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被流放时》 对读者说的话:关于作者 感谢你们会点开《流放》的这一章,我能做的也只有说声谢谢——亲们。 我们能这样相遇是件很奇妙的事,可是我不知道,如果你们认知我是个怎样的人后还会不会继续支持我的小说。 别人用在我身上最多的形容词只有简单的一个“笨”字,预备班那年我的父亲忍受不了我的愚笨,用他厚实且有力的手掌掌掴了我的右耳,以作惩罚。打完之后我狂奔到学校赶着去参加当天的期中考试,当时我听到周围的声音就像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当中有层膜捅不破,不透气,那次考试我还是让父亲丢脸了,还是让母亲在家长会上感到无比羞耻了,但是我不敢说我努力了,我尽力了,因为那更显出我的确很蠢,蠢得无药可救,说到这里又不得不提到,我父亲对我的长久影响,我再爱他都不会忘记前几年,他在我母亲面前指着我说“要看哪种人死了,有些人被人害死了是要赔很多钱,像她死了,要赔什么钱啊,一文不值。”嗯,没错,我在他心里一文不值。 打伤我的右耳又算得了什么,每当累和静的时候,右耳就不停的轰鸣,提醒着我是个智商很低的孩子,因为右耳的原因,我一直不敢去了解关于耳朵的问题,我拒绝一切关于耳朵的话题,包括那本很古老诱人的《左耳》,我害怕去碰及,直到上个月我才看完那本小说,原来她的左耳是天生的,原来她的左耳最终还是听到了幸福,而我的右耳是否也有这样的幸福,我不敢保证。关于耳朵的问题,我没有和任何人分享,在最害怕的时候我也不敢提及,我甚至期待着它的残疾,那样我就能有借口逃避。 逃避许多我不想面对的事情,一个笨到小学四年级还背不出家里固定电话的孩子,是没有理由快乐的,更没有理由不自卑,幼儿园玩扮家家的时候,我自告奋勇地做舅妈,因为我知道我做不了孩子、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我只能当一个无关紧要的配角,不然就没有人肯带我玩。我试图让别人喜欢我,所以我对每一个周遭的人都很好,只要我能做到的要求我一定会去做,可是我发现他们还是不喜欢我,还是不能接受一个一直被老师骂的孩子,在网上我遇到过一个物理老师,她说并不是所有老师都是以一个学生的成绩来评论她的好坏的,当时我发了一个笑脸,介绍她去看韩国电影《老师的恩惠》,我对她说我看完那片子很有感触。 看到这里,你们能想象我现在是个怎样的人吗?我现在冷的就像块冰,有同学在背后说过我很阴森,有时候,照照镜子我也接受不了,会一个人躲在卫生间里的大镜子面前做鬼脸和笑脸,那样会开心很多。只要你不来和我说话,我是打死也不会主动和你说上一个字的,这就是现在的我,像个木头人,《流放》中有写过:“不要投入太多感情,不然受伤的总是你。”我试过对别人掏心掏肺,最终他根本不会珍惜你的心,你的肺,何苦呢? 对读者说的话:关于小说 小说里的彦子在性格方面很像我,有些痕迹片段也是在我身上划过的,我很高兴能在文字里阐述自己,能让别人好好了解我一下。为此不止一次在心里默默感谢上苍的眷顾,让我拥有这一份神奇的天赋,这般莫名其妙的幸福忽然降临到我头上使我有些受宠若惊。 小时候我连老师布置的“每周一记”都不能完成,我记得很清楚那时,我父亲是用香烟硬盒的反面给我先写好的100多字周记,然后让我誊在作业本上,那时他又很担心以后写作文的事儿,我是个不吵不闹不捣蛋的孩子,但还是个令人操心的孩子。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我发现自己可以独立写文,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我作文本上的分数变得越来越高,这不是我与生俱来的天分,所以我特别珍惜,而且写字不像说话那么麻烦,它不需与人接触。我爱上了这种感觉,于是我写了好几本日记,几十首诗歌,几十篇短文,后来我挑战了长篇小说,这真的是我觉得引以为傲的地方,它可以给我带来赞美声和来自内心深处的快乐,它也可以让我暂时忘记我是个笨小孩,忘却悲观的一面。我在电视上看过一个选秀活动的海选,一个男孩被宣布淘汰后,他要求评委为他唱一曲《笨小孩》,评委轻描淡写地对他说了句不会唱,男孩垂着头留下一个背影走了,而我那一刻在哭也在唱,纵然他们都不理解你,可是在远方总是会有一个人能够体会你的感受,能够被你打动,我一直相信我写的文总会有一个人能够看得懂,能够被我感动,倘若终究没有那个人的出现,那我的影子也可以充当一下读者为我鼓掌。 我的影子常常鼓励我继续写下去,为了我的梦想奋斗,回想起看《奋斗》的时候自己有多么激情澎湃,为爱情为事业他们不屈不挠地打拼,我也要朝着我的目标前进。我的梦想是有一天成为专职作家,在上海书城的架子上可以看到我写的小说,为此我努力着,我可以很理直气壮的说我努力了,我尽力了,我不愚笨! 《爱被流放时》是我第一本正式的小说,有人觉得小说名取得花里胡哨,有人觉得章节名应该改改,不能吸引人,但我喜欢它们,喜欢流放的感觉,喜欢简单的感觉,我有我的写作原则,我不能为了大众口味任意更改它们的味道。我从来不是追流行的人,我也没有敏锐洞察流行的直觉,我只知道目前为止我写的文不受欢迎,我写的文比较冷门,里面没有总裁、黑道、妈咪、王妃、契约,我要的只有一种感觉,如春日里的细雨,夏日里的古井,秋日里的黄叶,冬日里的凉风,这种感觉叫悲凉。 它倾诉的是一个因爱成恨、心生妒忌的女人所种下一场悲剧,它从头到尾只想透露一个字——“痛”,她解仇的行为让彦子无可救药的爱上了自己的弟弟页页,她不会料想到自己的报复成了对下一代的折磨,我想诉说的是对爱的信仰到底是拥有还是放弃,爱本身到底是自私还是无私的?爱情到底是用淡而无味的毒药还是用深而好闻的糖浆来灌溉? 有时,虚无比真实更真实,不仅仅是爱,有很多东西都是这样。女主一号陆彦子从小就是个奇怪的孩子,她由于自身的自卑疏远身边的所有人,唯独只爱靠近自己的弟弟陆页页,她是被领养的小孩,被页页的父母领养,她的一生都是孤独的,首先爱上了页页,然后遭到父母的排挤,身世的变故,亲人的憎恨,苏米的取代,页页的突然放手,仲明的穷追不舍,妹妹的痛苦不堪,被逼的堕落,其次又莫名其妙的被绑架,心痛不已地看着页页为了救她被打成植物人,被叫了十九年的父母赶出门,再也见不到页页,在酒吧驻场被唱片公司经纪人看中,像个提线木偶似得被牵上各个舞台演出,没有前兆地突然大红大紫,最后她认清了所有的经历都是虚无的,再痛也只是痛那么几分钟。 你知道流放的感觉吗?就是心被一点点抽离,血被一点点吸干。 为什么没有人站出来对这些孩子们说声对不起? 既然我们可以相依为命,为何不能长相厮守?——陆彦子 彦子,放手是为了放彼此一条生路。——陆页页 别人视封我为完美情人,可唯独对于你,我没有把握。——苏米 如果说相遇是劫,相爱是难,那我情愿受此劫难。——仲明 我可以抱着你哭,你不能想着她睡。——清儿 当我们意识到不能一错再错的时候为时已晚,脚踝上的木棉刺青记住的是对你的爱和对己的恨。 楔子——part 1 2013年1月16日上午9时: “道路封行,请改道。道路封行,请改道……”扩音喇叭里传出一声又一声的提示语音,在临时搭建的立杆栅栏上旁围绕着两三层保安及交警掌管着次序。 9:12 am: 脖子上挂着工作牌的几个工作人员赶到现场,开始井然有序地安置写字台,摆放木质椅,搭建大型遮阳伞。 9:20 am: 两个高中女生: “是十点吧?你没搞错吧。” “是十点啊,对外宣传的是十点啊。” “嗯,但是怎么那么多人,早知道早点出门啦。” “是啊,但是大冬天的起不来啊。” “我也是,今天我六点半就起来啦,我妈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大放假的起那么早还是头一回。” “呵,我妈也那么说,还问我她就那么有吸引力?我说是啊,特有,都没见过她长什么样,我妈当场绝倒。” “哈哈。” 9:45 am: 两个年轻白领: “你说她大冬天的,干嘛要到室外啊。” “我怎么知道,人家有性格嘛。” “你就继续搓手吧,手套都不戴,冻死你。” “还说我咧,你自己不是也没戴围巾。” “额,早上出门太赶,忘了嘛,还差点忘了拿这本书呢,哦哟,冷死了,希望她不要迟到,耍大牌。” “嗯。” “我可就等她一个上午,下午老板还要叫我去他那拿点资料,准备明天的会。” “不是吧,这算不算周末加班?你可没有那义务。” “是没义务,但能怎么办,外籍高层明天要来听会,不准备充分点,马上被炒。” “可怜的基层员工啊,我誓死不做上班族。” “别那么崇拜她,严格说来好像是她害的你没工作。” “我愿意!” 9:50am: 两个中年男人: “那么早叫我陪你,就为了在这陪你喝西北风啊。” “不是啊,是让你见见她的魅力。” “嗯,我看到了,连交通管制这一招她都能动用上,可见这女人的后台。” “你不要总说人家有后台有后台的,人家是凭真本事吃饭的。” “我不信,这年头什么都是假的,靠关系才是硬道理。” “没空理你,还有十分钟就能见到她了,真期待。” “你看看你的样子,跟个追星小男生有什么区别。”“nonono,我这不是什么追星,我这是追识,知识的识,像你这种肤浅的人是不会懂滴。” “有病。” 楔子——part 2 10:00 am: 清翎裹着一条毛毛的纯白围巾,戴了个卡通口罩,顶了顶暖洋洋的橘色帽子从一个不经意的路口走了过来,走过来的样子也透露着很多不经意,不经意把手插在灰色长款大衣口袋,因害羞头习惯性地一低,以至于帽子里的几缕发丝不经意地逃了出来,轻轻低吻着耳后根,不经意眼一眨就变成了双眼皮——原本是内双,想含蓄地微笑可不经意地就露齿了。清翎想整个炫一点的出场,或是说个特别点的开场白,可这与她的风格太不一致了,也就只好放弃。 她的出场显得很随意,并没有刻意就经过了所有排队等候的读者身边,而读者还浑然不知地谈天说地,难道这就是人们常说的错过只在转瞬间?或是一不小心擦身而过?这些又给了清翎一些创作上的灵感,说不定下本书就会把这场不大不小的遗憾写进去。 她的开场白不能与出场截然相反、背道而驰,一定不能损了文中淡然的味道,“出位”这词向来和她没有交集。她第一次对着台式麦克风说话,有些不适应,她不习惯用新型武器,除了电脑,她时常在想一个问题,为什么像她那样守旧的人会爱上打字的感觉,而在没有键盘之前,她是那么钟爱那支手感很好的廉价水笔啊,现在都不知道它身在何方了。 清翎摘下口罩:“嗯,我是清翎,呵呵,都不知道说些什么,但还是有几句话要说的,我打了小抄,等等哦,我理一下思路。”清翎到是一点都不避讳,她确实打了小抄,在手掌上写着呢,这就是她不戴手套的原因?她什么事都想偷懒,图个方便,除了写文很少能看到她在另外方面的“精益求精”,她摊开手,开始找第一段要说的话,这就是她所谓的理一下思路。 “我先解答下很多读者对我这个名字的疑问,很多人都以为它只是个笔名,其实它是我真名,当然我不姓清,呵,我是s本地人,大家都想看看我长什么样子,现在看到了,还满意吧。我很感谢在场等候的每一位读者,很感谢你们喜欢我的小说我的文,以前我一直以为我的文没有市场,它不华丽、不花哨、不流行,最致命的是它不偶像,我喜欢跨年龄的去写,从学生写到中年,跨度一般都很大,有十年的,有二十年的,所以在归类时我不知道该把它归在青春文还是都市文,我常常为这些担心,迟迟不敢发文,是我最亲爱的姐姐,为了让我完成梦想,不惜牺牲自己辛辛苦苦写的文,给我发表,要不是她,我根本就不会有出版的机会,更不可能成为作家。 楔子——part 3 我一直是个自卑的人,曾一度自甘堕落,以前做过视频小姐,你们知道那种感觉吗?就和做鸡没什么两样,只不过没有rong ti上的接触,那时候我的生活非常落魄,十分窘迫,我是不得已才选择做那个行当的,但是那时我竟然会满足于这种非人类似的生活,我乐此不疲地一次次伤害自己,一次次在逼迫自己对镜头微笑,我想那段时间是我觉得最冷的时候,很多读者都问我写文时会不会感到冷,的确很冷,但远不及我那恶心的职业来得寒冷,我选了一个寒风凛冽的冬天来做这一场签售会,又刻意安排了在室外,就是希望读者朋友们可以感到我的寒冷,文中的寒冷,还有我身体的寒冷。 其实,我是在奢求你们的原谅,我知道在各位心中清翎是个纯净到透明的女孩,是不能忍受任何人去亵渎的,而清翎要说的是:从来都是我自己在亵渎自己,可是那些曾经刺骨的冰冷,我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地去承受,我不敢说我是被迫的,但是我多么想说我是为了发泄,发泄对这个世界的不满,而刻意选择了这样一种,以虐待自己来取悦别人的赚钱方式,来养活自己,但是那时我同样在写文,它能给我莫大的快乐和我一直想要的自尊。 大家的表情不要怎么凝重,我知道大家都在想我为什么要把怎么不堪的往事,在那么多喜爱我的读者面前公布,请原谅我这么做,我只是不想让你们失望,我的书中从来没登过我的照片,在任何报纸杂志上也没有,在任何电视媒体上也没有。我承认我是一直在躲避,在躲那些根本就躲不掉的流言蜚语,还有那些下流至极的视频,可我不能再这样躲避了,我不想让你们为了这些而浪费精力去为我辩解,弄得心力交悴,搞得是是非非,我希望你们看到的是真实的我,不说谎的我,我不会躲避那些事情了,当然,我说过这一次,以后都不会主动提起。” “咔咔咔”来自四面八方的相机发出记录这一时段的脆裂声,无疑清翎的肖像和添油加醋的惊爆文字会出现在各大主流报刊杂志上,在每个大街小巷里到处飞。他们一定会取个诱人的标题,这些清翎都想到了,过了今天她就再也不是什么神秘低调的写文人,各大报社杂志社为了销量会不顾一切奋力地在她头上冠以最最肮脏的字眼,这就是现实,她早就习惯了去承受各种各样的“现实”。比起以前她现在幸福多了,她不会再害怕,起码她哭的时候抱着的不是一个洋娃娃了,她可以靠在他肩上哭,可以抱着他身体睡,所以她不怕,天塌下来也不怕,她唯一怕的就是失去他。 “好了,签售会要开始了,如果你们还能接受这样一个作者,还能以得到她一个签名而高兴半天,还能继续喜爱支持她的话,那就请站在人群里不要走开,你们也可以选择离开,在此,真诚向各位曾经支持喜欢过我的读者致歉。”清翎深深鞠了一躬,是的,这就是我那自称自卑,其实高傲有余的妹妹,我想她弯下腰的时候眼眶一定是湿的,而抬起头的那刻一定是干的。 楔子——part 4 10:20 am: 我那可爱率真又不善言辞的妹妹,竟然说了那么流利的一段话,着实让我吃惊和自豪,也让我心疼,原来她始终还是能够轻易地牵动我的心的,我以为她早已飞远了。 她抬起头的那刻确实没有潮湿的东西,这和距离没有关系,就算再远我也能识辨出她那对明亮清澈的眸子,因为那双眼睛曾经是那样暗淡深邃,像一个绝望的无底洞。它变清亮的时候是多么让我震惊,我一时忘了是我一路见证着它的变化,它一直和清翎一起无时无刻抽动着我的心,让我一见到就不由抽搐着心疼。因着心疼,所以我做了那个决定,终生不悔。 清翎已呆站在那里很久了,我又能感受到她那双灵动的眼里再次涌出了湿乎乎的眼泪,这次是激动了吧?傻妹妹你还是那么容易动容。透过墨镜很高兴看到没有一个离开的身影,谁能抵挡住一个如此真实坦诚的女生呢?她没有一点做作,她已然不是什么难以接近的大作家,只是一个很普通、很可爱、很漂亮整天构文的小女孩。冬日暖阳庇佑地照在她轮廓分明的脸庞,使她本身凸显的五官变得柔和轻盈。 咧嘴一笑,像极了三年前和我玩闹淘气的小孩,“不好意思,耽误大家那么长时间,现在马上开始签售。”话音刚落,人头攒动,本来还算整齐的队伍已经暗潮涌动,大家都按捺不住地往前拥,保安从外围冲进来维持秩序,但显然控制不住混乱的场面,整个现场已经失控,没签几个名,活动负责人就紧急叫停,甚至看到排在后面的读者为了挤上来,疯狂地用手里的《心被流离》拍打前面的读者,清翎看到此场景焦急地进行劝慰:“大家不要拥挤,一个个来,我真的不想让大家白等,我不想中途终止这场签售,更不想让你们失望而归,请大家自觉排好队,注意安全,这是我首次举办签售会,真的对我很重要,求求你们啦!”这个瘦小的女孩激动地拿起台式话筒,试图改变眼前已乱作一团的局面,不知是天气寒冷还是过于激动的原因,清翎的身躯不住地颤抖,任谁都会怜惜。她短短的几句话又一次打动了读者,真诚是最能折服人的武器,现场竟恢复了起初的平静,大家也自觉地站到了本来排着的位置里,她开心地看到自己的书不再是用来争先的工具,再次鞠了躬感谢亲爱们的配合和支持,她这次抬起的眸比刚刚更闪亮。 楔子——part 5 10:45 am: 签售活动如火如荼地持续了约二十分钟,各大媒体记者陆续到来,驾着摄影机的,拿着照相机的,蜂拥而至,机会总是先给有准备的人的,他们不知道现在赶来只能拍拍大厦上悬挂着的大型海报,只不过是《心被流离》的小说封面和几个夸张的字眼,然后就只能开始抓紧时间采访排队的读者,错过了前头最有卖点的新闻,这样也好,明天的印刷成品应该会很精彩,对于这场签售会和清翎这个作者的报道会变成众说纷纭、褒贬不一的局面,事情变得很有意思,销量就成为最大的悬念,真有趣。 人生就像一场电视直播,永远猜不到下一秒会出现什么画面,要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去看,就给自己一秒钟,说不定上一秒是地狱,下一秒就是天堂,当你失去耐心的时候,请不要怨天尤人,是你自己选择了下一秒是地狱。 事事都会发生,所以有趣。一个女记者兴奋地走到我身边:“你的样子真像安彦然,能摘下墨镜看看吗?”不愧是记者连嗓门都比别人大,此话一出引起一阵骚动,突然多出那么多双眼睛直勾勾地看向我,我把头埋得更低,感觉一个头两个大,戴了墨镜也能认出?早知道再把自己裹得严实点了,还好她没有直接把镜头对准我嚷嚷着我就是“安彦然”。不过这个名字连我自己都快要淡忘了,没想到还有人会记得。 幸好,我后面的小女生特别想上镜,一个劲缠着还在我边上死命看我的记者采访她,女记者见我根本不理她,用更加怀疑的目光死盯着我,戴墨镜的唯一好处是自己可以藏在里面偷瞄别人,而别人看不到我的表情。那个可爱的小女生突然想出一绝招,流利地说了一句英语,发音极其标准,“interview me(采访我吧。)”她如愿以偿地被采访了,呵,真够聪明的。 “你是海外游人?” “不全是,我是海外的,但我不是游人,我是特意从新加坡坐飞机到这里参加这个签售会的,下午就要走。” “哦,天哪。”记者夸张地叫到,她急忙召唤摄像师到她这里来,决定采用这段,她对着镜头整了整被大风吹乱的头发,然后正式录影,那段对话自然要重新上演。显然已经把我晾在一边,真得感谢这个小女生啊,看她的模样不过十三、四岁,还真有性格,而清翎也不再是从前那个不起眼的可怜孩子了,她找到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得到了掌声和祝福。姐姐是不是该上前去抱着你,祝贺一下我亲爱的妹妹终于一圆最初的梦想呢?我想我是不能的,我也只是从大洋彼岸的国外飞过来要一个签名的,下午就走。有些地,有些人,有些事我是一辈子都不想再去触碰的,可是,我答应过你,会出现在你第一场签售会上作为一个普通的读者排在队伍中间等待你给姐签个名,姐会对你说声:“恭喜。”你便知道是我。 楔子——part 6 “是什么让你如此痴迷于她的文字中?” “是她的执着坦白,还有书中那些源源不断的悲伤,这是她第一本小说,就能写得那么好,我看书从不看第二遍的,可是这本书让我忍不住看了三遍,哭了不知道几回。” “那对于以她名义出版的《流放》你看过吗?” “嗯,看过,那时候我天天在网上追看,点击率都过百万了,还不入vip,我觉得很奇怪,看到最后一章才知道,网上发的所有章节都不是她写的,是她姐姐写的,她说她的姐姐希望她能走出过去的阴霾,希望她能成为一个真正受人爱戴的作者,所以让她发她的文,聚集人气,重拾信心。清翎最终还是过不了自己那一关,说出了实情,她以前写过一本小说,一直不敢发表,就在小说快要完结的时候,被最好的朋友窃走,然后投给出版社竟出版了,所以对写文这件事丧失信心,放弃了,她的姐姐为了鼓励牺牲了自己的小说。我觉得她很有胆量,在网站上可以那么坦白的把这些说出来。” “嗯,是需要一定勇气的,看了两本书你觉得是姐姐写的好,还是妹妹写的好?”我竖起耳朵不作声地倾听,我相信新加坡小女生可以机智地回答这个问题。 “清翎的这本书是《流放》的后续,真分不出谁好谁不好,我只能说姐姐的《流放》写得真实成熟,妹妹的《流离》写得动情青春。就像她们的姐妹身份一样。” 这个答案果然满分,现在十几岁的小毛孩还真是了不起。 回想起我单纯的妹妹可真够傻的,当初我也只是想留住那份单纯美好的记忆才提笔写的文,并没有想从中得到什么,谁知一写就停不了笔,洋洋洒洒写了二十五万字。那时,清翎的小说的进展还比我得快,当时会想到用文来纪念,也是看到妹妹成天在电脑面前打字的那份热情吸引的,真是事事难预料啊,妹妹快要结文的时候抑制不住内心的欣喜,在和密友聊天的时候传给了她整个正文,结果被窃走。 这件事对清翎的打击很大,她变得一蹶不振、沉默寡言,无论我再怎么安慰也不起一点作用,我实在看不过去,脑里忽然萌生出把自己快写完的文给她的想法。既然在我这根本就没有作用,何不让给妹妹发表到网上,说不定还能得到更多的人一些留言鼓励。这个想法一出,就再也止不住,我抓紧每时每刻写作,写完的时候把清翎叫到身边来说了我的想法,一开始她怎么也不肯,后来好不容易才被我劝服,没想到的是,发了两、三万字网上的留言已过百,点击率已上万,妹妹第一次和我郑重提出不再发文的想法,我又是连哄带骗地让她继续发文,但她说永不入v,这是我的文,不能以她的名义入v,我点头答应。 就在快要结文的时候,妹妹打开网站的时候发现网站上的编辑给她的一个信息,说《流放》的文笔、构思、情节都很出众,问她是否有意向出版。妹妹把这个消息告诉我的时候,我简直要开心地跳起来了,可是她却说自己已经回复了那位编辑不要出版,还说她已把所有的章节传到网上了,最后自己加了一章,把所有事情的原委通通告诉了读者。我只能继续耐着性子规劝她联系编辑出版,以她的名义,虽然我知道这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但是对于我来说它又多了一层新的意义,我希望出版后让我最深爱的人看。妹妹抱着我哭着点头,我知道她会明白的。 《流放》不只是流放爱,而是流放那些蹉跎岁月的斑驳痕迹,岁月中刻录着那些美好与不美好的记忆,刻画着一张张迷失过坚定过的脸庞,包括安彦然,包括页页,包括苏米,包括仲明,包括清儿。痕迹里隐藏着那些明媚与不明媚的回忆,遗留着一颗颗受伤过愈合过的心脏,包括苗荷、仲华、络纯、海杰、素非、维宇。生活就像根链条把许许多多原本不相干的人连在一起,串起一个个看似没有关联,实际环环相扣的故事。我们应享受听故事的乐趣,而不是紧紧地抓住其中的遗憾不放。 该流放的就放了吧…… 引子(上) “哇哇哇……”朦胧中夏颜听到孩子的哭声,虽然是那样短暂,但却是那样充实、温馨、甜美。手术室外头,一个男人正焦急地在走廊里来回踱步,每每拿出红双喜,过道上来来往往推着推车的护士总是喝令禁止,男人只好把刚抽出一头的香烟塞了回去。 “谨成,你就不要走来走去的了,颜儿会没事的,只是早产,我当初生你时,不也一样,你不也健健康康的嘛。” “妈,你不一样,你身体硬朗,可是颜……唉,不知道怎么样了。” 老母其实也很担心,夏颜的身体一直比较虚弱,时不时会有伤风感冒的小病,再加上先天贫血,怎么补也一时半会补不好血。只见这两母子干着急,早春时节两人的额头早已沁出汗滴。 这时候,手术中的红灯灭了,手术室的大门随之打开,医生慢条斯理地摘下口罩,见一老人一把抓住他的袖子,那个男人差点没冲进手术室里头的急迫样,马上说:“母女平安。” 跟在背后的护士,小心地抱着刚停下哭声已经睡着的孩子,走到他们面前先给他们看一眼。谨成一下子夺过孩子,就往身上抱,老母也是用粗糙干裂的手抚摸孙女的头,护士他们母子俩笑得那样的欢乐,也不好意思马上抱走,在一旁等待着。 “小荷,要撑住啊,要撑住啊。” 谨成光顾着高兴,压根就没有感觉到一旁的推车床刚刚差点撞到他,一个男人撞了他一下,他护着女儿,自己撞到了墙上,正要开口指责,看到了那个男人的手紧握着推床上的女子,那女子脸色煞白,嘴唇更是泛白,还紧咬着,都快要咬破了,眼睛闭得很紧,穿的是白底黑格孕妇装,看起来比那个男人年轻很多,他想着这个男人应该没有察觉到自己撞了他,一心只牵挂着妻子的安危吧,就和他刚在手术室外面等的心情是一样的,所以他也没有去计较什么,只希望那个男人能和他一样,妻子、孩子都没事。想着想着,视线又回到了熟睡的女儿上了。 引子(下) “小吴,在想什么呢?” 护士小吴正在想男朋友昨天和自己吵架的事儿,根本没有听到护士长的叫声。 “小吴,小吴!”已步入更年期阶段的护士长没好气地把嗓音放到最响声,把整个休息室弄得都有回音了。小吴这才反应过来,问到:“怎么了?” “我到要说你怎么了,你看看你绑得牌。” “嗯?护士长到底怎么了?”小吴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红绳,并没有看到有什么不对之处,孩子也没有哭,无辜地望着护士长胆怯地问道。 “红绳是没问题,可是红绳上牌子的号码!”女人又不耐烦地吼道。 “啊呀!对不起,对不起护士长,我搞错了。” “还好,被我及时发现,如果真的把人家的孩子搞错了,人家非把我们医院告了不可。”护士长谢雲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一帮年轻的护士都看惯了,只是这次她的表情有些怪异,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小吴也不敢多看,连忙保证:“是的,是的,护士长,以后我一定注意。” 谢雲用眼角斜视了小吴一眼,就把其中一个孩子抱进了隔壁的育婴房。小吴还在一边小心翼翼地把“72”号红绳牌系在孩子的脚踝上,孩子不乐意了,小脚朝天蹬,小吴只得狠心抓牢婴儿的双腿麻利地绑上了红绳,哀怜地叹了口气,这孩子左肩上的胎记注定以后的日子多灾多难。 陆谨成一大清早就背着一个红色的挎包,手里还拿着他母亲熬得鸡汤,笑意满满地走进了华东医院。妻子夏颜睁开眼就看见守在床边的谨成,眼里泛着点点感动的泪光,谨成一见颜醒了,忙拧开放汤的保温瓶的瓶盖,看上方冒着热腾腾的烟,就用嘴吹着。用汤勺一口一口往夏颜的嘴里送。 夏颜幸福地喝完汤,谨成像孩童般地问:“猜猜我这包里放的是什么?” 夏颜笑着说:“不知道。”谨成费力地从包里拿出了一个大型的dv机,说是一会儿到婴儿房的时候,去拍她们的宝宝。 走到婴儿房的玻璃前,还没认出哪个是他家宝宝,就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肩膀,还没回过神来,眼前的这个男人突然说:“那天,真对不起啊。” 他认出眼前的人便是撞到他的男子,原来他记得那天撞到了自己,他也忙问:“你妻子和孩子都平安吧。” 男人乐呵呵地说:“都好,都好,我就是来看我女儿的,护士只能隔着玻璃看,过来一看,那么多,哪看得清啊。” 谨成马上接话:“是啊,那么多,你看,我还特意带了dv机,可连我女儿都没找到,哈哈,你女儿是多少号?我们一起来找找。” “好啊,72号。” “啊?那么巧啊,我们两女儿还是邻居咯,我女儿71号。” “哈哈,那不正好,等会一起用你的dv拍下来。” 两个刚当上父亲的男人,就那样你一言我一句的像老朋友似的,谈笑起来。 邂逅——青春 [1] 漫在青石板路上,手掌用力地撑开,去接应天上掉下来的温暖。彦子,每天清晨都要做这样一个动作,很干净,很纯粹。她只是想让温暖停留在她身旁的时间多一点,哪怕多一秒。闭上眼,感受那刻的安逸及幸福,然后慢慢地睁开眼,轻轻地放下手,凝视一望无际的天边——蓝得干净、纯粹。 “姐,快走啊,要迟到了。”前面承载阳光的男孩,喊叫着,但是并不尖锐、着急,还是很好听,宛如歌唱。 “知道了,小心!页页!”彦子看到了一辆摩托急速地向弟弟撞来,此时的页页还浑然不知,还在转头催着彦子。彦子一个箭步,到了页页的跟前,一把拽住弟弟的手,就往一旁推,而她却惊慌地呆立在直冲过来的摩托,等待着什么。 “喂!你是傻瓜吗?不会躲开啊!”熟悉的声音在彦子万念俱灰时,伴随着空气传入她的耳朵里。彦子明白了自己又被摆了一道,她等待着这个冒失的家伙摘下头盔后,证实自己的判断,然后狠狠地瞪着他。 “仲明!你差点撞了我弟!”彦子坚定地说,但那声音和页页一样得柔和,虽然眼神里是充满怨恨的。刚摘下头盔的仲明,就被周围无数双纯情少女的眼睛所注视,那样完美精致的五官,全身上下都散发清香的味道,零碎又错落有致的头发,却穿得那样邋遢,与其白皙细致的外表那样不搭,像个落难的富家子弟,凡是他出没之地,无不收拢进各类少女的眼球,还有不少芳心。 只是,在仲明眼里好像只有陆彦子才是最适合的挑逗对象,只因为她对他的帅熟视无睹。 第一次,被一个女生所折服,第一次,有一个女生不被他所折服。 那是开学没多久,樱校里洋溢着青春的滋味,那里没有严谨的规矩,没有老旧的教学,更没有严苛的老师,这里的气氛可以说是所有高中都不曾有的,这里充斥的是活泼因子,都是一群贪玩快乐的孩子,扎眼一看就像一座很美,很大的幼儿园。可是,这里确实是所有中考生梦寐以求的高校,全国重点的光环总是不会退却,永远青睐于这样一所校园,只因着它的独特教学,对学生灌输的思想:玩就玩的彻底!如果还想更彻底,那就去重点大学!这是校方宣达的宗旨,当然也是动力,所以这里的学生都很自觉,每年的升学率都是百分之百,最差的学生也能考上市重点大学。 “同学!麻烦你把篮球抛过来!”橘色球体减慢速度地稳稳地,滚到了陆彦子的脚边,彦子感觉到了,有东西触碰了一下她的鞋子,但是她还是沉稳地坐着,坐在满地落叶围绕的秋千上,想着自己的心事。也没有要荡起秋千的感觉,只是一个人默默地坐着,双手安静随意地放在腿上。突然听到在不远处有个男生的叫唤,模模糊糊看到他的影子,因为上体育课没有戴眼镜,所以也没看清对方的脸,只看到一双手在往这里召唤,她听到了是让她把球传过去。 她俯身拿起篮球,看了一会儿前面,然后闭上眼,凭感觉就那样轻轻跳跃了一下,双手抱住球向外抛去了一个完美的弧度,那球就不偏不移地乖乖地落入了网兜。彦子面无表情地重新拨开秋千上的落叶,坐在上面,继续想事,对于球有没有落网她一点儿都不关心。不远的仲明和一群朋友,本做好准备接球的,结果大家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球“咚”的一声几乎是腾空的就进了篮网。 邂逅——青春 [2] “仲明,你在想什么呢?这几天看你总是发愣,这可不像你的风格哦。” “唉,还不是在想前几天那个女生嘛,都没看清长什么样,你看清了吗?” “没,但我可以帮你打听下,是哪位侠女。” “真的吗?好啊,你快点打听,她是哪个班的,叫什么名,我马上去追她,简直太帅了。” “什么太帅了?” “我说的是球技。” “哦。” 又是一个天好的不像话的晴天,阳光好像十分眷顾这所高校,总是会用最大的能量让这所校园更有活力,只是仲明看着那些阳光想的就只有那个女孩。心里想着:我堂堂一个大少爷,怎么就败在这么个小女子身上?篮球,我也算是绝世无双了,没想到,我多年苦练的技术,却被她轻轻,不经意的一投,就超越了。就算是再怎么走运,也不可能投进啊,不管了,先追了再说,等追到手,偷学几招后,马上甩了,一了百了,百无一害。 仲明想着想着就在课堂上,笑出了声,被老师听到了,只有罚站的份了。虽说,这里的氛围很不错,但在安静地连一根针掉落都会听到的课堂上,这种无谓的笑,是不被开明的老师所允许的。就算,仲明是校长的儿子也不行。 “爸,我回来了。” “回来了啊,哈哈。”又是莫名的爽朗的笑,这是仲明从小到大习惯了的笑声,仿佛超越了一切世俗的声音,可以让仲明那不安的心得到些许安慰以及温暖。 在沙发上依躺着温文尔雅的中年男人,就是仲明的父亲仲华,也是樱开高中的校长,要不是因这层关系,仲明也不可能进这样一所高中。眼前仲华还开心地看着电视,一副无忧无虑的模样,真不知什么时候能看到他正经的样子,就是和校老师开会也是这个样子,丝毫没有校长的严肃派头。只是,那年,仲明,深深知道只有那年父亲突然苍老,且终日郁郁寡欢,直到她的出现。 “明明,你回来了啊,快点去洗下手,马上就可以吃饭了。” “好的,苗阿姨。今天烧什么好吃的了?”仲明很调皮地问着,还有礼节地去吻了一下阿姨的脸,很温馨的场景,可是,外人看到的只有表面,只有局内人知道现在的快乐、幸福,是用多少次争吵、摩擦、不解所换来的。而苗荷是用了多少次包容、宽恕、原谅而得到了那样一个吻的。 邂逅——青春 [3] “什么?什么!我没听错吧。”仲明故意凑到苏米身边,差点耳贴耳了。 苏米有意闪了一下:“拜托哦,还要我说一遍吗?” “一个不为众多帅哥,甚至是我这个超级超级超超级的帅哥,都不曾心动的你,竟然说想谈恋爱了?” “晕你,你什么时候能正经点啊,这次我是认真的!”苏米一本正经的说,似乎还透着一些忧伤。 仲明在一边察觉到了,马上做出有一副摇头晃脑的可悲模样。 “又怎么了,我的超级大帅哥,受打击了啊。” “苏……米……我们哥们一场,我还没看过你忧伤成这个样子,该是我问你,你受什么打击了!” “别跟我在这里耍宝了,唉,你以为我想这副样子啊,只是……” “只是什么啊,你倒是说呀,成心吊我胃口啊。” “唉,还不是我喜欢上了个人,他不喜欢我这回事嘛。”简洁明了的起因结果。 仲明脸上划过一丝阴霾,脸色略显暗沉,但很快恢复正常:“哇!你喜欢人?他还不喜欢你?” “你别把嘴张那么大,看着真欠扁!” “好了,好了,你说,我听。” “他比我小。” “谁?” “高一二班的,说了你也不认识。” “说说看。” “陆页页。” “哦。” “你认识?” “貌似,好像,可能,不认识。” 苏米恨得咬牙切齿,如果眼神能杀人,仲明老早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仲明见势不好,立马致歉。 “我说你一个大美女,喜欢那种小弟弟,丢脸不。”仲明不知道有心还是无意地说了句带有醋意的话。 可惜,苏米没有体会到:“切!说我大美女可听多了,可从你嘴里说出,破天荒头一回,怎么听都不对味。” “那就当我没说。” “你……你……” 仲明忙用双手捂住嘴,表示什么也没说。 “别生气了,我错了还不行嘛,说说他到底哪里好。” “反正比你好一百倍!” 苏米无意瞟了仲明一眼,慌忙躲开,因为她看到了仲明只有最伤心的时候才有的神情——久违的神情。 那是一个很美的夜晚,月色朦胧,笼罩着这个喧哗的城市街道,来来往往的路人,他们一路无语的穿梭,左拐,进了仲明的小区,低着头看月光如何留下痕迹,孤独的冷冷的痕迹。 “你做我女朋友好吗?”一句冷到极点的话突地在苏米耳朵旁回荡,这次还会回绝吗?这次没有以往的热烈,没有以往的命令,多了“好吗”两字征求,可是听着却是比命令更有杀伤力的不容置疑。仲明阴沉的脸,此时像鸵鸟一样的埋藏,苏米心里知道,只要他一抬头,就是四面八方的冷风,就是两道止不住的眼泪,就是伤心欲绝的双眼。仲明的母亲在街上,突发心脏病,抢救无效,不治身亡。 苏米想都没想,就给了仲明一个饱含情谊的拥抱,只是,其中并没有爱情的成分。 “这是你第七次的拒绝。” “我不爱你,不能骗你,我们还是适合做朋友。” “……如果,我拒绝呢。” “我会一直陪着你。” 那天,他们在夜色里格外安静,拥抱的姿势不只是在情人之间,在友情面前能持续得更长。 “他就是比你帅那么一丁点。”苏米补充道,还配合上了肢体语言,夸张地用食指和拇指比划着所谓的一丁点的差距。 “哼。走,带我去看。” 苏米无奈地被拖走,还没走出教室门口,就被神秘兮兮的金泰俊拦住。 邂逅——青春 [4] “不俊,你干嘛呢。”仲明没好气地说。 金泰俊是仲明和苏米的兄弟,人称帅哥三人组,当然是自封的,由于泰俊他总说自己“太俊”,苏米和仲明总是受挫,所以为其量身定做了一个绰号“不俊”。 泰俊一把拽着仲明,拉去了一边,一旁的苏米一脸莫名。仲明和泰俊总是瞒着她躲在一个角落里说话,商量着什么“国家大事。”她也知道毕竟她是个女孩,遇到什么打架,为兄弟出头之类的事,他们都不希望一个女孩子参与,为此她也和他们吵过,但是最后还是被他们那些“花言巧语”所治服,久而久之她也不再参合。 “到底怎么了,鬼鬼祟祟的。”仲明重重地甩开抓着他胳膊不放的泰俊,心里嘀咕都是因为这家伙,妨碍了他去看苏米喜欢的那位心上人。 “我查到了。” “查到什么了?” “那个女孩啊。” “哪个啊。” “投篮的。” “啊,真的啊。”仲明喜出望外,拍着泰俊的肩膀。 “她是五班的,叫陆彦子。好像有个弟弟,叫什么来着,也在这个学校,叫什么呢,叫什么来着……” 仲明才不管她弟弟的事呢,心里想怪不得没注意过,五班,那个乖乖班,全年级重点培养的一群书呆子,基本上女生都不出来的,连忙问道:“长得怎么样啊。” “长得……还好……” “怎么吞吞吐吐的啊,什么叫还好啊。”仲明急了,他可不希望为了一点球技,去追求个有失他帅哥名号的丑女。 “老实说吧,是没机会看到,他们班都不出来的,但是,我打听到她每天放学都会在高一二班等她弟弟。” “哦,那好办,那放学我也在高一二班门口假装等人。”仲明奸笑着。 “好,那我撤了。” “好好好,谢了,哥们。” “客气客气。” 好不容易熬到了放学的铃声,自从上午泰俊和仲明说完那女孩的事,仲明就一刻都没有安静过,心里忐忑不安的。此时的他,随时等待着老师的一声“放学”然后,拎着早就整理好的书包,冲下楼,去高一二班的门口。“放学。” 仲明正要冲出去的时候,却被苏米注意到,于是两人开始纠缠不清,仲明找出种种理由说自己真的要走,他并不想那么早就被苏米知道,而且他还没想好到底要不要追求那位素未见过面的女孩。 最终两人只能一起下楼,仲明想先陪着苏米走到门口,然后看她走远后,再回学校。谁知,苏米突然就在二楼停住,说道:“你先走吧,我等人。” “他吗?” “嗯。” “……他是高一几班的?” “你这记性,二班的。” 仲明突然想到了,他要等的人,不也是在高一二班门口吗,何不一块等呢。“我和你一起等,看看他长什么样,上午都没看到。” “还是不要了吧。”苏米那叫一个懊悔啊,放学了干嘛还要和仲明缠来缠去的,现在可好,自己做的这叫什么事儿啊,整个陷阱自己往里跳。 “怎么了?” “这……” “支支吾吾的,可不像你。” “走吧,今天不等了,天天等也没意思,人家又不理我,再说少看一眼也死不了。” “别呀,来都来了,今天看不到,明天我也要拉你带我来看的,躲是躲不掉的啦。” 仲明心里知道苏米就是不愿让他看见,觉得会对他有所亏欠。只是,仲明从第七次被拒绝后就开始慢慢逼迫自己放手,所以他不在乎苏米喜欢上了谁,只是有点难过。 苏米没再劝说,两个人傻兮兮地在教室门口等,气氛有些尴尬,仲明转过身两臂靠着护栏,看操场上打篮球的孩子们,从他们身上他看到了希望,那希望有些晃眼,他恍惚自己到底是被希望眷顾的孩子,还是被希望隔离的孩子? 如梦——初醒 [1] 隔着教室门,夕阳西下,里面还是没有一点动静,好像老师并不准备过早的放学。仲明不安地张望着周围,焦急地等待着女孩的出现。他暗自嘲笑起自己,在身边的这个女孩自己追求了多年,从初中到高中,他根本不屑这样的学校,也知道自己是凭着关系定是能进一个普通的大学,当初要不是为了苏米,是绝对不会进樱高的。而此刻,却眼睁睁看着她陷入另一个男孩的世界,却只能傻傻地接受,自己连一个低一年级的男孩都不如,真是可笑到了极点。 正在傻笑时,他无意抬头,正巧看见气喘吁吁的她,难道就是她吗?这女生浓眉大眼,架着一副红框眼镜,圆圆的脸庞,薄而坚韧的嘴唇,凌乱的直平留海垂于宽阔额前,她纤细的手指轻轻撩开前留海,让它们透透气,脑后的头发不经修饰的胡乱盘起,只是用一根黑色的皮筋固定着,没有多余的彩色发夹,可能由于刚刚的运动,使得她原本白皙的脸变得绯红,又平添了几分可爱。 短袖衬衫校服,熨得平整,袖口以下露出两条瘦瘦的胳膊,胸前的领口,被她“大方”的敞开,一排扣子被解开了上方的三粒,如果第四粒被松开,那就暴露了,只是她好像一点也不在乎,或许是出于自卑。这样的女孩应该会穿夏季校裙,只是她没有,而是那条普通的深色校裤,配着一双纯白运动鞋,整体属于弱不经风的类型。她修长的手指推了推宽边眼镜架,红色的框子更衬出她手的美丽,仲明记得那天她并不戴眼镜,可是奇怪的是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失落。 “放学。”老师洪亮的声音从里传出。仲明这才回到了现实。“就是他。”苏米不带感情的说着,可能是压制着。 仲明的视线停在了他的身上,那是一副多么让人产生好感的脸啊,那样分明,就像每一个细节都是精心雕刻出来的,所以怎么找也找不到一点缺陷,分明中不失温柔,碎落的头发,被夏天的风吹拂,就像做着亲吻的动作,小到让女生都羡慕的脸颊,那双眼睛深邃又明亮,红润单调的嘴唇奇异地让人联想到玫瑰,校服……还没观察完,就被一声清脆的叫声所吸引,甚至魂飞魄散“页页。” 仲明看得目瞪口呆,这男孩眉宇之间透露的气质和那女孩一模一样,就在他快要把苏米忘记之时,苏米突然说到:“只要我来这等陆页页,总能看到她。” “什么?”其实仲明听到了,只是,他不知道为什么苏米会说这个。 苏米搬弄着手指:“我想他是喜欢她的。” “谁喜欢谁啊。” “仲明,你留点心,听我说话,好不好!”“不是我不用心,是你到底在说什么啊。他们是姐弟!”仲明沉着地说到。 “啊?你说什么?姐弟?” “……你别让我再重复。”仲明看着还在犯傻的苏米,实在无话可说。 我不得不承认,有时直觉可以结合理智变成真相。这一点,在她的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自从遇见她,我好像少了很多浮躁,或者说是忘记了在他人面前假装浮躁。陆彦子,你不漂亮,不惊艳,不妩媚,可是却让我决定追求你,在你身上,我看到了久违的单纯,那种平淡到温暖的气质,忽然之间,掠过我的心间,我不要让这样清新的感觉随风消失,我要的是抓住,或许,你就是我遗忘苏米的最好途径。 自私到底是幸福,还是毁灭? 如梦——初醒 [2] 仲明从泰俊的口中证实了自己的“臆断”,她的弟弟叫陆页页,她便是陆彦子,是的,他从那天,就认定了她就是所要见的人,虽然和脑里的想象形象完全不同。 想象中,这个女孩应该是豪爽,不靓丽但个性十足,让人心生钦慕,但不心高气傲,平易近人……总之一定比苏米更男孩气的假小子,但是一定不会比苏米更另类了。 在仲明心中,苏米简直就是每个男人所喜欢的那种类型,不害羞,不吃醋,不小气,给足男生面子,她会看时间、人物、场合,逐一转换着自己的角色,仲明就经常让她充当他的女朋友,她不会介意,所以仲明也就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感觉。这种关系其实很好玩,谁会让一个拒绝自己多次的女孩充当自己的女朋友?又有谁会同意让一个被自己拒绝了多次的男孩假装自己的男朋友?这是一种微妙又临近危险的关系,只是对于苏米这样的女孩,并没有半点犹豫。她知道仲明至今没有一个女朋友,多多少少和自己有一定的关系,不帮忙,有伤感情。仲明无非是想要一个能出入各种交际场合的女伴,可以给自己赢得一些薄面,所以苏米会精心打扮,穿最有女人味的丝质抹胸裙,穿跟最细最高最鲜艳的靓皮高跟鞋。 她一丝不苟,梳头、描眉、涂睫毛、画彩甲,喷香水,就是不会涂唇膏,有一次,仲明忍不住问她原因,她则淡淡地说:“我没初吻。”没有说下去,仲明也知道,她想保留最清纯自然的一面给她所爱的人。只可惜,她只能扮演他的女友,并不曾甘愿被他所吻。 这样的女生是不能够轻易得到的,就算你得到了她的心,你也得不到她的全部。因着她的心从不和身体,包括其它部位连在一起,爱情、友情、亲情对她来说只是一些玩弄的感情,玩弄到最后心痛了就痛了,对她的个人不造成任何损失。 不知道哪一天仲明突然觉悟,并不是她不爱他,而是她不知道爱是什么。 而第一眼看见陆彦子,他就知道,这个女孩是可以轻易得到的,是充满爱的,虽然更多的是悲伤。这点,又是他的直觉,他却无可救药的相信这是事实。正是由于这样的主观意念,让他更坚定的希望这个女孩可以拯救他,很奇怪的因果关系,他或许想到了“负负得正”。悲伤到底能不能摧毁另一个悲伤的存在?他在思考,可是,首先,你就那么确定,你可以轻易走进另一个悲伤的世界吗? 如梦——初醒 [3] 苏米又在沉思中,这些天,一直叼着笔,目光呆滞地望着一个无形的焦点。无论上课还是下课,午休还是自修,都好像和她没有一点关系,她仍旧纹丝不动地呆坐在自己的固定座位上。被各科老师无数次叫起,她只是漫不经心地说:“麻烦老师再重复一遍。”然后,老师无奈重复,只是用了一秒时间,就随意给了一个无懈可击的答案。仲明常常会感叹,这个世界的不公,看着那些上课眼睛没有离开过课本、黑板、老师,这三个移动范围的学生,奋力地记着笔记,努力地做着试卷,怎么就不如一个上课发傻的学生呢?而且,那差距不是苏米用来形容他和陆页页之间的“一丁点”。有了那些学生的前车之鉴,他也就不白费力气了,还是把力气用在运球、传球、投篮这些技术上来得更实在,且更有回报一些。 那一摞足够挡住半个脸的各类书本、资料、字典,是掩盖“犯罪过程”的最好障眼物。泰俊就在这样的有力条件下,和我说着话,不过,他绝大多数时间都在埋头苦干,干着的是写情书的活儿,这小子不知写了多少封情书,没有一封是尸骨完好的,那些女生也真是够决绝的。 以至于后来,演变成他帮别人写情书,成了名副其实谋取暴利的“情书王”。那还多亏了苏米的帮忙,有次苏米在走廊上无意踩到一张粉色的纸,她本想捡起丢进废纸篓的,可是,却鬼使神差地张开看,一看署名,她便开始奸笑,竟然不给兄弟丝毫面子,就在教室闹腾之际,用她洪亮的嗓子,富有诗人感情地念出了这封还算完整的信。前几分钟教室沸腾了,一片无味深长的笑,可怜的泰俊只能落荒而逃,谁知,峰回路转,念得时间越长,那笑声愈发得变小了,到最后的几十秒竟然没有一个人偷笑了。当泰俊低着头走进班级,同学们都簇拥上去,你一句,我一句地央求着,让他给代替写情书。 “我还没说完呢,……我要说的是,这是被别人扔了的情书,你们听到没啊……”不管苏米扯开多大的嗓门喊,都没人理,直到被一群人逼到了最后角落里,她才放弃了最后的喊叫,呲牙咧嘴一副气呼呼的模样,仲明在一旁偷着乐,转念一想:这份友谊会一直这样持续吗?脸上有了被乌云划过的阴影。泰俊这会儿,可能是写累了,歇会吧,找仲明来聊聊。 “你究竟有没有想到追她的方法啊?” “没。要不,你也替我写一封。”仲明阴沉地笑着。 “……这套是没用的。”不俊的表情让仲明想到了漫画里时常出现在小孩头侧的三条竖杠。 他乐呵呵地逗他:“你也知道啊,那你还收取那么多暴利。” “……我从小家境贫寒,过着……” 又来了!又开始装可怜!“stop!过着有一顿没一顿的苦日子,老大,这些话我都听出茧子来了,求你以后别说了。” “那好,言归正传,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上那个女生了?” 仲明想了想:“不知道。” 泰俊蔑视地看了仲明一眼,仲明无奈地转移话题,其实他心里真的不知道是否喜欢上了陆彦子,他只是不希望这个女孩和自己是过路人,见了面不相识的走过。 如梦——初醒 [4] 一条路用肉眼是看不出它是曲折,亦或是平坦的。 你明亮的眼眸不经意划过天际,留下的不再是飞鸟的痕迹,而是徒劳的守护。突如的某一天,你不再仰望,你学会了遗忘那些飘渺的美好,刺眼的光像一把利器一般铺天盖地地向你左眼袭来。你终于放下了桀骜的头颅,寻找一条不再让你那么迷茫、彷徨的天堂之路了,学会了适应这个没有蓝色的城市,本该指引你的感觉此时也消失殆尽。你固执的性格注定,你降落的地点,就是你要走的道路。 只是,某些人或事将牵引你到另一个世界,你不甘寂寞,不甘孤独,不甘单影,于是,你受不了诱惑,受不了折磨,受不了孤寂,自然而然奔向了那个你以为纯白的世界。当时的你,那样孩子气,那样傻傻地笑着,笑得没心没肺,笑得肆无忌惮,笑得肝肠寸断。美好的开始,注定了结局的惨淡吗? 骄傲的你,从不承认自己是选错了路,更不会后悔。在别无选择的之时,只能带着她一同离开,逃离这个可怕的黑暗空间。她的手颤抖着,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幕里对你说了声:“对不起”,这是怎样的一种低诉,你流着看不见的泪说:“我会带你离开。”你拉着她不离不弃,可是,谁又知道这不是一场她精心酿制的阴谋? 爱是自私的,情是无私的,爱情是矛盾的,究竟什么是我们想要的?是橱窗里绝无仅有的娃娃,还是橱窗外映出的娃娃影?很多时候,我们还没搞清自己的需求就平白无故萌生出许多欲望,可能在梦里你只是希望能站在娃娃身边而已,是幻影也好,是现实也罢,只要在她身旁就好。可惜,梦醒后大多数的人都会遗忘,只记得娃娃的漂亮,只记得自己要得到她。 相遇——雨季 [1] ——孩子的话不能当真,当真了就只能信一辈子,别无选择。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渴望自己就这样一直看着窗棂外的颜色变化,迎来属于我的第一道明媚,只可惜,我每次都在幻想中沉沉地睡去。 喜欢黑夜,它比白天干净,比校服干净,比灵魂干净。喜欢黑夜如同喜欢天空,一样的道理。 她们都说我很乖顺,或者很奇怪。它们之间长期持续着因果关系。 我和最好的朋友在一起,也不会主动勾着她的手臂或者十指紧扣,当然,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久远到我都记不清这个朋友长什么模样,就只记得她是高个子女孩,别人都说她很漂亮,我却无视她的容貌。她一米七四,我一米六二,她常常会勾着我的臂弯,我知道这很奇怪,可就是不会换个主动的动作。自己都不明何因,友谊犹如爱情,如果只有单方面的维护,那就会轻易瓦解,自然流失了那个漂亮的女孩。 之后我重新找到了新伙伴,一波又一波,只是,我不再那么在意离别的伤感。我是可有可无的“朋友”这段时间和她天天见面,那段时间又和她天天相逢,不同的学校、不同的班级、不同的相处者。她们也没把我视作知己,大可不必投入太多感情。每天,都是逢场作戏,有些笑是真的,我只怀念那段时间的笑,真诚的,无城府的大笑,别的没什么可留恋的,回忆那些也是浪费时间,消耗精力罢了。 记得,和别人随口说了一句:“不要投入太多感情,不然受伤的总是你。”却遭到千千万万人的反驳,我没有辩驳些什么,真的,有时不想和不理解的人多说一句话,他们和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也就无法沟通。我相信那些沉默的人,是曾经受过伤的人。 我提醒了别人,自己却早已陷入了进去。投入了太多太多,一下子抽离,会痛死,不抽离,会疼死。这样的困境,进退两难,只剩苦苦挣扎,一个人的挣扎,比死更难受。 为什么没人爱我,疼我,理我?要求越来越低,声音越来越小,可是依旧没人心疼。他们只会在我背后指指点点,说我难以接触,说我冷清高傲,说我自以为是,说我脾气古怪,谁都不喜欢我,只有一个人不嫌弃我,所以我奋不顾身爱上了他,虽然,注定是不能得到他,但是还是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他。 还是某个像现在一样的夜深之时,他爬上我的床,悄悄在我耳边说:“累了,就一起睡去。”耳朵开始有温度,柔柔的,轻轻的呼吸声,黑暗中没有开灯,我们都不喜欢开灯,那种刺眼的光体,无法负荷,我们习惯了黑暗。不同的是,白昼来临时他是阳光的,我还是阴晦的。不过没关系,累了,就一起睡。 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也是给对方的承诺。 我永远记得那个画面,男主角对女主角说“累了,就一起睡去。”“啪嗒”电影一片漆黑,那是男人拉掉了床头灯的声音,停顿了几秒,跳到了另一个场景。是他们爱情的回忆,相逢在校园,奔跑在绿茵,拉手在公园,相拥在街头,亲吻在小巷,各方面的阻挠,那些亲人露出可恶的表情,使出卑劣的手段拆散,最后一个画面停格在那张纯白的床榻上,那上面有两个相爱的人,男人紧紧抱着女人,女人的头靠着男人的颈脖,带着笑脸睡去。已经天亮了,可还是应该和他们说声晚安,一束白光照射在床头柜上的两个空药瓶上。 身边的他对我说:“我不能爱你,但可以一起睡。”我回给他一个安静的笑容,伴随着电影的音乐,周围的灯亮起之后,我就一直笑着,笑里充满着无奈和无助,但是我是知足的。 相遇——雨季 [2] 灼眼的光线不偏不移地停滞在课桌上,跟着时光的进度,懒洋洋地缓慢爬行着,移到我的头顶、脸庞、发梢、颈脖,倾泻的方位很特别,只庇佑了左半边。突的又一道光忽而之下,如同探照灯,几乎要吞噬我整个身体,它忽然奇迹般地停留在眼睛处,不像想象中那么霸道。 侧过脸,让眼睛远离那催人泪下的介体,前位同学转身要对我说话,我看着他,他眼神有些呆滞,隔了好一会儿才说话:“你的眼镜没有镜片?”我“嗯。”了声,算作回答,没有多余的话。于是,他转过身开始和身边人交头接耳。我继续享受着光的摧残。 我极力掩饰着内心的欣喜,有人注意到光线在我镜片上没有留下反射了,这对于我,这是一件值得开心一阵子的事,他证明了我的存在,两年来第一次被发现的“秘密”。虽此时他在说我做作,忘说了,我听力很好,我清楚往后不单单只是他会那样说,但我还是感谢他,打心眼里感谢他,这份感谢可能也只有我会有。 我是近视的,而且很深,长时间的固执,让我的眼睛越变越糟。当页页站在我面前,我却认不出时,我害怕了,当害怕走向恐惧的瞬间,我彻底坚持不住了,只能放弃我的固执,某天,走进了“eyes”。不愿戴眼镜,没有什么特别原因,就是不想看到镜子里眼睛被堵上一层的感觉,好像眼睛失去了生命。 “eyes”里一位慈眉善目的小姐领我去了一个隐蔽的房间,眼睛贴着一个仪器,测我的度数,还没等她告诉我,我小声地说:“左眼650,右眼700。”好像吓着她了,她不断地点头,像个机器娃娃。长久不愿配眼镜,但是却总是走到眼镜店里测眼睛,幼稚地担忧,有一天会失明。奇怪的是,我不害怕测度数,听到数字一次次上升,我开始坦然,但是,我要清楚离失明的时间,可以让我有所准备,可我要准备什么呢?我始终没想起。 我对她说:“我要配隐形眼镜。”最后配了一盒月抛和一瓶护理液。临走前,她甜美的说:“你的眼睛好漂亮,有点忧郁。”我笑着问:“因为忧郁,所以美丽?”她点头,我不语。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对我眼睛的赞美,别人都说:“因为忧郁,所以无神。”这家店的店员都很热情,这让我想多逗留些时间。突然,一抹红窜进了我还没适应的眼睛里,我只得靠近了仔细端详,是一副宽型红色框架,除了宽,它就没有其它特色,我还是毅然决然地买下了它,它的标价可比我买的眼镜高出很多倍。小姐笑脸相迎地介绍它的特点都是围绕材质的,我脸上带着笑,其实早就听得一头雾水,我记不清那些专用的名词。我买下它,只是因着它卓越的颜色,除了蓝,就只剩红可以让我喜欢,蓝让人心安,红让人兴奋。真的要走时,小姐说:“眼镜框用来送人可有点奇怪哦。”“我送给自己,就没什么关系了。”她呆呆地朝我看,我礼貌地说了声:“再见。”走向熙熙攘攘的街道。 一路上,我呵呵地笑,看着我的战利品。镜框多少可以遮挡阴沉,眼镜多少可以躲避忧郁。站在镜子面前,关上门,静静欣赏自己的新形象,红色让我脸变得有生气,我对镜子里的她自恋地说:“你真好看。”出来后,页页重复着说:“你真好看。”我会心一笑,我多想告诉他,他也很好看,忘记从那一年开始,我和页页就再也没一同出现在这个卫生间里了,自然也没有一起照过这面镜子,所以我竟然不知道他和我有多像。 相遇——雨季 [3] 这个城市又下起了雨,夏季的雨让人局促不安,特别是在上s城,直觉告诉我,这场雨不会那么快停下,所以今天不用等页页放学。 上学出门时,天空就已是灰蒙蒙的一片,爸妈叮嘱我俩儿带好雨伞,我们的伞一个牌子——天堂折伞,他的是深蓝格,我的是深红格,不同的是,他只有在前一天天气预报说隔天下雨才会准备好放进书包里,而我是天天带,不怕沉。 “姐,你就不能带把雨伞吗?又不重。”页页语重心长地劝说。 他不会翻我的书包,带着伞是买个父母安心而已:“我不喜欢撑伞。” “那放学如果下雨我站在你身边,给你撑伞。”页页不屈不挠。 “页页,这个话题,我不想一直重复。”我狠心丢下那么一句话走了。 把页页一个人丢在后面,孤苦伶仃。我真是幼稚,页页身边根本不缺比我漂亮年轻的女孩,又怎会孤苦伶仃。 姐不习惯下雨天,身边有个你用惆怅的眼神偷偷瞟向我,那样你会痛,我会更痛。从小我就喜欢淋雨,把自己整成个落汤鸡才甘心,去孤儿院借吹风机把自己弄干,看着镜子里的我心又揪着疼,狼狈得不像话,只有这个时候我才会狠狠地怜悯自己一下,真怀疑是不是我打小就有自虐倾向。回家又像没事人一样躲起来洗澡,冬天更绝,吹风机不起作用,为了不让爸妈发现让页页充当我的“挡牌”——挡在前面掩护我安然进入浴室。 究竟为什么喜欢淋雨我也闹不清,淋着雨踩着水塘一如既往地多走了一站路,站在那个离学校颇远的车站,学校对面不到十米就有一个站头,意味着那里有许多学生,我不愿和同学等在一个方位,乘上同一班公车。奇怪的是,今天,原本这个没有一个穿同样校服的同学站头,怎么会出现一个纯白衬衣,深蓝校裤的男生?他的样子比我也好不到那里去,浑身上下淌着水躲在车站的挡板下,站上没什么人,我看着他,他看着我,慢慢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个剑眉星眼的男生看了我那么长时间总算开口说话了: “今天没有等弟弟吗?”随意的口吻。 心跳却不自觉地加速,很乱很乱,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难道他认识页页?正当我思考之时,他又打断了我的思路。 “陆彦子,我叫仲明。”这次好像很认真。 无疑他说的了了几字的话,让我更加震惊,眼前这个男生怎么会知道我叫陆彦子,至于仲明,我为什么要知道他的名字?他为什么要让我知道?不过,很快我恢复了理智,我不认识他,他知道页页,知道我的名字,那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认识页页。 我礼貌地询问:“你好,你是页页的同学吧。” “不是……” 他还想说下去,我等的公车已经驶来,上车前,我似乎听到了一个朦胧的音质:“你的眼睛,今天很不同哦。” 我的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挤上了公车,抓着扶手,看着在雨中同样一身狼狈的他,站在站头,看着我对我挥手。 雨天,会弄湿我的眼镜,就会摘去。但是镜框……我竟然忘记了。 相遇——雨季 [4] 仲明恨透了自己的懦弱,如果是以前,他会毫不掩饰地说:“我喜欢你。”直截了当,对苏米的表白亦是如此坦荡、直率。无论结果如何,他都可以接受,可是,不知为何面对陆彦子,他没有那份自信,他把握不住她的性格,她的举动。她与苏米是不同的,仲明认清了其中的分界,一开始,他就害怕被彦子拒绝,而在那七次对苏米的表白中,他都直于面对被拒绝的结果,哪怕是第一次,他也做好了准备。现在的仲明,意识到了陆彦子这个女孩独特的魅力,让人失魂落魄,让人胆战心惊。他不能够带着起初的浮华态度对待这个女孩,他不可能假装和她恋爱,学完球技就将她甩了,不闻不问,形同陌路。 这女孩的眼睛里,有的东西,是他不忍触看的,如果因为他的玩世不恭,而将她深深隐藏的伤激发出来,这是多么残忍的行为。他必须让自己在认真、严肃、坚决的情况下追求她。仲明从未如此认真过,就算是苏米,他也可以有那么几秒时间的玩弄。 当仲明的眼眸里映入了陆彦子的影子后,他就感到有一种魔力不断牵引着他去靠近,在她的身上可以看到最单纯的质体,这是他无法忘记的感觉。 记忆有时会骗人的,你或许只是用一个朋友的角度,在某一时刻想起了某个人,但在回忆里,你不自觉地会带上爱情的色彩,然后,你不得不承认,回忆里那个他或她不只是友情,如同仲明此时此刻回忆的一个电影,电影黑暗的背景,隐晦的故事,断续的情节,像极了回忆的过程。 脸色苍白的小女孩,偷偷地一点点靠近小男孩,彼此的手触碰到了对方,小女孩的脸霎那施了粉黛,她们在屋顶紧紧依偎着,坐在天台上,脚下是密密麻麻的车和人,一双穿着白色蕾丝花边袜套着黑色圆头皮鞋的脚,与一双脚着白色棉袜,套着双纯白运动鞋的小脚互相碰撞着。他们手拉手,前后荡着,碰着脚左右摇晃着,着不到地面,只是腾空着,下垂着,被风吹拂着。他们在风中大肆笑着,不用语言的交流,只要一个眼神就可以抚慰着,他说:“我不会忘记你,迟早我会把你从这带走。”她说:“来不及了,你爸爸说明天就有人家把我接走。”他望着女孩,一直一直,手变得冰冷,她感觉到了,故意抓得更紧些,然后靠在了自己的心脏处,希望他能温暖些,还要记住她的心跳。然后,他低下头,哭了,她慌张地用小手抹去了他脸上温热的液体,她吓着了,但是,她不会哭,只会心疼。 “长大了,我会找你的。”小男孩保证道,很认真很认真。 小女孩想了想担忧地说:“找不到怎么办?” “那就一直找下去。”男孩忽然抱了下女孩,很轻很轻,很快就放开了,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似得转过了身,迎向和煦的风,女孩看着他的侧脸有道泪水流过的轨迹,不忍心地也转过了身,抬头看向天空。 这是一段仲明不愿提起的往事,他也不觉得这个小女孩会在心中占据多大的位置,更不会意料到她能在他脑海里停留那么长时间。虽然在他说:“我不会忘记你,以后我会找你”的时候是那么的恳切,那么的富有感情,但是谁能真正坚持当时的承诺?那时的海誓山盟、海枯石烂终究会被混乱的时光冲走。在仲明的电影里,这一段是美好的,是纯真的影像,是带有淡淡忧伤的曲调,而这些如果没有看见陆彦子,大概会永久地埋葬着,不会醒悟。然而陆彦子却演绎着这个故事,哼着这个电影的曲调,她的忧伤、纯洁、脱俗很适合将故事继续,仲明也许还有机会挽回回忆里的遗憾。 他找过电影里的女主角,无果而终,他记得他叫她棉花,可这只是他替她取得外号。 童言——无忌 [1] 思绪悠悠地回到孩时,宛如童谣如丝如水地慢慢哼唱着,简单的词儿,单一的调儿,孩子们谱写的乐章总是透着单纯的核心,可如果只有核心没有外壳是会被人欺负的。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一个十一二岁扎着两条马尾辫的小姑娘,伸出右手食指指向一个四五岁的女孩,她声音很尖很刺耳,不好听,可他们为什么都说她的声音很甜呢? “你哑巴了吗?别以为不说话,低着头我就拿你没辙!你到底有没有脑子啊,和你说过多少遍啦,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听见了没!”她胜势凌人的辱骂着,像个泼妇,不,应该说是某个泼妇的女儿,小女孩心里就是这样想的,她抬起头想仔细看看这位小泼妇的样儿,可还没看上一眼就被她揪起头发,虽然很疼,但女孩还是不会叫,哭也不太会。 小姑娘这次是彻底被激怒了:“叫你看!再叫你看!你个扫把星害死了你们全家,现在又想来害我?瞪什么瞪,你们还站在那干嘛!快给我打呀。” 就这么一叫,还真围上来一帮男孩听她的话,对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拳打脚踢,小女孩们都躲在一边不敢靠近,有的都吓哭了,稍微大点的则在一旁不关痛痒地看热闹。 终于有两道眼泪从小女孩的眼角里滑了出来,但她还不是不闹不叫的,蜷缩着身体由着他们又打有骂的,不还手不反抗,只会看着那个冷笑的姑娘,她闹不清为什么自己会被打,闹不清她为什么讨厌她,难道就是因为她不会说话吗?她感到全身无力,头皮发胀,腰很痛,头晕晕的,甚至看到了血,红色的血,爸爸妈妈外公外婆死的时候是不是也有这样的血?他们留给她什么?柔亮的头发?已经被扯乱;好看的衣服?已经被扯烂;昂贵的链子?已经被扯断;她还留下什么?什么也没有了,既然都没有了,倒不如就此被打死,那样就什么都有了,爸爸妈妈有了,外公外婆有了,柔亮的头发,好看的衣服,昂贵的链子全都有了。 “你们在干什么?”就在女孩决定就这样被打死时,耳边模模糊糊地听到一个厚重的声音,那些拳头不再砸上来,那些鞋子不再踢上来,可女孩也不再动了。 童言——无忌 [2] “你醒了啊,要喝水吗?身上还疼不疼?”院长小心翼翼地询问,一脸的慈爱。女孩刚从安逸的梦乡出来,就看到眼前这位和蔼可亲的中年男子对她关怀备至,有种想哭的感觉,其实,她每次看到仲院长都有想哭的感觉,但就是想哭又哭不出来,她那时当然不懂泪水要留着给最重要的那个人。 她心里感激院长,自从那一天就再也没有人对她好过除了院长,那天是她重获新生,全家身亡的特殊日子,那种从天堂坠入地狱的感觉比粉身碎骨更痛苦,简直生不如死、痛不欲生。她记得以前她会哭会闹,爱蹦爱跳,要什么有什么,家像童话书里画的宫殿般好看,又大又宽阔,爸爸妈妈把她当成掌上明珠捧在手里怕掉,含在嘴里怕化,她一直骄傲着自己的公主身份,爸爸妈妈的高贵地位,还有外公外婆,就像老佛爷似得被一帮人巴结送礼。可这些在转眼间化为乌有,像悬在空中的烟抓不住摸不着,现在谁都可以打她,谁都可以骂她,谁都可以欺负她,她周围不再有戴墨镜装西装的叔叔阿姨们保护她,她甚至都上不了幼儿园见不到小朋友,再也没有小朋友羡慕她的私家车,再也没有小朋友羡慕她的外国货。 “爸爸爸爸”随着这声叫唤,她把头转向了医务室门口,她没注意到院长开心的神情,出现在门口的是个看上去和她一般大的小男孩,很阳光很好看,小孩子判断一个人长得美与丑绝对和脸部表情有很大关系,此时男孩露出洁白的牙齿乐呵呵的笑着。男孩走进了屋子,走向了院长,也和她越靠越近,女孩很快注意到他的睫毛像被施了魔法般出奇的长,她在读幼儿园上美术课的时候画过那样的女孩,睫毛很长很长,可是她从来没有在现实中见到过有那么长睫毛的女孩子,但此时此刻她却先遇到了比画中更长睫毛的男孩子,她打心底里喜欢他,很喜欢他,就这样默默地看着他也是一种享受。 院长眉开眼笑地说:“明明你怎么跑这来了?看你满头大汗的。”院长捧着男孩的脸蛋又拭去了他额头上的汗珠。 “妈妈叫你回家吃饭。”仲明回答得漫不经心,他的视线早就落到了躺在病床上,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又红一块小女孩身上。她的眼睛很让人难受,仲明找不到形容词,长大了他明白了那种感觉叫空洞得绝望,虽然难受但他又控制不住地多看了她几眼,因为她那双令人难受的眼睛,从他踏进这个房间以来一直就死盯着他看,好像没有离开过半步。 当父亲拉着他走的时候,他还真不想走了,他想的是女孩这样躺着怎么吃饭呢,女孩也不舍得让他走,她想的是男孩这样走了以后还能看到吗,就这样他们彼此留给对方一个深深的印记,可能会深到一生。 童言——无忌 [3] 从那以后仲明一有时间就来院里玩,名义上是来找爸爸,实际上是来找女孩的,他对于她是好奇的,在幼儿园里没有一个小朋友不说话的,他想搞清楚这女孩到底会不会说话,他甚至很期待她的声音。 从那以后女孩每天都期盼着男孩的到来,现在有了他就不是一无所有,男孩每次来都会来找她,和她讲许多外面世界的事儿,她觉得外面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男孩讲的不是她以前熟知的样子。 她记得从前的游乐场,除了她们一家就没有别人,没有热闹可言,她记得从前的元宵节,除了去酒店吃饭,根本没有花灯看,她记得从前的街道上,除了琳琅满目的商场就没有其他东西了,男孩口中说的小摊,大排档她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她记得以前都没有电话的,她只认识手机。她哪知道每次周末她们全家去的游乐场都是父母包下来的,她哪知道每年的元宵节她们全家去的酒店叫香格里拉吃一顿要花费上万,而去城隍庙逛一圈看一轮花灯是分文都不要的,她哪知道那些小摊只有在普通居民区会有,而她住的那种像宫殿一样的房子叫别墅,别墅周围是不可能摆小摊的,她哪知道家家户户中都是靠固定电话最为主要通讯工具的,只有他们家因为人手一部手机,谁都不记得在家安置一部固定电话。 男孩口中的世界好玩多了,为什么以前的世界那样孤独?而现在想玩了,却没有机会出去了,她如同一只被抓的动物被困在四周的栅栏里,想逃又逃不掉,她唯一的乐趣是可以听男孩讲话,说这是一种恩赐一点都不夸张。 可仲明却不是这样想的,他觉得女孩对于他的故事一点兴趣都没有,因为始终她都没有应答,从头到尾他就像一个自说自话的傻子,没有人理睬。 他再也忍不住了,开口问到:“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女孩摇头。 “你是不是不喜欢听这些?” 女孩摇摇头。 仲明急了,带有责怪地大声喊:“那你是不是不会说话啊!”说完,他立马后悔,倘若她真的是哑巴,会不会伤她的心。他听爸爸讲过,女孩自从来到院里就没有开口说过一个字,表达心意的方式只有点头和摇头。 小孩子又什么会知道有种痛是说不出话的,小女孩就处在这样的困境中,犹如自闭症儿童被骂了不会反驳,不会喊不会叫不会哭,因为她自始至终都是在说不出话的环境里,可是只要你用心去看,一定会看到她的眼泪,被隐藏在暗处的眼泪,无形无痕,但已溃烂至五脏六腑,一个细胞都不剩。 童言——无忌 [4] 身边男孩的大声喊叫,让小女孩惊慌失措,天知道这一秒她多么想扯开嗓子大叫一声,将那块积郁成灾的东西赶走,将那些泛滥的伤心往事全都遗忘,将这些日子以来积累的苦闷和委屈通通丢掉,更重要的是要在男孩面前证明自己不是个哑巴。 她努力的,使尽全力的想张口说话,可一个字也挤不出,她什么时候丧失了说话的能力?她诚惶诚恐地昂起头掐自己脖子,不能这样,不能让男孩从此远离她,为什么老天对她那么不公?在刚刚夺去了她最亲最爱的家人后,又开始掠夺了声音。她回忆起自己好听的声音,绝对比那个教唆人打她的姑娘甜美,难道以后就要凭这种记忆里的音质来告慰自己吗?难道以后男孩就要和一个哑女谈天说地吗? 小女孩拼了命似得狂掐自己的喉咙,希望能让它重新恢复知觉,男孩在一边看得目瞪口呆,他慌乱地一把扯开女孩的手,死死抓在自己的手里,用充满怜悯的目光对着她:“别这样对自己。”男孩此刻心乱如麻,他都没有搞清事情是怎样发生的,他也找不着源头,到底为什么女孩会突然反常地掐自己颈脖,在完全处于混沌中的他,竟会下意识让她不要再这样伤害自己,他说的这句话让女孩惊愕了,在她心里这才是最为反常的事。或许是这句话,激发了她的潜能,她只稍稍蠕动了下自己的嘴唇,久违的声音就再次出现在这样熟悉的空中。 “我会说话的,我想让你知道我会说话的。”男孩听见了她的声音,美得像风铃吹起的声音,女孩听见了她的声音,熟得像远方传来的回音,男孩和女孩都怔住了,呆呆地没有意识地看着对方,过了几秒都放声大笑,好似旁若无人,那天他们说了好多话,男孩听了她的名为她起了个绰号叫棉花,他让女孩管她叫明明,他认真地说只有喜欢他,他又喜欢的人才能这么叫他,他们又为彼此留下了一个深深的记号。 可这样的幸福的日子毕竟不会长远,这就像一个被诅咒过的定律,任谁也逃不过,谁都无法阻止。他们在一起说话的时间只有短短一个月,而他们被蒙在鼓里,天真的以为可以一辈子这样看着对方笑,陪着对方闹。那一天,女孩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被那位仁慈的院长带到了办公室,她心怀感激,现在她尤为重视自己在院长心目中的印象,因为他不只是院长了,他还是男孩的爸爸,她感觉院长牵着她的手很暖很暖,比火柴浓烈。 院长一路对她笑嘻嘻的,一脸宠爱,他带她见了两个人,一男一女,他们看着她又是亲又是抱的,她不习惯,做完这样动作他们又开始和院长交头接耳的,这一刻她想冲出去去找明明,她向来不喜欢陌生人,尤其是被关在一间房里见这些莫名其妙的人,不喜欢陌生人,不喜欢封闭的空间。 就在快要逃跑的时候,他们停了下来,不再说话,把她晾在一边了,院长也再次拾起她的小手抓在手里,带她离开了,在目送了那两个陌生人后,院长蹲下身子抓着她的肩膀乐呵呵地告诉她,明天他们就会把她接走,从此她就是他们的女儿了,从此他们就是她的爸爸和妈妈了。 她挣脱了院长的宽厚的双手,听着自己的呼吸一口气跑上了天台,这里是属于她和明明的天堂,谁都没有本事来打扰,她静静的静静的等待男孩的出现。就像月亮等待星星的出现,每天都充满期望,可惜不一定如愿,可这是最后一次了,她不是在等一颗流星,她只是在等一颗普通星星而已,不是很难,不是很奢侈,不是很离谱,她闭着眼祈求上天能赐予这样一次机会,虽然星星普通,但她对他心不普通,他可以照亮她、填满她,遇见他起码里面就不是空的了。 上天感受到了她的诚意,随着一声“棉花”男孩走近了她,他们如往常一样放肆的笑,忽然男孩说了句:“我不会忘记你,迟早我会把你从这带走。”那天,不只是女孩发生了变化,男孩的生活了要变化了,他们全家都要搬去另一个城市生活,明明本来不想和棉花说的,可是临走前一定要在女孩心里留下点什么的,哪怕是只言片语。“来不及了,你爸爸说明天就有人家把我接走。”女孩那甜美的声音里沾上了孤独的滋味,棉花本来不想和明明说的,可是最后还是忍不住说了,她要让他知道她离去的原因。 男孩哭了,女孩去抹,男孩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女孩再去抹,她抹的不是泪,是一个月来的点点滴滴,她告诫自己要努力抹干净的时候,一双无神的眼却刻意回避着那些灼人的泪痕: “长大了,我会找你的。”小男孩保证道,很认真很认真。 小女孩想了想担忧地说:“找不到怎么办?” “那就一直找下去。”那就一直找下去——比回音更熟悉的声音,找下去的究竟是什么?是弄人的天意?还是无止境的悲伤?小的时候我们还可以毫无顾忌的哭,长大了我们还剩什么呢?是伪装的笑吗? 是否成人的世界背后总有残缺, 我走在每天必须面对的分岔路, 我怀念过去单纯美好的小幸福, 爱总是让人哭,让人觉得不满足, 天空很大却看不清楚 好孤独, 天黑的时候,我又想起那首歌, 我相信 一切都会平息,我现在 好想回家去。 陌路——生人 [1] ——爱情是在捉摸不定,瞬息万变中找到思路的。 摔在床上的手机响起,陆页页胡乱裹了下湿漉漉的头发想去接,可刚转开卫生间的门,铃声就停止了,他的头发还没洗好呢,嘴里嘟囔地抱怨了几句,又一头扎进温水里,没抓几下,手机又响了,决定不去管它,继续洗头,谁知道铃声偏偏要和他作对,不屈不挠地响个不停,绝对影响了他原本非常好的心情,没有办法只能叫姐帮忙接一下了,他嚷嚷道:“姐!帮我接一下电话。”彦子在房里看小说,看到正精彩的部分却被扫兴的铃声打断,不过,这样的铃声有了页页的叫声还算不是那么可恶,她“哦”了一声,开门快步走进页页的房里,趴在他床上按下通话键。 按下之前她瞟了一眼来电显示,林秀晶头像上面只显示出一串阿拉伯数字,“喂。” ……对方没有声音,彦子呼唤了多次,也不见对方的回应,只得挂机,随手又扔在了蓝天白云图案的床单上。 这时,页页也洗好了,拿着发巾来回捣弄着他的头发,走进彦子问是谁打来的,彦子刚想开口回答,铃声再次响了,页页拾起手机留意了下显示,是个陌生的号码,直接按下了挂机键。 “我刚想说石头上除了一串数字什么也没有。” “嗯,那个人太无聊了,找我们开涮。”页页无奈地说。 彦子却突然认真起来了:“你什么时候能把这张桌面换掉?” “怎么了?不是很可爱嘛。”页页故意装傻。 “不是和你说过了嘛,我的手机上是大叔,你的是石头,别人会误会的啦。”这个问题他们纠缠了不下几百次,但谁都不忍心把自己的换掉。 页页对着她吐了吐舌头:“随他们去,又不是第一次被别人误会,再说了你不喜欢可以换掉你的大叔啊,凭啥要我换掉我亲爱的石头啊。” “算了算了,算姐姐让弟弟,姑且让你留着,不过不要怪我事先没征求过你意见哦,可能某一天姐心血来潮偷偷把石头从你手机里删除哦。” “你不会的,你怎么忍心看着弟弟伤心呢。” 页页欠揍地像鬼魂似得贴到了彦子身上,对她动手动脚的,像个孩子一样对她撒娇,彦子顿时无语,为了不让自己再受到此等非礼,她只能转移话题,想到什么说什么:“别闹!对了,你的同学中有个叫仲明的吗?” “没有。”页页又换了副嘴脸,变得很严肃。 彦子着实有些吃惊,心想既然我和页页都不认识,他怎么会认识我们? 页页看到了彦子那副痴呆样问道:“怎么了?” 彦子忙摆了摆手,示意没事儿,两个人又嬉皮笑脸了起来。 陌路——生人 [2] “喂。”苏米无精打采地应了一声,脑子里乱乱的,想着那个女声是不是陆页页的姐。 “喂,苏米,有空吗?”仲明拨通了苏米的电话,刚刚总是占线,有些许兴奋。 苏米一听到是他的声音,振奋了下萎靡的精神:“有空,什么事?” “出来喝杯。” “好,在哪?”正好借此机会调节下自己。 “蓝调。” “嗯,你已经在那儿了吧。”苏米耳里全是那头吵杂的声音,节奏强烈的蹦迪音乐。 仲明满意地答道:“嗯,所以你快点。” “好。”她答应的倒是挺爽快。 她瞄了眼墙上的圆形棕色挂钟,六点刚过,虽然,口上答应了早点过去,但是现在的“蓝调”一定非常吵闹,经常去“蓝调”无非是因为它的环境不像其它pub那么闹,但是如果不闹也不叫酒吧了,它是有时段性的,基本到晚间9点左右,就不放那些无聊噪音了。那时会有一个金色头发的男孩上台唱歌,苏米喜欢他的歌,唱那些异样格调的蓝调曲,人也长得眉清目秀,同苏米一般大,甚至苏米和仲明都认为他比他们还小,他曾多次走向她和仲明的身边,对她进行挑衅,苏米看着他,就是不来电。但最终在喝酒之余,他们也成了朋友。仲明也时常对他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别追她,这人对爱没有感觉,不然就不会无视我的存在了。”后来,kay真的放弃了对苏米的爱,因为他强行拥抱她的时候,她却没有半点感情变化。 他搂着她问:“你为什么不推开我?” “我为什么要推开,我不喜欢你,也不讨厌你。”苏米当时是这样的回答的,口气轻得像缕烟。 苏米一向对金发碧眼的男孩没好感,当然,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对哪类男人会有好感,而陆页页的阳光是她用来摆脱不良少女噩耗的方式,或许她厌倦了自己的放纵,陆页页只是在合适的时间出现,因为他的无暇触动了她内心最柔软的部分,自然而然就那么喜欢上了他。泰俊和仲明始终都不相信她会爱上一个人,而且还是爱上陆页页,这个与她的性格格格不入的小男孩。她也不明原由,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她很想正儿八经地谈一次恋爱,是欺骗也好,是悲剧也罢,也是她的选择,一次真正在爱情上作出的唯一选择,时间长短不重要,重要的是爱的过程。 只是这次,她不能在电话里,冷静地对这个拒绝了自己的男孩陆页页,再次直白地示爱,不然,很可能连朋友的机会都得不到,虽然是那么想的,但还是忍不住徘徊来徘徊去地打了好几次电话,接通了能说些什么她都没想好,苏米是个没心机的人,但是她是个细腻的孩子,她可以看穿一个人的心,从任何方位洞穿心底。陆页页外表柔和,但是,他绝对可以决绝,不带任何退路,像把尖刀只往心里戳,短短的几个字:“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不爱就是不爱。”就让苏米脸色苍白。 手机铃再次响起:“喂。” “苏米,kay快出场了,你也可以出门了吧。” 她挂机后,踩上红色高跟鞋,随意套上一件暗色带有骷髅图案的t恤,关上了空无一人的房门,最后一丝光点,从门缝间变得更亮眼,她亦知道仲明是难得的朋友,一生中最了解她的哥们,就像这点灯光一样不息不灭地陪伴着她。 陌路——生人 [3] 进了这个像小屋的低矮pub后,她找到了自己的位置,绝大多数休息日她就喜欢在这里泡上一整天,她甚至觉得这里从某种角度上更像一个“家”。 苏米从未向任何人透露过,她那个真正的家,一个支离破碎的定义。她觉得没有必要诉说,且没有能力诉说,她不知道从哪儿开讲,从哪儿结束。对于泰俊和仲明,她只想拥有最好的友情,没有伤感的混乱。 她用与生俱来的无畏个性,化解了一次次又一次次的痛苦,只是,表面上没有眼泪,并不代表它没有伤痕。她对仲明并不是没有半点感觉,只是,她无法接受一份来自友情的爱情,她执着于这些虚幻的矜持中,她固执于这些虚无的矛盾中,告诫自己,仲明只能担当朋友的角色,这是一开始的选择,谁都不能逾越。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苏米是有意躲避,在仲明眼中她是独立的,是坚强的,是个性的,她不想让他一层层捅破自己隐藏在体内的伤口,那样会有一种挫败感,长期的勇敢顷刻摧毁。她想找个陌生人来爱,会轻松、容易些。对于泰俊亦是如此。 她坐在进门吧台前最后一个橘色圆面高脚椅上,这个位置是她专属的。她没有环视四周,这是她的习惯,后来,她才想到她好像是应该环视一下的,因为有个人等了很久。 “你在一个角落里等我 吸尽了周围所有的空气 外面的雨季惹红了城市的天空 我在上面俯看你位于的方位 微笑着流泪 什么时候你不再孤寂 什么时候我不再哭泣 等待天明 用最后一分钟怀念你 玫瑰花的葬礼 在我心间回荡 到底在感叹谁的离去 是你的不告而别 还是我忘了说再见 什么时候你不再哭泣 什么时候我不再孤寂 什么时候你不再自虐 什么时候我不再自毁 何时雨 会停止……” 消瘦单薄的身影在炫耀的灯光下变得模糊,下一秒就会灰飞烟灭吗?他为什么总爱抱着吉他,弹唱着这些悠扬的曲子,为什么总是用那么完美的嗓音哼唱着?而我却不能够喜欢上他?他比我忧伤,这是不允许的。苏米点了杯红酒,不是滋味地一饮而尽。 “kay的新作,还不错吧。”仲明拍了下苏米的肩膀,笑眯眯地说到。 “不一样的曲调,一样的悲伤。” “他该是你喜欢的类型。” “嗯?”苏米抬起脸疑惑的神态,其中还有无辜的成分。 “为什么是他?他不是这个空间里的人。”仲明口中的他指的是那个姓陆的。 苏米拿着酒杯转着里面的红酒,举在眼前迷幻地看着:“蓝调什么人都可以进。”蓝调是一个地下酒吧,造的别具一格,像个迷宫,有很多通道,真正找到后就是个舒适的小屋,可能是因为地方隐蔽的关系,什么人都可以进,像他们那些未成年学生也可以。 “可他不会。”仲明夺过红酒杯重重地敲在吧台上,“乓”的很清脆。 “不,他终有一天会来。”苏米自己说得也不是很肯定,声音很轻。 仲明看不下去了,她从没看到苏米这样疯疯癫癫:“被他拒绝了吧,何必这样糟蹋自己呢。” 苏米又叫了一杯烈酒,加了两块冰块,不急于喝下去,酒杯在手指间不断摇晃着:“嗯,被拒绝了,可我没有糟蹋自己啊,他迟早会后悔的。”苏米说着胡话。 “为什么是他?” “想找陌生人。” “所以拒绝我,拒绝kay,还有泰俊?”仲明终于克制不住自己了,提高了嗓门。 各方——伤口 [1] 金泰俊,一个难得的好兄弟,为了成全苏米、仲明,扮演着坏人的角色。仲明忘不了,他那次故作清高地化成一个打抱不平的勇士站在泰俊面前,堵住他的去路,义正严词地问他为什么要写那么多情书给不同的女生,还用食指点着他的左胸膛示意他可以对感情忠贞点。泰俊只是低着头,想走开,可是仲明挡着去路,仲明根本不知道,其实在无意间他早就让泰俊走投无路。 泰俊抬头夸张地笑着,然后突兀地戛然而止,让其在对面的仲明不知所措,看着泰俊深沉的表情,倒有些惊慌了。 “可以让让吗?”泰俊自始至终都没有动过一根手指,他不推开仲明,也没有做任何解释。 这让仲明更加不知自己的询问还要不要继续,或者说还有没有必要继续。但由于泰俊反常的表现,让仲明忘记了将身体移开,两个人尴尬地僵持对立着。 “一定要个答案吗?” 仲明呆立在原地,实际上他并不是真的想知道原因,只是他担心泰俊找不到真爱,他不愿看到泰俊那副花花公子的样子,这种形象用在自己身上还匹配点,一旦加之于不俊身上就一点都不贴切,本来他就长得不英俊了。泰俊是那种第一眼看到不会起波澜的男生,他不具备俊男的特质,连一小点都没有,五官只能算得上端正,额头宽阔,鼻子不够坚挺,嘴唇不够坚韧,脸庞不够分明,耳朵上却多了一个扎眼的耳钉,黑色的亮钻,不知为什么总给人一种难以呼吸的感觉。仲明看着泰俊凌乱的头发,渐渐变长,也不打理,他真是佩服泰俊比他还邋遢的恶习,他怎么也想不通泰俊会不厌其烦地去打耳洞,戴耳钉。高一时泰俊还没有耳钉,过了一个寒假这个刺眼的钉子就钉在了仲明的眼里。 他还记得当时泰俊那张有弧度的笑脸,对他说:“纪念成长,抛开过往,这个夏秋是你和苏米陪我度过的,我得到了在多少个季节都不曾有过的友情,它比爱情重要,所以你们很重要。但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我要学会一个人面对孤独,而孤独从某个方面来剖析就是痛与苦的交叉点。这个耳洞打的时候有点痛,后来还化了脓,在那一枪下去,我感受到了聚集的痛,也就是那么一瞬间,没有人能陪我感受的一秒,所以失去你们并不是世界末日,不是生命的终结,这个耳钉,是从网上一家店铺用低价购得的,方形代表……” 仲明那时当机立断阻止了他:“不俊,你别和我文邹邹得说那么屁话,你知道我不关心那个破耳钉的事,我关心的是你突然变阴郁的原因,什么叫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你打这个耳洞是告诉我们你提前尝到了痛苦的滋味?什么叫失去我们并不是世界末日?你别给我瞎扯这样有的没的,你不就想说要走了吗,离开我们你要走去哪?” “方形代表寂寞的开始,平坦又安静,黑色亮钻射出的线条不会那么激烈,但让人不安,长时间的接触会吸收你体内的热度,所以你会躲避,远离这个点所造成的黑暗。” “你还有完没完啊,我跟你说,我和苏米都不会离开你的。” …… 各方——伤口 [2] 不俊平时都不会那样说话的,虽然他文学功底不错,可是就算是文学家人家平时也不会这样说话啊,这次不同寻常的对话不久后,不俊就变得很花心,他是在玩弄世人,还是玩弄自己,把自己化妆成一个卑劣的人物,直到在世人的唾弃中安逸地找个借口死掉。 仲明一点都不可怜,那些貌似被泰俊玩弄于鼓掌间的女生,能激起他眼中悲哀光体的,只有他所疼爱的人,毫无疑问泰俊可以。他只要把一个人猛地放进自己的心里,不论是在哪个位置,占据多大的地方,他都可以准确无误地解析他内心所想的东西,他从不怀疑自己在这一点上的造诣。泰俊的举动和刚刚一反常态的神情,他深知他受伤了,试图用糟糕的形象来让世人厌恶,并且他还迷恋于那些可笑的情书中。这次,腿脚发软的仲明无论如何都要知道他背后的致命伤。 “一定要个答案吗?” “是的,你到底在隐瞒什么。” “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若是没有这一天呢?我现在就要知道答案。”仲明急了。 “……别逼我。”两个人陷入僵局。 泰俊已经想冲出去,不管会撞到仲明了。 “你如果走出这个门,你就不再是我兄弟!” 仲明忍无可忍得低声吼道。 “兄弟?呵呵,就是这么容易丢失的。” 仲明愕然,虽然泰俊说得很轻,但是每一个字都带有嘲讽的语气,都可以辨认地清清楚楚。他看着泰俊插在口袋里的双手,脚步却一点一点向自己逼来,不带有任何退让的余地。 “你真的要撞开我?撞开我们友情?” “别逼我。”泰俊又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手已经握拳。 还是同样的语气、语调,仲明向左侧倾斜了一下,留出了位置让泰俊走,他始终不知道自己早该留出那个位置。泰俊面无表情地走出教室门,他听到仲明一把拉住他的手臂,在他戴有黑色耳钉的左耳上说:“如果苏米来问你,你会说吗?”泰俊的嘴角上扬30度,一个不尴不尬的角度,冷冷地声音穿过仲明的心扉:“不会。”他看着泰俊,字斟句酌地说:“你走出了这个门,还是我的兄弟。”后来,他说了声谢谢,一个在朋友之间忌讳的谢词。 事发后的第二天,仲明收拾起不愉快的心情,他心中还是有希望的,他始终相信终有一天,他的确会明白这一时段的泰俊的。一大清早,他背着书包走进了樱高,习惯性地朝绿茵地旁的篮球场望去,他会在那看到泰俊,穿着校服打球的模样,然后他冲那一呼唤,泰俊转身向他礼貌地挥挥手。这是每天不可缺少的仪式,到后面演变为仲明一天新生活的开始,就像每天膜拜的太阳一样充满希冀。可是,这天,他的视野里却没有泰俊的身影。他不由地担心起来,昨日的一幕幕不会真的在泰俊心里留下什么阴影吧。 各方——伤口 [3] 他急速地绕过操场,上了楼梯,疾步进了教室,心里默念泰俊,你不要出事,当他看见完好的泰俊还是早早地来到班级后,不禁呼出一口气。急忙问到:“今天怎么没去打球?” “没什么,就是有点累。” “昨天的事……”仲明原本并不想提及,但是看着真的很疲倦的泰俊,突然开了口,想先道歉。 泰俊眼神故意躲闪着他说:“没事,都过去了。” 仲明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他望着近在咫尺的泰俊,却总是感觉到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把他们的距离拉开,好像下一分,下一秒,他的视线里就不再有泰俊,他下意识地走近了泰俊,想看得更真切些,可是泰俊明显做出一个躲避的动作。仲明的身体颤栗了一下,停止了前进的步伐。 踏在校园的小道上,略带点忧伤的情愫,没有泰俊在身边配合传球,孤身一人奋战也是件无聊之事,也就没有参与运动,仲明高高地扬起头颅,他的整个人被柔和的光所包裹,狠狠地笑着,笑得没有丝毫敷衍,在这个万物聚生之地,他仲明是以什么样的方式存活着?他无非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有了他不会多一束光芒,少了他不会少一份温暖。 就是这样,微不足道,在半球的另一头,谁会知道南半球有一个人在独自游走着,而人类生来就是带有古怪思想的动物,他们总是觉得自己很重要,而重要总是相对而言,就同静止和运动的物理学一样,换而言之,自己在很多时候都是不重要的,只是自以为自己很重要。 仲明以为自己在泰俊心里很重要,他们的关系犹如现在他凝视的树叶和树枝的关系,而苏米就是点缀在上面的花朵。当一片树叶落于他脚下之时,他才发现原来树叶也会离开树枝和花朵,别人都在宛然叹息,它的逝去,而仲明却不这么想,他看着树叶的飘走出了神,想的是叶子只是离开,并不代表它的生命走到了尽头,若真是走到了尽头,它就不会那么愉快地奔跑,反倒是树枝默默地看着它抽离身体,舔着自己的伤口,用哀怨的眼神眼睁睁地看着它远离,它没有能力留住它。难道天地万物之间真的就没有不散的宴席吗? 踩在带有花汁的花瓣上,低头看见的是鲜红的粘稠物,它们没有呼吸所以不会有痛觉,而他呢?为什么有呼吸?为什么会有?仲明想这样一直走下去,走到筋疲力竭,走到空无一人,不管不顾的消失,而他却不能够,做不到。他还是走回了教室,用迷离的眼神看着泰俊,周围的目光,四周的议论,他熟视无睹。 他还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好比想念一个人,会条件反射得拨打他(她)的电话号码,接通后你却没有话说,绞尽脑汁地想话题,结果还是换来对方的提前挂机。他与泰俊此刻的感觉就是那样,这是一种很奇特的感觉,会把一个友人比作一个情人的情节,但是在没有想出更好的比喻时,这个情节是最恰当的演绎。 作为被动一方的泰俊,也实在无能为力挽救这场无言的斗争,只能双方僵持着,这远不止挂机那么简单,因为眼前的仲明根本没有一点要转移视线的意思,也就是说他准备这样听着泰俊的呼吸,没有声音也可以持续拿着手机。 泰俊不敢像仲明那样看着对方,他只是一味的希望这个早自修早些结束,然后可以上第一堂课,铃声快点响,老师快点到,而越是这样想,时间越是违背你的意愿,这个自修异常漫长,像经历了几个年头。他慌忙中翻着书包,努力寻找着第一堂课的乐理课本,好不容易找到又放下,为的只是把头埋得更深。铃声响起,他拿出了课本,只是,只有那一秒也不到的时间,他忽略了原本保护得很好的某样东西。 各方——伤口 [4] 这个东西,叫做伤口。 “泰俊……你得给我一个合理解释。”他们沉默了很久,像是汇集成一光阴,仲明只想说些关心关怀的言语,只是光阴可能真的会在他脑海里变成光年,不再有回转的机会。然而当他看到那个伤口后,不,是那么多伤口后,他却无从安慰,他想直接切入主题,说出一两句慰籍的话,但他很快意识到,在没有得知前因后果时,就安慰,那便是虚伪、做作。对不相干的人可以那样无谓慰藉,可泰俊和那些不相关的人更加不相干。 他们不是故意不听从在讲台上喝令的老师,而是根本就没有听见他的喝令。他们各有各的所想,泰俊在仲明看见那些伤口后,用比流星飞过还短的时间内把手从课桌上放了下来,仲明回忆着那一个个红色窟娄,泰俊手上的伤绝不是外在的意外形成的,而是故意而为之造成的。 这种伤口,他再熟悉不过了,触动着他的每一根神经,每一个细胞,他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这种的赤luo外伤,他清楚的明白这种在手关节上的伤是很难清除干净的,它不但会溃烂,而且会渗入,渗透进你的五脏六腑,那种血水会慢慢流进你的体内,像银毒那样刺激到你死亡。