讲过。但是对着江离,很自然的便说了出来。 而江离也很随意的答话,或者是点评,或者是询问,每一句话都恰到好处。 这世间所有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从皇宫到书院的接到横穿了整个临安城,几乎半个临安的百姓都看到书院之中赫赫有名的书呆子,和一个陌生男子一起撑着一柄伞,有说有笑的在细雨之中漫步。 很快,便有人从宫中打探到了消息,这位公子原来是天子的贵客,昨天那首震惊临安的《望海潮》便是他挥毫写就的。 一时之间,诸如郎才女貌,才子佳人的风月故事不胫而走。 然而故事的两位主角却浑然不觉,自顾自的聊得正热闹。 这条路说短倒也不短,然而终有走到尽头的时候,望着风荷书院的牌匾,苏小小默默的叹了一口气。 “不甘心?” “若是我看过那本书,绝对不会输给你。”苏小小忘了矜持,鼓着脸怒气冲冲的说道。然而转念一想,又摇摇头道:“输了便是输了,愿赌服输,你不是书院弟子,不能入书院,在这里等我一下,我替你取出来。” 苏小小转身刚要走进大门,却被人拉住了袖子。 “想不想看看《圣人手记》?若是想看的话,帮我偷偷溜进去,我写给你看。”江离眨了眨眼睛道。 第一百三十二章 做坏事的诱惑 苏小小瞪大了眼睛,她今天瞪眼睛的次数比她之前一生瞪眼睛的次数还要多。 《圣人手记》是泰山书楼的经典之中最重要的一本,乃是圣人亲手所著,未经守书人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得翻看。 苏小小作为儒门新一代代行天下的掌门人,本来就有守护儒家典籍不外泄的职责。 她若是看了江离偷偷给她写的典籍,应该算是监守自盗。 非书院弟子不得进入书院,是祖师立下的规矩。 苏小小作为书院的小院长,本来就有为儒生弟子做表率的职责。 她若是放偷偷的放江离进去,应该算是明知故犯。 苏小小自小规矩,从来没有做过坏事。 然而,做坏事是天然便有一种吸引力。 传世孤本对于书呆子的吸引力不言而喻,更关键的是越界的想法一旦在脑海中形成,便再也挥之不去。 苏小小咬着嘴唇,皱着眉头,似乎在做一个很重大的决定。 江离并不知道苏小小心中的天人交战,他只是觉得今天赢这姑娘赢得有些不光彩。而且像她这样爱书成痴的女孩,自然是有资格看《圣人手记》的。 当初大师兄教他看书的时候,确实说过不能把四门典籍流传到世上。 然而大师兄也说过,古籍是先贤的智慧,不应该藏于一山一室之内,应该惠及天下。 禁止流传,是师傅对四大门派的许诺。 不过告诉苏小小这位儒门书院的院长,怎么看都不算破戒。 就算是到时候泰山上的护书人知道了,难道还能为难书院的同道? “如何?《圣人手记》通篇三千二百一十三字,很快便能写完。”江离继续蛊惑道。 “走。跟我来!”苏小小偷眼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对江离说道。 ... ... 不得不说当朝天子对于潜入书院很有心得,苏小小带着江离走的这条路正是昨天夜里小猴子带着他走过的老路。 现在正是午休时分,俗话说春困秋乏,书院的学生大多都在午休,所以苏小小和江离二人化作两道青影,一晃之间便闪身进了竹林。 故地重游,江离其实已经轻车熟路,然而还是装出一副陌生新奇的表情。 等到进了小屋之内,苏小小抚了抚胸脯长出一口气道:“还好这条路隐蔽,没有被人看到。” “小院长,其实你大可以带着我大大方方的走正门进来就可以...书院弟子难道还敢拦住你检查不成。” “......” 第一次做坏事的苏小小用手扶了扶额头,哀叹自己当真不是做坏事的料子。 “九公子,我看你的身法熟悉的紧,我们当真没有见过?”苏小小把头抬起来,脑海里似乎又回想起了什么。 “没有...绝对没有,这大概便是因为我们一见如故把。” “昨天晚上...” “闲话少说,还是快点帮你把《圣人手记》默写出来吧。”江离心中暗叫不好,连忙向书房走去,企图转移苏小小的主意了。 “可是...九公子,你怎么知道我的书房是左手边的这一间?”苏小小瞪大了眼睛,很是疑惑的问道。 “额...”江离只觉得身上渗出冷汗,但是下一瞬间便冷静了下来,他脑海之中出现了沈甜儿、司马永以及解风流的身影,想象着若是他们在此地该如何辩解,福至心灵,计上心来,慢慢的转过身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道:“右手边的这一间房间坐北朝南,定然是小院长的起居室,左手边的房间正好对着东北角,阳光没那么强烈,做书房正合适。莫非是我猜错了?” “猜得很对,九公子见微知著,心思缜密,当真令人佩服。”苏小小露出敬佩的目光,自从得知了江离便是《望海潮》的作者之后,她对江离的仰慕之情全部都写在一双大眼睛上,不论他说什么都觉得有道理。 走进书房,江离在座位上坐好,入眼看到的便是桌子上一厚摞的雪浪宣,上面用清秀的簪花小楷写满了字。 他不必看也知道,写的满是那首《望海潮》。 今天这趟来的匆忙,苏小小平时都是独居于此,从没有想过会有别人进她的书房,竟然没想着将这些手稿墨迹给收拾起来。 苏小小的脸露出了些许红晕,走上前将那摞宣纸抢在手中收拾到一旁。 “莫非这上面写了你们儒家的武功秘籍,这么宝贝不能给我看?”江离善解人意的问道。 “正是,事关书院的机密,请九公子见谅。”苏小小悄悄地送了一口气,心道还好没让江离看到这满纸的小心思。 江离知道现在苏小小的尴尬处境,于是假装没有看到桌子上的纸上写的是些什么,而是随手拿起一本书翻开,假装被里面的内容所吸引。 然而江离翻开一页,一眼扫过便看到“宽衣解带,共枕同欢”四字。 这书是小院长刚刚没收来的艳情小说,可怜其中的细密文字,想要删减不雅之处后再还给那名的弟子。刚刚改了一半,便随手放在桌边。 苏小小的脸刷的一下子布满了红云,刚把一摞宣纸藏好,又连忙把江离手中的书劈手夺过来,连同桌子上的那本春宫侧一起藏好。 “还是书院机密?” “还是书院机密!” 苏小小匆匆忙忙的又偷眼检查了一次桌子,发现再没什么“书院机密”之后,才将一本空白的书册放到江离面前,又取了清水注道砚台之内,缓缓的研磨。 能够让当今儒门书院的小院长、大宋朝的天子帝师亲手研墨,当真是天大的面子。 苏小小取过一只用惯了的狼毫,递给江离。 江离接过笔朝她微微笑了笑,便提笔开始默写。 《圣人手记》字数不多,不过一个时辰,江离便将写好的书册递给苏小小。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苏小小并没有看书册的内容,而是将它放到一个锦盒之中,而且加贴了封条。 “小院长这是何意?” “我相信有朝一日泰山的圣人后人会同意我去书楼一观,在此之前我不会打开这个锦盒。”苏小小本就是一个骄傲到了骨子里面的人,她有此选择其实并不令人奇怪。 “...三千余字其实还是很累人的。”江离揉着手腕委屈道。 “堂堂琴山九公子,如何这么小气,送我个礼物不行么?”苏小小嘴角带着淡淡的微笑,心满意足。 “是是是,全凭小院长安排。” “以后莫要叫我小院长了,你我同属武林正道一脉,叫我师姐便是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进击的王子 嘶聿聿~ 西郊演武场之上斜阳照大旗,马鸣风萧萧。 小猴子身着一身金缕软甲,精神抖擞,弯弓搭箭,正中百步之外的红心。 在场的文武群臣看到天子如此英武,齐刷刷的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之声。 “今年的春猎演武大典,正式开始!”独孤大将军的声音盖过嘈杂的叫好声,声震四野。 春猎演武大典是大宋朝一年一度的盛会,从京中挑选出来的青年才俊们会在此次大会上一展身手,展现武道修为,两两一组进行比试。最终的前三名可以跳过层层军功的累积,直接担任都指挥使的职位。不仅仅如此,他们还可以得到一个向任何人发起挑战的权利,即便挑战的对象是天子也不能拒绝。 今年的演武大典更外的不同,因为正巧大理国的王子率领使臣来到临安朝贡,于是也受邀参加此次盛会。 大宋参加比试的选手大多是出自书院和讲武堂两个派系,书院除了传授治国良策和王佐之术之外,还同样传授武艺,所以书院弟子结业之后,选择入伍为将的也不在少数。 原本江离心念着花凌羽,拿到了两枚回天令便准备辞别小猴子和苏小小,启程去武当山。但是禁不住天子的苦苦挽留和小院长师姐的幽怨眼神,于是答应他参加完一年一度的春猎演武大典之后再离开临安。 此时江离便坐在天子的身侧,在他边上坐的是书院小院长,两个人以茶代酒,把盏言欢。 而他们对面坐着的是甜儿和玉儿。原本甜儿若是看到了江离这幅样子,肯定会出演讽刺。不过她爱极了皇城御厨坐的点心,除了偶尔对着江离翻个白眼之外,满眼满嘴都是色香味俱全的小点心。 演武场上,此时正是一名书院弟子和讲武弟子的在较量武艺。 两个人在境界上相差不多,但是讲武堂的弟子明显实战经验更足,而且讲武六式乃是千锤百炼之后凝练出来的战场武技,所以书院弟子步步后退,只能尽力招架。 几个回合之后,讲武堂弟子看到一个机会,一招扬旗,青光扫过,震开书院弟子的长剑,紧接着一招破军将他击飞下台。 讲武堂的人胜了,大将军自然面上争光,所以大手一挥,赏了那名讲武堂弟子黄金百两。 然而苏小小丝毫不以为意,只是淡淡的对脸上满是惶恐之色的书院弟子道:“明德剑是王道剑法,将就正心术、存眀德。你刚刚太过执着于胜负,背离了王道,自然不是他的对手。回书院罚你抄写《大学》十遍,等你体会了书中真意,自然便不会输了。” “这大宋朝可真有奇怪,明明是比武输了,却要罚抄书,而且还要让一个女人来说三道四,成何体统。”这话说的虽然声音不到,但是却清清楚楚的传到了众人的耳朵里。 说这话的人面如明玉,脸上挂着不屑的神色,身着金色锦袍,正是大理国的小王子段正明。 刷拉拉,在场的儒家弟子纷纷拔出腰间长剑,将宝剑对准了段正明。 然而这个小王子却丝毫不惧,神色倨傲的道:“一群书呆子,还敢学别人舞刀弄剑。” “收剑!” 苏小小一声令下,在场的儒生们纷纷收剑归鞘。 虽然小王子一而再再而三的对书院出言不逊,然而苏小小却毫不动气,平静的对门下弟子道:“《论语》开篇第一章说的是什么?”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近百名白衣儒生同时朗声回答,气势如虹。 “不错,如今有朋自远方而来,即便对我们书院不了解,身为君子,岂可动气。罚你们今日回书院之后抄写《论语》十遍,加深印象,以后勿要再犯。”苏小小轻声教训道。 “是!” “没看出来,你年纪轻轻的,长得又这么漂亮,还挺威风的。”小王子甚是惊讶的看了看苏小小,没想到这个女子竟然可以让一众男子俯首帖耳。 “多谢称赞。”苏小小依照古礼朝着小王子揖手行礼,之后便坐下,不再理他。 这小王子在大理国随意惯了,竟然蹬鼻子上脸道:“你这么威风,长得又漂亮,跟着我回大理,给我做王妃吧!” 此言一出,震惊四座。 大理国的使臣连忙拉着他们的小王子劝道:“这位姑娘可不是一般人,乃是中原儒门的领袖,当今书院的小院长,殿下还是莫要胡说了。” 王子一听到这话,更是眉开眼笑道:“这样最好了,就不用担心我父皇嫌弃她身份低微,配不上我了。” 若是换成别人敢说这话,恐怕不用苏小小亲自动手,天子都会派禁军砍了他的九族。 然而大理国和大宋国互为邻邦,共同抗击蛮人,一向关系很好,每年大理国的国君都会派使臣向大宋天子进贡礼品,以示友好。 今年正巧王子年满十六岁,所以老国君才让使臣带着他到临安来领略一下中原的秀美风光。这个段正明从小长在深宫之中,对于江湖武林和中原的人情世故所知不多,所以才会口无遮拦。 独孤大将军和丞相王石对望一眼,均笑着摇了摇头,都当做这个王子是童言无忌,没有当一回事。 苏小小也失口笑道:“小女子蒲柳之姿,恐怕是配不上王子,还请王子另择佳偶。” 小王子是大理国国君的独生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平日里说的话从来没有人敢忤逆他。此时苏小小竟然出言拒绝顶撞,登时拉下脸瞪着眼睛道:“我要娶你,你还不磕头谢恩?啰啰嗦嗦的废什么话?” 大理国的使臣一愣,偷偷问王子道:“殿下,你是真的想取这个女子?” 小王子点点头道:“咱们国内的女子都太听话,哪里比得上这个威风,你快去和大宋的小皇帝说,我要取这个女子,让他尽快安排,我今晚就要洞房!” 第一百三十四章 江离的心意 大理国虽然远在东南边陲,但是却也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若是大宋国抵挡不住蛮人的侵袭,那么下一个遭殃的定然就是大理无疑。 所以大理国的历代国主都不遗余力的向大宋王朝示好,其中惯用的一种方式便有联姻。 这些年来,有不少大理的公主嫁给大宋的王室,所以两国的关系日益紧密。 在本朝大理国主只生了一个宝贝儿子,大宋的公主自然是不会下嫁过去。不过若是大理的王子娶了大宋书院的小院长,对于两国的关系而言却是大有裨益。 当大理的使臣弄清楚自家的王子并不是开玩笑之后,他便立刻开始考虑此事的意义。 不仅仅是他,在场的大将军独孤技长,丞相王石,小皇帝,甚至苏小小本人在瞬间都在脑海之中权衡着此事对于两国关系的影响,而且瞬间便得出了一个惊人一致的结论:这门亲事是一门大大有利于大宋的政治婚姻。 若是在一天之前,在确认大理王子是认真要迎娶大宋小院长之后,想必诸方势力都会极力促成此事。 儒家弟子,心怀家国天下,与大宋朝的国运相比,个人荣辱又算得了什么,就算是苏小小,也不会介意嫁给这个浑人。 然而今天情况却稍稍有些不同。 半个临安城的人都曾看见江离和苏小小共同撑着一把绣纸伞,在清明细雨下走过长长的青石板路,言笑晏晏。 那一刻,没有书院的小院长,有的只是一个眼睛之中有明亮色彩的怀春少女,这幅表情是之前从未在她脸上出现过的,亦是全临安的人都希望从她脸上看到的。 苏小小生在临安长在临安,乃是当朝大学士、风荷书院院长的幼妹,打小便长了一双有神的大眼睛,惹人怜爱。她走过临安的每一家书坊,每一间笔斋,最爱吃的是青龙街知味观里吃小笼包,最爱喝的是西湖春的龙井茶。 她是临安城的骄傲和宠儿,全城的百姓都在等着这个少女长大,等着她第一次怦然心动,第一次坠入爱河。 偏偏这个小女生不折不扣的继承了儒家老古板的性子,比书院年纪最大的老学究还要一本正经。 临安的百姓们遗憾之余,却又觉得书院养出的女孩,或许本来就应该是这个样子,和男子也没什么分别。 若是小院长一直如此下去,下嫁大理,成为一国之后,或许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然而她眼中的色彩如此明亮清丽,又有谁能忽视,又有谁忍心忽视。 大理国的使臣确认了本国王子的心意之后,整个使臣团排列整齐的走到大宋天子的桌案之前,执国礼跪拜。 所有人都知道他接下来准备说些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苏小小。 苏小小大大的眼睛之中失去了往日的柔和与淡漠,变得十分的迷茫和痛苦。她歪着头看了看江离,发现他的眼中有疑惑,有惊讶,而且轻轻的摇了摇头。她苦笑了一下,闭上眼睛,轻轻的点了点头。 江离握住了她的手,轻轻的摇了摇。 苏小小扳开他的手,扭过头不去看他的脸。 这一刻,上至天子,下至书院弟子,甚至是演武堂的弟子,都觉得心如刀绞。 强迫一个女人嫁给一个她这辈子都不会爱上的人,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 “臣大理国丞相朱聪,代我国国主向大宋天子求亲。贵朝书院弟子苏小小姑娘品貌端庄,气质若兰,我朝王子殿下见之倾心,欲要永结同心,臣恳请天子陛下为他们赐婚,以成秦晋之好。”本来如此大事是要回报国主之后方能决断,但是大理的国主段思庆对这位丞相信赖有佳,而且朱聪能看出苏小小并不是很同意这门婚事,所以便想在今日快刀斩乱麻,请天子亲口赐婚。若是给了对方回旋余地,恐怕又生出别的事端。 能和书院的小院长联姻,对于大理这种边陲小国,无异于平添了一个大大的助力,所以丞相自然想要竭力促成此事。 小猴子眉头紧皱,看着得意洋洋的段正明,恨不得现在便派人砍了他。苏小小虽然名为帝师,但其实也就比他大了三岁,两个人情同姐弟,做弟弟的怎么舍得看到姐姐嫁给一个如此蛮横霸道的王子,虽然凭着苏小小的本事和身份应该不会被他欺负,但是总归会要痛苦一生。 然而另一方面作为一国之君,他此刻找不到任何理由来拒绝这门亲事。 他将目光扫过群臣。 独孤技长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苏子瞻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王石点了点头,也表示同意。 天子叹了口气,便准备答应使臣的要求。 “我不同意!”江离朗声说道。 苏小小惊异的发现,原本端坐在自己身边的江离,不知道何时已经闪身站到天子案前,躬身行礼。 “江离,这是国家大事,你不要胡闹。”苏小小少见的对他皱着眉头道。 “这不是什么国家大事,这是你的终生大事。”江离也皱着眉头道。 “江离,大理国使臣代替国主向天子求亲,你凭什么不同意?”苏子瞻向他怒目而视。 “她是你的妹妹,你竟然舍得让她嫁给这么一个家伙?”江离很是惊异的看了看苏子瞻,想不到他作为苏小小的长兄,竟然如此绝情。 “江离,你既非苏小小的父母高堂,又不是她的师长宗亲,有什么资格来反对这门亲事?”王石也开口劝道,不过他的语气似乎没有苏子瞻那么坚决,而且在“资格”二字上很刻意的顿了顿,意有所指。 苏子瞻变了脸色,悄声向站在身边的丞相问道:“王老,你这是什么意思!” 王石没有搭理他,反而朝着江离使了一个眼色。 江离若有所悟。 他闭上眼睛,回想起在她书桌上看到的厚厚诗句,想到了清明雨下走过的石板街,想到了她眼睛之中的光亮和明丽。 或许苏小小没有花凌羽那般的绝世容颜,但是和她在一起,无论是读书还是习字,都有种很轻松很亲近的感觉。 和花凌羽在一起的时候,他喜欢看她的脸,但是两个人却并不是很能聊得来。她生在北地,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而他生在南国,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江离以为的喜欢,可能只是少年的盲目的萌动。 和沈甜儿在一起的时候,他经常挨她的打,他答应过要照顾她一辈子,等她有了如意郎君,风风光光的送她出嫁。两个人亲近之余,却从未考虑过男女之情。 只有和苏小小在一起的时候,他喜欢听她说话,也似乎有无数的话想和她说,两个人在若即若离之间,还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羞赧之意。 