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爱下去》 第1章 夜总会的工作 第1章夜总会的工作 13年的时候,我在朝阳四环一家夜总会卖酒,和我同学珊珊一起。 我那会大三,刚二十,一张娃娃脸,瞧着特显小,用雯姐的话说,就是嫩得都能掐出水来。 雯姐是夜总会的领班,一个满嘴跑火车的老娼妇。她说话我从不往脑子过,唯独有两句粗鄙之言记得忒深:“你说就你这卖酒能赚几个子?不如他妈跟着老娘卖点别的,保准儿赚的你有家都不愿意回!” 大家泡过夜场的都知道嘛,一般ktv里玩得就两种姑娘。一种叫平台,给摸给抱的。另一种是高台,不仅能摸能抱,还能带走。 我都不算吧,就是穿得风骚一点,然后卖酒拿提成。能陪着喝,有时候真被揩了油,也就自个儿打掉牙往肚里咽了。 那会儿我还特笃定地相信自己是个有羞有臊的人,被摸了也就摸了,但让我岔开了腿,自个儿往人家身子底下钻,我觉得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可要不说人的潜力都是无限的呢,雯姐说完这话不到三个月,我自己个儿就主动找上了门。我说姐,就上次你跟我提那事儿,你看能多少钱。 那会儿我真是缺钱缺疯了。 我哥欠了一屁股赌博债,他个挨千刀的东西自个儿跑了路,把我妈和他媳妇儿子一家撂那儿。人债主三天两头上门讨,前不久说,再还不上,就要我小侄子一根手指头,拖一个星期多一根。吓得我妈哭个够呛,让我学别上了,想办法挣点钱先给我侄子保住。 我知道很多人得骂我自轻自贱,说别找他妈的什么借口!赚钱的法子那么多,你干嘛偏要做这行? 说实话我自己也嫌自己贱,但是不得不承认啊,就这世上,上哪还能找的出比卖肉来得更快更容易的钱呢? 我那会儿还小嘛,忒单纯,雯姐开了价说初夜两万,她抽五千,我点头哈腰就赶快答应下来,生怕她变卦。很久之后我才知道,人给了这老娼妇五万,她分我一万五。 说实话,那次挺难忘的。我虽然只是个小姐,也特承认这理儿。尤其我运气好,买我初夜那人还是个高大帅气的青年才俊。 我是个俗人,爱看小说偶像剧。第一次见何孟言,我就觉得他和前不久看一电视剧里的男二超像,英俊挺拔,又有一丝不可捉摸的深沉,活像个……那词叫什么来的,哦,霸道总裁。 我当时就陷入了羞耻的幻想,我们会不会上演小姐和嫖客的爱情故事呢。他会不会帮我还债,救我脱离苦海,然后我们疯狂地相爱,再疯狂地做爱。 第一次见面,我穿着件若隐若现的藕色小吊带,就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坐酒店床上望他傻笑。 何孟言脱了西装外套扔一旁,问我说,笑什么? 我说你和我想象的真不一样。 他说你想象我哪样? 我说,也就是什么肥头大耳,大腹便便,獐头鼠目,脑满肠肥…… “你这样骂我,是想一会下不来床?”他走我面前,居高临下托起我的下巴,问我,“第一次?” 我点点头。 他二话不说一推我肩膀就把我按床上,男性的气息扑面而来,钻进我耳鼻中发线里。即使我少不更事,也被这股味道纠缠得面红耳赤。 可是,羞怯的本能又让我双手抵上他温暖的胸膛,条件反射要推他走。 何孟言一把攒住我胳膊,捏得生疼,霸道地贴在他胸前。夺走我最后的反抗能力后,他咬着我耳朵:“都是我的人了,还想跑?” 我歪过头,不敢看他脸,只小声呢喃了一句:“那你一会……轻点。” 很快,我们坦诚相见,在洁白的床单上滚作一团。 我扭头时不小心一口咬上他锁骨。“别玩火!”何孟言一吃痛,轻轻打了我一巴掌,旋即愈战愈勇,折腾得我连哭带求。 我两这就这样缠绵到夜深人静,最后我累得气喘吁吁趴在他身下哭。 何孟言说:“现在怎么不像刚见我那会儿,笑得花儿似的?” 我狠狠啐道:“你他妈有本事试试被我上!” 第2章 买女孩的小火柴 第2章买女孩的小火柴 这句话好死不死地触着了他,何孟言扳过我脑袋,笑着拍拍我的脸:“你怎么这么欠收拾?”说着他腰一挺,又冲进了我的身子。 这一回完事后,我俩真都累了,我钻进被子里,连扯带拉,将整条被子都裹在身上,上面还沾着我的血,猩红的一小片。光着身子的何孟言也伸手来拽被子,说你给我盖点,冷。 我赌气似的把被子扯更远了。 他摇了摇头,点根烟叼嘴里说:“哎,算了,我就当回卖火柴的小女孩,自己个儿点根烟取暖吧。”说完他还装可怜地瘪瘪嘴。 我看他那样子笑得不能自已:“你这人怎么这么逗啊?”说着我从被子里探出去条腿蹬了他一脚,讽刺道,“还卖火柴的小女孩?你就是个买女孩的小火柴!” 他以为我不注意,又想来拽被子,结果被我眼疾手快,攒得紧紧的,还得意地冲他扮个鬼脸。 何孟言吐个烟圈出来,啐道:“真没良心。” 我说:“不都说婊子无情么,你见过哪个婊子有良心了?” 他听这话眯起眼睛打量我好一阵,看得我浑身不自在,我不禁裹得更紧,问他:“你看什么呢?” “你说你怎么不装纯啊?你们这些女孩的套路,不都是哭得梨花带雨,说自己是大学生,家里没钱才出来卖么。哪有你这样自己说自己是婊子的?” 我心想,我自己说了,总比你说出来好吧。况且管我说不说,你不都得把我当婊子看么。 我一下子没什么兴致了,把被子一推,说:“我可比不上你以前上的那什么大学生,我就是个昼伏夜出的婊子。你要高兴了,记得下次再点我,你要觉得我没伺候好,以后咱谁都甭惦记谁。” 何孟言没说话,丢了烟也躺下了。 那一晚半夜的时候,他翻了个身,我俩就一条被子,毕竟他掏钱的老板,大部分都盖他身上。他迷迷糊糊在我身上摸了两把,突然把我整个人抱进怀里。 我脑子一下就嗡了,说实话他胸膛可真暖啊。 我是个特缺爱的人,小时候我爸跟外面女人跑了。我妈啥都不会,守着他那点小钱坐吃山空,我哥又不争气,天天就知道闯祸。此刻从何孟言胸膛中源源不断散出来的安全感,竟是我十几年没从家庭中体会过的。 可是温暖到底片刻。 第二天我走的时候,何孟言叫住我,说他昨晚没戴套。 我愣了一下,立马就明白他的意思,点点头说你放心,下了楼我就去买药。 吃药的时候,我觉得挺屈辱挺恶心的,就是身子给人家快活了,完了我还得自己处理后事。 晚上再去夜总会,雯姐给了我一摞票子:“这是说好那一万五,你点点。” 我笑着说:“还点啥呀,我能不放心雯姐您么。”说完我还又抽了十几二十张出来,塞雯姐手里,说,“姐你随便买条裙子呗。” 雯姐乐呵呵地拍了拍我的手,露出老鸨特有的笑容:“瑶瑶,姐没骗你吧?这卖肉,是不是比卖酒赚得多了去了?” 是多了去了,但我却不想再赚第二次了。 我委婉地和雯姐说已经解决了家里燃眉之急,以后不想再做这种营生。 雯姐不可思议地叫道:“你他妈疯了吧?初夜都卖了还不拿自己当窑姐呢?” 我不置可否笑笑,没接她话茬。 说实话,我还挺喜欢何孟言的,真的,就算他没上我,没花钱买我第一次,只是大马路上碰着他,我也会觉得这小伙高高帅帅真不错。他贵气、深邃,却儒雅、有趣,和他做那样的交易时,我一点也不觉得肮脏而卑鄙。尤其他那句卖火柴的小女孩,我能配合着初夜的血笑一辈子。 之后几天我总有意无意想起他,我还想他要是真还记着我,还当我这个回头客,我也不招揽他了。被人用轻蔑地语气吩咐吃药真不好受。 我去给我妈转钱的时候,珊珊和我一起,她看我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时,吓得问我哪来这么多钱。 我说跟着雯姐赚得,她一下子就明白了,欲言又止,最后说:“你能给我捏捏么?” 我递过去,珊珊摸来摸去问:“这得好几千吧?” 我答一万多的时候,珊珊眉眼猛的一闪烁。看她这两天都闷闷不乐的,我见状从信封里又掏出两百块,强颜欢笑说:“行了,别烦东子那事了,我请你吃饭。” 之后的两个多星期,再没没听过何孟言这名字。有一次我有意无意地和雯姐提起来,我说那何总经常照顾你生意么? 雯姐饶有趣味打量我一圈,说怎么,你还想挣他钱?瑶瑶你可清醒着点,他是什么人,咱们又算个什么东西?你还是死了这颗心吧,他不会点你了。 我立刻含糊过去,说就是随便问问。 然而,就在我以为何孟言这个人注定与我露水情缘时,夜总会里出了件事。 第3章 染血的啤酒瓶 第3章染血的啤酒瓶 那天晚上我像往常一样卖完酒,没羞没臊地取出被塞进胸罩里的钱,蘸着唾沫数票子时,梓涵走进来,靠墙上冷着嗓说:“雯姐你还不去看看呢,你手下那珊珊出他妈大事了。” 梓涵是个九五后,没成年。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种名字开始流行了,夜总会里好几个姑娘那一叫名字都跟言情小说里飘出来似的。就上个月,来了个叫什么琉尘的,雯姐笑得前仰后合和她说:“你干脆叫风尘吧,直抒胸臆。” 雯姐一向不太喜欢梓涵,她年纪小,手段却高得很,玩得也格外开。 雯姐看她那猫哭耗子的德行,一边翻个白眼,一边挖苦她说:“梓涵你真勤快,身子养好了么就出来惹事了?” 屋子里好多人都笑了。 我知道她们笑啥,梓涵上礼拜干了件流芳千古的事儿。 她那天陪客人玩了个叫“水果大王”的游戏,就是十几二十件水果,她选一样给塞身体里,客人轮着一边上她一边猜,三个人都猜不出来就给她五千块钱。 梓涵多狠你们知道么,她一上来出其不意,塞了个红毛丹!就那个全他妈是刺的红毛丹啊!掏出来的时候,那群人乐得不行,高高兴兴地把三千块钱塞进梓涵塞水果的地方了。 这还不是最值得说道的,更神的是,梓涵最后又塞了个猕猴桃,硬生生被人戳烂在身体里,怎么都弄不出来。大晚上给送医院去,折腾到后半宿才出来。 第二天整个夜总会就传了个遍,她们想出各种段子,什么一个没成年的小丫头都这么拼命,你们一群二十多岁老娘们有什么资格不努力。 说实话,我听到时也没觉得多好笑,就觉得有点心酸,还有点恶心。 屋子里人笑完了,雯姐才悠悠地挥挥手,说:“那行,我去看看吧。” 倒是这头的我,一听和珊珊有关,吓得钱都不知道放哪,立刻又塞回胸罩里,跟着雯姐跑出去。 珊珊在这家夜总会做得比我久,她嘴笨,胆子小,不会推销什么酒,就老老实实当个服务生,擦擦桌子端端果盘。 没想到,这样的珊珊也会碰上这种事。 怎么说呢,包厢门被推开的那一霎,我看着眼前的景象都傻了。 地上除了狼藉的酒瓶子,还趴着死鱼一样珊珊,她上半身裸着贴在冰凉的地面,裙子被褪到腿根部,染着一片猩红,边上放着个酒瓶,瓶口满是血污。 我吓得张大了嘴。明明一个小时前,珊珊还活蹦乱跳地摇着我胳膊,说她和男朋友东子吵架了,让我明天去探东子口风。鬼知道这短短几十分钟,她都经历了什么! 雯姐也被面前这场景吓到了,我知道的,雯姐这人不是个东西。她才不管你被那些男人玩成什么样子,少跟胳膊也能接着卖,她就一条底线——不能死人,玩不死随便玩,玩死了都玩完。 此时面前的珊珊一动不动,谁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雯姐看着包厢里几个不当回事的男人,皮笑肉不笑地凑上去:“各位老板,怎么回事呀这是?” 其中一个叼着根烟,开始掏出包拿票子,口齿不清地回应道:“这姑娘不会陪人,我兄弟就下手重了点。人还有口气呢,快弄走送医院吧,今儿我们贵宾在,别扫了人家的兴。” 说着他手一挥,几十张毛爷爷从天而降,洒在斑驳的地板上,有几张还落在珊珊身上,和那血污交相辉映。 雯姐一听人没死,立刻松了口气,招呼几个人先来扛珊珊走,一边继续陪着笑:“按我们这儿的规矩,各位老板的确是手太狠了点,不能说一句就了事吧?” “多少钱,开价呗。”那人财大气粗地应声。 此时我还呆在门口,他们扛着珊珊从我旁边经过,珊珊脸色苍白,伸手拉了拉我的袖子,口中说了点啥我也没听清。 我这会儿只有震怒,这股子震怒让我不经脑子,鬼使神差冲进去,抄起地上还带着珊珊处女血的啤酒瓶,“啪”一声拍碎在桌子上,指着面前那几个面目可憎的男人大吼道:“谁干的!” 那群人一下子就懵了,雯姐也懵了,上来试图拉住我:“瑶瑶你干什么!” 我转身把酒瓶子对着雯姐:“别他妈管我,你还是人么?珊珊都那样了,你脑子被钱蒙住了吧!” 这话我早八辈子前就想跟雯姐说了,但我知道,说了我就别想再搁这混下去。现在我也不管那么多,反正怎么我以后都没法混。 雯姐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她怎么也没料到每次点头哈腰姐啊姐的我有一天会说出这种话。 我才不理她脸色多难看,举着瓶子继续冲那群男人嚷嚷:“都别蔫那了,哪个畜生干的,敢做不敢认么?” 对面的男人们明显不拿我当个东西,其中一个大腹便便的老男人冲我龇着牙一笑,晃着脑袋说:“小妹妹,就是你哥哥我干的,我不仅能干她,现在也能干你,要不要试试啊?” 第4章 脏,你自己动手 第4章脏,你自己动手 我咬着牙冲上去,一酒瓶子砸他头上。 登时,他捂着头鬼哭狼嚎,一旁的雯姐也鬼叫着让人赶紧把我拖走。 那被砸的人嘶着冷气制止雯姐道:“去你妈的,还想带她走?带走干什么,把她给老子留下来,老子今晚不弄死她!” 雯姐见识了他们的手段,一听连忙求饶道:“老板们高抬贵手算了吧,她就是个卖酒的,这一晚上您让我手下损失两个人,是不是太不给我们这面子了?” 面子算什么呢?来这玩的谁要面子,谁又肯给面子? 那人果然不管雯姐,冲上来就是一大嘴巴子,将我掀翻在地,打得我整个脑袋都嗡嗡作响。打完他干脆骑我身上,左右开弓继续抽我,一边还唾沫横飞骂着脏话。 眼看着我脸都要肿起半边,这个虚胖的老东西也打累了,终于从我身上起开,对着我踹了几脚,然后皮鞋踩在我胸上,恶狠狠地冲我吐了口唾沫。 好在我歪了下头,才没正中我脸。 他喘了会气,骂骂咧咧地还想再打时,角落里一个一直沉默的年轻男子站了起来,走他跟前,居高临下看着我说:“刚不还挺烈么?这么快就没动静了?” 我一抬头,就怔那了。 我是真没想到,再次遇见何孟言,会是这样的方式。 今天的他,轻描淡写的表情里藏着一丝狠厉,熟悉又陌生。我错愕地看着何孟言,一言不发,我不知道他刚才是没有认出我才放任我被打得这么惨,还是他早认出我是个他上过的女人,却根本懒得管我闲事。 何孟言蹲下身睥睨着我,捏住我下巴问道:“你在我局上伤了人,这怎么算?” 我其实已经被打得很惨了,但我还是将旁边的瓶子捡起来递他面前,瓶口的血滑滑的,我几乎要抓不住:“我负责任,我打的,你打回来。” 他说:“脏,你自己动手。” 我瞪大了眼,我根本不敢相信,面前这个冷酷而刻薄的男人,和那个我心心念念了好几天,那个我床边“卖火柴的小女孩”是同一个人。 我低下头,颤着手,没求饶也没犹豫,一发狠猛地敲自己头上,血登时就如注似的往下流。可能是我敲得太用力,太决绝,比敲那死老头还要狠辣残忍,所有人都愣那了,包厢瞬间鸦雀无声。 何孟言也愣了一下,然后回头冲刚打我的老男人说:“怎么样,够了么?” 那人见也差不多,怕真打死我,点点头说让我滚。 我这会儿觉得又疼又晕,爬起来都费劲。雯姐早不知跑哪去了,我用最后的力气抓住了何孟言裤脚,我说:”何总,您就行行好,送我去医院,行么?” 他大概没见过我这样的,站了好久问我说:“你说什么?” “我说送我去医院,求求您。” 他一愣,然后从地上捞起我,一踹包厢门,出去了。 抱着晕晕乎乎的我,何孟言出了夜总会,一把把我扔他车上的副驾驶,还掏出块手帕按我头上。擦了两把,结果血还在流,他看着自己一手血说:“你先按着,别死我车上。” 我笑道:“我要是死了,你就把我扔下去。” “用不着你提醒,你话真多。” 第5章 我自己塞的 第5章我自己塞的 路上,何孟言讥讽我说:“这么怕死,干嘛还要给人强出头?” 我硬着嘴:“我不怕死,谁说我怕死了。” 他轻蔑地冷哼一声:“不怕死求我送你去医院?” 我咬咬牙:“我不得去看珊珊啊,你们这群祸害,给人折腾成那样。” 何孟言骂了一声,然后拍着方向盘说:“不是吧,就你这鬼样子,还想的了别人呐?” “你不知道,珊珊欠我钱。”我故意装作不在乎的样子,“她死了,我钱就没地方收了,她今晚没找你们少要吧。哎,何总,停停停,在这停一下。” 他斜眼打量着我,问我干嘛。 我说我怎么也要买根雪糕消消肿啊,别一会珊珊看着我认不出来,不承认我是她债主。 何孟言把我扔医院楼下。 我都下了车,他突然又摇开车窗,冲我喊:“哎,你先把自己的伤包扎了,听见没有?” 也是有意思,让我砸的是他,现在装作担心我的还是他。 我故作风骚地扭了扭腰,搔首弄姿地抛了个眉眼,说:“怎么?现在后悔让我砸了?” 何孟言不理我,车窗摇上,绝尘而去。 我本来还想对着他车尾吐口唾沫,但我头是真疼啊。他一走我就再也绷不住,龇牙咧嘴地捂住了头上的伤口。 到病房的时候,珊珊已经醒了,坐在病床上一脸惨白,跟死人堆里刚捞出来似的。 她知道我脾气冲,怕我闹出来什么事,一看见我就知道我果然还是闹出事了。 我非嘴硬着说没有,说我才没这个胆子呢,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头上这是我出门急自己撞得。 珊珊叹了口气,说她不配我给她出头,这事儿就是她自找的。 我一听她说这种没骨气的话就火大,但看着她那可怜兮兮的样子立刻又没了脾气。 我说:“你趁早别想那群畜生了,快点把身子养好。给你看,我今天还挣着钱了呢。”说着我掏出还在我胸罩里塞的几百块钱,强颜欢笑地嘚瑟两下,“明天我去给你买点燕窝鱼翅补一补,咱也装回那有钱人。” 珊珊看着我欲言又止,好久才小着声:“其实,真没人逼我,都是我自己整的。” 我盯住她:“你这话什么意思啊?” 珊珊咬着毫无血色的嘴唇,说:“那酒瓶子,是我……是我自己塞进去的。” 自己……塞的?! 我不敢想象那副画面,这是一个多么屈辱,多么恶心的动作,什么样的理由能让珊珊连一个人的自尊都不要,扔在人前,任意踩踏! 珊珊低着头:“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东子。” 她这才把整个事儿说出来。珊珊的男朋友齐东,她同乡学长,去年毕业了,跟着个不知名的什么小公司跑业务。然后就上礼拜,东子被公司里一伙人整了一发,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反正就非赖东子弄丢了公司里两万块钱,说要告他挪用公款。 东子这男人也没种,自己的事儿再怎么难也不能指望女人啊。他偏偏是个没出息的东西,求珊珊帮他,说弄不到钱他就得进局子。 珊珊说:“让我上哪弄钱啊,我一个服务生偷也偷不来两万块!” 夜总会这些门堂我还算懂,擦个桌子找人要一百小费,也不难,一个月下来也能大几千了。但珊珊胆子小,一分不敢要,人让她擦个桌子她能连着地都给人扫了。夜总会底薪少,主要靠小费,小费拿了之后还要分上面的经理,珊珊别说拿钱打点经理了吧,养活自己个儿就不错。 这么一来,珊珊很快就想到雯姐说的那句——卖肉。尤其我还给她当了个先头军,做了个坏榜样。 珊珊不丑,更主要是清纯,一股子学生气,就是身子瘦得干巴巴,不是在这种场子里吃香的那款。 她晚上往包厢里一进,怯生生地头都不敢抬,在里面磨磨蹭蹭给人把酒都开了,烟也拆好,然后扭捏了好一阵,才鼓足了勇气问那个脑满肠肥的:“你们要陪睡的么?” 那老男人一听乐了,在她胸上揩了把油,捏着她腰上的小嫩肉说,“小姑娘新干这行的吧?你给哥哥个理由,哥哥凭啥点你呀?” 珊珊涩涩地回答:“我是大学生,还是个……” 那老男人更起劲了:“还是个啥?” 珊珊脸涨通红:“还是第一次。” 那人随手抄起一个瓶子:“好啊,那你破给我看。” 听珊珊叙述到这里时,我气得一拍床站起来,强忍住骂脏话的冲动。我本来觉得这群东西太不是人,现在想想简直猪狗不如。 珊珊说,他们讲了,瓶子再多进去一厘米,他们就多给一千块钱。没人逼她,都是她自愿的。 我听得心里一阵阵泛心酸,但我没办法,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这是珊珊的选择,我只能尊重她,最多也就是陪她一起承担后果。 珊珊笑着说,那群人最后给了她一万二,还说她表演得不错。 “去他妈的表演!”我骂了一句,踢翻了自己坐着的椅子。 第6章 让你去陪别人呢 第6章让你去陪别人呢 祸不单行,珊珊出了这样的事我以为养养就行了,没想到她伤得挺严重,光是做手术什么的就花了六千多,还不算后续的医药钱和住院的钱。雯姐丢了五百块在这就再没管她,剩下的费用都得我们想办法凑上。 我掏不出这么多,之前的钱全寄回了家。珊珊这个叫我又疼又恨的东西,一个没看紧,她就跑出医院,把那天的一万二打到了齐东账上。 眼看着珊珊都要断药了,我捏着她手义薄云天地拍拍胸膛:“别怕,我想办法。” 我没什么办法,两天没回学校,我陪了珊珊一天,然后就去找了齐东。 我瞒着珊珊给东子打了个电话,说有事找他,要见他一面。 东子嘴里吃着什么东西,口齿不清地说他在学校附近的一家网吧,让我有事过去说。 一见着东子,我好不容易消下去的气又点了起来。他顶着个好几天没洗的油头,坐电脑前面熟练地操作着键盘,指挥那几个穿了新皮肤的英雄打打杀杀。 我去拉他:“东子,你先出来,咱俩说个事。” 他一把挥开我:“打完这局。” 我拉得更用劲了,我说关于珊珊的事,你听我说完再打。 东子的英雄正好在这时被对面抢了人头,他大喊一句“操”,一跃而起指着我说:“去你妈的!老子不是说了让我打完这局么?” 他动静大,一下子招来网吧里各式各样的目光。 我尽量平静下来:“东子你好好听我说,珊珊家里出事了,需要钱。” 他愣了一下,也就一下,立马就吊儿郎当地翻了个白眼:“干老子屁事?” “珊珊是你女朋友啊!” 齐东立刻无赖地回应我道:“你也知道她是老子女朋友啊,老子女朋友干你屁事,需要你来这帮她出头?” 我真是气急了,在夜总会不被人当人看,来这儿还不被他个混蛋当人看。 我顺手举起地上放着东子烟头的椅子,停了好久才“啪”地摔在地上。我不敢真砸东子,我怕要是激怒了齐东,反而得是我被打进医院。到那个时候,我和珊珊可就真是一对难兄难弟,谁也救不了谁了。 网吧老板听见动静气哄哄地来赶我们,隔老远插着腰指着我俩:“小两口有事出去吵。”看见地上那板凳,他更是火大,“妈的还摔我东西!一会吵完了记得回来赔啊!” 老板误以为我和齐东是一对,我也来不及恼。我现在真是穷疯了,除了钱我什么都没心思想。 和我走到街道上,齐东眯着眼,点了根烟冷静了一下,算是从游戏失败的愤怒中清醒一半。 想必好久没见过外面的阳光了,他仰仰头,有气无力地:“珊珊家里怎么了?” “她妈病了,要钱。”我扯了个谎,“珊珊本来就没钱,还为了你借了钱。就那一万二,你知道她多低三下四才给你筹来么。” 说这话时我心里一痛,珊珊何止是低三下四,这一万二简直是她的血与命换的啊! 东子叹了口气:“吴愉,我自身难保。窟窿没填上,工作也没了,我现在就是个废人。” 我不知道怎么接话。 “你帮我和珊珊说一声,分手吧。”他一脸颓废,自以为很帅其实很恶心地把烟头踩灭在脚下,双手插兜,仰天长叹,“我东子不是个男人,没照顾好她。欠她的下辈子还!” 到底没控制住,我一巴掌抽他脸上:“你何止不是男人!你畜生都不如!别装非主流了,拿了钱说分手?有本事把一万二还了珊珊再分手!” 话音刚落,旁边的茶楼下来一个人,盯着我俩看了一阵,一言不发。倒是东子准备还手时,他一把抓住东子半空中的巴掌:”怎么?大庭广众打女人?” 我一抬头,竟然是何孟言的脸跃然眼帘。 我感觉真是无巧不成书,莫名其妙的这段时间总和他纠缠在一块。我这会儿形象还不好,脸肿着,额头也破着,为了照顾珊珊一直没休息,脸色差得能去演丧尸。 东子不会不自量力和高他一个头的何孟言发生肢体冲突,他甩开何孟言的手,一边点烟一边踱步回了网吧,临走时冲我脚下吐了口口水。 何孟言走我面前,一把掀开我遮住半边脸的头发,冷声道:”你连个药都没上?“ “没空。”我瘪瘪嘴。 何孟言指了指网吧的方向:“时间都用来处理情债了?” “啥?”想了想,何孟言指的应该是齐东,我顿时哭笑不得,“他是珊珊男朋友。”轻车熟路,我说着半真半假的话,“没找珊珊讨到债,我来这跟他讨。” 何孟言打量着我,没表示任何信或不信。 “你怎么在这?”我问。 他指了指学校南门的方向:“和这学校有点生意上的往来。” 我咬着唇扭了把腰,笑着娇声道:“何总,我快穷疯了,你什么时候再翻我牌子呀?” 他没翻我牌子,翻了我一白眼,转身走了。 我哪能放过他呢,我一把拽住他衣服,继续卖弄着风骚:“您要嫌我技术不行您说,别的我也会,什么陪酒陪饭陪游。哦对了我特能喝,咱不说千杯不倒那些虚的,三个男人还是喝不趴我的。” 何孟言停下了步子,回身看着我,突然温柔地摸了把我脸:“你还会什么?” 说实话,那一瞬间我竟然心跳加快了,像那种被梦中人回应的悸动,又像初恋的怦然心动。 “只要老板高兴,我什么都能会。”我依旧故作风尘,用以掩饰心乱如麻。 他笑了:“那如果,我让你去陪别人呢?” 第7章 你太诱人了 第7章你太诱人了 要不说,何孟言这个人有毒呢。 他既能让我饮鸩止渴,又能让我万箭穿心。当然啦,最后总免不了毒发身亡的还是我。 每当我稍有动心,稍有逾越,他就会提醒我,他和我不可能。我不配攀附他,不配谋求他,甚至不配仰望他,他觉得被一个婊子倾慕都是脏。 这次和何孟言的偶遇,我收获了两样的东西,一是清醒,二是一笔能快速来钱的生意——他要我陪一个人。 何孟言是什么目的我不知道,我不想知道,也不需要知道,他答应给我钱,还是为数不少的一笔,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这就够了。 为了让戏更真一点,何孟言安排我先回尊煌继续当小姐。 雯姐那边他说帮我打点好了,但是真见到我的时候雯姐还是百般刁难,冷嘲热讽。 终于骂了个够,雯姐冷笑着揶揄我:“那天你不都和姐说了么,以后再有那种卖肉的事儿也甭想着你。你的话姐记着,你怎么自己不记得了呢?” 我说:“您就心疼我一次,这还不是为钱么,珊珊躺医院里等着上药呢。” 雯姐捏着我的脸,用力扯着:“别他妈跟老娘演姐妹情深的戏码!你俩差点毁了老娘的招牌,没让你死去医院陪着她就已经是你雯姐行善积德了!这是看何总的面子,以后再这种事,老娘给你好看的!” 我被扯得生疼,却低眉顺眼一言不发。 钱真是个祸害,也真是个好东西!要不是为了钱,我非吐这老鸨十脸唾沫星子。要不是为了钱,我有生之年再不进这鬼地方! 说回正题来,何孟言让我陪那人叫卢川。三十出头一青年男子,模样还算可以,身材匀称,谈吐风雅,不是那种看了就叫人恶心的客人。 我还想何孟言也不算难为我,只是万万没想到,这卢川其实是个死变态。 那天晚上酒过三巡,一群人摇摇摆摆,各自去玩后半场了,我很顺利地把卢川引去了何孟言一早安排好的酒店。 我真不想承欢在他身下,像个真正的婊子那样浪叫。但有什么办法呢,我想,为了趟医院的珊珊,我只能眼睛一闭,随他折腾一晚上,第二天数着进口袋的钱继续熬日子。 可是躺上了床,我才发现是我想的太简单。还不等我脱了衣服,卢川趁着酒劲,从脖子上扯下领带,饿虎扑食一般压上来死死把我双手捆在身后,然后解下皮带,上来就是一通乱抽。 我从来没经历过这种事情,本来穿得就少,卢川力气又大,没几下就抽得我衣不蔽体,满身是伤。 看着我又哭又叫,卢川更加激动,咧着嘴笑了笑,又加大了力道,直疼得我满床打滚,不住哭喊。可是我滚到哪他就抽哪,又快又狠,那一皮带接着一皮带,跟冰雹似的席卷而来,丝毫不带松懈。 我哭得越厉害,他就越奋兴奋。 终于我连滚都滚不动了,他捏住我的脸,粗鲁地擦了把我的泪水,恶狠狠道:“求我,求我我就放过你。” 我真的疼,疼得想死,我虚弱地说:“求你,别打我了。” 卢川露出得逞一样的笑容,放下了皮带。 我要死似的起伏着胸膛,为这莫名其妙地无妄之灾嘶着凉气。 然而,就在我以为一切终于结束而松懈下来时,他一手扒开我胸罩,猝不及防一下抽在我胸上。敏感部位被这样折磨,我痛得张大了嘴,只进气不出气,连叫都叫不出来。 “疼吧?疼就好,长点记性。”他拍拍我的脸,擦了把手从我身上离开,“我不知道谁派你来的,也不用知道。但就你那点本事,还是省省吧。” 原来,卢川早就看出来我是有意勾引他! 是我想得太简单,还自以为算计了他。把我打成这样,一方面可能真是他有特殊癖好,另一方面也是跟我背后的指使者何孟言示威。 他穿上外套,走之前还恶作剧般地拧了把我的胸前的红点:“我玩得很开心,钱我就不付了,相信会有人替我付的。” 卢川走之后,我在床上喘着粗气。没一会儿,何孟言进来了,冷冷地看着遍体鳞伤的我。 我知道他很生气,是我没办好他的差事,还弄砸了他的计划。 我侧过头不去看他,也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委屈,眼泪不知不觉又流出来,染湿了一小片床单。 “好了,别哭了。”何孟言走过来单膝跪在床上,语气恹恹,却又没有之前那么冰冷难以入耳。 之后他更是伸手轻轻擦了把我眼睛,哄小孩似的俯下腰贴在我耳边:“行了,不哭了,是我不好,我也没想到会这样。” 听他这么一说,我反而哭得更厉害。 何孟言解开我手上的领带后直起身:“别怕,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做这种事了。” 我想撑着身子爬起来,却浑身疼痛难忍难以做到。见状,何孟言难得友善地将我抱起来。 他的气味真好闻,我贪得无厌地往他怀里钻了钻,嘴无意间蹭在他袒露的锁骨下方,轻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何孟言松开我的背,锁着眉道:“你别这样,你这样,我有点把持不住。” “啊?”我抬起一张满是泪渍的脸,“你说什么?” 看着我可怜巴巴地样子,何孟言捂着脸擦一把:“你太诱人了。” 第8章 指名要你的酒 第8章指名要你的酒 我一下子惊觉他的意思,不等我推他,他先紧紧将我桎梏在怀中,顺便在我耳边吐着温气:“可以么?” 我脸一下子红到耳根。 何孟言勾起一侧嘴角,手不安分地动作着,很快将我遍体鳞伤的身子挑逗到燥热起来。 来不及要我的回答,他将我推回床上,要了我的身子。 我半推半就,他温柔得古怪。这种感觉很微妙,我虽痛苦不堪,却仍难以压抑地在欲海中起伏翻腾。 完事后我不知道怎么想的,当着他面从衣服口袋里摸出避孕药,作秀一般吞下去。 何孟言没看见似的,冲我招招手:“你不冷啊?来来来,到被窝里来。” 我俩温存了一阵之后,我问何孟言:“这事儿没办成,你还给我钱么?” 没想到他却说:“我想了想,其实没办成,也挺好。” “好什么?” “别人碰过的女人,我就不会再碰了。” 我心里一颤,又有点凉,不知道是矫情还是敏感,我总觉得何孟言把我物化了。就像一个贴满标签的商品,因为这些标签才被他偶尔地青睐并选购一样。 后来我们就没再说什么,其间他问我”瑶瑶“是不是我真名。当然不是,夜总会哪有人会用真名啊。我叫吴愉,瑶瑶只不过只在夜总会叫得顺口的名字罢了。 虽然如此,我还是和何孟言扯谎说:”对啊。怎么,瑶瑶不好听么?” 他皱着眉问:“全名叫什么?” 我信口捏来:“吴二瑶。” “土死了!” 第二天一早,何孟言一边穿着衣服,一边让我去医院把身上乱七八糟的伤都看看。我才不会去,衣服一脱怎么和人医生说?说我出去卖,不幸遇变态么? 知道我不乐意去,何孟言说:“随你,反正你什么时候伤都好了,人白白胖胖了,咱们再来男欢女爱。就现在搂着你那遍体鳞伤骨瘦如柴的身子,我还以为自己是古代狱卒在奸污女犯人呢。” 何孟言这人忒擅长说比喻,果然人都是各有所长的,就像我擅长说谎,雯姐擅长赚黑心钱一样。 之后他丢给了我一笔钱,比我们说好的还要多得多。足够解决珊珊的医药费,还顺便能帮我家里再还点债。只是这两笔开销一出去,我瞬间又回归一穷二白。 那一头我才三天没去夜总会,雯姐这老巫婆竟然主动给我打了个电话。 她说,你别说姐没想着你啊,来生意了,有个人指名说要你买的酒。 真是笑话,我又不是什么红牌,也没个什么本事,卖酒更卖不出啥名堂,哪会有人专门来尊煌找我买酒啊。 见我犹豫,雯姐满口不耐烦:“来不来啊到底?” “来来来,这就到!”哪有人会跟钱过不去,管他是不是逗我,能赚到钱最重要。我立刻答应下来,赶去了夜总会。 其实这两天我也不是故意不去赚钱,我陪了珊珊一阵,然后帮她办了出院。我去找齐东的事情没和她说,我讲不出口。珊珊对那畜生一往情深,为了他把自己弄成这不人不鬼的样子,要是在这时候领来一句“分手”,我简直怕她推开九楼住院部的窗户,头朝下跳下去。 去尊煌花了二十分钟,我见着等得一脸不乐意的雯姐,试探着问:“客人没走吧?” “没呢,你面子大,硬说要等你。” “谢谢姐啊!酒呢,我现在就过去。”说着我就捋捋袖子准备开工。 去之前雯姐又叫住我:“自个儿长点心眼,那人一人来的,开了个包厢指名要你去,小心别是你以前得罪的人找上来,又给我这生事。” 我赔着笑,心里也有几分发憷,但送上门的钱,我是不能不要的。 我换了身篮球宝贝的衣服,外面系着个小坎肩,端起酒敲进包厢。灯光暗,我看不清里面的人,便先轻车熟路地嗲着嗓子开场道:“听说老板要请我喝杯酒呀?” 那人“刷”地站了起来:“吴愉,你自轻自贱给谁看呢?” 我一下子愣住了,缓过神后我一把按开所有的包厢灯光,二人顿时谁也逃不开谁的注视。 “你怎么在这?” 第9章 你是有多缺钱 第9章你是有多缺钱 我嗓子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他径直向我走来:“四五天没去学校了吧?你不去,就不许我来找你?”说着他试图抓我的手,“走,我带你回去。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了,和那些出来卖的有什么区别?” 说实话他这句话有点刺痛我,他不知道,早就没有两样了。 我的初夜卖给了何孟言,我还去勾引卢川上床,现在为了钱我什么都能做,我甚至不如那些小姐。至少人家潇潇洒洒,俗话还说笑贫不笑娼嘛。 “没区别啊,你要买么?我出价很贵的,看在你熟人份上给你打个折,五千一晚上,怎么样?要么?” “你够了吴愉!” 我笑着甩开他,冷冰冰地回应道:“行了冯安洋,我不会走的。我们早就结束了,你别管我闲事行么?” 没想到我会这么决绝,冯安洋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陌生无比的我,他受伤地低下头端详我的脸:“你怎么了吴愉?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知道,我在卖酒,我在自甘堕落,我在赚着你看不起的钱。那也是我自己的选择,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不用可怜我,也不用照顾我生意,你就当今晚没见过我,我代我八辈子祖宗谢谢您。”说着我收拾收拾桌子上的酒,准备走。 冯安洋拉住我:“你额头怎么弄得?” “不小心摔的。” “身上呢?” 我看了看被他握住的胳膊,卢川打的印子若隐若现,却还是没逃过冯安洋的眼睛。 我一把挣开:“一起摔的。” “你要去哪?” “卖酒啊,我还能去哪?”我挤出一丝苦笑,“冯老板不好意思啊,我真没时间跟你在这耗。您大人大量放过我吧,感激不尽。” 冯安洋横挡在我前面,从钱包里掏出一把钱狠狠砸我脸上:“够么?买你一晚上,这么多够么?” 我蹲下身,把钱七七八八捡起来。 冯安洋有钱我知道,他舍得给我花我也知道。过去我和他交往了一年,没要过他一分钱,现在更不会要。从地上拾起那一摞红票子,我知道远不止五千。 我递回去:“我反悔了,你的生意我不做。” 他不接:“嫌少?嫌少我给你加,你随便开价。” “不是钱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是什么问题你说,你别像现在这样!”他几乎要吼起来。 我硬把钱塞进他怀里,打开门出去了。 冯安洋旋即追了出来:“吴愉我求你了,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但你不要对不起自己!” 他拉,我就甩,一路纠纠缠缠地周围好多人都看着。最后我被逼急了,一把把坎肩给扯下来,只剩个运动背心包着我白花花的胸脯,他吼我也吼:“你不是要上我么?来啊!在这?还是换个地方?” 正说着,我手机响了起来,我一看,何孟言的电话。 “出来,我在尊煌门口。”他听上去并不友善,直截了当表明了意思。 我看了看地上的衣服,又盯了冯安洋一阵,捡起来衣服跑了。 何孟言的车就横在夜总会外的马路上,我坐上副驾驶,喊了句:“开车!” 何孟言看了眼窗外刚追到门口的冯安洋,发动起车子。 我把坎肩穿上,撩了把凌乱的头发。两个人就这样坐着,半路没说话。 直到开的飞快的车被红灯拦在一个十字路口,何孟言才开口道:“你到底是有多缺钱?” 我低下头,我知道他肯定是看到了我和冯安洋的拉拉扯扯,在借以表达不满。 “说话啊,在床上勾引人时不是挺能说的么?”他奚落着。 “我没什么好说的。”一听他这话,我也窝火起来了,“你不也说么,我就是个小姐,小姐不出去卖肉,等着饿死啊?我缺钱我自己赚,怎么着你了?” 何孟言一个急刹车停在路边,捏着我下巴扳向他:“你再说信不信我把你从车上扔下去?” 我信,所以我就老实了,没再说话。 这人也是不讲道理,叫我说话的是他,嫌我说出来的话不好听,不让我接着说的还是他。 何孟言继续开车,后半程依旧沉默并尴尬。最后车停下一栋高层楼下,何孟言一把把我从车上拽下来,拉进他十五楼的住宅。里面装修简约,基本都是工作用的东西,看来不是他固定的居所。 他狠狠拉开窗帘,不由分说将我推到落地窗前。反拧住我一只手,别在身后,蛮横地将我按上冰冷的玻璃。 我前方是万家灯火,身后是男人占有欲爆发后的荷尔蒙。 这个姿势很屈辱,也很袒露,对面就是其他住户。我甚至能看到有人在阳台上收衣服,似乎随时会抬起头,看向我们这间灯火通明屋子里的春光无限。 “别,别在这。” 第10章 惩戒 第10章惩戒 我顾不上疼痛,发出哀求。 何孟言选择性无视,他将我本来就所剩无几的衣服推上去,露出一对酥胸,肆意揉捏。 “你别叫。”咬着我耳朵,何孟言紧贴我的后背,充满威胁和挑逗地说,顺便在我身下不断摸索,“这玻璃隔音效果可不好,你不想在别人面前演活春宫吧?” 话音未落,他狠狠撞进我身体。 “呃……”一声娇呵还没出口,便被我死死咬进牙关。 我真的怕,怕得面红耳赤。 何孟言一声冷笑,继续运动起来。我手臂被他紧紧锁着,又痛又屈辱,快感和压抑一同侵蚀着我。 直到他释放,才暂时放过我。 我疲软的身子摊在地板上,我紧紧抱着自己,微微喘着气。 何孟言并不管死狗似的我,捡起来衣服穿上,走向沙发在外套口袋里摸索出打火机。 点上一支烟,背对着我,他说:“现在知道脸红了,我还以为你这种婊子不懂害羞呢?” 我知道他这个人占有欲强,但我也啥都没和冯安洋做啊,犯得着这样对我么? 见我不说话,何孟言瞟了我一眼:“窗户是单向的,外面的人看不到。” “你在戏弄我?”我恼火地撑起身子质问他。 何孟言却轻描淡写:“我在惩戒你!” 我简直气得要炸!我站起来,整理好衣服,直直向门外冲。 何孟言拦都懒得拦我,我却自己个儿被挡在门前,拨弄了半天也没打开门锁。 他翘着二郎腿坐沙发上抽烟,一边不屑道:“你摆脸给谁看?” “我没有。”我强忍着委屈,尽量装得特硬气,“记得把今晚的钱打我账上。” 我是真觉得何孟言太侮辱人了,我是只能承欢于他一个人的婊子么?就因为我卖了别人两瓶酒,我做了点本职工作,他就能这样对我? 何孟言像讥讽又像自嘲地笑了两声,将烟摁灭在烟灰缸里,然后走过来帮我打开了门,留下一句:“小姐就是小姐。” 门“砰”地关上了,我被隔在门外。 晚上我独自回到我和珊珊合租的屋子,珊珊一个人坐床上哭成个泪人。 我虽然心情也极度不好,还是走过去抱住她,尽量装作自己什么事都没有地安慰道:“怎么了?” 她躲我怀里哭了一阵,才说是东子找她分手。 我听了也不气,东子这个渣男,情理之中的事情。我想了想,还是没把那天我和东子之间的交锋告诉她。我简单劝了两句,就去洗漱了。 在洗手间我脱下裤子,赫然几点红色,我又出血了。其实是挺疼的,他今天晚上特别粗暴,特别野蛮,像极了……像极了他口中的“惩戒”。 从洗手间出来,我躺在床上玩手机,珊珊突然翻个身,带着哭腔来和我说:“小愉,咱们要不……别做这行了。” 因为我们穷,我和珊珊合租了一间房,两人平时还得挤一张床。 我也翻个身,和她在逼仄的空间里面对面:“好啊,咱不做了。” “我说认真的。” “我也认真的。”我不自觉地想起今天脸被摁在落地玻璃上,被人从后面…… 她央求似的说:“咱们想别的法子赚生活费就是了。” 我点点头:“好,咱想办法。” 第二天我就回了学校上课,冤家路窄,下课的时候正面碰上了冯安洋。 冯安洋这个人吧,怎么说呢?我俩好过一阵,他算是我前男友。好的时候我还挺喜欢他,冯安洋特斯文特谦和,长得帅家教好,对我也暖得很。只是后来,出了点事…… 这事就暂时不说了吧,反正挺恶心人的。 继续说冯安洋,他毕业后出国读了一年硕士,现在回来在经管学院当讲师。冯安洋资质不算深,学历也不算亮眼,能力倒是实打实地可以,出国一年在股市上捞了七位数,没花家里一个子。再加上他背景雄厚,外表俊逸,算是学校里让女生们趋之若鹜的第一人。 这样高高在上的冯安洋,我俩到不了头,倒也情理之中。只是我不明白,既然大家早就一拍两散,何苦现在同情心泛滥,非要拉我这失足少女苦海回身呢? 我一瞅着他,立刻就低下头,没事人似的绕过他进了食堂。 只是没想到,半个小时之后我从食堂出来,冯安洋还站在那,目光灼灼地盯着我。 这次我再怎么低下头也不好使了,冯安洋拉住我:“我新创业了一个项目,刚起步,你有兴趣帮我忙么?” 我笑道:“你在施舍我么?还故意用这种保留一点自尊的方式?你想给我钱的话,直接光顾我生意就好啦。” 他皱皱眉:“吴愉你别这样,当年的事情是我不好。” 我一听这话就烦:“什么当年的事情,我不记得了。” “我知道你怪我……” “冯安洋你太自大了!”我一把甩开他,面色也难看起来,“我不仅不怪你,而且我根本都想不起你!你走就是了,为什么还要回来呢?你现在演这些戏很动人,很精彩?不好意思啊,我只觉得很三俗!” 一路小跑,我回了寝室。 当年的事情…… 他口中的这五个字在我脑中闪烁,我真的记不得当年的事情了。 我只记得两件事。 第一次踏进尊煌的门,是冯安洋带着我去的。 还有一件就是,其实我赚到何孟言一万块钱的膜是补的。不是为了拿这道膜再去骗一次钱,实在是,当年的事情太恶心了…… 第11章 卖酒还债 珊珊说不干是真不干,而且她雷厉风行地找了个在商场里推销东西的工作。用她的话说就是,虽然不比夜总会偶尔有人出手阔绰,但好歹这钱赚得不膈应人啊。 珊珊赚了第一笔钱就要还钱给我,她说她知道在医院花了不少,没人会管她,除了我。她不能没良心,我给她填窟窿的钱,她一五一十都得给我还回来。 我说珊珊你赚了多少? 珊珊比出一个手势,说:“九十。” 说实话我也不想做了,但还不允许我去找雯姐说出这个想法,家里的电话不期而至。 我那两天正好准备一篇结课论文,脑子一团乱,他们就非挑着这种时候给我火上交流。电话那头乱糟糟嚷嚷成一片,一会是我妈的声音,一会是我嫂子,两个女人此起彼伏地哭嚷,吵得我心烦意乱。 好一会,那头嘈杂的环境中才传来一句奶声奶气地:“喂。” 一听声音,我知道是我小侄子,忙问道:“康康,和姑姑说,家里怎么了。” 小孩子懂什么,一会说什么妈妈要走,一会又说奶奶打了爸爸。我听得云里雾里,问什么他也都说不清。 终于等到我嫂子抢过电话,一上来就是:“小愉啊,嫂子日子过不下去了,我想带康康走,你帮我劝劝咱妈吧。” 她满是疲惫的嗓音带着哭腔,她一边控诉,我一边询问,好半天才终于弄清楚。原来我哥这畜生不如的东西,出去躲债还不忘了花前月下,不知在哪玩了女人,染上了病回来。我嫂子忍无可忍,非要离婚带着孩子离开。 我妈抢过电话,叫我劝。我说这还有啥好劝的呀,咱们就当行行好,放我嫂子走吧。康康还小,在这种环境长大,以后能有什么好?我嫂子还年轻,早点改了嫁,也许还能给康康好生活。 我妈劈头盖脸又把我一顿骂,骂得我也无比糟心。 好不容易在那边继续吵嚷中挂了电话,我颓颓地坐在床上。 还没缓过神,我妈发了个短信来,说小愉啊,你给你哥凑五万块钱把赌债还了吧,你嫂子说还清了债她就先不走了。 钱钱钱!把我当什么了,天天想方设法找我要钱? 我又委屈又气愤,头望着天花板,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滚。凭什么?凭什么我哥出去睡小姐,我在外面当小姐! 我越想越难受,独自哭了好一会,正准备擦把脸我妈又打了个电话来:“小愉,短信收到了吧。妈知道难为你,但还是尽快吧,你在大城市,周围有钱人多,你先借上,明年你工作就能还了。” 原来是见我没回复,怕我不愿意掏钱啊。我冷笑着说:“妈,你让我哥有本事别跑,有本事去死!他死了,我立马给你攒五万块钱还债!” 晚上打扮打扮我又去夜总会了,那天我走之后冯安洋应该是留了钱了,所以雯姐也没怎么难为我。 我那天格外勤快,平时赚个三五百就收工了,今晚我使出浑身解数想找客人给小费。 其中有个包厢,正好梓涵在陪着,她可能和雯姐不对付,顺带着看我们这些跟雯姐的人不太爽吧。 我一进包厢推销,她就往那个老板大腿上趴,说哎呀人家喝了好多,不要再给人家要酒了,再喝今晚没法出去干正事了。 我知道她口中的正事是什么,这一件正事可比我一晚上喝破了胃还多得多。 那老板立刻猥琐地把手探进她胸口摸一把,说好啊,喝完桌子上的咱们就出去继续。 我也是无语,当机立断端着酒去跑下一个包厢。 那天晚上端着各种洋酒来回跑了好几遭,最后一个包厢跑下来的时候,我喝了得有两斤多。好多人就是这样,他们不是真想买你酒,就是想看你自己灌自己,自己糟蹋自己,最好放开了给他们揩两把油,不仅有酒的提成,也许还能捞点小费。 我平时适可而止的,今天为了钱真是喝多了。 最后是梦梦扶着我出的包厢,梦梦摸出我手机,说瑶瑶你这样不成,我打电话找人来接你吧。 我说哪有人接我啊。 梦梦说,珊珊呢?我让珊珊接你。 我赶快制止她,珊珊肯定不想回尊煌了,回这她又得想到那天晚上的事。 梦梦拿我没招,那包厢的客人又来催她,说今晚要带她出台。梦梦说我管不了你了,你自己小心吧。 我摇摇晃晃出了尊煌,还没走远,蹲在马路牙子上大口大口吐了起来。直吐得自己眼冒金星,头比脚沉。我感觉自己稍微一个不稳,就要跟个球似的在地上滚了。 我拿着手机,打了个电话给我妈:“我真弄不到那么多,我都快死了,也就千把块钱。明天我就给你打回去,你让我哥放过我嫂子,也放过我吧,行么?” 我妈一听我醉成这样,连忙问道:“小愉?小愉你还好吧,你怎么了你?你干嘛去了,是不是喝酒了?妈跟你说啊,妈让你找人借钱,你可不能走错了路啊,去赚不义之财啊!” 要不说我妈没见过世面呢,以前我每次给家里寄,我都说自己是刷盘子的,数目大了就说我找了个有钱男朋友,人家知道我家庭困难,出手忒阔绰。 我妈照单全收地信了,一点没多想。不仅如此,她还要的越来越多,让我根本招架不起。 我没和她多废话,搪塞两句把电话挂了。挂完之后“哇”地一声,又吐了起来。 我顺着手机通信录找,没一个会管我的,直到我的手指停在何孟言的名字上面。 第12章 跟我,我养你 我知道,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没有比何孟言的口袋更好取钱的地方了。蹲下水道前,拿着手机的胳膊搁在额头上,我一闭眼,满脑子就都是何孟言从后面冲进我身体地疼痛和耻辱。 算了,他反正不拿我当个人看,我又何必想那么多有的没的。稍一迟疑,我半是聊骚半是试探地打过去。 “何总。”我装出永远的轻佻语气,“上次我在您家服务得您还满意么?” 那头愣了很久,一个女声才传过来:“他在洗澡,你有事么?” 我也愣了一下,说了句“没事”把挂了。 哈哈哈,他今晚原来招过生意了啊。我觉得真有意思,继续蹲在尊煌门口,抱着膝盖狂笑不止。又晕又冷,自己真是惨爆了啊。我想站起来自己回家,但几乎直不起身子,仿佛一挺起腰就会栽倒在地。 不知道蹲了多久,正当我准备拦辆车回去的时候,何孟言电话打回来了:“找我有事?” 我这把风骚不起来了,哭着鼻子就说:“何孟言,我好冷啊。” 良久,他叹了口气:“你在哪?” 何孟言裹着件西服把我抱上车的时候,我已经吐得黄疸都要出来了。就这样,我还对着马路旁的下水道盖干呕不止,胃疼头疼浑身疼,我感觉要不是何孟言搀着我,阴曹地府的小鬼肯定得把我逮了去。 “你怎么喝这么多?”看着躺在副驾驶上半死不活的我,他皱着眉头问。 我没应,把手探进衣服里,从内衣中摸出一把钱递过去:“帮我数数,有多少。” 何孟言复杂地盯着那些皱巴巴的票子:“你真就这么缺钱?” 我用力指着那些钱,答非所问:“我跟你说,这些钱是雯姐不知道的。她个女魔头,卖酒提成就百分之二十,她还和我六四开,她六,我四,这不是要逼死我么……” 我一个人自言自语,半醒半醉地装疯卖傻,有时候我知道自己在抱怨些什么,有时候我都不知道,想到哪里说哪里。 何孟言默默无言听了半路,最后他说:“你别干了,我养你。” 我一下子懵那了,回光返照似的从座位上弹起来:“你说啥?” “别和人六四开了。”他重复一遍,“我说,你跟我,我养你。” “不是吧?”我还是不敢相信,“你要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你要我一个小姐?” “跟了我你以后就不是小姐了。” 这会儿我一下就清醒了,还差点在车子里跳起来。我不能跟他,我怎么能跟他呢?我毕竟是个学生,哪里能年纪轻轻就跟个金丝雀似的被人豢养? 说实话,我还挺清楚自己现在处境的。我的确是缺钱缺到走上这条路,可是这也就是当下。我很快就要毕业,很快就可以自食其力,债很快就能还完,到时候我就能去找个正经的工作好好规划下半生。 这样寻思着,我装作醉酒推搡了他一把:“何总,别开玩笑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市价呢?跟一个金主是好,安安分分,不苦不累,养小狗似的,主人高兴了还摸摸我喂我根骨头。但这赚得能有我天天出台多么,睡一晚上就好几千,生意好的时候一天能赚好几笔。我还年轻,趁着身体好,赚钱最重要……” 第13章 验孕棒 我故意说着自轻自贱的话,何孟言不知道,他是我第一个客人,也是我最后一个,更是我唯一一个。即使我妈非要我拿钱还债,我也再不会卖了。 但我还是不能跟何孟言,我不能让他养我。 晚上我可以是夜总会里陪酒的女人,可是白天我还要有自己的学业,自己的生活啊!我不能真的沦为一只狗,丢下最后一点尊严。 还记得小时候我爸生意失败饮酒浇愁时,他埋怨我妈不懂他,就经常抱着我说:“小愉,你知道爸爸最失败的是什么吗?” 我摇摇头。 他用胡子拉碴的下巴磨着我的额头说:“一无所有,偏偏还有尊严。” 后来他跑了,丢下自己老婆孩子,带着他一文不值的尊严永远离开了这个家。 我可能就是遗传了我爸这点,都这个时候了,我还想留住最后的面子。而我留住面子的方式就是一边欺骗,一边自轻自贱。 我那么拼命,那么拼命地去割据开白天教室里的清纯学生,和夜晚夜总会里的卖笑女郎。不让何孟言看见白天的我,就是我保护自己唯一的方式。 果然,我的话刺激到了他。他冷哼一声,问我:“你住哪?我送你回去。” 我知道,本来他想带我回家,我的话终于破坏了他最后的雅兴。 我报了个地名,就睡过去了。 第二天我去上课,我们班小班花卓梦婷调笑我说:“你这宿醉妆不错啊。” 我也笑着回应:“下次我开个直播做教程,记得给我刷游艇啊。” 一片玩笑声中,一切都跟没发生一样。 中午我去食堂吃饭的时候,梦梦给我打了个电话,她押着嗓跟我说:“瑶瑶,你能帮我个忙么?” 我还在寻思着她有啥事能需要我帮忙,梦梦那头声压得更低说:“我……我怀孕了。” 我俩约上两点在妇科医院见。 我问她:“你这事和雯姐说了么?” 梦梦立刻跳了起来:“哪能啊?你不知道雯姐这人最怕惹事呢,我这要告诉了雯姐,她最少一个月不给我出台,那我上哪挣钱? “不是吧,你业界爱岗敬业第一人啊!”坐在医院的长椅上,我笑着推了她一把,“你还打算白天下病床,晚上继续上战场啊?” “那倒不至于,不过休息个两三天我总得继续工作啊。” 正说着,那医生念到了梦梦的名字,她小跑着过去。进门前还不忘回个头,嘱咐我道:“瑶瑶,你别跑啊,我怕。” 我点点头:“放心,在这等你。” 看着曹梦的身影,我内心感慨万千。我到尊煌之前曹梦就在这做了,她不算漂亮,脸上有小雀斑,性子愣愣的,好欺负得很。她开价不高,好多人又都喜欢她傻傻的样子,一来二去也攒了不少钱。 至于她为何如此热衷于挣钱,我并不知道。我只知道她也挺不容易,十五岁就从农村进城来打工,刚来尊煌的时候傻头傻脑,人土得很。 据说曹梦第一次是包钟卖的,就是一个小时多少钱那种。结果曹梦十一点被客人带出去,到了晚上一点她又自己回来了。雯姐问她咋了,是不是客人不满意。曹梦居然一脸天真地说,她觉得自己不累,还能再陪一个! 要不何孟言说我缺钱缺疯了我不服呢,我觉得要说缺钱缺疯了,谁都比不过曹梦。 等梦梦的间隙,我去了趟洗手间。这妇科医院也是缺钱缺疯了,厕所里居然还有自测怀孕和一些妇科疾病的试纸。我闲着无聊,反正又不要钱,我随手就试了一下。 结果这一试,竟然真试出来了事! 赫然两道线映入眼帘,我脑袋“嗡”的一声就炸了。我又试了一根,结果也还是一样。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呢?明明我只和何孟言有过两次,而且每次我都…… 怎么就偏偏? 第14章 灌酒 我脑子乱极了,扶着梦梦出去那一路,她绘声绘色地说着自己在病床上所谓的“三分钟无痛人流”,我却似一片空白,又似一团乱麻。 我肯定不能留下这个孩子,但是我现在连打胎的钱都没有。而且这样一条生命,让我残忍地了结他,我又多少有些下不了手。 生下他就更不可能了,我根本养不起他。而且我知道没有父亲的生活,我不希望这条崭新的生命重蹈我的悲剧。 回去我就和珊珊说了这事,我说怎么办啊,我要死了。 珊珊问了医院的名字,然后百度了一下给我看:“别怕,这种医院都这样骗人的。他们的验孕棒处理过,不管你怀孕没有测出来都是有,就为了骗你继续做检查,有的还能骗上病床,给你做个假人流。” 我还是害怕。 珊珊笑着跟我说:“你知道我怎么知道的么?” 我摇摇头。 她说她听雯姐说的,雯姐有一次陪咱们那红牌荔枝去看病,也是闲着无聊去厕所试了一下,居然也是两道杠。雯姐你还不知道么,在这种鬼地方待久了,早就不孕不育了。气得雯姐拉上荔枝就走,差点还把人医院给砸了。 我一听还是不放心,说我还是再去药店买个试试吧。 晚上去在药店买的时候,何孟言居然主动给我打了个电话,问我在哪。 接起电话的时候我吓了一跳,我以为就那天我那副鬼样子,他以后都不会再理我,谁想到这么快就又找我。 刚要脱口而出说我在学校附近,一想我立刻改口,说在家。 何孟言说:“你不是缺钱么,我今晚有个饭局,你喝倒一个人,我给你两万,没上限。你来么?” 这可是个大数目啊,要是平时我保准就动心了。可是我前不久才喝到吐,而且保不齐我肚子里还有一个呢,我要是再喝上一晚上,不得一尸两命死饭桌上么? 我回应道:“算了吧,何总您的钱我赚不起。” “谁的钱你赚得起?”这句话好死不死激着了他,他声音一下子冷下来,“你不赚我的钱,信不信我让你以后谁的钱都没法赚。” 我知道他的意思,我不给他面子,他就也不给我面子。对于他来说,让我再也回不了尊煌也太简单了。 我想了想,大不了今晚豁出命去,一口气赚个够,给我哥还清债以后再也不用出来赚这种钱。况且哪有那么巧就真怀了孕,我每次都吃药,肯定是医院的把戏啊。退一万步说,真怀了又怎么样,这个孩子反正是无论如何都留不住的。 这样想着我答应下来。 何孟言晚上来接我,顺便带我买了件得体的小礼服。看着我穿上黑色小纱裙,他不断咂舌:“像只小黑天鹅。” 我提着裙摆转了个圈,转到他身边轻轻揽住他的腰:“那王子要不要在十二点后和我跳个舞?” 他凑近我的耳朵,保持着礼貌的笑意:“你还不配。” 晚上的饭局我表现得很好,我拼命喝拼命喝,倒下第三个人的时候,我知道我哥欠的钱终于还干净了。 那一晚的何孟言对我没有分毫怜惜,最后有一瓶,是他把瓶嘴塞进我的喉咙里灌下去的。喝完拿一瓶我就不行了,对面一个男人又端着酒举过来:“我请吴小姐喝个交杯行么?” 我摆摆手:“黄总,真不行了。这样,我去下洗手间,回来我保证干掉这一排行么?” 刚出包厢门,我摸着墙壁没挪上两步,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的时候不出所料在医院,何孟言坐我边上。 我嘴里满是血腥味,我擦了擦嘴,问他:“我胃出血了?” 他满脸复杂地看着我。 我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直起身子:“不会吧……”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何孟言按住我的肩,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看出来他的不忍,更多的却是愤怒和责备。 我颤着嗓子:“我真的……?” 他点点头。 我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虽然一早我就知道,如果我怀孕了,我不可能留住这个孩子。但是无论如何,我也没有想到,这个孩子是以这种方式被我害死的。 为什么我不在饭局之前用了那根验孕棒,为什么我不少喝一点,为什么我非要挣那笔钱…… “为什么……”我抱着头,“我明明每次都吃了药,我……” “那次呢?”何孟言冷冷开口,“在我家那次。” 在他家那次?在他家落地玻璃前那次,我细细回忆,那天我又羞又恼,我哭着回去,我……对了,那次我根本没想起来做防护措施。怎么偏偏就那么巧,我就不小心疏忽了那一回,就正中红心了呢? 何孟言面色寡淡,他一定以为是我故意算计他,我不告诉他是为了偷着省下来。算了,随他怎么想,反正现在孩子都没有了,他也不用负任何责任。 我惨笑着擦了把眼泪,不知所言。 何孟言直起身:“既然怀上了,就把生下来。” 第15章 三个八的卡宴 我错愕地抬起头问道:“你说什么?这个孩子还在?” “你以为你故意在我的酒桌上把他糟蹋掉,我就会愧疚,然后好好对你?”何孟言捏着我的下巴,冷笑道,“别自作聪明了,你现在只有一条路,把他生下来。他有个三长两短,我保证让你后悔一辈子。” 我整个人都懵那了。 直到何孟言离开病房,我还呆在那。 我没想到我真怀了孕,也没想到这个孩子居然顽强地活了下来,更没想到何孟言会要这个孩子。 这接二连三的算是……打击?或者说错愕,让我无所适从。我心乱如麻,说实话我不能在这时候生这个孩子,还有一年我才毕业,我肯定不能在学校生啊。再者说,我和何孟言不会有结果的,这个孩子注定生下来就没有父亲或者没有母亲。 何孟言说他要这个孩子,要得斩钉截铁不容置喙。他说我如果把这个孩子生下来给我五十万,比市面上代孕的还多好多倍,生完之后他会和这个孩子一起完全离开我的生活。但这孩子要是没了,他要我全家陪葬。 我不知道他是故意放狠话,还是他权势真这样大。但我承认我动心了,为了这条生命动心,也为五十万动心。 我一宿没睡,我被送医院之后洗了个胃,其实也没什么事了。所以第二天一早,即便我还心烦意乱,还是去了学校。 好死不死的,下午正好有个冯安洋的讲座,结果讲座了一半,何孟言给我打电话。我摁了,他又打,如此好几个轮回,终于到下课,我拨回去:“找我干嘛?催魂似的打我电话。” 何孟言问:“你哪儿呢?” “学……”话出一半,我立刻改口,“学校附近吃晚饭。”何孟言送我回过家,他知道我住学校附近,还调侃我说你这么爱钱的人,住这边是图人家食堂便宜吧。 果然他并不信:“这个点你吃什么满汉全席呢?” 我望望外面三四点的太阳,难怪他不信:“早点吃饭,晚上好早点开工。” “你要是敢去开工……”他咽下去后半句话,换个了稍微温和的语气,“给我回医院躺着去!” “我说,你有病吧?”说这话时我声音稍微大了点,看看周围来来往往的同学我又赶紧压低嗓子,“我去哪儿和你有什么关系呀,我爱去哪去哪!” 说完我愤愤挂了电话。 一回头,冯安洋站在我身后。 我看了他一眼,旋即低下头步履匆匆走开了。 晚上我去夜总会找了趟雯姐,我说我真不干了,我要回老家嫁人。 雯姐噙着笑调侃我:“别是赚了钱,看不上我这小地方,要换地方高就了把?”说着她还小声贴面道,“可别忘了你第一次下水的钱,是谁带你挣得。” “真不是。”我笑着赔礼,“我真不想干了,趁着还年轻,回家好好过日子。” 雯姐也没多说,她想必也真不缺我一个,利索地给我算完钱。我没敢全拿,虽然以后没什么来往,我还是抽了一千还给她。 我俩正金钱交易的时候,荔枝进来了,气冲冲的,衣服还被扯掉了一截。她坐沙发上大大咧咧灌了自己半瓶香槟,然后开始骂:“臭男人,居然想碰老娘,两千块钱要带老娘走,也不看看自己哪根葱!他也配?” 雯姐冲我微妙地笑了笑,然后走过去轻轻揽住荔枝的肩:“哪个不识相的惹我们荔枝小姐不高兴啦?” “就今天我陪那包厢,有个二十几的男的,第一次来这场子吧,动手动脚的,我新买的小裙子都被他拉坏了。”荔枝心疼地摸摸裙子,啐上一口,“气得老娘上去就是一脚,非得踢得他阳痿不可。” 是的,夜总会就是这么神奇的地方。又像珊珊那种下贱到不被客人当人看的,也有像荔枝这种为所欲为不拿客人当人看的。 要说荔枝,那算是这家夜总会叫得上号的红牌,干了不少年,钱挣了一大笔,据说她在东三环有间房,专门放她的包和鞋,就这样还嫌不够,一天天生龙活虎地勾引男人上她床。 亏我之前一直以为,只有被生活糟蹋到活不下去的人才会做这行,荔枝真是狠狠抽了我的脸。 记得有一回吧,一个新来的小妹妹眼红荔枝,揶揄她说:“荔枝姐,钱还没赚够呐?这钱能慢慢赚,要是身子先给人捅烂就不值当了。” 荔枝二话不说抓着她头发,上去一脚给踹墙角里,我估计她今天踹那客人的架势也是如出一辙。揪着她脑袋一边往墙上撞一边骂:“老娘不愿意,谁他妈敢动老娘半根手指头?小丫头,你荔枝姐身家比这整个场子还大,手一挥就能让你烂十次你知道么?” 后来眼看着那女孩被打得满头血,话都说不出完整的一句,雯姐才来打得圆场,说妹子还小不懂事,让荔枝高抬贵手。话虽如此,那小妹妹最后还是留了三个响头才歪歪倒倒出了屋子。 荔枝走后,雯姐抽着烟和我们笑道:“你们是不是都以为荔枝吹牛逼?那是你们不知道,荔枝第一次来这开的就是辆卡宴!我知道你们见过世面,卡宴谁少见了,那你们见过车牌号连着三个八的卡宴么?”说着她自嘲般地笑起来,“呵,一个小姐,开着四个八的卡宴!装逼给谁看?” 第16章 重遇卢川 从那以后,我背地里都管荔枝叫三个八。 身价不菲的荔枝为啥做这行谁都不清楚,她自己偶尔提起来,说是为了兴趣。她说这世上有人喜欢教书育人,有人喜欢行医治病,那也有的人就是喜欢当小姐。 荔枝说这些话时,眼神里总激荡着一种信仰的光辉,如果不听到“当小姐”三个字,我一定以为她在谈论世上最神圣最高尚的家国大事。 荔枝这会儿气还没消,又是骂又是嚷,最后自己个儿闹够了,看着拿了一把钱的我:“干嘛呢瑶瑶?要拿钱走人啊?” “可不呗荔枝姐,行情比不了您,钱也挣不多,我盘算着回老家了。” “得,反正你也不打算干了,你陪姐再去浪一次。”她走过来勾住我脖子,“姐还是气不过,姐非得拿两千块砸刚那男人脸上。” 我哭笑不得:“不是吧荔枝姐,那男人咸猪手,你还倒给他钱?” “钱算啥,姐得挣回这层面子!”说这句话时,她眼神中神圣的光辉又激荡了起来。 雯姐知道自己劝不住,摇着头说怎么就惹上了荔枝这么个女阎王。 荔枝听见这话,抬手从包里拿出一把票子,也砸上了雯姐的脸。 说实话,这一刻我竟然有点羡慕荔枝,一个女人不差钱真好。我甚至想,她要是也往我脸上砸一把就好了。 去了那个包厢,荔枝毫不留情把门蹬开,她仗着酒劲更加猖狂:“刚哪位客人说要点我呀,出来一起玩会儿啊!” 这时角落里生涩地立起来一个人,我一看——竟然是东子! 这东子真太不是人了,拿着珊珊的血汗钱来这叫小姐?! 我也气不打一处来,我挨着荔枝耳朵说:“这人我认识,你没踹死他真是给面子。” 荔枝一听来了劲:“是么?那姐们一会踹死给你看看!” 可惜,东子还没出来,里面另一个人站起来了,凌人的气场和挺拔的身子与一旁畏畏缩缩的东子截然不同,我瞧不清脸,只依稀觉得很眼熟。他热络地叫了声荔枝,道:“给我个面子,今儿别砸我场子了,怎么样?” 荔枝一听这话蔫了,说:“得,怪我撞枪口上了,怎么也没想到卢总您大驾光临啊。那我带着我这小姐们走了,卢总您好好玩。” 那人却没能让荔枝如愿:“荔枝,把她留下来。”说罢,那人指了指我。 顺着光,我这才看清此人的面容,心里暗骂了自个儿一百遍为什么要陪荔枝凑这热闹,竟然在这遇到了卢川! “我这姐们金盆洗手了,卢总您别难为人。”荔枝掐了我一把,暗示我快跑。 不等我撒腿,卢川先开了口:“我和她谈点何总的事儿,你问她愿不愿意赏脸和我聊聊?” 卢川一半威胁一半轻描淡写,告诉我他已经知道我之前勾引他的事情和何孟言有关。 可是我并不打算承认:“卢总,我不知道您说的何总是谁。” “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他走到我身边,对着我耳朵道,“你应该不想让你们整个学校都知道你在这当小姐的是吧,我想毁了你,可容易得很啊。” 他竟然连着我的老底都弄清楚了。我一阵不寒而栗,尤其是想到那天他抽我的那顿皮带,更是觉得浑身又重新爬满了伤口,裂开一道道狰狞的血肉。 我打了个哆嗦,立刻被卢川收入眼底,他满意地笑了笑,揽住我的肩,向房间里拥:“放心,让你陪个酒而已,钱不会少你,也不会有人碰你的。” 我勉强冲荔枝点点头,跟着他进去了。 东子抬头看到我,张大了嘴,我翻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说来也讽刺,这间包厢算得上尊煌的vip大包了,上次珊珊出事就是在这里,我砸了那老男人一啤酒瓶子是在这里,没想到东子惹上荔枝也是在这里。 从他们的交谈我知道,卢川想收购东子原来那个小公司,那公司诬陷东子贪污,把东子开了。偏偏他贪上的那个项目,和卢川有关系,这才特意把他喊了回来。卢川出手阔绰,请这帮人来尊煌消遣了一通。 说着话,卢川给我倒了杯酒,这种很烈的洋酒好多人都加点脉动之类的喝。卢川直接给我装满了一大杯,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下意识摸了摸肚子,推脱道:“卢总,我身体不行,不能喝。” “不给面子?”他凑过来,故作温柔摸了摸我脸庞。 “不是,是真不能喝。” “不能喝,我就让人灌。”他语气阴冷起来,宛如那天在床上的魔鬼。 第17章 别碰我的人 我看了看那杯子,打算起身:“卢总,您这生意我做不了,失陪了。” “来了你还想走?”卢川恶狠狠地笑着,“别做梦了,今天我就要你陪着,没人救得了你。” 说着他就端起杯子,一手抓住我头发,凶狠地向后拉,迫使我扬起头来,另一手直接将酒往我脸上浇。 我当然不依,拼命想要挣扎,却被他钳制得死死的。见我依旧不肯喝,卢川吩咐人重新倒上一杯,直接勒住我,捏着我鼻子,让我因为呼吸不得不张开嘴…… 我感受到那酒滚滚地淌进来,灼烧着我的舌头,我的喉咙。因为执着地不肯咽下去,我被呛得咳嗽不止,呼吸更加困难起来。 东子那个怂货,看得目瞪口呆,却一句话不敢说。 卢川无所谓地冲在座众人笑了笑:“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做事目的明确得很,今天我要她喝,她必须就得喝。明天我要你们的公司,你们要不开开心心签个合同,要不就……” 说着他倾斜杯子的角度加大,那滚滚的烈酒直直侵入我的肠道。 “砰!” 门突然被踹开。 说好了不会有人来救我,万万没想到,何孟言竟然出现在这个时候。 “卢川,放手。”他冲进来,冷冷道。 卢川扔掉杯子,毫不在乎地站起来:“我还以为谁呢,孟言呀,自家人,干嘛要闹成这样。” “卢川,别碰我的人。”何孟言沉沉道。 “我要是偏不放呢?” 何孟言直接把挡在面前的椅子掀了,向卢川逼过来:”我再说一遍,放手。“ 卢川愣了一下,还是松开手:“好,我不和你见识。我放了,然后呢?” “跟她道歉。” 说这话的时候,何孟言盯着我的小腹,他的眼神又是那么复杂,那么难以剖析。 卢川笑了起来:“孟言,你在说什么笑呢?让我和一个婊子道歉?” 何孟言抄起桌子上的酒瓶子,就像我那天指着那个祸害珊珊的老男人一样,居高临下指着卢川:“我没有说笑,道歉。” “孟言,别太过分。”卢川摊摊手,旁边站起来三四个大汉,面目不善,满是杀意。果然,卢川不是孤身一人,他看到何孟言不惊不惧也是因为早留好后手。 何孟言二话不说,冲着其中一人就动起手来。我看着被围在人群中的何孟言,心情竟然和他的眼神一样复杂。很快,他的脸上挂起彩来,一身西装也不像来时服服帖帖工工整整。 这么想着,我的手又不禁贴上自己的小腹。如果孩子能有这样的父亲,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卢川看着我的举动,微不可查地扬了扬唇角。 最终,何孟言站在卢川面前,举着破裂的酒瓶子。他并不好看,额头上滑了道口子,衬衫掉了两枚扣子,脖子上也有血渍。他甚至站得也不是那么稳,但他岿然不动地重复:“和她道歉。” 卢川脸色愈发不好看,良久,他说:“把她带走吧。” “道歉。”何孟言脸色也并不好。 我蹿到他身边,给他擦了擦额头的伤口:“算了,我们走吧。” “你没事吧?”他把我拉进他的臂弯。 我摇摇头。 “去把酒吐出来。”他很坚定也很真诚地看着我,“听话。” 我点点头,然后跑出包厢。 在厕所里,我抠了半天嗓子眼,荔枝站我身后盯着我,大大咧咧道:“干嘛呀?怀孕了啊?喝就喝了呗,不也没事么,吐啥吐啊?” 我不懈地抠着,确定什么都吐不出来了,才直起身子:“荔枝,谢谢你啊。” “谢我啥?” “帮我叫何孟言过来。” “我没有叫。”她惊道。 “不是你?”亏我还以为是荔枝不好意思,觉得自己害我身陷狼窝,才叫来我的常客何孟言给我解围。 荔枝看我那样笑了笑:“姐们哪知道你跟哪个金主,万一给你叫错人咋办?行了行了,看你也没大事,姐们去玩下一场了啊。” 荔枝走后我也走了,何孟言的车在夜总会门口等我。 他额头的血还在流,我伸手给他擦。 还没碰到他额头,何孟言一把攒住我胳膊。 “能不能听我话?” 第18章 你哪都跑不了 我愣住了。 “我让你不要再出来,尤其不要来尊煌这种地方,你为什么就偏偏不能听?”他生气了,我能看出来。 我低下头。 “是不是一定要和我对着干你才能舒服?”攒紧我胳膊的手控制着力道,却还是捏得我生疼,何孟言几乎是嚷道,“是不是我说的话,你一句都不能听?是不是看着我为了你,被人打到挂彩,你心里得意得不行?” “不是!”我昂起头,可是一刹,气焰就下去了,“……对不起。” 何孟言也愣了一下,可能因为我难得道歉吧。 “别说对不起。” 扔下我的手,何孟言猛地凑过来,咬住我的嘴。 我感受到他唇齿间微微的血腥味,仿佛要把我卷进去一样。我的舌头被他狠狠纠缠着,吞吐着,吸吮着,一股强烈的占有欲在口齿间肆意开来。 最后,一道银丝挂在我们分开的唇间,何孟言轻轻舔了一下我唇角。 不都说小姐能抱能摸能上,就是不能牵手,因为十指连心。也不能亲,因为亲吻能把人心给吸出来。 我低下头:“不会有下次了。” 何孟言的手探过来,在我小腹上摩挲了两下:“马上都要当妈了,我不想以后操心孩子不够,还得操心你。” 操心……我? 这句话是说即使孩子出生了,我们也不会就此一拍两散么?是说我在他眼里不只是个生育工具,还是个值得操心的人? 怎么可能呢?他明明说过,我和他只是交易关系,孩子生下来,他给我钱,然后老死不相往来,我也再不准打扰这个孩子的生活。 我不敢深想,我知道,一旦有了希望,就会很快失望。 回到何孟言那间屋子,孕育了这个生命的那间屋子,我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口。 “怎么了?进来啊。”观察到我异样的何孟言冲我招招手。 我没问他今晚为什么会出现,也没问他等这个孩子出生怎么办,我尽量沉默,仿佛沉默可以解决一切。 何孟言在客厅翻找了一阵,然后扔出来一串叮铃哐啷的东西,搁在我面前。 “干嘛?”我问。 “你住这吧。” 我警惕起来:“什么意思?” “让你住在这,别回你那地方了。” “住到孩子生下来?”我抬眼死死盯着他。 “以后你要是想,也可以住在这里。”何孟言头也不抬。 我挥挥手:“我不想,我不能住你这。” 他直接把我按玻璃上,说话时气息就扑在我脸上:“那我就把你捆在这,拴在这,让你哪都跑不了。” 我不知道何孟言到底想说的,是把我拴在这,还是把他们何家的血脉拴在这。 我推开他,冷冷地转移话题:“你家药包在哪,我给你涂点药。” 何孟言沉默了片刻,然后冲我道:“一会再说吧,你先去泡个澡,换身衣服。” 我看了看自己,身上满是酒气,头发也因为被泼了酒湿漉漉。 何孟言家有着和身份和家底相称的浴室,大而堂皇。我把自己塞进宽大的浴缸里,享受将人包裹着的温热水汽。 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我穿着他宽大的衬衫。何孟言正半裸着身子坐在床上包扎着伤口,他腹部被人捅了一下,我竟然一直没有看出来。 我忙扔下擦着头发的毛巾走过去:“去医院吧,深么?” 我推开他遮住伤口的手,执意要看。 何孟言笑得一脸无奈:“你说什么深?” “废话,当然是……”一抬头看到他脸上荡漾着不可言说的笑意,我推了他一把,“你想什么呢?” 不推也就算了,一把没推好,何孟言表情微微变化了一番,一下子反扑过来,将我按到在床上:“想吃你。” “不行。”我偏过头,不去凝视他火热的目光。 “都是我的人了,有什么不行的?”说着他就吻下来。 “真不行。”我推了一把他,指了指自己小肚子,“我还是你孩子的妈呢。” 何孟言按住我的手,抓着它一起在我腹部游走。 “为什么?”我问。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个孩子,你明明每次都让我吃药,你应该很怕我怀孕才对。” “为什么不要?他是条生命啊。”何孟言说这句话时很温柔,他看着我的肚子,看着他的孩子,看着这个我们共同孕育出来的生命,“而且孩子他妈妈,还……” “还什么?” 他刮了下我鼻子:“还挺漂亮的。” 第19章 三里屯 那一晚何孟言抱着我睡得,他没碰我,他说他舍不得碰,我猜他可能是说舍不得孩子吧。 第二天很早我就打算走,抱了我一晚上没松手的何孟言被我动静闹醒,揉了揉惺忪睡眼:“你又要跑?” “不跑你娶啊?”我回过头看着他,“哦对,我忘了,你说过等孩子出生,我就再也不准出现在你们生活中的。” 何孟言干脆转过身不看我:“别说这些乱七八糟的。” “你也别留我。” 见我真要走,何孟言可能有些急了,衣服都不穿好就堵在门口:“哪都不许去!” 我没办法,和他好言好语地说了半天,何孟言才答应让我先回去,但每晚必须要来他这。这也是他给我那五十万劳动中的一部分,他要每天确保我和孩子的安全。我心想算了,先脱身吧,然后再说,我肯定不能每天呆在这啊,怎么都得先上学再说。 何孟言放我走的时候,还很好奇地问道:“我真是不知道,你们干这行的,白天都做啥呢?” “学习。” “啥?” 我笑着道:“学习技术,更好服务啊。”说完我撒腿就跑,完全不顾何孟言在身后高呼的让我站住。 一回学校,我就被珊珊逮着了,她把我拖到一个没人的角落,问我说你怎么还在尊煌做呢? 我一想就知道,准是东子这个怂货,怕我昨天真出了什么事,告诉了珊珊。 我说珊珊你别多想,我以后不做了,我昨天是去跟雯姐算钱的。 珊珊拍着胸脯:“那就好。” 我苦笑着摇头说:“好啥呀,珊珊,不好啦,我怀孕了。” 珊珊目瞪口呆,问我谁的。 我说就那个花了两万块钱买我处的人。 珊珊摸着我的肚子,瞪大了眼:“什么时候去打胎,我陪你。” 我只好说人不让我打,让我生。其实我也都想好了,反正马上期末考试,考完就放假。下学期咱就大四了,我申请个校外毕设,把这段时间熬过去,先把孩子生下来。 “你疯了么?”珊珊脱口而出,说完她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又赶紧把嘴捂住,小声道,“生孩子是小事么,生下来谁养,谁喂,谁带啊?” 我伸出五个手指:“五十万,他说,把生下来,他给我五十万。你知道五十万什么概念么?我哥赌博欠了十万,利滚利利滚利下来得有二十多万吧。我不仅能帮他还清钱,我还能留下一大笔!” 珊珊吓得更傻了,把我每个手指都摸了一遍,重复说:“五十万?” 我点点头:“五十万。” 两个都没见过五十万的人,在一起哑口无言目瞪口呆。 就是五十万,这在何孟言眼中什么都不是的五十万,能救我一家出水火的五十万。我俩都是俗人,五十万的诱惑有多大呢,大概就是不要无价宝,不要有情郎,但求五十万的人生夙愿吧。 珊珊没再劝我,她就告诉我一定要小心,尊煌以前有个小姐妹,就是怀了孕,人家正好老婆生不了孩子,就让这姑娘把生下来算了。结果人姑娘生下来之后死活舍不得,隔三差五要去看孩子。那人老婆不是个善茬,直接带人给这姑娘打得毁了容,说姑娘是小三,故意勾引她老公。 我咽了咽口水,心想还好何孟言没有老婆。 晚上我肯定不能去何孟言家,结果他自己就找来了,到了我出租屋楼下直接一个电话飚过来让我下楼。 我说我不在家啊,我在学校吃晚饭呢。 何孟言才不管这么多,让我十分钟之内滚到他面前。 我真心不想理他,又怕他跑进学校找我还挺尴尬,只好把吃了一半的饭送到餐盘回收处,认怂地出了学校。 上了他车,我问他去哪。 何孟言说你别问,跟我走就是了。 晚上五点半的北京路况也是哔了狗,好在我学校位置偏,看着三环到五环的长安街一派水泄不通,我们从五环到三环倒不算太堵。 我不觉得何孟言能带我去什么好地方,不是酒店就是夜总会,我在心里给他定了性。 何孟言这次偏偏让我大跌眼镜,他开着车绕外交公寓那块兜了两圈。我一路张望着街道两边金碧辉煌的酒店,寻思着他今晚打算去哪家喝。 最后何孟言把车停在三里屯太古里附近,难得殷勤帮我提了包,吩咐道:“下车。” 第20章 她来听我的演唱会 “不是吧,三里屯?”我看着面前的写字楼和购物中心,一脸懵逼。 那会儿三里屯还没靠优衣库火了一把,我对那一块的印象也就停留在大一刚来北京时,被班里几个白富美带来见世面。我当时就想,这可真北京啊,满大街的金发碧眼,随手上千上万的消费,橱窗里五六位数跟我绝缘的包包和鞋。 后来我去尊煌做了一阵,就发现钱这种东西,其实只有你没钱时才把它当钱。真的,我在尊煌见过扔钱的,撕钱的,烧钱的,当然更多的却还是像我们这种赚钱的。 说远了,看见何孟言停在三里屯,我就料定他是想找个酒吧喝酒了。 何孟言看上去却并不急,他先瞅了眼我肚子,然后问:“饿么?” 填饱肚子才好喝嘛,我当即理解他的险恶用心,头飞速摇起来:“我不能喝。” “喝啥?” 我愣了一下:“啊?” 看着我满脸无辜,何孟言难得笑着摸了摸我头:“走,跟我走。” 说着他一把拉住我的手,将我半个人揽进怀中。 有那么至少一刹吧,我差点以为我们是男女朋友,那种真正的男女朋友。就是可以一起逛街,一起发疯,一起打闹,一起看看烟花望望星星的那种。可是我又偏偏太清醒,仍旧明明白白地感知着,我和何孟言明明紧挨在一起,却天差地别的距离。 我“刷”的一下就把手抽出来了。 何孟言明显有些没反应过来:“怎么了?” “你手凉,我冷。”我做着强行的辩白。 何孟言把手凑到嘴边,呼了两口热气,又不断摩挲着。用手背试了下温度后,他又一把拉住我手:“这下可以了么?” 我看了看手,又看了看他,一时间竟然有些语塞。 更见鬼的是,没有想象中的饭局,没有意乱情迷的酒精,何孟言带我穿过两条马路,停在了工体前面。 “干嘛?”面前的人山人海让我更加无所适从,我怔怔地问,“为什么来这?” “带你听演唱会。” 这应该是我第一次听演唱会吧,这种东西对于以前的我来说,算是太高端的精神消费了。一张最便宜的两三百的票,都是我大半个月的饭钱。 倒是大二有一回为了赚零用钱,做过有偿的演唱会服务人员。我记得是个港台男明星,具体是谁也记不清了,不算太出名的那种。那天天气不太好,最后下起了雨,然后他翻唱了一首张宇的《雨一直下》。 那时候我和冯安洋在一起,有快一年了吧。说来也怪,他刚追我的时候我死活不答应,也不是不喜欢冯安洋,主要就是不合适。他一个北京土生土长的贵公子,我一个温饱都解决不了的灰姑娘,上哪配得上他一根手指头。 后来有一次我小侄子康康身体不好来北京看病,他一车开回我老家,把康康接来了北京。知道我不乐意花他钱,他也没给康康买啥,几颗糖就逗得小家伙爱他爱得不行。后来他一车又把康康送回去,六个小时的车程,我都熬不下来。 回来路上,冯安洋说他特开心。我问他开心啥。他说我能接受他好意他就够开心了。 然后我们就莫名其妙在一起,处了一年,一直挺开心。 直到那场演唱会,唱完那首歌,演唱会散场,我领了钱寻思着怎么回去的时候,冯安洋来了个电话:“工体门口,需要我进去么?” 然后我一出去,看到冯安洋打了把伞站雨里,跟我说:“小愉,跟我去个局。” 那个局,就在尊煌。 想到这些我有些出神,直到何孟言捏了捏我的手,才把我从思绪里拉出来。 距离开场一个小时,何孟言拉着我蹲在会场门口看那些演唱会的小东西,什么荧光棒啊,灯牌啊。其中有一个会发光的猫耳形状发箍,何孟言莫名地感兴趣,非要拿起来让我试,我还没带头上呢,他先夸了句“太可爱”了,果断付了钱,端详起我。 我被他看乐了,捂嘴直笑。 他将我头上的发箍扶扶正,问我:“笑啥?” “笑你童心未泯啊。” 那天工体是许茹芸的演唱会,整个气氛很浪漫也很温馨。说实话,我是真没想到何孟言会带我来这,我总觉得和他在一起只有交易。而那些伴随着交易的词语,通常都是酒宴、饭局、男欢女爱。我没想过温馨啊,浪漫啊这种词,有一天也能和我俩扯上关系。 演唱会过半时,台上唱了一首《突然想爱你》。 第一句“突然想爱你,在这昏暗的夜里”响起时,何孟言突然在我额头上吻了一下。不等我回过身,他将我脑袋按上他肩膀,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了我。 我很想回以一些什么,但我不知道我可以,或者说我配回以一些什么。也许他只是想到了别的女人,或者只是气氛感染,也许这个吻和我无关,他偶尔暴露的感情也和我无关。 第21章 珊珊的手镯 从工体出来之后,我脑子里还萦绕着那个吻。如同一朵正在盛开的花,将罪人的馨香与轻柔的绽放都镌刻在了我额前。 何孟言一手把玩着钥匙,道:“以后有机会,我再带你来。” 我不太相信地看着他:“你那么忙,也有空对这些东西感兴趣?” “谁没年轻过啊!”他立刻反驳道,“我在上大学那几年特喜欢张学友,他每一场我都追。” “那是那几年?” 何孟言想了想:“十年前吧,我在香港上大学。”说着他难得地兴奋起来,“你知道我当年高考分数,不说清华北大,什么人大至少是没问题的。” “看不出来,你厉害的很啊!”我打趣道,“那你为什么不留在北京读书?” 他下巴微微抬起,没接我的话,转而翻起了口袋:“我打火机呢?” “刚才进工体被收了。” “哦对。”他一拍脑袋想了起来,一手夹着点不起来的烟,他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随之沉下来,“为了离家远点。” 早听说他们这些有钱人背后都有的是故事,毕竟,人的世故总是事故堆砌出来的。何孟言眼中一闪而过的悲伤,竟然让我在瑟瑟寒风中有些心疼与不忍。 何孟言今晚说多了,他平时没这么多话。我们之间也有过交流,无非是些孩子的、夜总会的、他面临那些奇葩客户需要吐糟的,偶尔聊得深入些,他也问问我家里,问问我平时做什么。为了不被看出学生的身份,我大多都编些谎话糊弄过去。何孟言也不知是看破了我的昧地瞒天,还是单纯的不太感兴趣,问过几次便也不再提相关的话题。 但是关于他自己,我们相聊甚少。自从认识以来,除了他有钱,他有权,他繁忙,他尊贵,别的我一概不知。有时提到他生意,我也只觉得他涉猎很广,地产、传媒、it、慈善,都是他谈资中的常客。 倒是没想到,他还是个学霸,有着傲人的成绩与学历。 我们一路聊回车上,我仍旧坚持不愿意去他家,何孟言难得地没有强求,把我送回去我的出租屋。 我晚上躺床上,嘴里不自觉哼哼着那首歌,那几句“突然想爱你,在这拥挤的人群里,哼着你心爱的歌曲,吞没你占领我的心……” 珊珊洗完澡进来衣服一扔,躺我旁边:“你唱什么呢?” “没什么。”我翻了个身,没答她话。 一抬眼,床头柜上搁了个崭新的手镯,木质的,精巧古朴,别有韵味。我不识货,拿起来把玩了半天也看不出贵贱。我还没看出个究竟,珊珊一把抢了过去,放她枕头边:“别给弄坏了。” “看来是值钱货啊!”我起了兴致,勾着唇角细细观察珊珊复杂的神情。 心理学里面有个说法,人越是有需要保守的秘密,越是情不自禁想要露出蛛丝马迹。直觉告诉我,这个镯子背后有个秘密。而珊珊的反应更是告诉我,这是个有故事的秘密。 我推了她一把:“说吧,谁送的?” “不值钱。”珊珊红着脸,转而将那镯子塞进枕头下面,生怕被我碰似的。 “那是谁,送你这么个不值钱的玩意儿?” 珊珊翻过身背对着我:“睡觉!” 我兴致更高,死缠烂打,和珊珊都要在床上扭打了起来。打闹之际,珊珊不小心一拳轻捶在我肚子上。我立刻捂住腹部,满脸痛苦地蜷起身子。 珊珊一下子吓傻在那,手足无措道:“你怎么了小愉?你是不是要生了?” 我哭笑不得:“你见过人怀孕两个月就生呢?” “那……” 我趁她不备,一把从她枕头下面摸出那个手镯,哈哈大笑道:“骗你的,好得很。说吧,谁送你的东西让你这么宝贝呢?” 珊珊嗔怪地骂了我好一会儿,才娇滴滴地说出来,是个一面之缘的人。 看她那样我就知道,是个以后可不止会一面之缘的人。我没再追问下去,要是珊珊真恋爱了也好,哪怕有个人陪着也好。总之早点远离东子那个人渣,远离尊煌那段不堪入目的往事,就够了。 之后的几天,珊珊经常笑吟吟的,是那种带着喜庆的笑。直觉告诉我珊珊身上有爱情的味道,有粉红色的小泡泡。 还不等我为珊珊的事高兴两天,梦梦难得地给我打了个电话。 她说她出事了。 第22章 两根手指头 那段时间我在学校准备期末考试的事情。 何孟言总是免不了需要我出现在他面前,好让他确认他儿子或者闺女的安全。我抽身乏术,干脆就骗他说我回了老家。我还说我妈给我在老家找了个工作,让我回去看看。 何孟言沉默了良久,说如果你需要,等你把孩子生下来,我可以给你介绍待遇非常好的工作。 我说算了吧,等我把孩子生下来,我就走,不然我怕我舍不得。 他没再说话,问我什么时候回来,他去接我。 我想了想,编了个得有一阵,少说两个月,我得把家里的事情处理一下啊。 何孟言说两个月太久了,他最多给我二十天。 我嘿嘿一笑,说那你找我啊,反正你找不到我。 挂完电话,我发现我支付宝里多了两笔五万块钱,何孟言转过来的,留言说是定金,回去要是有需要花钱的地方不要亏待自己。 说实话,单从嫖客对小姐的立场来说,何孟言对我算是仁至义尽了。 梦梦的电话是在一个夜晚打来的,我原来好端端地坐在图书馆复习古汉语。我纠结了很久要不要接,理智上来说我不太愿意还和尊煌的人或事扯上什么关系。但从情感上来说,大家相识一场,梦梦待我也不薄,万一她出了事需要我帮衬呢。 怪我在心里乱插了个g,结果梦梦就真出事了。 电话里的她颤着嗓子,一股直冒冷气的感觉,话都说不利索。我只好问她在哪,我去找她。 梦梦一说她在尊煌外面,我立刻从图书馆跑出了学校。 我坐地铁去的,下了地铁站还要打车,一共折腾了半个小时。 梦梦说她在尊煌外面真是在外面,我绕了大半个夜总会,才看见她倒在一个黑黢黢的角落里。说实话,这都不能算看见,只能是她起死回生般的动静让我在惊吓中注意到她。 我赶忙跑过去拖住她身子,人都凉了,不自觉地打着摆子。我不知道抓住她哪里的手感到莫名的粘腻与潮湿,我抬起手一看,浓稠的腥红。 “你怎么了梦梦?”我紧张地问道。 梦梦艰难地抬起一只手。 看到那只手的一刹那,我不自觉地捂住嘴叫出了声,甚至一瞬间我都认不出那是手。 原本应该是无名指和尾指的地方空空荡荡,只有一片染血的触目惊心。梦梦的两个手指,居然被人剁掉了! “别叫,瑶瑶。”她虚弱地提醒我,“我不敢去医院,你帮帮我。” 我尽量平复一下心情,压低声音问她:“这到底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你……你先带我走。” 我想想也只能这样了,梦梦这会儿疼得直冒虚汗,她一个人在这儿呆了这么久,也不只是怎么熬过来的。 我打个车带梦梦就近找了个宾馆,放下她,我独自去药店买了包扎的东西。梦梦说她不能去医院,要是去医院,医院肯定得报警。她自己本来就不清不白的,别再把人赔进局子里去。 我拿着东西回去给梦梦简单地包扎了一下,喂她吃了点止痛的药,不过看上去不算太见效,梦梦还是疼得嘴唇都在颤抖。 休息了好一会儿,她才喘着气对我说:“瑶瑶,谢谢你啊。” 这会儿哪里顾得上要她谢呢,我百度了好一会儿怎么处理伤口,确定无误后又重新问起她事情的来龙去脉。 梦梦叹了口气,道:“都是我贪钱。” 梦梦爱钱这件事我不是第一次知道了,她算是我认识的最视财如命的人,就是那种走路上遇见乞丐,她都恨不得趁其不备从人家碗里抢两块走。 她说这一次她也一如既往地贪,前两天赔几个老板玩,有个老板走的时候钱包落下了,正好被她捡到。她寻思着反正打死不承认就好了,于是拿了里面的钱,把钱包扔进了尊煌外面的垃圾桶。 谁知道那钱包里面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人老板找回来,把那天晚上点的几个姑娘喊来站一排,逼着问谁捡了钱包。有个姑娘刚来,没见过世面,一被吓就说看到梦梦那晚多拿了钱。 后面的事情梦梦没有详说,总之他们用了些比较残酷的手段,非要梦梦把钱包交出来。梦梦钱包早丢了,人老板气急败坏,留了她两根手指头,说过两天再来,找不到就是一只手。 我听得目瞪口呆,梦梦哭着用还健全的那只手拉住我:“瑶瑶我怎么办?” 第23章 那女孩和你长得像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我就知道我不能不管她。 梦梦后半夜终于睡倒,也不知道究竟是睡过去的,还是昏过去的。我看着她那被纱布藏住的伤口,却怎么也睡不着。 我在尊煌一共也没做多久,原本以为自己算是见了不少世面,直到这段时间发生了这些事,才发现以前的生活是多么风平浪静,多么小巫见大巫。 我感到一阵阵恐惧,从珊珊出事开始,到卢川的折磨,再到今天的梦梦,我真的害怕了。我想赶快和尊煌的一切脱离关系,重新回归我正常的生活。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睡着的,反正等我一觉醒来,梦梦不知去了哪,我给她打电话也关机。 之后几天我生活得都很平静,虽然梦梦的事情还总是在我心头萦绕。 时近期末,读过大学的各位应该都感同身受,绝大多数人都是靠着最后考试周的两个礼拜临时抱佛脚,准备考试。 好在我临时抱佛脚的能力还算不错,每次考试成绩都能看,还经常混出个奖学金。 这段时间何孟言没怎么联系过我,偶尔发微信让我拍个肚子的图片给他看,我也都照做了。除此之外,我们没有什么多余的交流。 有一次荔枝在微信上跟我说,我遇见你那位金主了。 我说啥? 她说:“就是上次英雄救美的那位啊,不是吧,你这么忘事,你在厕所抠嗓子那次那个。” 她说的果然是何孟言,我故作冷漠问道:“哦,怎么了,你在哪碰到他?” 荔枝回我:“还能在哪,尊煌呗,咱们夜总会新来了个十七岁的小妹妹,他带走了。” 我心里挺难受的,我以为他带我看演唱会,和我相处这么久,总归是有些感情,他不会这么急不可耐地再去找人填补身体的需求。但很快,我又让自己平静下来,毕竟,我连难受的资格和立场都没有。他何孟言是什么人,轮得到我来占有欲作祟么? 我勉强笑了笑,也就是笑给自己看,然后回了荔枝一个:“是么。” 荔枝又说:“你知道那天晚上是谁帮你叫你金主来的么?” 我回:“不知道啊,怎么,哪位活菩萨?” 荔枝发了三个微笑的表情,跟着说,是雯姐。 我再发消息过去,她就不回了。 我从来没想到是雯姐,荔枝这么一说,再回头想想,也很有可能。雯姐这人向来懂人情世故的东西,何孟言一看就是她的大客户,她卖个顺水人情给何孟言,对她来说没什么。 我想起雯姐曾经说那句,让我死了心,他不会再点我了,内心突然有点难受。我甚至想,要是何孟言提出包养我的时候,我要是答应了,他是不是就不会再和别的女人…… 晚上我特别不舒服,书都看不下去,坐在出租屋书桌的灯光下,脑子里总是窜出来何孟言抱着那个十七岁小妹妹的画面。虽然我连人家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我却能幻想出她蜜桃般的身体,和投怀送抱的动作。 我越想越烦,不自觉竟然有点想哭。 还不等我真哭出来,何孟言竟然给我打了个电话,一听我声音,他笑了:“你刚醒?” 他竟然把我擤鼻子的抽泣声听成刚睡醒,我说:“对啊,还是改不了以前昼伏夜出的习性。” “别这样,对身体不好。”他顿了顿,“对孩子也不好。” “我尽量改。”我故作轻松,“怎么突然想起给我打电话了,以前不都是微信么?” “没事,想咱孩子了。”听他的动静,应该是点上了一根烟,“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 何孟言“嗯”了一声,沉默半晌才继续开口:“你知道我刚刚在做什么么?” “带了个小姐走。”我没好气。 他又笑了:“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 “是带了个小姐走,但没带回来。”他淡淡道,“那女孩和你长得像。” 我“哦”了一声,心里竟不知该开心还是难过。 何孟言接着说:“我刚才量了量卧室尺寸,看怎么改个婴儿房出来。” 我继续揶揄他:“量尺寸这种事还需要何总您亲自做么?” 他没继续这个话题,语气也变得霸道起来,让我在家不许胡吃海喝,不许日夜颠倒,更不许亏待孩子。 挂完电话,我脸上不自觉的带着笑意。 珊珊坐在床上听着我打完电话,然后她翻了页书,说:“吴愉,我好担心你啊。” 第24章 我知道了,睡觉 很快期末都考完了,周围的人都三三两两拖着行李箱离开,我和珊珊却迟迟没有动身。 珊珊莫名其妙和东子和好了,我气得牙痒痒。东子追回珊珊的方法也贼恶心,天天早上六点来送早饭,晚上不等珊珊考完试就先守在教室门口,然后嘘寒问暖,带珊珊吃食堂。 “真有本事,能不能不吃食堂,还怕谁没吃够么?”我看着他日复一日的低端行为,就不由得想要吐槽。 珊珊却满脸幸福,对我的不满毫不介意。 得知这些事的时候,珊珊的木头镯子已经从手上褪下去了,去了哪我也不知道。关于那个镯子也许有一段故事,也许并没有,到底怎么样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暑假珊珊不能走,她说她要挣钱。后来有次听她和家里打电话我才知道,她不只是要挣钱,她父母也不让她回去,嫌她来回路费太贵,有这钱不如让弟弟攒着讨媳妇。 重男轻女这点,我和珊珊的家庭同病相怜。我哥不争气,珊珊的弟弟也没怎么闯出名堂。他们是父母的掌中宝,我和珊珊这两个好不容易考出来的大学生却要年年为了学费和生计而发愁。 我说我也不回去了,我就在这养着吧,打点零工赚赚钱。 珊珊笑道,你还赚啥钱呢,你好好养着自己就是在挣钱了。 我没听她的,找了个兼职的淘宝客服,可以在出租房里干活,不用往外跑。 反正也放假了,我不用再装什么,就跟何孟言说我回来了。他要接我去他家,说什么三到九个月的孩子最危险,他不太相信我照顾自己的能力。 我没同意,这次却拗不过他。他直接开车停在我出租屋楼下,喇叭按得震天响,把我逼了下去。 我在他家住了几天,淘宝客服的活也没断。用何孟言的话说,就是你还真是不嫌弃钱,大钱小钱都要赚。 本来安安稳稳的一切都好,难得有一天何孟言不在家,雯姐给我发了个微信。 我从尊煌离开之后,就只有荔枝找过我一次,还有梦梦之前的求助。雯姐这种唯利是图的人,我反正没法替她赚钱,她也犯不着再和我联系找不痛快。 所以看到她在微信上问我“在么”的时候,我一早料定不是什么好事,也拖着久久没回。 从上午拖到下午四五点的时候,雯姐又发来一条:”瑶瑶,别怪姐不停醒你。你说你走都走了还管什么闲事,现在梦梦把事情污你头上了,说钱包是你拿着。你自己小心着吧,梦梦是跑路了,你不行也离开北京避避。“ 看到消息我一下子就慌了起来,倒不是因为害怕那群人把我怎么样,实在是因为我没想到,我好心救梦梦,竟然会遭遇到农夫与蛇的寓言故事。 那天晚上何孟言回来得挺晚,喝了点酒,非要抱着我睡。我死活不让,最后直接冲他发了火。 也许没见过我这个样子,何孟言并没有生气,反而坐在床上怔怔看了我一会,然后问:“遇到什么事了?” 我摇摇头:“没事。” 何孟言起身拉我,喝完酒力气更大,一把把我塞他怀里:“说,到底什么事?” 这事能不说我真不想和他多说,但如果雯姐没夸张,我真惹上了大事,这会儿也只有何孟言这根救命稻草有可能救到我。 他微醺着,听我并不清晰地说了遍来龙去脉,毫不在意地将我抱回床上:“我知道了,睡觉。” 何孟言很快安然进睡,我看着他的脸,心中升腾起一种莫名的安全感。仿佛只要有他在我身边,明天是不是世界末日都不重要。可是我又不得不承认并且面对,这种安全感是如此短暂如此昂贵。等到这个孩子出生,我就得告别这种奢侈。 过了几天,何孟言带我去了个会所。以前他也带我去过,大多是应酬,这次却很奇怪,只有我和他两个人。 他给我点了杯牛奶,我小口抿着,问他来着做什么。 何孟言看了看表,道:“本来这件事我想在尊煌解决,但我觉得你不太喜欢那。” 过了一会传来一阵敲门声,何孟言喊了声“进”,两个男人夹着一个女的进来了。我定睛一看,那个女人竟然是梦梦。她瞧上去更不好了,原本惨白的脸蛋添了一丝蜡黄,原本厚重的眼皮更是无力地耷拉着,遮住一半毫无神采的眸子。 我惊得站起身,叫了声:“梦梦!”旋即转向何孟言,“这是怎么回事?” 何孟言窝在沙发里,头也不抬:“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女人,包括算计她。” 第25章 是我对你太好了 梦梦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何孟言继续:“你们这些场子里浸淫久了的女人我见多了,耍手段,玩心机,套路人,这些我管不着。但你动了我家吴愉,我不想管都不行。” 他说这些话时随意而掷地有声,梦梦的身子随着他的重音不住摇摆。其间她也抬抬头,用复杂的眼神扫视着我。 我原本以为何孟言那晚多喝了酒,早不把我说的话放在心上。未曾料到他竟把这些当做“他的女人”的事情,他必须管到底的事情。 “算了孟言。”我上去拉了拉他,“不干梦梦的事情,她也是没办法。” 何孟言死死盯住我,一言不发。 说实话我特别害怕他这样的眼神,不容许人质疑,不容许人触犯。他似乎能看进我的心里去,让我变得透明而渺小。 梦梦一声冷笑,听着格外刺耳。 何孟言听到声音皱了皱眉,指着梦梦道:“去把她交给王总,王总不是要她一只手么?和王总说,另一只也别留着。他要敢留,就让他给我自己的手。” 我一听在心里连骂几句“卧槽”,这是玩真的啊!还是黑帮片那种重口味啊!好好的什么手不手脚不脚的,至于闹这么大么! 然而,还不等我上去劝两句,何孟言一手指回我:“你别废话,这事轮不到你管。” 搞笑呢,我的事轮不到我管? 我一下子脾气上来了,上去推抓梦梦那两人,一边对何孟言道:“行了!别玩那么过,也别逼她了!事情解决了不就行了么?” 没想到何孟言反倒怒了,上来一把从背后抱住我,不让我再推来搡去:“吴愉,你当自己白莲花呢?还解决了就行,你以为什么事都那么好解决么?今天我必须给她个教训,你别在这不给我脸!” 我一下子有些无措,他貌似真的生了气,何孟言以前说话从来不这么大声。就连之前我在场子里被卢川缠上,何孟言让他道歉时,也只是语气强硬,不动声色地暗自发狠。 我一下子停下来挣扎,我不敢想象何孟言说得是真的,也不敢想象身边的人失去两只手,更不敢想象这么可怕的事情是因我而起。那种尚未消散的恐惧感重新萦绕回来,让我手脚冰冷,浑身发寒。 何孟言环着我腰的手松了几分里,他叹了口气,竟然做了一丝退让:“把这女人交给王总,其他的都别说了,让王总解决。” 那两个夹着梦梦的男人看着面前我和何孟言的拉拉扯扯,大概也有些许尴尬和犹疑,面面相觑没有动。直到何孟言喊了句“去啊”,那两个人才重新把梦梦拖走。 临走的时候,梦梦还在冷笑,直到快到门口,她才回头冲我喊了一句:“瑶瑶,对不起。” 屋子里终于安静下来,何孟言却没有。他一把把我推沙发上,抓着沙发把手大军压境一般从我正面侵犯而来,挡住我的光线,让我视野里只有他。 何孟言盯我一阵,蓦地抬起我下巴,充满肃杀地问道:“你想怎样?” 我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想要扭头避开,他却紧捏着不让我有反抗的余地:“说话啊?” “我不知道说什么。”我弱弱道。 “是我对你太好了?”他干脆自己做出论断,“我把你的事看得太重,所以你开始无所谓了?” “我没有。” “如果我今天不给碰你的人一点颜色看看,明天就会有人敢碰我的生意,碰我的公司,碰我的底线。”何孟言回归那种轻柔平缓却威严有加的语气。 果然吧,他不是因为在乎我才管我的事情,仅仅是为了建立他在旁人眼中的威信才多此一举。 我努力勾了勾嘴唇,轻言:“我们身份差太远了,你说的这些,我没法理解。” 何孟言的喉结微不可觉地上下晃动了一下,我猜他是叹了口气。他松开沙发的把手,理了理衣领:“走吧,吃饭。” 晚上他照常出去应酬,我早早地上了床,不安地抓着被角翻来覆去。我在纠结两件事情,一是我和何孟言是不是真的永远无法成为一个世界的人,我们的关系与朝夕相处,是不是必定随着孩子的诞生走向终结。 二是,我要不要去找梦梦。 我真是挺没脸去,梦梦好不容易跑了,如果不是我告诉何孟言这些事,她根本不用再回来承受这灾祸。但也正是如此,我十分放心不下她,不知道何孟言口中的那个王总是不是真的要了她一只手。 我甚至不敢细想那个画面,不敢想象缺了一只手的梦梦如何继续生活。 考虑再三,我觉得自己无论如何是睡不着了。干脆爬起来,打电话找雯姐要了梦梦住址。给我发地址前,雯姐还问了一句:“瑶瑶那事没波及到你吧?” 她语气难得柔软,我乍一听竟有一丝亲切,说了没有,又连道几句谢。 收到地址,我马不停蹄跑出了门。 这个时候我还不知道,这个夜晚会是如此,充斥着惊悚与不可磨灭的回忆…… 第26章 梦梦的苦衷 梦梦家的门虚掩着,我试探着敲了敲门,明明屋里有动静,却始终无人应声。 再三敲门无果,一股不好的预感冲上我大脑。顾不上什么礼貌不礼貌,我直接夺门而入。 果不其然,女人的第六感大都准确。屋内一片脏乱,到处倒着的桌椅,乱扔的衣服和鞋。屋子正中是背对着我的梦梦,她正一手支着桌子,瘦削的肩膀伴随着咳嗽声激烈地抖动。 我快步冲过去,拉住她的胳膊让她转向我,这才看见梦梦嘴里满满的咽不下去的药丸!还有那空洞到几乎不属于活人的眼神,无法聚焦地随处乱飘! 桌子上一个标注的“安眠药”的空瓶子,摇晃了两下,乖顺地跌下桌沿,滚到我脚边…… 她,这是要寻死……? “你在干什么!”意识到梦梦的危险动机,我不由分说掰开她的嘴,强硬地抠着那些象征着死亡的东西。 她不反抗,任由我动手,就是又哭又笑口齿不清地说着什么。最后她整个人一软,瘫坐在地上,同时伴随着一声干呕,将那些药片都喷了出来。 “你疯了么?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呀?”看着那一地恶心的药片,我莫名地,没有资格地愤怒起来,我狠狠斥责着不住咳嗽的梦梦,“怎么你就活不下去了?怎么你就非要死了?我今天要是不来,你是不是想我明天看着你的尸体内疚一辈子!” 说这些话时我特意留神了一下她的手,并无大碍,那王总没有真要她一只手,我也松了一口气。 梦梦“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像是所有的情绪泉涌而出,哭得声嘶力竭,几近崩溃。 我意识到自己语气重了些,将她不住颤栗的身子抱进怀里,柔声安抚:“好了,都过去了。我也有错,我不该放任何孟言把你交给王总,对不起……” 她哭了很久,终于情绪稳定了一些,喝了点水,又洗了把脸。 从洗手间出来之后她继续瘫坐在地上:“你知道,他们对我做了什么吗?” 关于在王总那里发生的事情,我担心,却不敢问,倒是梦梦自己慢慢说了出来。 估计是那王总摸透了梦梦的底,觉得她不是被人故意派去弄自己。那钱包里丢的东西想必是找不回来了,他心里恼不过,一股脑子气全撒在了梦梦身上。 梦梦说那伙人真不是人。就这一晚,七个人动了她身子,她浑身上下能被用被玩的地方,那伙畜生一个都没放过。整整五个小时,他们一秒钟都没放过她。她说后来她满脑子就一个念头——真后悔自己是个女人。 梦梦这些话我是信的,虽然此刻她裹得严严实实,脖子上满目红青斑驳的痕迹还是清清楚楚地诉诸着自己的非人遭遇。 我心里十分复杂,一方面我愧疚,如果我拦住何孟言,不让他把梦梦交给王总,梦梦就不会经历这些惨无人道的事情。但另一方面,我又实在痛心我诚意帮她,却被她出卖的事情。 梦梦可能也是从沉默中读出了我纠结的内心,她抬眼扫了我一眼,一边玩着地上装安眠药的空瓶子,一边问我说:“瑶瑶,你是不是特恨我把事儿脏你身上?” 我想了想,然后摇摇头。 “我那会儿是真没办法,我不能有事啊。”她眼眶的泪莫名充盈起来,“我不像你,有背景,有人罩。我就我自己一个,我惹上了事,除了跑,除了推,没别的法子。” 我心里听得挺不是滋味,她不能有事,就能因为只有我愿意救她,就让我有事? “行了,别说了。”我打断她,“我知道你不能有事,你还没赚够钱呢。所以好好活着吧,别再做傻事了。” 说完我起身准备走,反正她没事了,我留在这也没什么意思。梦梦却一把抓住我脚脖子,小狗似的在我脚边哀求道:“瑶瑶,你听我说完,好么?” 我站了一会儿,叹了口气,然后点点头。 “那天晚上,你好心救了我,我特别谢你。当时我就知道北京我待不下去,于是我连夜从宾馆跑了。结果没想到,早就有人在我家候着,把我家翻了个底朝天。我情急之下只好说钱包给了你,趁他们商量的时候跑了出去。”她咽了咽口水,“就像你说得,我不能有事,我有事,他就有事。” “他?” “嗯,他,我男朋友。” 第27章 谎言和死亡 我和梦梦认识很久了,早知道她有个男朋友。以前尊煌的小姐妹还开她玩笑,说她男朋友是一只慢羊羊,头上长满了青青草原。 梦梦每次听到都噘着嘴说:“大不了不和他结婚,不祸害他呗。” 那些小姐妹就继续嘲讽梦梦,说她最适合找一个董小姐,反正什么样的野马她都能给人种一片草原。 这些都是前话了,总之过去的梦梦从不避忌自己有男朋友的事实。但是关于她男朋友具体的事情,她却只字不提,以至于我们连她男朋友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其实也不是我不愿意说,是因为实在没什么好说。他这人吧,有病。”梦梦说这话时苦笑了一下。 所以一直到今天,我才听到第一件关于她男朋友的事情,而这件事,是有病。 梦梦口中的男朋友有病,不是在骂他,而是他真的患上了一种极难治疗的绝症,叫做印戎细胞癌。 就是为了赚钱给男朋友治病,梦梦才远离老家,来到老家人口中“遍地黄金随便捡”的北京。梦梦说,其实他们说的也对,北京的钱还是好赚的。只要衣服一脱,床上一躺,一晚上就够男朋友多活两天。 这几年,梦梦一直过着这种生活,拼命赚钱,然后把钱打给男朋友的家人。她说去年的时候,她男朋友已经病入膏肓,连话都说不清,那会儿两个人打电话那头只有催人心甘的咿咿呀呀。她那会儿特别想回去看一眼她男朋友,结果只得到男朋友家人的一句你别折腾,有这功夫不如多挣点钱,也许还能治好。 可怜的梦梦,明明知道是绝症,却一直怀揣着等他治愈后,两个人在老家结婚生子,相亲相爱的生活。梦梦说有时候她遇到特别恶心的客人,她就想想以后两个人回老家过日子的画面,多恶心她都能起劲地叫着床。 梦梦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是笑着的,可是紧接着她就笑不出来了:“其实一直这样,我也能撑下去。但是直到我这次逃回家,我才知道……” 她掩住脸:“他去年就死了,为了继续花我的钱,他家人一直不愿意告诉我。” 我内心狠狠抽了一下。 “你懂我那会儿的心情么?就是你的人生本来就是悲惨的,灰暗的,但是天上乌云密布,你总相信马上就要出太阳了。”梦梦手脚并用地说了个她能力范围内最恰当的比方,“结果你爬上天,你把云都剥开,一道闪电劈下来,直接把你打死在那。你死前往天上看看,原来乌云后面比你经历过得还灰暗。” 如果说来之前我的纠结在于一边我觉得对不起她,另一边又因为出卖而芥蒂她,此刻我都只剩下怜悯和心疼。 过去我们眼中的梦梦只是一个视财如命的小姐,谁能想到她正在熬过的苦难呢? 我安慰了她几句,梦梦看上去心情平复了不少,至少不再哭了,就一直怔怔地不说话。 何孟言估计是到家没看见我人,打了个电话问我在哪。我放心不下梦梦一个人,就说我有事不回去了。梦梦听见拉着我袖子晃了晃,说瑶瑶你走吧,我没事了,让我一个人静静。 我不想走,梦梦干脆直接把我往外面推,说她今晚说了这么多真是累了,她想好好睡一觉。我只好答应下来,顺便报了个地址,让何孟言来接我。 为了怕她再心生短见,我特意扫走了地上的药片,连着瓶子一并塞进垃圾袋里带了出去。 临到门前,我又确认一遍:“你真没事了?” 她用力点点头。 我半信半疑地下了楼。 我没想到的是,这一次梦梦又骗了我,不仅骗了我,她还急不可耐地用行动亲自拆穿了自己的谎言。 明明告诉我她真的没事,然而踏出门栋的一瞬,我却看见她从天而降的身体。 她的黑色裙子如同一朵巨大的乌云,在空中绽放成诡异的花朵,从我头顶压下来。然后毫不留情,碎在冰冷的水泥地,伴随着支离破碎的身躯,伴随着丑恶的鲜血与死亡。 梦梦的一生到底选择结束在了今晚,她的死亡是与谎言相辅相成的。因为自己骗自己她男朋友可以治好,他们会有未来,她努力了这么久,强撑了这些年。又因为男友的死亡,男友家人的欺骗,她的天塌下来,她失去了一切活下去的勇气和梦里。 梦梦今晚只说对了一句话——乌云后面比你经历过得还灰暗。 我看着这猝不及防的一幕,愣了三秒钟,然后一声惊叫,扑向了她失去生命的年轻的身体…… 第28章 抱得再紧一点 何孟言到的时候,我还在尖叫。他后来回忆起今晚见到我的样子,他说感觉我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小鬼,满身都是血,紧紧抱着梦梦从十一楼跳下来面目全非的尸体,一边哭一边叫。 我不知道我那时在想什么,我脑袋里一片空白。直到来了警察,直到我坐上何孟言的车,我还在一遍遍絮絮叨叨着类似如果我不走,如果我执意留下来,梦梦就不会死的话。 何孟言一直抱着我,他说我好怕,他说你身体抖得好厉害,我真怕你有事。 我听不进去他的话,我被一股巨大的自责围困了,无法脱身。良久,我双眉一锁,一手撑着何孟言肩膀艰难地抬起头,对他说:“孟言,我……我肚子好痛啊。” 我在医院呆了好久,其实没多大事,就是因为惊吓动了胎气,好好调养着就可以了。尴尬的是我的情绪一直很不配合。 虽然我努力地想要为了这个孩子振作一点,开怀一点。但梦梦不愿意放过我,她从天而降,生命陨落的那一幕,总是不分昼夜地缠着我,让我心神不宁,噩梦缠身。 何孟言放心不下,让我在医院待着,来来回回的医生护士盯着我,总比我一个人胡思乱想来得好。 照看我主治医师的是个姓周的男大夫,据何孟言说,二人在香港念书时是同校的同学,因此他格外信任周医生。看两人的相处方式,何孟言也难得放下高高在上的权贵架子,和周医生俨然一对欢乐多的好基友。 比如两个人每天一脸严肃地聚在一起,美其名曰商量我的病情。直到某一天被我撞破,这位人五人六的周医生送了何孟言一瓶七几年的洋酒。我在夜总会混了那么久,好歹算是略懂,一看就不是什么便宜货。 我心里觉得挺奇怪的,要送也该是何孟言送,哪有反收人家东西的道理。 后来何孟言没主动提,我就也没再问了。 在医院休养到第三天的时候,我刷朋友圈,看到以前一个尊煌的小姐发的动态,大概意思是去参加了梦梦的葬礼。我看了看配的图,梦梦葬礼办得好歹算是体面。 后来我打了个电话给雯姐,我说要是方便的话,让雯姐帮我上两柱香。 我挺客气的,雯姐态度也还算好,很快答应下来。末了她说:“瑶瑶你也算是有福了,这尊煌多少小姐处心积虑想找棵摇钱树,爬上去就再也不下来。你都不用可以找,一上来就遇一何总这样的人。” 有福么?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这福气到底是我们的缘分换来的,还只是肚子里这个孩子换来的。但我知道,即便是洪福,等孩子一出生,便也到此为止了。 雯姐又说:“行了瑶瑶,我知道梦梦的事你心里过意不去,但你也是受害者。而且何总帮你做到了这个份上,梦梦泉下有知也该和你道声谢了。” 我不解问道:“什么叫帮我做到了这个份上?” “怎么?这样了还不够呢?”雯姐曲解了我的意思,以为我是在矫情地抱怨,她不满地回道,“人梦梦葬礼他出钱出力给办了,老家的事也给善了后,你还觉得人家不够意思?觉得你俩有啥好对不起梦梦的?” 挂断雯姐的电话,我心里五味杂陈,我没想到何孟言做了这么多,也没想到他都没和我说。其实他也不算没说,他提过两次说让我别担心梦梦的身后事了,会有人处理的。我只是怎么也没料到,这么短时间,他就都一声不坑地给做了。 那天晚上何孟言来看我,站在桌子前给我倒水的时候,我爬下床从背后抱了一下他。 可能是没想到我会突然来这么一下,何孟言微微一颤,然后放下手中的事情,抓住我环在他身前的一双手,将食指温柔地嵌进我的指缝:“怎么了?” “抱一下。”见他并不反感,我干脆贪得无厌将脑袋贴上他的背,还蹭上几下。 他将我的手抓得更紧,轻声道:“那抱得再紧一点。” 第29章 你是我最大的奢侈品 梦梦的事情我们都没有再提起,这一切是是非非都随着她的死亡,永远地讳莫如深起来。 但这件事的影响是在的,我越来越深地意识到自己对何孟言的依赖,同时也开始试图摆脱这种依赖。他生意上的事情很忙,我不知道他具体做些什么,只看得出他近期在涉猎一些新媒体方面的投资,而且做得风生水起,收效颇丰。 正因如此,他来医院的时间总是寥寥。并且我发现,即便他呆在医院,时间也并不是完全分配给我的。同一栋住院部大楼有个叫做滕思芸的女孩,何孟言总是会在探望我之前或之后去陪一阵她。 我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发现这件事。 周医生对这位叫做滕思芸的病人很是关心,常和身边的助手或者护士提及她的病情,因此也免不了在我面前说起。我有一回打趣说,是不是周医生和人家处出来了感情,才对这位滕小姐格外关照。周医生立刻反驳,说他可不敢对何孟言交给他的女人有什么非分之想。 这样一来,我才知道了滕思芸这个人的存在。也从周医生后来有意无意的话语中,得知何孟言每天都去探望她。 之于她和何孟言的关系,周医生都不甚了解,就更别说我了。我不敢问,也不会问,但我总免不了臆测。其实最贴切最可能的猜测莫过于两个,情人或旧情人。具体是哪一个我就猜不出来了,毕竟我连滕思芸的面都没有见过。 说不吃醋是假的,但从我认识何孟言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如果为了这样一个男人吃醋,我得把自己活活酸死。 在医院住了一阵,我被何孟言接回了家,可能是这段住院生涯让我对医院的气味格外敏感,所以每天何孟言一回来,我都能精准地嗅出他今天又去过病房。 我都不在那了,他依旧频频造访,想必只能是去陪滕思芸这位久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姑娘。 其实何孟言对我真的挺好,吃喝用度一律是最好的东西。有一回他带我跑了一趟国贸那边的银泰,面对那些我只在时尚博主微博下才听说过的品牌,我一脸懵逼地发着愣,他大手一挥说随便买。 下车之前,何孟言告诉我:“这是我第一次亲自带女人来买东西。” 我调笑着反问:“所以言下之意是,有很多女人拿着你的钱或卡,独自来这买过东西?” 面对我的揶揄,他竟然认真思考了起来,良久才回答道:“没有很多,但如果她们提到什么物质需求,我基本都会满足。” 果然,他身边是一直拥趸着莺莺燕燕的。 对于何孟言来说,我也是其中之一,可以用钱和奢侈品摆平的女人。只不过运气好怀了他们何家的种,才得到了他亲自陪同的这等“殊荣”。 说实话我对这些琳琅满目的商品真没太大感觉,那些国际大牌,动辄好几位数的包包和鞋,因为太远离我的生活,完全无法激起我的拥有欲。而且我背着它们干嘛呢,我拧一个十几万的大牌皮包装我的《古代文学导论》,装给谁看呢? 如果说奢侈品,何孟言大概就是我此生最大的奢侈品了。 我俩瞎逛了好几圈,何孟言始终不厌其烦,还颇有兴趣地说这也是他第一次仔细观察女人的包包,的确每个都不一样啊。直到最后我还是不想买什么,何孟言又非要给我花钱,于是我随手抓起收银台前的锁骨链:“要不就这个吧。” 何孟言扫了一眼,点点头:“行,多少钱?” 那导购甜腻腻地报了个价,大几千,还说他何总的卡是贵宾卡,能给个九折。 我立刻在心里吐了个糟,就这么个玩意也值几千块钱呢,又不镶金又不镀银的,真拿我们工人阶级当爹坑啊。 何孟言估计也这样想,特意检查了一下标签上的价钱,只是玩玩没想到他锁了锁眉,说出来的话却是:“你们这还有这么便宜的东西?” 财大气粗就是不一样,我心里暗自惊叹。也是,北京这片软红香土上,最不缺的就是和我过着不一样生活的人。有人比我还艰难地苟延残喘,更有人活在我的头顶上,仰望都仰望不见。 何孟言就是我头顶上的一个神仙,只不过下凡时不小心被我逮了个正着。 离开商场的时候,专门的迎宾人员恭恭敬敬打开门,对着我俩欠了欠腰。 我昂首阔步走在前面,何孟言从身后叫住我:“走那么快,你有车钥匙么?你先等等,来来来,停下来。” 我顿住脚步:“干嘛?” “给你带上。” 第30章 绑架 说着何孟言双臂探到我脖颈钱,将几千块钱拴上我的脖子。 直到这会儿,我才仔细看那条项链,纤细的绞丝链上挂着一个镂空的小球,此刻正静静地躺在我锁骨之间。 我拨弄了一下,一瞬间觉得煞是可爱。 “喜欢么?”他将我身体转向他,温柔地为我理了理头发,认真地打量起我。 我点点头:“喜欢,以后给咱们孩子当见面礼。” “别别别,孩子一出生品味就给你带坏了。”他煞有介事地摆摆手,“我何孟言是个俗人,我觉得贵就是好,这么便宜的见面礼绝对好不了,给咱儿子也太寒酸。” 我一下子抓住他话里的重点:“为什么一定是儿子?女儿就不好么?” “儿子像你啊,你没听说儿子像娘闺女像爹么!像你多好,像你我就天天搁手里宠着。” 我一下子被逗乐了,嘴上还是不肯放过他:“那要是女儿就不放手里宠了呗?” “废话,那当然了!”何孟言一脸认真,“放手里多委屈咱闺女啊,女孩子要藏心里宠着,外面风吹雨打都淋不到她。” 他一说这种话,我整个人都突然没了出息,抿着嘴红着脸就笑了起来。 何孟言一把把我拉怀里:“男孩女孩都好,咱们的小孩,肯定是天底下最好的小孩。” 如果能一直这样,倒也挺好。我不愿意去想再遥远的事情,什么孩子出生后,什么未来。 可是好景不长,意外总是爱在安稳中猝不及防地发生。 有一天我在超市买东西,何孟言说出了点事,他要回趟家,我才知道我一直住的并不是他真正意义上的家,只不过他房产中的一处罢了。 我说没关系,你忙你的吧,我在外面走走就回去。 他叮嘱了我两句,挂断了电话。 没想到,就这么一走,走出了事。 我从地下一层的超市出来,走在停车场时,突然蹿出来两个男人,来者不善地挡在我面前。不等我转身跑,两人突然发难,将我拉上一辆车,扬长而去。 没有呼救的时间,没有反抗的机会,我被塞进车厢,手中的东西散了满地…… 不等我询问他们原因,副驾驶座上的卢川,回头冲我诡谲地笑了起来。 我手脚都被绑住,眼睛和嘴也被捂了起来,只能依稀听到卢川说:“让我看看何孟言怎么选吧。” 车子开了多久,开到了哪我都不知道。我很害怕,因为我知道卢川不是好人,而且他和何孟言之间有着复杂且并不友善的关联。回忆起尊煌那次,卢川亲切地称呼他“孟言”,行为却是满怀恶意,几乎招招致命。 终于,车子停下来,我被拉扯进了电梯,然后被扔进一间屋子,眼睛上的布这才被扯下。 一睁眼,最先看到的,是卢川炯炯的目光,死死盯着我的肚子。 我浑身一凉,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他的目标可能并不是我,而是何孟言的孩子。 我想叫,我想说不,嘴上的布条却阻止着我,我只能拼命地摇头。 卢川摸着我的头发,说:“你真聪明,这就知道我想做什么了。” 我继续摇头。 “不过,我要做的,会比你能想到的还要可怕。” 说到可怕,我浑身都颤栗起来。上一次让我觉得如此可怕的,就是冯安洋出国之前,在尊煌的那次聚会吧。 我没有继续想下去,卢川已经站起身,掏出了手机,不一会儿,他说:“孟言,你在家么?” 何孟言说了什么我听不清,我只听到卢川紧接着冷笑两声:“我知道你要辛苦了,所以,我就帮你暂时照顾一下吴愉……哦,你还不知道她叫吴愉呢?”卢川转向我,啧了啧嘴,“这就是你不对了,孩子都怀上了,别让我们孟言连孩子他妈叫什么都不知道啊。” 我摇着头,卢川太恐怖了,我知道这是一个难以熬过的夜晚。 卢川走到我面前,一把扯下我嘴上的布条,揪着我的头发:“说句话给你孩子的爸听听,孟言这人警惕得很,不肯相信我。” 我咬着牙,一言不发。 卢川上来给我一嘴巴子,面目狰狞道:“我让你说话!” 第31章 待宰羔羊 我死死瞪着他,就是不肯开口。 卢川又是一嘴巴,力道更大,直接把我整个人掀倒:“说话,听见没有。” “够了你别碰她。”卢川开了外放的手机中传出何孟言的声音,熟悉的深沉与平静,“我相信你,你把电话给她,我和她说两句。” 卢川把手机放在我耳边:“呵,他对你还算有情义,让我别打你。” 何孟言缓缓开口:“你……还好么?” 我咬着牙:“对不起……” “不要对不起。你听我说,你不要怕,我会救你。”他一说话,我就感受到莫名的安全,“卢川不是个善类,你不要招惹他,他让你怎么样你就怎么样,等我,我一定来带你走。” 我点点头:“好,我等你……” “够了,别缠缠绵绵了。”卢川拿走电话,起身之前还踢了一下我的腰,从我身上跨了过去。一阵微妙的疼痛在我肚子里穿梭,卢川冷笑地观察着我,一边对电话道:“孟言,话也说了,你也相信我没骗你了。你知道我要什么,打算怎么给我?” “你拿一个女人威胁我,有点没种吧?”他声音冷冽而稳重,显示着他生活中鲜为展露的一面。 “我不需要你觉得我有种。”卢川恶狠狠地笑了起来,“而且我也知道,你何总一向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一个女人怎么够?” 何孟言警惕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我是拿她肚子里的孩子,你们何家的种威胁你。” “别说笑了卢川。”何孟言尽量语气淡淡,“如果我想要个孩子,我可以让任何一个女人给我生。你凭什么觉得,她肚子里这个格外重要?” 卢川回头看了眼我,转身向我逼近:“不重要是么?” 他挥挥手,立刻有人给他送上来一根铁棒,散发着寒光。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却知道如何都不会是好事。惊惧怂恿着我不住地向后挪动,却根本没有用,依旧是他眼中手无缚鸡之力的待宰羔羊。 何孟言声音突然紧张起来:“你想干什么?” 卢川没有答复,走到我面前,揪起我的衣领,将我从地上拉起来。他并不粗糙的手在我腹部游走,激起我肌肤一阵阵颤栗。 “你怕么?吴愉?”卢川像个魔鬼一样注视着我。 我只能摇头:“不要,求你。不要,不要伤害他。” “这由不得你,你舍不得你的孩子,何孟言可舍得。”他故意将铁棒在地上敲了两下,“要不你和他说,让他救救你?” 我继续摇着头,我不知道怎么说,我甚至不知道卢川想要什么,不知道他要的东西对何孟言来说意味着什么。我是他们这场争执中的局外人,此刻却深陷在中心,命运被卢川把玩并践踏着。 卢川渐渐失去了耐心,扯着嗓子威胁道:“你要是没什么好和孟言说得,我可就动手了。” “卢川你别!”何孟言在电话那头叫了起来,“你放了她,有什么冲着我来!” “哟,不是说了不重要么?”卢川冷笑着,“给我我要的东西带,我放了吴愉。” “你先告诉我她现在在哪!” 卢川并不打算回答:“想拖延我时间?你现在打电话给我律师,把我要的东西转交给律师,我立刻告诉你地址。” 何孟言顿了片刻:“卢川,你知道我肯定不会给你的。” “好,那就别怪我。” “卢川!”他依旧试图阻止着惨剧的发生,但我看得出来,何孟言不会做任何妥协,“我告诉你,我孩子要是出了事,也没有人可以保证你的安全!” “是么?”卢川狞笑着,冲那两个人挥挥手,那人立刻把我从地上拧起来。 卢川的手机调换成视频模式:“那好啊,孟言,我就先让你看看你是怎么失去自己孩子的。” 说完,他手中的铁棒狠狠抡上我的腹部…… 这一次,何孟言没有救我,真的没人能救我。 一下,两下,坚硬的铁棒撞在我柔软的小腹。每打一次他都对着视频通话那头的何孟言问一次:“真不给我么?”何孟言始终咬着牙,却就是不肯松这个口。 而对于我,起初是钝痛,后来是冰冷,豆大的汗珠顺着我脸庞滴滴滚落。最后我感觉有条生命在被慢慢掏空,而我自己的生命也在伴随他流逝。 伴随着卢川可怖的笑声,屏幕中何孟言紧咬牙关的面庞,鲜血在我身下积成一小滩…… 第32章 到此为止 涣散的意识什么时候聚拢的我也不知道。 我感觉我睡了很长的一觉,我记得在梦里我特别恨卢川,也特别恨何孟言。我不知道卢川要的是什么,但我真的不懂是什么东西对何孟言来说可以那么重要,竟然超过他自己的孩子。 又也许真如何孟言所说,想要一个孩子还不容易么。我能怀上,别的女人也能怀上,这样随意的生命,在他眼中能值什么呢? 迷迷糊糊中,我感受到有人夺门而入,从血泊中抱起我,离开这间炼狱…… 再次醒来,腹部撕裂般的疼痛依旧没有减轻。我躺在一个熟悉的病房里,旁边穿行着几个护士,还有何孟言。 说来也奇怪,这短短几个月我成为了这间医院的常客。我突然想起,他说他要孩子也是在这样一个场景下,他让我陪酒,一不小心把我喝进了医院。然后他说他要我生下来,虽然是用粗俗又高贵的五十万作为代价。 此刻,看见我醒来,何孟言脸色是一闪而过的惊喜,和无法掩抑的怜惜。 无语凝烟,相视半晌,我突然“啪”一巴掌打上他的脸,泪水夺眶而出。 何孟言没说话,试图将我抱进怀里,我却死命挣脱出来,抬手又给了他一巴掌。 何孟言还是要抱我,这一次我也忍不住了,一下子就哭甭在他怀里。 他抚摸着我的背,轻轻地吻在我头发上。 我们在沉默中相互拉扯了很久,他告诉我:“我会补偿你的。” 何孟言说如果我愿意,我可以养好身体,继续跟着他,他会养我。如果不小心,我又怀上了孩子,他也会让我生下来。我觉得真有意思,他凭什么觉得我还会答应呢。 我问他,说卢川到底想要什么。他说这些事离我太远了,他不该让我知道。 我心里一阵阵酸得难受,到头来,我竟然连我孩子不如什么都不配知道。 然而,还有一件事,何孟言也没有告诉我——我不会再有孩子了。 卢川对我造成的伤害太大,他不只打掉了我的孩子,还打掉了我生为女人的一项重要权力。 知道这件事情,是在三天后。虽然何孟言让这家贵族医院的每一个人都告诉我说我的身体没有问题,修养好还可以再怀孕,但我就是不相信。 我问过一次周医生,我说我感觉不太好,想做个全身检查。周医生盯着我看了很久,然后安慰性地拍了拍我的背,说让何孟言陪我聊。 要不说女人的直觉总是准得可怕呢,休养了一段时间,我自己偷偷跑出去做了检查。果然,听着医生尽量隐晦的说法,我知道,卢川的确对我的身体造成了不可逆转的伤害。 那天拿着诊断单,我心灰意冷,孤零零坐在马路边,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觉得全世界都抛弃了我。 电话铃响,我接起来,何孟言骂道:“你为什么就是不能乖乖呆在我看得见的地方?你又跑哪去了,你好好躺在医院里不行么?” 我惨惨一笑,不由得掺了些哭腔:“我之前听你的,我乖乖的,可我不还是被卢川带走了么。” 何孟言轻轻叹了口气:“你在哪,我去接你。” “不用接我,何孟言,孩子没了,我们的关系到此为止了。” 我拉黑了何孟言的微信,换了手机号码。离开学还有大半个月,我买票回了家。虽然家里也不是一片净土,但总比在学校好。现在孩子没了,我也不用怕回去被察觉出异样,更不用考虑下学期什么校外毕设那些东西。 我走那天珊珊送我,我说珊珊我真后悔要卖初夜,要是我没为钱走上这条路,我现在也不至于把自己害得人财两空。 珊珊抱了抱我,说小愉你还年轻,没关系的,以后路长了去了。 我回去火车上一路看着擦肩而过的风景,它们有时苍茫,有时美丽,更多时候一片贫瘠,宛如我和何孟言这段并不长久的关系。 那一路,我把这段感情在脑海中浏览了好多遍。从第一次,何孟言在酒店的床上叼着烟,说自己是卖火柴的小女孩开始。从那时我不谙世事的笑颜如花,到后来因为珊珊那件事水火不容的不期而遇。从我为了钱爬上卢川的床,到他说让我跟他,他养我。 当然,也有美好,有那场唱着《突然想爱你》的演唱会,有我锁骨至今挂着的吊坠,有我从身后抱住他,和他从身后抱住我。 想着想着我就情不自禁潸然泪下,继而嚎啕大哭。彻底崩溃的感情让我在火车上旁若无人地泪如雨下,看上去活像个傻逼。 第33章 一家极品 过去我从未思考过爱情这个词,但此刻,我竟然开始有些相信,我和何孟言之间比金钱交易,比一个孩子更剪不断理还乱的,是我不知几时动了的感情。 我哭着哭着,手机突然震个不停。打开一看,是支付宝的提醒,何孟言给我打了钱。 当初说好的五十万,因为支付宝的限额,他分成一万一万打了二十次,每一笔都附着一两句话。无非也就是问我现在在哪,让我赶快和他联系,不要让他担心。 我看了一眼,又把给他打回去了,并且一句话没说。 我不想要这笔钱。 说实话也有私心,我就是要让何孟言内疚一辈子,他给什么我都不要,唯独要他永远还不清这笔债,要他永远都欠着我。 其实我还是留了一点,之前何孟言给我的十万块钱,我转给我妈了,让她还清了我哥的债。 拿着这笔钱,我哥高兴地拍着我的肩,冲我妈嚷嚷道:“妈,小愉真懂事,你没白给我生这个妹妹。” 我听得特别恶心,也懒得反驳。 在家几天我过得挺无趣,我妈开了个服装店,白天我陪她去卖卖衣服,晚上教康康写作业。有时我也在网上看看北京的招聘信息,毕竟下学期就大四了,总要为以后考虑。 想到与何孟言的这段回忆,我一瞬的特别想永远离开北京。但是平心而论,没有比北京薪资水平更高,更适合我们这些一无所有的应届大学生的城市了。 我和我妈强行聊过这个话题,真的是强行,我问我妈要不要我毕业之后回家来陪她。没想到我妈脸色一变,很严肃地质问我道:“小愉,你还想啃妈几年老啊?” 我心一下子就凉下来了,再也没找她说过这方面的事情。 后来有一次,我嫂子见我来例假时人特别虚弱痛苦,就特意给我炖了个鸡汤。家里没钱,拿半只冷冻鸡炖的,我嫂子也挺客气,跟我说:“小愉啊,看你脸色不好,在外面应该挺苦的,你吃个鸡腿补补。嫂子真是挺谢谢你还记得这个家。” 话音没落,我哥已经把鸡腿放进了康康碗里,咋呼着说:“咱家康康写作业不苦啊,学习不苦啊?小愉会挣钱,在外面苦不到自己的!” 我笑了笑,闷头把半碗白米饭扒完了。 真的,我回去那么久,没人问我钱怎么挣来的,也没人问我在外面怎么过。他们只知道,债还完了,那就够了。何必知道我为了这笔钱吃过什么苦,白白再背上良心债呢。 在家呆了一段时间,珊珊给我打电话,她说有个人来找你了。 我说谁啊。 她说应该就是之前你说的那个人吧。怕我不明白,她又补了一句,说就之前让你五十万生孩子那个。 何孟言啊?虽是意料之中,我还是暗自一惊,心想他是怎么找我的?走之前,我特意和珊珊把房子退了。反正我俩也不在尊煌做了,不如住寝室算了,还能省一大笔开销。除了出租房,他还能有我什么信息呢? “好像是问了雯姐。”珊珊主动解释了我的困惑,“雯姐说我俩以前总是一起来,我应该知道你的下落,然后他就打电话给我了。” 我“哦”了一声,尽量压抑住内心的心潮澎湃。 珊珊叹了口气:“我和他说你回老家了,他问你什么时候回来,我说可能不回来了。” 我心想这样也好,免得我还留有一丝侥幸的牵挂。 我擦了擦有点酸得鼻子:“谢谢你了珊珊。” “不过,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她声音一丝疲倦。 “怎么啦,想我了呀?” “好多话想和你说。” 我笑笑:“过几天就回去。” 开学前几天我回了学校,报道那天正巧在食堂碰到冯安洋,他问我说是不是换了手机号码。 我默认下来。 冯安洋冲我探探手。 我问:“干嘛?” “手机啊。”他说,“借我。” 然后冯安洋用我手机给自己拨了个号,拨完他拿着来回看:“你这手机一直没换过吧。” 我抢回来:“嗯。” “从我出国前就是这个。”他做出结论,“你在尊煌做服务生,挣得也应该不少,为什么还这样亏待自己?” 我不爽地反问道:“和你有关系么?” 见我要走,冯安洋紧随其后:“吴愉,当年的事情我们可能有些误会。但你也不能为了那件事就故意报复我,非要呆在尊煌啊。” 呵,误会? 能有什么误会? 我早离开了尊煌,但我却不屑于告诉他。我的事情,和他冯安洋能有什么关系呢。如果说曾经我把他当做最亲近的人,那他口中“当年的事情”发生之后,他只是我一段作呕的回忆。 虽然我不愿意再想,但我不得不承认,那个夜晚是我无数次午夜梦回的恶灵,纠缠我直至今日。 我那天,的确喝多了酒神志不清,但我永远忘不了好几双手撕开我的衣服,也记得我醒来时全裸着躺在冰冷的地上…… 我摇摇头,让自己从回忆里逃出来:“冯安洋,你想太多了,我在尊煌做是为了钱,没你想的那么高尚。”我反驳道,“还有,当年那件事,也请你不要再提。” 第34章 你赚快钱么 大四上学期就这样,在我和冯安洋的偶遇中匆匆开启。 我努力说服自己过去的都过去了,后面我要过上崭新的人生。 然而困难不远放过我,我和珊珊的学费都还没着落,珊珊还好,办了贷款。我却年年都办不到,我家里看上去风风光光,收入也没有问题,谁能想到养着我哥那个赌鬼呢? 之前钱都不剩了,我找夜总会的甜姐借了六千,暂时填上了这个坑。 在尊煌我熟识的人并不多,除了已经去世的梦梦,和我有点交情的就只有荔枝和甜姐了。甜姐三十出头,比我大不少,人如其名,丰乳肥臀,一双小细腿踩着高跟往男人推上一架,柔媚勾人的不得了,真是个甜姐儿。 我和她会结实是我刚去尊煌时不懂事,有一回碰几个特粗鄙的客人,做包工头莫名发家的暴发户,不讲这里的规矩,拉着我非要我陪他们出台。我怎么说我不做那行,他们都不信,差点直接在包厢里把我办了。 当时甜姐和我在一个包厢里,主动坐到那男人腿上,顺着脖子往上摸了两把,将那男人撩得裤子都搭起了小帐篷。甜姐说:“别难为这小妹妹了,弄得怪扫兴的,我陪老板喝两杯行么?” 那包工头立刻流着口水答应下来。 我立刻趁机跑了出去,我也不傻,赶快把这事儿告诉了当时的经理。那经理后来处理了这事儿,让那群人结了账走人。 我后来在休息室碰到甜姐,甜姐捏着自己刚换下来的小背心说:“真恶心,口水都流我衣服上了。” 我后来给甜姐重新买了一件,答谢她帮我解围。我记得当时还过问她说,姐你陪过多少人出台啊。 甜姐一脸错愕看着我,说你想啥呢,我是平台,不陪睡的。 我当时特不好意思,我说那我要是那天没找经理自己跑了,你给他们糟蹋了,你不得恨我一辈子。 甜姐笑着捏了捏我耳朵,说:“瑶瑶,姐在这呆了十多年了,人见的可多了。你要是真跑了不管姐,姐就只能当自己瞎了看错人。” 因为这事,我特感谢她,她对我也很照顾。比方这次,我一开口,她就立刻打了六千块钱来给我。 说到学校这头,一到九月,我也立刻和周围的同学一样,为了找工作忙得焦头烂额。一边是各种各样的校招,一边是网上疯狂地投简历。 我大学学的汉语言,一门说有用也没那么有用的课。我们这专业女孩多,成天叽叽喳喳凑在一起,有时难免心烦意乱。 卓梦婷是我们班有名的小班花,这种人找起工作也格外容易一些,除此之外,她上过各种各样的豪车。 她那会儿庆祝自己找了个好工作,请我们四五个女生吃了个饭,吃完饭说大家一起出去玩吧,然后打电话叫来了她正在交往的男朋友。 那男的挺帅,看上去年纪也不大,开着辆大奔,载着我们几个人就近去了家ktv。 中途我去洗手间时,卓梦婷男朋友许巍然也跟出来了,我没多想,一个劲往前走,他却在转角拦住我。 我以为他是酒喝多了,冲他笑笑就准备走。 许巍然越发放肆拉住我:“我见过你对吧。” “是么?”我撩了下头发掩饰尴尬,“什么时候?” “我没记错的话,在尊煌。” 我心里颤了一下,他莫不是在尊煌买过我的酒?我下意识回头看了看包厢,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曾经在尊煌工作的事情。 我故意眨了眨眼睛,装出一副清纯样:“尊煌是哪?我没听说过。” 许巍然顿了一下:“那可能是我记错了吧。”他面露一丝尴尬,然后冲我客气地点点头,回了包厢。 因为这个小插曲,我一下子没什么兴致了。从洗手间回来又坐了不到半个小时,我就借口有事先离开。 回去之后,有人加我微信,我同意之后,发现竟然是卓梦婷男朋友。 他找我发了几个表情说了几句废话后,又说他觉得我真的很像他以前一个朋友。 我不太想和别人的男朋友有过多的接触,尤其还是卓梦婷这种同伴同学的男朋友。所以不管他说什么,我都随口敷衍过去。 直到他发的我没回,过了很久他又问了我一句说:“你赚快钱么?” 第35章 所谓快钱 我立刻会意,他说的莫不是陪睡么?我对着手机屏幕上这五个字自嘲地笑了笑,我已经到那种看外表就像做这行的地步了么? 我回复道:“你可能误会我了,我不做那种营生。” 许巍然没再多说什么,凭借我和他不多的接触,我感觉他就是那种拿女人当玩物的公子哥。卓梦婷多漂亮啊,他不是一样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么。 男人真是没什么好东西啊。 开学一个多月,某个周末的时候,甜姐说要约我吃饭。 我俩在大望路那边一家小餐馆吃了个火锅,还没开始涮呢,甜姐说:“瑶瑶,你现在在哪儿做呢?” 甜姐大概以为我离开尊煌是因为找到新东家,我也不能说我天天在学校,于是故作老成道:“还在找呢,就是不想做这行了,甜姐你要是有什么门路还多帮帮我。” “我能有什么门路,我还不如你呢。”甜姐笑道,“下周打算回趟老家了。” “回去干嘛,相亲呀?”我开玩笑,“甜姐你这么漂亮的黄金剩女,北京这儿难道少得了追你的好男人?” 甜姐剜了我一眼,就是翻白眼她都翻得特别甜:“说啥呢瑶瑶,我算什么黄金剩女。我都有小孩了,还是俩。”说着她竖起两根指头在我面前晃晃。 我闻言不由自主一怔,默默咽了口唾沫。心想甜姐这老公真行啊,看着自己女人干这行,被多少男人摸了也一声不吭,多大一绿帽啊这得。 也许是看出我的顾虑,甜姐拿筷子点点盘子:“小孩是有,但我老公早就跑了。我也许是该考虑考虑你的建议,回家相相亲。” “不是吧。”我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啊甜姐,我不是故意提这茬。” “嗨,这有啥。”甜姐一笑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完成月牙儿,她给我夹了一筷子刚涮出来的羊肉,“多吃点瑶瑶,你太瘦了。” “谢谢姐。”说着我扒完了碗里的羊肉,确实好吃。我不由得想起在家里那半只鸡,非亲非故的甜姐尚且知道让我多吃点,我亲哥哥却只会让我省衣缩食帮他还钱。 甜姐没打算说出自己的故事,岔开话题问了问梦梦的事情。听我简单说完,她一声唏嘘:“我以前可疼梦梦了,我觉得她跟我特像。都是缺钱,都是为了家里的人。我其实特希望她能把男朋友治好,回去和他好好过日子,再也别干这行。可惜……”甜姐说着说着眼眶红起来:“谁想到啊。” 和甜姐边吃边聊,后半段的时候,她才说出来意:“姐两个孩子都小,在老家什么都得花钱,我妈年纪大了,也带不动,这趟回去打算给孩子们请个月嫂。别看我们那小县城,一个月嫂还不便宜呢。” 我立刻明白:“甜姐,你哪天走,你走之前,我赶紧先把找你借的钱还上。” 甜姐和我客气着:“瑶瑶你说什么呢,姐不是跟你催钱。” “应该的嘛,是要还了。”我嘴上愉快地答应下来,心里却暗自苦恼。 吃完饭,甜姐抢着付了钱,说让我要是真差钱就回尊煌继续做。她说我走了之后雯姐提过我几次,她以前以为我和雯姐有些过结,现在看雯姐心里还是挺喜欢我的。我觉得好笑,雯姐这样的老鸨,能喜欢谁不喜欢谁?对她来说,家猫野猫,能叼来男人挣到钱的就是好猫。 她还说:“瑶瑶,我看得出,你和我们不一样,哪不一样我也说不上来。但人缺钱的时候,都是一样的。” 这话特像王家卫那部《春光乍现》里的“人寂寞时都是一样的”,只是不知为什么,那部电影说出来是满满的文艺感,甜姐说出来,却是遮掩不住的沧桑和风尘。 我也不是没想过回尊煌,就以前卖酒那活,其实也挺好,来钱快,没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还不耽误白天的时间。但是一想到这短短几个月在尊煌经历的事情,我就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再去那个鬼地方了。 可是钱我还是得想办法啊,于是我在朋友圈问了一嘴:“万能的票圈,有没有能帮忙推荐个实习或者兼职的,在北京,能养活自己就行。” 过了十分钟,许巍然给我发来消息,他说我之前可能误会他的意思了,他说的快钱就是陪他吃个饭什么的。 我心里冷笑着故作清纯回应道,这世上哪有吃个饭就能挣到的钱啊?许少您别和我们穷苦大众开玩笑了好么。 许巍然可能是觉得有戏吧,直接给我刷了个电话来,他上来就直奔主题:“小愉,我周五要参加一个拍卖会,秘书正好有事去不了。你帮我做一天秘书的活,我付你五千,怎么样?” 听他这么亲热叫我我就有些受不了,但我还是嗲着嗓子道:“许少在您手下当秘书,一天能挣五千呐?您这秘书都做些什么活呀?” “你也别和我兜圈子了。”他看上去并没有什么耐性,“你要是愿意,陪我去,完事了我送你回来,五千块钱。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你看怎么样?” 他说话时特意加重了“我送你回来”几个字,其实说实话,我不是什么货真价实的清纯学生妹。毕竟在尊煌浸淫那么久,只要不卖身,别的我也不是特别在乎,反正以前卖酒时也没少被人摸过蹭过。 不过,我还是提出了我的疑虑:“许少,我这倒是没什么问题,不过这种好差事,您怎么不带梦婷去呢?” “嗨,别提她了,说到她我就烦。”许巍然把话题带过去,“那就说好了,周五我去你学校接你。” 第36章 大跌眼镜的拍卖会 周五那天我在宿舍翻箱倒柜看穿什么,正好珊珊来找我,她问我去哪面试要这么隆重地打扮。我说参加个饭局。 珊珊立刻紧张起来,问我该不会又去尊煌做了吧? 我说没有,见她不放心,还按着她的双肩又是保证又是发誓的。 最后珊珊勉强安了一半心,但还是提醒我道:“小愉,咱千万别过以前那种日子了,算我求你了。” “嗯嗯,不会的,我答应你。” 最后,我穿了个红色抹胸小礼裙,这衣服还是雯姐送我的,我刚去尊煌的时候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衣服,她就把自己穿旧了这件给了我,乍一看还是像模像样。 我没让许巍然来学校这边接我,故意和他约在离学校有一段距离的地铁口。上车时,他眼睛都看直了,赞叹不已道:“我真没看错,你果然值这个价。”意识道自己这话轻浮了些,他又补充一句,“哪天我把我秘书辞了,请你来,你可比她拿得出手多了。” 我咬着下唇一笑:“许少过奖。” 这些招数都是我以前在夜总会学会的,怎么装无辜装可怜,怎么散发出学生气,怎么勾引人。我想这可能就是烙印吧,即使离开了尊煌,我还是会这些东西,忘都忘不掉。 许巍然带我去的是个二环内的高端私人会所,他说今晚的拍卖会有个东西他哥哥很喜欢,他必须得帮他哥哥拍下来。说这话的时候他笑得很诡异,我却并没有看出这个笑容背后的意思。 北京路况太不好了,一小心我们还赶上晚高峰。于是我二人只能狼狈不堪地被堵在三环上,许巍然把车载音乐开得老大,一只手有意无意在我大腿上游走。 我想着找些话题,于是娇笑着道:“想不到许少还是个知心好弟弟。” 他却对我这句话不太感兴趣,他盯着我看了半天,然后摇摇头:“你笑起来就和我那个朋友不像了。” “是么?” “她不会像你这样笑,她每次笑都是抿着唇低下头。刘海挡在她额前,特别好看。”许巍然自说自话着。 我故意按他说的那样低下头,然后眼神微微上挑,问他:“是这样么?” 许巍然点点头,手却走得更深了一点:“小愉,像你这样的女孩,其实是可以很轻松地挣到钱的。” 我一把按住他的手:“许少,你再动,就不止五千了哟。” “那要多少,你开个价?”许巍然凑近我的脸,一副要把我生吞活剥的表情。 我眨了眨眼:“干嘛呀,许少这是要去买东西,还是要买我呀?” 他哈哈大笑,然后坐正身子,双手挪回方向盘上。 大约堵了一个小时后,车终于晃晃悠悠停在一栋高层建筑前。专门的适应生走来,客客气气地打完招呼,然后问需不需要帮助许巍然停车。 许巍然熟练地摇了摇手,问:“拍卖会开始了么?” “已经开始了先生。”那人毕恭毕敬答道。 许巍然点点头,将车窗摇了上去。 我第一次出入这样的高端会所,难免有一丝新奇。 拍卖的地点定在这栋楼的二十九层,门一打开,便是几乎要晃瞎眼的雕梁绣柱。溢于言表的富丽堂皇,周遭满满的落地玻璃,使小半个北京净收眼底。厅堂的布置更是考究华贵,每一寸壁画、每一根柱子、每一张桌布,无不彰显着富贵与地位。 我保持着从容,做着拿了钱应该做的事情,轻挽住许巍然胳膊,和每一个向他打招呼的人点头致意。 转了一圈后,我凑在他耳边说:“许少,亏我以前以为你帅气多金,原来都是装的啊。” 许巍然眯着眼道:“我怎么装了?” “我今天才知道,你何止是多金,简直是腰缠万贯,驷马轩车。多金两个字,哪里够形容你呀。” 许巍然明显对我的奉承很受用,他在我腰上捏了一把,笑道:“就你会说话。” 我则半推半就,嗲着嗓子道:“别捏,弄疼人家了都。” 寒暄得差不多后,我和许巍然找了个地方坐下喝了点酒。过了大约半个小时,许巍然要买的东西才姗姗登场。 许巍然捏了捏我的手,把拍卖的牌子递到我手上:“小愉,来了,帮我拍下它。” “啊?”我不解其意。 “你别管,叫价就行。帮我拍下来,我再多给你五千块劳务费。” 这一看也不是什么正经的拍卖场,不过他们有钱人的游戏罢了,随便拿点小东西出来交易着玩呗。我寻思着前面几件展品才多少钱啊,便宜的就三四千,他这光劳务费加起来给我一万,不是钱多烧着玩么。 然后主持人一开嗓子我就懵了。 那根本不是个东西……而是个人! 第37章 重逢 我一下子就不淡定了,台上被拍卖的是一个女孩,约莫十八九岁的年纪,很漂亮也很清秀,此时缩在一个笼子里,怯怯地坐在舞台一角。然而,她依旧是全场目光所及的焦点。 这帮人真的太变态了,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许巍然果然早就料到我的反应,他凑到我耳边:“现在知道我哥哥为什么喜欢了吧?” 我舔了舔嘴唇,说:“许少,我不太懂你们的游戏,您自己拍吧。我有点舒服,去洗手间洗把脸。” 说着我就想走,许巍然一把按住我:“既然来了,就再多玩一会。你是不是觉得这个女孩很可怜?” 我不说话。 许巍然冷笑一声:“那如果我告诉你这都是她自愿的呢?” 我侧过头,依旧不接他话。 许巍然递过来一杯酒,然后靠在沙发上,漠然道:“这女孩她爹做物流的,以前也风光的很,后来生意失败,欠了一屁股债。这对父女故意想出拍卖这把戏,想弄点钱呗。不过……”他狞笑着向前探了探身子,眯着眼观察那个女孩,“这妞,的确是个尤物,便宜我哥了。” 主持人在台上说了一堆夸拍卖物品……不,不能说物品,夸这个女孩的话,然后说:“二十万起。” 我心想真是同人不同命啊,我初夜也就值两万块钱,人家起价二十万。但是好歹,我没有被这么没尊严地关进笼子里叫卖。 许巍然含笑看着我:“叫价呀。” 我不知该说什么。 他握着我的手举起牌子,贴着我耳朵说:“喊三十万。” 我不愿开口,许巍然幽幽道:“你叫两嗓子,一万块钱就到手了,总比天天为钱烦神好吧。” 他一下子就戳中我的痛点,我开了第一声:“三……十万。” 主持人指向我:“好,那边有位女士,叫三十万。” 下面顿时哗然起来,可能没想到会有女人参与这场拍卖。 “三十二!” “三十五!” “三十七!” 许巍然又举起我的手:“叫五十。” 我小声道:“这么多?不该一步步加么?” “叫六十!”他又说,“别和他们在这两三万得玩。” 我举起牌子:“六十万。” 这个价格果然又引起大家的议论,主持人重复了一遍:“六十万,还有么?” 此时,角落里传来一个声音:“八十。” 我循声望去,声音的主人也正好在看着我,那人竟然…… 说实话,这段时间我想过很多遍如果和何孟言相遇,会是在什么场景下。也许是马路上他拉开车窗叫住我,也许他又恰好来我们学校附近办事情,或者在某场演唱会某个酒店楼下的不期而遇。唯独这一种,我从未想过。 那个叫八十万的人,竟然就是我心中无法真正抹去的何孟言。他正静静地看着我,手中高举着拍卖牌。 我再也坐不住了,丢下牌子就跑,我感觉我得逃,逃离这个地方。我躲着何孟言躲了那么久,怎么会今天竟然在这遇见呢? 而且,为什么他也要参加这种变态的拍卖会,果然有钱人心里都很扭曲么? 许巍然见我起身,一把拉住我:“你去哪?” “我去洗手间。” “这还没结束呢!” 我看了看他,看了看台上可怜的女孩:“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回来。” 此时叫价已经到了八十八万,许巍然更多的心思果然还在台上的女孩那里,他松开我的手,说了句快去快回,然后又举起拍卖牌叫起了价。 我步履匆匆跑走,站在电梯前,三部电梯都还在向下运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等到我。我回头看了一眼,何孟言追了出来,此时已在会场门口四处张望。 我没法再等电梯,只好一头钻入旁边黑黢黢的安全通道。长闭门“砰”地一声关上,也许是这声响引来了何孟言。我还没跑下一层楼,长闭门又被打开再关上了一次,同时,我听到了身后紧跟我的脚步声。 “小愉,是你么?”这样的接力赛没有进行太久,我身后的人叫住了我。熟悉的声音,温情的语气,却在此刻让我格外不知所措。 我想回头,想抱住他,但理智让我走,让我不要再和这个人扯上任何关系。 正当我不知如何回答时,突然之间,我身体发生了奇妙的变化。在阴冷冷的楼梯间里,我莫名地浑身燥热,像是一把火要将我整个人都烧起来一样。 第38章 我非把你吃了不可 这种变化让我双腿再也跑不动,曲起膝盖蹲在地上,更是发出了难耐的喘息。 “你怎么了?”何孟言快跑了两步,来到我身边,一手探上我的脸。见我脸颊滚烫,他又摸了摸我的颈脖和后背。 顿了三秒钟,何孟言作出结论:“你被人下药了。” 我怎么也没想到,这次再见竟然会这么尴尬。 我喘息着:“怎么会呢?” “怎么不会?你以为会来这种地方的能有几个好人?” 我看向他,眼神迷离起来:“那……怎么办?” “还好碰到了我,不然你早被人生吞活剥了!”说着何孟言从地上抱起我,就近冲出安全通道,拉住一个侍应生,给他展示完证件道,“我要走贵宾通道。” 我身体的变化越来越明显,我逐渐知道了何孟言说的药是什么药。我口中的喘息不断升腾起一股情欲的味道,身体更是空虚到想死。 何孟言抱着我坐到他车上时,我再也忍受不住,挂上何孟言的脖子,脸色绯红地道:“我……好难受。” “咱们马上就回家。” 我几乎要哭出来了,我哀求着他:“孟言,我好想你,给我,给我好不好……” 何孟言为难地看着我,我能察觉到,他的不忍,他的纠结,他满腹想要说却不知从何说起的话。 但他最终没有给我,也不能给我我想要的。 何孟言从驾驶座后摸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一股脑全泼在我脸上。 我以前知道的,何孟言很爱惜他这车,他这一套高端的真皮坐垫。可如今,看着矿泉水淅淅沥沥地流淌在上面,他还一瓶接着一瓶地泼着。 “好点了么?”他问我。 我大口大口喘着气,一边点点头。 何孟言一脚踩下离合器:“忍着点,我带你回家。” 何孟言的车还没开出停车场,许巍然给我打来了电话,他笑得一脸无耻:“小愉,告诉你个好消息,这个女孩我拍到了。” 听着我的喘息声,他露出得逞的笑意:“你在哪呢,怎么还没回来?” “许……许巍然,你无耻!”我愤愤骂道。 他故意装傻:“你怎么了小愉,没事吧,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你在哪个洗手间,我去找你。” “不用了,我不想再见到你。” 他却没有打算放过我:“只要你还在这栋楼里,你觉得你能跑去哪?乖,告诉我你在哪,你今晚肯定是我的。” 原来他一早就算计好了我,他给我下药,算好了我会在那个点发作。然后我会像最下流的雌性动物一样,求着他要我。 我真是,为什么招惹上这种人? 我愤怒地挂断电话。 何孟言坐在驾驶座上将我们的对话尽收耳底。 “他叫许巍然是么?”他问,“这件事我会处理的。” “算了。”我摆摆手,”是我不好,我为了钱,答应陪他来着。“ 何孟言很执着:“你不用管,我只是不喜欢别人碰我东西。” 来到了何孟言家,我一头栽进浴室里。放了一大缸凉水,虽然是九月末还未完全冷下去的天,躺在里面我仍旧瑟瑟发抖。湿漉漉的衣服贴在我身上,潮红的面色也终于褪下去些许。 何孟言把浴室里的浴霸都打开了,见我久久不出来,他敲着门问:“需要我进去陪着你么?” “别!”我赶忙回绝道,“你进来我非得把你吃了不可。” 没想到,门被蓦地撞开,何孟言的脸出现在门口:“吃就吃吧。” 第39章 留下来 他伸手从浴缸里捞我,手触到我肌肤的那一刻,我再也受不了了,八爪鱼一样攀附到他身上。何孟言看着我凑近的脸,热情地回应了我一个吻。 我们一直从浴室吻到卧室,再吻到床上,吻的激烈而狂放,吻得难解难分。 我湿漉漉的衣服被他剥开,温热的两团被他收入掌心。 “为什么?”他一边喘息着一边托住我的头问道,“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要让我找不到?你在玩我么,还是在折磨我?” 我仰着头回答道:“对,我在折磨你。那又怎么样呢,你就不是在折磨我么?” 他停了下来,四目相视之间,他轻轻剥开我额前的刘海,带着明灭的笑意吻了下去。他顺着我脸颊一路吻下来,在我颈脖间呵气如兰,每一寸都不肯放过地细细品味。 我不自觉地出了声,身体也向他的方向送去。 他的手摩挲着我滚烫的身体,带动着我一阵阵律动。 “想我么?”他问。 也许是被药夺去了理性,也许是我早就为何孟言失去了所有理性,我嘴巴和身体一样诚实起来,脱口而出:“想。” 他声音温存:“那别走了。” 我用仅有的清醒思考着,为什么何孟言如此执着于让我留下来。究竟是为了缓解他内心难得的愧疚,是为了要我这具彼此习惯了温度的躯体,还是,他也发现,我们之间的感情早就难解难分了呢? 良久等不到我的回应,何孟言干脆选择让我的身体回应他。 在他的挑逗下,我紧紧勾住他的脖子,将这一晚可怖的欲火释放了出来…… 我们缠绵了很久,从上一次在他家的玻璃前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尝过这种味道。这种情到深处的味道,也是何孟言的味道。 结束之后也许我太累了,什么都来不及说,甚至来不及多看看他,我就睡倒在他身边。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时近中午,我裹着何孟言的衣服出去,看到坐在客厅里给秘书打着电话,商场之中挥斥方遒的他。 我没敢打断,一直等到他挂断电话发现我:“醒了?” “嗯。”我点点头,找不到合适的开场白,心中压抑地话太多。关乎重逢,关乎离别,关乎这段天各一方的日子,最后我只好挑出一句其实最尴尬的话,“昨天晚上,真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就付我钱,你们夜总会,一个男公关值多少?”他淡淡地和我开着玩笑,宛如第一次我们在床上的时候。 我却满满的还是只有尴尬。 要说我原谅他了,似乎也没有,可我曾经又能有多怪罪他呢?我的确恨他没有救我和孩子,但真正该恨的人,还是将铁棒一下接着一下击打在我肚子上的卢川。每每想到那个画面,我都觉得浑身燃烧着疼痛与怨恨。 我都不由地试图用“如果”去造句,如果何孟言救下我,如果何孟言说他选择要这个孩子…… 想太多让人浑身不自在。 “那,我先走了。”我低着头,准备离开。 不等我到门口,何孟言一把拉过我,将我推倒在沙发上,双臂撑在我肩旁,大军压境般按住我:“能不能不要总是走?你走的还不够久么?” 我不敢对上他炙热的眼神,只好将头扭向一边。我怕我心一软,又会情不自禁说出“好”。 “要不拿上那五十万走,要不留下来。我不想为了一个女人,愧疚一辈子。” “……” “你自己选。” “我凭什么要选?”我苦笑着,“何孟言,你仔细想想,你都为我做过什么?认识你之后,是你让我用酒瓶子敲自己头,你让我陪卢川睡,你让我陪人喝到差点流产,这些我都说过什么吗?可是我最后呢,你给了我什么?为了你,我失去了一个孩子,那时一条命啊!” 他眉眼闪烁了一下,我们太近了,每个小动作都逃不出我的眼。 “你也没话说,对吧?” “对,我没话说。”何孟言倔倔地盯着我,“那就别说。” 一言不合,他霸道地用嘴也封住了我的口。 第40章 你不就是个小姐么 现在不是昨晚被下了药的我,理智让我选择抗拒,选择紧咬着牙阻阻挡他熟悉的进攻。 何孟言自然不吃这招,他一边控制着我的推搡,一边撤出一只手捏住我的鼻子。 果然,不到五秒,我乖乖缴械投降。趁着紧扣的牙关松开之计,他立刻趁虚而入,将湿热的舌头送入我嘴中。 我又输了,他的味道,总是让我堕入其中,沉溺至死。 许久,何孟言结束了这个吻。 我推开他,逃似的离开了沙发。 “我要走了。”我拨弄了一下耳边的头发,掩饰我的尴尬。 “去哪,我送你。”何孟言看着我,“等你回来的时候和我说,我再去接你。” “不用了,我真走了。” 不敢看他的眼神,我狂奔到门前。又是这个破门锁,我被堵在门前,折腾了半天终于没能打开。 何孟言轻飘飘地晃到我身后,一直撑着墙,一手绕道我身边,将我环在怀中,顺便打开了门锁。 “你乖乖的,有空了给我打电话。”他贴着我耳朵轻声说,“我号码存你手机里了,别故意删掉它。” 回去的一路,我心乱如麻。先是回想着我昨晚的样子,虽然我记不太清,虽然心里的理智小人劝我快忘掉它们。但是我们紧贴的身体,我们滚烫的温度,我们由衷的交融,我都无法忘记,甚至无法不去回想。 我真是没想到作为我会重遇何孟言,还会主动对他投怀送抱。他会不会觉得我贴上去的样子轻佻而下贱,他会不会在心里嘲讽我,小姐就是个小姐。 地铁上拥塞的人群在我面前宛若无物,我满脑子都是关于何孟言的画面。 还没站到学校,冯安洋给我打了个电话,拉回我的思绪。 电话里他很急躁地问我:“许巍然找你了?” 我还在寻思着他怎么会知道许巍然,不知如何作答时,冯安洋深吸了一口气:“你现在在哪,没事吧?” 我站在十号线密不透风的人群中,地铁的信号不太好,断断续续,我听不太清冯安洋说话,只想尽快结束这通电话。我说没事啊,我在学校。 冯安洋松了口气,说那就好,还说以后许巍然再联系我,让我告诉他。 我心里愈发迷糊了,这又是什么情况?冯安洋和许巍然有什么关系?他怎么知道许巍然联系了我? 不过他这么一说也提醒了我,我拿出手机,删除了许巍然的微信。 日子照常过,何孟言没有主动联系我。我白天在图书馆上上网看招聘信息,晚上写写毕业论文,看看闲书,生活终于至少看上去,和周围的女大学生们别无二致。 有一天傍晚我在图书馆看书的时候碰到了卓梦婷,想到我和许巍然的事情,我不自觉有些尴尬。说实话我也有良心上的不安,明知道许巍然是她男朋友,还为了钱答应陪人家,活该把自己给玩进去。 卓梦婷显然不会知道这些,她像往常一样和我打招呼,然后说:“看你平时和珊珊关系挺好的,怎么人男朋友把她打成那样,你都不闻不问。” 打成……那样?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想了想才明白,她的意思莫不是是,东子打了珊珊? 我一下没了看书的兴致,从座位上站起来:“你说什么打成那样?” “她们宿舍人说的啊,眼睛都给打肿了,要不是这次实在遮不住,大家还都不知道呢。”卓梦婷的表情并不像关心这件事,只是随口八卦出来罢了,看我错愕的表情,她愈发表现出窥探欲,“珊珊男朋友是之前那个学长么?不是说已经出去工作了,都能赚钱给珊珊花了么?那么好的男人,竟然还打人呢?” 我搪塞了两句,收拾东西匆匆跑出图书馆。 这段时间我一直忙着找工作,没多和珊珊待在一起,竟不知她出了这样的事情。回想起上一次见面珊珊胳膊有淤青,我还不知所谓地让她走路注意一点,别天天磕磕碰碰。现在想来,那必然也是齐东这个畜生的“杰作”。 出了图书馆,我给珊珊打电话过去,问她在哪。 珊珊说自己和东子在一起,陪东子在网吧上网。 我心想正好,就说我马上过来。 就是上次我去找东子那家网吧,他坐在电脑前一边打着英雄联盟一边骂脏话。珊珊端着碗盒饭吃着,说是盒饭,也就白米饭上搭了几片菜叶。她腿上放了几张从校招现场拿回来的公司简介,珊珊吃两口就放下筷子,换一张继续看。 我走过去拿过她腿上的简介:“珊珊,咱俩出去说会话。” 她看了看东子,东子完全没有搭理她的意思,她就点点头,跟着我出了网吧。 “昨天的招聘会怎么没去,你不是一直说想去那家报社么?”我看着她微肿的眼皮,包着那只原本清澈无辜,此刻却泛着红的眼睛,答案昭然若揭。 珊珊不说话,我指了指她的脸:“因为觉得现在这样没法见人对吧?” 她低下头,更不愿开口了。 “为什么还和他在一起,东子都能对你动手了!”我真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这种人你不离开他,你等着他把你打死么?” 珊珊咬着下嘴唇,一言不发。 正好这会儿齐东从网吧晃了出来,看到珊珊冲她招招手:“哟,吴愉怎么在这呢?珊珊啊,去,帮老子买包烟,你身上有钱吧?” 他那副德行恶心透了,指使着女人还花着女人的钱。我气不打一处来,把珊珊推面前,指着她的脸质问齐东道:“这是你打的?” “哎呀,小碰撞,不是故意的。”齐东大大咧咧,不以为意。 我又捋起珊珊的袖子:“胳膊也是?” “行了小愉,我没事。”珊珊立刻自己又把袖子捋下来,遮住白嫩肌肤上的“万紫千红”。 东子嘟着嘴点点头:“对啊,我都让她注意一点了,还跟小孩似的,把自己弄成这样。” 我发誓,我要是手里有块砖,我一定砸东子头上,不砸成痴呆也得是个脑震荡,坐个三五年牢我都乐意。 可能是看出我有动手的意图,珊珊抢在前面一把抱住我胳膊,将我攥得紧紧的,带着哭腔求饶道:“小愉,你别管我的事了。你先回学校吧,我回去再和你解释。” “珊珊你有什么好解释的?错的又不是你!是这个人渣打你花你钱还欺负你,你需要和我解释什么?你应该问这个人渣有什么好和你解释的!” “喂,你说谁人渣!”齐东听不下去了,他嗓门大,一嚷嚷立刻吸引来了一片目光,“吴愉你什么玩意儿你在这说我?你不就是个小姐么,装你妈的纯啊?我又不是没在夜总会见过你,我们卢总要你陪的时候,你不是骚得很么?” 他这话信息量又丰盛又猎奇,周围人立刻兴致勃勃地议论起来。这是在学校附近,保不齐路人中就有一起上课的同学。 我又急又气,祈祷着没有认识的人听到这番话。 东子反而更来劲:“怎么,不说话啦?我说错你了吗?一个夜总会的鸡,在这人五人六的,不嫌丢人么?” 珊珊一边拉着我一边劝着齐东:“东子,你也别说了。” “干嘛?我非说!你是没见过那天晚上,我们卢总说要点她,她就差没自己脱光往卢总怀里躺了!那股子骚劲,你现在倒是再来一遍啊!” 那天晚上我明明拼命拒绝着卢川,怎么就被他说得这么不堪。 东子毫不在意我的反常,反而越说越起劲,什么脏话都骂了出来,最后还说:“这得是什么样的父母,能养出这种不知廉耻的婊子!” 这话一下子戳到了我的痛处,我脑中一阵血气上涌,看着周围三三两两对我们指指点点的人群,瞬间失去理智。捡来隔壁小店压宣传板的石头,狠狠向东子扔过去,石头正中东子的脸颊,一下子将他打懵了。 “你个臭婊子,居然敢打老子!”东子也来了火,一把掀开拉架的珊珊,之间冲过来就想打我。 珊珊被推到墙上,没缓一会儿就又扑上来,试图拉开东子,不让他对我造成什么伤害。 结果东子再次把她掀开,一巴掌就向我挥过来,结结实实抽在我脸上,打得我脑子嗡嗡作响,杀伤力并不比那块石头小。 周围人群再次骚动起来,却没人愿意管这闲事。最后竟还是看热闹的网吧老板挡住了东子,然后报警解决这件事情。 我和东子双双上了警车。说来也是讽刺,我这人好面子,之所以气愤到需要动手,很大程度上无非觉得他在学校附近辱骂我,实在太毁我名声伤我脸面。只是没想到,最后被警察叔叔抓走,似乎也没留什么尊严。 我在警局录了笔供,东子吵吵嚷嚷得,非说要告我,要什么司法公正。我除了回答警察的问题之外一言不发,我的脑子还晕晕乎乎的,一半因为那一巴掌,一半因为消不了的怒火。 外面的天早已一片漆黑,再不是我从图书馆跑出来时黄昏的如火如荼。 我在警局坐了很久,听着警察叔叔的教育,和东子没素质的咒骂,直到来了一个人。 这个人,是冯安洋。 第41章 回家吃你 冯安洋说他是我学校的辅导员,来了解这件事。 警方那边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两个人民事纠纷,都退一步,自己解决就行了。其实珊珊也一直在劝东子,让东子别闹了,他不干,非要骂骂咧咧,差点被警察把嘴堵上。 冯安洋客客气气谢过一行公职人员,然后去找东子,说让东子让一步。我冷眼看着,一言不发。东子则死活不干,骂骂咧咧,非说要去验伤,要把我告上法庭。珊珊就一个劲劝,当然东子从来不把她当回事。 冯安洋还算是有耐心,劝了一会儿之后直接问:“多少钱?多少钱能了这件事?” 东子一下就眼睛放光了,谄笑着反问冯安洋觉得多少合适。 冯安洋掏出钱包,头也不抬:“恕我直言,就你这活蹦乱跳的样子,怎么验伤都到不了十级伤残。本来带你去医院包扎一下,买个几百块钱营养品也就算了。但我看得出来,你这人贪,这点也打发不了你。我吧,也不在乎什么钱不钱,就是不想吴愉一个女孩子在这待太久。” 冯安洋处理这些事还是很厉害的,松弛有度,完全掌控着主动权。东子的表情一变一变,还是没弄清冯安洋的意思。 “这样,我一次性给你一万,咱们私了。不过你得答应我,以后不要再和吴愉有任何交集,可以么?” 一万?!我都要从椅子上蹦起来了,有这钱怎么不给我呢?后来我转念一想,之前冯安洋无数次提出给我经济上的援助,倒是我从来没答应过。 东子明显没想到冯安洋这么阔绰,一下子就喜笑颜开起来,但仍旧无赖地嚷嚷着:“你是她老师么?钱倒是没什么问题,不过你搞清楚,是我不想和她有任何交集。我都和她闺蜜谈了好多年恋爱了,都是她老是缠着我,找我茬!” 我没有反驳东子,只是上前拉开冯安洋:“我的事你不用管,钱也不用你出。让他告我去,我倒要看看他有没有胆子和能力搁那儿瞎折腾!” “你说什么呢臭婊子,老子告到你家破人亡你信不信!” 东子话音没落,冯安洋“啪”给了他一巴掌,猝不及防,响得整个房间都安静了。 很快,警察上前把他拉开。也是心疼这些值班的警务人员,以为好不容易来了冯安洋这样一个知书达理的人,没想到也是个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汉子。 东子捂着脸夸张地叫着,说什么要警察救他命,说我们要打死他。 说实话我一直不愿意接受冯安洋的好意,但他今天这一巴掌,我真是要拍手叫好。东子这种人渣,就应该打死为民除害。 我拉珊珊过来,义正言辞道:“齐东,你不是说要告我,要验伤么?那好,咱们先验珊珊的伤,先问问医生,这些淤青到底能不能撞出来!然后我打你那一下,咱们再解决,怎么样?” 可能是看我们人多势众,他怎么都不讨巧,东子一下子有些灰溜溜地,问冯安洋什么时候给他钱。 听到我回应一分钱没有的时候,东子明显有些急了,让我多少给他一些,搞不好他还被我弄破相了呢。 事情眼看着就要了解,没想到的是,这时候又杀出来一个人……何孟言。 看到他西服笔挺,衣冠楚楚走进来时,我几乎要笑出声。今晚是怎么说?你方唱罢我登场,一个个都要粉墨亮相? 珊珊看着我压抑地表情,不好意思地凑到我耳边:“我喊来的。” “你喊来的?”我则大着声嚷了出来,意识到自己失态,我赶快放低嗓音,“不是,你喊他来干嘛?” “我当时不是拿着你手机么,我怕闹出事,一早就打了电话给他。” 我拿出手机看通话记录,一下子更是哭笑不得,何孟言给自己打得备注竟然是“有任何事都可以打的电话”。这倒是和他当初“买女孩的小火柴”人设不谋而合,我又好气又好笑地把手机揣进口袋。 何孟言处理事情很干脆,也很老练,他直接掏了保释金要带我走。面对拉拉扯扯的东子,他也只撂下一句:“我劝你还是好自为之吧,你招惹了吴愉,我应该不太可能会放过你。” 东子欺软怕硬,在卢川的包厢里,他就见识过何孟言的本事,一下子怂成狗,一声不吭。 然而冯安洋就不是这么好对付了,他挡在紧牵我手的何孟言面前,问他是我什么人,凭什么带我走。 我突然很怕冯安洋说出来我还在读书的事情,干脆挣开何孟言的手,低着头喃喃道:“孟言,谢谢你今天过来。我一会还有事,要不你先走吧。” 他看了看冯安洋,又看了看我,突然给了我一记摸头杀。他温柔的大手揉了两把我头发,然后道:“没关系,我给你时间,你处理好这边的事情。然后你要去哪都行,但我得送你。” 说完他回到警察局门口的车,打开了一双车灯。 珊珊和东子还在里面说话,我和冯安洋大眼瞪小眼,一时很尴尬。 好在他主动开了口,虽然一开口更尴尬:“在尊煌认识的人?” 我想了想,点点头。 “你为什么要和那边的人纠缠不清,你难道不知道你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 “好了冯老师!”我打断他,“今天很谢谢你,我没想到你会来。但以后我的事情,你还是不要管了。”我眼神乱飘,想了半天也憋不出多几句话,只好匆匆道,“那……就这样吧,珊珊拜托你,送她回去。” 转身跑开之前,我回头看了一眼珊珊。我对她怀揣着不该有的救世主心态,但我却一次都没能救成她。也许我不应该打齐东,我应该杀了齐东,断了她的念想她的噩梦,才是唯一的救赎。 跑开之前,冯安洋一把拉住我:“你要和他走?” 我点点头,手上的力道犹疑片刻,然后一下子松开,我有种很不真实的自由感。 何孟言如他所说坐在车上等我,我打开车门,听到他在打电话,说一些什么挪用公款,什么提供证据立案之类的,最后听到齐东的名字。 我一下子明白了他要做什么。 看到我,他对电话那头说了句“我这边有事,暂时这样吧,处理地好一些。”然后他看向我,“晚饭吃了么?” 我没想到他突然来这么一句,鬼使神差摇摇头。 “想吃什么?” “肯……肯德基。” 我们半路都没有说话,直到车停在一个红灯前面,何孟言转过头开始打量我。我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往后凑了凑问道:“看什么?” 何孟言勾起好看的唇角:“你学生气真重。” 我当然重啊,我本来就是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 我故意皱皱眉,做着不自然的掩饰:“那有什么好看的,你不是说自己光顾过学生妹么,你看她们去啊,看我干嘛?” “诶,我说你……”他说话就说话,非要凑过来,还勒住我脖子,往他的方向带过去,语气暧昧道,“你怎么就记得我说这些话?我说的让你跟我,让你不要跑,让你好好听话,和我好好过日子,你怎么就一句都不记得呢?” “谁说我不记得了。”我嚣张地反驳道,“我都记着,作为我的行为准则。反正你说得这些,我一件都不照做就对了。” 何孟言胳膊暗暗用劲,我真怕他大庭广众又亲下来。 好在红灯的时间没那么长,后面疯狂地按着喇叭。何孟言只好作罢,丢下一句“晚上回去再收拾你”,重新发动起车子。 他真带我去了肯德基,看着我一个人抓着吮指原味鸡吃得津津有味。何孟言像看什么奇闻异事一样,打量着我并不好看地吃相,歪着脖子问道:“好吃么?” 我递过去一块:“尝一口啊。” “不要!”他像个小孩似的一口回绝,“胆固醇高!” 我翻了他一眼,“哦”了一声继续低下头吃。 过了一会儿,何孟言不死心又问:“真的好吃么?” 我又递过去:“最后一次机会。” 他撇过头:“不要!” 我突然觉得何孟言这个人竟然也很可爱,撇去那些金钱权利的烙印,他也是一个活生生的,有个性有弱点的人。 我吃到最后一口的时候,何孟言终于坐不住了,冲我道:“诶,拿过来。” “什么?” 他盯着我两手间啃得破碎的鸡架:“给我尝一口。” 我一下就乐了:“不是吧,我再给你买一块呗。” “不要!”他说了今晚的第三个“不要”,雄赳赳气昂昂道,“就要你手上那块!” “为什么?”我哭笑不得。 “因为你看上去吃得好香。” 然而我真递过去之后,何孟言对这个鸡块却并不满意。他小心翼翼咬了一口,嚼两下后皱着眉头道:“全是胆固醇的味道!” “行了何老板,有的吃就不错了。” 东西吃的差不多,我摘下手套,准备开路走人。 何孟言却依旧沉浸在他对鸡块的怨念中,抱怨道:“你是吃饱了,我还没吃呢。” 我双手撑着桌子,哄小孩似的问道:“那你想怎么办呀,小何总?” 何孟言暧昧地笑起来:“回家吃你。” 第42章 哪儿都遇不见你 回去的路上,我俩久别重逢的难堪因为这顿肯德基化解了不少。 我尽量不去想过去的事情,仿佛那样,我们就可以像今天刚刚认识一样,去拥抱崭新的、光明的未来。 何孟言说其实他差一点就忍不住了,他做梦都想着那个没出世的孩子。他说他曾经以为自己果决强硬,杀伐决断,这一生都不会有后悔的事情。 然而事实却是,从他在视频里看到卢川举起铁棒,一下一下敲打在我腹部开始,他就每天都生活在“如果”的假设中。如果他给了卢川他要的东西,如果他早一点让人查卢川的位置,如果他说话再柔软一些不会激怒卢川,也许他就不会失去这个孩子。 他说他曾经真的以为这个孩子是可替代的,但直到失去,他才发现,这个孩子和他的母亲,都是不可取代的。 我听得心一颤一颤,无数次试图阻止他说下去。何孟言却偏偏不依,一次又一次地让我听他说下去。 他还说他其实特别想去学校找我,去看看我好不好,有没有又让自己受到伤害,让我接受他的愧疚与补偿,不要再藏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听到这一句时,我吃了一惊,明知故问道:“你为什么要去学校找我?” “你一个学生,我不去学校找你,还在路边守株待兔,看能不能捡到你啊?”说着何孟言一声叹息,“北京太大了,哪哪儿都遇不到你。” 我弱弱地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给你钱,让你引诱卢川上床的时候。”说这些话时,何孟言的车已经停在了他家楼下,我俩静静坐在空荡荡的停车场,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只属于我们。 何孟言喝了两口矿泉水,然后回忆道:“那天晚上,我想了想还是该查查你的底,我不想有什么万一,影响我的计划。结果一查发现,你是个在校学生,在尊煌也没做多久。” 我侧过头,为了我的谎言有些尴尬。 何孟言兀自笑了笑:“我当时就觉得你这人挺有意思。我遇到的那种场子里女人太多了,有那种资深老鸨非要装处女的,有一元二次方程组都不会解非说自己是研究生的,还有生了两个小孩了还说自己没谈过恋爱的。你这样的我倒是第一次遇见。” “我哪样?” 何孟言又摸了把我的头:“扮猪吃老虎,生怕自己不够像小姐的。” 我也笑了。 何孟言说:“所以那晚我就折回去了,我心情挺复杂,又希望你给我把事办好,又希望卢川不要糟蹋你。我那时候就想,可能我对你的感觉,有些不一样吧。” 这话我听得心里难免有些做暖,但我又不住提醒自己,他说得有些不一样,也不过我是个不一样的小姐而已,千万不要以为他有什么真感情,千万不要让自己深陷其中。 “其实这段时间,我去过学校找你。之前和你们学校合作过一个项目,需要我去开个会。”他温柔地说着,“我记得那天,为了穿哪套西服,我就纠结了半个小时,生怕自己不够帅。好不容易穿好,我又想带哪条领带呢,粉色是不是太轻佻,条纹是不是太老成。” 我听着听着,竟有一丝热泪盈眶。 “结果我没有遇到你。如果说北京太大,那你们学校也就一亩三分地,就是这样,我都见不到你。” 我咬了咬唇:“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找我?” “我当然找过啊!”何孟言叫起来,他今晚格外像个孩子,为了我的一句质疑失了风度地要和我争论,“谁说我没找过?我找人盗了你买火车票的账号,查到你回北京的时间和班次,然后在北京站外面傻等了你半个小时。” 我想象着北京站外鱼龙混杂的熙熙攘攘,一瞬间竟觉得有些喜感。再联想到刚刚何孟言口中挑了半个小时西装的自己,如何也无法把这个场景联系在一起。 “后来呢?”我问。 “后来见到你一面。”他轻吸了一口气,“你托着行李箱,背个小书包,扎着马尾辫,穿了件白色t恤。你当时看上去可纯了你知道么,我差点都认不出来是你。” 想想也是,我在尊煌的时候总是努力打扮得成熟性感,哪会这副模样。 “我当时吧,也是同情心泛滥了。竟然觉得,我是不是不该再打扰你的生活。” 这个问句,何孟言自己心生了答案,他不想再把我卷入他诡谲莫测的生活,所以放过了我。 如果那一天他真的拉住我,会怎么样呢?我也不知道,这些假设总是大胆而遗憾。 今晚的何孟言格外感性,每一句话都直逼我的泪点。也许是他表现得太容易亲近吧,我第一次主动问起他的事情:“你和卢川到底什么关系?” 何孟言没有正面回答:“下次我带你见一个人,你就知道了。” 第二天一大早他送我回学校,然后自己开车去了公司。我大四,也没有课,不想耽误他时间绕这么一大圈,说要自己坐地铁回去。何孟言死活不肯,我说那我得在你车上吃早饭。 何孟言一下子急了,他特别爱他那样揽胜,怎么也不可能让人在上面吃东西。更何况我还非要吃那种很容易留下一地残渣的——煎饼果子。 何孟言抓耳挠腮地纠结了一阵,最后竟然服了软:“那要不要豆浆啊?光煎饼果子,吃得不噎得慌么?” 所以我坐在他的副驾驶上,一路又吃又喝被送回了学校。何孟言明显心中是不爽的,他接了个电话,虽然语气和平时一样,平淡风趣中波涛汹涌,但难免嗓门大了几分,耐心少了一点。 最后他还打了个电话给汽车美容店,约个时间清洗他的宝贝suv。 我下车之前,他叫住我:“这周末,别忘了。” 我点点头:“好啊。” 周末的时候何孟言要带我去见他说的那个人。 我求他透露一点,他说是亲人。我吓得大叫:“我不要跟你见父母!” “还见父母呢,你想的美。”他立刻不屑地否定。 那会是什么人呢,我不知道,但我总觉得这次的重逢让他变得有血有肉起来。他的生活,他的内心,他的家庭,正在一点点被我触碰着。 周末匆匆而至,何孟言忙,我也不想太麻烦他,直接和他约在他附近的一个地铁站见。没想到何孟言却打来电话,说上午不太方便,让我在附近休息一下,等他有空了立刻过来找我。 我也百无聊赖,就近逛了逛,没想到这一逛竟然碰到了冯安洋,这倒是没什么,万万没想到的是,和他一起的女伴竟然是荔枝! 他俩坐在一家咖啡厅里,面前放着些看上去就很高雅昂贵的西点。荔枝穿了条漏肩的碎花小裙子,一眼瞧去既性感又俏皮。其实褪去了大浓妆,再管住自己不骂脏话的荔枝,也尽是二十多岁女孩的青春明媚。 我隔着玻璃看了一眼,虽然诧异于这样的组合,我却并没有一探究竟的意思,匆匆就走过。 只是咖啡厅内的两人却没放过我,荔枝也一眼捕捉到我的影子,连忙起身夺门而出:“瑶瑶!这么巧呢!” 这样一来我只好回过头,还要努力笑得很自然:“诶?荔枝你怎么在这呢?” “我和朋友喝个早茶,进来啊,一起聊两句,我都好久没见你了。”荔枝经常这样,热情得可爱。 我摆摆手:“算了,我还约了人呢。” 荔枝直接上手把我往里拉:“那正好,喊你约的人也一起来。” 正当我俩拉拉扯扯时,电话响起,何孟言说他忙完了,问我在哪。我故意扯着嗓子说行行行,我这就去找你。然后不好意思地对着荔枝笑笑,表示自己必须要走了。 荔枝嘟着嘴,不甘心地说下次有空一定要一聚。 我说好好好,忙不失迭地抽身逃走。 走之前我看了一眼咖啡厅内的冯安洋,他也正用复杂的眼神看着我。 后来遇到何孟言,我顺口问了一句:“你认识尊煌的荔枝么?” “认识啊,宋南心,她家可有头有脸的很呐。”何孟言笑道,“你知道她哥做什么的么?” “什么?” “房地产啊,你想想,在北京做房地产,能有赚不到钱的么?他家厉害得很,前几年在通州买了块地皮,要开个楼盘。现在通州的房价什么概念,一倍一倍的翻。” 我默默咽了咽口水,真是真人不露相,我就知道她有钱,但不知道她这么有钱。荔枝在尊煌再火,赚得再多,能有他们家一套房多么? 我咽了几轮口水,突然想到什么,问道:“你刚说什么……宋,南,心?” “嗯,她真名,我和她哥过去有点交情,她哥叫宋西辞,一家人名字都典雅的很。也难怪,他家解放前就是个书香门第,真正的名门望族。” 可惜了这么个书香门第,竟然在这一代出了个夜总会红牌,我不自觉感到一丝讽刺。 何孟言想了想,问道:“你突然提她干什么?” “刚刚碰到了。”我不怀好意地笑起来,“那你,有没有光顾过她生意?” “你想什么呢?你以为我什么人,看到漂亮女人就光顾?”何孟言不满地反驳道,“怎么也要漂亮成你这样,我才愿意光顾啊。” 何孟言甜言蜜语一套接着一套,我都快有些招架不住。 我傻笑了一会儿,然后问他:“对了,咱们去哪儿啊?” “医院。” “医院?”我重复道,“去看周医生么?” “不,去看滕思芸。” 第43章 人渣 我没想到,我还没有主动问过他滕思芸的存在,他就要带我去见滕思芸。 我不敢再继续问下去,心中却脑补了一场又一场大戏,也许滕思芸和他有什么相爱相杀的恩怨情仇,又也许滕思芸是他求而不得的梦中情人,而卢川是他的情敌,两人才如此水火不容。 却不料,我一个都没猜对。 推开病房,何孟言喊得第一声是:“姐,我来看你了。” 屋内的周医生回过头,冲何孟言客气地笑笑,看到我有一丝诧异道:“怎么吴愉今天也来了。” “嗯,带我……”说到这时何孟言怔了一下,我的心也跟着怔一下。何孟言握住我的手捏了捏,然后对着床上的病人道,“女朋友一起来看看我姐。” 我这才看清病床上的女子,约莫三十出头的年纪,一头海藻般的披肩长发,目光平静,皮肤白皙,雍容华贵的气质下,却是一张并不与之相称的清癯面庞,瞧上去的确像是缠绵卧榻已久。 我开口问好,又和周医生简单寒暄几句。 滕思芸话不多,我看不出来是什么病,但是看得出,她很少离开床榻,估计不是什么小问题。 除了回答一些周医生和何孟言的问题,她并不说别的话,对我也就是最基本的礼貌,甚至有些不礼貌。 中间我借口去洗手间,就先行离开了。说实话我一直到现在都想不明白,何孟言带我来看他姐姐的动机是啥,我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说是亲姐姐,两个人却有着不一样的姓氏和性格。 从洗手间出来之后,我没有立刻回去,转而在医院附近买了束包装精美的花。溜达一圈回去的时候,何孟言正站在门口和周医生聊着什么,我远远地听见周医生说滕思芸的病情并不容乐观,让何孟言心里有数。还说了些别的专业术语,总之听上去不像是什么好事。 看见我过去,两个人也结束了谈话。 周医生摘下手套,表现出工作之外的状态,对我道:“吴愉真是个好女孩,好不容易周末,还陪你来看姐姐。” “是吧,我艳福不浅。”何孟言说着笑了起来。 离开医院之后,何孟言说带我去吃午饭。我则直入正题,问他为什么要带我来看滕思芸,我还是没明白卢川和他到底什么关系。 何孟言深吸一口气,答非所问道:“我姐姐,可能时日无多了,我得尽快处理好一些事情。” 看惯了他胜券在握的模样,这副颓败中有一丝无奈地神色倒是不多见。我挽住他胳膊:“没事的,会好起来。” “不会了这一次。”他道,“卢川,是我姐夫。” 这个答复,倒是完完全全在我意料之外。这么说,我肚子里的孩子,还应该叫卢川一声姑父了。可是既然两个人是一家子,何必弄得剑拔弩张,甚至弄出人命呢? “卢川他不是人,他和我姐姐是大学同学,那会儿他还是个穷小子,想方设法追到我姐。我姐供他读书,帮他立业,安排他进我爸的公司,又给他拉生意,让他一路平步青云,直接做到公司高层。” 何孟言说这些事时手心紧紧握拳,用以压抑住内心的愤怒:“可是他给了我姐姐什么?他在外面玩女人,拿公司的钱吃喝嫖赌,肆意挥霍,我姐都给他想办法遮掩过去。这样卢川还嫌不够,他竟然……” 何孟言停下来,拿了瓶矿泉水开始喝,他车中常备着矿泉水,看来这是他的必需品。 看得出,他今天心情格外不平静。这些时间的相处让我发现,何孟言只有一种时候不平静,那就是触及到感情的时候。金钱、权利、商场,这些诱人的字眼似乎都不足以真正触到他的心弦,唯有感情是例外的。 “卢川竟然,设计了一场车祸,让我姐瘫痪在床。”说完这句,何孟言又连灌了好几口矿泉水。 我心中简直一百万头草泥马咆哮着践踏过去,我见过不要脸的,见过不是人,东子就是,许巍然也是,在我心中冯安洋都是。但是像卢川这么丧心病狂,禽兽不如的,我真是闻所未闻。 “那为什么不报警?” “没有证据啊,卢川找道上那些人做的,说是交通意外,根本毫无破绽。我想过很多办法处理这件事,但那些人讲规矩,不管怎么威逼利诱都不肯让步。”何孟言有些愤怒,最终还是管住了双手,没有朝着方向盘砸下去。 我不解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那么恨你姐姐么?” “他不是恨她,他只是不爱她。卢川以为那场车祸可以把我姐姐弄死,然后他就名正言顺拿到我姐姐名下的股权,成为比我大的股东。” 人怎么可以坏到这个地步,我真的是匪夷所思。怎么说滕思芸对卢川也是一往情深,仁至义尽,他不说什么报答不报答,竟然能把人往死里逼。 何孟言断断续续又说了很多,卢川设计的车祸没能害死滕思芸,常年卧病在床的滕思芸竟然又患上了肺癌,身体情况一天而不如一天。而且卢川如此歹毒就罢了,他们姐弟关系也一直不太明朗,滕思芸至今不相信是卢川害得自己如此。 “腹背受敌。”最后,何孟言总结出这四个字。 至此我才明白,何孟言之所以让我引诱卢川上床,无非是想录下卢川婚内出轨的证据,好让他作为过失方和滕思芸离婚。 何孟言还说卢川至今不知道滕思芸在这家医院,他根本不敢让卢川靠近滕思芸身边,免得他又起杀心。可惜他这番行为滕思芸并不买账,反而认为是自己弟弟贪图股权,才故意挑拨她和卢川的夫妻关系。 我十分不能理解:“你们是亲姐弟啊,关系再不好,也总能把误会解释清楚的。” “解释不清楚了。”何孟言摆摆手,没再继续说下去。 这是我第一次接触他的家人,果然,这些大家族都有些不可言喻的故事。或悲或喜,或喧闹或阴沉,但无一例外地复杂纠缠,难解难分。 如果只是个普通人家,滕思芸只是个普通女人,又怎么会被自己丈夫害成这副模样呢。 虽然我依旧没能知道,卢川到底要的是什么东西,让何孟言宁可不要自己的孩子,也要牢牢捍卫。但我至少知道了一点,何孟言虽然体面,虽然风光,却也疲惫,也不堪,也被生活践踏蹂躏。 我陪他吃了个中饭,下午还有一个关于毕业论文的小组会议,我没有久留,先回了学校。何孟言也说公司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他继续给自家公司打工赚钱了。 虽然他还能开一些玩笑,但直到我走,何孟言的状态都不太好。想必是周医生今天说的关于滕思芸的病情,让他无比伤神。 我下午开完会,约珊珊吃了个晚饭。那件事之后我俩一直都没见过面,说实话我有些气珊珊,就会憋,就会忍。东子这种人渣,不早点分手难道等着被他毒死么? 我想到东子,又想到卢川,觉得这世界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难怪卢川带着东子做生意,都是渣男不见外嘛。 这次见到珊珊,她脸上的淤青下去了,人却还是没有精神。我说去吃火锅,珊珊却嫌太奢侈,说我俩随便在学校门口吃点麻辣烫就行。我不依,非要请她,珊珊才半推半就跟我进了火锅店。 我心疼她,把她平日爱吃的点了个遍,什么菜都往她碗里夹。 珊珊推辞着说别夹了,晚饭吃这么多回头得胖两斤。 我看着她那瘦骨嶙峋的小身板,打趣她说就你现在这样,至少得胖二十斤抱起来才不硌得慌。 吃得差不多,我才切入正题,问她有没有和东子分手。 珊珊支支吾吾,一会点头一会摇头,我立刻看出来背后的意思,简直恨不得把火锅泼她脸上,让她清醒一点。 看出来我生了气,珊珊怯怯道:“小愉,我知道是我不好,害得你上次进了警察局。我给你赔罪,你以后有用得到我的地方,我给你上刀山下火海都行。” 我哭笑不得:“我的小祖宗,我要你上刀山下火海干嘛呀?我就要你好好的,别糟蹋自己,别作践自己,别和那种人渣在一起,这对我来说,就比什么都强了!” “我也想和他分手啊!”珊珊难得地争辩起来,虽然才说第一句气焰就弱了下去,“但是每次他一回头找我,我又没办法了。他虽然打我,但每次打完我都会抱着我和我道歉,我就觉得他也不是故意的,然后就会原谅他。” 这不就是渣男最擅长的套路么,打一巴掌给颗糖。女人真的是,无论什么年纪,碰到感情的时候都会和小孩一样——道理我都懂,但我做不到。 我教育了珊珊两句,重话都说出来了,什么“在你分手之前不要再找我”,说到一半电话响起来。 “你等下,我接个电话。”凑到耳边,那头说了句话,我立刻站起来,“行,我马上过来,你们在哪?” “尊煌,你认识么?” 第44章 陌生的名字 我何止认识,我简直是轻车熟路,就连里面哪个姑娘年轻貌美,哪个姑娘妖艳风骚,我都能如数家珍地说个遍。 打来电话的是个意料之外的人——周医生,他说何孟言喝多了,问我能不能去接他回来。 可能是因为白天医院里的对话,让周医生心中为我打上了何孟言女朋友的记号,遇到这种事才致电给我。 我心里是有些纠结的,理论上我不该至何孟言于不顾,但心底里我又并不是太想去尊煌。 看出我急吼吼的架势,珊珊问我:“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么?” “没什么,我有点事,先走了。”有些不放心,我问道,“你自己回学校可以么?” “有没有搞错,我都二十多岁的人了,学校就在五百米外,你真当我生活不能自理啊。”她笑道,“你忙你的去吧,我结账。” 我怎么可能让珊珊买单呢,匆匆付了钱,我出去拦了辆出租。上车之前,我还不忘叮嘱珊珊赶快和东子一刀两断,千万别再这样纠缠不清,最后吃亏的受伤的都只会是她一个人。 何孟言今晚喝得的确不少,金碧辉煌的包厢里只有周医生和何孟言两个人,没叫女伴,也没乱哄哄的背景音乐。 何孟言正摊在沙发上,周医生拿手机和人说着什么。看见我来了,周医生赶忙起身:“吴愉,来啦。” “怎么回事这是?” 我看了眼何孟言,又看了眼周医生,这是我第一次见他没穿白大褂的样子。休闲服和紫色衬衫将人衬得利落又帅气,一眼瞧去也是位阳光俊朗的青年才俊。 “可能是因为思芸的事吧,孟言心情不太好。”提到滕思芸时,周医生声音压低了很多,大概是怕何孟言听到这个名字又心生忧愁。 之后周医生就借口医院突然有些事,他要去看看,先行离开。 偌大的包厢一下子只剩下我和醉醺醺的何孟言,怎么把他搬出去,是现在的当务之急,也是着实让人伤脑筋的问题。 何孟言在沙发上趴了一会,一抬眼看见我,突然叫出一个陌生的名字。我没听清,大致喊得是“卜悦”之类。 我心里“咯噔”一下,但很快,何孟言摇了摇头,一手揽我入怀:“小愉,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喝这么多?”我不无担忧地看着他。 “心里烦。”他抓了把头发。 我抄起桌上一瓶酒,就往嘴里灌:“那我陪你喝我。” 何孟言把抢下来:“你别喝,喝酒伤身。” “知道伤身你自己还不是喝得一身劲。” 何孟言也许是听不惯被人训吧,猛地一扑将我按倒在沙发上:“你教训我呢?” “对啊。”我点点头。 何孟言手立刻不老实起来,大有将我扒光之势,我知道他想做什么,本来就喝了酒,喝完酒做什么都不稀奇。 “别在这。”我按住他的手,“我先带你回家,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回家?我家在哪?” 他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今天上午的见闻让我感受到了他家庭的复杂,也让我明白他亲情上的缺失。我有些心情,抬手搂住了他。 何孟言趴在我胸上,片刻竟然哭了起来,我一下子手足无措了。习惯他的霸道和猖狂,我却在此刻见证了他的无奈和脆弱。 何孟言哭了很久,他的背不住地起伏,我胸膛也感到一阵温热。那是他的眼泪,我一瞬地想留住这样的他,仿佛此刻我们的同病相怜才是最亲近的。 我俩就这样默默无言地抱在一起,良久,他从我怀中起开,叹了口气,又灌了瓶酒,递给我一张卡:“帮我结下账吧。” 我不放心地看了他一眼,还是接过卡出了包厢门。 其实我内心有一丝抗拒,毕竟这里是尊煌,是我曾经工作过,也有着无数不好回忆的地方。甚至这里很多人我都非常熟悉,还有那么几位和我有着过命的交情,在这里游走让我心里不自觉地尴尬与复杂。 果不其然,还没找到包厢的服务员,我先被甜姐逮个正找。 她很惊喜地将我打量一周,看到我这样乖巧的打扮还有几分奇怪:“好久不见啊瑶瑶,没想到你还会来尊煌。” “对啊,我陪一个朋友来的。”我笑了笑。 甜姐看我的表情立刻变了,坏笑中有一丝歆羡。我知道她在想什么,能来尊煌消费的都不是什么等闲之辈,甜姐必定以为我是傍上了什么大款,才不在尊煌继续赚钱。其实她想的也没错,确实是因为何孟言,我才有后来的际遇。 我主动岔开话题:“甜姐你老家的两个小宝贝们还好么?” 一听这话,甜姐立刻愁眉不展起来:“我正为这事儿烦呢,我妈生病了,管不了两个孩子,非要我把他们带来北京呆一阵儿。你也知道我这样,哪里有功夫管她们,这大晚上的,两个小丫头还不知道在家里怎么闹腾呢。” “多大的孩子呀?” “双胞胎,都五岁。” 我心里听得,涌起一丝莫名的羡慕。本来我也有当母亲的权利,运气好也能一下子得到两,可是现在…… “瑶瑶,你平时晚上都忙么?”甜姐看了看我,有些不好意思道,“能不能帮我带一天,我后天就送她们走。” “这……”我有些犹豫,但一想起甜姐帮我那么多,这些小事怎么我都没法拒绝,只好一口答应下来,说明天我去甜姐家里接他们。 结果没想到,来一趟尊煌,别的人没碰到,莫名其妙答应给人当一天奶妈。 第二天早上,何孟言酒醒的时候,显然对前一晚发生的事情忘了大半。 他揉了揉脑袋,问我:“你那小身板,是怎么把我扛回来的?” “我干嘛要扛你?”我给他倒了杯水,一脸无奈道,“尊煌那么多人,只要肯给钱,谁不愿意帮我把你扛出租车上?” “没想到啊。”何孟言笑着摸了摸我脑袋,“你这么抠门的人,也有愿意为我花钱的时候。” 我躲开他,讪笑道:“当然,反正刷的你的卡,花的你的钱。” 我和他又调笑了两句,何孟言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看起来和平时别无二致,却和昨晚在我胸前哭泣的他判若两人。我觉得这样的人才是最让人心疼的吧,心里带着伤,却要宛如无事般地生活。 这样想着,在何孟言打趣着我,说“你没洗澡别往我身上靠”的时候,我一把抱住他,还在他身上蹭个不停。 何孟言叫着“你干嘛你干嘛”,一边把我往旁边推。 我越抱越紧,想一只死死抱着树枝的考拉,怎么都不肯松动分毫。 最后何孟言也放弃抵抗,任由我抱着,坐在床上玩手机,一边不屑道:“行了行了,你再不松手我上班要迟到了。” “还有人管你迟到呢?” “那可不,我内心的责任感管束着我呢!”何孟言一本正经道,“我可是公司第一劳模,不信你看我办公室,挂着好几面锦旗!” 我笑道:“可以啊何劳模,真人不露相。” “那当然,反正锦旗都是我自己找人印的。” 何孟言这人真的挺有意思,和他说话我心里总是乐呵呵。 看我笑,何孟言也笑,然后说:“这下能松手了么?我公司还好多事呢。” “那你答应我一件事。”我撒娇道。 “好啊,在这等着我呢!”何孟言说着就来挠我痒。 我招架不住,一下子又被他反扑在床上。 “我说怎么今天投怀送抱的,原来有事求我。”他压在我身上,不怀好意地盯着我,“说吧,什么事,我考虑考虑。” 我弱弱道:“一个朋友,今晚让我帮她带两个孩子。” “带什么孩子?”说着何孟言就在我耳边呵起气,轻轻的喘息声将我耳畔熏得滚烫,我知道他的欲望又生疼起来了。果不其然,何孟言道,“咱们自己生两个孩子啊。” 我娇笑着推他:“说好的要迟到呢,何劳模?” “对啊,床上劳模。”说完他就迫不及待吻下来,湿热的舌头细蛇般钻入我口中…… 晚上何孟言开车带我去接甜姐的双胞胎女儿,路上他喜滋滋道:“这一波我不亏啊。” “什么不亏?” 他盯着我一阵坏笑,我立刻就明白了,推了他一把:“天天尽想那种事。” 顺着微信里甜姐发来的地址,我俩一路兜兜转转,终于来到甜姐居住的小区。五环外一片还没被拆迁的旧楼房,环境并不好,垃圾的恶臭伴随着犬吠。 其实在北京,居住在这种地方的人比比皆是。有的人白天出入于cbd的高楼大厦,还有人晚上沉浸在夜总会的纸醉金迷。但最终,他们还是得回到这样的家,在十几平甚至几平的隔断间里,做一个也许不那么美妙的梦。 我和何孟言把车停在楼下,因为不确定是哪一栋,我又打了个电话给甜姐。响了好几声她才接起来,我问道:“甜姐,我到楼下了,具体是哪一间呀?” 那头吵吵嚷嚷的,间或着传来骂人和砸东西的声音,我意识到不妙,忙不失迭地问甜姐出什么事了。 良久,我才等到甜姐哭着的回应:“瑶瑶,你走吧,别来管我这破事了。” 第45章 甜姐的过去 我就站在楼下,这会儿哪有走的道理呢。 看着我踟蹰不前,仰着脖子往上看,何孟言走到我身后:“怎么,没说是哪一层么?” 我眉头紧锁看着楼上亮了又灭,灭了又亮的楼道声控灯:“不知道,我感觉甜姐好像出什么事了。” “要不我陪你上去看看?” 我想了想,可能楼上是甜姐的家事,让何孟言一个陌生男子处理怎么都是不合适的。于是我拒绝了他的好意,说我自己上去看看吧。何孟言答应下来,让我有什么事随时给他打电话。 这栋楼的确十分老旧,里面有的声控灯能亮,有的根本不好使,隔音效果更是差到要命。不过也好在隔音效果差,我一下子就顺着声音找到了五楼那扇虚掩的门,门后传来陌生人的咒骂和甜姐的哭泣。 我推门而入,果然几个男人烧杀掳掠般地砸着东西,有个人还抱着甜姐的一双女儿。两个小女儿大眼睛小脸,完全遗传了甜姐的美貌,只是此刻哭得梨花带雨,一口一个“妈妈”的叫着。 她们的妈妈正跪在地上,抱着那个男人的大腿,求他把孩子还给自己。 面对这样失控的局面,我一下子有些懵了。那群人瞧见我,也是瞬间停下了土匪一样的行动,为首的抱着孩子的男人挑眉道:“小姐,走错门了吧?” 理论上我这会儿应该点点头,然后拔腿就跑,但看着甜姐那副模样,我却没有撒手不管的办法。 甜姐回头看了我一眼,也冲我使眼色,让我走。也许是我冲动,也许是楼底下的何孟言给我壮了胆,我非但没走,还冲过去高叫道:“有没有天理了?光天化日的抢劫呢?” 那男人看了看甜姐,笑道:“没想到啊,你还有帮手呢?这帮手怎么不是个孔武有力的大汉,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啊?”说罢他看向我,“小姑娘,我好心劝你,这事儿你别管。现在走人,我不为难你。但你要不走,我就不能保证你的安全了。而且我得告诉你一句,我不是抢劫,我只是来带我自己的女儿走。” 自己的女儿? 我看着他一手一个哇哇大哭的孩子,在看看他一脚踹开甜姐的模样,如何也不敢相信,这对漂亮的女孩竟然是他和甜姐的孩子。 甜姐冲我喊道:“瑶瑶,走啊,你别管我的事。” “瑶瑶,你就是瑶瑶?”没想到,那人对我来了兴趣,冲周围的人使了个眼色,立刻三两个大汉也围住我。他狞笑着走我面前,“那正好,你也别走了。你的大名,我可听卢总提过两三次,你和卢总,似乎有些过节啊。” 我一下子就傻了,怎么也没想到,这人竟然还是卢川的人,那我可不是自己往枪口上撞么?人没来弄我,我自己个儿送上去给人弄!世上怎么就有这么巧的事儿,怎么就有我这么不走运的人呢? 不过转念一想,这也不奇怪。甜姐是尊煌的小姐,卢川经常在尊煌的场子里玩,他的人和他一起玩,然而认识了甜姐,还生了一对女儿,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当然,此刻我考虑不了这么多。我体会到面前这男人的不怀好意,往后靠了靠,却立刻被几个男子止住脚步。 “你想干什么?”我问道。 “这得等我处理完这个贱女人的事情,打电话问问卢总想干什么了。”那人说这话时打量着地上的甜姐,怎么说也是有过骨肉的人,此刻这个男人的表现,却看不出半分情分。 他话音未落,门一脚被人踹开。 “卢川想干什么我不知道,但我觉得你不用打电话给他了。”何孟言的声音出现在我身后。 那人本来还想骂两句,一抬眼看到何孟言立刻傻了,话都说不清,支支吾吾半天才叫了声:“何……何总。” 何孟言没理会他,拨开那几个男人,冲我招招手:“过来。” 我走过去,他双手握住我胳膊,将我打量了一圈:“没怎么样吧?” 我摇摇头,何孟言的出现总是给人安全感。我怯生生地看着他,小声道:“又给你添麻烦。” 何孟言宠溺地刮了一下我鼻尖:“知道就好,下次乖点,行不行?” 我难得听话地直点头:“行。” 那头那男人还在语无伦次地解释着,一边问道:“何总,您怎么来这种地方呢?” “我不来?我不来我女人都不知道要被人怎么了。”他语气平静,却气焰汹汹。 “不是,我……我真不是故意的。实在不好意思啊何总,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这位小姐和您的关系。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说着他一改方才的蛮横无理,点头哈腰道,“瑶瑶小姐,你看这……真是对不起,大水冲了龙王庙,我不知道咱们是一家人。刚才也就是和您开个小玩笑,您别往心里去。” 我不愿意靠着何孟言作威作福,因此也没多理他。 后来从他和何孟言的对话中,我听出这个人叫王建彪,是何孟言他们家公司的一个中管,算是卢川的亲信。这王建彪虽然对何孟言也暗藏祸心,但不管怎么说何孟言都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大老板。因此他不敢得罪,只得毕恭毕敬地道歉。 因为何孟言的突然出现,王建彪没能如愿带走一双女儿。但临走前,他的不甘和恼怒都昭然若揭,我深信,他绝对不会就这样放过甜姐。 等王建彪走后,何孟言看着屋里的一片狼藉,还有哭作一团的三个女人,十分知情识趣地跟我说:“我去车上等你,万一再有什么事,喊一声我就上来。” 我心怀感激地看着他:“好。” 终于屋子里只剩我们四个女人,甜姐抱着孩子哭了一阵,然后把两个孩子哄去房间里看电视,才对我道:“真不好意思瑶瑶,让你看笑话了。” “没事。”我连忙摆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甜姐之所以让我今晚把她的一双女儿接走,并不是因为她太忙,没法照顾,而是想让两个女儿在我那里躲上一晚,避过王建彪的纠缠。 甜姐和王建彪如我所料,是在尊煌认识的。王建彪虽然不是什么钻石王老五,好歹也是个有房有车的小老板,腰间是有点钱的。 甜姐那会儿还年轻,两个人上了几次床,说了几句情话,甜姐就以为王建彪真对自己死心塌地。然而王建彪找的,无非是解决身体欲望的女人,和能给自己一个儿子的生育工具。 王建彪那时早有家庭,有妻子和女儿,但深受重男轻女思想荼毒的王建彪一心想要个儿子继承家业。他妻子生女儿时难产,做了大手术,就此失去了生育能力。结果甜姐也争气,两个人搞上没有两个月,甜姐就怀了孕。 王建彪各种甜言蜜语,海誓山盟,骗甜姐说等她把孩子生下来,他就和自己老婆离婚,娶她进家门。 没想到的是,怀胎十月的甜姐最后等来的,只有一双女儿,和根本不愿意接纳她们母女的王建彪。 甜姐说,她都记得王建彪当时说的话,她迷迷糊糊躺在病床上,护士说恭喜恭喜,是一对双胞胎女儿呢。然后王建彪只留下了一声“草”,她等了整晚,都没再等到王建彪人。 甜姐说之后王建彪就失联了,她在医院休养了几天,也因为交不起住院费搬出了医院。之后她也去找过王建彪,但王建彪根本不愿意承认,还威胁她要是再影响自己的家庭,就让她在北京待不下去。 “我那会儿根本没钱养活这双女儿。”甜姐边说边哭,“我月子没坐满,就回尊煌工作了。后来我寻思这样不行,我根本带不了孩子,只好把孩子送回了老家。我爸妈思想比较保守,气我未婚先孕,把我打得几乎下不来床。” 我拍了拍她的肩,以示安慰。 “我本来以为他们不打算要这对孩子,正在想有没有家庭愿意收养他们,没想到我父母最后还是把孩子留下了,说让我去北京好好工作,定期寄生活费回去给他们。”甜姐干脆将脑袋靠在我肩上,“所以我才这么拼命上班,就为了让我孩子过得好一点。王建彪不是人,但我已经够对不起孩子了,我不能也不是人,一点都不尽我做妈的义务啊。” 说到动情处,甜姐不住哽咽,几乎难以继续说下去。 我想了想,问道:“既然如此,王建彪为什么又要把孩子要回去?” “因为他之前的女儿死了,老婆和他离了婚,他觉得家产后继无人,就想要回我孩子。”甜姐说,“我一直不敢带孩子来北京,也是怕被他盯上。哪知道,这次真被他盯上了,他昨天就打电话问我,说什么时候把孩子还给他。我怕出事,才麻烦你接孩子走。” 我点点头:“我明白,这样吧,明天我来找你,我们一起送孩子走。” 甜姐想了想,可能是怕再麻烦我,却又找不到更好的办法:“谢谢你,瑶瑶。” 第46章 当年的事情 从甜姐家出来,我百感交集。 看着我心不在焉坐上副驾驶座的样子,何孟言递过来一瓶矿泉水:“喝点水,好一点。” “谢谢。”我拧开,猛灌一口。 “其实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也有自己的命数。你可以帮别人,但是你改变不了别人。” 我勉强挤出一丝微笑:“你在安慰我?” 何孟言却一本正经:“我在和你讲道理。” 我一晚上都心事重重,尊煌的这些女人,每个表面都光鲜,都美丽,都纸醉金迷。可是被辱的珊珊,自杀的梦梦,连孩子都无法保护的甜姐,无一不在撕开这个圈子光彩照人的外表,直入丑恶的内里。 第二天我去找甜姐的时候,她不在家,我打电话过去,她说她放心不下,连夜把孩子送回去了。又说现在在老家,要避两天风头,过段时间再回北京。 我心想总归没事了,王建彪短时间之内应该也没法再骚扰她们母女。 我正好学校忙着毕业论文的事情,也没再多过问,就回了学校。 珊珊依旧没和东子分手,我突然有些明白何孟言那晚在甜姐家楼下说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自己的命数”。珊珊知道和东子这样下去不会有好下场,但是她愿意,她非要,我动摇不了她。 结果没过几天甜姐就回来了,非要请我吃个饭答谢我。我不知道怎么面对她,毕竟那些家丑她都翻给了我看,我真是不愿意面对她柔媚可人外表下的痛苦与无奈。 我拒绝了甜姐,正巧过几天我妈过生日,我就去学校门口的快递点,把给我妈买的礼物寄回去。 没想到这一去不巧,碰到了来接卓梦婷的许巍然。我本来想步履匆匆地跑掉,没想到卓梦婷偏偏叫住我:“吴愉,去哪儿呢?” 我答了声快递点,闷头想走。 卓梦婷不改热情:“我和我男朋友出去吃饭,还有咱们班几个女生,要不要一起啊?” “你们去吧,下次。” 我偷瞄了一眼许巍然,他也在看着我,许久叫了一句:“梦婷,快点吧,我定的六点,别一会儿堵车又去晚了。” 卓梦婷回头甜甜一笑,然后温柔地和我道了别,钻进许巍然的敞篷跑车里。 我本来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结果晚上的时候,我在寝室改简历,我们宿舍的小朱给我发了条微信,说她在学校门口,喝多了酒,让我去接她。 那会儿已经很晚了,我看了眼电脑上的时间,十一点多。我要不去接她,也不知道还有谁能把她弄回来。 于是我也没多想,换了件衣服就去了学校门口。 然而我并没有看到小朱,我打电话想问她在哪也没有人接。此时学校外面人已经不多了,我张望一阵,又在微信上问她具体在哪,小朱回我说她正蹲在对面马路吐呢。 没办法,我就过了个天桥,来到马路对面。 可是在马路对面等我的人依旧不是小朱——而是许巍然。 他站在自己的创篷车前,手中拿着小朱粉色壳子的手机,不怀好意地冲我笑着。 “吴愉,你可真能跑啊。”他狞笑着道,“当年在尊煌让你跑了,那天在会所又让你跑了。” 我向后退了退:“你骗我出来想干嘛?” “骗你?我怎么骗你了?你室友是喝醉了,只不过我让卓梦婷把她背回去了。”他晃晃手机,“不过不巧,手机丢我车上了。” 许巍然这个人无耻我是知道的,他上次能做出下药那种事,这次不见得就不会故技重施。我看了看空荡荡地周围,一阵胆战心惊:“你到底想干什么?” “想干你啊。”他毫无廉耻地讨口而出,“不过你放心,我还不敢在大马路上对你怎么样。我就是想见你一面,确定一下你是不是当年在尊煌的那个女孩。” 莫不是他真在尊煌买过我的酒,记住了某一面之缘? 我故意不承认道:“我不知道你说的尊煌时什么。” “你不用装,我本来的确很不确定,你虽然长得像,但感觉总和那个女孩有点不一样。直到冯安洋找我,让我不要对你下手的时候,我才确定,你就是她。”许巍然眯起眼,“吴愉,你还记得当年的事情么?” 当年的事情。 这五个字我屡屡在冯安洋口中听到,我无数次想制止他,也想制止自己回忆。可是天不遂人愿,就算冯安洋终于愿意绝口不提,许巍然的出现,又让我不得不重新想起那件事情。 那是冯安洋出国前。 他出国这件事情是瞒着我的,虽然那时候我还是他女朋友。当我知道的时候,冯安洋已经申请好了学校,办好了护照,甚至买过了机票。 我怒不可遏。 这种愤怒其实很容易被理解,一个你以为要一起计划未来的人,突然安排好了自己的未来,并且里面根本没有你。我觉得每个女人,都无法忍受这种事情的发生。 我和冯安洋互相装傻了几天,我没有说我知道他打算出国,他也没有问我的冷漠和异常所为何事。直到那天晚上,我打算找他摊牌,冯安洋抢先打了个电话给我,他说小愉,我陪朋友喝酒,你能不能过来一趟。 冯安洋不喜欢喝酒,我是知道的。他喝酒一般只有两种情况,一是消愁,而是应酬。 其实在那天之前,冯安洋就表现出了强烈的苦恼和不在状态,我问他一句吃饭了没,他都能反应个半天才回我一句,你刚才说什么。但是他既然连我都不愿意倾诉,那我也不会多此一举地问他。 我本来不想去,但毕竟冯安洋那时还是我男友的身份,我就问他在哪。 冯安洋当时回答的是:“尊煌。” 这就是我第一次去尊煌。 那会儿我还不是卖酒的公主,更不是卖肉的小姐。 只是我没有想到,冯安洋喊我去尊煌不只是接他那么简单。那天人挺多,我几乎都不认识,他们一个劲灌冯安洋酒,我就帮着挡了几杯。 可是我没有想到,那些酒那么烈,我最多也就喝了平时五分之一的量,便头昏脑涨,然后倒地不醒。我只依稀就得有人把我抱上沙发,然后剥开我的衣服,很多双陌生的手游走在我身上。 那种感觉,就是恶心到想死,却连自己能怎么死都不知道。 再醒来时,我身上盖着衣服,独自躺在包厢里。里面杯盘狼藉,灯色昏暗,除了我之外空无一人。穿好衣服我推门而出的时候,看到了荔枝。她叼着根烟站门口,看到我问了句:“你醒了?” 我点点头。 她说:“那就好。” 我问她:“你是谁啊?” “呵,我能是谁啊?”她耸着肩笑起来,然后指了指这个喧嚣到凌晨的场子,“这里的小姐呗。” 后来我在尊煌卖酒的时候又遇到了荔枝,她仿佛忘记了我们曾经的一面之缘。我也曾多留了个心眼,问了雯姐荔枝在这儿做了多久,按雯姐说的时间算,那一次我遇到荔枝的时候,她应该还没有做这行。 之于那天她为什么出现在我包厢门口,又为什么骗我说她是个小姐,我都没有深想过。毕竟那一天发生的所有事,我都不想再想了。 从尊煌出来的时候,凌晨五点了。 我特别无助地站在街头,不知道应该把这具残破而恶心得身子拖去哪里。学校不想回,其他地方更没得去,最后我就近开了间宾馆,花了我小半个月的生活费。我在淋浴间里站了几个小时,从头到脚每一寸皮肤都来来回回洗了十几遍。 我不知道冯安洋去哪儿了,我也不想知道。但我终于琢磨出了他喊我去尊煌的动机——把我送到别人的身下去。 许巍然看我想出了神,他很得意地笑了笑:“知道为什么那天晚上那点酒就不行了么?” “你……下了药?” “对。”许巍然毫不掩饰,“那会儿我还不知道有春药那种玩法呢,要不,肯定更好玩。” “你无耻!” 我一巴掌想挥过去,手扬在半空中就被许巍然一把握住,他一扯,将我带进他怀里。然后抓着我的手轻轻落在自己脸上,我嫌恶心,想把手缩走却被他攥得紧紧的。 许巍然无赖地笑道:“你打呀,我可不介意再陪你玩玩。” 我气得说不出话。 许巍然对我的反应很满意,他松开我,说:“有个事儿,我也不妨告诉你。听说你觉得冯安洋不和你商量就决定出国,才和他分的手。这可就是你误会他了,冯安洋也不想出去,是那会儿他家里出了事,冯安洋没有办法,才出国躲的。” “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啧啧啧,你说你身为人家的女朋友,就这么不关心他么?”许巍然细细打量着我的表情,“冯安洋为了家里的事儿,那段时间可是焦头烂额啊。所有能想的办法能找的人都找了,最后他找了我们一伙儿,让我借他点钱,先帮家里把这个坎过去。你知道,我当时怎么和他说的么?” 许巍然说着凑近我耳边:“我说,没问题啊,不就是钱么?把你那个漂亮女朋友借我乐一晚上,多少钱我借你呗。” 第47章 野花哪有家花香 这就是当年的事情,冯安洋纵然千般苦衷,到底心甘情愿把我交给了许巍然。我不信他不知道许巍然口中的“乐一晚上”是什么意思,但是这一晚上就能保自己无虞,冯安洋明显在自己心里颠出了轻重。 一阵晚风吹过,在这初秋吹皱了我的心。 我看着许巍然,冷冷问道:“你把我骗出来,就是为了帮我回忆一遍当年的事情?” “对啊,而且我告诉你。”他笑得格外可怖,“我还会让当年的事情,重新再来一遍。” 我想骂他,却不知该骂些啥,最终气冲冲地甩袖子走了人。 许巍然没有拦我,也没有多说什么,看着我跑上天桥。没多久,马路边响起他敞篷小跑得引擎声。 我回到宿舍的时候,小朱已经躺下了,满脸迷蒙的笑意,一看就是酒醉的模样。见我回去,她更是夸张地笑着,非要拉我说话:“小愉,你知道我今天去哪儿了么?” 我没什么心思理会她,尤其我现在回答什么,她明天早上也都记不住,就嗯嗯啊啊地搪塞过去。 小朱却有兴致的很,说什么卓梦婷的男朋友是个富二代,带她们去了三里屯那边的一家酒吧,那里一瓶洋酒就两千多,一瓶可乐都得几十。小朱说得很兴起,还带着一丝炫耀的味道,仿佛这样的物质享受让她多么高人一等。 我想可不是么,这种地方随便什么酒都成百上千。有时候你们还能遇上漂亮的卖酒小姐,她们骚得很,嗲声嗲气,你需要还能陪你喝个交杯。你们也别嫌人家贱,卖掉一瓶两千块钱的钱,她们口袋里就能进两三百,虽然还要分至少一半给上面的经理。 看我不回应她,小朱趁着酒醉叫了我两嗓子,然后说得更加绘声绘色。什么许巍然送卓梦婷的表就要一万多,还有许巍然的车,说是限量版,七位数朝上呢。 我心里想,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但话到嘴边,我还是选择吞下去,什么都没说。 我另一个室友白雨溪看不下去,冲她喊了一嗓子:“小朱,睡吧。” 小朱见始终没人搭理,也是没劲,砸吧砸吧嘴就倒头睡下了。 白雨溪走过来拍拍我肩:“没事吧小愉?” “没事啊。”我强颜欢笑,“怎么啦?” “你出去一趟回来,就看上去怪怪的。” “吹了风,有点不舒服。”我胡乱编了个理由,也洗漱洗漱,上床躺下了。 在床上,我却辗转难眠。我脑海中总是回放着好多双手,在我赤裸的肌肤上游走的一幕。那是我被下了药后的记忆,不那么真切,却那么深刻。 我特别想睡下,但是好不容易步入睡眠,梦境又不自觉地回到那一天。 我心里一惊,便又从梦里醒来。好在周围是黑黢黢的宿舍和翻着身的室友,而不是觥筹交错的夜总会包房。 那天晚上的事情发生之后,我在宾馆一个人呆到中午。其实那一个上午,冯安洋给我打过很多电话,我不挂,但是也不接。我伴随着那个手机自带的铃声,在床上紧抱着自己不住瑟瑟发抖。 直到前台打来电话,问要不要续房的时候,我才洗了把脸,选择离开。 这件事我没有告诉任何人,虽然很多人,诸如许巍然,不用我告诉就已经知道了。 回到学校,冯安洋在我宿舍楼下守着,我的室友已经被他骚扰了个便,都说我真不在宿舍,真一晚没回来。 看到我蹒跚着步伐往宿舍挪,冯安洋冲过来一把抱住我,一脸关切地问道:“小愉,小愉你没事吧?” 我想推开他,迫切地推开他,但我一点劲都没有,我只能软著嗓子道:“你走开。”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对不起你,我一定好好补偿你。” “我不想说这些。”我轻飘飘地在他胸前推了一把,“你走,别让我见到你。” 他还在尽力想解释什么:“小愉,我……” 我却用所有的力气喊了一句:“你走啊!” 这一声也许真的很大很嘶哑很难听,总之宿舍楼下约会的男女,来往的同学,一下子都被我这一句吸来了目光。 但也就是看了一眼,他们就收回自己宝贵的,对男女朋友吵架司空见惯的眼神。 冯安洋也愣住了,他只能松开我:“那好吧,你先冷静冷静,有什么事随时找我。” 之后的日子里,我拼命想掩盖这件事情的发生。我当时可能真的太幼稚,也太傻了,我能想到的最好的补救方式,也就是把这层膜补回来。 其实一个处女膜修复手术并不难,但我当时真的是穷。为了这几万块,我四处借钱,想了很多办法,才终于凑够了一个手术的费用。 我知道,其中有一部分,是冯安洋听说我在借钱之后,托我周围的朋友借给我的。我并不在乎,反正最后每笔我都一一归还。 这笔钱我还了很久,几万块对我来说已经是一笔巨额了。也就是为了还这笔钱,我第二次走进尊煌,只是这一次,是为了卖酒。 说起来还有个很凑巧的事情,我当时做手术的医院,就是后来陪梦梦去打孩子的医院。现在想起来还有些后怕,毕竟珊珊说过那是一家黑医院。不过想想后来和何孟言在床上的效果,做得倒还挺逼真。 回想着这些事情,这一夜显得格外漫长,熬到不知道凌晨什么时候,我才半梦半醒地昏过去。 第二天我昏昏沉沉睡到快中午,室友三三两两出去了,有的约约会,有的去面试,总之各自有事。 我会醒,是因为一个人冲进了我寝室,指着我的床就破口大骂:“吴愉,你要不要点脸啊?勾引别人男朋友,你怎么那么骚呢?” 我听到有人骂我,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但揉揉眼睛看着床下面叉腰站立的卓梦婷,我就知道我真的被人骂了。 我问她:“怎么了梦婷?有话好好说,这大清早的你骂什么人呢?” “我骂你骂错了么?你不就是不要脸,你不就是个骚货么!”没想到啊,卓梦婷漂亮而婊气的脸蛋下还有这么烈的一面。虽然她骂得很难听,我倒是并不反感,甚至认为她现在比平时那副矫揉造作的模样可爱多了。 我耐着性子从床上坐起来:“到底怎么了?” “你还装?我问你,你昨晚是不是见了我男朋友?” “是啊,在快递点外面,我不是还和你说了话么。” “滚犊子!”卓梦婷不听我打马虎眼,“我是说后来!晚上!你们还见了面是不是?” 不知道被哪个不开眼的看到了,竟然报告给了卓梦婷。 我心烦意乱地点点头:“对,我出去接小朱,碰到他了。” “你理由还能编的再假一点么?”卓梦婷轻蔑地笑着,“小朱是我送回来的,你去接个大头鬼啊接!” 我不知道怎么解释,我不可能说出我和许巍然之间的过节,更不可能说出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去。 我摊摊手:“梦婷,不是你想的那样。” “都抱在一起了,还能是哪样?” 那是抱在一起么,明明是我想打他,被他抓住还拉了一把。这通风报信的人也不是个东西,何必添油加醋想当然呢。 看我叹着气不说话,卓梦婷一脸得逞的样子:“看吧,没话说了吧,终于承认了吧。我以前没发现你这么不要脸呢,四年了,临毕业了你给我演这么一出。吴愉你也太不是东西了,你让我怎么办啊。我对许巍然是真心的……” 卓梦婷越骂气焰越下去,最后竟然一屁股坐我椅子上“嘤嘤嘤”地哭起来。 我心里暗自骂自己,这一天天遇到的都是什么事啊。但看她那样,我也是恨不起来。只好从床上爬下去,安慰她半晌,又是保证自己和许巍然绝对没关系,又是发毒誓咒自己。 劝了好长时间,卓梦婷才哭着抬起头,问我一句:“真的么?” “毒誓都发了,你还想怎么样?” 卓梦婷依旧将信将疑,好在还是暂时被我劝走了。 这几天的事情也实在是糟心,我把自己一个人关宿舍关了一下午。直到晚上的时候,何孟言说他有个局,让我陪他去。 我本来觉得自己不在状态,想要拒绝。但转念一想,我俩也是有几天没见面了,加上上次见面还是何孟言那跌到谷底的状态。于是一半牵挂,一半不放心,我答应了他的邀约。 何孟言晚上带我去的是个宴会,和上次拍卖会的形式有些相似,除了没有那种重口味的“拍卖品”。 宴会上最多的是两种人,一种是衣冠楚楚的成功人士,一种是身段妖娆的外围女小网红。看着她们一个个腰细胸大腿长,再低头看看自己没什么料的身材,我一时间有些尴尬。 何孟言也许是看出了我这种心态,指了指不远处一个漂亮惹火的网红脸:“看到那边那个没?” 我没好气:“看到了,怎么,喜欢啊?” “我最讨厌那种长相的女人了。”他趁机摸了把我的脸,“野花哪有家花香啊。” 第48章 后备箱里的“礼物” 我知道他在讨我乐,于是也配合地笑了一下。 人慢慢多了起来,何孟言也逃不了各种应酬,偶尔忙里偷闲和我调侃两句,还被一个瞧上去四十来岁,身材矮胖却颇为精神的中年男子逮住:“何总,哎呀好久不见好久不见。来来来,今天好不容易被我抓到了,我必须敬你一杯。” “陈老板哪里话,该是我做晚辈的敬您。”何孟言大大方方地将手中小半杯香槟一饮而尽,“陈老板最近在忙什么呢,都没工夫和我们聚一聚。” 陈老板装作生气地沉下脸:“嗨!何总这么说就是在调侃我了啊,我能有多忙。还不是您何总日理万机,我没什么事也不好打扰您不是。” 何孟言笑了笑,没有反驳他的意思,只是将我往怀里带了带:“我女伴今天不舒服,我陪她去洗把脸,陈老板您自便。” 他这明显是下了逐客令,也不管那陈老板作何答复,便拥着我转身要走。 陈老板眼疾手快,口中叫着“别别别,何总您等等”,一边蹿到我俩面前,将何孟言一把拦下。这下省去了无谓寒暄,一下子直入正题:“何总,我听说您在丰台入股的一块安置房就要完工啦,您看这个后期的装修工程……” “怎么,陈老板有兴趣?” “那是肯定的啊!”陈老板一笑,眼睛眯成了一道缝,看着何孟言跟看一个坦胸露乳的小姐似的,“这不下个月竞标么,我们都准备小半年了。” 何孟言慢条斯理道:“哦?这么志在必得呢,那我提前祝陈老板您竞标成功。” 说着,何孟言第二次想要走人。 “别别别,您别总急着走。您说这成功不成功,还不就是您一句话的是么?” 说罢那陈老板冲自己身旁衣着性感,长腿大胸的女郎使了个颜色,那女郎立刻帮陈老板拦住何孟言,娇滴滴道:“何总,陈总都和我念叨好久这事儿了。您说这成不成咱们暂且不谈,我陪您喝会酒,您也不肯赏脸么?” 说罢她腰肢扭了两下,伴随着一阵浓郁的香水味。 “今儿这脸我还真赏不了。”何孟言捏了捏我的肩,“小愉真是不舒服,无法奉陪了。陈老板,改天聊啊。” 说完何孟言再不管这对男女,揽着我逃似的跑开了。 好不容易找到个安静的地儿,何孟言松了口气:“老陈觊觎这项目不知道多久了,我躲他大半年,居然在这儿给他逮着。” 他坐在沙发上,很丧地叹了口气,然后对我道:“你干嘛看我傻笑?” 我挨着他坐下来:“你说你平日里挺神气,怎么在这儿跟个逃犯似的?” “得得得,我吴大小姐。您可别黑我!”他摆了摆手,“我在你面前能神气个啥?天天提心吊胆,怕我一神气,你又给我演一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好戏!” 我被他逗得直乐,一抬头看见不远处的陈老板正在往我们这个方向看,却没再靠近。 其实有件事,我还没说,但我还是往心里去的。何孟言这一晚都没有再以女朋友的名义介绍我,别人大多也不问,偶有不长眼地问到“这是什么人”时,何孟言便以女伴搪塞过去。 我努力说服自己别矫情,这很正常。别说我是个乳臭未干的在校学生,还有当小姐的前科,就算我是个家世清白的白富美,也不一定攀附得起这位“在丰台入股一个楼盘”的何总。 我陪他简单应酬了几个人,时间不早,准备离开的时候,来了一个三十七八的中年男子。来人衣着考究,高大挺拔,和之前那些土大款截然不同,可惜瞅上去十分桀骜,脱不了富二代的纨绔之气。 那人也是主动敬酒,客套寒暄的套路。 何孟言对他还算客气,两人互拍肩膀,瞅上去关系还挺像那么回事。 你来我往几下之后,那人凑近何孟言耳边说了一番话。 何孟言立刻笑了起来:“怎么,许处长也对我手下哪个项目感兴趣?” 处长,我听着这个称谓,没想到还是个官场上的人。 “孟言,你这么说话我就不高兴了啊。”他亲热地揽了揽何孟言,“必须有事求你才能请你玩玩么?这本来嘛就好久不见,老哥有什么好东西,和你分享分享,有什么问题么?” 何孟言看上去有些不好拒绝,他举着酒杯拉开和这位许处长的距离,笑道:“先说好,我不碰那些东西的。” “那当然那当然,我也没那些东西啊。”许处长明显满意于他同意下来,“那行,一会老哥给你打电话。你这位女伴……” 何孟言不假思索:“她和我一起。” 许处长愣了很久,才哈哈大笑道:“明白了明白了,孟言你喜欢怎么玩就怎么玩,尽兴!重要的是必须尽兴!” 我听得一阵云里雾里,目送那位许处长走远,我才问何孟言:“什么这些东西那些东西的?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他喊他弟新买了个车,喊我晚上散场后去他车上玩会儿。”何孟言收起笑容,“我说不碰那些东西,就是说不玩毒品。” “我靠不是吧!”我不自觉叫出声,“他一个公职人员,也玩什么毒品呢?” 何孟言耸耸肩:“谁知道呢?” “那你干嘛答应他?”我依旧不解。 “我们公司新盯上的一块地皮归他管,我不想和他闹僵。”何孟言说起这话也颇有无奈,果然,即便有钱有权到他这个地步,还是有些身不由己的事情。 我看着许处长又在和别人有说有笑的背影,默默咽了口唾沫。 何孟言叹了口气:“他们家也算是可以了,多少人想攀都攀不上呢。他这人平日里挺低调,很少往这种场子跑,今天也是难得。” 不知为何,我突然想起昨天喝多了的小朱在床上说得那些话。其实我们这些女孩都一样,小城里长大,即便是来了偌大的北京,也不过老老实实在学校读着书。小朱被许巍然和卓梦婷带着一夜笙歌,就自以为接触到了这个社会了不得的东西。 而我又好得到哪里去,我在尊煌不断见识着阴暗,触摸着丑恶。我和传说中的上层社会近在咫尺,却始终被切切实实地隔绝在外。即便我是何孟言的女伴,本质上依旧只是个穷学生。 这也正是我最珍贵的东西——清醒,永远保持清醒。 酒过三巡,宴会差不多也结束了。 许处长的电话如期而至:“孟言,我在停车场等你呢,什么时候下来?” “这就过来。”何孟言答应下来,和我一起乘电梯下了停车场。 还没走近,老远就看见许处长的车灯闪了两下。那车看上去也并没什么特别,和何孟言的suv瞧不出大区别,我凑近他问:“那车得多少钱啊?” “不知道。”他坦承地摇摇头。 “不是吧。”我不信,“你们这些有钱人,不都没事玩玩车玩玩表么?你能不认识?” 何孟言看着我笑了笑:“我没事的时候都玩玩你了。” 走过去的时候,何孟言给我普及了一下豪车的概念。他说这车吧,你不能单看它什么性能啊牌子的,这有的车,一样的参数一样的款,给换个颜色,价格都能翻着涨。再说了,谁知道许处长这车里面是套什么装置呢,沙发是哪儿进的真皮,地毯又是哪家的藏羚羊毛。 我听得一愣一愣,总觉得他看我是车盲,就故意唬我。 何孟言越说越起劲:“还有啊,你别觉得就车贵,这要是改车啊,还更贵。” “不是吧,这几百万的车,谁舍得改啊?” 何孟言努努嘴:“许处长咯。” 许处长闻言从车上下来:“怎嘛?和这位美女说我什么坏话呢?” “说你一表人才,名利双收。我说可惜你已经跟了我,没机会高攀许处长了。” 说完,两人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许处长说:“这能跟上何总,已经是多大福分了,谁还看得我这么个大叔?” 在尊煌卖酒的经验让我立刻识趣地接到:“是您这么个玉树临风,仪表堂堂,事业有成的帅大叔。” 许处长受用地又笑起来:“美女这么会说话,难怪何总疼你。我可听说之前在宴会上,好几位大老板想请何总喝一杯,何总都借口要陪你推掉了呢。” 何孟言和他说笑了一番,然后问道:“许处长今晚准备了什么节目给我啊?” “好节目。” 许处长伸出一只手点了点,笑得不怀好意。本以为他要打开车门将我俩迎上去,却没想到,他绕道了后备箱。打开之前,他还问了何孟言一句:“我都准备好久了,包老弟你满意!” 我想了很久里面能是啥,什么亮瞎我眼的黄金啊,价值连城的珠宝啊,我甚至想是不是一个塞满了钞票的保险柜,或者是一尊稀世连城的古董佛像。 却不想,后备箱打开时,我被吓得差点叫出了声。 里面是个女人! 是的,一个活生生赤条条的女人。她被像条狗似的拴着项圈,浑身也被绑着,嘴里颇有恶趣味地被一块烂布条堵住,正在冰冷的车厢里扭动着美丽性感的身体。 第49章 我不是瑶瑶小姐 那女孩看上去比我还小,又是张娃娃脸,瞧着我见犹怜。 我连忙捂住嘴,强行压抑住一股莫名的惊恐和恶心。 何孟言表现得倒是很正常,他微皱着眉头指了指后备箱里的女孩,冷冷问道:“许处长,这是……?” 许处长笑道:“怎么样,孟言,还满意么?” “这女孩是谁?” 许处长露出一副吃惊的表情:“不是吧,你不记得了,这就那老韩家女儿啊,上次拍卖会那个。”他也许以为何孟言故意装作不认识的样子,走过来拍着他的肩道,“我都听我弟弟说了,那场拍卖会本来何总也对这女孩感兴趣的,还叫了价。结果都是我弟弟不懂事,硬生生夺了孟言你的所爱。我回去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一直想着用什么法子把这女孩送给你呢!” 我听得心惊胆寒。 难怪这个女孩略显面熟,原来那场拍卖会上,我叫着价的“物品”就是她!这么说来,这位许处长口中的弟弟,莫不就是……许巍然么! 何孟言一言不发,许处长就继续道:“我听说了,最近的一个项目,孟言你不肯给我弟弟行方便。这我都理解,咱俩认识多久了?我还不了解你!你要强,我弟弟在拍卖会上驳了你面子,你给他点教训,这是好事。这小子是太混了,你帮我教育教育他,我谢老弟你还来不及呢……” 他喋喋不休,何孟言却默默把视线转移到我身上。 之前在拍卖会上,许巍然对我下药,何孟言就问了他的名字和来历。可能后来何孟言的确难为了他,但并不是为了这个女孩,而是为了我。 等那许处长终于说完了,何孟言正色道:“许处长,您好意我心领了,这女孩我不要,你带回去。时间也不早了,我先走了。” “怎么了孟言?”那许处长大惊失色,“你嫌这女孩被玩过了,看不上?” “是啊许处长。”没想到,他竟然不遇反驳,还一口承认,“你还不知道我那点儿小心思么,我这人吧,有点儿那种情节,喜欢处女。这次就算了,您放心,您说得您弟弟那事儿,我会往心里去的。” 说罢,他不管许处长的挽留,执意带着我走了。 没跑远,我听到背后许处长对那个无辜女孩的谩骂,还掺杂着女孩被堵住的呻吟和呜咽声…… “真变态!”我小声骂道。 何孟言没接话,带我回到他车上坐好。 我看着他一大口一大口的矿泉水往嘴里灌,许久道:“我认识那个女孩。” “啊?”没想到他突然来这么一句,我大惊失色。 “从小就认识,”何孟言道,“所以那次拍卖会,我想把她救下来。” 我不可思议地又咽了咽唾沫,这一晚上各种各样的见闻对我冲击太大了。 “她爸太不是东西,自己做生意不讲道义,亏了一大笔钱,竟然想出来拍卖女儿这种招数。”他咒骂道,“许辉然也是个变态,他早就想搞这女孩,两人都差二十岁了。女孩她爸不同意也不反对,各种骗许辉然钱,靠着许辉然关系为非作歹,最后还没把女儿给人家。” 这个许辉然,想必就是许处长的真名了,和许巍然听上去的确是一对兄弟。 何孟言把事儿说了个大概,后来这女孩家就破产了,女孩他爸为了不坐牢,想出这种法子。许辉然最后出了一百多万吧,把女孩儿给买了回去。 搁这种情况下,许辉然那种浪子能对女孩好么?就跟买了个泄欲工具似的,这才多久,就把人折磨得何孟言都认不出来了。 我问他:“既然如此,你刚才为什么不顺势救她出来?” “这个世界上有的事能管,有的事情不能管。”他说,“你比方说许巍然吧,他用那么龌龊的手段搞你,按理说我应该让他永远翻不了身。但他哥是许辉然,就冲这点,我最多也只能在生意上给他个绊子。如今许处长开了口,恐怕就连这个绊子,我都得收回来。” 是啊,谁真像看上去那么光鲜呢。 我曾以为何孟言炙手可热,如今看来,纵然是他,也断然无法一手遮天。 何孟言倦倦道:“其实我有时候还挺羡慕你的。” “羡慕我啥?” “想管谁的事就管谁的事。”他把脸凑过来,似醉非醉的面容上泛起一抹好看的绯红,眼神迷离道,“我以为我活这么大,什么都见识过了,直到遇见你,才知道夜总会的小姐可以拿酒瓶敲客人的头,打别人家男朋友可以把自己打进警察局。吴愉啊吴愉,你挺让人长见识的。” 我没觉得他在夸我,没好气地怼回去:“彼此彼此啊何总。” 回去的一路是我开的车,他喝了点酒,坐我旁边缓缓睡了过去。这么一晚,想必他也是累了。 第二天没等到何孟言睡醒,我独自回了学校。 关于我彻夜不归,寝室里正风言风语着。小朱的声音从隔音效果很差的宿舍门里传来:“你还不知道吧,她那天和卓梦婷都打起来了。你说吴愉平时看着也挺乖巧一人,怎么能那么不要脸呢?抢了人男朋友还好意思跟人动手!” 白雨溪道:“少说两句吧,人家私事,和咱们有什么关系。” 我挑着这个不算太尴尬的时机推门而入:“我回来了。” 小朱听见我声音立刻躺倒背过身,装作什么话都没说的样子。 白雨溪冲我笑笑:“回来啦小愉。” “嗯。”我编了个理由,“昨天老家来了个高中同学,陪她一起在外面睡了。” 白雨溪没说话,重新埋下头忙起自己的事情。 我在寝室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正好手机响起来。何孟言打来的,问我跑哪儿去了。 听到我回答说自己回学校,他砸吧砸吧嘴:“好吧,又丢下我一个人咯。” 我讨好道:“过两天发奖学金了,我请你吃饭啊。” “你可省省吧,有那点钱多给自己买点吃的,求你把自己养胖点。” 挂断电话,我站在镜子前看了看自己。不得不承认,和何孟言在一起在之后,我唯一上升的就只有体重了。 我晚上在学校写毕业论文的时候,意想不到地接到了甜姐一个电话。 她说瑶瑶啊,你来帮姐一个忙吧。 我以为甜姐又出了什么事,赶忙问她怎么了。 没想到甜姐说:“我在尊煌的一个常客,今天莫名其妙问我,说你们场子里的瑶瑶在哪。我就说瑶瑶早就不干了,他不信,非要说请你喝一杯。” 我一听就烦了,又是尊煌的事情。但是毕竟打电话来的是甜姐,我总要给她点面子,于是耐着性子问道:“什么人啊?” “我哪知道啊,大家都叫他雄哥,我就跟着叫呗,生意做挺大的,给小费也特阔绰。”甜姐小着声道,“哎,瑶瑶,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有人什么把柄啊?他提到你的时候挺尊重的,一直叫你‘瑶瑶小姐’,还说让我跟你讲,请你一定给他面子,来喝一杯,他保证你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我在自己的社交圈中搜索了一圈,都想不到这位被称之为雄哥是何方神圣。 说实话我心里也很好奇,但是我实在不想回尊煌,而且我也怕何孟言知道后又要生气。 我说算了吧甜姐,这忙我帮不了,我这边还有事呢。 甜姐求了我半天,然后说人雄哥开口了,只要把我请去,给她五千块钱小费。她又说了一阵自己两个女儿,意思就是这五千块钱对她来说也很重要。 我说这样吧,我一会给你答复。然后趁着这个空隙,我发微信给何孟言请示了一下,就说我以前在尊煌的一个小姐妹想请我去小聚一下,我能不能去。 何孟言竟然颇为惊喜回道:“你现在都学会向我请示啦?去吧去吧,保护好自己,有什么事随时和我说。” 我这才打了个车,又去了趟尊煌。 甜姐一早在门口迎接,看到我很激动地把我迎进去。 我进包厢一看,这什么雄哥,不就是昨天对何孟言死缠烂打的陈老板么? 看见我来,陈老板立刻从沙发上起来:“哎呀,瑶瑶小姐,真不好意思,辛苦你跑这一趟,快请坐快请坐。想吃点啥喝点啥随便点,今儿都算我账上。” 想不到,我卖了大半年的酒,终于也能有我在这作威作福的一趟。 但很明显,我并不敢作威作福:“我不饿,陈老板有什么事么?” 陈老板非要让我坐下,我故意拉开距离,他还不识趣地凑近。然后掏出一张纸,推到我面前:“瑶瑶小姐,你看这么多够么?” “这是什么?”我警惕道。 “没什么,一点小钱,您看着买两件衣服首饰啥的,就算是定金。”他说,“事成之后,我一定亲自登门拜访,给您把余款送过去。” 我看了一眼,那张支票上的阿拉伯数字一后跟了,一二三四五,整整五个零。 十万块啊! 我咽了口唾沫,这几天我频繁地咽唾沫。可想而知,我遭遇了多少前半生匪夷所思的事情。 我尴尬地笑道:“不是,陈老板,您这是什么意思?我何德何能,收您这么一大笔钱?” “这不,有点小事想麻烦你。” 第50章 我想都不敢想 我急于把对话终止在这里:“我可能没什么能帮到陈老板的。” “谁说的!”陈老板谄笑着,“这事儿对瑶瑶小姐就是小事一桩,可是对我,那就是一个公司几百号人的生死存亡啊!” 他一边夸张着说辞,一边捧杀着我。 我寻思着来也来了,话不说完肯定走不了,我直入主题道:“陈老板,咱别兜圈子了,您有话直说。” “也没啥,就是想请您,在何总面前美言几句。”他笑得满脸横肉都堆了起来,“何总那边的那个楼盘,我是真的很感兴趣,也是志在必得,您看……” 我这下算是全明白了。 我不知道陈老板觊觎的这个项目值多少钱,但是凭他肯用十万块作为定金让我帮他说几句话,就说明他必有暴力可图。 我赶忙把支票推得远远的:“陈老板,您可能误会了。我真没这么大本事,何总给我面子,那天带我出去玩玩,给我见见世面,不是您想的那样。” “行了瑶瑶小姐,别谦虚了。”他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何总几时那样对一个女人啊,又是搂又是抱,还为了你连我一杯酒的面子都不给。可不是您在他心里的地位,不容小觑么?” “陈老板,真不是您以为的这样。像我这样的女人,何总一抓一大把。” 陈老板怎么都不信我的话,以为我在推辞,不停地夸着我,渲染我在何孟言那里的殊荣。 最后我见这样实在不是办法,干脆来了个欲拒还迎:“那这样吧,既然我说什么陈老板都不信,那这十万块我就拿上。可要是到时候事儿没给您办成,您再来找我讨这钱,我是不会还的。” 陈老板表情一下子尴尬了,不知该说些什么。也许是我长相凶恶,还真像极了会拿钱不给办事的人。他看着我笑起来,然后递过来一杯酒:“来,瑶瑶小姐,我们先喝两杯再说。” “不喝了不喝了。”我认真地摆手,“这不,我一会儿还约了个人呢。你也知道我们干这行的,晚上的时间一寸光阴一寸金啊。” 我故意表现出自己是个小姐,金主也远不止何孟言一个。 趁着陈老板思考之际,我拿着包就跑:“不好意思啊陈老板,不说了,我真赶时间。这样吧,你要是想好了,非要给我这十万块钱,你再给我打电话。不过我还是那句话,钱我拿,事儿我真不一定能给您办成。” 说完我不等他反应过来,立刻推门开溜。 甜姐在门口守着,一见我拉了一把:“这就走啊瑶瑶?” “赶时间呢姐。”我装出面露难色的样子。 甜姐立刻会意,笑着道:“我之前问你在哪高就你还不承认,怎么?赶着到别的场子赚钱?” “可不呗姐,你要养孩子,我自个儿就是个孩子,我得养自己啊。” 如此,甜姐没再追问,放了我跑走。 几个月没在尊煌混,没想到我撒谎的本事一点儿没丢。 第二天我和何孟言说这事儿的时候,他乐得前俯后仰的,抱着我道:“可以啊你,我对着这群死缠烂打的人都没办法,你有心术得很啊!” 他上午在学校附近办事,事儿办完了就顺便陪我吃了个午饭。 “下次有这种事就找我。”我豪迈地捋了捋袖子,豪情万丈地拍拍胸脯,“便宜收费,谁叫我吴愉讲义气呢。” 他笑着捏了把我的耳朵,然后问我:“你工作找得怎么样了?” “还在找呗,最近忙着写论文,没那么多时间去招聘会。”何孟言对我生活的事一向颇少过问,不知道今天哪里来的闲心。我撅噘嘴,搅着面前的汤,“再找不到工作,等着喝西北风了。” “之前不是挺傲慢,说有奖学金么?” “我哥说我侄子最近身体不好,没钱去医院看,我就全给寄回去了。”这不是博同情心,是大实话。我哥天天想着法子从我这儿弄钱,我都长着心眼,可是一扯到康康,我就没辙了。不管是真是假,但凡康康的事,他知道我总是要管到底。 何孟言摊在沙发上,摸着我的头发道:“没事儿多想想自己吧。”顿了片刻,他故作轻巧道,“要不,你来我这儿实习吧。你不是学汉语言的么,我正好缺个文秘。” 这不是他第一次提这事儿,何孟言开出诱人的工资和待遇,不知怀着什么心想让我去他公司。我屡屡拒绝,可能是我太缺乏安全感,也可能是我对我们的感情太没有信心。我总是害怕,我们的关系很快会完结,而我不希望我的事业和生活也受到影响。 “行了,别提这事儿了。”我和以前一样拒绝他的善意,顺便岔开话题,“你想不想再加点啥,这家店味道挺好的。” 那陈老板之后也真没再找过我,甜姐倒是问过我几次这个事儿,还问了我现在到底在哪做。她说尊煌挺不好干的,现在招来的都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她除了以前的回头客都拉不到什么生意。加上她不乐意出台,有时候回头客都不爱叫她了。 不知道为什么,听她这么说,我突然想到《琵琶行》里的那句,“弟走从军阿姨死,朝来暮去颜色故。门前冷落鞍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 于是我语重心长地开导她说,实在不行换条别的路子吧,最近有没有比较合适的人,能托付的。 甜姐一下子就明白了我的意思,说大家都劝她差不多找个人嫁了算了。但别的好说,两个小孩怎么办?人家凭什么接受她带着两个女孩呢? 这的确是个问题,我想甜姐应该真的很爱这两个女儿。明明只要把孩子给王建彪,她就可以隐藏过去,找个老实人嫁了算了。但明明很难,她依然要捍卫住一双女儿。 这就是母爱吧,可惜,我却没有散发母爱的资格了。 想到这,我不禁一阵遗憾。 我在学校呆了一阵,何孟言忙,没什么空陪我。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和自己怄气吧,反正我也不愿意主动跑去他那儿陪他。 某天周医生打了个电话给我,我以为又是何孟言出了什么事儿呢,没想到周医生说,滕思芸很想见我一面。 我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我和滕思芸的交际局限于在医院的一面之缘,之后便再无联系,好端端的,她要见我做什么。 我不好推辞,去之前特意买了束花,不想弄得太俗还拧果篮什么的,就问了周医生滕思芸能吃什么,买了点蛋糕过去。 滕思芸今天的状态看上去也不是很好,消瘦的面容透着深深的倦意,看到我进去也没有多话,只是冲周医生使了个眼色。周医生推门离开,她才示意我坐下。 “我开门见山的说。”滕思芸并不客套,面色阴沉道,“有件事情,我想请你帮我。” 我保持着礼貌的笑意:“你尽管说,能帮到我一定帮。” 她终于抬起眼:“你不问问什么事?” 我看着她,没说话。 “这样吧,我先不说什么事,我先告诉你,你凭什么帮我。” 滕思芸说话的方式很有意思,也很厉害,我不觉得自己能招架住她。 “你认识卢川对吧。”她看向我,不带任何表情,我看不出她的意思。 我点点头:“嗯。” “他是我丈夫。”滕思芸道,“我名下有何家百分之八点七的股份,我知道我不行了,我的这些股份,何孟言也好,卢川也好,谁拿到谁就会成为最大的股东。我知道,他们俩都很动心,很觊觎。” 我提起了防备:“为什么和我说这个?” “你很想攀附何孟言吧?”她冷笑着,“那如果我把一部分股份给你,你觉得何孟言,是不是会娶你?” 我听得一阵胆战心惊,甚至觉得自己听错了什么。 我不知道百分之八点七的股份有多少,但我知道这意味我终其一生,都不敢奢求的财富和地位。我和滕思芸非亲非故,她没有任何理由把这些东西给我。而且她明明有更应该交付的人,自己的亲弟弟何孟言也好,一纸婚书的卢川也罢,怎么都不该是我一个陌生人! 我很尴尬地笑了笑,在寂静如冰的病房中:“滕小姐,您开玩笑吧?这个玩笑,对我来说也太大了,我根本想都不敢想。” “你可以想,你不仅可以想,而且你应该想。”她难得露出一丝笑意,却不是那种善意的,甚至不是温柔的,而是满揣着让人不寒而栗的深邃,“你可以凭借这些嫁进何家,你知道的,这是多少女人的梦想。” 的确,我想过和何孟言在一起,想过给他生孩子,唯独嫁给他这件事,从来没有出现在我的幻想之中。因为太遥远,遥远地太不切实际。 “当然了,我并没有说要把这些股份给你。”滕思芸来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我只是说,你也许可以得到其中的一部分,得到卢川和何孟言都争破脑袋的一部分。只要你愿意帮我一个忙……” 第51章 何家不拿我当人看 她终于说到了重点,也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究竟她何家的大小姐能缺什么,需要我一个乳臭未干的大学生帮她。又是什么样的忙,能让她拿这么贵重的东西来换。 “我要你,帮我死。”她很坚定地看着我,完全不是开玩笑的样子。 我吓了一跳:“你什么意思?” “你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了,我癌症中期,何家有钱,不会让我短时间就死的,但我真的不想活了,我这样活有什么意思!”滕思芸情绪难得地起伏起来,“何家根本不拿我当人看!我自己十几年的丈夫想我死!” “孟言是真心对你的。”我试图说服她。 “你懂什么!”她从床上弹起来,“何家哪有一个好人!都是何孟言,他把我关在这里,他想要什么我还不知道?不就是要我把股权吐出来么?” 她怒吼着,本来就消瘦的面孔青筋暴起,看上去宛如一具发狂的行尸走肉。 我吓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想要安抚她却不知从何说起。直到周医生冲了进来,按住她的肩膀,将她瘦削的身体重新按回床上,嘴里不断说着哄劝的话,终于让滕思芸暂时消停下来。 “你和她说什么了?”周医生看向我,尽量平静地问道。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 滕思芸喘着气道:“不干她的事,宴哲,你先出去吧。” 周医生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我,最终叹了口气,点点头又走了出去。出门前还给我丢下了一句:“有什么不对劲的赶快喊我。” 我真的害怕了。 我感觉这短短的十几分钟,我接受了无比巨大而复杂的信息。何孟言的家庭与背景,远比我所能想象的更加复杂,更加可怕。滕思芸沉默的身体里,隐藏的不仅是愤怒和怨恨,还有阴谋和秘密。 “我知道,你觉得这很疯狂,你甚至觉得是在犯法。但其实,这件事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那么难。”她缓了一下,继续道,“宴哲看着我,我没法拔氧气管,也没法自杀。我只能求助别人,你给我买我要的东西,我自己掺在药里吃下去,没有人会发现你的。” 我摇着头:“我做不到,这是在杀人!” “不,不是杀人,你是在救人。你知道我活得多痛苦么,我每天生不如死,你只要帮我跑一趟路,就能救我,就能帮我解脱。我感激你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怪你杀我!”她的情绪又激动起来,但看得出,她在努力地遏制,尽量不招来周医生。 许久,等不到我的回应,滕思芸叹了口气,重新躺回去:“好吧,我知道你觉得很可怕。也是,你一个二十岁的小姑娘,我能指望你什么。” 对啊,我也觉得很奇怪,我问道:“为什么要找我,明明有很多人,比我更容易被金钱收买。你的要求这么简单,完全可以用一点小钱就解决。” 滕思芸盯着我看了一阵,然后笑起来:“看不出来,你也不傻。” 我和她的交流终止与此,滕思芸没有给我其他的信息,只是让我想清楚了再来找她。反正她一个人待在这里也很无趣,我要是随时愿意来陪她聊聊,她都欢迎。 周医生送我下的楼。 他可能意识到了什么,主动和我说:“思芸状态不太好,她要是说了什么不着边际的话,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没有,我们就是随便聊一聊。”我搪塞过去。 “她也挺可怜的,没什么安全感。”周医生说的每句话,都别有深意似的,“孟言对他这个姐姐,其实真的很好。思芸和孟言之间的误会太深了,咱们都是局外人,帮不了他们。” 我点点头,表示了默认。 回去的一路,我想了很多。滕思芸和何孟言是亲姐弟,为什么两个人不同姓,名字也找不出任何关联。而且究竟是什么误会,可以让一家人芥蒂深到这个地步。 提到何孟言的时候,滕思芸表现出的态度根本不像是对弟弟,而是对一个深仇大恨的敌人。 这短短半天发生的事情对我冲击很大,滕思芸给我展示了太多我不曾想,不敢想,也不会想的东西。而且这些东西离我很近,很真实,仿佛我动了念头就真的能触碰到一样。 这些事情导致我下一次遇到何孟言时,心里总有种说不出的感受。 他在忙完一天的工作之后,在他卧室的床上亲吻着我的身子。他的气息扑面而来,熟悉又陌生。 “我们再要个孩子吧。”他突然抬起头,很认真地和我说。 我冷笑着,没说话。 何孟言被我的反应弄得有点不爽,在我脖子上啃了一口,道:“说话。” “我念着书呢,不方便。”我应道。 我觉得他挑起这个话题就是很讨厌很不明智的,明明知道我因为卢川那件事失去了生育能力,何必将这个问题重提呢。 “那就再过段时间。”他想了想,继续运动起来。 我一整晚心事重重,抱着我睡的何孟言不傻,也明显能感觉到这一点。之前他陪我在学校附近吃了顿中饭之后,我们就没再见面。而这期间,我见了滕思芸一次,她那些话在我脑海中一次次炸裂,让我不得不想更多。 半夜,我睁着眼,脑海中仿佛一团乱麻,又仿佛空若无物。何孟言从我身后抱住我,原本应该熟睡的他突然开口:“想什么呢?” 我转过身,和他四目相视:“你没睡?” “你不也没睡。” 我点点头:“我睡不着。” “我现在这么没用,抱着你你都不能安然入眠了。”他调侃道。 “快毕业了,压力大。”我乱编着理由。 “呵。”何孟言不屑地笑了笑,“有什么好压力大的,就算你没有工作,就算你毕不了业,还有我养你啊。” 我推了他一把:“你能不能想我点好?” 何孟言顺势逮住我抵上他胸膛的手:“能啊,你胸好腿好浑身都是宝。”一言不合,何孟言又开起车,“谁敢说你有一点不好?” 我笑了笑,没再说话。 后半夜何孟言依旧抱着我,我试图入睡,却时不时想起滕思芸的怒吼和笑容。我知道她在酝酿着什么,而对于她来说,我只是她相中的一簇高粱,等着在她的阴谋中酿成醇酒。 学校里论文开题答辩已经结束,我闲了下来,干脆就陪何孟言呆了几天。 有一回他看着文件,我坐旁边翻着一本专业课的书,何孟言手机突然响起来。 他看着那个号码,冷哼一声:“你猜是谁?” 他生意上的事儿从来不和我说,突然问我想必这人我是认识的。再瞧他这轻蔑的态度,还不是什么好人。 “卢川?”我随口道,“还是陈老板?” “都不是,许巍然。” 我“哦”了一声,头又埋了下去。 何孟言毫不避讳地开了外放,然后才接起来。“喂。”他声线冷冷。 那头立刻传来许巍然熟悉的吊儿郎当:“何总啊,我是巍然,许辉然他弟,在忙呢?” 何孟言冲我挤眉弄眼,用滑稽的表情传达了对许巍然的不屑。但是对着电话,他依旧保持着高冷和礼貌:“是啊,手头事多。怎么了,找我有事么?” “事儿倒是谈不上,就是想问问,何总什么时候有空啊,赏脸吃个饭呗,好让我好好答谢你。”许巍然说起话明显没有许处长那套官腔,却多了好些纨绔,“之前我那单生意,还要多谢何总行方便,不然到现在还被压着呢。” 其实听许巍然的语气也能听出来,许巍然知道自己之前碰钉子也是何孟言故意安排的。这绊子是何孟言放的,好人也是何孟言做的,许巍然嘴上说着答谢,心里必定是一百个不爽。 但人在屋檐下,哪有不低头的道理。许巍然百般不爽,还是得给何孟言打来这个电话,说着答谢的话。 “小许总不用客气,你们那个项目既然改过之后已经没什么问题,我自然没有压着的道理。”何孟言一下子推掉自己的责任,“再说我和许处长的交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没有不给他面子的道理。我们这,也不是故意要压小许总的项目,实在是工程本身有点问题,我权利再大,也不敢违背规定来。” “是是是,何总您说得是!”许巍然嘴上答应着,完全是不耐烦地语气,“您既然忙着,那我也不多打扰了。您什么时候有空,咱们饭局上详聊。” 何孟言冲电话翻了个夸张的白眼,看上去幼稚而搞笑。 “你们这个项目吧,我们还有很多问题没有处理,最近应该是没什么时间了。等我闲下来,一定做东,请你和你哥哥好好聚一聚。” 说罢,何孟言挂断电话,嘴里不客气地骂道:“没出息的东西!” “你骂你自己呢?”我开玩笑道。 何孟言愣了一下,反应了片刻我的意思,然后不无颓然地唉声叹气道:“也是骂我自己,本来想给这小子一点教训,到头来还是得给许处长这个面子。你说这小子,啥本事没有,人又混,怎么就那么会投胎呢?投到他们老许家,我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何孟言这人这点也很强,哪怕再说丧气话,瞧上去都狂妄而神奇。 第52章 我杀人了 他抱怨了几句这件事儿,更多的看上去还是在抱怨自己。 我俩说了会儿话,何孟言突然想起来什么,问我道:“这周三有空么?” 我想了想,学校应该没什么事,大四就是这点好,时间特别宽松。 “那陪我去个地方吧。”他说,“我再带你见一个人。” 这一回要见谁我不知道,但我希望不是像滕思芸那样的人,不用给我带来无穷尽的迷雾和后怕。 晚上何孟言出去应酬,我没跟着一起去,在他家打扫打扫卫生,帮他把几件换下来的衣服送去了干洗店。何孟言不让我洗他衣服,还真不是因为心疼我,完全是因为嫌弃我。也是,他动辄比我一年学费还翻着倍贵的西装西裤,我真是洗坏了赔不起。 结果我那头刚从干洗店回来,珊珊给我打了个电话,手机那头她的声音颤抖着,无助着,她说吴愉,完了,我杀人了! 说实话,这段时间我见得东西遇的事儿不少了,这人命大案还是头一遭。珊珊胆子小,人又怂,给东子打成那样都一声不敢吭,杀人这种事儿离她太远了吧。 我不相信,笑着道:“别开玩笑了,你敢杀鸡么,就杀人?你杀什么人?” “真的小愉,救我。”她缥缈的哭声从那头传来,如泣如诉,哭得我害怕,“我把东子杀了。” 我脑袋一下子就炸了,赶快问了她地方,让她别怕,等着我我这就去。 珊珊在电话里话都快说不清楚,只一遍遍呢喃着让我千万不要报警,她没法儿相信除了我之外的任何人。 我答应下来,赶快跑出小区,拦了辆出租车就去了珊珊说的地方。 这地方说来也奇怪,三环附近一个不知名的住宅区。这是,谁的家?或者谁租的房子?那珊珊没事儿跑那种地方干什么呢,又怎么会和东子一起,还闹出人命了呢? 这些我在电话里都没有询问,一方面是怕拖时间,也怕被人听到,另一方面我真不觉得,就珊珊当时那状态,能完整地把事情复述一遍。 出租车上,我一遍遍催司机再跑快一些。 那司机无奈地笑着说:“小姐,在北京,你还指望有人能跑一点?除非是飞,不然就是北京市长,该被堵路上还是得被堵路上!” 我没有和他说笑的心情,我不知道她珊珊的杀人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她误杀了东子,或者是正当防卫不小心弄死了东子,或者……不会,我感觉珊珊肯定不能故意策划要杀东子。 我心里一团乱,这都什么事儿,滕思芸让我帮她自杀,这头珊珊就说自己杀了人。天天生生死死,打打杀杀,我的人生不知从几时起,开始弥漫起刀光剑影,好不刺激。 路上我想起关于报警这件事,其实理论上我是该报警的,不然一旦我见到珊珊,一旦碰到东子的“尸体”,我就是个共犯,就再也脱不掉责任了。但让我把珊珊供出去,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 终于一路艰难曲折,又是堵车又是绕行,我到达了珊珊给我发的地点。这块房子地段很好,楼盘又新,想必价值不菲,我怎么也没法把乖乖巧巧的珊珊和这种地方挂上钩。 那是小区中某一栋楼的三十三层,等电梯又等了好一会儿,我才如愿抵达。想想我们那小城,最新盖起来的楼房也不过二十多层高,毕竟不用塞进北京这么些熙熙攘攘来来往往的人群。 我敲了许久门,里面终于传来一句怯生生:“谁啊?” 我压低声音:“吴愉,快开门。” 珊珊立刻把我迎了进去,她眼睛都哭肿了,一见到我就往我怀里扑:“小愉,我完了。” 我看了看房间里,竟然不只珊珊一人,还有个三四十岁的男子,正闷闷地坐在沙发上抽烟。那人虽然年纪不轻,打扮得却很潮流,又是大胡子又是留小辫儿,穿得还是花衬衫,加上一条烂得宛如乞丐的牛仔裤。 “别怕别怕,我来了我来了。”我安抚着珊珊,“到底怎么回事?东子人呢?” 珊珊擦着眼泪,打开卧室门,一股血腥味迎面扑来,昏暗中隐约一个人倒在地上。我打开灯,东子赫然出现,腹部插着一把刀,鲜血淋漓。 我差一点尖叫出来,好在及时堵住了自己的嘴。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指着东子,咽了口唾沫来让自己冷静一些,“你真的,把他杀了?” 珊珊说不清话,她看向沙发上那男人,那人抽完了一根烟,然后点点头:“不关珊珊的事,我杀得他。” 比起珊珊,那男人明显老练成熟很多,至少在这种时候,他还知道用一根接着一根的烟来缓解慌张,甚至可以清清楚楚地给我叙述整件事。 整件事要从一个手镯说起,没有错,就是很早之前我在珊珊的床头柜发现的那个木镯子。面前这个很朋克的男子,就是那个镯子的主人。不得不承认,他们的确拥有相称的气质,和共同的艺术气息。 这个男人说自己叫随浪,艺名,是个搞音乐的名谣歌手,据说在他混的那个圈子里有点名气。他还说自己只有二十八,故意打扮得这么老成,比较好装逼。这房子也不是他自己的,是以前同一个酒吧卖唱的歌手买的,那歌手是个富二代,北京房价还没长飞的时候就收了这套房。后来那歌手南下了两年,就暂时让随浪住这儿。 这些都是废话,我完全不想听这些。我还在想是不是这些“艺术家”脑子都有毛病,那头都搞出人命了,他还在这里气定神闲地给我说自己的发家史。 好在随浪没有说太久,很快他就讲到了珊珊。珊珊在一家商场买酸奶的时候,两个人有了一面之缘。随浪说自己喜欢红枣味的东西,正好珊珊当时在推销一款红枣味的新品酸奶,他一口气买了五板,把大半天都没什么销量的珊珊乐得够呛。 随浪这种人,讲情怀嘛。讲情怀的人,有时候就不要脸啊。 他对珊珊顺手一撩,他说美女,你长得真像我以前在音乐学院读书的师姐,那么温婉,那么美丽。后来我才知道,随浪口中的音乐学校,前面点缀着五六个乱七八糟的名词,别说正规办学名单里面看不到,就连说它是野鸡大学,那都算是贬低了野鸡两个字。 然后随浪就邀请珊珊去他驻唱的酒吧喝一杯,那会儿珊珊刚失恋,也从没见过这么殷勤这么会说话的小伙儿。随浪还没怎么出手呢,珊珊就给撩得不要不要的,当晚就去随浪的酒吧小坐了一会儿。 随浪多浪啊,他就坐那儿,小吉他一响,昏暗的灯光一闪,再加上麦克风一开。他清清嗓子,随口就浪了起来:“在座的常客都了解我,我这个名字,随浪随浪,就是跟随着浪花往大海深处走的意思。”他这一说还说个没完,“我吧,活了二十八年,一直在迷路,从没看到过我的大海。哎,不知道大家相不相信命,我之前不太信,不过今天我相信了。就在今天下午,我遇到了一个女孩,见到她的第一眼,我就被她大海一样深邃的眼眸,宽容的心灵迷住。她就是我的海洋!” 下面的人听完立刻开始起哄,可能他们都一样有情怀吧。反正要是我,在酒吧听到一席这样的话,我只会在心里暗骂一句“煞笔”。 最可怕的是,珊珊也被感动了! 随浪趁着气氛正好,又对着珊珊唱了几首情歌。几曲作罢,他坐到珊珊旁边,对她做作地说道:“美丽的小姐,是什么蒙住了你大海一样的双眼?它们为什么看上去那么忧郁?” 珊珊的情绪也是被撩拨上来了,她那会儿正沉浸在和东子分手的悲伤里,一听这话,再也绷不住。大有一种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感觉,加上酒精作祟,把心里的苦楚一股脑全和随浪抛了出来。 之后的事情就发展得很顺理成章了,随浪隔三差五邀请珊珊去坐坐。知道珊珊缺钱,他就用各种方法给珊珊提供物质和经济上的帮助。除此之外,他倒是没有任何越界行为。 最后,随浪还取下自己戴了八年的木镯子,说这是当年在音乐学院时师姐送他的离别礼物。他还说师姐后来成为了一个小有名气的歌手,两人断了联系。现在他不想留着旧物,他想开始新生活,这个镯子他交给珊珊,珊珊留着也好,扔了也好,烧了都好,他不会再过问。 其实这是个很俗的撩妹方式,但珊珊居然受用了。 那个镯子后来出现在她的床头柜上,被我发现之后又转移到她的枕头下。拿着它时,珊珊有过纠结,有过娇羞,甚至有过恋爱中女孩的低龄和幸福。 只是后来,这个镯子回到了随浪身边。 因为东子回来了。 东子对珊珊各种穷追猛打,这些我是知道的。珊珊对东子感情到底深,她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依旧爱着东子,还是其实早已经接纳了随浪。总之,珊珊最后把镯子还给了随浪,然后重新和东子在一起了。 第53章 第二场车祸 这些事儿都只是个前因,他们说的比较模糊简单,我归纳顺便渲染了一下说出来。 至于今天这事儿,本来是东子缺钱,让珊珊去想办法。珊珊打着工,弄来的钱还是不够,东子就又对她动了手,还让她要不来钱别回家,然后把她赶出了自己脏乱差的十平米地下室。 珊珊一个人坐在家门口哭的时候,随浪正好给她打来电话,说自己今天又到了他们初次见面的商场,也没什么,就是想问问她过的好不好。知道她过的好,自己就也可以放心了。 珊珊原本就暗自垂泪,一听这话更是哭得收都收不住。 随浪赶快问她怎么了。 她就干脆问随浪,能不能借点钱。 随浪一口答应下来,让珊珊去他家找他。 珊珊顶着被东子打的一身伤出现在了随浪面前,随浪十分震怒,说我把你拱手让人是为了给你幸福,不是让你被人作践的! 然后气不打一处来的随浪打了个电话给东子,要约东子单挑。东子一听说自己女朋友在别的男人家里,也表现出十分生气的样子,说随浪给自己带绿帽,非要随浪赔他精神损失费。 然后两个人就聚到了随浪家里,东子一进门二话不说先揪着珊珊头发打。随浪怎么也是个血性方刚的男儿,怎么可能容忍东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虐待自己喜欢的女人呢。 两个人迅速扭打一团,难解难分。 我听得匪夷所思,反问道:“然后你就把东子杀了?” “是他先拿的刀,他冲进我家厨房拿了水果刀出来。”随浪捂着脸,“我胳膊还被他割破了,一见血,我更没控制住自己,就……” 我寻思着,这其实还好一些,至少被抓了之后可以说是防卫过当,或者说是误杀,都会被轻判很多。 我一回头,珊珊的身体抖得跟筛子似的,愣愣地盯着房间里看。 我走过去抱住她,她浑身冷得可怕。 “报警吧。”我尽量把这三个字说得缓和一些,但珊珊听到的时候还是不停尖叫着“不要,我不要坐牢”。 我按住她的肩:“没关系,我帮你找律师,这种情况不会很严重的。你放心,我肯定会帮你到底。” “对,报警吧。”没想到,随浪倒是慷慨地答应下来,“我去坐牢,这件事和珊珊没有关系,从头到尾都是我动的手动的刀子。珊珊你别怕,你不会有任何事。” 这一点倒是让我对随浪有所改观,一进来看到他那身装扮,我就实在喜欢不起来。但一席话说下来,他好歹敢作敢当,不拉珊珊下水,算是条真汉子。 珊珊情绪依旧不稳定,随浪让珊珊在沙发上坐下,然后走到我身边,道:“不好意思,把你卷到这件事情里面来。这事儿出了之后,珊珊非要打电话给你,她说她谁都不信,就信你。我想也好,我也见你一面,我要是真进了局子,肯定没法再照顾珊珊、好在这个人渣是死了,以后不会有人再欺负珊珊。她就……拜托给你了。” 说完随浪还后撤一步,像模像样给我鞠了个躬。 情怀这种东西,很多时候和仪式感相辅相成,随浪喜欢这种形式的道别,那我也接受。 后来是随浪自己报的警,一辆警车把我和他俩一起带去了警察局,路上珊珊还在哭,我就一直抱着她。 没想到的是,车开到半路,来办案的警察接到一个电话,片刻后惊叫出声:“什么?人没死?” 东子没死,这是一件谁都没想到的事情,而且是一件让我们都不知道是好是坏的事情。没有致人死亡,量刑肯定会从轻,但是东子但凡活在世上,他就一定不会放过珊珊。加上他这人本来就无赖,一定不会给出对随浪有利的供词。 我们在警察局做了两小时的笔录,最后各方供词都表示这件事情和我真没有半毛钱关系,我才在凌晨两点被放走。随浪和珊珊却没法脱身,我问什么时候能放人,警方说还是帮着请律师吧,短时间之内出不来了。 何孟言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把我接走,他一脸无奈:“我没记错,这是我第二次来警察局接你了吧。你这人就这么危险分子么,老实安分点能死?” 他没记错,第一次是因为我打了东子,第二次是因为他们差点杀了东子。我真是很气愤,为什么我的人生会和这个恬不知耻的人渣搅合在一起。 回去的路上,我把事情简单地和何孟言描述了一遍,问他会怎么判。他说其实人如果死了,供词就是倾向于随浪和珊珊的。但是人没死,如果东子说出什么对他们不利的事情,可能连防卫过当和过失杀人都会被推翻,直接当做蓄意谋杀处理。 我吓了一跳,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那怎么办?” “怎么办?能怎么办?”何孟言疲倦地耷拉着眼皮,“回家,睡觉!” “啊?” “我会处理的。”这几句话我之前就听到,他说,“听话,赶快回去睡一觉,有什么事都等到早上说。” 何孟言的不经意下隐藏着什么,以前我不知道,现在我却懂了一些。梦梦自杀后他表面不以为然,然后不吭一声办了梦梦的身后事。许巍然给我下药后他也只说了一句他会处理,然后暗暗给许巍然阻力,直到许处长插手这件事情。 何孟言对什么都好似冷淡而平静,但他说的“回家睡觉”,更多意思却是“有我在,轮不到你担心”。 事实也的确如此,我第二天睡到快中午。何孟言没我的好命,虽然昨晚折腾到三点多才躺下,一大早还是得七点爬起来去处理公司那一堆事。 我是被一个电话叫醒的,那头是一个三十左右女人的声音,普通话很标准也很好听。确定了我是吴愉后,她说自己姓祁,何总特意嘱咐她十一点之后再打这通电话,问我现在方不方便说话。 我一想,何孟言大概是为了让我多睡会儿,不自觉心里涌上一丝暖意。我说方便,有什么事。 她说她是何总为珊珊那事儿请的律师,想请我详细叙述一下昨晚的事情,她看下找什么地方对这宗案子下手比较合适。 我不得不惊叹于何孟言办事的效率,短短半个早上,他处理自己公司焦头烂额的事务都来不及,竟还腾出了空帮我找来律师。 我和祁律师聊了聊,她让我不要担心,这件事对珊珊他们还是有利的,不出什么意外不会判得太重。她还暗示了我几句,意思是,我到底更想随浪和珊珊都判得轻一些,还是牺牲随浪一部分,让珊珊可以无罪释放。 我假装没听懂的样子,把话题岔过去。随浪不管人怎么样,对珊珊倒是真心实意,我没有资格做出这种改变别人前程的选择。 说实话我心里特感谢何孟言。 下午去警察局,想看看珊珊,没能得逞。我只好怏怏地打道回府,路上我给他发了个微信,问他今晚有没有饭局。十分钟后,他回没有,问我想吃什么,他陪我去。我说等他回来再说。 于是我在小区的超市里买了点菜,打算做几个家常菜,算是给何孟言一个惊喜,作为他屡屡帮助我的答谢。 折腾了半个下午,终于两三样菜品出了锅。我却没等来何孟言,只等到了一个电话。 那头冷冰冰地声音,问我是不是认识何孟言。 我一听就觉得没有好事,心一下子蹦上来。我说我认识,出什么事了? 电话那边说他们是交警,何孟言出车祸了。 人生真的就是这样,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永远不让人安生,不让人喘息。 桌上的菜从冒着热气到失去温度,我的心也一样。挂断电话的几分钟内,我都只能放任无法聚焦的目光空洞着,我的脑子,我的心,都空着,凉着,颤抖着。 我无论如何也不相信,昨晚哄着我“回家睡觉”的何孟言,今晚就不陪我回家睡觉了。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出的门,怎么去了医院,怎么找到何孟言的那一间手术室。 我要闯进去的时候,周医生拉住了我:“吴愉,你别这样。你现在进去也没有用,让医生好好做手术才是当务之急!” “怎么会突然出事呢?好好的,怎么会出车祸呢?”我咆哮着,豆大的眼泪夺眶而出。它们在我双眸见隐匿了好久,现在终于寻到出口,争先恐后地倾泻而下。 “你先别急,警方也在排查。如果是人为的,一定能查出来。” 人为? 这个词突然刺痛了我,从接到消息到现在,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人为的可能性。我一直在怪他怎么那么不小心,那个撞他的司机又怎么那么不小心。 但如果根本不是不小心呢?如果就是人为的,是有策划,有预谋的呢? 我脑海里一下子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滕思芸会这样,不也是因为车祸么。那场车祸不也做的很干净,不漏痕迹地把她送上病榻,却再也下不来! 正在我胡思乱想时,手术室的门打开了…… 第54章 两天后是什么日子 以前看电视剧那种苦情戏,手术室门一开,一群人又是哭又是叫地冲上去拉住穿白大褂的意思,我还觉得很是夸张。 但真看到手术室的大门打开的一霎,我仿佛有种接受审判的凝重和不安。 “医生,他……”我尽量平静的开口。 周医生怕我情绪失控,一直小心地扶着我的身子。 那刚做完手术的医生摘下口罩,冲我微微点头道:“放心吧,没有生命危险。但是具体的情况还有待观察,如果四十八小时之内可以苏醒,应该就没有大碍了。” 我提到嗓子眼的心还是没法沉下去,我试探道:“要是没有醒呢?” “我们会一直观察病人的情况,不会让病情往不好的方向发展。”这位医生说话很隐晦,“但是你们,肯定也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什么叫最坏的打算?” 医生吸了一口气,看了眼周医生,道:“你和她解释吧。” 我还想追上去问,被周医生一把拉住,连拖带拽地拉到椅子上坐下:“你放心,说了没有生命危险就是没有生命危险,孟言肯定会醒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我此刻的思绪开始分外清晰。 我冷冷地抬起头:“像滕思芸那样,也是没有生命危险。或者更可怕一些,脑补受创,植物人,都是没有生命危险!” 周医生可能没有想到,不用经由他口,我就自己说出了最坏的情况。其实很多东西是需要美化的,这些话不说出来,我们都可以自欺欺人。可一旦我喧之于口,我们就连自己都逃避不了了。 更不要说,去逃避本来就不容乐观的现状。 我真的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何孟言会倒下,一直庇护着我,照拂着我的何孟言,就这样没有征兆地躺在我面前,不会摸我的头发,更不会和我说笑。 我一直陪护着他,这件事情的消息很明显没有扩散出去。何孟言有着斐然的社会地位,巨大的私人财富,还是不只一家公司的中流砥柱。他出车祸昏迷不醒这件事,随时可能影响着许多商业和经济上的变动。 这样也好,至少短时间之内,不会有人来打扰现在的他。 然而,凌晨两点多的时候,还是出现了一位访客。 她自己推着轮椅,敲开了何孟言的病房。 我没想到有人深夜造反,更没想到会是她,愣了很久才想起来打声招呼:“滕小姐。” 她依旧是冷淡地点点头,然后冲床上的人努了努嘴,问道:“怎么样了?” 我摇摇头:“还没醒。” “什么时候可以醒?” “不知道呢。”我简单地答复道,“医生说要是两天之内能醒过来,就能完全脱离危险。” “不然呢?” 我叹了口气,没有回答她。 没想到滕思芸却笑了起来,又苦又尖酸:“不然是不是就会像我一样,也得在床上躺一辈子,直到痛苦地躺死。”她加重了“死”这个字,说得如同诅咒一般咬牙切齿。 我匪夷所思地反问道:“他是你亲弟弟啊,你为什么这样咒他?” “对啊,他是我亲弟弟,那他是你什么人?”滕思芸睥睨着我,满满的鄙夷和嘲讽,“你不就是怕他有个三长两短,他的财富,他的地位,他把你往上层社会推得助力,通通都没有了么?我告诉你,你这样的女人我见得也太多了。” 她说这些话时连看我都不屑地看,干脆专心致志地玩着苍白的指甲。 “你们这个年纪的女孩,刚进社会,什么都想要。认识个有钱的公子哥,就自以为打开了通往上层社会的大门,无所不用其极地想往上凑。”滕思芸数落着我,如同数落着一个没羞没臊的婊子,“别说是何孟言了,就我们家老爷子,那么大把岁数,有时候走路都得让人搀着,还不是被一群女人缠得抽不出身?你说那些女人不贱么,二十多岁,有的还十七八,非要跟一个糟老头子?” 我想了想,她说的老爷子大概是指她和何孟言的父亲,他们背后的家族中叱咤风云的实际掌权者。 我平静地听她说完,然后问她:“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你特意来一趟,就为了骂我几句?” “那自然不是。”她笑了笑,叹着气道,“主要还是看看我这同病相怜的弟弟。也不知道四十八小时之后能不能醒过来,毕竟两天后,可就是……” 她在这个地方戛然而止,换上一阵阴沉沉的笑声,然后推着轮椅出去了。 她这一提,我倒是想起了她所谓的两天后,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日子,但何孟言早前说要带我见一个人的时间,也正好是两天后的星期六。这两件事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么?还是说何孟言遭遇车祸,也有可能是因为这个两天后? 我被她的造访弄得心烦意乱,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暗自握紧了何孟言冰凉的手。看着病床上面色安然的他,我真想把他弄醒。不管用什么方法,让他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跟我说“回家,睡觉”。 我在他旁边趴着趴着就睡了过去,直到第二天护士来检查他的情况,我才被声响弄醒。 出去洗脸的时候,我碰见周医生。 他不无感慨道:“你别这样糟蹋自己身子,你就是再累再苦,陪他再久,人不愿意醒,你也弄不醒他。你也多考虑考虑自己,该睡觉还得睡,该吃也还得吃。” “呵,我自己?”我不自觉想起滕思芸昨晚的话,自嘲地笑了两声,“我可不就是指望着他能醒过来,继续给我衣食无忧的生活么?没有何孟言,我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在医院这种贵宾区洗脸?” 周医生没理我说的,完全把它们当作是我熬了大半宿不清醒的梦话,死活等我洗完脸之后,把我拉进医院的食堂共进了早餐。 我没什么胃口,咬了两口鸡蛋,想把它放到一旁,却跟不长脑子一样扔进了面前的豆浆,还溅了自己一身。 周医生无奈地摇了摇头:“你真的是不在状态。” 我胳膊支着桌子,把脸埋进双手:“我没法在状态,孟言躺那儿呢,我现在唯一的状态就是担心,是害怕。他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我……” “你就是陪他一起死都没用。”周医生一针见血地否定了我的自作多情。 还好我现在看不到自己的样子,我猜一定丑死了,憔悴而苍老,丑到我都不愿意让何孟言看见。 等我情绪稍微缓和一些,周医生和我聊了聊何孟言病情的事儿。他说他昨天问了一下做手术的医生,那医生说,何孟言的内脏的确是受到了创伤,但是并不严重,按理说简单的手术之后就会没事。 但是偏偏天不遂人愿,何孟言可能早年就患过什么心脏方面的疾病,但是没有出现明显的症状,也就一直没有治疗。可是这一次的车祸诱发了他的疾病,所以才会雪上加霜,至今没能苏醒。 周医生说完之后还补充道:“你也知道,一般真的遇到不容乐观的情况,医生都不太会直接说出来。我现在和你说的都是孟言最真实的现状,你也不用怕,有医生在,不会真有事的。” 我点点头,突然想到了什么,抬头问了句:“周医生,你知道这周六是什么日子么?” 他想了想,然后摇头:“不知道啊,你们俩的什么纪念日?” “不是。”我强挤一丝微笑,却根本不像是在笑,“我就是随便问问。” 祸不单行,这头何孟言依旧昏迷不醒,我依旧迷迷糊糊焦头烂额,那边祁律师给我打了个电话,带给了我第二个坏消息:“齐东醒了,他说是于珊珊捅的那一刀,还说是于珊珊故意约他去随浪家,然后偷袭他,等他推开门上来就给他一刀。这一切都是两个人蓄谋已久要合计杀害他。” 我真是不懂了,上天还能不能开眼啊?为什么何孟言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东子这样的人渣却他妈可以安然无恙! 祁律师说现在情况对珊珊和随浪很不利,问我到底希望她往什么方向打这场官司。 我真的是没有心情,更重要的是,此时此刻,我根本没有半毛钱的决策能力。我只好说几句恭维话,什么祁律师您身经百战,您比我更有经验也更有能力,我非常相信您,您就全权负责吧。 她可能听出了我的倦怠,聊完珊珊案子的事情之后,她还关切了我一句。 我说我没事,本来想就此结束电话,我突然想起何孟言,于是多问了嘴:“祁律师,您和孟言他,也一直有工作上的合作么?” “对,我是何氏固业的律师团成员,何总工作上的案子和法律事务,都是由我们处理的。” 何氏固业,我想这应该就是何孟言家族的公司了。 本来还想多问几句,但我怕我本来就对他生意上的事情了解不多,再多说下去,反而容易在祁律师面前露怯。而且凭她的专业程度,应该也不会向我透露太多。 挂断电话,我在百度里面输进了“何氏固业”几个字。结果跳出来的第一条信息,就吓了我一大跳。 第55章 你放开她 赫然入目的一行大字,报导的事件发生在上个月,大致意思是说何氏固业底下的一块地皮涉及一些问题,可能会对整个公司的运营造成影响。 当然这倒是没什么,信息量更大的是下面的小字,说何氏固业这么多年来一直丑闻不断。可能是为了博人眼球,它还提到,说二十年前何氏固业发展到鼎盛时期时,突然有公司顶层持股人高空坠楼,之后何氏固业的发展便屡遭挫折。 我点开看了一下,没什么太有用的信息,很多故意写的神乎其神,还把一些小事给无端夸大。最后还有一个事件回顾,列举了何氏固业发展中的好几次新闻,比方说前年五月子公司破产,还有零八年奥运会期间收购某新媒体公司,达成资产转型等等。 一直到最后一条,就是前文提到的,二十年前高层股东坠楼,疑点重重,警方怀疑他杀,但最终没有证据,只得作为意外处理。 而这件事的时间……正是二十年前的两天后! 我把这个日期重新输进百度里,出现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并没有相关报导。更换了搜索字找了几次,还是没什么有用的信息。 如果这不是一个巧合,而是这个两天后,和何孟言与滕思芸说的两天后有着同样涵义的话。那这个传说中高空坠楼的何氏高层,很有可能就是何孟言的亲戚,甚至是家人。 但是何孟言说得带我去见一个人,难道是要见这个去世了二十年的人么? 我满脑子疑问,却不知道找谁提出来,也不知道有谁可以帮我解决。无奈之下,我想到了周医生,提出了和他一起吃晚饭。 何孟言还是没有醒,我陪在他身边直到下午五点,其间我一直盯着他。 我以前发呆的时候都觉得特别无聊,总是想找点事做,哪怕是在尊煌卖酒没有生意的间隙,我都闲不住,也要玩玩手机,或者到处跑跑什么的。 可是这一次,我竟然真的就什么都不想做。我就想看着他,就想等,等某一个瞬间,他的睫毛扑朔一下,他的眼睛拉开一条缝,然后看看我,冲我笑笑。 我等到五点,什么也没等来。 看到我,周医生说我面色比早上好多了。我说是啊,我要是再垮了,谁来照顾他。说完这句我突然觉得很奇怪,问周医生道:“他父亲呢,难道也不知道这件事么?” “何老爷子前年就去比利时颐养天年了,他们家这些事儿吧,其实也是够乱的。老爷子操心了大半辈子,到了这把年纪想休息休息,那都是无可厚非的事儿。这毕竟隔着太平洋呢,谁去告诉老爷子孟言出车祸的事啊。” 周医生把白大褂脱下来,露出里面的休闲装,看上去也算是阳光而帅气。 可惜我无心欣赏,听周医生的这些话,他应该的确对何孟言家里的事有所了解,那这也就方便我从他口中挖些东西出来了。 我俩没跑太远,周医生说我这面黄肌瘦的样子得吃肉,非拉我去医院附近的一个小菜馆炒了两道菜。 我没有胃口,但还是强行扒拉了两口,算是卖周医生个面子。又硬塞下去半碗饭,我问周医生道:“那孟言,还有什么其他亲人么?他母亲,或者别的兄弟姐妹?” “除了思芸,兄弟姐妹肯定是没有了。他母亲,我倒是一直没听他提过。” “为什么滕思芸和他是亲姐弟,两个人却不一样的姓氏呢?滕思芸这个滕字是跟谁姓的?” 周医生一下子明白了我的来意,笑道:“你是来找我吃饭啊,还是来找我打探消息啊?” “我就是随口问问。”我又使出那招欲擒故纵,佯装生气道,“孟言躺床上呢,我现在哪有心思和你打探别的啊。你既然想那么多,就别跟我说了。吃饭吧,赶快吃完我好回去陪孟言。” 这一招明显奏效,周医生以为激怒了我,立刻说自己是开玩笑的,然后跟我解释道滕思芸之所以姓滕,是随了母姓。别的滕思芸都没有和他多说过,他猜测两个人是同父异母的姐弟。 我之后还想再套些什么话,可惜周医生似乎也真是所知寥寥。 吃完饭他还跟我说:“何家的事情很复杂,我知道你想弄明白什么,无非是这起车祸是怎么发生的,想要害孟言的人究竟是谁?其实你想想,他们家就两个孩子,应该也不会有直系的亲属。滕思芸遭遇了车祸,如今何孟言也遭遇车祸,受益人能有谁?” 这个问题我早就想过,何孟言如果真有什么意外,在车祸中丧生,那他股权和财产的获益人无疑是何老爷子和滕思芸。而滕思芸已经是癌症中晚期,只要卢川在此期间不和她离婚,那滕思芸一死,卢川就是遗产继承人。哪怕他们离了婚,从法律的角度上来说,卢川还会占有她一半的股权。 因此从未第一次听到“人为”两个字的时候,我就猜测这件事和卢川肯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吃过晚饭,我和周医生一起在病房里待了一会儿。何孟言比昨晚多了些血色,手的温度也逐渐热了起来。 我觉得这是个好征兆,心里不自觉有些高兴。 坐了一会儿,周医生接到个电话,让他去看一个病人,他就先走了。走之前跟我说孟言要是醒了,记得第一个通知他。 我点点头,算是答应下来。 结果周医生前脚一走,后脚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卢川。 我打开门看到他的那一刹,我们俩都很震惊。 可能对于卢川来说,他没有想到时隔甚久,我依旧能以何孟言身边的女人的身份出现在他面前。而对于我来说,当日的切肤之痛,和我孩子的死,我都刻骨铭心地记着,从来没有忘怀过。 他的疑惑只是一闪而过的,很快卢川就阴冷地笑着,走进病房,“砰”的一声关上房门,锁紧之后一步步向我逼近。 他狞笑着:“没想到啊,再见到你会是在这种地方,还是在孟言面前。” 一听卢川说话,曾经的画面涌上心头,我不寒而栗,步步后退:“你怎么知道孟言出事的?” “这不重要吧?”很快,卢川把我逼到墙角处,“我突然想起来,第一次见到你,那可是我这小舅子够意思,把你送到我床上的。可惜我那时候没能承受这番好意,你说,我要是在这儿,在他眼皮子底下把你办了,是不是也算不辜负孟言的一番美意了?” 我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愤愤骂道:“你怎么这么下贱?” “我下贱?”卢川笑意一扫而光,变得毒辣起来,“你一个夜总会的小姐说我下贱?你也配?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不就是个没了金主的婊子么!” 我咬着下唇,我知道自己和他硬碰硬没有好处。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何孟言出事的消息没有放出去,卢川会知道何孟言进了医院,最好的解释就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他卢川。 我在心里为这个假设加了一份肯定,我没有反驳他的辱骂,只是冷冷问道:“你来这里,不会是特意为了在他眼皮子底下办我吧?” “不是。”卢川拖长了第一个字的尾音,表示出自己的吊儿郎当,“我吧,主要还来看看我的小舅子。听说他出了事,我这心里啊,那真是一百个不好受。你是不知道,孟言不仅是我的亲人,更是我工作上的好搭档。他一倒下,整个何氏基团的事儿都砸在我身上。其实啊,这一手遮天的滋味也并不好受。” 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美滋滋的,言下之意不是傻子都能听得懂。就是没了何孟言,我独掌何氏固业,你们能奈我何? 满满小人得志的恶心与市侩,让我更是对他厌恶至极。 可是卢川偏不让我表现出厌恶的眼神,他一手捏住我下巴,强迫我仰起头看他,无耻的嘴脸向我凑近:“你那是什么眼神?” “看不起你的眼神啊。”我噙着一丝冷笑,“呵,我今天算是明白了。难怪你非要用这些阴毒的招数对付何孟言,因为你就是比不过他,你就是让人看不起。你的骨子里面就是自卑,就是下贱!” 他扬起手,“啪”的一巴掌狠狠抽在我脸上。 说实话耳光我挨得挺多的,他这一巴掌也不算多重多要命,但神奇的是,这一巴掌竟是唯一给我打出了满脸血。我半边脸全麻了,破损的嘴唇开始不断渗着血,伴随我冷冷清清的笑容,看上去无比可怖。 我知道,我戳到了他的痛处。要说卢川不在意自己的身世,不在意自己在何家永远是外人地位,那大概不可能。也正是如此,他才对权利有着超乎常人的迷恋于追求。 卢川咬牙切齿,对我道:“你就这么不怕死?” 说着他重新抬起手,还想再打。 我都闭好了眼睛准备等待他巴掌的落下,没想到,等到的却是一个熟悉的声音。 沉寂许久的床上,在此时传来一句并不清晰的话,我却听得格外真切。他说的是:“卢川,你放开她。” 第56章 娶我啊 那是何孟言的声音,虽然对于此刻的他来说,讲出一句完整的话有些挣扎,有些困难。但至少他在四十八小时内醒来,还能说出话,我已经是百般欣慰。 一时间,卢川停止了他的动作,我也愣在原地久久没回过神。 “喝口水。”他又说,同时表情有了些变化,甚至开始艰难地试图移动身体。 这一切告诉我,那句话不是我的幻觉,何孟言真的醒了! “水?好,水在哪?”我立刻挣开卢川,寻找起桌子上的茶具,同时按下病房里的提醒铃,召唤医生过来。 我没想到,卢川的造访反而带来了这几天糟糕的生活中仅有的惊喜。 不一会儿,医生陆续赶到,对何孟言做了检查,说的确是没有大碍,人能清醒就是没事了。过了片刻,周医生也赶过来,也许是怕我耽误医生诊断,把我拉出了病房。 我此刻莫名地热泪盈眶,都说人高兴时会哭的,我也不知道我的泪水源自感动还是庆幸。总之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我再也忍不住,用手捧住脸,一瞬间泪如雨下。 周医生按了按我的脑袋,让我的头闷在他肩膀上继续哭泣。 “你太辛苦了这两天。”周医生这样为我的泪水作结。 一片混乱中,我看见卢川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的楼梯处。 我突然想到了,连忙收起感性的泪水,对周医生道:“这里有我就行,你去照顾滕思芸吧。” 周医生并没有会意,说滕思芸白天做了化疗,人很不舒服,已经早早睡下了,不需要他作陪。 我来不及解释,低声对他道:“总之你去看着她,不要让人靠近她。” 周医生意识到问题的不简单,问道:“是不是来了什么人?” 我点点头。 “好。”周医生没再问,当机立断点点头,快步走向了电梯。 过了不到半个小时,几位医生从病房里出来,我却好像等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我匆匆拦住领头的一位:“医生,孟言他……” “病人能这么快醒过来,主要还是他自己求生意识很强。后续还有一些治疗,不过都是些筋骨上的伤,休养一段时间就好。” 我千恩万谢,然后闯进病房。 何孟言怔怔坐在那,我看着他,竟有种久别重逢的羞涩与欢喜,一时间抿着唇不敢靠近也不敢说话。 何孟言抬起头看了我一阵,然后问了句:“你是谁?” 我脑袋一下子被雷劈了一样,韩剧里的狗血失忆情节竟然真实发生在我身上了? 我不敢置信地反问回去:“你……你说什么?” “你是谁啊?”他重复一遍,陌生的眼神击痛我的心扉。 “我是吴愉。”我试探着,小心地告诉他。 何孟言思考了一会儿,似乎还是无果,他冷着嗓:“你为什么在这?” 他真的不记得我了?所以,我等来的最后的结果,是他的人生从此把我抹去? 我不知道我应该说什么,我说什么都是多余。如果他真的忘了我,用什么都唤不起过去的记忆。 我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看着病床上那张熟悉而冷漠的面庞,两行未干的清泪又不自觉往下淌。我咽了口唾沫,艰难地回应道:“不好意思,我走错病房了。”说罢我便想转身,我的太阳穴剧烈地痛着,几乎无法思考。 没想到,何孟言却一下子笑起来:“明明担心我担心得不行,怎么我这一醒,反而哭了?” “什么?” “我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啊。”一回头,何孟言露出恶作剧的笑意,带着一丝宠溺地盯着我。 “魂淡!”我几乎是扑过去,对着他胸膛就一阵敲打,又喜又惊,“我都吓死了,你还这样逗我玩!” 何孟言吃痛地叫了一声,然后逮住我一双手:“疼!我说,你就这样对伤员啊?我不是看你这几天挺辛苦,想逗你乐么?” “你逗我乐了么?”说这些话时我眼泪还没止住,“你就会逗我哭!” 何孟言点点头,一本正经道:“嗯,我的错,等我病好了出去,你说怎么补偿你?” “娶我啊。”我不假思索地随口道。 何孟言抓着我的手一下子松了开。 我意识到可能自己失言了,赶忙笑起来,掩饰空气突然安静的尴尬:“你干嘛?我开个玩笑啊。” 何孟言没再说话,我把话题岔了过去,两人又聊了一会儿,他就先休息了。 我从他病房里走出来,周医生坐在门口。 我打了个招呼:“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思芸睡了,我安排了护士在那边守着。”周医生也有一丝倦意,“想着下来看看你和孟言,他怎么样了?” “挺好的,都开得动玩笑了。” 周医生笑起来:“那就说明挺正常的,没撞出个灵魂出窍啥的。” 我看着他强撑的笑意,问道:“是不是最近太累了,看你精神不太好。” “我一个病人,今天下午去世了。”他靠在冰冷的长椅上,眼神放空对着同样冰冷的天花板,“一个小女孩,下个月二号才满八岁。她从出生就检测出来身体有问题,大家都说活不过十岁,她父母不放弃,非要救她。我刚开始挺不看好的,可是这女孩特别听话,特别坚强。她做抽骨髓检查的时候不哭不闹,就咬着牙说自己能忍住,自己会好起来。” 我一双手无处安放,想要抱一下周医生,又怕显得突兀,最终只好选择安静地听他倾诉。 “你知道那多疼么,好多大人都熬不住。”周医生有一丝懊恼地撑住自己脑袋,“我接受这个小女孩有三年多了吧,她越这样我们就越心疼。有的时候我觉得老天带走她算了,别再让她活得这么痛苦。但每次看她一颦一笑那么可爱,那么乖巧,我又希望她能再活得久一些,哪怕多撑一天都好。可是今天,她终于撑不下去了,我看着她走的。她最后还和父母说,让他们再生一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她不会怪他们把对她的爱给了别人。” 曾经有人说,一个作家最好的取材地,就是医院。这里有无穷无尽的离别与生死,你能看到人的坚强,也能看到生命的脆弱,你能看到最凶残的恶,也能看到最本真的善。 周医生口中的故事,每天都在这种地方无穷无尽地上演,只不过恰好这一桩,触到了他心底的柔软和不安。 周医生肩膀微弱地起伏着,良久,他抬起头,自言自语一般说道:“你知道一个医生最痛苦的是什么,就是无能为力。真的,你看着她挣扎,她痛苦,她面临死亡,但你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了。” 我刚想劝两句,周医生紧接着道:“如果有一天,思芸也这样走了……” 他没有接着说下去。 滕思芸命不久矣,这一点无论是周医生还是何孟言,无论是我还是滕思芸自己,都心知肚明,却只有她一个人愿意说破。 滕思芸的人生是令人歆羡的,她有着何家大小姐的身份,有何孟言这样优秀并爱她的弟弟,还有周医生这样尽心尽责的主治医师。但她又那么不幸,在面临背叛与阴谋之后,连结束自己人生的权利都没有。 等周医生情绪稍稍平复,时间也不早了,他对我道:“我送你吧,回去好好睡一宿,你这两天眼都没合过。现在孟言好不容易醒了,可千万别你再倒下。” “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 我也打算回学校一趟,从滕思芸的事儿,到珊珊进了局子,再到何孟言突发车祸,这段时间的意外将我折磨得焦头烂额。 周医生却很是坚持,非要送我,我推辞不过,说了我学校的名字,周医生没接话。 我以为他是不知道在哪,想给他指条路的时候。 周医生问了我一句:“你在念书?” 我点点头。 “走吧,去停车场取车。”周医生没再多问,领着我下了电梯。 第二天一早我想回医院看何孟言,没想到扑了个空,原本他那间vip病房空空荡荡。我在医院找了一圈,没找到何孟言,就去找了周医生。 周医生说是何孟言非要回一趟公司,好几位医生都劝他现在不要走动,但他偏偏不听。 其实我也能理解何孟言,卢川的造访说明他车祸入院这件事已经不再是个秘密了。作为何氏固业集团的高层,多少人对他虎视眈眈,生怕他安然无恙,何孟言自然要在这时打破谣言,安定人心。 我想想他们这些有钱人有时也是可怜,遭遇了车祸这么大的事情,却连在医院躺两天的权利都没有。 回去路上,何孟言主动给我打了个电话,他问我还记不记得说周六要带我见一个人。 我一想,今天就是周六啊。 我说我记得,问他什么时候,去哪里,见谁。 何孟言苦笑着说自己现在这样是开不了车了,让我下午两点去接他。 下午两点,我见到了路都走不利索的何孟言,明明一身伤,却硬把自己包裹在笔挺的西服里,只留给别人强势干练的表面。 第57章 你害死了亲生母亲 丢给我地址和车钥匙,何孟言坐在副驾驶上抱怨着今天视频会议的艰难。他说自己肋骨疼得厉害,好几次都想打断会议,但非得坚持着不可,毕竟这公司里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盼他能早日倒下。 我听他说了半路,然后问了句:“咱这是去哪?” “扫墓啊。”他回答。 果然,他要带我见的,并不是一个生者。 我想到我曾看到的那则,关于何氏固业高层股东坠楼身亡的新闻。如果我没有猜错,我们今天要去见的,正是这位。 只是这时我还不知道,二十年的跨度,非但没有将当年的死亡抹去,反而是一场暗战的发生,一个家庭的纠缠…… 见到墓碑主人的名字前,我们先遇到了一个人。她轮椅上的身影消瘦而落寞,一个人静静坐在墓碑前,平静得如同空中飞舞着的纸灰。 我和何孟言都一下认出来她,我二人相识一望,他先开的口:“我姐每年来的都比我早。” 距离那墓碑还有一段距离,我们并不想现在打破滕思芸的追缅,于是干脆驻足停了一会儿。 我问何孟言:“这是……?“ “这是我母亲的墓碑。”他没有兜圈子,“二十年前,我母亲高空坠楼,警方判定是个意外。” 一般话说到这里,我都直觉背后会另有隐情。 果然,何孟言道:“只有我们一家人知道,这个世上没有那么多意外。” 我没有追问,他们何家的故事,在这里说上一天可能都说不完。 我二人无言站立时,滕思芸挪动着轮椅,一回头看到了我们俩,她做了个手势,竟然是示意我二人过去。 我搀着腿脚极其不灵便的何孟言,磕磕碰碰挪到滕思芸身旁。这时我才看清墓碑上的名字和人像,碑上刻着一行字“爱妻滕青青”。上面的照片已经不甚清晰,但看得出是一个不过三十来岁的少妇,雍容华贵,十分美丽。 如此看来,这块墓碑是何老爷子给立的,而何孟言的母亲和滕思芸一样,正是姓滕。这么说来就有些怪了,之前周医生透露过二人是同父异母的姐弟,但看今天这个情势,无疑滕青青就是滕思芸和何孟言共同的母亲。 不待我想明白,滕思芸先发了话:“没事了?” 我和何孟言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一句慰问的话。何孟言点点头:“挺好的,没什么事了。” “我还以为你今天终于不用来了呢。”紧跟其后的这句,就刻薄了很多。 何孟言并不在意,反而惨然一笑:“我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就可以直接地下相见,省掉跑这一趟了。” 滕思芸没再说话。 空气又静了下来,许久何孟言才道:“我知道你恨我,觉得二十年前,是我害死了妈。我也恨自己,每一天都很恨,如果可以的话,我宁可当年掉下去的是我。但是没有如果,你再恨我,你也是何家的人,你不能签离婚协议。” “说了这么多,就是为了最后一句吧?”滕思芸不屑地抬起头,“一旦我和卢川离婚,我名下的股权就会有一半转移到他手上,那对你,小何总,可是天大的威胁。你怎么可能允许有人撼动你的地位呢?所以你扣下我签好的协议书,不让我见卢川,还编个弥天大谎,说当年的车祸使卢川一手设计。你这么用心良苦,不过是为了那百分之五都不到的股权,不是么?” 何孟言苦苦解释道:“卢川要干的那不是人干的事。你知道他都做过什么,为了拿到自己想要的地皮,他挖过人家祖坟,强拆过精神病院,这次更是盯到孤儿院头上。他只要拿到这些股份,话语权变大,他能做出更不是人的事情!” “那你呢!”滕思芸也紧紧相逼,“你就是人?你害死了自己亲生母亲,你这也是人做的事儿么!” 无疑,这句话击到了何孟言的痛点,甚至可以说是死穴。他本来就没什么血色的面容更是黯淡下去,找不到往日耀人的光彩。 这对亲姐弟之间的对话和往日一样,没有丝毫愉快的气氛。他们宛如一对仇敌,还是一对彼此了解彼此亲切地仇敌,因此他们知道对方的命门在哪,并且可以一击必中,最后两败俱伤。 滕思芸是周医生陪同来的,后来周医生接走了滕思芸,我搀走了何孟言。将何孟言扶上车之后,我在车旁和周医生聊了两句。 他说滕思芸一向如此,情绪起伏很大,容易激动,如果她说了我什么让我别往心里去。 我忧虑地回头看了眼车厢中何孟言的侧脸,真正受到伤害的人应该是他吧。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试图说这些缓和气氛的话,起初他也就嗯嗯啊啊地回应几句,到后来干脆一言不发。 最后我问他要不要吃点东西,问了好几遍,何孟言都不给我任何答复。 我这才看向他正坐着的身体,端庄而肃穆的西装中,那孱弱的身子微微倒向一侧,仔细看去,更是面色惨白,额头冰凉。 我心里暗叫不好,在大马路上不顾后方鸣笛转换方向开去了医院。 不是睡着,也不是后遗症,医生说,何孟言是活活疼晕过去的。 毕竟是车祸,造成了巨大冲击的车祸,人就算醒了过来,还是有一身不肯轻易愈合的伤。何况他上午在公司劳累,下午为了去拜祭而奔波,更是和滕思芸发生了摩擦。 我心里又悔又恨,人就在我旁边,没照顾好不说,竟然晕过去了我都不知道。 何孟言很久都没有醒来,我特别担心,坐立不安。护士安慰我说人没事,这是睡过去了,可能有些累,所以睡得比较熟。还让我别在这来回走了,真的心里不舒服就出去找点事做。 我想也有道理,嘱托她人一醒过来就给我打电话,然后离开了医院。 我约见了祁律师,在何氏固业附近的一家咖啡馆。我特意开了何孟言的车去,为了宣告我和他的亲密关系,好让祁律师对珊珊的事情更上心一下。 果然,律师的细心让她注意到我开来的车。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她挂着职业的笑容,和我握手致意,然后问道:“吴小姐从哪里来?”说这话时,她一直盯着窗外何孟言的车。 “外面。”我含糊不清地回答,然后奔入正题,“祁律师,珊珊那个案子,现在怎么样了?” “很不好。”她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些文件,“你可以看一下,齐东苏醒过来之后,非说是于珊珊小姐蓄意谋杀,还说是于小姐亲手对他动的刀子。” 我一听到齐东的名字就气不打一起出来,这个禽兽,那样欺负珊珊,现在还想嫁祸珊珊。我摊摊手,表示齐东这个言论是多么的可笑:“这不可能,珊珊连杀鸡都不敢。” “我做律师很多年,绝大多数的杀人犯,生活中都是连鸡也不杀的人。”祁律师对我的论点提出反驳,“而且我见过于珊珊小姐一面,问了一些具体的情况。她也承认,她的确捅了齐东一刀。” 我还是不敢相信:“可是随浪不都承认了么,是他杀了东子。” “你说的是董先生吧。”祁律师道,“董肖杰董先生,他的艺名叫随浪。” 我没想到,这个浪子还有一个“董小姐”这样滑稽的名字,但我现在没心情笑,我点了点头。 祁律师却摇了摇头:“我想,可能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现在据我们掌握到的资料,那把刀上不仅有董先生的指纹,也有于小姐的指纹,而且于小姐的指纹在下层。也就是说,是于小姐先碰了那把刀。” “那也有可能是东子来之前,珊珊用那把刀切了水果啊。” 祁律师镇定地看着我:“吴小姐,你客观一点。” 她说的没错,我的情感和理智都无条件倾向于珊珊,要我相信是珊珊杀了人,还不如让我相信何孟言会娶我。 “我问了于小姐一些问题,根据我猜测,那天最有可能的情况,是董先生和齐东扭打在了一起,于小姐在情急之下误杀了齐东。当然,齐东没有死,所以最多只是重伤。之后于小姐和董先生都以为齐东死了,于是董先生选择为于小姐顶罪。” 顶罪,为一个连女朋友都不是的女人,顶杀人罪? 这太玄幻了,太言情了,太不合理了,我并不愿意相信。当然,我其实更不愿意相信的,还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珊珊真给了东子一刀。这件事虽然大快人心,但为了这个人渣把自己赔进监狱,实在是太过不值。 我二人正交流着,医院的护士打来电话给我,说是何孟言醒了。 我和祁律师这次见面于是匆匆作结,临走的时候,祁律师又暗示了我一遍那个问题。我这次认真地想了想,说:“可以的话,我不希望珊珊有事。” 祁律师立刻会意,说了句明白。 我也是一个很残忍的人,这句话的意思无疑是,可以让随浪为了珊珊做出任何牺牲。 第58章 我们的以后,是没有以后 之后的几天,我在医院守着何孟言。 他依旧有永远处理不完的公事,每次他打电话或者视频会议的时候,我都会识趣地离开病房,还他一片清净。 关于他出车祸的原因,他绝口不提,我问起那一天的具体情况,何孟言也总是以“记不清了”搪塞过去。但他这个人我还是了解的,他仔细,敏感,老练,这件事若是真的另有隐情,何孟言不会放任这个隐情被人藏住。 也就是在这段时间,我冷静地想了很多事情。 学校那头的毕业论文,仍在看守所的珊珊,公务缠身的何孟言,诡谲莫测的滕思芸,这些人和事萦绕着我,让我越想越乱。但真的抛下这些事情,我仔细想一想自己的时候,很多思路却清晰起来。 我不知道我和何孟言这样算什么,也不知道还要这样多久。他不会娶我,我不配嫁他,他腰缠万贯,我一无所有,他生活得步步为营,我生活得心惊胆战。 商战、股份、有预谋的车祸,这些曾经离我很遥远的东西在我如今的生活里真真实实上演着,它们精彩,却精彩得失控而可怖。我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我和何孟言永远不会是一个世界的人,就算我在他的生活中游览过,穿插过。 当我开始思考我和何孟言的以后时,我才发现,我们其实并没有以后。 也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清醒,让我第一次想,我们该不该在这段感情剪不断之前选择分开。 要不说有些念头吧,就不能冒出来。它不冒的时候,你连思考的余地都没有,但一旦它活生生地冒了头,就只会愈演愈烈,一发不可收拾。 何孟言越来越忙碌,我在病房门口座椅上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周医生有时会陪我坐一会儿,有时他忙,根本无暇顾及到我。 有一次我在门口看一本关于病人复健的菜谱时,周医生眉头深锁在我旁边坐下。 “看什么呢?”他问道,有气无力,明显并不感兴趣,纯粹为了起个头。 我还是认认真真回答了,说看看菜谱,好给何孟言做两个菜,这不人到现在出不了院,饮食上我感觉也得注意注意。 “他出不了院还不是自己造的。”周医生无奈地勾勾唇,勉强算是笑吧,“我们科室的护士长,每天工作时间也没他长啊。” “好像是公司最近出了点问题吧,所以这段时间比较辛苦。” 之前听何孟言打电话,还有他自己也提过,说卢川明显是想趁他出不了院,搞点大事情。每天处理那些焦头烂额的公务还不够,还要对他百般防备。上上个月的一项工程如今也出了问题,就是不知道和卢川有没有关系。 周医生点点头,算是对这段无谓话题的作结。 我看得出,他还有别的事情想说。 “怎么了?”我看着他疲惫的侧脸,试探着问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思芸今天化疗没做成。” 和滕思芸有关啊,难怪他这么在意。我觉得事情并不是他说的这么简单,于是继续问下去:“为什么没做成?” “疼的。”周医生道,“昨天就开始了,说胃疼。我一晚上听着她躺床上哼哼,整宿都没能合眼。” 按理说,周晏哲这个层面的医生,完全不需要看护病人一整晚。直觉告诉我,他对滕思芸的感情,早已经超越了普通的医生对病人。 ”思芸她,可能……“ 周医生语气弱弱,却没有再说下去。后面的话也不用他说,我能猜出来。医生嘛,总会把话停在最糟糕的字眼前面。 虽然我和滕思芸非亲非故,甚至还有一丝怵她,不喜欢她,但听说她如今的情况这么不好,我心里也并不好受。 我问周医生道:“你是来和孟言说这件事情的?” 他点点头,随即叹了口气:“但我没想好怎么告诉他,甚至没想好要不要告诉他。” 我不无担忧地看了眼病房,想了想道:“还是缓缓吧。” 周医生点点头,算是同意了我的看法。 和周医生聊完之后,我知道何孟言的视频会议应该是结束了,但我并没有选择回到病房,而是直接坐地铁回了学校。 这段时间,我看了听了想了太多生死离别。这种感觉并不好,《礼记》里说,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死亡贫苦,人之大恶存焉。我和何孟言的其实便是一段由我贫苦而生男欢女爱,但欲望的解决后,却是生活日复一日的百般刁难。 我回学校之后,才知道珊珊被抓这件事早已有好事者悄悄传开。大家众说纷纭,什么版本都有,有意思的是,唯独没有人提到杀人两个字。有说她是偷窃,因为穷得学费都交不起,还有说她是当小姐,被扫黄的警察逮个正着。这些人说得绘声绘色,宛如自己亲眼所见一般。 我一回宿舍,小朱就拉着我一通问,说你和珊珊关系那么好,她到底怎么了? 我说没事啊,就是回家呆了一阵。然后还故意装傻问她怎么了,为什么好好的突然问这个。 小朱一脸失望,说原来不是被抓了啊。 对于这些人来说,事实不重要,真相也不重要,珊珊更不重要。反正她只是看客,作为一个作壁上观的人,热闹越大越精彩,热闹里的人越凄惨,自己才越开心。至于珊珊的生死,呵呵,去他妈的吧。 小朱的反应让我倍感恶心,我遏制住了表现出来的欲望,赶忙和她从此结束这段八卦。 白雨溪很快看出了我的不悦,为了缓解气氛吧,她岔开话题道:“小愉,这两天忙什么呢,平时都见不到你。” “哈哈哈,准是陪有钱男朋友了呗。”好死不死的,小朱非要接上一句。 我问道:“什么有钱男朋友?” “还不承认,大家可都知道了呢。”小朱一脸坏笑地打量着我,好像我在遮掩什么不得了的奸情。 没想到,人要隐藏一些事情竟然这么难。我在她们面前绝口不提何孟言,甚至很少在学校附近与何孟言想见,到底流言蜚语还是传了开来。 我问小朱道:“你都知道什么?” “别装了,这有啥好装的呀,这年代啊,抢别人男朋友不丢人,被人抢了才丢人呢!”小朱拍着我的肩,神秘兮兮道,“你不是,抢了卓梦婷的男朋友么?” 我一脸懵逼,没想到她们说得竟然是许巍然。我一时又好气又好笑,连解释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小朱看我的反应更兴奋了,像是抓住什么把柄一样高叫起来:“可以啊吴愉!看不出来你平时挺老实一人,连咱们班花的男人都抢!” 我哭笑不得地摆摆手:“好了好了,拜托你别说了,太扯犊子了这事儿。” 没想到,我这句“太扯犊子”,在小朱嘴里变成了“太羞羞脸”。经过小朱的润色和传播,这次真的整个班都知道我抢了卓梦婷男朋友。而小朱还说,她问我这件事时,我虽然很羞涩很不好意思,但还是默认了。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我们班这么多女人,多大的戏台子都装不下。大家粉墨登场,有的人唱着自己的故事,有的人唱着别人的故事。我们班里就有那么几个女孩,唱着我当小三的故事,到处传颂。 很快,这件事传到了冯安洋的耳朵里。 他特意在我开完一次导师例会之后,将我拦在了教学楼门口。开门见山,他问:“卓梦婷男朋友,是许巍然吧?” 我正被问的云里雾里,冯安洋又怒气冲冲道:“你还和他有来往?” 他质问的语气一下子戳中了我的怒点,许巍然固然不是好人,当年在尊煌,他给我下药,迷昏我之后对我做了无法原谅的事情。但他冯安洋就是好人? 他是忘了谁喊我去的尊煌,谁在出了事之后一走了之,谁让我凌晨五点,拖着残破的身子流浪在北京的街头? 也许是故意气他,也许是不想废话,我昂着头道:“对啊,怎么样?” “吴愉你以为你这样很了不起么?你周旋在一群男人中间,你作践你自己,你就厉害了?”冯安洋明显当了真,“你以为你在消费他们,其实是他们在玩弄你!你在尊煌卖酒就算了,可是许巍然你明明知道他不是个东西,为什么还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我刚想反驳回去,冯安洋又问了一句:“还有那天那个男人,从警察局把你接走的那个。你是不是,被他包养了?” 我一听到“包养”两个字,浑身像过了电一样,蓦然一个激灵。我一直在想我和何孟言是什么关系,唯独没有想过这两个字。直到这两个字从冯安洋口中说出,它们竟然是那么贴切,那么契合。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天我变得这么敏感这么矫情,可能是这场车祸让我害怕了,可能是滕思芸口中的股份让我动心了,也可能是何孟言对于我那句“娶我啊”的沉默,让我最后的幻想与侥幸统统破灭。总之我终于开始想以后,开始想自己。 第59章 看着你却吃不到 冯安洋见我不说话,冷笑着道:“为什么?为什么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你清高得跟个神一样,连钱都不愿意碰?为什么和我分开之后,你却能像个婊子一样,谁给钱谁就能睡?” “我的事,不用你管。”我冷冷说道,然后快步跑走了。 冯安洋依旧没有放弃,在我身后喊了一句,具体什么我也没听清,大致就是说让我和许巍然少来往,说他最近也惹上了事儿,我不要再这段时间给自己找麻烦。 冯安洋说的话我没往心里去,我在学校呆了两天,处理完了手头积压的一些事情,又回医院找了何孟言。 他恢复得很好,面色相较之前红润了很多,也能自己下床走走。看到我的时候,何孟言正在床上兴致勃勃地……说来我自己都不信,正在兴致勃勃地折纸。 我匪夷所思地盯着他灵巧的手指,笑道:“看不出来何总您还有这种爱好啊,这是在折什么?” “给你折个俗的。”何孟言得意一笑,那白纸在他手里三两下就有了形状,最后幻化成一朵川崎玫瑰出现在我面前,“来来来,我的成名作。” “叠的挺熟练啊。”我拿着那朵纸花,仔细端详了一阵,的确复杂而精美,我故意揶揄他道,“以前没少折过哄女生吧?” “你何总我哄女生,用的着这么麻烦?”他不屑地笑着,然后冲我努努嘴,“喜欢么?” “还行。” 何孟言却并不满意这个答复,伸过手来:“不喜欢还我!” 我往后躲了一步:“就不,给人的东西还有要回去的?” 何孟言蓦地挺起身子,抱住我就开始抢:“你怎么跟土匪似的,不讲理啊。” 我哭笑不得:“咱俩到底是谁不讲理呢。” 打闹了一阵,我心里还挺高兴的,何孟言能和我在这无理取闹,说明他身体和心情真的都没什么问题了。可是转念一想到周医生那天说的滕思芸的事儿,我又隐隐感到不安。何孟言把自己这个姐姐看的那么重,如果知道她命不久矣,也不知道会作何反应。 晚上何孟言在病房自带的浴室里洗澡。有钱就是好,我小时候生病住院,连个床位都是排队等来的,别提什么浴室了。 那都还算好的,也就我爸在的时候,我生病了还能住院。后来我爸跟别人跑了,我有一回发烧到三十九度五,我妈都舍不得掏钱让我住医院。直到我开始神志不清说胡话,我妈开始急的要打120的时候,我哥还在旁边说:“妈,小愉肯定没事儿,你别花那冤枉钱。她都还能说话,能有啥事儿啊?” 我这头天马行空地回忆着小时候,何孟言突然在浴室里喊了我一声,说让我把桌子上的毛巾递进去。 我寻思着何孟言真不让人省事,多大人还忘这忘那。还好今天我在,今天我要是不在,他不得光着身子出来拿么。都快十一月的天了,再着个凉发个烧,病上加病,看他几时能出院。 我推开浴室门,漏出一个小缝,喊了声:“喏,毛巾。” 结果没等我反应过来,一只湿漉漉的手拉上我胳膊,用力一扯,将我整个人抓紧雾气缭绕的浴室里。 何孟言滴着水的头发下藏着一脸坏笑,我立刻知道他要做什么,转身想走,被他从身后环住,手已经不老实地钻进了我的衣服。 我呼吸也立刻急促起来,浴室里湿热的温度,加上他松弛有度的力道,一下子将我撩拨上来。 考虑到他的身体,我心有余悸道:“在这?” “不行么?”何孟言咬上我的耳垂,熟悉的气息喷在我的脖子上,“天天看着你却吃不到,可愁死我了。” “你就那么想吃我?”我侧过头,反问道。 他一字一顿:“想死了。” 说着何孟言抱住我腰肢的胳膊一用力,我和他双双跌进放满水的浴缸里。何孟言利索地将我紧贴在身上的衣服褪去,一双手肆意游走在我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就在不久前,我还看着紧闭的手术室,以为我们会就此天人永别,却不想,如今他还会真真切切地拥抱着我。想到这,我回过身,炙热地吻上他的唇。 这一晚,何孟言的味道,每一口我都想要。 完事之后,我看着他气喘吁吁的模样,笑道:“你身残志坚得很啊。” “可不呗。”何孟言摸着自己胸口伤到的肋骨,面露一丝难忍,“你别说,我好像还是高估自己了,真有点吃不消。” 我又是心疼又是好笑,把他扶出浴室。我衣服刚弄湿了,没带换洗的,我只好暂时穿上他的衬衫。何孟言一身病号服,坐在床上揉揉这摸摸那。 还没从刚才片刻的温馨中缓过神,周医生突然敲开了病房的门:“思芸不太好,你们要去看看么?” 滕思芸命不久矣的消息就这样,在这个本该幸福浪漫的晚上,突然砸中了何孟言。 据周医生说,滕思芸今天早上都出现了谵妄的症状,开始神志错乱地说一些话。结合她之前的那些反应,她的癌症应该是到了晚期,下午做了治疗,现在人好一点了,但还是很不舒服,让何孟言做好心理准备。 何孟言反应很大,难得地激动道:“心理准备?做什么心理准备?” 周医生明显有些难以开口,最后咬着牙道:“人随时会走的心理准备。” 看到滕思芸的时候,何孟言更加不淡定了。滕思芸原本就消瘦惨白的面容扭曲着,不自在地在床上发出痛苦地呻吟,身体微微颤抖,伴随着是不是的扭动。 看到何孟言,她却突然来了精神似的,从床上弹起来,大叫道:“周晏哲!谁让你带他来看我笑话的!” “姐。”何孟言真诚地叫了一声,并不介意她的不友善,关切道,“你怎么样了?” “呵?关心我?真关心我给我一瓶安眠药啊!真关心我让我去死啊!”她看上去宛如一个从地狱里捞出来的人,“我怎么样?我非常不好!为什么不让我死?就因为我还没有立一份能让你满意地遗嘱?” 何孟言努力劝说着,希望她的情绪能平复一些,然而终究徒劳无功。滕思芸激动地自说自话,听不进去任何人的抚慰。 最后何孟言也放弃了,在滕思芸说了句“为什么命运这么不公平,同样是车祸,没撞死你,却撞毁了我一辈子”之后。他再也藏不住那一丝落寞和凄凉,简单留下一句“姐,我过几天再来看你”,几乎落荒而逃地离开了滕思芸的病房。 我紧随他脚步追出去,滕思芸却突然发了话:“吴愉,你等等。” 我看看病房外远去的何孟言,又看了眼周医生,示意让周医生先追过去。我关上病房门,留了下来。 滕思芸笑道:“你一个人在这,不怕我么?” “怕什么?” “怕我突然发个疯?”她笑得格外诡异,“毕竟,我就算把你杀了我也不亏,反正我就快死了。” 我觉得她不用发疯,她每天都是个疯子,我冷着嗓道:“怕什么,你为什么要杀我?” “也对,我现在这个身子,坐起来都能难。”她气焰一下子低了下去,“吴愉,帮帮我。”她说,竟然像是哀求一样。 “我怎么帮你?” “我真的受不了了,我太痛苦了。我就算吃个药,浑身都像针扎一样,感觉要把我整个人给扎穿。”她摊着手,努力试图表述出自己的难受,“只有死才是解脱,但我做不到。我去哪里都有周晏哲看着,你看看,这间屋子的窗户都是封死的。这间房间有二十四小时的监控,我只要打碎一个玻璃杯,就立刻会有人冲进来按住我!” 我心想何孟言为了防止她自杀也是挺拼的,虽然我心中并没有一个好坏,去评价到了今天这一步,到底是让她苟活着好,还是安安静静走了的好。 滕思芸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冷笑道:“你可别以为何孟言这样是对我好!他就是怕我死!我要是现在死了,我的股份会全部落到卢川手上。就算离了婚,卢川还是能分到一半。所以何孟言才舍不得让我死呢,我只要多活一天,他就多一天的转机!” 我并不是太信她的话,反驳道:“这股份这么珍贵,这么多人抢,你还惦记着我,要分我一二?” “我反正快死了,这种东西,也就对活人来说珍贵,对我来说,连个屁都不是。”她洒脱道,“但我偏偏不要给何孟言,我就是恨他,就是要他不自在!” 他们何家的关系我一直理不清楚,也想不明白,明明是一家人,却永远在争锋相对,不弄到你死我活不罢休。 我很是不解:“这到底是为什么?他是你亲弟弟啊,你用得着这么恨他?” 滕思芸打量了我一阵:“那我也告诉你一件事,看你恨不恨他。” “什么事。” “你当年是不是怀过他的孩子?” 我点点头。 “那你知道,那个孩子为什么会没有么?”滕思芸露出可怕的笑意,魔鬼一样。 第60章 残忍的真相 我当然知道,要说我忘了,那大抵也不可能。 那天晚上,卢川是怎么把我掳走,怎么威胁何孟言,又是怎么拿铁棒一点点夺走我孩子,我都历历在目,永远不会忘。包括这件事情带给我的伤害,我永远不能做母亲的痛苦,都将伴随我一生。 我不理解的是,为什么滕思芸要提及这件事,还是在这种时候。 我冷眼看着她,不置一词。 滕思芸勾起一侧唇角,满含讽刺地笑了笑:“我知道回忆起来很痛苦,那我不防告诉你一件让你更痛苦的事情。” 我觉得她肯定说不出什么好话,依旧没有回应。 “你不要怪卢川,你就没有想过么,他是怎么知道你怀了孕,又是怎么那么顺利绑走你。”她细细打量着我的表情,如同把玩着猎物一般,“还有他找何孟言要的是什么东西,何孟言为了守住连自己好几个月的孩子都可以不要。” 我渐渐失去了耐心,她每一句话重复得都像是在我伤口上撒盐:“滕小姐,你到底想和我说什么?” “我只是想和你说真相。” “什么真相?” “我本来以为卢川找何孟言要的我们俩的离婚协议书,因为只要我们离了婚,我手头的股权就会分他一半。直到后来有一次我听到何孟言打电话,才知道并不是这样。”滕思芸这一次没有再绕弯子,“卢川要的,是丰台一个项目的管理权。那可是一个大项目,好几年前就买了地做准备,不过最近才做起来。卢川本来想借董事会拿下这个项目,结果何孟言就是不肯松口。” 很奇怪,滕思芸说起这些话时丝毫没有平日里的疯癫和做作,相反,她条理清晰,又留上一手,好像什么都说了,却让我根本没有明白她的意图。 滕思芸清了清嗓子,同时眉头紧蹙,我知道,她的身体状况在折磨着她:“卢川这个人吧,也是太贪。他能娶到我,从一个农村小伙,变成叱咤风云的商人,这已经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了。可是他还不满足,还想成为何氏集团的大股东。” “人都是这样,永远不会满足的。” 滕思芸笑了笑,明显对于我应和的话不甚满意,但她没有接,只是继续道:“卢川这人还有个毛病,就是疑心重,他虽然想要这个项目,但是他怕出事。毕竟,一个准备了几年都没有开工的项目,背后肯定有什么问题。” “你和我说这个项目有什么用,你觉得这对我来说有区别么?”我反问道,“离婚协议也好,项目管理权也好,那都是你们家的事情。我不需要知道这是个什么,我只知道我失去了我的孩子,我是你们争权夺利的牺牲品!” 滕思芸默默重复了几遍“你们”,然后抬起头问我:“你们是谁?” “你们何家的所有人。” “包括何孟言么?”她步步为营,好不利落。 我在这个问题面前卡了壳,我的确曾经恨过何孟言,恨他不救自己的小孩。 但是可怕就可怕在,我不仅恨他,还爱他。什么事情一牵扯上情啊爱的,就永无宁日了。 见我不回答,滕思芸干脆代替我给出了答案:“你应该包括他,因为这一切都是他策划的。丰台那个项目不仅有问题,问题还很大,迟迟没有开工,就是因为另有隐情。何孟言他多精明多自私啊,他不能担这个责任,但这件事的责任又不能没有人担,那最好的办法,就是推给卢川。” 我听得胆战心惊,不由自主后撤了一小步,问道:“你什么意思?” “卢川想要这个项目,何孟言想给,本来皆大欢喜。但卢川好歹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不起疑心,他暗中调查了很多,都查不出问题……” 滕思芸把这件事情从头给我梳理了一遍,摘掉那些错综复杂的旁枝末节,我总结起来,就是这样一件事。 何孟言想让卢川接下这个项目,卢川觉得其中有诈。于是何孟言干脆玩了一招欲擒故纵,他在内部会议主动说要削减自己的股份。那怎么削呢,他又说自己外面的女人怀了孕,而且是个男孩。一旦这个孩子出生,他就成立一个何氏固业的子公司,把丰台这个项目划给子公司,子公司的股份自己和儿子一人一半,算是送给孩子的见面礼。 据说当时董事会一片哗然,尤其是卢川,脸一下子黑了下来。大概他是觉得何孟言在侮辱他的出生吧,你混了一辈子得不到的东西,我儿子一出生就能拥有。 其实不只这些话是在侮辱卢川,整场戏都是为了演给他看。 果然,卢川非常不甘心,非要拿下这个项目,何孟言就更是百般阻拦。卢川最后想到一招——你不是要把当做见面礼送给你未出生的孩子么,那我让你连孩子都没有! 于是他找到我,以孩子相胁迫,逼何孟言在那份写了让卢川担任子公司法人的任命书上签字。 “不可能!”对于滕思芸这个疯狂的说法,我不假思索表示了不信,“如果按你说的,那卢川用孩子威胁何孟言的时候,何孟言为什么不顺势而为,直接把任命书给卢川,那样就皆大欢喜了啊!” 滕思芸突然笑了起来,和之前那种轻蔑地勾唇不一样,她笑出了声,甚至笑得前俯后仰:“要不说你傻,没见过世面呢。一方面,何孟言只想给他项目,根本不想成立什么子公司,更不想让卢川当法人。当然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一字一顿,“何孟言,从来没有想让你把孩子生下来!” 我摇着头:“不可能,你别骗我。如果卢川没有用这招,没有对我做那些事,这个孩子就会生出来!” “你别傻了!那是因为卢川都做了,事情也已经发生了。如果没有发生,何孟言依然有一万字方法弄掉这个孩子!”滕思芸眯着眼道,“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就你,也配怀何家的种么?” 我一下子被击痛了。 我不得不承认,面前这个女人极度神秘,也极其聪明。她知道怎么折磨我,怎么伤害我,怎么把我往她的圈套里引。 偏偏此时,我越想冷静,却越冷静不下来。滕思芸说的不一定是事实,但听上去总有那么几分可信。 何孟言决定要这个孩子的时候非常奇怪,他每次都叮嘱我吃药,明显是害怕我怀孕。为什么我真正怀上的时候,他又一定要我生下来,还百般呵护,生怕这个孩子出了什么纰漏。 说实话,这段时间我们的相处和之前很不一样。以前我是个夜总会的小姐,他是我金主,谁都不要了解谁,也都不用进入对方的生活。然而当我回归学生的身份,何孟言继续他高高在上的小何总,我慢慢地接触到他的家庭,我才发现这个人原来这么陌生。他背后有着说不完的故事与回忆,更是牵扯着剪不断的利益和阴谋。 滕思芸一下子就看出了我的将信将疑,在我提出质问之前,她主动道:“你是不是想说,我没有证据?” 不等我回答,她指了指桌子:“你把那个文件夹给我拿过来。” 我顺从地照做,滕思芸把文件夹里的东西全部倒出来,基本都是她身体检查的单子,还有一些关于她癌症情况分析的文件。唯独其中有一份,并不明显地藏在一摞纸张中间。 滕思芸轻车熟路抽出来,三两张纸钉在一起。 她扔我面前,我拿起来一看,是一份任命卢川全权负责一个项目的通知书。翻到最后一页,何孟言盖得章赫赫在目。 “这又能说明什么?”我不解其意。 “说明何孟言最终还是把这个项目给卢川了,你不觉得奇怪么?一个人曾经连牺牲孩子都要保护的东西,居然现在轻易拱手让人了。”滕思芸又抽出一张纸,“我知道,光这样一份通知书说服不了你。还有这个,你看看吧。” 我拿起来,那是一份打印出来的短信记录。一边是何孟言的号码,发过去的内容是:“趁卢川在的时候把吴愉弄到他包厢去,事成之后给我打电话,我自有安排。” 我看了看日子,没有记错的话,就是我刚刚怀孕,打算金盆洗手,去尊煌找雯姐之前。 另一边号码回复的倒是看不见,只是过了大概一个星期后,何孟言又发过去一条:“做得很漂亮,有劳。我会帮你应付你哥那边。” 滕思芸看着我眉头紧锁,笑了笑:“你不用怀疑我作假,我想弄到何孟言的短信记录太容易了。如果是假的,我完全可以编的更明显一点。” 我没心思听她的话,我的注意力全被那张纸吸引了去。我仔细端详那个电话号码,莫名的眼熟。 拿出手机电话簿翻了一遍,输到第五个数字时,电话簿里就只剩下了一个名字。 令我没有想到的是,那个人,竟然是……荔枝! 第61章 那就这样吧 我依稀记得那一天是这样的,我去找雯姐,说要金盆洗手,然后碰到了被东子骚扰的荔枝。荔枝大大咧咧地要拉我去包厢打东子,结果没想到包厢里坐着卢川,一看到我就把我扣了下来。之后何孟言莫名其妙地赶来,和卢川大打出手,带走了我。 比较奇怪的是,当时荔枝不承认是自己喊来的何孟言。过了一段时间,她还欲盖弥彰地和我说,是雯姐叫来的何孟言。 我拿着那张纸,连连深呼吸。 滕思芸这一天和我说的这些话信息量太大了,我几乎被压得喘不过气。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么之前的一切都是假的了。何孟言对我没有丝毫的感情,从始至终只是在玩弄我,利用我。而我那个孩子的生命,在他眼里也不过轻飘飘的一片鸿毛,可以随意飘落。 我不能相信,更不敢相信。 滕思芸细细地看着我每一丝变化,她轻声提醒道:“其实你现在完全可以不信,你只要等着看,卢川的那个项目会不会出事。如果卢川安然无恙发了大财,你完全可以当我胡说,但如果卢川因为那个项目惹祸上身……” 我木木地摇着头,表示无论她说什么我都不会信。 滕思芸不死心:“而且你完全可以,去找何孟言对峙啊。”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她的一句话引起了我的警觉,我追问道,“你告诉我,就是为了让我找他对峙么?” “不是,我是为了我自己,我要你帮我。我恨他,你也恨他。你帮我自杀,我把我名下的股份尽最大可能地留给你,你就可以和他抗衡!”滕思芸面容又扭曲起来,一改方才的冷静,变得无比狰狞,“你不想么?他那样利用你,他借你的肚子,演了那么大一出戏,只为了一点钱,他就剥夺你孩子的生命!这种人,你难道不想报复他么!” 我不知道,我脑子太乱了。一方面我不相信她的话,一字一句我都不信,但另一方面,我又失去了起初的坚定,开始动摇,开始怀疑,开始追溯。 我摇着头,不知道如何答复。 滕思芸继续试图给我洗脑:“你不是一开始问我为什么找你而不找别人么?因为你也应该恨他,因为他也伤害过你!吴愉,你别傻了,帮我死,你就是一个市值上亿公司的股东!你不愿意,就只会被何孟言一脚踹掉,什么都没有!” “别说了……别说了……”我一直念叨着,滕思芸却愈演愈烈,几乎嘶哑着吼叫起来。最后我也大声嚷嚷了一句“别说了”,然后疯了一样地跑出病房。 我一路跑下去,途经何孟言住院病房那一层时,我还加快了脚步,恨不能直接从楼上跳下去。 我就这样跑着,跑出了医院,跑到马路上。我漫无目的,两眼空空,我脑袋一阵一阵地搅和着,如同开了一百辆铲土车,那么痛那么沉。 突然,一阵尖利的车与地面的摩擦声将我拉回现实。 一辆熟悉的suv停在距离我三米不到的地方,我这才发现自己站在停车场和马路之间的那段路上,十分威胁,却浑然不知。 车窗摇下来,车上的人竟然是何孟言。此刻,他同样眉头深锁,和滕思芸的争吵也让他情绪很不高。 我看着他,一时间竟张大了嘴不知该说什么。 看到是我,何孟言眉头稍稍舒展了一些,语气也尽量轻柔而缓和:“你小心一点,我万一真撞到你怎么办?干嘛呢在这瞎跑,上车。”说着他探了探身子,为我打开副驾驶的车门。 我却条件反射地向后退了一步。 何孟言察觉出了一丝异样,柔声问道:“怎么了?” 我努力平复心情,接连咽了两口唾沫,又眨了眨干涩的眼睛,终于挤出来一句:“你去哪?” “公司啊。”他明显一副提到公司就烦的态度,“好多事等着我去处理,才两三天没去,又惹出了大事。” “什么大事?” 我难得问他公司的问题,何孟言思考了片刻,才回到:“卢川手下的一个项目,出了点问题,挺严重的,我得赶快去看看。” 卢川! 我一听这名字就炸了,怎么就那么巧了。何孟言的公司出了事,偏偏是出在卢川手下的项目。这一切,竟然和滕思芸刚刚说的那么契合。 我耳边一阵轰鸣,不自觉开始回忆她说的其他的话。何孟言的身影在我面前模糊起来,我不自觉一步步后退,想要赶快离开他。 何孟言这才发觉我的确不对劲,想要下车又不便把车停在这种地方,只好拐了个弯停下车,然后匆匆跑下来追我。 “吴愉你到底怎么了?”何孟言追上来,拉住我的胳膊,死死攒紧不愿松手,“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带你去找周医生。” “没有我没有。”我声音颤抖着,“何孟言我问你个事。” 他点点头:“你说。” “你知道我再也怀不了孩子了,再也当不了母亲了么?” 何孟言没想到我会这么问,像是一下子被怔住了,他抓着我的手居然开始冒汗。良久,何孟言才轻点了下头,表示默认。 “那你知道为什么么?”我拼命甩着手,试图将他挣脱,最终却换来何孟言猛一用力,将我紧紧拉进他怀里,箍住我。“ 何他深吸一口气:“小愉,事情已经过去了。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说过,我会好好补偿你。你想要什么,想怎么样,我都可以满足你。” 我摇摇头:“对于你来说事情是过去了,但对于我来说,这是一辈子的事情啊。” “我可以照顾你一辈子。” 我将脑袋埋进他的肩膀,那熟悉的味道却不再让我心神荡漾,反而让我害怕和抗拒。 “用不着你照顾我一辈子,我就想问你一句,”我努力把话说完整,“你为什么让荔枝故意把我带去卢川的包厢?” 何孟言抱着我的身子一下子僵住了,他不用说话,单单从他的反应,我就猜到,我的确说出了一个事实。何孟言没有办法否认,而滕思芸给我看的那张纸上的东西,也都是大实话。 他咬着下唇,缓缓问道:“谁和你说的?” “这不重要,回答我,为什么?” 他几乎是嚷起来:“到底谁和你说的!” 我一下子笑了:“何孟言,你在冲我吼么?你算计了我,你现在冲我吼么?呵,我知道,你是何氏集团的大少爷,是高高在上的何总,我斗不过你,也攀不起你。我在你眼里,下贱得连个婊子都不算!” 何孟言抓了把头发,看得出,他此刻也很为难。 我注视着他良久,还是没能等到他的回答。我惨笑着,终于放弃了纠缠:“既然没什么好说的,那就这样吧。” 说罢,我转身就跑了。 穿着他不合身的单薄衬衫,我一个人流浪在午夜的北京街头,仿佛一夕之间回到了当年的那个夜晚。 那也是一个凌晨,冯安洋算计了我,我穿着破损的衣服,独自晃荡在没有一寸属于我的北京。 这么些年,发生了这么些事,到头来只有我是食物链底端这一点没有变,也不会变。 很晚的时候,我打了个车回学校。宿舍门禁了,我叫醒宿管阿姨,被骂了个狗血淋头,才瑟瑟发抖地进了宿舍。 小朱和男朋友在语音开黑,连累一屋子人都没有睡。 说实话,我这个样子选择回宿舍度过今晚,是一个无比不明智的选择。谣言总是伴随失态而来,一看见我穿着男人的衣服一脸失魂落魄,小朱连最爱的游戏都停住了,将我上上下下打量一周,然后问道:“哟?这衣服不错,男朋友给买的啊?” 我没说话,转身就往自己床上爬。 小朱依旧不放过我:“许巍然那么阔绰,怎么也不给你买身合适的衣服?” 我冷冷道:“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你的事我可以不管,但我和梦婷关系那么好,她的事我可不能不管!”也许是我的态度激怒了小朱,又也许小朱今晚输多了心情本就不佳,她一下子来了兴致,一屁股站起来插着腰就开始嚷嚷,“你怎么那么要脸呢?你抢了梦婷男朋友,如今还这样大秀恩爱,你良心不会痛么?” 我没心情,依旧冷冷回道:“不会。” 说实话,我真不觉得小朱和卓梦婷关系有多好。面对我“抢”卓梦婷男朋友这件事,她明显是幸灾乐祸,甚至是暗自窃喜的。现在来卖什么姐妹情深,实在有点恶心。 小朱见我不理她,干脆拉住我不让我往床上爬:“哎我说你,天天要不夜不归宿,要不浪到这个点才回来,你顾及过我们的感受么?这么晚,你也不怕吵到我们?” 床上躺着的白雨溪听不下去了,对着下面叫了一句:“小朱你别说了,大晚上的,赶快各自睡了吧。” “干嘛?我非要说!我早就想说了!”她反而更加带劲,“你不就是个高级点的婊子,看谁有钱就往谁身上贴么?卖什么清高?你以为那些男人真喜欢你,玩玩你罢了!” 我一回头,抓着她头发就往我桌子上撞:“你他妈说什么?” 第62章 你要多少钱 这场闹剧终究是扩大了。 我在宿舍里虽然不算多亲昵多温柔,至少从来没有发过脾气,更没有动过手。 白雨溪的觉也是没法再睡,她从床上坐起来,冲我道:“小愉,别闹了,松手吧。” 被我揪着头发的小朱各种嚎叫,挥舞着拳头乱打,有几下锤在我身上,的确很疼。但此刻,我如同对于疼痛失去了知觉,任凭她边打边骂,就是不肯松手。 其实想来,我在尊煌呆了那么久,最会的就是挨打。我被多少人像条狗一样地践踏,被多少人的巴掌抽过脸,又被多少人指着鼻尖骂婊子。 我都受着,我什么都不会,唯一会的就是不管发生什么都受着。对于小朱也一样,她说话难听我受着,她满满恶意我受着。不知道为什么,我今天就是不想受,非但如此,我还要让她受着,让她尝一尝被人揪着头发打的滋味。 小朱鬼哭狼嚎,白雨溪不住地劝。最后是我累了,松开手,刚一松开,挣脱我束缚的小朱就狠狠一巴掌抽我头上,特别响,特别重,我以前不知道,女人打人也能这么疼。 我一手捂住脑袋,缓缓坐上椅子。 小朱还在喋喋不休地骂,我眼前一片漆黑,脑子什么都想不了,只觉得烦躁不堪,恨不能杀人或者杀了自己。 最后是白雨溪先受不了了,一向做和事老的她难得打着嗓门喊了一句:“小朱你能不能闭嘴?” 小朱应该也没想到惹恼了白雨溪,怏怏地坐下来,发了几分钟呆继续打游戏了。 我坐在那,保持着扶脑袋的动作一动不动。白雨溪从床上爬下来,扶着我的肩柔声道:“早点休息吧。” 我点点头。 第二天一早我去水房打热水,听见小朱和卓梦婷邀功,说她昨晚把我打了一顿,帮卓梦婷报了抢男朋友之仇。没想到卓梦婷冷冷地回了她一句:“你多管什么闲事?而且谁告诉你我被抢男朋友了?我早就和许巍然分手了。” 我一进去,二人立刻终止了对话。 小朱看着我,多少有些尴尬,打完热水就匆匆跑开。 卓梦婷也要走的时候,我主动开口:“真分手了么?” 她停下脚步,想了很久才回应道:“你是不是很开心,觉得你终于有机可乘了?” “我只是想告诉你,要是没分就趁早分,要是分了就立刻断。” “你当然希望我分了。”卓梦婷狠狠撂下这句话,转身跑了。 我不算一个对一切冷眼相待袖手旁观的人,对于珊珊的事,梦梦的事,甚至甜姐的事,无论我有没有能力,都总想着上去插一脚。但是对于几乎没有关联的人,我又难免冷漠。 我不知道是什么让我要给卓梦婷提这个醒,明知自讨没趣,偏偏要多上一嘴。 珊珊的事情越传越大,也越传越邪乎。至于我,这次很奇怪,非常神速地从何孟言这件事里走出来,重新投入生活中这样那样的烦恼中。 都说大悲无泪,我想我也是这样。按理说何孟言的背叛应该给我带来无限大的打击,偏偏并没有。我特别正常,正常得特别不正常。 何孟言也没有联系我,可能招数被拆穿,他连我这样一个炮友都懒得再留了。毕竟,连自己亲生的孩子都可以用来做交易,我一个随随便便从夜总会里拉出来的小姐,又算个什么东西呢? 我在学校没呆两天,我们辅导员就找我去谈话了,我本来以为是因为我和小朱在宿舍里打架的事儿,没想到辅导员一上来就直接问我:“于珊珊到底是怎么回事?” 也不知道公安局那边有没有和学校交涉过,我不敢直接把真相说出来,怕影响她的声誉,于是使出拿手好戏,编一个无比完整的谎言。我说没怎么回事啊,珊珊回老家了啊,家里出了白事,走的比较匆忙。 辅导员一脸不信,指着我道:“吴愉你就扯吧!办个白事能办得失联?到底怎么回事,外面传的那些是不是真的?” “传什么?”我装傻充愣。 辅导员明显不好明说,支吾了半天道:“你不是说人回老家了么?那行,你给她打电话,现在打,只要能听于珊珊说句话,你就可以走了。” “不是,导员您不知道呐?”我故作惊讶,“珊珊家在大山里啊,他们那地方特别穷,您没看见珊珊每年学费都凑不齐么?大山里哪有信号啊,我以前听珊珊说,她是家里唯一一个识字的。” 听着我信口捏来的鬼话,导员越来越失去耐性,冲我挥挥手道:“这年代还要没信号的地方么?你别跟我在这扯,于珊珊到底怎么了?” 我特别笃定得看着他:“真回老家了,这年代,您别说没信号了吧,好多地方还没电呢。” 我们导员是个刚毕业的研究生,一口标准北京腔,想必是个老北京。想到这我还故意揶揄他说:“导员,您是大城市的人,没见过那些过得苦的。珊珊回一趟家都得翻山越岭,背着干粮爬一天一夜。我每次听她说这些,都真想能替她爬半天,好让她别半夜被豺狼虎豹叼走。” 最终,辅导员还是放我走了,也不知道是信了我的胡话,还是受不了我的鬼扯。 离开之后,我不禁忧心忡忡。 珊珊在里面多呆一天我就担心一天,我对于珊珊如今情况仅有的消息,也都是从祁律师口中得知。 人吧,一想什么事,什么事就容易灵验。当天下午,我收到了警方的传讯。 在审讯室中,他们问了我一遍上次的问题,然后问我到底有没有看到是谁刺了东子一刀。 我把那天看到的情形复述了一遍后,突然想到,如果我现在咬死是随浪杀得东子,我是不是就可以作为证人,让珊珊从这件事里面抽身呢? 这个想法很突兀,更多的是恶毒。 然而为了一个人,亲手毁掉另一个人,我实在做不到。何况随浪待珊珊并不薄,他们非亲非故,随浪就愿意为了珊珊顶罪,我哪里有火上浇油的道理呢? 我故意把那天的情况说得很模糊,然后逃出了警察局。走之前我说想见珊珊一面,也被警方拒绝了,可能是怕串供吧。 出来之后,我打了个电话给祁律师,问她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她说其实根本的问题还是在东子身上,这种时候只要东子可以翻供,一切都好办。我说这怎么可能呢,东子恨不得弄死他们俩,怎么可能提供对他们有利的证词。 祁律师和我兜了半天圈子,最后可能是想尽快结束通话吧,她说:“吴小姐,有句老话,叫做有钱能使鬼推磨,你不会没有听说过吧?”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 没有错,钱能办的事情太多了。如果何孟言没有提出五十万的报酬,也许我根本不会考虑要那个孩子。偏偏东子和我一样,是一个极其容易被金钱诱惑的人。关键的问题是,我现在上哪去弄钱? 钱这种东西,其实就三个出路,要不抢,要不挣,要不借。抢我是没胆子的,去挣得话,我就只能回尊煌了,那儿来钱快,就怕仍然满足不了东子的胃口。如果借的话,我身边仅有的有钱人也就剩冯安洋了,但是让我找他开这个口,真心比让我回尊煌陪别人喝一晚上酒还难。 我纠结再三,还是决定先去会一会齐东。 被砍了一刀的齐东至今躺在医院,虽然我看到他的时候人已经生龙活虎,神采飞扬了。转念一想,反正他住院的钱也要算在随浪和珊珊头上,他这种好吃懒做的人,恨不能在这好吃好喝躺到死。 一看到我,东子态度很不好,非指着我说我是同谋。 我懒得和他废话,开门见山说出来意。 东子呵呵一笑:“让我改供词?门都没有!” “东子,你搞清楚,你本来就是作伪证。我问了随浪的邻居,他们都可以证明是你怒气冲冲上了门,你们也的确扭打在了一起,而且刀子上有你的指印。而且警方昨天传唤我了,提到了你们的通话内容,你和随浪打电话的时候,就承认打过珊珊,也说要和随浪打一架。这些都足够作为证据,说明随浪是过失杀人。” 其实这些话都是我编的,哪有什么邻居,哪有什么电话。我不过是觉得东子这个人吧,无赖归无赖,但是蠢,好骗啊。 东子一下子是有点被我唬住了,但他反应了一下,又叫嚣起来:“那你还来找我干嘛?你直接让警察来抓我啊!” 我故作淡定笑了笑:“你不就是想珊珊陪你死么?我不想啊,我希望珊珊好好的,这事儿最好能和珊珊完全没有干系。毕竟我不认识随浪,我只关心珊珊一个人的死活。” “哦,我懂了。”东子笑道,“你是想让我说是随浪砍得我!” “我是希望你说出真相,本来就是过失,没有人想蓄意砍你。” “我凭什么帮你?”他不屑地翻了个白眼。 我不再和他兜圈子:“你要多少钱?” 第63章 爱到心都匮乏 东子一愣,他可能没想到这事儿竟让他有额外惊喜。 可是随之,他开出的价格却让我愣住了。他说他要二十万。 我特么上哪能给他弄二十万? 我俩你来我往地讨价还价了一阵,最终十二万成交,东子说我把钱给他,他就改口供。我说我给你两万块钱,你把口供改了,我再给你剩下的。 东子死活不同意,说最少先给一半,剩下的打欠条。我拗不过他,只好暂且答应下来。 可是现在的问题是,我上哪去弄这十二万?就算剩下的一半可以拖着,单单这六万块钱,就够我伤透脑筋了。 我回到寝室,怏怏地靠在椅子上,把手机电话簿和微信好友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微信好友里有一些是我以前卖酒的时候加的,看上去是些钻石王老五,再不济也算是个土豪。但是我们几乎毫无交集,谁会借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六万块钱呢。 我翻到尾,觉得借得起钱的,也只有三个人,再除掉冯安洋,就只剩雯姐和荔枝了。偏偏这三个人,我一个都不愿意找。 翻到荔枝名字的时候,我顺便点开了我们的聊天记录,只见最后一条是上个月荔枝给我发的,说这次让你跑了,下次咱们一定得喝一杯聊一聊。然后我回的是,真不好意思,今天真急着见朋友,下次我请客赔你。 我苦思冥想,终于记起那天的语境。我去找何孟言,结果碰到了荔枝和冯安洋在喝咖啡。这么一来,我不经又想起滕思芸给我看的短信记录,何孟言明显是认识荔枝的。 如此说来,就是荔枝不仅熟识何孟言,也和冯安洋关系匪浅。那会不会,冯安洋其实也早就认识何孟言呢。 我觉得很奇怪,同时还有一丝莫名其妙的不安。这种不安来自于直觉深处,无原无由,却格外真实。 我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久,毕竟,现在没有比上哪弄钱更艰难的问题了。我换了好几个姿势进入思考状态,越来越深地无力感袭来,就在我几乎放弃的时候,我突然寻觅到一个人——周医生。 我打电话给周医生的时候,他并没有很惊讶。我觉得直说借钱换着谁都不会答应,于是说想请他喝一杯,聊一些事情。 周医生说好啊,自从孟言出院,他也好久没见到我了,也想找个机会和我叙一叙。 我一听,原来何孟言都出院的了。我们分开了五天,却每一天都像很漫长的世纪,并不平静地流淌着,伴随大风大浪,却只能我一个人去扛。过去每一个在一起的五天,相比之下都显得无比短暂,无比飞速。 我和周医生约在工体附近的一家烧烤店,脱下了白大褂的周晏哲也有几分可爱和大大咧咧。此刻他坐在街边的小板凳上,大长腿无处安放地分开两边,聚精会神地吃着手中的烤腰子。 我一脸不置信地看着他:“怎么会有人喜欢吃这种东西?” “我从医生的专业角度告诉你啊,这个吃什么补什么的说法,还是有那么一丁点真实性的。”他突然严肃起来,有滋有味地就这个问题说了一番。 最终我听不下去了,为了让他终止这个话题,我端起杯子:“来来来周医生,我敬您一杯。为了……为了您的专业知识!” “我还以为是为了我帮你照顾孟言呢。”话虽如此,他还是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喝完之后,他擦擦嘴道,“你最近忙啥呢,他出院那天你都没来接他?” “学校的事……”我想着不如就此引出借钱的话题,支吾道,“我一个朋友,出了点事。” 没想到周医生完全不接我的话,点点头,给自己倒上一杯,又敬过来:“你要记着,自己的事,就是永远比别人的事重要。” “你说什么?”我一时没能理解。 “我是说,没有人值得你为了他牺牲,尤其是一个和你没有未来的人。” 我放下了酒杯,表情一下子木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周医生看着我认真的表情,一下子笑了起来:“哈哈哈给你灌个毒鸡汤,没有任何意思。来来来,多吃点,吴愉你太瘦了,这种垃圾食品,特别容易增肥。”说着他把什么羊肉串猪肉串牛肉串都往我盘子里夹。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这句话“没有未来的人”,一下子触着了我的点。 这么些天,我努力用忙碌和其他的烦恼来遗忘何孟言,但我没有想到,原来有那么多并不会遗忘的人。 在周医生眼里,我依旧是何孟言的女朋友。哦不,不对,聪明如周医生,应该早看出来,我根本够不上女朋友这个高贵的身份。我充其量是他的玩伴,是他暂时的床上伴侣。 酒过三巡,我竟然有些微醺,借着醉意,我拍上周医生的肩膀:“问你个事啊。” “什么事?”他看着我,笑得无比温和。 我打了个酒嗝,捂着嘴道:“我失去孩子,被送去医院的时候,你是不是就知道我再也当不了母亲了?” 他愣了一下,视线垂下去:“你早就知道了?” 我点点头:“我有手有脚,你们想瞒我,我就不会自己去找真相么?” 周医生见事到如今,骗是不用再骗了,他灌下去一杯酒,承认道:“是。” “何孟言让你骗我的?” “没有,他当时是打算告诉你的。”周医生在这个问题上却给出了否定的回答,“可能孟言觉得,这样你就会恨他,就会缠着他,让他补偿你。但是你当时的身体情况真的不适合再接受这么大的打击,于是我说服了他,让他瞒住你。就算告诉你,也等你身体好起来。谁知道还没休养几天,你从医院跑了。” 我苦笑着:“我怎么觉得你说的好像,何孟言对我还有感情一样?不然谁会无聊到想被人恨,被人缠呢?” “他就是对你有感情啊。”周医生认真地点了点头,“只不过你要知道,一个男人可以对很多女人,有很多种感情。他想占有你的时候,想和你上床的时候,想你给他生孩子的时候,都是有感情的。只不过有的感情能激发他的责任感,有的感情却短暂并且一文不值。” 借着酒劲,我傻笑着伸手撩了把他刘海:“你挺懂啊周医生,那你对滕思芸是哪种感情?” 也许没料到我会这么问吧,周医生怔了一下,把我手从他头上拿下去:“说你呢,往我身上扯干嘛?” “你别拉我手。”我却猛地把手抽出来,“其实我以前挺聪明,挺清醒,挺明白事儿的。” “那后来呢?” “后来就在这儿,”我一回头,指了指身后若隐若现的工人体育场,“何孟言带我来看演唱会,牵了我的手。周医生,你知道我以前是做什么的么?” 周晏哲试探着道:“你不是大学还没毕业么?” “是,我是还在念书。”我用力地点点头,“但是念书也要过日子,也要张口吃饭啊。为了能吃上一口饭,我在尊煌卖酒。对,就是你们经常去的那个尊煌。” 我真的是喝多了吧,酒精一润色,人就开始变得糊涂并口无遮拦。我完全没有和周医生说这些的理由,相反,这本该是一段我讳莫如深的黑历史。没想到,今天在这里,没有人扒它们,没有人提它们,去却非要自己挖出来给周医生看。 他眉头微缩,没有说话。 “这还是以前,后来我钱不够花,干脆下了水。”我看向他,“你去那种地方玩得多,应该知道尊煌说的下水是什么意思吧?” 他没说话,拿起一根羊肉串掩饰尴尬,却久久没有咬下去。 “对,就是陪人睡。我陪的第一个,就是何孟言。都说小姐能睡能摸能抱,就是不能牵,何孟言他妈这个禽兽,睡我还不够,偏我拉我手!”我说着气就上来,差点掀了桌子。 周医生甩了甩头,让自己清醒一点,并不接我的话。 我却偏想让他说话,我把手摊在他面前,故意调戏他似的,“所以,你现在还愿意拉我手么?拉一个小姐的手,你不嫌脏么?” 周医生看看我的手,又看看我,突然一把握住,将我从小板凳上拉起来:“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周晏哲也没带我去什么了不起的地方。 我可能真的喝多了,头特别疼,感觉要炸。跟着他摇摇晃晃,一路走走停停,最后停在工体前面。 我看了看漆黑一片的工人体育馆,和前面来来往往的路人,还有弹着吉他的流浪歌手,一脸懵逼地问他:“干嘛?” “他带你听的谁的演唱会?”周医生问。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张大了嘴:“啊?” “我说,孟言那次带你听演唱会,是谁的?” 我想了想:“许茹芸。” “你喜欢哪一首?” 我突然觉得那天的画面又在面前重演,舞台上万众瞩目,观众席星光熠熠,许茹芸轻唱着“爱到极度疯狂,爱到心都匮乏,爱到空气中有你没你都不一样”。何孟言揽住我的腰,将我拉进怀里,轻轻吻在我的额头上。 他的气息,他的味道,他的温度,他的心跳,依稀萦绕,却真实消散。 我说:“突然想爱你。” 周医生松开我的手,转身道:“你等着我。” 第64章 武力解决问题 周医生生活中的浪漫和工作时的严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纳罕地看着他跑去和那流浪歌手交涉了一阵,然后就占有了人家的麦克风和吉他,他将吉他背上身的一霎,竟有一丝像模像样。 他冲我笑了笑,然后对着麦克风清清嗓子,仿佛整个北京都是他舞台似的,那么自信地说起来:“我朋友吴愉,长相美貌,心情不佳,借酒买醉,无以消愁。我今玩献歌一首,希望她开心、健康,至少,至少好好活着吧。” 周医生一番丝毫不精彩的发言莫名引来了不少人驻足围观,他很自信地将那吉他拨弄了两下,调出个满意的音色后,竟然凭空弹奏起来。 周医生对着麦,充满摇滚风味地唱出了第一句:“突然想爱你,在这昏暗的夜里……” 他声音浑厚而充满技巧性,原本悲伤说实话,我是真没想到他有这本事,一时间又惊喜又感动,驻在原地不知道说什么。 他唱的还算不错,一些慷慨的路人在他面前的纸箱里留了几张钱,周医生便微笑着和他们点头示意。一曲休矣,他还夸张地招了招手,面对一些起哄让再来一曲的人,周医生摆手道:“不了不了,我的演唱会到此为止了。” 我在一旁笑得跟个傻逼一样:“谁说的,我还没听够呢。” “贪得无厌。”周医生看了我一眼,把吉他还给刚才的流浪歌手,朝着我走来。 “看不出来啊,你还会这个。” 说实话,我挺高兴的。这是个很浪漫的事儿,这段时间我经历的几乎都是生老病死,无情又冷漠。至于周晏哲,医生身份的他更是让他经历了无穷尽生命的脆弱与丑恶。 回去的路上,他给我买了个会发光的小灯。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要这种东西,以前对我来说,所有的没什么实际用处的东西都是不该买的,但我今天就特别想要。 我端着它,走路上,可能是喝多了酒吧,反正始终跟个白痴一样笑得合不拢嘴。 我对周医生道:“想不到啊,你还会这个。” “啥?” “弹吉他唱歌啊。”我看着他的侧脸,“玩音乐不都是那些学校里的小文青才干的事儿么?” “谁说的,北京这片地,哪哪儿都是艺术家。” 话正说着,我二人走到三里屯后热闹非凡的酒吧街,里面的确都少不了一个疯狂而极具魅力的摇滚乐团。一些安静的清吧,也总是坐着一两个拍着手鼓,或弹着吉他的驻唱歌手。 我一路看着,不知不觉想到了随浪。虽然我一开始见他的时候特看不上他,但仔细想一想,一个活到了三十岁,满脑子除了自己音乐梦想,便只相信爱和远方的人,其实是多么伟大啊。 周医生见我一路走走停停,干脆陪我站在一家酒吧门口,问道:“要坐坐么?” 我摇摇头,继续往前走,顺便夸了句:“你唱那个歌唱的挺好听的。” “《突然想爱你》?” “嗯。”我点点头。 “以前在香港读书的时候一个朋友教我的,恰好也是这首歌。”他突然感性起来,“她比我唱的好多了。” 我笑了笑,可能真是酒精的原因,我现在随便弯一弯眼睛,笑得就特别像傻子。“女朋友呀?” 他叹了口气,吊儿郎当道:“差一点啊。” “那后来呢?”我打量着他,“怎么?还有人能看不上我们周大医生,眼瞎吧?” “是吧,我也觉得。我当时特后悔自己不是学眼科的,不然一定拉她治治眼睛。”周晏哲一本正经道。 我立刻流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不可能,怎么会是看不上你,肯定是你的问题,你肯定做了什么让人家不开心了。” “不是我的问题,是孟言的问题。”他深吸一口气,“那个女孩,去世了。” 我一听到何孟言的名字,本能地一个激灵。他的名字有毒似的,不管什么时候听都能让我一下子精神起来。 我声音也沉了下去:“为什么会去世?” 周医生低下头,久久没有接我的话。果然,每个人心里都有过往,有回忆,有不能窥探的伤痕。周医生露出了我认识他以来最柔软,最深入,最脆弱的一面。 良久,他摇摇头:“不说这事儿了。哦对了,你找我出来,不会就为了请我吃个饭,听我唱歌曲儿这么简单吧?” 他要不说,我此时倒是把我的来意忘得干干净净,我立刻提出我的目的——借钱。 周医生没有太吃惊,可能是我话说得相对比较委婉,虽然这个数目并不小,周医生还是淡然答应下来:“好啊,把你银行卡号给我,我明天去给你打。” “你不问问我这钱是用来干嘛的么?”他答应得太干脆,反而让我有一丝不好意思。 周医生摆摆手:“太麻烦了,我就找我借个钱而已,没必要把事情弄得太复杂。你要是真想告诉我什么,就说一说,为什么不找何孟言借这个钱?”他转过头打量起我,“你们吵架了,闹矛盾了?这么久不来看他,分手了?” 我一下子笑出了声:“分手?周医生,您这个词用的也太折煞我了吧!你忘了我之前和你说什么了么,我就是个小姐!他一脚踹掉一个小姐,这也配叫分手?” 周医生蹙了蹙眉,然后道:“我感觉孟言不是这样的人。” “我以前也感觉不是。”我叹了口气,“可惜我感觉错了。” 后来我酒劲上来了吧,迷迷糊糊的,再说什么话就记不清了。反正等我醒来的时候,基本也缓过了劲,虽然脑子一阵疼痛,好歹人还算清醒。 周医生的车停在我们学校门口,他静静地坐在驾驶座上玩手机。 我揉着太阳穴从后车厢中爬起来,哑着嗓问道:“为什么不叫醒我?你在这等了多久?” “不到一个小时吧,酒喝多的人怎么叫啊。”他探过来一个头,“好点了么?能走么还?” 我点点头。 周医生陪我走回了宿舍,可能是因为刚才话说多了,我这会儿口干舌燥,两人一路默默无言。快到宿舍楼下,周医生说快回去吧,钱的事你别担心,我明天一早就打给你。 我这会儿清楚事儿了,我说这样,我先给你打个欠条吧,别到时候有什么问题说不清楚事儿。 周医生赶忙把我往宿舍推,说你能不能别瞎忙活,你先回去睡一觉,有什么事儿下次见面再说。 我俩推推搡搡,最后居然被小朱撞了个正着。 她本来和男朋友拉扯着又亲又摸,一看见我这边的动静立刻推开男朋友,兔子似的朝我飞奔来:“这不吴愉么?又换新人了?” 我一下子没了兴致,推了把周医生:“你先走吧。” 周医生却没非但没走,还一把拉住我:“你自己上去没事吧?” 我点点头。 小朱更加来了劲:“这次这个也不比卓梦婷男朋友差呀,吴愉你眼光真不错,总能找到那种又高又帅的。应该还挺有钱的吧,不然怎么包养得起你呢?” 她故意着重了“卓梦婷男朋友”六个字,似乎是为了显示我的浪荡和恶劣,好替天行道,在周医生面前撕开我虚伪做作的伪装。 “行了我能上去,欠条我这两天去医院给你送过去。”我想赶快逃离小朱这个人,“周医生,今天谢谢你,你先走吧,晚安。” “行了你放心吧,我和她一个宿舍,我能送她上去。”小朱不知脑子又怎么错乱了,跑上来对着周医生道,“别舍不得了,我们这宿舍楼管得严。那么多男人送过吴愉,还没一个能上的去的呢,是吧吴愉?” 周医生松开我的手,正面对着小朱道:“别这么多男人那么多男人了,你眼红她也好,看不惯她也好。我只和你说一句,小姑娘,我是个医生,这饭不能乱吃,话也不能乱说。你这样诋毁吴愉,我完全可以把你打一顿你知道么?你知道每天有多少因为乱说话被打进医院的人么?” 我一听反倒乐了,我本来以为周医生要说出什么了不起的大道理,最后温文尔雅似他,居然说要用打一顿解决问题。 小朱也傻了,他本来以为周医生就装作没听到,甚至大骂我婊子,没想到他最后很认真地说要把人打一顿。小朱男朋友见状想来逞英雄,最后看见周医生都开始捋袖子了,想着好汉不吃眼前亏,拉走了小朱了事。 “这种人,那不能惯。”周医生见两人身影渐远,一本正经地给我灌输了这个道理。 我笑得嘴都咧开了:“你太逗了,你和我真像。” “哪里像?”周医生一脸不屑,“我就从来不让人蹬鼻子上脸。” “我见过用钱用权利解决问题,也见过打掉牙往肚子里咽的,唯独凡事用武力解决的,你是除了我之外的第二个。” 周医生并不相信:“你还会用武力解决问题呢?” “当然了,对何孟言我都这样。”我拼命点头。 “你打过他?” “那倒没有。”我笑着说,“不过,我当着他面用酒瓶敲过自己的头。” 第65章 吴愉,让开 回忆是很长情的。 比起终将消耗殆尽的爱,它更入微,并且更久远。 那天我回到宿舍之后,满脑子依然是和何孟言的过去。睁开眼睛是,闭上眼睛还是。我以为离开一个人如此简单,却发现离开的确简单,只不过离开后的每一天都无比艰难。 我给了东子这笔钱,说剩下的六万块钱分期打给他。东子却贪得无厌,说分期也行,那就打十万。我气得差点甩袖子走人,我说要不你别拿了,一分钱别拿。你不是要珊珊陪你死么?那你们去死吧!于珊珊这女人死了也好,活着反正也被你折磨一辈子! 东子看我真的怒了,他知道我是一个急了眼就武力解决问题的人,我现在这样,真有再捅他两刀的可能性。于是服了软,说最少七万。 我说六万块钱,多一分没有,写好欠条我就走了。 除了给东子这份,我还给周医生写了一份,打了个电话确定他下午在医院,然后倒了三班公交给他送了过去。 我俩简单聊了几句,周医生也忙,转身要走之前,周医生叫住我道:“小愉,你要不要上去看看何孟言,他今天正好在。” 我赶忙摇头:“不了,都分开了,我也没有理由去看他。”话虽如此,我却管不住自己嘴似的问了一句,“他来看滕思芸么?” “不是,公司出了事儿,有几个伤员,他毕竟大老板,总得出个面解决一下。” “哦。”我点点头,然后故作不经意道,“他在几楼啊?” 周医生想了想,拖着尾音答道:“好像是外科,外科住院部在……在顶楼吧,你去看看。” “我不看,我就随便问问。” 话虽如此,既管不住嘴之后,我到底还是没管住脚。我想看看他,也就是看看他。我不想和他说话,不想和他有交集,但我特别想见他一面,不要被发现地那种见上一面。 人嘛,总是喜欢有仪式感的东西,那种远远窥探一眼,然后在心里挂掉他的名字,似乎才是一个完整地道别。 其实这个时候,我还没有意识到,爱一个人就像吸毒一样。爱情走到了尽头,往往饱受煎熬,却欲罢不能。明明知道要戒,却总是想再多吸上一口,然后不断地提醒并欺骗自己,这真的是最后一口。 我站在电梯前面,明明是想按下楼的键,最终却按了通往顶层的按钮。 周医生没有记错,顶楼的确是外科的住院部,我游走在几个病房外,小心地往里瞥。最终没看见人,竟然先听到了他的声音,应该是在打电话吧,说什么不管多少钱要把这个事情压下来。 我不知道他具体指什么,但怎么也算听出了端倪,他的公司应该的确遇到了不小的问题,而且很有可能就是卢川已经接管的那个项目的问题。 我寻声望去,他站在不远处的天台上,此刻背对着住院部,应该不会注意到我。我正向着他望去,突然旁边一个病房里骚乱起来,用很重的口音嚷嚷着什么要同归于尽,同时还有人在劝抚着。 何孟言闻声,对电话道先不说了,这边有点事。然后匆匆回过头,没想到一眼先看到了我。 “吴愉?”他起先很是诧异,确定真的是我后快步跑来,同时试图叫住我,“吴愉!” 我一时之间愣住了,这和我想远远窥探的初衷不一样啊。我转身就跑,何孟言更加确定自己没认错人,随着我的脚步就追上来。 我自己都不知道心里怎么想的,我又怕被他追上,又想被他追上。 结果他还没赶过来,先被刚才那个病房的病人堵在了门口,一个六十多岁相貌憨厚的老人,此时手上却拿了把水果刀,嘶哑着嗓子喊道:“无良开发商啊,不让我活,我也不让你活啊!” 这种电视剧里都演俗了的桥段,没想到居然被我撞了个正着。没猜错的话,那老人口中的开发商就是何孟言了。 此时何孟言一闪,避开那老人的刀子,靠在后面的围栏上,冲那老人道:“您冷静一下,关于您拆迁的问题我们一定赔偿到底。”一边他已经拿出手机,应该是让等在附近的下属赶快过来。 那老人不依不饶,明明腿脚受了伤的样子,还是拿着刀就继续刺过来:“我不要钱!我要你陪我人命,我儿子死了啊!我要你给我儿子抵命!” 何孟言虽然是个壮年男子,那老人却依然抛开自己生死,一副非要杀了他的模样,再加上他之前的伤并没有痊愈,只是撞到了墙上,就一副疼痛难忍的模样。此时更是他更是被逼到天台上,一手捂着胸口,身形佝偻,看上去很不好。 说实话,我要是真不想管他,现在一走了之就好了,我如果撒腿就跑,他肯定追不到。但我却根本顾不上离开,我满脑子只有对他的担忧,我很怕那老人真的一刀命中他要害,哪怕只是割破割伤,我都心疼,都舍不得。 说来也是嘲讽,我舍不得伤他分寸的男人,却舍得让我失去骨肉,失去做母亲的资格。 可能是直觉使然吧,我不假思索地快步跑过去,在那老人快要碰到他的时候一把将老人推开,死死挡在何孟言前面。 “老人家,有什么话好好说,别把事情闹这么大。” “我闹大,呵,我闹得大?”那老人重复了一遍我的话,满面苦索道,“姑娘,人说话要讲良心啊。我啥都没做,老实人,守着一片地种庄稼。是他们啊!他们突然要来拆我房子,那是我们家祖宅,一代人一代人传下来,改革开放前就在那儿!你问问他们,他们凭什么要拆!” 我回头看了眼何孟言,他眉目间也满是不忍。其实我也能理解,这些生意人往往是有取舍的,每一件桩生意都有独特的难处。只光看那些社会新闻,就知道这种房地产商人和平民百姓之间总是免不了纠纷和摩擦。 只是面前这老人着实可怜,他继续喃喃着:“为了保住这房子,我儿子一把火把自己烧死了,怀了孕的儿媳妇流了产,我老伴也吓疯了。现在就剩下我一个人,说赔我钱,我要那钱能干啥?我家香火都断了,我留着钱能干啥?” 他突然面目又凶狠起来,拿着刀,颤着手,指着我俩:“所以!我一定要这个黑心商人给我儿子孙子偿命!你不让我一家活,我也让你死!你一条命换我一家家破人亡,你也不亏了!” 说着他举刀就冲过来,我一脸视死如归挡在面前,做好了被戳上一刀的心理准备。没想到我紧闭双眼,没有等来尖利的疼痛,等来何孟言一推。 “吴愉,让开!”他霸道地使唤一声,然后将我掀到一边。 等我回过神,何孟言肩胛骨上已然挂了彩,正血流如注。 就在老人还准备再砍上一刀的时候,救兵终于赶来,拉开了那个老人。 场面终于被控制住,一群人围住了何孟言,什么谄媚的下属,殷勤的小护士,帮他勘探伤口的医生,唯独隔开了我。 这样也好,我想,要说仪式感的分别,再没什么比这惊心动魄的舞刀弄枪更有仪式感了。加上现在没人注意得到我,此时偷偷跑开再合适不过。 我轻轻擦过人堆,听见那医生让何孟言下楼好好包扎一下。他说没事,然后拨开人群,叫了两声:“吴愉?吴愉!吴愉你人呢?” 我站在隔绝开视野的楼梯转角,听得到他声音里的期盼与愤怒,但我头也没回,快步逃进电梯,逃出这一口要命的毒品…… 我还没出电梯,他的电话就不期而至,一个接着一个,我不接,他就一直打,我就一直不接。他干脆发我微信问我在哪,我被问烦了直接给删了好友。 那天我们刚争吵完,我并没有删除他的联系方式。甚至在之后几天,我都期待着他的电话或者微信,我希望他能解释,最好解释得完整一些,可信一些。好立刻说服我,是我轻听轻信,是我无理取闹。 但没有,为什么也没等到,不看手机和每分钟看三遍手机的结果一模一样,都是没有任何人联络。 回去的路上我很担心他的伤,我脑子里总回顾着他把我推开的那一幕,那是不是说明他也在乎我,也有丝毫地爱我呢? 我并不敢多想,还没等到公交呢,周医生给我打了个电话。我估计他是想问刚刚在天台上发生的事情,接起来颓着嗓子道:“怎么了?” 没想到那头却不是周医生磁性而温柔的声音,反而是一阵狂妄并生气的怒吼:“吴愉你他妈到底死在哪?给你发微信你不回,电话打了那么多你也不接!你真是翅膀长硬了,以折磨我为趣了是吧?呵,都有本事挂电话了,你他妈再挂一个,再挂老子不把你抓回来捆……” 趁着他没说出对我的威胁,我啪叽挂断了电话。 第66章 病危通知书 晚上我和周医生见了一面,说实话接到他电话的时候我犹豫了好一阵,我有点怕一接起来又是何孟言的声音。 他连着打了好几个我都没接,最后他发过来短信说真是他本人,打电话来要债了。我这才给他拨回去,问什么事。 晚上见面定在一个医院和学校折中的地方,我俩随便找了个小店吃个晚饭。 最后一碟小笼包子下肚的时候,周医生先忍不住了,道:“你没什么想问我么?” “问什么?”我一脸懵逼,不是装的,是真没懂意思。 “问我孟言的事儿啊,他为了你被人砍了一刀,你不会没看到吧?” 我又不是瞎,那一刀当着我的面手起刀落,我但凡长了眼睛总得看到。我很做作地清了清嗓子,然后纠正道:“周医生,你犯了个很瞎的错误。不是他为了我,而是如果没有我,他搞不好已经被人砍死了好么?人说话要讲良心的,这不是你那天教我的么。而且……”我低下头悄悄瞅着他,“何孟言他的伤怎么样了?” 周医生愣了一下,突然哈哈大笑,指着我道:“你刚不有骨气的很么,你不是听不懂么?哎我跟你说你别装,你装得逊爆了!” 我打掉他的手,皱着眉头道:“爱说不说,不说算,我管他何孟言的死活。” “好好好,我说说说。”周医生逗够了我,笑着道,“挺好的,没什么大事,就是新伤加旧伤,够他受一阵了。” “哦那是挺好的。”我摊摊手,“让他老实老实,人都躺病床上了,还威胁我什么把我抓回去,呵,让他先……” 话音未落,一个熟悉的声音不期而至:“让我先什么……” 我的笑容立刻僵化在了脸上,手上的筷子掉进碗里。不等我发出振聋发聩的反问,周医生先从座椅上跳起来,尴尬道:“不好意思啊吴愉,我不是故意出卖你的,你也知道孟言的淫威……” “行了行了,你快走!”莫名其妙出现在眼前的何孟言推了把周医生,迫不及待要把他赶出视线范围,“快回去看着我姐,这次这事儿我会记着你的好的。” “行,我先走了。”周医生撒腿就跑,完全无视我在背后指着他一声声高喊着他的名字,还有紧随其后呼之欲出的脏话。 “你也消停点。”何孟言冲我摆摆手,“坐下坐下,别骂宴哲了,是我逼他的。我今天找你,是有事想问你。” 我并不打算理他,拿着包就往外奔,一句废话没留。 何孟言刚想追出来,被小餐馆的老板一把拦下,让他先付钱。结果何孟言还没从钱包里把钱掏出来,我已然抢先一步逃之夭夭。 回头确定连他人都看不到之后,我打了个电话给周医生。 无耻似他,竟然还好意思接了我的电话,怯生生回了我一句:“你别和孟言在一起的时候给我打电话,人看到了会吃醋的。” “少来,我没和他在一起。”我气冲冲地站在公交站台前,“你这人还能不能靠点谱了?我把你当朋友,你这样出卖我!” “不是我不懂啊,你明明喜欢孟言,你根本忘不了孟言,你何必装洒脱呢?不累么?”他说出一副自己在做好人好事的感觉,“你知道么,就那天,我们从工体回去的一路上,你躺我后车厢里面,哭着闹着叫他名字,说你想见他一面。我当时还劝你,说算了吧,分都分开了,就忘了吧。你居然一屁股坐起来,指着我破口大骂,我想想你当时骂什么来着啊……” 周医生正儿八经地想了片刻:“哦,我想起来了,你说‘忘你妈忘啊,有本事你忘,老子我不忘,我就是爱他,我爱他怎么忘他’。” 我一下子沉默下来,我不知道说什么。因为他说得这些我的确不知道,我那天酒劲上来,从我上他车到下车,说得每句话都不知道。我没有想到,我在恨何孟言之余,竟然这么本真地爱他。 周医生冷笑一声:“没话说了?吴愉,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觉得你和孟言没有未来,你觉得迟早有一天你们会分开,可是未来就那么重要么?你以为你这一辈子,能碰到几个想和他走下去的人?能在一起一天,那就好好珍惜这一天,何必想那么远。我告诉你,很多人,都不一定能活到那么远。” 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很用力,我突然想起他提到过那个教他唱《突然想爱你》的女孩,想到他说这个女孩已经不幸辞世,直觉背后又是一段缠绵而悲伤的故事。 我深吸一口气,对那头的周医生道:“不仅仅是没有未来。” “那还有什么?我不懂,你还在顾虑什么?” “我流产的事情,是何孟言策划的。” 周医生愣了一下,半是不信半是震惊道:“你说什么?” “我说,我之所以会失去孩子,都是何孟言一手策划的。是他没有打算要那个孩子,他为了保住他公司的利益,自主地选择牺牲掉我。” 这番话距我从滕思芸口中听闻到如今也挺久了,但这是我第一次自己复述出来。不得不承认,一字一句还是胆战心惊。 周医生顿了好一会儿,沉着嗓道:“你那天被送到医院来的时候,是明显受到外界暴力对待导致的流产。我当时问了孟言要不要报警,他说不要,涉及到何氏固业的名誉问题。你的意思是,当时是孟言对你进行的暴力对待?” “不是,这很复杂,我说不清,也不想再回忆。”我把这件事搪塞过去,避免一段伤心往事的重提。 周医生小声说了句“好吧”,然后又道:“那你是怎么知道是他算计了你?” 我并不打算隐藏:“滕思芸说的。” “你现在在哪呢?” “公交车站,我回学校了。”我简单答复。 周医生那头应该也是不知道回什么好了,我更是不想就这个问题深入探讨下去,匆匆说了句“挂了吧”,踏上了回程的公交车。 在公交车上,手机响个不停,不用接我都知道是何孟言的电话。我依旧没有接,终于他停下来了片刻,转为一通短信:“你回头。” 你们见过追公交车么? 我以前也没有见过,尤其没在北京这种动辄水泄不通的地方见过。 但今天,何孟言明显给我表演了一出好戏,他开着车一路紧随其后。眼看着公交车就要到站,他要是想不开冲上来,我真是没办法躲。 我急得打了个电话回去,我说你到底要干什么? 他说下车,不然我就把这辆公交车截停。 我又急又气,不顾形象地嚷嚷道:“你驾照不想要了是吧?” “是啊,我现在只想要你。”他理直气壮道。 我无话可说,颓然道:“我不想见到你,我们冷静一下。” “我很冷静。你下车,听话。”他顿了顿,“不然,你知道我干得出来。” 然后我就下车了。 我一直以为自己不是一个很怂的人,我能冲进尊煌的包厢拿酒瓶子敲人家的头,能在大马路上拿砖头砸东子的脸,我觉得自己可牛逼可厉害了。而现在,我收回对自己一切高估与认知。 何孟言的车停在马路边上,他对着窗户抽起一支烟,我硬着头皮打开车门:“有意思么?” “没什么意思。”他看都不看我一眼,指了指副驾驶座上的一份文件,“你打开看看。” “什么东西?”我没有接,自从滕思芸给我看了那些东西之后,我就对文件之流特别抗拒,总觉得里面包含着我无法接受的巨大信息量。 何孟言依旧对着窗外吞云吐雾,良久,他摁灭嘴里那只烟:“病危通知书。” 我心里一怔:“谁的?” “我姐。” 滕思芸的?我心里突然五味杂陈,虽然我对滕思芸一向没什么好感,甚至又惧又怕,但真听到关于她如此的消息,我并不好受。 怎么说呢,就像一条猫,久久地盘踞在你家阳台,你也会讨厌它,想赶它走。但如果有一天它在你面前苟延残喘,你又总是不忍并难受。何况滕思芸不是什么猫,她是老虎,一只病怏怏的老虎,被关在它的笼子里,却依旧不改吃人不吐骨头的暴戾本性。 “她,还有多久?”我想了很久,依旧想不出什么更委婉的措辞,只得如此发问。 何孟言皱了皱眉头:“随时可能走,最多也熬不过一个月了。” 我脑海中突然不住地冒出她的音容笑貌,她说话时偶尔流露的疯癫,痴狂,她对何孟言的恶劣,对周医生的依赖,对我的玩弄。尤其是她不只一次央求我帮她结束生命,她的傲气和卑微,似乎都历历在目。 我心下一沉,叹了口气道:“你想开点,本来医院也早就说过,她是癌症晚期,不过熬日子罢了。对于她来说,早点走也许未尝不是件好事。” “你当然希望如此。”何孟言终于把视线转向我,却是包含着仇恨与敌意,“本来,不就是你帮她的么?” 第67章 仇恨 我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倒是被那陌生的表情吓了一大跳。 他细细盯着我的表情,自嘲般地笑了起来:“我竟然不知道,你们还有这样的约定。你给她买药,帮她自杀,她给你股权作为报酬,这种一步登天的好方法,我倒是没有想到。” “你什么意思?”我不能理解,“我什么都没有做!” “你上车。”他命令道。 我想了想,还是坐上了他的副驾驶座。 何孟言一路开着车带我去了他家,我怎么也没想到,再次见面,我在他心中竟然像是杀人凶手一样的存在。我不知道滕思芸和他说了什么,也不知道是什么让我们俩产生了这么大的误会。总之一路默默无言,只有满车的低气压,让我俩几乎都喘不过气。 一到他家,何孟言反手锁上门,一把把我按在门上,捏起我的下巴,迫使我仰起头看着他。 “吴愉,我真差一点被你勾去了同情心!”他咬牙切齿,如同我是将他剜心挖肺的大恶人,“我害你失去了孩子是我不对,我还想着你为什么那么清高,那么狂妄。给你钱,给你地位,让你跟着我,你都不要,你偏偏要跑,要和我玩欲擒故纵的把戏!” 我想摇头,下巴却被他捏得紧紧的,动弹不得。 何孟言根本不给我解释得余地,继续道:“原来你在这等着我呢,你手段可真高啊!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尊煌的一个小姐,一个自己跪在床上求人玩弄的小姐!就你也敢觊觎何氏集团的股份?” 我一下子就愣住了,他可以骂我,打我,包括第一次在尊煌相见,他让我拿酒瓶子敲头,我都能接受。但是他怎么能说我是个小姐,还是一个下贱得狗都不如的小姐呢? 我眼神突然就空了,面前的一切氤氲起来。 何孟言看着我,非但没有丝毫怜悯,反而充满了嘲笑。他拉着我,一把推倒在落地窗户前。这是个我很熟悉的地方,他曾经因为生我招待冯安洋的气,在这里狠狠地羞辱过我。 何孟言从我背后用胳膊环住我脖子,紧紧地勒着,让我不得不仰起头,同时呼吸困难起来。 他指着远处的一栋高楼:“能看见那栋楼么?那就是何氏基团的总部,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他自问自答,完全无视被禁锢得十分难受的我,“意味着每年超过九位数的交易额,意味着你本来一辈子都攀不上的地位。本来安安分分地跟着我,我至少能让你衣食无忧,哪怕有一天我踹开你,也会给够安顿你下半辈子的钱。但你偏偏不老实,偏偏不知足。我最讨厌别人算计我了,哪怕你很像她,也不行。” 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比之前要温柔不少。 他松开我,站起身,留下我摊在地上不住咳嗽。我捂着脖子咳了很久,回头问他:“她是谁?” “你不配知道。”何孟言说。 低下头看我的一瞬,他像看一只可怜巴巴摇尾乞怜的小狗。 “我没有,我没有算计你。”我胸脯依旧因为方才的窒息感不住地起伏着,“滕思芸的确找过我,说让我帮她自杀,但我没有答应。不仅如此,为了说服我,滕思芸还告诉过我一些别的事情,试图让我憎恨你,好答应她的要求。她成功了一半,我的确很恨你,并且决定离开你。但我并没有帮过她自杀,我不想要什么股份,我只想好好过日子。我不是你,不懂你们上层社会的恩怨情仇,对我来说,什么都没有好好活着重要。” “那是谁帮的她?那种药可不好买,你别告诉我我姐她能自己弄来,还能每天掺在自己的饭里面吃下去!”何孟言明显丝毫不相信我,“而且她用得着无缘无故把自己那么大一笔股份留一半给你?她和你应该非亲非故,没有任何关系吧!” “随你怎么想,我说了我没有!”我知道解释不清楚,人就是这样,很奇怪的。如果不相信一件事,别人怎么说都不会相信。但只要自己有那么一丁点相信,那之后别人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像是辅证,像是为了证实这个猜想而发生。 何孟言冷笑着,将我从地上拖起来,不顾我反抗地将我打横抱起,并不温柔地硬扛进房间,然后扔床上。 “你想干什么?”他突如其来的粗暴让我十分害怕。 “我带一个小姐回家,还能干什么?”何孟言冷漠地脱掉自己的外套,随手扔在地上,然后回到床上,扑上任人宰割的我身上。 我没想到,他表达仇恨竟然是用这样的方式。 没有往日的情欲与甜蜜,何孟言几乎是撕扯一般掀掉我身上所有的衣物,然后按住我的双手。 “你放开我!”我怕了,我承认我怕了,我冲他毫无杀伤力地吼叫着,更多像是在无力地壮胆。 何孟言可能是嫌我挣扎起来太麻烦,直接抽出腰间上等牛皮的腰带,将我双手高高举过头顶,绑在一起。他腾出的两手粗暴地在我胸前动作着,激起我一阵阵难受的呻吟与颤栗。 疼痛伴随着快感一并来临,让我不断地扭动着身躯。 何孟言握着我的下巴,突然苦笑着吻下来,他的舌不由分手地滑入我嘴里,猛力地吸吮着,大有要将我整个人吃干抹净的架势。 同时,他冲进我身体里。 几乎没什么润滑,我痛得浑身都绷紧,想要叫,嘴却被他的双唇死死堵住。一身痛呼溢到唇边,最后只好生生又给吃下去。 等何孟言终于结束这个粗暴的吻时,我早已疼得满头冷汗,不住地倒吸着凉气。 何孟言明显很满意我的痛苦,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脸庞,像是宣誓主权般摩挲了两下,依旧没有停止运动,没有停止我痛苦地源头。 最终,我整个人都像是要撕裂一样。以前我以为两个人相交融是一件快乐的事情,尤其是和他何孟言,我甚至认为,只要是和何孟言在一起,就是一件光想想便能乐起来的事情。 然而今天,然而此刻,我只有痛苦,身体的痛苦,精神的痛苦,一并袭来。让此时躺在床上的我,只剩徒劳的喘息和哀弱地呻吟。 何孟言没管我,甚至连束缚住我双手的皮带都没有解,从我身体上跨了过去,进了浴室。留下我一个人,被紧紧帮着双手,在床上不安而难受地扭动。 可能是因为我太疼了,我感觉时间过得很慢,何孟言从浴室里出来时,我仿佛这样独自躺了两百年,淌干了身上所有的气力。 何孟言看了我一眼,摸了把我冰冷的身子,冷冷说了句:“别动。”然后捉住我双手,开始给我解开那韧性很大的皮带。可能是被绑太久了,加上不住地挣扎,手腕甚至被磨破了皮,解开时又带来一阵刺激的疼痛。 何孟言眉眼不可琢磨地闪烁了一下,然后指了指浴室:“你去泡个热水澡吧。” 我艰难地想要下床,最后还是高估了自己,一个跟头跌倒在床边。 何孟言试图伸手扶我的时候,一不下心触到了我的大腿。他拿起手一看,一片湿热的红色。 我这才感觉两腿间滑腻腻的,原本我痛得都麻木了,竟然连这点直觉都没有。 我擦了一把,果然,是血。 “我去洗洗。”我怕何孟言觉得脏,跌跌撞撞就往浴室里跑。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把自己这身子拖进浴缸里的,我在里面坐了很久,明明是无比温热的浴室,我却感觉身体泛起一阵阵凉意。我颤着身子,坐在里面不住地打摆子,不知道打了过久,头语法昏沉,竟然睡在了里面…… 再醒来的时候,我躺在洁白的床上,身上堆着厚重的被子。我认得出来,这是何孟言的床,我们曾经在这张床上尝过无数次快乐的味道,共度过无数个甘醇的美梦,可是今晚…… 我看了看,卧室里只有我一个人。我想下个床,却感觉身体很沉很重,难以动弹。 床头放了杯热水,我拿起来喝了两口。我不知道是不是何孟言放在这的,即使是他放的,似乎也说明不了什么。 稍微缓过来一点,我扶着床沿小心翼翼下了床。下身仍旧是撕裂一般的疼痛,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刀尖上。 我推开门,缓缓向客厅挪过去。果不其然,何孟言坐在沙发上,难得地没有再处理文件或是打电话,他叼着一根烟,抽了一半便摁灭在烟灰缸了。而此时,烟灰缸里早已堆满了烟头,想必都是刚才短短时间内留下的杰作。 听到动静,他回过头,看着我,两人都是无言。 何孟言干脆扭过头去,又点上一支烟,塞进嘴里。 突然,他手机响了起来,算是颇合时宜地为我们缓解了尴尬。 何孟言接起来,突然从沙发上弹了起来:“你们说我姐她……她怎么了?” 第68章 除了听话,你无路可走 滕思芸的死讯在这样一个夜晚不期而至,席卷了这个本来就不平静的家族。 何孟言甩袖而去,等我追到门口时,发现他早已把门从外面锁死。 这算什么?把我这个“杀人凶手”关在这里么? 我真他妈想报个警说我被人非法拘禁,我应该找祁律师帮我好好打一打这个官司。转念一下,连祁律师都是何孟言的人,珊珊还在局子里自身难保呢,我能上哪指望谁去? 何孟言一晚上没有回来,我想睡一会儿,翻来覆去又怎么都睡不着。 莫名其妙的,好不容易暂时逃离彼此生命的我们俩又被紧紧拉扯在一起,分都分不开。 我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我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何孟言笃信是我帮滕思芸完成了自杀,而听他的语气,大概是滕思芸不知从哪儿弄来了致命的药,长时间掺在饮食里面服下,所以一直没有被人发现。 只是为什么,他最后会坚信不疑,就是我做的这些? 我反反复复地想,因为睡不着,夜越深就越清晰,想得也就越多。我没想到,我这一被关,就直到第二天晚上。 白天的时候我勉强睡了一觉,人稍微好受一点,还是没什么力气和精神就是了。晚上天都黑下去之后,何孟言给我发了个短信,说冰箱里有点吃的,让我自己填饱肚子,不要想着跑。 我挺生气的,给他回过去,说你这算什么?囚禁我么? 没想到过了将近半个小时,他毫不遮掩地回了一个字:“对。” 冰箱里没什么好东西,一些蛋糕面包勉强可以果腹的零食。我本来食欲就不强,啃了两口扔到一边,又躺回沙发上愣神。 晚上何孟言又没回来,我被关在这超过了二十四小时,我脑袋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反正很不舒服,真的躺下来又睡不着。一摸脑袋,莫名其妙烫得厉害,我不禁自嘲自己真是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孱弱得要死,还没有能力看护好自己。 第二天早上,我实在忍无可忍,给何孟言打电话,他不接。我又给周医生打,周医生也没理我。我不知道他们这是闹哪样,就算怀疑我,大可以把我交给警方处理,他凭什么滥用私刑把我关在他家里? 又熬到晚上,周医生终于接了我电话,然后意料之外,那边不是他往常的温和与平易近人,他几乎是冰着嗓子地问我:“是真的么?” 我傻了,几乎是恼怒着反问他什么真的假的。 他说滕思芸的死是不是真的和我有关。 这下好了,连周医生都开始怀疑我。我说和我没有半毛钱关系,真的没有半毛钱关系,我被何孟言锁在家里,有什么话我们可以当面对质。 周医生不理我的当面对质,说他心里很乱,我和何孟言的事情,他没有能力插手,也完全不想插手。然后挂断了我的电话。 我被何孟言这样关了三天,三天里靠着冰箱里的面包和酸奶度日。说是度日,其实加起来我也没吃上一个正常成年人一日三餐的量。我的身体状态越来越不好,虽然从何孟言家里找了药吃,但是发烧依然不退。 这几天我都过得人不人鬼不鬼,大部分时候就找个地方躺着发呆。何孟言从那天发完短信之后再也没管过我,就这样把我关着,仿佛要关死了算。 第三天晚上他回来了,我当时躺在沙发上。看到他并不友善的表情,我知道我应该让个位,但我觉得身子很沉,挪都挪不动。 察觉了我的异样,何孟言走过来问你怎么了。 我摇摇头,结果发现连摇头这个动作都很艰难。 何孟言俯下身子摸了摸我额头,骂了句脏话,说你他妈都要烧傻了,怎么也不知道和我说。 我也想骂脏话,这是我不说么,是我故意憋着不说么。我打电话也不接,家里连点像样的吃的都没有,这本来不就是想把我往死路上逼么。 也许是从我的沉默里读出了这层意思,何孟言冷冷道:“多少也发个短信给我,看到消息我会安排的。” 然而我就是等到了他回来,他也丧心病狂没送我去医院。 简单给我头上压了个冰袋,又喂我吃了点药之后,他打了个电话给周医生,问怎么办。 我不知道他们商量了什么,反正片刻之后,何孟言挂断电话,坐我旁边抽起了烟。 三天过去,我知道滕思芸的丧事应该是办过了。至于他做了些别的什么,我管不着,也管不到。 “为什么把我关在这?”时隔三日,我终于能当面问他这个问题。 何孟言把烟搁下来:“外面有人在找你。” “找我?” “我姐的遗书里面,把她名下一个子公司所有的股权转让给了你,大概相当于何氏固业百分之四点七的股份。你觉得,就算我放过你了,卢川会放过你?” 我记得滕思芸说的话,她有将近百分之七的股份,那剩下的…… 面对我的疑虑,何孟言给出的答复是剩下的股权暂时不公开去向,这也是滕思芸生前的意思。 我没想到,就这样,我又莫名其妙地搅合回了他们的恩怨情仇,而且比之前更可怕。 但是很快,何孟言告诉我,先不要高兴得太早。滕思芸给我的这部分只是股权,我没有交易的权利,所以根本无法从中获利。也就是说,这些东西我拿着,只是顶了个何氏固业股东的名分。但若是转让给何孟言或者卢川,那就是权谋商战的好戏了。 我抱起双臂靠在沙发上,冷笑道:“所以你把我关在这,是想通过控制我,控制那百分之四点七的股份?” “吴愉,我不会把你怎么样。但卢川不一定,他可能会弄死你,也可能会让你生不如死。还有宴哲,你应该知道他对我姐的感情,早就不是一个医生对病人那么简单。至于他会怎么对你这个杀人凶手,你觉得呢?”何孟言板着一张脸,无比漠然,“现在,你只有在我这才是安全的,至于我要你做什么,你不用管。” 我不用管?呵,现在我已经没有人权到这步田地了么,连我自己要做什么都没法决定。 何孟言捏起我的下巴,暧昧地凑近:“你现在除了听话,根本没有任何路走。” 他说对了。 在他面前,我从来都没有选择的余地。从我怀孕开始,他想利用我和孩子,我就只能被利用。他想我回到他身边,我就只能乖乖留下。他不想相信我,我也就只能被贴上杀人凶手的标签。如今,他想我听凭吩咐,我除了听凭他的指使,还能做出什么样的反抗呢。 毕竟,珊珊的生死,很大程度上还拿捏在祁律师手中。 我终于知道了权利的好处,谁有权有钱,谁就是大爷。谁无权无势,就只能是蝼蚁,有时连蝼蚁都不如。 晚上我睡在沙发上,何孟言进了卧室,迷迷糊糊之际,我感觉有人把被子盖在我身上。我感觉是他,又不像他,毕竟,何孟言如今恨我入骨,完全不需要再施与我任何温存。 可能这两天睡得太多,半夜我就醒了,盯着那扇门,我总觉得我不能这样,我不能呆在这。我觉得自由和人权对我来说无比重要,我不该是他们争夺权利的牺牲品。 几乎没怎么思考,我打开门就跑,怕何孟言听到动静追出来,我连电梯都没敢坐,顺着安全通道就往下跑。 呼吸到外面空气的那一瞬,整个人都重新活过来一样。 何孟言应该很快就发现了我的逃跑,我没有傻到在这种时候回宿舍自投罗网。相反,我格外冷静,找了间小宾馆先住下,然后仔细考虑起下一步怎么走。 只要我在何孟言身边,我就无比被动。而不管怎么说,现在滕思芸留给我的股份是真的,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但我现在就是何氏固业旗下子公司的大股东,我应该握有主动权。 我在小宾馆的床上坐了很久,然后主动给何孟言发了个短信,说我要见滕思芸的律师。 没想到何孟言很快就回了,简单粗暴的一句话:“现在给我回来,你只有这一次机会。” 回去? 呵,回去继续任人宰割么? 我突然意识到,此时对我来说,仇恨明显盖过了情感。对,我恨何孟言,不再只是恨他出卖我,算计我,我还恨他不信任我,恨他直到今日,依旧没有丝毫悔意,依旧想榨干我最后的价值。 我说回去可以,你帮我联系滕思芸的律师,明天我们一起见面。 何孟言没再回复我。 这个夜很长,很难熬,因为我根本不知道天一亮我要去哪,我能为自己做什么,又能如何保全自己。 天一亮,我没有等到何孟言的答复,没有等到陌生号码的致电,更没有等到船到桥头自然直。 不仅如此,我等来了我嫂子的电话,她给我带来另一个噩耗,她说康康出事了。 第69章 羊入虎口 生命的脆弱被淋漓尽致地剥皮拆骨,演绎在每一个人面前。 滕思芸逝世的阴影尚且笼罩着我们,我嫂子就告诉了我康康被诊断出白血病的消息。 她说康康那天早上去上学,上一半开始流鼻血,然后就没个停。那老师都吓傻了,带去校医院也没给血止住。通知了家长来带孩子去医院,那小地方的医院也没查出来什么,让带去三甲医院查。 我听得都不耐烦了,急躁道:“然后呢?” 我嫂子语气怏怏:“白血病。” 我整个人脑子都懵了,康康才多大啊,十岁都不到,怎么莫名其妙就染上这病了呢。 我一想,正好我现在呆在北京十分麻烦,既要躲着何孟言,又要躲着周医生和卢川。与其这样,倒不如先回家躲一阵,避过风头再说。 我这头刚买完当天晚上的票,祁律师给我打了个电话,告诉我珊珊下午就被放出来了,问我要不要去派出所接她。 这件事好歹算是这段时间来唯一的安慰了,这么长久以来的死亡、病痛、阴谋,终于有那么一丝希望和好事。 我对着祁律师连连道谢,顺便问了她整件事情怎么处理的。她说基本如我所料,东子拿钱办事,改了口供,说那天就是随浪砍得他。两个人为了珊珊的事情起了争执,随浪情急之下对他动了刀子。既然事情和珊珊无关,那派出所那边自然也是放人了事。 我听完后不无担心,又问了句随浪怎么样了。 祁律师也没遮没掩,说按故意伤人罪处理了,现在还在打官司的过程中,估计如果证据什么都对随浪有利的话,能判到三到五年。 我不紧一阵唏嘘,随浪也不是什么年轻的小伙了,如今三十左右还一事无成,在北京浪荡个几年总该为自己的未来考虑。偏偏这个时候惹上这么大的事儿,在牢里蹲上个三五年,一口气把青春的尾巴也全给蹲进去了。 我问祁律师说:“这事儿还有回旋的余地么?” 祁律师明显失去了耐心,而且她认为我这是在质疑她的职业水平,表示出了明显的不爽,对我道:“我的大小姐,你以为法律是儿戏么?他这可是重伤,判个七年十年也不为过!如果不是齐东的供词现在对董肖杰有利,法院完全可以从重处判。而且于珊珊已经没事了,这种刑事案件,两个人能保住一个就不错了,再贪心可就是挑战法律权威性了!” 她措辞很严厉,也很激动。我完全能理解,这是她身为一个女律师的职业素养,但我不得不承认,如果我是一个男人,并不愿意娶年轻干练、事业有成的祁律师当老婆。这跟在自己家里埋满了炸弹,天天一不小心就炸自己个不痛快没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尽管如此,我还是和她千恩万谢,聊到律师费的时候,她说这件事还没有解决完,她会继续跟进,没必要急着讨论费用问题。末了又添上了一句,说而且她是何氏固业集团的律师团成员,这些费用何总也会解决。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何孟言名字的时候,我浑身都不舒服,而且很不安。我越是想逃避我们俩之间的问题,越是发现无时无刻不再被提及。 我匆匆赶到派出所,这算是这起事件发生之后我第一次见珊珊。之前我也跑过警察局好几次,但总是因为我也是涉案人员,被拒在探视窗口外。 我原本打算见到珊珊之后安顿好她,然后回学校拿几件衣服,就去火车站暂时逃离北京。谁料我这一去,站在派出所外左等右等,怎么也没等到珊珊。进去一问,说人已经离开好一会儿了。 我想着也奇怪,我没晚来啊,祁律师说的是下午,我这大中午就来了。 正纳着闷,我一边低头看手机一边往公交车站走,最近的公交车站在后面那条马路上,为此我要穿过一条人烟稀少的小巷。未成想,还没离开派出所两百米外呢,一辆车与地面尖锐地擦出了声,直直挡在我面前。 直觉告诉我跑,尤其我抬了下头,熟悉的车身和标识立刻告诉我这是何孟言的车无疑。我刚想转身逃走,又是一辆车,横着挡在我身后,两辆车夹住我,让我无路可逃。 何孟言车门蓦地打开,高大的他强势向我逼来,站在我面前,挡住倾泻而来的日光。 我知道了,祁律师到底和何孟言是一伙人。她帮了珊珊是真,处理了这个案子也是真,但她帮何孟言把我诱来这里,更是真真切切,是她的本质缩在。 “你想干什么?”面对他的周身肃杀,我小心地撤了半步。 “上车。”何孟言冷冷道。 我依旧向后无助地挪着步子:“我要是不呢?” “你觉得你有说不的能力么?” 我回过头,另一辆车上也下来三两个人。我算是明白了,他根本没打算让我乖乖跟他走,反正扛走绑走拖走都一样,都是任他收拾。 我还在往后推着,很快后面的人反扭住我的胳膊,让我动弹不得。 “何孟言,你别太过分!这光天化日的,你根本就是绑架!”我叫嚣着,却明显效果寥寥。 何孟言毫不在意地点点头:“没错,我就是绑架,而且是朗朗乾坤。吴愉,别闹了,跟我走吧。” “我不走。”我挺着脖子,一副视死如归。 何孟言却没有再和我纠缠的心思,他冲那三两个人摆摆手,立刻他们全部扑过来,恨不得把我绑成个粽子直接扔上车。 “何孟言我真不能跟你走!”我也是急了,又急又怕,我试图唤醒他的良知和恻隐之心,“我买了今天的票,我今天晚上必须得离开北京。” “离开北京,然后让我再也找不到你?”何孟言冷笑着,满意地看着他手下的人把我按上后车厢,还不忘嘱咐道,“把人给我捆起来,别半路跳车了。” 我本来还想骂,那群人很是拿何孟言的话当回事,不仅拿出随身带的绳子给我捆了个结实,顺便随手掏出一块布就塞进我嘴里,将我嘴也封了个严严实实。 我又恼又怒,却只能在后车厢里扭动着身子表达自己毫无杀伤力的不满。 何孟言挥了挥手,那群人撤去,他单腿跪在后车厢的座椅上,捏起我下巴:“还敢跑么?” 我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挣扎着想让他给我拆掉嘴里的布。何孟言立刻意会我的意思,却笑容诡异道:“不急,你先享受享受被堵着嘴的滋味,免得你一会儿不知道说什么。” 我就这样,被捆着,被堵着,跟个任人宰割的俘虏一样,随着车子一路颠簸在他的后车厢里。途经一个有交警的路口时,我拼命想弄出点动静,吸引来他们的注意。 何孟言却只一句话就彻底湮灭我的希望,他说:“你少折腾点吧,这车外面是看不到里面的。” 可见,这是一个多么注重隐私保护的商人。他家里的落地窗,坐骑的车窗,通通都是单面玻璃。 直到车停在他家楼下,何孟言才到后车厢里坐定,将我的脑袋放在他腿上,扯出我嘴里的布,冷笑道:“现在老实了么?” 说实话,这一路够我受的,他像是特意不开好路似的,颠得我浑身都疼。尤其是被捆缚着,我明明吃痛,却连叫都叫不出来。 何孟言很满意我现在喘着气皱着眉的状态,又问了一句:“还敢跑么?我还留着一百种方法,对付你这种不听话的女人。”说罢,他颇有情欲色彩地将手探进我衣领,在我胸前摸了一把,然后重重拧了一下。 我一阵吃痛,压抑不住的呻吟溢出嘴边,我狠狠瞪着他:“变态!” “我就算是变态,比起你也好多了,你别忘了,你可是杀了人!”他后面“杀了人”三个字一字一顿,生怕我不知道自己的恶劣。 “我没有!”我迫不及待地想要辩驳,话还没出口,何孟言又把那块布塞进了我嘴里。 “这种废话就不用说了,你杀了我最亲近的人,这笔债我会慢慢跟你算,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他冷冷道,“但现在我没工夫和你废话,我只问你一个问题,我姐给你的东西在哪?” 滕思芸明明什么也没给我啊?我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我摇摇头,表示自己的无能为力。 何孟言却把我的否认当做一种欺骗,他冷哼一声:“你就是苦头吃不够!” 说罢何孟言将我揪下车,带回了他家。这种高档住宅都是一户一梯的,完全避免了被人撞见的窘境。 他毫无费力地把我从车上弄回了他家,真是讽刺,明明昨晚我才逃出来,短短二十四小时不到,我又重新羊入虎口。 他转身关门时,我一个不稳栽在地上。何孟言半蹲下身子,狞笑着道:“我再问你一次,东西在哪?你要是不说,那可就别怪我不念旧情。” 第70章 我亲自送你回去 扯淡的是,何孟言口口声声说得这样东西,别提在哪儿了,是个什么我都不知道,更无从说起回答他的问题。 “想好了么?”他问道,然后扯出我嘴里的布。 我连连咳嗽两声,比起直接说“我真不知道”让他再把堵回来,我还是试图先稳住他:“何孟言,我们能不能先好好谈谈?” “可以谈,但不是现在。你把东西交给我,等我处理好外面的事情之后,自然会和你好好谈谈。”他说起自己的决定,用不容置喙的态度,“毕竟,怎么说你现在也是何氏固业的股东,我是该听一听你的诉求。” “我没有诉求,但是我真的不知道你指的东西是什么。”没办法,兜兜转转还是回到这个问题上。 何孟言难得露出不耐烦的样子,压上我的身子:“那我们,把那天晚上的事情再来一遍?” 那天晚上的事情…… 我知道他在说什么,我拼命想忘记,但我的身体不容许。那天晚上何孟言把我抓回来,然后在他柔软而温暖的床上,直挺挺冲进我的身子,每一次冲刺都是激烈的恨不得将我撕成两半的疼痛。 “不要,不要……”我小声地哀求着,想要向后退,然而被绳子紧紧捆着的身体只能微微挪动分毫。 “告诉我,告诉我你把藏哪儿了。”何孟言突然温柔起来,甚至将我的身子抱入怀中,小心翼翼摩挲着我的背作为安抚,“别怕,乖,说出来我今天就放过你。” 我摇着头:“我真不知道你说得是什么,你提醒我一下,我想一想。” “有些话,不能说得太白吧。”何孟言沉着嗓子。 我心想真是好笑,话都到这个地步了,卖什么关子,能有什么不能说的东西呢。我苦笑道:“我现在人都在你手上,任你宰割,你还有什么话不能说?你就算告诉我天大的秘密,我现在这副样子,又能跑去告诉谁?” 何孟言想了想,也许是觉得我说得有道理吧,他凑上我的耳朵,小声道:“何氏固业之前的一个项目账单,现在在哪?” 我一下子更懵了,这算什么东西,有什么不能说白的?而且这种东西,为什么滕思芸会转交给我? 面对我的顾虑,何孟言彻底失去了与我纠缠的耐心,他一下子站起身:“吴愉,你别装了,那是一个五年前的项目,那个项目是卢川和老爷子一起做的,很有问题,而且逃税漏税,有非常大大的法律漏洞。我姐一直拿这个账单威胁我,虽然这些事和卢川脱不了干系的,但是现在一旦出了事,所有的法律责任都是整个何氏固业担着的。”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一头雾水。 “我姐很恨我,我知道。”说这句话时,何孟言脸上有那么一闪而过的悲凉,“她故意把自己的股权给你,无非就是想制约我,报复我。我也想明白了,她一辈子都耿耿于怀,非要用死亡报复我,我愿意受着。但这个东西关乎着整个何氏固业,不能留在你手上。” 我依旧死咬着:“我真的没有这个账单,滕思芸从来没有给过我。” “她遗书里清清楚楚留着,应该是怕我和卢川对你有什么动作,所以把这个账单留给你。如果股权无法落实到你头上,你随时可以拿出这份账单。” 滕思芸这个女人…… 我心里暗暗紧了起来,她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她应该是一手策划了自己的死亡,然后栽倒我头上。可是她倘若故意要算计我,为什么又要给我留下这么巨大的一笔股份。 还有这所谓的账单,何孟言说得没错,滕思芸应该是故意放出这个消息,好让卢川和何孟言不敢对我下手。但是何孟言事业心这么强的人,宁可弄死我,也绝对不会允许这种对整个何氏集团有威胁的东西存在于世。 滕思芸难道独独没有算准这点,还是说她是故意想坑我? 何孟言居高临下地睥睨着我,等待我的答复。 我思忖良久,蓦地抬起头:“这么珍贵的东西,我凭什么给你?” 他眼间一闪,继而眉头紧蹙:“真的在你那?” “你不是一早就认定在我这了么?”反正怎么解释都没用,我干脆认下来,作为谈判的条件,“这种东西我肯定不会随身放,甚至不会把留在北京。” 何孟言细细打量着我,缓缓道:“所以呢?” “我买了今天晚上的火车票回家。” 他坐到了旁边的沙发上,轻车熟路掏出烟,塞上一根到嘴里。 “你要是怕我跑了,可以让人看着我。”我主动做出让步,“其实我也跑不掉,毕竟今天在派出所门口,你都可以绑架我。当然了,你何总疑心重,你可以派个人跟我一起回家,只要不吓到我家人就好。” “用不着。”他当机立断,“我和你一起回去。机场和火车站你都别想去了,卢川盯着呢,我亲自送你回去。” 说实话,虽然这边也是难以处理的窘境,但对我来说,还是家人更加重要一些。我本来就是个过着平淡日子的女人,如果没有我哥那个败类,也算是安安稳稳,安逸度日。可是现在,莫名其妙传来了康康的噩耗,我一个做姑姑的,无论如何也不能弃他不顾。 何孟言给我解开绳子的时候,我站那儿脑袋晕晕乎乎,手脚通通麻木着,一个不稳就往后栽。何孟言伸手接住我,然后冷冷问了句:“你身子怎么这么烫?” 我伸手探了探自己额头,淡淡道:“烧没退吧?” “多少天了?” “从……你走的那天晚上开始。”我本来想说从滕思芸去世那天开始,但好在脑子没烧坏,还是理智地收回了这句话。 “退不下来?” 我点点头:“嗯。” “你坐着。”何孟言指了指沙发,本来准备往卧室走,想了想走到门口,掏出钥匙锁紧了门。 我看着都觉得好笑,防我跟防贼似的。哦不对,防贼是怕贼进门,他这就跟关囚犯一样,生怕一个不留神我就又逃之夭夭。 何孟言走进卧室打了个电话,我也听不清他说了什么。片刻之后他走出来,一把将我扑倒在沙发上,我以为他又是想怎么折腾我。反正现在我这鬼样子也别提什么反抗,干脆一闭眼一皱眉,等待他下一步的折磨。 何孟言直接就把手伸进我的裤子里,小声说了句“别动”,然后简单探了一把。 没想到,他没有进一步的举动,从我身上起开:“发炎了。” “什么?”我一脸懵逼。 “应该是发炎一直没有注意,才会引发高烧,而且褪不下去。” 我这才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的确,这几天伴随发热,我下身也疼痛得厉害。之前一直以为是他下手太重所以隐隐作痛,并没有想到会是炎症。 我抬起头看向他:“那怎么办?” 何孟言低头看了眼表,说他把手上的事情交代好,然后我们就动身,路上他带我去医院看看。他回到卧室打电话的时候,我猜想刚才他应该是打了电话给周医生,告诉了他我的情况。 说到周医生,我很想见他一面,我很怕滕思芸逝世后的周医生无法从这件事走出来。 说到生死,其实他才是经历最多的人,从那个曾经教他唱歌的女孩,到朝夕相处的滕思芸,再到他每天接手的病人。他本来只是一个医生,是一个冷眼旁观生死的局外人,而滕思芸的死亡彻底打破他局外人的身份,强迫他一起品味人间的冷暖与哀毁骨立。 从卧室出来之后,何孟言让我吃了两颗药,然后带我下楼。我说我得回学校拿点东西,他说别拿了,需要什么路上买就可以。话没说完,他愣住,回过头死死盯着我。 我一下子明白他的意思,说不是你要的东西。 何孟言说他会安排人具体调查一下,让我不要和他耍花样。 我知道要让何孟言完全信任我很难,我也没有这个奢望。毕竟我说得本来也就是谎话,只要现在能回家,能见到康康一面,就对我来说比什么都强了。 车子开出北京六环外,何孟言才带我去了一家医院,看了看我的情况。那医生说要吊水,我问能不能打针啊。 那医生明显有些为难,我又问吊水要多长时间,他说一般打一个半小时,调快一点也可以,但是吊的药里面含有氯化钾,吊快了会很疼。我说没关系,用最快的速度吊吧。 如果是平时,这种赶时间的情况下,我也就不管什么发烧发炎的了,熬一熬也就过去了。但是毕竟我要回家,不能几个月不见,一看到我妈就是满脸病怏怏的模样。 何孟言站在旁边听着我和医生的对话,一言不发。 真的吊水的时候,我发现那种疼痛比我想象的要激烈得多的多。看着我紧皱的眉头,煞白的脸庞,何孟言伸手拨慢了输液管的滚珠。 第71章 你恨我么 “你干什么?”我看着他,一脸不解。 “没有那么赶时间。”何孟言漠然地答道。 我又把滚珠拨回去,让它流得快一点:“我赶。” 他没接我的话,就这样沉默了半晌,看着我迷迷糊糊睡着,何孟言跟做贼一样,又偷偷将点滴的速度调慢。然后自以为我没有发现,重新坐正身子,翻看手中的东西。 我干脆也就装作没看见,偏过头发呆。 半晌无言,直到我的电话响起来,那头是我嫂子的声音,哭着跟我道:“小愉,康康刚才削水果划破了手,现在血怎么都止不住,怎么办啊?” “好好的让他削什么水果,你们这些做大人的都是瞎么?!”这是我印象中第一次对我嫂子吼,把一旁的何孟言都吓了一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我赶快缓下来,尽量平静道,“不好意思啊嫂子,我太失控了。现在怎么样,送医院了没有?” “还没呢,你哥喝多了,在家里又吵又闹。刚才还非要康康给他削苹果,结果康康把手给割了。”我嫂子满口哀怨地倾诉着。 我急得怎么都不是,恨不得现在就出现在家把我哥打一顿,我说:“嫂子,我哥混你不能傻啊!指望他干什么,你自己先打辆车把康康送医院去!” 我嫂子一激动就要哭:“小愉,嫂子能不想么?钱都在你哥那管着,尤其是康康出事之后,人更是一毛不拔了。这没有钱,人家医院凭什么管康康?” 钱钱钱,到处都是钱,越是缺钱越是需要钱,越是需要钱越是没有钱。 我扶了扶脑袋,顺手把输液管的滚珠拨到最快:“你先送他去医院,我明早之前就回来,钱的问题我处理。” 挂完电话吊完水,坐在何孟言车上,我满满的倦意,却反而更加睡不着,撑着头看向窗外一片步入冬季的苍凉。 何孟言冷不丁地问了一句:“你哪来的钱?” 对啊,我哪来的钱。非但没有钱,我现在还负债累累,欠周医生六万,还欠东子那个人渣六万。 “找你要啊。”我随口就道。 何孟言兀自笑起来:“我凭什么捐助你?” “不是你捐助我。”我纠正道,“是我勒索你。” 何孟言点点头:“可以,给我我要的东西,钱的问题我帮你悉数解决。” 我没接他的话。 如果我真有这么个东西,我挺愿意给他的,然后把滕思芸名下的股份也给他,他解决掉我所有的经济负债。我们各取所需,就此一拍两散,让我回归无忧无虑的日子。虽然,我好像也从来没有过过这样的日子。 我突然想到,滕思芸莫名其妙编出账单这个东西,还把算我头上,是不是本身就是为了让我拿不出来账单。那样就没法跳出这个坑,必须陪着他们纠缠到死呢。 从北京到我家开车大概要六七个小时,加上我们在医院耽误的时间,差不多也要凌晨三四点才能到。 半路的无言,可能是夜晚本来也就让人感性,何孟言突然开口道:“你恨我么?” 我愣了一下:“我不知道。”停顿片刻,我追问回去,“那你呢,你恨我么?” “恨。”他不假思索地点头,“你根本不知道我姐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不是我杀的她。”这句话很徒劳,可我偏偏还是要说。 何孟言不理我无力的辩驳:“她只要多活一天,就多一天治好的希望。现在医学日新月异,谁都不知道明天会不会有人救她。”他顿了顿,“她死了,这个世界就真的只剩我一个人了。” 我不知道何孟言最后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如果说是亲人的话,那他还有何老爷子,虽然远在国外,至少是他的亲生父亲。如果是亲近的人,滕思芸不仅没有表现出丝毫姐姐的慈爱与关怀,相反,她对何孟言无比刻薄无比残酷。 如果是以前,也许我还能告诉他,你不是一个人,只要你不一脚把我踹开,我会一直陪伴你。但事到如今,我没有身份也没有缘由说这句话。 何况,如果不是他,至少这世上还会有我们的孩子陪伴他。 跳出滕思芸这个话题,他问我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简单说我侄子康康得了白血病。 他听完倒吸了一口气,毕竟,亲人身患绝症的滋味,他比我懂。 最可怕的有时不是死亡,也不是得知这个消息,而是得知这个消息后,满怀希望,却明明毫无希望的每一天。 白天的时候,我们到了家,家里只有睡得醇熟的我哥。我妈和我嫂子昨天带着康康去了医院,到现在还没回来。路上我和何孟言串好了口供,就说他是我男朋友,在北京打工,我还千叮咛万嘱咐,千万要装作没钱的样子。 何孟言没接话,算是默认下来。 说来也是有意思,别人回个家,都是怎么风光怎么整。巴不得自己男朋友全身都是大名表大金链子,开着哪怕租来的豪车,我却陪何孟言先转了大半圈把车停在离我家两个小区远的地方。 何孟言陪我走那段路时,还说我以为你多穷呢,是什么山沟沟里的苦出生,需要在尊煌卖身,这不是也住着挺好的房子。 我看着周遭上了年头的屋子,问何孟言这房子好在哪。 他说这小区老旧是老旧,但里面住的人应该都不是什么穷人。毕竟到处三个八的奥迪,满地软中华的包装纸还是骗不了人的。 他说的没错,这小区的确很多有钱有势的人。这房子是我爸还在的时候分下来的,也得有十多年了吧。我爸以前是个公职人员,那年头不像现在,管得也不严,他自己还做了点小买卖,我们家算是生活得比较富足。 可是后来他和外面一个有生意往来的女人跑了,那女人我见过一次,不是想象中满身貂的富太太模样。相反,她带着眼睛,黑发微卷,人很瘦,几乎塞不满她的白衬衫和半身裙。她笑起来一双眼睛盈盈的,会说话一样。虽然直觉让我远离这个女人,但她身上的魅力却让我忍不住亲切。 相比之下,我母亲明显败下阵来。拿不出手的小学文凭,无力培养的知情识趣,比起这个女人的知性与美丽,我母亲像是倚在墙角的扫帚,枯黄,干瘪,无趣,并日复一日。 我见到这个女人是在一个晚上,我妈让我去我爸单位找他,告诉他我哥又出去偷东西了。我没在单位看见我爸,却在楼下撞见这个女人和我父亲。我父亲说他上去给家里回个电话,然后就只剩下我和这个女人面对面。 她没有用糖果收买我,也没有对我不理不睬。她只是俯下腰,问我长大以后要不要去北京。我当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我就觉得她特别香,而且特别漂亮,然后我鬼使神差点了点头。 我爸下来之后,说让我回家不要和我妈说看见这个阿姨的事情。然后他打发走了我,说自己一会儿就回家。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到我爸。 我信守了很久诺言,直到我爸失踪一个月之后,我才说出来,我看见他那晚和一个漂亮阿姨在一起。 就因为这句话,我妈和我哥不约而同地把我爸不辞而别这件事,完完全全归咎到我身上,仿佛是我拿着墙角的扫帚,亲手扫走了我爸一样。 我妈原本就有些重男轻女,对我不算太好,这件事情发生之后,她更是对我无比冷漠。也因此,我赌气似的没有把那个女人问我的话说出来。这句“长大之后要不要去北京”,就这样在我脑海中一直萦绕到我真的去北京。 其实我以前也想过,也许到了北京之后,我还能见到这个女人,顺便找到我爸,问一问他当年不辞而别的原因。 但真的到了北京,我早把这一切都抛诸脑后了。真的想走的人,是不会重遇的。我如此以为。 而我之所以和何孟言一直牵牵扯扯,不断重逢,不过是我们谁都没有想要彻底消失在对方的生命。 我带何孟言回家之后,我哥一看到就冷嘲热讽起来,说一个学生没看着有什么学术成就,也没赚到什么钱,还以为我们家妹妹这么笨,原来是把时间都花来谈恋爱了啊。 何孟言没理他,说想出去抽根烟,退出了我们家的家门。 我问我哥康康呢,我哥指着房间说在里面睡着呢。我听完真是恨不得打他,我远在北京的时候就知道康康出事被送医院了,他一个当父亲的居然浑然不觉。 我说你看看家里还有人么?康康已经被送去医院了,你拿上钱,我们现在去看看。 我哥一听到钱整个人都无赖起来,说自己哪来钱啊,康康这个病是无底洞啊,根本治不好啊,所有的钱都已经砸进去了。 然后看我一脸不信,他冲着门口呲牙咧嘴道:“你那男朋友不是挺有钱,问他能不能出点?自家人有难,怎么都该慷慨解囊嘛!” 第72章 这也配做爹 到底,这个无赖还是把视线放到了何孟言身上。 我说你别闹了,人家也就是我刚谈不久的男朋友,没有到为我家出钱的地步。而且人也没钱啊,和我一起在北京打打工,能挣多少。 我哥冷笑道:“打打工?打什么工,抢银行啊?北京果然是大城市,一个打工仔抽的都是黄鹤楼1916呢?” 我也没见何孟言在家里抽烟,不知道我哥是怎么看到的。不过这个老赌鬼一向如此,对于钱的嗅觉格外灵敏。 我一口咬死何孟言就是没钱,然后没再和他多废话,出去拉上何孟言去了医院。 这算是我暑假之后第一次看见康康吧,那会儿他还活蹦乱跳的,又可爱又有朝气。不过阔别了两三个月,这次只能看见他虚弱地躺在病床上,半睁着无神的眼睛,其间透露着一丝痛苦和无奈。 何孟言没进病房,我自己顺着我嫂子电话里说的病房号摸过去的。 看见康康的那一瞬间,我眼泪水就下来了,顺着脸往下淌,水龙头似的,收都收不住。看我那样,我嫂子和我妈也被我感染了,一个按着我的肩,一个拉着康康的手,都开始暗自垂泪。 一见这场面,我反倒不敢哭了。我突然意识到,我妈真的老了,我哥那个没用的东西也撑不起整个家,只有我能当这个家的主心骨。我抽了抽鼻子,止住哽咽,我说妈,嫂子,咱快别当着孩子面这样了,你看人康康多坚强,一声不吭的。 说着我轻轻碰了碰他的脸:“小英雄呢。” 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心里其实特难受,特不是滋味。我觉得我真比不上康康,天知道他现在有多疼多痛苦,他能忍住,我却没憋住我的脆弱和无能。 好不容易安抚下大家的情绪,我让我妈在这陪康康,招呼我嫂子出了病房门。 何孟言正坐在医院的椅子上对着手机,看到我的时候往旁边让了让,大概是给我和嫂子留出坐下的位置。 我却特别不想让他知道我家里的事,特意向相反的方向走去,靠医院冰凉的墙上,环着双臂道:“嫂子,康康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她摇摇头:“之前做了两次化疗,效果也就那样吧。昨天问了医生,说唯一的办法就是骨髓移植,现在还找不到合适的骨髓源,就算找到了,一切都顺顺利利进行下来,也得最少七十万才能解决问题。”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还是都顺利的情况下。”我嫂子偷偷撇着我,观察我的表情,一边小心翼翼提醒道,“如果中间哪一环出了问题,再多砸几十万,人还留不住的可能性,那也是有的……” 说着说着,她又掩面哭了起来。 我挺想跟她说别哭了,哭有什么用,一哭起来大家都烦。但我不忍心说,再者我又好到哪里了呢,我现在被她勾的也快要潸然泪下了。 想想我们家康康,那也真是命苦,我爸是跑了,但他爸还不如跑了呢。从康康出生前开始,我哥那个老混球就只知道赌赌赌,我嫂子还在哺乳期呢,人要债的就不知道拿着刀上门了多少次。之后康康的童年一直在这样的阴影中度过,动不动就有人来讨债,我哥有时喝多了还对他和我嫂子大打出手。 我挺想管管得,但我没这个能力。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自私地一走了之,逃到北京去上学,远离这个重男轻女,充满了酗酒赌博和暴力的家庭。 想到这些,我不经一丝惭愧。 我嫂子哭得差不多了,冷不丁冒出来一句:“小愉,嫂子要是和你哥离婚,你会怪嫂子么?” 我一惊,孩子都这样了,这种时候离婚? 不等我说出我的困惑,我嫂子早已了然于胸,她小声道:“我也是没办法,我什么都不找你哥要,康康跟我,我想办法弄钱给他治病。小愉,你是不知道,你哥以前赌就算了,现在还出去赌,拿孩子救命钱赌啊!我再这样跟他过下去,害我自己就算了,更重要的还得害死了康康!” “嫂子……”我皱着眉,很残忍道,“你哪来钱给康康看病?” 我嫂子一下子也没话说了。 “我哥是太过分了,你俩离婚这事儿我不反对,我甚至还特别支持你,赶快带康康离开这家比什么都强。”我叹了口气,“但是钱的事,你一人肯定是没法儿的。我想想办法,你也想想办法,咱们不管怎么样,保住孩子要紧。” 我嫂子点点头,算是同意了我的看法。 我准备转身去找医生问问情况时,我一直还欲言又止的嫂子叫住了我:“小愉,还有个事儿,我本来没想和你说。” 我停下:“什么事?” “你知道康康为什么会得这种病么?”我嫂子一脸的不忍和愤恨。 这我倒是没怎么思考过,我知道孩子免疫力弱,确实比大人容易得白血病,但我倒是没有追本溯源问过康康生病的原因。听我嫂子的语气,我不禁暗自一惊,难道这事儿背后还另有隐情。 “为什么?”我问道。 “这件事我和咱妈都没说,”我嫂子话还没出口,眼泪说先往下淌,“你哥真的太不是个东西了!” “我哥怎么了?” “他不是在装修公司上班么,你也知道你哥那态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承包了一个装修项目,还有半个月就要交工了,一大半都没做。” 我听了一愣:“他怎么还在那家公司上班?之前不是有人说那家公司装修材料有问题,吸入过多对身体不好么?” “可不是么!”我嫂子一副气得牙痒痒的模样,“说起来也怪我,我当时夜班白班来回倒,为了多赚点钱有空也不回去。结果一到家才知道,这个没人性的东西,怕活儿干不完,干脆带着康康一起,让康康帮他刷地上的漆。” 卧槽!这也配叫爹! 我哥在那家公司做了也有小半年,那家公司本来就不是什么正规公司,为了多赚钱偷工减料,用的装修材料都是最便宜的货。我之前一个在质监局工作的同学给我透露过一些,让我给我哥提个醒,别在那干了,可能对身体有影响。但我哥喜欢那边工作清闲,而且比较自由,没事可以喝喝酒打打牌,不愿意走。 他这样糟蹋自己就算了,他妈居然连自己亲生儿子都糟蹋! 我气得握紧了拳头,恨不得今天死在病床上的是我哥,而不是受着活罪的康康。 我嫂子连抽了自己几个巴掌:“小愉,你知道我多恨么,这话我不能对别人说啊!除了你,我不敢告诉任何人啊!你说你哥这种连自己儿子都害得人,我还能跟他过么?” 我哑口无言,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后来我嫂子进病房看护康康去了,我自己个儿去找医生,途径病房外的长椅,何孟言还坐那儿对着手机。我一下子挪不动步子,搁他旁边坐下,不顾形象地把头埋进双膝之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多少钱?”见状,他冷冷道,“不用跟我演苦情戏,按我们说好的,给我我要的东西,我帮你解决所有金钱问题。你报价吧。” 我心一下子又凉下去半截,果然,我们再也回不到过去的关系。在何孟言眼中,我不再值得他怜惜,值得他关怀。我的一切崩溃和脆弱,都只是做作的戏码,用来博取他昂贵的同情。 我站起身,尽量让自己坚强一点,看上去不悲惨一点:“这账单就值这么点用呢?”我故意冷笑道,“我暂时还不想报,等我看看它能不能更值钱一点。” “吴愉,做人不要太贪。”何孟言漠然提醒。 “我偏偏有贪的资本啊。” 语毕,我转身向着他相反的方向走去,留下一个貌似很贪婪很牛逼很不怕事儿的背影。 只有我知道,那一瞬间,我潸然泪下,崩塌了所有的刚毅。 医生说康康会得病的确可能是吸入了化学气体,而吸入化学气体最有可能性的途径,就是装修材料。他还问我是不是家里最近装潢,然后房子没怎么放就住进去了。我捂着脸,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最后摆摆手算回答了这个问题。 医生说康康发现的还算早,不是特别严重,临床上这种情况治愈的可能性是高达一半的。 他用的是高达,但我却觉得这个数字格外让人胆战心惊。那剩下的一半呢,只能徒劳地在病床上挣扎着自己年轻的躯体,然后等着被死神逮去么。 我问医生,说康康如果接受骨髓移植,治愈的概率有多大。 那医生说保守说的话大概能有百分之七十吧。缓了缓,他又道,现在这边没有合适的骨髓源,康康的父亲原本是可以的,但是他身体状况也不允许,造血干细胞并不健康。其实家人可以考虑转院,去省会大医院,或者跑得再远一点,那边可能有合适的骨髓库,而且治疗条件也更好一些。 第73章 因为他喜欢你啊 其实医生的想法算和我之前的考虑不谋而合,但我最终放弃接康康去北京治疗,是因为我自己尚且留了一堆烂摊子在那里,不应该把他也卷入其中。 原本我在北京无依无靠,出了事也只消一个人扛着。而如果康康也在北京,尤其是现在这样的状态,那不管对于何孟言也好,对于卢川也罢,都是一个可以用来威胁我的利器。 而我,只有束手就擒无无力反抗的份。 突然,一丝念头闪过我脑海,我失态地一把攒住医生的手:“我哥的骨髓既然可以,我是康康的姑姑,我的骨髓会不会也能匹配?” 那医生想了想,道:“理论上来说,骨髓移植主要是看捐献人的,就是人类白细胞抗原。直系亲属的配对率的确稍微高一些,但是也只有不到百分之三十,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做一个测试,过程可能有点疼。” 我抢过话来:“我不怕疼。” “那好。”医生点点头,“我们安排一个时间。” 在我无比坚持择日不如撞日,撞日不如今日今时的态度下,那医生尽快安排了一次骨髓配对测试。 测试要采集我的骨髓或者干细胞,总之要拿一根挺粗的针从后背扎下去,光是听着就不寒而栗。我挺怕的,一瞬间,我隐隐希望我和何孟言并没有闹成这样,那么现在他至少可以抱抱我,可以告诉我一句别怕。 但是看到坐在长椅上冷漠的何孟言时,我彻底打消了这种想法,虽然我还是做作地说了一句:“我一会儿去做骨髓配型,你最好祝愿我成功,那样也许你可以少花一点钱。” 他抬头扫了我一眼,很快又把视线沉下去,然后毫不在乎地点了点头。 也是,钱这种东西怎么可能打动得了何孟言呢。我不禁嗤笑于自己愚蠢的卖弄。 做配型前,我去病房看了看康康,说真的,一看到他那张可爱的小脸时,我竟然丝毫都不怕了。只要有一丝可能救到他,我多痛苦都无所谓,更何况医生也说了,这个可能性高达百分之三十啊。 我妈听说我要去做配型测试时,她难得地冲我露出一丝抱歉的表情,叫了两声我的名字,似乎想和我说什么,最后化作一声叹息咽了下去。 好不容易等我从化验室折腾出来,医生说至少一个星期才能出结果,我急得额头直冒汗,恨不得现在就听到好消息。那医生安慰道也急不得啊,谁也不希望匹配结果有错误啊。 话虽如此,我还是挺难受的,心里为接下来一周的煎熬做好了打算。 中午的时候我妈和我嫂子去吃饭,我说我不饿,留下来陪康康。 康康很懂事,躺在那儿不吵也不闹,反而他越是懂事,就越叫了看着心疼。我正在那儿发着呆,突然他喊了我一声:“姑姑。” 我立刻抓住他的手:“康康乖,姑姑在呢。” “姑姑,我和你说个小秘密。”他小声道。 我赶忙撩开头发,把耳朵凑过去:“你说,姑姑听着。” “妈妈和奶奶问我疼不疼,我都说不疼。”他虚弱着嗓,“可是姑姑,我好疼啊。” 我鼻子一下子酸了,但我不能哭,在孩子面前哭像个什么鬼样子。 我捏了捏他的手,算是回应,一句话都不敢说,怕没说出来一半眼泪就先倾盆而出。 “姑姑,我这样骗人对么?” 我点点头:“对,康康这是懂事,不是骗人。” 康康很努力地想笑,到头来也就挤出一丝懂事的笑意,他又说:“姑姑,刚才那个叔叔,是不是你的男朋友?” 我不解:“什么叔叔?” “就是那个偷看你的叔叔。” “偷看我?” “嗯。”康康点点头,“妈妈刚才带我去上厕所,指着化验室跟我说,姑姑在里面给我做配型。然后我就看到那个叔叔在门缝里看你,还拉了个医生问是不是很疼,说姑姑你还发着烧,身体很不好,让他们一定要考虑你的身体情况。” 他说的人……是何孟言? 我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如果是以前的何孟言,可能的确如此贴心如此爱护我。而如今与我势同水火的何孟言,有必要做出这样的事儿么。 我只好在心里给他的行为打上“装好人”的标签,他之所以这么做,无非是想混淆我的视听,让我以为他对我还有关心还有爱,好让我继续甘于被利用。 见我久久陷入沉思,康康试探着叫了我两声,然后问我道:“姑姑,他是不是很爱你啊?” “什么?”我回过神来。 “那个叔叔,偷看你的叔叔啊,他是不是很爱你?” 我哭笑不得:“你知道什么是爱么你就说他爱我?” “我当然知道了。”他斩钉截铁道,“反正爸爸不爱妈妈,他就从来不会这样对妈妈的。” 果然,再小的孩子都会把父母的举动看在眼里,并且记在心中。 “对了姑姑,你还在发烧么?”康康举起小手,试图贴上我的额头。 “不烧了。”我笑着摇摇头,“早就不烧了,别担心我,你赶快好起来,等你病好了,姑姑带你去吃肯德基。” 他立刻笑起来,眼睛弯成一双小月牙:“好啊。” 过了会儿我妈和我嫂子回来了,我嫂子问了问我昨天怎么回来的,然后让我赶快回家休息一会儿,她们在这边看着就行。 我的确是又累又困,也没再强撑,点点头就先走了。 让我回家我是不愿意的,家里就我那混账哥哥,和他大眼瞪小眼的我宁可露宿街头。加上我还带着何孟言,回去连站都站不开。要不说我哥窝囊呢,这么大人了,成家立业也有十年,居然携妻带子挤在我爸当年留下的房子里,把那三室一厅塞了个满满当当。 离开医院,何孟言迫不及待地提起他的诉求:“我要的东西呢?” 我心里挺乱的,这种时候特别不想应付他的这些问题,但他非要提,我就只能硬着头皮:“等我处理完康康的事情再说。” 何孟言也不傻:“我怎么越来越觉得,这是你的缓兵之计呢?” 我低下头,没有再接话。 他干脆停下脚步,勒住我的下巴,强迫我抬起头看向他:“吴愉,你要是和我玩什么花样的话,你觉得我会放过你么?” 我苦笑着:“何总,是你找我要东西,你这可不是求人的态度啊。” “我本来也就不是求你。”他语气恹恹,“我是在告诉你,除了按我说的做,你没有别的路走。你大可以贪心,但是如果我不出这笔钱,你试试还有谁能给你几十万,让你救你侄子的命。” 我胸有成竹道:“卢川啊。” 何孟言怔了一下。 其实我早就想好了,既然这份所谓的账单连何孟言都怕,那卢川就更没有不怕的道理。虽然我不想讹任何人的钱,但事到如今,我走投无路,多龌龊的事儿我也都干得出来。 他松开了我的下巴,弯了弯唇:“你的确很是可以,我还是小看你了。” 何孟言没打算继续理我,插兜走开,顺便道:“我要的东西不在这座城市,我陪你玩太久了,后面可没这么多功夫。我下午回北京,你好好在家里呆着,一个星期之后我来接你。” 聪慧似他,必然早就发现我是故意骗他,为了能尽快回来见上康康一面。但我不知道的是,为什么何孟言明知有假,还偏偏要陪我走这一遭,浪费对于他来说无比宝贵的时间。 走之前,他摸了摸口袋:“哦对了,有东西给你。”说着他掏出一张卡和车钥匙,“卡里的钱应急用,有需要的话就开我车。” 我一时间竟不知该不该接。 何孟言干脆抓起我手,直接给塞手心里。这是他久违地拉我的手,让我不自觉红了半边脸。 他没注意到我的变化似的,霸道地吩咐道:“我不是白给你钱,作为交换,在我回来这里之前,你哪都不要跑,听到没有?” 面对他的命令,我竟然乖巧地点点头。 之后的一个星期,我有空就陪在康康身边,这种安静是久违的。何孟言没有联系过我,倒是珊珊给我打过电话,听说了我家里的情况,说她就先不说那些烦心事给我听了,等我回北京大家再详聊。 我陪康康的时候经常愣神,有一次他问我在想什么,我发着呆说:“他为什么要陪我回来这一趟呢?” 康康小大人似的脱口而出:“因为他喜欢姑姑啊。” 我一愣神,然后笑得前俯后仰。 其实何孟言这个决定是对的,只要我留在北京,就宛如一颗定时炸弹。他既要防着我,又要防着卢川,与其如此,不如让我跑去一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免得他继续烦这个神。 距离配对结果出来的日子一天天靠近,我愈发紧张,比等待高考成绩还要焦灼一万倍。出结果的前一天,我还做了个梦,梦到医生冲我遗憾摇头,告诉我我的白细胞和康康完全不匹配,然后我几近崩溃,哭得跪倒在地上。 第二天,我就等来了和梦中完全相同的结果。 只不过医生还说了一句:“倒是那位何先生,他的,和病人是可以匹配的。” 第74章 你是不是活得挺辛苦 我一时间有些发懵,完全没懂医生的意思,或者说我听明白了,但我并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再三确认,那位医生说这是真的,我做匹配测试之前,何孟言就已经去问过了康康的情况,而且主动要求测试二人的白细胞抗原是否吻合。 奇迹偏偏在最没有希望的时候发生,我和康康匹配失败,何孟言却成功了。 我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说什么好。 走回病房看康康,他睁着一双眼对自己的命运浑然无知。我妈问我怎么样了,我支吾着也没想清楚怎么答,倒是我嫂子,早已忍不住追了出去问医生匹配结果。过了一会儿她也走回来,半是惊喜半是怯懦地瞅着我。 我立刻明白她的意思。 我嫂子半低着头,问我说小愉你那男朋友什么时候再来咱家啊。 我算了算日子,何孟言说一周后来找我,也差不多是日子了。我说就快了,到时候我和他商量商量捐骨髓的事儿。 其实我挺担心的,如果何孟言拿这件事威胁我怎么办。如果他要以此为交换,让我拿出那份所谓的子虚乌有的账单,我又能如何应对。 就这样在我的胆战心惊中,何孟言终于回来,说要接我去北京。久违的几天,我愈发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尤其是他和看看吻合的事情,我更是没想好如何开口。 我就这样锁着眉欲言又止,他手上搭着西服外套,衬衫开练地卷起袖子,回头看了我一眼:“不走么?你还想在这多呆几天?” 他的问句难得有种征求意见的意味,似乎我的答案真的可以决定什么似的。 我支支吾吾道:“你给康康测试了?” 他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多一个人多点机会,怎么样?你和孩子的吻合么?” 看来何孟言连结果都不知道,其实测试匹配挺昂贵的,而且匹配上的概率并不太大,一般医院都会先征询患者的意见,看要不要花这笔冤枉钱。何孟言应该是直接自掏腰包,自己躺上化验室的床,做了匹配。 惊人的是,结果竟然就这样吻合了。 我想了很久,然后跟他说:“我和康康不行,倒是你……” 何孟言一瞬的眸间闪过一丝惊喜,但是他很快又平静下来,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哦,他知道了,然后呢。我其实特想问他能不能救救康康,我甚至想立刻跪下来,抱着他的大腿摇上三摇,求他无论如何不要放弃这个孩子。 但我只能等他的反应,何孟言偏偏不说话,我不说他也不说,僵持了一阵我才开口道:“你要什么好处?” “好处?”他嘲讽我一般弯了弯唇角,“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我明明知道他想要那份滕思芸留下的账单,偏偏并不在我手上,不然我一定愿意拿出来换康康的一丝希望。我咬着唇,纠结着下一步怎么说怎么做。 何孟言却难得摸了摸我头发:“行了,别在这杵着了,你去问问医生什么时候方便做骨髓捐献。” “啊?”我抬起头。 “去啊,你不急,孩子能等么?”说着他看了看病房,那里面正躺着虚弱的康康。 我无比惊讶,好不容易轮到他和我谈条件了,他竟然就这样放过我?这也太不符合他商人的作风了吧。 看着我一脸错愕,何孟言轻轻浅浅地笑了一下:“吴愉,我不是那种趁人之危,落井下石的人。” 我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说实话,我挺感动的,我真没想到何孟言能帮我,还是这么自主地,不留余力地帮我。 我和医生商量了一下做骨髓移植的事情,大概说的是要先让供者休息一段时间,保持身体健康,然后就可以走相关的程序了。但是这期间还是有一阵的,何孟言日理万机,我没有把他留在我家的可能性。 看得出我有些为难,何孟言主动提出:“要不把孩子接到北京去,那边医疗环境好一些,也不容易耽误事儿。” 这个我不是没想过,我之前一直怕康康成为何孟言胁迫我的利器,所以不愿意铤而走险。但如今何孟言的举动让我如此感动和安心,我倒是仔细考虑了一下。 不过这事儿光我考虑可不行,我和我妈还有我嫂子说这个事的时候,她们都是不太愿意。大概一面是钱的顾虑,另一方面又总是害怕离家。 尤其是我妈,说她见到过又邻居大婶得了癌症,被送去什么北京什么协和大医院治,不到三个月还是只扛了个骨灰盒回来。末了,她还啐上一口:“依我看,北京那些大医院都是骗人的!” 我妈不是对大医院有歧视,而根本就是对北京有畏惧。 我爸跟着跑了的那个女人从北京来,我本来以为我妈不知道这事儿,但她其实早就打听了个一清二楚。可是这有什么用呢,我爸最后还是抛下了她,抛下了这个一辈子不愿意走出这座城市的女人。 直到我在北京读了一年学回家,那会儿刚刚学会打扮,穿了件无袖的小裙子。我妈拿着扫帚把我打出家门,说我在北京什么好都没学,尽学会和那些狐狸精一样搔首弄姿。 在我妈眼里,北京就是一个被神化也被魔化的大型动物园,里面满满的都是她憎恶的,却也害怕的牛鬼蛇神。 所以我一说要带康康去北京,她立刻抱着康康哭,说我这是要把她的心头肉往地狱里推。 倒是我嫂子还比较拧的清,把我拉到一边问我说:“小愉,这一来一回得多少钱啊?” 我说嫂子,钱的事情你不用考虑,我男朋友开车来的,我们一车把康康带过去,等手术做完了再送回来。这一趟也就七八个小时,路上有我照看着,不碍事的。 我嫂子还是一脸纠结,说我能照顾一路,也不能一直照顾啊。 我立刻明白她的意思,想了想道:“要不嫂子,你和我妈一起去北京?” 我嫂子又是问住哪儿,又是说北京吃的贵。其实我特别想拍着胸脯说你们不用考虑钱的问题,有我在呢。事实上,如果没我哥那些破事儿,我这么些年也的确能攒下些钱让她们不用如此发愁。偏偏我也身无分文,我不过是仰仗何孟言的口袋过日子罢了。 真是拿人手软,两口袋空空的我,如今根本硬气不起来。 我叹了口气,道:“嫂子,钱的问题咱们慢慢考虑,总归还是康康的身体最重要。其实你们要是真不愿意去北京也没事儿,但是在咱们这儿,有多少白血病治愈的先例呢?倒是在北京,那些医生临床经验都更丰富,我还有做医生的朋友,也肯定会尽心尽力照顾康康的。不就是钱么,钱还能再挣,孩子拖不起啊。” 也许是我那句“孩子拖不起啊”戳着了我嫂子的心,她也是在这座城市里困了大半辈子,她不希望连自己孩子长大都看不到。 我嫂子点点头,算答应下来,问我什么时候出发。 我说让何孟言去联系北京的医院,赶巧不如赶早,把这边手续办了,咱们今天就走。 我嫂子去和我妈交涉,我去办出院手续。 真到了交款的地方,面对那张五位数的账单,我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 “这么多钱呢?”我不经暗自感慨。 原本以为会招来一旁护士的鄙夷,却不想旁边的护士小姐很温柔地安慰我道:“没办法,这种事儿,谁摊上都只能熬着。这还是个开头,多少家庭到后面都熬不住呢。137号床那孩子我见过,很可爱很懂事,你们一定要治好他。” “谢谢啊。”我勉强冲她笑笑,表示感激。 排到我的时候,那收银的工作人员刷了我一张卡,然后冲我摇摇头:“钱不够。” 我知道肯定不够,那是我在学校平时用的卡,剩下的是我这学期还有几个月的生活费,也就三四千吧。 我没办法,又掏出来在尊煌的时候用的卡:“您再试试这个。” “这张卡里还有一千八。” 两笔钱加在一起,仍然是无力支付,但却是我的全部家当。我怯怯问了句:“能支付宝么?我支付宝里面还有一点钱。” 那收银的小姐吸了一口气:“能尽快么?后面还有人排着呢!” 没钱我有什么办法,谁不想一张卡,昂首挺胸地刷完昂首挺胸地走,心都不带疼一些。可是我没钱啊,一两千就是在割我肉啊。 我正想着如何再交涉交涉,何孟言从我身后插过来,一张金闪闪的卡递过去:“都刷这张卡里的。” 此刻我低着头埋着腰,自下往上盯着昂首挺胸的他,不禁暗叹一句——有钱真好。 都说有钱的是大爷,何孟言帮我刷下了五位数的巨款,回去的一路我都小跟班似的在后面怯生生走着。 “什么时候回北京?”他冷不丁冒出来一句,“那边医院我已经让人安排好了。” “周医生他们院么?” 何孟言没说话,把手机揣回口袋,转到一个莫名其妙的话题上:“吴愉,你是不是活得挺辛苦的?” 第75章 跳个脱衣舞啊 我是。 但我没有直接这样回答,很奇怪,很多住着洋房开着豪车的人唉声叹气,控诉生命的艰辛与不公。很多明明快要活不下去的人却偏偏龇牙咧嘴地笑,希望快乐得更加真实。 然而前一种,诸如微博里面眉头紧锁的王思聪,总是远比那些辛苦的普罗大众,更能激起人病态的窥探欲,甚至是同情心。 我妈还在帮康康换衣服,一时半会也走不了,我和何孟言坐在医院楼下的大厅里。这小城市的医院到底不比周医生那儿的贵宾房,我怕何孟言坐不惯,特意先拿餐巾纸帮他擦了擦。 “我其实活得挺好的。”我就是那种,努力龇牙咧嘴的人。 “是么?”他淡淡道,听不出质疑,也听不到相信。 “哎你知道我为什么叫吴愉么?”我突然道,试图让气氛稍微愉悦一些。 他“嗯”了一声,算是让我说下去。 “我是二胎嘛,我爸公职人员,我出生的那会儿独生子女政策特别严格,我爸和我妈偷偷生了我。你都不知道,我一直到五岁都没上户口。”这段往事,我也算是头一次提起来了,“我爸是个文化人,虽然我出生别说酒席了,连加个菜都没有,但我爸还是很讲究我这个名字。” 何孟言小声念叨了两遍“吴愉吴愉”,然后点点头道:“还挺顺口。” “那可不呗,据说我妈怀我的时候我特闹腾,我妈天天在床上打滚,我爸就天天坐旁边翻字典,从早翻到晚。有一天突然不翻了,一拍脑门说自己想好了,孩子要叫吴愉。” 何孟言没说话。 “直到我认字了,我才知道,其实我叫吴虞。”我叹了口气,“无虞无虞,意思就是平安无事,喜乐一生。可惜我妈小学文化,我五岁那年她去给我上户口,也没弄清楚我名字,就直接给人说是愉快的愉。” 何孟言又念了一遍我的名字,一下子明白了我的意思。 “是吧,这愉快的愉是个好字,但我姓吴啊。”我落寞地瘪了瘪嘴,“我爸回去和我妈大吵了一架,说名字对人很重要,我一辈子都给我妈毁了。” 何孟言看向我,冷不丁伸手摸了把我的脸,然后轻轻摩挲两下,什么话都没说,站起了身。 回北京之前,我哥还闹了一出。 我嫂子本来说回去给康康拿两件衣服,我在楼下等的时候,听见我哥和我嫂子吵架的声音。跑上去一看,何止是吵架,我哥直接跟人上手了,那巴掌啪啪地往我嫂子脸上甩。 我见状立刻跑过去把我嫂子护怀里,指着我哥大声道:“你疯了你!你自己媳妇都打!” “我媳妇我不打,还给你打啊?”他一脸无赖,无法沟通。 我趁着我哥在那骂骂咧咧,拉着我嫂子就跑了。 下楼之后,我看我哥也没追下来,问我嫂子说:“我哥干嘛打你啊?” “谁知道啊,嫌我不天天回家伺候他,说他这几天饭都没得吃。自己儿子都这样了,他还就想着自己吃饭。” 我哥真的是没救了,真的。如果是别人,我一定咒他死,偏偏这人还是我哥。 一瞬的,我看我嫂子和看珊珊特别相似,都是被感情或婚姻锁住的女人。对方明明是人渣,明明是无赖,却除了陪对方一起沉沦苦海,没有任何出路可走。 我不禁想到许久不见的珊珊,也不知道在看守所有没有受委屈,有没有更加消瘦。我暗自想好,等回到北京,安顿下来康康,我一定要好好陪陪她。 何孟言把北京那边的事儿安排得井井有条,康康直接被接近了医院,我妈没来,我嫂子也被安顿在了医院附近一家还算不错的宾馆。奇怪的是,这次的医院并不是有周医生坐镇的那家。 说来我也是那家医院的常客了,从我怀孕,到流产,再到后来乱七八糟的大病小病探病,总是那同一家。这次何孟言换了一家医院,我猜大抵是害怕回忆起和滕思芸有关的事吧。 我其实挺佩服何孟言做事儿的,特别有轻重。他没有像个土大款一样,将我嫂子安排进富丽堂皇的五星级宾馆,让我无法解释,却也没亏待这对和他非亲非故的母子。 见康康这边都还算顺利,晚上我回学校找珊珊。直接敲开她宿舍,她宿舍的室友道:“你居然不知道?珊珊退学了。” 这个消息对我来说宛如晴天霹雳,珊珊一直将这张大学文凭看得很重,我是知道的,怎么这都眼看着快毕业了,突然退学呢? 我打了个电话给珊珊,没说我知道了她退学事情,先问她在哪。 珊珊那边特别吵,我什么都听不清,问了她好久,才听她说过一会儿给我打回来。 我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拿着手机在她宿舍门口徘徊了好一阵,终于接到了她的回电。这次稍微安静一些,但还是抵不住那种有韵律的嘈杂。 一丝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我肃然道:“你现在在哪呢?” 她打着马虎眼:“外面。” “外面哪儿?” 她支支吾吾,说:“就是外面啊。” 越是这样,我越觉得她有问题,于是又问:“你在外面做什么?” “赚点钱,总还是要过日子。”珊珊声音凉凉的,听上去让人有一丝心疼。 可能女人真的是有直觉这种东西吧,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特别敏锐地指了出来:“你是不是在尊煌?” 她一下子愣了,久久没说话。 沉默在这种时候通常都是有肯定意味的。 曾经问我能不能和她一起离开尊煌的珊珊,如今一言不发,自己又钻回了那个伤心地,在那种地方,重新开始肮脏地讨要生活。 我恨铁不成钢地想要骂她,却实在不舍,更不知道从何骂起。 我听到那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醉醺醺地道:“珊珊,刘老板说今天要看你跳脱衣舞。” “哦我来了。”她回应道,然后对我说,“小愉,我先不和你说了,我那边还有事呢。” “珊珊你别去!”我立刻叫住,想赶在她挂电话之前制止住她。 然而电话那头只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息,接着便是无情的挂机声。 她听到了我的话,我无比笃定。 面对按下去的手机,我特别无助地蹲在珊珊寝室门口,东张西望地不知该往哪去。 这段时间我也挺崩溃,我想了很多我和珊珊这次见面要说什么。我该不该告诉她康康得了白血病的事情,又要不要问她这宗案子背后的真相。我真的想了很多,唯独没想到这通对话如此简短,却如此悲哀。 我特别想去尊煌把珊珊拉出来,可是我以什么名义,以什么资格呢? 我挺崩溃的,连自己宿舍都没回,就出了学校,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医院去。 路上何孟言打了个电话来,问我医院那边一切可都还好。 我说都好。 他说那就行。 我不知是一时来了气还是脑子不清醒,竟然主动道:“等康康痊愈了,我就把你要的东西给你。” 他那头久久没有回应,就在我准备挂断的时候,他说:“好。” 冷漠,我们都冷漠,仿佛这是最爽的事情。我们只有交易,只有冷冰冰的利益互换,这样一切都可以变得单纯,变得直接起来,不要掺杂那些感性的温情的东西。 晚上我嫂子看到我的时候,和我打听了很多关于何孟言的事情,问我是不是找了个特别有钱的富二代。 我说没有,就是普通人,对我挺好的而已,愿意给我家里人花钱。 我嫂子一脸黯淡说那真好,真羡慕你,你要好好珍惜。 我知道我嫂子是想到她自己了,我哥那人渣别说善待她家人了吧,他连对自己亲生儿子都那么没有人性。 夜深了之后,我嫂子回宾馆了,我说我在这看着就行。结果后半夜我也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没想到的是,一觉醒来大概凌晨一点,我居然看见何孟言在我旁边坐着! 我还以为自己看见贵了呢,揉了好几遍眼睛才确定真是他,带着困意,我问道:“你怎么在这?” “不想回家。” “家里多好,又宽敞又舒服。”我看着坐在椅子上看文件的他,“大晚上不睡觉在这儿受这罪干什么,体验人生么?” 何孟言头也不抬:“回家总想起我姐。” 他这一说我就闭嘴了,我甚至想,该不会滕思芸去世之后,他一直没回过家吧。 我还没问,何孟言就自己证实了我这个想法:“我姐走了之后,我特不愿意一个人在家待着。所以陪你回老家呆了一阵,回来之后干脆住公司了。” “那你今晚怎么不住公司?” 我本来以为他又要头也不抬地搪塞我两句,没想到何孟言温柔地抬起头,颇为慈爱,甚至还带着一丝宠溺地对着熟睡的康康:“你说话声音小点,别给孩子弄醒了。”他压低了嗓,“我回公司干嘛,冷冰冰的,还不如这儿,好歹有人知冷知热的。” 第76章 他是替我顶的罪 也不知道他说知冷知热的人,是指康康还是指我。 “你在看什么?”实在是没话往后接,两个人这样又实在尴尬,我一向不爱管他工作上的事,今天难得多句嘴问了下。 何孟言也难得细心回答:“祁律师今天给我的一份调解方案,之前在医院砍我一刀的那个老人,关于他房产的一些问题。” 这事我是记得的,我记得那个老人声嘶力竭地哭喊,也记得何孟言帮我挡了一刀。我来了点兴趣,凑过去道:“人家砍了你一刀,按你何总的作风,把人家弄进去关到死,貌似不算难吧。” “你这样想我?”他低头翻阅,语气淡淡,“我有这个能力,但不会这么做。” 我意识到自己的讽刺有些过分,没再回答。 何孟言叹了口气:“其实这事儿,确实是我们这边有问题,占人家地就算了,哪哪还没几个钉子户啊。偏偏要占人家祖宅,还刨人家祖坟,这种事做的也不怕遭报应么?” 发现自己声音大了几分,何孟言看了眼翻个身的康康,没再往后说。 何孟言口中的这件事,应该就发生在卢川掌管的那个项目中。如果滕思芸说得没有错,何孟言正是为了让卢川接管这个项目,才设计了一出好戏,顺便算计了我。 “那老人现在怎么样了?” “吞过一次安眠药,不过救回来了。”何孟言长长舒出一口气,“是挺惨的,当初为了反对拆房子,就他一家闹得最凶。他儿子和我们的人对抗的时候放了把火,当时我也在场,他说大不了同归于尽。结果没想到那房子上了年头,什么横梁什么都往下砸,他儿子本来应该也就是想吓吓我们,结果火势很大,最后人没能出来。” 这种事,往往评断不出对错.作为何孟言一方的开发商,为了建立新的项目,在符合政府章程的前提条件下拆迁,本来就无可厚非。而老人想要保住自己世世代代传下的房子,对他们的经济补偿无动于衷,这更是没有错。 所以我选择缄口以默,虽然这种事谁听了心里都不是滋味。 “我当时就在场,还想冲进去救人的,可是那房子坍塌得特别快,我还没进火海里,整个门都倒下来了。”他轻轻晃了晃头,“后来我们提出给钱处理,老人也不要我们的钱。房子反正是没了,他也算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吧,各种给我们找事儿。有一次在我们公司前面拉横幅,保安撵他走的时候一口气没提上来,直接倒公司门口,我安排人送他去了医院。后来我去看他的时候,就发生了你在医院看到的那一幕。” 看来,卢川接管的那个项目的确是个烂摊子,背后的问题一大堆。 后半夜何孟言躺沙发上睡的,我没怎么睡。 白雨溪给我发了个短信,说晚上听到我声音了,问我是不是回来北京,怎么都到宿舍了也没回去住。 我说我家里有点事,一家人现在都在北京。 她说要是有什么需要她帮忙的尽管开口。 我心里还是一暖,说实话白雨溪这人我挺琢磨不透。她很少掺和别人的事儿,却也很少透露自己的事,永远安安静静,斯斯文文,一双眼睛却锐利得很,仿佛能刺进人心里似的。 第二天我回了趟学校,还去找老师让她帮我看了下论文进度。老师看完论文后,顺口和我聊了聊珊珊的事情。 她说珊珊挺好的一个女孩,平时看上去乖乖巧巧的,怎么就突然退学了呢? 我说我也不知道,打算这两天去找她问问的。 我们老师叹了口气,说珊珊退学手续已经办过了,现在后悔都没机会了。让我也别劝她,珊珊这种时候,最需要的其实是有人能支持她的决定。 从办公室出来之后,我总是想着我们老师那句支持她的决定,又想到昨晚珊珊电话里,陌生男子叫得那句跳脱衣舞。我颤着手给珊珊打了个电话,她听上去还没睡醒的样子,我说你在哪我去找你。 她说给我在微信上发定位吧。我一看,还是原来我们住过的那个小区,只不过她换了一处。 去了之后,我就知道她为什么要换了。以前我俩合租,住在一个房间次卧里,现在她独自租房子,干脆只挤在一个不过一千块钱的小隔断,连窗户都没有,黑黢黢的。 珊珊应该是刚睡醒,摸亮了床头灯,屋子里就跟晚上似的。 和我想的没错,阔别这么久,她又瘦了,麻杆似的躺床上,揉着一双妆都没卸干净的眼睛。她眼窝深凹,不仅没有丝毫光彩,而且看上去无比颓靡而疲惫。 的确像是刚从监狱里放出来的。 “来啦,坐。”珊珊毫不见外地指了指自己的床,说实话,她这不过五六平米的小屋子也就床还能坐了。 我皱着眉坐下,数落道:“这都下午了,你这一觉睡挺久啊。” 她不走心地“嗯”一声,然后打开手机微信,从她的屏幕反射过来的红红绿绿的灯光看来,应该是收了什么红包。 果不其然,她点了一下后,对着手机发过去一条语音:“谢谢雷哥,下次再来玩。” 我一把夺过手机扔床上,愤愤道:“你在尊煌干什么?” “赚钱啊。”她扬起一张脸,无辜地看着我。 “不是你和我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解地看着她,不知道这段时间派出所的生活究竟给她带来了什么样的影响,让珊珊做出这么多匪夷所思的决定,“你好好的退什么学?赚钱就赚钱吧,你为什么要回尊煌啊?你明明知道雯姐对你意见挺大的,而且那边不是什么好地方!” “雯姐不是对我意见大,她只是对赚不到钱的人意见大。”珊珊冷着嗓子,让我觉得无比陌生,再加上她这句信息量很大的话…… 在尊煌怎么来钱最快,其实我们都心知肚明,雯姐喜欢什么样的人,我们也心知肚明。 我睁大了眼:“你……?” 珊珊点点头,算是默认,可能是怕我不相信吧,她还特意加上:“平台五百,高台两千,运气好的时候每天都能有生意,我感觉还行。” “珊珊你怎么变成这种人?” “哪种人?”她突然抬头,死死盯住我,“出去卖的小姐?你是想这么说么?” 我觉得可能是我表达地过分了,我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不是,你别这样想。” “你就是想这么说!吴愉,你又好哪儿了,最早是谁先脱了衣服走这条路的?”珊珊的语气莫名地敌意起来,“我知道,我没你运气好,没碰上一个说生个孩子就五十万的男人,那又怎么样啊?谁不想好好过日子啊,我也想,结果呢?齐东就知道打我骂我,还差点让我坐穿牢底,我不想过这种日子了!” 我听得目瞪口呆,倒不是她这副言辞有多激烈多震撼,实在是这样的珊珊,我从未见过。如果让我用三个字形容她,那我一定会说怯懦、木讷、乖巧。曾经的珊珊,在尊煌那种地方呆了那么久,连小费都不敢拿,而如今,她竟然会主动宽衣解带,就为了逃脱过往的生活。 “吴愉,我早看明白了,没有钱没有地位,什么都不是!我不想到处被人欺负,原来东子打我,我能忍就忍,我以为他就是脾气不好,就是大男子主义。直到这次,他说我捅了他一刀,我才知道,他就是想我死。”珊珊说得咬牙切齿,“我真应该当时就多扎几刀,好捅死他!这个人渣,我怎么瞎了眼爱了他三年!” 我闻言一怔,打断她道:“你等等,你说什么当时就捅死他?” 珊珊也愣了一下,接着苦笑道:“你这么聪明,难道真猜不出来?” “猜什么?” “随浪是帮我顶罪的,人是我捅的。” 竟然,东子说得也不完全是谎话,珊珊才是差点成为了杀人凶手的那一个。 看着我一脸震惊,珊珊将那一日的情况娓娓道来。她说当时东子一进来就动手,揪着她头发把她按地上打。随浪看不下去,和他争辩了两句,两个人就打了起来。东子到底是个亡命之徒,下手狠,对着随浪的头部一拳一拳打,把随浪打翻在床上,还连连冲着他脑子挥拳。 珊珊说她当时特别害怕,叫东子快住手,别闹出人命。结果东子那个疯子说,闹出人命才好呢,你也别急,等我打死他再来收拾你个小浪蹄子。 珊珊当时真的是失去了理智,怕随浪有个三长两短,冲进厨房拿刀子就捅了齐东。 等她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东子已经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她登时六神无主,叫着说自己杀了人,问随浪怎么办。可能随浪是真爱珊珊吧,也可能是什么奇怪的情怀驱使他这么做,总之他最后把罪顶了下来。和珊珊穿好口供,一口咬死就是自己杀了东子,然后叫去了无条件相信珊珊的我。 第77章 救我,求你 最终,如他们所愿,随浪顶上个故意伤害罪,珊珊安然无恙地放了出来。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珊珊不只像是在派出所拘留了几日,简直像去重新投了个胎。 可能是东子这一次的背叛真的给了她太大的打击,我突然想到梦梦。一直看上去也迷迷糊糊只知道赚钱的梦梦,竟然因为男朋友去世,选择了自杀。对于珊珊而言,齐东再混再无耻,也是她人生的重要组成部分。如今这一部分不仅离开了她,还要置她于死地,珊珊终于也选择了反抗。 但是她反抗的方式,那么的心酸那么的害人害己。 在我沉默之际,珊珊又对着微信说了句:“雷哥最厉害,人家今天都下不来床呢。” 我一脸震惊,想来珊珊赚钱的方式还不只“跳个脱衣舞”那么简单。 “你知道这雷哥是什么人么?”对于我的反应,珊珊很明显早做好了准备,她无比淡定地指了指手机,“说是做电子行业的,黑白两道通吃,雯姐见了他都毕恭毕敬。我陪他睡了一次,然后他每回去尊煌都点我,雯姐现在对我态度可好了。” 我很想告诉她,雯姐对能给她带去经济利益的人都毕恭毕敬,老鸨嘛,唯一的作用就是赔笑脸啊。 “珊珊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么?”我抢下来她的手机,拉着她双手试图让她正对着我,“你要是想赚钱外面有的是办法,你说什么也不该退学,更不该回尊煌啊!” “不退学?不退学我还能怎么样!”珊珊一下子爆发了,狠狠甩开我的手,“吴愉你知道学校怎么说我,都说我卖淫被抓了!就这几天,辅导员找了我多少次你知道么?他说我败坏学校名声,想让我劝退。我说我真没有卖淫,他居然拿出了我以前在尊煌的照片,然后问我这段时间到底是不是进了局子!” 我没想到,我就离开了北京短短几天,居然让珊珊一个人经历了这么多难熬的事情。 “吴愉你别这表情,你别同情我,我现在想明白了,这些是好事。”她苦笑着,“不是要劝退么,那我退呗,不然我有什么办法?我总不能说我进局子不是因为卖淫,而是因为杀人吧?反正学校怎么都容不下我了,我也不想继续在学校混。” “那你也不用去尊煌吧?” “那你给我推荐个地方。”珊珊无所谓地玩着被角,“我当时也是不知道怎么办,也不知道怎么和我爸妈说这事儿。我有一天在人才市场转悠的时候碰到了雯姐,雯姐问我现在怎么样了,我说就那样吧。然后雯姐说,要不你回尊煌。哦对了,她还用你给我举了例子,说你第一次就卖了两万块钱。” 我没想到珊珊竟如此毫无顾忌地揭开了我的短,我分明记得,当时我去存那笔钱的时候,珊珊还怯生生地问我她能不能捏一捏。 “我运气还行,第一次就碰上了雷哥,尊煌那边是三七开嘛。雷哥完事之后又给了我五千,让我不用和雯姐说。” “珊珊,”我说,“你……第一次吧?你和东子,和随浪,是不是都没有过?” 珊珊一下子愣了,她突然眉头皱起来,然后捞了把原本就乱糟糟的头发,吃力道:“我忘了,我没想过。” 可能她真的没想过,然后糊里糊涂把真正意义上属于一个女人的重要夜晚,给了一个甩给她五千块钱的男人。 我挺心疼珊珊的,她曾经那么爱东子,也没接纳东子的身体。之后莫名其妙为了帮东子填公司的窟窿,被人用啤酒瓶弄破了那层膜。而如今,她还没有享受过两厢情愿的快乐,就把这件事情当成了完完全全的金钱交易。 我说:“珊珊,你要那么多钱做什么?你这样过得快乐么,你舒服么?” “我快乐啊。”没想到,她很真诚地点点头,“吴愉,你觉得我以前那样就快乐么,舒服么?”珊珊又开始拼命摇头,“我从来不知道快乐是什么,反正我现在过得比以前都好。” 我还是不死心:“你是不是有什么经济上的困难?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 “没有,我就是喜欢现在生活。” 所以说,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这是我从珊珊那个五六平的小屋子里出来后最强烈的感受,她觉得那所谓的雷哥对她是真心的,能给她更好的生活。可为什么他还是让她挤在这样一个小房子里,虚耗着浑浑噩噩的人生。 我突然觉得珊珊好陌生,这样的北京也好陌生。 何孟言和康康做骨髓移植的日子一天天逼近,我嫂子特别焦虑,经常问我何孟言会不会反悔,我说不会的,你放心吧。 为了缓解我嫂子这种情绪,我试图带她做一些别的事情,比方说逛一逛北京的风景名胜什么的。我嫂子看上去情志并不高,站在天安门前,都是我问了好几遍要不要拍照,我嫂子才勉强站正摆出剪刀手让我拍。 看着出来的照片,上面那张脸沧桑又悲恸,我说算了嫂子,咱们还是回医院吧。 后来我又带我嫂子去商场,我嫂子说她不缺衣服,再加上一看到商场里那些骇人的金额,她更是无论如何都不肯往前走一步。 我说嫂子,你不想买新衣服我不逼你,但是咱妈一辈子没来过北京,你怎么得给她带一件吧。还有康康,马上就要康复了,你还打算让他穿着那身脏衣服回家?不管怎么样,你今天都得陪我给咱妈挑一件,再给康康挑一件。 我嫂子还想劝我别乱花钱,我直接黑脸,说你要是真不愿意逛就先回去,我买完再去医院找你。我嫂子哪认识北京的路,只好乖乖跟上我。 我俩在二楼的女装店铺转了一圈,在试衣间的时候有个女孩看上去很眼熟,洛丽塔的打扮,十八九的样子,漂亮而迷人。我脑海中想了一圈,也没把她和我的哪个同学联系上。她好像也认识我似的,一直偷着往我这里看。 我没多想,结果我逛到另一家店,正站在试衣间里,她突然闯了进来。 这就很尴尬了,我半裸着上身,正抓着件裙子往身上套。这种地方明显也不是两人共用的试衣间,眼看着我都要叫变态了,女孩一把捂住我的嘴,可怜巴巴地看着我说:“别叫,求你。” 直到我点头,那女孩才松开我,试探道:“你是不是认识何总?” 那女孩说话的时候很小心,声音很轻,还一直往后看,生怕有人发觉似的。 我一脸懵逼地点点头,完全不知道这谍战片一般的场面是在演什么。 “让他救我。” 女孩言简意赅,我却什么都听不懂:“你是谁,救你什么?” “你不记得我了么?停车场,后备箱,许辉然要把我送给何总,那时候我见过你一次!” 她一说,我突然想起来了。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我们见过两次。 第一次并不是在停车场后备箱,而是在拍卖会,我是第一个叫价要买她的人! 我把试衣间的帘子拉得更紧一些,同时压低声音:“救你什么,你怎么了?” 女孩确定后面没有人之后默默解开了胸前的扣子,然后把衣服扒了下去。和脸蛋的懵懂美丽不同,她身上简直是触目惊心,目不忍视! 半露的肩膀消瘦无比,并且布满鞭痕,青一道紫一道,而且深浅不一,很明显是过去的伤还没好,就又被人打成这样。女孩继续往下拉了拉衣服,露出的半边胸脯,更是可怕无比,上面不只有鞭痕,还有被烙过的印子。更可怕的是,一对圆滚滚的,没有完全暴露的胸前,还有明显的针刺痕迹,一个个红点密密麻麻。 我几乎是捂住嘴,才让自己不要叫出声。 “他们……他们这样对你……”良久,我发出这样的惊叹。 女孩咬着唇道:“他们还给我穿了环。” 我的天,这些东西,真的是一些我过去没有涉猎过,也不想涉猎的领域。我以前在尊煌的时候,自以为见过很多变态,现在回想起来,那些变态好歹知道个适可而止,好歹还把尊煌的小姐们当人看。 而面前这个外表光鲜又美丽的女孩,根本连人权都没有! 我说你找我也没用啊,你得报警啊。 女孩冷笑着,像是嫌弃我话说得太幼稚一样。也是,要是报警有用,她何必找看上去就很没用的我呢。 我问她说,是谁对你做这些的。 她说许家兄弟都好这口,有的时候说是带她出去吃饭或者出去玩,其实就是把她借给别人欺辱蹂躏。 我说可是何孟言也不一定有办法。 她小声道:“你不就是怕我给何总找事儿么?我知道你在乎他,我这也是走投无路,死马当做活马医了,你帮我求他,他要是愿意就救我,不愿意我就自己想办法吧。” “你还有是没办法?” “死啊。”她很认真地说,“不然呢?我跑过,结果被他们抓回来直接把腿敲断了。” 第78章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我这才注意到,这女孩走路的确还一瘸一拐。说实话,配上她洛丽塔的打扮,竟然有一丝病态的美感,看上去的确符合许家兄弟的变态口味。 “韩小姐,还没好么?”门外突然有人叫了一句。 我一惊:“许辉然么?” 女孩摇摇头:“他才不会浪费时间过来呢,是监视我的人。求你,一定要帮我。”说着她冲外面叫了一声,“这件不合适,等我换好衣服我们就走。” 直到这位韩小姐匆匆跑出去,我还有点发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抓着件裙子,在试衣间里套上也不是,不套也不是。 我嫂子在门口也喊了一声:“小愉,出来看看啊。” 为防万一,我不想和监视那女孩的人打照面,特意磨蹭了一会儿才出去。 “咱们回医院吧,下次再来逛。”如此一折腾,我莫名失去了兴致,拉我嫂子回了医院。 何孟言白天应该还在外面忙,晚上我给他打电话,说有事找他。何孟言那边一片嘈杂,说什么我也听不清,最后让我去他家等他。 我寻思着我也没钥匙,就说等他那头都忙完了再说吧。 我在医院总是想着今天这位韩小姐的事情,其实从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就是充满诡异与恐怖气氛的。而今天看到她浑身上下被蹂躏的痕迹,我更是觉得触目惊心,不敢回想。 我在医院等何孟言回电话的途中迷迷糊糊睡着,结果没等到何孟言的电话,竟然等来了久违的甜姐的来电。 说起来,打从上次王建彪找甜姐要一双女儿的事情解决之后,我就没怎么见过她,也基本没有联系。 这段时间我身边焦头烂额的事情太多了,我估计她也日夜为升级操劳,没工夫想起我。 我接起电话,特意强打起精神来遮住我的疲惫:“怎么了甜姐,找我有事儿呢?” 甜姐那头不太清楚,磕磕碰碰好多声音之后才说:“瑶瑶,姐问你个事。” 我一向装得乖巧,回应道:“姐你有事尽管问,我知道的都和你说。” “也不是什么大事。”甜姐那头有点支吾,良久吐出来一句完整的话,“之前那个珊珊,就也在咱尊煌干过一阵那个,你俩是不是认识,还挺熟?” “是啊,怎么了。” “瑶瑶,你要是有空要不过来一趟吧。”甜姐在那头欲言又止,“我电话也说不清楚,就这会儿,尽快。” 我一听珊珊名字立马慌了,眨眼间外套就已经套上身,夹着脖子架住手机道:“怎么了甜姐?珊珊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您帮着挡着点啊!” “不是她出事了,是有人要出事了!” 我也来不及多问,虽然特别不想回尊煌,但我还是出去拦了辆出租,报上尊煌的名号。从医院赶过去明显要比从学校赶过去快,我在路上没怎么耗功夫,出租车就停在了熟悉的尊煌门前。 一路上那司机看我眼神挺奇怪的,他不住地从前面反光镜瞥我,途中还冷不丁冒了句:“哎,你们啊,赚钱可比我们这些出租车司机容易多了。” 我也不知道他在酸什么,别说我现在不是去尊煌当小姐,就算我是,那也是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路,都没个高贵轻贱之分。 这头我还没接这司机的话,那边何孟言给我彪了个电话过来,说他到医院楼下了,是我现在下去,还是等他上来看看康康,然后再接我走。 何孟言很喜欢康康,这倒是出乎我意料的。原本我以为他就是在我面前装装好人,卖卖我顺水人情,以便让我也给他行行方便,却没想到他真对康康有些感情,有事没事也爱往这跑。 我听他这话也不知道怎么接,人都到医院底下了,我说我跑了也就罢,偏偏还是去尊煌。 见我久久不回应,何孟言“嗯”了一声,作为反问。 我这才开口,说甜姐你记得么,就是和你们公司那个王建彪有两个孩子的那个,她那头出了点事,我过去看看,处理完了我直接去找你。 何孟言想了想,说那你忙完去我家吧。 说话间车停在尊煌外,我慌忙跑下去,直直奔着里面走。 还没见到甜姐,我先被荔枝拦住,她今天打扮得很奇怪,穿得乖乖巧巧的,竟然上身还是一件颇有些端庄的衬衣,下面搭了条紧身牛仔裤。妆也和平时不一样,素素寡寡,乍一看上去跟个学生似的。 荔枝见着我特激动,一把抓我手道:“你这段时间忙啥呢瑶瑶?上次在咖啡店门口见你一次就再看不到你了,今儿这巧呢!你来尊煌干嘛,重操旧业啊?” 以前我挺喜欢荔枝这人,我感觉她特真实特随性,后来我听说她家里的背景,还有那挥金如土的气势,我也觉得,只要有钱有权,谁都可以随性,这和性格没什么直接关系。 但是后来,自从滕思芸给我看了聊天记录,让我发现她和何孟言还有交易之后,我心中再也没法把荔枝当成纯粹的尊煌头牌看了。 今天她依旧热情依旧狂放,但我总是忘不了面前这个女人,曾经也在背地里算计过我。 “我来看看老朋友。”我随口道,然后打量了她这一身,问道,“你呢,你别告诉我你今天穿这样服务客人啊。” “哪呢啊,我早就不干了,我家里人差点知道了我在这陪酒的事情,我现在可老实着呢。”她小声道,生怕别人听见似的,“我爸给我介绍了个公子哥,那公子哥今天一朋友过生日,非要上这儿玩,公子哥怎么说都得我陪他。” 荔枝说着说着满脸嫌弃:“那我是这种听话的人么?还要我陪,我陪他个大头鬼!” 我笑道:“那怎么还来?” “我哥不同意啊,说什么都让我陪人家来,还说都见朋友啦,这肯定也快成啦!”荔枝翻着白眼扭着腰身,“你说我哥天天都想啥,生怕我在家里吃他饭似的!哎别说啊,你怎么样?” “我什么怎么样?” 荔枝戳了戳我:“你不是快毕业了么,工作找好了么?怎么,是不是觉得外面挣钱不容易,还不如回尊煌呢?” “你怎么知道我快毕业?”我起了疑心,虽说我以前在尊煌干了有一阵,但我从来没和人提过自己尚且在读书的事情。倒是荔枝,怎么不光知道我还是大学生,更是知道我临近毕业这种事。 “听人说的呗,我那群狐朋狗友你知道的,什么人都有。”荔枝可能意识到自己说多了,摆摆手道,“行了行了,我一会儿回包厢了,你去忙你的吧。” “行,改天有机会再聊。” 结果没等我迈出一步,荔枝一把又从身后拖住我:“不行,瑶瑶,你不能这样走。” 我看着她眼睛咕噜噜地转,直觉她有求于我:“怎么了,我不能这样走,还要滚着走啊?” “不是!”她死死抓着我袖子,一副说什么都不会松手的架势,“今天有个忙,你还必须得帮我!” “什么忙?” “我晚上约了我意中人吃宵夜。”荔枝露出一脸花痴的坏笑,随即又嘟着嘴委屈起来,“但你也看到了,我这头的局一时半会跑不掉。这样啊瑶瑶,一会儿呢,你就给我打电话,说有急事找我。我就说不行不行,我这头忙着呢。你就说我家狗死了,怎么样?” 我哭笑不得:“不带这样咒自己家狗的吧。” 荔枝大手一挥:“放心,我家没养狗。”她扳着手指策划起来,“就这样啊,你说你是我家保姆,然后我狗死了,我就假装伤心欲绝,然后我就赶快跑掉去见我的意中人。” 说实话,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看她那难得的认真样,我一口答应下来,说我先去处理那边的事情,一会儿给你打电话。 这会儿我才意识到,我也是和荔枝耽误得太久了,那头甜姐口中珊珊的事对我来说才是迫在眉睫。 我给甜姐打了个电话,甜姐说瑶瑶你可来了,你在哪我过去找你。 不多时,我等来急匆匆的甜姐,拉着我就要往楼上的一个包厢里钻。 我在电梯里看着甜姐拧作一团的眉毛,试图平复一下她的情绪:“姐你先别急,你先告诉我珊珊到底出什么事了。” “她能出什么事啊!”甜姐死死怒视着我,怕是把我当成珊珊盯了,眼睛里又是恨又是怨的,“这女人还能让自己出事呢?你能不能问问她到底把雅婷怎么样了,雅婷出什么事了!这如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报警都没人理!”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完全不懂她在说什么:“雅婷是谁?” “雅婷就一十六岁的小姑娘,被人骗来北京的,算是雯姐半买半骗弄进来的,你走之后才到的尊煌,我看她年纪小,眼睛长得像我闺女,就一直把她当妹妹带。”甜姐锁着眉道,“雅婷这不年纪小么,雯姐一直想让雅婷出台,雅婷又是闹自杀又是跑什么的。后来算是看在我的面子,说这两年就先这样吧,等雅婷什么时候想通了,也许就自己求着要出台了。” 第79章 荔枝的意中人 这种事在尊煌也经常有的,我知道雯姐那头的姑娘不是每个都那么清白。有些女孩也不是自己跑来谋生活的,毕竟北京这么大这么乱,总有一些法律照不到的地方。 就比方说当年和我一起卖酒的小凤,就是一农村女孩,被人骗来北京打工,在一个什么纺织厂,进去之后发现是个传销组织。她在里面也是各种被打被骂,还被限制人生自由。好在小凤运气好,有回帮传销组织里一个小头目去买烟,遇到一男人,让那男人帮帮自己。没想到那男人刚好是一个警察,顺势就把这传销的案子给办了,小凤也就逃了出来。 “不过,我听说后来那男人死了。”小凤说这些事情的时候很难过,“被人砍死在家门口,整整砍了十八刀。说来也挺心酸的,自己是个警察,自己被杀的案子却一直没破。说实话,我每天晚上都梦到他变成鬼来找我,说都是我害死了他。” 我那时候还总是安慰小凤,说冤有头债有主,怎么也找不到你头上,你也是个受害人。后来小凤就到尊煌来了,她长得不好看,打扮又土,挣不到几个钱,她还经常把赚到的钱往那警察的老婆账上打。 这事儿其实对我影响还挺大的,毕竟让我发现社会的不公与丑恶就在身边,危险也随时埋伏着。自救有时很难,生活有时四面楚歌。 回去之后我还和珊珊说过这事,那时候的她听完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我抱着她说别怕,小凤现在不是也逃出来了么。珊珊就说,事儿不真到头上,永远不知道有多恐怖。 为了这事,珊珊大半宿没睡着,半夜还问我说会不会有一天她也被人砍死,而我们连杀人凶手是谁都不知道。 我说你想啥呢。 珊珊就没说话,但我当时特后悔,觉得不该说这种事吓她。 这都是好久之前的事了,我说着说着又偏了题。说回这个雅婷,我之前没听说过她,听甜姐这么一解释就明白了,我说那后来呢。 甜姐叹了口气:“雅婷这丫头漂亮,而且瞅着特别清纯,好多人喜欢。加上雯姐虽然嘴上给了我个面子,还是想卖她初夜出去大赚一笔。你知道这儿有个常客,叫什么雷富,原本是个土大款,暴发户,赚了钱之后投资了一个it公司,现在也装得有模有样的,真把自己当个搞高科技的。” 我一听这人名字,再想到之前珊珊说得什么做电子的,一下子就联系上了。甜姐提到的这个雷富,应该就是珊珊口中“连雯姐都给面子”的雷哥。 “这人我知道,我以前在尊煌的时候倒是没有什么印象,不过我听珊珊提过一嘴,”我点点头,“那后来呢,这和那雅婷有什么关系?” “那雷富一直想让雅婷出台,之前有一次他来玩的时候雅婷给她上了个果盘,他就对雅婷一见钟情了,和雯姐说谁都不要,只要雅婷。” 我一寻思不对啊,这男人很假啊,他说什么只要雅婷,前几天不是还和珊珊床笫之欢么。 我把我的疑虑一说,甜姐一拍大腿:“对啊,可不是么!这雷富还说什么真喜欢雅婷,想要包养她,等她怀孕了就把现在老婆蹬掉,娶她回家。你说这不鬼扯么,谁能信?珊珊之前和雅婷关系还不错,正好也挺讨雷富喜欢的,雷富每次来都点她们俩个,玩完之后带珊珊走。” 这些我倒是知道:“你之前说那什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是什么意思?” “我今天找你来啊,就是为这事。”甜姐铺垫了那么多,终于说到重点,“前两天吧,那雷富又来了,结果没带珊珊走。珊珊就说心情不好,要喊雅婷出去吃宵夜。雅婷没什么心眼,而且平时雯姐都挺限制她活动的,怕她跑,那天居然破天荒说什么珊珊心里不舒坦,你就去陪人家吃个宵夜,不都是好姐妹么。然后雅婷就跟着去了,走的时候都快十二点了。” 甜姐说着说着叹了口气:“也怪我,没多想,加上太晚我就回了家。” 后面的我也猜到了,我试探着道:“雅婷就再也没回来?” “对。”甜姐点点头,“后来我听人说,雅婷跟着珊珊一出去,就上了雷富的车。他那车我老熟悉了,车牌号前三个字母是wbd嘛!我还听她们议论过,雷富说wbd就是旺八代的意思,后面八代都像他那么有钱。我们那时候一听就笑,说真牵强,明明是王八蛋啊。” 这笑话我以前也听几个小姐说过,在尊煌这种地方,最不缺的就是各种搞笑的猎奇的惊悚的无趣的谈资,多的就是形形色色的故事。 “你们没去找雷富问么?”我疑惑道。 “上哪找啊?雯姐也给打过电话,雷富那王八蛋死活不承认,咱有什么办法!”甜姐说着都要跳起来了,“珊珊那天之后也没回来过,这不今晚突然来了,现在在楼上一个包房里陪酒呢。我刚趁着她出来上洗手间问了她,她就不承认,说俩人就是吃了宵夜,吃完就走了。我寻思着你俩熟,你今天怎么也得帮我问出来,那雷富到底把雅婷怎么了!” 我这下算是明白了,说这么多就是珊珊骗走了雅婷,现在雅婷人不见了。 我问道:“失踪几天了?” “大前天晚上的事儿。”甜姐扳着手指头数了数,“到现在整整三天了。” 我低头一看手机,果然,现在都快十一点了,雅婷凌晨失踪的,确实是三天。我说这都能立案侦察了,甜姐一副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我,说妹妹你疯了吧,人是雯姐骗来的,你觉得她会报警? 我一想是,自己可能真是傻了。 珊珊陪在一个vip包厢里,里面不时传来女人的嬉笑怒骂,还有夸张而难听的歌声,我揉了揉耳朵,简直觉得是精神污染。 不多时,里面似乎要谈正事吧,就把陪酒的小姐都遣出来了。珊珊走在最后一个,低头对着手机,路过门口时候被我一把拉住:“珊珊,我有话问你。” 珊珊可能是没想到我突然出现,愣了一下冷笑道:“你别劝我了,我就想在尊煌这做,来钱容易还能认识有权有势的人,我现在这样就挺好。” “我来不是想带你走。”其实我也想带她走,但我知道我做不到,干脆放弃,直奔主题道,“你前几天做了什么?” “什么做了什么?” 我不兜圈子:“你把人雅婷带哪去了?” 珊珊立刻不耐烦了:“雯姐都不追究了,你还多管个什么闲事啊?你和她很熟么,她不是在你走之后才来尊煌的么?” “我熟不熟是我的事,你就告诉我,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你和雷富到底怎么雅婷了?” 珊珊翻了个白眼:“不是说了就吃了个宵夜,真不管我事,我不知道。”说着她就想甩开我离开。 其实珊珊的话已经有了漏洞,她如果真没算计雅婷,说什么雯姐都不追究了呢。她肯定有事瞒着我,而且还不是什么好事。 她往前跑,我就跟着追,一路拉拉扯扯,到了休息室门口遇到了雯姐。 雯姐看着我笑道:“这不是瑶瑶么?这么久不见在哪高就呢?” “雯姐您别揶揄我,我今天来找珊珊的,您让我和她说两句话呗。” 雯姐做了个请便的手势,走之前还捏了把珊珊的肩,说:“小丫头,今天可以,那些人小费给得很到位。” 果然,雯姐对珊珊的态度再不是过去那种不管死活,相反,她还有一丝讨好,有一丝喜爱。 不管我如何追问珊珊关于雅婷的事情,她都咬死那一晚上就吃了宵夜,其他的她也不知道。最后可能是被我问急了吧,珊珊算松了一半口,说你自己不能动脑子想想么,明明大家都已经心知肚明了,为什么非要说破,为什么非要追究呢。 她这句话,更是笃定了我心中不好的预感,雅婷应该真是被她弄去给雷富了。至于后来雅婷遭遇了什么,我不得而知,珊珊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但她是绝对不会说出来的。 临走前,我心里五味杂陈,面对不愿意回家也不愿意多说话的珊珊,我怏怏地丢下一句:“你现在太可怕了,我都快不认识你。” 珊珊一直没说话,冷冷地架着手等我转身离去。直到我身影已经消失在转角处时,我背后突然响起一声情感复杂地:“吴愉,我这么做都是为谁啊!” 我不知道,横竖不是为我,我犯不着她这样。 甜姐对我的空手而归表示很失望,但还是和我道了谢。我说我有机会也看看找找,看能不能打听到雅婷的消息。这种事儿,人多失踪一小时,就总归加上一份不好的预兆。 弄完这头,荔枝给我发微信,说姐姐你快着点,快给我打电话,我意中人等不及了啊。 我觉得也是挺无语的,赶快打过去电话,按之前约好的演了那一出。 从尊煌出来,我正好遇到荔枝,荔枝对我千恩万谢,说要是没有我她今晚就得憋死在那包厢里面了。 我说没事,问她去哪,她说出一个附近的美食街名字。我说那正好,一起吧,我也去买点吃的。我想到嫂子现在还在医院挨着饿,不如买点爆肚炒肝什么的北京小吃,带回去给她尝尝。 荔枝起先有几分推辞,见我挺坚持,只好咬着牙答应下来,说那好吧一起走。 路上我还在想她推辞什么,莫不是她怕我见到她不高也不帅的意中人,嘲笑她的眼光。 结果见到这位“意中人”,我只能说,荔枝眼光是真不咋地。 人潮涌动熙熙攘攘的美食街外,她的意中人赫然伫立。 对,我认识,还有点熟。是冯安洋。 第80章 你别走了,睡这吧 这就很尴尬了,用一个更形象的词来说,叫做蛋疼。 我现在就觉得脸蛋生生作痛,像被人甩了一巴掌似的火热,简直是尴尬癌都要犯起来。 我要怎么办?装不认识,装不熟,撒丫子跑人,还是干脆大大方方上去打个招呼说哎呀这世界真小这事情真巧? 正在我扭扭捏捏的时候,荔枝主动拉过冯安洋:“看我把谁拉来了。”她自然的动作,毫不造作的语气,显然是知晓我和冯安洋认识一事的。 我清了清嗓子,笑得很难看:“这么巧,在这遇到。” 冯安洋皱了皱眉,跟我打个招呼,然后问荔枝我俩在哪见到的。那肯定不能说在尊煌啊,不然冯安洋又要来和我讲做人道理了。 我冲荔枝挤眉弄眼的,荔枝看都不看我一眼,却在思想上和我达成了共识:“我喊她出来逛街,这不想到晚上和你还有约,就问她愿不愿意一起来。” 冯安洋表情缓和了下来,冲我道:“那就一直吃个饭吧。” 我连忙摆手,说我家里有亲人在北京,我随便买点小吃就要回去陪家人了。他们俩便没再纠缠,尤其是荔枝,一脸甜蜜蜜的幸福感,看上去并不想我打扰她和冯安洋的浪漫约会。 买了碗爆肚我就打道回府,这个点地铁都没有,只能打车,好在小吃街离医院不贵。不然就北京这出租车的价位,不只让我蛋疼,还让我肉疼。 路上我依旧觉得浑身尴尬得难受,这两天我还寻思着好久没见冯安洋了,一看见他我就总想起过去不好的事情,他这人也是无趣,总喜欢一遍遍重提。好死不死,今天莫名其妙地见了面,尤其荔枝还说,他是自己意中人。 我觉得匪夷所思,一向不知天高地厚的荔枝,竟然喜欢冯安洋这一款么? 我想着想着,突然想到了一见很重要的事,慌忙喊道:“师傅,咱不去医院了!” 何孟言家和医院的方向是背道而驰的,今天晚上太乱了,我竟然都忘了自己要去找何孟言这事儿。 到了他家都十二点多,我特怕他已经睡了。磨蹭好久按响门铃,里面立刻传来一声:“等下。”片刻之后,裹着件浴袍的何孟言打开门,面色平淡道,“进来吧,我刚洗了个澡。” 他客厅里放着莫名其妙地肥皂剧,声音还开得很大。不等我表示出对他看电视剧品味的意见,何孟言先提出了对我手上那份爆肚的十二分嫌弃。 奈何我却秉着绝不浪费的态度,非要把它们消灭在肚子里。其实东西都已经凉了,并不好吃,可是一口一口塞进嘴里,我却莫名地满足。 一碗下肚,何孟言怔怔地在餐桌旁观察着我幸福的表情,问道:“好吃么?” 我点点头:“挺好吃的。”再低头看着空空如也的一次性小白碗,“不好意思,一口没给你留。” “留了我也不吃。”何孟言一副我最酷的样子站了起来,揉了揉半干的头发,在沙发上摸索着什么,顺便慵慵懒懒地问道,“你找我什么事啊?” 我这才想起来正事,赶忙扔下筷子,把今天如何如何碰到那位韩小姐,又如何如何看到她身上触目惊心的伤痕,再到她如何如何向我求助的事情,从头到尾复述了一遍。 何孟言把电视关掉,坐在沙发上听我并不清晰地叙述了一遍,然后问道:“她凭什么觉得我会帮她?” 我耸耸肩,表示我也不知道。 “这事儿你别管了,等下次见到许辉然我问问。”他随口搪塞,看上去并没有太大的心情。今天的何孟言略显疲倦,即便刚才看着我吃了碗爆肚也像是在强打精神。 我没再做声,这本来就是他的事情,我虽然同情那位韩小姐,但这些日子我早已看透了人各有命这个词,我管不起,也不想管的她的命。 “今晚别走了,睡这吧。”何孟言把电视遥控器又扔回沙发上,“我受不了一个人在家,总得弄出点声音才稍微舒服一点。这么晚我也不想回公司,你在这,我好安心睡一觉。” 我想起何孟言之前说的自从滕思芸去世后,他就不愿意一个人留在家里,一时间有些心疼他。我点点头:“行,我睡沙发。” “别,进来睡吧。” “啊?”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放心,我不会把你怎么样。” 这算是我和何孟言阔别了很久第一次在同一张床上睡觉,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就是很熟悉,又很陌生。虽然我也只和何孟言这一个异性同床共枕过,我知道旁边躺的就是他,又总觉得正和一个陌生人同床异梦。 也许滕思芸生前给我说了一些太神乎其神的故事,也因此塑造了一个太出乎意料的何孟言。 夜半,他沉睡着,我却怎么都睡不着。他匀称的呼吸声在我耳边出入,我对着窗外隐约的月光,满腹心事。 蓦地,何孟言翻了个身,将我紧紧拉进怀里。 说实话,他的怀抱很暖,很让人贪恋,可能也就是这种感觉吧,让我一直试图离开,又总是离不开。我往远离他的方向蹭了蹭,试图让自己不要再次沉沦。 “别走。”他却在我耳边轻哼着,一字一字像是往我心里撞。 第二天早上是何孟言先醒的,他一向有早起的习惯,毕竟太多需要处理的事情正排着队等他。 我赶在何孟言上班之前从床上爬下来,看着他站在客厅里套西服,把他叫住:“你去上班?” “嗯。”他点点头,看都没看我,“你再睡会儿吧,走的时候记得锁门。” “好。”我这才发现,何孟言其实也觉得我有些陌生,我们一直在用冷漠规避尴尬,但是却根本没有规避尴尬的冷漠。 “哦对了。”我叫住临出门的何孟言,“康康的事儿,下周一,你别忘了。” “放心吧,我会安排的。”他说,然后关上了门。 我本来的确想再睡一会儿的,结果两个人说了几句话反而睡意全无,我想去医院陪我嫂子,在他家刷了个牙就准备出门。 何孟言家的洗手台还赫然伫立着我的牙刷和杯子,一旁挂着的毛巾也安安稳稳呆在原地。我们虽然一次次争吵,分开,和好,他却从来没有将生活中我的痕迹一一清除。 牙刷到一半,手机响起来,我叼着根牙刷去看,居然是冯安洋。我给挂了,继续刷牙,结果刷完牙洗着脸他又给我打过来。 我还是没接,一直熬到洗完脸的第三个电话,我说找我做什么,我刚洗漱呢。 冯安洋说:“你下楼,我在你宿舍楼下。” “我不下。”我没打算多说,就是不愿意见面,“你有什么事电话里说。” 冯安洋思考了一下,估计是觉得我这人劝也劝不动,干脆放弃直奔主题:“昨天,你在哪碰到南心的?” “南心?”我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荔枝的本命叫宋南音,这可是个好名字,就是和风情万种又落拓不羁的荔枝有些格格不入。我说:“哦不是说了一起逛街么,怎么了?” “南心昨晚喝多了,说刚在尊煌喝的酒。”冯安洋听上去很不高兴,“你还没吃够那儿的苦,还要去那种地方?” 我最烦他和我说道理:“冯老师,我求您别管我闲事了好么?我爱去哪去哪,您怎么就那么闲,总有功夫搭理我?再说了,您不都有宋南心那位红颜知己了么,求您多把精力花她身上好不好!” “我和她只是朋友。”冯安洋开始了无力的解释,“吴愉,我是真的觉得对不起你,我看到你现在这样很难过。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我……” 我挂断了电话。 真烦啊这个人,真烦。 上午我去医院之前先去宾馆找了我嫂子,我嫂子说康康最近还不错,之前的很多症状都缓解了,医生说就等下周的骨髓移植手术,只要顺利的话孩子最起码有百分之七十的存活几率。 我一听挺高兴的,说等手术过后,一定要好好庆祝庆祝,毕竟你最近也太辛苦了。我嫂子说自己辛苦点应该的,倒是难为了我这个当姑姑的,还有何孟言这个外人。说完我嫂子意识到自己的话不好听,还改口道,我不是把你男朋友当外人,就是觉得太麻烦人家。 我说没事嫂子,我明白你意思。其实我心里在想,没说错啊,可不就是个外人啊。 我俩今天情绪都不错,在医院外面吃了个早饭。我嫂子说等手术做完就赶快回去,她问了,就她住的那个宾馆,一天要大几百,都快赶得上一家人半个月的开销了。她觉得在北京太烧钱,还是回家好。 我寻思着何孟言虽然也是舍得花钱的主,但毕竟不是我真正意义上的男朋友,总让他掏钱我觉得有点没尊严。