不久前他真切地体会到,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这是手扎进玻璃留下的伤。惨烈的后续拔出过程,常人是无法想象的。当时,他是失去至亲而丧失的理智,他还不知道泰俊发生了什么,但从伤口的壮烈程度上不难看出,他的痛不比他撕心裂肺的痛来得逊色。泰俊想的是,如何回答仲明这个尖锐的问题,他的语气有杀死人的气场,容不得你有半点马虎的探视。他不打篮球,不出去走动,都是为了不被仲明发现,可是,总是事与愿违。 “你怎么又迟到了,给我站在门口!”老师的脸铁青,把声音放大了几倍。可怜的苏米做了前面两个少爷的代罪羔羊。她惊讶于老师那严厉的口气,苏米迟到是人之常情,无论哪个老师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这是对“天才”的待遇,今天的待遇让她吓了一跳,更让她吃惊的是站着的仲明,他不像在回答问题,而是面对着泰俊,漂亮的五官拧巴在一起,顿时丧失了它的美,脸色惨白,太阳穴处的青筋暴出,让人看了心生畏惧。 还没等她回过神,肩膀就被狠狠地撞开。 苏米看着气愤的仲明冲出教室,呆滞在原地,不能动弹。没过多久,坐立不安的泰俊也追了过去,在出门的时候,仲明有意地看了苏米一眼,这让苏米很不舒服,从他的眼神中她看到不是仲明的愤怒,而是瞳孔中一点点放大的蓝色悲伤,苏米急切地拉住要冲出教室的泰俊问是怎么回事,只得到他淡然地一句没事,而且示意她不要跟过来。 各方——伤口 [5] 他一路追奔,凭着他的直觉,追到了仲明常常散步的那条安谧小道。仲明在前头走,泰俊在后面疾步追,他们刻意保持着那一段不算遥远的距离。仲明的背影在泰俊的眼中着实变得孤寂,让人怜惜,只是,泰俊无能为力。 仲明突然回过头,转过身,就是一句:“求你说出来。”在没有预兆的情形下,泰俊竟然听到了一向自命不凡的仲明,用了一个多么刺耳的词,这个词叫“求”,求的时候泰俊清楚地看到仲明身体的微颤。 他克制的,压抑已久的感情终于在这一刻倾巢而出。他看着地面那些花朵、树叶的尸骸,娓娓地低诉,有点像自言自语的神离。 “我喜欢苏米”太过直白的开场白,让苦苦等待答案的仲明恍然大悟,但是他却没有丝毫的震惊,难道爱情真的只不过是自私的人才能玩的游戏吗? “最后慢慢走向爱的边缘,我没有你的资质,没有你的相貌,没有你的个性,更没有你和她之间的经历。你在对我说你爱她的时候,我知道你是认真的,她在和我说她不爱你的时候,我也知道她是认真的。只是,两个那么认真的人相互摩擦,会把另一个的棱角磨去,我相信失去棱角的人不会是你。” “所以呢?所以你就把她让给我?所以你就不出声地不断伤害自己?所以你试着远离我们?”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那我告诉你,我不爱她了,真的不爱了,看着我的眼睛,我是认真的。”仲明这个时候已经站在了泰俊跟前,强迫让低着头的泰俊看着他,摇晃着他的双肩,想要摇醒这个醉到愚蠢的人。 泰俊被他摇得有点头晕,可他还是低着头,看着底下仲明晃眼但依旧是那么好看的黑白竖条、白logo的nike鞋,自己看到过一双红白竖条,黑的logo的同款nike女式鞋:“你那么出色,她都拒绝……我得不到的。”回忆起来,那鞋子的主人是个人见人爱的女孩,她叫苏米。 “你没说,怎么知道结果?能不能不要伤害自己,为了我们,开始自虐,那现在也为了我们,停止伤害。” 后来的后来,泰俊在仲明创造的机会中,再次用了那句直白的开场白,只是对象换成了苏米,苏米说这是她早就想听到的,只可惜现在太迟,她的感觉已经荡然无存。为此仲明指责了苏米,说她拒绝地太过真实,让人难以接受,苏米说他会懂的,他比仲明成熟。仲明说她这样的女孩怎么可能被动,苏米坚定地说她没有骗他,自己确实喜欢过他,她不肯定那是不是爱情,但如果他示意了,她就会牵着他的手,主动是在那时才有的,她笑着说也许以后她不会再有这次的遗憾,她会学着开始就主动。她是个聪明的女生,学什么都不用太久。 各方——伤口 [6] 苏米喝着不知名的烈酒,一口一口品味,仲明曾经说过她那样喝,是不会醉的,如果想醉,那就必须大口大口地灌进自己的胃里,而她总是不听话。她抱怨着泰俊总是猜错,他猜错了自己的感情,猜错了他人的感情。即便仲明在她身上花费多少心血,付出多少时间,她也会一次次拒绝,不留有让自己后悔的余地。苏米说最终她赢了,她磨去了仲明的棱角,而不是泰俊所猜的那样。 “所以那个姓陆的,你是一定不会妥协?” “我没有向谁妥协过,他也不例外。”她总是那么说,用这般傲慢的姿态诉说着自己的个性,可以那么自信是因为,这世上知道她过去的三个人已经不造成任何威胁,两个去了天堂或者下了地狱,剩下一个便是慵懒喝着酒的自己。她妥协过,但她不会承认,因为没有人证,没有物证,也就没有必要自首。 “人活着,就必须学会妥协,你真的没有学会吗?” “我学会了,可是没做过。” 仲明深深地凝视着眼前这个与众不同的女孩,他惋惜得不到她的爱情,猛地向嘴里灌酒,为了他,为了泰俊,为了在舞台上的kay,喝完他也就忘了此刻的悲伤,他会庆祝苏米与陆页页的爱情。现在就为还未至的各自的爱干杯、畅饮! “孤独的游魂/安息吧/安息在这个荒芜的磁场/安息在这个荒凉的墓场/123,1234,12345/然后拥抱这一秒的绚烂,安息了……”曲子依旧伤感,kay说这就是他的世界,灰得有点夸张,但怎么也到涉及不到黑色的那块领域,他在哼那些歌曲的时候,他笑得比曲子悠扬。灯光打在他的身上,很耀眼,如果你这时候把他想成天使那就错了,我说的耀眼局限于那个拉扯出的脸部表情,他整体看上去还是和鬼没什么区别。 “我喜欢过泰俊,所以会无谓地把情书念出来,我念的是心里的痛,念完的快感是报复带来的,可是我不会笑了,他却笑得没心没肺,抹去了他在我心里的感觉。你还说我不会醉,我已经醉了,早就醉了,所以不要当真,所以不要难过。所以让我们一起为那些流失的青春干杯,我们不是来买醉,是来买爱的。” “我想我会忘了你的无谓,因为我们都醉了。” kay抚摸着这两个孩子趴在桌上倒下的头,他的眼中泛着泪光,在他喝醉的时候,有谁来抚摸,他也是孩子,可是,没人记得他的生日,也就不记得他有多大,就像今天。 孤单——天使 1 ——“冷”不是即兴表演出来的东西,是与生俱来刻在骨子里的。 还没庆祝那些所谓的爱情,樱开高中就挂满了彩带,树立着彩旗,就差没敲锣打鼓了,这个浓烈的日子正是两年一度的校园音乐节,这个名字怎么听都有点山寨的味道,但是总体上还好,没有冠以莫须有的绕口长串大标题。周一,冗长的开场,推崇着这个早就过时了的活动。 “陆彦子,周五之前把演出名单给我,至少五个节目。”班主任在全班面前把这样一个艰巨而又不太可能的任务砸到我头上,顿时脑袋晕忽忽的。 至今我都没弄明白,我是怎么稀里糊涂地坐上文艺委员这个“宝座”的。难道就是因为在乐理课上一时兴起的表演?这也算得上是表演吗?那次正值被逼去参加无聊的专业十级考的阶段,家里又恰巧换钢琴,旧的刚去,新的没来,所以没有时间练习,在没有正式上课前随意敲了几个音符。页页说凭我的水平是肯定能通过考级的,一向没有自信的我被逼到无路可退的境地。 没有弹上几个音节,老师就走进音乐室,而我却浑然不知,我满脑子都是一堆考试的乐谱,后天就要被拖去考级了,还没练过几遍,虽然我根本就猜不到今年的曲目,只是一味死板地练着近几年考到概率非常高的长曲。这首c小调前奏与赋格 巴赫的曲子我专注地演奏着,考级真是消耗了我不少精力,我讨厌把精神上的东西被搬出在台面上表演,我厌恶一切虚荣的事儿,所以我渴望的不是一张证书,而是一架钢琴和一个人的空间。 音乐室里钢琴摆设的位置,正对明亮的窗前,半遮半掩的淡蓝色窗帘,随风飘荡,拂过我的头顶,我乖乖地凝望,忘记了手中演奏的音符。那些不安的黑白琴键,在我的手指间总是变得很安分,这让我怀有无奈的情感,对待那些繁琐的一尘不变的曲调,我没有感情,虚荣的事儿被迫使做得太多了,就会慢慢忘记当时对它钟爱的程度了。但这些小小琴键在我之间跳跃时,每次都会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快感,所以我只能无奈地跟着它们一起活跃,这是非常奇妙的一件事。 当最后一个舞动的黑色琴键停止后,我静静等待上课的铃声,轻轻用手指掠过那一排经典的颜色,起身的当下,意外听到了一声姗姗来迟的鼓掌,紧随其后的是雷鸣般的掌声,让我受宠若惊,我不习惯这样的场景,我不喜欢这样的聚焦,血液从脖子涨到脸颊的感觉,常常让我置身于恍惚的中央。 过后,我莫名地被推选为文艺委员,其实,我自己知道这不是艺术造诣有多么得出众,而是我天生就该屈服的命运,让我得到了很多我原本不想要的东西。更可悲的是,当我暗自为其叹息的同时,却被不少人鼓着掌心,微笑羡慕着。 孤单——天使 2 不善言辞的我,沉默寡言的我,要怎么动员同学们来参加?幸好有人主动报名,给我解围,但是才两三个节目,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比自己硬上来得更好的办法。于是,最后,我交出了四个节目单,班主任不满的看着我,我怯生生地说:“我……way back into love 很不错。” 只能在这句话前面冠上语无伦次的头衔,班主任的亮闪皮鞋在我眼前没有移动,我等待着他的责骂,可是低着的头都快要断裂了,他还在原地僵持着,不见有任何反应,这时间真够漫长的,好不容易听到了他的声音:“是很不错,hugh grant谁唱?”顿时语塞,我满脸写着数不清的问号抬头看着这个戴副过时眼镜的中年男人,教化学的严谨男人,浑身上下看不出一点浪漫气息的男人,怎么也摸不清为什么他会听英语对唱歌,而且甚是了解。他也看着我,不知道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脸上写满了和我一样的不置可否,现在轮到他等待我的声音,我模糊地轻声对他说:“我弟弟。” 他点点头,匆匆离开。我还没想过让页页唱hugh grant的部分,但是这确实是一首对唱曲目,一个人不能唱到完美,可是页页能成全我的完美吗?其实,在家中,有了我,有了他,就和完美无关。 揣着我的完美梦想来接页页,这一周,我总是在页页的班外看到一个女生,看上去很有性格,干净的短发微微随风摆动,偏小的耳朵上可以看到很多个洞眼,占据着耳垂的地位,显得张扬却不夸张,因为上面没有一个棒戳、耳环或者耳钉,挂在脸上的硕大眼睛里面有极不相称的空洞感,可能是想掩饰这样黑暗的颜色,眼睑上涂上了一层淡蓝色的眼影,可我就是不能找到一丝快乐的情结。小巧的鼻子顺着眼睛下方乖戾地安置着,嘴唇却透示着一些不安的元素。 我观察这个女生很久了,并不是从她出现在这条走廊开始,是从第一次看到她开始,有时候,相遇并不是那么轰轰烈烈,也不是那么惊天动地,我和她相遇就是在某一条小径,在校园里的某一个角落。落满让人醉生梦死绚烂花瓣的圈圈里,这个圈那时代表一个地方,往后代表一个圈住你我的地方。 我们面对面的擦身而过,低着头走路的人也可以第一时间抬起头,那样的瞬间比一直抬头看你的脸来得更为深刻。所以我深深记住了你的样子。你很古怪,一周前你站在与我一样的方位,站于一个教室的门口,当门被打开的那时刻,我在人群中除了寻找页页,还多了一个任务,就是找你,而你总是在人群中消失,页页会问我在看什么,而后来,我连一句反问他的勇气都没有。我想说:“页页,你在看什么。” 孤单——天使 3 页页还是那样儒雅地走出班级,不争先恐后,不横冲直撞,他看见我总是条件反射般地微笑,自然又多了很多的回头率,然后,他不会叫我姐或者彦子,只会抓住我的手,温暖地握着,这是我专有的,他只对我做过的动作,连父母都不曾感受过这样简单的动作,他牵住我的手淡定地在那些尖叫的女生旁边走过,我含羞地低着头掠过那些认识的同学。 小时候,他就不喜欢被人牵手,更不喜欢主动牵别人手,除了我。我们习惯牵手,拥抱,有黑暗的成全,父母的成全。空荡荡的家,冰冷的墙壁,家具在我眼中就是静止了的怪物,我伸出了手,紧紧抓住页页的手,什么也不说,只是抓着,他的手心很温暖,春夏秋冬都保持相同的温度,他也不放手,不把手抽离我的手心,安静地不动弹。在一个电闪雷鸣的夜晚,我们坐在床榻上,盖着同一条被褥,上面有淡淡的香味,但是还是无法安慰我们的心灵,谁也睡不着,于是,便有了很多促膝长谈的经历。 “页页,你为什么不让他们牵你?”我睁着眼睛觉得整个人像要被黑暗吞噬,还好身边还有页页散发出的源源体温。 “不喜欢。” “为什么?”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如果那时我能看到一定就会知道他的悲伤。 “没有感情。” “为什么?” “没有你冰冷。” “什么?”小孩子总是有问不完的问题,而多数父母总是不能理解,没有耐心去解释,他们会敷衍,而助长了很多出乎意料的感情。 “你的手很冰冷,我喜欢。” “喜欢冰冷吗?” “冰冷就能显出我的温暖了。”小孩子总是表达不清所要说的情感,而多数父母总是不能理解,没有恒心去揣测,他们会误解,而忽视了很多晶莹剔透的感情。可是,孩子与孩子之间就不用那么清楚的知道感情的目的,他们之间只有最纯真的信任,所以才会有不断的笑容。 随着时光的磨练,笑容可能会日渐减少,但是信任却不会就此消失,反之会更为强烈。这样简单的牵手动作,在彦子和页页身上就非常自然,可是谁都知道这样动作会随着时间的推进,慢慢地变得不道德,不会得到祝福。 我对着他,就像看到了最美的风景,我也冲着他笑着,像向日葵仰视太阳的神情。 “别这样看着我,你就不怕被别人误会?”他笑着调侃着,我喜欢这样的氛围,没有潮湿的感觉。 “哼!你这样牵着我,你就不怕被别人误会?”我很好地反击,快而准,只有对他我可以做到这样,对他人,总是反应尤为迟钝。 孤单——天使 4 “是啊,我好怕哦,那我松开咯。”我知道他是在开玩笑,故意抽开了手,只是,忽然之间,我感到其实我们早该这样放开对方了,我们早到了被别人说三道四的年龄了。 “彦子,彦子……”他一遍又一遍重复了,不是没有听见,而是不愿答应,我一直想要问你,为什么你叫我彦子的次数比叫我姐姐的次数多得多得多。而我从不在你面前叫你弟弟,原因应该和你一样吧。 “我们迟早有一天要放开。” “不是现在。”显然他已经听懂了我的话,可是就是不愿放手,他又牵起我拘谨僵硬的手,若无其事地笑着。 我乖乖地顺从,已经不清楚是在顺从他,还是顺从不道德或者是顺从自己的心。 “you have everything and you''re still lonely。” “什么?” 页页那张好看的脸又冲着我,我强迫自己把视线抽离,去凝视任何除你以外的聚点,时常这样做。我没有回答他,只是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这句话,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亦或是任何一个孤独的人。“你拥有了全世界但是你依然孤单。” 我想这样一句话,很适合我们吧,可能我们不再是“我们”,而是你和我,我和你。只是,你常常说起我,我常常说起你,仅此而已。我不是你的angel,庆幸最后一刻,我认清了这一点。 hugh grant,不能是你,绝对不能!人类是要学会知足的,这样才能开心,虽然有时候你知足了,也不一定会笑。而当你握住我的手出现在人头攒动的人海中,我就是这样死去,我也愿意,我也知足,这种满足是能用我一辈子的笑来交换的。总是执着的认为笑比生命重要。我不是你的天使,但是你已然是我的天使,我不能给予你任何东西,只能给你一双0°的手,或许你会不赞同,你说:''i have been setting aside time。to clear a little space in the corners of my mind ''(我虽然已将时间随意抛掉,却将希望珍藏在心灵一角。)可是,我们心里都明白彼此没有过往,所以不会《way back into love》重拾旧爱。 我在贪婪地吸释你体内的温度,一点一滴,不留痕迹。我们不该如此愉快、投入地去唱赞歌。你给我的温度,给我手心,我会记住此刻的动作,你的手厚实,安全,不舍得松开,只是我不能这般自私下去了。我要找另一个陪我歌唱的人,可以不和谐,可以不温暖,可以不重要,但可以被祝福,正大光明地在阳光下拥抱。 拥抱这个词只要一次,就足矣记录一生。那个昏暗的街道,我甚至可以记住那条光线射下的角度,那轮月亮俯视的弯度,三颗星星排列的横度,还有一些细小的部分用着各自的眼睛看着属于我们的拥抱。 风放肆的吹,吹乱了我的发丝和你生来就迷乱的眼睛,有太多太多的人把特有的个体比作天使,虽然有些不切实际,要不是有了你我一定不信有什么天使,而事实是心里早就住着一个你,把你小心翼翼地摆在天使这个定义上,只是天使太美,不适合触碰。 畸形——之恋 1 整个城市,都不能够体会我的痛苦,包括你在内。那天,我是想回家的,是想回家的,回这个不属于我的地方。我浑身湿透地站在离那个地方只有一扇门距离的方位,却始终静止不动,我得了失忆症,忘记了钥匙放在哪里,忘记了手该放在哪里,忘记了下面我要做什么,是该用手指关节敲乱里面的欢声笑语吗?页页回家了,家中洋溢着温馨的味道,这样狼狈的我,站在门口低头看着自己一身的恶心样,突然有说不出的委屈涌上心头,我不能以这样的形象带着满身的雨水和脚下的泥土,踏进这个神圣之地,所以我放下了手,让它安安分分地落到我的裤袋边缘。 我从来就不曾想过离开这个家,虽然这里不是我的家,但我也叫了它十几年,我在里面得到的是许许多多的爱,我得到的是数不清的温暖,我得到的是一个超越了快乐的家,可是,这些是我该有的吗?我承受的起吗?我可以待在那里面多久? 一直喜欢下雨,那种阴冷的氛围可以很好的、成功的、顺利的把苦和痛放到无限大,就像个放大镜把深层的微笑颗粒照得无处可逃,我贪婪地大口呼吸着雨天的空气,如同吸食着大麻一样的享受。谁都不能感受到我这样的无可救药,谁都不能把这种状态的我变得有温度,即便那是双多么沸腾的手,都不能让我有一丝的热感,这是页页不能负荷的,他只能愉快地传送温暖给我,而不能被挡回去。不是下雨天的每个时刻,我都可以被你感染,所以你从来不会感到那种凉至心骨的感觉,我也不想你难过,不想你怜悯,不想你同情。 可能我是发作了,有点歇斯底里,有些疯子的倾向,我本来就不快乐,和这个家格格不入,反正迟早都要离开的,不如趁着这场雨季,走向一条无人的街景——一个人,有时必须学会一个人,因为没有人会陪你走到最后。特别是我这种一直被冷寂所困的人,就该被孤立,因为就算给了你全世界,你依旧孤独。 我走下回转的楼梯,看不清哪里是尽头。 s城,让很多人都向往的城市,它的绚烂奢华无不凸显着它的名字,走到哪里都是闹市区,我就在这样的城市里长大,车水马龙,想死都要被缺乏素质的司机破口大骂,有人吐着血躺在马路中央,围观的人很多,没有一根手指会按下120,菜场里到处是拉开攻势的吵架,摊主和妇女不依不饶,为的只是一块几毛的零钱,依旧没有人劝架,淡然地像是看一场不怎么精彩的戏。我搞不懂这方土地是怎么了,养育了这样一群漠然的人,而这帮人还在说着外来人员的素质有多么糟糕,不就是s城,被高楼大厦,被高等教育,被高额工资所控制的城市,就可以无比荣耀地说这是个文明大都市。真是一个无爱又荒唐的世界。 在这个城市里行走常常会撞击到冷锐的陌生眼睛,本能地低下,这也是一种保护自己的方式,但是擦肩而过的陌路人实在太多,让我无法闪躲。周围的人越多,就越觉得孤单,所以极力走着,想走出s城,走到偏远的,但有关爱的小山村,有朴实热情的村民,有漫山遍野的花岗,有山清水秀的景象,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我才能走到那一片广袤的土地? 畸形——之恋 2 还没到达终点,脚步就听话地停住了,为了眼前的人,一个纯白干净的男孩,一个熟悉善良的男孩,一个虚幻迷离的男孩。一定是我眼花了,我有想起他吗?我的脑里不是一片空白吗?大多数的时间我都会被你忽悠住,我以为自己在发傻,脑海里没有任何画面,连颜色都只是空白,实际上,时间并不会就此让你浪费,想着的事、景、物、人都会化作另外一种方式存在着,在另一个领域里出现,因着它们出现的太过频繁,所以总是不能第一时间传输到你的脑神经里,人们也就被这种假象所蒙蔽,以为没有想着谁,没有想着某个场景,没有想到某件事物。 其实,心里早就承载着满满一堆的思念。他的眼睛对我而言绝对不是陌生人的淡漠,虽然其中参杂着不少的寂寞。为什么,你会找到我?为什么,你要找到我?为什么,你要来找我? 他在我思考的当下,霸道地抓住我的手,一把将我拉到红色阴影里,他换了把伞,换了把我从来没见过的红伞,是被比绸缎还好看的红,他的衣服是纯蓝的,配着一条宽大镂空的破仔裤,跑鞋是白色的,仿佛看到了另一个我,我们很像情侣,时常被别人误会,这样搭配的着装更像恋人的装束。 我怀念那家名为“依式”的早点店,初中三年,我和页页每天都在那里吃各式各样的早点,老板娘是个广东人,隔三差五的就会推出新式早点,价格也适中,老板娘总是笑哈哈的和我们谈天说地,说小孩子不能早恋,转而又说他对我真好之类的,他会先摇摇我的热豆浆,然后为我挑选我喜欢的蓝色脉管,替我插上,上来的水晶汤包会先用嘴唇碰一下,然后对我说有点烫或者适中,提醒我再过多少时间可以吃,还会迁就我吃饭的速度,因为他知道我不习惯别人的等待,所以他总是细嚼慢咽。而我想的却不是这些,我还在奇怪为什么老板娘会误会,更奇怪的是为什么页页总是抿嘴笑着,对我眨巴着眼睛,而连一句解释的话都不说。 一误解,就是三年,后来,那家店换店主了,再也没有人教我们一两句广东话了,点心里面的味道也变味了,也就不常去那。但是误会的人却没有减少,从初三开始就越发的增多,我们没有刻意地模仿彼此穿衣打扮的品味,毕竟男女有别,可是却出奇的一致。他的同学,我的同学都说我们有夫妻相,是不是老板娘也这么想呢?我们真的有吗? 这是个阴郁的雨天,我极力抽开我的手,他更用力地抓住。我实在不敢想象,他如果知道真相,会不会还对我这般好,我想,或许连找都不会来找我。 “为什么不回家?”温柔的,但字字戳入我心,让我血流不止。 “……”沉默,是最好的武器。 “说话!”口气变得僵硬。 “你让我走。”我还在百般努力地想挣脱开他,我不能让他难过,我的温度如果没有上升,他会难过的,一定会难过的。 “我不!我不让你走,你为什么要走,你要走到哪去?你不回家了吗?” “那不是我的家!”我觉得我说得很响,可是真实的声音却那么细小。不想活在欺骗里了,我们全家都在欺骗我们共同所爱的人,他们的笑刺伤了我,页页的好重重地刺痛了我。 “我……”他仍然不放手,还捂住了我的嘴,还有一只手拨弄着我的湿发,把它们理顺,撩过我的耳后。让我说,让我说:“我不是你的姐姐。”可是,我真的没有力气扒开他的柔软地手,说出这样一句残忍的话,我只会哭,不停地哭,和脸上的雨水一起融合。我该怎么办,我能做什么。 “我知道那不是你的家,你也不是我姐。”我怔住了,这是我的幻听吗?一定是! 畸形——之恋 3 “可是你能不能就当那是你的家?”他放开了捂住我的手,让我给他一个明确的答复。 我大口地喘着气,视线没有一秒是从他的脸上游离开的,泪水现在也只是无谓地做着滑落的工作,没有一点意义。 “你知道我不是你姐姐?”有点答非所问。 “嗯,我早就知道了。”他很冷静地说到。 很早?有多早?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这场对话,多么不可思议,让我痛苦了那么多年的事,页页竟那么轻轻松松地说他早就知道? “……什么时候,怎么知道的?” “六岁,在父母房门口偷听到的,他们在说该如何对我们一视同仁。” 这个时候,泪水又有了它的作用,它开始诠释着我内心的痛觉,在释放我所有的迷茫无助。我一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我只想要逃离,一个人静静地从他身边逃走,然后再乖乖地逃回家。他又牢牢地抓着我的手,我不管不顾地转身想离开这种惊人的红。 “放开我,我没有温度,你为什么要牵着!”那手还在阻止我想做的一切,我大声的叫着,像个泼妇,不管形象地怒吼。 “为了你,我放弃了父母的双手,难道现在你开始嫌弃这双手了吗?”我又一次震惊了,页页也变得歇斯底里,完全无视了大街上走动的人群。 “……放弃了……?”理智让我的思绪逐渐地清晰,六岁?父母习惯性牵我,是在我七岁的时候,而那时页页六岁,正巧那年页页刚刚知道我不是她姐姐,我越想头越痛,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哦,不!我自私地享有父母的双手那么多年,却还傻傻地在床头问着页页,为什么不让他们牵他的原因,残酷地逼着他编出“不喜欢,没有感情,”的谎言。 有哪个孩子不喜欢左右手边有爸爸和妈妈的手牵着?又有哪个孩子对爸爸和妈妈没有感情?我怎么那么傻,页页是渴望被牵着的,在六岁之前,他还常常会主动牵他们的手,他还会同我争着,抢着。我为什么会没有发现?是我太自私了,是我情愿相信那样低级的谎话,让我能够心安理得地去享有那份沉甸甸的温度。 “页页……,抱我……好吗?”我泣不成声地央求着,我不嫌弃你的手,我怎么能嫌弃你的手呢?我有什么资格嫌弃?原谅我没有让你的手得到父母的温度,我不能再在给你那么冰冷的温度了,过了这个雨夜,我会让你牵着的,我也会牢牢抓住你的手不放的,除非你放开。 拥抱,能更安慰心灵,而且你也不会感到我身体的低温。他抱着我,雨伞不知何时从我们上空坠落,伞尖幸福地亲吻大地,我全身心地投入,时间能不能就此停住?雨水打在我的身上不再那么痛裂。我想,我是爱你的,从过去到现在,从现在到将来,永世不变。 畸形——之恋 4 这种畸形的爱情,就像我身上的胎记一样不能被抹去,但真的不能让常人接受。 某年某月某天,我失去了最亲的人。顾维宇、凉素菲,他们是我的父母,这两个名字是从我妈妈夏颜的口中得知的。我那时闪动着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不安地问到:“是不是我害死他们的?” 她睁着惊恐的有点夸张的眼睛,对着五岁的我说:“不是,你怎么会那么想?” 我认真地撩开衣领,把左肩上的胎记露出,她更加惊讶地看着,然后很快恢复平静地说:“不是,不是彦子害的。”接着把我的头深深地靠在她的怀里。 那肩头上的胎记,真的很罕见,不是图案,而是一个字,这个字为“亡。”我没有办法忘记妈妈那恐慌的神情,某一天,我终于鼓足了勇气,啪啪地踩着塑胶拖鞋走到妈妈的身边,小心而乖巧地问着:“我身上的字,是不是很可怕?”妈妈抬头看着我,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不罢休地继续追问:“那为什么妈妈看到的时候会害怕?”她用好听的声音说着:“妈妈不是看到那个字害怕,是奇怪你怎么会认识这个字,而且……能理解意思。”我呆住了,傻傻地不动弹,过了好几分钟,突然没有感情地开怀地笑着,就像第一次得到玩具那么的开心。 撒旦——之女 1 他们说,我很冷,这个“冷”字代表些什么呢?是冷漠,冷寂,还是冷僻?或许都有一些吧。对于很多本该去在意的事,我显得确实有点无动于衷。四岁的时候,夏颜和陆谨成问过我同样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不问你父母是怎么死的?”当然,原话不是这样的直白,都很婉转地引申出,这样的方式反而令我很厌烦,既然要问何不直截了当,我讨厌一切虚伪的东西,就算是善意的。 “死都死了。”这是四岁孩子口中说出的四个字,我有哭过,在孤儿院的那段时光里也问过院长,死意味着什么,他说就是不能见到,就是悄然离开。我认真地使劲对她点头,眼角有连绵不断的泪流下来,但是没有一点声响,我很高兴他没有欺骗我,没编出什么无聊的谎言,可能他也知道,我不是一般的孩子,我不需要糖果的抚慰,也不需要拯救地球的故事,更不需要有伟大的保护地球的爸爸妈妈,我要的只有真相。我可以接受死亡的真正意义,只不过体内流失点水分而已,被空气蒸发了也就过去了。 我现在的爸爸妈妈就那样看着我,脸上的扭曲让我辨别不出是由于痛苦、难过,还是由于惊讶、害怕。他们的死只是一段离别的插曲,我真的不想过多的去了解他们的死亡原因,既然往后都不会再见了,何必知道这无谓的原因,当然这其中也有意地隐去了我的恐惧,我不想过多的去思考他们的死是否参杂着我的元素,不想把自己推到绝路。我若无其事地看见页页冲我做着鬼脸,就跑开了,咯咯地笑,然后在他身后追着圈,后面迷迷糊糊地听到爸爸的几个字:“他们是出了车祸。”我的脚步并没有就此放慢,同样的,我的笑声也没有因此减弱。 至今,我都惊于自己的超强记忆力,四岁的事,四岁的话,都记得清清楚楚。可能,我真的是个变态,同桌小a就总是那样说我。有时,不可信的话听多了也就变得可信了。 印象最深的是那样一堂选修课,足矣展示我“非凡”之处,同桌小a总是借题发挥,揪住这堂实例课不放,她邪恶的表情冲向我,让我百口莫辩,不容我用世上的任何完美狡辩语言来击破那样一个案例。我们选修的都是美术,她常常会对我那些乱涂乱抹的东西赞叹不已,就像我亲爱的美术老师总是用奇异的目光去审视我那些凌乱的纸。她多次劝我报考艺术类学校,我不以为然地翘着嘴角,不透露任何信息。艺术类?我想他们会感到可耻,如果真要考,爸妈也会让我选择音乐系。 那天,她没有让我们对着那些死板的膏体,而是在黑板上画了一副超简单的画,一只大雁在一轮圆月下面穿行。我敢说她一定说的是大雁!她说往里面填色彩,我不喜欢画水彩,五颜六色的手指远没有一片墨黑来得好洗,我喜欢简单的,所以忠于素描。 撒旦——之女 2 我用了三秒画出那个圈,小a还在苦苦寻找代替圆规的物品,我用十秒画完了那只大雁,她还在那里研究那个圈到底够不够圆。我开始填色,老师走过我的身边,说她很期待我加入这个完美的圆月里的是什么元素,我用水分笔蘸了蘸刚挤在调色盘里的亮黄色,小心地稳稳地勾勒出那一圈。她满意地点了点头,走到了别处。而后,我往里涂的不是亮黄,是莓紫,那展翅高飞的大雁,就不要违背了大自然的造化了,还是还原它原来的黑色,从尾巴到头部我做了一些调整,让它看起来更有层次,从淡灰到深黑的渐进。背景是蓝白相间,预示天空。我对这张画颇为满意,自豪地递上时,她依然像往常一样审视,只是时间变长了不少,最后硬生生地说:“在画里,我看到的除了黑暗还是黑暗,再也找不到别的什么了。”我低着头,麻木的表情,想着的是原来素描也可以起到隐藏黑暗的作用,得意洋洋地为自己得出这样精辟的结论,暗自高兴。 但很快我想起了刚刚老师的话,我使劲抿着嘴,感受到了委屈,从来就没有人对我的画产生过质疑,除了陆彦子,我拨弄着手指,来来回回,直到麻木。 “你能解释下吗?” 解释?不明原因就解释,在我看来是浪费时间而又没有必要的。 “解释什么?”我瞅着这位曾把我的画,标着金色画框,置于她办公室墙头上的老师,只能僵硬地没有感情的说出这句话,就像,她每每在课上夸奖我的画的时候,我说:“有这么好吗?”一样的口气。 老师的眼睛也对着我,她的眼眸里平淡如水,和我在她亮黑的眼珠里看到那个人,是一模一样的感觉,谁都没有要妥协的意思。此刻,我想的已经不是那副已成过往的画了,其实,我并不注重画的本身,我也没有收藏画的爱好,虽然我们家是足够有条件收购上百万知名画作的。但对于我来说,去博物馆、美术馆看看就可以了,实在没必要奢侈地去收购那堆废纸。没错,画的本身就是一张纸,不值得浪费精力去注重,我注重的是作画的感觉,现在,此时,此刻,我就很想转变身份作小a,她是理智的旁观者,可以看清台上发生的场景,且她位于的角度很好。两个木偶的对视,没有一个字的对话,但是很有感觉,我要画出她们眼睛深处的情感,我喜欢画眼睛,里面有一颗心在蠢蠢欲动。就连石膏人头的空洞双眼,我也会用上很多时间让它们更有生命,更有穿透力,我一直觉得它们本来就有生命,只是被人挖去了。 撒旦——之女 3 一声铃响打破了我的幻想,还有我与老师的僵持,她抱起一摞画本,独留我一个人还在原地静默,她向我走来,轻轻擦过我的肩头,对我说:“这张画,如果打分是0分,如果展示是100……”我没有看着她,还是看着刚刚与她对望的那个光点,她最后又在我耳根柔声地补上了一句:“这幅画,很适合挂在我家客厅。”她又一次拿走了我的画,从来不打招呼地就拿走,不会归还。 待听见她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口,我开始捂着嘴偷笑。小a说,我疯了。 小a说我这幅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她没有办法想象里面所掺杂的意味,不停在我耳边嘀咕着,还带有一些哀求的语气要我的解释。我实在受不了她的死缠烂打,只问了她一句话:“你在里面看到了什么?”她沉默了良久,回忆着那张纸慢慢地说:“里面……里面是万劫不复。”我错愕了,这句话可能在语法上是错了,在感情上是对的,正确的有些令我吃惊。 “万劫不复,呵,连我自己都不能找到那么恰当的词用在这幅画上。”小a挠了挠后脑勺,憨憨地笑了,然后又撑着下颚,专注着看着我,等待我的答案。 “月在黑夜里是亮的,显得孤独无助,多数人说她美,少数人说她残,我说她凉。我走路喜欢抬头,特别是夜里,不追寻星星,不留恋夜空,执着停驻于那一轮凉月。轮廓闪亮的有些迷茫,散开在落寞的背影上,散开在寂寥的街道上,散开在低垂的野花上,那是种无以名状的痛,而它在世人眼里不过只是那么美的亮黄轮廓。 绚烂的对比是荼蘼,荼蘼的对比是溃烂,溃烂到那种惊心动魄的红,而我明白它不要那种惊心动魄,它要的是安静地独自舔着自己的伤口,直到红褪去,逐渐显露出一点一点的紫,不夺人眼目,不嚣张跋扈,有的是深沉的哀怨。藏于外表里面的是深深的绛紫,它是伤口真正的颜色,是亮黄的对比色,她喜爱对比,矛盾的犀利。 不希望背景是暗色系,因为我仰视月亮的时候总是很悲哀,她对我说她害怕黑蒙蒙的环境,虽然人们都以为它应该习惯了,实际上,习惯并不能代替恐惧,更不能演变为喜爱。她要的只不过是有温度的颜色,为什么不能成全一次?蓝色与白色是我觉得最纯最有阳光的色彩,我想让它全部拥有,就这么简单。……违背自然的后果,我知道就是不被理解,需要我在这里冗长的解释。” 从头至尾我没有对着身旁的小a讲,更多的像是在自言自语。 “完了?” 我这才把迷离的眼睛对向小a的视线,“是啊。” “那只鸟呢?” “鸟?不就是黑色的吗?只是为了好看加了点循进色。你们为什么把大雁涂上那么鲜艳的颜色?” “为什么是大雁?” 我狐疑地看着她:“她说的是大雁。” “如果是只普通的鸟,你会涂什么色彩?” 看着她奇怪的表情,终于恍然大悟,我晦涩地说:“我想还会是黑色,鸟有再艳丽的羽毛,在夜里也不过是只乌鸦,或是大雁。”我把“大雁”说得格外的重,用来突出些什么过去的事情。 内心——底牌 1 ——谁都不是谁的替代品,除非你愿意。 “oh,my god!”“哐当……”的一声,在这个还算安静的清晨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一个暴力的女孩霸道地制造着这样的巨响,泛着斑斑点点锈迹的老式闹钟,终于光荣退休了,它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地用分钟指向它的主人。苏米看着地板上的凹陷莫名地有些失落,她捡起伴随着她走过十余载的闹钟轻轻地说了声抱歉,然后安稳地把它重新放在那个熟悉的位置,长长地输了口气,这个总是让她脑神经恼怒的东西,从今以后就不会再发出一点声响了。 她用白色棉枕,堵住自己呼吸的地方,死死地抓住枕头边缘不放,直到十指变得苍白无力,她才松开,这么做是为了印证书上看到的一句话:用枕头盖着自己的脸,是不会死成的,除非是用另一双手。那样的举动让她清醒了不少,她一边抬头看挂钟,一边用脚摸索着竹质拖鞋,脚底感到了一丝冰凉,她才意识到,已经步入初秋。 “你猴急什么,七点都不到,还有半个多小时,放心,他会来的。”说这话的女生故作平静,但看那频繁的举手看表姿势,也知道其实比身边的女生平静不到哪去。 “你确定他会来?”鬈发女生喝着珍珠奶茶不安的样子,眼睛就没从这个店门口移开过。 “相信我,经我的观察……”还没说完,就硬生生地吞了下去。 “一碗豆腐花,醋不要,紫菜多点。”老板吆喝着笑眯眯地说来了,仲明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礼貌地接过泡沫碗,说了声谢谢。这点是让老板记住仲明的原因,别的客人都是等着他端上来,稳当地放在桌子上才肯硬挤出个谢字,老板为此也总是多放很多很多紫菜,抵得上别人的两碗的分量。 他早就注意到,斜对面的两个身着樱开高中校服的女生时不时瞟向他看,他还是毫不避讳地吃着,吃完就撤,不用看,就知道这两个人犯花痴。 “好帅啊。” “是啊是啊,怎么能这么帅,连吃豆腐花都能那么帅。” “听说他家很有钱。” “废话,校长家能不有钱吗。” “啊?……” “……” 有完没完啊,现在的女生怎么都这样啊,议论别人竟然可以这样大声,唉,世道变了。仲明加快了速度,他受不了这些闲言碎语,很快解决了那一碗滚烫的豆腐花,抽出桌旁的纸巾,擦了擦嘴,再从校服衣袋里拿出一包绿箭抽出一片,丢进口腔里,起身就走,留下两个还在发呆加流口水的学生妹。 另一头,苏米急冲冲地捣拾着自己短而乱的发型,等在上面加了啫喱、发蜡、发膏终于搞成个可以出门的造型后,套上跑鞋就想让外冲,她正准备拎起沙发上的书包和校服往外冲的时候,突然发现校服并不在她想象的位置上等着她去拎。她慌忙地看着墙上的钟,一点都不怜香惜玉地走动,嘴里叼着的吐司面包一直往下垂,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掉在了客厅大理石上。 内心——底牌 2 七点十六,还有十四分钟,迟到是常事,对她来说应该还有三十四分钟,就意味着不折不扣在全校面前“迟到”,今天是周一没关系,今天早操有班级要演讲没关系,今天早会轮到他们班代表讲话没关系,今天是周一早操会上轮到高二三班苏米同学代表来演讲就大大有关系!而这位学生代表还在狼狈地等着公车,在这个美到令人发指的地带,让人更加发指的是这里连一辆的士都没有!郊区真美啊! “喂,爸,我的校服放哪了,还有我马上要迟到了,你快点让蒜头来接我。” “姚嫂不在吗?平时她不是都把洗好的校服放在沙发上的?还有蒜头……” “喂喂喂!”我焦急地在这头喊着,而手机那头不见有回应,还给了我一个无情的断线,我疯狂地一次又一次拨打着他的手机,在我耳边除了一遍遍重复着一个女人机械的声音“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省略一串英文”外,什么也没有。 oh!我想我要疯了,早该让我爸帮姚嫂买个手机了,每次到紧要关头我都是这样想,可是总是转眼间就忘得一干二净,只留得我独自一人拍着头懊悔不已。还有蒜头是我们家唯一的司机,我真是想不通,我为什么要阻止我爸多请几个司机回来,而让蒜头孤身一人担任着学会驾驶宝马、奔驰、别克、保时捷、法拉利等车的技能,害的我只得看着停在后花园的那几辆好看、气派,却无人驾驶的私家车捶胸顿足。再一看手机屏幕,七点三十一,蒜头大帅哥还是冲我好看的笑,我却想把手机给砸了。 泰俊这小子肯定在篮球场上挥洒英姿,手机调成震动等于关机。而真正无情的人就真的“调成”了关机状,不用说了,还不是那个“颠倒黑白”的kay,把白天当作黑夜来睡觉,将黑夜当作白天来疯狂。别无选择,公车啊,你快来啊,苏米就这样祈祷着,她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找仲明的,毕竟对于仲明她是没有交出过底的,……怎么像是在拍无间道。可是,已经只剩下十五分钟了。 苏米按下了通话键:“来接我,不管用什么方式,五十分我要到学校!” 那头又是熟悉的沉默,不要啊,不要断线,不要不理我。 “求你了。” 仲明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刚刚那个分贝超大的女人声是谁啊?刚刚那个声音轻得像老鼠一样求他的女声是谁啊?他想了老半天才反应过来是苏米,所以神经有些错乱,以至于迟钝得离谱。 “怎么了?” “今天早会是我发言,老师没备份的,连备份稿都被我稀里糊涂带走了。”“你在哪?” “家门口。” “倒,方位,地名,街名。” “茂名路向东……就是花瑞。”本来苏米就不想明说,但是如果不明说仲明是铁定找不到的,那她铁定会死得很惨。 几分钟过去了,仲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想破脑袋才想出一句简单又完整的句子:“你等我。” 苏米等到了这句话,就惊慌失措地快速按下挂断键,她现在想的已不是若是没赶上,会是怎么样的后果了,想的只有仲明听到花瑞后的反应。 内心——底牌 3 位于s城最北端的港口地带,四面是浩渺而清澈的大海,能坐落在海边的住房,就不是一般的房屋了,而花瑞正是这不平凡房屋的代表,谁不知道花瑞别墅区是何等的豪华、奢侈、富丽堂皇,这个城的各界名流都是以能拥有这里的产权而引以为傲的,这里一栋别墅的价值在支票上体现的是数不清的零。 嚼着口香糖的仲明举着右手,把手机贴在自己的耳朵上,听着嘟嘟的挂机声一声声循环,忘记了放下。他站在离学校不远的马路对面,看着红砖绿瓦的校园嘲笑着自己的愚昧,苏米的背景他竟然一无所知。绿灯灭了,绿灯亮了,“要迟到了,快点。”他看着从他身边奋力向前飞奔的同学,忽然意识到了现在自己不应该在这里发愣。 抛开花瑞,活跃但也不失严谨的樱开跳入了仲明的思维里,樱开在某些方面是绝不留情面的,譬如没有学生在周一的升旗仪式上演讲是一件触犯学校底线的事,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造成这样不可收拾残局的人,身为校长儿子的仲明深知会遭到什么待遇——被开除,纵使苏米再有家底、背景也不能改变这个事实后果,而被樱开开除了的学生再破烂的高中也不敢收留,这也是不容改变的。 仲明回过神匆匆抢过一旁等待绿灯朋友的摩托,从校裤口袋里丢下几张百元大炒,回都不回头,不留下一句话就骑着车潇洒地走了。大叔还没从短到瞬间的突发事件中觉醒,就茫然地接过那几张崭新的钞票,等想看看这个少年的长相时,他的车和那个人都消失了。 公车来了,苏米毅然决然地视而不见,现在上车无疑赶不上演讲时间,而且这位司机绝对没有仲明值得信赖。她坚定的表情换来了仲明的身姿,仲明朝她那一挥手,她如释重负地吸了一口空气,她想至少现在仲明不会小气地钻牛角尖、刨根问底。 “上。”仲明稳稳地一个急刹车,摩托精确地停在苏米的脚尖前。 “你真是太帅了,可是不戴头盔也是耍帅的表现吗?”苏米踩上摩托,坐在后面,自然地把手环着仲明的腰间,故意说着趣话。 “车子是抢的,要求别那么高。”仲明冷淡地敷衍着,敏感的苏米听出话里的寒冷。 “抓紧,走了。” “嗯。”苏米不能给仲明什么,只能给个信赖的肯定词。 这个城市走到哪里,都只会剩下仲明和苏米,因为周围的一切都显得那么渺小和安静。苏米把脸贴在仲明的背上,闭着眼睛闻他身上的香味,她在心里说:“仲明我只想让你单纯,所以不能爱你。”这一刻,她后悔了,但下了车,她会醒悟,因为她依然是那个理智占据理性的苏米。 内心——底牌 4 一路上风驰电掣般的速度,让苏米稍感不适,精心打造的发型毁坏到不堪,她也无暇顾及了,她的手只有紧紧地,再紧些,更紧些的抱住仲明的腰,苏米幸福得感到此时仲明是属于她的,她把他牢牢地抓进了自己心里,如果可以,她会一直一直抓住不放,而这毕竟只是如果。 “冷吗?校服呢?” 在后座幸福地快要睡着的苏米,微微睁开惺忪的眸子,迷蒙地答到:“你说什么?”苏米是明知过问,她只是单纯地想再听一遍那好听的声音,像云朵无形地从头顶飘过的声音,柔软、温馨得一塌糊涂。 “为什么不穿外套?”苏米故意不出声,她要的不只是这样,很多时候,苏米会指责自己的自私,一直以来,仲明在她身边给了她很多温暖,虽然都是微小的部分,但她几乎把每一件事都记在心里,在某一个时刻,无意想起,心头会沾满甜蜜,但这层甜蜜很快会被自责的痛苦所取代。她值得拥有那么多吗?她凭什么得到那么多?她为什么不能答应一次?最终,她还是倔强不答应,同样还是可以拥有那么多美好回忆。 脚上穿的那双nike是她在某个周末闲着无聊拖仲明出来买的,她挺喜欢nike的鞋款,但是她那次看上的那个款又有点夸张,红白竖条黑logo,她同时看到男款也有这么一款,颜色变了变,于是苏米发作了,开始凶神恶煞地命令在一边打哈气的仲明也买一双,并指定只能买与她同款的那双。仲明惺忪的眼睛一下子闪亮了,那个白光闪闪的价目牌印着1999元的标志晃得他眼珠子都快掉了,仲明根本不穿名牌,他看不上,他只对破破烂烂的style感兴趣,苏米看出了仲明的不屑和一百个不愿意,她故意拿起那双鞋掂量了下,又放了回去,一脸嫌弃样,和一旁的仲明说仔细看看又不喜欢了,若无其事地勾着仲明的臂弯大摇大摆准备开溜,可就在这个关键时刻,仲明按住了她的手背,说他看上了那双黑白竖条白logo鞋,换成了他命令苏米陪他买双情侣鞋,苏米知道他就是那么个体贴的大男孩,他们买下的不只是一双情侣鞋,而是一份永不落伍的情感。 声音又从头顶飘来,缓缓的好听的:“不冷吗?” 苏米满意地在仲明背后露出洁白的牙齿:“来不及穿了,校服找不到。”她好想说:“我不冷,抱着你怎么会冷。”但是,她没有说出口。 “真受不了你,自己的校服都能找不到。” 仲明开摩托的时候很专注,风把他身上好闻的味道扩散得到处都是,苏米脸变得微醺,香味也可以让人沉醉吗?她一边贪婪地闻,一边无心地答:“到了学校,你把校服借我不就行了。” “大小姐,你难道不知道男女生的校服不同的吗?” “谁会那么仔细地看啊。” “你面对的是全校师生。”仲明就是这样处处维护着苏米,不让她有一丝一毫的差池,让苏米一个人站在台上被全校学生笑话,这无疑是在仲明身体里扎上一根针,不见狂涌的血,但残忍的可怕。 聪明的苏米怎么会不知道仲明话里的保护意思,她一高兴,就忘乎所以,“那你说怎么办。” 这真是语出“惊”人,仲明怎么听都觉得哪里不对,声音不像是隔着他身体穿过耳朵的,而是那么近,听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他几乎要叫出来了,他可以明显的感觉到上方的空气夹杂着另外一种气体,她的唇真的就那么贴在了仲明的耳垂上说的,她的手已经离开了他的腰而是换到了他的肩上,肩上有被压的重量。那么她!仲明像触电似的猛地一回头,就看到苏米低着头对他笑着,整个人站在他身后,“喂!别闹,喂!你想死啊。”而苏米还是站在后座位的钢踏上,把手危险地想从仲明的肩头移开。仲明感觉到了她手的变化,一个急刹车,轮胎在柏油马路上发出刺耳的声响,他脑里瞬间空白。 各怀——心事 1 “苏米,你刚才想干嘛!”吼似的声音。 “你很热吗?”苏米像个装疯卖傻的孩子,为了掩盖罪行答非所问。她从书包里掏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认真地擦着仲明额头上的汗珠,她其实早就知道,那些是冷汗。 愤怒的仲明太阳穴上的青筋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他一把抓住为他擦汗的手,捏着苏米的手腕,时间停格,他用眼神杀死了她几千几万次。 “回答我!”苏米的右手腕被仲明抓得通红,纸巾不经意地从手心掉落,她愣愣地看着仲明涨红的脸庞,他为什么会那么在意她?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说我想死你信吗?”苏米压低自己的声音小心地说。 仲明嘲讽着答:“信,你情愿在我眼前死,也不愿爱我,我搞不懂你。” “仲明,终有一天你会懂。”苏米翻起睫毛认真地看着他。 “够了!各个都是这样,你这样,泰俊这样,谁都这样!谁也不说,我怎么会懂!我不是天才!”仲明看见苏米那样无奈的看他,莫名的火冒了出来。 苏米低着头诺诺的:“我们走吧,要迟到了。”眼眶里已经有泪水反复打转。 “你给我好好在后面坐着,苏米,我要你记住不管以后我爱上了谁,和谁在一起,和谁一起过,我的心总有一块空地是留给你的,你如果死了,残缺的心还能跳吗?” 仲明说完,就把苏米的手放下,苏米的手无力地下落,像个垂死的病人。她背过身,眼泪毫不费力地就掉了下来,她迅速用手背抹去,重新踩上摩托,等着仲明,等着抱着他。 轰隆隆的摩托又一次奔驰在这条柏油公路上。 那双小手又回到了仲明的腰间,他不会掉泪,从他母亲离开的那个夜晚之后,他就把今生今世的泪都从他生命里流尽了,他再也挤不出一滴液体,而他会在被窝里一次次敲打自己的左心房,不会哭泣不代表不会难过。现在,他的心不用敲打也是被揪着的痛。他怎么会知道,在后面抱着她的女孩,已经把今生今世的泪全给了他,她的心绝不会比他完整多少,他死了,她同样也会死。 摩托离学校越来越近,他无意间向左边看去,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他的眼里,那么瘦弱单薄的女孩走在街上总是很不起眼的,但是仲明却能一眼认出,他有种奇怪的想法,好像陆彦子是很早就认识的故友,注定他们在某一个点相遇,不是在校走廊,就是在街拐角。陆彦子穿着校服,背着书包缓缓地向学校走去,仲明突然就踩了刹车,还在背后伤感的苏米迟迟地才反应过来,松开了抱住他的小手。“怎么了?” “哦,没什么,你在这等我会儿。” “啊?” 各怀——心事 2 苏米望着仲明的背影,眼看与她的距离越来越遥远,却不知道该找什么借口靠近。 “借我衣服。”还没等我作出任何回答,他就那样咄咄逼人地靠近我,再靠近我,我的心脏渐渐不能负荷,他的手碰到了我的脖子,我慌乱地后退,可是他并未做解释,他的眼睛还是有点落寞,但更多的是清澈,还是?什么时候我注意过他的眼睛,他的视线虽然看着我的身子,但是我却没有十分害怕,我的信赖源于他的眼睛,我画过那么多双男男女女的眼睛,最清楚他们怀有的不同心事,从他眼里我读到的是一本小说,有很多很多琐事,但继续下去就是一个完整的故事,它的格调是处于黑与白之间,这种在夹缝间找生存的颜色是不会伤害他人的,因为它本来就是个伤。 果然,他只是用手指拉下我的校服拉链,然后轻而柔地帮我取下书包,我说:“我来吧。”我竟然那么自然地脱下外套给他,他客气地说、道了声谢,就走到马路的另一头。 那个女孩好面熟。 “汶川大地震,让人感到无比震惊及痛心……” 一篇洋洋洒洒的五千字文,在苏米流利的演说中淋漓尽致的发挥了它的作用,掌声久久不能停止,苏米就在这样的情形下欣然下台,换上了教导主任,本来早该响起退场的音乐,现在却始终不能响起,因为教导主任怎么也找不到机会说退场语,掌声还在此起彼伏地持续。 “演讲稿是你写的?”仲明饶有兴趣地问到。 “是啊,怎么了?” “对于地震你真是那么有感触?” “你说呢?”苏米并不想直接告诉他。四川地震的那段时间,几乎所有电视台、报纸、宣传媒体全都把精力用在这条新闻上,而她习惯看的娱乐节目也因此变成了各大赈灾义演的晚会,她看到就有种说不出的烦。任何涉及到地震的报导,她一律不看,苏米就是这样一个人,会为了一只流浪狗死在街上的某个墙角而难过半天,甚至会为了一片树叶的凋零掉泪,就是不会为了和她没有关系的人类死亡而伤心,按她的理论是中国人口已经泛滥,死掉一部分也没有什么不好。 只可惜,班主任竟然在这个时候让她写篇关于地震的文章,供她在下周一演讲之用,她真是对此一无所知,于是,只能安下心来在网上搜索每一条感人事迹,她看到了一个孩子的手被夹断在教室门外,她看到一张张黝黑绝望的小脸蛋掉着眼泪,她看到一双双蒙上灰土的手渴望地朝地面上升……看到了那么多地震的组图,人们在求生,人们在呐喊,人们在求助,而苏米却连半点难过的感觉都没有,她想的只是快点跳过那些图,用鼠标快速点击“下一页”希冀着下一页是文字。她要找的是素材来辅助她完成一篇够分量的文,她的文采是有目共睹的,用了一小时的时间去找素材,用了一个半小时就写完了比她预料中长些的五千字感人文章,然后看着电脑上一张张悲伤的脸合着血满足的微笑。 各怀——心事 3 很残忍,无人性。苏米是这么想自己的,仲明呢?如果知道也是这么想的吧,任何人都不会理解,其实,这是最绝望的人才能有的共鸣。仲明没有想过她会那么动情,更不会想到动情背后的绝情,他认识的苏米是个冷淡到让人毛骨悚然的女孩,遇到任何事波澜不惊,见不到她放肆的笑,也看不到她决堤的哭。 台上的苏米在微笑,台下的仲明在拍手,他们都不知原来还有个女孩什么都没有融入。这个人就是我,我没有微笑,没有拍手,在教室里低着头自语:“她应该不是这样的人,难道我错了?彦子,你醒醒吧,谁会像你那么变态,对地震毫无感觉?”彦子没有出操,一个人在教室里听着喇叭里的演说。 台下喃喃自语的彦子和台上激情演说的苏米是一样的,她们的无动于衷,她们的冷酷无情,所以她们会记住彼此的模样,记得很清楚。 相似的两个人总是对立的,像是镜子,像是影子,这是定律,不能改变。 苏米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低着头拉下拉链,利索地脱下校服,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那个女孩……你认识?” “算是吧。” “你还给她吧。”苏米给仲明校服的时候眼神里透露的是失落,这次她希望仲明可以看到。 仲明还是像往常一样一眼就看穿了苏米的心思:“还是你还吧,我和她不是很熟。” “是吗?不熟人家会那么主动借你校服吗?” “我帅嘛。”仲明无奈地说着。 “几班的?”苏米不会让别人为难,更何况是对仲明。 “五班,叫陆彦子……陆页页的姐姐。”苏米闻言,眼里落出的是比刚刚更失落的水分,只是这次她选择转身,不让他所见。 “你没事吧。”小a听到我一阵又一阵的咳嗽声有些被吓着了,不时拍着我的后背。我连忙摆手,说不出话,示意没事。大概是由于前几天连续不断的淋雨,造成了那么悲哀的后果,感冒真是难受,看来下次真的应该准备伞了,今天起床就感到一阵晕瞬,导致迟到,还不能出操。 “唉。”小a一脸的难过,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 趁咳嗽稳定期间,终于有机会说话了:“怎么了?唉声叹气的干嘛?” “真不知道怎么说你好,都病成这样了,还忘记穿外套。”我知道她在生我的气,望着她笑笑说:“要不是忘记穿外套,我又怎么会知道我亲爱的同桌对我的好呢。” “既然知道,有些人还不领情。”该是轮到我叹气的时候了吧,小a一直对我很好,看我咳得连肺都要出来了,就不忍心了,忙脱下她的外套给我,可我真的怎么也接受不了,也许是我还是不习惯被页页以外的人关心着。 我刚想说些好话来讨好她,就被一股气给堵住,又是一场长久的咳嗽声。死撑也不是办法,只得去医务室了,小a起身搀扶着我硬要陪我,弄得我有些不好意思,我婉言拒绝。 苏米进五班的时候格外小心,因为这是五班,连窗帘都拉起的五班,跨入时她真分不清是上课还是下课。 各怀——心事 4 “请问陆彦子在吗?” “你找她有什么事吗?她在医务室。” “她怎么了?”苏米说完,自己都感到惊讶,自己不就是来还个衣服的,干嘛那么担心别人。 “哦,她感冒。” “那你把衣服给她。” “你给她同桌吧,小a!有人找。” 看来这个同学并不想让苏米继续妨碍他做题了。 “你有什么事吗?”小a闻声而来。 “哦,我是来还陆彦子校服的。” “她借你的?” “嗯,我走了。”苏米并不想多留,也没必要再说出自己因为没穿校服而借陆彦子的校服上台演讲的窘事。 仲明有些想不通,为什么自己不敢去还衣服,他到底是在害怕什么?是苏米吗? 苏米有些想不通,为什么自己在听到仲明强调陆页页的时候,会有明显的失落,她到底是在伤感什么? 他们都说服自己不过是一件小事,不必大动干戈地去深究,从另一个侧面来看,实际上都在回避一个问题:他们始终喜欢着对方,他的爱直接,她的爱深沉,后来,他没有勇气去追求,后来,她没有力气去拥有,于是,在一个恰当的时间一起寻求替代品。 我回到座位,看到上面干净的校服,没有说话,等着小a开口:“这是一个女生还你的。” “哦。” 小a对我翻了个白眼:“你不准备解释些什么吗?” 又是可恶的解释,为什么总是需要我解释,让一个不会解释又不想解释的人去理清事情的全过程,是件很为难的事。 “你想知道什么?”我稳了稳自己浮躁的情绪,心平气和地问。 可小a到是有些情绪失控:“校服,她是谁,你为什么借她?还骗我。” “一个朋友而已……一件校服而已。”我觉得她也太大惊小怪了。 “对你来说是仅此而已,对我来说就是愚弄嘲笑。”小a是彻底被我激怒了。 “小a,我想你是了解我的,我没有那意思。”自认为我说得挺诚恳的。 “呵呵。了解?陆彦子有时候我分不清,你是天使,还是魔鬼,连这个都分辨不了,谈什么了解?”我看着小a犀利的眼神,心想现在倒是有个人先嘲笑起我来了。 “就当我是魔鬼吧,天使有些遥远。”我本来想调剂一下气氛,可小a显然没有被我逗乐。 “和你推心置腹就等于和一个石头诉说衷肠。”这句话说得蛮经典的。 我给了她一个抱歉的神情,然后各自做各自的事。小a:不是我无情拒绝你走入我的生活,而是换做任何一个人我都是这样的拒绝,而且会更绝情,因为我是魔鬼,天使留给那些需要更多爱的人去做吧,你和任何人都一样渴望更多的爱,所以不能与我同流合污。唯一能靠近我的,只有那个生来就纯净如同天使的页页,他再怎么与我纠缠不清,我的血也不能稀释他单纯的灵魂,在还没有找到比他更干净的灵魂之前,他就是我的唯一。 这样的唯一,真的没有突破口吗?后来,我才发现,原来还有一种人可以进入我的五脏六腑——比我更污浊的生灵。 各怀——心事 5 以一个受宠人的姿态去对待每个人,这种肮脏的思想已经根深蒂固,为的是不再受伤害,就当是可怜我吧,一个没有父母的孩子,虽然他们对我很好。 我把手遮住窗外直射过来的光芒,虽然我习惯用力地撑开五指,去接应天上掉下来的温暖,但温暖太多就会让我感到晕眩。可能我生来就是个不配享受美好的人。 页页以为他给了我美好,我知道他已经尽力了,只可惜他在牵着我左手的时候,右手是凉的,牵着我右手的时候,左手是凉的。美好这东西,谁也不能以自己的想法去定义。 “今天好像没下雨吧。” 早上问我借衣服的男生,有清澈双眼的男生,有熟悉味道的男生,一时不能从中选一个最终的定位,总之是他,正向着我的方向靠近的他。 “不是下雨天才会一个人站在这里吗?” 没有意外,他已经跟了我很久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忘了,就像我也不记得那个女孩从什么时候开始站在页页班门口。当页页和我相互依靠的时候,他就躲在后面看我们,如果我没有看他,又怎么会知道他看我们?我用余光看他了,上车后,故意装作无意的看他了。下雨天,他也不撑伞,因为没有页页就更加放肆地去看他,他常常嚼口香糖,脸颊一动一动的应该很是可爱的,如果是页页一定用“可爱”这个形容词,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对应的就是漠然,让我想到我难过的时候喜欢狂吃东西的样子,大把大把抓着什么食物就往嘴里塞,然后嚼着,两边的脸颊不断鼓起运动着,表情却是漠然的,到最后会吃到眼泪,连哭都是漠然的。他和那个牵我手的人太不一样了,所以我才会记得现在在我身边的他。 随着一阵风袭来,又是一阵不知何时能停止的咳嗽。我尽量克制着自己,是出于什么原因,我也不知道,伴随着咳嗽声,我听到“谢谢你借衣服给我。”我还是摆手,挤不出话。我扭头看他时,他正在急忙从口袋里摸出一条绿箭,慌忙剥去外包装,丢进口中,这动作又让我觉得像是一个有心脏病的病人,在路上突然发作之后产生的一系列自救动作。 车来了,我朝着公车停的方位走去,意外的是他也做着同样的事,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他只会目送我上车,然后在车窗外看着我。我们肩并肩同时踩上车阶,他说:“你乘错了吧。”我礼貌地笑了笑,继续上车,坐了前排的三人横座,他顺势在我旁边的空位上坐下。 没有下雨的天空阳光找着出口要向大地奔去,页页知道在晴好的天气我也会突然不见,回家对他解释只是想一个人出去走走,他也不过问,后来我连那句出去走走也省了,有时候,我会想有一天他如果详细问起,我该如何描述我去的那个地方。 公车好像开得比往常要慢些,在颠簸的路上是最容易睡着的,我从书包里掏出了mp3,把音量调到最小,重播着“way back into love”。小a说把音量调成我这种程度就等于没听,再劲爆的歌曲都会变成催眠曲。我说音乐安静了才好听,太剧烈的话就会忘了旋律,她摇摇头说不明白。他已经在我身边合上了眼睛,公车摇摇晃晃的,他的头慢慢地慢慢地靠近了我的肩,然后终于落到了我的肩头,我想他睡着了。并不想叫醒他,突然好想什么都不去想,就这样一直坐下去。 很久以后我才懂得这种感觉叫做“安心”,是不是只有情侣之间才会有这种感觉,我到最后都没有找到答案,可能我认定了另外一个人才是我的另一半,所以我一心一意感受他的感受,忽略了除他以外的所有感觉。 空空——如也 1 ——孤儿也会被人牵挂——被那些孤独的孩子所牵挂。 看着外面熟悉的景象,一场又一场的变换,小a问我坐公车时,是喜欢看人群,还是车辆?我回答都不是,喜欢看沿途的绿化带。人群太陌生,车辆太拥挤,没有闲暇的时间让自己停止,绿化无处不在,公车驶到哪里都能看到,它们可以安静地在前方等你,不锋芒,没有时间的概念。 下一站要到了,我看到了那棵树。可是,却不想离开身边的他,喜欢这样的感觉,被一个人信赖、紧靠的感觉,什么时候我也可以那样做,和页页可以那样做吗?好久没有那样了。我用手托了托仲明的头,准备起身了,仲明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我才发现原来他紧闭的睫毛也是那么好看,长得可以让雪积在上面,等雪融化了,就有水挂在上面,张开就有雪水抖落。车厢内报站的声音响起,我局促不安地站起,我们那样对望了多久?快下车的时候,他也起身,我们一同下了车。 脚步有些混乱,心跳也随着步行的速度变得不安起来,因为仲明还在我的身边,我故意加快了步伐,按着那条熟悉的道路走着,不管怎么样,我都要走到那里,我想念那里了,想念那里最真实的笑声,想念那里最淳朴的拥抱,想念那里最好听的声音,想念那里每一个孩子。 “彦子姐姐,彦子姐姐……”孩子们的叫唤声,让我格外欣慰,看着他们希冀的眼神,我想到了由于仲明的突然出现,忘了买糖果,我像个做错事情的孩子低着头,嘟着嘴,小声地说:“对不起,姐姐忘记带糖果果了。”在他们面前我显得很可爱,不是刻意用那么幼稚的语调说着卡哇伊的话的,而是处于这样的环境里不自觉的流露出来的情感。看着他们一张张沮丧的小脸,我忍不住掐了几下,还是很可爱地说:“下次,姐姐带很多很多礼物给你们,保证每个人都有啦。”孩子的脸像五月的天气,说变就变。闭着眼睛听听他们的笑声,就知道各个都不生气了。他们眨巴着眼睛,围绕在我周围,让我感到无比的幸福,幸福不过只是这么简单的场景,免去了世俗的金钱营造的物质幸福,我要的幸福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不会离我太远。 和孩子们在一起,我才找到了希望。他们天真的表情,能够穿透我冰冷的外壳,我想,他们不会知道我走出这所孤儿院后,是怎样的一副冷淡无情的面容,可能会把他们吓哭。 “彦子,你又来看孩子了啊。” “是啊,院长。” “我一直想问你,是什么让你能这么坚持来看他们?”仁慈的院长,我该从那里说起。 院长看我不吭声,马上给了我一个抱歉的表情:“哦,我想我还是不该问的。” “不要紧的,是不知道从何说起。院长,我爱他们,我想他们是我唯一正常爱过的人,我一直没有对你说过,其实,我也是孤儿,只是很幸运被一对善良的夫妇领养,我痛恨自己不能放下悲伤来好好地爱他们。这些孩子无疑让我联想到在孤儿院期间的我,一样的笑着,开怀的笑,纯真的笑,但是那些知道自己原本有父母的孩子,虽然笑着,但笑容的背后总是有阴翳的,而那些不知道世上还有父母这两字的孩子,现在是笑着,但走出这里,就是大片大片的悲伤。他们或许会像我一样的幸运,被好心的人家收养,但心中总是有一根刺,这根刺扎在心里会隐隐作痛,拔掉是很难的,所以即便新的家庭给予他们多少爱,他们都不能全心全意地去回报,并不是他们不想爱,而是他们不知道怎么才能止住河流般的血来爱。在他们还不用急着去适应另一个环境,不用承担另一种想爱而不能爱的痛苦时,就该让他们有美好的事物来填补以后的缺口,我的到来,能让现在的他们有回忆,有期待,那不是很好吗。如果,我突然消失,不来看他们,我觉得对他们,对我自己,都是件很残忍的事。” 院长一把抱住我,眼里有东西在闪动,好像以前那个院长。“嗯,我明白了,但是我始终相信时间会冲淡一切的。” “是啊。”时间可以冲淡一切,但在心里默默地又补上了句“除了悲伤。” 空空——如也 2 临走前,身边簇拥的孩子们不舍地纷纷拉着我的裤腿,让我不得动弹,我无奈地装作很生气的样子说如果再不放姐姐走,下次就不能得到礼物了,这才一个个地松手。 不经意间我的余角划过一个远远的一声不吭,躲在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里的小孩,依靠在一颗挺拔的大树树干上,我绕过周围的孩子,慢慢地走近他。当我走到他跟前时,他下意识地躲到了树背后,我在他面前蹲下,他突兀地抚摸我的脸,我抓着他的手腕,认真地询问,他说他总是一个人,没人喜欢他,他每天都会期盼我的到来,他觉得我喜欢他,只是因为我分给过他一粒糖果,他忙从裤袋里拿出那颗水果味的,有好看彩纸包装的小小糖果,我看到那包装纸和糖果已经粘合在一起,猛地心里酸疼,他说他不舍得吃。我问就只有一颗吗?在我印象中几乎每次来这儿,都会带很多糖来分,他说是的,就只有一颗,因为他不会冲在最前面挤开别的孩子,这颗糖是我走到他面前放在他伸出的掌心上的,他会紧紧攥在手里,在一个人难过的时候。 从他身上我看到了曾经的我,那段短暂的孤儿院生活,不会和人接触,只知道心里难过,都不知道什么叫做哭泣。常常看到别的孩子扑通摔一跤,就哇哇直哭,声音听起来那么得撕心裂肺,我也想那样哭,可是就是学不会,心里难过了最多流几行眼泪,都不出声。总是一个人躲在无人经过的地方细数属于自己的悲伤,有好心的哥哥姐姐来看我们,也不会跑上前迎接,虽然心里是开心的,等他们要走了,也不会跑上前挽留,虽然心里是难过的,不会和别人争什么,虽然很想吃那颗糖,很想要那份礼物,因着已经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去索要。那时候,我就知道我是个碌碌无为的人。 “姐姐,能不走吗?”我看着那孩子的眼睛,比我那时还要无望,我不想了解他为什么会这样,只想改变最后的结局:当时间一秒一分的流失,就妄想要改变那些绝望,把爱输入进都会全部吐出,他们会说这是贱的表现,我们瘫倒在地上,说我们无能为力。 我拿出书包里的mp3,把耳机轻柔地塞在他的耳里,调了调声音,我耐心地教他怎么使用,然后把声音调响,相信他会知道我是他的天使,不,应该说他是我的天使。 他摘下两边的耳机说:“我不要,我想你留下。” 我微微笑了:“你叫什么?” 他摇摇头说:“不知道。” 我说:“记得我的名字吗?” “……他们都叫你彦子姐姐。” 我摸了摸他的头,把他拉得离自己更近:“嗯,你要记得彦子,以后会给你取名当你的妈妈。” “妈……妈?”他断断续续地说。 我点点头:“是的,妈妈。下次彦子姐姐来,你可以冲在最前面,努力地挤开他们,然后笑着叫着妈妈向我跑来,索取拥抱。” 空空——如也 3 他不说话地低着头,我捏着他的小脸左右摇晃补充到:“妈妈会带你走的,真的,你要等妈妈。”说完,我才意识到难道真的要让一个孤儿充满希冀地等待吗?这一刻,我可以那么决然地作出自己的抉择,可以后的事我能保证得了吗?我还能履行我的誓言吗?倘若这个孩子在不久后就有人收养,可以让他拒绝吗?“你会等我吗?” 他冲我不断地点头:“嗯,彦子姐姐就是妈妈,妈妈会来接我的。” 我欣慰地用颤抖的手帮他戴上耳机,里面仍旧是《way back into love》。此时我还是要走的,我转身,他惊恐地拉住我的手,我等着他的离别语。 沙沙的树叶随着风不断摇摆,等了很久孩子也没有开口。 “下次姐姐再来看你,姐姐要走了。” “姐姐……可以现在就帮我取名吗?……怕以后找不到你。”他战战兢兢地说。 我望了望湛蓝的天空,看着这个可怜的又充满期望的孩子。说:“离空。” “离空,我叫离空。” “嗯,离空,离开的离,天空的空。” 他灿烂地笑了,像夕阳挥洒大地,而我却看到了整片忧伤。十岁的他有了名字,妈妈取的。 我离开了,始终是要走的,只是我不知道此时有一双眼睛目送着我,我庆幸自己一无所知,因为背后有双眼可能会让我感到凄凉,假使是别人或许会温暖,毕竟他没有恶意,只不过,在没有分清是非善恶之前,我总觉得那是道惨厉的目光,打在我背后凉飕飕。当一个人有了戒备,那就难以让她放下高高在上的位置,屈尊下来,这并不是桀骜,桀骜的时代是属于青葱的少男少女们,而这样的青葱对于彦子来说还未触碰到一角,就已经离她远去,这就是她为何永远不信得到和失去的比例是相等的原因。她踏过的每一道路,都是被血染过的,为了覆盖曾经的泪迹,在彦子的心里血总是比泪神圣,彦子并没有愤世嫉俗,更不会怨天尤人,只是会说地球是圆的,所以不会有公平之地。 “仲明啊,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找阿姨啊?” 院长说完,都没想等答案,就一把将仲明搂入怀里,捧着仲明的脸左一个看,右一个看,笑得嘴都合不拢,眼睛都找不着了,仲明倒是一点都不尴尬、拘泥,他也很大方的,让眼前这位活像见到失散多年儿子的中年妇女一个劲地“蹂躏”。阿姨喜欢的模样真像是捧着一块上乘的玉,越看越喜欢,越看越不能释手。 “真是个帅小伙,哈哈,真是越来越好看了。”阿姨爽朗的笑着。“阿姨,看你说的,好像我们很久没见面了一样。”仲明也乐呵呵地说着。 李院长和仲明的父母是世交,两家人家常常提篮送果互相拜访,特别是和仲明的母亲比亲姐妹还要好,好友的突然逝世,其实李阿姨也十分心痛,她还坚持在那段特殊的时期去仲明家里开导并安慰他,这样如同母爱的关怀无疑是仲明的救命稻草,可是,李阿姨能让仲明表面的伤口在她抚摸后消退,就是不能把仲明心里的伤口缝合,她看的出这孩子表面在笑时,心里在哭,笑得越灿烂,哭得越伤心。 “呵呵,是啊,好像也没多久哦,那今天来找阿姨有什么事?” “怎么了,李阿姨,怎么听起来不太欢迎啊,我来你不开心啊,一定要有事才能找你吗?”仲明故意调皮地说。 李阿姨刚想说话,仲明抽出身,转身之时正好看到离他们一米左右站驻的一个八九岁的孩子。仲明笑得更加欢畅,他猜想孩子一定站在那儿很久了,一直想和院长说话,可自己却在这个时候出现,仲明身体前倾,弯下腰,挥挥手,示意他过来,任何孩子看到好看又和蔼的帅哥哥都不会畏惧。孩子蹬蹬地跑过来,在擦过仲明身体的时候,仲明下意识地摸了摸小孩的头,他喜欢孩子,不知何因,喜欢真的是不需要理由的,但不是所有人都适用。 空空——如也 4 “什么事啊?” 仲明有意地避了避,可后面的对话,实在不能回避了。 “我有名字了。”孩子笑着说,不知道什么原因,仲明觉得这笑有很多涵义,不单是高兴,比高兴更愉悦,更深入,是什么却说不出。 院长饶有兴趣地说:“是什么啊,院长好想知道哦,来,过来点,告诉院长怎么会突然想到的?”院长脸上洋溢地满足的笑容,她欣喜这孩子终于想通为自己取名,而不是继续拒绝,等待着将来或许是不会出现的父母给他取名字。 “不是我取的。” 貌似重点由始至终都不是名字,从这个孩子言语上可以猜出他就是想突出为他取名的这个人,这个人比名字重要。 “那是谁?”院长不解地问。 孩子犹豫了一下,然后缓缓的,又夹杂着胆怯地说:“妈妈。” 见院长不语,孩子又补充了句:“是彦子姐姐,她说她会带我走,她是我妈妈。”孩子很有条理地说着,语气中有兴奋,有幸福。 本来仲明是想让李阿姨开口的,但是看来阿姨还在思考,并不急于询问,仲明焦急的心都快要提到嗓子眼了,终究是忍不住开了口。 “怎么会是彦子,你妈妈怎么会是她呢?”仲明有意把声音放地小声点,尽量不让自己吓到孩子,可是双手却不听使唤地死死抓住孩子的肩膀,拼命地摇晃着,孩子只是一味地看着他,什么话也说不出。刚还在一旁深思的院长被突如其来的场景震住了,她从未看见过仲明这孩子由于过分激动扭曲的面容,这样的仲明连院长都被吓到了,别说孩子了,这个孩子不会哭泣,所以院长才分外得注意他的表情,她看得出孩子的喜怒哀乐,此时,孩子害怕的程度绝对已经超过了她的想象。仲明没有听到孩子的回答,还在不停的摇晃着他整个身体,起初还有点理智,现在已经毫无理智了,他才不管孩子会不会受惊吓,他满脑子里全是陆彦子那张稚嫩的脸。 院长连忙上前,从仲明手里夺过孩子,然后对仲明说她会问清楚,回来告诉他,就这样李阿姨拖着孩子离开了,他一个人慢慢冷静下来,发现自己未免也太激动了点。 良久,院长带着孩子来了,孩子躲在院长的背后,就是不肯出来看一眼仲明。仲明像他投向了抱歉的眼神,慢慢地走向他,深怕吓着他,可孩子还是害怕地逃开了。仲明低下头,不太开心地走向李阿姨,阿姨拉着仲明在孤儿院的中央花园里找了个双人座椅坐下,娓娓道来。 仲明目瞪口呆地听着,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可这是事实,事实就是彦子真的要收养这个孩子,而且还为他取了名,院长掏出衣袋里的一款亮灰色外壳呈方形的mp3,说这是彦子给孩子的,她说那么小的孩子不能收那么贵重的礼物,嘱托他送回去。院长认定了仲明认识彦子,且关系不一般。仲明接过,点了点头,好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忙问:“她给孩子取了个什么名?” “离空,离开的离,天空的空。”离开天空还剩下什么?没有天空的地方恐怕只有地狱了。 静待——花开 1 此刻的仲明神情恍惚,眼神空洞,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游走,他无法想象一个和自己同龄的女孩会在顷刻间决定要个孩子,这比自然怀孕更不可思议。他始终觉得陆彦子是一张无论如何也染不黑的白布,应该安于现状,应该平淡如水的过一生,应该静待花开地品尝自己的芳香。那种平庸的,不受红尘控制的安静气质就是仲明所想的陆彦子,从第一眼起,他就那样定义这个女孩。 而事实上,这个女孩带给他的震撼竟然比苏米更加深入人心,毫无预兆般地突地崛起,浮现在他眼前,她以她果断的抉择抚慰了一个孩子的心,可她之后的人生将面临怎样的窘迫,她作出的决定或许只用了一秒,而决定背后的时间却可能花上一辈子,这个孩子与她相识只不过一天,他不懂这是怎么回事,就像现在他不懂他耳朵里为什么总重复着一首歌,翻来覆去像一个咒语一直在耳边回荡。mp3里只有这首歌,他没有听过,他喜欢尝试新的事物,所以并不抵触,同样陆彦子对他来说也是新的事物。怪异的女孩,从来都是他要接近的对象,曾经苏米也是。 可是,他和苏米认识时是同学,而且那种特有的率真所散发出来的魔力是每一个男孩都无法抗拒的,所以他才会靠近,而他和陆彦子该用什么关系来说明呢?自己又凭什么去靠近。他对李阿姨说彦子是他朋友,李阿姨的表情分明是一百个不相信,脸上写着不可能那么简单,这让仲明哭笑不得,连朋友的算不上的两个人关系可能更深一层吗?简直是笑话。他嘲笑自己的愚昧,细想他和陆彦子的相逢场面,只不过寥寥数面,一次偶然的等候,一次无意地借衣,几次故意的眼神碰撞,还有什么?碰到她的颈脖是唯一接触的一次。可越是这样的简单,仲明越是想探索,人都是这样,有点可笑,猎奇心会把理智吞噬到消失,而得到了满足后,理智又重新回来,对于曾经引发好奇的事物变得索然无味。对苏米的感觉是这样的吗?他不禁思考自己的疲惫,是源于追不到喜欢的,还是破解了喜欢的,然后找了个好时机,比如现在,全身而退。仲明有些自责,但反过来想,既然得不到的,就该放弃,难道用一生的时间去等吗?显然这才是不理智的,而且他并没有失去什么,苏米依然对他很重要,他想他和苏米的关系才是超越了朋友,逾越了情人,没什么可遗憾的,也没必要再去追求这所谓的爱情,明知道苏米不是一个视爱情如生命全部的人,那又何必让自己陷进去。 他要找个懂得如何相爱的人好好的恋爱一场,哪怕是瞬间烟火,也要开得绚烂,让全世界都惊叹,烟灭后,全世界都为之惋惜,而自己爱过,但像个局外人。惋惜过一声,就忘记。 这是愚弄感情吗?谁不是在愚弄感情,好与坏的区别在于,一个是愚弄自己,一个是愚弄他人,一样都是愚弄。 静待——花开 2 阳光倾泻,霸道地穿过窗,占据教室里能笼罩的地方,不过午后的光总比早晨的光来得柔和些,仲明还是习惯性的在桌面上找到块黑暗的角落涂鸦,“又在画什么呀,让我看看。”同桌位把头探过来,装作很好奇的模样。“好了,别看了,小心扭伤脖子,试卷不在我这,早在你埋头苦干的时候,传给了不俊。”同桌刘大突然脸一拉,用双像刀子的眼盯着仲明,仲明躲避着他的眼神,但还是感到旁边冷冷的一阵寒气朝他袭来,在他微微发颤时忽然想到,下节课是数学课,可恶的数学,貌似好像可能也要考试。这是什么生活啊,如果现在有武装起义,他一定带头腾地一下站上校长的办公桌插着腰举着旗子,高声喊道:“废除应试教育!废除高考制度!废除一切以考试为名,逼迫学生购买废物书籍的规定!废除废除废除!”他幻想着,托着腮帮子笑得比花儿还灿烂。 “你傻笑个什么劲啊!我考个不及格你很开心啊。”刘大恶狠狠地说到,要不是在上课,仲明一定是一脸的唾沫,还好还好,幸好幸好,现在是上课,他控制住了情绪,没有放肆地唾沫横飞。 仲明咯咯地坏笑道:“哥们,你放心,你又不是不知道不俊那小子天性胆小,连作弊都作不来,肯定很快就传过来了,到时候就给你,不急不急。”刘大一副这还差不多的样子,让仲明稍稍缓了口气,当然,答案不是白抄的,分数不是白给的,下节课就有所回报了。 “吵什么吵,现在是考试!如果再让我听到有人交头接耳,一律零分处理,都给我安静了!”那个中年女人又老套地重复着每次考试都会说的废话,零分?一得知高考的分数,谁会管你平时有一百个零分,还是没有一个零分。当然,他也并不讨厌这个妇女,毕竟她从来不会给他脸色看,无论大考,小考,仲明在英语方面总能拿到个年级一、二的。 仲明凭借自己超强的英语分数,足以换来无数个让人满意的数学成绩,各有各的强项是不错的同桌人选,称兄道弟也就见怪不怪了,虽然并没什么交情。说也奇怪到小他就英语超好,别的科目就实在不敢恭维。别人问他:“考的怎么样?”他笑呵呵地说:“还好还好,全班第三。”“嗯,有你的,总能保持倒数第三的良好状态,从不会升一名,也不会跌一名,你让倒数一、二的怎么办呢。”仲明就会出口一句:“低调,做人要低调嘛。”仲明的成绩不是很差,只是在这所学校里就只能争争垫底的位置啦。 他苦笑着,摇摇头,继续自己的涂鸦,这次刘大兄可算是猜错了,在桌面上的并非是往常创作的抽象画了,而是赫然排的齐齐的多行英文。仲明写完最后一个单词,笑了,他完整地默下了整首歌词。 静待——花开 3 i have been living with a shadow overhead 我的生活一直被阴影笼罩 i have been sleep+ing with a cloud above my bed 我的床头一直有阴云缠绕 i have been lonely for so long 我的孤独就一直无处可逃 trapped in the past, i just can not seem to move on 我的过去一直把我侵扰 i have been hiding all my hopes and dreams away 我把梦想小心翼翼地藏好 just in case i ever need them again someday 唯愿终有一日能重修旧好 i have been setting aside time 我虽然已将时间随意抛掉 to clear a little space in the corners of my mind 却将希望珍藏在心灵一角 all i want to do is find a way back into love 重返爱情是我心灵的需要 i can not make it through without a way back into love 没有爱情我只好重重跌倒 i have been watching but the stars refuse to shine 我仰望天空不见星辰闪耀 i have been searching but i just do not see the signs 摸索出路却寻找不到路标 i know that it is out there 路在何方我其实完全知晓 there is got to be something for my soul somewhere 心灵之路怎么会千里迢迢 i have been looking for someone to shed some light 给我光明的人我一直寻找 not just somebody just to get me throught the night 漫漫长夜之后却路途遥遥 i could use some direction 我需要你给我的心灵指导 and i am open to your suggestions 我愿由你做我的人生向导 all i want to do is find a way back into love 重返爱情是我心灵的需要 i can not make it through without a way back into love 没有爱情我只好重重跌倒 and if i open my heart again 若我再次敞开心扉 i guess i am hop+ing you will be there for me in the end 我期望你终究会为我守候 there are moments when i do not know if it is real 有时我怀疑人生如梦 or if anybody feels the way i feel 不清楚是否有人感同身受 i need insp+iration 我需要爱的感应 not just another negotiation 而不仅是爱的来回 all i want to do is find a way back into love 重返爱情是我心灵的需要 i can not make it through without a way back into love 没有爱情我只好重重跌倒 and if i open my heart to you 若我再次敞开心扉 i am hop+ing you will show me what to do 我期望你予我指引 and if you help me to start again 若你与我重新来过 you know thati will be there for you in the end 你就会知道我终究在为你守候 苗荷拿来刚切好的新鲜水果,轻轻地推门而入,看到仲明认真地注视着电脑,摘抄着网页上的英文,会心地一笑,仲明侧过脸也冲她微微一笑,然后继续核对着自己写的歌词与翻译。他满意地看着自己默写的准确歌词和无多大出入的翻译点了点头,可当听到房门关上的声音,突兀有点愧疚,苗阿姨肯定以为自己在学习,但他还是拿出mp3和耳机塞进两耳,学着歌词与曲调。关上台灯,躺在床上想着怎么才能在合适的时间唱给陆彦子听。想着想着,眼睛不听使唤地合上了。 预谋——意外 (1) ——一场另类舞剧,结束那个不再是我的女孩。 “笑笑,你真漂亮。”听到房门咯吱推开的声音,坐在沙发上抽烟的仲华立马前倾,把手中的烟掐灭在暗色烟灰缸中。站起回头的那刻,他由衷地对眼前这位女士赞叹道。每次都是那样的夺人眼球,让人惊艳,不论这个女人和他在一起后磨去了多少菱角,多少魅力,变得多么的平凡,在他心里她始终是那么地完美、不俗,水晶一样的晶莹剔透,琉璃一般的神秘艳丽,哪怕是刚刚生完孩子还是那么矜持高贵。相比之下,在她身边的男人就逊色不少,他只能在黑暗里让烟来麻痹自己,这种烟雾缠绕的感觉,是没有人能懂的,他们的逻辑永远是:娶到这样迷人贤惠的老婆,还为他生了儿子,还有什么好愁的。而偏偏仲华生来就没被人灌输同样的逻辑,他不能承受别的男人对自己的老婆指指点点,所谓的指指点点,无非是和自己现在一样的不由赞美而已。 他不得不赞叹若笑的神奇,刚生完孩子两个月身材是一点没变。“又贫!只知道贫嘴。”中式斜排扣旗袍,纯白底衬,深紫碎花,黑色襟边,玫红流苏披肩,衬托着洁白无暇的肌肤,衣领展开的弧度,如同荷叶般托起粉嫩的脸蛋,精致的五官,盘起的长发,有几缕发丝不经意地下落,置于肩头,没有那么的呆板,看似凌乱却无意间平添了几分俏皮,凹凸有致的身材,在旗袍下展露无遗。还有一双亮银色环带高跟鞋,把她的脚趾与脚背都提亮了光滑透明的色泽。 仲华从头到尾没有放过一个细节地大量着,他的老婆,真是太美了。有时,她的美可以让他像个孩子一样的傻笑,因为只有他在欣赏,而有时,她的美也可以让他像个孩子一样的哭泣,因为别人也在欣赏。当然,他在哭泣时不是在阳光之下。 “笑什么笑啊,明明看到又要和你一起疯了。”孩子的姓名寓意着他能远离那些阴暗的地方。 “一起笑不是蛮好嘛,我们那是一起夸你漂亮呢,我想明明了,我们什么时候把他接回来啊?”仲明搂着若笑的腰坏坏地笑。 尹若笑娇慎道:“不是说好了嘛,等我的学术论文写好,我就请一年假在家带宝宝,现在宝宝给我爸妈带你又什么不放心的。” “总归自己带比较好,真不知道你们医院是怎么搞的,明知道你刚生完宝宝就应该让你好好休息,还写什么论文。” 又在老问题上发牢骚,尹若笑有些不耐烦:“你以为是小孩子写日记随便玩玩的啊,这可是要发表在国外专业刊物上的论文,我的论文能被选中就很荣幸了,算了算了,不和你说这些了,看看现在几点了啊。” 仲华才反映过来,自己穿得那么绅士,老婆穿得那么隆重,是为了什么。出门后,急急忙忙招手拦下一辆的士。 预谋——意外 (2) “先生,小姐,去哪?” “上海体育馆。”(上海大舞台的前生) 出租车行驶得很平缓,一路上颇为顺畅,仲华握着妻子的手很快到达了目的地,绚烂尼采的射光把坚硬的钢筋外观照映得柔和温暖,人们在椭圆球体的巨蛋造型之下变得微不足道,就像一只只小鸡寻找孵化的蛋壳慢慢地走入这个神秘的世界。 身旁的妻子在灯光的照射下,更加妩媚动人,此刻的仲华却忽略了这些早就拥有的事物,目不转睛地朝着上方的巨幅海报出了神。 “老公,发什么呆啊,排队入场了!” “哦。” 仲华一副欣赏的神情久久停搁在那幅巨型海报上不愿移开,妻子注意到了,她嘟着嘴,板着脸,生气咳了两声:“咳咳,她就那么好看?”仲华脸一下子就红了,心怦怦乱跳:“哪有哪有,她怎么能和你比呢,你可是独一无二、万里挑一的。”仲华没有说假话,但是海报上的女人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很容易吸引男人,尤其是他。 “呵呵。”尹若笑的脸瞬即转为桃花盛开的模样,对着老公的脸颊就是一个热吻,也不怕来来往往的人群笑话。仲华的脸更加通红,像个涂了胭脂的小丑,尹若笑挽着老公的臂膀快步走在那一排人群后面,轮到他们检票时,里面的舞台灯光已经开始闪烁,发出耀眼的光芒。 仲明还是情不自禁地抬头仰视那只天鹅,一件普通的芭蕾舞裙,就夺取了他本该停驻在妻子身上的眼眸,蓝中透紫,在灯光的照耀下美得像一潭深夜里的湖水,这条舞群将原本在仲明脑里的白天鹅形象部分摧毁,彻底根除白天鹅形象的则是穿着这件纱裙的人。此件纱裙上面没有闪亮的宝石水晶,甚至没有点缀物,如果说有什么东西能显出这件舞裙的高贵,或许只有那张干净的脸,不突兀,不分明,不精致,但好看,可能是拍摄海报的射灯打的角度原因,亦或是自然形成,总之仲明被这张惨白的脸所震撼,他无法想象那样毫无血色的脸孔可以如此好看的被摆在那里,孤傲地扬起她细长的脖子,好像下一刻就会飞上湛蓝的天空。 还有那缕缕的青丝,垂于两肩,没有刻意的梳理,一切都那么自然,那种凌乱不再是身边妻子所散发的俏皮,而是颓废的一种咆哮。连那两扇心灵之窗都被她的发丝所遮挡,只透露出一点一滴的光亮,一滴?一滴光亮?很显然仲明把它看作了液体。一位优秀的芭蕾舞者,所呈现的美难道不是身着一席白色纱裙,一头髻式发型,配有一张粉嫩红扑的脸蛋吗?原来美并不是规律,突破规律之外的另类美才可称之完美。“老公老公,开场了。”尹若笑看着五颜六色的灯光迫不及待地想进场,除了在工作的时候她绝对不苟言笑,其余时间她简直就是个孩子,孩子眼里的世界在没有被人蒙上之前总是五彩缤纷的,根本不会料想到被莫名蒙上以后再卸下是种什么滋味——这层阴影会时常突兀出现,慌乱无措,始料未及。 预谋——意外 (3) 古典音乐开始从四面八方的扩音喇叭中轰然响起,我有一种错觉,感觉音符像一个个被困在监狱里的囚犯似的准备挤爆音箱。虽然很欢快,但由于太过突然,让人难以欣赏它的美。 仲明实在不能理解,世界经典芭蕾舞剧到底是用什么来衡量的,是剧情,是音乐,还是编舞?那么生涩难懂的舞剧,或许只适合于自己那高贵优雅的妻子。他撑着脑袋,目光游离地看着台上的搞笑打扮的男人与一群人宴饮歌舞,他不解地询问身旁看得津津有味的笑笑这幕是什么意思,尹若笑先是瞅了瞅老公,说了句:“《天鹅湖》可是你选的。”仲明,识相地闷头不语,若笑也不是那么小气的女人,毕竟自己的丈夫是什么样的人,她是再了解不过的了,能记住今天的日子,并且为了迎合自己,而特意安排了这场芭蕾舞剧,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意识到这点后她忽然很有耐心地说到:“这是为了庆祝王子齐格弗里德成年的舞会,那个雍容华贵的妇女是他的母后……”仲明下意识地挺起身板坐直,无意识理会笑笑后面的话了。因为他看到了那个引起台下一阵骚动的主角,这是公演,白天鹅竟然还是一头散发,暗淡的蓝舞裙,但是,想必这些并不是台下观众议论的话题,她一上场,华美的跳跃到舞台中央,就亮出了原地空转,而且是连转数圈左脚才着地一次,观众在下面激动地数着圈数,笑笑也在身边两眼发直地盯着,连快要昏睡过去的仲明,现在也精神焕发,眼睛直勾勾够地穿向舞台,一眨不眨。 而没有几个人看到舞台上的其他演员,都在干什么,仲明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分明不愿见证这样的惊艳,有的低着头,有的把视线转向另一边,有的局促不安地蹂躏着闪的发亮的服装,在万众一心的齐声下,天鹅稳稳地落到了王子的怀抱,数字停留在二十八,掌声雷动,青丝旋转时也是那么的炫目,更衬托出她筋脉突出的细长颈脖。仲明虽然也被这个亮相舞姿所折服,忘乎所以,但是最后使他动容,甚至差点魂飞魄散的是她犀利的眼神,当她落于王子胸膛时,这剧院里的所有人都在拼命鼓掌,祝福着他们,除了一个人——仲华。因为,只有他才看到她的眼神里没有幸福,没有温柔,没有憧憬,而是像把血淋淋的刀尖刺穿王子的一对柔情眼睛。 深红色的序幕冉冉升起,准备上演第二幕剧景。妻子激动不已:“太美了,太棒了,简直难以置信,老公,你知道吗,这是我看过的最不可思议的开场!”仲明却迸出一个奇怪的念头,他在怀疑第一幕原本的收场是被这个不要命的主演肆意更改的。 “你,你,你有毛病吧!”编导老师几乎是要扯开嗓子叫了。 只见那个倔强的女子,拽着拳头,就要出口顶撞了,被身后的男伴一把拉到身后,对怒气汹汹的编导低声下气地道歉:“她也不是故意的,只是想更好的表现这个舞蹈,实在对不……” 话音未落,女子就脱口而出:“我哪里有错!你没看到外面的观众还在鼓掌吗?难道要一生一世照着剧本活吗?” 预谋——意外 (4) “小荷,你别说了,别说了。”所有人都阻止着这个刚烈的可怜姑娘,苗荷这样做是为了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除了蒙在鼓里的编导和毫不知情的陆海杰。其实第一幕,苗荷只要走步,跳跃,亮个相就可以下场了,王子也只要在她快下场前,做个射箭的动作第一幕就算结束了。但是凭空多出那么多动作,包括一般不在最后一幕是不会展现的原地十六空转,而第一幕就意外出现,而且还是变本加厉地二十八空转。最后的一抱,更让本该在第二曲目升华的爱情,变得不知如何演绎了。编导恼羞成怒,但又不能责怪陆海杰,要不是那一抱,估计苗荷还会继续转下去,那样音乐肯定会停止,还好艺术总监选了一段音乐是贯穿第一幕和拉上序幕安抚观众等待间隙的,时间颇长。而现在音乐早就停止了,艺术总监也只光顾着让这位火爆脾气的编导消气,而忘记了重放音乐给台下的观众了,他们听到的只有还在持续的,源源不断的掌声。 “后面的三幕照常,临时改也来不及了,苗荷!你给我悠着点,别以为这剧一定能让你红!