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然而此刻细细想来,若是这些看似寻常的情景随着苏小小远嫁大理,他会觉得心痛,十分心痛。 “丞相,我也喜欢苏小小,我也想娶她,却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资格,和大理国的王子争上一争。” 第一百三十五章 门当户对 大宋政和五年初春的那场春猎演武大典,被无数说书先生编成了故事,写进了书里,在坊间流传。 这次大典比试的前三甲已经无人记得了,人们唯一能够记住的是,在这场本该是较量武技的典礼之上,却开出了桃花朵朵。 大理国王子段正明和一个来自江湖乡野的大才子,同时向天子求亲,而且求的是临安城家喻户晓的书院小院长苏小小。 时过境迁,后世人在听说书先生说这段故事的时候,都理所当然的认为大宋朝的俊雅佳人,当然是要配大宋朝的风流才子。大理一个边陲小国,便是个王子,又怎么能配得上才名卓著的苏小小。 所以段正明理所当然的被当成是一个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不知道被多少人鄙夷和同情。 却不知在当年的演武大典之上,其实江离才是那个被鄙夷和同情的人。 在他当众向苏小小表白之后,满场哗然。 虽然没有人忍心看着苏小小远嫁,但是却没有人胆敢阻拦苏小小远嫁。 这个人到底是谁?敢阻挡大理国和大宋国的联姻,若是影响了两国之间抗击蛮人的同盟,后果不堪设想。 渐渐的有人认出来这便是哪天和小院长撑伞同游的人,一时之间议论之声四起,在场的人都知道了这便是令小院长心动之人,瞬间愤怒都化为了怜悯。 大理的使臣皱着眉头,看了看长身玉立的江离,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继续向天子说道:“陛下,我朝王子仰慕天朝的才女,意欲永结同心,这可是有利于巩固贵我两国关系的天大好事,望陛下三思。” 苏子瞻也不悦道:“江离,你不是已经拿到你想要的回天令了么,还是快快离开临安,莫要在这里捣乱。” 江离奇怪道:“为何大理国王子心仪她,便可以大大方方的说出来。我心仪她,却就变成捣乱了,哪有这样的道理。” 苏小小早已羞红了脸,从怀中掏出一把折扇遮住脸,只偷偷的探出一双美目来看着江离到底想要做什么。 沈甜儿看着江离跳出去的时候便已经预料到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翻着白眼对玉儿抱怨道:“你家的这位多情公子又犯风流病了,青灵山药师谷还躺着一位美人呢,这里又要招惹书院的小院长。” 玉儿捂着嘴笑道:“我看他们两厢情愿,而且小院长的身份、地位、武功、才智都刚好和公子相配,这可是好事。” 沈甜儿无奈道:“好事,是好事,总比嫁给大理国的那个混球好些。” 御座之前,苏子瞻怒极起身,冷声道:“大理国王子地位尊贵,你一介布衣,凭什么和他相提并论?” 沉默已久的天子听了这话,突然插口道:“大学士所言倒是提醒了朕,这一次在海宁,若不是江离相助,绝无可能顺利的平定盐帮,使天下再无私盐,如此天大的功劳...朕可是要好好的封赏他。” “盐帮不是...军中的指挥使平定的么?”由于这里人多口杂,所以苏子瞻将“武德司地支”的名字含糊过去。 “据军方的指挥使的报告称,在此次行动之中江离有胆有识,智勇双全,当居首功,详细的报告大学士若是想看,可以去找苦公公查阅。”天子露出了一丝微妙的笑容。 果然苏子瞻一听苦公公这三个字,眉头皱的更加厉害。 宫中有一位苦乐两位公公。其中乐公公武功奇高,为皇帝的贴身护卫。苦公公不会半点武功,但是却是天生的毒士,擅长阴谋诡计,为武德司的武德使。这位苦公公人如其名,每天都苦着一张脸,仿佛别人欠了他几十万两银子,而且性情阴冷,手底下办的都是见不得光的黑活,像是苏子瞻这种儒门中人,唯恐避之不及,哪里愿意主动找上门去。 “丞相,独孤将军,江离立下如此功劳,而且文武双全,你们说该如何赏赐?”天子笑的更加开心了。 苏子瞻急忙向王石急使眼色。王石看了看苏子瞻,慢悠悠的说道:“江离能够击败盐帮的匪首,武功自然是一等一的。前些日子御书房文试,更是可见文采卓著。这等英雄少年,本该封他个一官半职,为天子效力。” 苏子瞻听了直摇头,拉了拉王石的袖子,王石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才继续说道:“不过江离一介布衣,身无功名,按照大宋律法,不得入朝为官。” 听了这话,苏子瞻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心想这王石和他同朝为官多年,虽然偶尔会因为见解不同产生争执,不过总归还是信得过的。 “但是,临安城内有一处学堂,名为讲武堂。门内教习多为江湖草莽,这学堂现如今由大将军代管,院长之位尚且空缺,臣以为江离可担此大任!”王石说完这话,立刻将袖子笼在一起,然后向右边迈出三步,离开大学士魔抓的范围。 苏子瞻的心情便如同西子湖畔连绵的青峰,忽而向上,忽而向下。前一刻还处于山巅之上,后一刻便坠入山谷之中。 “老王!你搞什么鬼!”苏子瞻小声的向着王石喝到。 “你们儒门和那小子的师门有什么瓜葛牵连我不管,苏丫头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可不会把她往火坑里面推!”王石终于是不再和这位同朝为官几十年的大学士虚与委蛇,也低声怒喝。 儒门和琴山的关系十分的微妙,四大门派都隐然视琴山为敌人,虽然现如今风平浪静,但是四大门派之中的大多数人都认为这种平静只是暂时的,等到琴主归天之后,四门中人和琴山终将一战。 四大门派的典籍,放在别人那里始终是不稳妥。 苏子瞻在当年追杀玉生烟的队伍当中,也见识过琴主以一人之力对抗四大门派高手精英的场面,那种屈辱与仇恨深深的烙印在心中。 儒家的弟子,怎么能嫁给琴山的后人! 然而除了苏子瞻之外,在场的贵人都不涉及到琴山和四门的争执,因此对于苏小小和江离在一起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独孤大将军听了丞相的话之后,偷偷和天子交换了个眼色道:“丞相所言极是,讲武堂院长的位置,江离真的是再合适不过了。” 苏子瞻扭过头来,又朝着独孤技长怒目而视。 独孤大将军放了个白眼,压低了声音道:“你平日里可没少笑话琴山老五拐走了我姑娘,现如今琴山老九要拐带你妹子,我看你有什么办法!” 第一百三十六章 耍性子 “好,就按丞相所言,让江离来执掌讲武堂,做讲武堂的小院长,这样子小院长配小院长,再合适不过!” 听完天子的圣命,苏子瞻气的花白胡子一颤一颤的,甚是有趣。 “和大理国结盟乃是先皇定下的国策,莫非陛下忘了么!若是因为一介江湖人影响了两国关系,恐怕是有悖于先王的遗策。”大学士痛心疾首道。 “一介江湖人?陛下刚刚任命江离做讲武堂的院长,难道大学士没有听见?先帝曾说过大理国与我国的关系重要,难道便没有说过军方与儒门的关系更重要么?”听到苏子瞻拿出先王的遗策,独孤将军收了笑脸,冷声说道。 先帝在世的时候,没有靖北王这种忠臣猛将镇守西疆,所以时常受到蛮人的侵扰。在他龙殡归天之际,曾经吩咐过当今天子,若是要守住国土,有两门关系定然要妥善处理,其一便是大理国和大宋朝之间的关系,其二便是军方于儒门的关系。 文官集团和武将势力自古是朝堂之上两个难以调和的矛盾,唯有将相和睦,方能击败外敌。 大宋朝以科考取士,考的便是典籍四书之中的内容,所以朝堂之上的文官尽数出自书院。 武官在前朝是靠着军功的累积,而在设立了讲武堂之后,很大程度上是从讲武堂的弟子选拔出来。 所以若是江离以讲武堂院长的身份迎娶书院的小院长,对于大宋国内的文武和合有着重大的意义。 更重要的是江离的师兄是靖北王赵重,琴山弟子虽然很少参与到朝堂的派系争斗,但是都早已被打上了重重的军方烙印,这也是为什么琴山老五拐走独孤将军的掌上明珠却没有被一百万禁军追杀,琴山弟子在他看来,总归是自己人。 独孤将军的立场很明确,比人品比样貌比才华也就罢了,若是比背景比关系,大宋军方的分量总归比大理国要重一些。 其实说起大宋和大理两国的关系,确实是微妙的很。 在对阵蛮人的战争之中,大理国既没有富庶到可以提供源源不断的粮草,也没有余力派出精锐的士卒奔赴战场。每年对于大宋国最大的助力,便是其国内的两种稀有资源:云木和滇矿。 云木是现如今已知最好的制弓材料,军中五百步以上的强弓均要采大理苍山之中的百年云木才能制作而成。而滇矿是打造大宋重甲步兵身着铠甲的必备原料,若是用其他的矿石打造,其防护能力会大打折扣。 这两种原料虽然珍贵,但是对于大宋来说,更重要的却是大理国的态度。凭借大宋当前的国力和兵力,是绝对无暇两线作战的。若是大理国和大宋决裂,在西南腹地起兵作乱,就算可以平定下去,但是前线战场一定会受到极大的牵连,到时候一旦前线粮草后援吃紧,很容易被蛮人突破防线,长驱直入。 所以先帝临终之前,才将大宋和大理的关系列为头等大事。 反观大理,若是惹怒了大宋这位强邻,肯定会落得一个国破家亡的下场。 因此两国都在极力的维系着友善合作的平衡,这个平衡从当前的局势来说还算是稳固,只要不触及到涉及底线的原则问题,大宋大理的关系便不会恶化。 很显然,大理国王子殿下的爱情不属于什么涉及到底线的原则问题,然而大宋朝将相和睦文武相济对于内修政事外御强敌来说意义要更为重大。因此既然独孤将军开口,那么大宋朝百万禁军自然而然的便成为了江离的后盾,再加上他那个在玉门边关掌管二十万边军的师兄,即便是政治婚姻,江离也是更加合适的人选。 朱聪人如其名,是个很聪明的人,否则也不会成为大理国国主依靠的智囊靠山。他很快便认清了江离的身份和当前的形势,又拜了一拜道:“既然苏小小姑娘已经名花有主,那是微臣冒昧了。不过这也要怪苏姑娘,怪她生的如此容貌气质,引的我国的王子殿下和贵朝的少年英才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若是臣再年轻个几十岁,恐怕也要动心呢!哈哈哈!” 这一席话引得全场轰然,紧张的气氛一下子便被冲淡了许多,大宋朝和大理国的良好关系得以维持延续,大宋军方和文官也将搭建起一道沟通的桥梁,这看起来应该是对所有人都最有利的结局。 然而有一个人对这个结局并不满意,段正明小王子本来满心期待的等着和这个威风的美人洞房,一展他大理国王子的雄风。谁知道不知从何处突然冒出来一个臭小子,三言两语之后竟然便把美人给拐跑了。 这能忍么?段正明认为这不能忍,他看上的女人,还从来没有失手过的时候。 “是我!是我先!明明都是我先来的!是朱丞相先替我求亲的,凭什么要赐婚给这个小子!”不甘心的小王子怒吼着。“ 朱聪不动声色的拽了拽王子的袖子,然而段正明愤怒之余,根本没有看自家丞相已经变得十分严厉的眼神。 “你叫江离是吧,我要这个女人,你也要娶她,不如我们便比一比,看看谁更有资格娶到她!”段正明转过头看着江离,恶狠狠的说道。 “娶亲之事讲求两个人情投意合,小小她又不是个物件,哪能用争的抢的。”江离摇着头道。 “你比不比?” “不比!” 段正明生平第一次见到敢当面和他耍无赖,然而他却没有半点法子的人,怒极了反而冷静下来,忽然不再和江离斗嘴,反而是转头向着苏小小道:“他刚刚说你们两个情投意合,你说说,你喜欢他么?” 苏小小听了这话,脸上刚刚散去的红云又飘了出来,忙用扇子挡住脸,羞的说不出话来。 段正明一看苏小小的反应,哈哈大笑两声对着江离道:“说什么情投意合,我看也只不过是你的单相思罢了。” “小小,你...难道你不愿意么?”江离看到苏小小的反应,心中也有些着急,忙问道。 “他说要比...你们便比上一比又有何妨。”苏小小的声音细若蚊足,幸亏天子听力极佳,否则还听不到她说话。 喜欢二字,对于女生来说重逾千斤,哪能轻易说出口。 你若是当真喜欢,便把这个浑人给胜了,否则口说无凭,如何信你。 书院小院长平生第一次耍女孩子性子,便叫江离给赶上了。 这,也算是一种缘分吧。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七日之约,必不相负 皇宫外殿有一座集贤苑,里面专门招待外国来朝的使臣。 一个小黄门偷偷的将头伸进门内,只见到大理国的小王子段正明闭着眼睛,屈起拇指、小指、无名三跟手指,只竖起中指和食指,轻轻的抵住眉心。 忽而一阵东风,吹落了院内的一片梧桐树叶。 当树叶离开枝头的一刹那,小王子睁开了眼睛,手指接连凌空点出两下,梧桐叶子便被分成了三瓣。 “朱叔叔,那个江离对上我的玄阳指功夫,有几分胜算?”段正明收了内劲,负手而立,看着三个朝不同方向飘落的树叶,很得意的问道。 “殿下,你可知道江离是谁,他是琴山老神仙的关门小弟子,和他比武功,还谈什么胜算。”朱聪看着小王子装模作样,苦笑连连。 “朱叔叔,当时便就只有两个选择,不比武功,就要比文才。你也知道我从小一看书便头痛,还是比武来的爽快。何况琴山弟子又如何,你可别忘了,只要对手未入先天境界,我便还没有输过。” 大理段家有两门绝学:玄天功,少阳指。 段正明虽然如他所说从小便不读书,不过在武学上确实是有些天赋,尤其是少阳指力,劲力可达到百步之外,丝毫不比当世的强弓差。 更厉害的是少阳指力无形无相,根本看不清其轨迹方向,所以尤其难以躲避。 段正明凭借着家传的武功在大理境内号称是先天以下无敌手,虽然不能说完全没占大理王子这个身份的便宜,但是确实是有些真才实学。 小黄门偷偷的拾起刚刚落在他脚边的梧桐叶片,塞入怀中,蹑手蹑脚的退出了院子。 ... ... 御书房内,那枚被小黄门偷偷带回来的叶子放在了御桌之上,独孤技长拿起来仔细端详了片刻,点点头道:“边缘整齐,丝毫不逊于神兵利器的威力,大理段氏的少阳指果然名不虚传。昨天在演武场之上,我看这小子内力已然练到了反虚境界,至于是初境还是巅峰...这个乐公公应该看得更清楚吧。” “回禀大将军,是巅峰。”乐扬满脸堆着笑答道。 “咳咳...咳咳。江离,现在就别藏着掖着了,你到底是个什么境界,我竟然都看不出来,七日后的一战到底有几成把握?”独孤技长咳嗽一阵之后,颤巍巍的问道。 “说实话,现在是什么境界,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江离苦笑道。 “当真笑话!这天下怎么可能有人不知道自己的内功境界?气海之内若是有真气,便是练气。丹田之内若是有神通,便是化神;气走诸穴收发自如,便是反虚。这种东西,你这名琴山高足会不清楚?”王石皱眉不悦道。 “我...在和楚休宁一战之时是化神...” 江离一句话还未讲完,御书房之内的其余几人都齐齐发出了惊叹之声,便是连养气功夫最好的乐公公,都挑了挑眉毛,轻轻的“哦”了一声。 化神胜易筋,便已经是很难得了。 化神胜洗髓,在江湖近百年之中也就发生过一两次。 化神胜先天,这简直是痴人说梦,任何一个正常的武者都不会相信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然而江离胜了楚休宁,乃是不争的事实。 楚休宁在先天门外徘徊数十载,一朝破境,说入先天,便入先天,这种心性和坚忍,无疑算是武林当中的一座令人仰望的高山。 然而山再高,高不过天。 武林的天,便是琴主。 琴主的弟子从来都不理会山有多高。 既然会当凌绝顶,自当一览众山小。 “这么说来你对付这个反虚巅峰的臭小子应该是没问题了?”王石性子急,未等江离刚刚的话讲完便抢着问道。 “原本...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不过...和楚休宁一战之后我的内息出了一点问题,丹田之内的神通不见了。”江离斟酌组织着言语,想办法尽量准确的描述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 “好事啊,神通炼化,气走四肢百骸,乃是反虚的征兆。”王石兴高采烈的说道。 “按道理说...应该是的,不过自从丹田内的神通不见了之后...我便再也无法调动周身的真气了。”江离被王石打断了两次,终于顺利的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 “你的意思便是,你空有一身的真气,却丝毫都调用不了?”独孤将军听完江离的话,迟疑了半刻之后问道。 “是的。” “简而言之,你现在是一个废人?” “...是的。” 御书房之内忽然陷入了死一样的沉寂。 “而且我能赢楚休宁主要靠的是一柄飞剑和一个剑灵。飞剑在对阵楚休宁时被废,我日日用鲜血滋养,可是才成了半个剑胎。而那位剑灵姐姐上一战消耗过大,已然陷入长眠,不知何时才能醒来。” 依旧是死一样的沉寂。 “算了,咱们给小小丫头收拾收拾嫁妆,准备送她去大理吧。”王石面无表情的说道。 “不行,小小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决不能嫁给大理的那个小混球,要不我让冷公公出马,今晚去废了他?” “我觉得可行,你今晚撤了集贤苑的布防,咱们派人从南口进去。” “换上天龙派的标志,大理段氏和天龙派素有仇怨,天龙派出手废了段家小公子,从道理上完全说得通。” “一个当朝一品丞相,一个当朝一品大将军,竟然在皇宫的御书房之内讨论着如何刺杀友邦的王子!你们两个还有没有点廉耻之心!”苏大学士正巧推门进来,听到王石和独孤正在暗搓搓的商量着计划的细节,破口骂道。 “还不是为了小小那个丫头。”独孤将军嘟囔道。 苏子瞻白了独孤一眼,然后又看了看江离,叹口气道:“你身体的情况,小小都和我说了,说你虽有一身内力修为,但是却丝毫使不出来。” 江离不知道大学士此来何意,微微的点了点头。 “还有七天才比武,你便是不吃不喝不睡觉也要给我想出个法子来,堂堂正正的打败那个大理王子!既然你说了要娶她!就绝对不许负她!否则我这个做兄长的,便是追杀到琴山上面,也定然饶不了你!”苏子瞻恶狠狠的道。 这位大学士囿于门派之见,一直不支持江离和小小之间事。然而今天能说出这一番话,便是说明他终究还是认可了江离。 到底是血脉至亲,谁又舍得自己的幼妹痛苦终生。 “自当从命。”江离心下感激,恭恭敬敬的向着大学士长揖行礼,认真的答道。 第一百三十八章 开门浮世绘浮生 太医院之中,十几个胡子花白的老头子坐成一圈,有的愁眉不展、冥思苦想,有的引经据典,喋喋不休。 “左寸沉厚,左关细若。这位大人的这脉象奇异。初看时内力浑厚,然而再看之下却又似乎丹田空空如也,奇怪,当真奇怪。” “老夫以为这并不奇怪,乃是神通化虚的征兆。” “胡说,若是神通化虚,如何周身经脉之中半点真气波动都没有,这明明便是中了化功散气的剧毒” “哼,若是中毒,你又怎么解释脉象之中那股勃勃生气,若非是反虚的境界,怎么会有如此脉息?” ... ... “众位太医,你们有说是破境的,有说是中毒的,有说是好事,有说是坏事,我就问你们一句,七日之内,有没有法子让我九哥内力尽数复原?”