就跟我嫂子说先不急,等过两天我帮你找找别的宾馆,到底北京医疗条件好。 这头我俩还有说有笑的,一转眼到医院就一起懵逼了。 一晚上没守着,康康不见了。 第81章 嫁给我 要不说怕什么来什么,我迟迟不愿意接康康来北京,就是怕他有个三长两短。这才几天啊,人在我眼皮子底下失踪了! 我嫂子愣得话都不会说,我刚想打电话给何孟言,有一个未知的来电恰好响起。 “吴小姐,惊讶么?”那头响起一个男声,平静而有磁性,掺杂着几分轻狂与自负,“孩子还那么小,谁都不想他有个三长两短对吧。” 我整个人都要炸了,居然真的是绑架! 我心都快要跳出来了,对着电话道:“你是谁,你把康康怎么样了?” “吴小姐,知道我是谁么?” 那头说话的语气和声音并不耳熟,我感觉不在我熟识的范围内。可是根据这件事很好猜啊,这种无耻不要脸的事情,最喜欢做的人就是卢川吧。毕竟卢川是个累犯,他还有绑架过我的前科。 我却没有说出我猜测的打算,冷冷回应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你过来,一个人,不然我不敢承诺孩子的安全。”那人的语气完全不是可以谈条件的样子,“哦对了,我知道你想要求助何孟言,我劝你还是省省吧。” 我问道:“你让我去哪?” 那人给我报了个地址,让我到了之后上一辆黑色奔驰,车子会带我去康康现在的地方。 我顾不上多想,夺门而出,我嫂子在我身后叫我问我去哪。我撒谎说康康昨晚临时有点问题,被带去转院做化疗了,我现在过去看看。我嫂子嚷嚷着说她也要去,我说不方便,她就不敢再问。 我嫂子胆小,但是为母则刚。我不希望我嫂子知道康康被绑架的事情,那样只会发展得更加失控。 打电话给我的是谁我不知道,但是这群人的手段我是知道的。可以在医院穿梭的人群中弄走康康,这个人手段一定不简单,再加上他做事的严密风格,更是让我觉得浑身瘆得慌。 我按照电话中那个人的吩咐,到达他指定的地方,上了他指定的车。我也长了个心眼,想看车牌号,可惜那车牌号警惕地用一块布蒙着,上车之后还有人蒙上了我的眼睛。不多时,车子终于停靠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那是一处豪宅,建在一座山的半腰,放眼望去更是只有这一处住宅。 我被车上下来的两个西装革履的人架进去,屋子内部金碧辉煌,宛如宫殿,穿梭过大半个客厅,从宅子的另一个门出去,我才发现里面更是别有洞天。屋子后方是一个无比堂皇的花园,游泳池、遮阳伞、古色古香的亭子应有尽有。 这些都服务着同一个人——正坐在游泳池旁喝着一杯小酒的青年男子。 我越发笃定,我没见过这个人。单单看背影,他健康而匀称,三十左右的年纪,穿着一身休闲装,颇有气魄地倚在躺椅上。 那两个架我来的人尊敬地称呼了他一声,然后说人带到了。 面前的青年男子这才回过头来,怎么说呢,面容很俊朗,加上他小麦色的肌肤与一身恰到好处的肌肉,瞧上去硬朗中又透露着一丝神采,有几分英姿飒爽,器宇轩昂的意思。 何孟言也算是一表人才的商务精英,却多了几分儒雅之气,和面前这男子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味道。 我默默地咽了咽口水,直觉这是个不好对付的主儿。 “吴小姐,欢迎啊。”那人站起身,壮实而健康的身材更是一露无疑。他对我毫不见外,宛如认识很久的商业伙伴,还主动给我递了一杯鸡尾酒,“这一路渴了么,喝点东西润润嗓子。” 我警惕地摇摇头:“不好意思,不喝酒。” “我的错,也是,哪有上来请女孩喝酒的道理。”那人举了举手,笑着招呼人换一杯饮料过来,还问我喜欢喝点什么。 我说我不渴,咱们不要浪费时间了,直接聊正事吧。 那人点点头:“好啊,没问题,聊正事。吴小姐,您想聊些什么?” 我知道他希望我说什么,理论上我现在应该暴怒着质问他康康的消息,但我并不想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并怀有敌意的男人面前表现出自己的情绪。 我和他拉开安全的距离,然后冷冷道:“不先自我介绍么?” “ok,是我失礼了,吴小姐说得没错,的确应该先自我介绍。”他伸出一只手,“宋西辞,做地产生意。吴小姐随便怎么称呼我都行,不用像刚才那些人那样那么见外叫我宋总,看你高兴喊。” 我勉强挤出一丝笑:“我不高兴,宋总。” 突然,我脑海中灵光一闪。他说他叫啥?宋西辞! 没错,这张脸我是真没见过,这个地方我也没来过,但是这个名字我听过啊。何孟言在和我提到荔枝的时候怎么说来着,说荔枝家红三代富二代,她还有个哥哥,我没记错的话,正是这个名字吧。 我寥寥几个字,没想到换来了宋西辞的哈哈大笑,他似乎很乐呵似的,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指着我道:“吴小姐,我很喜欢你这个人,幽默而且直接。” “宋总,你大动干戈请我来,不能就是为了夸我吧?” “为什么不能?”他豪迈地摊开胳膊,“我觉得很好啊,吴小姐本来就是那种值得被夸赞的美人,我觉得请吴小姐来这一趟让我夸夸,我并不亏。” “我亏。”我寻思着有钱人怎么都不能好好说话呢,我真的兜不下去圈子了,“宋总,理论上我不是您请来的,我是您胁迫来的,用我病重的侄子的生命。” 宋西辞一下子不笑了,这种喜怒收放自如的人着实可怕。 他不说话,我就继续说了下去:“我现在可以见我侄子么?” “吴小姐,我是个商人,在商言商,你随时可以见你侄子,只要你给我想要的。” 他说对了,他是个商人,何孟言也是个商人,不得不承认,这一点上两个人有点像。比起什么感情啊,道德啊,乱七八糟的啊,他们更擅长也更喜爱用利益,用交易来说话。 我冷笑着回应道:“你也想要那份账单?” “账单?”宋西辞重复一遍,“我没听说过。怎么,是好东西,值得用来做交易么?” “不值得。”我摇摇头,“你要什么宋总,咱们别绕弯子,您直接说。康康是我亲侄子,为了他,我愿意把我有的一切东西都给你。” “结婚。”他直截了当。 还好我没喝水,不然我一口水绝对就喷出来了。 我不敢置信地愣了好几秒钟,然后傻傻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和我结婚。” “不是您这玩笑开得有点大吧?”我哭笑不得。 讲道理啊,我也是被要过各种各样东西的人了,卢川借我找何孟言要任命书,何孟言找我要对公司不利的账单,滕思芸找我帮她死,还有东子这种要钱。这些都罢了,也都是各有各的诉求,只是宋西辞这个结婚是什么鬼?我认识他么,我很爱他么,第一次见面结婚,结个毛线婚啊! 我摇着头道:“我们说正事好么,我现在很急着见康康,您别和我在这开玩笑了。” “我没有啊,我就是在说正事。”他一脸无辜,“你放心,如果我们结婚,你侄子就是我侄子,你觉得我会让他有事么?” “你让我缓缓。”我觉得这个事真的太扯了,他想要什么女人不行,为什么非要和第一次见面的我结婚? 再一想,他的妹妹是荔枝啊,荔枝的意中人是我的前男友啊!这都什么和什么,这本身就是天大的狗血剧好么! “你可以慢慢缓,但我怕孩子缓不了。”他一脸极其做作地情真意切,“孩子下周一就要做骨髓移植了吧,如果在这之前,我们的结婚证打不出来,我可能不会送他按时进行手术。” “不要拿康康威胁我!”我怒道,“宋总,就算我答应,好歹也要知道个原因吧。您什么白富美官二代追不到,我又何德何能能入您法眼,让您要娶我这么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 直觉和理智同时告诉我,比起我这个人,还有更深的利益牵扯着整件事情。宋西辞断然不会看上我,更不会看上到要和我结婚的地步。他要的绝对是结婚能带来的附属品,而不是区区一个我。 宋西辞一下子笑了,正巧果汁在这时送了过来,宋西辞摆出一个请的姿势:“吴小姐,能不能坐下聊?” “不必,别坐了还是,太浪费时间。”我不想吃他这套,依旧表现出无比的高冷,“况且这一路也坐够您的豪车了,累得慌。” “不喜欢?不喜欢就换车,等你嫁给我,你想要什么车和我助理说,一周内给你取货!”他表现出一种莫名其妙的财大气粗。 “宋总,您别岔开话题。咱们还是说回刚才的,您不给我个理由,我不可能嫁你啊。” “理由?”他表情厉害起来,“你亲侄子在我手上,这还不够?” 我斩钉截铁:“不够。” “那好。”宋西辞凑近我,高大的身影压住我,“你手上,可是有何氏固业百分之四的股权啊。” 第82章 雅婷疯了 为了股权,商人果然是商人啊。 但是我依旧觉得很奇怪,我从何孟言口中谈听过对宋西辞的介绍,他不缺钱,不缺生意,不缺根正苗红的出身,更不缺只手遮天的权势。既然什么都有,何氏固业的股份对他来说又算的了什么,值得他用婚姻这样的事情去赌? 何况,滕思芸把她手中部分的股权转让给我的事情,怎么会平白无故传得这么远? 我笑着耸耸肩,决定装傻到底:“宋总,您开玩笑了,我就是个学生,连养活自己都难,怎么可能有什么股权?” “吴小姐,你就别和我开玩笑了。”他双目炯炯,透露着运筹帷幄的精明,“说实话,你拿着那些股权的确没什么用处,但是只要你嫁给我,我来处理那些股权的问题。同时,你就是我的太太,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我侄子平安无事。” 他不屑地甩了甩头:“这算什么,你侄子不仅会得到最好的医疗条件,而且这意味着你将坐拥巨大的财富,完全可以和何孟言匹敌。” 这太可怕了,我不需要这么大的财富。真的,我感觉这种东西除了让我心惊胆战到茶不思饭不想,就再也没有其他任何毛线用处了。 “宋总,你说的这些我没有太大兴趣。股权可以给你,但我不会和你结婚。反正你想要的不也就是股权么,我找律师处理,尽快转到你名下,你先把康康还给我好么?” “不好。”他直接了当,“我就是要娶你。” 我心里简直是几百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剩下的几百万头在一旁冷眼旁观。这算什么事儿?突然掉下来一个土豪,说要娶我,还非要娶我,还是绑架了我的亲人来威胁要娶我? 见我实在是一脸懵逼,进退维谷,宋西辞先笑着做出了让步:“这样吧,我也知道事情很大,反正咱们侄子的手术是下周一进行。你可以回去考虑考虑,随时给我答复都可以。” “什么咱侄子,谁和你咱?”我不满地皱了皱眉毛。 宋西辞一脸毫不介怀的笑意:“早晚的事。” 我寻思着这不行啊,我白跑一趟就为听你开个不可能的条件,你逗谁呢? 我说我今天的确给不了你答复,但是我要见康康。 宋西辞向我一步步逼过来,最后直接给我按墙上。被一个陌生男人这样暧昧对待,我不禁有一丝不安,逃开他的眼神,低下头道:“你干什么?” “吴小姐,你是不是有点傻啊?”他戏谑地盯着我,“我都说了我是个商人,你什么好处不给我,就先给我提要求,你觉得可能么?” “就算是做生意,你不给我看点好处,我也不知道你的诚意啊。” “你不需要知道。”宋西辞收回撑在我身旁的手,和我拉开安全距离,“因为你根本没有和我谈条件的资格。” 说完,他拍拍手走了人,走之前还撂下一句:“今天的事情你最好不要告诉何孟言。” 然后,我被他的人原封不动地装进车子,又原封不动地送回去,再被原封不动地请下车。 下了车之后我还是没能缓过来,宋西辞如同一块不期而至的陨石,莫名其妙地砸进我的生活里,砸出一个硕大的坑,并妄图继续影响我的生活。 康康没有找回来,我也不知道怎么和我嫂子解释。我一打开手机,果然无数个我嫂子的电话,我看着一阵心烦意乱,根本不敢给她打回去。随意拨弄着近期的通讯录,突然发现我嫂子里的电话里面掺着一条甜姐的来电。 我想了想,虽然很烦,但还是礼貌地拨了回去,问她怎么了,她说雅婷找到了。 我说这是好事啊,然后呢。 甜姐说,人疯了。 我赶到尊煌的时候,甜姐正和雯姐吵个不可开交。白天的尊煌是不营业的,那些灯红酒绿在阳光的映射下竟无比诡异并格格不入,原本伴随着莺歌燕舞的夜总会此时空空荡荡,落寞得有几分残败。 要不是雯姐和甜姐的争吵声添了几分人气,我都不敢踏进这个荒凉的地方。 在尊煌的休息室里,一向温文尔雅的甜姐难得地骂骂咧咧,雯姐在那劝着,有时也反驳几句不好听的话,而她身后,正死死护着蹲在地上一脸颓然的珊珊。 我见状过去拉了把甜姐,试图稳住她的情绪。 没想到甜姐这会儿根本不认人,直接我也一把甩开。此时她力气大得惊人,一点也不配那柔媚而窈窕的身子。 “甜姐,你先和我说,到底怎么回事。”我不死心,又拉。 甜姐这次居然没甩我,反而是直接扑我怀里开始哭。 雯姐见状一声叹息,转过身开始吸手中残败的半支烟。 “你没见雅婷那样,人不人鬼不鬼的,好好一女孩,出去的时候人模人样,这才几天,给人折磨成那副鬼样子。”甜姐说着说着就开始哭。 虽然我没见着雅婷,也不知道她是谁,但我看得出来,甜姐对她有感情。甜姐这人吧平日里见着挺人精,其实也特感性,她一个人在北京,身边没什么亲人朋友,一对女儿又不在身边,看着雅婷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偶尔想想自己女儿,也算是她生活唯一的慰藉了。这要可好,雅婷人疯了,甜姐心里接受不了,也是人之常情。 我看了眼珊珊,又看了看背着我的雯姐,叫了声:“雯姐,您能和我说说怎么回事么?” “和你说?”雯姐依旧头也不回,一声冷哼道,“和你说有什么卵用么?事情已经发生了,阿甜你心里不好受我也明白,可你以为我就好受么?雅婷是我一手调教的,我还指望她给我当摇钱树呢!这要好了,这小树苗还没长起来,先给人家铲走了!” “那你让这贱人给她抵命啊!”甜姐又燥了起来,指着蹲地上的珊珊几乎要一脚踢过去,被我给拖住了。 “贱人”这种词我是第一次从甜姐口中听到,虽然在尊煌非常常见。什么贱人啊,婊子啊,狐狸精啊,不过就是这些姑娘口中诸如吃饭睡觉一般的日常词汇。有时用来打情骂俏增进感情,有时用来恶言恶语疯狂撕逼。 这下好,我替代雯姐当了这个拉架的,我死死挡在珊珊面前,抵住甜姐的身子:“也没到闹出人命的地步,甜姐你先告诉我,雅婷到底为什么疯了,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也许和珊珊没关系呢,你也不能错怪她不是?” “人是她带走的,现在找回来就疯了,你说我不怪她我应该怪谁?”甜姐怒目圆睁,一副要把珊珊生吞活剥的样子,面对点燃第二根烟的雯姐,她也每个好态度,冷笑着道,“我总不能怪我们一手调教了雅婷的雯姐啊,毕竟她可是个处处为我们着想的好人!” “不是阿甜,你说这话还有良心么!”雯姐终于转过身来,烟也不抽了,狠狠反驳道,“你也不想想你刚进尊煌的时候,年纪也不轻了吧,又不愿意出台。是谁帮你拉的生意,谁给你找得客人?” 甜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得了吧我的大恩人,要不是你招惹来王建彪那个负心汉,我能有今天?我到现在连把两个女儿接过来都不敢!你敢说,当年你帮王建彪骗我,他少给了你钱?” 这两人越扯越远,我几乎是听不下去。就事论事呗,有必要什么老底都往外扯么。 我拉住甜姐,让她也别再顺着这事儿说了,我说咱们今天就把雅婷的事说清楚。怪谁不怪谁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以后怎么办。 一下子三个人都不说话了,有些问题吧,都这样,追本溯源的时候人人都是事后诸葛,一说到未来,大家便不约而同的闭口不言。 突然,一直蹲地上的珊珊站了起来:“吵什么呀?有什么好吵,是我带雅婷出去的,又怎么样呢?” 甜姐刚想张开嘴骂,珊珊一句话给她堵回去:“你别骂我!你不口口声声说把人当妹妹么?真把人当妹妹你怎么不给人赎了?有人让自己亲妹妹在外面卖的么?” 我觉得珊珊也是过分了,甜姐也是个可怜人,就算有这个心,一没有钱,二也不敢这样驳雯姐面子啊。 甜姐这头没说话,珊珊更起劲:“雅婷求我救她,我说我救不了你,就一个法子,我带你去陪雷老板,雯姐吧就是想你赚钱,我带你出去赚钱她肯定不会拦着。况且雷老板喜欢你,也许他一高兴就救你出苦海,我就这办法,你干不干。是雅婷自己说她干的,不信你们问她。” “人都疯了,现在问鬼去啊!”甜姐怒道。 “那我也没办法,反正我说了实话。”珊珊耸耸肩,“所以你也别什么错都往我头上推,我纯粹为了帮她。” 珊珊的冷漠和疏狂让我觉得愈发陌生,我眉头深锁,代替气得话都说不来的甜姐继续问道:“那后来呢?你带她见了雷富之后,发生了什么?” “雷富口味重啊!他们那些有钱人好多不都是么,有一些奇奇怪怪的爱好,雷富这人也是。” 第83章 特殊癖好 这句话我是信的,比方说前不久遇到的韩小姐,她就给我印证了一下部分有钱人的特殊癖好。 莫不是雷富也是这样的变态? 我觉得一阵心绞,问道:“他打雅婷了?” 珊珊一声冷笑,没做声。 那我明白了,自然是比这还过分的。我不禁想到了死去的梦梦,她在死前曾遭遇的砍掉手指,甚至是被一群人…… 那我觉得简直不敢想,难怪甜姐觉得无法原谅珊珊,如果是我大抵也要如此震怒。 还不等我发话,甜姐已经怒斥了一句:“你们简直不是人!” “雷富不是人,干我什么事,你以为我想么?”没想到珊珊也怒了,她眼神中蓦地迸发出仇恨和委屈,宛如是她遭遇了这些事一般。 我冷冷道:“雷富到底到底对雅婷做什么了?” “他……”珊珊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道,“他让我,当着他的面,和雅婷……” 后半句珊珊没说完,我们身为旁观者的三个人已经同时震惊地说不出话了。 我瞠目结舌,甜姐也瞪圆了眼,只有稍微见过点世面的雯姐还能接着问道:“他让你们两个女人……?” 珊珊咽了口唾沫,鼓足了勇气似的点点头:“他让我破了珊珊的处。” “卧槽!变态吧!”雯姐骂道。 甜姐再也控制不住,一巴掌抽珊珊脸上,那巴掌牟足了劲,直接给珊珊打翻在地:“你还是人么?他让你做你就做,他让你死你死不死?” “我当然不想啊!”珊珊支起身子,气焰不减,“我是什么东西?我敢得罪雷富?我要是不碰雅婷,横着出去的人就是我!” 我看得出来,珊珊也很激动,也很不好受。想想那个画面,确实重口而恶心。 她说当时雅婷也在叫,也求她,说不要碰自己。雷富在旁边看得哈哈大笑,还派了两个人按住了雅婷的手脚,说今天珊珊要是不按他说的做,她们俩都得死在这。 后面的细节珊珊没说,我觉得她也难以回忆,毕竟,这对谁来说都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情。 她说完事之后,雷富让她先走,之后他们怎么对雅婷自己也不知道了,但是她离开的时候雅婷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 我这么想起来,雅婷不过是个十六七岁,心智都尚未完全成熟的女孩子,怎么能经受得住这种摧残和折磨。 甜姐还想再打,雯姐已经抽起了第四根烟,只有我还继续扮演着拉架的作用,尽量平复甜姐的情绪。 拉拉扯扯打打闹闹了好一会儿,甜姐也算冷静下来,问雯姐说雅婷今后怎么办。 雯姐立刻跳开,说:“我怎么知道?” 甜姐冷笑着:“得了雯姐,你没少拿雷富的钱吧?不然他弄残你一根摇钱树,你能就这样和他算?” “也没多少钱。”雯姐见瞒不过,开始打马虎眼。 “拿了就拿了呗,这钱我也不找你全要,你留着点,再把花在雅婷身上的钱除掉,剩下的给她当安置费,这不过分吧?” 一谈到让雯姐从口袋里掏钱,我知道,那不管怎么样都是过分的。 果然,雯姐一百个不乐意,她本来还寻思着疯就疯了,毕竟年轻漂亮,转手把她嫁给个什么娶不着媳妇的,也许还能再赚一笔。谁知道碰到甜姐这么个硬骨头,说什么都要好好安顿雅婷,还想让雯姐出钱。 一听雯姐不愿意,甜姐也不高兴了:“我说你偶尔也积点阴德好么,雅婷这丫头一辈子都已经被你毁了,钱也不是没让你赚,你少赚点怎么了?” “你好好说话行不行?那是被我毁了么,她疯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俩周旋了一阵,最后甜姐苦笑道:“行了,我知道从你口袋掏钱难,这样,我也不难为你,雅婷我养着。等她年纪大了,要是有合适的就安排安排,没有我就一直养着。不过至少这五年,你每个月给点生活费。” 雯姐也不算良心全泯,可能也是觉得雅婷着实可怜,想了想还是答应下来。 甜姐走之前还想踹上珊珊两脚,珊珊眼睛尖,转身就跑了,躲后面的包厢里,任着甜姐在外面咒骂,说什么都不再出来。 我心里挺过意不去,虽然我就是个旁观者,但珊珊好歹是我朋友。如果我早一些拉珊珊出这个坑,也许这些事就不会发生。 看出来我的欲言又止,甜姐拍了拍我肩膀,道:“瑶瑶,你什么都别说了,这事和你没关系,谢谢你还愿意帮忙。” 后来我领着珊珊走的,我不知道雅婷现在啥样,但我觉得珊珊就已经够人不人鬼不鬼了。原本就瘦弱的她如今眼窝深陷,我一手能握得住她整个胳膊。 本来珊珊说我不要我送,但当我坚持陪她走一段时,我才发现珊珊其实多需要人的陪伴,她其实多么希望我能坚持带她回家。 我突然发现,可恨之人,大多时候也必有可怜之处。 半路无话,冷风习习,珊珊衣着单薄,我直接脱下来外套给她披上。这一披,珊珊不走了,站那儿就开始哭,嗷嗷哭,完全不管周围的人来人往。 说来也奇怪,甜姐打她骂她时不哭,说起雅婷那段事时她不哭,如今没人谴责她也没人逼迫她,她开始潸然泪下,止都止不住。 我在那站着,安慰吧,无从说起,不安慰吧,又太薄情薄义。 谁料没等我决定要不要开口,珊珊过来一把抱住我,哭得更响了。 “你知道我为啥要陪雷富么?”她脑袋塞我胸膛里,哽咽着问道。 “为啥?” “为了钱啊。” 这是一个毫无建设性的答案。 珊珊又问:“那你知道我为啥这么需要钱么?” “为啥?” 珊珊抬起头,脆弱的目光中透着一丝绝望,我居然觉得这才是珊珊,这就是过去我所认识所熟悉的珊珊。“为了你。”她说,没有半分撒谎的样子。 我不解其意:“为了我?你知道了康康的事情?” “康康什么事?”她问。 “没什么。”不是因为康康,我更加摸不着头脑了,“你先说,你为什么需要钱?” “你是不是给了东子六万块钱,让他改供词了?” 我点点头:“你怎么知道的?” “东子告诉我的。”珊珊苦笑着,边哭边苦笑着,“你是不是还给他打了欠条?” 说实话,这事儿我本来不打算告诉珊珊的,一方面我不想她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东子这么丑恶的人,另一方面我也不想她觉得自己欠我。但既然她问了,我无从隐瞒,点头道:“他要十二万,我说没有那么多,分两次给。” “你哪来那些钱。” “这你别管。”钱是找周医生借的,但是除了滕思芸的事情后,周医生以为是我间接害死了滕思芸,因此我也一直无颜见他。我继续追问,“所以你来尊煌赚钱,就是为了帮我补上剩下的六万块?” “不是!齐东真是个畜生!我出来之后,他第一时间找到我,说他被我捅了一刀,要去做什么整形手术,需要两万块钱。”珊珊明显提到这事十分激动,“我说没有,他就威胁我,如果我不给他钱,他就报警,告你涉嫌贿赂证人,妨碍司法公正!” 我万万没想到,世界上真能有这么无赖的人,拿了我的钱不够,竟然还妄想通吃! “小愉,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已经害了随浪了,我不能害了你。我问了祁律师,她说如果东子真这么做了,最重能判你十年,我不能因为我毁了你啊!”珊珊肩膀颤抖起来,好不容易收住的泪再次放开,“为了这两万块钱,我只好去尊煌,恰好我遇上了雷富,还愿意出这笔钱……” 听完之后,我像是被雷劈了一样,久久回不过神。 我没想到,我救珊珊的举动,最终彻彻底底地害了她。都是我,如果我没有找东子改口供,东子就无从威胁珊珊,更不会把她逼回尊煌,走上今天这条路。 我彻底地无语凝噎,命运太可怕了,不放过生命每一个可以大做文章的细节,来击垮我们,玩弄我们。 回去的后半段,我和珊珊说了很多。 她说她也很难受,她那会儿其实也是真对这世界绝望了,自己爱了这么多年,任劳任怨,愿打愿挨的男人啊,竟然用尽了一切心机害她! 后来遇到雷富,她曾经也以为雷富可以改变她的生活。雷富财大器粗,又是一副对珊珊真心的模样,她差点以为这一次是认真的缘分。直到雷富让她骗去雅婷,指着雅婷说出那种话,她才彻底心灰意冷,彻底失去对人生的希望。 “其实我挺想死的。”珊珊这样说,“吴愉,我的人生已经毁了,你帮我好好活着。” “说什么胡话!”我死死抱住她,“别回尊煌了,后面的路我还陪你走。” 很久之后,我回忆起这番话,蓦地发现这场悲剧最大的使然,就是我从一而终的天真与无知。它们曾经让我躲过了一些黑暗,却最终让我在别人的鼓掌之中,彻底沉沦…… 第84章 你心里的另一个人 我嫂子电话都打疯了,前脚把珊珊送回寝室,后脚我立刻给她回了个电话。 果不其然,她焦急万分地询问我康康的下落。我说没什么事,就是突然恶化,然后转院治疗,现在已经稳定了。我嫂子提出要见康康,立刻被我以康康正隔离给搪塞过去。 其实这样骗我嫂子我心里也特别过意不去,但是说出真相就不只是过意不去那么简单了。我不敢回医院见我嫂子,怕一个没把握住就透露出什么。虽然我嫂子人特别朴素,但她对康康源自母亲的关心,也让她分外紧张康康的一丝一毫,只怕没那么好骗。 不能去医院,我实在不知道去哪好。只身跑到图书馆,又什么也看不下去,还害怕遇到熟人问三问四,更是不知道如何应对。 最可怕的是,中午何孟言电话打过来了,也是问我康康在哪。 我嫂子能骗,何孟言怎么骗? 我说康康挺好啊,躺医院呢,怎么了你要找他? 何孟言果然一眼看出我的谎言:“我现在就在医院,他躺哪?” 好烦啊,宋西辞不让我说出他找我的事情,但如果不说,我怎么应付何孟言的追问。我干脆装作很惊讶的样子,说我在学校,上午有点事,康康怎么了? 何孟言没表示出对我的信或不信,他说你快来医院吧,康康不在这。 我去医院的一路都特别忐忑,还好我嫂子已经回去了,不然肯定演不下去。 见到何孟言的时候,他站在病房内狠狠训斥着康康做看护的护士,何孟言不常骂人的,他今天态度也是有些诡异。 “康康呢?”我冲进去,装作很焦虑地来回张望,“怎么不见了?” “说是有人冒充康康家属带走了他。”何孟言简单解释,然后叹了口气道,“我找人看一下,到底是捣的鬼。” 我突然冷静下来,这种时候,让他查出来是宋西辞做的不好,查不出来也不好。为了让我不那么被动,也为了装得更真实,更能体现出我作为康康姑姑的急躁不安,我一把扯住何孟言的领口,拉了他个措手不及。 “是不是你做的?”我狠狠逼问,“是不是你绑走康康,还在这猫哭耗子?” 何孟言愣了一下,然后直直注视着我:“你觉得是我?” 我松开手:“我不知道,我谁都不敢信。你一来康康就不见了,我不能不多想。” “你是该多想。”何孟言不急不躁地理了理领口,“不过不是我做的,我会让人查一下这件事。我今天来是为了接你走,下午有个股东大会,你应该参加。” 我故意摊在沙发上,将脑袋别向一侧:“我不去!孩子下落不明,我怎么有心情去?” “这不是看你心情的时候。”说完,何孟言转身就走,“你先冷静一下,我先去找人处理这边的事情。停车场见,我等你。” 看着他笔挺而落寞的背影,我一瞬的有些自责。我故意表现出对他的冷漠与猜忌,不过是为了不让他起疑心。 其实要说我从何孟言算计我这件事的阴影中走出来,大概不可能。毕竟,就算我能原谅他利用我,我怎么原谅他间接夺走我的孩子,夺走我做母亲的资格? 何况那之后,他不管不顾地坚信是我为了股权害死滕思芸,他对我没有半点信任,也没有半点仁慈! 这样想来,就算我也算计他,我也猜疑他,那又怎么样? 我在空荡荡的病房里一个人坐了很久,就坐在康康躺着的那张床上,仿佛他的气息他的味道都还在。可是现在,他被我在宋西辞的手上,还不知道会不会吃苦头,不知道他是不是正害怕地瑟瑟发抖,亦或叫着要姑姑或者要妈妈。不知道宋西辞有没有那个耐心,会不会恶言相向,甚至拳脚相加。 等我拖着疲惫的身子下了楼,坐上何孟言的车时,他正对着手机发呆。 难得,我看到他的时候他不在做任何事情,只是发呆。大多时候,即便是等待的间隙,他也总是在安排工作或者翻阅文件中度过。 我瞥了一眼他的手机屏幕,上面跃然一个女孩的身影,抱着吉他安静地坐着,目光向下,并没有直视镜头,但是依然掩饰不住眼神中的灵气与悲伤。 “挺漂亮的。”我随口道,虽然我意识到看别人隐私不好,但是找不到更好的开场,“新目标?” 何孟言掸了我一眼,把手机揣回去,没说话。 半路无话,看着窗外,我满脑子乱七八糟的东西。一会儿是素未谋面的雅婷,一会儿是诡谲莫测的宋西辞,一会儿又是缠绵病榻的小侄子,甚至有那么片刻,我脑海中还冒出何孟言手机屏幕上的女孩。 “她叫卜悦。”突然,何孟言开了口。 “什么?” “你刚才看到的女孩。”他淡淡道,“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和宴哲一起,在香港的时候。她当时看上去特别忧伤,就是静静地坐在那啥都不干,看上去就冷冷清清的,一股莫名的忧郁气质。香港那边大多数都说粤语,但是这个女孩一口很流利的普通话。宴哲想搭讪她,就问她叫什么,她说叫卜悦,宴哲说好名字。” 我心里把“卜悦”两个字重复了几遍,一下子明白何孟言想说什么了。 果不其然,他自嘲地笑了笑:“卜悦说,的确是个好名字,但是我姓卜。卜悦,就是不悦嘛。” 在何孟言口中,除了滕思芸之外我只听说过一个女孩。就是他笃信是我帮助滕思芸自杀的时候,告诉我,即使我和“她”很像,他也无法原谅我。 我那个时候就很疑惑,这个她是谁。但我没有问,因为那是何孟言对我只有仇恨和轻视,怎么可能屑于同我分享他的故事。 而且这个名字,我也不是第一次听。如果我没有记错,如果我尚且记忆力良好,那么那时候何孟言在尊煌酒醉,周医生喊我去接他,他拉着我的手,叫得就是“卜悦”的名字。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理智和感性同时促使我这么发问,何孟言突如其来的分享让我很是局促。 “没什么,突然想到了。”他正了正身子。 我点点头,觉得就此打断他的回忆未免太过残忍,于是问道:“后来呢?” “三年前的今天,她死了。” 我一惊:“怎么死的?” “自杀,和我母亲一样,跳楼。”何孟言深吸一口气,“死前给我打了一通电话,我特别想劝住她,但是没有。电话打了一半就戛然而止,当时我在美国,回来的时候人已经火化了。” “她……为什么自杀?” “因为吸毒。”何孟言说这些话时很果断,没有半分遮掩,“当时她以为我会娶她,结果我没有,然后她就莫名其妙染上了毒品。我可能是觉得对不起她吧,也想过要让她戒,但是看她那么痛苦,跪在地上求我给她钱的时候我就受不了了。之后她的一切要求我都会满足她,她要多少钱我也都给。我以为这样,就是对她好……直到……” 我弱弱道:“直到……?” “直到我在美国被公事缠着头疼的时候,卜悦给我打了通电话,说她受不了了,她不想当一个一辈子离不开的毒品的人。这让她感觉不自由,她想死,只有死亡能让她摆脱。”何孟言试图很冷静地说完这些,但我听得出来他声音在颤抖,“我当时以为她开玩笑,就说你别闹了,我现在很烦,等我回来,我回来好好陪你出去玩几天,你想要什么都给你买。然后卜悦说,她没开玩笑,她在楼顶……” 后面的话,何孟言词汇组织得不再严谨而清晰,我知道,这是他情绪上涌的体现。 何孟言说他从美国回来之后见到的第一个人是周晏哲,周晏哲当时从香港回来,在机场见到的第一眼,他就一拳打得何孟言嘴角一片鲜血淋漓。 在周医生眼里,卜悦虽然自我又任性,但她自由而美好。她本来有更美好的生活,更广阔的天空,是何孟言要拴住她,在香港拴着不够,还把她拴回了北京。最终,何孟言给不了卜悦想要的,卜悦就去尝试其他出路,试到最后就试上了毒品,走上了死亡。 关于这一段,何孟言描述得不甚清晰。关于他们三个人的关系,关于卜悦是怎么从香港来的北京,两个人又怎么爱恨情仇,他都没有说清楚。 可能是这段故事太残忍,也可能是太杂乱,总之何孟言选择模糊过去,不要那么直白展示于人。 “都过去了。”我也想不到什么好的词汇,只能用最土最朴素的语言规劝,“你也别想了,人死不能复生,节哀。” “我可能是有点克人吧,从我母亲,到卜悦,再到我姐,一个个都这么离开我。”何孟言凄凄惨惨道,“所以你知道么,我现在特别不安,我很怕康康出什么事。我知道你很烦,你很担心,你怀疑是我对孩子做了什么,我都能理解。你怀疑也是对的,毕竟关心则乱。但其实,我没你想的那么冷血。” 他没我想的那么冷血。 我怎么总觉得,这句话不像是解释,而是……哀求呢? 第85章 办公室恋情 关于卜悦的话题,何孟言就这样适可而止了。 我却在心里隐隐不安,我为了不让何孟言起疑,故意装作怀疑他和康康的失踪有关。却不想,这刺痛了他心中难得柔软的一面。 其实他真的很喜欢康康吧,从一开始偷偷做了骨髓匹配,然后非要带他北京,一有空就会来医院陪他。别说康康一见他就笑,就连我嫂子都说,上哪找这么好的男朋友,爱屋及乌到连着侄子一起爱。 可是一想到他让我失去孩子的事情,一想到现在我们也不过是交易的关系,我努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还嘴不饶人道:“所以你之前,也就是把我当这个女孩的替代品是么?” 何孟言的车拐过一个弯,大有要把我甩出去的架势:“对,你像她,但不如她。” 真是一个好问题和一个好回应,一下子浇灭两个人心中不该燃烧的火。 下午的股东会在三点进行,我们到达公司的时候明显时间尚早。一进公司大门,三三两两和我年龄相仿的美丽白领便开始“何总何总”的打着招呼。何孟言时而礼貌点头示意,时而微笑走过。 更是有那么几个女孩,对着跟在他身后的我指指点点,不知议论个什么。 我最不喜欢别人说闲话,以前听小朱议论如此,如今听这些不认识的女孩议论也是如此。我一不做二不休,上前一把挽住何孟言的胳膊,拉他驻足,然后理了理被我扯乱的领带,还故意亲热地把头往他肩膀上靠。 何孟言明显没想到我会这样,但是他也没制止,甚至还助纣为虐一般将手停在我的腰上,若有似无地游走着。 我不知道我什么心态,要说宣誓主权吧,我本来就没有主权,戏谑何孟言吧,我也没这个心情。 他对此不甚追究,轻车熟路领我去了他顶楼的办公室,关上了门。 这是我第一次来这,里面装修简约,却宽敞而精致。其实在北京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尤其还是这样的黄金地段,能有一张自己的椅子就够可以了,何况还是独享百八十平的私人空间。 门一关,何孟言立刻冷哼一声:“呵,想装婊子,倒是真伺候伺候我啊。” “你什么意思?” “刚才那番殷勤不是献得挺好么?”何孟言一转身,一只胳膊撑住门,将我禁锢在他的空间里,熟悉的气息喷在我脸上,“好玩么?” 我诚恳道:“还行。” “那你觉得,我是那种随便给你玩的人么?” “不然呢?” 他没说话,视线下移,我这才注意到,何孟言下面悄悄支起了小帐篷。 不是吧,这种时候,他竟然能有这种闲心?今天不是他前女友的忌日么,他居然会在这种时候对我……? 我咽了口唾沫,意识到自己玩大了,刚想说点什么道歉或者求饶的话,何孟言已然顺着我脖子亲吻下来,略微粗糙的下巴摸索着我的面庞,一股男人的味道闯进我的耳朵。 我吓得一动不动,不确定他到底是对我起了反应,还是对他想象中的卜悦动了感情。 “吴愉。”没想到此时,他叫了我的名字,“如果你没有间接害死我姐,其实我真的想好好对你,不只因为你像卜悦。” 还因为什么他没说,但他也告诉了我,他的言下之意是,现在我在他眼里就是害死了滕思芸的凶手,他不会好好对我,我们连过去都回不去。 我凑上近在咫尺的耳畔:“何孟言,其实我也想我们好好的,如果我不是因为你失去了孩子,还顺便失去了当母亲的能力。” 何孟言一下子笑了,他的亲吻和舔舐蓦地离开,拉出和我的距离。 我却突然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不知为何。 我叹了口气,躲避开他的眼神,以掩饰自己的难堪:“我现在,只想赶快把康康找回来。” “我也想。”何孟言道。 半晌无言,一股莫名的尴尬蔓延开。 直到何孟言再一次问:“不帮我解决一下?” 我一愣:“解决什么?” 何孟言的视线又向下移过去。 我有些无语,看了看四周空空荡荡的办公室,问道:“在这里?” “不然呢?出去也可以,你喜欢大庭广众?”他戏谑道。 “不喜欢。”我摇摇头,“但也不喜欢这里。” “没得选。”他很强势地揽住我的腰,把我往他的办公桌前推。 我记忆中,自从滕思芸去世后,我们只有一次,是在他家,何孟言对我用了强。他拿皮带绑住我的手,没有任何前戏,直直闯入我干涸的身子。那之后我病了好几天,还因为炎症一直高烧不愈。 我把那理解成何孟言的一种报复,一种仇恨。而之后,我理解成他不再愿意碰我,碰这个利用了他的秘密,抢了他的股份,还害死了他亲姐姐的凶手。 而这一次,我不知道算什么。 被面朝下按在办公桌上,双手粗暴地反拧身后,我意识到何孟言不是开玩笑。当我惊呼出“不要”的时候,何孟言完全听不见的样子,哗啦一声剥下我裤子。 这个动作其实挺屈辱的,我任凭他按住我的头,我侧脸紧紧贴在冰凉的楠木办公桌上。 “别,别在这。”我哀求道。 何孟言完全无视,探过来一根食指竖在我唇上:“不会有人看到,只要你乖一点,不要出声。”说罢,他直接将手指塞进我嘴里,有技巧地搅动着,撩拨着我湿润的舌。 一瞬间,我感觉我们的关系回到了最初,回到了我还是尊煌的小姐,他花钱买我的时候。虽然那个时候,他也没有用这种姿势,也给了我基本的尊重。 他双手伸到我胸前,肆意揉捏着,粗暴而麻利。蓦地,身后一热,他闯入我的身子。 何孟言做的很利落,他说是解决问题就真的是解决问题,等他解决完了,立刻提起裤子什么事儿都没有似的坐回办工桌前,冷眼看着我整理乱糟糟的头发和衣服。 我感觉自己可贱了,看着何孟言似有若无的笑意,我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他是在惩罚我刚才的狐假虎威。他在告诉我,你这种小狐狸想借我的威风,就也要解决我的需求。 说不生气是假的,但生气又能怎么样呢,我还是哑巴吃黄连,有苦不能说。 下午的股东会之前,何孟言整理了很多文件,然后丢给我:“你看一下吧,我姐生前掌管何氏固业旗下的一个工程公司,股份也是那个子公司的股份。现在我姐不在了,虽然我不愿意承认你和何氏固业有任何关系,但法律上来说,你是那家子公司的法人,也是何氏固业的股东。相关的业务和项目,你还是先了解一下好。” 我随手翻了翻,什么都有,包括近几年的财务报表啊,项目汇总啊,还有一些人员安排联系方式,包括具体的项目规划云云。看来即便是一个子公司,这家公司的规模和利润同样不容小觑。 “为什么突然要我参加股东大会?”我不解地问道。 “这是我姐去世后第一个大规模的股东大会,你手上有何氏固业不菲的一部分股份,理应参加,也让大家看看,现在是谁掌握着这百分之四的股份。”何孟言强调了最后一句话。 我有些明白了,笑道:“你是想我阐明立场,表示出你才是这百分之四的股份实际的掌控者是吧?” 何孟言笑而不语,算是默认。 的确,我没有理由不这么做。这家公司大而有权势,而我所能信赖的,或者不得已要信赖的,也只有何孟言一个人。诚如宋西辞所说,我虽然拥有这些股份,但我根本不知道如何使用它。 “我有什么好处?”我问道。 “吴愉,我发现你学东西挺快的。”何孟言轻蔑道,“你很有当商人的潜质,知道凡事要用好处说话了。” 我点点头:“你教得好。” “我可不是这种人。”他看向我,很认真道。 的确吧,比方说何孟言完全可以用捐献骨髓的事情威胁我交出账单,或者提出一些更加过分的要求,但是他都没有。他很真诚很主动地要救康康,没有对我索要过任何。 我找了个地方坐下来,低头道:“只要你能把康康找回来,治好他的病,别说让我阐明立场,我完全可以直接把这部分股份可以。” 何孟言轻轻哼了一声,没说话。 这场股东大会果然配得上大规模三个字,且不说会议室的富丽堂皇,西湖龙井的清香怡人,光是到场的人,一个个都是光鲜无比,佩戴着价值不菲的名表或身着高定奢侈品牌西服。 当然,也免不了遇到一些不想遇到的人,比方说,卢川。 我是跟着何孟言进来的,见到我的时候,卢川大大方方地打了个招呼,和何孟言握完手之后将手伸到我面前,来者不善道:”都说母凭子贵,吴小姐虽然没给何家留什么后代,依旧很是得我们何总欢心嘛。“ 第86章 想好买什么车了么 “卢总折煞。”他话不甚友好,我却保持微笑,“我也很理解卢总和滕小姐没有孩子这件事情,以至于股权后继无人。不过卢总您放心,我不会辜负滕小姐所托的。” 卢川明显没讨着好,何孟言听闻我的答复也笑着瞥了眼气急败坏的卢川,表面圆场实则示威道:“卢总还是快入座吧,吴愉第一次来这,还要靠卢总多照顾。是吧,小愉?” 说着,他走过来,亲昵地将手搭在我腰上。包括那一声小愉,也不过是彰显我二人早已拉帮结派。这些商人啊,真是戏足得很。 卢川没再做声,安然入座。 不多时,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没想到,上午刚刚辞别,下午竟然又鬼使神差的遇见。来人器宇轩昂,做派着实高调,和他的洋房名酒,还有那动辄百万的豪车十分相配。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也不妨碍我一眼认出,来人正是绑走了我侄子的宋西辞。 何孟言见状上去打招呼,也颇为热络,两人简单一握手,还补了个相拥。省去了这个总那个总的浮夸,何孟言直呼其名道:“没想到,西辞还有空来参加我们的股东大会。” 宋西辞一副吊儿郎当,拍了拍何孟言的肩膀道:“怎么?我持股少,不配出席?” “是我怕我们小小的利润不够吸引你,你不屑跑这一遭啊。” 说罢,两人哈哈大笑,毫无嫌隙的样子。 看他俩这模样,也难怪何孟言与荔枝如此熟识。只是不知倘若宋西辞知道自己唯一的宝贝妹妹曾经在尊煌的那些行径,要作何感想了。 我正愁不知该装什么样的态度,宋西辞主动开口冲我道:“这位就是咱们最新的大股东吴小姐吧,以后承蒙吴小姐照顾了。” “行了,你别折煞她了。”何孟言摆了摆手,“吴愉不太懂这些,是她承蒙你照顾才对。” “那是一定。”宋西辞一口答应下来。 开会的时候,我眼神一直往卢川和宋西辞的地方瞟。这个股东大会是一年一度的会议,所有持股的股东基本都会参加。比方说宋西辞这种,似乎是之前合作一个项目,用股份抵消了利润,所以拿到了何氏固业的一部分股份。 当然,这样的股东并不多,绝大多数还是何氏固业本身的高层,其中不免一部分德高望重的,对我的与会提出质疑。 何孟言一概用滕思芸搪塞过去,可能死者为大,而且滕思芸本来就是何家的人,大家也就嘴上抱怨抱怨,没人敢在对我说什么。 他们说了很多,一部分是官话套话,我听不懂,也没打算听。还有一部分是公司的内务和工程等等,我挺想多得到一些信息,但可能真是没有涉猎过这个领域,只能零零星星听明白一些。 最终,说到人事任命,他们说了一些人事调动的具体事项,包括对卢川的。似乎是卢川之前做的丰台那个项目问题特别大,有几个言辞比较激烈的,还直接怼了他,让卢川特别下不来台。 不过最后,果不其然话题还是绕道我身上。 “吴女士虽然持有股份,但是对何氏固业的具体工作都不太熟悉,不适合参与执行和管理。”其中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给出这样的意见,并且对我使用了一个相较“吴小姐”更拘谨而正式的称谓。 我撩了把头发,没有接他的话。 余光看过去何孟言,发现他也正在毫不掩饰地瞅着我。 “我不觉得啊!”没想到,最先发话的人是宋西辞,他靠在椅子上,手中熟练地转动着一支笔,“谁天生就会管理啊,不都是慢慢磨练慢慢学么?我觉得吴小姐看上去就很聪明,刚才开会表现也一直很不错,为什么不给人家机会?为什么就只准你们老一辈的做管理?” “宋总,这是关系到我们何氏固业发展的问题,我希望你认真考虑,严肃对待。”那老人推了推眼镜,一脸认真地反驳。 听了他们这么多明的暗的尔虞我诈,这位老人的言下之意我也立刻明白过来。不就是什么你宋西辞一个外人,快别废话了,我们何氏固业的事情还轮不到你瞎掺和,请你来参会就给足你面子了。 何孟言微笑着听他们说完,然后客气地敲了敲桌子:“好了好了,刘老说得很对,宋总讲的呢,也非常有道理。”这种套话何孟言毫不费力地信手捏来,还顺带着两边都恭维几句,才回归正题,“这样吧,我也觉得多给年轻人机会,而且有新鲜血液注入未尝不是好事。为了不干扰何氏固业其他的发展,我决定让吴愉作我的助理,我亲自带着她,大家没什么意见吧。” “我有!”不想,宋西辞又把手举起来,引起大家一片哗然。 尤其是那位刘老反应尤甚,皱着眉头,整个额头都要拧到了一起,无奈地摇着头叹着气。 何孟言笑容不改,探出一只手道:“宋总高见?” 宋西辞抿嘴笑起来,自信而傲慢:“我觉得执行董事的助理也不是好做的,吴小姐应该有一个更合适的起点,不如来作我助理如何?” “罢了吧,怕给宋总添乱。”何孟言客气一下,然后不等宋西辞回话,先自顾自决定下来,“那就这样了,从即日起,吴愉任职我的助理。至于我知道各位可能会说,她手下把握的是我们子公司何氏实业工程公司的股份,那边的项目我会让她慢慢熟悉,以后有需要我会调她过去。各位还有什么意见么?” 说是问有什么意见,其实也就是你们快闭嘴,咱们快散会吧。 他口中那个名字很长的子公司我了解了一下,之前公司内部调动,滕思芸一个人占据了那个公司百分之九十五的股份,换算下来就是整个何氏固业的百分之四,也就是现在交到我手上的这部分。 那家公司主要实办一些工程,但是看上去水也很深,我一时半会难以摸透。 股东大会后面又说了些有的没的,散会的时候天都黑了。何孟言中途出去接了个电话,然后神情凝重地回来了,他心事重重,也促使了会议尽早结束。 我看出来他心里不大舒坦,虽然结束之后,他还是笑着和大家握手告辞,握到宋西辞的时候,他意味深长说了句:“没想到,我们阅人无数的宋总,也对我这个小助理感兴趣啊。” “哟,小助理?”宋西辞夸张地向后躲了躲,“拿你们百分之四股份的小助理?何总口气可真大,我要是这小助理,非造反给你看。” “我可不敢,何总赏我饭碗,我好好做着不被辞退就不错了。”我表现谄笑着,实则满脑子都是生死未卜的康康。这宋西辞是个厉害角色,永远一副面不改色的样子,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 趁着何孟言和其他人寒暄,宋西辞去洗手间之际,我跟随其后。 还没等我叫住他,他先在何孟言视线范围之外回过身,露出一副意料之中的笑容:“干嘛?刚才没欣赏够我,先在还要跟着多看我两眼?” 我没答复,停下脚步等着他自说自话。 见我不语,宋西辞靠在墙上,双臂环于胸前,调笑道:“还是想好要买什么车了,迫不及待告诉我?” “我侄子呢?”我不再绕圈子,直入正题。 “还没说嫁不嫁我,就急着找我要好处。” “你这是绑架!”意识到自己声音大了,我看看周围无几的人,压低声音,“你现在把康康还给我,我不会追究你的刑事责任。” “哟,我发现你果然聪明,很懂得能屈能伸嘛。”宋西辞完全不受我的威胁,仍旧一脸戏谑,“在我的地盘上忍气吞声,现在有何孟言给你撑腰,你就冲我大呼小叫了是吧?行行行,你爱叫就叫,我忍着,反正结婚之后要忍得还多着呢!” 哎说实话,最气的真不是对方吼你骂你算计你,而是你一本正经,却各种鸡同鸭讲。对面不接你的梗,也不理你的诉求。 我几乎有些极其败坏了,不知道怎么和他讲道理。 正在我哑口无言的时候,我嫂子打了个电话来,我挺不想接的,怕瞒不过康康的事情,任凭手机自顾自响着。 倒是宋西辞努了努嘴:“接吧,别的男人就别的男人呗,我忍了。” “什么玩意儿!”我翻了他一眼,想想还是接下电话,那头居然不是我嫂子的声音,而是熟悉的奶声奶气。 康康在那头甜甜叫了一声”姑姑“,然后问我:“姑姑你现在在哪呢?” 我瞬间正经了,不知该哭该笑,抬头看看宋西辞,一副尽在鼓掌之中的表情。 “行了,不打扰你们一家人的温馨团聚。”宋西辞小声道,然后大踏步向我反方向走去。 见我许久没有答复,康康又喊了一声:“姑姑我是不是打扰你了,你在忙么?” “没有没有,姑姑马上回去看你。” 第87章 你真是越来越把自己当回事 电话里,康康说早上有个不认识的叔叔说是我的朋友,要接他走,然后带他去了另一家医院,之后的事情他说不清。反正离开医院之后,那个叔叔又带他吃了大餐,还带他在一个室内的游乐园玩了很久。 “最后他还问我,”康康嘻嘻地笑着,“问我他和何叔叔哪个好。” 宋西辞这人着实无聊啊,我问康康:“那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你对我好,但是何叔叔不仅对我好,还对姑姑好。” 我听得心里一暖,可能是关于何孟言,我还是总避不开那一丝温情。 看来康康应该没什么事,而且宋西辞也没亏待他。现在想来,宋西辞把我弄去他家那阵,康康应该正在医院里,后来请走了我,宋西辞亲自陪了康康一阵。但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又为什么带他去医院,他明明知道,何孟言有能力给康康良好的医疗条件啊。 或者,他有什么更深的计划? 我没再深想,因为何孟言寻了过来,叫了我的名字,说他手下的人找到了康康,现在已经在医院了,问我要不要去医院。 我挂断电话,说我嫂子已经打过来了,我现在就去医院。即便如此,我还是感激了何孟言一番。 何孟言没接受我的谢意,执着要送我去医院。我说真不用,你忙你的吧,他十分坚持,说正好为下周一的手术做一些检查,我这才没有推辞。 关于做他助理这件事,我其实心里还有些芥蒂。一旦真的加入何氏固业,那我必然和这所公司脱不了干系,以后也得和何孟言搅合得越来越深。不管过去我们是什么关系,如今我们心里都对对方有所嫌隙,只怕共处一室也不会好过。 这一路他态度很冷漠,和刚才会议上都完全不一样,我察觉了,但没有问。 直到我拿车上的矿泉水喝的时候,何孟言冷冷一笑,说:“你真是越来越把自己当回事了。”我才意识到他的这种不爽是针对我的。 我没理他,一口气下去半瓶,然后道:“刚才是谁的电话?” “我找人查了我姐的死因。”他语气冰得直入谷底,“她服了整整一个月的毒,这期间你见过她三次,其中有一回的录音我也听过了。你现在,还有狡辩的么?” “你什么意思?” “刚开始我知道你帮我姐自杀的时候,我还有所怀疑。为了不让你蒙上不白之冤,我特意找人调查了这件事,现在录音都出来,我也没什么好怀疑的了。”何孟言冷笑着,“吴愉,你为了利益,还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啊?” 录音,我觉得何孟言也是挺可怕,他居然在自己病危的亲姐姐的病房里放录音。 但是我很笃信,滕思芸是和我谈过条件,可是我没答应啊。虽然不太想反驳,但我也不愿意背上凶手的恶名,我不屑道:“别和我说什么录音,只有滕思芸一个人的话,能证明什么?她是提出用股份换我帮她死,但我从来没答应过。” “是么?”何孟言掏出手机,递过来,“你自己听。” 我拿过来,按下播放键。前面是滕思芸曾经说过的话,不出意外的确就是何孟言在病房里安了录音的装备,然后记载下来的。然而后面的话,却让我瞠目结舌,不是我拒绝的言辞,而是我的声音说着:“你真的会给我股权?好,我帮你。” 我完全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但是仔细听过去,又的确是我的声音。 面对我的不可置信,何孟言苦笑道:“还要解释么?” 我清清楚楚地记得当时没有这段对话,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有人故意想害我。那到底是谁,又到底为什么这么做。紧跟其后滕思芸又说了一些话,也是我印象之中不存在的。就算害我,从我说的话里面提取字词合成这些话,滕思芸一个已经故去的人,难道也这么配合? 见我不说话,何孟言从我手中抽走手机:“吴愉,这个世界是有规则的。你想要得到什么,就肯定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你懂我的意思么?” 我不知道说什么,我百口莫辩。 好端端的两个人,莫名其妙就只能做仇人。 “对了,我出去接电话的时候还看到了一条短信。”他说,“宋西辞对你兴趣似乎很大。” “什么?” “他给我发了条短信,问我结束之后能不能请你一起吃个饭。我说我还有事,改天。”何孟言嘲讽地弯了弯唇,睥睨着我道,“没想到,你在尊煌学的那些勾引男人的本事,还挺好使的。” 我知道他在故意膈应我,我望向窗外,也冷笑着:“是啊,当初对着你随便一使,没想到就这么爬上枝头,成了你们何氏固业的大股东。你们公司里,多少人做一辈子,都不如我那套勾引人的本事管用吧。” 到了医院,何孟言去做他的检查,都没有陪我上楼看康康。 我也无所谓,少了他正好让我自己个儿好好享受享受这“天伦之乐”。 难得的片刻安心后,我又想起宋西辞,他这一出惊吓演得平白无故,丝毫没有道理。我嫂子晚上说什么都不肯离开医院,生怕康康再失踪一次,她可经受不起了。我于是没劝,我说那我回宾馆睡一觉吧,省的去学校太麻烦。 有一天我嫂子在医院照看康康,挺晚了,我也特别累,就说我先回去睡吧。结果在宾馆前台刷身份证的时候,我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约莫三十岁的女人妖娆妩媚的身姿,搀着一个醉醺醺男人。那男人摊在沙发上,女人来办手续,和我撞个正着。 我一看,这已经不是熟悉了,而是实实在在我所熟识的甜姐。 我大惊,看了眼那男人,又看了眼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你怎么在这?”甜姐明显也很尴尬,又是撩头发又是理衣服,然后才问了我这句。 “我家里有人在旁边的医院,我在这住着好照看。”我也没说谎,停了几秒,我指了指那男人,想了想还是直问道,“你不是,不做这种生意么?” “没办法。”甜姐皱了皱眉头,“雅婷那病吧,特别不好治。” “雯姐不是答应了给你钱?” “雯姐这人你还不知道,她能给几个?勉强够让雅婷吃上一口饭就不错了,治病的钱还不得我自己个儿想办法?”甜姐明显一说到这个话题就气不打一处来,“我本来那天说照看雅婷,以为也就是管她吃吃住住就行了。结果没想到,当天晚上人就犯起了病,又是哭闹又是砸东西,我好不容易劝住了,大晚上她偷偷跑去厨房用刀子划自己胳膊。我发现的时候化了少说十几道,血肉模糊的。” 我不敢设想那个画面,什么样的人会吃住这样的疼痛,非要伤害自己才舒服。 甜姐长叹一口气:“第二天我带她去医院,说她这是病,得治。我一问,一大笔钱,而且还得长期供着,断都断不了。” “所以你……”我指了指那男人。 “你说我也这么大年纪了,就算出来做做这种生意,能做多久啊?”甜姐故意装得格外豁达,但我能看出来,她其实心里特别不是滋味,”我又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孩子都生了两个了,守身如玉给谁看?给王建彪那个狗杂种啊?” 正说着话,那沙发上的男人发话了,大叫着:“阿甜,你好了没啊?” 甜姐没办法地耸耸肩,指了指柜台:“要不,让姐一回,姐先办?” 这都是小事,我赶快避开身子,让出了位置给甜姐。 看着她架起那男人上了楼,我心里特不是滋味。想一想这事儿,其实也怪我,如果不是我为了解决事情给东子塞钱,东子也就不会抓住我的把柄,那样也就无从威胁珊珊。他没有以此纠缠珊珊,珊珊就不会为了钱走上这条路。珊珊不回尊煌,更不会认识雷富,也不会害了雅婷。 都是我,如今我尚且可以仰仗这平白而来的股份作威作福,可以靠何孟言的关系衣食无忧。而我身边的这些人,却切切实实地沉沦在生活的折磨之中。 整个周末都很平静,我也没做什么事,专心致志地陪住康康。只要等周一,一切顺遂,何孟言和康康做完骨髓移植手术,我心里的大石头就放了下来。 说实话,我现在挺无欲无求的,那些商场上的尔虞我诈我不想管,什么股权给谁,话语权给谁,我也丝毫不在乎。我现在就求康康一个平安无数,这在我眼中就比什么都要重了。 自从那天股东大会之后,我和何孟言也没什么联系。他就做完检查之后给我发了个微信,寥寥四字“一切顺利”,我再发什么内容他都不回了。 我倒是没往心里去,他日理万机,再加上他刚刚确定我就是间接害死他亲姐姐的凶手,不愿意和我有什么交谈也很正常。 我只是万万没想到,周一,手术那天,他竟然不见了。 第88章 我是真正的杀人凶手 何孟言的失踪出乎了我的意料,也让我嫂子几近崩溃。 我一遍又一遍拨打他的电话,那头都是漫长的“嘟嘟”声,却从来没有人回应。我一边焦急着,一边安慰我嫂子不会有事,让她放宽心。 事实上我嫂子根本没法宽心,我也不行。 骨髓移植手术的原理本来就是用大规模化疗彻底摧毁病人原有的造血系统,再植入健康的骨髓细胞。如今康康的化疗已经做完,如果没有健康骨髓细胞进来,康康就只能躺在床上等死。 这太可怕了,如果今天何孟言不出现,那我等来的就只能是康康的死亡。 我一刻不停地拨打他的手机,间歇着打了几次他办公室的电话,都没有人接。我知道在这里坐以待毙没有用,打车去了他公司。依旧无果,人就是不在办公室。 商业区的繁华衬托出我的无助,人来人往让我更加寂寥和不安。 他是不是故意不见的? 这个想法窜上我的心头,这一切会不会是他一手策划的报复呢。何孟言恨我间接害死了滕思芸,他就也让我尝一尝失去亲人的滋味。我不敢想,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我即便找到何孟言也没有用,他完全会拒绝我的请求。 但是事实上我并没有找到何孟言,他像是人间蒸发一样,消失得干干净净。他家,他公司,所有他可能出现的地方,都没有任何关于他的下落。 最后我颓然地坐在他公司楼下的马路上,我嫂子一个个电话打过来,哭着问我人找到没有,再不来康康要熬不住了。 我说我在找,可能他也出了什么意外,嫂子你别急,人我肯定给你找回来。 真好笑,都这个时候了,我还在本能地维护着何孟言。 结果就是,你们知道什么叫绝望么? 我那天算是知道了。 我一整天没有回医院,我在各种地方游走,为了找到何孟言。我甚至打了电话给祁律师,给卢川,给一切我能想到和他有关联的人。 哦对了,我也没有忘记周医生。自从滕思芸去世后,我们没有半点联系。这一次接到我的电话,他虽然些许冷漠,但还是问了我的情况,然后说他也不知道何孟言现在在哪,如果有什么消息会立刻联系我。 然而没有办法,即便我费尽力气,何孟言就是没有出现过,甚至没有半毛钱关于他的消息。 我嫂子刚开始给我打电话哭诉,然后打电话骂,最后连电话都没有了。 其实不打电话意味着什么,我心里知道,但我不认,我不敢信。如果连我嫂子都绝望了,那唯一的可能就是…… 康康的死亡通知书晚上下来的,我尽量多在外面游荡了一会儿,去避免凶恶的结果。但是死亡不会因此放过这个可怜的害死,去医院的时候我嫂子直接掐住我的脖子,把我推到墙上,完全要真掐死我的架势。眼看着我舌头都快吐出来,她才在周围医生护士的拉拉扯扯下松开手,留下我咳个不停。 我嫂子眼睛都肿了,早上见她的时候高高兴兴的,以为康康就要痊愈,却不想最后等来的是这样一了百了的噩耗。 “我是杀人凶手,我该死。”靠在墙上,我软软的身体不断下滑,最终整个人蹲在地上,一点力气也提不起来。 我没记错的话,何孟言说了无数遍我是杀死他姐姐的杀人凶手,我都不认。今天我却认了,我就是害死康康的杀人凶手,害死我亲侄子的杀人凶手。 “我不要你死!我要我的康康活着!”我嫂子大吼着,仿佛这样就能把他的魂吼回来一样。 我不知道说什么,我抱着双膝,也就只有哭,除了哭我表达不出来别的感情。 我嫂子该恨我,何孟言是我带回去的,我至今也不知道何孟言和康康的吻合究竟是单纯的巧合,还是也算他对我复仇计划内的预谋。无论怎么样,如果我没有让何孟言进入康康的生活,这场意外就不会发生。如果不做骨髓移植,不管如何,至少康康不会死。 今天我们也不用对着这具童稚的、无辜的、本该茁壮成长的冰冷尸体,彻底绝望。 我哭,我嫂子也哭,偏偏这时,我妈还给我嫂子打了个电话,一口喜悦:“惠芬,康康好了吧?手术还成功吧?” 我嫂子愣了最多两秒,“哇”一下又哭了,她支支吾吾,不成句子地对我妈解释了什么,然后两个人一起哭了起来。我听见我妈在咒骂,咒骂着何孟言,也咒骂着我,甚至要我偿命,还说“为什么死的人不是吴愉”。 这话我应该听了难过,应该受不了,但是我没有。我现在也觉得,为什么死得不是我,如果是我也许一切还好一些。 那天晚上如果有人经过医院的走廊,也许会觉得见了鬼。我就跟个鬼一样,坐在地上靠着坚硬而没有温度的墙一直哭,披头散发地哭,声嘶力竭地哭。最后感觉眼泪好像也哭干了,就哀嚎,然后嗓子好像也哑了,就浑身颤抖着不断呜咽。 我嫂子不让我见康康最后一面,她说我不配。其实我也能理解,她真恨我,也是该的,真的,就是我害死了聪明可爱的康康,我夺走了他年轻的生命。 第二天一早我妈就来了,在医院门口揪着我的头发打,将我扔在地上拼了老命地拳打脚踢,恨不得让我也横尸当场。嘴里还骂个不休,说她早就想我都交往些什么不三不四的人,总能拿钱回家。还说她当时就怕我走弯路,怕我出卖身体,结果这次倒好,我直接害死了我们家唯一的男丁。最后骂得也没什么好骂了,她就说我是嫉妒一家人为着康康转,才故意找何孟言演这出戏,为了害死康康。说要把我送警察局,让警察把我枪毙为康康报仇。 旁人指指点点,说三道四,但他们应该怎么也猜不出来,我们其实并不是苦大仇深的敌人,而是一对血浓于水的母女。 如果我是以前,我一定会反抗,至少不会被人这样当街暴打。但我现在只想被我妈打死,能一了百了也未尝不是福分。 我没想到,最后拦住我妈的,是周晏哲周医生。 他说我妈太过分了,别说是亲生女儿,就算是打仇人,打到这个地步也够得上故意伤害了。 我妈放声大哭,不理他的说辞,然后让我嫂子带她再去见康康一面,不再理会我。 我就这样,被自己亲妈打得头破血流,然后扔在医院外面。 周晏哲从地上扶起来我,说要带我去医院包扎。 我推开他,摇头表示不用,才艰难地挪了两步,就又摔倒在地。以前我被人打到脑震荡的时候,还能自己个儿打回去,然后活蹦乱跳地打道回府。我突然想起来,我这个特别会挨打的人,也好久没被打过了。原来这被打得本事,太久不练也会生疏。 周医生又上来扶住我:“走,别留这儿了,我带你回我们医院,我亲自给你上点药。” 我一抬头,目光耿耿地盯着他:“你不恨我么?” “嗯?”他柔声。 “何孟言那么恨我,你不恨我么?我害死了滕思芸,又害死了我亲生侄子,我这种人,你不觉得可怕不觉得脏么?你还愿意碰我,还愿意帮我上药么?”我一连串抛出这些问题,我现在觉得究竟是谁害死了滕思芸已经不重要了,反正我是彻头彻尾的杀人凶手,多加几道罪名又如何呢。 “我不恨你,也不觉得你脏,而且我是医生,我不能见死不救。”他死死搀着我,怕我再次倒在地上,“跟我走,有什么事我们以后再说。” 我没想到,在我人生最绝望的时候,陪伴我的人是周医生。 在他那家熟悉的医院,那家见证了滕思芸死亡的医院里,他听我叙述了来龙去脉后,皱着眉道:“孟言不是那种会拿别人生命开玩笑的人。” 我冷笑着,不置可否。 “真的。”周医生却对此甚为笃定,“你知道他们这些商人,生意做得很大,为了利益总是要有牺牲的。但孟言,是一个很抗拒牺牲的人。” 为了说服我,周医生还举了一个例子:“就说他们在丰台那个项目吧,一直很不顺利就是涉及到拆迁还有环境问题。其实这种事儿,花点钱疏通疏通,根本不用管那些人,但是孟言一直要求把拆迁款落实下去。这个项目是卢川管的,孟言这个命令严重威胁了卢川的利益,所以他们俩一直水火不容。” “你为什么突然和我说这个?”我突然警惕起来。 “我不想你误会他。”周医生认真地盯着我,“我觉得你能懂,你记得那次他为你挡一刀的事情么?那个老人就是丰台项目的受害者,孟言明明有一百种不损害自己利益的方式处理他,但他非要好好安顿这位老人一家,为此还不惜被砍一刀。” 我依旧没有说话,他对别人仁慈,也不代表会对我宽容。 “你知道这个老人后来怎么样了?”周医生无奈地笑了笑,“后来被卢川送去了精神病医院,瞒着孟言的。我听说那家精神病医院,正常人进去熬不过半个月,不是自杀就是真成精神病。” 第89章 咱侄子……死了 我本来尽量平静的心,还是被这些话重新激起了波澜。卢川当真不是人,明明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拆人祖宅挖人祖坟,现在居然还对别人采用了这么惨无人道的报复。 “何孟言不知道么?” 周医生摇了摇头:“我知道这件事,也是前天才听那位老人原来的主治医生说的。你说,谁又会把这种事捅给孟言,自找麻烦呢。何况孟言知道了又怎么样,事情过去这么久,也没什么回旋的余地了。” 我叹了口气,为那位无辜老人一家感到扼腕,也为这些的手段感到可怕。我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珊珊死活要赚钱,因为她也看到了这个世界的阴暗面,看到了这个世界就是讲不了道理,没权没钱,就活该被人欺负被人蹂躏。 我比珊珊幸运的,就是我看到这些的同时,还有幸感染到了世界的温柔。我身边有不期而至的周医生,曾经还有天真烂漫的小天使康康,有心心念念会发光的何孟言。 虽然如今,我已经失去了康康和何孟言,要说我不恨,那也是不可能的。我恨我自己,但我同样恨何孟言,他是故意的也好,是无心的也罢,他都是害死康康的罪人,而我是同谋。 周医生帮我伤口上了药,各种青的紫的都涂了药水。全部结束后,我又问了一遍:“你真的不恨我害死滕思芸?” “如果她真的是因你而死,我是会恨你,但我并不觉得是你害死的思芸。”提到滕思芸,周医生不可抑制地浮现出一丝温柔,“癌症带走了她,这是事实。虽然种种证据指向你,说你帮她自杀,但我不信。而且就算你真的帮她自杀,这也是她自己的意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思芸选择丢下我们这群很爱她的人,我虽然难受,但我也尊重她。” 这些道理,何孟言为什么不能懂呢? 为什么他就非要认定我是凶手,非要让我万劫不复呢? 聊了几句,周医生问我去哪,他送我。 我这才发现,我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去了。我还能去哪呢,顶着一身伤回学校,这不现实,我也不愿意。回家?我还有家么,我的家人如今对我只有恨,只有仇视,恨不得扒了我的皮为康康抵命。何孟言那里?呵,开玩笑。宾馆么?我根本没有钱,而且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面对我的沉默,周医生很快明白了我的意思:“要不去我那里暂住一晚上,明天我帮你找找房子。” “算了,我去我朋友那吧。” 没办法,我只能投靠珊珊。昨天我一宿没睡,其实我现在挺困的,但我偏偏格外清晰,还能清清楚楚地谋划如何报复何孟言。 珊珊接到我电话的时候睡眼惺忪,虽然现在已经十一点了,我说你在哪呢。 她毫不遮掩地说自己昨天陪客人在外面睡了,今天早上那死老头来劲,大清早逮着她来了一发,然后去工作了。她后来在宾馆补了一觉,刚刚被我电话震醒。 我没心情管她这些破事,我说我去你家住两天行不行。 珊珊愣了一下,说那你自己先去吧,钥匙就在门口的地毯楼下。雷富说下午带我逛商场,我估计晚上也不回去了。 把钥匙藏地毯楼下,看来珊珊这段时间也没赚多少钱,根本不怕被贼光临。 其实我觉得,珊珊说她和雷富逛商场,就是希望我问下去,希望我阻止,希望我质问她,依旧白费力气地试图骂醒她。但这次我没有,因为我觉得比起死亡,她这些瞎折腾真心是小事。 爱作践自己作践吧,作践死了才好呢!何况周医生说得多好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从今往后,我尊重她。 没等到我熟悉的说教和谩骂,珊珊果然有些失望,说你好好休息吧,有什么事等我明天回来再说,然后怏怏地挂断了电话。 我在珊珊床上躺着的时候,还打了几个电话出去,试图找到何孟言。然而和昨天一样,竹篮打水,没有得到任何关于他的消息。 一觉睡到晚上,珊珊果然没回来。我却有些后悔自己选择在白天睡觉,夜晚真的降临时,我怎么也睡不着了,重复起了昨晚的以泪洗面。一想到康康生前可爱懂事的音容笑貌,我泪水就雨打似的往下滚,很快沾湿了大半片枕头。 用第二天珊珊的话说,就是我第一次见人好端端的睡着觉,然后眼睛就跟水龙头一样,止都止不住得哭。 半夜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了,珊珊第二天早上九点多回来的,她说她一看到我的时候,我就在梦里潸然泪下。 “怎么了?”等我醒来擦干眼泪之后,她问道。这屋子太小了,她连个落脚之处都没有,只能盘着腿也坐在床上,坐在我旁边。 不能问,一问又开始哭,我的水龙头再次打开,吓得珊珊赶忙从包里翻纸巾出来给我。她递过来的纸巾一股烟酒味,肯定是在尊煌染上的。 “我侄子……”我泣不成声。 “嗯我记得,你之前不是说他来北京治病了么,怎么样了?” 我“哇”一声哭着栽上珊珊的肩膀,结果正好撞到昨天我妈打得额头上的伤口,疼得我龇牙咧嘴的。 珊珊摸了摸我的伤口,颇为同情地摇了摇头:“你是不是为了弄钱给你侄子看病,给人当小三被打了?” 想象力挺丰富,我哽咽了两声:“……死了。” 珊珊一下子愣了,安慰的话不会说,心疼的话也不会,就一直愣着抚摸我的背。这一点珊珊倒是没变,她以前不善言辞,现在也不是很善。 见我稍微平复一点,珊珊问:“什么时候的事?” “前天。”我没打算说来龙去脉,珊珊也没问。 任着我哭了一会儿,我才发现自己整整三天几乎什么都没吃。果然,悲伤能麻木人其他的感受和需求。珊珊也说自己饿了,叫了点外卖。 她出去取的时候,正好我来了个电话。意料之外,是宋西辞。 他一上来就大大咧咧道:“咱侄子呢?我今天去医院,带了他最爱的全家桶,怎么没见着人?” 我冷冷道:“你去太平间看了么?” 宋西辞愣了一下,然后干巴巴地笑了两声,道:“不是,你开什么玩笑呢,那是咱亲侄子啊!” 我对他这个“咱”字此时无心吐槽,我应道:“没有开玩笑。” 宋西辞一下子语气正经了:“你什么意思?” “你以后没有人可以威胁我了。”我道,“康康死了,前天晚上的事情,死亡通知书还在我这呢,要看看么?” 电话那头沉默了三秒,然后道:“我很抱歉。” “没关系。”说完,我挂断了电话。 然而不到一分钟,手机又重新响了起来,还是宋西辞。 “还有事?”我没好气道。 宋西辞态度倒是很虔诚:“我可以见见你么,今天,或者什么时候你方便。我去接你,我这次亲自去,不开那辆你不喜欢的奔驰。” “我什么时候都不方便。”我冷冷道,又把电话挂断了。 珊珊拿着外卖回来,大清早上也没什么正餐,她买了点小笼包和豆浆。我觉得油腻,进口了半个就又吐出来,没再吃什么了。 “你这样不行啊。”珊珊一脸担忧地看着我,自己吃得很香,“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饭怎么行啊。你侄子都已经不在了,你非要把自己折腾得跟孩子一起不在了才开心?” 我摇摇头:“没有,我挺想吃的,真是没胃口。” “你以为我有胃口?”珊珊冷笑一声,虽然她看上去的确挺有胃口的,“你以为我真饿?哼,我跟你说,就昨天那死老头,他不行,根本碰都没力气碰我,又不忍心钱白花,非让我用嘴。整整一晚上,早上还再来了一次……” 珊珊说这些话的时候努力装得很事故很不在意,但我看得出来,她喉头不断吞吐,她也觉得恶心,也觉得受不了。 “我真是不想吃东西,我下巴都要脱臼了。”说着她放下了手中的餐盒,颇为疲倦地撩了把头发。 “吃点吧。”不知怎么,我反而来了胃口,又喂了自己一个小笼包。 珊珊喝了口豆浆,咬着吸管问我:“以后什么打算?” “什么什么打算?” “你家里肯定觉得孩子的死和你有关。”这么久的默契,让珊珊很快做出了对的判断,“你这一身,是你哥动的手还是你嫂子?” 我摇摇头:“都不是,我妈。” 珊珊没再说话。 以后怎么办呢,以后好好过,可是……我好恨啊。 小时候刮奖,刮出个谢字不够,一定要挂出谢谢惠顾四个字才愿意扔掉它。其实我和何孟言第一次见面时,这个谢字就露出了言字旁。之后他让我敲自己头,他在落地窗前要了我,更是刮出个瘦瘦窄窄的“身”字。可我还是不服,我还要等着为了他万劫不复,为了他失去孩子,看到一整个谢字…… 可是之后呢,除了闹一场,分开一次,我还是义无反顾扑回他这个牢笼。终于,我一败涂地,输得这场刮奖券碎成了渣…… 我现在该放手了,也能放手了,但我不愿意。 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有时仇恨才是最剪不断的纠缠,现在,我愿意和他纠缠至死。 如此想来,我按开通话记录,主动给第一个号码拨过去:“宋总么?我今天晚上就很方便。” 第90章 宋西辞的茶 宋西辞对我的电话也许有惊异,也许没有,反正他的语气我是听不出来任何波澜。约定了时间地点,宋西辞礼貌地说他一定按时前来,还说我不用刻意打扮,真实的样子见他就行。 本来吧,我就是想打扮我也没这个心情,但我偏偏打起了兴致,好生梳妆了一番。 珊珊那么小的房间里还堆着一张颇久的化妆台,上面各种并不昂贵的粉底口红什么散落着,一看就知道她每每出门都麻烦地在自己脸上折腾一番,但是却没有时间和兴致收拾。 我就用珊珊那些东西认真地捯饬了自己,没有一身像样的衣服,我就把视线放到了珊珊的衣柜。但是她太瘦的,真的太瘦了,那种性感紧身的我都上不了身,最后我看中了一件娃娃领的浅蓝色上衣。 珊珊一脸不可置信地说:“不是吧,这还是我刚上大学那会儿买的呢,那时候都不懂打扮,穿得还跟个高中生一样。” “就要跟个高中生一样。”我在身上比划了一番,满意地点点头。 也许宋西辞这个人不值得我强打起精神,把自己打扮得人模狗样,但是他的实力,他的财力,他的权力都值得。毕竟,我认识的人里,别说能和何孟言抗衡,只是不用看他脸色的,就已经寥寥了。 晚上宋西辞来接我之前,珊珊还把我按椅子上,强行往我脸两侧抹了点腮红:“就你现在这样,像什么高中生?哪有你这么面无血色,毫无生机的高中生?” 她说得对,冲着镜子看看,粉底和妆容可以让我好看一些,却遮挡不了我的绝望与痛苦。这些负能量摧残着,一丝丝地抽走我的希望与活力。 后来珊珊就去上班了,说是上班,就是回尊煌了。不知道她今晚会被哪个老板相中,带去哪个酒店,挣多少张票子。 我和宋西辞约在学校门口相见,和与何孟言那会儿不同,我非但不想遮掩自己还没毕业的事实,相反,我还无比希望宋西辞发现,我就是个单纯的女大学生,莫名其妙牵扯进了他们何家的恩恩怨怨。我是如此无辜,如此无知,如此值得怜悯。 宋西辞亲自接的我,我上了车,他没问我去哪。这样的男人,乐于并善于处理好一切,让他人坐享其成。 我没主动说话,如果这会儿是何孟言,他大概也不会说话。但宋西辞不一样,他话多这件事从我们初次见面就暴露无遗了。 此时,他正兴致勃勃地说一会儿要去的那家会所有多么美味的珍馐,他最喜欢那家的松鼠桂鱼,酸甜酥脆,恰到好处。 我听了半路,然后说:“宋总,我没什么胃口,你不用这么大张旗鼓。” “没胃口?”宋西辞看了我一眼,“好办啊,那咱们喝点茶,边和边聊。你喜欢红茶还是绿茶,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口味?” “没有,咱们车上聊就行。”我故意表现出一种冷漠。 “那不行,我宋西辞到底是生意人,传出去显得我多怠慢。”宋西辞并不采纳我的意思,顺着原来的车载导航开着车。 又是沉默。 快到的时候,他才复开口道:“孩子的事,我真的很抱歉。如果你愿意,告诉我能帮到你什么。如果你不愿意,至少你要让自己振作起来。” “我知道,不用你说。” 其实我不是真的想这么不礼貌,宋西辞的话挺暖人的。但我觉得我应该不礼貌,我需要高冷来包装自己,我需要和他有这种把握在自己手中的距离感。 宋西辞选的是一个私人会所,隐匿在高楼大厦的某一间四合院,不奢华,但是格外有调调。况且北京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这样的一层建筑,才是真正下了血本的高端场所。 他叫了一壶茶,然后把菜单推向我:“看看,喜欢什么。” “不用了。”我推回去。 间隙我瞥了一眼那菜单,上面的图片精致而诱人,连价格都没有标注,这可能就是他们点餐的方法吧,和钱是无关的。 宋西辞没有问我来意,他和我聊了些别的,比方说我学的什么专业,我现在有没有熟悉何氏固业的生意等等。唯独不聊康康的死亡,和我主动说我今天有空的一位。之于他的问题,我则用最简单的方式回答,不多少一句。 然而这些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兴致勃勃,依然自得其乐地夸夸其谈。 茶上来,宋西辞保持着自信的笑意,礼貌地给我倒上一杯:“尝尝。” “谢谢。”我轻抿一口,很香,也很醇,但我不知道和外面九块九一袋的碧螺春有什么区别。 我根本喝不懂这些,何况我的心思也不在上面,但我还是客气了一句:“挺好的茶。” “好么?”宋西辞皱了皱眉,我这才发现他到现在一口没喝过,杯子尚且空空如也。 我挤出一丝笑:“在宋总眼里,这肯定算不上什么。” “对啊。”宋西辞一口答应下来,“我来接你之前在超市买的,三十块钱一袋,刚进门的时候给他们让他们泡的。不然就你现在这样,能喝出来什么东西。我干嘛糟蹋人家好茶,暴殄天物啊?” 我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人真是不按常理出牌啊。 我本来以为他要装一发财大气粗,事实上他也装好几回了,比方点上个什么一片叶子几百块钱的茶水,然后说这在他们家都是给保安大哥喝的。怎么我也想不到,他竟然大大方方承认在拿三十块钱一袋的茶叶糊弄我,这也不比我九块九一袋的高级多少啊。 宋西辞一下子笑了:“好啦骗你的,我哪有功夫还特意去超市给你买茶水。” 我还是不知道说什么。 然后宋西辞又笑了:“我就跟他们说,什么茶最次上什么就是了。” 我无比尴尬,嘴角都有点颤抖了:“不是,宋总您今天特意逗我呢吧?” “我逗你你倒是笑啊,你这样哭丧个脸,我不是白逗了么?”说着,宋西辞居然直接上手,大拇指和食指撑在我的两侧嘴角,轻轻上拉,“笑一个。” 不知道怎么想的,我真笑了,还是会心一笑,呲牙咧嘴。 宋西辞这人也是真挺神奇的,虽然每次他都给我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但就是这种莫名其妙,让生活的艰难瞬间变得简单了不少。 有了这个神奇的开场之后,我主动说了一些压在心里好几天的话。从何孟言时如何突然失联,到我拿到康康的死亡通知书,再到这几天我的绝望和无法接受。 宋西辞默默倾听,我说完之后,他难得严肃道:“其实……我可能知道何孟言的下落。” 宋西辞说,他知道康康要做手术的事情,但没想到会是移植的何孟言的骨髓。更没想到,何孟言的失踪,是直接害死康康的原因。 在我迫不及待的连连追问下,宋西辞才告诉我,周日那天夜里,何孟言去了香港。事情是突发的,他之所以会知道,是因为周一他有一单生意急着和何氏固业交接,因为手续很慢,他直接联系何孟言。和我一样,宋西辞没有找到何孟言人,但是他神通广大,很快发现何孟言办理了去香港的手续,并且搭凌晨的班机走了。 “他去香港做什么?”我完全失去了之前装出来的高冷,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来问道。 宋西辞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其实你可以猜一下,一般一个人急着离境,尤其是何孟言这样的人大半夜跑去香港。我听说很多人在传,何氏固业旗下在香港那边的项目出事了。或者,就是何氏固业出事了,何总出去避避风头。” “可是康康那是一条命啊!”我不淡定了,直接拍案而起,“就算避风头,就算生意上有问题,晚一天又能怎么样?” “你知道,为了一个项目,可以牺牲多少人么?”宋西辞微笑着,他的笑让我很不舒服,那种笑容中透着一种智慧,一种市侩并且险恶的智慧,“就说他们丰台那个项目,因为失火烧死人的事情,那件事可是家破人亡啊。你觉得,一个孩子的生命,就比这一家人重要?” 我不知道。 我还不知道的是,为什么直到现在,我的内心仍在偏袒着何孟言。我就觉得他不是这种人,他有良知,更有恻隐,有德育。我虽然努力告诉自己他只是个商人,但我又偏偏潜意识地认为他是个好人。 “不好意思,我不该评论他。”宋西辞道,“我就事论事,对事不对人,具体怎么判断怎么处理,还是要看你自己的想法。” 我咬着唇,一言不发。 “好了不说这些。”宋西辞话锋一转,“你今天特意来喝我的茶,是希望,我帮你找他回来?”他摆出一副只要我开口,一切都没有问题的自信表情。 “不是。”我摇摇头,“宋总,我是想和您谈谈之前您口中,结婚的问题。” 第91章 一命抵一命 宋西辞挑了挑眉,然后点点头,示意我继续说。 “结婚的话,可能太遥远也太夸张了。”我道,“但是,我手中的股份,如果您感兴趣的话……” 宋西辞抬起头,眼睛微微眯起,意味深长地笑着。 我知道他在等我说后半句,但我偏偏没说。 终于,他笑意更深:“卖给我?开个价?” “滕小姐交给我的东西,就这样卖掉也太没有诚意了。死者为大,我得尊重滕小姐啊。” 去他妈的诚意吧,我现在一无所有,要什么诚意,要什么尊重!我只是要死死把握这最后的筹码,这是我唯一能用来和何孟言抗衡,和一切想伤害我的人顽强抵抗的东西了。 宋西辞点点头,算是同意了我这个说法:“所以呢,你想要什么?” “我不知道如何利用这些股份,但是我相信您知道,关于何氏固业的事情,我可以听从您的指挥和安排。” “换句话说,”宋西辞眼神低下去,狡黠地转动了两下,“就是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公司的事情,是这样。”我点点头。 “那你要什么?”果然是商人,宋西辞习惯性地谈起条件,“不能天上掉馅饼是吧,你要我拿什么换?你可以说一说你的条件,哦,当然,你放心。”在我回答之前,他伸出一只手拍在桌子上,示意自己是个很大方的人,“不用怕我出不起,如果你需要我以身相许,你说个日子就行。” 我也是佩服他随时随地,不分场合的冷幽默。 “那倒不至于,这代价太大了。” “不大不大!”宋西辞立刻摆手,然后认真地把手按在自己胸口,故作情深道,“我愿意,这是我应做的牺牲。” “不劳您牺牲。”我没好气地驳回他这个烂提议,“我想让何孟言,付出他应该付出的代价。” 宋西辞猛地抬起眼,死死盯着我的眸子,他目光很利落,短促而有力。我不得不承认,如果说何孟言眼里有光,宋西辞就是眼里有剑,这是他的武器,也是他的本领。 “我不想伤害何总,我们可是好兄弟啊。”宋西辞也难得地开始说起套话。 “那就算了呗。”我耸耸肩,顺便站起身,“谈不成就到此为止,宋总不用送,我先告辞。” 说罢我转身就走。 “你慢着……” 果不其然,宋西辞叫住我远去的步子。也正是此时,我手机响了起来。 不可思议的是,这是一通来自何孟言的电话。今天是周三,他失踪了整整两天半,这次不劳我满世界地寻找,他先自投罗网,主动给我这个端着长枪短炮准备反击的“受害人家属”,打来电话。 我背对着宋西辞,看着手机,拿手机的右手不住颤抖起来。我本来该迫不及待接起来,但我此时有些发憷了,响了至少三十秒吧,我才颤颤巍巍把电话贴上耳朵,然后才发现自己连通话键都没按。 终于接通,那头是何孟言熟悉的声音,疲惫中含着一丝难忍。 “吴愉,孩子他……”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才说五个字,我就哭出来了。就那种你们能懂么,如果真像珊珊说得,我眼睛跟水龙头似的,那何孟言的这通电话就是新装上的龙头开关。我一下子,真的就一秒钟,泪如泉涌,无法遏制。 听到我哭,何孟言也慌了:“怎么样?” 我哭得愈烈了,背后的宋西辞站起身,却并没有靠近我。我知道我肩膀抖动的样子很失控,也很丑,和我精心打扮出来的美丽格格不入。 见我泣不成声,何孟言放弃了问我康康的打算,道:“你在哪,我去找你。” “找我干什么?”又是哭了一阵,我才逼出这几个字,“告诉我你报复的计划得逞了么,我害死了你姐姐,你就要害死我侄子是么?” 我声音不小,这里到底是一家格调很高的私人会所,虽然私人空间设置的恰到好处,还是引来了周围隔着雕花古木窗的目光。 宋西辞走到我左侧,拉上了窗帘,顺便关上门。他做这些时候很安静,和一向高调的作风形成强烈反差。 何孟言那头沉默良久,然后传来一声叹息。我在这头哭,他在那头静默无言,最后他颤着嗓道:“你现在在哪?” “干什么?害死康康不足以平复你的仇恨,你还想也报复在我身上?”我苦笑着,又哭又笑,诡异得很,“何孟言,我和你姐姐的死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你可以不信任我,你也可以恨我。只要你想,你那么厉害,那么伟大,你完全可以弄死我!可是康康他是无辜的,他才多大啊,你怎么下的了手……” “吴愉我没什么好解释的。”何孟言声音和平时听上去不太一样,我不知道他是真的因为康康的死有所动容,还是报仇计划得逞而兴高采烈,“我没想到孩子会……” 我冷哼一声,没再说话。 挂断电话之后,宋西辞才走到我身边,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按了按我的肩。 我却一下子绷不住,投进他怀里又是一通声嘶力竭地哭泣。宋西辞揽住我的身子,敞开怀抱接纳了我,手却礼貌地握拳放在我身后。 我和宋西辞没有再接着之前的问题谈下去,送我回去的路上,他说如果我有需要随时可以找他。这一次我没有高冷地拒绝,说什么“不需要”“用不着”,相反,我点了点头。 康康出殡的那天,何孟言来了。 这是我意料之外的事情,没有人通知他,甚至没有人通知我。因为是在北京办的,不对,都用不上办这个字,只能说送去了北京的殡仪馆。这里只有我嫂子和我妈两个人,如果加上我这个“杀人凶手”,就是三个人。 我主动打电话给我妈,问我妈康康什么时候出殡。我妈对着电话各种谩骂,让我千万不要露面,我只要敢露面她就掐死我。 我知道她恨我,在这个家,她最恨的人就是我。过去,她总觉得我爸的出走和我有解不开的关联,如今,她觉得是我让我们吴家断子绝孙,没了香火。 说来也讽刺,就算有这香火,也是我那位跟别人跑掉的父亲的香火。她恨了我一辈子,恨了我爸一辈子,却也为了我们吴家操劳了一辈子,心碎了一辈子。我心疼她,也确实愧对她,所以我甚至认为我妈要真想掐死我就掐吧,死了也好,免得背负愧疚过一辈子。 那天我还是去了,但我妈没掐我。 她根本没理我,把我当一个陌路人一般。我嫂子有几次想和我说话,到底还是一言不发,时而眼神往我这飘忽着,最终又决绝地收回。 我跟个木桩子杵那儿的时候,何孟言来了。他很讲礼仪地穿了一身黑,胸前别了朵百花。相比之下,我们一家人真的是够随便了,我妈大老远从老家跑过来,就一身花棉袄。如果站在康康遗体前,还是裹着她那身花棉袄,滑稽而狼狈。 他走到我身边,我故意装看不见,侧过身。 何孟言也无所谓,站我旁边道:“吴愉,这件事情,我真的很抱歉。” 我不说话。 倒是我妈看到了何孟言,气吼吼地冲过来,手脚并用地全往他身上招架。何孟言不是我,到底是个昂藏八尺的汉子,轻易隔绝开我妈的打骂,但因为害怕伤到她,身上还是不轻不重地挨了两下。 我妈边哭边骂边打,何孟言也没恼,一通道歉,然后说会给经济补偿。 我妈说要什么经济补偿,给多少钱人也不会活过来,这是他们吴家唯一的子孙啊。 其实我妈不知道,康康不是唯一的子孙,我肚子里曾经还有一个,那也是我们吴家的子孙,只不过也被她面前的这个男人亲手毁了。当然,这还必须得基于,她愿意把我这个女流之辈的孩子也看作他们吴家的香火。 何孟言依旧好言相劝,说如果她们有什么其他的要求,他也可以一并照办。 我妈可能是急了吧,几乎有点不过脑子道:“那好啊,偿命!一命抵一命!” 何孟言淡然地看了看她,又回头看了看我,然后道:“阿姨,您是要我偿命是么?” “或者她!”没想到,我妈还指了指我,“是吴愉把你带回家的,如果我没让吴愉出来上这个学,她就不会学坏,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我不是因为上学才学坏,如果不是我哥需要钱,我怎么会去尊煌卖酒卖身!如果不是这个家,我怎么会走上今天这条路! 我妈不依不饶:“当年大家就劝我,趁早把吴愉嫁出去,说这丫头克我,克走了我男人,还要克死我们一家!我心软,不信,还同意她念大学!结果呢,她硬生生克断了吴家的香火!” 我再也听不下去了,走上前一把掀开何孟言,哽咽着昂起头:“妈,我知道你恨我。别说那么多了,今天,你就是要我抵命是么?” 第92章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我妈瘪了瘪嘴,强撑起气焰:“你别吓唬我,康康这一走我也没什么好活的了,大不了大家一起死,反正我们家也没男丁了。” 我苦笑着:“那好啊。” 我不知道我当时怎么想的,可能我根本什么都没想。人有的时候吧,血气脾气怒气一起上来,理智什么的都不知道滚哪去了。 反正那一刻我是真想死,这种生活有什么意义呢,我的家人拿我当仇人,我曾经深爱的男人也把我当仇人,就连我的好朋友珊珊。呵,她倒是和我无仇无怨,但我宁愿她也来恨我,恨我拿钱收买东子,害得她被东子威胁,然后最好别管我,任由我自生自灭,这也总比我眼睁睁看珊珊走上这条道要好太多。 可能就是这种乱七八糟的情绪和思考太多,我这一刻特别想死。 事实上我也这么做了,在我冲向墙上的前一刻,我突然特别明白那些死去的人们的心情。没有人想死,只有这个世上太多无路可走的灵魂。诸如重病缠身的滕思芸,心如死灰的梦梦,等等等等。 我的头部一瞬地撞上冰冷砖墙,这是一出多么生动的表演,多么恶毒的报复,大概只有我死,今天在场的这些人才会觉得愧对我。 然而我真的闭着眼冲上去,触感却是软的。 抬起头,何孟言表情痛苦地靠在墙上,截住了我寻死的行为。 我妈完完全全懵那了,等她反应过来之后,她并没有来扶我看看我,相反,她一屁股坐到地上,搭配着那件花棉袄,滑稽得像一个花皮球。我妈鬼哭狼嚎着:“我这是造得什么孽啊,家门不幸啊。”说着她还大声叫了两遍我爸的名字,一如既往地控诉起我爸是多么多么对不起他,他才是她一生悲剧最大的元凶。 如果说愧疚的话,其实我这会儿也有,我也在想我是不是太不孝顺了,我妈不过说个气话,我竟然妄图用死亡来报复。 但是看着她瘫坐在地上的样子,我由不得不承认,打从一开始,我就在心里深深地认为我妈的可恨有她的可怜,可是她的可怜也有她的可恨。 此时我来不及去掺她起来,而且有陪她一起哭泣的嫂子,我也没必要操这个心。 我看了看面前闭着眼皱着眉头一言不发的何孟言,我本能地心疼。刚才哪一下挺重的,毕竟是寻死的力道啊,能小的了么。但一想今天这出悲剧本来也因他而起,我又收起了那股子心疼。 何孟言沉默了很久,眉头才微微舒展开。 “别人叫你死你就死?”他说,“别人让你好好活着,你就好好活着了么?”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如何接这话。 “你认定我害死了你侄子,我也认定你害死了我亲姐姐,现在一命抵一命,我们互不相欠了。”他妄自下了定断。 我却苦笑着摇摇头:“不,你还欠我一条命。” 他缓缓张开眼,浑浊的眸子搀着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感。 “我们的孩子,”我说,“也是你害死的。” 我不知道我那天是怎么离开的殡仪馆,我想去扶我妈从地上起来,她居然做出一个我匪夷所思的动作——在我伸出的那只胳膊上狠狠咬了一口,两排凶狠的牙印深深嵌入肌肤里,差点要咬下来我一块肉。 仔细看,还能发现我妈丢了颗门牙,什么时候的事我也不知道。我心里产生了一种浓浓的悲悯,我特别可怜我妈,也特别心疼我妈。她在生活面前太无力了,我虽然无法反抗,但我至少能受着。我妈明显是受都受不住了,面对康康的死,她只能通过推卸和逃避得到一丝丝的缓解。 就是这一口,咬出了我的不忍。我觉得我当她面自杀太蠢太自私,我太不为生我养我的母亲考虑。 后来我想说些什么,至少是把我妈送回去,但她对我的一切殷勤都嗤之以鼻。反而是我嫂子还比较慈悲,冲我使了好几次眼色让我快走。 我真走的时候,她还追到门口,抓着我的手说:“小愉啊,这段时间别回家了,等咱妈平复一些,你再回来。” 我看着我嫂子一夜生出的满头白发,真的特别想跪下去。 何孟言在我之后走的,他一直有些弯着腰。要说我在撞得那一下对他没什么伤害,大抵不可能,我看得出他很痛苦。但是我就是想要他痛苦,我甚至设法让他更痛苦,更不如意一些。 回到珊珊的小屋子里,我浑浑噩噩发着呆,其实真不如那一下撞死算了,免得去面对支离破碎,却不得不粘贴重塑的人生。 中午的时候珊珊回来了,带了午饭,我说你昨天晚上生意怎么样。 “没生意。”珊珊耸耸肩,叹了口气坐床上。 我疲惫地抬起头:“那你昨晚去哪儿了?” “你知道雯姐吸毒么?”她冷不丁冒出来一句。 我知道尊煌那地方乱,有这事儿也不算稀奇,但我着实不知道一向拧得清的雯姐,竟然会在自己身上试验这种事。 我摇摇头:“我哪能知道这种事,别说她一向看我不舒坦,她就是再信任我,也不会告诉我这种事啊。” “可不么?”珊珊叹了口气,屋子太小了,她只能在床上放个可折叠的小桌子,然后把饭菜铺在上面,“你知道尊煌的欧阳经理吧,他权利可大啊,每次他找雯姐谈话的时候还说,不要让下面的小姐沾两样东西。你知道哪两样么?” 我没什么精气神陪她唠这种事儿,但还是强打起精神,装作不像刚自杀的样子:“毒品和感情?” “什么感情,这种地方谁会蠢到谈感情?”珊珊不屑地摆摆头。 这种地方,大概也只有我会蠢到谈感情吧,不仅谈了,还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那是啥?” “毒品和病啊。”珊珊挨着我坐下,“你也知道,小姐嘛,本来就容易染病。尊煌这种高端的夜总会,不可能留这些小姐的,谁染上病基本就玩完了。” 我点点头,愣了一会儿又把头抬起来,绕回一开始的问题:“所以你昨天晚上去哪儿了?” “雯姐在戒毒,让我去她家盯着她。” “搞笑吧。”我十分浮夸地干笑两声,“她戒毒能让你知道,而且你盯着她有什么用,该拦不住还是拦不住啊。” “你这句话真是说对了!”珊珊露出一副很有故事的表情,唉声叹气道,“昨天半夜雯姐真的犯了病,跟个疯子似的在床上直哆嗦。我按我俩之前说好的,拿皮带给她手捆起来了,你知道怎么着了么?” 我摇摇头。 珊珊声情并茂道:“我就去烧个热水的功夫,回来雯姐居然用牙把皮带咬开了一大半,你知道皮带多硬。她边咬边拽,牙都给咬松了,我看到的时候嘴里全是血,跟刚吃了人一样。” 这事儿本来就挺渗的,珊珊这样一描述更是听上去十分。 我倒吸一口凉气:“后来呢?” “后来我就给她捆身后了,那样没法咬啊。可你是不知道,就我解开那皮带的一瞬间,雯姐真是恨不得把我推地上掐死我啊。我跟你说,人真的不能吸毒,一吸毒,那根本就不像人了。” 我也是没想到,一向大姐大似的雯姐,光鲜亮丽的外表下竟然有如此狼狈而可怖的一面。 珊珊叹了口气:“完了今天早上一醒,我给她把皮带一解。她说让我回家吧,这毒她不戒了。” “她为啥这会儿要戒毒?”我不解。 珊珊故作神秘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我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没见过,就这短短几天,我经历的不可思议的事情还少么。 珊珊小声道:“雯姐,要结婚了。”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奇妙,有资深的婊子要从良,也有清纯的姑娘要卖身。雯姐在这个场子里浸淫了几十年,如今竟然也要步入婚姻的殿堂。说实话,我曾经一直觉得她这种女人和婚姻是没有关系的,她就该孤独而富有地老死,这是她作孽一辈子的命。 而珊珊这样胆怯而单纯的女学生,就是该认真生活,认真结婚生子。可是再看面前的珊珊呢,我几乎已经认不出来,我甚至像是看到了十几年前的雯姐。 “干嘛,惊讶得话都说不出来了?”珊珊笑着推了我一把,“她说了,等她一走,就把她手下好多客人介绍给我,让我在尊煌好做一点。” “她为什么突然对你这么好?” “因为我听话肯挣钱啊。”珊珊说这句话时一脸自豪,仿佛被雯姐善待,就像被皇帝宠幸了一样,可以一步升天,从此过上想过的生活。 我叹了口气,不知该笑还是该劝。我想起在尊煌见到何孟言的那一次,包厢里,躺在地上死鱼一般的珊珊,还有那些染血的酒瓶,那些发光的玻璃渣。那个画面如此清晰,仿佛就是昨天,又仿佛是上个世纪。 可是这一刻,我看着眼前的珊珊,我突然觉得她和我妈是一样的。 这个世上可恨的人,竟都如此值得悲悯…… 第93章 她还活着 我在珊珊家躺了两天,她昼伏夜出,第二天白天带着饭回来,吃饱就睡,循环往复。 第三天的时候,我换了身衣服,出走了这间简陋的隔断出租屋。 我打扮得人模狗样,走起路来趾高气昂。外面阳光明媚,一片晴朗的艳阳天。对着北京难得的蓝天,我觉得我终于可以正视并走出一些事情了。 很早我就出了门,早高峰的北京地铁简直不是人挤得,即便如此,早上八点的时候,我还是准时出现在了何氏固业的楼下。 这是我第一次以执行董事助理的身份来这里,我推开何孟言办公室门的时候,他漠然地抬起头,一半没想到,一半意料之中的样子。 然后指了指后面的小门:“你办公室,我已经让人安排好了。工作时间是上午九点到十二点,下午两点到六点,周末休息,有什么问题现在说。” “没有问题,承蒙何总照顾。” 是的我想好了,我要牢牢抓着我手上的股权,尽情享受它们能带给我的福利和畅快。反正我现在一无所有了,那不如让伤害我的人也一无所有。 我还在办公室里收拾桌子的时候,珊珊打来电话,问我怎么不在家。 我说我出来找工作了,不能一直赖在你家。 珊珊“哦”了一声,然后问我晚上还回不回去,我说我有空也看看房子吧,咱们不能一直挤在那一个小破屋子里一米二的床上啊。 结果说什么就来什么,我这边电话刚挂断,周医生又给我打过来,说他这段时间忙,一直说帮我找房子结果忘了,现在他找好了,在我们学校附近,一室一厅。 我一听赶忙拒绝,北京啊,一室一厅还了得,能有个珊珊那样的小隔断我觉得就不错了。还不等我说出拒绝的理由,周医生说他已经订好了,付了三个月的房钱,我就算不去住这钱也不会退。 我只好说那好吧。说实话我挺感谢周晏哲的,本来我以为我和滕思芸的死有关,他应该也恨我入骨才对。然而偏偏没有,相反,很多次我需要帮助,都是他第一个出现在我身边。 他说自己下周就要去香港了,要赶在走之前见我一面,好吧房子钥匙给我,问我什么时候有空。 我说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今天晚上我去医院找他。 结果我话音刚落,门一把被何孟言推开,他冷冰冰地把一摞文件扔我桌子上:“晚上加会班,最近事情多。你毕竟也是股东,总希望多为公司做点贡献对吧。” 要说他没听到我刚才和周医生的对话,我死也不信,无非是为了搅和掉我的局,才侵占我的私人时间。 “今天没空。”我说,“不是才说六点下班么,这第一天,我老板就这样难为我,以后我还怎么干?” “你晚上去哪?”何孟言走到门口,手随意插在口袋里,漠然问道。 “我约了人看房子。” “没房子住就去我家住。”他说,仿佛我们不是害死了对方亲人的仇敌,而是朝夕相处的情侣。 我站直身子,态度笃定:“用不着。” “随你。”何孟言并不坚持,“反正做不完不许走。” “我晚上真的有事,不过你放心,你说得对,我毕竟是公司股东,事情我肯定会做完。”我赌气似的把文件都往我自己这揽了揽,“做不完的我晚上回来做。” 和周医生其实也就几天没见,一到六点整,我就迫不及待跑出了办公室,我跑出去的时候何孟言已经不在门口了。也是,他日理万机,保不齐晚上又是什么饭局或者谈什么生意。 我和周医生约在附近的地铁站,我只是说我在附近的公司实习,并没有全盘托出正在何孟言办公室里面的小房间里给他打工的事情。 见到人之后,他问我想去哪,我也找不出什么好的出处,这附近毕竟是金融中心,人来人往,连个能坐下来闲聊的地方都人满为患。我想了想,说不如就去上次三里屯那边的烧烤店吧,就当重温一次我们之前的相聚。 周医生一口答应下来,然后客气地把我迎上他的车。 周晏哲表现得和之前一样热情,作为同样知道康康死讯,还目睹了我妈当街打我的人,他没有宋西辞的故意闭口不提,他很平静地问我康康后事处理得如何。 我肯定不会说出在殡仪馆那处闹剧啊,我就说都挺好的,我妈和我嫂子已经回老家了,我嫂子和我哥毕竟还年轻,以后也许还能有孩子。 话虽如此,不过都是自我安慰的谎话,说出来自己听着心安罢了。 周医生点点头,没有接我的话茬。 我于是主动笑着岔开话题:“对了,你怎么突然要去香港啊?最近这么流行去香港么?” “流行?”周医生突然警惕起来,“还有谁去了香港?” “没有,我一个大学同学,也去香港完了。”我不想过多透露关于何孟言的东西,所以随口编了个谎话搪塞过去。 “哦。”周医生神色暗了下去,缓了缓才回答我的问题,“我去见一个朋友。” 转眼间到达三里屯,周医生找地方停了车,和我一起往那家烧烤店的方向去。路上我们经过了工体,这一次没有什么卖唱的流浪歌手。我停下脚步,微笑道:“之前你在这里唱的那首《突然想爱你》……” “你还记得。”周医生步伐也停在我身边。“ “嗯。”我用力点点头,“挺好听的。” “那你还记得那天你问我的事儿么?” “什么事?”我看向他。 周医生好看的眉头莫名地蹙起,他似乎在自我纠结着什么。许久,他才开口道:“你问我,为什么会弹唱这首歌。” 我当然记得,我问他一个医生怎么会这些,他说是有个女孩教的,在香港的时候。 所以,他这次去香港…… 我问了出来,他这么急着跑香港,是不是和这个教他弹唱这首歌的女孩有关。 周医生眼神很复杂,是那种隐忍中透着一丝伤感,期望中又包含绝望。 我于是没再追问下去,主动敞开步伐:“走吧,咱们去吃饭。” “等一下。”他却叫住我,“我那晚之所以会对你唱这首歌,是因为,你很像她。” 我没想到,周医生最终选择对我敞开心扉。 他说,我猜的没有错,他去香港,就是为了见这个女孩一面,见这个早就该香消玉殒的女孩一面。他说,这个女孩和我很像,听名字就很像。 我叫吴愉,她叫卜悦。 这个曾经在何孟言脑海中萦绕不散,曾经出现在他的手机相册,曾经也吸过毒,跳过楼,本来已经从世界上的消失的女孩,居然又出现在了周医生的口中。 “我听说她没有死的时候我也很讶异。”周医生缓缓道来,“三年前,孟言在美国的时候,她从楼上跳下来,这件事情大家都知道。我当时还在香港,为了这件事特意来的北京。我没见到她最后一面,很公平,何孟言也没有见到。我们俩当时打了一架,他被我打得浑身都挂了彩,他让着我,我知道。但是那一刻,我真的想杀了他。” 周医生说,卜悦跟何孟言去北京的时候,他尊重卜悦的选择,因为他相信何孟言能给她幸福,给她想要的生活。然而没有,他再次见到卜悦的时候…… 哦,不对,那之后他再也没有见过卜悦,因为卜悦死了。 我有些乱了:“所以,你去香港,是为了见她什么?” “我去香港,是因为我听说卜悦没有死。”周医生情绪难得地激动起来,“毕竟,现在回想起来,当年也只是听说她跳楼了,我没有见到,何孟言也没有见到。而卜悦在北京无亲无故,根本没有人可以证明她死了。就算有人见到她的尸体,那也是从三十楼掉下来,血肉模糊,谁又能保证那就是卜悦呢!” 我觉得周医生越说越离谱了,卜悦假装自杀也许还有可能,找人替死就太匪夷所思了。 我试图平复了一番周医生的情绪,复又问道:“你怎么知道卜悦没有死呢,你也只是听说啊。” “我有照片,我在香港的朋友给我发过来的。”说着他掏出手机,我能看到他的手都是颤抖的,颤抖着打开相册,颤抖着翻出那一张。 怎么说呢,那是人海茫茫中的一个背影,虽然她纤瘦而出众,却也只是背影,几乎没有辨识度。我苦笑着表达了我的疑虑,我认为是他想太多了,可能他真的对卜悦感情很深,接受不了她去世的事实,但是单单凭借一个不清晰的背影,就说卜悦是假死,未免太荒谬了。 周医生却很坚定:“哪怕只有一丝希望,我也要去香港看一看。” 我理解他,虽然我并不支持。 看着他透露出希望的表情,我又着实不愿意打破这种幻想,虽然它原本就是幻灭的。 “可以问你个问题么周医生?”我道。 “什么问题?” “你,还有何孟言,究竟和这位卜小姐有什么过去?” 周医生顿了一下,抬起头注视着我:“你真的想知道?” 第94章 下了床,她抢钱 我真的想知道么? 可能这之前我很想知道,关于何孟言的事,我恨不得多知道一些,我靠近一些。但是现在,我真的想知道么? 我有些害怕。 我怕随着我对卜悦的追寻,对关于何孟言过去的追问,会让我渐渐发现,我们之前从一开始就是没有感情的。何孟言只是把我当作卜悦的替身,偶尔接纳我的取悦。然而如果卜悦真的没有死,那么他将连我这个替身都不再需要,这也就非常容易解释,为什么康康的生命在他眼中那么淡漠。 见我不说话,周医生一眼看穿:“害怕了,不想听了?” “没有啊。”我故作镇定,“我现在和何孟言也没什么关系了,听不听都可以,我只是,有点好奇。” 周医生点点头:“那找个地方坐会儿,慢慢说。” 今晚的周医生需要倾诉,这种欲望和身体的欲望雷同,本能并强烈。而今晚的我需要倾听,更多的是窥探,窥探一段感情的前因后果,窥探一段过去的真相。 这样的我们一拍即合,在三里屯一如既往的灯红酒绿里,在烧烤摊的烟熏和迷醉中,开始了其实并不好受的促膝长谈。对于周晏哲来说,这是挖一段锥心的往事,而对我来说,则是面对何孟言真正的心意。 一杯啤酒下肚,周医生开始说起来。 卜悦,这个在他们俩心中刻下名字的女人,并不是我臆测中的富家千金,也不是什么社交名媛。 “卖唱的。”周晏哲这样概括了她的工作,“但也不完全是,后来我们才知道,卜悦还是隔壁学校艺术系的学生。” 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是在香港一条酒吧街某一间并不起眼小店里。周晏哲和何孟言都是吃喝不愁的贵公子,在香港念书,自然也少不了四处烧烧钱,找找乐子。对于他们来说,有时候金碧辉煌的大酒店,动辄五位数的满汉全席,并不是他们真正喜欢去的地方。相反,这种小酒馆反而有味道有意思得多。 所以一半缘分一半天定,那一晚小酒吧里唱歌的就是卜悦。那家酒吧大陆人和台湾人很多,不同于各种disco或者浪漫温婉的英文布鲁斯,卜悦弹着吉他,唱了一首节奏感很强的《突然想爱你》。 关于他们是如何勾搭上,又是如何发展下去的,周医生没有多说。他只是告诉我,当天晚上何孟言是拥着卜悦离开那间酒吧的。何孟言爱玩,这我也是知道,毕竟我俩第一次见面,就是他花钱找我解决生理需求。 结果第二天一早,卜悦就找何孟言伸手要钱。何孟言后来和周晏哲说,他当时都懵了。要知道,他们这样的高富帅,温文尔雅的贵公子,学校里多少女人趋之若鹜,从来没有从床上下来还要钱的。那时候何孟言还没有发现,世界上原来有找个小姐这么简单而直接的方法。 “后来呢?”我努力挤出一种听故事的笑意,就是那种可以彰显和我没有任何关系的洒脱的笑意。 我装得挺像的,至少我这么认为,周医生也笑了:“孟言这人你还不知道么?他多倔啊,你找我要钱我就不给,何孟言死活不掏,结果卜悦就上手抢。” 这一抢,两个人莫名其妙抢出了感情。 “我后来问何孟言喜欢卜悦什么,何孟言说真实。” 男人都喜欢这种理由么?人家端庄保守的就不真实了,一定要掏钱上床的额才真实?何孟言这个破烂理由我实在不敢苟同。 周医生英雄所见略同,他咧了咧嘴,“你觉得我会信?我当时盯着他看,二话没说。然后何孟言说,‘活好’。” “哈哈哈。”我忍俊不禁,何孟言这人倒是挺真实的。 总之当时两人气场就这么对上了,学校里那一帮白富美大长腿没捕获他的心,卜悦的一首《突然想爱你》加上一出蛮横地抢钱,居然成为了何孟言成双入对的正牌女友。 “刚开始两个人很好,要我说,孟言不只喜欢她所谓的活好,更喜欢的,应该是她够劲。”周医生强调了最后两个字,“卜悦这人真的挺有味道的,端起吉他有种劲儿,放下吉他就那么坐着也有股劲儿。那会儿好多女人追捧着孟言,有家世背景完全和何家势均力敌的,也有那种真正搞艺术,大提琴弹上维也纳金色大厅的。偏偏孟言就是喜欢卜悦那把玩了八年的破吉他,喜欢卜悦天天找他伸手要钱的样子。” 我没想到何孟言会喜欢这样一个女生,但也正是这种感情最真实,这就是生活的面貌。越是出乎意料的爱情,越有爱情的样子。 后来一切就很俗了,这种爆发式增长起来的感情,反而最经不住生活的摧残。卜悦白天在家睡觉,不愿意见何孟言,两个人仅有的相遇,很多还是在卜悦卖唱的小酒吧。久而久之,何孟言不愿意卜悦再去抛头露面,当然了,他也不完全是大男子主义。 那家酒吧的确充盈着很多援交的气息,多得是卖身的女郎,或者猥琐的大叔。何孟言自然不愿意自己的女朋友再惹上这些东西,虽然两个人相好,本来就是因为卜悦陪他上了个床。 有一回晚上吧,两个人吃了个宵夜,十二点多了,本来何孟言打算带卜悦回家,继续做情侣该做的事情。卜悦突然接了个电话,大惊失色,说什么都要走。何孟言要送她,卜悦坚持不同意,两个人僵持了一阵。何孟言硬是把卜悦拖上了车,就差给帮副驾驶上。 “后来你猜怎么了?”周晏哲道,“卜悦真是够劲,她半路跳车了。” 说了不让送,就是不让送。卜悦半路从车上跳下来,在地上滚了两圈,趁何孟言停下车追上来跑了。 听到这里,我倒是突然有些明白,何孟言为什么会喜欢上这个女孩。 很久之后,他们才知道,那天晚上卜悦的电话是她弟弟的,她弟弟在旺角那边跟黑社会混,被人砍了十二刀。卜悦接到他老大的一个电话,没提给补偿,也没半句安慰的话,报了个医院的地址,挂断了电话。 卜悦去的时候,人气息奄奄,左脸右脸各一道疤,血肉模糊,都快看不出个人样。随之而来的就是天价的手术费,医院也很尊重卜悦的贫困,拿着算出来的价格问:“做不做手术?” 卜悦想都不想:“做!”然后她当机立断打了个电话给何孟言,虽然半个小时前她刚刚跳下人家的车,“给我打点钱。” 卜悦的秘密太多了,这只是其中一件。偏偏这个世界上,最藏不住的就是爱情,和你最想隐藏的秘密。 卜悦也不是香港人,她拿了香港签证,从潮汕附近的一个小县城跑来香港念书。至于她家其他的人,她弟弟和她妈,都是黑户,这也就很好解释为什么她弟弟被砍了十二刀,卜悦气都不敢哼一声。 所以卜悦的贫困不是没有道理,这样的家庭,尤其是在香港这种寸土寸金的高消费都市,注定与艰难困苦捆绑在一起。 何孟言发现卜悦在天水围的家的时候,靠她家门口抽了一支烟。对于何孟言他们来说,这种生活太遥远,一家三口挤在二十平的屋子里,各种脏乱差,弥漫着难闻的气息,斑驳的墙皮透着霉点。 那支烟抽一半的时候,卜悦回来了,两个人相视一眼,谁都没说话。 再开口的时候,卜悦说:“分手吧,你也看到了,接受不了的话,就分手吧。” 然后卜悦掏出钥匙开门,何孟言从她背后抱住她。 “你从女人的角度分析分析。”周医生对这一段很感兴趣,“她是真的想和孟言分开,还只是想激起男人的同情和保护欲?” “可能觉得自己配不上吧。”我道,这是我经常泛起的情绪,觉得自己配不上何孟言,配不上他优质和教育和显赫的身家。 “不!”周医生却毫不犹豫地否定,“卜悦不会觉得她配不上任何人,她是一个从骨子里傲慢的人。这也是孟言对她的评价,卜悦这个人根本不屑于保持自尊,她不需要自尊这种东西,因为不管你怎么看她,她骨子里都是清高无比的。” 贫穷的确是种神奇的东西,可以摧毁一个人,也可以塑造一个人。贫穷给了我要强和自尊,给了卜悦傲慢和真是,也给了我们无所顾忌和生活抗击的勇气。 卜悦后来告诉了何孟言自己的身世,他们一家在香港打黑工很久了,她弟弟走偏了路,被人骗进了黑社会。她妈刚到香港的时候站了几年街,赚点钱养活他们一家,后来年老色衰,也没这个本事了。卜悦就接了她母亲的活计,一般在酒吧里卖卖唱赚钱,如果真的有人花钱买她一晚上,她也不拒绝。 她就这样把这些事告诉何孟言,没有半分尴尬和遮掩,赤裸裸地袒露出来。 第95章 稀有血型 这个故事让我想起老舍先生一部很有味道的中篇小说《月牙儿》,里面描述了一对靠男人挣钱的母女,女孩从抗拒到接受,再到阅人无数,游刃有余。当然,作为讽刺社会黑暗的作品,最终女孩免不了落魄入狱,终此一生。 书中有一个很深刻也很简单的道理——体面和道德是有钱人说给别人听的,对穷人,填饱肚子才是最大的真理。 正如对我和卜悦来说,活下去,顺便帮助亲人活下去,才是硬道理。 我说出这个故事的时候,周医生点点头:“不愧是中文系的学生,就像卜悦,她也是一个很优秀的艺术家。” 卜悦在读书的事情,对何孟言也是隐瞒的。何孟言给了卜悦很多经济上的帮助,卜悦不会主动说要买什么奢侈品,但是如果真的有需要,她会毫不犹豫找何孟言要钱。 唯独有一次,两个人去一家很有格调的咖啡厅吃饭,卜悦对着无人演奏的钢琴驻足良久。何孟言说那是他第一次在卜悦身上看到羞怯,当时卜悦犹豫了很久,然后问老板,能不能让她弹一曲。 可能是因为有很多客人,而卜悦的技术谁都不知道,作为高级餐厅的老板并不愿意冒这个险,因此拒绝了卜悦的请求。 何孟言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吃完饭后,他直接把卜悦带去了琴行,指着最贵的一架钢琴:“能不能为我谈一首?” 这时的卜悦已经回复了一向的傲慢和轻狂,她抬起头,笑得很深:“听我弹琴,是要收钱的。” “没问题啊。”何孟言努了努嘴,“尽管开价。” 卜悦弹了一首,口述这个故事的周医生无缘倾听,周晏哲说:“我也不知道当时卜悦弹得到底有多好,反正何孟言就一脸陶醉地说,很好很好,宛如天籁。但是后来我听过卜悦弹钢琴,我可以不掺任何私人感情地保证,真的很好。即使是在我们学校的艺术系,也很少有能够和她匹敌的学生。” 然后何孟言很知情识趣地说要买下这台钢琴送给她,但是卜悦拒绝了,虽然卜悦真的很喜欢。何孟言说当时卜悦看那架钢琴的眼神,就像他看卜悦的眼神一样,清澈专注会发光。 她拒绝的理由挺让人难受的,说家里放不下。所以卜悦虽然很有天分,但是后来只能改修了编曲,放弃钟爱的钢琴。 何孟言当时也是热血方刚啊,就急于帮卜悦改善她的生活。 其实何孟言对卜悦是真好,结果就在那个时候,突然发生了一件事,算是引爆了两个人所有的矛盾。 事情是这样的,之前不是说了,两个人学校挨得很近,卜悦虽然隐瞒了自己在念书的事情,但上天是热爱制造意外的啊。 何孟言之所以会发现这件事,是因为他在学校附近的一家高级酒店,撞到了和自己学校老师一起从房间里走出来的卜悦。那老师才四十多就秃顶了,笑眯眯的,手一直放在卜悦腰上。 这我就不懂了,都有固定男朋友了,卜悦为什么还要做这种事呢? “真的,当时我也不能理解,卜悦为什么要和别人上床。如果说以前是为了钱,那孟言完全可以解决她所有的经济问题。如果是为了生理需求,孟言又高又帅,他也没必要啊。”周医生摊摊手,“而且应该不只我不能理解,孟言更不能吧。” 周医生说,何孟言当时几乎要炸了,但是修养和稳重让他收下那口怒气,给卜悦发了个短信,说有些话两个人还是当面聊聊吧。 然后在那家有钢琴的咖啡厅,何孟言问她到底为什么。卜悦说不为什么,就是想这么做。何孟言点点头:“那好,我尊重你。” 那算是两个人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分手吧,何孟言当时挺难受的,和周医生夜夜买醉。然后分手没两天,卜悦主动打了个电话,当时何孟言还在酒吧里一瓶一瓶往下灌,卜悦都没问他在哪,上来就说:“给我打点钱。” 何孟言这个人居然也有这样没出息的一面我是没想到的,他当时就打钱过去了。 后来他和周晏哲在隔壁学校,看到了和这位秃顶老师拉拉扯扯的卜悦。那是他俩第一次看卜悦那么激动,那么气急败坏,她骂骂咧咧,几乎像个泼妇。 卜悦想动手,那老师威胁她说,你还想毕业么?你别忘了,你现在的助学金是谁帮你申请下来的。只要我想,我能让你滚回潮汕。 然后那老师就走了,卜悦驻在那儿,宛如丧家之犬。 也是那个时候他们才知道,卜悦原来不只是酒吧的援交女,还是这家学校的音乐系学生。 当时卜悦回过头,看到何孟言,一下子就不行了,蹲地上开始哭。要不说卜悦这人是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说哭就哭,蹲地上旁若无人地嚎啕大哭。 何孟言走上去,抱住她。周医生见状就先行离开了。 那时候卜悦才把一切说出来,她弟弟被砍了十二刀在医院里躺着,急需输血保命。她弟弟的血很独特,是rh阴性,和她一样,占得比例极少。但是两个人有血型不同,无法匹配。他们一家人又无权无势,加上在香港连医保都没有,就算医院有可以匹配的血液,也不会优先考虑她弟弟。 于是卜悦找了学校的血库,发现了自己老师竟然是同样的血型,所以才出现了何孟言看到的那一幕。但是没想到她老师为了睡她,隐藏了自己有肝病的事情,所以即便找到了血型,她的老师也没法献血。 我突然想到之前周医生说得,问何孟言喜欢卜悦什么,他说真实。我想,当时何孟言真正想说的,应该是目的性强。卜悦真的是我听说过的,难得的目的性极强的人。她可以为了钱和人上床,可以为了血和人上床,可以为了一个目的牺牲其他的东西。她自我,自私,自负,这种人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却也有致命的杀伤力。 我听说卜悦最后是染上了毒品自杀的,如果当真如此,那大概也是命了。因为像她这样的女人,本身就是很要命的毒品。 继续之前的说,卜悦袒露了之后,何孟言说,他也是rh阴性,遗承了他母亲。 卜悦大喜过望,两个人当即去医院做了检查,无奈何孟言和卜悦是同一种血型,一样无法和她弟弟匹配。 这件事的结果是,何孟言用金钱和关系找到了深圳一个相同血型的人,但那个人才赶往香港的路上,卜悦弟弟就去世了。 弟弟的死对卜悦打击很大,何孟言陪了卜悦很久。卜悦表示悲伤的方法和别人不太一样,她没有把自己关进房子不见人,也没有放声大哭,甚至都没有吵没有闹。她向往常一样生活,白天去上学,下了课一样吃饭,一样和熟人有说有笑。 但是每天晚上,何孟言抱着她睡觉的时候,她都睁着眼睛,一刻也不愿意闭上。何孟言问她为什么不睡,她就说睡不着,然后就睁着眼睛,什么也不做熬上一整晚。 日复一日地熬,白天再去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伪装得声情并茂。 这种日子维持了将近半个月,铁人也受不了啊,卜悦大病一场,病得神采全无,躺在床上不住冒虚汗,最严重得时候烧到三十九度五。卜悦曾经也站过街的妈扑在病床前,抓着她手不准哭,说弟弟走了,你要是再走我还活什么。 何孟言当时就劝她母亲说,不管卜悦有没有三长两短,他都会一直照顾他的家人。 好在没有什么神灵想那么早带走这个与众不同的女孩,卜悦在医院躺了半个月之后痊愈了。 之后的卜悦主动辞去了卖唱的工作,尽情享受何孟言的财富带给她的快乐。但是她依旧生活得很够劲,她像一只无拘无束的百灵鸟,谁也关不了她,捆不住她,何孟言也不行。 瞒着何孟言,她申请了美国一家音乐学校的硕士生,主修大提琴。这会儿何孟言也毕业了,何家让他立刻回北京,接管何氏固业的事情。 何孟言想带卜悦走,卜悦不愿意,她说她之所以一直和何孟言在一起,发生了这么多事也没有分开,就是因为何孟言没有侵犯她的自由。但是一旦去了北京,一切都会失控,就算何孟言给她自由,何家也不会给她,他们不会选择这样一个乖张而贫穷的儿媳妇,不会容忍这个全是黑历史的女人。 事实也是如此,虽然何孟言那个时候不相信。那时的何孟言和卜悦一样,太自负,但卜悦现实,何孟言却孟浪。他对卜悦构造了一个蓝图,保证不会有人伤害她,保证自己会给她未来,会娶她。 然后卜悦就和何孟言去了北京。 “为什么?”我很不解地问周医生,“她那么聪明,明明知道这只是一个幻想,一个虚构的假设,何孟言再厉害,再有能力,也拗不过他的家族啊!” “我当时也不懂。”周医生叹了口气,“后来我想,是为了挑战吧。” 第96章 怎么,害怕了? 周医生对卜悦做出了很深刻也很正确的评价:“卜悦以前想要钱,她就有了钱。后来她要无拘无束,也的确没有人能掌控她。什么都有了之后,她就想要新的东西,那要什么呢。不如去挑战一些别的东西,对她来说,挑战本来就是自由的一部分。” 这种自负让何孟言做出了承诺,让卜悦明知很难兑现,还是离开香港,放弃了自己申请下来的美国学校硕士,义无反顾和他去了北京。 回北京的飞机上,卜悦告诉了何孟言,他们举家搬去香港的原因。 那是一段更不堪的故事,卜悦生活在一个充满家暴的家庭里,她的母亲和他们姐弟两从小就承受着无穷尽的暴力。有一次她妈被打到头破血流,她爸还抓着她母亲头发不住往墙上撞的时候,她弟弟用水果刀刺进了她爸的大腿,还喊着:“我杀了你。” 弟弟那时候也就十二岁吧,十二岁的孩子,想杀了自己亲生父亲,这得是多么大的仇恨。 后来的事情非常血淋淋,这三个人,一个女人,两个孩子,一起杀死了这家的男主人。每个人都参与其中,无从幸免。当天晚上,整间屋子都是血腥味,然后他们吃力而团结地处理了尸体,处理了这具,女人的丈夫,孩子的父亲的尸体。 事后冷静下来,卜悦的母亲对外就说男人出去打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但也都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于是一起逃去了香港。 何孟言当时很震惊,大概是因为没听过这么可怕的事情。虽然他的家庭也不和睦,他母亲当着他面自杀,他姐姐恨他入骨,一遍遍斥责他是害死母亲的元凶。但是即便如此,也远比不上卜悦的故事可怖而刻薄。 卜悦当时看着她,笑得很沉重:“怎么,害怕了?你是不是想,我连亲生父亲都下得了手,是不是有天也会这样对你?” “没有。”何孟言这样回答。 “好啦,我逗你的,哪有这种故事,编出来吓吓你这个贵公子而已。” 关于卜悦的出身是真是假没有人知道,何孟言不知道,周晏哲也不知道。但是即便这只是个故事,也是个很有可能真实发生的故事,也许在某个城市的某一个角落,就有这样一个畸形的家庭,靠残杀和逃命维持生机。 不悦的话,对何孟言的影响是肯定存在的。但是也因此,更加坚定了何孟言要照顾卜悦,保护卜悦,不再让她受到伤害的意念。 周医生说,至少到这个时候为止,他还是相信何孟言对卜悦的一切情感与想法都是真实而富有诚意的。只不过两个人都忽视了一点,生活并不遂人愿,也并没有诚意。 我打断了他:“你是不是少说了些什么?” 周医生很认真地咬了一口猪腰子:“少说了什么?” “你啊。”我也很认真地看着他,“你一直到现在都没有说你和这位卜小姐的故事,你说得所有事情都是关于何孟言的。” “因为我真的没有值得说道的,和卜悦之前的事情。” 周医生说这句话时有点苍凉,惨惨的那种。生活中的确如此,有很多平淡的绵长的不知何时滋生的感情。你身在其中时,它让你欢喜让你苦痛,让你兴高采烈让你痛彻心扉。但在别人眼中,这些故事太不值得被津津乐道,不值得被记录下来。 周医生说他和卜悦就是这样,比起何孟言与卜悦的轰轰烈烈,他们之间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如果一定要说出些什么,那大概就是第一眼见到卜悦的时候,他也觉得这个女孩太够劲,太迷人了。但是面对何孟言直来直去的孟浪,周医生压抑住了第一眼的惊为天人,却没能压抑住这份感情蔓延开。 “其实是我先发现她身世的。”周医生对于这点有一丝自豪,“我是学医的,卜悦也知道。所以她弟弟出事之后,她主动联系上我,直接就问我,有没有什么可以帮上她的。哎你知道么,真的很奇妙。如果是别人,我可能觉得没有礼貌,哪有人上来问别人能帮自己什么。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问我的人是卜悦,我就觉得特别高兴,能被她需要,真的让我特别高兴。” 这种高兴溢于言表,蔓延至今,周医生毫不掩饰他的心绪,眼中闪着泪花地笑着。 可惜周医生并没有帮到卜悦,周医生是陪着卜悦眼睁睁看她弟弟离开人世的。这件事也对周医生产生了很大的影响,所以后来他潜心医术,终于也算成为了现在这样的医学人才。 关于卜悦和何孟言回北京这件事,周医生很反对,不只是因为两个人可能没有未来,何孟言终究会愧对卜悦。也因为美国或者香港更适合卜悦发展,她在音乐上是那么痴迷那么有天赋,她应该在这条路上走更远,而不是去当何孟言精雕楠木笼子里的金丝雀。 但他没能留住卜悦,还甚至被劝一起回北京。 “说实话,”周医生说,“如果没有何孟言,如果卜悦只是为了自己想去北京,我愿意陪她去。“ 可是卜悦是为了一个男人放弃了自己的前程,周晏哲百般遗憾,却无力干涉。 他也问过卜悦,为什么一定要走。卜悦说她太迷恋何孟言的权势和财富了,她放不开,何孟言是可以改变她一生的人。 周医生又问,那你为什么要申请美国的研究生,能改变你一生的,明明只有你自己的梦想和追求。 卜悦当时抬起头,颓颓反问道,没有何孟言,你出钱让我出国读书? 周医生说他可以,他的家庭有这个能力,他也有这个意愿。 但卜悦推开了他,还说,别开玩笑了,我又不会陪你睡觉,你何必呢。 卜悦和何孟言走的那天,周医生没有去送。至于卜悦也没有想到的是,他那天去了她在天水围的家,给她落寞的母亲烧了两道菜。然后两个非亲非故的人一起,为了同一个人的离去,默默无言地沉浸在悲伤中吃了一顿饭。 卜悦的母亲其实也才四十岁,但是她老得不成样子。如果不说,没有人想到,这个女人几年前还花枝招展地在香港街头招揽客人,通过出卖肉体的方式养活一双子女。而如今,一个孩子身中十二刀长辞于世,另一个孩子就此别过福祸不知。 卜悦是想带母亲走的,但是她母亲不愿意,一方面还是怕,毕竟自己背着人命案子,另一方面也是想守着自己死去的儿子吧。 卜悦走后,周医生照顾了她母亲一阵子,后来有一天她母亲就不辞而别了。 “去哪儿了?”我问。 周医生摇摇头:“不知道,我再也没有见过她,也再也没有见过卜悦。” 如果世上真的有爱情,那何孟言对卜悦的爱壮烈而疏狂,周晏哲对卜悦的爱却深刻而悠远。 三年后,他们再一次的交集,谁也没料到,竟然会是卜悦的死亡。 对,就像何孟言描述的那样,自杀,从楼上跳下去。因为染上了毒品,卜悦戒不掉,也觉得人生真是没有意思,于是她做了最后一件很带劲的事儿,一跃而下,和所有的过往与爱人说再见,和自己这具负累的身体说再见。 据说卜悦临死前,说自己真的很讨厌这具身体,它是那么肮脏那么千疮百孔,它依赖毒品,它声色犬马。但是卜悦也忽略了,没有这具美丽的身体,何孟言,抑或周医生,是否还会爱上她。他们爱的,到底是一个够劲的人,还是一个够劲的美人呢? “那段时间我们医院正好有一个人事调动,想让我去北京。我在做决定之前还联系了卜悦,说我可能这两个月回去北京。卜悦说好啊,让我回去陪陪她,她很累。我问她怎么了,她说等你回来,你回来再说。”周医生一声叹息,“没想到,她不肯多等几天。” 卜悦的自私直到死前还这么淋漓尽致。 这就是整个故事,戏剧而悲伤。说完的时候,烧烤摊上的客人都换了一批,桌上三升啤酒也全然下肚,周医生醉醺醺,显然故事比酒更醉人。 我付了钱,去捞周医生的身子:“走了。” 后半段我开着车,把周晏哲送回了他家,然后自己打车回了公司。我说今天要把事儿做完的,我不会食言。 其实我有点害怕,怕回去的时候看到何孟言,不知道怎么面对他。毕竟,这一晚我的所见所闻都是围绕着他。他的形象莫名地鲜活起来,伴随着感性与爱,而不只是旁人眼中那个利益至上的商人。 当然,在我眼中,他本来也不是。 好在何孟言不在,大部分人到了这个点都已经撤离了,我看了看手机,已经十点过了好一会儿。我打开黑黢黢的办公室灯,躲进那间专门为我设立的小屋子,面对着桌子上堆老高的文件,打开了最上面的一份…… 第97章 这不是瑶瑶么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反正等我再睁开眼的时候,是我手机铃声叫起来我。 何孟言打过来的,声音冷冰冰:“你什么时候来上班?” 我迷迷糊糊,看了看周围散落着的文件和纸张,这才想起来自己昨天奋战了半夜,竟然一觉睡到现在。 “我就在上班啊。”我说。 何孟言愣了一下,然后门外传来脚步声,门被一把拉开,他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我面前,手机被他贴在耳边,电话与面前响起同一个声音:“还挺敬业。” 我揉了揉眼睛,直起慵懒的身子:“说了会弄完。” “弄完了么?” “嗯。”我点点头。 何孟言没说什么,退了出去。 我想我是时候该习惯自己的新身份了,毕业将近,我不再是学校里那个怯生生任人宰割的女学生。我是这家公司执行董事的助理,更是掌握了百分之四股份的股东,我完全有和别人谈条件,甚至是当家做主的权利。 昨天我看的那些文件,大多是滕思芸生前管辖子公司的文件。那家公司业务很广泛,主要做一些宣传包装,也有实际工程。滕思芸算是打理得仅仅有条,收益颇丰。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奇怪。这种奇怪紧紧地和不安联系在一起,直觉告诉我,这家公司背后有不为人知的猫腻。 因为想到何孟言之前找我要的那个账本,传说中滕思芸生前交给我的账本,我不自觉联想到了账目的问题,偏偏何孟言给我的这些资料里唯独少了账目,更是印证我的猜测。 下午的时候,何孟言又进来了一次,让我帮他订去香港的机票。 我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哪天的?” “越快越好。”他说。 “那哪天回来?” “周五晚上之前。” 我简单瞥了一眼日历:“周五就是后天。”从北京飞香港虽然很快,但一来一回也得七八个小时,加上去机场途中耽搁的时间,何孟言只打算在香港呆一天左右么? “嗯。”他点点头。 “我也要去。”我不知道我怎么想的,脱口而出。 讲真的,从他一开始提到香港两个字,我心里就开始窜起一股无名火。宋西辞口中,康康去世的那天,他正是因为要去香港,才耽误了康康的骨髓移植手术,生生要了一条年轻而无辜的生命。 一想起康康,我眼中还是能迅速噙满泪水。 何孟言正准备离去的脚步被我这句话绊住了,他回头看了我一眼,冷冷道:“你去干什么?” “不行么?”我抬起头,死死盯着他,“去看看那边究竟有什么事,够换我侄子一条命的。” 何孟言语气松软了一些:“别去了,公司有点事,还需要你去办。” 何孟言可能真的不是人吧,他不让我去香港就算了,他派给我的,也不是人做的事情。 他让我去帮他签一笔单子,能签就签下来,不能签就算。对方是之前合作挺久的一个厂商,但是他们最近一批货出了点问题,给何氏固业带了些麻烦。要是就此撤下合作,很多事情都比较不好处理,所以何孟言打算继续续约,只不过要给他们个下马威。不仅压了百分之二十的利润,还让我这个区区助理前去签单。 最离谱的是,他定的地方也是恶心透顶——我每次都想着以后再也不去的,尊煌夜总会。 何孟言给我配了几个何氏固业的员工同去,有法律部的人,还有两个采购部的中管,更有能喝能抗的专业销售人员,算是一支完备的小团队了。可见何孟言对我的业务能力评价很准确,那就是几乎没有能力。 为他定好晚上走的机票,直接从公司出发。何孟言去机场的时候我也正好下班,准备打道回府换件衣服然后去并不久违的尊煌。在公司楼下我和他的车打了个照面,何孟言拉下车窗,对我道:“吴愉,别让我失望。” 我不知道怎么样才算不让他失望,究竟是办好了他毕竟不失望,还是搞得砸到不能再砸他才不失望呢。 我不是第一次去尊煌,虽然那儿跟我家似的,轻车熟路,但是我当大老板,我点餐点酒点小姐还是第一次。 到了包厢之后我才发现,地点选在尊煌还不算恶心的,更恶心的是,包厢里坐着的,是曾经买过我酒,还揩过我油的老主顾郭老板。 何孟言说得,让我对他们别太客气,最好迟半个小时到。我却没想到,我气场全开,晚了半个小时推开门口,看到的却是郭老板那张熟悉的脸。 郭老板是尊煌的老客户了,做柏油生意,这是我以前听说的,现在看来远不止如此。他喜欢人头马,可能是这酒显阔,还洋气,比那些上来说要一瓶汾酒的听上去高调很多。 以前他经常买我酒,有时候还挺关照我,特意等我来了再点酒。当然,他也对我伸过手,想让我陪,甚至想带我出台,我都不愿意,偶尔陪他喝两杯,也没少被占过便宜。 看到我,郭老板也懵了,但很快,他就会了什么意似的满意地点了点头,还冲我们销售部的吕经理握手道:“哟,吕总啊,还是吕总面子大,有知道我心意。我这多少次想让瑶瑶陪我酒她都不干,吕总今天硬是把人给我带来了。”说着他还色眯眯朝我上了手,直接搭上我的肩,揉着我肩膀道,“瑶瑶最近忙啥呢?都不在这里见到你。” 我还没反应,吕经理先谄笑着拿掉了郭老板的手:“郭老板,我们来之前您是不是偷喝酒了?您怎么醉得人都认不清了呢?这哪有什么瑶瑶,您面前这位大美女啊,是我们何总新请的助理,也是我们何氏固业的股东吴小姐。今天这单子,就是我们吴小姐和您签,她不点头,我们都不敢说话的。” 我不自在地舔了舔嘴,有些做贼心虚地低着头,清了清嗓子道:“郭老板,我还是第一次见签合同之前先动手动脚的呢。” 郭老板一下子啥在那,还弯下腰打量了我片刻,忽然笑了:“不是,你和我开玩笑吧?我不可能认错人啊,咱俩多熟啊!” 吕经理赔着笑道:“郭老板,酒还没醒呐?您这再说,我们吴小姐要不高兴了啊!” “何总的助理,吴小姐?”他试探着指了指我,找吕经理确认着,看到吕经理点点头,他才倒吸一口气道,“哎哟,真是不好意思,您和我之前一个朋友长得太像了,我认错了人。” “没关系。”我冷冷道,“我可以坐了么?” “快请坐快请坐。”郭老板赶忙殷勤地迎我们一行人坐下。 我心里各种不舒服,在座的人里面,也许有疑惑的,也许有猜忌的,也许还有云里雾里的,但只有我知道,郭老板没有认错人。我现在是人模人样的何孟言助理,但我曾经就是瑶瑶,这家夜总会的卖酒小姐瑶瑶。 郭老板可能觉得触犯了我,对我格外殷勤,又是倒酒又是递烟,我一一拒绝,按照何孟言言传身教地保持着高冷。 郭老板尴尬地笑着:“吴小姐,你是不是有什么失散多年的姐妹啊?你和我之前那个朋友真是长得一模一样,声音听起来都没有任何差别!” 我真不知道这个郭老板是不会说话,还是他就认准了我是瑶瑶无疑,非要给我难看。 “我的家事郭老板也要管?”我冷着一张脸应对他的玩笑,“今天不是来签合同的么,郭老板对我也过分关心了点吧。” 郭老板愣了一下,举起桌子上的酒一饮而尽:“我干了赔罪,吴小姐千万别怀疑我今天谈生意的诚意!” 可能是气氛有些尴尬了,吕经理和采购部的两个中管替代我和郭老板谈起了生意的具体事项。 吕经理吕秦风是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看上去文质彬彬一本正经,但真正谈起事情来气场十足,妙语连珠,完全把握着主导地位,是个很有本事的销售人员。 后来聊到具体金额问题时,双方有些僵,尤其是采购部一个新提上去的中管,第一次应对郭老板吧,为了价钱的事情争得面红耳赤,我感觉他随时会气到甩袖子走人。 吕秦风很会审时度势,立刻说这样吧,咱们也不是光为了谈生意,也为了大家熟悉熟悉,交个朋友。我们不如先叫几个女伴,大家唱唱歌喝喝酒,放松放松先。 叫几个女伴?是喊小姐陪吧。 吕秦风一看就是个老手,看了眼抱臂不语的我,算是征询我的意思。我直接把眼神飘走,没接这茬。我当然不希望他们叫小姐,但是他们有他们的规矩,我只能不爽,无法破坏。 吕秦风果不其然地当我是默认,打开门出去叮嘱了两句,片刻,一排美丽袅娜的姑娘们鱼贯而入。 为首的那个是许久不见的梓涵,见我第一眼,她就捂嘴笑了:“这不是瑶瑶么?” 第98章 何孟言的羞辱 一个人吧,你想改变自己的生活或者际遇都不难,最难得,甚至可以说最不可能的,就是改变自己的过去。 今天郭老板和梓涵不约而同地教了我这一课。 郭老板也许尚是无心,梓涵我就难免少不了用最坏的恶意揣测一番了,我离开尊煌这么久,她自然能猜到我不是回来和她抢生意的。至于从这里出去的女人,哪个愿意承认在这儿待过呢,她又何苦去揭穿我? 我也笑了:“这瑶瑶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一个两个都说我们像?” 说实话,当时场面真的是尴尬,倒是郭老板反应算快,对着今天领小姐们进来的妈咪道:“你这手下都什么人,讲不讲规矩的?这位吴小姐是我的贵宾,什么瑶瑶不瑶瑶的!”然后他也不知有意还是无心添了一句,“你们也真会往自己夜总会贴金啊,那瑶瑶是个什么东西,一个卖酒的小姐,能和我们吴小姐比么?” 我真的是,我不是一个爱骂脏话的人,但此时我心里至少骂了一百遍去你妈的。 那妈咪我以前见过,大家叫她桃子姐,似乎是因为姓陶。桃子做妈咪不算久,年纪也大,似乎是为了顶之前的空,才当了这个小领班。我过去在尊煌时打过照面,但是彼此都不熟,即便如此,也并不妨碍她发现我和瑶瑶样貌的雷同。 桃子立刻赔着笑说得罪了,让梓涵立刻滚出去,还主动和我敬了杯酒,我说不喝,郭老板就大献殷勤地说那我帮吴小姐喝。 我挺不爽这些人的,无一例外地不爽。 梓涵走之后,郭老板在这一群小姐里巡视了一圈,然后问桃子:“没好看的啊?” 桃子有些傻了,拉着旁边一姑娘就道:“郭老板看我们新来的萱萱啊,大学生,搞艺术的。我特意让她化了点淡妆,您是不知道那平时,一进包厢,好几个老板都抢着要呢。” 我看了一眼那萱萱,身段什么的都不错,样貌也不差,但是风尘气十足,即使微施粉黛,也瞧着十分艳俗。 郭老板靠在沙发上,指了指萱萱道:“搞艺术的,都会什么呀?” “萱萱,快给老板跳个舞。”桃子指使道。 “好勒。”萱萱甜甜地达到,先扭着腰身抛出来一个飞吻,然后走过来把郭老板扶起来,抓着他的手贴着身一段热舞,跟条蛇似的往人身上缠。 这学校里,就教这些呢?我瞠目结舌。 郭老板明显比较满意的,直接揽着萱萱的肩膀一起坐到沙发上,萱萱明显是个经验十足的姑娘,顺势从果盘里取出一颗葡萄,三两下拨出水嫩嫩的果肉,递到郭老板嘴边:“谢谢老板陪我跳舞。” “哈哈哈。”郭老板吧唧着嘴一口咬下去,还直接吸住萱萱的手指吮吸了两下。 我看得一阵恶心,心想还好这郭老板以前揩我油也只是隔着衣服摸两把,这要是对着我指头嘬两下,我真是连这只手都不想要了。 萱萱心里恶不恶心我不知道,但她看上去颇为受用,巧笑倩兮,好不美丽。 桃子也满意地笑了:“其他几位老板能看上的么?” 郭老板大手一挥:“换一批换一批!” 桃子带着这群姑娘怏怏地出去了。 尊煌是这种规矩,每个妈咪手下有一批女孩,这位妈咪统一管理的,挣得钱也给妈咪分一份。像雯姐这种老谋深算资历又高的,少下的给你自然也是人数多质量高。碰到老板让换一批,雯姐能给你换个四五批风格迥异绝不雷同的。但桃子毕竟是妈咪这一层的新人,郭老板说让她换一批,她只能不做这笔生意了。 果不其然,过了会儿,雯姐来了。 看到我,雯姐也愣了一下,但是雯姐多人精啊,她独自一个人就进来,看着郭老板也是敬酒:“郭老板今天来谈事儿呢?这几位老板都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啊,我来给郭老板的座上客好好安排安排。” “让你手下那些都上就是了呗!”郭老板财大气粗道。 “哟,那怕不好吧。”雯姐直接挨着郭老板坐下来,还把萱萱给挤到了一旁,“您还不知道我么,我是谁啊,我可是专门做小姑娘生意的。我手下这姑娘要是真全出来,还不得把您眼都给晕花了呀?” 雯姐说着在郭老板大腿上轻轻拍了两下:“得,我都记得,郭老板喜欢那种性感漂亮的!这样,我先把郭老板那一款都叫来,让郭老板挑个痛快再说!” 我是看出来了,这雯姐就是不想让萱萱呆在这啊。萱萱不也性感漂亮么,雯姐是摆明了不愿意把生意给桃子做。也是,桃子比她年轻比她有市场,桃子要是真做上来了,以后能不断她雯姐的财路么? 说那些话的时候,雯姐偶尔瞥我两眼,但是没说一句和我有关的话。 “不不不。”没想到,郭老板却止住了雯姐,“今天啊我是做东的,我痛不痛快不要紧,关键是吴小姐手下的人痛快,玩得舒坦,那就行了。你也别废话了,有什么好的赶快带进来吧。” “得勒,都在门口候着呢。” 雯姐拍拍手,又是一排漂亮女孩接踵而至。 也许是没想到我会在场吧,雯姐安排的为首第一个女孩子竟然是珊珊! 今晚我傻眼太多次了,也有太多人看见我傻了眼。珊珊扫我一眼,没说话,低下头报了自己的名字,可能是不想留在这,她也没有过多显弄。 要不说雯姐人精呢,她知道我和珊珊这层关系,也就没推荐珊珊,转而极力推荐其他两个女孩,后来干脆让珊珊出去,说等晚一点陪雷老板。 偏偏我带来的采购部刘部长是个不识趣的人,叫住珊珊道:“等下,我喜欢这姑娘,让她留下来吧。” 雯姐两难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刘部长,尴尬地笑道:“实在不好意思这位老板,珊珊晚上被预定了。您要是喜欢她这款的,我再给您喊十个八个让你选。” “干嘛呀雯雯,不给我面子是不是?”郭老板大咧咧地开了口,“我们刘总都说了看上了,你故意打我脸呢吧?这人你都带进来了,现在再带走,你怎么做事儿的?” 雯姐难得给人训,还是当着自己家小姐的面,有点挂不住脸,只好看了看珊珊道:“那你今晚雷总那边,我帮你先回了?” 珊珊脸色也并不好看,但最终还是点点头,算是同意。 我知道,珊珊也有一肚子问题想要问我,关于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关于我是凭借什么得到了郭老板的谄媚与厚待。但是她不会问,虽然珊珊不再是以前的珊珊。 “刘总,我敬您。”都选定了姑娘坐下,珊珊主动坐到刘部长身边。 说是刘部长身边,因为我本来挨着刘部长,她就等于挤到了我们中间。珊珊赤裸的大腿摩擦着我的裤子,为了让这些姑娘更加性感动人,明明已经是大冬天,她们依旧坦胸露乳,极尽所能地多暴露一些。 刘部长应该来这种场合的次数不太多,他是刚升上来的部长,而且主要负责采购,自然不像吕秦风那种老手,在两个年轻姑娘之间游刃有余。 说实话,我感觉何孟言就是派我来侮辱我的,让我看看自己曾经轻贱的模样。他故意把地点定在尊煌,也就是为了让我清楚,我有一段多么不堪,多么不可能磨灭的过去。即便我今天人模狗样地坐在他办公室里,我也就是个运气好的小姐。 这个世界上,多得是叫我瑶瑶小姐的人! 我整个人兴致很不高,明明可以派别人,明明可以去别的地方!偏偏是我,偏偏是尊煌,偏偏是雯姐和珊珊的眼皮子底下! 酒过三巡,刘部长的手都伸进了珊珊的内衣。珊珊半推半就,时而还发出那人寻味的呻吟。 我不知道珊珊怎么想的,整晚她没和我说一句话。 后来回去我问她为什么不和我说话,珊珊的回答是:“有什么好说的呢?你是高高在上的顾客,被郭老板捧着,被刘总巴结着?我呢,我就是个求别人光顾我,求别人摸我碰我的小姐!我这种人和你说话,那不是脏了你么?” 珊珊当时很冷漠,但我看得出来,那种冷漠之下是一种无名的怒火。我感觉我有些理解她在生气什么,她不是气我,只是气命。为什么她生活得比我还辛苦,却依然比我还痛苦。 我们都在努力过活,但是我得到命运的垂青,莫名其妙地爬上了何氏固业董事助理的位置,她却只能当这个自轻自贱的小姐。 所以当时,她和刘部长那些肢体上的取悦,本身就存在和我赌气,和自己的命赌气的成分。 后来生意还是谈下来了,其实我几乎什么都没做。吕秦风是谈生意的老手,刘部长他们业务能力也不差,很快就把一切敲定,大家喝喝玩玩,到了十二点多就散了。 吕秦风坚持要送我走,我放心不下珊珊,撒谎说何孟言安排了人接我,你们先回去。 等郭老板吕秦风一行人都没了踪影,我又一头钻回了尊煌。 第99章 不是别人,你取悦的是我 珊珊本来不想跟我走的,她说今晚还要做别的生意,就刘部长这一单可不够她过活。其实过了十二点生意远没有前半夜多,我知道这只是珊珊的搪塞,她再在这等上一晚上都不定能再挣到一分钱。 最后雯姐都说话了,不冷不热地:“行了,你快回去吧,我们这位吴小姐的面子,你还是应该给的。” 雯姐从始至终没有和我说过半句话,但是她对每一个人的每一句话,都透着对我的态度。 珊珊最终和我走了,我俩租的房子很近,我送她回家,正好看见合租的中年男子袒露着上半身从浴室出来,看到我俩的时候也没有任何不好意思,甚至还有一丝得意,打招呼说:“回来挺晚啊。” 珊珊没说话,点点头,但很明显,那男人的视线停留在珊珊并不丰满的屁股上。 我皱了皱眉,说要不你搬过来吧,我住那个地方好歹一室一厅,你平时洗澡什么都方便。而且就我俩,也不用管几天回来什么的。 珊珊摇摇头,简单三个字“不必了”抵消掉我的好意。 我不死心,甚至不合时宜地老生常谈道:“我觉得你也不能在尊煌久做,这不正好招聘季么,我陪你看看有什么合适的岗位呗?” “你以为每个人都有你的好运气?”这句话莫名地触怒了珊珊,她回头杏目圆睁道,“你知道应届毕业生多廉价么,何况我是什么?一个有过案底被退学的人,我连应届大学生都不是。你以为我能找到什么工作?与其挤破头去当那些廉价劳动力还不如在尊煌呢,至少自在还挣得多啊,运气好一晚上就是好几千。” 她说的没错,这就是社会现实,更可怕的现实是,一个人一旦体验到钱可以这么容易挣,她就再也不愿意换别的方式艰难拉扯了。 我意识到我又错了,我又开始想要一厢情愿地左右别人,改变别人的选择。 我从她隔断间的小床上起身:“那我先走了,你要是想省点钱,就去我那住。” 一段时间之后,事实证明我的善意多么狼狈,被人包养的珊珊搬进了一栋比我那里豪华无数倍的房子。当然,这都是后话,为了这栋房子,珊珊也付出了我无法理解的代价。 周五的时候何孟言回来了,我在办公室里埋头工作时候外面传来了动静。这里是他专属的办公室,我知道除了何孟言不会有其他人进来。 他一直坐在门口,我以为他会进来和我说什么,或者问什么,但是何孟言都没有。隔着一扇门,我们相互沉默。 后来听动静是吕经理来了,汇报了一下那天的工作,说了那单生意的详情。然后估计是不知道我在里面吧,就和何孟言开玩笑道:“何总,您见过以前在尊煌卖酒的瑶瑶么?” 何孟言没有回答,吕经理继续道:“那天郭老板说吴小姐和那个瑶瑶长得像,场面还挺尴尬的。” 过了没一会儿,吕经理就走了,正好到下班的点,我直接夺门而出,二话不说往他办公室门口冲。 “你去哪?”何孟言叫住我。 我没有回答的意思,打开门准备走的时候何孟言出现在我身后,一把把门又关上,死死抵住,像是跟我置气似的把我按门上不让我走:“我问你到哪去。”他重复一遍,语气强势而不友好。 我看得出来,这一趟去香港并不让他愉快。何孟言心里有气,他不需要分享,只需要发泄,不巧,今天撞到枪口上的人是我。更不巧的是,我也有气。 “下班时间还需要汇报么?”我昂着头,“何总您管得太宽了吧。” “我管得就是宽。”何孟言捏住我下巴向上抬,“你有意见?” 我太有了,真的,我对他太有意见了。我嗤笑道:“那我就是不服管,你要是有意见就开了我。”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开始明目张胆地剑拔弩张,我们都憎恨对方,从开始的纠结与不肯相信,到如今恨得赤裸裸,恨得针锋相对。 何孟言手下愈发用力,眼神也凶狠起来:“真把自己当这里的股东了?你信不信,只要我想,我有一万种方法让你后悔和我对着干。” 如果是以前,我会毫不犹豫地点头说我信,然后乖乖认怂。但是这一次,我没有,因为我真不信:“你要是真的能弄死我,你早就弄了不是么?从你笃信我害死滕思芸的时候,你就该弄死我!你就是下不了手,但是又不想放过我,所以才用那种龌龊的方法,害死康康,害死我的亲人!” 说着说着我心里的火也升腾起来,我真的好恨啊。从康康的死亡通知书到我手上的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我和何孟言已经没有未来了,我们只能朝着越来越糟的方向发展。这是一种无法补救的关系,但是可以再坏一点,更坏一点。 我死死注视着他,我知道,我眼中充盈着怒火与敌意:“你就是想折磨我,想慢慢折磨我!所以你故意让我去尊煌谈生意,你让那些人轮着班地羞辱我。好不断提醒我,你吴愉算个什么东西?你真把自己当这里的股东了?你他妈就是个曾经叫瑶瑶的夜总会卖酒小姐,曾经在床上取悦别人的小姐!” “那不是别人。”何孟言松开手,“你在床上取悦的不是别人,是我。”说完他转身回到座位上,“你走吧。”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回过身的动作很凄凉,很无助。 但是并没有激起我任何的同情与不忍,相反,我无比痛快。我不知道在香港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但是最有可能的,如果卜悦真的没有死,无非他和这位曾经情深意笃的佳人共度浓情蜜意的数日风月。 如果说曾经我是卜悦的替代,那么现在,倘若卜悦真的没有死,他就连我这个替代都不再需要了。 晚上我回了周医生帮我租的房子,一个人竟然觉得空空荡荡有些难受。我以前和珊珊一起合租的时候,总是想着以后有钱了,我俩就一起租个一室一厅。那就是我俩当时最大的梦想,朴素无比。 现在我真的住在这里,没有了珊珊,我却觉得这个梦想实现的毫无意义。其实就算珊珊也搬过来陪我,感觉也不一样了,因为我知道,珊珊早不是过去那个和我一起分享这个朴素梦想的珊珊。 生活照常转动,学校很快放了寒假,我回学校做这学期最后一次论文汇报的时候遇到了卓梦婷。许久不见,她精巧的小脸上挂了一丝憔悴。 我还打趣她说:“怎么,憋个论文憋成这样,可别拿自己的美貌开玩笑啊。” 没想到卓梦婷突然一下子,毫无征兆地哭了。说实话,我真的是挺久没碰到她,平素除了学校里的照面也没有任何交集,她这瞬间的情绪崩溃让我手足无措。 “怎么了这是?”我抱她也不是,放人不顾也不是。这还是在教学楼外面,弄得跟我欺负了她似的。 卓梦婷这些事儿应该是憋挺久了,平日里从没和别人说过,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愿意和我说,但既然她需要倾诉,我就选择了倾听。 女人嘛,一般的崩溃,很容易和男人有关,而且通常是渣男。 卓梦婷为之流泪的渣男就是许巍然,他说原本以为许巍然劈腿了我,没想到许巍然劈腿了一帮女孩。他时常找卓梦婷带女生一起出去玩,然后极其不要脸地选择其中漂亮可人的下手。 我吸了口气:“等一下,你们不是分手了么?怎么还一起出去玩?” 卓梦婷抽抽鼻子,说那时候以为许巍然和我有什么,两个人闹了一通就分手了。后来许巍然真没联系她,她自己先熬不住,还和许巍然道歉,保证自己以后不再无理取闹,许巍然才答应和她重归于好。 这不是蠢么? 我知道,我相信卓梦婷也知道,她甚至比我更了解自己的愚蠢,毕竟她保不齐还做了多少没告诉我的蠢事。 我算是明白了,摸着她的背道:“他不就是这种人么,早点看清早点离开就好了啊。” “他还,他还……”卓梦婷愈哭愈烈,说到欲言又止的地方,干脆用放声大哭表达自己的悲愤。 可是她不说出来,我哪里知道她的悲愤所为哪般啊? “他还怎么了?”我柔声道。 卓梦婷看了看四下无人:“他太变态了!” 许巍然变态我一直知道,别说对卓梦婷了,他对那位买回来的韩小姐不变态么?他不只一次对我下药不变态么?我寻思着再变态又能有多变态呢。 然后卓梦婷告诉我,许巍然玩得特别大特别开,他后来根本不掩饰自己的花心,甚至让卓梦婷和一个女孩一起和他…… 我都有点听不下去,这种男人,不分手等着过清明节? 还不等我劝,卓梦婷继续道:“而且那个女孩很可怕,身上都是伤疤,鞭子抽的,烟头烫得,全身都是。” 第100章 在我身边待到死 那我算是明白了,卓梦婷口中这个饱受折磨的女孩可不无疑就是被他们买回去的韩小姐么? 说到韩小姐,我心里还是挺不是滋味的,她那么信任我求我解救她,我却什么都没能为她做。但转念一想,我就算想救她,能怎么救她?我能和何孟言说上两句话就是我能力上限了,何孟言不愿意动用自己关系,我一点办法也没有。 见我许久不说话,卓梦婷哭着试探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挺变态的?” “忒变态了。”我不假思索。 我又安慰她一阵,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他又不要我了,他还和我说,像我这样排着队给他上的女孩一大票,他玩够了,不甩掉还等着和我过情人节么。”卓梦婷说着投进我怀里,就差抱着我的大腿嚎啕大哭。 “还是让他去过他妈的清明节吧!”我愤愤道。 卓梦婷抬起头,一脸震惊地看着我:“吴愉,你粗口爆挺溜啊!” “我不是跟你事后诸葛啊,”我指着她,一脸正色道,“我就问你,我是不是早提醒你许巍然不是好东西,让你和他划清界限了?我跟你说,不是你们这些女孩多,是许巍然这种厚颜无耻的坏人太多!他喜欢玩弄你们这些涉世未深的女学生,用金钱、地位,利用你们的虚荣心和幼稚,得到你年轻又美丽的身体。仅此而已,你把他当男朋友,他指不定把你当成小姐还是炮友!” 我说得一气呵成,把中文系学生的优势发挥到淋漓尽致。 卓梦婷明显有些被我唬住了,反应过来后道:“不是,吴愉,你难道就不是涉世未深的女学生么?” “对啊,我也是啊。”我有些尴尬地耸耸肩。 对啊,我是啊。所以我也没有免俗,真的,我有时候也会给自己找理由。不是我用最坏的恶意揣测别人,而是坏人真的太多了。我曾经把真心实意给了何孟言,在自己心里为他杜撰出了最美好的剪影。 但其实说到底,何孟言就是一个有钱人,一个生活凌驾在我之上的有钱人。说到底,我们人生的交集,第一次是他花钱睡我,第二次是他让我自己用酒瓶子敲自己头。 这种人能是好人么? 我不知道。又或者我内心虽然知道,但我也单纯,我也有虚荣心,所以我自己描述了一个美好的他,并坚信被他垂青的我是多么独特又多么幸运。 同一天除了见到荔枝之外,我还知道了一件事。 冯安洋和荔枝在一起了。 我是听小朱说的,她话一向多,我回寝室收拾东西的时候,在门口正好听她和白雨溪说:“你记得吴愉之前那男朋友么,就咱们学校那冯老师。我前两天听他学生说找了个新女朋友,特别漂亮还特别有钱,开着卡宴来接咱冯老师。没想到啊,当年吴愉和冯老师在一起的时候大家不就说冯老师包养吴愉么,这一转眼,冯老师就被别的女人包养了。” 我听到这的时候破门而入,没好气地盯着小朱:“你这背后嚼舌头的毛病还没改么?” 小朱翻了我一眼,逃之夭夭了。 冯安洋和荔枝什么时候,怎么搅和到一起的我并没有兴趣,但我觉得这个结果挺好。虽然冯安洋安常履顺,荔枝古灵精怪,性格并不见合称。但不知为何,我就觉得荔枝对冯安洋的心意挺真的,都说眼睛骗不了人,大概是荔枝看冯安洋的眼神真的会发光吧。 学校这边的事情都解决完,我还是没法回家,毕竟现在我的身份不只是在校大学生,还是何氏固业的员工。 何孟言给我安排的活儿不算繁重,但绝大多数都是我过去没有涉猎过的。他是个管理的老手,合理地给我安排着任务,很快就让我基本熟悉了业务,也熟悉了滕思芸生前掌管的一些东西。 但越是如此,我越是发现滕思芸作为法人的这家子公司猫腻很大,虽然我知识和经验都受限,说不出其中门道。我本来想找一个专业人士问一问,但放眼周围,根本没有可以让我完全信任的人,便也作罢。 何孟言有时会带我出席一些场合,有时也会像之前那样让我独挑大梁谈一些生意。有一回宋西辞来找何孟言签个什么东西,何孟言不在,办公室里就我一人,我打了个电话给何孟言,问他怎么办,何孟言说你代签吧。 我签字的时候,宋西辞支着脸打量着我。 我一抬头发现他的目光满身不自在道:“你看什么呢?” “我在看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要是我的助理该多好啊。”宋西辞没个正经道。 我点点头:“那好啊,正好我也早厌倦何孟言了,人烦事还多。就有劳宋总帮我美言两句,看能不能调我走了。”说着我把文件塞他怀里,“签完了,宋总还有什么吩咐没?” 没想到宋西辞毫不见外地一跃坐上何孟言的办公桌,还朝我凑过来:“说真的么?” “什么真的?”我往后凑了凑。 “你真愿意调过来给我当助理?” 我点点头:“真的啊。” 给谁当助理我并不在乎,做什么工作我也不在乎,我在乎的就两件事,一是发我多少钱,二是不用每天对着何孟言。 虽然现在我也不用对着何孟言,隔着一扇门,我们每天见面的机会其实寥寥,即便有一些工作上的交接,也是简单两句,说完就走。自从康康的事后,我们的关系一直很诡异,双方都心照不宣地闭口不提,顺便保持着尴尬。 即便如此,只要他坐在我门外,我总觉得外面就埋着一颗地雷,随时得炸得我灰飞烟灭。 结果这事儿很快传何孟言耳中了,我那天帮他整理电脑里一份数据,就坐他椅子上。说实话,何孟言这椅子是真舒服啊,真皮的就是不一样,和我冷冰冰的小转椅迥然不同。 我还没坐热乎呢,何孟言突然回来了,关上门直直朝我走过来:“听说你想去宋总身边做事?” 看来宋西辞还真和他提了,我其实也没有特别想或者特别不想,我就是随性地点点头:“我是和他说过。” “在我身边,你就这么不自在?”他握住椅子两边把手,暧昧地向我靠过来,在我耳边道,“想尽办法要逃?” 何孟言好闻的发香在我耳边散开,他语气带着一丝丝不悦,何孟言是个善于情绪管理的人,不会完全把态度展露出来。但现在,我还是感受到他生气了,他不高兴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反而有点美滋滋的。 “这也是宋总的意思。”我带着笑意道,“我就是个小员工,抵抗不了你们这些大老板的安排啊。” “那好,现在打电话给宋西辞,告诉他你的领导——我,不同意。我不同意任何对你的人事调动,我这位大老板对你的安排,就是在我身边待到死。”他咬着我的耳朵,“明白了么?” “何总,您难为我呢?我敢这么和宋总说话么?” “你有什么好不敢的,你是怕被开了,还是怕扣工资?”何孟言不屑道,“有我在,这里有人动得了你?”说着何孟言就从我口袋里掏出手机,塞到我手里,“打给宋西辞,现在。” 我直勾勾盯着他,他也看着我,我俩眼神里都有着好多话,却没有一个人肯说出来。 我不知道为什么何孟言一定要留住我,可能是他觉得没有折磨够我,觉得即便我侄子因他殒命,还是抵不过他姐姐的死。何孟言的霸道和自我,让他必须将我紧紧禁锢在身边,终其一生地折磨我才够。 我找到宋西辞的号码,把电话贴到耳边。两三声等待音后,宋西辞的声音出现在那头:“哟,吴大助理主动找我,真是受宠若惊啊!” 他那头十分安静,我不知道如何开口,有些拖延时间的意味道:“宋总在忙么?” “不忙不忙,也就刚开了个会在投票表决一个八千万的项目。”宋西辞一惯的浮夸作风,我已经无比习以为常,他嬉皮笑脸着,“这算的了什么呢?不就是钱么,什么能比得上吴大助理的绵绵情意?” 我没有开外放,但是手机听筒声音比较大,何孟言又离我很近,还是将这番话全然收入耳中。他似笑非笑,却让我莫名地有些畏惧。 “宋总,我是想和您说件事情。” “你说你说,有什么事尽管开口!”宋西辞豪迈道。 “是这样的,您之前说想调我去做您助理的事情。啊……”我没想到,在这个时候,一丝莫名的快感不合时宜地涌动而上,让毫无防备的我竟对着电话叫出声。 何孟言,他真不是人! 他死死吸吮着我的颈脖,不由分说地剥下我轻便的衣服,将我不拿电话的手反剪身后,另一只手在我胸前富有技巧地动作着,更是一路向下,鬼知道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听到我的呻吟声和突然中止的话,那头的宋西辞道:“你怎么了?” 第101章 那我们,纠缠到死吧 我想回答,但我不知道我一旦开了口,何孟言会做什么。 在沉默与僵持之间,突然,他离开我,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一切都在他的玩弄与掌控之间。我也死死瞪着何孟言,巴不得现在就冲着他飚两句脏话。 宋西辞又问了一遍:“你没事吧,你怎么了?” “我撞到头了刚才。”果然,话音刚落,何孟言的手直接探入我的裙子,将我身体挑逗起源源不断的快感,我努力咬着牙,压抑住快要溢出喉咙的呻吟和娇喘。 “小心着点,不知道有人会心疼么?”宋西辞半是玩笑的这句话却激起了何孟言的不满,他直接将我裙子掀起来,同时脱下了自己的裤子。 “不。”我不假思索道。 宋西辞以为我这个字是对他说的,啧啧嘴道:“以前不知道,现在不是知道了么?快自己揉揉,这要撞青撞紫留个印啥的,我看的得多难受啊。” 之于何孟言,完全无视掉我这个“不”字,直接把我从椅子上打横抱起,按上他的办公桌,同时压住我无力和他抗衡的身子。 “宋总,我们还是改天再……”还没让我说出这句话,何孟言双手揉捏起我胸前两团,直直冲进我的身体。真的,我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克制住呼之欲出的娇吟,至于继续和宋西辞旁若无事地聊天,我实在是做不到。 “改天?”宋西辞不满了,“为啥要改天?我可是牺牲了一个八千万的项目陪你在这唠嗑呢,你说改天就改天,我这八千万你赔啊?我跟你说啊,我这你赔不起,你要赔就把自己人赔给我。” 这通电话只要保持着,我就保不齐何孟言后面会做什么事。顾不了什么礼貌不礼貌,应该不应该,我的理智促使我按下挂机键,与此同时,何孟言霸道地动作起来。 “何孟言,你不是人!” 我说出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你继续啊,还想骂什么,一次骂个够。”他从背后压制住我,手掐住我的下巴,迫使我向后高高扬起头,屈辱而无力,“不然,我怕我一会儿把你折腾得话都说不出来。” 何孟言做到了。 他那天可能是疯了吧,在他的办公室里,他的办公桌上,沙发上,角落里,所有他能想到的能看到的地方,他都把我按在哪里狠狠地进攻着。我从来没见过他欲望这么强烈的样子,可是这一天,他仿佛想榨干我最后的一丝价值。 他时而温柔,但更多的时候,都凶狠无比,仿佛一只猛虎,追赶着它的猎物,并在追到手后玩到死。 最后一次是在沙发上,完事之后,我整个人身子都湿透了。有句话叫做“草哭了”,我真的是浑身都被“草湿了”。我大汗淋漓,不住喘气。 何孟言坐在我身边,他平时完事后喜欢抽一支烟,但这一次他没有。他捡起来刚在被办公桌上的我扔掉的手机,丢我头边上:“刚才没和宋西辞说完的话,现在继续。” 我看着他,口中喘息尚难平息。 “别怕,这次我会让你把话说完。”何孟言一下子就看出我的意思,撩过我额前被汗湿透的发丝,轻轻吻上我的额头,哄小孩的语气,却听上去狠毒无比,“乖,打吧。” 说着他主动帮我按下宋西辞的电话,贴在我耳边。 那头响了两声,其实我很希望宋西辞是一个记仇的人,他会因为我刚才的表现而拒绝接这通电话。然而我低估了宋西辞的气量,很快他又接起来,没事人似的语气道:“干嘛呢,还想我牺牲一个八千万的生意啊?我可跟你说,就刚我出来那一会儿功夫,里面就表决完了,啧啧啧,我一个大领导啊,硬是没说上话!” 我虚弱地笑了笑:“结果怎么样?” “结果九比二,说这单生意不能做。”他没好气。 “那真是不好意思,八千万我给您糟蹋了。”我道,说实话我这时候身体还没有完全平息,只能尽量让自己听上去正常一点。 宋西辞倒是完全无所谓:“没关系,我有一票否决权。我说那不行,这单生意我就要做。” 我心想那他说那么阔气什么八千万和我打这通电话,反正这个表决会意不就是个走形式么,最后什么结果都得看宋大领导拍板。 见我不说话了,宋西辞轻轻嗓子,摆出一副正经样子:“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你刚才没事吧,怎么突然挂电话了?” “我这边信号不好。”撒谎么不就是,我的专长啊,让我撒个谎还不是信手捏来根本不慌。我渲染出一个更真实的环境,“刚才在停车场,帮何孟言去跑个地方拿东西,没想到一出电梯就没信号了。” “你在外面啊?那我去找你!正好我手上的事儿都办完了,我请你吃饭,算是为了庆祝这个八千万的单子。”宋西辞老不正经道,“其实啊,主要还是好久不见你,我思念得很。” 何孟言瞥了我一眼,站起身走了。我估计他根本不想听这些话了,没有营养并且浪费时间。 我也看了他一身,赌气似的热火朝天和宋西辞聊起来:“我也想啊,但何总那脾气你不知道么,能给我一分钟私人空间么?行了宋总,您也被折腾了,我都回公司了。我刚才打电话给你,是想和你说……” “我知道。”宋西辞一副胸有成竹的语气,“你是想找我商量什么时候调我这来的事对吧?我都和孟言说过了,要调你给我当助理。这样,择日不如撞日,我现在就去何氏固业楼下等你,咱们先吃个饭,然后带你熟悉熟悉我这边业务。当然,你要是不想熟悉,我就先给你批三天假,怎么样?” 何孟言已经坐回了他的真皮椅子,一份文件挡住他的脸,但是视线却越过文件顶端不住向我瞟过来。 我尽收眼中,故意更热情一些,笑得花枝乱颤的:“宋总,您太客气了,我是真想立刻去熟悉熟悉您的业务。但是真没办法,何总不放行,他说您能力强业务光,招个什么博士海归当助理容易得很,我实在不适合去给您添乱。” “怎么说话呢何孟言!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我就是喜欢你这样的,他管得着?”宋西辞佯装生气,“你等着,我再和他交涉。” 挂断电话,没一分钟,何孟言手机就响了。他拿起来看了一眼,然后淡定地仍到一旁,啥事儿没有似的继续看文件。不一会儿,那手机就没了动静。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有机会走到他面前,捡起地上散落的衣服,重新披上赤裸的身体。 其实宋西辞这人也是真心挺奇怪的,他总是摆出对我情谊满满的样子,而且他是如此张扬,如此浮夸地表达着对我的追慕。可是,他追慕我个啥呢? 如果说我和何孟言还有一个从上床开始,相互熟识,共同经历的过程,我和宋西辞连个毛线都没有!第一次见面,就是他绑架了我侄子,然后一上来就说我要娶我。 我感觉但凡一个稍微正常点的人吧,都不会答应和这个突如其来的绑架犯私定终身。 其后,他更是热情无比地穿插在我生活之中,绘声绘色,自己给自己加戏,演得那叫一个精彩绝伦。唯独,宋西辞少了点动机。他这一切绝不会是一时兴起,他肯定有动机。 动机是什么呢? 我来不及想,何孟言就先一把拉住我正在扣扣子的手,将我拉上他的大腿,然后紧紧箍住我的身体,不让我挣脱。 我有些急了,我是真怕他再来一遍啊,他就算有这个本事,我也是实在受不住了。 好在何孟言没有,他吻着我的脖颈,轻声道:“吴愉,你别想逃开我,永远都别有这个念头,因为我不可能放过你。” 我冷哼一声,没有答复。 何孟言并不在意我的冷漠,他轻笑着:“你不是恨我么,你不是觉得我也恨你么,你不是认为我们之间不可能有转机了么。很好,我现在也这样以为了。” 看吧,我们早就看透了彼此的心思。这段时间的讳莫如深,到底换来了他先说出这番话。很多问题,不是靠逃避就会自己消失的。 “那既然我们都无法原谅对方,我们就这样纠缠着吧。”何孟言道,“你以为你能逃到哪里去,你以为谁能保护你?我今天就告诉你,只要我不想放手,谁都没办法把你从我身边带走!” 见我始终不说话,何孟言强硬扳过我的下巴,让我看着她:“你听明白了么?” 这就是他的答复。 从康康死后,我们从不谈论彼此的关系,从不说爱,也不说恨。我们冷漠,规避,我们表面靠近,内心却不断逃离,因为我真的不知道怎么面对我们的关系。我不知道我该不该恨他,或者该不该爱他。 我把这个决定权交给他,最终,何孟言给了我今天这个答复。 ——既然我们都无法原谅对方,我们就这样纠缠着吧。 “好啊。”我终于也笑了,“那我们,就这样纠缠到死吧。” 第102章 许辉然的突然造访 其实我们之间还留了一些没说开,也不应该说开的话,那就是卜悦。 卜悦可不是什么不定时炸弹,她是颗杀伤力颇强的原子弹。早就已经爆炸在了何孟言的世界,即便时过境迁,它依然摧残着何孟言心内的焦土,让它千疮百孔,让它寸草不生。 更何况,这颗原子弹如今莫名其妙地回归,谁也不知道会不会炸裂第二次。 既然如此,不如我们都讳莫如深,谁也能好过。 有一回何孟言不在,许处长找来了。对,就是那一家变态里面的哥哥,许巍然的哥哥许辉然。许辉然来得挺突兀,前台本来是打了电话来的,我说何总不在,我会帮他预约时间。结果许辉然不管这招,直接闯上来了。 因为我在里面,办公室的门没锁,许辉然怒气冲冲砸场子似的破门而入,惊了我一跳。 因为许久不见,或者说,本来也没怎么见过,我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面前这位是谁。 “许处长呢?”我赔着笑,虽然对他这种行为已经是一百二十个不满了,“有事找何总么?今儿是真不巧,何总前脚才走,估计一时半会也不会回来。您看,您有什么事儿是我帮您转告呢,还是我再给您约个日子?” 许辉然眯起眼,打量了我一阵,应该也是觉得我眼熟,却没想到当时何孟言身边那个匆匆一面的女伴,会是他办公室里的工作助理。后来也不知道许辉然认出我还是没有,总之他袖子一甩:“那我就在这等,等何孟言回来!” “别这样许处长……” “别叫我许处长!”他十分不友好地落坐在不久前我和何孟言一晌贪欢的沙发上,翘起二郎腿,“呵,拜你们何总所赐,就快不是许处长了!” 我心里一乐,哟呵,何孟言还有这本事呢?真是没想到,可喜可贺,可赞可叹啊! 我一回想起当年许辉然打开后备车厢,露出那位韩小姐,然后先礼后兵让何孟言给许巍然的项目放行,我还以为何孟言会怕他,畏惧他的势力呢。没想到风水轮流转,这么快就轮到这位许处长来示好了。 虽然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我还是礼貌地表示出对许辉然的关切,我很做作地嗤笑一声:“许处长,您搁我这儿开什么玩笑呢?我们何总哪有那能耐啊,平日里别看他横行霸道得,那一遇着了您,可不得夹着尾巴做人么?” “别别别,是你别和我开玩笑!”许处长无奈地摆摆手,“我是怕了你们何总了!之前强人所难,动用我的关系,让何总帮忙批了我弟弟的项目,那是我的错,我向他道歉。现在我就求他高抬贵手,别再整我了!” 我也不知道何孟言到底干了些啥让许处长这样求饶,但是当着许辉然的面,我是不能问的,不然我这个助理的威严就没有了。我就得装作我也了然于心,我可是何孟言的亲信啊。 为了装得更像,我选择跳过这个话题:“许处长,您真要等我也不能拦着,但是这里真不是等人的地方。我们楼下有宾客厅,这样,我先带您去喝杯咖啡润润嗓子,消消火,您看行么?” “不行!”许辉然和他弟弟那不讲理的德行一模一样,“我就在这等,何孟言不回来我就不走!” 等就等呗,那我能怎么办? 我倒是想找两个保安把他给我拖出去,但是我没那胆子,好赖是个处长,是个何孟言曾经也卖几分脸的人。万一他在这扮猪吃老虎,我给他得罪了,那不是找死么? 于是我借口泡咖啡,找了个人进来先看出他,自己钻进了我那小隔间,关上门给何孟言打了个电话:“何总,干嘛呢?” 何孟言那头优哉游哉的:“打高尔夫。” 我一听可气不打一处来了,我在办公室要死要活,跟哄小孩似的哄一个三四十岁的大老爷们,他倒是玩得挺快活。 “你怎么人家许处长了?” “什么许处长?”何孟言一副无所谓的口气,那边一阵滑破的风声,我估计他挥出去了一球。 “就是许巍然他哥许辉然,之前还想用韩小姐收买你的。”我也不知道他真忘了还是故意和我拖时间,我干脆描述地仔细点,免得他在说废话,“他在你办公室呢,说你不回来就不走。” “是么?那让他多坐会。”何孟言语气中流露出一丝得意,“你也别闲着,陪人家说说话,别让人家出去说我们何氏固业招待不周。” “我不和他说,要说你说。你之前不是让我跑一趟望京那边么,我人都约好了,过一会儿就走,没空陪他。” “那事先搁着。”何孟言不由分说,“把许处长陪好了,告诉他我一会儿就回来。” 我觉得何孟言一会儿就回来的意思是,等我打完高尔夫洗个澡换身衣服顺便再补充点能量,就从离何氏固业三四十公里的地方开着车慢慢往回溜达。 我气恼地叹了口气,想想不甘心,也要让他不痛快,于是道:“你说得让我陪好,是哪种陪啊?” “反正不是陪我那种陪!”何孟言居然很吃这套,真有点急了,“球不打了,你让许处长等着吧,既然人来了,那我们就把条件说说开。” 听他语气,想必是吃定了许辉然。也是心疼许处长,招惹上何孟言这种难搞的人。 我迎了出去,许辉然哪有心情喝什么咖啡,和那位倒咖啡的小秘书正大眼瞪小眼地杵在那儿。 “许处长,我们何总说了,一会就回来,您稍等吧。” 许辉然也是料定了何孟言的德行,还一副并不相信的样子反问道:“真的?” “真的,您就放心吧。” 至于何孟言说陪好了他,我只能说能力有限,有心无力。我特别想陪他说说话,但是许巍然始终眉头紧锁,不住叹气,不肯多和我开口讲上半句话。 于是大眼瞪小眼的人变成了我俩,后来我也坐不住了,从桌子上拿过来几份需要审阅的文件,前所未有地想干活。现在对我来说,工作都是一种享受,一种解脱。 好在我还没“享受”太久,何孟言终于姗姗来迟。 “不好意思啊许处长,您久等。”他看上去不卑不亢,语气里却分明是挑衅和炫耀,“平时我好几次想请您坐坐您都没空,今天怎么有时间来探望我?” “孟言,我们别兜圈子了!”许处长气急败坏,“我今天来找你,是想……” “我都听说了。”他微笑着。 许处长看了我一眼,估计以为是我一直在给何孟言直播,但我什么都没说啊。我就说了许处长来找你这一句话,他来找你是为什么,我都不知道,何孟言从鬼口里听说。 结果何孟言就是从鬼嘴里听说,而他自己就是那个鬼。 “之前许处长说,您动用您的关系,让我批了许辉然的项目,这些话我都听说了。”何孟言此话一出,我和许辉然都有些震惊。许处长是说过,但是很不经意,连我都没有留神,何孟言是怎么知道的? 许辉然一下子慌了,冲我和何孟言一通摆手:“这话不能乱说啊!我一个公职人员,怎么会动用关系做这种事呢?你们不能诬陷我,我没说过!” “说没说过不是您许处长说了算。”何孟言微笑着,处变不惊,“也不是我,我助理说了算。” “你什么意思?”许辉然警惕起来。 “不好意思许处长,我毕竟工作比较繁重,平时别人汇报事情的时候,我怕记不清楚,”何孟言指了指天花板,“我办公室,有二十四小时的声音记录。” 我心里冒出了一百个惊叹号!不仅是许辉然没料到,我也万万没想到。一个什么样的人,会在自己生活的场所,放监听器? 更让我不寒而栗的是,这里也是我生活的地方,也就是说,即使当时宋西辞不去找他,他也会知道宋西辞提过想让我当他助理,而我没有拒绝。不止如此,我在这个办公室里接过的每一通电话,接待的每一个客人,他都掌握着来龙去脉! 这太恐怖了,我觉得很不安。不是因为我真的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而是我没想到何孟言的戒备心这么重。 许辉然表情一下子就变了,我感觉他就快要跪下求何孟言删掉这段录音。 何孟言细细观赏玩味着他的表情,一言不发。 许辉然冷汗都淌了下来:“这又能说明什么,我不过开个玩笑。” “当然说明不了什么,不过许处长,您紧张什么呢?”何孟言悠然坐下,慢条斯理地反问。 这通录音当然不足以毁了许辉然,就算可以作为他滥用权力的证据,也没有决定性的作用。我不知道许辉然在紧张什么,但我知道,他紧张的绝不止这一小段录音而已。何孟言手上,还有更能治他于死地的东西。 “何总,无仇无怨,何必这样整我?” “呵,无仇无怨?”何孟言冷笑一声,“许处长,我也很想知道,什么仇什么怨,让你要设计一出车祸,非要我死不可。” 第103章 车祸的真相 何孟言口中的车祸,想必就是数月前那场莫名的事故,让何孟言在医院躺了好久。我差点以为他就那么死了,或者再也醒不过来。 只不过那个时候,我们都以为是卢川制造的车祸,毕竟他有前科。何孟言对这个罪魁祸首的问题倒是从来闭口不提,我原本以为他是有什么苦衷,不能和卢川撕破脸皮,没成想…… 我看了看愈发汗如雨下的许辉然,没想到面前这个变态,竟然也对何孟言有如此深仇大恨。何孟言也的确是城府颇深,从来不置一词,在我们都快要忘记这件事情的时候,默默查清了一切真相,然后直接给许辉然报复一击。 许辉然愣了很久,真的是很久,估计他也没想到,自己密不透风的计划还是被何孟言勘破了。最后他很尴尬地笑起来,做着无谓的辩驳:“孟言,你开什么玩笑呢?什么车祸,我怎么不知道?” 何孟言也笑了想,笑得十分不屑:“许处长,您也太不关心我,而且太健忘了。我出车祸的事情传那么快,不就是您的功劳么?让卢川早点知道,好带着手下王德彪那群人,趁我不在的时候和你们狼狈为奸!当然了,卢川是个小角色,想不了您那么长远。我一死,您的那些把柄,就再也没有人知道了。” “笑话!”许处长有几分恼羞成怒的意思,“我有什么把柄!我行的端坐的正,我能有什么把柄!你不要再血口喷人,我没做过!” “真没做过?“ “真没!“许处长昂首挺胸,看上去像要英勇就义似的。 “那你问问你的好弟弟!”何孟言蓦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气场全开,声色俱厉,“问问他都做了些什么好事!你也不想想,我为什么不批他的项目,你以为真的是什么私人恩怨?你知道他做了多少脏事么,给你们许家蒙羞就算了,还想牵扯上我们?” 许辉然像一个被训的小学生,一言不发:“所以,真是你把举报材料送上去的。” “无可奉告。”何孟言摊摊手,恢复了之前的和颜悦色,“许处长,您之前想害我的事情我既往不咎,我们之间所有合作取消。但是以后,您和您弟弟,要是再想打我们这边任何人或者事的主意……” 何孟言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我们都听得出来,最后半句是——我保证用一千种方法让你死得永无翻身之地。 许辉然吓得脸色惨白,又是各种求饶各种辩解,何孟言一概不理,最后眼睁睁看着曾经不可一世的许辉然宛如丧家之犬一般,落魄而逃。 直到办公室的门又一次关上,我还看得一脸懵逼:”不是,何总,这怎么回事啊这?你之前不是在电话里说,要和他把条件说开么,你条件呢?“ 何孟言一下子就笑了,乐得不得了:“我本来是想开条件,不过看他这么怕,我手上的把柄,可就不只原来的条件了。” “你也够可以的,许辉然设计车祸害你这么大的事,你居然自己查出来没和人说过!”我觉得匪夷所思,“何总,你这肚子也太能藏事了吧?你不嫌撑得慌么?” “和谁说?和你说?有用么?”何孟言一脸得意。 “行了,现在可以说了,到底怎么回事?” 何孟言也没打算瞒我,毕竟他在自己办公室装坚挺这种事,今天都挡着我面说了出来。 事情是这样的,何氏固业近几年发展新兴产业做得很好,有一批电子产品急需制作,就派了人去深圳找厂子。结果这消息不知道怎么传许家耳朵里了,一向游手好闲,靠着家里关系人脉吃饭的许巍然听见,心想这可是大生意啊。 但是许巍然的皮包公司只是涉猎过电子产业,并不懂,也没有制作流水线。于是他想出一个很损的招,他找熟人厂子做,价格比深圳那边低一些,还省下运费。然后再由他转手给何氏固业下面的子公司,自己赚差价。 何氏固业这么大个公司,不可能人人都是傻子啊,怎么可能平白无故给许巍然赚这笔钱? 于是,许辉然出现了,他先是搭上卢川,让卢川给他想法子。卢川这人吧,特别没有骨气是真的,虽然做生意还可以,但是在许处长的“处长”两个字面前,就变成了跪舔的哈巴狗。他特别高兴搭上许辉然这个公职人员,给许家的项目一路绿灯,不只是这一件,还合作了好几单生意。 可是好景不长,何孟言有一年审核项目的时候,发现了这件事。但是合同已经签了,而且一旦推翻,就是他何孟言公然和许家对着干,两方反目,反而正中卢川下怀。于是何孟言表面风平浪静,背地里给许巍然使了点绊子,想让他自己知难而退。 之后,就出现了我见到的那一幕。在宴会上,许辉然出马,直接给何氏固业现在最大的老板——何孟言施压,还试图把韩小姐送给他,让他不要再为难自己弟弟的项目。 呵,亏我还以为何孟言之所以看许巍然不爽,是他曾给我下药,对我图谋不轨的缘故。现在看来,实在是我自作多情到有些好笑。 何孟言看出了我的不悦,他就多瞅了我两眼,也没说什么。 “那后来呢?“我问。 “后来是许辉然自找死路了。“何孟言语气阴沉下来,”我的确有些忌惮许家的势力,所以即使现在,我能让许辉然翻不了身,能让许家的生意受到重创。但我还是只能和他们谈谈条件,避免撕破脸。” 何孟言说的这些是实话,许家兄弟猥琐好色死变态,偏偏有个一技之长——会投胎。就这一点,便胜过了很多人一辈子的努力与天分。 后来许辉然发现,何孟言这个人太老谋深算,表面上答应了他,不在和许巍然作对。但是背地里,何孟言把握了许辉然持股的证据,不仅是许家自己的产业,许辉然在其他领域,拿到的其他公司的股份,都被何孟言摸了个清清楚楚。 要知道,许辉然是公职人员啊。这意味着什么,许辉然自己比谁都更清楚! 于是一不做二不休,许辉然和卢川达成联盟,两个人一起弄何孟言下去,让他失去何氏固业执行董事的位置,那样就无法再威胁许家和何氏固业合作的项目。 “他们想弄我,我早就知道,但是我也选择了忍让。毕竟,哎……”何孟言说着,叹了口气。 我也叹了口气,想来他也是心酸,表面风光无限,不可一世,但真遇到自己碰不起的对手,也还是得退让,还是得避开。 没成想,不等我心疼三秒,叹完气的何孟言摇了摇头:“毕竟,别说他俩了,就是十对许家兄弟加上二十个卢川,怕也弄不垮我。所以就他们玩的那点小伎俩,我哪有时间往心里去?” 何孟言得意洋洋地自夸了一番,然后道:“真正惹恼我的,是我发现他们勾结就算了,许巍然为了从中获得更多利益,居然牺牲产品质量。我可以允许一个人有污点,做的事有污点,但我不会允许何氏固业有污点。何况现在这个电子厂,是我母亲生前的提案。” 提到自己的母亲,何孟言这样的人也温柔了起来。 “后来大概是知道我发现了这件事,无法再袖手旁观。许辉然竟然想从下面的小股东手上收买何氏固业的股份。赚钱还不够,他居然还想在何氏固业有一席之地,那不就是找死么?” 于是,何孟言轻易收集到了许辉然各方面的证据。许辉然听到风声,一下子慌了。走投无路之下,直接设计了车祸,想要至何孟言于死地。他知道何孟言这个人作风严谨,不会告诉别人手上有自己把柄的事情,只要何孟言一死,一切秘密都会随着何孟言的去世一同离开这个世界。 “太可怕了!”我脱口而出。 我没想到他们之间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我更没想到,许辉然这么狠,会想出杀人灭口这种事! “狗急还跳墙呢,”何孟言倒是不以为意,“许辉然会做出这种事,说明他真的被我逼上了绝路,也说明我说手上的东西,真的很重要。” 所以何孟言病愈后,也没有放过许辉然,只是暗暗调查了自己车祸的真相。许辉然还是挺聪明的,事故现场做了手脚,一切证据都指向卢川。加上那个时候滕思芸快不行了,一旦何孟言有个三长两短,卢川无疑是最大的受益人。 好在何孟言聪明,百密无一疏,最终发现是许辉然做的好事。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在一个饭局上把这些所谓证据呈给了另一位公职人员…… 听到这里,我觉得有一丝不对劲:“许辉然对你的一举一动这么了解,是他和卢川狼狈为奸的原因。可是,你为什么对许辉然做的事那么清楚,甚至能详细到他在家说了什么话见了什么人?” 何孟言抹了把脸,略微沉重道:“你记得,那个被拍卖的女孩么?她是……我安排的。” 第104章 我是被赶出来的 我是真傻了,我不知道何孟言还藏着多少“惊喜”,等着我一一揭开。 这么说来,难怪那次许巍然带我去拍卖会,何孟言也会在场。我当时还想,真是没看出来,何孟言也有这么无聊的癖好。现在转念一想,他可不就是最大的幕后黑手么。 我匪夷所思地咬着牙,眯起眼看着他。 “别那样看我。”何孟言不以为然扭过身,避开我的目光,“这也是韩家父女自己愿意的,我帮老韩那个奸商赔了钱,免了他们一家的牢狱之灾。他女儿自己离不开奢侈生活,宁可被我‘卖’给许辉然,也想继续吃穿不愁,怪得了谁?” 何孟言的口气那么自然,那么平静,好像他说的这件事真的特别容易被理解一样。也许对于他来说的确如此,但是我觉得我理解不了,更接受不了。 “就算真的是她自己的选择,你要知道,她只有十几岁,她最多也就刚刚成年。”我摇着头,拒绝何孟言的开脱,“她根本没有做出独立判断,也没有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任的能力!但你不一样,你明明知道,把她送到许辉然身边是在害她,在毁她,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总有人要付出代价的。”何孟言轻描淡写,甚至还露出了一丝微笑,“何况我不是早告诉过你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有自己的命。你不能把自己当救世主,以为可以救赎每一个人。你能做的,最多只有尊重而已。” 我虽然打心底里不愿意接受他的说法,但我不得不承认,何孟言也有一些话是对的。正因为我自己对我身边人的选择无能为力,我才格外希望何孟言这样有能力的人,可以阻止韩小姐自寻死路。 可他到底是个智慧而冷漠的商人,我尊重他的冷漠,也憎恨他的冷漠。 沉默半晌,我反问道:“所以那次在停车场,你看见韩小姐被人绑成那样拳打脚踢,你心里没有一丝愧疚么?” “呵,愧疚?”何孟言瞥我一眼,仿佛我的话才是无法理解的,“你看不出来么,那就是许辉然的一个局,他想看我的态度。你别以为许辉然好对付,他也是个老狐狸,肯定是他发现帮老韩还债的事情和我有关,所以想试试我。”何孟言自嘲般地笑了笑,“我愧疚?我怎么愧疚?我要是愧疚的话,搞不好现在低三下四求人的就是我了!” “你真的太可怕了。”我愤愤,甩袖欲走。 何孟言一口叫住:“吴愉你给我站住!” 我想了想,还是停下来。 “吴愉,你在我身边呆了这么久,能不能别和以前一样,永远同情心泛滥,永远觉得所有人都应该愧疚。”何孟言第一次和我说这些话,“你说我可怕,那你愧疚么?每一个人都在趋利避害,你不也是?你为了占据我们何家的股份害死我姐姐,你难道愧疚过么?” 我没想到他会突然说出这些话,何孟言说话一向有分寸,即便他不赞同我的幼稚,也不会攻击我。我回过身:“何孟言,你知不知道在说什么?” 何孟言深吸一口气,也许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冲我挥了挥手,示意我走。 我没多留上一分钟,转身就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我久久不能平静。走在北京人来人往的街道,我与往常一样,随着人流往埋在道路下的地铁站钻。 我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很可怕,好端端的人,都像老鼠,明明有阳光,有雨露,偏偏要在地下见不得光的地方游走。明明有思想,有情感,偏偏要像动物,为了最本能的欲望厮杀互搏。 我脑海中不住地出现那天试衣间里,韩小姐当着我一粒粒扣子捡开,露出满身的伤疤。那是一具十九岁的身体,拥有最好的年华与青春,它本该明艳而纯真,无奈早已被摧残得千疮百孔,残破不堪。 难怪那天她让我找何孟言救她,的确,只有何孟言能救她。毕竟,这个火坑,就是何孟言亲手推她下去的。 我晚上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手中的台一个接着一个地转换,没有一个能多留我几秒注意力。我心里烦,越烦越想找点别的东西看看,越看反而就越烦。 最后洗了把脸,正准备睡觉,珊珊打了个电话:“小愉,我能不能去你那住一晚?” 我看了看时间,才十点多,珊珊这个点一般不都在拼命挣钱,怎么突然要上我这来?我没细想,一口答应下来:“没问题啊,你什么时候到,我下楼去接你。” “我现在从我房子走,一会儿就到了。” 珊珊的出租屋和我的都在学校附近,因此挨得很近。我说那行吧,你多住几晚上也行,快到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挂断电话,我寻思着珊珊今天真没开工呢。又一想,我之前怎么劝她和我合租她都不肯来,怎么今天主动求我住一晚,莫不是她租约到期,还没找到其他房子。 其实我忒感谢珊珊,虽然我思考的这些问题毫无意义,但至少帮我缓解了韩小姐裸露的那个画面,暂时将我从烦躁的情绪里拽出来半晌。 下楼看到珊珊的时候,她很落拓地拖着个行李箱,大冬天裹了两件羽绒服,手里还拿着个大包,看这架势是几乎带上了所有家当来的。 我见状上去搭手,珊珊贼可怜地抬起头道:“小愉,你能先帮我脱件衣服么?我快热死了。” “好好好。”我让她放下手上的东西,脱下她的大羽绒服,露出里面粉色的另一件羽绒服。珊珊真是瘦啊,我感觉她再穿十件看上去也干巴得很,一副弱不禁风的体态。 见她如释重负地擦着汗,我觉得场景还挺搞笑的:“我还以为你多冷呢,两件大袄子裹着。” “我是行李箱塞不下了,想想就都给穿身上。” “机智!”我竖起一个大拇指,接过她的东西上了楼。 到我家坐定了,我蹲地上帮她找拖鞋,珊珊站门口四处张望:“你被包养了呢?”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这房子租金得多少啊?你不是才刚刚实习么,你自己能租得起这种房子?”珊珊想了想,把门关紧道,“吴愉你和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在别的地方卖酒什么的,就像以前在尊煌那种?”突然她竖起一根指头,瞪大眼摆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陪你们老板睡了?我之前记得你说你在当什么……什么助理来着,这种一般不都得被潜规则!” 不得不承认,珊珊嗅觉还是很敏锐的,我是和何孟言睡过,还不止一次。 “没有,你想什么呢,我这房子是一个朋友以前租的,后来离开了北京,还有三个月到期,就让我先住在这。”我随口编了个慌,趁着珊珊细细琢磨之前扔了双拖鞋到她面前,岔开话题道,“你怎么突然说来我这住一晚上?” 我想起上次我们见面,还是在尊煌,我替何孟言和郭老板谈生意,当时点人陪的时候,点到了珊珊。她那天对我态度很不好,当然我很能理解。曾经我们一起在尊煌挣钱,一起被人为难,突然我就变成了顾客,她心里委屈、不甘、不平衡,真的都特别应该。 后来我也打过电话给她,一般聊不了几句,珊珊就说要赚钱。她说的时候语气很不好,一副我不像你,可以坐享其成,我还要继续过我腐烂的日子那种感觉。 珊珊换上鞋,走近我屋子,并不见外地坐客厅沙发上:“哎,可能真不只住一晚上了。” “什么一晚上不一晚上的,你要是愿意,常住我这也行。反正还有三个月到期,到时候我俩再找别的地方就是。”我其实特想留住她,一听她说这话,我殷勤地拉开卧室门,炫宝似的展示着,“你看,里面也宽敞,两个人住绰绰有余。我俩就还像以前那样,睡一张床,多好啊是不是?” 珊珊没接我话,侧过头继续看我的屋子。 像以前那样。如果真的可以的话,那真是太好了。以前虽然苦,虽然我还得从胸罩里拿出一晚上挣得几百块钱,然后分绝大多数给雯姐。但至少我心里还是干净,还是舒坦的,还是问心无愧的。我出卖的也只是劳动,而不是身体。 可如今,就算我俩睡到一张床上,我还能是以前的我,珊珊还能是以前的珊珊么? 我叹了口气,安静的空气让人一丝尴尬。 “对了,你怎么这个点给我打电话?”我挨着她坐下,“今晚不干活?我记得你平时这会儿不都忙得很么?” “不干,干不了。”珊珊摆摆手,“我今天大姨妈第二天,白天的时候疼得厉害,我怕晚上陪客人喝个酒喝一半血崩了,多尴尬啊。” 我看了看她的大包小包,继续问道:“你还没和我说,你为啥要来我这住呢。看你这架势,是把东西都拿出来了啊。怎么?终于不满意那个小隔断,要重新找房子了?” “不满意?我还配不满意么?”珊珊笑着耸耸肩,“我是被赶出来的。” 第105章 吴愉,我没有退路了 我一愣:“你掏钱租房子,谁能赶你?” “房东啊。” “他凭什么?”我怒道,“你俩当时没签合同什么的?现在到期了么,没到期我们可以找他去啊!” “行了,也不怪人家。”珊珊对我的愤慨不以为意,“不赖人房东,是我的问题。” “你有什么问题?” “人房东发现我的工作了。”珊珊低下头去,声音也小了些,看得出,她心里还是很在意的,“那房子他们一家自己也住,你也看到了,一个三室一厅。房东一家三口住两间,我一个隔断,之前那个大哥住一间。” 我回忆了一下那屋子的构造,点点头。我当时在珊珊家住那阵记得是有一家人,我还寻思着一家三口干嘛和别人合租,原来是房东。 “之前他们就说我昼伏夜出干什么,我说我在工厂做,倒班,天天夜班挣得多。后来有一天我在客厅,雷老板给我发语音,我以为是听筒呢,结果一按竟然是外放,就给他们听着了。”珊珊叹了口气,向后仰在沙发上。 我问道:“那雷老板语音说啥了?” “说让我下次过去的时候穿他送我的那套小护士,还说他非要把我干得以后看到小护士都合不拢腿。”珊珊好不避忌地重复着这番话,我其实听得挺不是滋味,这要是以前的珊珊,听了这种话,肯定又气又恼,只会红着脸不知所措。一转眼,她都能跟个没事儿人似的给我复述一遍了。 我低下头:“然后呢?” “然后那房东不是有个小孩么,十来岁,上小学的样子。后来他就跟我说,他应该尊重我的生活,但实在是怕我影响孩子,说他要不帮我看看别的房子,什么时候有空,我就搬出去吧。”珊珊看向另一侧,涣散着目光,“我说不用,然后我直接收拾了东西,给你打了个电话。那房东吧人还不错,说租约还有一个月才到期,这些钱他翻一倍还给我,我没要,就拿了本来给的那部分。” 我想了想,还有一丝不解:“你说你在尊煌挣得也不算少了,为什么还非要住在那种地方?” “便宜啊!”珊珊脱口而出,见我依旧不能理解,续道,“你说谁会嫌钱多?我现在苦一点,多攒下点钱,以后日子不就能好过点么?” 晚上我先洗漱完,坐在床上等珊珊,原本想趁着这个机会这个气氛和她促膝夜谈。不成想过了一会儿,珊珊也洗完脸爬上床,背对着我没几分钟就传来了匀称的轻鼾声。 我原本还以为习惯了晚上工作的珊珊这么早睡不着,看来全是我多余的担心。于是也没人和我促膝长谈,我干脆也睡了。 我这头眼睛还没闭上,何孟言给我发来了一条微信。 也是个活久见系列,我没想到,有生之年还会有一天他主动跟我说:“白天我话说重了,你别往心里去。” 我本来还真没太把他说我的话往心里去,他这一说,我不禁好好回想了一番。何孟言大概是指他说我害死滕思芸的事儿吧,说实话他那会是失态了,和他平日里,甚至只是和他今天与许处长对话时,都很不像。 “没事。”我回道,“你今天下午打高尔夫的时候,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何孟言没再回,鬼知道他干什么去了。其实我也不太感兴趣,这个点,了不起再去夜场里泡泡呗。酒精醉一下脑子,姑娘醉一下身子,不管发生什么事儿,也就都过去了。 结果偏偏今晚热闹得很,我在床上玩了会手机。可能是太久没和别人一起睡过了,珊珊在我身边,我反而有一点失眠。玩到十二点多的时候,周医生又久违地发来微信,直接问我说:“孟言他怎么了?” 敢情他不回我消息,是换了个骚扰,这大晚上的,我和周医生说:“没怎么啊,你俩现在在一起?” 周医生过了片刻回道:“你方便么?方便就过来一趟吧,我现在在医院。” 说实话我有点慌了,他一说医院,我不知怎么的,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当时何孟言出车祸那事儿。那时候我就是突然被召唤到医院,然后看到了躺着的,没有丝毫动静的他。 我立刻从床上翻下去,随手批了间衣服,跑到门口换鞋的时候一边给周医生打了个电话:“怎么了他,又出什么事给整进医院了?” “不是给整进医院,他自己跑来的。”周医生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和他说话也不理我,你来陪陪他。也许他还肯听你的话。 “自己跑来?是喝多酒了么?” “没有,清醒着呢。”周医生也没和我继续说的意思,“我这值夜班呢,也管不着他,你要是方便就赶快过来看看吧。我那边一病人好像有点事,我先过去看看了。” “行你忙,我一会儿过来。” 大晚上学校附近的出租车居然惊人地好打,可能是这个点附近的人都浪完回来了吧。享受干净都市的灯红酒绿,回到各自的出租小屋熬过后半夜的寂寞。这就是这座城市的规律,也是这个地段的文化。 不多时,来到周医生所在的医院,我纠结了一下这会儿给周医生打电话方不方便,最终还是打给了何孟言。 他很慢才接电话,还是很不耐烦地腔调:“这个点你不睡,你以为别人也不睡?” “别装了,你在睡觉么?” “我在啊。”何孟言理直气壮道,“大半夜打电话骚扰你老板,吴愉我发现你不仅越来越把自己当回事,你胆子还越来越肥。” “行了别扯了,我在医院楼下,你在哪?” 何孟言一下子愣住了,电话那头的突然沉默让我很不舒适,只能又“喂”一声,等待他的回应。 何孟言叹了口气,可能也在纠结,到底是赶我回去,还是容许我在这样一个深夜给他一点陪伴。 我给了他一些催化剂:“这大晚上的,你不能让我一个病房一个病房地找你吧?”他还是不说话,我叹了口气,继续道,“那好,你是大老板,你想我找,我一个一个找就是了。何总,您说我是先去精神科看看,还是先去脑壳看看?” 何孟言声音寡淡地报了个病房号,然后挂了个电话。 那个号码很熟,站在电梯里,我恍然大悟,这不是滕思芸生前住的病房么。 我蓦地有一丝心疼,何孟言大晚上不睡觉,孤身一人跑来医院,就为了在他姐姐生前最后栖息过的地方待上一会儿? 说实话,这对姐弟的关系真是耐人寻味。我原本以为二人不同姓,是因为两人同父异母的关系,结果不想,何孟言坚称他们是一对亲姐弟,不过是自己跟了父亲姓,滕思芸跟了母亲姓而已。 当然,爱跟谁姓跟谁姓,这都没什么。诡异的是,滕思芸对何孟言的仇恨,与何孟言对滕思芸的依赖,是那么得格格不入,那么得不和谐。 我原本以为何孟言对滕思芸的好也有很大一部分是装出来的,他也觊觎自己这位姐姐的股权和势力,何况滕思芸是卢川的妻子,她在何孟言与卢川的博弈中占据着至关重要的一环。 但滕思芸去世后的一幕幕,都让我不再怀疑他对自己这位亲姐姐的感情。 就比方说,这样的一个夜…… 我看到何孟言的时候,他正背对着我,坐在滕思芸生前躺过的病床上,对着外面苍茫的月色发呆。月光下的他很寂寥,很孤独,很茫然,让人很想拥抱。 听到身后开门的动静,他也没回头。 我走到何孟言身后,默默搭了一只手在他肩膀上。我不说话,他也不说话。 很久,他突然抓住了我的手,紧紧的,不愿意松开。 我们就这样,保持着姿势,保持着缄默。我感觉今晚的何孟言脆弱无比,仿佛一击就会垮,和他下午时的运筹帷幄高高在上完全不同。 “其实许辉然这事儿,我有句话没和你说。”何孟言先开的口。 我点点头,示意让他说下去。 何孟言淡淡道:“当年我发现许辉然和卢川勾结在一起的时候,我就意识到了,他们利益纠葛得那么深。只要许家不垮台,就不会让我动卢川。但是卢川,他非死不可,还得死得很难看。”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他说的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当然是借口,但在他眼里,最重要的目的,还是让卢川付出代价,为他姐姐报仇。在何孟言眼里,我是害死滕思芸的帮凶,卢川才是罪魁祸首,我的侄子已经替我付出了生命的代价,那卢川,他更不会轻饶。 “何孟言,有的时候,人要学会自己放过自己。” “我想放过自己。”何孟言抬起头,冲我惨惨一笑,“可你以为,他们会放过我么?” 不等我回答,他先摇了摇头:“不会的吴愉,不会的。我姐姐什么都没有做错,就是因为养了卢川这条蛇,白白赔上了命!你口中的韩小姐也什么都没有做错,只因为她爹破了产,她就只能被人利用,把一辈子都葬送!” 我咬着唇,不知道说些什么。 “吴愉,我没有退路了……” 第106章 宋总那还缺不缺人 何孟言今晚卸下了所有伪装和强硬,与其说是在我面前,不如说是在滕思芸面前。 他告诉我,他曾经有机会轻易地把卢川除掉,就是因为他顾虑着卢川是自己姐夫,没忍心下手。然后丧心病狂的卢川就设计了车祸,让滕思芸瘫痪在床。 所以何孟言心中,姐姐的死和自己也脱不了干系。 这件事后,他就知道,绝大多数的人,就是身不由己的。这和你的权利与地位都没有关系,甚至可以说,你手中的财富和势力越多,你越是没有自由,越是没有退路。 何孟言说,那件事教会他,你不弄垮别人,别人就能弄死你。 我静静听着,他其实没说太多,更多都是在追溯过去的事情,或袒露一些心迹。即使他今天情绪有些崩溃,但他依旧是老谋深算的何孟言,理智不会允许他向我透露太多自己的计划或者阴谋。 “所以,为什么是今天?”等他说的差不多,我提出了我唯一的疑惑,“今天发生了什么,让你要来这里。” 何孟言深吸一口气:“老爷子下午给我打了电话,问我姐姐怎么样了。还说他的私人医生告诉他,美国最近有一项针对瘫痪病人的新型治疗方案,成效还算不错,让我看看要不要把姐姐送去美国待一阵子。” 这番话的意思是,何家的老爷子,这位功成身退的老父亲,都还不知道自己女儿去世的事情! 我很惊讶地扬了扬眉毛,又舔了下嘴唇掩饰。 这些小动作并自然没有逃过何孟言的眼睛,他自嘲地笑道:“没想到是吧?老爷子那种曾经耳听八方的人,现在居然连女儿死了都不知道。” “你瞒着他,是因为不想他伤心?” “你把我想得太高尚了。”何孟言低下头。 不想自己父亲伤心,这有什么好高尚的。我不解:“那是因为什么?” “不能说。”何孟言保持着先前的笑意,“也许有一天,我真被人整垮了,那时候会告诉你。” 何孟言的两面性在我面前愈发淋漓尽致,自打我搬进他的办公室,每天都能看见他在工作上的强硬和高效。超强的业务能力和无懈可击的心理素质,让何孟言管理起这个商业帝国游刃有余。 可是毕竟我最先踏进的,是他的生活,他的家庭,他的内心。我清清楚楚地知道他的脆弱,他的无力,他对生命的敬畏与恐惧。 我没有陪何孟言太久,我不适合待在这里,打扰他和滕思芸的相聚。 下楼的时候,我正好在电梯门口碰到周医生,凌晨两点多了,周医生也满是疲惫。看得出,他刚才正为患者尽职尽责。 “这个点了去哪儿啊?”看着我,他略是惊讶,怕我真进了电梯,伸手想把我拉开,“你一个人太不安全了,去哪我送你。” “没事,我打个车就回去了。说来还多谢你,给我找那房子真的很不错。” “不说这些。”周医生并不愿听我说这些客套话,指了指滕思芸病房的方向,试探道,“孟言这次连你话都不听,把你赶出来了?” 我摇摇头:“赶我出来倒是不至于,不过我觉得,让他一个人待会也许反而好点。不说了周医生,我先回去了啊。” 是时,电梯门在我面前打开,我跑进去,刚按下关门的按钮,周医生一把把门挡住,不由分说和我一起挤了进来。 周医生和何孟言在这点上挺像的,人都倔得很,一旦认准了个什么事,说什么都没用。比方说今晚,他说送我,就非得送我。我不上他车,他就跟在我身后一路走,说那没关系,我陪你走回去,了不起明天早上也到了。 没办法,我只好坐上他的副驾驶。 周医生心满意足了,记上安全带缓缓开出停车场。 “他以为就他一个人难过么?”提到何孟言今晚的所作所为,周医生是这样评价的,“孟言这个人别的都好,就是太以自己的感受为中心了。卜悦的事,思芸的事,他以为都只有他自己在难过,在伤心欲绝。但是他也不想想,如果不是他,思芸会死,卜悦会死么?” 关于滕思芸和卜悦的去世,在此之前,周医生从来没有对何孟言发现抱怨。我猜测可能是夜深了吧,人说起话都感性了起来,懒得再在脑子里千回百转地过上几遍。 提到卜悦,我问道:“你之前不是去香港了么?” “嗯。”周医生点点头。 “见到卜悦没有?” 周医生突然指向窗外:“你看那家店没有,那个沙县小吃。” 夜深了,街上的小店铺无一例外地打了炀,依稀的灯光隐约出“沙县小吃”几个字,朴实无华。 我点点头:“有什么故事?” “没有啊,他家包子不错,这要是白天我就给你买几个带回去。” 我听出来了,周医生不想聊卜悦的事情,我便也作罢没再提。 我愈发相信卜悦真的没有死,但我不知道她和何孟言,和周医生之间又发生了什么。我有好奇心,可如果真相残忍,倒不如无知。 这头学校放了寒假,那头新年便也紧随其后,匆匆而至。 北京的新春宛如死城,原本从四面八方奔波而来的人们,在这样的日子里挤破头地汇聚在每一个火车站飞机场,迫不及待地逃离这座城市。 放新年假之前,何氏固业举行了大型的年会,定在朝阳区的一个大型酒店宴会厅,弄得煞有介事。 我帮何孟言准备着年会讲稿,一遍遍改来改去,他要求也是各种多,一会儿嫌我没提到公司年度业绩,一会儿又嫌不够稳定军心。最后我这位中文系的学生也受不了他的吹毛求疵,一甩袖子怒道:“我不干了,你怎么那么多事儿?” 没想到何孟言还记得宋西辞那口恶气,一副吃醋的样子道:“嫌我事儿你去宋总那做啊。” 这人真是有意思,我打算去的时候千般阻拦,现在又摆出是我离不开他的模样。 我没理他,拿起面前的座机,开始按号码。 何孟言急了:“你干嘛?” “问宋总那还不缺不缺人。” 我话音没落,他给我电话线掐了。 年底嘛毕竟,我一天天忙得焦头烂额,滕思芸生前掌管的子公司也是问题连连。我毕竟资历浅没法处理,大多都是何孟言在办。我主要给他打打下手,做好一个助理本职工作的事情。 年会当天就放假了,我很纠结要不要回家。说实话我特别回去,但是一想到康康的死,想到我妈的剑拔弩张,还有不知道会怎么对我的哥哥,我就发了憷。 可是让我一个人在北京挨着,我也觉得很难受。 尤其是何孟言特意让我帮他订了除夕前一晚去香港的机票,香港有谁,我想我们都太心知肚明了。我问他为什么不去美国陪陪他家老爷子,他说怕瞒不住他姐姐去世的事,不如别见。 我想着也有道理,速办速决订好了飞香港的头等舱。 真到年会那天,原本都好好的,我算挺低调了,没学那些女孩穿着满是心机的华丽礼服,一套休闲西装就算完事,也就画了个淡妆。当天的安排里没我什么抛头露脸的机会,我也乖乖巧巧坐在何孟言身边,不置一词。 后来到了晚宴的时候,我们那桌都是公司一些高层,本来该有卢川的,结果卢川不知被什么事绊住了脚,他的心腹王德彪替他来了。 王德彪那晚心情好像特别不好,一个劲得自斟自饮,酒喝得多了点,很快就上了头。后来醉醺醺的,他开始指着我口无遮拦起来:“我怎么总说吴助理瞧着眼熟呢,我想起来了,你和阿甜关系挺好是吧?” 好死不死,他竟然想起来,那晚在甜姐家里强出头的人是我。 我尴尬地笑了笑没接话,可是很快就有不识趣的人问道:“阿甜是谁啊王总?” 王德彪大手一挥:“嗨,就那不肯还我女儿的小婊子,尊煌的一个小姐,说起这事我就……哎,我就……”说着王德彪举起杯子里一两多白酒,不假思索一饮而尽。 估计真是喝多了,不然怎么这种话都往外说。 何孟言瞅着形势不对,冲他身旁人道:“扶王总先下楼休息吧,别一会儿出了洋相被手下手看见了,以后还怎么服人?” 何孟言这话半是玩笑还是威胁,有品出意思的就去拉王德彪,没想到王德彪真是人如其名得彪,死活不肯在赖坐在地上,老大年纪一钻石王老五,竟然跟个小孩似的嘤嘤嘤哭起来,拍着大腿喊道:“吴助理,算我求你,你让阿甜那个小婊子把孩子还给我吧!我王家不能绝后,我近千万的家产不能没人继承啊!” 何孟言一语成谶,王德彪现在这洋相真是丢人丢够了! 何孟言捂着脸,趁吸引更多人目光之前继续指挥道:“快弄走快弄走。” 万万没想到,王德彪虎着肥胖厚重的身子,竟然跟条狗似的,直接钻进桌子,然后从我脚下钻出来,一把抱住我大腿! 第107章 我就是你的万家灯火 我还没反应过来,王德彪哭得声音愈大,边哭边喊道:“吴大助理啊,我以前贪钱,跟着卢总混,得罪了您和何总,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我知道错了!我现在什么都不要,就只要我的两个孩子!” 这下他拍不着自己大腿,竟然拍了拍我的大腿:“女儿就女儿吧,女孩男孩一样好,当代也有杨贵妃啊!我求求您,帮我和阿甜说说,我可以离了婚娶阿甜,只要她还我孩子!” 王德彪是真喝大了,但凡他还有点理智,也干不出这种事儿。 何孟言整个人黑了脸,毕竟是年会,又毕竟是高层,闹出这种动静,他肯定是满心的不悦。王德彪本来就胖,喝了酒之后还特别撒疯,三个人都扛不动他。 正在我们一群人手足无措的时候,姗姗来迟的宋西辞突然出现,声音从我脑袋上方传来:“哟,我们王总在这演哪出呢?贵妃醉酒呀?别说,王总除了小脸蛋差上一点,别的和杨贵妃还是有几分神似的。” 王德彪抬头看了眼宋西辞,继续趴我大腿上哭着。 我无奈地拉住宋西辞,指了指王德彪的身子,示意让他帮我开脱。 宋西辞耸耸肩,表示自己也没办法,还一把揽过何孟言:“我说孟言,我让你别等我还真不等我啊?我看这架势,是连残羹冷炙都没给我留哟。” 何孟言本来脸色就不太好看,听了宋西辞的玩笑更是不爽:“自己磨蹭到现在,还怪人不等你?” “对了王总,”宋西辞话锋一转,凑近王德彪道,“卢总前两天找我了,说你亏了八十万的那个项目,让我看看怎么办好。我说那能怎么办,算了呗,这钱我是不追究了,不过烂摊子你可得给我解决好。我听说王总最近去了趟医院,出来之后心情一直挺不好,我这大胆的猜一猜,是不是……” 王德彪一听这话,立刻从地上一跃而起,捂住宋西辞的嘴:“宋总,你是我爹,你是我亲爹,你可别给我说出来。” 看来宋西辞还真有办法治他,虽然我不知道宋西辞抓了他什么把柄,能让王德彪喝成这鬼样子了,还不忘堵住他的嘴。 何孟言又挥挥手,王德彪手下的几个人终于连拖带扛弄走了他。 至此,这场闹剧才算结束,虽然已经惹来了不少人笑话的眼光。 王德彪怎么也算是卢川手下的大将,何氏固业的中流砥柱,今天闹成这个样子,也不知道以后还怎么树立威信。 宋西辞笑着看向王德彪耷拉在地上被拖远的身影,就差真像只猪一样倒吊着被抬走。 “哎,你们知道那胖子怎么了么?”宋西辞一脸坏笑挤进我和何孟言中间,小声道。 我专注于被王德彪弄得满是酒气的裤子,何孟言则抱臂坐着,虽然没人理他,宋西辞依旧兴致十足:“这王德彪不是个东西,我手下一个稳赚不赔的工程,拿到他手上做,半个月亏了八十万,气得我要断了和他一切的项目。然后这走狗让他老大卢川来求我,卢川跟我说,让我可怜可怜他,上个月去医院,刚查出来没有生育能力,这会儿天天为自己家断子绝孙发愁呢。” 难怪啊,我说怎么以前对甜姐那样,如今低三下四得想要孩子。倒是甜姐那头,一次也没和我提过这事。 闹剧就这样过去了,我也喝了点酒,晕晕乎乎的。年会结束之后,宋西辞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原本欢腾无比的礼堂也散了场。 我一觉醒来的时候,在酒店桌子上趴着睡,我旁边坐着何孟言,一片黑黢黢的觥筹交错之中,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我蓦地挺直了背,看着周围的黑暗与死寂,推了他一把:“怎么不叫我?” “看你睡得香。”何孟言道,“你什么时候回家?” “现在啊。”我迷迷糊糊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都一点多了,走吧,回去睡。” “我是说,你什么时候离开北京?” 他这么问我就没话说了,我要离开北京么,我要回家过年么?我不知道。北京的年味已经弥漫开来,对于这座城市,年味就是空荡,是冷清,是四下无人。 我站起来,转向门口的方向,挥挥手:“再说吧,别提这个了。” 正准备走人,何孟言措手不及从我背后搂住我的腰。他的身子发着烫,我知道他也喝多了。 其实何必呢,何必抱我呢,再过几天,也就是几天,他就可以去香港抱他的卜悦了。就差这么几天,何必急于抱我这个替身。 我抓住他的手,想要撇开,何孟言却用力得很。 “如果你不回去,留下来也挺好。”他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我不愿意回家的理由。如果说何孟言对我还有感情,大概也就剩这点愧疚了。 “留下来有什么好?”我冷笑着,“你放心,我在哪儿,都能帮你定回来的机票。要单人的,还是双人的啊?” “别胡说。”他凑近我的耳朵,将脑袋搭上我的肩。 如果没有卜悦,没有我们俩之间的那些人命,那这种感觉可真好。他依偎着我,我也依赖着他,在这一年的末尾,总结着一场波澜壮阔的爱情。 现实偏偏残忍,不允许我们的爱情一帆风顺,甚至不允许它有希望有未来。 何孟言也许是累了,也许是醉了,他的眼慢慢阖上。我趁着他手微微松开时,一把挣开他的怀抱,向门口跑去…… 我回到家的时候珊珊也刚回来,我已经学会正常地聊起她的工作。 就比如说今晚,我一边洗着脸一边问道:“今晚生意不好,没出台么?” “有个老板想点我,我没去。”珊珊脱下衣服扔沙发上,站我身后,“我明天早上走了。” 我惊得抬起水淋淋的脸:“走?去哪?” “回家过年啊,我给我妈买了个衣服,还给我爸买了两盒烟,你一会儿帮我看看那衣服怎么样。” “我看有什么用?”不知为啥,我竟有一丝嫉妒,“你买都买了,我说不好你也不能退。” “倒也是。”珊珊自言自语着进了房间。 她没问我什么时候走,珊珊也是个聪明人,她知道出了康康那件事,我家必定容不下我,她自然犯不着多此一问讨我糟心。 之后的几天我都自己一个人,我不是那种劳模,放了假我才不会去公司消磨时间。没两天何孟言也走了,我帮他安排的司机把他送去了机场。 这样一来,我彻底感受到了北京的空空荡荡。第二天就是除夕,却只剩下我一个人。 真到了除夕晚上,我把电视声音开到最大。这一天连外卖都叫不到,想买两个熟菜,发现外面一排店铺都关了门。最后我坐空荡荡的地铁,到两站之外的肯德基买了个全家桶,一个人对着春节联欢晚会啃了个尽兴。 刚吃的时候,我嫂子打了个电话给我,问我怎么都除夕夜了也不回去。不等我回答,她就说妈其实挺想我的,毕竟今年本来就少了个人,再少一个我,这个家也太冷清了。 我听得心里特别不是滋味,眼泪转瞬就要落下。 结果我还没说“我要不今晚赶回去”的时候,电话那头就传来我哥骂骂咧咧的:“吴愉那死丫头要是敢回来,我就让她竖着进家门横着出去!” 我嫂子立刻骂道:“这大过年的你说什么不吉利话呢!别怪咱妹妹了,她心里也不好受,一个人在北京无依无靠得多可怜。” “咱妹妹?要妹妹你妹妹去!别往我身上扯,她就是害死我儿子的贱人,不是什么妹妹!” 我哥这话一说,我心也很快凉了下来:“嫂子,我最好的朋友今年回不去家,我寻思着不能留她自己个儿在这,我就留陪陪她,今年不回去了。” 挂断电话,我坐沙发上抱着腿,不知不觉眼泪就染湿了膝盖。 真的,越是这种阖家欢乐的时候,我心里就越悲凉越难受。大晚上的,外面的万家灯火冷了一半,毕竟大多出租屋里的小青年都回归了五湖四海。 桌子上的全家桶凉了下来,我却再吃上一口的兴致都没有。 我为什么要来北京呢? 我不由得思考起这个源头的问题,就因为我爸和一个来自北京的阿姨离开了,我就也追随他跑到这里? 说来也是讽刺,在北京,我在学校里当过乖乖女,和优质学长冯安洋谈过恋爱。也是在北京,我在尊煌当过卖酒女,为了多卖一瓶酒能让别人摸我的胸。同样是在北京,我遇见了命中注定的何孟言,我爱他,又被他伤害,我怀孕,又流畅。我亲证了一场有一场死亡,包括他的亲人,也包括我的亲人。 最终,我也不是一无所有,我轻易地得到许多人争破头也抢不来的,何氏固业董事助理的职务。我坐拥着一个身价过亿的商业帝国,百分之四的股份。 如今,再的的确确一无所有地,独自在除夕夜抱着一份全家桶暗自垂泪。 正在我百感交集之时,门铃响了。 这个时候,谁会没事来造访我?我疑惑地喊了声“来了”,踩着拖鞋跑去开门。 门开的一瞬,何孟言的脸出现在我眼前。实实在在,真真切切。 第108章 如果一切可以重新开始 我真没想到,真的。 这会儿何孟言应该在香港,陪着他那位够劲的难忘的初恋女友卜悦,一夜缠绵也好,夜夜交欢也罢,这些我不想管,也管不着。 横竖他这会儿不该出现在这里,不该出现在我面前啊。 不等我发问,何孟言不由分手从正面勾住我的腰,霸道地挺进我屋子,“砰”一声关上门。在我开口之前,先压住我的面庞,用他的嘴封住我的唇。 他,这是在索吻? 我想想,那是怎样的一个吻呢。 嗯,大概就是想把我整个人揉进身体里,吸吮得干干净净吧,仿佛这个夜很短,这一秒他就要撕咬完他的猎物。 何孟言的舌不由分说钻进我唇齿之间,每一寸他都想进攻,都想占领。我们的舌头交战着,宛如我们本身,相爱相杀,纠缠又抵触。 不知道这样吻了多久,我睁开眼看了他一眼,发现他也在看我。一秒的对视后,何孟言放过我,大手按上我的后脑勺,温柔地将我的头推上他的肩。他就这样抱着我,在这个本该寂寞孤独到不行的夜。 后来坐在沙发上,对着电视里的春节联欢晚会,对着我那盆凉透的全家桶。我问他,好端端地为什么从香港跑回来。 他说回来陪我过年。 我说那为什么要去香港。 他说因为那边还有等他今年处理完的事情。 我不知道他说的事情是不是卜悦,但我猜大抵不是的。卜悦是他心里的朱砂痣,不是一年两年就可以解决掉的棘手难题。 坐在他身边,我看一切都突然美好起来。 电视里的小品搞笑逗趣,每一个演员都憨态可取。外面的一片漆黑别有风味,难能可贵。就连桌子上冷掉的全家桶,也在此时散发着浓浓肉香,勾引着我的食欲。 这一切让我特感谢他,真的特别特别感谢他。我本来构思了一百种如何熬过这个夜晚的方式,是何孟言的造访,让我不用“熬”,让我开始奢望时间慢一些,这个夜久一点。 事实上我俩也没做什么有意义的事情,我躺沙发上看电视,他去把我厨房里还能吃的东西都翻了出来,最后找出一通珊珊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方便面。又烧了壶热水,泡了五分钟当做晚饭了事。 没想到,何孟言的春节团圆饭,就是这样胡弄过去的。 我俩没聊关于卜悦的话题,也没聊过去的那些事情,看到春节晚会快尾声的时候,我在沙发上半睡半醒,何孟言走过来拧起我:“要守岁的,现在还不能睡,你再忍忍。” 我不可置信地瞪着眼睛:“你还信这个呢?困了就睡啊!” “那我不困,你也不能睡。” 要不说何孟言不讲理呢,大过年的也不让人安分,两人大眼瞪小眼没个意思,我爬起来抱着枕头睡眼惺忪:“不睡就不睡吧,你说干啥?”趁他回答之前,我推出去一只手,决绝道,“别干我,我不干!” 何孟言笑了:“你想啥呢?”话虽如此,他还是爬上沙发,凑近我的脸。 不知道为啥,两人也不是没有亲密接触过,我还是莫名其妙红了脸。 我的反应正中何孟言下怀,他满意地撤开,站起来拍拍裤子:“走,我带你出去玩。” 在我到达何孟言口中这个地方的时候,我幻想了很多唯美感人的画面。这不是过年么,怎么也应该放个烟花炸个鞭炮,实在不行看看夜景,赏赏月亮嘛。 何孟言不走寻常路,拉着我跑去了一家早已打烊的商场门口,一脸得意。 我说你干啥? 他说进去玩啊。 我说你快别闹了,人都关门了,你怎么进,爬么? 我乌鸦嘴也是灵验,人生的第一次翻墙奉献给了何孟言。这位白天在cbd人五人六的霸道总裁,晚上竟然带我来商场爬墙。 我一路说着不要不要,何孟言嫌我吵吵,搂着我脖子道:“要喊到床上喊去,在这喊什么不要?” 我说这是人家的地盘啊,你晚上翻商场是违法的。 没想到何孟言登时反驳:“什么人家的地盘?这商场是何氏集团投资的。” 所以呢?除夕夜,大过年,带我来翻自家商场找刺激? 没等我想明白,何孟言已然身形矫健地翻过停车场大门,还顺带着把我连拖带拉,也给整了进去。他轻车熟路,领着我上了三楼。商场里黑黢黢一片,只有应急灯还亮着,说实话挺吓人的。 何孟言倒是无所谓,站在一间酷似工作间的屋子门口冲我招手:“你过来啊。” 我怯生生地躲在后面:“这是哪?” “你进来。”说着何孟言打开屋子的门,露出里面琳琅满目的设备,果然是工作间。我也算逛过北京大大小小不少商场,这种地方倒是第一次来。 何孟言熟练地打开电闸,点亮灯,顺便开了电脑,一副把当自己家的样子,坐在转椅上翘起腿问我道:“听什么歌?” “你是不是放一首歌,然后整个商场都会播?” “对啊。”他拍了拍面前的机子,“这就是商场广播。” “那多瘆得慌呢。”我想象了一下万籁俱寂之中,一家商场突然在深夜亮起所有的灯,再循环播放起一首音乐,不禁不寒而栗。 “怕什么,又不是第一次。” 的确,何孟言对这里熟的不像话,我问道:“你以前也这么干过?” 何孟言笑笑,玩着手中的钥匙,没说话。连工作间的钥匙都配好了,看来的确是个惯犯。 “说啊,听什么?”他没理我的问题,转而问我。 “那就……”我想了想,“《突然想爱你》吧。” 这种感觉还是很奇妙的,奇妙得我以前都没想过。这一晚这家商场是我们俩的,灯光是我们的,音乐也是我们的,这可比什么何氏固业投资的那种拥有要真实多了。 然而这些并不是他的最终意图,当我问他大晚上折腾我来这里做什么的时候,何孟言一脸无辜道:“抓娃娃。” 所以你敢信?2015年的第一天,我做的第一件事情,是和何孟言在他自家商场的电玩城里,抱着几百个币,面对娃娃机唉声叹气。 起初我是拒绝的,然而看到何孟言一次次失败后的失望神情,我终于也跃跃欲试,可惜结果同样是没夹起来。 有一回都要夹出来,最后一秒钟松了爪子,气得何孟言拍着机子道:“真是奸商啊!一看就是故意把爪子调松了好几倍!” 我忍俊不禁:“别这样说自己何总。” 何孟言也反应了过来,把手中的游戏币递过来:“来来来,你抓你抓。” 我俩就这样玩了半宿,我也没想到,真的。我没想过自己有生之年会过一个这样的新年,我也没想到何孟言有如此童真童趣的一面,更没想到我们能短暂地冰释前嫌。 尤其是现在,我俩坐在地上,背靠着娃娃机,我怀中抱着四五个玩偶,是他砸进去了几百块钱的成果。我靠在他肩上,何孟言问我:“困了?” “出来之前不就说困了?”我眼皮打着架。 “开心么?” “嗯。”我点点头,“开心。” 何孟言笑笑,没说话。 “都说新年做的第一件事情,会蔓延一整年。新年那天你开心,你一整年都会开心。”我觉得坐在他身边真好,如果可以,我真想一整年都这样靠在何孟言的肩头。 他转过头,在我额前轻轻吻了一下:“那明年的这个时候,我再带你来。” “不了不了。”我摆着手,“我们不该奢求那么多,明年的这个时候,你别忘了我就好。” “好,我答应你。”他说。 之后我迷迷糊糊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何孟言还保持着那个姿势坐在我身边。见我睁开眼,他蓦地撤掉自己的肩膀,一手抵在我肩上,正面凝视着我,肃然道:“吴愉,我常常在想,如果一切可以重新开始,那该多好。” 这一晚的感动,到底被何孟言最后这句话真相了。 我们之间有很多问题,不是开心一晚就可以解决的。即便2014的流年在我们成长的长河中淹没,过去发生的一切也是真实存在,不可磨灭的。 这一夜的我因为孤独格外脆弱,听到他这句话,我再也绷不住内心的百感交集,一头栽进他怀里,紧紧搂住他的背:“我也想,孟言,我也想……” 他抱着我哭了一会儿,然后开车载我回家。在我的出租屋里,我俩又纠缠上一张床。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滕思芸死后,我俩每一次的交欢都特别用力。仿佛每一次都是最后一次,如果不用尽浑身力气,就对不起我俩之前的爱恨情仇。 这一晚也没有免俗,我们酣畅淋漓,同时精疲力尽。我们的身体顽强地交战,谁都不肯退缩分毫。 最后躺倒在他身边时,我全身都蒙上一层散发着情欲的汗珠,不住地喘着气。 “这样,你还能忘得了我?”何孟言依旧精力十足,在我颈脖间吸吮着,蛮横地留下他的专属印记…… 第109章 他想让我死,我活不了 第二天早上我醒的时候身边空无一人,我走出卧室,看见没吃完的全家桶。何孟言吃过的泡面昨晚出门的时候就顺便扔掉了,屋子里如此空寂,丝毫没有昨晚热闹过的痕迹。 我甚至怀疑一切只是我的一个梦,我从看春晚的时候就睡了过去,然后做了一个关于何孟言的,很长很美的梦。 哦,对,还是个春梦。 之后的几天何孟言没有再露面,我本来想给他发个消息啥的,后来想想也作罢了。我们都知道,那天晚上是我们太寂寞了,我们太需要人陪了,因此我们做了个伴。等到天亮,一切自然烟消云散,穿水晶鞋的公主变回灰姑娘,我们之间烂掉的爱情自然也回归原装。 我在家无聊地刷朋友圈时,发现荔枝晒了两张图,看上去是她去冯安洋家过年的照片。 冯安洋曾经也是门楣显赫,不过后来他父亲出了点事,似乎进了局子,家当也大多能变卖就变卖,通通用来还债,可惜人还没捞出来。就是那个时候,冯安洋为了他爸的事情,把我骗去了尊煌,让我被许巍然糟蹋。之后冯安洋远走美国,我以前以为是求学,后来才知道真正的目的是躲事。 看图片中,他们家也的确没有他父亲的痕迹,倒是冯安洋的母亲,和荔枝合了张照。图片中的他母亲,比我前两年见到的时候老了十岁不止,本来是一位端庄美貌的学者,而图中的她,只剩沧桑与憔悴了。 我不禁有些唏嘘,人间的事,大多无常得很。 珊珊大年初四就回来了,弄了我个措手不及。我说你好不容易回去一趟,就算是为了来回路费,也得多待几天才划算啊。 没想到珊珊用手指点了点我脑袋,道:“小愉你怎么越来越傻了?我在家待着就是零收入,还得喂饱自己一张嘴。来北京工作一天,少说也几百块,哪种划算,你算不出来?” 我想想也是,珊珊和梦梦和甜姐一样,也是个玩命赚钱的人。不像我,放几天假就在家躺几天。可是想到梦梦和甜姐的下场,我心里总是隐隐约约地不安着。 珊珊爱岗敬业好青年,当天晚上就跑出去干活,结果两个小时后又怏怏地回来了,躺沙发上哭天喊地:“天要亡我!尊煌今天还没开门。” 我喜闻乐见地笑了两声,说你快认命,还是和我一样,当一条入不敷出的咸鱼吧。 大年初六一过,何孟言就迫不及待召唤我去干活。 这次在公司碰上面,我俩也没人提除夕晚上的事情,仿佛一切还是和之前一样,并不会因为我们幻想过要重新开始,就真的可以重新开始。 他冷漠地给我布置着任务,我看得出他情绪有些不高,可能是因为工作上的一些难题。事实也是如此,当天下午,他就召开了一个比较大型的董事会,有两位正在国外度假的高层,也被他强行召唤回来。不知道是为了保密还是什么,这场会议偏偏没有我。 我在茶水间泡咖啡的时候,一位公司高层陆副总的秘书欧阳碰见我,还特意问我:“愉姐,咱公司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我看陆总前两天就特意回来加班,陆总夫人不是外交官么,从南非那边回来,只能待一个星期。陆总连夫人都没陪,这几天一直把自己关办公室呢。” 陆副总我稍微有点交集,也因此和小曲比较熟络。因为我的能力无法掌管滕思芸那所子公司的事宜,所以虽然我是现在的法人,但具体事项都是由陆副总全权负责的。有时候需要我盖个章或者签个字,我们都会有工作上的往来。 小曲这么一说,我不禁有几分多疑,但是表面上还是笑着说:“不会吧,这么大的公司能出什么事。行了你别多心,我在何总身边都没听到风声呢,你就别自己吓自己了。” 说完我端着咖啡折回了自己的小办公间。 小曲和陆副总之间的事儿,我也是有所耳闻。陆副总夫人常年在国外,两人聚少离多,陆总怎么也是个有需求的正常男人,小曲身姿袅娜,明艳动人,再加上秘书和总裁的身份,好多言情小说里不都这么写么。公司关于两个人之间的风言风语从没断过,是真是假我也不知道,我能做的,就是尽量少在小曲面前说公司的是非。 说实话,其实直到这个时候,我还没有多想。毕竟,新年的欢乐与闲适还未散去,我甚至无知地筹划着正月十五回趟家,和我妈一起吃份元宵,也算是过了个团圆节。 我就是在买机票的时候被警察带走的。 当着何孟言的面。 那天我在办公室换着网站看哪家机票便宜,这不是公费出差,没法报销,每一块钱我都算得十分仔细。突然门被推开了,不是何孟言平时推门那种动静,我一抬头,一排穿着制服的警察出现在门口。 “吴愉吴女士么?”为首的人展示出来证件,“我们是北京市公安局的,跟我们走一趟吧。” 我第一个反应就是当初我贿赂东子的事情暴露了,但看他们的阵势不像是为了这种小事,尤其是我被带出办公室的时候,何孟言看了我一眼,一言不发。他的神色充满了诡谲、古怪、欲言又止。 果然,到了审讯室,对方给我开出了拘捕罪名——商业犯罪。 说来也是滑稽,直到这个时候我才知道,我作为法人的那家公司名字叫做大诚实业工程有限责任公司,虽然和何氏基团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但是在滕思芸去世的当月,就已经脱离了何氏固业,不再是何氏固业的子公司了。而当时何氏固业的最高决策人,就是何孟言! “我们怀疑这所公司有一条不正当的经济链。”面前的警务人员说了很多我完全听不懂的东西,大致意思就是这家公司从很久之前就涉嫌非法集资,非法放贷谋利等问题。 不仅如此,审讯我的警察还给我展示了两张照片,上面是瓦块沙土,一片貌似工地的断壁残垣。 “另外,我们怀疑你们公司在通州区的某处度假区工程存在严重质量问题,这两张照片你认识么?” 我摇摇头,我是真不认识,直到现在,我都没有掺入这家公司的任何运作。 “你仔细看看。”那位警察十分严厉地指了指照片,“这是人命啊!” “人命?”我重复了一遍,依旧不解其意。 “这张照片是你们去年十一月的一个工程,为了节省成本,在土木建筑中偷工减料,导致施工现场发生世故,两位施工人员被坍塌的房屋活活压死!” 我仔细看了看,其中一块石头下方散落着压瘪的安全帽,还有一些血的痕迹。 “当时,你们的解决方式是给予其家属一笔封口费,按照意外死亡处理了!”那警察猛地把照片拍在桌子上,“其实是安全事故!是你们间接的谋杀!” 我算是明白了,一切都是有计划的。 这家子公司早就问题,既然误打误撞,滕思芸把自己的股权给了我,那他们,不如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嫁祸到我头上! 我一下子恍然大悟,难怪何孟言从来不让我设计这家公司的具体事项,就是怕我看出来有猫腻。警方不是也说了么,从“很久之前”,就有各种非法经济问题。而偏偏,不早不晚,滕思芸死后,何孟言就让这家公司和何氏固业脱离了关系。 我突然就笑了,吴愉啊吴愉,你真以为天上能掉馅饼?你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你看看吧,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从你拿到这些股份的那天起,你亲爱的何孟言就想好了一万种方法弄死你! 审讯进行得并不顺利,因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最后警方也失去了耐心,将我暂时关押,让我好好想一想。 坐在冰冷难熬的拘留所里,我真的有好好想一想。 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我从来没想过这种地方会和我有关联,然而就这一年半载,我竟然频繁出入派出所。终于有一次,我自己也尝到了被关在拘留所的感觉。 我想起来何孟言以前开玩笑说我向囚犯,哈哈,我现在真的是囚犯了,还是拜他所赐。 2015年的正月十五,年关的最后一天,举家欢乐的团圆日子。我在牢里过的,我本该在家里给康康点一支香,但我只能在牢里,看向窗外的月光。如果人死之后真的会变成一颗星星,我想康康,怎么也不愿意见到他这样的姑姑吧。 整整一晚,我都无眠。我想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阴谋,何孟言究竟算计了多久,才能让一切无懈可击,让我这个一无所知的“法人”,背上这个完完整整的大锅。 第二天祁律师来了,说是帮我,但我感受不到半分要帮我的样子。 最后我也认命了,我说行了祁律师,我明白,我被何氏固业卖了,他们有问题,这些问题如今暴露出来,总得有人背罪名。好不容易让背这个罪名的人,是我这个无关紧要的小助理,又怎么会再花功夫让你救我呢? 祁律师哑口无言。 我心里一凉,我其实特别希望她反驳我,那至少证明我的猜测是错误的。 然而她没有,沉默半晌,她问我:“吴小姐,你有什么话想让我带给何总么?” “告诉他,”我惨惨一笑,“他想让我死,我活不了。我也祝他,长命百岁。” 第110章 为什么轻易不要我 我在局子里待了得有将近一个星期,这几天我几乎从来少不了被审讯和盘问。我是真想说些什么啊,但是我什么也不知道。有时候我觉得挺好笑的,我身为这所公司的法人,连这所公司发生了什么事都一无所知。 那些警务人员看我应该也像看笑话一样,要不就是我太傻了,要不就是我装傻装得太像。 其间我听说陆副总和小曲也被请了进来,小曲和他们聊了一次就被放行,倒是陆副总,似乎也成了阶下囚,如今的处境并不比我好多少。 我这段时间想了很多,从我和何孟言第一次见面开始思索。我不知道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决定让我当这个替罪羔羊。想来也是不容易,每一步都算计得那么精准,那么到位,利用了我的无知,还有我的感情。 难怪除夕那天晚上何孟言要与我共度,一半是因为惭愧,另一半,大概也是为了稳住我,免得被我察觉出这场阴谋的端倪。 难为了他,真是。 我在局子里算是领略了当年珊珊的滋味,她待得比我还要久。我不知道商业犯罪和故意杀人哪个重一些,所以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出得去。 中间发生的事情复杂而千篇一律,我也不赘述了,总之最后,有人来捞了我。 我本来以为该是何孟言,结果不是,是宋西辞。 我被他可怜巴巴领回家,局子里特别冷,路上他把车里的空调开最大,还脱了自己的衣服给我裹上。 我打着喷嚏,没两下就情不自禁哭起来。本来是小声抽泣,最后干脆放声大哭,丝毫不顾及形象和面子。不过话说回来,我本身也没什么形象了。 我特好奇那种警察局里放出来还红光满面带着妆的年轻美女,此刻的我俨然逃荒回来的,头发被眼泪打湿,黏答答地贴在额头上。一双几天无法安睡的眼睛又肿又红,憔悴而无神。且不说我往日有没有光彩,反正此时,我真的是极尽黯淡,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将死之人。 宋西辞竟然也不嫌弃我,又脱下一件羊毛背心,直接在我脸上抹了抹,鼻涕眼泪一把擦:“想哭就哭吧,给。”说着他递过来,柔软的质地彰显着这件背心的不菲价值,就这么给我……当纸巾擦鼻涕? 我来不及想这些,顺从地接过来,擦拭着梨花带雨的脸庞。 宋西辞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就载着我去了他家,进了屋连鞋都没让我换,问我:“先吃饭还是先洗澡?” “洗澡。”我说。 我太想洗个澡,以前我就有用洗澡抹去阴霾心情的习惯。当初何孟言让我用酒瓶砸破自己的头,回到我和珊珊的出租屋,我做的第一件事也就是洗澡,洗一洗这具曾经给他受用过的身子,好让我勉强地、自欺欺人地干净一些。 我在宋西辞处休息了大半天还没回过神,我觉得跟做梦一样,进去跟做梦一样,出来也跟做梦一样。 晚上的时候我吃不下去东西,裹着件厚重的衣服,坐在他暖气十足的屋子里,对着窗外发呆。 宋西辞坐到我对面的椅子上:“你在想什么?” “想他为什么能这么轻易地不要我。”我自嘲地笑笑,为这句话的矫情而感到讽刺,“哦,不对,不是不要我,是要我死。” 宋西辞一向大大咧咧,这会儿也没个开玩笑的心。 我俩正保持着缄默时,门外传来同样大大咧咧的一声:“哥我回来了!我一会儿出去玩啊,来你这洗个澡。我不敢回家,回家妈又不让我晚上出去玩了!”熟悉的声音,我从记忆里搜索了一圈,这不是荔枝么? 果然,荔枝没等到回应,还走进来看了一圈:“哥?哥你不在家啊?” 一进客厅,她看见对着她挤眉弄眼让她快消停消停的宋西辞。荔枝这人跟匹野马似的,谁能关注我。一瞅见有个女人裹成个球坐在他们家的沙发上,荔枝更别提消停了,直接叫出声:“我的天,哥,你竟然也把外面的女人带回家,活久见啊!你不是总教我说,在外面怎么玩都没事,不能玩回家里么?” 说着荔枝撒了欢地奔过来,直接掀开我的头发,露出我那不施粉黛,憔悴无比的“尊容”。荔枝一下子愣住了,停了三秒钟,看看我,又看看宋西辞,最后一下子撤开手,我凌乱的头发又扑回我脸上。 “不是吧哥……”荔枝尴尬道,见宋西辞不回应她,荔枝还很假地笑了两声,“是我认错人了是吧?这是哪家千金呀,我该叫什么,怎么称呼……” 宋西辞还是不理她。 荔枝撒腿就跑:“那行,哥,你们好好玩,我上楼洗澡了。”跑了两步又回过头,“要是不好意思可以回房间玩,放心,我洗澡有一会儿,保证一个小时内不下楼。” 说着荔枝轻快的身姿一路雀跃在楼梯上,消失在转弯处,仿佛没有出现在这里过。 “荔枝……”我脱口而出,意识到什么之后改口道,“你妹妹她,平时不和你住一起?” “她和我爸妈住,我十八岁的时候就从家里搬出去了。”宋西辞一脸得意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这屋子是我自己赚出来的,我可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富二代。” 得了吧,我在心里暗嘲。那也是你红几代的高贵身份,你们宋家原本就有头有脸,足够支撑着你在任何一个领域畅通无阻。 看出来我想什么了似的,宋西辞不服输地反驳道:“我可告诉你,你别看不起人啊。我十八岁的时候出去读军校,在部队里待了整整五年才转业经商的。我的第一桶金是在深圳挣得,没拿我家里一分钱,也动我家里一点关系!” 这番话很像宋西辞说出来的,他和何孟言不同,他骄傲,骄傲得高调而放肆。他好像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好像无需旁人的助力,事实上宋西辞也的确有这个能力,撑起他的恣睢与孟浪。 短暂的插曲过后,我问宋西辞怎么捞我出来的。 宋西辞说砸钱呗。 我说不是吧,这可都涉及到刑事问题了,要是砸钱有用,何孟言早就砸钱解决了,何必栽赃到我身上,不就是为了把我整进去么? 宋西辞突然严肃起来:“那你有没有想过,让你背锅解决公司问题只是他的一个目的。而另一个目的,就是为了把你整进去呢?” 我一下子懵了,想想康康的死,这并不是没有可能。他在报复我!为了滕思芸的死而报复我!我以为从康康的死亡通知书开始,我们的恩恩怨怨都结束了,实则并没有,甚至只会愈演愈烈! 这样想着,我突然笑出了声。 宋西辞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楼上,道:“喂,你没事吧,你笑啥啊?这事儿对你打击这么大,人都疯了呢!” 我一手撑在他肩上:“宋西辞,你不觉得很好笑么?” “我一点也不觉得。”他摇摇头。 我蓦地收住笑意,严肃地看着他:“你会帮我吧?” “帮你什么?”倒是宋西辞,在这种时候透出了一丝明灭的笑意。 “我不想再像过去那样了,一点也不想。”我认真道,“曾经的一切,我都选择忍让。从我和何孟言第一次见面开始,他的一切伤害,我都选择忍。我为了他失去一个孩子,为了他失去当母亲的资格,这些我多恨啊,可我还是选择忍下来。可能何孟言这个人真的太厉害了,有些时候,我竟然真的觉得我也有对不起他的地方。” 想起过去,一切宛如一个笑话,又宛如一个梦,我一边回忆一边说:“他姐姐的死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但是他相信一切人,就是不相信我。因为我拿了他处心积虑想得到的百分之四的股份,所以何孟言恨我入骨,用尽一切方法折磨我。直到他设一个局,害死了我最亲最亲的侄子,我都没有想过要反击……” 宋西辞嘴唇渐渐翘了起来,这是我们之间的心照不宣。 “但这一次,我不想再忍了!”我苦笑着,“我只想把他夺走的东西,都给抢回来!你会帮我,对么?” “你凭什么这样觉得?”宋西辞反问道。 “捞我出来,很麻烦吧,代价很大,应该也掏了不少钱?还有我这个替罪羔羊出来了,那个陆副总怕是出不来了吧?替罪羔羊总得留一只,不是么?还亲自去接我,听我哭诉,看我流泪,这些都不麻烦不劳民伤财么宋总?”事实上,我虽然情绪很失控,但我还是在洗澡的时候就分析了宋西辞这么做的动机,我死死盯着他,不容置喙道,“从第一次你绑架康康要挟我的时候我就觉得,宋总应该早就受够何家的势力了,不是么?” 宋西辞看着我,我也看着他,我们都没有说话。这是一场很可怕的博弈,我对我刚才的话并没有信心,我只是直觉他和何孟言的关系不像表面那么和平。我深信,宋西辞这个人,和我有着相同的目的。 果然,半分钟后,宋西辞仰天大笑:“好啊,可以啊吴愉!” 我心中立下松了一口气:“所以,宋总是会帮我的对吧?” 第111章 和他睡出了习惯 “当然了。”宋西辞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 我直觉还有后半句,没有接他的话。 果然,宋西辞又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吴愉你真是个聪明人!” “宋总别夸我了。”我顶着一双哭肿了的鱼泡眼,再瞪着他看都快要看不动了,“后面,是不是该谈条件了?宋总我今天特别累,咱们说话别兜圈子,您直说,您要什么?股权?还是让我继续潜伏在何孟言身边?” “都不要。”宋西辞一口回绝。 “那您说。”说实话,他夸我聪明真是夸错了人,就我这脑子,现在是怎么都想不出,我身上还有哪些东西值得哪来做交易。 “结婚。” “什么?” 宋西辞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和我结婚。” 这人有毒吧,我就算真的同意了,那也明显是我赚啊。我现在是个什么东西,身无分文的商业犯,有前科,有黑历史,当过小姐,出身贫寒。我这样的女人,凭什么攀上他们宋家的门第? 我觉得无比好笑,甚至觉得他在逗我:“宋总,您别和我开玩笑了行么?我刚才是不是话没说清楚?我再和您说一遍,我和何孟言上过床,我为了他丢掉过孩子,而且我失去了生育能力,您犯不着在我这样的女人身上下功夫!” “我不在乎啊。”宋西辞耸了耸肩,“我没有那种奇怪的情结,而且,说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宋西辞真的摆出一个害羞的姿势,遮了遮脸,对着我回眸一笑道,“人家也不是第一次呢。” 面前一个一米八,三十来岁的大男人,突然说出个“人家”,我即便是心情抑郁无比,也被激起了一个机灵,甚至有点想会心一笑。 说着,宋西辞就凑了过来,一手逮住我旁边的沙发扶手,另一只手撑住我身后的沙发靠背,将我禁锢其中。我发现沙发真不是个安全的地方,这些男人身上都有狼性,都把这种能坐能躺的地方当成他们的狩猎场所。 “宋总,您真别开玩笑了好么?”我侧过脸,避开他炯炯的,捕食般的目光。 宋西辞没有接我的话,只是保持着这个姿势,自上而下打量着我。 “和我结婚有什么好处?”我心里有些乱了,顽强地试图和他讲道理,让他放弃这种掺杂着暧昧味道的“肢体攻击”,“你想要什么,股权么?就算你和我结婚,那些股权你占一半,但是这些股权是不是好东西,宋总比我更明白吧?就是这莫名其妙的股权,把我送进了局子里,你拿着,不嫌烫手么?” “不嫌。”宋西辞认真地摇了摇头。 他,真是为了股权? 我心里估算了起来,如果宋西辞真的是为了这些股权想要和我结婚,那就说明,这百分之四的股权还有它的衍生价值,是我没有看到,而宋西辞捕捉到了的。另外也说明,这所公司所谓商业犯罪的事情,可能还有转机。 见我眼神不停转动,宋西辞失去了耐心,捉起我的下巴,轻轻捏着:“喂,问你,到底嫁不嫁?” 我也没个还手的余地,巴巴地抬起头无辜道:“什么?” “算了算了,我还是换个问题吧。”宋西辞嬉皮笑脸,“你说,今天领证,还是明天?” 这个人怎么乱做决定啊,我并没有答应要嫁好吧!