如果再一意孤行,个人发挥,下一场就换别人上!”化妆师忙拉开气得发抖的苗荷,把她拉到化妆间里上妆,一方面想让她休息下,另一方面她不想再听那个自以为是的编导像吵狗一样的声音。 一群白天鹅披着月光,漂游在静蓝的湖水中,而这幕的苗荷已经换上了比前面一套颜色略深的纱裙,拥居在那群天鹅之中,显得鹤立鸡群,台下的观众很快认出了拥有一头黝黑发丝的主角,报以热烈的掌声表露着深深的赞美之情。王子齐格弗里德追了上来,张望于这群美丽的天鹅中,目光很快落定在奥杰塔公主的身上,其他的天鹅纷纷退去,又留下了奥杰塔和齐格弗里德,他们在月光的指引下,在观众的注视下,相拥得异常热切,而就在缠绵之时,音乐变换为极度紧迫的节奏,让观众的心也不由自主地跟着揪了起来,随着恶魔罗德巴尔特的出现更是紧张。 恶魔狠狠地拖住公主的手,让他们被迫分离,眼看第二幕将要落幕,观众也都准备礼貌地拍手时,突然,听到重重的声响,观众都惊呆了,白天鹅在毫无预兆的情形下,在光线快要柔和的情况下,竟双膝“扑通”一声跪倒在坚硬又明亮的玻璃舞台上,很快蓝色纱裙的沿边映出了血红的颜色,一大片的鲜血清晰可见。王子也被突如而至的场景吓得呆立在那里,台下一阵骚动,编导在幕帘后面看到此景,倒抽一口气,急的额头直冒冷汗,这样下去怎么收场?陆海杰反映了过来,也当即跪下,一把紧紧抱住苗荷,嘴里还不停的在她耳边喃喃到:“没事吧,没事吧。”苗荷贴着他的耳朵配合地应和:“没事,地太滑,不小心滑了下。”傻子都看得出这不可能是个意外。陆海杰抬头,仇恨的看了一眼停止不动的恶魔,示意他继续拖走公主,尽可能让观众以为剧情本就是这样有条理的继续着,只不过舞者太过用力,受了伤。 恶魔看都不想看一眼苗荷——这个一心把自己弄死的姑娘。看来,苗荷并没有要站起的意愿,只是一味地让恶魔拖拽着,从舞台中央至帘前的这段深红的血印来推测,舞蹈演员一定伤得不轻。观众从恍惚中觉醒,此刻如潮的鼓掌声已经足以把这个剧院的坚固房顶震得晃动,连带着灯饰都要炸开。 天鹅——之死 (1) 苗荷费力地被后场工作人员拉起,忙被人扶上靠椅止血,只听到“啪”的一声震响,虽然听的不太真切,本该有的威慑被帘布后的喝彩之声所消弱,但还是能强烈的感觉到这声音里的咆哮。编导的手狠狠地拍了玻璃桌一掌,另一只手冲着姑娘的鼻尖骂:“苗荷!你够了哦!下一幕再给我横空编出一个动作,我就让你滚蛋!” 络纯红着脸膛,紧抿嘴唇,胆颤地走上前拉住苗荷的手,面向于导:“晓荷姐腿都这样了,还能跳吗,要不就让我……”苗荷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络纯,一把甩开那只温暖的小手,阴阳怪气地说:“不用了,我怕你上台,比我摔得更惨。”络纯瞟了一下陆海杰,正撞他熊熊燃烧的火焰,委屈地低下了头。“对啊,络纯,人家要死,你能阻止得了吗,让她发挥,等她死了,自然换你上。”此言一出,舞者,化妆师,艺术总监,后台工作人员齐刷刷地看向于导,各有所思,只有陆海杰还在一边一心怜悯着苗荷,懵然不知发生了什么。而苗荷闻言后,脸煞白,心中的火候已经可以烧柴了,她看着自己的膝盖源源不断流出的血水,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兴奋。 大片大片血的影子扩散于仲华的瞳孔中,他的内心已经被无形的火焰浇灌到沸腾,这种久违的激情,让他整个人坐立不安,就像一坛快枯死的花,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被拙劣的光腐蚀了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肤,一片片剥落。或许在别人眼中是痛苦的,但只有那株花自己明白那感觉就像情欲燃烧,不但不痛苦还很享受。 他是个拘束又严谨的人,这是所有认识他的人对他的印象。他悲哀于这个评价,常常在烟雾撩云的夜里,期盼着一段犹如红酒般的微妙情感,却无法与人道出这份男人的衷肠。平平淡淡地走那条没有坎坷,白色绸缎铺成的道路。所以当他亲眼看到彩灯下赫然出现的,用鲜血酿成的红色布匹,他多么渴望自己华丽转身,踏上另一头荆棘之路,哪怕换来的是粉身碎骨。 从小,他就是在温室里长大的宝贝,父母都是知识分子,将他之后的路规划的那么安适、平坦。表面上,他很顺从,正是因着这样的顺从,很自然有所建树,被人尊重。可是,骨子里的邪气不会就此消失,反而愈演愈烈,一般人是看不到的,或许,根本没有人会看到。这使他更痛苦,这场舞剧在他快被折磨死时恰当好处的浮现在他的眼底。他有一种怪异的想法,他马上就要迷路,下一步脚下就会踩上细碎的晶体,那些细沙一样的东西,照射出的是他因笑而扭曲的面孔。 “老公,想什么呢,是不是很累?”尹若笑小心地打探着,她还是不太希望自己的结婚周年,仅仅一人独享乐趣,而另一半则为了让她开心,陪着她看自己不喜欢的舞剧。 仲华耳闻妻子温柔的声音,立马从这场不该有的旅途中抽离了出来。 “没有,我在想下一幕会不会换演员。” “哦。”妻子冲他一笑,仲明从第一眼看到若笑开始,不是被那张俏魂的脸所迷的,而是被一个像现在一样浅浅的笑蛊惑住的。他觉得那个笑是属于他的,因为这是张充满老婆意味的笑脸。可是,刚刚他在想什么,在干什么,他多想扇自己一巴掌。 天鹅——之死 (2) 欢快的音乐再次响起,又是一副城堡里开party的画面,王子坐在一群姑娘中间,神情落寞。突然间,恶魔罗德巴尔特化装成武士冲进了城堡,身边还牵着一个女孩。若笑讲解着:“这就是黑天鹅,也就是恶魔的女儿奥吉丽雅,企图以奥吉丽雅的外貌同奥杰塔相似来骗取王子的爱情。”“骗取了吗?”“嗯。” 仲明打量着这个一身黑舞裙,脚穿一双黑舞鞋的天鹅,怎么看都与公主白天鹅相差甚远。王子抱着她跳舞的时候,真的会误以为是公主吗?而真正的公主会出场吗?他关心的只有那头秀发的舞者,那个一旋转就像上了发条的八音盒娃娃停不下来的公主,那个一甩头颈部和脸庞呈现出分明曲线的高傲天鹅。她还能那么高贵、优雅、绚丽的出场吗? 舞台搭建的窗口,忽然出现了一个满是悲伤的身影。沉闷的台下,顿时掌声再次此起彼伏。还是那个坚韧的天鹅,她的脸还是那样的美,楚楚动人地站在那里,不用舞姿依然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拢获人心,因为之前的舞蹈,还有现在不经意掉下的珍珠般的泪。她没有很伤心,没有很悲痛,泪也只是刚好流下,嘴角上扬,眼里写满的是祝福。 她留给观众的这一幕,只有一个倩影,和那双泛着泪光的眼。正是这样无形的泪才显得弥足珍贵,她不知道,她的刚好掉落,不是掉落到了闪亮的舞台玻璃上,而是滴到了某个人的心头。 最后的结局是怎样的?最后的结局会怎样?仲明在揣测最后的结局,这种奇怪的、不安的揣测就是在公主原谅王子,王子抱住公主之时还在不断持续着,明摆的大团圆结尾,可仲明还在不断设想其他,这真的很怪异,仲明好像早就知道那个白天鹅不会放过自己,所以她早就拟定了结局,注定悲伤。是这样的吗? 眼看整场演出将要画上句号,眼看最后两个相爱的人幸福的走到了一起,眼看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仲明不免有些许莫名其妙的失落。难道真的是自己的错觉?公主被王子举向头顶的时候,落幕的音乐在耳边奏起,就在转瞬间,天鹅在王子的两个手掌间翻了个身,陆海杰下意识地忙往下抓着下落的苗荷,可已经来不及了,他做的挽救性动作,只是像在空气中要抓住一团无形的烟一般徒劳且无谓,他的指尖只触碰到一点纱裙的折摆,于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苗荷从他手掌逃脱。 这样的逃脱突然的有点肆意,她就像个跳水运动员一样轻盈地投向向往的地带,要下降的地方不是水面,激起的不是一轮水花,而是硬生生的地面,溅起了一地冰冷的碎片,以及碎片尖头的点点血迹。rou ti 撞击地面的声音不是那样的震耳欲聋、惊心动魄的,而是闷闷的一个声音,只有那副rou ti 才能真正体会到什么叫痛不欲生、四分五裂。全身上下每一方跳动的神经都在呻吟,一根根地相继断裂。苗荷看着周围一张张模糊的脸,听着周遭一次次呼唤声,渐渐地被打在绝望脸庞的摇晃灯光所淹没,直到彻底吞噬,她闭上眼的顷刻,忍耐已久的泪终于从眼角处不经意地滑落,可惜没有人注意到,因为没有人来擦拭。 天鹅——之死 (3) 血不断地,好像永不厌倦地从她身子里抽离,一汩汩地从肚下溢出,她死命地抓着那个看似快要干瘪的肚子,小巧的手指关节翻出白光,泪水和汗水把妆冲刷地干干净净,她真正的脸显得那样消瘦,犹如一张白纸的雪白。观众早就被舞台上的这一幕所惊呆,没多久场下就空空如也。此时的仲明正在和妻子吃着刚出炉的意式披萨,他有意无意地加了不少番茄酱,笑笑看着说:“你再加下去,就要挤到外面了。”仲明这才回过神来,慌里慌张地把番茄酱瓶放到一边,他朝面前满是番茄汁的披萨发愣,他突然有些反胃,粘稠得过于像血,直觉提醒他,这不是巧合,他与那个舞者注定有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天鹅舞者倒下的时候,他的心也像从高空中重重跌入下来似得,失心的空洞,要不是身边的若笑说头晕心痛的,他才舍不得走呢,不过他走时还是蛮坚决的,他担心身旁妻子的心脏病,比台上遥不可及躺在血泊中的舞者来得强烈,他爱她的妻子,直至最后他和苗荷在一起的时候,他心里还是装着尹若笑的,别人都说一颗心太小,只能容纳一个人,而仲华的心太大,可以装下两个人。 “妈的,这叫什么事啊!谁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于导狠狠地将香烟头拧向琥珀色的烟灰缸里来回转,脸色因愤怒变得暗淡无光。 身边拢聚的人群中鸦雀无声,导演阴沉的声音像颗石子落入大海,咚的一声没有激起多少波澜。 “都哑了啊!”于导爆发了几乎女人才会发出的歇斯底里的声音,终于在人群里有一个声音怯懦地有点类似自言自语的感觉说:“她怀孕了。”于导猛地瘫倒在椅子上,眼神环顾了那一个个低下的头颅,他嘴角扬起,泛着可怕的嘲笑。 排练场的另一头,陆海杰和络纯焦急地等在医院手术室外头,络纯依靠在围墙的瓷砖上,身体慢慢地滑落,怎么也站不稳,不敢直视一米外低着头坐着的陆海杰,络纯垂直的头发里隐藏的是一张悲伤过度的脸孔,眼泪一颗一颗接连不断地坠落,在脚下蕴开,很快形成小小的水塘,就是不敢哭出声,那是种不能呼吸的难受,她努力地用手掌抵住身后的砖瓦上,撑着沉重的身体不让它继续滑落,可惜泛白的指尖不能再抵挡住悲伤的来袭,她已经全身无力,任凭空虚的身子下落,灵魂早已出窍。正当她快要倒在冰凉的泪湖中时,陆海杰突然从等候椅上一跃而起,快步逼近络纯,像捉小鸡一样地一把扯住络纯的衣服,猛烈地拉起她整个身体,摇晃着她的肩头,一下,两下,三下地重复着将她推向围墙。 “你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她怀孕了?你讲呀!说话啊!”络纯的泪发疯似的四处狂飙,找不到收口。她再也抑制不住内心如火烧般的疼痛,放声大哭,但听得出还是有节制的,她亦是明白自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哭了,像个孩子,像个承负着所有委屈的孩子,毫无控制力的嚎啕大哭,极力表现出自己有多么想被人安慰,被人保护来博得不该有的同情。 她回想起过去的矫揉做作,不切实际的泪水,突然有种作呕的感觉。实际,她不是一个弱者,只是从很小的时候,她就给自己设定为弱者,那样的扮演持续了很久,她不懂什么叫弱肉强食,现实只告诉她,像她天生有张楚楚可怜脸蛋的女孩就要学会软弱,这样才能拥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关怀。时至今日,她终于被突如其来的一句:“你这个可怕的女人。”一击击中胸口,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晃晃悠悠地被推倒在地上,海杰,我是真的喜欢你!但是,我这种女人岂止可怕,简直是恶毒到被人千刀万剐的地步!这一刻,多么希望你把我推向的不是地面,而是深不见底的山谷,心跳就此戛然而止。 我做了什么?我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这三个字我说过要还给你,我做到了,用了很久很久。 不速——之客 (1) ——分手不是手指头松开那么简单,而是把两个人心抽离开,所以请千万慎重地说这两个字。 五年前。 “络纯,我们分手吧。” “为什么?” “我们不合适。” “是因为她吧。”络纯的眼汇成一根锋利的钉子,不偏不移地盯住在不远处练舞的苗荷。 “这和任何人都没关系。” “嗯,好,分吧。” 青火舞团里的人谁都知道络纯和陆海杰是天生一对,而且是青梅竹马、羡煞旁人的一对。陆海杰十九岁的时候就在练舞间隙高调与十八岁的络纯接吻,他们是最佳拍档,舞团里的金童玉女,青火成立两年来,他们用高超的舞技以及超自然的感情,诠释着各种不同际遇的爱情舞剧,以傲人的成绩在青火里崭露头角。几乎囊获所有舞种大大小小比赛的前三,从未失手,所以他们被宠着,排练一个舞剧,到缠绵悱恻之处就算利用多久时间热烈相拥舞蹈老师也不会喊停。他们拥抱的姿势,就像要把对方身体里流淌的血液全部吸释到自己的身体里一般的炙热。也许是他们爱得太过疯狂,所以才会异常变态。 络纯的冷淡给了陆海杰当头一棒,他提前很久就准备好的说辞,竟然一点都用不上。络纯是那么坦然的女孩吗?别人觉得络纯就是一碗清水,安然地活在自己干净的世界里,至于承载她身体的是何种器皿并不重要。可陆海杰知道,她没有那么纯净,她或许是水,淡淡的,清清的,透透的,但更像冰水,冰水的特质就和淡、清、透都沾不上关系,让人记住的就只有凉。她的凉浇在你身上,像是灌在你心上,让你的心脏不由自主地砰砰砰跳得剧烈,在夏日炎炎的季节给你无限的快感,同样在冬日寒寒里给你的无疑也是最极限的毙命快感,温柔一刀把你致死,还在你死后佯装泪人。这样的女孩又怎么会对于容纳她的器皿没有要求呢,她要的是一个易损的世界,那样她才能自由自在。 “……对不起。”还能说些什么呢,陆海杰这句你必须得说,因是欠她的。不合适这个借口连陆海杰都觉得讽刺——用七年光阴换来的一句不合适的分手理由。海杰十四岁时就抱着络纯柔软的身子说将来会娶她,一遍一遍地重复,一下下击破络纯的最后底线,她的耳根因承载着他过多的承诺而变得绯红。她很愿意交出她白花花的身体给这个还不算男人的男孩,十三岁的她还没做好准备,觉得自己还不够成熟,不够完美,而当她一切接近完美之时,陆海杰却像个罪人等着她的审判,如果可以她一定会当众凌迟这个背叛她的男人,可是,她下不了手,在她心里他仍然是个单纯的男孩,给她温暖,给她希望,给她抚慰的男孩。 络纯故作镇定地脱下左手无名指上的银色戒指,丢在陆海杰的脸上,“对不起?以后……我也会还给你。”络纯一字一句地说,但刻意说得那般轻描淡写。 陆海杰愣在那里,刚想问些什么,络纯已经消失在他的抬眼间。他慌忙地寻找苗荷,看到她安然地在和别人谈笑,舒了口气,俯身捡起脚前闪亮的钻戒。 那一年,陆海杰二十一,苗荷二十一,络纯二十。 不速——之客 (2) 分手前的几个月前: 他们活力四射地跳着桑巴,第一段一遍过,马上跟上的是一段柔和的伦巴舞曲,就在转音乐的一刹,陆海杰突然用力地从身后抱住毫无准备的络纯,大家被惊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原状:“这两个人又来了。”陆海杰冲大家诡秘地笑了笑,不知从哪里就变出一只戒指,轻柔地套在了络纯的左手无名指头上,然后拉着络纯的左手单膝跪地,舞蹈房里的老师、同学、师弟师妹们都在用期盼的眼神投向陆海杰,期待着他开口,完美地演出一场那么特别的求婚序幕。四周变得很静,只有慢节拍的伴奏音乐还在回响,大家都屏住了呼吸默默地欣赏,静静地祝福,每个人都准备好了最热切的掌声。 “咚咚咚。”标准的三下敲门声,因为太静,人群里不少人都被吓了一跳,大家扭过头看到一张秀丽的脸孔甜甜地微笑着。 “对不起,打扰了,我是来找唐老师的。” 就是这个女孩,这个声音,让还跪在络纯跟前的陆海杰猛地一回头,然后有些不知所措。因为他的心已经被那个站在门边的女孩夺去,而现在他却还在对着络纯求婚。他继续着自己构想了很多个白昼,排练过很多个夜晚的求婚仪式,他以为心会跳得剧烈,是的,此时此刻心跳是多么地猛烈,可他已经搞不清对象。 他还在思考后面的台词,却连一个字也想不起来,身边的所有人早就不去管那个门边的女孩了,都把视线重新定格在陆海杰和络纯身上。陆海杰急的额头直冒虚汗,他还要这样跪下去吗?该怎么收场?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呼吸了。 络纯柔柔地说:“我愿意。”虽然小声,但足以清晰。说完,见害羞的陆海杰还不起身,就上前温柔地扶起海杰。但聪明、敏感的她又怎么会把这幅冷场画面当作是意外呢,她很快意识到海杰说不出话,不是因为害羞、害怕,刚刚帮她套上戒指时还那么冷静、自信,又怎么会……她从海杰看那个女孩的神情中,就知道那个女生稳稳地走进了他的心。这才是个意外。 青火舞团这几周都在招募学员,唐可是主教。 唐可今天心情不错,开门见山道:“之前有演出经验吗?” “嗯,演出过舞剧。” “嗯,为什么要来青火?离开以前的舞团?” “我的对手在这儿。”苗荷对于唐老师的直白提问也直言不讳。 “谁?”唐可显然对这个答案没有明白,它太出人意料了,而且眼前这位姑娘说这话的语气没有半点挑衅,反而还很心平气和,好像在描述一桩非常琐碎的事。唐可停止了看她的自荐信,本能地抬起了头,眼皮朝着她的方向翻了翻。 “陆海杰和络纯。”苗荷没有任何掩饰地说。 “你的意思是……,哦,我是说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你是觉得这舞团里除了他们两就没有人是你的对手了?”唐可脑子一转,想到这么一个刁钻的问题抛给她,想试试这个与众不同的女孩会怎么接。 “是,就像你当年只把叶婉枝视为竞争对手一样。” 不速——之客 (3) 唐可再次被怔住了,不免觉得此人来头不小,怎么连自己的往事都了如指掌,不是来砸馆子那是来干什么的。唐可刚想驱赶这位不速之客,那女孩又不紧不慢地说:“唐阿姨,我就真的长得不如我妈妈一半好看吗?”然后热情地就是一抱,弄得唐可差点崩溃。 “你这个小丫头,怪不得看你的自荐信都没提过以前的舞团,是从你妈那逃出来的吧。你知不知道刚刚你差点吓死阿姨,我都要神经衰弱了。” “有那么恐怖吗?我那么可爱的,都怪我长得不太像我们家大美人。哈哈。” 唐可闻言,也捧腹大笑起来。“说真的,为什么离开你们家大美人的舞团啊。” “阿姨,你刚有没有认真听我讲话啊,都说了因为这里有对手。” “哦?是真的?” “是啊,我不是开玩笑的。” 唐可和故友叶婉枝很早就失去联系,而今遇到婉枝的女儿,别提有多兴奋了,她其实一直都很想念和婉枝在一起的日子,大家抱在一起哭,聚在一起闹,坐在一起笑,那样的日子才真的是充满了芳草的味道,青涩、懵懂、憧憬、美好。 “搞半天,不是为了我啊。” “呵呵,当然也有这方面原因啦。他们真的跳得很好,我想来这看看他们的学习过程,所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嘛。” “嗯,好啊,正好我倒想看看当年叱咤风云叶婉枝,所培养的女儿舞技怎么样。至于那两人,我想你来这看他们练舞也不会学到什么。” “为什么?” “他们的成功不在于努力与天分,而是……这样吧,我先带你去看他们的排练。” 苗荷的头点地不停,像上了发条,心里乐开了花。舞蹈是她的生命。她还没意识到生命不是生活的使命,而是生存的宿命。那样的生存不会如同生活一样简单,也不会犹如舞蹈一样放肆。说到底,要想生存就得拿着把尖刀捅向周围每个人,而不是拥抱每一个人,他们随时会刺向你的脊梁骨,那样你连怎么死的不知道就闭上了双眼。听,舞台上噼噼啪啪的踢踏舞还在不停踩踏被他们杀死的每一具尸体。天真的苗荷以为绚烂的舞台上没有鲜血只有欢愉。 陆海杰抱着络纯转圈时,一不小心眼睛恰巧触碰上苗荷,她的样子深深刻画在陆海杰的心里,因着清瘦全身上下散发出的脱俗气质,干练的短发,简约的打扮,白色t恤,蓝色仔裤,蹬着一双夹指银色塑胶拖鞋。他从来就不知道原来这样的女生也可以那么得漂亮,所以他的心灵被震撼了,所以他的心里不再装着络纯。唐可要让苗荷看的是他们不是用rou ti 上的接触,动作上的完美,是情感上的交融,是感情上的纠缠。这些,苗荷统统没有看到,她看到只是貌合神离的舞步动作,这并不是他们原有的水平,自然她要找到中间打破完美的那条丑陋裂痕,聪慧的她很快找到了它,却发现这条裂痕竟然就是自己。 于是,她全身心地在弥补这条裂缝的蔓延,找回那个无可替代的瓷瓶——用来捧起那一株望日莲的陶瓷花瓶,她想起,第一眼在某个场合上看到络纯的时候,这个女孩给她的感觉就是纯得像天山雪莲,暖得像株向日葵,接着看到她身边旁若无人,眼里只有溢满她层层叠叠影子的男人时,她在远处对着他们微笑,甚至那时还有片刻的欣慰,为这个美好的女孩拥有一份美好的爱情而欣慰着。他的出现就是为了把她放进他的身体里来保护,来衬托,她的出现只是为了在他身体里去取暖,去顺受,犹如花瓶与鲜花的情节。可裂痕还是豪无章法地向四处扩散,张牙舞爪的模样,受尽自身开裂的煎熬。然而,煎熬又何止这些?悲哀难道就会乖乖地就此打住? 暗潮——汹涌 (1) 面对陆海杰,她重复说着抱歉,她重复做着拒绝,这些是自我保护的行为。“苗荷,我给你买了早饭;苗荷,我给你买了护膝;苗荷,我给你买了卡带,苗荷,我给你买了海报;苗荷,我给你买了玩具;苗荷,我给你买了项链。”他就像在哄个孩子一样,让我忍无可忍,我说:“接下来呢,过几天你是不是就要把络纯手上的戒指给我?”我知道我说这话的样子可怕到扭曲,如果有面镜子,说不定会出现一个我怎么看都会联想到恐怖片里的女鬼。我在演戏,演一个狰狞、愤怒的鬼。 早饭总是甜腻的高级点心,用那个带有高级品牌商标印花的专用纸袋装着,我从里面拿出,看都不看它的形状,扯开一层又一层的塑料透明纸就往嘴里送。我看到它们的颜色有红有黄有蓝有紫,但我就是吃不出它们之间区别,我的味觉只能感觉到它们的口感都是腻得要死的甜,每次都吃不下,奢侈地把它们丢掉。从未发觉纸袋里是有叉子和勺子的,某一天低头发现时,我侧着脸笑自己怎么也做不成千金小姐。那个年代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能吃上蛋糕,而且还是妈妈用鸡蛋自己做的,像这种好看花色的糕点是我想都没想过的,可我真的吃上后并不觉得它比大饼香。 练舞的某一天,络纯没有等我站稳,就松开我的手,整个膝盖就控制不了地在地上滑了很远,两块大大的深紫色淤青立马浮现在我膝盖上。第二天,我就得到了两个软绵绵黑色护膝。我从来不戴它们,我固执地相信这样的事不会出现第二次,络纯是不会伤害我的,因为她爱陆海杰。 很久之前,我看过一部法国的爱情片,再简单的电影名字我也会很快把它忘得一干二净,只记得它灰色的结局,他躺在一张暖色系的床上,淡蓝色的窗帘被暗色的风一次次掀起,月光偷偷地蒙在他的整个平躺的身体上。 音乐响起,女孩匍匐在他身上,活像个寄生虫,她的手指放在他的鼻下,然后嘴角勾勒出一道不深不浅,正正好好的弧度,她知道他的心停了,所以可以让她来支配,终于可以属于她了。她对他zuo ai,用尽了全力,外面的色彩从白昼切换到黑夜,从黑夜切换为白昼,一会晴天,一会雨季,过了一会儿,就在他身边睡着了,两只手臂紧紧地环住他的肩旁,用力地将他翻向自己抵住她的胸口。音乐响起,过了三天,老鼠蟑螂蜘蛛沿着她的手爬向了那头乱糟糟酒红色的发,就过了一会儿,再也看不到他们chi luo的躯体。音乐再次响起,演员的名字开始滚动。音乐共响起了三次,在我脑里停留至今挥之不去,很多梦都是以它为背景,它可以使我变得安静、乖戾,“超自然”的音调,这是我唯一能形容它的词儿。 当然假使没有这部法片,我也不会对它这般执着,我不想重看这部电影,我清楚记得它给我的感觉就是一团迷雾,我被很迅速地困在里面,连挣扎都忘了,一心想到是找到出口,然而很快意识到这种想法付诸于行动是多么的悲哀,我被越困越深。 影片从头到尾的暗色格调,灰se qing节,琐碎而又繁多的片段,让我怎么也无法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故事。主人公简短的对话,长久的对望也折射出此片的艺术感,可能我是做不了一个能看懂它的观众。但是,庆幸的是,事事有着出人意料的转机,何况是电影瞬息万变的进展。他不原谅她,她始终爱着他,感谢导演顾及到每一个观众的智商,结局来得那样直白,切入人心。 暗潮——汹涌 (2) 拥有它,是我给记忆最好的回报,不能让它胡乱惦念,此后,我疯狂地在各个大大小小的音像店里找卡带和海报,它的海报我是记得的,那个寂静的、有风的夜里我游荡在街道上,在一家影院前面停驻,毫不迟疑。它高大的红墙上赫然打着聚光灯,而被它们打亮的正是这影片的巨幅海报。黑色的背景衬上一根泛着白光的银色刀子,刀尖上是一块奇异的花朵,血的颜色。抬起头,眯起眼,跌起脚,更投入地细看这张怪异的海报,直觉告诉我应该还有些什么的,设计者不会就此作罢。果然,我渐渐地模糊的看到一团酒红色长发,女人的头颅上横穿过一把锋利的长刀,侧面的角度,因着尖刀上的红色来得那样的鲜艳,导致了暗淡的酒红色变得更加暗淡,以至于看不出。我马上转移视线,到达刀尖的另一端,是一只手,从手腕到手指的一截,手是接近黑的那种颜色,所以更容易忽略。因着这幅宣传海报,我毅然地走进影院,才看完那样散发着浓浓法国情欲的爱情篇章。 终有一刻我会得到它们,来自我的信念,但没有料到得到它们竟来的那么不费吹灰之力。这使我沮丧,无比的沮丧,这样的情绪让我不能淡淡地做微笑状,也没有一点好奇想知道他是以何种方式得到它们的,更不想得知他是通过哪种途径来了解我的种种的。 我非但没有感到丝毫快乐,反而厌烦他的这种行为,窥探他人隐私的行为。这张海报、这盘卡带以及对这部电影的印象,都是深藏在我心底的东西,我不希望被人看穿五脏六腑,这让我联想到白森森的射光下,某个白色影子拿着手术刀冠冕堂皇地剖析我的内脏。他们以为病人会开心,以为自己的职业是神圣的,但事实是有病人会大声抗议:你们不能把绝大部分人的思想硬塞进一小部分人的思想里去,这是会令人生恨的。恰恰陆海杰做了这样的事,我的心在不情愿的情况下被无情撬开,使我深恶痛绝,对他强烈抵触。 而且它们对我的意义,不单单是得到,而是幸福地寻找。正是他让我毫无准备地停止脚步。 机器猫让我更恐惧身边有个像摄像头一样的东西。 项链让我以为自己的外表是个贪慕虚荣的女孩子。 于是我没心没肺地说决然的话:“你得不到我。”石沉大海…… 接着我兴高采烈地说伤人的话:“你是谁啊,请你滚回你原来的生活中去!”依然石沉大海…… 最后我忍无可忍地说狠心的话:“别死皮赖脸地站在这里,小心我把你杀了!”终于有了涟漪:“你杀了我吧,我也不想活了。” 我更不想活了,可惜我生来就是个被理智惯坏的女人。 开始对他视而不见,用钱丢在他的脸上来接受他精心包装的礼物,只买喜欢的东西,不喜欢的不会多看一眼,他那样的馈赠对我来说倒是省去了不少逛街买东西的时间。 青火里的人议论纷纷,人前说你有个性,人后说你贱骨头。我无缘无故成为不折不扣的狐狸精。 这种日子一天天的在过。 暗潮——汹涌 (3) 转眼过了数月。 在洗手间里洗手时,听到水花声里夹杂着隐约的女人哭声,关掉笼头时,抬起头,从偌大镜子里看到一个女孩,还没反应过来,已经感到脸上火辣辣的,头晕晕的,有发烧的错愕感。定睛一看,这个女孩是络纯,满是泪珠的可怜女孩,狐狸精终于尝到了一巴掌拍下去的滋味。她哭着喊:“你抢走了他,彻底的,不留余地的……”声音越来越轻细,大概那一巴掌已经用了她平生所有的力气了吧。我也想哭,像她一样,可是悲哀的发现好像我没有资格。络纯还是被我逼疯了,对不起,公主,我没有保住你的娇贵。你这株纯净的向日之花,也不再绚烂,不再荼蘼,也不再被你大大的房子所细心保护,它是被我弄碎的吗?不!我不愿承认!不!不是我干的。 那道裂缝没有顺利地挽救自己,所以现在瓷瓶“砰”的一声惨叫,流出了干涸的液体,其中饱含着花的泪。我心疼地看到她慢慢不再干净的样子,是我毁了他们与世无争,相濡以沫的平静生活。络纯,我喜欢你是从你的名字开始的,而我却亲手分裂了它们。你是该打我的,打我这张让他迷住的脸。 我出洗手间时,听到他们清清楚楚地说瓶和花决裂了。那天,正是陆海杰对络纯说分手的日子,络纯虽然狠狠地在陆海杰面前丢掉了戒指,但却割舍不下心里对他的爱恋,所以她只能可悲地躲在洗手间里等苗荷的出现,可怜地躲在这个他不会出现的地方显露她对苗荷的恨。 如此卑微的仇恨,可怜兮兮的模样,让一向骄傲的她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从小她就被所有同龄人嫉妒着,也同时被宠爱着,从未有过一个人说过不喜欢她的话,她也不知道嫉妒别人的滋味。这些只是从前,今时今日,满地都是她脆弱的神经,骄傲的细胞,被陆海杰和苗荷践踏着。她需要报复,她需要为这场想想都会傻笑的战争筹划,她需要为血肉模糊的战场鼓掌。她需要的只是胜利,来有力的反击她此刻人生中第一次失败,她想起了爸爸脸上的笑。 她的父亲临走前只说了一句话:“抓住你想要的。”她忍住不哭的泪水随着父亲闭上的眼睑流了下来,几乎是与父亲脸上最后一滴眼泪一并淌下的。她轻轻抹去爸爸的液体,她不想让别人看到像座大山的父亲塌下的不甘,其实,这个时候身边没有人,并没有任何人为她敬爱的父亲念祷告。父亲的话预示着他还在想那个女人,爱着那个女人,那个曾经口口声声叫着自己“宝贝”的女人,她还会不要脸的在宝贝后加上“妈妈爱你”诸如此类恶心的话,想到就会有呕吐感。爱?她也懂爱?笑话!也许她所谓的爱就是自私的爱情,丢下他们父女两,跟着另外一个男人走的爱情。她相信了她的妈妈已经腐烂了,连骨头都是黑色的了,所以也就灰飞烟灭了。 “抓住你想要的。”……回荡在络纯的耳边。她知道父亲是后悔了,他以为成全是爱她的表现,然而谁会记得他的伟大?从此之后,她学会了怎么让自己在最短时间内哭,哭得伤心欲绝,怎么让自己在最短时间内博得同情怜悯,怎么让自己在最短时间内抓住一个人的心。 暗潮——汹涌 (4) 柔弱使她顺利的得到了陆海杰的喜爱,她也变得百般乖顺、体贴、依赖,当陆海杰说迟早会娶她进门时,她觉得就算后一秒就要死去,也死而无憾,就算后一秒是被这个男孩刺死的,也心甘情愿。因为流出的血也是甜的,灌满蜜糖的味道。直到海杰真的向她求婚的时候,她根本不管苗荷的意外出现,不顾海杰的犹豫不决,她立刻答应,因为她等这天等得太久了,她觉得海杰只是欣赏苗荷,只是刹那间的吸引,她相信这个新来的女生是无论如何都动摇不了她和海杰的那么多年的感情的。时间越久,她越觉得她是在自欺欺人,她的判断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她也亲眼看到陆海杰在她面前肆无忌惮地追苗荷的所作所为,是感人的,是真诚的,甚至是委屈的,一个男人被一个女人当众朝他脸上甩钱,这样的羞辱,陆海杰竟然还能乖乖承受,不知道这是迎难而上,还是自取其辱。这些事,络纯看在眼里,心里早就做好准备等待陆海杰找个堂而皇之的理由和她分手,当然,也准备好分手之后自己该做些什么。 苗荷对陆海杰的不屑,非但没有平息络纯的情绪,反而更激怒了她,她根本就不能接受“自己的男人”被无数次的羞辱,她还是会心痛,她爱他,全心全意。爱有多少,恨就有多少,而恨一个人最好的报复就是把他所爱的完完全全地摧毁,不留余地。 络纯不只是个敏感的女人,也不只是个漂亮的女人,她更强大的武器是聪明,这个武器可以打败任何一个毫无准备的对手。她明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她知道自己在暗处,对方在明里的优势,她也知道突然袭击的威力。所以她的第一步就是想方设法接近她的对手,伪装一直是她善于的事。 在短短的两年间,她与苗荷相处的十分融洽,情同姐妹,也和陆海杰像一直以来从没发生过任何一段感情的朋友。苗荷,很高兴的看到这样的场面,葵花没有丢失自己的纯净,她也不用负上太多的责骂和自责,她如获似宝般爱着这个美丽的妹妹。 没过多久,青火又招了一批年轻舞者,其中一个男孩出类拔萃,基础扎实又敢于创新,唐可让络纯带他,没过几天,络纯就主动向唐老师提议让他做她的新舞伴,她和陆海杰的舞蹈已经没有什么突破口,她希望自己能重新找到一个更高的挑战机会,另外她还提议让海杰和苗荷做搭档,他们间的默契是能让舞蹈增色不少的,在此之前苗荷一直都没有固定的舞伴,练的最多的舞伴是陆海杰。唐可当机立断接受了这个想法,向青火里的人宣布了这两个新鲜组合。 无疑络纯的聪明伶俐轻轻松松击退了对方设立的敌对关系,也击垮了对方心里的一堵墙,让他们三人之间亲密无间,没有任何防备。三人的微妙关系让旁人认识到络纯的大度,无意间她多了很多朋友,当然,这不是络纯的目的,她也不会和任何一个所谓的朋友推心置腹,她一心想的只是报复,在与苗荷、陆海杰相处的时间里,她没有为一件事而动摇过自己的那颗复仇的决心。虽然,陆海杰始终没有追到苗荷。 第三年夏日的某一天,苗荷说给自己放个长假,外出旅游半年。舞团里所有的人都很惊讶,毕竟出国不是件小事,大家都与她调侃着,让她回来带礼物给他们。络纯觉得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前不久她看到苗荷在厕所里呕吐,当时她过去拍拍苗荷的后背,关心地询问是不是生病了,苗荷看到她只是摆摆手,慌里慌张地说没事,如果真是身体不适她没有必要隐瞒她。而且络纯不是第一次看到苗荷突然呕吐了。她试图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可是,旅游的行程苗荷也对她只字未提,她一定要找到真相! 她试图在陆海杰那边打听到点什么消息,但是陆海杰好像是故意回避似的,总是扯开苗荷的话题,这让络纯更坚信陆海杰知道这一切。 蜗居——他家 (1) ——抽丝剥茧、追根究底只不过是一场并不繁复的误会 前一晚: “苗荷?怎么是你?找我有什么事?”陆海杰打开门,意外看到苗荷站在他家门口,楼道的感应灯嗦地亮起,打在苗荷的脸上,一张失魂落魄、苍白至极的脸。 谁知苗荷还没进屋,就先给陆海杰跪了下来,这让陆海杰惊慌失措,忙扶起神色恍惚,眼里泛着泪光的苗荷。 可是不管怎么拖,怎么拉,怎么拽,苗荷就是一动不动,不肯起身。嘴里不住地说着:“救救我,救救我……”陆海杰慌了,情急之下也索性陪着她跪着,焦急地问她到底怎么了,接下来的事让陆海杰整个大脑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陆海杰好不容易平复了苗荷激动的情绪,把她扶到客厅的沙发上,倒了杯温水给她暖手,让她慢慢说。 “我怀孕了。”陆海杰前一秒还在细心、心疼地拿着手绢为身边所爱的女人擦拭着眼泪,而后一秒这个女人的开场白把他那颗忐忑的心变得不会跳动了,他的手悬在女人的脸上不停地颤抖,连手里的手绢已经掉在地上,也浑然不知,全身毫无知觉。他想问,他想问很多细节,他想问很多问题,他想问很多故事,他想问许许多多,但是他却忘了到底自己要问什么了。 女人依旧在自己的身边,十分近的距离——从来都没有过的距离,抽泣着,痛哭着。隔了很久,女人又开口说话了:“已经三个月了……我很爱他……可,可是……我不应该……有他的孩子的,但我真的……想有……”女人断断续续地说着,让男人更加不能理解这是什么意思,在这个时候,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不一定能完全听懂,更别说能听懂这样一句没有逻辑的话了。 “我没有地方……可以去了,能……不……能先……先住在你这?”不够连贯的话夹杂着战战兢兢的情感。有了别人的孩子,还要我来救你?陆海杰怎么想也想不通,有了别人的孩子,就应该去找别人啊,为什么要找他呢?他找不到答案,也提不出问题,就等着苗荷自己说全。 苗荷让自己大声地哭,几乎把一辈子的眼泪都哭干了,这样的哭声淹没了整个房子还有陆海杰的心,他的心随着一声声哭泣被堵上一层又一层的水泥,压得他透不过气。终于哭声停了,苗荷可以很连贯的说一个爱情故事了。 蜗居——他家 (2) “顾维宇是我自己都没想过会爱上的那种男人,我和他是在一场婚宴上认识的,他作为男方的朋友出席,我们家是女方的亲戚,散场后他主动和我联系,我们就有了书信来往,他写了一手好字,字里行间里透露着他的孤独,我们时常约在郊区公园里见面,在相处中感情开始变质,从朋友到情人。他早就对我坦白他是有老婆的,他的老婆有钱有地位,就是不能为他添个孩子,所以生活索然无味,但还是这么过了下来,直到遇到了我,我们很快陷入不 伦 之 恋,他比我大十二岁,可是我不在乎这些,自始至终都不在乎,我也没什么所求,知道背后有个厉害老婆的男人,是不可能为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小女孩放弃大好前途的,但是我就是无可自拔地爱上了他。我们都清楚不能有孩子,我也没有抵抗,安静地在那之前做好了防范,可是不知道是天意弄人还是命该如此,我们真的有了,我不敢和他说……” 苗荷在此停住了,陆海杰冷静了下来,她的这番简短阐述彻底将他的心封死在第十八层地狱。他说:“那你打算怎么办?”声音一出,他自己都觉得像是从另外一个冰冷的世界里飘出来的,和他没有关联。 “我不敢和他说,我的家人也不知道这段感情……更不敢说……以后要我怎么做人啊!” “我是问你打算怎么办!”陆海杰几近咆哮般地责问。 “我……我……我是想生下的,没有地方可去,所以……”苗荷被陆海杰的口气吓到了,眼泪又溢了出来,悲哀地祈求。 “你大可以去找个五星级宾馆住下。” “海杰,我真的,真的是没有办法才来找你的。” “我明白了,我今天终于知道了,你这个人就是太自私!你想住在我这里一方面可以让我掩护你,一方面又可以得到无微不至的照顾是吧!你刚刚不是还很开心地在讲你和他多么的有缘,多么的相爱吗?那你去,你去找他呀,摊上我算什么?我算什么啊!”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海杰,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苗荷拉住陆海杰的手臂,眼看又要跪下了。 陆海杰痛苦地甩开苗荷的手嚷道:“孩子是他的,又不是我的,我凭什么管你们的死活啊!再说了!你现在不告诉他,以后也要说的,难道要瞒一辈子啊!” “我发誓,只要……只要……我生下孩子后,就走……”苗荷作出最后的努力,如果这次哀求还得不到陆海杰的援助,她真的就会找一家宾馆独自待产。她的心痛得像被无数从四面而来的箭头一次一下的刺穿成千疮百孔,不敢找别人诉说,包括一直视如亲妹妹的络纯,她不能让一朵纯白无暇的鲜花目睹其它鲜花的枯萎衰竭,且作为女人她难以启齿这样的不堪。 身边除了络纯和海杰,就没有别的能称之为“朋友”的人了。她敢于把这些都告诉海杰,是因为信任,信任是源自他长期以来对自己的呵护与爱,她欺负他的好,欺负他的爱,欺负他的善良与忠诚,相信他不会出卖她,相信他会帮助她,相信纵使把最丑陋的一面告之,他也不会嫌弃她,对她嗤之以鼻。现在亲耳听到海杰对她的责骂,骂她的自私,骂她的自利,她全盘接受,她就是自私自利,在无助的时候就来找他,在和别人寻欢作乐时就将他抛之于脑后。她知道这么做,会把海杰伤得很深,推到濒临死亡的边缘。可是,说到底苗荷就只是个女人,女人总是需要大把的爱来炫耀,甚至宣泄的,不然就会把自己弄死。 蜗居——他家 (3) 翻开蓝色底蕴的记事本,在一根纠缠不清的红色缎绳那一面,是陆海杰写下的一句简简单单的话:没有她,我会死,没有我,她仍然活着。几个字占据了整整一面,把白色纸张漂得血红,摇摇晃晃地tu 显着。 如果说男人的占有是可怕的,那女人的占有就是骇人的,对于男人而言占有仅仅局限于rou ti上,而对于女人来说就升华到精神层面上了。她们的占有就是想法设法无时无刻钻进你脑子里,像寄生虫一样的黏在你的思想上,怎么甩也甩不掉,甩掉的那一刻就是抽离你脑细胞的时刻,让你痛不欲生。 只要是女人都是以这样的生活来占据男人的,区别在于被动与主动。苗荷是属于被动的,但被动也没什么坏处,反而多个栖居之地,络纯自然被规划到主动的领域上,主动也不见得占什么优势,反而时刻担心被驱之门外。 络纯生来不是那种歇斯底里的女人,所以她可以长期保持淡然的状态,但是一提到她赖于生存的爱情,骨子里的嫉妒和占有欲 猛然如火焰般迸发。有时,一个人在家躺在冰冷的床榻上,看着月光也觉得自己可怕,这样的女人是可怜的,谁都不能否认。苗荷不在的日子里,她想了很多,感觉自己像个盖房子的女孩,天天想着怎么把房子装修得舒适安逸,怎么用这套房子来拴住爱人的心,怎么把满满的幸福感投注在那些水泥砖瓦上,到最后完工后,才发现忘记做一扇门。不但堵住了自己的出口,还堵上了爱人的入口。有一颗简单的心就不会成天胡思乱想,所以她渐渐开始接受了,苗荷不过是去散散心,现在可能在悠闲地喝着咖啡看着海岸的想法。 三个月过去了,络纯和新舞伴的那出舞剧的所有舞步都已完成,陆海杰那边和临时搭配的女舞伴显然没有默契和信任,三个月了都没有什么起色,唐可见势让络纯留一部分时间和陆海杰练舞,络纯一周留了三天与海杰做搭档,他们还是会互相调侃,像以前一样三天两头斗嘴,隔三差五打闹,在旁人眼里他们还是最好的拍档,最好的情侣,最好的组合,可大家都心里明白他们不再是一体的,不再是恋人,只是好朋友,不是最好的朋友,在他们中间总有一个人徘徊着,不用争不用抢就拥有了“最好”。 由于和海杰一起排练的原因,络纯和海杰常常在一起吃饭,而就在那几天络纯观察到一个微小的细节,一到中午她叫上陆海杰去食堂吃饭时,陆海杰总说要先打个电话再来,然后就神秘兮兮地躲到一边去打手机了,但又不像什么重要的事,每次都在食堂等了没几分钟海杰就过来了。每次都是这样,海杰像例行公事一样一定要在午饭前打个电话,两周后,络纯终于鼓起勇气躲在一个角落里偷听海杰打电话,“是一百餐厅吗?我要外卖。”络纯长长地舒出一口气,不过是叫份外卖,有必要在这里偷听吗,络纯笑着就要走时,忽然听到一声“对,送到御都花园23号203室,12点送到。” 络纯一字不漏地听得清清楚楚——御都花园23号203室,这么熟悉的地方,络纯的脑里马上浮现出的是另外一个女人在等待外卖的样子。 蜗居——他家 (4) 那个地方,络纯去过很多次,都是海杰拉着她的手牵着她进屋的,因为那是海杰的家,他们可以什么都不干,两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一整天的电视,那时候络纯觉得只要把头靠在海杰的肩上就是幸福,那时候海杰觉得只要揽着络纯那头长发就是快乐。那时,他们没有欲 望,络纯热了会说要洗个澡,然后轻快地踏进浴室里,门都不用关地冲洗,海杰会在录音机里放她喜欢听的磁带,躺在沙发上直到睡去,络纯洗完会大声喊醒海杰让他送换洗的衣服,他乖乖地跑到父母的房间翻妈妈出国前遗留的崭新内衣裤,然后又跑到自己的房间拿自己洗干净的睡衣给络纯,靠着门外的墙不转身地递过去,络纯在浴室里享受地聆听海杰的拖鞋在木质地板上发出的响声,那就是幸福。 几分钟后络纯快乐得像只小鸟活蹦乱跳地跳上海杰的背没有缘由地大笑着,海杰稳稳地抓着她的双腿,哼着磁带里的小曲背着她满屋子地乱跑。络纯把头埋在他的颈窝里感受他的静脉跳动,她吻着他的脸颊说:“说!我是不是你第一个带进这屋子的女孩?老实交代!”海杰不但说了是,还补充性地说:“也是最后一个。”她感动地吻着他半边脸颊,这个吻停留了很久,海杰回头看见的是一张粉嫩粉嫩的小脸蛋上嵌了一对紧闭的眼睛,朝着他的方向进入梦乡。海杰苦笑着,把她轻轻抱起,柔柔地放在软软的床榻上。他从未意识到这种轻而柔的动作是会让女生沉醉的,所以络纯一次次为自己创造沉醉的机会。 想着想着,络纯就有了想哭的感觉,她多么希望自己是做了一场噩梦,醒来后还是有双深邃的眼睛无限深情地望着她,柔声地说:“醒啦。”她尝试过说服自己放弃,甚至对自己说她只是爱上了回忆,并不是爱上了谁。可是,没有爱,哪来这么多细细碎碎的回忆,细碎到可以把人心割破的程度。 海杰坐在她对面吃起了一大碗热腾腾的汤面,飘过来的热气弄得络纯的眼睛湿漉漉的。她强颜欢笑面对他:“你父母回国了吗?”海杰夹起大把面条在空中停了一下,看不出情绪地答:“没有,你怎么想起问这个?”这个回答扯掉了络纯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开始害怕,害怕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奔流,马上慌乱地拾起笑容,微笑是可以抵制眼泪的,或者说是可以承载泪水的。于是,她笑着说:“没什么,随便问问。”在她对面的男孩又畅快地低头吃起他的面,她在想倘若自己的泪融化在这碗汤面里,他是否能重新把她塞回他的心里。 暗战——赌局 (1) 一个女的可以在海杰家整整住上两个星期?可能更久,这怎么可能?如果真是这样,那海杰就要被别人骂臭流氓了,那女的也要被骂得狗血淋头了,“未婚同居”在八零年代中是要被拉上街扔鸡蛋菜叶子的。她想起刚刚海杰叫外卖的电话,“12点送到,”她看了看食堂里的挂钟,停留在快11点处,如果叫出租车还是来得及到海杰家的。忽然起身对海杰说自己有急事要请半天假,麻烦他帮她请个假。说罢,就急步向食堂门外走,海杰看着对面热气腾腾动都没动过的菜饭发呆。 马路上稀少的出租车很难拦到,拦到的时候已经11点15分了,她对着手机屏幕上跳动的时间干着急,不停催促着司机开快点,司机不耐烦地加速着。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已经快五十分了,她丢下钱,凭着印象冲到23号楼,走到电梯口看到一个青年拎着印有貌似盒饭的东西,和她一样等在电梯走廊口,她装作很随意地问了一句:“是送到302室的吗?”心脏已经紧张得快要跳出来了,青年诧异地说:“是啊,你是?”“我是他邻居。”“哦。”电梯来了,她站在电梯里,回想海杰家门口的构造,电梯里的角度是可以正好看到他家门口的,而只要自己躲一躲里面的人是不会发现自己的。“叮”的一声电梯应声而开,店员没有注意她,一心想准时把外卖送到客人手上,他按下了门铃,络纯躲在电梯里按着开门键,站在一角屏息凝看,穿过青年的红帽微微露出一张女人的脸,这张脸在门后模模糊糊的,好不真实。 顿时感到周围所有的景象都随着那张脸变得虚幻,她的头开始疼痛,不就是个女人吗,这不是她早就料到的吗,为什么自己还是不能接受。多数女人都是这样,都希望自己笨一些,即便是猜到有第三者出现,也打死不承认,随即找出许多微不足道的细节来推翻自己的猜测,总说自己有疑心病,太敏感,甚至骂自己是神经病,直到真实的图像映进她的眼里,她才不甘心地承认,同时痛就放肆地渗入她每一个细胞。此时虚掩的门终于完全敞开,这个住在她心爱人家里的女人也终于露出了整个面容。 精致得宛如水墨画里女子的五官,虽然有些浮肿,但丝毫没有影响她的美态,依旧楚楚动人,仍旧惹人怜爱,络纯记得这张脸的主人其实很个性,很随性,只是怎么也不会想到她会个性到住进海杰家里,随性到学会瞒天过海。泪花总是在不适宜的时间里囤积,想要在一个无人的地方迸发,她使劲抹掉它们,不能再让它们挡住她的视线,她不信!苗荷怎么会从这个屋子里出来?从这个屋子里出来的怎么可能是苗荷?她要看清,可能是长得很像,海杰找个像苗荷的女人做女朋友没什么奇怪的。于是,络纯看得更加认真仔细,所以她看到了苗荷身上着的服装,白底茶花图案的背带孕妇装,这种衣服当年只有一个样式,一看就知是孕妇装,络纯想起频繁的呕吐,频繁的呕吐,慌张的表情,突然的离别,原来这些都是为了穿插这个乐章。 门已经关了,女人消失了,她的头昏昏沉沉,她还站着吗?为什么那么轻?为什么天旋地转的?不行!不可以倒下,不可以这么落魄地倒在海杰的家门口,那个送外卖的青年见电梯门打开着,就走了进来,看见她有些惊讶,络纯使出了身上仅剩的力气按住了关门键,好了,她可以倒下了,当电梯关上的瞬间,她看到世界是黑暗的。 暗战——赌局 (2) ——他会后悔的,后悔没有爱上我,而我比他先后悔,后悔爱上了他。 恍惚中络纯睁开了沉重的双眼,第一次感到所有的感觉全部消失,只有一点保留得那么深刻,如此犀利地穿透她的全身,贯穿每一根筋脉,这种感觉叫痛。她听到从上方传来的滴落声,嘀嗒嘀嗒的持续不断,她看到左手背上被强制贴上的胶布,牢牢地固定住一根透明的胶管。她哭了,不仅仅是伤心,更多的是委屈,她没有掉过盐水,这次又是第一次,第一次伤心过度而晕倒,第一次面对只有痛觉的自己,第一次躺在这里听无止尽的嘀嗒声,这些统统归结于一个人,都是他造成的,都是因为他,自己才会变得这么狼狈,这么无助,这么心痛。 可是即便是这样,在心底骂上他千万次,还是深爱他。苗荷,我输了,但我还是要赌,《暗战》是我看过的香港警匪片中为数不多记忆犹新的电影,我一直记得其中有个小人物,痴迷于赌博游戏,男主角让他猜硬币的正反面,猜了几十次他没有一次猜准的,精神崩溃的他决定跳楼,被救之后不久,他又找到男主角继续猜正反面,一次又一次失败,直到猜到三百多次的时候,他才意识到既然一直输,为何还要继续赌,最后他成了个好人。我也想做一个好人,在这之前我还有很多次机会可以赢,他赌了三百余次才醒悟,而我只要一次就够了。 我撑起自己的身体,用力去拘上面的玻璃瓶,猛地打烂,碎片溅了一地,看到左手背上被扯开的布条和从里面渗出的血丝,满腔的怒火燃烧得更加迅猛,我俯身捡起一块锋利的玻璃片狠狠朝左手手腕上划去,玻璃映出的是陆海杰与苗荷双双亲热的嘴脸,亲热完还对着我笑,我冷静地死命捏住他们的脸,颤抖的右手干脆地在左手一条tu出的蓝色筋脉处插去,我好高兴,因为他们的脸在滴血。 我心中的赌局是:如果我还能醒来,就继续斗下去,假使我死了,只好认命。这种赌局貌似横竖都是一个“赢”字,活着,他会心疼,死了,他会记得,但络纯从来不是一个会把赌局拟定为平局亦或只有一种可能性的定局,她认为窝囊的活着是赢,壮烈的死去就是输!什么人死了,就可以永远留在那人的心底里,什么你死了,就可以一辈子抓住他的心,这些不过是言情剧里的情节,没有人能做到为个死人孤老终身,即便是有这样的人,那死者能算是赢吗?赢的定义在于达到自己的目的,并且看到对方失利,假使死了,还谈什么得与失。你连自己都失去了,还能看到赢的局面吗? 顿时,世界天昏地暗,原本络纯的世界像花儿一样美好,拥有蒲公英那样的洁白,向日葵一般的灿黄,薰衣草一样的魅紫,三色堇那般的绚红,如今这些五彩斑斓的色彩在她眼里都暗淡到几近黑色。唯一能看清的是躲在暗色里星星点点的那几株鸢尾闪烁着它幽蓝的眼眸。 暗战——赌局 (3) 他曾说过会为了她放弃种鸢尾的机会,在他们的幸福小屋的后花园里播种大片大片的向日葵,他真的是这样说的,他当时真是这样说的,他现在是否还记得有这样说过? 我问他为什么喜欢鸢尾,他说它们宁静,并且孤独。 他浅淡的一笑,不知是故意掩饰,还是无意粉饰,我松开他牵我的手掌,认真地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向日葵吗?”他摇摇头,我专注地看着他的眼睛说:“因为它们温暖明亮,就像我一样,所以只要你永远疼我,我就无限期供应你热量。”他呵呵的傻笑,在夕阳下分外好看,咧着歪歪的嘴角说:“你就不怕我把你的热量全吸尽?”我不屑地答:“哼!我才不怕呢,你不会那么残忍的,如果你真的有那么坏,我就要你养我一辈子!”他一把搂过我的腰,抱我入怀,在我耳边轻轻地说;“我愿意。”洒下来的红色光芒牢牢圈住了这对恋人的倩影。那时海杰十七岁,络纯十六岁。 转眼,海誓山盟已成过眼云烟,海枯石烂也已烟消云散。花季开始荼败,花的葬礼悄然走来,开始小心酝酿它的伟大篇章。 “络纯!络纯!……”急促连绵的呼唤声传入耳边,暖和地抚慰我冰凉的身体,我挣扎着张开了眼睛。一束和煦的晨光慢慢地将我淹没,应该是很柔和舒适的,可是我却觉得宛如被窥探般难受。 “络纯!你醒啦,你终于醒啦,担心死我了,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我才发现我的手原来一直被他握着,可手还是暖不起来,从指尖到掌根蔓延着窒息的寒气。 他像一只受了惊的小鸟惶恐不安地看着我,是希望我给他一个不关他事的解释吗?我不想让他等太久,努力寻找说话的功能,怎么连如何说话都忘了?好不容易喉头动了一下,从里面挤出一句:“我怎么还没死。”话音刚落,自己都被吓了一跳,我说了什么?难道我很想死吗?难道我不想赢吗?原来自始至终我都没有谋划过什么赌局,自然不在乎输赢,我想要的只是简单的休息,短暂地做一次出逃,可能永远不会再回来的出逃。 他双手拼命晃动我的肩胛,好像很激动:“怎么能那么轻易放弃生命?你看看你,都成什么样了?以前我认识的那个络纯呢?那个坚强开朗的络纯呢?我不让你死,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不会让你把自己弄死!……”好吵啊,我认真地瞪着他,做了一个“嘘!”的动作,我看到床头桌上插在玻璃瓶里的一束鲜花,痴痴地望向它们静静地说:“我要鸢尾,这是什么花啊?好难看的颜色。”海杰怔怔地看着我,突地紧紧抱着我,时间如果可以永远停滞在这一刻,我发誓愿意做任何事,我恬淡地说:“我们在后花园里统统种上鸢尾,你说好不好?”思绪翻滚,回忆重现,海杰记起了以前的朝朝暮暮、点点滴滴,十七岁的时候他答应会为了眼前这个女孩放弃种鸢尾的机会,十九岁的时候他当众在舞蹈房里和这个女孩相拥亲吻,二十一岁的时候他在向女孩求婚的同时对另外一个女孩一见钟情,二十四岁的时候这个女孩对他说后花园的故事,他曾真挚的说过放弃鸢尾,如今女孩用生命来证明可以为了他遗忘向日葵的名字。 海杰抱着她干瘪冰冷的身躯,开始颤抖地掉泪,女孩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脖子上的戒指项链,而它明晃晃地在她胸前一下一下地闪烁着,一次次撞击着她的腔骨,可她毫无知觉,看到的只是眼前这束她曾经钟爱的花。他知道是他让这个女孩活在诚惶诚恐里,无法辨识美好的事物,他知道是他把这个女孩的热量全部吸尽,他也答应过愿意养她一辈子,愿意娶她做妻子,到头来什么也没做到,该是弥补的时候了,弥补她空洞的眼睛,碎裂的心脾,“对不起!……让我们重新开始。”海杰颤抖着,女孩温柔地拍着海杰的背,像一个慈祥的母亲安慰犯了错忏悔的孩子。 这种感觉就像被人在脸上狠狠抽了个耳光,真实的疼,然后随便给颗糖果说了声对不起就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络纯在他眼里就是那么好骗的孩子,络纯也甘愿做这样的孩子,因那个打他的人是她所爱的人,她可以原谅,如果这句重新开始是在看到苗荷挺着肚子之前对她说的,她一定会开心得像从前一样活蹦乱跳,可偏偏这句话来得太迟。 暗战——赌局 (4) 以后的日子里,陆海杰照样在练舞转圈时会一把搂住络纯的腰,狠狠地对着她绯红的双唇吻下去,旁人傻眼地看着,仿佛看到了当初那对形影不离的亲密恋人,只是两人都不是十八九岁什么都懵懵懂懂的孩子了,他们的脸上多多少少留下了岁月抚弄过的痕迹,散发出成熟的气味,所以吻下去的感觉再也不是醇正的留兰香薄荷味,也没有浓稠的糖浆香甜蜜味,唯存的只剩欲 望与激情。他再也不是那个孤独的小孩,那个需要安慰的小孩,那个单纯爱着的小孩,他的吻回不到昔日蜻蜓点水般的柔情,也不会红着脸说:“我喜欢你。”今时的他频繁地说着“我爱你。”脸不红心不跳的像顺口溜一样的重复着。 今日的吻到处贴满了霸道的标签,张狂的弥漫着占有的意味,他的吻甚至可以轻易夺了你的命,他根本感觉不到络纯已经快要窒息。每次络纯急促地用力地推开他胸膛后,背对着他拼命干咳然后大口喘气,陆海杰就会垂下眼睑说声“对不起”就算了事。起初络纯还会可怜他,跑过去挽着他的手臂安慰他,后来她试着去做一只乖巧的兔子开始逆来顺受,可最后她再也受不了这样的“暴力”,她看着他的眼睛越发愤恨,她觉得自己变成了他的工具,一次又一次利用她来痛快自己,她甚至怀疑他抱着她,搂着她,吻着她的时候是不是满脑子里浮现都是苗荷的身影。苗荷荣升为替他生儿育女的女人,而这段时间的空虚就要来找她来填补,这太不公平了! 然而她只能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陆海杰不知道那个送她来医院的好心人正是送外卖的服务生,不知道络纯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而晕倒,更不知道络纯醒来后为什么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他唯一知道的是一切都因他而起,所以他一定要弥补。 当他看到络纯左手腕上缠绕的绷带,他重新找回了很久没有为她心痛的感觉,冲动地搂紧她时,他清楚的明白不能失去络纯,那刻的拥抱他真心希望是天长地久。当他看到护士帮络纯剪开绷带一点一点透出的深色的条状伤疤时,他的心更是一阵阵抽痛,更不堪的是手腕上那个明显tu 起结痂的黑色物块,显然是用利器狠狠插进所伤,陆海杰的怜悯之情由然而生,这些伤疤是要多大的勇气才能如此狠心割下的,“刀刀”致命。他更加坚定自己要保护络纯的信念,他要爱她,全身心地爱她,并且要让她感觉到自己的爱不是那么云淡风轻,不是那么轻浮不屑,所以他每次亲吻她,拥抱她的时候都是那么用力,想把她整个灵魂都吞噬,至于对苗荷的爱也许从她跪在他门口哀求的那个夜里,就已经暂且被搁置,现在更不会上岸,几个月前在记事本里写下的红字,也不再那么重要。 没有她,我会死,没有我,她仍然活着。想来字里行间无不透露出阴冷的潮气,让人不由颤栗,我想这句话同样代表着络纯的心情,她不用手写,不用口说,她已经用真真实实的行动来表达“没有他,我会死,”的真谛,我想说的是没有络纯我也不会苟延残喘地活着。 这些络纯都不知道,不是不够了解对方,是其中一方被伤得太深,渐渐会遗忘初恋时的单纯与美好。 沦情——小三 (1) ——牵手时只有一方紧握,是感受不到纯纯的感动的。 十一月末,街边的梧桐叶日渐泛黄,分分秒秒地凋零,记得有一种花叫木棉,掉的时候是无声无息的,常被人誉为坚强坚韧,可我却觉得如果没有留下点什么,是件很可悲的事。这个时节,我走路会很小心,每走一步都会留意一下脚下纷纷枯黄的落叶,踩下去它们会发出声音,我固执地认定这就是它们从心脏处发出的呻吟,提醒我们不要再践踏,所以我尽量绕开它们被踩了无数次的身体走路。而木棉连最痛的跌落的那一下都不会发出声响,自然不会留意到它死得悲痛。如同一位垂死的人最后挣扎地留下一滴眼泪,和一位没有任何潮湿的液体留下就死去的人相比,人们会觉得前者更可怜,会更伤心——人们的思维就是那么古怪。然而我却遇见了一个懂得心疼木棉的人,他的名字叫顾维宇。 我是在他口中认识这种花卉的,没有亲眼看过,他说木棉开在三、四月份,是一年中最舒适的节气,花朵大而美,颜色为暖和的橙红,掉落的时候没有一点声音,可是却格外的痛。 我笑着说“连这个你都知道?” 他突然停住脚步捋着我快要修剪的微长留海说:“在你身上我能闻到它的味道。” 我呆呆地望着他,从没看到过他的眼里有那么一大片清澈的爱怜,“什么味道?” “痛也不会说,任何时候都绽放着美丽,其实,你不用在我面前强颜欢笑的。”维宇怜惜地看着我,一副心疼的表情。 从小就不习惯别人的怜悯,像看只受伤的动物似地瞅着我,总是用笑来抵挡那些眼神:“没有啊,和你在一起我很开心。” “那一个人的时候呢?”步步紧逼地让我妥协,让我承认我实际上就是那只受伤的小动物。有时,望着天空,我也会思考自己为何会沦落到做第三者的地步,说好听点是第三者,说难听点就是二奶,不堪入耳的词。每每想到这词,难过的情绪会无孔不入地钻进身体里,使我在大热天里还会瑟瑟发抖。可是,我爱维宇,大部分女人在爱面前可以放弃所有,即便她一直是个理智冷静的女人,当然,我也不能免俗。 是啊,一个人的时候,我在干什么?唉声叹气,孤枕独眠,暗自神伤,泪流满面,如果这也能视为开心,那也太虚伪了。 “傻丫头,在想什么呢?不要难过了,是我不好,我不该要了你……我想我们相遇就是个错……” 我唯恐听到这些话,不愿再听下去,捂住维宇的嘴,努力挤出一点自然的笑容调皮地说:“不要再说了,说来说去就是你不好,所以我要罚你!罚你给我买个礼物。” “调皮鬼!要买什么?都答应你。”维宇果然被我逗得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维宇站在那里不用做任何动作都很好看,浓密的头发,利剑样的眉毛,星辰般的眸子,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墨绿细边的眼镜,我觉得配在这样一张坚毅的脸庞是多么的相扶相衬,他绝对不是那种第一眼的帅哥,是越看越耐看的那种,他不说话时很冷酷,说话时很儒雅。我不喜欢男生身上的淡淡清香味,偏偏就独爱维宇身上的涩涩烟草味,连他用细长柔软的手指夹着烟的姿势都很迷人。 沦情——小三 (2) 有一次,在逛街时意外看到一辆火红的私家轿车前一秒还在我旁边飞驰,后一秒已经精确地卡在离我一米开外的太平洋百货公司门口,对于任何事物的品牌都不甚了解的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车尾的标志,却不知道是什么名牌,只惊叹于这车骇人的刹车速度,还有有些奇怪的造型,这辆轿车我想没有个二三十万是不太可能得手的,周旁的路人都停住了脚步,不知道是在赞叹车子呢,还是在等待从里面出来的人物,司机下车后快步绕道正坐车门旁开门,这排场还真让我有点冷。 记得当年的有钱人也没有几个能买的起驾车的,更不可能有个小司机尾随左右,真是骇人听闻的事,这要是搁在前几年肯定是要被当众游行批斗,抓进牢房里关几年的,这属于崇洋媚外标准的资本家,绝对的造反派,人民的公敌,可是当改革开放后,许多人的思想都有不同层次的变化,人们不再喜欢群居的生活,不再做你家电表坏了我来修,我家水管堵了你来通的事了,也没有要靠油票、粮票、米票等等一系列票券来过活的事了,大家更关注的事变成了赚钱,赚大把的钱,股票市场里挤了一堆人,外面的人挤都挤不进去,麻将馆里也是人潮鼎沸,各个做着发财梦,所以对着车子的眼睛都是直勾勾的发着光。 从车里出来的是个女人,架势有点,架副大墨镜,烫一头金色大 波浪,蹬一双起码有三寸的高跟鞋,大家都在议论是个外国佬,只是谁也不会对她有好感,因为她实在是个丑八怪,连硕 大的墨镜都遮不住一半的脸,连超高高跟鞋都盖不住的大象腿,我扑哧一笑,疾步就往人群里躲,心里嘀咕着被她无意间踩一脚肯定是要一命呜呼了。当快要走到百货公司门口准备进去的时候,一个碰撞,回头一看,吓一跳,竟然是维宇,维宇故意装作不认识我,我才注意到他身边有个女人勾着他,这个女人就是刚刚所见的丑女人,原来他老婆就是这副模样。难道有钱就可以买到婚姻吗?我不免心里打起了鼓。 暮地浓浓的醋味席卷而来,但很快恢复了平静,在s市生活下去是需要勇气的,没点关系,没点权势,更重要的是没“点”钱是根本不能在这个城市立足的,我想一个城市的飞速发展靠的始终是竞争,而竞争又是怎样形成的呢?看看天桥拐角处的叫花子捧着肮脏的碗羡慕着来来往往的人们,领着公文包匆匆而行的人们羡慕着提着大包小包的女人,脸上抹了高级化妆品疯狂购物的女人羡慕着一身暴发户样子的丑女人,而勾着维宇的丑女可能也会羡慕那些比她高一等的人,这个社会已经把高等人群和低等人群划分得比楚河汉界还要明显。 全国一线城市不是说说而已,说到底就是它带领着中国一步步走向唯物主义社会的,到90年代中国百姓的一只脚已经跨越到别的国家,什么出国热、偷渡、黑民都成了流行,国货也已经不再能满足这个都市的人了,大家已能买到一个日本收音机而骄傲,大家伙开始明目张胆地在大街上哼邓丽君的歌,而后来的21世纪更是成了物质横流的局势,90年代的万元户已经不算什么,这无疑加剧了金钱至上的发展理论,而00年代末拜金一词已经横扫街头,至于那个工作没有贵贱之分的时代早就成为过去式,竞争就是这样形成的,国际大都市就是这样换来的。我就是这样理解维宇的。 沦情——小三 (3) 刚认识他的那会儿,我喝令他脱掉那身职业装,他笑着说他终于可以解放了,我怜惜地看着他,轻轻地大胆地抱了抱他,他和我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所以我希望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快乐的。我不在乎他的年龄,不在乎他有家庭,不在乎他的金钱,我在乎的只有他爱我,他亲口说过他不过是靠着老婆稳固地位,并没有实际的爱情,他只爱我一个,这就够了。 他老婆叫凉素非,不俗的名字,其父是在商界鼎鼎大名的地产大亨凉恒,其母是同凉恒齐名的珠宝大亨谢露,加起来家产上百万不足为奇,而他们的女儿凉素非则是个典型败家女。虽我不识品牌,但看那排场那派头,就知道此女子在毫无自治地肆意挥霍,她一开金口,随随便便就帮维宇在自家公司里安插了个职位——某某部经理,全家人还语重心长地轮番对维宇致歉说要从低层做起,经理?低层?好像不能画上等号嘛。人家有资本给维宇地位,我有什么资本?我的资本只是让维宇开心,扯掉那些领带。 维宇抵着我的头,揽着我的腰,笑眯眯地看着我,等我的答案,我故意挑逗他,一直坏坏地笑着。 “要什么礼物?你快说,再不说就……” 不好,维宇要用他惯用的那招了,挠我腰部,我连忙招供:“相机,相机啦,别挠了,哈哈,痒死了,痒死我了。” 拍下我们在一起的时光,用绚烂的色彩来冲淡记忆的经典黑白,于是,海鸥相机就成了每次出门的必带品,虽然很重,但我从来没有把它落下过。 维宇不躲也不闪,也不会对着摄像头摆造型,所以我记录下的是自然状态的他,喜欢连续按快门,每一下的咔嚓如同在剪切电影般完美地停格,欣喜地一张张翻给他看,他瞪大眼睛说我真是个天才摄影师,一张张独立的图片在我的刻录下就像放着简单又浪漫的动态电影,我咯咯地傻笑。迫不及待地想一回家就把冲印好的照片迫不及待贴满我房间里,最好能拼成一整颗硕 大的慢慢爱心,可惜因为要隐瞒所以只能将它们锁在写字台的抽屉里,关起门偷偷地一张张翻看。 他捏着我鼻子说等将来有了足够的积蓄,一定帮我买套房子让我住,到时候想怎么贴就怎么贴。我向往着看着远方,开心地说:“省的涂油漆。”他一个劲地笑,放下了捏我鼻子的手改成用两只手掐我的脸了:“真是个傻丫头。”我假装不理他走开了。我们曾经依偎在一起,设想过以后属于我们俩的房子,我唯一的要求是天花板一定要是玻璃的,让我起床第一眼看到就是那么纯净美好自由的天空,为此他总说我不切实际。一晃眼,和他已度过二十个季节,从十九岁的天真无邪到二十四岁的朝气蓬勃,单纯的以为初恋就是爱情的终点,不会只是途中的一处风景,路过就路过了。就在打算和他白头偕老的幻境中沉睡时,他无情地在我耳畔旁说了一句:“我想我们不能在一起了。”他还说可能我们周边就有人在偷 拍,我恍然意识到即便我们是多么相爱,也不可能正大光明。 沦情——小三 (4) 凉素非察觉到他的行踪可疑,找了私家侦探跟踪他,并且还拍到了许多他和我偷情的照片,他说这可是证据啊,如果她提出和他离婚他不从,告上法庭,呈上证据,必定会落得一个子儿都不给的下场。我闻言冷笑着,哼,原来色彩缤纷的照片可以当最有力的证据,它除了可以证明你出 轨了,同样也证明了你和我爱过。你见我没有反应,突然眼里闪着动容的泪光说你不能一无所有。嗯,不能一无所有,但可以没有我,也就包括了我们的孩子。 照片散落一地,零散地拥抱我,让我想起你从背后抱着我的感觉,那么地紧,我违心地挣脱,我的背脊很清楚地记录了你的温度,只是奇怪没有记起加快心脏跳动的节奏,大概这已经不能抚慰我被你伤了又伤的心了,它悄悄对我说:“他的拥抱是因为寂寞加愧疚,你的冷静是因为心痛和沉溺。”我说:“是的,因为我爱他。” 我支起腰杆,撑起渐渐隆起胀大的肚子,蹒跚地走到窗口,痴呆地看着火红的夕阳笼罩着大街小巷每一寸土地。墙上的老式挂钟准时地鸣鸣了六下,我安静地看着楼下骑自行车的少年散发着清新的气息。我出神地望着陆海杰,不免激起一片冰冷,从小我就是个内心孤僻的孩子,虽然对外表现的是我热情的一面,爸妈说我三岁才会说话,他们那时还整天担心我是个哑巴,可能孩提时我就不太愿意和人沟通,长大后,我像个奇葩怪异地成长,越来越开朗,热情地有些不像话,不像南方的女孩,人缘越来越好,独自长成一个落落大方的孩子,但奇怪的是我内心渴望的生活并不是这样,我不喜欢周遭的朋友同我一样疯疯癫癫,我喜欢安逸的人,我终日期待着有个那样的人把我带坏,十八岁我遇见了维宇,十九岁他想带我走,我就跟着他走了,所以十八岁以后的我又找到了孤零零的气味,为了长久保留那样的气味我断绝了和所有朋友的联系,从小学到大学最要好的朋友,还有我决然地拒绝任何人的靠近,我要把自己困在一个孤岛上,这才是我向往的生活状态,而今除了维宇只有海杰能带领我走向另一个孤岛。 请你原谅我,心里清楚这样一个孕妇住在一个单身男孩家是多么的不适合,可是除了你,我还能去找谁呢?陆海杰,你是我最珍惜的朋友,当初因为要拒绝你而对你作出那么多羞辱行为,只是一心想让你死心,我的心已被筑上一道墙,谁都无法进入,任凭他们撞的头破血流,它还是安然地沉睡着,所以我不希望你弄得遍体鳞伤,你明白吗?也请你原谅我,我至真的朋友——陆海杰。 门铃响起,准是拎了太多东西,没法拿钥匙开门了,我欣欣然地去开门:“我们今天吃红烧肉,糖醋小排骨,蘑菇花菜,海蜇拌萝卜丝,冬瓜荸荠汤,晚上还有甜点哦,赤豆红枣羹,怎么样?喜欢吃吗?”陆海杰一进门就提着几大塑料袋故意在我面前晃啊晃的,汇报着今天的菜式。我夺下塑料袋,就抱着他哭,他慌忙地拍着我的背问怎么了,我说没事,就是太感动了,他说感动什么呀,我对着他的眼睛郑重地说了声:“谢谢。” 刻骨——铭心 (1) “谢什么啊?怎么感觉你今天怪怪的?”陆海杰的眼里闪烁着不安的光芒,分明还是很关心我的。从踏进这个家门的那一天,陆海杰就一改往日的热情,总是冷面对着我,同在一个屋檐下也没有半句话说,同桌吃饭也没有一点交流,他快速扒饭,我埋头苦吃,一吃完他就直径走到里屋砰的关上门,同外面的世界彻底划清,我想他一定也恨不得和我彻底划清界限,我却利用他爱我的心理一再伤害他,还奢望能够得到他的原谅,起码也不要对我那么冷漠,连普通朋友都不如,在走廊里客厅里相见,他却当我如空气,对我视而不见,多么希望这样的日子能早点结束,当真的结束的时候,我鼻子一酸竟然有种想哭的冲动,海杰,这辈子我欠你太多,可能要用几辈子来偿还。 我想他不怨我,不恨我,是因为真的把我当成了普通朋友,这样,我很高兴。海杰烧好丰富的晚餐后,叫嚷着开饭了,我面带微笑地吃着不再苦涩的饭菜,突然他的手机响了:“喂,请问是……(对方顿了顿,又换了一种问法)请问你认识一个长发清瘦大眼睛,嗯……就是一很漂亮的年轻女孩吗?”陆海杰的眉头慢慢地皱在一起,有些不耐烦:“你到底是谁啊?”“哦,不好意思,刚刚这个女孩突然昏倒了,我在她包里找到了她的手机,手机里只有一个号码,就匆忙拨过来了,希望你过来交一下住院费。” 交住院费?还一个漂亮女孩昏倒?手机里还只有我一个号码?这怎么可能?难道身份证不随身携带的吗?陆海杰脑海里出现了一骗子嘴脸,想马上就挂断,可不知怎么的,他却鬼使神差地问起了问题:“那这女孩手机里既然只有我的号码,那你肯定知道我的名字,我想确认一下……”海杰没有把话挑明,只是试探性地问了问,如果是骗局,对方一定会把电话挂断,不想对方却很快答道:“她没有标注你的名字,用的是''老公'',先生,我不是骗子,请你相信我。”对方的声音听起来很焦急。 老公?陆海杰的第一反应就是络纯,只有络纯会这样叫他,不过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他顾不上多想开口就问:“左边颈窝上是不是有颗红痣?”对方沉默了一会:“这个没注意。”是啊,这么隐蔽的地方陌生人怎么可能会注意到呢?陆海杰已经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绕着饭桌焦虑地踱步,连忙又问:“那她有什么让你记得的?”陆海杰还是有些将信将疑,络纯一向身体不错,怎么可能会在街上晕倒?索性让他来说,自己来判断。“她背的包是浅绿色的,肩带是亚麻绳做的。”陆海杰一惊,心跳停了半拍,却故作冷静地说:“哪家医院?嗯,好,我马上来。”急急忙忙换上跑鞋就要出门,我也颇为激动地问了句:“发生什么事了?”陆海杰冲出家门,背对着我说:“络纯出事了,现在在医院。” 他不会料想到就在他和那个服务生纠缠的时候,络纯已经迷迷糊糊地苏醒了,然后又神志不清地用玻璃残害自己,想就此了断她和陆海杰、苗荷三人之间的恩恩怨怨。 刻骨——铭心 (2) 等陆海杰赶到第七人民医院,直奔大厅向前台护士询问刚被送来的络纯的同时,络纯已经被及时发现紧急送往急救室了,可是抢救迟迟不能进行,需要家人的签字。那头,护士还在搜索着“络纯”这个病患名,陆海杰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焦急的火苗了,不顾形象、气急败坏地朝着她大声嚷嚷了,丧失理智的他又怎么会记得救络纯来的好心人根本就不知道她的名字呢?护士也火了起来,一再强调就是没有这个人,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轰地拥上了很多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人群多数是来看热闹的,有少数几个人来劝架,双方僵持不下,气氛愈发紧张。就在此时,陆海杰的手机铃声响了,他掏出手机大吼一声“喂!”对方停顿了片刻,说道:“先生,你到医院没?她现在急需抢救,再拖下去就……”还没等他把话说完,陆海杰先叫嚷到:“什么什么?抢救?不是普通的晕倒吗?”服务生如实说:“哦,本身是晕倒,我把她送过来后就去缴费了,谁知道就在我离开不久,她就……就割腕了。”陆海杰脑子一片空白,沉默不语,直到对方叫到第五声“喂”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恢复理智:“她在几楼抢救室?”“三楼靠西面的抢救室。” 陆海杰疯一般地跑上去,等不及电梯下来。服务生看到这个男人就认定是自己要找的人了,他忙跑过去,带他去抢救室门外,医生在抢救室外已经有些不耐烦了,皱着眉:“你是她亲属吗?”陆海杰一愣,忽而感到一阵心酸,亲属?络纯早就没了,而自己又对这个可怜的女孩做了些什么。眼前的一幕,只有在电视剧里才会看到的场景,抢救室门口穿白大褂的医生冷着脸问你是他亲属吗?通常这样问意味着马上就会有一张文件,让他签字表示同意即刻手术。陆海杰做梦都不会想到,此时此刻电视里的桥段竟然这么突然地复制到了自己身上。 他不假思索地对着医生郑重地说了句:“我是他''老公'',请你一定要救她!”医生点了点头,果然拿出文件递到他面前,右手不听使唤地颤抖,签下了歪歪扭扭的名字,抱着头在手术室外宽大的走廊里来回踱步。 已去两个小时,120分钟,7200秒,从担心到释然,在这段不长不短的时间里,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奇怪吗?很奇怪吧,就让我们一起走进他的大脑里,去看看他到底在想什么? “海杰,我不想叫你名了,我要叫你老公。”树荫下络纯红扑扑的小脸显得格外俏皮,这么可爱的女孩竟抢着要做我陆海杰的老婆,心里偷着乐啊。 “哇!真漂亮,是真的吗?” “当然,千真万确的翡翠玉。” “哦,真的啊,那就肯定包换包退,现在马上给我退回去。” “啊?为什么?不喜欢吗?” “嗯,不喜欢,太俗。” “那你还说漂亮?” “随便说说嘛,反正我不管,你马上立即给我退了!” 傻兮兮的陆海杰以为络纯真的不喜欢他为她精挑细选的生日礼物,垂头丧气地硬是把它退走了,络纯乐呵呵地挽着他的手,拉他去超市疯狂购物,买的全是吃的东西,熟食、薯片、饼干、蜜饯、饮料、各种膨化食品啦,各种炒货啦基本上食品货架上的东西差不多全拿了一个遍,陆海杰傻眼了,他从来没有见到过络纯买那么多吃的东西,但没办法,那天是他亲爱的小公主生日嘛,随她! 从超市回来不久,他就躲进卫生间里悄悄流泪,他的小公主络纯回来的第一句话是:“这些东西你要通通给我吃掉!谁让你为了送一个破玉镯,几乎一个月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你以为你瘦了,我看不出来啊?哈哈,我早就发现你图谋不轨,没想到就为了一个破礼物这样虐待自己的肚子,现在我要你彻彻底底喂饱它,听到没?” 从那天开始海杰就认定络纯是他一辈子要珍惜的人,默默许下一生的誓言,那一刻愿意用任何代价去维护。 刻骨——铭心 (3) “喂,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了。” “喂,喂,喂,你听到没有。” 顶着一头黄毛的小子对急着要出校门的络纯动手动脚的。围着他还有一帮跟在他屁股后头叫唤的狗!络纯全然不理会他,挣开他的手,跑着要出校门扑进海杰的怀里。男生在后面一把揪住络纯的长发,劈头盖脸地咒骂道:“别以为有几分姿色就目中无人!你不过就是个没爹没妈的野种!本少爷看中你是你的福气!再敢逃!你信不信这张漂亮的脸蛋上就会多出几道血印子。” 沉浸在调戏中的黄毛小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不知从哪来的拳头狠狠打了一下,出手重得让他忘记了痛,只感到一阵麻痹,手背下意识地一抹麻痹处,差点没晕过去,手上全是血,原来是鼻子里流出的血,如火山喷发似得狂流不止。 他身边的一群狗看得也都傻眼了,呆呆的不知所措,黄毛颤抖的声音几近咆哮地吼了声:“还不快追!不把他打成残废别回来!!” 海杰紧紧抓住络纯的手拼命往前跑,只要穿过前面那条大马路,就等于是安全的了,马路对面有好几条小巷,通往曲折的居民区,这一带是闹市,宽大马路上人头攒动,车水马龙,在这些掩护下是不可能判断出他们是往哪条路逃离的。那群狗大概经常跟在别人身后,练就出了百米冲刺运动员的惊人速度,本身遥远的距离已经被他们拉的越来越近,“站住!别跑!”任何声音他们都听不到,只知道要逃命,那个黄毛是这一带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黑社会老大周彪的独生子,惹上他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这些海杰和络纯心里都很清楚,虽然明白逃得了初一逃不了十五,但总归是逃一劫是一劫。 眼看马上要到达安全区时,手边的络纯突然大喊一声,他才看到一辆土方车,正往身后一臂相隔的络纯迎面而来,几乎只用了零点零几秒海杰迅速挡到络纯的前面,也几乎是零点零几秒钟眼前的土方车猛烈地撞上了海杰的身体,还好马上刹车,不然可能就要粉身碎骨地飞出几米外了。 一切来得太快,甚至络纯还没看到土方车撞到了海杰哪里,也不知道海杰伤在哪里,海杰就已经从地上顽强地缓慢地站了起来,始终没有松开络纯的手还是坚持要把她带向安全的彼岸,他踉跄着朝对面的小巷走去,身后一群狗又震住了,他们亲眼看到这感人的一幕,也清楚地看到了那两个人的逃跑的路线,一时不知道是该继续追打,还是放弃任务灰溜溜地回去被暴打一顿。 络纯一手扶着海杰搭在她肩头上的手臂,一手揽着海杰的腰,撑着海杰的身子,害怕他倒下。“我们歇歇吧,别走了。”看着海杰额头上沁出的汗珠,苍白的脸颊,无血色的嘴唇,急得都快哭了。 海杰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没有多大差别,调整了一下呼吸说:“老婆……你怎么哭了?我没事的……”还想说几句调侃的话,可真的没力气了,他没有再往巷子深处走了,站在原地,试图用深呼吸减轻点痛苦,可是没想到,不知怎么的,一吸入空气疼痛非但没有减轻,反而忍不住地从口中喷出一大口,红色的鲜血撒了巷子一地。 刻骨——铭心 (4) 后面的人追上来了,刚要动手,就看到陆海杰瘫坐在地上,用力抹嘴外围的鲜血,络纯惶恐地坐在海杰身边抱着他。而这帮人基本每个人都踩在血泊上,一个好像是领头的人突然开口:“看他那副鬼样子,不死也废了,懒得我们动手,回去也好交差。”一会儿就消散在炎凉的薄雾中。 神志逐渐开始迷糊的海杰,看到络纯天使般的脸庞上掉下来好多好多明亮的星星心很痛很痛,他恨自己再也没有力气抬起垂下的手为她擦干:“是不是很痛?哪里痛,老公,老公,你别吓我啊。”她不懂最痛的不是那些流血的地方,而是那颗为她心疼的心。络纯胡乱抚摸他看似痛的地方,搂着他一遍遍贴着那些部位亲吻,忽然她感到海杰微颤了一下,轻声地呻吟了一下,她慌忙掀开海杰的衣服,刚刚自己抚摸并亲吻的部位溢满了血,海杰终于倒下了,倒在了络纯的怀里。 醒来的时候,络纯红肿的眼睛忽闪地看着他,问他怎么那么傻。 当时他淡淡地说:“我死总比你死好。”病房窗外传来了暖暖的风,络纯已是泪流满面。 那些刻在骨子里的爱——纯净、磅礴、张扬,怎么就被时光磨灭了?怎么就 被时间吞噬了?甚至无声无息地死亡在荒山野岭中,连根铅笔芯断了都会有声音,难道爱的流失比笔芯的断裂还要微不足道?陆海杰一直一直在回忆到底他和络纯的爱情是在何时何地被谁葬送的?显然光阴并不是始作俑者,自己才是,是他亲手断送了这段刻骨铭心的爱,刻骨铭心?他竟然用了这样一个词汇,一个曾被他视为矫揉做作,恶心夸张的四个字,和络纯手牵手的那段美好记忆里,陆海杰始终觉得那是再平淡不过的爱了,有点青,有点涩。可现在想来,他们的爱情用“刻骨铭心”都不能完全表达当时那些甜腻的日子。 他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活像个不折不扣的疯子,疯子最讽刺的地方在于本来是悲伤的牺牲品,成了疯子后就成了快乐的代言人。陆海杰现在就很乐观,根本没有想到络纯会在冰冷的手术台上停止呼吸,他想的是等她醒来,要重新拾起最初的“刻骨铭心”。 当然,在决定拾起之前,陆海杰已经重新审视了“一见钟情”。素脸,凤眼,短发,还有什么呢?除了这些还有什么呢?她当时穿的是什么衣服?她当时的表情是什么?她当时的第一句话是什么?没错,这些统统被忘记了,可当初就是觉得她的穿着搭配得好看,从喉头里发出的声音特别好听,似种魔力牢牢地吸引了他的视线,而后扩散到内心,最后宛如毒药般蔓延到了全身。这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吗?苗荷不经意地一瞥、一颦、一笑,简简单单拢获了他的心,轻轻松松地粉碎了他和络纯四年经营的完美国度。 陆海杰此时终于承认那并不是一见钟情,而是一种再普通不过的好感罢了。一见钟情应该是深刻的,犹如昨日的情景重现,每个细节应该都记得,且记得很清楚,可现在他回想起来,连基本的轮廓都忘记了,不要说其中的细枝末节了。苗荷的出现刚好是在他向络纯下跪求婚的时刻,他不止一次说过会娶络纯,可是迟迟没有付诸行动,可他又不能违背自己的诺言,更不能坦然地面对络纯。虽然络纯没有明示或暗示过什么,但陆海杰从她的眼神中能读懂里面的渴望,女人期盼男人跪在她脚下,是因这个动作能让她躲进依赖的口袋,而会最终跪在女人脚下的有两种男人,一种是对着你的眼充满信心,保证婚后能让你过上高品质生活,一种是对着你的眼只有爱情,担心婚后没有足够的经济能力维持生活。毫无疑问,陆海杰是后者。 向日——鸢尾 (1) 爱情是什么?在现实生活中爱情是理想、虚幻的东西,只有金钱是时代的宠儿,是至高无上、实际的东西。那种不食人间烟火、不碰柴米油盐的情情爱爱,只有在无病呻吟的琼瑶剧里才会出现。陆海杰不愿做婚姻的奴隶,在他死死搂住络纯为她套上戒指的时候还没有想到那些,可就是那一跪,那一跪让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卑微的身份,即将沦为婚姻的奴隶,矮人一截的奴隶,于是,他慌了,在这个时候苗荷轻轻敲响了门,不只是舞蹈房的门,一下两下三下敲响的是陆海杰的心门。他在那样有节奏有规律的三下敲门声中,慢慢平复了自己不安的心情,误以为是苗荷解救了他,所以苗荷就莫名成了他的女神,无论哪个角度都如雅典娜般精致。而后,苗荷一次次地拒绝,对心智还未成熟的小男生来说,是巨大的魅力,让他更加放肆地去追,全然不顾青梅竹马的爱人。 在奋力追求中,他只会朝前看,不会有一分钟想到往后看看过往的风景和过往的人,过往的人默默踩着那一个个深深的印迹追赶,那是她曾经的爱人为另外一个女孩留下的脚印。她的膝盖已经见骨,越来越痛恨摔跤,害怕前面男孩的背影会渐渐消失,如果再倒下,马上就要消失了,她哀求上天可以让前头心爱的人停下几步,让她有机会追上。她的真诚似乎真的感动了老天爷,男孩感到累了, 他想歇会,他懒散地坐在树荫下看着南方,真是个糟糕的天气,厚厚的云层下挥发着浓密的雾气,一层又一层的烟让人看不到前方,听着自己狂乱的心跳,感到心力交瘁。突然,耳里充斥着一个声音,像回声般空洞遥远“我们歇歇吧,别走了。”那时,他好像也很累,可是就是告诉自己不能睡,因为男孩那时会心疼,他想若是合上眼睛,身边那个已经失魂落魄的女孩该怎么办?男孩感到一丝凉意,他那么累地去追的是个早已腾在天上的气球,自己是根本抓不住的,就算抓住也极有可能在手中爆炸,徒留一块碎片,就为了那个遥不可及的气球,他竟然把女孩丢在陌生的路边,让她自生自灭?比天气还糟糕的结局。 不知何时他后悔了,当追到女神,幸运地站在她身边的时候,看着她的脸又似中了蛊惑,他又忘记了被他弄丢的女孩。而女神却告诉他她有了别人的孩子,他才发现原来真的是场梦,他无力再去拒绝什么,因为他依旧觉得眼前的女子是他喜欢的,可是不知何时,他再次陷入后悔的境地,在和女神共处的时光里,他发现女孩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完美。 女神的中短发洗完后马上就干了,不会穿浴袍在屋里走来走去,清醒地在沙发上看米兰昆德拉的哲理文学书,还会时不时用铅笔在书上划着什么,她可以那样沉静地度过一整个下午,或者泡杯咖啡站在窗前看外面的世界,有次男孩无意中看到桌上女孩的咖啡杯里有一块残留的糖果,虽被少量的咖啡液体颜色所染,还是可以清楚判断出它原先明亮的色彩,他想到女孩包中的大量糖果,她拿手机的时候,各色糖纸在明媚的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而他从来不见她拿出吃过,或许她已经不记得它们的存在,为什么我们要忘记那些快乐的日子,不论是糖果还是友情,它们一贯都是甜美的。 向日——鸢尾 (2) 男孩出来倒杯水或拿样东西,视线正好撞向她的时候,她会诚惶诚恐地转移视线。陆海杰觉得这样下去实在是没有必要,开始主动和苗荷说话,当他们的关系回到从前后,某一天,陆海杰说:“你在家也是这样过的?”苗荷显然没有理解,疑惑地看着他,等待他深入地问下去。“我是说你平时在家也是不出门,靠看书,看电视,看风景过一天的吗?”苗荷点了点头,说了声“嗯。”陆海杰难以置信地又补充了句:“没有怀孕前呢?”苗荷奇怪地望着他,肯定地对他说:“一直是这样。”脸上却掠过一丝忧伤。 “哦”,陆海杰漫不经心地应了句,他觉得这样的生活方式实在太奇怪了,像苗荷这种年龄的女孩,正值花盛年代,怎么生活过的像个上了年纪的女人。捧本书,记着笔记,端着咖啡,听着广播,看着夕阳,虽然是悠闲雅致的生活,但对于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来说真的太乏味难熬了。可苗荷却天天如此地生活,她一定觉得很轻松惬意,他哪知道苗荷是再也不敢尝试那些青春桀骜的东西了,那些棱角把她划得支离破碎,她是块璞玉,不是碎钻,而在那个十九岁的开端,她就走向了青春的末路,她发现在不经意间就失去了太多太多,现在的自己才是回归到当初的自己,没有任何放羁跋扈的成分,淡定得如一盆睡莲。 而在陆海杰的心里女孩应该是披着头发,穿着浴袍,哼着小曲,没事也会转转台看电视剧不会总盯着新闻看,就算听到广播里发出吱吱吱的嘈杂声也满不在意地认真听下去,这实在太奇怪了,苗荷就是一个百毒不侵淡定得有些夸张的年轻姑娘,而他想着的女孩盘坐在沙发上嚼着薯片,喝着可乐悠哉地投入地看电视剧,他也不喜欢女孩成天混在外头,觉得那不是正经女孩,他喜欢那种自娱自乐呆在家中的小女生。他的脑海里忽然晃出一张脸,嘴里叼着樱桃枝对着镜头做笑脸的女孩,刚刚所有的描述不就是她吗,盘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会边笑边哭的傻女孩,最喜欢的水果是樱桃,拥有最可爱笑容的络纯。 有些人清楚地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另一些人清楚地知道自己不喜欢什么,少数人能真正认清自己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只有在对比时才会深刻地体会,认识到自己的喜恶。 陆海杰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他固执地扭曲现状,他不愿承认他不认同苗荷的生活方式,他更不想承认他不喜欢苗荷这个人,因为一旦承认就意味着自己过往做出的事是何等得可笑,比中国人爱上日本人还要荒唐。而事实是,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当他能心平气以一个朋友的身份关心着苗荷的时候,就真的只是朋友了,没有任何非分之想,男女情爱之事。那天买菜回来,苗荷眼含热泪地对他真挚地说声谢时,他也彻底放松了,他对她的拥抱没有依恋,有的只有适当地安慰。 其实,他已经数不清心里有多少次呼唤着络纯回到他身边,可是就是开不了口,他不能原谅自己,又怎么能祈求别人的原谅? 向日——鸢尾 (3) 他有好几次搭着络纯腰旋转时,总想再次把那枚戒指重新套上络纯白皙纤长的无名指,可是总让胆怯阻止了行动,他总想那种如果的事,如果被拒绝岂不是很糗,如果又被她丢在脸上,还能有机会套上吗,如果她当着同事的面,臭骂他一顿怎么办。因为这些不真实的如果,让口袋里璀璨的戒指只能躲在黑暗里孤芳自赏。 络纯!络纯!你一定要醒来,你还没看到荡在你胸前的银色钻戒呢,它已然是个全新的孩子,属于我们爱情的结晶,我在它的心间穿起了一根红线,我保证你看到它的时候会很喜欢它的。 陆海杰在那枚被丢弃的戒指上穿了根红线,他欢快地想着络纯开心的模样,络纯喜欢所有明亮的饰物,他为她戴上了戒指,轻柔地扶起她身子,让她依靠在他的胸前,小心地把亮晶晶的戒指红绳系在她的颈脖上,像个撒娇地孩子用下巴抵在还处于熟睡状态的络纯肩上,环着她的身体,在络纯耳际喃喃地说:“你是我今生唯一的女人,老婆你什么时候能醒来再叫我一次老公?” 络纯几乎是从那种断断续续的呼唤中醒来的,她在睡梦里总能听到这种遥远的自言自语声,慢慢传入耳朵,竟感到无比舒适,她强烈的感觉到有人需要她。她在梦里走了很久,找了很久,才找到回家的路,而不是另一条通往天堂的路。她睁开朦胧的睡眼,看到一个幻影,听到一个声音,眼前这个她日夜思念,分秒追逐的男孩竟然安安静静地坐在她床边,急促又温柔地呼唤“络纯”的名字,她朝他看了很久,听了很久,还是不太敢确定这是真的,她也想了很久,才确认那个好看男孩的嘴里念叨的是自己的名字。 可是,因着不能确认,她只能当作没有看到他,虽然她此时还抓着他的手,可以真实感到上面的温度,但是这些也不能证明什么,因每每想起他,她就会有这样的温暖灌满全身,也是很真实很真实的那种美好感觉。络纯告诫自己不能被眼前的假象又一次冲昏了头脑,于是恍惚地四处张望,试图摆脱幻觉与幻听,可她仍然感到自己的肩膀在摇晃,怎么也停不了,她也听到耳边有人在说话,听不清楚,她好讨厌这样的自己,她捂着双耳以为对空气说了声“好吵”。拼命摇着头,忽而,一束鲜黄色的花朵映入眼帘,如同失忆般完完全全地丢失了所有关于它的记忆,它看上去并不丑陋,只是有些头重脚轻,但她就是觉得反感,她清楚地知道不喜欢那样艳丽的颜色,闭着眼睛就看到一片蓝色的鸢尾,她被那种阴郁的色彩迷住了,于是她自然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要鸢尾,这是什么花啊?好难看的颜色。” 后来幻觉里的男孩跑到了现实里,他真的穿越到了她的眼前,紧紧地抱住络纯,络纯先是一愣,随即甜甜地绽放笑容,他是她今生唯一的老公,此刻他真实地存在,并且好像很在乎地拥她在怀里。她感到有什么东西堵住了胸口,是个生硬的东西,夹在她与海杰紧贴的肌肤中,海杰松开后,她发现了挂在她脖子上的在阳光下闪耀的戒指红绳,她笑了,一时忘了在她生命中有一个叫苗荷的女人出现,直到陆海杰说着重新开始的时候,她恢复了记忆。 