小猴子看着这群老头子折腾了半日,到现在也没个办法,忍不住问道。 十几位太医虽然对于江离的身体状况莫衷一是,然而对于天子的这个问题确实有着惊人一致的答案。 “启禀陛下,没办法。” 七天的时间,便被这帮太医活活的耗去了半日,最后只得出这么一个毫无用处的答案,小猴子气的拍了拍桌子,吓得众位太医瑟瑟发抖,都跪倒在地,口称饶命。 “算了,饶他们去吧,连青灵谷的素心神医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你为难这群老先生又是何必。”江离轻笑道。 一听这话,太医们瞬间便恢复了刚刚道貌岸然的样子,其中几位还理所当然的小声议论道:“程素素都看不好的病,拿给我们瞧,胡闹,胡闹啊!” 小猴子长叹一口气,挥挥手将这群脸皮厚的可以去玉门关做城墙的老先生赶出去,对江离道:“若是药师谷和太医院都看不好,那你这多半不是病理所致,看来走医石针砭的路子是不可能了。” 江离摇摇头道:“若是病理所致,早就被程素素给治好了,她虽然脾气差得很,嘴巴臭的狠,但是治病的本事确实是没的说。” “若不是病,多半可能是调养内息的时候走火入魔了。”小猴子皱眉嘟囔了几句,忽而抬起头来叫道:“乐公公。” “陛下唤老奴何事?”小猴子的身边原本空空如也,然而眨眼之间便多了一个满脸堆笑的紫衣侍者,不是乐公公又是何人。 虽然在琴山之上大师兄也是这么神出鬼没,然而乐扬比大师兄多了三分阴冷气息,所以每次他突然出现都让江离眉心一跳。 若是乐扬凭借这身法向他刺上一剑,那可是万万躲不开的。 江离摇了摇头,将这种可怕的想法扫出脑海,天子万岁都称呼他为九哥,皇宫内院除了那个不长眼而且没头脑的段正明小王子,谁还敢和他动手。 “全皇宫大内就你的功夫最高,你来看看九哥的内息到底出了什么岔子。” 乐公公听了这话,眼角瞬间耷拉了下来,惨兮兮的道:“陛下,不是老奴不想帮忙,实在是老奴帮不上忙啊。老奴所学的内功比较奇特,其内息运转和周天搬运的法门都和其他内功截然不同,老奴是真的看不出来九公子身上症结所在啊!” “公公练得是什么功夫,竟然如此神奇?”江离不由得好奇道。 “不怕九公子笑话,老奴偶然间得到了一本残花宝典,上面记载的叫做残花心诀。” “这是什么功夫,我竟然从未听师兄师姐提过。” “残花心诀和武林当中的所有内功都略有不同,开篇第一句便是欲练此功,必先自宫…” 江离只听得这两句,便觉得胯下一冷,拱手道:”果然是奇门神功,厉害,厉害。” 毕竟敢于自宫习武的猛士应该不多见。若非是宫中的太监,估计正常的江湖中人是不会去练这功夫的。 然而江离不知道的是其实乐扬是先练得宝典,后来才顺便入宫做了内官。 不过乐扬确实是没说谎,这门神功要求修习者自宫便是因为其内力的运行极为独特,可以引发潜藏在心底的绮丽念头,若非自宫干净,修炼这门神功的时候便会欲火焚身,挺立而亡。 所以他确实看不出江离的体内功法运行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不过咱家可以看到九公子的内息流转,生生不息,看起来不像是走火入魔的样子。“乐扬凝神看了看江离道。 ”多谢乐公公。” “九哥,实在是对不住你,白白浪费了大半天的时间。”小猴子低下头,瞅着自己鞋尖上绣着的九龙戏珠,神情落寞。 江离拍了怕小猴子的肩膀,以示安慰。之后便转身走出御书房。 “九哥,你去哪?“小猴子原本还准备了七八套方法想在江离身上尝试。 ”出去走走。“江离挥挥手头也不回的道。 ... ... 宫中的侍卫都知道江离乃是陛下新进请到宫里的贵人,以兄长之礼相待,昨天更是被提拔为讲武堂的院长,乃是现如今一等一的红人,所以没人胆敢阻拦。 一路走来,不知不觉便出来到了宫门口,推开宫门,便能看到临安大街之上的一派繁华。 时值正午,正是人多热闹的时候。有叫卖瓜果蔬菜的小贩。有冒着锅气炊烟的馄饨摊。有爷爷牵着儿子的手,摇着拨浪鼓,享受着含饴弄孙的天伦之乐。也有丈夫拉着妻子的纤纤柔荑,在耳边软语温存。 宫城内外虽然只有一墙之隔,便是两个世界。 宫墙之内住着天子,所以名为禁宫。禁者,止也,禁止的便是这些熙熙攘攘的百姓,过了宫门,便如同是登了九重天,再也见不到人间冷暖。 江离自从踏入江湖以后所到之处,无论是琴山,琅嬛阁,天机楼,甚至是幽境,都是远离人间尘世的。 道教三山山在虚无缥缈之间;佛门烟雨四百八十寺自成人间净土佛国;儒家的书楼在泰山之巅,风荷书院虽然开门讲学,但是非儒家弟子亦不得入内。 练武之人,追求的便是心无旁骛,越是境界高的人,便越是要不染纤尘。 看着长街之上的浮生百态,江离忽而心有所感。 他想起了娘亲给他煮的冰糖梨水,闭上眼睛,嘴巴里竟然生出了些许甜味。 第一百三十九章 我绝不会输 “启禀殿下,那小子在宫门口已经站了一个时辰。” “启禀殿下,那小子在宫门口已经站了两个时辰。” “启禀殿下,那小子在宫门口站了半天了,一动都没动过。” 段正明听着手下的回报,挠着头百思不得其解的自言自语道:“他究竟在干些什么?” 同样的问题,小猴子好奇,王石好奇,独孤也好奇。 知晓这场风流豪赌的达官贵人们也很好奇。 虽然不知道他在干什么,然而所有人都知道此刻的状态不可以被打扰,小猴子甚至派出了十位天干偷偷的护卫左右,保护他不受外物打扰。 然而看起来这似乎是多余的,无论是小贩叫卖的吆喝声,还是踏青少女无忧无虑的笑声,都没有让江离皱过一丝眉头。 日头西落,新月初升,临安大道如同钱塘的海潮,人聚了又散,最终归于沉寂。 冷月霜华披在江离的身上,形成一层朦胧的光晕,整个人看起来如同镜花水月一般不真实。 江离就这么呆呆的站了一天一夜,等到第二天破晓的第一声雄鸡初啼之后,他终于抖了抖身子上的露水,面色祥和的沿着临安大道走出城门。 江离动了。 这个消息在京城传的极快,无数双眼睛盯着他,想看看这一夜之后,江离到底有何变化。 琴山的弟子,本身便蒙上一层极为神秘的色彩。 许多人甚至猜测他可以一夜冥思入先天。 然而江离并没有晋入先天境界,从他体内真气的强度和流转来看,他还在反虚初级境界打转。 这一晚上他到底在做些什么? 江离走过临安大道,踏着青石板路,步伐不急不缓,慢悠悠的极为惬意。 大概一个时辰之后,江离在风荷书院的门口停了下来,随手拉住一个头戴儒巾背负书箱的书院弟子道:“麻烦替我去和你们小院长说一下,就说江离想见她一面。” 此时“江离”这个名字在书院传的极广,儒家门人弟子都知道这个琴山的弟子为了他们的小院长主动接下了来自大理段氏的挑战。而平日里如高岭之花般不食人间烟火的书痴对这个琴山高足也颇有情义。 然而本人看起来没什么了不起嘛,还以为是怎么样貌似潘安的俊朗男子。 “公子稍后,我这进去替公子转告。”书院弟子在肚子里腹诽了一下,然而表面上却恭敬的紧,外一今天得罪了他,日后这位少年做了院长的枕边人,吹上几句枕边风,小院长定然轻饶不了自己。 江离笑呵呵的点点头,不顾四周里三层外三层围观的百姓,找到一个阴凉处一屁股做了下来。 站了一晚上,就算他内力精深,现如今也感觉有些乏了,尤其是两条腿,站的酸痛。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刚刚那位传话的弟子施展着书院的独门轻功跑了出来,带着微微的喘息道:“我家小院长说此时不想见你,有什么话待你赢了比试来和她说。” “赢了比试可要六日之后了,劳烦再去和她讲一下,我此时便想见她。” 那名弟子点了点头,身影一闪,转身又朝着竹林飞奔而去。 书院弟子此时都围了过来,低声议论,不一会又走出一名弟子,看样子辈分不低,好心的端着一杯香茗走到江离面前道:“书院规矩,非儒家弟子不能入内,不能请九公子进去休息,还请见谅。” 江离正感觉到口渴,连忙接过茶,饮驴一般的一口灌进嘴里,意犹未尽道:“能不能再给我一杯。” 站了一天一夜,水米未进,他也是真的渴了。 那名书院弟子明显被江离的行为震住了,能喝水喝成这个样子的,绝非常人。他顿了一顿道:“九公子稍后。”说罢便又给他端了一杯出来。 在江离喝到第三杯香茗的时候,传话的弟子终于跑回来了,他擦了擦头上伸出的细密汗珠道:“我家院长说你此刻应该专心准备比试...”他说了一半便停住了,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但说无妨,她是怎么说的。”江离知道定然是那个书呆子说了什么,让这名弟子觉得难以转述。 “小院长说你此刻应该专心比试,否则若是在六天之后输给了大理小王子,那以后便也只能想想罢了。” 啧啧啧,看不出来你苏小小平日里敦厚温婉,牙尖嘴利起来也是毫不逊色。 江离摇摇头,将手上的茶杯还给那个好心的大弟子,随口说道:”你家小院长太死脑筋,这样的姑娘真的是很难嫁的出去。” 众位弟子听了这话习惯性的点头称是,然而想想眼前人的身份,都露出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不过你们放心,我就喜欢她这书呆子脾气。” 书院众弟子听了这话都是一愣,之后有的人鼓掌,有的人吹起了口哨,大家心中唯一的遗憾是书呆子本人不在这里,欣赏不到那张冰山脸面飞红云的精彩画面了。 “江离!你到底要在这里闹到什么时候?”苏子瞻从书院里面走了出来,声音之中透露出隐隐的怒意。 书院弟子见了他如同老鼠见了猫,纷纷做鸟兽散,那个给江离穿过话的弟子偷偷的朝着他竖了一下大拇指,之后便也逃之夭夭,看身法比刚刚带话的时候快了许多。 “你不好好的想法子恢复功力,来书院胡闹什么,你可知道小小她心中有多担心,若是输了比试,你还有何脸面去见她?你又将她置于何地?” “苏院长,我不是胡闹,我想见她,便来见她,我认为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至于比试,请你不用担心,也请小小不用担心,我不会输的。” 苏子瞻看着江离胸有成竹的沉稳神色,好奇道:“你的内息已经恢复了?” “暂时还没有。” “你已经想出办法了?” “暂时也还没有。” “那你究竟是从哪里来的自信!凭你现在这幅残废的身体,如何能赢大理段氏的高手!” “其实我也不知道。”江离看着苏子瞻摩拳擦掌的样子,知道自己的回答定然是没有让这位老院长满意,连忙补充道:“然而我就是有一种强烈的感觉,我是绝对不会输的。” 迟来的上架感言 那天断更的时候,编辑来问我怎么断了,可以上架了,还能不能写。 说实话,本来是有可能一直就断下去了,要谢谢编辑大大在这么个节点来问我一句,把我从太监的边缘给捞了回来。 这本书并不理想,给了我两次强推还是这个样子,可见是写的真有问题。 所以就想着悄悄的上架算了,感言什么的,反正也没人看,能偷懒就偷懒吧。 然而毕竟是人生之中的第一次,到底不甘心,所以就补上一个感言。 成绩不理想,数据起落落落落,写下去肯定是没有动力,从一开始的双更到单更,甚至到太监。 然而回头看看之前写的,毕竟也是三十万字了,毕竟是一个字一个字敲进去的,别人没有感情,自己都有感情了。 所以就想着写下去吧,给还在追书的人(如果有)一个交代,也给自己一个交代。 说实话网文看的不多,对于网文节奏感的把握很差,但是看着自己一路走来,总觉得还是有点进步的。 这本书没有魂穿,没有系统,现在看来应该是放错了分类,放到传统武侠之中应该更恰当。 传统武侠的网文很难写,因为不讨巧,因为耗功夫。 但总归是为了圆自己一个武侠梦吧。 第一次写感言,看到人家在感言之中都是对于打赏和均订达到目标加更的承诺。打赏和均订的目标在我这本书应该是不会出现了,所以也就不废这个功夫了。 这本书的意义就是完成,我要按照原定的计划写完它,不管是完成的过程还是完成的结果,想必对我都是有意义的。 每天庸庸碌碌的生活没意义,工作没意义,总要给自己找到一个意义。 第一百四十章 御剑下江南 苏子瞻无奈的摇了摇头,若不是顾及身份,他真的很想恶狠狠的揍江离一顿。 “你先回去吧,小小此时不想见你,你在这里等着也是徒然。” 甜儿说过女孩子的性子是最别扭的,说不要其实是要,说不想其实就是想,所以没皮没脸乃是追女生的不二法门。 江离本想就在书院门口赖着,等苏小小出来相见。不过转念想想这个书呆子的固执性子若是发作,当真有可能一直躲在书院里面不出来。 江离可以不要脸,琴山自二师姐以下的诸位师兄师姐也可以不要脸,但是大师兄要脸,二师姐要脸,要是二师姐知道他死乞白赖的堵在姑娘的门口,定然是少不了一顿罚。 “请转告小小,我很想她。”江离临走之前还不忘了又多说了一句,声音不大也不小,但是刚好可以够周围围观的百姓听到。 苏子瞻无奈的挥了挥手,儒家学派最重礼法纲常,若不是他实在担心自己那个性情古怪的妹子这辈子都找不到好婆家,早就把江离给打回去了。 ... ... 紫禁城,御花园,十里荷塘前有一处小亭,亭中小桌上面放了一壶梨花酒,四色果子点心。 江离的爹是一个老实巴交的梨农,就是因为喝了酒才有了他,才娶了他娘,因此他不止一次和江离说,酒是最害人的东西。 江离乖巧的听话听了十多年,滴酒未沾。然而昨天冥思一夜之后,竟然突然开口要酒喝。 这一夜之后江离似乎变了很多,然而却没有人能看出他到底何处生出了变化。 玉儿给江离倒上一杯酒,满脸怀疑的看着自家滴酒不沾的公子,好奇他喝完这一杯之后会不会醉倒此地人事不省。 江离看了看杯中稠黄色的酒,一饮而尽。 甜儿在边上吓了一跳,连忙在江离面前挥了挥手,看看他是不是还神志清醒。 江离给了她一个白眼,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自顾自的仰头喝净。 “你这是...在小院长那里受了打击,回来想要一醉解千愁?”甜儿小心翼翼的问道。 “没~有,我只是想喝酒了而已。”江离说罢又喝掉了第三杯。 玉儿偷偷的朝着甜儿摇了摇头,示意她莫要在公子的伤口上撒盐。 在他们看来,江离定然是情场失意回来借酒浇愁。 白天江离堵在书院门口喊话苏小小的事情不过半个时辰就传遍了整个临安城,酒楼茶馆之中到处都拿这件事当做趣闻谈笑,不过笑话的却不是江离,更多的是那个闭门不见的苏小小。 不过这种笑并不带有半点恶意,只不过是在笑这个小院长一十八年来不解人间风月,一朝陷进了风月之中,却也和一般的女孩没什么差别。 甜儿和玉儿却着实是误会了江离,他喝酒便真的是想喝酒而已,冥思一夜,他隐隐约约体会到了些什么,却说不清道不明。 人间有至味,要亲身经历过方能体会其中真意。 第一杯,便是入世之酒,喝了这杯酒,再不做方外之人,聂清源号称人间剑圣,剑法之中便是多了三分烟火之气。江离不修道家三千妙法,不修儒家浩然气,也不修佛门菩提心。人间自有可以对抗湖底老魔功法的力量,只不过还没有人能够完全融会贯通。 第二杯,是要顺心而行,人生在世,犹如浮云略眼,便是武道巅峰的圣人强者,也没有人真正的做到长生。所以这第二杯酒他想喝便喝了。就如同在书院,他想见小小,便去书院门口堵路,至于结果,见之我幸,不见...就改日再见。 第三杯,则是要举头邀月,以飨嘉宾。冥冥之中他总是有一种感觉,今夜会有人来到这皇宫内院之中,解决他体内真气流转不通的问题。 这不是道门的卜卦推演之数,而是一种毫无缘由的感知。 当江离举起第三杯酒的时候,一名临安城守门的禁卫偶然间抬起头,看到一道窄窄的黑影从城头略过。 然而他并没有在意,随即便低下头来,喝了一杯温热的黄酒。 清明刚过,夜晚还有些料峭春寒,若不是老酒配花生,慢慢长夜还真是不好守。 黑影略过城墙之后,微微降低了高度,临安城中华灯初上,不少人都看到了这一奇景。 一柄巨大的青铜古剑之上,有一个豆蔻少女,梳着羊角辫,着一身红衣,端坐在古剑之上,用胳膊拄着下巴,兴致缺缺的看着满城的铁树银花,甚至还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在女孩的身边,坐着一个白衣青年,眼睛细长,下巴尖尖,像极了一个狐狸。 古剑在临安百姓的惊呼声中,贴着高楼的檐牙斗角略过,带起一阵狂风。 不一会,那柄古剑穿越了皇城高高的宫墙,笔直的朝着内庭飞去。 江离放下酒杯,正好看到古剑划过一个常常的弧线,稳稳的停在亭子之前。 女孩和青年刚刚跳下古剑,便有五道身影不知从何处闪了过来,直直的朝着二人冲去。 对付这种江湖上的顶尖高手,大内禁军完全来不及反应,然而皇帝的身边有武德司天干护卫,五人为一组,日夜交替。 出手的五道黑影正是当值的五位天干高手,每一位都是先天级别。 夜闯皇城,乃是大忌,按照大宋律令,可以不问缘由,就地拿下。 面对着五名先天高手同时夹击,那狐狸脸青年浑不在意,反而向江离挥了挥手,打了打招呼。 那个羊角鞭子的少女又打了一个哈欠,瞪着死鱼眼,用极快的速度扫过五名先天高手,而后轻轻的一抬手。 宫中大内不少人都用剑,重甲禁军侍卫腰间佩重剑;大内隐卫背后负长剑;出手的五为天干之中有三个是剑术名家,手中所持有的皆是天下名剑;就连当今圣上天子桌案边上也放着九龙圣剑,以备不时之需。 然而随着少女的一抬手,所有的宝剑似乎都听到了君王的敕令。 宫城之内的八千禁卫隐卫目定口呆的看着自己的铁剑仿佛有了灵魂,在剑鞘之内躁动不安,最终出鞘飞去。 出手的天干发现自己手中的名剑突然失去了往日的通灵之意,从手中挣脱出去,飞到少女身前,悬在空中微微倾斜,仿佛在向她行礼。 天子桌子边上的九龙圣剑光华大放,剑气湛湛,从剑鞘之中飞出,发出低沉的龙吟之声,也朝着窗外飞去。 小猴子本来正在福宁殿吃着夜宵,看到九龙圣剑自己飞了出去,眼中露出难以置信惊喜的神色,来不及将口中的点心咽下去,顾不得穿上靴子,赤着脚便跑了出去。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一字之恩 那天断更的时候,编辑来问我怎么断了,可以上架了,还能不能写。 说实话,本来是有可能一直就断下去了,要谢谢编辑大大在这么个节点来问我一句,把我从太监的边缘给捞了回来。 这本书并不理想,给了我两次强推还是这个样子,可见是写的真有问题。 所以就想着悄悄的上架算了,感言什么的,反正也没人看,能偷懒就偷懒吧。 然而毕竟是人生之中的第一次,到底不甘心,所以就补上一个感言。 成绩不理想,数据起落落落落,写下去肯定是没有动力,从一开始的双更到单更,甚至到太监。 然而回头看看之前写的,毕竟也是三十万字了,毕竟是一个字一个字敲进去的,别人没有感情,自己都有感情了。 所以就想着写下去吧,给还在追书的人(如果有)一个交代,也给自己一个交代。 说实话网文看的不多,对于网文节奏感的把握很差,但是看着自己一路走来,总觉得还是有点进步的。 这本书没有魂穿,没有系统,现在看来应该是放错了分类,放到传统武侠之中应该更恰当。 传统武侠的网文很难写,因为不讨巧,因为耗功夫。 但总归是为了圆自己一个武侠梦吧。 第一次写感言,看到人家在感言之中都是对于打赏和均订达到目标加更的承诺。打赏和均订的目标在我这本书应该是不会出现了,所以也就不废这个功夫了。 这本书的意义就是完成,我要按照原定的计划写完它,不管是完成的过程还是完成的结果,想必对我都是有意义的。 每天庸庸碌碌的生活没意义,工作没意义,总要给自己找到一个意义。 