而且就算我答应下来,也不用什么今天明天吧,当真是一点缓兵之计都不让人用啊! “你和我结婚,真的就是为了股权?”我又问了一遍。 “你不是想报复何孟言么?”他弯起一抹深邃的笑意,“那你觉得,有什么比你嫁给我更能报复他?他以为他操纵着你,把玩着你,利用着你,但是最后,你这只人人宰割的小羔羊,投入了别人的怀抱。你不觉得,宋太太这三个字,就是对他最好的报复么?” 宋西辞说的是,我也这样想过。我是曾经爱过何孟言,甚至现在,我也不确定我对何孟言的憎恨中,是否还有不能舍弃的爱情。所以,让我用嫁给别人的方式报复他,我觉得可能不是对他太残忍,而是对我太残忍了。 “算了……”宋西辞松开我的下巴,“我知道,你现在需要时间和精力。很累么,去我房间睡吧,我到客房。” 话音未落,荔枝的惊叫声又传来:“我的天,哥,你们在沙发上干什么!” 我这才注意到我们的姿势,从上面看的确像是宋西辞跨坐在我身上,加上那句“去我房间睡吧”,也难怪荔枝想多。 宋西辞咬着牙黑着脸,无奈地从我身上扯开,坐会他的椅子上去。 “没事没事!”荔枝忙不失迭地摆着手,“哥我什么都没看到,我真什么都没看到!你们继续,你们继续!啊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 说着说着,荔枝还唱了起来。 见宋西辞依旧坐在那死死地瞪着她,荔枝继续道:“咋的哥?我在这不好意思呢?没事没事,别说我当妹妹的不够意思,我现在就走,不讨您糟心!哥你继续,玩得开心,拜拜了您内!”说着她撒开脚丫子,欢腾地往门口跑。 “宋南音你站住!”宋西辞却没让她得逞,“你看看都几点了,你大晚上的又去哪疯?” “人家男朋友约了人家去看电影嘛,今晚有首映呢!”荔枝倒是挺听宋西辞话,千百个不愿意还是停住了脚步,嘟着嘴站在原地,妄图用撒娇打动宋西辞。 偏偏宋西辞软硬不吃:“之前被妈发现你泡夜场,不让你出去住之后,你就天天打着来我这睡觉的名义不回家,你以为我都不知道呢?还有你那男朋友,什么人啊他,知根知底么,配得上你宋大小姐的身份么?还跑人家家过年去,你知道给咱妈气成啥样么?” 荔枝不服地辩驳道:“人是大学老师呢,比你有文化多了,哥你自己看看自己那土大款的德性!”看到宋西辞瞪眼吹须表示愤怒后,荔枝立刻又怂了下去,“我的意思是说,我天天被你在家强权统治,还不许我找一个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互补互补么?” 荔枝小眼神格外灵动,一边偷偷打量着宋西辞,一边可怜巴巴地眨啊眨,难怪能混成尊煌头牌,真是连对付自家哥哥都不带含糊的。 宋西辞待这个妹妹一向宠溺,我是早有耳闻,虽然他也很严厉,很强势,但还是架不住荔枝的几句哀求和装萌耍乖。 “要出去也行,把你男朋友姓名电话给我留下,出了啥事我好去讨人啊不是。”说这句话的时候,宋西辞已然语气软了下来,这荔枝看来真是他的软肋,“还有啊,你过来……” 荔枝嘟着嘴往前凑了几步,耷拉着脑袋,一副要被揍的样子。 “放心,不打你也不骂你。”说着宋西辞拉住荔枝,往我面前一推,“叫嫂子,交完嫂子再走。” 登时我就傻了,荔枝也傻了。 不是,这演哪出呢?我和宋西辞手都没牵过,怎么突然就嫂子都认上了? 荔枝更是瞠目结舌,别人不知道我的黑历史,她荔枝能不知道么?哦对了,我差点都忘了一件事,要知道,当初我被弄进卢川的包厢被他为难,可就是拜荔枝所赐。这么说来,我当年失去孩子的事儿,还得算上她宋南音一个帮凶! 荔枝颤颤巍巍伸出一只手指对着我,生硬地咽了口唾沫:“哥,你认真的呢?” “对啊。”宋西辞点点头,“快叫,不叫不给走。” “呵呵……”荔枝和我至少不算交恶,她没有戳穿我在尊煌的身份,可能也是害怕宋西辞知道她在尊煌当过陪酒小姐,“哥,这太突然了,我都没听说你交女朋友的事儿,你就让我叫嫂子。你说就算我认了这个嫂子,咱妈也不会认这个儿媳妇啊,是吧。” 是啊,当然,他们宋家有头有脸,怎么可能容得下我这个当过小姐,卖过身子的女人呢。 宋西辞走过来一把搂住荔枝,果然是强权:“别废话,快点叫,咱妈那边用不着你操心!” “嫂……”荔枝被按着头,艰难地发出一个音,然后趁着宋西辞不注意一把推开他往门口跑,“哥我男朋友等急了,我先走了啊……” 宋西辞咬牙切齿地盯着荔枝跑远的身影,自言自语道:“妈的,都怪我平时太宠这个臭丫头,给惯成什么样子了都。” “其实,我认识她。”我想了想,既然都被荔枝撞到了,我不如自己招出来。 “什么?”宋西辞一扭头。 “她去尊煌玩的时候,我们见过面。她刚才,应该是一眼就认出我了吧。”我苦笑着,“哦对,有一点必须要说,你们家宋大小姐去尊煌是寻欢作乐的,但我不是。我在那里工作,卖酒拿提成,不过你也知道,卖酒能挣几个钱啊,怎么够我挥霍呢。所以后来我还陪人睡过一次,那个人就是何孟言,我和他就是那样认识的。一不小心还和他睡出了习惯,竟然纠缠至今。” 宋西辞平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所以这样,您还要和我结婚么宋总?”我微笑地欣赏着他的反应。 没想到宋西辞点点头:“结啊,反正我有的是钱让你挥霍,用不着你再陪别人睡觉。” 第112章 我爱的人却忘不了你 宋西辞这个人脑回路也是清奇啊。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宋西辞干脆再重复一遍:“我不仅对你手上的股权很感兴趣,恰好,我对你也很感兴趣。过去在你身上发生什么事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是以后,我不会让我的太太受到任何委屈或者伤害。” 看着他认真的眼眸,不知道为何,我脑海中一瞬间冒出何孟言的面庞。如果这番话,是从何孟言口中说出的,该是多么好。 可是很快,我就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个够呛。 我在想什么呢,他何孟言是害死我亲人,还想害死我的仇敌啊!我竟然都到了这个时候,还在幻想和他的爱情,我估计是疯了吧。 “好了,有什么话明天说。”宋西辞转过身,打了个哈欠,“啊我怎么比你还困啊,我睡觉去了,哎对,你认识我房间么?上楼左拐第二间,别跑错啊,不然我不保证我不会梦游到你那张床上。” 宋西辞半是玩笑半是恐吓,掩着嘴钻进了一楼的走廊。他家可是真大,虽然是在五环的山野别墅,但在北京这种地方能有如此豪宅,就足以让我对宋西辞的能力和财力放一百二十个心了。 相比之下,何孟言繁华地段高端小区的两百平,竟然也显得有些寒酸。不过两个人毕竟没法比较,何孟言做事沉稳含蓄,不留话柄,至于这位宋总的作风,可一向是出了名的高调浮夸。 晚上我在他床上怎么睡都有点不安稳,虽然是和衣而睡,却总觉得有宋西辞的气息,让我各种不自在。 我正翻着滚无法入眠的时候,荔枝在微信上发来一行消息:“你和我哥,是搞真的呢?” 我不知道怎么回,我真没有和宋西辞结婚的意思,但是能嫁给这种帅气霸道的钻石王老五,几乎是每个女孩的心愿吧。 我内心并不排斥,毕竟我现在一无所有,而宋太太这三个字,就足以让我坐拥一切。在这一点上,我承认我很现实,很物质,甚至是很婊。 很久,见我不回,荔枝又发过来一条:“你现在有空么,你过来一趟吧,我有事找你。” “你在哪?尊煌?”我问道。我心说要是在尊煌我就不去凑热闹了,多恶心人呢,转念一想,不对啊,荔枝不是说跟男朋友约会么,那就说明她正和冯安洋在一起啊。 不等我我问,荔枝回道:“没有,在一家清吧,我给你发地址。”说着她分享了一个微信定位,我看了一眼,是学校附近的一家小酒馆,很有调调的那种,以前我也和朋友去玩过。 “你不是和男朋友在一起么?”我尽量不表现出我认识冯安洋的样子,多尴尬呢,她男朋友是我前男友,她哥又说要娶我,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 荔枝很坚持:“你过来,有什么话过来说。”停顿三秒,“进门鞋柜第二层的左边抽屉,里面有我哥的备用大门钥匙和车钥匙。你开车过来,完了我跟你一起回去。” 于是,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明明困得要死,还真去尝试了有史以来的第一次偷车。 说来也是刺激,宋西辞中途还出来了一趟,喝了点水又回去了。黑灯瞎火中,我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生怕被他发现我要偷他车钥匙出门。 到了荔枝指定的地方,她坐在吧台上,一个人,面对着一杯长岛冰茶,略有丝落寞。 我选了好久开场白,最后还是很尴尬道:“你男朋友呢?” “你想见他?”荔枝抬起眼睛看向我,似乎在试探什么。 “我见他干什么?”挨着荔枝坐下,我问道,“找我出来聊什么?” “我不讨厌你,瑶瑶,我曾经是真不讨厌你。尊煌的那些女人,我就看得上你,因为你和我一样,明明有其他吃饭的本事,偏偏要在那种地方,跟条狗一样,被人摸被人踹,趴在地上赚钱。” “荔枝你高估我了。”我笑着摆摆手,“我没有其他吃饭的本事,我那是缺钱,为了钱,我只能在尊煌混。” “不,你还有冯安洋。”荔枝一字一顿。 冯安洋! 我心里一颤,难道荔枝早知道我和冯安洋的关系? “你们在一起的时候,冯安洋的经济实力完全可以养活你对吧,这也是你吃饭的本事啊。”果然,荔枝肯定了我的猜测,“你不是问我男朋友在哪么?我告诉你冯安洋在哪!” 说着,荔枝拉住我的手,往门口拖。我以前不知道荔枝劲这老大,转念一想,荔枝在尊煌揪着梓涵的头发打得时候,可不就如此生猛么。 拖到门口,我正想着难不成冯安洋就埋伏在附近,荔枝一指远方:“看见那小区没?就这栋,离你最近的这栋,从上面数第二层,那个窗户……” 荔枝不只是劲大,实力还好,他们老宋家的基因真是良心棒。 我点点头:“所以呢?你到底想我看什么?” “那是冯安洋的卧室,他今晚和我约好看电影,结果没有出来。我就来这家店,站在门口望,你看到了吧,灯是亮着的,他就在家。” 我还是没懂荔枝的意思:“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今天在电影院门口等了他半个小时,这场约会我俩一个星期前就约好了,整整七天啊,我都在等待今天晚上。结果他没来。”荔枝的小脸上浮出令人心疼的苦笑。 “我怕他有什么要紧事,不敢打扰他,就坐在一家卖饮品的店里一直等一直等,有对小情侣在我面前来来回回了三趟,我都没等到冯安洋。最后商场门都关了,我才给他打电话。”荔枝明明笑着,眼睛里却莫名噙满了泪花,“你知道他在干什么吗?” 我看着她,此时的荔枝莫名让人心疼,要知道她是把梓涵的头往墙上砸的荔枝,是举着椅子要往齐东身上抡的荔枝,是不爽了直接喊雯姐“老婊子”的荔枝,谁见过她这么楚楚可怜的小模样? “他三天前听说你出了事,和何氏集团有关。安洋是学法律的,和何氏集团的律师团有往来,第一时间打听了你的事情,然后从三千套查资料,不眠不休,整宿整宿地熬,就想帮你做辩护翻案子!他甚至还求我,说我哥是何氏固业的股东之一,让我求我哥打听打听你的事情!” 说到这里,荔枝情绪猛地爆发,几乎是用吼的:“所以吴愉,你要我告诉他,你其实过得非常好!你活生生地出现在我家,你和我哥在沙发上卿卿我我情情爱爱,还就快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从一个卖酒的小姐,变成我宋南音的嫂子,宋家的太太么!” 我知道,荔枝内心是抗拒的。 她宋家大小姐深爱的冯安洋,却忘不掉一个彻头彻尾的婊子,她觉得挫败而无法忍受。荔枝对冯安洋的感情那么纯粹又那么深刻,我突然发现,她才是这个圈子里最简单的人,爱就爱了,恨就恨了,她任性,自我,为了冯安洋不顾一切。 可是对我来说呢,冯安洋不过就是个伤害过我的渣男!是他给我留下了最苦痛的记忆,为了一己之利,让我被许巍然那个禽兽糟蹋! “我和冯安洋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苍白地辩驳,“我们早就结束了,在他去美国之前。” 没想到这句话反而触怒了荔枝:“你什么意思?你是在嘲讽我,告诉你玩腻了的,早就不当回事的男人,我却爱得刻骨铭心么?我今天就告诉你了,我就是爱冯安洋,在我眼里,他就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男人!比我哥,比你的何孟言,都强千百倍!” 说这番话的时候,荔枝不住地冯安洋家的方向瞟,她可能真的很爱他,真的很在意他吧。 我是该感谢荔枝的,按她那脾气,如果真的恨我讨厌我,她一早揪着我头发往井盖上撞了。但是她只是训斥我,只是抒发了一下内心的不爽。 荔枝骂骂咧咧了一会儿,最后也累了,她柔软的小手复又拉住我:“吴愉,不,我不叫你吴愉,我叫你瑶瑶。你要是还把我当荔枝,还记得我俩以前在尊煌的那些日子,我就求你一件事,你怎么的也得帮了我……” 我不假思索地点点头:“你放心,我一定和冯安洋断了联系,老死不相往来。” “不,不要!”她叫出声,“不要老死不相往来,瑶瑶,我就求你,给他打个电话报个平安吧!别让他再这样熬着了,三天了,熬着夜不吃东西,他身子能吃得消么。瑶瑶你就当行行好,打个电话,告诉他你没事。我知道你不想打,你就说三个字,三个字就行。” 我看着荔枝那样,心里难受得说不出话。爱情他妈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能让人贱进骨子里! 她宋家的大小姐,连和自己强势霸道的哥哥宋西辞说话,都那样蛮横无理,竟然求我!她荔枝几时求过人,今天居然要求我吴愉? 第113章 何孟言找我要人 我遂了她愿,给冯安洋打了个电话,简单聊了两句,算是安下了冯安洋的心。 快挂电话的时候,我一直看到荔枝用嘴型提醒着我什么,我看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她是让我劝冯安洋早点睡觉。听到电话那头的冯安洋答应下来,说现在就去睡觉的时候,荔枝终于松了一口气,露出会心一笑。 回去的路上,宋西辞打了电话来,问我在哪。 我没好气:“你是不是进我房间了?你不进去怎么知道我不在的!” “什么你房间,那是我房间!”宋西辞反驳道,“我是看你鞋不在门口了,你要真不想睡我这也没事,我确定一下你安全就好。” “行了,我马上回来。”我语气软下来,看了眼进了酒精如今沉沉睡去的荔枝,“我去接你宝贝妹妹了。” 到他家的时候,我和宋西辞两个人合力,才把死尸一样的荔枝给扛下车,再扛回家。宋西辞把荔枝往沙发上一扔,喘着气道:“这么胖,谁愿意娶她?” 没想到荔枝听这话一屁股坐了起来,勾住宋西辞的脖子醉醺醺道:“安洋你嫌我胖啊?嫌我胖我就减肥,你喜欢我什么样我就什么样!你要是喜欢吴愉,我就整成她那样!” “哎哟行了行了,你别整得跟你嫂子一个样,家里两一模一样的女人,还让不让你哥活!”宋西辞好容易从荔枝搂的紧紧的胳膊种挣脱出来,把她放下躺好,反应了两秒钟看向我,“不对啊,安洋是谁?” “我前男友。”我尴尬地插着腰,并没有打算瞒宋西辞。 “你前男友?”结果他反而更不解了,“和我妹妹啥关系?” “她现男友。” 宋西辞倒吸一口凉气,然后摇着头走了,口中呢喃着:“睡了睡了,这大晚上的,明天我想起来肯定以为我是在做梦。” 我匪夷所思地指了指在沙发上五仰八叉的荔枝:“不是,你就把她丢这呢?好歹找张床让她睡啊。” “你有力气你扛,我才不抗。”宋西辞就差对荔枝吐唾沫了,“就这麻烦精,我没给她扔家门口,还不是念着血浓于水,我是她亲得不能再亲的亲哥哥啊!” 最后我寻思着扛荔枝我是铁定扛不动了,我扛了条棉被出来给她盖上,然后回房睡了后半宿。 我从局子里出来的事情,第二天就传了出去,何孟言这人沉得住气,没有吱声。倒是小曲找了我,电话里哭得梨花带雨,问我陆副总怎么样了。 说实话我没有陆副总半毛钱的消息,但是我既然能出来,无疑他承担了绝大多数的责任。我也不能说他就完全活该,可毕竟他是大诚实业的实际决策者,为我背锅不算委屈他。 小曲到后来就一直哭,我挂电话也不是,不挂电话也不是,陪着她僵持了将近十分钟,小曲说:“我怀孕了。” 小曲怀了陆副总的孩子,公司里的传闻原来也不是空穴来风。她以为自己熬出了头,没想到陆副总才刚刚开始熬。 不等我说话,小曲病急乱投医地絮叨起来:“我怎么办?我要不要生这个孩子下来,这是老陆的种啊,我舍不得打!” “小曲,孩子的事是大事,毕竟一条命呢。”我不由得想起我和何孟言没出生的孩子,如此想来,我还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小腹,“你要想清楚了。” “我就算生他下来,拿什么养他?我什么都不会,我只有老陆,可现在,老陆还进去了……” 她哭得我特别揪心,但这件事我毕竟是不能替她做决定的,生与不生,不仅关系着她的下半辈子,还关系着这个孩子的一生。究竟是让这个孩子从小就在不完整的家庭中长大,还是根本不要让他降临在这个世界,本身就是算不出对错的博弈难题。 晚上的时候,我终于知道了何孟言没有找我的原因。 他直接找了宋西辞,宋西辞和我说的,他说你猜今天怎么的,何孟言来找我要人了。 我说那你怎么说的。 宋西辞说他就回了两个字;“不给。” 跟小孩子抢玩具一样,自私又专断,说了不给就是不给。 “找我要别的就算了。”宋西辞说起来还亢奋得很,“你自己说说,哪有找别人要媳妇的。” 我翻了个白眼:“宋总,我俩还没结婚,我也没说要嫁给你好么?” 宋西辞挑衅地瞥了我一眼,眼神流转,小表情生动得很:“我还不了解你么,嘴上好像对我很嫌弃,心里肯定喜欢我。” “你凭什么说我肯定喜欢你?”我哭笑不得。 “你嘴上对我的车各种嫌弃,昨晚不是还偷我车?” 这个类比我也是无言以对,我笑了笑,把话题拨回去:“何孟言,他找我做什么?” 宋西辞突然严肃了起来:“他应该是听说我捞的你,怕我会利用你对付他,所以迫不及待想把你弄回他身边。” 唯利是图,倒是很像他何孟言的商人本质。 “怎么样?你要跟他走么?”宋西辞问道。 “我要是跟他走……”我凑近宋西辞,勾起一侧唇梢,眯眼笑道,“宋总要放行么?” 宋西辞顿了两秒,豪迈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吴愉你真是个妖精,我算是知道你怎么勾到何孟言的了。你别告诉我,你这句话不是在故意撩我啊!” 是不是呢,我自己也不确定。在尊煌的摸爬打滚,让我这些基本功总算是合格。我承认,我在宋西辞面前买弄过风情,我也设法撩过何孟言,甚至是撩过许巍然,还有各种无关紧要的男人。 我有这本事,干嘛不用呢? 我笑着,没回应他。 宋西辞站起身:“我还有事,你要是想出去玩会儿,车库有别的车,喜欢哪辆就开哪辆。要是累了就早点休息,这整个屋子你想去哪就去哪,我没空陪你了。”转身去,宋西辞道,“哦,对了,你不是问我放不放行么?我当然不愿意放,但我架不住何孟言给我施压啊,我答应他这周末一聚。不管怎么样,我想,给他见你一面的机会,还是应该的。” 原来,宋西辞早就做好了一切决定。 周末的时候,我换了身某意大利品牌的高定套装,我这人不识货,牌子认不出来,好坏也看不出来。说是奢侈品牌高定,但我穿着感觉和那些淘宝爆款,也差不了几十倍的钱。 衣服是荔枝带我去挑的,她也说,瑶瑶你就是那种能把地摊货穿出专柜感,也能把奢侈品穿成几百块商场货的人。 我说你这话是夸我还是骂我。 荔枝呵呵一笑:“我就是说,你穿这身其实有点浪费钱。” 早就听说荔枝在三环有个一百五十平的房子专门放她衣服和鞋,以前我都当传说听一听,如今终于有机会,我问荔枝是真是假。 荔枝说听她们胡扯,老娘是那种人。——那房子明明五百平。 看着我一脸愕然,荔枝才满意地解释道,她是在三环那边有个五百平的房子放衣服和鞋不假,但那是她的工作室,她和几个朋友合开了一个设计公司,做原创服装品牌。 “说是原创品牌,按我的水平来说,也就是把秀场上的衣服改一改,换个颜色和花纹,差一点的质量,但是用一样的价钱卖出去。”荔枝毫不掩饰。 我却很不解:“卖得出去么?” “你以为我那些富二代朋友是用来干嘛的?”荔枝勾住我的脖子,“用来坑的呗。” 对对对,朋友嘛,本来就是用来宰的,正如对于他们来说,钱嘛,不就是用来烧着玩? 对于荔枝给我挑的这一套衣服,宋西辞却是极尽溢美之词,把我夸得宛如仙女下凡,恩泽人间。 他还说我这打扮和今天要去的地方特别合适,结果真到了他说的那地方,我寻思着难怪合适呢,一个偏远的高端俱乐部,集吃喝玩乐商业功能于一体。鱼贯着各种笑容甜美的年轻礼仪小姐,宋西辞完全是说我打扮得像服务员啊。 见到何孟言那张久违的面容之前,我心里还很忐忑,然而真看到他,一闪而过的紧张之后,便只剩仇恨了。 凭什么?我在局子里吃了这么多天哭,他还是如此体面光鲜,淡定的笑容下无甚悲喜! 见我怒目而视,宋西辞揽住我的腰,主动道:“来,小愉,快跟你以前的上司何总打个招呼。” “不用这么客气。”何孟言浅浅一笑,“反正以后,吴愉还是我的助理。这段时间你受苦了,我代表公司慰问你,谢谢你为公司做出的牺牲,何氏集团会给予你补偿的。”他转向我,话说得官方而没有意义。 宋西辞在我腰上捏了一把,示意我先不要说话:“孟言,你这也太不把我当回事了吧,我们还在乎你一点补偿?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小愉是吃了点苦,但是为了我的好兄弟你,她也不会往心里去。” 何孟言微微蹙了蹙眉,估计是对宋西辞口中的“我们”一次产生了不解和不满。 宋西辞偏偏要他不解并不满:“哦对了,忘了说,吴愉很快就不是吴助理了。”他宠溺地看向我,“对吧,我应该叫……宋太太。” 第114章 加上她,一起输给我 何孟言的神色如我所愿地变化起来,虽然强大的控制力让自己的反应尽量微弱,却还是被我和宋西辞捕入眼中。 “对。”我对他的这种变化十分满意,竟然鬼使神差点点头,“何总,这点委屈确实不算什么。至于您的何氏集团,也不用慰问我。过去作为您的助理我很荣幸,但是今后,我就不接着享受这种荣幸了。”我温柔地笑着,心里明明应该很爽,却又莫名地作痛,“辞呈我会在三天内准备好给您送过去。” “辞职的事情有时间去公司慢慢说,”何孟言面无表情,“还有一些交接要办理,不是你想的交一份辞呈这么简单。” 我转头看向宋西辞,他的目光还凝在我脸上,视线对上的一刹,他柔情蜜意地在我腰上一用力,将我揽向他。 我不知道他是做给何孟言看得还是做给我看得,亦或是他真的情到深处,非要和我腻歪一把。 何孟言清了清嗓子,终于挂回了一贯自信而礼貌的笑容:“今天既然约了这里一聚,咱们就不谈公事。西辞我俩也算是很少在公司之外的地方见面了,好不容易散散心,你可得陪我玩到尽兴不可。” “那是自然啊!”宋西辞拍着何孟言的肩,“我俩谁跟谁,今天说好了,谁也不准败兴而归!” 他们一派祥和的风平浪静,好像真是一对好兄弟,情谊甚笃,同仇敌忾。然而我知道,他们之间是有火药味的,宋西辞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待见何孟言,甚至想要整垮何孟言。 究其原因我猜不出来,但那又怎么样呢,我们俩目标一致就好了啊。 两人一路有说有笑地在俱乐部里穿梭着,这俱乐部坐落在一个庄园里,既有占地颇大的别墅,也有骑马场游泳池之类。 我原本以为这两位贵公子要来局贵族游戏高尔夫,彰显一下他们的尊贵身份和不菲身价。 可惜我猜错了,我还是太俗了一点,看几集电视剧,就以为有钱人只会打高尔夫。 何孟言邀请宋西辞进行了一项,嗯……一项更俗的活动——德州扑克。 这简直是一项无比接地气的全民游戏,我们宿舍以前无聊的时候,还在周末一人一个小板凳,蹲地上来几局。不过我们那时候的赌注是一局一角钱,有时候“大出血”,也不过翻个五倍,涨到五角钱,一下午打上三四个小时,最多能赢个二三十吧。 这两人怎么下注我不知道,但我已经做好被巨大的金额唬住的准备了。 二人在牌桌前坐定,立刻有美丽的礼仪小姐走过来,问两人要玩什么,说很荣幸给二人当荷官。荷官嘛,我也在香港电影里看过,就是发牌员,一般都是些性感火辣的美女。不过这里是正经场子,面前这位姑娘端庄温和,大有种大家闺秀的感觉。 宋西辞手一挥,说不用了,然后指了指我:“德州扑克,会么?” 我点点头,中间五张牌,两人一人发两张,这有什么好不会的。我拿过桌面上的牌,熟练地洗了两趟。 这是我在尊煌学的手法,有时候卖酒碰到那种难缠的,买了你的酒还要你喝,喝完了还要你陪着玩玩牌,根本拒绝不了。一来二去,我不仅了解好几种牌类,最厉害得练了一手洗牌的本事。 宋西辞看着那牌在我手中一张张腾空飞起,惊道:“好手艺啊,我家小愉果然浑身是宝!” 何孟言没好气地低估了一声:“大惊小怪。” “干嘛单身狗?”宋西辞不仅毫无收敛,反而挑衅地勾住何孟言的肩,嘲讽道,“看不惯我们这些秀恩爱的?要我说你赶快找一个!长得帅了不起?有钱了不起?就算你又帅又有钱,你还不是得看着我俩秀恩爱么?是吧,小宝贝!” 说着他看向我,还肉麻兮兮地抛了个飞吻。 我浑身不自在地抖动了三下,手中的牌散了一桌子,我尴尬地捡起来,咳了一声:“宋总,您还是……好好玩牌吧。” “谁说我要玩了?”宋西辞站起身,一把抢过我手中的扑克,“我来发牌,你们俩玩?” “啊?”我惊诧地张了张嘴,一看,何孟言也昂着头看向宋西辞。 “我没钱!”我果断打起退堂鼓,“我输不起,也玩不过我的上司何大老板,你别让我在这丢人现眼了,还是你来吧。” “怕什么,别怂!”宋西辞把我拉到他的座位上,一把按下去,手搭在我肩上,不许我再站起来,“和你说了多少遍,我这个人就是不差钱!你尽管输,输越多我越高兴。” 这不是神经病么?我越来越怀疑宋西辞带我来这里的动机,就为了让我和何孟言打打扑克,给这位我如今恨之入骨的混蛋送送钱? 何孟言笑了,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别谦虚,搞不好,宋总今天没法高兴,输得精光的人是我呢。” 宋西辞没再废话,给我俩一人分了两张。何孟言推了面前的五枚红色筹码到中间,我也不知道一枚筹码多少钱,就效仿他的样子取了五枚出来。 “玩挺大啊孟言,真想让我输个高兴是么。”宋西辞笑着调侃道,接着放出了三张公牌在我俩面前,“二位,接着来。” 何孟言又推了五枚,我默默咽了咽唾沫,我牌挺好的,但是看他的阵势,完全不熟我的样子,反而怂了起来。 我按着筹码,犹豫之余看了眼宋西辞。宋西辞示意我接着下,别多想。 我于是也推了五枚,宋西辞又放第四张牌。 如此进行下去,我一直撑到最后也没有“下水”,亮出我的一套同花之后,宋西辞大笑着道:“哈哈哈,孟言,还想让我输?我没跟你说呢吧,我家小愉不只洗牌牛,玩牌更是一打十,来来来,小愉,快把砝码都收回去!” 何孟言二话不说,一张一张掀开他的五张牌,三带二满堂红,正好死死压住我。 我又咽了口唾沫。 宋西辞做了个很服气的表情,然后说:“我就喜欢看我家小愉输钱的样子,输都输得这么可爱。” 我和何孟言又玩了几局,他今天话很少,专心下注,偶尔笑着回应宋西辞的调侃。总的来说,他赢得比较多,但也输了几局。 我面前的筹码越来越多,何孟言主动叫停:“西辞,你要不要先数数筹码?” “数什么,有什么好数?”他瞥了一眼,无所谓道,“不才输几十万么?” “你果然是财大气粗,我都有些发憷了。”何孟言深邃地咧起嘴,“那既然如此,我们不如加大赌注。” 宋西辞露出了和何孟言一样的笑容,隔了很久才缓缓道:“好啊。” “你今天约我来,不也就是为了这些事么?”何孟言把所有的筹码推到中间,“这一局,吴愉发牌,你和我玩。至于赌什么,就你想要的吧。那片地,如果这局我输了,我就按照最低价格割给你。” “这么大方呢!何总果然够意思!”宋西辞夸张地叫出身,旋即道,“不过……要是我输了呢?” 何孟言把玩着两枚砝码,低下头笑意明灭不说话,仿佛注意力全部在那两枚筹码身上。 我和宋西辞都知道,何孟言的意思,是让宋西辞自己说出来。 僵持了将近两分钟,还是宋西辞没绷住,他哈哈大笑,然后说:“孟言你都这么考虑我们的兄弟情了,我也不能寒酸不是。这样,”他也把面前所有筹码一推,“这些都给你。” 这不是闹着玩么,桌子上的钱早就被我输了大半,剩下的也不过十来万。虽然十来万对于我们平民百姓来说是一笔巨额,但是对何孟言来说,算个毛线。即便今天输得精光,他也眼睛都不眨一下。 何孟言还是盯着手上的筹码,只不过笑意加深了一些。 “另外那片地,我按照你入手的一点二倍价格补偿给你。”果然,宋西辞还留着一句话没说。 何孟言抬起头,缓缓道:“一点二倍?”明显是不满意的语气。 宋西辞也是料定了一般,不假思索往上加:“一点二五。” 何孟言还是不满,甚至揶揄道:“西辞,你说得不能寒酸,未免太不寒酸了一点吧?” “一点二八。” “一点三五,少一分我都不割。”何孟言斩钉截铁,“其实要我说,西辞你想要什么样的地要不到,也不是非得我这片啊。我如果价格开得不合理,你就别和我在这谈了。实在不是我不想给你行方便,这片地我们何氏固业连开发方案都出来了,西辞你这个口开得有点晚。” “那可不是啊,什么地有这片好呢,稳稳地坐落在政府新开发的生态园旁边。”宋西辞笑道,“更重要的是,还在我们宋家一片产业园区的正中间。” 我算是听明白了,这片地对何孟言可能无甚紧要,但是对于宋家意义非凡。何孟言抓着这片地,就宛如扼住了宋家这片产业园的喉咙。 鬼才会相信这是个巧合,何孟言绝对是策划好了这一出,让宋西辞有求于他。 “这些话我就不听了。”何孟言道,“一点三五,有问题么,西辞?” 宋西辞到底还是答应下来,“没有。” “那好,我还有个问题。”何孟言却依旧没有放过他,准确的来说,是没有放过我,他一手指向我,“如果你输了的话,再加上她,一起输给我!” 第115章 黑桃六 说实话,何孟言欺人太甚了! 这本来就是他稳赚不赔的赌局啊,宋西辞想要那片地,何孟言要是赢了,就是百分之三十五的利润,如果输了,也不过是利润少一点,怎么都不亏。 他口口声声说何氏固业也舍不得这片地,其实毛线吧!我在何氏固业的时候,听都没听过这片地,如果真的要做开发,或者有什么其他设想,不可能不上报给何孟言,上报给何孟言就不可能不从我这过啊! 要我说,这就一个闲置的地皮,何孟言不知道什么时候看中的,觉得有商机,当然也有可能就是单纯为了威胁宋西辞,所以买了下来。 果不其然,二人后面的对话也印证了我的猜测。从宋西辞口中,我听出这块地在宋家产业园里面,本来宋家不打算开发,就没有买。 后来何孟言买了。 这块地闲着没事,但是落到别人手上,对宋家威胁就太大了,宋西辞悔不当初,只好花下血本,再把这块地从何孟言手中买回来。 听到何孟言最后开出的条件,宋西辞几乎要跳了起来:“你别他妈开玩笑好么,一点都不好笑!”宋西辞难得的严肃,“我跟你说了,吴愉是我以后的妻子,你要是给我面子就叫声嫂子,不给面子也得叫声宋太太。输给你?你怎么想得啊你?” “不是还没结婚么?没办婚礼,也没领证,对吧?”何孟言不急不躁地,反而看得让人特别窝火,“那我就不能叫嫂子,更叫不了宋太太了。她是我的助理,到现在还没有走过辞职手续。” 宋西辞不屑道:“那又怎么样?你的助理就是你的私人附属品了么?” “我不小心弄丢的人,我想再要回来,有错么?” 他不小心弄丢的人,何孟言这样定位得我。我想,我可不是他“不小心”弄丢的,我是他处心积虑步步为营送进局子里的,他可能本来打算让我待更久,甚至是几年十几年。 他也不是想把我“再要回来”,他是还没打算放过我,要用他剩下的九十九种手段折磨我。 “何总。”我开了口,“不该问问我的意见么?就算宋总同意了,你觉得,你们又凭什么决定我一个大活人的归属问题?” 何孟言道:“好啊,那你的意见呢?” “我……”我顿了一下,咧开一个笑,“拒绝。” “那如果我偏要呢?” “我偏拒绝。” “你说了算?” 何孟言简直越来越不讲道理了!在他眼里,全世界的事情都是他说了才算是吧? 面对他的狂妄专断我无言以对,只好侧过头不接他的话。 “西辞,这样吧。”更加匪夷所思的是,这次做出了让步的人是何孟言,“我不让你为难,也不让吴愉为难。如果我输了,地皮我割给你,利润一分不要,什么价格入的手,我就什么价格转让给你。” 宋西辞眯起眼,等待他的后一句,这种人说话,重点总是一推再推,我都熟悉这个套路了。 “如果你输了,按你开的价,一点二八倍利润,我把地卖给你。其实你是赚得,我的诚意你也看到了,不管怎么样,这片地都是你的。”何孟言摊了摊手,“另外,我带吴愉回何氏固业办辞职手续,我保证今天之内把事情办完,明天人就完好无损地给你送回去。” 何孟言话说得漂亮,但还是被宋西辞捕捉到了重点:“不是,孟言,你还想我老婆跟你过夜呢?” “我不会碰她的。”何孟言淡淡道,“辞职的事情,总需要一点时间吧。而且,我和吴愉也有一段时间不见了。我相信,她也有很多话想对我说。”说着何孟言转向我,用一种复杂的视线凝住我,“不是么?” 宋西辞没有说话,他把选择权交到了我手上。 这种沉默的信息量是很大的,我知道,宋西辞不说话,是希望我答应下来。 毕竟,何孟言已经给他留足了面子,不会有人说道他宋西辞的太太和别的男人怎么样,只是办了个辞职手续。别说何孟言承诺了不会碰我,就算他碰了我,宋西辞装不知道,一切就过去了,反正我又不是少被何孟言碰过。 这样想来,我竟然有一丝想笑。他宋西辞又爱我多少,喜欢我几分?在他的利益,他的公司面前,我不是也不值一提,可以被牺牲么? 既然如此,我就为他牺牲一回好了。 我点点头:“宋总,就这样办吧,我也想早日把辞职手续办完。” 宋西辞咬了咬牙,然后对我道:“发牌吧。” 如果我会出老千的话,我都不知道我会帮谁赢。我好像应该希望何孟言输,让宋西辞少出点血,也让我不用成为被输掉的那枚筹码。但我心里好像又升腾着别的念头,好像宋西辞输了,也……也挺好。 我想入非非着,直到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发到第三张牌的时候,宋西辞突然翻过了自己的两张牌,一对四,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他对何孟言道:“我俩也别磨磨唧唧了,让小愉一次把五张牌都翻过来,直接比大小,如何?” 何孟言点点头。 我把五张公牌摊开,也许是天助宋西辞吧,场上竟然还有两张四,等于说宋西辞手上有四个四,这才德州扑克里面叫做四条,是仅次于同花顺的大牌! 我和何孟言玩了这半天,也没出现过这样的大牌。 就在我以为宋西辞赢定了的时候,何孟言翻过了一张黑桃七,配上场上的黑桃四黑桃五和黑桃八,如果他手上的另一张是黑桃六,何孟言就可以转败为胜! 但这种概率毕竟还是太小了,要知道,一套牌54张,里面也仅仅有一张黑桃六。 宋西辞明显没想到出现了这么戏剧的事情,目光死死定在何孟言那张牌上。 这一瞬,我心里竟然特别希望是黑桃六。 可是直到最后,他也没翻过来。他自己看了一眼:“我输了。”何孟言笑着说,然后把最后的底牌塞进了口袋,从椅子上起身,“西辞,周一的时候还要劳烦你来一趟公司,我们办一下土地交易的手续。” 说罢,何孟言转身离开了我二人的视线。 这一切发生得很快,看着他的身影,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是有多么想追上去,去找他讨要一个解释,让他告诉我,我被抓进局子不是他设的局。让他再给我一些希望,一些温存,浇灭我心头燃烧的仇恨。 可是很快,我又明白自己不该这样想。何孟言对我的伤害这么深,我还在抱有什么幻想呢? 宋西辞走过来揽住我的肩:“干嘛?舍不得放他走?” 我没有说话。 “那就别放啊,冲上去砍两刀,砍伤了我赔钱!”宋西辞咬着牙,“这小子,越来越不是个玩意儿了!” “你是玩意儿!”我瞪了他一眼,转身跑了。 这家俱乐部很大,我一路往前冲,宋西辞一路拉拉扯扯。好不容易纠缠到门口,宋西辞终于拖出我:“生我气?” “我哪敢生您的气啊,我什么玩意儿?被你放在桌子上随便赌的筹码呗!你见过筹码生气的么?” 宋西辞不由分说搂住我的腰,摇晃着我的身子,嘟着嘴不让我走:“就算我真输了,我也不会把你给他。除非……” 我还是生着气:“除非什么?” 宋西辞却突然不闹了:“除非你想和他走。” 你看看,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东西是能瞒住人的?我对何孟言的眷恋、依赖、情愫,早就一览无遗地暴露在了别人面前。宋西辞一声不吭,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心如明镜,我却非要自己把话说破。 这么看来,反倒是我小人之心了,宋西辞方才的沉默不是在推卸,而是想给我一个做决定的机会。 我低下头,不知道说什么。 宋西辞并不介意,他摸了摸我的头:“停车场在后面,你现在去找他,他应该还没走。” “你什么意思?” “不管你真心想和我结婚也好,死活不愿意和我结婚也罢,我都让你自己做选择。包括结婚这件事在内的所有事情,我都尊重决定。你要不要从何氏固业辞职,你今天去不去找何孟言问清楚来龙去脉,都是你自己说了算,我不会左右你。”他松开我的腰,原来从一开始,他就应允了我一切的自由,“要是想去的话,就快点,别等他走远了。” 我恍惚了一下,比起宋西辞的慷慨与高大,我其实是那么畏缩而狭隘。 三秒过后,我突然踮起脚,在他下巴处轻轻亲了一下,然后撒开步子,向停车场的方向跑了过去。 宋西辞懵了,摸了摸下巴,趁着我还没跑远冲我喊道:“喂,是不是以后每次带你出来玩,都有这种奖励啊?” 我回过头:“看你表现了!” 到了停车场,果然,何孟言的车还没有发动。他正坐在驾驶座上,喝着一瓶矿泉水,对着手里的什么东西发呆。发现我,他抬起头,与我对视无言。 我走过去:“你在看什么?” 何孟言摊开手心,一张扑克牌。 我翻过来——黑桃六。 第116章 我媳妇要离家出走 所以,当时何孟言的牌面真的是德州扑克里最大的同花顺。 “为什么?”我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就算你不在乎我,那百分之二十八的利润你也不在乎?明明只要你把这张牌亮出来,你就……” “吴愉你想什么呢?”何孟言皱着眉抬起头,“我就是因为在乎你,才放弃了这百分之二十八的利润!你不是要嫁给宋西辞么?那就好好和他在一起,这些钱,就当我作为你以前的老板,送给你的……”他声音柔和下来,“嫁妆……婚礼记得请我。” 太有趣了,我曾经深爱的人,用这么大一笔利润,让我去和别人结婚。 “谁要你的嫁妆!”我心里到底是不忍了,一瞬的,也不知是感动还是难受,我的眼眶莫名的温起来,趁着真哭起鼻子,我赶快眨了眨眼,压制住这波汹涌而来的情绪。 何孟言又喝了口矿泉水:“你追过来,就是为了看这张牌?”他慷慨地递过来,“那这个也送给你,新婚快乐。” “谢谢。”我一把抢过来,“还有一件事。” “嗯?说。” “我没有打算辞职,周一我会按正常时间去工作。我莫名其妙替公司背锅的事情就这样过去了,我不需要补偿,更不用那些假惺惺的慰问。但是从今以后,我要亲自过分我手下股权的事宜。”说罢,我转身就走,没有给何孟言反应的时间。 好奇怪,我们之间的剧情走向和我想象的一点都不一样。 明明我该一把揪住何孟言的领子,抽他两个大耳刮子,然后问他是从什么时候决定陷害我的。但是我没有,也许他这份“嫁妆”太贵重,贵重到我选择性地沉默与原谅。 转过身,我的泪水又不争气地涌出来。吴愉啊吴愉,你在心软什么,你明明要报复何孟言,要让他一无所有,可你自己瞅瞅自己现在这鬼样子,多没用,能成个什么事情? 我一路在心底骂着自己,直到身后出现两声鸣笛,何孟言追过来了? 我心跳猛地快了一下,一回头,却是宋西辞从车窗里探出来的脑袋:“上车,回家了。我靠,你哭了?你哭啥?” 宋西辞停下车,打开车门冲过来,用袖子给我擦了两把眼泪:“你告诉我,何孟言那个混蛋怎么你了?我给你报仇去!妈的小样,以为卖我个人情,输我点利润,就可以欺负我女人了!”他说得一脸豪情壮志,义薄云天,见我这头还在哭,又温柔地哄起来,“好了好了,不哭不哭,想吃什么,我带你去?或者喝点啥,要不我带你去购物吧,女人心情不好不都喜欢买买买么?” 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样子,我竟然觉得有些好笑。 我匆匆把那张牌藏进口袋,然后抹了把脸:“没事了,想到坐牢的事情,心里不舒服。” “都过去了。”看我打了个摆子,宋西辞脱下衣服,裹在我身上,“以后有我在,你不会再受这种委屈。” 回去的路上,我难得地没有看窗外,倒是多花了些时间看宋西辞。 其实怎么说呢,宋西辞虽然不像何孟言那副斯文儒雅的皮囊,却也算是高大帅气,不菲身价的加持和曾经入伍参军的经历,更是让他看上去威猛而血性。 如果我心里从来没有住进来过何孟言,我大抵真的会对他动感情。即便是现在这种情况,我也不得不承认,和他在一起比和何孟言在一起轻松太多了,如果这种依赖也是喜欢的话,我想我可能,真的喜欢上了宋西辞。 晚上的时候珊珊给我打了个电话,听到我声音,她吃了一惊:“你居然活过来了!” “你才死过呢!”我没好气道。 “你这几天到底去哪儿了,从你第一天晚上没回来我就给你打电话,打了整整一个星期才放弃。今天我本来想试试运气,没想到居然通了。“听得出,珊珊还是挺关心我,发现我没什么事还松了一口气,“你现在在哪呢?” 我不想说我在局子里待了一个星期的事情,扯了个谎,说出去出差了一阵,在国外,换了手机号,所以一直没通。 珊珊一听就叫了起来:“你现在都能出国了呢!我都是以前在学校听我们专业那些女生炫耀,说出国玩过。你去哪了,美国还是法国,有没有给我带化妆品?” “南非!”我笑道,“怎么样,还要化妆品么?” “没意思。”珊珊不屑道,“说正经的,什么时候回来?” “过会儿,现在在地铁上呢。” 想来我确实是出来之后还没见过珊珊呢,其实我在北京算是无牵无挂了,一人吃饱全家不愁的那种,唯独珊珊还偶尔能记挂着我。 见我要出门,打着电话的宋西辞对手机来了句“不说了,我媳妇儿要离家出走了”,接着挂断电话,冲过来扯住我:“去哪儿?” “你不是说了么,离家出走啊。”我无所谓地耸耸肩,在门口换鞋。 “别别别,我哪儿不好你说,我改,你别跑啊,看不到你大晚上我睡不着。”宋西辞死缠烂打的这套真的是无敌。 我笑道:“我俩又不睡一间屋,你本来也看不到我啊。” “原来你是嫌我这不好啊,没关系,今晚我俩就一间屋。”宋西辞伸了个懒腰,“正好,我也想死我那张大床了。娘子,让我伺候你就寝吧。” 人怎么能这么不要脸呢? 我也是挺无语,面对宋西辞这些嘴炮我总是束手无策。没有多做纠缠,我说也在你这打扰好几天了,我该回家住了。 宋西辞不依不饶,说那也要送我回家,看到我进家门他才放心。我没让他送,一路拉扯到门口,正好碰到停车的荔枝:“哟,我嫂子闹离家出走呢?”荔枝打着嗓笑道,然后凑上她哥,一字一顿,“喜闻乐见!” “死丫头!”宋西辞摆出一个要打她的姿势,当然不会真下手,“你别说风凉话了,快来帮我劝劝你嫂子,就算离家出走,好歹也让我送她走啊。” 荔枝嘿嘿笑着,明显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嫂子你去哪儿啊?” “回家。” “那我送你吧,正好,车钥匙还在我这呢。”荔枝摇了摇手里的钥匙,“知道你烦我哥,这么晚你一个人也没法回去啊,走走走,我开车送你。”说着荔枝把我推上车,她的好意我也不好推辞,荔枝关上车门前还冲她哥挤眉弄眼地,“哥,我们也走了啊,送完嫂子我就回来。” 车子发动在僻静的小路上,荔枝哼着歌道:“看吧,你就算和我哥吵架赌气,你也不能一个人往外跑啊。他这屋子这么偏,没有车,你一个女孩大晚上硬生生地往大路上走呢?我跟你说,就这,走到最近的能打到车的地方,起码也得四十分钟。” “我知道。”我瘪瘪嘴,“不想你哥送我。” “哟?真吵架了?”荔枝的八卦之火熊熊燃起。 “没有,”我摇摇头,“不想欠你哥人情。” “那你就嫁给他还人情呗。” 我真的有点摸不清荔枝的态度了,我本来以为知道我过去的大小姐荔枝,应该毫不犹豫地在宋西辞面前扒出我的黑历史,告诉他这种人根本不配进他们宋家的大门。但怎么现在,荔枝非但表现出一脸无所谓,甚至还有点希望我真嫁给她哥? “不是……”我疑惑道,“你真的允许一个夜总会的小姐做你嫂子?” 荔枝叫起来:“夜总会小姐怎么了?谁不是啊!我也是夜总会小姐,干嘛,你嫌弃我,不让我当你妹妹?”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摆了摆手,避开这个话题。 也许对于荔枝来说,我嫁给谁,谁娶了我,都不重要。唯一重要的是,这个人不是冯安洋。 我再一想,当年荔枝顺从何孟言的意思,把我带进卢川的包厢,可能也没什么坏心眼。她就很简单,何孟言答应不把她在尊煌混的事情告诉宋西辞,她就可以按照何孟言的吩咐做。 ……啊,何孟言。我无意地靠上椅背,吴愉你怎么还这么没出息,能不能不要随便想点啥都非往他身上扯啊! 车停到我家楼下的时候,我还瘫在那,荔枝拿出手机,飞快地输入一个号码,然后看向了无生机的我:“你干嘛呢,还不回去?” “下逐客令啦?”我直觉荔枝有事,“打给谁呢,我不能听?” 话音没落,荔枝那头电话已经通了,她声音一下子甜起来:“安洋,你在家么,干什么呢,我打扰你了么?……哦,我也没什么事,我刚才在你家附近玩呢,然后车快没油了,我开不回去,我能不能去你家找你啊?……啥?你车有油?哎呀我不习惯开人家的车……” 这小丫头还有两幅面孔呢,骗谁说没油,明明昨天才加了两百块,我就不信她今天还能开着车绕了两圈北京六环。 “不是安洋,那我也不敢一个人住宾馆啊……”她嗲声嗲气,“哎呀我不管,你先下楼,我要先看到你!” 那尊煌头牌的声音,我吓得连抖三抖。 第117章 婚纱店的偶遇 我没听她说下去,也并不想知道冯安洋到底有没有收留她,识趣地摆了摆手,然后下了车飞快上楼。 回去的时候,珊珊给了我一个大熊抱,挂我身上不肯下去。直到我口袋里手机响起来,我才安抚着她,把她放下来。 电话里是这段时间难得的喜事,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不是喜事——甜姐要结婚了,和王德彪。 我问珊珊知不知道,珊珊说没听说,就是过完年回来的确一直没见到过甜姐。我又问珊珊,说那雯姐结婚的事情呢,珊珊哈哈大笑,凑在我耳边道:“你猜咋的?要不说雯姐这人逗逼呢,她没告诉别人自己是个老鸨!” 这不是很正常么,干这行的,有谁会拿个喇叭把自己卖肉的事情高出宣扬?大多数还是想着多挣点钱,然后找个眼瞎了的嫁了算了,雯姐也走上这条路,一点也不奇怪。 见我无动于衷,珊珊继续道:“重点是,你知道雯姐之前要嫁那人是干嘛的么?” “不是说做生意的么?那又怎么了?”这段故事我听珊珊说过,好像还挺有钱,当然了,雯姐虽然年纪大了些,长得还是不赖,又会哄人,自己口袋里也是钞票满满,找个有钱的很正常,没钱的也养不起她啊。 “那你知道做什么生意的么?”珊珊笑得合不拢嘴。 我猜出点端倪,肯定是在尊煌玩得时候撞到了雯姐,光是想想就很尴尬,我半开了玩笑:“莫不是也做小姐生意,想挖人,结果不小心太岁头上动土,挖到了雯姐这?” “比这还逗!”珊珊道,“那男的,是个卖套的!我跟你说那生意做得,老大了,好像是个二级经销商吧,据说每天晚上十二点后,只要一栋楼还有灯亮着,那这栋楼至少有一个男人用的是经过他手的避孕套。” “真的假的,这么邪乎呢?” “真的假的我不知道,那男人自己吹的,用他的话说就是……”珊珊笑得更夸张了,前俯后仰,“每晚至少杀死成千上万条小生命。” 我心说这么牛逼不去写文案真屈才,这牛逼吹的,我代表我们全校的中文系毕业生甘拜下风。 我尴尬地笑笑,为了这个恶俗而且并不十分好笑的笑话:“后来呢?避孕套经销商和资深老鸨,两人那是绝配啊,自产自销了都能。” “后来那人来找尊煌的老板,想把自己的产业链往夜总会里放。结果……”珊珊一拍手,“不期而遇,陨石撞地球,那男人当时就炸了,指着雯姐说,卧槽你居然是个婊子!据说场面老火爆了,就差揪着头发打。要我说,雯姐也是,都快结婚了还舍不得钱,非要能多挣一天是一天,没听过一句话叫夜长梦多么,这不,好好的老公,就这样给吹了!” 我倒是觉得不然,这种男人,不嫁也就不嫁了。就算两个人真在一起,雯姐能瞒住多久?能戒毒,能辞工作,能安心相夫教子,就能改变这么多年的习气? 人身上就是有烙印的,你经历的每一件事,遇到的每一个人,都会给你打上烙印,将你打磨成如今的模样。它们可能有的深有的浅,有的短暂有的终生,但没有烙印可以刻意抹去,最多,你也只能静候时间来救赎。 珊珊还在那笑,我却觉得有些难受。 说实话,从见到雯姐的第一天开始,我就知道她不是没有故事,更不是女同学。但习惯了她的专横和势力,真正看到她凄惨而悲凉的一面,反而觉得很难受。 我在家住了两天,周一就去上班了。 那间办公室打扫得干干净净,看来有人为了迎接我的到来,也算是做了一番准备。 何孟言不在,不知道是刻意躲着我还是有事绊住了。 结果上午的时候卢川来了,门口的秘书有意挡着,说何总不在,卢川说进来拿个东西,已经和何孟言说过了。卢川到底算是如今何氏固业的第二把交椅,秘书不敢说话,独自去打电话给何孟言。 结果卢川这头大摇大摆一进来,就看到我。 “吴大助理?”他明显有些惊讶,但很快镇定下来,还挑衅地笑起来,“我说怎么平时都见不到你人呢,原来是被孟言金屋藏娇了啊?啧啧啧,你这也算是当小姐的最高境界了,人家都被藏外面,了不起藏家里,你倒好,直接给藏进公司了!”说着他干笑两声,我听得都觉得尴尬。 “拿什么东西,我帮您取?”我不反驳不纠缠,权当没听见。 “三期报表。”卢川故意说得含糊不清,“对了吴大助理,听说你前不久在局子里待了一阵,这刚出来,对公司业务还熟悉么?知道我说得三期报表在哪么?” 我耿直地摇了摇头:“不知道,不过何总吩咐了,他的东西别人不让碰。我既然找不到,您也不能自己找,我们只好等何总回来再亲自给您送过去了。” 我不是真为何孟言好,我管他三期四期,我只是故意把话说得这么漂亮,毕竟,这间办公室里面还有何孟言的监听设备呢,我可不想落人口舌。 卢川见我态度坚决,只好碰了一鼻子灰走,不过快到门口时,他突然回过身:“吴愉,有件事我真的特别不明白。你说你不也就是一个被人玩腻的婊子么?我听说,没有宋公子搭救,你现在还没出来呢吧?你不觉得自己特别映衬婊子无情这四个字么,宋公子帮你那么多,你对人家不闻不问,何孟言把你算计到牢里,你还像条狗一样忠心,你到底图什么?” 我不知道我应该怎么回答,不得不承认,卢川这几句话戳到了我的痛处。 见我良久伫立不语,卢川主动笑了:“行,不想回答我就不多问。有机会帮我打个电话个何孟言问一下报表在哪,等他回来估计要等到这个项目黄了,我听说他昨天晚上才去的香港,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 卢川丢门而去,我却不管回放着那句“他昨天晚上才去的香港”。 卢川这些话搭配在一起,完美地戳穿了一个现实,那就是何孟言已经用行动告诉了我,我不过是卜悦的替代,现在卜悦没有死,我的作用已经到此为止。那么,一个被玩腻的女人,被榨干最后的价值然后抛弃,这也没有哪里不对。 宋西辞那头没再逼问我结婚的事情,偶尔约我吃个饭什么的我有空都回去。没两天何孟言回来了,我和他第一次在公司碰面,聊完生意上的事情之后我说,既然我还是你助理,以后需要买机票可以和我说,不用找别人代劳。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我,最后点点头没说话。 陆副总的处境似乎不太好,我有次听到祁律师和何孟言汇报,估计是不知道我在里面,祁律师说:“我不太懂啊何总,明明只要牺牲掉吴愉一个人,就可以让公司脱离责任,为什么还要把陆副总给赔进去?陆副总也算是为公司尽心尽职十几年了……” 何孟言清了清嗓子,说尽量帮陆副总争取减刑,别的就不要再议论了。 果然,“牺牲掉我一个”,祁律师的话算是最后的证据,证明我只不过是一场商业斗争的牺牲品。 不久之后,甜姐的婚礼如期而至,她邀请我当伴娘被我拒绝了,理由很简单,我不想在王德彪和何氏固业的一票员工面前出任何洋相。 即便如此,我还是陪她去试了婚纱。因为王德彪是二婚,两人不想弄得太隆重,就选定了三套礼服,让一双女儿当花童,简单请了五六桌就算婚礼。 说来也有意思,王德彪不知道怎么想的,把婚礼的地点定在了何氏固业年会的地方。就是在那里,他从桌子底下钻出来,抱着我的大腿说自己可以离婚娶甜姐。然后这也才一个月不到吧,他就甩掉了自己的发妻,这么快又说动了甜姐。 试婚纱的时候,甜姐冷不丁冒出来一句:“我其实挺心疼那个女人的。” “什么?”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王德彪老婆。”她语气听上去有一丝沮丧,女人天生的同情心居然在这种时候泛滥了,“她就一个女儿,今年去世了,还没从这件事的打击里面走出来,就被王德彪逼离婚……” 我心说,你要真这样想,你别答应啊,你不答应不就不用离婚了么。但是我不愿意把甜姐想的特别坏,我理解她,我觉得她答应嫁给王德彪,对于她,对于那一双从小没有父爱的女儿,都是好事。 “也是没办法,”所以我为她找了一个听上去冠冕堂皇的理由,“两个人缘分尽了,硬是留也留不住的。” “真的么?” “嗯。”我点点头,所谓真真假假,最大的区别,就在于这句话是不是你想听的罢了。 试玩婚纱,我和甜姐有说有笑从后面的试衣间里走出来。面前一个男人,正坐在比较远的沙发上,看设计师展示着几套甜姐也想尝试,但因为价格不菲放弃了的镇店之宝。 “有钱人就是好。”甜姐嘟着嘴。 “你也可以啊。”我安慰道,“婚礼一辈子就一次,贵就贵嘛,多少钱,我替你出了。” 话音未落,那男人财大气粗道:“就这件吧,我不租,我买。” 这句话如雷贯耳,然而更让我始料未及的是,这个声音也如此熟悉。我定定地看向那个男人,这不是……何孟言?他在这里……挑婚纱? 第118章 你嫁给别人,也得穿着我送的婚纱 我摇了摇头,直觉自己认错了人。然后定睛一看,还是何孟言。 他也要结婚?我惊呆了,而且就算真的是来买婚纱,也该是新娘挑,怎么也轮不到他啊。我错愕着,直到何孟言的视线也转到我身上,然后留下来。他手中的动作也停住,对那设计师说一会儿再聊,径直走到我面前。 “来选婚纱?” 我俩竟然同时开了口。 我不自然地撩了把头发,不知道怎么想的,脱口而出:“对啊,女人一辈子一次的事情,不能太随便。” “那我是不是要把那件让给你?”他指了指设计师手中那件的确华美而别致的款式,“这可是这家店的镇店之宝,你不喜欢么?” 其实我挺喜欢的,我还想着我要是真结婚了,我就穿那件。精致的蕾丝配上恰到好处的一字肩,雪白的裙摆上缀着逼真的玫瑰,就连腰间一圈的耀眼的花纹,据说都是沉甸甸的金线。我感觉一般女人,的确很难不动心。 甜姐不知道我在这胡言乱语什么,但机智如她,肯定是不会插嘴的,用一句微博上的话说就是,静静看着我装逼。 我客气地笑笑:“君子不夺人所好,老板先看上的,自然归老板。” 何孟言没理会我,冲设计师招了招手:“那件婚纱,我刷卡。”说着他递过去一张黑卡,然后道,“东西今天就不拿了,我把地址给你,尽快帮我送过去。” 哟,我在心里冷哼一声,送去给卜悦呢?给新娘子,让她试试合不合身?那他也太不会办事了,哪有自己挑好给新娘送去的,像他们这种土豪,不都该请个专门的设计师为卜悦量尺寸,然后打造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礼服么? 在短信里敲下一排字按下发送后,何孟言看向我:“地址留的宋西辞家,应该比你那里好找。再多一份假装,免得别人说我这个老板不厚道。” 我一下子就懵了。 “不是说君子不夺人所好么,我再看看别的款式。”何孟言把手机颠了两下,“你们继续逛。” “不是……”我却追上去,一把拉住他,“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 “什么问题?” 什么什么问题!当然是他是不是来选婚纱啊?不过我知道我现在要是真问出来,他肯定嫌我蠢,说婚纱店不选婚纱还是听戏不成么? 其实这也不是我真正的关注点,我特别想知道他是不是真和卜悦到了要步入婚姻殿堂的那一步。但我又不想问,我总觉得问出来特别掉价,特别没面子。 何孟言似乎把我的心理活动尽收眼底,甚至是有些得意地重复了一遍:“说啊,要我回答什么?” “卢总上周让你签的那个合同你什么意思?要是不想批也和我通个气啥的,免得下次他又趁你不在时候来找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何孟言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但是很快,他又恢复了那套高高在上的做派,发号施令般道:“工作的事情在公司说,我好不容易放个假,别给你老板增加工作量。” 从婚纱店出来的时候,我特别崩溃地猜测着宋西辞收到婚纱时候的反应,好在我机智,主动打了个电话给他,说我们何总做事真客气,听说南音有了个固定的男朋友,特意送上一套婚纱作为祝福,我看了眼价格,好贵的呢。 宋西辞一下子就窥探到了我的动机,质疑道:“你这就是不懂我兄弟了吧,他是打着送我妹妹的名义送我呢。” 我冲电话摆了个鬼脸,把挂了。 甜姐在北京没什么熟悉的人,唯一的圈子也就在尊煌了,但是婚礼那天,总不能真请一堆叽叽喳喳的小姐,围着两张桌子争奇斗艳吧。就算她有这个心,王德彪能同意那也是见鬼。 所以真到婚礼那天,甜姐这边就请了我,还有几个她以前在美容院工作的同事。王德彪那边倒是来了不少人,大部分都是何氏固业的员工,还有少许工作伙伴,卢川是证婚人。 这里面门道是这样的,像他们这种在商场上打拼的男人,一个美满幸福的原生家庭是增光添彩的东西,所以很多人即便婚姻破裂也不愿意离婚。王德彪愿意和以前明媒正娶的老婆离婚,娶一个自己都看不起的夜总会小姐,也说明他为了得到这一对女儿多么无所不用其极。 也是因为这样,他才不敢大操大办,尤其是商业伙伴,请的都是一些巴巴地求着自己的人。 甜姐那天特别幸福,不知是因为化了妆还是因为喝了酒,一脸喜悦的红晕。酒宴尾声,她抱着一双女儿,突然哭了起来。那种眼泪是很幸福的,至少从我认识甜姐以来到现在,从来没见过她这个样子。 王德彪半是认真半是玩笑道:“哭什么哭,丢不丢人?结婚这种喜事,哪有人哭得?” 王德彪那天喝得很嗨,和年会当晚有的一拼。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感激他在喝苦酒,也是,王德彪这种特别在意门楣的人,从今往后都没了儿子,心里哪里能受得了。如今这双女儿真归了他,也不过是个折中的法子。 我心里应该为甜姐高兴,却忍不住担忧。 回家之后,听我说了这一晚来龙去脉的珊珊也叹了口气:“我以前挺看不起甜姐,我觉得她要是真干净,真为女儿着想,就离开这,别让人家说她女儿有个当陪酒小姐的妈。她要是就想挣钱,那就别装清白,三十多岁的女人了,能靠皮囊再吃几年。” 珊珊说着声音低了下去:“可想想,我们从前不也是这样的么?我那时候在尊煌,多少人说要买我初夜我都不干,我以为我和那些小姐不一样,我以为我永远不会靠出卖身体吃饭。可结果呢?为了帮东子还钱,我……” 我知道她没说下去的话,为了帮东子还钱,她自己用啤酒瓶破了自己的膜。即便如此,东子还是对她非打即骂,最后甚至想让她在监狱里呆一辈子。 “你知道我当时把刀子插进东子身体里的时候,我就想啊……”珊珊眼睛也朦胧起来,我知道,那是她藏了很久的泪水,“想那个晚上尊煌那胖子跟我说的话,说我多戳进去一厘米,就多给我多少钱。我戳东子的是肚子,可是那天晚上,我拿啤酒瓶戳的,是我自己的……” 珊珊哽咽起来:“当时随浪以为我疯了,他看我恨不得把刀柄都给捅进去,就过来拉我。其实我当时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我特别知道,但我就是恨。东子真他妈不是人,我曾经为他连命都不要,他却只想着整死我!” 这些话,是珊珊第一次对我说。 从珊珊转性至今,她和我说过很多三观不正的理论,但唯独没有告诉过我她的心路历程。没想到今晚,她居然被甜姐的事激出了内心积压许久的想法。 我被她的情绪感染着,一瞬的,我感觉珊珊从来没有变过,她就是以前的珊珊,被生活压榨着,蹂躏着,逆来顺受着。只是终于,她也向生活打回去了。 “我其实挺对不起甜姐的,”珊珊吸了吸鼻子,“还有雅婷,她这辈子算是毁了,雯姐占一份,我占另一份,我还一辈子也还不清。” 我抱着她:“那我陪你还。” 甜姐和王德彪这一结婚,暂住在她家的雅婷也不知道怎么办,我没问,但我相信,就算甜姐没什么好办法,王德彪的财力和能力还是可以处理好的。 婚礼过后,一切又恢复了原装,这桩红事也并没有冲喜,生活一样艰难。 有一天我从何氏固业加完班出来,天都完全黑了,正准备找地铁回去的时候,小曲给我打了个电话,说她在我办公室门口,约我见一面。 我说好,也没多想就又坐电梯上去。 这个点公司人已经不多,何孟言办公室那一层更是黑了灯,空无一人。我寻思着也是奇怪,好几天没在公司见到小曲了,怎么突然就也加班到这会儿,还约我见面呢。 不等我想明白,整层楼的灯突然闪开,小曲鬼一样披头散发出现在我面前,裙子上都是血,狰狞地冲我笑着,真心和恐怖电影里索命的女鬼无异。 我条件反射地大叫一声,撒腿就跑,小曲走的却很慢,根本追不动似的。我脚下生风,只想赶快脱身。这也太他妈吓人了吧,我感觉小曲马上就得变出来一把斧头,追着我砍上个九九八十一刀,然后把我分尸扔进下水道。 但是她没有,我甚至隐约听到她哑着嗓子说:“吴愉,救救我……” “你是人是鬼啊?”我真心是被吓傻了,脱口而出。 “吴愉,帮我,求求你……” 虽然小曲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但恻隐之心还是忍不住让我回过头,她正步履蹒跚地向我移动着,见我回过头还伸出一只瘦骨嶙峋的手,看上去却更像鬼了。 好不容易,搀着她坐进我办公司,我才仔细打量起了她。她看上去很虚弱,一点都不好,看裙子上的血,我直觉这是流产造成的。 果不其然,小曲印证了我的猜测:“从楼梯上滚下去,孩子没了……”她顿了顿,趁着我问出为啥不去医院这种蠢问题之前,道,“就半个小时之前的事情。” 第119章 他选择放手 “就”这个字用的未免也太不恰当了吧! 一个流了产的女人,在这里活活熬了半个小时,才打电话喊了我来! 我赶紧打开抽屉,想找找有什么药,最后也什么都没找出来。我拿起座机,想打120,结果0键还没按下去,小曲眼疾手快挂断了电话。 “你干嘛?”我急了,“都这样了不去医院,你喊我来就是让我看你死么?” “我不能去医院,警察在抓我。”小曲虚弱地摇了摇头,说出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原来,我作为法人的大诚实业的事情,并没有因为陆副总的入狱而就此打住。大诚实业的好几个项目的确有问题,这些问题一部分是滕思芸生前的遗留问题,另一部分就是这位陆副总有意为之了。如今证据确凿,陆副总知道赖是赖不掉,就想着能多减减刑就减减刑。 要不说男人薄情呢,陆副总供出来的第一个人,就是小曲。 他太聪明了,大诚实业的问题,我不信和卢川没有关系,但是他才不会傻到供卢川出来。陆副总如今身陷囹圄,还等着何氏固业的高层救他呢,怎么可能得罪这些强大势力。所以为了减刑,他就从那些涉了案,却无关轻重的人下手,所以他毫不犹豫供出了小曲。 “渣男啊!”我听得气不打一处来,男人真的都不是好东西么,何孟言出卖了我,陆副总出卖了小曲,难道我们这些助理啊秘书的,真的就都是用来背锅的! 我愤愤道:“他就算不考虑你,他也不考虑孩子么?” “他不知道我怀孕了。”小曲惨兮兮地说,“我不想坐牢,我真的不想。我知道老陆在办公室的柜子里藏了一笔钱,我想拿了钱,找个没人的地方先避避风头。你不知道,今天真的好险,警察都追到我家楼下了,我住二楼,打开窗子跳窗子跑了出来。就这样我的孩子都没事,我以为他是跟定了我,谁想到……” 谁想到后来,小曲一路辗转来到何氏固业,为了不被发现,她下午跟着一群外宾混进来,然后在安全通道里躲了一个小时后,等到人都七七八八走远了,才一个人上楼想抹去陆副总的办公室。 可是安全通道里太黑了,小曲脚下一滑…… “我真是没办法了吴愉,救救我,我不能去医院!”是的,小曲去医院无疑是自投罗网,但是她这样,也只有死路一条。 她眼泪汪汪看着我,拉住我的手:“我知道何总有一个特别要好的医生朋友,你能不能让他帮我简单包扎一下?” “就算包扎了,然后呢?” “不知道。”小曲低下头,“老陆真不是个东西,我看了,他柜子里一分钱都没有。他从一开始就是骗我的,说那些钱是背着老婆藏下来,就为了有个万一,我不至于流离失所。他还把钥匙给了我,我从来没开过,没想到里面……哎!” 如果这也算是感情,那小曲和陆副总这一对,用四个字形容再恰当不过——各怀鬼胎。小曲想找个承办她下半生经济问题的钱袋子,陆副总想找个年轻貌美的床伴,如果没有孩子,他们完全可以好聚好散。但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激发了小曲的母姓,也没能删掉陆副总的无情。 我想了想,意识到小曲口中的医生朋友,不出意外就是周医生了,但是周医生也不是妇产科的啊。看着小曲愈发苍白的脸蛋,我既不想铤而走险找没什么安全保障的医生,更没办法丢下她不管,就别说落井下石了。 最终,我想想还是打了个电话给周医生,关于小曲的情况我并没隐瞒,对于周医生我还是信任的。他沉默了很久道:“我不是妇产科的医生,没法帮你。如果你的朋友想逃避法律的话,现在最好的办法是找一个相对靠谱的小诊所,那种地方不会查病人身份的。说实话,作为一个医生我非常不赞成你们这么做,但是你朋友的情况,也只能如此了。” 我明白他的意思,权衡再三,还是决定按周医生的建议做。 小曲手术比较顺利,我让她留在医院观察一晚上,她始终坚持这里不安全,要去我家。我一想珊珊在家,我不想和珊珊再多解释,而且这一路太远,她也不适合折腾。于是又找了个不查证件的小旅馆,先把小曲安顿下来。 我看着小曲睡过去,自己明明很累,却睡意全无。无聊刷微博的时候,何孟言给我发来一个消息:“定位发给我,急事找你。”我没多想,以为他要给我传文件什么的,就在微信上共享了地点,然后他也没再回,没说具体找我什么事情。 我坐在床上想着小曲这件事情的时候,突然门口传来了猛烈的敲门声。我还想何孟言这个人什么时候这么粗俗了,更是不能理解他为什么直接追到宾馆上面。 怕打扰小曲的睡眠,我赶快跳下床去开门,结果屋外最先出现的并不是何孟言。 更始料未及的是,打开门的一瞬,我立刻被人反绑肩膀控制住。定睛一看,面前是光辉伟大,尽职尽责的人民警察。另外几人冲进去,对着床上睡过去的小曲高喊:“不许动,把双手举起来。” 我看向门外,何孟言的身影悠然晃进来。 所以,他报的警? 我怒目而视,何孟言不等我质问先开口道:“我是为了保护你,你还不知道,小曲正在被通缉吧?” 我其实知道他的意思,不管他报警是不是保护我,这句话的确在保护我。如果我说我知道小曲在被通缉,那我就是窝藏罪犯,但我不知道,最多也就被训斥两句无知。 按我以前的性子,我必须得说:“我知道啊,我知道她被通缉,那还不是拜你所赐,大诚实业的事情你难道没有参与么?你这个伪君子,大混蛋!”然后我们两败俱伤,那才真是心满意足爽歪歪。 但现在我不会了,冲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我忍气吞声,什么话都不敢说。 小曲路过门口的时候冷笑道:“难怪不让我去你家?怎么,不想被邻居看着警察去你家抓人是吧?” 我知道小曲以为这一切是我策划的,我故意把她骗来这里,趁着她防备心松下来,主动报警抓人。 所以,这是我一个月内第二次进局子,虽然这次好一点,只是做笔录。一路上,何孟言不断解释说是我给他提供的消息,我不方便自己报警,所以找他代劳。 警察应该是体会到了点意思,不无讽刺道:“我们是不是还要给这位吴小姐颁发一个守法公民的奖啊。” 何孟言很久不在我面前逗逼了,这次却难得地开起玩笑:“那我不服,给她发不得给我也发一个么?” 前排的两个警察对视笑了笑,没说话。 我笔录做的比较晚,也许我真的变了吧,加至我实在是不想坐牢,所以一口咬死我真不知道小曲被通缉的事情,我也是被她骗了。那些警察虽然觉得有些怀疑,但没有什么证据,再者也不会判什么刑,口头教育了两句就放走了我。 从警察局出来,何孟言在门口等我。他是被警车拉来的,没有开车,素寡寡地站在街边,路灯从他头上打下来,打出一个光辉却寂寞的影子。 我扫了他一眼,转身往反方向走。 我真是挺气的,这事不出意外就是周医生告诉了何孟言,何孟言觉得小曲这人留着对公司不利,不如把她送进去,去掉她这个威胁。人怎么能这么冷酷呢,要知道,小曲刚刚流产啊!而且她做错了什么,不就是帮陆副总办了事儿么? 何孟言快步追上来,一把拉住我手。 “你松开!”我没好气,“何孟言我真没见过你这种冷酷无情的……” 不成想,我话还没说完整,何孟言先冲我吼道:“吴愉你什么时候才能长点脑子?!你就那么助人为乐?小曲有今天都是她自找的,你没事给自己添什么麻烦?” “呵?你是担心我给自己添麻烦么?”我冷笑着,“你是担心我给你,给公司添麻烦吧!” 何孟言毫不避忌地点点头:“你也可以这么想。” “何孟言你太不是人了!你眼里就永远只有自己是么?为了你,为了你的公司,所有人都是可以被牺牲的,包括我,对不对!”我被他这句话莫名地触怒了,其实想想,在他心中,我和小曲又有什么区别呢?他出卖我的时候,不也正如卢川所言,宛如出卖一条养腻的狗么? “对,我就不是人。”相比我的愤怒,何孟言无比淡定,“我眼里只有自己!我不像你,连自己的感受都可以无视。吴愉你爱宋西辞么?你了解宋西辞么?就为了报复我,你嫁给他,你这种连自己都能牺牲的人,难道不比我更可怕么!” 我不知道好好的,怎么就从小曲的事情扯到了我和宋西辞的事情。 我眉眼闪烁了一下,掩饰自己被看穿的尴尬。 我想说点什么,挽留点什么,然而在我开口之前,何孟言却选择了放手:“我的确没有必要管你的闲事,不过你放心,不会有下次了。” 第120章 娶我 我见过很多种离开,决绝的、优柔的、难舍难分的、一刀两断的,然而看着何孟言离开的一瞬,怎么说呢,就是那种特不是滋味的滋味吧。 他渐行渐远,回到那盏路灯下,然后越走越身影就越小,灯光把他的影子收短,再放长,最后拧成我视野中的一个点,那么遥远而触不可及。 何孟言又去香港了,这件事的第二天。 我去了公司没见到他,办公室里还留着小曲的血腥味,我一个人呆在里面很害怕。然而打开门,更是空荡荡的一片。 何孟言去香港的事情,还是我下午去采购部做交接的时候知道的,他们问我何总什么时候回来,有个具体的数额要他批。搞笑如我,当时就愣那儿了,回去查了一下,才发现他飞了香港。 看卜悦呗,毋庸置疑。他的行李单里面有婚纱这一项。 我回到办公室,坐立难安,心里莫名地不舒服,却又不知能做些什么,最后反正手头事少,我给周医生打了个电话,问能不能出来喝两杯。 周医生说没问题,不过得等他做完手术,可能要到九点之后了。 我说那正好,去尊煌,那种场子,去早了还没意思呢。 我可能真的是有病吧,想喝点酒就算了,还非要去尊煌充大爷。可是干嘛不呢,我以前在尊煌给人作践不就是因为穷,现在好不容易有钱了,我也想当回过去作践我的人。 我好人做到底,帮何孟言处理完了所有的事,才和周医生扬长而去。 “真去尊煌?”他问我,“我以为你不会再向去那种地方。” 我给的回答却是:“从哪里开始的,就去哪里结束吧。” 说到底,我还是把尊煌当作我和何孟言勾搭上的地方,所以我我想去那里买一次醉,当做是终结。至于今晚选择请周医生作陪,大抵是我觉得他和我是同病相怜的,只不过我为了何孟言,他为了卜悦。 晚上珊珊不在尊煌,她来事儿了,还挺严重,疼得翻来覆去,请了两天假,在我家躺着呢。 那天晚上我和周医生开了个包房,基本都是我在喝,他喝得少。中途进来了一个女孩子,和以前的我一样,端着几瓶酒,一个包厢一个包厢推门问有没有人要。 她穿着一身粉色的水手服,看上去清纯又可爱。见着我和周医生两个人,主动凑上来,问周医生要不要酒。 周医生看了眼我:“你说,今晚我请客。我不知道你和孟言发生了啥,不过你既然想醉,我就陪你一醉方休。” 我看了眼那女孩,可能已经有点醉了,我笑着说:“你是不是新来这的?” “姐姐眼力真好,是常客吧,我上个月刚来的,第一次见姐姐呢。”女孩很会说话,“我叫小鱼,姐姐随便叫就行。” 她声音嗲嗲的,看上去比我还要年幼不少,但是眼眸里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和风尘味,和年龄看上去格格不入。 我笑意更深:“还和我同名呢?” “是么?那我敬姐姐!”说着她端起桌子上一瓶六百升的啤酒,对着瓶子吹了下去。 这本事,我要是那会儿也能有,哪至于混了这么久还没给我哥还完债。 一瓶干下去,她还不够,笑得更娇俏,对周医生道:“这位帅哥,我也敬您一杯呗?”说着又是一瓶,周医生抿了一口示意,二话没说。 最后我留了她一瓶酒,888,在夜总会不算贵,但想想对于以前的我来说,也是天价了。我知道尊煌的规矩,这酒她拿百分之二十,至少分上面人一半,一瓶酒也就最多一百块吧。 看着桌子上那瓶酒,我笑着晃了晃瓶身,冲周医生道:“看见没,我以前就这样。说漂亮话,陪人喝,动不动碰一鼻子灰,时不时还被人揩油,一瓶酒就挣几十块。” “那你为什么要在这做?”周医生不解道。 “周医生,不是每个人都有你那谋生本事的。我大学没毕业,白天又要上课,只能找一个晚上工作的,挣得不少的,来钱还快的工作,那可不就是夜总会么?有时候碰到大方的老板,一晚上就能给我六七百小费。”我回忆起那段日子,不知道怎么的,回忆自己的黑历史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痛苦。 “你知道么,我为了不让我上面领班的老鸨发现,我都把钱藏内衣里面。哎我跟你说一最逗的事情。就有一回,有个看上去就特别糙,暴发户那种,给了我一把钱,我想都没想就道谢给藏衣服里了。”我甚至说得如数家珍,“结果你知道那人多没有操行么!那钱他妈是假钱!我回去把内衣一脱,里面的海绵垫都给染红了!我当时气得又是骂爹又是骂娘,珊珊笑得前俯后仰的,还说让我以后拿了钱先往身上蹭蹭,看掉不掉色,你说气不气?来,干。” 说着我给自己倒上一杯,冲着周医生一饮而尽。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我,没有回应我的酒,倒是在我自斟自饮第二杯的时候一头靠上沙发,叹了口气:“啊,你和卜悦,真的是既像又不像。” 我没有提卜悦,周医生却主动提了。 “我后来想想,卜悦到底哪一点最吸引人呢?”周医生突然笑起来,“直到我听说她死的时候才想明白,她这个人太自我了。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人能自我,一种是孟言那样的,什么都有,无所顾忌,不怕失去。另一种就是卜悦那样的,什么都没有,也不怕失去。可是你不同,你和卜悦最不像的一点就是,你输不起。” 我跟着重复了一遍:“我输不起?” “她输得起何孟言,她可以自我到去死来救赎自己,你可以么?你输得起何孟言,输得起这条命么?” 周医生说对了,我不能死啊,我放不下啊,放不下何孟言,放不下我一家老小啊。哦,不对,我家现在已经没有小了。 我又是一杯下去,突然“哇”一声哭了出来:“卜悦没有死,而且,她可能就要和何孟言结婚了……” 这是我这一晚有意识的最后一句话,第二天我醒过来的时候,呵呵,始料未及地出现在宋西辞的家里! 我拼命从脑海中搜索昨晚的信息,虽然我断片了,但我也记得昨天约的人是周医生啊。周医生和宋西辞应该毫无交集吧,这怎么我一觉醒来,就躺宋西辞那张床上了? 我勉强爬起来,头疼得够呛,拉了拉被子,更可怕的事情出现了,我脚边,居然还他妈躺了个人!我吓得嗷嗷大叫,直到把脚边的人也给叫起来,冲着我嗷嗷大叫,我才停住! 我定睛一看,这不是,荔枝么? 终于,她也停下了叫唤,揉着脑袋道:“不是瑶瑶,我说你,你这人怎么这么闹腾呢?还让不让人睡觉,这才几点啊?”说着荔枝摸出手机,直接骂了句娘,“我靠,这都下午两点了呢!糟了我得走,我下午约了安洋去买书呢!” 趁她跑路之前,我一把拉住她:“你先给我解释下,这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啊?”荔枝一脸不耐烦,“你真他妈喝断片了啊?” 我点点头:“我没和你哥……怎么样吧?” “你倒是想呢,我哥愿意么?”荔枝不屑地瞥了我一眼,“我说你啊,你也是在尊煌待过的人啊,自己酒品差自己不知道么?昨天要不是我,你就喝死在那吧!” “到底怎么了昨晚?” “你不是和一小帅哥在一起么?喝得跟狗一样!我在洗手间看到你吐,我那边局玩一半啊,为了带你回来,把局推了!”荔枝越说越气,“小帅哥一开始还不信我,我说你是我嫂子,让他和你保持距离,别给我哥看见了害怕。结果他还是不信,还打了个电话给何孟言,说让何孟言来领你,直到何孟言让他把你交给我,小帅哥才肯放人!” 这么说,何孟言都知道我昨晚在尊煌喝酒的事情了?啊,真的是可怕的连坐效应。 荔枝继续绘声绘色道:“我跟你说,你昨天可难拖了,我连拽带拉的,试足了几百辈子吃奶的劲,最后才把你送这来。结果你一看我哥,跟个猴子似的就爬人家身上,说什么都不肯下来。” 我无奈地捂住了脸,我是真不知道自己酒品这么差啊。我以前在尊煌虽然喝过不计其数的酒,但为了不出事,我一旦感觉有点了就会打住,绝对不会真喝多。 可是昨晚…… 我尴尬道:“然后呢?” “还然后啥?你当时那样,我去,真跟个猴子似的,上蹿下跳,可活泼了!我想把你从他身上扒拉下来都做不到!”荔枝越说越夸张,“我真怕你把我哥当香蕉,给生扒活剥了!” 我听得不寒而栗,抓着她道:“我的姐,你声音能不能小一点,别一会儿给你哥听到了。” “行了吧,你昨天对我哥娇滴滴说那些话的时候,也没见你怕他听到嘛!” 我的天,我还和宋西辞胡言乱语了什么!而且是,娇滴滴地胡言乱语了什么!我发誓,我在心里发了一百个誓,我以后再也不敢那样喝酒了。 “我……我和你哥说什么了?” 荔枝一脸这你都忘的表情,无辜道:“让他娶你啊!” 第121章 你还报仇么 我的这张老脸,至此是真的没地放了, 我深吸一口气:“真的假的?” “骗你干嘛?你又是哭又是闹的,说什么这个世界没有人要你,你妈你哥都恨你入骨,珊珊变了个人似的,你本来以为何孟言是救命稻草,最后才发现他是座逃不掉的冰山,等着你这艘一叶扁舟撞上去然后淹没。” 我喝多了的时候还能说这么文艺的比喻呢?我不禁在心里暗暗肯定了自己,真是中文系的好学生,奖学金发给我都天经地义。 荔枝明显也这么认为:“我当时和我哥听得一愣一愣的,你这喝多了,还能即兴写诗呢?” “别扯这些,”我打了她一下,“然后呢?怎么扯到……扯到……”我还有些不好意思,清清嗓子,“让你哥……娶我上面的。” “然后我哥就说,他要你,世界不要你,他要你……”正说着,荔枝手机响起来,她示意我紧声,那酥酥麻麻的声音一开口,我就猜到对面是冯安洋,“对对对,我已经出门了……嗯呐,不见不散哦,么么哒!” 挂断电话,她拍了拍我的肩:“好了姐姐,不和你说了,后面的你问我哥吧,我要去我家安洋哥哥约会了。” 安洋哥哥,说我肉麻,她自己明明更肉麻好么?我抖上三抖,还没从这股子肉麻劲里出来,荔枝已经跳下床没了身影。 不一会儿,楼下传出来宋西辞的声音:“你上哪去?” 荔枝答道:“我嫂子说想和你独处,让我赶快滚!” 我心里真是哔了狗,恨不得立刻蹿下喽冲荔枝喊声“滚”。 虽然荔枝说了很多,但我还是想不起来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呆坐在床上,等着宋西辞敲门,却迟迟没有。最后我自己穿上衣服下了楼,他在餐桌前津津有味地吃东西,看到我抬头扫了一眼,淡淡道:“终于饿了啊?我还以为你要在楼上待到修仙成佛呢!” 他不说我还没感觉,他这一提,我摸摸肚子,还真有几分饿。 “和咱妹妹在房间里聊什么?”宋西辞看了眼手表,“从早上聊到现在,也是可以。罢了罢了,嫂子有心事和小姑子说,我是插不了嘴咯。” 宋西辞大抵以为我一早醒了,和荔枝说话直到现在,他真是太不了解我,也太不了解他自己妹妹了。说起来荔枝还该谢我,要不是我醒过来冲她大叫,她也许到现在还在那睡得跟猪一样呢,让鬼和冯安洋约会去吧! 说起来,我困惑道:“荔枝为什么和我一张床?” “你以为我想?”宋西辞睥睨着我,竟然难得地有几分害羞。 我眨巴眨巴眼睛:“你……什么意思啊?” “昨晚也不知道是谁,跟树獭似的粘我身上,都把你扔床上了,还死搂着我不让走!”宋西辞说着说着居然可怜巴巴撅起嘴,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跟我说你不能走,你不能不要我,你说好了要娶我,你不能反悔!我就说好好好,我娶你,明天就领证。你说不行,现在就领证……” 这越说越扯了,后面的我是不信了,我立刻叫停他:“宋总您先打住,我要是真说了这种话,那都是酒后醉话,您别往心里去,忘了就好。” “酒后那叫醉话么!”他挑着眉笑起来,“那叫真言。” 宋西辞描述起昨晚的事情比荔枝还要绘声绘色,两个人也真不愧是兄妹,一个把我比作猴子,一个把我说成树獭。 宋西辞说他把自己把持不住,硬是把我手扒拉开,给我丢床上锁上门走了。结果不过十分钟他回来看,我已经从床上栽倒了地下。他把我抱回床上,我不到五分钟又翻到了地下。 他倒是想看着我一宿,但如他所言,毕竟孤男寡女,我喝了酒,又是深夜,人都比较容易冲动,万一真发生些什么我不想发生的事情,天一亮也不太好。没办法,宋西辞只好召唤来荔枝,荔枝虽然千万个不愿,还是在宋西辞“不看我明天就把你送回家和咱妈住”的威胁下同意下来,然后在我脚边睡了一晚上。 她荔枝大小姐何时受过这等委屈,缩人家脚边睡觉,今天白天还差点被我当死变态给踹下去。 我想想也是好笑,不知道为什么,同样是上层社会的有钱人,这一家总是莫名地逗逼而接地气。 宋西辞说完的时候也正好吃完了盘中餐,看看外面正烈的日头,他擦了把嘴,一脸严肃道:“好了现在天亮了,你换身衣服,咱俩去领证吧?” “领啥证?” “结婚证啊!”宋西辞说起来毫不含糊,“我都答应你今天白天去和你领证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不能食言啊。走走走,司机都在门口等着呢。” 我听这话脑子都放空了,吴愉啊吴愉,你这人酒品真这么烂么?喝多了酒还可以逼别人娶你回家的? “宋总,我求求您食言吧,我昨天真是醉话,您……” 宋西辞突然严肃起来,声音低沉道:“那何孟言的仇,你还想报么?” 他这句话,莫名扎了心。 “你那个小侄子,真的很可爱。我陪他玩过,我给他买最好的冰淇淋,陪他去最贵的俱乐部玩玩具,他都不喜欢。我就问他到底想要什么,他说他想要姑姑,他想姑姑开开心心。那孩子和我说,你们都瞒着他,但是他知道,他可能就要死了。他还说他爸爸是个混蛋,欺负姑姑,压榨姑姑,本来他以为,只要等到自己长大,就可以保护妈妈和姑姑,但是……”宋西辞的神色也赶上起来,“但是他还那么年轻,那么稚嫩,就再也长不大了。” 为什么,为什么突然要提康康的事情!宋西辞的声音在这种时候柔软而富有感染力,我鼻子不自觉地酸起来。 “吴愉你想一想,为什么他长不大了?他本来还有机会的!北京有这么好的医疗条件,我又那么有钱,我一定会竭尽全力救他!这孩子不应该死,他是一个完全无辜的人!” “都怪我……都是我不对,我不该把他卷进来!”我不禁喃喃自语道。 “对!你说得对,就是都怪你,都是你不对!”宋西辞指着我,义正言辞道,“孩子做错了什么?他不就是有一个你这样的姑姑么!他死了,他躺在病床上,挣扎着等待着何孟言的造血干细胞,最后绝望地等到死。这一切不就是拜何孟言所赐么?他害死了你的侄子,害死了一个全心全意爱着你的孩子!你就为了你那些小情小爱,为了何孟言偶尔的恩惠,为了妇人之仁,继续和他纠缠不休!吴愉你觉得你对得起谁?” 宋西辞第一次骂我,真的,他过去要不和我开玩笑,要不温柔地哄哄我。第一次,他这么严厉地指着我鼻子骂。偏偏他还骂得那么对,骂得那么好,让我根本无法反驳,也不想反驳。 “你别说这个世界都不要你,你家里人不要你,你朋友不要你,何孟言也不要你!你家人凭什么要你?你侄子因为何孟言死了,你却只会和何孟言谈情说爱,他们还只是不要你,没砍死你就说明你是亲生的!” “别说了……”我叫住他,“别说了,求求你。” “好,我不说。”没想到,宋西辞真的就此打住,“你不想听,我就不说。本来就是你求得我,让我帮你报仇。既然你现在不想了,我也不强求你。我不会逼你和我结婚,还是那句话,一切我都让你自己选。” 我还想说些什么,蠕动着嘴唇不知说什么好的时候,宋西辞就又开口:“饿了吧,想吃点啥?”他语气还是那么平静而吊儿郎当,仿佛没有刚才那番义正言辞的指责。 “你能……”我低着头,几乎是哀求道,“带我去,你那时候带康康去的地方么?” 他停了三秒,点点头:“好。” 下午四点半的时候,我们到了他口中的那家高级俱乐部。是一个亲子俱乐部,门口停满豪车,里面聚集着一群孩子。有的是穿着高级定制西服的青年才俊,牵着自己一双四五岁的子女。有的则是朴素的保姆或者时尚的家庭教师,带孩子来这里玩。 我看着那些孩子,在各种玩具和设备面前穿梭的身影,耳边似乎还萦绕着康康的音容笑貌。以前他总是吵着要去游乐园,我妈嫌贵,五块钱的旋转木马都不愿意带他坐。好不容易他来到这种孩子的天堂,却不断追问着宋西辞姑姑在哪。这是个多好的孩子,怎么就…… “就是这。”宋西辞领着我坐在后面的休息室,“这里的冰淇淋都是用瑞士进口的奶油做的,就连点缀的巧克力也是比利时原装的。那时候,我就是带咱侄子来这里吃冰淇淋……”说着他冲店员要了一份樱花草莓刨冰,“孩子当时点的就是这个,你尝尝。” 我最喜欢吃草莓味的东西了,但我不知道,原来康康也喜欢。 “孩子那时候和我说,他姑姑最喜欢吃草莓味的东西了,他替你尝尝,看这家的好不好吃。” 第122章 我答应嫁给你 宋西辞说:“孩子后来还说,让我以后有机会也带你来这吃冰淇淋。” 我眼泪水再也忍不住,珠子似的一滴一滴打在面前的刨冰里,同时疯狂地往嘴里挖了几口。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甜的,我吃起来却那么苦。 “哦对了,”宋西辞嫌我哭得不够似的,还来撩拨我的眼泪,“回去的时候,他一路不和我说话,直到最后我说带他去见你,问他开不开心的时候,他才说,要求我一件事。” 康康一个小孩,有什么事需要求宋西辞呢,我抬起头,问道:“他欺负你什么事?” “他说他不能长大后保护你了。”宋西辞认真地看着那碗乘着我泪水的刨冰,“他问我,能不能替他保护你。” 我再也绷不住了,一把推开面前的刨冰,把脸塞进自己的臂弯中,狠狠地哭了起来。 “我不是人真的,我对不起他,我对不起康康,对不起我一家人……”我边哭边嚎,正好看不到旁人的异样眼光,那我干脆就不去看,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应该我保护他的,我一个成年人,连自己的亲人都照顾不好……” 其实从拿到康康死亡通知书的那一刻开始,我就一直都在回避,在给何孟言找理由。我希望他不是为了报复滕思芸的死才这么做,后来听说他去了香港,我又希望他不是为了看卜悦才这么做,其实,何孟言为什么失踪重要么? 并不,只不过何孟言对我来说太重要了,我不愿意恨他,才千辛万苦去给他找理由。但本来,理由就不重要,重要的是康康死了,真真切切地死了! 宋西辞不知什么时候坐到我身边,把我揽进他怀里,轻柔地擦拭了一把我满是泪花的脸:“怪我,不该带你来这,让你想起这些伤心事。不过,我这也总算是完成孩子了遗愿了,对吧?” 我擤了擤鼻子,重新振作了起来:“是不是只要我把股权给你,你就会帮我报仇?” “不。”宋西辞商人的精明和警惕暴露出来,“我要的不只是股权,还有你。你嫁给我,我保证会让何孟言还你这笔血债。” “那好,一言为定。” 我没想到,最后我真的答应了宋西辞,嫁给他。 然而等我冷静下来,从这种强烈的情绪中脱身而出时,也并不后悔这个决定。相反,我有些感激宋西辞,他让我看到自己一直以来的逃避和脆弱,让我正视和何孟言之间的这段往事与关系。 更何况,这个世界上多少女人有这等荣幸,嫁给一位形如宋西辞的高富帅呢? 回去路上周医生给我发了个微信,问我现在酒醒了没有。 我说真不好意思,没想到自己酒量那么差,居然真的喝醉了。 周医生回我没事,本来人脆弱的时候就比较容易喝醉,然后问我现在在哪,昨晚领走我的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叫我嫂子。 我鬼使神差地当着宋西辞面,给周医生发了个语音:“因为我就是她嫂子,我要结婚了。” 宋西辞这人做事情强势且有效率,第二天就拿了一排日子让我选,说这些都是适合结婚的黄道吉日。没等我看完,他一把抢过去:“当然,我不太信这个,只要你高兴,什么日子都行。” “你不信我信啊,拿来我看。”我从他手上抢回来,对着上面看了一圈,“等我毕业吧,我下个月要回学校做毕业答辩。把学校的事情都忙完,咱们再处理结婚的事情。” 宋西辞很尊重我,不假思索地说好,然后巴巴儿盯着我看。 我被他看得一身不自在,问他瞅啥。 宋西辞笑得跟花儿一样:“瞅我宋太太真好看。” 不知怎么的,我竟然也红了脸。 我要结婚了。 这件事风一样在何氏固业蔓延开,我没有刻意宣扬,也没有刻意隐瞒。怎么传开的我不知道,但反正源头左右不过是宋西辞。 我一早去上班,在电梯间里,同一层楼的瞿秘书便一面坏笑道:“怎么和咱们宋总勾搭上的呀?我平时都没在公司怎么见过他,不过他可是圈子里出了名的钻石王老五啊!” “是么?”我礼貌地耸耸肩,微笑着。 正常女人的虚荣心这时候都会被激发出来,我也不例外,这一点证明了即便经历这么多事情,我还是个很正常的女人。 “快快快,给我也传授传授经验,我下个月就二十五岁生日了,你也知道,女人一过二十五,肯定得掉价。快教教我,你们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此时电梯里就剩下我们俩人,我很严肃道:“何总牵线搭桥的。” “我的天,何总对你真好。”她惊呼。 何孟言前两天从香港回来,我一进办公室,两人视线对上的一瞬间,竟然同时说了四个字:“新婚快乐。” 两秒后,又异口同声道:“我还没有。” 那就有趣了,我这么说是因为我和宋西辞只是有这个打算,连日子都没定下来。何孟言婚纱都带去了香港,难道也只是带给卜悦先试一试? 我笑着摇摇头道:“不过快了,何总记得参加。” “会的。”他很淡定地点点头,脸上无甚悲喜,似乎毫不在乎,“对了,后天有个招聘,你帮我去面试一下。” “招什么人?” “一个人事的岗位吧,直接对我们这边负责的,所以希望我的人也参与招聘流程。”何孟言将我从上到下打量一圈,“哦对,我忘了,你自己个儿还没毕业呢。” “对,我今天还想来和你说这个事的。”我语气也很平静,尽量装得和他一模一样,“我下个月学校毕业答辩,我得回去写最后的毕业论文了,所以,你看,我能不能先回学校一段时间,毕业之后再来报道。” 何孟言略一沉思:“嗯,可以啊,那你这次顺便再帮我招个临时的助理。和他说清楚,等你回来之后给他转岗。” “那还有个事。”我得寸进尺,“我的实习报告,帮我盖个章。” “这点事你自己搞不定?”何孟言蹙着眉,颇为挑衅地看着我。 也是,我自己搞定也很容易,毕竟,何孟言助理的身份足以让我在何氏固业大多数部门狐假虎威了。 下午我就去了趟人事部,那边以为我是去谈后天招聘的事情,对我十分殷勤。看到我递出来实习报告,更是看都不看一眼都印了章,还是人事部主管亲自办的事。 特权就是好啊,不过前提是,你得是享受特权的人,而不是被特权压榨的对象。 临走时,主管还笑道:“吴助理,日子定了么?” “什么日子?” “结婚的日子啊,我听说是位公司高层呢!”主管笑得花儿一样,仿佛结婚的人是她似的,“内部消化最好了,我们人事部一向提倡肥水不流外人田。” 我的天,这位主管也太会说话了吧。 明明就前两个月,我还看见她以禁止办公室恋情为由,开掉了他们部分一位工作了九年的老员工。那老员工是个三十多岁的大汉,卷铺盖走人的时候竟然像个小女孩一样哭起来,说其实对公司有感情,真是舍不得走。 这件事后来传到何孟言耳中,他用一种很官方的口气做了评价。他说成年人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任,明知道爱情对工作可能构成威胁,还是选择了爱情。那我尊重他,也敬佩他,但是最后的后果,就让他担着吧。 我当时觉得何孟言很冷酷,差点脱口而出问那我们俩呢。后来想想,我算个啥,也有资格问这种话? 两天后我本来想如期参加何孟言口中的招聘会,但是那天和一个供销商吃午饭,耽误了人事部那边的事情。等我匆匆赶到的时候,门口的人事部员工和我说,里面正在面试呢,已经面完四五个人了。 里面正在面试着一个女孩,我在门口听,感觉她表现得并不是很好。本来想等这个女孩面试完了再进去,门口员工却附耳告诉我:“愉姐,您还是快进去吧。我实话和您说,您是何总的人,你不点头的人,他们是不会要的。前面面试的那几个等于都没有机会了,您要是再不进去,现在这个也没机会了。” 我一听,原来公司面试的门道这么多,立刻点点头,蹑手蹑脚进了面试的办公室。 我一看就乐了,里面正坐着的这个女孩,不是我们宿舍的小朱么。 她一本正经地回答着面试官的问题,说一半,瞅着我,几位面试官给她表演了一个集体起立,前两天帮我盖章的主管道:“吴助理终于来了,快请坐。”说着就把我往正中间的位置上邀。 我笑着点点头,尽量一面保持威严,一面又不失礼貌:“不好意思,有点事耽误了一下,来晚了。” “没关系没关系,吴助理平时就忙,怪我们,没等你就开始了。”主管还是那么会说话。 小朱“唰”一下子从座位上站起来,脱口而出:“吴愉,你怎在这呢!” 第123章 明天就离开北京 我不太想显示我的特权,因为这些不是我自己靠实力得到的,只是机缘巧合下何孟言或者说滕思芸赐予我的东西。虽然为了现在的地位和金钱,我也付出了很多承担不起的代价。 “我一早就在这里实习。”我简单这样作答,为了表示客气和尊重,我特意没有坐主位,退居到最边上的位置,还冲一脸惊恐的主管道,“我坐这里就行,我资历浅,主要还是您说了算。” 主管毕竟是人事部混迹多年的人精,二话不说走过来,和我旁边的员工换了座位,紧紧挨着我。 小朱意识到自己在这种场合说这种话很不加分,于是有些尴尬,还有些奉承地地笑道:“真巧,贵公司芳名远播,引这么多人趋之若鹜。我和我室友都不约而同地想要加入贵公司,吴愉就是我的榜样,希望我也能如愿成为这里的一员。” 她这些话还算漂亮,主管却并不买账,反问道:“那你觉得,我们凭什么接纳你成为这里的一员?” 我感觉小朱特别想说,吴愉都可以,那我有什么不可以。那她就真错了,我虽然名声不算好,但至少年年奖学金没少拿,业务能力肯定在她之上,而且……至少我不在别人背后嚼舌根啊! 小朱说了自己的一大堆缺点,最后说自己分析能力很强,善于分析人事关系,十分适合加入人事部门。 我点点头,然后微笑着抬起头:“你说的分析,包括在别人背后议论他人的人事关系么?” 小朱又笑了,笑得嘴角都抽搐起来,无比尴尬。 她出去后,我旁边的主管在她名字后面画了个叉。相比别人还有几句评语什么的,小朱后面只有一个寂寥又显眼的叉叉。 我问主管道:“觉得她不好么?” 主管微微一笑:“我们人事部最讨厌的就是招惹麻烦了,这种容易惹是非的人,我们躲都躲不及了。” 我明白,她是卖我个面子,她才不会招我过去的同学,给我在公司留一颗定时炸弹。 后面又面试了两三个,下一个要进来之前,主管对我道:“吴助理,后面这女孩还麻烦您留一下心,这是财务部的李部长让我们关注的人。”这我也懂,总有几个关系户。财务部的李部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到现在还没结婚,这女孩,保不定是他远方亲戚还是什么其他关系的人。 等女孩真进来,我又是被唬了一跳。 这姑娘,不是前不久在尊煌卖酒给我和周医生的小鱼么! 想必小朱,她聪明很多,没有表现出丝毫和我见过的样子,甚至视线都不在我身上停留。听她作了介绍我才知道,女孩真名叫余知雪,那小鱼取的不是名字的谐音,而是姓氏的谐音。 她看上去年纪挺小,简历上却和我同岁,说自己毕业于一个艺术学校,我怀疑也是买的文凭。 她表现不算差,毕竟是在那种风月场所摸爬打滚过的人,说起话来分寸恰到好处,顺便妙语连珠。 结束后,主管笑道:“这姑娘派去给何总差了一些,留在人事部还是不错的,是吧吴助理?” “为什么?”我明知故问。 “太漂亮了。” 这算是主管今天卖我的第二个面子了,说起来我到时再很应该感激不尽。女人嘛,越漂亮越危险,主管作为一个女人,和我一样明白这个道理。把她安排在何孟言身边,保不齐今后不会威胁到我的地位,她没必要给自己招惹这个麻烦。 我点点头:“说得有道理。” 最后我们选定了一个985名校毕业的男青年暂时给何孟言当助理,听说是个汉子之后,何孟言皮笑肉不笑道:“我真是替我以后的老婆谢谢你,有你看着我,还真是啥事都做不出来。” “话不能这么说啊何总,”我则是皮笑肉也笑,“您这身价,您这皮囊,您这个人魅力,什么姑娘不上赶着往上爬,何必对身边人下手呢?” “你啊。”他看着我。 “啊?” 何孟言没再说话,挥挥手让我去办事。 等我在办公室里处理完一份文件时,我才反应过来,何孟言那句话,说的是我就不上赶着往上爬。 呵呵,我在心里无奈地笑笑,对啊,我爬什么呢,我都有宋西辞那根百尺竿头了,何必爬你这根又滑又艰难的如意金箍棒? 那之后没两天,我回了学校,顺便和珊珊说了自己可能会结婚这件事。 珊珊无奈地摇摇头:“你看吧,这种东西吧,你成了,肯定就有人得散。看看咱雯姐,本来都以为这个老鸨也能嫁出去了,结果呢,硬生生给散了。爱情哟,永远几家欢喜几家愁!” 我心想说得也有道理,但我真和宋西辞结了婚,其实也算是皆大欢喜的事情。何孟言可以和卜悦长相厮守,荔枝也不用再担心我和她的冯安洋纠缠不清…… 我刚刚想到这,她的冯安洋居然给我打来了电话,说吴愉你在哪?我现在在你宿舍楼下,我必须见你一面。 冯安洋已经必须要见我很多面了,如果我对他旧情未断,那也就罢了,偏偏我真的不想再和他有任何交集。我说你非见我干嘛呀,有啥好见得?你和宋家大小姐在一起不是挺好的么,呵,对,你俩要是早点认识就好了,她家多有钱多有地位啊,足以帮你解决你爸当年的燃眉之急,哪还用出卖我这不值钱的色相。 要说不介意当年的事情,对我大抵是不可能,我之前讳莫如深是因为不敢面对,现在可以喧之于口,不过是我终于能正视自己已经黑到不能再黑的历史。 冯安洋说只要见完今天这一次,以后就再也不打扰我。 珊珊那头已经穿了鞋子,说要出去工作了,见我对着电话很不友好,还叫了一嗓子:“你那不要脸的前男友又来骚扰你了呢?好聚好散不行么,现在看你混好了,有本事了,又回过头缠着你,他男人的脸呢!” 我知道,珊珊这话就是故意说个冯安洋听得,如她所愿,冯安洋也的确尽收耳中:“你室友说得有道理,我承认,我不配骚扰你。但是吴愉,就算你要嫁人了,你也让我见一面,让我看看我曾经爱过的女孩好么?” 他声音真的很卑微,卑微得我都有点难受,怎么也联想不到三年前那个意气风发,在篮球场,在教室,在大礼堂挥斥方遒的学长冯安洋。 “求你了吴愉,你就陪我一次,把校园再走一次。”冯安洋道,“过了今晚,我就不在北京了。” 一听这话,我莫名动了恻隐之心。原本他还是我们学校的老师,抬头不见低头见,我没什么感觉,唯恐避之不及。但听说他以后不在北京,我倒是真有点不舒坦。 “那你的宋家大小姐怎么办?”我故意表现地十分冷漠,“也带着走?你能吃苦,她能和你吃那些苦么?” “我和南音没什么,你别误会。” “我没有误会,你们有没有什么,和我有什么关系。”其实他这句话反而让我更看不起他,荔枝那么爱他,为了他各种低三下四,他一句没什么就通通给打发。冯安洋这个人吧,当年就是这样,什么都吸引我,唯独担不起责任这一点让我非常看不起。 “好,你说没有关系就没有关系,你不想出来我也不逼你,但有些话,你听我说完。”冯安洋道,“吴愉,我是真的很爱你,我当年去美国,是因为不想连累你。那时候我们家出了事情,我爸被人查出来问题,进了局子,他在国外还有一部分没有转移的资产,为了让我躲开这件事,他把我送出国。但我当时真的不想出去……” 我冷哼一声:“既然不想出去,又何必呢?” “我妈那个时候威胁我,她知道我不愿意出国是因为舍不得你,她就和我说,如果我不离开北京,她就干脆去自首,然后说你也参与了我们家的一些事情,让你有口也说不清。” 这些事,我的确从来不知道。冯安洋的离开是无声无息的,我知道的时候,他已经办好了一切手续。 “这些我不想知道。”我清了清嗓子,掩饰情绪的浮动。 “我知道你不想,但就当我求你,你听我说。”冯安洋道,“至于在尊煌的事情,我真的很对不起你。我知道你缺钱,所以和你在一起的时候,虽然你不让我这么做,但我一直再给你母亲打钱,还让他们千万不要告诉你。但是我家的这件事一出,我真的没有办法再在经济上帮助你。所以那天晚上……那天晚上,都是我不对。” 这么久了,冯安洋算是第一次给出了那晚的解释。 不知道为什么,一向挺聪明挺有脑子的冯安洋,在那一晚做了件那么蠢的事情。 他约许巍然出来,不只是为了自己家里的事情,他当时甚至低三下四,想让许巍然看在两人的交情上,支撑我读完后面几年大学。而冯安洋之所以选择许巍然,一方面是对他人品的误判,另一方面则是他强大的经济能力。 冯安洋叹了口气:“但我没想到,许巍然这么不是人……” 第124章 他带我走就好了嘛 “够了,你真别说了。”我叫住,因为实在不想再回忆一遍那晚的事情,“都过去了,真的,他的确不是人,但你就是么?冯安洋,如果你真的是个男人,你当时就应该制止他糟蹋我,而不是现在给我说一堆没有用的理由!” 冯安洋沉默了半晌,然后道:“吴愉,再让我见你一面,可以么?” “我们真的没有必要再见面了。”话虽如此,出于离别的仪式感,我还是关慰了一嘴,“你离开北京,要去哪?” “我妈得了抑郁症,我打算带她离开这儿,免得她看到家里什么东西都想到我爸。”冯安洋犹豫了一下,似乎是为了后半句该不该说,不过最后他还是淡淡道,“前几天,我爸死牢里了。” 他说得那么平静,仿佛这是一件与他无关的事情,但明明,我能感受到那种压抑不住的痛苦和折磨。 我不知道冯安洋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但是知道结局一定很惨,当年我被许巍然他们那样作践,也没能给冯安洋的家庭带来任何帮助,到底家破人亡,各自艰难。 “那节哀。”想了很久,我也只能说出这一句。 那天晚上最后我也没有见冯安洋,因为我总觉得,就算他真的离开北京,他最后应该见的人也不是我,而是荔枝。所以拒绝了冯安洋的请求之后,我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给荔枝打电话,我先是问她你俩怎么样了,荔枝说挺好。然后我才说,那你知道冯安洋要走的事情么? 荔枝在那头愣了三秒,然后错愕道:“走?走去哪?天南海北,他还能翻得出他荔枝小佛祖我的手掌心?” 我说去美国。 荔枝这回愣了得八秒吧,最后她一本正经地跟我道了个谢,然后匆匆挂断电话。我知道,她的下一个电话,应该是打给冯安洋的了。 我看着通话记录,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人就是这样的,你挂念着别人,自然也有另一个人挂念着你。双向的感情永远比单向的可遇不可求,这才是最厉害、最伤人的事实。 我一直以为珊珊已经走了,没想到她坐在门口的换鞋凳上,默默听我打完了两通电话,直到我叹完这口气,她才冷着嗓子道:“谁糟蹋你?” 我吓了一跳,调教反射往后跳了一步才道:“你坐那干嘛呢!” “我还不是怕冯安洋上来骚扰你,你一个人顶不过来啊。”珊珊弱弱道,“没想到,听到了这么多事儿。所以……你卖第一次的时候,是装得?” 我把手机塞口袋里,往卧室走,没理她。 珊珊却冷哼一声:“还真是同人不同命。”说罢她推开门,又狠狠摔上,走了。 晚上珊珊也没回来,我躺床上想到她这句话,觉得心里挺不是滋味的。这不是珊珊第一次表现出这种态度了,其实之前我去尊煌谈生意遇到她那次,她的不满还要更加明显。 可是,如果让珊珊用做母亲的资格和亲人的生命换来我今天的这一切,她愿意换么?我不知道,但如果让我用这一切换平平静静的生活,我真的求之不得。 晚上我辗转难眠,好晚才睡着,结果第二天一大早,最多也就五六点的时候,荔枝打了个电话给我。这千金大小姐也有中午十二点之前起床的时候么? 我匪夷所思,一接起来,她哭哭唧唧的,好半天才断断续续逼出一句完整的话:“……瑶瑶,我留不住他……他真不要我了。” “你在哪呢?怎么了,你慢慢说。”我睡眼惺忪,强打起精神。 “我在冯安洋家楼下,他刚走。”荔枝哭得更厉害,“我昨晚,在他家楼下守了他一宿。” 我倒吸一口冷气,这几天正好降温,风还大,她一晚上没回去,在外面吹着风等冯安洋? 荔枝继续道:“我昨天要见他,他不见,他说他负担不起我的幸福,他已经对不起你了,不能再对不起我。我不干,非要见他,我说你不下来我就不走。然后我就坐他家楼下的花坛上,坐了一晚上。” “你咋不上去找他?” “他妈妈身体不好,我不敢上去闹。”荔枝无奈道,“怕影响到他妈妈的身体。” 我以前以为荔枝这样的人是不懂事的,她什么都不懂,自己快活就行。原来不是这样,面对自己爱的人,她也知道拼尽全力。 “后来呢?”我问。 “后来他早上出来了,拖着行李,看见我就跟我说他对不起我,我说我不要你对不起我,我要你带我走。”荔枝一下子又哭出来,听上去特别委屈,“他说他如果带我走,才是真正一辈子都对不起我。” 这倒也算是我想象中的结果。 “瑶瑶,我真的特别不能懂,你说人为什么要想那么多呢?我爱他,他也不讨厌我,他带我走就好了嘛!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怕什么生活呢,真有什么问题,我们一起解决!我要实在真觉得他对不起我,我再回北京就好啦!只要在一起,不是比什么都强么!” 荔枝说得这些理论没有错,但是冯安洋也没有错,只不过他们不一样,他们不是一类人,也分享不了同一种想法。荔枝要的是爱情,是感觉,是一种干干净净的欲望,而冯安洋要的是未来,是一起承受生活的风风雨雨,一起迎接接踵而至的磨难。 电话那头的她突然严肃起来:“瑶瑶,有件事,这么多年了,我感觉我现在,应该告诉你了……” “这么多年”四个字吓了我一跳,我和荔枝一共也没认识多久,有什么历史悠久的事儿要这会儿和我分享呢? 我正想问她什么事,电话那头突然传来另一个声音:“南音,你要急死你哥啊!”一听这语气我就知道是宋西辞,“你知道我找你多久么?我还以为你死了呢,走,跟哥回家?你看看你这德性,为了个男人,你值得么?还不死心,还和那男人打着电话呢?手机给我!” 说罢宋西辞蛮不讲理把荔枝手中的手机抢过去,嚷嚷道:“你还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啊,我妹妹是你说欺负就能欺负的么?小子我告诉你,你以后再让我妹妹掉一滴眼泪水,我让你全家都跟着一起哭!” 这语气更加宋西辞了,我无奈听着他教训完一通,尴尬道:“是我,吴愉。” 宋西辞在那头愣了三秒,立刻换了一副面孔:“哎哟,南音她嫂子,咱未来孩儿他妈啊。真是,你看看你这嫂子当的,尽职尽责,感人肺腑!这大清早的,没打扰你睡觉吧,我回头好好骂南音,让她不要动不动就麻烦她嫂子!” “行了行了。”我真是犯困,懒得和他贫,“快带荔枝……快带南音回去吧,她也一晚上没睡呢,你别说她了,让她好好休息。” 挂断电话,我其实挺好奇荔枝没说出来的那件事,但我没打算问。我知道时间是一帖良药,但我不知道要熬上多少副这样的药,又要熬过多少个夜深人静的夜,才足够让一个人从一段感情中走出来。 事实上,对我来说,很慢,也很难,即便是当年冯安洋出走美国的事情,直到他一年后归来,我也难以走出这份阴影。 我希望荔枝比我幸运,真心希望。 之后的一段时间,我都在学校里,有的时候和我们老师讨论一下毕业论文的事情,有的时候则去办一些毕业手续。 有一回我遇到卓梦婷,她跟我说,哎吴愉,你知道么,许巍然居然找我要把以前送我的一个包给要回去!你说有这种人么,那包不也就三万块钱么,他睡我那么多回还不够这三万块钱? 许巍然为什么会这么做我不知道,但凭我之前对他的了解,他是能掏出一百万买韩小姐的人,区区三万块钱对他来说根本不叫钱,他完全没必要这样小家子气啊。 这个问题的答复很快就被揭晓。 事情是这样的,我在学校呆了两个星期的时候,有一次宋西辞给了我一份关于何氏固业项目的报表,说让我亲自拿给何孟言看,我答应下来,挑了个有空的时机就去了。 我那天也是轻车熟路摸上何孟言办公室,没多想把门一拉,结果屋子里不是平时的空空荡荡,也不是只有何孟言独自一人。他办公室的沙发上坐着个女人,要不说我去的不是时候呢,那姑娘几近浑身精光,唯独一条内裤也是刚刚套上去的,此时正扣着内衣带子。 倒是何孟言,还是那副斯文败类的样子,正襟危坐,叼着根烟,也没理那个姑娘。 看到我,女孩稍微愣了一下神,然后飞快把裙子套上,又披上外套,匆匆往门外跑,路过我的时候还说了句“吴助理,我先出去了。”这女孩动作虽然迅速而敏捷,但是井井有条,并没有因为被我看到什么表现出丝毫慌乱,甚至还有一点炫耀。 何孟言就更是无比淡定了,抬头扫了我一眼,继续埋首对着桌子上的文件:“现在进来都不敲门了?你当你是老板还我是老板啊?” 第125章 认尸 “那女孩,是人事部新招的余什么吧……”我一见她就认出来了,她就是我在尊煌碰到过的小鱼,真的,她太漂亮,向她这么漂亮的女人,哪怕没有留在何孟言身边也是个祸害。 “不知道,我没问她名字。”何孟言淡淡答道。 也是,一个解决生理需求的工具,何孟言是不屑于把事情弄得那么复杂的。 突然,他想到什么似的,抬起头问我道:“你刚说那女孩叫什么?” “好像叫……”我想了想,“余知雪吧。怎么,人家都被你潜规则了,是不是不该再当人事部的普通员工了?” 何孟言不置可否,拿起桌上的电话,拨了个内线:“喂?人事部韦主管么?你们部门今年招来的一个叫做余知雪的员工……” 果然,何孟言这人还算够意思,我在心里暗嘲,睡归睡了,好处还是会给的。你想想吴愉,你也没少捞啊,你一个假初夜就卖了好几万呢,多赚啊! “对,最多三天。三天之后,我不想再在公司任何一个角落看见她。”没想到,何孟言却下了这样的命令。 挂断电话,我倒是有点不淡定了:“不是何孟言,你还是人么?睡完不给好处就算了,哪有倒打一耙,让人家下岗的!你这简直就是莫言《檀香刑》里面描述的那四个字……” 他颇感兴趣地抬头看了我一眼,示意我说下去。 “拔吊无情!”我狠狠训斥道。 何孟言皱了皱眉:“谁跟你说我睡完不给好处的?” 哟,还给了好处。我懂了,看来是给了一笔安家费,然后让小鱼离开公司,不要给自己找麻烦啊。呵呵,看来我真是小看了何孟言,他是睡觉事业两不耽误。倒是可怜了卜悦,恐怕还不知道自己的未婚夫本性难移,还在沾花惹草呢。 “或者我应该问你,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睡她了?”何孟言不屑道,“你刚才看到她胸下面了么?” 我又没有蕾丝倾向,没事盯着一个衣着暴露的妹子胸部看不太好吧。我坚决地摇摇头。 “她左胸下方有一朵玫瑰纹身。”何孟言下了论断,“这女人说财务部李部长的人,但我怀疑根本不是,而是卢川那边的人。应该是他们听说我要招人,故意想安插到我身边的,为了不打草惊蛇,就假借李部长的名义。所以我当时派你去参与了招聘,就是觉得有你在,人事部那边人精儿似的韦主管肯定不会派漂亮女人来我这。” “那你直接说不要她就好了啊,谁能违抗你的意思?” “不,她必须得进公司。”何孟言摇摇头,“我要拿她试一试卢川。这女人我之前在尊煌见过,那时候我就怀疑是卢川他们安插在尊煌的人,但是她妆太浓,我分不清到底是不是,就记得当时她穿得很少,露出的部位有一个玫瑰刺身。” 我明白了一些:“所以你现在让她走,是想看看李部长会不会出面?如果李部长没有出现,而卢川出面了,就表示她的确是卢川的人,而且的确安排在尊煌,监视你们平时谈生意时的一举一动。” 何孟言没再说话,算是默认。 我的天,我之前在尊煌第一次见小鱼的时候,还以为她只是个单纯的女孩子,和我当年一样,生计所迫才沦落这种地方卖酒谋生。却不想,小小年纪,她早已是权利的工具,可以娴熟地游走在权力斗争之中。 “和你说这些,就是想你以后少被人骗。”何孟言一字一顿地强调了后面半句话,“吴愉你记住,所有的事情,都不一定是你看到的那样。” 我觉得挺吓人的,真的,如果是我,如果没有何孟言,那我肯定是被骗无疑了。就我这资历,我这经验,我这脑子,能玩的过谁啊。亏我和周医生在尊煌喝酒的时候还动恻隐之心,买了这丫头一瓶酒呢。现在想想,她要是想算计我,那还不是一加一的事情,简单无比啊。 这时,何孟言才问起我的来意,我总算想起宋西辞交给我的任务,和何孟言交接了一下,准备走的时候,他说,要不一起吃个晚饭吧。 我还没想好拒绝还是答应的时候,他办公室的座机响了,那头不知说了些什么,就听何孟言叫了句什么什么警官,可能又惹上了什么事。旋即他一脸严肃说自己马上来,然后挂断电话。 “不能请你吃晚饭了,我打电话给司机送你回学校吧。”他匆匆套上西服外套,往门口走。 “那你呢?” “处理一点事情。” 我不知怎么想的,脱口而出:“那我和你一起去!” 何孟言打量了我片刻,然后摇摇头:“不行,你不该去看这些东西。” “什么东西?”我一向不听话,他这么说反而让我下定了跟着他的决心。 何孟言有些不耐烦道:“死人,还看么?” 我傻了,同时竟然觉得有些刺激。难道何孟言杀人抛尸被发现了,我靠,我以前只以为他是个奸商,没想到他还敢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转念一想也不对啊,那样的话警察不早持枪冲进来控制住他了么,哪还打个电话好言好语地请他去。 “我不管,我非要看。” “那好,你不要后悔。” 何孟言不是杀人抛尸,他是被警方请去验尸的,事发地在一个非常偏远的郊外,周围茂林修竹,荒草丛生,看来真的是被抛尸。 那警察简单说明了情况,说死者身上有微型通信系统,生前给何孟言打了电话,现在已经被杀害并毁容了,手段很残忍,现场也血腥。他们认不出这个女孩身份,希望何孟言去看一看,不过这之前,要先做好心理准备。 何孟言点点头,跟着警方过去,我一个人站那儿有点害怕,就也跟了过去。看到尸体的一瞬间,何孟言突然一把拉住我,紧紧捂住了我的眼睛,把我头抱进怀里:“别看,乖。” 他的声音有一些颤抖,能让何孟言都些许不淡定的画面,看来的确是残忍至极。 “怎么了?”我怯生生道,“是谁?” “别问。”他声音格外温柔,“和你没有关系,你别怕。” 他这样说,是想保护我? 啊,吴愉,你又来了!一冒出这个念头,我就立刻狠狠唾骂自己,为什么何孟言随便一点点举动就能给你希望,让你忘记你复仇的计划呢!吴愉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别这么容易感动好么? 到了警局,我才知道,死的人是韩小姐。 对,就是那位被拍卖了一百万,然后遭受了许家兄弟各种非人折磨,还不知道有没有到十八岁的韩小姐。 听说她死得特别惨,身上各种伤,什么时候的伤都有,有长期以来的虐待造成的不可愈合的伤疤,也有死前被殴打的痕迹。死因是什么还在查,但是脸被人划花了,面目全非,如果不是洛丽塔的裙子,可能何孟言也认不出来。 我不知道何孟言做笔录的时候说了些什么,他从警察局出来,坐上自己车的时候,颤着手点了一支烟,连喝了两大瓶矿泉水,然后又点上一根烟。每次他都抽一半就扔掉,然后喝点水,继续抽。 我觉得他心情很复杂,也很失控,但不敢问,更不知道从何问起。 但我知道,此时何孟言内心还是愧疚的,毕竟,韩小姐是他安插在许氏兄弟身边的人,如果他没有这么做,韩小姐就不会死。虽然他花了大价钱,但没有生命是可以用钱来衡量,是不需要被尊重的。 何孟言一个人沉默了半个小时,把车开出去一段路,突然急刹车停到路边,又开始抽烟。 “你少抽点。”我有点看不下去了,“人都死了,你就是把自己也给抽死了,又有什么用?” “许家那两个败类做的。”何孟言下了结论,“我听说许辉然东窗事发跑了路,他弟弟估计也和他一起跑了。应该是跑路之前,一不做二不休,做掉了她。” 我脑中突然浮现那次在试衣间,韩小姐让我救她的画面。我那时根本不知道,韩小姐口中的救命稻草,本来就是送她下地狱的恶魔啊。 我冷笑着:“那不也是拜你所赐么?什么韩小姐,陆副总,曲秘书,这些曾经为你卖命的人,在你眼中,不都是命最不值钱的人么?随时可以被你出卖,为你牺牲,多死一个人,又有什么大不了?” 何孟言侧过身看向我:“你这样想我?” 我知道,我戳到他痛点了。我心里特别爽,终于,不可一世的何孟言也被我戳到痛点了。 我点点头:“对啊,我就这样想你。哦,忘了说了,命不值钱的还要算上我一个。为了你自己,哪怕今天死的是我,其实也无所谓对吧,毕竟,我算什么东西?我不也就是个给你泄欲的工具,只不过我现在长手长脚,你关不住我了!” “你真这样想?”他又重复一遍。 我点点头。 何孟言丢掉手上的烟,笑得很苦道:“那好,那我就给你看看,我都是怎么使用泄欲工具的!” 第126章 互相折磨不如素昧平生 我没想到何孟言会说这种话,但他的确表现出要这么做了。 他一车把我拉回家,其实我看得出来,今天的何孟言比平时要狂躁也要不安。我似乎越来越懂他的底线,他的底线就是生死。 在这点上,他其实和雯姐那个老鸨区别不大,韩小姐尚在人世的时候,他只是把她当做自己的一枚工具,即便知道她被许氏兄弟折磨得满目疮痍,依旧无动于衷。而今天,看到韩小姐的尸体时,什么都经历过的何孟言,也终于表现出了痛苦与无法忍受。 在这种时候我去戳他的痛点,其实并不明智。 但我也就是这么做了。 他今天对我真是不客气,门一开,他直接把我推搡到地上,然后骑坐在我身上,一把掀掉自己的外套扔在旁边,紧接着就动手解纽扣。 “别……”我看着他,没有丝毫还手的余地,只能期盼着他还残余一丝理智,“不要这样。” “哪样?呵,吴愉,哪样我们没来过啊?怎么,今天跟我装什么贞洁烈女了?”何孟言不理我这套,直接动手也撕了我衣服,并不柔软的地毯针扎一样刺着我的皮肤,让我不住挣扎着。 “不是说我关不住你么?我现在倒要看看,落到我手上,你还怎么跑?”他对我的不满似乎积压依旧,虽然他的手顺着我的颈脖一路轻柔地滑上我腰肢。在我腹部流连片刻后,何孟言冷笑着脱下自己的裤子,抬起我的腿就想往里冲。 我的双手死死抵住他的胸膛,我真的不想这样了,一次次半强迫的闯入,让我几乎丧失了所有尊严,让我感觉自己永远是个小姐。疯狂的扭动反而更让我赤裸的身体摩擦着粗糙的地毯,划拉出一道道血痕。 “不要……”不知不觉,我竟然哭出了声,“求你,孟言,不要,求求你……” 他当真停下了动作,对着我满脸泪花道:“怎么了?” “痛……” 他在我背上摸了一把,意识到我说什么后将我打横抱起,放上那张柔软的真皮沙发,整个人又压上来。眼看着就要进入我身体的时候,何孟言突然停了下来。 他什么话都没说,撩了把头发,我这才发现他额前全是汗,早已打湿了发线。 “吴愉,我好累,你也累么?”他蓦地冒出来这样一句,让我不知如何作答。 何孟言将头埋进双手:“两个人相互折磨,还不如素昧平生。” 是啊,我也这样想,我时常在思考,如果没有遇到何孟言,我们现在会怎么样。 他还是意气风发的霸道总裁,至于我,大抵依旧被家里的重担压得喘不过气,到了这会儿,我可能也奔波于各种招聘市场,试图在北京找个一席之地。当然,我的康康就不会去世,我会害怕回家,但是又想回家,毕竟康康那双殷切的眼睛,就足以抹平我在外面遭遇的一切苦楚。 或许有一天,在北京某一天繁华的街道,我们也会擦肩而过,他是前呼后拥的何总,而我是为生计奔波的廉价劳动力。再或者是在川流不息的长安街上,他开着价值不菲的豪车,而我就在他脚底的地下,搭乘地铁去下一个地方谋生。 即便如此,我似乎也愿意和他素昧平生。 “和宋西辞好好过。”说完这句话,何孟言从地上捡起我的衣服。 从背后一把搂住我赤裸的身子,然后将内衣给我穿上,再把扣子系牢。 真的,我以前在尊煌,见过男人各种扒女人衣服的方式,或粗暴或温柔,或蛮横或斯文。 但是我第一次,见男人把脱掉的衣服给女人穿回去。 那天很冷,何孟言的手很暖,从我胸前穿过的时候,竟然没有一丝情欲的味道。他把自己撕下来的衣服一件一件给我套回去,看到我背上的伤痕时,他似乎想触摸一下,但最终也没有。 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抓起外套,逃一般离开了他家。 晚上宋西辞约我吃饭,问我何孟言对那份报表的看法。我魂不守舍的,满脑子都是他给我穿衣服那个画面,诡谲却暖心。 直到宋西辞叫了我好几遍,我才回过神:“你说什么?” 宋西辞干脆放弃,搅拌着面前的什么羹还是什么汤道:“我说你今天真漂亮。” “是么?”我面无表情地回应道。 “你在想什么?” “想毕业论文怎么改。” “哦。”宋西辞却一脸失望,“我还以为你在想结婚那天是穿红的还是穿白的呢。” 我却突然想到什么:“之前何孟言送的那件呢,就穿那个吧,别辜负了人家一番苦心。” “我送荔枝了啊,你不是说何孟言给南音的么?”宋西辞故作无辜。 我这才想起来我当初扯了个谎,虽然我并不相信宋西辞会相信这个谎言。我没好气道:“再要回来呗,反正你妹妹又没结过婚,也用不上。” “估计是要不回来了。”宋西辞面露难色,“之前那小子走的那天,南音气得一把火给烧了。” 我蓦地抬起头:“真的假的。” “真烧了!”宋西辞斩钉截铁地点点头,“不信带你回家看,灰就撒门外那棵梧桐树下面呢。” 这真的是让我一丝尴尬,不过想想,这或许也是天意的安排,让我不要再留恋与何孟言有关的一切。 只是,婚纱好烧成灰,心里活生生的一个人,怎么才能灰飞烟灭呢? 我回学校之后埋头苦干了几点,有几次珊珊凌晨三点多回来看到我苦大仇深地坐在电脑前面,对着论文的一万多字抓耳挠腮,问我大晚上忙啥呢。 我说忙毕业啊。 珊珊摇摇头,谈了声气,然后澡都不洗就一头栽倒床上睡,有时候第二天早上爬起来的时候,我还对着电脑,昨晚什么样,早上就什么样。 珊珊惊得瞠目结舌,说我的姐姐,你这真是练法修仙啊。 有一回珊珊中午回来,看我还坐那儿改论文。她当时说自己特别乏,躺床上掀了被子一把盖住脸,我估摸着她昨晚又找了活,估计挺折腾的,到现在才能好好休息。 结果珊珊在床上翻来滚去,还不时唉声叹气,我都听不下去了,我说大小姐你安静点,你不毕业我还要毕业呢。 没想到这句话触到了珊珊的点,也可能是因为她本来心情就不好。总之她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对着我就嚷嚷道:“你以为我不想毕业啊!你能毕业你了不起,你不用做小姐你最牛逼!我就是没毕业,我就是没大学文凭,怎么了我?你看不起谁?” 我发现自从珊珊离开学校之后,就对我无意间的一些话或者一些行为特别敏感。其实我挺能理解她的,尤其是我知道她之前去尊煌做小姐,也是因为被东子威胁,而东子用以威胁珊珊的,就是我。所以我时常觉得自己对不起珊珊,这次也不例外。 面对她的吼叫,我点点头,柔声道:“是我不好,我说错话了,对不起。我没有看不起你,对不起,别往心里去。” 珊珊也知道自己反应过激,又躺回床上去,翻来覆去的。 我知道她心里肯定有事,干脆连论文都先放下,坐到她身边,隔着被子揉她头:“怎么啦?谁在外面惹我们珊珊大小姐了,说出来我给你报仇去!” “真的?”她躲里面,怯生生道。 “真的,我保证。”我想起什么,笑着道,“你记得大一有一次,你发烧三十九度,当时脑子都烧糊了,问我你会不会就这样烧傻,我说不会啊,我保证。结果我是不是没骗你,不到一个星期你就好了,活蹦乱跳地出的医院。” “我记得。”珊珊把被子掀开一角,露出那张清秀消瘦的笑脸,“那时候东子他妈不管我,就你还拿我当人看。我那时候为了省钱,没有办医保,三十九度躺医院的时候连钱都出不起。就是你跟我说别怕,你想办法,然后你就弄来了看病的钱。哎对,那时候我问你钱哪来的你就不说,还说毕业了再告诉我,你现在还没告诉我呢!” “不是说了毕业么,现在毕业了么?”我不满道,“再等等,毕业了就告诉你。” 她当然不知道,我那时候去铲雪了,大冬天的,学校人手不够,就花钱招学生铲雪。谁愿意干这种活啊,又累又丢人,我记得当时是铲一百平米给二十块钱吧。我铲了整整一夜,夜深人静的,学校的道路上空无一人,我自己个儿铲完了一条街。 结果第二天早上又下起来,我当时那个心情吧,百感交集,一面觉得自己劳动力特别不值钱,一面又觉得太好了,过两天雪堆积起来,我又能铲雪换钱了。 当然,这也是有代价的,第二天我去医院给珊珊交住院费的时候,还花了五十块钱给自己吊了瓶水。 说到这里,珊珊突然抱住我的腰,还把头枕在我大腿上,一下子变得小鸟依人的:“吴愉,你其实对人真特别好,真的。” 第127章 鬼迷心窍 “那些事儿我都记得,我也不是没良心。”珊珊柔声道,“在尊煌那次,你也是这么跟我说的,我当时在医院,以为自己要死了,你说让我放心,你想办法。我当时想你能想什么办法啊,然后第二天,我就上了手术台。” 珊珊今天格外脆弱似的,人一脆弱要不沉默,要不话多,她显然是后者,恨不得把我八百辈子的矫情都给娓娓道来:“我知道你为我花了不少钱,包括捞我出局子,你给东子钱让他该口供,帮我请律师,这些恩情我都记着。所以我出来之后,特别怕东子真的伤害你,我才……” “好了,别说了。”我轻轻抚摸着珊珊的背,“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说它们做什么呢?对了,你今天到底怎么了,看上去特别不对劲。” 珊珊抬起头:“小愉,我昨晚,撞见东子了。” 她说她和东子做了。 就昨晚,在一家快捷酒店,东子出三千块钱,买的她一晚上。 我听得目瞪口呆,呆如木鸡,鸡飞狗跳。 “你说什么玩意儿!”我直接揪着珊珊的领口,就把她躺我大腿上的脑袋给提起来,“那人渣?!你他妈和那人渣怎么还有往来!” “没有往来了。”珊珊一脸委屈,“齐东不知道怎么发了迹,好像挣了不少钱,去尊煌玩,非要点我。我当时以为是雷老板呢,就颠颠儿去了,谁知道一打开门看见东子那脸。对了……”珊珊说着翻身下床,拧起自己的小背包,似乎并不轻的样子,整个包甩我跟前,“还给你。” “什么东西这是?”透着没拉紧的拉链,我隐隐约约看见泛红的纸张。 “钱。”珊珊道,“十二万。” 十二万!这对珊珊来说绝对不是个小数目,尤其是她视财如命,上哪来这么多钱,还一把给我? 我提出了我的质疑,她叹口气,不敢看我眼睛回应道:“东子让我还给你的,他说当年找你要钱是受人教唆,鬼迷了心窍才会那么干,现在知道自己错了,让我把钱还你,还让我跟你道歉。” 这人转性都这么突然么?我并不相信东子真变成了一个好人,真的突然就悔过了,我睥睨着珊珊:“你给我说清楚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来龙去脉,你一字不落地告诉我!” 这钱真是东子给的,时隔颇久,东子竟然真的意识到了自己过去的幼稚和错误,去尊煌找珊珊和她道歉,让她原谅自己,并且保证再也不会做任何对不起她的事,只求珊珊回到自己身边。 珊珊起初死活不愿意,然后东子掏了三千块钱出来,说那行,我买你一晚上,我也不碰你,就买你一晚上让你听我说说话,行么? 鬼使神差的,珊珊答应了,然后两人去了一家酒店。 珊珊爱这三千块钱我知道,但我才,珊珊更爱的还是东子。不是有句歌词,唱什么“有的人说不清哪里好,但就是谁都代替不了”。东子对于珊珊来说,大概就是这样一个神奇的存在吧。 东子是个人渣,是个猪狗不如的畜生,这些我们都知道,珊珊自己也知道,但她还是舍不得东子。真的,都这样了,到两个人你死我活的地步了,东子在宾馆里,“噗通”一声给珊珊跪了下来,连着磕了几个响头,珊珊居然就原谅了他。 我明明记得之前,珊珊恨东子到要杀死东子。 “我当时看他那样,挺心疼的。”在珊珊口中,自己原谅对方的理由如此简单,“我感觉他真知道错了,毕竟这么多年感情,他过去打我骂我我都熬了下来。好不容易东子现在赚到点钱,眼看着日子就要好起来,他也终于知道错了,说实话,我知道我该放下,但我放不下。” 于是说好了三千块钱啥都不干就说说话,最后齐东还是没白花这钱。被感动冲昏脑子的女人是最可怕的,昨夜的珊珊在宾馆床上千娇百媚,恨不能使出浑身解数,展尽万种风情。 我认真地听她说完这个故事,然后二话不说爬下床,抱起我桌子上的笔记本就往房间外面走。 珊珊坐床上冲我喊:“你去哪啊?” “这张床以后你睡吧,你那被东子睡过的身子睡我床,我真他妈嫌脏。” “操!你他妈什么意思!”珊珊难得地彪了句脏话,想想也不稀奇,哪有场子里的姑娘不会骂脏话啊,这种耳濡目染的东西,谁能逃得掉。 “你自己想。”说着我“砰”一声重重关上门。 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对着电脑,我的注意力还是没有办法从珊珊那件事转移到论文上。我感觉太毁三观了,她是蠢货么?她是傻子么?她是一条狗么?为什么,明明知道东子是个什么东西,还要和他纠缠不清! 我正气着,房间里冷不丁又冒出来珊珊一句怒吼:“操!看不起老娘?吴愉你他妈以为你自己就是什么好东西?” 我没理她,抱起笔记本电脑,干脆转战图书馆了。 晚上我赌气不愿意回家,干脆回宿舍住了一宿。 好久不见我的白雨溪颇为热情,问我是不是回家找工作了,顺不顺利云云。我就说自己在北京找了个工作,当助理的,也没撒谎。 看来小朱并没有告诉她在何氏固业碰到我的事情,也是,小朱好面子,肯定不会往外说自己这么尴尬的事情。 我瞅着小朱不在,心里还挺高兴的,就问白雨溪小朱人呢,今晚还回不回来? 白雨溪一副欲言又止,最后狠了心似的道:“小朱也不知道怎么了,之前挺正常的,前段时间去一个公司面试人事部的岗位,回来就跟受了多大刺激似的。当天晚上和男朋友大吵一架就分手了,说他男朋友根本不是男人,连工作都没法帮自己处理,我估计是面试碰壁了吧。” 我询问了一下日期,一对,发现还真是小朱去何氏固业面试那天。 我冷笑一声:“男朋友真无辜。” “可不么?你是没看到,之后她就天天打扮花枝招展的,出去又是喝酒又是泡吧。”白雨溪叹了口气,“体育学院有个富二代你知道么,还挺招摇的一人,女朋友是艺术学院院花。小朱也不知道怎么盯上人家了,各种死缠烂打,听说那富二代在哪个场子玩,自己就也去那场子。结果人富二代还不知道她是谁呢,女朋友先不高兴了,找几个人教训了小朱一顿,就在操场打的,还是我去领她回的宿舍呢。” 小朱这人,真是映衬了一句老话——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后来这事儿闹得满城风雨,大家全都知道了。听说小朱还卖了几天惨,天天给富二代发短信,说你女朋友太能误会人了,还和我动手,我都是看在你面子上才没计较,而且大家都快毕业了,不想你为难。不然我非要报警,给你女朋友记一个大过,让她学位证都不到。 小朱戏也是够足了,人富二代一条短信都没回过。倒是我们院有一个和富二代关系挺好的男生,说两个人一起打篮球的时候听富二代和女朋友说,你怎么没直接把她给打死呢?至少打个失忆,让她忘了我,别再骚扰我啊! 后来这些话也传开了,小朱去食堂打个饭都被人指指点点地嘲笑。 一向喜欢背后嚼舌根的小朱,终于体会到了那种身处话题正中心的感觉,没想到这种感觉既不美妙也不好受。所以小朱直接卷铺盖回了家,美其名曰回家找工作,其实就是在学校待不下去了。 我听完这些吧,也没有大快人心的感觉,虽然我的确很讨厌小朱这个人。 相反,我觉得挺可悲的,一个人特别想得到什么而偏偏得不到的时候,往往就正站在一个悲剧的起点。 我在学校呆了几天,把答辩弄完了还没回家,我不知道怎么面对珊珊。人说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我以前对珊珊是这种感觉,但我现在只有哀,没有怒了。 爱情和别的东西不一样,它是一种很直接的冲击,一种不以人的意识和理智为转移的冲击。爱就是爱了,谁也抵抗不了。珊珊也是个普通女人,她抵抗不了这种冲击,并不是她的不争。 我不想见她,只是因为我很气,气她,也气自己。 答辩还算顺利,我们商量着晚上聚餐的事情时,珊珊给我发了条微信,短短数字:“小愉,我走了,你回来吧。” 我说你走哪去啊,珊珊迟迟没有回。 我借口去洗手间给她打电话,珊珊没接,给我电话摁了。我心里特别不是滋味,推掉了晚上的聚会,匆匆赶回家,家里空无一人,珊珊的东西都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我猜珊珊已经一如她当时来投靠我的模样,留在了下一个落脚点。 不知怎么的,我心里特别难受,坐在那张我说嫌弃的床上,突然哭了起来。 可生活不会给人喘息啊,我眼泪还簌簌地往下掉着,甜姐给我打了个电话,哭得比我还厉害。 “王德彪真他妈不是人!”她在那头大骂道,“他把雅婷给睡了!” 第128章 我不可能放手 甜姐要和王德彪离婚,她和我说出这个想法的时候,我是一百二十个赞同。其实他们结婚之前,我就想过雅婷这个问题怎么办,没想到呢,这才安稳了多久,果不其然出了事。 这回双手双脚赞同的不只我一个,王德彪也特别愿意。没有了结婚时候那卑微模样,王德彪一脸得意指着门对甜姐说:“离啊,滚啊,两个女儿是我的,你净身出门!” 原来王德彪果真不是个东西,在结婚前骗甜姐,说自己和老婆离婚也是为了她,感觉对不起老婆,大部分财产都给她了,等结婚后的一切钱都是我俩一起赚一起花。 起先也的确如此,王德彪毕竟是何氏固业的一个中管,收入还是不菲的。刚结婚那会儿一个星期给甜姐买了两个包三双鞋,都是她以前只敢看看,摸都摸不起的奢侈品。 等到了这会儿,甜姐才发现,王德彪之前对她的一切好,都是为了让她安心嫁给自己,让这一对女儿心甘情愿叫自己爸爸。至于他之前的那部分财产,鬼才信给了他老婆呢,不是做了转移就是运到了国外。 王德彪一早就做好了准备,要让甜姐一分钱都拿不到滚出这个家。 刚出了雅婷这事儿的时候,是甜姐趾高气昂插着腰跟王德彪说离婚,然后抱着两个女儿想走。不到三天,甜姐哭着抱住王德彪的大腿,说只要不离婚,他随便在外面怎么鬼混都行。 我会知道这些事情的后续,是因为雅婷是我送走的。 甜姐说这个家是不能让雅婷继续待了,保不齐王德彪以后会不会再赶出这么不是人的事儿,让我帮她找个疗养院把雅婷安顿下来,她出钱。 我没这本事,找了宋西辞,问他有没有什么疗养院,可以处理雅婷这种情况的。他说既然要送她走,就干脆送远一点,让她离开北京,反正在北京她也是无依无靠一个人。 我寻思着有道理,就托宋西辞联系了河北一个市的疗养院。 我去接雅婷走那天看了甜姐一眼,她消瘦了好多,真的。想来讽刺,我们上一次见面是在她的婚礼,那时她心旷神怡,容光焕发。这才短短多少日子,一下老了好多。 我说你那对小宝贝呢,我也想见见。 甜姐摇摇头,说王德彪怕她偷偷带着女儿跑了,不知道把一双女儿带去了哪,从出事之后,她就再也没见过自己的孩子。 我听得心里挺不是滋味,对甜姐也是一半同情一半无奈。她明明知道王德彪是什么样的人,依然选择嫁给他,这种飞蛾扑火和珊珊有什么区别呢? 宋西辞亲自送得雅婷,同路上还有我,办理完手续回来的时候都是晚上了,我特别乏地靠在副驾驶上,怏怏问道:“我们要是离婚了,我能分多少?” 宋西辞原本听着歌摇头晃脑,听完我这话一下子按灭了喇叭,大着嗓道:“你说啥?” “我说,要是有一天你不要我了,能给我多少钱让我走人?” “这问题应该我问你吧!”宋西辞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吴愉,搞清楚,现在这场情况,明显是你不要我的可能性比较大啊。我现在每天都提心吊胆的,生怕哪一天你就远走高飞,死不承认和我结婚这件事了。” “怕啥!”我挺挺背,“走,现在就结婚!” 宋西辞更是不敢相信耳朵了,刚才只是把音乐停下来,这回干脆把车都停下来:“你说啥……” “你今天是不是耳朵不好使啊,我说既然你那么怕,现在就结婚啊。”我重复一遍,“不过,你得先回答我那个问题。” “什么问题?” 这是我第三遍说了,我又重复一遍,问道:“所以,要不要先做婚前财产公证,省的我惦记你的钱。” “不要!”宋西辞一口回绝,“我的钱就是你的钱,你自己的东西,你不惦记着还指望帮你惦记啊!我告诉你啊无语,你给我听好了,别想着他妈离婚,老子不同意,你这辈子都离不了婚。除非……” “除非什么?”我好气道。 “除非有一天我们宋家垮了台,我一穷二白,连你都养不起,你那时候再离开我,我保证二话不说放手让你走。”宋西辞斩钉截铁,“除此之外,我不可能和你离婚。” 这番话更是让我无法理解,我侧过身子打量着他,剖根究底道:“不是,我真的有点搞不懂了?你真要和我过日子,这样过一辈子?你应该明白啊,我配不上你的宋西辞,就算我有何氏固业百分之四的股份,我的出身,我的幼稚,我的黑历史,这些都在拉远我们的距离。我永远不可能配上你,你如果是有什么目的想和我结婚你告诉我,我可以理解,也可以接受。你别演这些山盟海誓、情深义重的戏码,我反而……”我笑着耸耸肩,“我反而觉得很诡异,很有鬼!” “我没有目的。”宋西辞也笑了,笑得就……嗯,很诡异,很有鬼。 我俩最后也没领成结婚证,不是因为我反悔,而是我们忽视了婚姻中至关重要的一环——户口本。我户口本在老家上,我现在也回不了家,肯定没法把户口本拿过来。 我问宋西辞怎么办,短时间之内可能结不了婚了。 宋西辞说没关系,结婚证不就是两张纸么,就算不领证,他依旧会给我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婚礼,让全世界都知道我是他宋西辞的老婆,是美丽尊贵的宋太太。至于这张证,早晚的事儿,什么时候我和家里的矛盾化解了,我再拿户口本过来补办就是了,反正现在先办婚礼后领证的也比比皆是。 他说的有道理,不过这也让我确定了一点,宋西辞看重的是婚礼,而不是结婚证本身,就说明他并不是看重我什么财产或者什么股份。那他到底还想从我身上图什么呢,我真的是想不明白。 学校那边的事儿我都忙完了,走之前全班聚会了一次,还算其乐融融。我看着卓梦婷,看着小朱,想一想她们十八岁初入校园的青涩模样,谁想到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四年竟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加深了我们的棱角,诉说了我们的故事。 真正走的那天,她们在学校门口抱着哭了一场,有个身材娇小的女生之前一直没哭,走的时候她在学校门口张望了好久,不愿意上出租车。 我说你看啥呢,她说她看珊珊,她以为和珊珊三年半的同学,珊珊会回来看她,没想到没有。她就要离开北京回老家了,今天不见,以后应该再也不会见到珊珊。 我不自觉叹了口气,想着就算见了又怎么样呢?珊珊早已不是当年的珊珊,不过是一张皮囊下另一个无处安放的灵魂罢了。我抱了抱这个女孩,拍拍她的肩:“别等了,走吧,保重。如果我见到了珊珊,我会告诉她你今天在这里等了她很久。” 女孩想了想,最终拖着比她人还大的行李箱钻进了出租的后车厢,绝尘而去。 至此,学校这边的事情彻底画上了句号。 我没打算立刻回何氏固业工作,倒是先和宋西辞讨论起来婚期的事情,我看他挺着急的样子,觉得早也好晚也好我反正是无所谓,那不如遂了他的愿。早点结婚,也好早点让宋西辞真正与我联手对抗何孟言。 日子定在八月初,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 对于一般的家庭来说,这些时间远远不够筹备一场婚礼,但对于神通广大的宋西辞来说,倒是绰绰有余,他甚至还嫌时间太过宽裕,要再过一个月才能娶我回家。 关于要不要请我家人的事情,我其实也很纠结,但是纠结再三,再加上我发现宋西辞也并不是特别希望我母亲和哥哥出现在婚礼上。我干脆主动提出来,说等我和家里和好,我们回去拿户口本领结婚证的时候,再在我家补办婚礼。 宋西辞对这个提议很满意,嘴上说着哎呀真是委屈你,头点得跟个拨浪鼓似的。 我在宋西辞家住了几天,一面为了商量这些事情,一面也为了休息几天再去何氏固业工作。结果何孟言先忍不住了,要召唤我回去,他还在电话里告诉我,许氏兄弟被抓了,但是他们不承认杀过人。 我说这不是废话么,又是毁容又是抛尸,不就是为了不被查到自己头上,怎么可能被抓了还主动承认杀人罪呢。 何孟言说道理是这样的,但是警方那边又给出了一些新的线索,关于韩小姐的案子。 何孟言简单说了一下,大致意思是凶手百密一疏,可能是太饥渴吧,也可能凶手就是个变态,这个凶手在杀死韩小姐之前,竟然强迫韩小姐用嘴帮他解决了生理需求!事后他虽然擦干净了韩小姐的嘴,但是食管处仍然留下了证据。警方比对了dna,发现dna库里居然有可以与之匹配的样本。 那你们知道这个饥渴的变态是谁么! 是东子! 第129章 她走时的样子 我听说的时候也是惊呆了,联想到珊珊说东子赚了一大笔钱,倒也不是没有可能。可是,东子为什么要杀韩小姐?他拿了许氏兄弟的钱?还只是见色起意杀人抛尸? 我知道,我想这些也没用,当务之急是东子被抓了,珊珊怎么办? 我立刻挂了电话,转而给珊珊打电话,起初她不接。最后还是我打了给电话雯姐,问她有没有珊珊下落。雯姐一开始说珊珊好久没去过尊煌了,她也不知道,直到我骗她说警察找上珊珊了,你要是不告诉我,可能连你也要牵扯进去。 雯姐这个人到底自私,被我吓得一愣一愣之后才说:”珊珊在我家,我说她这几天怎么这么奇怪呢,有次说梦话还叫着什么杀人什么的。你去找她把她带走吧,好好照顾她,挺可怜的。”最后雯姐不忘补上一句,“瑶瑶啊,说实话,我以前也没怎么亏待你是吧。有时候可能太严厉了一些,但那不也是因为你是新人,姐怕你犯错误,想为你好么?你现在跟对了人,发了迹,姐不指望你什么,但是你不会报复姐的,对吧?” “怎么会呢?”我虚伪地笑着,“我感激您还不够呢,是吧雯姐!” 这老婊子真是会说,她表面上是在讨好我,实际意思就是你现在牛逼了,但我也不差啊,我还抓着你的黑历史。从此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不要让我难做,我也就不会出去乱说,让你难堪。 我对着手机翻了个白眼,赶快打车去了雯姐那,敲了两下门,里面果不其然传出珊珊的声音,虚弱而不耐烦:“你怎么今天这个点回来啊?是不是落什么东西了?” 打开门,看见我的脸,珊珊不可置信到词穷。 我怕她再关上门把我挡在外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抵住门,把身子挤进去:“齐东呢?” “走了。”她怏怏道。 “是被抓了吧?” 珊珊没有神采的眼眸闪了一下:“你怎么知道的?” “我还知道是为什么。”我死死盯着珊珊,“你还好么?” 我本来以为珊珊会和我犟,会骂我,会赶我出去,但是她没有。她晃着软绵绵的身子,踩着吧嗒吧嗒的大拖鞋想我摇过来,一把抱住我的腰:“小愉,我真的是……好不好啊……” 我感受到了,她的痛苦,她的变化,我都感受到了。 我领她回到我们的出租小屋,让珊珊洗了个澡,等她冷静下来,我问她到底知道些什么。 她说她刚和东子走的那段时间,东子挺好的,对她也挺好的。东子说特别爱她,特别想她,还说要养她一辈子,不让她再去尊煌工作。 珊珊说刚开始那几天他们每天只做一件事情,就是做爱。他们像疯了一样地做爱,在各种地方,用各种方式,每天都当做世界末日一般,索取肉体上的欢愉。 有一回两人做着的时候,东子指了指腹部的刀疤,对珊珊说,你记得这个疤么? 珊珊特别心疼地抚摸着,说记得,我捅的,对不起。 东子特肉麻的摇着头回应道,别对不起。我特别感谢这道疤永远陪着我,因为它是你送给我的,你送我的一切,我都想带着身上一辈子。 起初两个人就这样,甜到齁人得逍遥了几日。可是没过多久,东子就想离开北京,还各种怂恿珊珊和他一起走。珊珊想想,反正不在尊煌做了,北京对她也没有特别的意义,既然两个人现在这么相爱,那就如东子所愿,两个人一起远走高飞算了。 就收拾行李那几天吧,珊珊本来想和我道个别,还没打电话给我呢,就听到东子鬼鬼祟祟打电话,聊得内容还怪瘆人的。 珊珊这才觉得这事儿不对,剖根究底一通问,还说东子不说实话自己就不走。东子这才肯告诉她,自己拿了人一百万,杀了个人,本来以为不会查到自己头上,结果花钱的人不放心,非要他走。 东子刚把事情说完,警察就冲了进来,当珊珊面领走了东子。 非常有趣也非常讽刺的是,这次出警的这位警察,恰好就是上次去随浪家里办理案件的警察。上一回东子还是一具“尸体”,珊珊还是杀了东子的嫌疑人。这一回,东子就变成穷凶极恶的杀人犯,珊珊成了窝藏罪犯的杀人犯女友。 “那东子……”我捕捉到这些信息中的重点,“有没有说是谁让他杀人的?” “有啊,但我记不得名字了。他就说是个丧心病狂的人,之前还找人开车撞过自己老婆,他们是之前合作一个项目认识的,那人生意很大,有钱有权。东子还说,这人这么做紧紧是因为被杀的那个女孩帮助过他的竞争对手,他气不过,弄不死竞争对手,就要弄死这个女孩泄愤。他还和东子说,手段越残忍越好,能让这个女孩吃越多苦,他给的钱就越多!” 我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卢川?这个人是不是卢川!” 珊珊回想了一下,顿顿地点着头:“好像……是叫这个名字。” 我迫不及待想和何孟言分享这件事情,电话号码都拨过去,我却迟疑了。 我为什么要告诉他?东子是不会告诉警方这件事的,他反正已经进去了,肯定不会再得罪卢川,我凭什么给何孟言提这个醒? 正思考着,何孟言电话已经接了起来。“怎么了?”他问。 “没什么。”我迟疑一下,最终没有说出来,“就是提前告诉你一声,我下个月结婚,记得腾出来时间,参加我和宋西辞的婚礼。” 何孟言不置可否,转向另一个话题:“什么时候来上班?” “周一。” “好,等你。” 没告诉何孟言,但我把这个消息分享给了宋西辞,我说你帮着分析分析,这件事是真的么。 宋西辞沉思良久,道:“凭我对卢川的了解,的确有这个可能,毕竟他是那种对自己老婆都下得了手的人。卢川这个人做事情非常狠,但是他太不讲仁义,太没有人性,这也是商场上的大忌。你就说,要是你,你愿意和一匹狼做交易么?反正一块肉就那么大,你觉得一匹狼能让多少给你?所以啊,这么多年了,他付出了比何孟言多十倍的努力,还是无法撼动何孟言地位一分一毫,这不是没有原因的。” 我点点头,一面不自觉又同情起韩小姐。 周一我去上班,看到久违的何孟言,我简短打了个招呼,就往我办公室里面钻。里面出奇的乱,对,不是正经,是乱。我一个多月前走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现在就比那个样子还恶劣一些。我掀起桌子上的桌布时,还扬起了一把灰。 我被呛得连连咳嗽,捂着脸逃出来。心里不住谩骂着他那位985名校毕业的临时男助理,这也太不注意办公室整洁了吧,他天天在这种地方是怎么生活的啊! 出去的时候,何孟言正埋首看着一份文件,瞧我这样子叫住我:“第一天复工就想偷懒?你去哪啊?” 我边咳嗽边回应这位无良老板:“找块湿抹布啊,你那位助理过分了啊,我好好一个办公室,给我弄得跟猪窝一样。” 何孟言不自觉地笑了,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还清了清嗓子,故作严肃道:“别这样骂自己。” “你什么意思?” “你那屋子没人进过,你走的时候什么样子,现在就还是什么样子,我从来没让人碰过。” 我一惊,所以莫非是我走的时候就弄得很乱还懒得打理,现在看到自己的“杰作”还觉得接受不了么?我有些尴尬:“那你助理之前在哪工作?” 何孟言指了指脚底下:“楼下的人事部,有需求我会打电话喊他上来。”说着何孟言拿起桌子上的座机,拨了个号码,“后勤么?我这里执行董事办公室,帮我立刻派一位保洁人员来,对我的办公室夹层做一个大扫除。” 愣了两秒,他添上一句:“多派几个吧,我这助理自己都说自己那是猪窝了。” 我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找个地方坐下来没理他。 后来我下午去人事部办手续的时候,碰到了这位985名校毕业生,是个很清秀的小伙子,一米八几,高高瘦瘦,戴着一副端正而不刻板的眼镜,的确有那种优质好学生的感觉。 见到我他主动上来打招呼:“愉姐,还记得我么?我易子俊,帮您替过一段执行董事助理的职位。我还以为您还有段时间才回来呢,这么早就回公司啦,是不是怕我做不好事呀。” 他大大咧咧地摸摸脑袋,一副阳光青年的模样。 我笑道:“别叫我愉姐,我也是今年才毕业的,我俩应该一般大,你别把我叫老了。” 他明显很惊讶,应该也很好奇,明明是同一届的毕业生,为什么我轻易获得了这么令人歆羡的动作。 但是礼貌和智慧不会让他问出来,易子俊换了个话题:“愉姐……哦哦,说好不叫愉姐的,那我叫你吴助理吧。吴助理,你知道执行董事办公室里面那个屋子是放什么的,有一回我想找保洁去打扫,被何总骂了一顿,他还说什么……”易子俊想了想。 我故作无所谓问道:“说什么?” “何总说什么,她要是再也不回来了,好歹这间屋子,还能保持她走时候的样子……” 第130章 死刑 我最后是逃似的离开了茶水间,我不能听这些东西,任何能撩拨起我对何孟言恻隐之心的话我都不能听。 婚期将近,我能感受到何孟言的不安,虽然他恨我,但我也愈发确信他爱我,眼睁睁看着爱人嫁给别人却只能送上一身婚纱,怎么都不会是太好受的事情。 我心里是很得意的,看着他靠加班去减少思考的时间,看着他把行程安排得满满,尽量避开与我的独处。果然,这个世界上没有不脆弱的人,只有外表强大到掩盖住脆弱的可怜鬼。 等到宋西辞那边一切妥当,就剩三五天,我已经打算请假的时候,何孟言抢在前面说自己要去一趟西南那边,亲自看一批木材,让我帮他订票。 我知道,这种事情一般采购部去人就够了,了不起拍个直管的领导同行,没有必要他一个执行董事亲自过分。他之所以这么急着走,无非是想逃开我的婚期罢了。 帮他订票的时候,我特意查了一下那边的天气,是并不适宜出行的雨季。我说你要不换个时候再去吧,还挺威胁的,要亲自走山区。 何孟言头也不抬,说我能等,生意能等,工程能等么?就尽快吧,我早点去早点回,也许还能赶上你婚礼。 如此我也不好说什么,帮他订了去西南那边的票,回来的票按何孟言的意思,从我婚礼前一天开始连买了三天的,让他什么时候办完事就什么时候回来。 处理完这些我就离开了公司,转而投入准备婚礼前最后的事情。 结婚前一晚,我住进了宋西辞定好的酒店套间,珊珊是我的伴娘,她来之前都是宋西辞陪着我。我思考再三,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我其实纠结了好几天,我就要结婚了,可是我父母都不知道这件事情。丝毫的祝福都受不到,让我内心无比地孤独与不安。 所以我偷着在洗手间打的电话,宋西辞在门口试领结,我怯生生地按下了家里的电话号码,小心脏扑通扑通地跳。 好久之后,我嫂子接的电话,听上去声音略显困倦,想必这个点他们都休息了。 我说我是小愉,家里都还好么? 我嫂子在那边沉默了片刻,然后叹了口气:“不太好,你哥又出去赌了。他还口口声声说孩子都没了,就算攒下来钱干嘛,不如拿去赌,都赌输了就去死。” 我挺不想听这些东西,我特别喜欢电话接起来,那头的人告诉我家里一切都好,用不着我担心。即便他们还那么恨我,在电话里骂我,在现世中打我,都比告诉我他们过得一点也不好要强。 我深吸一口气,问我嫂子:“要我往家里寄点钱么?” “别了吧小愉,你要真有那心,就等你哥真死了,你给你妈寄点钱。”我嫂子听上去无比憔悴而沧桑,“小愉,日子我是熬不下去了,我上辈子真是欠你们吴家的,现在我也都还的差不多了。本来没打算告诉你的,既然你打了这电话,我也还把你当妹妹,我和你说一声,嫂子下个礼拜就走了。诉讼离婚,法院已经判了,我也不知道去哪,反正你们吴家,我真的是待不起。” 我明白我嫂子的苦,这个家她早就受得够够的了,能到现在才真提出离婚,也是难为她。 我想了想:“嫂子,我同意你走,但到底是我对不起你,我想再见你一面,看能不能给你一些补偿。” “别了,没什么好补偿的,这都是命。”我嫂子叹了口气,“康康刚走的时候我的确很恨你,但后来看到葬礼上你的样子,再想想这些年……哎,小愉,康康是我儿子,但也是你亲侄子,我知道,你心里不会比我好受多少的。比起我怪你,更多的其实还是你自己怪自己。” 这个家,大概也只有我嫂子这一个通情达理,还知道为我着想的人了。真的,其实康康那件事,没有人比我嫂子更有资格恨我骂我怪罪我,但我嫂子却是唯一一个选择了原谅的人。 我嫂子说着说着情绪涌了上来,在电话那头哭出了声音:“小愉,嫂子还能和你哥离婚,但是你生是吴家的人,死是吴家的鬼,逃都逃不掉。这个家你早晚得回,你哥和你妈,你也永远得认。后面的路,你自己想明白怎么走。” 挂电话之前,我嫂子还说了一句:“其实吧,那个小何挺爱你的。如果康康还在,应该也不希望他姑姑得不到幸福。” 我反应了很久,才意识到她口中的小何是当时以我男朋友身份出现在我家人面前的何孟言。 瞧瞧,多讽刺,在我结婚的前一天,我嫂子告诉我她和我哥离了婚,她还告诉我另一个男人很爱我。 我坐在宾馆的马桶盖上,先是自嘲般地笑着,笑着笑着就哭了出来。 然后门被打开,宋西辞蹑手蹑脚地出现在我面前,轻轻抱住我的身子:“别哭了,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和你一起面对。” 我点点头:“好。” 最终,我也没有得到来自我家人的祝福。 我让宋西辞想办法给我嫂子送点钱去,他同意下来,让我放心,还说如果我需要,他可以通过各种干预让我嫂子和我哥不离婚。他不了解我家里那些破事,以为我嫂子和我哥离婚单纯是因为康康的死和对我的恨。 我赶快摆手,说我其实很希望他们分开,我嫂子没必要被我们吴家折磨一辈子。 宋西辞没有细问,说让我放心,最多三天,一定办妥这件事情。 珊珊晚上姗姗来迟,她去请律师吃了个饭,让律师处理东子的事情了。事情过去了一段时间,东子杀人的事实几乎坐实,无非就是死刑和无期两条路。一审已经判了死刑下来,东子不服提出了上诉,现在还在等二审。 “律师说,估计是没戏了,让我准备后事吧。”珊珊在外面忙活了好多天,耗财又耗力,最后的得到这个结果,“小愉我是真没想到,真没想到东子会杀人,我觉得他再坏吧也就是打打我,算计算计我,我哪想到,他为了钱他会去……他会去杀人呢!” 我也没想到,虽然明天就是个大喜的日子,但今晚我的情绪还是随着珊珊的痛苦而波动了。 “你明白那种感觉么小愉?就是那种好端端一个人,一个你曾经想过要和他结婚,和他生孩子,甚至连以后在哪里买房,孩子上哪所小学都想好了的人,突然告诉你他就要死了,还是那种自作孽不可活的。小愉你懂么,我现在这种感觉,你懂么?”她摇晃着我的肩膀。 我却只能摇摇头。 我怎么可能懂呢?这种事情,这种心情,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过,谁他妈可能懂啊! 珊珊松开我,躺到了床上,不再说话了。 这段时间为了东子的事情她也是煞费苦心,打官司要钱吧,请律师要钱吧,各种走动要钱啊,要钱怎么办呢?对于珊珊来说,就只能回尊煌接着做。她又变成了夜总会的小姐,在雯姐手下,勤勤恳恳地讨好着每一个客户,然后再把这些钱送出去,希望能给东子挣回来一条活路。可结果,永远是眼睁睁看着这些钱打水漂,继而循环往复,得到一点回响。 有一回吧,我听她说,夜总会里面一个也不怎么熟的小姐妹,说能给她介绍一个客户,在法院工作的,有权有势,肯定能帮到她。 珊珊想都没想,在人家包厢里面大献殷勤,晚上还白给人家睡。结果那人磕了药,量还挺大,一夜折磨了珊珊六七次,后来弄不动了还用各种情趣工具继续折腾人,第二天早上醒的时候珊珊疼得下不来床。然后那人还特别不是东西,怕被人看到,说让珊珊先走,他晚上再离开。 珊珊那会儿哪来走得动啊,本来想打电话喊我去接她,结果我正好帮何孟言办事,不在北京,爱莫能助。她只好打电话给了雯姐,最后雯姐叫了夜总会两个汉子来,把珊珊架着走的。 这还不算坑,最坑的是那人没给珊珊办成事。 说什么法院里有权有势有头有脸,到头来就是个坐办公室的打字员,打着这个法院这个名号在外面招摇撞骗混吃混喝。 珊珊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能生生咽下这口气。 我记的特别清楚,我从外地赶回来,看到躺床上的珊珊,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跟我说:“小愉,我也不是觉得亏,觉得苦,毕竟嘛,真能帮上这件事的人本来就是凤毛麟角,我被骗多了,也早就习惯了。我就是觉得那人太不是个东西,他把我折磨成这个鬼样子,让我少了多少天出去赚钱啊。” 珊珊这副被爱情低贱到尘埃里的样子,我也不是第一次见。本来我也该觉得习惯,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我都心痛的厉害。 这真是一个奇妙的夜晚,我的婚礼前戏,是我哥我嫂的分道扬镳,还有齐东被宣判的死刑。几家欢喜几家忧,人生,大抵如此吧…… 第131章 婚礼和泥石流 最终,何孟言也没赶在我婚礼前回来。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婚礼呢,简单说来,就是华丽而诡异。它有着与宋西辞身份相称的香槟豪车,金碧辉煌,满座商务精英,上流社会。但是它也有哭丧着脸的珊珊,我素昧谋面的宋西辞家人,和缺席的我的家人。 其实在此之前我见过宋西辞父母一面,本来说好一起吃个饭,后来他母亲突然有事没去,就变成我和他父亲共进晚餐。宋西辞父亲是个有头有脸的人,做派很讲究,温文有礼却不怒自威。对于我这个寒门出身的未来儿媳,他没有提及关于我家庭的只言片语,只和我聊了一些高端斯文却无关紧要的话题。 至于我马上就要成为宋西辞妻子的事情,他们毫不在乎,只说相信儿子的眼光,对于儿子的一切决定无条件赞成。 除此之外,这场婚礼就是我和他家人的第二次会面了。哦对,除了荔枝。 荔枝今天花枝招展,容光焕发,本来她说要做伴娘,宋西辞怕她捣鬼,还是搬出了荔枝的妈,才把荔枝给压制住。 从冯安洋走之后,荔枝很少来宋西辞这边住了。我问宋西辞他妹妹在忙什么,宋西辞说荔枝想出国读书,在张罗着呢。 可能是因为冯安洋去了国外,也可能她真的想深造了吧,谁知道呢。 婚礼进行的很顺利,我却很懵逼,仿佛在进行着一系列与自己无关的程序般,按部就班尽己所能地做好该做的动作,这样就够了。 到了婚礼的高潮环节,宋西辞请出了今晚的证婚人,说是一个什么集团的吴总,全场很多人都在鼓掌,能给宋西辞当证婚人,想必是位高权重得很。那位吴总眼睛似乎有伤,一直带着黑色墨镜,说不方便摘下来,多有失礼,让我们这对新人见谅。 宋家都要礼让三分的人,我哪敢怪罪什么,一直保持着礼貌的笑意,等待他念完证婚词。 这位吴总我瞧着怪怪的,但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就总觉得有一面之缘。我一直打量着他,想回忆出来在哪见过,但是绞尽脑汁都没能想明白。 好容易走完流程,我去后面换衣服的时候,接到了一个电话,之前那位985的高材生易子俊打过来的。他找我想必是工作上的事情,我还在心里骂书呆子就是书呆子,全公司都知道我今天结婚,他居然在今天找我谈工作。 我愤愤地给挂掉了,正换衣服换到一半,他又打过来。 门口等待已久的宋西辞都有些不满了,问我道:“怎么?何孟言本人不能来,还要电话骚扰你呢?” “别乱说。”我又给挂了,摁断电话走了出去。 婚礼一直进行到很晚,因为之前约定好的,省掉了闹洞房的缓解,我们直接回房休息。打开手机,发现易子俊在这期间还给我打过十来个电话。 看来就算是工作上的事情,也是比较重要的事。我心里觉得扫兴,转念一想,这兴本身也就没起来过。趁着宋西辞去洗澡,我回了个电话。 不等我说什么,易子俊在那边先喊了起来:“愉姐……哦不,吴助理。你可终于接电话了,何总,何总他……” “他怎么了?” “他在这边出事了。”易子俊声音慌张而无措,“我们遇到了泥石流,何总车被山上滚落的石头砸中,现在在医院抢救呢!” 手机从我手中掉到地上,原本亮着的屏幕扑闪了两下终于灭掉,等我再捡起来的时候发现已经开不了机了。 宋西辞正好洗完澡,从洗手间走出来,边擦头发边问我:“怎么了?傻站那,想偷看我洗澡啊。”说着他走过来,从背后抱住我的腰,“准备好成为宋太太了么?” 我看不到宋西辞的面孔,但我能听到他的声音,也能感受到他的温度。他是真的很开心,为了得到了他的宋太太这件事情。 我感觉这是一场为他而办的婚礼,他今天是那么积极,那么快乐,他把戒指套上我的手那一霎,居然真的在颤抖,在紧张。而我呢,我居然在想另一个男人,另一个害得我家破人亡的男人,我还是人么! 我努力压抑住我内心的不安,对着宋西辞挤出一个笑容:“答应嫁给你之前,我就准备好了。” “真的?”宋西辞将嘴凑在我耳畔,轻轻道。 我点点头。 说实话,我的确早就准备好了,说什么成为宋太太的准备,其实不就是两个人一起睡觉的准备么?这有什么难,我陪何孟言睡了多少觉,早就轻车熟路,有什么好准备的呢? 不等他动手,我主动转向他,开始宽衣解带。 宋西辞有些惊讶于我的投怀送抱,按住我的手,难得地一本正经道:“吴愉,如果你觉得现在还不合适的话,我不介意多等一段时间,你没有必要强迫自己做不喜欢的事情。” “谁说我不喜欢了?我很喜欢,来吧。”说着我还去解他身上的浴巾,我跟个粗暴的嫖客一样,迫不及待地掀开裹住宋西辞健壮身躯的浴巾,拉住他的胳膊往床上拽,“为什么要多等一段时间,今晚不好么?你不喜欢我么,不想的得到我么?” 除了言语上的挑逗,我还不忘翘起一双大白腿,顺便妩媚地咬着下嘴唇,媚眼如丝看着他:“良辰美景,你要让我自己过呀?” 宋西辞看着我:“你真的想好了?” “你以前可不是这种磨磨唧唧的人啊。”我扯住他的手腕,按上我呼之欲出的胸脯,“我嫁给你,就是为了看你辜负这大好时光的么?” 宋西辞不再说那些没用的废话,直接扑上来,一把压倒我半挺着的上半身,一只手捏住我的下巴:“你真是个妖精,难怪何孟言放不下你。” 我勾住他的脖子,不知道为什么,这些轻佻的举动在这种时候格外能给我安全感。我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你已经是面前这个男人的妻子了,他的钱财、他的权势、他的高大威猛,完全不输那个把你往死路上逼迫的何孟言。 宋西辞的另一只手攀上我的腰,就在我以为他要继续向下探索的时候,宋西辞突然猛地一用力,抽出了被我压在身下的那条浴巾。然而从我身上飞速离开,三五下用浴巾重新包裹住自己精装诱人的躯体。 “你在哭啊,吴愉。” “你说什么?”我不可思议地摸了把脸,真的满手温热的泪花。我的天,我第一次发现人可以连自己在哭泣都不知道的。我还以为自己很快乐,很挑逗,原来我刚才的样子是那么蠢。 我骗的了自己的理智,却骗不了自己的内心,更骗不了心如明镜的宋西辞。 “怎么了,告诉我。”宋西辞温柔而有力道,“发生一切事情,我都会帮你解决。” 我一下子就演不下去了,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我会不反感宋西辞,甚至有点喜欢他,还会答应他结婚这件荒谬无比的事情。 ——就是因为,他像何孟言啊! 当年我每次遇到棘手的事情,何孟言都是告诉我“我知道了,睡觉”,然后无论什么问题,一觉醒来,他都会轻而易举帮我解决。 我颓然地靠向后方,不再组织眼泪的肆意:“何孟言他,遇到泥石流了。” 宋西辞表情微弱地变化了一下,毕竟,无论是谁,都不会希望在婚礼当晚听到自己的妻子是为了别人泪水滂沱吧。 “我知道了。”宋西辞短促道,然后当机立断打了个电话,应该是他的秘书。宋西辞井井有条地布置下去,让他秘书以最快速度订两张飞往何孟言所在地的机票,然后让他联系自己驻西南那边分公司的人,查一下这次泥石流的规模和杀伤。 关于何孟言的医疗条件,他倒是不担心,我也不担心,平静何孟言的财力与权力,那边肯定会有人张罗好他。宋西辞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让我不要太担心。 五分钟后,他秘书回了个电话,说机票买好了,明早五点的,预计九点左右可以到达贵州。 这些都定下来后,宋西辞看着我,挤出一个很温柔的笑容:“看到了吧,不会有事的,明天你就会见到何孟言了。你放心,世界上有一个像你这样的人,谁都舍不得去死。” “西辞……”我第一次这样叫他,以前永远是叫宋总或直呼其名,“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宋西辞做到我身边,轻柔地将我揽入怀:“你别是个傻子吧?你是我老婆,我不对你好,还放任着别人对你好啊!” 半夜的时候荔枝想来闹洞房,她喝多了酒,在门口大吼大叫,宋西辞出去堵着她的嘴,小声道:“你他妈别在这吵吵,你嫂子搁里面睡觉呢,给人嚷嚷醒了我把你从窗户扔出去你信不信!” 荔枝满口委屈地撒娇:“哪有人睡这么早嘛?春宵一刻值千金,你让我……” 话音未落,宋西辞“砰”一声关上了门。 其实我没睡着,躺在床上静静听着这对亲兄妹相爱相杀。其实嫁给宋西辞这样的人,真的是一个女人的幸福吧。 第132章 有个死人牵挂你 第二天一早,我赶去贵州一个边远山区找何孟言,在易子俊的指引下,我和宋西辞还算顺利,到达了何孟言暂居的医院。 “人醒了,但是身上创伤很多,还没法离开医院。”易子俊这样和我介绍的何孟言的情况,“连下床都困难。” 我提着的心总算暂时放了下去,人没事就好,人没死就好。见我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宋西辞安慰地拍了拍我的肩:“就说你别担心,何孟言从小福大命大,五岁跟我去偷桃子,从三米多的树上掉下来,头发都没掉一根。”宋西辞夸张地说着,完了添上一句,“就是胳膊和腿,各断了一条。” 我知道他是想逗我乐,我也乐不出来。 易子俊继续道:“吴助理,我也不是拧不清的人,按理说何总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是该和老何董事长或者其他高层说一声。但我也看得出来,整个何氏固业,何总最信任的还是您,万一我把不该放的风声放出去,闹出来什么麻烦,我是担不起的,所以就只告知了您一个。” 何孟言最信任的是我?真的是这样么?明明他想杀了我,我也想杀了他,为什么每次真到了生死大事的时候,却总是依依不舍呢? 我点点头,和易子俊道了谢。宋西辞让我赶快进病房看一眼,我想了想,还是说算了。 他很不解,推搡着我道:“好不容易折腾一趟,不就是为了见这伤员一面么?人都到跟前了,你怂什么怂啊?” 推自己昨天刚刚结了婚的老婆去见别的男人,我也是服气宋西辞的脑回路。 “行了,知道没事不就行了么?见什么见,有什么好见?”我嘴硬着,其实我内心深处挺希望宋西辞硬把我塞进去。 “行吧,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宋西辞道,“我先下去和司机商量一下行程,你和小易他们聊聊,万一有什么工作上的事需要你安排呢。” 说罢,宋西辞和我挥手作别下了楼。 我知道,他这是想把选择的空间留给我,他给我时间和地点,进去不进去,看不看何孟言,都是我自己说了算。 易子俊见状面露难色坐到我身边:“吴助理,真是不好意思。我知道你昨天和宋总结婚的事情,这刚新婚,我就用这种事情打扰你,你千万别怪我啊。” “怎么会呢?”我挤出一个笑,“我该谢谢你,第一时间和我说这么重要的事情。”我眼神不住往病房的方向瞟,“我觉得吧,这边医疗条件怎么都比不上北京。何总身上有些伤是要养着的伤,在这总不是办法,你看看医院这边怎么说,方便的话,咱们尽早把人转移回北京。” “我也这样想。”易子俊点点头。 除了工作上的事,我们俩也没什么共同话题,干做了一阵,易子俊先开口道:“其实,何总会出这样的事情,也怪我不好。” “别瞎说。”我揽了揽他的肩,示意他不要乱想,“这是自然灾害,谁都逃不了的。” “不是,真的是我的问题。我们来这边之前,何总本来说今天回的,来了之后何总虽然看上去一切正常,但干起活特别疯狂的样子。每天晚上都工作到三四点,一大早又起来继续跑山区看木材,或者应酬或者开会,反正一忙忙一整天。”易子俊道,“他昨天一大早说要回去,但是我们前一天晚上在一个山区安顿下来,然后下了暴雨,山路都堵了,根本没法走。大家都劝何总别走了,晚一天不碍事,何总不听,自己开着车出来了。其实那个时候,我要是拦住他,就不会……” 我心里听得很不自在,还升腾起一种奇异的猜测:“那……他说他走是要去做什么了么?” 易子俊偷瞄了我一眼,舔了舔嘴唇:“吴助理,其实咱俩,想的是同一件事情吧?” “啊?”我故意装傻,“什么?” “昨天是你的婚礼啊,何总那么赶着回去,除了参加你的婚礼,还能做什么?” “哦。”我生硬而夸张地笑出声,“不会吧,我就是个小助理,我婚礼有什么好参加的呀。他要真那么重视,大不了他回来我再请他吃饭就是了。你说是吧,哈哈哈……” “那如果,不是为了参加……”易子俊小心道,“而是为了……让你不要嫁给别人呢?” 我一下子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你胡说什么呢!我和西辞的事情早就定下来了,我就算给何孟言打工,也不至于连婚事都得听他的吧!” “吴助理,何总办公室里面的隔间,就是你办公室,对吧?”易子俊笃定自己的判断,“世界上有两件事是瞒不住人的,一个是秘密,一个是爱情。何总给你,那就是深埋在心关于爱情的秘密。” 我掀了把头发,不可否认,我昨天一直在想,何孟言会不会出现呢?会不会在我的婚礼上,为了宋西辞给我戴上戒指的那一刻而鼓掌?或者制止呢? 我那时候还想,当然不会,如果要制止,他有那么多的时间和机会,如果他还爱我,如果他想拥有我,他早就该让我终止这桩婚事,而不是送我婚纱,不是在我婚礼前夕远去贵州逃避。 易子俊叹了口气:“吴助理,其实,我也不应该和你说这些。毕竟嘛,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已经是宋太太了。至于何总那天为什么非要离开山区,为什么非要回北京,大概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了。”他无奈地笑了笑,“你不进去看何总也好,你先生还在医院外面等你呢。” 我明白易子俊的意思,他是在告诉我,与其在这继续摇摆,不如和宋西辞离开吧,就当没来过这里,没被何孟言牵动起不安的心。 我点点头,下楼的时候,有个人打了个电话给我,告诉了我,何孟言那天非要回北京的原因。 电话那头是久违的周医生,我之前和他说了我结婚的事情,也邀请他来。周医生以医院事多无法脱身为由拒绝了我,他虽然忙,但我不相信提前那么久的邀约,他也无法抽出空来。唯一的理由,就是并不想参加我的婚礼。 电话里,他说他有事和我说。我说你说吧,我听着呢。周医生道,何孟言出事了。 我说我知道。我声音很冷漠,我是尽量让自己冷漠的,仿佛这样可以隐藏什么,或者是保护什么。 “你就没什么想说的么?”周医生却是那种质问的语气,并不友好,他的脾气我知道,一向好得怕人,好像没有什么可以触怒他一般。但今天,他居然又对我吼叫的意味在里面,“孟言遇到那么大的事,刚刚脱离危险期,你就说一句你知道了?” “那我应该说什么?”我反问回去。 周医生在那头深吸一口气,我俩尴尬地互相沉默着。 “我是第一个知道孟言出事的人。”周医生情绪慢慢平静下来。 所以说,何孟言出事后,易子俊第一个通知的人是周医生?这不科学啊,他怎么知道周医生和何孟言熟识? 周医生意识到了我的惊讶,缓缓道:“昨天早上,孟言给我打了电话,他说他反悔了,他今天就要回来,他现在开着车在路上,往机场赶。说让我下午去机场接他,他必须要按时出现在你婚礼的现场。” 真的是为了我的婚礼?我一时又想哭又想笑,至于么?非要吃我喜宴上一口饭么?明明知道外面暴雨,知道路被堵,差点赔上命来我的婚礼,这值得么! “是不是觉得很不可理喻?”周医生嘲讽地笑了笑,“我当时也这样想,我觉得他疯了,明摆着是为了逃避你的婚礼才跑那么远,现在又要跑回来,这不是傻么?我问他为什么,看着你成为别人妻子不难受么,为什么还要看?你知道何孟言怎么和我说的?” “怎么说的……” “他说,他不会让你成为别人的妻子!如果你要结婚,就只能和他结。如果你不结婚,他也要把你在身边拴一辈子!”周医生重复着何孟言昨天的话,“他说是他太没种了,以为放手是对的,让你嫁给宋西辞是对的。直到你真的要成为别人的妻子,他才知道,你对他来说有多重要。” “别说了……”我他妈又哭了,我最近脆弱得跟个傻逼一样,随便听一点什么,看一点什么,就不禁潸然泪下,哭到不能自已。此时此刻,我更是在医院里哭着蹲下身子,缩在墙角里,对着电话几乎是吼道,“你为什么不早点说,你现在说有什么用!” 周医生道:”是孟言不让我说。昨天我还在电话里面和孟言确定他飞机降落的时间,突然那边就传来了一声巨响,各种噼里啪啦的声音,我当时就意识到孟言出事了。然后我对着电话各种喊,问他怎么回事。过了很长时间,我才听见他虚弱的声音,就和我说了一句话。” “他说什么?” “他说自己遇到了泥石流,可能活不下来。如果下午四点之前,他没有活生生地给我打电话,就让你和宋西辞好好过,不要知道有个死人这么牵挂你……” 第133章 爱太沉重,我掂不动 我的脸埋在双膝里,泪水就顺着我的腿往下流,划过脚踝,再在地上一滴滴地聚集,渗入冰冷的地面,拼命往缝隙里钻,仿佛不愿意承认是从我眼睛中流出。 我不住地哀求着:“别说了真的,周医生你别说了……” “吴愉,如果昨天没发生这样的事情,如果孟言真的赶上了你的婚礼,要带你走,你会和他走么?”周医生抛给我这个我一早想过,却没想明白的问题。 然而他没有真的想让我回答,不等我开口,周医生道:“如果不会,你就去看看何孟言,我知道从北京到贵州很远,我也知道你是一个昨天才结婚的女人,我不该和你提出这样的要求,但至少,他是为了你才出这样的事情。如果会,你就别去了,反正生米煮成了熟饭,好好和你现在的先生过日子。” 我不解:“不是如果我会的话,才要去看看他么?” “孟言不会想要打扰你现在的生活得。”周医生倒吸一口气,“我感觉,他是真的爱你。” 爱这个字太沉重了,我的手掂不动。 挂断电话,我听见楼下的脚步声,透过双臂间的缝隙,我看见宋西辞的身影出现在楼梯拐角处。大概是许久等不到我怕我出事,他才特意上来看看情况。然而瞧见我现在这副模样,宋西辞没有再靠近,转身又离开了。 我回到何孟言的病房前,纠结着要不要入内。里面传出来易子俊的声音,他说他打了电话给我,我很焦急,让他尽快把何孟言转移回北京。 何孟言没说话,易子俊又问何孟言要不要喊我过来贵州。 里面沉默了好久,终于传出来何孟言虚弱的声音:“来做什么,度蜜月么?算了吧,我是该给她好好放个假。” 我逃似的离开了他的病房,最终没有踏进去。 何孟言永远不会知道,我并不是一个绝情的女人,我也为了他不安,为了他心悸心痛心乱如麻。他不会知道他出事的第二天早上五点,我搭上了从北京飞贵州打得飞机。他不会知道有个女人,在他病房的走廊里哭成傻逼,却最终没有勇气见他一面。 他更不会知道,如果他昨天……不,是如果这段时间里的任意一个时刻,他开口,他说让我跟他走,让我离开宋西辞身边,让我不要嫁给除了他之外的男人,我都会同意,我会点头,会热泪盈眶。 这些他再也不会知道了,也不能知道。人嘛,总是要为过去的每一个选择负责任。错过的,可能真的就错过了。 坐上宋西辞的车时,我脸上的泪痕一点都没淡去,他清清楚楚地看着,我也不加掩饰。 “别哭了,不是都看到他醒了么,该放心了。你这刚嫁给我就哭成这样,你得要我心疼死。”宋西辞很温柔地用袖子为我擦着脸,哄小孩似的,他这北京大老爷们急性子里难得的耐心,大概全都赠予我了吧。 我自己也擦了把脸:“我没看他,我看他干什么。” 宋西辞顿了一下,随后继续哄道:“就是,有啥看的?也没啥好看的,不就一大活人么?你看,你旁边不也一大活人么?”说着宋西辞还办了个鬼脸,“而且能说能笑能讨你欢心,还能爱你!” 我一下子破涕而笑,搂住了宋西辞的腰。这是这么久以来,我第一次主动抱他,宋西辞明显有些受宠若惊,身体都僵了起来,语气也不自然起来:“喂,你……你干嘛?” “抱我老公啊。”我抬起头望着他。 “你说啥?” “听不到拉倒。”我没再说话,将脑袋也枕上他的肩头。 我真的爱宋西辞么?我不知道,但是我决定好好和他过日子。何孟言是为了我才遭遇泥石流也好,不是也罢,既然婚礼办过了,就算没有那两张结婚证,我和宋西辞也终于成为了别人眼中惹人歆羡的一对。那我就应该去好好爱他,将何孟言彻底从我心里删去。 就算会后悔…… 就算,我其实做不到。 我莫名其妙地飞了趟贵州,又莫名其妙地飞回了北京,在我们结婚的几天内。 在贵州的时候,宋西辞说要带我玩一玩,就当是去度蜜月。我起初答应了,陪他跑了几个地方,也吃了点当地特色的佳肴,但很快,宋西辞就意识到我兴趣寡然,于是没再安排其他的事情。 回北京的前一天,宋西辞说他去应酬,问我是要陪他一起,还是自己到处逛逛。我看得出来,宋西辞是想要带我同行的,但他再给我最后的机会,最后去见何孟言的机会。 也许是为了阐明立场,也许是我也真的想做好这个宋太太,我还是决意和他一起去见了朋友,这批朋友也正好是何孟言此行会见的供销商。 “出了何总这样的事,我们也真是很过意不去。”为首的那人姓王,宋西辞叫一声王总,他这样总结了何孟言的无妄之灾,“以前我都只听下面的人提到何总,这次还是第一次见呢,这种小事本来不劳烦亲自跑的,结果……哎!” 我不想听关于何孟言的任何事情,提前借口说喝多了酒不舒服,先回宾馆休息了。没多久,宋西辞也赶了回来,抱着我睡了一宿,什么都没做。 第二天一早,我们回了北京。 蜜月我俩都没什么心思度,宋西辞那边的事儿特别忙,何氏固业现在也需要我。我知道,如果我真的想报复何孟言,现在是个大好机会,但我总归有点下不了手。 过了没几天,何孟言也回了北京,我派人去接的时候,司机小秦还一脸诧异道:“吴小姐,您不一起去呢?” “我去干什么?”我故意装作很忙的样子,“我不得在这帮他收拾公司的烂摊子么?没事,你办事我放心,医院那边都联系好了,你直接把何总送过去就行。” 小秦走后,我在办公室玩了一下午泡泡龙。其实并不是我不忙,我没事做,我有很多事要做,但我什么都不想做。 何孟言当然不是那么听话的人,虽然周医生已经在医院准备好贵宾房供应他大驾了,他就是不愿去,转而一路跌跌撞撞磕磕绊绊地跑来了公司。 他是在我打着泡泡龙的时候破门而入的,出现在我面前的那一刹,我猝不及防。一抬头,新买的手机又掉到了地上。 我看着他,他看着我,谁都没有开口。他那张俊朗好看的脸上多了一丝悲伤和憔悴,毕竟,遭遇了那样的自然灾难,又差点性命不保地在医院躺了好多天,听说光肋骨就折了两根。 “你怎么在这?”几乎同时,我们问了对方同一个问题。 我叹了口气,他吸了口气。 我决定让他先说,何孟言吸完气后开口道:“这么多天没出现在公司,我看看有什么需要处理的事。” “没什么事,你放心吧,我加了好几天班了,能处理的基本都处理完了。”我冷冰冰地汇报工作一般和他说这话,话说回来,这也是我作为宋西辞太太的身份第一次和他对话。 何孟言点点头:“嗯,我去看看。”说着,他转身往自己的办公桌走。 我“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等等!” “嗯?” “先去医院吧。”我终究不忍心看他这副模样,“周医生那边我都联系好了,不管怎么样,还是先去医院检查一下吧。好么,何总?” 最后一句话,我已经几乎是在哀求他了。 “不用。”何孟言手一挥,结果却扯动了胸口的伤,痛得弯下了身子。 即便只是一个身影,也看得让我心痛。 我真的是不明白,这个身影为什么出现得这样晚,这样的不合时宜?如果他早一些出现,或者晚一些出现,我都不会像现在这般心痛。为什么明明他爱我,我也爱着他,我们却非要互相伤害,还要分道扬镳? “我扶你。”我快步从办公桌后面跑到他身边,触到他胳膊的一瞬,何孟言没有反抗,也没有多说。 在我的搀扶下,他坐到外面的沙发上,我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给司机:“小秦,你上来接一下何总,现在送何总去医院。” “可是何总不愿意去医院啊。”小秦为难道。 “管他愿不愿意!你记得,以后这种事情我说了算!”我难得地在公司表现出强势,唬得何孟言都睁大了眼盯着我,“现在上来,执行董事办公室,越快越好。” 沙发上的何孟言捂着胸口,突然勾起唇角笑了:“宋太太,你在担心我。” 他说对了,我在担心他。我自己也承认。 小秦接何孟言走的时候,我纠结了很久要不要同去,最后何孟言给了我这个台阶:“吴愉,你把这些天的资料和文件整理一下,给我一起拿医院去吧,我在楼下停车场等你。” 他这么说,我也不好拒绝了,点点头答应下来,和他一同去了医院。 这一去,估计得待上一阵,我给宋西辞发了个微信,说晚上可能要晚一点回去,不用安排人来接我,我让公司的司机送我就行。宋西辞首肯后,我开始给终于躺倒病床上的何孟言认真解释起这些天公司的事情,还把我的安排一桩桩一件件列出来,看他的意见。 果然,这一说,就说到了天黑夜深。 眼看再不回去就不太方便了,我准备走的时候,突然来了一位意料之外的不速之客…… 第134章 毁了他 一个女孩,戴着个鸭舌帽,年纪瞅上去比我稍大一些,身材高挑,虽然看不清帽檐下的脸,也可以清晰判别出这是个小脸尖下巴的美人儿。 我和何孟言聊事情的时候,就瞧见她在门外徘徊。何孟言背对着屋门,并不知道外面还有个人,我则寻思着她或许是其他什么病人家属,便也没有往心里去。 结果这个女孩既没有进屋,也没有离去。 我和何孟言都说得差不多,收拾东西打算离开的时候,何孟言说你明天去公司么?我说我去,他便把今晚签过字的几份文件递过来:“打印三份,给下属科室都看一下。这个比较急,你尽快。” “好,放心。”我把文件也一股脑塞进包里,正准备出门。 我听到了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听上去像什么东西摔碎上地上。 我跑出去,果不其然,周医生手里端着的玻璃瓶子碎在地上,他正一脸错愕地盯着面前这个女孩,良久唤出一声:“卜悦?” 一下子我就傻了,周医生也傻了,我不知道屋子里的何孟言有没有傻,但面前这个女孩倒是无比淡定。她把鸭舌帽按得更低,不置可否转过身。 周医生不依不饶,冲上来一把抓住她胳膊,才不管失礼不失礼,强硬让她面向自己:“卜悦,是你对吧,我没有认错人,对吧?” 当年仅仅凭借照片上一个背影,周医生就愿意相信一个名字都被划掉的人,还尚存于世。那如果面前这个人真的是卜悦,活生生地出现在他面前,他绝对没有认错的可能性。 周医生还算是尊重这个女孩,虽然他迫切想要看到女孩帽子下的真容,但并没有做出掀帽子这种过激举动,只是静静等待女孩的回答。 时间仿佛窒息在了这一刻,除了玻璃瓶里崩裂出的药水,还在地面上缓慢地爬行…… 许久,当然,也可能只过了几秒,只是沉默拉长了时间的存在。女孩摘下帽子,淡淡开口道:“何孟言,好点了么?” 周医生的瞳孔慢慢放大了,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呢,大概就是惊喜,特别惊也特别喜,还有一些错乱,一些质疑。 “你真的没死?”周医生却根本没有心思回答她这个问题,此时,他自己个儿说话的声音都颤抖了起来,“卜悦,真的是你么……” 女孩看了一眼周医生,点点头。 她,真的就是卜悦。 我没有想到,这个一直存在传说中的“死人”,今天居然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这个“死人”应该如何形容呢。如果只能用一个词,那我会说,她很美,真的很美。在此之前,我一直想一个女人,究竟要有怎么样的才华与个性,才能把何孟言和周医生这两位青年才俊都折腾得五迷三道。今天真的见到了卜悦,我感觉这个问题我白想了,一个女人有这样的容颜,哪怕是个植物人,都值得人守在床边看一辈子。 她样貌清冷,一双微微上吊的丹凤眼收在柳叶眉下,眼眸深邃,五官立体,轮廓分明的瓜子脸,有棱有角却并不生硬。一张脸未施粉黛,甚至稍显疲意,但仍像古画中走出来一样的仙子。 听到外面的动静,何孟言走了出来,与其说是走,不如说是挪,毕竟大伤未愈,每一步都挪得艰难。 “你怎么来了?”他语气很温和,也很淡定,没有对于卜悦的出现有丝毫的惊讶。 倒是周医生,他一把冲上来,扯住何孟言的领子:“你早知道卜悦没死,你故意瞒着我?”他情绪难得地激动,倒也容易被理解,“呵,何孟言,你不觉得自己过分么?你明明知道我因为卜悦的死痛苦了那么久,你明明知道我之前因为一张照片特意飞去香港走街串巷地找她,你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她还活着!我知道卜悦爱的人是你,我也退出了,你还这样耍我,你觉得有意思么?” 卜悦冷眼看着两个女人为了她在医院这种地方拉拉扯扯,无动于衷。 她既然无动于衷,我就更无动于衷了,人都追来北京了,我还在这凑什么热闹呢。 “何总。”我冷冷打断两个男人直接的争执,“我先回去了,还有什么工作上的事情,可以等明天工作时间给我打电话。” 说完我扬长而去。 我觉得自己超酷的,我说这番话的时候那么冷眼旁观,那么置身事外,我简直像一个上帝视角的大老板,表达着对这群痴男怨女的不屑。 晚上回去我和宋西辞说了何孟言回北京的事情,还说他身体恢复挺好的云云。 宋西辞沉默了半晌,问道:“他有给你什么么?” “给我什么?”我心里纳闷,他应该给我什么?云贵山区纪念品?五千年前的银杏叶?我头拨浪鼓似的摇着,“什么都没带给我。” “不是带给你,傻样。”宋西辞揉了揉我的脑袋,“他真的什么事情都没和你交代?” “哦,有啊,给了我一份文件让我快点帮他复印然后给下面盖章什么的。”我知道宋西辞肯定不是指这个,我就随口说着玩。 却不想宋西辞很感兴趣,从沙发站起来道:“给我看看,快点。” 这份文件,真的就是宋西辞想要让何孟言交给我的东西。 宋西辞说话算话,从这个角度来说,他是一个君子,也是一个尊重规则的商人。当初我嫁给他,开出的条件就是让他帮我报复何孟言,没想到很快,他就付诸了行动。 宋西辞告诉我,何氏固业没有看上去的那么风光,它内里有非常非常多的问题。像我们这些见识尚欠的学生,或是只看热闹的局外人,都是瞧不出门道的。 事实上,作为传统的房地产集团,如今北京可开发的地皮越来越少,竞争也越来越激烈。尤其是何老爷子一退下来,何孟言的人脉和关系都受到限制,因此何氏固业一直想转型。何孟言主张放手一搏,而卢川则竭力阻止着何孟言的一切决定,所以何氏固业当下的发展几乎可以说是停滞,甚至是倒退的。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么?”宋西辞这样问我。 我用最简单的思维给出论断:“赚不到钱。” 他点点头:“然而更可怕的不是赚不到钱,而是资金周转不开。” 因为资金周转问题,何氏固业打算把之前收购的一块,原本打算用于生态开发的地皮,用最快速度开发成为商业区,赚回一笔才能将资金投入其他生产。 我听得神乎其神的,而且如宋西辞所言,依旧没有听出来任何门道。 “所以呢?”我问。 “这块地皮原本是卢川和他妻子,也就是何孟言的姐姐滕思芸一起买下并且管理的。”宋西辞露出一抹深不可测地微笑,“当时买这块地的时候,从许氏兄弟手上转过。你也知道,许辉然是公务人员,他如今涉案调查了,这块地就有问题。何孟言现在选择开发,其实很冒险,因为一旦查到这块地的问题,他们就得停工接受调查。我刚才确认了一下,这份文件就是关于这块地皮的开发决策,何孟言正在犹豫要不要开发商业区,对吧?” 我有些明白了:“何孟言明知有风险还在考虑开发这块地,更说明何氏固业现在有资金周转问题,你是这个意思么?” 宋西辞点点头,却又摇摇头:“可能是,但也不一定,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何孟言根本不知道这块地有问题,卢川和滕思芸一直瞒着他。” 这下我彻底恍然大悟:“所以你想让我尽快促使何孟言开发这块地,然后再让上面调查下来,逼他们暂停这项工程。但这个时候资金已经投进来了,何氏固业就会面临更大的资金周转问题!” “我老婆就是聪明。”宋西辞又恢复了他的吊儿郎当。 我一点都不觉得我聪明,我这点小聪明,和宋西辞的老谋深算实在小巫见大巫。而且我知道,他的老谋深算还远不止于此。 “然后呢?”我问,“资金周转不开之后,怎么办?” “何孟言必然要寻求别的方式弄钱,到时候,只要我可以给他提供资金,什么就都是我说了算。”宋西辞笑得洋洋得意,“卢川更会抓住他这个纰漏不放,到时候,何孟言就会知道,什么叫腹背受敌,什么又叫四面楚歌!” 如果说在此之前,报复何孟言只是嘴上的一句话,那么今天宋西辞这番话,真的让我心惊肉跳起来。 原来一个人背后耍的心眼,竟然可以左右这么大的一个公司的发展! 果然商场如战场,处处是战火,遍地是硝烟! 见我瞠目结舌,宋西辞笑了笑,温柔地把我搂进怀里,如同打情骂俏一般道:“你是不是,舍不得了?真的需要你动手,你反而下不去手?” 这不是废话么,我当然下不去手。我从来没有做好自己的一个举动,就可以让何孟言这种身价过亿的权贵身陷囹圄的心理准备。 “不要紧。”宋西辞轻轻地挑开遮在我额前的碎发,“我可以等,虽然,机会不会等……” 第135章 赶紧把我抱回办公室啊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我觉得很可怕,虽然他动作亲昵,语气轻柔。虽然他小心翼翼地抱着我,真的像抱着一件需要呵护的珍宝。 “哥,我车没油了,明早上课开你的车啊。”突然,荔枝的声音响在门口,一看见我俩在沙发上的亲热动作,荔枝非但没有回避,反而一蹦一跳地凑上来,“哎哟,这干嘛呢,给我生侄子啊?” “生什么侄子?”我蓦地红了脸,推开宋西辞想要上楼。 结果被荔枝一把抓住:“别急着走啊嫂子,明早你上班么?” “上啊。”她这么一说,我想到我的文件差点落了下来,赶快从沙发上捡起来塞包里,“不上班拿什么养你哥和你。” 荔枝笑了笑,然后拉着我的胳膊开始撒娇:“那你明天早上送我去上课吧,好不好?” 我好几天没见着荔枝回来,没想到有一天这位尊煌曾经的红牌会和我谈着上课和学习的事情。我来了兴趣,问道:“上什么课?” “雅思啊,我要考雅思出国了。”她说起来一脸自豪,“去见我家安洋,我都查到了,安洋真的和他妈妈一起去了洛杉矶。正好,嫂子你英语应该不差吧,你明天去上课的路上还可以抽查我今晚背的单词。” 说着,荔枝又一蹦一跳地跑回了她的房间。我明白,她已经默认我答应了。 简直励志啊,一个曾经在夜总会陪酒的小姐,如今居然要学英语要考雅思要出国读书,想想都感人肺腑。 荔枝人都消失在我的视野里,我还是没回过神,瞠目结舌对着她跑开的方向,宛如听到宋西辞说出的那个可怕的计划一样。 “行了,”宋西辞伸手在我面前晃了两下,“你也去睡吧,我把明天公司开股东会的东西准备一下。” 在他也跑开之前,我一把将他拉住:“诶,你等等。” “怎么了?” “你就这一个妹妹,你真忍心把他送去洛杉矶,送去找一个都没用勇气带她走的男人?”我不解道。 “放心吧。”宋西辞却完全不担心,“我妹妹我不知道么,她再学二百年,也没法凭自己本事考去美国。等她来找我要钱我不出就是了,而且还有咱妈呢,我就是同意了,我妈能放她跑美国去?” 第二天早上送荔枝去上学的时候,我总算知道了宋西辞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荔枝的英语可真的不是一般烂啊,她给我的那本英语四级水平的小册子里,十个词都说不对一个。 最后荔枝很尴尬,说你不要全本抽查,你就抽查前三页的。最终,荔枝总算是能差不多说对前三页一半单词的意思。 就这样她还沾沾自喜道:“你看吧,我说我一直在好好学习吧,哇你是不知道啊,为了背这三页单词我是夙兴夜寐啊。上了十几年学,英语也没超过三十分。” “那你怎么上的高中?”我开着车,一边问道。 “高中?呵呵,你应该问我怎么上的大学。”说着荔枝报出一个大学的名字,是一所很不错的名校,我当年的高考分数都够不上 “我本来也该是本科学历好么?”荔枝沾沾自喜,“不过上了一年觉得没意思就退学了,我妈说没关系,反正闺女还小,想玩就先玩两年,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我心理不平衡了:“我去,英语三十分是怎么考上的?” “有钱什么考不上。”荔枝说这话的时候却不想再夸耀,反而有一丝凄凉,“我是艺术生,文化课随便考考就行。” “艺术生?什么艺术,音乐还是美术?” “都不是。”荔枝故弄玄虚地看了看周围,仿佛要说一个大秘密似的凑到我耳边,“我告诉你啊,我是……跳钢管舞。” 我刚喝的矿泉水一口喷出来,还好是在等红绿灯,不然搞不好就得酿造一出车祸惨案。 这对兄妹真是像啊,永远没个正经。 见我这样,荔枝赶快抽了几张纸巾给我擦擦嘴擦擦脸,然后叹息道:“啧啧啧,我都能想象到,我哥回去看到他新换的真皮座椅被喷成这样,肯定得问谁干的。”荔枝煞有介事地学着宋西辞的样子,“要是我干的,他就会说,‘宋南音,你是翅膀硬了啊,你给我赔,你就不能跟你嫂子学学么,贤惠乖巧懂事善解人意,跟你似的,动不动就像孙悟空大闹天宫!’” 别说,荔枝学得还真像,不愧是一对亲兄妹。 “那要是我干的呢?”我问道。 荔枝清清嗓子:“听好了啊,我要是说,‘不是啊哥,不是我干的,是我嫂子干的’。我哥就会说,‘哎我最近正好想在座椅上养朵花,谁家老婆那么贤惠乖巧懂事善解人意,没事还知道帮我的座椅浇浇水。’” 我不禁又笑出声,好在这次嘴里没有水。 其实和荔枝呆在一起挺开心,她这人特别纯粹,想要什么就是什么,不作也不装。她想要的怎么她都要抓着,哪怕样子丑一点,毕竟嘛,尊严算什么。她不要的东西就随地乱扔,不惧怕别人的目光,面子又算什么呢。 荔枝上课的地方就在我们学校附近,她说那个教室可以看到冯安洋以前住的屋子,她每次上着上着课,一抬头看见那间房子,就特别有动力继续学习。 “也不知道他把屋子卖给了谁。”荔枝说着,眼神又投向那个方向。 因为早上堵了车,到公司的时候已经迟了,我办公室没回,先把何孟言交代的那份文件打印了几分传递下去。 其实我昨天晚上将那份文件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的确和宋西辞说得信息一致。如果诚如他所言,这个项目投入开发了,宋西辞那边再动点手脚,让人查下来,那何氏固业很快就陷入窘境。 但我真的要推泼助澜么?看着手中的文件,我也不知道。 第二天,我们的劳模何孟言就回来了。 我和前一天一样送荔枝去上课,听她侃侃而谈了一路,但一到公司,刚刚放松的心情又迅速紧绷起来。我还在执行董事办公室的门前找钥匙时,猝不及防门开了,何孟言撞了我个满怀。 说实话,他撞我倒还好,撞就撞了,我撞他这一下,那可还得了!毕竟面前是个刚刚断了两根肋骨的伤员啊! 果不其然,碰撞之后,何孟言摇摇欲坠的身子晃了两下,眼看着他快要倒下,我一把抱住他腰,在办公室门口,在人来人往的走廊。 路过的职员还有不开眼地上前打招呼,叫一声何总。 何孟言强忍着身体上的痛苦和他们点头致意,然后低头凑到我耳边:“你还要抱多久?” 我这才发现我这个动作也很尴尬,在人们眼里,这可不就是当众虐狗的拥抱杀么? 松手还是不松手呢,我也很纠结,我抬起头看向他:“我放手,你可以么?” “不太可以。”何孟言诚实道。 “所以……?” 他无奈地皱着眉,似哭似笑道:“所以……赶快把我抱回办公室啊。” 过去我在言情小说里看过好多霸道总裁把呆萌女主抱回办公室的唯美画面,但是被一个霸道总裁要求把他抱回办公室,我倒是开了个先河。 我以一种很奇怪的姿势,和何孟言一起挪进办公室的沙发里,然后我百米赛跑似的冲到门口一把关上门。 “伤成这样,就不能老老实实在医院躺着么?”终于,流言蜚语被关在了门外,我一脸无奈地盯住这个始作俑者。 何孟言躺在沙发里,面无表情道:“迟到。” “什么?”我没想到这种时候,他在意的却是这件事。 何孟言重复一遍;“迟到,怎么办?” “扣我钱好了。”恩将仇报的东西,我甩甩袖子,“我大度,今天一整天都算我白做,我回我小办公司去了,何总还有什么吩咐么?” “有。”他看上去像个大爷似的躺在那,实则谁知道风风光光的何孟言现在几乎是个废人呢,“去楼下财务部,把报表给我拿上来。” “遵命。” 转身之前,他又添上一句:“中午陪我吃饭,你也知道我现在这样,需要人全天照顾。” 找卜悦照顾啊,我在心里嘀咕道。其实我很想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卜悦、他、周医生三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又是如何收场的。我还想知道卜悦为什么会出现,现在又去了哪。但我不会问,也没有立场问。 从财务部拿到报表之后,我翻阅了一下,我看不懂这些东西,但我知道,何孟言这么急着要的东西,肯定有它的价值和信息量。为了留一手,我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拍了几张照片存在手机里,毕竟,我看不懂,我家里可有一个什么都能看懂的奸商…… 回去之后,何孟言不满地啧啧嘴,问我怎么这么慢。 我说去了趟洗手间,这也是实话,我是在洗手间里拍的照片。 折腾完这一通我终于在办公室里坐定,面对桌子上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开启今天的工作。然而,还不等我想要如何下手,也不等我外面那位领导想好中午吃什么,我接到了一个电话。 我婆婆,宋西辞他妈。 给我打电话就一个目的,邀请我和她共进午餐。 第136章 三人午餐 这不是闹么,突如其来的婆婆,突如其来的午餐。 在此之前,宋西辞知道我怕和他家人应酬,所以一直很规避,我也纳闷呢,这么大的一个家族,竟然对儿媳妇如此宽松,丝毫不介意我的出生和素质。 结果这就来了,我和我婆婆婚后一共也只见过一次,那时候是约在一个大饭店,偌大的包厢金碧堂皇,雕栏绣柱怎么华贵怎么浮夸怎么来。 我婆婆是一个很美貌的女人,毕竟我一早听说宋家往上几代都身价不菲,并不是从宋西辞这两代白手起家来的。我婆婆能嫁入豪门,要不自己是豪门,要不就是有包括颜值在内的一身好本事。 那天在饭桌,我婆婆说你俩怎么也不把结婚证给我看看呢,你们年轻人什么事不都是要发朋友圈,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见我家西辞发朋友圈晒个结婚照。 因为没有啊,拿什么晒。我在心里这样想着,然后向宋西辞投去求助的目光, 他特别淡定,一杯红酒给他妈敬过去:“婚礼照片那么多,还不够您看么?您之前不是说要洗一百张出来挂满一间屋子么,怎么样,找没找到好的照片印刷公司,找不到儿子帮您找!” “嗨,我那是玩笑话。”我婆婆大手一挥,挂着期待的笑容伸出手,“结婚证呢,我看看。” 就在我以为宋西辞又要编出什么天花乱坠的谎言时,没想到他更淡定了,直接脸一沉道:“妈,和您说实话吧,没结婚证。” “啥?”我婆婆几乎要跳起来。 “你也知道小愉,她不是北京人,户口本什么的都不在北京。她家里之前出了点事,她现在不方便回去,我这不是急着想办婚礼么,就没打证,先把婚礼办了。”说着宋西辞一把把我搂怀里,“干嘛,您还怕我家小愉悔婚么?我俩这么恩爱,我赶她跑她都不愿意跑!是吧,小愉,来,亲一个。”他指了指自己的脸,得意地看着我。 我这是亲也不好,不亲也不好,明知道他这是赶鸭子上架,还是凑上去给了他脸蛋一个吻。 我婆婆脸也沉了:“不是我说你啊小愉。”她这样开口,我早就觉得她必定对我诸多不满,如今还被她发现没打结婚证这么严重的事情,肯定不能给我好脸色了。 却不想,我婆婆一副心疼人的口气:“你说你都嫁到我们宋家了,怎么还不把西辞当自己家人呢?” 我看着她,完全不知从何说起,却不敢反驳。 “来来来,闺女,坐妈这边来。”她冲我招招手,等到我乖巧的坐过去,她也揽住我,比宋西辞搂得还要紧,“我跟你说,你家里有什么难处,有什么问题,你就让西辞去给你办。要是钱的事儿,就让西辞去送钱,要是身体不好,西辞也有熟悉的医院,让他找人给你家里人做检查。闺女你别不好意思开口,这男人吧,你既然嫁了,那就是拿来用的,你不使唤西辞,别说我心里不高兴了,他也是不会乐意的。是不是啊西辞?”说着,我婆婆还对宋西辞挤眉弄眼。 宋西辞啧啧嘴,摇头晃脑,夸张地说:“我的天啊,还是我亲妈最了解我了!我说不也是么,我跟小愉说了多少遍了,有什么事儿尽管和我说。我家小愉不干啊,心疼我啊,什么事都亲力亲为,不花我钱,还自己出去挣,现在天天还要送我那败家妹妹上学。妈你说说,我看着能不心疼么?” 这母子两一唱一和,都把我当个手心里的宝贝似的捧着,反而弄得我浑身不自在。这是演哪出啊,我真这么香饽饽,真这么讨人喜欢? 我心下万分费解,却还是强忍着疑惑在我婆婆的百般照料下吃完了这顿饭。 那天回去我就纳了闷,但我没问宋西辞,倒是第二天问了荔枝。荔枝说她妈妈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以前是个酒店服务员,被她爸相中了娶回家,所以他们家都不太主张看媳妇身世,她妈尤其如此。 这话虽能说得通,我还是觉得挺不自在的。不介意归不介意,我婆婆对我的好简直是莫名而过头啊! 所以这一次,她在电话里各种亲热,还问我喜欢什么口味,说怕耽误我上班,她亲自开车来我公司接我,就在公司附近选个餐馆,完了再给我送回来。 我真害怕和她两个人独处,就说我领导何孟言骨折了,没法自己吃饭,我答应了中午陪他吃饭,不如咱们改天吧。这也都是大实话,我心里其实想着的是,只要改天,就不用我和我婆婆单独吃饭了,喊上宋西辞或者荔枝总要好过一点。 没想到我婆婆特别亢奋,道:“孟言呀?哎呀我也好久不见他了,不如你问问他愿不愿意,我们一起吧。” 这…… 挂断电话,我扭扭捏捏地站在何孟言办公桌前,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这也太诡异了吧,我带着我曾经深爱的男人,和我婆婆共进午餐? 我支支吾吾说出来我婆婆的意图之后,何孟言却欣然点头:“没问题啊,但是让宋夫人亲自开车来太失礼了,这样,你问下宋夫人在哪里,我稍后派人开车去接她,地方我来定,这顿饭也我请。如果宋夫人觉得没有问题的话,我现在就准备。” 更离谱的是,我和我婆婆说了何孟言这些话之后,我婆婆连推让都没有,报了个美容院的地名,就和我说:“你帮我谢谢孟言,他知道我的口味,这次又是他请,真是不好意思。” 太诡异了,真的太诡异了。我感觉他俩可能比我和我婆婆更熟悉一些,这是闹哪出呢。 一上午我都无心工作,我中途给宋西辞发了个短信,告诉了他这个不幸的消息。万万没想到,宋西辞也一点都不觉得不幸,甚至饶有趣味:“我妈可喜欢何孟言了你知道么?你不是问我和他有什么过节,要整他么?我就是看不惯他抢走了我一半的母爱!” “你那一半的母爱不是被你妹妹抢走的么?”我没好气道。 “宋南音那个败家玩意儿……”聊起这个宝贝妹妹,宋西辞永远是粗暴的言语配上宠溺的语气,“我感觉她还败完了我一半的家产!” 好容易到中午,我和何孟言先到了他预定的私房餐馆,他轻车熟路点了几个菜,然后给我看了看菜单:“应该还比较合你口味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之前爱吃肯德基的原因,何孟言还特意为我点了一个名字很浮夸的炸鸡。 我点点头:“我吃什么都行。” 过了片刻,我婆婆姗姗来迟。 “哎呀孟言,真是好久不见,来,礼物,看看喜不喜欢。”哇,我婆婆果然喜欢何孟言,结婚这么久,我还没见她送过宋西辞什么东西。倒是每次宋西辞出个差,我婆婆必定列一串清单让他带回来。 就说之前宋西辞去塞班岛办个事,我婆婆要他带一瓶星星形状的沙子。那里哪有这种东西,宋西辞焦头烂额,荔枝见缝插针,问他我要是帮你搞定了你拿什么谢我? 不知道他们最后谈了什么条件,反正后来宋西辞妈真收到了一瓶星星形状的沙子。宋西辞问哪来的,荔枝翻了个白眼:“哥我们真不是一个年代的人,你不知道世界上有种东西叫网购么?” 之后宋西辞如获至宝,面对他妈的各种奇葩要求来者不拒,然后通通交给荔枝来网购。 收到礼物的何孟言毫不惊讶,也不推辞,他礼貌地放到身后,笑道:“还看什么呀,伯母送的东西我都特别喜欢。” “你也有哦小愉。”我婆婆递过来一个小盒子,看上去像是什么珠宝,“你赶快戴上,给妈看看合不合适。” 我点点头,笑着打开,打开的一瞬间笑容就凝固了。 里面是一条很好看的锁骨链,真的很好看,不仅好看,而且眼熟。我想起刚刚和何孟言在一起的那会儿,我们一起去那家银泰,我随手扯下柜台上的一条链子,说就这个吧。然后我被后面标注的天价吓了一跳,何孟言却特别淡定地买单。 在我们出门的路上,他亲手给我戴上了那条链子。 可是后来…… 见我望着出了神,我婆婆开心地拍了拍手:“喜欢吧闺女?你看你看,我就知道你会喜欢。哎呀我前两天和几个朋友逛街,买单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个链子,我一眼就相中了。店员说这个链子本来都下架了,是为了一个什么活动重新返场的,只限卖一周呢。我当时就想,你要是戴上肯定好看,我连南音那丫头都没考虑,第一个想的就是你!” 我看了看链子,我能感受到何孟言的余光也凝视在上面。不等我开口,他先说:“伯母真是有品位,来,我帮吴愉戴上。” 他不管我愿不愿意,从我手上接过那盒子,取出那条熟悉的链子。 我看了他一眼,就一眼,让我感觉一切都没有变,现在还是几个月前,我们也还是那时候没有乱七八糟恩怨情仇的我和何孟言。 第137章 认你当后爹 然而对面我婆婆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莫大的提醒,告诉我们一切都回不去了。 何孟言温柔地挽起我的长发,一双修长的手探到我脖前,触到我肌肤时,我觉得他的温度,他的气息都是那么照旧,那么熟悉。我特别希望时间停在这一刻,不要再疯狂地、任性地跑下去。 “真好看,”何孟言放下我的头发,“西辞真有福气,娶一个这么漂亮有这么能干的妻子。” “可不是么!”我婆婆很受用,“我也说呢,他个混小子没想到艳福不浅!我刚看小愉照片的时候就喜欢得不行,她特别像我年轻的时候,就是比我那会儿还漂亮。我家西辞能娶到这么个媳妇,我这辈子也是没什么遗憾了。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我那个闺女,孟言,你身边要有合适的小伙子,也记得帮我闺女张罗张罗。” “那是肯定的。”何孟言礼貌地回应着。 很快饭菜呈上来,果然都很合我婆婆的口味,惹得她一直赞不绝口。 我话不多,一方面是在我婆婆面前本身就有点紧张和尴尬,另一方面也是这条链子,把我原本就不安的心引得更加躁动起来。 “闺女,多吃点,不吃怎么生孩子。”我婆婆却不放过我,一筷子一筷子往我碗里叨,“和西辞商量备孕的事儿了么,我看他都不抽烟不喝酒了。” “还没呢,我不急。”我头埋得很低,“我这边工作刚起步,西辞也很多工作上的事儿要忙,等过段时间再定吧。妈您也多吃点,这虾仁不错,我之前一直听西辞说您喜欢吃海鲜,您快尝尝。” 我婆婆完全不吃我转移话题这一招,坚定道:“过段时间就要定二胎的事儿啦!要我说,别的可以拖,孩子的事情不能拖,我想抱孙子都想疯了!这样,我不管,最多今年,你们就得备孕!” 今年!我差不多一口老血喷出来,这一家人都这么急迫么,突然就结婚,突然就怀孕生孩子,他们就不觉得有点快? “孟言,这事儿我得说你啊!”我婆婆不依不饶,还把矛头对准了何孟言,一脸严肃道,“你不能给我媳妇派那么多活,让她连生孩子都腾不出空!你以后每周给她多放一天假,工资你按双倍的扣,闺女我给你四倍得补上!你这不放假,哪有时间和力气跟西辞造人啊!” 造人这种词都用上了,我也是服气我婆婆。 何孟言淡淡看了我一眼:“好。” 我却翻了他个白眼,没说话。 “不过……”他的目光依旧没从我身上转开,“钱我就不扣了,吴愉很能干,我还在想着什么时候给她加薪呢。” “别加薪,加什么薪!咱们不都是自家人么!”我婆婆摆摆手,十分豪迈道,“什么钱不钱的,要我说,你开了她才好,我养着小愉,让小愉专心在家吃喝玩乐顺便生个大胖小子。我都想好了,小愉这头一胎,就认你当后爹……” 后爹!哇,又是造人,又是后爸,我婆婆的脑回路我是完全跟不上了!她知道什么叫后爹么,后爹就是我和宋西辞离婚改嫁何孟言,我孩子才会叫他后爹啊! 见我和何孟言都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我婆婆终于意识到自己用错了词,连着呸呸两声,改口道:“我是说干爹,干爹,才不是什么后爹!孟言,你别介意啊,我刚才那就是口误。” 何孟言却笑了,意味深长道:“放心吧伯母,我不介意。” 这顿饭吃得太匪夷所思了,真的是太匪夷所思了,我感觉我和何孟言都各怀鬼胎,只有我婆婆,她完全单纯地演着戏一样生龙活虎,笑料百出。 好容易,这顿饭吃到尾声,我婆婆难得正经道:“对了孟言,问你个事。” “伯母您尽管说。” “你之前不是有块地要做生态么,我觉得挺好的,想和你们合作,就算是做公益了,你们现在有什么想法么?” 我的心一下子提起来,我婆婆说得这块地不正是宋西辞说得有问题的地么?她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还是这样的场合? 何孟言语气寡淡道:“我们暂时没有任何合作打算,如果后期有的话,我一定第一个告知伯母您。我们也有其他正在找寻合作的项目,不过据我了解,没有适合伯母您投资的,我建议您再观望观望。” 我婆婆看了他一眼,又看了我一眼,瞬间回归刚才嘻嘻哈哈的氛围:“好好好,孟言什么都想着我,不像我那儿子,一忙起来能一个月不给我打电话。还好现在有小愉了,小愉真是上天赐给我们宋家的宝贝。” 我婆婆真的很喜欢我,字里行间都透着喜欢。但这种喜欢太奇怪了,强烈并莫名其妙。 派司机送走我婆婆后,在我和何孟言回公司的车上,他提出了和我一样的困惑:“伯母是真心喜欢你,你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 “我倒是想灌呢,我有什么迷魂汤?”我耸耸肩,何孟言身体欠佳,只能是我开车。 “那就怪了,你要是什么都没做……”何孟言若有所思,“以前西辞带过两个女朋友给他母亲见,一个第一次见面就被骂哭了,好像是伯母嫌女孩家里生意不够大,是故意勾引宋西辞想攀高枝。另一个就见了一面,话都没说一句伯母就走了,留下那女孩当时尴尬得不行。第二次我也在,那场面我是见过的,真是特别不给女孩面子。”说着何孟言望向我,“她没理由,对你这么好啊。” 我把何孟言的反应理解成一种不爽,一种对我成为别人家人的不爽。为此我还有些洋洋得意:“干嘛?个人魅力,不行么?” 何孟言没接话,他眉头微蹙,看上去依旧在思考。不一会儿,我身边就飘来熟悉的烟味,我知道,这是他为了思考更顺利进行下去的辅助用品。 然而,不消片刻,何孟言把烟摁灭在我面前的烟灰缸里:“哦对,我忘了,你是要备孕的人。” “刷”的一声,车与马路剧烈的摩擦,车子猛地停在了路边。 何孟言侧过身,看着我这个突然发飙的司机,等着我开口。 我也看着他,死死地凝视着,满满的愤恨和怒意。 “干嘛,不想和宋西辞有孩子?”他微笑着,充满了挑衅。 “我想,我为什么不想,我当然想!最好是个男孩,能巩固一下我在宋家的地位。你说我要真是肚子争气,给宋家生个男孩,叫你一声干爹,我婆婆得奖励我多少钱?或者直接送我北京一套房,让我也尝尝当地主的滋味?”我苦笑着,“但是,我能生得出来么……” 何孟言突然想到什么,面上笑容散去,面色凝重起来。 他终于知道他的话为什么触怒了我。 “我拜谁所赐啊?”我嚷嚷着,“我能怎么样,我婆婆说她想要个孩子,想让我辞职回家工作,除了笑一笑应付她,我还能怎么样?我能告诉她我和你何孟言曾经差点有个孩子,然后又拜你所赐,失去了那个孩子,顺便从此以后再也没有生育能力了么!” 我声音很大,不是对于这辆车的隔音效果太有信心,只是因为我有些控制不住当下的情绪。我胸前那条链子的吊坠在阳光下闪烁着好看的光芒,它耀眼而夺目,它顶着一样的花纹和轮廓,却不可能是何孟言送给我的那件旧物。 他也死死盯着我胸口的那枚吊坠,表情复杂。 “何孟言你就那么喜欢给人当干爹么?”我越说越激动,“还说我不是要备孕?呵,你就真的那么希望我生下个大胖小子,追着你后面叫你干爹要糖吃?你他妈是不是贱啊,明明曾经,我们有我们自己的孩子,他明明可以追着你叫你爸爸!都是你,你亲手害死了他,害死了我们的孩子!” “吴愉。”看着我情绪愈发失控,他叫了我一声,“别说了,都过去了,别说了。”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突然这么无法控制,可能是因为这条链子提醒了我什么,也可能是何孟言的态度,或者是我婆婆的殷勤。这一切组合到一起,挑逗起我心里的波澜和往事,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我为什么不说?你不敢听不代表我就不敢说!”我继续叫嚣着,“你不觉得你太狠了么?你既不要我,还毁了我!在你心里你眼里,我就那么不值钱那么下贱,那么该被抛弃被牺牲不是么?” 我冷笑着指了指窗外:“那好,你今天睁大眼睛看仔细了,就是你口口声声叫着伯母的这个女人,她宝贝着我,珍惜着我,她一口一个地叫我闺女,把菜往我碗里夹!” 我一发不可收拾地新账旧账一起说:“我知道为什么,不过是因为我手上有你们何氏固业百分之四的股权,说到这,我还该谢谢你,为了这些股权,我还被你整死了一个亲侄子!呵,现在想想,这对你来说算什么呢,你自己的孩子你都可以整死,别人的孩子对你来说算什么!” “吴愉!”何孟言又叫了一声我名字,再我继续风言风语之前,一把将我搂进怀里,紧紧地紧紧地抱住我,“你别伤害自己了好么……” 第138章 撬电瓶车 伤害自己,原来我的行为在何孟言眼里是这样的。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能说什么,我就觉得我应该冷静,而何孟言的怀抱,根本不是一个可以让我冷静的地方。 我一把推开他,因为大伤未愈的缘故,何孟言没什么力气,很轻易地被我推远。我”啪“的一声推开车门,因为驾驶座在面向马路这一侧,还引起了后面疯狂的鸣笛。又是”啪“一声,我把车门关上,留下伤员独自一人。 我给何孟言的司机小秦打了个电话,让他过来接何孟言,然后扬长而去。 走在马路上,我也不知道该去哪,我走着走着总觉得脖子上的链子特别重,明明只是一颗小巧美丽的钻,却仿佛千斤重,坠得我挺不起腰背。 我正找不着去处时,荔枝给我来了个电话,上来就劈头盖脸道:“瑶瑶,你和我妈说啥了?” 说来讽刺,至今我和荔枝之间还保持着我们过去在尊煌时候的称呼,更讽刺的是,她说出来我完全不反感。可能是“瑶瑶”和“荔枝”这两个名字,让我觉得我和这位千金大小姐其实是一样的人。她没有那么高贵那么遥不可及,我也没有那么下贱那么卑微到尘土里。 “没说啥啊,一起吃了个饭,怎么了?”我没想到我婆婆怎么还找上了荔枝,听上去她还像是挨了训一样。 果然,荔枝气急败坏:“我妈把我骂可惨了,让我回家去,别和你跟我哥住一起。” “为什么?”我不解。 “她说我妨碍她抱孙子,还说我恬不知耻,天天蹭你车,让你想多睡一会儿都不行。你说我妈这人,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呢?”她停了两秒,“不是啊瑶瑶,你别多想,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有说你是外人。我就是有点气,我妈啥事都先骂我!” “行了行了,这事你别管了。”我劝慰道,“我和妈说,我说是我自己要送你的,你就住你哥那陪着我挺好。” 荔枝委屈地“嗯”了一声,完了撒娇似的道:“瑶瑶,我不想上课了,上课好无聊啊,英语好难学。” “乖,好好上课,我晚上去接你。你想着啊,你赶快学英语,学完了考好雅思,就能出国去找冯安洋了。”我知道,对于荔枝来说,冯安洋这三个字是治愈一切的最好解药,“你总不希望到了美国还语言不通,就算打听到了冯安洋住处,都没法和出租车司机说吧?” “那我找人写好给司机看就是了!”荔枝反驳道。 “然后呢?然后人冯安洋是去美国照顾他母亲的,你还想你去了他顺带着一起照顾你?到时候你语言不通,他嫌你累赘,非要你回国,你怎么办?” 荔枝在那头愣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道:“知道了,我好好学就是了。” 这招果然不管什么时候都有用,真奇怪,原来人真的是可以因为爱情有这么大转变的。我都不知道,到底冯安洋面前的荔枝是最单纯最原始的荔枝,还是夜场里疯疯癫癫的陪酒小姐才是最真实的她了。 我在外面游荡了一会儿,平时忙的时候吧总想着何孟言要是给我放个假就好了。今天我不管不顾,自己给自己放了个假,还没逛上半个小时就觉得索然无趣。 偏偏我还把车留给了何孟言,从这走回公司也不近,地铁没有,打车更是打不着。外面又热又晒,我真想撬一辆电瓶车给骑回去,但是我没这本事也没这胆子。 逛累了也只能躲在树下,插着腰对着一辆电瓶车唉声叹气。 不消片刻,一旁的小店里走出来一个人,二十多岁的小伙子,白衬衣牛仔裤,看上去很秀气,手上正拿着包火柴,这年头火柴还挺不多见的。 瞧见我,他指了指面前的电瓶车:“要不要我载你一程?” “啊?”我看着他张大了嘴,匪夷所思。 “这车是我的,你要去哪,附近没什么地铁站公交站。”说着他视线又挪到我脚上十二厘米的恨天高,“你靠走的,可能会很累。” “我……”我又打量了一遍面前的小伙子,瞧上去和我年纪一般,充满了校园感,高高帅帅。如果是以前,我应该还挺喜欢这样的小哥,无奈后来我的审美被何孟言扭转了,全世界似乎只有他最吸引我。 说着小哥打开了电瓶车的锁,跨坐上去:“上来吧。” “算了,不麻烦你。”怎么说我也是成了家的人,虽然我现在累得快要死过去,但是让我坐上一个陌生男子的车,我总归是有点不好意思的。 见我拒绝,男子也不再执着,又客气了两句就走了。 我站在那,想了想又打了个电话给小秦:“秦司机,你接到何总了么?” 小秦道:“接到了,正在往公司赶呢。” “那你上微信,我发个定位给你。”我丝毫不跟他客气,“等你把何总送回去之后再过来接一下我,麻烦你了。” 过了十分钟吧,我刚才甩门而去的车又停在我面前,何孟言转移到了后备箱,看来小秦没有先送何孟言回去,直接顺路来捎上我。 何孟言为我打开后车厢门,二话没说。 我虽然觉得十分尴尬,磨蹭磨蹭还是上去了。 一路无话,何孟言的车其实特别宽敞,但我还是觉得后车厢此时无比拥塞,堵满了看不见的硝烟和抑郁。最后是小秦开了口,他干笑着道:“吴助理,你也太马路杀手了吧?” “啊?”我抬起头,“我怎么了?” “你看看你那高跟鞋,考科一的时候就说过开车不能穿高跟鞋的!”小秦很认真地道,像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老教授在苛责他的新手学生。 我连连点头:“说的是,我下次一定注意。”其实我也没那么不靠谱,我有双平底鞋,在宋西辞的车里,只不过中午出门开的是何孟言的车,我就没来得及换。也好,成为了小秦用来缓解车厢内气氛的说辞。 何孟言对着我的脚看了一眼,没说话。 下午我俩各忙各的,啥都没说,终于来了财务部几个人,给我送了一摞资料,何孟言虽然二话不说,但也明摆着是要我加班的意思。 等我忙完这些破事从办公室出来,门口灯都黑了,天也沉了下去,何孟言并不在外面的办公室。我正准备走的时候,发现门口放了一个包裹,打开一看,是一双很好看的平底鞋。 看到这双鞋,我来不及先感慨于何孟言的善意,我想到了一件很严重的事情,荔枝早就下课了!我赶忙给荔枝打电话,连着三四个都没人接,我又给宋西辞打,才想起来昨天晚上宋西辞说要去天津一趟,可能过两天回来。 我心里惴惴不安的,我怕要是现在回了家,一会儿荔枝打电话过来我还得再跑出来,不如干脆呆在办公室没出去。 我看了个电影,时间过得就也很快。电影走到尾声的时候,我看了眼表,十点多,我又给她打了个电话,这会儿荔枝接了,她在那头的声音很虚弱,听上去并不好,说出来的话更是惹得我胆战心惊:“瑶瑶,救我……” 我吓了一大跳,抓起包就往外面跑:“你怎么了,你别慌,你先告诉我你现在在哪?” “我不知道……”荔枝听上去迷迷糊糊的,“瑶瑶,我好像被下了药带出来了,你给我哥打电话,让我哥来救我……” 话没说完,电话戛然而止。 我顿时就慌了,宋西辞我肯定要找,但是宋西辞远在天津,就算现在赶回来少说也得两个小时,到时候管得上什么事儿啊。 话虽如此,我还是打了个电话给宋西辞,他那头好像正在忙着,但一听我说荔枝出了事,立刻和周围的人说了抱歉,让我不要急,他来想办法。 我能不急么?荔枝是他妹妹,不也是我妹妹! 挂断电话,宋西辞应该正在联系北京这边的人,我手足无措,站在门口徘徊了半天不知去哪,正焦急着,面前传来何孟言的声音。 “这次这个供货商还可以,后续合作可以安排起来了……”他似乎在吩咐着工作上的事情,身旁还跟着两三个采购部和销售部的人,一步步向我逼近。 靠近我的时候,我正拿着手机梨花带雨地看着他。 “怎么了?”一见我这表情,何孟言就知道出了事,打开门,他一脸严肃道,“来,进来说。” “不进去了。”我摇摇头,“西辞的妹妹出事了。” 何孟言当机立断,不知道联系了什么人,找到了荔枝打电话给我时候的定位,是在尊煌旁边的一家小旅店。但是现在信号已经消失,估计荔枝的手机没电,甚至更坏,可能是被人砸了扔了。 “我去看看。”何孟言顾不上多想,让采购部的人今晚把事情办完,说他出去一趟,一会儿回来签字,然后就夺门而出,临走前还对我道,“你老老实实呆在这,别跟过来!” “我……” 刚要追上去,何孟言猛地回过头:“你觉得有你在,我能安心对付得了谁!” 第139章 被抓上贼船的蚂蚱 他这句话没毛病,的确,大多数时候,我都是个拖油瓶。 何孟言的身影渐行渐远,那个采购部的主管面对这一系列雷厉风行的事件一脸懵逼:“吴助理,出什么事了?” “没事,按何总说得办就是了。”我交代一句,然后不管何孟言的阻止,冲去停车场,开了辆车奔去了尊煌的方向。 比较神奇的是,我到了那家小旅馆的时候,何孟言还没到。我孤胆英雄,到前台问了几句,前台先是推推阻阻,说不知道那个小姑娘住在那。 然后我连蒙带吓,说那女孩其实特别危险,你别看她是个小姑娘,其实是一个fbi通缉的国际杀手,我是便衣刑警,特意来侦查的。 那前台本来都要信了,不过估计是刑侦剧看多了吧,她查了一阵住户资料,突然抬起头问我:“那你的刑警证呢?” 我冲着自己翻了个白眼,然后从口袋里摸出浑身上下仅有的三百块钱,尽量很阔气地摔在桌子上:“她在哪?” 前台小姐看看钱又看看我,指了指我身后:“213。” 我不再和她废话,当机立断冲上二楼。路上我还挺纳闷,何孟言怎么这么磨蹭,我都折腾了这一圈了,他竟然还没到,他是真心来救荔枝的么? 213的门是被我踹开的,这家旅馆很烂,真的很烂,荔枝可能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安顿在这里。那木门摇摇欲坠,我一个小姑娘,没使多大劲就给撞开了。 一撞开门,我就迫不及待往里面闯,果然,床上躺着衣衫不整的荔枝,被塞着嘴,手背拷在床沿上,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在玩sm呢。 这人也是变态,居然又是捆绑又是塞嘴的。 “别怕,我来救你了。”我冲上前,荔枝一直冲着我又是摇头又是点头,也不知道到底想要说什么。 其实我要是当时还残留一丝理智,我就应该觉得很奇怪。荔枝既然说自己是被人下了药的,为什么里面只有她一个人?但我当时理智就是荡然无存了,我满脑子就是赶快把荔枝带离,什么都没想。 这一切的结果,就是我脖子上挨了当头一棒,眼前一黑,什么知觉都没有…… 再醒来的时候,我以为过了一个世纪,我还以为又像之前一样,不管遇到什么危险,至少我睁开眼的时候就会一切都没事。然而事实告诉我,这次我想多了。 我从被敲昏到醒过来,一共也就过了二十分钟。 我还在宾馆里,荔枝却不在了,外面吵吵嚷嚷的,有荔枝的声音,也有何孟言的声音,还有别人的声音,但我面前只有一个人,一个我差点都要忘掉并且打死也不会想到的人——卓梦婷! “你他妈疯了吧!”我的脏话都脱口而出,想要移动一下身体,才发现自己也被死死捆住,动弹不得,“你绑我做什么?” “我没疯!”卓梦婷手里拿着一根拖把的棒子,想必刚才用来敲我的也是这玩意儿。 “不是,你先把凶器放下来。”我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是好言好语地奉劝,“你先告诉我,你绑荔枝干什么?你给她下药干什么?你带她来这种地方干什么?” 卓梦婷一下子就哭了,我看惯了她哭,这一次竟然有点无动于衷。她之前哭,我只是觉得可怜,她现在哭我就觉得她是疯了,疯子的泪水是没有含义的,引发不了我的怜悯。 “你别哭。”我语气冷漠,“你先告诉我,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当然知道了!”卓梦婷边哭边叫,“我也是没有办法,吴愉,你别怪我,我没有办法!” “你有什么没有办法的,又人拿刀子逼你么?”我没好气,卓梦婷是一个太脆弱的人。之前她和许巍然在一起的时候就这样,许巍然这样炮友一大堆的花花公子,偏偏她就动了心。那动心也罢,启奈后来看透了对方的真实面目,还是连离开的勇气和能力都没有。 不成想,卓梦婷迟疑片刻,居然点了点头! “对。”她说,“许巍然拿刀子逼着我。” 屋外的荔枝在这会儿暴躁了起来,我看了看,这间宾馆有门,想必不是我刚才砸门的那一间,我已经被转移到了另一个房间。至于门口,应该正站在焦灼不安的荔枝和姗姗来迟的何孟言。 荔枝嚷嚷道:“你快放了我嫂子!你再不开门我哥扫平你全家你信不信!喂,你听得见我说话么?你看我不爽冲着我来,我嫂子虽然也不是好人,但是还轮不到你收拾!” 哇,荔枝这个人!我在心里暗暗骂了她,这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不忘黑我两句。 “嫂子?”卓梦婷自言自语地念叨着,然后转向我,“你有男朋友了?” “我结婚了。”我淡定道,“所以你完全不用因为许巍然的事情恨我,我和他真的什么关系都没有,你没有必要把账算我头上。你现在最好先告诉我,你刚才说的许巍然拿刀子逼你是什么意思?” 卓梦婷无力地坐到床沿上,长叹了一口气,许久,她才把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许氏兄弟之前被捕,一方面是因为哥哥许辉然职务犯罪的事情,另一方面则是韩小姐的命案。但是后来,韩小姐的事情查出来是齐东做的,暂时找不到证据和许氏兄弟相关,加上许巍然虽然也参与了许辉然的一些交易,但没有足够证据表明他犯罪,所以家里出了点钱先给保释出来了。 许巍然也不傻啊,他知道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庙,这件事深入查下去,肯定会发现他借着哥哥的职务之便做了不少违法乱纪的事情。 许巍然知道这一切和何孟言关系紧密,要是不东窗事发,唯一的方法就是让从何孟言下手。 后来许巍然不知道怎么盯上了卓梦婷,总之他装得什么事都没有一样回头找卓梦婷,说之前是自己不好,他后悔了,想和卓梦婷好好过日子。 卓梦婷傻啊,对许巍然一颗真心,被他甜言蜜语一忽悠,立马回心转意,两人又腻歪到了一起。 “他今天之前都没告诉我他要做什么。”说着说着,卓梦婷哭得更厉害,她很惊恐,也很慌张,我感觉她就是一只被抓上船的蚂蚱,如今船已经开到了湖中央,她才发现不识水性的自己被骗上了贼船。 “那后来呢?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就说他想泡吧,要带我出去玩,然后我们就去了尊煌。”卓梦婷的身子不住地瑟瑟发抖,“中途他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就跟我说让我去女洗手间第三个门,把里面的女孩子带出来,那是他妹妹,来这玩喝多了,他不方便。” 许巍然应该是给荔枝下了药,然后觉得自己带她走太招眼了,就故意先把她挪到洗手间,然后让卓梦婷转移走荔枝。 卓梦婷也确实证实了我的猜测:“然后他就让我把女孩给送到这间宾馆,说他碰到一个客户要应酬两句,他一会儿就过来。他来了之后,二话不说把这个女孩给绑了起来,还用不知道哪来的手铐铐住了她。我当时就傻了,问许辉然要做什么,没想到许辉然突然变了脸,摸出一把刀子指着我,说他走投无路,我要是不帮他,他就捅死我和我同归于尽……” 我似乎有点理解了卓梦婷的遭遇,她本来以为自己的情郎回心转意,没想到被挖了个深坑,自己把自己推了进去。 我继续问:“然后呢?” “他说让我在这等着,过一会儿去厕所躲着,如果进来别的人,就拿这把刀砍他。果然,不过一会儿你就来了,我不敢,我就拿了厕所的拖把,敲晕了你。”卓梦婷说着还不无愧疚地看了我一脸,“我实在没想到,来的人竟然会是你!” “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在犯罪你知道么?”虽然我以前和卓梦婷就有过口角,但真看着她误入歧途,我还是很不忍心,“我真是不明白了,就算许巍然那个时候拿刀子指着你,后来他都把刀给你了,你还怕什么?而且你完全可以报警啊,你在忌惮什么,为什么非要助纣为虐!” “不只是刀……”她小声道,同时脸涨得通红。 “你说什么?” 卓梦婷头压得很低,呢喃道:“他不只拿刀威胁我……以前我为了他玩过那种换妻……他把我和别的男人那什么的视频都拍下来了。如果我不按他说的做,今天晚上我的视频就会出现在我们公司的论坛里面!” 我顿时五雷轰顶,人性原来可以丑恶成这样。 许巍然就是最恶心的毒品,刚碰到的时候刺激而爽快,逐渐就体会到了他的恐怖,等真正想脱身,才发现除了一头栽进万丈深渊,早已无路可走。 我看卓梦婷的眼神慢慢变了,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这句话是真的。 “我怎么办?”她看我的眼神却只剩下了无助,“我还能怎么办?我不想坐牢,也不想身败名裂,吴愉,我怎么办?” 第140章 往事重提 “你先把刀放下,然后把我松开。”我循循善诱着,卓梦婷是个心思其实很单纯的人,她没什么花花肠子,也没什么坏心眼,虽然有时跋扈了一点,但这本身不就是一个单纯的人惯用的伪装么。 卓梦婷真的向我靠近,我觉得她是想松开我的。 偏偏这个时候荔枝又叫了起来:“你开不开门,不开门我踹了啊!我告诉你,外面都有警察,你肯定跑不了的,你乖乖放下武器投降,我还能考虑给你留条活路!” “你别踹门!”一句话就惹得卓梦婷慌乱起来,荔枝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货,眼看着我就要攻破对方的心理防线,全被她的大吼大叫搅合了。卓梦婷又举起她的刀,起初对着我,然后又对着门,喊道,“你要是进来我就杀了她,我杀了她你信不信!” 杀了我?我还真不信。我特别想掏出母亲教育孩子的语气,语重心长地劝她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但我知道,卓梦婷完全乱了,什么都不会听进去的。 “好,你自找的!”荔枝也气焰不减,说完之后,“哐”的一声门被踹开,和我刚开始踹门的样子如出一辙,看上去很帅,然后很怂。 真看到刀子,荔枝也傻了眼,张大嘴愣了好几秒才道:“你别动我嫂子,你要是敢碰我嫂子一根头发,我哥能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可能是没想到对方真的会破门而入,卓梦婷更害怕了,把被捆着的我从床上拖起来,刀子架到我脖子上。我其实不怕她很真划拉一刀,我就怕她的手抖着抖着就给我血管大动脉给抖出个口子。 为此我还很尴尬地提醒道:“梦婷,你刀拿稳点行么!” “别过来,你们别过来!”卓梦婷又哭了,“再哭我真砍了,我也不想的,我也不想这样,我都是被逼的……” “梦婷,你先冷静点,我们和警察说清楚情况,不会有事的。”我好言安抚。 “没用的!就算警察放过我,许巍然也不会放过我!他手上还有我的裸照!他要是把那些照片寄给我父母,再放到我们公司的网站上,我就彻底身败名裂了……” 她絮叨着,那边警察劝着,荔枝骂着,何孟言冷眼旁观着,人生百态啊…… 卓梦婷越说越激动,手一抖,我一撮头发落到地上。妈的,看来这刀子还很锋利,下一次她再抖,保不齐落到地上的是不是我的鲜血淋漓了。 何孟言终于向前走了一步:“你别动手,你把刀放下,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你有什么条件现在也可以开出来。其实你绑架宋南音,无非也是为了找她哥勒索对吧。吴愉是无辜的,你现在有什么要求你也可以告诉我,南音的哥哥能满足你的,我也都会满足你。” “真的么?”卓梦婷眼睛里重新燃起希望,“许巍然说……他说,说让把他哥捞出来,只要他哥没事,这个女孩就没事……” 原来许巍然在这等着啊,真是他大少爷的做派,没头没尾没有逻辑性,他这计划成功的可能性有几成?就算绑来了荔枝,宋西辞是何氏固业的股东,他就一定有本事捞许辉然?再者说,就算还引来了我,何孟言就一定会出手相助? 我现在终于知道何孟言为什么要撤了与许氏兄弟的合作,这一对兄弟除了吃喝玩乐,还真是没什么真本事。反正许巍然那些招数,用来用去就是下药下药下药,龌龊又无力。 “好,你告诉许巍然,我答应他。”何孟言点点头,“你现在,把刀放下,让吴愉过来。” “不行!”卓梦婷一开回绝,“许巍然还说,你现在就去办,你把事办成了我才能放人。” “好,我现在就去办。”何孟言很淡定,在荔枝耳边低语几句,转身就走了。 办个毛线,我绝对不相信何孟言现在真的会去办。就算他想,这也是耗时耗力的事情,大晚上十二点,他能上哪去办。 荔枝在门口胳膊架胸前,倒也是气定神闲,她用极其轻蔑的眼神扫了扫卓梦婷,不屑道:“你说一个女孩子,瞧上去也年轻漂亮,干什么不好干绑架这种事?许巍然是给了你多少钱,我加个零给你,这大晚上的你也别折腾了,放我和我嫂子回去睡觉行么?”说着她还打了个呵欠。 卓梦婷看向我,小声道:“吴愉,你真结婚了?” 我点点头:“千真万确,她真是我小姑子,姑娘脾气不好,你包容点。”我叹了口气,好好的同班同学,突然就变成兵戎相见,实在让我百感交集,“梦婷,要我说,你还是现在放手吧,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不会追溯你的责任,我会说就是我们闹着玩,如果要拘禁要罚款都我担着。至于许巍然那边,我帮你想办法,我不会让他把你照片放出来的。” “真的?”她看着我,眼泪汪汪。 “真的。”我点点头。 卓梦婷想了想,手终于垂了下去。 也是这一瞬间,枪声响起,她倒在了我怀里…… 我为了这一枪惊魂难定,也为了这一枪好几宿睡不着。卓梦婷没死,子弹从她肩胛骨穿过去,警方开的枪,荔枝在一旁喊叫,说看啊绑架犯现在终于放松警惕了,你们干什么呢,救我嫂子啊! 可能警方也误以为卓梦婷真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这种绑架行为也算是恶劣,才招来了用武力解决问题。与此同时,何孟言出现在我面前,他接了个电话,电话里说已经控制住许巍然了。 原来何孟言没有走远,他直接和警方合作抓了幕后愚蠢的黑手。 许巍然也是有意思,原来他就藏在这间宾馆的另外一间房里,默默地观察着楼上的动静。看到警察蜂拥而至,他想逃跑,然后在门口被抓个正着。 看到我和何孟言的时候,他还冷笑着:“何孟言,你知道么?就这个女人,你以为她干净!我告诉你,当年冯安洋亲手把她送给我,就为了让我帮他处理他爸的事情,还说让我好好照顾她!你别说,这女人那会儿是干净是嫩,滋味那可是好得很!怎么样,何孟言,这破鞋你穿得还舒服么?你快问问她,还记不记得我这个,她生命中第一个男人么!” 何孟言摞了摞袖子,当着警察的面,我上去一把拉住他,怕他要动手。 然后没等我说什么,突然听到许巍然一声惨叫,捂着裆部就蹲了下去。 “去你妈的,你放屁!”荔枝这暴脾气先忍不了了,对着他下身踹完一脚,还抓着他的头发想打,被警察都控制住。 控制得住她那小身板,控制不了她那大嗓门啊,荔枝破口大骂:“你他妈不许那样诋毁我家安洋,安洋不是那种人!明明就是你个败类,你觊觎瑶瑶美色,你不是人!” “嘶……”冯安洋依旧蹲在地上,想必荔枝那一脚并不轻,他喘着气冷笑道,“你知道什么?哟,没看出来,你也和冯安洋有瓜葛?那我告诉你,你还不知道他去美国留学之前的事情吧,那时候这位瑶瑶小姐还是他女朋友。那天晚上,她在我身下,叫得可是带劲得很啊!” 荔枝不知怎么做到的,一把挣脱了周围的警察,对着许巍然蹲在地上的身子又踹了两脚:“我告诉你许巍然,没有人比我更知道那天晚上了发生了什么!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那天晚上”,这几个字像是炸药,总是在莫名其妙的时候炸开。尤其是这一次,当着何孟言的面。 我看着冯安洋的冷笑,自己心里也不住冷笑。说来多有趣啊,终于还是被何孟言知道了,他当年花钱买的所谓的处女,根本不是我的第一次。 我不想看他的表情,不想看他听到这些话时作何反应。 警察也许是怕荔枝更加过激的行为,把许巍然带上警车,扬长而去。 后来很尴尬,我开着车把何孟言送回了公司,然后带荔枝回家。前半段我们三个人各自沉默,荔枝玩着手机,时不时飚几句脏话,何孟言坐我旁边,寡淡清冷地望着窗外。 撂下何孟言,我终于开口:“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荔枝冷哼一声,扔下手中的手机:“你终于问我了?” “为什么你会知道那天的事情?”我觉得很疑惑,“冯安洋告诉你的?还是别的什么人?那个时候明明我们都不认识。” “你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荔枝道,“我也就是那天认识你的,不仅如此,我也是那天认识得安洋。” 虽然那晚的事情不忍回忆,但既然已经在这样一个相仿的夜被勾起,我也不妨再去听一听。 外面的车水马龙慢慢稀薄,华灯也一盏盏地敛起光辉,过去很多个这样的夜晚,我从尊煌下班,坐在出租车上,游历过北京没有一寸属于我的大街。 这个夜晚也如此寂寞,如此多彩,如此翻江倒海。 我看向窗外:“你说吧,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实……”她声音低下去,“你从来没有被许巍然糟蹋过。” 第141章 我换了两杯酒 我心一下子提了起来,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我也尽量让自己不看得那么重,但当这件事真的被荔枝从茫茫过往中打捞上来的时候,我依旧不由自主地渴望真相。 “有些人吧,你看到他第一眼你就喜欢他,之后你们可能再也见不上面,但因为第一眼那种感觉太深太美妙,所以你一辈子都被那一眼祸害。”荔枝的开头很文艺也很凄美,“很多年后我回头想想,才发现这他妈就是命。” 那天晚上,我出事的晚上,荔枝第一次在尊煌见到冯安洋。 用荔枝自己的话说,就是一见钟情。冯安洋那会儿很落魄,他的风发意气荡然无存,满脸的沮丧和担忧。 事实也的确这样压迫着他,他爸出了事,母亲也牵扯进去,为了保住我,他还在母亲的胁迫下和我分手,瞒着所有人,只身去美国。 为了安顿下我,冯安洋想的最后没有办法的办法,就是找到富二代许巍然,想借助二人的交情,让许巍然供我念完后面几年学。 为此,那天晚上冯安洋约了许巍然一行人在尊煌玩,结果撞到了荔枝。 荔枝说感情就是这么奇妙,她曾经以为自己会喜欢一个像自己哥哥那样的人,恣意妄为,只手遮天,纨绔外表下隐藏着雄厚的能力与财力。 而今天,荔枝和我说:“遇到冯安洋那一瞬间,我就觉得这他妈都是放屁!我就是喜欢冯安洋那样的男人,也就该喜欢那样的男人!” 在尊煌,荔枝对喝吐在洗手间里的冯安洋一见钟情。冯安洋那时候可狼狈了,被许巍然他们灌了酒。许巍然和他说,你让我照顾你女朋友没问题,但是怎么样也让我看看她是吧。 于是冯安洋打了个电话把我喊过去,自己喝多了,去厕所吐了一波,打算独自离开。 其实冯安洋真是够蠢得,他以为他为我安排了一个有钱有权势的归宿,就是为我好。他却没有想到,许巍然是个人渣。 冯安洋就是走之前在卫生间里吐的时候碰到的荔枝,荔枝说冯安洋跑错了厕所,一个人蹲在女厕所的坑里哇哇吐个不停。荔枝一打开门看见一大男人蹲地上,当时就傻了。 她把冯安洋捞起来,问冯安洋怎么了,冯安洋当时也是喝大了,就说自己女朋友要成为别人女朋友了。 荔枝大手一挥,心想这算什么事啊,她善心大发,劝慰了冯安洋一通,就是这个过程中吧可能,荔枝感觉自己爱上这个男人了。 在此之前,荔枝就是尊煌的常客,她习惯了那些围着她翩翩起舞的男子,他们大多轻浮随性,他们也大多快乐逍遥。荔枝说冯安洋太惨了,她当时一看到他就觉得他特别惨,虽然这里也从来不少借酒消愁的男人,但是冯安洋的气质总是与这种地方格格不入。 独特往往引人入胜,荔枝也没能免俗,冯安洋的惨勾住了她,继而她再也没逃开。 “后来呢?”听她说了这么多情啊爱的,我心里也挺不是滋味,为了挣脱这种感觉,我追问道,“所以那天晚上,我和许巍然到底发生了什么?” “许巍然给你下了药,我亲眼看到的,在吧台。他点了两个杯子颜色不一样的酒,在其中一杯里面下了药,让服务员一会儿端进去。”荔枝回忆起那晚的事情,“冯安洋走后,我回来继续玩,给我撞了个正着。我听见服务员叫他许公子,寻思着这不就是冯安洋说的那个男人么?我也是本着活雷锋精神吧……” 我咽了口唾沫:“你本着活雷锋精神……” “我把两杯酒换了。”荔枝很严肃道。 “卧槽!”我惊呼,“真的假的?” “骗你干嘛,我本来不打算告诉你的,今天既然说出来了,就没必要说假话。”荔枝吸了口气,“所以我说,我才是唯一一个知道事情真相的人。那天晚上你是喝多了,但是许巍然喝了自己下了药的酒,也晕晕乎乎睡了过去,根本什么都没对你做。” “可是我醒来的时候衣衫不整啊?”我还是不敢相信,虽然我十分希望荔枝说得都是大实话,但我总觉得她在编瞎话骗我,“你别告诉我许巍然把我衣服扒了,刚扒完酒倒下去了啊!” 荔枝没再说话。 我开着车拐了个弯,到了空荡荡的后半程,静默让我格外难受,我试着叫了声:“荔枝?” 她还是没说话。 “怎么,编不下去了?”她的沉默让我心里“咯噔”一下,果然,这些只是她胡编乱造的谎话,为了给我个心理安慰么。 “我没编。”虽然是反驳,荔枝却远远没有了往日的气焰,她有点怂,甚至有点诡异,“我之所以一直不告诉你,就是怕你怪我……” “怪你?我为什么要怪你?”我觉得荔枝的说辞越来越不像了,我耸耸肩道,“我应该谢谢你啊,如果你说得是真的,那晚就等于是你救了我,我感激你都来不及,有什么好怪你的?” 荔枝叹了口气,一副豁出去的口吻:“好吧我和你说,你衣服不是冯安洋扒的,是我扒的!是我把你衣服扒了,然后给扔地上,摆出一副被人糟蹋了的样子!” 我一脚刹车踩下去,整个人都不好了。 “卧槽,你他妈在说什么呀?”我脏话也彪了出来,这也太他妈匪夷所思了吧!她一个小姑娘,没事扒我一黄花大闺女衣服,她不是神经病么?或者她其实觊觎的人是我……不行不行,不能瞎想了。我转过头,瞪大了眼睛看着荔枝。 “别这样看我。”她被我看得抖了三抖,委屈道,“我承认,是我不对,我对不起你。我之所以这么做,就是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我当时觉得冯安洋这个人很有意思,我希望他可以和你分开,你也知道我这人,我就想着玩,我没想那么多。”荔枝干脆看都不敢看我,一副做错了事的孩子模样,惭愧地低下她高贵的头颅,“当时我发现包厢里没有动静了,我进去一看,许巍然被那药给弄倒,你也因为喝多了在沙发上撒泼打滚。我就灵机一动,我想要是伪装成许巍然糟蹋了你的样子,你肯定会因此和冯安洋分手。到了那个时候冯安洋再来买醉消愁,我就又能见到他了……” 这就是荔枝的想法,多么荒谬,又多么单纯。可是莫名地,就毁掉了我这么些年。因为许巍然的事情,我意志消沉,我无法自拔。冯安洋没有买醉消愁,我却对酒精欲罢不能。 也是因为这件事,我嫌自己脏,我再也不相信男人。我从曾经不花男朋友一分钱,变得在尊煌靠出卖色相换钱谋生。 而如果那天,荔枝没有这么做,或者她一早告诉我真相,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你是说真的么?”我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嗯,真的。”荔枝很庄重地点点头,“虽然那之后,我并没有在尊煌再见到冯安洋。” 荔枝那个时候,连冯安洋的名字都不知道。她当时做了一件更加荒谬的事情,她觉得自己见不到冯安洋,是因为尊煌太大了,包厢那么多,很容易就错过,而她又不可能一个包厢一个包厢找。 那怎么才能最快掌握今天来玩的客户信息呢,荔枝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也加入了夜总会小姐的大军,成为了尊煌的一名红牌。 我匪夷所思地反问她,你去尊煌当小姐,就他妈是为了再见冯安洋一面? 荔枝说原本是的,但是过了一段时间,她就打听到了冯安洋的消息,知道他去了美国。但这个时候,荔枝发现当夜总会小姐是一件这么有趣的事情,于是她干脆留了下来,成为尊煌呼风唤雨的混世魔王。 这么想来,她对自己的平静其实很准确——她就想着玩,别的她想不了,也不愿意去想。 我没想到,这件隐藏了多年的事情,居然这么戏剧性。 “更加戏剧性的事,是我后来在尊煌遇到你。”荔枝说,“其实刚开始,我根本没有认出来你,但是后来我发现你很奇怪,你很惧怕一楼的那个房间,从来不去那里推销酒,有时候还会绕着走。直到有一天我突然想起来,那个房间就是当年许巍然开的房间。” “你就想起我了?” “我当时觉得像你,是还查了你很多别的信息。”荔枝和盘托出,“包括你的学校,你的真名,你的年龄,那个时候我已经知道冯安洋很多事了,我一下子就看出来你们是一个学校的。所以,我才确定是你。其实这么多年,我都一直很想问你,你为什么要去尊煌做,真的是为了钱?” “是为了钱。”于是我也和盘托出,“也为了作践自己。你知道那件事发生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我是怎么过的么,我天天以泪洗面,我觉得自己真贱啊,我明明是真心爱冯安洋的,却能像个物品一样地被他拿出去送给别人。既然他能这样作践我,我为什么不继续作践自己,给他看呢……” 第142章 没有如果 荔枝试探道:“所以你去尊煌卖酒,有一部分也是想报复他是么?” 可能是吧,女人真是蠢,就算我真的是想报复冯安洋,远在美国的他也不会知道。 我紧咬下唇,没再说话。 “安洋很爱你,真的。”荔枝见我沉默,开始了坚决的辩驳,她捍卫着冯安洋的真心,宛如捍卫着自己的那般竭力,“你不该想报复他,不该恨他,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对,我不该伪装成那个样子。我那个时候太不懂事了,我就觉得好玩,我就是自私,我……” 我感觉荔枝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她想博取我的原谅,却不是博取对她的原谅,而是对冯安洋的。在此之前,我竟然不知道荔枝的字典里面,也有”错“这个字。 “你不用这样。”我叹了口气,重新坐正身子,把车发动起来,不让它继续停泊在寂静无人的荒郊野外,“你不用和我道歉,我没有怪你。我只是有一件事不明白,真的因为那天见到他一眼,你就爱上他了?” 荔枝想了想:“是吧,因为一眼。但是我后来……” “后来什么?” “你懂那种感觉么瑶瑶,从小到大,我想要的所有东西都能得到,我家有钱,我哥和我妈都特别惯我,不舍得让我有一点点不顺心。突然天上掉下来一个人,激起了你的兴趣,勾起了你的爱慕,但是就一眼,一眼之后他再也不见了。那种感觉,几乎要让我发疯。” 荔枝着重了最后两个字:“所以后来我在尊煌等着,越是见不到他,我就越想见他。终于我打听到了这个人,我去过你们学校很多次,看到他们学院楼下优秀校友里面他的照片,也看到过他住的宿舍楼,看到过他在校报上写得文章。这一切让我更加好奇,更加想再见到他。” 后来荔枝说得断断续续,她的话渐渐失去了逻辑和清晰的时间轴,她想到哪说到哪,我猜这些话她早就想对人说,却一直找不到倾听的对象。 再次见到冯安洋,是在美国,荔枝说是去旅行,其实就是想见冯安洋一次,因此她把她的旅游景点定到了冯安洋学校。白天她的狐朋狗友去游乐场,她在学校蹲点,晚上她的狐朋狗友去泡吧,她也去学校蹲点。 功夫不负有心人,她走的前一天还是没有见到冯安洋,荔枝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信息有问题,冯安洋并不在这所学校。 于是临走的那天晚上,心力交瘁的荔枝买了几瓶酒,坐在冯安洋他们学校教学楼前的草坪上痛饮三杯,喝到天都黑下去,人也都散去,还是没见到冯安洋。 荔枝准备走了,颠着几个空酒瓶子,突然尿急,就去教学楼方便。荔枝不认识路啊,英语又差,基本的对话能力都不一定有,她在走廊里转悠了两圈,终于看到一个亚洲面孔的小伙子。 无巧不成书,那人就是冯安洋。 两个人终于建立起来了联系,虽然相遇的第二天,荔枝就走了,但是手机号email微信qq荔枝全部弄到了手。 回国后,荔枝主动频繁联系冯安洋,两个人这才日渐熟络。 “安阳回国那天是我去接的。”荔枝追忆道,“去北京机场,你想我一姑娘,又瘦又小,上去给他颠箱子拉行李,恨不得把他整个人背在背上走。结果人家看到我一脸失望,就给我留了一句话,说他要回学校,见一个很重要的人。” 我知道她后面要说什么了。 如我所料,荔枝问道:“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对吧?” 对,冯安洋回国的一个月前就联系了我,告诉我他要回来,希望下飞机看到的第一个人可以是我。他还说他对不起我,他愿意用一切方法来补偿我。 但我不想他补偿,那时候冯安洋还是我心底的朱砂痣,扣不掉抹不灭,永远叮在那里,是不是地隐隐作痛。 为了躲开冯安洋,我在他回国前三天回了趟家,美其名曰家里有事,等我回去处理。冯安洋那天下了飞机,第一时间拖着行李去了学校,他给我打了无数个电话,我全都没有接。 最后是我室友白雨溪下了楼,她说小愉回家了,你别在这等。 冯安洋说没事,她回家我就去她家。 然后那时冯安洋第一次去这个他寄过很多钱的家庭吧。白雨溪和我说冯安洋说要去我家的时候我还不信,我以为他就是气话,或者是觉得我骗他,想逼我出来。 没想到他真的跑去了我家,我和他错开了,他来的时候我刚搭上火车回学校。冯安洋给了我妈一笔钱,后来我才知道,那笔钱是他在美国读书时剩下的奖学金。我妈照单全收,还说希望他不嫌弃我,继续和我在一起。 “我当时差点和他一起去你家了。”荔枝道,“我缠着他,我说要走带我一起走。他不愿意带我去,其实如果我当时看到他为了你那么痛苦的样子,也许我就告诉他真相,也许就不会有后来那些事了。” 没有如果,也没有也许,这是生活的本质。 “瑶瑶……”荔枝轻轻唤了我一声。 如果有如果,如果没有这件事,大概我也不会认识荔枝,也不会有瑶瑶这个名字吧。然而现在,听到瑶瑶这两个字,我不由自主地答应:“嗯……” “如果……如果我当时没有那么做,我没有那么自私,没有伪装成你被许巍然糟蹋的样子……你,会和安洋好好在一起么?” “不会。”我摇头,“我们之间的问题不只是那天晚上的事情,还有很多其他的阻碍。就比方说当年他家出事,我愿意和他同甘共苦,愿意陪着他熬过那段时光,也愿意等他出国回来,但是冯安洋不这样想,他认为把我交给别人照顾才是为我好的决定。这些观念上的冲突,和你没有关系,也是我们最根本的问题……” 我说得煞有介事,听上去也的确如此,但大概只有我自己知道,这他妈就是废话! 没有如果了,没有假设了,反正一切回不到那天,想这些问题又有什么用呢?所谓惜取眼前人,我能做的,大抵就是消除荔枝的愧疚,这就够了。 所以我给荔枝一个否定的答案,让她明白,这一切的悲剧都和她无关。 荔枝对我这个答案也明显很满意,她惊喜地反复问了好几遍“真的么?”在我一次次点头后,她开心道:“那真好……瑶瑶,我把我心里所有的秘密都说出来了,你不要怪安洋了,可以么?” “可以。” 今晚,荔枝和我分享了她的秘密,所谓报酬,我给了她一切她想要的回答。 到家之后,我让荔枝先去洗澡,我给她泡了杯牛奶,突然想到些什么,等她出来之后我问她,今天晚上为什么她会出现在尊煌。 她说是朋友约她去玩,不知道怎么传到了许巍然耳朵里,我点点头,敦促她喝完牛奶去睡了觉,自己也爬上床。 不知道这会儿美国是几天,我给冯安洋发了条短信,问他有没有安顿好,然后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醒来看到冯安洋回复的一句:“安顿下来了,谢谢关心。” 过了半个小时后,又陆续发了几句,是些诸如“这么晚还没休息”或者“你现在一切是否还好”之类的话。 我给他回了个:“一切都好,你也好好照顾自己。”叹了口气,我接着打下一行字:“南音是个很好的女孩子,如果可以,请你不要辜负他。” 我口中这个很好的女孩子,昨天折腾了一晚上,早上没起来上课,我依旧起来上班。 进办公室前,我也依旧很尴尬。 昨晚许巍然在他面前说的那些话,我不信他没放进心里。呵,花那么多钱被一个夜总会的女人骗了,对他来说应该是件很讽刺的事情吧。 结果何孟言不在办公室,也是,昨天折腾了一晚上,他也该好好休息休息。 下午下了班,我约了珊珊吃了个饭,聊了些无关痛痒的东西,我说我想去剪个短发,珊珊也同意作陪。 剪头发是个耗时耗力的事情,也是女人情绪上涌时候最喜欢做的事情。外表上的改造似乎也可以改造内心,虽然没有科学根据,但在心情复杂的时候冲动一下总能让女人莫名地心旷神怡。 我们去了学校附近的一家理发店,折腾了两个多小时,终于完成了一个齐耳短发。 头发这种东西就像感情一样,长在你身上很麻烦,要打理要呵护要经营。有一天你终于想剪掉,你冲动,你亢奋,你无法抑制地冲进理发店,指着满头杂乱干枯的感情,说帮我剪掉吧。 剪刀下去的一瞬间,你很爽,然后很痛,甚至很后悔。 看着我一地的头发,珊珊说:“真长,你真舍得。” 我点点头。 “我记得你上一次把长发剪短,”提到往事,珊珊叹了口气,“还是当年和冯安洋分手的时候吧。” 第143章 我已剪短我的发 珊珊没有记错,就是那个时候,那之后我就没有再怎么剪过头发,顶多烫个卷或者染个色什么的。 晚上我回到家,荔枝在客厅里用手机打游戏,一看见我把手机一扔,跳起来道:“卧槽,哥!你快出来看,你发型换老婆了!哦不对,是你老婆换发型了!” “别嚷嚷。”我甩甩手,笑道,“你哥回来了?” “我跟你说啊!”荔枝兴致上来了,站在沙发上道,“你都不知道我哥有多酸,我昨天不是睡你卧室嘛。今天上午,我哥一回来,站在卧室门口就说什么,我家小愉呀,我真是对你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这去天津呆了两天,就像呆了一年啊……就这样你知道吧,酸了得有五分钟,然后说,哎对了,你不是说我妹被人绑了么?怎么样,人家给送回来没有?” 我一听就乐了。 荔枝气得直拍手:“你说说,有这么当哥的么!我被人绑了他一点不往心里去,就顾着和你说情话。结果一打开门看见我趴床上,给我被子一掀,说你嫂子呢?不在这呢?不在这我上别处找去!你说说,你说说啊,有人这么当哥么!” 话音没落,厨房里面的宋西辞跑出来,一把将荔枝从沙发上拖下去:“给我老实坐着!马上沙发给我蹦出个洞来,你也不赔!” “谁说我不赔?!”荔枝把我拉面前当着,“我赔你个大活人!” 宋西辞又一把拉住我,将我揽进自己怀里:“我媳妇用得着你赔?”说着宋西辞按住我的肩,让我坐在沙发上,温柔地帮我捏起肩,“去上班啦?累不累啊,你等着,今天我下厨,一会儿你就能吃上饭了。” “不用,我吃过了。”虽然见惯了宋西辞这副亲热劲儿,他这样大献殷勤我还真怕自己被宠坏,我托了托自己头发,道,“晚上去做了个头发,怎么样,好看么?” “好看啊!我老婆,怎么样都好看!” “不是哥你也太违心了吧?这明显没有以前好看啊!以前我嫂子那长发飘飘,多女神多美啊!现在……”荔枝露出很嫌弃的表情,“就那样吧。” 还不等我反驳两句,宋西辞先指着她,蛮横道:“你给我闭嘴!你嫂子就短发好看,我看看,这小脸蛋,这小卷,显年轻又显干练,太好看了真是!” 他俩一唱一和,倒是将我一天的疲惫驱走了不少。 晚上他俩吃了点东西,我在卧室里看书,宋西辞敲门进来:“猜我下午见了谁?” “谁?” “你猜啊。” “你妈妈?” 宋西辞摇摇头。 “我认识么?” “认识。”他一脸温和的笑意。 “何孟言?” “哇!”宋西辞赞叹道,“我老婆真聪明!” 我勾了勾唇,又把头埋下去看手里的书了。 宋西辞很不满,走过来把我的书抽走:“看什么呢?什么东西那么好看,看它都不看我?” “一些财务管理方面的书。”我好性子地解释,“何孟言给我派了很多和财务那边打交道的活,我以前学汉语言的,对这些东西完全不懂,只能现在临时抱佛脚,好好恶补一番了。” “我老婆颜值高脑子好,还认真努力,看来你是想以后包养我啊。”宋西辞说着没正行的话,要说夸人这件事,宋西辞称第二,世上是没人敢称第一的。 反正书也被他抽走了,我干脆正襟危坐陪他聊一聊:“怎么想起来下午去见何孟言?” “嫉妒啦?”宋西辞勾了把我的下巴,“是不是吃醋我回来没先找你,反而是去找一个男人呀?” 我都快要翻白眼了:“能好好聊天么宋总?” “可以可以。”领会到我快要不耐烦的态度,宋西辞挨着我坐下,“我下午去医院了,何孟言在贵州那边出了那样的事情,我都还没见过他,这次有了功夫,怎么着都应该去探望一下。” “他在医院啊?”我若有所悟地点点头,“难怪一天都没来公司。” “他没去公司应该还是为了躲卢川。”宋西辞露出自信而诡谲的笑意,“记得之前我和你说的那单生意么,开发商业区的那一单?” 我点点头:“忘不了。” “卢川在给他试压,想让何孟言赶快签下来,何孟言一直拖着,想必是意识到有问题了。” “你想让我做什么?”我也意识到了宋西辞的意图。 他将我抱进怀里,让我的脑袋整上他的肩膀:“许巍然被捕了,这个时候,只要何孟言签下来这个项目,让这个项目尽快启动,等资金投入之后,许巍然供出这块地有问题……你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 对,我当然知道,后面何氏固业会陷入严重的资金短缺,何孟言也会身陷囹圄,卢川会把所有责任推到何孟言身上,让他真正沦入四面楚歌的境地。 到时候,我的复仇计划也就得逞,宋西辞趁火打劫的计划也可以安然实施。 这一切,都只差最后这一步。 “想办法让他签字。”宋西辞帮我说了出来。 “可是我没办法逼他啊,何孟言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就算我有何氏固业的股份,我是他的助理,他也不会听从我的意见的。” “没有人需要他听从你。”宋西辞一字一顿,“方法有很多,你明白的,你不用和我装傻。” 是啊,方法有很多,把他灌醉,偷拿他的印章,把夹在其他文件里让他签,这些都是办法。 我之所以说我没办法,无非是我心里还有抗拒在。真的要让他身败名裂,让他万劫不复么,我一直这样想,却也一直在犹豫。 “没关系,还有时间,你自己决定怎么办。”宋西辞善于把决定权交到我手上,但更多时候,我认为他这才是真正的逼迫。宋西辞摸了摸我新剪的短发,在我额头上轻轻落下一个吻,“累了吧,快睡觉吧,明天晚上下班我去接你。” 我心乱如麻地睡了一晚,第二天去上班,我以为何孟言还躺在医院,结果眉头紧锁地一开门,居然又和开门出来的何孟言撞了个满怀。 我条件反射般又接住他的身子,用脚带上门,尴尬道:“你又要出去干什么?” 何孟言也很尴尬,咽了口唾沫闭着眼道:“去洗手间。” “这……”这我就不能扶着他去,更不能包办了。我打了个电话给易子俊,让他上来帮下忙。 何孟言从洗手间回来的时候,我刚拿到财务部送来的报表,站在门口翻看着,身后冷不丁地传来一声:“挺好看。” “什么?”我回过头。 “短发,挺好看。”他重复一遍。 “西辞也这么说。”我故意端出来宋西辞,“听说他昨天去医院看望你了。” “嗯。”何孟言点点头,“辛苦宋西辞,大老远出差回来,也不休息休息就专程跑一趟。对了,南音还好么?” 我看向何孟言,他表情平静,看不出来问这话的意图,我点点头:“挺好啊,她能有什么不好?” “一个女孩子莫名其妙被绑架了,多少都有点害怕吧。” “呵,完全没感受到她害怕。”我回忆起荔枝的好睡眠和好食欲,耸耸肩,“比谁都吃得多睡得香,你现在问问她,估计她都不记得那天绑架她的人是谁了。” “那就好。”说完这三个字,何孟言回到他座位上坐下,没再说话。 我也回到我办公室,忙着今天的活计。 工作了一半的时候,我接到一个电话,因为太忙,我看都没看就挂断了,直到把手上那份报表全部审阅完,拿起手机才无比惊讶地发现——这个电话竟然是我家打来的! 从康康那个事情之后,我妈再也没有主动和我联系过。唯独有两次电话,也都是我主动打回去的,而且电话那头接听的也是我嫂子,从来不是我哥或者我妈。 他们怨我恨我,这些其实我都能理解,为此我也不想讨他们嫌。这段时间我给我妈卡上打过几次钱,他们怎么花的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无非又是被我那个败家哥哥拿去挥霍。 倒是这一次,我家里主动打来电话,我反而心乱如麻,紧张到不知所措。 愣了足足一分钟,我才拨回去。电话那头的嘟嘟声仿佛连接着我的心跳似的,扑通扑通快要跳出来。 短短十来秒,我仿佛等了一个世纪,终于等到我妈久违的声音。 她那头一句“小愉啊”,瞬间引出了我的眼泪,和一声声嘶力竭的:“妈!” 我妈也许也是被我这声“妈”给触动了,她叹了口气,也传来抽泣声:“小愉啊,你最近还好么?” “挺好的,都挺好的。”才多久啊,一切都变了,我毕了业,在一家还不错的公司做助理,我还嫁了人,成为没有领结婚证的宋太太。然而这些,我最亲近的人都不知道,“家里呢?家里还好么?” “也挺好,对了,还有个喜事呢!”我妈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高兴点,“那什么,你嫂子跑了之后啊,王婶又给你哥说了门亲事,女方都挺好的,离婚没孩子,年纪轻也漂亮。你哥和她互相都看对了眼,就快要结婚了。” 虽然我觉得我嫂子离开没多久就这样特别不好,但我还是迎合着我妈的开心:“那是挺好的,恭喜他们了。“ “现在一切都定了,就是……“我妈突然嗫嚅起来,”就是女方,说彩礼钱要二十万……” 第144章 我不允许你这样说自己 钱钱钱,原来我在我家人眼中到底是个钱袋子,比起成为这个家的一员,他们似乎更希望我能成为一个取款机,不会说话,不会提问,不会有意见,只要能供应源源不断的资金就可以。 “行,妈,你放心吧……”话虽如此,我还是不忍心拒绝他们的要求,尤其是现在我对我的家人抱有如此之深的歉意,“钱的事情我想办法,这周内我就拿着钱回去,让我哥把事儿给成了,顺便咱们把日子定了,我早点喝我哥的喜酒。” 其实我心里还是挺高兴的,至少给了我一个回家的理由。扳着手指算一算,康康的事情过去大半年了,这大半年里我都没有见过我妈,甚至电话都没有一个。到底血浓于水,不想是不可能的。 如今想想,就当是我花二十万买回来和我家人的冰释前嫌,其实也挺值。 “别别别,小愉,你别回来了!”没想到,我妈却立刻回绝了我心里美滋滋惦记的事情,“你看你哥这,心里还挺伤心康康那事儿的,他要是看见你,一准地回想起来,好不容易你哥才好受一点,你别回来挑拨他这神经了。” 我心里一沉:“妈,你直说是我哥不想见我就是了。” “也不是不想见,但是康康那事儿吧,毕竟你脱不了干系啊。”我妈叹了口气,语气也沉下去,“你说我就这一个孙子,你哥也就这一个儿子,如今给你害死了,我要真让你进家门,和我们吴家的祖祖辈辈也没法交代啊。” 他们吴家? 呵,我爸要是真把她当吴家的人,也不至于当年和一个陌生女子就跑了。倒是她自己,守着我爸那点小财产,真当自己是吴家的媳妇,誓死要捍卫吴家的根。其实何必呢,自己都不愿意放过自己,谁能放得过你? 我觉得我很可悲,需要钱的时候他们就想到我,然而就算我拿出这笔钱,依旧连进家门的资格都没有。同时我觉得我妈也很可悲,被抛弃了这么多年,还不肯让自己过了这个坎。 “行吧,我明白了。”我努力压抑我委屈的泪水,“家我就不回了,钱的事情我想办法,尽快给您打过去。还是以前那个账户么?” “对对对,你知道的那个账户。”我妈随后又支支吾吾加上了一句,“小愉,你最近在做什么呀?” 终于还关心了我两句,我也算是欣慰了:“我毕业之后在一个公司作执行董事助理,还挺好的。” “哦哦,董事助理啊,那很厉害吧?是不是就算白领了?” “也不厉害。”我耐心地解释,“也就是帮着跑跑腿打打杂,上面吩咐什么就做什么。我们执行董事人挺好的,就是事比较多,事无巨细都得从我这边过一下,所以平时挺忙,也没什么时间联系您和家里。” 我没敢说这位执行董事就是何孟言,是当年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我男朋友”何孟言,也是他们眼中的杀人凶手何孟言。 我妈才不在乎什么执行董事是何方神圣,她立刻抓住了她想抓的重点:“那什么都从你这过一下,你是不是能捞不少好处?” “妈您说什么呢,哪有什么好处?”我觉得挺好笑的她这种想法,但依旧礼貌道,“我就是个打杂的,没什么权利,哪有人给我好处啊?” “小愉你就别谦虚了!妈是了解你的,你这个孩子一向有十分只说一分,你这工作,挣得应该少不了是吧?”我妈在我回答前,就抢着替我说出她心中的答案,“一定少不了!你看啊,这结婚除了彩礼钱,别的费用也少不了,你要是手头方便的话,能不能再多给你哥打几万块钱?” 钱钱钱,我心里真是连自己都开始嘲讽起来!吴愉啊吴愉,亏你还以为他们是多关心你,不过是想再多逼着你这个取款机吐出来点东西罢了。 我压着心中难忍的酸楚,尽量平静地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妈,我刚入职,一年工资加奖金满打满算也就十几万,你说得那二十万我还得想办法找人借!” “妈才不信!”我妈也不高兴了,“不愿意出不出就是了,还说什么接不接的,寒碜谁呢……” 我吸了口气:“行吧,妈,别说了,我尽量想办法。” 挂断电话,我连着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把情绪放平缓下来。 上午我就当机立断去了财务部,因为我这边和他们合作很多,所以说起话也比较方便。我直抒胸臆,问能不能提前预支我一年的工资,反正我合同签的是三年。如果要扣除什么费用的话,尽管扣就是,我急着要钱。 财务部那边很是惊讶,比较在他们眼里,我是不差钱的执行董事助理,是掌握着百分之四的大股东,更是霸道总裁宋西辞的宠妻,没理由为了一年的工资在这里低声下气地商量。 可能是我的态度让他们惊讶,也可能是这件事本身让他们惊讶。财务部的李经理谄笑着说:“不是啊,吴助理,您要是来跟我这边挪个几百万,我可能觉得没什么,您把手续办了我就给您提款。但你跟我这十万八万的,您能差这点钱?” 我没法直接说出我家这情况,更不能说我和宋西辞连结婚证都没打,我不想花他钱。磨了半天,李经理说他要看一下符不符合规定,明天之前给我答复。 结果还明天呢,当天下午何孟言就拦住吃完饭回来上班的我:“西辞的财务状况,不至于舍不得拿这点钱出来。” “这你都知道?我都不知道我老公财务状况如何呢。”我看着他,果然,财务部那边所谓的符不符合规定,其真正意思是,符不符合何孟言的想法。他们估计是怕我和何孟言这边闹了什么内讧,想拿钱走人,所以赶快上报,上下都不得罪。 我瘪瘪嘴:“所以,您批了么?给我一年工资?” “没批。”何孟言冷言,“你如果是急着还宴哲剩下的钱,我已经替你还过了,就算是你之前的实习工资。你要是有其他经济上的困难,毕竟你现在和西辞都是一家人,你应该和他商量,而不是从公司这边想主意。” “何孟言你不要难为我,不要给我找麻烦好么?”我本来今天听我妈说了那番话心情就很不好,如今见他也不给我行方便,更是气急败坏。 何孟言依旧正色:“我不是给你找麻烦,我是在制止你给公司找麻烦。你以为十几万对于何氏固业不算什么,你就可以说预支就预支么?我要是给你开了先例,后面再有人要预支怎么办?这些你想过么?你可以不用想,但我是何氏固业的执行董事,我得想。” “你别和我说这些!”我却根本听不下去他的话,其实何孟言说得没错,对宋西辞来说十几万算什么啊,他又那么宠我,也不会有任何异议就会把钱给我。但我真不想花他钱,也不想和他解释我家里的事情。 “你不就是故意想让我窘迫么?好啊,不给就不给,你这里赚不到的钱,我还不能去别人那里赚么?”说着我转身就走,连班都不想上。 其实如果当时我冷静哪怕一点点,我就该发现何孟言一点错都没有,他站在公司的角度,考虑公司的利益,他职责如此。但我太烦太累太崩溃,我受不了家庭的压力,却又必须承受,所以我把负面情绪全部抛向了无辜的何孟言。 门还没打开,他一把拉住我:“你去哪?” “你管我去哪?我再给找别人借,去想别的办法!实在不行我再去尊煌卖酒啊,反正以前不就是这样么,那会儿我还没攀上你的高枝,我不是也买了那么多酒,挣了那么多钱!” “你别闹了!”何孟言脾气也上来了,手暗暗用力,不让我往门口冲。 我见他这态度更加不爽:“你管我?你有什么资格管我!要不是你,我会到现在连家门都进不了?我妈会说让我进门,没脸见列祖列宗!” “我就管你了!”何孟言扳正我的身子,强迫我面向他,“你还想糟践自己到什么时候啊?你说去尊煌这种话给谁听?你还想遇到几个许巍然,你还想被人欺负几次?” “哈,何孟言你终于说出来了!你就是觉得自己亏了,你花了几万块钱,结果就上了个装处女的婊子!你是不是心里可不痛快了?没想到吧,你这么精明这么事故,也有被人骗的时候?你……” “啪!” 我话没说下去,一巴掌抽我脸上,不重,不疼,却很响,很震惊。 在我印象中,何孟言从来没打过女人,这一次,却被我逼到对我动手。 他咬牙切齿,颤抖着手:“吴愉,我不许你说自己是个婊子!许巍然的事情不是你的错,我不想看你在我面前羞辱你自己!” 我却两眼放空,压根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的耳光声回响在我脑海中,将原本乌七八糟的情绪全部赶了出去。 正当我二人沉默着僵持着,门外传来一个女声:“宋总?需要我帮您敲门么?” 第145章 求糟蹋 我和何孟言的目光同时聚焦在那扇门。 门外紧跟着传来另一个熟悉的声音:“没关系,我自己来。” 随后,敲门声响起,宋西辞的身影出现在屋外。 场面一度很尴尬,我不知道我脸上有没有赫然的红印,如果有,我又要怎么解释,怎么遮掩。我也不知道宋西辞几时出现在的何孟言办公室门口,关于我们的争执,我们的谩骂,他都听到了多少。 好在宋西辞什么也没有表现出来,他宛若无事地和何孟言打招呼,依旧宠溺地抱我,揉我刚才在争执中变得杂乱的发线。 “孟言,我是来替吴愉向您请个假的。”宋西辞的表现时时彰显着对我的宠爱,“下午我有点事,要接个朋友,那朋友嚷嚷着要见我老婆,我拗不过,就答应下来了。你看我这要是带不去吴愉,我那朋友肯定地说我没诚信。要不,你就给我行个方便?” 我还是挺佩服他们这些商人的,何孟言也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和宋西辞自然地开着玩笑:“怎么,什么人这么有面子,搬得动你去接?” “你不认识,我一个生意上的伙伴。”宋西辞搪塞过去。 何孟言余光瞥向我,被我低着头躲开。 宋西辞将一切收入眼底,却只温柔对我道:“你不愿意去?” “没有啊,不会。”我眨巴了两下眼睛,掩饰我的尴尬,“我就是怕公司事多,何总不放我走。” “西辞都来了,我哪敢啊!”何孟言挥挥手,“去吧,去秀恩爱吧,去虐死你朋友吧。” 他这就算是批了假,还顺带开了个玩笑。 我心想这样也好,宋西辞出现地既不是时候,又特别是时候,省去了我和何孟言一下午不知所谓的相处,让我们都好过一些。 只是真正到了车子上,不用和何孟言尴尬地共处一室,我倒是有些尴尬地和宋西辞挨着坐在一起。 他很聪明,对自己听到的东西绝口不提,只是问了我几句中午吃什么晚上想吃什么。我说你不是接朋友么,那个朋友那么重要,还是听人家想吃什么吧。 没想到宋西辞不屑地挥挥手:“管她一个小丫头片子想吃什么,她在国外呆久了,能不能分得清川菜粤菜鲁菜都不知道呢。看你,你想吃什么咱们就吃什么,她要是不想吃我就让她回家。” “小丫头片子?”我起了兴致,“不是说生意伙伴么?你生意伙伴年龄跨度这么大呢,从小到老,你挺通吃啊?” “什么生意伙伴啊,那就是我为了搪塞何孟言随口编的。”宋西辞依旧大大咧咧,“不过我建议你一会儿好好看看她,这可是你半个情敌。要不是因为你,也许我就等她长大,娶她回家了。” “还等她长大?不是吧,多大呀这姑娘?” “十三岁。”宋西辞淡定道。 我却差点又一口矿泉水喷出来,十三岁,宋西辞三十多,两人差了都快两个这姑娘了! “不是吧你这么浪荡不羁呢?”我默默咽了口口水,“那这姑娘一家都可得感谢我,是我救了他们闺女,免遭你的毒害!” 这话惹得宋西辞不爽了:“怎么说话呢!凭什么就你能被我毒害?我惹得毒害你么?我放手掌心里疼都怕你化了呢,你还说我毒害你!”说着宋西辞嘟起嘴,一副委屈样,“没良心,哼。” 我又抖上三抖:“您这和我撒娇呢?” 不等他回话,我电话突然响了,我看一眼,是我妈,不禁皱起眉来。这么快就迫不及待来找我催钱了,我真心百感交集。明明上午看到她电话的时候,我还是那么兴奋那么激动,而现在再看到的时候,我却是避之不及。 宋西辞看出了我突然凝重起来的表情,小声道:“怎么了?什么人?” “没什么。”我答道,想了想还是把电话接起来,“喂,妈。” 不成想,我妈态度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再也不是那副对那个不配进家门的女儿的态度,而是无比地温柔谄媚:“小愉呀,不在忙吧?妈妈有没有打扰到你啊?” “妈妈”这两个字叠在一起我是好久没听过了,我妈这态度,保不齐又是有什么要求我,或者出了什么事。 我倒吸一口气,做好准备:“没忙呢,您直接说吧,怎么了?” “钱我收到了,我就知道我闺女有本事,口口声声谦虚,说自己赚不到钱,一口气就是一百万。”我在电话这头都能感受到我妈正笑得合不拢嘴,“小愉啊?你怎么弄到这么多钱的呀?你在北京那边都做什么呀,还缺不缺人,能不能把你哥和你未来的嫂子也安排过去,和你一起赚钱?” 我纳了闷了,我也没往家里打钱啊,这笔横财是怎么飞过来的?而且说实话,一百万真不是小数目了,我身边能出得起这笔钱的人并不多,就说以前冯安洋偷着给我家里打钱,也不过多的时候三五千,少得时候一千几百的。 这一百万的巨款,应该没有人愿意替我出了吧? 不过我妈既然这么问了,我干脆急中生智,顺水推舟:“妈,我实话和您说了,这些钱是我预支了十年的工资给您打得。为此我还特意把我合同改成了十年,也就是说,我后面十年都白干了。我之所以这么做呢,就是为了一次给个痛快,这笔钱您爱怎么花怎么花,您也不用担心我,我尽量不让自己在北京饿死。但是以后,您和我哥的钱,我真是出不起了,您别再动不动和我说我哥欠了钱,赌钱输了钱,娶媳妇花了钱,这些我都不管,您看着办吧。” 说完,不管我妈在那头叫叫嚷嚷,我挂断了电话。 挂完其实我心里也挺不是滋味,这话我说得重了些,却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说实话,我妈一老太太能花多少钱啊,过冬天这么多年了连件羽绒服都舍不得买,这钱还不是都拿去给我哥挥霍了么?与其去填这个填不满的无底洞,倒不如一了百了来得好。 宋西辞看我面色依旧不好,清了清嗓子道:“有我在,你就是想在北京饿死,也饿不死啊。怎么,为了钱的事儿,和家里不愉快了?” “你给我家打得钱?”我看向宋西辞,这位我心中的“幕后黑手”。 我感觉也就他最有可能了,何孟言这人我知道,他虽然有钱,但他绝对不会掏出一分他觉得不应该出的钱。当时出了康康那件事情的时候,他赔偿了我家里一笔不小的费用,听我嫂子的说法,这笔钱应该是我哥拿着去澳门赌钱给输了个精光。那既然他自作孽,何孟言时绝对不会再掏一个子儿了。 除了何孟言,我还能想到的,可不就只有面前这位? 我紧锁眉头,不满道:“不是,你为什么呀?你有钱你也不能这样糟花啊!一百万,你知道我哥这人,他拿到这一百万,保不齐又得怎么糟蹋!你以为你这是做好事么,你这是助纣为虐!” “糟花怎么了?谁说我是糟花?给你家里人的钱,那能叫糟花么!那才是最花在正道上的钱!”宋西辞态度强硬,义正言辞,随口却话锋一转,“况且……这钱也不是我出的啊……” “啥?”我匪夷所思道,“不是你?” “对啊,你从来没和我说过你家里人的事情,我要见你也不给我见,什么账户什么的我都不知道,甚至面都没见过,你让我怎么给他们钱?”宋西辞无辜地摊摊手,完全不像骗我的样子。 这就见鬼了,这一百万还能是从天而降的? 我想了想,也没想明白,打算回头再问问何孟言。 说话间,车子快开到了机场,我们的话题转了回来,我问宋西辞:“这谁家的孩子,还要你亲自去接呢?” “孙总的女儿,孙总就这一个闺女,宝贝似的疼,为了这孩子工作都顾不上,每年都要抽三个月去英国亲自陪孩子。孙总母亲在英国,孩子从小跟外婆长大的,这不难得回来一趟,孙总说女儿嚷嚷着要见我新娶的媳妇,还说我不守信用,没等她长大娶她回家。”宋西辞叹了口气,“这不,我没办法,只好带你去见她。不过说实话啊,你和这女孩长得还真挺像。” 孙总这个人我倒是的确没有听说过,而且听宋西辞说什么外婆,想必还是一位女老板。 我故意装作吃醋的样子,举起手指道:“好啊宋西辞,你说,你都在外面留了多少情?这么小的孩子你都不放过,你还是人么?” “天地良心,我可真就一份情,全给了我身边这位下凡的小仙女!”宋西辞摆出发誓的模样,“小仙女还看不上我等凡人,糟蹋我的感情。” “少来吧你,我几时糟蹋你了?”我推搡了他一把。 宋西辞干脆很浪荡地扯了扯衬衫,露出好看健硕的胸脯,谄笑道:“求糟蹋啊,仙女。” 第146章 绝佳的时机 一路吵吵嚷嚷地到了机场,虽然我心里一面想着我妈的事儿,一面又放不下和何孟言的争吵,但是和宋西辞的相处总是容易让我暂时轻松下来。 他去接的那女孩叫做吴苡,单名的苡字出自《诗经》中的一句“采采芣苡,薄言采之。”宋西辞本来想拿这个考考我,却忘了我中文系的四年书也不全是白读。 除了这个生僻拗口的名字之外,女孩还有一个英文名,叫做kelly。她同行的私人老师和保姆都这样称呼,宋西辞也是如此。 一看到宋西辞,那女孩就扑了过来,勾住宋西辞的脖子,等着被他抱起来。 说实话,要不是这只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保不齐我真得吃醋。 他俩腻腻歪歪了一阵,女孩看到我,指着我道:“这姐姐是你wife?” “对啊,漂亮吧,是不是天底下最美丽的小仙女?”宋西辞得意洋洋地冲我使眼色,示意我靠近,给kelly看一看。 kelly打量了我一阵,就在我猜测这位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会多任性不讲道理时,kelly嘟着嘴道:“那我呢,我不是最美丽的么?” “等你长大你就是最美丽的了。”宋西辞刮了下她的小鼻子。 要说我俩长得像,其实还真有一点,我眼睛随我爸,眼珠子又亮又闪,这女孩也是,一双古灵精怪的大眼睛动起来特别机灵,特别好看。 虽然看得出她对我有些许敌意,但还是十分礼貌地和我打招呼,又是姐姐姐姐得叫个不停,又是夸我漂亮端庄,活生生一个小人精。 之后我们三个人一起吃了饭,饭桌上kelly脾气很大,每个菜都不合她口味的样子,明明是她挑的地方点的菜,却都挑三拣四,抱怨个不停。好不容易吃完饭,她又嚷嚷着要逛街,最后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自己拿着信用卡刷了十来万,完了拧着大包小包,心满意足地让宋西辞送她回家。 我寻思着这户父母也真是心大,未成年的女儿从国外回来,不急着见就算了,还让一个外人去接。 到了她家别墅门口,我折腾一天还挺乏的,就催促宋西辞快去快回,赶快开车回去休息了。不想宋西辞很坚决让我送她进门,我寻思这算怎么回事呢,他口中的孙总我都没见过,不尴尬么。 宋西辞说孙总出去出差了,家里应该只有保姆,说着还跟我撒了个娇,说他特别累,就想躺车上休息一会儿,不然待会车都开不动。 我架不住他这套,只好答应下来,牵着kelly下了车,去敲她家的门。 “我小的时候,西辞哥哥说要等我长大娶我的。”kelly终于表示出了她心里的不满,“没想到,他还是被你的美貌迷惑住了。” 我看着她人小鬼大说出这番话,笑笑没有接。 kelly对我态度很不爽,拉住我的衣服阻止我往前走:“你家有我家这么有钱么?我父母有一整条贸易线,如果娶了我回家,我们就会强强结合,西辞哥哥以后的生意会越做越大!” 我眨了眨眼,想反驳什么,却觉得和一个孩子反驳实在没什么意义,于是点点头:“你说得对,我没有你这么有钱。不过有钱也要睡觉啊,你不困么?” 说着我敲开了门。 和我猜测中的保姆不同,来开门的是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带着墨镜,领带都紧绷绷地打在那,看上去也是刚忙完回家的模样。只是看到kelly的一瞬间,他就笑开了花:“回来啦宝贝?快,快让爸爸抱抱。” kelly则又像勾住宋西辞脖子一样勾住了面前这男人:“爸爸,我好想你啊。” 只是这男子可不是宋西辞,架不住kelly这样的折腾,他腰身往后一挺,才堪堪接住蹦上来的kelly:“哎哟,这半年不见,我家小宝贝长高长壮了这么多!” “不许说人家胖!”kelly没意识到父亲的吃力,只顾挥着拳头打在对方胸膛。 我帮助这男子托着kelly的身体,我想立刻找个借口离开,却不知道如何称呼面前这位男子。就在我纠结着的时候,他主动放下kelly,面对我道:“今天真是麻烦你了吴小姐,快别在这站着了,进屋坐吧。” 我有些奇怪,指着自己道:“您认识我?” “我能不认识你么?”那男子和蔼地笑了起来,“你忘了,你和西辞的婚礼还是我给主持的呢!” 我一下子反应过来,这就是当时的证婚人吴总,他似乎眼睛有什么问题,所以即使是在室内也不愿意摘下他的墨镜。 我笑着和他握握手,寒暄了两句,一旁的kelly不满地插着腰道:“好啊爸爸,西辞哥哥娶别的女人就算了,你还助纣为虐!” “怎么说话呢!”吴总虽然是训斥,但还满是疼爱,“你这姐姐和西辞多般配多合适啊,不许在这里对别人没有礼貌!” kelly嘟了嘟嘴,虽然很不满,还是没再说话,走进屋子一头在沙发上。 “来呀,进来坐,这么晚了要不就在这休息一晚上,西辞那边我和他打招呼?” “不了不了。”我摆摆手,“西辞就在外面等我呢,我不能让他久等了。今天有对孙小姐招待不周的地方,吴总您别往心里去,改日您有时间,我们再好好一聚。” “那好。”吴总也没有强留,又寒暄几句便放我离开。 晚上回去的路上,我侧着头看窗外的景色,没怎么说话。 宋西辞关切我,问道:“怎么?看到人家父女久别重逢,想到自己的伤心事了?” “哪有,就是有点累。”我上下眼皮都打起了架,真的是特别乏这两天,比起工作上的忙碌,有时候心里的疲倦才是最累人的。 我闭上眼,想要不先打个盹,没两秒钟,我就意识到了什么,挺起身子道:“你怎么知道人家父女久别重逢,你不是和我说就保姆在家么?” “哦,我看你那么久没出来,要是只有保姆你用不着客气那么久啊,肯定是吴总或者孙总在家,我才猜吴总工作回来,你正好撞见了。”他解释得很自然,没有什么问题。 也许是我多想了吧,哎呀吴愉你看看自己,我又开始训诫自己,老是疑神疑鬼,真的被别人算计了还不知道,是不是傻? 晚上回去之后,我特别饿,和吴大小姐的饭吃得我浑身不自在,她一直絮絮叨叨嫌这个嫌那个,连带着我也没吃几口。 到了家,我第一件事情就是翻出泡面,美滋滋地泡上一碗。荔枝寻着香味摸出来,让我也给她泡一碗。 趁着这功夫,她听完说完了这一天的遭遇,窝沙发上抱着枕头道:“你说孙总家那大小姐呐?哎呀我也见过,可烦了,小时候老是来我们家玩,天天嚷嚷着要嫁我哥!你完了我跟你说,她铁定把你当情敌了!” “当就当呗。”我瘪瘪嘴,“一乳臭未干的小姑娘,能怎么着?” “你可别小看人家,人家本事大了去了呢!他家就那一个宝贝闺女,父母俩又是老来得子,对她好得不得了,要不能给惯出这破脾气!”荔枝摇摇头,连她这破脾气都能说人家脾气坏了,想必这吴大小姐真是不得了。 吃完泡面,荔枝伸了个懒腰:“行了,你早点休息,我继续。” “你继续啥?” “学习呗。”荔枝摊摊手,“背我的小单词。” 荔枝这段时间还真是有模有样,有时候为了学习手机平板都会主动上交,只留下几页密密麻麻的白纸黑字,陪她度过漫漫长夜。 之后几天我和何孟言联系不多,平时在一个办公室也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直到周末的一个晚上,我正窝家里看书呢,何孟言给我打了个电话,听上去醉醺醺的,说他在尊煌,谈下了一个项目,让我去把公司那几份文件拿给他,尽量今天晚上就签了。 我听了很不爽,我说你把我当什么呀,这种事你找司机就好了啊,反正是跑腿,谁跑不一样,何苦非要让我大老远地给你送文件呢。 何孟言沉默了一会儿,声音略显凄凉的对我道:“我今天晚上喝得不少。” “我知道。“我也不是傻,光听声音就听出来了。 “这种事儿,场面上总得留一个清醒的人。“何孟言做了个生硬的吞咽,他的状态并不好,”你懂么?吴愉,我得找一个,不会害我的人。” 不会……害他的人。我心里突然流过一丝什么暖暖的东西,让我通了电一样酥麻。 “行。”我点点头,“那你等我,我一会儿过来。” 出门的时候,宋西辞问我干嘛去,我说去趟公司,然后给何孟言送个东西。我还拿了件宋西辞的衣服走,怕他万一吐了什么的也不至于太狼狈。 见我忙前忙后,宋西辞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道:“我都快吃醋了,对自家老公也没这么周到。” “还不知道喝成什么鬼样子了呢!”我抱怨道,“行了,我先走了,我带了钥匙,不用等我。” “等一下小愉。”我都走到了玄关处,宋西辞叫住我,一字一顿道,“有些事,今晚,就是一个绝佳的时机。” 第147章 何孟言的秘密 我顿了一下脚步,转身跑了。 到了公司,几乎空无一人,黑暗与寂静都让人善于思考。其实开车来的这一路,我已然是心乱如麻。 宋西辞什么意思我太了解不过,如果这样的一个晚上,我把那个开发项目拿去给何孟言签字,一定神不知鬼不觉。到时候何氏固业的资金被套牢,我对何孟言的复仇就相当于完成了一大部分。 但是,我真的要乘人之危么? 看着手中那份决策书,我犹豫不决。何孟言对我的好,对我的温情,对我的信任如此鲜活地在我面前演绎,可是康康的音容笑貌,也是那么活灵活现。 最后我瘫坐在办公桌前,我知道何孟言在等着我,他不容许我在这里耽误时间,但我需要思考,需要作出决定。 也许是天意吧,我紧锁眉头之际,余光瞥到了他桌子上的另一份文件。我拿起来看,是关于清算大诚实业的决议,大诚实业就是滕思芸生前掌管的子公司,我也正是因为这个子公司差点坐牢。 所以,何孟言让我背完锅,又让陆副总和小曲承担所有责任,如今就一了百了抽身而出,要清算这家公司了? 我的怒火突然涌上心头,这公司好歹是滕思芸的半生心血,如今自家姐姐走了才不到一年,何孟言就为了自身利益关闭并清算这家公司,未免太让人寒心了一点。这种人,我为什么还要对他怀揣着最后的温存,不愿意放手呢? 我突然就下定了决心,把开发项目最后的签名盖章页夹进了他要的文件里,匆匆离开了公司…… 到了尊煌,何孟言正在门口站着,一看见我立刻拥着我进去:“你终于来了。” “在这干嘛?”我让我的语气和态度都尽可能自然一点,“等我。” 何孟言很坦承地摇摇头:“我吐一会儿。” 看他那样,今晚的确没少喝,何孟言酒量只能说平平,在商业场上不算多。当然,以他的身价和能力,也不需要靠喝酒的方式维系公司发展,今天他愿意喝成这个鬼样子,想必这单生意算得上举足轻重。 “孟言。”一路上,他摇晃着身子在我前面领路,直到包厢门口,我突然叫住他,“你记得这间包厢么?” “嗯?”他回过身,摇摇头。 “你真不记得了?”我还是不死心。 何孟言抬头看了眼包厢号:“我经常来这边,不知道你指的是什么。” “你记得啤酒瓶子么?”他也许会忘,我却永远都不会,那一天就是这扇门,当时胆小怕事的珊珊,浑身血淋淋地从这扇门里被抬出来,不仅如此,那天…… “那天,你让我拿啤酒瓶子砸破自己的头。”我抬起头,看向他昏昏沉沉的一双眼睛,“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们心里的对方就应该是个死人,你是一个心狠手辣的死人,而我是一个唯利是图的死人。” 也许是我笃信何孟言喝多了,今晚无论我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明天都不会记得,所以我如此猖獗,如此肆无忌惮。 何孟言没有理我这番废话,虽然他喝多了,但他还是知道,生意才是最重要的:“进去吧,别让我客户等急了。” 进了包厢里面,何孟言先是摆着手谢绝大家让他继续喝,然后把我拉到面前:“介绍一下,吴愉,我助理,何氏固业的股东。吴愉,你陪这位王老板喝一杯。” 我乖巧地举起杯子:“王老板,我敬您。” 杯子里满满当当的一杯白的,我都怀疑是何孟言早就准备好算计我。然而就在我视死如归一口灌下去的时候,我才发现这里面不是酒,而是状似白酒的一杯清水。 我看了眼何孟言,他也在看我,还点了点头。 看来这的确是他准备好的,却不是为了算计我。 大家又有说有笑了一番,其中一个眼尖的打量了我半天,突然叫了起来:“哎呀,我说这吴助理怎么看得这么眼熟呢!这不是宋总的夫人么?嗨呀,宋总还总说自己夫人就是个普通女人,相夫教子,没什么身家背景,说两个人就是真心相爱。这宋总也太不老实了,家里藏着个何氏固业的股东当贤内助,还说您就是个普通女人!” “我可不就是个普通女人么?”我赔着笑,“是何总看得起我,愿意提拔我,我才能勉强在这混到一口饭吃。” “宋总谦虚,吴助理也这么谦虚,哈哈哈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何孟言听完他们对我的阿谀奉承,步入正题:“王总,你看我助理大晚上的,不和宋总在家卿卿我我,专门跑这一趟,您要是不给我把合同签了,是不是不只驳我面子,还驳宋总面子啊?” 那王老板嘻嘻哈哈的,皮笑肉不笑道:“小何总,不是我不卖您面子。您也知道我忌惮什么,许氏兄弟都被抓了,卢总之前和许氏兄弟合作了那么多项目,万一波及到他,我这单子是不是也要受影响?这样吧小何总,咱们等许氏兄弟判决下来了,这件事过去,我再和您签,您看怎么样?” “王总,我可以等,钱等不了啊。”何孟言看上去很淡定,“我诚意都拿出来了,您签不签一句话吧。都这么晚了,我也得放吴愉回家,不让宋总对我有意见不是?” 我知道,何孟言最后这句话是故意搬出来宋西辞,好让他们有所忌惮。 那王总表面看上去很平和,实则眉头已经时不时地拧起来,看得出,他很纠结,一方面很想签这个合同,另一方面又心有顾虑。 “王总,我敬您一杯。”这种时候,我干脆也推波助澜了一下,“这许氏兄弟吧,和我们这边没什么关系,况且卢总捅出来的篓子,也不该算在我们头上啊!说实话,最近何氏固业的合作项目还是挺多的,我也实在是忙得很,不然晚上应该和何总一起作陪。您这单生意,要是成了,我们皆大欢喜。成不了……”我故意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他很期待我继续说下去,我却非要停在这里,“来,不说那些伤感情的话了,我敬您,您请!” 不等王总答复,何孟言先抢过我手中的杯子,一饮而尽。 期间,我看得出来王总还想和他手下的人商量商量,何孟言更是懂得察言观色,叫上我说让我扶他出去吹吹风。 于是我二人摇摇晃晃走到尊煌外,何孟言扶着墙蹲下身子就开始吐。 我第一次见他这么狼狈,真的,狼狈得我都不忍心看,故意挪开目光:“至于么?为了一单生意,你把自己弄成这样,至于么?” “你不懂。”何孟言声音听上去很不好,如果不是看到他干涩的面庞,我几乎以为他哭出了声,“你不会懂这些的。” “我有什么不懂?你为什么总觉得别人不懂呢?我知道,不就是财务状况有问题么,不就是资金周转不了么,不就是你现在急着做成生意套出来钱么!你以为这些有多难懂?”说着说着,我竟然有一丝幸灾乐祸,“没想到啊,你们何家这么财大气粗,竟然也有一天,要为了钱的事情奔波操劳。” 何孟言擦了把嘴,没说话。 我却不知为什么,突然很满足于这种站立着看他蹲在我面前的姿态,我觉得伤害他是一件很爽的事情,于是我继续说着这些刺耳的话:“说实话,我还挺好奇的,何氏固业这么大的一个公司,你们何家又有这么厚的底子,怎么可能因为几百万几千万如此焦头烂额?就算你和卢川内斗,你们何家的老爷子就不管么?” “管?他为什么要管?弃车保帅,谁不会?”何孟言突然笑了起来。 “弃车保帅?你可不是什么车,你是他儿子啊!” “算了吧。”何孟言把头深深埋在双膝之内,看上去那么无助,那么需要人的保护与安慰,“你以为何氏固业很大,资金很敦实?算了吧,何氏固业不过就是老爷子掌控的一个子公司罢了,和大诚实业一样,随时可以被扔掉。” 这倒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 我一下子就震惊了,整个人愣在那儿,然而更让我没想到的是后一句。 “而且老爷子……不是我爸。” “你说什么?”我不自觉脱口而出,同时瞠目结舌,“怎么可能?滕思芸不是你姐?你不是何家唯一的男丁么?” “对,她是我姐。但是这不代表,我就是何老爷子的亲生儿子。” 我突然想到何孟言一直说滕思芸是他唯一的亲身,一直说滕思芸去世后,世界上就只留下了他一个人。而且他重复了很多遍他们是一母所出,倒的确没说过是同一位父亲。 这么一来,我就想到了更多,还有何孟言之前对何老爷子隐瞒滕思芸的死讯,包括他们经常多年不见一面。种种的种种,无不揭露着背后的诡秘,只不过我之前太大条,没有捕获到这些信息。 第148章 白马王子与灰姑娘的悲剧 我真是整个人都不好了,我没想到在这样的一个夜晚,这些秘密被毫无预兆地抛到我面前,平地惊起一声雷。 何孟言蹲着身子,抹了把脸,我从未见过他这番模样,即便是滕思芸去世的时候,他也不过是崩溃,却没有如今的狼狈。 我真的有点惊愕,同时我还想着我和宋西辞的计划,一时间心乱如麻。 “吴愉。”突然,他叫了我一声,抬起头可怜巴巴望着我,“我姐姐……她去世前,还和你说过什么么?” “没有。”我摇摇头。 “她到死,都没有原谅我?”何孟言的眼睛里有一种光,我感觉我后面说的话,可以让这道光迸射开,也可以将它彻底浇灭。 说实话,我和滕思芸仅有的相处里,她都在表达着对何孟言的痛恨与不可原谅。她声嘶力竭的控诉,死到临头的愤懑,都指向她这个弟弟。 可是如今看着何孟言这个样子,我却很难过,真的很难过。 这大概就是那种,你一直想打倒的坚毅无比、高高在上的敌人,突然自己双膝一软,跪倒在你面前一样。没有人会因此而感到快乐或者得意,相反,只有悲伤。 我叹了口气,决定说一个慌:“我倒是觉得,她可能从来没有恨过你。” 何孟言眼眸中的光芒果然饱满起来。 “毕竟,你也是她在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啊。” “不,她还有个父亲。”何孟言像是在酒精中顽强地抵抗了一番,最后还是决定把一切娓娓道来,“老爷子,是她的生身父亲。” 这件事情,要从三十多年前开始说。 故事的男女主角也很浪漫,很曲折,很狗血,也像我们一样,从开始就注定了会是一个悲剧。 何孟言的父亲何高毅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富二代,更是一个雄才大略的弄潮儿,他是在发展趋势中第一批顺风而上的人,抓住了最好的机遇与时代。他不仰仗家里,年纪轻轻就积攒了不菲的财富和社会地位,据说在他的巅峰时期,整个何家的财富要比现在还多上数倍。 也是在他刚刚功成名就之时,灰姑娘和白马王子的恶俗故事上演了。 何高毅是在三十岁那年认识的何孟言的母亲,滕青青。滕青青小他整整十岁,是个还在读书的女学生,何高毅被学校请去做讲座,两人在大礼堂的第一次邂逅就看对了眼。 何高毅那时候是有家庭的,妻子是一个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要说感情,两个人可能没多深厚,但是起码的相敬如宾从不缺少。 不得不承认,在这个社会,自古以来对待男人就更加宽容一些。人们给了男人犯错后的理解和开脱,却把诘难与责备留给了本身已经承受更多感情痛苦的女人们。 滕青青和何高毅是怎么搅合到一起的没有人知道,大家开始风言风语传起来的时候,滕青青已经怀孕了。 那个年代不比现在,什么打掉孩子,什么未婚妈妈,似乎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在滕青青尚且年轻的年代,一个二十岁的女大学生,未婚先孕,那就是一件不得了,一件不自爱,一件有伤风化的事。 为此,滕青青面对着被学校开除,被家庭唾弃的危险,执意要留下这个孩子,直到事情传到大家闺秀的耳朵里。 要不说大家闺秀呢,那人家就是大家风范,不急不恼,不吵不闹,找到滕青青,和她说:“姑娘,我不怪你,我只是希望你为自己考虑考虑。留着这个孩子,如果侥幸是个男孩,可能会继承何家的一部分财产,也可能什么都得不到。但是作为你,你觉得就算我能容得下你,其他人能容得下你么?何家的老一辈会允许你的存在么?你身边的人不会对你指指点点么?最重要的是,高毅会抛弃我娶你么?你知不知道,如果和我离婚,高毅失去的,可能会比你还要多!” 大家闺秀一语中的了,她把滕青青一直必须要面对,却不敢去的面对的问题罗列出现,摆在她面前,击垮了她最后逃避的道路。 滕青青是真的爱何高毅吧,也可能是女人大无畏的精神在那种时候特别淋漓尽致,总之,滕青青觉得自己得牺牲。爱一个人最好的表达方式,也就是牺牲。 为此,她偷偷去打了这个孩子。 结果消息不知道怎么传到何高毅耳朵里的,这样一个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在医院跪在地上抱住了滕青青孱弱的身体,他说:“把孩子留下来,我娶你!” 何高毅说到做到,为了滕青青,他火速和大家闺秀办了离婚。当然,大家闺秀也说到做到,利用自己的家族和势力,让何家的产业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不仅如此,何家老一辈的人觉得这是一件再丢脸不过的事情,那个年代嘛,每个家里都有好几个男丁。何高毅虽然是让何家深感自豪的一个儿子,但出了这种事,何家还是容不下他。 故事到这里其实就已经挺传奇也挺恶俗了,一个高富帅为了灰姑娘,和家族反目,和妻子离婚,放弃原本的财富和地位,甘于和最爱的女人共此一生。 当然了,何高毅到底是何高毅,他骨子里还是留着何家的血。他的确要和滕青青共此一生,却不是和贫穷与平凡共此一生。 虽然和大家闺秀是分道扬镳,也被家族扫地出门,但何高毅的才华与人脉依旧巩固。滕思芸出生在五月,隔年四月的时候,何高毅就用一栋别墅和一辆豪车,作为送给女儿的周岁礼。 两个人的日子渐渐好了起来,女儿出生,事业顺风顺水。到底血浓于水,何家也不可能真正和这个儿子断绝关系,再加上何高毅实在太出色太优秀,渐渐关系又缓和起来。何高毅也借助自己的家庭更上一层楼,生意越做越大,有了如今何氏所有产业的胚胎。 但这个世界很无常,有些人吧,可以共患难,却无法共富贵。 滕青青小门小户的出身,再加上狐狸精的骂名,如何也不可能被何家人接受,连带着滕思芸,都没能被正名。偏偏滕青青不是那种甘于平凡的女人,即便如今她有了财富和家庭,她依旧心比天高,想要更成功额事业。 直到滕思芸三岁那年,滕青青在掌管公司的过程中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何高毅的母亲,也就是滕青青的婆婆,抓住了这个错误不放,让她滚出何家。 说到这里,何孟言苦笑着问我:“你知道这个所谓的错误是什么么?” 我当然只能摇头。 “你记不记得我曾经和你说,我母亲在世的时候办了一个电子厂,也是何氏固业到目前为止唯一的科技产业。后来被卢川利用,和许巍然合作生产,还出了问题,所以我才会卡许巍然的项目。”何孟言说起这些话很自豪,“当年我母亲为了办这个厂子,挪用了公司很大一笔钱,被我婆婆知道之后坚决制止了她。也因为这样,那个厂子推迟了很多年才办起来。” 我点点头。 何孟言苦笑道:“也因此,整个何氏集团错过了成为国内第一批新兴技术产业的最好机会。我母亲真的是一个很优秀很有远见的人,但是她太软弱了。” 是的,女人都有软肋。说是为母则刚,但刚毅的同时,她的软肋也更加暴露更加薄弱。 滕青青的婆婆开出条件,要不撤厂子,把这笔钱翻着倍还回来,要不滚,永远离开何家。 滕青青其实也不是不能走,但她离得开何家,难道还离得开自己的丈夫和孩子么? 就在滕青青两难之际,想要向何高毅乞求帮助的时候,更加扎心的事情好死不死地在那个档口发生——何高毅出轨了。 讽刺的是,依旧是一个女学生,和她毕业于同一个院校,眉清目秀,顾盼生情。用何高毅的话说,就是:“她和你当年真像。” 所谓当年,其实也就是四年前。滕青青不禁感慨于自己笃信的爱情竟是那么脆弱,那么不堪一击,那么朝不保夕。而自己这些年的付出、奉献、牺牲,到底又是为了什么呢? 这个世界上很多问题是不能想的,因为再怎么想也无法解决,只会让事情向着更加失控的方向走过去。 滕青青找到自己这位婆婆,和她说:“我不拿你们家一分钱,我带着思芸走。” 其实事情到了当时的地步,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也是最不伤害双方的提议。但滕青青的婆婆是一个很强势,也的确对这只狐狸精异常不满的人,虽然她也不喜欢滕思芸,但是她还是一口回绝:“你要是走,只能什么都不带的走,包括钱,也包括孩子!” 豪门媳妇是不好做的,滕青青早有意识,却没想到自己会被逼到这一步。 看着同床异梦的丈夫,看着自己夭折的梦想,看着好不容易创建的厂子被推土机掘为平地,滕青青崩溃了,她觉得一切都是身旁这个出轨的男人害得。于是她想到复仇,她复仇的方法既原始,又幼稚。 ——你出轨啊,那我也出。 第149章 不要签 何孟言作为一个生命一个个体,就是在那个时候莫名降临于人世。 要说我可悲,那他其实更可悲,我父亲至少陪我度过一段童年,但何孟言直到现在年过而立,都还不知道滕青青的出轨对象——自己的父亲究竟是谁。 滕青青很得意,对于自己这个荒谬的壮举。她挺着肚子告诉何高毅,自己怀上了别的男人的孩子,而且我现在就是不跟你离婚,有本事你休了我也行,那你就得自己去昭告天下,你被别人带了绿帽子。 之后滕青青干脆远去美国养胎,怀胎十月后带着这个襁褓中的男婴回国。 女人要爱情,男人要面子。何高毅虽然天赋异禀,在商场上运筹帷幄,但在这件事里面,他却也有着男人的软肋,宁可屈辱,也不要丢这个人。 因此,何高毅眼睁睁看着何孟言的出生。当年滕思芸呱呱坠地,何高毅为了表示对滕青青的尊重与真爱,破天荒地愿意让孩子跟随滕青青姓。而这个孩子的出生,两个人都像是故意欲盖弥彰一样,坚决地给他取了何姓,还跟了何家的孟字辈,唤作何孟言。 何孟言的出身,从某种意义上缓和了滕青青与婆婆的关系。何家这样的家族虽然受过高等教育,但依旧十分看重男孩的价值。这其实很讽刺,滕青青生下何家的后代滕思芸,被婆婆百般诘难,却在终于诞下这个没有何氏血脉的男婴后,得到了一部分的尊重。 好好一对夫妻,短短几年恩爱后,更加同床异梦。其实那个时候,何高毅和之前的女学生早就断了联系,但是这个女学生走了,世界上还有千千万个女学生。 滕青青事业心很强,努力运用着何家的势力,为自己的梦想添砖加瓦。何高毅也是如此,在事业上拼命打拼,到了晚上干脆夜夜流连欢乐场。 两个人为了各自的面子和目的勉强维系着夫妻关系,实际上却只剩下相互伤害,相互虐待。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年,一个机缘巧合,当时尚且年幼的滕思芸发现了自己母亲一直在吃的药瓶。拿到何高毅面前,这位做丈夫的才知道自己妻子已经因为产后抑郁,被可怕的病魔纠缠已久。 滕青青假装的坚强与高贵背后,其实是痛苦不堪的重度抑郁。 滕思芸就是那个时候开始恨何孟言的,或者更早。滕思芸从小的生活环境让她不由自主地成长成为一个很敏感很没有安全感的人,她不受何家上下待见,甚至不受自己脾气诡异的母亲待见。 尤其是在何孟言出身后,作为家里仅有的男丁,何孟言几乎得到了一切滕思芸没有的关爱与资源。 为此,滕思芸问滕青青:“妈妈,我是不是,并不是爸爸的亲生女儿?” 看吧,作为母亲,滕青青多么失败!她伤害自己,伤害何高毅就算了,她从来没有意识到,她的自私和愚蠢,也多么深刻地伤害了这一双明明被她深爱着的子女,酝酿了后来多么不可扭转的悲剧。 尤其是在滕思芸发现抑郁症的药之后,她小小的世界里突然多出了“产后抑郁”这个名词,她什么都不懂,仅有的理解就是——这一切都是这个令人讨厌的弟弟造成的。 但是何孟言还浑然无知,对自己的出身,自己的处境,他把滕思芸当自己最亲爱的姐姐,殊不知姐姐把他当挨千刀的敌人。 事情后来败露在十年后,何孟言尚小的时候。有一次他身体不适,他的奶奶,就是滕青青的婆婆亲自带着他去医院,结果查出来一些毛病说要数学。 婆婆是一个很讲究的人,她认为外人的血是不能用的,于是就拉来了家里不受人待见的滕思芸,要求滕思芸给何孟言输血,结果发现两个人血型不合。 婆婆当时就起了疑心,瞒着二人的父母,偷偷采了两个孩子的血,找人做了当时还不算太普及的dna比对。比对结果表明,两个人体内只有一半的基因来源是相同的,换言之,两个人要不然同父异母,要不然同母异父。 婆婆一下子就炸了,自己何家是何等高贵,她一个小女子,竟然敢做出这么有伤门楣的事情!她就说滕青青当年怎么就莫名其妙怀了孕,逼着何高毅离了婚,敢情那个孩子根本不是自家高毅的。婆婆气不打一处来,拉着滕思芸就去找滕青青理论。 但婆婆千算万算,唯独想错了一件事。真正不是他们何家种的并不是滕思芸,而是何孟言。她心爱的男孩是别人家的宝贝,她排斥的女孩却千真万确是何家的长女。 面对婆婆的误会,滕青青顺水推舟,运用了最后的智慧,肯定了婆婆的猜想,承认滕思芸是自己和外面男人的结晶,何孟言才是何高毅亲儿子,所以两人基因不合。 那天这对婆媳在房间里谈了很久,何孟言在门口,将一切尽收耳中。直到突然出现的滕思芸喊了他一声,惊扰了屋内的人,何孟言才没能听到后半段。 总之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滕青青离开这个家,再也不会回来。至于滕思芸不是何家血脉这件事,婆婆要向何高毅隐藏一辈子,并且善待她。 其实滕青青真的太聪明,这样一来,何高毅以为滕思芸是亲女儿,而婆婆以为何孟言时亲孙子,只要婆婆信守承诺,两个孩子就都不会被亏待。 滕青青要走这件事是瞒着何高毅的,她用最快的速度打包行李,赶在何高毅下班回家前出了门,虽然谁也不知道何高毅下了班会不会回家。 但是这一双子女这时候也大了啊,肯定不能同意,一人抱了一条大腿求滕青青留下来,滕青青说不行,哀求婆婆好好照顾这双子女,便毅然离去。 当时何孟言就急中生智,二话不说转身就跑,滕青青问他去哪,他也没说话。 十分钟之后,何孟言站在一栋施工未完成的楼顶楼,大概十来层吧,冲底下大喊:“你们要是赶我妈妈走,我就也走!我知道我还小,我走不远,那我就从这跳下去,永远和我妈妈在一起!” 滕青青哪里听得清十楼上面的儿子在喊什么,但她到底舍不得自己亲儿子啊,踩着高跟鞋就跑上去了,紧追在后面的还有吃力的婆婆和年幼无知的滕思芸。 那栋楼没施完工,上面连个护栏都没有,十分危险。 婆婆急的都要哭了,哀求滕青青快去把孩子抱回来。 何孟言大了,小男孩又灵活得很,东躲西藏的,根本抓不住。 滕青青也急了,说妈妈不走了,你先过来。 何孟言说他不信,他要妈妈和婆婆写保证书,不然他就跳下去。说着他还站在一个断壁残垣处。 意外就是在这时候发生的,在滕思芸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何孟言脚下的水泥梁晃动了两下,眼看着又要断的危险时,滕青青冲了过去…… “所以,我姐姐恨我不是没有道理。”说到这里的时候,我感觉何孟言已经筋疲力尽了,“就是我,我不仅夺走了本该属于她的一切,还害死了我们的母亲。” 整个故事就是这样,要说谁对谁错,大抵也没有对错。爱情没有对错,母爱更没有,滕青青的确太荒谬,但何高毅难道就对得起自己妻子了么?这一对子女更是,从小就失去了母亲,又在那么复杂的环境中成长,谁又该为他们的童年埋单呢? 我听完之后久久不能平静,虽然之前就了解一些他们家庭的事情,却没想到背后的纠缠瓜葛这么多。 当然了,一段时间之后,我又听到了另一些故事,来源于这件事中的另一位当事人。她齿落舌钝,白发苍苍,她提起二十年前的一切时总是免不了叹息与垂泪,但最终,她还是还给了我们,关于这段往事更好的,却更令人扼腕痛心的解释与还原。这些都是后话,我们以后再说。 此时的何孟言依旧蹲在那儿,我正在迟疑要不要给他一个拥抱时,走出来一个人,也是刚才在包厢里的,他礼貌地寒暄了两句,然后道:“小何总,我们王总让我看看您怎么样了。如果方便的话,咱们现在进去签合同吧。” 我心里颤抖了一下,这笔生意算是谈成了。何孟言脸上露出一闪而过的欢喜,继而遮掩不住的疲惫又重新遍布满脸的沧桑。 “走吧。”我扶起他,今天的他特别轻,轻得很没有存在感。 里面的王总早就准备好了:“吴助理,我们的合同我们都签过了,剩下的让何总签吧。” “好……好啊。”我不自然地笑了笑,从公文包里颤颤巍巍拿出那份专门为何孟言准备的,里面夹杂着开发决策的合同。 我知道,何孟言现在对我没有丝毫戒心,他一定会签下来。但是只要他签下来,他就彻底毁了,这个今晚已经焦头烂额的男人,明天就可以为了新的烦恼继续生不如死了。 何孟言从未手中结果合同,淡定地签完前面几页,翻到我夹在其中的开发决议,他也毫不犹豫地落下笔。 笔尖触到合同的一瞬间,我不假思索地夺过那支笔:“不要签!” 第150章 回家吧,过完今晚 “怎么了?”何孟言当真停住笔,看向我。 “我……我好像弄错了,不是这份,我再找找。”说着我翻了翻包,默默怪自己,也没多带一份出来,以防这种不时之需。 何孟言把文件翻到第一页,看了眼道:“没事,就是这个。”说着他不再迟疑,白纸黑字签下去,递给对面的王老板道,“王总,您再检查看看。” “不用了,这份何总您留着吧。”王老板慷慨地挥挥手,带着一行人扬长而去。 登时,原本拥塞热闹的包厢只剩下我们两人。 何孟言坐在沙发上,头朝后养仰着,长叹一口气道:“有单签下来,何氏固业的周转就不至于那么难了。”这些话他应该早就想说,苦于无人倾诉而已。酒精真是个好东西,我猜何孟言大抵很久没有享受过这种虚假的轻松。 “我不明白,你说的何家老爷子要弃车保帅,到底是什么意思?何氏固业也应该是他的心血,他为什么要突然这么做?”难得找到何孟言愿意完全打开心扉的机会,我干脆把一切好奇都问了出来。 “何氏固业其实在走下坡路,北京房地产现在的行情很微妙,老爷子的人脉与资源也一直在调整,现在北京的地皮本身就不太好买,日后的开发更是有很多限制。何老爷子手头的其他产业现在也受到了一些冲击,资金比较紧张。”果然,何孟言也不加保留的诉之于口,“正好遇到一家公司觊觎何氏固业已久,想要收购何氏固业。老爷子干脆就答应下来,那样不仅可以甩掉这边的烂摊子,还可以得到大笔资金周转。” 何孟言说得断断续续,时而眼神迷蒙,我感觉他真的会随时累得睡过去。 “而且……而且老爷子前不久,知道了我瞒住他我姐姐去世的事情。” 原来如此,在何家老爷子何高毅眼中,滕思芸的去世不仅和卢川划不清干系,何孟言这个同母异父的弟弟也是罪魁祸首之一。而且他还那么可恶,那么别有用心地瞒住自己,让自己连亲生女儿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我觉得其实这个家族真的很惨,每个人都很惨。他们中有人经历了亲人一个接着一个的离开,有的人却连离开都无缘参与。 “我以为这么多年,就算他不拿我当儿子看,至少把何氏固业交给了我,也算是对我的认可。但是我忘了,它只是老爷子手下的一个公司……”他长叹一口气,“却是我这么多年的心血,我曾经只有一个梦想,就是不让何家的人因为我不是他们的亲身骨肉而看不起我。可是现在……” 可是现在,何家太看得起他了,看得起到愿意牺牲掉他。 我走过去抱住他的身子:“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我本来还应该再陪伴他一会儿,一刻钟一分钟都好。但是宋西辞的电话响起:“我在尊煌门口,接你回家。” 我拿着电话,久久不知该说什么,到底他是想接我,还是迫不及待要接我手中这份文件呢? 我想了想,把文件塞进何孟言的公文包里,其实这是一个很大胆的动作。今晚如果他酒醒了,看到自己公文包里的文件,他就会知道我到底做了什么,就会知道我想要害他,想要他死。 但我只能这么做,因为我真的,不想他死了。 宋西辞的车在门外,看着我扶着何孟言摇摇欲坠的身子出来,打了把手弄上了车。 叫了两声,确定他真的快不省人事,宋西辞也叹了口气:“何家大少爷为了一个单子弄成这鬼样子,也是不多见。” 我不知道他这话是说给谁听的,但是何孟言明显不为所动,他终于醉到了外界的一切和他无关的地步。 宋西辞先送何孟言回了家,我很久没进他家门,再次来到这个熟悉的空间,一切摆设布置都没有变,却仿佛比以前更简单更清冷。我记得滕思芸刚刚去世的时候,何孟言整晚整晚睡在公司不愿意回家。 我不知道他后来如何学会在夜晚安眠,又是如何学会忘记自己孓然一身的孤独。我不知道一朝一夕他都如何熬过,又在人前高傲自负地挥斥方遒。 我觉得他很可怜,这个杀害我弟弟的凶手很可怜,我却没有能力改变。 我唯一能做的,便也只有把那份合同夹进他的公文包。 回去的后半段,宋西辞也突然话多起来。夜晚让人话多,这是个真理。 他说了很多何孟言以前谈生意的画面,可能是香港回来的缘故,比起宋西辞的成熟老道八面玲珑,何孟言更多表现出来的是非凡的业务能力和迷人的气质风度。 “我要是个女人,和他谈一场生意就会爱上他。”宋西辞对何孟言做出这样的评价,“这么说啊,如果说他开玩笑叫做风趣幽默,那我开玩笑简直像在耍流氓。” 这点我不同意,我想起我们的第一次相遇——在床上的第一次相遇。何孟言口中那个卖女孩的小火柴的玩笑,我觉得也是在耍流氓。 但我并没有反驳宋西辞,我是一个吝啬的人,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的故事,我都十分吝于拿出来和他分享。 “所以,你觉得他这个人还不错?”我反问道。 “当然了,就像你这个人,眼光也不错啊。”宋西辞这句话说得很微妙,“接着刚才的说,其实吧,这么多年,也真的有很多女人爱上他。” 我低下头,没有说话。 宋西辞继续给我讲述了很多关于何孟言的事情,有些很传奇,有些很窘迫,但听得出,他非常欣赏何孟言这个人。唯一他没有告诉我的,就是他们这对“好兄弟”,实际上到底有什么过结,让宋西辞愿意帮助我算计何孟言。 车快要开到家的时候,宋西辞终于冲我伸出了手:“签了么?” “签了。”我点点头,“但是何孟言心眼很重,他把留下来了。” “留下来了?”宋西辞眯起眼,“你是说,他把那份决议留下来了?” “嗯。” 宋西辞缓缓道:“那不就,等于没签么?” “可能还不如没签呢。”我苦笑道,“我把决策夹在他今天晚上要签的合同里,他签合同的时候一并签了字。不过事后,他把决策连带着合同放到了自己包里,我也不方便阻拦。” “为什么不早说?”宋西辞有些急了,“他喝成那样,我们刚才把拿走他肯定不会记得!你现在把这种东西留在他面前,你觉得他明天酒醒之后看到,会放过你?” 当然不会,我知道,而且我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那你说怎么办?”我反问道。 宋西辞一脚踩下刹车,头靠上椅背,片刻之后对我道:“折回去。” 我其实很怕,真的,我很怕宋西辞想出来折回去这招。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怕什么来什么。我不能让那份合同落到宋西辞手里,我不能亲手害死何孟言。 我这样想的时候,完全忘记了始作俑者是谁,求着宋西辞要以嫁给他为条件,让他帮我算计何孟言的罪魁祸首又是谁。 “你觉得你现在去敲门,何孟言会来开门么?而且第二天早上他就不会记得你拜访过么?你用什么理由解释你的深夜造访?”我苦笑道,“对不起,是我做错了,我不会连累你。如果明天何孟言发现之后闻起来,我就说是我想报康康的仇,绝对不拖累你。” 宋西辞意识到我怪罪的意思,温柔地帮我撩开额前碎发,摸着我的脑袋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小愉,我很爱你,我不怕什么拖累。只要你想,你完全可以说一切都是我策划的,我无所谓。我只是想保护你,我不希望何孟言伤害你。” 有的时候我也觉得我挺对不起宋西辞,我语气也软下来:“回家吧,过完今晚。有什么事情我们都等明天再说。” “你确定么?”宋西辞又问了一遍,“明天醒来,可能一切都晚了。你以后也不一定再有机会能接近他,何孟言这样的人,也不能容许被亲近的人如此算计。你真的,确定现在要回家么?” 我想了想,沉默之中只剩熠熠星光,无辜地一闪一灭。 “送我去何孟言那里,我自己去。”我说,“这是他最不会怀疑的方法了。” 宋西辞也沉默下来。 这个点,把自己的妻子送到一个喝多了的男人家里,我觉得对于一个男人来说,的确是很残酷也很不能接受的要求。宋西辞多么骄傲多么要面子的一个人,终于也被我害得一点点撇下尊严,活脱脱地剥落在我面前。 但我也只能这么做,我不可以让宋西辞拿到那份签了字决策,也不想让何孟言看到这份被我诓骗签下字的决策。我真的是一个太贪心的女人,和周围人的真心或者甲乙互相伤害。 “好吧。”宋西辞道,然后踩下离合器。 我猜,这可能是宋西辞这辈子踩过最憋屈最不爽的一次离合器。 第151章 我这么爱你 到达何孟言家楼下的时候,宋西辞对着我下车的身影道:“你还下来么?” 我应该下来的,我也会下来的,但是我不能让宋西辞等我。只要他留在这里,那份合同就必须到他手上,我又不能让这份合同落到他手里。 所以我只能摇头:“你别等我了,何孟言今晚似乎有很多话想说我,多听听,也许能找到他更多的突破口。”我意识到了自己的残忍,还特意补上一句,“你放心,我不会和他发生什么的,我是你的妻子。” 宋西辞深吸一口气:“我在这等你,下不下来是你的事情,我等你到明天早上。” 何必呢。我很想这么问,却问不出口。 上楼,敲门,很久之后,何孟言拖着未醒的身子来给我开门。 门开的一瞬间,不等我说话,他一手探上我的腰,一用力,把我整个人紧紧地卷进他的身体。他的身体很烫,那种被酒精推上去的炙热和疯狂还没有结束。 “别这样。”我想推开他,却反而被何孟言没有理智的拥抱裹得更紧。 还好我没喝酒,要是我也丧失了理智,今晚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失控的事情。 不知道抱了多久,何孟言缓缓松开手,将脑袋落在我肩上:“别走……别留下我一个人。” 短短几个字,击垮了我心中的防线。我曾经看到一本书,书里说,男人的脆弱是迷人的。那时候我不相信,如今看来的确是这个道理。尤其是像何孟言这样状似无懈可击的男人,偶尔倾倒出的脆弱竟是让人如此欲罢不能。 我接住他的身子,背书似的没有感情说出这个真理:“我已经结婚了,我现在是别人的女人,我没法留下来陪你。” “对啊,我怎么忘了。”何孟言放开我,和我拉出一小段距离,“吴愉,你说我上辈子到底做错了什么,一定要让我爱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的离开我。从我的父母,到卜悦,到我的姐姐,再到我如今……最爱的女人。” 最爱的女人。我很想问,你口中的这个人是不是我。但我怕我承担不起这个答案,是或者不是我都承担不起。 “卜悦不是还没有死么,你之前出事的时候,她还去医院看过你。” 何孟言转过身子,一步步挪向沙发:“很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这句话其实顶讨人厌,正是因为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事情,不是我想的那样,却又没有知道真相的人告诉我到底是什么样,所以才有误会,有错过,有蹉跎。 “对了,你包放哪了,我好像把手机落在了你包里。”我想赶快拿走该拿的东西,然后抽身离开,“这么晚了,我赶快拿了手机走人。” 何孟言指了指房间,没说话。 我走进去,用最快的速度拿出那份文件,趁着外面的何孟言坐在沙发上背对我没有察觉,赶快抽出那几张夹在里面的开发决策,塞进口袋。 “找到了。”出来的时候,我把手机扬了扬,“谢谢,你早点休息,我先回去了。” 终于,一切闹剧在此刻结束。 顺着他们家巨大落地窗看出去,宋西辞的车灯还在楼下闪烁着。诚不欺我,他一直在等候。而现在,只要我下去,我躲开宋西辞,找个地方过一夜,这些事情都会像没有发生一样,结束在此刻。 “走了,晚安。”我回头看了他一眼,像是最后一眼一样。 “吴愉。”何孟言却在我转身之前叫住我,“你想好了?” “什么?”我心里一惊,没懂他的意思。 何孟言一步步向我逼过来:“成年人,是要为自己行为负责任的,你知道么?”他一伸手,关上我身后的门,身子再往前一挺,将我整个人逼在门上,“我再问你一遍,你想好了么?” 他的眼神很可怕,凶狠又悲伤。我一瞬间意识到什么,却已经晚了。 何孟言的手伸到我口袋里,两指夹出一张纸…… “为什么?”他问,“为什么明明走了,还要再回来拿走它?你知道么,你今天只要不折回来,我就会当作没看到,我不会再提这件事情。为什么,为什么你偏偏要回来,为什么偏偏要害我?” 我想向后退,却无路可逃:“你什么时候察觉的?” “从你拿出来这份合同开始。”何孟言冷笑道,“一份合同有几页,有多厚,签字的地方在哪里,你以为我都会胆大到不提前确认么?” 原来,原来一早他就意识到这是个陷阱,他往里面跳,不过是想找出来挖这个陷阱的猎人罢了。 何孟言一把攒住我胳膊,很用力,很疼。他拉扯着我,宛如我第一次到他家的时候那样,将我推到在落地窗户前,按着我的头比我看向楼下:“这位幕后策划的人,如今还在楼下等着呢?怎么,就这么迫不及待么?” “为什么?”我依旧不解,“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签?” “为了看看宋西辞到底有多恨我。”何孟言居高临下站在我身后,和我一起望向窗外,“看来是有够恨我的,你们的计划还没得逞就迫不及待赶去尊煌看我的笑话,如今又追回来,确保你们计划的实施。” 我觉得太可怕了,真的,只有我一个傻子。这个世界这么大,这些事情席卷的人这么多,却只有我一个人愚昧无知,被他们当只猴子观赏。 “何孟言,你不要忘了,是我把这份签了字的合同塞进你包里的!”我昂首挺胸,试图保持最后的自尊,“如果我当时没有大发善心,把它塞进去,现在它就已经在宋西辞手上了。” 何孟言蹲下身子,故作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头发,神色复杂地盯住我:“所以啊,你既然都决定把它还给我,为什么还要追过来?为什么你就不能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呢?”何孟言眼神中透着一种惋惜和愤恨,“那个时候,如果你不把它放进我包里,你以为你走得出那个房间?就像现在,你以为……你走得出这个房间?” 他的脸靠近我,让我恐惧不已:“你想做什么?” 何孟言的手顺着我的领子探进我衣服里,在我背上各种抚摸与撩拨,勾起我不由自主一阵阵酥麻麻的颤栗。 “你说我想干什么?”他凑近我的耳朵,同时手已经回到我胸前,富有技巧地揉捏与积压,“还记得这扇落地窗么?当年被你知道它是单面的之后,我就干脆改回双面可见了。你猜,我要是现在在这里要了你,宋西辞会冲上来,把我这个欺负他老婆的人打一顿么?” 我怕了,虽然我的身体已经在他的挑逗下不争气的起了反应。 虽然和宋西辞结婚了一有一段时间,但是除了新婚之夜我故意的勾引,我都对这种事情表示出抗拒,宋西辞也一直很尊重我,没有强求过。 事实上,我也只和何孟言一个人享受过男欢女爱。我曾经以为我被许巍然他们糟蹋过,在荔枝告诉我真相之后,我才更加确定,何孟言就是我不长生命中唯一的男人。 即便我不愿承认,我的身体都为了他,也只为他充满情欲的味道。 “别这样……”面对他进一步的动作,我苦苦哀求,“放了我,别这样……” “放了你?呵,吴愉,你怎么还这么幼稚呢?”何孟言捧着我的脸,用他鼻子温柔地摩挲着我的脸颊,“我从一开始就教过你,如果你忘了,我就再教你一遍,成年人是要为自己行为负责任的。你既然有胆子算计我,就也得准备好胆子承担责任。” 落下最后的一个音,何孟言一把扯下我的裙子,蹭上我的身体:“你现在,准备好了么?” 我不自觉眼泪就流了下来,因为害怕,真正的害怕。我摇着头,不住哭喊道:“没有,我没有准备好,你不要这样……何孟言你放过我,我求求你放过我……” 他看着我的脸,抬起我下巴:“你哭得样子真好看,看得我心里真爽。怎么办,我想看你哭得再惨一点,再伤心一点。吴愉,从你决定利用我的信任开始,你就应该想到,会有哭着求我的一天。” 我没想到,我真没想到,我更没想到的是,这一天来得这么快。现世报啊现世报,这简直是现时报! 屋子外面宋西辞的车灯又闪烁了两下,他还没有走。一想到屋里的一幕幕他也尽收眼底,我心里既不安又羞耻。宋西辞大抵还以为是我对何孟言旧情未平,才故意勾引,他可能还在感喟于自己的宽容与心大,可能在抽着闷烟,也可能在百无聊赖地对着手机上枯燥的新闻。 终于,我浑身上下一片空荡荡的赤裸,何孟言也终于触到我身子。 我想推他,却被他紧紧控制住一双手,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 “别,别进来……”我顽强地抵抗着,推搡着着,我脑袋一片空白地哀求,“不要!不要这样对我!何孟言我这么爱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第152章 你走吧 何孟言不听,就在我双目放空,不知如何抵抗时,遽尔,他松开我,披上自己的睡袍从我身上起开:“合同我留下了,你走吧。” 我颤抖着身子,如同没有过来他的决定。 何孟言到底还是残留了一些温柔,他从地上捡起我的衣服,轻轻披到我身上,没再多说话,踱步回了自个儿房间。 我们之间总是莫名的失控,我猜事情的走向,大抵没有满足任何一个人的预期。宋西辞的计划得逞也好,没有得逞也好,都不该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让我们两个人越来越找不到方式面对对方。 我穿好衣服,来不及整理凌乱的发线,落荒而逃。 宋西辞的车还在楼下,寂寞地闪烁着灯光。 我不知道如何面对他,也不知道如何解释我没有把签了字的开发决策带出来。宋西辞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他一直没有走,直到第二天早上,应该是到了他必须回公司的点,他的车才缓缓开离。 我会知道这些,是因为我在三楼的楼梯上坐了一宿,我不能留下,也不想出去。宋西辞不会知道,我看了整整一夜他等候我的模样,我渴望天亮,天却亮得那么晚那么不情不愿。 好在是周末,我不用上班,自己个儿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家挪。何孟言家离他的公司不远,我路过那附近的地铁站,发现自己连公交卡都没带,浑浑噩噩地买了张地铁盘,浑浑噩噩地跟着人潮挤。 也是有毒,明明是个周末,还是莫名其妙赶上了早高峰,人来人往上个车都要使出吃奶的劲把自己往里面塞。 我本来就没什么力气现在,一宿没睡加上心力交瘁,我感觉特别累。接连过了三五班车我都没挤上去,直到好不容易上去了,却又被硬生生给挤下来。 我身子被往后推,眼看着就要栽下去,身后一双有力的手扶住了我。 我回头望去,面前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高大阳光,看上去很眼熟,我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也许是同校的学弟什么也说不定。 我客气地道了谢,扭过身子继续等地铁时,他拍了拍我的肩:“我们是不是不久前见过?” 我笑了笑,掩饰我的不自然,同时脑子里拼命搜索起关于这个人的讯息。 他也想了想,然后突然叫起来:“我想起来了,上次就是在这附近,你看上去很累地盯着我的电瓶车,我说要载你一程还被你拒绝!”他很惊喜地从回忆中挖出这段并不精彩的相遇。 我也想起来了,我婆婆请我吃饭,回去的路上我盯着一辆电瓶车特别想撬了它骑回去,没想到,今天居然在这里和它的主人重逢。 “真巧。”我保持着礼貌的笑意,“这么早去哪儿?” “我昨晚加班,现在回家去。”明明都是熬了一个通宵,那小伙子却露出充满活力的笑容,“你呢,你去哪?” 我点点头:“我也是。”对啊我就是加班,加班斡旋在这个没有硝烟的战场。 “不是吧,你上司也太丧心病狂了,什么样的老板舍得让你这样的大美女加班熬通宵,还要不要美貌了!”他义愤填膺地为我打抱不平,“对了,你家住哪呀?” 我抬头看了看地铁站牌,从这儿回宋西辞的豪宅没个一个多小时坐不到,就算下了车还是得想办法走近他家那片鸟不拉屎的荒郊野岭,我又没车,不知道要折腾到什么时候。 与其这样……我想了想,与其这样,我倒不如先去珊珊那儿。周医生帮我租的那个房子三个月早到期了,但是我一直供着那个房,怕珊珊又要找小隔断住。 我报了个地名,距离这儿倒一次地铁半个小时的距离。 那小伙子听完指了指上面:“那别在这儿等地铁了,我打车捎你一起吧,正巧,我就住在距离你那儿两站地铁的地方。” 我是想打车来着,但是我没带钱啊,我不想让这小伙子掏钱,我感觉他和曾经的我一样,也是那种刚刚毕业在外打拼,钱都扣着过日子的人。 “算了吧,都等这么久了。” “没关系,我付钱。”他却觉得是我怕出钱,拍着胸脯一副慷慨模样,“你就当陪陪我,相逢即是缘嘛。” 我犹豫了一下,寻思着我这个身板估计还能在这耗上半个小时,不行,我困,我要回家睡觉。于是我答应了这位陌生人的好意,逆着人流走出地铁站。 路上他做了一番自我介绍,说自己姓程,叫做程丞,一听就是个独生子家里寄予厚望的名字。事实也是如此,程丞是北京一所名校工业设计专业的毕业生,比我大一届,也比我多工作了一年。 程丞和无数北漂一样,也有梦想,也有宏图大志。但是也要面对现实的摧残,面对未来的迷茫。 他说他现在在一个科技公司里做智能家居的外形设计,但其实现在智能家居在市场上的投入和收益都还不算好,他的梦想就是能设计出像家人一样的家具。 我觉得他这句话说得很棒,都能直接拿出去当广告语了。 在程丞身上,我似乎看到一些很不一样的东西,每每说到他的梦想,他的工作,他的产品时,程丞的眼睛里都放着光。这道光芒也被现实的冷水泼过无数回,却依旧炯炯,似乎永不会熄灭。 想到这道光芒,我不由自主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我问道:“上次,你为什么要从便利店里买火柴?” “哈哈哈。”程丞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你还记得呢?” 我点点头。 “其实,那个火柴是为了晚上去放烟花的。”他说起来有些尴尬。 “为什么不用打火机?”我还是不理解。 “女孩子嘛,都喜欢那种很纯真很浪漫的东西。你想想,火柴划出光芒的一刹那,烟花冲向天空再瞬间绽放的一眨眼,无论是什么年纪的女人,都会觉得很美丽。”程丞描绘着一个很棒的画面,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说这些的时候眼神里反而失去了光芒。 的确很美丽,我作为一个二十出头的正常女性,也这样认为。同时,我脑海中不可抑制地勾勒出何孟言的身影,这么美好的场景,如果陪伴着最美好的人,那该多完美啊。 我不由自主地笑起来,却笑得很苦。 “你在想什么?”他捕捉到我的变化,问道。 “没什么啊。”我摇摇头,“你放烟花,是给你女朋友?” “算是吧。”程丞嘻嘻哈哈的,岔过这个话题。 路上他还问我为什么这么早就结婚,我说因为恰好遇到了对的人。他问我在哪个公司工作,我没具体说名字,就说我当助理,给人打打杂什么的。 临下车的时候,程丞找我要联系方式,还不等我考虑清楚要不要给的时候,他干脆付了钱跳下车:“你看上去不太好,我还是送你回去吧。” 我再三推脱,他却执意要送,没有办法,我答应下来,在他的陪伴下上了楼。 路上我还是给了他我的微信号,他也很礼貌地表示一定不会骚扰,只是觉得很投缘,又在同一片工作,也许以后会有工作来往也说不定。 的确说不定,他是做家居的,何氏固业很大一部分产业都在房地产这一块,说不好真的能有合作机会。 珊珊早上居然在家,她不告诉我她现在在做什么。出了东子那个事情之后她一直情绪很不稳定,人也很低沉,我就更加什么都不敢问,甚至不敢怎么打扰。 对于我早上的突然造访,珊珊并不惊讶,把我往里面迎的时候看到程丞,倒是有些意料之外,还惊呼出口:“是你?” 程丞看到珊珊的表情也很诡异,匆匆和我说了道别的话,就落荒而逃。 进屋子,我问珊珊道:“你们认识?” 珊珊冷笑着:“不熟。” 看珊珊的表情,我直觉背后有事情,于是试探道:“他莫非,也是你以前的客户?” 珊珊给我倒了杯温水,对我的问题不置可否。 看着我一饮而尽,珊珊问道:“怎么了,黑眼圈这么重,还大清早来我这,和你老公吵架,气得一宿没睡?” 我摆摆手,示意一言难尽,干脆不要赘述,珊珊于是也没有逼问。 躺上我曾经和珊珊一起打滚的床,我觉得怎么那么舒服啊,真是比宋西辞家的豪华席梦思还要柔软个十倍不止啊。 珊珊看着我满足地抱着枕头几乎睁不开眼,坐我旁边道:“你最近忙什么呢,也不怎么来找我。” “工作呗,特别烦,事多。”我拿枕头蒙住脸,要只是工作就好了。我想起何孟言,想起宋西辞,想起宋西辞的妈,宋西辞的妹,宋西辞不知道什么关系的kelly,真的最烦的还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我叹了口气,把枕头拿下来,转过脸:“你呢?你最近怎么样,之前你说东子二审的事情,判下来了么?” “死刑。”她很淡定。 我想安慰,张张嘴不知道怎么说话时,珊珊又添了一句:“上周已经执行了。” 第153章 别躲 我睡意一下子荡然无存,抱着枕头从床上翻起来,盘腿坐着呆呆望着她,等待珊珊后面的话。 只是很久,珊珊都没说什么,她从床上下去,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问道:“行了你睡吧,看你累的,我就不问你昨天晚上干嘛去了。反正已婚老妇女,大晚上不睡觉还能干什么事?” 她半开着玩笑耸着肩,好像真的特别不难过,特别正常。 我却偏偏受不了她这个样子,我还受不了自己,我觉得自己也太不是个东西了,在她经历人生中每一次风雨和波折的时候都销声匿迹然后袖手旁观,把全世界的恶意留给她一个人默默承担。 我倒是宁可珊珊现在扑我怀里,大吼大叫,最好在大哭大闹,我肯定觉得舒坦得多。她非要这么淡定,晃着瘦到单薄的身体摇摇摆摆离开我的视线。 我是睡不下去了,鬼知道上周她是怎么过的,知道自己傻傻爱了并爱着的人渣被执行死刑的珊珊到底是如何面对的。我也从床上翻下去,追了出去。 珊珊站在厨房里面热昨晚剩下的粥。 她的身影很正常,如同一个会过日子的贤惠妻子,将粥盖上盖子放进微波炉里,选择好时间和火候,关上微波炉的门。 然后我看见她慢慢蹲下去,无助地抱住自己瘦削的双腿,肩膀颤抖起来。 那颤抖的幅度是逐步加大的,她掀了把自己的头发,如同一个摇晃的筛子,让人想紧紧的抱进怀里。 我没有走近,我看着她哭,崩溃了一样地哭。从紧咬着嘴唇压抑住哭声,到声嘶力竭地流干了泪。 “我知道他是个人渣,我知道他死有余辜,我曾经也希望他死,我甚至把刀子捅进他肚子里想杀了他。”原来珊珊也一直知道我就在她身后,她断断续续地诉说着,“但是我特别受不了,吴愉我受不了,你说活生生的一个人,怎么就死了呢?” 法律是最无情,却也是最有情有义的东西。如果不是法律,无亲无故的韩小姐,大概永远不会瞑目。我是见到韩小姐尸体的人,如果珊珊也看到韩小姐那具原本美颜年轻的胴体,在死后是多么得千疮百孔满目疮痍,她大约也会正义感爆棚,恨不得立刻将罪魁祸首绳之以法,处以极刑。 但是谁想得到呢,这个人是东子,是珊珊心爱的东子。虽然他也是被人用利益诱惑才犯下这样的罪孽,可错了就是错了,触犯了法律,那就得接受法律的制裁。 “吴愉,你说,东子真的爱过我么?”珊珊抬起头,可怜巴巴看着我。 我点点头:“爱过,不然他也不会大难临头了,还想着要还你钱,要带你走。” 珊珊又把头埋下去,含糊不清道:“东子来找我之前,我就想,要是有一天我活腻了,我想死了,我就去找东子,我问他到底爱过我没有。他说爱过也好,不爱也好,我都死在他面前,让他一辈子忘不了我。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 可是于珊珊怎么也没想到,东子死在了她前面,而且直到东子执行死刑的当天,珊珊都没有得到那个答案。 后来我从别人口中听说,东子二审宣判的时候珊珊也在场,法官判决了死刑之后,珊珊当场就哭倒了。齐东被警察押下去的时候,珊珊冲到第一排,大声地对东子喊:“东子你爱我么?东子你他妈到底爱过我么?” 我还听说,齐东的回答是回头一笑,据说笑得还很无奈很温柔。 我其实特遗憾我当时不在场,如果我在,我想看看那个笑容。我记忆中的齐东凶神恶煞,永远伴随着颓废与脏话,永远让人想捡起砖头敲破他的脑袋。我却没想到,我从人口中听到关于他最后的画面,会充满柔情似水,充满未完待续。 齐东没有给珊珊“爱”或“不爱”的回答,事后我想,大抵他也不知道如何说对珊珊好。如果说爱过,珊珊也许会因为这两个字记住他一辈子。如果说没有爱过,珊珊的午夜梦回又将永远与悲伤为伍。 能力有限的东子选择沉默,便以足够证明他爱过珊珊了。 我原本睡一上午的打算到底落了空,珊珊哭到真的是一点都哭不出来,才双目放空地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如同看透了世事变幻。 “小愉,我和你说过么,我妈他们没文化,特别迷信。我妈生我的时候做了个神乎其神的梦,还以为我会嫁一个什么军官光耀门楣,结果找来算命的,算命的说你们真是想多了,这孩子克男人。”珊珊说着说着笑起来,笑得我浑身瘆得慌,“这江湖术士诚不欺我,我七岁那年第一天上学,我爸接我的时候从土坡上摔下去,掉进了那边几个农户家抓野猪的陷阱,截了一条腿,失去了劳动能力……” 我以前知道珊珊家庭很困难,也知道她很不受家里人待见,却没听过这背后的故事。 珊珊继续道:“我妈就说是我克的,差点不让我读书。我那时候倔啊,越不让我读我越要,我还想我要读好了,我要出去读大学。然后我上高中之前,我妈又找来那个江湖术士,让他算我以后会不会成为大学生,那江湖术士说高中是我最高文凭了。我当时还不信,我非要读,非要考大学,结果我真考上了,考上的时候我还去那江湖术士家送了十个鸡蛋。结果啊,他说的真对……” 我默默叹了口气,其实珊珊表面装作无所谓退学的事情,其实她心里特别痛苦特别纠结,她不敢和家里说,也无法自己面对,为此她选择堕落,仿佛堕落就可以逃避一切苦。 “小愉,你说我怎么生下来就这种命呢?我克了我爸,完了为了东子把随浪克进牢里,就连我以为断了来往的东子,如今都生生被我克死了。”珊珊转个身,目不转睛盯着我,“你说为什么死得不是我呢?” “你胡说什么!”我抱住她脑袋,我是真的心疼,“你不能死,你死了我怎么办?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心情其实很沉重,因为很多事情,这些事接踵而至,压得我喘不过气。 我陪了珊珊一天,晚上我不知道怎么面对宋西辞,干脆打算住在这里,结果宋西辞主动打来电话,又是那种仿佛什么都发生的宠溺语气:“我家仙女在哪修炼呢?吃晚饭没,想在外面吃还是让我回去给你大展厨艺?” “……”我沉默着,不知道说什么,我都想好电话接通之后会多么得尴尬,真听到他如若无事的语气,反而不知如何是好。 “仙女生气了?”宋西辞哄道,“怪我怪我,我昨天晚上看你一直没下来就先回去了。我觉得孟言是个靠谱的人,又是你直属的上司,大晚上考虑你的安全肯定不会放你走的。好了你别气,我知道不等你是我的错,你说,要我怎么补偿?” “西辞……”我咬着唇叫了声。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好,为什么明明做错的人是我,要把错误揽到自己身上?为什么明明等了我整整一宿,却为了不让我于心不安说自己一早离开?为什么明明他心里也不舒服,却更加害怕我不舒服? “你在哪呀?告诉我,我去接你。”他还是哄着孩子一样温柔,“小愉,我今天看到你没回家我真是挺急的,我怕你有事没敢打扰你。都这个点了,你还不给我打电话,我真是放心不下。你怪我也好,气我也罢,你先说你在哪,我想带你回家。” 眼看着我快要感动得潸然泪下,在一旁察言观色已久的珊珊抢过我电话,因为哭了太久,她嗓子都哑了,对着电话很艰难地才凑出一段话:“宋总,我是珊珊。小愉在我这呢,我这两天心情不太好,喊她来陪我,不好意思啊,夺您所好。也挺晚了,小愉放心不下我不肯回家,我其实都没什么事了,您快过来接小愉吧。” 挂断电话,珊珊看着我道:“不都说床头吵架床尾和么,我也不知道你们小两口出了什么事,但我觉得宋总对你还挺好的。不管发生什么,别和自己过不去,也别和对你好的人过不去。”她按住我的肩,一字一顿,“小愉,惜取眼前人,不要等到一切都失去了,再去追悔莫及。” 最后一句话与其说是对我说的,不如说是对她自己,和黄泉路上的东子说的。 我上宋西辞车的时候,珊珊在背后冲不住回头看的我挥手,示意我赶快和宋西辞回家。 宋西辞很周到地帮我开车门,看着我坐好才回到驾驶座上。 “不好意思啊。”我先开了口,“我一天没和你联系,害你担心。” “和我还说道歉的话?”宋西辞探过身子,帮我系安全带,他的脸和我靠得很近,气息喷在我耳垂,弄得我不由自主红了脸。 我赶快侧过脑袋,回避这片刻的暧昧。 “别躲。”宋西辞这次却没有遂我愿,他扳过我的下巴,直勾勾望住我。 第154章 你也就是破旧的玩具 他看我,我看他,良久,他落下来一个很轻的吻,绽在我唇梢,没有任何侵犯的意思。 “走吧回家。“他摸摸我的头,发动起车子。 一个并不平静的周末就这样过去了,宋西辞没有再问起那份决策的事情,我自然也不会主动回忆。还有一点,何孟言并不是那种喜欢被窥探隐私的人,也没有无聊到把安全的单面玻璃换回去,他只是想吓吓我。 何孟言这个人的趣味,大多也就如此了。 周一我去上班,何孟言办公室的门还没开,我掏出来钥匙捣鼓了三两下都没弄开,正纳闷地望着锁眼的时候,易子俊走过来:“愉姐,这么早?” “早点来早点办事。”我笑了笑,指了指面前的门,“能不能帮我看下,我钥匙打不开。” “哦对了,你还不知道呢。昨天何总找后勤部的人把锁给换了,说他钥匙丢了,怕不安全。”易子俊解释道,“应该何总还没来得及把新配的钥匙给你,要不先去我那边坐会儿,等何总来了再说?” “不了,我给他打电话。”我客气地摇摇手,露出若无其事的笑意。 呵,是钥匙丢了怕不安全,还是我口袋里有把钥匙怕不安全呢? 我怎么也没想到,何孟言采取的第一个行动会是换门锁,这其实挺符合他的作风,不需要解释也不需要废话,直接告诉我,他的信任已经被我挥霍殆尽了。 易子俊走后,我站在门口,把手机翻过来弄过去,最终还是没给何孟言打电话。我就站在门口一直等,这个过程其实很尴尬,来来往往都是熟识的同事,有些打个招呼,有些还好心地要与我交谈一番,问一问我站在这里的缘由。 终于这样熬了快四十分钟小时,何孟言姗姗来迟,仿若无事地掏出钥匙打开门,给我留下一句,你准备一下,半个小时后开股东会议。 这股东会议来得也太莫名其妙了吧,我怯怯地问:“何总,董事们都通知下去了么?现在通知的话,恐怕会来不及啊。” “不用那么麻烦,通知到现在在公司的、有行政职务的董事就可以。”他冷冷地下达命令,“我还有点其他的事情,半小时后八楼会议室见。” 说罢何孟言拿上桌子上一份文件,又拂袖离去。 真是莫名其妙!钥匙呢?好歹给我个钥匙吧,这再怎么说也是我办公室,真的放心不下我让我搬出去啊,换门锁算什么? 我心里很是不爽,却没什么功夫抱怨,掂量了下他刚才的话,赶快打电话给各个公司高层,把何孟言的开会决议传达下去。因为这个会议比较急,大家各种怨声载道各种不满,还有一些股东说有重要事情,拒绝参加这个会议。 说实话,我刚来何氏固业的时候,是没有人敢这样的。他们可能也对何孟言心有不满,也想把他从执行董事的位置上拉下去,但是何孟言到底有何家撑腰。要不是这次何老爷子先对何氏固业显示出了态度,他们肯定也不敢落井下石,不卖何孟言的面子。 虽然抱怨很多,但真到了半个小时候后,会议室该来的人还是来得满满登登。 包括卢川,跷着二郎腿皱着眉头,对身边的秘书吆五喝六,毕竟人还是准时准点到了的。 唯一一个迟了两分钟的,就只有何孟言自己了。 “好,我们开会。”他话不多说,正坐主位,安排了公司的一些事情。 起初听上去也无关紧要,直到他说决定暂停那块地作为商业区开发的时候,下面开始沸反盈天,热闹起来。首先坐不住的就是卢川,他冷笑道:“何氏固业现在财务上有周转问题,我们小何总是不是太温室里的花朵,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呢?只有把这个项目投到商业区开发,才是最快搞活经济的方式!” 何孟言不理不睬,问道:“还有别的人发表一下意见么?” 三三两两的高管纷纷据说发言,有一些倾向于卢川,另外一些则很拥护何孟言。我作为一个旁观者,总觉得这不是一场商务交锋,而是帮派互殴。 讨论到白热化的时候,何孟言突然开了口:“吴愉,你怎么看?” “啊?”我有些没反应过来,知道他是问我对这个开发项目的意见之后,我反而觉得更加奇怪,为什么要故意问我呢,不为难彼此,明明前两天我才用那么龌龊的方式引诱他在那份决策书上签字。 卢川见我低头不语,突然大笑起来:“何总,这还有必要问么?宋总前不久还和我说过,很有意向参与我们投资这个项目,宋夫人不会还好宋总意见相左吧?” 何孟言没说话,盯着我看。 “我的确和宋西辞在这件事情上想法不一致。”我清了清嗓子,斩钉截铁,“卢总,您之前收购这块地皮的时候出了很大的力,您应该比我更了解这块地存在的隐患。” 卢川的表情果不其然变了,十分不自在,我知道还有一丝害怕,如果我现在当着股东的面说出来这块地和许氏兄弟有关,而他卢川为了个人利益和许氏兄弟合作,害得整个公司背上风险,想必整个董事会都不会放过他。 不过我想不想说出来,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我微笑地看着卢川:“卢总,您还是坚持要把这块地作为商业区进行开发么?您能负责这个项目么,您能拍着胸脯,以您个人的名义承诺不会遇到毁灭性问题么?或者说,你再思考看看。” “宋夫人,我怎么觉得你在威胁我?”卢川抬起头,咬牙切齿看着我,“呵,果然说婚姻是女人最大的事业,这嫁得好,就是整个人都硬气了。曾经一个夜总会小姐,现在都敢在何氏集团的董事会上发表意见了。” 卢川真他妈是个小人! 虽然我从一开始就对这个结论深信不疑,也想好他会对抱有不同意见的人做出反击,但我没想到他的反击这么下流,这么龌龊! 果然,卢川的话一出,场上很多人表情都变了,有些还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易子俊也在场,他曾经以为我能拥有何氏固业的股份,能成为何孟言的助理,都是因为我有真本事,最多也就是我有身世加持,也许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听到“夜总会小姐”五个字的时候,他不住地放大了瞳仁,不可抑制地展露出自己的错愕。 何孟言则对一切和他侧重点无关的话题充耳不闻,是不是夜总会小姐他不在乎,是不是嫁得好他更无所谓,他只知道,卢川连这种法子都使出来了,说明他其实已经对何孟言服软了。 对此何孟言很满意,他用笔头敲了敲桌子,等到大家都安静下来:“我这边已经决定了,这个工程就此终止,这片地也暂时不进行开发,之前所有关于这块地的讨论都暂时告一段落。至于搞活经济这个问题,我正好前不久和王总签了一单生意,吴愉,你帮我介绍一下……” 我浑浑噩噩的,还没有从被卢川羞辱的怒火攻心中走出来,就只好在何孟言的命令下打开ppt,介绍起前两天刚刚在尊煌和王总签下的那个项目。 等我介绍完了,何孟言做了两句总结,我以为会议到此结束,大家也以为差不多,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立场的时候。 何孟言又发话:“今天召开董事会,还有一件事情。我作为执行董事,正式宣布辞退我的助理吴愉,并且会和她就她手上百分之四的股份进行协商。从今以后,吴愉不再是我的助理,也不是何氏固业的一员。就这样,散会。” 我整个人都傻那了,真的,我感觉我就是个笑话,一个天大的,愚蠢的笑话。不只是我,周围看笑话的人也被这个笑话惊得措手不及。有些人打量着我的反应,有些人则议论起这个决定的合理性。 我木讷地坐在那,眼睁睁地看着何孟言什么事都没有一样收起文件夹,大步离去。剩下的董事看到他终于离开,有的也开始起身。 说实话,我不是气他辞退我,他可以辞退我,他也应该辞退我。他毕竟是个了不起的生意人,什么生意人会在身边放一颗不定时炸弹呢。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一定要选择这样的方式,为什么要让我防不胜防,要让我颜面尽失。 卢川笑着走过来,衣服不怀好意的样子:“吴助理,早和你说过,我这个孟言弟弟不是什么值得托付的人。他穿旧的鞋,用厌的东西,说扔也就扔了。你别太往心里去,女人嘛,对他来说也就是个玩具,玩够了,就应该放进垃圾桶里。”说着他还上手拍了拍我的肩,“哦对,我忘了。更何况,你现在还是一个有新主人的破玩具。” 我真想抽他一嘴巴子,真想。但我不敢,我不想被抽回来,或者被保安拖出去,那样我更没有面子。 我也收拾起东西,大脑一片空白地挪到会议室门口,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愉姐,您等等。” 第155章 盯着他们造人 我回过头,叫我的人是易子俊。 我不自然地捞了把头发,故作镇定地挤出一个生涩的笑容:“有事么?找我办交接?” “不是,能聊聊么愉姐?”他很真诚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善意和执着。 易子俊是一个固执的人,这我早知道,就比方说我说了很多遍可以直呼我名字,不要叫我愉姐,我年纪可能还不如他大。但是他非要这么叫,似乎这么叫我就能多长两块肉一样。 我本来很想拒绝,但想了想,我现在该去哪?回办公室收拾东西?我不要,那太像丧家之犬了。还是昂首阔步地离开公司?我也不要,那种赌气似的出走反而更丢这把老脸。 我倒是宁愿有个人陪我一会儿,哪怕五分钟也好。于是我点点头:“就在这聊吧。” 会议室很快人去台空,空荡荡地就像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我拉开两个椅子,示意易子俊坐下,自己却靠在桌子上,我腿很软,我怕我坐的时候会栽下去。 “想聊什么?”我问。 “不好意思今天早上。”他挠了挠头,看上去真的很抱歉的样子,“我没想到何总换锁那件事的意思,我如果多想一想,早点提醒你,也许场面不会这么尴尬。” 这傻孩子,我在心里又好气又好笑:“怪你什么?我被辞退是我做的没有达到何孟言的预期,你没有错,他也没有错。至于今天这么尴尬,我这么难堪,那也是我必须要付出的代价,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不是的愉姐!”易子俊抬起头,苍白地解释道,“你做的真的很好了,我知道你嫁给了一个很有钱的人,你衣食不愁,你本来不用为事业那样打拼。但是你依然经常加班到凌晨,你为了应酬喝酒喝到吐,还有我听说之前曲秘书和陆副总那事儿,大家都讳莫如深的时候,只有你还想方设法帮助他们。你是一个很优秀的助理,我相信何总会突然辞退你,是有其他的难言之隐。” 易子俊想安慰我,我很感动,但我也更难受。何孟言的难言之隐,就是我背叛了他。是我亲手把事情推动到这个地步,让一切都回不去了。 我抿着嘴,还想笑却很难再挤出来,我拍了拍易子俊的肩:“别说这些了,既然都发生过了,就让它过去吧。我走之后呢,不出意外的话何孟言应该会把我的工作转交给你。你好好干,我很看好你,有什么问题随时可以打电话给我,不用和我客气。” 易子俊点点头:“愉姐,那我现在可以问你一个问题么?” “当然了,你问吧。”我以为他会问卢川口中的“夜总会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在这么多人前,听到一个这么爆炸,这么有话题性的八卦,大概不管是谁都会被勾起同情心吧。尤其是易子俊这样善良淳朴的小少年,大概还被勾出了一丝拯救失足少女的责任感。 却不想,他顿了顿,缓缓问出来的是:“那时候在医院,你为什么会蹲在地上哭?” “什么?”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泥石流那次,在贵州的医院,你特意从北京飞过去,为什么不进去看何总,而要蹲在地上哭呢。” 哦我想起来了,我飞去贵州看遭遇泥石流的何孟言,却接到了周医生的电话。电话里周医生告诉我,何孟言之所以会遇到泥石流,都是为了不让我嫁给别的男人…… 为什么,为什么好好的,好好的他要提这样的事情呢! 我深吸了一口气,掩饰我内心的复杂与胶着:“我那个时候刚结婚,我就是觉得生命挺无常的你说是吧。这头你还开开心心地张罗着婚礼,说着一生一世的誓言,那头就有一个人突然遇到了这种灾难,你心里肯定会很好受的。我就是想到这些,我特别难过,所以我蹲在地上哭。” “你别骗自己了好么!”易子俊也“刷”一下站起来,将近一米八的个头站起来高出我半个头,“你明明很在乎他,他也很在乎你。我不是傻子,你虽然不承认,但谁都能看出来。你没听说过一句话么,这个世界上最藏不住的就是秘密和爱了。” 我没想到,这个看似老实木讷的小哥,此时说出了一句这样有意思的话来。 见我不说话,易子俊更是声音愈大:“明明是两个很在乎对方的人,为什么一定要互相伤害,一定要拼个你死我活!你们这样不难受么?” “子俊,你看好了,我是宋西辞的妻子,我的丈夫是何氏固业的股东,他很爱我,我也很爱他,我们在众目睽睽之下举办了一场很华丽很美好的婚礼。”我故意说得义正言辞,更多则像是对自己的一种提醒,“至于何孟言,他是我的上司,是我的领导,我会去医院看他,那是一种人道主义精神。哦对了,他现在连我上司都不是了,我想以后我们不会有任何交集,谈不上什么互相伤害,也不会难受。” 说罢,我想就此终结这种容易牵扯出我无尽思绪的谈话,打算离开。 易子俊还是不肯放过我:“那天在医院,我问何总要不要请你过去,何总说你新婚燕尔,不让我打扰你。他当时语气虽然很强硬很坚决,但是我看得出来他很痛苦。我不知道他痛苦什么,可能是因为没能阻止你成为别人的新娘,也可能是他真的很想见你你却没有出现。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特别想告诉何总,其实那天你去看他了,在你结婚的第二天,你不远千里跑去贵州确认他的安全。” “你告诉他了么?”我背对着易子俊,等待着他的答案。 “我没有,我觉得即使告诉他,也应该你亲口说。”他也叹了口气,“愉姐,我知道我人微言轻,我说的话大言不惭,但是我真的挺难受的看你们这样。你是个很优秀的人,何总也是,你们都是我学习的榜样,但我更多看到的,都是你们为了彼此脆弱无比的样子。愉姐,就算要走要离开,也别让自己遗憾,把该说的话都说出来,好么?” 我摇摇头,推门而出。 易子俊不会知道我们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些事情比他所能想象到的还要复杂,还要千回百转,还要上不了台面。 我和何孟言无话可说。 我连办公室都没回,我的包还在那里,里面还有家钥匙,还有钱,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纸巾化妆品什么的。我都不要了,拿着随身携带的手机和一些零钱就离开了何氏固业这栋大楼。 本来想打个电话给荔枝,或者先去珊珊那里待一阵子,不想我婆婆给我打了个电话,上来就说:“闺女在哪呢,我和南音就在你公司楼下,你下来我们一起吃个饭啊。” 巧了,我也就在公司楼下,目之所及就是我婆婆的车。 我走过去,打开后车厢的门还没坐上去的时候,王建彪正好看着我,跑上来冷嘲热讽道:“吴助理,这走都走得这么有架势呢?我来看看,就连被赶出去,就是坐着保时捷被赶啊!我们卢总说得真不错,嫁了个有钱人就是不一样!” 王建彪一向看我不爽,尤其是之前年会,喝多了酒从桌子底下钻出来抱了我大腿,第二天酒醒之后后悔得不行,从此就和我更是结下梁子。 我一看到王建彪那张脸更是恶心,尤其想到就是这么个畜生娶了甜姐之后还不满意,顺带着糟蹋了雅婷,我就更想一脚踹死这个禽兽伪君子。 还不等我这么做,荔枝先从副驾驶下来了,指着王建彪趾高气昂道:“谁准你碰我家车了?把你脏手给我拿开,你摸过的那门把,我嫂子那纤纤玉手还能摸么?当着我和我妈的面和我嫂子搭话,你胆子也太肥了吧!” 王建彪往车里瞟,本来以为是个司机,没想到撞到我婆婆犀利无比的眼神,不由得退缩了两部,讪讪离去。 路上,我婆婆问道:“刚才那个人说什么赶出去,是怎么个意思啊?” “没什么,我被何孟言辞退了。”我微笑着,淡定地回答。 荔枝先跳了起来:“不是吧,何孟言不是和你私交挺好么?这是演哪出?况且不看僧面看佛面啊,我哥的老婆他也敢辞,太过分了吧!”说着荔枝捋了捋袖子,“你放心嫂子,这事我哥不管我也管到底,我去找何孟言,我让他解释清楚!” 还不等我拦,我婆婆一巴掌打荔枝腿上,笑得合不拢嘴道:“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这孟言就是听话,我说了让他多给点时间给小愉,让小愉有空回去和西辞造人,这不,孟言好人做到底,干脆把人给我辞了!” 荔枝生生咽下口唾沫,看着我挤眉弄眼,示意我是不是真这么回事。 我摊摊手,没说话。 我婆婆继续道:“明天我就去给孟言塞个红包,这事儿办的,真是深得我心。看看人家,看看你……”说着说着,我婆婆话头由瞄准了荔枝,“一天到晚从不给我省心,你以后也别乱跑了,你就给我干好一个活。” “什么?”荔枝怯怯问道。 “在家盯着你哥你嫂子造人!” 第156章 你在赶我走 我其实挺感谢我婆婆的,她毕竟也是宋家的媳妇,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情背后另有隐情。但她不闻不问,相反还用这样的方式帮我化解难堪与尴尬,让我不禁心生感激。 中午我们吃饭的时候,我婆婆提到kelly,她说kelly回来是看病的,挺可怜的孩子,生下来就有地中海贫血,之所以那么小出国很大一部分也是她父母寄希望于国外更好的医疗条件。 我回想起来,kelly那张骄纵傲人的小脸上的确常伴着苍白无力。这么说来,她那两位位高权重的父母如此娇惯,应该也是心中有愧疚所致。 我婆婆还说kelly从小就黏西辞,一直说长大要嫁给他,倒是我们家另外这位混世魔王,要不说一物降一物呢,看到kelly就怕,躲都躲不及。 荔枝翻了她妈一眼:“我那是怕她么?我还不是真怕她当了我嫂子,那样的话我宁可再也不进我哥家门!”说着她挽住我胳膊,小鸟依人地靠在我身上,“反正现在都有我嫂子了,我嫂子最好么么哒!” 我也推了她一把,嫌她粘人。 晚上回去,我和宋西辞说了这事儿,我说完了,你老婆没工作了,你得养你的败家老婆了。 宋西辞意料之外地和他妈一样高兴:“太好了,终于肯让我养你了。” “我想骗何孟言签字的事情,被他知道了。”既然如此,我也不打算再隐瞒什么,颓然地低下头,说出这背后的隐因,“那天晚上,我从他公文包里面拿走了那份合同,他又从我口袋里拿了回去。怪我,我太小看他。” 宋西辞没说话,岔开话题让我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到时候想待在家也好,想再出去工作也罢,这段时间也放过自己吧。 我也是这样想的,我的确需要短暂的平静,来舒缓这么久以来的精神折磨。 何孟言第二天给我发了个微信,让我去公司把我东西收拾一下。我本来想很酷地说不要了帮我扔了吧,后来一想这样反而一点也不酷,于是我干脆没有回。 过了半晌,可能是等不到我的回复,何孟言又发了一条:“昨天的决定也是站在公司考虑的,我的律师会和你商谈股权问题。如果可以,希望你能让出你手上的百分之四股权,我会给予你经济上的补偿。” 呸,谁要你经济上的补偿! 我曾经觉得这百分之四的股权是个烫手山芋,恨不能赶快找个冤大头给扔出去,但是现在真的有人要从我手里抢,我却无论如何都不愿意了。 当天下午祁律师就找上我,说能不能一叙关于股权的问题。 我说不能,我很忙,短时间之内不在北京,等我从外面回来再说吧。 祁律师又问什么时候能回来,我说少就半个月,长了就不知道啦。 我不是故意为难祁律师,也不是故意不卖何孟言的脸。你说我要还是你助理,那你说了算就你说了算呗,现在我都是一个自由的完全行为能力人了,还能听你在这指挥来指挥去么? 回去我和宋西辞我要出去玩了,你就在家独守空闺吧。 宋西辞一脸委屈看着我:“你去哪儿啊?” “我打算来个欧洲德法意瑞英二十日游,然后再去趟美国、澳大利亚、埃及、希腊、沙特阿拉伯。”说着我伸出手,“不是说有钱给我造么,拿钱啊。” 宋西辞匪夷所思道:“仙女,这不是钱的问题,是我最近没空陪你这么久啊。” “谁要你陪了,你掏钱就行。” 宋西辞很坚决地摇了摇头:“钱我可以出,但我怎么能放心你一个人跑这么远还跑这么久?何况环游世界这种事,少了你的宝宝我,你去又有什么意思呢?”说罢宋西辞大手一挥,“这样吧,你开个价,钱我给你打账上。然后我再给你和南音报一个什么欧洲十日豪华游,你俩出去撒开了丫子玩玩玩买买买,差不多就可以回来了。” 呵,还想让荔枝跟着我! 不等我拒绝,宋西辞盘坐在沙发上的身子突然前倾,一把抱住我的腰:“我舍不得我仙女老婆离开我那么久,求你同情同情我等凡夫俗子,我还需要仙女爱情的浇灌呢!” 我连推带搡都没弄开他,宋西辞得意洋洋:“那就这样说好了,我明天一早就找我秘书去办,给你十天的时间,爱去哪去哪。” “不行!”没等我叫出这两个字,荔枝先从洗手间里跑出来,“不行啊我跟你俩说!嫂子你哪都不能去!我妈说了,让我在家盯着你俩造人!” “盯?你盯啥?这种事情还用得着你盯么?”说着宋西辞原本就搂着我腰的手一用力,把我整个人打横抱怀里,托着我的身子往楼上走去。 我和宋西辞结婚也有一段时间了,虽然没有证,好歹住到了一起。但那样的事情我们一次也没做过,宋西辞很尊重我,甚至不会要求和我同睡一间房。 这些其实荔枝不是傻子,也都尽收眼中。她什么都知道,也什么都不在乎,管他呢,管我爱着谁又和谁上床生孩子,只要不是她家冯安洋就好了。 “睡吧小仙女。”把我扔到床上之后,宋西辞给了我一个晚安吻,轻轻印在我额头,然后冲我挥挥手,离开了我的房间。 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他也应该娶一个比我更优秀也更爱他的女人。 “西辞。”我叫住他,“你等等。” “干嘛,舍不得我啊?”他顿住脚步,“没关系,一觉醒来又能见到我了。” 我拿被子遮住半边脸:“不是,我就是想,还是不麻烦你了。我正好有个朋友是开旅行团的,我就就近散散心,过几天就回来,免得你为我操心。” “哇!我老婆这么懂事了么?还知道担心我了。” 我一个枕头砸过去:“不是担心你,是怕耽误南音学英语。” 最后在宋西辞“好好好你老大你说了算”的服软声中,他说随便玩高兴,爱去哪就去哪,既然不出国的话也省了办签证,少了不少事。 其实我这么做只有一个原因——我想回家。 第二天我收拾东西的时候荔枝睡眼惺忪走出来:“瑶瑶,你今天不送我上课?” “这几天都没时间送你了,我要出去一趟,你看看你哥有没有空,他要也没空你就让他给你安排个司机,或者自己开车吧。” “你去哪儿啊?”荔枝问道。 “出去散散心。” 荔枝点点头,然后走过来凑上我耳朵:“记得回来给我哥带个礼物,收到你送的东西,他肯定可开心了。我感觉,我哥对你是有真感情的。” 回去的高铁上我一直思考着荔枝这句话,其实从宋西辞追求我到现在,一直都在竭尽所能地表现着对我的好。虽然我也无数次怀疑过他的真心,也想过他是不是要利用我,但是有什么好利用的呢,我一无所有,除了那百分之四我愿意主动拿出来给他的股权。 我又想起两年前,我为了买一张便宜一点回家的火车票,站了整整十个小时,最后腿都浮肿了。那时候我还发誓以后要好好学习,找一份好工作,总有一天要坐卧铺回去。 时过境迁,我没想到今天我可以坐两个半小时的高铁就出现在我家人面前。只是,他们真的希望我出现么? 我这样想着的时候收到了一条短信,是银行的到账提醒,宋西辞真的是一个很贴心的人,他不仅给我打了一笔钱,好包括一万美金外汇。估计他是怕我突发奇想要出国,连货币都换不开。 我在微信上给他回复了一个“收到谢谢”。 从火车站出来,走在熟悉的城市熟悉的路,我心里却慢慢的都是忐忑。我手里拧着从高铁站附近买的北京特产,坐在出租车上看这座小城的车水马龙。每一个人都行走在自己的生活轨迹上,和北京的人来人往同样丰富,同样认真。 终于到了我家门口,我举起手,怎么都敲不下去门。 直到我还在犹豫,面前的门却突然打开,我妈拧着菜篮子出来,看到我的时候一愣,这种沉默维系了得有十秒,我妈才叹了口气:“进来吧。” 面对我带回来的特产和为我妈悉心选购的衣服,她都没有太大的兴趣。明明好端端一对母女,却只剩下尴尬和相对无言。 有一句没一句地说了才十分钟,我妈就欲言又止道:“你哥你嫂子一会儿回来了。” “正好,我还没见过我新嫂子呢,我是不是还得包个红包?”我表现的很热情很开心,但其实我对我哥和这位素未谋面的新嫂子没有任何好感。我之前的嫂子明明是一个很善良很贤惠的妻子,她为我哥受了那么多委屈那么多折磨,最后却硬是带着儿子逝世的痛苦,被逼出这个家门。 “小愉啊。”我妈却紧锁着眉头,“红包就不用了,你说你带东西回来妈也看到了,要不,你就先回去吧。”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妈,你在赶我走?” 第157章 极品新嫂子 “怎么会呢,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妈怎么会赶你。”我妈表情也尴尬起来,“但你也知道你哥这人,本来脾气就不太好,康康那事儿他又耿耿于怀得很,你何苦非要去招惹他呢?” “妈,您不是还说,我不配进吴家的门么?”我噙着苦笑,反唇相讥。 “小愉,这一事归一事,妈今天也让你进门了,也没说你什么。之前你哥那事儿你肯帮忙,妈也特别感激你。现在你哥婚也结了,一切都挺好的,你别给这个家添乱好么?” 虽然回来之前我就料到,可能捞不到什么好待遇,也可能听到一些难听的话,但真的被我妈说我给这个家添乱,说让我出去,我心理上还是难受得不行。 尤其这句什么“现在你哥婚也结了”,我冷哼一声:“妈,你想说的是,现在你也没什么利用价值了,赶快滚吧,下次需要钱的时候我再找你吧?” “你这孩子!你怎么说这种话呢?妈找你要点钱解决家里的问题有错么?”我妈也怒了,从椅子上站起来,“我唯一的孙子是被谁害死的你没忘吧?你爸为什么离开这个家你也没忘吧!要不是你,你嫂子会跑么?你嫂子不跑你哥用得着娶媳妇,我们家用得着掏钱么……” 我妈一说起来就没个完,双手叉腰骂个不休。我其实特别希望我爸没走,现在能看看这副模样,看看他丢给我的这个家是一个多么可怕的烂摊子。 “行了妈,我知道了,我走。”说罢我拿着包,本来想头也不回地潇洒离去,到门口时到底又回过头,“您好好照顾自己,别太忙也别太累,身体要是哪里不舒服和我说,我接您去北京检查。” “谁敢去你们北京!我孙子去了一趟,命就丢那了!”我妈冲着我大吼大叫,到底还是把我当敌人。 离开了这个熟悉的家,我却不忍心离开,我就坐在我家楼上的楼梯道上,抱着双膝不知道该往哪去。 过了果然不一会儿我哥回来了,嘴里骂骂咧咧地说下午在厂子里玩牌,输了好几百。我新嫂子就尖着个嗓,说叫你不要老是玩牌你不听。我盘算着时间,现在也不到下班的点,估计我哥又没在厂子里好好干活,不到点就先开溜了。 我家小区比较老旧了,隔音什么都不太好,一直到我妈把我哥迎进屋子,我还能清楚听到他们的对话。 我哥一看家里有送来的东西,就问我妈:“这都什么啊?哪来的?” “我以前一个朋友来看我送的。” 我哥打量打量那批东西,一字一顿念出来,然后道:“妈,你别骗我啊,你这朋友没事送什么北京特产啊?是不是我那个妹妹寄回来的?” 我妈叹了口气:“是,是小愉寄回来的。” “真是,她怎么也不亲自回来,我还说有事想找她呢。”我哥嘀咕道。 “是不是就你那北京的妹妹?”这时传来我嫂子的声音,“妈,下次她在打电话回来的时候你让我也和她说说话,我听说您这闺女可出息了呢。” “嗨,出息什么!就是她害死得康康,是出息,出息得都敢断了我们吴家的根!” 我嫂子娇嗔道:“妈,您胡说什么呢,赶明儿我给您生个大胖小子,您这根哪有什么断不断的。” 听着这一家人隔绝开我的对话,我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正是这会儿,楼上的王婶下楼,看到我盯着我打量半天叫起来:“这不吴愉么,好久不见你回来都这么大啦?怎么样啦现在,听说你在北京找了个工资特别高的工作。上次你哥来我家借钱的时候还说呢,说等你回来就把这钱还上!哎你怎么在这坐着呢,你妈不在家啊?” 她这一嚷嚷,立刻嚷嚷来了我哥。楼下开门的声音如期而至,我哥我嫂子跟看热闹似的一起跑出来,看到我我嫂子特别殷勤道:“这是不是咱妹子呀,哎哟第一次见,真漂亮真水灵!怎么坐这不进去呢?” 我偷瞟了眼这位新嫂子,年纪看上去比我哥小不少,还算好看,就是一脸刻薄相,让我觉得难以和她亲近。至于我哥倒是奇怪,我料想中的剑拔弩张完全没有,反而他还久违地对我笑了起来。 直到我被他们二位迎进屋子,坐定在桌前,我才知道他们打得是什么如意算盘。 我嫂子又是端茶又是倒水,忙活了好一阵才道:“妹子,听说你在北京有出息,能挣大钱呢。是这样,我大哥带着我今年十五岁的侄子一起去北京打工了,结果一直没找到什么好的活计,尤其我那侄子,不是还小么,没人愿意雇。” 后面的话不用她说了,我也知道是怎么个意思。 “嫂子,您把我想的太神通广大了。这不,我这次之所以有时间回来呢,就是因为我刚刚被我的上司给开除了,我现在自顾不暇,还在想回去之后怎么讨口饭吃。”我说的也是实话,一句没骗她。 “你没有嫁个有钱人?不是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你赶快找个如意郎君啊,我们也好沾光不是。”我嫂子说起这些话眼睛都发光,“我听说北京有钱人可多了,马路上随便找一个年薪都能有十几万呢!” 我嫂子的见识可能也就在此了,北京年薪十几万的比比皆是,年薪几十万的也云屯雾集,但是她可能不知道北京房价多少,北京能买得起一套房的又有多少。 我保持着冷漠的笑容;“嫂子,您这么有想法,您怎么不自己去找找看呢?” “吴愉!”我哥不友好地叫了我一声,想必是对我的不配合十分不满了。 “这不是已经有你哥了么。”我嫂子倒是人精似的,不怒不恼,还抱紧了我哥胳膊,“有你哥就够了,不用什么十几万的。” 那可不,你毕竟从我们吴家弄了二十万啊。 我打心眼里看不起这对小夫妻,但我还是得和他们应酬着。我说我哥怎么对我态度这么好,还不是有事求我么。 生聊了一会儿,大家都挺不开心的,我嫂子就说让我先去睡一会儿。我妈说那行,小愉你去房间里睡一觉,一会儿我做好饭了喊你。 我嫂子立刻拉住我妈:“妈,咱妹子好不容易回来一遭,就在家吃呢?” 我妈面露难色:“别下馆子了,你要是想下馆子你们年轻人自己去,咱们这么多人,能省一点就是一点,下馆子太贵了。” “妈你想什么呢?”我嫂子笑起来,“今天妹子回来,她能让咱们掏钱么?” 我真是觉得恶心透顶,但看着我嫂子的纠缠和我妈的为难,还是不得已败下阵来:“是啊妈,晚上我请客,嫂子你们看看想去那吃,我先睡觉了。” 真躺在我过去的床上,我怎么也不可能安然入睡。这个家是这么熟悉,却又让我这么陌生。不在这里的时候,我每一秒都想回来,现在躺在我的床上,听着他们在门口有说有笑,又巴不得立刻逃离。 要是康康和他妈妈还在就好了,至少这个家还让我有一丝温暖。这么想着,我心里更加难受。 在床上翻滚了一阵,我蓦地坐起来,光着脚跑到我的书桌前,拉开第一个抽屉。果不其然,我们家户口本安安静静躺在里面。 这就是我瞒着宋西辞我要回家的理由。 我不确定我是否应该把这个户口本带回去,我也不确定我要不要和他领证。 想了想,我还是把户口本塞进了我的背包里。 晚上我们一家四口去吃饭,我嫂子挑了一家人均三八八的海鲜自助,她还特意化了个妆,打扮得人模狗样,却看得我更加反感。 路上她和我哥撒着娇,说你看看,我那么多次说让你带我去吃你都不肯,还是咱妹妹好,二话不说就请了。我心想你是开心了,但这是老人家吃得东西么?就我妈那口味,那身体素质,能吃得了生猛海鲜?老人和这样的儿媳妇在一起,能被照顾得多好? 果然,我妈面露难色,一会儿说太贵了还是你们去吧,一会又说要回去收被子。直到我嫂子一再强调是妹子买单,不吃白不吃,我妈为了不扫他们的兴,才勉强跟过来。 饭吃得很不愉快,中途我接到宋西辞的电话,他这个人情商的确很高,明明就是查岗,却只字不问我在哪,还说他陪客户买东西,看到一个包很适合我,问我喜欢黑的还是薄荷绿。 我简直服气,这么个直男还知道薄荷绿这种颜色呢? 我说我不缺包,你要真想买就一个色买一个,回来让南音先挑。 宋西辞很满意,说我家仙女就是懂事,处处为我家人着想。完了他还问我,说钱够用么? 我说拜托啊,光是那五千美金,换算成人民币就三万多了,我怎么也花不完啊。 我就是随口在电话里这么一说,却不想隔墙有耳,一句话又给我惹出无尽的麻烦…… 第158章 下跪的母亲 回到餐桌上的时候,他们已经就我这传说中的五千美金讨论到不亦乐乎。 我嫂子眉飞色舞道:“妈你还没见过美金吧,小愉这次都带着美金回来孝敬您老人家了。” 我妈挥挥手:“别整那些没用的,还没人民币来得踏实。” “妈这你就太老土啦!”我嫂子嚷嚷道,“一美金值六块五毛钱呢,您还在那不如人民币,我听说小愉这次带了五千美金回来,都是要给您的!” “没有五千美金,我也真没钱再孝敬给你们了。”看着他们那副模样,我原本就不旺盛的食欲更是丁点不剩,我把电话塞进口袋里,看着自己干干净净的空盘子,“我吃饱了,单我刚才也买过了,你们慢慢吃吧,我先走了。” 我哥难得殷勤地追上来拉住我:“哎你在这无亲无故的,你上哪去?” 我真是觉得有意思,他原来也知道我无亲无故啊,他也知道这样的哥哥嫂子有还不如没有呢。 “我回北京了,我昨天也说了,我被辞了,工作还得找,要不我连自己都养不活。”我说得也是实话,早点投入新的工作,早点让我忘了那些关于何孟言的糟心事。 我哥又怎么可能放手呢,他拉得死死的,追问道:“你好不容易回来看妈一趟,也不孝敬孝敬咱妈?你让那些街坊邻居得怎么说,怎么看我们家笑话?” “哥,这个问题我还是建议你多问问自己吧。”看着这一家人的模样,我真的是再也不想怂了,我用力甩开他的手,冷笑道,“你们反正也不拿我当吴家人,街坊邻居也不在乎你们家这个女儿的死活。要是不想被人看笑话,你先少去赌钱少被人上门要债。之前那一百万我已经说明白了,这是最后的钱,我现在自顾不暇,还负债累累。从此以后,我不拖累你们,你们也别想再拿我当摇钱树了。” 说到那一百万,其实我心里有点虚,我一分钱都没掏过,也无意占领别人的人情。但反正这个人没出现,我妈也误以为是我打的,那与其让他们知道与我无关,继续做天上掉馅饼的春秋大梦,倒不如我彻底断了他们的幻想。 更何况,如果没有宋西辞,我现在就是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 “小愉,嫂子不识货,不过,你脖子上那链子挺值钱的吧?”一直没说话的我嫂子这会儿先坐不住了,目光犀利地停留在我脖子上。 我都忘了我一直把这条链子挂在脖子上,没有错,就是我婆婆送我的那条,和之前何孟言买给我的一模一样的那条。 自打我婆婆送给我,何孟言亲自给我挂上之后,我因为害怕想起他从来没带过。直到我被何孟言辞退那天,我婆婆来接我吃午饭,看到我空空荡荡的脖子,说我要是不喜欢她就给我重新买一条,我拒绝之后觉得不礼貌,便带了两三天。 万万没想到,我嫂子真不是个省油的灯,一眼就看了出来。 我摸了摸脖子上冰凉凉的吊坠:“地摊货而已,很便宜。” “既然很便宜,不如送给我,当个见面礼让我玩玩呀。”我嫂子不依不饶。 “不行。”我护住脖子,“这是朋友送的。” “什么朋友?男朋友?男朋友就送地摊货?小愉,嫂子虽然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你是个很优秀的女孩,不至于就找个送你地摊货的男朋友吧?既然那么便宜,你就送给嫂子呗?” “不行!”我向后退了一步。 我哥这人一向粗暴无礼,直接掸开我的手,不由分说一把扯了下来,扔到我嫂子面前:“不行什么不行,都是一家人,一条破链子都磨磨唧唧。喏,你喜欢你就拿着,吴愉让她回北京再自己买。你不是要走么?留下那五千美金,你就可以走了!” 这还有王法么!我真的整个人都震惊了,我没想到还能动手,还能抢,还是在大庭广众被我亲哥哥抢了东西! 我脑袋一下子就炸了,愤怒和心碎掺杂交织,特别不是个滋味。 毕竟是高档自助餐厅,服务员见这边气氛不对也跑了过来,问我有没有需要帮助的。 我忍了忍眼泪,冷静了片刻,指着我哥:“麻烦你帮我控制一下场面,这个人抢了我东西,我现在报警,你不要让他走。”说着我拿出手机就拨通了报警电话。 我哥也懵了,对拦住他的服务员推推搡搡,还一边骂道:“吴愉你他妈不是吧!不就拿你个破链子,你还报警?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是你哥!我拿你什么东西不是天经地义的,你装那张委屈脸给谁看?” 我没理他,这头电话已经接通,我强忍着心中难耐的怒火,冷静道:“您好我报警,我在公共场合被人抢了东西……对,现场有监控,我现在在……” 我话音未落,我妈“扑通”一声跪到了我面前,跪了个全场人的措手不及。 我吓了一跳:“妈你干什么?” “妈求你还不行么?你走吧小愉!你别给这个家添乱了!你这是想干什么?还报警!你是非要把你哥,你亲哥给整进公安局你才高兴么!”我妈又哭又叫,还引来愈多人驻足围观,“你还没发现么,你就是这个家的灾星,只要你在这个家就不得安宁!你快走吧,求求你别来折磨我们了好么?” 泪花一下子模糊了我的视线,我不敢置信地问道:“妈,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求你了,你害死康康就够了,你别再来祸害我们这个家了。”说着她叫了一声我嫂子,说,“你把链子还给她,喜欢我给你买,让小愉拿上赶快走。” 我嫂子心不甘情不愿地扔过来,完了还添上一句:“妈你答应下来了啊,你别忘了要给我买。” 其实早在回来之前,我就已经想过了一万种难堪的局面,但是这一种还是超出了我的预期。我强忍着磅礴的泪水,试图去扶我妈:“你先起来好么,你别这样。” “不,你今天不走我就跪在这。”我妈不看我,特别坚决。 我心如刀绞地疼着,但是我什么都做不了,除了离开。好好的一家人,为什么莫名其妙变成了这个样子。真的,没有人想故意看我们的笑话,只有我们非要生生地活成一个笑话。 我看着我妈,既迈不开步子又拽不起来她,僵持之下我哥走过来,二话不说一巴掌甩我脸上:“妈叫你滚你还不滚?你还想看咱妈给你跪到什么时候?” 我特别想打回去,但我没有那个力气,我也是这不忍心看我妈再跪着。我拿着包,踉踉跄跄地离开了。 原本就是我说要走,他和我嫂子不榨干我手上的最后一分钱都不肯放我离开。现在我想多逗留一会儿,他竟然把巴掌甩到了我脸上。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离开这家饭店的,夜已经深了,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坐在空荡荡的台阶上,怎么泪流满面无话可说。我抱着颤抖的身子,不住地哭不住地哭。哭到整个人几乎都没有力气了,一抹嘴,我才发现自己被打得满嘴是血。 我这个样子一定很难看很可怕吧。 在街角坐了得有半个小时,无家可归的我最终还是拖着沉重的身子挪去了火车站。路上我纠结了一会儿,最终又折回我们家的小区,敲开了楼上王婶的门:“王婶,我哥欠您多少钱?” 她没想到这么晚我会造访,还是这样满脸是血的造访,惊得说不出话,只会讷讷地回答我的问题:“两……两万多一点,利息我都不算了,你要是还的的话一共还我两万一就行。” “王婶,您会换美金么?” “你要给我美金啊?”王婶叫起来,“也可以,你等我上网看一下现在汇率多少。小愉你到底还是出息啊,都开始用美金了……你看啊,我查的说汇率是六点六四,那两万一我算算看……” “王婶您别算了。”我哑着嗓子,“我给您五千美金,您看行么?” “这么多?孩子你不用那么客气,你哥欠的债压你身上本来对你就挺不公平。” “我还有个事想麻烦您王婶。”我叹了口气,从包里掏出来那本我今天刚拿走的本子,“我怕我哥以后再欠了钱,为借钱抵押户口本连累了我妈。这样,我先放您这,您帮我照看点我家里,如果以后我妈需要的话,您再拿给她。” 王婶看着那份户口本,犹豫了很久接过来:“小愉啊,真是苦了你了。” 其实我也不觉得苦,我就觉得有点累,人累心更累。 户口本我不想带回去,对,说白了,我就是不想和宋西辞领证。我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他对我很好,他也给了我很多我奋斗一辈子都不一定能得到的东西,但我就是不想结婚证上和我一起笑的人是他。 我知道我很婊很不要脸,但谁还没有为了自己任性的时候呢。 交代完这些,我终于心无挂碍地回到火车站,买票的时候接到一个电话,我接起来,那头是何孟言的声音:“我要见你。” 第159章 我会出现在你面前 “我很累何孟言,我不想见任何人。”说这番话的时候,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哭。 但我情绪的波动并没有被他放过,何孟言缓了缓,道:“你在哪?” “我在家。” 他报出一个地名,就是宋西辞住的那片荒郊野岭。 我刚买完半个小时后的高铁,十点多了,这种小城市的火车站并不热闹。拿到自动售票机吐出来的高铁票时,我整个人突然软了一样,特别无力地蹲在地上。 听到他的询问,我拼命摇着头,说出了我正身处的这座城市的名字。 “你等我。”他说。 “我不等你,何孟言我不想等你。”不知道为什么,我本来还挺坚强,听到他的声音我反而懦弱起来,“都怪你,如果不是你我不会这么惨,我不会被我家里嫌弃。都是你,你害惨了我,然后再不要我,你怎么能这么不是人呢?” “你等我,我已经往火车站去了。”何孟言却很坚定,“最多三个半小时,我去找你。” 现在大概是晚上九点,三个半小时后就是凌晨十二点半。我们家这座小城市何孟言曾经来过,也算得上是轻车熟路,他知道没有飞机会降落在这附近,他要是现在来找我,就只能坐最近的一班高铁。 “你不要过来了。”我努力冷静一下,吸了吸鼻子,“我现在回北京,我也在火车站。我家容不下我,我没有地方去。” “你现在这个状态别乱跑了。”何孟言却很强势,始终坚定他的态度,“你听我说,你现在找火车站附近最好的一家酒店,先把自己安顿下来。我马上就过来,我找你有事情,不在北京谈比较方便。” 说到底,还是为了自己。 我不知道何孟言找我要做什么,也无心知道,他要来就来吧。反正我现在这个鬼样子回了北京,也逃不了宋西辞的问东问西,不如就在这待着,先熬过一晚也好。 凌晨十二点半的时候,何孟言在候车室里面找到了瑟瑟发抖的我。我很好找,因为整个候车室此时加起来也不超过五个人。 他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裹住我身子,复杂的眼神顺着浑身上下打量了一遭。我本以为他要质问我为什么不听他的找个地方休息,或者问我为什么一个人呆在这,但他没有,他久违的温柔:“冷么?” 我点点头。 何孟言挨着我坐下,把我抱进怀里面:“我真佩服你,总能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那个时候我自己都忽视了,我见到他的时候脸上还残留着血污,我的嘴角是肿的,脸上的五个指印清晰可见。 何孟言帮我取了好久一阵暖,等到我像一只刚刚冬眠完的白熊回复了知觉和反应,他才松开我冰冷的身子。 十五分钟之后,我们在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肯德基面对面坐着。 我一个人啃着一整个全家桶里的吮指原味鸡,虽然晚上我才花了三百块钱吃了一顿可能是我有生之年印象最深的海鲜自助。 看着我吃得津津有味,何孟言突然伸手,在我额前按了一下。 我抬起头:“你干什么?” “都吃头发上去了。” 我愣了两秒,突然又哭了。这一次我没有“哇”一声哭得震天响,我把头埋进双臂,一声不吭地抖动起肩膀。 好在何孟言并没有不耐烦,他好脾气地揉了揉我脑袋:“好了好了,我的错,我不摸你头发了,以后都不摸了,你别哭了好么?”话虽如此,他的手一刻没停地在我脑袋上搓来搓去。 “我小时候,只有考试考一百分,我爸才会带我来吃肯德基。”我口齿不清道,“我小时候刘海长,每次都会吃头发上,我爸就会这样弄我头。” 何孟言收回去他的手,咽下一口唾沫然后嘀咕道:“我怎么给你说得像在乱伦呢?” 我没听清,抬起头:“你说啥?” 何孟言连连摆手:“没啥。” 我就自顾自继续说下去:“我那个时候成绩好,每次我能吃到我哥就吃不到。我爸这个人很公允,他定了规矩就不会改,大家各凭本事。但我妈偏心,她就总是偷偷嘱咐我,让我故意多点一点,然后说吃不掉,把剩下的带给我哥。” 何孟言不自觉叹了口气,我猜他也想到了他复杂诡谲的家庭。 “后来很快我爸就走了,一直到我去了北京,这期间好多年我都没有吃过。” “多吃点。”何孟言把全家桶往我面前推了推,“不够再点。” “真的么?” 他点点头。 我不客气地伸出手指:“那再给我来一个全家桶。” 吃完这些的时候都凌晨两点了,我总算是情绪稍微回升了一些,至少有了思考的能力,不再是那种愤怒悲伤到一片空白的状态。 舔了一圈手指,我看向此时莫名其妙出现在我面前的,几天前刚刚开掉我的何孟言:“你知道哪里可以修理首饰么?” “怎么了?”他问道,“你什么坏了,我可以帮你看看能不能买到同款。” 我二话没说,从我口袋里掏出那条链子。 何孟言的目光一下子躲了开,他吸了一口气:“回北京我找人去店里问问还有没有这个款式。” “别问了,我就想把它修好。”我目光炯炯地对着桌子上坏掉的链子,“有些东西,就算是同一个牌子同一个样式,只要不是原来的那一个,又有什么意义呢?” 何孟言没说话,不知道是默认还是逃避。 兜完这一个大圈子,我也有些困了,但我还是强打起精神:“你要见我做什么?有什么事情,是在北京不好讲的?” “也没什么,我就是确认一下你的安全问题。” 这就有意思了,我故意夸张地笑了两声:“我又不是什么领导人,你还怕我被暗杀?” “说不准啊。”也不知道是不是吓唬我,何孟言一脸严肃,“这几天我在这陪你,不要回北京。” “开什么玩笑?你还想限制我人身自由?” “我没有限制你。”何孟言托住自己下巴,一字一顿道,“我知道你在家受了委屈,你不是说是我害的么?我认了,我对不起你,这一趟我就把欠你的还给你。” 我莫名其妙地反问道:“你怎么还啊?” “睡觉,明天再说。” 这句话听得很耳熟,在过去的很多个日子里,何孟言说他知道了,让我睡觉。等我一觉醒来,一切问题都不再是问题,被他游刃有余地迎刃而解。 晚上何孟言订了两间房,我很快就沉入梦乡,第二天早上还等着何孟言还告诉我北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左等右等等不来人,去前台一问才知道一大早他就离开了。 简直有毒啊这个人,突然降临在我面前,说了一堆不知所谓的话,呆了一晚上又玩起了失踪,这个人真的就这么随性么? 我给他打电话,连着两个都没人接,最后好不容易手机响起来,破天荒的是我以前的嫂子:“小愉,你就放过你哥吧。他既然都过上新生活了,没必要再非逼死他。我知道你现在有本事,但怎么他也是你哥,给他留一条生路。” 我这边还丈二和尚莫不着头脑呢:“怎么了嫂子?我哥他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你是你报警让人抓他聚众赌博的么?” 这下我就明白了,我说何孟言这一大早去干什么了呢,还真是学习雷锋好榜样,为人民除害虫啊。他这人我是知道的,孔子那句“以德报怨,何以报德”被他演绎地淋漓尽致。所有伤害我的人,即便是我的亲人,他都不会放过。 从一开始他就深刻践行着这个原则,换成冯安洋或宋西辞会用金钱摆平的事情,他都会用强权,让对方一分钱拿不到还付出代价。 何孟言不仅把我哥送到了局子里,还把我哥打了一顿,在警察来之前。这件事是我没想到的,如果不是何孟言也被带去警察局教育了一通,我可能永远不会知道这件事情。 毕竟这里不是北京,不是他的地盘,一向趾高气昂的何孟言也被教育得没了脾气。 我接他出来的时候,看着他那模样都觉得好笑:“你也有今天?” 何孟言瘪瘪嘴,依旧气焰凌人:“我就是不爽他敢对我以前的助理动手!” 我看着又好气又好笑,但其实心里挺不好受,他让警察抓了我哥的确暂时解决了我哥出去赌钱的问题,但我妈怎么办呢?我妈谁来照顾呢?而且我哥被抓这种事,老人家保不齐又要在家担心多久了。 何孟言一时意气,爽是挺爽,毕竟不是长久之策。 “我想了想,唯一治标治本的方法就是……”于是何孟言提出一个跟不靠谱的提议,“给你妈相亲。”他顿了顿,看着我的瞠目结舌无动于衷,“对,就是给你妈找个老伴。” “别逗了。”我匪夷所思。 “我认真的啊。”他却十分坚定。 我坚持认为这就是一场闹剧,一场何孟言一时兴起的作秀。然而等不及我陪他看完这场秀,诡异的事情接踵而至,宋西辞给我打了个电话,和何孟言前一晚的来电如出一辙:“小愉,你在哪?我现在要见你,你能不能最快速度回北京。” 第160章 圈套 这就很见鬼了,我在电话这头回不过神,一个不让我回北京,一个要我马上出现在北京。 我仔细想了想,其实何孟言突然来找我这件事本身就是诡异万分的。我们上一次见面还是那么剑拔弩张,他让我在那么多人面前下不来台,连个交代都没有就辞退了我。 而这一次又这么恰好,挑在我最脆弱最需要陪伴的时候打破我心防。 我问宋西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要我现在回去。 宋西辞的答案不出所料:“和何氏固业那边有关。” 电话中,宋西辞给我把事情理了一边。他说何孟言会辞退我应该不是什么报复,也不是因为我之前设套让他签字的行为惹恼了他。他的动机很清晰——要把我赶出公司,让我失去所有的话语权,顺便再让那百分之四的股权物归原主。 我觉得他这样做也可以理解,但是他何必那么着急,我本来也就没什么话语权,更没有使用过那部分的股权谋取任何利息啊。 宋西辞对我的疑问一针见血:“你不是没有话语权,你只是没用过你的话语权。” 宋西辞告诉我,卢川坚决要投资那个商业区开发方案,虽然何孟言当着董事会的面否掉了,但其实何孟言现在在何氏固业的地位也很尴尬。因为何家老爷子对何孟言的漠然,许多原来坚定站在何孟言一边的高层都落井下石,倒戈相向。 反倒是卢川那头,他和他手下零零星星的小股东加起来的股份并不比何孟言少多少。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既然没有少多少,如果再加上我手上的股份,完全可以超出何孟言的部分。 宋西辞肯定了我的猜想:“卢川为了反对何孟言的这个决议,打算重新召开股东大会,用股份说话。”顿了顿,“后天。” 原来如此。 我不能出现在股东大会上,这是何孟言的意图。我必须出现在股东大会上,则是宋西辞的意图。 卢川之前一直没有敢对何孟言动手,一方面是何孟言有何家老爷子撑腰,另一方面则是他觉得我和何孟言是坚定站在一起的,我们两个人加起来的股份要远远多于他。而如今,宋西辞主动抛出橄榄枝,表示出我们有意向一起击垮何孟言,卢川当然要奋勇而上,砍死何孟言的退路。 我这头和宋西辞电话未断,何孟言正巧敲我门:“你好了么?我带你去吃晚饭。” “你那边有人?”宋西辞警觉道。 “碰到了一个以前有合作的客户,挺殷勤的,这样,我明天回北京,具体时间到时候再给你发,你让司机去接我。” “好。”宋西辞语气并不轻松,末了加上一句,“注意安全。” “放心吧。” 挂断这通电话,再见到何孟言的时候,我心情明显沉重了很多,也无法自然。亏我以为他对我还残留一点善意一点真心,到头也不过是为了他自己。为了拖住我后天出现在董事会,他着实是拼了一点。 ”吃什么?” 虽然何孟言还是一脸耿切,我看着却很不是滋味:“我不太饿,你自己去吃吧。”我想了想,“我哥那个事情,你这样做也好。还有个事情麻烦你,我之前的嫂子和我哥在一起的时候吃了不少苦,现在离了婚还一直是一个人。你也知道他们那一代,很多人对离婚的女人不是特别宽容。我出面不方便,你能不能帮我嫂子送点钱?” 他认真地看着我,良久道:“吴愉,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用钱摆平的。就像你哥,我有钱给他,我可以让他一辈子吃喝不愁肆意挥霍,但这些换不来他对我的原谅,也换不来他像个人一样堂堂正正过日子。” “我知道,你说得这些我都知道。”我把他向门口推,“他们不是你的亲人你说得轻巧,如果他们也和你血脉相连,和你朝夕相处,你根本舍不得这样对他们。” 何孟言叹了口气,一副算你狠的表情点点头:“行吧,把你嫂子地址给我,我去跑一趟。” 我是故意支走他的。 何孟言离开后,我用最快的速度收拾东西,奔向火车站。 最终我还是没逃过在凌晨到达北京火车站的命运,我给宋西辞发了个消息说我到达的时候,然后干脆关了手机,一面是怕何孟言来电询问,另一面也怕宋西辞再给我施压。 我真的是心烦意乱,为什么我也算是遇到霸道总裁的女主角,过往那些言情小说里又苏又甜的桥段却从来不肯发生,总是让我奔波辗转,被各种事情折磨到焦头烂额。 因为是高铁的缘故,火车停在北京南站,我突然想起来忘记告诉宋西辞我从哪个站下,想开手机发现已经没电了。就在我感慨祸不单行的时候,万万没想到,宋西辞派来的人还是出现在了我面前。 “吴小姐么?宋总让我接您回去。”一个西装革履很礼貌的男士为我打开车门。 “你们怎么知道我会从南站出来?”路上我问他。 那人笑着道:“因为每个火车站的出站口都安排了人。” 这样啊,宋西辞做事情还是挺严谨的。我在心里默默这样想,可是很快,我就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虽然我对北京南站周围的路不太熟,但是车子行驶了约二十分钟还是没有到达我认识的街道上,这个方向似乎也不是宋西辞那个荒郊野岭的方向…… 我一回想,更觉得奇怪了。以前宋西辞的司机或者朋友都会叫我一声宋太太,毕竟我是宋西辞的妻子,怎么会称呼我吴小姐呢? 我一下子提起了注意力,尝试了好几遍想开机求助,可是该死的手机,偏偏在这个时候打不开。我只好试探着问道我面前陌生的司机:“不好意思啊,咱们还有多久到啊?” “就快了,吴小姐您再等等。” “西辞说让你接我的时候,有没有嘱咐点别的?我记得他在电话里和我说让我顺道接上他妹妹一起回去啊。” “哦对。”那人反应了一下,“我们现在就是去接宋小姐。” 这样一来我就愈发笃信这根本不是宋西辞的人。外面还是车水马龙的街,如果从这里跳下去…… 趁着他不注意,我哪里顾得上危险不危险,伸手就去拉车门。让我没有料到的是,车门早就被封死了,我尝试再三都没能拉开。 前面的司机阴仄仄地回过头:“别白费力气了吴小姐,何总是不会让你出现在后天的股东大会上的。” “你说什么?” “我说您果然是冰雪聪明,一下子就看出来我不是宋总派来接您的人。实话和您说,我们在这边埋伏很久了,您一旦出了站,我们就肯定会想办法把你弄走。何总心思这么细腻的人,怎么可能让您有可乘之机呢?”那人冷笑着,“不好意思了吴小姐,这几天您就多受点委屈了。” 等车终于停在另一个荒郊野岭的时候,我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宋西辞的那片荒郊野岭好歹还有高级别墅和配套设备啊,这里就是真正的荒野,除了几处废弃残破的建筑物之外便只剩荒草丛生。手机没有电,万籁俱寂空无一人,真正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那人行为粗暴地将我关在一个废弃的仓库里,说是仓库,如今也就剩几个大空盒子和生了锈的货架。 这大晚上的,把我一个人关在这里…… “吴小姐,委屈您在这里呆两天。您也别怪我们找这种地方,您是个聪明人,也只有这种地方才能保证万无一失关住您。”那人指了指我身后的盒子,“里面有食物和水,股东大会结束之后,会有人来送您回去的。” “你们这是犯罪!”我颤抖着手指愤愤骂道。 那人笑了笑,什么话都没说走了出去。 门口锁链的声音想起,“咔嚓”一声彻底终结了我两天之内的自由。 外面的风冲破破败的顶哗哗往里灌,混杂着草丛和泥土的味道,刺激着我原本就无法放松的感官。 太有意思了,昨天抱住我问我冷不冷的人,今天就把我扔到这种地方,让我体味刺骨的寒。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在这种地方呆了两天的,我曾经想一个人可以多狼狈,像我这样在夜总会被人扔地上踹的,在大庭广众被自己亲哥哥打得满脸是血的,还有用酒瓶子砸自己头的,还不够狼狈不够凄惨么? 这一个夜晚告诉我,不够,你还可以更惨。 我刚刚和我家人反目,我的脸上还带着五指的印记,转头我就被我曾经爱的人算计,在这个又阴又冷又没有人的郊外关了两天。何孟言这人怎么就能这么狠呢!他怎么就总能算计我,总能牺牲我呢! 我猜想何孟言估计现在正洋洋自得,心想让你好好和我一起呆着你不听,非要回北京。没关系啊,北京也有我的圈套,你现在在破仓库里待得舒服么? 两天后,天已经黑下去的时候,外面的锁链又一次响起。 我撑开没什么精神的眼睛,准备去看胜利者姿态的何孟言,来人却让我大吃一惊。我没想到,这个事情还可以这样演…… 第161章 人面兽心 来的人并不是何孟言,而是卢川。我唯一没猜错的,就是他也是胜利者的姿态。 “吴小姐,几天不见,这么憔悴?”他的开场白就充满了挑衅与恶意。 我条件反射地向后缩了缩身子:“怎么是你?” “就是我啊,不过,要是不让宋西辞以为是何孟言的锅,他又怎么会帮我顺利通过商业区的开发决定呢?”卢川越笑越深,满是疯狂。 我明白了,他的戏演得很足,不仅让我以为是何孟言设的套,还让宋西辞也陷入他的阴谋,好让宋西辞对何孟言充满敌意,自愿并主动地帮他取得今日董事会的赞成票。只是,我还有一件事不明白…… “我不在,你们是怎么通过的?你手上的股份加起来,根本没有何孟言的多。” 卢川似乎早料到我要这么问,不急不慢道:“的确没有何孟言的多,那你知道少多少么?” “多少?”我警惕道。 “百分之一点八。”卢川慷慨地和我分享了这个数据,“如果加上你那位爱你的老公宋西辞的,可就完全够了。” 我非常笃定地摇头:“不可能,宋西辞手上何氏固业的股份连千分之五都不到,根本没有决定性的作用!” “你们可是夫妻啊,作为婚后财产,宋总手上至少有百分之二的话语权,你觉得,还填不上我差得这百分之一点八么?” 我依旧摇着头:“这是我的股份,和我的丈夫没有关系!” “你错了,这是你们的婚后财产。”卢川一语戳破,“你记不记得你因为大诚实业的事情被抓起来的事情?你知道后来宋西辞是怎么把你捞出来的么?” 我睁大了眼睛。 “他之所以能那么轻松让你被放出来,就是因为那个时候这部分股份还没有真正到你名下,交接手续是在你和宋西辞办了婚礼之后才正式办完的。那你知道为什么股份交接拖了这么久么?因为何孟言,他不愿意这部分股份这么轻易旁落他人,才让祁律师故意多走程序,放慢速度。”卢川很得意地笑了起来,“可是他没想到,他搬起的这块石头,会在今天落下砸了他自己的脚。” 我细细回忆起来,自从滕思芸去世,我的确就已经知道这部分股份会属于我这件事。但是什么时候真的到我名下,又是什么时候需要我承担法律责任,我都是糊里糊涂,完全跟着何氏固业法律部走的。 我没想到,何孟言为了让我晚点拿到股份做了手脚,他也没想到,他的手脚在今天回报到了他身上。 所以,现在一切都晚了,股东大会已经开完,决策也已经成立,何孟言彻底在这块地的开发问题上失去了话语权。 千算万算,我们最后竟然都被卢川所算计。 我眯眼打量着他,觉得事情并没有到此为止:“所以呢?你今天来,是想向我炫耀,完了亲自把我送回去给宋西辞,跟他邀一功?”我冷笑道,“恐怕不会这么简单吧,如果这样的话,你完全不用亲自跑一趟,更不用告诉我这些。我怎么觉得,你根本没打算让我走出这个仓库呢?” “哈哈哈,吴愉,你可比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聪明太多啦。”他的称赞让我心里一沉,果然最坏的预想也成了真,“哦对了,我记得那个时候,你还叫瑶瑶。尊煌夜总会的瑶瑶小姐,你那时候也没想到自己有后来的风光,更没想到有今天吧?” 我不愿意再和他绕下去圈子:“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不是已经替我回答了我,我没打算让你走出这里。” “你想杀了我?”我努力想冷静,但是我做不到。之前我就知道他们这个圈子很复杂很可怕,存在着许多违背人伦纲常的东西,但是我没想到,有一天这些事情会降临到我头上,突然就要生要死起来。 “你别躲啊。”面对我不断向后撤的步子,卢川步步紧逼,“你很怕?你既然也会怕死,为什么非要搅和进来呢?你早就该知道,你玩不起,因为你输不起!” 我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我不要死,我也不要死在这里,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和该做的人做,很多话没有对该听的人说,我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荒郊野岭,死在法律没有照射到的角落。 我徒劳地冲他嚷嚷着:“卢川,你这是杀人,你是犯罪!” “是啊,那又怎么样?”卢川不在乎地耸了耸肩,“我设计车祸把我的合法妻子撞到瘫痪,我还花钱让齐东杀了韩家那女儿然后嫁祸给许氏兄弟,这些你都知道啊。不仅如此,你以为我没用点特殊手段,我能办成这么多生意,能帮何氏固业挣这么多钱?” 卢川还嫌不够,继续说着他不是人的累累事迹:“哦对了,我还记得你曾经为何孟言挡了一刀是吧。那个钉子户,儿子被火烧死了,老伴也疯了,那你知不知道,我后来还干脆让人当着他面挖了他家祖坟。哈哈哈,我亲眼看着他跪在我面前求我,见我无动于衷还想咬我腿,结果被我手下的人打得一颗牙都不剩。哼,敢挡我的财路,我就要让他生不如死!” “你真不是人!”我咬牙切齿。为什么人和人的区别这么大,曾经我觉得何孟言是无良奸商,伤害了老人一家,最后只会用钱作为补偿,挨了一刀就以为能还清对方的人命。而今天听到卢川这些丧心病狂的事情,我甚至觉得何孟言已经算是有情有义了。 “对啊我不是人。”卢川对我的谩骂非但无动于衷,还有一丝得意,“何家就是人么?你知道何家那个时候有多看不起我!他们嫌我穷,嫌我出身差,明明我那个时候和滕思芸真心相爱,为了让我们分开,他们差点害得我家破人亡,还用我老母亲的生命威胁我,要让我离开滕思芸!” 我不知道,可就算我现在知道了,这些也不是解释他人面兽心的理由!卢川即便有凄惨的经历,有悲愤的过往,他后来的所作所为也不可能被人们原谅。 当然了,他现在不需要原谅,他很享受这种主宰的感觉,主宰着他面前这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羔羊。 “吴愉,你不可能再见到何孟言或者宋西辞了,但我也不是一定要杀了你不可。”卢川的语气突然温柔起来,却叫我更加不寒而栗,“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太多比死太可怕的事情,你知道在尊煌那种地方,是怎么对待那些不听话的小姑娘么?” 我咽了口唾沫,虽然我不知道他这些话意味着什么。 “如果我想,我可以留着你的命,你说你这么漂亮这么年轻,身子又不像韩家那女儿似的都被玩坏了,弄死也挺可惜。我把你卖到山区,或者偷运出国卖给什么红灯区什么sm俱乐部也挺好,是吧。”卢川的话越来越可怖,“再或者我可以让你死得惨一点,痛苦一点,你想想韩家那闺女,死得可不轻松啊。” “你到底想怎么样?!”我承认,我怕了,我面前的根本不是人,根本没有人的人性和良知。 卢川无动于衷,依旧自说自话:“当然了,我有能力让你生不如死,也有能力让你好好过着。如果你配合的话,我不会伤害你的,说实话,我还有点喜欢你,一个夜总会小姐,一个大学生,硬是熬到今天这步田地,也确实不容易,如果你不是何孟言的人,我也许还会对你挺有兴趣。” 说着卢川的手摸了把我下巴,被我掸开后,他紧紧抓住我腕部,攒得我生疼,一手执意撩上我下巴:“你躲啊,你能躲哪去?” “卢川,你说吧,你要我配合什么,你绕这么大个圈子,又是威逼又是恐吓,到底有求于我什么?” 卢川笑了笑:“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舒服,我也不过分,我只要本来属于我的东西——我妻子留给你的股份。” 原来如此,呵,果然还是想从我身上要好处。 见我浅笑着不说话,卢川从口袋里掏出折叠整齐的几张纸:“你在这份股权转让书上签字,签完之后,我保证不会动你一根汗毛。” “然后呢,你会送我回家么?” “短时间之内不会,不过我保证,我一旦在何氏固业站稳脚跟,我就会让你回到你以前的生活。”他信誓旦旦,我却根本不信,只怕是我一旦签完字,就会失去所有的利用价值,被毫不犹豫地处理掉。 我得争取时间,我得拖下去,于是我清了清嗓子:“这么大的事,给我点时间考虑。” “当然可以。”卢川似乎早就料到我会这么说,“不过我提醒你,我原来也就只准备了两天的食物和水在这里,相信现在所剩无几了。我给你三天时间,每天晚上这个时候我都会来问你的决定,三天之后你如果还不愿意,我可能就要用其他手段了。这期间我可能比较忙,没时间给你提供吃的喝的,你自己看着办。” 说罢,卢川扬长而去,又把我留给了无尽的长夜和黑暗…… 第162章 何孟言……还爱我对吧 之后又是不知如何煎熬的日子,这一切都是卢川精心算计好的,饿上两顿倒好还,没有水喝实在有点折磨人。 他这一出不演还好,一演则更加笃定了我不会把股权给任何人的决心。他也好,何孟言也罢,都得眼睁睁地看着我坐拥百分之四的股份,他们大可以威逼利诱,但我是坚决不会让的。 卢川的恐吓不是没有吓到我,只是就算我害怕了,也不代表我就怂了。何况只要一天我不签转让书我就有利用价值,就算他真杀了我,从法律角度来说,这些股份也不可能落到他手上。而一旦我签了字,我可真就是嗷嗷待宰,没有任何谈判的余地了。 第一天晚上卢川来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耐心,各种难听的辞藻攻击我。第二天来的时候干脆加上了拳加脚踢。 我本来挺好奇他怎么对女人下得去手,后来想想,他连爱他入骨的滕思芸都能伤害,我又算什么呢。 其实我已经快熬不下去了,我口干舌燥,又饿又冷。整整两天粒米未进,水也只剩下前些天留的小半瓶熬着,再加上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我无数次都怀疑自己已经死了过去。 到了第三天,我干脆出现了幻觉。我知道就算卢川口中三天的期限过去了,也不代表柳暗花明,相反,那只是昭示着下一轮地狱般的折磨…… 第三天晚上卢川来的时候,带来了一样熟悉的东西——一根铁棒。 我认识它,当初就是这根铁棒夺走了我孩子的生命,也夺走了我和何孟言的未来与可能。 我想问他要干什么,也想向后退缩,但我没有力气,我干裂的嘴唇结着血痂,想要说句话喉咙却冒着火一般疼痛难忍。 卢川也看出来我奄奄一息的状态,他甚是满意,与他所期待的效果十分相符。 “签么?”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卢川在给我下最后通牒。 “给我点水。”我翕动着嘴唇,艰难地说出这几个字。 “很容易啊,签完字盖完手印,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我才不信这鬼话呢,我签完字盖完手印,就可以在这里躺着等死了吧。 “卢川,就算我签了,你敢拿着这份转让书出现在何氏固业么?”我仍做着最后的抵抗,“你觉得宋西辞和何孟言,谁会放过你?” 然而卢川才不会吃我这套:“谁说我要把这份转让书公之于众了?现在宋西辞还以为你在何孟言手上呢,他回去找何孟言要人的,完全用不着我操心。至于何孟言那边,只怕自顾不暇呢。只要你一天不出现,宋西辞就掌握一天百分之二的股份,我们加起来对付何孟言依旧绰绰有余啊。” “混蛋!”我咬牙切齿。 卢川居高临下看着我,语气狠厉起来:“我再问你最后一次,签不签?” 我看着他,脑袋飞快地运转,却想不到什么应对这场劫难的方法。 “那你就别怪我了!”卢川不再犹豫,抬起手中的铁棒,“我不敢保证,不会对你的身体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 我抬起手,卢川的铁棒真的毫不留情落下,重重地砸在我胳膊上,锥心一样的疼痛让我觉得不吃不喝还有昨天的拳打脚踢简直都是小儿科。那疼痛持续的扩散着,消耗尽我最后的气力和知觉。 “你再挡啊,我看看你还有几条胳膊能挡住。”卢川蹲下身子,捏住我下巴,强迫我仰起头,我眉头紧蹙,痛得说不出话,这副模样正能刺激中他的虐待欲与报复心。 他冷笑着甩开我下巴,手中的铁棒又举起来…… 就在我以为这一下要死的时候,电视剧里最恶俗的英雄救美的片段出现了,门口一声熟悉的“住手”唤回我的求生欲。 “卢川你到此为止吧,门口你的人应该都已经被放倒了,你如果再敢伤害她,我现在就翻十倍还给你。”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在月光下格外像个超级英雄。 “孟言……”我不自觉唤出口,曾经多少个时刻,我都忍不住快要叫住他的名字,祈求他来救我。没想到最后我放弃希望的时候,他真的出现了。 卢川一脸错愕,不可置信地望向何孟言:“你怎么找到这的?” “她丢了,我把整个北京翻个底朝天,都得把人给找出来。”何孟言斩钉截铁,“卢川,你已经输了,放手吧。” “我没输!”卢川咆哮着,“那份开发决议已经签了,我会靠着这个项目再站起来的,我之前的亏空都会填上,我总有一天会成为何氏固业的一把手!” 何孟言笑了笑,没和他废话。 卢川不死心:“我告诉你,输的人是你!老爷子已经放弃你了,哈哈哈我才知道,滕思芸不是你亲姐姐,我才是老爷子唯一的女婿唯一的亲人!老爷子会帮我的,他不会让我有事的!” 何孟言不多理睬,挥了挥手,外面闯进来三两个人控制住疯癫的卢川。 何孟言从地上捞起我奄奄一息的身子,紧紧收进怀里:“你怎么样?” 我摇摇头:“你怎么找来的?” “别说这些,我送你去医院……” 何孟言好看的轮廓逐渐在我眼中模糊,不等我看个仔细就湮灭开。我头一侧,就此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的时候,何孟言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我最先看到的人是周医生,然后是荔枝,荔枝吵吵嚷嚷,质问着周医生明明说好二十四小时能醒,都过了这么久为什么人还躺在这。 听到这话,我才知道我已经睡了这么长时间了。 察觉到床上的动静,周医生和荔枝同时兴奋起来,尤其是荔枝,想要抱我,却碰到我夹着钢板的胳膊,引起我痛呼出声。 “对不起啊对不起!”荔枝赶快跳开,“还好你没事,吓死我和我哥了。你说你出去玩就出去玩,怎么人最后就横着回来了呢?” 我想回应她,但憋了半天,只说出来一个字:“水……” “睡?”荔枝摇了摇头,表情夸张道,“不是吧我的亲嫂子,你已经在这睡了快两天两夜了,你还想睡呢?我告诉你啊,我妈说了,要睡回家和我哥睡。你赶紧的啊,把身子养好了,回去还要和我哥造人呢!” 还是周医生耳尖,拍了把荔枝道:“你别闹了,你嫂子要喝水呢。我去倒去,你好好照顾病人。” 荔枝恍然大悟:“水啊,你早说啊!哦对了,我哥还不知道你醒了呢。你是不知道,我哥守了你整整一天一夜啊,直到半个小时前,他公司打电话让他回去签个合同,他才刚走。我得打电话告诉他一声,不然他指不定要担心成什么样子!” 守了我一天一夜? 我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那何孟言呢,何孟言去哪儿了?难道那天晚上的事情只是我的错觉,是我太想见到何孟言,而真正出现在我面前的并不是他么? 倒也不是没有可能,我毕竟饿了三天,老眼昏花,神志不清,还受了那么重的伤,认错人也挺正常的。只是为什么,我真正在危急关头,在死亡的边缘线,想的人却不是我的丈夫,而是何孟言呢? 周医生喂我喝了点葡萄糖,还准备了一些粥,荔枝叫嚷了一阵也累了,出去和她朋友打起电话。 我在周医生的注视下喝了一半粥,还是没忍住,撑起一双深凹的眼眸,充盈着最后的希望问道:“谁送我来医院的?” “你希望听到什么答案?”周医生却反问回来。 我躲开他的目光,摇着头:“不知道。”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挺不想看你们现在这个样子的。”周医生这样回答我,“孟言没有出现在这,也有他的苦衷吧。你不要以为他不关心你,你其实挺幸运的,有人在这里二十四小时不合眼地陪你,也有人隔半个小时一个电话,问你醒了没。” “何孟言……”我咽了口唾沫,“还爱我对吧。” 周医生长叹一口气,顿了很久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这样吧,你好好养病,等你身体好起来,我带你去见一个人。那个人也许比我们更知道,何孟言爱不爱你。” “谁?” “卜悦。” 卜悦,这个名字好久没出现了。曾经我也为这个女人吃醋到要疯掉,但是后来我自顾不暇,我连活下去都那么艰难。那个时候,何孟言的爱情与生活对我来说都是致命的奢侈品,我无力拥有,也不敢奢想。 我只知道何孟言每周飞香港与她作伴,何孟言为卜悦买过婚纱,作为回报,泥石流事件后,卜悦也是最早出现在医院的人。我还记得那天我把时间和空间都留给了他们,我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我觉得总是向着好的地方发展的。 我喝完粥又休息了一会儿,宋西辞终于来了,和我想象的一样,他也略显疲态,甚至略显狼狈,与我想象的不一样,他衣衫不整,气喘吁吁,仿佛进行了什么运动。 等我问起来的时候,他大大咧咧答道:“也没什么,就把卢川打了一顿。” 第163章 你害怕整垮他 何孟言前两天才把我哥打了一顿,今儿个宋西辞就把卢川打了一顿,原来很多人的究极方法都是一致的——暴力解决问题。 面对我身上的伤痕,宋西辞满面的怜悯和自责,最后他愤愤地发出一声低吼,转过身。 见惯了他吊儿郎当,倏然看见他这副模样,我也知道他心里不好受,我试图安抚他:“没事的,很快就会好起来。” “对不起吴愉,对不起,我答应你会照顾好你,不会让你受委屈的。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如果有一天天会遂人愿,那大概才是见鬼了。曾经的山盟海誓,曾经的承诺和情话,到头来很多都没法成真,不怪我们,大多时候是注定如此。 何况这件事本来就不是宋西辞的错,这就是卢川的贪婪与恶毒造成的。 我想抱一抱他,但是我胳膊伸不开,我只能很别扭地用一条胳膊绕过他的颈子,紧紧贴住他的脸:“我不要你这样。” 宋西辞又陪了我一夜,我睡太久了睡不着,半夜的时候在床上翻开滚去。偏偏夜晚是伤口最痛的时候,卢川的一棒子把我胳膊打了个破碎性骨折,一时半会是好不过来了。白天的疼痛还能忍,到了晚上我不自觉痛哼出声,有时眼泪水还会因为疼痛哗哗直流。 宋西辞看得又心疼又无奈,出门求着医生对我打止痛剂,医生再三推辞。眼见着宋西辞都快要动手了,周医生匆匆赶来,说真不是不愿意打,他也不忍心看我受苦,但这也是为我好,止痛剂打多了会有毒副作用。 宋西辞无奈又折回来,坐我旁边连连叹息,见我也实在睡不着,他摸着我的脑袋说:“我真想替你受这罪。” 我缺不想,这份罪就是我该受的,我躲不掉。 我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星期,期间荔枝经常陪我,宋西辞一有空也就来。有一次我婆婆都来了,看到我抓着我的手把宋西辞骂了个狗血淋头,说连自己媳妇都保护不了真不是个男人,简直是丢他们宋家的脸。 宋西辞听着受着连连点头,他平日里也没这么听他妈的话,大概这次真是觉得他妈骂得对。 事后我问荔枝,我说干嘛把这事告诉你妈,她说你以为谁会没事把这种事情说出去啊,你知道我妈怎么知道的么?我妈打电话给我哥发现我哥老是不在家,害怕我哥出轨跟踪我哥,一路跟来医院的。 我婆婆竟然还怕宋西辞出轨而不是我出轨?我还觉得挺惊诧的。 除了这家人珊珊也常来,她说她找了个正经工作,当文员,晚上也去尊煌打打工,想赶快赚几年前,攒够了本就永远地离开北京,再也不回来了。 我知道她以前拼命赚钱是东子拿我的事情威胁她,只是现在东子人都不在了,她为什么还为了钱这么拼我就不懂了。 周医生也是一有空就来陪我,他知道我晚上疼得厉害,就特意调了没什么人愿意上的夜班,能晚上时刻关注着我。 总之我在这也不寂寞,很多人都能给予我时常的陪伴,唯独一个人,我见所未见,那就是何孟言。 我有的时候听见外面的动静,我都会坐起来,想看看是不是何孟言,会不会他来过,只是我睡着了,或者宋西辞在,他不方便进来。 但是直到我出院,我也没见到他。 逃避了好多天的话题我在这一天问了宋西辞,我说你真的签了那个商业区的开发方案么? 宋西辞反问道:“你心软了?你害怕整垮了何孟言?”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明明很恨他,他也很恨我,我们明明应该把对方置之死地,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又总觉得我们还很相爱,爱得痛苦不堪,却抽身无力。 “我没有。”但面对待我如此好的宋西辞,我只能硬着头皮这样说,“我只是想知道这件事情的结果,毕竟这件事总和我有关系。” “我签了,董事会也通过了,资金投入应该在一个月内,许巍然在牢里还没捅出来这件事,不过我估计也快了。时间如果掐得可以,两个月,何氏固业就会陷入前所未有的资金危机。” “和我说这么多,你不怕我后悔,转而去帮何孟言么?”我问道。 宋西辞面不改色开着车:“你记得我娶你之前和你说过什么吗?” “你指哪句?” “我说过,一切选择都是你自己做,我不会干涉的。”宋西辞斩钉截铁。 我知道,为此我感激他,也有劳他,但这件事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还和何孟言,也和他自己息息相关。 差不多前前后后半个月,我都没有工作,也没有涉及到何氏固业的生意里去。这次好不容易出院,我还是在家休养,直到珊珊说她要办个生日宴会,在尊煌,问我愿不愿意去,我才收拾收拾打算出门。 我胳膊的伤没有完全好,车还开不了,宋西辞帮我安排了司机,晚上载我去尊煌。 我之前对这个地方讳莫如深,不知为什么,久了之后竟然也没什么感觉。我开始很淡定地把这里看成我曾经工作的地方,看成谈生意的场合。 这一晚也一样,我到包厢的时候珊珊已经喝了很多了,里面有一些是尊煌原本工作的小姐,也有一些是我没见过的面孔。其中还有雯姐,她在沙发上叼着一根烟,看到我的时候掸了掸烟灰,瞟一眼我又瞟一眼珊珊,什么话都没说。 有个叫做小满的姑娘,以前我在尊煌的时候就认识,也是个陪酒的小姐。姑娘很和气,也很照顾人,过去和珊珊关系还挺好的。后来听说我走之后没多久她就被人保养了,有了固定的金主,自然也不会继续在尊煌里面做。 她看到我倒是挺诧异的,还把我拉到一边问我:“你和梦梦家里有联系么?” 梦梦这名字突然被翻出来,陌生之余又引起我无限感慨。 小满说她以前和梦梦关系好,有了金主之后和梦梦有一阵没联系了,再回过头想找梦梦却发现怎么都联系不上。直到今天来这儿,才知道梦梦早就死了。 她说人都去了,她连最后一面也没见上,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她记得梦梦以前说过有个病重的男朋友,还总是给男朋友寄钱,如今梦梦不在了,她想替梦梦再尽一点力。 我叹了口气:“她那男朋友,在她跳楼之前就已经死了。” 小满长大了嘴,片刻后生涩地吞吐着喉头。 “挺无常的这些事儿。”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生硬地安慰,“节哀吧。” 原本热闹喜庆的气氛因此变得有些奇怪,我没了之前的兴致,心里还有一些怅然若失。想来梦梦去世也有一段时间了,这些日子发生了很多事,她都不会知道,更无缘参与。 看着珊珊喝得醉醺醺,我也没什么待下去的兴致,就先走一步。到洗手间的时候,我看见门口蹲着一个女人在哭,一个男人在后面苦苦安抚。 本来想跨过他们直接进洗手间,偏偏这会儿宋西辞给我打来电话,我就靠在墙上听电话,然而很快,我的关注点还是停留在了那对男女身上。 女人哭得很夸张,边哭边骂,说什么:“我不要和你结婚,我爱得人是他,我对他那么好,为他付出了那么多,为什么他只爱那个婊子?” 男人叹了口气,连哄带劝:“好,不结婚就不结婚,我先带你回去,你喝多了。” “我没喝多,我很清醒,你们是不是都以为我在说醉话,都觉得我不配爱他?”女人愤愤打掉对方的手,“那个婊子都配在他心中有一席之地,我究竟哪里不好,我要学历有学历,要样貌有样貌,要能力也没少为他的工作分忧,为什么他就是不要我?” “你很好。”男人苦口婆心,“你真的很好,至少你在我心里就是全部啊。” “谁要在你心里是全部!我只要他,哪怕是一分一毫都好,哪怕他能温柔地看我一眼,我就够了。” 啧啧,我在心里感慨,果然女人面对爱情都是卑微啊。身后明明有一个一心一意对自己的人,偏偏要去乞讨他人的片刻温存。 那男人也挺够意思,自己的女人都酒后吐真言了,还是选择原谅她:“别这样,你这么骄傲的一个人,不该这样。” “我骄傲?呵,我哪里骄傲?”女人的肩耸动地更厉害了,“你知道我为了他做了多少龌龊事儿么?他让我去帮那个婊子的朋友打官司,我故意给那个婊子设套,让她拿钱去贿赂证人,好把她也整进去。我还和那个证人说,让他继续勒索那个婊子,我知道,那婊子没钱还装清高,不肯伸手要,为了钱,她保不齐能干出什么事。结果没想到,那个证人没找那婊子要钱,转而和她朋友要钱。” 男人明显不想听了,他去扳她的肩:“好,我们不结婚,我帮你去追求他,不过现在,我们先回家好不好。你别在这里哭了,要不我打电话给他,我喊他来?” “别喊!”女人急了,猛地回过头。 我一下子懵了,面前这个人,竟然是祁律师! 第164章 人造得不错 我第一次瞧见她这个样子,在我印象中,如果只能用一个词形容她的话,那一定是体面,她是一个特别体面的女人。作为一名法律精英,祁律师永远穿着她的修身小西服,不苟言笑,措辞严谨。 今天在这种地方瞧见她,还是这副酒鬼的模样,我实在没有想到。 不等我回过身,我蓦地想到她刚刚的话。她说她让那个婊子拿钱贿赂证人,又说让那个证人继续勒索…… 我靠,那岂不是我就是她口中的这个婊子? 所以,当年是她让齐东找我勒索的,然后齐东去勒索了珊珊,珊珊没办法为了钱回到尊煌当小姐,最后被害成了那个鬼样子! 那她口中的那个人,她口口声声自己深爱的男人,岂不就是何孟言? 我整个人都不好了,我和祁律师来往虽然谈不上频繁,合作还是有不少的,我从来没有对她设防,包括前几天她代表何孟言和我谈股份收购的事情,我都没有想过这个女人对我会有如此深的敌意。 回过头看到我,祁律师也愣了一下,她在那个男人的搀扶下直起身子,故意避开我愤怒的目光,准备离开。 我却不会让她就这样走,多讽刺啊,珊珊原本一个好端端的姑娘,就因为她的嫉妒心,变成了现在这个在我身后的包厢里烂醉如泥的夜总会小姐。 这样想着我上去一把拉住她:“你刚才说什么?” 祁律师顶着一双醉醺醺的眼睛,无赖似的大手一挥:“我说你婊子,说你就一小姐,说你不要脸!” “你还有没有点职业操守了?你就算恨我,你也是个律师,你怎么能钻法律的空子害我身边的人呢?”话说出来我自己都觉得好笑,和一个神志不清的女人谈职业操守,我怎么这么逗呢? 祁律师明显也觉得我很好笑:“行了吧,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有职业操守?你有你就不该粘着何总不放,你有你就不该去勾引宋西辞,然后和他沆瀣一气把何总害成今天这样!” 祁律师露出自嘲般的笑容:“你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你就能在他面前瞎晃荡?你知道我为了何总我付出了多少么,我每次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听到他夸我一声我就觉得什么都够了。可是你呢,你贪得无厌,你恬不知耻!” 这次我吃一堑长一智了,和这种人说什么道理呢,虽然我觉得她挺可怜,但我更觉得她可恶无比。 “啪”一声,我巴掌停在她引以为傲的小脸上。那张脸确实不难看,只是以前少了风趣,如今多了恶毒。 那男人终于看不下去,上来拉我。 我狠狠掸开他的手,一抬头又懵了…… 世界有时候就是这么小,祁律师坚持不肯和他回家,后来被她家人来接走了。五十多岁的母亲,是一个精致的妇人,瞧上去和祁律师一样无比严肃。看见祁律师的模样,她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然后把她折腾上车。 临走前还对那男人撂下一句:“你自己说,这样让我怎么放心把女儿交给你。” 很巧,我和那个男人有两面之缘,第一次在他的电瓶车前,第二次在地铁站里,我却从来没有把程丞这个人和祁律师联系到一起。 “我一早知道她心里有别人,但我觉得没关系。”祁律师的母亲扬长而去后,程丞这样和我说。 我心想,哇,这男人心很大啊,头上绿的一片青青草原了还选择原谅她。 可是程丞后一句就让我呵呵了:“反正我也不怎么爱她。” 他和祁律师在一起的原因很简单,祁律师人脉广,在何氏固业扎根又稳。对于程丞来说,他关注的是自己的智能家居,是自己的梦想和宏图伟业,而他知道,如果能取得与何氏固业的合作,对他的事业是一个巨大的飞跃。 所以他找到了祁律师,寂寞城市里的红男绿女一拍即合,两个人相依取暖互索温存,虽然对方都不是自己心里那个人。 所以我第一次见到程丞的时候,他拿的火柴就是为了给祁律师放烟花,他用这种方式向一个受伤的女人求婚。很见效,他跪下掏出戒指的一刹那,祁律师热泪盈眶地点了点头。 但是浪漫能带来冲动,却换不到真心。祁律师曾经是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隔壁家小孩,她中规中矩,出生于一个中产家庭,她毫无波澜的内心很适合律师这个职业。直到遇到何孟言,一切都变了。 何孟言的诡谲莫测,何孟言的不按常理出牌,何孟言的帅气迷人,是她人生中最大的劫。虽然她答应了程丞的求婚,但是她心里早已满满登登,根本塞不下第二个人。 除此之外,祁律师的家庭对于这个外地小伙也很不满意。如方才所见,祁律师的母亲也是一个很保守很严肃的女人,她把程丞当做一个商品一样认真剖析,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他配不上我家闺女。 说完这些的时候,我们正走在三环空无一人的高架桥下。 “你呢?”程丞问我,“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和她说的一样。”我叹息一声。 也不知道是没话找话说,还是今晚不小心探知到彼此的秘密让我们颇为尴尬,程丞清清嗓子,又问道:“对了,你不是说你结婚了么?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是想问,他是不是祁律师口中的何总吧?” 被我瞧出意图的程丞有点尴尬地笑了笑。 我也客气地笑了笑:“不是的,何总是我的前上司,不过不久之前开掉了我。我的丈夫是祁律师那家公司的一个小股东,他对我很好,我们很恩爱。” “很恩爱?”程丞重复了一遍。 我点点头。 他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我已经不知道恩爱是什么了。” 是啊,多少都市男女把爱情和利益混为一谈,又在模糊不清的界限里迷失自己。程丞就是这样的例子,他以为他不爱祁律师,只是为了自己的目的和她在一起,顺便娶她回家。然而今天看到祁律师这个样子,我猜他比谁都不好受。 回到家之后,我心情很复杂。 外面一星如月,屋内睡意寥寥。我怎么也没法忘记当年那件事,没法忘记珊珊一脸怨恨地回过头骂我,说你以为我去当小姐是为什么,我这么拼命赚钱是为什么,还不是为了你!谁让你自作主张贿赂齐东,现在齐东拿你威胁我,我能怎么办? 这才多久,故事的主角一个被执行了死刑,一个在夜总会混日子。而今天,祁律师告诉我这一切是因为她嫉妒,因为她嫉妒我和何孟言的关系,所以想报复! 宋西辞回来的晚,听见我屋里有动静就敲了敲门,我打开门,一下子扑进他怀里。 “我难受。”我把头闷在他壮阔的胸膛上,感觉莫名的安心。 宋西辞抱住我,摸着我头发道:“晚上玩得不开心?” 我没说话,抱得更加用力。 宋西辞露出了一个会心的笑容,也回以我更多的温暖:“没事了,我回来了,睡不着么?睡不着我陪你啊。” 我点点头。 黑灯瞎火里,我俩和衣而卧,我说西辞,我觉得我好自私,就因为我认识了何孟言,我卷入了后来的事情里,我害惨了我身边的人。我浑然无知,我自顾不暇,我只会说对不起对不起,却没有办法对任何一个人负责任。 我不知道说了多久,也不知道还说了什么,说着说着我就睡着了。第二天早上醒的时候宋西辞还躺我旁边,紧紧从背后抱着我的身子。发现我翻过身,他顶着惺忪睡眼,在我额前轻轻一吻。 出房间的时候,荔枝欢欢喜喜地叫他:“哥,过来过来!” “干嘛?”宋西辞不耐烦地皱着眉头晃荡过去。 荔枝比了个大拇指,笑得好生开心:“昨晚人造得不错,值得表扬,放心,我会跟咱妈说的。” “谁要你说了。”宋西辞鄙夷地瞪了她一眼,“求你多闭闭嘴,给你哥省点心。” “哟,还谦虚呢,你这个千年劳模今天居然也迟到,这还是第一回啊。” “靠,几点了?”宋西辞赶忙翻手机。 “九点半。”荔枝欠欠地笑起来。 早饭都没吃,宋西辞奔了出去。宋西辞这人吧,表面上对工作不上心,对荔枝不上心,对什么都不上心,但他心里其实都掂量得很清楚,什么都不会落下。 我下午去医院复查的时候遇到周医生,他问我有没有港澳通行证。 之前因为出差这些东西我都办了一通,我说有啊,怎么了? 周医生仔细看了看骨科医生对我胳膊的诊断,点头道:“伤势好的差不多,应该不影响行动了。你最近忙么,我请了年假,我带你去一趟香港。” “去香港?”我一下子就意识到了他的动机,“你要带我见卜悦了么?” 周医生点了点头:“有些事情,让她亲口告诉你可能比较好。” 第165章 被砍十三刀 关于我要去香港这件事,宋西辞完全没有意见,他说你最好多买点东西多花点钱,我心里还比较踏实。但我知道,一旦我说我是要见卜悦,他可能就没这么轻松了。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只说去香港见一个朋友,没有说具体的动机。 宋西辞没多问也没多说,倒是荔枝,故意在我面前摇头晃脑唉声叹气:“完了,又没时间造人了。” “你够了啊你!”我也直戳她软肋,“昨天的八十个单词你背了么?” “嫂子要不你也带我一起去香港吧。”她跑过来趴在我肩上,“我也想去玩,而且我听说他们那边都说英语啊,正好可以帮我练习口语。” 我好容易搁下她:“做梦去吧小宝贝。” 我没带荔枝去香港这件事荔枝记恨了我好久,就在我收拾好行李甩袖离去时,荔枝为了报复在我行李箱上贴了个报警器。我一到机场接了荔枝一个电话,问我在机场没,我刚说到了,报警器就响了起来。 这位大小姐的杰出表演差点把我坑进局子里,然而电话里她依旧洋洋得意不知悔改。 可怜的周医生,平白受累并哭笑不得。 飞机上,我还为了荔枝的恶作剧不住摇头,周医生劝慰道:“好啦,我倒是觉得,你妹妹挺可爱的。” “混世魔王都挺可爱的。”我皮笑肉不笑。 我到达香港的第二天如约见到卜悦,除去之前在医院的那次见面,这应该是第二次。和我想象中的情况不一样,我们见面的地点是在医院,一家很破旧的小诊所,卜悦坐在点滴室里吊水。 看见我和周医生的造访,她早有准备地欠了欠身,示意我们坐下。即便是在室内,卜悦依旧压着她的鸭舌帽,打扮也很朴素很低调,修身的长袖长裤包得严严实实,仿佛在遮掩什么。 我坐下后倒是有几分局促,不知该如何开场。 好在有周医生,他很温柔地看了看卜悦的脸色,道:“看上去最近还不错,恢复得还好么?” “挺好。”卜悦言简意赅,“这位就是吴小姐吧?” “你好。”听到她叫我,我殷勤地伸过去手。 她却没有接,视线转向上方的吊水瓶,看起来她已经挂完了整整两瓶,正在等待第三瓶的液体被全部推入体中。 “你侄子的死,应该归咎于我,而不是何孟言。”卜悦一开口,说出的就是很出乎我意料的话语。 我有些错愕,看了看周医生,又看了看她,强行挤出微笑摊摊手:“我没太明白,你这是什么意思?” “有些事情,我现在不说出来,可能以后都没有机会了……”卜悦依旧不看我,但我听得出来,她的声音增添了情感…… 时间回到数月前,康康死的前一个周末。那个周末发生了两件事情,一件是康康做好了一切准备等待何孟言的骨髓,另一件事情是,在千里之外的香港,也有一个人在等何孟言,这个人就是卜悦。 卜悦当时的情况不比康康好,她被人砍了十三刀。是的,很可怕,十三刀,整整十三刀。 怕我不信,觉得她编得太过,卜悦还拉下了到脖子的拉链。她拉得很缓慢,最多也就五厘米吧,那些疤痕就已经开始展露头角,等她拉下来的时候,我清清楚楚看见其中一条狰狞的伤疤一直从左锁骨到右肩,赫然在目,而且也不过是十三刀中算浅的一处罢了。 看见我的目瞪口呆,卜悦只是无所谓地笑了笑,然后如同说故事一般说起这十三条刀疤的来历。 据卜悦说,她当时为了一点事情,晚上孤身一人去香港一个治安很差的地方,结果碰到人抢劫。卜悦当时被人抢了一对耳环,那人手段很暴力,直接从卜悦耳垂上扯下来的,登时就鲜血淋漓。 卜悦强忍着疼痛,硬生生拉住那对持刀壮汉,说让把耳环还给她。那对壮汉当然不可能同意了,和卜悦发生了肢体冲突,那两个人本来就是亡命之徒,其中一个被卜悦用手指捅了眼睛,怒火攻心之下砍了卜悦十三刀。 神奇的是,混乱之中,卜悦竟然抢到了那对耳环。她最后摊开手心看了一眼那对耳环,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看到的人就是何孟言。 我很想在这个地方打断她,我觉得如果是编故事的话,这里有点过分了。卜悦就算出了事,她当初既然已经决心躲开何孟言,谁又会这么不开眼再把何孟言找来呢? “我妈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哭成了泪人,因为她记得我弟弟,我弟弟就是这么死的,被人活活砍死,没有一点还手的余地。”机智如卜悦,自然不会容许我存在这些疑惑,三言两语,她就把整件事道尽,“我的血型很特殊,很难有匹配,当年我弟弟也是这种情况,找不到供血才会抱憾离世。我妈不想我出现这种情况,所以她找了何孟言。” 卜悦说到自己母亲的时候,语气总是前所未有的柔和,如同一个普通的女孩,没有那么坚强,也就没有那么冷酷:“其实我当初决定离开,让何孟言误以为我死的时候,我就和我妈商量好了,再也不和何孟言有任何往来。可是当我奄奄一息躺在病床上的时候,我妈还是在我没有任何意识的情况下,违背了我们的约定。” 所以何孟言去了香港,留在北京,他可以救康康,而去香港,他可以救卜悦。何况他一直以为卜悦死了,心头的朱砂痣突然隐隐作痛,并且活过来,他没有理由不去香港见卜悦。 “你当初,为什么要假装跳楼?”我没忍住好奇心,问出了这个我思考很久的问题。 卜悦也很大方,慷慨地为我解释:“为了离开他,当然,让我离开他,也不只是我一个人的意思。而且我能力有限,何孟言神通广大,一场假装跳楼的好戏,如果没有别人的助力,根本不可能瞒住他。” “你是说,有人逼你离开何孟言?” 卜悦笑了起来:“有什么奇怪么?这不是很正常,电视剧里都这样演,白马王子可以爱上灰姑娘,但白马王子的家庭,可不一定能容得下灰姑娘啊。”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曾经在何高毅与滕青青身上的悲剧,在何孟言与卜悦身上又惊人地重演了。 何孟言的奶奶找到卜悦,让这个身世凄惨还染上了毒瘾的女孩离开何孟言,并且要离开得彻彻底底。什么叫彻彻底底,就是死啊,不能真死,那就假死啊。 卜悦是什么人?卜悦是一个和滕青青一样,不服输的人。就算她本来动了离开何孟言的念头,被何孟言奶奶这么一逼迫,反而不想了。 何孟言的奶奶却也不是善茬,她说行啊,你不死是吧,你知道你妈在哪么?你妈现在回到老家去了,我已经查过了,她身上背着你爸的命案呢,你不希望她这么大年纪,后面的人生在监狱里度过吧? 要不说人一有软肋就很可怕了,卜悦是个不怕失去的人,唯独输不起她这位最后的亲人。 不得已,她答应了何孟言奶奶的要求,演了那出跳楼的好戏。 其实这出戏很残忍,可惜奶奶和卜悦都没有意识到,她们对这个她们共同深爱的男人造成了多大的伤害。如果问那时候的何孟言最爱的女人是谁,想必他会说是自己的母亲和卜悦。 可是终究,这两个人都跳楼身亡,难怪连滕思芸也去世之后,何孟言开始畏惧自己居住的那栋高楼。 “你在想什么?”看我发着愣,卜悦主动问道,“你是不是在想,你其实很看不起我,我口口声声说我们相爱,却那么容易被外界的压力给拆散。而后来,我出了事,竟然还好意思恬不知耻让他来救我?” “没有。”我拨浪鼓似的摇着头,“我没觉得你恬不知耻,也没有看不起你。我第二次见你,对你了解不深,但就光我听别人提到你,我觉得你不是那么容易妥协的人。你会演跳楼的戏,肯定不只是被人威胁,更多的,应该是你早就也动了离开他的心。” 卜悦眼眸中一闪而过被人看穿的惊异,只是很快,她又挂起自己高傲的笑容:“你说得没有错,为了何孟言,我早就失去了自己。我不想和那样的自己为伍,只有离开他,我才能找回曾经的我。” 她说的很文艺很高贵,我不能理解。我粗俗,我鄙陋,我只在乎生老病死。 话题绕回到康康去世前的那一个周末,突然接到卜悦母亲电话的何孟言百感交集,他不敢相信自己念念不忘的女人居然还存活于世。但同时,他也犹豫了,要不要见她,以什么样的态度和心情去见她。 最终何孟言去了香港,给卜悦输了超过正常抽血量整整一倍的血液。 据说那天何孟言抽完血之后,连扶着墙走路都吃力。除了他自己,没有人可以解释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爱?因为惭愧?因为责任?卜悦也很想知道,但可能,连何孟言自己都没想明白。 康康手术前一晚,卜悦还没醒过来,但何孟言知道,自己必须走了。 虽然他那时如何也没有料到,自己这一遭会走不成。 第166章 不要怪罪任何人 “我妈对何孟言有一些误解,我刚从北京回香港的时候特别不好,我酗酒,还吸毒,整个人瘦成一张卡。我妈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为何孟言负了心,何孟言不要我。何孟言这一次要走的时候,我妈总觉得又是他抛弃了我。所以,她拦住了何孟言。” 我觉得这个说法很可笑,腿长在你自己身上,你非要离开谁能拦得住你? 面对我轻蔑的笑,卜悦轻易猜出了我的想法,她缓缓道:“那如果,我妈给他下了药呢。” 我的心冷不丁颤了一下,下药这种事我以为只有龌龊如许巍然才会不厌其烦一次又一次的用。卜悦的母亲虽然也是有前科的人,但就是个市井小老太太,何必使出这样下流的手段来。 “我妈什么都不懂,她不知道什么药能把何孟言留下来,所以她就想当然,把安眠药碾碎了混在粥里面。”卜悦声音很寡淡,以至于她后面几个字说得那么平静却那么触目惊心,“四十八粒,我妈放了四十八粒。” 何孟言对于这一家母女保持着难得的无防备之心,要知道,他是一个连合同有多少页都提前数清楚以防被人抓住把柄的人,他严谨,细致,几乎没有软肋。可是,对待卜悦母亲递过来的粥,他不假思索一饮而尽。 其实何孟言中途可能也觉得口感有些奇怪,或味道哪里不对,但是他的注意力不在于此。何孟言关注着面前这间狭小的屋子,回想着第一次在这里等待卜悦的模样。然后这一碗粥,直接让何孟言错过了星期一。 我听着听着,竟然觉得有一丝揪心:“后来呢?” “洗胃。”卜悦道,“如我妈所愿,何孟言昏睡了一整天,直到我醒来,然后我让我妈带他去洗胃。” 卜悦说得很简单,但是我猜,当时她的内心一定满是惊异与纠结。她原本以为从生命中就此别过的男人,蓦地因为十三刀出现在她眼前。 其实直到何孟言后来回北京,卜悦也没有见到他。 从卜悦口中,我得知被送到医院的何孟言为了躲开卜悦母亲的继续纠缠,在医院没有待到病号,就从二楼的病房跳下去,逃命一般地离开香港。 可是即便回到北京,面对他的也不是轻松愉悦,而是我的指责与康康的死讯。 我很深很深地吸了一口气,把头扭向了窗外。 “我妈做这些的时候,也没有想到会这么严重。她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她只是有些害怕再失去我。”卜悦一眼看出我心内的百感交集,试图为她母亲辩解。 我也知道,我也知道这是一位无知而可怜的母亲,如果她的所作所为没有害死康康,我大概还会同情她,会怜悯她。但作为康康的姑姑,我依旧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我吼一般地叫出来:“那我呢!那我就活该失去我的侄子!我嫂嫂就活该失去唯一的孩子么!” 卜悦没有作答,她很酷地低下头,鸭舌帽盖住她的表情。 周医生拉住我:“吴愉你冷静点。” 卜悦抬头看了眼点滴,招呼一旁的护士道:“帮我拔了吧,这瓶差不多吊完了。” 我很想冷静,我也想像卜悦一样冷静,但是我做不到。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暂时离开这里,眼不见为净,心里能稍微舒服一点。 蹲在小诊所的门口,我心里特别恨自己不会抽烟,不然我现在叉着腿叼根烟肯定很酷,比卜悦还要哭。我再眯着眼皱着眉吐两个烟圈,像《纵横四海》,像《英雄本色》,仿佛一个烟圈就能飘走万千心绪,让我变得无比好受。 虽然我不会抽烟,但好在周医生也没让我蹲得太寂寞,他匆匆跑出来,张望一圈在地上发现我:“你还好吧?” 他站着,我昂头看他:“挺好的。” “对不起啊,我没想到卜悦会把这些事情一股脑全抛出来,给你这么大心理压力。” “没关系。”我别过头去,“善意的人不应该道歉,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吴愉,”周医生也不顾形象地挨着我蹲下,“你侄子的事情没有人希望发生,你不要怪卜悦。” “哈哈。”我干笑了两声,无比虚假,“你说什么呢?我怪卜悦干啥?我怎么会怪她。她是最无辜的人好吧,她被砍十三刀已经够惨了,我怎么还会怪她呢。你不用劝我,你要说的我都懂,这种事卜悦也不想。” 我把话说得又臭又长,好像这样就显得我多通情达理,多释怀。事实是不是这样没人知道,连我自己,此时此刻所知道的也不过是我心如刀绞。 我一直试图憎恨何孟言,仿佛世界上所有事情都要有个罪人,只要有那么一个罪人去承担罪过,我们剩下的每一个人就清清白白,可以站在道德制高点去责备去报复去高枕无忧。 可是今天卜悦突然告诉我,没有人应该被怪罪,我反而有些受不了。我想起来读《包法利夫人》,里面的女主角爱玛服毒身亡,临死前留下的遗书便是一句:“不要怪罪任何人。”我当时觉得荒谬而幼稚,难道她不该为自己的虚荣埋单,她周遭的男人又不该为他们的悲剧负责么? 时到今日,我才算是明白,怪罪不过是最好的心理安慰罢了。许多事情就是无缘无故地发生的,没有人可以逃脱。 周医生静静地看着我一个人抓抓头发抱抱肩膀,我稍微好一些的时候问他:“卜悦怎么了,是什么病呀?” “渐冻人,你听说过么?” 我的确听说过,前段时间我记得微博上还有一阵冰桶挑战的活动,说是为了引起人们对渐冻人的关注,但更多被网络用户所看见的,只是一场游戏甚至一场作秀。 我当时搜索过一些相关的消息,大致了解渐冻人是个怎么回事,但是没有想到这种事情会发生在卜悦身上。 我一时不禁有些愕然:“怎么回事?” “应该早就有症状了,四肢无力什么的,卜悦自己没有发现,更没有往这方面想,一直到那次被人抢东西身中十三刀,到医院检查才发现这个病。”周医生娓娓道来,“这个三年的存活率也就刚刚一半,卜悦还不敢让自己母亲知道这件事情。” 我咽了口唾沫,是啊,如果卜悦那位以为自己女儿大难不死的母亲好不容易松口气时,又听到这个平地一声雷的噩耗,保不齐还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 “你要是不想再见卜悦,我可以和你说后面的事情。”周医生道。 “后面的事情?”我淡淡问道,“后面……还有什么事么?” “你那会儿应该还是孟言的秘书吧,你应该还记得孟言去过几次香港。”周医生看向我,试探道,“你是不是因为孟言频繁去香港,以为他和卜悦在一起了,才会决定和别的人结婚。” 有一部分吧,说完全没有关系是不可能的。如果说我因为股份的事情被害入狱是压死我们关系的最后一根稻草,那卜悦就是一颗不定时炸弹,随时准备着将我们的关联炸得寸草不生。 我那时候的确以为他和卜悦久别重逢,一个男人发现自己深爱的女人没有死,那最正常的反应无非立刻出现在她身边,献给她一生一世的诺言。 尤其是那件婚纱,更是让我以为何孟言要和卜悦成为法律上的伴侣。直到今天周医生告诉我:“其实不是的,卜悦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她知道自己的四肢很快就会丧失运动能力,紧随其后的就是瘫痪,卧床,再也站不起来。卜悦说自己不怕死,她唯一的愿望就是穿上婚纱,留一张照片。” 所以卜悦最后给何孟言提出了这个要求,之所以用最后这个词,是因为在此之前,卜悦的确有过其他的想法。 她很爱何孟言,这是一个事实,即便时隔多年,她对何孟言的爱意也没有冲散。相反,当年她害怕失去自我,害怕没有好下场,如今的她什么都不怕,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她就踮起脚吻上何孟言的唇,狠狠逼问道:“你爱我么?” 何孟言给了什么答复卜悦没有告诉周医生,但是卜悦心灰意冷,说你走吧,以后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我身体里留着你的血,这就够我纪念一辈子了。 何孟言回北京之后,安排了香港那边的人照顾卜悦,这才知道了卜悦身患绝症的消息。愧疚和旧情一股脑袭来,所以才有后来何孟言频繁跑香港的一阵,如果卜悦真的要死,那至少给她留一段不那么遗憾的日子。 只是很快,卜悦就意识到,把何孟言留在身边或许不是一个最好的选择。与其如此,她向何孟言提出自己最后的请求——她想穿着婚纱站在他身边,完成曾经没有机会的夙愿。 说来讽刺,多年前卜悦为了何孟言远渡重洋,两个人在北京你侬我侬,爱得情不自禁时,并没有实现这一幕。如今卜悦离死亡一步之遥,他们才给了彼此这个机会。 第167章 百分之百的爱都给你 所以理所当然地出现了我陪甜姐试婚纱时的那一幕,何孟言也在为了卜悦这个最后的愿望奔波,并且选中了那家店的镇店之宝。 只是最后,他忍痛割爱,把那件婚纱赠予了当时要嫁给宋西辞的我。 ”好烦啊。”我并没有因为听了这些好过,相反,我还颇为烦躁地动上了手,狠狠推了一把蹲在我旁边的周医生,骂道,“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啊?你不觉得我听了会很难受么,我都结婚了,我已经和宋西辞在一起了,为什么你要告诉我这些事,让我觉得我和何孟言还有可能呢?” “那我不说你就高兴了么,你就不烦了么?吴愉,带着仇恨,还是对最爱的人的仇恨过一辈子,难道你就开心了,这就是你想要的?”周医生一语中的,狠狠刺痛了我的心。 我终于知道我在纠结什么,因为我和宋西辞的婚姻已经成为了既定事实,反正我和何孟言再也没有转机,那不如憎恨,憎恨是最容易的相处方式。而我们都如此怕麻烦,谁都懒得去寻找别的平衡点。 我和周医生又蹲了一会儿,卜悦那边差不多了,从诊所里出来看到我们两个,站我们后面抽了一支我一直在觊觎的烟。 嗅到味道,周医生回过头去,二话不说站起来,从她嘴里抽出刚打出个小火花的烟头,踩灭在地上,然后捡起来用纸巾包好:“你能不能为自己身体考虑考虑?” 周医生的动作一气呵成,直到他把烟头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里,卜悦才刚刚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与其同时,她往嘴里塞进了另一根烟。面对走近的周医生,她还转过身子,伸手护住嘴里的那支烟,试图让它逃脱周医生的魔爪。 周医生叹了口气:“你就这么想死么?” 卜悦不置可否,硬是等到那支烟差不多抽完,才眯着眼将烟头夹进中指和无名指:“都好,活着或者死了,都好。” “那你干嘛还来吊水,你干嘛还去医院,你干嘛不直接去死呢?”周医生情绪有些激动,说出的言辞都有些过激。我不知道卜悦的什么话或者什么反应激怒了他,让一向儒雅的周医生都开始控制不住情绪。 “我有啊。”卜悦无辜地点点头,然后伸出手臂,雪白的胳膊上一道道整齐划一的刀疤触目惊心,“没死成,给我妈救回来了。” 周医生倏然懵住了,我也有些发愣。 面对我们的惊异,卜悦只觉得可笑:“不然呢,你们以为我来这里做什么?我自杀未遂,不仅没死成,每天还要吊水吃药,为我流的这些血付出代价。说起来,当初从这些伤口放掉的,还有何孟言的血呢。” 与卜悦的冷静形成鲜明对比,周医生不可置信道:“你自杀过?” “对啊,一周前。”卜悦艰难地抬了抬腿,“你没发现,我走路的姿势已经不对了么。这病太可怕了,它不是立刻夺走人的生命,它是慢慢的,缓缓的,我能感受到我的变化,并且知道这些变化的重点。我不想等到躺在病床上,除了拖累我妈什么也做不了的那一天。” 我不知道怎么想的,我冲上前去,一嘴巴子抽在卜悦那张眉眼不可方物的脸蛋上。 “啪”的一声,没打醒卜悦,却打醒了我自己。 挨了这莫名其妙的一把,卜悦还是神色淡定,甚至带着轻巧的笑凝望着我,像是询问我这巴掌的意图。 “你以为你很酷很与众不同么?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制造了一出假死,又得到了何孟言的心,就很了不起?”她的淡定让我如此厌恶,以至于要喧之于口,“你不是看上去对一切都无所谓么?你不是对生命,对爱人,对过去的温存都可以轻易割舍么?那你为什么还要抓着何孟言送你的耳环不放,如果不是你那些儿女情长,如果你松了手,你不用被砍,我的侄子也就不会死!他那么小那么懂事那么可爱,凭什么因为你这种女人死掉!” “吴愉……”周医生小声叫唤我,可能是怕我言辞过激刺激到卜悦。 我却偏偏要说:“其实你一点都不酷,你也很普通,你也需要钱,也需要爱情,而且你很贪婪,还想要更多,什么梦想,什么艺术,你通通都想要。是你自己无能,你权衡不好,当年你答应和何孟言去北京,后来是你自己没有能力平衡你的生活,不得已才闹出假死的闹剧。你以为你酷么?你就是生活的loser!” 周医生声音大了几分:“吴愉够了,别再说了!” “让她说。”卜悦清冷的笑意没有变,却平添几分释然,“把你想得全说出来。” “好啊,如你所愿。”我点点头,“我猜你离开何孟言回香港之后,生活也不是那么尽如人意吧?你金丝雀的生活到此为止,你又变得要开始为生计打拼,你还要住你贫民窟的房子,为了你和你妈的一口饭操劳。与此同时,你还吸毒,你还失去了曾经出国深造的机会,你又恨又怨,却只能咬着牙走下去。” 卜悦笑了:“我要纠正你一点,你把何家想的太小家子气了。何孟言的奶奶要我走,至少得开出足够填满我胃口的经济补偿。她给了我很大一笔钱,完全足够我一家人后面的日子吃穿不愁,任意逍遥。” 是的,是我疏忽了。我赞同了她的说法:“如果凭借一段失败的感情得到经济报酬也算成功,那我收回我说你是loser这句话。” 卜悦完全不恼,她还顺着我的话说下去:“就算我是loser,然后呢,然后你想说什么?绕这么大的圈子,你要说什么?” 卜悦真的很聪明,一个美丽的女人如此聪明,通常下场都不会太好。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这句话还是有些道理的。 “我想说,你根本死不起。你放不下何孟言,更放不下你的母亲,如果你想死,你大可以从二十楼跳下去,何必不痛不痒划几个口子,给别人救活你的可能?” 卜悦又叼起一根烟,这一回,周医生没有去抢。 她深吸了一口:“的确,还有一件事我没有做。” “什么事?”我问道。 “我不能说,等需要我的时候,我自然会出现的。” 卜悦这个回答玄而又玄,宛如武侠小说里的出世高手,留下悬念与传说。 和卜悦的对话基本到此为止了,周医生带我来见卜悦这件事情我不知道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人有时因为无知而快乐,这个道理真是太有道理了。知道了当年康康去世时何孟言没有按时出现的真相,我并没有觉得轻松,相反,我内心更加沉痛,更加不知所措。 卜悦后来说她要先回家了,她还要照顾她妈。她妈一直不知道她生病这件事情,就连她自杀,也只骗她妈说是因为生活压力太大一时想不开。 我和周医生商量着回宾馆休息,要是晚上有空还能出来看一看香港的夜景。 就在我转过身的时候,卜悦叫住我,她那么酷,叫人的时候都是拽拽的。 我回过头:“有事?” “你知道么,我一直以为孟言爱我爱得不行,我知道你,我觉得孟言之所以会和你浪费时间,不过是因为你有些像我。”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很自豪。 我干脆肯定了她的自豪:“对啊,难道不是这样么?” “直到我们重新遇见,他为我输了血,我醒过来的时候约他香港见,我问他,愿不愿意娶我。”卜悦眼中一闪而过的伤感,这是我见她到现在唯一一丝脆弱的体现,“他说他遇到了更想娶的女人,我不死心,问他你爱我么,你知道他怎么说?” 我摇摇头。 “他说,曾经他以为爱是可以分配的,他把百分之九十留给了我,剩下的百分之十,在以为我死之后,送给了和我有些相似的你。”卜悦说得很艰难,我猜这种复述对她也是一种折磨,“直到很久之后他才知道,真的爱一个人是百分之一百的,你有一点点爱,一点点好,你都想给她。你知道,他想给的那个人谁么?” 我深吸一口气,我知道,我们其实都知道。 “吴愉,我是一个特别不服输的人,我特别看不惯别人比我强比我好,拥有的比我多。我当时特别不爽,我在想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不就是我的替身么?凭什么我只能拥有百分之九十的东西,你却能得到百分之一百都不只。”卜悦咬牙切齿,良久逼出来几个字,“好好和他相处吧,不要像我一样,等到一切无法挽回了,再后悔得痛彻心扉……” 我相信卜悦此时的情真意切,我也觉得她说的字字珠玑,但我真的不知道我该怎么办。就算何孟言不是害死康康的罪魁祸首,我们就能回到过去,就能不互相伤害么? 我撒开脚丫子就跑,我害怕卜悦再多说一些什么,再继续摧垮我,颠覆我。 卜悦却并没有放过我,对着我渐行渐远的身影,她很大声也很酷地吆喝了一声:“吴愉,趁现在,其实什么都来得及!” 第168章 谁叫我哥有钱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很多都已经来不及了。 我把自己关宾馆里关了很久,晚上我就收拾东西回了北京。周医生本来想多留几天,但还是不放心我一个人回去,也和我订了一班飞机。 路上我看见他在用平板写一封邮件,英文的,我瞥了一眼没有问。周医生看出来我略微好奇,干脆大大方方展现到我面前:“我直接投了一个学校的博士学位,那边教授回了我邮件,说对我比较感兴趣,这事儿应该差不多了。” “你要继续读书呀?”我有些诧异,周医生学历不算低,专业素质也很高,如今在北京的工作既体面又安定,这个时候读博深造,倒是挺突然的。 “嗯。”他点点头,“不出意外就定下来了,过几天有空,我再飞一趟香港,去拜访一下那位教授,听说是业内很有建树的人物。” “香港?”这个词挺敏感的,我们的飞机此刻应该就还停留在香港上方的领空。周医生辞去安定并且颇有发展前景的工作,转而去香港深造,为了什么我想答案昭然若揭。 只不过,我还有点疑惑的是:“你为什么不直接在香港找一家合适的医院工作,非要继续读博?读博压力也挺大的,你可能得牺牲一部分陪卜悦的时间。” “你了解渐冻人,也就是肌萎缩侧索硬化这个病么?”说起这些的时候,身为医生的周晏哲眼神发光,“这个病现在还是绝症,从发病原理到治疗方法都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探索。我不想陪卜悦过完她人生最后的三五年,我也不想她那么骄傲那么带劲的一个人,剩下的时光是在轮椅和病床上度过的。我想她好起来,哪怕特别难。” 我看向窗外,飞机已经钻进了云层,再也看不见被丢在脚下属于香港的繁华与不堪,属于平常百姓或政要富豪的万家灯火。我也看不见卜悦,不知道她现在如何,正和她的母亲如何分享着人生的苦难。 周医生一说起来就快要收不住:“我找的那位教授,就是致力于渐冻人治疗几十年的一位老研究员。我知道希望很渺茫,但为了卜悦,只要有一点机会,我都不愿意放弃。”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么?”趁着他无言的间隙,我发问道。 周医生礼貌地点点头:“尽管说。” “值得么?” 这个问题我们反复地互相询问,为了彼此,为了爱情,我们落得后来的下场,值得么?大多数的时候,我们的内心会觉得些许不值,但即便再不值,我们还是会这样做。 周医生此刻却不像大多数时候,他不假思索地点头:“特别值,为了卜悦,一切都特别值。” “我还有一个问题。”既然话说开来,我有些肆无忌惮了,“你对孟言的姐姐,就是滕思芸,你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 “思芸是一个特别可怜的人,也是一个特别单纯的人。她这辈子唯一的错误,就是把一切都堵在了感情上,爱情也好,亲情也罢,她都没有赌准。我没猜错的话,她应该不是何家亲生的孩子吧,我见过她奶奶,对她无比的冷漠,甚至听说她瘫痪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都是她在公司的职务由谁顶替。” 周医生大概还不知道何家那些事,光从表面看,他以为滕思芸不姓何而姓滕,是因为她并非何家亲身女儿。世事从来难料,谁又想到姓何的何孟言才是一个外人呢? 周医生继续道:“对卢川也是这样,思芸对卢川一往情深,却被那个畜生设计了一出车祸,所以从我见到思芸的第一眼开始,她就只能在床上度过。也正因为如此,我才不希望卜悦剩下的时光也是那个样子。”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我小声提醒,“你对她到底什么感情?你喜欢她么,还是你也只因为她像卜悦?” “她像么?不太像吧。如果她像卜悦的话,就不会把自己还那么惨了。”周医生叹了口气,毕竟我们正在议论的是一位已经去世的,但对我们的生活都如此的重要的女人,“我接手思芸的时候,刚从香港到北京没有多久。思芸是孟言的姐姐,也是我很重要的一个病人,我当时把所有的经历都投到了她身上。一方面是为了工作,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忘记卜悦……” 于是就这样,滕思芸慢慢变成了周医生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他们朝夕相处,他们维系着微妙的信任。可以说,周医生面前的滕思芸是真实的,是勇于展现一切不堪与弱势的。 “也没什么喜欢不喜欢,”周医生最后下了个结论,“就是思芸去世的时候,我不比孟言好受。他有多难过,我大概就比他再多一点难过。” 那何孟言有多难过呢?我想我们有目共睹,我甚至曾经认为,康康之所以会死,都是因为何孟言对于滕思芸的死太难受,为了报复我而为之。 我在家窝了两天,宋西辞还像往常一样对我各种殷勤,我心里却总觉得难受。其实前不久我回家的时候完全可以拿来户口本,两个人登记结婚,从此我成为所以意义上真正的宋太太。 偏偏我没有,我宁可特意跑一趟把户口本送给王婶,都不愿意自己揣回北京。 有一天宋西辞应酬完回来,我在看新闻,他给我丢下一句:“明天融资。” “什么?”我拆下耳机。 宋西辞解释道:“商业区那个项目,明天就差不多可以资金投入了,我和你说一声,明天的那个会议,你要不要参加?” “什么会议?” “关于这个项目的决策会议,还挺大的,差不多持股比较有分量的股东都会到场。我想着毕竟你走的时候有点不好看,怕你去了尴尬。”宋西辞耐心地为我解释道。 “我去一趟吧,我倒是觉得我总是躲着尴尬。”我不假思索道,“正好让卢川看看,我现在还活得好好的,总有一天,我要亲手把他送到监狱里!” 宋西辞看着我的咬牙切齿,走过来从背后抱住我:”我知道你因为他受到很多伤害,但现在卢川一旦被抓,整个公司都会混乱起来,他牵扯的人脉太广了。而且这个关头,外面对何氏固业传闻特别多,卢川一旦被抓形式更加无法控制。不然你以为何孟言是吃素的,我也是吃素的,能放那个畜生逍遥法外?” 我点点头,算是回应:“我明白,你们有你们的安排。”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化了个很精致的妆。中途我觉得口红没有那种端庄又霸道的色彩,还蹑手蹑脚跑到荔枝房间去偷口红。 然而我觉得是蹑手蹑脚,睡得正香的荔枝却觉得简直是天崩地裂,一下子就惊醒,刚准备惊叫发现是我,拍着胸脯道:“你干嘛呢瑶瑶?我的乖,还浓妆艳抹的,你要去坐台啊。” “那是你的专利,谁坐台坐得过你啊。”我和她揶揄着,同时从她万千的口红中抽出其中一只,颜色居然恰到好处,“这个借我呗,晚上就还你。” “拿走拿走!”睡眼惺忪的荔枝挥了挥手,“全拿走也没事,我也买,谁叫我哥有钱。啊,几点啦瑶瑶?” 我看了看手机:“六点半。” “你快滚,我再睡半个小时就起来背单词。” 荔枝惊人的意志力在这种时候爆发,等我梳妆打扮玩坐在餐桌前吃早饭的时候,荔枝竟然已经盘腿在沙发上大声朗诵起了今天的单词。 我吓了一跳:“你不是吧,今天演哪出?” “嫂子你太不了解我了,我每天都这样,你每天睡醒的时候,我单词都背完,昨天份的单词都已经巩固过了。”她一脸自豪,“哥,是这样么?” 我看向宋西辞,他耸了耸肩,无奈道:“虽然不敢相信,但的确如此。” 吃完早饭,我和宋西辞坐同一辆车向何氏固业进发。结婚这么久,我也在何氏固业做了这么久,两个人一起前往倒是第一次。 宋西辞和往常一样风趣幽默,我却始终沉默寡言,我心里酝酿着什么,没有勇气说出来。 宋西辞看出我的紧张,他问道:“小愉,就算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你只能看着这波融资成功,然后何孟言付出相应的代价。卢川太蠢了,他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以为我帮他是为了让他盈利。其实等这笔投资成功之后,卢川也得跟着何孟言倒台。” “西辞,你能告诉我,你到底是为了什么么?”看着他绘声绘色描绘出的蓝图,我觉得无比古怪而陌生。 宋西辞保住我的脑袋,在我额前轻轻一吻:“为了你,为了我们的未来啊。” 是这样么? 宋西辞下了车,还不忘贴心地走过来也为我打开车门:“来吧,一起见证一下我们都想看到的一幕。” 我笑了笑,宋西辞还不知道,我们可能看不到了…… 第169章 背叛 这是继何孟言从仓库救出来我之后,我们的第一次相遇。 在剑拔弩张的会议室,每一个人心怀鬼胎,为了各自的利益或者算盘想法设法置他人于死地。我看上去也是其中的一个,毕竟,没有我名下的股份,这个项目不可能顺利地定下来。 看到我的出席,许多何氏固业的人都表示出了不同的态度。比方说当初对我冷嘲热讽的王德彪,完全把我当作他一伙的,热情备至:“吴助理,哦,不对不对,该改口!”说着他还夸张地抽了自己一嘴巴,“宋夫人,哎呀你看我,乱叫。怎么样,今天和宋总一起来的?” 我指了指宋西辞的方向:“你是乱叫,以后别叫我宋夫人,叫我吴总,叫他吴先生。” 在宋西辞背后装了一逼的感觉很爽,我理了理衣领坐正。 会议很快开始,今天何孟言的状态看上去也不是特别好,我能感受到他的无力,虽然他是最大的股东,但是何家老爷子的压榨和卢川的算计让他几乎失去了话语权。明明知道这个开发案是一个坑,但是他没有反抗的余地。 何孟言多么聪明多么有能力多么不可一世的人,最后弄得过卢川弄得过那么多竞争对手,却抵挡不过自家人的背叛。 会议前半段就说了一些具体开发方案,最后一纸合同推到何孟言面前,卢川狞笑着:“何总,签吧,签了就正式开工了,您也别在这耽误我们赚钱的时机了。你可以看一下,我们这边股东的股份加起来已经超过你了,输死抵抗应该也无法改变事实。” 何孟言拿笔的手有点颤抖,我从没见过他被人逼迫,但今天,他就是无路可走,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 看着他这副陌生的模样,我脑海中不自觉地重印着我们曾经的相处。 从我第一次遇见这位天之骄子,他花钱买我的第一晚,坐在床上对我笑,装得一脸委屈说自己是卖火柴的小女孩。 从我在夜总会用酒瓶子敲破自己头,他抱着我踹开包厢门,扔到医院门口。 从他说要包养我,说让我不要再去那种地方。 或者从他家的落地窗前,他用行动警告我生命中不许有别的男人。 直到后来,面对宋西辞的占有,他选择放手。 还有我们去听演唱会,还有他陪我回家,还有他为我挡一刀,还有卜悦说得那些话…… 我拍案而起,原本万籁俱寂的会议室所有目光都意料之中地吸到我身上。 何孟言也抬起头,淡淡道:“有什么话,等我签完这份合同再说。” “你为什么要签这份合同?”难得,我居高临下看着他,语气还充满了强硬,“何孟言,你不是不想开发这个地盘么?你不是知道资金投入进去,会有什么后果么?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签这份合同?” 面对我的质问,不只是卢川,何孟言自己都觉得很好笑,他冲我挥挥手,笑得惨兮兮:“我说了,有什么话结束再说。” “你不许签。”我干脆暴力解决问题,直接夺过他手上的笔。 做这一切说这一切的时候我不敢去看宋西辞,我不知道我这番突如其来的行为在他眼里是不是一种背叛。我害怕他的表情会让我又去反思,然后又退却。 何孟言的指关节在合同上敲了两下,然后走过来一把抓起我的手:“你跟我来。” 一出会议室,我就听到里面的一片哗然。我的行为每个人都在揣测,都在议论。 何孟言也直入正题,他把我推墙上,一手撑过来不让我逃:“吴愉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是不是恨我之前开了你的事情,也要用同样的方法让我难堪。” “你不能签!”我态度很坚决,“你签了就完了,你就完了,你半辈子心血的何氏固业也完了!” “你以为我想签么?”何孟言无奈地盯着我,嘴角还流露出一丝笑意,“我没得选吴愉,董事会已经开完了,就算你现在拿上剩下的百分之二股权,站到我这一边,一切也都挽回不了了。今天的签合同就是走走样子,我彻底在这件事情上失去了决定权。” “那如果,那场董事会本来就有问题,本来就不能做数呢?” 何孟言抬起头,我看得出来,他眼睛里还是有希望。其实就算今天没有我的搅局,他也没有放弃过,他想救何氏固业,想走出这段困境。 何孟言盯着我:“你什么意思?” “我见到卜悦了。”看着面前这个男人,我眼眶竟然有些不自觉地湿润,“从二楼跳下来,疼么?” 何孟言明显没想到这种时候我会说这句话,他深吸一口气,掀了把额前的几缕碎发,发出一声沉吟:“卜悦告诉你的?”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怎么告诉你?我害得你家破人亡,我还要把责任往别人身上推么!”何孟言低吼道,“吴愉你应该恨我!只有恨我,你才能稍微好受一点。” 我拉住他撤开的身体:“那你呢?你也只有恨我,才会好受一点么?” 何孟言推开我:“把会开完。吴愉你别挑我低谷的时候试图触碰我精神的软肋。”他指着我,很是认真,“我并不想让你得逞。” 说罢,他不管跟在身后的我,推门而入。 吵吵嚷嚷的会议室一下子又安静下来,何孟言清了清嗓子:“不好意思各位,我曾经的秘书吴愉小姐因为过去的一些人事决定情绪不太稳定,刚才的小插曲,大家不要往心里去。之前的董事会大家都决议通过了这份合同,我们按流程走,我现在依照各位股东的意思,正式……” “之前的董事会不能作数!”我紧随其后推开会议室的门,喝止住何孟言一本正经地讲话。 “吴小姐,你过分了啊。”卢川不友好道,“那天是你自己不来的,你现在说不作数?”卢川脸上还挂着彩,不知道是何孟言的杰作,还是宋西辞的狠手。 我看向宋西辞,他低着头,似笑非笑,并不打算多看我一眼。 其实宋西辞这么老谋深算的人,我今天的表演,他应该也猜出来了吧。 一瞬的,我觉得特别对不起他,但这句话,我还是得说:“我来不来不重要的,重要的是宋先生以我的名义投了百分之二的股份作为赞成票。但事实上……” 宋西辞终于抬起头,还是那种自信中透着一丝无奈的神态。 我咽了口唾沫:“我还不是宋西辞的合法妻子,我们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结婚,他无权作为我的丈夫替我的股份做决定。所以董事会的决议,是不作数的。” 不出我所料,在场绝大多数人都张大了嘴。 我知道我对不起宋西辞,我真的对不起他,对不起他的好他的真心,也对不起他的声名和他的地位。 如果说会议室里还留着一个无比淡定宠辱不惊的人,那大概就是宋西辞了,在大家议论声渐渐平息后,他微笑道:“吴愉说得,都是真的。” 会议是怎么结束得我不知道,总之这个项目暂时搁置下来了。后续还会有董事会进行讨论,但只要我站在何孟言这一边,他的主动权应该就不会再被撼动了。 宋西辞真的是一个很好的男人,也是一个很好的丈夫。没有指责和疑问,他和以往一样温和地问我:“跟我车一起走,还是你有别的安排?” 我想了想:“我一会约了人吃饭。” “那你去忙。”宋西辞的手留在我脖子后面,温柔地摸了两把我头发,“有需要的话联系我,我去接你回家。我晚上应该没什么事,你想去哪里吃饭或者逛逛街我也能陪你。” “西辞……”我看着他的诚恳,想解释什么,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好在他只是宠溺地笑了笑:“我明白。”说着还在我脸颊印下一个吻,“乖,别多想。我说过,尊重你一切选择。” 宋西辞走后,何孟言意料之中出现在我身后:“聊聊?” “聊聊。”我点点头。 地点定在之前和我婆婆三个人午餐的地方,那里环境比较典雅,对客人的隐私保护也很好,基本没有什么后顾之忧。 这样两个人突然的独处让我莫名地浑身不自在,我想了很久,选了一个也许最不恰当的开场:“那天在野外的仓库,是你救我的么?” “你是不是更希望,不是我?” 不是的,我希望是你,我希望人生中每一个快乐不快乐的事件,每一份生动不生动的感受,每一刻有意义无意义的时光,都是与你共度的。 只是现在,我不知道我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我抿了口面前的长岛冰茶作为掩饰:“谢谢你。” “这话应该我对你说,如果你答应卢川的要求,根本不用受那么多苦。” 我们很生硬地聊了一会儿,我最终还是拿出了我准备已久的东西,推到他面前:“股权转让书,这是百分之二的股份,剩下的百分之二我会转让给宋西辞。从此以后,我和何氏固业,没有任何瓜葛。” 第170章 二楼跳下来不疼,但是心疼 “然后呢,你什么打算?”他问。 与其说何孟言是疑问,不如说他在戳我最怕被人提醒的窘境。 我能怎么办呢?我那样对宋西辞,那样对一个全心全意对我好的人,让骄傲高贵的他沦为这座城市里很大一票人的笑柄。是,我可以离开宋西辞,离开何孟言,离开北京。 但是然后呢,我要如何在连家庭都抛弃我的情况下,带着这些遗憾与回忆度过一生? “你开个价吧,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把所有的股份过渡给我。”何孟言淡淡道,“总是要生活的,钱很重要。” 我摇摇头:“本来就不是我应得的钱,我不要。” “你不开的话,我就按市场价的百分之一百二支付给你。”何孟言没有拒绝我的好意,他将股权转让书收下,“稍后何氏固业的律师会和你联系。” “祁律师么?如果是她的话,我应该不会太配合。而且我猜,她可能也不想见我。”他一提律师,我不自觉想起来祁律师和东子设的局,害了珊珊的局。 何孟言抬起头,不解道:“为什么?” “祁律师可能有些话想对你说,有机会的话,我建议你听一听。”我觉得这样聊下去无趣极了,而且比起他,我现在更多的心思的确放在宋西辞身上,我收起手机冲他勉强笑笑,“会也开完了,我猜你公司还有很多事要忙,我先不打扰你了,股权转让的事情劳烦你找别的律师和我谈吧。” 说实话,我和何孟言很久没有这么客气地交流过,这种客气此时反而让我们都很不痛快。 我还没离开座位,何孟言走上来一把拉住我:“我还有机会,我们还有机会,对吧?” “你在说什么?” “你既然没有和宋西辞结婚,我追求你,完全没有问题啊,不是么?”何孟言蛮横地不放手,“吴愉,从二楼跳下来不疼,遇到泥石流断几根肋骨也不疼,但是我一想到你躺在别的男人怀里,我心就疼得不行。” 我想甩开他,但是他拉得很紧:“不是的,不是没有问题,我和西辞只是没有领证而已,而且我不是故意不和他领证,是因为我们家的原因,我拿不到户口本。你别这样,别说这种话。”我又尝试了一次挣脱他,“放手吧,我还要回家去找西辞呢。” 何孟言嘴角动了一下,我感觉他还想说什么,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手上的力道也一步步放松,直到我把胳膊抽出来,然后逃似的跑了。 直到跑了很远,确定他的视线追击不到我,我还是心跳得很快。 我不知道我在做什么,真的不知道。我也根本衡量不出来,我这么做应不应该,或者值不值当。 就算康康的死不是何孟言故意为之,那其他的呢?他不还是害得我失去了孩子,不还是在生意上算计我了么?我为什么要帮他,为什么要为了他这样伤害宋西辞? 我越想越乱,最后随便找了一家店,坐在角落里就埋下头,想哭又哭不出。 我这样呆了很久,来了个人拍拍我:“瑶瑶?你怎么在这,你没事吧?” 我抬起头撩了把头发啊,抱着那人的大腿就开始哭起来。 是的,很巧,我在这里遇见了甜姐。她仿佛老了十岁,虽然她一身高贵的名牌,背的包包也再不是曾经八十块的地摊货,但是她憔悴而没有神采。 我也好不到哪里去,我如同一只丧家之犬,无处可归,并失去了一身神气。 等我差不多哭完,甜姐坐在我对面,请我喝了饮料,然后甜甜地问我:“到底怎么了瑶瑶?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哭?” “甜姐,我好想做了一件很自私的事情。”我看着她的优雅,和我的丧气形成鲜明对比,“我现在都不知道去哪里。” “是不是和你们公司的事情有关?” 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点点头。 “其实我听我老公说过一些,虽然他从来不告诉我公司的事情,但他打电话的时候我也有听过。我知道你在公司很为难,也很不好做。”甜姐想的还是比较简单,她只是以为我因为工作受了些委屈,却忽视了这件事后的爱恨情仇。 我没有和她详述整件事情,也没有说我和何孟言和宋西辞之间的事情。我避重就轻地讲了一些,其实我就是想她陪陪我,好让我晚一点再想该去哪儿这件事。 坐到了差不多晚上五点多,甜姐说她晚上约了一家spa,现在要去吃点晚餐,不能再陪我。我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心里也是感慨万千,看得出,她过得没有那么好。生活是最好的spa,却在她脸上留下了最难看的烙印。 我呆了很久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又点了一杯饮品,还没等送过来,荔枝打个电话给我,问我在哪。我报了个地址,荔枝说让我等下她,半个小时后就过来。 我于是又坐了半个小时,但是等到荔枝,却不意味着我等到一位能在此刻给我指路的救世主。相反,我等到的是荔枝狠狠一巴掌。 “你凭什么这么对我哥!他对你不好么?他配不上你么?”荔枝怒火冲天,不顾咖啡厅里一派祥和的氛围,叉腰大骂,“你就那么贱么?先是伤害了安洋,然后再伤害我哥!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周旋在一圈男人里,然后把他们耍得团团转!” 很明显,荔枝应该是知道了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她是怎么知道的我无从知晓,但她的情绪我很能理解。她很爱她哥,自然不会放过伤害她哥的我。 我捂着脸低着头,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荔枝却不给我沉默的机会,抓着我的领口把我从座位上揪起来:“你说话啊!你早上不是很会说么?你不是一句话就能让我哥颜面扫地,让我哥沦为笑柄么!” “对不起。”如果要我说,大概词穷如我,也只会说这三个字了。 看见这边的闹剧,来了个店员想要拉荔枝走,启料她力大无穷,一把将那人推开,还骂了句:“少他妈管闲事!信不信我能把你店给铲了?” 以前在尊煌的时候,荔枝没少说过这句话,只不过宾语是包厢,你信不信我能把你这间包厢给铲了。事实上,荔枝知行合一,也没少这么干过。 那店员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裤子,讪讪溜了,估计去找他们经理商量下一步对策。 “你别他妈对不起!”没了劝架的人,荔枝的注意力又回到我身上,“我真是看错你了吴愉!我曾经觉得只要我哥喜欢,管你是什么样的人,管你和安洋是什么关系呢。我真他妈没想到你为了曾经的姘头,能这样害我哥!” 她骂了一会儿,也没见什么经理来劝架,真正吆喝住她的是来自门口一个威严的女声:“好了南音,放开你嫂子,别在这里闹。” 我们循声望去,我先愣了住,来人竟然是我婆婆……至此,这一家的女人算是到齐。 我婆婆是个讲情面的人,她支走了荔枝,带我就近找了一家她比较熟悉的餐馆,随便点了两个菜,然后道:“不好意思,南音做事情就这样,比较冲动,比较粗鲁,你不要往心里去。” 我摇摇头:“不会,是我对不起你们。” 面对这一家人,我的心里充满愧疚。我低下头的时候,目光正好停留在我婆婆的镯子上。不知道什么玉的质地,上面镶着精致的图案,即便不识货,我也知道价值不菲。 这就是属于上流社会的一家,他们有钱有权利有品位,本来是高高在上,我攀附不起的人。我们根本不属于一个世界,我也没有理由得到他们这样的礼遇。 此时在我婆婆面前,我觉得无比难受,我接受着他们的善意,却恩将仇报。 “别这样说闺女。”我婆婆给我夹了一筷子菜,保持着优雅的笑意,“你和西辞,打算什么时候领证啊?” “啊?” “不会打算一直这样下去吧。”我婆婆递给我一个询问的眼神,“你们婚礼办了也有一阵了,差不多就赶快去民政局吧。我倒不是觉得一张证代表什么,但是我儿子娶媳妇嘛,我总是希望可以顺顺利利,按部就班的。” 我婆婆怪不怪我我不知道,但从她的谈吐间,我觉得她的注意力似乎更多还是在让我和宋西辞尽快成为法律意义上的夫妻。 不仅如此,她对白天发生的事情只字不提,反而让我十分不安。 “伯母,我很抱歉,我可能之前对你隐瞒了一些我的家庭状况。我是单亲家庭出身的孩子,我母亲和我哥哥又与我有点误会,我们现在都不怎么见面。所以户口本,我一直拿不出来……” “这样啊。”我婆婆想了想,“闺女,那这事你就先别想了。你也别有心理压力,我不是逼你,我也是为了你们小两口好。来,多吃点。” 我婆婆的态度让我十分不解,但也不好询问。我们聊了一会儿,直到宋西辞匆匆赶来:“妈,喊我来什么急事?”看见我,他一愣,然后一笑,“小愉也在呢?” 第171章 overcome什么意思 “没什么大事,就是菜点多了,喊你来帮忙吃一点。”我婆婆露出意料之中的笑容,“我晚上还有事,你和小愉吃,账我已经结了,你吃完饭带小愉去看看电影散散步什么的,别急着回家。听见没,要不带小愉逛逛街,看看这双鞋,上次见我的时候就这双,你多给人家买点新的。” 宋西辞连连称是,我婆婆前脚一走,后脚他就放松下来,靠在沙发上道:“我妈就是爱管这管那的,我以前还嫌她烦,今天倒是要好好谢谢她,能让你赏光陪我吃晚饭。” 他和他妈如出一辙,对于我们上午不愉快的经历没有表现出分毫,却反而让我隐隐不安。 “既然你来了,有件事,我们就在这说吧。”我想了想,才缓缓说出口。 不成想宋西辞头也不抬:“离婚不可能,分手也不行,你是我宋西辞的媳妇,别想逃。”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听到这话有些不好意思,“我不是要说这个,我是有个东西给你。” “还我结婚戒指不行,还我定情信物也没门。”他又道。 “都不是。”我拿出我上午才给何孟言的东西,是的,同样的股权转让书我准备了两份,除了转让对象不一样,其他都如出一辙,“我的百分之二的股份,我会正式转到你名下,你签字就可以了。” 宋西辞拿起来随手翻了翻,也在数目面前流连了片刻:“剩下的百分之二呢?你给何孟言了?” “嗯。”我没有打算瞒他。 “我不要,你给何孟言的东西不要再给我。”当着我的面,宋西辞把这份股份转让书从中心撕开,然后再撕开,直到变成一片片白花花的废纸,散落我面前。 我不解,我一直以为宋西辞和我结婚的目的就是这百分之二的股份,为此他愿意娶一个像我这样平凡而贫穷的女人。可是如今,我把这百分之二的股份放到他面前时,他给我的却是不假思索的拒绝。 “你为什么不要?这对你就这么没有吸引力么?”我急了,我以为只要我用这些补偿他,就可以磨平我心中对他的愧疚感,但是我没想到会被抗拒。 “没有。”宋西辞毫不犹豫地摇头,“不过,如果你想的话,你的确可以给我一样对我有吸引力的东西。” “什么?” “你自己。” 宋西辞这个人太可恶了,真的,他为什么要说出这样的话呢?如果他不这么说,如果他对我提出过分的要求,我也许还觉得好受,为什么非要对我这么好,非要表现出真心实意地爱我呢? “你在干什么?你这种时候,你不应该恨我?”我说着说着眼眶又湿润起来,就连声音也变了,感觉随时会不争气地泪流满面,“你说这种话哄谁呢?你以为谁今年三岁,要在这听你的甜言蜜语啊!” “你呀,吴三岁。”他咧着嘴看向我,“动不动就哭鼻子,不就是你三岁?” “我才不呢!”我理直气壮地昂起脖子。 宋西辞一下子笑了起来,笑得很夸张,似乎也很幸福,他还撇过头去,掩着嘴继续笑。不知道是他笑得太欢,还是我也觉得好笑,竟然也情不自禁地跟着咧起了嘴。 两个人相对无言,笑得宛如一对小傻瓜。 宋西辞笑着笑着伸出来一只手,对着我鼻子刮一下:“跟我回家么,吴三岁?” “你还要我么?” “全世界不要你我都要你。”宋西辞含情脉脉地凝望着我,淡淡说出这句话。 我变得矫情起来,还不相信地确认:“真的?” “全宇宙不要你,我也要你。” 晚上宋西辞搂着我回家的时候,荔枝正坐在沙发上背单词,看见我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就要转身上楼。 他哥叫住她:“跑啥跑啥?快去给你嫂子倒杯水,喊渴喊了一路。” “自己不长手啊!”荔枝狠狠啐道,头也不回继续玩楼上跑。 “嘿你怎么说话呢!”宋西辞对着她身影道,“真不懂心疼人,小丫头片子都是给我惯坏的,这么大了还娇生惯养,倒个水都不愿意。” “你才小丫头片子!你才娇生惯养!”已经跑到二楼半的荔枝伸出个脑袋,对着宋西辞大叫两声,趁着她哥骂回来赶紧把头缩回去,继续往楼上的房间奔。 宋西辞没理她,把我推搡到沙发上,然后捏着我的肩道:“你再在这休息一会儿,我去给你倒水喝。一会儿喝了我包含爱意的琼浆玉露,保证你面色红润有光泽,今晚还能睡一个无敌的好觉。” “这么神?” “你不是三岁么,我说啥你就信啥呗。”宋西辞将我的头发理理整齐放在我背后,然后贤惠地进了厨房。 宋西辞真的很好,看着他的身影,我这样想。 第二天一早我送荔枝去上课,她没拒绝,但是路上也一直不和我说话。最后像是故意套近乎却要保持高冷一样,荔枝冷不丁蹦出来一句:“ovee。” “什么?”专心开车的我回过神。 “ovee,什么意思来着,我忘记了。” “克服啊。”我不假思索答道,这不过是四级单词的水平,我一下子就意识到荔枝是在故意和我搭话。 “sorry。”荔枝又说。 “对不起。”我翻译过来,然后笑起来,“不是吧,还要考我这种小学一年级水平的词汇么?” “不是考你。”荔枝望向窗外,酷酷道,“不好意思啊昨天。” “昨天怎么了?” “昨天下午我也是没忍住,我听别人说的,说你当着何氏集团好多人的面,说你和我哥没有结婚,还说我哥无权替你做决定,我当时太气了,才会动手。”荔枝突如其来的道歉让我很诧异,以前的荔枝从不会因为自己动了手而觉得愧疚,要不就她在尊煌那副混世魔王的样子,不得愧疚到坟墓里。 但是此刻,她的道歉如此情真意切:“瑶瑶,我哥真的很爱你,你别伤害他,至少你别这么狠地伤害他好么?” “是我该说sorry。”我吸了口气,“我知道我错了,但是昨天那种情况,我也没有办法。我对不起西辞,我愿意用任何方法弥补他。” “他不需要你的弥补啊!”荔枝摊摊手,“他要的很少,为什么你就不能懂呢?”荔枝越说越激动,这些话我猜她已经压抑很久了,“说实话,我也不能懂,为什么我爱的男人都爱你呢?我感觉我也就真心爱过两个男人吧,除了安洋,就是我哥。偏偏这两个男人都被你迷得神魂颠倒,瑶瑶啊瑶瑶,你知道我多嫉妒你不?” 我以前还真没想过。 荔枝那头说话都带起来哭腔:“你怎么就那么牛逼呢?你怎么连英语都比我好呢,我就不知道ovee什么意思。” 我赶忙抽两张纸地给她,我还以为她是和我套近乎呢,没想到背了这么久单词还是连这个都不知道。 荔枝接过纸,沾了两把眼泪水:“瑶瑶,你说,等我连ovee是什么意思都知道的时候,是不是就可以克服一切困难,去美国找安洋了?”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荔枝总是无缘无故地让人心疼。你心疼她不是因为她脆弱,因为她惨兮兮,相反,我心疼她就是因为她太刚强,太坚毅。 我点点头:“对啊,然后你们会很幸福,他也会很爱你。” 送完荔枝去上英语,我开着车去了个招聘会。我觉得这才是我作为一个大学毕业生应该走的流程,找一份合适的工作,从一个小职员做起,然后去打拼,去奋斗,去为了吃得起一口饭而殚精竭虑。 曾经我们都羡慕童话故事里的美好结局,而事实上,坐享其成不会让人快乐,只会让人畏惧失去。 我走进招聘会好像比同一届的学生们晚了一些,但至少此刻,我的心是安定的。 我投了几份简历,下午就蹲在招聘会场门口吃了份盒饭。下午接到两个面试通知,其中有一个是一家传媒公司的广告创意工作,我觉得很感兴趣。这份工作的面试也很成功,面试官连连点头让我回去等通知。 我晚上喜笑颜开就回家了,宋西辞问我在傻乐呵啥,我说我马上就也是能养活一大家子的人了。 第二天周末,荔枝不上课,宋西辞难得没去公司忙事情,我看样子也不会在休息时间等到人家公司人事部的通知,就一直没出门。 吃完早饭之后,宋西辞一边看着报纸一边问我:“要不要来一个工作前的最后狂欢?” “什么狂欢?”我扒拉下他的报纸。 “欢乐谷?农家乐?打麻将?吹牛逼?”宋西辞试探道,“你总不能喜欢什么高尔夫,什么飙车赛马吧?” “为什么不能?”我翻了个白眼。 荔枝在一旁笑得特别傻:“因为我哥觉得你没那么高雅。” “乱讲!”宋西辞把报纸拧巴拧巴砸向她,“高尔夫多累多危险啊,我哪舍得我家吴三岁进行那么危险的运动?要不,我们去蹦极吧!” 第172章 我来抢你女人 “好啊。”我点点头。 荔枝站起来:“我也要去!” 宋西辞冷笑两声:“老老实实背你的英语单词吧。” “人家也要休息的嘛,也要做点别的!”荔枝扭着身子撒着娇。 宋西辞完全不吃她这套:“做点别的?那就去床上做梦,梦里面搞不好还能和你家安洋亲亲我我,搂搂抱抱。”完全不顾荔枝嘟着嘴的生气模样,宋西辞也扭扭身子,“反正我现在就要去和小愉亲亲我我,搂搂抱抱了。” 话虽如此,宋西辞并没有真的碰我,他和我保持着亲密而礼貌的距离出了门。 还没走到门口,我俩的视线就被同一样事物吸引了——何孟言的黑色揽胜。 宋西辞面不改色,冲我做了个手势:“要我请他先离开么?” “请谁离开?”何孟言的声音却从我俩身后出现,他手指间夹着半支烟,估计是刚下车抽支烟,正好撞到我俩出门,可是,他为什么大清早会出现在这里? 宋西辞的疑虑与我是同出一辙的:“大清早来我这么偏远的地方,是打算野炊啊,还是要露营呀?” “都不是。”何孟言叼住烟深深吸了一口,修长的手指再缓缓搁下,像是演了一个很帅的慢镜头,然后正视住宋西辞,“来抢女人。” “孟言,玩笑开大了。”宋西辞保持着淡淡的笑意,却是威肃的语气。 “没开玩笑。”何孟言随手将烟头扔进宋家门口的垃圾桶。 宋西辞道:“君子不夺人所好。” “君子无所不用其极。”何孟言轻巧地反唇相讥。 “行了,我俩就别在人家中文系高材生面前班门弄斧了。”宋西辞揽住我的肩膀,大有宣誓主权之意,“我和小愉约了一起去蹦极,你抢不走的。” 何孟言态度坚决道:“那我要一起去!” 今天早上尽碰到什么奇葩了,我人生中的第一次极限运动,一会儿是荔枝的搅局,一会儿又是何孟言的掺和。 我明显没想到他会这样突然出现,还说出这种话,制止道:“何总,您别在这和我耽误时间了。” “我不管我要一起去。”他不苟言笑道,然后伸出手走过来。我以为他要拉我,还自作多情地闪了一下。结果人根本看都不看我一眼,一把抓住宋西辞,“正好,省得你们开车。” 宋西辞胳膊被攒得紧紧的,受了惊似的想往后撤,却被何孟言抓得不给一丝挣脱机会:“不是,何孟言你干嘛呢?你不是抢女人么,你抢我干嘛?” “上车啊,坐我车,我们一起。”何孟言面不改色,光看表情还有一些酷,不讲道理的语气却简直在逗我笑。 “干嘛?”他还挺起胸脯,“怕呀?怕上了我的车,吴愉就是我的了?” 这招激将法意料之外地有用,宋西辞甩开他,跟着他就上了他的车:“我怕?小愉是我老婆,你们谁拐的走?一起就一起,走,小愉,何总今天赏脸要送我们一程,我们怎么也不能不卖面子给人家呀!” 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是上了何孟言的车。他俩肩膀挨肩膀地坐在驾驶座与副驾驶座,我一个人傻坐在后车厢各种诡异。 这叫什么事嘛? 何孟言之前说什么我和宋西辞没有结婚他就有机会,他就可以追我,我还以为只是气话或者单纯是在搞笑。没想到他是一个如此言行一致的人,一大早就用实际行动来打扰我的生活。 “后面有早餐。”何孟言冷不丁地冒出来一句,“我记得你喜欢吃肯德基,我把他们的早点套餐各点了一份,你看看你想吃什么。” 我侧过头,果不其然满满登登两大袋肯德基,正散发着浓郁的肉香。我刚才一心在思考现在的尴尬气氛,这么大的香气竟然都没能吸引到我。 不说还好,一说我还真饿了,但是拆开袋子狼吞虎咽,我又有些不好意思。 就在我纠结吃还是不吃的时候,宋西辞开了口:“我要芝士猪柳蛋帕尼尼加冰豆浆。”他手伸过来,毫不客气。 正在开车的何孟言一手把他胳膊掸掉:“没你的!” “凭什么?!”宋西辞叫起来,“都在你车上,凭什么我老婆有的吃我没有!” “没有就是没有。”何孟言目视前方,面不改色,“况且我不也没有。” 我看着两个一米八几的大汉跟小孩似的为了肯德基吵架就觉得哭笑不得,我打开一个袋子,掏出两份餐纸包住也不知道是什么的早点递过去:“行了行了,都有,一人一份,你们看看要吃什么。” 宋西辞喜笑颜开地接过去:“我老婆就是心疼我,不像何孟言,我俩还是发小呢,这么不懂心疼人的!”说着他还用牙齿发出“啧啧啧”的揶揄声。 何孟言瞪了他一眼,赌气似的:“我不吃。” “你为啥不吃?”宋西辞那股子劲上来了,昂着头道,“我老婆拿给你的,你不吃就是不卖我老婆面子!” “谁说是你老婆了?你结婚证拿来我看看,拿不出来就是耍流氓。”何孟言戳着宋西辞这块软肋不放,趁着宋西辞咬牙切齿一把抢过他右手的汉堡,“先放这,我开车不方便。” 宋西辞估计是寻思着好歹他接过去了,也不和他计较,开始专心于吃自己手上的那份。 不成想何孟言又一本正经冒出来一句:“一会儿我要吴愉喂。” 不是吧……我完全无语了。我今天到底经历了什么啊,何孟言不是一向霸道总裁么,不是一向高冷男神么,今天这是演哪出啊?这副腻腻的样子究竟是暴露本性还是颠覆人设啊? 宋西辞才不管他,又把抢回来,撕开包装纸就往他嘴里塞:“喂你个大头鬼啊!来来来我亲自喂你!” 何孟言被宋西辞粗暴的动作弄了个够呛,如此狼狈的模样我也是第一次见。嘴里塞着汉堡,他口齿不清地喊:“开车,你别闹!” 宋西辞根本不听,力道更大:“叫你做梦,叫你觊觎我老婆!不是何孟言,我说你这人从小到大也挺正经挺好的一孩子,长大之后怎么不要脸呢?怎么人家老婆都抢呢?” 何孟言连连咳嗽,好不容易缓过来昂着脖子道:“我就抢,吴愉喜欢我,你管得着?” 我很怕这时候宋西辞回过头问我喜不喜欢他,好在宋西辞没有。他翻了个白眼,视线挪向窗外,二话不说。 就这样一路闹到了一个户外俱乐部,我也是佩服何孟言的车技,又是塞汉堡又是打打闹闹,竟然也没出点什么意外,三个人好歹算是平安抵达。 说实话,我印象中和想象中,我们三个人一起出现的唯一场合,不是会议就是饭桌,总之和生意和公司脱不开关系。我倒是从来没有想到,有朝一日我们会一起去……蹦极? 事实上这种活久见的事情就是发生了,宋西辞轻车熟路地寻过去。接待我们的是一个帅气高大的俄罗斯小哥,他和宋西辞用英语交流了几句,我侧耳旁听,大致意思是说宋西辞好久没来过了,还说以前那位同行的小姐呢。宋西辞说在家,没带过来。 我一想,他们说的这个人应该是荔枝了。可怜的荔枝,此时也不知道有没有背下来ovee的意思。 接着宋西辞和那位俄罗斯友人介绍了我们,他说我是他的妻子,何孟言是他的…… 宋西辞在这个地方停顿了很久,然后说,是生意伙伴。 那位俄罗斯小哥大大咧咧地说他曾经见过何孟言,还说自己记忆力很好,来过这里的每一位顾客和他们的同伴他都能记好几年,虽然他记不得是什么场合见过何孟言了。 何孟言没有对此多做解释,不过他把我拉到一边,然后对俄罗斯小哥道,别听宋西辞瞎说,他还是单身。 两个人的战争到了这里还是没有结束,就像幼儿园的小孩一样暗戳戳地互怼,还越怼越起劲。 在俄罗斯小哥和宋西辞的带领下,我与何孟言亦步亦趋到了蹦极架下面。俄罗斯小哥绘声绘色描述起来他们这里设备的高超,什么架子多高啦,安全系数多高啦云云。 我对这些并不感兴趣,我仰头望着那个高度,竟然不可抑制地有些怂,有些后悔不知天高地厚地跑过来。 宋西辞看上去倒是兴趣浓烈,拉拉腿伸伸腰,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介绍完之后,俄罗斯小哥说现在可以去换衣服准备了。 我讪笑两声,凑着宋西辞道:“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么?” “你不想上?”宋西辞瞅了我一眼,然后一记摸头杀,“那你到后面去休息等我,还是在这里看看?其实没有那么恐怖的,你要是怕,我们也可以玩双人蹦极,我会一直抱着你,也保护好你。“ “我再想想,我先去换衣服。”我皱皱眉,其实我真的有点害怕,但是就这么打道回府又很不甘心。从上面一跃而下的感觉,大概就是死一样的感觉吧。我很期待那样的滋味,让我也体验一次生命的流逝。 我独自到女试衣间换好蹦极的服装,一出门,何孟言叼了支烟靠门口。 第173章 你唯一的理由,就是你爱我 剩下我们两个人单独相处,我反而有些尴尬,想装作没看见擦过去,何孟言却一把攒住我手腕:“吴愉。” 我停下脚步,却不敢回头看他脸,只是弱弱问了一声:“干嘛?” “我恐高。”他说。 不是吧,我心里一惊,我怂就算了,我没想到他何孟言也怂啊。况且恐高就老老实实在家呆着嘛,没事来这里干嘛?明明知道是极限运动,现在都要上去了说恐高,他今天还要逗我几回? 我转过身,话虽如此,何孟言也还是和我一样换好了蹦极的衣服,我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周:“所以呢?” “你能不能让我抱着你跳下去?” “不能。”我不假思索地拒绝,“你恐高就别跳啊,现在回车上待着去,没人逼你。” 说完我甩开他就跑,何孟言也没有再说任何阻拦的话。 到了宋西辞面前,我并没有提我刚才何孟言与我这番对话,宋西辞还在那张望着:“孟言呢?这人真是奇怪啊,非要跟过来,真跟过来了畏畏缩缩的。” 我没接话,低下头把身上的装备又检查了一遍。 宋西辞笑了:“还是打算试试了?” 我点点头:“大清早跑这么远不容易,不能白来。” 说话间,何孟言那支烟该是抽完了,姗姗而来。我能感觉到,何孟言最近抽烟的量明显大了不少,以前他一天也就那么三两根消遣似的放嘴里叼一叼。但是自从何氏固业陷入经济问题吧,我就总能在公司的吸烟处看见他一个人吞云吐雾,颀高的身影盖满了疲倦与风霜。 “你第一次来吧?带子绑反了!”远远看着何孟言走上来,宋西辞大声冲他叫道,“你这样跳下去小心摔死。” 站在距离地面四十多米的蹦极台子上,我往下看了一眼,阵阵冷风吹得我不寒而栗。 何孟言紧跟过来,也看了一眼,没想到,这位自称恐高的人倒是很淡定。面对自己绑反的带子,他也毫无反应,不紧不慢和俄罗斯小哥聊起了天,问问他蹦极的流程,还问他有没有出事的先例。 宋西辞又好心提醒了一遍:“你把带子解下来,重新让人给你弄一下。” 何孟言还是没把注意力挪在带子上,转而又和宋西辞怼起来:“我要是摔死,吴愉不就是你的了么?” “本来就是我的!” 俄罗斯小哥帮宋西辞确认了一下没有什么问题了,问他现在要不要进行,宋西辞问我是等他跳完再跳,还是让他陪我一起跳。 我心里还是有点发憷的,我说还是你先吧。 宋西辞看上去倒是很期待也很享受这个过程,迫不及待冲俄罗斯小哥点点头,示意可以进行了。 看着在高空中荡来荡去并且发出兴奋欢呼声的宋西辞,我倒是有了几分跃跃欲试的冲动。他身上的松紧带拉长又收紧,弹起来的时候,他很用力地喊了一声:“吴愉,你永远是我的!” 何孟言背过身子不看他,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没了劲的松紧软软垂下去,宋西辞在我的视野中化作一个小点,被人放下去。我听见他站在地上冲我喊了些什么,但是距离比较远我听不太清。 俄罗斯小哥笑着上来问,下一个是谁? 我还在犹豫着要不要上,或者先把何孟言退出去的时候,何孟言冷不防地解开腰间的带子,像我逼过来:“吴愉,我要这样跳下去,你会记我一辈子么?” “你胡说什么?”他认真的神色唬住了我,今天的何孟言如此反常,让我很害怕他真的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 “回答我,你会么?” “我当然不会啊!”我狠狠啐道,“我没事记住一个这样的人做什么,你如果连自己都不好好保护,我凭什么要记挂着你?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为我做了什么?你以为你死了我就开心,或者会愧疚,于是就忘不掉你?” “是么?”何孟言惨惨地咧开嘴,笑得比哭还难看,“那我试试。” 说着,他就真往跳台走。 俄罗斯小哥虽然听不懂我们聊了什么,但他知道何孟言现在的行为是疯狂而危险的。他赶忙上前一步拉住何孟言,用英文制止道,先生,你不能不戴任何防护措施站在这里。 “吴愉。”何孟言却不为所动,胳膊被俄罗斯小哥握着,身子却侧向我,“你在口是心非对吧,你根本忘不掉我对吧?不然你早就和宋西辞结婚了,不就是户口本么,这不是理由,这是借口。你唯一的理由,就是你爱我。” “你胡说!”我心里又急又恼,我总觉得何孟言跟磕了药似的,以前他那么严谨那么高冷的一个人,根本不可能和我玩这种以命相逼的破把戏。 何孟言又往外走了一步,半只脚已经腾空:“我是不是胡说,等我跳下去,你看看自己心会不会痛,就知道了。” “好,我会痛!你不是胡说!”我害怕了,看着他颤颤巍巍的身子,听着俄罗斯小哥的惊呼,我脱口而出。我真的怕,我怕他疯狂,怕他不受控制,做出自己意识之外的事情,“你回来,你别站在那!” “我为什么要回来?” 我很快会意,商人嘛,谈条件呗:“你别闹了,你说吧,怎么样你肯结束这闹剧,怎么样你肯下来。” “剩下百分之二的股份,现在在哪?”何孟言一字一顿问道。 他如此冷静,如此早有预谋,我没有想到,刚才那些缠缠绵绵爱与不爱的情话过后,何孟言会先提到股份。 “在我这里,西辞没有接受。”我道。 “转给我,全部转到我名下。”何孟言目光如炬,语气满是威严,不容置喙。 所以,他以死相逼就为了要我的股份?我觉得匪夷所思,皱着眉头不知道如何应对。 “告诉我为什么?”我对上他的目光,我这才发现,他的目光不仅在谋划,更多的却还是怜爱与珍惜。 何孟言摇摇头,话语简短又坚决:“别问,给我。” “好,我答应你,你下来,我和你的律师签转让书。”不知道为什么,我就觉得何孟言不会害我,反正在我手上没有用的东西,反正是他姐姐的遗物,拖了这么久,物归原主也好。 “我还有个条件。”却不想,何孟言得寸进尺,“我绑上绳子,你陪我一起跳下去。” “何孟言你别这样!”我真的有些受不了他今天的态度,“我和宋西辞就是差一张结婚证的夫妻,当着他的面搂着别的男人我做不到。你太为难我了。” “我不会让你嫁给别的人的!”何孟言很强势地反驳,“就算你恨我,你也只能属于我。”他重复一遍,“跳不跳?” “我不想再伤害西辞……” “没关系。”宋西辞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我没有那么小肚鸡肠,你对我有这份心我就非常高兴了。孟言既然今天都开口了,我要是不同意,不反倒显得我没有自信么?小愉,你要是没有其他很为难的理由,你就行个好,陪孟言跳一次吧。” 我没想到宋西辞会这么说,但他一开口,我倒真不好拒绝了。 俄罗斯小哥面色很难看地给我们介绍了双人蹦极的一些规则和注意事项,并且亲自给何孟言绑好了带子,还嘱咐我们在空中千万不能松开彼此。 很久了吧,我们很久没有拥抱了,却没有想到是在这样的场合。 从高空中自由落地的那一刹,我好像真的放空了自己。来自何孟言胸膛的温暖感染着我的身体,提醒我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不知道我是被松紧带的力量弹起来还是抛下去,我突然感到脸颊一阵冰冷,勉强睁开眼睛,我竟然看到何孟言湿润的双眼。 他在哭么?他到底怎么了?他为什么要做今天这些事情?他爱我么? 各种疑问在这种时候窜上头脑,也许自由落体本身就是对肉体的一种释放,以至于我的大脑轻飘飘,开始自由地畅想起这些问题。 不知上下起伏了几次,最后我们一起摊在地上的充气垫。 何孟言躺在我身边,嗫嚅道:“二十年了,整整二十年,每一天我都在想,如果当初我妈跳下去的时候,我像今天这样,抱住了她会怎么样。” 我心冷不丁地颤了。 是啊,我怎么忘了这件事情,何孟言的母亲滕青青就是从楼上掉下去坠亡的,而她掉下去的原因,也是当时年幼不懂事的何孟言站在高楼上以命相逼。 他之所以做出这些荒诞的举动,大抵就是为了在二十年后弥补当初的遗憾吧。至于他会恐高,恐怕也是因为当年的事情,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母亲高空坠楼的身体,摔成一摊血肉模糊,估计谁都会从此害怕屋顶。 我勉强支起身子,看着他缓缓风干的眼泪,无语凝噎。 相对无语了半晌,何孟言擦了把脸,也坐了起来:“走吧。股权的事情,你别忘了,我的律师今天就会联系你。” 他冷漠地说出这些话,仿佛刚才抱着我的是另一个人。 最后,还是宋西辞把我从充气垫上扶下来:“感觉还好么,没事吧?” “没事。”我挥挥手,挥得格外无力。 第174章 你想害死她 祁律师雷厉风行,下午就如约找到我。 上一次见面还是在尊煌的尴尬场面,如果可以,我其实挺想避免和她的接触,可惜何孟言不遂我的愿。智慧如他,也不只是没有看出祁律师对他的异样感情,还是明明察觉出来,却宁可选择性地忽视掉。 祁律师找我的时候刚刚接她高二的妹妹下补习班,她妹妹很漂亮,和她眉眼有几分相像,只是气质完全不同。可能是年轻吧,妹妹身上洋溢着青春的悸动与活力,颇是引人注目。 “祁灵心,我妹妹。”祁律师做了一个很简单的介绍。 都说人如其名嘛,面前这个女孩也是,周身灵气,蕙质兰心,和名字十分相称。 然而祁律师看上去并没有为有这样一个妹妹感到自豪不已,相反,对于女孩的活泼可爱,祁律师频频皱眉。也是,他们那样传统的模范家庭,习惯了严谨的生活方式和苛刻的生活态度,不免让这个可爱的女孩格格不入。 “姐姐好。”小女孩热情地打了声招呼,眼珠子一转,似乎就看明白了场合,“我是不是打扰你们聊事情了?要不姐,我先自己搭地铁回去吧,不影响你们。” “不行。”祁律师不苟言笑地推了推眼镜,“晚上我还要带你去参加家庭聚会。” 小姑娘千万个不情愿地扭着身子:“不是吧姐,我真不想去,七大姑八大姨一个一个问我这次模拟考排多少名,太没劲了。” “什么有劲?早恋有劲?必须去。”祁律师冷冷驳回,不许妹妹再上诉。 我看着她和自家妹妹都这么一板一眼,突然有些难将她和那天在尊煌喝到烂醉如泥的女人联系在一起。 祁灵心没有再说话,乖巧地掏出一本书开始端详。学生时代大抵同人同命,想当年我不也是这么过来的么。 祁律师明显不想和我浪费太多时间,在相约的茶楼包厢坐定,祁律师把拟好的合同转让书推到我面前:“吴小姐,你看看有没有问题。” 如果是以前我根本不会看,但自从知道祁律师对我的敌意之后,我不免要留个心眼,也留点主动权。我没有翻阅转让书,只是拿起来放进包里:“麻烦你特意跑一趟给我送转让书,我会让我律师也过目的,如果我的律师觉得没有问题,我会签完字给你送过去。” “现在不可以么?”祁律师又推了推眼镜,“何总的意思是,今天就把定下来。” “今天不可以,不好意思。”我微笑着站起身。 如果今天来的是别的人,我就签了,但是何孟言偏偏要派祁律师来,那我就偏偏要她白跑一趟。 还不等我走出房间,祁律师拍案而起:“你是在故意与我为难吧?” 正在写作业的祁灵心被她姐姐的动静弄得一吓,丢下笔向她姐的方向望过去。 我没理会祁律师,径直走向门口。其实我挺想问问她和程丞怎么样了,但一看到她那张刻薄自私的脸,我就没有和她废话的冲动。 这一天过得莫名其妙,看着何孟言不知道演了出什么戏,又强行抱着他蹦了个极,完了下午要见到我非常不想见的祁律师。 要不是她,珊珊怎么会…… 我这头正惦念着珊珊,恰好房东打来电话,说马上要供暖了,楼下找了好几次说水管漏水,让我能不能现在检查一下什么情况。 我说没问题啊。时间晚了,搞不好珊珊正在外面,我干脆就自己跑了一趟。 我这头乐呵乐呵地过去,想着要是珊珊不在我就自己查看一下,要是珊珊在,我就给她一个突然造访,晚上一起吃个宵夜逛个街什么的。 结果她不仅在家,她家还热闹得很。门没关紧,我直接推门而入,除了她之外,屋内还有两个人——雯姐和沫沫。 沫沫是曾经跟着雯姐的一个小姐,也脏得很,小小年纪什么都敢玩。我过去和她没有交集,但是我知道她是个什么货色,据说十三岁就跟着雯姐,那时候雯姐还不是个老鸨呢。 听说两人是同乡,那会儿雯姐把她当妹妹,自己有一口饭吃就给沫沫一口饭吃。这样姐妹情深了几年,后来雯姐做大了,混好了,还是舍不得这个妹妹干这行,偶尔让她来尊煌帮着端端酒倒倒水什么的。 直到我去尊煌那会儿吧,有一次雯姐去抓奸。那会儿雯姐还没认识后来那个卖避孕套的大亨,正和尊煌那时候的大堂经理刘哥勾搭着。不知道那天是谁放的风,说刘哥被一个小姐勾去了,就在尊煌不远处的如家开房。 雯姐以为是其他那个老鸨手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气冲冲就去捉奸。那天我也在,雯姐带了两三个自己手下的小姑娘,她还想带上沫沫,结果沫沫电话没打通,雯姐就直接包抄过去了。 然后生活就是这么狗血啊。 雯姐门一踹,当时十九岁的沫沫,跟了雯姐六年的沫沫和刘哥滚在床上。据那天同去的姑娘描述,当时场面可香艳了。刘哥看上去挺正常一人,口味独特得不行,让沫沫穿了一身暴露的古装轻纱,自己还披了件龙袍呢。正趴在沫沫身上,从后面一下一下地冲着。 雯姐当时一把把刘哥拖下来,劈头盖脸的,又踹又骂,说没有我你以为你当的上大堂经理?你才赚了几天容易钱啊,还真把自己当皇帝了,还要后宫三千是吧? 完了雯姐说:“我看看哪个小骚货不要脸,我男人都敢勾引!” 她把沫沫脸一扳过来,当时就傻那了。 要知道,雯姐这人没人性的,为了赚钱弄死你她都无所谓,比方雅婷,比方那些不听话的小姑娘,哪个不是往死里整。但她是真疼沫沫,我还听雯姐语重心长和沫沫说过,姐是被生计逼得,现在整个人都脏了,回不了头,你千万不要走姐的老路。 沫沫在尊煌呆着的时候,雯姐连她的手都不让那些男人摸。谁能想到,她自己要往别的男人,还是雯姐男人的床上爬呢。 与其说是气急败坏,不如说雯姐是哀莫大于心死。 那天去的姑娘还说,当时那场面真像是在演后宫剧啊,就是刘哥这皇帝太不像个样子,都萎那了。雯姐和沫沫不是活脱脱一出好姐妹反目成仇的好戏么,沫沫也的确不是个东西,那个场景,大概是很多人第一次觉得雯姐这个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吧。 在如家是怎么收场的我就不知道了,雯姐后来回了尊煌,才听说沫沫十四岁第一次就卖出去了,当时挣得钱还用来给雯姐买了部手机。雯姐问过她好几次,买手机的钱哪来的,她说刷盘子刷的。雯姐说你好不容易挣得钱你给我买东西干什么。沫沫就说,看你在柜台前问了半个小时也舍不得买,就想买给你。 十四岁女孩的真心似乎无法质疑,却偏偏因为真而有点心酸。 她俩之后聊过一次,聊完沫沫就走了,再也没在尊煌出现过。过了没几天刘哥也不在这了,不过后来我听说刘哥去了一家酒吧当保安,还被人撬了两颗门牙,说话都漏风。 有些人就是这样,稍微顺风顺水一点就以为自己是真龙天子,完全忘记自己身后还有位垂帘听政的老佛爷,最后还不是丧家之犬。 说远了,这些事我都快忘了,在尊煌那段日子看见的听见的事情我以为都快要忘了,结果今天一瞧见沫沫和雯姐,不知不觉又回忆起来。 只是这两个人为什么会又混到一起,还是出现在珊珊家里,我就不得而知了。 听见门这边的动静,她俩也不约而同望过来。 雯姐还瞪了沫沫一眼,估计是在责备她怎么没关紧门。 虽然不知道她们蹲在地上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但我还是识趣地挤进屋子,锁上门:“干嘛呢你们?珊珊呢?” 沫沫为难地看着雯姐,像是询问她的意见。 雯姐皱了皱眉,身子往边上侧侧,露出地上一只软绵绵耷拉着的手,和若隐若现的女人的曲线。 一股不好的预感冲上脑子,我快步跑过去,珊珊倒在地上,死人一样。 “什么情况这是!”我不惊叫出声,当机立断掏出手机,“赶快喊救护车啊!” “不能叫。”雯姐冷静地制止我。 人都这样了,最好的情况也得是个昏迷休克,不叫救护车等着死啊。我不听,执意按下号码,然而还没播出去,雯姐一把将我手中的电话打落:“你想害死她啊!” “我想救她!”看雯姐的态度,我愈发意识到这件事情的诡谲,“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珊珊到底怎么了?” 雯姐看了眼珊珊,咬唇不语,估计在纠结要不要告诉我。 倒是沫沫看不下去我俩的僵持,大手一挥:“哎呀有什么不能说的,不就是吸毒过量么?这种事情还少见么,打两针强心剂就没事了!”沫沫冲我招招手,“别傻愣着了,既然来了赶快帮忙啊!” 第175章 上瘾 我很想飙脏话,说一句帮你妈啊,还什么吸毒过量,什么强心剂,什么不少见你倒是给我表演一个吸毒过量啊。 我转头一想,这种什么事都做出来的女人,搞不好真的经常吸毒过量。 可是我家珊珊不一样啊,至少就在一年前,她还是一个冰清玉洁的大好女青年,充满了校园的青春与质朴,怎么可能突然就和毒品站上关系呢? 看着我依旧傻愣着,雯姐上去给沫沫搭起了手:“行了你就看着吧,也别帮什么忙了!我可告诉你,别犯傻啊,别打什么120,珊珊自己打电话喊我来的。你要是这种时候喊救护车来,不是等于把珊珊往局子里送,最好我们也跟着一起栽进去么!” 呵呵,最后一句话才是关键吧。雯姐真是不管到了那个关头都保持着自己趋利避害的本性,珊珊怎么会沾上毒品,怎么会弄到毒品呢,还不是因为这个不知廉耻的老娼妇! 我不知道她们在折腾什么,我脑子一团乱麻。直到我看到雯姐紧紧压着珊珊本来就一动不动的身体,而沫沫掏出一根巨粗无比的针管,对准珊珊胸膛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傻了,不假思索上去掀开她:“你干什么?” “打强心剂啊!你还想不想她醒了!” “你别乱来好么?”我死死护着珊珊,“你一针下去给人扎死怎么办?” “死不了,拜托,她自己没脑子吸那么多,我有什么办法?不这样她根本醒不过来,你就是给她抗医院去医生也这么给她扎!”沫沫不屑地冲我挥挥手,“行了,你别在这闹了,我又不是第一次扎,死不了人的!” 说着她才不管我,对着珊珊的胸脯就狠狠刺下去。别说,手法的确还算醇熟。 我看见珊珊死鱼一样的身体突然弹起来,就那种死鱼在砧板上蹦跶的感觉,没什么起死回生的意思,又的确有生命迹象。 沫沫把针管一推到底,珊珊的身体连续弹动几下,几秒后,她倏然睁眼。 我们三个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留下沫沫照顾珊珊,扶她上沙发,还喂了点水,我和雯姐站阳台上:“怎么会这样?” 雯姐听得出我语气里的责备和愤怒,点了根烟,并没有打算推卸:“我教她的,她刚出来那会儿,跑尊煌找到我,说她缺钱,让我带着她挣。其实刚开始的时候,我特别看不上她,身子干巴巴没什么料,人又一直文文弱弱放不开,这种人来夜总会赚钱,怎么赚?” 是啊,雯姐唯利是图嘛,满脑子就是钱钱钱。我也一直想不明白,她怎么会带珊珊,还和珊珊保持了比较亲密的关系。 “你知道什么事情让我对她刮目相看么?”雯姐主动为我答疑解惑,“我当时心想我手下小姐多啊,也不指着她挣钱,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我就寻思着带带她吧。结果第一次我带她出台,就觉得这小姑娘真是拼啊……” 雯姐细细回忆起来那天,她说她第一次带珊珊出台是个下雨的晚上。 雯姐告诉珊珊,让她花点钱去把膜给补上,说这样钱能翻着倍来。况且珊珊其实之前的确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到了床上不用装就像。 珊珊掏不出钱,雯姐就借了她,羊毛出在羊身上,这笔钱最后反正珊珊都要给她挣回来。 结果珊珊做完手术第二天就去夜总会陪酒,那天正好遇到了雷富,就那个毁了雅婷的禽兽。雷富喝了点酒,摸着珊珊干瘪瘪的胸脯就问:“你是第一次么?” 这么个猪狗不如的东西,竟然还想着要人第一次,我觉得也是匪夷所思。后来雯姐和我说,其实不难理解,越是脏的人,就越想要那些干净的东西。人嘛,自己没什么想要什么,很正常。 珊珊当时还挺害怕被看出来的,就害羞地点点头,没说话。 雷富又问她:“卖么?” 珊珊想装清纯,但是不会啊,她也知道要欲迎还拒,但嘴巴张张合合也没说出什么合适的话。最后她眼泪水都要下来了,居然情真意切地和雷富说:“我本来不卖的,但我最近特别需要钱,我拿不出钱我朋友就要进局子了,你能不能多给我点?” 雷富一看珊珊这我见犹怜的模样,甚是喜欢,开了个确实还不错的价,算是远远高出珊珊的心理价位。 听说珊珊要出台的时候,雯姐都傻了,雯姐把她拉一边说:“不是,你真傻还是假傻啊?你昨天才做的手术,你这时候那什么,你你不要命啊!” 珊珊说:“姐,你就说这价,我要是今天不出,啥时候才能赚到?” 雯姐一问多少钱,就不说话了。毕竟嘛,她唯利是图啊,珊珊赚得越多,她抽的提成就越多啊。反正她的底线是不闹出人命,她还不忘叮嘱珊珊一句:“你自己小心啊,别给人玩死了。” 珊珊立刻说不会的,让雯姐放心,还半开玩笑道:“再说了姐,这刚做完手术,不是还血多么。” 结果真是血多,珊珊差点没了半条命。 这些事情,那个时候我都不知道。 雷富可满意了,第二天又给珊珊留了点钱。珊珊疼得快死过去,脸都煞白煞白的,还是忍着痛又用嘴帮雷富解决了一次,然后卖着妖娆姿态道:“雷老板下次记得再找我。” 雷富一走,珊珊给雯姐打电话,说怎么办啊姐,我到现在还有血,我感觉整个宾馆都是血腥味,姐我是不是会死啊。 说到这里,雯姐叹了口气:“我那个时候其实不想去的你知道么,要是那个小姐遇到这种事都找我,我还要不要好好做生意了?但我那天就是去了,我觉得这丫头真拼啊。看着她我就有点想到梦梦,再一想梦梦如今都没了,我心里也挺不是滋味,就去宾馆找珊珊。” 后来雯姐领着珊珊去了医院,又帮她垫了医药费,雯姐和我说:“你别听得觉得这是人之常情什么的,我这么跟你说啊,我带小姐去打胎啊看病什么的不下几百次吧,第一次帮人垫钱。”顿了顿,她又耿耿于怀道,“而且她到现在没还。” 那天在医院,雯姐问珊珊,你到底图啥啊?你要钱干什么? 她说她特别恨过去的生活,她心里一肚子话,没有人说,她呆在牢里面想了一肚子人生哲理,也没找到人倾吐。雯姐这一问,她完全忘了面前是个老鸨,一股脑倾吐出来。 “我其实特别恨吴愉,你说她为什么要去贿赂东子呢?”珊珊在说那件事情的时候,提到我是这么说的,“她要是不去找东子,东子怎么会威胁我。偏偏我又不能不管她,不能不被东子勒索!说到底,吴愉不也是为我好么。” 后来珊珊才告诉雯姐,吴愉就是瑶瑶,就是也在你这卖了第一次的瑶瑶。 至于吸毒,雯姐坦承,就是她教的。但是,是珊珊自己求着她教的。 因为雷富玩这种东西。 雷富第一次拿出来给珊珊玩,珊珊直摇头,说自己不会。雷富当时就觉得很扫兴,还又劝了一遍,说你试试,你别怕什么上瘾不上瘾的,这就跟抽烟一样,大家都说烟瘾烟瘾,但你看,好多人不都是会抽烟但不怎么抽烟么,就有的时候抽着玩么。 雷富是个大忽悠啊,他还说,况且就算你真喜欢这东西又怎么样?反正我有钱,又不用你掏钱,我现在不就养着你么。你要真喜欢上这东西,我买各种各样的给你吸。 珊珊那时候还是傻吧,那会儿她特别恨东子,迫不及待想通过与有权有势的人接触改变自己的命运。碰到雷富,她以为就碰到了自己可以变凤凰的高枝。 珊珊当时就试着吸了一口,结果不会,还给整包弄撒了。 雷富立刻就不高兴了,晚上点了别的小姑娘出台,后来几天也没找过珊珊。 “她后来就来找我,问我有没有那种吸了不容易上瘾的,让我教教她。”雯姐说着把手中的烟头从窗户里丢下去,停顿了很久才转过来对着我笑道,“哪有人吸烟不上瘾啊,你说是不是。”说完她又点上一根。 我现在回忆起来,很多事这样才能说得通。 东子虽然找珊珊勒索,但是珊珊应该早就给清了,就算东子持续要钱,也不需要珊珊一直做小姐来还。其实后来她赚钱,很多就是为了填补自己吸毒的费用。 “你为什么不拦她,你还是人么?”我听完这些觉得气急败坏,为什么,为什么每一个人都在害她,而我却始终没有察觉到。甚至可以说,我也在害她。 “那你是人么?”雯姐很淡定,“我知道你出息,知道你搭上了何氏的小何总。那你为珊珊做过什么?你除了刺激她,除了让她嫉妒你,你还为她做过什么?你知道么,有一次她还来问我,说雷富和何孟言谁有钱啊。” 见我不说话了,雯姐得意洋洋续道:“没话说啦?你是不是在想珊珊怎么这么傻?我跟你说,很多人就是傻,我不会因为她傻就救她就帮她,我不是救世主,我就是个卖的。但你可以,可是你帮她了么?” 第176章 小冤家 我没有,雯姐一语中的,话糙理不糙,直指我的自私与冷漠。我非但没有帮到珊珊,相反,我还一直在伤害她。 门外的珊珊恢复了一点,走进来看我和雯姐在说什么。 “你把粉当感冒药吃了?”雯姐转过来看向她,尽量用无所谓地语气道。 珊珊点点头:“下午睡了一觉,起床迷迷糊糊的,吃错了药。”一转眼看到我,珊珊淡淡道,“你怎么来了?” “房东说暖气管漏水。”我如实叙述,“你在的话一会儿你自己检查一下吧,我先走了。” “那我也走。”雯姐紧接着我的话,“沫沫今天晚上也没事,在这陪你,我得回尊煌去,那边没我也坐不住场子啊。” 珊珊没留我俩,我感觉她筋疲力竭,随时能再死一遍。 有生之年和雯姐同坐一辆出租车,我感觉也是活久见。 “荔枝最近怎么样了?”路上,她冷不丁问我这一句。 难道她知道我现在当了荔枝的嫂子,北京可不是小地方,各种交融或不交融的圈子,雯姐虽然是风月场的老手,但也应该没那么了解我的事儿啊。 “我见你来尊煌接过她。”雯姐真的特别善于察言观色,一下子看出来我的困惑,完全不需要我问出口,“她在的时候我天天都那天真他妈把我场子砸了,她这一走,我反而有点想,你说人是不是贱?” “是。”我点点头。 晚上回去之后我和荔枝避重就轻地说我遇到雯姐了,还说雯姐问候了她。没想到荔枝很识趣地道:“她是问候了我妈吧?” 荔枝这么说也没毛病。 我之前面试的传媒公司很顺利,周一工作日的时候通知我周三报道,在广告创意部工作。 我欢喜雀跃,和荔枝分享了这个喜讯。荔枝斜眼打量着我:“瞧你那没出息的样。” 我却依旧像是得到人生中第一桶金一样开心,晚上连连自称是有工作有收入的人,要请荔枝吃饭。荔枝把单词书一扔:“吃啥?” 她从小娇生惯养,嘴挑得很,两个人商量半天也没讨论出个对策,最后我做了主——叫了一份肯德基的外卖。面对荔枝的不屑,我把我小时候只有考了双百分才能吃肯德基的故事又拿出来说了一遍。 荔枝听完拍了拍我的肩:“还好这是你啊,这要是我,估计这辈子是吃不到肯德基了。我十二岁那年期末考门门及格,我哥送了我一套房,我妈送了我一辆车。” 同人不同命,我咽了口唾沫,还接她话茬。 周三我就去公司报道了,公司名字叫河流传媒,规模不算大,但是在业界还算不错,做成过几个挺大的项目。我上司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知性女领导,叫林惜欢,挺漂亮也挺干练的,是广告部总监,创始人之一,货真价实的中流砥柱。 她给我做了个简单的介绍,帮我安排了座位,然后说他们正接手了一个楼盘的广告宣传,她选中我也是看上我有在房地产公司工作的经历,希望我能在这个项目里好好干。 我自然是满口答应着跃跃欲试,这份工作让我感到充满了激情与干劲,仿佛可以让我暂时忘记我未完成的婚姻,忘记烫手的股份,忘记吸毒的珊珊。 上午十点多的时候开了个会,就是介绍这个项目。林经理精彩地说着她的创意,也认真分析了这个项目,她说这个楼盘主打大户型高端消费,现在北京房价本来就与日俱增,他们的价格又居高不下,其实这个项目还是很有难度的。 正当我兴致勃勃听着会议发言的时候,文件上的几个字吸引了我的注意力——何氏固业旗下…… 我翻开文件仔细看了看,这才发现这个楼盘正是何氏固业之前开发的一块地,我在何氏固业工作期间就已经基本完工了,现在正好开盘。 看到我翻阅文件,林惜欢冲我颇有深意地笑了笑。 散会后,她走到我身边:“小吴,你有什么点子么?” “这个楼盘开发成本很高,地段好,房型好,装修也好,的确很适合高端消费。”这个项目我还是很了解的,毕竟嘛,曾经何氏固业每一份重要文件都得从我手上过一遍,我如数家珍道,“他们面对的消费人群本身就是重点放在价格上的人群,所以我们不应该在价格上做文章,而应该着重宣传房屋本身的优势。” “你说得很对,我也这样想。”林惜欢笑了笑,“我看你简历说在房地产公司工作过,你果然对这块比较有经验。对了,你以前是在哪家公司做的?” 难道我说就是在何氏固业,说我曾经拿着比这里高很多的薪水,每天翻翻文件盖盖章就能坐享其成? 我思考了一下,笑着说是家小公司,把这个问题搪塞了过去。 晚上办公室的同事说要给我办一个欢迎会,我本来约了宋西辞吃饭,但毕竟是新环境,还是希望多和同事们相处相处,于是打电话推了宋西辞。 他在那头一口委屈:“哎,这就不要我了,以后赚了大钱,岂不是要休了我?” “行了啊,我回去还有些问题想请教你呢,等我回家。”房地产这块宋西辞也是好手,所以我想等回去也问问他有什么好的宣传点子。 “那正好,我以前一个老战友来北京办事,我晚上请他喝两杯,你忙完了打电话给我,我去接你。” “算了吧,他喝你不喝啊。”我感觉我俩说起话越来越像居家过日子了,“你好好陪你的老战友,玩得尽兴。你完事了给我发个定位,我去找你,把车开回家。” 宋西辞乐呵呵地笑了,还腻腻道:“老婆真好。” 我打完电话一回头,发现林惜欢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到休息室,正吹着一杯刚泡好的咖啡。 “林姐。”我笑着打了个招呼,示意我先回去工作了。 她也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不是故意听你电话。” “没事没事,您别和我见外。” “哎,小吴。”我走出休息间前,她叫住我,“你结婚了呀?” 我想了想,我算不算结婚了呢。应该算吧,我和宋西辞一起生活了这么久,虽然没有进行过一些亲热举动,但也算是名义上的夫妻。而且我们办了婚礼啊,那么多人的见证下交换过戒指。 于是我点点头:“是啊。” “真好,这么年轻就遇到了真命天子。”林惜欢的语气充满了真心实意的羡。慕,看来她虽然事业有成,却还是孓然一身。 我识趣道:“林姐你又漂亮又优秀,追你的人肯定能从咱们这栋写字楼一楼排到天台啊。” 林惜欢叹了口气没说话。 晚上欢迎会的宴席上他们怂恿同部门一个姓葛的小青年约我看电影,小青年红着脸还没把话说出来呢,林惜欢一句“人家都有家室,你们这群饿狼趁早死了心”,给人怼了回去。 桌子立刻哗然起来,说我人生赢家,还问我什么时候打算生孩子。 一说到孩子就戳到我痛点,事情过去这么久,我怎么就是没法释怀呢? 晚上回去路上,我还故意赌气似的问宋西辞说:“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他喝得醉醺醺地瘫在副驾驶座,突然扭过头冲我笑:“喜欢你。” 我本来看他那样觉得特别傻,结果看着看着,我竟然也笑了。 我在河流传媒做了几天,每天都很充实,也都全心全意投入工作之中,连荔枝都说我再也不是那个又颓又丧天天就会愁眉苦脸的瑶瑶了,宋西辞也是天天夸我面色红润有光泽。 每次我看到自己手头正在写的策划和文案,我就想,这大概是我和何孟言仅剩的牵扯了。我这个人还算有点洁癖吧,我希望我们直接的牵扯能是夯实的,是十全十美的。 周六我加了半天的班,在外面跑了一通作采风。晚上都已经累得躺倒在床上的时候,林惜欢给我打来电话:“小吴,我现在在外地,可能要几天才能回来。你明天或者周一,能不能帮我把一份暂拟的策划送去何氏固业?” “我?”我脱口而出。 林惜欢以为我是不自信,还安慰道:“你工作积极性高,点子好,和人交流也很畅通。以前都是我们部的朱小鹏去接洽,小鹏想法不错,但表达能力欠缺,每次和客户聊完两边都云里雾里。你就当锻炼锻炼吧,我很看好你。” 林惜欢话都这么说,我也不好推辞了。 第二天一早我就出了门,我们家的宋劳模前一晚应酬晚了,还在床上呼呼大睡。荔枝小姐就很励志了,背单词背晚了,竟然在沙发上倒了一宿,直到我早上出门发现她的时候才给她搬来一条被子。 其实选择周日送东西过去我也有私心,周一去的话和何孟言会面的可能性太大了。我不想见他,我怕见他,怕我未死的心再燃烧起来,最后烈火焚身。 我九点多到达何氏固业,约了一位市场部的经理会议室见。由于以前没打过照面的原因,我也不怕他认出来我。 轻车熟路到了会议室,我想先去洗手间洗把脸。 要不说冤家路窄么,我的小冤家何孟言居然周日一大早也在顶楼的洗手间,而且在——刷牙? 第177章 喜欢我,我就把自己送给你 这就有一丝尴尬了,我们明显都没有预料到会是这样的照面。 我站在他身后,也被他从镜子中捕获到踪迹。就这样走开有些不礼貌,可是看着人刷牙难道就礼貌了么? 我退出去,片刻,何孟言拿纸巾擦着脸出来了。 “来给我送转让书?”他打招呼的方式很独特,说实话,他擦脸的样子还蛮帅的,看得我津津有味。 “不是,来办点事情。” 我本来以为何孟言会细问,结果他并没有,点点头。就在我又以为他这就要走了的时候,何孟言蓦地转身,一把把我给拍墙上,霸道的笑容浮现脸上。 不是吧,大庭广众的……哦,不对,四周根本没有人,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保持着暧昧的距离,他的鼻息扑打在我的面庞上,让我的脸很快又红又烫。 “你……要干嘛?”我小声嗫嚅道。 “你说呢?”何孟言抬起我的下巴,凑上前来,“这大清早的,特意给我送上门来……” 我赶忙扭过头:“别。” “别动!”何孟言把我下巴扳回来。没有我以为的吻,一大早的,何孟言让所有的我以为都落空。 他胳膊绕道我颈后,抱住我,下巴搭在我的脑袋上:“吴愉,我好累啊。” “你……”我想抬起头看看他,何孟言却更紧地将我裹在怀中。 “别动,听话。”他命令的语气却跟撒娇似的,“让我靠一会儿。” 也许他真的很累吧,连宋西辞那样的拼命三郎都还在会周公的时候,这位小何总已经握着牙刷站在公司的洗手间里了。 半晌,我约的人还没来,我俩现在那间熟悉的办公室里坐定。 曾经我在这里工作,在这里加班,在这里和他朝夕相处,直到他还了门,顺便把我赶出他的公司。看着他掏钥匙的时候,我觉得很陌生,相识这么久,我们没有什么情侣装情侣表更别提情侣对戒,唯一的同款就是这间办公室的钥匙,终于,如今也不一样了。 何孟言发现我盯着他钥匙看的时候,还扫了我一眼:“喜欢?喜欢送你?” “我喜欢什么你送我什么呀?”我怼回去,他这副语气还挺像霸道总裁,可是我要他钥匙有什么用呢,除了多引一些他的戒备之心。 何孟言思忖了片刻:“你喜欢我,我就把自己送给你。”顿了顿,“别的不送,没钱。” 哟呵,没钱,这个词我倒是第一次听他口中说出来。 但是真的坐在他办公桌前,我有些明白了。何孟言的办公桌上散落着各式各样的文件,他一样很规整,这些东西平时都整整齐齐摞成一摞,从没像过现在这样。 我给何孟言叫了份早餐的外卖,然后指了指桌子上的东西:“你在这呆了一宿?” 他点点头,很是疲惫地瘫在椅子上。 “之前那个商业区不是不开发了么?”我不知道他到底遭遇了什么,只是不由自主地心疼,“现在你是何氏固业最大的股东,没有人可以再威胁到你的决定了。” “你是不是傻?”何孟言挑挑眉,“你想想卢川他们为什么急着要做这片商业区的开发,不就是为了钱,可以让资金回笼么?我为什么不想他们开发,是因为这个商业区一旦做了,不仅赚不到钱,还会把更多资金套进去。但是不做,也不意味着资金问题可以解决,相反,我现在还要想别的方法让资金周转开。” 说着,他扔过来一份文件,我打开看了看,大致是之前的一个项目,做了百分之三十吧,现在资金链还可以维持大约百分之四十的花销,但是后续的百分之三十,如果没有新的项目可以赚到钱填上的话,这个项目可能就会做不下去。 而做不下去的后果也是显而易见的,不仅前期投入全部报销,何氏固业还面临支付一笔不小数额的违约金,这对现在的何氏固业无疑是致命的伤害。 “既然如此,为什么一开始没有算好资金问题呢?”我发出了疑问。 我本来以为何孟言不愿意和局外人的我说,但是没有想到,何孟言很耐心地给我解释起来。其实每个公司都有这样的问题,资金不是一步到位的,只要计划得仅仅有条,一般情况都不会出现资金短缺。 但是之前大诚实业的事情导致何氏固业股价暴跌,一夜缩水,卢川和他内斗的时候又挖空了何氏固业大半的根基。 当然,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还是何家老爷子。本来嘛,何氏固业最重要的力量也就是何老爷子,他的人脉和财富足以让任何一家公司立足。但得知自己唯一女儿过世的何老爷子像个小孩一样,赌气似的撤掉了对何氏固业的支持,还给何孟言试压,大有卖掉何氏固业,转而支撑自己家族其他势力的劲头。 在这种情况下,何孟言终于陷入了如今的窘境。 本来金钱只是一个数字的大少爷,终于有一天也说出了自己缺钱这样的话。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道:“公司最近不是有一个楼盘就快开盘了么?一旦开盘,就可以回笼大量资金啊。” “你看了那个楼盘的定价么?之前很多人都是看在老爷子的份上,预定了那边的房子。这个楼盘最早开发出来,其实也就是为了卖给那些想和何家攀关系的人。房子价位很高,性价比非常低,抢钱似的。”何孟言娓娓道来。 见我有些不明白,他还耐心道:“当年卢川做这个项目就是为了收钱。这道理就像别人向你行贿,给你钱你又不能要,那怎么办?简单啊,人家花一百万买你一颗三块钱的鹅卵石,一百万还是到你口袋,但这就不是行贿了,而是交易。” 这么说我就明白了,本来值一百万的房子三百万卖出去,让人家还何家的人情或是巴结何家。 这个项目原本是卢川做的,为了圈钱。可现在何家老爷子的影响力不在了,和何家有牵扯的许氏兄弟事发入狱,何氏固业又内忧外患,原本想巴结的人唯恐避之不及,当年一个个拍着胸脯说要买房的人早就不见踪影。 难怪河流传媒接下了这个项目,要通过广告宣传的方式把房子卖出去。 听他说了这么多,我手机终于响起来,市场部的王经理姗姗来迟,问我现在在哪,什么时候方便去会议室商谈一下。 我说我这就过来,然后和何孟言说要先走。 他也没留,点点头注意力回到面前的文件上。 正要出门,我点的外卖送了过来,我接过外卖,想了想折回何孟言办公桌前:“你先吃早饭,然后睡一觉,有什么事情等睡醒后再做,好不好?” “你在关心我?”他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没回答,从包装袋里把面包和牛奶拿出来:“趁热吃。” “回答我。”何孟言却目光炯炯地盯着我。 “我不知道。”那面包放到他面前,我转身就走。 到门口的时候我听见何孟言说:“我要是听你的话,你一会就还会回来,对吧?” 我带上门,逃似的跑了。 对啊,我在关心他,但是我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关心他。 我努力想说服自己只是同情他而已,何孟言从来没有做错什么,他能力强,做事果决,有大局观。仅仅因为他不是何老爷子的亲生儿子,因为他有卢川这样一个无法选择的姐夫,他就要收拾这个公司的一切残局,就要为卢川的所作所为埋单,就要承受养育自己的何老爷子的报复。 他何其无辜呢? 可是我又只是因为同情,而不是……因为爱么? 这个想法萌生出来的时候我觉得可怕极了,我惴惴不安,我惶惶失措,以至于我都在会议室坐定,和王经理聊起我们的开发项目时,我有的时候都有些不知所云。 好在王经理专业能力很强,不仅不太在意,还很快理解我的意思,并且提出了他的一些看法。 最后他说等我们拟出来最终方案,他就拿去给卢总看看。 我有些疑惑:“这个广告宣传,是直接对卢总负责的么?” “我们一切合作不都是直接对卢总负责么?”王经理有些惊诧于我的无知。 我赶忙解释我是新加入这个公司,所以对我们的合作还不太了解,顺便道了个歉。 王经理笑着道:“那你能对我们何氏固业了解这么深入已经很不容易了,行,这边我觉得差不多了。大周末放着假让你跑一趟也真是挺过意不去,我不留你了,赶快回去休息吧。” 我寒暄几句就出去了,途径何孟言的办公室,我伸出手,想敲门却又缩回来。 如此反复多次,王经理正好整理完资料路过看到我:“这是我们执行董事的办公室。”他含蓄地提醒着。 “哦,是么?”我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先走了王经理,有什么问题随时联系我。” 第178章 你真砍啊 周一去上班的时候林惜欢问了我几句,说和何氏固业那边交流得怎么样。 我把王经理的意见转达了一遍,然后多了句嘴:“林姐,您这种案子接的多,您看看,这次何氏固业这个项目好做么?” 林惜欢先是诧异地看了我一眼,旋即恢复了她一向恬淡的笑容:“怎么,小吴?你是问,我们的广宣好做么,还是问何氏固业的房子好卖么?” “都是吧。”我不好意思地抿抿嘴,我知道我问的多了,“我第一次做广告工作,有点没有信心。” “你不是没有信心,是有自己的想法吧?”林惜欢一眼看出来我的意图,“实话说,我也不看好何氏固业的这个楼盘。他们当初开发时候的一些想法可能和现在是相违背的,才会出现价格起伏,购房意向低这些问题。” 林惜欢毫不吝啬自己的见解与专业,给我说了很多。她很聪明,也很敏锐,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所在,最后她拍着我的肩道:“不过作为我们,就管不了他们那么多了,只要把广宣工作做好,剩下的怎么卖,卖得出去多少,还是他们自己的事情。” 是啊,就像何孟言的事情,说到底,我都是管不着的。 因为我这头公司和荔枝学校不顺路的缘故,每天早上都只能叫司机接送。宋西辞一直说帮我再多配辆车,让我看看款式。 其实他们家还有几辆闲置的车,不过都在他妈,就是我婆婆那边放着,我要这时候去取车子,怕我婆婆反对我出去工作。至于我自己,单纯地嫌麻烦,也就没在这上面下功夫。 我晚上加了会儿班到七点,宋西辞也正好下班,就来公司楼下接我。 他那辆奔驰小跑敞着车窗,任凭冷风呼呼往里灌着,宋西辞则缩在驾驶座上冲我招手,生怕我看不见似的:“小愉,这边。” 我一上车他就一把抱住我,小孩儿似的粘我身上:“啊,好冷,抱抱。” “干嘛不把车窗摇上去啊?”我赶忙腾出手关上车窗。 “你公司这边黑,没有灯,我怕你看不见我车牌号,我就主动打开窗户好看见你呀。”宋西辞洋洋得意道。 宋西辞开着车,方向也不是往家去的意思,我叫住他:“去哪儿啊?” “去看车啊。” 他在三环绕了小半圈,最后停留在三里屯对面的mercedesme——一家奔驰体验店。宋西辞喜欢奔驰我是知道的,而且比起宽敞实用的suv,他也频频倾向于越浮夸越好的拉风小跑。 宋西辞轻车熟路地带我逛了一圈,然后在体验店里的餐厅坐定,叫了两个菜,巴巴儿望着我:“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有喜欢的么?” “嗯。”我点点头,“柜台里的钥匙扣不错。” 宋西辞继续循循善诱,见我对车是实在是没什么兴趣,只好放弃在这里当一把土豪的打算,临走时买了两个钥匙扣。 我接过来乐呵乐呵地:“不是吧,我开玩笑的,真买给我呢?” “我哪敢把你说的话当玩笑呀?”宋西辞讨好地笑开,“你就是对我骂句滚,我不也得在地上真翻两圈,好讨你红颜一笑么?” 不用他翻两圈,我就真笑了起来。还是这种十几二十的礼物收得比较安心,比真得到一辆车心旷神怡多了。然而一低头看了眼标签,我不自觉咽了口唾沫,收回刚在这番心理活动。 不是吧,两枚钥匙扣啊,便宜的那枚599,另一枚还要再贵一百块钱,所以我手上抓着这两块金属,加起来也有一千三啊。 讲道理啊,我以为我和何孟言厮混在一起那么久,勉强也算是见过点世面了,他给我花钱的时候也颇为大方,但这种一千三买了两个钥匙扣的我真是依旧心有余悸。 要不说人穷有的时候能穷一辈子呢,我这么穷的人,就算是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中头一夜暴富,也逃不脱穷人的消费观吧。 晚上回去我把一个送给了荔枝,隔了两天又把另一个送给了珊珊。珊珊拿到的时候说你不是吧,你大老远跑一趟说送我礼物,就一个小破钥匙扣呢?你那么有本事你能不能送我一辆真奔驰啊? 我笑着挥手说不能哟,还说你记得以前尊煌那荔枝么?就咱那头牌,你们用的是情侣款哟。 其实说去送礼物,我就是想看看珊珊。上一次她吸毒过量倒地不起的样子还历历在目,这些天我不敢见她,甚至不敢想她。不然一想到我人模狗样的时候,她正在把毒品往自己身体里推,我就浑身说不出的难受。 这一次真见到她也是一样,我努力想忽视她深凹的眼眸和干瘦的身材,但我还是情不自禁想到她在地上抽搐,想到这是长期吸毒的后果。我努力想表现得很自然,很无所谓,但是我怎么做到啊? 尤其是被我发现自己吸毒之后,珊珊没个避忌,当着我的面又拿出了针管。 “我忍不住了小愉,瘾要上来了。”她还解释了一下。 正要把针头砸进皮肤的时候,我还是一把抢过来:“珊珊,你别这样,你戒了呀,我陪你啊,我帮你!” “你怎么还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你以前在尊煌见得少了么?有什么好奇怪的!”珊珊无所谓地斥道,想从我手上再抢回去,却被我一下跳开躲过。 “你再吸我报警了,珊珊我不能看你毁了自己!” 珊珊表情不对起来,我知道,这是人毒瘾上来的样子,她变得很狰狞很难受,颤抖着冲我伸出手:“吴愉,赶快给我!” 我摇着头往后退,珊珊从沙发上窜起来,几乎是扑到我身上,把我按倒在地,她的力气突然变得很大,试图把我藏在身后的针管抢过来。 我顽固地反抗着,针头好几次划破我的皮肤,拉开一条条难看的血口。 珊珊试了好几次都抢不过去,抱着头大吼大叫:“吴愉我求你了,你别折磨我了,我真的好难受,你赶快给我吧……” 我看着面前的珊珊,觉得既心疼又陌生:“你别这样,你再忍忍,忍忍就过去了,你不能一辈子吸毒啊,总是要戒的!” “我不戒,我为什么要戒!”她嘶哑着嗓子,什么话都说,“你和之前上你的那个男人不也是,他不也是你的毒么,你戒了么!” 对啊,何孟言也是我的毒,让我万劫不复,让我万箭穿心,然后我贪婪,我上瘾,恨不能多吮吸两口,把这份畸变的爱情食髓知味。 珊珊实在纠缠不过我,从地上爬起来,颤颤巍巍往厨房奔去。我以为她要去洗把脸,就跟过去看,却不想珊珊一把抽出橱柜里的菜刀,不由分说向我劈过来。 毒品真的能毁了一个人,我现在算是知道了。它能把人变成动物,再也不受理性的控制。 珊珊现在就是如此,她挥舞着刀具,逼向我这个曾经最好的朋友。 我闪躲不及,只好伸手去挡,还是原本就挨过卢川一棒子的那根胳膊。一阵剧痛传来,我痛呼一声,惊道:“你疯了吧!你真砍啊!” “快点给我!”珊珊重复一遍她的意图,又挥着菜刀追了过来。如同失了控的导弹,不顾动机,疯狂地追捕着她的目标。 其实我觉得这个场景是很喜感的,我被一个身材干瘦,看上去毫无杀伤力的女人拿着菜刀整间屋子追。 最后珊珊真的是疯了,竟然直接把刀往我的方向扔过来,我虽然躲得即时,脚踝处还是挨了一下。好在珊珊的武器是没有了,我捡起地上的菜刀,但同时,我脚踝中刀,也彻底失去了逃跑的能力。 就在我面对逼过来的珊珊,再也没有办法的时候,门被一脚踹开…… 我脑海中不自觉地回想起那天在荒郊野岭的废旧仓库,就在我以为我要死在卢川手下的时候,那个门口也是这样,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他们同样高大,同样修长,同样气场十足,让我朝思暮想。 我没想到,这样的时候,何孟言会出现在这里,他一把掀开珊珊,从地上捞起我。 他抱我的时候,我手中的针管没抓紧掉到地上,我想去捡,何孟言扫了一眼,却没有让我捡,抱着我的身子径直出了门。 后来他是这么解释的,如果一个人不知道这是毒品,你可以提醒她,但如果她明知道这是毒品还要吸,你就不应该强行制止她。 何孟言还重复了他一贯以来的理论:“成年人都是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任的。” 躺在他的后车厢,我这会儿才觉得浑身的伤都疼起来。 看着我不住翻滚,他又心疼又无奈,想说些什么,最后也只是加快了车速。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忍着痛,我提出我的疑惑,“难道你还能感应到我被人砍了?” “没有。”他淡淡道,“工作累了,不知道去哪。” “别闹了。”我才不信这个解释,“不知道去哪就去我家楼下?” “不然呢,还有什么更好的去处么?”何孟言语气恹恹,疲乏中透着一丝温存,“还有什么,能比看着你曾经生活的地方,让我觉得稍微好受一点么?” 第179章 我是在保护你 这话我不知道怎么接,我觉得他在开玩笑,可偏偏他的语气弄得那么不像是在开玩笑。 何孟言却以为我的沉默来自于疼痛,他扭过头紧张地打量着我:“还好么,再忍一忍,很快就到医院了。” “不是,你真的,就为了来我家看看我曾经住的地方?”说实话,我动容了,被一个如此优质的男人,还是我始终深爱的男人用这样的方式告白,我要是内心依旧毫无波澜,那才是真的见鬼。 “我经常来啊。”何孟言淡淡道,“只有今天很幸运,真的见到你。” “我都被人砍了,你还说幸运?” 何孟言见我没好气的样子,咧开嘴笑了起来。 后半段路上他和我说:“吴愉,我有一次在家开着电视,电视里播一个韩剧,快结局了吧,男主角走了,女主角声泪俱下回忆他们过去的日子。可是你说,我拿什么回忆你呢?感觉从一开始,我们就几乎没有留下什么美好的回忆,不是我在伤害你,就是我在弥补你。” 他的手在口袋里摸索了两下,想到什么似的,又收回去,老老实实安放在方向盘上。我一下子会意,他是在找烟,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并没有抽。 “等我真的想明白了,决定面对自己,决定好好去爱你,才发现你已经属于别人了。”何孟言狠狠地吸了口气,仿佛要把这些日子以来的遗憾和悔恨通通吸进肺腑中,好痛得彻头彻骨,撕心裂肺。 他说的这些,我又何尝不这样想。 我一直试图找一些甘甜的回忆,哪怕无用,哪怕细碎,至少能让我在午夜梦回的时候稍稍心安。可是哪些回忆甘甜呢? 也许看演唱会算一件,但他喜欢许茹芸的《突然想爱你》,不过是因为这是他和卜悦值得分享的过去,每一句歌词都是另一个女人的影子。 也许他为我挡下一刀也算一件,虽然那件事背后是难堪的内幕,是残忍的事实。 除此之外,我们更多的似乎就是相互伤害,相互仇视了。 这已经算不出是今天第多少次我出现在医院里,为了我自己或者别人。看着我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周医生一脸无奈道:“等我走了,谁来处理你这一身伤?” “你要走?”何孟言淡淡问道。 “嗯。”周医生点点头,并没有细说。 何孟言又道:“去哪?” “香港。” 于是何孟言也立刻明白了,香港有谁,他去做什么,一切不用言说的东西都已经昭然若揭。我干笑道:“恭喜你啊,周博士。” “能不能毕业还不知道呢。”周医生帮我勒紧纱布,“忍住,有点疼。” 的确有点疼,何孟言闻言从我背后走过来抱住我,有力的大手在我脑袋上抚摸了两下,算是温柔的慰藉。 折腾完这一圈后,周医生擦了把汗:“你真的是,以后注意点吧,之前这个地方就骨折过,这次倒好,干脆添刀伤了。我跟你说,肯定得留疤,你自己吃东西忌点口,别让疤留的太深,听见没有?” 我还没回答呢,何孟言捏着我的脸道:“听见没有,能不能给我省点心。” 我特别想嘟起嘴回一句“干你毛线事”,想想我现在连行动能力都没有,还是不要得罪他来得好。 一切都处理地差不多,出去抽了根烟的何孟言折回来,靠门框上,冲周医生招招手:“宴哲,出来一下,说些事情。” 周医生撤出去之后,病房里便只剩下我一个人,不消多时,手机响起来。我原本以为会是宋西辞问我什么时候回家,拿出来一看,发现竟然是珊珊的电话。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起来,弱弱道:“怎么了?” “对不起。”她在那头痛哭流涕,“对不起小愉对不起,我真的太不是人了,你还好么?我伤到你哪了?” 她一哭我心就软了:“我没事。” “我真的……我是畜生,我还对你动刀……你现在在哪?” “在医院。”害怕她担心,我还连忙道,“没什么大事,都已经包扎完了,现在连血都不流了。你别担心我,我挺好的。” “你别这样说……”我的劝慰却让珊珊痛苦尤甚,她抽泣着道,“你别原谅我,我真的知道,你是为我好,我也想戒,我早就想戒了……” 我听得出来,她也是真的懊悔,真的难过。毒品最可怕的地方不在于吸干你的财富,也不在于抽空你的身体,而在于操控你的精神。 我以前还不相信这句话,直到我今天亲眼所见——被毒品摆布的珊珊像一只野兽,张着血盆大口被不受控制的欲望支配着,多么疯狂多么可怕的事情都能做出来。对我挥舞菜刀只是其中一件,我简直害怕,如果有一天珊珊手上连可以注射的毒品都没有了,失控的她会不会拿菜刀砍断自己的脖子。 “你真的想戒?”我试探道。 我希望她戒,但是她今天的样子让我心有余悸,让我知道这有多么困难。 珊珊泣不成声:“真的。” “好啊,那我帮你。” 何孟言走进来的时候正好听到我说这句话,不由分说从我手上抢过手机,说了一句“老老实实躺在,别打电话分神”,就把这通电话给掐断。 “喂,过分了吧。”我不满地瞪着他。 “还好吧。”何孟言面不改色地颠了两下手机,“这要是以前,我都直接报警。” 这句话他说对了,何孟言当着我面报过多少次警,抓过多少次人啊。唯独有一次,说到这个,我还挺疑惑:“那为什么不报警抓卢川?” 何孟言苦苦一笑:“不敢呗。” “哟,你还怕他?” “不是怕他。”何孟言语重心长道,“是怕他进去,会伤到何氏固业。卢川这个人你知道的,无所不用其极,什么龌龊事都干,但是有的时候,一个公司也得有一个这样的人。许多事情放到台面上是办不成的,就得要卢川用一些龌龊的手段去办。你想想,如果这时候卢川真进去了,要和我鱼死网破,把何氏固业那些法律边缘的事情全部捅出来,我怎么办?” 的确如此,不然我觉得他早就不会放过卢川了。 “如果是以前也罢了,以前我一直在找他设计车祸害我姐姐的证据,就是想把他送进局子。但是现在不行。”这是何孟言最苦楚的事情,“现在何氏固业内忧外患,冒不起这个险。况且他一出事,立刻人心惶惶,我只有先把他在公司的影响力给消除,才能真正把他置之死地。” 我看了他一眼:“你现在不防范我了,这种话都愿意和我说?” “我从来没有防范过你。”何孟言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头发,“我是在保护你。” 呵,他说是保护就保护吧,我也没有打算再争辩。 何孟言本来想陪着我,我说你快走吧,我喊宋西辞来接我回家。 何孟言就不爽了:“我救回来的的女人,凭什么让他宋西辞带回家。” 周医生嘿嘿地笑:“按你这流氓理论,我们妇产科的钟主任,那他接生的小孩,凭什么还给人家孕妇的老公?” 何孟言没和他争辩,本来执意不肯走,结果公司那边有急事,千百个不愿意,他还是决定赶回公司。临走的时候对我长吁短叹,各种叮嘱,生怕一晚上不见我又能多出十三道刀伤。 目送他出门的时候,我想到什么叫住他:“那个,签好字转让书,我明天会找人给你送过去的。” 何孟言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点点头。 晚上宋西辞扔下了谈一半的生意来接我,回去的路上我还听到他电话里的秘书说:“宋总,您真不回来么,好不容易才谈到今天这个地步了,一千二百万啊。” “一千二百万就一千二百万呗,我宋西辞没见过钱么?”宋西辞明显因为紧张我心情也不好,“你和他们谈,爱签不签。” 完了他挂断电话皱着眉头,我则一直不敢吭声,知道他气冲冲道:“跟了我这么多年,还不知道我的脾气,但凡我家里人的事情,哪件不比生意上的事重要?”说罢他还关切地看了眼我胳膊上的纱布,突然转换了温言细语,“我车开得不颠吧,别一会儿给你在颠出来血。” “哪有那么娇贵。”我斜着眼,“不过,真一千二百万,不心疼啊你?” “真一千二百万我肯定心疼啊,不过这种一千二百万的生意,也就说着数目大罢了。最后毛利一百多万了不起,我本来就不想做,还要感谢你给我打电话,把我从那边应酬里救出来。” 我不知道他说的是真的还是不想让我有心理压力,总之我挺感谢他,也挺感谢何孟言,感谢周医生。 我感觉我到底挺幸运一人,就算身陷囹圄,还是有化险为夷的好运,和爱着我的人…… 我第二天一早找人把转让书送去了,然后和林惜欢说在家不小心被刀划伤,请了两天假。 久违的安逸与无所事事又找上我,直到我才休息一天,我家里的电话不期而至:“吴愉,你在外面干了什么事,这找上咱家的是什么人啊?” 第180章 国民好婆婆 据我妈的口述,家里来了个女人,还带了一群人,一个个西装革履的,一看就不好惹。那女人和她差不多年纪,不过打扮得雍容华贵,对她满脸的傲慢与嫌弃,看上去也是个搞不起的主。 “就这会儿,那女人正带着这伙人在敲门呢,说是不为难咱家,还说是好事,关于你的事儿。”我妈冷笑着,“能是好事么?好事用得着这么多人来?吴愉,你和我妈说实话,你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让人家老婆找这儿来了?” 我妈一口咬死了是我在外面招惹了有妇之夫,让人家老婆都找到了我老家去。我妈还不分青红皂白一通骂,说我不要脸不要皮,说我丢尽了他们吴家的人。 我能勾搭什么有妇之夫呢,我自己就是个有夫之妇啊。我甚至在想是不是我爸在外面找的女人啊,这么多年杳无音讯,结果人家女人急着要结婚,追上门来找我妈麻烦了。 我虽然有这种猜测,但是也不好意思说出来,只好暂行安慰道:“妈,你先别急,你问问他们,到底来干什么的?” 我妈急吼吼道:“这还要你说啊,我肯定问了,但是人家非要打开门说话。我哪里敢开门,万一真的是来找事的,我们这一家子哪里是他们的对手。” “我哥呢,我哥不在家么?”我硬着头皮道,“让我哥和人家谈,家里有个男人在,至少人家不敢把你们怎么样。” “哎哟,你造的孽,还想把你哥搭进去!”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我妈立刻炸了,“你要不要脸了?你要说自己和人家说,我去告诉人家,就说你在电话这头听着呢……” 呵,我人还在北京不在家呢,我妈就迫不及待把我卖出去了。这我要是现在待在家里,我妈不得把我扔出去,然后“砰”一声关上门,再也不问我死活么? 奇怪,我本来应该心如刀绞,应该因为她的冷漠无情痛苦不堪,但我好像麻木了习惯了一样,心如死水般平静。 “行吧,你去和她说,说找我什么事,我在这边听着呢。”我行得正坐得端,还真不怕那边真有人和我闹出什么事。 可是那女人一出声我就怂了,好吧我收回我刚才的话,我真是怕她。 那边五十多岁的女人还是温柔中透着强势的熟悉语气,亲亲热热地叫一声“小愉”,然后道:“怎么回事呀?小愉你在听么,怎么亲家不让我进门啊!” 我左猜右猜,要不是何孟言他母亲早逝,我都猜会不会是何孟言的妈,唯独没想到,竟然还能是宋西辞的妈啊。 “妈,你把电话开外放。”我只好硬着头皮强行和我婆婆寒暄,“您怎么大老远跑我老家去了,我现在就在北京呢,有什么事您回北京招呼我一声,我就到您那去啊。” 我婆婆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听得我不寒而栗:“小愉你别怪妈鲁莽啊,妈也是好心,我听说你和家里关系比较尴尬,所以一直没有户口本领结婚证。是这样啊,我这次来呢,一是想来看看我亲家,二来呢,也是想把这户口本帮你带回去,好让你和西辞赶快把事儿给办了,不然我心也总是悬着不是。” 我婆婆说得绘声绘色,我妈在那头听得云里雾里:“不是,这到底怎么回事啊吴愉?” 早知道我婆婆道高一丈,但我也没想到她能使出这样的招,跑我家直接要户口本啊。 面对我妈的质问,我只好说出在北京有结婚对象,就是一直没有领证而已。 果然,我妈很不满,说:“彩礼的事情都没商量,就过来要户口本,真以为我们吴家没男人就好欺负是吧。我告诉你吴愉,不可能,不把房子车子这些问题谈好了,我不会把你糊里糊涂嫁出去的。”完了她还加上一句,“你爸要是知道肯定也不会允许。” 这种时候还能想到我爸,我也是挺服气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这时候非但不觉得丢人,反而心里有一丝奇异的高兴,像是和我婆婆赌气似的想着,对啊,我吴愉就是这样的家庭。我妈可没有您的富裕与悠闲,她满脑子想的都是钱钱钱,在你眼里不足为道的数目,就是她心心念念的财富。 我正想着,我婆婆发话了:“亲家呀,你看你恼什么啊,我这不是来了么?你打开门,我进去,我们俩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彩礼的事。” 我妈一听倒是犹豫了,这开了门吧,门外的人看上去太不好招架,虽然口口声声没有恶意,可万一突然发难,她可受不起啊。这不开呢,自然更是不好了,闺女养这么大,好不容易有收回一笔的机会,我妈断断不能放过。 最后纠结再三,她问我:“你说吧,我开不开这门。” “当然开啊!”我还没发话呢,我哥忙喊道,“咱家这赔钱货终于能往家里送点钱了!妈,就你妇人之仁,一点见识都没有,你赶快把咱们家亲家请进来,好好和人谈礼钱啊!” 我没再理这个事,挂断了电话试图从床上跳下去,毕竟脚踝受了伤嘛,我低估了伤势的严重性,强行的移动还是让我没跑两步就一个跟头面朝下摔下去。 临危受命在家照顾我的荔枝听到动静跑进来:“哎哟我的姑奶奶,这是演哪出,和我行大礼么?”说着她赶快把我往床上挪,无奈荔枝比我还瘦小,吃力地拽了半天也没什么成效,直累得气喘吁吁抱怨道,“不是,我说你没事你往地上扑干嘛呀?你就是扑你也挑个我哥在的时候,你不是成心折腾我么?” “别提了,不知道谁折腾谁呢!”我恹恹地挥挥手,把手机一扔,“你妈妈找到我家去了。” 荔枝一愣,继而哈哈大笑,把我往地上一丢不管,出去给她哥打电话了。 是啊,这种事,除了她哥,谁还有办法。况且就这件事,我猜她哥也没办法。 果不其然,宋西辞根本不在北京啊,他在电话那头沉默半晌,然后道:“我现在和我妈联系,说服她赶紧回来,小愉你别担心。” 还说服他妈回来呢,谁能说服得了他妈,我跪着叫大爷。 最后我也是没招了,指望宋西辞明显没有用啊,荔枝一副看热闹的姿态靠门框,与我心照不宣道:“你尽管想办法,我妈要是能听你乖乖回北京,我跪在地上叫你大爷。” “你还是叫我瑶瑶吧。”我没好气道。 荔枝干脆放弃把我扛上床的打算,蹲我边上语重心长道:“不是啊瑶瑶,我就不明白了,我哥哪点不好,多少女人想进我家的门,你说你玩什么清高,为啥就不和他领证呢?你知道领个证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我家上亿的资产,我哥的公司,从此一半就是你的了,你他妈一点不心动?” 我心动么?要是以前我也趋之若鹜,但是人吧,真的不会因为拥有了不配拥有的东西就快乐的,相反,我只会害怕,会胆战心惊,会惴惴不安。 正如我这段时间以来,唯一一件舒坦的事,就是把不该属于我的那百分之四的股份还给何孟言。我为此心旷神怡,一身轻松。 “不是我不愿意和你哥领证。”但我早就习惯说谎,即便是对于荔枝,我依旧蛮横地简称,“我拿不到户口本啊你也知道!” “那不是正好么,你拿不到我妈帮你拿啊!”荔枝摊摊手,“多好,为你排忧解难,省的你操心,你就说,我妈这种好婆婆上哪找去!” 我竟无言以对。 纠结再三,我还是对我婆婆打了个电话,我婆婆看上去已经进屋了,但估计聊得并不愉快。也是,面对我家那唯利是图的哥哥嫂子,能愉快才是见鬼。 面对我的电话,她表现着不自然的客气和亲切,柔柔道:“小愉呀,你放心,我在这边好得很,我和你妈妈聊一聊,你不用担心。” “您看要不这样吧,我现在赶回去,有我在,您也聊得轻松一些。” 我婆婆想了很久:“你回来得多长时间啊,我开车要好几个小时哟,你方便么,不方便就算了吧。” 听这语气,我婆婆明显还是希望我在的,看来她和我一家人交流得异常困难。 “方便,我坐高铁回来,最多五六个小时就到了。”我一口答应下来,“这样,我家小,您呆着也不舒服。要不您先找个地方休息,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吃个晚饭,再好好聊。” 不等我婆婆发话,荔枝在这头叫起来:“不是吧,就你那腿脚你还坐高铁呢,你咋不飞呢?来来来,你飞一个我看看,能飞到门口算你命大。” 我婆婆闻言不无担忧道:“没事吧小愉,你腿脚怎么了啊?” “小伤,不碍事的。” “哎哟,那可不行!”我婆婆惊道,“这样这样,让西辞陪你回来,正好也让你父母见见西辞!” 我忙解释说西辞不在北京,无法同行。我婆婆说那你这腿脚不方便,也不可能一个人回来,荔枝那小身板扛我够呛。 “啊,我想起来一个人!”我婆婆思忖半天,突然欢喜地叫起来,“他那孩子人好心善,我看着他长大的,正好你们还熟悉,不见外。小愉你等着,我现在就打电话给孟言,让他接你回来。” 第181章 带着老相好见现婆婆第二弹 这有点太逗我玩了吧,让何孟言来接我,然后和我一起回老家,找我妈要户口本好和宋西辞领证结婚? 就算我同意,他何孟言也不可能答应啊。 出乎意料地,何孟言居然不消一个小时就出现在都不只我家门口,简直是我房间门口。荔枝拦着不让进:“不是吧,趁我哥不在想抢人呢?” 何孟言得意洋洋展示出我婆婆给他发的微信语音,自豪地按了个外放:“你听到了,是伯母的意思,我奉命行事。”说罢他奸笑着凑上皱着眉头依旧不放行的荔枝耳边,“别说我卑鄙啊,你也不想我把你的事捅给你哥,对吧?” 荔枝明显是被逮到软肋了,愤愤低估上一句“好死不死偏偏要去你玩的那家夜总会体验生活”,然后还是乖乖让开了。何孟言从床上抱起我的时候,荔枝还指着他警告道:“这事儿我不和我哥说,我的事你也别和我哥说,行不行?” “不行。”何孟言正色,趁着荔枝变脸前补充道,“我求你告诉你哥,今天吴愉就是我从床上抱走的,不仅如此,以后她还会是我床上的老婆。” “你!”荔枝气得吹胡子瞪眼,最后只能不担心地骂上一句,“我妈那个神助攻,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一路上很平静,虽然我烦躁不安,何孟言倒是听着他的交响乐颇为安逸。 高铁轨迹外的麦田与荒山有序地往后退,我却有种近乡情更怯的忧惧。 “你说为什么老天要给我家那么多破事呢?”我感到无比疲惫,每次稍微感到轻松一点,舒适一点,很快就有会被新的烦恼狠狠踩在脚下,肆意蹂躏。 何孟言一边看着手中的文件,一边留下好看的字体,隔了很久才道:“也许是老天给你的礼物。” “切,我才不要这些礼物。”我没好气地反驳道,“有本事你家来些破事你试试?” 何孟言搁下手中的笔,转头看向我,不置一词。 我这才意识到我失言啊,没错,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窘迫的人远远不只我一个。比起我,年幼丧母,不被养父和姐姐待见,至今连亲生父亲是谁都不知道的何孟言又好到哪里去?更何况,他如今依旧面临着家庭的纠纷,他的养父何老爷子落井下石置之不理,姐夫卢川更是恨不能置他于死地。 “不好意思。”想到这些,我低下头嗫嚅道歉。 “没事,我就是想和你说,你看窗户外面。” “什么?” 我扭过头去,何孟言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我脸颊上轻轻一吻,差点吻化了我久违的少女心。他的吻如同一剂染色剂,让我迅速从脸红到脖子。 “老天的礼物。”不等我说话,他先自行解释道。 我转过头看向他,带着我憋得通红的脸蛋,嘟着嘴不知道如何反驳。 “干嘛?还要啊?好吧好吧,成全你。”说罢,何孟言熟悉的双唇又落在我嘟起的嘴上,轻轻一点。 就在我以为他要见好就收,松开我的时候,何孟言的手臂缠住我的颈脖,如同蛇形的红绳,将我拴进他的怀里,又紧又热,不给挣脱的空间。我逃也逃不开,任凭他的舌侵入我的口,一对贝齿咬上我的唇,先是吮吸,再是肆虐…… 不得不承认,我到底还是沦陷了。理智让我抗拒,让我推搡,但也许是他太有力,也许是他的吻太迷人,我最终从紧扣牙齿,到迎合他舌尖的探索,再到紧紧纠缠难舍难分。 松开我的时候,何孟言暧昧一笑:“老天硬是塞给你的礼物,你躲都躲不掉。” 不知道为什么,他不说话之前,我还觉得这是我们段不上台面的温存。但他一说这句话,我就觉得这只是不被祝福的苟且,与势单力薄的反抗。 真的,何孟言的笑那么苦那么不像他,他应该是自信的,应该是无所畏惧的。可是面对我这份“老天塞给他的礼物”,他终于任命,终于脆弱了。 而他又何尝不是一件礼物呢,耗尽我的气数,荼毒我的未来,我却抽身无力,脱身无术,干脆听凭堕落,肆意沉沦…… 晚饭的点之前,我们赶到了我老家,我和何孟言先找到一家很气派很体面的饭店,然后给我婆婆发去了地址,又给我哥打了电话,只说了一句爱来不来。 “你也终于学会和人横了。”何孟言笑着揶揄我。 “你放心吧,我哥这人我太了解了,又便宜占得地方就一定少不了他。”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别说什么爱来不来了,我哪怕抱着他大腿求他别来,他把自己大腿锯了都得来。” 何孟言低头摆弄着手机,没再接我话。 不多时,我哥果然领着我妈我嫂子风尘仆仆赶过来,看到何孟言的时候他愣了很久,前思后想,终于想出来如今气定神闲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的何孟言,就是前不久找人把他打了一顿的混混头子,立刻怂得不敢说话。 倒是我妈,我妈一心认为是我和何孟言合谋害死了她唯一的孙子康康,自然不会给好脸,还声色俱厉质问道:“吴愉,你带这个人来这做什么!” “妈你看出来啊?”我哥把我妈拉开,“今天那女人就这小子的妈啊,我早说这小子有钱,是棵摇钱树,你看我没说错吧。就他妈那做派,能是个穷人么。一会儿我和她谈彩礼的事情,你别吭声,咱们多要点。”也不怕在我和何孟言面前丢人,我哥还大大咧咧地对我道,“吴愉,我也是为你好,彩礼多了多风格啊。你一会儿别不识好歹,胳膊肘往外拐,听见没!” “宋太太不是我妈。”一直专注于和下属发微信的何孟言终于关上手机抬起头,“我可没那好福气,我就是宋家一司机,打杂的。我以前是和吴愉在一起过,这不,你们家闺女有本事,又傍上了我们老板。” 说完,他还颇为得意地冲我使眼色:“是吧,宋家少夫人?” “是啊。”我把话接下来,还对我哥道,“所以你们一会儿别乱说话,要是在我未来婆婆面前说我和他们家司机在一起过,我婆婆一生气,搞不好把我扫地出门。” 我哥哥嫂子相识看了一眼,立刻点头笑道:“明白明白,保证不说。” 有时候我嫌我哥贪钱,有时又反而庆幸他贪钱,人只要有所图就有所短,如果不是他只爱钱,如果他还沽名钓誉,还想只手遮天,恐怕我今天的境遇会更惨。 我婆婆来的时候,我哥和我嫂子明显有些手忙脚乱,他们一面想要巴结多捞些好处,一面又生怕太殷勤被人看轻。好好一出不卑不亢,硬生生被他们演绎成坐立难安。 我婆婆也是生意场上的老手了,自然没有先搭理他们的道理。简简单单叫了我妈一声亲家,我婆婆就拉着何孟言一口一个孟言啊孟言的开始问长问短。 何孟言其间和她耳语了些什么,我婆婆点点头,然后终于把注意力从他身上挪开,推了菜单到我妈面前:“亲家,你先点吧。” 我妈看看她又看看我,怯生生地翻开菜单,我偷着瞄了一眼,一阵肉痛。真他妈贵啊,不愧是我从小就望洋兴叹的大酒店,第一面的例汤就是三位数,何况我们场上还这么多人,一人一份就我多少天的伙食费。 算了算了,谁叫我婆婆在呢,这顿饭请完就当我半个月白干好了。 我妈果然也望而却步,把菜单推给我哥:“我不懂点菜,也不懂你们口味,还是你看吧。” 我哥也咽了口唾沫,谄笑道:“阿姨,这顿饭理应我们请你,但是这个饭店吧也不是我们定的,要不我们还是aa?我们各自点各自要吃的?” “饭店是我的定的,我请,你让我婆婆先看想吃什么,然后再让我妈点。”我清清嗓子,对我哥这副模样嗤之以鼻,“还aa呢?你要是和我aa,各自的债各自还,各自的钱各自花,我也不至于像今天这样啊。” 都说家丑不外扬,反正我们家的丑态已经在我婆婆面前展现得淋漓尽致了,我也不建议让她多知道点我们家的模样。反正她是冲着户口本来的,也许这一出可以让她放弃要走户口本,给我和宋西辞领证的初中。 没想到,我婆婆不为所动,还笑着对我道:“小愉呀,你这是不给妈面子,我来你们这儿,要是让你掏钱,回了北京给西辞知道,还不得不认我这亲娘呀。亲家你们尽管点,爱吃什么吃什么,爱点多少点多少,吃饱了,我们也好有力气讨论两个孩子的事情不是?” 我哥那市侩的笑容立刻就绽开,连着点了几道最贵的山珍,恨不能把整个店都吃上一遍。 我没说话,席间也没多动筷子,我嫂子还很不满地对何孟言道:“一个司机也对海参下筷子,真不知道是沾了谁的光。” 第182章 断绝兄妹关系 我婆婆前所未有地听不下去了,清了清嗓子,却又实在不好发作,赔着笑亲自给何孟言盛了一碗汤:“孟言,今天辛苦了,多吃点。” 我嫂子立刻闭嘴,不敢再说。 其实我心里觉得特别有意思,这一桌子人都在忍,我一家人厌弃我婆婆的贵气矫揉,我婆婆更是看不起我这一家的粗俗市侩,就连何孟言,也被夹在其间,甚是尴尬。最有意思的是,他们忍来忍去,还不都是为了我么。我婆婆为了我的户口本,我哥嫂为了我带来的经济利益,何孟言为了…… 算了,我也不知道何孟言为了啥,不知道他还能图些啥。 等吃了一半,我哥迫不及待和我婆婆说起彩礼的事情,还狮子大开口道:“按我们这的规矩,十万不算少,五十万不算多,但我们家就小愉一个闺女,还在北京读过大学。你们看看,应该给多少。” 呵,在北京读过大学,他知道北京每年毕业的女大学生有多少人,又有多大的一部分挣扎在失业与底层之中,这竟然也能成为我哥口中谈条件的资本。 我婆婆拿起手帕,轻轻在嘴角点了点,头也不抬道:“我家也就这一个儿子,谈彩礼钱这种事吧我是没有经验的。” 面对我哥贪婪到滴血的目光,我婆婆拿出了富家太太见惯大场面的气定神闲:“这么说吧,小愉是个好姑娘,我真心喜欢她,也真心觉得她和西辞很般配。你们呢,开个价,只要不是太过分,我就同意下来。然后户口本你们拿出来给小愉,回去之后,这个事儿就这么办了。” 我哥我嫂相视一眼,我还看见我嫂子伸出五根手指头,嘴里比划着“五十万”的口型。我哥翻了她一眼,谄笑着冲我婆婆伸出食指:“一百万,你看怎么样?” 我婆婆这头一门心思地给我和何孟言夹菜,对我哥的提议置若罔闻。 我哥心也有点虚了,左张又望一阵,继续道:“我知道是多了一些,但是我家就我妈一人,把这么个女儿拉扯大特别不容易。现在女儿就要嫁人了,还是嫁去北京那么远,我妈心里肯定也难受。况且你们那么有钱,你要不……” “别说了。”我婆婆一手掩着嘴,“我给你再加五十万,一百五十万,够你们一家三口在这座城市里衣食不愁好一阵子,也够我亲家安顿晚年了。” 明显没想到我婆婆这么阔气还这么直爽的我哥我嫂高兴地几乎要蹦了起来,却没想到我婆婆来了个大转折:“不过,我有个条件。” “您尽管提!”我哥点头哈腰的,“让我们家小愉给你家当牛做马都行!” “当牛做马就不必了,小愉嫁过来,我就把她当亲女儿疼。我对我女儿怎么样,我就对她怎么样。至于你们这边……”我婆婆一字一顿,“从今往后,和小愉脱离所有关系,可以么?” 我哥笑得很尴尬道:“不是,你这是什么意思啊,我没明白。” “意思就是……”不等我婆婆解释,何孟言主动把话接过来,他也算是憋了大半个晚上,除了吃菜喝汤啥事没干,“以后你们再伸手找吴愉要一分钱,吴愉不仅不会再给,这一百五十万你们也一分捞不着。” 我婆婆对这个答案很满意,微笑问道:“听明白了么?” “不是凭什么啊!”我哥才不愿意放过我这棵摇钱树呢,“小愉是我妹妹,是我妈一把屎一把尿拉扯打的,凭什么你说脱离关系就脱离关系?” “凭我愿意掏一百五十万!”我婆婆义正言辞道,“今天就到这吧,我累了,我家小愉大老远从北京跑过来,肯定也累了。我今天在这留一晚,明天中午十二点离开。在这之前你们想明白,要是同意呢,明天把户口本送到我的酒店。要是不同意呢,也没事,小愉还是我儿媳妇,有没有证我都把她当亲闺女疼。不过从今以后,我也不会允许她再和你们一家来往。” 我哥叫道:“她是我妹妹!你不让她回来,我也能去北京找你们!” 这个时候开始嚷嚷着是我哥了,也真是有意思。不知道当年不承认我是吴家人,不让我进家门的都是哪些人。 “你要是胆子真那么大,敢在我和我儿子面前撒野,那就尽管来。”我婆婆不屑地看着他,“行了,就这样吧。” 说罢我婆婆起身,挽住我胳膊,亲热道:“小愉我跟你说,我订了一个套间,你和我一起住,这么大老远跑回来可累了吧,一会儿回去泡个热水澡,那家酒店里面还可以做spa,我们晚上一起去……” 其实我今天挺爽的,就是那种终于有人出面制裁了我一直憎恶,却无能为力的坏人的感觉。我也不知道我该不该让我婆婆插手这件事,甚至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态在看待我和我的家庭,但如果真的能就此摆脱我哥这个吸血鬼,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晚上何孟言回去了,我婆婆去做spa,我懒得折腾,晚上几乎没怎么吃肚子又饿,就没陪她去,说我休息休息。我婆婆也没强求,自己去了。 这头我点的餐还没送上来呢,那头何孟言给我打了个电话:“下楼。” “你不是回北京?” “最后一班高铁没赶上。”何孟言轻叹了口气,“出来啊,吃点东西。” 我纠结了一下要不要下去,但是毕竟何孟言今天也算是帮了我,再加上真丢下他一个人不管是说道义,还是说情谊,似乎都讲不过去。 简单披了件羽绒服,顶着卸了妆的素面朝天,我就下了楼。 在一家日料店里坐定,看着他津津有味吃下一盘刺身和两份寿司之后,我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不是吧,你一晚上除了吃啥都没干,居然还真能吃得下?” “钱是你付的吧?”他头也不抬,专心夹起一块三文鱼沾沾醋又沾沾芥末,满意地塞进嘴里。 “什么?” “晚饭的钱。”何孟言一副看透一切的表情,“中途说去洗手间,不就是去付账了么?肉痛不。” 我吸了一口气,猛地点下头:“痛!” 我怎么能真让我婆婆掏钱呢,虽然我今天在她面前够丢人了,我哥哥的贪婪,我嫂子的市侩,我妈的从恶如流,都让我颜面尽失,让我最不想暴露的软肋也展现无遗。但是我还是想留一点尊严,其实我留尊严的方式就很卑微,我用钱,用我婆婆眼中最视若无物的钱来买面子。 何孟言笑笑:“所以我晚上没吃饱都没好意思再添菜啊,你看看,你要吃什么,这次这顿我请客。你可别和我不好意思,吃不饱我会觉得很没面子。” “请我吃饭啊?”我咽了咽唾沫。 “对啊。”何孟言递过来菜单,“随便点。” 我揉着真的饿得快要泛酸水的肚子:“那我们,能不能不在这吃?” 所以嘛,夜宵这种东西就是中国的深夜食堂啊,就该是不干不禁吃了没病的大排档和烧烤摊。就因为何孟言他请客这句话,这一晚烧烤摊前的我,连往日一个都舍不得吃的生蚝,都一连点了十个。 “老板,多加点蒜蓉啊。”末了,我还不忘笑眯眯地叮嘱道。 美食真的是有魔力,总能让人忘掉所有的烦恼和不安,将全部身心投入生活的美妙。 这回轮到我一脸满足了,何孟言竟然也来了今晚的第三顿,牛肉串羊肉串的空钎子在他面前滚成一小排:“你说别在那吃的时候,我差点以为你又要吃肯德基了。” “你不是不爱吃肯德基么?”我一副我是为你考虑的模样,“再说了,你都说是你请客,几十块钱打发我也太便宜你。” “谁说我不爱吃!”没想到何孟言却和我怼了起来,“我现在早餐都在肯德基吃了。” “哟,落魄少爷体验生活,我还以为你在肯德基那种地方都食不知味呢。”我不由得想起第一次我们去吃肯德基,他从我手中抢过啃食了一般的吮指原味鸡块,咬了一小口就说不好吃,说不能理解我的口味。 我当时还特别气,觉得他浪费了我一块鸡。也就是那个时候,我知道我们永远不会成为一类人,他是那么注重生活质量的富家公子,夜宵也得是三文鱼刺身。而对于我来说,肯德基都是童年回忆里的奢侈品,即便是我大学期间,最多也就买个汉堡充充饥,可乐还是买三块钱瓶装的带进去。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我们始终在亲近,就算不是一类人,我们的圈子也在融合,在交汇。 就比方他的回应:“得了吧,就我现在这焦头烂额,唯一一顿食之有味的也就是今晚了。” “真的假的?”我笑道,“发现我们这些市井小民的人生乐趣?明白烧烤才是美食之魂了?” “因为有你在啊。”他低着头,蓦地冒出来一句。 第183章 早晚有一天死马路边上 我的笑容也一下子凝固住,我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其实我觉得我挺过分的,我明明知道我只要下楼,他就有办法让我意乱情迷,让我魂不守舍,但我还是下来了。我也明明知道我已经有宋西辞了,他对我很好,他的母亲他的妹妹对我都很好,但我还偏偏给何孟言希望和契机。 我想起来事高铁上的那个吻,趁着还有理智站起来转过身:“我吃饱了,先回去。” “一起,我也在那家酒店订了房间。”他跟着我站起来。 我想了想:“好。” 路上我们不咸不淡地聊了一些今晚的事情,关于我妈和我哥,何孟言轻易地探查到我内心深处的难以割舍。他劝慰道:“其实这是件好事,你的原生家庭不该成为你一辈子的牵绊,除了把你往后拉,他们有一天甚至还能毁了你。” 其实我和何孟言都知道问题的根源在于,如果是以前那个样子,也许我还可以割舍,还可以因为和我哥划清界限而心内暗爽。可是,有了康康的死亡,我根本没有办法理直气壮地说出来我对他们无愧于心。 我内心还是觉得对不起他们的,对不起我哥和我原来的嫂子,也对不起我那位把孙子当做命根子的妈。 但我和何孟言都不愿意提起这件事,因为这件事是我们之间的一根刺,扎得那么深那么牢。就算时过境迁,它不再那么疼痛那么致命,但它还是拔不出来,甚至每天都还有可能发生新的问题,让它再往里面锥上一寸,愈久弥坚。 酒店电梯里,我还终于没有忍住,提出了我内心一直想的一件事情:“不出所料,明天我哥就会把户口本送过来了。我之前把户口本藏在了邻居那里,也不知道我哥他们要回去了没有。” “明天再说吧。”留下这一句,我和何孟言在他房间的那一层分别。 第二天一早,何孟言走了,而我哥果然也来了,但是他却不是送户口本的。 “我是真想拿户口本来,”他很虔诚地在我一脸肃杀的婆婆面前讨好道,“但不知道为什么,户口本找不到了。这一大早我们跑了好多地方,还去民政局问过,我还怕是不是之前我和我老婆办事的时候丢在了民政局,结果也没找到。” 我婆婆冷笑道:“所以呢?是不是还要我给你跑腿费?” “虽然户口本现在找不到,但我们已经打算明天就去补办了!”我哥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道,“一办好我就亲自从到北京去!” “小愉,走,我们回北京,太无赖了。”我婆婆以为这是我哥故意为难她,还想从她身上继续榨取好处,怒气冲冲起了身,抓着包就打算离开。 我哥一把从背后拦住我婆婆,被我婆婆厌弃地把手掸开:“干什么这是?” “我们真的是找不到了,妹妹我是真心想嫁得,能嫁进你们这样的有钱人家里,我是求之不得啊,怎么会故意藏户口本呢?这样,一个礼拜,最多一个礼拜,我就把户口本送去北京,我……” 我婆婆无视他,打了个电话给司机:“小秦,上来帮我处理一下这边的事情,我先去停车场等你。” 回北京的路上我婆婆一言不发,我感觉我好像应该卖个乖,或者讨好一下,但我挺适应这种沉默的,比亲热舒服。 我婆婆中途休息了一会儿,醒来的时候车已经快开到天津了,我婆婆回过头,对后车厢的我道:“闺女,我昨天看你走路一跛一跛的,我心里真是觉得对不起你。要不是我不和你商量就来你家,也用不着你还跟着跑一趟。我要是早知道你受了伤,肯定舍不得这样折腾你。” 太可怕了,没有想象中的冷漠和鄙夷,我婆婆越是这样关心我谅解我为我着想,我心里反而就越难受越不安。 “是我不对,没提前把我家里情况说清楚。” “嗨,这有啥,谁家里没有几本难念的经。”我婆婆很通情达理地挥了挥手,“倒是苦了你,出生这样的家庭,还这么能干这么上进。哦对了,昨天那顿饭吧,于情于理都该我请,闺女你那么懂事,我真是都不知道说什么了。现在我要是还钱给你,你肯定也不能要,那这样,等回了北京,你养好伤,我带你出去购物。去哪都行,买到咱们车放不下为止!” 我虽然没有兴趣,但是并不想驳了我婆婆的好意,反正现在答应下来,也不知道猴年马月她才能想起来这茬。于是我客气地笑着:“好啊,谢谢……妈。” 回去之后我没有把这几天的事情对宋西辞隐瞒,包括我婆婆和我家人的对峙,也包括我和何孟言吃了夜宵。 宋西辞听完一切之后哈哈大笑:“讲真,也就我妈能做出来这种事!还上门去要户口本,她也真是不嫌丢人!” 荔枝没好气地挨着他坐下:“我的亲哥哥,重点根本不在于咱妈丢人好么?咱妈什么人,啥事做不出来?这件事的重点在于何孟言啊,你媳妇是何孟言从床上抱走的,两个人还去吃了夜宵啊!” “那又怎么样?”宋西辞不屑地反驳回去,“我的女人,我好好对她就行,我管得了别的男人怎么对她?”宋西辞一把把我揽到怀里去,“何孟言要献殷勤让他献好了。” 荔枝没再多说话,转身去背单词了。 我发现单词真的能改变一个人,荔枝自从开始背单词之后,整个人气质都不一样了,实现了风尘女子到良家好妹妹的无缝连接。 原本花枝招展浓妆艳抹,十二厘米恨天高加坦胸露乳包臀裙,竟然变成了运动鞋和娃娃领学生装。背单词就算了,如今的荔枝为了更好的背单词,每天早上还要花半个小时出去跑步,说是可以保持一上午头脑清醒。 谁能想到啊,曾经的夜总会头牌啊! 我不禁感慨世事多变幻,古代的妃子是只要活得久,哪怕皇帝都死了,你也能从最低级的常在编程皇贵妃。而如今这个年代,只要活得久,虽然当不了皇贵妃,但什么匪夷所思的都有可能在有生之年见上一见。 对于荔枝的转变,宋西辞总是一笑而过,说她也就现在有劲,等着吧,等劲头过了,还背单词呢,她能单词书烧了点烟抽你信不信? 结果荔枝这股子劲,竟然就这么一直劲到了今天。 我先是和荔枝说了我想接珊珊来这边住的事情,荔枝想了想,说她没有问题,我哥说可以就可以。她还不忘和我说:“不过你得和她说好,不许透露出我在尊煌做过的样子,也不可以表现出来认识我,不然我不保证不会哄她出去。” 转头我就和宋西辞说了我的想法,什么都没瞒他,就说我有个好闺蜜,你也知道的那个,于珊珊。她吸毒,还挺严重的,我不能送她去警察局,也不忍心送她去戒毒所,唯一的办法就是把她接过来,我盯着她。 宋西辞起初有些犹豫,但后来架不住我的苦苦哀求,还是宠溺地刮着我的鼻子道:“行,你说什么都行。亲一下,亲一下我下午就去接她。” 宋西辞也没有食言,下午接来了珊珊,我腿脚还不是很方便,请月嫂帮忙收拾了一下客房,珊珊就搬了进去。 收拾完之后她抓着我的手,热泪盈眶道:“小愉,要是没有你,我早晚有一天得死马路边上。” 说实话,珊珊在这我也很紧张,倒不是怕别的,主要还是觉得我有一份责任,我要对她负责。我一整天心都是悬着的,上次她拿刀追我的样子历历在目,我简直怕她故技重施,虽然宋西辞一早吩咐月嫂把所有可能有杀伤力的东西都给藏了起来。 果不其然,当天晚上,珊珊毒瘾就犯了,宋西辞不在家,我抱着鬼哭狼嚎的她在床上翻滚的时候,荔枝一脚把门踹开,手上拿着根不知哪儿弄来的粗麻绳,拽了两下就扑上来:“瑶瑶你闪开,这种时候你还抱着她?抱着她能管用?” 说着荔枝一边熟练地拿绳子在她身上缠了两圈,一边狠狠压着她的身子:“你没见过尊煌以前是怎么管这些小姐的吧?就得绑,全部绑起来!让他们闹啊叫的,最多一个小时,全他妈安静了。” 终于,荔枝捆完了双手,再去捆双脚的时候,珊珊狠狠一脚踹她脸上,差点把荔枝从床上踹下去,荔枝捂着脸,骂了句脏话,道:“卧槽,你上次是怎么控制住她的?这么瘦一女人,力气怎么这么大!” 我指了指胳膊上的刀疤,无奈地笑了笑。 终于绑完珊珊,荔枝硬是把一步三回头的我拖出了房间:“行了,别在这盯着了,你盯着也没用。她还有个念头,觉得有可能有人拿毒品给她,你快跟我出去,就当帮帮她。” 直到下了楼坐在沙发上,我还能听见珊珊的呐喊声,可想她是多么的声嘶力竭。 看着我一脸不忍,荔枝揶揄道:“也就你这么行,招来这么大的麻烦,我还以为你就多能呢,没想到连怎么处理都不知道。” 第184章 小别胜新婚 “我要知道怎么处理,能挨上这两刀么?”我又指了指我身上的刀疤,还好现在冬天,还能藏着掖着,等天气凉快穿短袖了也不知道要怎么办。 荔枝冷哼一声:“得了吧啊,我的好瑶瑶,我的亲嫂子,为这种女人你做这么多,还被她砍,你值得么你?她没脑子呀,没成年呀,好好的东西不碰,非要碰毒品。对了,你俩还大学同学吧,就这傻样,还念过书的人呢,真是不嫌丢人!” 虽然不是在说我,但我心里听得还很不是滋味,我推了她一把:“别这样说珊珊,她是个好姑娘。” “对对对。”荔枝夸张地扭动着上半身,造作道,“她吸毒、她卖身、她当小三、她勾引男人,但我知道,她是个好姑娘。”说着荔枝推了一把我脑袋,“你就傻吧,你尽管傻瑶瑶,我不说她了,行了吧!” 荔枝明显对我的反驳很不爽,她还站起来,要往房间跑:“你自己个儿在这坐着吧,我去背单词了。对了,一会儿上面没动静了,记得给人把绳子解了。” “哎,你等等。”我怂了下来,半哀求道,“再陪我会儿,我心里没底。” 荔枝回头看了眼我盘腿在沙发上嘟着嘴的模样,想了想还是探口气回到我旁边坐着。我俩有一嘴没一嘴地聊着,荔枝说她虽然不在尊煌做了,但是尊煌那些破事她都心知肚明,一件不落。 就说雅婷那事儿吧,虽然荔枝连雅婷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但珊珊把雅婷带去给雷富,逼疯了人小姑娘的事儿,她可是了如指掌。 “这不是造孽么!”对于这件事,荔枝不无惋惜地如此评价,“人小姑娘就不是人啊,就该被她这样祸害了?我跟你说就这一件事,你家于珊珊迟早得遭天谴!” 这事儿吧,我确实不知道怎么说。荔枝可能还不知道,雅婷的人生的确被毁得一片狼藉,她被王德彪奸污之后,还是我把她送出北京,送进了一家疗养院。 即便是现在,也是宋西辞一直供应着她的生活开支。虽然宋西辞从来没有和我提过,但后来我去疗养院看过雅婷一次,那边的医护人员还跟我说你丈夫真是个好人,每个月寄来的生活费都比实际用的要多不少,他说就当是做公益了。 我叹了口气:“其实她也不容易,齐东这人你还记得么?珊珊以前的男朋友,死了。” “我知道,杀人偿命嘛。干嘛,这么看不起你妹妹我?我跟你说,就场子里那些烂人和那些破事儿,没一件能瞒过我的!”荔枝义愤填膺,“要我说这种男人就该枪毙,枪毙一万次啊!欺负女人就够恶心了,居然还为了钱杀人。” 不知道为什么,我俩越聊我心情反而越沉重。很多因为太心酸太艰难的往事,一般情况下我们都会选择淡忘,至少讳莫如深,可是今天,全部被扒出来了。荔枝还一件一件分析给我听,非要辩出个是非曲直来。 后来还是荔枝上去解的绳子,我说好人做到底,你就当帮帮我,我这不忍心伤心看珊珊的样子。 荔枝说我解是可以,但你还是得上来,你得学着点啊,以后不能一直是我绑吧。 得,这还不如我亲自去解呢,至少我手轻。 珊珊的样子不太好,十分虚弱十分狼狈,难民营里捞出来的一样。荔枝亲手给喂了点水,看着她冷笑道:“还敢碰那玩意儿么?我跟你说,你就熬着吧,也没啥事儿,少说三五个月,最多一年,也就戒了。” 珊珊听得瑟瑟发抖,虽然我没有体会过,但看她汗涔涔的身子,我就知道这种滋味有多不好收。我瞪了荔枝一眼:“行了,你别吓唬她。” “好好好,不吓唬,知道你们看我碍事儿,我走,我走还不行么?”荔枝虽然看珊珊不爽,但没走到楼梯就还是折了回来,“我跟你说啊瑶瑶,绑也不是个长久之计,在尊煌都是对那些掏不出钱买毒品的小姐应急用的。我这两天去弄点戒毒的药,边吃边治吧。” 荔枝这人吧,明明单纯得很,非要装得像个老司机,明明心眼善得很,却硬要搞得凶神恶煞,恨不得全世界都怕她这个混世魔王。 我不无感激地看向她:“谢谢你啊。” “得得得,您老别和我说谢,听得我瘆得慌。”荔枝抱住自己抖了抖,“你呀,少往家里带些莫名其妙的人,少耽误我背单词,我就反过来谢谢你了!” 我在家休息了三四天立刻重投工作,为了补上我之前的活,我还主动要求周末加班,连荔枝都说,我要是能把工作上的积极性投入百分之十到造人这件事情上,咱妈早不用愁得白头发都出来了。 荔枝不知道的是,我就算投入百分之一百二的积极性,我也不会有孩子。 周末的时候林惜欢也在,她说公司和上海那边的一家娱乐公司有合作,需要一个人去那边实地考察一下,和那边的人交流交流,问我愿不愿意去。 我这边当然没有问题,但是我还有放心不下的事情:“那何氏固业的项目,还需要我一边跟进么?” “以上海那边的事情为主吧。”林惜欢道,“何氏固业的项目我也在上心,你不用担心。” 说完她和我简单介绍了一下那边的项目,主要是一档网络节目,河流传媒这边负责线下活动的设计和包装。我对这些没有经验,去上海之前恶补了很多。 听说我要出差三天,宋西辞抱着枕头在沙发上撒娇:“又留我独守空闺了。” “好啊,不留你,走,我和公司申请一下,带家属出差。” 我这招欲纵故擒还是很有效的,宋西辞长叹一口气瘫倒在沙发上:“哎,时不与我,命途不济,你的小娘子我还要赚钱养家,操持生计。纵是百般不愿,也要和官人执手相看泪眼,依依惜别了。” “得了啊。”我推了他一把,“公司比我重要就直说,宋劳模你呢,就好好呆在北京工作,我呢,就去上海上班,我俩小别胜新婚,三天后再见。” 荔枝坐在餐桌上吃完了一整份晚餐加饭后甜点,冷笑着:“不就出个差,你俩夸不夸张,恶不恶心?” 我走过去从背后搭住她肩膀,指了指楼上,微笑着等待她答复。 荔枝一下子会意,很丧地垮下脸:“不是吧,你也太好意思了,人又要丢给我啊。” “丢给别人我不放心啊。” “哥!”荔枝叫道,“你老婆招来的麻烦你给解决,楼上那个瘾君子,你记得每天帮你老婆绑起来喂药,别让她把我家给拆了。” 宋西辞没说话,我立刻捂上荔枝的嘴,不无担忧看了眼楼上,怕珊珊听到荔枝的话。毕竟,不管是谁,被人说成是个麻烦,心里总不是滋味。 说实话,珊珊在宋西辞这儿呆了有几天了,我还是不知道她到底在做什么谋生。白天不见她出去,晚上也不见,偶尔下来吃个饭,还会特意错开荔枝吃饭的点。 更多时候则是我把吃得给她端上去,她因为戒毒难受,吃得也少。经常就扒拉两口,把菜叶子吃几片,就算是吃了一顿饭。 我也不是说走就走的,周六晚上我和宋西辞说要去上海三天,实则要到下周三才启程。 周一一大早林惜欢就风风火火出门,她也是个拼命三娘,看样子搞不好昨天晚上在公司呆着的。即便如此,她也没有落下精致的妆容和得体的服装,依旧神采奕奕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见我来的也早,她干脆招呼上我:“小吴,我去一趟工地,你和我一起吧。” “好啊。”我不假思索答应下来,心里还疑惑,她一个传媒公司,哪来的工地啊。 到车上的时候林惜欢才说:“去何氏固业那个项目的工地考察一下,基本是完工了现在,咱们具体了解一下人家的户型和地段,对咱们的工作有好处。” 这种事其实不必林惜欢亲自去的,但她也是真拼,这么漂亮的女人三十多岁孑然一身在北京,大部分的青春和时间都奉献给了工作。 冬天的北京清晨并不那么美好,浓郁的雾霾之中,北风依旧见缝插针。我还好一点,早上裹了个羽绒服出的门,林惜欢晚上睡在公司,又注意形象,穿了件薄呢子和我在工地上走,在这折胶堕指的天气里瑟瑟发抖。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我说林姐,你这样一遭下来,铁人都要残了,你先回车里呆着去,我去拍照。 林惜欢犹豫不定,我就把她往后推:“行了林姐,您再不回去就是不放心我了。就算我活没做好,你骂骂我解气也行,但要是你身子出什么问题,咱们这项目组可就没有脊梁骨了。” 林惜欢这才听我话,先上了车。 这一大早上,工地上竟然也难得的热闹。本来都完工的一栋楼前面聚集着好多工人,抬着头往上看。雾霾太大,根本瞅不到楼顶。 我拉了个样貌温厚的工人:“你们经理在么,我找他有点事儿。” “在呢。”那工人指了指楼顶,“就那儿,在跳楼。” 第185章 拿钱换人 “为啥呀?”我直觉他在逗我,怎么我就那么衰了,我来办个正事都能遇上跳楼。 不过事儿总是有因才有果的,那工人叹了口气:“还能为啥啊,为了工钱呗,上面拖欠工钱太厉害啦,这转眼都到年底了,没有工钱,大伙儿连回家的路费都没有。” 我心里咯噔一下,何氏固业的财务危机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么?工钱都发不出去? 我又道:“拖欠了多久? “三个月!”那工人举起三根手指头,“整整三个月!他们招数可阴了,刚开始我们有人闹事,他们就给没闹的人先发一半,我们这些人一分钱没捞着。然后又安抚我们,说很快就发工钱,结果一拖再拖,拖到了今天,钱还是一分没下来。” 这个项目是卢川管得我知道,何孟言很少管理具体项目,他主要还是负责宏观调控。卢川这人吧,手段一向歹毒又恶心,不拿人当回事,拖欠工钱对他来说应该是家常便饭。 毕竟这工地上这么多人,按一个人五千一个月算,两百个人一个月下来就是一百万,卢川能拖住一个月,就能收一个月的利润。这么一大笔钱,做股票基金也好,做高利贷也罢,他手下那么多人,利润是非常不菲的。 但是整整三个月不发钱,想必就不是为了牟利那么简单了。更有可能的解释应该就是——真的拿不出钱。这也等于是说,不只是何孟言陷入了财政危机,而是整个何氏固业集团现在都在为了钱而烦神。 我倒吸一口气,看来何氏固业现在问题,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 我又问道:“小哥,他们不发钱,你们经理跳楼也没有用啊。你赶快让他下来,这样在上面多危险。而且楼盘开盘之后,要是传出来跳楼的事情,这边房子卖不出去,本钱回不来,你们也就更拿不到钱。” “哼!”那工人赌气冷哼的样子还是很温厚,“我们就是要让他们楼卖不出去,让他们怕,只有他们怕了,才会给我们发钱。” 我挺急的,万一真闹出什么人命来。我顽固地劝着他,明知道没什么用:“你们这样闹,是想要什么?把记者闹过来,还是把何氏固业的人闹过来?” “我们已经找他们老总了!”工人小哥掏出诺基亚看了眼时间,“还有十三分钟,十三分钟之后再不来,我们就找记者,就在网上发帖子,看以后谁还敢买他们的房子!” 上次和何孟言聊我就知道,这边房子本来卖得就很不好。要是真闹出点事儿,估计是别卖了。到时候不仅本来牟利的计划倾数泡汤,搞不好成本都收不回来。 而且就算卢川来了,他也不一定会掏钱,搞不好又要使出什么损招,到时候吃亏的还是这帮工人们。 不过和我预料不一样的是,最后来的人并不是卢川,而是早已惯于处理这些事情的何孟言。他的揽胜停在五十米开外的时候,我就认出了他的车。 他风尘仆仆地跑过来,后面跟着司机小秦。看到我的时候,何孟言紧皱的眉头稍微舒展了一点:“你怎么在这?” 我和他简单解释了一下,何孟言当机立断:“这里太危险了,小秦,你带吴小姐回车上去等着我,这边我亲自处理。” “可是何总,您一个人在这……”小秦欲言又止。 “没有关系。” “什么没有关系!”我最不爽他这副模样,就算昂藏八尺的身子西装革履,笔直地挺立着,倦意和疲惫还是从每一寸皮肤往外钻。我冲小秦挥挥手道,“我不去!别的不说,就说这么高的楼,你自己能上的去?我要在这陪你!” 我知道何孟言恐高,所以我才认定他不会来。他自己的母亲就是为了他从高楼上摔下去的,他害怕,也恨透了这样的场面,自然不顾一切地规避。但我没想到,为了公司,何孟言真来了,还是孤军奋战。 “不行!”何孟言很坚决,“小秦,带吴小姐走。” 我的态度也很坚决,一把推开来扶我的小秦,昂着头道:“何孟言,你今天要是非赶我走,我就永远消失在你面前,我就走得远远的,让你再也见不到我!” 他愣了一下,不置可否,转过身面对迎过来的工地上一个管事:“这边怎么回事?” 那管事简单说了一下情况,然后道:“工人们现在的意思就是,今天必须要给钱,要不然就登报曝光,再让工地真见点血,看看房子能不能卖出去。” “谁要跳?”他皱皱眉。 那管事指了指顶楼:“那人本来是工地上的经理,还是个大学生,毕业之后在这边干了好一阵,和工人感情深,又讲义气,自以为自己有点脑子,想出来这个主意。” 何孟言当机立断:“走,上去,和他谈。” 那管事带着我和何孟言走到早就准备好的吊机那,解释说高层的电梯现在还不能用,吊机就算是个简易的露天电梯了。 这对于一般人来说也没什么,但是对于何孟言来说就不一样了,他恐高啊。 即便如此,何孟言仍然表现得像个没事人,面朝着房屋那一侧站了上去,不用看到外面的样子,对他来说稍微好一点。 吊机走得很慢,还没过三分之一,我已经能看到何孟言脸颊上的汗珠。外面明明是零下的天,他穿得很少,自然不会是热出来的。 “中午一起吃饭,好么?”我拉住他的手,果然,他手心也是一片湿热。 何孟言低下头看我,苦笑道:“吴愉,你故意分散我注意力的样子,好傻啊。” 真被他一言戳破,我也笑了。面对一个人内心的恐惧,我也很无力。 “我想吃学校门口的老北京火锅。”我专注于自己挑起来的话题,“如果这边的事情顺利,等我做完我的活,我们就一起去吃午饭。我一直想去吃,但是好远,正好今天逮到你,你有车,去那儿方便。” 何孟言还是笑:“好。” “你怕么?” 何孟言点点头,嘴角艰难地上勾,一副想笑却笑不出来的痛苦。 “我也怕。”我说,“我不怕高,但是我怕后面会发生的事情。我以前从来没想到,这么大、根基这么牢的一个集团,竟然也会有一天说有问题就有问题了。我知道你接下来要面对什么,我也知道还有多少磨难等着你……” 他的眼神复杂起来。 半空的状态让我的话突然躲起来:“你以前在我眼里是无敌的,你那么厉害,那么高贵,那么运筹帷幄,你周围人的每一个举动你都心知肚明。你是个超人,就算你曾经伤害我,我也觉得那是天经地义。毕竟,你的商业帝国那么庞大,牺牲掉几只像我这些蝼蚁又怎么样。” 何孟言温柔地望着我:“对不起,可惜我让你失望了。” “没有。”我摇着头,“直到我慢慢看到你的窘迫,你的家庭,你的弱点,你的无能为力,我才知道你也是个很真实的人。无论发生什么,我愿意陪你一起面对。” 他倒吸了一口气,故意转过头不去看我:“但你不会离开宋西辞。” 是的,宋西辞什么都没有做错,我不会离开他。我和何孟言之间的误会是我们不可逃避的命数,命运要让我们错开,即便后来又让我们交汇到一起,也注定走不到一起。 升降机终于停在了顶楼,已经有几个工人围在那了,他们看上去非但不像要劝那位经理下来的样子,反而有一丝助纣为虐的意思。 何孟言上前和那人谈了几句,似乎颇不见成效。 僵持之际,我问何孟言:“现在到底欠多少薪水?” 何孟言报出来一个具体数值,虽然是一笔巨款,但是对于何氏固业来说应该也不算太多。我不解道:“现在公司真的拿不出来这些钱?” 何孟言摇摇头:“闲置的流动资金不够,如果拿就只能从马上要做的项目款里面抽。但是那个项目如果受到影响,何氏固业的损失就会成倍增长,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我当然知道,意味着何氏固业的资金缺口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直到让整个公司万劫不复,最后走向清牌结算的绝路。 “借呢?”我问道。 “这么大一笔钱,找私人借肯定很难借到,至于银行那边,财务部都试过了。”何孟言摇了摇头,算是告诉我答案。 那经理情绪很激动,让何孟言赶快给出答复,还说了些很惨的故事。诸如工地上的老朱等着钱给得了胃癌的老婆看病,再拖老婆可能就要拖死了。还有小牛之前砸断的那条腿,集团不给钱怎么继续医治。至于王老,都一大把年纪了,快六十的人还在工地上熬,图什么,还不就指着拿这笔钱供孙子念书么,穷啥不能穷教育,苦啥不能苦孩子啊。 他说的精彩绝伦,激荡人心。我不忍在听,走到一旁想起了对策。 何孟言最终道:“我现在就算答应你,钱我也不会带身上,你给我缓一天,最晚明天早上,我给你答复。“ “你当我傻呀,你要是跑了,又和别人商量法子阴我们。”那经理一手指向我,“走也行,把她留下来,什么时候有钱了,什么时候带钱来换。” 第186章 我死前未做的事 “不行!”何孟言想都不想就回绝掉。 “为什么不行!”被拒绝的经理恼羞成怒,“我没让你不拿钱不许走就仁至义尽了,你把她留下来,我还能再给你宽限几个小时!” “她不是公司的人。”何孟言冷静道,“她只是合作方人员,我没有资格将她留在这里。” 那经理对何孟言的解释并不相信,还狐疑地看着我,打量了好几遍:“你俩上来的时候亲亲密密的,她难道不是老板娘?” 何孟言苦笑着小声嗫嚅道:“要是就好了。” 天台风大距离又远,说话都得靠喊,经理明显没听到他在说什么,皱着眉问了一遍:“你说啥?”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而且这里太冷了,我不能放心把她一个女孩留在这儿。” 我拉了拉何孟言袖子:“算了,你看看他们这阵势。”我向后望去,四周都是剑拔弩张的工人们,而何孟言孤军奋战,明显是没有胜算的,“硬磕下去对我们没好处,我留下,你回公司想办法。” 何孟言认真地看着我:“我不可能把你留在这。” “没有别的办法了!”我看着周围恨不得扑过来撕碎何孟言的工人们,心里也是一阵悲悯。这明明不是何孟言的错,这个项目从动机到实践,再到现在变成这个地步,都是卢川为了一己私欲而促成的。可作为公司法人的何孟言,还是得承担下来一切责任,处理这些卢川留下的烂摊子。 “够了!”终于那经理也看不下去,大声喝住我们,“别腻腻歪歪了,这样吧,既然你说这位小姐不是公司的人,那我也不难为她。我可以不让她在这受冻,但你俩只能走一个人,等拿到钱再来换人,你自己选。” “那我留下。”何孟言淡定道,“我是公司法人,发生这样的拖欠事件我很遗憾,我有责任处理。” 那经理没想到何孟言会这么快给出答复,还狐疑地看了我一眼:“你确定她一个人能弄来钱?” 何孟言没有理会他,走到我面前帮我挡住寒风,贴着我的身子在我耳边道:“先去找周医生,我姐姐进医院之前有两套房,她住院期间我奶奶做主,把过户到了我名下,但是房产证一直在周医生那里,你和他说一下情况。如果他留在北京,你就拿上去房产证找祁律师,让祁律师尽快办理抵押,看看能换多少钱。如果周医生那边不方便,你就直接去我家,我家里的东西差不多能值个一半的钱。让祁律师帮你,想尽一切办法折现,能有多少是多少,不够的部分我再和这群人谈……” 他一气呵成说了很多,我真正听明白并且记下来的却并不多。我真的挺佩服他的,我有点明白为什么他可以是何氏固业最大的股东,而我即便拥有百分之四的股份还是连一个小助理分内的活计都做不好。 在现在这样的场合下,我自己个儿已经是心烦意乱,还在想着是留下他还是留下我的儿女情长。可是何孟言不仅迅速做了决定,还已经想好了对策,更是能有条不紊地交代给我。 “吴愉,我现在是把何氏固业当前最大的危机交给你解决了。”他握着我的手,有他抓着的那只特别温暖,另一只却凉的刺骨,“我知道,这对你很难,很不公平。但我不相信别人,我只信你。” “我万一办不好呢?”我怯怯地看着他。 没想到何孟言在这种危机关头突然开汽车,咬着我耳朵道:“我第一次在床上要你的时候,你可不是这副瞻前顾后的样子啊。” 我羞愤地涨红了脸,抬头死死瞪着他:“何孟言你……” 他却突然笑了,摸着我的头发道:“别怕。我等你。” 说实话把他一个人丢在这我还挺担心的,何孟言穿得少,最近又一直操劳,身体本来就不太好。加上他恐高,他独自和一群恨他入骨的大汉们呆在天台上,让我不得不提心吊胆。 我先是打了个电话给林惜欢,简单说这边有工人跳楼的事件,我一个熟人也牵扯进去了,现在可能要先离开一下,很抱歉没能完成任务。林惜欢虽然听得云里雾里,但还是表示理解,说她先回公司,等我也回公司再具体给她交代。 接着坐上何孟言那辆熟悉的揽胜,小秦问我去哪,我当机立断说回公司。 路上我给祁律师打了个电话,说一个小时后之后何孟言办公室见。何孟言的整串钥匙现在都在我口袋里,包括他的车他的家他的办公室,说来讽刺,曾经为了防范我换掉办公室的门锁,现在却告诉我他只能信任我。 祁律师专业素养还是可以的,她没有多问,一听说是何总交代的事情,立刻表示她会暗示道,还问我要不要准备什么材料。我说何总想办财产抵押,换一些现钱。祁律师表示她明白了,她会准备好相关文件和我谈。 这边搞定,我又迅速联系了周医生,连着两个电话都没有通。打到第三个的时候终于有人接,却不是周医生,而是一个清清冷冷的女声:“您好,周晏哲现在不在,我稍后让他联系你。” 这声音很熟悉,我在脑海里遍历了一遍,迅速找到了声音的主人:“卜悦!是我,别挂,我是吴愉!” 她愣了一下:“怎么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逮到谁都像救命稻草。卜悦说周医生去看她的时候把手机落在医院了,不过他每天下午都会来,有什么事可以等他下午过来之后和他说。我说不行,等不到下午了,是关于何孟言的事情。 果然,一听到何孟言三个字,卜悦的反应和祁律师如出一辙。她清冷的嗓音附着了一丝温度:“何孟言怎么了?” 我简单和她叙述了一下,大致就是说现在何孟言急需滕思芸留下的两份房产证,所以请她无论用什么办法,一定尽快帮我联系到周医生,问他房产证在不在北京,我实现是拖不起时间。 卜悦还算冷静,她平静地听完一切,问:“是不是何氏集团有什么问题?” “是。”我没有打算瞒她,之前何氏固业的经济问题,我猜卜悦就耳闻了一些,只不过这一次事发突然,而且又关系到何氏固业的脸面。一旦处理不当,把何氏固业拖欠工人整整三个月工资,甚至逼死人的事情传出去,对于何氏固业就是当头一棒,让他们的发展陷入无法自拔的恶性循环。 听完我赘述了今天这短短一个早上发生的事情,卜悦问道:“何孟言现在在哪?” “在工地的天台上。” “你不知道他恐高么,你把他一个人丢在那种地方?”卜悦说话一向那样,尽量不沾染什么情绪,永远冷冷的,淡淡的,但是这一句,即便是没有起伏的语调,我依旧能捕捉到浓浓的责备和担忧。 我深吸一口气,我想说句“对不起”,但就算要说也不是对她说。 卜悦沉默了一阵:“对不起,我没有立场责备你。这件事不用告诉周晏哲了。” “你什么意思?”我警惕起来。 “这笔钱,我有办法。”卜悦说,“你去问何孟言,我寄给他的那套西装还在不在。” 我打电话过去问的时候,何孟言在那头想了很久,然后说:“在我衣柜最下面一层。” 我找到那件西装的时候,它还静静躺在包装袋里面,包装袋里面有张纸,我抽出来看,是那种好看而不羁的字体。字如其人,卜悦的字和她人一样,冷冷清清。 ——我穿着婚纱在香港等你。 我一下子明白了,与其说这是一套普通的西装,不如说这是卜悦的梦,是卜悦回赠给何孟言的新郎礼服。她希望何孟言来娶她,希望何孟言陪伴她一辈子。但是何孟言没有,这件衣服最终压在他衣柜的底层,没有被打开过。 至于这张纸,我猜何孟言是看到了。也许是舍不得这么好看的字,也许是舍不得卜悦的善意,他留下了这张纸条,却再也没有让它出现在不见天日的衣柜底层之外的地方。 我按照卜悦说得,从这件从未被何孟言拆封的西装外套口袋里摸出一张银行卡。 我想起卜悦在电话里告诉我的:“这笔钱是当年他奶奶给我的,他奶奶说的没错,这是很大一笔钱,够我家在香港买个像样的房子,够我一辈子吃穿不愁,甚至够我去吸毒。我收了她的钱,本来,在他们眼里,我也就是个为了钱什么都能做的女人,可是,这笔钱我一分没有花。我戒毒戒得最痛苦的时候,我都不想去碰这笔钱。”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满是一个女人为爱奉献的自豪:“我知道自己有渐冻症之后不想拖累我妈,也不想看着自己身体一天天萎缩,所以才选择自杀。可是等我真的感到死亡的时候,我才突然发现自己那么不想死,我还有事情没做。” 第187章 鸭王 “吴愉,我很谢谢你,也很谢谢这一天来得这么快。我每天都在想这一天是什么样的,我如何在何孟言最危难的时候把这笔钱拿出来。” 我将手中的银行卡看了好几遍,不自觉地一声喟叹。 在那通电话里,卜悦还告诉我,她说她把这套西装寄给何孟言,其实也没有指望他真的来香港。她只是希望何孟言问问她,问问她这张卡到底是什么。可是何孟言从来没有问,她那个时候就知道,何孟言根本没有拆开这件衣服。 “我还知道一件事。”卜悦很艰难地和我说,“原来何孟言那么爱你。亏我以为你只是我的替代品,直到那时候我才知道,我在他心中根本比不上你一分一毫。何孟言对我的爱是博爱,但他给你的爱是只属于你自己的,为了你,他让自己的心再也装不下别的人。” 我百感交集,我没想到,最后这件事情会这样作结。 何孟言真的是一个很幸运的人,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的女人那样爱他,那样为了他愚蠢,为了他无私,为了他奋不顾身。 我找祁律师,让她帮我想办法弄出了这张卡里面的钱,然后让下面财务部的人直接把钱打到了工人户头,我则迫不及待跑去了工地。 还没上那栋楼的天台,我就听到工人们拿着手机里收到的银行短信冲楼上喊:“发钱啦!终于发钱啦!经理你快下来啊!” 等我跑到天台上的时候,我看到那经理露出了会心一笑。其实也就是二十多的小伙子,他本来可以高枕无忧,反正拖得也不是他的工资。但这一刻,我能感受到他的快乐,那么真实又那么饱满。 “何总,真是不好意思,您受苦了。”那小伙子从天台防护杆外爬回来,不好意思地挠着头对何孟言道,“我也知道,这事儿是卢总闹得,我本来以为今天来的人也会是卢总,没想到您亲自来了。让您在这受冻了大半天,实在对不住。” 说着那小伙子还很淳朴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皱巴巴的烟,抽出来一根给何孟言递过来。 我本来以为何孟言不会抽几块钱的烟,却没想到他立刻接了过来,天台风大,打火机打了好几次才给点上。何孟言深吸一口:“我问你,我要是你来,你真跳?” “我真跳啊!”那小伙子道,“怎么,何总您看不起人,您觉得我不敢跳?” 何孟言不置可否。 “是,我怂,我也怕。”他点点头,和何孟言一人一根烟掏心挖肺地,“我实话和您说,我打小孤儿院长大的,我们那个孤儿院在乡镇里面,特别穷,都是那些出去打工的老乡一人一点钱供出来的。后来我们那个孤儿院好多孩子都去工地上搬砖了,就我一个读了大学,我知道工地上钱难挣,所以我才来这种地方上班。” 那小经理拍着胸脯道:“我没爹,这些工人我都当是我爹,谁受委屈都不行!我听说人家工地都是跳个楼,工钱就下来了。你瞅瞅这工地上的人,都不容易,有老有小,都不能跳,那就我跳呗!我打小就觉得自己命可贱了,要是我这贱命能换个几百万一千万的,我觉得也特值!” 我听得一阵阵心酸,背过身去不忍耳闻。 何孟言倒是坐天台上听这小伙子把自己的身世,工地上见闻都说了个遍。那小经理最后叹了口气:“我知道,今天出了这种事儿,北京我以后是混不下去了。你们何氏集团有权有势,何总您行个好,也别逼我死,我明天就辞职,然后离开北京。” “现在怕死了?”何孟言眯着眼,“刚才说让我留下来,等人拿钱赎的时候怎么不怕死?” “这都捡回来一条命了,谁还没事把它丢着玩呀。”小伙子憨憨地笑了起来。 “行了。”何孟言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衣服,“不用你辞职,也不要你的命。你在这工地好好干,这批人有你带,我也放心。吴愉,这里冷,走吧。”何孟言走没两步,又回过身,从口袋里掏出一包他惯抽的烟,给小伙子扔过去,“尝尝这个。” 那小伙子接住,说了句“谢谢何总”,就给周围的工人们分了起来。 回去的路上我心里还挺不是滋味的,北京这种城市其实再最有人情味,因为它大,它完整,它复杂。有生活在摩天高楼里,呼吸着净化后空气的权贵,更有拧着脑袋忙碌在未完工的摩天高楼上,品尝着浓厚雾霾的底层。 大多数人无法选择生活,所以他们尽量对这充满敌意的世界和善一些,并希望得到同样的善意。今天的小经理就让我看到了一个很有趣的人群,他们很艰难,也很简单,他们为了生存竭尽全力,却被生活穷追猛打。 我身旁的何孟言同意一言不发,我知道他也感慨万千,但我猜更多的不是为了工地上的见闻。何氏固业这些擦屁股的事儿一向是他处理,和这些挣扎在社会底层的人打交道他早已司空见惯。 我猜此时何孟言更多想着的,是那套西装,还有突然掏出这笔巨款的卜悦。 果然,车开到半路,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她还好吧?” “有周医生照顾她,总比一个人熬着病强。”我也不知道卜悦身体状况到底如何,只能这样含糊不清地回答。 何孟言点点头:“我没想到,宴哲这样爱她。” 我试探着看向他:“你是不是也没想到,她这样爱你?” 何孟言回望着我的眼:“吴愉,我也没想到,我这样爱你。” 我一下子转过头,闹哪样啊,突然表白,这也太奇怪了吧? “其实我今天不该让你离开,我是何氏固业的执行董事,我比你更知道这件事情这么处理,如果走的人是我,我能用最短的时间,最周全最没有漏洞的方式处理好这件事情。”何孟言道,“但不知道为什么,我一想到把你一个人留在那么危险的地方,一想到你在冷风里抱着自己瑟瑟发抖的样子,我就受不了,我就觉得我不能那么做。” 顿了两秒,他补充道:“为了你,我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的何孟言眼里只有公司,为了公司,为了事业,为了家族,他什么都可以牺牲。别说是让我吹吹风受受冻,就算是让我遭卢川的毒手,让我这样的女人多几个去死,都是没什么的。 从工地离开后,我陪何孟言去了何氏固业,看着他离开停车场,我让小秦也送我去我公司,我想着还是和林惜欢解释一下今天的事情。 我脑海里不断出现着何孟言的身影,他的意气风发神采飞扬,和他的疲惫不堪筋疲力尽交织在一起,每一个身影都那么鲜活,勾动着我的回忆和情愫。 林惜欢听我说了来龙去脉,立刻捕捉到疑点:“你是不是以前就认识他们何总?” 我把整件事都说了,唯独没有提我和何孟言的关系,但到底没逃过林惜欢的眼睛。 “只是认识,没有什么交情。” “认识就够了,以后办事交流也方便。”林惜欢没有追问下去,“行了,这边的情况我过两天再自己跑一趟,你好好忙上海那边的事情,后天就要出发了,这两天好好准备,也好好休息。” 我周二晚上收拾收拾东西就准备出发了,临走的时候我特别担心珊珊,各种嘘长问短她听得都累,说我的小祖宗你快走吧,也让我清净两天。 第二天宋西辞贴心地亲自把我送到机场,和我同去的同事路娜惊叫道:“我的天,你老公开这么贵的车,你还上什么班啊!” “又不是我的车。”我道,“等我以后赚这么个车,我就不让他出去上班了,我养他。” 让我没想到的是,路娜在机场候机的时候就把宋西辞接我的照片发到了公司的群里。还发了一条:“快看呐,咱们吴愉小宝贝家的豪车。”看见我对着手机一脸尴尬,路娜还解释道,“看你平时那么低调都不发朋友圈炫富我帮你炫啊。” 我笑笑,没说什么。 在上海刚开始都很顺利,那边的人招待了我和路娜的午饭,然后安排我们住了一个还不错的宾馆。下午我在宾馆把资料整理了一下,四点多去他们的演播室看录制。 这个节目请了几个网红而十八线小明星,我不太关注这些,所以也没看到什么熟面孔。 我看了一半录制,在休息室和工作人员聊想法的时候,进来了一个刚录完节目的十八线小明星。和我说着话的工作人员立刻站起来,喊了一声“晨哥”,然后介绍了一下我,又和我说这就是最近拍了好几部网剧,大红大紫的肖晨。 我笑着点点头,目光对上的一刻,我们还是傻了。 即便妆容厚重,我依旧认出这个男人的那张脸——这不是我们尊煌月产值最高的男公关,俗称鸭王的许彬彬么! 第188章 论如何成为一名男公关 许彬彬这个人很有意思,是西南那边一少数名族出来的,以前舞蹈学院毕业,中专读完就没上了,自己从老家跑北京来谋生。 你说一大小伙子,长得挺清秀,身强力壮,还确实在舞蹈这方面有两把刷子,干点什么不好,非要做鸭是吧。 一般人肯定是不想的,许彬彬一开始也不想。他和很多人一样,觉得北京是金子铺路的地方,马路上洒满了机会,你随便减一个起来就能飞黄腾达,走上人生巅峰,实现只用嘴叫唤的梦想。 许彬彬相貌确实可以,那身段也叫一个好,我曾经见他跳过钢管舞,一大男人,硬是艳压群雄,满堂喝彩。让人家专业的钢管舞小姐都从管子上跳下来,捡起地上的衣服,披身上走了。 许彬彬刚到北京的时候就碰到了一个机会,加入一个文工团。这是多么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许彬彬虽然不了解什么入伍当文艺兵是个什么概念,但也知道自己过几年就能上电视,搞不好能成为韩红宋祖英那样的人呢。 结果经过层层筛选,什么都通过了,尤其是专业水平,许彬彬说自己是第二,那批一起参与选拔的小伙子就没人敢称第一。最后为啥没成呢——脚踝上有块疤,许彬彬小时候在山里长大,小男孩都顽皮,从坡上滚下去,在脚踝留了个疤。 就因为这么块疤,许彬彬和文工团失之交臂。听上去挺可惜的,不过现在,那块疤已经变成了一只竖起浑身寒毛的小猫,黑漆漆的身子带着一丝猩红。听工作人员说,就这么个刺青,吸了一大批粉,好多许彬彬现在粉丝都效仿他在脚踝上刺小猫。 不过我记得,就我还在尊煌那会儿,也就差不多两年前吧,那里还不是什么小猫,而是一朵睡莲。至于这朵睡莲的故事,我们以后再说吧,反正也是精彩纷呈,却又不甚唏嘘。 无缘文工团的许彬彬如同错失了人生最大的运气,再也没有顺利过,他签过演艺公司,给人家端茶倒水,从打杂的开始做。终于有一天老板和他说:“彬彬啊,你来这儿也有一阵了,我们有个给一线明星伴舞的机会。你要是选上了,那这明星今年二十多场演唱会就基本都带着你没跑了,这对你一个纯新人来说,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许彬彬何尝不知道呢,他也是挺聪明挺机智一人,一下子就知道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儿,但他那会儿一穷二白,摊着手和老板说:“我以后赚着钱,一定孝敬您,您看这个机会,能不能给我试试?” 老板一脸鬼畜的笑容:“孝敬?你为什么要孝敬我呀?我又不是你爹又不是你叔,这样吧,要不你认我当个干爹,我以后有什么好事都想着干儿子你。” 这老板呢,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五十多岁的人,大肚便便,和老婆离了婚,和圈子里几个小明星也花编新闻不断。许彬彬那会儿没多想,老板就一中年大叔,自己也是个小伙子,两男人能有啥事,他还寻思着这种好事怎么就掉自己头上了,老板怎么就看上自己一新人了呢。 于是许彬彬喜滋滋地跪地上磕了个头,甜甜叫一声:“干爹。” 老板也拍着自己的肚子哈哈大笑,就在许彬彬以为一对父子“天伦之乐”的时候,老板开始动手动脚,直接就往许彬彬裤裆摸。 许彬彬吓了一跳,问老板要做什么。 老板把他抱怀里,顶着他的下半身说:“还能干什么,小宝贝,好好服侍你干爹啊。” 后面那段许彬彬没有细说,反正最后的结果是他跑了,给了老板一巴掌跑了。跑了的结果就是不仅和一线伴舞无缘,从此和这个公司,这个行业基本都挥手再见了。 对,没错,这些事都是许彬彬亲口告诉我的。尊煌是一个特别容易让人撒谎,却也特别容易让人说实话的地方,一杯酒,一个寂寞的夜晚,一次客人的闹事,或者一顿深夜的烧烤摊,两个人不认识的人就可以掏心挖肺,把自己最不堪最恶心的过去挖出来任人评说。 许彬彬到尊煌之前还发生过许多事,吃过许多苦,他说了很多,但我现在已经记不清了。我还能记得的,就是做鸭的签一份工作,是在一家酒吧装人妖。许彬彬身段柔,样貌甜,确实很合适。 我那时候问他为什么不好好跳舞,为什么要装人妖跳舞。他说装人妖比普通的一晚上多一百五十块。 也就是为了这一百五十块,有一天酒吧里面有个男的喝多了,非要和他合照,合完照又动手动脚,还抓他下面。抓完那男人就怒了,破口大骂说你根本不是人妖,你下面比老子还粗。 两人一言不合就动了手,那男人酒精壮胆,跟个疯子一样,许彬彬给打断了鼻梁骨,眉毛那边也破了个口子。 酒吧从此也待不下去,光是治脸上的伤就花了一大笔钱。许彬彬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所有积蓄掏出来,将整个脸都动了。他本来底子就不差,算得上美男子一枚,这么一改,更是突出整个人的神韵,丹凤眼顾盼生情,比女人还多几分娇媚。 后来不知道怎么的,许彬彬就来了尊煌,也不知道怎么就下了水,当了个鸭。 他这鸭还和别人不一样,他专门陪男人。刚开始他还是陪阔太太,后来好多男人觊觎他的美色,许彬彬起初也觉得很恶心,反正久了就答应了。 我也问过他为啥答应,他说还能为啥啊,为钱呗。 说是为钱,其实根据我知道的,许彬彬第一次是被人设计的,当时尊煌那个经理还是雯姐男朋友,就是喜欢打扮成皇帝的那个死变态。死变态和一个挺有权势的老板串通好,灌醉了许彬彬,直接抬老板床上了。 这种事情吧,有的人是有了第一次,从今往后想想都恶心,要是再来第二次宁可去死。但还有的人,就是有了第一次,以后就真不在乎了。 许彬彬就是后者,他从那以后跟撒了欢一样,对那些点他的中年男子来者不拒,给钱就好。 不过我觉得啊,许彬彬这种人,比起所谓的钱,他更注重的是机会。他还抱着当年跳舞的梦想,还觉得自己总有一天要大红大紫。所以许彬彬对那些搞文艺圈的人格外不一样,不仅大献殷勤,时常还故作清高不收钱。其实就他妈是套路,为了显得自己和外面那些妖艳贱货不一样呗。 没想到这招还真派上了用场,有一天许彬彬就突然和我说:“二瑶,我走了啊。” 那天快下班了嘛,凌晨一点,我在擦酒杯子,我头都没回说:“路上慢点,注意安全,明天见。” “不是,我是说我真走了。”许彬彬停在我身后解释道,“我要离开北京了。” 我这才回过头,依依不舍地盯着他:“你要回山里了?” “什么玩意儿。”许彬彬咧开他一嘴好看的大白牙,“我要去上海了,那边有个机会,说是能包装我,让我一炮而红。” 我那时候还在想,不是吧你,你许彬彬别的不说,好歹是尊煌第一男公关,顶这个鸭王的美誉。你怎么还这么不长脑子,还相信什么一炮而红的蠢话。 虽然我这样想,但我没有这样说,我干涩地笑了笑:“祝你成功。” “我肯定会成功的。”许彬彬伸开两只手,不由分说把我拉怀里,把我都抱傻了,“二瑶,以后没人陪你撸串聊人生了,你自己好好照顾自己。你是个很干净的女孩,别有一天变得像我这么脏。” 这是我印象中,我听到许彬彬说得最后一句话。再来,就是今天的相聚了。 许彬彬去上海之后,我们没有联系。尊煌的人都是这样,来来往往的,可能连彼此的真名都不知道。就像许彬彬那会儿天天抱怨自己老了老了,但其实我根本连他多大都不知道,搞不好他已经成了鸭王的时候,都比我还年轻。 还有许彬彬这个名字是不是他的真名,或者现在肖晨这个名字是不是真名,我都不得而知。我也不在乎,尊煌的每个人都像一个故事,也只是一个故事,虽然很精彩,但也很单薄。 我甚至没把他离开时候的话放在心里,我总觉得他即便去了上海,也不过重复一遍曾经在北京的经历。 没想到,如果眼前的肖晨真的就是许彬彬的话,那他的确成功了。 再有,就是我的确变脏了。 话说回来,看到我的肖晨没有任何反应,他和我握了手,然后嘱咐了工作人员两句,先离开了房间。听到他的声音,我更加确定这个人就是许彬彬,一个人也许脸会变化,但很多习惯骗不了人。 肖晨走之后,没一会儿路娜进来了,又没一会儿,工作人员先去忙,我和路娜研究了一下资料,看时间差不多就打算走。 结果刚走到门口,就看见肖晨在那抽烟。许彬彬抽烟的姿势很特殊,他用中指夹无名指抽,碰巧肖晨也是。 看见我,肖晨主动走过来:“吴小姐第一次来上海?” 第189章 不堪的过去 “是啊。”我点点头。 “那我能不能邀请你晚上喝一杯?”他一笑,露出的就是属于许彬彬那口大白牙,“我做东,算是带你在上海走一走看一看。” 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故意支开路娜,他还先发制人,说送路娜回酒店。 坐在他车上,路娜咬着我耳朵道:“不是吧,他是不是想泡你啊。我跟你说,你自己小心点,都是个结了婚的女人了,这些搞艺术的手段可多了,你别把自己搭进去啊。” 路娜下了车之后,我还在想如何开口问肖晨你到底是不是许彬彬。没想到肖晨自己爽朗地笑起来:“二瑶,你现在人模狗样啊!” 得,这称呼一出来,我什么都不用再问了。 说是带我看看上海,没有我想象中的陆家嘴三巨头,没有外滩,没有南京路,更没有城隍庙小笼汤包。肖晨的车在上海的弄堂里转了两圈,找了一家很有民国风情的店。我还以为是个什么高端大气古色古香的私房菜馆,走过去一看,不过是个旧民宅改的烧烤摊子。 两瓶五块钱的山水啤酒下了肚,肉香烧起来,我拍着肖晨的肩膀:“哈哈哈还是你了解我的胃口,我还要羊腰子,五串!” “你声音小点。”肖晨不无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我好歹是个明星呢,你别给我粉丝招来,一会儿那些营销号又要乱写了,说我和圈外年轻女性私会。” 我不屑地瞥着他,直到老板端上来一盘羊肉串再把注意力挪回肉上面:“得了吧啊,我没事也刷微博,也从来没瞅着你过啊。要不是今天见面,我还以为你在上海继续跳你的钢管舞呢。” 肖晨气得恨不得上来捂住我的嘴,他紧张地东张西望,确定没人听到,才咬牙切齿道:“造孽啊,没事带你出来瞎转悠什么玩意儿!” “哟,你这口北京腔说得还挺溜。那会儿落下的口音还没改呢?”其实我差点就要说“那会儿在尊煌落下的口音”,一想肖晨这么在意他的过去,我干脆也节制一些,不故意去招惹他不痛快了。 “我故意说北京话的,不然让全世界都知道我是山里的呀。”没想到肖晨自己黑起自己来倒是不含糊,简直可谓妙语连珠,“这明星不都是包装出来的么,除了这个人什么都是假的,人也不完全是真的,就我这脸,大大小小手术做了不也得有十来次么。说实话,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身上那块还是自己的。” 他这话听的反而叫人有些心酸了。 “别说我了,说你。”肖晨用胳膊肘捣捣我,“你在那儿怎么样?酒卖出啥名堂了么?”说到底,肖晨也不愿意说出尊煌两个字。 “能卖出什么名堂?我早不在那干了,出来得一年多了吧。”我苦笑着耸耸肩。 肖晨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也挠着头笑了:“也是,你现在这工作多体面啊,何必还在那种地方混呢。我以前就说,你那么干净一人,少在这种鬼地方浸淫,良家妇女都能给泡成婊子!” 我想了想,面对肖晨,我反而莫名其妙地坦荡。 我低着头,拿着啤酒瓶子乱晃:“彬哥,我后来卖了……” 以前我们还在尊煌的时候,我就和许彬彬开玩笑。我说你看你这大金链子带着,64g的苹果手机用着,别一会儿我把持不住了,也跟着你蹚浑水。 许彬彬那时候还说,得了吧啊,你不会的,你这么金贵自己的人,才不会拿自己个儿开玩笑呢。别说什么把持不住,你就是有人拿刀子架脖子上,我也不信你会卖。 我说彬哥你怎么看不起人呢,我要是有天缺钱呢,我本来就是因为缺钱才来这的,我要是有天缺钱缺的不卖就活不下去了呢,你说我能把持住么? 许彬彬那会儿和我说的,没事,真到那一天哥养你。 真到那一天的时候,我岔开腿,在床上等到了何孟言。而说要养我的许彬彬,却早飞到上海做他的明星梦,成为我微信好友列表里一个死气沉沉的名字。 果然,听我说到这句话的时候,肖晨反应很大,他一把抓住我下巴摇了摇,还拍拍我脸:“二瑶你说啥呢,你卖什么玩意儿你卖?” “能卖啥啊?那会儿日子过不下去了,卖身子呗。”我尽量说得无所谓一点。 其实我没有必要把这件事情说出来,但是啤酒和烧烤摊子太迷糊人,一看到这些,再看到肖晨那张久违却熟悉的脸,我就跟倒豆子似的都自己倒了出来。 肖晨愣住了,愣了特别久。他可能打死都不会想到,他临走时的那句祝福变成了残忍的诅咒,我这个本来就不像他说的那么干净的女孩,也彻底脏兮兮。 蓦地,肖晨举起巴掌,狠狠落在自己脸上。 那一下特别响,吸引来了在座不少目光。刚刚明明是他什么要形象,什么不能被粉丝看见,现在他自己做出来这么招人的行为。 好在肖晨没有他牛逼中那么火,绝大多数人就是往我们这个方向扫一眼,便吝啬地再把目光收回去,对酒当歌,谈笑风生,对这个小插曲置若罔闻。 “怪哥,哥不是个东西!”肖晨说着,赌气似的把面前一瓶山水一饮而尽,还招招手,“老板,再拿八瓶!” 好像对于我出去卖了这件事,肖晨比我更耿耿于怀。 他后来喝多了,就一手指着月亮说:“你知道我什么感觉么?就是你觉得本来应该是天上的月亮,突然砸地上了,你看,也他妈就是块石头。” 说到底,我在他眼里也就是块石头。 那天肖晨喝了特别多,还和二锅头搀着喝,加起来少说七八瓶啤酒加上半斤白的,整个人晕晕乎乎,最后都开始哭。 我揶揄他说你就是他乡遇故知,你也不至于高兴得哭啊,你哭啥你说。 肖晨一只手搭在我肩膀上,脑袋摊桌子上和我说:“二瑶,你知道我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么?就好多年前,那什么狗屁经理,伙同一个老板把我灌醉,给带宾馆去了。第二天我光着屁股醒过来,趴床上跟个小娘们似的哭。” 别说,肖晨这个人长相虽然很柔媚,人有时也阴阴柔柔的,说话倒是特爷们。尤其是学了一口北京话之后,说话可带感了。 他换了个姿势摊着脑袋,继续道:“那之后,我就苦练酒量,我还到处赚那些臭男人的钱。你知道我后面给人捅了多少回么我都没哭过,二瑶,我他妈今天居然为了你哭了。我把你当妹妹啊,你他妈怎么能去卖呢?” 许彬彬说他把我当妹妹我信,要问我男女之间有没有纯友谊,我一定说有,因为我和许彬彬绝对是纯友谊,了不起加上一些升华后的亲情。 但我不想太认真,我不想对尊煌的任何人任何事认真,在我心中我永远不属于那儿,我应该和那里的一切划清界限。 虽然后来发生的种种事情表示,我根本不可能做到。 肖晨后来醉得不省人事,话都说不出来,我只好把他弄到酒店去。考虑到他毕竟是个小明星,我不敢拿他身份证开房,就把他搬到我原来住的房间,打算再拿我身份证多开一间。 本来我和路娜开了个标间,路娜一看到肖晨也懵了,问我怎么回事。 我撒谎说他遇到熟人陪着喝几杯,结果喝多了。 路娜立刻逼问我那为什么那个熟人没管他,反而是我这么陌生人给他扛回来。 我胡乱编几句搪塞回去,路娜一晚上都想从我嘴里套话,我干脆头一歪装睡着。 第二天一早肖晨自己走了,什么话都没留。我起床之后有个人加我微信,我加了之后,那人说:“二瑶,我想了想,发生一些我们不希望发生的事情,其实也没什么,你开心地生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对着手机,我会心笑了。 之后两天工作还算顺利,办庆功宴的时候我又碰到肖晨,他也特别照顾我。 本来第二天就要走了,我还有点舍不得,晚上散场之后让肖晨陪我就近去外滩逛了逛。他说外滩人多,还带了个墨镜和口罩,脑袋上趴着一个恨不得拉到鼻子的针织帽,真弄得像个小明星一样。 虽然是冬天,寒风凛冽,外滩的游人依然接踵而至络绎不绝。上海的天气情况倒是比北京好上不少,至少黄浦江对面的东方明珠还是能看出高耸入云的雄壮气魄的。 肖晨说他来上海之后一直不和我联系不是把我给忘了,他就是单纯想和过去划清界限。他那时候天天做噩梦,梦到他当鸭的事情被人扒出来,然后一夜之间身败名裂。因为怕嘛,他就总在脸上动刀子,希望这张脸变化大一点。直到公司遏制住他,说再动刀子就雪藏他,肖晨的整容才告一段落。 我听得心里也挺难受,还没安慰他两句荔枝给我打来电话,她在那头沉着嗓子:“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还在想我是不是哪儿得罪了她的时候,荔枝冷冷补充道:“家里出大事了。” 第190章 原谅,是因为根本不在乎 我能想到的大事,无非也就是什么冯安洋在美国找了个新女朋友,或者她看中的限量版包包被一抢而空。 毕竟,荔枝是一个对什么生老病死都无所谓的人,他们家生意上的事儿她也不插手,她眼中最大的事情是冯安洋,其次是奢侈包包和鞋,除此之外,我想不出什么需要她特意给我打通电话来的大事。 “我明天就回来。”所以我回复的语气也很平静,甚至还有一些哄她的味道,“怎么啦?家里发生什么事了?” 荔枝反而不说话了。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有点不寒而栗,荔枝多吵吵一个人,没啥事能给她吵吵出事,她这话都不说,我觉得好像真他妈出了什么大事。 “你说呀,发生什么了,发生什么我回来想办法呀。”说实话,相处了这么久,我也真把荔枝当妹妹的,见她这么反差,说不担心都是假话。 “那我说了,你找个地方扶好。”她咽咽唾沫,“我哥他……” 见荔枝欲言又止,再听到和宋西辞扯上关系,我心里还真慌了起来。一般这种欲言又止的话后面跟的都是什么车祸啊,什么突然检查出绝症,什么破产之类绝对不是好事的灾祸。 “我哥他……犯了点男人容易犯的错误……” 我没有荔枝想象中的那么五雷轰顶,我甚至很淡定,甚至觉得可以忍受,觉得这件事情背后肯定另有隐情。但是我无法抗拒的是,直到第二天我坐在飞机上,我旁边的路娜翻着一本搞笑漫画前俯后仰的时候,我脑海中还回荡着荔枝昨天晚上的话。 她说她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她说她那天一回家就看到了,看得她到现在都恶心。是,她哥犯错误的对象还不是别的人,就是我最好的闺蜜——于珊珊。 荔枝说这话时候声音都发颤,说她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就这种破事以前也没少见过。尊煌那些小姑娘,摆台面上都是好闺蜜,背地里我抢抢你男人,你抢抢我金主的事儿,那还少了么,谁真把谁当人看啊。 但是今天出这种事儿,她就是受不了,荔枝这人直,说我哥要是就出个轨什么的也就算了,毕竟你瑶瑶这种事也没少干,和何孟言这样那样的事儿你都做过。她说但是打死她都想不明白,她哥怎么能看上于珊珊这种婊子。 荔枝说这句话的时候我还提醒她,我以前也是个婊子。但我倒是没有说,她自己个儿以前不也不是个婊子么。 我知道她不喜欢珊珊,她嫌珊珊脏,人脏手段也脏。我以前总是护着珊珊,就连我听到荔枝说出了这样的事儿,我还是觉得珊珊有苦衷,这事儿有隐情。 所以与其说我是抱着兴师问罪的态度跑回北京,不如说我是求一个理由,求一个和解。 我到家的时候,宋西辞给了我一个理由,就是没有理由。 他说错了就是错了,他不能找借口,也不配要求我的原谅。 我说行啊,你不给我理由是吧,那我去问珊珊,你非要把我逼得这么窘迫么,我就希望你们给个说法,哪怕编一个骗骗我,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你何必呢宋西辞,你以为你这样用于背锅就很帅?不是这样的,你这样只会让我更难堪,更不知所措。 说着我就往楼上珊珊住的客房跑,楼梯上一半遇见荔枝,手里面还抱着乱七八糟好多东西,皱着眉头跟我说:“行了,你别上去了,那女人被我赶走了。这些都是她没来得及拿走的东西,我去把扔了,放家里膈应得慌。” “你把珊珊赶走了?”我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其实我也知道荔枝作为一个的旁观者是无辜的,但我心里就是有股子无名火,我发不出来,理智又管不住。 恰好荔枝撞我面前,我干脆就不过脑子地对着她发泄了出来:“你不知道她什么样么?她就现在这人不人鬼不鬼的,她去哪能活得下去!你心也太狠了吧,我知道你看她不爽,但是都不征求我的意见就赶她走,你真不觉得自己做的过分了?” “我心狠?我过分?”荔枝也瞪大了眼,“呵,笑话了!搞清楚好么,是你自己引狼入室,我帮你把这匹养不熟的狼赶出去,变成我过分了?我还真是低估你了啊,你吴愉真他妈是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敢情全天下都欠你的是不是!” 我意气用事话说得重了点,荔枝更是一向口无遮拦,只要是让她不高兴了,什么难听她就说什么。 可是她这嘴皮子一抖,我心里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怒气翻滚:“她就算是狼也是我养出来的狼,你凭什么敢她走?” “吴愉,这是我家!你他妈连结婚证都没和我哥打,你白吃白住,还带匹狼进来,我说啥了么?”荔枝扯着嗓门冲我吼道,“我这他妈不是为你啊,是你老公给她睡了,又不是我老公!我看你他妈才是养不熟的狼,我宋家给你多好,你心里都只有何孟言那个外人!” “好啊,我白吃白住,我养不熟,我走!我走行么!” 其实一直到这个时候,我脑子还是非常不清醒的。我是真不想和宋西辞在这件事情上纠缠,回北京之前我就想明白了,就算他真和珊珊滚了床单,就算没有苦衷,其中一个一勾引,另一个就上了,男欢女爱一晚上,其实也没啥。 我的要求很高么?我就是想他骗骗我,想他求我原谅他,然后我就原谅了,后面的日子该怎么样怎么样。不是有句话,叫做要想日子过得去,就得头上多点绿么。我就当也被人绿了,我选择原谅嘛。 结果去他妈宋西辞那句“也不配要求你的原谅”!理由都懒得给我编,非要让我这本来就一团糟的日子过不下去。 见我气鼓鼓地往门口奔,宋西辞一把拉住我:“小愉,你等等,我们聊两句。” “没什么好聊的,不是没理由么,没理由就没理由吧,我接受这个答案。行了,我走了,我找个地方冷静冷静,你先放过我吧宋西辞。”我看都不看他,身子执着地向着门的方向。 宋西辞力道大,几乎将我捆在怀里一样,让我无法动弹,他冲荔枝使了个眼色,让荔枝先走,别在这添乱了。荔枝“哼”了一声,把怀里那些属于珊珊的东西往地上一扔,比我还气得回了楼上。 我和宋西辞僵持了一阵,最后我慢慢冷静下来,我意识到我回来就是找一个方法,一个能让这件事仿佛不存在的方法。那么编个理由欺骗我是其中一种,好好谈一谈也许是另外一种。 等我能带着脑子坐下来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有点无理取闹,伤害了一向直来直去的荔枝。 我喝了点水,然后问宋西辞:“你真的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么?我做错了什么,连让你编一个理由出来都这么难!” “你为什么一定要理由,你为什么一定要原谅我?”宋西辞低着的头微微抬起,从下而上打量着我复杂的神色,“小愉,如果你和何孟言结了婚,今天他犯了这个错误,你也会求他编一个理由出来么?” “你不要说这些有的没的,咱们一码归一码。”我更加不悦,这种时候扯出来何孟言,不就是想告诉我,你吴愉也不是多干净的人,你也有不清不楚的暧昧对象,你也有把柄在我手里,你根本没有资格原谅我么。 宋西辞扳过我故意侧过去的肩:“你不会。”他替我回答,“你会很生气,你会甩他一巴掌,你会甩门而去,甚至和他离婚。就算不这样,你也会伤心,你不会轻易地让这件事翻篇,因为就算你想,你也做不到。” 我不知道宋西辞这时候说这些做什么,他为什么突然把自己和何孟言放在一起比较,还是比较这么空穴来风的事情。 “那又怎么样?”我反驳都懒得反驳,倦倦地望向他。 “那是因为你爱他,你爱一个人,才无法原谅一个人。”宋西辞眼中对了一丝受伤,“而你如此急于原谅我,是因为你根本连在乎都不在乎。” 我的心像是被戳中了一样,莫名地不安起来。 宋西辞说出了我连自己都不敢想的事情。 后来我变得恍恍惚惚,我以为我和宋西辞这么久也处出来了感情,就算我们没有结婚证,也没有上过床,但也一起经历了很多事情。他和他的家人如此善待我,我们也朝夕相处了这么多日子。 我以为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很快我就会因为他而完全忘记何孟言,好好经营我和宋西辞的家庭。但是今天宋西辞非要戳破这个真相——你至今不爱我。 他也在我恍惚的这段时间说出了那晚上发生的事情,他说出那天的日期时我觉得很熟悉,那个日子好像发生了其他什么事情,但是我一时想不起来,也就没有多想。 故事比我能想象得还要让我不安一些。 第191章 故意和我偶遇 宋西辞说那天他心情很不好,他也特别希望自己还像以前一样,不会被除了工作之外的事情困扰。但是他已经做不到了,即便是在谈着生意的应酬上,他还是因为想起我和何孟言的种种,不住地把酒放嘴里灌。 他说他嫉妒,嫉妒得赤裸裸,为什么就连我马上要去上海出差,临走前在工地的高楼上表演生死契阔的搭档都是他何孟言。 宋西辞难得在谈生意的酒桌上喝多,至少从我认识他到现在吧,从来也没见他喝多过。可能因为那天我离开了上海,也可能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他烂醉如泥。那会儿挺晚了,宋西辞本来也没想要喝,自己个儿开着车来的。 这会儿倒好,叫司机吧,太晚了不现实,也的确不在工作时间。让合作伙伴送呢,更不靠谱,宋西辞也挺谨慎一人,不会轻易让别人知道自己家在哪的。 最后他想出来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打了个电话给荔枝。 事情巧就巧在这,过去的荔枝那会儿肯定在外面混啊,这个点对于荔枝才是夜场开始的时辰呢。不过最近荔枝都消停了,有点时间就缩家里背单词。 结果那天晚上荔枝一朋友失恋,要死要活地和她哭诉,荔枝开着车去了朋友家,走得匆忙把手机丢在了家里的客厅。 宋西辞一个电话没人接又打一个,还在想荔枝才假装老实了几天啊,又他妈不知道去哪个场子疯了,肯定是舞池音乐声音太大,她才没听到电话。 直到打了五六个,珊珊接了电话。 珊珊说荔枝不在家,她有驾照,也开过车,宋西辞要是不介意,她可以跑一趟。 其实宋西辞如果像我现在这么理智,他也会拒绝,会再想别的办法,大不了把他倒霉催的司机叫起来,给他付个三倍工资就是。 偏偏宋西辞喝多了,迷迷糊糊地就答应下来。 他说这事儿其实也不能怪你那闺蜜,是我用的强,我当时把她当成你了…… 没有这句话还好,宋西辞一说这话,我心里反而特别得难受。 “我也没想到我当时会那样。”宋西辞深吸一口气,“我一直以为我很尊重你,你不和我领证没有关系,你放弃我们曾经的计划没有关系,你一直不肯接纳我也没有关系。但是我没有想到,我喝醉之后,居然那么想占有你。” 这也是我一直以来害怕的事情,我能感受到宋西辞对我满满的包容与善待,但我觉得这些包容与善待太多太充盈了,反而让我应接不暇。我觉得宋西辞应该对我不满,对我提要求,仿佛这样才是合理的,才是让我舒适的。 宋西辞接着道:“所以你在的时候,我从来不敢做一些可能让自己失控的事情。终于你不在我面前了,我以为我用酒精麻痹一下自己没有关系,但我没想到……” 那天晚上后来的事情也没什么好说道的,宋西辞在车上就叫着我的名字把手探进了她的衣服。珊珊欲迎还拒,总之最后拒到了床上,表演了荔枝看到的那一幕。 我让自己尽量冷眼旁观地对待这件事情,但我也做不到。我和不能不嫉妒的宋西辞一样,能力有限,做不到。 我们双方都冷静了很长一段时间,我问宋西辞打算怎么办。 我说现在我的股份都在何孟言那里了,我身无分文,我就是个特别普通的在北京混生活的大学毕业生。如果他觉得我们的关系也可以到此为止了,那么就这样也没有关系。我承认,我们这段婚姻的矛盾很大一部分是我自身的原因,我没有敞开心扉,我以为我可以爱你,可以百分之一百地对待你,结果我没有做到。 宋西辞为我的这番话做出一个结论——就是说再来一次,你不会嫁给我对吧? 也许对吧,如果再来一次,如果我拥有了现在的通透和思考,我应该就不会了。我不能在不保证未来可以相互容纳的前提下,就那么轻易地完成婚姻这件事。 宋西辞真的很好,但我心里容不下别的人,这件糟事情不配他那样好的人。 然而我还没给出答复,荔枝红着眼从楼上跑下来,一把从我背后搂住我,抱了我个措手不及:“我不要你走,不要你们离婚。” 我没想到前一秒还说我白吃白住的荔枝,这一秒竟然又这副模样。她撒着娇央求我道:“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把手机丢家里,我不该告诉你这件事。” “不是这些问题。”我安抚她,不希望她把过错揽到自己身上。 荔枝却会错意:“那怪我刚才不该说那些话,我不是想赶你走,我是当时脑子坏掉了我才那么说!你别他妈真走,别他妈离婚啊!有什么问题好好说,我给你道歉,我哥也给你道歉,明儿个我再喊我妈来给你道歉。”她还瞪一眼宋西辞,“哥你说句话啊,你别不认错,你求求她啊!” 荔枝向着我其实我知道,不然她根本不用把这件事情告诉我。虽然她做事情一向不过脑子,爱哪样哪样,但我相信,她当时就是为了我气愤,为了我恼羞成怒,迫不及待打电话给我分享她的火冒三丈。 宋西辞反而没有说挽留的话:“小愉,这件事我确实错了。如果你要因为这样离开我,我无话可说。” “去你妈的无话可说!”荔枝松开我,跑到宋西辞身后,一巴掌推她哥头上,“你他妈说话啊,你告诉你人家说你错了,求人家原谅你啊!” 宋家这两兄妹平日里虽然就打打闹闹,但荔枝一向很敬重自己哥哥,别说推他脑袋了,就是顶嘴也不敢说重话。 宋西辞今儿个也没恼,他很认真地看着我:“我舍不得你,但我还是和以前一样,尊重你的选择。” 我坐那儿思考了两分钟,期间荔枝一直在吵吵嚷嚷的,我一句话没听进去,就觉得越想越乱。 两分钟后,我从沙发上站起来:“我先去趟公司,汇报一下在上海这段时间的事情。家里面的事,等我回来再说。” “不是,你还有心情去公司呢?你心也太大了吧,你难过就难过,你别装坚强啊,搞得我心里也特难受!”荔枝追着我想把我拉回来。 她自己却被宋西辞一把拉回去。我听着她继续数落她哥,头也不回离开了家。 我一路开车分着神,好几次想给珊珊打电话,每次手机拿出来翻到她号码,犹豫两秒又回到主页,把手机塞回口袋。过个五分钟八分钟又把手机拿出来,如此循环往复。 最后一次我快进公司停车场的时候,我拿着手机纠结要不要拨出去,一阵尖利的刹车声和鸣笛声拉回我的思绪,司机不满地对我嚷嚷着:“这里是出口,你走反了,很危险的知道么?诶?吴小姐?” 我一抬头,哟呵,这不是何孟言的司机小秦么,那车上坐的…… 果不其然,我看了眼车,黑色卡宴。后车窗也摇下来,何孟言熟悉的面庞出现在我面前。 “你怎么在这?”我狐疑地瞅了他一眼,这次要是再说特意来我公司看我我可不相信了。 “应该我问你吧。”何孟言打量了一下我疲惫不堪的面容,“我公司,我在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别闹了。”我心里一阵不好的预感,他该不会自己公司的事情都快处理不过来了,还有闲心买下我现在工作的传媒公司吧。 不过很快,我环顾了一周,就发现是我多想了。 何孟言叹了口气:“你要是现在告诉我,你开错路,开到何氏固业楼下,还不小心把车堵在了停车场出口,我是不会信的。”他似笑非笑,“你现在不管编出来什么理由,我都会觉得你是为了故意偶遇我,才出现在这。” “我真不是。”我本来想解释一下,说虽然你不信,我自己都不信,但我就是想开车去公司,脑子迷迷糊糊的,就按照以前习惯的路线走到之前工作了很久的何氏固业了。但是话还没出口,我又咽了回去,我觉得累,能少说一句是一句,“没事我走了。” “你等等。”何孟言打开车门走下来,走我这边拉开我车门,不由分说把我拖下去,“你自己看看你这脸色,你走,你能走哪去?别一会儿路上出什么事,我能难受一辈子。” 他拉着我几乎没什么力气的胳膊,往他车上拽,我想抽,也抽不出来:“你干嘛?” “你去哪,我送你去。” 我想想何孟言说得也有理,我现在这状态开了这一路的车都没被撞死是我运气好,这种运气也不知道还能有多久。我想了想,还是听他话先把车停在何氏固业的停车场,上了他的车。要不说我今天是真蠢呢,我已经连我公司根本没有地下停车场这件事情都忘记了。 我后来是在何孟言肩膀上醒过来的,我特别困,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过去了。 我醒的时候迷迷糊糊听见小秦说:“何总,毕竟是法院那边传唤,真不能再拖了,我们得走了。” 何孟言答道:“再让她睡会吧。” 第192章 小秦的突然相约 我脑袋晕晕乎乎,就听见什么法院什么的,我抬起头,迷着眼道:“什么传唤,出什么事了?” “没事。”何孟言温柔地看了我一眼,等我脑袋离开肩膀之后理了理衣服领子,“公司的问题,我去处理一下。” “那你快去吧。”我赶紧弹开,生怕影响到他办正事,“不好意思啊,又是让你送,又是睡这么久,希望没太耽误你。” 何孟言没答我话,目送我下了车便也扬长而去。 我直觉没有那么简单,他肯定瞒了我一些事情,但我并没有深究下去。毕竟何氏固业那么大,现在又正是资金紧缺的时候,每天都在出现新的棘手问题。也许这次的只是其中再小不过的一桩罢了,不足为奇。 虽然是周六下午,公司里只有三两个哀声怨道也松松散散不幸加班的员工,但是林惜欢那股子拼命的劲儿丝毫没有被影响,我去公司的时候她正对着面前两台电脑三个屏幕左右开弓,恨不能变成五个自己一起用。 见着我她说了句稍等,又忙活了十来分钟才堪堪歇下:“回来了?出差还不错吧,那边给我反馈了,说你和路娜办事很靠谱。” 我简单和她汇报了一下,的确,除了不期而遇的许彬彬——如今的肖晨,算是一个还算开心的小插曲,其他的事情就按部就班,办理得非常顺利。 林惜欢明显也很满意,微笑着冲我点点头,然后道:“对了,我听说你和那边的一个演艺人员走得很近?” 听说?这话的意思也太呼之欲出了,就我和路娜两个人去了上海,也就路娜知道我和肖晨有些交情,毕竟肖晨喊我去撸串的时候路娜也在。那这舌根子是谁嚼的就再明显不过了,我只是不懂,路娜没事和林惜欢说这茬儿干什么? 林惜欢不咸不淡地直接解释了我的问题:“路娜说你也是个结婚的人了,不该在外面和别的男人,还是和我们客户方的男人走那么近。这对我们的合作,乃至整个公司的名声都不利。” 说实话路娜在我心里就一直不是什么好鸟,就连我在候机室看手机的时候,她都会可以凑过来看看我在做什么。她那熊熊的八卦热火也许不只是什么好奇心,根本就是心怀歹意啊,不然这么大人了,玩什么背后捅刀子的破把戏? “不好意思啊林姐,我不是开脱。”我毫不礼让地怼了回去,“我和肖晨非常清白,我们以前就认识,而且认识了有一阵子。公和私我分得很明白,我不会做什么对公司名声有影响的事情。” “不,小吴,你误会我意思了。”林惜欢挂着浅浅的笑意,胳膊撑着镯子,双手握拳摆在面前,纤细手腕上不菲而精致的镯子晃了两下,“我向来不反对我下面的员工用任何方式谈生意,你明白么?” 她这么一说我更来火了,我当然明白了,这话的言下之意不就是你出卖身体也好,贿赂客户也罢,违法乱纪都无所谓,只要你能把事儿办成就行么? 可是我没有啊,你说肖晨那是许彬彬的时候,我们尊煌的堂堂鸭王啊我都没睡过他,现在我会为了生意去睡他? 不等我反驳,林惜欢又道:“其实你们有交情也好,没有也罢,你私生活混乱也好,清白也罢,这些都不在我的管辖范围内。我之所以和你说这些,是因为我真的很看好你,小吴你是个很有能力,也很有前途的人。我今天就是想提醒一下你,你周围可能有很多人对你并不友善,他们可能会暗中使坏,也可能明目张胆地搞你。我不希望有一天,你是被这些事情拖垮的。” 林惜欢说完头就低下去:“我工作了,你先忙你的去吧。” 出了办公室,我细细品味了一下林惜欢的话。可能她自己也对路娜早生了厌烦之心,所以在我面前表明立场。也可能是她觉得我对于人事这一块太不上心,真想提醒我也说不定。 我在公司工作到晚上,林惜欢走的时候外面天都黑了。她本来以为没有人,看到我电脑还在闪烁的时候吓了一跳,招呼我道:“还不回去?” 我其实早就想走了,工作都抚不平我内心的焦躁不安了。但我并不知道我要去哪,回家吧,看着宋西辞我心里总觉得特别别扭,可是不回家,不回家还能去哪呢? 要是以前,我还能珊珊那儿,毕竟也是我一直在交租的房子。但是想到珊珊,啊,还不如不想,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究竟是要闹哪样? 看着我都快要哭了,我感觉聪慧如林惜欢肯定也猜出了一些端倪。她没有再问下去,说她和人约了吃饭,步履匆匆下了楼。 今天林惜欢打扮得特别漂亮,去开会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不仅添了精致的妆容,还换了个平时不常见的小手包,尤其一双十厘米的粉色高跟鞋更是让她平添一丝娇俏。我猜她晚上也是要去见格外重要的人吧,只是不知道什么样的男人有如此福气,能和今晚的林惜欢共度良宵。 我在公司走也不是坐也不是,有时刻意逃避晚上去哪的问题,有时又敦促自己赶快想,想明白了好离开这里独自一人的黑暗空寂。 就在我两难的时候,我接到一个电话,因为我中间换过一次手机,所以没存什么号码,面对这串稍稍眼熟的数字,我迟疑了一下接起来。 “吴小姐。”那头客气礼貌,一上来直入正题,“我是小秦,我能请你聊聊么?” 说实话小秦突然找我我还挺没想到的,以前我俩在何氏固业的时候交集就不多,最常见的相处模式就是我打个电话给他,指示他去哪哪儿接何孟言。除此之外了不起也就是偶尔接接我,这样的机会都少。 小秦年纪不大,二十多岁,但办事很靠得住,也拧的清轻重,所以何孟言很提拔他,除了司机之外也安排他处理一些公司的事情。小秦这人为人和善,每次都对我和和气气的,不管我在何氏固业还是不在,他每次见到我都特别有礼貌地打招呼,觉得自己不该问的也懂得缄口以默。 只是我想不明白,他有啥事要找我聊啊,我现在连何氏固业的股份都没了。 没想到,他找我聊得真的是股份的事情。 是,我没想到,这百分之四的股份,不知何孟言和宋西辞惦记着,卢川也惦记着,就连司机小秦都明白其中轻重。 我俩约在何氏固业附近一个咖啡馆,我公司离何孟言那儿本来就不远,加上我有车,这点也不算堵,一踩油门就到了。 说来是巧,这家咖啡馆虽然是小秦定的,但我也不是第一次来。记得刚和何孟言走到一起的时候,有一次我来他公司附近找他,路过一家咖啡馆的时候恰好碰到了荔枝和冯安洋坐在一起。那会儿我还特别纳闷呢,他俩怎么会有交集的。 我记得当时荔枝来要拉我进去喝一杯,那家咖啡馆正是今天我和小秦见面的这家。 小秦本来有些生涩,不知道怎么开头,支支吾吾半天才说到股份两个字。 一听这两字我心里就抗拒了,我直接把咖啡放下来,冷冷道:“不管你是代表何孟言来的,还是你也对这些股份感兴趣。现在这百分之四的股份已经没有一丁点在我手上了,我全部转到了何孟言名下,手续都办好了,从祁律师手里过的。有什么问题你可以和她谈,我不想再听到别人问起我任何关于股份的事情。” 小秦深锁眉头,看上去还因为我的冷漠有一丝受伤,他喝了两口茶水,才点头道:“那我们说点别的。” “好啊,你有什么想和我说的。” “你一点都不好奇何总今天本来是要去做什么么?”他抬起头打量着我,似乎我的答案很重要一样。 其实有点好奇吧,但是问不问都一样啊,何孟言这人报喜不报忧的,他要真有什么棘手的解决不了的问题肯定不会和我说。而且就他今天那样,一看也不会是什么喜事啊。 不过小秦既然都提了,我干脆应了一嘴:“签合同、谈生意、工地视察、解决问题。他何总日理万机,每天不都是这些事情,今天有什么不一样么?” “有。”小秦认真点了点头,“何总被传唤了。” 我想起车上的话,我说我知道啊。 小秦见我云淡风轻的样子有几分着急:“吴小姐,是我误会了么?我以为你挺在乎我们何总的,难道何总是死是活,在你眼里这么不重要么?” 我心想不至于吧,不就是被传唤了么。以前我在何氏固业的时候就有过这种事情,那次好像是因为工地上出了一点小安全事故吧还是什么。但是也很快就摆平了,并没有出现什么严重的后果,怎么就要死要活了? “小秦,你有话好好说。”我安抚道,“你先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第193章 不是要这样的吻,是要…… 小秦简单说了一下,因为我猜他自己个儿也搞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听他的意思就是这样的,何氏固业吧以前就有一些隐藏的问题,现在整个公司出现问题,肯定少不了落井下石的人,过去的那些事儿也就暴露了出来。正好他们过去搞得一个项目和银行贷款到期了,本来那个项目回了本就可以还的,但是那个项目一直处于搁浅状态,这段时间公司财务又很紧缺,那笔贷款还不上。 而之前用于贷款抵押的资产,中间被偷偷做过一次转移,现在已经不再何氏固业任何人的名下了。所以银行那边一怒之下把作为法人的何孟言告上法庭,同时还有很多落井下石的人,爆出了何氏固业的另一些黑料,大有把何孟言置之死地的意思。 小秦说他也不知道到底要多少钱才能解决这次的危机,但是小秦报出了一个他自己预估出来大概的数字,已经把我吓得差点打翻了咖啡。 想起上次那批工人自杀闹事要的钱,我想我作为一个中文系学生,算是第一次知道九牛一毛这个词的意思了。 我在小秦说到转移的时候就觉得有些奇怪,于是提出了我的困惑:“何氏固业里面,还能有人在何孟言不知道的情况下,把这么大一笔资产进行转移?” “这就是我之前说的股份的问题,你真的没有想过,何总为什么那么着急要把股份要回去么?” 他不提还好,一提我觉得何孟言也挺过分的,当初是他以死相逼让我把股份转让给他吧。我耸耸肩道:“他觉得那本来就是自己的东西,迫不及待想要回去,也是人之常情吧。” “哎呀吴小姐,你平时挺聪明一人,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啊!你这样说话也太过分了吧!”小秦急得不行,我感觉我要是个男的他搞不好都要冲上来给我一巴掌了,冲我骂着叫你不明白,叫你不明白我抡死你。 可是我真不明白啊:”小秦,你知道什么你就说吧。“ “这个欠下巨额银行贷款的项目是属于大诚实业!”小秦几乎是吼出来,“是滕小姐生前接下来,实际上由卢川卢总负责的项目。卢总趁着滕小姐病重,顾不着公司事情的时候,把作抵押的资产全部转移给了别人。” 我似乎有些明白了。 小秦继续道:“何总一直没太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他以为只是大诚实业赔了个项目而已。等他发现这个项目还有一笔巨大欠款,而卢川又转移了财产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不仅如此,那会儿何氏固业已经身陷囹圄,何总早已经自顾不暇,根本没法解决这笔钱的问题。而那个时候,大诚实业的法人还是吴小姐你……” 所以说,他急着找我要股份是因为…… “所以说,你知道何总有多爱你么?”小秦颤着嗓子,也许是为我的冷漠而愤怒,也许是为何孟言的情深而不值,“他知道你是无辜的,他不想让你被这笔债务拖累。他也知道,他直接找你要,不仅你不会给,宋总也会百般阻挠。而如果让你知道这背后的事情,你这人讲感情,肯定就更不愿意拿出来。所以他只能各种歪门邪道,逼你把这笔巨款的债务扔回他头上。” 小秦说得很多话我已经听不清了,我的内心是震撼的,是不可置信的。 可是他偏偏要说,说得还越来越让我难过:”后来我陪何总去祭拜滕小姐,何总在滕小姐坟前说,他这一辈子做过两件特别端不上台面上,也特别不男人的事儿。一件是十岁的时候和他母亲说‘你要是走,我就从这跳下去’,还有一件,就是和你说,‘把股份给我,不然我就从这跳下去’。” 第一件事,他逼死了他母亲,第二件事,他却救了我。 何孟言可能也没有想到,他会用这样的方式,说实话,我自己都没想到。 我还记得那个场景,在蹦极的台子上,何孟言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是震惊的。我觉得他真是被逼急了,太想要这笔股份了,才会无所不用其极,宁可用死亡威胁我。 但其实还是我蠢,我在他面前永远蠢,我只要多思考思考,多怀疑怀疑,我也许就不会那么轻易交出股份,就不用让他自己背上这笔巨款。 “孟言呢?”我想都不想站起来,拿着包就想往外冲,“他在哪?” “何总还没出来,下午三点进去的,现在还在被问话。我以前,从来没见过何总被传唤走这么久。” 我又何尝见过呢,我坐立不安,又陷入了小秦来电话之前那种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两难。 我心里特别难受,翻江搅海的难受。我不明白,为什么我要一直用最坏的恶意揣测何孟言。 我撞见他买婚纱,我就以为他要和卜悦结婚,完全没有想过他只是把婚纱送给卜悦作为他爱上另一个女人的交代。 他不来我婚礼的现场,我就以为他不在乎我,不愿意见证我的幸福,根本没有想到他会为了赶回来抢走我而遇到泥石流,在西南山沟里的医院昏迷不醒。 他找我要股份,我就以为他是为了要走他的东西,怎么都没有料到,他只是为了保全我…… 我过去总是很遗憾错过,认为那是老天的安排。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不是这样。这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我们错过是因为我,我怯懦,我忌惮,我为了保护自己,为了不让自己受伤害,我把何孟言勾勒得十恶不赦,好让我少动点感情,少爱他,少体验一些希望被打破的幻灭。 因为害怕受伤,我干脆拒绝一切美好的可能性,难道我不才是最自私的那个人,我不才是这场人祸的罪魁祸首么? “我要去找他!”最后我还是站起来,“不管他什么时候出来,我都等在那!小秦,送我一段吧……” 小秦却没有动身,他看着我,良久叹了口气道:“吴小姐,我以前特别不明白,你们明明相爱,为什么要互相伤害。”小秦露出了一个惨惨的笑容,“今天我才想通,你们其实都是很有智慧的人,何总运筹帷幄,你冰雪聪明。可就是因为相爱,你们反而变得很笨。看不到对方也在爱自己,也看不到两个人的可能。” 小秦的笑容慢慢地竟然有点灿烂:“何总害怕打扰你的幸福,他以为你和宋总两个人生活得很好,所以他只是没事的时候去你以前住的房子楼下看看,就已经很满足了。可是吴小姐,你看看你现在这样,你明明……就很爱何总啊!” 是啊,我明明很爱何孟言,何孟言也明明很爱我。我曾经以为爱一个人很容易,但是我就是失败了,除了他,我再也没有爱上过任何人。 小秦的车停在一个行政机关门口,时间也不早了,马路上人潮都冷了下去,华灯扑闪着流萤,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熄灭。 小秦陪我等了一阵,我说你先走吧,我自己在这等。 他说放心不下我一个人,要再留一会儿,而且他也特别记挂着何总的安慰。 我说等孟言出来我第一个告诉你,他还是不愿意走,知道我最后蹲在地上,求似的道:“你快走吧,我希望他出来之后,第一眼看到的,只有我一个。” 小秦这下没了反驳的话语,迟疑了一会儿点点头走了,说趁着还能赶上地铁,然后把车丢给了我。 我等了很久,真的很久。来这边的路上小秦和我说了点别的,总之就是何氏固业现在真的很不好,而且这次何孟言被传唤的原因也很复杂,可能不只是欠钱这么简单。 “吴小姐,有句话我不知当不当讲。”路上,小秦还说了这样一句话,“虽然你现在结了婚,宋总也的确很优秀。但如果你真错过了何总,你肯定会后悔一辈子。” 他说的一点都没错,我已经开始后悔了,我突然知道心痛是什么感觉,大概就是有一百万个小人在撕扯它,在击打它,在破坏它。这些小人都是你曾经犯下那些错误的遗孤,让你知道悔恨是一种多么苦涩的滋味。 差不多十一点,何孟言出来了。 自己一个人走出来的,还是西装革履,器宇轩昂,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仿佛他一点也不疲倦,他还可以再战三百回合。 直到看见我,他愣住了。 不等他问出来“你为什么在这”,我主动扑上去,勾着他的脖子窜到他身上。 何孟言稳稳地接住我,明明很累还是笑给我看:“干嘛呀?” “吻我。” 面对我突如其来的怪异要求,何孟言略一思忖,然后小心翼翼将干涸的嘴唇送到我唇梢,留下轻轻一吻。 “不要这样的!”我却并不满意,强势地凑上他的脸,咬住他的唇,是,还是熟悉的味道,是他的味道。只是这一次少了点占有欲,毕竟,占有欲满满的都在我这里。 我主动缠上他的舌,蛇似的往里钻。何孟言起先被我突然的袭击弄得有些无所适从,等他终于搞明白我要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吻时也不再客气,进攻起我的唇舌…… 第194章 那就好 像是激战,又像是博弈。 最后不知道是我先松开了他,还是他先放过我。 “还要么?”他眼角扬起一丝狡黠,还有一丝兴奋。 我没回答他,将脑袋枕上他肩膀,一言不发。 本来说好了我接他,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比他还累似的,一沾到座眼睛就开始犯迷糊。何孟言赶紧把我从驾驶座上赶下去,让我老老实实在副驾驶上呆着。 我知道他累,我刚开始还不愿意,何孟言干脆打开我这一侧的门,直接把我抱下来,绕过车头丢在副驾驶座上:“下午看你那样就怕你出事,你这会儿还想拉着我一起出事?” 我蜷在座位上,傻子一样地看着他笑。 不等他问我笑啥,我先问道:“你干嘛那么傻?” “就你现在笑得这德行,你说谁傻?”何孟言反唇相讥。 “我不会为了别人背上这么大一笔债的,何况这还不只是钱的问题,还有责任。”我淡淡道,“我没那么爱你,真的,何孟言,换做是你,我做不到。” 何孟言沉默了,他也许之前也一直在猜测我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为什么会一反常态地索吻,为什么对他突然升腾起可怖的占有欲。但他真的发现我知道这一切的时候,还是无言以对。 良久,他问:“谁告诉你的?” “重要么?就算今天没有人告诉我,以后我也不会知道么?”我蓦地窜正了身子,“何孟言你是不是傻,你是不是有病啊!这都什么年代了,谁他妈要你做好事不留名,你真当自己活雷锋,等你死了之后好让我看着你的日记忏悔?” 我死死瞪着他,虽然他的目光停留在前行的路上:“我不会的!我告诉你何孟言我不会!我才不会忏悔呢,我不会后悔错过你,更不过遗憾错怪你,我会好好活着。我甚至都不会感谢你,我会和别的男人生一堆小孩,儿孙满堂,一个都不叫你干爹!” 何孟言一脚刹车踩下去,把车在路边停下来,侧过头看着我,苦笑道:“那就好。” “好什么?”我却哭笑不得,而且根本不知道这个傻子是怎么听了这番话还能笑出来,“我和别的男人好了,你就那么高兴?” “不高兴啊。”何孟言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送到嘴边,点燃后猛吸了一口道,“还有什么办法呢?” 还有什么办法呢,最终,我们都要回到方法论上面。就算我们相爱,就算我现在看到了何孟言的真心,难道所有的问题就迎刃而解? 不是这样的,这才是最可怕的点。我们依旧要去面对,去解决,去在把话说开后一声叹息,咽下所有的苦。 我等待他把这支烟抽完,沉默让人善于思考,我却偏偏想要放空。 终于,他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我冷不丁开口:“我们怎么办?” “走吧,”何孟言重新将车子发动起来,“我送你回家。” “你说什么?” “我送你回家。”他重复一遍,车子向着宋西辞那栋荒野别墅的方向驶去。 我一度怀疑我听错了什么,我就是因为不想回家才在公司呆到天黑,因此和“小秦小叙几句,听他说出了这一切背后的实情。而现在,我们在拥吻之后,在我说我知道了一切之后,他的选择是把我送回宋西辞身边? “为什么?”我脱口而出,“为什么我和他结婚那天,你不顾生命安全要从贵州回来阻止我和宋西辞结婚。为什么今天,我活生生好端端地在你面前,你却要把我送回宋西辞的家?” 何孟言淡淡道:“因为我什么也给不了你了。” “我也什么都没有要啊!”比起他的冷静,我像个疯子一样咆哮,“你以为你为我背上这笔债就很了不起了么?你以为这样你就能甩开我,让我老老实实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了么?” “吴愉你冷静一点。”他要我冷静,但是我根本做不到。 何孟言摸了摸口袋,把塞进去的烟又重新掏了出来,点燃一支:“你和我在一起图什么?最早你还在尊煌的时候,我是你客户,是你金主,我有钱有地位,有我在没人敢动你,所以我才让你和我在一起。而现在呢?我自身难保了。吴愉我挺不愿意承认的,我特别不想说出来这个词,但是这就是现实,这就是人生。我何孟言终于有一天也自身难保,谈什么来保护你?” 他的脸上有一丝悲悯,我也有。 他本来是天之骄子,他拥有别人眼中值得歆羡的一切,可是命运偏偏捉弄人。我曾以为他坐拥的一切财富,其实都是陷阱,都是毒药,是无可救药的烂摊子,正在把他一寸寸逼上绝路。 “何孟言,我爱你。”我讨厌他抽烟的样子,仿佛人生多么难,只有那一丝尼古丁能赠他以慰藉。我一把把他嘴里的烟头抽出来,塞进自己嘴里,虽然很快被呛得话都说不出来,连咳嗽带拍胸:“这玩意有什么好抽的?” 何孟言看着我行云流水的动作和失败的装逼,笑着道:“要是好抽早就喊你一起抽了,不就是不好,才不愿意让你碰么。” “这什么牌子?” 何孟言掏出口袋里剩下的大半包丢我手里。 我拿着端详半天,不知道上面是什么语言,找到唯一一行能认出来的英文,输到手机里搜了好一阵也没什么有用的信息。 我没什么耐心地又给他扔回去:“你就说,这多少钱一包?” “不知道,别人送的。”何孟言拿手上看了两眼,“也就几百块钱吧。” 我知道的最贵的烟也就是黄鹤楼1916了,不过一百出个头,就那玩意我也只是在学校的时候瞅着人拿出来装逼,没真见过几个人一天一包得抽。这能比我知道的最好的烟还贵,看来的确是好东西。 “那以后别抽这玩意儿了,抽点便宜的。”我不由分说地替他做了主,“能省一分钱是一分钱嘛,我也替你省着,以后我叫外卖都不叫二十,改叫十五的。不是欠了债么,我陪你还啊,外卖一分钱一分钱攒。有生之年要是运气好能还清,我们还能安度个晚年。真还不清也没办法,反正过着过着,这辈子不也就过去了么?” 何孟言消化了一下我的话,他似乎想劝什么,但最后化作一口气咽下去,飘到嘴边的变成无奈的三个字:“何必呢?” “我高兴啊!”我认真道,“何孟言,我爱你,我真的爱你。也许有人爱你有钱有势,有人爱你光芒万丈,有人爱你外貌不凡,我就爱你现在这个样子,爱你会无奈,会落魄,会被生活打击到束手无策。” 他什么话都不说了。 我等待的答复始终没有从他嘴里冒出来,何孟言像是对我的告白无动于衷,冷冰冰地开着车。我们刚才的热吻仿佛失去了温度,一切真情在生活的磨难面前开始一文不值。 我以为我说服了他,可是并没有。 把我交到宋西辞手上之前,我用憎恨地眼神看着他。 “你真没用,真的!”我知道这样一句话对一个男人的伤害有多大,但是我还是对着我最爱的男人说了出来。 “吴愉,你没办法说服我。”何孟言到底是何孟言,他永远对他做的选择那么坚定,那么自信,“如果我想要你和我一起吃苦,从一开始我就不会接受你名下的股份。只要等你背上这笔债的时候,我像个救世主一样出现就好了。” 停车之前,他摸着我的脸颊,似乎像记清楚每一道轮廓那样,摸得分外仔细,分外苛刻:“两个人,总得有一个好好过。” 他话音刚落,举起了手中的电话,冷冰冰对那头道:“出来,在你家门口,把你老婆带回去。” 宋西辞和他碰面的时候,何孟言在他耳边耳语了什么,旋即宋西辞露出一丝不明意味的笑容,我只知道,那个笑容里蕴藏着太多的秘密和话语。 何孟言拍了拍他的背:“好好照顾吴愉,她看上去好像不太好。” “我会的。”宋西辞回头看了我一眼。 何孟言点点头:“那就好,你最好小心一点,我可能一不小心,还会回来抢走她。” 宋西辞轻蔑地笑着抖了抖肩,没有说话。 何孟言一步三回头地向着他的车走去,关上车窗之前,他冲宋西辞喊了一句:“你真的爱她对吧?” “对,我爱她!”宋西辞也大声地回应道,“我爱吴愉,我会好好对待她。” “那就好。” 一整天,我听到最多的也无非这三个字。 何孟言一遍遍重复着那就好,仿佛每一件事都尽如人意。可真的是这样么? 为什么我觉得,他认为那就好的一切,在我眼中都比不上我们尽弃前嫌,我陪着他受苦受难,继续过回我曾经的穷光蛋生活呢? 宋西辞走过来揽住我的肩,低下头:“外面冷,进去吧。” “你真的爱我么?”我问。 “爱。” 我不知道信或不信,我能给的答复也就是三个字:“那就好。” 第195章 宋西辞的过去 宋西辞说我今天离开之后他想了很多,他以为他愿意为自己的错误负责任,愿意放我走,给我去追寻真正幸福的自由。 但是他现在反悔了,就算没有出息,没有男人的尊严,他也只想求我留下来。即便没有那张结婚证,他也不想结束和我的婚姻关系。 他说他爱我。 好奇怪的一个晚上,我对何孟言说我爱你,我特别爱你,我真的爱你。何孟言送给我无动于衷。 也是这一个的晚上,宋西辞告诉我他爱我,我也是如出一辙的无动于衷。 我曾经觉得宋西辞一定是为了某种目的和我在一起,现在我已经不想知道这种目的是什么了,是爱也好,是股份也罢,或者是别的,我真的都无所谓。 “我困了,我想睡觉。”我拖着麻木的身子往楼上去。 宋西辞没有拦我,他目送着我,但是我还没走上楼,我只是在楼梯的拐角,我就像情绪崩溃了一样。扶着楼梯的身子缓缓摊下去,最后抱着冰冷的膝盖蹲着,任由泪水在脸上肆虐,仿佛可以冲刷掉一切无奈的剧情。 宋西辞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身后,把外套披在我身上,他应该想抱我,但可能因为我哭得太不容侵犯,也可能因为保持距离对于现在的我们更理性一些。 他最后没有抱我,默默地陪着我泪雨滂沱,陪着我哭完这一场。 我颤抖着身子又站起来,腿都发软。扶着楼梯,我慢慢挪回房间里,结束了让人疲累的一整天。 第二天我睡到很晚,一觉醒来脚边坐着个人。要是往常我肯定魂都给吓没了,但是我现在特别淡定,我觉得大不了是个鬼呗,是个鬼也好,是个鬼带走我,别天天让我陷在乱七八糟的爱恨情仇中无法自拔。 但是她没有,她一回头,顶着同样深刻的黑眼圈和杂乱不搭理的头发,幽幽道:“瑶瑶,别和我哥离婚。” 荔枝这副鬼样子也是不多见,我爬起来揉了揉眼睛:“干嘛啊?这一大早坐我床上?” “我不是一大早坐的。”荔枝颓然地摇摇头,“我昨天半夜三点就开始坐这了,我睡不着,我觉得我真的特别不是人,我连我自己亲哥哥的婚姻都破坏。我怎么就脑子不好告诉你于珊珊勾引我哥的事儿呢?” 她说话就说话,还把双手按上我软绵绵的肩,摇晃着我半醒不醒的身子:“瑶瑶你就当我脑子坏了,我不是东西不是人,都是我的错。”说完这些论据,荔枝重新复述了一遍她的论点,简直堪称有理有据有节,“瑶瑶,别和我哥离婚。” “这事儿和你没关系……行了你别晃我了,晃得我脑子疼。”我把她按在我肩头的手掸开,“你放心,就算我和你哥分开了,我也不会回过头找冯安洋,不会影响你和他之间的感情,这样够了么?” “不够!”荔枝认真地摇着头,“你只要不和我哥离婚,我把冯安洋送你都行啊。我虽然爱安洋,但我还是更爱我哥。” 我苦笑着:“我真不明白,我哪点好,你那么想我当你嫂子?” “你哪都不好。”要不说荔枝这人坦白呢,一般坦白直率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说话特别难听,“我也不想你当我嫂子,但没办法,我哥就想你当他老婆啊。说实话啊,我刚开始也以为我哥是为了什么目的才娶你的,直到我现在也不怀疑这点……” 对啊,我也不怀疑这点,不然整个北京那么多美女,随便挑一个都比我年轻漂亮家世清白,他宋西辞瞎了眼要娶我一个小姐? “但是后来,我哥肯定是真的爱上你了。我刚开始想不明白他为什么爱你,后来我觉得可能是因为陪伴吧,在你之前,从来没有一个女人陪过我哥这么久。”荔枝斩钉截铁道,“我原本以为你也就是个沽名钓誉的小姐,我哥玩上了就扔了。但我没猜错的话,我哥根本没碰过你对吧。” 荔枝说宋西辞是爱我的,就算刚开始不是,但现在肯定是。 她说宋西辞也老大不小一人了,连正经的恋爱都没有谈过。他从军校出来之后一直积极投身家族的事业,公司也的确在他的掌握下越做越强。起初宋西辞是对女人没有兴趣,但后来,他是对女人没有信心。 听荔枝这么说,我也不经冒出了一丝好奇心:“你是说,你哥曾经也受过感情的伤?” “那是,一物降一物啊,人也是这样,谁没有遇到过几个注定不属于自己的人?”荔枝揭起她哥的短也是一气呵成,“这事儿得从十年前说了吧……” 她说那会儿,他们家给宋西辞说了门亲事。所谓亲事嘛,就是找一个门当户对人家的女儿,然后强强结合,双方在商场上一起赚黑心钱一起发昧良心财。 这种故事很常见,很多言情小说里灰姑娘女主和男主两情相悦之际,通常都会跳出来一个这样的富家小姐,成为二人不可逾越的鸿沟,冲段两人爱情的小河流。 这是俗套的写法,但是宋西辞这个故事很不俗。 因为在军校的缘故,宋西辞过去和女人接触很少,出来之后也潜心事业,没有在感情上分过心。他家里这么一说,他寻思着对事业有好处嘛反正,那就见见呗,合适就处着呗。 结果宋西辞对大小姐一见钟情,大小姐也没多说什么,就说两个人就这样处着吧。从没有尝过爱情的男人堕入情海,本身就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儿。 “那时候我还小嘛,还在上学,也不懂事。”荔枝回忆起那段时光,“我就记得我哥那一阵子可奇怪了,我那时候也不知道恋爱是什么,我就感觉我我哥和以前特别不一样。有个词叫什么来着,哦,铁汉柔情。对,我哥那会儿就是铁汉柔情。” 关于宋西辞是怎么和大小姐谈恋爱的,荔枝不知道,也说不清,总之两个人应该是有过一段快乐时光的。 但是后来大小姐离开了宋西辞,理由特别简单:“你还不够有钱,你的家族对我们家的事业还不够大。” “我靠!”我听到这的时候不自觉吐了句粗话,“你们家还不够有钱,那怎么样才叫有钱?” “不是,我家那会儿确实不像现在这么有钱。”荔枝很坦诚,“知道为什么现在这么有钱么,就是我哥受刺激了啊。因为那个不要脸的女人,我哥之后工作得更加投入,还上了个mba,学了很多专业的东西,常年如一日地拼了命得干。” 是,宋西辞现在的确很拼,他一个大boss,经常没日没夜地工作。有的时候为了陪我他会早点回家,但是即便在家中,他手里也不愿意丢下公司的文件。 但是我没想到,宋西辞也有这样的过往,心底也有一颗无法拔除的朱砂痣。 “那之后,我哥对女人的态度就不一样了。”荔枝说,“他开始和女人接触,但都是那种玩弄的态度。他经常带回来不同的女人,有的很漂亮,有的很年轻,有的业务能力很强,他什么样的女人都玩过,但也就是玩玩。” 荔枝说刚开始她很讨厌这样的哥哥,有的时候还会有女人对宋西辞纠缠不清,毕竟他是个真正的钻石王老五,但是宋西辞特别绝情,那些女人最终都不会再出现。 也许是受到宋西辞影响吧,后来的荔枝也开始在感情上玩世不恭。她流连夜店,她不在乎身体,更不在乎感情,直到遇见冯安洋。 “直到我哥遇见你。”荔枝继续道,“我哥那样过了将近十年,我见过围在他身边的女人不下几百号,昨天他还可以一掷千金的女人,第二天就可以一脚踹开。所以我第一次发现你和我哥在一起的时候,我以为你也不过是他玩玩的女人。就算他说要娶你,我都觉得这只是一个升级的玩笑。” 可是这个玩笑的周期太长了。 从第一天,到今天。 “你想一想,整整十年,没有人走进我哥的内心,我曾经以为他的心早就打不开了。”荔枝又开始晃我肩膀,“好不容易你拿着钥匙出现,我真的不想我哥再回到以前那种状态,那一点都不好!” 我苦笑着:“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也?” “说人话!”荔枝狠狠斥道。 “你怎么知道那一点都不好?”我反问道,“也许宋西辞觉得很好呢?不然他为什么还要和珊珊……” “我当然知道!”荔枝挺起胸脯,颇为自豪的样子,“你知道我爱上冯安洋之后,我多快乐么!我那么开心,我整个人都变了,我哥现在肯定也和我一样,因为爱你而快乐!” 她说的有理有据,我竟然都无法反驳。 见我语塞,荔枝趁胜追击,又问了问一遍:“所以,别和我哥离婚了,行么?” “我想想吧。” 荔枝犹豫了一下:“行,你最好慢慢想,想一辈子,这辈子其实这样也就过去了。” 第196章 因为你,我都不像我自己 我感觉工作还是相对让人好受的,既然连自己家都变成了是非之地,我也只能更多地投身工作,好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工作中偶尔还能给人带来一丝惊喜,之前上海那边的合作方来北京做宣传活动,顺便带来了肖晨。 本身肖晨是不用来河流传媒这边的,只要站好他的台子就行了。但我觉得,就是为了我,他才亲自跑一趟。我离开上海的前一晚和他在外滩瞎逛,接到电话之后情绪就一直不太高涨,肖晨追问我好几次,我就随口编了一个家里人生病什么的。肖晨当时就很紧张我,让我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找他。 后来我回了上海,肖晨也给我发过微信,问我这边的事情怎么样了,我说都康复了,虚惊一场。肖晨当时也没说信与不信,结果这才几天啊,他就亲自来了趟北京。 我一半是惊喜一半是感动吧,因为肖晨之前和我说他特别不想来北京,到时候如果公司要来做宣传他就给推了,毕竟这里有他最不想触及的回忆。没想到肖晨还是来了,算是触碰了这自己曾经的不堪。 这头肖晨一到公司,立刻引来了姑娘们议论纷纷。他这张脸这身材都确实没话说,开玩笑啊,整容之前就是我们尊煌响当当鸭王。但姑娘们还是说他的下巴是垫的,额头是隆的,而且听说他是gay呢。 肖晨充耳不闻,跟一旁的我耳语:“完事了晚上喝一杯?” 喝一杯自然是不会少,肖晨在外面公司稍作逗留就去了宣传现场,做完宣传工作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我在宣传会场等到他完事儿,偷偷摸摸跟个贼似的溜出来,冲我招招手:“快走快走。” 坐上我的车,他把坐垫都摸了一遍:“可以啊保时捷卡宴,你在哪发财呢二瑶?我刚看你们老板娘,开的不过才七八十万的车啊。” “我老公给买的。”我想了想,省掉那些乱七八糟的前因后果,用了一个最简单的答复。 “不是,你结婚啦!”肖晨扳了扳我身子,我说开车呢你别闹,肖晨还是一脸匪夷所思的样子,“你真结婚啦?和谁?上你那金主?” 我没说话,我感觉把我和宋西辞相遇相知相结婚的来龙去脉说一遍太长了。 我还在酝酿的时候肖晨就叫起来:“得,没跑了!肯定就你那金主,要不什么人还那么有钱,随手就是辆卡宴给老婆开?别的不说,你就说在北京,想给车上个牌就多难了?” 我没回答他是或不是,因为如果我说我不是嫁给我金主,而是爱上我金主,听上去要更愚蠢更刺耳。我只是告诉他,说我老公前不久出轨了,就我在上海那两天。 我还没发问呢,肖晨就叫起来:“千万别离婚!”他着重强调了“千万”两个字,“我跟你说,这男人都是这样的,那有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啊,还不都是女人玩得越多越好,玩腻了还能顺道去玩玩男人么?你要是和他离了,就正中那小狐狸精下怀了!这种事你问你哥我就问对人了,就你以前那小闺蜜,什么珊珊是吧,她那傻不隆冬的直性子肯定劝你离!你要是离你就哭吧,那男人能让你一个子都拿不到净身出户!还不如现在开着卡宴喝着小酒,过你阔太太的生活呢。” 他一说这话我反而哭笑不得,不提珊珊还好,一提珊珊我更是百感交集。谁又能想到当年别人眼里傻不隆冬的于珊珊,今天也能做出这种事儿。 我和肖晨跑去了工体那边的一家馆子,就是以前我和周医生去过的那家。肖晨说你对这块挺熟啊,我以前觉得这都是有钱人玩的地方。虽然我自己也玩,但都不来这边,我得跑得再远点,最好跑到海淀那块去,那块没人认识我。 我说得了吧,哪哪还没有便宜的馆子啊,就这家,人均也就几十块钱,你随便点,我两加起来能吃三百块钱以上算我输。 肖晨不信地说了句“真的假的”,结果菜单一看就叫出来:“我靠,二瑶,我好不容易来一趟,我好歹也是个当红五线小明星,你就请我吃这玩意?” “十八线谢谢。”我纠正道。 他话音刚落,旁边一行人还转过头来看了看大晚上带着墨镜煞有介事的肖晨。我一看这不是最近火的那什么电视剧里的男二么,人家这才是真正的三线明星啊。 我推了推肖晨:“看吧,别在这说自己五线小明星,我听着都为你臊得慌。” 我和肖晨坐下来的时候都十一点了,肖晨说你老公管你管得真宽,这大晚上的连电话都没有一个。 他话音没落呢,荔枝电话就来了:“你在哪呢?”她声音阴冷。 我不免想起我在上海的那个电话,那时候荔枝也是这个语气,我还没回答先抖了三抖,问她道:“怎么?又出什么事了?” “没啊,平时看你这个点早都回来了。”她一字一顿,满是逼问的语气,“我怕何孟言那家伙见缝插针,破坏你和我哥的婚姻。” “安了!”我也是服气荔枝的脑洞,“我一个朋友从外地过来,我请人家吃个饭。” “何孟言从哪来北京?”荔枝偏偏抓着何孟言这个梗不肯放。 “真不是何孟言。”我努力解释道,“就是以前的一个朋友。” “那我也要去。” 荔枝的大小姐脾气上来是管都管不住,压都压不下的。我不能让肖晨和荔枝见面啊,两人一个曾经的头牌,一个曾经的鸭王,堪称尊煌两大镇店之宝了。今儿肖晨是个十八线小明星,荔枝是我老公的妹妹,我怎么让这两人碰面? 可怕的是荔枝这人是管不住的,你愿管她她越不听你的。 我和肖晨这头刚酒足饭饱,荔枝就开着她的小敞篷来了。 一看到肖晨,她立刻惊叫起来:“卧槽,鸭王!”她指着肖晨的食指不听使唤地颤抖着,还一脸惊愕地看着我,征求我的答案。 另一头肖晨的面色也很诡异,他不可置信地也回指了荔枝,然后看着我道:“我没认错人吧?” 我讪笑着抖抖肩,也不知道还能说点啥。 很快,大家就相认了,这位曾经的头牌差点和曾经的鸭王惺惺相惜地抱到一起。荔枝是个爱看韩剧的人,也不知道这位鸭王早已脱胎换骨成为了如今的十八线。听闻肖晨刚拍的网剧马上就要大热,荔枝还摇着头说同人不同命,眼看着肖晨算是功成名就了,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考过雅思去美国和冯安洋团聚。 我纠正她说你那不叫团聚,顶多叫相聚一堂。 肖晨倒是颇为担忧,好几次他都指着自己的脸问荔枝,我都整成这样了你还能认出来我? 荔枝袖子一挥:”我能认不出来你?你别忘了,我去当小姐之前你还陪过我呢!你就说姐厚不厚道,后来那什么狗屁经理算计你的时候,姐还给过他一啤酒瓶子呢!“ “别姐啊姐的。“我夺走荔枝已经挥起来的啤酒瓶子,”人家肖晨说把我当妹妹,你自称他姐,你想占谁便宜呀你?“ 荔枝喝得有点多了,盯着我看了半天,眼眶里突然圈起亮晶晶的泪花,突然一下就扑我怀里,撒着娇道:“瑶瑶,你是最好的瑶瑶,你不要和我哥离婚,不要和何孟言在一起。” 我抱住她,任由她在我怀中颤抖,不自觉一声长叹。 最后是宋西辞来接的我俩,肖晨先走了,我抱着荔枝在越晚越热闹的摊子上坐着。宋西辞拉她上车的时候还皱了皱眉头:“又喝成这鬼样子,非得把她送回我妈那,让我妈治治她。” “你别怪他。”我扶着荔枝的身子,好费力才给扔上后车厢的座椅上,“她为了让我跟你和好,跑来和我又哭又闹的,才喝成这样。你看看她最近哪还喝酒啊,满脑子可不都是她的英语还有安洋哥哥么。” “我倒是宁愿她满脑子吃喝玩乐,那个冯安洋有什么好,哪里配得上她。”宋西辞怜惜地看了眼荔枝,走过来帮我开车门的时候一把把我按在车门上。 我有些紧张,躲开他的目光道:“你干嘛?” “咱们……”宋西辞揉了揉被寒风吹得通红的鼻子,“能不能别辜负南音的一番美意了?” “什么意思?”我弱弱道。 “我不会再犯那种错误了。”宋西辞眼中无限期许,“小愉,能不能不要离开我?” “再说吧。”我推了把他的胸膛,想往车厢里钻。 宋西辞的手却牢牢按在车门上:“我真的错了,你可以打我骂我要求我,但是你能不能不要总是把这个问题往后拖?你知不知道,我整晚整晚的睡不着,生怕我一个不留神你就收拾收拾东西跑了,然后再也不会出现在我面前。”站在我身后,他轻轻环住我的腰,“小愉,因为你,我都不像我自己了。” 第197章 流氓客户 我还能说什么呢,我曾经对宋西辞的感情那么漠然,我是先天性否认的,我觉得他不可能爱我。可是当这份感情慢慢显山露水,慢慢真切起来的时候,我反而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 “我不想再报复何孟言了。”我背对着他,小声道,“最早我们也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走到一起的对吧。现在我放弃了,我不再这样想了,你还要和我维系这段婚姻么?” “这有什么关系么?我和你在一起,和何孟言有什么关系?你想不想报复他,和我爱不爱你又有什么关系?”宋西辞轻嗅着我的头发,“你在我身边就够了,真的。” 我不知道是因为我最近格外脆弱,还是因为宋西辞的这番告白真的打动了我,反正我最后点头了,我说那就这样吧,好好过日子。 他笑着闭上眼,把脑袋枕在我肩上,说,好。 后车厢的荔枝翻了个身,突然嚷嚷一句:“安洋,我哥要和我嫂子离婚,我怎么办啊?” 我看了看她,睡梦中砸吧着嘴。也是难为了这傻妞,就算是酒醉成这样,满脑子也都是她哥和冯安洋。 后来关于何孟言的事情,我所能接触到的越来越少。 我周围人不约而同地对他三缄其口,宋西辞不会主动提起,荔枝更不会,我有一次给小秦打电话他也没有接。我还问过一次周医生,他说他已经对北京的事情一点不知道了。我问他那卜悦最近怎么样,他说卜悦的病比想象中恶化得还要快,基本现在已经不能下床,失去了自理能力。 我挂完电话之后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好好的一个女孩子,那么年轻那么漂亮,突然就这样了。病来如山倒,终究谁也逃不过命运的五指山,并不会因为她的优秀和卓越就手下留情。 周医生在电话里和我说,他觉得命运也特别折磨他,眼睁睁地看着滕思芸走向死亡而束手无策,如今再看一遍卜悦。生命的流逝让他不安,他有的时候特别恨,为什么死亡是一个过程,要连绵不绝地折磨着他。 我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如果没有这场病,或许他连陪着他曾经最爱的女人走完一生的机会都没有。这也算是命运最后的馈赠,让他能不留遗憾地和卜悦度过这段日子。 周医生苦笑着说也是,他问了我几句何孟言的情况。我说我也正想知道呢,周医生就没再说了。我听得出他很疲惫,周医生的生活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照顾卜悦,另一部分是拼尽全力单刀赴会这个难以攻克的医学难题,好将卜悦从死神手里拉回来。也可以说,周医生的人生里只有一件事——就是卜悦。 这样的人其实还挺幸福的,不需要权衡,也不需要顾虑。 我下班之后,还有一件事要做——看房子。 这件事我和宋西辞商量好了,我说我觉得他那豪宅太偏远了,每天最少花两个小时候在路上,我觉得特别浪费时间。尤其是晚上,我现在的工作偶尔也少不了应酬,动不动喝到晚上十一点,有的时候一家三口人全醉在不同的桌子上,一个个的都为怎么回家烦恼。 与其如此,不如我在公司附近租个房子,什么都方便。 宋西辞肯定也想过,我是不是为了逃避和他同住一个屋檐下才提出这样的对策。具体是不是我自己都不知道,但是宋西辞还是一口答应下来,他说租房子就算了,让我看看有没有什么靠谱的小区,买一间算了。 我每天下班就在附近楼市走走,但是基本都是比较老的小区,宋西辞不想要二手房,让我看看新楼盘。我思前想后,发现我正在做的那个项目的楼盘就不错。 我和宋西辞说得时候,宋西辞掸了一眼就发现了重点:“何氏固业的楼盘?” “是啊,我们公司正在做这个,搞不好能打折。” 这楼盘我特别清楚,其实性价比不高,现在卖得也不好。说是楼盘其实就是两栋高楼,地段真心不错,离我公司开车十五分钟吧。就是户型大,贵,不划算。 宋西辞自己也搞一些房产上的东西,他肯定知道其中轻重啊。但他看都没怎么看,就把户型图给我递回来:“你喜欢就买,不用管什么打折不打折的。” “行,那我过两天去看看。” 我说过两天也是雷厉风行,周五晚上下了班我就去了,那边广告很多还是出自我的手。售楼处的小姐特别殷勤,给我一个户型一个户型分析,说得好多话还是我们广宣给写的,好几次我都差点帮她把后面的话接出来。 最后我问了下价格,确实不便宜,我说我再想想吧。 这头我刚从售楼处出来,林惜欢给我打了个电话:“小吴,你能帮我去个应酬么?我这边有点事走不开,就上海那边合作商的人,明天就走了,你帮我陪陪他们。” 我寻思着晚上也没事,就答应了。 结果不知道什么尿性,我是发现了,就在这附近工作的人吧,大大小小的应酬都喜欢去尊煌。我有的时候还挺纳闷的,尊煌背后的人是什么背景,能把这么一批生意场上大大小小的人物聚到一起。 我想地点定在尊煌,肖晨是肯定不会来的,果不其然,那边合作方的熟面孔一张不落,唯独没有肖晨的影子。 瞧着我,他们一直和我接洽的牛总很高兴地冲我招招手,往旁边挤了挤,特意在他身旁给我留个位置:“来来来,吴小姐,坐这。” 我一看,这里面小姐也没少点啊,牛总旁边的姑娘板着脸放旁边挪,才容我正好挨着牛总坐下。我赔着笑道:“不好意思啊牛总,本来该我们林总亲自来的,实在是她抽不出身才让我代劳,您别嫌我们招待不周。” “哪里的话,能有吴小姐这样的美女作陪我真是高兴都高兴不过来啊!”说着牛总就给我递过来一杯。 我突然有点知道林惜欢为什么不想来了,谁他妈没事想来陪这老色狼喝酒。 牛总这人名声一向不太好,他是这个综艺节目的投资人,据说他本来就以上节目为诱饵潜规则了一个小网红,后来有个更火的女明星,牛总为了节目收视率就把小网红给顶下去了。气得这个小网红到处说牛总潜规则她的事,不过也就传了半个月,这事儿就到此为止了。 这些我是听肖晨说得,我当时还问肖晨为什么到此为止了,是因为你们这些混娱乐圈的觉得潜规则太正常了,见怪不怪么? “原因之一吧。”肖晨当时这样回答我,“更重要的是,牛总有一百种让这个不知死活的小网红闭嘴的方法啊。” 我虽然不是特别关注娱乐圈的事情,但我还是颇为好气地和肖晨打听了一下是哪个小网红。 肖晨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不要说出去,才说了这个小网红的艺名。 我上微博搜了一下,果然已经三个月没有更博了,而三个月前,正好是这个综艺节目的筹备阶段。再搜了搜这个小网红的相关消息,都是无关痛痒的,偶尔有几条有转发但是已经删除的微博,关于她被潜规则的事情则是毫无痕迹。 肖晨当时看我煞有介事翻微博的样子,冷笑着和我说:“怎么样?可怕不?我跟你说,这圈子水可深了,没事别往里面跳。” 我当时说我跳啥啊,我就当八卦看看呗,看完一笑了之。 所以今天见到这牛总,我也没个好脸。之前都只是节目现场看见打了个招呼,这种挨着坐倒是第一次。 喝了没多少,我就借口我不胜酒力出去洗脸了。站在洗手间,对着自己那张脸,我就心想去你妈的,想灌醉我?你知道老娘在尊煌混的时候,一晚上能喝多少包厢么?就你这两口,真能灌倒我? 我正低着头洗着脸呢,突然一个人从背后抱住我,还在我耳垂上舔了一把,弄得我一阵恶心,然后从镜子里,我就看到牛总那张恶心而猥琐的老脸。 “想不想进娱乐圈?”他谄笑着道,“我可以帮你啊。” 我压抑着心里的恶心和跟他撕破脸的冲动,试图拉开他在我腹部游走的手:“牛总,您玩笑开太大啦,我进什么娱乐圈啊,我就在河流传媒做的挺好的。” “我和北京很多做传媒的人也很熟。”牛总不依不饶。 “您别这样。”我感觉我下一秒手就要抽到他脸上了,“我谢谢您的好意,就不劳烦您帮忙了。” 牛总明显有点不高兴了:“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知道多少人纠缠着我想上位?我看上你可是你的福气,你别给脸不要脸,明白么?” 我去你妈的给脸不要脸,我还是耐着性子道:“你再这样我喊了啊。” “哈哈哈你以为我第一次来尊煌?”牛总展示了一下他对这里的熟悉,“这本来就是寻欢作乐的地方,你喊?你希望谁来救你?” 我再也忍耐不住我的怒火,什么玩意啊,有两个钱把全世界都当小姐? 我转过身,不假思索,一耳光子抽他脸上:“去你妈的寻欢作乐!” 第198章 尊煌的新老板 我这一耳光子下去的后果是什么呢,其实也很简单,就是我还没把后面的脏话骂出来,牛总一记重上三倍的耳光抽回来,直接把我掀倒在地。 这要是从前,我也是见惯不惯了。就尊煌这鬼地方,没被人抽过几个耳光我都不好意思说自己在这待过。但那毕竟也是一年半载之前的事情了,从我离开尊煌以后虽然也没少挨过打,但像这样被人当小姐赏耳光的倒真是第一回。 地上的瓷砖染着酒污,脏水往我打底裙上爬,我想撑起身子,却因为地上滑溜溜的没有支撑点又躺了下去。 周围原本有出来洗脸出来方便的人,也有些匆匆过客,看到这种情况都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赶快能躲多远是多远,更别说有人上来帮我说句话什么了。 本来嘛,尊煌这种地方女人就不像人,他们管我是出来应酬的还是本来就是这的小姐,反正被打被骂都是常态。社会曾几何时重男轻女的陋习在这里得到了发扬光大,文明因为金钱与权力大幅度倒退。 牛总蹲地上,抓着我的头发迫使我仰起脸:“你是林惜欢的人是吧?我告诉你,别以为她背后有人撑腰我就给她面子,我今天就是想上林惜欢,她都得给我脱干净了躺床上!你算个什么东西,竟然敢打我?” 说着他手就扬起来,眼看着还想打起来,突然一个人扑我身上抱住我,帮我挡住那结结实实的一巴掌。 我挣扎着起来看,抱住我的人竟然是久违的珊珊! 相比上一次见面她又瘦了,瘦得我几乎都认不出来,她眼窝深陷,锁骨几乎凹了进去。她倒在我身上的时候软绵绵的,我几乎都感觉不出来重量。 珊珊从我身上爬起来,对着和她一同出来的女生喊:“赶快叫保安来,说这里有人闹事啊!” 那女孩衣着暴露,浓妆艳抹,一看就知道是从事什么工作的,偏偏她那双眼神又闪着无辜而清澈的光芒,想必入行还不久,面对这种场面只有不知所措。 那牛总一把将弱不禁风的珊珊掀开:“干嘛?老子打得又不是你们这的小姐,我教训教训我自己的人,也碍着你了?少他妈多管闲事啊老子告诉你,不知道在这种地方话说得越少眼睛越瞎,活得才越久么?” “谁是你的人了?”我摸着红肿的脸颊,狠狠啐道,“我来和你谈生意,是你对我动手动脚,还性骚扰我!你现在竟然还动手,有本事你就站在这,我报警。” “好啊,你报啊。”牛总一脸无所谓。 珊珊抓了抓我的手,摇了摇头。我明白她的意思,在尊煌这种地方,不需要牛总出手,多得是不会让我报成警的人。真把警察给招来,那些身体交易的,溜冰的,谈黑生意的,一个都逃不过。 所谓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规则,这种本来就脏的地方,规则也是脏的。你黑我也黑,你能打我,只要我有本事,我也能找人打你,你就得受着。 牛总对我的沉默很满意,他拍拍我的脸,像拍一只小狗似的:“你知道林惜欢金主是谁么?她都要看我几分脸色,我告诉你,她今天让你来,就是想把你往我床上送,你可别不识好歹。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给我道个歉,今晚好好伺候我,我就当这事儿没发生。你以后的路还长,别做错决定。” 我真想再打他一巴掌,但是好汉不吃眼前亏啊,我没理会他,说我考虑考虑吧。这一考虑考虑半天,总算把保安给等过来了。 其中一个保安把我扶起来,客客气气点头哈腰问牛总道:“哥,这怎么回事啊?” 尊煌的规矩,男的都叫哥,女的那就要看和她一起的男人是什么身份了。 牛总大手一挥:“没啥,我带来的小妞不听话,我教教她做人。” “哥,按理说您教您自己的人我们不该管,但这毕竟是尊煌的场子,容易吓到我们客人。而且今天特殊情况,安保比较严。”那保安简直是供着牛总的语气,“您看,要不您把她带回包厢,或者您换个地方教训她?” 我一把把那保安的胳膊给挣开了:“什么玩意?你把我当犯人呢?还移交是吧?牛总,不好意思啊,我伺候不起你,我现在就要走,您有什么问题您和我们林总交流吧!今天这两巴掌我记住了,我没本事还,以后等我有本事了,一定加倍还给您老!” 说着我就要往外走,还没跑两步呢,牛总跟发了失心疯似的,又从我身后抄出来,扯着我头发道:“老子今天就让你出不了这道门你信不信?” 我们这边正拉拉扯扯,对面的包厢里面走出来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为首的是个瞧上去二十八九的青年男子,戴着一副文质彬彬的眼镜,看上去衣冠楚楚的。对,就是形容斯文败类的那个衣冠楚楚。 他本来和身后几个穿着公家制服的男人有说有笑,看到我们这边的身后表情顿了一下,他身旁一个中年男子脸立刻垮下来了:“陆老板,你不是说你们这没有恶性事件么?” 为首那男子明显有几分尴尬,推了推眼镜道:“不好意思,我这就安排人处理。” 那中年男子似笑非笑拍了拍那位陆老板的肩膀:“你说咱俩谁跟谁啊?我肯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只不过你接管这儿时间短,多得是想整你的人,你就说我带来的这帮兄弟,万一就安插了什么眼线呢。把你这儿什么事给抖出去,你以后也不好混不是。”话虽如此,立刻就有两个人掏出相机对着和我拉拉扯扯的牛总夸嚓夸嚓拍了几张照片。 中年男子这话一说,他后面那群所谓的“兄弟”也不禁不寒而栗。看这场面,怎么也不像是与陆老板为善的样子。 所以说,面前这二十八九的陆老板是尊煌新聘请的管理层,至少也是个经理什么的,看上去的确比以前那些年轻,却也比以前那些稳重,还多了一丝书卷气。 那陆老板赔着笑递着烟又说了几句客套话,哄走了这一群人,他摇晃着身子转过来,对着那几个保安笑笑,突然脸色一变,怒道:“敢让人今天在我场子上闹事?我没告诉你们今天上面下来人查么?不偏不倚,就挑着这个点让人家逮到,成心要整我是吧?”说着那陆老板给了两保安一人一巴掌。 就在我以为他要把牛老板也哄走的时候,陆老板走我面前,一把端起我下巴,对那保安道:“她是这的小姐?” “不是,是这位老板带来的。”那保安唯唯诺诺道。 陆老板皱了皱眉毛,大手一挥:“都给我带后面去,妈的,我才接手这地方几天,就他妈给我整这种事情。管他妈这个总那个总的,今天不杀鸡给猴看,没人知道我这尊煌是个什么地方!” 可以啊这个陆老板,我心里不禁刮目想看,他给我点教训倒是无所谓,毕竟我看上去无权无势,任人宰割嘛。但是他连牛总都不放过,我心里不禁冒出“初生牛犊不怕虎”这几个字。 牛总呵呵一笑,指着自己道:“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么,你就敢动我?你信不信我……” 话音没落,陆老板上去也是一巴掌,跟打保安似的:“老子管你什么人,敢砸我场子,我就得教你做人!” 牛总被一巴掌抽了个一脸懵逼,还想反驳什么,看着陆老板直接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来瑞士军刀在手上把玩,咽了口唾沫还是闭嘴了。 虽然我以前在尊煌待过一阵子,也知道这个地方黑,背后的人势力大,但我从来没见识过,不成想现在离开了,反而有幸见识一波。 听他们刚才说话的意思,这陆老板应该是新顶上来的一个人,而且不是我想象的什么经理,至少也是个权势显赫的股东。本来今天上面下来人检查,说是检查,其实就是给他施点压,顺便捞点好处什么的。 陆老板应该什么都准备好了,无懈可击着呢,偏偏给人家撞上我和牛总这事儿。 牛总被带到里面一个房间,门“哐”一声关上。我听到陆老板说了几句什么,然后人就出来了,里面立刻传来拳打脚踢和求饶的声音。 陆老板充耳不闻,坐我对面抽着一只雪茄,翘起二郎腿道:“这胖子什么人?” 我反应了一下,指了指自己道:“问我啊?” “不然呢?”陆老板不屑地皱着眉头,一脸你怎么这么蠢的样子,“问鬼啊?你不是他带来的小姐么,你不知道他身份?” “上海那边来的老板,做传媒混娱乐圈的,似乎还挺风生水起。”我简单回答了一下,然后着重抓住了他中间那句,“还有,我不是小姐,更不是他带来的小姐。我代表我们公司来谈生意的,是他没轻没重动手动脚,还对我提出无理的要求!” 第199章 我比你还想何孟言好 那陆老板对我的答复并不满意的样子,晃到我跟前,抓住我座椅两侧的扶手,直接把我按椅子上:“干嘛?推卸责任啊?那胖子被打成这鬼样子,你以为你能逃掉?”说着他轻蔑地笑了笑,“况且你们这种女人我见多了,装清高呗,都能来这种地方了,还说自己清清白白,你怎么不给自己立牌坊啊?” 我咽了口唾沫,这群人做事确实不按常理出牌。我本来以为他口头威胁我两句,警告我两句就过去了。谁他妈知道这个新上任的陆老板跟个疯狗一样,连牛总这种人都敢咬,还咬那么狠啊。 我推了推他:“你别离我这么近,我结婚的人,让我老公看到不太好。” “哟,还成熟少妇呢?”那陆老板大大咧咧在我胸上掠一把,“那也行,你把你老公喊来,正好我也不喜欢为难女人,你给我造成的损失,让你老公赔!” “怎么赔?”我把身子往后缩了缩。 “一只手呗。”陆老板说得轻描淡写,还不忘推推他那副黑框眼镜,一脸文化人的温和儒雅,“要是你的话……嗯,我想想……哦对,你也看到了,那群人不是拍了几张照么,你把衣服脱了,也给我拍几张,这事儿就这么了了。” 我本来觉得牛总够变态了,没想到这立马又掉另一个变态手上了。 我还没想好到底怎么办,叫宋西辞来吧,也许能压住他,也许根本不能。牛总在我眼里也算是个牛逼哄哄的人了,他不一样往死里打么。万一他真发起疯要宋西辞一只手,宋西辞寡不敌众的,受到什么伤害总归不好。 我心里又恨又悔,怎么刚才就不能忍忍,忍下一口气,不抽牛总那一巴掌,事儿不就算了么。 还不等我想明白,电话居然在这时候响起来。 陆老板看了看我发着光还震动着的口袋,又看看我的脸,示意我接起来。 我颤着手掏出来手机一看,居然还不是宋西辞,是祁律师,那头她的声音醉醺醺的,一听就是又买醉了。其实这种平时特别正经的人也挺可怜的,没有好的排遣情绪的方式,往往最后就会选择最原始的那些,比如酒精,比如自残。 只是她心情不好就心情不好,喝酒就喝酒,找我干嘛? 我很无奈地问道:“什么事?” “吴愉,我求你了……都是我的错,你把你那些股份收回去吧,你别再害何总了……”她哭得泣不成声,“我怎么都没想到会这样,是我亲手害了何总,我以为他想要你的股份是为了要走他的东西……我怎么都没想到,他是为了帮你担责任……吴愉,你发发善心,你拿回你的股份,还何总一条活路吧……” 法律专家祁律师终于也知道了这一切,虽然为时已晚,到底她发现了何氏固业现在很大的财务缺损都和这要命的百分之四的股份有关系。更令她难受的,是这背后隐藏的动机——何孟言竟然这样爱我。 最后,对何孟言的怜惜与深爱,给了她这样一个买醉的夜晚。不知道祁律师喝了多少酒,总之她失去了理智与思考,甚至跟个神经病一样和我提出这些不切实际的要求。 “如果我可以要回那百分之四的股份,我也很愿意……”听着她如泣如诉的哭声,我突然忘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有了一丝感同身受的悲伤,“我也想何孟言好,我比你还想何孟言可以好。” 祁律师还在哭,但是她说不出来了。 她比我更知道,这百分之四的股份没法要回来,没法重新归属到我名下。 “我们想想办法,会好起来的。”我只能做着徒劳的权威,“孟言不会有事。” 我还想多说一些,陆老板突然一把把手机从我手里抽走:“你和何孟言什么关系?你们说的百分之四的股份,是什么股份?”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想把手机抢回来,却被陆老板高高举起。 他腾出的一只手还扼住我喉咙,暗暗发力道:“说。” 他声音阴冷,不容置喙,虽然他毫不费力的样子,但我能感受到他手上的力道在慢慢加大,似乎要把我脖子拧断一样。 “他是我以前上司。”我避重就轻。 见我终于肯开口,陆老板才松开我喉咙,继续逼问道:“你是何氏集团的人?” “以前是。” “后来呢?” 我咳嗽了好半天才缓过来:“后来辞职了,在一家传媒公司上班,今天和牛总来谈生意,然后你就都看到了。” 陆老板依旧一眼识破我没说出来重点,他冷笑道:“傻子才会从何氏集团那种地方离开,然后去一家也可能遭到性骚扰的小公司。你说实话,你和何孟言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想了想,这陆老板既然问出这样的问题,至少说明他认识何孟言,而且他们应该还有交情,指不定会就此放过我,甚至能帮到现在的何孟言。 “我曾经是何氏固业的股东。”我清了清嗓子,“我拥有百分之四的股份,后来这些股份给了别的人。” “你说你结婚了。”陆老板话锋一转,死死盯着我问道,“你嫁得人是谁?” 我一字一顿:“宋西辞。” 陆老板突然从我身上跳开,倒吸了一口凉气,嘴里骂了句脏话,说什么差点搞了宋西辞女人。然后没再理会我,站到屋子角落打了个电话,说赶快来尊煌,把你女人接回去。 “你认识宋西辞?”终于轮到我先发问了,我觉得很奇怪,面前这交错无章的人际关系十分诡谲,“你还认识何孟言?” “这些你问你老公吧。”他冷笑着把手机揣进口袋里,指了指里面那间惨叫声不断的屋子,“这胖子今晚估计是没法竖着出去了,回去和宋西辞说,就当是我卖他一个人情,也当是我欠他尾款的利息。” 尾款?看来两个人还有生意上的往来? 宋西辞来接我走的时候和这个陆老板说了很多,最后两人兄弟似的抱了一下,互相拍拍肩。这一幕我曾经也看过,只不过对象不是陆老板,而是何孟言。但是后来,宋西辞和何孟言之间的剑拔弩张我也是一幕幕见证的,可见,像兄弟和是兄弟并没有任何关系。 路上宋西辞和我说了这人的来历。陆离,二十九,什么来历说不清,但很有来历就是了。本来他们陆家在重庆那边混,黑白通吃,据说小范围内还是颇有威望,堪称一呼百应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到了北京,专门做这种不干不净的生意,还有一些完全不干净的生意。大了有什么毒品买卖,小了还造假酒,虽然听上去不上台面,但是底子厚,势力广,做得算是不错。 至于尊煌,这地儿还挺神秘的,以前背后是什么人大家都不怎么清楚。就知道尊煌这场子安全,服务也好,背后的人肯定势力不小,但也没人说得清有多大。不知道怎么落到陆离这小子手上了,可见陆离这两年也的确越做越大。 听他这么一说,我有些紧张:“他和我说,让我转告你什么算是尾款的利息。你们俩有生意往来?你和这种人生意往来?” “我买了他以前一个酒吧的地,想拆了重新开发。”宋西辞转过头看向我,贱贱地笑了,“担心我?怕我和他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 我点点头。 宋西辞抓住我一只手,温柔地捏了捏。 我回去路上拿着手机想了好久,还是给珊珊发了个短信,我说今天实在是谢谢你。 珊珊没有回。 回去荔枝一听到我和宋西辞聊陆离被吓了个够呛,说我的妈他怎么又从重庆那块风水宝地滚北京来吸霾了? 我颇为好奇地问她是不是认识。 荔枝说何止认识啊,简直太熟了好么?她还读书那会儿就认识陆离了,陆离那会儿还痞痞的,隔三差五去学校门口堵她。 后来惹得宋西辞都放话了,说你再这样纠缠我妹妹,我们俩家的合作就到此为止吧。 谁料陆离毫不在乎,说生意可以不做,女神不能不追,他就是喜欢荔枝,就要追荔枝,要让荔枝跟他重庆做压寨夫人。 我听得一阵好笑,真是一物降一物啊,荔枝这样的鬼见愁居然也有怕的人,还是一个和她一样不走寻常路的小哥。 荔枝回想起来还拍着胸脯:“你是不知道啊,有一次开了个车队来,摆了个love,结果不知道怎么算的,还是半路丢了个人,总之最后少了一辆车。那个e少了一横,看上去跟个f似的。”荔枝直摇头,“这货居然自己跑下车,往哪个f下面一趟,当最后一横,还他妈大喊什么宋南音我爱你。” “哇这么浪漫你不答应?”我揶揄道。 荔枝翻了个白眼:“我他妈差点没给吓出心脏病!我站楼上我就冲他喊我,我说我他妈求你别爱我!” 我不禁哈哈大笑。 宋西辞也忍俊不禁,还戳戳她道:“现在可帅了,还是尊煌老板呢,你再考虑考虑,要是行我让咱妈去提亲。” 第200章 突如其来的别离 宋西辞回房之后,我看笑话似的盯着一脸不高兴的荔枝:“哎我跟你说,你知道么?就这陆离,现在可是尊煌的新老板啊。我怀疑他是不是知道你曾经在那做事,特意为了你把整个尊煌给买下来,好当以后的彩礼来提亲。” ”我的天。“荔枝夸张地拍了拍呼之欲出的一双大胸,”呵,你就别逗我了。我见过送车送房,还没见过送夜总会这么清新脱俗的呢!” “那可保不定。”难得让我逮到开荔枝玩笑的机会,我说起来眉飞色舞没个完,“你要是嫁给人家,以后就甭当什么头牌了,当你的老板娘,就雯姐那老鸨都得对你阿谀奉承。” “切!”荔枝很不屑地瘪瘪嘴,“我就算不是尊煌的老板娘,就那群骚娘们,谁他妈敢冒犯我?” “是是是,你最牛逼。”折腾了一天其实我也挺累的,我打了个哈欠,准备上楼睡觉的时候荔枝叫住我。 她问我道:“你看今天新闻了么?” 我寻思着这是新鲜事啊,她荔枝居然有一天也开始看新闻了。“关心国家大事好啊!”我不无称赞之意的点点头,“说吧,是要聊聊叙利亚战争,还是要聊聊埃博拉病毒。” “别说那些我听不懂的!”荔枝一挥手打断我,“是何氏固业的事情,何氏固业面临清盘了。” 一听到“清盘”两个字,我不可抑制地浑身一抖。我知道这是最坏的结果,何氏固业的欠款竟已经到了无法填补的地步,回想起不过两年前它的繁荣昌盛,我觉得从头凉到脚。原来一个商业帝国的崩塌,竟是如此轻易。 荔枝看到我的反应,唇角勾起一抹略有讽刺的苦笑:“怎么,还是紧张人家?” 她说的“人家”是谁,想必我们都心知肚明。 “怎么会突然就走到这个地步了。”我压低声音,却压低不了心下的疑惑与紧张。 “我偷偷和你说啊。”荔枝凑到我耳朵旁边,“听说是何家老爷子的意思,我听我哥和他下面的人说起来的。你知道,我哥也有何氏固业的股份。何家老爷子想把何氏固业清了,然后把资金投入到别的地方。” 果然,这背后还是有推手的,而这个推手,恰恰就是外人眼中何孟言的亲爹。 荔枝也对此特别不能理解:“我就想不明白了,你说何老爷子就这一个儿子,按理说他应该力挽狂澜啊。何家那么大的势力,想救回一家公司太简单了,为什么非要走上清盘这条路呢?” 我想我可能知道背后的原因,而且对于何老爷子来说,这怕不只是见死不救这么简单,这简直就是故意坑害。我也是服气这些商场上的人,何老爷子好歹把何孟言一手养大,就算这背后没有亲情,怎么也有养育之情,至于事情做得这么绝,把何孟言逼上死路么? 荔枝看着我陷入沉思,推了推我的肩膀:“喂,我告诉你这些,可不是让你同情心泛滥,再丢下我哥,去和何孟言卿卿我我的啊!” 我斜眼打量着她的一脸严肃:“那你告诉我是图什么?嗯?难道你想和我讨论讨论一个公司怎么清盘的问题,你还突然对公司管理方面感兴趣了?” “我就是想告诉你,嫁给我哥多好,吃喝不愁,还不用怕破产!”荔枝挺着胸脯,如数家珍,“我们家可真就我哥这一个接班人,我妈爱我哥爱得不行,我爸身体不好,还对我妈言听计从,肯定不像何老爷子那么不讲人情。你呀,就安安稳稳地和我哥过日子,保证比你和何孟言吃苦强一百倍。” 可这世上的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有人想要锦衣玉食,有人宁可饥寒交迫,只要身边留着最想陪伴的人,就比什么都强了。 我曾经以为我是前者,为了活得好一些,容易一些,我年纪轻轻就去尊煌那种地方讨生活。但遇到何孟言之后,一切都变了。我们曾经那么艰难,我却为了他放任生活艰难下去。 当天夜里很晚的时候有人按了门铃,我起初觉得是幻觉,毕竟那会儿都凌晨两三点了。这里又是荒郊野岭,虽然算是别墅群,但每两栋间也隔了好远,大晚上有人敲门是一件想起来就浑身起鸡皮疙瘩的事情。 后来我真听到了开门声,还有隐隐约约对话的声音。 我本来不想出去的,但寻思着万一真是有什么事儿呢。我从床上挪下去,揉着乱糟糟的头发,一片黑灯瞎火中踩着拖鞋,刚打开房间门,突然一根棒子似的东西从空中划过,同时伴随着一个女人的大吼大叫。 我通过声音轻易辨认出是荔枝,虚惊一场之后试图拉住她:“哎哟你干嘛这大晚上的?” 荔枝发现是我之后立刻丢掉棒子,同时紧紧抱住我,就差爬我身上:“瑶瑶,我听到有人进来……” “我也听到了。”我点点头,虽然直到这会儿我眼睛都还没有挣开。 荔枝正和我说着她害怕她要把棍子捡回来防身,突然走廊的灯从尽头处被人点亮,宋西辞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处:“怎么了?” “哥!”荔枝登时放弃看上去没什么战斗值的我,转而投入宋西辞的怀抱,“哥我怕,我听到有人开咱们家门,你要保护我!” 宋西辞哭笑不得地摸着她的头,又看了看我:“没事,是公司的人,有点急事来找我谈。小愉,吵到你了吧?” 荔枝不满地把小脸从他怀里抽出来,高昂着啐道:“没良心的,就没吵到你宝贝妹妹我么?” “好了好了,快回去睡吧。”宋西辞好容易把荔枝哄回去,对着惊魂未定的我道,“小愉你也休息吧,放心,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 宋西辞果然一眼就看出我心中的顾虑,我的确害怕是什么负面的事情,要不也不至于这么晚还登门造访。加上荔枝告诉我何氏固业的清盘,让我对这个诡谲莫测的商场更添畏惧。 我点点头,搂着荔枝的肩把她送回房,看着她躺到床上帮她关上屋门。但是回到我自己的房间,我却突然没了睡意。 我拿起手机,空空荡荡的微信与来电,我潜意识里似乎一直在渴望什么,以至于现在有种期盼落空的失望与无奈。我翻了两个滚,可能夜晚让人寂寞,也让人冲动吧。我又爬起来,按下一个熟悉的号码,拨了过去。 没有想到的是,凌晨三点,那头却很快被人接了起来。 他没说话,我也没说话,这种沉默僵持了很久。 突然,那头道:“吴愉?” 我很想回答,但是我怕我一应声,就要紧跟着回答他为什么要深夜打电话给他,这个我自己都不知道答案的问题。 见我继续沉默,何孟言兀自道:“你是不是睡着不小心按了什么键,居然打了电话给我?”他笑了,“老爷子让我回美国了,这周末就走,以后可能也不会再回来。” 我突然心惊了一下,这个电话竟是如此正好,如果再晚一点,我可能就会永远错过他。分离竟然是这么悄无声息的东西,踩着小碎步逼近人的身边,暴露出来时就已经近在眼前。 我更加不会说话了,我不知道说什么,该让他一路走好么,还是劝他留下来。 “我现在才知道,我以为何氏固业是一个多么了不起的房地产公司,原来在老爷子眼里,这不过就是一个帮他在北京巩固地位的工具。”何孟言苦笑着,“何老爷子对我还算有情义,他让我立刻回美国,他帮我摆平这边股权的问题,让我干干净净地离开。至于卢川,老爷子知道卢川和我姐姐的死有密不可分的关系,老爷子说,他不是想要何氏固业的股份么?那就让他在这些负债累累的股份纠缠到死吧。” 看来何氏固业的清盘不只是对何孟言的报复,同时也是何老爷子的商业战略。他可能从一开始就利用何氏固业处理了一些不正当的业务,现在利润也捞到了,公司问题也暴露了出来,那就让它垮掉算了。反正对于庞大的何家来说,这样的公司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也不少。 我记得我和何孟言在一起的时候,就看过他抽屉里的一张中国地图,其中好几个城市上都画着红点。我那时候问他这些点是什么意思,他说每一个红点都是他们何家的一个企业。这张地图就是说,他们整个何家,包括他三代以内的旁系近百人,在国内有至少七八家规模近似于何氏固业的公司。而那些小公司小企业,更是不计其数。 何孟言停了好一会儿:“吴愉,我真的直到现在才明白,一个人的心血,再别的人眼里,竟然可以那么不值一提。” 是啊,他曾经多么得高高在上不可一世,他怎么会知道,这个世上全大多数蝼蚁一样苟行的人,他们的生命都是那么不值一提。 “吴愉,原来我也会输啊。”他说。 第201章 收购 我叹了口气:“周末什么时候走?” 这下轮到他沉默了。 我们像是打哑谜一样,似乎只能倾诉,不能交流。听到我声音的何孟言也叹了口气,过了十来秒,他突然挂断了电话。 我保持着拿手机的动作,黑掉的屏幕依旧贴在我耳旁,我讷讷地举着它,直到手臂没什么气力,软软地垂下…… 这样的一个深夜,也不知何孟言正在与什么为伍,直到凌晨两三点还保持着清醒,难以进入睡眠。清醒有时候是最磨人的,不肯施舍一丝喘气的余地。 我没想到我的这通电话,竟然可能标志着我们最后的交集。 楼下还是时不时传来动静,我反正睡不着,就到走廊里溜达了两圈,顺着楼梯往下看的时候,我清楚看见除了宋西辞外,他对面还坐着另一个男人。 两个人没聊太久,可能也是太晚的原因吧,后来宋西辞都下了逐客令了,那个男人还在哀求着:“宋总,之前我没能逼何孟言签下商业区的开发案真的是我不对,我也知道您为此损失了多大的利润,但是您就帮我……” 宋西辞清了清嗓子:“太晚了,有什么事明天去我公司聊吧。”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余光不住上挑,我想他可能捕捉到了我的存在。 我也识趣地撤了步子,回到房中。 不消五分钟,房门被送走客人的宋西辞轻扣了两下:“小愉,还没睡吧?” 我本来想装睡算了,后来一想何必呢,既然我也看到了,宋西辞也知道我看到了,不如两个人打开天窗说亮话,把话说开了算了。 我跑下床给他打开门,两个人相视一眼:“进来吧。” “你都看到了是吧。”宋西辞也不和我兜圈子,“你知道为什么这么晚了他来找我么?” “何氏固业出了很严重的问题,他想求你帮他。”我面无表情道,“所以呢?你答应了,还是拒绝了?” “你希望我帮么?”宋西辞把问题抛回来,“卢川伤害过你,我非常希望他不得好死。但是现在卢川和何孟言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如果我不帮卢川,何氏固业一垮台,何孟言也没有路走。” 我冷笑着:“我现在最想知道的是,为什么卢川这种时候,找的是你,而不是别人?”我死死盯着宋西辞,我感觉这背后有太多我不知道的事情了。 宋西辞吸了口气,找了个地方坐下:“我曾经和他们提出过收购何氏固业的事情。我知道你听到了刚才卢川的话,也听到了他说我希望商业区的开发案可以成功签下。” 宋西辞向前欠了欠身子:“小愉,我现在也不瞒你了。就像你听到的一样,当年我怂恿你骗何孟言签那个开发案,不只是因为我想帮你报复何孟言,也因为那个商业区的承建方就是我。换句话说,只要何孟言签下来了,不管何氏固业最后怎么样,我都能从中获利一大笔钱。” 原来如此,我就说宋西辞为什么要对那件事情那么上心,我当时一心以为他和何孟言有什么过节,所以才比我更想看何孟言垮台。 没想到商人到底是商人,还是只能看到钱,什么法子来钱,就用什么法子。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龌龊?”宋西辞玩味地看着我,“我早就知道何老爷子想清算何氏固业了,因为何老爷子也一早来找过我,问我还有没有收购何氏固业的打算。我虽然知道何氏固业只是整个何氏家族的一个空架子,但何孟言真的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这几件他把公司经营得风生水起。而且他眼光很好,买了一批非常诱人的地皮。就是为了这些地,我的确好几次动了念头接下来何氏固业。” 我突然觉得一阵心酸,为我,也为何孟言。他叱咤商场这么多年,也无数次面临困境,无数次有跨不过的坎,但谁想到,最后算计他的,反而都是他的亲人。 连宋西辞都知道了何老爷子有把何氏固业清盘的打算,而他何孟言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宋西辞打量着我的表情:“小愉,如果你现在告诉我,你希望我拿钱出来,帮何孟言过这个难关,我愿意这么做。” “你能怎么帮他?” “我可以把公司收购过来,依旧让何孟言管理。”宋西辞胸有成竹道,“何氏固业欠的钱虽然多,但是有很多是对银行,还有几笔就是对我。欠我的钱我可以内部沟通,至于银行那边,一旦我收购下来,我可以通过我的信誉和人脉,解决这笔资金问题。 我虽然不懂这背后的门道,但我还是觉得很奇怪:”那收购的钱呢?何老爷子不会白把公司给你吧,就说我现在做广告的那个楼盘,少说也能回几个亿。你上哪弄那么多钱,把整个何氏固业给收购过来?” 说实话,我对宋家的经济实力也并不是非常了解,我只知道宋西辞很有钱。什么叫恨有钱呢,就是对于我们这些普通人来说,一家人一辈子都花不完。 但是对于他们这些有钱人来说就不一样了,他们的钱是一个数字,钱多钱少不重要,反正都花不完。他们在乎的是这个数字的变动,还有这个数字能幻化成多大的权利和地位。 我不知道几个亿对于宋西辞到底是什么概念,也许很多,也许不值一提。我之所以问这个问题,只是我觉得我曾经太无知,对他们之间的交易和纠缠一窍不通。而现在,我真不想当世界上最后知后觉的那个傻子。 宋西辞略思考了一下:“我有一个合作方,愿意出这笔钱。” 我没再追问了,因为我感觉再问下去,我只会更多暴露自己的无知。 “好了你先睡吧。”宋西辞走过来,在我头上揉了两把,“想明白了随时和我说,你要记住我那句话。” 他重复了一遍:“我永远尊重你的选择。” 