忽然觉得自己很可怜,眼前这个男人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弥补,而真正爱的是谁,只有他心里最清楚。 happy new year (1) ——每个孩子都是上天播种下来的种子。 我抚摸着日渐隆涨的肚子,脸上挂着满满的幸福,陆海杰逗趣地说自己照顾过这个小宝贝,生下来就一定要认他做个干哥哥,我咧着嘴笑着说:“你连他长什么样都没看到过,也算是照顾过?”陆海杰老大不高兴了,磕巴地说我过分,我看着他的样子真是比小丑还好笑,笑得实在说不出话,好不容易憋出句“好了,就委屈一下我家宝贝认你做干哥哥,不过哪有大二十来岁的哥啊,算了,还是认你做干大叔好类。”我说完把自己都逗个够呛,陆海杰在一旁生闷气的样子,逗得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他插着腰,像个老妈子似地叮嘱道:“喂喂喂,我说你能不能控制一下,你再这样笑下去,我保证你马上就要哇哇地喊肚子疼了。”果然,里面的小家伙开始猛踢我的肚子,踢完还不罢休,继续做翻滚式有氧运动操,我被他折腾地直喊痛。陆海杰看我变脸变的比天还快大概是吓坏了,赶紧问我怎么了,我摆摆手,示意过一会儿就好了。对宝宝没辙,只能等他出生再报复他现在大逆不道的行为了,等他歇停下来,我看着陆海杰急得冒汗的额头,猛然滋生大把怜悯。 这天吃晚饭的时候,陆海杰又乐滋滋地和我分享他和络纯发生的琐碎事,让我更加坚定了要离开的决心。海杰每天从舞团里回来总是乐此不疲地要和我讲络纯的事,他说和络纯说话时,她总是走神,牵络纯的手走路时,她的手无力地垂着,搂着她逛街时,她也只会对着前面发呆,看着她恍惚的时候,无意间捋了捋她的头发,她总喜欢躲,又不说话。他说几乎看不到络纯的笑了,说着说着他就会低头开始机械地往嘴里扒饭。我把手搭在他机械运动的手上,安慰着:“没事的,过一段时间就好了,我还要喝你们的喜酒呢。”他挤出一丝笑容,分辨不出是苦笑还是傻笑。 舞团休息日,陆海杰还要不定期陪我出门采购些孕妇装和日用品,还有宝宝将来的小衣服小裤子小玩具什么的,服务员笑盈盈地称呼他为我的老公,她们恭维地说我漂亮,海杰俊朗,生出来的宝宝一定很漂亮,我和海杰相视一笑,起初还是会辩解的,但久而久之总被人误会,就懒得一个个解释,只剩尴尬地应和。我时常会装作很生气地对他说以后不要他再陪我出来买东西了,可他就是对我的生气熟视无睹,在固执到骨子里的海杰面前我那一点点小执着实在是起不了什么作用,知道他不放心我一个人,可他越是这样,我越是过意不去,内心累积的歉疚快要堵住我的嗓子眼了,让我呼吸困难。 到了换季时节,海杰又比我提早想到要买些换季的衣服,我找借口推脱着说又不出门,在家随便穿穿就好了,他孩子般的任性和倔强再次说服了我。出门习惯性地挽着他的胳膊,这个姿势也是练了很久才习惯的,一开始我们出门,别扭地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姿势,像两个陌生人走路,可步调又是并排的,中间隔的距离又不是很远,看上去倒是像吵架的小夫妻。他终是忍不住笑嘻嘻地道:“别人都以为你是我老婆,哪有老婆不勾着老公的道理?” 我哈哈地笑着:“别臭美了,我又不是你老婆,勾着你岂不是便宜了你。” 海杰像个螃蟹一样横着靠近我,看我不是很主动,只能抽出我塞在衣袋里的手,强制性地让我圈住他,然后得意兮兮地说:“不是老婆嘛,也可以是妹妹嘛。” 我看不惯他那得瑟样回嘴道:“是啊是啊,只不过比我大半个多月就那么得意。”他的笑还是那么阳光,让我想到络纯曾经也有那么明媚的笑容,他们是那么得般配,是谁划破了络纯的笑脸,那个罪魁祸首凭什么还在笑。 十一月末,街边的梧桐叶日渐泛黄,分分秒秒地凋零,我想到了木棉,和那个会心疼木棉的男子,可他人在哪里,若是他看到我挽着另一个男人的手臂,他会不会有点难过? happy new year (2) 我们总要走到很远的地方买东西,为了避免遇到熟人,我低头暗暗嘲笑自己怎么总是扮演着那么不堪的角色,身边的人如果换做孩子真正的爸爸,也是要跑到那么远的地方来买衣服的。甚至还会被人跟踪,拍下一张又一张的“证据”。 “你这样总是陪我,会不会影响到你和络纯的感情啊?”不想让伤感的情绪操控,影响孩子的健康,我没话找话地说了起来。 “怎么会,休息日她都不要我来陪。” 看着他失落的表情,有些许心疼,说真的在这段和他相处的日子里,我越发感到陆海杰是个好男人,已经把他当作亲人了。 “你们……没什么事吧。”掐指一算,海杰和络纯复合已有一个月了,应该来说彼此都可以放下芥蒂了,更何况他们以前还有那么深,那么长的感情基础。 “嗨,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是觉得她有很多事都瞒着我不跟我说,像那次……她也始终没有对我说是因为什么而想不开,总之……她变了很多。” “别想那么多了,你也应该给络纯点时间适应。” “嗯,只怕情不在了。” “呃?别傻了,如果感情变质了,没有一个女孩会接受求婚戒指。” “嗯,希望吧。” 对于络纯,我终究是放不下心来,海杰的疑惑也是我的疑惑,为何她迟迟不肯说出自杀的原因?那样美好的女孩,是什么让她心灰意冷,是什么痛苦不堪的事要用生命来做了断?可惜,这些问号只能悬在半空,除了陆海杰以外没有人知道我还在国内,并且离他们是那么得近,没有办法打电话去问候我亲爱的络纯妹妹,打了就暴露了行踪,我只能放弃。现在唯一能知道络纯近况的途径只有通过海杰了,而他给我的信息却是络纯过得很不好。 透过玻璃窗,我远远看见街边沿路的桃花盛开,人们脸上不再冷漠,绽放开了如桃花般的花苞,我站了一会儿就累了,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声音闹腾得很,我把声音调了几格,“叮铃铃”沙发边桌几上的老上海古董电话吵杂地叫了几下。 “喂。” “今天我会早点回来,大过节的青火里都没什么人。”一听就是海杰,因为不放心,每隔几个小时就来个电话买个安心,谁叫快生的女人都是一级保护动物呢。 “你不去络纯家吃饭吗?” “哦,不去了,她说要和几个朋友出去吃饭,今天我两过个单身新年吧。”虽然电话里头极力用高亢的声音掩饰,但苗荷一听就听出了他的失落。 “嗯,我等你回来。”苗荷也极力想给海杰点温暖。 “嗯,那就这样,挂了。” happy new year (3) 下午四点,就这么坐在沙发上胡乱调着频道,等待海杰回来做菜,今天是除夕,这是第一次和海杰两个人一起吃年夜饭,而不是和爸爸妈妈。和爸妈也已很久没联系了,九个月前只留下一句想出去旅游一段时间,就算交代过去了。没有一通电话,没有一份书信,决然地断绝了所有联系,不孝女在这个大好的日子里只想问句:爸爸妈妈你们过得可好? 年夜饭海杰做得很丰盛,满满的一桌子菜肴,只是吃的人只有两个,人丁稀薄,看着海杰欢快的模样,忙里忙外终于可以开动筷子的谗样,我忽然不知所以地落泪了,看到液体直直地接连不断往饭碗里掉,自己都有些慌张,海杰故意想把气氛搞得浓烈些,电视声调得分贝很高,从里面发出的孩子笑声,串门声,炮竹声好像就在身边,海杰乐呵呵地对我说了声:“新年快乐!” 我将头低垂着,深埋在颈窝里,可我那不争气的眼泪啊,还是不受控制地肆意流窜,他终是注意到了,开口道:“怎么哭了呢,啊?”我只摇头,不说话,有时,我真恨他的细心,因为他的细心总是要让他付出担心和安慰。他急了:“小荷你不要不说话啊,怎么了?大过年的哭得像个泪人一样可不好,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和我说啊。”什么时候我已经接纳了“小荷”这个称谓?我已经记不清了,迄今为止只有三个男人这样叫过我,父亲、维宇还有眼前这个焦急的男人。 我也搞不清自己为什么要哭,而且还哭得那么伤心,唯一的解释是我觉得我们俩像被世界遗弃掉的孩子,没有家人、朋友,外面的吵闹、愉悦、欢庆不属于我们,两个同命相连的人在一起过年是何等得委屈,而且我快要离开这个温暖的房子了,离开这个细心疼爱我的男人了,不久后,这个偌大的房子里只有他一人了,我突然发现对海杰,对这个家,甚至是对这个家里任意一个摆设都有着深深的不舍。耳边充斥着噼噼啪啪的鞭炮声,连在一起一下下进攻我的耳膜,它们仿佛在责怪我的眼泪毁了举国欢庆的气氛。 再见——维宇 (1) 我称职地作为海杰的妹妹,陪同他过了一个再安静不过的春节,肚里的小东西也似乎知道自己快要降临,时不时踢着我的肚子,再过一个月他就要从我肚子里探出头来看这个世界了,到时他一定会睁着一双圆鼓鼓的眼睛好奇得这边望望,那边瞧瞧的,可是,孩子,我除了让你的眼睛一天天暗淡下来之外,还能带给你什么? “喂,您好……是哪位啊?喂,喂……”我捻转反侧了几个夜晚,才按下那几个熟记于心的号码。 “维宇。”本来,我是想连名带姓地称呼他的,可是不知不觉还是叫了惯用的名。 “是小荷吗?是你吗?说话啊,是你吗?”苗荷,你要记得你打这个电话的目的,不能这样胆怯的就挂了,我提醒着自己。 “嗯,是我。” “你过得还好吗?” 知道那些都是客套话就免了,我直奔主题:“我是想告诉你,我有了你的孩子,马上要生了,你先安顿下我们。”说完,有些虚脱,但说话的语气还是能让电话那头的人感到我还是坚强骄傲的女人吧。 维宇半天没有说话,就在我彻底放弃要挂断的时候,维宇那颇为低沉沙哑的磁性嗓音又再次响起。 “在公园碰面再说。”嗯,那个充满甜蜜回忆,又到处散发悲伤空气的地方,很久都没去了。从他的口吻上,很难判断他的意图,是会负责,还是会推卸,能肯定的是他并没有丝毫开心。 看来他真的是个大集团的大忙人,和他约定的时间一拖再拖,我都不知道真实的情况真有他说的那么忙呢,还是想避开我,——一个曾经暧昧的情人,或许今日已是个不折不扣的瘟神。 和他见面的最终日子扳着手指,翻着日历,终于到来。 我以为自己会随随便便挑件可以穿出门的衣服,就潇潇洒洒地走出门,可大冬天的,我还是这样折磨自己,鼓着个大肚子,满屋子地翻捣我的衣橱、衣柜。为什么,为什么事到如今我还不能放下这个叫顾维宇的男人,他凭什么能让我如此疯狂?他凭什么霸占我的身心?他凭什么糟蹋我的爱情?他凭什么让我心甘情愿地为他躲在这里生孩子?我要让他负责,必须的,一定的! 出现在他面前,我笑颜如花,这次换做是他等我了。夕阳的光将我的身体映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也没有遮盖住臃肿变形的身材,我对着它傻笑,这副身材,穿再深的衣服也没用。在家左挑右拣的,站在他面前的我就是个穿着黑色尼龙大衣的少妇,里一件外一件的保护着我们的孩子,高领圆领左一件右一件的叠穿在里面,我想他也不会注意里面的颜色,可我却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去搭配。 再见——维宇 (2) 他看着我显然不太敢相信这就是那个纯情朝阳的小女孩,很久没有照镜子了,今天出门前照了一下,差点没把自己吓死,脸蛋虽然只是稍许浮肿了些,可面色却是蜡黄的,嘴唇也是苍白的,眼袋更是深黑,我抚着镜子,心想这还是我吗?平日里,海杰照顾得那么无微不至的,怎么就成了这副死人面孔,我想整日整夜的思念不是外表上的照顾就可以抵制的吧。 向来不精通化妆的我,以最快的速度在脸上胡乱捣拾了一通,化妆品也不太买,只能在脸上打上厚厚一层粉底,在嘴唇上涂上厚厚一层红唇膏就算了事。根本没注意到,镜子里的自己,活脱脱就是个日本妓子,可有什么办法呢,我能想到的掩盖憔悴的方式只有这样了。 顾维宇很快把视线从我的脸孔转移到了腹部,没有任何关心或问候的话,直接开口问道:“几个月了?” 他用了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多么的可笑,我不卑不亢地陈述:“九个月了。” 维宇大概是听出了我语调里的尖锐,一时无言以对。于是我心一横,一咬牙,一字一句地说出了来意:“还有一个月孩子就要生了,我希望你能找个地方安顿我们……等孩子生下后,我是没有能力抚养的,请你照顾他。”说完,我心口发闷,一阵晕眩,肚里的宝宝像能感知到一样,不断踢我的腹部,这是他唯一能表达抗议的动作。 宝宝,亲爱的宝宝,妈妈知道你不愿意,妈妈不是不要你,妈妈是爱你的,深深的爱,可妈妈身不由己,我很明白顾维宇是不会为了这个孩子和他老婆离婚的,他要的是名和利,而不是和我做一对贫贱夫妻。他对我那一点微薄的爱,也不会牵制他前进的道路,在这种前提下,我就自然而然成为一个单身未婚妈妈,我连有这个孩子的存在都不敢告诉我最亲爱的父母,更不要说等孩子出生后承受各方面的舆论压力了,根本没有那个勇气,我能做的只有把他交托给他的父亲,让他过上富裕的生活。宝宝,你会不会觉得这些都是借口?你会不会骂骂咧咧地对我嗤之以鼻?你可知道妈妈在编制这些借口的时候,手被划破过几次,心被瘌开过几回? 这个男人看着我痛苦的模样,手一拦,又是一个拥抱,突然我好害怕,曾几何时在这个地方,维宇也是这样很含情脉脉地抱着我,可他一边抱着,一边说着:“我想我们不能在一起了。”嗯,是的,就是这句话,每一个字每一个停顿,我都记得清清楚楚,这句简简单单的话,在我耳边响起过无数次,在我心里回荡过无数次,在我梦里出现过无数次,它就像个魔咒不停不停地诅咒着我,让我不得安生。现在,你这一抱意味着什么?是比万丈还深的深渊吗?他的声音又在同一侧传入:“原谅我的自私,我不应该丢下你,孩子我会把他抚养成人。”没有我想象中的深渊和咒语,我抓住维宇的手,抓得我手心都出汗了,我要让他记得他答应的事,我要让他记得…… 孩子,你是幸福的,我要你记住此刻父亲和母亲的幸福,你看到了吗,我们把对方抓得好紧,为的是给你一个幸福的未来。我多想就这样死死抓着眼前的爱人不放手,实际上我也是这样做的,可是身体却无法听从我的控制,不点点往下落,任凭我的指甲在维宇的大衣上抠得有多深,还是无法制止,我不想就此倒下,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闭上眼的那一刻,我在黑暗的布景里安慰的看到一双没有悲伤的眼,一眨一眨的很是好看,那是我们的宝宝。 再见——维宇 (3) ——爱需要用什么来维持?是他的命运吗? 等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头顶上一大片蔚蓝的天空,蔚蓝的天空?天空下还会有那么舒适柔软的床给我躺着吗?我睁开眼仔细辨别,怎么可能?我愣住了,我看到的是玻璃透明天花板,这是属于我们的家。 我定定地看着,眼睛一刻都不想离开那里,都没有听到脚步声,维宇已经站在我的床边,哀怜地看着我。 “原本是打算……唉,可谁知道那照片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冒了出来。这里一直空置着,偶尔我会一个人跑来这里,装修都没来得及,家具也只有这张床,我不想回家的时候会来这里睡。” 我的心随着这些话,久久不能平静,就算看着那么安逸的天空,也无法阻止我此刻动乱的心绪。怎么会这样?这里果然就是我们的家,朝思暮想的属于我们的房子,原来维宇早已买好,并且连装修都没有装修,只是一个雏形,可他却为它安上了最重要的心脏,他清楚我什么都不在乎,我唯一的要求,不切实际的梦想,他已实现,我一下子晕乎乎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些,眼前的一切都太突然了,从海杰家出门时,一路上我还告诫自己不许再对他抱有幻想,连一丁点的想法都不许有!说完孩子的事后,就安安心心地等待顺产,之后把孩子亲手交托给他,大家就再也不要有什么瓜葛,最多最多和他联系只为了见孩子一面,平时就只是陌路人,和他仅有的关系是:他是孩子父亲,我是孩子母亲,是分开的,没有爱的牵连。可是可是,为何上天要这样捉弄我,让我在他面前晕倒,让他有机会带我来这里,然后听他的柔情细语、甜言蜜语。 不!苗荷你现在睡在这里干什么!你必须离开!这里又不是你的家,从他放弃你的那一刻起,这里就不是你的家,自始至终你和他都是不可能的,他说的没错“我们的相遇就是个错。” 抿嘴艰难地起身,准备下床时,维宇死死按住了我的双肩,把我架得不得动弹,我狠狠地瞪着他:“你想干嘛!”以为声音会很尖很利很狂,可是出来的声音听起来却只有冷,空洞的回音响彻整个屋子,让我不寒而栗,偌大的房子有力地回击了这个极冷的声音。 “别这样好吗?晓荷,我们……其实还是可以回到从前的。”这个在我面前一向强势的男人,怎么变得吞吞吐吐的,真好笑。 更好笑的是他说的话,我听不懂,这算是对我有了这孩子的一种奖赏吗?我已不是九个月前随便拿根棒棒糖就可以哄住的小孩了,回到以前很好吗?继续过我的二奶生活,说来可笑,别人做二奶都是因为男人有钱,人家姑娘身上穿的,肩上背的,脚上踩的,一套一律名牌货,而我做二奶是为了什么?为了替一个男人不值,为了替一个男人生子,到头来还被甩了。 我压制着自己的愤怒,尽量平和地说:“我不!”不要回到从前,不想再呆在这个屋子一秒钟!我觉得这里的气氛和空气都让我无法忍受,无法正常地活下去,这样下去可能会窒息而死。我拼命地挣脱他,使出了我全身的力气,可是绕了这么远,过了这么久,我还是在原地,还是被他玩弄于鼓掌间? “你别动了,会伤着自己,这里就是我找的安顿地点,我知道你其实根本不想离开这。”他微微颔首,看了一下头顶上的天空,小声地叹了口气,继续道:“你喜欢这,只是你不愿看到我,行,我马上就走。”语气很无奈,表情很让人心疼,他的手握拳,弧口抵在嘴上低头略微咳了几下,听着那几声咳嗽声心不免又纠了起来,“小莉,进来吧。” 初恋——未遂 (1) 咳完,他似用尽了全身力气呼喊了一声,随着他的声音,看到一年轻女孩进了屋,一身洁白的护士服,只是没有戴护士帽,她的头发在窗外射进来的阳光下很亮,很柔和,长长的头发,大大的眼睛,浅浅的笑容,一切都很纯洁,让我想起七年前的自己,那时候的我也是这个模样,扎着一个马尾辫,不喜欢披头散发,而如今我已经再也找不到一根皮筋了。“她是我请来的私家护士,也照顾你的起居,你可以叫她小莉。”维宇的话打乱了我方才的思路,现在我满脑子想的是维宇真是个聪明的男人,他知道我的心思,可你真的就这样走了吗?再也不出现了吗?可我还是佯装不在乎的模样点了点头。当他真的走出门的那刻,我低头自嘲的笑了一下,头发又长长了,过肩长发乖乖地垂下遮住了我两边脸颊,我忽然想到,自己不再扎马尾的原因是不是想挡住所有的面部表情? 七年前,我十八岁,喜欢柔和的东西,软饮料,轻音乐,慢摇小调,亮色发夹,棉质长裙,花边袜子,圆口皮鞋,不切实际的爱情小说,浪漫爱情片,还喜欢亲手串纽扣手链,花上几个月时间绣块鸳鸯手帕,想出去的话朝对面的窗口喊一声叫上邻居小绿陪着去逛路摊。那时,我以为一直都会这样,多么幼稚的想法。 “你哪里不舒服?哪里疼?”小莉那甜美好听的声音柔柔爬进我的心里,原来维宇走后,我就一直坐在床上一动不动,低着头不说话,倒真像个受伤的孩子。我对她挤出一点真诚的微笑,摇了摇头,示意没事:“你多大了?”她明亮的眼睛,不说话都觉得她有多么快乐的人生:“十九岁。” 嗯,十九岁,是的,到了十九岁,一次偶遇,彻底颠覆了我整个有序的人生。我遇到了顾维宇,很多时候他都不说话,可能就是因为这样,身边的所有朋友都说他有魅力,起初也是因为他的沉默寡言迷住了我,和他渐渐熟悉起来,发现他是个外冷内热的人,我们的话日渐增多。原本,那次婚宴后,以为再也不会与这个男人有什么交集,可一周后,维宇竟然神奇的出现在校门口抽着烟,前几分钟我还在大课堂上课,咬着笔尾对着板书发呆,脑子里还惦记着《血凝》的结局,忽而发现过道哪里有个男生朝我看了一眼,这一看全身起鸡皮疙瘩,脸瞬间通红,后来才发现他原来只是在找人,视线无意撞上了我,出校门我看到了维宇但我还是从他身边走过了,只觉得脸熟,但又想不起来我认识他,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我吓得都快哭了出来,心里的兔子上窜下跳的,他慌里慌张地冲我道歉,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这里的,我也没问,只觉得他神通广大。 之后,我总能在宿舍门口看到这个抽烟的男人,他看到我在窗前看他,总晦涩地对我笑。室友们猜测我们的关系,我说他是我的哥哥,她们都点头默认,没有一个是有怀疑的,他看上去很年轻,实际上他的年龄足够当我叔叔。我也不知道在害怕她们怀疑什么,更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编出哥哥这个词来定义维宇,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们并没有突破性的关系,只是普通朋友,可我不管谁问起和他的关系,总用哥哥的名义来搪塞。很久之后,才明白从那时起我就在掩饰,掩饰那层朦朦胧胧的爱。 初恋——未遂 (2) 他说我很乖,很年轻,每次触摸到我雪白的肌肤,总不能继续下去,我闭着眼勾引他,换来的翻来覆去都是那句不敢碰我,因为我太纯洁,碰一下就成了个不可饶恕的罪犯,他低着头抽着烟无比沮丧。我的泪啪嗒啪嗒地掉下来,在旅馆包房的地板上蕴开。 维宇是我的初恋,我从未想过初恋会是这样,莫名其妙成为第三者,更没有料想过会成为一个已婚男人的情妇,十八岁的我还怀揣着少女情怀,幻想找到个白马王子,过上公主一般的奢侈生活,实在找不到,找个穷帅哥谈次恋爱也无妨,到最后竟然无法自拔地爱上了顾维宇。 大多时候,维宇都是脆弱的,他会对我侃侃而谈他的工作,他的老婆,他的家庭,说着说着我就变得异常难过,我看得出他的不快乐,他有多么希望摆脱那一切。他对我说小时候的事,上树摘果,下水摸鱼,弹弓打鸟,捅马蜂窝,偷邻村人家的鸡,扯小姑娘的麻花辫,说到一半停了停,望着我傻兮兮地说这些都是村里孩子玩的,大城市里的小孩不会懂,我低着头抿着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他跟我说刚来时,就是个土包子,指着鼻子被人骂乡下人,不知道有西装这玩意儿,不知道肯德基是什么,不知道马桶长什么样儿,不知道马路可以那么平……后来,遇到凉素非,一心想要出人头地的他几乎用尽了所有阴险的招数来拢获她的芳心,他说他要让那些骂过他的人,通通对他俯首称臣,看到他就点头哈腰,让那些把唾沫吐在他脸上的人,把地上的口香糖捡起品尝一下他的口水。他对我说了好多,看着他越来越红的眼睛,愣是把我的眼泪给逼了出来,我把同情当感情,然后又把感情当爱情,总之是被我搞得一塌糊涂。 他说他没有得到过一次真爱,以前别人嫌他穷,现在别人知道他是凉素非的男人不敢惹,我问他爱我吗?他回答不知道,只觉得很想疼我,把我捧在手心里,但不敢要我。 于是,我就开始迫不及待地投怀送抱,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努力改变着自己,逼迫自己喜欢生硬的东西,纯生啤酒,干红葡萄酒,酒心巧克力,迪克牛仔,重金属乐,超短裤,黑色丝袜,宽皮腰带,夹指拖鞋,剪了一个短发,穿了几个耳朵,这些都是我在报纸上看到的外国人的装扮,不管好不好看我都会去尝试,无聊时找朋友去逛夜市,在家拉起帘子听借来的外国摇滚,那些精心挑选的纽扣零零散散地搁置在纸盒子里,手绢上的鸳鸯孤单单地看着我,祈求我帮他找个伴,我已经没有心思去完成它们,庆幸还保留了一些自己的东西,平底鞋和无修饰的脸。这副模样的我走到他面前,我看到了他眼镜下里光芒,我踮起脚尖圈住他脖子笑眯眯地说:“现在你可以碰我了吧。” 散尽——甜腻 (1) ——不是放肆,已是放荡。 放荡这个词什么时候与我挂钩了?这词放在一个有事没事就爱吮棒棒糖的女生身上怎么看都别扭,呵呵,我就是个矛盾体。我包里装的从来不是书,不是口红镜子,只有各种稀奇古怪、五颜六色的糖果,无聊时就丢一个进嘴里,棒棒糖占据主要地盘,想起时就拿一个出来,在光下观赏它不吃都觉得很开心,就是因为这个他说我纯得不可理喻,看着他镜片里神秘的眼睛,隐隐约约察觉到里面暗藏了另外一个意思。 直到那一天,我拨开了这层含义,有种说不清的痛透进体内。原来,他一直以来疼的人从来就不是我。 “你有兄弟姐妹吗?”在我印象里,农村家庭一定不止一个孩子。 一个简单的问题,他用了很久时间沉默。我在包间的床榻上咬着棒棒糖,看着某台很红,暴搞笑的综艺节目,没有注意到空气中的寒冷。 “有,有一个妹妹。” “嗯,那她和你爸妈住在一起吗?”还很投入地看节目,时不时发出点小声,漫不经心地问了句。 “没。”我等待他说完,可等了半天也没有,我转过头看他,维宇在沙发上定定看我,一副落寞的模样,心慌了下,走过去跪在他跟前,温柔地捏了捏他的耳朵,揉搓着。 他明白我在等待,开口了:“十二岁的时候没钱看病,死在家里的炕上。”他换了口气:“你长得很像她。” “有次,隔壁来了个城里小孩,带了很多很多彩色纸包着的东西分给村里的孩子,我和妹妹一人分到一块,我们好奇地把弄着,女孩说这叫糖,可以吃的,我才拨开来准备往嘴里塞,可身边的妹妹还是看着,看得出神,就是不吃,我看着怜心,就把快到嘴里的糖丢进她嘴里,我永远不会忘记她看着我的神情,很感激,很幸福,很甜蜜。妹妹很喜欢糖,那枚糖果她总也不舍得吃,总是放在手上玩,在太阳底下照,以为那样就可以看到里面一样。 妹妹快死的时候,我疯狂地找那枚糖,妹妹不知道我干什么,又说不出话,就那样一直一直看着我,我一心就想给她吃糖,那时候,我以为只要把妹妹觉得最美好的东西给她吃下去,就再没有病痛了,妹妹的病就会好了,爸妈也不用到处跪下来求那些村里的大夫施舍点药了,可到最后我还是没找到。全家人围在妹妹的床边哭,妹妹的脸上却是笑着的,我抓住她的手,祈求上天不要带我纯真的妹子走,她吃力地抬起另外一只手,塞给我一个粘乎乎的东西,我没空看,我不想错过多看一眼妹妹的时间,她蠕动着嘴唇,我贴上去仔细地听,泪水已经滴在她的笑脸上。” 维宇早就泣不成声,但还是说完了最后一句:“她说留给我吃。”我的眼眶湿润了,里面夹杂着许多情感,我更加理解维宇的急功近利,更明白他不能放弃现有的地位权势,我潮湿的眼眶里包涵了太多东西,一时不能将之分离,不能清晰地判断,但有一种叫做厌世的东西在里面迸发我是知道的。 散尽——甜腻 (2) 以前的我看那些小愤青写的书,只觉得他们太悲观,很少会有认同感,他们看不惯身边的事,身边的人,乃至整个社会,不论这些书的口碑再好,作者再红,我都不会去看,他们写出来的东西都太愤世嫉俗,黑暗无比,在我的观念中社会是光明的,身边的人和事都是美好的,这种世界观在我脑海里已根深蒂固。可是顾维宇的出现,以及他的现身说法已让我慢慢忘记所谓的光明地带,他牵着我的手带我走进另外一个世界,抽丝剥茧地让我看清那些肮脏黑暗的事物,那么轻易地改变了我的世界观,或者说我的人生。 我望着镜子里女孩,短发耳钉,笑容不再只有单调自然,多了一份嚣张和妩媚。可穿的衣服不闪不亮,老是以白色为主调,下半生可以性感,因为家里的镜子只有半身,用着这种掩耳盗铃的方式麻痹自己。但显然我成熟了,维宇这样的我你喜欢吗? 你把我当作另外一个人来疼,我无所谓。会痛是因为这个被你曾疼过亦是曾疼过你的人已消失在天边;会伤痛是因为曾没人疼我亦或是没有疼过他人;会抽痛是因为我会痴痴地昂起头对天发誓要爱你,用尽一生。这些就是框住我眼泪的东西,这些就是形成痛调的原因,我理清了那不是同情,我也搞清了方位,自己所处的地点正是爱情旋窝,所以才会伸手不见五指。 我们在旋窝里做 爱,他真真正正要了我的身体,我看着自己的血兴奋异常,他看到我的血也安然自定,再也不说什么不敢碰的话了。那夜他在我身边睡得很沉,我对着朦胧的月亮说着唇语,我说我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丢失了最宝贵的东西,我在这个寂静寒色的夜里告别了阳光灿烂的日子,我丧失了纯真和青春,眼泪落下,和悔恨无关,只是为了纪念这一夜,伤感离别的时刻总是会到来。 很想看看他想念的妹妹,因着他的怀念而怀念。想象一定是个干净无比的女孩,他描述的她很美,很像以前的我,一点不像现在我。记得去理发店剪发的那天,天空阴沉沉的,几朵灰暗的云囤积在天空上缓慢地低呜移动着,我却大步流星地走在去“斑驳”的路上,那是家本市收费最贵,剪得最好的理发店,一直以来都舍不得去的地方,它的名字也让我很舍不得。 原以为如有一天,踏进“斑驳”奢侈的去修剪发,一定是为了某件很高兴的事情,好好的打理一番我柔软的长发以作庆祝。现在想来,是何等的幼稚,在等路灯时,看着对面闪耀炫目霓虹灯闪烁的店铺,觉得是那么那么得近,可它明明和我之间还横跨了一条极其宽的柏油马路,甚至很难辨识闪烁着的“斑驳”,可它真的很晃眼,我眼神迷离地望着它,忽而感到它在嘲讽着我的软弱。 但我的软弱是情有可原的,要知道我是多么不舍现在在我头上狂乱咆哮的头发,它们在风里跳舞的时候是多么自信好看,它们常常和风玩游戏,抚摸来抚摸去,你追我逃的捉迷藏,我很爱它们,总送些很配它们的礼物,我房间的梳妆台上堆砌着满满一桌亮眼的头饰,大红爱心,粉色蝴蝶,白色羽毛,宝蓝防钻,各色小动物,还有很多我还没想到合适名称的饰品,五颜六色的头绳和皮筋,我绝大多数自信都是建立在它们的基础上,我绝大多数赞扬都是依靠在它们的奠基上。 散尽——甜腻 (3) 我还给它们拟定了很多以后的发展趋势,到了二十岁去做次柔顺,二十二岁去做次挑染,二十四岁去做次烫卷……我很爱它们,它们也很爱我,冬天在我脖子里撒娇,夏天在我耳根里亲吻,上体育课的时候它们跟随我的身体起伏,我能强烈的感受到它们在我脑后摇摆的节奏,我把它们绑在好看的皮筋里很是活泼俏丽。 然而,它们现在显然不是在欢快的舞蹈,它们一下下抽打我的脸颊,让我更加泪流不止。走到“斑驳”门口,我的泪已经干涸,两个迎宾小姐对我微笑说着“欢迎光临”,我也甜甜地和蔼地可爱地展现着笑容。很快,我那些头发在我眼前哗哗地落下,很快很利落,它们就在那一声声此起彼伏的“卡擦”中掉落在我的脚周围,我不断听到那一声声嚎啕地尖叫声,我的耳朵越来越红,也越来越痛。我只能在心里一遍遍说着对不起,我不想断送你们,可我更不愿断送爱情。理发师在我耳边喃喃地说着话,我时不时“嗯”一下,我也只会这样应答,其实我根本听不见他的声音,只在镜中看到他蠕动的嘴唇,我听到的只有愤怒的叫声。最后,理发师收起了工具,我看着镜中的头发,发现它们并不是我想要的样子,可我不能责怪旁边这个可怜的理发师,因为他唯一在我口中得知的要求是“剪个短发。”在镜中我看到他一直在微笑,我想他一定很满意他的作品,我想他肯定询问过多次我的意见,在我的应和声中他才完成了作品。而我永远不会满意,永远不会在镜中看到我要的头发,因为我要的始终是长发。 从小到大我都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我暗自骄傲于我的主见,它们让我得到了许多恩宠,可我从未想过当两个喜爱的东西不能共存的状况,必定是要选择一个放弃,这对于十九岁的我是多么艰难的抉择。 直到如今,我真正感到一种庆幸,因为那席长发牵带着的是维宇妹妹,不是我。她宠爱维宇,我也一样,我用了另外一种方式来延续她对他的爱。 在我包中的糖从食物逐渐演变为欣赏的尤物,我比以前更疯狂地去购买,去拥有,但它们已然不是被我享受着放进嘴里了,它们被我锁在包里惦念着,维宇对此也很好奇,他不再看到我大大咧咧地在大街上,像个孩子一样拿着根棒棒糖或是含着各种水果糖,他以为我的习惯随着成熟的风味而消失了,但当我从包里找零钱时,里面的糖果糖衣漾出一道道五彩斑斓的光线使身边的维宇异常惊讶,我沉迷于这种突然的美丽中,在阳光下它们就像花蝴蝶簇拥在一起,在月光下它们就像萤火虫依偎在一起,因着迷恋,发现不再舍得送入嘴里。但这样做不是刻意的,而是冥冥之中有个思绪指引着我,让我那么狂热地爱上观赏它们的感觉,不单单是停格在味觉上的感受了。 还没等到目瞪口呆的维宇开口,我就急忙澄清:“不是留给你吃的。”我没有说谎,我留给的是那份美好怀念,而那份怀念最愿意分享的人是维宇,这个会疼爱妹妹的好哥哥。 爱你——恨你 1 ——用爱赌命运,愿赌服输。 我没有问过维宇他到底在把我当成她妹妹来疼爱,还是真正像对另一半一样来爱苗荷。我不想深究,我希望我们的爱情能像夏日里的冰激淋——爽快而简单。可当我出现呕吐恶心的症状后,我几乎是断定那个握在手中的冰激淋已经软绵绵地瘫在手心,粘成一团,它不再简单,更不爽快。 可一切结束的似乎早了些,那个糟糕到不行的午后,他放弃了我们,一直以来我都在强调,他不只是放弃了我,还有我们的孩子,一直以来我都在强调,那个午后我是要开口告诉他宝宝的事,可因为他的自私让我没有必要再开口。而事实真的是这样的吗?从头到尾,他都没有放弃过宝宝,我根本就没有告诉他宝宝的存在,而那一天我也没有做好准备要告诉他,我强调的那些无非是想让他担当一个十足的坏人,得出一个什么都是他欠我的最终结论。现在冷静想来,他唯一欠我的是五年的感情,哦,不,不是五年,如果算上分手后想他的日日夜夜至今已有六年,当然,最后一年,我不能把他牵扯进去。 “姐姐,我能叫你姐姐吗?”小莉的叫法让我有点惊慌失措,我是她姐姐,她是我妹妹,而她的模样确实很像当年的我,除了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和我的丹凤眼有些不同外,身高长相体形都很相像。让我不由想起维宇也有过这样的妹妹,他是不是又找了一个年轻姑娘来取代妹妹或者是我的位置? 那有什么关系,你现在和他没有情人的关系了,就算他再找个也不用和你交代,我这样安慰着自己。“嗯,当然可以啊。”我还是很会把心痛隐藏在深处,我还是那个会伪装的木偶。 “小莉,顾维宇有没有和你说过我和他的关系?”我突然很想知道他在小莉面前是如何解释我和他的关系的,我不停拨弄着自己的指甲,发现手上一片潮湿。 “嗯,维宇哥说……”小莉清亮的嗓音响起,“维宇哥”这三个字怎么就那么尖利呢? “维宇哥说你是他的最爱的人,肚子里的宝宝也是你和他的骨肉。”小莉一口气说完,一副“要杀就杀了吧”的视死如归状。 我望着她看了很久很久,久到忘了时间,久到把小莉的眼泪都逼出来了,她的眼泪哗啦啦就淌了出来,我才意识到她很害怕,慌忙安慰到:“都怪我不好,小莉啊,别哭了,姐没有恶意的,来,坐……”都不知道自己在颠三倒四地说些什么。 经过一番不知所云的安慰下,小莉终于不哭了,我抱着她的时候真的感觉到是抱着一个挚爱的妹妹,维宇也是这么认为的吧。不知道为什么,我听到小莉说我是维宇的最爱的人,心脏跳得迅猛,且就像被人死死捏住,硬是要挤出一滴血才甘心的生疼。我抱着小莉拍着她的背脊时,也在心里一遍遍拍打着自己的心脏,让它冷静,提醒着自己那不是真的,维宇说那话时是违心的,不然他不会随随便便就放弃他的最爱,不然他不会告诉我那些照片的存在,不然他不会对今天的约会一拖再拖。他爱的是他的地位,现在的家庭,还有富裕的生活,没有考虑过我的死活! 爱你——恨你 2 小莉松开手,又像个孩子一样摸着我的肚子,我笑着看着她满脸泪痕的脸庞,突然羡慕起她的一尘不染,感觉到她抚摸的触感和海杰一样很舒服,很窝心。可惜,宝宝的亲生父亲还没有抚摸过。 “姐,有些事维宇哥叫我不要和你说的,可是……可我还是想告诉你。”小莉欲说还休。 预感到什么,好像有些事要从深海里浮出水面,好像要激起一场惊涛骇浪。 还是很冷静地说:“有什么事啊?想说就想出来,不要管别人。”我抓着她的手,借此传递给她点勇气,也是给我自己一点勇气。 “嗯。”小莉鼓起了勇气大胆地开始诉说。 “我原来是在哥家里做私人护士的,就在前几天,嫂子又进了医院,维宇哥忙得焦头烂额,又在这个时候,你出现了,哥知道你的性格,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找他帮忙的,接到你的电话知道你有求于他,可是竟然是孩子的事,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安顿你们,才找我来照顾你。”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打断了她:“你说的嫂子是谁?” 小莉瞅着我,睁着一双铜铃大的眼睛显露出她的惊讶:“素非姐啊,维宇哥没告诉你?” 我想她误会了,不想多解释,她会在我的疑问中知道我的侧重点。“我是问你为什么叫她嫂子?” “她是哥的媳妇,不叫她嫂子叫什么?”小莉一脸迷茫地看着我,忽然意识到什么,一副捶胸顿足的模样,急急地道歉:“对不起,姐,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叫她嫂子啊?” 这孩子又误会了,面对这么单纯的孩子,我只能直截了当:“你和维宇是怎么认识的?”还是挑了种比较合适的问法。 “姐,你搞什么呀?我都说了他是我哥了,我是他表妹。”我一愣,随之捂着嘴自顾自笑了起来,弄得小莉一头雾水。 “那凉素非为什么要你照看?她得什么病了?”言归正传。 “哦,我在城里读的是医疗护士专业,其实现在还没有毕业,只是在一家私人诊所里实习是临时工的那种,都是维宇哥介绍的,素非姐,又不想住院,要有个专业人员照看,就找了我。”我听出来了,小莉根本就不想提及凉素非的病,刻意回避着。 “小莉,说都说了,就说得坦白点。” 小莉顿了顿:“好吧,姐……她得的是重度抑郁症,好像……好像是看了你和哥的照片才那样的。他老说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女人,就是你们两个,他只能负一个。” 我明白了,原来维宇是在怪自己,他没有害怕什么,也没有自私的想保住什么,他只是在怪自己怪我,不,他没有怪我,他让小莉隐瞒这些就是不要让我自责,他从来都没有放弃我,是我放弃了他,我没有去弄清事实,就意气用事的再也不和他联系,他如果真的不要我了,也不会把我接到这里,他明明知道这里很危险,早就被私家侦探盯上了,他也不是找借口拖延见面的时间,他真的很忙,他忙着公司的事,忙着照顾结发妻子,还要忙着想办法安排我的事。 爱你——恨你 3 “凉素非病得严重吗?”我不安地问道。 小莉再次停顿,很认真地注视我,从她那张凝重的脸孔我已经找到了答案。“嗯,很严重,哥说嫂子是个很骄傲的女人,她对所有的人都摆着一张臭脸,一副目中无人的姿态,对她的父母也是这样,对维宇哥也是这样。可她看到你们的照片后,竟然一反常态出奇的冷静,按照她的脾气哥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只要她主动提离婚,哥就和她离。” “就和她离,就和她离,就和她离……”这句话像根针突然射入我耳里,把我的耳膜弄破,粉碎粉碎的。 “可素非姐只是一言不发地坐在沙发上撕照片,动作很慢很慢,哥说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幕,他情愿看到的是冲着他破口大骂,迅速撕毁照片的素非姐,也 不想看到她那副鬼模样。后来更糟糕,她开始砸东西,不是发泄愤怒,是为了弄伤自己,她捡摔烂的瓷花瓶碎片捏在手里玩,光脚踩地上零零碎碎的各种残片,大概是玩够了这些无聊的把戏,就开始玩自杀,什么乱吃药,什么喝柴油,什么开煤气都来了。维宇哥和我说这些的时候,我很震惊,觉得有点夸张了,可后面真的到了他们家,真的和她呆在一房子里,才发觉哥说的那些只是零星一角的事。” 我实在无法将这些与唯一一次看到的肥胖女人联系在一起,小莉口中描述的凉素非让我多么的震撼,这个女人早已洗尽以往的强势,剩下的只有为爱脆弱的神经。 “本来我答应过哥不把这些告诉你的,而且又是第一次见面于情于理都不应该说,可是姐……我看见你刚刚对哥的态度,有些受不了,哥走后,你失魂的样子,让我更忍不住要说。哥真的很痛苦,自从素非姐得病后,她爸妈三头两头找哥麻烦,在公司里董事长更是找机会对哥嗤之以鼻,要不是素非姐死也不要离婚,他们早就把他赶出门了,说实话,他们一家都不是和颜悦色的人,连姨妈姨夫出殡那天,他们家都没来一个人,就派了个职员代表,怕乡下的泥土脏了他们锃亮的皮鞋吧,唉,没办法,谁叫他们有钱呢。” 小莉说得十分无奈,温婉地转了话题:“他们逼问哥素非姐得病的原因,他就是不说,有好几次,我都想冲上去说出来算了,可是,我知道如果我说出来,哥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他默默的承受着一切,就是为了保护你,就算他说多少次不爱你了,我都不会相信。” “为什么?”我慌忙地问。 “那些照片就是证据。” “证据?什么照片?”证据这个词很具有杀伤力,非常刺耳,在那个天边印满彩霞的午后,维宇也把照片和证据组成了最伤人的话,他说那些照片就是证据,如果呈上法庭,他就会变成一无所有的穷光蛋。 爱你——恨你 4 “我想就是偷拍你们的照片,有一天的晚上我口干起来倒水,无意中看到哥偷偷从沙发软垫下拿出来什么东西,忘记说了,因为要时刻照看素非姐的原因,我住在那里。他就呆呆地坐在那里手里拿着那东西看,天太黑了,他开的灯也不是很亮,再加上我是躲起来看的,根本看不清是什么,我也没太在意,哈欠连连,蹑手蹑脚地走向自己房间去睡觉,可是刚走了几步,我就听到微微的哭声,虽然很轻,但是因为夜里太静,听得还算清楚。后来,我又撤了回去,果然看到哥弓着背对着那一叠东西抽泣,然后又把东西放回沙发垫里。第二天,我趁哥出门上班,姐还没醒来,偷偷跑到沙发那,从垫子下摸出来的东西把我吓了一跳,都是照片,一张又一张,还都是你和哥亲密无间的照片,在街头说说笑笑的,在车厢里狂热亲吻的,在树荫下缠绵拥抱的……而且这些照片一看就知道是被人撕过的,后来又被人仔细黏贴的。” 我的身子不由得颤栗了一下,维宇你这是在做什么?撕了就撕了,你捡起来干嘛,破损的东西纵然你把它修复的再好,也是于事无补,你为什么会那么傻!如果被凉素非看见怎么办?你为什么不考虑一下这些后果呢?你的处境已经那么边缘了,难道你要亲手把自己推到悬崖底吗?维宇,我再恨你,再怨你,也不想看到你粉身碎骨的样子!你明白吗? “哥对你的爱是那么的深沉,可是素非姐对哥的爱也是那么真挚,她处处维护着哥,为此不知道和她爸妈吵了几次,虽然她对哥的表情总是那么冰冷,但我能感觉到她很爱我哥,她的那些歇斯底里,忽冷忽热,阴晴不定,神经质都是出于难过,我一直都坚信只要你对一个人好,这个人就算再铁石心肠,终有一天会被感动的。素非姐表面看起来高高在上,其实她的内心很柔弱的,起初她对我砸杯子,冲我摔盆子,后来还不是把我当成她的亲妹妹。她整天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把满屋子的窗帘拉上,躲在角落里哭,闹,我真为她难过,有时她会蹦蹬蹦蹬地走到我面前,把我拉到她的床边,不厌其烦地一遍遍说着她和哥的往事,她说哥是爱她的,不然不会像个傻瓜一样追她那么久,她说他就喜欢哥像个呆头鹅,乖得像只猫。而我认识的哥怎么会是那样呢?他的聪明、不羁之所有在素非姐面前荡然无存,不过是要让她喜欢。素非姐总在我耳边絮絮叨叨的说着,说着维宇哥有多么多么喜欢她,有多么多么的爱她,可在我听来,那些话诉都是素非姐如何如何的爱着哥。” 看得出小莉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女孩,她说着说着眼眶就有些红了,她是在可怜凉素非吧。 “你应该不喜欢我的吧,要不是我,怎么会让高贵的凉素非变成那样,要不是我,怎么会让维宇终日活在痛苦里,要不是我,怎么会让一个好好的家变得家无宁日,都是我都是我!”不禁抬手掴了一下自己的右脸颊,很好,很痛,让我承担一点他们的痛吧。 我要再赏自己一个耳光的时候,手被牢牢擒住,我又把小莉可爱的小脸蛋弄花了:“姐,姐,你这是干嘛啊!哥知道要骂死我的,姐,你有什么错啊,你们不过是相爱。” 可是我真的错了,我不知道我还有什么颜面留在这里,我不知道我还有什么理由把孩子丢给维宇抚养。我不能再错下去了!真的不能…… 唯有——爱情 1 白床单,病号服,到处是消毒水的味道,又是医院,令人痛恨的地方!凉素非醒来后第一个念头,也是唯一一个念头,就是逃走。她不明白为什么总是被人抬到这个鬼地方来,这里的一切都让她厌恶,她闻到消毒水的气味就想吐,穿上这身病号服就浑身瘙痒,躺在这张什么都是白色组成的病床上就全身难受,还有手背上又被穿了个洞贴了块白色胶布,又是白色,全是白色,像死人的灵堂!凉素非虽然做了很多虐待自己的事,但从未想过要死,因为她还有一件事没有做,就是康复后,做个正常人,用尽所有的力气去爱维宇。 她痛恨现在自己那副要死不活的鬼样子,可就是摆脱不了,她讨厌自己对待维宇的那副冷冷的嘴脸,可是就是控制不了,她相信有一天她能摆脱,能控制,能把自己捣拾得很美,能把自己变得很温柔,然后好好地去爱维宇,好好的过日子。再没有争吵,再没有背叛,再没有眼泪。可是最爱的人却伤她最深,她不信维宇对她没有一丁点感情,所以她用了最后一招来挽回他的心,就算代价是生命。 她猛地拔掉输液管,扯掉胶布,摇摇晃晃地下了床,准备潜逃时,发现自己根本是逃脱不了的,因为她听到了熟悉的脚步,疲倦的声音,她知道维宇来了。抬起头,抓着维宇的胳膊,用谦卑的语调说:“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 维宇怔了一下,想从她的眼里看出点什么,可是凉素非说完就把昂起的头缩了回去。“只要你好好的,我也什么都愿意。”他对凉素非是有深深的愧疚的,他想怜惜她,疼爱她,可那些都是要在她自杀之后才能萌生而出的情感,他越发觉得自己的残忍,明知道那样的央求只是把凉素非推向死亡,他也要博一下。在强烈的矛盾中,他终于还是说出了苗荷的请求,他答应了苗荷,纸是包不住火的,他也不能忍受自己的孩子在见不得光的地方长大,这件事必须对着这个被他几近摧残成神经病的女人说。他做了一件最最惨绝人寰的事,把这个受尽他蹂躏的女人再次推上了死亡边缘。 自从小莉来到他们家,照顾凉素非以来,她的病有明显好转,小莉与生俱来的开朗性格终于带给这个家一丝微薄的生机,在她细心照料下,凉素非也很少做出激烈的残害自身的行为,小莉把家里所有的杯子碗盆都换成了塑料品,把所有的刀具都放在她的房间里,把所有的药都藏起来要吃的话只给她一颗。可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无论多小心都是无法阻止的,凉素非还是自杀了,医生从手术室里出来也是脸色铁青,惊讶多过紧张,他对着身边一圈家人结巴地说:“救是救……救活了,可是我真没见过这么命大的,从……从她胃里洗出的,起……起码有……有五瓶安眠药的数量。”凉恒和谢露大惊失色,两个在外面的商界精英丢开所有礼数抱在一起痛哭,小莉和维宇在一边也抽泣着,不过两个人同时也在想一个问题,凉素非是怎么做到在大半夜,在家门反锁,没有钥匙,药房关门的情况下溜出家门买到那么多安眠药的? 唯有——爱情 2 天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她没有钥匙,只能在大半夜推算小莉应该睡着的时间,不动声色地从她房间的窗户里跳出去,他们家是栋独立别墅,她又是在一楼的房间,所以很容易就沿窗出去,翻越花园的铁门费了她不少力气,但是一心求死的人什么都做的出来,她想过随便跑到一个高楼大厦上跳下的把戏,但是她无法忍受自己的遗体面目全非,她向来是个爱美的女人,连死都要留住薄颜。药房是都关门了,但她看中的是一家私人隐蔽药房,那店就开在市民家里,所以不管多晚都是有人的,有钱的好处不只是可以打听到这些小事,更重要的是还能轻而易举的得到自己想到的致死药丸。其实,她根本就不清楚这家私人药房到底有没有安眠药,可她也想好了第二选择,买上十包八包老鼠药倒进胃里,就不信弄不死自己。 维宇一时不能接受凉素非的态度,也不能理解凉素非的决定。他当然知道“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的含义,凉素非算是答应收养孩子了。可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多么的自私,当初他千方百计得到她,如今这个女人真的爱上了他,他却浑然不知。他一直觉得自己是被欺压的角色,在家里抬不起头做男人,在公司里也只是狐假虎威,他觉得自己就像个被留养的宠物只要逗得主人开心,就能多换来几根骨头,并没有什么爱情,凉素非选他做老公,只是逗乐,多数时候朝他大喊大叫,铁定是后悔选了怎么个窝囊废做丈夫。而现在他知错了,他看清了自己的老婆是多么爱他,为了证明爱他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甚至不惜一次又一次结束自己的生命,或许凉素非在别人眼里太娇生惯养,太令人羡艳,她有一辈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金钱,有两个赫赫有名全心全意疼爱她的父母,没有美貌也有一帮违心的人跟在屁股后面称赞巴结,还有一个相貌儒雅仪表堂堂的老实丈夫,拥有这么多女人都渴望的东西她还有什么理由自杀?唯有爱,能让一个人失去所有天生的优越感,天生的傲气,失去所有所有引以为傲的东西。没有爱情,就等于什么都没有。 这个故事里苗荷注定是要扮演一另类角色的,她可以为喜爱的男人改变,但不是彻底的,还留有属于自己的特质,就好比从青苹果到红苹果,只是从稚嫩到成熟的成长过程,并没有实质的变化。虽然她为这次成长付出了很多,不断要承受来自四面八方的鄙夷眼光,冰冷神情,责骂语言,她失去了所有朋友,失去了亲人的喜爱,陌生人的赞美,但实际遗留在骨子里的柔软、纯净还是存在的,它们深深驻扎在内里,是做多少次告别挥手的动作也告别不了的。她完成了一次带有个人气息的蜕变,她称之为似叛逆成熟时代,这个时代的源起于其说是基于这段不论之恋,不如说是以这段爱情大作文章,让其顺理成章成为一个无懈可击的绝佳理由。 唯有——爱情 3 她的乖顺、柔情、甜美、可人、善良、细腻,都让周围的人夸奖着,她的耳畔从不缺赞赏的话,她扎的马尾辫,她穿的蓬蓬裙,她露的小肩膀,活脱脱就是个真实版的芭比,可她照着镜子,看着那双杏仁丹凤眼,她知道这样的打扮不适合,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夸她的人忽视了这一点。她开始找机会改变,希冀着活出另一种色彩,而不是单一的花花绿绿。在寻寻觅觅中,苗荷遇到了顾维宇,他成熟、冷静、深沉,有风度,更重要的是呆在他身边就像一步步逼近黑白地带,她正思考着怎么走进去,就有这么个带领者出现了,她很兴奋。 挽着这个带领的人走了很久,无意外的产生了依赖、崇拜还有感激,慢慢的眼神中闪烁的东西就不只这些了。当这个男人深情地看着她的时候,她局促不安;当这个男人忽然牵着她过马路的时候,她诚惶诚恐;当这个男人揽着她的肩的时候,她不知所措,狂跳不止的心跳声告诉她已经爱上了这个男人。一时心乱如麻, 没有方向,就像一只无头苍蝇般六神无主,在这样危机的时刻下,这个男人又讲起了他的某些黑白事件,虽然零零碎碎,但就是因为零碎所以才尖锐,苗荷脑里突然萌生出一个奇怪的想法,希望能把手伸进他的心给予些许温暖。 小女生们在读书时基本都喜欢看言情小说,这个现象好像并没有随着时代的变化而改变,从前的孩子喜欢读琼瑶阿姨的小说,现在的孩子喜欢读饶雪漫的小说,苗荷也不例外,上学的时候她像其他女孩子一样偷偷在桌肚里摊着一本小说,趁老师不注意就稍稍抽出一些些瞄上几眼,她喜欢琼瑶写的书,几乎每本都看过,那种不食烟火的爱情让她提心吊胆却又向往不已,她幻想她的爱情,不用那么缠绵只要少许忧愁,不能平平庸庸,也不要那么风风火火,她不会为小说的语句伤心到落泪,其实苗荷是个再理智不过的姑娘了,但她也会为某个情节揪着心,看累了,她就托着腮帮子望向窗外随风摇曳的叫不出名的大树,然后冲着某个方向笑,她感激上帝把她安排在这个教室上课,教室在五楼,可以看到天空和树叶。倘若女孩邂逅爱情,是不是也那么容易知足?很多年后,女孩遇到了第一份爱情,从她承认他是她爱的人的那一刻起,她就料到故事的基调就像小说的颜色,深沉加阴霾,喜欢归喜欢,但发生在现实中她就毫无准备,不过,幸好苗荷不会选择那样注定的结局,她可以无限期颓废,但不能瞬间就此消失。 她执着得爱着,因为她的执着她伤害了两个同样痴情的女人,是她间接逼迫络纯、凉素非选择走上瞬间就此消失的道路。等她意识到这点时,她开始对爱情望而却步,原来这东西不是人们形容的那么美好,相反它就像毒药一点点深入体内,纠缠你的灵魂,吞噬你的理智。 正面——交锋 1 冷清空荡的病房里流动着寒冷的空气,安静得可以分辨出彼此的心跳和呼吸,他们之间剩下的除了长时间的沉默还是沉默,一丝丝锐利的风无孔不入地钻进这间本就阴森森的病房,弄乱了顾维宇碎碎的头发,稍稍撩动了凉素非疯长的长发。曾几何时,这席长发是凉素非身上的唯一亮点,它散发出的清香,它天生的栗色在光下分外明亮,再配上后天加工过的微卷,让她爱不释手,如宝贝般宠着它,隔三差五地去发廊做护理。现在,它们就像长期不浇水的花儿般失水干枯,再也发不出锃亮的光芒,在风的折磨下更像一顶怎么拔也拔不掉的粗制草帽,连边沿都没封好。 风还是不甘心继续放肆地吹,连那条穿在凉素非上的白底蓝条病裤也要掠夺,顾维宇看到本就显短的裤子被风扯抢着变得更加得短,鼓起的裤管里承了大把大把的风,他脑里印出的是“小萝卜头”的形象。再往下看,就看到了一双赤裸的脚,好像还可以感受到脚背上冒出的寒气,因为十个脚趾头几乎全部红肿着,没有红肿的地方有些化脓了,有些溃烂着。他想起在家里妻子也是这样光着脚的,在零下二°的天气(属于这个城市最冷温度)。他在心里不再叫她凉素非了,而是用了妻子代替,他的妻子脚底上一定结了很多痂,“素非姐又像疯了一样打碎玻璃杯光脚踩在上面,”小莉不止一次那么告诉他的,可他说了什么他已不记得,可能只是略微点了点头。他把她本该被高档绒靴,纯棉拖鞋包裹的脚弄得这样千疮百孔的,他还那么笃定地,在那间为另外一个女人买下的房子里睡觉。他该跪在神像下多久才能起来? 他按下妻子的肩头,让她坐下,再也不敢看一眼妻子那双可怜的脚了,顾维宇一边小心捏着她的脚踝,一边拉着床边的被子盖住它们,默默祈祷着那些冻疮和结痂可以在温暖的被窝里快速融化。妻子没有顺从地躺下,她对着维宇那张久违的柔情的脸缓缓地说:“那么你能为我放弃她们吗?”这副表情和她的双脚一 样可怜啊!明知道不可能,明知道的,可她还是要问,她还是希望这个男人骗她一次,只要一次。这个男人骗了她很多次,什么违心的柔情蜜意、甜言蜜语的话都说过,唯独这次他不能再没心没肺、心安理得地说着谎话。他又一次选择了沉默,轻轻地为她掖了被子,就匆匆离开了。 正面——交锋 2 她又一次孤零零地被丢在这个令人厌恶的房间里,呼吸着溢满消毒水的空气,她把头埋在被子里,蜷着腿,想到一个喜爱的女作者写过的一句话,突然就泪如雨下,那句话:用枕头是闷不死自己的。 黑暗里,凉素非蜷缩着像只被烫死的蟑螂,人见人打的狼狈蟑螂。什么骄傲蛮横,高贵气质,豪门大小姐通通都是上辈子的事了。哭完了,头从被窝里探了出来,开始大口大口贪婪地吸着空气,然后猛烈地一下下不间断地咳嗽,难受地肺都要炸了,终于停止了,她想了想,还是脱去了那身并不合身的病号服,换上自己的衣服,朝着医院大门跑去,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缝针的地方有些疼,但脸上始终挂着一丝诡异的笑,或者说是凄厉的笑。 出了门,面对来来回回走过她身边的人,和医院阶梯下前方来来回回行驶的车辆,她有些迷茫,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拦下一辆出租车,往自己早已想好的目的地驶去,那个地方她一直想去又不敢去,这次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下定决心要去看看,看看那个老公不惜用全部积蓄买下的房子到底是不是第二个家。是的,凉素非早就知道了,只是不愿去提及,她甚至想过当作什么也不知道,无私地去成全自己的老公和另外一个女人呆在一起,组成一个小家庭,她其实长久以来都抱有愧疚之情,和顾维宇常常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吵得不可开交,也是害怕的表现,总觉得丈夫是在怪自己不能生育,于是,她抓住每分每秒的机会来发泄情绪,提醒丈夫没有她他什么也不是,从而提高自己的家庭地位,减少自己的愧疚感,人的感情就是这么微妙,这么不可理喻。 终于有一天,她爆发了,她再也受不了那些源源不断在她眼前出现的不堪露骨的照片了,长期的隐忍使得她变得焦躁不安,她也发现了自己某些过激的古怪行为,当医生无情地告诉她,她得病了,得的还是与精神病只差一步之遥的抑郁症时,她彻底崩溃了,就是在知道病情的那天,她把照片甩到桌子上,给自己深爱的丈夫看,她终究还是那么干了。她真的试过接受,但是残酷的事实告诫她如果再接受下去,自己就要变成一个十足的疯疯癫癫的神经病! 望着头顶上为她开启的天窗,苗荷陷入无尽的自责中,她无助地呆呆地盯着湛蓝的天空看,想着自己有多么的糟糕,把生活过成这副模样,把自己逼到这步田地,她深深感受到一步错步步错的后果。她任性的执着的一意孤行的,选择了这条路,还能折回去吗?有了这个孩子,还能有后退的路吗?她看清了,不用走下去,也知道前方是堵牢固的墙,是自己把自己一步步逼进死胡同的。不能怪谁,可是现在她还能任性下去吗?该走,该留,显然不是道选择题,已然是道无解题。 正面——交锋 3 咚咚的敲门声打破了我的沉思,“进来。”我忽然有些喜悦,期盼着小莉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为我赶走些烦恼。 “姐,我去买菜咯,你不要到处乱走,如果要出去,等我回来,陪你去花园走走。”小莉穿着我给她买的白色毛衣在我面前叮嘱着,我笑着点头,示意她快去买菜。她胸前的大块红色樱桃在白色的衬托下格外鲜红好看,穿在她身上就像赋予了樱桃生命,让它看上去更加新鲜饱满。希望这样的青春不要走得太快,起码不要让初恋成为老去的催化剂,初恋的滋味应该诸如这两颗樱桃般紧紧相连、不离不弃、甜甜蜜蜜。 有些事是注定要来的,逃也逃不掉,躲也躲不了,我们总是站在被动的某处被命运牵引着,可是命运又何尝不是跟着我们点点滴滴的脚印,变更着沿边的风景呢?你我都清楚,我们迟早会见面,只是不知道迟早是几时,在我们中间横跨着一个男人,不管他是情人还是丈夫,他都是我们共同爱着的男人,因为这个男人的存在,我们无可避免的会见面,站在敌对的位置,恨不得举着枪向对方示威,恨不得挖出心给对方瞧瞧。可这又是何苦呢?两个品位相投的女人,为何要闹到这种地步?我们都是这样想的,我们在这个男人面前扮演着情人和老婆的角色,我们都全情投入,我们都鞠躬尽瘁,而孩子的突兀出现,让我们都不能继续安然地和他生活下去,孩子,你到底是福还是祸? 颔首,倒吸一口气,伤口处又娇作着隐隐作痛,到了,这里就是你和她的小家吧,真是一个偏远的地方啊,最适合偷情了,凉素非吃力地拉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她忽然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自己没有钥匙,是啊,对于这间房子里的主人她只是客人,她迟疑了一下,还是按下了门铃。开门的会是谁呢,是自己的老公还是老公养着的情人?屏息以待。 傻乎乎的小莉怎么又忘记带钥匙了呢,我挺着已经大的不成形的肚子迟缓地走到门边,面带笑容地拧转门把,冲着外面傻笑,可是这个笑容,像被瞬间冻结一般被僵在空中,怎么抓也抓不回。我朝着眼前这个离我只有咫尺的女人打量,眉宇间有种隐约的杀气,嘴角挂着的笑容,在我看来就像一个提线木偶被强行拉起的弧度,最让我忍受不了的是她的眼神,发着阴森森的光,这些让我想到了笑里藏刀这个词,她穿的衣服是黑白条条的厚实毛衣,脖子上胡乱裹着几层围巾,着一条简单的没有过多花哨设计的小脚裤,脚上却踩着一双红色亮片的高跟鞋,除了这双夺眼的鞋外,其余的都让我感觉特别得大,可是很奇怪,我还是觉得那些穿在她身上的衣裤都是那么有味道,有特质,它们让站在我面前的这个人也变得那么高贵,不可侵犯,而她那头乱糟糟的头发,略显苍白的憔悴脸颊让我无端地萌生一丝怜悯,我仔细端详着眼前这张脸,它很熟悉,但又记不清在哪见过,我还在努力回想的时候,她已经不顾于我,傲然地走进里屋了。 正面——交锋 4 我放弃了从那么多记忆里搜出这张脸的努力,正要张口问她是哪位时,她已开了口说了话:“苗荷,二十五岁,二十一岁毕业于h大,建筑设计专业,担任舞蹈社团的社长,父母都是专业舞者,现创办舞社,不知何因离开舞社,效力青火舞团。” 我越听越惶恐,见她有所停顿,忍不住故作冷静地问道:“你是谁?”此时此刻,我多么憎恨自己的愚蠢啊,竟然还没想起眼前这个女人到底是谁,而这个女人却对我了如指掌,我就像被她死死抓在手里的悲哀飞虫,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只知道挥动快要被她捏碎的翅膀。 而她那副笃定的可恶神情,就像在对我说:别急,慢慢听下去,全然不理睬我,自顾自继续拿着强而有力的手术刀一步步,有条不紊地接着剖析我的五脏六腑。“最让人期待的精彩故事是在你大一的时候,十九岁你就爱上了个有妇之夫,比你整整大一轮的男人,这个男人有权有势,你不过是图他的名利才和他在一起,可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给这个男人的家庭带来多少伤害吗?他的妻子为你们这段婚外恋负上了惨痛的代价!而你却逍遥自在地在这里安心养胎,期盼着生出这个野种后可以完完全全夺走他的心,成了他的人,可以过上少奶奶的生活了是吧,可惜啊,可惜,我告诉你,你错了,你真是瞎了眼了,你以为这个男人是靠他的本事成为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吗?他不过是我的跟从,我高兴就给他几个臭钱,不高兴他一分钱都拿不到!你以为赖着他,就是榜上个大款了?哈哈,离了我他算什么东西!所有人都知道离了我他就什么都不是,只有你这个傻子还被蒙在鼓里,你现在可以醒醒啦!他是不可能离弃我,选择你的!你死心吧!” 她的声音一开始很低沉,现在已经变得刺耳的尖锐,刚刚她还是背对着我,说到这里她猛然一转身,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比刚在门外看到的还要凹陷。我还没缓过劲来,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让我一时没有办法思考,就像突然在千里之外丢过来一颗炸弹,把我的脑袋炸开变成脑浆,上天也没容我去猜测这个女人的身份,就了当地告诉我答案,这么愤怒地指责我和维宇,怎么了解我的背景的人,除了凉素非还会有谁。可是,这个纤瘦单薄被风一吹就倒的女人真是凉素非?她的脸上没有化任何妆,没有一点修饰,头发也不卷曲了,没有昔日的亮泽好看的颜色,整个人显得病态,不管她刚才说的话有多凌厉,有多响亮,都掩饰不了这个女人的无力,像极了被折断脖子花,没有了茎它什么也不是,它糟糕的面貌让人很容易联想到奄奄一息。这朵残花还在喋喋不休地诉说着根茎是它的跟从,离了它什么也不是的违心之语,花儿啊,你为什么要自欺欺人,你明知道根茎纵然离开了你,它也不会像你一样枯萎到卷曲,而你离了它,就是只剩一具任谁都能践踏的碎尸,而你找我来是想做最后的挣扎吗?是要央求我不要抽离你身体了那根至爱至宝的肋吗?所以才编出那么多谎话来骗我?我到底该怎么做?这个为你瘦成这样的女人,这个为你生心理病的女人,这个为你自杀过的女人,这个为你跑过来兴师问罪的女人,面对这样一个爱你绝不亚于我的女子,我是该放手,还是该紧握?可是,维宇我也真的好爱好爱你,我肚里的宝贝也很想让我们在一起才会出现的吧,我舍不得,舍不得你的爱,舍不得我的爱,舍不得我们的爱。 悲恶——交易 1 我低着头,看到那双红鞋噔噔地逼近我,维宇,你在哪里,我好想你在我身边阻住这可怕的情节继续愈演愈烈。我猜不透她下一步会做什么,我突然好害怕,害怕下一秒她就要结束我们尚未出世的小宝宝的生命,我快速向后退着,那双鞋还是一罢休地向前移动着,我始终不敢抬头,我怕看到那张狰狞地脸,我怕面对这样一个爱你的女子。我正要丧失理智地尖叫时,那双鞋突然停住了,凉素非的声音再次如梦魇般响起。 “你那么怕干嘛?我又不会吃了你,我今天来,很高兴能碰到你,这真是一场意外的惊喜,既然见到你了,我也不用大费周章地去找你了,本来我就想和你谈谈,谈笔很划算的交易。”说到这,她已经坐在了客厅的黑皮沙发上,好像要和我慢慢聊。 她拍拍身边的一块地方说:“坐啊,站着干嘛,站累了万一流产了,我可不负责任。”字字尖利,直戳心底,她是在玩心理战吗?在演练反客为主的剧目吗? 见我不坐,她又哈哈大笑起来,我现在低着头也可以看到她的模样了,令人毛骨悚然的表情和笑声。“看你那么害怕,我也不忍心折磨你了,那好,我就长话短说。”她从包里那出一张薄薄地像纸一样的东西出来,不用猜了,我们现在不就在上演用钱换爱的肥皂剧嘛,她拿出的支票是每个肥皂剧必备的道具。“这里有五十万,我要你马上从这个房里滚出去,从维宇面前永永远远地消失!”我最讨厌这种用钱换爱的把戏了,每当看到这种剧情出现我保证会转台,没想到现实中自己竟然也被侮辱了一把!“我不会离开他!”对不起,是你逼我说出我最终的决定的! 耳畔又渗入她那种尖刻的笑,感觉自己快失去听觉了,她发出的强烈笑声没有任何过渡,就突然戛然而止。她很注重仪态,虽然我觉得她的神志已经不太清醒了,可她优雅的坐姿还是能让人看出她是个大家闺秀。她的身板很直,两腿是 斜侧着交叉在一起的,两手随意地搭在腿上,静看还真是个端庄典雅的女子,这种教养是与胖瘦没有多大关联的,一个想法不经意从我脑海里划过——维宇真的没有喜欢过凉素非吗?她又要从包里掏出什么东西来,突然之间我竟很期待那会是什么,她拿出的是包白色硬壳的烟,抽出一根出来,另一只手把壳子丢回包里,又很迅速地拿出一银色的打火机点燃另手的烟,那烟细细长长,很是好看,我不禁用多看了几眼,好像被她翘起的烟底有个红心,不是那么红有点粉。 “来根?”她吐完一口烟,闭着眼询问我。而我的视线已经不自觉地落在了她暗淡的嘴唇上,厚实妩媚的唇,如果不是干白,它一定很迷人。 我很羡慕书里所写的那些不顾一切四处游荡的女人,可以那样安定、随性,一遍遍数着自己嘴里吐出的烟圈,可我向来学不坏,就算是为爱痴狂的少女时期,我也只不过是表面上的坏,和本质没有牵连。 我轻轻地说:“不要,谢谢。”都到了这个场面了,我还是顾及着这种虚伪的礼节,从心底里瞧不起自己。 “你真有趣,维宇喜欢你什么?单纯?我也有过啊,漂亮?我现在应该还不赖吧,他不过是看上你的年轻,或者你还能给他点刺激性的东西。”她又抽了口烟,本来好看的烟配上优雅的人很悦目,可是她说出的话,彻底破环了这种幽静氛围。 悲恶——交易 2 “请你放尊重点!没什么事你可以走了。”她显然被我突如其来的冰冷冻结了,身子一动不动地僵在那里。 她颔首,朝我的脸上扫了下,分不清是轻蔑还是震惊:“好好好,不说废话了,这五十万你不能满足,那我在这五十万上加个砝码,你肚里的孩子不是想丢给维宇嘛,我考虑过了,决定和维宇共同抚养,五十万加上收养他换你永远不要出现在我老公面前,这笔交易应该很划算了吧。” 现在换我震惊和轻蔑了,她指的划算是什么意思?认为她开出的条件比起给于我的东西微不足道?我应该还感谢她提出这样“划算”的交易?我是不是还要表现出一副很开心的样子?笑眯眯地二话不说收下支票就答应啦?这女人怎么就那么有自信?我差点忘了,她的自信是与生俱来的,她是有资本和资格自信的,从她出生那年就要什么有什么,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什么也不缺,所以就变得什么都想要。凉素非,你想一次性夺走我两个挚爱吗? 抱歉,“门儿都没有!”我脱口而出道。 “我告诉你!你最好给我好好想清楚!别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在这里装清高,赖着维宇不走!现在,你是还年轻,等你人老珠黄的时候,他一样会像现在一样跑掉,再找给年轻漂亮的女的,到时候你连弃妇都算不上!充其量不过是个落魄的二奶!别不识好歹的!”凉素非开始指着我的鼻子开骂,但越是这样,我越是冷静。 冷冷道:“说完了没,我告诉你,我就不走了!我会像块狗皮膏药,死死地贴在你老公身上!至于以后他要找什么三奶、四奶的,我也不会有多悲哀,该悲哀的是你!凉素非你可是他原配,像你这种身份,你丢的起这个脸吗!”真是一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架势啊,我也深深被这番语言所惊叹,平日里我连骂人都不会,别说这种冷嘲热讽的话了,还说的那么流利,着实让我吃惊。原来,我也是那种逼急了,什么话都说的出来的人。 我这样有力的反击,让气氛更是冷到极点,半响都没人再出声。她还是坐着猛吸烟,我还是站着死看烟,沉默后,我发现自己真的有点过分了,作为第三者竟然还那么理直气壮,趾高气扬的姿态面对维宇的正牌老婆,其实,这种事碰到谁都会生气,从而有点情绪失控地来诋毁你几句的,也会想尽办法阻止你和自己的老公再有来往的,为什么大家不能好好的谈一谈,虽然很难找到一个平衡点,但起码可以有退路。 凉素非抽了几张纸巾掐灭了手头上的烟:“我想你还是考虑一下再做决定,孩子是无辜的,你不能图眼下的一时之快,把他的一生搭进去,我想你当初有把孩子交给维宇抚养的想法,也是慎重考虑过这一点的,孩子跟着你好还是跟着维宇好,我想你比我清楚,而且我答应你抚养他,就会尽心尽责,会把他当自己的亲骨肉。也许,你现在觉得我这番话很可笑,不可信,但我真的了解一个做母亲的心,我不让你见维宇,但并不阻止你见自己的孩子,你如果接受这笔交易,万事好商量,见孩子的事以后可以慢慢谈。”说罢,她又开始点烟。 悲恶——交易 3 不得不承认,她这番话很有说服力,没错,当初自己也是权衡再三,才作出把孩子交给维宇的决定,不就是希望孩子过上优越的生活嘛,当我鼓起勇气和维宇提出时,我也自私的希望他能和凉素非商量,让我们的宝宝可以正大光明地住进他们家,同时享有父爱及母爱,而我当然也就会自动退出。对啊,当时我不就是这样奢求着的吗,怎么事到如今,真的要实现的时候,我却怎么也不肯退出呢?我悲哀的发现,自己还在奢望和维宇继续下去,继续维持这场本就受道德谴责的不伦之恋,小莉对我说的那些,让我变得迷茫,像个孩子迷路般无助,她对我说的那些,不过是想告诉我他爱我,而我脑里想的那些,不过是想告诉自己我还爱他,既然是这样剪不断,无法抹灭,何必浪费时间忘却? 但我们都意识到一开始遇到彼此就是错的,又何苦再错下去?到底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到底什么是浪费时间?放手?紧握?我站在十字路口,旁边空无一人。 想起某个港剧片段,男主对女主说:“我以前一直怪我爸抛弃我和我妈,我一直不停不停地骂那个狐狸精不得好死,我妈就会哭得很伤心,我当时还在骂狐狸精不要脸,原来我根本就不知道我妈为什么哭得那么伤心。”——男主的妈妈才是第三者。 错了就是错了,要承认的,不能再一错再错。 “我给你两天时间考虑,这是我的手机号,两天后给我答复。”她把纸巾包裹的烟蒂扔进了台几下的纸篓里,起身要走。 我背对着她,听到转门的声音,横下心说:“不用两天了,我现在就答应,钱我不要,只要你对我孩子好,真能像对待亲生骨肉一样对待他,我就心满意足了。” 她没有吭声,是被我的转变吓到了吧,前一分钟我还信誓旦旦地说不会离开维宇的,后一分钟我已经完全推翻了之前的决定,我竟然答应了,连两天都用不着,就做了最后的抉择。 “但是一切要等我把孩子生下来再说,我暂时不会离开这屋,等孩子一出生我立马离开。” “好,希望你说到做到!到时候,不要忘记把小莉还给我。” 小莉?我颤抖着转身,不要!不要让我看到小莉站在门口!我不要让她看到那么残忍的争斗!可小莉果真已经站在门口,刚刚的转门,刚刚的沉默,原来小莉早就在杵在那了。 凉素非径直走到了门外,与小莉擦肩而过。听到那声脆生生的关门,我无力地瘫倒在沙发上,我的泪又一次夺眶而出,我答应了,我确实答应了,我竟然真的答应了。 “姐,嫂子找你干嘛?你答应她什么啦?什么叫只要对孩子好,你就心满意足啦?还有还有,什么离开啊?你为什么要离开?你答应她离开吗?” 小莉,对不起,我让你着急了,让你担心了,我想解释,你听我解释,可是我没有多余的力气再说一个字了,我也没有什么需要解释的了。我现在只会哭,只会落泪,止不住了,原来悲伤真的止不住了,曾几何时,我天真的以为什么都可以止住,包括悲伤。 “姐,你说话啊,你是不是要把宝宝给他们?你是不是要离开哥?你为什么要答应她?她给你什么好处了?除了钱,她还给你什么啦?你不能这样,你看你这副样子,你现在这么做,将来一定会后悔的!你快去和她说,你反悔了,快去说呀!” 宝宝你是不是委派小莉姐姐来指责我的?小莉你是不是代替宝宝来劝我的?可是,我做了决定,做人不能言而无信,宝宝,妈妈不是老早就和你打过招呼了吗,不是老早就和你说要你跟爸爸了吗?宝贝,你一定要幸福,妈妈愿意用爱情来换你的璀璨未来,妈妈愿意用一辈子的快乐换你的幸福片刻,你永远永远都是妈妈的心肝宝贝,永远…… 冰释——前嫌 1 ——明处不一定磊落,暗处不一定丑陋。 那时候我为什么没有想过和维宇放下所谓的伦理道德,不顾一切地来一次私奔?我自己也不知道,我那时候想的好像只有孩子,真的没有爱情。女人是不是有了孩子就会轻而易举地放下不太真实的情情爱爱?这是个课题。 我也没有考虑过把这件事委屈地告诉给维宇听,在我看来这是凉素非与我之间的事,是我们俩都点头承认的交易,并不需要什么旁观者、见证人、第三者插足,也没有什么必要做给别人看委屈的样子。有时候,我也会想当初怎么会那么笨的信任她,她不是我亲人,不是我朋友,算不上陌生人,却是一个不太熟悉的情敌,我不了解她的性格脾性,我不了解她的为人处事,我不了解她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和她只见过两次面,第一次她很强势,第二次她沉着锋利,两次都举止优雅,高贵矜持,在她搁下矜持对我嗤之以鼻之时着实让我大吃一惊,所以才会激起我的猛烈反击,但她快速的自我调节速度及能力也让我叹为观止,只要吸上一口烟就能驱散掉所有多余无知的怨气。 我马上怜惜起她来,我想她从前是不抽烟的,她的手指夹烟的姿势不是那么自然,显得很生疏,而对于有多年抽烟经验的人群手势不会那么僵硬,反之很潇洒好看,就像维宇,对啊,维宇细长白皙的手指用来夹烟再合适不过了,他也诠释的很好。他又知不知道凉素非是在什么时候抽上烟的呢?曾听说过抽烟的女子不会胖,这是不是预示着抽烟容易瘦呢?从凉素非身上可以看到这一结论,第一次见到的是个拥有臃肿肥厚的身形女人,第二次见到的就是个清瘦单薄体形的女子了,这变化如此之大,当然不只是因为吸烟的缘故,还因为那该死的爱情。从十九岁和维宇相识,到后来的相知相恋相爱,在这整个过程当中,我有无数次问自己:如果凉素非可以生育,维宇是不是就不会出轨?因这只是个假设性问题,所以我也只会问自己,不会去问维宇,但其实我是害怕听到他口中说出的答案。我知道一个丧失生育能力的女人是多么的不幸,我根本不相信这世上会有一个丝毫都不在乎这点的男人,无怨无悔地爱这个女人,或许是我太偏激了,但无可厚非这一点我很在乎,它绝对排在我心中女人最不幸的遭遇前列。 我无法想象,连我这个女人都会那么在意的问题,男人却毫不在意。丧失了生育能力就等于把老公推向其他的女人,我想维宇的出轨行为也是基于这一点上的。而作为一个女人不能怀孕,不但是自己的悲剧也是其丈夫的悲剧,她会很渴望有个人做代孕的工具。《半生缘》里的顾曼璐成功设下圈套让其亲生妹妹曼桢代孕,人的本质里确实是存在着劣根性的。凉素非这样聪敏的女人,当然不会错过这样一个绝好的机会,换回自己破碎的婚姻,我记得她当时看我腹部的眼神,没有厌恶仇恨,反而充满温情柔和,我那时是不是被她的这个眼神所打动,仅凭一个眼神?我就把孩子放心地交给她?我觉得她一定会好好待我腹中的宝贝,不然她根本不能挽救这个有名无实的家庭,根本不能控制自己的丈夫再次出轨,她只有对我孩子好,别无选择。那时我是多么自以为是啊,我以为我的感觉我的推测都是正确的,谁知道只是被人在那耍得团团转,自己还笑得很开心。 冰释——前嫌 2 之后的几天里,小莉不断语重心长地规劝我,打电话给凉素非,说我后悔了,虽然小莉没有完整的听到我和凉素非间的不堪交易,但她听到的那几句也足以推断出我们在做什么肮脏的勾当了。可是,我却铁了心相信凉素非是好人,她会遵从我们的约定,我就像个单纯到不能单纯的白雪公主,心甘情愿地去吃那个巫婆带给我的毒苹果。我想我是中邪啦。 为了能安心养胎,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的去向,包括海杰,还有没几天,我的宝宝就要从我的体内慢慢爬出来了,哦,不对,他还不会爬呢,那他是怎么出来的呢?是先探出头,还是先蹬出脚呢?我满心欢喜,充满期待,等着那一刻的到来,突然想起宝宝还有个干哥哥呢,我还有个好兄弟,不知道我走之后海杰过得怎么样,是不是为我的不辞而别耿耿于怀?是不是担心我又一次无处可去?是不是会时常想起我挺着大肚子在他的家里踱步?我也很想他,我时常会想起他郁郁寡欢地和我闲聊他与络纯的事,时常会想起他嬉皮笑脸的像个孩子逗我笑的模样,时常会想起以前他拼命追我的事。我深深地为我的不告而别而抱歉,再过不久我又要回到原来的地方了,我马上又要回到我可亲可爱的青火舞团了,我要继续散发光芒,舞蹈是人类灵魂释放的最好表现,我一直都忠于这句话,所以是时候和海杰说抱歉啦。 “喂,海杰。” “小荷?小荷是你吗?”我听到电话那头海杰那紧张急迫的语调,不忍心地说道:“是啊是啊,是我。” “你现在在哪里?孩子出生了吗?有没有人照顾你啊?过得还好吗?……”他一口气问了好多问题,我的眼泪又一次不争气地掉了下来,肩膀开始颤抖,声音开始沙哑,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往常一样,但还是没有忍住,大声哭了出来。 “怎么啦?晓荷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别哭了,你哭得我心里乱。”想象着他慌乱的样子,我竟然破涕为笑了,人的一生中能有几个知己,有你一个海杰我已经很欣慰了,像我如此孤单的人,有一个那么好的朋友,真的是不枉此生。 “小荷,小荷。”他呼唤着,每一声都很温暖。 “海杰,我在呢,对不起,没有和你说一声就走了,我现在过得很好,我去找顾维宇了,他帮我租了间房子,还请了个私人护士照顾我,我一切都好,没什么事,你的干弟弟还没从我肚子里跑出来呢,我想也快了,你放心吧,到时候一定会带给你看看的。” “傻丫头,既然没什么事,你哭个什么劲啊,是不是想哥哥我啦?” 一滴汗,不用那么容易就猜中我的心思吧,就算猜中了,也不用那么大声的炫耀吧,真够肉麻的。 “想你个头啊,我有吃有喝还有人伺候,想你干什么。”我们又开始斗嘴,很希望我们的关系可以一直都那么简单和睦,还略带点童真。 “还狡辩,那你倒说说看,你刚刚哭什么啊?” “我哪有哭,你哪知耳朵听到啦?你如果两只耳朵都听到,说明你的两只耳朵都有问题了,我在看一个很感人很感人的电视,现在我关掉了。” 他突然话锋一转,看来是不想和我再嬉闹下去:“你现在和顾维宇和好了?你们又在一起啦?” 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我们好像没有在一起,可是我们一直想在一起,而当我们冰释前嫌后,真的要在一起时,却真的不能再在一起了。 “和好了,但不会再在一起了。”声音平淡得有些出奇,是不是太欲盖弥彰了? “哦。”我抱着电话,一个人暗自傻笑,海杰还是那么了解我,他懂得给我空间,他懂得话已至此是说明我不想再说下去。 彼此嘘寒了几句,最后在我一再强调一切都好,一再保证会好好照顾自己的情况下挂了机,海杰,其实,我不好,海杰,其实,我想做了那个决定起,就等于放弃了一辈子对自己好的机会了。原谅我一再骗你…… 冰释——前嫌 3 三更半夜我被一阵又一阵的腹痛扰醒,在床上捂着肚子翻来覆去,脚蹬着被子,汗珠愈发浓密地不断冒出,忍不住大声叫喊着小莉,在看到小莉的粉色拖鞋时,我就毫无知觉了。 在失去知觉的前一秒,我已死死抱住一颗求死的心不放。死了,我就是位伟大的母亲,死了,我就不用把我的宝贝拱手让给别人抚养,死了,我就不会终日挂念我那亲密的爱人。我想这么自私一回,就一回,只要一回,也就只有这一回了。 “喂,哥,哥……”小莉惊慌忙地拨打顾维宇的电话,惊慌失措的她拨了好几次才拨对号码。 “小莉啊,怎么啦?别慌慢慢说。”顾维宇预感到是苗荷出事了。 “小荷姐她……她晕过去啦。” “什么!叫救护车了没?” “没没,忘了。”小莉都吓傻了,就看到苗荷像具冰冷的死尸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什么都忘了,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让维宇来救苗荷。 “快叫啊!” 十分钟后救护车拉着警鸣赶到,医务人员从工具箱里拿出仪器,简单做了几项检查,然后从车里拿出担架把苗荷火速送往就近医院。 小莉一路陪在苗荷身边哭得像个泪人,她突然想到维宇哥,他一定在等着她这边的消息,可她没有手机啊,她忙抓住身边的医生借手机打个电话,“喂,哥,姐现在在急救车上,要送到华山东院,你快来啊。” 没有多少时间苗荷就被送到了医院,顾维宇这天正好在离苗荷家不远的酒店里谈生意,所以打车很快就到达了医院。 他像疯了一样丢下100元整钞给目瞪口呆的司机,就往医院里跑,正好看到一担架上熟悉的脸孔,此时苗荷已经醒了,只是意识模糊,因为疼痛的关系,脸色发白,死死咬着下嘴唇,眼神迷离地看着维宇,“小荷,要撑住啊,要撑住啊。”维宇紧紧抓着苗荷的手,不停地叫唤,直至手术室的门被关上。小莉办完住院手续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可惜还是没有在苗荷被推进手术室前看上一眼。 木棉——花开 1 赤脚走在离海面不远的沙滩上,海水被突如其来的涨潮赶到了彼岸上,我的脚背被沿边的海水一次次冲刷,我一步步走进碧海深层,脚背已经深深浸泡海水里,然后是脚踝,然后是小腿,然后是膝盖,然后是大腿,到腹到腰到胸到颈,到下颚,最后它会控制我的呼吸让它慢慢地慢慢地停止吧,可是,我的海水还没蔓延到我的鼻处,只是刚到下颚时,我就听到一声来自彼岸的哭声,我认得出,那是我孩子,我孩子的哭声。很多人都以为宝宝的哭声都一样,是无法辨别出声音的,但是我能认出,我相信每个母亲都能认得自己宝宝的声音,因为它是连着心的,连着筋的,那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宝宝别哭,妈妈在这,妈妈不会走的,妈妈不会离开,我回头用尽全身力气往回跑,我看到宝宝在岸上哭,突然他叫了声“妈妈”。 我奇迹般地醒了下,是梦里的孩子让我在被麻醉的情况下,睁开眼睛醒了那么一下,就那么一下我看到医生手里捧着的血淋淋在动的物体,就是我的孩子,我看到她模糊的皮肤上很干净,除了血之外没有痕迹。迷迷糊糊中我的眼皮越来越沉重…… 醒来的时候,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冷厉的空气进入肺部,证明我还活着。从梦见岸上的孩子开始,就知道自己死不了。维宇趴在我床边像个大男孩,我忍不住想伸手抚摸他的头,但高跟鞋的声音打破了这一刻的祥和,我像犯了罪的犯人怯怯地缩回了手,凉素非来了,我又再次陷入那场交易中,我天真的以为交易是公平的,却不知原来一切都是她设下的局。 她手里提着一个煲壶,故意走得很轻,好像试图不让她的高跟发出任何声音,她走过来的时候,我都不敢抬头看她的表情,像刚开始她找上门那次一样,她还是像个君王,我还是像个小臣。我躲在长发下透过缝隙看她的举动,我还是害怕她的,作为一个妻子看到自己的丈夫,守护在另一个女人床边是什么样的滋味?是不是恨死这个女人了?她拧开壶盖,拿出隔里的盛器,倒了一碗液体给我喝,在我没有得到证实之前,不敢断定那是汤,虽然它的外表很像,还冒着滚滚热烟。她把那碗东西端到了我的跟前,我没有去接,她俯下身子嘴唇擦过我的耳根很小声地说:“放心,这是鸡汤,要害你早害了,不用等到今天,再说我们以后也没什么恩怨了,等他醒来不要忘记履行你的承诺,说不定我们还能成为朋友。” “你怎么会在这?”维宇醒了,眼睛里传达的信息真是太过复杂,疑惑、愧疚、恐惧等等。 “哦,我就是来看看小荷的,带了点鸡汤。”凉素非笑眯眯地看着维宇,看不出破绽,但是维宇还是怀疑地看着我们。为了配合,我只能接过鸡汤就往肚里倒。 “慢点喝,别烫着。”我一骨碌地把那种不知名的液体往胃里倒,心里一直重复着:“维宇,求你不要对我们那么好,不要对我那么好……”凉素非倒是一直笑脸盈盈的看着维宇,维宇更加有愧,就没有再继续追问。“好了,我得走了,小荷啊,这鸡汤可是我专门学着为你熬的,可要记得全部喝完哦。”她特意把“记得”说得重些,我怎么会不知道她的用意,我答应她的定是会记得。她每叫一声“小荷”,我的鸡皮疙瘩就起一身,总感觉凉丝丝的。 她离去的背影慢慢淡出了我的视线,而我越发觉得这个女人深不可测,凉素非,我也很想知道你是怎么知道我住院的事。 木棉——花开 2 只是这点在那时好像变得不太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后面一系列要完成的“任务”。我直勾勾地盯着维宇看,他是那样的好看,他和我看过的所有小说中的男主角都不一样,他的眼睛很迷人,但是却隐藏在了眼镜下面,对了,我还没描述他有怎么一对漂亮的眼睛吧,那对眼睛是浅蓝色的,真是浅蓝的,浅浅的像一碰就要破裂了,泛着蓝蓝的淡光,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光里透着无奈的东西,所以我一直说他的眼睛是多么深邃。有次惊讶的发现他的眼镜片也是蓝色的,于是我迫不及待地问他为什么,他说没什么,很久后的某一天,他才告诉我因为他想遮住那双原本就是蓝色的眼睛,他说他不喜欢别人议论他的眼睛,好像他身上唯一的记忆点就是瞳孔的颜色。我当时是怎么反应的呢?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我应该什么也没说扯开了话题,或是微微点了点头对他傻笑。而我的脑子里飞快地转着一个和他告知的截然不同的原因——他不想让人记住任何一个地方,他不需要。他的鼻梁很高,高得有些离谱,我每次看到他的鼻子就会想到马戏团的小丑用鼻子顶着小红球的模样。比较突出的就这两个五官了,其它的都很普通,差点忘了,他的皮肤很白,但脸上却有红豆,我常常嘲笑他青春期早过了,怎么还有遗留的青春痘,他每次的回答都一样“说明我的青春永驻。” 我特喜欢他像个小孩,可是我起初爱上他却是先喜欢上了他的男人味,可能我接触的异性中还没有一个他那类的熟男,所以比较好奇,比较想了解,想靠近。靠近后又惊奇的发现他有时候就是个大男孩,会逗你乐,哄你笑,用手指点你的鼻尖说你淘气。还会发小孩子脾气,和你僵持着,等着你去哄他,我们从不会吵架,但会冷战,所谓“冷战”每次都是几分钟的时间,因为我不想浪费和他在一起的一分一秒,我更不想看到他低头沉默的样子,所以我总是那个妥协的人。 很多时候,我都在想自己怎么会有那么好的脾气,看到他面无表情的时候,我的气就灰飞烟灭了,我哄他的唯一招数屡试不爽,掏出包里的棒棒糖自个默默地含着,然后一声不吭地上去牵他的手,他从不会反抗的,拿着棒子把刚含过的棒棒糖贴在他的嘴唇上,再吮进自己的嘴里,再拿出来碰一下他的唇,再含一口,直到他笑了为止,我也会把糖咬下来棒子扔掉,咯噔咯噔地咬糖果,满口他的味道,满嘴我们的吻。 什么时候我们再冷战一次?什么时候你再发次脾气?什么东西在我眼前晃啊?我回过神来,是他的五指在前面晃动,我拍了一下他的手。 “丫头,想什么想得那么入迷啊?我都晃了很久了,手都酸死了。” “维宇我们会分开吗?”我一定是疯了,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可是我好希望我们可以不分开,永远! “不会,我们都有了宝宝了,怎么会分开呢?”维宇含情脉脉地对我说,你一定要那么温柔吗? 是啊,我竟然忘记了我们的宝宝,虽然他马上就要离开我了,但始终是我和你的宝宝。“是女儿还是儿子?” “女儿,可爱死了,我拍了dv,你等等,我拿给你看。” 木棉——花开 3 我看到了,她是我身体里分离出来的一部分,同样她的身体里流着的是我的血,她是我和维宇的结晶,我知道她马上就要投入到另一个女人的怀里了,我知道她马上就要开始一个富裕美好的生活了,可终归十个月她都寄居于我的腹中,我的身体是她安生的住所,我是她妈妈这是不争的事实,无论如何也无法预料到,她在我生命中逗留的时间是那样短暂,倘若早知道是这样,我一定誓死不会做那个决定。她的小手小腿在空中挥舞着,小脸红扑扑的,小嘴微张地笑着,她的眼睛也是亮亮的,瞳孔是普通黑。我哭了,维宇在一旁安慰,他是以为我满脸的泪水是喜极而泣的结果吧,在我的视网被眼泪糊住的时候,我无意中瞟到宝宝肩膀上有一块暗色的东西,我捧着dv机把它靠得近些,仔细地端看那个东西,眼泪悄然滴在了屏幕上。 “亡”我看清了那是个什么东西,是个胎记,丑陋地摆在左肩上,挥之不去。可我明明记得在手术台上见到的婴儿没有那胎记,虽然意志是模糊不清的,但刚刚眼泪也给视觉造成了干扰,我还是能够看到那块胎记,回忆起手术台上看上的 那一眼怎么能当真呢,孩子从头到尾都被血给遮着啊,有胎记怎么能看清?“亡”真是个独特的记号,可妈妈不奢求别的,只求你可以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地度过一生,而你一出生就注定着不平凡。 越看这个字,我越是难过,哭得越来越大声,甚至到了撕心裂肺的地步,我可怜的孩子生来就带着这个不吉的字,这一切都是我造的孽,老天,我深深为我的所作所为致歉,我真心真意祈求您的原谅,和维宇相爱是错,生下宝宝是错,为了弥补我的过错,我已经退让到把孩子送给了别人,送给了他的原配,我还能做什么呢?为什么,你要让我的孩子一出生就灭亡?我不要她遭到任何劫难!一切都是我的错,求你不要报应在这个单纯的婴儿身上。 维宇看出了我的不对劲,小心地从我手中抽出dv,我看到他也目光呆滞地盯着屏幕看,他抓着我的手语气肯定地:“没事的,我不会让她有事的。”可是他的手心里全是汗。 “好了好了,苗荷,别哭了,做妈妈了,应该高兴,你有没有想好宝宝的名字?”维宇用他满是汗的手细致地为我抹掉了眼泪。泪眼婆娑地望向他我还有什么理由哭呢?这么体贴入微的男人,怎么会让我们亲爱的女儿受到半点委屈呢?维宇,我不舍得,真的不舍得你。 见我没有反应,自个在那儿兴奋地说着,一脸的幸福,我找不到机会说绝情的话。“我想过好多名字,你看哦,苗维、苗苗、宇荷、干脆叫晓荷吧,你说哪个好?” 他充满期待地看向我,我一脸的陶醉,仿佛窗外是棵木棉,而我能探头张望到的明明只是棵槐树,“木棉,顾木棉。” 终有——一别 1 春暖花开,三月木棉盛开的时节。她会延续我的生命,他会看到那个笑颜如花的我。冀望淡淡的花香可以冲走一切厄运,木棉你要好好地在枝头绽放,就算凋零也会有两双手接着,不要怕,爸爸妈妈永远在你身边,木棉你要带给爸爸快乐,要时常逗他笑,要经常抱抱亲亲他,让他冲着你笑。我始终坚定不移的相信维宇可以替我好好爱木棉,同样木棉也可以好好代我爱维宇。 这个男人憨憨地对着镜头傻笑:“木棉,木棉,木棉,真好,宝宝你就叫木棉啦。”木棉,真好。当你看到木棉时,就会想起我,曾经被你搂在怀中喻成木棉的女孩,我曾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被你悄然摘下,还未盛开就已投奔到你怀里,钻进你心里,虽然你让我的青春提早结束,可是我一点都不后悔在你的手中拨开外衣,你手心的温度让我痴迷,我心甘情愿赤裸着在那些粗糙的条纹上翻滚,从而顺理成章成为了你的女人,我发誓永永远远、永生永世只当你的女人。莫怪我不回头不转身的离去,起码我在亲吻大地前给你留下了一句再见,对不起,我做不到无声无息,我没有木棉那么洒脱,对不起,给你留下念想,念想我们会“再见”。 剩余的时间里,我没有放过一个看孩子的机会,也没有错过一个和维宇亲密的时刻,在他面前我一直是个小女孩,长得再大,熟得再早在他眼里还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虽然我已经当妈妈了。 