第一百四十二章 水到渠成 生而为人,从来就不是一件公平的事情。想要会当凌绝顶,天赋比努力更加重要。 在江湖武林之中,从来不缺乏刻苦勤奋的人,但是站在最巅峰的,永远是那些天才。 往近了说,几十年前的天下第一聂清源便是一个天才,他只要见过的剑招便不会忘记,而且还能从脑海之中凭借看到的一招剑法反推出整套剑法,见一叶而知秋。 现如今天下第一人琴主亦是一个天才,非儒非僧非道,明悟出长生真气,在体内流转生生不息,内功修为一日千里。 到了江离这一辈,天赋异禀的人自然也是不少,然而真正公认的天才却只有两个,便是武当山李青牛,李青莲兄妹。 李青莲是前朝的青莲剑仙转世托生,自娘胎里出来便是先天境界,一套青莲剑阵仙佛辟易,其名声已然盖过了琴山四公子和白云城剑神,最有望成为当今剑道第一人。 李青牛先天道体,五内俱全,平时看起来和寻常人无异,没有一丝一毫的内力。然而只要一朝得道,便可以直接晋入先天巅峰的大高手级别。 所以李青牛这十几年来不修内力,不练真气,苦苦追寻的便是一个道字。 而这个追寻已久的道,在穹窿山下,被江离一笔写尽。 这个字的情分大过天,李青牛自然要还。 而江离自从那一天一夜冥思之后,或多或少的洞悉了什么,虽然武道实力没有提高,但是境界隐然又有所突破,所以隐隐约约的预感到有人会来助他一臂之力,所以才有不败的信心。 “九公子和一个月之前,似乎有些不同。”李青牛看了看江离,皱着眉头甚是费解。 “有何不同?”江离一夜冥思,有所明悟,然而自己到底有何变化自己都说不上来,正好请教这个道门的高足。 “看不清,道不明,若是我的师尊在这里,或许还能分辨出其中一二。”李青牛此时先天道体已然圆满,连他都瞧不明白,可见江离的境界之离奇。“不过当前的要紧事,还是帮九公子调息一下内力,抱得美人归才是正经。” “...你连这种事都算得出来?” “刚刚入临安的时候,满城都在讨论,偶然间听到的。”说罢李青牛把指尖伸到水杯里面,轻轻的点了一下,带出一道晶莹的水线,借着向江离眉心一指,水线便汇聚在江离的眉心,化为一个水团。 江离不躲不避,任由李青牛指向自己的眉心,丝毫不惧。 纵然琴山和四门之间积怨颇深,然而他信得过自己的眼光,不会看错人。 江离身子难以控制内力,最根本的原因其实是他境界提升太快,他的内息虽然已经达到反虚的水准,然而操控内力的法门却还没有从化神提升为反虚,因此体内神通一消失,便不知道该如何调用内力。 寻常的高手的内力修行速度从没有向江离这么快的,所以内息的累积速度不会快过法门的熟练程度,从这个角度来说,江离可算是武林当中少见的异类。 无独有偶,李青牛也是一个这样的异类,他做了十几年来的普通人,一朝得道,自成天地,体内内力如同长江大河一般浩荡,他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才适应了身体的变化,学会了如何来控制这些真气。 李青牛乃是先天道体,从习武练气的天赋上来讲,比江离高了不知道多少,所以他用一个月做到的,江离大概要三个月才能做到。 然而现如今江离最缺少的便是时间。 所以李青牛才来到临安城,为的便是将自己的这些经验和意识传授给江离。 这些东西难以诉诸言语,所以李青牛选择水作为载体,直接点入江离的灵台之中。 《道德经》有言: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故曰上善若水。 李青牛以道家无上秘法,将的一丝感悟点传给江离,以谢赠字之恩。 水团在江离的眉心处转了几圈,成太极阴阳的形状,继而渗入肌肤之中。 江离突然睁开眼睛,眸中青光一闪,轻喝一声,周身内息受到牵引,为之一振。 原本空空如也的丹田之中突然有内息流过,形成一道奇妙的真气运行线路。 这便是江离苦苦尝试多日找不到的那条线路。 正所谓水到渠成,江离四肢百骸的真气原本在各自的经脉之中自成小周天,借着这条线路,终于汇聚成为游走全身的大周天。 在这短短几天时间之内,他的真气竟然又浑厚了几分,一朝渠成,便已然是反虚巅峰的状态。 江离闭着眼睛,享受着真气在体内任意游走的感觉,反虚比之化神,最重要的便是这任意二字。神通虽然可以驱动万般法门,但是却少了些天然,所以使出的招式到底是会有些凝滞。而反虚之后,再无痕迹,使出的招式也更为巧妙。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东方已明,李青牛兄妹早已不见,小猴子也自去上早朝了,只有玉儿在他身边俏立等候。 江离在亭子里静坐一夜,觉得脖颈酸痛,四肢乏累,忙叫玉儿扶着他回房休息。 然而睡了不到三个时辰,便被耳边的吵闹之声吵醒,再度睁开眼睛,王丞相,独孤将军,还有苏大学士都挤在他的屋子里。 苏子瞻嘴里正含着一杯香茶,作势要喷。 “停停停,我起来了!”江离连忙止住大学士,一骨碌从被子之中爬出来。 大学士看到江离起床方才作罢,将茶水吐到盆中慢悠悠的道:“虽说昨晚武当人李真人来替你恢复了功力,然而同样是反虚巅峰,你可有必胜的把握?” “武道玄妙,比试之前哪里敢轻言必胜。”虽然江离自知胜算很大,然而却也不敢夸下海口。 王石听了江离的回答,看了看苏子瞻,又看了看独孤技长,三个老狐狸同时点了点头。之后他露出一个极为诡异的笑容,阴测测的道:“这场比试,只能胜不能败,为了增加胜算,现在到比试还有五天,我们给九公子安排了一点点训练,九公子这就跟我们来吧。” 第一百四十三章 大宋朝的年轻人 有书则长,无书则短,转眼便到了比试的日子。 虽说这场比试轰动全城,然而到底是女儿家的私事,所以比试的场所便选在了皇宫内廷的小演武场,且观战之人寥寥无几,裁判有三名,分别是大理国使臣朱聪,大宋朝丞相王石,最后一位自然是苏小小本人。 王石和朱聪坐在演武场边的两个角落,以示公平。苏小小则是面带一个素色面纱,远远地坐在天子下首位,远远地看着演武场上的一举一动,看似漠不关心,然而紧紧的抓着衣襟的手却早已经渗出了汗水。 段正明早早的便来到演武场,一遍又一遍的在场边绕着圈子。 高手对决,不仅仅要看武功之强弱,还要看天时,地利,人和。 古来名将在大战之前,也必然会到战场上巡视一圈。 段正明不仅仅是武道高手,更是大理国的小王子,乃是国内一流的猛将。 无论是比武,还是行军,若是占据了地利,也就占据了优势。 他虽然不懂政治,不懂风月,但是对于比武和战争都很有经验,所以他一大早晨沐浴更衣,很节制的吃了些早点,将身体调息到最完美的状态,然后便来到演武场查看。 段正明虽然不懂风月,但是懂美人,苏小小的影子便如同一缕美人的长发,在他心尖轻抚,让他的心痒痒的。 这一战,他不想输,也自信不会输。 独孤技长身为大宋的军方第一人,国之肱骨,自然是懂得这些道理,看着段正明摸过了演武场的每一寸角落,皱着眉道:“江离怎么还没到,莫非昨天...” 王石看出了他的忧虑,摸着胡子摇摇头道:“不会,昨天夜里我去看过,还有一口气在。” 正说着,只见远处荷塘方向走过一个蹒跚的身影。 江离左手由玉儿搀着,右手由甜儿拄着,一瘸一拐的朝着演武场慢慢的走了过来。 只见他的右眼眼眶肿起一大块,左额头被包裹起来,鼻子被打的歪了过去,嘴角全部都是淤青。 苏小小远远地看到江离变成这幅模样,心中一痛,猛地站起身来,却又被坐在身边的苏子瞻给压了回去。 “无妨,都是皮外伤,养两天就好,脸上也留不下疤痕。”苏子瞻安慰道。 “他...他这是怎么了,谁敢将他伤成这个样子?”苏小小语气之中已经有了三分怒气,三分寒意。 “没什么,没什么,只不过是找人给他开了个小灶罢了。”苏子瞻语气游移。 “哥哥!”苏小小第一次如此疾言厉色的对兄长说话。 “小小啊,为兄这可都是为了你。”苏子瞻做出一副哀婉神色。 “为了我便把他给打成这个样子?”苏小小丝毫不为所动。 “说打就过分了,我只是让独孤给他安排了一点点特训,不碍事,不碍事。”苏子瞻小心翼翼的解释道。 苏子瞻的父亲老来得女,对于这个女儿最是宠爱,所以苏子瞻平日里对她百依百顺。幸好苏小小学的是儒家典籍,行事有古代君子之风,所以从未给哥哥耍过脾气。 然而自从她心有所属之后,从小养成的古礼都抛的一干二净,对着兄长丝毫不给面子,可怜苏子瞻一世的英明,自从遇到江离之后,便都付诸于东流。 女生向外,自古皆如是。 甜儿和玉儿把江离扶到讲武台前,慢慢的松开手。江离失去重心,身子晃了晃,好容易稳住了,费力的迈开步子,踏上演武台。 段正明满脸黑线的看着江离挪着步子,从台下到台上总共也就不过十步的路程,江离硬是挪了半盏茶的功夫才挪完。 “你在侮辱我。”段正明心想这肯定是某种攻心的策略,对于江离的这种小伎俩露出不齿的神色。 “岂敢岂敢,当真是昨天晚上太剧烈了。”江离想想昨夜的遭遇,心有余悸。 “哦~竟然能够剧烈到这种程度?”段正明作为大理最大的纨绔子弟,打从记事起便出入烟花柳巷,所以不自觉的便想入非非。 “是啊,简直不把我当人。”江离感慨道。 “哦~他们有几个人?”段正明满脸放光。 “三个人。”江离想了想,点点头肯定的道。 “三个人一起上,还是轮流上?” “自然是轮流上,一起上我哪里还吃得消。” “哎,你这就不懂了,三个人一起有三个人的滋味,下次我教你点法门,保管你让他们吃不消。”段正明看着江离,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色。 “你有这么厉害?”江离狐疑道,若是这小子真的有这个本事,那今天也就不用比了。 “当然了,唉...你们...用的是什么姿势?怎么连脸都伤成这个样子。” “姿势?那可就多了,伤到脸不是很正常的事情。”江离奇怪。 “这...莫非大宋朝历史渊源,流传下来了一些我们大理从未见过的姿势,这个改天可一定要讨教一下。”段正明露出了神往的表情。 “何必改天,咱们接下来不就要切磋讨教么,什么姿势你一看便知。不过他们那几招我可学不来,实在是厉害。” “什么!你...这...我,虽然我少时也曾...但是这个...龙...断...毕竟...哎,现在都过去了,过去了!没想到你竟然还有这种雅好,当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不过怎么说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还是不太合适吧。”段正明扭捏道。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是你提出的比试,若不在大庭广众,如何判定胜负?”江离觉得实在是费解。 “哦...你说的昨晚是...习武?” “那你说的是什么?” “昨晚三个人是...” “大宋禁军的三位一百万禁军教头你可知道。” “...回马枪林豹子,九龙棍王进,火霹雳秦胜。大宋军方的最高战力,每一位都曾经以一人之力破蛮人的万骑,都是先天境界巅峰的强者。” “昨晚就是这三位将军来对我特训,当真是吃不消,你...刚刚说可以同时对上这三位,让他们吃不消?” “...我刚刚是开玩笑的,不要放在心上。”段正明面无表情的说道,心底里却早恨不得找一个地缝钻进去,心中愤愤不平翻来覆去的感慨道: 大宋朝的年轻人,说话都是如此含糊暧昧的么!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万物化生(上) 经过和江离这一番没头没脑的对话,段正明感觉自己从早晨开始蓄的大势当然无存,已然失了天时。 不过幸好他已经探查过演武场的每一寸土地,所以还牢牢的占着地利。 胜负尚未可知! 段正明后退三步,向江离拱了拱手。 江离腿脚不便,便没有退开,只是举起肿的和猪蹄一样的手也朝着段正明行了一礼。 礼成,演武开始。 段正明用力一踏,双腿连续不断的凌空虚点,身子轻飘飘的向后退去。 这身法即便是正着使出都极为不易,更何况还是在后退之中使出。 大理段氏除了玄天功少阳指外,轻身功夫洛神凌波步也是一绝。 由于少阳指玄妙非凡,即便是在几百步之外使出,指力也丝毫不受影响。因此段氏子弟的战斗方式独树一帜,与别派不同,都是先用轻身功夫拉开距离,再用少阳指力伤敌。 江湖各门各派之中,很少有功夫能够力透百步之外,段氏堪称是在不败的基础之上求胜。 所以在和大理段氏动手之时要诀便是要欺身到其三尺之内。 然而江离却眼睁睁的看着段正明退开,没有丝毫移动的意思。 苏小小不知觉间又握紧了双手。 “小小...疼。”苏学士在边上弱弱的说道。 苏小小这才发现自己抓的原来不是衣襟,而是哥哥的手。 她红着脸放开手,看着江离呆头鹅一样站在原地,心中着急。 若是让段正明抢到三百步开外,同样是反虚巅峰的真气,江离很难突破少阳指的远距离封锁,只有招架之力,稍有不慎便会被指力击中。 虽少阳指不以威力强劲霸道著称,然而凭借江离现在的体内的真气强度,被点上几下也决然不会好受。 “放心吧,江离自有应对之道。”苏子瞻不知从何而来的自信,温言安慰小小道。 段正明退开之后得理不让人,以反虚先天功,御大理少阳指,凌空虚点。 原本呆呆的站在原地的江离突然动了,然而似乎他的腿脚着实是不方便,所以他只是轻轻的扭了扭身子,晃了晃头,抬了抬手。 扭身,躲过第一指。 晃头,躲过第二指。 抬手,躲过第三指。 江离身后红砖金瓦的宫墙之上突然出现三个小孔,其粗细形状正巧和段正明的食指指尖的形状别无二致。 “这是...道门的太上感应篇?”苏小小看的很仔细,但是却口气却十分的疑惑。江离从头到尾都没有抬眼看过段正明,更不用说提前判断并且躲避他的指力。 武当山有秘法太上感应篇,能够感天命,应生死,目前只有先天道体李青牛领悟了这门神功,所以可以推的卦象其准无比。 然而江离这一身长身真气,如何会学到道家神功? “不是太上感应,这小子体内一丝丝的道家内力都没有。从昨晚他和三位教头交手的结果来看,这应当是一种本能,可以趋利避害。若是没有这种感知和躲避危险的方法,他现在的脸起码会有现在的三个肿。”苏子瞻在小小耳边轻声说道,却换来一个大大的白眼。 让三位禁军教头给一个反虚的少年去喂招,当真是想得出来,江离此刻还能站在这里可说本身便是一个奇迹了。 江离躲开这三道指力,段正明丝毫没有惊讶。 这三指本身也只是作为试探,接下来的这一招才是他的厉害杀招。 段正明将内力凝于指间,向前探指的一刹那手腕向上一翻,指尖射出三道无形指力,不断变换着方位,朝着江离奔腾而去。 这三道指力若隐若现,犹如三条灵蛇,欲要择人而噬。 你不是能躲么,连我都不知道会打到哪里,我看你怎么躲! 江离目光的扫过这三道指力,很快便的出了结论,如此扭曲的招数,躲定然是躲不开。 段正明都不知道如何走势的招数,危险感知之法也无能为力。 既然躲不开,那便不躲了。 经过那天宫门口的一日夜冥思,再加上这几天来大宋军方和武德司轮番的凌虐...或者说是特训,江离悟出了属于他自己的功夫。 三教的弟子破境主要靠读,书中自有万般妙法,读通圣人随口说的一句话,都可以入先天。 三教之外的弟子破境主要靠悟,有的人观飞鸟而入先天,有的人观湖鱼而入先天,甚至还有像是楚仙流这种的,说了一句话便入先天了。 江离既然悟出了属于自己的功夫,可以说半只脚便已经迈入了先天境界的门槛。 所以现在的江离很强,真的很强,就算没有飞剑和青凰,对上当时的楚仙流也有七分胜算。 段正明的三道灵蛇指力虽然厉害,但是还不在江离的眼里。 现如今江离苦恼的是,要用个什么帅气的姿势来使出自己新近悟出的招数呢。 他突然想起了那天晚上,李青莲小妹妹抬手万剑来,何等的傲然,何等的霸气。 想到这里,江离也像模像样的抬起手,轻轻的说了句: 万物,化生。 若不是他的手红肿的如同猪蹄一般,他现如今的这个样还真是有三分高手风范。 江离抬起的手伸出双指,微微一夹,在他身边凭空出现了三个青气幻化的手,也如他的手一般轻轻的一夹,恰好将三道指力夹住。 指力乃是无形内力所化,青手也是无形内力所化,真气对真气,两个人均是反虚巅峰,所以势均力敌。 “砰!” 三股在空中爆开,风吹过江离的衣衫,而他,不为所动。 从此刻起他也是开创武道先河的宗师级别人物了,自然要装出三分高手风范。 除了王石,独孤技长和苏子瞻之外,其他人都为之一愣。 刚刚发生了什么? 这是什么功夫? 段正明眉头一皱,催动先天功,接连放出一十三道灵蛇指力,幻化成三十九道灵蛇,在空中狂舞。 江离依旧抬起手,随着他的动作,空中出现了三十九个青气幻化的手,抓住三十九道灵蛇,最终出现了三十九团爆炸。 “你的指力伤不到我的,过来分个胜负吧。” “我才不过去,有本事你过来啊。” “你过不过来。” “我就不过来。” ... ... 江离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高人风范瞬间崩塌,连苏小小都以手遮面,没脸去看。 反虚高手风范? 不存在的,这辈子都不存在的。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万物化生(下)(求订阅!) 道门练金丹,扣指问长生。 佛门种菩提,因果脱轮回。 儒门浩然气,破云窥天道。 三教的圣人著书立说,除了开启民智,匡扶社稷之外,便是为了求一个长生。 人间苦,生苦,死亦苦,武道之路走到了尽头,求的亦是一个长生。 然而江湖百年,现如今荒坟废冢,枯草衰离,谁又能求而得之。 有传言说,琴主可能是第一个窥见其中至理的人,不是因为他练的内功名为长生,而是因为他看起来真的如同长生一般。 二十年前,他从四大门派的手中救下玉生烟的时候是这个样子。 十年之前,他飘然入北府只手接住赵重霸王枪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 几十年来,他的样貌从未从改变过。 长生真气,或许真的能渡过那一道生死之间的门槛,到达一个前所未有的境地。 然而江离虽然修的是长生气,却并不想长生。 只有壮年人和老人才会苦苦思索如何让自己的寿命更长一点,让自己的财富和权势保留的更久一点。 少年人胸中满是一腔热血,甚至有时候甘愿去死。 所以江离悟道,参悟的是生死之道,而非长生之道。 宫城一夜观长街,他看到了生何欢,死何苦,由此入了自己的道。 观人间冷暖,江离体会到了生命的喜悦和充实,由此悟出来的功夫便是万物化生。 以长生真阳为根基,可幻化万物。 现如今江离还没体会到死亡的残忍和恐怖,所以尚未悟出死之道。 有朝一日他直面死亡的时候,自然便会有所领悟,那时便是他破境入先天之日。 不过对付段正明,万物化生足够了。 “你真的不过来?”江离最后问道。 “不过去,有本事你过来!”段正明守着三百步的距离,大理段氏少阳指,哪有近身的道理。 江离心下松了一口气,经过和三位禁军教头的特训,他现在连动动嘴角都觉得疼,若是段正明走到他跟前直愣愣的给他一拳,江离此时是万万躲不开的。 既然不过来,那边好说了,万物化生妙用无穷,单说内力运转之妙,大理段氏先天功少阳岂能指能够比得上。 江离内力流转,身后脚下的一颗嫩芽抽枝发芽,而后慢慢的长成一颗小树。 小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着枝干,长出繁枝茂叶,亭亭如盖。 