我的选择……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我顶着厚厚的黑眼圈心不在焉,与我一样状态很不好的还有林惜欢。上午她开了个紧急会议,说何氏固业那个案子不做了。 我知道这件事对她的打击,林惜欢是一个如此重视工作的人,突然她辅助心血的项目被宣布到此为止,那种感觉就像流产一样难受。林惜欢是个女人,她可能可以想象流产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我不知道林惜欢开会的时候在想什么,她也好几次走神或者说错话,以前的她不是这样的,不知道今天是怎么回事。但我知道我自己在想什么。 我能做的有两个选择,一是要不要让宋西辞收购何氏固业。一旦宋西辞成功收购,并且如他所说,继续由何孟言接管的话,那么何孟言可能就不用走,不用去美国再也不回来。 二是如果宋西辞不收购,或者何孟言执意要走,我改不改见他。我改不改放手,让他永远地从我世界里消失。 会后,我浑浑噩噩地抱着文件,林惜欢从我身后擦过:“小吴。” 我回头,强颜欢笑:“怎么了林姐,找我有事?“ “我可能过段时间不做了。”不知是我的幻觉还是的确如此,我总觉得林惜欢也在强颜欢笑,而且比我笑得更苦,“不好意思啊小吴,按理说我应该对你负责,再多教你一些东西再走,但是我个人的原因吧……” 她吸了口气,拍拍我的肩:“后面应该会请业内很优秀的人来顶替我,你跟着人家好好干,前途无量的。” “你没事吧林姐?”我的关注点却并不在她这些话上面,“是很严重的问题,必须要离开么?” 林惜欢想了想,然后点着头一字一顿:“很严重。” 我没再问下去。 回到我办公桌坐下的时候,我就在想,怎么每个人都这么苦呢,怎么这个世界就这么苦呢,怎么我们都只能被命运和生活奴役,永远看不到翻身农奴把歌唱的一天呢! 我在办公室坐了一上午都无所事事,牛总那件事林惜欢绝口不提,我自然不可能主动搬出来,说牛总那天在尊煌被人收拾了。何氏固业的项目又到此为止了,我手上没有新的活,无所事事反而更容易想入非非。 下午的时候我终于想明白了,我觉得与其在这胡思乱想,与其上帝视角地考虑要不要让宋西辞收购何氏固业,不如去找何孟言,问他到底如何打算。 这么想着,我去和林惜欢请假,结果在她办公室门口看到她趴在那,肩膀不住起伏,没有看错的话应该是在哭。她这样的女强人都能哭倒在办公桌上,看来的确是遭遇了什么很严重的事情。 我干脆假都没当面请,给她发了个短信就直接去了何氏固业。 依旧是熟悉的写字楼,何氏固业看上去和平日别无二致。看来何孟言的管理还是很可以的,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依旧仅仅有条地在运作。 我拿以前的门牌应付过去,直接上楼到他办公室门口,根本不给何孟言拒绝见我的机会。 我敲了好一会儿门,里面没人应。正当我以为这么不巧,他正好不在的时候,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我以为,你早上就会来呢。” 第202章 我早就想娶你 我回过头,他似笑非笑的容颜依旧。 “傻站着干嘛?进去啊。”何孟言的手越过我的身子,握上办公室门的把手。轻轻一拧,曾经熟悉的空间出现在我面前。 他办公室比以前显得更加空旷也更加亮堂,想必是因为有些东西已经撤走了的原因。 “坐。”他指了指正对着门的真皮沙发,我甚至还记得,我们曾经在上面没羞没臊地拥有彼此的肉体。如今想来,竟慢慢是物是人非的恍若隔世。 何孟言打量着伫立不动,发着呆的我,苦中作乐似的打趣道:“搞不好都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居然不扑上来亲亲我?” “扑上去你会带我走么?”我盯住他,反问道。 何孟言想了想:“我很想带你走,但我已经没有能力照顾你了。”他的话无限苍凉,揭露了我们趋于残忍的结局,“说是让我回美国,不过就是何家想软禁我。我虽然不是老爷子的亲身骨肉,但这几年我涉猎到的何家的事务太多,触摸到的核心机密太多。而且我名义上还是何老爷子唯一的儿子,关系到何家的声望,他们是不会让我在北京自生自灭的。” 何孟言现在和我说起这些事情已经毫不避忌,毕竟,我知道的也太多了。我有时巴不得对整个世界了如指掌,有时又真心渴望无知, 何孟言苦笑着:“不然,我真的很想带你走。吴愉,认识你之前,我以为世界上最重要的就是何氏固业,其次是我姐姐。为了这家公司和让我姐姐活下去,我什么都能做,也什么人都可以牺牲。” 说到滕思芸的时候,何孟言总是无限温柔,我相信他真的爱这个姐姐,即便滕思芸直到死都不愿往下对何孟言的仇恨。 “可是你也看到结局了。”他自言自语似的,在偌大的办公室里随意走动着,何孟言是个喜静不喜动的人,他走表示他心里也躁动不安,“何家到现在不拿我当自己人,我姐姐恨我入骨,如今连这所公司,都面临着清盘。” “宋西辞说,他有意向收购何氏固业。”我终于有机会说出我的来意,但不知怎么的,我总觉得此时说出这些话对他分外残忍,“他还说,何老爷子也是这个意思。” 何孟言愣了一下,似乎对我说得话很感兴趣:“你知道收购一家公司,还是这么大的一家公司是什么概念么?宋西辞有一套管理计划?而且能出得起这笔钱?” 我想了想要不要说出他有后援这件事,但其实我对这背后都不了解,宋西辞的话搞不好原本就真假参半。于是我给何孟言的答复只有四个字:“我不知道。” “如果他愿意的话,”何孟言倒吸一口气,“倒也好。” 我没想到他这样就答应下来了,何孟言在我心中是何其骄傲的一个人,我原本以为他会怒斥,会赶我出去。就算他答应,也是在百爪挠心之后,为了顾全大局不情不愿地点点头。 面对他毫不犹豫的应允,我冒出一丝惊喜:“你愿意把何氏固业卖给他?” “如果我没法把这家公司运作下去,有人愿意运作,倒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何孟言这样回答,“何况对于宋西辞的能力,我还是百分百信任的。” “那你呢?”我无限殷切地望着他,“你会留下来么?” 何孟言走到我面前,蓦地一把把我拽进怀里,将我脑袋死死按在他宽广的胸膛:“我不会。” 我的心一下子就凉了,同时我也觉得自己原本的期望特别蠢。就算宋西辞真的把何氏固业买下来,就算何孟言留下来,我也是宋西辞的妻子,不应该再怀揣着对何孟言的期望与爱意。 我突然觉得很难受,一种难以名状的难受。我本来认为离别不是那么伤人的,是可以面对,甚至可以一笑而过的。然而真的面对可能是最后一次见面的何孟言,我希望自己死在这个怀抱中,这样也算在一起了一辈子。 不知道我们这样相拥了多久,何孟言托起我的脸,满怀情深地看着我:“既然你不扑上来亲亲我,让我再亲亲你,行么?” 我点点头,然后闭上眼。 我嗅到他的气息一寸寸靠近,他的唇流连于我的面颊,被我像是捕猎般一口叨住…… 像是进行了一场舌头的搏击,我们最后难分胜负地松开彼此,拉扯出一道银丝,让我们依旧难解难分。 虽然结束了这个吻,我的目光还是停留在何孟言身上不愿意转开。我能理解他非走不可的决定,我也很愿意去相信,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也很想留下。但是何家不允许,他的自尊也不允许。 就算宋西辞真的买下这所公司,何孟言也断然不会甘心屈居其下,为他人做嫁衣裳。我想想还觉得自己很可笑,为什么要和他提出这个肯定不会被接纳的建议。 “对了,有个东西给你。”何孟言走到他办公桌前,打开他桌子的抽屉,从里面掏出来一本硬壳本子。 我拿起来一看,吃了一大惊:“这不是我户口本么?怎么会在你这?” “如果不在我这的话,恐怕就该在宋西辞他妈的手里了。”何孟言不无得意,却也不无心酸。他现在把户口本拿出来,更像是一种仪式,转交他最后爱我的权利,“拿着这个,和宋西辞结婚吧。” “你一定要把我推给别人?”我却没有得意,只有心酸。我特别特别不高兴,他要走我不高兴,他让我嫁给宋西辞我更不高兴。我现在只想听他当时因为泥石流没有说出来的话,只想听他说不要我和除了他之外的人共度这一生。 何孟言不说话了,我看得出,他也很痛苦。 离别永远是痛苦。 我们沉默了很久,这期间无数声叹息从我们口中蹿出来,揭露着我们双方的无能为力。 后来我又问了一遍这户口本的来历,怎么会莫名其妙跑到他手上。 他说那时候我回家,被我哥打,然后他去我家找我的时候,就知道我把户口本给了楼上的邻居。他觉得这样很不安全,虽然他那时候没有想到宋西辞的妈会杀到我家要户口本,但像何孟言那种行事谨慎的人,还是从我邻居手里弄走了我的户口本,并且瞒住了我。 我现在回想起来,难怪我婆婆回去要户口本的时候何孟言一直不慌不忙,一脸笃定我婆婆得空手而回的淡然处之。原来那个时候,我的户口本就已经在他手上了。 “哦,还有个东西。”何孟言打开抽屉的时候,我看到曾几何时满满当当的抽屉里已经没什么东西了,看来他是真的要走,连办公室该带走的东西都已经打包收拾好。 不废什么气力,何孟言就拿出来他想给我的另一样的东西:“我本来想,你要是不来,我就把留在这,看你有没有机会发现。”他说,“既然你来了,我就当年给你。” 他拿出来一个小盒子,打开的一瞬间,我感觉整个盒子都在发光。不对,是整个办公室,是我的整个视野都熠熠生辉。 我看得很真切,那是一枚戒指。我到现在手上都空空荡荡,虽然我和宋西辞结婚的时候也有一颗价值不菲的红宝石戒指,但我一直没有带。宋西辞没有提过这件事,我婆婆倒是问过,我就说平时上班不方便,太扎眼。我记得那个时候荔枝还帮我说话,说那戒指太土了,也就她们这种老人家看得上,还让我婆婆买一个像样的给我。 后来我婆婆也没少给我买过首饰,唯独我十指依旧空无一物。 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戴,虽然我并不吝于展示自己已婚的身份。但有的时候手指就像心一样,被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人塞满了,别的东西放进去都是累赘一样。 我不知道说什么,我感觉我热泪盈眶,我好恨啊,好恨那些无妄的错过。 良久,我问他:“是不是我和宋西辞结婚之前,你就准备好了?是不是如果没有那场泥石流,你会带着这枚戒指回来找我?” “不。”何孟言摇摇头,他的眉眼低垂下去,不知是不是我看错了,我感觉他的睫毛也开始微微湿润。 “还是你知道我和宋西辞没有领证之后,还是想过要和我在一起的?”我咄咄逼人地追问,我知道这样很不好,但我迫切地追逐答案。 “也不是。”他深吸一口气,声线微微颤抖起来,“比这些都要早。” “那是……什么时候?” “……我听说卜悦没死,去香港之前。” 何孟言很不流畅地表述出来后面这段话,他说他去香港之前就买好了这枚戒指,本来想等康康手术成功,就和我求婚。他说那个时候他的心情也很复杂,一方面他觉得我和他姐姐的死有抹不开的关系,另一方面他又愿意相信我的无辜,也深深为我丢掉一个孩子而愧疚。 当然,他说,更多的还是因为爱我。 从他听说卜悦没死的时候,他就发现原来在他心中,我早就不再是卜悦的替身,而是他心中无可取代的唯一。 “那个时候,我就想娶你。” 第203章 错过,我们都有过错 原本蓄在我眼角的泪花像是一瞬间挣脱了舒服,连成串地滚落而下。 那个时候,我还想都不敢想。真的,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何孟言,我知道自己在他眼里是个婊子,是个杀人凶手,是个被利用的工具。我不敢想他会爱上我,更不敢想他想象过和我的下半生。 “我知道错过一个人有多痛苦,我曾经体会过。”何孟言双手撑着头,并不去观赏我的潸然泪下,“多年前,卜悦在电话里说她要跳楼,我永远忘不了那个时候的那种感受。我本来以为世界上所有入我眼的女人都是卜悦的替代品,直到遇见你……” 我真的不知道我何德何能,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运气,竟然入了何孟言的法眼。我心潮特别澎湃,任凭泪水一波接着一波滚落,声音哽咽道:“我就是个小姐……你怎么能想和一个小姐结婚呢?” “为什么不能想?我一开始不就和你说了么,让你别在尊煌做了,跟我,我当你金主。”他终于抬起头看了看我,“当一辈子的金主,不就是结婚么。” 这个世界上的很多缘分,可能在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就注定好了。我回想起那天我们在床上的样子,我心无杂念地想着赚他钱,顺便享受一下身体上的欢愉。那晚我们互相触碰,互相取悦,互相承欢身下。却无论如何也没料到,有朝一日我们会想在一起一辈子,可惜终究也只能想想,在没有运气付诸实践。 “可惜我从香港回来的时候,我们的关系就已经到头了。”何孟言最终为这段往事开棺定论,“我记得你抓着我的领子恨不得杀了我的样子,你说我害死了你的侄子,害死了你的亲人。你以为我不难受么吴愉?你以为那个时候我不难受么?我被我打算求婚的女人恨之入骨,我怀里还揣着那枚戒指,可是我要求婚的女人就站在我面前,双眼充着血说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 “你那个时候为什么不解释?”我质问他,要说我不会原谅他,大抵我现在也不会原谅他,不会原谅他害我错过幸福,害我悔疚一生。 “解释什么?说我不是故意害死康康么,可是人都死了,我解释有什么用……”何孟言也很无力。 他说得对,那个时候我被仇恨和冲动冲昏了脑子,无论什么人给出什么样的理由我都不会信。在死亡面前,一切都是那样无力。 “其实那之后那还很多次,我都想过拿着这枚戒指,问你愿不愿意离开宋西辞,愿不愿意让我对你未来的人生负责任。”他苦笑着把戒指推到我面前,“可惜现在,我也负责不起了,你拿走,留个纪念吧。” “我不要!”我后撤一步,一字一顿认真地冲他吼道,“我不要这个戒指!如果有一天你要给我,你就拿着它,跪到我面前求我嫁给你!不然的话,我永远都不想看到这枚戒指!” 说罢我转身就跑,逃似的离开这间办公室。这间办公室不会吃人,但是却会剥骨噬心,我感觉我的心就被吃掉了一大口,正在撕裂般得疼痛。 我特别怪自己,好好地为什么要来找他呢,为什么要听一个这么虐心虐肺的故事,让自己久久不能平静。 回到家之后,我一直在发愣,泡了桶泡面,水都涨干了我还坐在桌子前面发呆。 荔枝出来进厨房拿吃的时候发现我,拆开一大袋薯片,挨着我坐下,好心地递过来:“干嘛呢?昨晚给吓得还没缓过来?吃点东西啊,来来来,没有什么是一袋原味薯片解决不了的问题,如果有……”看我也没有接受她好意的意向,荔枝不满地把手缩回去,瘪了瘪嘴,“如果有你就继续饿着吧。” “荔枝……”我喊了她一声。 荔枝把手指里夹得一把薯片送进嘴里,依旧没好气:“干嘛?我现在改主意了,求我给你吃我都不给!开玩笑,我荔枝大小姐最爱的原味薯片,我哥都不敢碰的,也就你我肯分享,你还不领我情。” 我完全不理会她的自说自话,声音缥缈地问道:“冯安洋去美国的时候,你什么感觉啊?” 荔枝愣了一下,抓着薯片的手腾在半空中,嘴巴也停止了咀嚼:“就是……感觉我也必须去美国。” 我看了看荔枝荡漾的一脸傻笑,突然觉得这样的荔枝很可爱,也很幸福。 她舔了舔手指,继续笑着:“当开始我好难受啊,我还去他家楼下坐了一晚,我当时就想,要不要第二天早上把他砸晕,让他去不了机场。或者找几个大汉把他绑走,永远陪在我身边。总之那个时候,如果有什么方法可以把他留下来,哪怕违法乱纪出人命我都想做。” 荔枝耸耸肩:“后来就好了啊,难受肯定难受,难受几天,我突然就想,美国就美国嘛,有什么关系。只要是和他在一起,是在北京在一起,还是在美国在一起,我都很开心啊。那反正我早晚会去美国找他,会黏他一辈子,哪怕分开几天又怎么样?” “你真的这样想?”我问道。 “对啊,正所谓……”荔枝很费力地吐出来一句,“reunionafterabriefpartingisassweetasahoneymoon。” 她很不标准的英语发音让我听得也很费力,我皱着眉问道:“这是什么人生哲理?” “不懂了吧。”荔枝很得意地摇头晃脑,一副好为人师的样子为我解释道,“这是我新学的一句话,字面意思是说分开之后再重逢就像度蜜月一样sweet。换成中国的俗语就是——小别胜新婚。” 我原本的愁眉不展一下子就笑开了,看着荔枝这么认真我觉得特别羡慕。我不知道她是真的看不明白她和冯安洋之间的问题,还是她发现了,但是人为地选择忽视。 她和冯安洋的鸿沟不在于距离,而在于他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冯安洋并不爱她,冯安洋对未来的计划里面也并没有她。但荔枝依旧那么笃信,只要她学好英语,她就可以去美国,只要她去了美国,她就可以找到冯安洋,只要她找到了冯安洋,他们就会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 其实生活不是这么盲目的,可是不盲目的生活,又是那么艰难,那么无望。 “哎你突然问这个干嘛?”荔枝突然狐疑地打量起来我,“你不是吧,你对冯安洋旧情复燃了?你也要去美国找他?喂喂喂你别太过分啊,你和何孟言的事儿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你别抢我男人好么!” “你想多了,我就是随便问问,顺便关心关心你。”我站起来摸了摸她的脑袋,“别乱想,乖,我先去睡觉了。” 荔枝一脸懵逼地对着我来去匆匆的背影,我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她突然叫嚷起来:“喂,你的泡面!你去把泡面扔了啊,这还怎么吃!” “是你的泡面。”我回过头冲荔枝挤出一个笑脸,“有劳你啦,安洋就喜欢你这种贤惠持家的贤妻良母,麻烦帮我扔一下咯。” 荔枝的这番话像是突然的点拨,触碰了我食古不化的心。 如果真的爱何孟言,就算没有结果,就算没有未来,就算他不需要我,还把我往外面推,那又怎么样呢?我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我可以执着,也可以疯狂。 第二天一早我去上班的时候,听到会议室传来很大的动静,门口有好几个人有意无意地听着里面的谈话。 我路过的时候,一个和我关系还不错的女同事小韩拉住我,指了指里面道:“你听说了么?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我寻思着何氏固业的项目到此为止,对于公司来说就是挺大的事情了。不过那边的款项是支付了一部分的,虽然公司收益没有那么大,但至少不至于亏本。再说了河流传媒又不是就吃这一笔生意,不会受太大影响啊。 小韩神神秘秘把我拉到一边:“林副总要走了!” “这事儿我知道啊。”我并不意外,“林姐之前和我说过,说她做不长了,还说公司会聘请更专业的人替代她的位置,让我不用担心。” 小韩冷笑道:“扯犊子吧,谁能顶得了林副总?你就问问咱们的顶头上司,河流传媒的投资人大沈总,他走了都没事,林副总也不能走!你听听这里面动静,这不是正在批林副总么?” 她口中这个大沈总我是知道的,据说是河流传媒最大的boss,不过我做了这么一段时间,也一直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没想到林惜欢辞职这么个事儿,倒是把他给引出来了,还弄得阵仗这么大,引得我也不无好奇地往里面张望了几眼。 我问小韩:“那林姐有没有说她为什么要离开啊?按理说她事业心挺重,不像是那种舍得把公司扔下的人。” 小韩压低嗓音,看了看四下无人,凑近我的耳朵:“我听说啊……林副总前不久流产了,看不出来吧,三个多月,莫名其妙地流了……” 第204章 我不是想和她上床 林惜欢在我面前永远是女强人的模样,至于她的感情生活,我还以为那是一片空白呢。虽然她很漂亮,但我总觉得她的美貌和优雅只是她换取机会的利器,却没想到她也经历着情感上的波澜。 见我没有往后问,小韩干脆自己燃烧起八卦之火,贴在我耳边像是要说什么爆炸新闻一样:“我听好多传言,说孩子就是沈总的,林副总想逼沈总离婚,沈总不同意,林副总才非要离开!” 她话音未落,会议室的门突然开拉开,怒气腾腾的沈总从屋内走出,肃杀的眼神扫视一周,也没放过小韩,最终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小韩吓得直拍胸脯:“该不会被听到了吧,那我就不用混啦!” 我没理会她,等屋内的领导们一个一个撤出来,我往里看,林惜欢颓然地坐在那里。双手撑着额头,凌乱的发线散落于前,好端端的一个干练女高管,此刻看上去无限疲乏,原本娇俏的一张小脸失了血色。 她回过头的时候正好扫了我一眼,目光对视的一瞬间,她竟然还是礼貌地想冲我微笑致意。但很明显,这个简单的神情对于现在的她无比艰难。 待七七八八看热闹的人散了,我倒了杯水,坐到林惜欢身边:“林姐,还好么?” “我没事。”她捞了把头发,接过我的热水在手里紧紧握着。她看了看会议室的门外,见终于没什么人了松一口气。看得出,她并不想被人看到自己笑话。 “要是身体不舒服就先休息休息,工作上的事我们会好好做的。”看着她一张煞白的小脸,我不无担心地劝慰道。 林惜欢摇摇头:“真没事。” 有一个广为流传的真理,女人一般说没事,往往是有事,事儿还不小。但是面前的林惜欢,很明显并不想被人戳穿自己的谎言。 我虽然心里担心,但还是没说什么,又叮嘱了几句诸如好好照顾身体之类的废话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 因为早上这场看上去并不友好的会议,公司一整天都人心惶惶,关于林惜欢和沈总早有一腿,是因为破坏别人家庭无果才选择离开的传闻也很快散播开。 这些我原本是不信的,直到晚上公司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就我和林惜欢还在加着班。这种情况本来就挺常见,林惜欢对工作特别上心,我每次做起什么事也非要做完再走,经常公司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我下班准备走的时候,特意进了林惜欢那间点着孤灯的办公室,她趴在桌子上,漫不经心地对着电脑,眉头深锁。我敲敲门:“林姐,不早了,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林惜欢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果然不早了,她颓然地靠上椅子:“没事,你先回去吧,我一会儿自己走。” “林姐你现在这个状态,可能不太适合开车。”我不无担心地提醒道,“我送你吧,正好我也没什么事,开我车还剩一份油钱。林姐,身体要紧,走吧。” 林惜欢犹豫了一下,看看我又看看电脑,最终摇摇头:“我本来打算下个月离职,不过现在这个情况,我可能会尽快办理离职手续。有些交接上的事情,我得尽快办完。” “为什么突然急着走?”突然听说她近日就要离开,我心里还有一丝不舍。林惜欢是一个很让人欣赏的女子,她果断、优秀,业务能力超强,有美貌而不仰仗美貌,有智慧又不炫耀智慧,是一个非常好的领导。 “个人原因。”她气息弱弱道。 我见说服无果,正准备离开的时候,林惜欢又一口叫住我:“对了,小吴,那次牛总那个事儿,实在不好意思。我也没想到会那样,我们直接的合作可能也不会再继续下去。听说牛总也被尊煌的人教训了,你就别太往心里去。” 我不知道林惜欢为什么这个时候提起,可能是也快要各奔前程,不如把话全部说开好。我笑笑:“没事的。”末了我也加上了一句,“我还记得林总你说过,不介意手下人用任何手段谈生意。” 林惜欢不以为意地笑笑:“人嘛,总要学会牺牲。” 在下楼的电梯里,我脑海中总回荡着林惜欢最后的这句话。她长得一张有故事的脸,我不知道这张脸的背后是怎么样的辛酸苦辣,也不知道她为了得到今天的一切,究竟又牺牲了多少。 我去拿车的时候,停在路边的一辆suv摇下车窗,里面的人叫了我一声:“小吴。” 我循声望去,竟然是早上怒气冲冲离开的沈总。我和他交集不多,只在汇报工作的时候交流过几次,他平常也不往公司来,没想到还记得我的名字。 我笑着打了个招呼:“沈总,在这是等人?” 沈总叼了只烟,视线往上挑起,停留在了我们公司那一层,他毫不避嫌地样子,含情脉脉望着楼上,吞云吐雾中问了我一嘴:“她回去了么?” 我想起公司里的传闻,装傻充愣道:“她是哪位,公司里现在就剩下林姐一个人了。” “果然还没走,哎,自己都那样了,还不肯歇歇。”倒是这位沈总的回应非常诡异,不但不避嫌,还巴不得让我知道他是在等林惜欢一样。 说着沈总看了看表:“我都在这等一个多小时了。工作狂!”想想不过瘾,他又加了句,“疯女人!” 我本来对他们之间的爱恨情仇没什么兴趣,听那些风言风语的时候,我想的是有一腿也好,没有一腿也好,都不能代表什么。也许他们之间有一些成年人的交易,又或者两人曾经惺惺相惜动过真情,这在花花绿绿的都市再常见不过,又能如何呢。 但是看到沈总这副坦坦荡荡的模样,我反倒有一丝好奇。长夜漫漫,回去也是无聊,我便和他多耗了一番口舌:“为什么不上去找她?” “找她?我疯了吧?我敢打扰她工作?她才是公司的老大!”沈总说起这番话既有抱怨又有宠溺,甚至有一丝幸福。 “林姐说她在做交接。” 沈总愣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把烟按灭在了烟灰缸里。 “没什么事我先走了。”见他一脸落寞的模样,我知道我得赶快撤。所谓别人的光彩照人可以悉心观赏,这种脆弱的一面能不见就不要见。 沈总却没有放行的意思,胳膊搭车窗上叫住我:“诶,小吴,我问你个事儿。” “什么事儿?” “你说就你林姐这种女孩,怎么追啊?”他看着我,一脸真切。 所以,沈总是真喜欢林惜欢的。看不出来,铁汉柔情啊。在此之前我还以为沈总也是那种事业心很重的人,白天他发那么大的火是因为林惜欢的辞职对工作有影响。 没想到到了这会儿,他大叫着放屁和我说,他之所以早上和林惜欢发火,是因为他看不惯林惜欢那么糟蹋自己。当我问到她如何糟蹋自己时,沈总却讳莫如深,把一切化作口中一轮烟圈吹了出去。 他说他没结婚,也没老婆,他知道公司里那些废话,但那都是放屁。他还很理直气壮地说了句:“我是喜欢林惜欢没错,也是想追她,但那又怎么样?她不喜欢我啊,你们凭什么说我和她有一腿,还说她破坏我家庭!” 看得出,沈总还是很顾虑林惜欢的面子和感受。 他信誓旦旦道:“我不是想泡她,也不是想和她上床。”沈总说起来很露骨,“我就是想娶她。” 其他的他就没说了,沈总还是一个相当知轻重的人。虽然他今晚也感慨良多,搞得话也比较多,但是他大多都是在说自己的事儿,说自己如何如何喜欢林惜欢,如何如何担心她的身体。而关于林惜欢的事情,他只字未提,算得上对她的尊重与保护。 我不知道这两个人有什么故事,其实也无非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抑或什么客观因素的阻隔。这些故事很俗,却偏偏俗得各自精彩。 晚上我回去,荔枝一脸担忧地把我拉她房间里去,说瑶瑶,我身体出问题了。 我特别紧张问她怎么了。 她说就是一些女性问题,还说这次例假和上次例假之间只差了一个星期。说罢她看看四周,确定她哥不在,才贴我耳边:“我怀疑和我以前在尊煌工作有关,就那时候天天玩,天天抽烟喝酒,把身子给搞坏了。我都不敢和我哥说这事儿,怕他知道我以前在尊煌那些破事。” 想想以前我和荔枝在尊煌的相处,也是不禁感慨命运的奇妙。 我又询问了她两句,毕竟我不是医生,我也说不出来什么,只能安慰道:“没事的,别怕,我这两天陪你去趟医院,找医生查查看。” 我这句话正中她下怀,荔枝笑道:“我已经约好医生了,周六上午,你陪我去嘛,好不好瑶瑶。” 我略一犹疑,还是点头:“好啊……没问题。” 周六上午。 我心有挂碍的是,如果没记错的话,那是何孟言走的日子。 第205章 买个公司送给你 第二天晚上我下班的时候,沈总又在楼下等着。我不知道林惜欢前一晚有没有上他的车,隔着车窗,我音乐看见他吞吐的烟雾还是那么寂寞。 其实我一想到何孟言要走,我还是挺难受的,尤其是我再想起来那枚戒指,想起来我们究竟各奔东西的未来,想起来我们从今往后的人生再没有彼此。 周五晚上我早早就回去了,我在客厅刷微博的时候宋西辞突然和我说起彩礼的问题,他说到现在连彩礼都没给,这事儿办得也太没有他宋家的气魄了。 我自嘲办的笑道:“你就算是准备了彩礼,你能往哪送?” 想到早和我几乎断绝了来往的自家人,我心里一阵一阵泛苦水。上一次我婆婆亲自去讨要户口本,最后也弄得不欢而散。那之后我就和家里没什么联系,我哥我妈都没有来过一通电话,反倒是我那个外人嫂子,说她有个弟弟二月份要来北京,问我能不能帮他找个工作。 我心想我这还没发迹呢,我自己现在工作都不稳定,但毕竟这算是我和家里唯一的来往了。想了想我还是说我尽力吧,算是把事儿答应了下来。 “就送给你啊,你拿着就好,爱怎么糟蹋怎么糟蹋。”宋西辞大手一挥,颇是好气。 “你要送什么?”我斜眼望着他,“车?鞋?包?” “鞋?包?我也要!”荔枝不知几时下的楼,将我们的对话收入耳中,尤其是这两个颇能刺痛她神经的字。荔枝窜到宋西辞身上,搂着他撒娇道,“哥哥,你都好久没给人家买包包了,我现在背的还是爱马仕去年的限量版呢!” 我听她那嗲声嗲气就直打哆嗦,而且我认为荔枝默认六位数以下的包都不叫包,不然我不知道就她上礼拜和我婆婆背回来那三麻袋的东西是什么。 宋西辞跟甩炸药包一样把她从身上扯下来,说我给你买三大袋单词书吧。 荔枝嘟着嘴气鼓鼓回去了。 我看着他们兄妹两的闹剧,笑道:“要不我把我的彩礼转让给南音算了,要是这次她雅思考过了,你就给她买个包啊。前两天我和她在银泰那边吃饭,她盯着一个包那眼睛都直了,说什么大陆限量八个的手袋,结果人店员说已经被预定走了,当时你是没见她那眼神,比死了哥哥还难受。” “她要是考不过,我愿意给她买十个包!”宋西辞看着荔枝上楼的方向,既有不可压抑的怜爱,又有深深的疼惜,“我怎么可能舍得真把她送出国,和一个穷小子一起受苦?就让她考一辈子英语吧,一次都考不过才最好。” 宋西辞这种心态我理解,有一次我和我婆婆说起来荔枝最近才学英语,我婆婆表面上夸奖了荔枝。趁着荔枝进试衣间的时候,我婆婆悄悄把荔枝单词书揣自己包里,说:“好端端的学这玩意做什么,吃喝玩乐烧钱寻开心不好么?我宋家又不是养不起她,她要真出了国,我这心都要碎了。” 宋西辞和我聊了两句关于荔枝的事情,然后回归彩礼这个正题:“车和房都太俗,包和鞋你也不喜欢。”他轻描淡写道,“我把何氏固业买下来送给你吧。” 我一听刚喝进嘴里的水都要喷出来,这也太扯淡了吧,一家市值以亿为单位计算的公司,他说,他要买下来送给我? 我瞪圆了眼睛,生涩地咽下一口唾沫:“太贵重了,我收不起。” “你放心,不需要你当公司法人,也不需要你承担责任。你以前在何氏固业做过,应该对它的业务比较了解,你只要能让它正常运作就行,我也会从我公司这边调人过去帮你。”他似乎早就把一切都考虑进去了,“何孟言明天就走了,何老爷子说,如果我有意向收购何氏固业的话,他会等年后和我洽谈具体事项。” 我没抓住他这句话的重点,倒是听进去了“年后”两个字。 想一想转眼一年过去,这会儿又到了年末,眼瞅着新年在即。 我还记得去年过年的时候,那时因为康康的事情,我一家人把我距于千里之外,我有家不能回,本以为要在北京一个人熬过年关。却不想在大年三十那天,何孟言突然敲了我家的门。 这一年发生了多少事情呢,我不敢回想。 我又见证了一些生离死别,失去了一些曾经很重要的人。我在何氏固业工作,升职,离开。我和宋西辞举办婚礼,又在何氏固业的股东会上亲手推翻我们结婚的事情。我看着珊珊坐牢,当小姐,吸毒,和我的丈夫上床。 等等等等,一切悄无声息地发生着,改变着我们的生活,永远不知道下一桩意外是什么,也不知道下一个难熬的关卡发生在什么时候。 见我久久沉思不说话,宋西辞以为我不希望他收购何氏固业,于是试探着道:“你要是不愿意的话,我们还可以商量。” “不是。”我摇摇头,“我怕我做不好。” 其实这未尝不是我爱何孟言最好的方式,何氏固业是他的心血,是他前半生的寄托,与其让这所公司灭亡,或者在别人手中走下坡路,不如我好好操持他。 就算何孟言走了,再也不回来,隔着太平洋,他也能听到关于这所公司的好消息,这也许就足够了。 宋西辞惊喜道:“你的意思是,你支持我收购何氏固业?” “我不太懂你们这些生意上的事情,如果你觉得有投资价值,你就去做。” 晚上躺在床上,我在想何孟言正在做什么。 明天他就要远渡重洋,此时此刻他是该打包行李,还是该行走在北京每一条熟悉的街头。那枚戒指他带走了么,还是将他永远地留在这片我们共同生活过的土地上。 想着想着我爬下床,打开书桌的抽屉。宋西辞可能不会知道,我那本莫名”失踪”的户口本,就躺在他的家中…… 第二天一早荔枝就把我叫起来,说赶快去医院,她预约了十点。我看看手机才七点半,我说你这么急做什么。荔枝说你不知道北京堵么,我们就算六点出发,十点都不一定能到。 我开着车被堵在四环的时候,我一边感慨于荔枝的乌鸦嘴,一边好奇道:“你这次倒是对自己身体挺上心啊,以前我劝你别熬眼,劝你少喝酒,哪一句你能听下去?” “你记得以前尊煌那个茜茜么,就去年嫁人了的那个。对方是个小开,对她还不错。”荔枝语气突然凝重起来,“前段时间我碰到她了,老得我都认不出来,也就二十四五的人吧,看上去跟要死了似的。我一问,她说性病。” 我倒吸一口气,这个茜茜我知道,挺漂亮一女孩,不过也是废话,尊煌能有几个不漂亮的女孩呢。这个茜茜最有特色的就是那双大眼睛,眼窝深眉弓低,洋娃娃似的,真有几分像电影《茜茜公主》里面的那个女演员。 以前也在尊煌做,我和她交集不多。就知道可能是为了多赚钱吧,一直说自己是个混血,说妈妈是个爱尔兰人。有一回我还听一个小姐问她,说茜茜你是真混血么?茜茜说混啊,当然是真混了,河南混陕西。 她和那小开的事儿我也知道,她拿在尊煌赚的钱注册了一个公司,我感觉就是个皮包公司,反正也没见有什么真生意的。从那以后她就自称自己茜总,后来通过朋友介绍认识了一个小开,不到三个月就怀孕闪婚了。 茜茜到底是不是有预谋地就无人知晓了,总之当时她说要结婚,尊煌里好多人都挺羡慕。一般这些小姐真找到个归宿,要不是给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当小三,要不就是离开北京滚回老家骗个老实人。 像茜茜这种找了个年轻帅气的有钱人的,的确不多,她也算得上是有胸有脑。 不过关于她究竟有没有故意怀孕结婚这件事,荔枝今天告诉了我答案:“避孕套是我俩一起扎的孔,你说呢?” 说回茜茜这事儿,荔枝一说她有性病,我就有点无语了:“没想到啊,都结了婚,老公也挺好,还在外面乱来。” “她没有乱来!”荔枝急忙道,“就这样我才觉得可怕!我本来也觉得茜茜是因为还在外面鬼混才会得病,没想到她说自己结婚之后就老老实实相夫教子。我不信,她还说,哪有女人生下来就想被各种各样的人操啊?” 荔枝说出自己的担忧,茜茜结婚了大半年身体才开始出现问题,她刚开始就当是普通怀孕的问题去看,结果孩子出生的时候傻了眼,是个死胎,茜茜自己也差点没了大半条命。 然后医生做了各种检查,最后说茜茜是性病,茜茜说不可能,怀孕之后就没有性生活了。 医生说,那再往前呢? 荔枝说到这的时候抓住了我的手,手心里面全是汗:“瑶瑶,我好怕。” 第206章 惯性流产 我反握住她手:“没事的。” 到达医院的时候果然已经过了十点,所谓近乡情更怯,真站在医院门口的时候荔枝彳亍良久不愿进去,我捏住的她的手疲软而潮湿。 “真没事,检查一些就好了。”我安慰道。 荔枝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没想到这来一个例假不调就紧张成这样。我寻思着还好她只是听了茜茜一个恐怖故事,她这要是再自己想不开上网百度一下,不得给吓到下半身瘫痪啊。 好劝好哄终于把人给整进了医院,预定的专家医师也劝她别胡思乱想,说没什么问题,先去做一些检查云云。 这头荔枝进了做彩超的房间,我在门口等。周六的医院人满为患,处处是生离死别。想来也是很神奇了,在很长一段时间,我去医院都是不知道什么乱七八糟的原因,诸如被人打被人砍,每次都整得遍体鳞伤,在医院呆出了一种习惯。 终于有朝一日,是我把别人送进医院,想想还有一点小开心。 我就这样坐在外面拥塞的椅子上胡思乱想,一会儿想想曾经在尊煌的荔枝,一会儿又想想好久不见的珊珊,有时还想想宋西辞。 只有一件事是我不敢想的,也是最迫切需要被我想的,就是今天离开北京的何孟言。不多时,他就会降落在地球另一端的某片大路上,从此和我天各一方,再无交集。 就在我思绪无限放飞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我视线里,她低着头,手上拿着一张单子,不无担忧地从我面前闪过。本来我还犹豫着要不要打招呼,结果她路过时不小心被人绊了一下,手中的单子悠悠然飘走,落在我脚边。 我这一捡,两个人免不了要照面。 我早就说,别人窘迫的时候,别人脆弱的时候,别人有病的时候,能躲就躲,能避就避,能不看就不看,看了也要装看不到。 好死不死,我此刻必须弯下腰捡起那张单子,交到她手上,还要笑着打个招呼:“林姐,这么巧?” 为了少窥探一点隐私,我特意把单子面朝下递过去,上面是什么我全然不知。 林惜欢看到我也有些尴尬,她道了声谢,接过单子。刚准备要走的时候电话响了,那头说什么我听不到,我就听到林惜欢说那没事,你先忙吧,我自己回去。然后那边应该是不同意吧,让林惜欢等什么的,林惜欢磨蹭了一会儿才说那行,她就在做检查那层楼休息,一会儿见。 我想着沈总这人是周到啊,平时上班车接车送,周末还带她来医院。我不由想起公司里关于林惜欢三个月流产的传闻,既然沈总和林惜欢都到了这一步,孩子都差点有了,沈总也是真心喜欢林惜欢的样子,怎么两个人就没能走下去呢。 林惜欢挂完电话坐我旁边,叹了口气。 “没事吧林姐?”我关慰道,并不方便问她什么病,毕竟这里是妇科的检查,只好用一句“没事吧”把搪塞过去。 没想到林惜欢自己开了口:“公司里不是都传开了么?” 她这样的反问倒是让我有些措手不及,我尴尬地笑笑:“传闻这种东西,本来就是没有的说成有的,有的就夸大其词,林姐你别往心里去。” 谁料我还没劝到一半,我旁边的林惜欢突然捧住自己的脸,肩膀不自觉地起伏起来,同时低声的哭泣从我耳畔传来。 她……竟然就这样当我面哭了? 我愈发手足无措,看到她生病就算了,看到她来妇科也算了,如今连这个铁骨铮铮的女强人哭泣都被我看到了,我感觉自己知道的也太多了一点。 “林姐……” “我还以为,这次会和以前不一样……”她嗫嚅着。 原来,人崩溃的时候真的都是一样的。 我揽住她的肩,我感觉她整个人都在颤动。 林惜欢带着哭腔道:“……我以为这个孩子能保住的。” 我一听就傻了,这一个?说明还有上一个?不对,和以前不一样,说明还不止一个?林惜欢怀过不只一次孕,但是孩子都没有留下来? 可是她这样一个优秀的单身女人,什么样的男人值得她一次又一次地怀孕,还一次又一次受伤害? “这个孩子……”我小心翼翼道,“怎么了?” “惯性流产。” 林惜欢可能从来没有和别人说过这些话,为什么和我说我也不知道。荔枝就曾经告诉我,她觉得我这个人有种魔力,特别容易吸引人不知不觉中把自己捍卫的秘密说出来。 我那时候问她为什么。她想了很久,很认真地告诉我:“可能是因为你看上去比较容易杀人灭口吧。” 事实也是如此,我知道身边很多人不同程度的故事,有些真有些假,有些半真半假,反正是故事,没有必要去追究。当然,也有人不是只和我倾诉秘密,就像那一晚沈总遇到我,亏我还以为我是唯一知道他喜欢林惜欢的人。 我第二天去上班的时候才听说,沈总和林副总有一腿这事儿全公司都知道。有回林副总在电梯里出了事故,电梯从十八楼掉到了十六楼半,当时林惜欢在里面,好像还受了伤。左等右等施救人员都没来,沈总担心林惜欢啊,喊了两个人把电梯门给徒手掰开了,然后把林惜欢从十七楼背到一楼,送去了医院。 据说当时沈总这一遭,从外面的衣服到里面的背心和衬衫,全部都被汗浸得透湿,也不知道是因为太紧张林惜欢,还是背着人跑了十七层给累得。 而今天,这个故事的女主人公也对我打开了话匣子。 她说,如果她没有记错,这已经是她流掉的第六个孩子了。 林惜欢说她怀上第一个孩子是在大学的时候,算起来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也不算是偷尝禁果,因为她真的以为会和那个人结婚。他们甚至还在那会儿想过结婚,直接把孩子生下来,毕业之后又有证又有娃。 “但是我父母不同意,我父母看不上他的出身,嫌他是个穷小子,和我没有未来。”林惜欢说起来不无惋惜,“其实如果那个时候,我坚定一点,也许现在我们早就有一个很不错的家庭了。” 但是林惜欢没有,她没有勇气违背她的父母。关于她的家庭她没有赘述,我也不好追问,但想必是一个传统而苛刻的书香门第,能塑造出她这样的优雅知性的女性。 林惜欢最后和她的家庭各退了一步,她的父母同意他们继续交往,如果以后这个男人事业有成了,两个人可以往结婚发展。作为代价,还是学生的林惜欢打掉了那个孩子,但是她没有想到,那可能是她离做母亲最近的一次。 她的家庭也没有想到,他们曾经无比嫌弃的这个男人,很快遇到了人生的转折点,发家致富,走向巅峰。而他的转折点,是另一个女人。 生活有时比做梦还虚幻,林惜欢做梦肯定梦不到这个男人会为了钱和地位跟另一个女人走,但是生活中就是发生了。 这个男人渣就渣在,爱情和事业,他选择了后者,却依旧不想放弃前者。 这个靠着富家小姐快速发家的男人竟然还妄图拴住林惜欢,他告诉林惜欢他爱她,他说这只是权宜之计,等他利用完富家小姐就会回到林惜欢身边,他让她等,等他们的未来,他们的家庭。 他虚构了一张无比美妙的蓝图,却根本没有打算实现。 也就是这期间,这个男人一边和富家小姐谈情说爱,一边享受金钱地位带来的满足感,一边还让林惜欢又怀了一次孕。 这个孩子肯定还是不能要的,林惜欢在这个男人各种威逼利诱下,又一次躺上了手术台。 “我还记得那天进手术室的时候,他吻着我的额头,说他知道他对不起我,但他做得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未来。”林惜欢说起十年前的事情还能如数家珍,“他和我说,来日方长,我们先送这个孩子走,等更合适的时候我们再接他回来,加倍得疼惜他。我当时真信了,所以他让我等,我就一等再等。” 结果这一等,就等到了这个男人和富家小姐的婚礼。 林惜欢说他们结婚的那天,她都想到了死。虽然现在回想起来特别傻,但是人有的时候真的就是想死,就是走投无路了,依旧走不出痛苦和心牢,那怎么办呢,死了算了吧? 她那时候就像个笑话,还像一具行尸走肉。我猜这也是后来她在工作上那么拼的原因之一,爱情让她苦痛无比,不如工作带来的充实感好受。 其实直到那个时候,林惜欢的身体虽然因为流产受到了一些伤害,但其实还是可以怀孕,也可以要孩子的,没有到惯性流产那么严重。 之所以会走到现在这一步,是因为她的第三次怀孕。 和前两次不同,这一次怀孕是有计划的。她和那个男人说好,我不破坏你的家庭,不改变你的生活,我就是想要一个我们的孩子,一个爱情的结晶。 第207章 没有名分的爱情 是的,女人有的时候就是这么傻,她心心念念的男人依旧和别的女人结了婚,林惜欢还是选择等下去,等一个假惺惺的未来。 其实就我看林惜欢现在这样,打死我都不相信她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果然时间能经历很改变一个人太多了,从气质到内涵。 后来林惜欢也如愿怀上了孩子,去做产检的时候也一切正常,医生还说会是一个很健康很漂亮的孩子,让林惜欢放心。 林惜欢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对于和这个孩子见面的渴望也一天天强烈。 “后来呢?”我追问道,毕竟我已经知道了结局,这又是一次悲剧。 “我怀孕六个月的时候,他的妻子找到我。”林惜欢说,“她说我给你两条路,要不你现在跟我去打掉这个孩子,作为报酬,她的家族企业已经同意让她丈夫,也就是我孩子的父亲进入企业核心。” 不得不承认,他的妻子也是一个很智慧的女人,她抓住了林惜欢最大的软肋——她希望那个男人好。 林惜欢苦笑道:“还有一条路,她劝董事会收回决定,我也不用和她去医院做堕胎手术。但是,她会用别的方法让我失去这个孩子。” “你选了什么?”我问道。 “我说我没法打掉这个孩子,但是我可以保证离开北京,我再也不会回到北京,也不会和他再有任何联系,不会打扰你们的生活。我会带着这个孩子好好生活,从此和他无关。我希望你不要劝董事会收回决定,毕竟他现在是你的丈夫。” 林惜欢说起往事的时候很平静,我发现这是一个人的共性,越是说艰难的过往,他们就会表现得越无关紧要,仿佛这样就不用在午夜梦回时独自心痛一样。 “他妻子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当时就走了。”林惜欢说到这个孩子的结局,“第二天,我去医院做产检路上被车撞了。” 一场车祸要走了她孩子的命,林惜欢当时如疯如癫,好不容易捡回来一条命之后就要去找富家小姐报仇。她起先还渴望诉诸于法律手段,但是事发现场没有留下任何证据,再加上富家小姐背景复杂,手段神通广大。 眼瞅着这条路走不通,林惜欢差点举着菜刀去砍人。这时候拦住她的,就是这个未出生孩子的父亲。那个男人给出的理由是,富家小姐要是这会儿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就前功尽弃,他也再不会得到这种一步登天的机会。 就是从那一次,林惜欢开始惯性流产。后来她又怀过两次孕,是的,她就是这么蠢,这个男人这样对她,她还一次又一次想要和他有爱情的结晶。 “加上这次,一共是六次。”林惜欢扳着手指数,一只手不够又加上另一手,“我知道公司都说我怀孕三个月流产,其实不是的,这一次我怀了四个半月,整整一百三十二天,我都一直记得。以前每次我怀孕一两个月孩子就没了,这一次这么久,我还以为他可以熬过来,可以来到这个世界。” 怀孕六次,流产六次,人生最好的十几年,给了一个彻头彻尾的人渣。 这个人渣不只对她渣,对自己的妻子一样渣。他一面利用富家小姐给他带来的事业上的发展,一面又消耗林惜欢的真情实意。 然而对于我骂出的“人渣”二字,林惜欢却摇着头制止我:“你别这样说他,我知道,他是真的爱我,他也有苦衷。” “什么苦衷?”我不满地问道,“自己的贪婪,自己对权利对金钱的欲望,这些就叫苦衷么?” “不叫么?”林惜欢苦笑地看着我。 原来林惜欢早就编好了一百万个原谅对方的理由,聪慧如她,不会看不透那个男人的虚伪与懦弱,唯一的解释就是她不想看罢了。好在林惜欢聪明,聪明得有能力欺骗自己。 而身为一个旁观者的我,又如何逼一个装瞎的盲人睁开眼呢? 林惜欢说他也没有那么糟,这么多年,他早就打拼出来,有了自己的一片天地,如果他想的话,他完全可以抛弃她,找一打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但是他没有,他也一直希望他们能有个孩子,他也数十年如一日地对她好,除了名分,他几乎把自己有的一切都给了自己。 我真的是没有想到林惜欢也有这样的一面,我虽然早就猜测她会有自己的感情生活,也有自己精彩纷呈的故事,但是我没想到她也可以为了爱情如此盲目,如此愚蠢。而且这一蠢,就蠢了十几年。 她说就昨天晚上,她还做了一个梦,梦中她回到十几年前,富家小姐还没有出现,他们之间还没有那些复杂的东西。她梦到她把自己嫁给了他,没有华丽的婚礼,没有父母的祝福,但那一刻,她觉得自己拥有了全世界。 她还说,今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枕巾都是潮湿的。 鬼知道一模一样的梦林惜欢这十几年中做了多少回,但是人生回不到过去,用何孟言的话说,做了决定就要负责。真不知道该说这就是人生的意义,还是生命的残忍。 后来林惜欢又说到关于河流传媒的一些事。 林惜欢口中的那个男人的好,也表现在他支持了林惜欢的事业。他知道林惜欢在传媒领域一直辛苦打拼,他就干脆为林惜欢创下了河流传媒这家公司,让林惜欢有足够的空间大展拳脚。事实上林惜欢也的确能力与勤奋并存,把河流传媒打理得十分出色。 我听到这恍然大悟:“所以,这个男人真是沈总?” 林惜欢愣了一下,突然笑了:“你想什么呢?怎么可能是沈总?沈总是我的合伙人,他是个很棒的人,不管是工作上还是生活上,都是特别好的合作伙伴。可惜,我就要离开这家公司了……” “为什么?”我脱口而出,这才是我一直以来最想要问的问题。 不等林惜欢回答我,她的手机先响起来。 “不好意思,接个电话。”她把手机送到耳边,那头说了些什么,她点点头,“好,我现在去停车场找你。” “我送你。”我站起身。 林惜欢这一次居然没有拒绝我,我看了看彩超室的动静,想必荔枝还有一会儿,我现在把林惜欢送去停车场再上来,估计时间正好。我给荔枝发了个消息,让她要是做完检查就先在门口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找她。 等电梯的时候,林惜欢不好意思地笑道:“说了这么久我的事情,我都忘了问你,来这儿做什么?” “我家里一个妹妹不太舒服,我来陪她看看。”我简单解释道。 林惜欢点点头。 在电梯里,我试探着问了句:“来接你的是沈总么?”其实我想问的是,是孩子的父亲么,但是我觉得这么问太尴尬了,所以选择一个柔软一点的问题。 林惜欢摇摇头:“不是。” 那答案就昭然若揭了,我猜林惜欢其实就是有点想让我见到她故事里的男主角。毕竟,他们当了十几年的地下情侣,保持着不为人知的爱情,我不信林惜欢真的不渴望被看见,被祝福,被观光。 这么想来我觉得这个女人真的很可怜,她的要求那么卑微,却依旧是奢想。 到了停车场,林惜欢指了指不远处的车:“就是那辆,我先过去了。” 我想想这个意思应该就是让我止步,我识趣地点点头,还特意转身就走,不做逗留,免得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要不说上帝很神奇给人创造了五官,有的时候你转过身就可以不看的东西,老天偏要你听也听到。 是的,我还没走远呢,我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一半责怪一半怜爱道:“你慢点你别跑,身体还没好呢,万一再摔倒哪怎么办?” “去哪儿啊咱们?”这是林惜欢的声音。 然后那个男人回答说:“我还要回一趟何氏固业……” 何氏固业……何氏固业? 我条件反射地回过头,这声音,这体态,这动作,我虽然看不清样貌,但我还是基本能认出来,这他妈,不是卢川么? 我回想起林惜欢的故事,回想起她口中的富家小姐,回想起一个贫苦出身的男人为了上位娶一个不爱的女人的故事…… 所有的细节惊人地对上,林惜欢说那个男人为了她的事业特别创办了一个公司,取名叫河流传媒。河流……河流不就是一个川字? 我还在这头看着他俩瞠目结舌的时候,卢川帮林惜欢打开车门,转身回驾驶座的时候也看到了我,他愣了一下,低头对林惜欢说了什么,然后居然径直向我走来。 我很久没见过卢川了,毕竟,我们曾经的每一次见面也没有留下过什么美好的回忆,我并不期望着和他有交集,于是我转身就跑。 卢川却没有给我装瞎的机会,他的声音阴仄仄地响起:“吴助理,急着去哪?”他戏谑道,“现在去找何孟言,也许还有把他留下来的机会。” 第208章 卢川的谢幕 看到卢川,我依旧满是警惕,虽然我们现在没有什么交集,这个宛如丧家之犬的男人也威胁不到我,但我还是忘不掉过去他对我的伤害,以至于我不自觉地后撤了半步,话语之间一半防卫一半讥讽:“怎么,卢总现在还有闲心管我的行程?” 没想到卢川听了也不恼,反而仰天大笑:“又给你看我笑话了。”他凑近我,“不过我本来也就是个笑话,你还记得么,当时我把你关在仓库的那个晚上。你就没有想过么,怎么就那么巧,偏偏在你有危险的时候何孟言夺门而入?” 我提防地看着他,不着一词。 卢川并不介意,自问自答道:“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那天何孟言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早到,他在门口录下了我所有的话,包括我说是我设计了滕思芸那场车祸。之后他不动声色,眼瞅着你快要熬不住了才冲进来救下你。”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个时候还要说这些话,这算什么,最后的挣扎么,试图再挑拨一次我和何孟言的关系? 卢川笑了起来,笑得特别夸张,也特别丑陋:“我一直以为是我在算计何孟言,算计何家,直到前段时间,我发现何氏固业有大问题,准备撤出来的时候,何孟言才把那段录音放出来。” 原来如此,何孟言早就想好了最后要让卢川背锅,这也是没有办法中唯一的办法了,不把自己赔进去,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说到这点我其实还是挺佩服何孟言的,不仅未雨绸缪,而且太沉得住气。我也一直很好奇他为什么不把卢川送进局子,卢川做了这么多对他对公司不利的事情,何孟言这样的人怎么就通通忍了下来? 我本来还以为他仅仅是怕卢川出事对公司名声什么的有影响,或者是没有证据,直到今天卢川亲口说出来,我才明白何孟言是想利用干卢川最后一滴价值。 很显然,卢川也是这么想的,他自嘲地笑着,同时咬牙切齿:“何孟言这个人可真狠呐。” “你呢?你难道就不狠?要说做事狠毒不留余地这点,你完全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吧。”然而对于这样的卢川,我一点都不同情,我一字一顿道,“你连你自己的妻子都下得去手,滕思芸那么爱你,你却用一场车祸毁了她的一生。现在何孟言这个做弟弟的找你报仇,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他替滕思芸报仇,那难道我就不该替我死去的孩子报仇么!”卢川突然变得歇斯底里,“你知道十年前我到医院,看见惜欢满身是血躺在担架上,我是什么样的感觉?你能想象么!是,我是设计了车祸让滕思芸下半身瘫痪,可那是她活该!当年如果她没有设计车祸撞掉惜欢的孩子,惜欢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永远当不了一个妈妈!” “那我呢!”他不提这茬就罢了,他一提我更是怒不可遏,我更是痛快于他现在的落魄,现在的气急败坏。我指着自己的胸膛,冷笑着逼问道,“我又做错了什么?你不一样为了你自己打掉我的孩子,剥夺我当母亲的权利!” 卢川一下子不说话了。 虽然我们在互相叫喊,我们都在爆发心中的情绪,但我觉得这其实是我和卢川最友好的一次交流。 之所以友好,无疑是因为他不再强大,而我也不再弱小,我们没有了经济上利益上的争夺,卢川现在一无所有,连自保都难。 其实从那一晚他突然造访,凌晨出现在我家的时候,我就觉得即使可憎如卢川,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他纵然恶毒,纵然坏透,也有人性的弱点,也要遭遇现在这个让人可悲可叹的处境。 卢川深吸了一口气,弱弱道:“我找你,其实是想让你帮我一个忙。” 呵,他卢川当年那样对我的时候,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有朝一日让我帮忙吧。 “你说吧。”偏偏我这个人容易滋生怜悯,他越是鲜活得像个人,我就越是容易对他产生同情。 卢川看着我,第一次眼神真挚:“不要把我出事的事情告诉惜欢。” “她还不知道?”我觉得有些神奇,按理说何氏固业要清盘的新闻早就铺天盖地,而且河流传媒手下关于何氏固业的项目也戛然而止了,聪慧似林惜欢,不可能不知道卢川出了事。 “嗯。”卢川点点头,“我骗她说公司清盘是为了转移资产,何家安排我去加拿大那边工作,等到了加拿大,我就可以和她像所有正常的夫妻一样好好生活在一起。所以她辞了工作,正准备和我一起出发去加拿大。” 可是很明显,卢川是不会和她一起去的,卢川现在有这么大的经济问题,能不能离得开北京都不知道。就算他走了,那他的承诺也是一张空头支票,他们会在加拿大一无所有,还要每天活在兢兢战战的恐惧之中。 我提出我的疑惑:“然后呢?然后你打算怎么办?” “然后?哪有什么然后?”卢川的笑容终于有一些释然了,“我到时候会和她说我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完,让她先去加拿大等我,我已经安排好了那边的人接应她。等她都安顿下来……等她都安顿下来……” 卢川没有说下去的是,等她都安顿下来的时候,卢川应该已经背下了何氏固业所有的事儿,也算是为他过去的所作所为埋了单。到时候林惜欢就算知道一切,至少她已经到了国外,已经被安顿好了,不会再被卢川做的事儿牵连。 毕竟,两个人相处了十几年,林惜欢肯定涉猎了卢川的计划,如果真的追查下去,搞不好她也没有好下场。卢川现在这么做,也算是能保住一个是一个。 我真是没有想到,我眼里没心没肺,连自己老婆都能算计的卢川,居然为了另一个女人也如此掏心挖肺。 我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卢总,我还有件事不太明白。按理说,就算何孟言把当初的录音拿出来,按你的性格和作风,也应该和他鱼死网破,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答应留下来承担所有的事呢?” “哈哈哈,你果然很聪明。”卢川难得地投来赞许的目光,“难怪何孟言重用你,看来不止是美色啊。” 我客气地笑笑:“卢总过奖。” “你答应我的要求,我就回答你的问题。”卢川提出了一场卑微的交易。 我当然答应下来,本来,我也不想伤害林惜欢。 卢川声音沉下去:“因为何孟言拿出来的,还有我转移到林惜欢名下的财产证明。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吧?为什么何氏固业突然陷入财务危机,就是因为我把抵押给银行的房产转给了惜欢!” 我一下子就全明白了,卢川本来为了整垮何孟言,把抵押的房产过户走,通过林惜欢这个外人,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然而一切其实都在何孟言的掌握之中。而让何孟言和卢川都没有想到的是,真正想搞垮何氏固业的,并不是卢川,而是何老爷子。卢川不过是为何老爷子的计划推波助澜,没想到把自己赔了进去。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所以,你是为了不让林惜欢出事,才同意何家留在北京处理这边的事情?” “不然呢?”卢川一向桀骜的脸上露出了任命的神情,“我直到现在才知道,我再斗二十年,我也斗不过何孟言。而何孟言再斗一辈子,也斗不过他的亲爹。” 看来卢川只知道何老爷子是幕后主谋,并不知道何老爷子不是何孟言的亲爹。 我听完这些真可谓是无限唏嘘,我好端端陪荔枝来做个妇科检查,怎么就听到了这些令人感慨万千的事情。 那头的林惜欢从车上下来,远远地叫了卢川一声:“走么?” 卢川答应了一声,然后对我道:“对了,牛总那事儿,不好意思。” 奇了怪了,林惜欢道个歉,他为什么还要道个歉。 看我一脸不理解,卢川一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样子:“惜欢和我说他们公司来了个人,之前和何孟言在工地上有交集,我当时就想到是你。为了试一下你,我故意让林惜欢把你安排到尊煌应付牛总,我还告诉牛总这个女孩想进娱乐圈,让他关照一下,所以才会出现那天那种事。” 卢川这个人,也可谓是丧尽天良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和我说这些,我反而没有特别恨他特别气他。我就是觉得卢川真的是落魄了,这些事儿他都开始一五一十自己往外抖。 “我觉得特别可笑。”卢川苦笑着,好像真的在说什么好笑的事情,“如果让我再选一次,我当年一定不会贪图滕思芸的家室。就算惜欢的父母再不喜欢我,就算我再穷,只要她和我在一起,我们安安稳稳一辈子,不比什么都强。” 可惜了,人总要等到一切都失去之后,才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 第209章 你别走 卢川还和我说了一些很感性的话:“我真的,做梦都能梦到十几年前,惜欢父母看不起我的出身,我当时为了不被人看不起,以为搭上滕思芸就可以改变命运。如果再回到那个时候……我只想和惜欢好好在一起。” 我猜他们做的其实是同一个梦,同样的男女主角,同意的生活。 也同样的,再也无法实现了…… 转身之前,卢川给我留下最后一句话:“吴愉,我对你造了不少孽,你原谅我也好,不原谅我也罢,我都无暇顾虑了。我还能作为补偿的,就是给你当个反例。和心爱的人平平淡淡过完一生,有的时候特别难。不要等你爱的人等不起了,两个人就这样错过了,再去和我一样,悔不当初。” 眼看着卢川载着林惜欢驶离停车场,也许林惜欢正在问他刚才和我说了什么,又也许像林惜欢那么聪明的人根本问都不会问。她或许早就看出来卢川在瞒着自己些什么,但既然卢川不说,她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十几年了,两个人该有的默契都有,该有的爱情也没有消耗完,唯一殆尽的,是这场关系的气数。 卢川最后说的那番话一遍遍回荡在我耳边,我打死也想不到,这样的话会从他的嘴里说出来。 上楼的时候,我还记得卢川看我的样子,卢川口中的往事。我也记得林惜欢,记得她某一个加班的夜晚打扮得体面而靓丽,如同第一次约会的少女,快乐而纯真地跑下楼,投入爱人的怀抱。 我记得当我说起我结婚的时候,林惜欢眼中的那种羡慕和悲哀。现在回想起来,一切都那么有迹可循,让人不甚感叹。 回到彩超室门口,荔枝满脸是泪水地坐在那,手上拿着单子不住颤抖。我一看这架势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千万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头她再出点什么事而,我真的是经受不住了。 荔枝抬起头,看到我站在一旁殷切的目光,苦着一张脸挂下唇梢:“瑶瑶……” 她叫了我一声,可怜兮兮,差点把我心都给勾动了。 我如同等待对自己的判决一样,小心翼翼道:“没什么事吧?” 荔枝突然站起来,扑我身上勾住我脖子。可惜我不是她哥宋西辞,有点招架不住她这番攻势,差点两个人一起栽到地上。 “我没事!我没事了瑶瑶!”她的泪水肆意开,有的还沾到我脸上,“医生给我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说我没什么事,就是熬夜熬得内分泌失调!” 我的妈,没什么事儿还搞得跟生离死别一样,这要有点什么事而不得把这家医院给炸了么。 我拍着自己的小心肝:“你可吓死我了!”看着她那副我见犹怜的唬人模样我就气不打一处来,重重地抹了把她脸上的泪痕,“没事你哭个啥?哭得跟死了嫂子似的!我和你什么仇什么怨,你简直是成心想吓唬我!” 荔枝委屈地擦着泪:“人家害怕嘛!我昨晚担心了一宿,以为我也要像茜茜一样,这查出来没什么事我不是心里高兴么,一高兴就哭啊!”她说得有理有据的,还挺起来胸脯,“干嘛?你听说我没事,你不为我高兴么?” “高兴高兴。”我推着她的肩膀,“走吧,回去吧。” 路上载着哼小曲的荔枝,我满脑子却都是卢川最后那句话:“不要等你爱的人等不起了,两个人就这样错过了,再去和我一样,悔不当初……” 我知道他想告诉我什么,何孟言今天就要走了,无论我留不留他,可能都只有这唯一一次机会。如果我放弃,也许我们会各自安好,但更有可能,我们会一辈子生活在悔恨里。等缘分终于也消磨完,幻化成临终前不肯合眼的遗憾。 荔枝心情好,手机一直外放着歌曲,大多是那种摇滚重金属,我听得头晕眼花,耐着性子道:“大小姐你能不能换一首舒缓一点的?好歹我给你当了一上午私人司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别再折磨我耳朵行不行?” “好嘛好嘛,放首柔情似水的行了吧。”荔枝嘟着嘴,虽然满脸不情愿,小手还是在手机屏幕上来回划,试图找一首符合我要求的歌,“来来来,这个,这个比较舒缓,苦情歌……” 前奏缓缓响起,缠绵而柔情的女声钻入耳朵,再钻入心扉。 “突然想爱你,在这昏暗的夜里。 看着你专注的背影,触动了我的心。 突然想爱你,在这拥挤的人群里。 哼着你心爱的歌曲,吞没你占领我的心……” 我一下子分辨出这首歌,脱口而出:“《突然想爱你》?” 荔枝得意地扬起眉毛:“是不是很符合你说得舒缓一点?” 是啊……是很舒缓。手机里的歌声推上高潮——“爱到极度疯狂,爱到心都匮乏……” 这首歌我不只一次听过,周医生曾在工体门口为我弹唱过,而让我记忆更深刻的,是当年何孟言第一次带我去听演唱会。许茹芸面对工人体育场上千人唱了这首歌,当时何孟言抱着我,让我突然决定好好爱一场。 之后美美听到这首歌,我都觉得格外触动我的心弦。只是我没有想到,在这样一个我愁肠百结的时候,荔枝的手机里会放出这首歌。 我还在那愣着神,荔枝突然大叫道:“前面前面!车车车!” 我一脚刹车踩下去,疯狂地扭动着方向盘,一阵尖利的摩擦声后,才堪堪避免因为没看见红灯差点撞上大货车。 等我的车停稳在斑马线上的时候,荔枝吓得嘴张老大无法避上,整个人懵了逼地挺在那,良久才支吾出来一句:“吓死了……我以为……没命了……” 我也吓死了,真的,我浑身冷汗,如同死里逃生般杵着。按理说我刚刚脑子里应该一片空白,偏偏我没有。我转方向盘的时候,满脑子都是我不能死,我死了我怎么去留住何孟言。我不要死,我不要连尝试都没有,就和何孟言真正地天各一方。 果不其然,我不要命的行为很快招来了路边的交警。他毫不费力地把我的车拦下,将我二人请下车:“请出示一下驾照小姐。” 我双眼放空地望着前面,那交警又重复了一遍,然后伸出一只手在我面前挥了挥手:“小姐!小姐?小姐你没事吧,你是不是吓到了?” “刚才车不是我开的,是她!”我一把把荔枝拉过来,挡在我面前。 荔枝原本就惊魂未定,现在更是一脸懵逼:“不是,你什么意思?”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我现在要走!”我拍了拍荔枝的肩,“荔枝,我不能比你还没用,你虽然没能阻止冯安洋去美国,但好歹你试过,好歹你在他家楼下坐了一晚上。你说得对,失去也比后悔要好过。” “不是,你要干嘛?”荔枝很明显还没有明白我的意图,无辜地冲我伸了伸手,却没能捞住我,直到我当着交警和荔枝的面跑走了,我才听到她在我背后大吼了一句,“不是,你说谁没用!谁没用了!我留不住冯安洋怎么了我,留不住他我去美国找他!你才没用,你敢留何孟言么……我靠!我靠你别跑!你现在该不会要去拦何孟言吧,我靠我哥怎么办!” 我谢谢荔枝,真的,我也谢谢林惜欢,谢谢卢川,谢谢每一个让我决意走上这一遭的人。何孟言不能走,他不能这样放弃他的公司,他不能这样放弃本来说好要和我一起度过的未来。 我到机场的时候,原本何孟言说好要搭乘去洛杉矶的那班飞机刚刚开始验票。 我疯狂地想要进去,但首都机场原本就人山人海,加上我连机票都没有,根本连安检都过不去。 果不其然,我很快被拦下,漂亮的地勤小姐微笑着告诉我这里要出示机票才能通过。我慌张无比,我几乎是哀求道:“我男朋友就要登机了,他不能走!我不能让他走,他这一走我们可能再也见不到!” 那地勤小姐表达了对我的同情,却依旧铁面无情地不让我通过。 我苦苦乞求无果,最终只好撤到一旁给何孟言打电话,试图说服他出来见我一面。一个关机,两个还是关机,我又急又气,差点要把手机砸了泄愤。 打到第十二个的时候,我意识到这也不是办法,于是打了个电话给小秦。原本只是碰碰运气,没想到他手机倒是很畅通,尤其是当我问起来他是不是和何总在一起的时候,小秦回道:“在啊,何总就在我旁边,需要让他接电话么?” 我一下子松了一口气似的,颤着嗓子道:“快,快点让他听!” 何孟言熟悉的声音从那头传来的时候,我几乎要哭了出来,我不顾形象不顾理智地叫道:“你别说话,你听我说!”我就是今天要让他听到我的心,我要让他留下来,和我一起面对,“我现在在机场,我知道你登机了,你别走!” 第210章 但是,我还是得还手 “你别走”三个字我憋在心里多久,我说了我要和他一起面对,说了我愿意承担后果,也说了我爱他,就是没能说出来你别走。我很怕现在为时已晚,但就算为时已晚,我还是要说。 “你下来!你从飞机上下来,我求求你!”我的泪水一下子狂飙出来,何孟言这个人真的是有毒啊,他一言不发,即便是在电话那头轻微的呼吸,就能引出我情感的泛滥,“我爱你,我不能想象未来没有你。我知道你为了我要走那百分之四的股份的时候,我心都碎了。我实在不明白,我那么爱你,为什么要放你走,为什么要眼睁睁看着我们错过……” 我泣不成声,说起话一顿一顿地哽咽,最终更是连完整的语言都组织不起来。 何孟言在那头倒是淡定得很,听我说完这些之后,他平静道:“然后呢?” “然后留下来,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们一起面对。”我感觉过去的我太懦弱了,我明明知道自己爱着何孟言,却不敢也不舍得为了这份爱付出任何代价。 面对种种横亘在我们之间的问题,我能拖延就拖延,能回避就回避,我从来没有过结束和重新开始,也没有想过面对并迎刃而解。 “何孟言你真的舍得走么?你就算舍得我,你舍得你的公司么?你舍得你前半生的心血么?”我用这些最直接赤裸的言辞刺激着他,“你这么骄傲的人,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何氏固业走向垮台,看着别人接管它,没有任何还手的余地么?” “我就是没有还手的余地……”他无奈道。 “那好歹也试一试吧!你很怕输,还是很怕死?”我讨厌他这句话,我觉得说出这句话的何孟言不是何孟言,他不会认命的,他怎么能认命呢,“大不了就是一无所有啊,那又怎么样呢,你很怕么?” 我几乎不敢相信这番话是从我口中说出来的,其实一直很怕失去的人是我,我太怂了。也正是因为我和何孟言在一起之后失去了太多,我才一次又一次错过了我们的爱情,让我自己的无名指空荡到今天。 我执着地试图说服他:“周医生和我说过,这世界上有两种人天不怕地不怕。一种是什么都有的人,另一种就是什么都没有的人,因为这两种人都不会输。我愿意陪你一无所有,我什么都不要,我要你留下来!” “我没有还手的余地。”电话那头的何孟言重复了一遍,然后淡淡道,“但是,我还是得还手。” 我一下子就笑开了,我觉得这样的何孟言很像何孟言。 我心激烈地跳动着,又惊又喜:“所以……你愿意留下来?” “你回头。” 我转过身去,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我面前,他高大帅气,意气风发,宛如我第一次见到他时的器宇轩昂,头角峥嵘。好像过去这些挫折,这些囹圄,这些折磨过他并正在折磨他的苦难都不是什么,何孟言依旧是无所不能的何孟言。 我手中的电话和面前同时传来他的声音:“这一次,还不扑过来抱抱我?” 这一次,我手机都抓不稳,我的高跟鞋跑起来难得地轻快。我如同一只饿虎,扑向自己鲜嫩多汁的猎物,紧紧地蹿到他身上,勾住他的颈脖,投入他的胸怀。 “你没走……还好你没走……”我原本在自己脸上肆意的泪水抹上他的西装革履,我贪婪地将脸紧贴他的胸膛,感受他的温度。 “我怎么会走,我怎么能走?”他抱住我的脑袋,像是抱着他的宝贝一样,霸道又温柔。 我想起来却依旧后怕:“如果我再晚一点,你的班机是不是就飞走了?等你飞走了,我们是不是就见不到了?” “是啊,就不会这么快见到了,我可能就走远了。”何孟言点点头,把下巴垫在我头发上,“好在小秦的车开得比我想象的慢一点,我接到你电话的时候,还没进五环呢。” “什么五环?”我有些不理解地昂起头看向他,“接我电话的时候,你不是应该已经登机了么?” 何孟言温柔地撩过我额前的碎发,捧着我的脸:“傻瓜,就算你不来,我也不会走。你说得对,就算粉身碎骨,我也得试一次。我知道我永远斗不过何老爷子,他就是我的命,可惜我偏偏不信命。” 原来何孟言最终也决定留下来,他知道,只要他登上这班飞机,若干个小时在太平洋另一侧降落的时候,他就彻底脱离这边的烂摊子。 但同时,何家会限制他的自由,他依旧衣食无忧,却只能面对自己的心血被人毁掉,面对自己颓然并抱憾的一身。 也许有人会享受那样的生活,但他何孟言不会。这个世界上就是还有这样铮铮铁骨的人,宁可毁灭,也不妥协。我特别庆幸,我爱的人,正是这样一个很值得被爱的人。 “走吧!”何孟言揽住我的肩,带着我向登机口的反方向而去。 “去哪?”我抬起头问他。其实我问这句话的时候特别安心,有何孟言在我身边,我知道一切决定都值得我无条件地追随。 他露出一丝笑意,自信而狡黠:“去找卢川。” 何孟言和卢川草草定下地方,是公司附近的一家餐馆,很巧的是,之前我和我婆婆相约的正是那里,当时何孟言也在。 我上何孟言那辆熟悉的揽胜时,发现他的行李还静静躺在后车厢。没有猜错的话,何孟言也是在纠结中度过的这几天,最后他真的来到机场时,还是推翻连自己的决定,折出机场,选择人生的艰难模式。 路上我说我今天上午刚刚见过卢川,他看上去也很不好。我还说我知道了他和林惜欢的事情,我没想到他那样的人竟然也有感情,竟然也会为了所谓的爱情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何孟言轻巧地回应我说,很多时候,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感情,可以好好相处好好相爱的时候都不会珍惜。反倒是逆境和绝境之中,人才特别容易意识到真正的爱,可惜为时已晚。 他还举了个例子:“就像曾经,你以为我是个唯利是图的商人,眼里除了公司的利益什么都看不到,甚至歹毒到可以牺牲掉完全无辜的你。” 我听了这话有些不好意思,嗫嚅道:“我没有……” “其实我曾经也这样想自己,觉得卜悦一死,世界上再没有可以走进我心里的人。”何孟言轻轻一笑,“如果不是后来我快失去你,我都不知道,原来我也可以这么爱一个人。就像卢川,可能在我拿林惜欢威胁他之前,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么爱一个徐娘半老的女人吧。” 我突然觉得林惜欢这个名字起得很有意思,也很讥讽。所谓惜欢惜欢,他们却没有抓住他们内心其实最想拥有的欢愉,最终,他们什么都来不及珍惜。 我问何孟言为什么这个时候要去找卢川,何孟言简单回答两个字:“交易。” 见我不明白,他才说了一下,他其实早就想过和卢川合作。他们现在最直接也是最需要解决的问题就是银行那边的巨额贷款,如果卢川现在把当初抵押的房产转移回何氏固业的旗下,何孟言就可以通过其他方法再与银行周旋一下,暂时缓解一下经济上的问题。 同时,公司也不会因为抽身乏术的问题,停止对目前楼盘的开发和售卖。就比方说之前林惜欢的河流传媒接手做广宣的那个楼盘,只要那个楼盘正常售卖,哪怕压低售价,短时间之内也能回一些本。 而这些,之前都因为何孟言与卢川的内斗无法实现。 我不无担忧道:“卢川为什么要答应你?” “你知道卢川现在如果进局子是什么结果么?”何孟言很自信道,“商业犯罪,质量造假,故意伤人,杀人。前面不说,就最后一条,卢川之前为了一块地皮的顺利开发,设计大火烧死了一户不肯拆迁的居民,这些证据我都握在手上,为了何氏固业不愿意公开罢了。哪怕没有死刑,也足够判他个无期。” 是啊,卢川丧尽天良我早就知道,滕思芸那起杀人未遂致重伤的犯罪,就足以展现他对法律的轻蔑,和对生命的不尊重。 何孟言慢条斯理道:“当然,他死有余辜,我不应该救他,但如果我不把这些罪证拿出来,愿意保他一命,他为什么不和我合作?” “你是说,你不把何氏固业的问题推到他头上?那谁替何氏固业顶这些问题?毕竟现在卢川做的那些事都被扒出来了,何氏固业很多工程有质量问题也被挖出来了,这些卢川不顶,还有谁来负责任?”我匪夷所思。 “该负的责他都得负!”何孟言斩钉截铁,“一桩都逃不了!” “那你凭什么让他和你合作?” “凭……林惜欢啊。”何孟言轻轻叹了口气,和我说了另一件不胜唏嘘的事情。 第211章 你一直在骗我 原来,今天卢川求我的那件事,林惜欢一样求过何孟言。 林惜欢根本不傻,她知道何氏固业如今的处境,同样的,她也推测除了卢川现在的处境。只不过有一件事她不甚了解,林惜欢听说何孟言要远去美国之后,便一心以为卢川会有这番下场,都是拜何孟言所赐。 她认为是何孟言故意整垮卢川,然后两袖清风地远渡重洋。林惜欢完全没有料到何老爷子那一层,其实何孟言也只是走上了一条并非自己亲手选择的道路。 所以她找上何孟言,她求他放过卢川,她愿意拿出自己全部的财产。 但是何孟言并不要她全部的财产,他只在乎卢川悄悄转移到她名下,而她自己都不知道的那部分。 “所以呢?”我直觉老谋深算的何孟言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你做了什么?” “也没什么,我和他说我没法放过卢川,因为卢川伤害过我最爱的女人。但是如果是报复,我也不一定非要报复在他身上,我可以尝试一下,也伤害伤害他最爱的女人。”何孟言淡定地说出来这番话。 我觉得这个人真是可怕啊,看他最近的颓样,我还以为何孟言早已放弃了反抗,打算默默滚去美国,当那只丧家之犬。却不想这小子背地里依旧在精打细算,并且排兵布阵,设计好了每一个可以利用的细节。 我冷笑道:“你对林惜欢做了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你那百分之四的股份,我转给了她。”何孟言也笑了笑,但他笑得明显比我真诚很多,就是商人那种阴谋得逞的笑,无比欢愉,发自内心,“卢川可以不和我合作,他不是想让林惜欢完全脱离这件事么,我偏偏要把她拉进来,看看卢川,想不想让她活。” 我不禁连连摇头,说不上是敬佩还是无语。何孟言真是太精明,卢川那句话说得完全没有错,他就是再斗二十年也斗不过这只老狐狸。不对,这何止是老狐狸,简直是千年狐狸精,吸人血的那种。 他的不动声色,他的排兵布阵,我真是修炼一百年都只能望洋兴叹。 何孟言却很轻松的语气:“希望一会儿,可以和卢川聊得愉快。” 其实我也看得出何孟言还是有那么一些难受和无奈,是啊,他那么聪明,那么智慧,那么有能力。他可以把一家这么大的公司打理得仅仅有条,可以斗天斗地,却偏偏斗不过养育了自己二十多年的何老爷子。 即便他今天有了资本和卢川谈,这也只是他扳回本的第一步,后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并且每一步都兢兢战战举步维艰。 到了那家餐馆,卢川看到我的时候还有一丝诧异,但是他没有追问,只是和何孟言客气地笑笑:“何总,怎么突然不去美国了?” “我去了美国,你和你那位美娇娘可怎么办?”何孟言一上来就直入主题,还顺便抬出林惜欢,给卢川试压。 果然,听到美娇娘三个字的时候卢川脸色都变了,但他依旧很淡定地为何孟言拉开椅子,说边吃边聊。我毕竟现在是个外人,也不再是何氏固业的员工,于情于理得回避一下,于是我和卢川道:“卢总,你们慢慢聊,我就不奉陪了。” 说完我先行离去,何孟言也只说路上小心,并未挽留。 下楼的时候,我在想着回去的方式。我的车……没猜错的话我的车已经被心里骂了我一万句的荔枝开回去了,我下午那事儿的确有几分不地道,我自己心里都有些过意不去。 打开手机的流量,发现荔枝给我发了好几条微信语音,点开都是破口大发,震得我耳朵疼。让荔枝来接我明显很不合适啊,宋西辞……算了吧,我正在想我要如何面对宋西辞,如何告诉他我无法抗拒我心里只有何孟言一个人的事实,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出我们还是分开比较好这样的话。 结果还没等我想明白,一下楼发现小秦已经等在那了。 “何总让我先送您回去再来接他。”小秦客气地替我拉开车门。 “他刚给你发的消息?”我一边感慨于何孟言的贴心,一边上了车,“还挺快的。” “没有,刚才路上何总就嘱咐了,他说你一会儿肯定会下来,不会久留,让我一定要保证把你送到位,不让你路上出什么事。”小秦回答道。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啊,连我什么时候下楼都能算出来。 小秦原本好好开着车,半路冷不丁来了一句:“何总留下来,应该也是因为吴小姐您吧。” “什么意思?”我问他。 “何总放心不下您,我送他去机场的时候,听到他说,这个世界上除了他,没有人能保护好你,虽然很多时候他也不能,但至少他想尽力这么做。”小秦复述了一遍何孟言的话,真是讨厌,今天怎么回事,每个人说起话都这么感性这么催泪么? 我低下头,不知道怎么接话才好。 “吴小姐,我虽然只是个跑腿,接接人送送人的,但是我都知道,很多事情比看上去还要复杂。”小秦说话倒是不感性,但是高深莫测,让我揣测不透他想表达什么。 好在我这个人比较直接:“你是不是想和我说什么,直说好了。” “我觉得何总应该是不放心您身边的人吧。”小秦还是不愿意直来直去地表达自己的意思,但是已经明显了很多,“何总真的很爱您,但是不是每个看上去对你好的人,都是真的像何总那样为您好。” 说话间,车已经停在了宋西辞家门口,我见小秦不愿意再多说什么,就说“我知道了,我会好好想想你说得话的,谢谢你。”然后跳下车。 打开门的时候,宋西辞出来迎了我一下,关切地说他听闻我今天差点出车祸了,拉着我从头看到尾,要确定我有没有什么大碍。 看到一半的时候,他的视线停顿在我身后,我回头望去,发现小秦的车还没有开走,倒是在这一眼之后,那辆熟悉的揽胜才发动起来。 原来如此啊,难怪何孟言非要让小秦送我回来,比起担心我的安全,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他就是要宋西辞看着我是坐着他的车回来的。 这样就可以代表…… “何孟言还没走?”宋西辞对这辆车突然出现的涵义理解得很透彻。 我点点头:“我们谈谈吧。” 既然宋西辞开了头,有些话说出来,可能就没有那么艰难了。 宋西辞想了想,点点头:“先进来吧。” 我一进屋,荔枝就狂奔而来,打断了原本的凝重和我的欲言又止。她扑我身上又捶又打,嘴里骂着:“你也太过分了一点吧!居然把我一个花样年华的美少女留在大马路上,面对三个凶神恶煞的交警,你安的什么心,你还是人么?” 她夸张地控诉着,完全颠倒人家三个交警明明是三个温柔礼貌的小鲜肉的事实。 “我的错我的错。”我抓住她的手,好言赔着笑,“等我赚了钱给你买包包,限量版的包包,别和我计较了,好么?” 荔枝还想闹,宋西辞冷着脸说了句:“南音,你先回房,我和你嫂子有事要说。”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是我印象中宋西辞第一次冷脸吧。以前我以为我做了很多难以原谅的事情,我以为宋西辞会恼怒,会生气,会恨我,但是他都没有,他永远嬉皮笑脸,永远说尊重我。 只有这一次,我能感受到宋西辞的肃杀之气。 荔枝可能也没怎么见过她哥这样,噘着嘴走了。 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的客厅寂静到渗人,好在宋西辞先开了口:“你先说还是我先说?” 怎么,难道他也有话想对我说? 正好我也没有准备好措辞,我低声道:“你先说吧。” 宋西辞点点头,然后一字一顿:“你床头柜第二个抽屉最下面压着的东西。” 我心一颤:“你翻过我的东西?” “没有。”宋西辞摇摇头,“你住的那间房以前南音住过,她前几天找一个东西,没经过你同意就翻了你抽屉。你别怪她,她以为你没上锁是因为没什么重要的东西。” “然后呢?”我觉得很奇怪,按理说荔枝翻出来之后肯定会质问我,会谩骂我,她心里藏不住事儿的,怎么跟个没事人一样呢。 宋西辞知道我想问什么:“她当时没多想,还特别单纯地跑来和我说你把户口本压抽屉底下,结果自己忘掉了,还回家找。她还说你笨,等你回来要告诉你,找你讨喜糖。” 我听了有些难受,我的处心积虑辜负了荔枝对我简单而善意的幻想:“再然后呢?” “我告诉她其实我已经和你领过证了,让她别告诉你,免得你因为她翻你抽屉惹你生气。” 我抬起头打量着宋西辞:“所以,你从那个时候,就知道户口本就在我手上,而我一直在骗你,在逃避领结婚证这件事情,对吧?” 第212章 分开之后 “我不知道。”宋西辞的目光和我对上,认真而灼灼,“我希望你在骗我,我希望你现在也在骗我。你不是在逃避领结婚证,你只是忘了,忘了你把户口本放哪了,是不是?” 其实至少在这一刻,我是相信宋西辞喜欢我的,他对我也有感情,虽然我不知道这份感情来自什么,也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产生,但到底也唤起了我心中的不忍。 他的手放在我胳膊上,冰冷而有力,却被我无情地拿开:“不是,我很感谢你,在我最难的时候帮助我。但是我错误地估量了婚姻的意义,我以为和一个像你这么优秀的男人结婚是我的运气。可惜,我的运气早就在遇到何孟言的时候用光了。所以我没办法承载你对我的好,你给我的富足生活,这些很好,是我太贪婪,我想要的还有更多。” “比方说呢?你想要什么!”宋西辞不死心地又握住我的手,“我可以给你,你说出来,我想办法。只要是这个世界上有人能给你的,我都可以给你。” “我想要爱情。”这句话终于说出来了,是的,我和宋西辞在一起的时候什么都有,唯独缺失了爱情。 偏偏这又是一个很奇妙的字眼,很多时候你的爱情诉诸到一个人身上,就难以转移,难以交换。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我太早地遇到了何孟言,然后倾尽所有,直到今天。 宋西辞的手颤抖了一下,从我胳膊上缓缓滑下去,我感觉,他也选择了放弃。 我们俩冷静了一会儿,也思考了一会儿。从今天早上我陪荔枝去医院开始,就一直在一个很挤很满的状态,林惜欢的不期而遇让我知道了很多故事,有的激烈,有的凉薄,反正它们都堆满了我的思绪,让我反而无暇思考我真正需要思考的事情。 如今宋西辞就坐在我面前,回避变得很不现实,到底是要面对要说出方法的。 最后宋西辞先开口:“我还是那句话,尊重你一切选择。” 为什么,为什么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说要尊重我?明明可以臭骂我,可以斥责我,可以说出他的想法,为什么他要说尊重我? 我感觉这种时候,宋西辞对我越好,反而只会让我越难受,越无地自容。 “包括我离开你,离开这个家?“我试探道。 “包括一切。”宋西辞低下头,不去看我。 我倒吸了一口气,我感觉我太残忍太过分了,我一直在索取,在提出无理的要求,而宋西辞全然接受了。最早要他帮我报复何孟言的人是我,后来为了保住何孟言当场说我们没有结婚的是我,如今要离开他回到何孟言身边的人还是我。 如果这些事发生在别人身上,我会指着那个女人的鼻子大骂婊子不要脸! 然而当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我的时候,我也觉得自己是个婊子,但是我依旧选择这么做,并且没有回头的余地与打算。 “对不起,西辞,对不起。”我抱住他,他的胸膛也是那么宽广,而如今,我却感觉它很冰凉,冰凉得让我很心痛,“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 “没关系。”我原本以为他会一把将我推开,然而并没有,宋西辞也反手抱住我,还轻轻拍着我的肩膀,安抚我并不平静的心绪,“你没有错,你尝试了,但是最后结果没法改变,我不应该怪你。” 我听着他的轻声细语,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样子。那个时候明明是他用康康威胁我来的,他开门见山说要和我结婚,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让我一半惊讶一半不屑。然而随着相处的加深,随着我们为了共同的目的沆瀣一气,我慢慢感受并接纳着他对我的好,他的幽默,他的成熟,他的一切。我以为这样的宋西辞很容易让人爱上,遗憾的是,爱情有时偏偏先来后到。 良久,他松开我,双手握拳放在自己腿上:“我还有些请求。” 我没想到,宋西辞最后都涌上了请求这个字,我殷切地看着他,我希望他的请求过分一些,至少能让我心里不这么难受:“你说,无论什么我都答应你。” “你要走要和我分开我都尊重你,你要和何孟言同甘共苦我也不拦你,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对外公开我们结束婚姻这件事。”说着宋西辞苦笑了一下,“当然,其实我们也一直不算真正意义上的合法夫妻。” 不知不是法律意义上的夫妻,事实上很多夫妻关系应该做的事情都和我们没有关系。如果非要用一个形容夫妻的词,那“相敬如宾”四个字再贴切不过。宋西辞对我体贴而礼貌,却从没有身体上的逾矩,也没有财产上的纠纷。 至于他提出来这个要求,我非常能理解。他是一个商人,他需要保持自己非单身的身份,如果被外人知道他离了婚,还是我主动选择离开了他,对他的事业和名誉无疑都有着非常严重的影响。 我不假思索地点头:“没有问题。” “不只是对外面,还有对我们双方的家人。”他强调道,“你也知道我妈那个人,我妈虽然比较强势,什么事都想管,但她到底是全心全意为我和南音好。我不想她知道你要和我分开,到时候发生更多不愉快的事情。还有南音,南音其实挺喜欢你的,她是真心把你当嫂子……” 这点荔枝自己也和我说过,她说自从宋西辞和他初恋的富家千金分手之后,她就无条件讨厌宋西辞身边的一切女人。 在她眼中,那些女人无疑分为两种,一种是为了钱没有丝毫真心地往上贴,另一种是为了所谓的爱情却让宋西辞的生活白白负累。无论是哪一种,在荔枝眼里都是彻头彻尾的婊子,都应该滚远,或者去死。 尤其是后来荔枝在尊煌混得那段时间,其实夜总会这种地方嘛,一般女人呆上个几天,都会萌生一种想法,那就是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偏偏荔枝这个人不一样,她呆了得有一年半载吧,最大的感受就是女人都没有好东西。 但是对于我,与其说荔枝把我当嫂子,不如说她把我当姐姐。用荔枝自己的话说,就是:“瑶瑶你他妈虽然是个小姐,但也是小姐里面难得的好东西了。” 她怎么看出来的我不知道,但后来我们的相处中,荔枝的确对我算得上友善,也算得上真心。而一日日的朝夕相处,一起经历了风风雨雨生离死别我也早把她当成了我的家人,如今说要割舍掉这个家人,我心里肯定也特别不好受。 我不无担忧地抬头看了看荔枝房间的方向,轻叹一口气:“如果可以,我也想一直瞒着她。” “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们至少还保持着夫妻的样子。”宋西辞说出他的打算,“你之前和我说看上的那个房子,我已经买下来了,我知道是何孟言手下的楼盘,他们价格不菲,性价比也不高,但我还是付了全款。房子是精修的,你随时可以住进去。对南音,还有对我父母,我都会说你为了工作搬到了那里住。” 他顿了顿:“本来,还想你生日的时候,把那房子当做礼物送给你……” 而现在,竟然把当成了离婚分家一样的东西。我愈发觉得很难受,觉得自己有些对不住他。 我点点头:“都听你的安排。” 当天晚上我又陷入了辗转难眠,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时候,荔枝来敲了我房门。挺晚的了,我害怕她的质问和动之以情,磨蹭了好一阵不肯下床开门。 荔枝直接对着门喊:“行了,我知道你没睡,你开个门吧,我也睡不着。” 她话都这样说了,我肯定不好意思了,只好下床去把她迎过来。 荔枝这人一向不客气的,进了屋子先往我床上一躺,摆出个大字型占据一大半位置,让我坐也不是睡也不是,只能从上往下看着她那小身板:“说吧,找我什么事?” 我在心里过了好几遍,她要是问我和她哥怎么了,我就把我排练好的答复说出来,滴水不漏,不让她多想那些有的没的。 没想到荔枝根本没有问,她闭着眼,把手一摊,露出原本紧攒的手机,屏幕还亮着在:“我刚才找到了冯安洋的ins。” “你可以啊!”我不由地赞叹道,“有没有从头到尾视奸一波啊?你是怎么找出来的,我以前都不知道他玩ins。” “可能是去美国之后才玩得吧。”荔枝无精打采地回应道。 也是啊,我想了想,我和冯安洋在一起都已经是三四年前的事情了。这三四年间发生了太多事情,早已物是人非,他突然使用一种社交工具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我看着荔枝躺在那的颓样,揶揄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是不是连人家家住哪条街道哪间公寓都找到了?” 荔枝却感觉一副笑不起来的样子,重新安亮屏幕:“你自己看。”她很艰难道,“冯安洋结婚了。” 第213章 别离开我 我刚想说那你还挺淡定的时候,荔枝压在自己眼睛上的胳膊颤抖起来,仔细看,遏制不住的潮湿从胳膊和脸颊的间隙中涌出。 等我拿开荔枝的手臂,才发现那双眼眶早已被泪水堆满,她无声地哭泣着,任凭眼泪小溪似的四溢开,顺着不同的路线滑落脸庞。 我突然特别心疼。 她不说话,就一直哭一直哭,我本来很讨厌别人在我面前哭,因为我太感性太容易被渲染,我容易陪她难受陪她烦躁。但今天看着荔枝哭,我反而觉得特别平静,我细细地观看别人为爱拼尽全力地伤痛,才知道自己爱一个人的时候究竟是副什么鬼样子。 其间,我拿着她的手机翻开了冯安洋的ins,平时更新的都是一些工作上或者家庭上的事情,冯安洋主要在法律领域工作,看得出来他工作得还算顺利,至少一直在自己喜欢的事业上大展拳脚。 也就上个月月底吧,他发了几张结婚现场的照片,看样子是在一个海滩上举办的婚礼,现场人不多,但也热热闹闹的,十分浪漫温馨。 因为照片大多是远照,看不清新娘的脸,其中有一张勉强能看清,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吧,我放大之后看,总觉得那个新娘子就像是清纯版的荔枝,和荔枝七分形似,三分神似。 那头荔枝还在哭,就这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样子,便更像了。 再看冯安洋,比在学校的时候成熟了一些,果然社会能够更快地让人成长,他的脊背终于看上去能承担责任,能面对磨砺了。 好久没有冯安洋的消息,这么冷不丁一看,我心里也是满满的唏嘘。当年我真的很喜欢冯安洋,也真的以为我们幼稚而想当然的校园恋情可以开花结果。后来他家出了事,我又被莫名其妙骗去了尊煌,还以为自己被许巍然一行人糟蹋,彻底断绝了和冯安洋的感情与关系。 其实就那样怀着仇恨倒也好,偏偏时过境迁,我好不容易完全走出来的时候,荔枝告诉我,当年并没有发生那样的事情,冯安洋做的一切其实是为了我好。 命运啊,有的时候就是这么神奇。 我拿着荔枝的手机往前翻,去年的时候,他还发了一条ins,大致意思是说,两个身家背景与经济条件都相差太远的人,即便在一起也很容易被世俗的困难拆散。 我不知道这句话说的是谁,但我猜冯安洋现在,大抵找到了一个和他合适的女孩。也许那个女孩没有那么刺激,他也没有那么爱她,但她合适,这就已经够难得够不容易了。 “荔枝。”我一条一条地看着,她延绵不绝地哭着,我原本不想打断她的悲伤,但我又忍不住想说,“你还去美国,还考雅思么?” 其实我挺残忍的,我知道荔枝自己也在想这个问题,她自己也没有答案。她的精神支柱,她很长一段时间内向前的动力,蓦地被全盘推翻。 “你知道这种感觉么……”荔枝抽泣着说出这句话,我觉得很简单的一个字,她断断续续说了将近一分钟,“你爱的人结婚了,你知道这种感觉么?你但凡有个机会,你就会去把他婚礼现场给炸了!你会把那篇海滩给挖了,你会把参加他婚礼的宾客都给抓了!但你什么也做不了,你除了眼睁睁看着,你什么也做不了,你没有机会,你知道这种感觉多痛么……” 我不知道,但我猜何孟言可能知道。 荔枝不知道哭了多久,中途宋西辞可能是被动静吸引过来,站门口看了一眼。看得出来,宋西辞也至今没睡,他顶着疲乏的黑眼圈,硬摆出很有活力的样子。 荔枝毕竟哭成这样,担心是肯定的,但现在宋西辞再来说她两句,我又怕荔枝情绪更崩溃。于是我使眼色让他先走,然后在微信上和他说是因为冯安洋结婚的事情。宋西辞一直不希望荔枝真的远去美国,这对于他来说也算是个好消息了。 完了宋西辞问我什么时候搬,他好安排人来帮忙。 我说不用帮忙,我就带几件衣服走,其他生活用品也好买。不是说还保持夫妻的样子么,我大包小包地搬出这个家,别人不以为是离婚就怪了。反正钥匙你也没收回去,我需要什么随时回来拿呗。 宋西辞隔了很久回了一个:“难为你了,谢谢。” 荔枝后来哭着哭着竟然哭累了,躺我床上晕晕乎乎睡了过去,我也没地方睡,加上太晚反而不困,连夜收拾出来一个箱子。 第二天荔枝迷迷糊糊醒过来,看见我趴在飘窗上睡觉还有点不好意思地推推我:“瑶瑶,你上床睡吧。” “我不睡了。”我揉揉眼睛,缓了一会儿,瘫在地上和她说,“你哥和我新买了三环那边的一个房子,我打算搬那儿住,离我公司近,方便。正好今天周日,我白天收拾收拾好搬过去。” “你之前看的那个楼盘么?”荔枝一直知道我在看房的事情,也关心了两句,“其实我之前在那边有个房子,你完全不用买。” “那后来为什么不住那了?”我问她。 “都给我衣服和鞋装满了呀。”荔枝不以为意地回答道,“而且大多是我以前在尊煌的时候买的东西,我现在看那些东西都不喜欢了,有的看着还恶心,一直都懒得去收拾。况且我也不用住那,就住我哥这挺好。况且我现在也有新的喜欢的东西了……” 我这才想起以前在尊煌就听说过荔枝在三环有个房子专门摆奢侈品,当时我还以为是夸张,没想到荔枝今天亲口告诉了我确有其事。 我顺口问道:“你喜欢什么?” “冯安洋……”话音未落,我一看,荔枝又开始泪如雨下。 原来真的有人说哭就哭的,难受就是难受,一难受起来随时随地泪雨滂沱。 我下午就走了,但我没搬进宋西辞给我买的那个屋子,我甚至看都没去看。 比起那间所谓的豪宅,我宁可搬回我曾经的出租屋,真的是金屋银屋还不如花钱租的屋子有安全感。现在回忆起来,那还是当年周医生帮我找的房,也不知如今远在香港的周医生与卜悦如何了。 那间屋子从我搬走之后一直是珊珊在住,但自从出了珊珊在我家那件事情之后,我就没有联系上珊珊。我其实挺心急的,我也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后来想想,也许珊珊未来的计划里就是没有我的,不然她完全有一百个主动联系我的理由。既然如此,我不如给她追求新生活的权利与自由。 搬去那间出租屋之前,我给房东打了个电话,他说之前的房租还没有到期,他不知道珊珊已经走了的事情,既然我想继续租,就直接住进去吧。 我去了那间熟悉的房屋,大概有一段时间没人住了,堆了一小层灰尘。 我打扫卫生的时候何孟言给我打了个电话,我说我在搬家,他说要不要安排人来帮我。我说算了吧,然后问他昨晚饭局如何。 他说非常顺利,没想到卢川这样的人真的也有软肋,那根软肋还那么柔软。当何孟言掏出林惜欢签过字的股权转让书的时候,卢川就傻了,差点掀了桌子质问他为什么要把林惜欢牵扯进来。 我想想这个事情的确很讽刺,卢川为了把林惜欢推出这间事情不惜一切代价,林惜欢却为了卢川非要往里面钻。 我又问何孟言,下一步打算是什么,何孟言说现在有一家公司想要和宋西辞合作,收购何氏固业,而且还很迫切。更可怕的是老爷子那边已经说了,有被收购的意向,何孟言打算先去缓住他们。 我能感觉到,后面的路还很长,也很难,但是都需要我们一步步地走下去。 “晚上做什么?”末了,他问。 “我这边感觉一时半会也收拾不好。”我看着到处满是尘埃的家具,不由得叹了口气,“我和宋西辞摊牌了。” 何孟言沉默了一会儿,我前面说搬家他可能也以为只是找个市中心的房子,住的方便一点,他没想到我是彻底搬出宋家。 “你想清楚了么?”他问道,“离开他,你可能会吃很多苦。” “我愿意。”我不假思索,“我愿意和你一起吃很多苦,我不会再松手了。孟言,别再把我往别人身上推了。” 良久,何孟言笑出了声:“晚上我去接你。” 他说的晚上接我,其实已经到了十点多,我还没收拾完脏乱差的房间。何孟言醉醺醺地给我打个电话,让我下楼,我知道他为了公司的事情又参加了难缠的应酬。毕竟,过去何孟言不用靠把自己灌醉得到合作与帮助,可惜今非昔比。我满是心疼,却无力分担。 快步跑下车,何孟言摊在后车厢里,我也一头钻进去,抱住他的脑袋放到我大腿上。看到他绯红的脸颊,嗅着他浑身的酒气,听着他支支吾吾的言语,我又是心疼又是责备:“怎么弄成这样?” “吴愉……”他轻轻唤了我一声,似醉非醉地开合着嘴唇。 “你说,有什么话你说。”我把耳朵贴上去。 何孟言一字一顿:“别离开我。” 第214章 我留下的痕迹 到了他家之后,我是被扔上床的。 我感觉何孟言疯了,他宛如一只野兽,撕扯开我的衣服,要把我整个人都吃下去。 他一口咬上我锁骨,贪婪地吮吸着,火蛇似的舌尖仿佛要激起我的每一寸情欲。紧随其后,他炽热的身体贴上我的肌肤,下身顶住我。 何孟言身上的酒气还没散去,不知道是酒醉人还是人醉人,我仿佛也陷入了一场迷醉,不能自已地被他挑动起全身的欲望。 何孟言紧紧抱着我,一只手在我背后游走,另一只手挑开我的双腿。 话说回来,也就是不久前吧,我还自以为自己是个清心寡欲的女人。我和宋西辞住在一个屋檐下,一点逾越之事……哦对,我都忘了其实我们是夫妻,无论什么样的身体交融都并不算逾越之事。 说来我觉得还挺讽刺的,我是个小姐,是个在夜总会靠身体吃饭的小姐。曾经多少人抓住我这点攻击我,又有多少人因此而轻蔑我而看不上我。偏偏我是个大半年没有两性生活的小姐,是个生命中迄今为止只有何孟言一个男人的小姐。 何孟言对我的身体陌生又熟悉,我们过去那样拥有过彼此,在沙发上,在地摊上,在玻璃前,在办公桌,许多地方留过我们的痕迹。 他很了解我的身体,知道如何勾起我的声声呻吟。事实是他也这么做了,我享受着何孟言手指的挑逗,享受着他热吻的啃噬。 待我面色潮红,一片泛滥,死死勾住他脖颈时,何孟言冲进我的身体,激烈地做起运动。 “嗯啊……”娇喘和浪叫同时从我口中溢出,原来我也是个这么浪荡的人。 何孟言很满意我的反应,更深入地往我体内进发。我感觉我身体里的禁忌都被他开垦出来,并放肆地迎合。 我随着他的进出抖动着身体,一股甘甜从我喉间上涌,我微微一挺脑袋,凶狠地将舌头塞进他的口中,纠缠住他的舌。 我们激吻着,也激烈地做着,最后我感觉快要死了,真的,我也愿意死在这一刻。我身体中的某种东西到达了一个巅峰,我感觉我不再是自己,我像是被情欲支配的动物,只想永远沉湎于当下。 最后他紧紧抱着我的身体,把他对我的爱与执着留在我体内。 我当时一瞬间地冒出一个很煞风景的念头,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我也生不出孩子了,我们根本连避孕措施都不用做。 释放之后,何孟言还是不肯松开我的身体,他就那样抱着我,把头塞进我的肩膀,紧紧地将我搂住,仿佛一放手我就会灰飞烟灭一样。 我躺在床上喘着气,良久才回应住他的拥抱:“孟言。”我咬着他的耳朵说,“你不会不要我了,对吧?” 他点点头。 后来我们又来了一次,我没有任何的抗拒,有种堕入深渊的快感,并不假思索地乐在其中。 这一回结束后,何孟言还是抱着我,过了会儿,我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 我们就这样相拥着睡了一宿,第二天早上何孟言先醒的,他起很早,明明前一天晚上折腾到凌晨,他还是神采奕奕。 “昨晚很顺利。”等我也迷迷糊糊睡眼惺忪地爬起来,他说出了昨晚因为醉酒没有和我说的现状,“卢川那边资产已经转回来了,我昨天亲自去和银行谈了一下,有几家小银行愿意和我们保持合作。这几家银行以前我们都没有考虑过,不过也正因为这样,才没有被老爷子盯上……” 何孟言还说了些别的,都是工作方面的。我看得出来,何孟言和卢川的合作对何氏固业是一粒十分见效的速效救心丸,第一时间扳回了原本的颓势。 何孟言兴致很高,今天又是让他大展拳脚的一天。 本来他劝我再睡会,我说睡不了了,我也打算去公司。 我在洗手间对着镜子的时候,才发现我的牙刷还放在那,我没记错的话,那已经是一年前的事情了,我曾经在何孟言家暂住过一段时间,也是那个时候留下了这些洗漱用具。 没想到啊,这么久了,何孟言居然选择一直留下来。我的牙刷和杯子上罩着防尘罩,我拿开看,还和我走的时候一样地摆放着。 何孟言路过洗漱间的时候看到我停在那的动作,愣了一下道:“我给你拿新的。” “为什么不扔啊?”我不解地问道,其实就算是我再回来,牙刷这种东西一年没有用过肯定也没法再用。再说了就算何孟言破产了,就凭他现在还住在这样的屋子,也不至于买不起牙刷的。 “舍不得。”说话间,何孟言屈下身子,从柜子里给我拿出新的牙刷牙膏,还是和之前一样的粉紫色,“给,我记得那个时候我和你去超市,你说要买这个紫色的,少女心。” “所以呢?”我推开他往柜子里看,想不到里面还别有洞天,何孟言原来也不是那种完全不会居家过日子的人,里面牙膏牙刷卫生纸什么的应有尽有,光是粉紫色的牙刷就备了五六只,看来他一直料想着有朝一日我还会住到这里。 “这是什么?”里面黑黢黢的,还藏着几包粉色的东西,我好奇心泛滥,探了只手拿出来看,软绵绵的一包,熟悉的触感让我一下子就反应过来,我笑着道,“不是吧,你这里还有别的女人住过?” 何孟言一半无奈一半宠溺地翻了我一眼:“还不都是你那个时候留下来的,你自己看看,什么夜用二十九厘米,日用二十四,都是你那时候定的标准。” 我想起来了,我的确有一次姨妈不期而至。我还记得那天我和何孟言在床上打滚呢,何孟言的手不老实的时候抹了一把我下面,还揶揄我道:“你是不是看到我就湿啊,我这还没怎么着呢?要不说呢,女人的身体就是最好的情书。” 我听了一脸懵逼,心想我又没感觉湿什么湿,结果裤子一扒才知道是来了例假。 何孟言当时虽然有几分扫兴,却也没多少什么,老老实实开着车去帮我买姨妈巾了。我以前看过那种言情小说里的土豪男主,一言不合就把全超市所有品种的卫生巾都买一遍,我怕他浪费钱还特意打了个电话过去说要什么牌子。 何孟言当时在超市里都看了一遍,还说你说得这个牌子太便宜了吧,要不要贵一点的,这个什么什么牌子怎么样,我看着挺贵的。 后来我就给他说了这个标准,夜用二十九,日用二十四,一个买二十片就行了。 没想到啊,事过这么久,他竟然还记得。 何孟言没再和我多说,毕竟早上时间宝贵,说不准一会儿还得堵路上。 他在我额头亲亲留了个吻,说他不陪我了,晚上也还有事,要贪完生意才能回来,下了班他让小秦先接我回家。 我说不行,我不能住你这来,我虽然和宋西辞分开了,但是我答应他不公开离婚这件事,我要是搬到你这来被别人看到多口舌,对他也不好。 何孟言于是没再说什么,摸了摸我头发先走了。 他换鞋出门的时候我还在换衣服,我衣服穿一半窜他面前:“既然不清盘了,那块楼盘还接着卖么?” 何孟言愣了一下,然后突然笑了,点点头道:“我的乙方吴小姐,您又要忙了。” 我也笑了,这说明何氏固业真的再往正轨上走,我矫情地拍着胸脯:“很乐意为您服务,何先生。” 没有车,我终于回归老老实实坐地铁上班的老路。偏偏是这样的生活,让我格外安心,我特别喜欢现在这种感觉,我不再觉得我欠着何孟言,不再觉得享受着我能力之外的资源和好生活。 只有在想到宋西辞的时候,我心里还挺不是滋味的。 我感觉自己真的有点婊,前天还是他的妻子,昨天就上了别的男人的床。尤其是我和何孟言身体上的那番交锋,竟然让我那么幸福那么愉悦。 到了公司,林惜欢已经早早坐在了里屋,她本来说今天就要离开的,不知道为什么,她今天还工作在岗位上,而且那副拼命三娘的架势和以往别无二致。 我趴在门口看了两眼,想看清她脸色如何,毕竟前天我们刚刚在医院相遇过,我知道她并不乐观的身体状态。 我看了没两秒,突然感觉我身后还有个人,我猛地一回头,沈总的脸窜入我眼中,也在认认真真从门缝往里看。我吓了一大跳,刚准备打招呼,沈总冲我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等我俩都看够了,沈总松下一口气道:“回来就好。” “林姐不走啦?”我有些惊喜地叫起来。 “她不走你怎么看上去比我还高兴?”沈总狐疑地瞅了我一眼,竟然有点要吃醋的样子,“没说走也没说不走,她就说之前没做完的何氏固业的案子接着做,等把这个案子做完再说。” 我不自觉地展开笑意,可能就是传说中的会心一笑。 第215章 监狱的电话 沈总在那看我笑得跟个傻子似的,挑挑眉道:“你看你笑的,我跟你说,你可别当下一个林惜欢啊,虽然我作为一个老板很希望你们认真工作,但是工作狂的女人,容易单身。”他顿了顿,很丧地叹口气,“虽然我已经做好了随时娶她当老婆的打算。” 说着他打量打量我,可能是怕打脸吧,他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你有男朋友么?” “我啊……”我想了想,毕竟沈总连宋西辞是谁都不知道,于是放心大胆地说出来,“我刚离婚。” 沈总明显也愣了,毕竟戳中了一个很尴尬的点,他默默咽了口唾沫:“不是吧,不好意思啊。你们……”他开始了没话找话的套近乎,“离多久了,有新欢么?” “没多久。”我本来打算扳手指算一算数一数,结果发现根本不用数,“昨天。” 沈总讪笑了两声,抖抖肩走了。他的走不只是消失在我的视野里,顺道也离开了公司。之前就很少看见沈总在公司,我猜他在外面还有其他的事业,我印象中河流传媒一直说话的人都是林惜欢。 毕竟这本来就是卢川给她开的公司,之所以让沈总当董事长也是责任人,可能是为了遮掩这家公司与何氏固业的关系。这倒是很像卢川的作风,他也好,何孟言也罢,这些商人都是做事十分小心的人。 我上午工作了一会儿,林惜欢的助理来知会了一声,说下午开会。 结果下午的会议上,林惜欢又恢复了曾经的容光焕发,虽然她初现老态,也的确多了丝憔悴和沧桑,但她专注于工作的样子还是很吸引人的。 林惜欢说了自己暂时不会离开河流传媒,然后之前和何氏固业的合作也会继续下去,希望大家都尽心尽力做好这个项目,顺版说了一下人事安排。 看着她井井有条布置任务,我想她这么上心一部分是为了事业,很多的还是为了卢川,为了他们岌岌可危却依旧鲜露光明的未来。 完事之后,她没留我,但我也心照不宣地没走。 我本来以为她会问我卢川那天和我说了什么,但是她没有,她的开场白让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谢谢你。” 我不知道她意在哪里:“谢我什么?” 林惜欢没多说,我猜她现在满脑子只有她的工作还有她的卢川,她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简单说了四个字:“好好工作。” 看着她从我身边擦过,还有这番简单的对话,我觉得我们俩的关系其实也特别有意思。我们心中都知道很多,却都讳莫如深,不仅如此,林惜欢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现在在她名下那可怕的百分之四的股份,其实是从未名下转过去的。 说来也讽刺,卢川做了那么多见不得人的事,让那本来代表着权利和巨额财富的股份变成了烫手山芋。这百分之四的股份从滕思芸手上莫名其妙过渡到我手上,再到何孟言,到林惜欢,最终还是全部报应在卢川身上。 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苍天饶过谁吧。 下午的时候家政公司和我联系,说有一位何先生预定了他们的服务,问我什么时候方便和我交接。 何孟言对我真的挺上心,虽然他嘴上没说,其实还是关注着我的生活,并且给我提供无微不至的帮助。 我本来想以我现在没有时间回家为由拒绝掉,结果那边服务态度好到爆炸,问我现在在哪,说他们会安排人来拿钥匙,我也不用担心安全问题,他们可以现场签保证书,不会侵犯我的财产与隐私。 何孟言安排的公司我本来也没什么不放心的道理,既然如此,我接纳了他的好意,晚上就回到了收拾得干干净净纤尘不染的出租屋。 何孟言工作结束之后给我打了电话,问了我好又简单说几句就去休息了,听得出,他依旧乏得很,想必又是一整天马不停蹄的行程。 我感觉生活走向了另一条正轨,突然没有了宋西辞,没有了荔枝,没有了突如其来的善意,没有了千万豪宅,也没有了名车名表,但我觉得日子很积极,也很进步。 毕竟我还这么年轻,二十多岁的身子,本身就不是享受生活的年纪。 这样过了几天,打破平静的是警方的一个电话。 其实我当时看到那个座机号码我就觉得有点眼熟,我也联想到了可能是什么不好的事儿,但真一听那边说某某某监狱的时候,我还是觉得浑身一震,心跳加快,生怕听到什么突如其来的坏消息。 事实上也的确不是好事,只不过比我想象的还要出乎意料。 警方跟我说,董肖杰在监狱里和人打架,结果打出了事儿,脑袋受到重创,现在已经保外就医,但是可能没法救活,现在时好时坏,一会儿清醒一会儿不清醒。他知道自己随时有生命危险,所以他提出,想再见一面当时和他一起涉事的于珊珊于小姐。 于小姐,我一听到于珊珊这个名字,竟然觉得有些陌生。 其实我不是没想过珊珊,我只是一直在回避,我后来在尊煌见过她,我如果想找她完全可以回尊煌找,但是我没有。我有些害怕见到她,其实也特别怕和她好好谈谈。 谈什么呢?问她为什么要勾引我老公?或者问她现在还吸不吸毒,然后苦口婆心地劝她戒毒瘾? 算了怕,我已经发憷了,我很怕生活的平静再被打乱,怕我自己同情心泛滥,怕我和珊珊的缘分其实就是走到了尽头,我的自作多情只会让我们彼此的生活徒增苦难。 警察又和我说,但是他们按照当时的联系方式联系于小姐,发现找不到她,当时那个案子的卷宗里面我也签了字,留了联系方式,所以他们找上我。 末了,我问了下董肖杰现在救活的可能性有多大。 警察叹了口气,说他们也在尽力,但如果不是生命的确垂危的话,他们是不会轻易答应犯人在非探亲时间提出要见某个人这种要求的。 警察还说,其实董肖杰在狱中表现很好,一直这样下去是可以申请减刑的,长此以往或许有改判有期的可能,也许有生之年还能在外面过一段时间。可是没想到,天有不测风云,他突然就和人大家,脑袋还受到了创伤…… 我想来也是,不禁觉得感慨万千。如果没有这通电话,我都要完全忘记董肖杰这个人了。我还记得他是个摇滚歌手,他有个艺名,叫做随浪。我还记得他看上去浪浪的,却在关键时候帮荔枝承担下了罪名。 从我接到这个电话开始,我就重新去找珊珊的下落,我还翻遍了这个家,其实我有些后悔当初同意家政公司来清扫,也许他们不经意间处理掉了某些珊珊的痕迹。 尊煌我是肯定不会漏的,我第一个想到的也是尊煌。 雯姐吸着烟翘着腿和我摇摇头:“上次来还是陆老板刚上任的时候,好一阵子没见到她了。” 陆老板刚上任的时候,那其实也就是我之前被牛总纠缠,珊珊试图帮我解围的时候。这么说我那次见到她之后,她就不在这做了? 我有些急了,皱着眉头,几乎是质问的语气道:“这人这么久不见你也不问问么?好歹跟了你那么一阵,你就这么懒得管她死活?” 雯姐不屑地挑了我一眼,嗤笑两声:“搞清楚,这里这么多小姐,每个人的死活我都管,你以为我是阎王爷呢?尤其是像珊珊那样毒瘾大的,保不齐那天就自己过马路被车撞死了,这你也要我管?你是不是还要我负责任,在灵前给她披麻戴孝?” 她不提死字还好,一提这个字眼我浑身都不舒服。 其实我潜意识里也有点怕珊珊出事,的确,她有毒瘾,也不太会保护自己,在尊煌又惹过一些不干不净的人,保不齐就真出了什么事。 但我的担心从雯姐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我还是满腔怒火:“你有没有人性?珊珊没给你挣过钱么?你用得着这样咒她?” 雯姐又笑了:“吴小姐,吴大小姐。”她特意加重了这两个字,“真是人有靠山好办事啊,你都指着我鼻子骂了。行行行,知道你攀上了何总,这么着吧,这人我再找找,你也被在这浪费我时间了,有什么消息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我知道这是雯姐的逐客令,人她才不会找呢,诚如她所言,这里这么多女人,少了哪个她都照样赚钱,何必去管一个婊子的死活。她只是觉得我现在挡了她赚钱的路,想让我赶快滚。 我还没出门,又扭进来了一个女人,得意地看着雯姐:“你之前招来那个死活不肯出台的,就刚才,我给她找了个特别粗暴的土老板,这不,硬是把处给破了。我还装模作样地说了那老板几句,你看,你要不要去讹他点钱?” 雯姐一下子喜笑颜开:“叫她不听话,给她好好赚钱的门路她不走,非逼着老娘用这种阴招。走,收钱去!” 第216章 什么时候嫁给我 尊煌还是熟悉的那个尊煌,一点都没有变,也永远变不了。 这里充满了情欲的味道,与之相伴的是金钱与权力的交换,还有这些丧尽天良的老鸨。 今天晚上不知道她们又祸害了哪个初生牛犊的小姑娘,也许姑娘平遭此灾,亦或是她也不是个善茬,算不上无辜。 这些我都不知道,也管不起了。 刚才扭进来的女人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问雯姐道:“你新整来的?” “得了吧。”雯姐耸耸肩,“你没来的时候她就在这干了。” 与其说是在回答问题,我觉得雯姐这句话更像是说给我听得,告诉我你别横,也别自以为清高。你曾经不过也就是个我手下的小姐,哭着喊着求我给你找一桩卖肉的生意。 我还没说话了,雯姐已经先撤了出去,站在门边上侧过头对我道:“你也别以为就你有人性有良心,珊珊我一直在派人找,小妮子自己不想被找到,谁都没办法。你回去吧,都是人家有钱人家的阔太太了,少在这种地方溜达!” 我听着雯姐这番不知真假的话,愣在那儿反而不知该去哪。 好在这时候沫沫进来了,适时缓解了我的尴尬。 她瞅我一眼,讽刺道:“哟,怎么来这儿玩了?这儿可不是好地方啊,别给你吓着哪了。上次瞅我给珊珊打一针就吓成那样,还说要报警啊,你报啊,你现在报啊,我告诉你,就这场子里正在吸毒的不知道有多少呢!” 我没应和她,离开了尊煌这个是非之地。 料定这里是找不到珊珊了,我第一反应就是回她家找,但珊珊家里我是知道的,就那深山,连手机信号都没有,甚至供电都不是全天候的。我这真要跑一趟来回至少三四天,万一北京这边有什么消息,我还没法及时赶回来。 没办法,我只好求助于何孟言。 他什么都没多问,雷厉风行安排了人去珊珊老家,这头他也说会派人在北京也找找。他说这么好端端一个大活人,丢肯定是丢不了,无非就是躲到谁没地方不想被发现罢了。她要是刻意躲,那谁也没办法,只能说尽力一试了。 何孟言分析得很公道,的确如此,我也最怕珊珊是故意想和我和这边的一切切断关系,那无论如何都寻不到她。 这头何孟言还在找着,警方又打了个电话来催,说董肖杰现在情况很不好,谁都不知道这一次昏迷之后还会不会醒过来,如果于小姐打算来看望的话,还是尽快吧。 我没办法,只好撒谎说于珊珊现在不在北京,而且一时半会回不来,但是她有几句很重要的话嘱咐我一定要转达给董肖杰,能不能安排我见他一面。 警方那边有些犹豫,可能是和程序不太相符,后来他们说本着人道主义的精神,还是尽量看一下能不能安排,到时候再通知我。 晚上我坐在何孟言家的床上玩手机,他问我干什么。 我给他亮了下屏幕:“翻翻珊珊微博,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遗憾的是,并没有,她本来发微博就不多,从搬到我家之后就一点动静都没有,在此之前也就是转发一些没有参考意义的东西。 看着我一脸凝重,何孟言挨着我躺下:“喂……问你个事。” “爱过。”我不假思索地回答道,目光却依旧停留在手机屏幕上。 “俗!”何孟言快速对我的回答下了定论,他殷切地看着我,道,“我是说认真的,你能不能看看我?” “这不干正事么!有什么事你说。”我觉得反正他也问不出什么正经话,依旧保持着我的一本正经不停往前翻珊珊的微博。 何孟言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一把把我手机抢过去:“我就是正事。” 他认真起来的样子也别逗,我憋着笑:“别怕,我不干你。” 何孟言按着我的肩膀,不由分手把我推到在床上,整个人骑到我身上,逼着我视线里只有他。不是吧,这种时候做那种事,哎呀我还没有找出关于珊珊下落的蛛丝马迹呢,不太好吧。 何孟言的手却还安分着,没有撕扯也没有探索,停留在我肩膀上:“两个事。第一,我下个月要去美国找老爷子,他的那只手到现在不肯撤,是死了心要让何氏固业垮台,而且他也给我下了最后通牒,如果我再和他对着干的话,他会让我再也无法在商界立足……” 我没想到我看到的蒸蒸日上背后还有这样的一面,何孟言承担着巨大的压力,却依旧表现着若无其事的淡然。 “现在别问。”他手指轻轻竖在我嘴前,阻止我说话,确定我会听话后,他撤开手去抚摸我的脸颊,并且顺着颈脖一路向下,从我那宛如张着嘴迎接他的领口伸进去,并在胸前流连。 何孟言就这样,一边挑逗我的身体,一边说他的正事:“第二个事,你有两个选择,要么,你和我去美国,但是我不保证那边等着我的是什么。如果我和老爷子谈得顺利,我可以很快回北京,而且会让何氏固业暂时脱离现在的困境。但如果不顺利,我自己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所以,我不能强迫你和我冒险。” “还有呢?嗯额……”何孟言太他妈不是人了,我乖乖巧巧地等他说他的正事,他却在我发问的时候用指尖刮过我胸前的茱萸,然后是有技巧的重重一拧,逼我发出不可抑制的呻吟。 “还有……”他边说边褪去了我的裤子,抚摸我的手一路向下,触碰着我身下的敏感带,很快激起我粗重的呼吸,“你什么时候嫁给我?” 我完全懵住了,没想到他会这样发问。 何孟言又顶上我的身体,用力往里一送,强烈的刺激一下子冲击得我脑子一片空白。 “说话!”他带有惩罚和威胁性质地向里挺着,手也不肯放过我,粗暴地蹂躏着我胸前的两团。 男人真是奇怪,刚才不让我说话的是他,如今非要我说的还是他。 我一只胳膊挡在额头上,随着他的律动颤抖着身体,浪叫连连。 很明显,何孟言要的不只是这样的反应,他按住我的肩膀,更加用力地深入,一只手勒住我下巴,迫使我扬起头。 我感觉呼吸微微有些困难,却不得不承认,这种窒息感让我的身体更加兴奋:“什么时候……什么时候都可以。” 何孟言满意地松开了我的颈脖,趴到我身上,在我脸颊上吻了一遍:“我爱你,吴愉,我再也不愿意伤害你了……” 我不知道他此刻的话是情到浓时的脱口而出,还只是一个习惯性的谎言。即便如此,我也愿意相信他,愿意在他的谎话里万劫不复, 等我们都在彼此的身体里释放之后,何孟言静静躺在我身边。 他这点和以前很不一样,从第一次开始,几乎每次完事之后他都会点一支烟,有时候一支还不只,他还要抽第二根第三根。 但是慢慢的,他仿佛失去了这个习惯,他更喜欢躺在我身边,有的时候是抱着我,有的时候是看着我。 “你刚才,是说认真的么?”我望着天花板,弱弱问道。 “对啊。”何孟言一个侧身,手臂从我脖子下面穿过去,不由分手把我脑袋收到怀里,“嫁给我,我不急着要今天或者明天,你给我一些时间,等我处理完所有的事情,等我有能力编排我们未来的生活,你给我当新娘子。” 我想起那枚戒指,原来,我真的有足够的幸运,能等到那枚戒指戴在我手上的一天。 我几乎要哭了出来,又觉得就这样哭鼻子很丢人,拼命压抑住哭腔,却明明就是在哽咽。 “所以你刚才……是在和我求婚?” “对啊。”何孟言自豪地看着我,捧起我的脸,“还满意么?” “哪有人在床上求婚啊!”我红着脸捶打他的胸口,“而且,你哪也算求么!你明明是在逼人答应好么!” “那我不管!”何孟言无赖地昂起头,“反正你答应了!况且我就是逼你,你能怎么着吧……” 说这话,何孟言又把我身体放倒,整个人大军压境般跨上我的身子,眼眸中满是要将猎物吃干抹尽的嚣张笑意。 我的天,我真怀疑这个人白天辛苦工作是不是都是假的,不然到了晚上怎么如此有劲! “大不了,再来一次啊。”说完这句,他就又亲吻上我的下颌,身体缓缓灼烧起来…… 第二天早上一通电话吵醒我俩,何孟言面色凝重地听完电话。 我有些担心,坐起来给他赤裸的身体披上外套,小心翼翼地关切道:“没事吧,怎么了?” 他转过身看着我,有几分严肃道:“不好意思啊……” “怎么了?”我心一下子提起来,什么事需要他和我说不好意思。 “你托我找的人,我实在没能找到。” 也罢了,我本来就没打算真找到珊珊,毕竟嘛,没有消息有的时候是最好的消息。她自己藏起来,总比莫名其妙听到什么坏消息要友善得多。 “没关系。”我挤出一丝笑。 第217章 我很后悔 警方那边很快又联系上我,说允许我见一次董肖杰。 虽然我有莫名地替珊珊见他最后一眼的使命感,但是真的到了那天,我还是有些局促,为了不期而至的死亡,也为了他和珊珊那场豁出去命的露水情缘。 和警方所述的别无二致,随浪的状态很不好,我到的时候他还处于昏睡之中,我等了少说得有两个小时他才姗姗复苏。 看到我的时候,他其实有一些失望,可能他还是希望能来的人是珊珊。 “她是不是不太好?”随浪脑瓜子上缠满绷带问我。 “是。”我直言不讳。 “我知道。”随浪点点头。他一直被关在牢里,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 不等我发问,随浪主动解释:“我之前帮警方整理东西做劳务,有一回发现了珊珊的卷宗,大概也就几个月前吧,她因为卖淫被抓过。” 我看得出,随浪很难受,其实别说他了吧,我听到我也很难受。 但我感觉他难受的动机和我不一样:“你是不是很后悔?”虽然我的这种臆测很残忍,我还是问了出来,“你觉得当初如果不替她顶罪,如果在外面的人是你,你会活得有声有色,不会像她那样自甘堕落?” “你别这样想别人!”随浪毫不掩饰他对我的鄙夷,“她太美了你知道么?算了,你怎么可能知道,你们女人之间只有互相嫉妒!” 叫我不要这样想别人,看来随浪对别人的腹诽也不比我好多少。 我不否认女人之间的关系大多复杂狼狈一言难尽,但我对珊珊的真心真的是日月可昭。而珊珊虽然睡了宋西辞,我也丝毫不怀疑她曾经也对我真情实意。我们最后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我猜我们都不想,我们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一步出了差错。 随浪说遇到珊珊可能是他这辈子最去他妈的事情,我很能理解他把去他妈的当成一个形容词,搞音乐的嘛,什么都可以变得很抽象又恨高尚。 去他妈的在我心中就是很高尚的四个字,无奈中透着一丝潇洒,潇洒中透着一丝反抗精神。 随浪眼中的珊珊像花儿一样,花儿是美丽而芬芳的,但是随浪忘记了一点,花儿开在泥土中,长在风沙里,它本身就不是纤尘不染,相反,它浑身世俗,睥睨着这股子风尘气独自娇嫩欲滴。 随浪问我说:“你知道我想和珊珊说什么么?” 我摇摇头。 “我想让她别干那行,真的,她怎么能当小姐呢!”随浪压抑着自己心头的愤懑,把嗓音艰难地压低,“她那样的人,怎么能当小姐呢!我睡过小姐,那些小姐都可操蛋了……” 他说小姐操蛋我就觉得很滑稽了,你花钱在人家身上找乐子,找完乐子说人家操蛋,未免有点太拔吊无情。 随浪继续表达着自己的愤怒:“你告诉我,是不是那个渣男没死成,出来之后还纠缠珊珊!妈的,让老子找着机会,老子非要去砍死那个渣男!” 他说的渣男应该是东子吧,如果我告诉他东子的确纠缠了珊珊,但更戏剧性的是,一段日子之后他们又走到了一起,对于早了这么多孽的东子,珊珊最后选择的是原谅还有再续前缘。也不知道随浪听完,会怎么感慨他在牢里,比小姐还要操蛋的生活。 最后我有选择性地告诉了他一些事:“东子已经死了。” “死了?”他眼前一亮,继而有些失望,毕竟啊,东子死了,珊珊还在堕落,他都没法找个人去责怪,“怎么死的?” “杀了人,判了死刑。” 随浪更是没话说。多讽刺啊,随浪因为杀东子未遂被判了几十年,大难不死的东子却和许氏兄弟同流合污弄死了韩小姐,最后一命偿一命。 我还陪随浪聊了几句,我问他父母知不知道他的这些事。他说他父母都在农村当老师,他当年一个人说要来北京搞音乐,家里人不能理解,说他要是走出这个门就不要回来。 他那时候小,不懂事,就赌气说不回来就不回来,他走的时候他爸去拉他,还被他推了一把,脑袋撞桌角上都磕出了血。他当时也无动于衷,觉得是父母太愚昧,眼界太浅,阻挡他追寻梦想的道路。 如今随浪脑袋上缠满绷带再去回忆这些事情,真的是无奈中又透着一丝喜感。 “你不想再见见他们么?”我猜随浪也知道自己病情很不稳定,随时都有可能一命呜呼。 “以前想,但每次想回家的时候,就觉得自己没混出人样,想要等真出了名再回去见他们。”这番话从随浪口中说出质朴而不甚唏嘘,“后来进了局子,我就更没脸见他们了,见他们干什么呢,让他们知道自己有个杀人犯儿子么?” 我从病房出来的时候,随浪已经脑袋发昏眼睛似闭非闭了,看我要走,随浪也没多说什么。 我觉得这个世界有的时候很残忍,你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也许你们的某一次见面就是最后一次,比方说康康,比方说梦梦。这个世界有的时候还可以更残忍,那就是有预谋的离别,比如现在,我明明知道这是我最后一次见随浪,虽然我们总共也就见过三面吧,但我此刻还是无比难受,想要再多为他做些什么。 等我走到门边,最后一次转身的时候,我看见两行清泪从他眼角滑落。 “其实我特别后悔。”这是他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 终于,他还是面对了自己。 回去的一路,我都在想,生命究竟还能脆弱成生命鬼样子呢? 随浪以为自己超酷,以为自己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女人赔付自己一生,是一件特别伟大特别浪漫,值得流芳百世,值得名扬千古的事情。 但是我就不信,他真的进到局子里,真的面对自己日复一日没有希望没有前途的人生时,他还这样想。 我猜更多时候,他想念他的吉他和手鼓,想念后海的月色,想念三里屯的浮华,而绝不是一个堕落的女人。 我突然想到何孟言那句话:“成年人是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任的。” 过去我总觉得是他无情冷酷,我觉得这只是一句官腔,一个什么事实也改变不了的大道理,如今回想起来,诚然如此。 你改变不了别人的决定,如果非要做点什么,大概也就是祝福吧。 之后的几天我心情都比较沉重,除了工作就是躲在曾经我和珊珊共同的出租屋里。我不怎么愿意见何孟言,他也忙,并不强求。 宋西辞并没有打扰我的生活,先闯进我生活的人是荔枝,有一天我在我的出租屋整理方案的时候,接到一个男人的电话:“你开个门,南音在你家门口。” 我虽然一头雾水,还是打开了门,门口空无一人。 “没有啊,你是谁?”我问道。 那头的电话像是被另一个人抢过去,随后荔枝大大咧咧的嗓音在我耳畔炸开:“瑶瑶,你不在家啊!我在你新房门口,你他妈快给我开门,我喝多了!” 我的天,这就比较尴尬了,我想了想,说我现在在公司,你等我一下,我半个小时就回去。 说好半个小时,我光是找那间新房的钥匙就找了十五分钟,最后我问何孟言是不是丢他家的时候,何孟言无奈地和我说,让我直接出示身份证找楼下物业,他们配套机构做的很好,会有人帮我开门。 没办法了,虽然我怕荔枝疑心,但听她喝成那鬼样子估计也没什么好疑的。 我到新家的时候已经过去四十五分钟了,楼下一辆特斯拉对着我闪了两下车灯,我注意力刚被吸引过去,车门猛地推开,一个小巧的摇摇晃晃的身影从车上下来,用我晃过去:“瑶瑶,快抱抱我!” 我赶快上去扶住她,车上又下来一人,戴着眼睛,双手插袋:“你总算回来了,人我就交给你了!” 我一看,这他妈不是陆离么? 我立刻警惕起来:“你没对她做什么吧?” 陆离又好气又好笑:“我要真想对她做什么,我把你喊回来干嘛?你看她都喝成什么鬼样子了,我真把她带酒店去她知道么?” 我想想也是,荔枝一身酒气,虽然她经常喝多,今天这鬼样子也不常见,再一看,她唇边竟然还破了一块,留下一个小小的血痕。 我立刻瞪大了眼,质问陆离道:“你还说你没干什么!流氓!” “这真不怪我!”陆离无辜地举起双手,“你还得谢我呢,她和别人打架,被我给拉开的!” 她和别人打架?我刚想说你看她这小身板你骗谁呢,转念一想,荔枝和打架还真挺正常的,她本来就喜欢打打杀杀,不知道今晚哪个那么倒霉撞上她。 “她为啥和人打架啊?”我没好气地问道,虽然我知道荔枝小姐发飙不需要理由。 陆离想了想:“我也不知道,她看一女的上去就揪着头发打,说什么人家长得像一个叫冯……冯……” “冯安洋。”我提醒道。 “对对对!”陆离连连点头,“她说人家长得像冯安洋老婆!” 第218章 男老鸨 因为人家长得像冯安洋那个只在ins里露过脸的老婆,就和人家大打出手。 我虽然觉得这种行为蛮横又不讲道理,却也连连称赞,感慨这事儿做得真他妈荔枝。 陆离说她嘴是人家还手的时候指甲刮到的,划了个血口子。 陆离还夸张道:“你是没看见,那女人爪子跟金钱豹一样,要不是我拦着,搞不好挂彩的还不止是嘴呢!” 我心想,得,就你这样还邀功呢,要不是你开的那个破夜总会,荔枝也碰不着她,碰不着她也打不着她,打不着她至于弄成这样子么。 后来我一寻思,也不是这理,就算没了尊煌,荔枝还是能找到场子喝酒,就她这德行,这酒品,一喝多了看谁搞不好都像冯安洋老婆。 陆离杵那儿,看样子也没个要走的架势,我就看着他,等他还有什么话要说。 果然,陆离支支吾吾半天,然后把我拉一边:“冯安洋是谁?” 我这个人向来喜欢说大实话的,于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告诉他真相:“我前男友啊。” 陆离愣了一下,比划了半天:“你不是嫁给她哥了么?” “那就不准人有前男友了?”我理直气壮,要不我说啥,我真说冯安洋是荔枝心上人,前不久结了婚,惹得我们宝贝荔枝心神不宁,借酒消愁? 陆离消化了一下我的这个答复,点头称赞道:“宋家大小姐真是讲义气啊,连自己嫂子前男友有新欢了都要管!” 目送陆离离开,我才突然想起来,比起找雯姐,也许我托他帮我寻寻珊珊的下落会更见效。可惜我这会儿思绪都放在喝到不省人事的荔枝身上,竟然把这茬儿都给忘了。 好容易把荔枝扛回我自己都很陌生的家,我发了个定位给何孟言,顺便打了行字:“你们这楼盘还不错。” 何孟言没回我,我就先安排荔枝睡下了。 结果第二天,我一睁眼,冷不丁地她又坐在我床位,跟个鬼似的盯着我。 这要是以前我准要下个半死,好在我吓了好多次半死之后,已经慢慢适应了她这套。每次荔枝有巨大心情波动的时候,都喜欢坐我床位发呆,让我不禁怀疑,她其实就是想看我一觉醒来被吓到半死的样子。 果然,这一次我很淡定地爬起来问她坐这干嘛的时候,荔枝还有点失望。 “你怎么最近都不回家?”荔枝阴着脸,一上来就先揭露我的“罪行”。 我才不吃这招,坐起来弹了她一个脑崩儿;“还说我呢,我这才几天没看着你啊,好啊,又开始泡吧喝酒,是不是我再放纵你几天,你都能重操旧业,回尊煌给陆离当头牌啊?” “我才不便宜那臭小子。”荔枝撅起嘴。 话虽如此,我却觉得荔枝并不是特别讨厌陆离,相反,她还有一些亲近和一些感激。尤其是问起我昨晚谁把她整这来,听说是陆离之后,荔枝还有一丝赞许:“可以啊,没想到那个男老鸨还是个君子。” 都叫人家男老鸨了,还说人家是个君子,我警告她道:“陆离那种人涉世那么深,你别因为人家一次没占你便宜,就真把他当正人君子了,搞不好就是放长线钓大鱼呢!”一想不对啊,问题并不出在这,于是我又给了她一个脑崩儿,“以后少去那种地方,要喝酒就来这找我喝,外面坏人多你不知道啊!” “还不是因为你不在家!”荔枝摸着脑门儿,虽然我弹得力道很轻,确保没有弄疼她,“真是,你和我哥吵架就吵架嘛,分居干嘛?你不回家,他也不回家,把我一个人晾那儿,我心里难受我不出去玩我怎么办?” 有理有据有节,说得完全我的错一样。 我拿她没办法,训斥也训斥不下口,安抚又不知从何说起,良久憋出来佯装毫不在意的一句:“我没和你哥吵架,也没分居。” “哟~!”荔枝揶揄道,“这还不叫分居?你住这,他住公司,分工挺好啊,都不回家呗反正,不知道还以为你们俩这是在和我分居呢!” “他住公司?”我问道。 “是啊。”荔枝叹了口气,“你走之后,他也没回来。”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油然而生。我原本以为宋西辞这样把工作当做一切的男人,并不会在意我们婚姻的终结,他还会像以前一样,该吃吃,该睡睡,仿佛生命中没有我一样。 我没想到,他也在试图远离那个家,远离有我们回忆与生活的地方。 “我不管啊!”荔枝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我不管你们之前什么矛盾什么过节,现在都他妈给我和好!我给我哥打电话,你主动和他撒个娇,说两句好话,有什么问题解决不了的。” 说着荔枝就把手机塞我手里,电话已经拨通了,我还没反应过来,宋西辞的声音已经从那头出来。我傻愣着,荔枝不断对我做嘴型,叫我说话。 磨蹭了好一会儿,那头宋西辞都没了耐心,说宋南音你又搞什么鬼呢。荔枝这才把电话拿过去:“我在为你好,我现在在我嫂子这,她说有几句话和你说。” 荔枝不由分说把手机贴在我耳朵边上,一副你现在躲不掉了吧的得意表情。 我硬着头皮,也罢,本来就是我的错,至少应该关慰一下宋西辞。 结果还不等我开口,那头他就主动道:“南音又给你添麻烦了。” 这句话惹得我鼻子一酸,宋西辞也是讨厌,开两句玩笑也好,骂我几句也好,偏偏要说这种话和我拉开距离,那么客套那么生硬。 我压抑住想哭的冲动,揉了揉鼻子道:“没有。”接着又是沉默。 僵持了几秒钟,荔枝先受不了了,大着嗓子道:“哎呀你俩有完没完,谁先示个软不就都当没事了么,干嘛呀,还跟初恋约会似的,谁都不好意思开口?” 宋西辞听了这话,登时火就上来了:“叫宋南音赶快给我闭嘴!你问问她这几天把家里弄成什么鬼样子,天天又哭又闹,不就是个男人么,至于么?硬生生给我逼公司去,有家不能回!” 他声音很大,我却觉得这话就是故意给荔枝听得,想要装作我们俩之间没有问题的样子,也让她别再多管闲事。 荔枝听得一愣一愣,刚想反驳,品味了一下,很上套地喃喃自语:“你俩不是因为吵架才分开的,是因为我太闹了?” “行了行了,没你想得那些乱七八糟的。”我也干脆顺着宋西辞给的台阶往下滑,“我就是因为这里离公司近才搬过来住,你哥也是因为工作忙才去公司的,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干嘛,就这么巴不得你哥和我吵架?” 荔枝生性到底单纯,想得也简单,她眨巴眨巴眼,一副将信不信的模样,又问我一遍:“你真和我哥没事儿?” “没事儿!”我什么人啊,曾经的尊煌第一骗,骗啥像傻,唬得荔枝真信了我,“行了,你快出去吧,你哥这两天忙,都没时间和我说话,我趁着这会儿和他聊聊。” 荔枝不情愿地坐在床脚,巴巴儿望着我。 “干嘛?”我挑着眉,“还要偷听我们小夫妻说情话?” 荔枝这才讪讪离去,靠着门的时候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嘱咐道:“千万别和我哥说我昨天出去泡吧喝多了酒的事情!” “放心,肯定不和你哥说!” 话音刚落,宋西辞在那头叫起来:“宋南音他妈又干了什么不能让我知道的事儿!” 我这才觉得,其实宋西辞这些话并不是说给荔枝听得,而是说给我听,想让我不要愧疚,让我不要把他的处境往心里去。 但是人非草木,我心里也难免难安,等荔枝没了动静,我才问道:“你最近,好么?” “不好。”宋西辞很直白道,“谁老婆跑了还能好?” 他说得是啊,尤其还是自己养着疼着的老婆,就那么没良心,和别的男人跑了。我突然觉得自己真的特别不是个东西,竟然还好意思问出这种话。 和宋西辞简单地聊了两句,末了他告诉我说,他那边还是有收购何氏固业的计划,而且已经启动了。他还说并不是针对何孟言,而是他和他的合作公司一早就有这个意向,不会因为何孟言突然改变主意就放弃的。 之后我和何孟言说了这件事,他不紧不慢说他知道,他最近也正在解决这个事。 “我没想到宋西辞对我敌意这么深。”他提到宋西辞的时候有些唏嘘,“他势在必得,绝对不会放过何氏固业的。” “那怎么办?”我不无担忧。 “他资金储备不够。”何孟言坚定道,“他还有合作方。” 的确,我一早就听宋西辞说过这个计划,他有一个资金雄厚的合作方,非常愿意为他提供资金收购何氏固业。 “从他的合作方下手。”何孟言斩钉截铁说出他的计划,“这周我就会去谈。” 第219章 你还记得我么 何孟言的办事效率很高,虽然他疲于奔命,但至少见效颇丰。 我从林惜欢的口中听闻过一些关于何氏固业的事情,而且都算得上好消息,比方说银行那边贷款都办妥,还有之前搁浅的几个项目也重新做了起来。 林惜欢自然是很高兴,这代表着她和卢川的未来又出现了一线生机。我看在眼中,却多了一丝悲悯,我知道就算卢川和何孟言合作了,何孟言依旧不会放过卢川,何家更不会放过卢川。 周末的时候我放假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接到一个电话,警方打过来,告诉我董肖杰去世了,他们联系不上他的亲人,希望我可以帮忙。 我独自想了很久,到底应不应该找到董肖杰的父母,让他魂归故里。 我觉得这是一个很残忍的选择,如果一双老人,在白发苍苍的年纪知道自己心心念念多年的儿子回来了,却不是荣归故里,而是一抔骨灰,不知该作何感想。 但如果让他们保持着不切实际的希望,继续对这个消息全无的儿子期盼下去,是否更残忍呢? 我不知道,我无从选择,何况,我也觉得自己并没有选择的资格。 这个问题让我很烦恼,我很想找人商量,但是没有人。其实最应该代替我做这个选择的人是珊珊,可惜珊珊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状态,也不必董肖杰号多少。 我想起珊珊以前和我抱怨说她妈找算命的,说她克男人,我现在想想,如果要让珊珊知道董肖杰去世了,其实对她来说本身就也很残忍。 最后我打了个电话给何孟言,我状态不是很好,他也听了出来,问我是不是遇到一些事情。 我想了想又没说出这件事,毕竟这种时候何孟言都已经焦头烂额,自顾不暇了,我再说这种要生要死的东西惊扰他,简直不是人。 于是我说没事,问他什么时候去和宋西辞的合作方商洽,他说就今天晚上,他还在整理一些资料和数据。 我忙说你快忙你的吧,等你顺利谈完,我给你做一桌好菜。 其实我根本不会做菜,所以我下午就去了超市,为这一桌传说中的好菜早作打算。没想到,我意外地碰到了一个久违的朋友——甜姐。 因为这块地盘本来离何氏固业就不远,王德彪也在公司附近买的房子,所以我和甜姐本身住得就不远。这附近有很多配套的超市,下午去的这家是我最常逛得一家,因为物美价廉,周末还经常有一些促销,但是却并不是附近的主妇最常见的选择。她们比较喜欢去那种能彰显身份的进口超市,筛选货架上连名字都看不懂,反正就是很贵的各国商品。 我也是第一次在这里见到甜姐,她又老了。我想起上一次我们见面,在附近的一家咖啡馆,她等孩子上补习班的间隙来喝一杯咖啡。那个时候我就觉得她老了,这一次见面更是几近沧桑,我差点认不出来。 看到她的时候,她正在挑一捆打折的大葱,我从她旁边走过时,她眼尖地叫住我:“瑶瑶?” 甜姐真是老了,她挎着帆布包的样子像极了一个邋遢不讲究的家庭主妇,既不像曾经夜总会温柔甜美的陪酒小姐,也不像豪宅里养尊处优的贵妇人。 我差点脱口而出问你怎么变成了这幅样子,好在我理智地憋住了,只是寒暄道:“好久不见啊甜姐,最近还好么?” “哎。”一声叹气,告诉我她最近的确不太好。 甜姐说王德彪的公司遇到了问题,他被查出来在公司的死后收受贿赂,还背了一大笔债。为了还钱,王德彪拿出了所有的积蓄,就连甜姐在夜总会工作时候攒下的那些都没放过,算是勉强还了一大半。 两个人无奈,想到了要卖房子,但是王德彪好面子,他原本住的小区象征了他的地位和身份,他还想仰仗着曾经的身份东山再起。最后两个人想到了最不是出路的一条出路——卖掉房子再租房子,这才堪堪还清欠债。 甜姐说,他们一家三口现在挤在这附近一个九十平的小房子里,还是和另外一个一家三口合租,也就是六个人住在一室两厅。 这是什么地界?朝阳路三环!即便是两户合租九十多平,一个月也要不少租金。 我问她那现在王德彪东山再起了么? 甜姐听到东山再起这个词的时候简直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无奈道:“还东山再起呢,我让他出去找个工作他都不肯。他说他以前是干什么的?躺那儿等人家排着队送钱来的,他怎么能去做那种一个月几千块钱还累得要死要活的工作呢。” “那你们现在靠什么生活?”我不无担忧道。 甜姐叹了口气:“还能靠什么,靠我上班呗?我白天在一个美容院干活,晚上去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上班。我也没什么本事,就只能靠这种苦活讨个生计。你说我吃点苦倒是没什么,我拿什么养闺女?” 其实有的时候,越是这种有点本事的男人,越是没有跌倒再爬起来的能力。反倒是有些女性,她们看上去弱不禁风,却为母则刚,无论什么样的困境都能屹立不倒,为自己和家人某一条生路。 我其实特别想问甜姐,为什么不和王德彪离婚?王德彪得势的时候,就几乎没有善待过甜姐,尤其是娶她回家,也不过是为了她的一双闺女,好让自己王家不至于断子绝孙而已。 要说夫妻之间的恩爱,他们既没有恩,更没有爱。如今王德彪落魄如此,甜姐完全有理由和能力去追求好一点的生活,何必跟着他吃苦受罪,过这种一个人打两份工养四个人的生活呢? 我不知道,我也没能问出来口。 我本来还想多和甜姐聊两句,但她看了看表之后显得很急:“我要赶快走了,晚上上夜半之前还得帮孩子做饭呢。” 我看着她的背影,特别想追上去,但我不知道追上去我能做什么。也许我可以帮她买了这次的单,也许我可以送她一双女儿一盒巧克力,但是这些都并不能改善她生活的本质。 晚上我回到家,研究了一下食谱,我觉得自己在烹饪这件事情上是没有天赋的。以前我也尝试过,还逼着荔枝品尝,她得出的结论是:“如果让我一整顿都吃这个,我宁可去死。如果让我天天吃这个,我宁可永远地失去冯安洋。” 这个诅咒可以说是非常狠了,当然,后来也的确很不幸地成真了。 这头我火都没打着,电话响了起来,那头是小秦的声音,还很急:“吴小姐,我在您家楼下,您下来一趟吧。何总说,让我务必接到你。” 上了车,小秦说他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就说何总晚上去谈事情了,貌似还是谈不要收购何氏固业的事情,结果那边的人非要我也在场。 我觉得很奇怪,我算个什么东西,轮得到我出面?我问道:“那边具体是怎么说的?” “就说何氏固业有一位吴愉吴助理,他们的孙总想见见吴助理,而且态度好像还挺强硬的,说没有你就不谈下去。”小秦这样的解释反而让我更加纳闷,迫不及待想要知道他们葫芦里卖什么药。 他们相约的是二环里面一家很气派的酒店,周围各种牌子的豪车琳琅满目,我虽然过去也出入过这样的场合,但扮演的大多是陪衬的角色,还从来没有什么没我不谈的应酬。 何孟言和这位孙总在酒店的贵宾包厢等我,一开门里面的金碧辉煌就闪得我眼睛都快要睁不开。 “吴助理来啦?”一看见我,主位上站起来一个四十多岁的女性,雍容华贵而富有气质,既有女性的柔美,又不失英气,很是吸引人的目光。 何孟言也随之起身,主动为我介绍道:“这位是孙总。” “孙总好,久闻大名。”我露出准备好的微笑,小鸟依人地站到何孟言身边,尽量保持我陪衬的身份,一看桌子上,我的酒杯餐具都已然准备好,我这么识趣的人当然主动端起来,“让孙总久等,我自罚一杯。” “自罚就算了,还是先坐吧。”没想到这位孙总很不按套路出牌,一般酒桌上那些男人看到我端起酒杯,都是一杯接着一杯地哄着我喝下去,巴不得我喝得面红耳赤不省人事。 不过也是,这位孙总毕竟是为女性,可能对酒桌文化没有太大的兴趣。 我一时之间拿着酒杯,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只能看向何孟言求助。 “小吴是晚辈,应该喝一杯,不过她最近身体也不是特别舒服,我这个做上司的就替她喝了。”说着何孟言夺过我的酒杯一饮而尽,主动帮我拖开椅子,让我坐到他旁边。 孙总微笑着看着这一切,既没有阻拦,也没有评论。 等我们都安然入座,她笑眯眯地看着我,颇有深意道:“小姑娘,你还记得我么?” 第220章 我喊了宋西辞来接你 我将她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在脑海中从上到下从头到尾搜索了一遍,也没有找出任何关乎这位妇人的印象。 如果硬要说的话,可能我和宋西辞的婚礼她有出席,或是再其他什么很重要的会议上她露过面,除此之外,我想不到我们还可能有的任何交集。 面对我满脸的茫然,孙总轻轻巧巧地抿嘴一笑:“说回来,你还带我女儿玩过呢。” 她这么说我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小心翼翼道:“令千金是……?” 她说了个名字,我没什么印象,她于是又强调了一遍:“kelly,之前她从美国回来,还是你亲自去接的,这件事我还没好好谢你。” 啊,这么说我就想起来了。年方十来岁,连荔枝都怕的混世魔王kelly,前段时间她从美国回来,宋西辞接的时候的确是我同行,我记得晚上的时候还是我亲自把kelly送到她父亲的手上。 “举手之劳。”我客气道,“孙总您别往心里去。” 但我总觉得,她指的我记不记得她不是这件事情。要说我送kelly那次,根本连她面都没见到,何来记不记得一说。至于她到底是指什么,我看她没有说下去的意思,我自然更不会苦苦追问。 而关于为什么非要我来不可,孙总也绝口不提。她像一个长辈一样和何孟言寒暄着,聊聊家国大事,聊聊过去的合作,唯独不聊收购一事,似乎就要赌谁先沉不住气一样。 酒过三巡,孙总保持着微妙的笑容站起身:“时间也不早了,感谢何总今天请客,和你们聊得很愉快,我们改天再约。” 这不是逼着何孟言先说话么,果不其然,何孟言最终还是没能保持沉默:“孙总,既然来了,有些事儿咱们不妨聊一聊,免得大家之间有误会。” 这话很明显正中孙总下怀啊,她转过身,点点头;“好啊,何总想聊什么?” “听说……孙总对我们何氏固业有些兴趣?” “的确如此。”孙总不卑不亢承认下来,还饶有趣味道,“不知道何总有没有这方面的意向,如果有,咱们不妨尽快商议收购细节。” 有个毛线,孙总肯定不是真傻,不是不知道何孟言对收购这件事深恶痛绝,但是他还是得顺着孙总的话说下去:“我倒是觉得,我们如果能从别的角度合作,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比方说我们最近的一个项目,孙总可以看看有没有兴趣。” “合作就算了,我们不缺合作方。”孙总指了指我,“吴小姐的先生宋总,他们公司和我们合作已久,我们最近承接的项目不少,本来不想做更多的,不过我对何氏固业非常感兴趣。尤其何老爷子和我交往也很源远流长,他也表示,如果能由我们企业接手何氏固业,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 果然,问题还是出在何老爷子身上。 他和孙总一来一往地交涉着,孙总一副有备而来的模样,等他们聊到柳暗花明处,我和何孟言才完全明白,这位孙总根本不是来商量,也不是来吃饭。她就是来彰显她势在必得的决心,告诉何孟言,她要何氏固业,就算是他何孟言,也无能为力! 送走孙总,何孟言有些颓意,却不想那孙总还使出了很神的一招,临走前她晃了晃手机,冲我道:“吴小姐,这么晚非要你来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已经和宋总发了短信,还和他道了歉,打扰你们小夫妻的二人世界。” 孙总一脸意味深长的微笑:“放心吧,我刚才已经请宋总还接您了,有机会下次我们再聚。” 这他妈闹哪出,生意没谈成就算,她还把宋西辞给我整过来? 我觉得简直有毒,之前和他打了个电话其实就有些尴尬,这孙总闲着多管什么闲事,何必非要在这种时候把他宋西辞请来? 何孟言很淡定,而且完全没有回避的意思,揽住我的肩膀道:“你要是愿意,就娶和宋西辞见一面吧,我在车上等你。” 何孟言这句话有两层意思,一层是你去吧,我很大度,不介意你见前夫。另一层就是去归去,我很小气,你还是得和我回家。 我喜欢这样的何孟言,和我第一次见他时那样,毫不掩饰地把自己的占有欲昭显出来,如同在我头上刻一行“何孟言专属”一样,幼稚又霸道。 孙总下楼的时候还特意在楼梯道等了等我,待我走近还主动抓住了我的手,拍了两下,半开玩笑的态度亲热道:“我呀,得亲手把你交到宋西辞手上,才能放心。不然我都怕他怪我害你受累,和我们合作都不上心了。” “孙总这就太见外了,西辞能和您合作,那是我们宋家的福气,怎么会不识好歹还不上心呢?”我说这句话的时候笑得幅度很大,也很自然。 我觉得自己以前只是撒谎厉害,现在又添了几成表演功底。宋西辞不是千叮咛万嘱咐不要让别人发现我们离婚的事儿么,我就尽可能地表现对宋西辞的亲昵,尽可能地把自己当做他宋家人。 说来有趣,真的在一起的时候,我说话都把自己当外人,从来不可能说出“我们宋家”这样的字眼,如今分开了,我反而说得一气呵成。 下了楼,宋西辞的车果真在楼下等着。想想也是为难他,明明两个人都一拍两散,还是得装作恩爱夫妻。 他看着孙总拉住我的手向他靠近,礼貌地站在车门边等:“哎哟我孙总,您远看就跟个老佛爷一样,真是几日不见,气质愈发高贵了!要我说这唯一不像的地方吧,就是脸蛋太年轻,要不是和您合作久了,我还以为是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呢!” 他说起客套话还是那样一套一套的,夸张加上玩笑的语气,配上他一向没个正经的形象,让人听着居然也不反感,虽然知道是奉承,还是把孙总逗得眉开眼笑。 说罢他又转向我,摆了个轻佻的姿势,斜着眼看我:“哟,老佛爷就是老佛爷,连扶您的侍女都这么国色天香,仙女下凡,能不能赐给我带回家当个压寨夫人啊?” 孙总和她同行的几个人都被逗得前俯后仰,孙总抓起宋西辞的手,把我的手交给他:“是我借用了你的小仙女,这不,赶快还给你。”说着她满意地笑了笑,“吴小姐和宋总还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宋总可要好好珍惜这位仙女啊。” 就在孙总把我手送到他手中的一瞬间,我有种过电般的酥麻感,还有一种非常微妙的想法。在我们那里,一对新人结婚的时候,都应该由女方的父亲把新娘的手交给新郎。 可惜我爸早跟别的女人跑了,我和宋西辞结婚的时候更是一个亲人都没有出席,别说什么把我手交给宋西辞。孙总和我素昧平生,今日的这个举动,一瞬间让我有种体味到失落的亲情的错觉。 “那是当然。”宋西辞并发现我的出神,一把把我拉入怀里,和过去时候别无二致,不知道幕后事情的人,绝对看不出来我们已经是离了婚的夫妻。 孙总却并未就此离开,压低了声添上一句:“何氏固业是潭浑水,宋总要真是心疼媳妇,就不该让她往浑水里蹚。” 宋西辞愣了两秒,很快回以哈哈大笑,还连连道多谢孙总提醒。 孙总看着我上了宋西辞的车,还挥手让他先开走才挥手道别。 坐上宋西辞的车,起先我们沉默了一会儿,待到孙总一行人消失在我们视野中,宋西辞才主动开口道:“你听到孙总刚才的话了么?” 他一开口,我注意力全部被他的嗓音所吸引,明明就在三分钟前,在孙总面前的宋西辞幽默而意气风发,而此刻面对我,他显得如此疲态,如此无奈。 “哪一句?”我不敢看他,故意扭开头问。 “不要蹚何氏固业的浑水。” 我不说话了。 其实这是我们分开之后第一次见面,而直到现在,我还没有机会好好端详他,好好看一看他的改变与近况。 见我不说话,宋西辞也没有强求,他很客气道:“送你去哪?去你家,还是去何孟言家?” “对不起。”我低着头,几乎是脱口而出。 “干嘛对不起啊?”宋西辞强颜欢笑似的裂开嘴,“你刚才表现得很好啊,孙总和我们合作项目很多,算得上是棵大树,我们整个宋家都对她礼让三分。你愿意帮我在她面前演戏,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 我却觉得这话听得很凄凉也很可怜,我才做了什么啊,我就是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他谢我,他为什么要谢我。他哪怕骂我,说我不知廉耻,和他分开才多久,就陪何孟言出席应酬,都比骂我要让我舒坦得多。 “停车吧。”我不想再在这种密闭空间里与他相对着沉默,我觉得就在这里各行各路是最好的选择。 宋西辞对着后视镜苦笑了一下:“何孟言这个人……真是小气。” 第221章 现在就救我 我迅速地反应过来他指的小气是什么。 宋西辞一脚踩下刹车,追得很近的那辆揽胜差点撞上去。 宋西辞像个恶作剧险些得逞的小孩似的,咧嘴笑着道:“他要是真撞上来我可不亏,他那辆车比我贵不少啊。何况我现在没有什么财务负担,这车真要撞毁了,我换一辆也就换一辆了。” 我不理解,为什么好端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大风大雨都经历过,商场上那么诡谲莫测的暗战也没少玩过,偏偏还这么幼稚,那谁撞谁的车算得这么斤斤计较。 但很快,我从宋西辞的笑容中看到一丝自嘲,我内心的恻隐猛然被唤醒。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什么能说的,也没什么能做的,我逃似的拉开车门,迫不及待跳下去,往后面的那辆熟悉的揽胜跑过去。 在上何孟言的车之前,我听到宋西辞冲我吼了一声:“你他妈就那么喜欢吃苦?你非要和他一起吃苦!你知道等待你们的未来是什么样的么?”宋西辞的语气明明很狂妄很了不起,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像在求我一样地威胁我道,“吴愉,我真的不想毁了你!” 这句话不只我听到了,何孟言也尽收耳中,等我坐上他的车,他苦笑着问我:“你知道那句话的言下之意是什么?” 我摇摇头,我其实应该思考思考,也许也能思考出什么,但我不愿意想。 反正何孟言这么聪明,他想得这么明白:“宋西辞这句话是在说,他要毁了我。” 何孟言这才告诉我,其实他被逼去美国之前,他就一直在暗中调查宋西辞,他发现宋西辞暗地里做了很多事情,都是冲着他去的,包括这次要收购何氏固业的计划,也是带着仇恨对他的一次进攻。 “所以我不放心把你留在他身边。”何孟言说,这是最后一个坚定他留在北京的动机,他以前以为宋西辞只是唯利是图,为了宋家的事业不得已和他有一些交锋。 但随着他一步步调查,一步步往前走,发现事情不是这样的。宋西辞就是恨他,因为敌意而要把他置之死地。 这我就不明白了,我纳闷道:“他图什么呀?你们不是交情很好么,他为什么对你有敌意?” 何孟言皱着眉,想了很久告诉我他不知道。但是看他的反应,我怎么也不相信他是不知道,我总觉得何孟言其实知道些什么,只是不知出于什么目的,他不愿意拿出来和我分享。 何孟言这一路兴致都不高,原因很明显——孙总对收购一事势在必得,而如今的何氏固业不一定有反抗的能力。 到了他家,何孟言坐在沙发上一边喝着茶醒脑,一边看一些白天还没有处理完的文件。 我躺在他腿上,摆弄了一会儿手机后,冷不防抬起身子,亲在他唇边,又躺回他腿上,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何孟言手上的文件被我突如其来的动作弄撒了一地,他也不太恼,也许是真的累了,他靠在沙发背上,似笑非笑道:“你别勾引我。” 我本来真没想勾引他,我就是情之所至,忍不住想亲吻他,听了他的这句话,我反而不老实了,直起身子,跨坐在他腿上,面对着他娇滴滴道:“我非要勾引你,你能把我怎么样?” “你说呢?”他眯着眼,并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我不知道。”话虽如此,这次手不老实的是我,我右手探入他的胯间,感受他慢慢坚硬的灼热,“你是不是怕了?” 何孟言在我的挑逗下呼吸比方才急促了几分,却依旧保持着淡然:“我怕什么?” “怕我真的会和你一起下地狱。”我勾起唇角,笑得天不怕地不怕,“宋西辞如果真的要逼死你,我就救你。如果我救不了你,我就和你一起死。” 其实我的这些话也很幼稚,我有什么能力,有什么资格救他?我就怕到时候,我连和他一起死的资格都没有。 何孟言捧住我的脸,眼神里多了一丝情欲的纠缠,他的左手抓住我动作着的右手,吻在我下巴上,熟悉的气息和温度在我脸上摩挲。凑到我耳垂时,他说:“现在就救我。” “什么……?” 我还没反应过来,何孟言一把把我推到在沙发上,生龙活虎地剥开我衣服,啃噬起我的身子…… 有的时候,我觉得自己不像人,像动物,像碰到何孟言就开始发情的动物。 明明我们身后事毁灭,是万丈深渊,明明猎人给我们铺好遍地的陷阱,拿着猎枪不停追赶,势要将我们赶尽杀绝。我们此刻却什么都不想,只惦念着对方诱人而可口的身体,想要在被猎杀前先把眼前的饕餮吃干抹净。 大多数时候一次的交欢都无法满足我们,在沙发上释放之后,我赤身裸体地躺回他腿上,休息了还没一会儿,何孟言又俯下身,叼住我的嘴。 舌头的纠缠下一步,就是两具胴体的纠缠。 我们吻着吻着,身体重新烫起来,何孟言一把捞起我,走向卧室,将我往床上一丢,紧跟着爬上我的身体:“你是不是怕了?”他把我的问句丢回来给我。 我泪眼婆娑,可怜巴巴望着他:“你太生猛了,我吃不住。” “那你还敢挑逗我么?”何孟言把锅甩回来,是啊,是我先亲他,先爬上他的身子,先触碰他的敏感。何孟言一向很可以,我又不是不知道,非要自己往枪口上撞,活该被上到哭。 何孟言勾起我的下巴,一脸坏笑道:“用什么部位?” 我的天,我有的选么? 话音未落,他已经闯进我身体里面,带着我的身躯抖动并呻吟。最后他把他想进入的部分都来了一遍,一个都没放过。 我红着眼,又痛又爽地摊在他身边:“你怎么这么……” “这么什么?”他支着身子,一半心疼一半戏谑地看着我梨花带雨的小脸蛋。 我支吾了半天,除了喘息没有任何动作,脑袋里也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词汇。 何孟言俯在我身上,温柔地摸着我的颈脖,在我耳边轻轻呢喃道:“吴愉,我们都是没有退路的人……” 他说得对,我们都是亡命之徒,像亡命之徒一样反抗,也像亡命之徒一样做爱。 那一晚之后,我们暂时分开了几天。 一方面因为我们工作都很忙碌,他有的时候连家都回不去,我也一心想把何氏固业那块楼盘做好,尽快把房子卖出去好让资金回笼,每天都忙得焦头烂额。 沈总偶尔去公司,看到仅亮着的两盏灯,左边望望右边望望,然后总结说;“林惜欢是拼命三娘,你是拼命四娘,你们两简直铁娘子!” 只是沈总不知道,女人很多时候终究把感情看得很重。她心里怀揣着她的卢川,我怀揣着我的何孟言,最后我们把这种无处安放的情愫化为工作上的热情。 这么想来,我反而有些心疼沈总。他对林惜欢也是一片情深,林惜欢却无时无刻不心心念念她盼了十几二十年的卢川。 还有一方面,宋西辞和我打了个招呼,说他妈,就是我前婆婆,宋夫人,去他家找了我一次,听说我搬出来了,就要了我新家的地址,说等我哪天工作不忙,她要找我聊一聊。 为了避免再出现上次荔枝那种事儿,我每天一下班就赶快回到家,随时等待我前婆婆的光临。 这样等了好几天,我前婆婆并没有突然来访,而是打电话,约我找个地方一叙。她语气很严肃,我听上去直觉不是好事,心下也有几分慌张,会不会她知道了我和宋西辞离婚的事情,特意找上门来。 真的到了我们约定的粤菜店坐定,我婆婆还是那么雍容华贵,和那位孙总有点像。她拿手帕擦了擦嘴,笑容礼貌而端庄,让我一瞬地很有距离感,更加认为她找我没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我婆婆和我闲谈几句之后,一副状似漫不经心,实则意味深长的语气道:“你从西辞家搬出来,不是因为什么别的男人吧?” 我心里一下子就不淡定了,难不成她也知道了我和何孟言的事儿? 我第一个想到的是,她知道我和何孟言的确有一腿之后,不知道要怎么想她请我和何孟言吃得不只一次的三人午餐。哦,对了,她还说过要让何孟言给我和宋西辞的孩子当后爹。 我整理了一下思绪,想想还是再试探试探,于是道:“妈,您想什么呢?我和西辞感情很好,前不久孙总还说呢,说我和西辞小夫妻一看就很恩爱,怎么会有什么别的男人?” 我婆婆又擦擦嘴,还清了清嗓子:“小愉啊,我真的很喜欢你,我也很希望你们之间没有事情,不过作为西辞的妈,肯定是想多为他好。”说着我婆婆从包里拿出来一个信封,“前不久有人给我寄了这些照片,你能不能和我解释一下,你和照片上的男人是什么关系?” 难道,我和何孟言的关系就要这样揭露出来?我悬着一颗心,看着我婆婆翘着兰花指抽出里面的照片。 只是放眼过去……竟然没有一张照片上的男人是何孟言! 第222章 情侣约会 我细细看过去,背景有几张是熙熙攘攘的外滩,有几张则是其他的街道。毋庸置疑,这些是在上海拍下的。照片的男人并不清晰,大多是背影或者侧面,也是,这么明显的偷拍痕迹,总不能站在我面前给我俩大特写啊。 我婆婆看着我十分认真一张一张翻过去,保持着她的端庄笑意:“应该没记得吧,小愉?”她语气很温软,乍一听上去毫无恶意,简直像是在问我吃饱了没,要不要多加两个菜。 照片上的人是肖晨,这很好辨认,应该是我前不久去上海的时候被拍到的。我唯一好奇的是,我又不是小明星,这些照片也没有任何商业价值,什么人抱着什么样的心态拍下这些照片,还把它们送到我婆婆手上。 “妈,”虽然知道现在这么叫已经不合适了,但我知道如果不这么叫,只会引起更多的麻烦,“您能告诉我是谁给您这些照片的么?” “怎么?害怕我找人跟踪你,想抓你把柄?”我婆婆似乎再用很坏的恶意揣测着我,“妈不是这种人,我真的很希望你和西辞可以好好的。你先告诉我,这些照片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是什么关系,作为回报,我也告诉你是谁给了我这些照片。” 商人就是商人啊,宋西辞是商人,他母亲也是,凡事都讲究交易。 我拿起其中几张照得比较清晰的,其实我和肖晨看上去真没有,有些我俩打打闹闹,也完全不像是情侣,连牵手都没有。要真说我俩有一腿,怎么可能走着路都不拉拉小手呢。 真要说有些看上去煞有介事的,也就有一张我搭着他的肩,还有一张我抓着他胳膊推搡他,但这些也都是基于我认为他是个基佬的基础上啊。 “这个人是我曾经的一个朋友,也是我后来在上海的一个客户。”我把我去上海出差,碰到已经成为一个小明星的肖晨,然后和他一起叙旧的来龙去脉和我婆婆说了一遍。 唯一隐藏的,是我没说在他叫肖晨以前,他是尊煌的鸭王,所以才和我这个夜总会小姐成为了密友。 我婆婆听说他是个小明星还有几分惊喜,拿起一张拍了侧脸的细细端详起来:“我说怎么还有些眼熟?他是不是演那个……就那个什么……” 我提醒了一嘴,我婆婆立刻叫起来:“对对对,就是那个剧,我以前还看过两集,这小伙长得还可以啊。” 我婆婆笑着瞅了两眼,然后又严肃起来:“小愉,我是相信你们没什么事儿,但是你也别怪妈多嘴,你毕竟是我们宋家的媳妇,有头有脸的。我跟你说,那些富太太包小鲜肉的事儿也不少。我虽然相信你不会这么做,但你也要为我们家名声考虑不是?这照片落我手上就算了,要是落人家别有用心的人手里,得怎么诋毁我们西辞?” 我是不信她真的觉得我不会这么做,如果我婆婆像她说得一样相信我,何必多这一嘴呢。我甚至认为,她都不在乎我和肖晨到底有没有一腿,她就是想提醒我,让我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顺便算是一个警告,她随时可以掌握到我的消息与动态。 我以前只是觉得我婆婆对我好的太不正常,并没有想到这些事情。现在看来,果然她这样的贵妇人,也不可能是省油的灯。 我连连应和,说我知道了,也说的确是我的问题,我做的有些过分。 我婆婆听到这些话之后立刻笑逐颜开,像是没有刚才那番质问一样,又是给我夹菜又是给我加汤,还说我太瘦了,让我多吃点好早和宋西辞准备要孩子的事情。 我接受下她的好意,然后旁敲侧击地问,她到底是怎么弄到这些照片的。 我婆婆起初不太愿意说,后来见我态度也的确挺好,对她也恭恭敬敬客客气气,才告诉我:“这些照片,是我在西辞房间里发现的。说起来也是我不对,孩子都这么大了,还翻他的东西。西辞其实放得挺深的,如果不是我那天找他户口本,也不至于找到这些照片。” 我一下子就懵了,所以说,最先看到这些照片的其实不是我婆婆,而是宋西辞? 他是什么时候拿到这些照片的,他看了之后又是什么感想,为什么他不说也不问,他难道一点都不好奇这照片上的男人是谁? 不对!我转念一想,宋西辞又怎么会有这些照片? 我不禁脱口而出:“宋西辞让人盯着我?” 我婆婆脸一下子阴了:“小愉,你也太小人之心了,我是西辞的母亲,他不是这种心胸狭隘的人,何况他那么喜欢你,犯得着这样提防你么?” 我婆婆话一出,我也意识到是自己过分了一点,于是尴尬地笑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他会不会担心我一个人在上海的安危,安排了人和我同行。” 我婆婆立刻否了我这个猜想:“我倒是觉得,这些照片应该是别人拿来勒索西辞的。你要知道,多少人排着队想把西辞给整垮,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在你身上下功夫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儿。” 可是宋西辞,他拿到这些照片之后却不是选择拿来和我对峙,也不是立刻把它们毁掉,而是放在自己房间的抽屉底层,让它们尽量没有什么影响力地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看得出来,西辞很爱你。”我婆婆叹了口气,难得露出一丝真诚,“这要是以前那些女人,他可能再也不会让照片上的两个人出现在他身边了。” 这算是……威胁?我听得像,但是看我婆婆的样子却不像。她眼中有一丝凄凉,还有一丝担忧,似乎不是为我,而是为宋西辞。 我不知道这对母子对待我的真实态度是什么样的,他们好像对我很好,又好像很精打细算。我曾经以为宋西辞对我也只有利用,偏偏发生的种种,又让我开始怀疑他又一些爱我。 正如这些照片,他装作熟视无睹,装醉视若罔闻,其实本身就是一种退让,而这个世界上退让的本质只有两种——示弱或者示爱。 他没有对我示弱的必要和理由,所以我更愿意相信,这是爱情的使然。 解决了我婆婆这边的事情,我倒是有些思念很久不见的何孟言。 我们交换信息的方式很有意思——绝大多数通过工作,因为我们在做何氏固业的项目,所以我总能通过工作往来得知很多何氏固业的消息。 而之于我,何孟言偶尔发发微信,却回得很慢也很少,可能因为他真的很忙。这样也好,忙说明有的忙,有的忙说明有转机。 我有一天真的是很想见他,还在纠结要不要给他发微信约他一会的时候,何孟言居然心有灵犀地主动来了电话,约我去看电影。 不是吧,我觉得很奇怪,好好的看什么电影啊。尤其是都快九点多了,现在找个电影院,怎么看完电影也要折腾到凌晨,何必弄得这么麻烦。 没想到何孟言特别坚持,他说今天晚上怎么都得和他看电影。 我没办法,只好答应下来。 出来泡咖啡的林惜欢正好听到我这番对话,其实每天公司这个点都只有我们俩,万籁俱寂,我一接电话就是公司里唯一的动静。 林惜欢笑得很温柔道:“约你看电影?” “是啊,都这会儿了。”到现在林惜欢都没有和我挑明她知不知道我和何孟言的关系,既然她不说,我肯定也不会主动提。 “都结婚了还这么有情调的男人真不多见。”她意味深长地笑着,“我还以为都是谈恋爱的小情侣才喜欢看看电影逛逛街。” 我一想,其实我和何孟言,或者和宋西辞都没有看过电影。这种情侣之间很寻常的消遣方式,在我们的关系里竟然那么稀缺。以至于何孟言提出来请我看电影,让我觉得无比诧异而莫名其妙。 其实,男朋友约我看电影,本身不就该是正常而浪漫的事情么? 这样想着,我突然对约会看电影这件事情涌现了一丝期待。 没过一会儿,他来接我,林惜欢看着我收拾完东西,还打趣我说:“都不去补个妆?” “补什么妆呀。”我挥挥手,匆忙地把东西往包里塞,“我什么鬼样子他没见过,况且我都没化妆,根本不用补。” 说着我道个别,跑下楼,一头钻进何孟言的车里。 路上他话不多,我也累,就靠在那休息。进影院之前,我非要买一桶爆米花。 何孟言说他之前也涉及过院线生意,当时他还亲自为爆米花定的价,他认为这是一件关系到电影院存亡的大事,所以亲自提议亲自拍板。 “定了多少钱?”我抱着怀中二十八一小桶,虽然很坑我却很想吃的奶油味的爆米花,往嘴里扔了两颗问道。 “二十三。” “这什么鬼数字?”我不屑道,既不吉利也不好收费。 何孟言也从我怀中的爆米花摸出两粒,故作神秘地嚼完咽下去,才贴在我耳边道:“你生日。” 第223章 求婚大作战 我一想,还真是,我是二月三号的生日,今年的都过了我才想起来。 “那后来呢?”我饶有趣味,“那家影院因为你这个迷之定价存活下来了么?” “并没有。“何孟言很无奈地耸耸肩,“这是当时那个商业区开发的一部分,说来我还应该感谢你,你帮我把那个商业区叫停了。” 哎,我不想和他说工作上的事,越说越难受。 电影在晚上十点开始,一个没什么意思的科幻片。 我中途去洗手间,听到几个工作人员在手忙脚乱地讨论着什么,还说到什么气球什么烟花,还有什么放映的图片。 我的脑洞还是扩张起来了,什么样的情况,电影院里需要气球和烟花? 又是什么样的情况,何孟言非要把我骗到这里来? 其实……很好想嘛。我心跳剧烈地加速起来,莫非是,求婚么? 电影院求婚,一个浪漫却老套的方式。 回到何孟言身边坐下时,我心跳还剧烈得不行。我还偷偷看他的表情,想要从中看出更多的讯息,判断我的猜测对不对。 说实话,今天这场电影我并不感兴趣,都播放一大半了,我连男主角那一长串名字都还没记住,性感非常的特工女主和女二也仿佛长得一模一样,我都没能分清谁是谁。 我也并不觉得此刻对着手机,回他下属短信的何孟言真的对这部片子感兴趣。 何孟言回完消息,发现我正盯着他看,虽然我迅速转移开视线,还是被何孟言一把把脑袋按上他的肩膀。他在我额头上轻轻一吻,又一言不发地面向屏幕。 我爱死了这种沉默,默契又温情。 我就怀揣着这种想象,一直到电影结束,其间关于他的烟花要怎么放,气球怎么摆,屏幕上会放映什么样的视频,何孟言时左膝跪地还是右膝跪地,通通都设想了一遍。 终于,电影缓缓落幕,屏幕已经放起了演职员名单,场内的灯还没有打开。 虽然我看电影不多,但也知道一般这种情况早就该亮灯了,除非还有什么更重的戏码要演。 果不其然,三三两两的观众已经离席,一阵浪漫的音乐响起,同时一个清脆的播音腔女声缓缓道:“请各位留步,劳烦大家今晚共同见证浪漫而庄重的一幕。” 这没话说了,肯定得是求婚吧。我心都快要跳到嗓子眼了,奇怪,又不是我求婚,我什么这么紧张啊。哎呀一会儿要不要答应他……啊不对,我肯定要答应啊,我应该怎么答应?让他多跪一会儿么,还是迫不及待说我愿意? 不等我想清楚,那些原本打算离开的观众已经开始欢呼起哄,各种尖叫声与叫好声一时间弥漫在电影院中。 这头我还红着脸呢,何孟言蓦地站起来:“走吧。” “啊……啊?”我没反应过来,呆坐在那看着他。 “挺晚的了,他们应该也不缺我们两个人见证吧。”我顺着何孟言的目光望过去,前排的烟花已经燃烧起来,坐在第三排的一位男士捧着一大束玫瑰花站了起来,他旁边的女孩捂着嘴泪流满面。 呵……呵呵。我心里无情地嘲讽了自己,虽然的确是求婚,的确用上了烟花和气球,也的确浪漫而迷人。只不过,女主角并不是我罢了。 我真是自作多情,讨厌,真的是讨厌。 何孟言看着我望出了神,又挨着我坐下:“你要是想看,我陪你看完。” “不想!”我不知和谁赌气似的站起来,气冲冲地往外走,“快回家吧,我困了。” 坐上何孟言的车时,我还嘟着嘴,我也不知道我在气什么,也不知道在和谁气。本来就没人说要和我求婚,我好好的自己个儿脑补了一出戏,发现是自己想多了还各种不开心,我凭什么不开心,有什么好不开心? 何孟言并不急着开着,拧开一瓶矿泉水喝了两口,给我也递过来一瓶。 见我不接,他自讨没趣地扔回后座,然后点上一支烟。 彼时,他的车停在北京的街头,车窗大敞,冷风呼呼地往里面灌,可能因为气都气热了吧,我竟然一点也没有凉意。 何孟言吸了两口,吐出个烟圈,然后叹了口气。 我没好气地睥睨着他:“和我一起看电影这么累么?” 他侧过脸,似笑非笑打量着我,突然摸了把我头:“想什么呢,和你在一起就是我每天最开心的时候了。” 他这情话很平实啊,我明明听得喜滋滋,非要别扭地问道:“那你叹什么气?” “今天那求婚挺像模像样啊。”原来何孟言也不是完全没有感觉,“搞得我都不好意思拿出来了。” “拿什么?”我依旧嘟着嘴,一脸不爽地问道。 他又摸一把我头,这回我确定他是在笑了:“戒指啊,你是不是被风吹傻了?”说着他暗灭了手中的烟,然后把车窗摇了上来。 这么一说我更不懂了,我承认,我可能是有点傻。 不等我接着问下去,何孟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毫无防备地将它打开,露出里面闪着光的一小枚圆环:“嫁给我吧。” 要不说我这个人不争气了,前一秒我还气鼓鼓的,我还觉得何孟言太不是人了,约我出来看电影结果不和我求婚,这种事像是人做的么? 可是这一秒,戒指往我面前一辆,我鼻头飞速地酸起来,紧接着泪雨滂沱,泪流满面。这个泪腺啊,有空我真的想修补一下,让它不要那么发达,动不动就来一出哭鼻子的表演。 何孟言可能也没想到我反应那么大,看着我又害羞又激动地捂着眼睛痛哭流涕,把我紧紧抱进怀里:“你干嘛?不愿意就不愿意呗,你哭什么呀?这大庭广众的,别人得以为我怎么欺负你?” “谁说我不愿意!”我一把推开他,力道特别大,差点把他推车门上。 我抹了把眼泪水,趾高气昂地抬起头:“我愿意!我就要嫁给你!我说我不愿意了么,你凭什么替别人乱做决定?” “戒指给我!”说着我一把抢过他手里的小盒子,拿出来戒指就要往手上套。 何孟言看着宛如土匪的我,哭笑不得:“哪还有自己抢戒指的?” “今天就有了!” 眼看着我就快要把戒指戴上自己的中指,又被何孟言眼疾手快地一把抢回去:“你还给我。”他小心翼翼地握住那枚戒指,“真是服了,你自己带上,还算是我求婚么?” 何孟言抓着戒指的食指和拇指在我面前晃了晃:“这个呀,得我给你带,才能把你套牢一辈子。” 妈的,好好的说这种话做什么? 我好不容易稳定了情绪,偏偏又要惹我哭,偏偏我还不争气,一听完又哭到视线模糊。我揉了好几次眼睛,才勉强能看清他看清那枚戒指。 我不由分说把手伸到他面前:“废什么话,赶快套我!” 何孟言挑挑眉:“不单膝下跪也行?你太爱我了吧,这么轻易放过我?” “下什么跪啊!”我知道我这样特别不矜持,也特别不可爱,但是我真的等不及,这一刻我等了太久了,一秒都不想多等。我感觉我手都快要打到他脸上了,我迫不及待晃了晃手,“等不及了,快套!” 何孟言拍了拍胸脯,清清嗓子:“还有些紧张。”说着他握住我的手,我感受到他手心的汗,还有手指的冰凉。真是没想到,一向纵横商场,生生死死经历了无数回的何孟言,竟然在这种时候说紧张。 “嫁给我,吴愉。”他声音都微弱地颤抖起来,我感受到冰冷的金属感摩挲着我的中指,我才发现原来我手指也在抖。 等那枚戒指稳稳地停在我中指尾端,我才颤着嗓子回应道:“我愿意。” 这真是奇妙而反转的一夜,这一夜我真的成为了何孟言的未婚妻,真的要开始为我们两个人的未来考虑。 我看着那枚戒指,却觉得有些奇怪:“这不是你之前给我看的那个?” 我记得何孟言要去美国之前给我展示过一枚戒指,上面也是一颗闪烁的钻石,却和这枚并不一样。 “嗯。”他点点头,“没送出去的东西,就不要再送了。我们的开始一点都不美好,这么些日子以来,我们经历了很多误会,很多死亡,很多不愉快的事情。那些过去的事情,就都让它过去,吴愉……”说着,何孟言重新把我抱进怀里,那么温柔那么温暖,像是在呵护他最珍惜的瑰宝,“我们重新开始。” “好。”贴着他的胸膛,我回应道。 那一晚我们缠绵至夜深,第一次我觉得自己这么名正言顺,觉得自己这么有实实在在的存在感。 他抱着我睡去,入眠之前,他还在我耳边轻声道:“我要这样抱着你睡一辈子。” 原来有的时候,幸福是这么容易,我过去却并不知道。 然而,一辈子太长了。 在一辈子还未到来的时候,先发生了一件事…… 第224章 被绑架的何孟言 这件事是突如其来的,在何孟言的管理下,何氏固业慢慢开始有了起色。 就在我以为它恢复当年的荣光与地位只是早晚问题时,小秦一通电话重新告诉我生活的残酷,他说,何总被绑架了。 是的,很神奇。过去我以为只有我这样除了吊车尾什么都不会做的人才会被绑架,被作为拿来找人交换条件的筹码。我没想到,突然一下子,就有个人来告诉我,我眼中无所不能的何孟言被抓走了。 小秦说他也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让我去问卢川,说卢川可能知道的清楚一点。 我在何氏固业找到卢川的时候,他也正焦头烂额地打电话和不知道是合作方还是供应商周旋着。看到我的时候,他对电话那头说处理些事情,晚点再联系,于是挂断电话。 这是继何孟言去美国那天之后,我第一次见到卢川。 不等我说明来意,他主动道:“你知道何攸之这个人么?” “不知道。”我诚然摇头。 卢川显然也猜到我不知道:“何孟言的堂哥,之前听说他是何家真正意义上的继承人。” 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是不想了解了,我管他什么继承人什么ceo的,这些事情太大,和我关系也太遥远,我唯一关系的是何孟言的安危,是我们的以后。 “所以呢?”于是我主动问了出来,我知道我这样显得不太礼貌,但我真的是心急如焚,“你想告诉我什么?” “他要带何孟言走,谁都拦不住。”卢川说,“我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不过按我对何孟言的了解,何孟言肯定不愿意走,他就是输得一败涂地,都要输在何氏固业的门口。所以,我觉得这位何佑之何大少爷,可能会用一些暴力手段?” “暴力手段?”我有点懵逼了,但是看看面前的卢川,我感觉也很好理解。他卢川以前最擅长的,不就是暴力的脏手段么。 卢川没说话,用沉默给了我无穷无尽地想象空间。 我有些紧张道:“他会带孟言去哪儿?” “美国?比利时?冰岛?就地解决?”卢川像是说笑一样,一点正形也没有,“他们带走何孟言的动机很简单啊,不希望他泄露出去何家那些见不得人的事。不过你放心,他们也不至于真把何孟言怎么样,毕竟他是何老爷子的亲儿子。何家虽然做事情一向决绝,但还不至于对亲身骨肉下手。” 我心里“咯噔”一声,那如果,何孟言并不是何老爷子的亲身骨肉…… 之后我又询问了卢川一些别的,比方说他是怎么知道何孟言被何攸之带走的事情。我觉得这很不科学啊,他卢川算个什么东西,何家真的要把何孟言弄走,做的神不知鬼不觉不是更好,何苦还和他通报一声呢? 卢川本来似乎没有告诉我的意思,在我一再追问之下,他才说:“陆离告诉我的,他还说,如果现在去找何孟言,也许还没出关。” “出关?……陆离?”这些词放到一起,更是让我难以理解。 卢川简单解释了一下,陆离听何攸之的指使,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放倒了去尊煌应酬的何孟言,然后把人交到了何攸之手上,让他带走。 “别闹了!一个大活人,昏迷不醒的,机场可能放行么?”我不屑道。 “走水路。”卢川淡淡道,“陆离说他听到的。” “陆离为什么要把这些告诉你?”我狐疑道。 “他帮何攸之,应该是迫于何家的势力。他告诉我,无非是为了个顺水人情,两边都不得罪。”卢川把一切看得很明白,包括自己的动机和自己的软肋,此刻的他对自己和对别人都无比诚实,不加隐瞒,“我之所以告诉小秦,让小秦通知你一声……” 他看着我,就算他不主动说,我也会问:“一是因为我想何孟言留下来,只有他在的何氏固业,才有一线生机。二是,我自己没有留下他的能力和勇气。” 无疑,他如果出面,就是和何攸之为敌,从他对何攸之的介绍来看,这也是和整个何家为敌。他卢川自身难保,而且心有挂碍,肯定不愿意冒这个险。 不得不承认,他很聪明,算计得也很精准。 我竟然很吃他这一套,我得留下何孟言,我不能让他走,尤其是这样不明不白,在违背自我意识的情况下被人带走。 询问完卢川这一长串,我当机立断:“告诉我怎么找何孟言?” “你那么确定我知道?”卢川无奈地笑了笑。 “不管你知不知道,陆离应该知道,对吧?”我也望着他,很快从他眼眸中探知到答案,“既然连走水路都说了,那怎么走,走哪条,他应该也摸清楚了对吧。从北京走水路的话……”我略一思忖,“天津还是秦皇岛?” “我没问。”卢川低下头,“你去问陆离吧。” 下了楼上了车,小秦一脸殷切地看着我:“吴小姐,去哪咱们?机场么?” “去尊煌。” 虽然对我这个命令很诧异,小秦还是没有多问,认真做好他司机的本职工作。司机嘛,无疑两点,一是车开得快准狠,而是除了开车还要会沉默。 小秦很熟练地掌握了这两点,用最快的速度避开北京拥塞的路况,让我第一时间到达尊煌。 现在正好是晚上五六点下班的时候,路况并不好。小秦虽然极尽想找一条最快的路,还是被堵在了尊煌附近的一片写字楼中间。 路上我仔细想了想卢川为什么不肯告诉我何孟言现在的下落,他如果真心想留何孟言下来,少耽误我一秒时间就多一点希望。后来我想,他不是不愿意告诉我,而是他真的没有问。 卢川到底也是个商人,商人就是精明,他才不会往自己身上找麻烦。我去找陆离,那这就是我和陆离两个人之间的事儿,无论怎么样,何攸之都没法儿把责任推到他身上。 我是等不及了,我多等一秒,何孟言被带走的可能性就大一秒。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感觉被戒指紧锢的中指隐隐作痛。而我知道,如果今天我放何孟言走了,我同意他在我生命中消失了,我这只手指头还会痛一辈子。 这样想着我再也没法安之若素地坐在这里,我脱下高跟鞋,在马路中央跳下车:“小秦,我先过去,你到尊煌门口等我。今天晚上,我们可能还要去很多地方。” 小秦回过头,注意力停在我光着的脚上,他露出一丝不忍与感叹的神色,最终只是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我光着脚跑到尊煌,直吼吼往里冲的时候,新来的保安居然拦住了我:“小姐,我们现在还没有开业,里面不太方便进去。” 我毕竟在尊煌干过嘛,一般这个点出现在这里的,都是一些准备晚上上班的小姐,她们来化化妆看看剧,或者一起侃侃大山,交流一下大家最近勾搭的货色。 我对这些小姐毫无兴趣,我的目标坐在最里面那间豪华办公室,也是一个声色犬马的会客厅。 “我找你们陆总。”我一边说一边推开他,径直往里走。 那两个保安一个说陆总不在,这还没到晚上呢,陆总没事来这干什么。另一个凑在这个保安耳边说,巧了,陆总今天还真在,要不要进去和陆总说一声。 那个保安把这个一看就不谙世事的拉到一边,小声道,你乱搞什么?你知道这女的是什么人么,要是陆总的仇家,你这就是把陆总卖了! 得,还挺小心。他陆离看来平时也不是什么好鸟,还怕仇家上门呢! 这样想着,我干脆二郎腿一翘,在门口沙发上就坐下来了:“你们知道我什么人么?” 那两个保安面面相觑,谁都不敢说话。 “不知道?”我冷笑着,“不知道就赶快找知道的人来看看啊!” 两个人更是不理解了,还商量起来谁知道。 也是蠢,我装个逼他们都这么不合作,我大着嗓子道:“既然不让我进去见陆离,就把陆离喊出来,让他见见我!” 这一招相当奏效,早听说扮猪吃老虎有用,没想到我这一出“扮老虎吃猪”效果也不错。 其实我在等的时候还是有点慌的,万一出现个我以前的小姐妹,或者是雯姐,我得多没面子啊。 好在我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不消片刻,陆离姗姗出现,看到我也不诧异,只是一半调侃一半讽刺道:“我来看看,这是什么人喊我来见她?哟,宋夫人?怎么,来这捉奸?你家宋总可是个好男人,从来没到我这瞎混过!” “得了陆总,话不多说。”我没有和他寒暄开玩笑的心情,“我开门见山地请问您一句,我去哪能找到何孟言?” 陆离侧着头道:“我要是就这么告诉你,你不觉得我是在给你下套?” “你说我就信。”我没有退路走了。 陆离耸耸肩:“拿什么和我换?” “你要什么?” “我想要……”他一字一顿,“宋南音。” 第225章 港口夺人 他这个要求提得我有点懵逼,还有点爱莫能助。 不等我询问你到底要我怎么做的时候,陆离双手插袋,笑得很酷道:“行了,你别在这和我废话了。实话告诉你吧,我已经等了你两个小时了,没想到你这么慢,现在才到这里。不快点,你可能就看不到何孟言了。” 难怪陆离还没到营业点就出现在这里,敢情根本就是等着我。 我愈发觉得奇怪,如果说卢川帮我留下何孟言是为了何氏固业,陆离又是为了什么呢。 可是当下的情形容不下我怀疑,我现在只能当个傻子,别人说什么我就信什么。 比方说陆离此刻透漏给我的信息,他说何攸之带何孟言从秦皇岛走水路,先到俄罗斯,那边安排了人把他们转移去美国。 除此之外,他还给了我具体的位置,连那艘船是什么样的都给我描述了一遍。为了不让我像一只无头苍蝇,他甚至给我发了一张何攸之的照片。 “今天晚上一点发船。”陆离若无其事地看了看表,“你还有六个小时。” “小秦,帮我订从北京到秦皇岛的票。”我当机立断,一边收拾收拾陆离给我的东西,一边给小秦打了电话,“我知道路上堵,从最近的一班开始订,到晚上十一点的每一班都买。我要最快的速度到秦皇岛。” 离开尊煌之前,我还是没忍住问了陆离一遍:“为什么帮我?你难道一点都忌惮何攸之么?” “何攸之最多三天,肯定会离开北京,当然,理论上来说,他现在已经离开北京了。”陆离露出高深莫测的微笑,“但是小何总就不一样了,他现在的确处境不太好,但是何孟言能力那么出众,根基深,人脉也建立了起来,只要他想,迟早可以东山再起。” 顿了顿,陆离斜眼瞅着我,缓缓道:“哦对了,你知道么,就尊煌这块地,最早还是宋总从他手上买下来的呢。” 我不知道啊,我不仅不知道,我还觉得他这句话信息量很大。 “哪位宋总?”我明知故问。 “你老公啊。”陆离道,“怎么?宋总把尊煌卖给我,这么大的事儿没和你商量?他自己做的决定?” 什么?宋西辞……把尊煌卖给陆离? 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耳朵,所以这句话的意思是,在陆离之前,尊煌是宋西辞,他是这家夜总会真正的老板? 我觉得这个消息太炸裂,也实在太搞笑了。 这算个什么事儿?他堂堂宋家独苗苗宋西辞的老婆,在嫁给他之前,是他手下的一个小姐?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这更扯犊子更戏剧的事情么! 我不禁也好奇起来,我最早告诉宋西辞我在尊煌当过小姐的时候,他到底是作何感想呢。 看着我错愕的神色,陆离装作惊讶,却好像并不惊讶地问道:“怎么了宋夫人?不是吧,难道宋总真的没告诉你,他曾经还有这个娱乐产业呢?” 我手机想了,我低头看了看,是12306发来的提示短信,说我已经购票成功。 我没时间在这和他深究这个问题。 “改天有空再叙。”我丢下这句话,匆匆向门口跑去,推门之前,我还回头留下一句,“陆总,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明明知道我是宋太太,凭什么觉得,我今天一定会为了何孟言的事情来找你?” “你是宋太太。”他眉目之间很是狡黠,“但是你爱的人并不是宋先生啊。” “我知道了。”我笑笑,“如果今天顺利,我回来一定登门致谢。” 小秦载我去北京南站的路上,我甚至迷信地查了我们俩的星座运势,没什么用处的只言片语非但给不了我安心,反而让我愈发想入非非。 小秦看着我一脸焦虑,他安慰我道:“别担心,吴小姐,你还要和我们何总结婚呢,他不会舍得丢下你走的。” “结婚?”我摸着自己中指上的戒指,“你怎么知道的。” “前两天我还陪何总去看婚纱了呢。”小秦说起来还有一丝喜滋滋的,“我之前也送何总去挑过婚纱,去年的时候吧,后来他让我寄去了香港。” 我想起来了,就是我和宋西辞结婚的时候,在婚纱店撞到他,正在给卜悦买婚纱。也正是那个举动,让我以为我们之间已经没有未来了。 小秦回忆起来:“那时候他就像完成任务一样,但是这次他去给吴小姐您挑婚纱,感觉像是给自己挑一样开心。” 我不禁会心一笑,小秦这个比喻好烂啊,但是烂得格外朴实也格外真实。 真到了火车站,小秦要和我一起去,我没有同意。我感觉北京这边还需要人,万一陆离那边有什么新的消息,或者卢川其实是给我设了个套,好歹还有个我放心的人能帮我处理着。 小秦原本很坚持,最后还是听从我的建议,但是他三令五申:“吴小姐,求你一定要把何总带回来。” 我本来想说我尽力,但我最后说出来的是:“我一定会的。” 去秦皇岛的高铁不到两个小时,我却感觉做出了一种游历大江南北的感觉。 好不容易再摸到那个港口,找到陆离说得那艘船,那是一艘看上去比较高端却并不高调的货轮,上船的地方还有人把守,煞有介事。看上去也的确掩人耳目,如果不是陆离透露给我,我肯定想不到他们用这样的船运人走。 我直接这样上船肯定会被发现,我只有想别的办法。我看了看手机,现在是十一点,离发船还有两个小时,我还有很多机会。 就在我躲在一旁思考如何摸上去的时候,突然来了人,排场很大。为首的一个趾高气昂,周围的人簇拥着他,很是像模像样。那些人对他也是恭敬有加,还客客气气称呼他为何大少。 我立刻翻出和陆离的聊天记录,找到他发给我的何攸之照片,果不其然,面前这位昂藏八尺三十出头的男人,正是何攸之本尊。 何攸之背着手,不紧不慢询问道:“我带上船的人,安排在哪?” “第三间客房。”身旁的人回应道,“药效还没过,睡得很死,看样子今天晚上是肯定醒不过来了。陆老板办事情还是靠谱的,劳烦他下个药,下得剂量这么足。” 陆离这个贱人!我心里狠狠骂道,他还真是想两边讨好啊。果然是他先把何孟言给骗去尊煌,按照何攸之的吩咐下药放倒,再买个顺水人情给我,让我去就他。到头来谁都没得罪,我和何攸之不管谁得逞谁没得逞都没他的干系。 不要脸!真他妈不要脸!就这样还想要宋南音呢,要个大头鬼去吧! 何攸之说了什么我没听清,我就听到他最后指了指一旁对方的几个箱子:“把那些箱子也搬到船上,毕竟是个货船,得弄得像一点。” “好的,何大少您放心。” 机会这不就来了么? 等这行人上了船,我立刻藏身在其中的一个箱子,静静等候他们把我连着箱子扛上船。 果不其然,过了大概十几二十分钟,一阵摇晃感传来,我还听到一个男人抱怨的声音:“这个箱子他妈怎么这么重?” 搬运的过程中,我身体不断和粗糙而坚硬的箱子撞击着,留下一块块淤青和一道道擦痕。 我感觉可刺激了,我就像那种特工电影里的女主角,为了身陷囹圄的男主,不惜自我牺牲,为了他冒险。 真的,这要是以前,我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我会过这样的生活,我会把自己藏到一个港口的空箱子里,为了带何孟言回北京。 从我模模糊糊的视野中,我可以确定自己连同箱子被扔在了船的甲板上。我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十一点三十五,我再等一等,十二点十分之前我一定要离开这个箱子,找到何孟言,赶在一点发船之前想办法离开这艘船。 我虽然摸上了船,但这还只是第一步而已,后面的每一步都很难。何攸之肯定不是省油的灯,这船上又到处都是他的人,说要抽身谈何容易? 我就静静在箱子里躲着,大约十二点的时候,我透过木头之间的缝隙向外看去,虽然视野很有限,但看上去应该没有人在周围。而且我躺了大约二十多分钟,除了刚开始那会儿有脚步声,之后就一直没有动静。 其实事到如今,我还不确定离开箱子之后我能做什么。也许我连何孟言躺着的那间客房都进不去,也许我刚出甲板就会被何攸之的人抓住,也许把他们惹急了,他们还会直接把我扔到海里喂鲨鱼。 哦,这是内陆海,没有鲨鱼。但是我还是会被淹死,我的尸体飘啊飘,也许会被发现,也许就此成为无人问津的失踪人口。 但是我还是得冒这个险,为了何孟言,什么险我都愿意冒。 这样想着,我小心翼翼推开上面的盖子,好在我聪明,钻进来之前就想了个招数,让他们没法把箱子从外面关死。 只是不等我呼吸一口不带鱼腥味的新鲜空气,我头顶上先传来一声戏谑的问候:“小姐,里面藏得舒服么?” 第226章 扔到海里喂鲨鱼 不是吧,我这个人真的这么衰? 我讪讪地抬起头,一张带着戏谑笑容的面庞遮挡住我的视线…… 不多时,我被两三个人反剪着胳膊扔到一个房间的地上。看不出来,这艘貌似不起眼的货轮里面还有这样金碧辉煌的地方,雕栏玉砌,奢华无比。 光是看这个房间,我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一艘货轮,外面旅行社广告的14999邮轮豪华游的总统套房,估计也不过如此。 这样也好,至少不会委屈了何孟言。 何攸之一脸悠然自得,坐北朝南窝在他的真皮沙发里,随手扇着风,还用手帕精细地擦了把脸,悠然道:“小姐,上船补票么?” 补你妹的票啊,你绑了我男朋友,还好意思找我补票? 见我死死瞪着他不说话,何攸之可能也是大少爷没怎么被瞪过,与我对视片刻就气不打一处来似的,向我逼近,一把抬起我的下巴:“你再这样看我,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扔海里你信不信?” “信。”我不假思索道,顺便冷笑着继续瞪他,“你连人都能明目张胆地弄走,就是把我给扔海里喂鲨鱼,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何攸之表情微不可查地变化了一下。 良久,他背着手转过去,语气阴沉起来:“你上船干什么来的?” “带何孟言走。”我才懒得和他多废口舌,况且这种人,我要真和他说什么,也争辩不过他,不如直来直去一点。 何攸之来了兴趣,饶有趣味看向我:“你知道么?就凭你这句话,我本来可以放过你,现在也不可能了。要不然你说出点说服我的理由,能让我不弄死你,把你一起带到美国去。要不然……”他指了指夹板,“你可以自己选一个位置,我派人把你扔下去。” 哇,怎么都不给我活路呗?全身而退不可能呗?还想带着何孟言走,你就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是这个意思么?我不敢问,我怕我一个言辞不当,他连位置都不让我选,直接给我扔下海了。浓厚的海腥味顺着风被吹进礼物,像是提醒着我处境的严酷与可怕。 我咽了口唾沫。 何攸之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脸,带着一丝侮辱意味,提醒我现在待宰羔羊的身份。我其实也有一点后悔,怎么就这么大意了,连个口信都没留,真要死在这了怎么死的都没人知道。 “还有话说么?”何攸之看着我,指腹在我脸上摩挲,非常可怕的触感让我一阵阵过电般的难受,“老老实实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带何孟言走,谁主使的你,也许我还能放你一条生路。” 谁主使的我,看来这个何攸之想得还很深也很周密。 然而的确无人主使,我坦然地摇摇头:“我自己上来的,没有人主使我。” “你自己?”何攸之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不过仅仅愣了两秒钟,他就冲旁边的手下使了个眼色,立刻上来几个人控制住我。 把我按在地上弄得我一脸懵逼:“你要干什么?” 何攸之很小心道:“把人给我捆了。” 我哭笑不得,任凭他们紧紧地拿绳子在我身上绕了两圈。什么事儿嘛,还怕我突然跳起来拿把刀架何攸之脖子上?特工剧看多了吧? 我苦笑着解释道:“我没那么大本事,我要真有一身好本领,至于还没出箱子就被你们发现么?” “那就凭你,也敢只身上这船?”何攸之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看来他的命真的很要紧,也很值钱,随时会被人盯上一样,才养了他这处处谨慎的习惯。 “我没有办法,我也希望我手下有几百号人,能轻易把你包围,逼你把何孟言交出来。”我感觉我真的是很坦诚了,毕竟,就我现在如此劣势,我除了实话实说没有任何选择,“但是我真的不能和你们何家比,我没有那么大本事,我只想带何孟言走。就算今天我死,我都得和他死在一起。” 何攸之眯起眼打量着我,缓缓问道:“你为什么要带他走?” “他想留在北京!他不想去美国!”我忍不住申辩道,“他的心血都在这里,他要带着何氏固业翻盘,你们何家阻拦他、算计他,这些都算了。现在非要用这种招数,逼他放弃自己十几年的心血和事业么?” 也许是我太慷慨陈词,也许是我知道的太多,何攸之开始重新思考起一些事情。他在我面前踱步了好一会儿,才停在我面前,又是将我下巴一抬,逼迫我凝视着他的眼睛,狠厉道:“说,你是什么人?你怎么会了解何家的事情?” “我是何孟言的未婚妻。”我挺着胸脯理直气壮,“我要带他走。如果你想见他,可以等到我们办婚礼的时候出席,而不是用这种下药的方式弄倒人带走!” 何攸之明显被“未婚妻”三个字吓到了,对于他来说,这三个字未免有点重。我也知道,何家的男丁基本都是有目的性的婚姻,所以何孟言久久没能娶到和自己情投意合的卜悦。最后还是何孟言奶奶出马,花钱劝走了卜悦。 所以对于何攸之来说,我的这句话似乎也不那么可信:“我怎么不知道他有未婚妻这件事?” 我冷笑着:“那你知道他多么难?为了不被你们这么所谓的亲人坑害,他的处境多么艰苦多么挫折?我知道你们是个大家族,知道何老爷子位高权重,也知道何先生您拥有多么巨大的商业王国。但这不代表你们就可以出卖孟言,就可以牺牲掉他,以他为代价成全你们见不得人的勾当!” 话音未落,重重一巴掌落在我脸上,何攸之原本温文尔雅的神色变得暴戾起来,捏着我下巴的手暗暗用力,似乎要夹碎我的下颌一样:“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有资格评价我们何家的事儿?你信不信……” “我信!”虽然知道我这样很欠抽,但反正我已经被抽过了,完全无所畏惧,“我信你把我扔下海喂鲨鱼,虽然这是内陆海没有鲨鱼。我也信你要是高兴了,你能把我五马分尸碎尸万段。你别拿这些吓唬我,我不怕死,我是何孟言的妻子,死在他身边,我心满意足,我高兴。我今天就是活腻了,非要把这些话说出来。” 其实我也不是活腻了,要知道,大多数的时候,人的求生欲是能战胜一切的,我当然想活,还想和何孟言白头到老心心相印。但我既然已经身陷囹圄,无人会救,不如大义凛然一点。说实话,我觉得我现在这样被绑着扔地上,还挺有革命烈士英勇就义的悲壮感。 那头何攸之已经被我气得有点火冒三丈,我非但没有见好就收,反而愈演愈烈:“还有,你们何家怎么就不能评论了,既然敢做,有什么不敢让人说?呵,你们费尽心机不辞辛苦,把孟言整上这艘船带回美国,不就是为了掩人耳目,让知道你们利用何氏固业做不法勾当的人永远开不了口!” “把她给我扔到海里去!”何攸之懒得再听,确实,我感觉他是挺真心想把我扔下去的。我声音大又聒噪,说的话还这么扎心。 两三个人立刻又架住我,其中一个还有点犹豫:“何大少,真扔么?” 何攸之深吸一口气,看着我:“是你自己不想活的,怪不了我。” 我见那群人真的动起手来,我刚才的大义凛然就没有了,我叫道:“等一下!” 何攸之讽刺地看着我:“现在认怂了?你要是跪这给我磕三个响头,我还是可以考虑一下暂时不弄死你。” “弄死我也可以!”我咽了口唾沫,还舔了舔干涩的唇,“让我见一面孟言。” “你这出苦命鸳鸯演得可以啊,我非不让你见呢?”何攸之现在是大爷了,他掌握着我的生死大事,完全有能力和我谈条件。 非不让我见我也没办法,但我很硬气,我说:“你今天弄死我,除非你也弄死孟言,不然他迟早会为我报仇。我是戴着婚戒的何家媳妇儿,我肚子里还有何家的种。你杀他老婆杀他孩子,还知会他一声都没有,你觉得他要是就这么放过你,他还是男人么?” 果然,孩子这招还是有用的,何攸之真的犹豫了一下,目光也转到我平坦的小腹上。 要真有孩子就好了,想到这里我还不自觉涌现出一丝悲凉。 何攸之眉头深锁,依旧质疑道:“你说你是他未婚妻,你有什么证据?” “你问他啊!”我不讲理道,“何孟言自己就是最好的证据。” 见何攸之陷入了沉默,我有些确定他暂时不会真弄死我。 就在我想着怎么继续和他周旋的时候,门口匆匆跑进来一个人:“何大少,不好了,出事了!” 嗨呀,我就喜欢听这种话,他们不好我就好了。 何攸之烦躁地甩甩手:“说,怎么了?” “人……人给他跑了!” 第227章 何攸之的折磨 可以啊何孟言,我在心里窃喜。 何攸之很是怒火冲天,冲那个无辜的手下吼道:“怎么给他跑得?不是说了药下得很足没问题么,你们不是还有人看着么?” “我们也以为药很足不会出事,就……”那人说着低下头,准备好了被骂个狗血淋头。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陆离这小子还是够意思的。药是他下的,药量到底足不足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我猜他也早就想好了,如果何孟言真的昏迷不醒,我把他救回来还是很难的,反正他顺水人情都卖了,不如好人做到底,再在药量上下点文章。 这小子,这么精明,我怎么能放心把荔枝交到他手上? 何攸之骂了那个人没两句,突然又转向我,蹲下身很不友好地一把揪住我衣服,将我扯近他,我甚至能感受到他升腾的体温。 何攸之一半威胁一半质问:“可以啊,竟然还留了一手?果然不只你一个人!他们是不是做好了牺牲你的打算了,让你留在我们手上?” 何攸之这个人啊,我真是在心里暗暗骂他,做人为什么不能单纯一点,为什么不能想得少一点呢?为什么觉得全世界都是阴谋诡计,都是别有用心? 我很生气,很想纠正他这点,很想告诉他我真的是孤军奋战虎口夺食,但很明显,这种人还有一个特质,就是他认定的事情,别人怎么解释他都是不会信的。 我认命地点点头:“随便您怎么想,我落到你手上我也认栽,好在何孟言走了,这就够了。” 我其实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何孟言跑回北京,联系上小秦,知道我只身一人来秦皇岛找他,然后自投罗网联系上何攸之,还是改变不了事情的结局。 我和何攸之各怀鬼胎地对望着,心里想的却都是关于何孟言。 片刻之后,我手机猝不及防地响了。 我心跳一下子加快,不好的预感升腾而起,不等我挂断电话,何攸之已然眼疾手快从我口袋里摸出来手机。 果然,何孟言的电话! 这个人啊,好不容易逃出去了,找谁不好,打电话给我干什么! 我很生气,却也很温暖,毕竟,何孟言心中最为挂念的那个人还是我。 何攸之接起电话之前,从口袋里摸出一把看上去价值不菲的瑞士军刀,我看人还是很准的,他就是一个很惜命的人,不然谁会随身携带刀具。尤其是他玩转起来那么游刃有余,在他手里转了个圈就露出尖刃,在灯光下明晃晃的,透着一股杀气和血腥味。 何攸之不由分说拿刀剑顶住我的后腰:“问他在哪。”说着他用了点力,那把刀又快又利,登时戳破我的衣物,就抵在我肌肤上。 我能感觉到,此刻只要他往前挪上一寸,或我往后靠上一分,都会在我腰窝上留下一个淋漓的血窟窿…… “明白了么?”何攸之威胁似的旋转了一下刀剑,然后淡定地接起电话,放在我耳边。 “喂……”没办法,我只好开口,“孟言。” “你在哪?”何孟言的声音听上去虚弱而疲累。 “我在家呢。”我看着何攸之,他用嘴型掩饰着我下一句应该如何回答。 听到这个答复的何孟言明显松了一口气,甚至还强迫自己逼出一点笑意:“这么晚了赶快睡觉,明天我去找你。” “好……好啊。”我舔了舔唇,何攸之一遍遍用唇语让我问何孟言他在哪,我却想尽力拖延迟迟不愿开口。 直到何孟言先问道:“你没事吧,我听你声音不太好。” 何攸之警觉起来,不仅拿刀子抵住我的那只手没有放松,另一只手还扼住我的喉咙,他又用嘴唇示意了一边,末了还加上一句:“小心身后。” 身后是什么,是命嘛,我知道。 “我没事。”我咬着唇低着头,“孟言……你快跑,别回头,快走!” 话音未落,电话被狠狠砸到地上,屏幕尽碎,直接断了我后面还能用这部手机联系外面的念头。与此同时,何攸之真的没有心软,他手腕一用力,刀子戳破我的肌肤,刺骨的疼痛从腰间传来。 他还不满意,也不愿意就这样放过我,他轻轻扭动着刀尖,让那刀刃一点点往里钻,带动着我浑身的神经,让我整个人完全沉浸在疼痛之中。 他将这个过程尽量拉的漫长而难熬,他大概旋转了几分钟,才让刀刃一半都没入我的肌肤,却不足以真正伤害我的内脏。 然而也就是这几分钟,我感觉像一个世纪那么长,我浑身布满了冷汗,低沉而压抑的呻吟从我嘴角慢慢溢出,最终我张着嘴,叫都叫不出来。 何攸之甚至还让刀刃留在我的身体里,即便是完成了他的折磨,他也不肯将他的瑞士军刀收回,只是颇为满意地欣赏着我的反应,冷笑道:“你胆子倒是挺大,现在知道,说错话是会付出代价了么?” 我一直都知道,这个道理和何孟言三令五申的那个,成年人要为自己的决定负责任其实是异曲同工的道理。 真他妈疼,当初卢川打掉我一个孩子,也不过这么疼。而且那次比较仁慈的,就在于我很快就昏了过去。而今天何攸之的酷刑并不是,我感觉他拿捏得特别好特别到位,既让我延绵不绝的疼痛,又时时保持着我的清醒和意识。 他一松开我,我整个人重重地倒在地上,宛如一只被打捞出水的鱼,贪婪地张着嘴吸着气,试图缓解这种痛苦。 何攸之满意地看着我在地上挣扎:“你现在还有两条路,要不然告诉我,你同伙到底是谁,何孟言现在在哪。要不然,我还有很多招数等着慢慢折磨你。你之前拿何孟言威胁我,那我现在告诉你,你的那些威胁都不成立。就算你真的是他的未婚妻,你真的怀着他的孩子,像何孟言那种背叛了家族利益的人,他的妻子和孩子,也没有留下来的价值。” 太可怕了,这什么鬼家族! 一个家族最重要的难道不是人么?不是亲情,不是孩子么?为什么会有人用利益去衡量一个家族,并且认为背叛了利益的人就该去死呢? 我不禁感慨于这位高高在上何家大少的三观不正,但我也只能感慨一下了,毕竟,我根本没有能力和他抗衡。 我吸着冷气,许久才稍稍缓过来,颤着嗓,我回答他的问题:“来啊,你还有什么招数,慢慢来啊。” 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因为何孟言我早不知道被卢川绑架过多少回,我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无所谓再被何攸之多折磨一些。 “你没有怀孕对吧?”何攸之却一下子看出来我的破绽。 我皱着眉没有说话,多说多错,我还是知道的。 “一个母亲,这种情况下,就算是为了自己的孩子也会犹豫一下,不可能这么爽快。”何攸之冷笑道,“你要知道,我接下来的招数,肯定没法让你肚子里的孩子安然无恙的。” 的确,我之前都忘记了我欺骗他我怀了孕,根本没有表现出一个母亲应该有的护犊情深。 不过事已至此,我也只能和他耗下去:“你接下来想怎么样?” “这里这么多男人,你说我想怎么样?”何攸之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我要是让在座的每个人都在何孟言的女人身上找乐子,是不是还挺杀何孟言威风的?” 卧槽! 我一下子就不淡定了,但如果说我刚才是一只待宰羔羊,那我现在就是砧板上被刮了鳞片的鱼,丝毫反抗能力都没有。我腰间的伤足以让我安安稳稳躺在地上,翻个身都做不到,尤其是那刀子还留在我体内,过度的动作只会让我伤得更深。 “你卑鄙!”我狠狠啐道,“你太过分!” “要不从我开始?”何攸之走过来捞起我的身子,他的手还故意按在我的伤口处,让我疼得几近昏厥。 好在他没有把我扔在沙发上,可能他也怕一扔真的会扔死我。他还算比较温柔地把我放在沙发上,一只手已经探进我的衣服领:“说实话,我是不愿意用别人用过的女人,尤其还是我亲堂弟用过的女人的。不过,如果这样能逼你开口,你说我卑鄙也无妨。” 说着他在我胸前摸了一把,虽然我当年在尊煌的时候也没少被猥琐男揩过油,但自从遇到何孟言之后,那便是只有他才触碰过的地方。 何攸之手法很老道也很精妙,一下子挑起我的兴奋点,让我不自觉弹起身子还红了脸。 “啧啧啧,这么敏感,难怪能勾引到我弟弟。”何攸之故意在言语上侮辱我,“要不要来点更刺激的?” “不……不……啊……” 不给我反抗的余地,他一只手掐住我胸前的敏感,另一只手狠狠抽出我腰间插着的刀,鲜血顷刻之间肆意开。 看来我对他的定位还是很准的,他真的不是人…… 何攸之满意地看着我失神的双眼与卡在喉间的痛呼,不以为然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现在告诉我你们和何孟言约好接头的地方,或者供出来指使你的人。我保证不再碰你的身子,而且找医生给你包扎伤口。” “无……”我咬着牙,从齿间艰难地溢出几个字,“无可奉告。” 第228章 她不能留 “那就是你自找的了。”何攸之也不再手下留情,重重地捅在我腰间的血窟窿,激起我一声痛呼。 我觉得没关系,真的没关系。我答应了小秦要把何孟言带回去,也和陆离约定好回北京之后登门致谢,只要何孟言走了,安全了,我觉得都无所谓。 我现在唯一担心害怕的,就是何孟言这个人会不会一条筋,会不会脑子转不过弯,中途又折返。但我后来又一想,他不是这样的人,就算他担心我,记挂我,要来救我,也断断不会是现在的。 何孟言才不是我,他知道现在回来无异于鸡蛋碰石头,不仅救不了我,两个人都得赔进去。他一定会先回到北京,然后从长计议。 就在何攸之准备下一步动作的时候,门被“唰”一声推开,巨大的动静止住何攸之的暴行。 “适可而止吧何少爷。”门口一阵轻狂而不失气魄的男声传来。 我与何攸之一齐将视线投过去,站在门口的是一个我无比熟悉的人——宋西辞。 “这艘船我包围了,短时间之内你们应该也开不走。”宋西辞指了指我,“把吴愉还给我,我带她走。你们何家的事儿我管不了也不想管,我只要她。” 宋西辞口气虽然高傲决绝,但还是颇给何攸之留情面,该有的称呼与敬辞都没有免。宋西辞炯炯的目光落在我的腰间,将我还渗着血的伤尽收眼底,他的眉头不忍地蹙起,但也什么话都没说。 何攸之一个翻身从沙发上站起来,理了理略显凌乱的领带和头发:“这不是宋总么,怎么今天晚上这么热闹?” 看来何攸之和宋西辞也是老相识,不过想来也正常,从宋西辞母亲过去对何孟言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这两家渊源颇深。 “我夫人不知怎么的,就被何少爷给关在这,于情于理我都得来把人要回去吧。”宋西辞环顾了一周,判断了一下当下的局势,“何少爷,应该没有对我夫人怎么样吧?” 何攸之明显不吃他这套了,笑着道:“这就怪了,这位小姐说她是何孟言的未婚妻,怎么到你口中,就变成你夫人了呢?” 说实话,宋西辞来救我这件事情我非常感动,虽然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摸到这来的。要说是何孟言找他求助,我觉得也不现实,毕竟这里不是北京,不是半个小时一个小时就能到的地方。最好的解释,该是早有人和他偷了风声。 当下不容许我细细思考这些问题,宋西辞的目光始终落在我身上。 我的样子并不好看,我双手被反绑,头发早被冷汗打湿,狼狈地黏在面颊上,腰间的伤口触目惊心,将我白色的呢子褂子染红了一大片。 宋西辞倒吸一口气:“你们家小何总,过去是我夫人的上司。我夫人重情义,而且心系公司,为了找小何总回去,才出此下策说了个慌,何少爷你别往心里去。” “说了个谎……?”何攸之慢条斯理地重复了一遍,“那这么说,这位小姐说她怀孕的事情,也是假的了?” 宋西辞神色变得复杂了起来,视野也不由自主在我腹部扫了一圈:“这有什么假的?她是我妻子,怀了我的孩子,不是很正常么?怎么,何少爷,你没做什么伤害我孩子的事情吧?” 宋西辞就是想把事情往严重了说,如果何攸之再不放我走,就不仅是欺负一个女人那么简单了,他还是伤害了他们宋家的后代。 何攸之简单考虑了一下,估计他也分析了目前的状况,外面是宋西辞的人,硬刚是没有好处的。反正何孟言已经跑了,而且也不一定还会回来找我,他没有必要再因此开罪宋西辞。 “宋总,如果这位小姐真是尊夫人的话,那的确是我失礼了。”何攸之一边说着,一边俯身替我解开绳子,同时手还是不怀好意地在我腰间戳了一下,让我一时间痛得几乎要弹了起来。 宋西辞看着他的小动作,也无能为力,只是暗自握紧了拳心。 “人我交还给你没有问题。”何攸之抓着我的胳膊让我站起来,但我根本面色惨白,毫无血色,除了疼痛之外没有一丝自己尚且活着的存在感,站都站不稳。 “不过,既然她也不是孟言的未婚妻,以后,还请你们不要掺和我们何家的事情了,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吧。”何攸之抓着我胳膊的手暗暗用力,“不然下一次,我不一定还这么好说话。” “自然,我夫人不懂事,今日多有得罪,何少爷海涵。”宋西辞面无表情地答应着。 何攸之轻巧地笑了笑,然后一用力,把我推到在宋西辞面前。 宋西辞又是心疼又是担心,上前蹲下身,简单扫了一眼我的伤口,然后把我打横抱起,温柔地安抚道:“没事了小愉,我带你回家。” 我点点头。 宋西辞的确是带了人来的,但也没有说的那种包围了这艘船那么夸张。 他将我安置在后车厢,让我躺在他怀中,然后吩咐司机先开车去医院,等我包扎完伤口再返回北京。 司机不无担忧提醒他说这一片毕竟还有何攸之的势力,是不是应该早点返回北京比较稳妥。 宋西辞几乎是叫着骂道:“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我一秒钟都看不了小愉现在这个样子!赶快给我开车去医院!” 我心里觉得特别愧疚,这件事本来和宋西辞没有半毛钱关系,我和何孟言,不管谁身陷囹圄其实都是活该,这是他们何家的事情,是何孟言的宿命,也是我的自找。唯独宋西辞,他是个完完全全的外人,没必要因此开罪何家。 “你怎么找来这的?”我虚着嗓子问道。 “你别说话了。”听到我嘶哑的嗓音,宋西辞无奈地叹了口气,“陆离那小子也是可以,我一猜就是他告诉了你何孟言被何家的人带走了。” 果然是陆离,这家伙究竟做了多少事情。 显然,宋西辞也是这样想的:“那小子真是贪,他卖完你人情不够,还要卖我一个。你前脚离开北京,他后脚就告诉我,说你只身去秦皇岛的港口找何孟言了,料定我不会袖手旁观。就我今天带来的这些人,还有一大半是陆离借我的。” 陆离的确计划得无比周密,他博取了何攸之的信任,却故意给何孟言少下药,再放出风声让我去救他。他也知道我一个人办不了什么事,宋西辞肯定也不愿意为了何孟言劳命伤财,于是他让我身陷险境,宋西辞不得已必然出手相助。 虽然我还是不知道他所为哪般,但我的确是大写的服气。 还没到医院,我可怜巴巴地望着宋西辞,几乎是哀求道:“能借我用下你手机么?” 宋西辞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找到一个电话号码拨出去,然后帮我放在耳边。聪明如他,一下子就明白我是想和何孟言联系。 三两声提示音后,何孟言并不久违的声音又响在我耳边:“宋西辞,我正好有事想找你,你……” “孟言。”我艰难地挤出来两个字,像是撒娇又像是呼唤。 何孟言愣了一下,旋即惊喜地笑了:“小愉,你还好么,你在哪,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知道我的声音听上去一点都不像没事,但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真的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康复了,“你呢,你现在在哪,你离开秦皇岛了么?” “我在唐山,我怕何攸之耳目太广,会在路上拦我,所以从唐山转了一下车。”果然,何孟言做事缜密,根本不需要我担心,“你在哪?” “西辞来救我了。” 我听见电话那头的何孟言轻叹了一口气,我猜他心里并不好受,他的女人为了他身陷险境,最后救她出苦海的却是另一个男人。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我很快就回北京了,你在北京等……” 话音未落,我觉得特别困特别累,眼前一片漆黑,手机从我手中滑了下去,重重地摔在地上,同时耳边传来宋西辞的吼叫声:“你开快点啊,离医院还有多久?” 第二天下午,我回到北京。 本来宋西辞坚持让我在秦皇岛的医院再休息一段时间,但是考虑到何攸之的威胁,也看到我心急如焚的样子,还是按我要求的,把我带回了北京。 我第一时间看到何孟言,他来医院看我的时候接了个电话,声音比较大,我一下子就听到了那头沧桑而威严的斥责声:“你太让我失望了!” 何孟言深吸一口气:“爸。” 看来那头的人就是何家的老爷子,想把何孟言往绝路上逼迫的父亲。 他没有回避我,当着我的面义正言辞反驳回去:“您就算想让我回美国,您可以和我说,何攸之这种行为无异于绑架,你们真的这么容不下我,想要尽快铲除我么?” “你说得这什么话!”那头的老人态度也并不和善,“我这是为整个何家好,谁让你那么不听话!我听说这次这个事还牵扯进来一个女人,不管这个女人是什么人,她不能留!” 第229章 领证结婚 何孟言用余光瞥了我一眼,但被我低下头回避过去。 他们爷俩又说了一些,何孟言坚持说自己不会回美国,本来他想回去看看何老爷子,但是何攸之这么一折腾他也不敢再离开北京了。不仅如此,他觉得以后所有的行动都得更小心一点,省的一不小心,就连自己醒来睁开眼在哪都搞不清楚。 他话说得也很礼貌,但是语气中还是透着浓浓的对何攸之的不满。 后来他和老爷子怎么商量的我也不知道,挂了这通电话,他在医院陪了我一会儿。看到我不时因为吃痛而抚摸腰窝,何孟言屡屡面露不忍之色,最后他像是难以压抑心疼,将我搂紧怀里,让我的脸庞紧贴着他的胸膛。 “对不起。”他在我耳边轻声道,何孟言和我说过很多次对不起,每次都一样是因为我受到了伤害,“我们结婚,我们明天就去领证,好不好?” “好。”我激动得热泪盈眶,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 “你想清楚。”他松开我,用指腹轻轻抚摸着我脸颊的轮廓,他静静端详着我,好像无论端详多久都看不够,“你如果嫁给我,你就是何氏固业的老板娘,如果我真的没办法东山再起,如果我一直这么狼狈,如果我给不了你好的生活,如果……” 我按住他干涩而柔软的唇:“别说了,我愿意,我怎么都愿意。娶我,娶我回家,让我以后可以明目张胆地说我是你何孟言的妻子,我就是死都要和你死在一起。” 何孟言抓着我的手,紧紧按在他的心窝。 蓦地,我听见门口什么东西掉到地上的声音,循声望去,地上散着还在冒热气的粥和饭,与此同时出现在视野中的,还有荔枝那张充满不信与错愕的面庞:“你……你说什么?”她死死盯着我,“你要嫁给谁?” 我没想到,这么快就瞒不住了。 事实上,就算今天没有出现这么巧的事情,荔枝没有正好卡在这个点来看我,我又能瞒到什么时候?我和宋西辞这场早已完结,连谎言都那么不像样的婚姻,还能骗多少人呢? 荔枝颤着嗓子让何孟言先走,然后坐在我的病床上。我能感受到她周身的怒气,她在小幅度地抖动着,在试图压抑自己的气愤与激动,还有对我动手动的冲动。 “怎么回事?”她声音都是颤抖得,很不安地问出这句话。 我却不知道从何说起,要说怎么回事呢?从我们结婚前开始说,告诉她从一开始我就不爱你哥,我也不贪图你们宋家什么,我就是单纯地为了报复何孟言,才和宋西辞结婚?然后我再告诉她,后来我后悔了,我觉得自己还是深爱着何孟言,于是一直不和他领证。 再往后……再往后我和何孟言之间的误会慢慢解开,我侄子康康的死并非他有意的过失,于是我又重投何孟言的怀抱,并且决定和他结婚? 我说不出口,真的,我光是想想就觉得自己很婊,很不是个东西,还让我怎么和荔枝开口,告诉她我是这样一个女人,我们的婚姻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呢。 我没法说,所以我只能从后往前说,然后我还只开口道我和你哥离了婚,荔枝一巴掌狠狠落在我脸上:“你凭什么?你知道我哥是什么人么!我哥那么优秀,多少女人对他趋之若鹜,你凭什么,你凭什么和他离婚!” 是啊,我凭什么,我也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我凭什么嫁给他,他又凭什么对我那么好。 “你他妈就是个婊子,是个贱人!”荔枝叫起来,“你都靠什么法子勾引那些男人的?凭什么冯安洋喜欢你,我哥也喜欢你!而你他妈根本就只会仗着他们喜欢你为非作歹,随便玩弄别人的感情!” “我没有。”虽然我也觉得愧疚,但我还是特别想解释,“我没想这样的,我真的想和你哥好好过日子,但是……” “但是你就是个婊子!你天生改不了那股子浪劲!”荔枝声音越来越大,话也说得越来越难听。 我都听着,都受着,谁叫我的确就是应该被骂呢。 最后带走荔枝的人是宋西辞,他拉荔枝走的时候,荔枝差点也给了他一个大嘴巴子,她差点都要哭了起来:“你到底喜欢这婊子什么啊?她是个什么东西,她就要和别的男人好了,你他妈为什么还护着她啊?” 宋西辞本来想骂荔枝,但是看到她这样也不忍心,只好一边拉荔枝走,一边劝我好好休息,别把她的话往心里去。 最后荔枝抓着门框不肯走,然后真的哭了起来:“哥,我前几天不是和朋友去成都玩了。” “什么?”宋西辞明显没反应过来她为什么会突然说这个,松开了她的腰肢,荔枝也没再往我病床的方向冲。 “我去美国了,上个月我就办好了签证,然后前几天去了美国。”荔枝丧着脑袋,眼泪水不住地往下低,在地上溅起一个小水花,“我见到了冯安洋,他一个人,没和他妻子在一起。我当时特别激动,特别紧张,我觉得就像我自己结婚一样,我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我就是快要哭了,巴巴儿看着他,跟个傻子似的。可是,你知道他和我说什么吗……” 我似乎猜到了一些,所以我不接她的话。 宋西辞那么聪明,这种时候只顾着拉荔枝,一边劝一边哄:“走,有什么话我们回家说,这里是医院,别在这闹了。” “我不干!”荔枝一把甩开他的胳膊,仰着脸满是固执,“我非要说,我还就要当着你的面,当着她的面说!” 宋西辞看了我一脸,又重新拉荔枝:“好了,乖,听话,和哥回家,咱们自己的事情自己回家解决。回去我给你买包,你之前看的那个包,每个型号每个颜色我都给你买一个。” “你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这一次所谓“包治百病”的包都没办法讨好荔枝,她不知哪来的蛮劲,把宋西辞推出去,挺着胸脯站在那。 我淡淡道:“你说吧,冯安洋,他和你说了什么?” “他问我,他问我吴愉还好么。”荔枝终于把这句话说了出来,也的确,如我所料。荔枝捂着自己的心口,如泣如诉:“你知道我听了什么感觉么?我心心念念的男人,为了他追到美国来的男人,我因为他有妻子决定放弃他,只求在放弃他之前再见他一面的男人,他和我说的第一句话,是问我你还好么?” 我明白,我也觉得这些对荔枝很残忍。我和冯安洋的确早就没有了干系,我也从未主动联系过他,我敢说自己问心无愧,但是看荔枝这个样子,我还是心生歉意,觉得自己特别对不住她。 宋西辞干脆也放弃拉她的打算,任凭荔枝发着狂。 “瑶瑶,我真他妈不知道你有什么好!不就是个婊子么,怎么冯安洋就那么喜欢你,怎么他就那么那么忘不了你,到底是凭什么啊,是为什么啊!”荔枝说得声嘶力竭,说到激动处她还弯着腰用力跺着地板。 我目视前方,眉头微皱,一言不发。 荔枝继续道:“真的,你要是好好和我哥过日子也就算了,你今天居然他妈还有脸告诉我你们已经分开了,然后说要和别的男人结婚!你还是人么,凭什么我最爱的两个男人,都要被你这样作践!” 听到我要和别的男人结婚,宋西辞也怔了一下。 “别说了,回家吧。”这回他没再由着荔枝了,怕她再掸开自己的胳膊,宋西辞索性把荔枝扛起来,架在肩膀上扛着走。 荔枝的声音渐行渐远,其间她还在谩骂,还在叫嚣。 是啊,为什么我总是莫名其妙伤害别人呢,我也不知道,我也觉得很难受。 第二天我真的和何孟言去领了证,拍完照片出来的时候,民政局的工作人员还和何孟言说:“先生你真有福气,你妻子笑起来好漂亮。” 何孟言抱着我,也露出会心一笑:“我也这样觉得。” 回去的路上,坐在何孟言的副驾驶座上,我把结婚证翻过来倒过去地看,还一直咧着嘴,笑得停不下来。 何孟言是不是瞥我一眼,立刻也被我感染地龇开嘴:“那么开心?” “你不开心啊?”我反问道。 “开心。”他点点头。 说着我又自己笑出了声,开始翻着都快要揉皱了的结婚证。 我以前竟然不知道结婚是一件这么快乐的事情,简简单单的两张纸可以给人带来这么大的幸福感。 “行了行了啊。”何孟言伸手把他的那张证摸了回去,“别看了,小心给我的弄坏了。” “干嘛那么小气?”我不满地嘟起嘴。 “那我当然小气啊,我和我最爱的女人结婚的证明,你给我那刮一下划一下,我女人不认账我怎么办?”他也理直气壮。 我又笑起来:“看你那样儿。哎,我们现在去哪?” 我依旧护犊子地抓着那两张证,何孟言也不再坚持要回去,他开着车,回答道:“见家长。” 第230章 噩耗 我闻言一惊,见家长?这么快他爹就追着来了? 我心里还有一丝紧张,何老爷子绝对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人,我要怎么才能显得不卑不亢,怎么才能不被他轻视,也不被他过度为难呢。 结果是我多虑了,何孟言带我见得并不是这位传说中叱咤商场的老人,而是他去世多年的母亲,是公墓里一座茕茕孑立的坟茔。与此同时,还有距离他母亲并不遥远的滕思芸的墓碑。 站在公墓之间,我不由自主搂住何孟言的腰,我觉得他此刻心情必定十分复杂,他喜悦,为了一段刚刚启程的婚姻。却也悲伤,为了两个他同样深爱,却无法见证他此刻幸福的女人。 “我姐姐恨了我一辈子。”在他母亲面前做了一番对我的介绍之后,我二人又去探望了久违的滕思芸,“我虽然一直都觉得是我自作自受,也很自己太不懂事,害死了我母亲。但我今天真的想和你说一句,姐,你太残忍了。” 我第一次听他说责备滕思芸的话,他将带来的鲜花静静搁在滕思芸墓碑前,单膝跪着,轻轻擦拭掉墓碑前的尘土:“为什么到死都不愿意原谅我,还要让我和小愉互相伤害这么久呢?” 是啊,因为滕思芸莫名其妙的百分之四的股份,彻底改变了我的生活,也让我们二人宛如两条直线,在相交后越来越远。 清风无声掠过我二人身边,掀起一阵不痛不痒的暖意,滕思芸墓碑前的青草发了牙,又是一年春天初露头角,可惜她再也与之无缘。 我并不怪罪滕思芸,我知道她有她的想法,有她的执着。她的童年并不幸福,被何家无视,甚至被自己的亲奶奶厌弃,母亲在童年时逝世,丈夫在婚姻中背叛,她把其中很大比例的罪过推卸到何孟言身上,不过是对自己的一种宠溺与保护罢了。 这个世界上无人让她感受被爱,于是她去憎恨别人,用这种方式来爱自己。 遗憾的是,她憎恨的,是一个真正爱她的弟弟。 何孟言回过头冲我伸伸手,还摆动了两下手指。 我一头雾水:“什么?” “结婚证拿出来啊,给咱们姐姐看看。”他接过我递去的结婚证,翻到我二人笑得无比之欢的照片,如同炫耀三好学生奖状的二年级小孩,打开放在胸前,“姐,我和小愉结婚了。过去我很过分,我为了何氏固业,为了我的金钱和地位,我做了很多对不起她的事情。但是从今往后,我只想和她一起走下去。” 无论滕思芸多么恨他,何孟言还是习惯于在自己这位姐姐面前表露心迹。 我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的肩膀:“她会原谅你的。” 其实一直到这个时候,我都觉得这只是一个安慰,一个美好的祝愿。看着墓碑上滕思芸苦涩的笑容,我也以为这个刻薄的、尖锐的、到死都学不会放手的女人,不知道原谅究竟为何物。 很久之后,我才知道我错了,我错的很彻底。我才知道世界上的爱有很多种,拥抱亲吻是其中一种,悄然无声,则是另外一种。 爱从不因为表达方式而有高低贵贱之分,它们同样真诚,往往也因为真诚,不得不背负上同样的痛苦…… 我和何孟言就这样成为了在她母亲面前二拜父母的结发夫妻,真的,这是一件放在一年前我还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后来我慢慢也想过,但那也是基于我成为何氏固业的中流砥柱,我成熟智慧,拥有自己事业与野心的十年后。 我不知道原来和自己爱的人这么简单,真的开着车去民政局,就能领到两张纸,从此以后我就是他妻子,有法律意义的何太太。 之后的几天,我总是睡觉都能笑醒。 有一天晚上,我真的就躺何孟言身边傻笑,他在那看文件,我就躺那儿傻笑。他本来不想理我,后来我笑得都要打起滚,何孟言实在无奈,把文件一扔,给我压床上:“你想勾引我,也不需要用这么傻的方式吸引我注意力吧?” “我高兴啊。”就这样,我笑容还是止不住,我还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他旁边的床头柜,“你赶快把我结婚证拿出来,再给我看看。” 何孟言翻了个白眼:“还没看够啊?那么喜欢看明天我找人印一张放大的,就给裱墙上,让你白天看,晚上看,我要你的时候你都得看,好不好?” “好呀!”我觉得自从我真成了何太太之后,我愈发不要脸了。以前还在他面前装装矜持,现在连矜持都懒得装,我就是喜欢他,就是要用嘴,用身体告诉他我有多喜欢他。 何孟言无奈地露出真是受不了你的表情,然后就骚动起来:“那现在,就别看结婚证了吧。” “啊?”我明知故问,“你什么意思?” “你说呢?”何孟言奸笑着抵上我的身体…… 第二天何孟言起很早,他这两天看上去心情很不错,一方面是因为和我结婚的事情,另一方面是公司也做的不错。 一大早,他又马不停蹄地往公司赶,出门之前和我说最近都特别顺利,卢川之前有一个项目,可以收到一大笔回款,只要他今天去签了字,就能把钱收回来,可以暂缓何氏固业非常大的压力。这笔钱一到手,下一个项目就能马不停蹄地展开,一切都会慢慢走向正轨。 自从老爷子插手阻挠之后,何孟言为了挽回何氏固业,几乎是从头再来。要说别人,那叫白手起家,他连白手起家都不算,他还有一大笔债务和烂摊子。 我听他这么说,开心的同时还有一丝担忧:“为什么非要卢川去签?” “一些法律原因吧,我之前问过祁律师,从法律角度来说,就得卢川签字。”何孟言知道我的疑问来源于对卢川的不放心,他安抚道,“没事的,卢川现在和我们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只有何氏固业安然无恙,他才有可能活着。” 听何孟言这么说,我不禁又有一丝怜悯。明明他也恨卢川入骨,卢川是害死他姐姐的罪魁祸首,也是拖垮何氏固业的老鼠屎,但是为了公司的存亡绝续,何孟言不得不和自己最憎恶的人一起合作。 何孟言走后没多久,我也收拾收拾去了公司。 何孟言这几天心情好,林惜欢气色也不错。毕竟,林惜欢心情的好坏,是随着卢川改变的。何氏固业有起色,卢川心旷神怡,林惜欢自然跟着高兴。 “林姐早啊。”和林惜欢在电梯里相遇,我微笑着打招呼。 “何氏固业那个楼盘的广宣做的不错,和他们对接的人前两天和我说,那个楼盘卖得还可以。”林惜欢一大早和我报喜,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还是遮不住眉眼间的笑意。 我和她简单寒暄了两句,进办公室之前,林惜欢叫住我,有些欲言又止地道:“小吴,你老公,到底是什么人啊?” “普通人啊。”我含糊不清地带过去,看来卢川现在也摸不清我和何孟言,还有和宋西辞之间扑朔迷离的关系,“你呢林姐,你什么时候和卢总结婚?我看卢总最近都接送你,特别恩爱。” 林惜欢眉眼低垂下去,一丝失落攀上姣好的面庞:“我啊,早呢……” 看样子,卢川短时间之内还没有和她结婚的打算。也是,就算卢川想,就算滕思芸死了,何家的势力那么大,他随随便便和另外一个女人结婚,何家肯定也不会同意。倒是苦了林惜欢,十几年无名无分的生活,不知道还要多久。 下午开会的时候,林惜欢和我们整个项目组汇报了喜讯,也夸了大家一番,她兴致很高,还叫了外卖,开会的时候分发起下午茶,一派其乐融融。 就在大家都有说有笑的时候,林惜欢接了个电话,那头说了些什么,她原本兴致勃勃的笑容一下子僵化住,很无力地问了一声:“什么?” 那头又重复了一遍,林惜欢手中的手机蓦地落在地上,她整个人倏然变得软绵绵,要不是被周围人眼疾手快接住,眼瞅着就要瘫倒在地上。 会议室一下子变得乱哄哄,有人说要送林惜欢去医院,也有人说先倒点水,大家七手八脚,有的试图把她往椅子上扶,林惜欢却柔弱无骨似的站都站不起来。 和她一样张大嘴目光找不到焦点的还有一个人,就是我。 我离她离得近,很不巧,电话那头说的话被我尽收耳中。 总结起来就一句话————卢川死了。 事后我和何孟言确认了一下,他说他其实比林惜欢知道消息还要走,理论上来说,他是卢川现在能联系上最近的亲属,毕竟卢川还是他法律上的姐夫。 是在去签字拿钱的路上,车祸。 所以一切很有意思,你造的孽,最后都会原原本本地还到自己身上。当年他设计的车祸没能害死滕思芸,如今终于被一场车祸收了自己的命。 第231章 我要去找男公关 也不知道两个人在地下相见时,该是如何地感慨万千。 卢川的死突兀而别有深意,要我相信这是一场意外实在太难。 怎么就那么巧,早不车祸晚不车祸,偏偏卢川马上就要拿回这笔钱了,就能救何氏固业了,人就这样死了呢? 我一边觉得滕思芸大仇得报,卢川罪有应得,一边又觉得这并不是一件好事,这只能意味着想害何孟言的人太强大了,可以及时并悄无声息要了卢川的命。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事件,何孟言加班到深夜,其间还开了个紧急会议。 林惜欢这一晕,我自顾不暇,打电话喊来了沈总照顾她,自己个儿跑去了何氏固业陪何孟言。但是真正见到何孟言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了。 他拖着疲累的身子,一进办公室就往沙发上瘫,还能苦中作乐和我开玩笑道:“怎么,老板娘来巡查自己的公司了?你看我这么尽职尽责,您还满意么?” “别贫。”我推了他一把,“现在到底怎么样?卢川一死意味着什么?” 何孟言叹了口气,然后挺起身子:“我下午也是在和祁律师讨论这件事情,比我们相信的可能还要糟糕一点。我本来以为就算卢川去世了,这笔钱也不过是晚一点到何氏固业的手上,我没想到,并不是这样的。” “什么意思?” 何孟言简单地和我解释了一下,大致是说这笔钱本身应该是滕思芸的,所以滕思芸去世,这笔钱才会到卢川手上。事实上,当年去谈这个项目,去主办的人也的确是卢川。 现在卢川也死了,这笔钱理论上就还是滕思芸了,滕思芸财产的顺位继承人并不是他,而是…… “何家老爷子!”我一下子就明白了,这才是何孟言最烦恼的地方。何老爷子巴不得何氏固业早点关门大吉,怎么会把这笔钱归还呢。 “全看老爷子了。”何孟言无奈地导出结论,“现在我不去找他都不行,下个礼拜我去美国,你自己好好照顾自己。” “不行!”我立刻叫起来,“何攸之之前想绑架你去美国,我那样才把你救回来,我的腰到现在还疼着呢,哪有你这样自投罗网的?” 何孟言明显也知道自己去美国很冒险,可能被何老爷子一扣,人就回不来了。他也不无担忧,但是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我要是真的回不来,我会安排人把接你走。”他抚摸着我的头发啊,亲吻着我的额头道,“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的。” “那何氏固业呢?你这么多年的心血呢?” 何孟言苦笑着摇摇头:“横竖都是死,人有的时候不能太贪心。” 那天晚上何孟言一直呆在办公室,他让小秦先送我回家,我死活不干,最后往沙发上一躺:“我堂堂老板娘,盯着我员工干活怎么了?我不走,我就要在这盯着你,省得你真熬通宵,身子熬坏了都不知道!” 何孟言见我真不肯走,干脆不废口舌,叫来小秦在门口候着,直接把我打横抱起,抱到门口:“把她给我运到我家去!” “何孟言!”我锤着他的胸口,“你不让我呆在这,我就……我就……” “你就什么?”他挑着眉毛,不屑道。 我憋了好久:“我就叫个男公关,把我伺候得舒舒服服的。就在你床上,一夜七次,绿得你家都不敢回。” 小秦“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何孟言满脸无奈,叹了口气,冲小秦道:“小邹,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我今天晚上不回去,不用在这等我。 小秦指了指在他怀里嘟着嘴我的我:“那太太……?” “这姑奶奶我都不敢惹,你敢?”何孟言反问道。 “不敢不敢。”小秦立刻识趣地摆摆手,离开之前还帮我们关上了门。 何孟言勤勤恳恳地伏案工作,我帮他处理了一些东西,然后躺在沙发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其实我也没法真睡着,人心里有事儿的时候都特别难睡。 我觉得很奇怪,如果不是意外,是谁害死了卢川呢? 何老爷子是最有可能的,一方面他想阻拦何孟言继续留在北京,发展何氏固业,另一方面他也不会不知道卢川和滕思芸的死关系密切,于是置他于死地为自己唯一的亲女儿报仇。