我比以前更粘他了,十足就是爱撒娇的小女友,我都怀疑这是我本人吗?从前,我扮演过很多角色,言听计从的女儿,逆来顺受的孙女,用功读书的学生,几乎所有长辈都夸过我,我知道自己是个惹人爱的孩子,但你相信吗,我从未用撒娇讨好过他们,不是我不想,是我压根就不会。 也许冥冥之中早就安排了我的撒娇技能要在十九岁学会,在二十岁施展,到现在发挥地淋漓尽致,如果不是他的出现,我就成了个连撒娇都不会的另类女生。我们十九岁相遇,二十岁相恋,如今到了离别的时刻了,我不禁要把一生的“撒娇”在为数不多的日子里通通给你,希望你能记住。 记住你生命中出现过一个背包里满是糖果的女孩,她从前不爱吃糖;记住那个穿牛仔裙碎头发的女孩,她从前爱穿洋裙梳长发;记住月色夜雾中把初夜无条件给了你的女孩,一直以来她只想要一份单纯简单的爱;记住会用糖来代替吻来安慰你的女孩,一直以来她都被你牵动着跟着你难过;记住那个举着相机喜欢抓拍你各个角度的女孩,她幻想床头贴满你的照片;记住有个女孩在见到你的手臂被另外一个女人挽着的时候,会悄悄地和你擦身而过,其实,她幻想着那个挽着你臂膀的女人是自己;记住一个女孩为了见你一面把自己打扮成艺伎,她以前从不化妆,连那支廉价口红都是她妈妈给的。请深记女孩的名——“小荷。” 终有——一别 2 很多次我都想开口对你说声再见,但是始终话到嘴边无法张口,看看天是那样晴朗,我该知足了,知足于和你度过那么多灿烂的日子,被你像个孩子般照顾着,喂我吃饭、喝汤,削苹果、洗葡萄,忍受我的小任性,我打你锤你骂你,是不是很委屈?是否觉得我很不可理喻?可是,我真的希望你可以二十四小时都陪在我的身边,让我抱着,让我吻着,让我搂着,所以才会对你乱发脾气,维宇我好像无法忍受在最后的日子里,要和凉素非共同享你一个,原来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被爱情冲走理智的女人。请你一定要原谅我最后的任性。 维宇你几乎放下了所有的事情来陪我,可我依旧感到空虚和失落,在每个夜里,在每个清晨。天蒙蒙亮的时候,我睡意未醒地睁开眼睛,看到凉素非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笑眯眯地看着我,眯成一条线,这次,我没有前两次的胆怯,因为我不欠她什么了,我马上就要从第三者的位置中走开了,我坦然地看到她两边的眼角处满是皱纹,这才意识到我都不清楚她的年龄,凉素非手里又抱着一个和上次差不多的保温壶,颜色比那次暗些。 “醒啦,看我又带什么来了。”不就是鸡汤嘛,用的着跟拍戏一样的娇作吗。 “我专门熬的哦,这次也一定要喝光。”她和善地看着我,如果有个护士经过一定以为她是我姐,或是亲人,我胡乱地想着。这是她第二次送鸡汤过来,“专程”让我喝的,今天是四月一日,离上次送汤来已有大半个月了。 “你很聪明,应该猜到今天我来的原因吧。” 我学得很乖,还没等她说完,我就一把拿过盅壶,像上次那样倒进胃里,我望向天空,那轮红日已经完完全全露出它整个身体,我对着它傻笑,她捏过我的下巴冲我嚷嚷:“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你别在这里跟我装蒜,我算是仁至义尽了,让你天天和我丈夫黏在一起大半个月,你还想怎么样?想黏他一辈子?想反悔?” “嘘!别吵,他就要来了。” “苗荷!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啊!”凉素非真急了,怎么她的脸可以变得那么快,刚刚还和颜悦色的,现在五官都拧巴在一起了。 “谁不要脸了?”维宇转开房门的第一句话,把凉素非吓得够呛。我嘟喃着“早说他快来了,就知道骂我。”她好像听到似的,眼珠子转向我直勾勾的,可是你不管怎么瞪,我都不会怕了,有维宇在我什么都不怕。 在每个等待你的清晨,我都会望着天,看它变化的模样,一层层覆盖上去的色彩,像一幅精美绝伦的油画,执笔的人清楚知道什么时候要涂上什么颜色,同样也明了自己等待的人会在什么时候来看她。 我明媚地笑着,一定很好看,它出自内心,出自心底,它勾勒出的不仅仅是个表情,还有许多许多数不清的留恋,它连带着我的血液直达鼎沸,望你能感受到我的温度,望你能记住那些属于我们的盛夏光年。“姐在和我开玩笑呢,你看,姐又给我带鸡汤来了。”我一口一个姐的叫着,此时“姐”不是一个昵称,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词儿。忽然想起络纯和小莉,她们都管我叫姐,络纯叫得甜蜜,小莉叫着让我舒服,我多么怀念那些过往的日子。 凉素非一个劲儿地在那里解释:“是啊是啊,开玩笑而已,开玩笑的。”真是越描越黑。 “姐,你不是说有事吗?你快走吧,你放心,我会好好的。”我仍旧满面桃花。我都搞不清自己为什么还要配合她做这样一场戏,明明心里全是泪,还要硬压着不让它蹦出,明明很委屈,还要想尽设法帮她解危。可能我想的只有孩子吧,可事实根本不是这样的,我那时想的只有爱情,可是,可是我竟然忘记了去保护它,反而决定舍弃它。 终有——一别 3 “曾经爱过的人:顾维宇 我走了,可始终做不到什么都不留地就此离开,总是要让你死个明白的,原谅我开不了口和你道别,不是不舍,是愧疚,我早就不爱你了。我是个可笑至极的人,怀着你的骨肉却爱上了别人,当我深信自己爱上他的时候,我们的孩子已经在我肚子里整整呆了六个月,我不太忍心把他弄死,不然我的命也可能白白搭进去。我爱的人也不在乎,甚至很温柔地去抚摸我的腹部,你相信吗?我已经无可救药地迷上了他的一切,迷上了他用他温暖的大手抚摸我肚子的感觉,那是种像被神吻过的奇妙感觉,再也没有比这更幸福美好的时刻了。维宇,你一定不相信我会是这种见异思迁的女人,在没有遇到他之前,我也以为我不是那种女人,我也以为我会把这辈子都给你,可是我错了。 我不甘心,不甘心当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我不甘心把一生的幸福都搭进去,搭进一个没名没分不见光的爱情里,说好听点,是爱情,实际上不过是偷情,我受够了!我早就厌倦这种生活了,我再也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孩了,我早就过了十九岁那个芬芳的年龄了。你给不了我任何东西,连最后的爱都没有,我为什么要一直跟着你生活在暗无天日的地洞里?我足足为你浪费了五年时间,不想再把一生也葬送了,对你是有愧疚,但我也还清了,半个月来我的戏也做足了,算是纪念一下五年的偷情吧,算起来也是你先提出分手的,你也欠了我,你也对我没感情,要不是你那大度的老婆求我做这么一场戏我才懒得管你呢,我原本打算生下孩子就走的,谁知道凉素非跑来求我,说什么你还对我念念不忘,希望我在医院住上一个月陪你,还让我装出一副很爱你的样子,让你可以开心点。 我由衷敬佩她,你那贤淑爱你如生命的老婆,小莉帮我说她为了你,得了抑郁症还自杀过,现在更是为了你求我跟你好,我真不知道这样的老婆你怎么不知道好好珍惜。前天,你在病房外听到的什么不要脸,没错,就是她骂我的,因为我嫌她给的钱少了,我戏做的那么好,那么投入精彩的,还耗费我大半个月的时间不能见他,当然要加码,不过你老婆骂归骂大方到是挺大方,一共给了我三十万,真是有钱的主。她也蛮笨的,让她给我先打进账户她还真先打了进去,她以为我会定定心心陪上你一个月啊,真是天真,我拿到钱当然马上就走咯。 还有那孩子的名字我就那么随口一说,你还当真了,你想改就改吧,反正和我也没关系了,只希望你不要把对我的怨恨加注到孩子头上,孩子是无辜的,我也真心希望这孩子能维系住你和凉素非的夫妻关系,她是个好女人、好妻子。好了,话不多说了,我走了,祝福我吧,也祝福你,我们重新开始各自的生活吧,时间可以淡忘一切。” 苗荷 1991年4月3日 终有——一别 4 留下的这封是我用了四小时完成的最终书信,从零点到四点,在我床下丢了无数手稿,我尽了全力克制自己的真实想法,不加注任何真挚感情说完了最后对他说的话。被我丢弃的手稿,都加上了太多不舍的情绪,写着写着就写了很多爱你的词藻,写着写着就印了很多滴想你的泪水,我狠狠地把它们揉成一团丢到地上,为什么会这么没用,不能让你看到那些爱你的痕迹,更不能让你看到那些想你的泪滴。 逼迫自己要把故事编得天衣无缝,要把自己写得要多坏有多坏,要把凉素非写得要多好有多好,要让你彻底对我死心,这样你才能很快把我从你心里撵走,很快把我们的记忆从心里移走。这份信的作用是让你遗忘我,给孩子一个完整平凡的家,而不是让她知道妈妈是狐狸精,还弃她于不顾,把她丢给一个和她没有血缘关系的女人抚养,而她的父亲还依然爱着她的母亲,可是她到底应该认谁做母亲,她还没搞懂。这种结果不是我想看到的,这封信里的每一个字都必须虚情假意,都必须刻意隐瞒,都必须颠倒黑白,都必须冷酷决绝,所以它上面没有印记,它是平坦光滑干燥的。 而那些真实的文字不能让它们存在,必须烟消云散,像我们抓不住的爱情。我亲手把它们毁了,撕成碎片抛向空中,有的落在地上,有的落在树上,有的挂在木棉上,那时,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木棉凋落的时间?弄得我只会盼盼念念地期待它的绽放,而毫无准备地去接受它的落败。这封信里说的最违心的话不是不爱你,不是对凉素非的称赞,而是说“木棉”是我胡乱起的名,维宇你有权利改她的名,我也有权利把她烙于我身。 临走时,我把信交给了每天都会来查房看我的那个年轻护士,她的脸蛋每天都像涂了胭脂似得红润,让人忍不住会多看上两眼,不化妆显得很自然,她叫小吴,在这家医院里实习,为人很热情,知道我酷爱吃糖,看我的时候总是会带颗糖来,每天都不一样,有次我开玩笑地说她小气,每次只给一粒,她说多了就没个盼望劲了,就不懂得珍贵了。我想起了维宇她妹妹的事情,睫毛又不禁潮湿了,小吴和小莉一样大,都是含苞待放的花季年龄,有点想念小莉,我住院这些天都没来看过我,我想是被凉素非揪回家关着了吧。不过,有小吴陪,我也很欣慰。 “我要走了,你把这封信交给我先生,我先生会把孩子接走的。”小吴总在我们耳边念叨着我老公怎么怎么好,怎么怎么体贴,我和维宇听得只得尴尬地附和,一时我们也想不出该怎么解释我们的关系,只能默认。思绪跌入去年深秋,我和海杰也老被别人错认为夫妻,想想我默认的老公还真不少,觉得自己的人生真够荒唐的。 蔚蔚——刻痕 1 小吴一脸疑惑地看着我,迟疑地接住了信,大概顾虑到这是人家的家务事,就没敢问,还好没问,不然我真不知道怎么解释,一刚生完孩子的老婆出院没有通知老公来接先走了还不算,还留给后脚就要来了的老公一份信,这算怎么回事,自己想想都觉得好笑。 “姐,你能不能不要走啊,我舍不得你。”小吴突然紧紧抱着我哭了起来。 我心头一暖:“傻丫头,瞧你说的,难道姐一直在这住下去啊,我已经办好了出院手续了,不走人家也要撵我走了。还有当护士的怎么能那么感性呢,以后要遇到个生离死别的,你还不哭死,好了好了,不哭了,往后多多联系就是了。” “嗯,我这里有好多糖还没给你呢,姐,你拿着。”说着说着小吴从护士服的口袋里掏出一大把糖塞进我手里。 “其实其实我这里还有好多好多呢,姐,你都拿着,拿着,在吃这些糖的时候就会记起我啦,不会把我忘了的,不会……” 手里的糖全撒了,我握住小吴颤抖的双手一字一字地说:“姐不会忘记你的,乖,别哭了,哭了就不好看了。”我捧着她的脸,开始胡乱擦拭眼泪,原来我的泪也夺眶而出了,不断涌现遮蔽了眼睛。 我们相互依偎在对方身上,地上零零散散的糖果安静地躺在我们的脚边,好美的一副画,泪水只是这幅画里微不足道的配饰。 放心,我会用此生记住这个画面和画里的两个人,不喜欢告别,但是告别始终要来,告别曾经的自己,告别曾经认识的人。走到车站口时,忽而有一道亮光毫无先兆地闪过我的双眼,以我那时恍惚的状态没来得及第一时间用手挡眼,还处于半恍惚状的我突然忘记了行走,傻呆呆地站在原地不动,不知什么时候对面有个十七八岁的男孩冲我微笑,露出他茭白的牙齿坏坏地笑着,我愣愣地盯着他看,很长时间我才反映过来这男孩手上拿着数码相机,刚才的亮光是从这发出的吧,可我认识他吗? “嗨,我和我朋友开了个酒吧,还没开张,想拍点什么贴在墙上作装饰,下周六开张,就在那里面。”他手往车站另一端的房子那指了指,我顺势看了看,“你有空可以上那玩玩,说不定还能发现你的照片呢。” 我含糊不清、吊儿郎当地问:“为什么拍我?” “很少看到有女人喜欢叼棒棒糖啊。” 女人?叼棒棒糖?我这才觉悟自己不是什么孩子了,不应该在大街上像个学生妹吃糖,特别是这种有棒子的糖。我含着我的糖,双手插口袋,绕过男孩不屑地走开。 “嘿,姐姐,别生气啊,不光是为了这个,还因为你够漂亮啊。”他叫得可真够响的,我没有搭理他,继续朝目的地走去。 蔚蔚——刻痕 2 她要去的地方就在这个城市的最北面,十年前她的家就在那里,要换上三辆车才能到,她不免忆起高中时那个和她一起坐公车回家的同学,她很喜欢穿裙子,那种大花样式的长裙,穿裤子的话也多半是花花绿绿的喇叭裤,她成天叽叽喳喳说三道四的,苗荷还和她大吵过一次,当时苗荷气得都想大打出手了,可苗荷碍及面子就没有好意思,她一向是以乖巧著称的,不久后她在车站头看到了那个同学,那天她们俩身边都没人,女孩主动找她搭话,巧的是她们坐的是同一路公车,就这样她们开始结伴同行,久而久之竟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现在想来读书的时候小打小闹倒成了一种情趣。 凭着残留的记忆我兜兜转转终是找到了“刻痕”,庆幸它还安然地处在这个小巷的拐角,没有消失,穿过这条巷子出口不远处就是我以前读的高中,现在是市重点,按理说像我这种乖乖孩是怎么也不会发现这家刺青店的,“刻痕”和车站又是相反的方向,回家不用经过这家店,可和蔚蔚成了朋友后,无可避免要踏进“刻痕”。记得蔚蔚爱吃臭豆腐,爱套长花裙穿喇叭裤,小嘴啊叽叽喳喳没有一刻歇停的,还老喜欢说一些没心没肺超级伤人的话,可和她相处下来发现她其实心地不坏,还很乐意助人,跟在她身边还能捞到不少好吃的东西。她和我一个班,家里甚是有钱,之后的道路她父母都给她铺好了,她也成天没个读书的劲,总是花钱找乐子。有天,蔚蔚满脸堆笑地说她找到个好玩的地儿,放学带我去看,她拉我进了“刻痕”,我匆匆瞟了一眼牌匾,“刻痕刺青”刺青两字落在刻痕旁很不起眼,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这是家什么店,看到了也要琢磨这是家经营什么的店子。 小店破破旧旧的,水泥地上还有不少烟头,墙上倒是用金边相框挂着几张画,图案都很诡异,老板娘背对着我们磕着瓜子看电视,压根就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要不是里屋有种好闻的花香味,我想我定是会不顾她逃走的,蔚蔚大概也猜到了我的心思,牢牢地攥我的手,蔚蔚长了张超级明星脸,有点像林青霞,笑起来又有点像林凤娇,浓眉大眼的,蔚蔚平时不太爱笑,笑起来迷死人。只可惜她那时候的趋势就有点不良少女的味儿了,已经穿了两个耳洞,当然不敢明目张胆地戴耳环,不然非受校方处分不可,那年代她那魄力已算非常惊人了,可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更吓人的还在后头。 进了那店,蔚蔚二话没说,撂下句:“老板娘,我要刺青。”我那时压根没整明白刺青是个啥玩意儿,只看到蔚蔚那副抛头颅洒热血的样儿,还觉得十分好笑。可当我真正见证了“刺青”的整个残酷过程,差点当场吓晕,当时她刺的是个简单的花朵,刺在手腕上,80年代初的刺青技术非常落后,刺的样式都十分单一,无非就是花。我看着那花旁边红肿的一片心疼不已,还不停地哭,一直担心蔚蔚会断筋而死,时间证明我的担心都是多余的。我始终没问她去刺青的原因,我知道她有不能言说的故事。 蔚蔚——刻痕 3 “刻痕刺青”的匾额已经更换过,刺青两字不再胆小地缩在一角,被放得老大,反倒把刻痕移到了一边,我踏进门的一刻,突然回想起十年前老板娘对我们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下次再来哦。”我哭得稀里哗啦,蔚蔚笑得撕心裂肺,岂会料想到如今再来的人会是我? 一只脚刚进去,就感到一种似曾相识的味道,我抬眼看到一和我年龄相仿的女子,穿着一双高跟彩色海绵拖鞋,一条白底茶花图案的细腰长裙直达脚背,上身着一件淡黄色v领排扣薄毛衫,脖子上空空的,看起来有点冷。头发微卷乱乱得绾了一个髻,由于没有留海,额头看上去很是饱满,双耳上戴着一对闪闪的耳环,会随风摇摆,我还是担心她的耳垂会不会痛,像那时我担心她的手腕会不会痛是同样的心情。她明显是愣住了,我的出现太突然,反倒我对于她的出现很适应,她还是那个好看的蔚蔚,不笑时像林青霞,笑的时候像林凤娇,只可惜她没有她们那么好运,她也早已丢失了那个疯狂的年代。 “你瘦了。”想不到第一句话是她先开口,而且有些感伤。倘若你是因感情受挫变瘦的,我保证当听到别人说你瘦了绝不会感到一丝欣喜,有的只是心酸。 “你也没胖啊,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呵,好就不会在这等生意了,前几年我爸赌牌倾其家中所有家当,落得个家破人亡,我妈受不了那些流氓三天两头上门追债,也实在无力偿还,索性趁外出买菜一去不返。” “那这家店?” “做小三盘下来的。” 我愕然,我们什么时候沦落到这种地步?到底是我们颠覆的生活,还是生活戏弄了我们? 蔚蔚挑眉扫了我一眼:“你以为我想啊,要不是替我爸还债,我会甘愿做那个老头子的情妇?”我怀念的是蔚蔚那副不认输的劲儿,豪爽直率的个性,还有那张绝代风华的脸,我可以忍受她的小姐脾气,也可以容忍她的痞子气,可我就是受不了她在说她做了小三时的不以为然,到底是被生活打击到没有脾气的人,什么伤痛的痕迹都没有。 “我没有那个意思,我也是个小三。”不知道为什么会对蔚蔚说这些,或许以为道出点伤就可以让对方忘了自己的伤吧。 “你……你别开玩笑了。”她笑得有些不自然。 “我没必要开这种玩笑,算了,那些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不提了。” “嗯,你就好了,好让它过去,我就没法让它成为过去,好啦,看我,说着说着就忘了正事了,你来这干嘛?该不会是查到我在这,专程过来看我的吧。”蔚蔚倒了杯水递到我跟前。 我顺手接应:“我倒是想啊,可不期而遇岂不更欢,我来这当然是刺青的。” “哦?稀客,要刺什么图?” “木棉花。” 她不带感情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一项项问我要求,我抿嘴一笑,笑她的专业,我的要求只有一条就是像木棉就行。 “刺哪?” “脚踝。”我喜欢隐蔽而又看得见的地方。 “难度真高,是别人这门生意我就不做了,谁叫是你呢,今个儿完图,明儿你来店里,图稿满意的话就上刺。” 不谙世事的花 第二天,我如期到了“刻痕”蔚蔚给我看图,很漂亮,就像树上刚掉下的木棉一样很是逼真,纸上的色彩涂的也很匀称,深浅循序渐进,还有反光之感,我琢磨着读书的时候怎么没发现她有这么一手。 “还满意吧,可惜我这是刺青店不是纹身店,上不了颜色。” 我不解地看着她“我们只做黑色,以前刺青只有黑色,现在那种上色的玩意儿我们不做,考虑清楚了吗?还做吗?” “嗯,做。”那段橘色的记忆可以抹去,取而代之的只有黑色的烙印。本身我刺青的目的就仅仅是因为女儿,应该和其他人无关吧。 蔚蔚麻地利用刺笔勾勒图,细心地帮我完成了一次蜕变,我痛得哭了,蔚蔚你为什么还像十年前那样傻,傻到“自讨苦吃”,这次一定很痛,比刺青痛,蔚蔚在帮我刺青的时候,她挽起了毛衣袖管,手臂上全是淤青和剌痕,部分地方还红肿着,还有手腕上那块刺花已经几乎被疤痕掩盖住了,那花面目全非,她在仔细为我刺青的时候,我低着头研究她手腕上的伤疤,一块块圆的,香烟!除了烟头还会是什么所致呢!我止不住眼泪,和当年一样,在你旁边不停地哭,为你疼。 她没有问我刺青的原因,我也没问她伤痕的由来,我们都明白很多事都已面目全非,不单是那朵不谙世事的花。离别的时候,她给了我一个很长时间的拥抱,让我别哭,亲爱的,我不是为自己哭,是为你心疼,是为你啊!你却还是在我身边不关己事地笑得那般张扬。 够了!谁会来可怜我们?左手冷的时候用右手牵住它,右手冷的时候用左手牵着,都冷的时候双手贴在胸前,别去指望第三只手,因为它抽离的时候连你的心也帮不到你。 重返——家园 1 ——眼角划破,不能流泪,只能流血,不然会痛。 十个月前我从家里拿的钱,和自己的所有积蓄已经全部花光,为了证明我是在各国旅游了一年,最后一站是到日本。我厚着脸皮联系了杨叔叔,托他买些日本的东西寄到我家。杨叔叔是爸爸的挚友,他很早前趁一次旅游出境到日本做了黑市民,一直生活在日本未被发觉,还做了某公司的老板,发展得很好,他经常和我爸用电话联系,听我爸说他们小时候穿一条连裆裤长大的,是赤胞兄弟,就是很铁的那种哥们儿,虽然我和他没有见过面,但我爸时常在电话里提到我——我爸把我当掌上明珠一样疼,经常在亲戚朋友面前夸我。有时候,爸爸不在家我接到电话,杨叔叔也会嘘寒问暖几句,久而久之,我们也熟了起来。 我托杨叔叔带日本的木屐、扇子、茶艺工具、一些工艺品,还有最重要,也是最贵的一套男女和服,让他邮寄时一定要用我的署名——这样更能证明去过日本,钱在一个月后汇过去,可杨叔叔说不要我的钱,全当他送给我们全家的礼物,还说怎么多年了都没有机会表示些什么,这次终于有机会送了,我实在有些过意不去,让他不要以我的名邮寄了,他还不同意,说我定是有原因才那么做的,我想八成爸已告诉他我外出旅游的事,他已猜到我没去旅游。我没好意思承认,承认了又编不下去,只能说声谢谢,杨叔叔这礼你可以送,但用了我的名义,实在说不过去,我口上答应,心里想着钱还是得给的,等回舞团有演出就可把钱汇过去。 分文没有的我,在刺完刺青的当天下午就拖着行李回了家,脚踝处又肿又痛。我敲门的时候有些停顿,泪水已经砸在脸颊上,我擦了擦眼泪,拍拍自己的脸让它能笑起来,开门的是母亲,她看到我杵在那好半天才一把把我拥入怀中,哭得泣不成声,爸闻声从房里出来,我看到他的眼角也沁出了眼泪,我们三个抱在一起哭成一团。后来我才知道他们哭成那样的原因不是因为想念我,而是因为我瘦得不成样子,简直是皮包骨了,抱在怀里就像抱一堆骨头似得。我是该庆幸这样的体形能避免别人怀疑我刚生完孩子呢?还是该悲哀现在这样的体形和得了病的凉素非没什么两样? 我在家休了近一个月,等待那些“礼物”的到来,百无聊赖地朝天发傻,拿着遥控器看电视的时候也是面无表情,看得出来父母都很担心我,我变得沉默寡言,不是不想和他们说话,是我脑子里装着除了那孩子的样子,就没有其他的画面了,一使劲想别的的东西,努力去想能对他们说的话,没几分钟头就会痛,痛到不行的时候就用头撞墙,弄得头上都起包了,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里撞头,父母喊吃饭的时候才目光呆滞地开门出来,我胃口变得很好,可爸妈还是不满足,质问我怎么就吃这么点,忙往我碗里夹菜,逼着我把碗里的饭菜全吃完,我知道纵使现在吃得再多也不能和一年前比了,可是我已经很饱了,为了让爸妈不要担心我只能往嘴里硬塞,到最后碗里是空了,但胃里也是空的,每次吃完,都要到卫生间里吐。 最糟糕的是失眠这一宗罪,家里没有安眠药,我能想到的办法只有把自个儿弄晕,每撞一下头我感到眼前的婴儿就抖动一下,心里求着老天能可怜可怜我,让我再撞一下就能晕过去,我不想再看到孩子,就在我感到孩子的幻影越来越淡的时候,我看到了父母,她们再次抱着我放声大哭。 重返——家园 2 我没有说什么,他们也没有问什么,只是让我以后别做傻事了,我把自己反锁在房里一整天,不吃不喝,试着让自己冷静下来好好想想这七年,浑浑噩噩的七年,初尝到爱情滋味的七年,稀里糊涂又心甘情愿做了小三的这七年,在这段时光里我把自己逼到了墙角,在这个角里只有爱情,只有维宇,他成了我生命的全部,爱情成了我生活的全部,我失去了自我,难道我真要把命都搭进去才甘心吗?虽然,我丢了爱情,但这爱情本就不属于我,虽然,我丢了孩子,但这孩子本就不该出生,我有什么资格自哀自怜,我有什么资格伤心难过?现在,我不欠他们了,但是我却欠了疼我的爸妈。 回想起来我那不见光的爱,绝对逃不过一直默默关心着我的他们,他们旁敲侧击地问过我恋爱的事,他们含沙射影地说过贞洁的事,可是我总是避而不谈,或者无心应和几句,没有真正思考过这场爱的代价,它摧毁了的不仅仅是我,还包括我的家人,倘若孩子不是交给他们抚养,那我就成了单身妈妈,连同我的家人都会像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过着低人一等的日子。又倘若我始终像这样郁郁寡欢,动不动就用自虐的方式让心里好受些,一想到往日一幕幕的场景就忍不住落泪,又把吃的东西通通呕吐出来,那不止会搭上我一条命,而是要了全家人的命,我的家人也会伤心致死。 不能这样下去,我不能因为自己犯的错,让视我如命的父母受苦,我必须忘记过去,重新开始,就让那些往事都郁结在我那块小小的木棉里吧,它是黑色的,但很好看,有些故事自己了了就好,相信有一天它会开在阳光下当作一件少年的趣事偶然被提起,如同这朵木棉在春意盎然的季节开在踝上,大方地曝光在阳光里,没有怨恨,没有疼痛,没有遗憾。 打开门,外面是安逸的屋子,和蔼的爸妈,我拾起微笑带着换洗衣服蹬着拖鞋绕进了弄堂里一个小澡堂。洗净铅华只留冰清,挽起长发拾回玉洁,尝试过放纵,尝试过妩媚,找到了最适合的,长发还是那样好看,我舍弃了短发的精练,要比以前温柔,对谁都一样,因为我已经没有棱角,要比从前坚强,遇到什么事都一样,因为我已经没有眼泪。从现在起,我会好好地过每一天,开心地对每个人,乐观地想每件事,做个无心的人。 重返——家园 3 五月初我背着大大的黑色双肩包,走进了“青火”,刚踏进门,就被一群昔日故友围住,真有一番迎接明星的架势,让我受宠若惊,我笑吟吟地问候了几句,但眼睛更多的时候放在了海杰身上,他的手边搀着的是络纯的手,可我明显看到络纯的手一直想挣脱他,心里猜测大概是吵架了。送完了唐老师礼物,我直径走向海杰和络纯跟前,从包里拿出最珍贵的两件和服,拍了拍海杰的肩膀表情很严肃地说:“这是我送你们的结婚礼物。”海杰愣在原地,没有接话,按照海杰的个性他一定会接句玩笑话就收下的,看来他和络纯之间真出了什么问题。我连忙换了个表情,嘻嘻哈哈地说:“和你开玩笑呢,看你吓的。”他才木木地收下了礼物,在一旁的络纯打从我一来就没有正眼看过我,眼神四处游离,我猜不透她是无意的还是有意的。难道她在心里还是对我有芥蒂吗?不是早就化解了嘛。 看着他们这样,我脑子一团乱,理不出头绪,索性先放一放,等有空了定会找海杰谈谈的。我发放着大堆礼物,看到每个人都开心地合不拢嘴,自己心里也定了下来,我以为没有人怀疑我没去旅游的事,可万万没想到有个人早就知道了,且恨不得揭穿我,恨不得杀了我。 络纯看到苗荷还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得送他们礼物,还能笑得那么开心,甚至还能调侃她和海杰,送那么恶心的衣服,一副假惺惺的嘴脸,她是又气又恨,恨不得撕了她的假面具,上前甩她几个耳光,不要脸的女人!可她做不出来这种事,她爱海杰,如果真那么做肯定把海杰搭进去,她不想让海杰也受到侮辱,更不想让他们可以借机绑在一起被人骂一对狗男女,她只能想办法让苗荷一个人痛不欲生,她再也不能装作苗荷的好妹妹了,不能再优柔寡断犹豫不决了,必须要在最短时间内做到个比杀了她更解恨的事儿,让她生不如死!让她苟延残喘地活着!让她行尸走肉般活下去!这次,她没想过要置身事外,她就是要让海杰知道她对苗荷已经到了恨之入骨的地步,谁都化解不了,这次再看到苗荷她就决定了放弃这段折磨了自己近十年的爱情,因为发现爱情已经不能冲走妒火,就算海杰再怎么弥补,也是于事无补。 “你和络纯出什么事了?”苗荷早已经把海杰当成了她哥了,就省略了前面的铺垫,她本来就不喜欢拐弯抹角。 “没什么事,就是我和她之间有一堵墙隔着,还不是一层纱。”海杰无奈地说。 苗荷还是不能理解这样的比喻,但她不想刨根问底:“那你们就准备这样过下去?” “她想这样,我有什么办法。” “她还没和你说发生了什么吗?”苗荷记得去年络纯自杀不久,海杰就和她说过他们之间有问题,但他始终没有搞清原因,事隔半年他们还没有解决问题,这令她很惊讶。 “没,到是有件事我觉得很奇怪。” 重返——家园 4 苗荷提起精神,想听下文,可海杰却突然停顿了:“哦?到底是什么事?” 海杰理了理思路,尽量语气平和地说到:“自从你回来了,络纯就明显在躲我。” “躲你?我以为她只是在躲我。” “对,是在躲我们俩。”他们面面相觑。 “你应该问问她。” 海杰看了看苗荷,摇摇头说:“问什么?问她为什么要躲我们?你以为她会说吗?别傻了,从那次自杀后她就什么都不和我说了,我们的对话除了我问她答就没有其它形式。我被她弄得云里雾里的,都在怀疑去年那次自杀究竟有多少原因是因为我?还是压根跟我就没有半点关系!” 苗荷愤怒地说:“我是她现在就赏你一个巴掌了!我了解她,那次割腕一定是因为你。” 倘若苗荷真的甩他个响亮的耳光,他到是真乐意,可能被打一下自己的思路能清楚点,事情能明朗些。 他苦笑着:“你有多了解她?她早就不是以前的络纯了,你能想象到她和我接吻会掉泪吗?你能想象到我已经很久没有抱过她吗?十二月刚在一起的时候,她还能接受我抱她,后来有一次我搂着她稍微有点紧,你猜发生了什么?嘿嘿,你肯定猜不到,她竟然恶心地在大街上把胃里的酸水都吐了出来。连牵她的手我都是小心翼翼,胆战心惊的,我有个学化学的朋友,他有次无意看到了络纯的手,他问我我女朋友是不是很喜欢洗手,我才恍然大悟,原来她那双蜕皮越来越严重的手是长期热爱握肥皂的结果。这就是我的女朋友,扮演了我半年的假面女友的络纯。” 这种非正常情侣间发生的怪事儿,苗荷还真是头一次听到,她想一定要找个时间去和络纯了解了解情况。 “你别白费力气了,她连我都不肯说,别说你了,别以为她现在还当你是姐,除了你走后的头两天她追着我问你的去向外,几个星期之后就再也没提过你。”海杰活生生就是苗荷肚子里的蛔虫。 “是吗?”苗荷更多的是失落而不是好奇。 “不说我了,这些日子还好吗?怎么我觉得你这次回来比以前还瘦掉一圈啊,脸色也不好,不是生完孩子的女人都会胖上一圈嘛。” “我注意饮食。” “呵,那也不至于瘦成这样啊,孩子还好吧。” 苗荷猜到了海杰会问孩子的事,她不想说出真相,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所以她早有准备:“我流产了,孩子夭折了。”她本来可以表现得很夸张,加上真的是失去孩子的痛,一定可以瞒天过海的,可谁知道话一出口,语气竟那么冰冷。 血色——蔷薇 1 他们陷入孩子不幸夭折的悲痛同时,络纯也在泪如雨下地诉说着她和海杰的故事,对着对面的男人。男人看上去和络纯差不多大,板刷头,粗眉小眼的,胡子剃得很干净,穿着套衫运动装,上面印有一只可爱的大眼猴,裤子是清凉的沙滩色七分休闲裤,看下去两只小腿还挺性感密密麻麻都是毛,脚套一双白色板鞋,看上去挺时尚。 时间回到一小时前,络纯在街上盲目地走,面色苍白得和面粉没什么两样,街上的都是一对对甜蜜的恋人,她发疯似得扯脖子上的戒指吊坠,红绳不堪一击地被扯断了,络纯握着戒指使劲地把它丢向远处,然后在大庭广众之下什么都不管地在街道上蹲下,埋着头失声痛哭,滚烫的眼泪穿透布料烧灼到了她的膝盖。就在这么狼狈的时候,她清清楚楚地听到一个低沉又轻盈短促的男性声音:“小姐,你没事吧,这是你扔了的戒指。” 她抬起满是泪光的眼看了看失而复得的银戒指,有些慌乱,违心地向男人吼:“扔都扔了,你干嘛要捡回来!”她坚定地瞪着男人,忽然觉得似曾相识,越看越像某个人,越看越像,男人始终保持着弯下腰的姿势,手心诚心地在络纯面前摊开,不敢动弹,现在姑娘又那么长时间不避嫌地看着他,他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被她看得毛毛的,他又看了看过路人的表情,好像都在用厌恶地眼光打量他,他再看了看自己的这个姿势,又看了看姑娘的这个姿势,看上去好像自己是个坏人在欺负个柔弱女子似得。 他换了个姿势,蹲了下来,对眼前哭得稀里哗啦的姑娘说:“我只是觉得这个戒指蛮值钱的就捡起了,没有别的什么意思。”络纯还是那么死命地盯着他,更要命的是她的样子看起来还真无辜,“喂,看够了没!”真是莫名其妙,他忍不住吼了声。他以为姑娘会被他吓得逃跑,哪知道她一点反应都没有,还是直勾勾地看着他。他实在受不了了,在地上放下戒指就起身要走,心想吓不跑你,我还不会走啊!真是个奇怪的女人,他插着裤袋准备开溜。 “等一下!你是不是……嗯,是不是黄毛?” 男人像被子弹击中般站在原地,没有向前一步,黄毛?多少年都没有人那样叫过他了,这个绰号还是年少时混社会用的名,这个奇怪的女人怎么会知道?我好像不认识她啊,应该说混道的时候就没认识过几个正经女孩,不要说长得那么漂亮的女孩子了。 他转过身问:“你是?” 刚刚还哭得撕心裂肺的女人竟然破涕为笑了:“我是络纯啊。”络纯拿起地上的戒指站了起来抹了抹眼泪说到。 周勇迅速把这个名字放进脑袋里过了一遍,是听说过,可还是没什么印象。他看向络纯一副很疑惑的样子,盼着她再给点提示。 络纯非常配合地说:“你高中念的是新海附中吧,我是络纯啊,络纯。”见他还是满脸问号只得说记忆重点:“你那时强行要我做你的女朋友!海杰还打了你,你还叫了你那些手下追打我们呢。” 周勇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地指着她嚷嚷:“哦!你就是那个冷冰冰的校花啊!这么多年了还是那么水灵。” “都老了,放大街上都没人要了。” “别逗了,你叫老,那我不成了千年老妖啊!我说大中午的一美女瞅着我看干嘛,合着你还忘不了我啊,你让为了你命都不要的那位兄弟怎么办啊。”周勇本来还想调侃几句,可话到嘴边被络纯懵然泪下的反应吓地收了回去。 血色——蔷薇 2 他连哄带骗地把沉浸在悲伤情绪的络纯拉进了家咖啡店,里面很安静,络纯一进去就破坏了那里的浪漫氛围,哭的声音虽然不是惊天动地,但也乱了很多闲着喝咖啡男士的方寸,女士的眼神就明显不一样了,鄙视、厌恶、妒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怜悯。 周勇帮没有心思的络纯叫了杯柳丁汁,自己叫了杯黑咖,用勺子胡乱捣着,他很期待对面同龄漂亮异性要讲的事情,他很高兴自己能当她的聆听者。络纯一边抽泣一边讲述,自己和曾经为了保护她不要命的海杰的那些可以写成一本血泪史的事儿,她开头的那句是:“你也知道那时他有多爱我,”末尾的那句是:“你看他有多么的恶心,可我还是那么爱他。” 说到动容委屈的地方她的眼泪就像坏掉的水龙头,关也关不掉,那杯柳丁汁一口没碰,周勇到怕她喝了,他可是亲眼看见那一滴滴泪水准确而无误地渗入果汁里,再滴下去就要满了。他看着络纯还真有些心疼,特别是那双手,蜕皮蜕得厉害,可以说是到了惨不忍睹的程度,一块块皮掀在外面,她边说心酸事儿边剥手上的皮,周勇看了心里难过,血都渗出来了,她不罢休地折磨自己,她讲到苗荷的时候就忍不住要多剥几层,周勇注意到了这一点,他心里也奇迹般恨起这个素未谋面的叫苗荷的女人了。 就是让苗荷在络纯面前死上一千次一万次都不能赎罪,都不能解恨,根本不肯能原谅,在她万分伤心绝望的这个时候,她碰见了周勇,她就知道复仇的机会到了,让苗荷这个女人痛不欲生的时间也要到了,她清楚的记得他的心狠手辣还有他的家族,都是靠混黑社会维生的,听说他的爷爷是杜月笙的手下,他的父亲黑白两道通吃,杀过人也不用坐牢,周勇也不可能好到哪里去,虽然他身上已经不见了往日的锋芒和痞子气,但敏感的络纯绝对可以闻到周勇身上没有全部退尽的坏坏味,她感谢上苍给她制造了这场那么完美的邂逅。 等她讲完这场跌宕起伏的三角恋后,她看出了周勇的痛心和惋惜,抓准时机可怜巴巴地握住他的手:“你帮帮我,你一定要帮我。” 周勇的心早被她的痴情故事带了去了,再加上她那张泪眼汪汪的脸,还有那双抓住他的惨手,他的心理防线早就被撞破了:“你说,要我做什么?”他都没有考虑到法律这个概念。 血色——蔷薇 3 络纯起身弯腰靠到周勇面前,手支撑着冰冰凉的桌子,头一扭,有些发丝落下的时候触到了周勇的左脸,周勇僵直着腰杆,头皮有些发麻,在别人眼里他们这个动作很暧昧大胆,连服务员都受不了了,忍不住想冲上去骂几句,让他们自重些,服务生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络纯就狠狠瞪向他,见他灰溜溜走开了她才没说出那个“滚”字。谁会想到,那个年轻女人在满脸发烫的男人耳里发出什么危险信号,看上去甜蜜的两个年轻男女实际说的话却是溢满了刺鼻的毒味。 “奸了她。”从那么美丽的女人嘴里吐出了这三个字,男人怯怯地感受到了女人的体香还有左耳上的丝丝暖意,他实在不能突然承受那像死尸躺在寒冰上的感觉,他没有接这三个字。 络纯怕他没有听清或是没有理解,又完整地说了一遍:“我是说强奸她。”还是用了很柔和细腻且带点娇嫩的语气,很女人的说出了这句狠毒的话,她故意用嘴唇挑逗周勇的左耳,试图搅乱他的理智。 见周勇还没有反映,她稳稳地又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悠悠地从衬衫口袋里拿出那根红绳戒指,噬着眼泪把断尾重新系到脖子上,她低着头露出白嫩光滑的后颈,她的长发就像一张幕布朝着周勇,透过幕布周勇又听到了一场戏:“这是他送我的结婚戒指,我丢过它两次,一次在他脸上闪过,一次在你眼前划过,但是我不是自愿的,我不想的,都是因为他伤我太重,我知道不属于的东西永远也得不到,但我也不想再丢第三次。” “但我不能帮你干这个。”周勇把头转向了窗外,硬梆梆地丢出一句。 络纯为那根红绳系上了死结,银戒指又在她胸口轻轻荡漾着,她没想到周勇会拒绝,她在心里告诉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这样的大好机会,付出什么都可以。“你欠我的,是时候还了,当初海杰是为了保护我受伤不错,但始作俑者不 是我!是你!虽然没有什么后遗症,但那是他的造化,要不是司机及时刹车,谁能保证那场车祸他不会死在轮胎底下?”周勇没有想到络纯会把高中的事翻出来,他不是没有想过赔偿,只是想赔的时候她和海杰都转学了,都过了这么多年了,络纯竟然还拿这件事来威胁他,他有点不耐烦,有点后悔现在和这个女人纠缠在一起。 他心中所想络纯只要瞄上一眼就了如指掌,一直以来络纯都是个骄傲的女人,她的骄傲来源于对猎物的百发百中,没有一次失手,后来苗荷的出现虽然消磨掉了她一些锐气,但她这把刀怎么会因为一点点钝就不用了呢,反而她更善于保护自己,变得更精明,在足球场上不是只有攻方才会赢,守方也有机会取得最后的胜利,就像06年那届世界杯笑到最后的是意大利,依然有不少人冲着电视屏喊意大利万岁。想获胜也要看对手是谁,她络纯什么都不怕,对手有什么优势她通通不放在眼里。 血色——蔷薇 4 她懊悔自己怎么这么冲动,用了翻老帐这招,她明知周勇不是怕威胁的人,她也猜到了他吃软不吃硬。到了这个节骨眼,只能继续演下去,即便弄假成真,也没有关系。她抡起眼前插着好看软管的果汁杯就往桌上砸,“啪”的一声碎裂,怔住了咖啡店里的男男女女,那个刚想骂他的服务生又逮着了机会再次冲上去准备开骂,这次总是这个女人理亏了吧,可这次他又没骂成,反倒被吓出一身冷汗。 “你要干嘛!络纯!放下,你快放下。”络纯哈哈大笑,就像个受了刺激的精神病病人,脸部扭曲得可怕,声音大得刺耳。 络纯带着哭腔说:“除非你答应我!不然我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但表情还是笑的,泪已经遮住了美丽。 周勇看着她颤抖的右手紧紧握着完好的高脚杯杯脚,用上面被她砸碎的尖锐杯口对着左半部分的颈脖动脉,他被更加有利的武器要挟了,他不喜欢这样被动的局面,虽然心已经狂跳,他还是冷酷地说:“你划呀,你有本事就插进去!”他现在站在络纯对面就像个被俘虏的败兵,他不甘心。 实际上他也很紧张,站在她的对面不敢轻举妄动,他们也吓跑了店里的所有客人,只有零散的几个服务生站在一边劝说,可刚刚劝了两句就被前几分钟还和这个女人异常亲密的男人吓坏了,怎么有这样吵架的,要出人命的啊! 他们一点点看到碎杯口的玻璃上粘了血,正迅速地印上去,络纯果然豁出去了,假戏真做对于她来说一点都不难,见到血一点也不慌张,反正又不是第一次自杀,而且她有把握对面脸色发青的老同学一定不会见死不救,如果她这样插进去能换得苗荷的痛苦一生她非常愿意,她准备那样干了,当她快要残忍地把玻璃插进肉里的时候,周勇果然不出她所料来救她了。 “我答应!我什么都答应你,求你快把杯子放下。” 络纯放下了杯子,装作全身虚脱的样子勾着腿瘫倒在地,她的两行热泪再次卸了她脸上精致的妆。 周勇上前去扶起她,在她耳边轻声嘀咕:“她告我怎么办?”络纯冷静地回他:“就如实说是我指使的。” 这个女人彻底疯了,此刻周勇心里是这样判断眼前这个女人的。络纯早就变了一个人,她再也不是只要人怜悯的那个小女孩了。 实施——报复 1 ——倘若再让我选择一次,我依然会去那个酒吧,因为相信络纯你是不会害我的。 “怎么回事?怎么会流产的?” “摔了一跤。” “我要走了,爸妈在家等我吃饭。” 海杰知道苗荷想回避这个问题,他也不想再触及她的伤心事,没有挽留。苗荷前脚刚走到青火门口,后脚络纯的电话就打进了舞团,舞团保卫室的孙大爷叫住了苗荷,苗荷疑惑地看着大爷,孙大爷说是络纯找她,她更加觉得奇怪,但也很开心。 苗荷接过话筒:“喂。” “姐,出来喝一杯吧,庆祝你回国,你还没去过酒吧吧,我们那儿新开了一家,里面好热闹的。” 苗荷去过络纯家,她们家那条街上有很多杂七杂八的商店,听络纯说向东走到头就是那个叫“夜”的酒吧。 若是可以选择,她倒情愿被伤到最深处,可偏偏这一刀不是仇人刺的,而是被最惦念的朋友所“赐”,没有伤及心脏,伤及的是血管,不会那么快死,但死得时候是具干尸。她还是保持着刚进青火那会儿的幼稚,以为舞蹈是心灵最美的表现,没有伤害、丑陋、伤痛的部分,因着这样的偏执,在她的眼里看到的舞团里每一人都是那么友好,特别是在她生病时会照顾,在她跳错步子时会示范,在她心情不好时会安慰的亲爱妹妹络纯,对她没有一丝芥蒂,她甚至蠢到比起陆海杰来更信任的是络纯,她简单的认为一个对爱情忠贞不渝的人,对友情也能持之以恒。 我顶着一头刚披住肩头的长发,手插棉质套衫口袋,穿一条暗色系休闲裤,一双灰色跑鞋,站在了络纯的面前,距离刚刚那个电话大概只有十五分钟的时间。走到门口的时候,有些犹豫,我没有进过酒吧,只是听说过里面有很刺眼的白炽灯光和橘色吊灯交织着,还有一些不知名的歌和酒,这些就是我当时对酒吧的全部印象,脚步停留在那样亮水蓝的灯光下,嗯,“夜”字忽明忽暗地泛着蓝光,我颔首看到它的时候就有些不安,挡在我面前,木质凹凸不平的像树木上纹路般的大门也让我有些慌乱,我搞不清那些局促和慌乱是哪里来的,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一种体内的直觉,女人的直觉。 “姐,你来啦。”络纯亲切地叫着苗荷姐,苗荷不记得当时她喊姐的表情,亦不记得当时她自己的感受,大概还是那样的美滋滋,打心底里温暖。 络纯那会儿步子已经不稳了,有些困难地走近我,把我推搡到那个男人身边, 那个男人看起来挺可笑的,其实,见他的第一面我就讨厌他,他奇怪的打扮、随意的姿势、爱理不理的样子让我受不了,可我没有找到合适的理由离开,因为碍于络纯的面子,她正在一个劲地帮忙介绍,“这是我朋友张生。”(苗荷怎么也不会想到张生只是络纯随口编出来的名字。)我不懂这个看上去流里流气的男人怎么会是络纯口中的朋友,还傻乎乎地在为海杰担心,可我还是个会掩饰的女人,人情世故是这个社会的生存之道,我假装大方地去主动和他握手,谁知手悬在半空中始终没人搭理,男人情愿朝空酒杯发呆也不愿扭头看我一眼,他的侧脸是那么得冷,因为灯光的关系我看不清他的眼,但我也猜出了里面有什么东西,少不了拽的成分,我尴尬地把晾在空中的手收回。 实施——报复 2 之后,我就再也没有看他一眼,把注意力完全投到络纯身上,她比一年前更漂亮了,婴儿肥的小脸蛋渐渐消失了,呈现出一个瓜子脸的趋势,但还是像水蜜桃一样多汁而粉嫩,还有那双永远像是在说话的大眼睛,藏在长留海里对着你忽闪忽闪的,头发还是原来的长度,肯定是剪过了,我觉得她不跳舞时披着头发的样子很好看,她对我说过实际上她还是喜欢扎起它们的,因为小时候爸爸帮她梳头发扎辫子的时候,总是会称赞她的头型很好看,耳朵很小巧,扎起辫子才可爱,但是海杰在背后搂她的时候,她发现他老要换方位,“是辫子碍到他了吧。”我忍不住问。“嗯,他很可爱的,每次都不说,当我意识到戳到他后,除了跳舞,就再也没扎过辫子,我享受他用下巴抵住我头顶,那样就觉得我是他全部,他就是那个保护我的人,就算天塌下来也不怕。” “小姐,来杯什么?”恍惚中某段记忆从脑海里一闪而过,刚爱上维宇的那年,我就学会了喝酒,第一次尝那滋味就有一种热血沸腾的豪迈,超市买的三罐青岛纯生啤酒,在大学宿舍里一饮而尽。我从来就没有想过喝酒是件那么顺利的事儿,我成长在一个没有任何恶习的家庭,滴酒不沾、赌博不沾、杜绝吸烟,上上下下全是本本分分、老老实实的党员,听说脸上有酒窝的人都会喝酒,我没有,所以我从小就以为自己和酒这个玩意儿无缘。可我干了三罐就只是脸红了红,什么事都没有,头不晕、心不跳、眼不花,没有想吐的感觉,唯一的反应只有哭得死去活来的,当然我自己是不记得了,是宿舍同僚告诉我的,她们说得是有鼻子有眼的,有多夸张就有多夸张,她们追问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我能有什么心事啊,所以吱唔了半响也说不出一句话,她们各个用眼神来同情我,我也用那样的眼神回敬她们,我总不能说我只是为了某个可以当我叔叔的男人练习着喝酒,练习着变坏,变成熟,变得更有女人味,把自己捣腾成一个历经沧桑、富有故事的女人吧。 如今我真是个女人了,刚生完孩子的母亲了,可我却悲哀地怀念起十八岁的样子,穿公主裙、扎马尾辫、戴红色发夹、穿圆头皮鞋的我,为什么十九岁就不是那个模样了?为什么十九岁就失魂落魄地丢掉了处子之身。 这些问题留着以后再想吧,暂且把它们抛之脑后:“啤酒。”服务生转身去拿。 “你不是吧,来酒吧就要杯啤酒?姐,你不要怕,今天张生请客,你随便点,我们可是特意为你从那个樱花开得烂漫,杀人不见血的国家逃脱庆祝的,”我才看见络纯现在喝的是一杯白乎乎的东西,她还一边搭着我肩一边冲着我笑,一副喝醉的样子,余光无意瞥了那个男人一下,还是拉拢着一张臭脸,我算是看出来了,他不光是不搭理我,连络纯他都懒得应和两声,我满脑子都是对“张生”的厌恶,压根没有听出络纯的弦外之音。 “小姐,你的啤酒。”服务生礼貌地递上啤酒杯,一层翻滚着的气泡在杯子里玩闹,这杯子还真好看,我还想多看一会儿,可络纯已经有了反胃倾向,我一下就紧张了,拍拍她的肩膀:“你没事吧。”还没等我反应过来,络纯已经离开了我身边直冲卫生间,我慌里慌张地到卫生间里找她。 实施——报复 3 轻轻地拍打她的后背,心疼地问:“还好吧,怎么喝这么多酒呢?”络纯完全没有时间回答,光顾着呕吐,她跪在水泥地上,两手扶着卫浴桶的边沿大口大口地吐,在强烈的白光照射下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络纯的双手,着实把我吓了一跳,是烫伤了吗?怎么会有那么多脓包?已经形成溃烂,我有点怨恨陆海杰,络纯弄成这样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或许也只有我才能照顾这个无父无母的可怜女孩,每次我以为平静了,她总是会突然再往外吐,她的长发遮住了表情,我看不到她的样子,但我能感受到她的痛苦,一定很难受。我怕她的头发弄脏,小心地掳起她长发往后捋,扯下我头上的皮筋帮她扎起来,突兀的,一小块暗黄色的东西又出现在我眼前,顺势看过去,发现它被安置在络纯的前面左颈上,是两片创可贴,暗黄色里面隐隐露出一点红色,显然没有堵住伤口,我刚要前倾撕下创可贴看个究竟,络纯突然起身说没事了,想出去透透气,我终于看到她的脸,上面有未蒸发干净的泪痕。 我搀扶着摇摇晃晃的络纯回到了吧台,周勇冷酷地坐在原位上,丝毫没有帮一把的意思,我没好气的说:“我们要回去了,络纯这个样子,我必须把她送回家。”络纯弓着身,艰难地上前拿了台上我点的啤酒,就要往嘴里倒,被我一把抢下,她疯疯癫癫地说着胡话:“我们是为了你回归来这喝酒的,你怎么那么快就走了,喝,喝,你要喝。”还想夺我手上那杯酒,“别闹了,都醉这样了,还喝,来,我送你回去。”“不要!你喝,我不喝你喝,喝完我就跟你回家。”我急的汗都出来了,顺便喝了一口酒解解渴,我刚要扶起瘫倒在椅子上的络纯时,竟然发现自己根本使不上力。 周勇心里不是滋味,他本来想临阵脱逃的,反正和络纯之间连个协议都没有,凭什么帮她,可眼前送上门的美人不要,真是比白痴还蠢,周勇思想斗争了一会儿还是经不住苗荷的诱惑,决定上她。 “夜”酒吧的楼上就是一个小型旅馆,络纯早就定好了房间,昏暗的灯光更使一个大男人把持不住,他刚把苗荷杠进房,把她撂在床上,她翻腾的身体,完美的曲线,紧闭的双眼,微张的双唇,一张纯净的小脸,小手不断挠脖子的动作,都让她增色了不少,周勇在女人面前从来都不是个理智的人,就像前几个小时一时心软答应络纯帮她做这种事,又在这一分钟因为苗荷,临时改变主意决定真要干这种事。 实施——报复 4 他先脱了苗荷的套衫、内衣,然后脱了她的长裤,整个美丽洁白的身体完完全全暴露在他的视线里,他感觉异常兴奋,苗荷突然踢了他一脚翻了个身,他看见了那个木棉刺青,忽然之间血液开始膨胀,荷尔蒙开始猛增。他丧失理智了,兽性大发的去撕扯苗荷嫩粉色文胸,可是怎么扯也扯不下,现在的他已经没有耐心把这个这么诱人的女人转个身,去把后面的扣解开,他疯狂地找可以帮他扒开那道屏障的东西,不知道是天意弄人还是命中注定,怎么巧竟然在他狂找一气快要放弃时,在床头柜的抽屉里翻到了一把剪刀,如果这把剪刀没有出现,哪怕是这把剪刀晚出现几分钟,周勇那一腔热血早就被扑灭了,也许他就会停止这场没有人性的一夜情,也许他就会冷静下来想想后面坐牢的事,可偏偏这个剪子让这场悲剧继续上演,并且愈演愈烈。 “咔嗞”那把银剪子发出野兽撕咬猎物的声响,周勇把左手穿进苗荷的文胸里把它撑起,让左手先享用享用,再把右手持有的剪刀尖头,对着他撑起的布料一刀剪下,那种声音可比裁缝店里裁料子的声音好听得多,中间断裂,双肩上的带子顺势滑落,女人最重要的部位在他面前一览无遗,周勇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他从没看到过一个女人的胸部可以那么丰满,而身形是那么姣好。如果把苗荷搁在二十一世纪,穿上闪片吊带衫,膝短裤,绝对是养眼的辣妹,可惜那个年代的女人都要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看不出什么线条。 他赶紧脱下自己的衣服,凶猛地压在苗荷身上,拉掉碍眼的灯进入享受时光,他抓起苗荷的敏感部位先把玩了一会儿,然后就用嘴贴上去慢慢吸吮,昏迷中的苗荷感到了一丝痛感,发出轻微的喊声,周勇怕弄醒这个大美人,不想功亏一篑,所以他抽回自己滚烫的红唇,向她的全身发起攻击,他从上至下地抚摸,粗糙的大手一点点划过每一个细节,光滑的额头、小巧的鼻尖、发烫的小脸,入口的嘴唇、坚硬的下巴、细长的颈脖、窄小的香肩、凹凸的锁骨、饱满的胸部,(到这个部位的时候,他的双手明显停留的时间比前面长些)在摸索到小腹上的时候,他的触感牵动了他的敏感神经,他试探性地延伸,腹指的记忆传递到了他的脑里,那是道横状的东西,手感感觉是条很长的疤痕,像蚯蚓一样的不平坦,没有前面柔软的体现,他想起络纯和他说的话:“这个死女人已经和海杰偷偷生下了一个孩子。” “ho,伟大的母亲,你拿什么来告我?”周勇奸笑着,心里不屑地嘲笑着,手还是没有停止抚摸。 遁入——地狱 1 “铃铃铃”我昏昏沉沉地听到几声电话铃,感觉头很胀,揉了揉两边的太阳穴,等稳定下来就随手拎起了电话筒:“您好小姐,您的包房时间已经到了,请问您还要续房吗?”我的心重重地从上空跌落,这才环视了周围的环境,这是包房吗?我怎么会在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越想越头痛,电话那头还在呼唤着:“小姐,小姐,您还在吗?”“哦,你们这里是什么旅馆?”对方沉默了半响才说话:“夜旅馆。”在我脑海里这几个字一闪而过,我努力回想在哪里见过,“是夜酒吧的上面?”脱口而出。“嗯,小姐,你到底要不要续房?”“不要了,我马上就走。” 话筒里嘟嘟嘟的声音回荡在这个空荡荡的包房了,窗户外吹进一阵风,着实寒冷,我感觉身上少了什么,全身发抖额头上出冷汗,电话已经从我的右手滑落了,软绵绵地连同电话线缠绕在被褥上,当我用颤抖的双手划过敏感部位的同时,眼泪也随即一颗颗止不住地往下落,我忽然想起了什么,踩着一地的衣服慌忙冲到卫生间里找镜子,我恐惧得不知所措,过了很久我才敢睁开眼睛,屏息地去看眼前的这张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脸,那张一看就是被人蹂躏过的脸,满是淤青红肿的脸是我吗?还有脖子上左一块又一块的暗色唇印是我自己吻上去的吗?锁骨上肩膀上那种红红的烙印是自己长出来的吗? 那些肮脏的记号并没有被我的眼泪堵住,往后的日子里它们一直萦绕在我的记忆里,甚至每夜都无孔不入地钻进我的梦里,成了挥之不去的噩梦。我记忆力很好,但是这次却始终无法想起,那天我是怎么理智地找到那一片弄堂里的澡堂的,而不是丧失理智地踹开络纯家门狠狠打她一巴掌的,我一直都很理智很理智,理智到事发当日我打开房门走到前台,还能很平静地问前台小姐这间房的登记人是谁,听到她清脆而甜美的说出我亲爱妹妹的名字后,我想的第一个词不是怨恨,不是气愤,更不是难过,而是浮现出一句话:她是故意要给我知道。所以当我在她面前出现的时候不应该披头散发,不应该像个身心都受到极大创伤的可怜人,更不应该像个失心疯病人一样大喊大叫,我应该理智冷静沉着得还像以前的苗荷一样,趾高气扬地站在她面前质问她,让她感到自卑和绝望,而不是我! 虽然在我走出旅馆房门之前,还是一副疯子的模样,就算我再怎么冷静也不可能当看到那样的文胸后还能保持平时的表情,我从卫生间里出来后,疯狂地去翻自己的内衣,当我在抓起的那堆凌乱的衣裤里,看见一抹粉的时候,我才知道这一秒才是我真正崩溃的时刻,那个被明显剪过的文胸有一半在我手里,一半在我可见的地上,我脑子里立刻出现那个男人猴急的禽兽样子!我的头又开始剧烈的痛,但痛也痛的值得,我终于想起那个男人的名字——张生。 遁入——地狱 2 花洒下的水一次次对着我的脸抽来,我把水温调到最高,滚烫的液体不断冲袭着全身,我渴望它们能烧坏我全身上下的皮肤,让它们坏死在这个好闻的环境中,而不是在阳光底下所呈现出的阴影,不知不觉我手里的香皂已经所剩无几,我终结了这一场痛苦的蹂躏。 如果说烧灼可以毁灭肮脏的肉体,那什么才能阻止悲伤接二连三的来临?我对着镜子里那副鬼样子,都有些反胃,这样不堪的我又有谁会怜悯?这次我该找谁?陆海杰?那个为我隐瞒一切的朋友,那个同样爱着络纯的男人?除了他我还能找谁?若是以前第一个想到的一定是络纯,可转眼间什么都变了,络纯不再是我以为的那个样子,她不再是纯洁的天山雪莲,更不是那一株暖暖的向日葵,她亦不是我心心念念的好妹妹。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刚刚失去的骨肉,现在又失去了肉体和友情。 唯一拥有的只有永远不变、真心对你的家人:“喂,妈,我没事,哦,就是一朋友出事了,嗯,我昨天在她家,嗯,我要陪她一段时间,大概一个礼拜左右吧,你到我房间的抽屉里找一本电话簿,把里面一个叫小莉的号码给我。” “老板麻烦拿支笔,谢谢。”趁着妈妈去找小本的空档,我从裤袋里掏出了五毛钱付了电话费,顺便讨了支笔记号码。 “喂,哦,放心,我住在人家家里很安全,一个礼拜很快的,她?你又不认识的,她家里的电话坏了。” 我心虚地对着家人说谎,急急忙忙地挂了电话,舒了一口气,还好不是当面解释,不然肯定露馅。 那一周暂住小莉家,她也是租的房,和她母亲两个人,因为维宇的暗中帮助,还有凉素非家给的工钱生活还算不错,而我这副模样,这阵子都不能回舞团工作,演出收入都没有,只能去小莉附近家的小餐馆里打杂工,虽说小莉不要我的钱,但在人家家里白吃白喝的总不是回事儿,我还是付些生活费的,想着快点养好伤回去工作,回家休息。 小莉已经不用住在凉素非家天天看着她了,但她还是在他们家做看护,不用她照看也就成了保姆,她说她嫂子的病情已经有所好转,只要靠那些药物就能控制住,不会动不动就玩自杀,听说她和顾维宇的关系也有明显好转,说到这她有些伤感,她说这全靠我把孩子让他们抚养,他们对小孩都很好,他们还是用了木棉这个名字,我常常拉着她打听宝宝的现状,每天听小莉例行把宝宝当天发生的所有鸡毛蒜皮的事都讲一遍,我想象着她的笑、她的哭、她的闹,睡觉的姿势,喝奶的神态,把弄玩具的表情,还幻想着她牙牙学语的样子,我是个极不称职的妈妈,孩子一出现就把她丢给她爸爸,连一次都没看过她,虽然凉素非答应过可以随时去看宝宝,但我却一次都没有去,因为我不想打扰宝宝现在的生活,我爱她,我要让她身心健康,假使让她从小就知道有两个妈妈,在她的心里一定会留下阴影,我没必要去冒这个险。 遁入——地狱 3 “姐,我们还是去医院检查下吧。”我惊吓地匆忙回头,不知道小莉什么时候已经站在我身后,糟了!刚一阵反胃就急忙冲到卫生间里了,忘了关门,我看着水槽里还没流下去的呕吐物心乱如麻,眼泪又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水龙头里哗哗的水流溢满我的嘴,我像条鱼一样地呼吸,没有理会小莉,她当然知道我在装傻:“你给我过来!”小莉第一次对我那么凶,还没反应过来我的手腕已经被她牢牢抓住拖了出去,水还在不断不断往外冲洒。 我躲不了了,我只能坦白,一向聪明伶俐的小莉早就猜出了我发生了什么事, 那样的伤痕,那样的表情,那样的呕吐等等一系列症状,不是被糟蹋了还有什么?她猜测着,我只会点头,她愤怒地说:“告他呀,你知道他是谁还不告?”我哭着喊着:“我凭什么告他,我拿什么告他啊!我自己还是个未婚妈妈,本来就不干净!他跟我那个的时候肯定发现这一点了,到时候反咬我一口,我怎么和认识我的人交代,我还能做人吗?没人会相信我的话,没人会!到时候我会丢了工作,丢了爸妈,丢了所有!”我掩面痛哭。 小莉想说“那就让这个浑蛋逍遥法外吗?”可是她说不出口,她明白只能让这个浑蛋逍遥法外才能保护苗荷,不让她再受伤。 在小莉的劝说下我终于鼓起勇气去市人民医院做了检查,那天阴雨绵绵,乌云密布,当医生笑着恭喜我怀孕时,我觉得我不再是我,而是一个肮脏到不堪的女人,我不停地低头拨指甲,脑子里不断闪着十八岁的自己,纯真可爱得不食人间烟火,那种笑不用假装,那种哭不用掩饰,穿着碎花洋群在巷子里跳皮筋,披着刚洗完的长发在窗前读课本,十八岁那年的生日妈妈给我买了一个超大文胸,我那时害臊地埋怨她不关心女儿的尺寸,妈妈辩解到起码她知道我喜欢的颜色,大了自然能戴上,我笑了,脸红着把文胸藏了起来,那时候的我很喜欢嫩嫩的颜色,草绿、嫩粉、鲜黄,最喜欢的当然是粉色,因为她总是和少女联系在一起,维宇夺了我的纯真,那个叫张生的男人剪了我的颜色,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叫络纯的女人毁了我的一生。 二十六岁的我再度怀孕,还是五月这个春意盎然的季节,让我再次面临无家可归的境地,为什么同样的情节要上演两次?我不是演员,我做不到次次都戴着面具示人,我做不到天天都若无其事待人,我不过是个普通人,我不想不愿在折磨完自己后再涂点白粉见人,更不想故作潇洒绝情地抛下我的孩子不管,木棉还有一个可靠的父亲,而这个孩子有什么?有一个强奸犯的爸爸,我能把她抛到哪里?难道这就是老天对我的惩罚?我从前不相信命运,不相信天意,不相信报应,可如今自以为是的我被上天戏谑得支离破碎,与其苟延残喘得躲着,还不如在明媚的地方死去。 遁入——地狱 4 不过,我还是怀着一丝希望给自己一个机会生存,可老天爷好像并不乐意这么放过我,又重重给了我致命一击:“小姑娘,别说你这种身体了,就算你体质再怎么好,从来没生过病,也不可能让你做人流。”那个中年妇科医生看了看我的病例,又看了看我的脸上和脖子上的伤痕,无奈地说。 “为什么?”我用尽全身力气颤抖地说。 “你刚生完孩子两个月再次怀孕,这么短的时间间隔,不可能做人流,手术进行到一半很可能出现大出血情况,就算手术成功,也很可能要切除子宫。” 我哆嗦着,不知道该走还是留在这里再争取下,毕竟医生总会夸大事实,最后下的判断结果也都会加上“可能,很可能,很有可能”等等这些余地词,我不甘心地说:“那也就是说不是百分之百失败。” “手术必需要要家人签字。”富有经验的老医生就是不一样,一针见血,让你无话可说,讲起来不是他们医院不给做,是人家家人不同意,同意更好,手术失败,也赖不到医生头上。 时代不同,很多现象随之不同,像九十年代初期别说没有什么遍地的违法私人诊所了,就算好不容易找到躲在死胡同里一两间,人家也不会帮你做只有百分之九十九点九成功的手术,任由你死在手术台上,给再多钱也没用,随着时间的迁移人的道德价值观呈下滑的态势。倘若苗荷是生活在2000年后的年轻女孩,别说什么说不出口的“人流”二字了,走在大街上随时随地可以听到传到你耳边的谁谁谁“堕胎”外带一个“又”字在前面做点缀。她自然也不用为这两字发愁,搅得寝食难安的,随便逛逛街都能看见个私人诊所几个大字向她招手,只要有钱不用在他们面前抬不起头来说话,你大可以放开嗓门朝他们吼“我要堕胎!”就像“我要隆胸!”那样简单,然后丢下一笔钱,他们各个像侍女、太监一样对你点头哈腰,向服侍老佛爷般侍奉你,不用看你的病例,不用测你的指标,更不要什么伟大人物的签名,只要你说什么时候可以做这种小手术,就什么时候往你身上注射一针。 可偏偏十多年后她才感受到有这般景象,近四十的她活在当下想起当时,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幸运,而起初那个二十六、七岁的女孩感觉却恰恰相反,她痛恨世俗的一切,她觉得没人想让她活,连她自己最后一根希望火柴也被风吹灭,所以连同她自己都不想活了。 事事就是这么微妙变换着周围的场景,如果不是自己有这个想死的念头,她也不可能能站在《天鹅湖》的全国公演舞台上表演她的绝望,就不会遇到陪着妻子尹若笑看舞剧的仲华,更加不可能得到一个终生伴侣。 天生——半夏 1 ——一个误会兜兜转转了好多圈,何时能回到原点。 这次,我没有留给小莉一丝留念,也没有给自己一丝机会就这么走了,没有留信——这种煽情之物,我关上小莉家门时,满脑子都是该用什么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哦,不,还有肚子里的孩子,我甚至都没思考过怎么面对络纯,因我始终觉得这件事应该是她想,而我没有必要回应。 钥匙在我手里乖巧地打开了家门,没有想象中母亲的拥抱,父亲的探头,家里安静地有些不自然,空荡得有些奇怪,一个礼拜过去了,我如约回到家中,却不见以前那种浓郁的温情味,我看了看厅里挂钟,时针和分针正好交汇了一下,早晨八点四十三。 我拖着疲惫的身体换上拖鞋直径走向卫生间,昨晚没有睡好,又梦见那天包房里那张可憎的脸,可累归累我还是在抬眼间掠过客厅沙发上,用余光扫到了一个人影,一张好看的瓜子脸,可惜眼角处有了皱纹,额头上也有了微微的纹路,可那还是张精致的脸,五官凹凸有致,只可惜一头长发多了好几缕银丝,这个妇 女老是絮絮叨叨地问我:“你觉得妈是不是真老了?是不是不该留头发了?是不是该去剪个老太婆发型了?”我每次都不耐烦地说:“随便你。”老是嫌她在这件事上没完没了。可是现在仔细端详一下这位可爱的母亲,认真地看看她被岁月蹉跎留下的银丝,鼻子就一阵发酸,眼眶也湿漉漉的,我恨自己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地关心关心她,好好陪陪她,就算这些都做不到也应该抽空一天,陪她去街对面的理发店理个适合她的发型,可我连这点也没有做到,还觉得她啰嗦,嫌她烦,我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嘴巴子。 她保持着一贯良好的睡姿,蜷缩着那副完美的身姿,整体撩人得就像欧式油画上的女子,我常常在想她的存在天生就是为了站在那舞台上,让周围所有的灯光、舞者黯然失色,她得到的赞叹、掌声、奖杯可能比我吃过的米还多。就是这么一个美人胚子、天生舞者成了我的母亲,她在她鼎盛时期退出舞坛,去做女人该做的事——生儿育女、相夫教子。 还有我的父亲,我脱下外衣披在母亲身上后特地走到父母房间门口,往里张望了一下,想看看父亲,那个在我记忆里从来没有发过火、生过气的大度男人,印象中他们从来没有吵过架,只要母亲稍微说话大声了一点,他就会跑过去搂着她的腰哄她,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个谦让的习惯动作非但没有减少,反而越发频繁。父亲并不是童子功出生,他生于一个军人之家,他的爷爷还是个中将,所以家里人很小就送他去当兵,机于巧合他被一个选舞蹈演员的老师看中,一步步走上舞台,可家人不同意他离开部队,不做军人,他自然成了部队里文工团的一员,一次八一建军节的演出合作让他与叶婉枝相识直至相爱,步入婚姻的殿堂。 天生——半夏 2 他们的婚照只有一张,就是那本红色结婚簿上的黑白照,两人坐得端端正正,像在拍身份证,母亲还微带点笑,父亲使出军人的严肃劲,一点都不高兴的样子,像要赴战场,但是怎么看他都是个书生没有军人的味儿,脸白白净净的,五官柔柔和和的,样子清清瘦瘦的。那个时候各个都说母亲吃亏了,怎么也得找个高大威武,看上去能保护母亲的男人吧,但他们不知道就差了几年,城里人的审美观和村里的人已经不同了,再过个十年,城里人的审美观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父亲搁在十年后已然就是个英俊小生,不对,不叫什么英俊小生了,按照明明那孩子的说法就是“帅锅”,我整了好久才整明白那个“锅”是由“哥”字演变而来的。 我往里屋张望到的不是想象中父亲睡觉的样子,父亲坐在床上抽着烟,整个屋子烟雾弥漫,他是抽烟的,这个我是知道的,但从小到大却很少看到,家里没有多少宽裕的钱让他去买烟,而且母亲也不喜欢他抽烟,我以为他早戒了,没想到……还没继续往下想,父亲已经向我招了下手示意我过去,我愣是没有反应过来,因为父亲刚刚明明没有看到我,他在很认真很认真的抽着手里的烟。 “爸爸,”我叫了一声,很奇怪一直以来我习惯叫他爸爸,而不是爸,但我叫叶婉枝却是“妈”。 在我快要靠近他身边时,他冷不丁的说了句:“把门关上。”忽然心中产生了种不详的预感,我只得返回去把房门轻轻地关上,眼睛又瞟了一眼熟睡中的母亲。 “啪”的一声,我还没反应过来,父亲已经往我的脸上甩过一记耳光,我有些踉跄,有些茫然,但最多的还是慌张,极其的慌张,我全然不知这记耳光意味着什么,只知道现在对面的父亲正用一种森冷的目光看着我,让我毛骨悚然。 “爸。”我叫了声爸,而不是爸爸,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叫他一声,我捂着脸充满疑惑的望向他,无限哀鸣,却没有一丝怨恨,从他的目光中我节节败退,我感受到一切都是我的错,但究竟错在哪里,还是要他亲口告诉我。 天生——半夏 3 “我们养你那么大,不是奢求你将来要怎么飞黄腾达,要怎么来报答我们,只是希望你能过的好,成了家能多来家里看看,能记住我们这两个老人,可最近这两年,你已经不记得这个家了,更不记得有我和你妈两个人的存在,一会儿出国,一会儿离家的,你想怎么样?出国那会儿,你妈从楼梯上摔下来,差点瘸了,你在哪里?你妈是专业舞蹈演员,怎么会像一般老人一样从楼梯上摔下来,她还不是总是惦记着你,精神一恍惚就没看台阶,而你在世界各地逍遥快活,连一通电话都没有往家里打过,还好没瘸,要不然她肯定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一个舞蹈演员变成一个瘸子,你妈那傲脾气能受得了舞团里她学生的同情眼光吗?可她这些都不考虑了,她一心只想着你,你妈在医院也不让我陪,老赶我走,说是怕你打来电话,家里没人接。 我们盼星星盼月亮的总算把你盼回来了,你又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整天苦着一张脸,我们天天拿热脸贴你的冷屁股,问你什么你都不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整天,还把自个儿的头撞破了,你知道我们看了有多痛心吗?你妈睡着了还流着眼泪,我都不忍心告诉她其实你每次吃完饭都把饭吐在痰盂里,再把里面的呕吐物倒掉的事儿,看着你一天比一天瘦,你以为我能好过吗?我恨不得掐死自己,问你原因每次都打哈哈,好不容易有了好转,你又突然来个电话,不声不响地跑到外面去,一个礼拜不回来,你有几个朋友,我还能不清楚?自从你上大一那会儿你就没什么朋友了,别说什么好到可以往人家家里过夜的朋友了,从你上大学开始我们就觉得你行为古怪,打扮异常,我们心里都清楚发生了什么,问你你总是躲躲闪闪不肯正面回答,我想那个时候,你就已经不再是原来那个品学兼优的小孩了,我和你妈都明白女大不中留的道理,只要你过的好,你远嫁他乡又有什么关系,不来看我们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们有手有脚没有你也饿不死,但你过的不好啊,那些作践自己地事儿我们就不去提了,但你老三天两头往外跑,你以为我们能不担心吗?你妈坚持在沙发上等你,怕你不回来,我好几次劝她进屋等,她死活不肯。小荷,我们年纪都大了,就你一个孩子都管不了,心里难受……” 爸爸说到这里都哽咽了,不光是哽咽,我看到他哭了,第一次看到他哭,而我自己眼眶里强忍着的眼泪,也被带动着全部滑了下来,我帮父亲擦拭着泪水,一个字也说不出。 父亲第一次打我,第一次说我,第一次为了我哭,我深深感受到我让他伤心了,因为我心里也很痛,很痛很痛:“爸爸,我错了。” “小荷,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我最爱的爸爸。 “我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他不要我了。”我只能这么说,可想到他我的心还是隐隐作痛,缓不过来,甚至喘不了气。虽然最后是我放弃了他,但他始终在我心里用力地捅过一刀,且那伤疤像刺青一样洗都洗不掉,我常常在想如果不是因为他,我的人生应该很精彩,像夏日的葵花般阳光健康,是我亲手抹杀了那片花田,而他站在那里不动就让满地的葵花全部死亡,就像天生的毒药,无形洒 落。 父亲狐疑地面向我:“就因为这个?”当然不只是这样,但我实在难以启齿两度怀孕的事实,而且此时此刻在他面前的不是我一人,还有另外一个小生命在他女儿的肚中生长着,这些我不能说。 “嗯”,我点了点头,两行清泪被震动地滚下,头发乖顺地滑落挡住我的脸庞,我是个乖小孩,十九岁前如此,十九岁后亦如此,我爱自己,像十八岁照着镜子的陶醉,我疼自己,像十九岁照着镜子的沉沦,所以我决定不再作践自己,所以我决定保护苗荷,不会再让父母担忧,不会再离家出走,不会再孤立无助,要换一种方式生存。 正式——开战 1 掌声雷动,在舞蹈房里我看见两个年轻人默契的配合,男的俊朗、女的靓丽,他们十指紧扣,停格在下腰动作,忽而我的耳边听不见任何声音,在我的眼前出现了男孩单膝跪地,女孩幸福洋溢的场面,显然男孩在向女孩求婚,为什么我还以为是在排舞?为什么我会在这个时候出现?为什么我还无动于衷地继续门?为什么我还不依不饶地说着我来的目的?为什么我要在海杰看我之时脸红下?为什么我不能拉着络纯的手跑到海杰面前告诉他,络纯有多么爱他?一辈子都解释不了的为什么。 “苗荷。”不知谁唤了声,我正好看见络纯的身子抖了一下,陆海杰马上松开络纯的腰牵着她的手缓缓走到我面前,其实,我最想知道的是为什么络纯你要这样对我? 对着她我连皮笑肉不笑都做不到,我使了身上所有的劲儿也于事无补,再也扯不出一点弧度。陆海杰好像看出点端倪,迟迟没有开口说话,他的表情好像在告诉我,此刻他有多么认真地在思考和我说的第一句话该是什么,我也在想他如果这样一直牵着络纯的手,我该如何对他开口说第一句话,我们就这样面面相觑,而络纯始终没有抬起头来看我。 这个场面在不久前也出现过,约十天前我和她也是在这种情形下相见,假装出国刚回来的我送了她一套和服,那时她也是低着头不看我一眼,不说一句话,手也是这样被海杰紧紧牵着,深怕把她弄丢,不同的是我再也不会送她什么礼物了,更不会祝福她和海杰,此时的我已经丧失理智了,若是让我现在看到那两套和服,我一定会冲上去把它们扯得粉粉碎,这两套男女式的和服是我特意托杨叔叔去日本传统婚纱店里买的,上面有配套图案的连理枝,两个人穿着并排靠拢在一起,就能看到男孩和女孩身上的图案是连在一起的,像中国的黑白水墨画,预示着早日喜结连理,脑子里这些零碎的记忆深深触痛的心脏,怒火忽然之间又像被加了把柴火烧得更为浓烈,撕扯掉和服已经不能压制住我心中浓浓欲火了,我想一把火把和服给烧了。 面对迎上来的海杰,我有些许焦虑,他把她当成手心里的宝,经历了那次因我而起的分手事件后,他更加地爱护她,还有那次自杀事故,让海杰更加疼惜她。现在看来这件事散发着浓浓的阴谋之气,至少已在我的鼻下溢满了腐臭的味道,这事远远没有那么简单,细细想来疑点重重。 正式——开战 2 先是她的自杀原因,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和任何人提起,再是那个送她去医院,随后又打给海杰电话的人,事后海杰告诉我那个人是在络纯的手机里找到他电话的,他怎么会从络纯的包里找到手机的?手机是海杰送给她的,她和我提过,但她从来不会用,络纯曾和我说过手机比大哥大难弄多了,连大哥大都嫌烦的她宁愿去小店里花上五毛钱打个电话,也不会用手机打,她又怎么会随身带着根本用不上的手机?而且一般路人如果看到身边突然有昏厥过去的女孩,怎么会想到去翻她的包,找一样根本出现机率为零的物品?(90年代初拥有手机的人极少,出现在女孩身上的概率更少)而浪费宝贵的送去医院的时间? 最后的疑点是送往的医院,怎么恰巧就是海杰家对面的那个第七人民医院?海杰家位于的方位在s城的偏远区域,离舞团差不多有四十多公里,络纯家离舞团很近,也就是说络纯到海杰家最起码也要一个半小时的路程,她怎么可能会被送到第七人民医院?她在附近闲逛也不符合常理,络纯平时根本不喜欢逛街,况且是到这样一个偏僻到根本找不到几家服装店的地方来?难道她是来找海杰的?关于这一点我也向海杰亲口求证过,他说那天中午十分他还在和络纯在吃早中饭,她突然说家里有事就走了,她明知道海杰在青火里怎么可能再去他家找他?种种迹象表明络纯想借自杀这件事达成某种目的,并且借此牢牢地套住海杰,在苗荷眼中忽而涌现出对海杰的担忧及同情,她觉得又一个悲剧要上演了。 她又怎么会知道,一切都没她想象的那样复杂,所谓的疑点也只是她恨络纯而折射出来的敏感,她和海杰走的越来越近当然就是她自杀的导火索,那天去海杰家只是想看一眼住在他家的是谁,谁知看到大着肚子的苗荷,至于包里的手机也是一种对海杰眷恋的表现,虽然她不会去用它,但起码也是一件很重要的礼物,她随身带着会有很强烈的安全感,她在海杰家的电梯里晕倒,那个送外卖的服务员当然是把她送到最近的一家医院,送去医院当然要用她的身份登记,他自然想到的是,打开她的包看看里面有没有身份证之类带有名字的证件,谁知会找到一部手机。 正式——开战 3 不知海杰是否察觉了我眼里的向外猛喷的火焰,还有我有些发颤的身体,周围的人好像都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所怔住,我们三个像被挤压在一个真空里的动物,不断向外传播着求救信号,深怕下一秒就会互相残杀,而海杰究竟会站在谁的一方或许对于络纯极其重要,因为她毕竟不希望她的下一个目标就此逃离她的管辖范围,而于我来说海杰最好被外空的力量吸走,不要参与进来。 忽然唐可老师打断了这样的僵持:“苗荷啊,你回来的正好,我们现在在选男女主角呢。” 我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完全丧失了判断一句话的能力:“什么男女主角?”是悲剧中的男女主角吗?我和海杰正合适,选角的那个看似清纯的小姑娘怎么那么沉默呢。 “舞剧《天鹅湖》,全国公演,要演十六场,八个城市,演出权青火可是好不容易才拿到的。”唐可说得热火朝天,我却是无动于衷,应该说还没反应过来。 “是啊,我和络纯正在排舞,每对要出一个单独的自选剧目争夺两个名额。”海杰终于找着了可以说的话。 “哦。”我淡淡地应了声,出神地看着甜蜜的一对,他们如同新婚燕尔似得黏在一起,不愿放开对方的手指头。 我鬼使神差地说到:“自由选伴?”闹不清这句话是问唐老师的,还是故意 说给海杰和络纯听的。 唐老师意味深长地点点头,不知哪来的争劲儿,我下定决心必须抢了络纯的位置,从进青火开始我就认定她是我唯一的对手。“海杰,你做我男伴。”我一字一句地说,说得很肯定,毋庸置疑。 搀着络纯的陆海杰显然没有反应过来,愣愣地站在哪里,连络纯故意把手抽回的举动都没有感觉到。“络纯是我女伴。” “从进舞团开始我都没有换过舞伴,一直是你,这次也不例外,你和她怎么样我管不着,但我也必须和你跳,你多个舞伴我相信她不会介意。”我有意只对着海杰说,而眼睛一眨不眨地瞪向络纯。明眼人都看出了不对劲,我对络纯不断喷着一轮又一轮的火药味,还不是那种用枪朝她胸口打了一枪后的火药味,起码那种味道会被空气掩盖,被风带走,不会持久不断,没有消失的迹象。 一向以高傲自称的络纯终于扬起了她的头颅,我时刻准备接受她的挑衅,谁知她根本不屑和我讲话,偏头走到唐可面前:“这个舞剧本来我就不想演,现在有人那么想演,就让给她吧。”口气就像一个大家小姐把一件不是很喜欢的衣服,随意让个视这件衣服为宝的落魄女。 她倒不怕我把她做的那些肮脏事全给抖出来,大概认定我不会亲口把自己的名誉给毁了,可她不知道我只是想换个更自由点的方式解决这桩事,倘若我不是早计划好了结局,我真会做出与她同归于尽的事儿,不就撂下个遗臭万年的骂名嘛,我无所谓,反正有人陪葬,可我真想让大家都自由点,尤其是海杰,我不想让他看到一副棺材里两个女人为了争点地方大打出手。 巨大——伤口 1 唐可顿了顿,神情与刚刚陆海杰的神情很相似:“可你明明和海杰排了很多天了,舍得放弃?” “哪有,这种公演我从小到大都记不清演过多少次了,也应该留个机会给新人了。”她假装出来的音调我都深怕会把她自己给吊死。我累了,不想再陪她斗下去,更不想陪着老天爷再玩下去。 “既然是这样,那你们那个自选剧目就不要排了,苗荷你也不要以为女主铁定就是你了,海杰,你和苗荷就再选一个剧目参加内部竞选。”唐可的语气透露着惋惜和无可奈何。 偌大的舞蹈房里只有四周的镜子陪伴着我与海杰,我们像被困在孤岛里的人演着各自的独角戏。青火里灯火通明,只剩下我们两,海杰递给我一瓶矿泉水,我看了看包装上面印有“农夫山泉”的字样,琢磨着这里面真是山泉吗?拧开红色瓶盖,咕噜咕噜地大口往肚里灌,喉头间有一股甜甜的味道,真好喝,正享受着泉水的灌溉,海杰的声音幽幽而轻柔地传来,像一袭清风,可慢慢变成一把尖刀。 “你和络纯怎么了?”那把尖刀之所以形成只因为中间带着“络纯”两个字。 “如果你能告诉我她为什么要自杀这件事,那我也会告诉你我和她怎么了。”我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海杰用来擦汗的毛巾停滞在额头处,动也不动:“那件事都过了那么久了,怎么忽然提起?” “哼,果然她还没告诉你,那件事一天没合理的解释,你就不要在我面前提起她这个人。” “到底是怎么了?本来好好的。”我听到海杰微小的叹气声,有些心酸,我也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了?忽然之间什么都变了,我怀了维宇的孩子,他的老婆非但没有兴师问罪,还很理智的和我谈条件,我莫名其妙地就把孩子交给他们来养,而过了仅仅两个月的时间我再度怀孕,这次竟然是被人给稀里糊涂强奸后的孽种,幕后策划者竟是我一直视如己出的好妹妹,而那个极其负责的变态医生还告诉我不能为我做人流,什么手术都做不了,伤心欲绝刚被强暴休整后的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家,本想寻求点安慰,却被从小到大都没动过我一根头发的父亲,掌掴了一巴掌,数落着我的不孝及对他们的冷漠,对这个家的疏远,回到青火,还要被那个唆使人强奸我的好妹妹冷言冷语的恶言相向,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镁光灯开得那么亮,我却像个瞎子似得找不到北?呵,黑暗的巨大陷阱。 我继续饮水,抬起头面向头上开得炙热的镁光灯,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光线打到我的眼睛里好疼,但对于已然成为瞎子的我不算什么,我还是对着它感受它带来的燥热以及刀子般的刺利。我努力用水来弥补此刻的空虚,还有一个更惨烈的想法,我恨不得把全世界的水都喝进肚里来溺死那个孩子,虽然我知道那样是行不通的。 “好了,继续吧。” “2点了,我肚子饿死了,我们去吃饭吧。” 巨大——伤口 2 看着他的疲惫有些不忍,还有些歉意,时间对于我来讲已经变得毫无意义,我已不记得吃饭时间,不记得回家时间,不记得睡觉时间,我只知道无论时钟停留在哪一个数字上,我最想及最有可能在做的事就只有跳舞,一直一直跳下去。多久没有吃过一顿饭,我已经记不清了,也不知道饿,海杰也就这样一直陪我跳下去,我以为他和我一样,实际上,他还要时间吃饭睡觉,甚至去找她说说话,压压马路。 我都怀疑自己的胃已经不在体内了,至于那孩子我承认自己从未考虑过他,对他的歉疚还不及对海杰的多,有时候他也会做反抗,在我的肚子里翻来覆去来回折腾,我完全没有去理会那种刺骨的痛,一下下强而有力的撞击我五脏六腑的感觉,我只要一心一意、全神贯注地跳下去,那点痛就会慢慢消失,最后变得微不足道,我牵着海杰的手想把我整个生命都融合进他的身体里,为了这个舞剧,现在的我早已丧失了去争去抢的毅力,面对那个叫络纯的女人我也想息事宁人,我不想和她争什么,唯一想争的只有这个舞伴,我要打破她和海杰创下的记录,想象着仅凭《天鹅湖》一出舞剧超越他们拿下的所有奖项的舞蹈,并想取而代之成为海杰新任的最佳拍档,我只想找个人配合我完成最后的演出,在绚烂充满回忆的舞台上,而这个人必须身临我的处境,在此之前又一无所知,最后陪我完成表演后为我报复——只有陆海杰。 “我回家吃饭,你先走吧,我还要收拾点东西。”海杰被我婉言拒绝。我当然想不起还要回家一趟,陪父母吃顿饭,除了晚上回家倒头就睡外,我就再也不记得回家的路。我根本不知道夏天快到了,床上已经换上了明亮的毯子,邻居家的小田阿姨前一个礼拜终于生了个白白胖胖的男娃了,厨房的锅子里放着她送来的红鸡蛋,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没人来认领,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洗衣盆里浸泡的那一堆内衣里再没有出现过一条被染红的内裤。 一天到晚窝在舞蹈房里哪也不想去。 好像所有的事都将在这个舞蹈房里发生,过往及以后的事都被四周的偌大镜子所呈现预告着。 “你怎么了,没事吧。”胃里持续不断翻江倒海的恶心感,像捏着我的喉咙般无法容忍地吐了出来,我又一次忽略了这样的威力,无论我多么忘我的跳也无法消除体内那些酸物体,反而大幅度的动作使它们更活跃在喉咙处。 我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十几次在练舞中突然呕吐了,也记不清这是第几十次海杰问我有没有事,多数时候他问完我这句话我都能忍住不当场吐出来,我会快速冲出去腐蚀外面的草丛,虽然我的目的地不是那里,而是还要走一段路的厕所,可次次都撑不到那里就吐了,刚开始那次慌忙的海杰追出来过,面对我的难受不知所措,他走近我轻轻拍打我的后背,我吐完后冲他发了火,一步步逼近推搡他,把他推到十米开外,我不想让他发现的,我不想让他安慰的,我不想让他不安的,我不想让他看到我的狼狈和忧伤,我多想冲着他喊:“请你远离我的肮脏。”他或许读懂了我的心声,或者被我吓着了,知道他那样靠近我会更难受,所以以后他都不会追出来,但是我仍旧可以感受到那双眼睛的注视,当一个人长期对着你看的时候,你是会有感觉的,那种后背慢慢升温的感觉,因为那双瞳孔发出的热量远远超过你的预期。 真相——大白 1 可是我转身面向他时一定会给他个无所谓的笑脸,是的,和他在一起我一直都保持着白痴一样的微笑,我看起来就像个白痴无时无刻、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笑,为了这个微笑我不知道对着镜子连过几百回,那种淡雅温馨的笑容呈现出的不只是一种美态,其中还包涵了我的倔强、优雅、矜持,我从来没变过,性格和我的好妹妹那般相似,我从来都没有被谁打败过,一个人的时候我可以肆意的哭,肆虐的闹,放肆的残害自己,面对家人和周围认识的邻里同事的时候我也可以冷的像一块冰,你和我说话的时候我也会适当得体地回应两句,可是当我和海杰在一起的时候,我一定要笑,笑是在肌肉上撕扯的大伤口,我一直在对他展示,可他以为我的笑就像晴空一样美,他不看小说,我一直都想告诉他在很多书中对天空的描写是:天空是个巨大伤口,对着你对着我,对着所有看得见它的人。 “没事。”我对他摆摆手。 海杰露出一副逼供的嘴脸,立刻补充道:“好啦,老实告诉你吧,医生说是胃炎,吃点药就没事了,还给我指定了菜谱,所以都不能陪你一起吃饭。”都不知道到底得胃炎是不是会经常呕吐,算了,我想海杰也不会有多了解呕吐的病症,能瞒一时是一时。 “原来是这样啊,早说嘛,我以为你怎么了呢。” “你以为呢?以为我又怀孕了?哈哈。”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笑的有多假,假到泪水都要流出来了。 “海杰,这件事别告诉别人,我不想让人知道,我不想逼迫失去这次公演。” 海杰点了点头,看着我笑了。 胃炎这个假病症海杰确实信守了承诺没有和任何人提起,可我万万没想到怀孕这件真事已经被传开了,我该庆幸它没到沸沸扬扬的地步吗?起码还有一个人不知道。 “什么?你是说她刚生完孩子?”一个女人刺耳的声音。 “嘘!你别说得那么大声,被别人听到就不好了。”另一个女人小心的声音。 这两个女人的声音我都能听出,栗晓和蒋国美,她们两关系很好,每天就喜欢嚼舌根,但舞技很不错,只可惜一直被我跟络纯压着,另外栗晓和络纯的关系也不错。 蒋国美压着声音说:“哦哦,今天应该没人吧,你是听谁说的?” “络纯亲口告诉我的,就在这里有一次我听到有人在哭,我以为大白天撞鬼呢,正准备开逃,络纯就从这间厕所里红着眼出来了,还有点抽泣,一看就是哭过了,我就去问她什么事,她支支吾吾半天才说出来苗荷有了陆海杰的种。”栗晓一口气讲完了来龙去脉,可我后半段一个字也没听懂,我竖起耳朵贴着厕所门缝仔细听着。 “什么什么,你说谁的?”蒋国美倒是热心地帮着我确认。 “陆海杰的,一开始我听络纯说是他的,反应比你也好不到哪去,差点没晕过去。” 我真想握把钻子在门上钻出个洞,看看这两个长舌妇的表情,然后撕裂她们的嘴,绞了她们的舌。 “你都要晕了,那络纯不是要死了,你确定是他的?” 要死?络纯确实在鬼门关外徘徊过,该不会是…… 真相——大白 2 “这我可不能确定,我倒是觉得不太可能,苗荷如果刚生完,怎么会那么拼命的抢那个天鹅湖的角色呢,你看她脸色苍白的,再说已经是孩子他妈了,怎么还能有那么强的事业心?但话又说回来,络纯那天说的是斩钉截铁的,还说她是亲眼看到苗荷呕吐,还穿过孕妇装鼓着个肚子,掐指一算已经在三月份生好了。” 呕吐就那次络纯确实看到过,可孕妇装又是怎么回事?我努力回想自己在什么时候,在哪里,在哪个场合会明目张胆地去穿那种衣服呢?忽然我觉得头像被上空掉下来的一块石头狠狠砸了下,视网膜都变得模糊,看到的只有隐约晃动的波斯烙花地毯,插在硕大花瓶里孔雀羽毛,稳重典雅的茶渐色茶几,古色古香的水墨小镇画,在那张画下面有一张海杰年少时的全家福。 蒋国美半响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又抛出个致命问题:“这么说他们是未婚先孕?” “是啊,没看到苗荷手上有戒指,真是怪不要脸的,先是抢了别人丈夫,我是说要不是苗荷在当中插一脚,他们早成夫妻了,后来又生下个孽子,肯定是她勾引陆海杰的,否则那么老实的一男人怎么会干出那种事,陆海杰也倒了八辈子霉了,怎么就摊上这么个不要脸的女人做老婆呢。” “你觉得他们会结婚?” “废话,不结婚那孩子怎么办?苗荷这个狐狸精怎么办?唉,可怜了络纯,她哭得多伤心,看的我都心疼了,她真是个好女孩啊,碰到这种事还能咽得下这口气,不揭穿他们。”她是个好女孩,真是个好女孩,又漂亮又温柔,对每一个人都是笑脸相迎,对什么事都乐观豁达,再加上她的身世可怜,我想全世界的人看到这个姑娘都会喜欢她,没人会相信她会那么心狠手辣,如果事情不是真真切切的发生在我身上,我也不信她会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你不觉得事情有些古怪吗?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陆海杰马上就要娶苗荷了,他还能和络纯像没事人一样那么亲密?还当着苗荷的面亲亲我我,手牵着手的?”看不出蒋国美还有这般推理头脑。 “你的意思是说他们不打算结婚?这怎么可能,陆海杰肯定要负责的。” “嗯,那是,但这件事怪的地方不只这一点,你想想陆海杰知道苗荷刚生完孩子,根本不能过于操劳,怎么可能还会和她没日没夜的死命排舞呢?保卫室里的孙大爷上次和我提过他们两个每天都留得很晚,舞蹈室里踢踢踏踏的全是舞步声,而且更奇怪的是孙大爷还偷偷问我苗荷是不是有孕了,好几次他都看到苗荷冲到草坪那去吐,海杰也从没跟过去看看。如果一个男人看到自己的女人身体那 么不舒服,还经常呕吐,肯定会上去关心下的,可陆海杰从来没有过,这不符情理啊,何况还是他孩子的妈,将来的老婆,除非……除非苗荷真的又怀孕了,孩子又不是他的,他才会那么漠不关心,又以此为借口不娶苗荷。”哼,原来她不只有非凡的推理头脑,连想象力都异常丰富,不当小说家可惜了。 栗晓吞吞吐吐地说:“这个……这个说不准,现在国家不是规定只能生一个嘛,陆海杰可能因为这个怪苗荷吧,故意对她不好的。” “陆海杰的家境你又不是不知道,多生个孩子交点钱不就完事了嘛,又不是养不起,听说他家豪华的不得了,还是个高层,还有那什么升降电梯呢。” “越说越悬,怎么这么快又有了?怪不得脸那么白,话说回来她倒掩饰的蛮好,上次借出国避了风头,这次又不知道要出什么怪招了,再过几个月恐怕就瞒不住了,肚子要出来了。”栗晓道出了我的担忧。 “她那么卖力要演《天鹅湖》我怀疑啊,她其实故意想流掉吧。”蒋国美语调有些扬起。 “不会吧,哪有妈妈那么狠的?再说流产到正规医院去不就得了,干嘛要那么麻烦。” “这你就不懂了,像她相隔那么短的时间又怀孕了是不能做任何医学上的人流的。”蒋国美一语击破重点。 “哦,我差点忘了,你们家是中西医俱全的,我真替你不值,舞跳那么好一直被苗荷压着,你以前学医的当初就不该进舞团,去市级医院当个小小护士还比呆在这里好。”我也差点忘了,蒋国美是医专毕业。 她们说了那么久好像都忘了时间,总算记起要回舞蹈室上课的事了,今天是周六本来青火是不开课的,舞蹈室也不开,整个青火没什么人,但正好有几个a大舞蹈社的学生,要来青火做个专题,唐可指定让蒋国美和栗晓下午来授课,而我和海杰已经授完了上午的课,海杰硬要我在食堂吃顿饭再走,临走时我来上个厕所,没想到听到了这两个人的对话。 