苏子瞻虽然看到过江离施展这门奇功,然而再看的时候,还是觉得匪夷所思。 段正明虽然不明白江离在干嘛,然而却知道不能任由江离如此下去,所以指尖连点,一时之间演武场上内力四溅,比之战场上面的如蝗箭雨也不逞多让。 然而江离却并未在幻化出手指抵挡段正明的少阳指。 他抬起手向着段正明一指。 身后大树上面的树叶随意而动,弹射出去。 每一片叶子,都如同一支离弦之箭。几十片叶子同时飘出,发出“嗖嗖”的破风之声,便如同几十名训练精良的士兵,弯弓射箭。 内功练到精深处,摘叶飞花,皆可伤人。 段正明自小修炼少阳指,大理段氏的功夫都在一根手指上,招数之间几乎没有什么窒碍。 但是他出指收指再快,却也快不过一树的青叶。 江离动念之间,满树的叶子便会飞落下来,成为致命的招数。 演武场上满是内力激斗比拼之后扬起的黄沙,两个人在短短的几息之间各出了上百招,唯一的区别是段正明出了上百次手指,而江离动了上百次念头。 比拼停下,是因为段正明的手,已经抬不起来了。 大理段氏虽然是皇族,段正明虽然是王子,然而练功却并不会因此而松懈,反而会加倍的严厉。 在短短的几息之间出指上百次,即便是大理国第一等的高手也难以做到。 换成任意一名江湖上的反虚甚至洗髓高手,面对着如此疾风暴雨一般的指力,恐怕也早就千疮百孔倒地气竭了。 可以说段正明是一个很厉害的武者,刚刚在绝境之中也发挥出了最强最厉害的潜力。 然而很可惜他面对的是江离。 万物化生,草木竹石皆可为剑。 段正明竭力挡住了第一轮飞舞的青叶,却再也无力去挡第二轮。 即便他还有力气能挡住第二轮,也绝对无法挡住第三轮。 人力总有穷尽,便是去拈花摘叶,也决计摘不尽一树的叶子。 段正明最强的少阳指在江离面前,变的不堪一击。 然而小王子并没有失落,他的手虽然已经十分疲惫,然而眼神还很冷静,坚决。 拥有这样的眼神,说明他尚没有认输。 小王子忍着双手极度疲惫带来的剧痛,抬起双手,捏了一个手诀。 七道剑气,在他身边纵横闪烁。 “七绝剑阵!”朱聪忍不住惊呼道。 演武场周围的人听到这四个字,都发出哗然神色。 大理段氏少阳指练到最高境界,指力可以媲美剑气。按照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瑶光七星可以引指力成阵法,便是七绝剑阵。 这七道指力只能在周身一尺之内纵横变幻,无法引之伤敌。 这招本来是作为战场杀敌冲阵之用,七绝剑阵一开,便如同一阵旋风,寻常兵器和箭弩根本进不到周身一尺之内。 段正明曾经以一人之力剿灭了大理西南的三千山贼,靠的便是这七绝剑阵。 此刻剑阵既开,江离的飞叶虽然厉害,但是却也无法进到段正明周身一尺之内。 顶着如飞刀一般的树叶,段正明施展开洛神凌波步,朝着江离冲了过来。 “你不是说不过来么...”江离颇为无奈道。 “你不是叫我过来么!”段正明也不甘示弱的喊道。 江离苦笑一声,他现在内力变幻远胜对手,然而身体状况太差,段正明有剑阵护体,冲过来近身短兵相接他完全不是对手。 其实段正明并没有看出江离此刻的状态,然而久经沙场也给了他一种直觉,这种直觉帮助他找到了胜利的关键。 看着段正明越来越近的身影,江离叹口气,眼光不自觉的瞥到了演武场边上的苏小小,隔着纱帘,对上了她的美目。 不能输! 江离蓦然醒悟,这场比试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苏小小,这世间什么都能负,就是不能负了美人恩情。 电光火石之间,江离反而灵台清明,脑海之中闪过一个法子,右手伸到背后,按住剑鞘。 “姑且一试吧。” 第一百四十六章 来自书院的小醋坛 树叶打在剑阵上,就如同秋雨打在屋檐上,发出肃杀萧瑟的声响。 段氏弟子虽然习惯伤人三百步之外,却也不是完全没有近身搏击的功夫。 段正明施展出家传气剑指。这一招凝气于指,运指为剑,专门用来对付突破少阳指力之后近身的敌人。 只不过用来抢攻,还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电光火石之间,段正明的指尖指向了江离的胸口。 苏子瞻叹了口气,不忍去看。 苏小小的手微微颤抖,然而却是紧紧盯着江离。 忽而江离身后的剑匣蓝光大做,光芒愈来愈亮,最后将两个人完全笼罩其中,失去了轮廓形状。 “叮!” 一声清脆的铜铁撞击之声响彻演武场。 蓝光散去,江离的身上不知如何的多了一层蓝色的铠甲,坚硬无比,段正明的气剑指点在胸口的银麟护心镜上,竟然连丝毫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段正明不可置信的摇了摇头,眼神微变。 江离松了口气,看了看身上的剑铠,心中庆幸不已。 万物化生蕴含着强大的滋养之力,江离把这股力量注入青凰剑,在最后关头唤醒因为灵气耗尽而陷入沉睡的青凰。 段正明脚下急转,施展洛神凌波步,以两个极为刁钻的角度刺向江离。 脖颈。 手腕 战场之上,即便是身着重甲的士兵,这两个部位也是防御最薄弱的环节。 当然还有一个是眼睛,然而段正明堂堂的大理王子,在公开比试之时总还是不会用如此卑鄙的伎俩。 然而剑铠不是普通的铠甲,哪里会有如此明显的弱点。 “叮!叮!” 又是两声清响,宣告着段正明彻底的失败。 江离看了看眼前的这个执着的小王子,本想好心的提醒一下这盔甲不入先天,是没办法突破的。 然而想起了楚仙流的例子,又把这句话给憋了回去。 外一段正明也来个一言入先天,那可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所以江离很干脆的挥拳。 这只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一拳,凭借江离现在的身体状况,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然而在剑铠的加持之下,这一拳的威力甚至比楚仙流的猛虎掌还要强上三分。 拳劲力透七绝剑阵,直接的轰在段正明的胸口。 小王子犹如一个纸片,被糊到旁边的宫墙上,而后缓缓的滑落下来。 蓝光一闪,剑铠化作一个清丽的蓝衣美人,朝着江离盈盈拜倒道:“青凰见过少主。” 有江离万物化生的滋养,青凰的灵气强了许多,因此只要化作剑铠的时间不超过一炷香,便不会陷入沉睡。 朱聪身法如电,连忙闪到段正明身边,将小王子福了起来,连点他周身大穴,之后拿出两丸丹药,喂给他吃了下去。 小王爷努力睁开眼睛,看到场上的蓝衣美人,神色恍惚之间,挣扎着轻轻的说了一句:“这个美人也好看。” 之后便陷入昏迷,人事不省。 胜负已分,满场一片轰然叫好之声。 然而苏小小的一双美目却眯了起来,微微曲其四个手指,小声的说了一句:“哼,江离啊江离,你可真行,这都第四个了吧。” ... ... 段正明被江离打的人事不醒,大宋朝明明是人人都觉得扬眉吐气,却偏要做出一副矜持姿态。 小猴子率先来到集贤苑之中,对大理国王子进行了亲切的慰问,并致以诚挚的歉意,回宫之后一直咧着嘴哈哈大笑,晚饭都破例多吃了一碗。 第二批造访集贤苑的是独孤、王石、苏子瞻三人组,他们在朱聪面前怒气冲冲的谴责江离实在是不懂礼数,下手竟然如此不讲分寸,言之凿凿的承诺回去自会重重的惩治他,给小王子一个交代。而后这三个老家伙在杭州的楼外楼包下整整的二层楼,躲在里面喝了一夜的花酒,那晚夜游西湖的客船毫无例外的都听到了楼内惨绝人寰的笑声。 第三个拜访的是苏小小,她看了看还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段正明,亲自给他把了把脉,再三确认小王子无事之后才向朱聪盈盈告罪。之后又从太医院请来三位名宿泰斗,为段正明调养身体。 送走了苏小小,朱聪着她远去的背影,感慨自家王子真的是没这个福气。若是真能得偶如此,夫复何求,大宋朝皇宫里总共也就她这么一个好人而已... 苏小小离了集贤苑,神思不属,不知觉间竟然又鬼使神差的走到了御书房之外的荷花池边上。 一抬头,正巧看到江离在对岸傻笑。 正如他们第一次初见的情形。 苏小小皱了皱眉头,冷哼一声,扭开头,不去看对面的人。 第一次是她飞过荷花池去找他,难道这个时候还要她再过去么? 江离心中完全没想那么多,自从他表白心迹之后便一直对小小心心念念,无奈她一直避而不见,如今好不容易见到,哪里还会放她走。 荷塘十里,对于流云步来说也不过是一步之遥。 江离踏着风荷菡萏,来到苏小小的面前,看着她的脸,感觉怎么都看不够。 “小小,我想你了。” 苏小小羞红了脸,心中甜蜜之余还冷哼了一声。 小小,称呼改的倒是够快。 嘴巴这么甜,无怪连个剑灵都是一位美人姑娘。 想到此处,苏小小面带寒霜冷冷的答道:“听说前几日你和甜儿姑娘玉儿姑娘在荷花亭内把酒言欢,对月抒怀,可是开心的紧?” 江离一愣。 这种事她怎么会知道,是哪个该死的胡乱嚼舌根? 与他们一墙之隔的小猴子突然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擤了擤鼻子感慨了一句果真是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歇,忙命宫娥又取过一件大袍披上。 小小看到江离不说话,继续冷冷的问道:“听说你手上的这几枚回天令,是用来救一位极美的姑娘?那姑娘和你是何关系?” 江离冷汗直流,只觉得面对三位一百万禁军教头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紧张。 “九公子年纪不大,能耐倒是不小,竟然养成如此凌厉肃然的剑灵,不知又是哪家的小姐,为九公子投了炉火以身祭剑?” 小小的语调越来越尖酸刻薄,完全不像是之前那位温文尔雅的小院长。 江离苦笑着摇了摇头,书院里的一坛子醋,竟然在这里打翻了。 第一百四七章 桃之夭夭 苏小小啊苏小小,当初谈论诗书指点文字,是何等的娴静恭淑,何等的淡烟疏离。 现如今竟然扳着手指头一个人一个人的来算账。 三从四德都读到哪里去了! 虽然江离心中哀嚎不已,然而脸上却露出了一副最最温柔的笑脸,一下子拉住了苏小小的手,又顺势将她拉到了怀中。 “啊!你,你要干什么!”苏小小空有一身功夫,现在只觉得浑身酸软,倒在江离身上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青灵山药师谷躺着的姑娘叫花凌羽,长的确实是极美,我承认之前确实是动心过...你先别瞪我,不过也只不过是动心而已。她在星罗大阵里面受伤,或多或少也和我有关,所以我总不能放着她不管。” “甜儿是人间剑圣聂清源的独生女儿,聂剑圣为了守护一个极为危险的魔物要一直守在寒潭底,我学了他半招剑法,所以答应他替她照顾女儿。” “玉儿是金不换的女儿,金不换和我五师兄是过命的交情,她跟着我是因为当时要提龙星商会平定盐帮...之后...” “你知道么...龙星商会真的很有钱,有玉儿跟着完全不知道江湖飘零是什么滋味。” “别瞪我了,你要是不开心她跟着,我和她说让她回家便是了。” “至于青凰姐姐...就是那个剑灵,这个真真和我没关系,那是我四师兄的剑,她是我四师兄的剑灵,四师兄怕我在江湖上挨欺负,所以把剑借给了我。” “你先放开我,大庭广众的成什么体统。”小小的脸红透了,挣扎着从江离怀里面挣脱了出来。 “那我们进屋继续?”江离涎皮赖脸的问道。 “哼,看你这样子,以前定然没少哄骗别家的姑娘。” “当真没有。” “你和那位花...凌羽个姑娘之间...” “绝对只是心动,连手都没动过!” “你还敢心动?” 江离连忙好说歹说的把小小给骗了过去,他满腹的才华,认真夸其人来当真是舌绽莲花,口吐芬芳,其间不乏无耻吹捧之词,肉麻的话儿说的自己都快不好意思了,偏偏苏小小听得津津有味,不时发出吃吃的笑声。 天下女子都是一般的爱听花言巧语,就连书院小院长这种饱读诗书,明心见性的大儒在坠入爱河之后都是一般的没脑子,被江离给哄得乐开了花。 小猴子听着墙外佳人笑声不断,想起平日里苏先生面无表情的冰块脸,叹口气摇了摇头,脑海之中浮现出了一个红衣身影,感慨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学得九哥如此厚颜无耻,可以哄得她也这么开心。 ... ... 古代战乱时期有一位被俘虏的君主,耽于敌国的美人美酒流连忘返,由于他故国号蜀,所以留下了一个乐不思蜀的笑柄。 现如今的江离便是如此。 每天和小院长拉拉小手,赏赏花谢花飞,看看日出日落,日子过得好不惬意。 转眼之间已经过去了一个月有余。 某日,一骑快马入了临安,不知用了什么法子,递了一个帖子入了皇宫。 不一会,一位身着紫衣的公公笑咪咪的迎出宫门,毕恭毕敬的将那人带进皇宫。 江离拉着小小,正肩并肩的坐在后花园的桃树上联诗,突然之间江离感到一股蓬勃而来的杀意。 砰! 江离直直的便从树上掉了下来,奇怪的是他竟然没有施展轻功站起来,反而是就地打了一个滚,藏在了草丛之中。 “小小,快下来,躲到这边来。”江离小声说道。 “怎么?”小小将长发顺到耳后,奇怪道。 “来不及解释了,快过来!”江离的压低嗓音叫到。 然而还未等他这句话说完,一道粉影便闪了进来。 那粉色的身影动作极快,在苏小小周身游走,一沾既走,速度之迅捷,连样貌都看不清楚。 苏小小眼神未变,浩然气随心而发。 若论轻功,苏小小的风姿千影在江湖之中也算是独门绝技,然而和这个身影比起来,自然还是差了太多。 不过苏小小从来就不是以轻身功夫见长,她一声轻咤,浩然气随心而发。 自古圣人可以引发异像,苏小小是当今儒家年轻一代第一人,已经踏入了亚圣的门槛,浩然气澎湃而出,天地为之色变。 苏小小从怀中取出一个银色的圆筒,向两边拉开,露出一个精致的弓弣,随即轻轻一抖,从弓弣两端弹出两个长长的弧形弓臂。弓臂内有机括,带出弓梢,上弓梢射出一股极细的弦,正好系在下弓梢的机关之内。 没想到这小小的圆筒,竟然是一把强弓。 “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 苏小小冷声言道,随即将弓弦拉的如满月一般,轻轻射了出去。 弓上无箭,然而射出去的浩然气却比箭快上数百倍,也利上数百倍。 苏小小身为儒家小院长,精通六艺,射出去的气箭自然是精准无比。 粉色身影虽快,然而小院长的箭射在其必经之路上,眼看便是避不开了。 然而这一箭还是空了。 苏小小眉头紧皱,看来那身影的速度快的远远超过他的预料。 然而儒家小圣人的招数又哪里有如此简单,那个再次出现的时候,刚刚射出去的气箭有所感应,竟然划分为两道浩然气,又一次追了过去。 苏小小的箭,以气机牵引而发,从没有射空这一说。 然而这箭从一支变为两支,两支变三支,知道几十支箭的时候,还是没能追到那个身影。 在短短的几个眨眼之间,那身影竟然已经闪过了几十次。 苏小小眼看自己的箭追不上她,于是将手中的弓轻轻合上,又变为圆筒模样,她双手握住圆筒,轻轻一扭,从一端生出一道薄如蝉翼的浩然气,直涨到三尺才停下。 苏小小单手握住圆筒,挽了一个剑花。 这圆筒神机百变,竟然是化作了一个以浩然气铸就的长剑。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 苏小小曼声长吟,明德剑出,浩然气如同沧海龙吟,浩浩荡荡而来,将粉色身影围堵其中。 眼看明德剑的威势要将身影彻底湮灭。 然而那身影不知怎么突然就出现在苏小小的身后,一双纤纤玉指悄然无声的便要搭在小小的脖颈后面。 第一百四十八章 大师兄的腰 江离本来躲在草里安安生生的看神仙打架,然而二师姐这一手飞花指若是落在他心上人的脖颈上,少不得要留下个青紫色的淤痕,那可多难看。 江离从草丛之中滚了出来,就地一蹬,踉踉跄跄的迈开一步,不知怎么就出现在苏云池和苏小小之间。 长生气动,万物化生。 二师姐指间飞花,江离便借来一阵萧瑟西风,吹杀百花。 然而江离到底是未入先天境界,虽然招式巧妙,然而内力终究差的太远。 眼看飞花指透过风阵,便要点中苏小小雪白的脖颈。 “师姐,不要!” 江离终于出声认栽。 然而他到底是小看了儒家的小院长,就算苏小小不是二师姐的对手,也不会在短短的几招之内落败。 此时此刻她已然来不及回身,只是将气剑指天,朗声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随着一个也字出口,苏小小体内的浩然气引发了奇异的天象,一股纯净的天地元气自云层之中飞落至地面,与浩然气融为一体。 “必先苦其心智,劳其筋骨,空乏其身,行扶乱其所为!” “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短短的一瞬间,苏小小如雪的肌肤上透出点点晶光。 这是儒家的天降之法,行功者要先苦心智劳筋骨乏其身,经过诸多考验之后,便可以天人合一,在瞬间拥有极为强大的力量。 由于这一招会带来极大的痛苦,所以儒家弟子非到最后关头,一般不轻易动用。 二师姐的飞花指拂过小小的脖颈,仿佛是轻轻抚摸一个精致的瓷器,完全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苏小小有了这个时间,转过身来,提起气剑,对准了二师姐。 “流云天象。苏子瞻要三十岁之后才有这样的境界,儒家新一代的年轻人还算不错。” “承蒙二小姐夸奖,不胜荣幸。”在面对除了江离之外的人的时候,苏小小又恢复了那一派小院长的淡漠神情,只不过此刻她由于天降之法的作用,身体承受着极大的苦楚,所以面色微微的有些狰狞。 “你手上的这个是书院的神兵“君子不器”?”二师姐看了看那把奇特的剑,虽然知道这世间的兵刃大多都伤不到她,然而书院的君子不争名头实在太响,所以她忍不住问道。 “正是。”苏小小收了剑气,君子不器又变成一个圆筒,看不出有什么奇特之处。 “若是没有这兵刃,第一招你就要用上天降之法。”二师姐的意思是这兵刃确实是厉害。 “是。”然而在苏小小听来这似乎是一种讽刺,不过虽然不愿意承认,然而她遵行君子之礼,从不说谎。 “收了神通吧,我这次来不是找你打架,而是要找我们家不争气的老九。”二师姐用眼睛撇了撇江离道。 “...二师姐,你家不争气的老九就在这里,能听得到你说的。” 苏小小看到二师姐将双手背到身后,再没有动手的意思,松了一口气,也收了天降之法。 “年轻一代的武者,能接我一招飞花指,很不错。”。 “对吧对吧,师姐,小小很厉害的。”二师姐很少夸人,江离听着也觉得与有荣焉。 “...又没有夸你,你得意什么。” “我和她已经有了婚约,夸她我自然高兴。” “什么!”二女听了江离的话,齐齐惊呼道。 ... ... 御书房内,乐公公亲自给二小姐端上一杯香茶,他向来只听天子调遣,负责天子的安全,已经有几十年没有做过这等粗活了。 “所以...他赢了比试,我总归是不用嫁给那个小王子了...至于和他的事情...还...还要从长计议,我可没说答应他的婚约...”