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又总有种直觉,认为何老爷子并不是真凶。 我早上五点多醒过来的时候,何孟言还彻夜未眠,于是我说出我疑问,他这才告诉我,他也觉得并不是老爷子。老爷子毕竟远在美国,没法这么快准狠地挑一个这么好的时间,设计一场车祸弄死卢川。 只是除了老爷子,还有谁有必要这么做,我们实在都百思不得其解。 何孟言去美国的前一晚,我们折腾了整整一宿,这是一场久违的欢愉。 第二天我去机场送他走,和他吻别的一瞬间,我感觉宛如一场生死离别。 何孟言捧着我的脸:“都说小别胜新欢,哪有新婚就小别的?” 我则紧紧搂住他的腰,踮起脚找他索吻:“你会很快回来,对么?” “有你在,”他又黏上我的唇,落下的前一秒,他轻言,“归心似箭。” 何孟言就这样走了,我心里空落落的,特别不是滋味。 林惜欢自从卢川出事之后一直没来过公司,我想去看看她,也联系不上。后来还是沈总先找到我,他问我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林惜欢突然就那样了。 我觉得这毕竟是私事,而且也挺大的,不方便和沈总说,于是问他林惜欢在哪,我想找她聊聊,开导开导她也许会好起来。 沈总这才告诉我,人已经不见好几天了,他就是想弄清楚那天发生了什么事儿,才能猜猜林惜欢到底跑到了哪去。 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卢川尸骨未寒,林惜欢就突然没了踪影。我突然想起珊珊,也不知道失踪已久的珊珊现在到底身在何处。 沈总一再追问,我也有些担心林惜欢安慰,没办法才说:“你知道卢川这个人么?” 沈总愣了一下,旋即彪了句脏话:“我就知道和他有关系!他又怎么了,他不是都有老婆了么,怎么还缠着惜欢不放?” 看来这沈总的消息不是一般地蔽塞,卢川的老婆滕思芸去世得有一年了,他还以为只是卢川又对林惜欢死缠烂打。我反而不知该从哪里开始说。 “说话呀,然后呢?”沈总继续追问道,语气中满是急切。 “卢川死了。”我尽量简单而详尽地把事情说出来,“他妻子很早之前就去世了,他和林姐有很深的感情基础,那天的电话里面,就是有人告诉林姐,说卢川死了这件事情。” 沈总眉头皱起来,略一思忖:“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这重要么?”我耸耸肩,“你现在应该赶快和我一起好好想想,林姐可能去哪了!” 他想了很久,却不像是在想这件事,而是在想要不要说。 我都看急了:“哎呀大男人婆婆妈妈的,知道什么就赶快告诉我啊!” “走,去北京南站。”沈总不再迟疑,撒开丫子就跑。 我在后面追:“去北京南站干什么,你觉得林姐回老家了?” 去火车站的路上,沈总告诉我,林惜欢和他说过,如果自己有一天死了,就把她的骨灰带到泰山山顶,从那里撒下去。 我本来以为这是一个女文青的悼词,她会说要洒向大海,要葬在花海,就算是山,也应该是一座珠穆朗玛峰之类的,怎么会是人山人海毫无美感可言的泰山呢? “因为那是惜欢认识卢川的地方,那时候他们是大学同学,一次团建,大家一起爬泰山,晚上在山顶搭帐篷,惜欢睡觉前说要去附近的招待所借点水,结果迷路了。”沈总说起一段失落的往事,“那会儿手机还没这么普遍,找人只能靠喊。卢川也算是个热心的小伙子了,夜深嘛,没人敢进山里面,卢川就一个人,钻进去找除了名字什么都不知道的林惜欢。” 我没想到他们也有这样一段青葱岁月:“找到了么后来?” “找到了第二天早上四点,据说找到林惜欢的时候,林惜欢吹了一夜冷风,又惊又怕,直打哆嗦走不了路。卢川其实夜里已经找了四五个小时了,也累得几乎要虚脱,结果看林惜欢那样,硬是把她背回了营地。” 看来真的没有人是天生就坏的,卢川和林惜欢萍水相逢,就肯为了一个都不算相识的女人冒着生命危险搜寻她整整一宿。谁又能想到这样一个男人,日后会去图谋他人的性命呢。 我听得怪怪的:“你怎么知道这些的,林惜欢告诉你的?” “不是。”沈总摇摇头,“因为那天,我和卢川兵分两路,我从另一条路找惜欢,一直找到第二天中午,回营地的时候,她已经躺在帐篷里,旁边坐着卢川了。” 第232章 何攸之的再次诘难 所以说,沈总和林惜欢也并不是萍水相逢的情缘,他们不是被一家公司,一个创业计划强行绑在一起的人,而是识于微时的大学同学。 早在十来年前,他、林惜欢、卢川三个人就被绑到了一起,谁也想不到,时过境迁这么多年逝去,他们在各自的领域崭露头角,人五人六地生活,到头来还是躲不过这一场情债。 后面的事儿沈总没再赘述,他就说林惜欢告诉过他,那一晚,她感觉自己突然尝到了爱情的滋味。而之后,林惜欢和卢川聚聚散散,永远看不到结局,林惜欢心灰意冷之际便说了这样的话:“如果我直到死还没有成为卢川的妻子,就把我骨灰从泰山山顶撒下去,权当那年的那个晚上,她已经死在山上呢。”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那么一些人,是为爱生为爱死的。如果没有遇见卢川,林惜欢不会是今天的林惜欢,也许没有如此的苦难,却也没有如此的壮烈。 我最终没有陪沈总去泰山,因为我离不开北京,我怕何孟言随时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不能随随便便就走。 沈总也没有强求。我把他送到北京南站,进站前,我和他说:“一定要把林姐带回来,她那么年轻,那么漂亮,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这句话很像我去秦皇岛之前,小秦叮嘱我的话。 很多时候我们自己办不到的事情,都希望在别人的行动中成为事实。 沈总走之后,我迫不及待地和何孟言联系,其实我俩也没有分别很久,可能是因为我害怕吧,怕他这一走我就找不到他,所以一算着他飞机降落的时候,急不可耐给他打过去电话。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那头真的是关机,接连打了好几个,没有一个电话接通。 我立刻就急了,又找了小秦。小秦说没事的,何总每次回美国看老爷子的时候都这样,老爷子性子怪,又强势,最讨厌别人在他面前接电话看手机什么的,所以何孟言一般都尽早把手机关机,免得突然响起来惹老爷子不痛快。 虽然我心里还是紧张,但是听小秦这么说,就算是逼自己也逼得勉强松下一口,不再纠结于此。 之后几天我每天都去何氏固业处理何孟言的一些事情,何孟言走之前安排了易子俊代替他的事宜,对外公布说一切事情他会直接布置给易子俊,由易子俊传达并指示,然后他嘱咐易子俊听从我的一切安排,算是给了我公司管理权,并且间接避免了公司人的口舌。 易子俊看到我和何孟言现在的关系表示了自己的欣慰,他说他永远忘不了在贵州,何孟言遭遇泥石流那件事。他真是受不了明明相爱的两个人,非要为了一些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理由分道扬镳,不过好在现在终于重归于好,也算是好事多磨了。 我说那你要不要给我红包。 易子俊哈哈大笑,说你要是好意思要我肯定是要给的,毕竟我和何总是他见过最郎才女貌最登对的小夫妻了。 要不说他是名校高材生,双商皆高,业务能力强还嘴甜讨喜呢,这话都说了,我怎么也不好意思再冲他伸手,反手从何孟言抽屉里抓出一把我早就准备好的喜糖,给塞他口袋里:“好好干,等何氏固业过了这个坎,保准给你升职加薪。” 其实何氏固业能不能过这个坎,我自己心里都没有底。 果不其然,之前何孟言失去联系的事情并不是我杞人忧天,我朝盼夜盼,盼他早日归来。结果何孟言这走了还没几天,我没盼来何孟言,先给何攸之盼来了。 他来,那肯定不能是好事啊! 事实也的确如此,人家来敲敲门通报通报,约在会议室喝杯咖啡聊一聊,何攸之直接让人一脚踹开何孟言办公室的门,见到我也并不讶异:“哟,宋太太,好久不见啊!” 我一看到他就难受,不好的预感随之而来,引得我不由不紧皱眉头,还往后划了划椅子,和他拉开距离:“何少爷,找我还是找孟言啊?” “孟言去美国了,你难道不知道?”果然,这个何攸之根本就是趁虚而入,知道何孟言现在不在北京,才登堂入室,趁我之危。 “就算是找我,也不能踹门吧,何少爷是不是太不把人放眼里了?”我并没有给他什么好脸色,虽然我知道我打不过他,骂不过他,就算我俩急了,狗急跳墙鱼死网破了,也一定是他先把我从二十多层扔下去。但我威风不能丢啊,我要是自己都怂了,何攸之一定更不会把我放在眼里。 当然,即便我没怂,也并没有震慑到他,何攸之不屑地冷哼一声:“宋太太,腰伤好了没?” 贱人!我在心里暗骂,他之前弄伤我,现在还敢旧事重提。 我没有和他纠缠下去的心思,而且我也并不想听人一遍一遍地叫我宋太太,我板着一张脸,冷冰冰道:“何少爷,有什么话直说吧,今天来这,不会是那么好心问候我伤势吧。我这边工作繁忙,您要是没什么事儿,我就让人把您请出去了。” “别!别请我出去!不过,我也不信有人敢把我请出去!”他狂起来,毕竟是何家的老大,说话都比常人硬气得多,“我今天来,是奉我三叔的命令,来办理何氏固业收购手续的。” 我听了这话一下子就不好了,收购?收什么购?我还好端端坐在这呢,谁敢拍板说要把何氏固业收购了? “不可能,我们暂时没有要被收购的打算,而且就算有,也需要孟言回来,亲自召开股东大会,才可以决定。”我斩钉截铁地否掉他这句话,妈的,这也太不拿人当人呢,他何攸之真以为什么都能任着他胡作非为? 我的态度对何攸之没有任何左右,他自行坐到沙发上,翘起来二郎腿:“宋太太,你一个外人,管太多了。” “我不是宋太太,我是何孟言的妻子,是何氏固业的老板娘。何少爷,从辈分上说,我还该叫您一声哥哥,您这位当哥哥的,可别在这儿……”我一字一顿地加重后面四个字,“欺人太甚!” 果不其然,何攸之又对我真实身份揶揄两句。我早料到他会如此,并没有和他多费口舌。其后何攸之又给我说了他们何家产业处理这种大事的规矩,其实和一般公司也没有什么区别,无非召开董事会,股权少的听从股权多的。 除此之外,还有我早就知道的一条规矩,如果持股人无法参与董事会,而他的配偶在场的话,可以行使所持一半股份的权利。这也是为什么,当时我不在北京,宋西辞代替我行使了百分之二股份的投票权。 也就是说,何孟言不在,他手上的股份就只有一半,可以由我行使权力。其实何氏固业面临清盘的时候,很多股东都把股份放了出来,何孟言趁着这个时候收购了很多,持股量远远大于其他人,根本没有人能再威胁到他的决定。 而如今,他不在北京,这就麻烦了…… 何家太阴险了,他们这些规矩,从一开始就是为了他们家族服务的。 何攸之看着我慢慢凝重起来的表情,显然,他早就想到了这些,很满意地审视我的忧心忡忡:“怎么样,我不管你究竟是宋太太还是我弟妹,你现在只有一条路走,老老实实去签收购书。如果你真的已经嫁给了孟言,我们何家也不会亏待你,尤其是在经济上,你依旧可以过很富足的生活!” “你做梦!”我狠狠啐回去,“就算孟言不在,我们的持股也比你能拉拢的人多!”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何攸之淡然一笑,“卢川加入何氏固业之前,就和老爷子说好,一旦他去世,他的股份会自动过给他和滕思芸的孩子。如果没有孩子嘛……”何攸之阴仄仄地看着我,“就全部归还滕思芸。” 所以,滕思芸死后,她遗产的第一继承人,就是何老爷子! 卧槽,这一家真他妈是老谋深算啊! “什么时候董事会?”我知道我现在多说多错,我只有尽量拖延。 何攸之扳着手指,轻巧道:“三天后吧。还有个事儿,我本来以为你知道,不过看你这样儿,还是知会你一声,免得你一副被蒙在鼓里的样子。” “什么事儿?”我不觉得何攸之会真心为我好,因此我还是非常警惕。 “收购方是你的老熟人。”何攸之说着从沙发上站起来,踱着步往门口走,“宋西辞。” 宋西辞,出资人是孙总,就是之前在何孟言的饭局上非要见我的孙总。 他们是为了什么牵扯在一起我不知道,也许只是利益,也许还有其他。 我现在唯一知道的,是我们的处境真的很艰难,如果我不赶在三天后的董事大会之前争取到超过何家势力的股份,我就得眼睁睁地看着何氏固业在我手上被卖出去。 第233章 西辞,我求你 我最快地安排了人去美国找何孟言,这头找公司高层孙副总商量了一下。 “差百分之二股份。”又是该死的百分之二,孙副总精确地估算之后,给出我这样的结论,“之前你手上的那百分之四股份现在在林惜欢手上,你如果找到她,也许还有转机。” 这头我和孙副总的会还没开完,不等我打电话问沈总林惜欢的下落,沈总先给我打了电话,内容和那天林惜欢在会议室里接到的一样:“林惜欢死了。” 我一下子就炸了。 沈总说他在去泰山的路上眼皮就一直跳,一路走一路跳。事实上,就算林惜欢真的在泰山,那么大的一个风景区,沈总也不一定能找到她。 偏偏很快,沈总就发现了她的踪迹,来源是山下警局,他们捡到一具女尸,发现的时候已经死了两天了,再山脚下的小河里,面目全非,明显是从山上跳了下来,然后尸首随着水流到了这。 沈总刚开始怎么都不愿意相信这个死人是林惜欢,包括他看到尸体,他也不信。林惜欢那么美丽,那么强势,她怎么可能死得这么不堪,这么鄙陋? 而事实就是事实,这具尸体背着和林惜欢一样的包,穿着一样的衣服。她包里有一个盒子,沈总拿到这个盒子的时候手颤了很久。 “是什么?”我问。 “骨灰。”他有一丝哽咽,如果不是亲耳听到,我想象不出来他那样一个硬汉是如何啜泣的,“卢川的骨灰,到底,他们死在一起了。” 后来沈总说,他要给林惜欢买个墓碑,那个盒子他拿走了,这几天他办理了林惜欢的后事,林惜欢的骨灰他也带走了。他要去林惜欢老家,给她父母一个交代,不能让老人糊里糊涂的,连自己唯一的闺女死了都不知道。 我似乎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你要把卢川和林惜欢葬在一起?” “嗯。”他说,“我还要给惜欢的墓碑上刻一行字,卢川爱妻林惜欢。我真的很心疼她,她这十多年来就这一个心愿,结果到死都没有实现。我要帮她实现,我相信,如果卢川还活着,他也愿意这样做。” 我听了这话不由得长叹一口气。 如果林惜欢爱卢川爱得壮烈,那沈总爱林惜欢,爱得何尝不是伟大? 他们三个人之间的波折多舛的爱,哦不,也许还要加上滕思芸,四个人的纠葛总算是伴随三场先后的死亡告一段落了。只是不知道林惜欢的父母面对两个人紧挨着的墓碑,又要作何感想? 如果当年,他们没有阻挠自己疼爱的闺女和穷小子卢川结婚生子,之后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也许他们不会功成名就,但至少林惜欢也不会红颜薄命。也许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安安稳稳独此一生,也未尝不是佳话。 可惜现在,一切如果都太晚了。 挂断电话,我觉得林惜欢这条路也走不通,就算她的遗产过给她父母,而我也成功说服她父母帮助我这个忙,光是手续就要走很长时间,而董事会迫在眉睫,根本经不起这些繁冗的手续。 最后孙副总想了个办法,让我跑一趟天津,天津那边有几个散的小股东,手上股份加起来也有百分之二点几,如果我能在两天内逐个击破,也许还能妙手回春。 说来容易,所谓的若干小股东也有七八人,而我只有两天时间,谈何容易。 话虽如此,我毕竟背水一战,试还是要试的。 好在天助我也,事情还算顺利,爱钱的用钱收买,要地位的许以参与管理权,我当天下午到天津,第二天下午四点之前,已经说服了四个人,拿到了百分之一点二的股份支持。 也就是说,我只要能在第二天下午三天之前,再拿到百分之零点八,就有和何攸之抗衡的能力。 就在我下午结束一个饭局,打算奔赴第二个的时候,孙副总给我打来电话:“何攸之把开会时间改到了今晚八点,他应该是打听到了你的举动,故意这么做的。” 这个人真是狠,找找都是将军,把我将得死死的。 “那我现在怎么办?”我还在赶往下一场饭局的路上,接到孙副总这个电话简直晴天霹雳,“现在已经六点十分了,也就是说我只剩一个小时五十分钟。” “回来!”孙副总当机立断,“你必须按时出席晚上的董事会,这是最后的转机。” 他说的没错,何攸之明知我在天津,还故意改动时间,就是希望我参加不了这个会议,也就是说,何攸之对我还是有忌惮的。 我让小秦立刻转头开车去火车站,坐北京天津间的城际列车回去。 路上我还给何孟言打了好几个电话,可惜每一次希望都被无情的关机声打破,这也是我意料之中的事情,何家做事周密,怎么可能让我在这种时候找到何孟言呢。 这是一个很神奇也很紧张的夜晚,各方人士都在密切行动着。宋西辞和孙总想买何氏固业,何攸之想卖何氏固业,而我孤军奋战,想在这两方超强的势力之下抱住何氏固业。 我也觉得自己以卵击石,也觉得自己不自量力,但是我只能这样做。 好死不死,从北京火车站去何氏固业的途中堵得水泄不通,我故技重施,下了车改乘地铁,把自己挤得像是三明治里的香肠,好容易下了地铁,再一路狂奔到何氏固业,我在楼下的时候刚好八点。 以前在学校跑八百的时候我成绩不算很好,但是今天,我简直是拿出了专业运动员的水平。 站在会议室的门口气喘吁吁的时候,我听见何攸之说:“既然何总现在不在,我作为他堂哥,也是整个何氏企业的接班人,就不自量力代替他行使一下权利。宋总,虽然之前因为一些小误会,闹得我们有点不愉快,不过今天,我希望借着你收购何氏固业一事,和你冰释前嫌。宋总,签字吧。” “谁说何总不在!”我之前没想过这么粗鲁,但我一点力气都没有,只剩下腿脚一点残余的蛮劲,一脚就踹开了会议室的门。 “宋太太?”何攸之故意这么叫,这人真不是个东西,他就是一边想杀我威风,一边让宋西辞难看,“你怎么来了?” “我来代表何孟言何总行使权利。”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看都不敢看宋西辞,我明明答应过他,不会在人前说出我们已经离婚的事情,所以直到现在,我还在避重就轻,但我相信,何攸之并不会给我这个机会。 果然,他狞笑着追问道:“你凭什么代替我弟弟行使权力?”说完他还是不忘强调三个字,“宋太太?” “宋总。”我却没有理他,转而面向宋西辞,我尽量显得冷酷,但我心里还是波涛汹涌,特别不是滋味。 明明他对我那么好,对我百依百顺,即便是最后面对我的背叛,宋西辞也选择包容和尊重。但是今天,我却为了何孟言再一次伤害他。 “孙总也在,我今天很想问二位一句,是否真的势在必得,没有放弃收购何氏固业的可能?” 那位孙总还是典雅大方,笑眯眯地看着宋西辞,把问题推给他。 宋西辞不接我的目光,良久逼出来一句:“小愉,一定要这样么?” “这句话该我问你吧?宋总,不能放过何孟言么?”我一听到小愉两个字,更是浑身都软了,我不是没有良心,也不是没有心,我记得多少个夜晚,在他的房子,在我们两个人的家里,他轻轻搂着我,唤我小愉。 都是我不对,是我不懂得珍惜,我没有资格怪他。我也很想趾高气昂地指着他问,为什么不放过何孟言,为什么一定要盯着何氏固业。但我说不出口,先犯错,先对不起的人是我,从来不是宋西辞。 “这件事和你没关系。”宋西辞深吸一口气,“如果你对价格不满意,我们可以再谈。” “你知道我说得不是价格!”一瞬间,我们旁若无人。 我哀求地看着他,他却根本不看我的眼睛。 “哎呀宋太太,要我说,你们意见不合,你们回家商量,别在这里演给大家看啊。”何攸之果然还是插了进来,“你不是说要代替我弟弟行使权力么,你还没给我看什么转让书之类的呢,你凭什么替我弟弟做决定啊?” 我不能说,我不能说我是何孟言的妻子,这对宋西辞不公平。而且就算我说了,我们的股份还是比不上何攸之和宋西辞拉拢来的多,依旧救不了何氏固业。 “宋西辞!”我又叫了他一声,却不再是叫宋总,我的声音和眼神重新带上了温度,我情真意切地望着那张熟悉的面孔,“西辞,算我求你,你高抬贵手吧!” “小愉你别这样。”宋西辞再也坐不住了,过来拦我的腰,把我往门口拉,“何少爷,会议暂停,我和我太太出去说几句话。” 第234章 宋西辞的真实目的 我们停在离会议室不远处的一间办公室,宋西辞让我先进去,然后关上了门。 “对不起。”我觉得我也挺不要脸,每次都只会用这三个字解决问题。我知道我今天的举动让宋西辞难堪了,我明明知道,我还是那么做,最后用“对不起”三个字做最徒劳无功的补救。 宋西辞叹了口气,靠在门上不去看我:“小愉,你不觉得你过分了么?” 这么久以来,宋西辞第一次声讨我,却说得很正确。我觉得,我也觉得我过分,我太过分了。 “对不起。”我还是只能说这三个字,“除了收购何氏固业,别的我们都可以谈。” “如果我不收购何氏固业,我还能用什么伤害何孟言?也只有你了,对吧?”他抬起头,神态阴仄得可怕,“我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你要我放弃?你不要忘了小愉,最早是谁求着我,让我帮她报复何孟言的。怎么这么快,就变成我孤军奋战了呢?” 面前的宋西辞突然变得很陌生,他似笑非笑地冷着嗓子,让我觉得有些害怕。 尤其是他说伤害何孟言……难道,他不是出于商业目的收购何氏固业,而是处心积虑地想要买下何氏固业,为了达到伤害何孟言的目的? 可是从我之前看来,他们之间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啊,至少两个人还能表现出表面的和平,还能称兄道弟,有多大的仇,要让宋西辞布一个这么大的局来毁掉他? 宋西辞一步步向我逼近,他的脸很冷很冷,几乎没有温度,还有一丝终于等到今天的快感:“你知道收购何氏固业意味着什么?虽然何老爷子不再操控之后,还是有盈利点的,但是它也背了很大的债务,一旦收购何氏固业,除了要支付收购的款项,还要支付它的欠款。你以为我真的没有投资项目,要冒这么大的险来买一家面临破产的公司?” 是啊,我也觉得很奇怪,不仅仅是宋西辞,孙总的协助也让我觉得无比惊异。两个人都是商场老手,坐拥着巨大财富,究竟是怎么瞎了眼,要花钱买一个烂摊子回来收拾呢? 所以……我面对着面前看似别有用心的宋西辞,不寒而栗地问道:“所以,你做着一切,就是为了毁掉何孟言?你不觉得很荒谬么,你想毁掉一个人,你反而给他钱?你这是毁他还是帮他?” “小愉,你这么爱他,难道还这么不懂他?”宋西辞轻蔑地笑了笑,“何孟言有何家撑腰,不管怎么一败涂地都不会缺钱的。对于他唯一的报复,就是让他失去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心血,让他眼睁睁看着何氏固业在我手中一步步走向毁灭。” 我觉得这太疯狂了,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要让何氏固业走向毁灭?” “对啊,等我收购它之后,我会分解它,让它名存实亡,然后再一败涂地。”宋西辞露出狡黠的笑意,之前这种笑意,我经常在死去的卢川脸上看到,“当然了,它累积的财富和资产,都会顺理成章地归属到我的公司。我怎么可能亏钱呢,不仅不亏,我还会榨干何氏固业最后的价值。” 宋西辞走到我身边,看着我一脸瞠目结舌:“你觉得,就算何孟言衣食无忧地在美国享受生活,心高气傲如他,看到何氏固业的分崩离析,他还能泰然自若?他不会痛苦万分,不会生不如死?” 我过去只是想过两个人是不是有些生意上的小过节,这么看来完全不是啊,这俨然一副杀妻之仇的感觉。 我听着宋西辞把他的计划一步步暴露出来,我觉得十分恐惧。不仅是因为他居然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算计了那么多,也因为他既然敢告诉我,就知道我已经没有撼动他的能力了,他信心十足,并势在必得。 “所以,你不用对我说对不起。”他说,“应该我说,对不起,小愉。” 别说,如果是演戏,宋西辞这个戏演得也挺到位的。他最后的那句话,居然真的有一丝情深。宋西辞伸出手,试图抚摸我的脸颊,被我躲开后,眉目间还有一丝很真挚的受伤。 “所以呢?”我冷笑着道,“我算什么?你从一开始说要娶我,就是为了利用我,让我帮你报复何孟言,是么?” “是。”我没想到,宋西辞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但是之后,我和你慢慢相处下来,我真的有点想保护你,我还有点希望你爱的人不是何孟言,希望你愿意和我好好过日子。但是小愉,你过分了……” 他指的过分,应该是我答应帮他诱使何孟言做那个商业区的开发,最后我却反悔,还在董事会上倒戈相向,说出我没有和宋西辞领结婚证,还不是合法夫妻的事情。 我承认,那件事我很过分,也因此,我很后悔,我也想和宋西辞好好过日子,来弥补我的自私,但我真的是没有想到,这只是宋西辞的计划。包括之后他对我的原谅和包容,都不过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 “所以你别傻了,我今天是不可能收手的。知道为什么我不让你说出我们离婚的事情么,就是因为我怕有些看重你价值的人突然收手,不过事已至此,木已成舟,你现在完全可以去董事会上说出你和我离婚,还改嫁给了何孟言的事情。”宋西辞干脆什么都不再遮掩,若无其事地玩弄着手上的戒指,很讽刺,那是我们当时的结婚戒指,“我无所谓,我之所以找你出来聊一聊,就是觉得你太可怜,直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我不可怜,我只是有些可气,我太蠢,好几次我看出一些端倪,最终还是在宋西辞的温柔攻势中沦陷,觉得是自己小人之心诋毁了他的爱意。 “小愉,都说了这么多,我不妨和你说,我真的挺喜欢你,如果你愿意回到我身边,我还是会好好保护你,好好爱你。”宋西辞最后展露出一丝温情,“但是,我对你的感情,并不足以让我对何孟言收手。” 喜欢我?呵呵,我觉得宋西辞也是真够大言不惭的,他利用我,利用地差不多了之后,告诉我我对你利用出了感情。我只想说四个字,去你妈的! 难怪我婆婆对我也莫名的好,我感觉他们母子间就是通了气,都想榨干我的价值,我唯一不懂的问题是:“宋总,我吴愉何德何能,你说有人看重我的价值,我又到底有什么价值,需要你付出和我结婚这么大的筹码?” “如果我顺利收购了何氏固业,我可以考虑告诉你。”宋西辞笑着,然后从无名指上摘下戒指,在手中颠了两下,然后在空中抛出一道闪着光的弧度。 我清楚地听到金属与地面碰撞的声音,那枚戒指在地上滚了两下,落在我脚边。 “走吧,回去开会,速战速决。”宋西辞站起身背对着我,声音变得无比冷漠,终于,他卸下了所有对我的伪装。我不禁觉得心凉凉的,善意与美好到底都是逢场作戏,戏散了场,连脸上画好的脸谱都要迫不及待地洗掉。 “宋总,还有个问题。”我也站起身,我想往前走两步,却不小心一脚踩上那枚戒指,我突然感觉脚变得很沉重,我就想黏在那里似的迈不开步子。 宋西辞依旧头也不回:“你说吧?” “你和何孟言,到底是什么深仇大恨?” 宋西辞沉默了,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关键,但是也很讳莫如深的问题。 我感受到宋西辞的抗拒,所以我故意苦着嗓子:“宋总,就算是死,也让我和孟言死个明白,知道我们到底错在哪了吧?” “滕思芸。”良久,宋西辞的口中逼出这三个字。他原本的冷漠霎时荡然无存,因为他的这三个字是有感情的,一半悲伤一半柔肠。 我脑子一震,我怎么也没想过宋西辞会和滕思芸有什么关系,我甚至没有把他们俩联系到一起去过。 “于珊珊的事情,的确是个不在我计划内的事情,我妹妹也替我解释了,她说我那天情绪很失控,才做出那种事。”我看不到宋西辞的神色,却能很清晰地感受到他叙述的困难,“那天,是滕思芸的忌日,一年的忌日。” 所以,他对滕思芸,是那样的感情? 我的天,我真的没想到,我觉得这一切太可怕了,太不可思议了。 宋西辞苦笑着:“你懂了么?” 我懂了,我突然想到之前有一次荔枝和我说过宋西辞的情感历程,提到过一个富家小姐。在荔枝口中,宋西辞在遇到我之前,只对一个富家小姐动过心,那个富家小姐脾气骄纵,性格诡谲,两个家庭的安排,将两个年轻人强行牵扯到一起。 富家小姐对宋西辞并无太多好感,之后还因为一个穷小子放弃了两个人的发展,但是宋西辞却莫名其妙,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这个富家小姐。 如果把这个故事中的“富家小姐”四个字换成“滕思芸”,一切竟然是那么契合! 第235章 转机 “我可以接受她和她爱的人在一起,也可以接受她爱的人不是我,但我接受不了她过得水深火热,接受不了她的死亡!”宋西辞情绪微微起伏起来,“如果不是何孟言,她不会被何家抛弃,也不会死!” “那不是何孟言的错!”我很气,真的很气,这太荒谬了,他以为他是什么人,凌驾于法律与规则的行刑者,可以以爱的名义伤害一切他眼中的罪人么? 我突然一下子变得底气十足,我走上去一把抓住他衣服,强迫他转过身来看向我:“何孟言很爱滕思芸,很爱很爱,他甚至比你还要爱她!你不知道滕思芸死的时候何孟言有多难过,他那时候还认为是我帮滕思芸自杀,为此他差点杀了我!你知道么?这些你都不知道,你凭什么说这是何孟言的错?” “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我不仅知道这些,我还知道思芸有多恨孟言,她把股份交给你,这不就是最好的证明么?她既然那么恨何孟言,到死都不愿意原谅她,我就帮她做她做不了的事情,她因为何孟言被何家伤害了一辈子,我就把账算回何孟言头上!”说起关于滕思芸的事情,宋西辞也理直气壮,他强势地呐喊着,丝毫不肯退让。 我觉得他疯了,真的,我面前这个人不是我所熟悉的宋西辞,而是一个被自以为是的仇恨蒙蔽了大脑的疯子。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卢川?”我发出最后的质问,“滕思芸时得病死的,没有人应该为她的死亡埋单。如果非要找一个,那也应该是卢川,卢川设计了车祸,卢川害得她瘫痪在床,你找卢川也好啊,为什么非要觉得是何孟言的错?” 宋西辞冷笑一声,继而说出一句很恐怖的话:“你怎么知道我就放过了卢川?”他一字一顿道,“否则你以为,卢川是怎么死的?” 疯了!都他妈疯了! 这真他妈是一群冤冤相报的疯子! 滕思芸设计车祸害林惜欢失去了孩子,卢川就设计车祸让滕思芸失去双腿,如今宋西辞再设计一场车祸,直接终结了卢川的性命。哦,不对,还是一尸两命,得知卢川死讯的林惜欢最终不愿独活于世,也从泰山山顶跳了下去。 这场报复中有赢家么?根本没有,那些付出生命的自然不是赢家,剩下我面前被仇恨遮挡双眼的宋西辞,和抱着林惜欢骨灰盒回老家的沈总,谁他妈都没有赢,谁他妈都一败涂地! 我摇着头:“你这是犯法!” “那也是他罪有应得,哦对了,何孟言还有一条罪行,就是为了何氏固业包庇卢川,卢川不该死么?何氏固业不该去给思芸陪葬么?”宋西辞发出了让我恐惧的笑声。 “你放了他。”直到现在,我还在妄图说服宋西辞,“放了何氏固业,我求你,我给滕思芸陪葬。是我为了她的股份动了杀心,是我帮滕思芸自杀的,应该我去死,我去陪葬,和何孟言没有关系。” 最终,我没想到我在宋西辞面前认下了这条莫须有的罪名。 奈何宋西辞根本不信:“行了,你不用挣扎了,我好不容易等到今天,我怎么都不会放手的。何氏固业今天一定是我的,而且你也不用心急,很快,你也得是我的。我要让何孟言不仅失去十几年的心血,还要失去自己最爱的女人!谁叫他害我失去了我最爱的女人!” “你既然对滕思芸情真意切,何苦再看上我,自己破了自己的痴情?”我觉得这个人无比好笑,他的一切都是为了报仇,为了帮一个死人报仇,甚至失去了自己的感受和需求。 “我不是说了么,这么多年,再也没有女人走近我心里,除了你。”宋西辞眸间一瞬的还是有一丝不忍,其实在过去的无数个瞬间,正是这清澈到真诚的眼神让我不再怀疑他对我的感情,让我以为他可能真的爱我。 宋西辞的手轻轻动了动,我感觉他是想抬起来,最终作罢了:“可能是因为十年了,从来没有一个女人像你那样陪伴我那么久,让我觉得你已经是生活的一个习惯,一个必需品。也有可能,是因为你有的时候有那么一点像滕思芸,虽然你外表很随和,也不任性,但其实你们一样固执,一样不肯妥协,一样敢冒天下大不违。” 其实我觉得他这些话说得有些夸张,如果我和滕思芸有哪里相似,大概就是因为我们都一样,认定了的事情就要去做,哪怕自己势单力薄,哪怕自己以卵击石,也非要击得头破血流,都不肯回头。 我突然想到远在香港的周医生,他也对滕思芸动过感情,他说滕思芸和卜悦像,而何孟言又说我和卜悦像。现在想想,大概我们三个人都有点像。 再细究下去,也许是何孟言从小和滕思芸相处不洽,但何孟言又特别喜欢特别想走近自己的这位同母异父的姐姐,于是之后才一下子被和姐姐有几分相似之处的卜悦吸引,并且迅速堕入爱河难以自拔。 所谓的冤冤相报,其实一切都是原因和定数的纵横交错。 我最终做的一件事,是从地上捡起那枚戒指:“所以,这个也不要了是吧?” 宋西辞杵在原地,我感受到他的思考和纠结,良久,他轻叹一口气:“帮我保存好,等你也属于我的那一天,再把它还给我。” 我觉得宋西辞本来应该是一个很棒的男人,他有钱有势,有才有貌,有些冷不丁的小幽默,也有叱咤风云的大智慧,他可以儒雅,也可以接地气,他可以柔情似水,也可以冷静到底。 我没想到,这么优秀,这么一个本该无所不能的男人,因为仇恨,丧失了情感和理智,完全为了复仇而做下这些,让我无比恐惧。 “走吧。”宋西辞轻言,我知道,最后的转机也没有了,等到我们回到会议室后,无论我说不说出我是何孟言的妻子,有持他一半股份做决定的权利,都改变不了何氏固业易主的事实了。都不用过完今晚,何氏固业就会在孙总的赞助下成为宋西辞的囊中之物。 他先出去,我站在原地,手中握着那枚戒指,可能因为握得太紧,我手心被戳得生痛,却反而吸毒似的越抓越紧。 就在我宛如一个六神无主地孤魂往会议室飘的时候,迎面撞上了风风火火的祁律师。 她看到我又是惊喜又是急切,难得啊,喝醉酒之外的情况下,也能在她那张严肃的脸上看到正常人的喜怒哀乐。 祁律师不管我一副不在状态的傻样,拉着我就道:“有救了,我找不到孙副总,只能和你说了。” 我知道孙副总之前一直在委托祁律师从法律角度想想办法,看看还有没有能争取来的股权持有人。我知道这件事,但我并没有和祁律师联系过,因为之前她的酒后吐真言,加上她算计了珊珊,我并不相信她会真心帮我,也并不愿意和这种奸佞的道貌岸然之人合作。 但这种时候,我再也没什么节操了,为了死马当做活马医,我差点和宋西辞使苦肉计。如今祁律师自己找过来,告诉我有救,就是没救我都得打这阵强心剂。 “怎么了?有什么转机么?”我失神的双眼放大,抓着救命稻草似的反手抓住她。 “之前你手上百分之四的股份还给了何总,对吧?”因为一路的狂奔,她喘着气,额前的碎发还狼狈地添在脸上,丝毫没有律师的威严和英气。 见我狂点头,她继续:“之后何总把这百分之四的股份给了一位林小姐,因为这位林小姐和去世的卢总有关联,是不是这样?” 原来还是林惜欢啊,我心里一凉。林惜欢已经去世了,从她身上做文章很明显是没有用的。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感觉瞬间又被泼灭。 祁律师没有意识到我黯淡下来的神情,依旧绘声绘色道:“当时转让给林小姐这件事是何总和林小姐私人处理的,没有从我手上过,所以之前计算股份的时候,我也没有算上林小姐的这份,现在……” “她死了,这位林小姐死了。”虽然我知道这句话很扫兴,这是一盆凉水,不只泼了我一个人。 祁律师愣了一下,但是旋即,她打着很重的官腔,敷衍似的道:“我很抱歉。”不加停顿,她又补充道,“但是我要说的和这位林小姐无关,我也是这两天整理何总财产的时候,才发现这百分之四的股份,根本没有转让给任何人。不知道何总当时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和林小姐签了一份完全不具备法律效应的转让书。” 所以说,何孟言根本没有打算让林惜欢真的帮何氏固业背锅,他只是吓一吓她,顺便好让卢川乖乖和他合作? 我一瞬间觉得有些自豪,我特别庆幸我爱的是何孟言这样的一个人。 比起宋西辞的仇恨,何孟言明明也有理由恨林惜欢,卢川正是为了林惜欢才策划车祸害瘫痪了滕思芸。但何孟言并没有,他也明明可以推锅,但他宁可自己承受下来,也不愿意害一个无辜的人。 “走啊!”我拉了把祁律师,“愣着干什么,去会议室啊!” 第236章 被自家人咬了 站在会议室门外,我听见何攸之问宋西辞:“不用等你太太么?” 宋西辞冷着嗓回应道:“怎么,你很想等么?不用了,开始吧,之前统计的各位股东的意见,应该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要改动的吧,所以,我们这边的股份……” “等等!”在他宣告胜利之前,我的出现不讨喜地打断了这些,我几乎是破门而入,虽然看宋西辞的表情仍旧是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 何攸之诡谲地笑了,讥讽道:“哟,垂死挣扎?苟延残喘?” 我不管他话说得难听,还推了他的胸膛,示意给我滚一边去:“我是何孟言的妻子,何氏固业的老板娘,我先生不在,于情于理都是我主持这个会议。轮不到你,何攸之何大少,跟轮不到外人。”我这句话有意无意地指代宋西辞,当然也不只他,而是在座每一个居心叵测之人。 之前我就闹过董事会,还在董事会上当场翻脸,说宋西辞和我没有结婚证,我们并不是法律承认的夫妻。何攸之肯定听说过这件事,但他还是故意当着这么多人面称呼我为“宋太太”,就是要给宋西辞下马威。 这一次我说我是何孟言的妻子,下面依旧各种哗然。也是,我并不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千金小姐,也不是什么腰缠万贯的女强人,我甚至还和别的男人有剪不断理还乱的干系,谁也不愿意承认一个像我这个无权无势的女人有资格主持这场会议。 果不其然,首当其冲找事情的就是何攸之,他非常不友好地直言:“还二婚呢?我这个堂弟底线越来越低了,之前找个吸毒的卖唱女,这次干脆找一个别人玩腻的二手货?宋总,这是怎么回事啊,我怎么有点看不懂?” “何少爷,虽然我现在很想和你达成合作意向,”宋西辞保持着微妙的笑容,温和却有着莫名的威慑力,“但我还是得提醒你一句,注意你的措辞。” 这句话一半是威胁,一半是不满。别说,何攸之还有几分受用,真的不再纠结于此:“所以呢,现在怎么办,你们真的都相信这个女人是何孟言的妻子?都要看这个女人在这作威作福?” 下面一片静默,没有人敢说信,也没有人敢说不信,这一个字和两个字的区别像极了站队,一边是何孟言,一边是何攸之和宋西辞。 更何况,就是没人有能验证我所谓的何夫人的身份,除了我那张视若珍宝的结婚证,偏偏我刚刚从天津赶回来,也不可能把结婚证随时带在身边。 “说话呀!”何攸之的语气充满了不友好,谁都不愿意当出头鸟,何攸之便偏偏要每个人都往这趟浑水里面涉。 “我信。”就在万籁俱寂的时候,宋西辞先发了言,“我也可以证明,她就是何孟言的妻子。算是对何孟言的尊重,我同意她主持会议,你们呢?” 说罢,宋西辞将目光投向了在座各位。 既然宋西辞都发话了,大家也不在犹豫,纷纷说由宋总和何少爷说了算,他们没有意见。何攸之搬石头砸自己脚,是他问的问题,现在宋西辞说了他信,何攸之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冷着嗓子道:“既然如此,你说你是何孟言的太太,那好啊,你来主持会议,你来代表宋西辞和宋总签字。” “我不签!”我决绝道,“我先生根本没有要转让何氏固业的意思,宋总,孙总,谢谢你们的好意,但我和我先生,并不希望何氏固业被收购。而且恕我直言,你们也不是合适的买主。” 我这话说得挺不留情面的,孙总虽然一言不发,看是看宋西辞的眼神已经悄然变化,宋西辞的面色也并不好看。 “我想提醒你一句,”宋西辞并不看我,拿笔尾敲了敲桌子,“卖不卖何氏固业不是你说了算,也不是何孟言说了算,而是何氏固业的所有股东说了算。如果意见不合,就采用少数服从多数的方式,这个你应该知道。” 我当然知道,我不是第一次参与何氏固业这些乱七八糟的决议了。 宋西辞依旧以为我是在以卵击石,他怕我还心存侥幸,于是又提醒一遍:“即便你现在替何孟言做了决策,你们的股份可能还是不够话语权。” “我知道,差百分之二。” 宋西辞轻巧地笑了:“原来你知道啊,所以呢,你表达你和何孟言的意思,又是想说明什么?” “说明态度啊。”我理直气壮道。 何攸之立刻笑了,还连连摇头表达自己的不屑,他这一笑,下面那群应和他的马屁精立刻也笑起来,好像谁不笑谁都何攸之就不够衷心一样。 “何少爷,您忘了您的堂姐,滕思芸去世前,给我留的那百分之四的股份了么?”我淡淡问道。 何攸之当然想到过:“那不是已经转让给一个女人了么?难道那个女人也是何孟言的什么红颜知己?” “那些股份没有转让给任何人,他们签的是一份无效合同书,祁律师,麻烦您给宋总和何少爷的律师团队展示一下。”这次轮到我似笑非笑了。 这个表情真是棒,可以很轻易地表示我内心的得意和不屑。 祁律师还算是个拧的清轻重的人,虽然她对我速来不满,也把我当作情敌对待,但是在这件事情上,她还是给了我足够的尊重。毕竟,在对何孟言好这件事情上,我们的立场是一样的。 祁律师把影印好的文件递给宋西辞,宋西辞是懂法律的人,他略微一扫便看出端倪,眉头渐渐紧锁起来。 何攸之一看这架势,也立刻明白不是我胡编乱造,的确是转让书有问题,何孟言和林惜欢的转让关系并不成立。 “该死。”他抢过来合同书,在宋西辞停留视线的地方看了一会儿,“何孟言真是可以,他绝对故意留了这一手,让我们误以为有机可乘,放松警惕,然后来这么一出。我早该想到他老谋深算,不会这么好对付!”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了,也许这是何孟言故意留下的退路。他果然永远比我想象的还要精明,即便身在美国,还是给我留了个法子。 “还有,我这两天在天津走动了一番,这是天津有两位股东给我签的股权转让书,加起来也有百分之零点八了。”我不由得暗自庆幸我这两天也没闲着,不然根本没办法压制性地胜利。 宋西辞的额前慢慢布上了一层密汗,一看这个架势,谁都知道怎么回事了。 尤其是久经沙场的孙总,她微微一笑,扔掉手上的笔,双臂抱在胸前靠上椅背:“西辞,你这是被自家人咬了呀。” 与其说是自家人,我感觉孙总更想说你们这是农夫与蛇,你被自己家养的狗给咬了一口。但是她给我留了一丝颜面,也给宋西辞保存了不少尊严。 何攸之气急败坏:“你现在可以说不同意收购,下一次董事会的时候,我看你怎么多出来股权优势!” 我知道这句话说明什么,何攸之和宋西辞不会善罢甘休,就算今天失败了,他们还是可以去拉拢股东,积累更多的股权,让我失去和他们抗衡的资本。 我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何孟言回来,那样才有压倒性的胜利。 “还有,你说你是何孟言的妻子,你今天把证据拿出来,不然我这个做堂哥的,不会承认你这么个弟妹!”何攸之有些狗急跳墙了,找不到别的办法,他干脆让我也不好过,让我也难堪一次。 我冷笑着,丝毫不惧怕:“祁律师,我和何孟言的婚前协议,你那里应该还有吧。来,拿出来,既然何少爷想看,就给他看清楚,我也不怕什么隐私不隐私。何少爷,您要看么?” 祁律师也不慌不忙,开始从文件袋里拿东西。 “来呀,各位,今天我就不怕了,你们要逼我,要趁着何孟言不在欺负我一个女人,那也好,我奉陪到底。只是何孟言回来之后,我不知道各位要怎么和我清这笔账!”我一字一句说得铿锵有力,说是奉告,不如说是威慑。 片刻,宋西辞站起来:“不必了。”他收拾起桌子上的东西,“下次董事会再见。” 看来宋西辞根本不打算放过我,这样也好,反正问题要解决,逃避不是办法,既然宋西辞非要和整个何氏固业为敌,我们就斗到底,看看到底谁先认怂。 这场闹剧就到此为止了,先是宋西辞的离场,再是何攸之的愤然离去,在座的各位董事,一个接着一个的离开。最后剩下我无力地瘫在主座,面对面前的空无一人:“祁律师,你掏婚前协议的动作演得真像啊。” “你也是。”她回以我同样的褒奖,“后面怎么办,何总到底去哪了?” “一个一时半会回不来的地方。”我也很无力,“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找一个和他相同立场,有钱有势,还愿意帮我们的人。” 祁律师冷笑着:“哪还有这样的人?” “我倒是知道一个。” 第237章 不原谅你 我知道的人是陆离。 虽然我不知道陆离和何孟言什么关系,也不知道陆离和宋西辞什么关系,但是我能看的出来,陆离希望何孟言留下来,何孟言留下来就代表着何氏固业的安然健在,说明他是愿意和何孟言同立场的。 虽然很晚了,我还是第一时间赶去了尊煌。小秦老婆要生孩子,我没把他留在身边,祁律师主动请缨说愿意和我一起。她还说我看上去太累,不适合开车,还是她来吧。 要是往日我还得戒备一下,今天我还戒备个啥呢,我一无所有无比狼狈,我非常相信她的善意,至少我相信她的目的和我是一样的,都是为了何孟言好。 路上,我很颓地抱着膝盖坐在后车厢,祁律师突然清了清嗓子道:“其实我也没想过,我居然会做那种事。” “什么?”我没什么力气,连日的奔波,昨天几乎一宿未眠,我感觉我在和宋西辞对峙之后,还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就已经很牛逼了。 “于珊珊的事情,我身为一个律师,我真的不该利用我的法律素质,做出那种事情。”她这个人啊,就连道歉都是这么官方,“我对不起于珊珊,也对不起法律。” “东子死了,你知道么?”我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已经很淡定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死亡对我来说没有那么恐怖,也没有那么特殊,“珊珊现在不知去向,生死未卜,哦对了,她还吸毒,我之前去她家,她吸毒过量,躺在那儿跟个尸体一样,这些你知道么?” 祁律师依旧冷冰冰的:“我很抱歉。” “我不接受。”我决绝道,“我永远不会接受的,珊珊也不会接受。”我想了想,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不自觉地冒出这样一句很熟悉的话,“成年人是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任的。” 祁律师不再和我废话了,我其实挺想安慰她两句,告诉她虽然我不原谅她,但是她知道错误是好的,我希望她好好做人,别再犯同样的错误了。而且现在我并不排斥和她站在同一战线,谁叫我们都不小心爱上了何孟言呢。 可惜我太累了,我懒得把时间花来和她多费口舌。 祁律师却不甘心,我感觉她很少和人说话一样,逮到我就要把所有的话都说出来:“其实我觉得我特别不知道,程丞也不要我了,他和一个建材店女老板好了。那个女老板离过婚,人看上去也特别骚。” 得,就她不骚,就她正经呗。 我也觉得她正经,正经得毫无情趣,让人不想和她共度未来。 “那说明你们不合适,属于你的哪怕你拿刀把他往外赶,他都还是你的。”前半句话是安慰,说后半句的时候我突然贱了起来,像是为了报复似的,淡淡道,“就像我和何孟言,好多次我都以为我们没有以后了,结果呢。”我转着手上的戒指,虽然我很怕祁律师一激动把车往护栏上撞和我同归于尽,但是我现在就是很贱,“不还是结了婚。” 没想到祁律师并没有撞护栏,她还很像模像样道:“真羡慕你。” “别羡慕我。”我叹了口气,她根本不知道我付出了怎么样的代价,为了和何孟言在一起,这么些日子以来,我失去了多少又付出了多少。 我们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到了尊煌,我看了看祁律师那一身西装革履的样子,盘着端庄的发型,带着肃然的眼睛,怎么看都和这个寻欢作乐的地方格格不入。 我毫不掩饰地表现出她不适合留在这,祁律师将我从头到尾扫了一遍:“你自己呢?” 她不说我还没有感觉,她一说我才发现我穿得也很正式,毕竟我今天见了很多批人,每一批都需要我严阵以待。 “我不一样。”我扭了扭腰身,“我骚进了骨子里。” 祁律师推了推眼镜,看得出来,她很尴尬,在她的世界里可能无法容忍这种情况,怎么能有女人这么不要脸,说自己骚进骨子。但是她现在不想也不便和我怼,只能用这种方式容忍我一下。 我看着她那样子挺想要的,最后拍了拍她的肩:“行了,你回去吧,车你开回去,不然你一个女人大晚上不方便。”说着我把车钥匙丢给她,转身打算往尊煌里面走。 祁律师叫住我:“那你呢?” “我?”我笑着耸了耸肩,“你还怕一个骚进骨子里的女人没有男人送她回家?” 祁律师不可置信地盯着我看了一阵,最后摇了摇头:“我似乎有点明白何总究竟喜欢你什么了。”说罢她转过身,钻回了车里。 喜欢我什么,我骚么? 搞清楚,就尊煌这种地方,十个女人有九个比我骚二十倍,另外一个比我骚十九倍。我自己都不知道何孟言喜欢我什么,我也不知的我喜欢何孟言什么。但有的时候爱情就是这样的,没有道理并且不讲道理。 很多时候我们自己也想剖根究底,也想放弃,但是最后,我们往往选择跟随命运漂流,被无原无由的爱情牵着鼻子走。 这个点正是尊煌最热闹的时候,巧在我一进门就看到趾高气昂的雯姐,对着一个小姐叫得老大声:“你干什么吃的?你知道黄老板是多大的客户么,你得罪了黄老板你是在找死吧?你信不信我明天找个人贩子给你扔山里去?” 我听得觉得有一丝好笑,幼不幼稚,这跟吓小孩有什么区别?转念一想,还是有区别的,没有父母会真的把孩子扔山里,但是雯姐会。她手上不知道过了多少条人命,她这的姑娘一半是自愿,另一半怎么来的谁都不知道,保不齐就是什么人口交易,比方说雅婷,好好一姑娘,说疯就疯了。 “别吓唬小姑娘了。”我从她背后出现,冷不防地吓了她一跳,“珊珊有下落了么?”虽然最近乱七八糟的事情很多,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找珊珊。 雯姐看了我一眼,很快恢复她看女人一贯的眼神。雯姐的眼神分两种,一种是看客人,一种是看女人,看客人永远谄媚讨好,看女人就是轻贱了。她才不分什么样的女人,我有的时候觉得,她也许对着镜子的时候都是这样看自己的。 “没有。”她冷着嗓子道,“我还以为你把这事儿忘了呢。” “忘不了。” “还特意跑一趟?”雯姐似笑非笑,突然又叫起来,“妈的,你他妈又干了什么,你又招惹睡了?”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一个全身赤裸的女孩被从包厢里面扔出来,她死死捂着胸前的敏感部位,泪水刷刷往下流。 雯姐被我缠着也来不及处理,拉着一旁过的一个年龄稍大的姑娘,加了她一声:“你先把琪琪给我弄后面去,这个赔钱东西,每次都把客人弄火。上次被人打得头都磕破了还敢怼客人,我把她弄过来没赚过一分钱,尽赔钱了!” 卧槽,头磕破了,光着身子扔出来了,还说是人家的错? 罢了,这种地方的是非我也不是第一次见,我没有能力掺和他们这些破事。我拉着雯姐:“行了,你是大忙人,我就问你一个事儿,陆离呢?” 雯姐愣了一下:“你来找我们陆总的?” “我急,以后再和你解释,你现在要找陆离,你帮我敲门还是我自己去他办公室找?” 雯姐想了想:“不知道陆总在不在,里面那个屋,你自己个儿去看看吧。” 很明显,雯姐不想趟浑水,她也不知道我找陆离什么事儿,她不想给自己添麻烦。 好在陆离没那么难找,我敲开他办公室的时候,他刚喝完酒,撑着脑袋坐在办公桌前,看到我招招手:“来来来,今天就你了,伺候舒服了以后少不了你好处!” 果然,这里的女人他也没少染指,我皱着眉:“陆总我有夫之妇,伺候不了你,就算我伺候了你,何孟言也放不了你。” “何孟言?……”他重复了一遍,“何孟言……他人呢,回北京了么?” “上一次回了,这一次不知道能不能回得来。”我开门见山,“陆总,我和何孟言,遇到麻烦了。” 陆离看着我摇摇头,迷迷糊糊道:“你遇到麻烦,和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如果没有关系,你何必为了把何孟言追回来,冒着得罪何攸之的风险?”我不知道他真醉假醉,我总觉得他在装,这样就算他真的告诉了我什么,帮了我什么,他也可以解释成自己喝醉了酒,我趁虚而入,他完全不知情。 我本来只是怀疑,但后面的对话,越来越多的验证了我的假设。 在我们的对话步步深入之后,陆离突然露出醉酒者独有的憨笑:“要让何孟言回来,就去重庆啊!” “去你老家做什么?”我想起来宋西辞说过陆离就是在重庆发的家。 “找一个人。”他颤颤巍巍伸出一根手指头。 果然,陆离知道什么。 “谁?”我迫不及待问道。 第238章 关键人物 “你知道何孟言家里还有什么人么?”陆离醉得像模像样,摇头晃脑地问着。 我知道他母亲和姐姐都已经去世,唯一的亲人也就是何老爷子了,父子间的关系很微妙,还没有血缘关系。除此之外……难道他还有什么隐藏的哥哥弟弟姐姐妹妹,掌控着一笔神秘而巨大的财产? 陆离见我想了半天无果,也不再兜圈子:“他还有个奶奶……”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何孟言的奶奶一直以为何孟言是何家的亲生骨肉,反而将何高毅的闺女滕思芸当做外人,如果现在她知道何孟言身陷囹圄,必定会出手阻拦。至于何高毅,就算内心千百个不远,老人家毕竟是自己的亲娘,总不可能说出何孟言并非亲生的真相,伤害老人脆弱的身体与心灵。 我不由得觉得自己这一趟真是找对了人,陆离果然留了一手。 但我还有一点觉得惊异:“何孟言的奶奶,为什么会在重庆?” “我哪知道啊!”陆离大手一挥,旋即迷醉地笑了笑,单手指着我,“你怎么对于何孟言的事情那么上心啊,算了,你想知道我就和你说,也不是什么秘密。老人家本来就是重庆人,前几年莫名其妙信了佛,何家就给她在重庆修了个佛堂,专门供她念经祈福。” 陆离明明就没有醉,现在我已经可以这么确定了。他说起话来条理清晰,而且完全分得清孰轻孰重,无关痛痒的小道消息说一些,真正不该说的只字不提。 如果这样的人是醉汉,只能说他清醒的时候太聪明。 从尊煌出来的时候,我又遇到雯姐,她冷笑着揶揄我:“以前我倒是没看出来,你是个这么会来事儿的人,我们这新老板我都没怎么熟悉呢,你动作倒是挺快啊。” “还好吧。”雯姐有的时候莫名的讨人厌,我翻了她一眼,“再快也没你祸害小姑娘来得快。” 没想到雯姐不怒反笑,完全把这当作一句称赞的话来听:“要不我怎么赚钱呢,我祸害的速度越快,来钱的速度才越快啊。你以为很容易?也是,你多清高啊,尤其现在还飞上枝头变凤凰了,怎么看得起我们这些人呢?” 雯姐这个人有个毛病,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心,她总是在各种时候提醒我一件事——不要忘记你也在这做过,你也脏。有些事情可以被时间抹去,有些事情不可以,偏偏我的过去,总有一些人记得格外清楚。 回到何孟言的家,我在门口站了很久,手里按着钥匙串,不敢也不想打开门。 我觉得好残忍啊,宋西辞他们对我残忍,何孟言对我也残忍。他是怎么就忍心丢下我一个人,让我独自在深夜游离到家门口,再打开门面对空无一人的黑暗与恐惧呢。 夜很深了,凉意加重,我不可能在这里站一晚。我需要休息,需要睡眠,我需要保持充沛的精力和思维去面对明天,去面对后面层出不穷的事情。 最终我打开门,疯了一样用最快的速度按亮所有的灯,然后把自己塞进沙发。 我还迫不及待扯开窗帘,露出落地窗外的万籁俱寂。 这个屋子的每一个角落都是何孟言的温度,何孟言的回忆。说得低俗而暧昧,这里每一个可以躺下可以站立的地方,我们都做过爱,有的很残暴,有的很温馨,有的并不美好。但是现在,连何孟言都没有了。 我一个人在亮着的满堂灯光中打开电脑,订了第二天下午去重庆的机票。 小秦老婆刚刚生孩子,我要是硬拖上他太不人性,于是干脆喊了易子俊一起,他对何氏固业的情况比较熟悉,而且年轻有为,我也算是信任。 飞机上他问我:“愉姐,委屈你坐经济舱。” “我平时也是。”我说。 “和何总也是?”他不知道为什么,莫名的执着于这个没什么意义的问题。 然而我仔细一想,不禁觉得悲从中来,我的回忆中,竟然连和何孟言一起坐飞机的经历都没有。我不禁幻想着,等这些事情完全过去之后,我就和他去度蜜月,我们去环游世界,我们去做干净做完整所有趁着年轻应该做可以做的事情。 然而面对易子俊这个问题,我摇摇头:“和孟言不是。” 到达重庆之后,我和易子俊安顿下来,为了避免落人口舌,我们特意订了不在一层楼的两间房。易子俊事先帮我调查好了何老夫人的住所。 他说何老夫人在当地的佛教圈子很有名,她并不是有多虔诚,多渊博,她吃肉,从不戒荤腥。她甚至连金刚经都读不通顺,佛像的名字也常常叫错。 她之所以有名气,是因为她豪气,她动辄一掷千金。就比方说某一个小寺,想新建一个佛身,就向这个圈子里的人筹钱。何老夫人听说后不仅不假思索出了钱,还多给了几倍,让给塑个金身。 在比方说我只在鲁迅小说里面看到祥林嫂做的捐门槛这种事情,何老夫人不知道捐过多少,据说当地一个很有名的寺庙主佛面前的门槛就是她的。 总之何老夫人做事情不管对不对好不好,只管贵不贵。而且听闻她原本也不信佛,就是从两三年前开始笃信,然后试图用钱做尽一切和佛法相关的事情。 我想来也是,从我过去听说的关于这位老夫人的传闻来看,她铁腕、专断、不留情面。面对何孟言的母亲滕青青,即便她把她逼死,似乎也毫无悔意。再比如说卜悦,为了让卜悦离开自己的宝贝孙子,她更是不知道下了多少见不得人的功夫。 这种人说自己信佛,就像刽子手突然说自己双手不愿沾血一样。 没想到,到重庆的当天下午,更让我震惊的事情从易子俊口中说出来。 “你知道么,何老夫人去年捐了一个庙,捐献人的名字写得却不是她自己。” 这个事儿听上去是有点怪啊,何老夫人不像是真信佛,总感觉像是在沽名钓誉,这种人,难道不会巴不得自己的名字多多出现在功德榜上么。 我不禁好奇道:“那写得是谁?” “我原本也不知道这个人是谁,这个名字我以前没有看过,不过我后来查了一下。”易子俊故弄玄虚道,“大有文章啊,何氏固业曾经的大股东,一个死了二十年的人。” 我一下子明白了,惊叫起来:“滕青青?” “是的,她是不是……”易子俊试探道,“何总的母亲? 是的,滕青青,一个为了自己的孩子不小心坠楼身亡的母亲。但是滕青青死了二十年了,何老夫人也和这件事情脱不了干系,现在突然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还以她的名义修了一座庙,这莫非是——赎罪么? 我觉得很奇怪,而且越想越奇怪。 而揭开这些谜底只有一个办法,我也迫不及待要去做这件事情,拜访何孟言的奶奶,这位原本只存在于传说中的老夫人。 好在一切算是顺利,我不敢说我是何孟言的妻子,我只是说自己是何氏固业的员工,何孟言的助理,现在何氏固业遇到了危机,何总下落不明,想要找何老夫人请示一下,看看有什么建议和帮助。 果然,何老夫人还是很护犊子的,一听说何孟言下落不明,立刻同意接见我。 这位老夫人瞧上去和我想象中几乎没有差距,雍容华贵,仪态万千,满头的银发讲究地烫了卷,盘在脑后,身上的衣服没有一件不是价值不菲,就连披着的那条丝巾,看上去都是上好的桑蚕。哦对了,还有香水味,她身上讲究的栀子花香气,让她宛如一尊佛似的,在点着的精油烟熏中容光焕发。 面对我,她起初板着一张脸,并不慈祥。我不禁很是担忧,如果她知道我是何孟言合法的妻子,是不是会向对待卜悦那样对我。 我们聊了几句,说了一些何孟言突然失踪的事情,我也透露出来何孟言去了美国,而何氏固业现在经济状况很不好,还故意把方向往何老爷子身上隐。希望老夫人可以主动反应过来,然后尽快找何高毅把何孟言要回来。 没想到,老夫人像是没听到一样,时间一久,我竟然还发现她的眼睛半闭半张,又马上就要睡过去的迹象。 她旁边服侍的月嫂叹了口气,和我说老夫人身体不好,现在也容易忘事,经常会客会一半就睡过去了,让我不要介意。 我感觉听着自己宝贝孙子的事情都能睡过去,可能真的是身体机能出现了问题。 月嫂推了推何老夫人:“夫人,您醒醒,吴小姐和您说话呢。” 她叫了几声,何老夫人悠悠转醒,看着我问道:“你哪位啊?” 她这次声音柔和了一些,和刚才两个人似的。我只好再做了一遍自我介绍,然而这一次,她都没有给我说出何孟言下落不明这件事的机会,她就打断我:“思芸那姑娘,现在还好吧?和小卢生了几个孩子啊,怎么都不来看看我老人家?” 第239章 我是何孟言的母亲 这我就更震惊了! 她在知道我是何氏固业员工的情况下,问出的第一句话不是关于何孟言的,而是关于滕思芸?她不是一向待滕思芸很不好,还以为滕思芸不是自己的亲生孙女么? 见我不答话,她主动拉了拉我的手:“你说嘛,什么时候他们夫妻两,带孩子一起来看我呀?是不是思芸太忙了,没空离开北京?” “夫人,您又忘事了。”月嫂尴尬地看着何老夫人,于心不忍却又不得不提醒道,“去年的时候老何总就和您说过,大小姐已经去世了!” “你胡说!”何老夫人的表情突然变得阴冷起来,还几乎要从轮椅上跳起来,但是看得出来,如今白发苍苍的她并不具备这个能力,何老夫人像个孩子一样和她蛮横地争执起来,“思芸怎么可能去世!我看是你们这群人觊觎我的财产,不让我把遗产都留给思芸,才这样骗我!” 这尼玛,是演哪出啊? 我越来越看不懂了,她不应该很不待见滕思芸么?这一口一个思芸的,我要是不知道,得以为她对滕思芸多么疼爱,多么捧在手掌心呢! 我能感觉到,何老夫人身体状况不是很好,脑子状况也不是很好,她应该是在不停忘记过去的事情,性格和脾气也阴情难测。 何老夫人见月嫂不再和她争辩,又紧紧握住我的手:“孩子,他们都骗我,你告诉我,思芸其实很好,是吧?我记得她和小卢结婚那会儿,两个孩子多好多健康啊,这才多久,怎么可能就去世嘛。” 滕思芸和卢川结婚,我没记错的话至少是八九年前的事情了。这可不是没多久,在这段时间里,他们都经历了无比多的事情。而且至少两三年前,滕思芸就已经因为车祸卧床不起了,怎么会有很健康一说? 我不忍心欺骗老人家,更不忍心告诉她真相,所以求助地看向月嫂,月嫂也躲开我的凝视,表示自己的爱莫能助。 我反手抓住老夫人的手:“您还有孟言这个孩子呢,我这次来找您,就是和您说一些关于孟言的事情。” “孟言啊……”她呢喃着,“孟言不是还小,还在念书么,他有什么事呀?” 没办法,趁着老夫人下一次莫名奇妙睡过去的时候,我和月嫂在茶水间聊了几句。 月嫂说这样已经两三年了,其实差不多就是开始信佛那会儿吧,老夫人变得对滕思芸一直很关心,但就是不愿意去北京见一见她。月嫂也暗中和何高毅联系过,问要不要请滕思芸来,被老夫人知道之后臭骂了一顿,说自己根本不想见到滕思芸。 尤其是后来知道滕思芸去世的事情,何老夫人一下子晕了过去,再醒过来的时候,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阴晴不定,反复无常,有的时候慈祥和蔼,有的时候又蛮横不讲理。而且特别容易忘事,前一秒的事情下一秒就不记得了。就连身体,也很快坏了下来,明明一年前还能去登山的,现在站都站不起来了。 我问是突然开始关心滕思芸么? 月嫂说是的,有一次来了一个五六十岁的女人,和老夫人长谈了一次,那个女人走之后,老夫人也大病了一场,之后就总是念叨着滕思芸,还说自己对不起那个孩子。 我更是好奇了,忙问那个五六十岁的女人是谁。 月嫂说她也不知道,她曾经找人查过,查到的时候差不多是三个月之后,那会儿这个女人已经死了。 如此扑朔迷离,我更加懵逼,一个濒死女人的突然造访,突然就改变了何老夫人对滕思芸的态度,也让何老夫人慢慢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等何老夫人再醒来的时候,她还是很端庄的坐在那,但是这次她没有忘记我的名字,看见我之前,她对着一张照片擦眼泪:“好好的孩子,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我走过去看,一张泛黄的老照片,并不高的像素加上手指频繁的摩挲,让它破旧不堪。看仔细看,还是能发现上面是一对男女,保持着二十多岁的活力与青涩,笑得也很甜美。男人西装革履,女人婚纱铺地,二人紧紧依偎。我一下子就会意,这是滕思芸和卢川的婚纱照。 “夫人经常这样,都一年了,还是经常看着大小姐的照片暗自垂泪。”月嫂叹了口气,不无感慨地在我耳边说。 老夫人看到我的时候擦了擦眼睛,把手中的老花镜放到一边:“吴小姐,你之前说我孙子孟言去了美国,然后失去了联络,具体是怎么一回事?“ 看来这一次,她想起了我们之前对话的内容,也想起了滕思芸的死亡。 我只好把所有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唯独没有说是何老爷子从中作梗弄垮何氏固业,但是字里行间无不透露着这个意思。 老夫人听完皱了皱眉:“不应该啊,出了这么多事情,高毅不打点打点?” “我来找您也正是这个意思,何老爷子在国外,我没有办法接触,现在何氏固业很不好,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您能帮我找找我们何总的下落,也能助何氏固业一臂之力。” 老夫人叹了口气:“我已经很久不管何家还有公司的事情了。” “这不只是公司的事情,也是我们何总,您孙子的事情。”我知道这样很残忍,但我还是抓住了这位老夫人的软肋,并且不要脸地狠狠捅了一下,“滕小姐去世的事情,我也很难过。但是您已经失去一个孩子了,您难道希望我们何总也过得很艰难么?” 果然,老夫人听到这句话身子不由自主抖了一下。 她又握住我的手,我突然感觉,这一次从短暂睡梦中醒过来的何老夫人,是之前两个何老夫人的合体。她既有曾经呼风唤雨的霸气和逐渐,又有面对亲情的柔情和温存。 “孩子。”她叫了我一声,有力而温热,“你在何氏固业呆了这么久,应该见过我的思芸吧?” 我点点头,我不仅见过,我还陪着她走过了生命的最后一程。 “她是不是一直很恨我?”老人家看着我,眼睛里闪着光芒。 是啊,滕思芸不只恨她,还恨何孟言,恨何高毅,恨着和何家有关的一切。 但是一看到何老夫人这个眼神,我就退缩了,我笑着说:“怎么会呢?您是滕小姐的奶奶啊,她怎么可能恨您呢?您是不知道,滕小姐后来重病卧床的时候,还不让我们告诉您,怕您担心。她还特别怕您去到北京,看到她那个样子,会心里难受,所以才一直不和您联系。” 何老夫人的眼泪立刻吧嗒吧嗒就流了下来:“我也想看她,我也怕她。” 怕,我感觉这个字是第一次从这位老夫人嘴里说出来。 我不知道她也会怕,从我听到的关于她的传闻中,她应该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人,又怎么可能怕滕思芸一个后辈,一个弱女子呢? 偏偏,她现在的语气像极了一个弱者,仿佛自己在滕思芸面前无比渺小似的。 “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有两个人,一个是思芸,另一个就是青青。”老人家热泪盈眶,平日里她对着佛祖赎罪,今天不小心被她逮到了另一个对象,那就是我,于是她抓着我的手,对我诉诸自己的罪孽,“我对不起这对母女,我永远还不清对她们的伤害……” 老夫人擦了把眼泪:“孩子,你是第一个从北京跑来这里找我的人,也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和我的思芸有关联的人。我一看到你,我就控制不住。” 她试图去解释自己的情绪失控,其实这没什么,这不丢人,这很真实。 我只是有点奇怪,她为什么突然这样的态度?那个五六十岁突然造访的女人是谁,又和她说了什么话? 没想到,我还没问,老夫人自己说了出来:“孩子,我也活不长了,你愿意在我死前,听一听我的罪孽么?” 不等我开口说几句漂亮话,安慰她她身体康健,必定能长命百岁,老夫人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她将一段往事又翻了出来,重新演绎成另一个样子,让我知道命运原来可以这么奇妙,也这么残酷…… 那是三年前,她刚刚到重庆安家落户。那时候何老夫人来重庆的目的说来有趣,她说她的掌控欲太强,野心也太膨胀,都这把年纪,她还想要干涉何家的事情。但其实,她也知道自己老了,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 为了遏制自己的控制欲,她干脆一了百了离开何家的势力范围,来到生活节奏缓慢而舒适的老家重庆安心养老。 原本一切都好,她过着自己精致而奢侈的生活,享受着自己子女的供奉,还有权利和金钱带来的纸醉金迷。虽然年近九十,她还是喜欢这些东西。 然而,某一天,一个陌生女人的来访打破了这一切。 她还记得自己和这个女人的第一句对话。 她摆着自己贵太太的架子,问那个女人:“你是哪位啊?” 那个女人镇定自若:“我是何孟言的母亲。” 第240章 最狠的报复 这事儿就怪了,何老夫人当时的反应应该是和我差不多的,惊诧而难以置信。 我只知道何孟言和滕思芸是同母异父的姐弟,要说突然有个陌生男子冒出来,说自己当年和滕青青发生了什么,诞下了何孟言这个孩子,我还有可能会相信。 何孟言的母亲是滕青青,这事儿没跑啊,哪来什么五六十岁的陌生女人呢? 何老夫人那时也傻了,她可能比我还要傻一点,毕竟,她连滕思芸就是何高毅亲生骨肉,而何孟言才并非何家后代的事情都不知道。 我脑海中灵光一现,不由得叫出声:“难道,何孟言的母亲当年没有死?” “的确没有死。”何老夫人点了点头。 这就更加奇怪了,我不解道:“可是我听何总说,那个时候,何太太,就是滕夫人,她不是当着很多人的面从楼上掉下去的么?”我在记忆里搜索着何孟言和我说的来龙去脉,又补充上一句,“我还在报纸上看过呢!” “青青是死了,我亲眼看着她尸体在殡仪馆火化的。”老人家淡定道。 反而是我,总迫不及待想确认是老夫人弄错了:“那……” “但是,青青她不是孟言的妈妈。”何老夫人眼睛慢慢合上,眼睑伴随着皱纹轻轻抖动着,“如果这个女人没有来找我的话,我可能到死都不知道这些事情……” 这件事要从何孟言出生前开始说。 那个自称是她母亲的女人叫做慕容琦,何孟言出生的时候,她还是个年仅二十的小姑娘。那个时候她天真、烂漫、美丽、大胆,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和挑战欲,于是,也包括对爱情。 这个叫做慕容琦的女人,其实曾经在何孟言口中出现过,只不过作为一个故事中的小配角,她那么无关紧要,连性命都没有。如果说有一些描述的话,便也只说她是个肤白貌美,个性十足的女大学生。 不知道是命运捉弄,还是命运垂怜,慕容琦在人生最美的年纪邂逅了一个无比之棒的男人,她还有幸成为对方枕边的伴侣,更是无奈沦为成为挑拨对方夫妻关系的狐狸精。 她遇到的男人就是何高毅——何孟言的父亲何高毅,在何高毅和滕青青结婚四年后。见到彼此的第一眼,涉世未深的慕容琦就爱上这个事业有成却乐意与人亲近的霸道总裁帅大叔,至于何高毅,说不上爱吧,顶多就是产生了一些兴趣,对这个和曾经的滕思芸有几分相似的女学生。 在何孟言和我说起他并非何老爷子亲身儿子的时候,也提到过这件事情,但是他是站在滕青青的角度说得。 他说自己的父亲在结婚四年后出轨,和一个女大学生,讽刺的是,这个女孩和滕青青毕业于同一所院校。为了这个女孩,何高毅背叛了和他一起吃过苦,一起生过孩子,一起离家出走的结发妻子。 关于结局,何孟言也说过一些,何高毅很快和那个女孩分开了,却没有停止在女人身上找乐子这件事情。没有了一个女大学生,还有千千万万的,还有风韵犹存的中年少妇,有干练知性的职场女性。这也是导致何高毅和滕青青婚姻破裂的一个重要因素。 而今天,何老夫人还顺带说出了他们分开的原因:“高毅那个孩子吧,其实特别倔。我知道他和青青在一起不开心,青青太强势,太在乎事业,高毅也是个非常有主见的人,而且,他是个很注重感情和家庭的人。” 何老夫人叹了口气,也许在她眼中,太重感情是个弱点,是种罪孽:“没办法,他没有从青青那里得到的,他就出去找别的女人找。其实你说,一个男人,他能要什么呢?不就一点温柔,加上一点关怀。能给这些的女人多好找啊,外面一抓一大把,高毅何苦整天对着青青的强势和野心呢。” 是啊,我也不懂,凭何高毅的身份和本事,完全可以和滕青青分开啊。就算是心里愧疚,多从别的方面补偿就好了。 到底我少活了七十年,还是何老夫人一语道破:“可惜就可惜在,两个人还想相爱。你还年轻,你不知道爱情最痛苦的是什么。就是两个人赫然产生的相互吸引,被生活慢慢消磨殆尽,可是偏偏爱情没有。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却很不开心,这才是最痛苦的事情。” 很不幸,滕青青和何高毅成为了这样痛苦的一对夫妇,所以慕容琦趁虚而入。 只是很快,慕容琦和何高毅的互相吸引,很快也没有了。何高毅阅人无数,怎么可能再对一个不谙世事的女学生动真感情呢?之所以和她纠缠一阵子,一面是为了解解馋,另一面,不过是因为与慕容琦在一起的感觉,和当年与滕青青在一起的感觉有那么几分相似之处罢了。 所以一旦这种吸引走向消亡,何高毅毫不犹豫地抛弃了慕容琦。而对于慕容琦意外怀上的孩子,何高毅更是只有一个态度:“打掉。” 他还给出了一个理由:“除了我夫人之外,没有女人有资格给我生孩子。” 可是慕容琦太想要这个孩子了,她把这个孩子视为她和何高毅爱情的证明与留恋。那时的慕容琦太年轻,想不了后果,想不了未来,她只愿意做疯狂到失去理智的事情,为了爱情,一切糊涂都是值得犯的。 所以慕容琦抓住了何高毅这句话,既然我没有资格给你生孩子,滕青青有,我就让这个孩子变成滕青青的孩子。 这是她最后的希望,虽然渺茫到不切实际,但她还是去找了滕青青,她说她想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她希望这个孩子可以和父亲在一起。所以她去求滕青青,等她的孩子生下来之后,滕青青可以领养他,只要不虐待他,怎么样都行。 我猜慕容琦那时候心里也许还幻想过一些狗血玛丽苏情节,比如这个孩子受尽屈辱长到十八岁,她突然出现,告诉何高毅这就是你的亲生孩子,该是一出多么虐身虐心的好戏。 让慕容琦惊讶的是,这么狗血,这么无理取闹的要求,滕青青居然不假思索就答应了。而且她还表示,说孩子是收养的对这个孩子不公平,她可以假装怀孕,然后再假装去国外把孩子生下来,让这个孩子名正言顺成为何高毅的孩子。 听到这里,我基本上也明白了:“这个孩子,就是何总?” 何老夫人点了点头。 我的天!如果这些都真的话,那何孟言和滕思芸,就都是何家的孩子!他们根本不是同母异父,而是同父异母的姐弟! 这也就能解释得通,为什么何老夫人在他们还小的时候,意外发现两个人只有一半dna是契合的。那契合的一半,就是属于他们共同的父亲——何高毅的基因啊! 我唯一还有一件事情,特别不能理解:“可是,何太太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个女人伤害了她的家庭,她为什么还要帮她?” “我觉得青青不是为了帮她。”何老夫人缓缓地摇了摇头,“我反而认为,这是一场报复。青青要让何高毅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叫自己妈,却不让孟言和高毅亲近。从孟言小时候,我就觉得他们父子关系很不好,现在才明白,这一切都是青青对我,还有对高毅的报复。” 确实是报复,但可能不是老夫人想的这样。 滕青青养着明明是何高毅和慕容琦的孩子,然后骗何高毅说,这是她和其他男人的爱情结晶。我们原本都以为滕青青报复何高毅出轨的方式是出轨,现在想想,她这样的方式不是更狠么? 明明是何高毅的孩子,她却骗对方不是,让何高毅每天对着自己的亲生儿子,却像看着一个身份不明的野种一样厌恶与糟心。 我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太狠了。 只是很快,何老夫人又补上一句:“但其实,青青并没有亏待孟言。我猜刚开始,青青并不喜欢孟言,但毕竟是自己带大的孩子。可能是为了演得更逼真吧,青青没有奶水,还用了一些对身体伤害很大的方式催乳,这样一口奶一口奶地把孟言喂大,没有母爱都给喂出来母爱了。” 事实上,从何孟言口中,也能感受出滕青青对他很好,以至于何孟言从来没有怀疑过她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更何况,最后,滕青青就是为了救何孟言而去世的。 想到这里,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故事信息量太大了,也太复杂了。人性的爱和恨,原本是对立面,却都在这同一个故事中被演绎到淋漓尽致。 “青青是个好孩子,虽然她出身贫寒,我也的确认为她配不上我们家高毅。但就冲着她保住我们家唯一男丁这件事,我就谢谢她。”也许是年龄大了吧,老人家的情绪变得很容易波动,说到动情处,又不禁潸然泪下,“还有思芸,从她出生,我就没给过她一个好脸……我对不起她,对不起我亲孙女!” 第241章 去带何孟言回家 可惜,这一声对不起来得太晚了。 晚到滕思芸已然化作一抔尘土,化作墓碑上一个姓名,她连回答要不要原谅的能力都没有。 而面前的这位老人,纵然重男轻女可恨,如今的愧疚和难受咎由自取,我也丝毫恨不起来她。在人生最后的阶段经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惨剧,发现自己再也没有弥补亲孙女的机会,难怪她会一直抗拒承认这个事实,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她独自啜泣了一阵,我原本想安慰些什么,最后觉得还不如静静的陪伴。 老人家说,这件事情她原本不想说出来,但是她现在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不知道哪一天眼睛一闭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她是世界上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她也不是多信任我,她就是怕今天不说出来,也许再也找不到合适的人听她说了。 我有些疑惑地问她那慕容琦呢,慕容琦难道已经死了么? 老人家很无奈地点点头,她说慕容琦之所以选择在那个时候找她,就是因为慕容琦查出来胃癌晚期,最多也就一个月的时间了。 离开了何高毅的慕容琦终身未嫁,不过独特的性格魅力和年轻时候的阅历,也让她成为一个很优秀的女人。何老夫人说她曾经质疑过慕容琦的这些话,所以派人查过她,发现她的确是当年和何高毅苟且过的女大学生。 而后来的慕容琦,并没有像滕青青或何孟言一眼驰骋商场,她延续曾经学习的专业,成为了一个小有名气的画家。毕业后她离开了北京,在南方一个二线城市拥有自己的画廊,也算得上风生水起。 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如果那个孩子还愿意叫我一声妈妈,那我这个母亲,这么多年其实就在做一件事情——不要太给这个孩子丢人。” 她之所以称呼他为“这个孩子”,而不是他的名字,我想是因为慕容琦保持着自己最后的尊严,不愿意叫出别人给这个孩子起的名字。她作为怀胎十月的母亲,也许早就想好了孩子的名字,可惜却再也没有机会叫出来。 这是一个没有赢家的博弈,滕青青也好,何老夫人也罢,每个人都输得一败涂地。尤其是何孟言和滕思芸,两个孩子自小便背上厚重的包袱,再也走不出来。 何老夫人很累,说完这些事情之后又睡了过去。 她并不知道何高毅至今以为何孟言不是自己亲儿子的事情,我便也不好说出来。等她醒了之后,我委婉地提醒她,能不能把这件事情告诉何高毅。 她摇着手:“老了,累了,将错就错吧。其实这样也好,高毅毕竟爱着青青,以为孟言是青青的孩子,至少不会真亏待孟言。” 殊不知,他其实早就已经亏待这个他和滕思芸的亲儿子了。 晚上我和易子俊在酒店餐厅吃饭的时候心不在焉,易子俊尽收眼底,很不安地问我:“是不是无功而返?” 我摇摇头,不仅不是无功而返,甚至比我想象的还要顺利。我原本只是想要请何老夫人插手这件事,搬动她老人家出山,好求求何高毅高抬贵手放过何孟言。 我却没有想到,我听到了一个这么震撼的故事,一个让我心里堵得慌的故事。 第二天我就回了北京,原本想当机立断订去美国的飞机,后来我一想,我与其去美国无亲无故地瞎找,搞不好何老爷子都不愿意见我,我不如借助现有的力量。 我能想到的力量,就是何攸之。 我和何攸之定在当初我和宋西辞结婚的酒店,特意选择了酒店里最贵的包厢,上了一桌豪华的宴席。琳琅满目的佳肴对于我们两个人无疑是浪费,但是对我却不是,我就是要表演一场浪费给他看。 不仅如此,我穿金戴银,打扮地颇为华贵。 入座之后,我也不急着开门见山,终于逼到他先开口:“弟妹,来我敬你一杯,之前为了何家的事情我多有得罪,比别太介意。大家都是何家的人,不过是有些意见不一样而已,出了生意场什么话都好说。” 我微笑地看着他,轻声道:“不好意思啊何少爷,我不喝酒。” 何攸之表情立刻不好看了,我这明摆着不给他面子啊,而且我也就是故意不给他面子。不仅如此,我还主动吃了两口菜,才悠然道:“何少爷,我想去一趟美国,和何老爷子好好聊一聊,不知道你方便引荐不方便?” 何攸之不可置信地看着我,然后笑了:“你以什么样的名义?孟言的合法妻子?何老爷子可没有我这么好骗,不一定会信你的忽悠。”没想到,何攸之到现在连我真的和何孟言结婚了这件事情都不信。 我露出嘲讽的笑容,故意笑而不答。 果然,我的反应惹怒了何攸之,他颇为卜悦地反问道:“你笑什么?” “我笑你不也就是帮何老爷子办事儿的一条狗么,怎么就敢这么冒犯我这位名正言顺的何家太太了?”我低着头,侧目挑眉打量着他,我话说得阴冷讽刺掷地有声,故意要讨他个不自在。 事实也是这样,何攸之一拍桌子,然后站了起来。 所谓恼羞成怒恼羞成怒,怒是因为恼和羞,恼和羞是因为被戳到了痛处啊。 我愈发笃定我的猜测,不理他的愠怒,不急不慢倒了杯红酒自斟自饮起来。没错,我还要告诉他,我不是不喝酒,我是故意不喝你的酒。 “何少爷,说什么何家大少爷,未来接班人,逗人玩的,拿出来吓唬人的吧?”我故意拖长尾声,“我要是没猜错的话,你不过就是何家拿出来的一个挡箭牌,有什么事儿好让你挡着,有什么跑腿的活儿好让你做一做,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锅好让你来背。说什么大少爷,你在何家的地位可能还比不上何孟言,对吧?” 何攸之剑眉紧锁,保持着沉默看着我。我猜可能过去也有人怀疑过,但没有人像我这样直接问了出来,还说得这么不留情面,这么故意让他难堪。 而他的沉默也正中我下怀,我颇为得意道:“何少爷,我奉劝你一句,还是带我去见何老爷子吧,我有非常要紧的事情找他。其实你说你不远千里跑这么一趟,也就是为了完成何老爷子交给你的任务。你也看到了,你现在想把何氏固业卖给宋西辞很难,我不会让你轻易得逞的。与其如此,不如让我和何老爷子好好谈谈,也许对我们双方都好。” 我打量着他阴骘的神态:“这样吧,我也不难为你,我不知道你在何家有多大的决定权。所以你先问问何老爷子,告诉他我去见了何老夫人一面,有些不只关于我自己的事情想要和他商量,问他愿不愿意屈尊接见一下我。” 何攸之依旧沉默不许,良久,他踢开了板凳,丢下一桌子的饭菜和保持着微笑的我:“我得去问一下美国那边,有消息我会和你说。” 这算是……答应了? 我看了看手机,我和何攸之从见面到他甩袖离席一共相处了三十八分钟。这三十八分钟里面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态,每一句回话无不给我传递着信息——我说得这些都是事实,他的确不是何家的接班人,只是一个傀儡。 何攸之走后,我打电话把在楼下停车场等我的易子俊叫了上来,还问他有没有其他的人,一起叫上来。 易子俊一下子就急了:“怎么了愉姐,他们难为你了么?你别怕,我这就上去,需不需要我叫保安一起上去?” “没事没事。”我哭笑不得,“我菜点多了,你上来吧,我们一起吃。” 虽然易子俊和我共享了这顿晚宴,我们两个人还是没能解决掉十二菜一汤,三款主食和两份餐后甜点。最后易子俊摊在那摸着肚子:“愉姐,我怎么觉得这像是最后一顿啊,就赴刑场前吃得那种?” “别怕,就当是提前庆功吧。”我虽然也吃不下了,还是尝了一口燕窝,妈的,这可是我第一次吃燕窝,居然是拿来招待何攸之故意杀他威风的。 易子俊一脸懵逼问我庆功,庆什么功,有什么好消息么。听到我说何攸之并不是何家真正的大少爷接班人的时候,易子俊反而更加懵逼:“你是怎么知道的愉姐?” “因为他叫何攸之啊。” 是的,我最早产生怀疑,就是因为他叫何攸之。我听何孟言说到自己不是何高毅亲生儿子的时候提过,他们家的男丁大多都是会跟孟这个字辈的,尤其是比较显赫的分支,比较重要的成员,更是一定得取包含字辈的名字。 而何攸之的名字明显不符合这个规律,不仅如此,在何老夫人家的时候,我特意观察了她家挂着的全家福,感觉还是八九年前照的,里面也没有何攸之的影子。 易子俊问道:“所以愉姐,我们下一步要做什么?” 我露出会心一笑:“去带何孟言回家。” 第242章 叫我何太太 我第一次底气十足地说出了这句话。 我和何攸之约定三天后启程,在这期间,我把公司的事情给办了一下。 自从我那天闹了董事会,大家对我的态度都微妙了起来。 原本那些前台啊员工的大多以为我只是不知什么原因,又被重新聘请回来的小助理。当然,也有悠悠之口,疯传着我用了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把他们英俊帅气年轻有为的何总骗上了床。 其实他们说的也没什么错,我最早就是把他们小何总弄上了床。只不过我以为那是一场交易,并没有所谓的感情与未来,不知不觉,两年时光悄然而逝,我们一起走过风雨、见证生死,然后成为拿着一对红本本的小夫妻。 如今这些人也不敢说什么了,那天董事会之后,我有那么一周没在公司露面,这一回来,前台立刻点头哈腰,连吴助理都不再叫,已经改口称吴总。 我笑着道:“我可担不起这声吴总,如果你想换个称呼……”我一字一顿,“叫我何太太。” 叫我何太太,我底气十足说出这句话。对啊,我就是何孟言的妻子,是何氏固业的老板娘,我和这家公司同生共死,也担得起这一声称呼。 那前台过去和我关系并不友好,从我在何氏固业当助理时就是如此。尤其是之后我被何孟言当众赶出何氏固业,她更是不拿正眼看我。以至于我之后再去何氏固业找何孟言或者办事情时,她都要故意给我使绊。 而如今,她也只能点着头,双手握在胸前,礼貌地喊上一句:“好的,按您的吩咐,何太太。” 我召开了一次小规模会议,都是何孟言的亲信之人,我把任务布置下去,又批示了几个比较重要的文件,然后说我可能要出去一趟,有劳大家掌管何氏固业的事宜。 三天后,我和何攸之一起坐着飞机在美国降落。 我们是深夜到达的美国。到机场前,我看着地上明灭的万家灯火歪着头。 何攸之一路无话,反而在这个时候主动问我道:“你在想什么?” “想一些你不会想的东西。”我有气无力地敷衍着,毕竟,我一直讨厌何攸之的嘴脸,所以这个时候也懒得和他多废话。 何攸之用一声冷笑维持着自己的高冷:“呵,还有什么是只能你想的?” 这人,看吧,讨人厌。 我幽幽地侧过脸,看着他面无表情道:“想男人。”见他脸部肌肉抽动了一下,我也冷笑起来,“怎么,看不出来,你何大少爷还有这种癖好?” 何攸之吸了口气试图缓解尴尬:“我没有,你继续想吧。” “我好想他,真的。”真的,说出来这句话太爽了,我终于知道人为什么会有占有欲了,所谓占有欲,就是明目张胆说出来他是我的,我爱他我想他我要见他,你们都不能阻止我。 何攸之略微有些惊讶地瞅了我一眼,然后皱起眉头啧了啧嘴:“说实话,我虽然和你接触不多,但倒真是没见过你这个样子。” “什么样子?” “就是和平时很不一样。”他思考着,做出这个总结。 我头继续侧在那,感受着飞机慢慢降落的感觉,所谓近乡情更怯,越是在这种时候,我越是感到紧张。何孟言好不好,他想不想我,我什么时候能见到他,或者说,我这一趟到底能不能见到他。 面对何攸之难得的友好对话,我也没有太过于冷漠,还是表达了一丝丝兴趣:“平时什么样,今天什么样?” “你不是个女强人么?你不是面对董事会那么多大老爷们都能临危不乱,能追到秦皇岛的港口只身涉险么?”他细数着对我印象,“我还以为你只是看上何孟言的钱财和地位,我以为你是一个很理智、目的性很强的人。” “现在觉得我并不理智,目的性并不强了?”我笑了笑,“我目的性还是很强,何孟言好好的,这就是我唯一的目的。” 何攸之摇了摇头:“我还以为你的目的只是为了你自己。” “我爱他!”我迫不及待抢过何攸之的话,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患上了一种洁癖,别人对我们的爱情丝毫的质疑都否定,都会引起我的愤怒,让我忍不住去申辩。 如果说人沾到爱情会变愚蠢,这大概就是我的愚蠢吧。 听到这三个字,何攸之也笑了,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这个笑不是冷笑,反而是一种和我很相似的笑容。我笑得凄惨,他笑得悲凉。 “我好久没听过‘爱’这个字了。”他说,“我还以为,不会有人再提到这种幼稚的字眼呢。” 幼稚么?其实太挺幼稚的。但是这么些年,我偏偏看到了太多关于爱的故事。 曾经我以为何孟言这样的人没有爱情,直到我知道他曾爱过卜悦,后来又奋不顾身与我相爱相杀。我还以为齐东那样的混球没有爱情,可偏偏他在杀了人之后唯一想到的是把钱给珊珊。就算这样,我还是以为至少卢川没有爱情,他连自己的妻子都可以设计。最后林惜欢告诉我,卢川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她,他设计的车祸,不过是为了自己最爱的女人复仇。 我突然有些可怜何攸之,他没有经历过就算了,没吃过猪肉还见过猪跑呢,可偏偏,他连这些故事都没听过。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一天,你也会对别人说出这种话的。” “会么?”他苦笑着,“我不知道。” 说实话,我并不知道何攸之身上发生过什么。其实我有点怜悯他,自从我发现他的强势和权利都是包装出来的以后。 他就是何家的一个傀儡,自己没有做决定的权利,被人像狗一样的指挥玩弄,却要在人前摆出一副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的姿态。这种人活着,也许就是很不幸福吧。 我突然想到连我都侮辱过他,那天在酒席上,他敬我酒被我推掉,连杯都不愿意碰一个。这样想来,我觉得很对不起他。 于是我端起飞机餐里的果冻,我没什么胃口,只随便吃了一点。我拿起完好的果冻,轻轻挨上他桌子上的果冻杯。 “干!”我说。 何攸之被我弄得一脸懵逼:“干什么?” “以果冻代酒,我先干为敬!”说着我掀开盖子,还做作地一只手握住果冻杯,另一只手挡在嘴前,摆出一副古人饮酒的模样,一口气吸下去小半杯。 何攸之还是没反应过来,抓着自己刚刚被我碰了杯的果冻壳子,看着我不知道演哪出戏。 我一边嚼着一边回应他道:“弥补一下我那天没喝的酒,何少爷,两清。” 何攸之尴尬地咽了口唾沫:“你果然……做事风格很独特。” 我总感觉他真正想说的是,你这个人,果然是脑子不好。 深夜十一点的时候,飞机缓缓降落,我还没反应过来这时差。好在我在飞机上睡了一大觉,如今不仅不困还精力十足,跃跃欲试。 但我知道,这个点何老爷子是不可能接见我的,我就算不想,现在也只能乖乖去安排好的酒店睡上一觉,明天一早再去某栋富人区的豪宅拜访老爷子。 “老爷子那边和我说了,安排了司机来接,先送你去酒店。”果不其然,老爷子都不愿意让我去他家睡一晚,自然也没有打算让我这么顺利就见到何孟言。 “好啊。”我怏怏道。 路上我兴致并不高,一想到这个难以入眠的夜我依旧见不到何孟言,我心里就空荡荡的。 何攸之还算得上够意思,他主动帮我拖着并不重的行李箱:“你带了什么?”他问,“何氏固业的机密文件,你也敢让我这么拖着?” “哪有什么机密文件啊!”这人,就是改不了猜疑人的毛病,怎么以为谁都和他一样,满脑子都是生意场上那些事呢。 “那是什么?”何攸之依旧追问着。 “土特产啊。” 何攸之明显不信啊,抖着肩冷笑道:“北京烤鸭还是京酱肉丝?” “重庆火锅底料。”怎么就不肯多一点信任呢,我其实已经实话实说了。 这些是何老夫人交给我的东西,我从重庆离开的那天,何老夫人又忘记了滕思芸去世的事情。她抓着我的手,给了我一大袋塑料袋的东西:“孩子,你回去能见到思芸么?见到她的话把这些给她,那孩子喜欢吃火锅。” 我答应下来,转身之前她又叫住我:“你再帮我问问她什么时候有空,有空来重庆吃啊。”老太太可怜巴巴地道,“她身体里还流着我这个重庆辣妹子的血勒,肯定喜欢吃我们重庆正宗的火锅。” 如今滕思芸吃不到了,我就把这些交给何老爷子吧,也算是对女儿的一个念想了。 出了机场,何攸之指着一辆黑黢黢的suv径直走过去:“就那辆,何老爷子的车。” 那车连窗户都是黑色的,这何家做事都这么严谨周密么? 虽然有些不安,我还是上了车,和何攸之一起坐在了后车厢:“你说,我明天能见到孟言么?” 何攸之不屑道:“你这么想见他?” 没想到,驾驶座传来了幽幽一声:“你嫉妒?” 第243章 刀山火海,我甘之如饴 三个字,三个字我就知道这是谁! 何攸之看着我嘴慢慢张大,然后疯了一样跑下车,一把掀开驾驶座的门,把这位没看到庐山真面目的司机给拉了下来。 何孟言,果然是何孟言。 我一瞬间热泪盈眶,他看着我,挂着微微的笑容。 “混……!” 不等我把“蛋”字说出来,车门应声而关。何孟言给我死死按车上,不由分说叼住我的唇,将那熟悉的味道送了进来。 这一个很久违的吻,我们旁若无人地感受着对方,完全不顾后车厢里受到一万点暴击伤害的单身狗何攸之。 松开我之后,他环住我的腰:“想我么?” “想你妹!”我一拳砸在他胸口,以前我也砸,但就是意思意思撒撒娇,增加点小情趣似的。但是今天我感觉我在揍他,我在使用家庭暴力,“你怎么就这么大的心,怎么就不想我,你想急死我,然后换一个老婆么?” “瞎说什么,谁不想你?”他的指腹顺着我的脸颊一路摩挲,眼眸中满是情深,“你是我老婆,我能有一秒钟不在想你么?不过还好……” “还好什么?”我这个人就是不争气。 本来我料想中的久别重逢应该是两个人相视一笑,然后眉目传情,诉诸着只有我们小夫妻才懂的思念。谁想到啊,这才一秒钟,我就绷不住了,又是亲又是抱,又是撒泼又是闹。如今我更是泪水哗哗往下流,不知道的还以为何孟言是个流氓,强吻了我才惹得我潸然泪下。 “还好你把自己照顾的这么好,还好我白担心了,没有人能欺负到你。”何孟言胳膊穿过我的脖颈,将我揽进怀中,“我的小宝贝真好,怕我心疼,一直都好好地生活着。” “那你呢?你怕我心疼么?”听他这么一说,我的泪水更是止不住了,“你还好么,你……” 我不知道怎么问下去,这是他们家的事情,往深了我不能问。但是何孟言又是一个很会隐藏的人,也许他受了天大的委屈天大的苦,却故意要瞒着我。 “我都好,回去和你说。”他说着看了眼后车厢,“行了,我这位大哥还没有女朋友呢,咱俩就别虐他了。” 上了车,何攸之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孟言,先送我回酒店吧。” 何孟言明知故问道:“什么意思?” “然后你俩爱去哪去哪。”他没个好气。 折腾走何攸之,何孟言带我去了酒店。他在这边和何老爷子住在一起,他说何老爷子不喜欢人深夜打扰,就算是自家儿子都很不乐意,所以他先带我在酒店住一晚,明天再去见何老爷子。 明明是一对亲父子,却非要弄成这个样子,我心里又不自觉地难受。 路上他和我说,他其实是故意没有联系我,他希望我离这些事情越远越好,最好一点点都不要淌进来。 他还告诉我,其实卢川的死不是宋西辞一个人的意思,而是何老爷子下得指示。何老爷子对滕思芸的死亡非常耿耿于怀,所以对卢川,包括对他都充满了敌意。但何孟言毕竟是自己养大的孩子,而且是自己最爱的女人滕青青的骨肉,没有血缘也有感情,只能软禁在身边。至于卢川,他就没有那么仁慈了。 更可怕的是,何孟言还对我透露出来老爷子也想对我动手的事情,所以他告诉了老爷子我们已经结婚的事情。为了我的安危,何孟言不惜威胁老爷子,如果他真的伤害了我,自己就公开自己并非何老爷子亲生儿子的事实,让何家名誉扫地。 这一招其实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却也恰好将了何老爷子的军。对我下手的计划作罢,但同时,何老爷子更是剥夺了何孟言一切的权利,而且下定了要将何氏固业拱手宋西辞,让何孟言多年心血化为乌有的决心。 “值得么?”我问他,“何氏固业对你来说那么重要……” “对我来说,什么都没有你重要!”他斩钉截铁。 我心里听得暖暖的。 之后他又说,他就猜到我会来这里找他,其实这样也好,来了就来了吧,省的他再安排人去北京接我。 我一听这话差点跳了起来:“你不和我一起回北京么?” 何孟言无奈道:“怎么回?” “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来找何老爷子?” 何孟言立刻表示出疑惑,他还以为我只是借着这个名义来找他,没想到我真的想要见老爷子,于是他问道:“为什么?” “你是他的儿子!”我想了半天,选了这句话作为最简洁明了的结论。 何孟言还是没能会意,苦笑道:“是啊,我是他替别人养了三十年的儿子,所以无论今天他怎么对我,我都不会怪他,这就是命。” “不是,你真的是他儿子!”我侧坐着,对着他各种比划,“你是他的亲儿子,你身体里流着他的血!” 可能是我表述得有点浮夸还不太清楚,也可能是何孟言认定自己不是何家人的想法根深蒂固,他果然以为我是在说胡话:“别开玩笑了,我是不是他的儿子,我还能不知道么?” “你就是不知道!”我觉得其实说出来还是挺残忍的,何孟言对滕青青的感情那么复杂,突然告诉他滕青青不是他的亲身母亲,而且最早,他只是滕青青用来报复何高毅的工具,我感觉他心里也不会多好受。 但是我必须得说出来,只有这样,才可能让他们父子不要充满遗憾。 果然,听我说到滕青青并非他生母时,何孟言操纵着方向盘的手狠狠抖了一下,车子随之晃动起来。如果不是晚上马路人少,可能会什么交通事故也不一定。 我赶忙住了口,生怕再刺激到他。 何孟言一个转弯,把车子停在路边,低着头,瞅不清表情道:“然后呢?” “然后……”我一时想不起说到了哪里,“孟言,你还好吧?” “我没事。”我觉得如果是别人,他可能连这句都懒得答复,何孟言强忍着内心的激动,颤着嗓子又问了一遍,“然后呢……” 我只好又往后说,从慕容琦和滕青青的交易,说到滕青青对何高毅的谎言。一切说完之后,何孟言很明显并不好,他靠在驾驶座上,手在口袋里一通摸。我知道,他需要一些道具暂时让自己好过一些。 很快,他掏出一包写满了英文的烟,又摸了一阵,却再也找不到火。 无奈,何孟言赌气一样丢掉手中的烟,狠狠拍了一下方向盘。 意料之中,他无法接受这个故事:“假的……不可能,我不可能是老爷子的儿子!” 对于他来说,与其滕青青不是自己的生母,还不如就像现在这个样子,自己并不是何家的人,这都要比何老夫人告诉我的事实让他好受一些。 我也觉得自己是不是太残忍了,明明知道他不想听,也不愿意接受,非要把说出来。也许我应该直接去见老爷子,直接和老爷子说出这些事情,而不是也全然告诉何孟言。 但是后悔也来不及了,何孟言的身子微微颤抖,我抱了他好久,他才微微缓过来一些。 这个样子也是开不了车了,我帮他开了后半程,顺利抵达宾馆办理了入住手续。 “对不起。”坐在酒店套房的沙发上,何孟言弱弱地和我道了个歉,“我也不想好不容易见到你,就是这种样子。” “和我说这些,你疯了吧!”我原本只有心疼,根本没有愠怒,反而是听了这句话十分生气,抓住床上的枕头就像他砸过去,“你说这种话,把我当老婆么!” 何孟言笑了,笑得很颓,也很用力。 我突然又没有了怒火。 那一晚上我是抱着他睡的,他也回应着我的拥抱,我知道他睡不着,其实我也睡不着,但是我不敢吱声,怕一说话扰乱了他冗杂的思绪。 看着月光下他略显悲伤的面容,我将脑袋往他怀里钻了钻,何孟言也紧紧抱住,还在我额头吻了一下。 有他真的,哪怕我们还要一起经历很多事情,残酷的、无奈的、痛苦的、困难的,只要和他在一起,刀山火海,我甘之如饴。 第二天早上我先醒的,我叫了酒店的早餐,趁着何孟言尚且在睡眠中联系了何攸之。 那头他难得的不正经:“一夜缠绵,还能醒这么早,年轻就是好。” 缠绵个毛线啊,根本只是抱着睡了一晚好吧。这个单身狗就是不能懂我们新婚夫妇,来“日”方长,谁差着这一晚? 我懒得多和他费口舌:“你现在方便么,我要见何老爷子,你帮我安排一下。” “巧了,何老爷子昨晚和我发了信息,他说如果你找他,可以安排你们今天一起共进早餐。”何攸之的语气像个小秘书,“何老爷子有他常去的一家餐馆,我可以现在接你去。” “那有劳。” 出门前,我看了眼床上翻了个身的何孟言,他看上去睡得很熟,却睡得并不安逸。不知道他的梦里都出现了什么,折磨着他的眉头。 我为他拉了拉被子,转身出了门。希望今天之后,迎接我们的是晴天。 第244章 怎么办,感觉下不了床 我在酒店一楼等何攸之,大清早就做这种跑腿的活也是难为他。 坐上他亲自开的车,我们一路驱车前往约定好的餐馆。 “昨天孟言给你我当司机,今天换了何少爷你,我最近还真是挺有幸。”一半是为了活跃气氛,另一半也算是和他套套近乎,我故意玩笑道。 何攸之抖了抖肩:“可不敢。” 我俩一路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其实我满脑子想的都是一会儿真见了何老爷子要如何开口。我知道这件事对于任何一个当事人都不好受,昨天何孟言的反应就表明了一切,他根本没有办法,也不愿意去接受这个事实。 我正想着呢,突然何攸之骂了句脏话,然后猛打方向盘,在大马路上来了个九十度翻转,把车停在马路边上。要不是安全带,我差点被甩出去。 抬头一看,原来是另一辆车故意想要逼停我们似的,竟然不要命地横在何攸之车前。要不是何攸之反应还算快,估计真的得撞上去。 “搞什么?”何攸之刚想下车去看看对方到底什么人,那车上的人自己先走了下来,又引起何攸之一声,“靠!” 我也吃了一惊:“孟言?” 半个小时前还在酒店里安然睡着的何孟言,这会儿竟然驾车追上了我们,而且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把何攸之的车逼停在大马路上。 他穿这件白色衬衫,未加打理的头发有几缕搭在额前,清晨的日光照射下,看上去随性又帅气。他眉头未蹙,甩开车门径直向我走来,不由分说拉开我副驾驶车厢的门,然后就来拽我。 我一脸懵逼,根本不知道他想干什么,脚却不听使唤地跟着他走,一点自控力都没有。 “你疯了?会出事的!”我亦步亦趋地跟着,口中责怪道。 “你不能见他。”他威严道,然后把我往他那辆车里面塞。 “他?” 何孟言不答话。 我明白了,何孟言说的“他”是何老爷子,得知自己是何老爷子的亲生骨肉后,何孟言反而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也许以前,为了养育的恩情,为了应保持的礼貌,他还叫对方一声爸。而当对方真的就是自己爸时,何孟言选择沉默。 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何攸之也从车上下来,追上何孟言的步子:“你什么意思?” “带我老婆回家。”他冷冷回答。 何攸之看了看我,又转向何孟言:“老爷子说了,今天见她。” “她不需要被任何人见,她是我的妻子,只要见我就可以了。”何孟言语气冰冰的,充满了不友善和固执的意味。 那也不用拦车吧,毕竟这是有危险的啊。 果然,不多时,我们的动静和监视录像引来了美国交警。他们开完罚单后还要带我们一行回警局,后来何攸之和他们交流了一波,那边最后作罢。 “你不需要和他说任何事情。”何攸之和交警求情时,何孟言跟我说。 他的语气是不容置喙的,仿佛我只能听从,而不能提出异议。 我不明白为什么,只要何老爷子知道来龙去脉,他必定会产生愧疚之心,必定会放过何孟言,放过何氏固业,甚至会帮助何氏固业快速脱离窘境。 我不明白何孟言为什么要阻拦我。 但是这些何孟言何尝不明白呢,不等我发问,他主动解答了我的困惑:“我不需要他帮我,我不需要一个伤害我母亲的人帮我。” 何孟言原本对何老爷子只有敬重,知道一切之后,他反而选择了仇视。 也是,如果慕容琦的话都是真的,何孟言是何老爷子的亲身骨肉,那无论慕容琦是他的母亲,还是滕青青是他的母亲,何高毅都是伤害他母亲的罪魁祸首。 两个殊途同归的女人,因为爱上了同一个男人,承受各自命运的悲剧。 我有些能理解何孟言。 当天晚上,他一声不吭带我离开了美国。 我们买了一班深夜的飞机,做的经济舱,赶回了北京。 我路上非常不能理解,我问他既然我们可以这么容易地离开美国,为什么那个时候他不回北京,要让我独自面对一切,还害得何氏固业差点被卖掉。 他说因为他那个时候还不想忤逆何老爷子的意思,他觉得既然何老爷子恨他,何老爷子觉得自己唯一的女儿滕思芸的死和他有关,非要用卖掉何氏固业的方法保全自己,顺便惩罚他,他就认着。 谁叫他是个连自己亲爹是谁都不知道的野孩子,谁叫他白吃了何家三十年的饭,白拿了何家的好处,白贪了何家的地位。如今何家要把一切都讨回来,他就如他们所愿算了,把这一切都悉数归还。 可是现在,知道真相的何孟言,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欠何老爷子。如果是真的,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那么就是何老爷子欠自己。 何家发现何孟言走人这件事就在我们登机的两个小时候之后,飞机一降落在北京机场,何孟言手机炸了一般,十来条短信,还有何老爷子劈头盖脸一顿骂的电话。 何孟言很淡定:“爸,有些事情,我还是不想遵循你的意思。” 我不知道他这句“爸”叫得是什么感觉,我猜大概就是五味杂陈,是一种最不是滋味的滋味。 回到北京之后,何孟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的和何高毅的dna送去了医院比对。他找的医院那边的人,说是要两三天才可以搞定,何孟言本来打算在医院坐到结果出来,如此只好作罢。 回到久违的家中,这一次我再也不怕打开门了,只要有何孟言在身边,黑暗也好,长夜也罢,都不再是恐惧,而是一种美好。 我推开门,刚想打开灯,何孟言没能让我如愿。 他从背后把我抱起来,直接给扔沙发上,继而欺身而上,将我双手按在脑袋两侧,借着微弱的月光打量我羞赧的一张脸。 他微微的笑起来,继而笑意加深,唇梢上钩的厉害。 什么话都不用说,我们知道对方要什么,也知道所谓的小别胜新婚,小别后应该如何胜新婚。 我抬起头,在他嘴上啄了一下,然后重新躺回沙发上。 何孟言缓缓剥开我的衣服,轻柔地抚摸着我的每一寸皮肤。 我在他耳边小声道:“是不是都觉得陌生了?” “嗯,才几天不见,感觉我的小愉又娇嫩可口了不少。”他充满情欲的嗓音在我耳边响起,“就是不知道吃起来味道如何……” 那天晚上我们在沙发上来了一次,完事儿后回到床上聊了会天,中途他感觉上来,又把我按床上,拱被子里来了一次。 好久没有经历房事,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激烈,我竟然有些吃不消。 第二天何孟言穿衣服的时候,我还觉得隐隐的肿痛,嘟着嘴责备他:“怎么办,感觉都下不了床了。” “谁要你下床了?”何孟言宠溺道,“老实躺着,等我中午下班回来把饭喂你嘴里面。” “那我不是成了个废人?”我笑道。 “废人好啊,废人跑都不会跑,我就不用担心别的男人拐走你了。”临走前,何孟言坐在床沿上,看着我傻笑了一会儿,然后刮了下我的鼻子,半是感激半是心疼道,“我不在的那段日子,真是苦了你。” 我也笑起来:“那以后你都在我身边的日子里,一定要好好补偿我。” “好。”何孟言点着头,像是做出最笃定的承诺。 何孟言回到何氏固业这件事情很快传开,不只是整个公司,宋西辞、陆离,还有那位端庄美丽的孙总,都第一时间知道了这件事情。 何孟言的归来对他们来说绝对不是好事,以前只有我在的时候,虽然难缠,但至少我能做主的股权有限,而且我毕竟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怎么都还算的上好对付。 何孟言这位正主一出现,无疑是对他们的一大威胁。 何孟言当机立断,回公司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召开股东会议,宣布了一个决定——绝不会卖何氏固业,即便清盘,也不会拱手他人。 这个消息很快也传到何老爷子的手里,他让何攸之捎来四个字,好自为之。 我知道之后劝过何孟言,我说告诉何老爷子你是他亲生儿子的事情吧,对你好,对公司也好。何孟言却坚决不同意,他说自己不要通过这种方式保住何氏固业,如果是因为何老爷子的愧疚,何氏固业才能立足,那他宁愿不要。 有一回何孟言谈生意很晚没有回来,陆离给我打电话,说何孟言在尊煌喝多了,还说我要是再不去,他就被尊煌的小姑娘们搬走了。 我虽然不听他的鬼话,但是我还是放心不下何孟言,于是大晚上地开车去了尊煌,想要接何孟言回家。他每天都奔波公事,虽然讲何氏固业打理得略有起色,我也看到他每天十足的倦意。 到了尊煌,我直奔陆离给的包厢号。 推开门的一瞬间,我却愣在那了——里面的人,根本不是何孟言啊。 第245章 轻微脑震荡 看见我的到来,陆离赶快起身,早有预谋似的把我拉进去。 因为在尊煌太多不好的回忆,我根本不愿意相信这些人,条件反射地挣开陆离的手,要往门口逃:“孟言呢?孟言不在我就先走了。” “你不是那么无情的人吧?”他也不拦,就搁那儿笑着看我。 “你什么意思?”我觉得他话里有话,想了想还是停下来听他说完。 陆离指了指角落里摊着的一个看不清脸的人。 “谁?”我只扫了一眼,戒心依旧不肯放下,“你到底想说什么?” “不是吧,你还真是个挺无情的人啊!”陆离摇摇头道,“宋西辞,喝成这样了,嘴里喊得是你的名字。” 宋西辞? 我想起我们上一次并不友好的相遇,我想起他扔在地上的戒指,想起他的剑拔弩张,心里很是复杂。仔细看看,那蜷在角落里的人的确是宋西辞。 陆离看到我慢慢变化的表情,从我身边擦过:“我先出去了,你是留在这也好,离开也好,都随你。”说罢他走出包厢,关上门之前还说了一句,“你也不用为难,等你走之后,我会安置好宋总的。毕竟,我还等着娶他妹妹呢。” 提到荔枝,我更是不由得感慨万千。 我曾经把她当亲妹妹,她也把我当亲嫂子,直到她发现我和她哥的婚姻是一场骗局,是一场互相利用的戏码。她把过错倾然扔到我身上,表明和我恩断义绝的决心。 其实我还挺想知道荔枝现在过得怎么样,我想知道她单词还背不背,她还要不要去美国,她还是否深爱着冯安洋,坚守着一段错误的爱情。 说实话,我没法就这样不管宋西辞,但我也不想和他纠缠太多。 为了避免不需要的误会,我主动给何孟言打了个电话,还好,他尚且清醒。 我说我在尊煌,宋西辞喝多了,陆离喊我来的。你一会儿回家的时候,顺道来尊煌接我走吧。 何孟言自然明白我的意思,他说他打个电话给陆离,让陆离照看我一下,过会儿他就来接我。说是照看,其实就是警告陆离别乱来。 我挂断电话,本该灯红酒绿的夜总会竟然安静得可怕。 坐在宋西辞不远处,我开了瓶啤酒,自顾自喝了两口。 宋西辞听到动静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睁开眼:“……小愉?” “一人我饮酒醉?”我看着他面前琳琅满目的酒瓶子,故意调侃道,“喝这么多,爽么? 宋西辞没有答复我,也许他已经醉到都听不懂我在说什么。 宋西辞揉揉自个儿头发,想要把身子撑起来,还没离开沙发呢,又重新滑下,跟得了软骨病似的瘫在原地。 “南音还好么?”我问道。 宋西辞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不好。我妈不让她去美国,她在家里上吊了……” 宋西辞用很淡定的口气说出这番话,我并不怀疑荔枝会做出这种事情,听他这么说,想必也没有造成什么恶劣后果。于是我反问道:“死了没?” “怎么死?”宋西辞叹了口气,看得出来,他也很绝望,“人好端端的,倒是硬生生把客厅水晶大吊灯给拽了下来。” 听他简单一说,我简直哭笑不得。荔枝也许是太有创意吧,模仿狗血电视剧里的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情节,打算系个活扣上吊自杀,吓唬吓唬家里人。结果她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地方,最后瞄上了客厅的水晶吊灯。她研究好久,又是爬桌子又是爬板凳,终于把上吊用的围巾穿过了固定大吊灯的铁链。 结果荔枝还没表演一出自杀呢,刚把脖子伸进去,板凳踢翻。叮铃哐啷一阵巨响,连人带灯全给砸地板上。 “到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宋西辞砸吧砸吧嘴,一般人醉了说话都很慢,他也不例外,“砸了个轻微脑震荡。” 我其实很想笑,但是觉得很不厚道。 “所以你说,我是不是该借酒消愁?”宋西辞想伸手去够酒瓶子,伸了半天也没能够到,只好作罢,“前妻改嫁,工作失意……”想了想,宋西辞又叹了口气,加上听上去最惨的一条,“妹妹脑子还有问题。” 说实话,我现在也不怀疑荔枝脑子有问题这件事情了。 我和他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唯独一不聊收购,二不聊感情。不知情的人大概会以为我们是一对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正在借着酒精分享一些心事吧。 最后,何孟言给我发来消息,说他在尊煌门口了,他等着我,我可以慢慢处理这边的事情,需要的话,也可以喊他进来。 我没什么事情要处理的,我不适合在这里留太久。 “西辞……”我挑选了很久,才选择使用这个称谓,“如果可以的话,放过何孟言,也放过你自己。戒指我还给你,怎么处理,看你自己吧。” 说着我把当初我们结婚用的一对戒指颇有仪式感地放在他面前。原本我是白天去公司的时候,想趁着董事会让他的秘书带给他,结果白天忙,没想起来这件事,到不想晚上用上了。 留下戒指,我扬长而去。 路过门口的时候,陆离看到我,颇有深意道:“真是一分钟都舍不得让何总多等,哎,孰轻孰重,高下立判啊。” “陆总,你对风花雪月的事儿,还挺有心得嘛。”我也调侃回去,然后推门离开。 晚上回去的时候,何孟言跟我说结果出来了。 我反应了一下,明白他说的应该是自己和何高毅的dna比对结果,这个不是早就应该出来了么,因为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所以我也没问。 何孟言告诉我那个的确出来了,之后他有把滕青青的dna也拿过去进行了比对,果然,今天结果出来,一切和慕容琦说得都可以对上。他就是何高毅的亲身儿子,但是和滕青青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何孟言的脸上没有丝毫快乐,他是何高毅的儿子似乎并不是一件值得喜悦的事情,相反,自己和滕青青没有血缘关系这件事,让他十分沮丧。 “我不明白。”他说,“我妈,她为什么不为了自己的女儿好好活下去,为什么要为了我一个外人,牺牲掉自己。” 他口中的妈,想必是当年从楼上坠亡的滕青青。 我想了想:“因为她爱你吧,有的时候,人不是因为有没有血缘关系,才决定要不要爱一个人的。就像何老爷子,虽然他觉得他和你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并不代表他就真的不爱你。就算是对你母亲爱屋及乌,他对你也是有感情的。” 是,我在有意地拉拢他们父子的关系,我不希望何孟言再做出让自己有可能遗憾的决定。 何孟言自然一眼看穿我的意图,冷笑一声:“罢了吧,我没有感受到你说得这种爱。” “会有的,真的!”为了让他相信我,我还举了我自己的例子,“就像我妈和我哥,虽然他们赶我走,他们不让我回家,他们渴望榨干我的价值。但我还是相信,他们至少有那么一点点爱我。” 却不想,我的例子像是一个反证似的,反而让我的论点更站不住脚了。 何孟言笑了笑:“好了,别想那么多,回去早点休息,明天还要上班。” 第二天我又偷了半天懒,何孟言去上班的时候,我去银行给我妈打了笔钱。 其实我好久没给家里打过钱了,一方面之前给我妈留过一些,我感觉她一时半会花不完。另一方面之前我们的不欢而散让我至今心有芥蒂,倒不是说责备我的家人,毕竟是血浓于水,怎么都不会真的憎恨责怪。我只是放不下,也不敢回想。 当然了,这段时间一直奔波于公司的事情,自己又一直在和何孟言共进退,多少有些无暇顾及。 因为卡是我开的,我查了一下这张卡的开销。结果惊人的发现,这段时间一直有人在给我家打钱。而且那个人做事很精密,每次都用不同的账户,生怕会查出来身份似的。 至于金额,有时候大有时候小,但肯定够我一家衣食无忧地生活。 我一想,难怪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没有找我要钱了,肯定是一直以为这笔钱是我打得。对了,还有我哥和我新嫂子结婚的时候,莫名其妙打给他一百万的那个人,也至今不知道是谁。 我觉得这太奇怪了,谁没事做活雷锋,无私地养活着一大家子人? 我晚上和何孟言说我的困惑时,他也表示不能理解,然后说他有空会去查的。而且这毕竟不像是坏事,这个人也不是对我有敌意的样子,我不需要太担心。 我还颇为怀疑地质问了他一阵:“真的不是你?” 何孟言斜眼看着我,不由露出一丝不屑:“你觉得我会做这种事情?我一直不赞成你用钱摆平你的家人,我也觉得他们自己行事很过分。如果他们有任何需要帮助的地方,我一定倾尽全力。但如果想要像寄生虫一样生活,那我并不愿意助纣为虐!” 第246章 卜悦的骨灰 这话说出来我也没什么好怀疑的了。 我的确从一开始就觉得不太可能是何孟言,如果是宋西辞,过去还有可能,现在应该也不会。而且他大可以明目张胆,没必要隐藏自己啊。 有一天何孟言要喊我一起去机场接人,我问他什么人能劳得动他的大驾,心里还发憷不会是他爹吧,我一直久闻大名,还没见过庐山真面目呢。 结果何孟言看我一路正襟危坐着,就差在领口别朵小花了,他说:“你陪我见个男人搞得这么正式,我看了可是要吃醋的!” 男人?我问道;“你这到底是去接谁啊?” “周医生啊。”却不想,久违的周医生回了国。 我和周晏哲也许久未见,怎么说,他都是在我困窘之时帮了我很多的人。这段时间我们也没什么联系,不知道他和卜悦可还好。 周医生从香港回来的时候,带回来了两样东西,一个是喜糖,另一个是卜悦的骨灰。 是的,卜悦最终没能熬过那关,被死神带走了年轻美丽的生命。 看着她的黑白遗照,何孟言眼神复杂起来,我抓住他的手,发现掌心内满是汗渍。 我知道难受多少会有一点,别说他了,就是我看见卜悦那张曾经鲜活漂亮,如今失去了生机的脸蛋,我心里也特别不是滋味。何况何孟言到底曾爱过卜悦,曾和她一起走过那么一段人生最活力四射的时光。 何孟言想要看卜悦生前的照片,被周医生坚决地拒绝了。他说这是卜悦的意思,卜悦特意说,把她最美的样子留给何孟言。 至于他和卜悦结婚的事情,是在卜悦去世的三天前。那个时候她已经连完整的话都很难说出来,周晏哲问她,你愿意嫁给我么? 卜悦艰难地动了动脑袋,旋即,周晏哲看到她的热泪盈眶。 卜悦很艰难地告诉他,她不想欺瞒他,这句话,她等了何孟言整整七年。任何一个时候,何孟言肯说出来,她都会毫不犹豫地点头应允。 但是她没能等到,她等来的,是何孟言告诉她,现在我的心里只有吴愉,我不是因为吴愉和你像才爱吴愉,而是因为我爱的人就是吴愉。 所以,就算是遗憾,好歹卜悦还是在临死前等到了一个真心愿意守护她一辈子的男人。 没有结婚证,没有婚礼,甚至连婚纱都来不及准备。最后周晏哲从卜悦的橱柜里找到当年何孟言给她买的那一件,然而穿到她身上的时候,已经是葬礼了。 “我觉得卜悦是一个特别聪明特别通透的女孩,可以娶到这样的妻子,我此生都无悔了。”说这些话的时候,周医生把喜糖放到了我的手上,“我本来以为她会推辞,她会觉得这桩所谓的婚姻,会成为我未来人生的负累。但是她没有,她一口就答应下来。因为她知道我要的是什么,能在她生命的最后关头娶到她,是我一生的运气。” 爱情,有的时候莫过如斯。 我觉得周医生特别开心,前所未有的开心。虽然卜悦去世了,但是作为一个不可以改变的定数,现在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对于周医生来说,来不及走完的前半生,就让他们用后半生的天人两隔一起度过吧。 那天晚上我们去工体那边喝了点酒,酒吧地理位置比较好,还能看到工体的大门。 酒过三巡,我们都微微有些上头,周医生和何孟言说:“你记得在香港的时候么,有天我们就是在一家这样的店喝酒,然后见到了卜悦,你说你想认识她。混蛋,你知道么,其实在那天之前,我为了见一见卜悦,我经常一个人去那家店里,找个无人问津的角落,听她唱几首歌。” 周医生的爱比何孟言的早,也比何孟言的长,最后终于跨越了生死。 何孟言话不多,我看得出来,他心里也有事儿,卜悦的死宛如一根钝钝的针,不会直接扎到他的心里去,却一直撩拨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最后那个驻唱歌手好死不死地唱了一首《突然想爱你》,虽然是一个男人唱的,却唱的更加回肠百转,令人不胜唏嘘。 周医生听到这首歌的时候狂往自己口中灌酒,何孟言还是二话没说,就端着杯子抿了几口,但我却分明看见,那张面向窗外的脸,已是泪流满面。 那首歌结束后,略有些矫情的歌手对着在座三三两两的客人,用低沉的烟嗓说了几句:“这首歌送给我的一个朋友,他住着我的房,做着我的工作,有一天突发奇想爱上一个妞,然后为了这个认识不过一个月的妞杀了人判了刑,前不久死在了牢里。他曾经是这里的驻唱歌手,现在我想坐在他曾经做的地方,拿着他的吉他,唱唱他写的歌。” 之后,他唱了首恍恍惚惚的民谣,我听不太懂,就觉得是文艺青年的自娱自乐。 但是他的话却引起了我的兴趣,趁着何孟言和周医生推杯换盏,我拉了个服务生:“这里过去的那个驻唱歌手,叫什么名儿?” 那服务生想了想:“叫什么……哦,对,叫随浪。一个一看就是搞音乐的,好像是因为感情纠纷伤了人,被抓进去了。” 果然,我突然响起来随浪还说过自己的房子是一个富家公子哥的,没猜错,就是现在唱歌的这位吧。 生命真的很脆弱,我看了看那个正在为生命奏哀歌的汉子,又看了看正在为生命喝闷酒的二人,不禁发出一声慨叹。 因为我们都喝了酒,晚上回去也不能开车,周医生就近找了个酒店安顿下来,我和何孟言相拥着走在路边,想找个路口打车。 他喝得醉醺醺,却把我搂得特别特别紧,几乎要让我透不过气那种。 我扶着他的身子,用安慰的嗓音软软道:“怎么了,心里还难受呢?” “哎……”他叹了口气,稍微松开我一点点,然后抬起头,“好好一个人,说死就死了。小愉,万一有一天你也离开我,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活了。” “不会的,我不会离开你。” 何孟言突然蹲下脚步,我回过头看他。 何孟言勾住我的脖子,将我脑袋按进他怀里:“我爱你。”他把下巴垫在我头上,一遍一遍地呢喃着。 “我也爱你。”我回应道。 卜悦的逝世让何孟言阴郁了好几天,有一次我去他办公室,在门口看到他把一颗糖往嘴里塞,然后用双手托住脸,我看见一滴滴液体往下落。 而那颗糖,正是卜悦和周医生的喜糖。 另外一边,kelly的母亲孙总终于放弃了收购何氏固业的计划,不仅如此,她还和何孟言一起合作了另一个新开发的项目。 我觉得喜不自胜,他们签合同当天,孙总看到我,抓着我的手和我说:“孩子,晚上的宴席你必须要来,我女儿kelly回来了,她也会在场。是她说,想见见你。”不等我答应下来,她又问了我一遍,“你是不是真的不记得我了?” 我真的想不起来自己和她有什么渊源,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执着于这个问题。 见我仍然是很尴尬地摇头,孙总略微有些失落和我说:“好吧,反正你晚上也就知道了。” 我晚上也就知道?我知道什么,有什么是需要我知道的呢? 真的到了晚上的时候,我问何孟言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何孟言说他能有什么事瞒我,其实他也很奇怪孙总的态度,他原本以为孙总是帮宋西辞的,但是后来他又觉得好像并不是这样。 我没再追问。 晚上的宴席比较简单,我们这边就我和何孟言,那边也就孙总一家三口,不知道还以为是什么亲戚间的走动了。 kelly这次对我稍微友善了一些,但还是一副趾高气昂的小公主的样子,她好像被她母亲指示着预谋了什么,却总是皱着眉憋住什么话不愿意说。 最后她扭捏了半天,才站起来,像是什么仪式似的,软软糯糯地叫了我一声:“姐姐。” 别说,这孩子一叫姐姐,我心里的确欢喜地很,连忙答应下来。 孙总和我说,她已经听说了我和何孟言的事儿,还说恭喜我,问我什么时候办婚礼。 我说孙总您也知道何氏固业现在的情况,我们还是打算过一段时间。 孙总又问,那见过双方父母呢。 我看了看何孟言,然后有些为难地摇摇头。 没想到孙总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那正好,现在就见了吧。” 不是吧,闹哪样啊,她把我折腾过来,难道是提前约好了何老爷子,要让我们见面? 这也太突然了,而且也太多管闲事了,我和何孟言见不见父母和她有什么关系。虽然我知道管一管家长里短是这个年纪女性的共同爱好,但是不至于见父母都要她牵桥搭线啊。 我还傻在那呢,只见孙总推了推自己老公:“还愣着干什么,你等今天,不该等了十年么?” 第247章 十年未见的父亲 只见孙总旁边坐的那个中年男子,也就是我和宋西辞的证婚人。他颤抖着手摘下自己的墨镜,连嗓音都发着颤:“小愉……” 他轻轻唤道,然后露出和我一样的眼眸,一样的鼻梁。 十年了,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痕迹,有苍老,有风霜,但是改变不了他的血液,也丝毫不妨碍我一眼认出来他的庐山真面目。 这一切太突然了!我长大了嘴,几乎没有办法相信。 我离家十年的父亲,当年跟着一位姓孙的阿姨跑掉的父亲,我以为我们一辈子都不会再见面的父亲,如今这么真真切切实实在在地坐在我正前方,用他包含愧疚和深情的一双眼睛凝望着我。 不,我根本不敢相信! “孩子,吓坏了吧?”孙总友好地叫了我一声,“你是不是很恨我,也很责怪我?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我抢走了你的父亲,现在我把他还给你。但我希望你不要逼他回到过去的家庭,因为不只你们需要他,我和kelly也需要他。” 孙总的话我一个字都听不进去,我直勾勾地看着我阔别十年的爸爸,眼泪水不自觉地就夺眶而出。 我父亲也流了泪,他看上去并不比我平静多少:“小愉,我对不起你。” “不……怎么会这样?”我摇着头,我不知道我在抗拒什么,抗拒一个从天而降的父亲么,还是抗拒所有人竟然都瞒着我。 kelly也睁大了一双眼,不可思议地摇着她爸爸的胳膊:“我怎么会有个姐姐?我不是你们唯一的孩子么,你们是不是要把姐姐带回家?” kelly没有办法接受我的存在,难道我就有办法承受现在放在我面前的一切了么? 我踢开坐着的椅子,擦了把脸转身就跑。何孟言说了声不好意思之后也紧紧追上,最后终于在拐角处拦住了我:“小愉,你冷静点,你先别跑。” “你是不是早知道了?你是不是也瞒着我!”我气不打一处来地瞪着他,明明何孟言是无辜的,还是挨了我一通乱捶乱打。 “你听我说,你听我说,你先冷静下来。”他抓住我一双手,然后把我整个人纳入怀中,“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我本来很抗拒让吴总见你,我怕伤害到你。但是他们很真诚地请求我,他们说你有知道真相的权利,就算是残忍,也要让你自己选择,认不认这个父亲。” “我不认!”我不顾来来往往的服务生和客人,我发了狂一样地吼着,“一个可以一走就走十年,把我们一家丢在那里不管的男人,他有什么资格说是我父亲!他给了我什么,除了让我妈把一切错安在我头上,还给了什么?凭什么现在出现在我面前,让我叫他一声爸!” “你别这样。”何孟言抱住我激动道颤栗的身子,把我拉进一旁的楼梯间,“他没有不管你们,他从走之后每个月都在承担你们一家的开支。如果不是他,你可能连学都没得上饭都没得吃。” 我很生气地扬起脸,怒目而视:“你为什么要帮他说话,你拿了他什么好?就因为他们不收购何氏固业,就因为他和你合作,我就得叫他爸了?” “好好好,不叫就不叫。”何孟言宠溺地轻拍我的背部,用他的温度温暖着我起伏的胸膛,“走,我带你回家,我们不留在这就是了。” 我点点头,然后反手抱住他,任凭眼泪打湿他的衣服。 何孟言后来回包厢拿东西,我站在包厢门口不愿意进去。 我听见他很不好意思地和孙总一家解释,说小愉现在状态不好,很累,想先回去休息,我们就先失陪了。他已经把账记自己账上了,今天招待不周,下次有机会一定好好谢罪。 孙总没说什么,倒是我爸,他叫住何孟言,问他说我怎么样,是不是很接受不了这件事情。 何孟言回答说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太突然了。 然后我听见我爸很受伤的声音:“是我对不起小愉,一切都是我欠她,她不愿意认我,我也理解她。但是我真的想要好好补偿她,如果她愿意的话……” “别说了我不愿意!”我最终还是没忍住,又冲回那个包厢,“我什么都不愿意!你别想用钱摆平我,我不会拿你一分好处!” 说罢我又跑走了。 晚上何孟言工作到特别晚,我都睡了一觉醒过来起夜,还看见何孟言坐在书房用微信语音和别人交流着什么。 我走过去,从背后环住他的脖子,把自己扔在他背上,撒着娇道:“忙什么呢?你不回去陪我睡,我都睡不好,你看,这还没睡一会儿就起来了!” “好好好,我一会儿就去陪你,你先休息。”他回过头,看我裹着个睡袍,小心翼翼帮我把领口拉拉紧,“你快回去,这边冷。” “我不。”我偏偏不听他的,我要是回去了,他绝对又要再忙上几个小时。我拿他旁边的文件看了几页,很快明白了他的意图,但还是问道,“你在干什么呢?” 何孟言也没打算瞒着我:“我知道你不希望我和孙总他们合作,所以我已经单方面提出解约了,让他们加班处理一下这个事情。” 我心里一下子特别不是滋味,现在本来就是在何氏固业最难的时候,他完全没有必要为了我放弃一个这么好的机会。 我挨着他坐下:“你别这样孟言,你这样我心里会不好受的。” “但我也不想让你心里不好受。”何孟言捧着我的脸,“小愉,在我心里,全天下都没有你心里的感受重要。” 虽然我听得特别甜,但我还是知道,这样下去我就是在害何孟言。 我笃定地摇摇头:“我不要你在乎我的感受,我的确不愿意拿我爸的东西,不愿意占他们的好处。但你是你,何氏固业是何氏固业,只要你们的合作项目按照合同签的完成了,我就没什么好难受的。” “真的?”他确认了一遍。 我点点头。 有的时候我感觉这就是定数吧,在这样的时候,我和何孟言还同病相怜着。 他不愿意认何老爷子,我也不愿意认我爸,明明何老爷子和我爸都可以给我妈提供好处,但我们偏偏不愿意接受。 过了没几天,孙总来何氏固业找了我。可能是怕我不愿意见她,她直接在我办公室门口堵着。 “你知道他去哪了么?”她开门见山道。 “他是谁?”我明知故问。 孙总耐着性子:“你父亲。” “我父亲十年前和别人跑了,我没有父亲。”我一字一顿地告诉她,表明我不会原谅他们的决心。 孙总并不介意,她自顾自地接着说:“他这几天很不好,本来嘛,这把年纪了,身体就不是很好。这几天情绪一波动,再一失眠,什么毛病都上来了。” 呵呵,苦肉计么?这招对我没什么用,难道这十年来我们一家就过得不够苦么,不一样没有引来他的半点怜悯。 面对着我的冷漠,孙总继续道:“我觉得让他留在北京,他肯定忍不住想要找你,万一你到时候再刺激他,搞不好他身体状况更不好。所以,我让他先回老家,看看那个十年没去的地方。” 老家?那不就是我母亲和我哥哥正生活着的地方?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孙总,这个女人口口声声希望我不要抢走我爸,为什么又要把他往过去的女人身边推? 孙总很快会意,她叹着气道:“孩子,以前都是我不好,我怕他割舍不干净过去,所以我不让他回去,也不让他和你们又任何联系。尤其是kelly出生以后,我更怕一个不留神,他又会离开我。” “孩子,我知道你你恨我,你恨我当第三者,抢走你父亲,可是,那真的是抢么?”孙总情真意切地看着我,她知性,优雅,富有感染力,和我十年前见到她的时候别无二致,“那是你父亲自己受够了那种生活,留在那样一座小城市,天天被一地鸡毛的家长里短牵绊着,他只能碌碌无为一辈子。但是他不想,你的父亲,他是一个非常有野心有能力的人!是他自己不愿意留在那个家,而不是我非要把他带离那个家!” 没有错,我知道我父母的婚姻本身就是一场悲剧。他们的眼界、态度、目标、素质,都大相径庭,他们原本就不般配,生硬地捆绑在一起也没法安然走完这一生。 我叹了口气,语气也软了一些:“那为什么,你现在不怕了?” “我现在也怕,我怕一个像你这么优秀的女儿,又会动摇他。所以当我知道你嫁给了宋西辞之后,我一直在帮助宋西辞,就希望和你多建立一些渊源,让你也成为我们家的一份子。”她追本溯源,“可惜,也怪我,这一次看人没有看准。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宋西辞就是看上了你父亲的势力和金钱,才和结婚。” 原来如此! 我过去还没有想到过,宋西辞娶我,会是因为我的家世。甚至我过去一直在想,我这样出生的人,怎么可能配得上他。 第248章 你爸也老了 孙总又陆续和我说了很多,关于十年前的和关于现在的,她说其实刚到北京的那几年我爸一直都在默默关心着我,隔三差五还会回去,在学校外面偷偷看看我。 但是后来,kelly出生了,她很担心我爸的父爱会分散给别人,所以不再允许他回去看我。即便如此,我爸也没有少过给我们家经济帮助。 我刚开始还有些不信,我说我家这些年其实都很困难,差一点我还要说出我去夜总会当小姐还钱的事情。后来我转念一想,其实我哥那个赌钱的法子,家里应该月月揭不开锅的,之所以一直都能撑下来,想必的确有外援的帮助。 我只是没有想过,这个外援竟然是我的亲爹。 孙总说这么多明显话中有话,不等她把说出来,我主动问道:“您是希望,我和他解开心结,是么?” 孙总眼中冒出一丝惊喜:“如果你愿意的话。孩子,我是真的很喜欢你,现在你是孟言的妻子,如果我们强强合作,你会有一个很好的生活。如果你能让你爸抱上孙子……如果这样的,那就更好了,我愿意把我们家的一大笔财产分给你未来的孩子……” 她越说我越激动,我原本有些动摇的心反而却像被冷水一样,彻底地凉了下来。孩子,我还怎么和何孟言有孩子?如果我爸早点出现,让我不需要靠当小姐谋生的话,我哪里需要失去当母亲的资格? 我的不悦挂上了脸:“这些问题以后再说吧。” 晚上我坐在沙发上看以前我们家的合照,从很久之前留下来的,有康康的,也有我妈的,还有我过去的嫂子。原本笑得开心的一家人如今走的走散的散,剩下的还闹个鸡犬不宁,无法团聚。 何孟言从书房出来倒茶的时候看我蜷那儿的样子,挨着我坐下,胳膊自然地绕过我的肩膀,在我耳边温柔道:“看什么呢?” 我拿给他看:“看我妈,我妈笑起来是不是和我一个样子?” “我看看。”我把手机递过去他却不接,反而是把我的脸给扳了过去,左看右看打量了半天,“有点像,不过笑起来的时候嘴巴还是像你爸。” “是么?以前我妈也这么说,她说我爸嘴是薄情相,还说我也是……”我兴致勃勃地说到一半,突然明白了何孟言提起这茬的意图,推开他自己考上沙发。 何孟言语重心长道:“要是想你妈了,就回去看看,我陪你一起,反正最近公司很稳定,我也当见见家长。” “我不去,他在那。”我随手把手机一丢。 “谁?” 我想了半天,挑了一个措辞:“kelly她爸。” 何孟言没说话,给我倒了杯牛奶,让我早点睡,然后自己又去书房里干活了。 好在我那天真的睡得还挺早,其二天一大早七点多,何孟言就把我给拉起来,然后拧着他收拾好的两包行李,叫我赶快刷牙洗脸换衣服。 我一脸懵逼看着他,问他要干什么,他说带我一起回家看看。 我恼怒地把他手中的行李扔地上,转身就又往床上跑:“我都说了,我不去!” “过了这村没这店啊!”何孟言也不拦我,就追我身后喊,“小愉,有个事我本来不打算和你说的,但是你不肯回去,我还是告诉你,你自己做决定。” “我不听!”我嚷嚷着,拿起枕头盖在头上,掩耳盗铃。 “你妈和你哥要搬走了,你哥又欠了一大笔钱,这次你妈没同意你哥再找你要钱,没办法,他们只好一起搬走,躲欠债的人。”何孟言无奈道,“这些事是你爸和我说的,他说他发现你妈和你哥取钱太频繁,数目也特别大,觉得背后有问题,所以让人查,结果查到了这个结果。” 我抓着枕头的手渐渐放松,我没想到我哥还是死性不改,我更不敢相信,这一次我妈竟然主动站在我这边。 何孟言看着我态度的变化,伸过来一只手:“走吧,我带你回家,别让自己以后想起来后悔。” 路上的时候我嘟着嘴看他:“我怎么觉得故事是你编出来的,就为了让我上你的贼车?” “别把人想这么坏!”何孟言不痛不痒地在我头上揉了一把,然后给我递过来他刚才下车买的早饭,“肯德基,你最爱的垃圾食品。” “垃圾食品你别吃啊。”我看着他吃完的汉堡盒子,不屑道。 我们下午到达了那座我们来过好几次的城市,何孟言和我先去酒店放下东西休息了一下,然后他说让我自己回去吧,毕竟我妈和他之间的误会还没有解除,加上他之前假扮过宋西辞他们家的司机,不太方便露面。 我却更加觉得其中有鬼,我一路上看他回着什么微信,而且明明说好要和我回家见家长,真的来了之后又不肯上去,怎么看都不对劲。 果然,我下午两点多到达我们家楼下的时候,特别巧,我爸的车就停在路边。 他的车窗开着,人望着楼上我家的方向。 我特别想擦肩而过,装作没看见的样子。但仔细想想,这场跨越了几百公里的偶遇,怎么看都像是孙总和何孟言同谋好的一样。就这样作罢,也太煞费了他们的苦心。 我走到车窗前,也不看他,清了清嗓子:“怎么不上去啊?” “小愉?!”他又惊又喜地叫了一声,然后赶快给我打开后车厢另一侧的车门,“上来坐坐。” “不了。”我冷冷拒绝,“你要是不想上去,就坐这继续看吧。”我声音很是冷漠,说起话还有一丝嘲讽,“十年没看过了,是该多看看。” “小愉!”见我打算走,他从车上下来,看得出来,他身体的确不太好,下车的步子很沉。他驾驶座的司机也紧随其后,想要扶住他。 我爸却并没有让司机上千,他叫住我,声音还透着一丝紧张:“你愿意……你愿意带我上去么?” 最后的结果,是我们俩一起坐在我家门口的楼梯上,谁都没有勇气去敲开门。 我没想到,阔别十年,我和我爸第一次好好说话会是在这样的环境,这样的场合下。 他不敢上去,难道他以为我就敢上去了么? 听我把我哥找我要钱,康康去世,再到我回家要户口本的事情大概说了一遍之后,我爸深深叹了口气:“都怪我,都是我不好,我对不起你们,是我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 说着他想要抱我,却被我躲开,还把头歪到一侧。 “小愉,你是不是特别不能理解爸爸,特别恨爸爸?”他执着地要追究这个问题,“其实这么多年来,我也恨自己,我也觉得我这么做太绝情。但如果我不离开这个家,我们这一家人就真的会比现在好么?”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和我妈的矛盾不是一天两天了,如果我妈愿意放手,也许他们会和平离婚,然后我爸再找一个适合自己的人,也许我们不用十年不见。但是疯狂让我妈失去了理智,宁可痛苦,她也非要抓牢这个早已不爱自己的男人。 就像何老夫人说起何高毅和滕青青的故事时也说过,他们之间最大的悲剧不在于不爱了,也不在于出轨,而在于两个人明明相处得很累很痛苦,却偏偏很相爱,偏偏分不开。 而我爸和我妈明明没有了爱情,只有痛苦,还不愿意放彼此一条生路。 我把脸塞进自己手里:“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 “我也想,但是那个时候我没有能力。对不起,是爸爸太自私了。但是你要知道,这么多年我也没有放弃你,我一直关注着你,我知道你成绩很好,知道你上了大学我也很开心,我……” “那你知道我是怎么上大学的么!”我几乎是吼了出来。 我爸一时有些傻了:“小愉,你……是怎么上大学的?” 没等我想好怎么说,也没等我说出来,我们家的门突然开了,我妈伸出来一个脑袋:“谁在走廊里吵啊?” 我这才想起来我妈这个破小区隔音效果特别不好,我一嚷嚷就吸引了我妈的注意力。 我爸看了她一眼,一瞬间泪如雨下。 我妈也看了眼他,却并没有认出来,她很平和地和我说:“小愉,你和谁在这说话呢?” 我看了眼我爸,刚想要怎么说的时候,我爸主动冲我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然后小声道:“我在车里等你。” 我突然觉得很奇怪,也很微妙,大家像是有预谋似的守护着同一个秘密。 我妈也很奇怪,过去她明明很憎恨我,明明把康康的死都算在我头上,根本不愿意认我这个女儿。然而今天,她不仅对我很温柔很和善,还主动把我迎进屋子。 我跟着她进了家门,刚想叫她一声,我妈坐到桌子边上一言不发开始摸眼泪。 我立刻慌了,走过去抱住她的肩:“怎么了妈,好好的哭什么?” 我妈颤着嗓子,好半天说出来一句:“十年不见,你爸也老了……” 第249章 学会原谅 原来她根本不是没有认出来。 “你为什么……”我不解地追问道,“你明明知道他……你为什么不?” “他现在多风光啊,以前他想要一套西服,我都没钱给他买。现在他看上去多气派,多堂正,多……”我妈想了半天,不知道怎么选了这个词,“多帅。” 我没有想过会这样,我还把我妈当做十年前那个死都不愿意放手的疯女人。我没想到,这么些年过去了,时过境迁,当我爸再一次出现在她眼前时,没有我想象中的打骂与指责,也没有追问和纠缠,她竟然选择视而不见,选择用欺骗的方式让他先行离开? “妈……”我按住她颤抖的肩,一瞬间我觉得她特别伟大。 我和我妈聊了几句,我说我已经结婚了,希望她到时候可以去参加我的婚礼,她问我说那你爸去么? 虽然我还不愿意承认他是我爸,但我还是点点头,说应该会去吧,他和我先生有工作上的往来。我故意避开孙总和kelly的存在不谈,怕伤害到我妈。 我妈说:“那我就不去了,还是让你爸去吧?” “为什么?”我激动地反问道,“你要不去我就让我爸也不去了,毕竟这么些年是你养我的,又不是她。” “不,是他!”我妈斩钉截铁地摇了摇头,“是他一直打钱给我,没有他的钱,我根本没法把你养大。妈这些年对你也不好,你以后和你爸好好过。” “妈……”我抓着她的手,仍旧试图说服她什么。 我妈却依旧是摇头:“听话,你爸现在那么风光,有他在,你夫家人以后才不会看不起你,才不敢欺负你。要是我去……我除了给你丢人,也没别的。” “妈你别这样说。”我不知道这才短短几个月没见,怎么我妈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后来我才听她说,她说这几个月吧,我哥又出去赌了,然后我新嫂子发现之后也不制止,就把我们家钱背地里都给转移走了。说是我们家钱,其实也没多少,主要是我爸之前给的那一百万,我哥赌博家挥霍差不多还剩一半,全被我嫂子弄走了。 然后我嫂子直接走人,走那天还和我妈说:“知道我为什么要走么,是你们太蠢了!他妹妹那么大一棵摇钱树,你不好好拴着人家,还把人家气走了,我还在你们家等着和你们一起饿死么?” 那个时候我妈才意识到,原来在外人眼里,都觉得她不过是把我当作一棵摇钱树。她说这几个月她好面子,不好意思再找我要钱,一起自己默默帮我哥还债,但是怎么都填不上那个大窟窿。 她冷静下来想了想,才发现原来这么些年来,都是我在承受这些不该我承受的压力。这些本来就是我哥的错,她舍不得怪我爸,那也应该怪她自己,她自己造的孽,没有资格要我还。 她说有几次她也想主动找我,问我过得怎么样,但是怕打扰我的生活,也许脱离了那个家庭我生活得很好。而且她也还对康康的事情心有芥蒂,所以…… 我把康康的事情简单和她解释了一下,我说一开始我也误会何孟言了,但其实这些真的不是他的意思,这些事情和他无关。 我妈听完之后一声叹息,说这些都是命,怪不了别的,只怪每个人的命都有定数,有好有坏,都违抗不了。 最后我问我妈是不是打算离开这里了,她说是的,要躲债。 我说这样吧,你和我回北京,我照顾你一阵子。我哥的事情让我哥自己摆平,他不吃点亏不会收手的,人家要怎么教训他就让人家教训,大不了剁掉一只手,以后也不会再赌了。 我妈不肯,她到底还是不忍心,说什么都要留下。 我也不好阻拦,毕竟我哥是她亲儿子,但是让我帮他还债我也不愿意,还得了一次,难道还要还一辈子么? 我给我妈留了点够他们生活的钱,然后让何孟言安排一下,看有没有当地熟悉的实力,可以保护他们安全的。 和我妈聊完之后,我妈一个劲催我下去,她说她听见了,我爸说他在车上等我,叫我别让我爸久等。 我就快下楼的时候,我妈又叫住我:“小愉,妈知道没资格和你提要求,但还是想求你个事儿!” 我一听这话心里特别难受,我怜悯应允道:“妈你别说求,有什么事儿你直说,能帮上忙的我肯定都帮。你要是非要我再帮我哥还一次债,我也可以。” “不了,不要帮他了,这是他自己造的孽,把他变成今天这样是我造的孽,我们俩还就行,和你没有关系。”我妈鼓起勇气似的,对我道,“小愉,别怪你爸,别恨你爸,别不认他,行么?” 我没想到,过去对我有无数不切实际要求的我妈,最后竟然对我做出这么卑微的恳请。 她低着头,小声道:“毕竟,这个世上有的人,想认他都没法认。” 这话一说出来,我也绷不住了,抹了两把眼泪,我把我妈送回屋子里。 一看到我下车,我爸又迫不及待主动帮我打开车门:“小愉,快上来。”看见我泪光闪闪的,他还有些担忧,拿了张纸想要帮我擦,怕我不愿意又把手拿回去,尴尬地悬在空中,“怎么了小愉,你妈没事吧?” “你知道她和我说什么么?”我哽咽着。 “她说什么?” “她说她就求我一件事……”我复述道,“她求我别不认你。你说你这样对她,她怎么就不恨你,怎么就不恨你呢!” 我爸无限感慨地又冲着我们家窗户看了一眼,一个人也在往下看,却在目光对上的一瞬间一闪而过,仿佛两个人都没有发现对方的存在。 “小愉……”我爸试探道,“听一次你妈的,好么?” 我没有回答他,我一路哭着回了酒店。把我交到何孟言手上的时候,我爸脸上有一丝希望落空的失落,到最后,我还是没有给他一个答复。 何孟言安慰了我一阵,然后和我说了个事儿,他说收购何氏固业是我爸的主意。其实收购何氏固业对于他们家来说也不是个容易的事儿,而且孙总本来就不是做房地产的,可以说是一笔吃力不讨好的买卖,所以他一直以为会很容易说动他们。 但是没有想到的是,他们那边出了奇的坚持,最后甚至加大了价码。何孟言觉得很奇怪,本来还在想是不是何老爷子的关系,直到最后孙总他们放弃收购的时候才知道,这是因为宋西辞骗我爸这是我的意思。 他和我爸说何孟言伤害我很深,还说了是何孟言害死康康的事情,而我非常想得到何氏固业作为报复。我爸觉得这是他女儿唯一的心愿,也是他补偿女儿唯一的机会,所以他孤注一掷要收购何氏固业,作为送给我的礼物。 何孟言叹了口气:“其实,他没有你想象中那么不爱你。” 我听完也是不胜唏嘘,其实何必呢,这些人兜兜转转的算计和心眼,其实何必呢。说到底不过两个东西,一个爱一个恨,怎么就那么值得我们机关算尽。 “叫他一声爸,你现在才会好受一点。”何孟言做了个总结。 “那你呢?”我回头看着他,反问道,“你劝我原谅他,为什么你不肯原谅你父亲?” “那不一样!” 我苦苦相逼:“哪里不一样。” 何孟言难得地语塞起来。 “都是一样的,都是血浓于水的亲人,如果你原谅何老爷子,我就去叫他一声爸。“我指着我爸刚才离开的方向,其实我心里早就动摇了。 或者说,其实这些年我根本就不恨他。我甚至觉得他当年做得对,如果我是他,我也会走,甚至我不是他,我都想离开当时那个家。 只不过他做到了,而我没有能力,没有办法去做而已。 何孟言并不满意这个交换,他苦笑道:“现在根本没有人需要我的原谅,他现在只想弄垮我。” “那如果有一天,他和你道歉,他征求你原谅,你就原谅他,好么?”我问道。 何孟言想了很久:“好。” 回到北京第二天,我去医院看了我爸,他本来这两天身体就不太好,这又奔波了一趟,回去之后干脆住到了医院。 我那声“爸”叫出来之后他热泪盈眶,旁边实时显示的心电图更是一下子大幅度颤抖起来,反映着他波澜壮阔的心跳。 他连连答应了好几声,然后紧紧抓着我的手道:“小愉,这一天,我等了十年了。”我感受到他手心的温度,慢慢的都是汗。 终于,十年之后,我重新得到了家庭的温暖。 孙总和我爸的助力让何氏固业很快有了起色,即便何老爷子的压力还没有撤去,何氏固业依旧重新站了起来。 我听何攸之说何老爷子表面上很不满,但其实还挺高兴的,他总是听见何老爷子不自觉地聊到何孟言,说何孟言真的是有出息有本事,不愧是自己抚养大的孩子。 我把这些转达给何孟言的时候,他冷冷道:“你不会想把这些算作道歉吧。” 我没说话,因为我看得出来,其实听到这些话的时候,何孟言心里也喜滋滋的。 第250章 你姐姐,真的很爱你 那一头陆离告诉我荔枝雅思成绩下来了,我本来就像当个笑话听听,安慰一下她的屡战屡败和屡败屡战,却不想陆离和我说这一次荔枝真的考得很好,单科最低5.5,总分6。 可能在出国的泱泱大军中,荔枝只是成绩平平的一个,但是我看着她从基本的语法都不会,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来,高考英语三十几分买进大学,一步步走到今天,算得上不容易。 我也是没有想到,最后都这样了,冯安洋已经有了自己的妻子,两个人和和美美地生活到一起,荔枝还是贼心不死,要去美国找冯安洋。 结果不想陆离告诉我,她不是去美国,也是不去找冯安洋。她就是想出去读书,她觉得自己过去太浅显太没有文化,她觉得冯安洋不喜欢是对的,是正常的。冯安洋需要的,从来就不是一个为了他去夜总会当小姐的疯子,而是一个可以和他携手并进的灵魂伴侣。所以比起荔枝,他宁可忘不掉我,宁可牵挂着我。 看得出,陆离有些难过,也有些不舍。 我还有些事不明白,我问他难道宋西辞和她母亲,也同意她走么? 他说他也觉得奇怪,这一次宋西辞特别赞成,主动把她送走了。好像是去英国一个什么学校读艺术,宋西辞亲自给安排的。 我想了想,宋西辞突然改变的态度,可能性最大的解释就是对于荔枝来说,留在国内不是最好的出路。以宋家的权势来看,很可能是宋西辞的生意也出现了什么问题,所以才会想到让荔枝离开北京,不被牵扯其中。 想来也是,孙总那边的突然撤资,无疑让宋西辞很是被动,再加上何孟言的东山再起和步步紧逼,想必他也不容易。 周医生回来处理完卜悦的后事,打算回一趟卜悦在福建省的老家,然后继续回香港读他没读完的博士。 何孟言其实挺不舍得,他劝了周医生好几次,说国内哪里不好了,他在北京本来就有稳定的发展,上升空间也很大。再者说了,医生这种职业本来就是倾向于临床操作的,周医生与其专心做研究,不如过处理几个病例。 周医生笑着回绝了他的好意,其实他何尝不知道,在北京可以发展得更好。 “但是我得回去,我得继续研究渐冻症,我希望有一天,世界上不会再有因为这种病不得不痛苦死去的方式。”周医生说了这个他早就下定的决心,他拍了拍何孟言的肩,“放心,你不用担心我。我在香港生活得很习惯,也很好,而且,有卜悦陪我呢。” 是啊,卜悦死了,却永远可以留在周医生心里,和他相依相伴,再不会离去。 周医生走之前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特意问了何孟言一嘴,说卢川怎么样了现在? 周医生和卢川素昧平生,唯一的交集大概就是他曾经当过卢川的妻子滕思芸的主治医师。何孟言虽然也心生疑虑,但还是实话实说,告诉他卢川已经死了。 周医生一瞬地瞪大了烟,旋即叹了口气,最后走到我面前,按着我的肩,说他对不起我,他说得特别情真意切,说得特别实在。 我一下子都笑出来了,我说你有什么好对不起我的啊。 周晏哲转向何孟言,又问了一遍:“卢川真的死了?” 何孟言无奈地点点头,没有说具体的死因什么,只说了就是不久前。他还和周医生说,你也知道何氏固业之前那段时间的情况,虽然他之前特别恨卢川,但是真的知道卢川的死讯,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 周晏哲揉了揉自己心脏的位置:“我也不舒服。有个事儿,本来按照思芸的意思,我一辈子都不该说出来,但是我没想到,这么早卢川就去了。” 周医生看了看表,离自己登机大概还有两个小时候,他最后心一横,豁出去了似的看看我,又看看何孟言,一咬牙道:“孟言,你姐姐,她很爱你。” 我没有想到周医生说得有个事儿,竟然回以这种方式开头。 很久没有被提及的滕思芸今天莫名其妙从周医生口中蹿出来,他把过去发生的事实又重组了一遍,血淋淋地放到我们面前。 “其实,当年那些事情都是你姐姐故意做的。”周医生说这些话的时候不敢看我,“让吴愉帮她自杀,然后她服药了结自己生命,再把自己手上的股份转给吴愉。这一切,都是她故意的。” 是啊,我也早就觉得她是故意的了,她那么憎恨何孟言,这是她死前最后的报复。她要用生命演一场挑拨离间的好戏,让我和何孟言永远走不到一起,还要让何孟言被这些本该属于他的股份深深困扰着。 没想到,周医生否掉了我这种猜测:“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吴愉,你不能这样揣测思芸,这对她不公平!” 说起滕思芸,周医生这样温文尔雅的人也有些激动起来。 “她的确算计了你,但是这一切,都是为了保住她的亲人。”周医生一声叹息,“你要知道找一个像你这样的人有多难,既是真心爱她的弟弟,不会用百分之四的股份威胁到她弟弟,又可以抗下那些股份所有法律责任。” 我一惊:“你的意思是,滕思芸一早知道自己的公司有问题,她早就知道,谁拿着股份,谁就会负债累累,就得负责任?” “当然。”周医生点点头,“她怎么会不知道呢?她和卢川一起管理的公司,公司有什么问题她能不知道?她一直在想着,自己去世之后这些股份怎么处理。交给她弟弟她舍不得,交给卢川她又不放心,结果这个时候,你出现了……” 我何其无辜,就因为我爱何孟言,被滕思芸轻易地捕捉于眼中,然后使出这样的招数,让懵懂无知的我背上这些锅。 “思芸也知道自己对不起你,所以……”周医生卡在了这个地方。 “所以什么?”我却迫不及待地追问下去。 周医生越说越多,也越说越乱,他最后根本不知道还该不该说下去,胳膊肘支着膝盖,把脸塞进掌心,恹恹道:“总之,孟言,你知道你姐姐真的很爱你就够了。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她的冷漠和厌弃都是装出来的,因为她很害怕,害怕你拒绝她的善意……” 何孟言明显也很震惊,他情不自禁地靠后两步,满脸错愕。 我却不肯放过周医生,我抓着他的胳膊狠狠晃动着:“你说啊,她觉得她对不起我,然后呢?然后她除了让完全无辜的我背上这个锅,她还做了什么么?我可以理解她爱她弟弟,爱她丈夫,那我呢,我就活该为了他们何家去死么!” “没有,思芸她没有,她没有想让你死!”果然,周医生经不住我的激将法,他受不了我把滕思芸贬低成一个恶毒而有心机的坏女人,他摇着头反驳我,“是她去找的宋西辞,她告诉宋西辞她很恨何孟言,她要把股份给你让你报复何孟言。如果如果有一天你身陷囹圄,她希望宋西辞能救你,能帮你一把。” 这……这太讽刺了! 我总结了一下周医生说得这些话,就是滕思芸因为爱着自己的弟弟,让我背负这些股份的法律责任,然后她又骗宋西辞自己恨何孟言,让宋西辞保护我! 可是结果呢,这个自作聪明的女人,她死也没有想到,宋西辞也深爱着她,宋西辞因为她说自己恨何孟言,就真的以为她恨何孟言,他就要为了她报复何孟言! 这一切太讽刺了,也太悲伤了。一切因爱而起,却最后演绎成今天的破败模样。 我不知道到底谁错了,好像每一个人都没有错,可是为什么,每个人都深深地受到伤害了呢? 周医生说他本来想把这些事情烂死在肚子里,但是他觉得这样对滕思芸太不公平了。他今天这一班飞机去香港,可能很久很久,也可能有生之年都不会再回北京,如果他不说,何孟言就会怀揣着遗憾,误以为自己姐姐还没有原谅自己地过一辈子。而他认为,这也不是滕思芸真的想看到的。 “你知道思芸去世前说得最后一句话是什么么?”周医生看着靠在墙上垂下头的何孟言,“她说,你是全世界最值得人骄傲的弟弟。” 一下子,我感觉何孟言绷不住了,我看见他身子猛地一怔。 周医生离开之后,我觉得何孟言状态并不好,回去的路上是我开着车。 开出了好长一段,何孟言才反应过来这个路线不打对劲,于是声音淡淡问我道:“这是往哪去?” “去看你现在最想看的人啊。”我微微一笑。 车子行驶的方向是公墓,他和她姐姐数十年的心结,最后竟然在她姐姐去世的一年多光景后被解开。 我无法量化他现在的心情,我也说不出来究竟是震撼比较多,还是喜悦比较多。 有些话,就让他和他姐姐慢慢说吧。 第251章 只是希望他陪在我身边 从公墓离开之后,本来我打算带何孟言回去,结果他不肯,非要去公司。 我知道他最近一个项目在白热化阶段,他要趁热打铁,于是我也没有劝,把他丢在了公司,我自己回了家。 何孟言手上其他都进展得很顺利,一派蒸蒸日上的景象,唯一还阻碍着他的就是北京这边宋西辞的势力,和何老爷子紧紧把持着的经济命门。 好在孙总和我爸那边给了何孟言很大的经济支持,让他不用被资金问题困扰得太窘迫。 就在我回去的路上,何攸之给我打来电话,他说老爷子已经到北京了,想要见我一面,问我是今天晚上方便还是明天方便。 我看了看时间,才晚上七点多,很多事情宜早不宜迟。我和何攸之说就现在吧,你们在哪,我去找老爷子。 何攸之报了个地名,然后颇为好奇地问我道:“你到底对老爷子下了什么咒,你那次打电话和他说了什么,竟然能让我们老爷子即可动身,还是亲自来北京找你?” “因为他想见自己儿子啊。”我不无得意地答复,然后挂断了电话,把导航地址设为了何攸之给我的地名。 是,在我和我爸一笑泯恩仇之后,我也没有放过何孟言。按照我们约定的,只要我叫出一声“爸”,他就也不计较和何老爷子之间的事情,把他当做自己亲父亲一样。 于是挑中一个合适的契机,我用何孟言的手机给何老爷子打了电话,把那个时候在重庆何老夫人和我说的故事原封不动地转告了一遍。同时,我给他传过去了两张照片,何孟言和他,还有和滕青青分别的dna比对。 这两张照片一目了然地证明了何孟言的确是何老爷子的亲儿子,也间接表示,我说得故事极有可能就是真的。 何老爷子当时声音就激动起来了,但是毕竟是久经沙场的老商人,他很快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尽量冷静和我说,他会和何老夫人求证,然后再决定下一步。 我不知道何高毅是怎么问自己母亲的,但毫无疑问,他最后也相信了——何孟言就是他亲儿子。他附近费劲心力想要掌控,想要弄垮的,就是自己的亲儿子。 这又是一件颇为讽刺的事情,何老爷子是如何思考、如何面对这件事的,我并不知道。但他用最快的速度从美国飞到重庆,然后马不停蹄跑来北京,就已经证明了他的态度。 那一晚我们聊得并不多,他简单问了我一些何孟言的情况,也问了一些我们两个人的情况。听说我们是真的结婚之后,何高毅原本矍铄的目光猛地一黯,抽了口手中的雪茄,无力道:“孩子连婚礼都不愿意告诉我了。” “不是的,他没有这个意思,是我们还没有办婚礼。”我只好赶快解释道,“我们结婚之前也一直想征求您的意见,但那个时候很多事情,我们决定得很匆忙,联系您也不太方便,所以才……” 何老爷子眼睛里又升腾起一丝希望:“真的么?” 我点点头:“您一直是孟言最敬重的人。” “我对不起他们姐弟。”关于对不起这三个字,我已经完全听腻了,如今从何老爷子口中混着叹息声溢出,似乎也和前不久我爸深情却苍白的道歉别无二致。 何老爷子猛抽着雪茄,仿佛要让尼古丁顺着肺部一路向上,填满整个脑子:“思芸和我夫人长得太像了,我都不敢看到她。她每次看我那个眼神,都带着恨,随时提醒我是我害死了她妈妈一样。所以我就把思芸安排来了北京,本来我想让孟言留在我身边的,但是他非要和他姐姐在一起。” 说起往事,何老爷子微微眯着眼,往事千斤重,一下子压垮了他高贵的背脊:“孟言这个孩子,我对他也一直很纠结,很迷茫。他从小就那么优秀,那么聪慧,我特别特别喜欢他,偏偏他的存在,对我本身就是一种伤害。毕竟,吴小姐,你也知道我夫人是如何欺骗我的……” 何老爷子对我这个儿媳妇还是很客气,我当然知道,滕青青欺骗他说何孟言并不是他的儿子。其实何老爷子当时去检测一下dna就完全可以避免这场几十年的悲剧,偏偏他那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肯去。也许是为了面子,也许是觉得结果太血淋淋,还不如不要这个结果。 “所以,我一直和他保持着距离,每次我想亲近他,我一冒出来他要是我亲儿子该多好的念头时,我就赶快把念头扼杀掉,然后表现出来对他很厌恶很嫌弃。”何高毅说起来也不免惭愧,“这个孩子,就是在这种环境里长大的。” 难怪直到现在,何孟言还是对这位“养父”又爱又怕。他不是拧不清轻重的人,他感谢何高毅的养育之恩,却也痛恨自己这种出身。他不忍心恨为自己而死的滕青青,那就追本溯源,去恨把滕青青逼上出轨道路的何高毅。 “我可能是被蒙了心吧,思芸死后,我觉得我一个亲人都没有,其实这个孩子也很难过,但我还把思芸的死算在他头上。”何老爷子说着说着竟然让人有些可怜,“我想让何氏固业清盘,看上去像是惩罚他对我隐瞒思芸的死,像是报复他,其实……其实我就是想让他回美国陪着我啊……” 说到最后,何老爷子抽了一排雪茄。 我忍不住制止他道:“您别抽了,对身体不好。” “我真要是去了,倒也好。要是还能和青青思芸她们母女团聚,我宁愿永不超生,弥补对他们母女的罪孽。”说着,他又点上一支。 看得出来,他对滕青青的感情是真的,就如何老夫人所说,两人即便相处得千般不悦,他们还是那么相爱。只不过那个时候,对他们来说,爱情是一把枷锁,不肯为他们打开生活的桎梏。 结束之前,何老爷子问我说,什么时候可以安排何孟言见他。 我没想到这位不可一世,连何孟言人身自由都可以随意禁锢的老人家,竟然问出这样一个卑微的问题。过去难道不该是他想见谁就见谁,他想什么时候见就什么时候见么,为什么如今在他眼中,见自己儿子反倒变成了一件很奢侈的事情? 见我欲言又止,他也猜出了我为难,猜出来是我自作主张告诉他这件事情。 于是何老爷子冲我淡淡地笑了笑:“吴小姐,我真的很感谢你。这样吧,我也好久没有回北京了,明天我就在北京先随便转一转。等你和孟言什么时候方便,你们随时来找我就行,这是我酒店的地址,我可能会多在北京逗留几天。” 晚上我拿着那张酒店的名片回到家,何孟言看出来我有心事,他问我怎么,我说没事,他就没再追问下去,抱着我安然入睡。 第二天我爸约我吃饭,就我俩,这还是十年之后第一次我们俩单独吃饭。 我们特意约在一个不起眼,人均三四十的小餐馆,卖牛肉汤的。 我爸把他碗里的牛肉拼命往我的汤里面塞,笑得一脸幸福:“来,小愉,多吃一点。” 小的时候我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每周末和我爸一起去喝牛肉汤,我还会故意提前求他别带我哥,不然我妈又会把牛肉都夹给我哥。 于是,喝牛肉汤变成我和我爸两个人的小型秘密军事行动,瞒着我妈和我哥在每周末进行,伴随着一碗汤下肚圆满落幕。 看着我吃得津津有味,我爸开心地冲老板打了个响指:“老板,再给我闺女加一份牛肉。” “够了爸,我够了。”我擦擦嘴,拉住他,“你看看你还想吃什么?” “我就想看你吃。”我爸笑得一脸憨厚,完全没有个霸道总裁的模样。 “行,那我也不客气了。”我把菜单看了两遍,“老板,那就再加一份牛肚和一份豆腐皮吧。” 酒足饭饱,我和我爸说了何孟言父亲来的事情。 他听完之后恍然大悟,他说他过去就一直很奇怪,为什么何老爷子在自家儿子生意上动那么多手脚。最后我爸也叹了口气,说父子之间的事情,还是得让他们父子自己解决。 说着他还指了指面前的牛肉汤:“要不,也让他俩一起来和牛肉汤?” “得了吧,你以为谁都像你似的,就算发了财也只吃得惯这种东西?”话音未落,我发现我爸的目光早就被邻桌的拍黄瓜吸引了过去,我只好无奈地摇摇头,“老板,这桌再要一份拍黄瓜,少放点盐!” “干嘛少放盐?”我爸一脸幽怨地看着我。 我嫌弃地睥睨着他:“医嘱又忘了吧?血压下去了么就吃盐?我告诉你啊,我已经和孙阿姨说过了,以后盐和油都少吃,你赶快珍惜今天这顿牛肉汤吧。孙阿姨早上和我说了,晚上回去给你做水煮白菜。” 我爸吓得打了个哆嗦:“老板,再加一份干切牛肉,一份皮蛋拌豆腐……” 第252章 放手你跑了怎么办 回去我也没敢和何孟言说这事儿,心事重重地搁那儿该干嘛干嘛。 他聪明,一眼就看出来我的不对劲,从背后搂着我就问:“这两天忙什么呢,我来摸摸是不是都累瘦了?”说着他就开始挠我痒痒,直把我咯吱到沙发上。 我一边笑着一边推搡他:“别闹了,我跟你说个正经事儿。” 何孟言停止对我的攻击,却依旧不肯松开我,把我按在沙发上问:“说吧,什么事儿?” “你先放手。”我撒着娇。 他并不吃这套:“不放,放手你跑了我怎么办?” “能跑哪儿去?”我不满地扫视一周,“这可是你家,也是我家,你怕我往哪儿跑?” 何孟言想想也是这个理,松开我坐到沙发上,还把我脑袋搬到自己腿上,一边玩着我的头发一边问:“什么正经事儿,正经得过我么?” 我不屑地笑了笑:“可比你正经多了。”说着我正色道,“我想出去住两天,你一个人在家行不行?” 何孟言一下子不淡定了,差点从沙发上弹起来:“这才结婚多久啊,就要我独守空闺?我告诉你啊,我不干,我不同意,我不允许!” “你听我说完嘛。”我去扳他的脸,想让他看向我,他不愿意,我就弹起来亲他,再不愿意我就直接勾在他脖子上,“听我说完,乖。” 何孟言架着胳膊,小孩儿似的没好气道:“你说。” “我下午和我爸去吃饭,他没和我说他最近身体不太好的事情。然后我回去路上看到他车厢后面放的诊断书,才发现他下个星期要做手术的事儿。”说起这事儿,我还是不自觉皱起眉头。 也是没想到,原来下午和我谈笑风生的老爸近来身体情况并不好,下个星期还要做一个心脏类的手术。可能是怕我担心吧,他和孙阿姨早有预谋地一起瞒住我。要不是我正巧在他后车厢找纸巾,可能都发现不了这件事。 听我说到这,何孟言面色已经缓和下来,任由我抓着他下巴,心疼地望着我:“还好吧,是不是大手术?” “不知道呢。”我不无担心地嘟起嘴,“我感觉是他们故意不告诉我,你也知道,我爸那个年纪了,平时什么饮食什么作息都不太讲究。所以我下个星期想去医院陪他,你说孙阿姨工作肯定忙,kelly又还小,而且这周末就要回美国了。” 何孟言闻言点点头,在我鼻子上点了一下:“行,出去住几天没问题,但是医院环境不太好,你不一定住得惯。这样,我帮你订医院附近的酒店,白天你去医院陪你爸,晚上我去酒店陪你。” 何孟言总是想得周到,而且对我也真是没话说的好, 倒是我心里有点愧疚:“不用,我自己住医院就行,你每天工作完就够累的了,别跟着我折腾。” “行了,我说怎么样就怎么样,都嫁给我当老婆了,还天天怕我麻烦怕我累。”何孟言不满地瞪了我一眼,“我感觉我就是命里欠你的,合该为你劳累。” 他的话听得我心里又暖又跳,抱着他的脸就是一大口,然后从沙发上跳下来:“你真是世界上最好的老公,我去给你做宵夜,你想吃什么?”说着我跟一匹脱了缰的小野马似的,活蹦乱跳跑到厨房,拉开装囤食的大纸盒,“有西红柿牛腩、酸菜鱼、黑椒牛排,所以,你要什么味道的方便面?” 何孟言拖着拖鞋缓缓走到我后面,靠在厨房的拉门边,看着我直摇头。 一看他面带嘲讽的表情,我也撅起嘴来:“干嘛,不就是太晚了不想做饭么,你看不起谁?” “我倒不是看不起有些人不会做饭。”何孟言嘴角噙着一半嘲讽一半得意的笑容,“就是你说,这有些人吧,前不久还说我死都不认这个父亲,他不是我爸,我不想见到他,这怎么才一转眼就……喂,你干嘛!” 他话音未落,我已然一把扑了上去,把他推到在地板上,对着他的胸脯一阵不痛不痒地乱打,是不是也把手深到他咯吱窝底下一阵不怀好意地挠痒痒:“再笑我?再笑话我打死你!” 何孟言笑得快要满地打滚,没想到平时看上去那么强大那么高冷的一个人,比我还轻易地在挠痒痒面前败下阵来:“好好好,我错了,我不笑了,放了我老婆,求你别弄我了老婆。” 我这才松开手,不无得意地从他身上起开,背过身去冷哼一声:“看你还敢不敢招惹我!” 然而这一次,我才放松戒备三秒钟,已然被何孟言一把打横捞起,一抬头,他笑得不怀好意:“好啊,敢挠我痒,看我今晚怎么教训你!” “别……别呀,哎,你……” 我这才发现何孟言刚才是故意在让着我,如今的我只有被扔上床的命。 完事儿之后,我背对着他快要睡过去,何孟言却没这么好的命,都大半夜了,还要继续工作看文件。 我抓着被子望着他:“公司最近不是挺有起色么,为什么还这么忙?” “最近是挺好的。”他一边翻着手上的文件一边回应我,“说来也奇怪,老爷子之前不是一直希望何氏固业清盘,还给我施了不少压么。结果这段时间突然没了音讯,之前迫于他压力和我们断掉合作的几家公司,最后又说有和我们的合作意向。” 我悄悄咽了口唾沫,背过身子。 何孟言立刻捕捉到我这个小动作,把手上的文件放到枕边,握着我的肩膀道:“你最近,和老爷子有联系?” “怎么可能?”又是一口唾沫,啊,为什么撒谎这件事情对我来说这么难。还好背着身,不然我的面红耳赤全被何孟言收入眼中,我真是百口莫辩。 “真的?”他还是不放心。 “当然。”我装得理直气壮,还一口咬回去,“要我说,你这人好奇怪啊!当时明明是你劝我和我爸和好,我听了你的话,才叫了他一声‘爸’的。那个时候不也是你说么,血浓于水的关系,有什么是解决不了的,何必画地为牢,让两个人都被困在里面,那么不好过。怎么真到你的时候……“ “就你话多!”何孟言轻轻在我脑门上弹了一下,重新拿起刚才翻阅的文件。 我偷偷瞅他一眼,刚才那四个字,明明是叫我闭嘴的意思,却满是温柔与妥协,如今这副似笑非笑的嘴脸,也不像多生气多抗拒的模样。 我抿嘴笑了笑,算了,明天吧,明天再和他说何老爷子来北京找他的事情,问他愿不愿意去见见老爷子,和他冰释前嫌。 结果没想到,第二天还不等我开口的时候,何老爷子主动登门,与其同行的还有何攸之。 “你放心,我不是故意闯来见孟言。我已经差人去公司问过了,确定孟言现在在公司不在家,我才过来的。”面对我一脸的错愕,老爷子礼貌地解释道。 我连忙把他请进屋子,昨晚的案发现场还一片狼藉,我也穿着家居服,根本没有上一次见他时的人模狗样。 何攸之见状贴我耳边揶揄道:“昨晚挺热闹啊。” 我看着地上诡异地皱巴着的地毯,还有何孟言随意扔在沙发上的外套与衬衫,的确怎么看都像是发生过什么似的。 “您别见怪,这几天我们都忙,没什么时间打扫,让您见笑了。”说这话时,我还逮着何孟言随手丢在茶几上的烟头,赶快扔进一旁的垃圾箱里。 见我局促而尴尬,何老爷子主动道:“没关系,吴小姐,都是一家人,你不用拘束,我随便坐坐就走。” 我也笑着点点头:“您随便坐,我去给您倒茶。”说着我转身去了厨房,一边故意装作熟络地絮絮叨叨以缓解尴尬,“您先休息一会儿,我过会就给孟言打电话,让他中午回来吃饭,您中午想吃点什么?在家吃点家常菜吧,我和孟言都会做几个小菜。” “孟言还会做饭呢?”老爷子一瞬间表现出不可思议的样子,接着笑出了声,对何攸之道,“哟,看,我儿子还是个全能,公司管得好,生活也不落。” 何攸之连忙点头哈腰地应和。 我一看老爷子瞧上去心情不错,立刻趁热打铁道:“那行,我让孟言回来的时候带几个菜,家里冰箱还有一些。老爷子,您想吃什么,鸡鸭鱼肉,您说了算!” 我心里是这样盘算的,我就说今天我想他回来吃中饭,他要是不回来我就一哭二闹三上吊。等他门一开,真看到自己父亲这张脸的时候,怎么也没有一甩袖子走人的道理是吧。 到时候这对父子了还不得相拥而泣,重归于好么? 还不等我心里这出父子情深的戏码演完,老爷子已经收起了那种会心的笑容,又变得礼貌而威严:“吴小姐,不必啦,不必喊孟言回来了。我就是来看看,下午,我们就搭飞机回美国。” 第253章 何孟言这个臭小子 我一下子停住手上又是倒水又是找烟的动作,先是看了眼何攸之,他没有给我任何信息,我只好将目光对上何老爷子:“老爷子,您不是想见见孟言么?你们父子两,应该也有很长时间没机会好好说说话了吧。” 估计是戳到了他的痛点,老爷子想了很久似的,才点点头:“是啊。” “既然如此,您不如和他说说话再走,美国那边是缺了您不行,但是孟言这个做儿子的,没有您也不行。”我苦苦规劝着,我甚至有一些愤怒,这老人家是被金钱冲昏脑子了么,美国公司的事儿再重要,能重要得过自己儿子,儿子都不看,非要赶着回去? 却不想老爷子一声叹息,给出了一个我完全没有想到的回答:“我知道,孟言其实根本不想见我,他如果原谅了我的话,早就来找我了,根本不需要借你的口告诉我这一切真相。” 原来,他才是真正通达的那一个:“我不奢求他的原谅,我也不想他为难。回美国之后,我会好好支持他的事业。过去是我太自私了,青青走了,思芸也走了,我觉得自己辛苦了一辈子,到头来孓然一身,我才想把孟言抓在我身边。” 老爷子眼眶也湿润起来,真的是无论多么强悍的人,到底都有被感情支配的一面。何攸之想递一块手帕过来,却被老爷子摆摆手拒绝:“我错了,我对不起这个孩子,从他出生,直到现在,我一直在亏欠他。现在,我不想再让他为难,如果有一天他愿意见我,愿意陪我聊一聊,那个时候,我再亲口和他说一句对不起。” 蓦然间,我觉得这个老人的姿态是如此低,就像我们家那块正皱巴巴的地毯,没有形状没有尊严地摊在地上。 谁能想到呢,这位说一不二,这位位高权重的老人家,最后竟然对自己的儿子放弃了所有的自尊与主见。面对不愿意原谅自己,不愿意见自己的亲儿子,老爷子最后宁可离开,也不愿意让何孟言纠结为难。 这何尝不是他表达父爱的方式呢? 我看着何老爷子,不知道该如何说起,我决定尊重他的决定,不再苦劝。 良久,何老爷子叹了口气,强行露出一丝故作轻松的笑容:“吴小姐,我还有两个请求,你能答应我么?” “求”这个字太重了,我有些受宠若惊地连连点头:“您尽管说,只要是我能做的,我一定尽力。” “首先,请你不要告诉孟言我来过这里。他是个很骄傲的孩子,如果被他知道,我已经知道了所有事情,他一定会觉得他的成就他的事业有我的帮助。但是事实上,他其实非常厉害,非常优秀。”说到这里,老爷子不无赞誉道,“我竭尽全力想要弄垮我自己的公司,竟然被这么个年轻的臭小子被阻拦了!你要知道,我从商几十年,还从来没有人敢像他那样和我作对,最可笑的是,他竟然还成功了!” 说是臭小子,明明何老爷子就是在得意洋洋地夸耀这个,留着自己的血,吃了自己三十年饭的臭小子。 “好,我答应您。”我不假思索地点点头,“我决定不会告诉他您来找过他,我会陪着他,一直好好经营这家没被您弄垮的公司。” 何老爷子闻言哈哈大笑,顿了顿:“还有件事,吴小姐……”他欲言又止,“你能带我参观参观这间房子么?我很想知道,这些年,孟言都在什么地方生活。” 一圈走下来,老爷子感慨万千,何攸之也是,他趁着老爷子在看一些文件什么的时候清清嗓子,小声和我道:“看不出来,何孟言是真朴素啊,他在北京,真就住这种地方?” 其实在我眼中,这里无论是条件还是环境都已经是非常好了。何况这是寸土寸金的北京啊,随便一个百平米的房子,那间不得数百万起步啊。在我眼里,能住这样的房子,已经是有钱人的标配了。然而很明显,何老爷子和何攸之都不放在眼里。 最后,何老爷子的目光停在了客厅摆柜的一张照片上,他在那里伫立了很久,我才发现时这张照片吸引了他。 并不大,六寸的数码照片让上面女孩的五官都瞧不清楚。过去的一段日子里,何孟言一有空也就盯着那张照片看,看到泪流满面,看到思绪万千。 ——那是滕思芸的遗照。 事实上,就在周医生走的那天晚上,何孟言就回来对着那张照片发了半宿的呆。与过去不同的是,看到最后,他不是浑浑噩噩地睡过去,也不是一言不发地潸然泪下,而是久违地会心一笑。 终于,在周医生揭开一切事情后,何孟言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那个答案,他的姐姐早就原谅了他,他的姐姐并不憎恨他。 如今的何老爷子,看那张照片的动作和何孟言那么相似,他指了指那张照片:“吴小姐,这个,可以送给我么?” 我一下子为难起来:“这……这是孟言很珍惜的一张照片。” 何老爷子目光一黯,随即有些失落地“哦”了一声:“那就留给他吧。” 晚些的时候,何老爷子和何攸之匆匆离去,我问了句是几点的飞机,发现还有差不多四个小时的时候,我还打算挽留一下。 结果何攸之代替老爷子拒绝了我:“不了,一会儿老爷子还打算去趟公墓,这还是滕大小姐去世之后,老爷子第一次回北京呢。” 我看着何老爷子背过去的身影,一瞬地觉得他特别矮小,特别沧桑,特别可怜。 我点点头:“那行,你们一路顺风,注意安全,有机会常来北京看看。” “你也是,有时间来美国玩,这次我给你作司机。”想起来我们第一次见面,我从集装箱里爬出来的模样,何攸之还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说起来,我还欠你声道歉。那个时候不太友好,还拿刀伤了你,真是对不起。” 他不说还好,一说我都觉得愈合很久的伤口又疼了起来,最后扶着腰和他做了道别。 晚上何孟言回来的时候,居然还是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白天来人了吧?”他问我。 这就怪了,明明他走之后我特意把家都打扫了一遍,保证地上连个鞋印都没有,一点痕迹也看不出来。难道我老公是狗鼻子,回来闻上一圈就能知道来了人? 我嘴硬着抵赖:“没有啊,没来人啊,你哪里看出来来人的?” “没事,我就是随便问问。”何孟言打量我一阵,然后进书房工作了。 不出五分钟,他又把头探出来,对着到处找哪里还没打扫干净的我道:“他说什么了?” 我继续装糊涂:“谁?谁说什么了?” “他……”何孟言想了半天,特意躲开我的目光,小声道,“我爸他说什么了?” “你说什么?”我一下子开心到跳起来,所以,我没有听错?没有人逼他,甚至没有人引导他,是他自己,说出来他爸? 何孟言叹了口气,重复一遍:“我爸他说什么了?” “你怎么知道你爸来过?”我还是觉得不能理解,我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反常啊今天,而且屋子都收拾了一遍,也不可能留下什么证据嘛。 何孟言无奈地笑了笑:“平时你没事的时候,能把咱们家给这样打扫一遍?你别忘了,咱们家垃圾平时都是我下去倒的,你这很明显是欲盖弥彰嘛。至于你掩饰什么,我也不知道,就随便猜猜随便问问咯。”他将我大量一遍,“没想到,我爸还真上这来了。” “所以你刚才炸我啊!”我没好气地回应道。 何孟言没回答,继续执着于刚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呢,他到底来我家干嘛?” 我想了想,毕竟我答应过老爷子了,所以我支吾着不愿意说。 就在我以为何孟言会苦苦逼问,或者骂我一顿的时候,他脑袋已经从书房外面伸了回去:“行了,不愿意说就别说了,反正我也都能猜出来。” 我追过去,看着他的背影想要解释些什么,又想诉诸些什么。我觉得他有权利也有义务,知道他的父亲其实多么关心他,多么爱他。 但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说,尤其是我已经承诺了老爷子,不让何孟言知道这些。 蓦地,他转过身,冲到我面前一把抱住我,将我脑袋紧紧按在他怀里。 “小愉,你真笨。”他说。 “我哪里笨?”嘴巴贴在他的胸膛上,我只能口齿不清地含糊问道。 何孟言没有回答我,只是把我抱得更紧一些:“谢谢你。” 后来我才知道,何孟言其实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神,他之所以猜测出何老爷子来过。是因为他其实根本放不下自己父亲,他一早给美国那边,何老爷子办公司去过电话,想问问老爷子最近的情况,这才知道老爷子早已动身离开美国,于是猜测他来了北京。 再看见我做贼心虚打扫得房间,顺理成章地猜出了事情始末。 第254章 他还欠我一条命 何老爷子回了美国之后,似乎撤走了对何氏固业的一切反作用力,不仅如此,他还在暗中竭尽所能地帮助何孟言。 一下子,何氏固业顺利从窘境之中撤出。 在医院的时候,我也和我爸表示了我内心的恐惧。 我说过去和何孟言一起经历那些事情,一起面对艰难险阻的时候觉得没什么。两个人嘛,可以一起面对一起度过就是最大的幸运。不仅如此,我那时候还在做着梦,希望何孟言可以一直这样艰难下去,仿佛只有那样,我在他生命中才是有价值的。 可是现在,看着他一切都好了起来,他又变回了过去那个高高在上,只手遮天的何总,我反而心里特别不是滋味,甚至有些患得患失。 其实我挺不应该的,我爸才从手术台上下来没多久,就听我在这絮絮叨叨。 但我爸毫不介意,他摸着我的头告诉我:“孩子,我刚和你孙阿姨在一起的时候也是这样。你孙阿姨那么优秀,身价显赫,年纪轻轻就事业有成。我也不知道她看上了我哪点,就那么糊里糊涂地非要跟一个拖家带口一事无成的大老爷们。我本来以为我们两个在一起不会快乐,不会有未来,但并不是这样,我们都帮助对方成为了更好的自己。” 我爸笑着安抚我道:“相信,孟言和你在一起是快乐的。有的时候,爱不爱一个人,看他的眼神就能看出来。” 我问我爸,何孟言看我的眼神是什么样的。 恰逢孙阿姨端着刚泡好的药进来,那双手上镶金带银,一看也不是干活的手。可能是药装得太满,孙阿姨一路东倒西歪,我说我去帮忙,她还立刻制止我道:“别别别,你别过来小愉,你一过来就真要撒了!” 话虽如此,我的退避三舍也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孙阿姨靠近我爸病床的时候还是泼了半碗药。打湿了自己衣服不说,还把我爸胳膊给烫了一下。 孙阿姨赶忙又要出去拿冷水给我爸敷,嘴里还嚷嚷着要找医生,平日里高贵典雅不食人间烟火的贵妇人,一下子变得手忙脚乱慌里慌张。 我爸拿抹布擦了擦胳膊上的水,叫住往门口冲的孙阿姨:“你快回来吧,我没事,快快快,把药吹凉了喂我喝!” 说实话,就在我过去十年的记忆力,我爸还从来没有这样对我妈过。他和我妈相敬如宾,所有能帮忙的都从不让我妈动手,但我并不觉得那是爱。反而是他现在看着孙阿姨那狼狈的模样,充满了宠溺与关切。 孙阿姨没办法又走回来,不好意思地冲我笑笑:“真是对不起啊,刚才没烫着你吧?” “没有没有。”我连连摇手,还提醒了一句,“阿姨,下次有这种事儿让我做就行了,我一个小辈,平时也没什么功夫陪我爸,好不容易逮到了机会,您别放过我,有什么事儿都让我做!” “那哪行啊?!”孙阿姨立刻叫起来,“就算你爸不怪我,孟言搞不好也得怪我呢。马上他一气之下给我们合作的项目撤了,你可得帮我说话!” 孙阿姨半开着玩笑,已然坐到我爸身旁,贴心地喂起药来。 完了他俩这对老夫老妻又说了些工作上的事情,我爸问了孙阿姨几个项目的情况,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了起来。 我怕有什么我不方便听的内容,便主动走到病房门口。 远远看着他俩有说有笑,还时不时打情骂俏,我不由得想象起我和何孟言二十年后的生活。唯一可惜的是,我们那个时候不一定能有儿孙满堂,承欢膝下的场景。毕竟,早在一年多前,我就失去了生育孩子的能力。 孙阿姨后来公司还有事,就先走了一步。我陪在我爸身边时,我爸笑着小声问道:“看见了么?” “看见什么?”我一脸懵逼,不知他在指什么。 “眼神啊。”我爸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刚才孙阿姨坐的地方,“我和你孙阿姨,那就是有爱的眼神。可能你看不出来吧,看有的时候我发现孟言看你,和我看你孙阿姨,目光是一样的。”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就是你从来没有看过我妈的那种眼神,是吧?” 话一出,气氛立刻尴尬了起来,我也知道是自己说错好。不好意思地捻住大拇指和食指,在嘴前拉过,表示出我不再说话的意思。 我爸则笑着拍了拍我的肩:“没事,本来就是我对不起你们娘俩。”顿了顿,他说,“还有你哥,你哥变成今天这样,我也脱不了责任。” 他不说还好,一说我又烦躁起来。 一个人回去的路上,我不由自主地想起我哥和我妈,也不知道他们现在过得怎么样,不知道债主有没有放过他们,也不知道我哥到底能不能戒掉赌。 我拿出手机,本来想打个电话回去,结果号码还没拨出去呢,我先意外地接到了一个久违的来电。 电话那头的女声还是嗲嗲的,萌萌的,又带着一丝霸气和紧张。 她带着一丝哭声,上来就道:“瑶瑶,我求你,你放了我哥吧。” 我这个人真的是听不得别人哭,虽然我自己也喜欢哭,大事小事都哭,好事哭,坏事还是哭。但是别人一哭,我整个心都慌了,也都化了。尤其这个人还是荔枝,多少次我们争吵我们甩袖而去,最后都是她两颗眼泪一掉,我立刻服软,恨不得跪在地上告诉她什么我都答应你的那种。 这一次也不例外,一听到她那个哭腔,我已经不行了:“怎么了,有什么事儿你和我说,你别哭,你哥他怎么了?” “那个吴总,他是不是和何孟言旧相识,为了何孟言,他现在要搞我哥。”荔枝说得不清不楚地,“我那次听到他们谈话了,他说是我哥先害了他亲人,他不要我哥血债血偿,但至少不会再让他在北京混下去。” 我越听越懵逼,叫停她:“哪个吴总?害死了什么亲人?” “就是kelly她爸啊,我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他们家不就kelly和他老婆么,kelly不是前不久还在北京么,我哥不可能害人啊,他为什么要搞我哥?!” 荔枝一大堆的问句把我问得越来越糊涂,再说了,kelly她爸,那不就是我爸么?按荔枝的话说,就是我爸要搞宋西辞,还要让宋西辞在北京无法立足?等等,那荔枝知道他是我爸么,她应该不知道啊,既然不知道,她来找我干什么? 我反问回去:“你找我也没用啊,我能帮到你什么?” “我听说这件事情何孟言也知情,何孟言和这位吴总挺熟的,你不是和何孟言好了么,你不知道他们最近在合作么?”荔枝话说很快,我感觉她在电话那头搞不好都已经蹦起来了,“你帮我求求何孟言!他们太狠了,就上个礼拜一周,我们家公司的股价已经跌停了,这样弄下去,我哥迟早得亏死的!” 荔枝能看到的肯定是最片面的东西,如果我爸真的想要和何孟言合作弄宋西辞,根本不可能只让他股票亏损,肯定对他整个公司,甚至对整个宋家,都已经构成了威胁。 我安抚了荔枝一通,我说:“这样,你让西辞自己和我说,你说也说不清楚,我根本没法知道发生了什么。” 却不想荔枝一声冷哼:“我哥那么骄傲的人,他能主动找你么?他能找一个抛弃他的女人,求这个女人帮他么?瑶瑶,我知道过去是我不对,我骂过你,还动手扇过你,都是不好!不过那都是我自己的意思,我自作主张要替我哥出头,我没有受任何人指示,你别把账算我哥头上好么?” 她几近哀求的语气还是带着一丝仇恨和敌意,可能在荔枝心中,我永远是那个始乱终弃,利用完就一脚踹开她哥的坏女人。 但是她不知道,宋西辞对我的利用,对我的薄情。她不知道宋西辞娶我只是一场好戏,只是为了报仇,为他最爱的女人滕思芸报复何孟言! 她都不知道,所以今天不是我把账算在宋西辞的身上,而是她把账都算在我身上。 话虽如此,我心里还是有一丝不忍和震惊,就算宋西辞曾经利用我和我结婚,那也不过是他的计谋而已,他并没有在实质上伤害我,我爸完全没有必要和何孟言联手让他永无翻身之日啊。 这样想着,我匆匆又跑回医院,他不仁我不能不义,我还是得劝劝我爸,让他就此收手,不要再这样报复宋西辞。 我刚到病房门口,就看到我爸在和秘书讨论事情,其间还提到了宋西辞,他问秘书宋西辞的公司现在怎么样。 秘书回应说受到了重创,基本是难翻身了,就算再回光返照,整个公司的气数也败了大半。 我刚想进去顺着他们的对话问下去,我爸回应道:“继续,加大力度,宋西辞必须从北京滚出去。”顿了顿,他握拳狠厉道,“他欠我一条命呢。” 第255章 再见珊珊 听到这里,我实在忍不下去,夺门而入:“什么命?你们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理论上来说,如果他很宋西辞,最多不过是因为宋西辞和我的事情,我爸可能觉得宋西辞利用了我,十分震怒。至于所谓的命,我和宋西辞在一起时也算得上琴瑟和鸣,哪来什么命不命的? 我爸看了我一眼,冲他的秘书挥挥手,让他先出去。等人走了之后,我爸拍了拍床沿:“来,过来坐小愉。”他语气十分淡定,让人听不出来他到底还藏着什么,“怎么突然又回来了,不是说要回家么?” “爸,你别和我岔开话题!”我非常严肃地杵在那儿,跟个桩子似的怒目圆睁,“你告诉我,到底什么命,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 “没什么。”我爸低下头,躲开我的视线,却更让我在心里认定他有鬼,“你别多想,我就是说得严重一点,好让我秘书当回事,好好去办。小愉,爸爸和宋西辞之间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你好好和孟言过日子,你要是不想我办事太狠,我保证给宋西辞留点家底,不让他太难看。” 我苦苦追问,我爸却早有准备似的防着我,滴水不漏,什么都肯说,偏偏不告诉我所谓的命是什么命。 晚上我回了家,我爸既然不告诉我,我就自能另寻出路呗。 见我一脸严肃地等在家,何孟言一下子就知道出了事儿,刚想往书房跑被我一把从背后捞住:“问你个事儿。” 何孟言没事儿似的点点头:“好啊,买房还是买车?都可以,不用和我商量,你看好了和我说一声,我付钱。能网购就更好了,直接给我发链接。” 虽然他的玩笑一般好笑,但我还是觉得他无聊透顶。我抓着他的软肋,狠狠挠了一下他全身上下最敏感的咯吱窝,一挠他就痒,立刻无力招架地后撤一步:“大小姐,有话好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好么?说吧,你要问我什么?” “不动手你能老实么?”我得意地看了他一眼,拉着他在沙发上坐下,“听说,你最近和我爸合作得挺愉快?” “是不错。”他点点头,“狼狈为奸,盆满钵盈。” “除了赚钱呢?还有其他么?”我抓着何孟言的下巴,一副要调戏他的样子逼近,长大了眼盯住他,“比如狼狈为奸,害害人什么的?” 何孟言无辜地举起一只手:“日月可鉴,我可是讲良心的商人,从来不害人的!” “那害宋西辞呢?”我一字一顿。 果不其然,何孟言脸上没正经的笑意一瞬间荡然无存,声音也多了几分肃杀之意:“谁和你说的?” “南音。”我毫不避忌,何孟言的人品我很信得过,他不会对一个无辜的,尤其还是一个无辜的女孩做什么,“南音都告诉我了,你和我爸,似乎打算让宋西辞不太好过。难得啊,你们两个,任何一个人单独都做不到的事情,在你们俩的合力之下,竟然就快要成功了。怎么样,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你俩也没少亏吧?” 何孟言眼中透露出一丝钦佩,他一把搂住我,竟然多了几分夸耀道:“不愧是我老婆,聪明得很。是亏了一些,不过,还挺值的,等宋家一垮台,宋西辞的股份从何氏固业里面撤出去,很多事情都会得心应手很多。而且宋西辞这人,不连根除了,以后后患无穷。更何况,这也是你爸的意思。” 不对,不对不对,我感觉有诈。何孟言一口承认下来,但是字里行间都往商业目的上引,仿佛故意要隐瞒什么更重要的东西。 我的目光依旧不肯松懈:“除此之外呢?” “没有啊。”他耸耸肩。 “他到底欠我爸什么人命?”磨磨唧唧,我都受不了了,我懒得和何孟言再绕圈子,直来直去地问了出来,“我爸和他没什么过结,为什么也要弄他,而且还对这个事情这么上心?” “没有的事!”何孟言推了我一把,从沙发上站起来,就想往书房里奔,“你别想这么多了,根本就没有的事,你别听别人乱说!” “没有别人,这是我爸自己说的!”何孟言越是这样越让我认定这背后有个秘密,我追着他一路喊过去,“你们到底瞒了我什么,有什么一定不能告诉我!” 何孟言突然回过身,难得地冲我大了嗓子:“小愉,我就不明白了,你看不出来么?所有人都是为了保护你,很多事情不告诉你不是想害你,而是怕你知道了受不了。你为什么不能领这个情呢,为什么一定要活得那么明白,有些事情不该知道的就不要知道,这样不好么?” 他一说,我整个人傻那了。 印象中这是我们结婚以来第一次争吵,而且我居然觉得他说得还有点道理。我站在那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我还是想剖根究底地问,但我又觉得我非但什么都问不出来,还会让何孟言为难。可就这样放弃,我怕我今天一宿都会无法入眠。 何孟言看了我一眼,没再说话,带上书房的门,隔绝开我的视线。 夜深,不出所料,我在床上翻来覆去。家里隔音效果还不错,我听不到隔了一堵墙的对面何孟言在做些什么,我希望他来陪陪我,但是他没有。 直到十二点多的时候,我以为何孟言今晚不愿意和我一起睡了,我突然听到一阵很轻的脚步声,屋门被拉开一道缝。有个人本来想进来,却因为一阵手机铃声,又手忙脚乱走到客厅。 因为留了道缝,我听见何孟言对着电话道:“您放心吧,我没告诉小愉,这事儿她不该知道……我会好好照顾她的,哪里呀,我不是怕她跟我闹,我就是怕我说话重伤到她……行,您快休息吧,我怕小愉踢被子,我得回去看着她……” 不等他回过身,我已经翻过身假装进入梦乡。 何孟言这个人啊,真的是,让我怎么说,每次我都以为是我错了,是他怪我了,他可能会不要我了,到头来,他还是无微不至地对我好。 片刻,屋门被推开,何孟言轻轻躺在我身边,小声自言自语道:“今天居然睡得挺安稳。”话虽如此,他还是帮我把被角什么的都小心翼翼按好,然后抱住我,将一个吻落在我发丝上。 背对着他,我看向窗外的月色如水。和何孟言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希望能有48小时,甚至更长,在他怀中的每一秒,都希望时间可以停格,留在这个当下,永远不要往前走。 过了半晌,就在我以为何孟言也安然入睡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他疲惫中透着一丝歉意的声音:“对不起,晚上不该冲你吼。” 对我说?他知道我没睡?我不由得有些紧张,就在我想要不要回应他的时候,何孟言又道:“可是你真的好气人啊,过去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以前怕你有危险,很多事情不愿意和你说,不愿意告诉你,你非要去了解,还要去只身涉险。现在不愿意告诉你,是怕你受伤害,怕你知道了难过受不了,你就让我省点心不好么?” 搞什么啊,说了半天,原来是以为我睡着在抱怨。 我虽然有点气,但是心里还是美滋滋,大半夜有个人虽然在责怪你,但却在告诉你他有多爱护你,多心疼你,这何尝不是一件很温馨的事情。 我干脆也假装成睡着的样子,迷迷糊糊地翻过来一手打在他脸上,还口齿不清道:“就你话多。” 何孟言瞬间闭嘴,想了想抓住我的手帮我塞进被子里。 这一次我决定听何孟言的,既然他不愿意告诉我,那我就作罢。 白天我去公司,也偶尔听到一些说和宋西辞有关的事情,貌似何孟言打算和我爸携手来个大行动,誓要一击致命。也有人劝何孟言,说的话和我说的差不多,告诉他这个计划虽然可以搞垮宋西辞,但是何氏固业也要倾注很大的财力,不一定值得。 何孟言态度非常坚定,还表示再多的投入也在所不惜。 然而,世事就是多变幻的。虽然何孟言的坚决愈发勾起我的好奇,他们到底和宋西辞多大的恩怨,所谓的人命又到底是谁的命,以至于闹出这么大动静,但我还是打算不再甚久。 可偏偏我已经放弃了探索,真相主动找上我。 宋西辞给我打了个电话,他说问我什么时候有空,去一趟他家,他找到珊珊了。 我一听到珊珊两个字,我整个人的心就悬了起来,要知道,这么久以来珊珊一直是我放不下的午夜梦回。无论我过得开心还是痛苦,我总是会在不经意间想起珊珊,然后开始担心和焦虑。 没想到,这一次宋西辞真的找到了于珊珊。 只是,在宋西辞家,我几乎不敢相信我看见的这是珊珊。 说得再夸张一些,就是我根本不敢相信,我看见的这是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 第256章 最终对决 怎么说呢,纵然我是汉语言系毕业的学生,我都有些词穷。 珊珊本来就瘦嘛,就算是模特,我都没见怎么剪过她那种身材,细胳膊细腿,就像个没长开的学生似的。但是我今天见到珊珊,那种瘦感觉都是非人的瘦了,所谓瘦骨嶙峋差不多就是这样,珊珊脊椎骨一节一节得都能看出来,整个人就一行走的披了人皮的骨头。 原本清秀精巧的一张小脸也好不到哪去,两边腮帮都瘪了下去,眼窝深凹,面无血色,头发一缕一缕地几乎要结成了块在额前耷拉着。我要是在马路上见着她,一定以为是个可怜的流浪汉,死也不会想到这是和我在一个教室里上了三年课,也曾经风发意气讨人喜爱的于珊珊。 我看到珊珊的地方是当初在宋西辞家她暂住过的卧室,她挨着床脚坐着,我轻轻抚摸过她粗糙的面庞,一时间又是难受又是讶异。 我几乎是哽咽着问她:“怎么弄成了这样啊?” 珊珊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又把头低下去,她的眼神惊恐而陌生。我不知道这段时间在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以把一个好端端的女孩子变成这样。 “你在哪找到她的?”我知道珊珊现在几乎连回答我问题的能力都没有,我哽住一把辛酸泪,回过头问昂然站立的宋西辞,“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不敢再把视线挪回人不人鬼不鬼的珊珊身上,我知道吸毒会使人万劫不复,但我不知道毒品竟然能把一个人变得连人都不是。 宋西辞高高在上地睥睨着我:“我没有找她。” “你什么意思?”一直到这个时候,我心里甚至都没有警惕,也没有疑虑,我所有的关注点都在珊珊身上,我想帮她,想救她,还想弄死那个把她变成这副鬼样子的混蛋。而对于宋西辞,我甚至还有一丝感谢,感谢他帮我把珊珊找回来,至少是活着找回来。 可是很快,宋西辞就说出了真正让我心死的话:“我犯不着找她,这段时间,她一直都在我手上。” 他淡定中带着一丝得意的语气一瞬间击垮了我,宛如平地惊雷,炸在我平静而祥和的心扉中。 我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瞳仁,几乎是哑着嗓子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她一直都在我手上。”宋西辞的得意里满满的都是报复,他一手指着珊珊,满脸鄙夷道,“是这个女人挑拨我们的,如果没有她,你根本就不会离开我。都是她的错,你难道不恨她么?你把她当朋友,她却做出那种事情伤害你,你觉得我能放过她?” 太荒谬了!就算珊珊趁着我去上海不在北京的时候和宋西辞做出了什么苟且之事,我也选择了原谅了。而且我和宋西辞之所以会分开,是因为我们都不是彼此心中最重要的那个唯一,根本不是珊珊的错,他凭什么把过失全部算在一个女人身上? 见我眼眸中满是不可理解的敌意,宋西辞蹲下身,视线与我平齐,还妄图抚摸我的头发,被我轻易地躲开:“小愉,我是真的爱你。除了思芸,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让我动过心的女人。你应该理解我的,不是么?” “你疯了!”我躲一个神经病那样跳开,试图保持和他的距离,“宋西辞,你真他妈疯了!” “对啊我是疯了!”宋西辞干脆不管不顾,面目狰狞地承认下来。 他情绪很激动地起伏,很明显想要摔一些东西砸一些东西表达内心的震怒,但是他绕了一圈也没有发现泄愤的途径,最后居然狠狠一脚踹在珊珊腰上,把她踢到在地。 还想再踹上一脚的时候,我死死护住了珊珊的身子:“你干什么!” “你不是说我疯了么?”他阴鸷地笑着,凑近我,很不友好道,“你说得一点没错,我就是疯了,那还不是你们逼我的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能好好和我在一起,为什么你偏偏要爱上何孟言,为什么偏偏要回到他身边!” 我本来以为宋西辞爱的人不是我,他对我的离开应该是麻木的,是无视的,是表里不一的。但如今看来,他真的有那么几分真情实意在里面,想想也是,毕竟一起走过了一段日子,就算是装,可能也装到自己都信了。 可是一看珊珊这个样子,我就觉得他根本不知道我怜悯,不知道我自责。 我更紧地搂住珊珊,我感觉我抱着一具骷髅似的,又冰冷又坚硬。如果不是她在我怀里瑟瑟发抖,我都找不到她还活着的证明。 “那珊珊有什么错?你凭什么这样对她!”看着珊珊这幅样子,我觉得我心都碎了,“你恨我你可以报复我啊,你为什么要报复珊珊?你到底都对她做了什么!” 我回想起我上一次见到珊珊,还是在尊煌的时候,我被牛总骚扰那一次,珊珊帮我挡了一下牛总的攻击。从那以后,我的电话和微信她都没有回过,我摆脱了雯姐和陆离找她,也都没有结果。 “是我把她从尊煌带走的,我找陆离要人,他可能不给么?”宋西辞也不再对我隐瞒,我那时候想了一千种不好的结果,都没有想到她有可能会在宋西辞的手术,“你不是问我对她做了什么吗?其实也没什么,她喜欢吸毒,我就让她吸个够!刚开始我还让我朋友玩过她,后来她越弄越没个人样,也没男人喜欢碰她,我就一直拿毒品养着她。” “你图什么啊!”我感觉我已经歇斯底里了,要万分的压抑才能抵挡内心蓬勃而出的怒吼。 “图今天啊。”宋西辞一副早有预谋的样子,“图有一天,我想见你,而你不一定愿意的时候,我还可以用她把你给引过来。要不然,你今天应该不太愿意来我家吧。” 他说的没错,虽然我不知道他到底欠我爸什么人命,我也不知道何孟言和我爸为什么一定要整垮他。但上一次把戒指还给他,我真的觉得我们彻底结束了。我觉得我们互不亏钱,没有必要保持任何瓜葛。 所以今天,如果他只是约我来,我肯定不会来。但是他一说到珊珊,我根本脑子转都不转,就迫不及待地直奔他家。 这些话让我警惕起来,我抱着珊珊的身体,后背死死抵着冰冷沁骨的墙。 我问他:“你到底想做什么?” “何孟言想要弄垮我,这事儿他告诉你了么?”宋西辞一脸凄凉而又期待地看着我,我觉得他特别希望我回答没有,那样就说明我毫不知情,我被蒙在鼓里,而不是我见死不救,是我和他恩断义绝。 我偏偏没有给出他想要的答案:“你觉得,我有可能不知道么?你不要忘了,我现在是真正意义上何氏固业的股东,他们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要和我请示的。” 一瞬的,宋西辞浮现出一丝失落。 其实没有这么夸张,我确实不是太了解,如果没有荔枝的电话,我可能的确一直不知情。但我非要刺痛宋西辞,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也变成了一个锱铢必较,有仇必报的女人。 “所以呢宋总?”我挑衅似的道,“你喊我来,不会是为了求我放你一马吧?我也想啊,但我没有这个能力,爱莫能助。” 宋西辞苦笑着耸耸肩:“我不是求你,我是威胁你。” “你凭什么?”我眯起眼。 “凭她啊。”宋西辞无力地指了指我怀里的于珊珊,“你今天肯定带不走她,如果你想让她活着。后天的董事会上,他们讨论到的那个项目,你公开表示反对就可以了。只要你能成功组织那个项目进行,不让我们宋家亏到血本无归,我就把于珊珊还给你。” 原来他竟然是要拿珊珊威胁我。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带不走她?”我冷眼相对。 “你太高估自己了吧。”宋西辞弯下身子,捏住我单薄的下巴,“这里毕竟是我家,哦对,曾经也是你家。” 我死死瞪着他:“我不会答应你的宋西辞,我就是今天和珊珊一起死在这里,我也不可能再做任何对不起何孟言的事!” 宋西辞打量着我,手下暗暗用劲,将我的下巴握得生疼:“你确定?”他魔鬼般的声音钻入我耳畔,“那如果,我在这里要了你,拍个视频公之于众,算不算对不起何孟言呢?” “你敢!”话虽如此,我心里根本没有底,怯生生地往后躲。 宋西辞说着将我压在墙上,和我之间的距离也一点点缩短,最后贴在我胸前:“你猜我敢不敢?” 我的心猛烈地跳着,除了紧张,还有失望。我没想到,那个和我结婚了快一年没有碰过我的男人,今天竟然说出这样的意图。 我侧过头去:“我再问你一件事情。” “你说。” “他到底是不是你害死的?”虽然我也不知道这个“他”是谁,只是从我爸和何孟言口中知道这么一件事的存在,但我相信,宋西辞如果真的做了,他就会知道。 没想到宋西辞毫不犹豫地点头:“是啊,不然,你怎么会恨何孟言入骨呢?” 第257章 真相 我感觉我猜到了什么,但是我内心是抗拒的。它用猛地一抽搐表示了反抗和畏惧,难怪何孟言说他是为了保护我,如果这是真相,我的确会在知道后,宁愿选择永远不要知道。 我保留着最后一丝希望,试探地追问了一句:“你怎么下得去手?” “我为什么下不去手?要怪就怪何孟言正好可以和他匹配骨髓!我承认,那个孩子很可爱,我也很喜欢他,但是他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要弄垮何孟言,就必须争取到你父亲,争取到你,我也是没办法,我只能这么做!”宋西辞笑得很疯狂,却不再能勾起我任何同情,只有满满当当的厌恶与痛恨。 “我只是没想到,你那么容易就被仇恨蒙蔽了眼睛。你难道没有想过么,一般怎么可能不等骨髓捐献者来就进行手术,而且怎么就那么巧,何孟言的老姘头正好被人砍到重伤?”宋西辞说起这番恶毒的算计竟然还喜滋滋。 我觉得太可怕了,我觉得我在和一个魔鬼说话:“所以……这一切全都是你做的?你先让人砍伤卜悦,然后把何孟言骗去香港,让他没有办法回来给康康捐献骨髓?” 我简直不敢相信,宋西辞歹毒到这个田地。我也不愿意相信,我爸口中的那条人命,竟然真的是我的侄子他的孙子的命。 “没有错,你总算想明白了。”宋西辞笑得十分诡谲。 也是,我现在想明白还能改变什么吗?反正我和宋西辞已经撕破了脸,我也和何孟言互相伤害了无数回。 “我那时候也觉得很惊喜,这一切竟然发展得如此顺利。我本来打算让人在机场截住何孟言,没想到他自己被人缠上,根本脱不开身回北京。然后,那个孩子就如我所愿死在了当天晚上。” 不错,回想起来,那个时候的确是卜悦的母亲为了留住何孟言给他下了药。何孟言还从医院的窗户跳了下来为赶回北京,可惜到底晚了一步。 “你不是人!你真他妈不是人!”我噙着眼泪,条件反射般想冲上去打他,却被宋西辞轻易地逮住双手,还反手把我推倒在床上。 不等我爬起身,宋西辞已然压了下来。 “他就是个孩子,你怎么能杀了他……”顾不得反抗,我整个人瘫在那,任凭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流,打湿被褥。 我宁可那是一场天灾,是一次意外,我宁可不要冤有头债有主,也不希望这一切是一场策划已久的谋杀。 我双眼失了焦一样,口中一遍一遍呢喃着:“我恨你,宋西辞,我恨你……” 说话间,他已经撕扯开我的衣服,大有真要占有我的架势。 突然,一直缩在墙角人不人鬼不鬼的珊珊站了起来,她一站立,我更发现她瘦的不行。就是这样的珊珊,她狠狠冲过来,一把掀开宋西辞。 她其实没什么气力,大概是宋西辞毫无防备,真得从我身上被她退走。珊珊嘴里一直嚷嚷着什么,但是我根本听不清也听不懂。她叫唤好多遍,我才勉强猜测出来,她一直喊着的,是“不要碰小愉,不要伤害小愉。” 我仔细一看,才发现珊珊的牙都不见了踪影,原来她连进食都成问题,难怪会瘦成这个样子。 我对于这个发现万分震惊,毫无杀伤力地揪着宋西辞的领子,颤着手指问道:“她的牙呢?你到底都对她做了什么,她的牙呢!” “拔了啊。”宋西辞非但毫无愧疚,反而笑得十分恶毒,“我那群朋友嫌她瘦,喜欢用她嘴,又怕这个婊子疯疯癫癫地容易伤到人,我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她牙给拔了。怎么,这就受不了了?你知道以前在尊煌,有些女人话多,把听到的东西给说出去了,都怎么办么?” 我才发现原来我对宋西辞如此陌生,我们曾经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那么久,我都根本没有了解过他。 宋西辞说这些可怕的话时,就像过去哄我睡觉一样温柔而淡然:“除了牙,舌头都给一起拔出来。对了,有个叫梦梦的,我记得你俩还挺熟。那时候她拿了客人钱包,客人找到我,说要她一对胳膊,还是我求的情,说没了胳膊太可怕了,要不就要一双手吧。” 我听得心惊胆寒,当初梦梦从我面前跳下去的画面历历在目,而那个时候,我连宋西辞的大名都没有听过。我简直不敢相信,这也和他有脱不开的干系。 只是很奇怪,梦梦的事和他有半毛钱关系,丢钱包的客人为什么要找上他? 不等我发问,宋西辞已然洋洋得意地主动为我解答道:“哦对了,我是不是一直忘了告诉你,尊煌是谁卖给陆离的?” 我整个人都不好了:“你是说,你是尊煌的老板?” “不然呢?你以为我是怎么发现你的?你不知道吧,我们这边怕出事,每个小姐都要查清楚身份。你来了之后也一样,结果没想到一查,这背后有大名堂。”宋西辞冷冰冰道,“所以,早在两年前,我就已经知道你是吴总的女儿了。这场戏,我可策划了整整两年,安排你把初夜卖给何孟言,也是我和雯子交代的。” 这太疯狂了! 所以,从我和何孟言的相遇,到反目,到嫁给宋西辞,再被宋西辞利用报复何孟言,全都是他一手策划的! 我真的不敢想象,这两年来发生的这么多事情,竟然都只是一盘棋,而宋西辞就是那个下棋的人。我们都只是迷在这个乱局中的黑白子。 我觉得悲凉,觉得震撼,觉得接受不了。 宋西辞明显早就料到了我这样的反应,他摸着我的脸颊:“是不是觉得很不可思议,一切都是我计划好的,都是按照我设计的来的。”但是我又觉得,他的自豪不是那么自豪,他也有一丝哀伤,“可惜,我算错了两件事。我没想到你会那么爱何孟言,我也没有想到,我竟然,真的会有点爱你。” 就因为这两件失控的事情,最后宋西辞满盘皆输,倒也讽刺得很。 说罢,他继续进攻我的身子。刚才珊珊的武力对他来说就像挠痒痒一样,根本没有任何攻击力。 珊珊还想来推他,这一次根本都没有碰到宋西辞,就被宋西辞轻轻松松地扔到床底下。她孱弱的身子滚到实木地板上,脑袋还狠狠撞到坚硬的墙面。 “珊珊!”我叫了一声,想下去看看她有没有伤到,却被宋西辞紧紧按住。 他如同洪水猛兽,将我压在身下:“你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我担心担心我自己?呵,我真的觉得宋西辞特别可怜,他难道不知道,最应该被担心的,其实是他自己么? 我本来不想告诉他,我也不想用这招杀手锏,是他逼我的,都是他逼我的…… 我放弃所有的抵抗,冷笑着直视他:“宋西辞,你做这么多,从我误打误撞进了尊煌开始算计,说到底不就是为了报复何孟言么?” 他顿了一下,没有说话。 “报复何孟言,不就是为了滕思芸么?你觉得滕思芸的一切悲剧都是因为何孟言,何家因为何孟言才冷落滕思芸。你觉得滕思芸出了车祸之后,是何孟言把她软禁在医院,就为了侵吞她的股份和资产。是不是这样?” 宋西辞依旧不声不响,却已经停下了动作,用直勾勾的眼神肯定了我的质问。 “因为滕思芸恨何孟言,所以你也恨何孟言,你是这样认为的对吧?别搞笑了宋西辞,其实根本就不是!你是个很自私的人,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自己!你拉拢我爸,收购何氏固业,都是为了你们宋家的产业,别扯上滕思芸了!” “你胡说!”宋西辞一下子激动起来,似乎被我戳到了什么点似的,甚至想要堵住我的嘴,“你根本不知道我对思芸的感情,我可以允许她嫁给别人,我也允许别人给她幸福。我不允许的,是她不幸福!我不允许卢川伤害她,也不允许何孟言伤害她!所以我要弄垮何氏固业,只有这样,我才能慢慢折磨卢川和何孟言!” 其实我并不是真的怀疑他对滕思芸的感情,我相信他爱滕思芸,可能爱得并不比林惜欢爱卢川或者我爱何孟言少。但我就是要说出来,因为我要告诉他那些他不知道的真相。 “你如果真的爱滕思芸,你就不会伤害孟言。”我掸开他妄图捂我嘴的手,“因为,你根本不知道,滕思芸有多爱她的弟弟。” 我不想的,我本来的真的不想告诉宋西辞周医生临走前留下的那些话。我觉得这对宋西辞太残忍了,他精心策划了两年的事情,到头来是他误会了滕思芸隐藏的善意,这太讽刺,也太痛苦。 但今天,我非要他痛苦。 我一字一句一五一十地全然倾吐,最后戳着他心窝问他:“听懂了么?滕思芸一点都不恨何孟言,不仅如此,她一直到死,想的都是如何安置自己最爱的弟弟。是你太愚蠢,你曲解了她的意思!” 我一字一顿,说着可以击垮他的话:“是你,宋西辞,伤害了滕思芸最爱的人。” 第258章 遵命,我的何先生 前所未有的,我也在宋西辞的眼中看到了崩塌的感觉。 我保证我没有添油加醋,也不屑雪上加霜。我只是把一个事实告诉了宋西辞,周医生回香港之前是如何告诉我们的,我今天就如何一五一十复述给了宋西辞。虽然这个事实本身就足够伤人,足够无力接纳。 ——尤其是对于他来说。 “不可能,你骗我,你没有证据!”不出所料,宋西辞并不愿意接受,倒也没什么,换着是我,我也挺不愿意接受的。 “谁说我没有证据了。”我冷冽地反唇相讥,“你就告诉我,滕思芸当年是不是告诉你,她希望你在我最难的时候帮助我。” “是……”宋西辞努力回想着,“但那是因为你也憎恨何孟言,因为你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你一旦有什么三长两短,她最后报复何孟言的计划就落空了……” “根本不是那样!”我冷笑道,“你好好想想,滕思芸早知道我会出事,就说明她早知道那些股份有问题,谁拿着谁倒霉。如果她真的恨何孟言或者卢川,最好的方法是让他们一人拿一半。她没有那么做,是因为她早就原谅了她们,是因为她还爱他们。” 最后还有一句,我本来不想说的,但是我现在憎恶宋西辞,我反感他,我非要说出来恶心他:“你承认吧,即使是害得她自己瘫痪在床的卢川,在滕思芸心中,就比你重要太多了。” 我听到了一声低吼,掺杂着愤懑、埋怨、固执、还有崩溃。 这都是对宋西辞此刻的心情最精准的概括。 仇恨如同一块黑布,蒙在了他眼前太久太久,如今这块布被揭开,他反而觉得光明太恶心,觉得蓝天太赤裸,觉得眼前活生生的美妙慷慨的一切,都是那么讽刺而难堪,还不如一片黑色,至少浓烈得很绝对、很单纯。 何孟言把我从他家抱走的时候,宋西辞还是如同一个废人,在反复质疑着我的说辞,他在推敲,在思考,在试图寻找其中的一丝漏洞。 如果说真的毫无怜悯,大概也不可能。正所谓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看见原本积极幽默昂藏八尺的宋西辞,如今像一只丧家之犬,寻觅着一线生机,我真的是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何孟言和我爸大概也没有想到,最后击垮这个宋西辞的,根本不是他们的商业手段,不是人脉和金钱,而仅仅是一个真相。说到底,是他对滕思芸的爱。 爱有错么,从来没有。错了的,不过是那些打着爱的名义,损人利己的混蛋吧。 从宋西辞家出来,回去的路上,我裹着何孟言的衣服蜷缩在副驾驶座上,目光却死死留在后车厢珊珊的身上。 “以后她可怎么生活啊?”我不无担忧地蹙紧了眉头,珊珊的毒瘾应该还没有戒掉,如今又雪上加霜,不仅被宋西辞那个丧心病狂的家伙敲掉了一口牙,而且人也变得疯疯癫癫神志不清。 “你不用担心。”何孟言腾出一只手抓住我冰冷的胳膊,“你回去好好睡一觉,有我呢。” 我突然想起来最早相识的时候,我因为梦梦的事情焦头烂额,何孟言就这样给我丢下几个字“我知道了,睡觉”,一觉醒来,所有的问题他都会帮我解决好。 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们一起经历了太多事情,我也慢慢长大,慢慢学会一个人面对很多事情。但到头来,他永远都是我最坚实的后盾。没有他,我可能依旧只是尊煌一个卖笑的小姐,找不到自己真实的存在。 回到家我迫不及待帮珊珊洗了个澡,她浑身都是伤,原本有衣服的遮掩来看不出来,如今衣服一卸去,久不见阳光的苍白皮肤满目疮痍。 我看得情不自禁悲从中来,眼看着眼泪水又冒了出来,痴痴傻傻的珊珊突然伸出一只手,在我脸上抹了一把,嘴里呢喃着些什么,我听了好久,才辨别出她在说:“是我不对,小愉你别哭。” “傻子,你哪有不对!”她这一说,我反而哭得更不行了。 两个衣不蔽体的女人就这样面对面坐在浴室的氤氲中,一个哭成神经病,另一个本来就病态的女人卖力而徒劳的安慰,画面也是清奇得独树一帜。 等我俩都洗完澡也换好衣服,我还是坐在浴室湿漉漉的地上,哭得声嘶力竭,收都收不住。 确定里面没有不穿衣服的女人了,何孟言无奈地进来把我俩弄出去。我也不管衣服还是湿的,一屁股又坐床上开始哭。 我说是我没保护好珊珊,是我太小气了。其实我那个时候心里确实是气她的,但不是气她勾引宋西辞,气她和宋西辞上床,我只是觉得她不争气,我那么努力想帮她戒毒,帮她从头来过,为什么她一遍遍理直气壮地糟蹋自己。 但是我后来就不气她了,我只是担心她,想找到她,但是没有想到,最后竟然是这样的方式。 何孟言安静地听我说完,然后抱住我:“小愉,你也要学会放过你自己。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你就是束手无策的,你谁都帮不了,你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好受一些。”他心疼地蹭了蹭我满脸泪花的小脸,“你好受一些,我才能好受一些。” “孟言,你真好。”我把头塞进他怀里,有的时候,真想当一只这样缩头乌龟,永远不要接触那些扰我心绪的事端。 可惜何孟言不是我的壳,他是我的软肋。 过了没几天,何孟言就和我说他找好了疗养院,那家疗养院有专门针对吸毒者的戒毒服务,我们与其把珊珊留在家里,不如让她去专业的疗养院待一阵子,等好点了我们再接她回来。 我虽然有些舍不得,也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于是约了周末的时间一起去。 我知道,按何孟言的办事效率,他完全可以把这件事做得更快一些,之所以拖到今天,是因为他一直在忙公司的事情。具体是什么我不知道,但大概就是能让宋西辞从此一蹶不振,翻身无门的法子,也就是宋西辞拿珊珊威胁我,让我公开反对的那个项目。 而如今,何孟言能腾出时间,还如此风发意气,无疑那个项目很顺利地板上钉钉了。这些说明,宋西辞从进来后,再也不是何孟言的威胁,说明他终于为他蒙了眼的仇恨血债血偿。 周末去疗养院的时候,我觉得那条路非常熟悉。一直到何孟言的车在疗养院外停下来,我才恍然大悟,这正是当年宋西辞帮雅婷找的那家。 我突然觉得一切是如此讽刺,雅婷一个好端端的小姑娘,被珊珊逼疯,只能在疗养院度此余生。而如今,珊珊竟然也来了这个地方。 办交接的人看到我的时候居然还认识我,他说雅婷在这很好,康复得也很快,现在除了每周偶尔一两神神道道的,平时都像正常人一样。他们还打算近期联系我,问我要不要将雅婷接走呢。 我寻思着毕竟甜姐才是她名义上的监护人,我还是和甜姐商量商量比较好。 办完交接手续后,我帮珊珊整理整理头发,依依话别的时候,珊珊拉住我,口齿不清道:“小愉,你不要我了?” “怎么会呢?”我笑道,“你忘啦,我们前两天不是还约了牙医么?下周三我就过来接你,带你去看牙医,以后就不用这样了。而且你也不会一直留在这,你戒了毒,我就立刻接你走,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再也没这些破事儿了,好不好?” 珊珊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我们离开的时候,珊珊一直追到门口,我还撞到了人,抬头一看,居然是雅婷。她穿着一身白裙子,充满灵气,像个仙子。雅婷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珊珊一眼,我正害怕她突然发狂对珊珊做出什么,她宛如什么都不记得了一样,从我俩身旁擦过。 也许吧,有的时候恩恩怨怨泯灭得就是如此自然,如此悄然无声。 “别担心了,这是我找到最靠谱的疗养院,以后一有空,我就陪你来看她。”何孟言主动帮我打开车门,“至于你呢,我求你多留点时间关心关心自己,照顾照顾自己,行么,何太太?” “好好好。”我捧着他的脸,木嘛一口贴上去,“遵命,我的何先生。” 荔枝没有再联系过我,再听到这一家人的消息时,是在尊煌,我和陆离小酌了一杯。酒过三巡,他笑着摇摇头:“卧槽,我是真没想到,你居然在这当过小姐?我也没想到,宋西辞有一天,竟然会告诉你他曾经是这的老板?你们俩啊,心还真是大得很呢!” 我哈哈大笑,眯着一双眼问道:“陆离,我还有个事儿特别不明白。宋西辞真不知道南音在这做过,那个时候他就是这里的老板啊,他怎么能允许的?” “当然知道啊,他又不是瞎。”陆离摇着头道,“所以啊,你那时候见谁敢得罪荔枝的?说是小姐,荔枝简直是这里的齐天大圣好么?我感觉荔枝真是一不卖身而不卖笑,根本是那些男人花钱来伺候她!” 大结局 余生还请两不相负 我一想也是,呼风唤雨的荔枝那会儿俨然女王做派,不说我得以为她就是尊煌的老板。 “那宋西辞心是挺大的。”我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宋西辞对荔枝那是真的宠,就是宠过头了。他从来没真骂过荔枝,也没生过荔枝气。唯一一次怪罪荔枝,还是为了你吧。” 气氛一下子沉默起来,陆离碰了下我的酒杯,跳过了这个话题。 陆离后来又有的没的和我聊了一阵,说了些挺有意思的事儿,比方说雯姐这个老鸨居然不干了。我说怎么,终于嫁人了? 陆离说没有,不知道怎么就从良了,还不知道从哪领养了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上一次见她的时候,真像个贤妻良母一样。 我又问,那之前总跟着她的那个什么沫沫呢。陆离想了想,说好像是找了个金主,不过后来也没过上什么好日子。 我一想就知道,我说无非又是什么被正室在大马路上当街踹之类的。 陆离挥挥手道,哪啊,没有正室。就是那金主有四五个小情人,其中两个联起手把她骗另外一个老男人床上了,还故意让她金主看见。女人真是可怕,北京应该混下去了吧,不知道又滚哪处儿祸害男人了。 酒喝得多了些,自然聊得也深了些,陆离还告诉我说,何孟言和我爸联手怼宋西辞那会儿,荔枝也来找过他,想让他帮忙。但他有什么本事和何孟言加孙总一下抗衡呢,他虽然真的还挺喜欢荔枝,可他不敢接这烫手山芋。 后来荔枝去哪儿,他就不知道了。不过他听说宋西辞离开了北京,他在北京市肯定不可能东山再起了,换个地方还说不定,毕竟家底还是挺厚的。荔枝可能和他走了,有可能去美国了。 我有些八卦地捣捣他:“你小子和我说实话,你买下尊煌是不是为了荔枝?” “不是。”可能是喝得有些多了吧,陆离眼神迷蒙起来,说得也多了一些,“但的确是为了一个人,虽然他现在已经不在这里了。” “哟,陆总还真是个有故事的男人呢,哪位魅力能和我们家荔枝大小姐比,让陆总念念不忘?” 陆离冷哼一声,留下句“哪能告诉你么”,然后把脚搭上茶几,自斟自饮了两杯。 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他的脚踝处,赫然刺着一朵白莲花。 这图案很熟悉,我还在另一个人身上看过。 晚上我喝得晕晕乎乎离开尊煌,那朵白莲花猛然绽放在我脑海中。我想到江湖传言,说陆离是个双性恋。想到肖晨还是许彬彬的时候,他离开尊煌之前,我问他为什么非要走,他说那个人反正也不来了。 我想到他们脚踝上的白莲花,一左一右,一朵含苞欲放,一朵娇艳欲滴。 肖晨上一次来北京的时候,我问他回不回尊煌看看,他骂着脏话戳我脑袋:“你傻啊,谁会喜欢去自己最脏的地方?” 我说你真觉得自己脏么? 肖晨给我的答案是:“也不,有的时候觉得自己挺干净的,有的时候,和有些人在一起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干净得像一朵白莲花。” 我说我算么。肖晨没说话,傻呵呵地笑着摸了摸我头发。 我不知道陆离会不会就是他口中的那个人,我只记得肖晨告诉我,他曾经和自己最爱的人一起刺了这个刺青。他还说,那个人和他身份不符,性别不搭,但就其根本,他觉得那个人不爱他。 如果陆离真的是这个人,那我现在特别想告诉肖晨,他其实,很爱你。 我和何孟言要办婚礼的事情,像一阵风一样迅速席卷了他的朋友圈。 这一次和两年前不一样,当年和宋西辞结婚,我是麻木的,平静的,甚至有些云里雾里。 但这一次,如果很吝啬,只给我一个形容词的话,那我要用最朴素也最全面的那一个词——幸福。 面对我和何孟言即将到来的婚礼,我满脑子只有幸福这一件事情。 哦对了,还有紧张。我以前都不知道,嫁人竟然一件这么刺激,这么复杂的事情。 何孟言和我忙前忙后的孙阿姨几乎包办了所有事情,什么也没有让我累着。 宾客名单我看了一下,何老爷子的名字放在榜首,果然,何孟言心里其实早就原谅了自己的父亲,到头来,终归是要一家团团圆圆。 然而关于要不要请我妈和我哥来,我却动摇了。毕竟孙阿姨一手操办这件事,她对我和对我爸都很好,但真让她和我妈打照面,我又觉得实在太尴尬了一些。 我心里还没注意呢,我爸有一天突然和我说,等自己修养好身子了,打算和我孙阿姨一起去美国看看kelly。他们这几年一直忙工作,都没有功夫好好休息休息。缺席我的婚礼他们都觉得特别惭愧,等从美国回来,再给我送一份大大的嫁妆。 我知道,他们根本不是想去旅游,就是想规避这种尴尬,不让我为难。 我特别感动地问我爸,不见证我人生最幸福的时刻,你不会觉得遗憾么? 我爸说这有什么遗憾的,反正他的后半辈子,都有我陪着,什么喜怒哀乐不能见证呢?而且就看我现在和何孟言这样,保不齐以后要怎么在他面前腻腻歪歪秀恩爱,他到时候想不看都躲不掉。 一切问题都很顺利地迎刃而解,我突然变成全世界最幸运也最被宠爱的那一个。 只是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结婚前我们到底吵了一架。 我因为知道自己生育不了,也知道何家把孩子看得很重的原因,我希望何孟言可以在婚后找代孕也好,试管也罢,要一个孩子。 但是何孟言很坚决地拒绝了,他说他只想要和我的孩子,和另外一个其他女人的骨肉,都让他觉得特别难受,特别无法接纳。如果我实在喜欢孩子,想要一个小宝贝的话,我们可以领养,那也比那些破主意强。 说罢,他还恶狠狠地指着我道:“这事以后不许再提了!” 近乡情更怯,随着婚期一步步靠近,我经常辗转难安,何孟言每晚看着我在床上打滚,总是疼爱地抱住我:“好啦,有我在呢,你怕什么?” “我万一表现得不好怎么办,有很多你商业上合作伙伴,我害你丢人怎么办?”我干脆爬起来,焦虑地巴巴儿望着何孟言。 “那我让他们都不要来。”何孟言大手一挥,好不霸气地回应道。 “那如果我忘了结婚的誓词,紧张到说不出话呢?” “我明天去让司仪把这些废话都删了。” “那……” “我爱你。”突然,他用三个字封住我的嘴。 黑暗中,何孟言的眼神像发着光的小太阳,炯炯而炙热地盯住我:“明白么吴愉?我爱你,这个世上,没有人比我爱你。” 我明白,我笑着躺回床上,何孟言总是有魔力,让我璇儿不定的心一瞬间静如止水。 “孟言,我也爱你。”我回应道,然后闭上眼,进入甜美的梦乡。 我去选婚礼衣服的时候,不自觉又想到了卜悦。我本来希望何孟言拿出当年卜悦送他的那套衣服,作为婚礼的礼服,但我也不知道这样到底合不合适,甚至不知道已经去世的卜悦会不会希望我这么做。 周医生在我们婚礼前三天从香港赶回来,还带来了何孟言曾给卜悦邮寄过去的那件婚纱:“小愉,我知道我现在开口可能有些冒昧。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我还是把意思带到。卜悦去世之前和我说,如果你最后嫁给了何孟言,她希望能让你,帮她穿这件她没能穿上的婚纱。” 一刹的,我觉得很惊喜。 “卜悦还说,她不够幸运,她没能走下去的路,希望你们可以走完。”周医生最终送给了我们一份来自逝者的祝福,我却觉得,这仿佛是最棒的礼物。 真到了结婚前一晚,说话新郎新娘不能见面的,我和我妈在酒店里休息的时候,我突然上吐下泻,还伴随着腹痛和低烧。 何孟言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急得不行,非要来酒店看我,被拦下来的时候还一身正气道:“我自己媳妇,凭什么不给我看?” 后来我妈也不让他进酒店,说他坏规矩。何孟言没办法,就让同行的伴郎周医生进来,把我弄去了医院。 “怀孕!”拿着医生的报告,我哭笑不得,“不可能,我没有生育能力!” “谁和你说的?”医生一脸鄙夷地看着我。 “他啊!”我一把抓住周医生袖口,正好,人就在这,我都不用费心力去解释。 周医生一脸讶异:“你怎么乱推锅?我什么时候说过?” “两年前,我孩子被卢川打掉,然后在医院我问过你,你那时候欲言又止,说让孟言和我解释。”我摊摊手,“后来我还去外面做了检查,那医生也说我身体受了重创。” “重创不等于不能怀孕好么?”周医生哭笑不得,“而且我让孟言和你解释,解释的也不是你不能怀孕,而是,我们查出来你……” “我什么?” 周医生捂住脸道:“你那次是宫外孕,本来就保不住。我是想让孟言告诉你,以后也有宫外孕的可能,所以怀孕要小心。”周医生拿着医生开出来的彩超单子,“看,这次不是好好的么,什么事都没有。你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赶快准备好当妈吧。” “真的呀?”我大喜过望,居然一把抱起一百五十来斤的周医生转了个圈。 第二天,婚礼。 该死,我到底还是忘了词。 在何孟言说完我愿意娶吴愉为妻,照顾她一生一世,永远不离开她的之后。司仪又转向我道:“吴愉小姐,你愿意嫁给何孟言先生么?” “我……”一瞬间,我连“我愿意”三个字都忘了怎么说。 支吾了半天,何孟言一直用嘴型提醒我,我却置若罔闻。 最后,我看着何孟言:“我……你……你要当爸爸了。” 当着所有人面,他一把抱起来我,不顾众人的目光吻上我:“吴愉,我爱你。” 我声音却像蚊子哼,只肯给他一个人听:“我也爱你。” 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个人,巧合也好,预谋也罢,你遇见他,爱上他,最终走到共度一生的决定前,说出最美妙的誓言。 然而比起这些,我最庆幸的是,我有足够的运气,遇见一个人,他让我变成更好的自己,然后学会在这个阡陌交错的浮华世间,充满勇气地携手走下去。 余生漫长,何先生,还请两不相负。 番外 荔枝:有些爱情叫做见好就收 我真是讨厌陆离那个死基佬。 口口声声喜欢我,鬼不知道他喜欢的是个男人。 当然了,我知道也就是不久前的事情。有一回我在他家看电视,陆离盯着电视里的一个十八线小明星看得出神,我说干啥,你认识啊。 陆离没说话,还凑近了看,然后连连摇头,啧啧嘴道:“还真是他。” 后来我回去百度了一下,那小明星叫肖晨,这两年火起来的,我突然想起来我见过他,瑶瑶带我见得。我看了一张他的什么新片海报,他脚踝上的白莲花,陆离也有。好啊,他和尊煌曾经的堂堂鸭王刺一个花,什么意思鬼能猜不出来? 对了,我必须先交代一下,我是怎么知道陆离有的呢,其实很简单,一起睡觉呗。两个人坦诚相见,只要我想,他浑身上下有几颗痣几根寒毛我都能给数出来,别说一个明目张胆的刺青了。 是,我喜欢冯安洋,我和他睡觉的时候我想的都是冯安洋。但这件事还是让我觉得自己受到了奇耻大辱,我后来去了趟尊煌,把一瓶标价8888即为浮夸的烈酒全部泼在了陆离脸上,我说去你妈的,死基佬,玩蛋儿呢! 陆离当时忒没面子,指着我道,床上不他妈都是你情我愿的事儿,你有啥好装清纯呢,别弄得像我白玩了你似的。 陆离说对了,就他妈是你情我愿,是,冯安洋结婚那会儿我受不了,我心里膈应,我恶心他就非喜欢瑶瑶那个婊子。哦,当然,也是我嫂子。 然后我把陆离给灌到了床上,一觉醒来我跟个大爷似的霸占整张床,陆离则像个小媳妇拿被子捂着身子,说老子竟然被人给睡了。 这些年我到底睡过多少男人我也不记得了,我在尊煌当小姐……哎,其实我没脸说这话,尊煌那么多小姐,谁都比我像个小姐。我应该说,我在尊煌简直是天天白嫖,一个包厢一个包厢地逛,看上哪个小哥就进去喝两杯,晚上直接把人给扛我床上,第二天早上还能找人要钱。 我也不是没心没肺到从来不想想,我凭什么能在尊煌胡作非为。那会儿我以为是我是宋家大小姐,我威风凛凛,走路带风,谁看了我都要退避三舍。后来陆离告诉我,知道为什么么,因为我罩着你呢。 是真是假我也不知道,反正我信了。 泼完陆离酒,我一个人走北京的街头,我心里莫名地特别不是滋味。 得勒,冯安洋不要我,陆离这个死基佬也不要我,我就是活该没人要。 结果那晚我碰到雯姐,雯姐一身贤良淑德的打扮,牵着个五六岁的娃娃在街边买甜筒。我当时忍俊不禁跑上去打招呼,说不是吧,你也有从良的一天,哟,这是你私生女啊,没想到啊,你还二十多那会儿就有个闺女啦。 她付了钱,居然帮我也买了一个,递我手上,她说不是的,不是她闺女,甜姐的。甜姐不是跟了王德彪么,王德彪不是个东西,被公司开了之后又炒股,钱全给赔了,赔干净了就让甜姐出去重操旧业赚钱,还逼着她陪人睡觉。 有一回直接把人带回家里,那人丧心病狂,差点把甜姐一对小女儿都给害了。后来好不容易甜姐带着一对孩子跑出来,来尊煌求她,让她收留自己。雯姐给拒了,说你跟王德彪走那会儿不是风光的很么,还回来干什么。 雯姐和我说,她其实也就一气话,说出来装装逼。结果甜姐刚出尊煌门,就在那个拐角。雯姐还指给我看看,说,就那个拐角,一辆货车过来,和一个闺女一起,连人带孩子给卷车底下了。 她敢出来看的时候,一片血肉模糊,就还剩个孩子在路边哇哇大哭。说着她摸了摸那个吃甜筒的女孩的头,跟我说,就是这娃,你说,我能不管她么。 雯姐走之后,我一个人浑浑噩噩在路上晃,真他妈讽刺,真他妈怪异。到头来,我成了个钻研英语的苦学生,雯姐成了从良的人母,还有瑶瑶,瑶瑶她…… 其实这段时间真的发生很多事情,从瑶瑶来到我家开始。我哥喜欢她,我妈也喜欢她,说实话我也不讨厌她,但我怎么也想不明白我哥到底看上她啥,我妈这么尖酸刻薄的人,又看上瑶瑶这个婊子啥。 我一直以为他们都应该喜欢好多年前差点和我哥喜结连理的大小姐,也只喜欢大小姐那样的人。我哥后来和于珊珊那个贱人上了床被我发现,我把于珊珊从我哥床上拖下来,看着我哥一副丧得不行的德行,我问他:“你演颓废给谁看?” 我哥一身酒气和我说:“你哥我好像真有点喜欢吴愉了。” 那时候我以为他是为了大小姐,他对大小姐旧情难忘。当年大小姐已经过世了,那一天就是她去世一周年的忌日。我哥却说,他本来也觉得那天他会很难过很受不了,他会满脑子都想着大小姐然后悲痛欲绝,但是他没有,他唯一心里有点不舒服,竟然是因为吴愉,他好怕吴愉会回到何孟言身边。 我哥很丧,因为喜欢上了一个女人。 我真心觉得他老没出息了,喜欢就喜欢呗,都结婚了,喜欢自己老婆怎么就丢人了?看我啊,我喜欢冯安洋就是喜欢,他有女朋友我也喜欢,他去了美国我也喜欢,他就算结婚生子了,我都喜欢他。 我出国的日子很快定了下来,在我哥和我妈的帮助之下。他俩态度突然来了大转变,自从瑶瑶离开了我哥,我哥对我更是加了倍的好。他虽然回来得越来越晚,工作越来越忙,但还是对我愈发有求必应。 最后我都不忍心了,我说哥,我嫂子走了没事,还有我呢,我在这陪你。我哥说你得了吧,好好滚去国外呆着,你心都跟着那姓冯的小子走了,你哥要你人留着陪我干什么。 我是要出国,但不是为了冯安洋,也再不会是为了冯安洋。我们原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的世界因为瑶瑶的存在而春暖花开,却和我的世界背道而驰。那既然如此,与其我死缠烂打,不如我缩短我们世界之间的距离,哪怕依旧没有未来,至少一天天在走近。 我出国那天我哥不在,我哥那段时间忙疯了,连他宝贝妹妹都要走了他也不送。我妈也没来,我打电话过去,她忙得焦头烂额,说她和我哥一起在公司呢,要是有空就直接去机场看我一眼。 后来我没办法,把陆离喊来了,两个28寸的大箱子,装满了我的名牌包和水晶鞋,我才不要自己折腾去机场。 陆离原本满口不愿意的,说你他妈当着别人面把酒往我脸上泼,现在你求我给你当司机? 我说得了吧陆离,来不来一句话,不来我敢保证,明天全天下都知道你是个死基佬,爱上一只风姿绰约的鸭。 陆离开车载我去机场的路上还是满脸不高兴,他还讥讽我说,大小姐你真行,你哥马上都要被人赶出北京了,你还有心思出国玩。 回想起我哥这些天的操劳与反常,其实我不是没想过我哥可能遇到了麻烦,但我想什么麻烦能让我们宋家焦头烂额呢。我以为这不过是个小风波,一个小case,需要我哥稍微花一点时间和精力。 直到陆离告诉我,是何孟言,吴愉和何孟言要搞垮我哥。 晚上我拿着行李回到家,我的两个28寸箱子差点把门都堵了。进门之前,我听到我妈和我哥说,他们和何家也算是十几年的交情了,当年就是希望能借思芸的事情和何家结秦晋之好的,谁想到如今事情变成了这样。 我哥说他做错的事儿,他自己个担着,反正南音已经送出去了,何家也不会为难他们两位老人,有什么都冲他宋西辞去好了。 就是这个时候,我带着我的箱子出现在门口,我说哥你疯了吧,你以为你弄得走我啊?我告诉你,什么事儿我都会和你在一起,和这个家在一起。 我哥当时就惊呆了,我妈也是,我妈冲过来把我拉怀里,说你何必呢,出了国躲一躲,过段时间他们一起出国去找我。 我其实不知道我哥到底做了什么,我也不知道何孟言为什么非要把我哥往死里整。我就记得我妈一直和何孟言关系都很好,毕竟她是看着何孟言长大的,听说大小姐也和何孟言有什么亲缘。 后来我妈说她去求何家,何家看她面子一定会放我哥一马。他们东扯西聊得我听不懂,我躲在房间里,然后我去求了吴愉。 其实我恨她,我恨她婊,恨她欺负我哥,也恨她占据了冯安洋的心。但我最终还是去求了她,她真幸福,真的。一个人幸福听声音都能听出来,以前我们一个屋檐下的时候,她声音温柔和疲惫,如今,她却活泼而澄澈。那是只有何孟言能带给她的幸福,很遗憾,和我哥无关。 那天晚上我特别无助特别难受,我幻想着自己一夜之间变成落地凤凰,身无分文,流浪街头。我最后很怂地给冯安洋微博发了条私信,我说我去美国看看你行么。冯安洋果不其然地没有回。 我们家的生意一天不如一天,我这么不关心,我都知道。最后宋家股价跌到不行,反观何氏固业却一路飙升。 我哥后来把吴愉请了家里一回,我怕打扰他俩,就先走了。回来之后他们已经见完面,我开车到家门口的时候,还碰见了何孟言载着吴愉的车。 我不知道那天他们聊了什么,但之后我哥生了场大病。我哥在医院很多时候都不愿意开口说话,有天我急了,我切着水果呢,拿着水果刀就冲出去,我说我要砍死那对贱人,给你报仇。 我哥拉着我,拉车之间我还划伤了他胳膊。 看着那血流如注,一瞬间,我觉得我哥再也不是那个宋西辞了。他好像也会脆弱,会失败,会变得没有能力保护我。 我哥和我说,南音,不要怪任何人。 我想起我前两天看英文版的包法利夫人,还是吴愉给我推荐的书,艾玛吃砒霜自杀前,留下的也是这句话。 我立刻扑过去抱住他,说哥你千万别想不开,公司没了可以东山再起,就算一贫如洗你还有我呢,我会说英语,我能当翻译赚钱啊。 我哥哭笑不得,说他不会死的,他这么多年一直在恨,在报复,在犯错,直到现在,他才真的可以享受生活。 人呢,怎么说。有的人喜欢活得明白,有的人就喜欢糊涂。 其实我就是特别糊涂的那一个,我知道,很多事情都和我想的不一样,我知道我身边围绕着善意的谎言,也充斥着恶毒的欺骗。 很多人受不了这些,他们剖根究底,活得清楚明白,比如我哥,比如吴愉。但还有些人,无知让他们稍微轻松一些,世界那么苦,为什么不想爱就爱,想恨就恨,想放手就放手呢。 后来我听说吴愉怀孕了,听说他们办了一场婚礼,幸福而浩大。我听说这些的时候,我哥在南非,他突然迷上了和动物一起玩耍。 谁能想到,曾经高高在上的宋总,竟然在三十好几的年岁里终于过上孩子一般的生活。算计了大半辈子,到头来竟然也冤孽偿清好散场了。 那个时候,我已经在澳大利亚的一所大学里入读了。 有一天我家闯进来了一只夸张的学明很长的大型蜘蛛,吓得我又是骂又是叫,最后警察抓走它的时候,我还嚷嚷着要拍照发微博。 等我打开微博,刚想发送,突然发现有一条未读私信。 打开一看,竟然是冯安洋。他说:“吴愉还好么?” 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瞬的没有难过,没有妒忌,也没有愤怒,我说挺好的,我们都挺好的。有机会来澳大利亚找我玩,看今天来我家旅游的蜘蛛。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种爱情,有的如果爱下去,是惊是喜,是意外,也是无悔。还有一些如果爱下去,是见好就收,也是放过自己。 我羡慕吴愉和何孟言的一生一世,却也不执拗与自己的适可而止。如果有些人早点明白这个道理,根本就不需要,用生命和一辈子的通透来交换了。 毕竟,过去总会过去,爱不下去的,就到此为止吧。 【全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