我头皮发麻,快要窒息,直到耳朵里没有嗡嗡的响声,她们高跟鞋发出的哒哒声越来越遥远,我一转身弯下腰一股脑把中午吃的饭全吐了出来,想起那些话就一股反胃,恶心至极,我都不能想象出那个被她们说成狐狸精、不要脸的女人有多可恶,我也不能想象出那个被她们说得绘声绘色,拥有精彩人生的女人到底长得有多销魂,不过话说回来确实这个女人真实的生活丰富多彩,绝不亚于她们所说的那个女人,她也确实是个狐狸精,是个不要脸的女人,甚至更糟…… 安心——宁静 1 ——于你,最后的宽恕是原谅。 “啪啪啪啪……”外围一圈人各个都微笑地看着我,所有人都把手掌间的赞美声毫不吝啬地献给我,所有人包括“大度”的她,可是只有我知道她笑得比塑料花还有假,还要容易掉落,而我身边的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可怜男人却用百分之百的笑容来回馈给她,但我的心里对她的恨远不如从前,甚至有种微妙的感觉在无声无息中渐渐萌芽,我对她竟然产生了怜悯之情。 “我想我也不用说了吧,这次《天鹅湖》的男女主角诞生了,恭喜陆海杰、苗荷。” 络纯笑着面向我们,像在祝福一对新人,如果我真是那位美丽的新娘,我手上捧着的绣球花一定会抛向她,那个美丽动人的女子,那个静如处子、动如脱兔的女子,那个陪着海杰走过近十年风风雨雨的女子,那个敢爱敢恨风风火火经营着爱情的女子,倘若我们没有遇上,你还是做着舞坛上的耀眼新星,你还是做着那个单纯善良的女人,你还是和海杰是天煞的一对,可惜这只是倘若。 我不会告诉你,我和海杰什么都没变,也不会告诉你,你报错了仇,更不会告诉你,我身上发生的那些破事儿,当然,我也不会告诉海杰,你对我做过什么,为了那段做好姐妹的日子也好,是为了我和海杰之间非一般的情谊也罢,总之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不必去追究了,有些伤口越碰它越腐烂,不去想它反倒能自己好起来,当然还有些伤口永远不会好,毕竟它已经裸露在外面,无时无刻经历着日晒雨淋、冷风洗礼,到最后它就是个无底的大洞,恰恰这样罕见的伤口被我遇上,我以为一切都会过去,可当我看到那些给我掌声的人,我就知道一切都过不去,或许我们身体上任何一个感官都能欺骗他人,唯独眼睛会揭穿你的外在表现,反应出一个真实的思维及感受,她们一个个的眼睛无不告诉我,我坚守的秘密,不想被人知道的伤痛根本已经在太阳底下,你再钻进角落,再站到黑暗里也没用,把头压得再低,头发蓄的再长也没用,她们都看的到你。这让我感到深深的恐惧,恐惧到连掌声都惧怕——虚假的道贺。 甚至到闭上眼睛的那一刻,耳朵还是回绕着四面八方的掌声,实际我明白那些只不过是因为过于害怕想象出来的,但很可惜直到最后一刻,身边那些慌乱声、呼唤声、关爱声、询问声通通被莫须有的掌声所掩盖。 后来的事越显复杂,我还没缓过神来,还没真正从这个黑不见底的深渊里逃离出去,就莫名其妙,不知何时再次被卷入另一场惊世的深渊里。老天根本没有想过放过我,它抓着我死都不肯放,我没有如愿以偿地离开这个世界,可能我上辈子真的做了很多坏事,要这辈子来还,而好像它还安排了一个欠了我的人一直在还我眼泪。 经过两天两夜的昏迷我不情愿地醒了,我小时候很喜欢玩一个游戏——装死,对此我总是乐此不疲,我可以躺在自家水泥地上装死,可以躺在公园里的花草堆里装死,可以躺在学堂走廊上装死,可惜没有一次是成功的,大人们总是踩着沉重的步伐在我身边走过,小朋友们跳过我的身体疯闹地追赶,在他们眼里我大概是个太有活力的人,没那么容易死掉或者晕倒,所以我每次都自个儿爬起来,又像没事人一样的同她们疯闹。但是,现在我想做一次成功的装死,小时候我觉得再装下去没意思,长大了我觉得再醒过来没意思,或者不单单只是有没有意思的事了,它已经夹杂着别的什么东西,让我不得安宁。 安心——宁静 2 安宁,嗯,我只要安宁,快乐幸福我已经不再奢求,它们早就离我而去,如今我只想要安宁,安静到可以让我忘记自己,宁静到可以让我忘了心跳。可是,装死的游戏玩不下去了,所以也就没有了安宁。 我没有失聪,没有一刻是像现在一样,那么想让自己失去听觉的,我想割了我的耳朵像梵高一样,我想捂住我的双耳躲避那些嘤嘤的抽泣声,一个女子的哭声,她内心的悲鸣哀怨我听得真真切切,像一曲唱不完的悠长小调,悠悠地飘荡在湖面上空,然后慢慢融入你的心窝,充满了惆怅的哀愁,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浮在心头,你为什么哭,哭的那么凄凉,让人心酸。 我想这时候就起身帮她抹掉眼泪,可是我惊讶的发现原来我的眼泪也少不到哪去,泪水像关不住的水龙头止也止不住,我翻了个身背对着那个女人,费力拉着被单盖在头上,我不想再去管那些事,我不想再去碰那些人,可是我的命运不是按照我想的轨迹继续的,它走的趋势越来越黑暗,越来越陡峭,越来越孤单。 可我还没完全丢失身上那与生俱来的天真气,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觉醒,经历这么多事我总算认清了这个世界复杂的就像一个巨大的染缸,什么人都会变,任何事都不要信,但我还是很天真,此刻还犯着傻,以为仅凭一条单薄的被单就能阻隔与外面的联系,就能安然入睡,接着装死,装昏迷,雷打不动谁都喊不醒。可是我错了,我忘记了本性的天真总是会和一个词连在一起“善良”,我惊讶的发现那些不幸的事一次次降临,我竟然还没变坏,我的心还是红的,并没有被染缸染成黑色,我竟有些不甘。 那个小声啼哭的女人定是看见了我的翻身,脚步响起,她的气息我感受的到,很近很近,近到隔着被单都能清楚闻到她身上那股清香的香皂味,我还没想好怎么面对,突然我的耳朵承受了巨大的压力,震地我的心脏都跟着加快了跳动。 “你在干嘛!离她远一点!” “我……我,我没干嘛,我就想陪着她。”听她的声音比刚刚哭得更伤心了,估计是吓着了。 “别再猫哭耗子假慈悲的了,你别演戏了,演给谁看?演给我吗?可惜你的眼泪太假了,只会让我更恨你!” “海杰,你听我说,我只是想陪着她,我想弥补,真的,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那好,你给我听好了,我现在让你打开那扇窗子,给我跳下去,跳啊,跳呀,你怎么不跳了?不是说做什么都可以嘛,你跳下去我就原谅你,你个婊 子!” 这是海杰吗?不,他不是,肯定不是,海杰不会那么狠的,不会声音那么凶的,就算上次我跑到他家,告诉他我怀孕了,他也没有如此声嘶力竭地骂我是个婊 子,他是个多么好的人啊,一定是我的幻觉,可怕的是我全身忽然感到一阵凉意,感觉到我正对面的那扇窗真的被人打开了。我不知所措地蜷缩在床上不住地发抖,泪水打在我脸上,划过我的鼻梁上凉凉的。 安心——宁静 3 “我不敢,海杰……”那女人的声音颤抖得厉害,带着强烈的哀求。 “闭嘴!你现在立马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我永远不想看到你!”海杰撂下了最后一句狠话,后来他们俩谁都没有说话,可我没有听到谁离开的脚步声,她还没走。 忽然之间,肚子里小生命踹了我一脚,我竟忍不住咯咯地笑出声来,到现在我才醒悟过来,其实我并不想把她弄死的,不然我不会一醒来明明感受到了她还生存,一点反应都没有,反倒是对于自己还活着有些接受不了,原来我仅仅想把自己给折腾死,而这个小生命只得陪着我一起吃苦。得知她还幸存,我没有恨她,但也一直不承认自己爱她,我以为千方百计地想流掉她就是不爱她的最好证明,实际上,如果真的可以做人流做药流,也会临阵脱逃,因为她在我的身体里把弄着那颗运转的心脏,她每碰一下就给它润了一层红色的彩墨,多了一份感动,是她保护着我这颗善良的心脏,抵挡着那些黑色油墨的进入,每个孩子都是天使,我不能将她抹杀。 络纯听到了那几声干涸的笑声惊呆了,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我想那会儿她一定觉得我在幸灾乐祸地笑她,笑她也会落到如此田地,海杰轻柔地揭开被我蒙在头上的被单,好奇地望着我,我嗖的一声起来,赤着脚绕过他,快速走到络纯面前,狠狠地甩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我感到了她的痛,因为我的手从指尖到手掌根的每一根内筋都搅在一起,发出惨烈的疼痛声,她站都站不稳,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我不紧不慢地蹲下来对她说:“好了,欠我的你已经还清,你不用再赎罪了。”小宝贝又踢了我一下,我又咯吱地笑出声来,心想着她定是在里面欢欣鼓舞,表扬着她的妈妈是多么大度的一个女人,她根本就不在意以前在我身体里受的苦。 一个星期左右父母来医院接我回家,一路上说着各种各样不知哪来的好笑事,把我乐坏了,我打心底里知道他们疼我,不想再让我想那些不愉快的事,更不想把我让给上天,他们没有半句责怪我的话,可这使我更加难过,我犯了错却没人责骂我,反而像保护大熊猫一样珍惜爱护我。后来我才知道海杰买通了医生,帮我隐瞒我生过孩子的事,编了个谎说我身体虚弱不能打掉这个孩子,还有他一直在替我报复络纯,好像这件事对他的伤害更大,他逢人就说络纯的不是,更是把络纯怎么对我的事公诸于世,弄得络纯在舞团里呆不下去,转到了另外一个舞团,但这事不知怎么的,被整个舞坛界的人都知道了,络纯不但被开除,连s市里的所有舞团都拒绝录用她。此事弄得街知巷闻,我不得不找个机会和海杰谈谈,我去了青火,可是舞团里的所有人都不知他的去向,说是有好久没来舞团了,那些曾经给我和他掌声的人此时的眼神都变得不安,没有以前那么笃定地轻蔑,我得到了怜惜,可是我向来不喜欢那种神情,我觉得这个时候更应该得到大家关心和怜惜的,应该是海杰和络纯。 祭奠——花火 1 去他家也找不到海杰,我决定去找络纯,上了她家开门的是另外一个人,他是这个房子的房东,说是络纯拖欠一个月房租,将她赶走了,我没有想到这房子竟然不是络纯的,我知道她幼时被母亲抛弃,少时父亲又早逝,可从未想过父母连一间安生的房子都没给她留下,怎么多年她就是以那点微薄的工资过活的,以前或许还有海杰的帮助,可现在和海杰决裂,又丢了工作,连最后一间住所都没有了叫她怎么生存下去。 第二天,我又急急忙忙一大清早出门,去海杰家找他,生怕他又出门,我敲了半天门也不见海杰开门,正准备离开,门突然开了,可海杰看都没看我一眼,开好门就转身又躺在客厅的沙发上了。满屋子的啤酒罐子东倒西歪地寄生在他家,桌上、沙发上、地毯上、大理石上,还有他现在所躺的沙发被他压在身下到处都是罐子,他一动就咯吱咯吱作响,屋里不但酒味浓浓,还阴气沉沉,清早的阳光被他刻意地阻挡在外面,他把所有的帘子都拉的严严实实,不留一点缝隙,窗子更不用说了,肯定没开一扇,整个房子除了门缝透出点空气,就没有别的地方送出空气了,显得闷热异常。 我跑过去拉开所有房间的窗帘,打开所有的窗子,感受着六月舒怡的空气、和煦的阳光,海杰仍旧像个死人一样一言不发,始终躺在那张发臭的沙发上喝酒,偶然抬起眼皮看我两眼。他以前滴酒不沾,什么恶习都没有,可现在像个活死人,从他身上我看到自己的影子,曾经我也是这样折磨过自己,将自己的生命耗尽在这种徒劳的行为上并乐此不疲,我以为这样就可以忘记那些不想记起的事,以为这样就能躲避那些挥之不去的事,现在想来那时的我真是幼稚到了极点,现在的海杰就是我当时的翻版。 把空气和阳光送进这个我曾经住过半年的家后,我没有和他说任何话,静静地走到他身边,蹲下身子,张开双臂,抄过他温暖的腰,用力地抱住他,要不是我他不会弄成现在这样,要不是我寄居在他家里,络纯不会误会,要不是我络纯也不会无家可归。恍惚间,我意识到这些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报应,无知的我犯的错不但要牺牲孩子来偿还,连友情都要搭进去,自从我和维宇在一起,我从没感觉到负罪感,我甚至没有一刻觉得我们做错了,直到现在我才明白过来我真的做错了,背着所有疼我爱我的人与一个有妇之夫谈情说爱,懵懵懂懂中献了自己贞洁的身子,彻底破坏了维宇本来安宁的家庭,然后我又怀了他的孩子,自私的我需要有人照顾,跑去找海杰,毁了他与络纯的幸福,如今海杰整日活在醉生梦死里,而络纯不知去向或者流落街头,上天一定要把这些无关的人牵涉进来,作为我这场爱情的祭奠品,就是想让我明白一个道理:我做错了,我的爱情是不道德的。 海杰把整个身子深埋在我怀中,我触碰到了他的悲伤,他颤抖的频率一次次提醒我,我是个罪人,对不起,海杰,我定会把络纯找回来,还原你原本的爱情。 可是,我这个许诺始终都没有实现,后来我们谁也没有再见过络纯,她就像在人间留下的一抹花火划过那么一下,从此消失,但我们坚信她只是到了另一个角度绽放,渗入另外一群人,过着另一种生活,我们带给她的伤痛是无以复加的,她要躲避我们也是应该的,她要逃离过去也是必然的,毕竟在天空的另一角,在另外一个城市,没有人认识她,没有人记得她,没有人诋毁她,曾经的二十四年不过只是曾经,二十四年后的今天她有了重生的意义。 祭奠——花火 2 “现在的医院啊,简直是抢钱机构,没钱就不给人治,不把别人的生命当成一回事儿。” “老苗,小荷出来吃早饭了,你别看报纸了,快叫小荷出来吃饭。” “我和你说医院的事,你怎么不给我点反应呢。” “好好好,吃好饭再讨论别人家的事,我们家现在的事是吃饭。” “爸妈,大清早的吵什么呀。” “没有,我才懒得和他吵,赶紧刷牙洗脸,吃油条了。” “哦。” “小荷啊,现在的医疗机构都不把老百姓的生命当回事儿,你跟我来给你看篇新闻报道。” “哦。”苗荷喝完碗里最后一口豆浆,打了一个饱嗝,就被老苗拉到一边阳光充足的窗口去吹风了。 “哪啊,在哪个版上面啊,等等让我找找哦。” “爸,这种事十有八九在社会版,你找找看。” “对哦,我女儿真聪明。” 苗荷憨憨地一笑,心里嘀咕这种事也算聪明啊,老爸的思考能力真是退化了。 翻了半天,老爸终于找到了那篇他心心念念的报道,可惜还没看到那标题,报纸就被一阵末季春风呼呼地吹跑了,但我并没有躲过这一劫,老爸还是在我耳朵根旁孜孜不倦地嘀咕着那件事,他说有医院见死不救,就是因为孩子没钱,我见适当的时候表达一下自己的观点,然后继续听老爸的论述,和他一大堆关于社会现象的言论。我无关痛痒的和父亲磨着,沐浴在灿烂的阳光下,不时低头摸摸肚子,这日子过得安逸,非同寻常的平静。 一晃又到了中午,母亲从菜市场回来就在灶头间里忙开了,捡菜、洗菜、烧菜忙得不可开交,而我却悠哉悠哉地躺在沙发上看那台老式的14寸黑白电视,自从他俩把我从医院里接走,还是像在医院里一样的伺候我,水都不让我碰,灶头间不让进,抹布不让我拿,我一整天的任务就是陪着老爸唠嗑说说军事,老妈闲下来也拉着我拉拉家常的。我像个没事人一样整天把自己弄得像个败家女,不用出去挣一分钱,在家里像个女王似得被供着,可我现在又嫌家里这台电视机太小,应该换个19寸彩电了,但这样一个够没心没肺的女儿,父母还是不满意,老叮嘱我开心点,我真没辙了,我压根就很开心,总不能一天到晚没有一秒是正常表情吧,不可能一天到晚一直笑着吧,那不成了傻子,而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们不懂,非要我成了个真正傻子才满意,我笑得够多的了,几乎笑得都找不到北了,我又不禁担忧起上天会不会拿走我这些笑容,剥夺我笑的权利,因为我觉得这样简单的幸福实在来的太过猛烈,蔓延的太过迅速。 电话铃响了,我还是看着电视,忘提了,现在连接电话这样的事父母也不让我碰,说是心里会急,一急就影响心情,对胎儿不好,这个小家伙肯定在我肚子里偷着乐呢,她现在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了,不用活在水深火热中。医生说孩子的生命力顽强的他见过,可没见过像我这个小宝贝那么顽强的,她满脸激动地对 我说孩子竟然还活着,还活得很健康,毫发无损的,直对我们感概这真是个奇迹,看来这个孩子我定是要好好待她了,她是多么热爱生活,热爱生命。 飞来——横祸 1 “小荷,小荷,找你的。”老妈从屋里跑出来唤我的名。 我有些慌张忐忑,知道我家电话的人屈指可数,会打电话找我的人更是没几个,我接过电话听筒的时候手心都出汗了。 “喂,苗荷姐,我是小莉。”我刚舒了一口气,拾起笑脸想问候下时,电话那头的语气变得沉重。 “我哥家出事了,孩子孩子也不知道到哪去了。” “你说什么?你说清楚点啊。” “哥全家出车祸了,都在急救,还有木棉好好的在医院里,可找不着了。” “木棉怎么会在医院里的?维宇怎么样啊?” “哥还在抢救,但木棉不见了,说是被她姨姥姥抱走了,什么姨姥姥我听都没听过,木棉刚刚动完手术不久。” “什么乱七八糟的,木棉怎么会动手术的?姨姥姥又是谁啊。” “木棉前不久查出有隐藏性心脏病,动完手术不久,那什么姨姥姥是这医院里的护士长,医院说她今天辞职不干了,把孩子也带走了,我找不到她人。” 我的预感终究还是被证实了,幸福不会那么轻易地降临到我这样的人头上,定是要付出些血的代价。电话牢牢地被我攥在,我粘稠的全是汗液的手心里,额头上满是汗珠子,小莉在那头疯狂地叫唤,她大概怕我晕死过去,我也以为再过几秒我就要不省人事,可过了几分钟我还是没晕倒,我的承受能力已经被训练的很好,几乎什么事变,我都能承受住,可是心已不会疼痛,剩的只有沉默的麻痹。 树上咕咕作响的蝉鸣声,好像比刚才更为频繁和强烈,它们是在替我哀鸣吗?那就请你们尽力遮盖住我的哭声,可是我越哭越响,响到我觉得我的耳朵从此将聋掉,我不知道小莉这个时候打电话来是为了什么,我像个废人一样,除了哭什么都做不了。 小莉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似的,马上说到:“姐,你别哭了,我这个时候打电话给你,是想你和我一起等待手术的结果。” “呜呜呜……”我哭得还像个孩子,可让我面对的绝不是一个游戏输赢的结果,我突然觉得小莉好残忍,但如果不这样,假使有什么遗憾,我一定还是会责怪她残忍。 电话那头突然鸦雀无声,我瞳孔发散地紧紧握着电话筒不敢移动一步,父母亲听到我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已经跑来问我出什么事了,我一个劲地摇头,肩膀一上一下地抽动着,母亲想抢过话筒挂电话,我死死地攥住,不让她抢去,抢去了我就找不到任何人去询问维宇的消息了,我知道小莉是在医院里的公用电话打来的,我不能断了这根线,我爱他,经历了这么多唯一不变的,就是我还爱着他,还是像当初一样爱到无可自拔,“维宇,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求求你不要再次抛弃我,我求求你不要离开我,我求求你不要留我一人在这世界上,维宇,维宇,维宇……”我的双膝已经跪在了地上,我全然不顾肚里的孩子,如果可以我宁愿躺在手术室里的那个人是我。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双腿已经抽筋了,快要虚脱的时候,听筒里传来的小莉的哽咽:“哥……维宇哥一家……一家都死了。”话筒跌在水泥地上的声音很闷很重,我没看清它的方向,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飞来——横祸 2 我再次从那个白色的牢狱里走出来的时候,已经觉得呼吸都是件麻烦的事,走路是要费很大的力气才能做到的事,更不用说是开口说话了,在那个牢狱里我每天唯一重复的话只有一句:“我要出院。”我不知道对象是谁,我逮谁就说,就算没有人,看某个东西也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嘀咕这句话,哪怕流着眼泪躺在床上定定地面对天花板一样还是说这句话,说到口干舌燥还是不罢休,哪怕父母想尽一切方法轮换着像哄婴儿一样地喂我吃饭喝水,我的双唇总是不留一丝缝隙,他们没办法只能用力扒我的下巴,我每次都不配合地把送入嘴里的东西全吐出来。这个时候的我已经没有力气去挣扎,更没有力气自己跑掉,我如同活死人生活都不能自理,大小便失禁,弄得白花花的床单上全是,可我还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安安稳稳地躺在那张肮脏的床上翻来覆去自个儿捣鼓,父母亲在我面前不止一次老泪纵横,我无动于衷地看着,甚至有些小窃喜,我不知道是我欠了上天,还是上天欠了我。 年迈的父母一定不会料想到自己到了这把岁数,还要面对这样的劫难,他们一定很怀念以前那个乖巧的小荷,人见人爱,品学兼优的漂亮活泼聪慧的女儿,我也想念那个小姑娘,梳着两根细细长长的麻花辫,每年校体会的长跑冠军,每年市作文比赛前三,每年评上三好学生,墙壁上密密麻麻都是小时候的奖状,上面有特此殊荣的烫金色字样,可是那些值得骄傲的东西我却想一张张扒下来,贴上男朋友的照片,我的男朋友叫顾维宇,他不是谁谁谁的老公,不是谁谁谁的女婿,不是某某某公司经理,他是我的男朋友,是我孩子的父亲。脑子里一直反复不停的放映那个夕阳无限好的冬日公园里,有我和维宇的记忆,我后悔,没有踮起脚尖亲吻他的侧脸,让他知道我真的真的很爱他;我后悔,没有回过身,环住他的腰安静地贴在他的胸膛听他的心跳;我后悔,没有在你说再见的时候说一句爱你。 父母拗不过我,只好放我回家,我每天就睡在放电话台机的沙发上,一刻也不愿离去,可是小莉像人间蒸发般的永远消失了,我打她家里电话总是无人接听的状态,连她妈妈也不曾来接过我的电话。 不知过了多久,我慢慢的恢复了正常,我再也没有找到小莉和络纯,海杰也四处寻找络纯的下落,每次都是失望而归,我和他走在街头,面无表情,可又没有到达失魂落魄的地步,很多人以为我们只是吵吵架的两口子,其实,只有我们心里才知道彼此都是为了另外一个人苟且偷生地活着,他是为了络纯,我比较复杂点,我是为了寻找小莉打听另一个女儿的下落,可又不是只为了她,我始终都放不下这个牵着我的手,死都不肯放的小孩。 悲伤——蔓延 1 海杰忽然拉着我的手,他的手心全是汗,我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手心也是湿湿的,越是靠近见面地,越是紧张得出汗,清儿不开口我们也要去买点冰饮了,可是马上又要到达目的地了,答案就要明了了,我和海杰谁都不想停下来歇息,我们都太想要知道他们的下落了。但现在清儿开口了,当然都得停下来,给她买冰棍,对于这个孩子我们都分外疼爱,因为曾经我想谋杀她两次,不论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我都曾这么干过,而海杰本身就喜爱孩子,再加上这孩子和络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没有络纯就不会有这个孩子,孩子和他也很有缘竟然和他同天生日,而且也很粘他。听说我要和叔叔一起出去,清儿死活都要跟着,她天真的 以为我们是出去玩的。她不知道我和叔叔是要见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他关系到这么多年来我们每一分每一秒各自思念的那个人,当然我也很想念络纯。 这事真有些蹊跷,我们在同一天各自接到了那个陌生男人的电话,又约在同一天同一个地方见面,同时告诉我们心底里最牵挂的那个人的下落,真有那么巧的事吗?就算他真那么巧知道木棉和络纯的下落,他又怎么会同时约我们见面,要知道我们张贴的寻人启示虽然贴在同一个地方,但是为了让字体看的更清楚些,我们特地没有打印在一张纸上,而且留的电话也不是同一个,难道他事先就知道我和海杰互相认识? 真是匪夷所思,但是我和海杰都毅然决然地要去会一下这个人,我们领着清儿走进了位于南翔路的一家茶庄,我们两都看到了那个穿一套烟灰色西服的中年男人,手里拿着一张卷起来的报纸,和他在电话里说的样子完全吻合,那个时候我和海杰都紧张得不行,连牵着的手都忘记松开,可我察觉这个男人根本没有露出一点诧异的神情,而且从我们进来到愣愣地站在那里寻找他的这段时间,我总觉得他一直在看我们,好像早就认识我们似的。 清儿坐在我和海杰中间很安静,她向来乖巧,我的叮嘱她每个字都记得很牢,所以她除了喝饮料没有插过一次话,而我和海杰还有那位先生都没有开口说话,一时间气氛变得既紧张又尴尬,我不知道海杰是怎么想的,总之我不开口是很害怕听到木棉的噩耗,还是那位先生先开的口。 “是这样的,我同时找到两位是因为我看过两位的演出,就是几年前那部很火的《天鹅湖》,这个城市的最后一场,因为那是我第一次看舞剧,又是第一次看到那么严重的意外,所以对两位的印象比较深。”男人的话让我输了一口长气,原来是这样,那是当年我们最后一场公演,发生的意外也犹如昨日发生的事,当然那并不是什么意外,是我刻意制造出来的。那次表演差点成了我最后一次演出,也差点送了我和清儿的命。 “前几天看到两位贴在一起的启示,想起了些事,不知道对两位有没有帮助,但我想了又想还是决定找两位出来,先说你孩子的事吧。”男人看了我一眼,这一眼不知道为什么让我很不舒服。 但身子还是下意识地往前倾斜(他坐在我们对面),这五年来无数次在我梦里长大的木棉,终于在现实中得以知道她一丝下落,我激动地都快哭了,我已很久没哭过了。 悲伤——蔓延 2 男人娓娓道来:“五年前我还是家和孤儿院的院长,基本上每天都有孩子被丢在我们院门口,可是那天正好下的是倾盆大雨有好大的风,而且每隔十分钟左右就有轰轰的打雷声,从来没遇见过这么大的雨,我原以为没有人会狠心到非要在这个时候把婴儿放在门口的,没想到还是有人怎么狠心,甚至连个篮子竹篓都没有,就把孩子丢在门口,我把她抱进院里的时候,很多人都让我不要接收这个孩子,因为在帮她擦身子的时候看到左边肩膀上有一个很明显的“亡”字。他们都说这孩子不详,肯定会带来厄运,但我没听,坚持把她留了下来。” 说到这里,我干旱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左肩上有亡字胎记的除了我家木棉还会有谁,我一直信这是老天给的唯一希望,希望我能凭借这块特有的胎记找到我的女儿木棉。 “你的告示上写的很清楚就是左边有块这样的胎记,我想应该错不了,而且你还提到你女儿做过心脏移植手术,我在她的胸口左边也注意到了一个很大的缝合口子。” “后来呢?后来呢?” “她在孤儿院里呆了约一年的时间,就被一对夫妇看上给领养了,后来就没有见过了。” “你们没有登记那家人的联系方式吗?” “没有,他们是直接去民政局办理的手续。” 我的身子向后靠了靠,抿着嘴不罢休地问:“那你还记得木棉,就是我女儿,她在孤儿院那会的事吗?” 男人好像事先准备好似的,不假思索地说:“嗯,她给我的印象非常深刻,她从来不说话,我和院里的看护还有那些孩子都以为她是哑巴,但她和我儿子却能玩到一块,说了很多话,那会儿我孩子一直来医院看我,他就偷偷地和她会面,其它事我就不清楚了。” 这就是我等了五年的结果?一个被人遗弃在一场大风大雨里的襁褓婴儿,在孤儿院里度过了短短一年,在她四岁的时候又被一对夫妇所收养,我是该庆幸还是该难受? “哦,对了,我还依稀记得明明,哦,就是我儿子,好像唤她棉花,对,就是棉花。”说完,那位先生看了看我的模样,又讪讪地说:“瞧我这记性,那孩子送来的时候是没名字的,她还那么小,那记得自己的名字啊,一个绰号而已肯定和真名没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棉花”、“木棉”怎么会没关系,木棉一定对她的名字是有印象的。我更加肯定他口中的棉花就是木棉了,为什么这位先生不早点看到启示,这样我就有可能和我的木棉相聚了,可是一切来得太晚。 等我稍许调整了情绪后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收养她的一对夫妻您还记得吗?” 对面的先生又看了我一眼,好像一眼就能看穿我的心思一样:“有点印象,他们面相都很和善,谈吐也很稳重,有条不紊的,很有素质,看到那孩子更是慈眉善目,很是喜欢的样子。” “哦,那就好,谢谢您提供了那么宝贵的信息,真是感激不尽。” “哪里,您当年跳的那场舞……”他戛然而止,话悬在半空硬是收了回去,因为在一旁的海杰已经发问了,这个时候,他顾不了那些烦人的礼节了。 “可以谈谈络纯的事了吗?”对于这件事海杰已经不想浪费时间去做铺垫了,他不想再等半秒钟。 悲伤——蔓延 3 “嗯。”男人有些局促,我注意到他脸色变得有些发青,我的直觉告诉络纯可能遭遇了不幸。我的直觉向来很准,可是我不希望这次也很准。 “那个姑娘,是我妻子和我说的。”男人的脸更加铁青,我想他是看到了海杰的过分严肃认真的表情了吧。 男人停顿了下,清了清嗓子:“那姑娘出了车祸,被路人送往的医院正好是我妻子的单位,那段时间正值我妻子休产假在家写学术论文,写完送去医院的当天就碰到了那件引来记者采访的事,也正好看见了事情发生的全过程,所以她记得特别清楚,她和我形容的姑娘和你在寻人启示上看到很相似,我就把启示撕下来把上面的照片给她看,她很肯定地说照片上的那个人就是你要找的人。” 说到这,我不敢多看海杰一眼,他的样子就像个病入膏肓的病人被医生宣布下一秒就要死亡。 “姑娘被送过来的时候医生翻遍了她的口袋,一分钱都没有,据我妻子说刚被送来时,她还醒着,医生问她怎么联系她家人,她却说没有家人,而且连一个朋友邻居的联系方式都说不出,这时,在场的医生护士都愣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笑笑,就是我的妻子,说就算交不了手术费,她们医院出于人性化也会给她治的,但如果没有家属签字医院是肯定做不了手术的,但这姑娘说自己是孤儿也可以,医生在场确认了很多遍,那个姑娘还是不承认自己是孤儿,而且反复强调自己不要动手术,也不是什么出车祸,她就是故意往车多的地方闯的,换句话说她就是要寻死,一个劲求医生不要救她,后来她就死在那个推床上面,还没有到手术室门口她就死了,医生诊断是颅脑大出血而死,也不知道后面怎么会报道成医院见死不救的事。” 事情算是告一段落,同这位先生见完面,知道了真相后,只不过是为自己在心里又添了一次堵而已,我和海杰郁郁寡欢、甚至恍惚地走出茶庄,灿烂的阳光不合时宜地洒在我们的头上,像是在安慰我们,海杰的情况比我更糟,他连向那位先生道别都忘了,一个人走在前头,或许已忘记我和清儿了,看着他的背影我鼻子一酸哭了出来,经过一个报摊我随便瞄了一眼,忽然想起五年前的一桩事,我隐约记起五年前那张被风吹走的报纸,上面的标题是:二十四岁少女惨死在医院走廊无人救治。突然我两腿一软蹲在行人匆匆的街头掩面痛哭,清儿也跟着我伤心地哭。清儿,你可知道另一个带你来这个世界上的妈妈,永远永远的离开了我们,在今天之前我还恨着她,虽然我言不由衷地说我已经不恨了,可每每看着你,我就会想到她,我就开始恨她,可当有一天我知道她死了,我觉得我的心是空的,我的脑海里闪过无数张她笑颜如花的脸,在没遇上我之前,我相信她一直是滴干净剔透的露珠,可我的出现硬生生的把她蹂躏成一颗复杂的眼泪。 悲伤——蔓延 4 多年过后,海杰还是孤家寡人一个,最后一次约我见面是来向我告别的,他终于下了决心,决定离开这个连吸入的空气里都带着悲伤分子的城市,离开了他奋斗了十几年的舞坛,从络纯在他生命中永远的离开的一分钟开始,他就再也找不到一个适合他的舞伴了,他内心不停地在责怪自己,有好几次我敲开他家的门,出现在我面前的就是个烂醉如泥的人,他抱着我不止一次地说:你不要离开我,络纯……他始终觉得,自己是间接害死络纯的凶手,这几年他始终在责怪自己到处说络纯的是否,害的她失去所有的东西,世间无留恋处,她只能选择死亡。每每听到这些话,就觉得像是有很多支,从黑暗处发射出的冷箭,把我刺得千疮百孔,我不停地向他强调不关他的事,络纯的死,都是因为我的自私,不然不会有那么多解不开的误会,她就不会报复,她就不会死。 我们幼稚的像个孩子,人都死了,还在争论罪魁祸首又有什么用,我们常常在绝望无助时抱着对方一起哭,却忘了哭的虚无意义。 “飞往洛杉几的第625号航班即将起飞,请尊敬的各位旅客最好准备。”我和海杰同时放开了对方,海杰,我留恋你身上香香的味道,和你做的一手好菜,我更留恋抱着你的感觉,像是闻到了夏日的花香。可是何时我们才能见面,很抱歉,我又哭了。 “还回来吗?” “不知道,想你的时候会回来看你的,原谅我没有办法参加你和仲华的婚礼了,祝你们白头到老,别哭了,怪难看的。”海杰抹着我的泪,满口的祝福。 “那你呢,你准备一直单身?”我忧心忡忡地望着他。 “嗯,你知道的我心里只有她。”说完,我感觉手心里被塞了一团硬梆梆的东西,低头看到了一串钥匙,我猛地一抬头脸上挂着的泪珠刷刷地落得清脆。 “这是我家的钥匙,反正空着也是空着,有空你就帮我去打扫打扫吧,想一个人静会儿时,也可以去我那躲躲,还有清儿,你别告诉她我可能不回来了,别让小孩子过早经历离别的痛苦,孩子是喜欢希望的,长大了,她自然会明白。”海杰语气很平稳,但是我能感受到他内心的不平静,毕竟这里装载着慢慢一堆他和络纯甜蜜心酸的故事。 我拼命点头,哭得更加厉害,我生命中那些极为重要的人一个个都走了,倘若没有仲华,我想我也会选择离开这个伤心的城市。 “好了,我要走了,别哭了,要做个美丽的新娘,祝你幸福。”傻海杰,你怎么都不考虑自己,光想着我,你的幸福难道就只能是络纯吗?在他转身的一瞬间我也选择了转身走,我们就这样背对背地慢慢来开距离,我不想再看到他那个愈发孤单的背影,我受不了这种离别的场面。迈出机场大厅的一步是那么的艰难,我知道这就是终结了,心里凄凄凉凉的,当我看见仲华靠着车,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后,我内心的荒凉被堵上一大片,他朝我招手,对我微笑。 在没有遇见他之前,我根本没有意识到一场舞蹈表演竟然可以改变我的一生,更具戏剧性的是那场《天鹅湖》我以为是我生命的句号,可命运却不是依着这样的趋势而改变的,它走出了另外一条道路,这条路好像是完全跟着另外一个人走的,他叫仲华。 步入——婚姻 1 ——只想做回个简单的女人,平平淡淡的过日子,这样就要再次还给上天另一个天使吗? 三年前,已经成为某知名高中校长的他因为记得我的演出,又看到了我的寻人启示,而找到了我和海杰,告诉了我们木棉和络纯的消息后,他就常常主动联系我,找机会约我外出见面,我再三拒绝,现在想来当时拒绝的理由,并不是想象中那么讨厌他,而是我记得他在叙述络纯的时候不止一次提到他的妻子笑笑,我不可能再做别人的第三者,破坏别人的家庭,再说我也要为清儿着想,假使我又做了那种人人喊打的角色,清儿的一辈子就跟着完了。 我刻意躲避仲华,可他长久以来没间断地对我好,没有一点要避嫌的行为,我终是忍无可忍了在电话里冲他怒吼,说我对他一点儿感觉都没有,让他早点死心,啪地一下就挂了电话,但心又不知所以地空荡了起来。 忽而发现,自己是个极其自私的人,在害了那么多人后,我还是一如既往的想找个人陪,无疑这样又会害了一个人,但可能我会怪在命运头上,而自己像金蝉脱壳一样完全逃离原本的罪孽。 以为那个电话被我挂下就能了结这段不道德的感情,但事实是它像一只被放生的鸽子送完信后还是会乖乖地回来,停在你每天都能看见的地方。有段时间它去送信了——仲华没有再打来电话,可是我忘记了它是一只忠诚的信鸽,不是普通的鸽子,它还会回来的,记不清是多久它真的回来了,他约我见一次面,当作最后了断。 又以为这此见面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可当他说嫁给我吧,我彻底懵了,绿茶洒了一地,近三年来他对我的好,我不是没有感受到的,他寄到青火里的东西多得都快要在我房间里塞不下了,最喜欢送我衣服,那种好看精致的包装提醒着我躺在里面的衣服有多名贵,可我依然如同八年前不识任何品牌商标,在镜子前一件件试,试到后面眼泪又掉了下来,镜子里的我已然是一个风姿绰约的女人,可还在干这种见不得人的事儿,我再次隐瞒所有人这个男人的身份,谎称是海杰从国外给我买的,我知道这种谎言是何等的拙劣,海杰已经是我们家的常客,送我点东西根本不需要大费周章的寄到舞团里,搞得人尽皆知。可我该怎么开口说我同这个男人的关系?他如果只是个普通追求者,我可以光明正大,可他毕竟 是一个有妻有儿有家事的男人,我该如何将他放在太阳光底下?他送我的衣服再名贵也不配穿在我身上,当它们曝光在光天化日之下时,我感觉有无数双眼睛看着我嘲笑,他们嘴唇蠕动的都在说:你配穿那么高级的衣服吗?一破鞋! 清儿噔噔蹬跑过来,摇着我的手臂怯怯地叫我别哭,我一把搂过她抱在怀里说妈妈哭是因为这新衣服太好看了,激动的哭了,清儿大概不知激动的意思,愣愣的不再开口说话。清儿是个很乖很听话的孩子,她从来不会吵吵闹闹,她就像个侍婢对我言听计从,唯唯诺诺,有时候我都怀疑她是不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才会做个那么乖巧、毫无主见、毫无要求的孩子?是不是时常会担心我会嫌弃她、抛弃她?但我从没那么想过,就算她有多捣蛋,多不听话,我还是她母亲,一个母亲是没理由丢弃自己骨肉的,况且我已经做过这样的错事了,我宁死也不会做第二次。 仲华待清儿也很好,在他众多礼物中给清儿的东西也不在少数,都是些高级玩具:遥控车,智力拼图,赛车模型,会眨眼的好看洋娃娃……总之什么流行他就买什么,奇怪的是清儿好像比同龄人都要早熟,她对于玩具并不钟爱,对于动画片也不痴迷,让她唯一期待的事只有每晚乖乖的洗好澡,就好和我黏在一张拥挤的床上,不住地妈妈妈妈的低声叫着,直到入睡。对于这孩子,我还是心存愧疚,我给不了她一个完整的家,剥夺了她喊爸爸的权利,给清儿童年留下的阴影是不可抹灭的,但我始终都有一个美好希望,我要还给她一个爸爸,我不想看到有一天东窗事发,让她从别人口中知道自己的生父是个禽兽,是个强奸犯。 步入——婚姻 2 记得那天仲华向我提出结婚的时候,我第一反应就是问他:“那你的家庭呢?你决定和你的妻子离?”我下意识问出的一句话,完全暴露了我的心声,虽然我躲着不见他,虽然我硬着嘴说让他死心,实际上,心里最大的结只是他和他妻子的问题,换言之只要他和他的妻子无任何瓜葛,我完全可以把下半辈子交付给他,我也相信他可以做个好父亲,可我竟然没有一丝念头去惦记他自己的亲生儿子,我以为我可以成为一个被歌颂的后妈,却不曾考虑过孩子们的感受。 “她逝世了,前段时间没找你,就是在处理她的生后事。”他冲我苦笑了下,很快收敛,他大概不知道我是个很会抓住细节的女子,我还是看到了不到一分钟的凄惨,我丝毫不怀疑他对他妻子的感情,我的心莫名其妙的好像停了一会儿,慢了半拍,我长久以来一直坚信他的妻子是个好人,他并不像其它出轨的已婚男人决口不提自己的妻子,当然他也不会主动提起她,但是他也不会刻意回避。这个时候,我替他难过,纯粹的难过,没有娇作,猫哭耗子的成分。 对于自己妻子的逝世的过程,他只概括为一句话“心脏病突发。”我不忍再追问,何况知道得越清楚我们心里越难过,那些细枝末节从来都不是我想要知道的。很多事,我想顺其自然,譬如这次他的口头求婚,他还是坐在我的对面,这次我身体前倾不是要听他说话,而是希望他能听我说话,在我说话的同时自己的手,情不自禁地就搭在了他苍白枯瘦的手背上:“我愿意,等你处理好她的事,我就嫁给你。” 他微微抬起头,我看到一张满是不置可否狐疑的脸,我冲他点了点头,把他的手拽得更紧。我很开心现在的自己已经从被别人同情、怜悯、安慰,变成了同情、怜悯、安慰他人,我也很明白自己在说些什么,与维宇的那场轰轰烈烈的爱 情经历中,我清楚认清自私的爱不是幸福,爱情不是两个人的事,爱情更不能当饭吃,我再也不是一只为爱奋不顾身的飞蛾,我们需要的是责任,显然有了那场前车之鉴我不再对爱抱有幻想,体会到爱与情不一定一定要放在一起才算完美,真正的完美是理智将它们切割成维纳斯般精准的黄金比例,那样才是最好的选择。面对对面那么真诚的一个男人,我做到了将爱情切割,我对他可以说没有爱,但绝对有情,因为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早就依赖上了他,我需要一个稳定的家庭,一个对我和清儿好的男人。对他失去妻子我也感同身受,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在这个时候他也需要一个稳定的家庭,一个待他和明明好的女人。 这次,我想我选对了,我们的相遇不再是一个错。 悲情——后妈 1 数月后我牵着清儿的手走进了仲华的家,顾及到孩子的感受我们没有举行婚礼,但是我已经很满足了,这个男人和我拥有了一张红本,上面有我们的头像和深深的名字,在血红印章下显得幸福满溢。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仲明就很想走过去搂他,我想尽全力弥补这孩子这么小就失去母亲的创伤,他从旋转楼梯上走下来的时候,就像个小王子,温文尔雅、稳重沉着,我不太能把他与八岁这个年龄挂钩,当他走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就想抱他,可手还没揽到,他的手已经甩在了我的脸上,火辣辣的疼,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用同一只手反抽了我另一边脸颊。清儿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我立即像小鸡的妈妈一样把她拉到我身后,不让明明伤害她,仲华怒了,抬手想打明明,我哭着喊着拦着,明明已经跑上了二楼,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几天后,那本鲜红的结婚簿丢在我和仲华的房间的地板上,被掰成两半,我没想过一个八岁的孩子积怨能那么深而浓重。 因为明明的逆反心理,我极力想做到一个尽责而宽容的母亲,我不想用“后妈”这个词,从我踏进这个家门那一天起,我就相信迟早有一天明明能把我当成亲手母亲一样对待,我们能像亲母子一样的相处。为了能看到这么一天,我可以用任何东西去交换,哪怕是自尊,自尊有时候可以放弃一下下没关系,但一个融洽的家庭不能放弃一秒钟。 虽然我不想放弃,但有的时候我也无能为力,我已经很努力很努力地去做,可还是换不到明明的一丝好感。明明绝食过,不吃我做的菜,不碰任何我带来的东西,我没办法,只有找仲华商量,他对于这个宝贝儿子也没辙,叫我不要再管他,让他自生自灭算了,他就不信明明能把自己活活饿死在房间里,半夜肯定会溜出来偷吃冰箱里的食物,所以我会在冰箱里准备很多很多好吃的东西,可是第二天拉开冰箱里面的食物还是满满的,没有缺少一样。再这样下去,迟早要把孩子饿死的,我急的眼泪就快出来,对着打开的冰箱的发呆,冷气腾腾地打在我脸上更加难受,清儿不知道什么出现在我身边,让我把食物准备好,她试试看能不能让哥哥吃两口,我的泪更加止不住地往下淌,这次是激动的眼泪,清儿是上天赐予我最好最大的礼物,她干净善良纯真的就像个天使,偶尔我会感慨这么好的孩子怎么会有进错了我的肚子,就算当不成千金小姐,也起码应该在一个正常的家庭里成长,而不是跟着我过这种苦日子。 清儿出来时,脸上挂着满满的笑容,她端着空荡荡的饭碗走到了我的面前,我一把搂住她,不住地亲吻。她突然哭了,以为自己弄疼她了,我手忙脚乱地一边问她哪里疼,一边四处揉搓。天知道我是个多么糟糕的妈妈,我竟然不曾察觉到孩子的疼不是生理上的,而是心里上的委屈。她委屈妈妈为什么只有在这个时候才想到要抱她要亲她,她委屈为什么妈妈不再做她爱吃的菜了,她委屈妈妈为什么很久没有哄她睡觉讲故事了,她委屈为什么妈妈不送她上学不接她放学了,她委屈妈妈为什么对她的关心越来越少,可对哥哥的关心却要溢出来了。她可以原谅哥哥对她的所作所为,可她很难原谅妈妈对自己的不管不问,那可是她妈妈啊,一个同她有莫大血缘关系的亲人。 悲情——后妈 2 我一心所想的事只有如何让明明这孩子接纳我,对清儿的爱日渐消失,我却毫无察觉。直到她离开我的那一天起,我才记起来自己的残忍和自私。我为了抓住明明的心,随意丢弃了自己亲生女儿。我给明明的总是最好的,不是最好的也要比给清儿的好,我以为自己做到了无私,说到底这种表面的无私反而折射出我内心深处的自私,这样做既能得到儿子,又不会失去女儿,毕竟女儿是亲骨肉,她不可能摆脱的了我是她妈妈的事实,也不可能否认我们身上流得是一样的血。 就因为这样,对于清儿我很从容淡定,这孩子也不会要求些什么,直到看到她最后一封离别信,我才知道事情远不是那么简单: 亲爱的爸爸妈妈还有最最亲爱的哥哥: 这不是一封和你们闹着玩的信,我真的离家出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这样也好,省的我总是为选择哪种死法大动干戈。我不止一次想过了结自己,但我还是害怕,我怕痛,我已经受够了你们带给我的痛,妈妈的冷漠,哥哥的仇视,只有爸爸没有给我过痛,所以我最喜欢找你聊天,这是我第一次叫你爸爸,虽然只是写在纸上,但我对着镜子已经练习过很多次口型,我相信叫出的声音一定比叫叔叔好听,可是我还是没勇气喊出来,因为哥哥才是有资格这么叫你的人,如果我跟着他叫了,他又会让我跪下。我不会和你说哥哥的事,因为说了也没用,对妈妈说哥哥的坏话,她也一定会打死我的,我知道哥哥的地位比我重要很多。 妈妈,不要说我胡思乱想,你表现的让我更加相信我不是你亲生的,我一直搞不懂我为什么没有爸爸,每次提到爸爸你总是朝我吼,让我不要再问了,我想一定是他抛弃了我们,才会惹你生气,你那么恨爸爸,可是对我都没有恨,我也感受不到你对我的爱,在没有走进现在这个家之前,我还是弄不清你到底是不是我亲生妈妈。但走进了这家后,你对我的那一点点关心都没有了,两年来你没有一次参加过我的家长会,老是让叔叔去学校,可是这两年哥哥的家长会你没有一次是缺席的,还有我的生日你从来不记得,可哥哥的生日你记的比谁都清楚,还有一次我和哥哥玩的时候,同时摔跤,你喊的是哥哥,扶的是哥哥,问的是哥哥疼不疼,你擦的是他的脸,我永远也忘不了你那时的紧张表情,我呢?你还记得我的存在吗?我是自己站起来的,裤子膝盖上粘着的血,每走一步都很困难,可你都没有过来扶我,你眼里只有哥哥,我肯定了我不是你亲生的,否则你不会那么对我。 哥哥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么嫉妒妈妈对你的好,哪怕分我一点点我都会满足的,可是你从来都不珍惜,这更让我嫉妒你,但请相信我,我对你没有恨,有也是那么一点点,只要你对我说声对不起,或者爸爸妈妈骂你一句,我就解恨了。 你是我最最亲爱的哥哥,不论你做过什么,我都可以忍受,因为我从小就好希望自己有个哥哥,可以陪我玩,保护我,关心我,直到七岁的时候,妈妈带我来到这个家,在这个家里看见了你,我真的好开心,你是那么漂亮的人,就像童话书里走出来的王子。你不知道我当时是多么的高兴,可是还没高兴几分钟,你就朝妈妈的脸上打了一耳光,然后又打了一耳光,我心里突然很害怕,我感觉到了你对我和妈妈的出现一点都不欢迎,还很讨厌我们,我就想尽办法让你喜欢我,后来我才发现那样讨好你,你更加厌恶我,每次我想走在你的身边,你总是躲开,我不放弃想再靠近你,你就让我走开,不要靠过来,我很难过,我觉得你能成为我哥哥,你就能像对妹妹那么好的对我,可是什么都没有,除了你一开始的恨,还是恨。 但这次我不管你的恨了,让你多恨我一下也没关系了,我还是想让你陪我玩一天,你都没有陪我玩过,今天我一定会答应你任何要求来换取这一天,可是我会在不经意的时候逃走的,逃走之前我一定会抱你一下的,希望你能记住我,我也当过你两年的妹妹。这个家我还给你,可是我没有能力带走妈妈,妈妈很爱你,不会和我走的,你要好好爱她,因为她很爱你,我在这个家是个多余的人,就像上次我们摔跤,妈妈牵着你走在前面,我像个跟屁虫一样的跟在后面,真是个多余的人。祝你们幸福,爸爸妈妈还有哥哥,希望下辈子我们是一家人,妈妈爸爸都是我亲生的,哥哥也是。 是我——哥哥 1 当我看完这张纸,我已经跪了下来,闹着喊着要找清儿,仲华在一旁担心地安慰我,说一个那么小的孩子不会走远的,先等等看,清儿可能是开玩笑的,等明明回来再问问他,信里不是说她会和明明出去的吗,再等等,不要急。可是,我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哭得死去活来的,我了解自己的孩子,清儿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她在纸上不是写的很清楚嘛,离家出走不是闹着玩的。想着清儿的样子,想着她流落街头,无处可去的可怜样,我就控制不住,就冷静不了,我拼命挣脱仲华,就算爬着也要出去找清儿,刚扶到门把手,就听到门外开门的声音,那一刻我觉得我的心脏已经不属于我了。进门的是明明,可是没有清儿,他没有带清儿回来,清儿真的没有回家,我捏住明明的肩膀哭着问他“妹妹呢?妹妹怎么没回来,清儿呢,我的清儿!”明明好像被我的过激行为吓到了,久久不开口,我急得拼了命一样的摇他的肩膀,冲他大吼大叫,仲华也在一边指着他,让他快说。明明最后轻描淡写地悠悠说了句:“她说要去买个棒冰,叫我在原地等她,可是我等了半个多小时也没等到她,就先回家了,我以为她早回来了。” “在哪里?你们在哪里分开的?” 我像个疯子披头散发地冲了出去,仲华随手抓起沙发上的外套也追出去了,刚跑出去门没关又折了回来,丢给明明一张纸:“你给我好好看看!你到底对你妹妹做过什么?你就那么恨她和她妈妈吗?” 嘿,真是好笑,我当然恨她们,恨不得她们死,马上从这个家里消失!这又是什么破纸!那个女人又想玩什么,出什么花招,让我爸又一次站在她那边!蛇蝎女人! 离家出走?什么玩意儿,那么小怎么可能,还想结束生命,太荒唐了吧,是想让全家人都怀着愧疚等她回来吗?呵,真是无聊,这招对我爸有用,可不代表对我也有用,别指望我会有什么罪恶感,别指望我会像对待亲妹妹一样做个傻哥 哥,我没那么笨! 一天,一星期,一个月过去了,清儿还是没有回家,我们也没有找到她,我不信我再次丢了女儿,我不信老天会这样对我的孩子,我早就承认自己错了,可不能迁怒无辜的孩童,要惩罚就惩罚我吧。清儿,你快回来啊,妈妈做了很多你爱吃的菜,红烧肉,糖醋大排,蕃茄炒蛋,青椒土豆丝,排骨萝卜汤,妈妈不会偏心了,明明爱吃的菜都没你的多呢,以后每学期的家长会妈妈都会准时参加的,我可爱的小宝贝读书那么好,妈妈怎么能不去听老师的表扬呢,下个月5号就是我心肝清儿的九岁生日了,妈妈找个饭店全家人为你庆祝,大声唱生日歌。清儿,妈妈最失败的不是把你弄丢,而是让你孤独地离家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是个孤儿,宝贝你怎么能这样想呢,我是你亲生母亲这件事我以为不需要证明,不需要亲口告诉你,这是铁一般的事实啊。 我知道自从搬进这个家,我对你不够以前那么关心,可是为了我们以后生活过得舒坦,我必须忍气吞声地对明明这孩子好,这样以后他才能把我当成亲生妈妈,把你当成亲妹妹来疼。清儿,你有那么多的委屈,为什么不早点告诉妈妈,就算你再难过也不能怀疑我是你母亲这个事实,你知不知道你那么以为,就等于在我心里插了把刀,伤永远留在里面,无法褪去。 是我——哥哥 2 现在说这些都晚了,我再也不能把你的伤口上药,你也再不能将我的伤口治好,我一时也不能对明明像从前那样,找不到当初爱他的感觉,你写的信我保存得很好,一天要翻出来看上很多遍,我看出了明明把对我的仇恨,迁怒到你的头上,也同样看出了你无论被他怎么伤害,还是保持着一颗善良的心。我很想知道这两年明明对你所做的一切,你受到的所有伤害,但是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用,反而我没有把握在知道了那些后,还能不能继续做那孩子的好母亲,我最终还是没有去质问明明,因为你都可以那么轻而易举地原谅他,我又有什么资格恨他,归根结底罪魁祸首还是我这个母亲。 在另一个房间有个人和我一样在哭泣,为了清儿我们几乎流干了所有的泪。我没有听到任何动静,因为我已经泣不成声。明明倚在床头,一遍遍看着那本日记,他现在恨不得把它烧了。他看到了自己对苗清翎做的一切,趁爸和那个女人不在家的时候,他在清翎的胳膊上烫过烟头,偷过她的课本作业,让她跪下来求过饶了她们母女两,还有她们母女刚进来的时候,他做的第一件虐待她的事,是苗荷那个女人自己把女儿送到他面前劝他吃饭,萌生出来的邪恶念头,他厌恶她那张假惺惺又楚楚可怜的面孔,他把袜子脱了,让清翎跪下来亲吻他的脚趾,直到他把她端来的饭菜吃完,最后一把扯住她后面的头发,指着她的鼻子骂:“你现在可以滚了。”做了那件痛快的事后,仲明就爱上了这种感觉一发不可收拾,找各种机会各种地点各种理由,肆意虐待这个一直把自己当成亲哥哥的妹妹。 仲华和苗荷为了能让这两兄妹建立感情,刻意安排七岁的清翎进和哥哥一样的小学,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不是帮了他们,而是制造机会害他们,他们根本就不会料想到清翎身上的那些伤是怎么来的,单纯的以为就是小朋友间的打闹,或者是上体育课的时候不小心磕到的,怪只怪他们还是不关心自己的女儿,如果关心他们就不难推翻自己的这种假设,因为清翎是个沉默寡言的孩子,她不可能会玩的那么放肆,事实上根本就没有人搭理她,因为大家都害怕她那所谓的哥哥。 仲明阻止任何人与清翎靠近,更不允许任何人和她成为朋友,他威胁过那些企图接近清翎的同学,他三头两头找清翎麻烦,在她的教室外的走廊上,抓着她的衣领破口大骂,骂她妈妈是狐狸精,骂她是个杂种,骂她和她妈妈不要脸。他只要在操场上看到她,不是拿篮球丢她,就是用足球踢她,而她就是个愚蠢的样子,可怜兮兮地坐在操场旁的台阶看台上傻傻地看着他,从来不会躲那些不知从哪里发出的球,她的屡次挂彩,引起了老师的关注,当体育老师郑重地问她,那个一直故意害她受伤的学生,到底是谁的时候,她注视着仲明的背影笑着说:“是我哥哥,唯一的哥哥。”老师当场愣在那里无话可说。 盛满——愧疚 1 很快这件事在学校里传得沸沸扬扬,还有种谣言更是难听,说是苗清翎的妈妈害死仲明妈妈的,所以仲明才会那么憎恨苗清翎,谣言传到仲明的耳里去的时候,他恨不得杀死苗荷和她女儿。他渐渐信以为真,他母亲没逝世多久,她就急于和父亲结婚,说是在母亲过世后才在一起的这种说法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所以母亲的死不排除是看见了他们在一起的情景,或是发现了父亲有外遇的情形下心脏病突发猝死的。由于萌生了这种可怕的想法,他一步步走上了毁灭他人的路途,而当他在伤害清翎时,他也成了个十足的恶魔,丧失了自己的本性和理智。 而在学校里发生的一件事让他更加憎恨这个妹妹,就是苏米突然的转变,她竟然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对他说,他已经成了另外一个仲明,一个她不愿认识的仲明,就是为了苗清翎的事,他们两大吵了一架,他第一次感觉到苏米真的厌恶他了,他感到既无助又无奈,他越发觉得造成他现在一切不幸的源头就是苗荷这个女人,还有继承她有深不可测的心机和满腹坏心眼的女儿苗清翎。对付苗荷他没有把握,可是对付这个满口一声哥哥的“好妹妹”是绰绰有余,可原来苗清翎也不是好惹的主,她恶毒地在悄无声息中试图抽去他身上最重要一根肋骨。他为之可以做一百件惨无人道的事来弥补身上这根肋骨的空缺,至此在学校里他不再刁难伤害她,只是像两个完全不相识的陌路人,在校园下里的梨花树下擦肩而过,可回到家他就把自己身上的痛变本加厉地还给苗清翎。扇过她耳光,踢过她肚子,灌过她泻药,有一次甚至想过把她推下楼让她坠楼而死。 如今,这些事在日记里就是铁一般的证据,这些过往残忍的情节历历在目。而受害者却像个罪犯一样地逃走了,留给罪犯无尽的悔恨还有无以复加的伤痛。清翎最后的留言里还是亲切的叫他哥哥,可这声沉重的哥哥他怎么受得起,他怎么能心安理得地安眠,他始终不承认的妹妹现在一定饥寒交迫,仲明每分每秒都担心着那个女人会拿着菜刀,突然冲到他的房间里把他碎尸万段,或者根本不需要那么麻烦直接用双手把他掐死在指尖,但是她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还什么都没问。只是像个高级机器人每天周而复始地做着该做的事,洗衣煮饭、上班下班,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每天机械地搬张小板凳坐在门外的台阶上痴痴地等着她的女儿。 从那以后,仲明就不太喜欢和人交流,不喜欢站在热闹的人群里,听到周围的人都在欢腾,就想流泪。他变得邋遢了很多,没有以前对细节的完美追求,没有对穿着的精益求精,成绩也一落千丈,他好似要放弃自己,把自己狠狠扔到一边死也不管,回到家也是除了嗯一声,摇一下头,就没有任何言语了,他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独自数落着自己的不是,祷告着清翎的平安无恙。对此仲华很是无奈,除了叹息他还能做什么,自己的孩子犯了错,是该要付出代价,苗荷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做着日常的例行公事,她依然把明明的换洗衣物分门别类整理好,帮明明把换下的校服洗干净晾在阳台上,为全家人准备营养丰富的早餐,大清早去楼下,买当日的晨报放在餐桌上供老公的阅读。看似她一点没变,可一看她的表情神态便知,她有多么的悲痛黯然。她不再关心明明,她还是放不下清儿这件事,每当脑子里映出清儿的模样,再看到明明,她就丢不开对他的介怀。 盛满——愧疚 2 这种尴尬的让人窒息的气氛延续了三年,直至明明初一那年的家长会,那种让人喘不过气的隔阂瞬间消失。那是三年来,我第一次参加孩子的家长会,仲华说学校里有很多事要处理,没那么早下班,让我替他参加下明明的家长会,在他的软磨硬泡下我妥协了,到达校门口的时候我看了看门卫室的钟,才四点三刻,正值学生放学的时间,说实话我蛮怕看到明明的,不知道他见到是我来参加会议,是怎么样的反应。可老天又和我开了个玩笑,就在我踏进校门的那一刻,我和明明撞了个正着,我只能故作冷静地和他相对而过,可是他突然发疯似地从我身边跑过,嘴里一直喊着清翎,我立刻打了个寒颤,猛地转身,寻找我丢了三年的女儿,可是一无所获。耳边只听到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吵闹声,其中夹杂着一个高分贝的女声重复喊着仲明,我脑袋一嗡,开始放弃寻找清翎,把视线投向搜索明明,那孩子不顾一切地在大马路上奔跑,眼看一辆速度没有减慢的出租车向着明明的方向冲来,我丢下包,踩着高跟鞋用尽全身力气冲到明明面前,来不及推开,我下意识地紧紧抱住他,死死把他塞到我的怀里,车子撞了我一下胳膊停住了,“找死啊,在马路上跑什么呀……”司机骂骂咧咧,我只顾着明明:“没事吧,啊,明明你说话呀,有没有哪里受伤了?来,给妈妈看看。” 明明呆呆地盯着我,眼睛一眨不眨,直到一颗眼泪从眼里滑出就再也控制不住了,他终于开口泣不成声地喊着:“妈妈妈妈妈妈,我刚刚看到清翎了,真的。”在那一刻我知道了自己失去了一个女儿,拾回了一个儿子。那次车祸,没有造成什么伤害,只是胳膊脱臼了,疗养了一周就好了,明明比以前懂事很多,从那以后他不再叫我“喂,”而是客客气气地叫我苗阿姨,对我异常亲密,我们之间的隔阂全然消失,我理解他不能忘记自己那个美丽又大方,学识教养都比我好上百倍的母亲。虽然没有再听到他称我为妈妈,但我的心已经从冰冷的礁石变成了温暖的河流,最起码他在最慌张、最无知,最脆弱的时候不经意间会唤我妈妈。而我对他又再次回到了最初的态度,如果不是那次意外,我不会体会到这孩子正遭受的痛苦绝不亚于我,我也不会认识到自己的内心深处,还是把这孩子视作自己的骨肉。 谁来救赎 ——初恋的滋味甜甜的,暗恋的滋味酸酸的。 “苗阿姨。”仲明打开房门向外响亮着呼喊,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叫唤自己的母亲。 苗荷应声而来,直径走到书桌前,麻利地收拾着上面的空果盘,正准备走,仲明拉住阿姨的裙裾。 “怎么了?有什么事?”仲明抬头望着苗荷阿姨的脸蛋,有些发愣,越看她越漂亮,如果没有细碎的皱纹,她可比现在那些电影明星要好看多了,他咽了咽唾沫星子,问了这么多年来最想知道的一件事。 “阿姨,先不要走,来,坐下来聊聊,嗯……嗯,那个,你当初怎么会和我爸结婚的?” 就那么一刹那的时间让仲明措不及防,他立刻后悔起来挑起这样一个不愉快的话题,因为在那一瞬间他看到了苗阿姨的脸上划过一丝阴霾,可苗阿姨还是说了,说得很简略,好似刻意隐瞒了一块重要的内容,“打听什么消息?”在仲明的逼问下,她终于说出了这么多年来没有和任何人提及的秘密,与其说是秘密,不如说是不愿撕开的一个丑陋的旧伤疤。因为伤疤过于丑陋,她适当得做了些修饰,撒了个小谎,她坦白了当年是为了打探自己大女儿的下落才认识的仲华,撒谎了两个女儿都是她和前夫所生的孩子,在某次外出的时候不小心把大女儿弄丢。仲华看她可怜常常帮助她,从而产生了感情,这也是她首次对明明阐述她那时内心的煎熬和为难,首次解释她和他父亲不是在他母亲还健在时,确定的情人关系,她没有想过去破坏他的家庭,她更不允许自己是第三者,可没想到的是他 母亲这么快就去世了,更没想到仲华会在那个时候向她求婚,她的理性敌不过感性,她决定给他一个完整的家,给自己一个完整的家。 听完这些,仲明陷入沉默,他在苗阿姨真挚的眼神中了解了所有,理解了这份看似不道德,但又无法阻止的爱,现在的他丝毫不怀疑眼前这个善良妇女说的话,原来在失去清翎前,她已经失去过一个女儿,又被无情的男人抛弃,独自一人承受着这一切,好不容易找到了可以依托后半辈子的人,却因为我的自私和揣测再次把她的心搅得粉碎,让她又一次体会到失去女儿那种锥心刺骨的滋味。仲明哭了,这么多年来他都是一个人默默在被窝里哭,从来没在别人面前流过一滴泪,但这次他哭了,在苗荷面前,为了自己的无知任性。 “对不起,我一直误会你,我一直针对你,一直伤害清翎,是我把她逼走了。” 苗荷揽过他的头,放在自己的怀里,让他听强而有力的心跳,告诉他自己的心有多么坚强,昔日的种种她早就试着遗忘,为什么他不能试着遗忘呢?这个放弃自己的孩子,把自己弄得这么落魄的孩子,为什么不能放过自己呢?为什么要耿耿于怀那些过错,连清儿都可以原谅他,他为何不能原谅自己?难道真的要用一生来偿还吗?她没有想到,多年后,这孩子真的为了弥补儿时犯下的那些过错,而赔上了一生。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没有谁能把谁逼得无路可走,就像没有谁失去谁就活不下去的道理一样,我虽然失去了女儿,但我身边还有你这个儿子,所以明明这么多年来你那样折磨自己,让自己心里不好受又是何苦?清儿要走是她的抉择,不要把什么事都怪在自己头上,如果当初她没有出走,继续呆在这个家里,她就能好过吗?她还是伤痕累累,找不到母爱,找不到哥哥,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可能离开对她来说是最好的救赎,我们为什么不能去真心祝福一下她,而要在这里自卑自怜自责到什么时候?” “可是,她失去了家人,我们也失去了她。” “明明你有没有想过,就算她住在这个家里,难道这样就代表她有家人吗?她内心还是觉得是被我们这群人抛弃的孤儿,相反的,她离开了这个家,我们心中对她的爱是永无止境地燃烧着的,我们没有真正失去她,我有预感她会回来的,回来讨回以前失去的一切。” 后来,她真的回来了,带着她的爱,带着她的痛。 hugh gran 很久之前的事还没办法完全忘却的时候,最好的方法是努力享受现在的生活。 “请各班参赛选手,按照出场顺序排好队。”喇叭里不时传送着让人更加慌乱的话。仲明心不在焉的朝前移动,手里不断发着催促的短信,每隔几秒就看看手机上有无回复,一副焦急的样子,一会儿又探出头张望阶梯教室的大门。心里无数次暗骂苏米让他当炮灰,就在十分钟前苏米的一条“突然有点事,你先帮我到阶梯教室里排队,我一会儿就来。”的短信赫然出现在仲明的手机屏幕上,让他乖乖的站在这个拥挤的教室里,好像在等待处决的队伍,稳步前进。他发了n多条“快来呀,马上要到我们班了,你不来,我怎么办……”的求救短信,苏米却像故意要耍他一样只字未回,到是等来了陆彦子远远的身影,也是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排在队伍当中。 仲明急忙掏出mp3,死命地握住,握的手心生疼,他都不知道在紧张什么,心砰砰砰地狂跳。 我发誓那个时候压根就没看到仲明,一心只想着完了,那首歌到现在都没找 到合唱的人,一个人要怎么唱啊,挣扎着要不要临时换歌,可是满脑子全是《way back into love》的旋律,完了,这次死定了,前面的人同学越来越少,马上就要轮到我了。 “下面是高二五班陆彦子和高一二班陆页页合唱曲目《way back into love》。”晕死,怎么快就到我啦,我摇摇晃晃地走上台,还蛮佩服自己竟然没绊倒。下面全是音乐老师,这么巧正对我的,正是我最熟悉的那位很看中我,因为我会弹点那什么乱七八糟的钢琴,而把我推到火坑里,当文艺委员的那位“可敬”的孙老师,我更加紧张,胸口有些发闷,脑子里更是发懵,算了,豁出去了,我正准备开口丢人现眼,突然我身边闪过一个黑影,用很迅速的速度站在离我很近的位置,我还没来得及看清楚这个人是谁,他就先站在我边上自觉的自我介绍了起来。 “我是高二三班仲明。”听到这两个字,我都快吓晕了,绝对有那种晕眩的感觉!他上来做什么,刚刚脑子已经够空白的了,怎么又来这么一出! “这首歌的男生部分我来唱。”我朝他看了一眼,不知道是以何种心情,是惊讶?怀疑?不安?感激?我也说不好,大概投去的眼光真是有温度的,他很快转过来也向我投来一个眼神,很奇怪,我竟然不怕了,我清楚的感受到了他眼神中告诉我的信息,他让我不要怕,他让我相信他。 下面的评委老师在交头接耳,经过了几分钟的商议后,终于还是孙老师先开口发问了:“你是高二三班的,怎么能代表五班来参赛?而且参赛表上也没有你的名字,在演出表上陆彦子写的合唱人是高一二班的陆页页不是你,请你们两位解释一下。” 听到这里我刚刚稍微安定下来的心又开始慌乱,手心、额头全是汗,仲明的那低沉沉稳的声音再次响起,我觉得这个场面可笑的就像在演一场舞台剧,如果他再发挥超常点,我有预感后面会演变成连续剧,而且是那种恶心矫情巴拉的青春偶像剧。 (ps:祝大家中秋快乐!阅读愉快……) 顶撞老师 “老师,我没有说我要出卖自己班级,去帮五班,我只是帮一下这位同学,很明显她今天的搭档没来,这首歌又是合唱歌曲,我又正好会唱,为什么不帮下她呢?我只是帮衬一下她,不代表任何班级,你们只要听她唱的部分就可以了。”他这样一说倒是越来越接近电视剧中的英雄救美桥段。 “真是多余。”一位我不认识的老师转着笔,不屑地说了这四个字。这四个字,尤其是后面两个字,成功的把我的情绪从惴惴不安调整成了愤愤不平,还音乐老师呢,懂不懂尊重音乐本身的完整性。 我白了她一眼,很认真很认真地狠狠地白了那个自以为是的老女人(只不过三十来岁,脑子秀逗得像个欧巴桑)一眼,我没有再给仲明表现的机会,毕竟偶像剧中的女主不是哑巴:“我不知道你说的多余是什么意思,但不论是评论仲明个人,还是评论他做的事,我都觉得你是个既没素质又没教养,更加无知的……老师(我在“老师”前面顿了顿,因为我更想说的是欧巴桑,不过冷静的想了想那样会显得我和她是同类,噢,我可不想那样。)” “什么!”她叫的很响,我才懒得理会她的鬼吼鬼叫呢,我继续开着我的连珠炮:“不要那么惊讶,先听我说完,听完后你会觉得很有趣,因为你会同意你的确是个那样的老师,如果你说的多余是扣在仲明个人头上的,那我不知道学校倡导的互帮互助是不是个错误引导,是不是个多余的口号,就算是,那你也不能说他多余,这不应该是个有教养有文化有素质的老师说出的话,如果是扣在他做的这件事上的,那就真的印证了你的无知,一首男女对唱歌曲,确实是可以单方面去演绎,但作为音乐老师的你应该是不赞同那么去听的,由一方去唱这首歌就大打了折扣,这对音乐本身可以说是一种毁灭破坏,连我们的王老师在拿到节目单的时候,都会问我hugh grant的部分谁唱,连他这个教化学的老师都明白的道理你这个音乐老师怎么那么不懂?还说是多余?” 我一口气劈里啪啦把心中的不满和愤愤全抒发出来了,但同时我也知道这个什么破音乐节和我无关了,整个人倒是轻松了不少,我还真不知道我有那么勇敢。 “走!你们两位已经不需要在这里了,我宣布取消你们的比赛资格!” “你宣布?你凭什么宣布?你代表他们吗?”我的眼睛不但扫了下评委席还扫视了下面所有参赛的同学,很有把握有人会帮我,不出所料当有位同学为我鼓掌助威后,紧接着所有的学生都伸出双手为我喝彩。那位前一分钟还在理直气壮地让我和仲明离开的老师,现在已经是一副快被气得吐血的表情,愤怒地瞪了我们一眼,然后握着拳头,穿过那么多双为我们鼓掌的手,灰溜溜地走出了教室。 我没有征求那些表情愕然的老师同意,自说自话张口就唱了起来: i have been sleeping with a shadow overhead 我的生活一直被阴影笼罩 i have been sleeping with a cloud above my bed 我的床头一直有阴云缠绕 i have been lonely for so long 我的孤独就一直无处可逃 trapped in the past, i just can not seem to move on 我的过去一直把我侵扰 (我转向充满信任地看了仲明一眼,不知道为什么他给我踏实,就像上次和他坐公车,看着他的安睡的样子,心头暖暖的很安稳。) 北极的太阳 i have been hiding all my hopes and dreams away 我把梦想小心翼翼地藏好 just in case i ever need them again someday 唯愿终有一日能重修旧好 i have been setting aside time 我虽然已将时间随意抛掉 to clear a little space in the corners of my mind 却将希望珍藏在心灵一角 (当他张口唱第一个词时,我就惊讶了,他的声音温暖的像是北极的太阳,我听过页页塞着耳机哼过这首歌,宁静的像乡间的麦田,我以为他的声音就是天籁,但此时的我竟然更痴迷仲明那一起一伏的喉咙。) all i want to do is find a way back into love 重返爱情是我心灵的需要(他已不动声色地牵了我的手) (我也已经不再抗拒)i can not make it through without a way back into love没有爱情我只好重重跌倒 (我们一边唱着,一边对望,如同一对年轻的情侣,我想那个时候如果他要我跟他走,我一定会答应。) 在"if you help me to start again 若你与我重新来过 you know that i''ll be there for you in the end(你就会知道我终究在为你守候)"声中结束了这首让我深深感动,放在心里的旋律。 比赛的最终结果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此时此刻我心潮澎湃,对于手心的温存还惦记着,虽然台下掌声轰鸣,欢呼的欢呼,吹口哨的吹口哨,还是没法动摇评委老师的决定,我们理所当然的被淘汰了,除了孙老师保持沉默外,其它三位老师则以不尊重老师这个蹩脚理由让我们over了,引来学生们的一阵嘘声,我倒是一点不在意,我看了看一旁的仲明,也是一副无所谓的神情,再次拉住我的手,还没听完老师的评论,就硬是拽着我潇洒地走出了门,我想后面的老师们一定又受了一次打击。 我刚想开口说说感谢的话,他就抢先一步说话了:“喏,还给你。”在强烈的阳光下,我定定了眼,看到他手里的银灰色的什物,脑子再次陷入一片空白,这不是我的mp3吗?我不是送给那个小朋友了吗,怎么跑到他那儿了?我抬起头,刚想问他,他的影子已经不在我的旁边,倒是留给我一个拽拽的背影:“喂,中午一起吃饭!校门口见!”该死的,他竟然没回头,我叫得那么响,连操场上的人都转过来看我,他都没有一点反应的,过了半天我才看到他背对着我,抽出插在裤袋里的右手左右挥了挥,什么人嘛,有什么好拽的,连句再见都懒得和我讲! 校服的裙摆 11:40我没有跟随大部队往食堂里挤,一个人信步走出校门,等在门外往里张望,和自己约定了最多最多等到12:00,不时瞅瞅左手上的水蓝色表面看着分针所指的方向,这是页页前年送我的生日礼物,其实也不是什么生日,因为没人知道是什么时候,除了把我丢在孤儿院门口的那些人,我也不稀罕他们告诉,我养父母给我定的生日大概是把我领回这个家的日子吧。 很好,11:54他酷酷地走了出来,行支单影,不过不乏有女生在他身边围绕着窃窃私语。我刚想上前和他say hello,他的手臂已经拦住了我的肩,我感觉那一瞬间我就要窒息身亡了,还没与异性做过这种亲密接触呢,顶多和页页牵牵手,小时候拉拉勾,他这样一个举动,引起了四面八方的一阵骚动,虽然没有什么夸张的尖叫声,但哇的声音还是此起彼伏的,实际上,重点高中里的学生素质和普高里的学生素质也就这点差别。 但我是属于绝对有素质那一类的,(此句定论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没有惊恐地尖叫,也没有慌张的挣扎,更没有激烈的反抗,和素不素质没有多大关系,没有尖叫是因为当时还没有反应过来,没有挣扎是因为我不想成为话题人物,没有反抗是因为那根本就是徒劳。 唉,只有真挚的祈求那些路过的男女生中。没有我认识的同学,不然我又要经历被一大群女同学围攻,七嘴八舌地问东问西的场景了,实在受不了她们前后左右把我围在一个空间十分狭小的圈里,像玩旋转咖啡杯一样把我当成可以360°旋转的嘉年华机器,最后的结果是头晕目眩真的好渴,不断重复着两字:“不是”,我自己都厌烦了,她们还乐此不疲地发问。在喋喋不休的念叨中我终于听明白了仲明是个多么了不起的人物,原来他是校草,原来他是篮球队的,原来他是校长的独生子,这是我进校第一次知道原来我们亲爱的校长姓仲。在得知了这一切后,脑子里出现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埋怨樱高怎么不是贵族学校,不然作为一个小小校长的儿子,根本不算什么,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来烦我! 现在我和这个学校大人物走在一起,说不定一回校就被哪个花痴给杀了,想到这些还真有些害怕,想着想着忽然觉得肩头一轻松,刚刚重重压在我肩上的手臂没有了,哦,这是什么破烂剧情,我还没做卖力挣脱样,他怎么就放手了呢,我刚要让剧集好看点,想张口骂几句,他又来抢我台词:“我们到底要去哪里吃饭?”他倒是满口抱怨的语气,我倒是像个做错事的人低着头不语。 他那种傲慢的语气激起了我的反感:“你以为你是校长的儿子就很了不起吗?就可以想牵我就牵我?想搭我肩就搭我肩?你以为我是那种随便的人吗?”我气呼呼地说,可刚瞄了一眼他的表情,心头的气已消了一大半,他被我这么一说,面色霎那惨白,毫无血色,原本想感谢他今天帮我请他吃顿饭的心愿,看来是被我亲手弄砸了,手指抠着校服的裙摆不知所措。 kfc or 拉面 “我没觉得当校长的儿子有什么了不起的,如果可以,我不想做他的儿子,如果可以,我也不会选择进这样一个学校,人家说我这种烂人要不是靠后门进了樱高,早就成了路边的小混混,要不是长的人模人样的,早就去地道里讨饭了,所以,像我这种人一听到那些女生在我后面发痴一样的夸我,为我尖叫,为我疯狂,我就受不了,就浑身难受,我不配!” 我走在他身边,迈着和他一样的步子,想说些什么,可是他又弄得我脑子一片空白,找不到安慰他的话,怎么会这样,到底是谁那么说他?我听到的都是夸他的话啊,他应该感到开心,我情愿他自负一点,像刚才那样不屑一点,也不想看他现在这种颓废自卑样。 “放心,你和我在一起,绝对不会浑身不自在,我才不是那种会为帅哥尖叫的女生,再说嘞,你还算不上什么帅哥,为了谢谢你今天那么卖力的帮忙演出,这顿我请了,请你吃kfc!”我可不想让气氛再次被我弄僵,道歉的那些话我知道他会懂。 我细细观察他面上每一根神经,希望不要再有伤感的表现,他扯了一个笑给我,分不清是真的假的,不过还好假的没那么明显:“kfc就想打发我了啊?”不愧是公子哥,kfc还不满足啊,kfc可是我的极限了,但谁叫我自作孽不可活呢,好啦,豁出去了,彦子今天这事的确是你不对,你要尽全力补偿,我准备破财点头的时候,他又说话了:“我要吃兰州拉面。”不是吧,我没听错吧,他不要50元的kfc打发他,他只要5块钱的兰州拉面来打发?嗯,有性格的公子哥。 “又来吃饭了啊,哟,交女朋友了?”他领我去的这家面馆虽小,但很干净,我们还没坐稳,就招来了热情的老板,这家店我从来没来过,离学校十万八千里,但好像老板和仲明很熟似的,开口就问这种让人尴尬的问题,仲明摇了摇头:“不是,是我同学。” “哦。”明显老板还是信不过我们,老往我们这边瞅,脸上一堆笑,看上去很憨厚的样子,怎么那么爱多管闲事。“还是老样子?面多点,肉少点?”仲明傻笑着点头,一副不好意思模样,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喜欢吃主食的孩子不挑食,是个好孩子的必备条件嘛。我心里倒是在嘀咕另外件事,听老板和仲明的对话,看样子仲明确实常来这家面馆,但放着学校食堂的饭不吃,老跑出来吃干嘛。 热腾腾的面送了过来,摆在我面前,我还在想这事儿,看着他觉得好奇怪,他已经哗啦啦开吃了,“喂,发什么呆啊,再不吃面都要涨开了。” “哦。”兰州拉面前一次吃都是几百年前的事了,我发现我倒是不太具备好孩子的条件。 “你是不是在想mp3的事啊,一直没有找到机会还你,上次你去的孤儿院的院长是对我很好的阿姨,那天,我也正好要去看她,没想到看到你出来,那个小孩又拿着mp3来找阿姨,说是你送他的,阿姨就让我还给你,本来嘛,小孩子就不能收那么贵重的东西,再说,他还是在那种坏境里成长的,难免这个稀奇的东西小朋友们会抢来抢去,孩子会更不开心。”他倒是挺有经验的,连我这个在孤儿院里,呆过一段时间的人都没想到的小事,他倒想到了。 那个时候,我怎么没有想到,一个那么心思缜密的男生,万一受伤了会比别人更难愈合。 荒诞的诺言 结束了一晃而过的中午,我与仲明为了掩人耳目一前一后进了校门,这和我们走出校门的动作截然不同,当然都是为了一个效果,仲明还是没有和我再见,又做了个挥手动作,潇洒地走在前面,一手插在裤袋里,我不再抱怨,我知道那是他道别的方式。 离上课还有一分钟,我准时踏进了教室,没有给那些人七嘴八舌的机会,下午第一堂政治课正式开课,小a从我进来到坐下都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我猜到了她有一肚子的话要对我说,她一定又在课本上写问题了,政治老师一如既往地冲我们微笑,定是以为小a在埋头抄着笔记,而我因为眼睛不好,看不清黑板上的板书,也在卖力的抄着小a课本上的笔记,我想消息滞后的他一定还把我当乖乖孩儿来看待,看来他全然不知在一个多小时前我做的出格事。 虽然我不喜欢和小a谈今天的事,但凭良心说对这个称职的同桌,我实在不忍心往她身上浇太多冷水,我仔细看她在书上写的话,决定能蒙混就蒙混。 “你今天比赛的时候简直太屌了!”我十分惊奇小a的文化水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的高,连这个“屌”字都会写,我差点认不出是什么字。 我这人胆小怕事,和她聊天的字都是用活动铅淡淡地写上去的,这样比较容易毁灭罪证,她看得十分费力,相反的她的字壮硕又铿锵有力,加上是用墨水很足的黑色水笔写的,我的眼睛才没有像她一样看成了斗鸡眼。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什么坏事啊,你简直成了全年级乃至全校学生的偶像了。” “呕吐的对象吧,现在想想真有些后怕,不知道教导主任要怎么“教育”我了!”(后面省略多个空心感叹号)不是开玩笑,是真的很害怕,今天做的事是我有记忆以来最最胆大的事件了,平时连踩死一只小强的勇气都没有。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和那叫什么明的是什么关系啊,他是不是在追你?” 终于到了蒙混糊弄的时刻了:“别闹了,他只是好心帮我一下,我不想早恋。”写下这句话,自己都觉得自己很无趣,别说是一心想挖猛料的小a了,她彻底丧失了追问下去的勇气。 小a百无聊赖的转着手上真彩水笔,时不时咬下笔尾,朝着板书发愣,一副迷茫的状态,过了很久,她的政治书上又多了一句话,我以为她在抄板书,她写完后向我这里挪了挪,我看到了这样一句话,忽然觉得比世界末日来临都要可怕:“能不能把我介绍给你弟?我挺喜欢他的。”还在这句话的后面用红笔画了个小桃心,那颗心就一直在我眼里晃来晃去。 “他有女朋友了。”第一次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了,那一刻我很痛恨自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儿,即使知道也不能承认那种荒谬的感觉。 我默默观察小a看后的反应,先是愣了愣,再是笑了笑,她开始不好意思起来,我急忙补充一句,很用力很用力地用活动铅写道:“以后我一定帮你介绍个比我弟更好的男孩给你。”她又冲我笑开了花,好像释怀了,可我怎么也释怀不了,我在骗她,是故意的,是成心的,我没有办法把页页让给别人,更没有办法找到个比页页更好的男孩,给这个像花儿一样灿烂的女孩儿,因为找不到。但我发誓那个时候我没想过,如果真的遇见了另外一个和页页同样美好的男孩子,还会占为己有,还会舍不得让给她。我更没想过会有另一个这样好的男孩喜欢我。 后面的对话都是不咸不淡的扯着电视剧的剧情,和一些学校的琐事,倘若时间可以就此打住,我一定会欢欣鼓舞,因为我永远像琥珀里的昆虫一样,安安静静地凝结在那样的纯净里。可教导主任很不客气地把我的房子打碎了,把我从里面提了出来,政治课上得过半的时候,全校师生都听到了扩音喇叭里传来的教导主任因气愤而颤抖的声音:“高二三班仲明,高二五班陆彦子马上到教导处来……”喇叭里重复播报了三遍,我的担心看来不是瞎折腾的,但教导主任说的这句话倒是让我哭笑不得,她为什么要模仿《三年二班》呢。 (各位亲们,国庆快乐,多多支持《爱》哦!呵呵~~) 痛斥教主 政治黄老师莫名地看了我一眼,我也客气地回了他一下,站起来鞠了个躬,在全班同学的注目下走出了教室,看起来我很淡定,其实心里慌得很,真想逃出校门算了,但逃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怎么办呢,该面对的始终还是要面对的。一路上,我没有看到仲明,心里更是忐忑不安,教导处在办公楼,我们这是教学楼,两幢楼的路程要走七、八分钟左右,(樱高实在太大,横亘在两幢楼之间还有今年暑假新造好的初中部,本来就有的体育馆、图书馆、食堂)不要说是我这个做错事心惊胆战要去教导处的人了,最起码要走上个十分钟,可竟然没有在途中碰到仲明,什么可能性都在我脑里过了一遍。 经过了漫长的路程,我还是顺利站在了“教导处”这几个金色烫字面前,深呼了一口气,敲了三下门,没有人喊我进去,我更加慌乱,继续敲门,同时伏在门上听里面的动静,教导主任不可能不在啊,应该在等我和仲明啊,突然一记尖锐的声音传入我的耳里:“你一定要维护陆彦子吗?你知不知道如果这件事你一人承担的后果是什么吗?就是开除!别以为你是校长的儿子就了不起!我就不敢开除你,像这种开除学生的小事我想不用惊动他老人家,只要我一个图章就能解决!你……”我没有再听下去,开门冲了进去,几乎是用吼的声音朝着教导主任任老师,基本无视在一旁发傻的仲明:“校长的儿子是没什么了不起的!那你就开除试试!我立马从这屋冲到校长室告诉他,他的儿子要被你这个老巫婆开除了!你如果还是要开除他,那你也开除我吧,这件事和仲明一点关系都没有!骂老师的是我,中途离场也是我的主意,现在骂你老巫婆的也是我陆彦子!” “你!你!你你你……”任老师被我气的脸色突变,青一块、红一块、白一块、紫一块的,这让我特有成就感。 她越这样,我越是来劲:“你什么你,连说话都说不清楚的人还开除学生呢,真是樱高史上一大笑话,要开除随便你,仲明我们走,别求这个不分青红皂白的老师。” 刚气呼呼地拉着仲明要踏出这个该死的教导处时,我就被眼前这一幕吓傻了,只觉得耳边的几丝头发被一阵强风掀了起来,停下来时听到一声巨响亮的耳光声。 翘课 我呆呆地望着校长没有缓过神来,他冲着我们喊叫:“滚!都给我滚出去!”仲明早就挣脱了我的手,从我眼前一闪而过,看着他奔跑的背影,我不顾一切追过去,想从后面抱住他,留下两个脸色一青一白的老师。 “仲明,仲明……”我在后面连续不断地朝他喊,扯破嗓子喊,我追不上他,我感觉他离我越来越远,眼泪开始毫无防备地刷刷流淌,他为了这点破事儿冲在我前面到了教导处,可能在哀求任老师放过我,而我那时候在做什么呢,还以为他没去教导处,还以为他会丢下我一个人逃了,还以为因为他是校长的儿子任老师轻易地放了他,可是事实却是他因为我被校长打了一个非常响亮的耳光。 就在快要跑不动的时候,我喘着气,看到同样在操场上停下脚步的仲明,他冲着偌大的操场,站在草坪上孤零零的一个人奋力地吼着,尽情发泄着自己的情绪,我蹲在他身后看着,那颗心随着他一次次的叫声跳的一次比一次快,我努力的仰着脸孔,试着让泪眼不往下流,别往下流,想要说却还沉默,伸出手无法触碰,他在我眼里不再是那个难以接近的男孩,已然只是一个受了伤需要安慰的小孩。所以这样,我抱着你,应该没关系吧,所以这样,我过去搂着你,应该无所谓吧,所以我跑过去环住了他的腰,我把耳朵交换着贴到他的背上,看到他紧握拳头的双手慢慢的释放了,虽然他的身体还是不住的在颤抖,他的喉咙还是在用力,但我知道它们都要停下了,因为他累了,因为他哭了。 我不喜欢听到别人对我说对不起,我也讨厌自己和别人说对不起,所以我什么也没说,只是抚摸着他的胸口,让他安静下来,我的心才能跳得慢一些,他扒开了我的手,忽然感觉手里空荡荡的,手心冷冰冰的,我还是小声但又坚定地说了句“对不起”,他没有再理我,坐在草地上大口喘气,我乖乖地坐在他旁边,也没有开口说一个字,他不知道我在聆听他的心跳吧。那个时候,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除了听他的心跳,我什么都忘了,忘了担心我们是不是真的会被开除,忘了担心班主任会把父母叫过来告上一状,忘了担心以后每学期的奖学金是不是都得换人了,忘了我们这样是不是属于旷课,忘了我们到底是以什么关系肩并肩地坐在这里? 下课铃响了,但我们都没听到铃声,在铃响的同时我们头顶上正巧飞过一架飞机,在空旷的操场上方划过,发出一阵沉闷而又大声的发动机声,我看到不远处学生们冲出教室的身影,知道下课了,再过十分钟又要上课了,我抬头望向天空看着飞机飞翔后,留在云上的一条粗大的轨迹,眯起眼努力回忆着下节课的科目,终于想起下节是英语课要做模拟试卷,下意识地拔脚边上的草,预备铃响了,我准备拔完最后一根草,就拉着仲明跑到各自的教室去上课,仲明没等我丢下手里的草就牢牢抓住了我的手:“陪我坐会儿,我不想去上那些无聊的课。” 逃学 我没有拒绝,像只绵羊似得在草丛里悠哉的沐浴阳光,亲近大自然,半响仲明恢复了往日的常态,对我轻轻一笑:“没想到,你还挺野蛮的,就不怕真被开除?” 我逞强地说:“我当时就没想那么多,一听到任老师说你是校长的儿子就很了不起,我就受不了了,我知道你不喜欢别人在你头上扣上校长儿子的帽子。” “呵,你以为我是谢霆锋了啊,不过好像是这样。” “不要臭美了,被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担心我们俩会被开除,到时候考不上大学怎么办。” 仲明表情有点尴尬:“我倒是无所谓,你,我就没办法了。” 我打哈哈地说笑道:“哦哟,我怎么会考不上,要是真考不上大不了报艺术系,音乐美术系随我挑,正合我意。” 他若有所思地说:“嗯,你歌唱得真挺好的,说不定以后还能成大明星,到时候不要忘记给我签名专辑,唉,可惜啊,未来的大明星怎么栽在这种小比赛上头?想想真不甘心,凭我们的实力绝对可以拿下冠军,那首歌里不是有段吉他嘛,我还能弹弹。” “我弟肯定比你弹得好。”看到他得意向往的表情,我故意打击了下。 他不服气了:“你们家是音乐世家啊,怎么什么都会,有钱人家的孩子就是不一样。” 我没接下去,因为没想好怎么接下去,只能把话茬接到他下面:“那巴掌疼吧,你爸不会回家再打你吧。” “不会,他不会把学校里的事和家里事混为一谈,长这么大他只打过我两次,加上这次两次,上回打完我,还给我买了个手机,这次打完我,指不定回家就出 现一部电脑。”我定定地看着他,心想他还真能瞎掰。 越是看他这样减轻我的罪恶感,我越想觉得愧疚,在这个时刻脑子里飞速飞过一个念头:“我们逃学吧,反正今天的课我是听不进去了。”思维好像不受我控制,跟着仲明随便乱窜,这次我一定要自作主张带他去吃顿好的。 他嬉皮笑脸地调侃我:“喂喂喂,你等会,你今天是怎么搞的,又翘课又逃学又骂老师的,学校怎么每年给你这种人颁奖学金呢,把我这种人当成问题少年。” 我大义凛然地说:“你少啰嗦,活那么多年都没像今天一样痛快,你就陪我一起吧。” “好吧,可是翻墙你行吗?”仲明欠揍地两手一摊。 “没问题,三好学生不是浪得虚名,三好中有一好就是体育好,看你傻呆呆的,你就呆后面去吧,我先翻啦。”实际上,那是我第一次翻,没一点经验,但既然夸下海口,就不能丢了这脸,硬着头皮上呗,没想到三下两下的就翻过去了,一点皮也没擦伤。 仲明从墙上跳下来的时候口里不住“哎呀呀”地叫唤,深怕全体师生听不到似的,煞费苦心地夸奖我,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过了很久,他才反应过来问:“我们这是要去哪里?”他已经跟着我穿了几条巷子这才反应过来,我在前面头都懒得回一下,不带感情,或者说是故作潇洒地反问他:“鸡最怕的地方。” 青春课堂 {1} 他凑过来,让我再说一遍,我无奈地又重复了一遍,他天真又好奇地问:“那是哪里?”我唉声叹气地丢给他三个字:“kfc”外加一个语气词“啦”。 他做个了晕眩动作,拍着额头一副捶胸顿足模样,我哈哈哈穷笑,这段时光我一直记得,这个日子我也一直记得,我们如何闹,我是怎么三番两次顶撞老师之后顺利翘课,策划实施逃学,然后放宽心饱饱地吃完了一顿美味的kfc,那天彻底颠覆了我平日里的形象,我不再是乖乖孩,不再是好学生,也不再是冷冷的一块怎么化都融不掉的冰,笑得比谁都大声,此时此刻我噬着眼泪才懂得原来那就是久别于我的快乐和淡淡的幸福。 【暖暖阳光懒懒爬进窗……恍然你又在身旁……打开故事书翻到下一页……你说云落泪了风会吹干它……你只笑笑不回答……窗外天空晴朗……只想抱着你的背脊不想放/为何美的东西总叫人感伤/只怕你每次转身/我会以为看见明天的艳阳……如果失去记忆/能否再一见钟情】 生命里的最后一首歌,不是我的歌,是你给我的,我记得那时你的脸,你说话的表情,你幸福的模样,你说这首歌很好听,你没办法拒绝,我说好吧,只要你喜欢什么都好。 在仲明追求我的同时,苏米也在坚持不懈壮着胆地追页页,很多时候我会想,那些年的我们到底是因为什么才在一起的?真的是爱情吗?还是追求爱情的过程里有那么一刻被感动了?他一直以为我在那几年里是真正喜欢过他的,这可能就是他无法忘却那段爱的原因吧,他始终不肯放手,是因为我给了他幻想和实质性的恋爱经历,所以到最后他都不知道我到底为什么要提出分手,可连我自己都搞不清是否还喜欢过他,如果有又是否只是贪恋一时的快乐?还没弄清那些,我已经和他手牵手的逛马路,吃爆米花看电影,搂在一起谈情说爱了。 我和仲明那件伤了学校的风,又败了学校的俗,侮辱老师的事件,已经造成了樱高对外名声上的严重损坏,但可能是因为校长的关系总算平息了下来,我和仲明除了被各科老师“另眼相看”,和写了份需要家长签字确认的一千字检讨书以外,没有受到其他处分,后面的翘课逃学,被我们胡乱编了个谎混了过去,但光是父母的冷言冷语和老师们像对待怪物一样对待,就足够让我的自尊心受不了,好几次都要哭鼻子了,但还是忍住了。这件事,虽然是我一时冲动,但我从头到尾除了那份一篇虚伪的检讨书外,都没承认过自己做错了,我没有理由哭啊,算了,事情既然都已经尘埃落定了,就别去想了,没有几个月就要期末考了,当务之急还是得把面子争回来,让老师和爸妈重新承认我是个好学生、好孩子。 