苏小小越说脸越红,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是如蚊子叫一般,若非在房间里坐着的都是耳力超常的武林高手,还真是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 二师姐一开始的眉头紧皱,听着听着面色变和善了许多,对江离投来嘉奖的目光道:“打败那个大理国王子这件事你做的很好,琴山的弟子理当如此。不过...”二师姐顿了一下,略一斟酌道:“不过婚约之事,还需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能如此草率儿戏。” “我可以请天子赐婚。” “...” 二师姐重重的出了一口气,然而在山下,她总不能一言不合便将阿梨打成猪头,所以扭头向苏小小劝道:“我这个师弟别看生的呆呆傻傻,然而桃花着实开的很旺...” “我知道的。”苏小小盯着鞋尖道。 “师姐...你此行到底是所为何事,莫非是专门来拆师弟的台不成。”江离愤愤不满的抗议。 “少年英雄会的帖子发到了琴山,大师兄让你参加,五师弟又不在,山上就属我脚程最快,所以让我来抓你去参赛。”二师姐解释道。 江离还未及反应,苏小小轻轻拍了拍脑袋笑了一下道:“不知觉间距离上一次英雄会已经五年了,我竟都忘了这事。” “这个少年英雄会是什么?”江离奇道 “每隔五年,四大门派都会轮流举办英雄会,四门之外只要是年未弱冠且功夫未入先天的少年武者都可以参赛,最终名列前十的者则可以有机会投入到四大门派之中。江湖上那些小门小派的弟子有许多挖空了心思都想钻到四门之中,所以这英雄会也被叫做江湖科场。”二师姐对于这种英雄会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平日里谈论起四大门派会刁钻嚣张的多,然而今天看到了苏小小这个九师弟未过门的媳妇,难得武功好,模样俏丽,听说人品也不错,所以言语之中注意了许多。 “门派大了,自然是方便修行。”苏小小对二师姐笑笑,不以为意。 “这种大会...为何要我去参加?” “青灵山来过信,把你们寻回天令的近况都告诉了我们。今年的大会轮到墨门举办,他们选择的地点在废都长安。大师兄觉得你正巧要去长安找找回天令,再顺便拿一个第一回来。” 正巧...顺便...还拿一个第一。 “大师兄说这话的时候定然不是坐着吧。” “这种事我如何记得住?等你回山自己去问问他的腰到底疼不疼。” 第一百四十九章 情理之中的一吻 大师兄从来都是一个谦谦君子,不过江离这是第一次感慨大师兄若不是个君子该多好。君子一诺千金,纵然他再想涎皮赖脸的耍赖都没有用。 “地址在哪?何日开始?”江离认命道。 “四月初一,废都长安。”二师姐从怀中掏出一个帖子,递给江离。 “先不说长安城那么大,我要到哪里去找。现在距离四月初一可只有三天了,长安城距离这里何止千里,哪里来得及。” “若不是给小院长三分薄面,我早就把你抓出皇宫绑在马上送去北地了,哪里还能让你好整以暇的在这里废话。” ... ... 听说江离要走,自小皇帝以下,除了苏子瞻不愿意见二小姐之外,其余两位老臣都来送行。 “凭什么不让我跟着公子一起去?”玉儿掐着腰挺着胸脯,极为不满的对着二师姐嚷道。 “你功夫太差,不够资格去少年英雄大会。”苏小小在边上从容的落井下石道。 “那我跟着去照顾公子不行么。” “大会有规定,参加的人必须只身前往,不得带任何帮手,否则会被取消资格。” “谁知道你是不是说出来唬人的。” “往届的大会都有这个规矩,就算今年没有...我说有便也有了。”少年英雄大会虽然每年由四大门派其中之一主办,然而其他三门亦会参与其中选拔才俊,因此苏小小作为儒门当代的主事,说出来的话自然就是规矩。 玉儿还要强辩,被江离拉到一边说了几句悄悄话,这才转怒为喜,朝苏小小白了一眼,不再说话。 “她去不了,我作为天机楼的少楼主,总有这个资格了吧。”甜儿看到玉儿败下阵来,悠悠然开口说道。 “来临安之前,我先去了一趟天机楼,你娘让我给你带句话,说若是你剑法学完了,便快乖乖回去。” “没学完,不回去。” 二师姐的目光看向了江离,江离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他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对二师姐说谎,所以老老实实的回道:“剑法是学完了,不过...” 还未等江离说完话,二师姐人影忽动,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再看时二师姐已然将玉儿打晕,抱在怀里,回到了原地。 “不过什么?” “没什么...替我向老楼主问好。” 二师姐朝着江离看了一会,忽然伸出手道:“剑匣给我。” 此刻的江离便如同一只鹌鹑,老老实实的脱下剑匣递给二师姐。 二师姐敲开剑匣,把飞剑递给江离,然后竟然将剑匣背到了自己的背上。 “此去参加少年英雄会,考教的是你的武艺,青凰是四师弟的佩剑,带上它人家未免会说我们琴山以大欺小,所以我先替你保管,若是你以后闯荡江湖用得着再还给你。” 江离默然点头,做鹌鹑的又能怎么样,自然是二师姐说怎样就怎么样。 转眼之间,三朵桃花被处理的一干二净,小猴子和二位朝廷重臣给江离敬了一杯酒,之后便识趣的走了。 “若是没能拔得头筹,二师兄让我看心情罚你,师弟好自为之。”二师姐留下之句话之后,便背着剑匣,一只手扛着甜儿,一只手拽着玉儿,径直走出了宫门。 一时间小院之中只剩下了江离和小小二人。 春风拂过柳枝,发出簌簌的声响,两个人有千言万语想说,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这些日子里两个人谈诗文聊风月,都觉得日子还长,然而突然到了分开的日子,才觉得还有好多话都没有讲过。 “凡事讲个先来后到,青灵山上那位姑娘总归是因我受伤在先,我要把她给治好才好,之后禀明师尊高堂,再来向你提亲,希望你不要介意。” “这是自然,我怎么会介意,在你眼中莫非我是那种斤斤计较的女子么。”苏小小嗔怪道。 江离偷偷的翻了个白眼,心道也不知道是谁之前掰着手指头和我翻陈年旧账,斤斤计较四个字用的当真是十分贴切。 “我答应了甜儿他爹要好好照顾她,不过她是天机楼的少楼主,武功好,脑子也好,想来一般也不会遇到什么麻烦。不过若是遇到了大麻烦,说不得还是要去帮上一帮的。”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说过老剑圣在寒潭底孤身独抗魔头十余年,我很是佩服。” “玉儿这么大一个姑娘,跟着我确实不太合适,我已经让她回商会当她的二掌柜了。” “是啊,我听到了,你让她去长安附近的商会,等你的消息再相见。” “小小你的耳功真的是不错...玉儿这丫头有些认死理,若不是这样她万万不会乖乖的主动回去。” “也罢了,你飘零江湖,在我过门之前,有个丫头照顾也好。” “什么?”江离似乎没听懂小小说话的意思。 她的意思是我可以留下玉儿了? 不对不对,这个不是重点! 重点是,她同意这门亲事了! 江离施展开流云步,一下子窜到小小的身后,一把将她搂住。 “你...放开!小小的脸一下子便的通红。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过门?”江离把嘴巴凑到小小耳边,轻轻的吐着气。 “这个要禀明我的兄长,再请天子陛下定夺...你...嘴巴别离我这么近。” 江离看着小小红透了的脸,忍不住凑上去轻轻的亲了一下,然后在她反应过来之前,迅速抽身闪开。 苏小小不可置信的摸着自己的脸,刚刚被亲过的地方有一种酥酥麻麻的异样感。 男女授受不亲,礼也! 江离拉拉手也就罢了,竟然当真敢亲上来。 苏小小又羞又怒,举起粉拳朝江离追了过去。 江离一个闪身已经在十步开外,打架他是打不过小小,然而逃起命来小小却是无论如何都追不上。 几个起落之后,苏小小突然停下脚步,叉着腰怒道:“江离,你给我站住!” 天下至奇至快的流云步,却还是抵不过小小的一句话,江离听了这话,乖乖的站在原地不动。 小小赶上前来,举手作势要打,江离无可奈何,闭上眼睛任由她报仇。 然而预料之中的巴掌没来,脸颊上却有一个温润的唇吻了上来。 亚圣说过男女授受不亲,然而亚圣同时也说过食、色,性也。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 小院长羞红了脸,心中不断回忆着自己在典籍之中看到过的圣人之言。 嗯,自己这一吻应该算作是发乎情,止乎礼吧。 第一百五十章 酒是穿肠毒药 传说唐朝曾经是天底下最强大的帝国,唐都长安是天下最富庶最坚固的城池。 长安城规模宏伟,布局严谨,可使万国来朝。城内东西二市聚天下奇珍,汇四海异宝,有最烈的酒,最快的马,最美的人;城外山势连绵,壁立千仞,当年李淳风一人一阵,借着长安蜿蜒龙盘之势,弹指间便挡住三镇节度使的十万胡马,为李唐续命百年。 陇西秦川之地,见惯了秦砖汉瓦与龙城飞将的起落,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所。 然而到了盛唐,千年的庄严被雨打风吹去,留下满纸的风流。 大唐的浮华尽在长安,怀素的狂草书不尽六街十二门的气象万千,墨痕点点滴落,化作了繁华满眼开不尽谢不完的牡丹,便如那传说之中君临天下的女帝一般富贵雍容。明月夜的百尺高楼传来捣衣寒砧之声,牵挂着戍鼓声断后长短更短亭的乡愁,抬头看看故乡几千里的明月,不知道江畔何时曾初见。长安的一切一切都宏伟到了极点,上到九天,下至幽冥,也只有青莲剑仙仗剑长歌,一篇诗一斗酒,才敢怨长安城小而壶中天长。 然而这种种的一切,被那位吟诵着“冲天香阵透长安”的将军付之一炬,当真是可怜焦土。 现如今的长安城,是当年繁华一梦之后的鬼影,留下了残垣断壁和无数冤魂。 没有人愿意靠近这里,没有人愿意欣赏美好的事物被撕裂之后的丑陋碎片。 不知道从何时起,一些有家难回的罪人和匪徒发现了这里的好处,渐渐的,长安废都变成了藏污纳垢的枢纽,在这里可以找到最狠辣的杀手,最淫荡的娼妓,最断肠的奇毒,最卑鄙的无赖。 甚至连朝廷都不得不承认,当全天下的恶人都聚集于此之后,大宋朝的治安提高了不少,各地官员考核的风评也好看了许多,皆大欢喜,谁还会管这座远离人群的死城。 然而不知道今日是吹了什么邪风,长安南郊区外竟然聚集了几十名少年人,虽然看起来都有些风尘之色,但是却绝非盗匪娼妓之辈。 长安南郊从来都是杀人越货,埋尸藏宝的好地方,今天当真是奇怪,竟然来了一个袒胸露乳的胖子,在这里支起来一个酒摊。 一张方桌,上面放着四碗酒,酒水清冽甘香,引的这群少年人直咽口水。 “各位想要入城的少年英雄远道而来,实在是辛苦,不如在我这里坐一坐,喝上一碗酒再上路不迟。”那胖子拿着蒲扇扇着风,满脸堆笑。 今年的少年英雄大会参与人数众多,墨家足足发出了三百余份英雄帖。所以那十个可以鲤鱼跃龙门的座次显得尤为珍贵。 墨门行事奇诡,请帖之上只有“四月初一,废都长安”这八个字,少年们正摸不清头脑,看到那个胖子和这个阵仗,心中都在不住的算计。 然而却没有人敢先喝这第一碗酒。 长安废都,可是天下第一处吃人不吐骨头的凶险之处,大树十字坡这种耳熟能详的黑店跟长安比起来,可真的是如同家家酒一般安全。 所以少年们虽然疑心这个胖子和酒是墨家的安排,但是却没有人敢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 “既然诸位同道都如此客气,那小生便不客气了。”一名风度翩翩的书生收了折扇,掸了掸衣袖,在众人的惊疑声中走上前去,坐到了那个胖子面前。 “小兄弟怎么称呼?”胖子大大咧咧的问道。 “小生唐律津,想向大哥讨一碗酒喝。” 听到这个名字,人群之中发出惊讶声响。 “唐律津是谁?”有的门派的弟子孤陋寡闻,悄悄地问道。 “蜀中唐门的少主,前些年唐门还以自恃地位,不屑于参加少年英雄大会。今年竟然也向四门臣服,派出少门主来参会。”其同伴江湖阅历要丰富的多,压低了声音解释道。 “他很厉害么?” “唐门虽然是没落,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和你我这种小门小派还是不可同日而语。据说他一双拈花快手,暗器无双,毒术无双,虽然仅仅是反虚初境,但是当真动起手来连易筋高手都占不到便宜。哎,前十名他定然能占下一席之地,我们的机会又少了一分,当真可惜。” 唐律津练的是暗器功夫,眼功耳功俱佳,听着少年们的议论,嘴角微微上扬。 “你不怕我这酒里面有毒?”胖子突然露出一个阴险的笑容,看起来令人不寒而栗。 “没有人可以在我面前下毒。”唐律津不为所动,淡淡的说道。 在唐门面前谈论毒药,就如同在李青莲面前练剑一样可笑。 “请。”胖子拿起一碗酒,放到唐律津面前。 唐律津端起酒,回身朝着同伴们敬了一敬,之后仰头喝干。 哐啷。 唐律津的手松开了酒碗,酒碗摔到了地上,砸的粉碎。 连酒碗都握不住,更别提站稳了,唐家少门主腿一软,倒在黄土之上,嘴角流出一丝血迹。 一饮即倒,天下间竟然有如此厉害的毒药? 少年们下意识的退开一步,仿佛离酒太近也会中毒身亡。 那胖子颇为遗憾的看了看唐律津,摇摇头道:“还有三碗。” 少年们又退了一步,已经有的人偷偷的溜走,想趁着那胖子不注意,绕过他进城。 然而那个胖子人虽然长得笨重,但是眼力之佳,轻功之快,将所有想偷偷溜走的少侠都像是老鹰抓小鸡一般提溜了回来,扔在地上。 “桌上的酒没喝完,谁都别想过去。” 今日已经是三月的最后一天,若是今日不能入城,便算是失去了此次大赛的入围资格。 然而唐律津就躺在这里,谁又敢再去碰那三碗酒。 登天学武自然重要,却也没有性命重要。 正在僵持之际,一个灰头土脸的少年姗姗来迟,看到这里围了好些人,凑上去拍了拍一个虎背熊腰的大个子问道:“时辰马上就到了,怎么都停在这里不走了?” “桌上的酒没喝完,谁都过不去。”大个子朝着前面努了努嘴。 那少年眼前一亮,心道还有正等好事,连忙朝前面挤了过去。 众人看到有这么一个倒霉迟到不怕死的家伙,都心照不宣的让出了一条路。 有人当替死鬼喝酒总是好的,没有任何人出言提醒这个少年刚刚发生了什么。 少年人走到胖子前面坐下,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唐律津笑道:“酒量这么差就不要学人家喝酒。” 胖子看了看眼前的这个少年,刚准备摆出一副吓人的面孔,阴测测的恐吓他:“你不怕我...” 他那句“你不怕我这酒里面有毒?”只说了半句,少年就已经风卷残云般把三碗酒全部喝了个干净。 胖子呆住了。 围观的少侠们也呆住了。 “你刚刚说什么?”少年问道。 “没...没什么。”胖子期期艾艾的道。 “多谢你的酒,那我先行一步了。实不相瞒,这次来长安是为参加少年英雄大会,若是误了时辰进不了城,回去山上师姐定然饶不了我。”说罢,少年站起身来,头也不回的向着长安城走去。 第一百五十一章 长安第一黑店 如今的长安城满目疮痍。 黄沙,黑土,焦木。 朱雀大道痕迹依稀,勉强能看出当年南陌北堂的阡陌纵横。 距离四月初一还有四个时辰,现如今已经进了长安城,然而却连一个墨家弟子的人影都没看到。 “墨家擅长机关遁甲,一定是留下了什么隐秘机关作为提示。” “说得对,一寸一寸的找,连角落都不要放过!” 说罢,这群少年三三两两的分开,沿着破砖墙,烂瓦房仔仔细细的开始搜查。 “大爷,行行好,给点赏钱吧。”一个破衣烂衫的乞丐凑到一名衣着华贵的少年身边,拽了拽他的衣角可怜兮兮的说道,却被那名侠客一脚踹了出去。 “臭乞丐,滚远点,打扰了小爷的大事,当心剥了你的皮。” 那小乞丐又黑又瘦,被一脚踢开,滚出去好远,挣扎着坐起来的时候,发现面前站着一个面色和善到有点蠢得少年。 “疼死我了,我不行了。”小乞丐顺势又滚倒在地上,口中哀嚎不已。 “起来,我请你吃东西。”少年看着小乞丐这个样子,笑吟吟的说道。 “疼死我了,我是活不成了,大爷你不要管我了。”小乞丐口中胡乱叫喊着。 少年缓缓地蹲下,在小乞丐耳边轻声说道:“偷了荷包还敢如此大吵大嚷,不怕刚刚那位大爷发现?” 小乞丐贼眼睛鼓溜溜的一转,当即爬起身来对少年道:“我突然觉得好多了,大爷你说要请我吃饭,可不许赖。” ... ... 桌子是油腻的发亮的桌子,碗是发了白毛的碗,筷子生上一层厚厚的青苔。 小乞丐一把抓起筷子,从碗里大口扒拉着菜,从桌子上拿起雪白的馒头啃。 看起来他着实是饿坏了。 “大爷,这可是长安城里面最美味的馆子,你可一定要尝尝。”小乞丐用力将嘴巴里塞满的食物咽进去,敲着碗碟说道。 “我若是吃了,不仅仅荷包要被掏走,恐怕小命都要送在这里。”少年笑着说道。 “大爷...你说笑了...” “菜里面有车芸草,馒头里放了桓原汁,这二种东西若是合在一起,便会变为效力极强的麻药。这种麻药极为神奇,即便用银针试毒也试不出来,厉害,当真是厉害。” 听了少年人的这一番话,店里面吃饭的客人和老板都不知从何处抽出了明晃晃的刀子,围在他的身边。 “朋友,你怎么看出来这饭菜里有问题的?”老板玩弄着手里的尖刀,语气不善的说道。 “车芸草独有一种特殊的苦味,桓原汁则有一种淡淡的清香,这味道我在七师姐那里闻着熟悉,只不过她会再加入一些萤石,这样便可以消去这两味药之中的味道,麻药的药性也会温和许多。”少年人身边围满了凶神恶煞的壮汉,然而他却神色自若的侃侃而谈。 “下次我们会试试你的建议,不过现在你是自行了断还是让我们动手?”老板冷笑道。 “我好心好意请你吃东西,你竟然带我来黑店?”少年皱着眉头对小乞丐道。 “看你这样子,应该是来长安参加那个什么少年英雄大会的吧。”小乞丐完全换了一副神色,在没有刚刚的可怜神情,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符合他年纪的凶狠。 “是的。”少年愁眉苦脸道。 “哼,一群毛都没长齐的小鬼,竟然还敢进长安城,我不知道是谁替你们选的这个地方,不过老子要谢谢他,送来这么多待宰的肥羊。” “看你的年纪,应该比我还小上几岁吧...毛都没长齐这话由你说出来不大合适吧。” “少废话,报出你的师承,日后你们门内长辈若是寻过来,好歹让你们葬在一处。” “你真的要听?” “莫非是什么小门小派,根本说不出口?” “论起来...我的师门人数倒确实不多,算上师尊一共也才十个人。” 众人一听这话,都愣了一下,然后都哈哈大笑起来。 便是在城里面开武馆的下九流拳师,身边还总归有个几十名弟子,这家伙师门总共竟然就十个人,可见是个没落到极点的小门派。 “十个人?哈哈哈哈,这是什么门派,我还从未听说过有十个人的门派。”小乞丐锤着桌子狂笑不止。 “说起来,我的师门应该还算有名气,听说过的人应该不少,你们若是习武,应该也听说过。”少年人很认真的说道。 “来来来,报出名字,你师傅姓甚名谁,我看看到底有多大的名气。”小乞丐斜楞着眼轻蔑道。 “我师尊的名讳...知道的人应该不多...” 少年人的这话又引来哄堂大笑。 “不过在江湖上,别人都尊称他为琴主。” ... 黑店里面的笑声如同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鸡,瞬间没了声响。 死寂一般的沉默持续了一小会儿,继而众人爆发出更洪亮的笑声。 老板都已经笑出了眼泪。 “他...他...他...说他的师傅是...琴主...哈哈哈哈。” 这听起来确实像是一个笑话。 不过少年并没有说笑话,他姓江,叫做江离,是琴山的九公子。、 “琴山高徒名满天下,没听说有你这么一号人物。”小乞丐收了笑容,冷冷地说道。 “你没有听说琴主新进收了一个小弟子?”江离无奈道。 “当然知道,琴山九公子少年了得,在海宁城单挑楚休宁独力破盐帮,又在临安城大败大理国小王子,获得书院小院长的芳心。他那样的人物,怎么会来凑热闹参加这个所谓的少年英雄大会?”小乞丐看来对于琴山九公子甚是崇拜,提起这三个字眼中流露出滔滔不绝的敬仰之情。 “其实我也想不通,大师兄为何一定要我来参加这次大会。” “...演,接着演,你以为假扮成琴山九公子我们便不敢动手了么?”小乞丐冷笑道。 “小家伙,你长得很像我的一位朋友,你和他一样又瘦又黑,活像是一只小猴子。”江离盯着小乞丐看了看,忍不住笑道。 “...老子这辈子最讨厌别人叫我猴子,本来想给你一刀痛快的,现在老子改主意了。” “老大,或者喂狗还是抽筋断骨?”老板凑上来问道。 “点天灯。”小乞丐面露凶光。 第一百五十二章 酒色财气 废都长安是一座不折不扣的底下世界。 杀人,抢劫,强奸,下毒,在这里都是一些很常见的行为。 而杀人,又有凌迟,分尸,喂狗,点天灯等多种多样的形式。 其中点天灯因为残忍暴虐和观赏性强成为长安之中各路人马最为喜闻乐见的杀人形式。 点天灯的步骤如下:第一,先把人给抓起来。第二,把衣服给扒光。第三,用麻布包好,放入油缸浸泡。第四,绑到高台之上,在脚上点一把火。 这步骤小乞丐不知道进行过多少次,早就十分熟练。 然而在面对江离的时候,他却遭遇了一些困难。 他的困难便是如何完成第一步。 小乞丐一声号令,一众大汉朝着江离扑了过去,然而没有人看到他是如何在一闪身之间便晃到人群之外,也没有人看清他的手中到底是如何动作。 大汉们虽然武功不高,但是炼骨境界总还是有的,看起来都人高马大。 然而江离随随便便的一拳一掌,便轻而易举的将大汉们打飞出去。 十几个大汉,也就在一碗茶的功夫,便都躺倒在地上。 江离悠悠然朝着小乞丐走了过去。 “大侠饶命!”小乞丐抱住头,蹲在地上瑟瑟发抖。 “起来吧,我不打你。”江离站到他面前道。 “真的?”小乞丐把头从胳膊之中伸出来,露出一个贼贼的大眼睛。 “当真,我说过,你长得很像我一个朋友。”江离脑海之中浮现出小猴子的身影,这两个人若是站在一起,除了气质上有云泥之别之外,样貌真的是有九分相似。 小乞丐凑上前来,臊眉耷眼的道:“大侠功夫这么好,这次少年英雄大会定然会一举夺魁!” “手。”江离看着小乞丐,言简意赅的说道。 “什么手?”小乞丐一脸的惊愕,奇怪道。 “你若是再不把背后手上的石灰粉和匕首放下,别怪我对你不客气。”江离淡淡的说道。 小乞丐露出了尴尬神色,将两只手从背后伸出来,把匕首和石灰包扔到地上。 “大侠,我认栽了。” “既然认栽了,请我吃顿饭吧。” 泡馍,羊肉,凉皮,腊汁肉,胡辣汤,牛肉面。 秦川的美食摆满了干净整洁的桌子,桌子前面摆着干净的碗筷,还有一坛上好的三粮液,酒香扑鼻。 江离吃了一块羊肉,喝了一口三粮液,大赞了一声好。 “大爷,你就不怕我再往这饭里面下毒?” “在我七师姐的药庐呆久了,别的没学到,毒药还是能闻得出来的。” “大爷,你到底是师承何门何派,就和我说句实话吧。” “不是和你说过了,我是琴山弟子。” “大爷,莫要消遣我了。” “如何你才会信我?” “你真的是琴山的九公子?” “冒充江离有什么好处么?” “不对不对不对,你若真的是琴山的九公子,怎么会来参加这个劳什子少年英雄大会,四大门派在琴主的眼中简直就是一坨狗屎。” “这话说得好,值得喝一杯。” “大爷,别光顾着喝酒,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你说的很有道理...嗯,不过四门之中还是有些好人的,比如那儒门...扯远了,其实是我大师兄让我来夺今年少年英雄大会的桂冠的,至于为什么,他自然有他的打算,我这个做师弟的乖乖听话就是了。” “我还是不信。” “你若是不信那我也没办法。” “听说你有一位美人剑灵,名为青凰,要不请出来给小弟开开眼?” “...不巧青凰剑被我二师姐收走了。” “大爷,你这样说让我如何信你。” “...” “罢了,无论你是不是九公子,凭你的武功胸襟,总归是让人佩服的,我就当你是九公子,来,小弟敬你!” 听了这话,江离哭笑不得,只能举杯和小乞丐一碰,之后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你知道墨家到底在长安之中有何动静么?英雄贴上只写了四月初一,废都长安,但是我进城之后怎么一点英雄大会的样子都没有?” “这你可问对人了,才长安城之中,还没有小弟不知道的事情。” 江离眼前一亮,他刚刚看小乞丐偷荷包的手法娴熟,速度之快连那个反虚高手都没发觉,知道定然不是普通的小毛贼。 “你出了门外东走,抬头看到那座最高的楼,便是墨家的英雄楼,来争少年英雄名号的,定要在四月初一之间入英雄楼。英雄楼有机关枢纽,除非是经过了墨门“酒,色,财,气”四种考验之一,否则无法进入楼内。” “何为“酒色财气”?” “先说这酒,长安有三门,门外城郊处有墨门弟子设摊摆酒,每个摊位摆了四碗酒,这酒叫做西风烈,需要有极强的内力才能克化的动,否则承受不住这酒的烈性,便会伤及肝脏,长醉几十天都醒不来。” “说起来我刚刚在城外便遇到一个摆摊的胖子,喝了他的三碗酒。” “那酒可是入口极辣,转而泛苦,入喉犹如刀割?” “好像是的。” “...那便是西风烈了...寻常人连一碗都喝不了,大爷你竟然喝了三碗?” “好像是的。” “我现在开始有点相信你便是琴山的九公子了...既然你喝了三碗西风烈,那就有了登楼的资格,入了英雄楼,自然会有墨家弟子接引你。” “先不忙,给我说说其余三项考验。” “出了门看到那门上挂绣花的,便是长安的妓院勾栏,其中有三家的绣花上写了一个小小的“墨”字,进了妓院,便可以接受色字考验,我只知道考验和轻功有关,具体内容...这个我便也不甚清楚了。” “再说那财,长安大道上有四个乔装打扮的墨门弟子,胸口处亦是写了一个小小的墨字,只要和他表明想要参加少年英雄大会,他便会给出考验题目,听说和手上功夫、眼功耳功有关。 “最后那的气字考验在大明宫,当年黄巢一把大火将大明宫烧成灰烬,无数皇族子弟太监宫娥都被活活烧死在其中,形容恐怖,寻常人没胆子敢进去,据说有十二枚镶有墨字的令牌就丢在大明宫的角落,只要拿了令牌便有了入楼的资格。 “四项考验,每项考验十二个名额,一共有四十八个名额,大爷你既然已经过了酒的考验,就快快入英雄楼吧。” “不急,不急,既然是要拿榜首,自然是入围的人越少越好。”江离喝干眼前的酒,转身走出门外。 “大爷,小弟祝你马到成功,日后若是在长安城遇到麻烦,只需提我长安第一的名号,道儿上的朋友总归是给小弟几分薄面的。”小乞丐追出来道。 “你说你叫什么?”江离停下脚步,回头问道。 “长安第一,长安城的长安,天下第一的第一。我自己起的名字,好不好听?” “长安第一,好名字!”江离哈哈大笑,挥手和这个有趣的小乞儿作别。 第一百五十三章 有的是钱 江离出了天下第一的黑店,来到熙熙攘攘的朱雀大道上。 由于上百名参加英雄大会的少年强者入城,本来死气沉沉的长安城多了一份热闹和嘈杂。 江离眯起眼睛,开始仔细观察来来往往的路人。 长生真气现在已经反虚,在他的体内和五脏六腑四肢百骸融为一体,不断滋养和壮大江离的身体,也不断的提高他五官五感的能力。 江离的视觉,听觉,嗅觉已经远远超出常人,而且又了长安第一的提示,他很快便找到了第一个墨家的弟子。 这个人看起来平平无奇,扔到人堆之中绝不会有人注意,然而他的胸口上却用墨线绣了一个小小的“墨”字。 他身着黛青色的衣服,若非是目力超然,而且留心观察,即便是江离也发现不了这个小字。 墨家的安排,果然是难于登天。 江离走到那个人面前道:“在下想要参加少年英雄大会的考验,请出题。” 墨门弟子听了江离的话面无表情道:“我这关乃是财字考验,只要你给我纹银万两,便可以获得登楼的资格。” 酒字的考验便是喝酒。 财字的考验竟然便是收钱。 那色字... 江离咽了咽口水,把脑海之中的心猿意马守住。 这考验看似简单暴力,然而实则难度很大,而且考验的是综合能力。 寻常人身上怎么会有纹银万两,墨门的意思自然就是在这城中筹钱。废都长安号称罪恶之城,在里面杀人越货,坑蒙拐骗,巧取豪夺都是允许的。 如果轻功卓绝,可以潜入当地豪强的家中偷盗宝物。 如果眼功耳功手上功夫卓绝,则可以去当地的赌坊赚钱。 总之,若是能够在这城中凑到纹银万两,说明武功,心性,才智无一不是上上之选。 江离感慨了一下墨门出题之巧妙,然后从怀中掏出了一大叠银票。 一千两一张的银票,他手上至少有几十张。 是的,他有钱,有很多钱。 和玉儿告别之前,玉儿在他身上塞了三万两的银票,又将龙星商会二当家的腰牌交给了江离。凭借这个腰牌,在各地的龙星商会可以令行禁止,取多少钱都不成问题。 墨门弟子看到江离用手捻出厚厚一摞银票,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是什么情况? 这个人是来捣乱的吧! 怎么随随便便就从身上掏出这么多钱。 四门之外的武林门派大多式微,这是谁家的弟子身上带着如此巨款,当真是败家! 江离数出一万两银子,递给墨门弟子道:“你点点,足足一万两银子。” 墨门弟子皱着眉头盯着江离看了半天,他自己说的纹银万两换一个登楼资格,并没有说参赛者不能用自己的钱换这个资格。 不过这根本不是墨门设置这个考验的本意!若是可以用钱换一个名额,这些门派虽然式微,但是凑出一万两银子还是不成问题的。 “怎么?不收么?龙星商会的银票,通行天下无阻,比白银方便多了。”江离以为这弟子没见过银票,笑着对他解释道。 墨门的弟子感觉生气,十分生气。 然而他又不能怎么样,所以一手接过江离的银票,然后从腰里面掏出一个钥匙递给江离道:“英雄楼有四面,分别写着酒色财气四字,这没钥匙可以打开财字墙下的门,开门便可以入楼。” 江离把要是收入怀中,四处张望了一下,发现目之所及没有人的胸口刺字。 于是扭头朝着东市走去。 “英雄楼在那边。”刚刚出财字题的墨门弟子拉住他的肩膀,指了指相反的方向道。 “我知道,反正时辰还没到,我去游玩一番”江离回了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 墨门弟子用包含深意的目光看了江离一眼。 人家不着急登楼,似乎没有违反任何一条规定,然而这个墨门弟子总觉得这个人没有那么简单,所以目送江离走远之后,转身便朝英雄楼走了过去。 ... ... 长安城最高的高楼便是英雄楼,足有十八层之高。墨家决定在长安城召开少年英雄大会之后,仅用了短短的十日就平地建起了这座高楼。楼内有许多机关,均是为了测试所用。 而本次大赛的主办者墨家的钜子便居于英雄楼的顶层。 “钜子!弟子有事禀报!”刚刚把钥匙卖给江离的弟子气喘吁吁的跑到楼顶,对一个年轻人躬身行礼道。 这个年轻人对于琴山弟子并不陌生,他的师父常常会带着他到琴山做客,听琴看云,好不惬意。 只不过老钜子没有琴主长生不老的本领,所以已经将钜子之位传给了这个年轻人。 年轻人叫做苏建,今年刚满二十岁,然而却十分老成持重。 “不着急,喝杯水,慢慢说。”苏建给那名弟子倒了一杯茶,请他坐下。 墨家讲究兼爱,墨门之内皆是兄弟,钜子只不过是为了代行天下,并不比其他的弟子地位高,所以并不像其他门派之内弟子见了掌门要行跪拜之礼。 墨门弟子被钜子的沉着冷静所感染,语气也舒缓了许多。 “我是负责财字考验的弟子,刚刚有一个参加少年认出了无胸口的标识,我便将财字的试炼内容告知于他。谁知道他竟然直接从怀里掏出了一万两银子,换走了财字门的钥匙。” 弟子将一万两银子放到钜子面前,墨家弟子主张节用,推崇节约、反对铺张浪费,所以视钱财如草芥,虽然这弟子身上衣服破旧,但是却丝毫没有将这一万两白银纳为己有的想法。 苏建拿起银票,翻了翻,笑道:“那少年是不是十六七岁年纪,脸圆圆的,中等身材,笑起左边脸有一个酒窝,身上没有携带任何兵器?” “是!钜子,您是怎么知道的!” “这银票是龙星商会的银票,身上能够带着如此数量之多的银票,除了商会的十位大掌柜之外,便只有一个和他们二掌柜走的很近的一位风流公子了。此刻在长安城中准备参加英雄大会的,不是那位九公子又会是谁。” 墨门弟子倒吸一口冷气,没想到刚刚遇到的那个有点呆呆傻傻的年轻人竟然便是江湖之中如今风头最胜的九公子,他独战楚休宁,携二美人载酒江湖行,于临安城挥毫写下《望海潮》,万物化生破先天功少阳指等事迹早就传遍了大江南北。 “弟子不明白,九公子为何会参加英雄大会,他便是赢了,也不会加入四大门派。” “琴山大公子的人情,央我一定要邀他九师弟来参加这少年英雄大会。用意嘛,一来是为了琴山传人立威造势,二来无非是想通过锤炼让他尽快的提高境界。如今的九公子,还是太弱了啊。” 苏建超走到窗户前,大半个长安的景色尽收眼底。 “无妨,让他闹去吧,便是本次大会找不到什么好的苗子,能让琴山大公子前一个人情,我们墨门便稳赚不亏。” 第一百五十四章 英雄小会 长安歌坊之内。 从屋顶之上垂下来十几条长长的彩条。 有四名美人在彩条之上随着乐师所奏的曲子翩翩起舞。随着美人们的不断动作,他们身上的衣物也不断脱落,其中有一名美人的身上便只剩下一件抹胸和一袭纱裙,春光点点。 江离在四名美人中间,身形变幻的更快。 曲终,舞停,四名美人身上已然几乎是一丝不挂。 色字考验,便是在这一曲之内见分晓,四名美人的身上分别在不同的部分上写了四分之一个字,这部位很是隐秘,有的是指头尖,有的是耳根后。曲子一起,参与测试的人要和四名美人一起施展轻功在彩条之上穿行,一刻不能停,而且如果一旦飞到了美人所落的彩条之上也算是输。 美人在起舞的同时会将身上的衣物尽数脱落,在一曲歌舞停下之前,需要看清楚美人身上写的字,并在脑海之中将字拼凑在一起,才算是通过。 这考验不仅仅考眼功、轻功,更多考的是定力。 当美人的衣物一件一件脱下的时候,很少有男人能够控制住自己的注意力。 注意力一旦被分散,便很难在一支曲子的时间内完全将四个零散的部分全部观察到。 “请公子赐字。”其中一个美人不顾身上的春光无限,拿过纸笔走到江离身边。 江离接过笔,挥毫在纸上写下一个“玉”字。 美人看到这个字,露出笑容,从头上拔下来一枚钗子道:“公子拿着这枚金钗,便可以登楼了,祝公子马到成功。” 江离从长安第一的黑店之中之后,距离四月初一还剩下三个时辰。 在这三个时辰,他一共找到了三名墨家财字考验的弟子,用怀中的三万两银子换了三个财字钥匙。之后又找到了八家带有墨字绣花的青楼,拿到了八枚色字金钗。 加上他在长安南郊喝过的三碗西风烈,此时他一个人便占满了十四个位置。 这也就意味着入围的人数,从四十八人降到了三十五人。 江离倒不是担心登楼之后的比拼无法夺魁,此次参加大赛的都是未踏入先天境界的武者,先天以下基本无人是他的对手。 只不过一个一个淘汰,总是比现如今十三个人一起淘汰的效率要低上好多。 ... ... 英雄楼继承了长安的特点,四四方方,每一面墙上都用一个大大的楷字标注了所对应的考验项目。 江离手上有财字钥匙和色字金钗,不过他想了想,还是选择了从酒字门登楼。 酒字门不像其他三个门大门紧锁,洞开的大门内传来了浓郁的酒气。 江离缓步走入其中,之间一个袒胸露乳的胖子,拿着一个板凳挡在上楼的楼梯前面,正抱着一个比他还大的坛子,大口大口的往嘴里面灌酒。 这个胖子正是在南门城郊摆摊的哪一位。 “来了,上楼吧。”胖子放下酒坛子,看了看是江离,闪开身子道。 “多谢。”江离眯起眼睛,这个胖子的实力在先天境界,凭自己现在的实力,想要硬闯应该只有三分胜算。 所以酒字门有这个高手守门,自然就不用钥匙金钗这等繁琐的东西。 登上二楼之后,一个墨家弟子走上前来,收走了他手上的全部钥匙和金钗,眼神复杂的看了他一眼,之后递给他一个写着三十的木牌。 这代表他是第三十个登楼的武者。 江离登楼之后,四面的门刷的一声关上。 时辰到,英雄楼封楼。 在后面的武者,即是是完成任务也无法登楼,这边是说他们辛辛苦苦了这几日,却也没能换来一个参赛的资格。 后世对于这场英雄大会的评论两极分化,有的人认为墨家别出机杼,设置的项目很有新意,也有的人认为本次的英雄大会考验很不合理,很多强者由于运起问题连参赛的资格都没有拿到。 然而墨家独行于世,又怎么会在乎这些议论。 江离看了看手中的牌子,微微摇了摇头,自己刚刚一番辛苦,还是让这么多人获得了资格,感慨二师姐若是早来一天,多给他一天时间,现如今能够站在这里的人估计会更少。 武者们手中的令牌数字是根据登楼的顺序确定的,虽然这个名次对于大会最终的排名没有什么影响,然而少年人年少气盛,所以参赛的武者们对于江离纷纷报以不屑的目光。 踩着时辰进来,定然只是运气好罢了。 江离却也不在意,朝着众人微微一笑。 “能够站到这里,只能说明你们已然通过了墨门最基本的考验。”一个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江离顺着声音望去,只见是一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施施然走到众人之间朗声说道。 “之后的考验只会更艰难,我希望各位都能做好准备。” “这...这便是墨家的新一代钜子苏建吧!” “真的是英雄出少年,这么年轻便成为了四门之一的领袖!” “他的气息看起来并不是很强啊,好像和我师父差不多,最多便是一个先天初境而已。” “你懂什么,墨家战力不以境界而论。墨家每一代钜子传位的条件便是制作出一件神妙的机关,传承至今已经百余代,所以他身上的宝贝数不胜数,当真是死斗起来,便是武当的李家兄妹一起上都不是他的对手。 “啧啧啧,运气真好,我怎么就没这么好的运气。” 苏建对于众人对于他的议论充耳不闻,他顿了顿,又开口道:“今年的规矩略微做了一些修改,能够有资格投入四门的名额,从十个缩减到五个,请诸位注意。” 什么! 名额缩减! 这是以往英雄大会从未出现过的情况。 “凭什么!” 许多人不顾苏建墨家钜子的身份,直接便喊了出来。 “缩减就缩减,十个名额本来就太多了,你们这群废物吵什么吵!”一个身材玲珑有致的女子拿出一个净瓶,瓶中水如同有了生命一般飞出瓶口,化作二十九道,指向其余的二十九位少年英雄。 江离看看指着自己喉头的一道细细水流,笑笑没有说话。 水流之中内含剑气,千变万化,可以伤人。 不过其中并没有杀意所以江离也就任由她去了。 “碧水剑林空!”有人认识这功夫的厉害,不禁惊呼道。 “小小碧水剑算什么,看我断浪刀!”一个大汉伸出手掌,一道气旋生出,将水线震得粉碎。 “断浪气旋刀,是柯寒!” 这两个人便是这一届之中的翘楚,实力超强,都自信可以拔得头筹,所以听着苏建宣布新的规矩,不仅没有意见,而且都暗暗高兴。 “诸位有精力,还是留着明天大会上用吧。”苏建知道林空和柯寒威慑众人的用意,无非便是想抢先留下一个好印象。 果然柯寒和林空一听,立刻收了内力,肃立在一旁。 苏建没有多看柯寒和林空一眼,他穿过人群,走到江离面前道:“这位公子,麻烦你来内厅一叙。” 第一百五十五章 惊天秘闻 “我是墨家当代钜子苏建。”内厅是一个很小的房间,但是密闭性很好,外面的嘈杂声响这里完全都听不到。 “久仰。”江离皱皱眉道。 “不用这么紧张,四大门派的人并不都是如你想象的一般。”苏建无奈的摇摇头道。 “我想象之中的四大门派是什么样子?” “无聊,无耻,无恶不作。” 江离裂开嘴乐了一下,算是对苏建的回应。 “九公子,长话短说,你可知道为什么你家大师兄要让你来参加这次少年英雄大会?” “增加实战经验,树立威望。” 少年英雄大会对于来参赛的绝大多数的武者来说都是一个晋入四大门派的机会,然而江离是最不需要这个机会的人,所以他思来想去,大师兄的用意无非就是这两个。 “在昨天之前,我也以为大公子是为了这两个目的。” “这么说大师兄还有别的考虑?” “这话要从几个月前说起,那个时候的你应该是在琅嬛阁下的某个密道里面。” “是大师兄告诉你的?”江离眯起眼睛,这个事情十分的绝密,按理说他,甜儿,司马永、老楼主应该都不会透露出去。 “是的,我们墨家和琴山的关系向来不错,你能被收到琴山门下也大多是我师傅的功劳。” “所以?” “所以当大公子觉得这件事情需要找人帮忙的时候,第一个便找到了我师傅,只不过那个时候我师傅已经退位让贤,而我...呵,大公子似乎觉得我的水准还不够,所以也给我出了一道考验。直到昨天,我才通过大公子的考验,知晓这一切的内情。” 又是大师兄的安排。 江离心中觉得有些别扭,上一次在琅嬛阁便是大师兄的计划安排,虽然他留有后手,最后把自己给救了出来,但是花凌羽毕竟还是中了搜魂问心大法,现在生死未卜。 大师兄的锦囊妙计,每次都要把他这个当事人蒙在鼓里。 “大师兄为何没告诉我?” “你明知故问。”苏建露出了一个很欠打的表情,起码落在江离的眼中是这样。 “那么你为什么又告诉我了?” “大公子既然把计划告诉了我,便是认为可以由我来全权负责处置,而我现在认为可以告诉你。” 江离做了一个手势,示意苏建说下去。 “几个月前,你们在湖底发现了魔族旗使孔宣,这和我们墨家的一些记载不谋而合...” “什么记载,我为什么不知道。”大师兄曾经将四门典籍都交给江离,凭借江离现如今过目不忘的本事,竟然丝毫都没有印象。 苏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又露出了一个让江离厌恶的笑容。 又是大师兄。 大师兄到底隐瞒了多少东西,他为何要这样做? “其实你的师兄也是为了你好,这些记载看过了还不如不看,其实你作为琴山的九公子,又偶然间知晓了域外天魔的存在,早就不能置身事外了。不过我还是要问你一句,这些事情太过惊世骇俗,太过耸人听闻,你确定要知道么?” “但说无妨。”江离此时无所惧怕,只想尽快了解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按照墨家的记载,旗使孔宣是域外天魔,以血肉为食。域外天魔的世界十分荒芜,缺乏生灵,所以他们才不惜一切代价穿越降临到我们的世界。 传说起初的一段时间,域外天魔以洪荒巨兽为食,不过洪荒巨兽的威力非凡,即便是域外魔物也难以对抗。久而久之,他们发现这世界上有一种生灵血肉既弱小的可怜,又可以满足天魔对血肉的渴求。” 江离听到这里,眼神微变。 “你猜的不错,让域外天魔最为满意的粮食,便是人类。 那个时候人们灵智未开,无力对抗天魔,终于有一日人类之中出现了一个异类,偷偷靠近天魔的居所,发现了他的力量来源,便是八个石柱。 于是那人便偷偷的解开了一个石柱,获得了里面的力量,之后便回去偷偷钻研,想要找到对抗天魔的法子。这个人,想必孔宣也和你提到过。” “道家之祖...”江离喃喃道。 “不错,然而终其一生,发现无论如何都不是天魔的对手。其实这也是意料之中,一根石柱的力量,如何对抗天魔的八根石柱。 所以继他之后,第二个解开石柱的人换了一种方法,他将石柱上面的力量和自己的经验知识流传出去,希望更多的人可以站起来对抗天魔。” “圣人开民智,这是孔圣人。”江离接口道。 “不错,圣人不愧是圣人,自此之后,民智初开,经过一代又一代的努力,终于将域外天魔封印了起来,不过...在这个过程之中,石柱的封印越开越多,到了李唐,在李淳风打开第四块石柱之后,终于发现了这一切不过都是天魔的陷阱诡计。 如果八块石柱完全被解开封印,则域外的魔王将会被释放出来,旗使孔宣的实力已然如此强大,若是魔王被释放,对于整个人类来说绝对是灭顶之灾。” “现如今孔宣被封印在湖底,有人间剑圣在,如何有人能靠近的过去?” “五公子赶往昆仑山大光明宫发现了魔教的踪迹,魔教以域外天魔为图腾,自甘沦为魔物,甚至还以肉身献祭作为魔物的食物,难以用常理判断。五公子发现魔教的余孽开了一个法阵,可以直接与湖底相连,若是让他们的计划成功,破开余下的四个封印,则整个人间将沦为魔域。” “既然如此,你们将魔教清理干净不就万事大吉了?” “没有这么简单,那个法阵已然开启了,只有先天境界以下的武者可以进入。” “所以你们是想让进入到法阵之中?” “不错,魔教余孽躲到法阵里面之后,五公子无法进入,只能先封住法阵的阵眼。但是那个法阵是以昆仑山灵气为推动,所以即便是大公子赶到之后,也没办法完全封住法阵。换句话说,只能从内部解决掉魔族余孽,才能阻止魔王降临。 这一次少年英雄大会便是为了对付魔教行动而举办,法阵的容量有限,只能容纳十个人进入,到时候四大门派会选出五名先天之下的精英,和本次少年英雄大会选出的武者一同进入法阵。 然而群龙无首,我和大公子都认为九公子你是带领他们破除魔族余孽的最好人选。 所以本次少年英雄大会,你一定要夺得桂冠,否则无法服众。” “这个大师兄交代过我,不需要你担心。” “我认为大师兄的安排并不稳妥,这一次参加大会的武者卧虎藏龙,不说别人,光是刚刚的碧水剑和气旋刀,我都不认为九公子有必胜的把握。” “苏公子的意思是?” “既然本次比赛由墨门负责,那么在比赛之中动点手段对我来说在简单不过了,我希望九公子能够看在整个人间安危的份上,放弃个人荣辱,同意由我来安排本次大赛。” 第一百五十六章 天下谁人不识君 安排这个词用得很巧妙。 “既然你不相信我有足够的实力能够带领他们,又何必来安排这种事情。”江离面无表情。 “不是我信不过九公子,而是这次的计划不容有失,域外天魔的秘密不能再被别人知晓,到时候其余的人只会知道他们被送到昆仑山里面进行实战试炼,而不会知晓其中内情...依照我现在收集到的信息,九公子你的青凰剑已经被二小姐给取走...” “我大师兄知不知道你要作弊的事情。”在得知这系列的事情之后,他觉得心中烦闷,索性挑明道。 “我说过大公子把这一切告诉我,便是让我来布局决断...”苏建淡淡的解释道。 “既然如此,当你把这一切告诉我的时候,大师兄便也允许我来做出选择。”江离转过身去,决定结束这次谈话。“而我的选择便是生死有命,各凭本事,如果我最后输了,那即是说我根本没本事去完成大师兄和你交代的任务,只能说明你们的计划从一开始便存在着巨大的问题。” 说罢,江离便要走出门去。 “九公子请稍等。”苏建叹了口气道。 “苏公子还有事?” “青凰剑被收走了,你总归要有一件趁手的兵刃吧,这个可不算作弊。” 能拿到墨家打造的兵刃,江离怎么会拒绝,他转过身的瞬间便已经露出了笑脸。 苏建看到他涎皮赖脸的样子,摇了摇头道:“当初我师傅给你的那枚矩子令还在不在?” 江离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令牌递给苏建。 苏建在手里摆弄了两下,又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的令牌,扣在江离的令牌之上。 两块令牌发出咔吱咔吱的机括运转之声,一盏茶的功夫之后,融合为一块全新的令牌,比原先长了一倍有余。 苏建将令牌扔给江离道:“试试吧。” 江离握着令牌,心念一动,那令牌竟然可以感知他的心意,随着他的心思便做了一把长剑。 长剑城墨色,非金非石,但是其坚硬程度要远超过百炼精钢。 墨家的兵器,只有这个程度么? 当然不是。 随着江离踏起流云步,令牌有所感应,又变作一个四四方方的形状,四周有流苏垂下,正面绣着一个桃花。 这是二师姐的武器,桃夭! 江离有所领悟,不断的变幻心意,这令牌又分别便做了长枪,折扇,长弓。 三师兄的霸王枪,六师兄的逐日弓,八师兄的山河扇。 这一枚小小的令牌,竟然可以变作八位师兄师姐的兵刃,看来是墨家专门为自己打造的。 “多谢。”江离把令牌变为初始的状态,朝着苏建躬身道谢。 “这兵刃我给他取名叫做九公子令,是专门给你设计的,希望能够用得上。” 江离从内厅走出去的时候,其余二十九双眼睛都齐刷刷的盯着他。 一道碧水剑如灵蛇一般,悄无声息的绕道他的脖颈上面。 “钜子和你说了什么?”林空袅袅婷婷的走到江离面前,神色妩媚的问道。 江离不动声色的运起太阴劲,碧水剑的本体是神水宫的天一神水,由特殊的内力牵引可以千变万化。 天一神水虽然神妙,但是遇到极低的温度依旧会结冰。 江离的太阴劲一发,林空脸色大变,慌忙将天一神水收回手中的净瓶之中。 然而她的动作还是慢了几分,有一指粗细长短的神水已经被冻成冰块,再也收不回来。 林空是神水宫宫主的私生女,所以才能拿着天一神水练碧水剑,可是神水宫之中的天一神水也不过就这么一瓶,现如今被江离留下了这么多,让林空心痛不已。 江离把那截冰块拿在手上,运起纯阳功,冰块瞬间就又化为了一滩水。 林空忙把江离手上的太一神水收回来,长舒了一口气,像江离抱拳道:“好霸道的真气,小女子佩服。” 江离点了点头,继续向前走,然而一道浑然无铸的刀气铺面而来。 柯寒手上真气流转,如同海上的旋涡一般气流乱涌,但是却维持住了一个动态的平衡,形成一扇锋利无比的刀面。 断浪气旋刀,是在海潮之中练就的霸道刀法,可以断浪破海,到了岸上鲜有敌手。 “钜子和你说了些什么?”柯寒的问题和林空一样。 江离看了看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摇了摇头。 林空虽然长相普通,然而那身材着实讨喜,所以江离便勉为其难的和她过了一招。 此刻面对这个汉子,江离根本没有动手的心思。 脚下流云步,任由柯寒的断浪刀如何劈砍,却始终无法有一丝一毫的气旋加身。 屋内众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身具阴阳两股霸道内劲,轻功身法天下无双,先天下高手有如此功力的,普天之下也就只有一个人了。 “阁下可是琴山九公子?”人群之中有一个声音问道。 “在下正是琴山江离。” 众人一听,均都哗然。 传说九公子要来参加本次的少年英雄大会,然而大多数人都只当做是玩笑听听便过去。 琴山老神仙的弟子,又如何会来参加这种比试。 然而他竟然真的来了! 林空羞红了脸,她刚刚竟然用碧水剑去刺九公子,当真是失礼。 柯寒则低下了头,琴山的威名还远在四大门派之上,他连墨门都不敢得罪,如今竟然得罪了琴山的弟子。 “大家这几天也累了,你们墨家的人还不安排休息一下?要比试,也明日再说可好?”江离皱着眉头对墨门弟子们说道。 若是放在平时,参加少年英雄大会的武者对于主办门派的弟子无不是唯唯诺诺,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然而江离本来就憋了一肚子火,哪里还会有好脸色给这群弟子看。若不是刚刚苏建送了他一枚九公子令,他此刻连打人的心思都有了。 墨家弟子们对视了片刻,想发火训斥,却没人有这个胆子。 正在僵持之际,苏建从内厅走了出来,淡淡的道:“九公子说得对,这几日大家辛苦了,墨家弟子给诸位安排了住处,明日少年英雄大会的比拼正式开始,今天便请去休息吧。” 第一百五十七章 深渊之上 随着咚咚咚的几声鼓声,今年的少年英雄大会正式开始了。 一般来说,少年英雄大会的比试很简单,就是两两捉对比拼,胜者为王,最终留下十名高手。 然而今年墨家举办的这一场比试有些别出心裁,用的是机关。 在场的三十人,按照初选时候的表现和特长,被分成了轻功、内力、招式三组。 由钜子苏建按照名单叫名字,被叫到名字的人分别进入对应的房间。 面对前所未有的比试,即便是碧水剑和断浪刀这种强者都显得有些许的紧张。 “琴山江离...轻功。”钜子念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迟疑了一下,然后又补充道:“九公子,按照你在初试所展现的,轻功、内力、招式无不都是上上之选,为了平衡人数,所以把你安排到了轻功这一组,若有冒犯,请多多见谅。” 人比人要死啊,其余的武者被墨家挑挑拣拣,还要趾高气扬。到了琴山九公子这里,不仅仅人家说一不二,墨家反而是要客客气气的解释清楚。 看来琴山的实力,远比武林中人想得要更强。 不过江离知道这是苏建怕又得罪了自己,闹起来导致他的计划满盘皆输。 墨门自古便号称是要为万民立命,江山社稷都是次要,唯有万民才是根本。孔宣之事涉及到整个人间的动乱太平,而现在只有江离是先天之下第一人,所以钜子只能向他低声下气。 真的是被小看了,江离摇摇头,猜想自己在苏建眼中,恐怕只是一个喜欢胡闹的孩子吧。 不得不说...江离当真是猜对了,在苏建看来,自己的计划是有严格的推演而成,现如今江离拒绝了他的安排,已然给计划生出了一丝丝的变数。 不过在看了江离昨日的表现之后,钜子倒是安心了不少。 碧水剑和断浪刀来是本次大赛夺魁最大的热门,不过现如今看起来江离的本事还远在他们之上。 钜子摇了摇头,将这些多余的思绪逐出脑海,继续朗声道:“经过墨家机关考验的,将可以获得前五的名次,其中轻功可晋级两人,内功两人,招式一人。” 这个规矩一经宣布,引起了轩然大波。 被分到招式组的人尤其不满。 “凭什么我们这组只能晋级一人!” “我轻功也很好,我要换到轻功那一组!” “黑幕!为什么不正大光明的在这里比试,搞什么分组、机关,绝对的黑幕!” 江离心下了然,墨家如此的安排应该是提前知晓了法阵之中的某些情况,而后按照法阵之中可能的遭遇来进行选拔安排。可怜现在争先恐后争出来的前五名,其实都会被当做是棋子,被投入到一个不可之的境地,以一个不可知的死法死去。 面对着招式组的喧哗,苏建只是冷冷的说道:“你们现在只有两种选择,按我的规则留下,或者拒绝我的规则离开。” “走,我们走,这种满是黑幕的大赛,我们不比也罢。”招式组之中的一个人愤然道。 然而回答他的是冷静。 冷漠到冷血的冷静。 吱呀一声,另一侧的铁门开了。 苏建指着门道:“西岳派岳焦,请自便。” 刚刚说话那人正是西岳派的岳焦,他的师门日渐式微,将未来的希望都寄托在这次少年英雄大会上,希望可以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所以他自然不是真的想要离开,他只是想煽动更多的武者,来为自己挣得多一分的机会。 然而在场的又有哪一个是傻子。 按照现如今的安排,除非是招式组的十个人全部退赛,墨家才有一丝丝的可能重新安排。 然而招式组余下的武者现如今心中都是同一个想法:若是退赛的人超过五人,那么机会便和其他组是一样的了。 所以当岳焦愤然高呼的时候,所有人都冷冷的看着别人,然而却没有一个人出声应和。 “我...”岳焦露出一个很凄惨的笑容。 “请自便。”苏建冷冷的一字一顿的说道。 岳焦自然是不想走,可是他已经没脸再在这里待下去。 两个墨家弟子,一左一右的将他夹着带了出去。 “还有人有意见么?”岳焦消失在铁门之后,苏建冷冷的问道。 没有人有意见,所有人都飞快的跑到自己的房间之中。 江离自然是不着急,他所隶属的这一组考教的是轻功,所以组内的武者脚下功夫都不慢,一转眼之间余下九个人都窜入房内,只有他还不紧不慢的迈着步子。 墨家的子弟看着江离慢慢悠悠的闲庭信步,习惯性的想要大声训斥,然而想起这个少年的身份,硬生生的把到嘴边的脏话咽回到了肚子里面。 距离不长,一共也就十几步,江离再墨迹,最终也还是走入了房间之内。 房间只有一个特点,便是黑,伸手不见五指,一丝一毫的光亮都没有。 “你们面前是一个万丈深渊,有三十尺来宽,你们当中能安全度过深渊,到达对岸的便算是成功。”黑暗之中传来了墨家弟子的刻板平静声音。 “万丈深渊?这个楼才多高,少吓唬人了!”一个武者不屑的说道,然后第一个朝前面迈步走了出去。 “啊!!!!!” 只听这位武者跨出去两步之后,便直挺挺的掉落下去,喊叫之声越来越淡,却不绝如缕,可见万丈深渊的说法,绝非空谈。 “少年英雄大会可从来没出过人命。”这个声音的主人明显底气不足,可以听出来说话的时候牙齿在不住的打颤。 墨家的弟子对此以沉默回应。 嗖!嗖! 又是两个身影跳了下去,无一例外的传出了两声惨叫。 “进入四门的机会虽然重要,但是还是自己的命更重要!” “我要退出!” 墨家弟子依旧不发一言,黑暗显得更加浓的化不开。 “哼,雕虫小技。”一个沙哑的声音道。 又是嗖的一声,一个身影跳了出去。 这次传来的并不是惨叫声,而是施展轻功的声响。 江离听得前面几个人的惨叫,也觉得心中发毛,然而听到这个人发出的声响后,心中暗笑。 他已经听出来,原来这万丈深渊之上有细线,只要踏着细线便可以度过深渊,唯一的难度便是目不视物。 刚刚飞身下去的那名武者,想来是有某种功夫,能够找到那些铁索细线的痕迹,于是江离连忙飞身抢到刚刚出声的那个位置,也纵身跳了下去。 果然落脚之处有一丝头发粗细的细线。 流云步施展开来,便是一片叶子也能借力起身,更何况这细线。 于是江离在三个起落之间,已然到了对面,速度竟然比刚刚那个武者还有快上几步。 “九公子流云步,果然是名不虚传。”一盏茶的功夫之后,江离听到有人落地,那个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微微带有喘息之声,想来他的轻功并没有目力那么厉害。 “说实话,若不是阁下先发现细线的秘密,我也不敢踏出这一步。”江离坦然道。 “我这暗中视物的功夫是天生的,不足挂齿,还是九公子的轻功厉害,如此的细线,只要几步便轻飘飘的过来了,我自问轻功不弱,和九公子一比真的是差的远了。” “这位兄弟如何称呼?”那个沙哑的声音不似作伪。江离心生好感,所以主动问道。 “小人武云,江湖上的朋友抬爱,送小人一个外号叫做黑暗行者。” “黑暗行者,厉害,当真厉害。”江离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