咚咚咚,在我奋笔疾书写最后一本作业时,听到了我房间的敲门声,我瞄了眼墙上的钟将近十点半了,心想应该是页页来问题目的吧,果然是页页。但他不是来问题的,手上空空如也,问他有什么事,说是要找我说说话。 “都这么晚了,而且我还有一本作业没写完,要不明天说吧。”我半虚掩着门说,他没有接话,抵着门不让我关上。我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劲,不然页页也不会那么晚来我房间,不会是出了什么事了吧。 青春课堂 {2} “页页。” “不行,这件事我一定要今天知道,我进去等你写完作业再说。” 在这样尴尬的气氛里,我草草地写完了最后一个字,合上课本和练习簿。坐在我房间红色小沙发上的页页说话了:“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这个时候,我才发现他面如死灰。 我紧张地辩驳:“没有啊,你乱猜什么。” “不是我猜的,学校里的人都这么说,你为他顶撞老师的事学校里都传开了, 你那天是不是真的和他一起逃的学?还有那天中午我很多同学都看到了你和他搂在一起走出学校的!” 暖黄色的灯光照射在这个摆满欧式家具的房间里,气氛变得更为微妙,页页我不想要太多,贪念越多到时候失去的越多,我只想安安静静的呆在这个房间里,只想安安稳稳的享有这一切,你知道的,这房间里每一样东西,哪怕是一针一线都不是我的,即使上面有我的味道,也不能证明什么,那些东西随时都会消失,只要我们在一起你现在坐的沙发,我靠的旋转椅,马上要躺下的床,统统都会被没收,我们是姐弟,爸妈是不可能接受这样违背常理的恋情的,所以趁还没开始,赶紧收手吧。 “对,我就是喜欢他。”本来要装出一副强硬的态度,结果话一出口就变得很无力,声音越来越小。 我突然有种想法,希望他没听到,可他还是听到了,吝啬的丢给我一个离去的背影,从我眼前闪过,很用力地甩开了门,门摇摇晃晃的,最后也没有找到它合适的位置,停在一个尴尬的角度。 后来的我们,就像这扇门摇摇晃晃地停在一个不合适的角度上,我单方面的维持从前的关系,努力使得它们归位,依然在高一二班门口等页页,可他出来后不再牵我的手,仍然会和他走到另一个站头等车,可一路上没有半句话,依然一起回家,一起吃饭,一起上学,但我们的话越来越少,在家里如同两个陌生人硬凑在一起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心里很不好受。爸爸妈妈问过我们很多次,是不是吵架了,是不是闹别扭了,是不是不开心了,但我们的回答除了没有,就是摇头,我们没有吵架,可我情愿激烈的吵一次,也不要现在形同陌路,继续冷战下去。 “你又来干嘛。”苏米身体打了个激灵,她没想到陆页页今天会和她说话,还有他姐姐今天也不在,更重要的是陆页页原来一直都有关注到,她每天放学都来这里等他。 苏米怔了怔,马上跟上他的脚步,完全不避讳周遭页页的同学们,盯着他的眼前急急地说:“等你啊。” 陆页页丝毫没有要理她的意思,迈着平时的步伐,向前走,左拐,下楼,撑伞,他撑开蓝格子伞面看都不看一眼苏米,继续往前走出校门。 “喂!”回头瞥了一眼,苏米站在台阶上不动弹,她身边都是他认识的同学。 “我没带伞。”苏米生怕他没听到,红着脖子大声嚷嚷。 他正僵在那里不知该怎么办时,他的哥们孙皓跑过来拍了下他一记肩:“喂,还愣在这儿干嘛,人家可等你个把月了吧,下这么大的雨,你让她淋着回去?” “你倒是挺清楚人家的事,她等我几个月你怎么会知道?” “这……这……这,偶哟,无意间发现的,她长的不错,就多瞄了两眼。” 陆页页一手搭在孙皓的肩上,一边说:“你不要告诉我,是你这小子把我的手机号给她的?” 正姐——四品 {1} ——他与她的关系就是: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孙皓慌了,忙挣脱他,逃之夭夭,陆页页看着他的背影叹了下气,这叫什么事,虽然他不喜欢这个向他告白过又大一级的女生,但不管怎么说,下怎么大的雨确实不能让她淋着回去,再说她还坚持不懈的在教室门口坚守了这么长时日, 总不能当作不认识就这么走了,虽然严格说来,他还真不认识这个女生。 说实话,他还从来没遇到过这样死缠烂打的女孩,长这么大,他见到过形形色色倒追他的女孩,有同班的,有其他班的,有街坊邻里的,就是没遇见过大一年级的女生,而且他以前对付那些女孩用的招,用在这个女孩身上一点用都没有,别人都是被拒绝过一次就搞定的,可对她呢,委婉的用短信拒绝过,强硬的用通话拒绝过,辣手的当面说的嘴皮子都破了,呕心沥血折腾出n多句伤人至极的话攻击过,她就像金刚一样屹立不倒,微笑待你,毫不懈怠,这到让他想起前些日子那位比他大两级的姐姐,要死要活的实在受不了。 “走吧。”口气中充满了无奈。 可苏米直接忽略:“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不管的。”兴奋的说,表情比中了乐透还要夸张,如果可以,陆页页希望就地挖个洞把自己埋了算了。 他把伞柄朝向她,苏米没有多想,顺势接住,陆页页已经走到了雨里,她急吼吼地跟上把伞向他那靠了靠,他立马推走。 “你干嘛。”苏米急了。 “不想和你撑一把伞,搞什么,我们又不是情侣。”陆页页真是后悔了,这算什么呀,带了伞还要淋怎么大的雨,还有还没出学校就这样拉拉扯扯的,连自己都觉得像两个吵架的中学情侣。 苏米没有再逼陆页页,但还是有意无意地把雨伞朝他那边靠,能遮住多少是多少,陆页页也没有领情,躲得远远的,好像靠近她就要被她吃了似的,她终于看不下去了:“你到底要去哪啊?怎么走了那么久还没到啊,我们打车吧。” 她清晰地听到雨声中夹杂了一声嘲笑,“哼”的一下虽然不响,但很容易辨别,她的心如同这场雨突然就凉了半截。 “大小姐我又没让你跟着,不想走就自己回去。”其实再过一条马路就到了,他就是不想让兄弟们一直烦他怎么就带了个女生来,要真逼他说清楚,他还真怎么解释也解释不清。 所以他现在最想听到的是“好啊,有什么了不起,不去就不去,我自己回家。”这种话,可他眼看就要到了,苏米还紧紧跟在旁边,丝毫没有要回去的迹象。看来这个麻烦是甩不掉了,好吧,要跟进去就进去吧,反正这种运动对女生来说都很无聊,应该没呆多久就会自己走吧。 他就这么要走进去了吗?现在是什么情况她还没搞清楚呢,怎么能就这样进去了?苏米急急地收起雨伞,在屋檐下拉住陆页页的袖口严肃地说:“等等。”陆页页没空理她,不耐烦地问:“干嘛。”苏米趁着自己拉着陆页页的时机,又一次环视了周围,又抬头看了看招牌,确认没错就是这儿了“仁道태;;;;;;권;;;;;;도;;;;;;。”(仁道跆拳道) “喂,好松手了吗?大小姐。” “哦哦,对不起,我……”苏米现在的思维很混乱,不知道该怎么说,陆页页没有睬她,自己上了楼,他还浑然不知跟在他后头的霸道大小姐,此刻有多么开心愉悦呢,更没有料想到后面会发生那样的事。 正姐——四品 {2} “小子儿,你终于出现了啊,oh,这位是?” 苏米看着陆页页那为难样儿,觉得好笑,心里还在乐滋滋地想着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她偷偷地憋住不说,希望能遇到这里的馆长,让一向冷酷的陆页页小小吃惊一下。 她开心地帮陆页页打着圆场:“你好,我是陆页页的追求者,我叫苏米。”苏米大方地伸出自己的手,过了好长时间那个眉毛粗粗的,长得超级像蜡笔小新的小弟弟才握了苏米一下手。 握好手立马转身勾住陆页页的头颈,把他架走了,留下苏米自个儿一人在那 捂嘴傻笑。 “你什么时候有那么个正妹追求者了啊?” “拜托哦,她比我大一岁,充其量也只能算是个正姐。”陆页页不是不知道苏米的漂亮,但她的大胆让他有点吃不消,怎么第一次带她来这就那么坦白,她就不怕丢脸的吗? “哥们,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大一岁有什么啊,你的想法也太老土了吧。” 陆页页苦笑了下,若有所思地换道服,他的想法才没那么out,他喜欢的人恰恰就比他大一岁。 那位兄弟用胳膊肘撞了撞他:“喂,听说今天馆长韩正元会来。” “哦,是吗?” “所以啊,我们要好好表现表现。”陆页页以礼貌性的微笑算作回应,他一点都不关心什么韩国馆长的来访,他只关心外头那位大小姐会呆多久。 换好道服出来,陆页页就扫了一眼苏米,她乖乖地盘腿坐在道场的一角,痴痴地对他微笑,到现在为止陆页页一直都以一个不知天高地厚,得不到的东西总是好的,受不了苦坐享其成的大小姐来看她。 可在十分钟后,他彻彻底底推翻了之前对苏米的看法,他简直可以说是对眼前这个女孩有了钦佩之情。 “教练好。”大家整理好行装,排列好队形,迎接教练的到来。 教练差不多三十出头的模样,笑容可掬,体格壮硕,方正脸型,些许胡渣,还有一双咪咪小的眼睛,笑起来的眼睛就像大海里的一根针,样子十分搞笑,苏米噗嗤一声就笑出来了。 教练收起笑容,转身走到苏米跟前,操着一口不太标准的国语问到:“你是谁?是新来的学生吗?怎么不知道行礼?” 苏米知道失礼,忙起身行了个很标准的鞠躬礼,陆页页心想她学得还真快,行礼的姿势倒是有模有样的,可是他实在吃不准这位大小姐会怎么介绍自己,不会在自己教练面前重复一遍是追求者吧,那脸可丢大了。 “我是来找馆长的,他说我等他的时候可以来参观参观训练场。”苏米冷静地答道。 “哦,那请自便,馆长应该快到了。”教练又恢复了笑容,苏米又鞠了个躬。 “她不是你的追求者吗?怎么又说是来找馆长的?她怎么知道今天馆长会来?” 陆页页也是一头雾水:“大概是怕被教练轰走,瞎编的,她都不知道我会来这,怎么会来找馆长呢。” “真复杂,搞不懂。” 正姐——四品 {3} 教练转身过来,他们立刻闭了嘴,陆页页故意朝着苏米的方向看过去,她依旧对他笑,他忽然感觉到自己总是被这个女生莫名其妙牵制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一旁的苏米看着陆页页完全不在状态的训练,乐开了花儿,陆页页频频向教练鞠躬致歉,眼睛却在偷偷瞄幸灾乐祸的苏米,训练近二十分钟,教练忽然喊了停,大家集队站成一排,一个个眼睛睁得比龙眼还大,传说中的师贤七段终于见到了庐山真面目,腰带上的七道黑色横条彰显无遗。 “大家以热烈的掌声欢迎,来自韩国汉阳的itf(国际跆联)教练韩正元馆长亲临道馆。” 在接受了学员们惊涛骇浪般的掌声后,教练把馆长引到苏米面前,陆页页此时的心情可谓五味杂陈,后背冒出一层冷汗,苏米该怎么解围?他不知道自己已 经不知不觉的关心起那个女孩来了。 "안;;;녕;;;하;;;십;;;니;;;까;;; 韩아;;;저;;;씨;;;" 苏米甜美的声音洋溢了全场。 她在说什么啊,是不是又是瞎编的?可又不像,看她的表情一点都没有紧张和窘迫的感觉啊,反倒显得很自然热情,该不会真认识馆长吧。陆页页睁大双眼又看到了馆长热切的回应她,还主动伸手相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韩馆长推搡着苏米的后背,把她带到学员们的面前,教练笑呵呵地站在一边把中间位置让给了她,苏米突然之间就成了个重要人物,准备发言。 “大家好,我是苏米。”苏米简短的介绍完自己,故意向陆页页瞟了一眼。馆长站在她身边紧接着补充了几句:“这位是我来中国第一位教授的弟子,黑带四品,我很高兴能在她身上看到小女生少见的坚毅,克己,忍让的精神,大家要向她多多学习。” 在整个讲话期间,苏米都保持着很淡定的样子,陆页页表面看起来还算挺冷酷的,但心里已经受到了一定程度的震撼,回忆起这个女生的种种,自己对她的主观臆断,多次拒绝后她的从容坚毅,还有些小女生的柔弱表现,都是为了让自己多给她些机会,但他却从来没有看到她的闪光点,没有用心去体会她的良苦用心,从一开始他就把她打入十八层地狱,认定她就是个蛮横娇作,为所欲为,处在叛逆期的大小姐,自己只是个她渴望得到的芭比娃娃。 只有练过跆拳道的习者才能懂得训练中的辛酸和疼痛,两个脚靶的旋风踢接后踢,脚法的横踢接双飞接后踢,腾空后旋,体能的左右腿蹲起腾空交替前踢,击破等等都是需要有坚韧不拔的信念精神,陆页页清楚自己腰上绣着的红黑带意味着的心血心力,从一名白带习者走到红黑带的历程,需要经历多少艰辛努力他自己知道,所以他更能体会到黑带四品的不易。 “她比你大一岁,那不就只有十七?我记得十八岁前最多只能申请四品。”蜡笔小新就是个十足的话痨,趁着休息时间多说几句。 “嗯。” “你刚看到馆长对苏米的态度了吧。” “什么?” “一看到她就两眼放光,可见她的确是他得意门生。” “哦。”陆页页咕噜咕噜地灌着红牛,心里琢磨着苏米这个人。 “嘿,我说你小子儿还不快答应人家姑娘,人长得美,还黑带,那身材也是一流啊。” 陆页页随手拍了那小子后脑勺一下:“往哪看呢,你流氓啊,要看回去看毛片去。” 蜡笔小新刚停下嘴来喝口水,就遭到后面一记重击,差点喷出来。 周家——佣人 {1} 晚上八点,四小时训练结束,外头的雨也停了,苏米没有理由再跟着陆页页,这么一别又要有两天时间看不到他了,苏米有些失落。 苏米默默跟着他后面,走到公交车站才和他站成一排,肩并肩等车。 “你……”陆页页犹豫着该不该问别人的私事,忍了一路还是没忍住。 “嗯,怎么了?”苏米睁着圆溜溜的眸子,期待着他要说的话。 陆页页整了整思路:“你怎么会认识我们馆长的?”话一出,陆页页就觉得这个问题很傻,不就是她教练嘛。 “他是我教练。”苏米倒是言简意赅。 陆页页懊悔死问出这种低能问题,又重新理了理思路,问了个比较靠谱的问题:“怎么没见过你来训练?” “他是我们家御用教练,都是他来我们家授课的。” “御用?果然很有钱。” 苏米没有说话,她还不想告诉陆页页自己的家庭情况,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等了半天,苏米都没有回应,陆页页识趣地换了个话题:“按理说有钱人家,应该会让自己的宝贝女儿,学些什么琴棋书画的,怎么会让你去学跆拳道的?” “我们家不一样,再说比起那些,我情愿学跆拳道。” “嗯,看得出。”陆页页打趣的说,他开始会在乎她的感受了。 在路灯下苏米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她隐隐约约感觉到,陆页页总算没有刚开始那么抵触她了,会主动和她说话也算是一件十分不易的事了。 陆页页被苏米这么一笑心都乱了,虽说这不是第一次对他的笑,但以前他才没那么留意过,因为没有好感他根本没有好好看过苏米一眼,而在这样一个夜深的秋日,在明晃晃的路灯下,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这个女孩子对自己展露的笑颜,是那么的明艳动人,他想起小新学长形容她的那些词,忽然发现站在他身边的的确是个典型的美女,他胡乱问了句:“这里也你回家的公车吗?” 苏米先是一愣,然后又恢复了淡定:“嗯,有。”有什么啊,陆页页走了,她还不是要打电话给蒜头来接她回去。 一辆绚红的保时捷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到苏米跟前,公然停在车站上,苏米脱下校服,朝车里一丢,露出一件浅蓝色adidas t恤,精准地摇下车窗,蒜头从内后视镜中看到苏米调整好了坐姿,调整好了车窗的位置,握着方向盘等待着小姐的指示:“开车。”保时捷起步,掀起一路狂沙。 周家——佣人 {2} 到了门口,苏米懒得拿出卡来刷,虽然卡就在她的校服裤袋里,家里繁琐的卡是一张又一张,进铁栏大门要电子卡,进家门要识别卡,进老爸书房要门禁卡,她才不想那么麻烦,家里有一套自动识别声音系统,只要在铁门口叫一声“开门”,这个系统就会同步计算那种超复杂的声波频率,颤抖频率,停顿频率,音色音质等等一系列数据,全都吻合,自然进家门是畅通无阻。你以为是在拍美国科幻片?nonono,应该是谍战片。 还没脱下跑鞋的苏米,已经看到从厨房走出来的姚嫂了:“老爷,小姐回来了。” 姚嫂是周家的管家,平日里的工作很清闲,督促督促底下女佣的打扫啊,催促催促厨工们的工作啦,她只负责两件事:(一)放置衣服,不包括洗、晾、烫、叠。(二)通报一声,打个招呼,道别一声,也就四句话的事:“老爷,小姐回来了。”“老爷回来啦。”“小姐回来啦。”“老爷/小姐请慢走。” “又去哪疯了?”周老爷看着法制频道的《最后对话》,口气略有生硬地问。 “爸,别那么凶嘛,我去了仁道馆看望了韩叔叔。”苏米还没来得及换睡衣就直奔爸爸身边,黏糊糊的撒娇。 周老爷揽过自己的女儿,爱怜地缕了缕女儿的头发,语气分明比方才柔和了许多:“哦?明天不就见着了,还看望什么啊,鬼丫头,又在骗老爸。” “明天是明天,今天是今天嘛,今天想到韩叔叔就去看看咯。”苏米已经黏在周老爷身上,帮忙按摩捶背了。 “不对,肯定有事瞒着老爸,快说,是不是谈恋爱了?”周老爷笑的乐呵呵,苏米哀的苦兮兮。不明白父亲怎么就那么希望自己快点谈恋爱呢,别人家的父亲应该不会支持十七岁的女儿恋爱吧,就算得过且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家长也不会急吼吼的在这个年纪帮女儿物色对象吧,果真是非一般的家庭。 苏米苦着一张脸:“爸,我真不懂为什么你这么想把我嫁出去,我又不是人老珠黄的剩女。” “爸还不是想多个人疼你。”周老爷一脸疼爱中夹杂些怜爱。 “我不要,我只要你一个就够了。”苏米圈住周老爷的脖子认真的说,她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个父亲是世上最好的,不论外界怎么看他,不管他是什么职业,疼女儿的心是真的值一亿——一心“一意”。 “老爷,小姐,洗澡水都放好了,可以沐浴更衣了。”第二管家王妈出场了,一听到她的声音就知道已经到了晚上十点整,比北京时间还要准时。 她伺候的两位主人都喜欢泡浴,泡完后才轮到淋浴,老爷和小姐的沐浴习惯她心里有本明账。老爷的日式木质浴缸里水位不能超过胸前,水温大约在35°到40°左右,水中一定要倒有三分之一的花露水,所有沐浴用品定要放在浴缸旁的一个可移动转桌上,还有葡萄酒是不可或缺的,放在浴缸前的酒柜上。 小姐的沐浴习惯更为复杂,在她十三、四岁的某一天,她从一本名叫《流行趋势》的英国时尚杂志上看到一张几乎完美到无可挑剔的水晶按摩浴缸,第二天周老爷就派人去英国订购回来,一周后她顺利得到了在中国无售,在英国本土都是限量销售的水晶浴缸,苏小姐的品位很独特,所以她的要求也很奇异,水位要正好在下颚处,她笑称只要避免将呼吸器官堵住,水是越深越好,只要不把她的皮肤灼伤,水是越烫越好,她要求的水温是45°到50°,水里要放上掉在地上的但又要完好的各种花瓣,当然这种花瓣是要经过佣人洗过的,让王妈印象最深刻的是,苏小姐竟然可以认出这些花是不是佣人偷工减料去花店里买回来,或是从后花园里摘下来没有洗过的,为此小姐还大发雷霆过。 沐浴用品要放在窗台上的,总之有多难勾到就要放多高,最奇怪的是她竟然把卫生间的门拆了,免得房间里传入卫生间的音响音质不好,她洗澡放的音乐也很古怪,像是老和尚在念经,听不清唱什么,那是小姐最喜欢的歌手。小姐特意叮嘱我们一切安排好后,要把卫生间里的灯关掉,我很好奇小姐洗澡的时候是不是不开灯,所以冬天让我把水温调到50°,难道她不开暖灯? 不过这些都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小姐对我们这些女仆都很好,一点也没有大小姐的脾气,还会送我们东西,小姐逛街时买的挂件,旅游带回来的小玩意儿,六一儿童节送我们孩子的小衣裳。还有周家上上下下的佣人厨工加起来得有二十几口人,不但薪资颇丰,假期很多,在精神上的待遇更好,吃饭是和主人在一个餐桌上,安排的房间也是两个人一间,安置有冷气有暖气的空调,周老爷有时候还会训训我们,可苏小姐除了那次花瓣的事就没有骂过我们,待我们就像长辈一样尊敬,所以像我和姚嫂都知道苏小姐不是真正的周家大小姐,但也都没有说出去,也没有一点不乐意服侍的感觉。 红粉——佳人 {1} 经过那次跆拳道馆的事后,苏米彻底打入陆页页的生活圈中,她的执着陆页页都看在眼里,放学铃一响她还是一路狂奔到高一二班坚守阵地,生怕会错过看陆页页一眼的机会,她也只能远远地张望几眼,因为在她刚刚看到陆页页那模糊的,在人潮中的身影时,他的姐姐就会进入她的视线,站在她等的人身边,两只小手还牵着在她的视网膜上晃荡晃荡的,她知道那女孩是他姐姐,但心里还是空空的,无所依循。 忽然有一天,还是个下雨天,他是最后一个从教室出来的,那天的走廊苏米还记得是空荡荡的,几乎听不到一点声音,所以当陆页页直径走过来,张口说的第一个字就很清亮好听:“又没带伞?”苏米抬起头望向他的时候,清楚看到了眼神里的温柔,这次她带了,可是她忍不住撒了个谎,她点了点头,幅度很小,她有预感这次陆页页不会再避讳与她合撑了,果然那把蓝色格子的伞同时遮住了两个人的头顶,伞柄握在陆页页手里,他还很绅士地把伞朝身旁的苏米靠了靠,自己左肩以下的部位全湿透了。 “以后别老忘记带伞。”陆页页没有看着苏米说,脸朝前方更像是一个人在喃喃自语。 “哦。” “以后不要在教室门口等了,要等就下雨天等吧,下雨天我姐不在。” “哦。” 两个人都沉默了会儿,苏米莫名其妙地说了句:“你姐长得很好看。” “嗯,是啊。”陆页页有些晃神。 苏米磨叽了半天挤出一句:“和你一样好看。” 空气里的水分子又凝结住了,迎面而来一阵风,吹落了路边的树叶,吹动了握伞柄的手,吹散了两人的头发,吹乱了彼此的心境。 “我不想这么早回家看到她落荒狼狈的样子,我不想再为她打掩护了,她从来都不告诉去了哪儿。” 苏米习惯了陆页页自言自语似的说话,她隐约猜出了陆页页口中的她是谁,但她不想追究这样一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一个明智的女孩只会听进前面半句“我不想这么早回家。”而一个明理的女孩会自动忽略掉后面半句,所以苏米只说了一个字:“哦。” “带你去个地方。”苏米不想再让失落的情绪继续下沉,她决定带陆页页去一个他不肯能会去的地方。 还没等陆页页作出反应,苏米已经拉上他的手,向前跑了,朝着没风没雨的地方奔跑,雨伞已然成为个牵绊物。 手里的温度,身边的心跳都让陆页页觉得安心,他从另一个沉沦的世界里被这一只温暖的手,和这一颗跳动的心唤回了人间。他不想说任何话,不愿想任何事,觉得只要跟着身边这个女孩奔跑,只要不放开这个女孩的手前进,目的地就是天堂。 “蓝调。”苏米扭头向着缓缓念着这两字的陆页页笑了,不是上次在路灯下的明媚动人,这次的笑平添了一份妩媚气息,显得更加迷人,出于这个笑,陆页页才有勇气踏进那个灯红酒绿的场所。 两人在外面甩了甩头发,整了整衣服,拍了拍雨水,收了收雨伞,走了进去,苏米推门的时候,里面吵杂的人浪音浪就扑面而来,震耳欲聋的disco和打碟浪潮从四面八方袭来冲击人类耳膜的底线,陆页页跟在苏米后面,想要逃走,但苏米一步一回头牵着他的手穿过人海的感觉很棒,像穿越了一个世纪,终点就是金黄的麦田。 红粉——佳人 {2} 陆页页以为苏米要在舞池里跳舞,加入那群像吃了摇头丸的人群中去,但是她一直走一直走,又好像不是要去跳舞,前面的一个高台止住了她的前进,她回头对陆页页说着什么,但陆页页丝毫没有听到,她只能把自己的声音一次次抬高,陆页页终于听到了。 “我上去唱一首歌给你。” 那晚那首歌就是《阳光下的星星》,很久之后他们才知道从那晚起这首歌就深深在彼此的皮肤内里留下了烙印。 【暖暖阳光懒懒爬进窗 悠悠微醺淡淡咖啡香 恍然你又在身旁 笑容星一样明亮 打开故事书翻到下一页 你说云落泪了风会吹干它 我问风叹息又怎么安慰呢 你只笑笑不回答 说小姑娘别犯傻 窗外天空晴朗 只想抱着你的背脊不想放 为何美的东西总叫人感伤 只怕你每次转身 我会以为看见明天的艳阳 也许云落泪了风会吹干它 可是风叹息又怎么安慰呢 你说就随他去吧 叫我如何放得下 候鸟会不会停留 一生算不算太久 未来有没有尽头 够不够 带我走 候鸟该不该停留 未来它有没有尽头 如果爱上你只是一个梦境 醒来后又该如何重新睡去 如果失去记忆 能否再一见钟情】 苏米张口吐出第一个字的时候,那些蹦迪声,打碟声,喧闹声一下子全没了,恍然间陆页页觉得时光倒流到了那些日子,但是身份还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转换。 眼前这个在台上目空一切歌唱的女孩,就像是当年的自己,就差一把吉他,其余的都一模一样。女孩的眼里只有台下发愣注视着她的男孩,她什么也没想,只是一心一意想唱一首完整的歌给他听,不一定要完美,只要不走音不跑调不忘词就好,那时候她也没煞费苦心的去想一首特别的歌送给他,只不过正巧这首歌的旋律跑进了她的脑袋里,所以握住架子上的话筒就想唱出来,她对我说:“这首歌其实也没什么意义,可是后来我越来越感觉得当时它跑到我脑子里,就预示着我们终将分离。” “怎么样我唱得还凑合吧。”苏米才不在乎台下那些疯狂人的掌声,她心里只在乎陆页页的感受,不知不觉中她竟然真的投入了感情,不再是玩玩而已。 “嗯,这是谁的歌?” “金海心《阳光下的星星》,一个过气的歌手,但我很喜欢她。” “嗯,听过她的歌,可以穿越人心的声音。”陆页页认真回忆着,可刚刚苏米的音质和她完全不同,苏米的嗓音比较沙哑,唱出来的感觉就有点时光的沧桑。 “怎么不叫杯饮料?”苏米本来想问怎么不叫杯酒,转念一想不对改了口风。 一声像平日一样柔软的声音像风般穿过了苏米的耳边:“等你来啊,敢不敢尝尝我调的酒?” 苏米哑然,惊讶地盯着他看,陆页页的嘴角上翘,形成一个好看又神秘的弧度,这是他对苏米第一次笑,所以苏米有些受宠若惊,陆页页把这个笑转移到吧台的调酒师脸上:“不介意让我玩玩吧。”服务生被惊到了,不过很快恢复常态,点了点头。 “那个帮我拿一下,不是那个高脚杯,是旁边那个大的。” “伏特加酒,桂花陈酒,糖浆,谢谢。” “噢!还有酒吧匙,麻烦帮我拿下。” “樱桃樱桃!给我一颗樱桃。” 眼前这个坐在苏米身旁的男孩就这样吩咐着,让苏米感到无比震惊,一个乖乖孩怎么会调酒?在她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给了她一杯pinkdy。 陆页页三下五除二,没一会儿的功夫就调制好了一杯鸡尾酒,他用胳膊肘碰了碰目瞪口呆的苏米:“喂,发什么呆呢,调好了,这酒叫pinkdy红粉佳人,很久没调过了,这款鸡尾酒有很多种做法,这次我做的是最简单的,你就将就将就,下次再来这儿,我给你露手绝的,调个难一点的''沧海月明。''” 小酌一下就是魂牵梦萦,小看一下就是粉梦清绕,口味微甜,口感润滑,把苏米带到另一个酒香肆意的国度。 “我要走了,你慢慢玩。”陆页页从裤袋里摸出手机看了眼然后说到。 苏米嘴里叼的那颗樱桃掉了下来:“等一会儿我朋友就要上场了,介绍你们认识,过会儿再走吧。” “下次吧,今天太晚了,明天还要上课。” 眼看他就要转身了,苏米没有控制住,拉住了他的校服衣角,陆页页还没回身,就听到人潮欢呼的声音,此起彼伏地溜进他的耳朵,他的身体很明显的颤抖了下,连抓住他衣角的苏米都感觉到了那一下颤动。 酒吧——驻唱 {1} 他好似花费了多大力气转了个身,回了下头,和那些欢呼吹口哨打节奏的人们一起屏息等待他的出现,在黑灯瞎火的蓝调里苏米看不清陆页页的表情,头顶上五光十色的圆球灯光在一瞬间都灭了,这是为了迎接kay故意作出的效果,苏米早就习惯,但这次她希望黑暗的时间能早点过去,这一刻她很想看看刚刚颤抖了一下的男孩现在是怎样一副表情。 灯光射下先打到舞台中央,kay不知从哪走出来拿着把吉他拽拽地上了台,现在呼唤呐喊声更加响亮,人们的情绪也异常高胀,随着灯光的360°循环转移,苏米看到了陆页页的表情,可又说不清是个什么表情,实在太过复杂:震惊、欣喜、感动、淡然、平静,唯一不变的是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唱歌的kay,随着灯光的360°循环转移,陆页页也看到了台上被聚光灯包围住的这个男孩,金发碧眼长着一副销魂的脸庞,羡煞旁人的帅气,他什么都没变,还是一样孤独淡漠,纵使有千百万人呼喊着他的名字,纵使整个城市的屏幕墙都放着他的画面,纵使一切光环套在他的头上,他都无动于衷地尽情抱着吉他在地下通道,在不落名的小pub里唱着属于自己的音乐。 【i believe i can fly 我相信我能飞翔 i believe i can touch the sky 我相信我能触摸到天空 i think about it every night and day 日日夜夜,我想象这一幕 spread my wings and fly away 展翅高飞…… i believe i can soar 我相信我能高飞 i see me running through that open door 我看见我穿过那敞开的生命之门 i believe i can fly 我相信我能飞翔 i believe i can fly 我相信我能飞翔 i believe i can fly 我相信我能飞翔 see i was on the verge of breaking down 看,我在崩溃堕落的边缘 sometimes silence, it can seem so loud 有时沉默也能震耳欲聋 there are miracles in life i must achieve 生命中很多奇迹等我去实现 but first i know it starts inside of me 但我知道要实现奇迹,就必须先从我做起 if i can see it, then i can do it 如果我还能看见希望,我就能成为那个我想成为的人 if i just believe it, there''s nothing to it 我相信我能行,那就没有什么不可以 i believe i can fly 我相信我能飞翔】 11点,kay中场休息,当苏米拉着他问完“你认识陆页页吗?”,他抛下观众、舞台、吉他、之后的演出、结算的出场费,擦过苏米的身边箭似得冲了出去,留下傻傻愣在人群中的苏米。 酒吧——驻唱 {2} 时隔两个小时,他当然追不到,他追不回这两小时之间的两年。 手机屏幕上三个未接来电,三条短信,都是出自同一个人,陆页页没办法视而不见,刚买这个手机的时候他不知道怎么编辑她,不想生疏地叫她姐,不想亲昵地叫她昵称,在犹豫中他用拇指按了“shi tou ”,直到有一次偷看她的手机通讯簿,好奇地寻找自己的代称,结果只有简单的“弟弟”两个字赫然出现在第一个,当看到这两个字后,他立马把自己手机上的“石头”删掉,改成了“姐”,可是没过24小时,他又改了回来。 陆彦子对着手机屏发呆,屏幕停格在已拨电话列表上,最上方的三条显示为“恩彩的一生”,她不能大胆的写出大叔,而且他比她还小,这个称呼不太适合,也不能把寓意写出来,“恩彩”当然指石头,“恩彩的一生”当然指武赫大叔,她把他默默地编辑到最后一个,可是不论是传简讯还是打电话,她都会给“恩彩的一生”,电话簿里的第一个显示“弟弟”其实是用不到的,因为里面根本没有号码,不过是欲盖弥彰给别人看的障眼法。 “啪嗒”一声转门,好像有魔力般同时开了两扇门,一扇大门,一扇陆彦子的房门,他蹑手蹑脚地进门换鞋,还好父母的房间里没有任何动静,陆页页应了陆彦子的召唤,进了她的房间。 “怎么那么晚回来啊。”我尽量把自己的语气趋于平和,实际上,担心的要命。 “先别说这个了,你猜我今天看见谁了?” “谁?” “阿kay。” “啊。”我忍不住叫出声来,他立马堵住我的嘴,示意不要吵醒爸妈了。 “嗯,是他,他现在还在蓝调唱歌,看样子混得不错,人气很旺,唱9点那场。”他说得很兴奋。 “怎么?心动啦?想回去?”我的心扑通扑通的乱跳。 “呵。”页页冷笑了下,我听到了这短促笑声中的无奈和怀念,有些于心不忍。 “想回去谈何容易,爸妈那关都过不了了,别说以后闯社会的事了。” 我自然地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揉了揉:“别这样,考大学也没什么不好。” “可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页页仰头望着天花板说。 “也不是我想要的。”我们就这样定定地看着天花板,好像它能听得懂我们心头的遗憾。 “他来的第一天表现出来的友好就把我怔住了,那时候你不知道,像这种小酒吧里的歌手从来都是明争暗斗,要么表面上对你称兄道弟,不知道那一天就在背后把你捅死,为了黄金档、为了客人给的小费,为了老板的偏向心,三天两头找你茬,狠的人把你叫到暗巷子里找人打一顿,特别是那些小的,哦,不是说年龄小,是说比你晚进酒吧的,他们恨不得弄死我们这些老人。 酒吧——驻唱 {3} 陆页页来的时候,我已经在这里呆了两、三年了,早就看透了这些,所以一开始我对他的态度就很恶劣,但他还是不停不停对你笑,你见过他笑吧,干净透明的厉害,对我们这些老人也非常尊敬,知道他不是那种绵里藏针的人,我就把他当兄弟看了,我们说好共进退。 没想到,机会怎么快就来了,因为我们关系好,和老板商量组成组合,一起演出,机缘巧合,我们被韩国某个来中国旅游的唱片公司小头头看中,要签下我们到韩国发展,他给我们出示了所有可以证明他身份的资料,和这家唱片公司存在的各种证明,那个时候,我们才十四岁,要出名的想法肯定多过理智,更不想一辈子呆在这种小地方唱歌,不用说,你也知道了吧,当然那是家子虚乌有的公司,那个人就是个骗子,前前后后骗了我们好几千。我们当然不甘心,想讨回来,又不想报警,一旦报警警方肯定得叫上我们法律监护人,页页他们是离家出走的,死也不肯报警,我也无所谓,本来就是孤儿也没什么好怕的,决定自己去找那帮孙子算账,谁知道他们竟然是个颇具规模的黑帮组织,有韩国人也有中国人,我当然打不过他们,没办法只能趁机报警,就在他们要废了我手的时候,警察赶来抓了他们,嘿,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不然我这双手就拿不了吉他了。 这件事是我间接害了页页他们,他们爸妈老是来这儿闹事,要带他们走,酒吧老板虽然舍不得这棵摇钱树,但当下弄得没生意做,他也只能妥协,开了页页,页页只得乖乖回家,他是个挺聪明的人,放哪里都能有出息,听你说他现在读书不错我心里也稍微好受些,毕竟我们的命运不是自己能掌握的,最初的梦想也不像歌里唱的那样一定会到达。” 听完了kay和陆页页的故事,苏米完全被怔住了,他还会离家?他还会出走?他还会唱歌?还有,他还会调酒,他不但来过这,还在这里当过驻场歌手,这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还有“他们是谁,他和他姐?” “是啊,她姐那时候,就坐在我现在坐的这个位置,听我们唱歌。”kay的表情好像全然沉浸在回忆里了。 “哦,他和他姐感情真好。”苏米随意说了一句,kay的表情突然变了。 “别开玩笑了,好什么啊,明明就喜欢人家。” “啊?”苏米基本是毫无控制地大叫了声,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古怪又惊悚。 kay被这声“惨叫”吓了一跳,一时无法确定是一向从容的苏米发出的:“你不知道?” “嗯,他们不是姐弟吗?”她的语气变得焦躁不安。 kay马上领悟到了什么,既然话已出就只能说破了,不然苏米会不依不饶:“他们不是亲的,陆彦子是他们家领养的,他们俩感情很好,大概是有种相依为命的感觉吧,反正这种事我也搞不懂。” 苏米静默了几分钟:“是互相喜欢的?” “不知道,这个只有当事人知道了,我看是互相的,就是那女孩太懦弱,就算喜欢也应该不敢说吧。” 看苏米不说话,kay不忍心又说了句:“那都是两年前的事了,十四岁的小屁孩怎么会懂得真正的喜欢呢,都是瞎胡闹,说不定那种感觉早没了。” 谁知他越这么说,苏米的脸色变得越难看,最后索性丢下钱跑了:“走了,拜拜。” 到头来kay还是没忍住,冲着苏米的背影喊:“嘿,你不是真的喜欢他吧。” 他看到前方的背影晃动了下,以为是自己眼花了,苏米决然冰冷的声音在嘈杂的背景音乐里显得特别落寞,“可能吧。”这样的声音丢在巨大分贝里都很容易被找着。 清华上外 ——每个人都是上帝咬过一口的苹果,都是有缺陷的,有的人缺陷比较大,那是因为上帝特别钟爱他的芬芳。 “你说这夏天什么时候过去啊,都十月份了,还这么热。”泰俊随手拿了本书在那摇来摇去。 仲明无动于衷地在课桌上奋笔疾书,虽然汗大颗大颗的直往下掉,模糊了视线还是要写完,风扇在头顶上呼呼地转悠,还是没阻挡住他的汗液向外分泌。 “哥们儿,你能不能不要抄啦?这么多哪抄得完?倒不如像我一样干脆放弃,哦哟喂,热死了,什么鬼天气!” 这次仲明发飙了:“你有完没完啊!还有没几天就要考了,再不把错的题改过来,我们俩全完蛋!” “不还有苏米嘛,慌什么。”金泰俊不痛不痒地来了这么一句,手里的英语课本被他蹂躏的不成样子。 “人家是你妈啊,什么事都靠她,你自己没脑子啊!”仲明抄错个字有些急了。 这句话成功激怒了泰俊:“怎么说话的!对!我没脑子,你有脑子,有脑子还抄苏米的卷子干嘛!一个保进清华,一个稳进上外,要我这种没脑子的朋友干嘛!” 仲明立马搁下笔,丢到一边,抱着泰俊的肩狂献媚一通:“生气啦?气性怎么这么大,走走走哥请你吃根梦龙降降火。”泰俊一把拍开他的手:“不去。” “哦哟,怎么不给面子啊,我这么说还不是希望你上个好点的大学嘛,马上我们就高三了,高三了马上要高考了,苏米保进清华那是肯定的,但像我这种没脑子的人怎么能稳进上外呢,能混进个普通大学就不错了。” “去去去,滚一边去,你要不是忙着泡马子估计清华都能进,再说了,你爸那关系行遍天下,进个普大闭着眼睛的事,唉,哪像我啊,家里蹲咯。” 仲明一脸贼笑,看泰俊的样子已经让他省下了买梦龙的钱,他当然要美言两句:“所以啊,我为了兄弟你给予的厚望当然要往上外那靠,你呢,也为了不要去什么家里蹲,还是努力把吧,毕竟寒窗苦读这么多年了,不要枉费青春了。” “t服了y,不就是个期中考嘛,要不要扯怎么远,好吧,走走走,为了能静下心来读书,快给我降降温,去买梦龙。” 表情僵硬的仲明连眼睛都不受控制地眨个不停,咽了下口水话锋一转:“让你复印的笔记印好了没?” “嗯,你等会。”泰俊从容地应。 没想到,这小子真的印好了,仲明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看来梦龙这一劫是逃不掉了。 “喏,给你,语文、数学、英语、政治、历史、地理、物理、化学、生物全在这儿了。” 随着泰俊一本本摊在他面前的复印本,仲明只得咬咬牙说:“走,去买梦龙。” “慢着,不叫上苏米?她可是又借卷子又附带讲解的,还帮我们借了好几本笔记,你不谢谢人家?”这下轮到泰俊一脸贼笑了。 靠!分明是在坑钱嘛,快快快!快想个合适又不能跌份的借口,bingo!有了! “苏米忙着追那个小白脸呢,哪有时间睬我们?算了算了,走吧走吧。” 顷刻间,仲明感到左肩一沉,大事不妙,“嘿,谁在说我坏话啊。”声音响起,身心俱疲,不过他明白这个时候谁都不会来帮他,没有多出一个人再坑他一下已经谢天谢地了,于是他说:“快走快走,买梦龙去!” 拥挤之城 2008年的6月至10月整个s城像被一个巨大的火球滚到了边缘,然后一步步的卷了进去,成了不折不扣的火笼城市,人头攒动的大马路,人声鼎沸的闹市区,人挤人的公交车,还有电视新闻里天天报道日益剧增的客流量,就算其中夹杂着一两句温馨提示,无数句s城空前的高温,还是无法打住那些外城人来s城的热情,他们好像对于排队买火车票这桩事乐此不疲,买不到坐票也要买站票,买不到站票也要买黄牛票,总之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哦,不对,现在谁还去黄河啊,比起黄河来还是到s城比较能杀死一大片人的心。 到底是大都市,人也够多的,整个一热火朝天!照理说十一黄金周早过了,那些异乡人也应该好好想想自己的故土了吧,可惜在这个城市基本上是进100人只出一人,而这个人是彻底混不下去的,再不走就要趴在天桥上装伤残人士讨钱了,为什么s城人怎么多!真是看着就热,每天还要挤公车,心里一万个不想靠近那些汗渍滴滴的人,可事实是别无选择,就看你运气了,希望后面是个美女,最好是喷了瓶chanel的香水,是位帅哥也行,最好擦了些古龙水,牌子?哦,这种拥挤的场合下就不要斤斤计较了,我金泰俊无所谓。 虽说一路上要错过很多“风景”,但也不能为了看美女穿超短裙吊带衫而误了自己前赴考场的时间,快挤公车呀!读者老兄们,你们别开玩笑了,想想就知道早高峰期公车是根本挤不上的,我有一次试过生怕迟到,结果硬着头皮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挤上了部公车,后果是什么?你能想象的出来吗?一对像馒头一样的东西就在我脸上!什么?我太矮?拜托哦,我是踩不上那两格台阶好不!那两团不是很大,但也能成功逼出我内火的东西,就这么在我眼前晃荡晃荡,还时不时噌在我的脸上,什么?还不知道是什么?一个要被和谐掉的名词,大家心领神会就行了,别装了。有时候想起,要不是自己穿了个学生校服,脸又那么红,身子又不断尝试各种转身、挪动的动作,我想我的脸早被打成猪头了!你说什么?让我改乘地铁,你别逗了,地铁离我家十万八千里,我不可能走路去,还是要乘公车(打的又太奢侈),再说,地铁更烦还有限流量,搞不好弄得更晚。噢!不!我现在还在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事干嘛,当务之急,快点搬救兵啊! 不好意思苏米,我又一次利用了你的优势。 “蒜头,不要抄近路了,开大路,大路。”蒜头在视镜里看到苏米小姐啪嗒一声合上手机,扭头看向窗外。自己奉命行事,改开大路,但是这样势必要引起学生们的围观,小姐不是一向很小心谨慎的嘛,怎么今天?难道又是那小子? “停停停,靠边停一下。”在蒜头的太阳眼镜下果然映出了那小子的身影。 雕塑飞人 “吧啦嗒”法拉利的车门自行弹开,威力之大啊,车门之大啊,泰俊一副目瞪口呆,仿佛这就是他心心念念的dream car。 “喂,还愣在那儿干嘛,还不快上车?要迟到了。”苏米不耐的说。 泰俊傻傻地点头:“哦哦哦。” “你们家到底有多少钱啊,一会儿奥迪,一会儿法拉利的。”泰俊在车里也不老实,东摸摸西碰碰的,花痴样显露无遗。 “这不是你现在要关心的事,现在要想的是还有十分钟就打铃开考了,而我们两位考生还在这车里闲聊。” “大小姐,你什么时候担心过这些事啦?只要不取消考试资格,以你的实力半小时就可以搞定的卷子怕什么。” 苏米恶狠狠地盯着吊儿郎当的金泰俊看,实在想不通他这种人才怎么能凭借自己的实力考上樱高的,她完全无视他说的话,自顾自地倾身拍了拍蒜头说:“蒜头,开快点。” 泰俊这才注意到前面那位戴墨镜的司机朋友,竟然还是上次开奥迪的酷酷帅哥,他又忍不住玩起了搭腔。 就这样原本要用时十分钟的路程,被泰俊那样废话连篇的一逼,蒜头只用了五分钟,从头到尾只听到泰俊一个人的声音,蒜头像一尊会开飞车的雕像,一言不发,沉默以对。 “小姐,快到了,要不要开到门口去?”这句话搞得金泰俊浑身不舒服,首先是这个声音,这个叫蒜头的司机,怎么会说话?还以为他是哑巴呢,而且声音还怎么好听,浑厚中还有稚气,其次是他说的这句话,什么小姐不小姐的,怎么这么别扭,怎么看苏米都不是那种弱不经风的大家闺秀,也不是那种傲慢的一塌糊涂看不起人的大小姐,后面半句问的也是废话,当然要停在校门口咯,难道停在半路吗?不知道这个一天到晚戴墨镜的司机大哥怎么想的! “不要了,就停在这里吧,反正还来得及。”苏米一下命令,司机大哥就一踩刹车,稳稳停在了半路。 金泰俊在车里叽叽喳喳直嘟囔怎么回事儿,干嘛不停在校门口,唠哩唠叨的没完没了,苏米不管他一个人早就下车往前走了,泰俊一看反对无望,屁颠屁颠地溜下了车,那个怪怪的司机大哥一点也不给他面子,就那么一下一秒钟的时间就把车开到了十万八千里了,留下远远张望的泰俊恨得牙痒痒的:“噢,我的dream car dream car car car car(后面几声是回音)” “别看了,开都开掉了,再不去考场就真的要迟到了。”苏米在前头喊。 “我知道啦,喂,苏米,别走这么快呀,你们家到底是干什么的?怎么这么有钱,司机都叫你小姐的。” “不是和你说过的嘛,做生意的。” “什么生意?” 苏米没有转过去看泰俊的脸,她只想避免他的表情,她害怕看到这次泰俊的表情是认真的,那样的话她骗不了他。 “要考了。”苏米说这话的时候很无助。 有些事挖出来讲,不是一两句可以说清的,毕竟那些事很久没有翻出,被深深埋藏在心里最底处,当你一定要掘地三尺,后果很有可能会血肉模糊,苏米不但只有爱惜自己,也学会了疼惜泰俊、仲明这样的为数不多的真挚朋友,所以她不忍看到他们之间溅起的腥风血雨。 命题作文 距离结束时间还有七十三/七十/六十二分钟。 仲明/苏米/陆彦子对着各自的手表发呆,然后再对桌上的试卷发呆,最后眼里都是那一块块的小方格直犯晕。 什么破作文命题啊!——你是我一生中最难以割舍的部分,可爱的护士在我的肚子上留下一个美丽的花骨朵,她剪断了我们身体上的联系,但我们的心还是紧紧相连的。呱呱坠地时,我听到了温柔的话缠在耳边,看到了温暖的手绕在脸上,我知道那是来自妈妈的呼唤。 请以“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就是妈妈的呼唤。”为话题,写一篇文章,题目自拟,文体不限,不低于800字。 如果有部摄像机对准这三个不同考场的学生,那么连摄像机都会发出声来,惊叹一下他们是如此相像。仲明眉头紧锁,苏米咬着笔尾,彦子狂抿嘴唇,总之一个个都是张苦瓜脸,一个比一个愁云惨雾。 彦子第一个提笔,数着格子在中间位写了标题:“请牵着我一辈子,不要放开。” ——“在一个阳光无比灿烂的中午,我被她牵起走向另一种生活,从此我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我的手边多了另一双温暖的手温暖我,自此我不用再用右手去温暖左手的寒冷,不再自欺欺人的说我的母亲在天堂守护我,因为我又有了母亲,一个姓夏名颜的漂亮阿姨做了我的妈妈,后来她自己也有了孩子,我整天期盼着那个弟弟或者妹妹的出世,但内心还是有一丝恐慌,惶恐妈妈不再爱我,又把我丢下,把我丢在孤儿院门口,但弟弟的出生后,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待我,而我可爱到傻傻的弟弟,竟然在很小的时候就把和爸爸妈妈牵手的权利放弃了,不久前才告诉我他是为了我放弃的,目的只是希望我得到更多的爱,那天天在下雨,我在落泪,我们在街头不管不顾地抱在一起痛哭……” 仲明也写好了正当中的题目:“烛光里的妈妈。”他思考了再三还是决定把妈妈这个位置留给苗阿姨,她给了那么多爱,自己却什么也没给过她,就送她篇作文吧,虽然他不打算把写好的文给她看,但心里还是觉得这是种补偿。 ——“八岁那年,我的母亲突发心脏病与世长辞,同年我的父亲领了另一个女人进了家门,那便是我的继母,就是因为她,我的世界才没有一直黑暗下去,在害怕的黑暗中她点亮一根蜡烛为我照明,就是那么一根蜡烛让我看清了烛光里有妈妈的模样。第一次见面她手里还牵着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小女孩,她一夜之间成了我妹妹,让我难以接受。现在我回忆起那个小女孩,心就会一阵阵的抽痛,她的模样楚楚可怜,身材娇小柔弱,成天跟在我后头,极力想让我把她看成妹妹,而不是仇人,她的小脸尖尖的,眼神幽幽的,头发长长的,多么可爱又让人怜悯,可当“哥哥”这一声呼唤传入我的耳里时,我厌恶地回头把她推倒在地,看着她哇哇哭的样子心里无比痛快,我指着她骂:“闭嘴!不要像个跟屁虫似的跟在我后面,不要叫我哥哥,我不是你哥哥,你更加不是我妹妹,你给我好好听清楚了,你只不过是那个贱女人和别人养的杂种,和我没有一点关系!”……后来我把她弄丢了……” 把镜头切换给到最最神秘的苏米,她从来没对人说过自己的妈妈,她足足对着这张卷子看了二十分钟才动笔,在这二十分钟里她经过了内心的挣扎,她反复思考着一个问题,写还是不写?写的话要隐去很多,不写的话整整六十分就没了,在激烈的思想斗争后,她还是选择了写,试着想起一些那个女人对自己好的地方,可…… 淫 荡之母 ——“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就是妈妈的呼唤。——但丁 这是句多好听的话啊,充满着温情、温馨、温暖,可我现在的手是冰冷的,身体是冰凉的,心像座冰山一样冷。 如果可以我情愿交白卷,也不要再提起这个人,一辈子都不想、不愿、不要再提起这么个女人!最后决定还是写这篇文章,不是要歌颂赞美她,不是要原谅救赎她,是要把这么些年沉在我心底里,那些快要发黑发霉的苦吐出来,这些苦都是她一手造成的! 小时候,她总是抱着我,抚摸我后脑勺一次次不厌其烦地对我诉苦,一遍遍灌输着她是个可怜女人的弱者形象,那时候我尚未懂事,每次看到父亲醉醺醺地回来,就会第一时间冲到妈妈的房间把房门锁上,然后吃力地把桌子椅子拖到门那边,抵住门,抵住爸爸酒后对妈妈的拳打脚踢,虽然每次门都被愤怒的爸爸撞开,每次那些零星的拳头都伤及到了我,但我还是义无反顾地挡在妈妈前面,为她挡拳,为她挨打,我哭着喊着让爸爸住手,每次打妈妈他都没有理由,所以我以为妈妈是无辜的,爸爸是坏人。 虽然在我五岁那年,妈妈就没有再管过我,没为我和爸爸做过一顿饭,洗过一次衣服,梳过一次头,洗过一次澡,她就那么病怏怏地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发呆,被子上,枕头边,地板上零零散散的都是针筒,脸色惨白,面无表情,但我没有怪过她,我以为她是太疼了,没有力气再管我,也没人管她,她只能自己为自己打针,看到她手臂上的针孔,全身上下的淤青红肿,伤痕累累的样子,我抹着眼泪对天发誓,长大后一定要把妈妈带离这个家,带离那个有暴力倾向的男人。 我心里痛恨这个男人,所以我没有叫过他一声爸爸,直至那年,那年我八岁,那天因为台风把学校的屋顶吹掀了,为了师生们的安全早放了几个小时,当我和几个小伙伴手拉手一起冲过台风,艰难地各自抵达家的时候,我被一声既娇媚又细微的叫声怔住了,房门是敞开的,里面的画面被我看的清清楚楚,让我一直感到可怜的妈妈,竟然和我的大伯在床上滚来滚去,嗯,没错,我没看错,你也没看错,是我大伯,也就是我爸爸的哥哥。 大伯往门口瞄了一眼,看到我立马落荒而逃,而我的好妈妈呢,她不停不停地哭闹,在我耳边絮絮叨叨的解释,我一句都不想听,所以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不知什么时候爸爸站在身后,依然蓄满老酒,依然两腮通红,依然摇摆不定,但我知道他的脑子一直都很清楚,因为他说出了这么多年的委屈,在此之前我极度厌恶他嚷嚷的声音,但那天我却在那样的声音里听到了钝痛。“宗岁被女儿晓得了伐,侬丝嘎做过嘟扫趟,不要挡死吴伐晓得,吴心里想塞了清,侬个总拧西特啊没拧动劲。”(本地方言为:总算被女儿知道了吧,你自己干过多少次,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心里清楚的很!你这种人死掉都没人同情。)他边嚷边打,用皮带抽,用酒瓶砸,用脚踢在地上滚来滚去求饶的女人。 不要质疑我对当时情景的印象,父亲说的每一个字,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就像一盘自动刻录机一样深深刻在我的脑里,那天是个台风天气,把我的心也一并刮走,你试过心被整个刮走的滋味吗?比一刀一刀戳都要难受。 那原本放心的位置现在不是空落落了?很抱歉你猜错了,我倒是希望它空着——永远,只可惜它被一句话堵住了,这句话完完全全霸占了原本属于心的地方,这句话叫做——我妈是个贱人。 腐烂之果 还有那些针筒,我天真的以为是用来治病的,后来才发现那根本就是毒药,名字很常见“海洛因”,那个女人的解释是可以让她减轻点痛苦,所以她把我们家的钱通通卷走,去买这一堆能减轻她痛苦的白粉,她一直是个自私的贱女人。四年前她死了,被一个想杀她很久的人杀了。 这就是我的母亲,没有牵过我的手去公园,没有在校门口接送过我,没有为我做过一顿饭,没有喂过我亲过我,没有叫唤过我吃饭,没有呼唤过我的名字,所以我这辈子都体会不到但丁说的这句: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就是妈妈的呼唤。 这就是我描写的母亲,她没有好听的声音,没有和蔼的笑容,没有仁慈的心灵,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如果有一件事,哪怕只有一件事能让我记住她对我的温柔,能感受到一点点温暖,我都会去写,我都会试图去放大,把她放大成一个伟大光辉的母亲,那样这篇作文起码不会离题,可以拿到个还看得过去的分数,可是真的真的没有那样一件温暖的事。 再见了妈妈,这是我在血泊中对着您的尸体说的最后一句话,希望您能早点来接我,这样我就能听见您的呼唤了,相信那真的是世界上最美的声音。” 最后一分钟,苏米写下了文章标题——海洛因下的母亲,铃声响起…… 周五下午3点樱高高中部一片沸腾,他们又一次结束了应试教育的考验。到处可见穿着樱高校服的学生欢声笑语,在那些稚涩的脸上洋溢着一种青苹果的味道,淡淡的香甜,都说少年不知愁滋味,大概就是因为这些豆蔻盈盈之年的孩子散发出的香味吧,而还有一些骨子里腐烂的孩子只能躲在他们里面,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不让他们发现,然后用异样的眼光注视她。 “喂,苏米,想什么呢,我们说要去“盱眙龙虾”撮一顿,问你去不去。”金泰俊勾着苏米的脖子说,一副男女朋友的亲密样。 苏米三下两下扳开他重得要死的手臂笑着说:“不去,有约。” “喂,仲明,这个时候不是该你出马了,怎么今天跟个瘟鸡似得恹着,考都考完了,你们不要都这幅心事重重的样子,想着那些破分数干嘛。”泰俊考完试那一个兴奋哦,在他们中间跳来跳去。 “别晃了,我眼睛疼。”苏米和仲明异口同声,自己都给对方吓得半死,说的不光一致,连洪亮程度都有的一拼,他们两对视了一下。 无奈之别 “哇哇哇,两个人什么时候怎么有默契了啊,难不成你们已经在……”泰俊刚刚想吐出个“谈”字,就被仲明大声制止住了:“已经你个头,我也有事,不去吃了,你和你那些姐姐妹妹们好好玩。” 泰俊先是愣了愣,半响才反应过来,仲明竟然拒绝了他的盛情邀约,这可是第一次:“喂喂喂,什么姐姐妹妹的,大家都是同学,没你们两个兄弟还有个什么劲啊,你们两一个有事,一个有约,不是约了彼此吧。” “您真会说笑。”苏米说完就对泰俊一顿暴打,仲明也很快加入了s(施暴者)行列。 最后泰俊一个人和一帮姐妹们直奔“盱眙龙虾”,开始还老大不情愿的像个灰太狼,一跌入万花丛中就摇身一变,成了喜羊羊,你还别说,泰俊长得不帅,心眼不坏,懂点浪漫,写点情书,他身边的狂蜂浪蝶还真是多。 “瞧他那小样。”仲明坏笑地对着苏米。 苏米也笑的花儿般灿烂:“他就那怂样。” “别笑得那么灿烂,都不像你。”仲明对着她瞧。 苏米被他盯得有些难受:“看什么呀,没见过美女啊,什么叫不像我?我平时是冷艳美女吗?” “得了吧,别臭美了,收起你的自恋,我是觉得你今天的状态不太配刚刚那种表情。” “哦哟,你这么关注我啊,我今天状态怎么了?不是挺好的。”苏米越演越收不住,现在那调调就像是中大奖了。 被仲明一下就看破了:“别演了,再演也没人家国际章红,没意思。” “谁演啦。”苏米刚想继续演下去,但被仲明突如其来的严肃打断了思路。 “你没事吧,别告诉我是什么考的不好,这种烂借口在我这就别找了。” 苏米心里痒痒的,仲明你不是要打破沙锅问到底吧,oh!一向善解人意的你怎么今天变得如此八卦:“我不找理由,本来就不打算告诉你。” 她是真不想带着他逛大街,东转西绕的,她不想骗仲明,所以索性就说出自己心里头的真实想法算了,反正仲明不会生她的气。她不知道这样做是对是错,但是她还是觉得自己那一团糟的生活,还是不要让别人卷进来比较好。 当然她此时也不忍心再看仲明那紧锁眉头的样子,溜得比兔子还快:“约了人,先走了,拜。” 在那个箭影窜出去时,仲明随手拿出一片口香糖丢进满是苦涩的嘴里,多年后他对我说那个时候,他很想找个人陪,哪怕是一句话也不说,只要静静地待在他旁边就好,他说他希望那个人是苏米,因为那时的她也想找个人陪,到了最后她找到另一个人,而他始终都是一个人。 离奇之分 最高分苏米,最高分苏米,最高分苏米。 一连三个老师说了同样的一句话,而分量最重的是语文老师的这句话,怎么可能? 身后的泰俊捅了捅苏米的后背:“喂,发了呆啊,上去拿卷子啦。” “啊?”显然苏米还在梦游。 “苏米,苏米。”余老师在台上已经呼唤多时了,当然她也很理解苏米现在的心情,那篇作文…… “哦。”苏米快步走到讲台旁,双手去接老师递过来的试卷。 “苏米在想什么呢,怎么那副表情,怪吓人的。”泰俊回头对着仲明呢喃细语。 仲明忘神地看着迎面而来的苏米,那样子真叫人心疼:“不知道,大概只拿到三个第一心情不太好吧。” “喂,老大,别开玩笑了,现在就报了四门,三门全中,才一门是个探花,还……”话音未落,余老师就爆出了冷门,她嘴里缓缓吐出两个字,正是仲明。 “啊?”晕菜,反应竟然和苏米一样,两个人果然默契见长。 “嗯,就是你啊,仲明你是全班第二,122分。”余老师和蔼地看着发傻的仲明。 下面同学炸开了锅,议论纷纷。“肯定是抄的。”“他和苏米两个人整天眉来眼去的。”“作弊,肯定是作弊的,他怎么可能考那么高?才比苏米低两分?”“尚瑶别难过,第三肯定是你。” “安静,安静,这次仲明的卷子我从头到尾,每一道题都仔细看过,没有一点抄袭别人的迹象,作文他拿到54分,全班最高分。” 老师越帮他说话,同学们反应越大,教室里简直成了菜市场。“54?才扣6分?不可能吧。”“就是说,尚瑶的文章那么好,也没得过那么高的分数。”“凭他能写出什么好东西来,肯定是他爸靠关系透露给他作文题,让他搜一篇文背出来的。” “好啦好啦,都给我安静下来!仲明你如果不介意待会儿念一下你的文。” “老师,我……” “看看他心虚了吧。”“不敢了吧。”“就知道不是他自己写的。” “老师知道这篇作文让你念出来是有些为难,但是我不想看着你被冤枉。” “嗯。”仲明感激地看了余老师一眼,坚定地点了点头。 “第三名尚瑶,继续努力啊,课代表不一定要得第一,只要自己尽力了就行,你这个分数老师很满意了。” 余老师分析试卷过程中仲明是一点没听进去,心里忐忑不安,苏米也好不到哪去,她暗自庆幸自己这篇作文比仲明低了四分,但心里也揣着一只兔子安生不了,这篇文怎么会得那么高的分数?明明文不对题,虽然卷子不一定是余老师阅的,但文下的评语肯定是她的笔迹:“你用反方的观点很好的诠释了妈妈的呼唤,并不是世上最好听的声音,言辞犀利,选材独特,最后带有温馨的还原了母亲在你心中的重要性,你从另一个角度看待但丁这句话,也希望你能从另一个角度看待你的母亲。” “卷子全部分析好了,下面由仲明同学念一下他的作文,叫做《烛光里的妈妈》。” 那一刻仲明手心全是冷汗,站起来的时候额头上也沁出了汗,手里的卷子被他颤颤巍巍地拿起,余老师走到他身边给了他一个信任的眼神。 “八岁那年,我的母亲突发心脏病与世长辞,同年我的父亲领了另一个女人进了家门,那便是我的继母,就是因为她,我的世界才没有一直黑暗下去,在害怕的黑暗中她点亮一根蜡烛为我照明,就是那么一根蜡烛让我看清了烛光里有妈妈的模样……后来我把她弄丢了。” 读到这里仲明噬了很久的泪终于掉了下来,打在了试卷上,模糊了那些字,声音哽咽了。 “好了,下面我来读吧。”余老师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坐下。前面的泰俊和苏米频频回头满脸担忧。 深情之文 “后来我把她弄丢了,留下封信怀疑她的重要性,怀疑她在这个家的位置,甚至怀疑阿姨不是她生母,她说我讨厌她,说自己是多余的,我心如刀绞。我不想的,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知道她会走,很多个夜我守在门口等她回家,很多场梦我在里面喊她妹妹,很多时候我都会认错路人,我只想亲口对她说声对不起,你不要那么快原谅我,让我做你一辈子的哥哥来补偿,可是她不给我机会,这么多年了她都没有回家,我不知道她过的好不好,是否吃得饱穿得暖,生病了身边有没有人照顾,难过了身边有没有人安慰,摔跤了有没有人扶她。以前她每次摔跤都没人来扶她,我和她两个人都摔跤了她妈妈一定会来扶我,由着她一个人慢慢爬起来,其实哪有那么巧两个人一起摔跤的,因为每次她刚摔了一跤,我就会假装跌倒,让她在后面自己流血流泪,她一直都很坚强,从不哭也不闹,但是我知道她那些伤很想找个人来治。 自她失踪后,她妈妈没有虐待过冤枉过我一次,甚至没动过我一根手指头,一缕头发丝,只是我心里明白她不会像以前那般待我,我们维持着相敬如宾的关系,她叫我仲明,我叫她苗阿姨。直到那一次,在初中的校门口我又一次看见了清儿,她在马路对面和一个男人拉扯,那时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听不见任何鸣笛声,看不见一辆车,我一心只想着一定要追到清儿,一定要!所以我朝着马路冲去。苗阿姨那一刻背对着我,进校门代表家长参加我那年的家长会,我们那时并不像母子,所以在校门口遇见很不自然,索性就没有接触,她大概听到了同学们的喊声,在车子快要撞上我的时候,第一时间挡在了我的面前,抱着我、护着我,情急之下我叫了声妈妈,我在她怀里悲泣的一次次叫喊“我看到清儿了,我真的看到她了。”苗阿姨紧紧搂住我,眼泪一滴滴打在我的头发上,我们看上去就是一对不知为何事而悲痛欲绝的母子。 后来回想起来,那个模模糊糊的侧影,根本不能确定是不是清儿,但起码她在我视线里短暂停留的那一瞬间,我已经有了想哭的冲动,而苗阿姨奋不顾身来救我的时候,我的泪再也止不住了,往事一幕幕涌现,我在里面扮演着一个强盗的角色,先抢了清儿的母亲还不满足后又抢了阿姨的女儿。 经过那件事后,她又像刚开始踏进这个家门一样,待我如亲生儿子般疼爱,但是脸上的笑容少了,不过这样也好,因为每次看到她笑,我总有一种负疚感,心里酸酸的,很不是滋味,我知道如果清儿在她身边,她才能打从心底里微笑,那种感觉比棉花糖还柔软。”教室两边的喇叭发出响亮的铃声,老师看了看下面同学的表情,没有一个感到厌烦,没有一个趴下的,没有一个在下面玩手机,没有一个交头接耳,下面是一张张期待的小脸庞,稚嫩善良,还有几个女同学泪水就快流下来了。 so in love 我们继续:“阿姨给我的感觉也是这样,柔软的像棉花糖,甜蜜的像棉花糖,就是这么一个羸弱的女人给了我最最结实的后背依靠,就算她进门第一天我就朝她的脸上甩了两个耳光,她都会劝我父亲不要打我,就算我把她的女儿都逼走了,她还是劝父亲不要怪我,就算那么多年来我没有叫过她一声母亲,她依然在急速驶来的车子面前牢牢护住我,自己手臂脱臼没有半点怨言。 我永远记得在我孤独无助,情绪低落,自暴自弃的时候她仍然唤我明明,把我拉到她身旁坐着,听她说清儿可能过得很好,清儿找到了自己想过的那种生活,我们没有失去清儿,清儿也没有失去我们,只是换了种方式占据彼此的心。 她无时无刻握着蜡烛就是为了照亮我的世界,虽然这十几年以来我只叫过她一次妈妈,但那些黑暗里的陪伴,我一辈子都会铭记于心,八岁我失去了亲生母亲,她的音容刻在我心头,挥之不去,一直以来我都不想让另一个女人来代替她的位置,不论是做我父亲的妻子,还是做我的母亲都是不容允许的,但在天国的母亲啊,请您原谅我,我让另一个女人跑进了你的领域,我阻止过,犯了很严重的错,可她还是不屈不挠的把我当作亲生孩子来爱,所以请允许我叫她声妈妈吧,并且一叫就是下一个辈子。没错,这辈子给你,下辈子就让我当她的儿吧。阿姨,我会孝顺您,不论是这辈子,下辈子,还是下下辈子。 妈妈,我爱你……” 外面走廊上其他班的打闹声,与高二三班教室里的安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教室内安静的有些诡异,时不时会传来哭泣声,余老师再次走到仲明身边轻轻按着他的肩膀说:“想哭就哭吧。”一直注意着他的泰俊和苏米,清楚的看到从那低着的头下渗出的眼泪,一滴滴接连不断溅落在桌面上。 因着泪水太多,仲明努力克制的哭声还是迸发了,掩盖了其他同学的小声抽泣的声音,不知道谁拍了一下掌声,于是连绵不断的掌声震响了高二三班。陆陆续续有同学到仲明身边安慰,不知不觉仲明的身边围了大一群人。“so in love”——爱不一定要很伟大,哪怕一丁点的关怀凝聚起来就是全世爱。 迷失的时代 {1} ——迷失在繁华落尽的时代 “只想抱着你的背脊不想放 为何美的东西总叫人感伤 只怕你每次转身 我会以为看见明天的艳阳……” “电话。” 苏米看了看身旁的仲明,他温柔起来真迷人,可是她不能靠近他,不能,一直都不能,以前不能,现在不能,将来更不能。她笑眯眯地对他说:“不管,继续喝,干杯!”仲明出神地望着她,小脸红扑扑的真想上去亲一口,但是他总是走不进她的心,有时候近到只差一步就可以牵手了,可后一秒她就把他推搡到千里外。他就是搞不懂为什么这样的苏米,可以随随便便倒过来去追别人,让那个叫陆页页的浑蛋轻而易举的就走到她的心里去,为什么这么多年的等待,换来的是她给别人敞开心门,而自己却像个傻瓜一样任她使唤,比如刚到家饭都没吃,就接到她打来的电话,让他快点过来陪她喝酒,现在就傻不拉唧的出现在蓝调里陪她喝酒,可她什么理由都没说,他只有一杯杯灌自己酒。摆在吧台上不断闪烁的手机让他烦躁不安:“电话,电话又来了,快接吧。” 无奈接起“喂,”苏米听到一个男声的回应:“喂,我是陆页页,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陆页页?听到这个名字苏米总算清醒了很多,他怎么会主动找她?本能回了句:“啊?” “啊什么啊,你现在在哪儿?” 苏米听出了对方的焦虑,愣了愣,老实回答:“蓝调。” “哦,你等着,不要走,我来找你。”忙音…… “谁啊。”仲明注意到苏米讲完电话就两眼发愣,忍不住地问道。 “一个不重要的人,别管他了,不知道他在讲什么,服务员再来两打啤酒。” 仲明不想再沉默下去了,他并不想继续做什么狗屁绅士,从现在开始他不要再顾及苏米的感受了,他要做自己,想问什么就问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出什么事了?又不是周末,跑到这里来喝那么多酒干嘛!把我叫出来就是陪你一起疯?刚刚打来电话的人是谁!” 仲明的情绪完全失控,他愤怒地捏起她的下颚,冲她大喊大叫:“你就这么不屑和我讲话?准备这样一句话也不讲的喝到天亮?我他妈的在你心里到底是个什么位置!啊!”苏米倔强地含着泪,还是没有开口回答他一个字,但她的心是很疼很疼的,疼得无以复加。那一刻,他们都听到了kay唱的歌,都先放下了各自的伤。 【……你的爱已模糊你的忧伤还清楚 我们于是流浪这座夜的城市 彷徨着彷徨迷惘着迷惘 选择在月光下被人遗忘 你忘了吧所有的厮守承诺 谁的心爱的没有一点的把握 也别去想哪里是甜蜜的梦乡 还是孤单的路上自由的孤单 你忘了吧所有的甜美的梦 梦醒后或者才见温暖的曙光 像夜归的灵魂已迷失了方向 也不去管情路上永恒太短暂……】 迷失的时代 {2} 那个抱着吉他的少年,是在安抚自己的心灵,还是勾起别人的伤痛,他一遍遍诉说着我们都是夜归人。 苏米低下头抹眼泪,仲明扬起头喝闷酒,这就是属于他们蓊郁韶音的年代,迷离的爱,炙热的情,哼唱着某一首老歌,编织成一段往事,举着双手呐喊:“我们是九零后。”我们有专属自己的标志,我们有特立独行的权利,我们有桀骜不驯的个性,但我们也有把握不住的命运,消失殆尽的热情,无奈心酸的故事。 故事还在继续,很多事都在悄然改变…… “走。”苏米迷迷糊糊中看到一个俊朗的脸庞,贴着自己很近很近,连心跳声都听得很清很清,他的味道怎么这么好闻那么熟悉。 “你谁啊,哦,陆页页啊,苏米你的白马王子来了,别跟他走,我们还没喝完呢。”仲明已经醉得不轻,现在的笑看上去没平时灿烂。 “嗯,喝,继续喝啊。”不知苏米是在装傻,还是真不想跟陆页页走。 不知怎么的,陆页页突然一把夺过苏米手上刚刚倒满的酒杯,就朝她脸上泼了去,斩钉截铁地说:“跟我走。”仲明刚想冲他脸上抡一拳,可是苏米已经离开了,剩下他一个人看着旁边空落落的位子发呆。 刚走出蓝调:“放手,你放手,我叫你放手你听到了没!你到底要干什么!”她感觉到自己越喊,陆页页就越用力地抓紧她,前面那一泼让她稍微安静了下来,脑子也清醒不少,但现在站在大街上,吹来的夜风把她喝下的酒全逼了出来,她曲下腰开始猛吐,即便这样她的手腕还是被陆页页紧紧拽着,没有一丝松懈,她感到背后一只温柔的手温柔地拍打着她的背脊,顺利逼出了她的眼泪。 “你不是不喜欢我嘛,这么晚来找我干嘛!来看我的笑话!”苏米突然回头冲着陆页页咆哮,没喊几句,又吐了,吐的时候她在为刚刚朝陆页页吼的话自嘲,搞什么呀,他又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有什么笑话可看的,话说回来,那么晚他来找我有什么事。 “这和喜不喜欢你没关系,作为普通朋友关心一下也不行?”他的声音从背后传入耳畔,像一股和煦的暖流,温暖进心里。 关心?大晚上来找我就是关心下?不对啊,我有什么好让他关心的? “说来说去,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苏米立刻打断了他的柔情,这是她难以承受的感情,所以她克制着自己原本的情绪,语气变得冷冷的。 “你妈妈是怎么死的?”本来陆页页是想采用迂回战术,可苏米那个样子还是不要再绕圈子的好,这个疑问已经在他的心里积压两天了,考虑再三,还是决定问清楚。 苏米的身体略微颤抖了下,两眼放空,脸色煞白,连嘴唇都有微颤,她惊悸不安地望着陆页页,这让对方非常难受,但她的这种反应渐渐逼近真相,这两天来一直困扰陆页页的真相真是这样的吗?此刻陆页页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两个内心无比恐惧的人,就这么站在人群中互相看着彼此,奢望着对方能放自己一条生路。 迷失的时代 {3} 先来解惑一下苏米的疑窦,前天,也就是周六晚,陆页页接到班主任邵捷的电话,让他明天去综合年级组长办公室一趟,把全班同学的各门分数登记在登记表上,樱高对教师的待遇很好,基本主课老师都是开私家车进校门的,不论初中部还是高中部的年级组长,除了有自教课的办公室,综合年级组长办公室外还有一个独立的组长办公室,例如:一个高一教语文的年级组长办公室分为:1、高一语文教学组办公室,2、高一、高二、高三年级组长办公室,(简称综合年级组长办公室)3、高一年级组长办公室。(由于是一人一办公,所以只有本人和门卫那有钥匙,属个人私密空间,基本不随便让人进入)最可恨的是每个办公室都有空调,还是可以开的那种,不像那些寒窗苦读的学生朋友们,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教室里的立式空调,找不到遥控器,站在空调上的按钮前胡乱按一通,仍是没有反应,才咬咬牙,跺跺脚大吼一声:“我就知道这个就是摆着看看样子的!”最让学生咬牙切齿的樱高教条是:学生永远就像农民工被老师压榨,很多应该是老师做的事(譬如登记分数),到最后都落到了那些好学生头上,自己周末在家吹吹空调看看小报的。 最最作孽的当数陆页页同学了,生为高一年级的学生会主席,高一二班的学习委员、文艺委员、化学课代表,(ps:邵捷教的那科)板上钉钉是逃不了的。另外教高二三班语文的余老师是高二年级的组长,很自然的陆页页在登记分数找试卷的时候,看到了高二三班的卷子,而且苏米是第一名放在头一个。 登记完分数,他闲来无事随便看了看苏米的试卷,试卷最上头各单元的分数格上作文栏里赫然写着52,陆页页饶有兴趣的看了看苏米的“大作”,当初她站在台上演讲的那篇关于地震的稿,到现在都让陆页页记忆犹新,很是怀疑是从网上挡下来整合的。这次终于可以看看这位才女是否货真价实,看完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加不敢相信那些字拼凑出的故事,不可能!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哪有那么巧的事,肯定是巧合,是巧合,巧合…… 他们面面相觑,陆页页看着苏米从未有过的苍白面容,惊恐万分的瞳孔游离地瞟向他,意识到是自己太过心急,如果事情不是他两天来所猜想的那样,无疑现在那么不礼貌的问她妈妈的死法,是件极其残酷的事,当然事实真是那样,这样问也是极为残忍的,他调整了下思绪,换了种问法。 “小时候你有没有去过丰渝村?”他盯着苏米看,生怕错过她一个细微的表情,果然,话音刚落,眼前的女孩就安奈不住内心的恐惧,眼泪哗啦啦就溢满了整张脸,这个村她一辈子都不想提,一辈子都不想去,一辈子都不想碰,可是竟然在那么多年后,被一个根本没有接触过多少时间,可以说完全不了解自己的人提起,她不知所措的只知道哭,哭的站不稳了,就蹲在路旁哭,一向冷静沉着不露痕迹的女孩,在这一刻再也不能理智地操控自己已经崩溃的情绪。 这种反应,让陆页页也激动了起来,他不再一味的怜悯苏米,他此刻最想做的是搞清楚真相,把缠绕在他心中多年的谜团解开。所以他不顾在树下幽幽抽泣的单薄身影,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摇晃着,一遍遍喃呢:“你是不是真的去过那?你去过那个村子?你妈妈怎么死的?是不是你杀的?……” 迷失的时代 {4} “喂,喂,喂……”陆彦子还在担心页页,手机铃音突然响起,她翻下床去拿窗台上的手机,一个陌生的号码,但归属地是s城,就接了起来,可是对方迟迟不给到回应,正当她要挂断时,耳畔响起了一个男孩的声音,那声音很熟很熟,但又想不起是谁。 “喂……你谁啊,我找泰俊……把他叫过来!” 他的语气很不客气,说话既没礼貌又颠三倒四,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没有挂断,耐心地听他的胡言乱语。“喂,听到了没有!我让你把金泰俊叫过来听电话!喂,喂!” “你是谁?”我就是不罢休,心里就认定他是认识的人,所以脱口而出了这么一句。 谁知对方一下火了起来:“我是谁关你屁事啊,我找金泰俊,听好了!是金泰俊,不是你!你管我是谁啊。” 一番狂轰滥炸把我的耐心彻底浇灭,心情莫名的低落,失望地就要按挂断键了,他突然冒出句:“仲明,我是仲明……好难受哦,快帮我找泰俊。”又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那句好难受,我的心也跟着难受了起来,正不知道要怎么说下去,右耳又清清楚楚听见了他的哭声,很无助很无助的哭声,听得我很难过很难过。 我焦急地问:“你在哪里?” 仲明没有吭声,他大概明白了自己打错了,拿下手机晃了晃脑袋,聚精地盯着手机显示屏看,一片模糊。 “喂,喂,喂仲明,仲明你还在吗?怎么了?仲明!”我一个人在窗台上叫着他的名字,好怕就这样断了线。 他终于看清了正在拨打的电话,上面闪着“彦子”两个字,马上挂断,手机那头传来“嘟嘟嘟”的断线声,我慌里慌张地按了回拨,胸口已潮湿一片,很多条发丝黏在我的脸上,在窗台那来回踱步,惴惴不安地等待那端的声音响起,可等来等去还是忙音,我不甘心地死命握着手机不挂断,终于响起了仲明浑厚而如流水潺潺的声音:“喂。” “喂,你现在在哪里?我过去找你。”我不知道近半小时前陆页页也持有同样紧张的口气,说着和我相同的话。 “喂……喂……喂。”还是好怕那头又留下空白音。 “在吗?仲明,喂。”手心的温度让我感到了来自手机外壳滚烫的触感。 “嗯,在。”仲明好想说下去,想说“我打不通泰俊的电话,kay在里面唱歌,彦子,你来陪我说说话吧,真的好痛好痛。”但是做和想又是另一码事,他不能让一个女孩子半夜里还跑出来,找一个根本没有说过几句话,连朋友都称不上的人。 可电话那端彦子灼热焦急到干涸的声音,一次次敲醒他的耳膜,敲打他的心房,他又哭了,这次不是难受,而是在另一端的女孩真情惬意的声音,让他感觉到胃里暖暖的,没有那么寒冷。 全然不知仲明是因为感觉到了我声音里的丝丝温暖,而懵然泪下的我,听到他再一次的凄厉的哭声,顿时心乱如麻,百感交集。 “仲明你别哭了,你现在在那儿,我马上来!” “……蓝调旁边。”说罢,他立刻自嘲起,那么干净纯美的女孩怎么会知道蓝调这种酒吧,他和她又是什么关系,凭什么让个女孩陪个喝得烂醉的人,又凭什么自己能让这个女孩那么着急地找他? 蓝调,他竟然在蓝调旁!恍然间,手机掉落在脚边,我的思绪拥堵着大段大段的记忆,又混合了大片大片的空白,听说你也在那等待另一片天空的祥和。 迷失的时代 {5} 透过的士窗口,远远的就看到蓝调旁一棵苍树下,被斑驳的树影笼罩住的蜷缩影子,躲避着路灯照到的地方,那是一个翩翩少年的轮廓,有俊秀的脸庞,有星辰的眼眸,有坚挺的鼻梁,有薄薄的嘴唇,有好听的嗓音,还有嚼口香糖的习惯,是与我没有多少交界的人,我们的交集很少,但不知怎么的,总觉得那样的他,在那棵树上等我,一直安静的在那里等我,不是别人,而我呢?不明所以的担心、慌乱、难过、不知所措,然后披头散发地穿着拖鞋就冲到大马路上拦车,他于我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我要那么紧张地寻觅他?为什么我的心扑通扑通的为他狂跳?为什么我的脑里只有他孤独的薄影?原来都是为了让以后好受些,提醒自己以前也是关心过,担心过,陪伴过他的,原来很久之前他就注定是我终生的依赖。 我早就忘了自己穿的是拖鞋,下了车,狂跑到他身边,他孤单的影子和喧闹的街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我没办法不去救他,身边有个人,看上去应该不会那么的孤单。他倚坐在树旁,还是无法减轻一丝的痛,他闭着眼睛但我知道他在挣扎,他没有睁开眼,也许希望让自己安定下来,但他全身上下还是在抽搐,两手捂住肚子,借月光和霓虹灯的照射下,我看到了他十指关节泛白的样子,看到了他慢慢干瘪的唇,和渐渐失去血色的脸,还有赤 裸 裸的双脚,他没有穿鞋吗?没有套袜子吗?难道他就是这样到蓝调的?虽然天很热,但已近深夜,吹拂而来的风还是带着股犀利的寒。 等会!那底下是什么?双脚底下是什么?湿漉漉的液体,看不清,我碰了下,那液体沾湿了我的手指,不远处一道车光划过,就那么一刹那,那片触目惊心的红刺进我的瞳孔,我费力的抬起他的脚定定的看,虽然知道什么都看不到,眼前一片漆黑,我也不知道他此刻有没有睁开眼睛看我,但这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双脚到底怎么了,我轻轻地用指腹划他的脚底,刚摸了一下,就听到一声竭力的叫喊,让我停止了抚摸,呆呆的僵在那里,一动不动,那声音透着点呻吟和无奈,露着点悲恸和惊恐,那一声用尽全力喊出的“不要”,让我震惊,但几十秒后,我更加清楚接下来该怎么做,我轻柔地慢慢放下仲明的脚,掏出手机,开出灯光,跪在地上曲下腰,趴着看他的双脚,我手抖了下,左脚三块玻璃,右脚四块,这只是初步用肉眼看得到的,至于已经插进内里看不见的小玻璃已经没有办法估量了。 “算了……不要管我了……回去吧。”他带着颤音艰难地说。 回去?难道那么晚我打的过来就是为了看你一眼就回去?难道就留你一个人在这里喝西北风,看见你的伤势也不管不顾?难道要让我眼睁睁看着你昏倒在这冷冰冰的街道?想到这些,眼泪就不争气的滑落,忍着不发出哭声。 可他还是要说:“叫你回去听到了没……这么晚了,不要管我了……呃……。”他呻吟了一声,虽然很轻,但足够听见,看着他强忍的样子,听着他赶我走强硬的态度,还有因剧烈疼痛不住的颤抖,我大脑一片空白,站起来冲到他的身边,紧紧抱住他冰冷的身体,架在他的肩膀上狂流眼泪,再也忍不住放声的哭泣,失控地在大街上叫嚷:“我不走,不走!死都不走!……”翻来覆去这么几句也把自己累得半死,慢慢搂在他肩膀后的双手也开始滑落,整个人就依偎在他怀里了,裙摆脏脏地拖在地上,听着彼此的心跳,和焦灼的呻吟。 迷失的时代 {6} 很久后,连我自己都忘了有多久,他认真的捧着我的脸,凝视着我的眼问我,有没有喜欢过他,有没有爱过他,有没有走进过我的心,哪怕是靠近,我没有回答他,只是摇了摇头,但仲明我骗了你,面对那么深情的眼神我还是骗了你,其实,在很早以前,就是我们刚认识那会儿,我就喜欢上了你,那一年的十月我就爱上了你,在那个霜降之夜你就悄然如一缕青烟吹进我的心房,不是靠近,是深深的进入,那一晚,我就亲眼见证了你的执着,可没想到后来你执着的对象变成了我。 “好了好了,别哭了,不走就是了……”他像对待一个孩子般对待我,可是我仍然像个孩子一样哭泣。 他不再安慰我,因为他再没有力气,我的感官非常灵敏,马上察觉到他沉默背后的疼痛折磨,我想爬到他脚边拔掉玻璃,刚动了一下,他虚弱游离的声音又再次让我一动不动:“帮我去药房买点胃药。”胃痛?他在强忍什么?被玻璃割伤的剧痛和胃里排山倒海的抽痛?为什么现在才说?为什么要忍那么久?为什么还要赶我走?为什么还要安慰我?为什么?他要故意让我流这么多泪吗?他要故意死在这里吗? 我掏出手机准备拨号,他一把抢过手机,气息不稳地说:“你要干嘛?” 我坚决地说:“打120。” “不用,你买点药买点止血的东西就好了,我自己搞得定,你只要陪陪我就好。”这句话他吃力地分了三段说,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变得很听他的话。 不再想了,再想下去我要疯掉了!我抹干眼泪,从他的怀里爬起,沿着路边一路奔跑,跑到最近的药房已经快要虚脱,跌跌撞撞硬是撑着进了药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胃药……胃药,要效果快的那种!还有……还有脚被玻璃割伤用什么来止?通通给我!……你发什么愣啊!快点呀,我叫你快点!” “吗丁啉,双氧水、酒精、紫药水,纱布,总计……” “别烦了,这里200块够不够?不要找了!快告诉我怎么治脚伤!还有……还有镊子,我要把镊子。”快撑不住了,怎么搞的!我的身体不听使唤地往下沉,脚一软坐在了地上。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小姐。” 迷失的时代 {7} 烦死了,叫什么叫啊:“死不了!快……快告诉我怎么用,快点。” “送你去医院吧。” 我恼怒之下不停的胡乱拍打帮我的店员,一遍遍重复:“不要,不要……快告诉我。”为了应付这位难缠的阿姨,我只能耗尽全身力气逼着自己爬起来,勉强站稳后她总算告诉了我用法。 不记得当时是怎么拖着往下沉的身体,提着药袋找到仲明的,只记得一路上眼里全是仲明苍白无助的样子,耳里都是仲明叫我离开的声音,脑里通通都是满地鲜血的狼藉,从头到尾他只吭过一声,然后用冷静而低沉的声音让我去买胃药,这些足以支撑我走完这段举步艰难的路。 最后我倒在了他的身边,和他肩并肩地倚靠在树干上,好累,好想睡,不想醒来,可是先要照料好身边这个可怜的人,才能安心睡去,虽然不知他发生了什么事,但他满身的酒味,冰冷的赤脚,鲜红的血液,单薄的孤影,足够证明他的伤心。 “怎么了?”刚刚头一重,缓缓地落到了他宽厚的肩上不自知。 低声轻吟:“没什么,就是有点累。”天已经很黑了,很难看到一丝光亮,只能靠摸靠摇来分辨出胃药递给他,他迅速倒了一把在手心,我还没来得及制止,他已经入口下咽。 靠在他肩上的感觉像枕在云端,很安详很舒服,真想多靠一会儿,但是我马上要起来处理他的伤口,他却开口让我回家睡,我没理会他,他让我把那些药给他,他自己处理,我也没理他,努力让自己清醒提着药袋子伏在他的脚边,照着药房阿姨告诉我的顺序进行伤口处理。 黑暗里很难处理,再加上自己昏昏沉沉,眼前一片漆黑,只能让他自己移动下身体,靠在不远处那棵有路灯照射下的树干上,这个移动过程是很困难的,对我也极其困难,为了不让他发觉我的异常,我只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爬起来行走到那个路灯下,但是不要说站起来了,连下一秒能不能保持清醒状都很难说,但我竟然从地上爬起来像个没事人似得三步两步就走到了那里,他也没发现我什么异常,随后也匍匐到了灯光下,我开始了漫长简单的伤口处理和包扎,期间他也像个没事人一声不吭,我倒是很紧张,很为他痛,特别是头晕到一定程度想吐的时候还要让自己集中精力,用已经微微颤抖持镊子的手,准确稳当的落在嵌于肉里面的碎玻璃,我不想再伤及那个已经千疮百孔的脚底了。 血顺着那些孔往下淌,从我的指尖狂奔到掌纹里,一片血肉模糊,实在没有多余力气再找深里的碎片了,做了简单的包扎,就趴在他的膝盖上不再动弹,模模糊糊中觉得有只厚实温暖的手,长时间的停留在我的额头上,然后又在朦朦胧胧中看到他费力地掏出手机打电话,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可是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深沉宁静,像一潭深明的湖水悄悄划过你心尖,冰冰冷,却又无比温柔。 迷离的年代 {1} ——迷离在蓊郁韶音的年代 “你是不是真的去过那?你去过那个村子?你妈妈怎么死的?是不是你杀的?……”苏米的胳膊被陆页页不间断的摇晃,都感觉不到痛,但是心已经被挖空,留下一个洞,洞里充斥着耳边那句话,像句咒语不停的重复,不断的念叨……她捂住双耳,以为这样就能堵住陆页页的咄咄逼人,除了那样自欺欺人,她无计可施。 她下低的头瞬间被陆页页粗暴地拎起,耳钉闪动着别样的光芒,映在眼前这个俊眉朗朗的男孩脸上,为什么那么好看的男孩要这样对她?这样硬生生的扒开她的伤口对他有什么好处?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这样逼我!”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不带愧疚的咆哮,脸上挂满泪痕,眼角蓄满疼痛的咆哮,让陆页页着实吓了一跳。 苏米清楚的看到他的表情变化,从一开始的愤怒转为现在的诧异,不过很快惊诧消失,呈现在她面前的是一张冷到极致的脸。 “我奶奶死了,死在那个村子,临走前她给我们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就是她说她看到……看到隔壁有个小姑娘杀了她妈。” 他顿了顿,没有理会苏米不置可否的表情:“我们都以为奶奶是死前脑子不清楚了,谁知隔日就有警察来问话,村里真就死了个女人,那天刮台风,当时家里只有她老公和女儿,那个女人也是吸毒的,女儿比我大一岁。”说完,他死死瞪向苏米,带着犀利的眼神,蓄满仇恨的火焰狠狠地喷向苏米脸上。 顿时,她的脸像刚从火炉里出来的钳子烧灼一样疼痛难忍。想说些什么,可喉咙又似被一双无形的手掐住,发不出声响,那个拥有完美五官的男孩,现在却眉头紧锁,满脸愤恨地说:“我奶奶就是看到那个场面才突发心肌梗塞的!才死的,你快告诉我那个人不是你啊!不会……不会有那么巧的事的,不会的对吧,苏米你怎么都不说话啊,你快说不是你杀的,不是你……”他已经吼的快失声了,而那个蹲坐在树下的女孩还是惜字如金。 陆页页说了那么久,吼了那么久,她才开口叫了一声:“页页。”陆页页怔住了,苏米从来没有叫过他昵称,不容他思考她又唤了一声,这次很轻:“页页,我去过。” 用了零点几秒的时间,沙哑的声音伴着晚风吹过苏米的耳畔,但却带着刀子般的锋利:“你去过?去过丰渝村?” “嗯。”苏米已经停止了无用的哭泣,坦然的面对他:“那个小姑娘就是我,就是我杀了那个贱女人!”嘴角竟然扯出了个微笑的弧度,上扬的十分诡异和不屑。 “你……你再说一遍。”陆页页一只手继续捏住苏米的胳膊,另一只手的食指对向她,他显然做不到苏米的淡定。 “你让我说几百次都是一样,我就是她,这辈子我做得最痛快的事就是杀了她,杀了她,我杀了她!” 这个一向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大胆自主又开朗明艳的女孩,怎么转眼间就成了杀人不眨眼的魔鬼?而且那个被杀的人是她母亲! 迷离的年代 {2} 母亲?她也配?连人都不算了还做什么母亲!当年仅十岁的小女孩看到她长久以来用身体保护,用心爱护的母亲,竟然和自己的亲大伯在一张床上炙热交缠在一起的时候,她内心受到的打击没人能体会的出,遭到的伤害也无人能治愈,她小小的小心脏啊,怎么能遭受这样的“礼遇”——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 这样的生命之轻让她第一次感觉到,婚姻这东西是座房子,爱情就是里面一盏摇摇晃晃的油灯,最后油尽了,灯灭了,这座房子亦就空洞至虚幻。也就是从那天开始,苏米的心变得坚硬,心智变得成熟了,她不再为任何事所动,她不再袒护那个女人,不再维护她的父亲,也就没有恨与爱了。她可以陪在那个可怜的父亲身边一辈子相依为命,不嫁不孕抱着父亲的残骸孤独终老,而上天好像并不喜欢这样的结局,一心想把故事变得更曲折离奇些,把每个人都变得面目狰狞,心理扭曲才甘心。 女人还是乐此不疲地勾引大伯,男人还是满身酒气地揍打女人,而这一切原本在那个小女孩的眼里,已经变得像看连续剧一样司空见惯,她不会再管那些闲事,不会再为任何一个人心疼,她一心只想做个无动于衷的人,连看客都懒得做,可那个残忍的女人继把自己女儿的精神给摧残了后,还不罢休,决定连她的性命都给取走,她趁着女儿睡着握着针筒,摸黑在她的小胳膊上用力地注射了一针足以能让人致命的一定计量冰毒,针戳进肉里的时候女孩睁开眼看了她一眼,黑暗中明亮的眸子,没有唤醒她的良知,依然凶狠地瞪向她,就是从这一刻起女孩明白了一个道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后来我被我爸及时送往医院急救,捡回了一条命,老天让我不死就是留着命杀她的,你试过让自己的亲生母亲残害吗?你知道我的痛苦吗!我不杀了她,迟早也要被她杀了!我有什么错!凭什么要死!对不起,我不知道在杀她的时候,会被你奶奶看到,让你奶奶也丢了性命,但是我不后悔!不后悔杀了她。” 月夜里,梧桐树下,短发女孩时而激动,时而平淡的讲述,对陆页页的冲击已经达到了震撼的程度,他好像已经忘了原来是为了追溯奶奶死亡的真相,才会来到女孩身边的目的了,现在他已完完全全进入了女孩自己的故事里。 “后来呢?”他不再用手指指着她,不再摇晃她纤弱的胳膊,但仍旧不依不饶地逼她说,不仅仅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更是出于一种莫名的担心,还有他认定苏米这种女生,不会再和第二个人讲这个悲烈的故事了,很多事说出来才能让人安心,不然很有可能终日活在惶惶不安中,苏米就是这样。 迷离的年代 {3} 苏米别过头,抬了下手,转过来的时候正好对上陆页页的眼睛,然后笑靥如花:“爸爸为了不让我进少教所,顶下了所有罪,被判无期徒刑,没过多久就在牢里上吊死了,家里的老人老早死了,其余的亲人都翻脸不认人,不肯收养我,我就只好去做那种犯法的事养活自己,不读书没关系,没床睡没关系,没家回也没关系,重要的是我不想像个乞丐一样捡别人丢掉的东西吃,但喂饱肚子又是最重要的,我就偷别人的钱咯,说回来老天倒是蛮眷顾我的,有次偷别人的钱被发现了,和往常一样第一反应当然就是跑,现在知道为什么每年校运会长短跑都是我包了吧,呵,哪知道那个人不是盖的,三、两下就把我抓住了,那人叫周勇,就是我现在的父亲,他收养了我。你看我现在多幸福啊,整个一豪门千金,住洋房坐跑车,衣食无忧,还有几百个佣人伺候,周末放假玩玩跆拳道,开开赛车,寒暑假和我爸去国外度度假,坐坐头等舱,明年暑假爸爸已经答应让我去学开飞机了……” “别说了。”那边苏米说得正兴高采烈,这边陆页页沉着脸低声爆发。 “对不起,我太开心了,没顾及到你奶奶的事。”苏米故意说得轻描淡写点,实际上,她就是太害怕面对眼前人,她害怕陆页页怪她间接害死他奶奶,害怕从此以后陆页页不再和她有任何瓜葛,害怕很多很多,才会一味说着自己的快乐,自己现在拥有的东西,与其说是对陆页页说那些,倒不如说是自言自语。 这些他都明白的,陆页页都明白:“做我女朋友吧。” “啊?”是做梦吧,不是做梦也是幻听,苏米你醒醒,你醒醒啊,她别过脸用力咬了咬手指头,哇,会痛呃。 一定是耍我的,耍我的,冷静点,淡定点,正经点,转过头面对他,然后然后当没听到,没事人一样走过去,离开,好就这样,就这样,她鼓足勇气要转过身了,陆页页抢先一步双手搭在她的肩上,强行将她转过来,眼睛直勾勾地对视她,认认真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说:“你不是喜欢我吗,做我的女朋友。” 喂喂喂!不带这样的,在这种非正常情形下,这种彼此情绪都不是很稳定的情况下,还有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可我害死了你奶奶。” “嗯,所以该是你赎罪的时候了。” 该不会是让我当他女朋友可以无时无刻被他蹂躏吧,这是个陷阱?阴谋?阳谋?明说,暗夺,淡薄……呃,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为妙。 “别走,我开玩笑的,是真的喜欢你,真心想让你做我女朋友,奶奶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不怪你,她老人家都去了那么多年了,我们活着的人再去纠缠那些她也不会安息,既然事情都搞清楚了,就该结束了。” 迷离的年代 {4} 打完点滴,在医院里躺了两天,烧是退了,但心还是没办法静下来,一直都处于狂乱跳动中,因为一觉醒来页页就告诉了我一个惊人的消息,他有女朋友了,就是每天放学在他们班门口徘徊的女孩子,比他大一届,高二三班的,名叫苏米。脑海里立刻浮现出那女孩的模样,短发、耳钉、消瘦、鼻梁很高,眼窝很深,整个一西方美女,从不穿校裙,衬衣大的可以装进两个她,喜欢穿耐克的跑鞋和不知道什么牌子的帆布鞋。 “是一直在门口等你的那个女生吗?” “嗯。” 其实,那女生每天都在等他,从她的眼神中就可以寻找到方向,而页页从起初的熟视无睹,到后头的有意躲闪,我都是看在眼里的,那种有性格又有毅力的女生,有目的性的出现在页页教室门口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页页不可能像对其它泛泛之辈一般决绝,即便决绝,她也不会轻易放弃,总之页页这次是逃不了了,只是当真的这一天页页亲口对我说,他与她恋爱了,我还是不明所以的心跳加速,和这个女孩在一起是很有挑战性的,这是我对他们这段还未正式开始的感情评论。而我自己的感情呢?不该再交白卷了,是时候开场了。 “我今天出院,你呢?”那晚,我存了他的手机号,这是我第一次发他短信。 “嘀嘀嘀。”信息很快有回复:“十天后吧,要看拆线的情况,应该没问题,倒是你这么快就出院了,确定没事了?” 我一个人傻笑,很快回过去:“嗯,很确定,就是伤风感冒发烧小事,还有谢谢你送我来医院。” “不是我,我只是打了个120,对了,你给我买的药多少钱?我去你病房还你,几号房?” “呃,不用了,算你欠我个人情,下次有事找你帮忙。” 301病房的男孩儿对着短信笑意满眸,她依旧那么独特,看似平凡无奇,但摆在黑夜里就是一只会发光的萤火虫,照亮他来时的路,这种感觉苏米也带来过,但她不过是穿了荧光图案的衣服,一直在前面走,不曾为他停留过。 就在收到“我今天出院,你呢?”短信的时候,苏米刚刚离开,她带来了水果和鲜花,为他插了花,切了水果,然后语气平淡、言简意赅地说她追到了陆页页,仲明很技巧的答:“哦,恭喜我们的大美女主动出击成功。”他停了停接着又欢快地说:“他现在应该在看他姐吧。” “你怎么知道?”仲明看着苏米惊讶的表情和扑扑忽闪的大眼睛很是得意,他还要继续享受,所以没空搭理她。 苏米眼神犀利地看向他:“喂,问你话呢,别装作没听见。” 这个眼神绝对具有杀伤力,仲明只好如实招来:“他不是刚刚成了你的boy friend的吗,两个人应该无时无刻连在一起啊,所以他肯定会陪你来医院。” “这不重要,快说重点,你怎么知道她姐住院了?也在这家医院?”苏米的表情可是越来越可爱了,瞬间我觉得自己就是个大侦探,被她这样的小女生围在身边逼问真相。 “是我打的120,我怎么会不知道,好了,别用这副惊恐的表情对着我,你不是一向很淡定吗,说起来,故事很复杂,就说个结局吧,就是我们一起被送到了医院。” 仲明抓准时机、从容不迫地又加了个重磅炸弹,保证她听过后表情比现在更加惊恐,后面加上个“万分”好像还不够写实:“我看上了她,准备和你一样主动出击,以后我们两队金童玉女、俊男靓女走在路上绝对所向披靡。” “你说的都是真的?”对付像仲明这种“专业演员”,苏米自有绝招,只要她认真,仲明就会流出真性情。 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比刚刚还要冷淡,表情严肃的有点楚楚可怜,果然仲明没有继续演下去,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她要这样,在明明知道自己是因为她的原因才弄得那么狼狈的情况下,在明明知道自己是为了她才去喝那么多酒,搞得胃病复发,在明明知道那些玻璃渣滓是为了她故意去踩的前提下,苏米还能那么理智冷静地对他说,她已经成了别人的女朋友。还有,为什么在他半真半假地告诉她,自己要去正式追求另一个女生的时候,她要表现的那么失落无助可怜,她到底想怎么样! “呵,真不真又有什么关系。”他不用说下去,她亦会明白,他不是她的谁,她也不是他的谁,虚情假意、逢场作戏很正常,这世界上每个人都是戏子。 迷离的年代 {5} 让那些情情爱爱的事都见鬼去吧,让我们乘着梦想的翅膀先去向往的大学看一看吧,不知道是苦情剧看多了,还是言情书读多了,彦子也变成一个不折不扣感情空白时,更加专注于学业、事业上的傻瓜了。 只是在业余时间,她还是会把大把大把的时间用在,读课外书籍这件伟大的事上,当然她看的不是什么学术性读物,说小白点就是小说啦。在图书馆里,几乎每天都能看到在第二排靠中间的那排书架廊道上,有一个带了无色隐形眼镜还附上一个无镜相框,头发胡乱拢起,脸蛋圆圆的,刘海平平的可爱女孩,一个人捧着一本书很认真的靠在书架子上看,看上去很赶时髦的打扮,除了头发的颜色其它都是哈韩哈日,直直的头发是天生的,没有拉过直板;拢起的发髻真是爱睡懒觉怕迟到,手里拽着根皮筋在抖动的公交车厢里,趁着红灯吃力地挤开拥挤的人潮留下一块地方,让手可以抬起在头发上捣腾,然后就惊奇般的出现了一个还算不错像精心折腾出的发型;无镜眼镜呢,真的当时在买的时候只是被它的红所吸引,不知怎么的,随着笔笔的崛起,这种韩式眼睛也跟着流行了起来,还好彦子的是红框,当然好像还更拉风,呃;脸蛋圆圆的也是天生的,彦子也想拥有下巴尖尖的标准美女巴掌脸啊,还有那死人的齐刘海,明明让发型师剪斜的,偏偏到后面都变成一刀平了,受不了!总而言之,这就是彦子啦,什么事都不喜欢费劲地去思考,努力地去做,希望平平淡淡、庸庸碌碌过一生,“顺其自然、随遇而安”是彦子的座右铭,常笑得傻兮兮地说自己就是个不思进取的乖乖女。 但也不能否认乖乖女也有随众心态,当班级中涌现出一对对班队,年级里传出一个个跨班绯闻,她也眼红,心动啊,不过在现实中不能实现的情感,小说里可以出现,对于爱情她有自己的见解,和本身的风格不符,和自己做人的标准也不合。很快那类单纯的爱情已经不能满足她了,无意中她读到一本励捷的书,从此陷入不可自拔的境界,安妮的书格调很灰暗,都是死亡结局,女主总是棉布长裙,素面朝天,喜欢流浪,总用一个字来代替全名,长篇短篇亦是如此的出现,彦子很喜欢这样的味道,淡淡的颓废,像嘴里吐出的烟圈般寂寞。今天她从书架上抽出的书叫做《告别薇安》人是要学会告别的,不论是告别人、事,还是告别梦、乡,或是告别日、记,说的零碎些可能告别某只流浪猫、某张标签纸、某颗感冒药、某张考勤卡、某瓶软饮料、某条地铁线、某个广告牌、某串手机号、某位vivian……每天,我们忙碌着告别很多,只是从未察觉。 凭我喜欢你 左边肩膀一沉,抬眼望去,一张偶像剧男主的脸,他身上有股淡淡的绿草香,即使此刻汗流浃背,还是无法遮掩那股清香,只是他的人不是那么淡然,走到哪里都能引起轰动,锋芒毕露,盛气凌人,这种人无需过多提防,但也最好不要靠得太近,成为公敌,当然那次是意外,纯属意外……想到那晚头就痛,脑细胞死了十亿,在十亿里一半是头痛杀死的,还有一半是在思考中身亡的,想不通啊,想不通……为什么他的手机里有我的号码?为什么他会拨错到我的手机上?为什么那串号码明明不认识还要接听?为什么我能那么确定他就是仲明?为什么我还会抱着打破沙锅问到底的精神问他在哪里?最后我又为什么要大半夜的跑去蓝调找他?stop!过去的事没啥好想的了,我不想再浪费我仅存的那些濒临的脑细胞,我还要考名牌大学呢!唉,无奈又想到个问题,为什么我会无缘无故成了他的绯闻女友了呢?莫名其妙就真成了公敌,除了那晚,只有我们之间知道的接触,还有那次音乐节,众所周知的接触……浮想联翩。 没躲没闪,任由他继续压住我的肩,视线还是没从书中游离,只是心已经从那些字里行间里抽走,他又伸出了左手,按住了我的另一个肩头,把我圈在他的范围中,他的眉眼、口鼻,五官全都离我好近,近到可以听到他的呼吸与喘气,虽然我清楚告诫自己不能靠他太近,可是当他主动的时候,我总是不由自主地去配合,因为知道他不会乱来,还是信于那双柔和深邃的眼睛,他没变过,依旧是当初拉我校服链的那个男生,虽然离得很近,但嗅不到危险。这种感觉在很多年后还是四溢弥漫着,所以即使我做得再过分,都不怕他会真正为了恨我而报复。 “你不怕我强吻你?” 眼睛仍旧没有离开第24页,好像在自言自语地回:“你不会。” “呵,那么信我?我都不能那么信我自己。” 啪的一声合上书,抬起头与他对视:“说吧,找我什么事。” 看着她,能莫名其妙让人心静,在她安静的外表下做出的却都是惊心动魄的事,午休时间仲明总是抱着篮球,在篮球场上和一帮兄弟拼抢,樱高的篮球场没有设在体育馆里,是设于室外的操场外围,共有四个篮架,划有四块场地,上面标着序号,本来仲明他们是看哪空着就上哪打,现在泰俊觉得很奇怪,奇怪仲明为什么一吃完饭就拽着他冲下楼,像赶集似得那么拼,奇怪为什么仲明一直要在四号篮球地那打球?难道他那么早下楼就是为了霸占那块地? “走。” “放手!先告诉我去哪。” 她抬眼看他的时候,他浑身不舒服,她眼神中透露的倔强,神情中流露出对自己的不屑,无法接受,所以和她对话,到后来他的口气就会变硬:“教我投篮。” 偏偏他硬,她就更加冷:“凭什么?” “就凭我喜欢你。” 彦子以为眼前这个五官无懈可击,外表浪荡不羁,身边一群兄弟男,身后一堆花痴女的樱高少爷,明显是在玩弄她,她不曾想到其实这个男孩已经有十年,没有对另一个女生说过我喜欢你此类的词了,在这十年中他一共说过七次,对着同一个女生说了七次“我喜欢你”。他以为他已经丧失了喜欢另一个人的能力,即便找到了,他也没勇气再开口说出那四个字了,可在此刻他说出来了,可能是被彦子一再挑衅的情况下激发的,可能中间夹杂着些不服气,牵连了着点自尊心,但他确确实实说出来了,对着一个名叫陆彦子的女生说的,对着她的脸,看着她眼,抓着她的手腕说的。 他那么认真,那么怕受伤,可还是受伤了,彦子甚至都没有给他时间缓冲,很快果断回应:“哼,好笑死了,你喜欢我,就要教你了?”冷冰冰的一句话。 被告白史 在彦子的印象里,她得到过三个男生的表白,都是这四个字,第一次是在她上初一的时候,坐在她前面的男生在上课时传了张纸条给她,她在下面摊开看到了那四个字,旁边还画了个吐着舌头的笑脸,她小心翼翼地边注意着老师的视线,边在下面偷偷的用稚嫩的笔迹写了五个字,后来那个男孩子没有理她,她怯生生地问他,他笑嘻嘻地说是逗她玩的,他和他那帮兄弟想看看她的反应,她很感激他没有告诉她其实他们只是在玩一个赌局,猜她的反应,如果答应了就是那个男生赢另外五个人每人给他二十,他赢了,兜里有一百,他叫她:“你想吃什么?我请客。”她不会装,她没有揭穿他已经够客气的了,所以她摇摇头:“我什么都不想吃,我只想杀了你。”传纸条的那天,她正好做值日,在教室的角落里她扫到一团纸,上面有红色的字印泛出,她本来想留作纪念的,结果打开一看傻了眼,上面不但有他和她的笔迹,还有好多其它人的,看字迹应该都是男生的,上面写着: “她原来也喜欢你啊,有没有一点心动?谈谈看?” “我就让你看看,你还传过来干嘛,被老师发现了就完了,我怎么会喜欢她这种人呢,不会在一起的,你快点传给俊。” “我们输了,没想到陆彦子怎么不矜持,二十明天给你。” “晕,我这种风流倜傥的男生是很难抗拒的好嘛,别传过来了,小心点别让老师看到传给猴子。” “看不出来她平时都是装bi啊,冷嘛冷的要死,原来是个……” 纸条最上面是“我喜欢你”“我也喜欢你。” 第二年同桌转学,新来个插班生,男生,情理之中做了我的新同桌,记忆里他总是一副冷漠的样子,眼神涣散,上课发呆,下课还是发呆,和谁都混不到一块,这样的人一定有故事,但我没兴趣问,直到有一天他转过来对向我,眼里迷雾好像有些散去,他看了我很久,然后说:“我喜欢你。”我噗嗤一声笑出来:“然后呢?”他愣了愣,眼里重回大雾弥漫:“你和我一样寂寞。”所以两个寂寞的人不能在一起,这是我的感觉。我和他成了不错的朋友,因为他告诉了我一个隐晦的故事,而我却不能交换给他一个,觉得是欠了他,所以成了朋友。初三毕业,他出国留学,临走前他约我出来,坐在这个城市街心花园的一张长椅上,坐了一个下午,说了很多话,他说那个班级只有我和他一样是没有朋友的,他说他在发呆的时候我总是陪在他身旁,他说他很想知道我的故事,以为我做了他的女朋友,就会主动告诉他了。 我淡然一笑:“就是因为这个,所以就说喜欢我?” “可能吧,对你的好奇打破了我原本的安详。” 就这样仍旧是一张白纸的踏入高中,刚跨进来就在楼梯转口,被一团黑影撞了结结实实的一下,差点滚下去,幸好这个冒失的家伙还算动作敏捷,一把托住我的腰,定神一看,脸腾地一下血红,承认吧,他的的确确是个大帅哥,这是报到第一天,他的脸也刷的一下通红,意识到我还在他怀里的时候,他一下子松手,害的我差一点没站稳,他连连跟我说对不起,看着他红着的脸觉得挺有意思的,就这么红一下脸,我就始终觉得他是好人。他大我一届,名叫什么不太重要,重要的是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追了我大半年,结里结巴地终于说出“我喜欢你”这四个字,在得到我一句:“哦,谢谢。”后的第二天就搂着一个女孩子的腰,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的经过,犯得着吗?做不成恋人,非要做敌人,更可悲的是后来那女的,为了求我弟做她男朋友,在学校的顶楼不知道装了几次跳楼样,然后惨遭学校开除。他后来怎么样,我不太清楚,听说好像每天换一女朋友来疗伤,反正和我无关。 以上就是三段凄凉的被告白史,幸好不是告白史,当然要奢望我这种人主动告白,比母猪能上树更难一点。二零零七年十一月,我被第四次告白,这次没用纸条,我没笑出声问“然后呢”,他也没结巴,可这是第一次在双方都不太愉快的状况下做的告白,听上去有点偶像剧里特有的离奇味道了,彦子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呀,为什么每次和他在一起,就会想到那什么无聊偶像剧啦。 发错章节 ……………………………………………………………………………………………………………………………………………………………………………………………………………………………………………………………………………………………………………………………………………………………………………………………………………………………………………………………………………………………………………………………………………………………………………… 图书馆偶遇 “这两位同学你们要调……吵到外面去!不要影响别人!”终于舒了口气,刚听到那个“调”天知道我有多害怕后面那个“情”,幸好幸好,等等,哪里觉得不对,哦!完了,我们这是在哪儿?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没错,不会错的,我现在捧着的是书,靠的是书架,前面一排全是书,我们竟然在图书馆里调情,不对不对,什么跟什么呀,是吵架,oh!你不要提醒我吵架的内容,那不重要。“就凭我喜欢你。”“哼,好笑死了,你喜欢我,就要教你了?”这些真不重要!需要强调的是我们真是在吵架的,嗯,严肃点!事情就是这样。 “走,去外面。”一个头,两个大,帅哥同学,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用命令的口吻说话。 我低声吼:“我不去。” 他用一只手将我手里的《告别薇安》抽走,轻松地面向我放回后面的架子上,另一只则一直在我手腕上没有松开。 “如果你还想在这里丢人现眼的话,就继续和我吵吧,反正对我也没什么损失,反倒帮我赶走了那些花花草草的人。” “你……”我气得都快冒烟了。 他完全无视我的抗议,拉着我往外冲,一路上低着头,不敢扬起怕看到本班同学,结果被一声:“页页”给怔住了,没错,那个女生叫着的名字是页页,他从来都不允许除家人外,任何一人叫他页页的,高一时那个追我的学长,从我身边走过抱着的所谓女朋友,后来就是因为甜甜地叫了一声“页页。”而被页页冷嘲热讽了几句,搞得要三天两头爬到教学楼的屋顶寻死觅活,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模样好不可怜。 “页页,在看什么。”我抬起眼睑看去,果然是苏米,页页的女朋友,那个看上去很干脆的女孩子,原来她也可以那么小鸟依人地挽着页页的手臂。她朝我们这边看来,表情有些异样,不过很快她就热情地说: “嘿,你怎么也在这儿?” “记得和你说过的,我要追她,她到这,我也就跟来了。” 他的话总是逼得你哑口无言,让你的心不由自主的狂跳。可是,在还不到一米开外站着的是那个人啊,是一直都纵容我甜甜地叫他页页的男孩啊,是我生命里最最重要的人啊,我不可能再这样隐忍着,不可能在他面前和另一个男生走掉,而且是用这种牵手的方式。这次,我没再用语言规劝或乞求,直接用左手硬扯他的手,不行再用指甲去扣他的手背,可他的手像个手铐坚固而牢靠。 “放开他。” “凭什么?”好熟悉的对话,但之后页页的回应一定不会是“因为我喜欢她。”秒针已走过一圈,发出的哒哒声让人忘了呼吸。 “因为她不喜欢。” 我对向页页的眼,看到他变大的瞳孔里载着满满的愤怒,是幻觉吧,一定是幻觉,快低头吧,不要再看他的眼睛了,太不真实。于是我又低下头咬了咬下嘴唇,狠心地做垂死的挣脱,感觉指甲都要断裂在仲明的肉里,可他还是不放手,死死钳住我。 “她喜不喜欢,不用你来和我说,苏米,你这可不太道德,自己幸福满溢着,就让你男朋友来阻止我来追求幸福?” 他还真会出招,可我想不通的是,既然他铁定不松手了,为什么不直接带我走,还要留在这儿应战。 “我再说最后一次,放开她!”随着页页的这句低沉式的咆哮,战火终于雄起,愈演愈烈。 苏米和我脸上的表情差不多,都是尴尬的想挖个洞钻进去,因为我们都还记得这里是图书馆,整个学校的图书馆,师兄师姐师弟师妹全在里头,而此时近百双眼睛都在往我们这边瞟。前几分钟已经丢脸过一次了,不能再丢脸第二次。 我和苏米几乎异口同声:“我们走吧。”只不过,对象不同。 页页和仲明都转向我,不可置信,我不再掰仲明的手指了,转身背对着页页,牵着另一个男孩子的手离开他的身边,但页页你明白吗?是你把我推向别人怀抱的,虽然我现在走出图书馆,看样子还拖了另一个男生,但你可曾发现我一直是被动,是他不肯送手,而你却早已放手。 香糖的温暖 他笑嘻嘻地对我说:“嗨,陆彦子。” “干嘛。”我没好气地朝他嚷嚷,他的手真是手铐吗?怎么甩也甩不掉,他的手到底是不是肉长的吗?怎么掐都掐不疼。气不打一处来,肯定又要为刚刚页页的行为问东问西了。让我酝酿下,该怎么说,他会先问什么呢?“你和弟弟的关系很好?”“他为什么那么生气?”还是“为什么那么怕看到他?” 可让我心怀感激的是,他最终说的话却是:“心情不好的时候,吃片口香糖吧。” 一片拆好放在锡纸上乖乖躺着的绿箭,赫然映入我眼帘,他的左手始终没有松开过,只用单手吗?看着他的右手摊开的掌心,我感受到了他特有的温柔。 “发什么呆啊,快拿呀,手都要酸死了。”他的腮帮子在运动,那里面有好香的口香糖。 “怎么了?别吓我啊。”绿箭连同锡纸一起慌忙掉落。 是啊,怎么了?怎么就有潮湿的液体落在地上了呢?怎么那些晶莹的液体始源地是在我的眼睛呢?怎么脸上就有矫情的什物滑落了呢? 还未抬起左手背抹脸上的泪珠,就被一只骨节突出的大手擦了去,他是用手指一点点抹去的,可是怎么也擦不尽,因为我又哭了,新一波的液体涌出,弄得他猝不及防。 “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别哭啊,好吧,我松手还不行吗?” 前面突然之间哭了可能出于委屈,看见页页和苏米靠在一起的委屈,被动的被牵着手从他视线里消失的委屈,然后又加上一点点感动,什么都没问的感动,一片口香糖的感动。而这一刻我哭了,纯粹是为了仲明,他在帮我拭泪水的时候,我无意看到了他左手的那一道道血印,一个个弧形的掐痕,有的已经消失了,可随之代替的是浅浅的淤青,有那么用力吗?以为那只左手真不是肉长的吗?虽然它大而厚实,但上面的筋脉依稀可见,我怎么能下得了手?他松手了,在我看似莫名其妙的眼泪下。 上前拾起那只手,对着它认真的呼了呼气:“疼吗?” 他愣在那里,不再咀嚼口香糖,可能是忘了吧,呵呵,他也忘了回答,只会摇头,像个小姑娘。 “不疼就去篮球场,教你投篮,是要我教你投篮吧。” “收起你的可怜。” 帅哥的魅力 然后我就屁颠屁颠地追着他跑。 再然后,我就自说自话地在篮球场上一边说着分解动作,一边运球上篮。 接着,他从边上的看台上一跃而下,跑到我这边,拍下我手里的篮球说,别废话了,来场实战。 于是乎,他一点都不让的,猛断我的控球权,只可惜心浮气躁的,又怎么会是我的对手,我当真的比赛和他对抗,他攻我防,丝毫不管他的冲撞,他把我撞在地的时候,我总是以0。001秒的速度爬起,跑了几步冷不丁地说一句:“合理冲撞。”然后他继续带球,我继续防守,他继续没进,我继续连进。 “你以前是篮球队的?” “你觉得是就是咯。”很久没碰过球了,这么一打心情转为晴天,而且是万里无云的那种。 两个人无拘束地席地而坐,一眼望去看台上都是些小女生,大多都是初中模样。他对着那帮师妹们吹一声颇响的口哨,朝着不知哪个人招手,掌心朝里挥动了几下,示意某个女生过来,然后就看到了很好笑的一幕,几乎他挥手的那方向的全部女孩都兴奋的站了起来,他坏笑了下,虽然是很短的时间,但还是被我瞧见了,心里嘀咕了句“这家伙真够讨厌的。”随后他又伸出一根食指,目标明确的指了指其中那个比较漂亮的女孩,那个小女生露出娇滴滴的笑容,愉快地向我们这边走来,一阵风撩起她的裙摆,我都替她冷。 “你认识她?” “不认识。” “那你……” 那女孩已经过来了,他在口袋里掏着什么,过了几秒他递给她一张红色的纸,20元人民币。 接着转向我问:“喝什么?” “啊,冰红茶。” “瓶装罐装纸包装?” 我盯着他看,怎么看也没看出他有那么细腻啊。 “又发呆,你能不能不要发呆了啊,人家等着呢。”呃,我是彻底忘了那女孩。 “灌装。” “嗯,帮哥哥买一瓶青柠脉动和一瓶罐装冰红茶,剩下的钱给你自己,和那里的同学买点东西吃吧,谢谢。” 女孩红着脸跑掉了。 “真会差使人。” 呵呵,他笑得很憨厚,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真是个愣头愣脑的绝版心好帅哥。 “怎么会打球的?很少女孩子会去打篮球,而且你这技术绝对可以上体校了。” “不光会差使女生,还那么会哄女生。” “我说真的,别转移话题,快回答。” “也没什么特别经历,就以前有一高个朋友,一米七四,从小打篮球,一直是校队的,女孩嘛,总想和自己最好的朋友无时无刻黏在一起,就这样接触了篮球。” 有点想念那个朋友了,不想多愁善感,所以就胡乱问了句:“你呢?”刚问出口就觉得自己特二,男生喜欢打篮球有什么好问的。 看他的表情好像在思考,连那差使干完的漂亮师妹带饮料过来了,他都没注意。 我只得开口道谢。女孩重新回到看台上,和周围的女孩分享吃的。 “喏。” 他没有第一时间来接,还在望向那小师妹。 封存的回忆 “嘿,你不是在追我嘛,怎么快就移情别恋啦。”“啪嗒”拉开易拉罐,咕噜咕噜地牛饮。 “你还挺幽默,这种小女孩不适合我。” 喝着冰红茶,等着听故事。 “她让我想起一个人,长得很像。” “哦?前女友啊。” 就随口一说,他还当真,一手掌贴在我的脑袋上适力一推:“我说你这小脑袋瓜里都在想些什么呀。”他拧开瓶盖也开始牛饮。 喝了好几口,用手背擦了擦嘴角:“我打篮球还真不是为了耍帅,也不是为了和某个死对头比牛,也不是……那叫什么词儿来着,随波什么流的?” “别闹,一点也不好笑。”调节气氛这招在我看来就是瞎胡闹,我不会迎合大众去假笑。 “好吧,被你看出来了,也不是随波逐流,就为了一小妹妹,刚开始上体育课自由活动的时候,我随便玩了几下,她就总是在看台上看我。” “还不是为了追人家。”我忍不住说了出来。 他怒视了我一下,继续道来:“不许打断我说话!和你说了,她就一小妹妹,而且我非常讨厌她,为了能把她吸引过来看我打球,我就拼命练,拼命练,她还真上当了,天天守在看台上就是为了看我打球,我就想尽办法把球抛出界,朝她身上扔,恨不得把她砸死。” 我惊讶地看向他,表情还挺严肃,不像是胡编乱造的:“人家mm不就是坐在看台上,看看你打球嘛,至于置她于死地吗?” “嗯,不至于。”他还蛮有偶像剧男一的忧郁气质的,不过没到家,一会儿功夫又打回原样了。 这就是我之后只要有空,就会在午休时候跑去看篮球的理由了,我就想看看到底哪天,他会往我这边看台上扔球。 他不选四号位了,某一天我心血来潮问他原因。 他很诧异地看着我的脸问:“你怎么知道我以前选四号位?” “有时候看书看累了,也会站在图书馆的窗阶上看风景啊。” “哟!原来早就注意上我了啊。” 食指关节敲了下他的脑袋:“快正面回答我,老实交代,别想糊弄过去。” “好了好了,我的姑奶奶啊,我从实招来行了吧,以前选四号位不就是因为你嘛,那块场地离图书馆最近,我打听到你基本上每天午休都会去那看书,为了吸引你,就出此下策了。没想到,这策还挺管用的。” “你就吹吧,继续吹吧。”其实,我也大概猜到了是因为这个原因,被得到证实的感觉还蛮美的。 “瞧你这人,我从实招来了吧,你又不信,算了,这种事反正也没什么好证明的,信不信由你。”他不以为然地拍着篮球说。有时,我还真会被他一两句话而感动,也会被他什么都无所谓,不做解释的精神所吸引。 “彦子。” “说了,别叫我彦子,请你连名带姓的称呼我。” “好吧,反正迟早你会让我那么叫的,不在乎现在这点时间。”他笑得嘴都要歪了,像是中风。 “你……”我恨不得把他可恶的嘴脸扯下。 “好了,言归正传。”切,我一直都在正道上。“马上要分班了,你选哪科?” 哈哈,终于找到机会报复了:“文理科都行,不像某些人只有文科还可以。” “嗯,所以……所以你可以为了我选文科吗?” “啊?”为了他选文科?为什么要为了他呢?但他这张满脸期待而又不安的脸靠得我如此之近,我不太忍心:“看摸底考吧。”还保持着一个好孩子的良好习惯,一说谎就脸红,所以我每次说谎头就会尽量埋在颈窝里,和鸵鸟没什么差别。 听妈妈说,学前教育的时候,我就在地理、历史方面有着得天独厚的领悟性和探索性,在幼稚园看的书都是关于这方面的图画书,回到家最爱看的一个频道就是探索,可是我还是倔强的对她发誓:“妈妈,我还是想当生物老师的。”妈妈哭笑不得,她知道我倔强,但她知道吗?在倔强背后我还有不想让她失望的骨气,因为她家族三代都是大学生物系教授,而页页从小的志愿是想成为一名医生,所以我觉得自己别无选择,我必须以成为一名生物老师为人生目标。况且,我自己并不讨厌理科,虽然在理科方面我没有与生俱来的天赋。 触碰——幸福 {1} ——最重要的三个字不是我爱你,而是在一起。 漫在青石板路上,手掌用力地撑开,去接应天上掉下来的温暖。我每天清晨都要做这样一个动作,很干净,很纯粹。我只是想让温暖停留在身旁的时间多一点,哪怕多一秒,原谅我这一小小的贪婪吧。闭上眼,感受那刻的安逸及幸福,然后慢慢地睁开眼,轻轻地放下手,凝视一望无际的天边——蓝得干净、纯粹,我想做个真实的人,不论身边有多少个戏子,我都不希望自己成为其中的一个,面具戴久了,就很难揭下了。 “姐,快走啊,要迟到了。”前面承载阳光的男孩,喊叫着,但是并不尖锐、着急,还是很好听,宛如歌唱。 “知道了,小心!页页!”突然看到了一辆摩托急速地向弟弟撞来,此时的他还浑然不知,还在转头催促着我,我一个箭步,到了页页的跟前,一把拽住弟弟的手,就往一旁推,自己却惊慌地呆立在直冲过来的摩托,等待着什么。 “喂!你是傻瓜吗?不会躲开啊!”熟悉的声音在我万念俱灰时,伴随着空气传入耳朵里。我明白了自己又被摆了一道,等待着这个冒失的家伙摘下头盔后,证实自己的判断,然后狠狠地瞪着他。 “仲明!你差点撞了我弟!”坚定地说,但那声音好像同页页一样柔和,虽然很肯定此刻我的眼神里满是怨恨。刚摘下头盔的仲明,就被周围无数双纯情少女的眼睛所注视,那样完美精致的五官,全身上下都散发清香的味道,零碎又错落有致的头发,却穿得那样邋遢,与其白皙细致的外表那样不搭,像个落难的富家子弟,凡是他出没之地,无不收拢进各类少女的眼球,还有不少芳心。 到现在我都没整明白为什么这种花样美男,会喜欢我这种平凡到不能平凡的女生,可能现在帅哥真找不到美女,而美女也实在挑不到个帅哥,唉,那生那么多帅哥美女干嘛,大家都平平淡淡多好,多般配,可惜啊,事实不是如此。 正晃神呢,页页骑单车的身影就从我身边一闪而过,“姐,先走了,放学各管各的咯。”在前面留下这么一句就消失在弄堂尽头,好啊,趁我不注意,就要回了自行车,昨天把车借给了隔壁的小弟弟,没要回,今天本来要和我一起步行去樱高的,仲明一出现,他就很识趣的火速离开了,真是的,还什么放学各管各的,不就是忙着谈恋爱吗,还好爸妈都不在s城,去旅游了,他们这次还蛮潇洒的,光听行程就知道没有一年半载回不来,去完国内还要飞去国外,学校还真能批出那么长的假来,他们的这次旅行,坚定了我的信念,誓死我都要当人民教师!成为x大的优秀教授!临行前,他们把我和页页托付给了亲爱的外公外婆,住在外公外婆家真是太舒坦了,什么都不用做,就等着坐享其成,最幸福的是每隔两个小时就有好吃的东东,真是印证了一句话:“生活如此多娇”。 触碰——幸福 {2} 继续迈着闲庭散步的步伐,稳步向前走,仲明推着哈雷走在右边:“小姐,现在都七点二十了,你再这样慢悠悠的……”后面的话我根本就没有听进,只听到个七点二十,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蹬上了坐骑,他坏笑地把后备箱的头盔递给我,我不服气地戴上,用表情告诉他要不是快迟到了,我才不会那么轻易上他的哈雷。 不要以为他在追我,事实是早已过了那个阶段,三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当然只限于穿校服的年龄,我们能走到一起纯属被大众嘲的效果,c班嘲嘲,e班嘲嘲,c同学说说,e同学合合,我们就成了两个班公认的一对,我一脸无辜兼莫名地问仲明,为什么总说我们俩那啥啥啥呢,他一脸深虑加淡定地答:“一、你那好弟弟,自从和我那好哥们苏米在一起后,两个人就一直在背后议论我们那啥啥啥,然后呢我们班的人就全知道了。二、我的另一个好哥们不俊,和你们班那叫什么雪的一直玩暧昧,我们两根本不存在的事,就被他们作为每天的谈资深入的意淫了下,然后呢你们班的人就全当真了。三、我仲明发起强烈追求攻势,你陆彦子就采取一味逃避战略,这样的战局在外人看来比俊和雪的状况还要暧昧,不用多说两班那些思路不清的男男女女们,就会认定我们在玩情人间的小打小闹。四……” 还没等他把四说完,我就猜到了后面他要说的缘分问题了,心里明白缘分的一半功劳是他注定,而不是天。那次,篮球看台上的对话场景,还历历在目,字字在耳,我倒是没违背自己的初衷,摸底考发挥正常,顺利进入理科一班,可刚一只脚踏入高二理科一班,就无法往里迈后一只脚了,坐在靠窗口位第一排对我持续不断的傻乐的,那个傻帽是谁啊,长得还不赖,长得还那么熟,没错啦,这真是个新班新惊喜,我竟然和仲明一起分到了理科一班。听好了,听清楚了,我说的是理科一班,绝对的高手如云,也只有高手才能分到一班的,难道摸底考他作弊了?我知道是在自欺欺人,高二分班摸底考的教室四个角都是有摄像头的,再加上两个监考老师前后坐镇,搞得比高考还那什么,承认吧,他确实是为我努力了,看那模样虽然还是坏坏的,还是蛮帅的,但脸型明显下凹了,眼袋有些突出,身形也消瘦了,脸色也不太好,虽然他还是努力傻笑着。 “行了行了,你那么理智的分析,不得不让我认清一个事实。”我故作深沉地说。 他认真地看着我:“什么?” “我们真是忒衰了。”我冷静地丢下这么个论点。 立刻仲明头上涌现出三条强大的粗黑线。 不要急,下面才是我真正的论点:“所以,我们必须终止更衰的事发生,想来想去只要一个办法,就是在一起。” “啊?” “我要我们在一起。”当时我就是那么专注地看着他的,就是这么肯定地回答他的,我说我要,我说是我要,我要我们在一起。虽然,我用了搞怪的方式引出这句话,但是无可厚非确实是我亲口说的,他说因为这句话,他才真正爱上了我,而不是单纯的很喜欢,所以在分手的时候,他反反复复质问我,既然不喜欢为何要那么快把他占为己有,当初是我要我们在一起的,为什么转眼又说不要他了,我无言以对…… 是我不好,抱着尝试的心态急着接纳其他的感情,是我不好,以为可以放下不该有的想法去追求自己的幸福,是我不好,玩得太过火。 生日——惊喜 {1} 在过火的一霎,火光四溅,烧灼了很多孤独的灵魂,其中包括我深爱的那个人。他好似要完全烧毁自己,不管不顾地用自己的躯壳,去爱那个叫苏米的女孩,至于灵魂和身躯早就不知丢到何处了。 可能寒冬刚过,空气中还有一丝挥之不去的寒意,是需要体温来驱赶的,他就堂而皇之地牺牲了别人的身体。时至今日,我都不敢去回忆他那张纯净的,稚气未脱的脸庞,用那样的,带有一种自嘲、不屑又享受的复杂表情,对我说苏米已经是他的女人了,就在我生日的前一天,可能他已经忘了吧,没关系,只要我记得他以前陪过我,度过的每一年生日就够了。 “姐。”掐指一算,差不多已经有半年他没再叫过我彦子了,自从他和苏米成为情侣后。 在十月末的某一天某个医院,你就是那样轻轻地说,你们在一起了,三个月后的某一天某个夜晚,我就那么悄悄地对你说,我们在一起了。 “唔?”我在看肥皂剧,难得的周末早晨,阳春三月,鸟儿在枝头叫闹,我和页页都没有睡懒觉的习惯。 “晚上……” “唔?什么?” “没事儿,忘记要问什么了。” 他的表情有点古怪,但我实在不想费劲去想那种不可能的事,肯定是我多想。 双方都沉默时,手机适时的响起,瞄了眼来电显示,微微一笑,接起电话:“喂。”仲明在电话里叮嘱了几句,强调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后,挂了机。 我拉上与页页之间的帘子,开始换衣服,说实在的住在外婆外公家什么都好,就是这点不好,没有独立的房间,虽然他们购置了两张单人床,装了隔帘,但还是不太方便,我们毕竟都长大了。 “出去?”页页的声音隔着中间的帘子有些低沉。 “嗯。”他知道拉上隔帘就说明我准备换衣服了。 “玩得开心点。” “嗯,不要等我吃晚饭了,可能今天会比较晚。”我一边在和页页说话,一边在想穿什么衣服,一边在镜子面前摆弄,一边又在想仲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到底要带我去哪儿过生日。 过了很久,我衣服都挑完、穿好了,他才说了那么一句:“不要太晚,我等你。” “有事吗?”我边套鞋边问。 “反正快去快回,晚上我等你回来。” “好吧,我尽量,累的话就不要等了,走咯,拜。” “嗯。”那时我没发觉页页的异样,后来回想起来,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那么不舍、无奈。 二零零八年三月二十一,一辈子都忘不了的生日,比任何一年都过得有“意义”。 生日——惊喜 {2} 我选了件黑白格子v领半袖长款衬衫,下着绛紫色铅笔裤,配以淡粉色涂鸦的帆布鞋,欢快地出了门,外婆在背后念叨着路上小心,我回过头去对她笑得很甜,用绑有黑色头绳的右手朝她挥手,说着知道了,左手束着一把长发,三两下的功夫搞定了个丸子头,我也知道边上很凌乱,可是实在不喜欢夹子,总是会夹到手指……好像太笨了,嗯,这是我的style。 没走几步,一辆一看便知是仲明style的哈雷向我急速驶来,这辆车被改装过,据他陈述上面的图案都是他自己喷上去的,我实在不敢相信这是事实,因为不论是机身上火焰状狼头,还是机尾上双头型女子,还有边边上角落里零零散散的烟条、烟圈、烟蒂绘得都太过专业,流畅的线条、恰当的比例、完美的构图、大胆的着色,无不告诉我这是个职业涂鸦师的作品,绝无可能出自仲明的手。对于我的怀疑,他也不做解释、证明,揽过我说时间会帮他证明,我当听了句玩笑一笑而过。 “不是让你不要来接嘛。”熟练地从后备箱里拿出灰色头盔,自己戴上。 “想早点看到你。”头盔差点从我手中掉下来,没听错吧,什么时候他变得那么肉麻啦?还等着他和我抬杠呢,没想到……一时找不到话接。 “怎么不说话啦?” 每次看到仲明不怀好意地贼笑,我都想往他脸上打一拳:“少废话!开车。”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变成个言辞犀利、行为暴力、思想又野蛮的女生,仔细想想,好像也只有和他在一起才会变的那样。 头盔还是那么重,玻璃还是那么厚,隔着它说话还是不适应,就等着他买宾利欧陆了,希望他早日拥有:“去哪儿?” “到了就知道了。” 我刚想顶他两句,忽然乌云压顶,雷声滚滚,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词就是“完了。”老天啊,求求你不要破坏我的生日惊喜啊,争气点不要下雨!刚祈求完,头顶就飞过三只乌鸦,外带一串省略号,真的下雨了。 “还是找个地方躲躲吧。”看来我们注定要把时间浪费在无聊的kfc、mdl或者是某个放着悠闲音乐的咖啡厅里了,还好看样子不过是场雷阵雨,犯不着去买伞。 “下车。”他其实已经停下来很久了,可我迟迟没反应,天哪!他竟然让我在这种居民区下车,忽而有种不详的预感在心头滋生。 “发什么呆啊,下那么大雨,你再不下车我走咯!” 呃,好吧,也只能听他有命了。 “这是哪啊。” “我家。”果然是乌云密布,无数乌鸦飞过。 “你带我来你家干嘛。” “躲雨啊,淋成这样不洗个澡怎么玩下去。” 洗澡?到他家洗澡?oh,my god!顿时头痛欲裂。 一生——一世 {1} 脱口而出:“谁说我要洗澡了。”因为头疼,所以说的话已不能代表我脑袋里的真实想法,愕然…… 仲明挑眉浅笑:“就你这身子骨,不洗把澡什么伤风感冒发烧都来了,我可不想再把你送医院,自找麻烦。” “喂喂喂,说谁呢,不知道谁三更半夜,为了个苏米把自己折磨个半死,害我大半夜的穿着单群跑来跑去的。”既然你要挑起话茬,我也不甘示弱。 “彦子。” “唔?”他的表情也未免变得太快些了吧,怎么突然那么严肃认真,而且还那么温情的喊我。 看出了他的局促不安,忽然意识到自己不甘示弱的回击,好像有点太过了。“你会不会也像她一样把我丢下,和另一个人走了。” 这个问题,我从来没有想过,就像我从来没想过会不会和他一生一世,当他还是个陌生人,同我坐同一班车,坐在我身边的公交座位上的时候,他给了我一种安定,他的头渐渐地倾斜低下靠在我肩膀上时,我突然就不想起身,突然就忘了要去的目的地,我想这样一直被他依赖,一直宠溺在那一份特别的安定里,这算不算一生一世?如果算,我是不是太过随便,轻易把那么重要的一生一世,给了第一天知道他名字的人,如果不算,那我该怎么给出答案?我没勇气给他一个一生的承诺,也没勇气给自己一个一世的牌坊。 可为什么要在秋尽冬来的清晨收下那根项链,我也闹不清。记得那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她站在走道上轻叩教室的窗门,伏在窗上寡然浅笑地看我,班主任没那么早来巡视早自习,放下书本走到她跟前,因为和她不熟,所以视线飘忽不定,等待着她开口说话,没有等到,倒是有一小团闪闪发亮的东西凝聚了我的目光,她没多说什么,就把那团东西塞进了我的手心里,还未定眼看清,突然她就箍住了我的颈脖,紧紧靠上了她的身体,我慌乱的不知如何挣脱,耳边传来一阵暖气,她在耳语,因为靠得太近,所以听得很清楚,说完那句话她就走了,没有回头看我一眼,我也没追上去问个究竟。 那句话时常在我耳际回荡,那个声音温暖到了极致:“好好待他,原本属于我的仲明,把这个戴在脖子上,不要给他,他会明白的。” 这难道是个交接仪式?我糊里糊涂完成了对她的承诺,手里攥着的是一条链子,在和她颈贴颈的时候,就知道了,因着我的无措和她的突兀,链子在我手里滑落,在空中晃荡,而那个坠子还流连于我的手心,低沉地哀怨。 一生——一世 {2} 它的首次出现,就在手掌上留下一块不深也不浅的凹印,方形四角尖锐,很简约的风格,很简单的设计,双方块的银链子,大方块躲在小方块身后,小方块上镶嵌着很闪亮的滴水形宝蓝色水晶,大方块沿边有一圈刻字,中间有个圆孔,左下角有个标志tiffany,我低头仔细看上面的字符,写的是“zhou氏zhi女 念 幸福 安康”,按字面上的意思应该是周氏之女留作纪念,愿幸福安康之意,忽而联想起页页曾和我略微提过苏米的身世,小时父母双亡,少时被现在的父亲领养,这根项链应该就是姓周的养父赠送的吧,可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东西要交到我手中? 她说仲明知道,她说仲明本来属于她,我嗅到了她的独特,隐约感觉到她和仲明的暧昧关系,但我没有问,因为没有必要。倒是仲明很坦白的全盘托出,那晚他把自己灌得烂醉,打碎酒瓶赤脚踩在渣滓上,就是为了苏米,他追了她很多年,从小学到高中,不知从哪年起每年的九月一日开学第一天,都会送条项链给她,他说送着送着就从质朴的友情,到了有很多好感,再到喜欢她某一点,喜欢她很多点,喜欢她的全部,最后到很喜欢,至于爱她,因为没接受过他,所以变得无从认证,他送项链的意图也慢慢变得不那么单纯,他越来越想扯下她一直戴着的那条项链,想让自己每年送的项链取而代之,可是那些五彩斑斓,不同材质,风格迥异,长短不一的项链送出去,就再也没见过阳光,在她脖子上荡漾的永远是这条双方块银链。他说话的样子很可爱,像是在说一件很惬意的旅游趣事,眉宇间笑意拳拳,睫毛依旧那么密而长,扑闪着别样的光,忽然就明白了苏米的用意,她把幸福交接到我手里,让我戴上它抚慰仲明的心,永不离弃,可是我还没做好准备去接受这样的安排,我怕伤害他,更怕违背自己。 所以我选择默然,这个问题我还没想好,不能回答,随随便便给个承诺,我做不到,意气用事的山盟海誓我也不需要,所以仲明原谅我装作没听到。 想随便丢过去一句话,敷衍过去,于是乎说了句很囧的话:“你家没人吧。”果然是不经大脑的话,我怎么能带着希望他家没人的口气问呢,虽然没人不用丢脸,但要是真没人,他那个我怎么办,还是有人,有人的好,不对,没人没人的好。晕倒,这次,真要被自己弄晕了。 “有啊,我妈在。”该是庆幸还是痛哭,他爸不在耶,还好还好,不然我不敢保证,自己不会被按上各种莫须有的理由,被学校开除。 “不要。”来不及了,他已经把钥匙塞进去,门咔嗒一声打开。 “阿姨好。”我冒冒失就冲着根本空无一人的客厅里打招呼。 出落——人间 {1} 头被仲明用指关节敲了一下,我赌气地瞪向他,里屋里缓缓闪出一个人,吓了我一跳,定神一看哇美女耶,不对不对,应该是女神,美女太肤浅了,不能体现她的高贵优雅,举止之间让我联想到欧洲英式皇家贵族的小姐,呃,我是不是穿越啦?她穿了件淡紫色的棉质收腰绣花连衣裙,外加一件半绿半白的双色毛开衫,一双家居粉色毛绒拖鞋,还有那席乌黑的长发用一根像筷子一样的发簪,神奇般的盘起,看上去松散但又不失雅致。 女神朝我笑了,绝对倾国倾城!女神和我说话了,绝对温柔可人,她说什么来着,好像是:“你好,你是明明的朋友吧。” 哇噻!这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让人骨头都酥麻了的声音呢,而且还长得那么美,打扮的那么漂亮,谈吐又那么得体,待人又那么随和,哦,头晕了,又晕了,恍惚间,才想起来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她是谁啊,她刚叫仲明什么?明明?看上去她比仲明大,难道他还有个姐姐?没听他提过嘛,不会是他另一个女朋友吧,他有恋姐情节?不过那么美的姐要把持住不是件容易的事啊。 正胡思乱想着,熟悉的声音从边上传来:“我女朋友,彦子。” 苍天啊!大地啊!今天是什么日子啊!怎么奇怪的事一件接一件,要挑战我的意志力吗?那也不用都挤在我生日这天吧,算了,我承认我的意志力很薄弱,请不要再考验我啦! “原来你就是明明的女朋友啊,傻站在那里干嘛呢,淋得那么湿,来,到卫生间里洗个澡,赶紧把衣服换下来,我帮你洗洗晾干,别感冒了。”我刚想说谢谢不用麻烦了,但又不知道怎么称呼这位漂亮姐姐,所以磨蹭了半天只能干巴巴地从嘴里吐出两个“谢谢”。 在旁边的仲明实在忍不住了,捂着肚子笑得弯下了腰,顿时一阵尴尬,笑完他终于开口说了句:“我妈有那么恐怖吗?搞得你说话舌头都打结了,说个谢谢都那么难。” 我狂翻他白眼,等会儿,他在说什么?他妈妈?站在我面前这位笑容可掬、和蔼可亲、高贵优雅的姐姐就是阿姨?满腹的疑惑随口就遗落了出来:“这是你妈妈?”我的天哪!二度失态,不带这样玩的。 “对啊,干嘛那么大惊小怪。”天地良心,我已经很克制自己的行为和言语了好吗,这种事碰到谁谁都会当场晕的好吗,说不定还会冲上前去,站在离这位漂亮姐姐半毫米的位置,上下左右的打量一遍才罢休。要知道一般人的妈妈肯定看上去要比我妈妈老上个七八岁,我妈妈还为此事高兴了大半个人生,用洋洋得意的表情,胜人一筹的姿态在妈妈级妇女里傲立群雄,可是如果让她看到仲明的妈妈她大概要气得爆血管了,或者大度点是看得流鼻血了,这种差距已不是人与人之间的了,而是神与人之间。 —————————————————————————————————————————————— 祝大家圣诞快乐! 出落——人间 {2} 此刻我好想好想凑到仲明耳朵边,好奇的问他他妈妈的芳龄。可惜迟迟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那位漂亮姐姐,哦,不,应该是漂亮阿姨一直在促催我洗澡这件比起她芳龄来变得微不足道的事,但又因为是她的指示而又让这件事镀上了层神韵,所以就变得神圣且不能忤逆。 再加之仲明那温柔而让人欣慰的娇宠表情,让我更加觉得原来洗澡也可以变得那么富有意义,仙女般的阿姨微笑着,双手递给我一套睡衣时,我看到她身上泛着一圈神光,金光闪闪却很柔和,我都没看那套睡衣长什么样子,只听到她甜美地说了句这是她只穿过一两次的睡衣,不好意思,家里没新睡衣,让我将就着穿,不用看就觉得此睡衣不是普通庸俗款,肯定是像贵小姐穿的华丽款,哇,我不是在做梦吧,忽然发现原来老天对我如此不薄,在我生日这天下了场雷雨,让我有机会大饱眼福又享尽清福。 纯正一副花痴模样,正乐滋滋的沉静在幸福中,门被叩响,轻轻地十分有修养的三下,“是阿姨,忘记给你新的沐浴露、洗发水和毛巾了。”多么贴心,多么温柔,多么随和一阿姨啊,我的脸都发红了:“不用了阿姨,用过的没有关系的。”阿姨还是不屈不挠,好心规劝,我就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随手拿了架子上的浴巾挡了挡胸口,轻转了下门开出一小条缝隙去接新的洗浴用品,冲着阿姨笑得脸蛋滚烫,转身的刹那阿姨的脸,僵硬的如同染上了一层厚厚的石灰,我什么都没看到,傻笑着合上了镶嵌花纹磨砂玻璃的木门,不知道好看的阿姨在我关上门的瞬间,有多么想闯进来好好地看我一番。 简单的动作,已承载了太多太多的悲伤,我不知道自己关上门的同时闯入了门外人的心房。 花洒冲下来的水流以川流不息的姿态,告诉我曾经发生过的那些渊源流长的故事,可是我不想听,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跳过这一年万物复苏的季节,跳过整个草长莺飞的三月,跳过正好成年的那个生日,生命中缺失掉整整一年也没关系;如果可以做些什么,我一定一定会狠狠地撕毁掉二零零九年每一个月的台历;如果可以改变什么,我一定不会在仲明一步步逼近我的心后,坚决地说我们要在一起这种话;如果可以提早结束,我希望,强烈希望,我的存在可以戛然截止到十七岁,那个叫着陆谨成爸爸,叫着夏颜妈妈,叫着陆页页弟弟的乖巧女孩,在飘着飞雪的岁末像只小猫依偎在仲明怀里,被他温暖的大手紧紧拽在手心里,一起兴奋的倒数5、4、3、2、1的这一年,十七岁的她虽然有刺,但还是像苍耳一样的柔软,可为什么仅仅过了几个月,就全变了,变得面目全非,变得泪流成河。 惊喜——突变 {1} 洗完澡换上阿姨给的粉色花朵睡衣,还有蓝色棉质夹脚拖鞋就这么走了出来,披头散发,没有一点形象,在洗澡的时候脑子里一直在回忆阿姨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由此我下了结论仲明绝对不是她亲生的,不然怎么会差那么多,简直是两个世界的人,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一个仙女,一个痞子,呃,好像太夸张了,回忆着,比较着,脑子里就突然闪现出仲明刚和阿姨的对话,他介绍我是他女朋友,阿姨回应原来我就是他女朋友啊,晕,难道成年这天真的就是见婆婆的日子了吗?婆婆?噢!我狂拍到被水冲着的额头,昏头了昏头了,怎么会是婆婆,我又没说非他不嫁,不过,有个那么好的阿姨当我婆婆也挺好的。stop!停止这种无聊的幻想和瞎想。 可是洗完了澡出来,完美阿姨就变得很奇怪,虽然还是挂着笑,但显然没有刚开始的自然,笑得很标准但没有温度,虽然还是温柔小声的说话,但问的话变得很古怪,而且看我的眼神让我浑身不自在,好像在看个没见过的动物。 “你和仲明一个年级?” “嗯。”回答的还比较自然。 “高三了吧。”等待后续,阿姨应该会说很辛苦,压力很大这种话吧。可是等了半天,也没听到下文,忽然意识到难道这是句问句?不由地感到汗颜,和仲明一个年级那当然是高三咯。 “嗯,和仲明一样。”我适当的再次声明下。 “多大了?” 再次汗颜,于是很不自然地回答:“十八。”琢磨着不对,阿姨的意思应该是想知道是我大,还是仲明大吧,所以我又补充了一下:“今天是我生日。”后来想想又很可笑,三月二十一不过是养父母给我定的。 又一次感到悲哀,可是现在的爸爸妈妈待我都很好,还有就是那个名为页页的男孩子,他是我整个伤春悲秋时光里唯一的陪伴者。 “是吗?”好听的声音可以叫人立刻回到现实。 “嗯。” “你是……是你”阿姨的声音像突然弹断了的琴弦,我的心跳莫名的也停了半拍。 我恍然感觉到她接下来的问话,会变得更加奇怪,“是你父母亲生的吗?”我不可置否地抬起头深深对向阿姨的眼眸,一对迷茫又不失希望之光的眼,但却让我无比恐惧,仲明你洗完了吗?你快出来啊,求求你快出来,把我带走,我不想看到你母亲,更不想坐在这里回答她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手足无措的不知道该不该站起来,回过身,拿走自己的衣服赶快换上,然后逃离出去,此刻再低沉的声音我都能接受,只要只要,有人能打破这样的僵局。 “妈你在说什么啊,彦子我们走。”兀然响起的声音把我吓了一跳,但背对着这个声音,我都能闻到他口腔里好闻的薄荷味,不禁怀疑洗澡的时候他都要嚼口香糖吗?我都忘了让人心悸的场面了。 他从背后拉上我的手就往外面拽,我低着头低吟:“阿姨,我的衣服。”没料到她置若罔闻,自顾自的发问:“你有没有做过心脏移植手术?” 惊喜——突变 {2}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我就不那么害怕了,隐约感觉到眼前这位阿姨一定和我小时候有些联系,只是那时候太小,我不太记得了,刚洗澡开门的时候肯定被她看到了胎记和伤疤,让她联想到了什么,所以才会那么冒昧的发问。可能是远方亲戚,或者爸爸妈妈的朋友,也有可能是孤儿院的阿姨什么的,现在反倒是我很想问她,她是谁? 可身边的仲明好像极其不耐烦,把我的手拽得更紧了些,大声说:“我帮你去拿衣服,赶紧换上,我们走。” 他牵着我的手去拿晒在晾衣架上的衣服,没走几步,那个细柔的声音再次响起,但这次夹杂着悲恸的情绪:“你到底有没有做过手术!心脏手术。” 我没有回头面对她,我怕场面一发不可收拾,仲明换了只手牵我,转过身去,我以为他会对着他母亲大吼大叫,因为前面就有这样的趋势,但这样的声音始终没有出现,他慢慢地松开了我的手,向后走去,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惶惶不安地转过头,就看见仲明傻呆呆地站在阿姨面前,而眼前阿姨坐在沙发上泪眼婆裟,但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像个无声哭泣的娃娃。 空气中的水分子都开始凝结。 “妈,你没事吧,怎么哭啦?” “你有没有做过心脏手术?”这是阿姨第三次情绪不稳的问我同样一个问题,好像这个问题尤为重要。 这次我选择了回答,我也很想知道她到底是谁,和我有什么关系:“嗯,我做过,那么……那么阿姨你到底是谁?” “孩子,我是你妈妈啊。” 惊喜——突变 {3} 笑话!紧紧抿嘴,紧紧握拳,全身不由自主地颤栗,发丝上的水滴吧嗒吧嗒往下掉,脑子里一片空白,眼前的漂亮阿姨竟然说是我妈妈?可前一秒她还是仲明的年轻母亲啊,这不是笑话是什么。 仲明的脸也逐渐扭曲,带着颤音:“彦子……你是说彦子……是你那个走失的女儿?”又是个不大不小的笑话,仲明竟然也知道有那么个孩子存在。 阿姨已经泣不成声,只有点头确认,一下一下很用力,随着她的头上下的运动,眼泪也跟着更频繁地掉落。 眼前的两个人已经抱成一团、泪流满面,完全认定了自己的主观臆断,此时此刻,必须冷静,必须解除误会,有条不紊地说:“阿姨,仲明,我想是你们搞错了,我虽然不是父母亲生的,但在四岁前我还是有自己亲生父母的,他们在我四岁的时候出了交通意外逝世,所以我不可能是你们说的那个人。”一口气说完,算是如释重负了吧,算是可以了断这场误会了吧,可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原来我这一番陈述竟会成为,证明我是她女儿的有力证词。 随后我和明明坐下来安静地听了一个很离奇曲折,又让人心酸的故事。在故事中木棉是阿姨和一个有妇之夫所生的孩子,故事中充满了心酸,木棉就是这场婚姻保卫战里的交易品,而到最后我还是摆脱不了,我就是木棉,木棉就是我的事实。 “那清儿呢?清儿不是什么你前夫的女儿吧,根本就没有前夫。”仲明变得很落寞,大概那时候他就知道我们的宿命了。 阿姨又说了另一个故事,这个故事又充斥着明争暗斗、尔虞我诈,让我无法想象人心竟然可以险恶到这种地步,而且那是上世纪的事了,我一直以为上世纪的人和事都很单纯,很简单,没那么多算计,没那么多心眼,可当我听完这个故事后,彻底颠覆了我从前的想法。还有清儿,也就是我的妹妹,她才是最无辜的,无故成为这场血雨腥风的牺牲品,一个交易品,一个牺牲品,还真是不错的一对姐妹花。 “你们太可笑了。”耳朵嗡嗡的乱鸣,太阳穴上的脉络开始不听使唤的跳动,周边的空气已不是稀薄了,我真实感觉到这个房子里的空气已被完全稀释,呆一秒都会少一秒心跳。 我故作镇静地从那个可怕的房子里逃了出来,很镇静?镇静到穿着拖鞋睡衣披散着头发冲到雨里,跑着跑着拖鞋落在雨里,身体虚脱地蹲在街上,世界那么大,人心那么空。 “彦子。”是有人在叫我吗?是你吗?页页我好想你。 惊喜——突变 {4} 一双手从背后穿过腰际环抱住我的身体,可是我完全感觉不到他的温暖,雨还是那么大,我还是那么冷。它大颗大颗得砸在背脊上,头发上,手臂上,膝盖上,脚背上,是在奚落吧,奚落我这个没人要的孩子,原来一直一直以来不管我怎么努力,还是注定是个孤儿,注定的。 我没有力气站起来,多么希望下一秒就是世界末日,我到底是怎么了?不是应该开心吗,不费丝毫之力就找到了亲生母亲,可是为什么那么失落,那么难过呢?因为母亲太多了吧,四岁之前有一个,四岁之后有一个,十八岁生日这天又来一个,哈哈,讽刺啊,荒唐啊:“哈哈哈哈。”笑中还有泪。 “彦子,彦子,别这样,彦子,你给我醒醒!”他窜到我跟前,夹住我的双肩不断不断摇晃着,摇吧摇吧,最好把s城给摇得天翻地覆,这样我就不那么可笑了。 “放开我,你放开我!”谁都不要管我,谁都不要…… “我不!你知道的,你知道我不会放开你的手。”他没有打伞,好看的脸,好看的头发都打湿了,还有眼睛吗?眼睛也湿了吗?仲明,我不想你沦为和我一样悲伤的人,你是高贵的,应该在家里悠闲地喝咖啡,而不是在这里陪我淋雨。 佯装轻蔑地瞪着他,我是有做坏女生的潜力的,如果上天给我创造了这么一次机会,我一定不负它所望:“你觉得我们还能在一起吗?分手!”我拼命打开他的怀抱,虽然他抱得我很紧很紧,紧到我根本无力分开。 他跪在地上,死命地抱住我,有种幻觉,雨也是来祝福我们的,美好,美好到无可救药,可惜,我是清醒的,清醒的知道因为她的存在,我们不可能再在一起,也许在我心里我们从来都没在一起过。 “为什么不能?因为她吗?你我心里都清楚她不是我亲生母亲,她不是!”他否定了她,可叫我如何否定?她是我母亲,也是仲明的养母,如继续和仲明这样继续下去,我们还是会见面的,我不想大家都变得那般尴尬。 只想谈次简简单单的恋爱,找到个对我好的人,找个疼我爱我的人,找个在觉得累的时候借我肩膀倚靠的人;在天冷的时候把我的手捂在胸口的人;在我想哭的时候撸着我的背让我尽情哭出来的人;每次吵架生气走的时候主动承担错误上前来拉我手的人;找个能在一年之末站在我旁边陪我一起倒数的人;找到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爱情,这些这些我统统找到了,真的有想过跟他一辈子,真的有想过永不分离、不离不弃,真的有想过死生契阔,与子成说,只可惜这一切好似上天开的一个玩笑,我与他之间从来没什么缘分,有的只有命运。 “让我冷静下吧,我们都冷静下。”他还是不肯放手,我还是被动地被抱着,不过,这种感觉很好,很好……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元旦快乐,晚安 wanan~~ 累了——睡了 {1} 天也是会捉弄人的,明明是场雷阵雨,偏偏成了场无止尽的磅礴大雨。仲明在我苦苦哀求和惨烈尖叫下终于放了手,于是我们就像两个互不相识的孤魂,游荡在城市尽头,沿海城市随时都可能闻到海水的味道,清新中包含着不知名的毒。 哭累了,走累了,心累了,就会想到两个字“回家”,雨停了,不知几时,总之这条街那条路的灯好像亮了很多个时辰,脚在泥泞的水里也泡了好几个小时了吧,但它就是感觉不到痛,只有累,累就休会儿吧。 “姐。”那套黏在身上的肮脏衣服,现在乖乖地和那些恶臭的食物成为伙伴,她说她穿过吗?想不起来了,思绪很混乱,反正都不重要了,我不配那么高级的衣服吧,嗯,是这样的,走进家就进浴室了,走进房就听到页页轻轻的叫唤。 “唔?”黑暗中我们轻声细语回应着彼此,像潺潺的流水划过心尖之感,可是在水中荡起的是怎么一双脚?浮白的一双死人脚,肿胀得微微发疼,还好他看不到。 “很累吗?”充满温馨的声音从帘布后钻入我的耳膜。 在它还未钻入,只是稍有贴近的时候,已经想哭了,眼泪在眼眶里倔强的不肯落下:“嗯。” “累就一起睡吧,姐,生日快乐。”脸上还是潮湿一片,只是这次没有哭出声来。页页你等了那么久,等到那么晚,就是想和我说这句话?你明知今天是我生日,还在昨天要了苏米,这是为了什么?页页我想你,在听到最绝望的消息时,我想的是你,不是仲明。 回想起我们刚懂事那会儿,你也说过“累了,就一起睡。”你抱着我的头,放在你的手臂上,用你暖暖细长的手指一遍遍抚过我的发丝,用同样温和的语调对我说:“我不能爱你,但可以一起睡。”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爱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还是很恍惚,我不知是真的说出来了,还是自己的幻想,可是心跳的很厉害,像等待审判的犯人。 直到你判了我死刑,方才知道原来我真的问出口了,问了一个很傻很傻的问题。 你说喜欢我安静的样子,我说你为什么不简洁地说声:“我喜欢你。”我的鼻尖不经意已经贴在你的脸上,心跳的速度在计算着秒数,结果你什么也没说,只是淡淡地一转头在黑暗中往她的身旁走去。我知道你同样也喜欢复杂的姿态。我后悔没让你发现其实我也不美好。烟和酒早就依偎着我,黏在我灵魂之上,它们赋予我不敢示人的堕落,你的喜好,我后知后觉,如果早些明了,我会毫无顾忌地在你面前展示,如今,这些都变得索然无味,就像烟和酒的滋味。 累了——睡了 {2} “彦子,放手是为了放彼此一条生路。”看着你的背脊,听着你的声音。 听到的那会儿,感到钻心的疼痛,这种痛是无以名状的,我很想说爱你,结果我却只能说拜,然后头也不回地逃开,你看不到我一抹匆匆掉下的眼泪,我祝福你们,可是,看着你和她手拉手的背影,心还是会隐隐作痛。痛的时候,回忆就变成了救命稻草,怎么都没有办法全心全意地恨你,剩下的是每个夜晚不厌其烦地痛恨自己。 可是在一整夜的无眠冥想下,我真正懂得了“放手是为了放彼此一条生路。”的含义。 现在靠在我身边紧闭双眼,一脸安详的男孩,是用怎样的心情进入另一个女孩的身体的?心中想着谁呢?是我吗?如果是,我又做了些什么?努力配合他投入另一个男孩的怀抱?这些问题都是无解方程式吧,越来越错综复杂,纠缠不清。的确,是该放手的时候了,我们那样的暧昧关系,从小到大的亲密无间,带给彼此的只有痛和疑惑而已,他对我越好,我越离不开他,我越想得到他,越想霸占他,越来越依赖他,对他的感情早就不是什么姐姐对弟弟的关怀了,随着生理和心里的变化,越陷越深,可是必须装的是那种亲人的感情,这种痛苦没人会懂。 说到底,我就是自私,又想和他相爱,又不想失去家人,所以才会那么痛苦吧,而页页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洞悉到了我的纠结,一步步剪断了我的结,替我做了抉择,也许他早就明了,我是不会为了一份爱情,而断送一个完整的家的人,而这一晚我想到天亮,最终也证实了他的想法,家于我是个奢侈到拥有就绝不放手的信仰,没错,是信仰,失去了,就会死掉的东西。 一切——为他 {1} 四月一日,又是个节日,嘲笑着我们这些被上天遗弃的孩子,距离上一个节日已过了十一天,距离上一次单独见面也过了十一天,剪了干练的短发,希望可以有点精神,可成天还是浑浑噩噩,萎靡不振的样子,大多时候会想起仲明,偶尔也会想到页页和苏米。 今天仲明回来了,早晨他背着书包,发上带着星星点点的阳光碎影,一秒也没在我身上停顿地擦身而过,像陌生人般地走过,直径走到他的位置坐下,原本就很消瘦的他变得更加清瘦,脸色很不好比石膏像还要白,眼睛里的血丝清晰到可以一根根数出来,他的病真的好了吗?为什么耳边总是传入他断断续续的咳嗽声,有时候异常激烈,一下下将我的心切开,可能和仲明在一起的那三个月里,对他的感情多多少少有细微的变化,毕竟除了页页以外他是对我最好的男孩子了,也曾有过一段值得令人回味的美好记忆,只可惜一场暴雨打乱了我们原本安逸的幸福。 看着手边的卷子发呆,感觉到有人用胳膊肘顶了我一下,转向她,一双铜铃般的眼对着我扑哧,我也想成为那样的女孩,简单的快乐着,天真的幻想着,什么都信,喜怒哀乐写在脸上,大大咧咧的无忧无虑:“彦子,你最近怎么啦?老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这一个礼拜的考试成绩都那么差,再这样估计老师要联系你家长了。”嗯,爸妈临时缩短了旅程,今天提早回来。 右边一叠试卷好像没几张过七十的,还有几张都出现了红数,仲明呢?他的分数更是惨不忍睹,本就没打好基础,又进了这么个强者班,他的心里一定很难受,为了我这种人值得吗?值得放弃自己的强项,而选择根本没兴趣的理科?可是,让我至死都想不到的是,这对他来说只是冰山一角,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放弃的远远胜于这些,到了我无以负荷的地步。 终于熬到了下午最后一节晚自习,在台肚里拿资料时,发现手机在里面震动,放在底下偷偷地看了信息,一个根本没有联系过的名字出现在上头:“放学,在校门口等,不要想躲。” 一切——为他 {2} 发件人:苏米。 还是那张脸,经常出现在页页身边的那张精致的脸,即使在一群年龄相仿,校服一致的浩大人堆里,还是能一眼认出她,不用做任何动作,单是站在那儿,就有能力把你的目光投放在她身上,有些人天生就有这样的魅力,突然发现剪了短发的我和那样的她站在一起,竟是那么得相像。 “苏米。”拙嘴钝舌。 她是仲明的死党,页页的女友,可惜我仍旧无法与她熟络起来,每次见到她总有一种不安。 她利索地揽过我的肩,在我耳边喃呢:“快走,仲明在后面盯着。” 早该猜到目的是为了仲明。 她走得很快,而且夹着我的肩,让我很不适应,但是我也想摆脱仲明,因为当一个女生为了一个男孩子来找你,她一定不希望那个男孩子知道。 我们俩步调一致地躲进一个胡同的转角,大口喘着粗气,彼此对视了一下,发出最纯净的笑声,大概没有人告诉过我们“笑声”也是种讯号,让敌人更容易找到的讯号,那一刻全然不知身后除了仲明,还有一伙人在跟着我们。 “仲明是我很铁很铁的哥们儿,除了我爸以外,他是我最最挂心的人,我没有办法想象失去他,我会是个什么样子,大概人模鬼样吧。” 这是她的开场白,直截了当地表达了仲明在她心中的位置,这让我不禁想起页页,是的,他的影子立刻掠过眼前,我很想问“那页页呢?” 页页只是那个霸占了她肉体的男人吗?因为这层关系我踌躇着要不要问出口。 “所以请你不要再伤害他。” 她凝重地看着我,而我却实在不能理解这话的含义,是要说明我再伤害下去,她就要成了人模鬼样?是要告诉我,再伤害下去她就会失去他?匪夷所思,为什么最近我总是遇到这种匪夷所思的事。 “那页页呢?”既然事已至此,不如挑明。 “页页……”她的表情更为凝重。 我认真地听,却听见一声很响亮的字“上。” 遭遇——绑架 {1} 突然两眼一抹黑,感觉到好几双男人的手钳住我,而我的整个身体已被套在一个麻袋里,拼命挣扎,只可惜已经来不及了,唯一的出口已被堵住,在密封的空间里隐隐约约听到苏米的叫唤声,还有打斗声,不过这样的声音很快就停了,我拼命踢蹬的双手双脚也停了,零星般的拳头落在身上,生疼生疼的,可只有叫唤的份,但我知道隔着麻袋的声音根本不起什么作用,我也知道苏米是黑带四品的跆拳道高手,连她都倒下了,即便有人听到我的叫声,也打不过那些人,我最终绝望地昏了过去。 “唔唔唔唔。” “嘘!她好像醒了。” “还真醒了,这丫头怎么处理?” “废话!毫无利用价值的人就得死,还不都你这废物,从后面打晕她都不会,只能一起绑来,可惜了这小脸蛋。” “老大,你是不知道这丫头会两下跆拳道。” “跆拳道?这丫头也会?” “怎么了?” “没什么,周勇的女儿醒了没?” “还没。” “泼醒她!” 苏米听到一拨又一拨的水声在旁响起,自己却只被溅到了一两滴,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唔唔唔唔。” “吵什么吵,在这里就算你喊失声,都没人来救你,还吵?想说话?好,就让你说。”光头男拍了拍苏米的脸蛋,拿走了塞在她嘴里的布条。 因长时间没进水,苏米的喉咙已经发不出什么声音,但她还是很努力想说清:“你们抓错人了,那女的不是周勇的女儿,我才是!” 遭遇——绑架 {2} “哈哈哈哈。”当男人发出那样放肆的笑,摘下她眼前这块黑布的时候,她已经知道她们没有机会了。 “想玩花样?你还嫩了点,你是周勇的女儿也好,她是也罢,后果只有一个就是死!你看看这。”光头男目光凶狠地指了指自己左边脸上的刀疤,后又一把扯烂自己的衣服,朝着胸口点了点那块被缝过的伤口:“再看看这,都是那个老不死所赐的,这个伤口到现在都会痛,还差几厘米就那么几厘米,就到心脏了,那么长的刀。”他用双手的食指比划着长度,触目惊心。 “你爸大概以为我已经被他刺死了,哈哈……”他的笑声回荡在这个阴暗空旷的看上去像个废弃工厂的地方,显得很寂静可怕。 “来来来,快给你爸打个电话问声好,不然他老人家要急的,oh!让我看看现在几点了哦,北京时间22:02分,也不算太晚,没到24小时哦,警察不会受理吧。” 心里暗骂句“简直是个bt,看我爸不把你剁了。” 苏米费力地转头看彦子,手无缚鸡之力的她,因为苏米的关系,被打得那么惨,sheet! “哦,对了,忘问了,她怎么会有这根吊链。” 不耐烦地丢了那么句:“我送的。” “是吗?连这个都能送?”bt光头狐疑地看向我,好像还是不太信。 “你别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我苏米就一句话她不是周勇的女儿,对你们一点利用价值都没有,放了她。” “哟!好好好。”他倒鼓起掌来,“还真有点像那死老头子的女儿,一样的烈性子!但你们都没听说过,这样更容易死吗?那丫头我不是不想放过她,可惜她长得还不错,留下来玩玩也是不错的。” “你敢!”苏米一个眼神瞪过去,连杀了他的心都有。 他走过来一把捏住苏米的下颚往上抬:“看我敢不敢,跟老子横!那好,老子就陪你玩。”电闪雷鸣之际,一个巴掌甩过来,扇红了苏米整半边脸,五指清晰可见。 “操你妈逼!你最好别让我出去!一出去老娘就把你宰了喂狗!” “你他妈的,给我少废话!省点力气吧,能不能活着出去还是个问题,电话多少?给你爸报个平安。” 苏米毫不犹豫地报了一串数字,作为s城的最强势力的龙头老大,苏米绝对相信她爸的能力,而且她打的那号是部带有全球定位系统的电话。 后面就像是在拍香港警匪片的感觉,充满了戏剧性,电话已接通。 “喂,老头子,你女儿现在在我手里,哦!想听她声音啊,好好好,你等着。” “喂,爸,没事儿,挺好的,你要快点动手,把那个人给五马分尸,他光头,左脸左胸上都有个刀疤。”“啪”的一声又是一个剧烈的耳光,响彻废弃的工厂。 苏米以为这回合就算赢了,起码把对手逼急了。 可是事实往往没有想象中那般好:“你以为,你爸在那么多被他致死致残的小罗罗里能记起我来?小屁孩毕竟是小屁孩啊。” 他把手机丢给胳膊上有条龙纹身,看上去二十刚出头的小子儿,没有丝毫挂机的意思,苏米竖起耳朵听他们谈话的内容:“放了她很简单,准备100万和你一条老命,你一个人来,我们立刻放了她,但是如果你报了警,我们立马宰了她!嗯,很好有种,明天下午一点拿100万站在富海绿地等。”说完这句话,那人立马挂机,丢了卡。 周老爷对着家里这部带有gprs的电话发呆,全球定位系统也是有硬伤的,譬如这部电话就根本追踪不出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周勇知道凡是靠海的地方这部电话是测不到的,而且他们绝对在手机上动过手脚,首先声音做过处理,像是机器发出的声音,其次周围环境背景声音肯定也做过处理,不然不会周遭一丁点声音都没有,他不就是要自己的命嘛,好,反正我周勇欠了别人上百条命,是该还的时候了,可苏米还是个天真善良的孩子,未来的路还很长,不能让她平白无故丧了性命。 遭遇——绑架 {3} 操你妈!一条命?一个人来,让你们一人一刀啊!还什么富海绿地,鸟不拉屎的地方。 刚想爆粗口,那边一群打牌的人有个人站了起来,走向陆彦子,“老大,她醒了。” 光头男人从我身边走过,要为陆彦子摘了蒙眼布,苏米欲哭无泪地喊着:“不要,不要。”一摘下,就意味着没有放走的机会。 我模模糊糊睁开眼,就看到一个偌大的废弃工厂,顶上几十个照明灯,白晃晃地照得我眼疼,我被两个人包围着,一个五大三粗的高个儿中年光头男,一个稚气未脱但目光凌厉的男子,都在我眼前晃荡,在他们两的缝隙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脸,睁着一双比平时焦虑的眼,冲我这边看,是苏米! 我情绪失控地乱叫,却发现嘴里堵了一团布,想叫又叫不出来的感觉真不好受,胸口堵得慌,长这么大手脚被绑,嘴被堵的情况还从来没遇见过,这种待遇,够稀奇的,想着想着眼泪就刷刷地狂流。 “哟!这小妞哭的时候更加风情万种嘛,啧啧啧,楚楚可怜的丫头。”苏米更加确定这光头男就是个超级变态色胚。 “有什么就冲着我来,别碰她!” 呆呆地望向她,突然就不哭了,比起苏米的刚硬,我实在太软弱了,不就是莫名其妙被绑架嘛,有什么好怕的,我一没钱二没身材的,肯定是绑错人了,一定会放了我的。 “好一个姐妹情深,说吧,叫什么名。”光头男满脸堆笑地抽走了黑布,俯身听我的回答。 冲着他就喊:“我叫陆彦子,你们绑错人了,快放了我,我保证绝不会报警的。” “嗯,陆彦子。”他好似在舌尖回味着,不紧不慢:“我们是绑错了,可惜啊,你带着她的项链,认错人了。” 望着他失神了那么几秒钟,然后扫了眼旁边和我一样坐在一张破木椅,被麻绳困住双手双脚的苏米,苏米安静地回了我一眼,很平静,看不出任何波澜,用一贯冷静的态度,稳定的语速,听不太出感情地说了句:“对不起。”看到她脸上十道红印,早就不怪她了,如果能出去,我想经历了这次生死攸关的劫难,我们一定能成为朋友,所以我想都没想地摇了摇头。 “唉,实在太感人了,这样吧,给你一次机会,打电话给一个最信任的人,让他来救你,记住前提不能让他报警,至于这里是哪里你自己找线索。” “我不打呢?”我昂首对他翻了个眼白,我还没那么自私,为了自己活命,把另一个人推下水。 “喂,光头,你别再耍她咯,要杀要剐冲我来!” “丫头,等会儿再来收拾你,现在要陪那位漂亮mm玩会儿,说不定为你准备的游戏比这个还精彩,oh,不如这样吧,你那么想玩,就带你一起吧,你叫什么来着的,陆彦子是吧,你不打,没关系啊,那我就杀了她。”他随意指向了苏米。 “你个死变态!你看美国片看多了吧。”苏米朝着光头就是一顿臭骂。 这种情节确实也让我想到了狗血的美国恐怖片,不过我没空去想那些,现在要想的只有怎么玩好这场游戏,最终可以赢。 遭遇——绑架 {4} 脑海里闪出一个人的脸庞,无可挑剔的五官,记得他每一根在吉他上拨弄的如葱十指,暖烘烘的手掌,柔软软的头发,永远平和的语调,喜欢纯白的尤物,喜欢柔和的东西,软饮料,速溶咖啡,轻音乐,抒情慢摇,浅笑地说着曾几何时我幼稚的模样,亮色发夹,棉质长裙,花色袜子,圆口皮鞋,无色润唇膏,喜欢看浪漫爱情片,喜欢亲手diy串珠手链,花上几个月时间绣个卡通十字绣,闲暇逛街时和朋友去拍大头贴,他说他喜欢那样的我,是啊,明明就喜欢简单的人,简单的事,可为什么偏偏爱上了苏米,这个一看就很有故事的女孩儿。 惊讶的发现他身边还有一人,高高瘦瘦,笑颜如花,唇红齿白,有对半明媚,半忧伤的好看眸子,一双大大厚实的手,投篮的样子很专注,常常冷凝着某一个方向,回过神来会和你开最低级的玩笑,嗓音就如被泉水灌溉过的清亮透彻,直触你心底最柔软的部位,静静的趴在那里,即便有阳光洒向整个身子,都掩盖不住特有的落寞,就像身上那股青草香怎么抹也抹不掉,看似桀骜不驯,实则比谁都自卑,握着我的手常常会颤抖,因为太过紧张?还是太害怕失去? 他们是我最信任的两个人,但是他们同样是我生命中不可分割的部分,所以我放弃了自救。 我冷笑道:“你们不就是绑架她来达到目的的吗?怎么可能那么早就杀了她?这个电话我死都不会打的。”颔首正对光头,他敢挑衅,我也敢应战。 “陆彦子。”苏米轻轻地叫了我下。 不懂是什么意思,所以我礼貌性地朝她笑笑,后来她说这个笑足以让她怀念一辈子,像水墨上蕴开的荷花,不张扬的美丽,虽然一切都看似安逸,实则也有份倔强的坚持。 有些恍惚,因为记忆中的我是幼稚园玩办家家,总是等别人自告奋勇选好角色后,唯唯诺诺地说让我做个舅妈,不会争取利益的孩子。每逢过节走亲访友,不管多大了总是粘在父母旁,不会找人玩,找人说话,局促地对爸妈说能不能早点回家的,那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一直都记不清到底我骨子里的倔强是从哪来的?还有那份足够逼死人的坚持又是如何练就的。 “看不出来,也是个刚烈的主,好好好,既然你要死,就死吧,让你爸妈送终。” 我的爸妈?嗯,我还有爸妈,很难想象现在我的家人在干什么,是不是也像一般人家,为了孩子那么晚还没回家干着急,还有页页你在做什么呢?是不是开着手机等我电话还是在等苏米?页页对不起,我一直在躲避我们两的问题,躲避到最后连人影都不见了,下辈子吧,下辈子我一定要做你的妻,还有仲明,我一直都没来得及告诉你,和你交往的时光里,我最怀念在冰天雪地的寒日,你握住我的手塞进你大大的羽绒服里的胸口处,你笑得像个纯真的孩子对我说:“你听,心跳是可以传递温度的。”还有很多很多常常忆起的片段,樱花树下,你点着我的鼻尖宠溺地叫我小丫头,小傻瓜,小笨猪……可惜以后我再也听不到了,我再也不能对你发脾气了,我再也没机会和你坦诚和页页之间的关系了,你要过得幸福,要找个爱你胜过你爱她的女孩来爱,这样就不会生病了。 游戏——开始 {1} “你说这孩子跑哪去了,她的同学都联系过了,都说放学就没见过她,爸妈那儿也说没见着孩子,页页你有没有提醒过你姐,让她放学就回家一起吃顿接风饭的?”夏颜急得脸都泛白了。 陆谨成本来还是蛮镇定的,可是眼看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也开始烦躁起来:“是啊,是啊,你到底有没有通知你姐,还有,还有手机继续打啊。 页页坐立不安,眼神放空的看着焦急的父母,手里握着手机一刻也不愿放,爸妈回来的事他早在几天前就和彦子说了,而且今天早上一起上学的时候还特意提醒了下,就算忘了爸妈回来这回事儿,也不可能那么晚还游荡在外面啊,还有苏米今天也没准时在教室门外等着,打她手机关机,想问问她仲明的号码都问不到,他又不能对父母说,可能彦子是和她男朋友出去的。 “暖暖阳光懒懒爬进窗,悠悠微醺……” 早晨七点十三分手机在手里呼叫,一夜未睡的页页揉了揉眼睛,确认上面跳跃的两个字就是“石头” “喂,彦子你在哪里?爸妈都急死了,喂,喂。” 手机一直处于振动状态,昨天放学的时候忘记换回来了,两个人都是,只是苏米清楚的记得,我却忘得一干二净,所以当纹身小子把我的书包随意丢到一个角落的时候,根本没有多想什么,也没想到这个敏感过度的手机,连挤公车的时候都会自动拨号。 “啊,小妞,真不要人来救你?真没劲!游戏都没人陪我玩下去,哦,不对,你现在不就在陪我玩绑架游戏嘛,让我想想接下来我们要玩些什么。” 对着那张面目可憎的脸,胃都开始翻江倒海了。“啊,呗。”一觉睡醒,有的是力气和他斗,不再需要苏米的帮忙也可以痛快地对着他的脸吐唾沫。 页页的单手已经紧张的无法握住手机了,只能靠另一只手一起支撑,不然手机肯定会落下:“喂,喂,喂……”不住地呼唤,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砰、砰、砰。” 游戏——开始 {2} “喂,喂,彦子,你在哪里!”他明明清楚现在彦子不可能回应他,她是被绑架了,刚刚那三声虽模糊,但他还是能判断出那是枪声。 “彦子怎么了?啊,页页。”爸妈闻声而来,他们也是彻夜未眠。 “出事了,爸妈,彦子被绑架了。” “啊?”夏颜只感觉眼前一抹黑,晕了过去。 “妈,妈。” “颜儿颜儿。” “爸,你先送妈去医院,我去警局报警。” “好,小心点。” 再回来听手机的时候,听到几个细微的声音,电话就断了,回拨过去就成了关机。从警局回来,说是没有足够证据立为绑架案,报失踪也没到24小时,页页和他们吵了几句,冷静下来后觉得还是自己找线索比较靠谱。 冲进房间就是开电脑,脑海里闪现出无数个可能,但眼下这些无端的揣测是没有用的,还是听听耳朵里收集的声音吧,有一种鸟声,目前无法断定是什么鸟,但绝对是从气管附近压出的声音,以前读生物研究课的时候学过一些,还做过鸟声的采集,绝对是从鸣管里出来的声。 还有某个不是很清晰的声音,哐当哐当的,好像还有气鸣声,应该是火车,最后就是连续的三次枪声,不是很响,但是很突兀,但是现在中国哪里敢那么明目张胆地连续开三次枪? 页页从脑海里提取了这三种至为重要的声音,久久停在键盘上的手指终于找到了释放的途径,搜索引擎中输入了“s市 南面 铁路 射击场”这几个词,结果显示为“亚欧奥林匹克运动中心的彩弹搏击场。”就是那附近! “师傅,去亚欧奥林匹克运动中心。快!” “把这两个倔丫头拉到一边去,看着就心烦。” “老大,拿到钱和那老头的命,怎么处置她们。” “点把火把这烧了。” “是。” 七点三十,苏米的手机准点开机,她设置了开关机,习惯把手机放裤袋里,现在她们处于的位置很好,十分隐蔽,她能感觉到手机的振动,而其他人听不到。可是手腕被绑着,动弹不了,更别说从兜里掏出手机了,她只能找紧挨着她的陆彦子帮忙。 “陆彦子。”苏米尽量把音量降到最低。 我是公认的顺风耳,一点不夸张:“啊?” “靠过来点,小心,别让他们发现了。”要不是顾及到那帮人,苏米的嘴唇都要贴到我的耳垂上了。 “帮我把手机拿出来,拨一号键报警。” 光头突然回头,吓得我们心脏病都要犯了:“丫头,嘀咕什么呢。” “我们在想晚饭去哪吃,你管不着。”我昂首挺胸地说。 但扭头一看苏米那张哭笑不得的脸,信心丧失一半,看来以后还是少说话的好。 “倒是挺会自己找乐子的,可惜了,可惜,晚饭你们好像吃不到了。” 游戏——开始 {3} 我没再搭理他,光头也没再烦我,转过身加入那帮流氓打牌的阵营,我也没闲着,被绑的手在椅子后头尽量靠近苏米的裤袋,竟然瞎摸被我摸到了,那一刻我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做欣喜若狂,苏米大概察觉到了我的异常表情,连忙和我咬耳朵:“别激动,稳着点,千万别掉地了。”我扭头对上她的双眼,直勾勾看着她,惊讶于她不一般的洞察和控制能力。 “看什么啊,快点掏出来拨号啊。”她的手机界面实在太古怪,按钮是很小的圆点型,我在后面摸索了半天,也不能确定哪个是1键,苏米倒是很有耐心的引导“左边点,不对,再右点,偏了,好了,就这个,上面那个就是通话键,等一下先设置成静音,不然接通就振动了,嗯,对就那个,把音量调到最小,手机左侧面下面的那个,嗯。”我输了口气,确保绑匪没注意到,果断地按下通话键,苏米也松了口气,朝着我露出难得的笑容,让我安定的知道我总算干了件有意义的事。 意义何在?在我盛季年华里,它不过是一桩微不足道的小事,甚至有时还会从记忆里摄取出来,津津乐道地夸奖自己一番,可于苏米而言这无疑是一宗罪,一宗别人怎么判都不重要,自己已经定下死刑的罪,这宗罪被她称之为秘密,心里的枷锁只有等待那个人解开,可是事实呢?事实是这只是一场荒唐的莫须有的桥段,却跟随了她很长很长的时间,长到连证明爱情的时限都没有了,长到以为那就是爱情真正存在的样式。 只怪我们那时太年轻,不懂事情的变性,我们都以为只要拨了那通电话,就平安无事,就会得救,事实总是与想象背道而驰,不论你的想象前提工作做得有多充分,也不管你的想象有多合情合理,终究都需要事实来论证。 号码拨通后就再也没看它一眼,我和苏米对着那群绑匪大喊大叫,让他们放了我们,他们当然无动于衷,接着就是我们此起彼伏的救命声,这样折腾了一上午,喊的嗓子都快哑了,可是我们的叫声在很多时候,都被远方传来的枪声和貌似火车运行声所掩盖,不过刚拨去110的那会儿,我与苏米是扯着嗓门齐心协力地喊救命的,电话那头一定可以听见,后来又怕警察到这附近找不到我们,所以才轮流的发出求救信号。那群绑匪也蠢得可以,竟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甚至都没走进我们看看。 我们都觉得无趣而且真的又累,又饿,不再那样折腾了,不然警察没来,自己倒已经虚脱了,我开始百无聊赖的东张西望,突然一个人影从我瞳孔里闪过,那个轮廓很熟,定是我眼花了,我闭上眼睛晃了晃脑袋,再次往那个方向看去,没错!就是他。 “放了她。”转眼间他已经破门而入了,我做梦都没想到页页会出现在这儿,他朝我这边看了看,愣在那里半响,我一时无法判断他眼睛流连的地方,只听到他又说了句:“放了她们。” “我已经报了警,警察很快就到,你们是逃不了的。” 游戏——结束 {1} 在这帮凶悍的绑匪面前讲理是行不通的,电光火石间页页已经被十几个人围住,有的拿了砍刀,有的拿了铁棍,有的拿了板砖,四面八方的朝页页身上砍去、抡去、砸去。我和苏米撕扯着干瘪的嗓子,声嘶力竭地喊救命,竭尽全力地在椅子上扭动,可是怎么也挣脱不了绑得死死的麻绳,而那群打斗的人中已经找不到页页了,只觉得眼前有数不清的模糊影子在晃动,他们体形壮硕,目光凶狠,动作狠辣,在围攻一个只会点皮毛跆拳道的瘦弱男孩,形势混乱的让我不知所措,我哭得厉害,除了哭根本什么也做不了,完全丧失了思维能力,而苏米在我眨眼的功夫已经逼向了那群人的外围,她就这么双手双脚被绑着,背着一张椅子,重心不稳地一步步跳向那群人,那时候我就知道页页在她心中有多重要,手无缚鸡的她,没有一点还手能力,还那么坚决果断地冲向敌人,冲向那群手里各个都持有致命武器,杀人不眨眼的人,而我呢?我在干什么?我什么也没做。 突然混乱场面中我看到地面上的一个打火机,一边的局势我已不忍再看下去,苏米被无数的铁棍狂打,而页页到底有没有被里圈的人砍到,也看不真切,至于我是怎么捡到打火机的,我早已记不清了,只记得那火烧手上皮肤的真实痛感,还有我狂奔过去拨开那群人,真真切切的看到最里,躺在血泊中的页页,发出了撕心裂肺地吼声,也记得苏米是如何费尽全力,拖着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一点点挪向页页,最后昏过去的。 警车的鸣笛声终于从不远处传来,而我抱着页页的头哭到没有一点声音,刹那,没任何挣扎地被光头男揪起,他箍住我的脖子,左太阳穴感觉到被一个圆口顶着,很好,既然你有枪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打死我。大门口二三十个武装警察持着抢慢慢向这边移动,不断发出指令让匪徒放下武器,我却很不配合的让光头快点开枪,那么多血我有预感页页是再也醒不来了,他趴在那里一动不动,后背上源源不断地往外溢着血,从他压着的胸口边也向外印出大滩大滩的血迹,脑袋上也有一大片,遮住了他原本那样精致的面容,我突然很想死,眼睛瞪向绑匪,我竭力发出最后的一点声音,让他开枪,可是他迟迟不肯动手,他又想拿我来威胁人了?我永远也不会给你这个机会!我握住他拿着抢的手,他一再摆脱,还是让我顺势摸到了扳机,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我要扣动扳机的时刻,一颗子弹从我头顶飞过刺穿了他的额头,我竟然没自杀成功,苟且地活得好好的。 眼看着页页和苏米进了急救室,身上的每一根神经都在抽痛,是那种生不如死的痛,好像有几千几万只虫一并啃食五脏六腑的痛,加之父母的眼神让我恨不得找把刀在他们面前捅向自己,我害了他们唯一的血脉,怎么能不被打上几个耳光呢。 “你为什么不救他?你为什么不帮他挡几下!你怎么能这么好好地站在这里!”她边掌掴,边谩骂。 游戏——结束 {2} 打得好,骂得好,是啊,我怎么能毫发无损地,完完好好地站在这儿,而页页却躺在里面抢救,继续打,狠狠的打,打死我最好! “颜儿,颜儿,你冷静点!彦子肯定是没办法救他,你看把这孩子吓的。” “爸,你别拦着妈,让她打,打了她心里会好受点。”我看着爸老态龙钟的样子,再看看妈妈扯掉输液管只剩下一块淤青微微红肿的手,心里一阵难过。 “彦子!”我知道这一声昵称里含了爸爸多少的心疼,但爸爸我不配!我不配有您这样的好父亲。 “你让开!看我今天不打死这个死丫头,要不是因为你页页怎么会去现场,啊,你说你为什么不找别人,非要找我们家页页啊,我当初为什么要收养你这个灾星!你这个白眼狼!”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完全搞不清状况,近在咫尺的妇女歇斯底里地完全不是那个端庄的大学教授了,也不是那个可亲的母亲,所以我没有逼问她,而是转头正视我那个,到现在为止还在袒护我的父亲,声音已经崩溃到快要到无声的地步了,但我必须迫使它发出声音,虽然此刻的我十分恐惧面对。 “爸,妈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是因为我页页才到的现场?什么叫我不找别人,偏偏找了页页?” 爸爸愣在那里,看着我几近绝望而变得扭曲的脸,我扯着他的衣服哭着喊着让他告诉我,却得到了他一个巴掌,用比母亲还要尖锐的声音指着我的鼻子说:“事到如今,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就是你,你,是你,就是你打了页页的手机!让他来救你!” 耳朵在嗡嗡的叫,脑袋沉得像堵上了千斤的水泥,感觉整个医院的地板都被这样,如同猛兽发出的愤怒声震动了,我则被这一掌打到嘴角流血,打到瘫倒在地,但我毫无生理上的痛感。 “不可能!这什么可能。”我呢喃翻来覆去着这两句话。 书包!书包,手机手机!我极力爬起来,在长椅的角落底下找到了书包,失去理智地把书包里的东西全倒了出来,手机哐当一声落在了医院地砖上,关机了!打不开,告诉自己不要急不要慌,还有备用电池,手不停在抖。 身后爸妈的声音一拨又一拨地,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传来。 “你看看她,还在装!” “不要管她了,看她这个样子心里也肯定不好受。” 母亲哭得很伤心,一下下如针般刺向我的肌肤内里。 堆书里露出一块白色的块状物,我拨开书本,捡起它,花了许久时间,终于放正了电板,等待开机,从来没觉得开机的时间那么漫长,长到比一世纪还长,久到比人的一生还久。 界面进入已拨电话中,那几个字犹如被上了血色似的,突兀出现在发着阴冷白光的屏幕上,触目惊心。 顿时醒悟“恩彩的一生”,不是多么温馨的一个词,而是比“杀死你”更为恐怖的诅咒。 前所未有的心悸与心慌席卷而来,不带任何缝隙地将你逼入死穴,我知道迟早会是这样,迟早要还了那颗心脏。 “彦子,你别吓妈啊……”恍惚中我再也听不到后面的话,只觉得妈妈的怀抱很暖很暖,如果能一直呆在里面就好了。 游戏——结束 {3} 白大褂很神圣,但倘若它的神圣威胁到了你至亲的生命,你会对这件白大褂有强烈的抵触行径,特别是他摘下口罩,表情严肃地扔下一句:“谁是陆彦子的家属。” “我。” “我。” “我们是她父母,孩子的情况怎么样了?”陆谨成还算比较镇定,而一边的夏颜面如死灰地看着医生,快到奔溃的边缘。 医生抬眼粗略地扫过这对中年夫妇,感觉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对,暂且不去想这些,看着他们急切的神态,他还是专注地说着病情: “长时间未进食饮水,早就有了虚脱的征兆,再加上精神方面受到了严重的打击,情绪十分不稳,我们看了她病例发现三岁的时候做过换心手术,因为生理和心理的双方面原因,心脏出现了排异现象,导致多次出现休克现象,现在必须立刻实施抢救,麻烦两位中的一位在同意书上签字。” “不可能!这不可能!你听听,你听听他在胡说八道什么,我们彦子从来没病发过!什么出现了排异,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过了十几年才出现排异!都怪我,没事骂什么孩子,她也是我们的宝贝女儿啊。”夏颜揪着陆谨成的双臂晃来晃去,哭得死去活来,陆谨成也满脸是悲的无声抽泣着,但是他在眼下这种情况,必须冷静地处理这些事儿,女儿准备抢救,儿子在急救,妻子又多次出现昏厥,这个家只有靠他来支撑。 他没有多想,用满是苍茧的手签下了“陆谨成”三个字。 刘医师没有立刻收起同意书交给身边的护士,这让在他身边的小护士有些不知所措,这样的时刻对于躺在里面的病人来说,一分一秒都担当不起的,可此时主治医生却盯着眼前这对老夫妇看,冷漠肃静,甚至局促,小护士竟然想到了这个词,她抿抿嘴摇摇头甩掉了这词儿,“局促”对这个男人来说是不可能出现的状态。 没多久,刘医师重新戴上口罩,准备拯救又一个躺在手术台上,被六盏高光灯照射下的活生生的,但却离死不远的生命,在他十五年的医生生涯里,在他手下救活的病人不计其数,男女老少、贫贱富有,都全心全力地去救,他从不拿红包,不拿病患、病患家眷送的任何东西,哪怕一只老母鸡都不会收,蝉联全国劳模六、七界,得过锦旗数副,用红线黄线绣出的“救死扶伤”“医德高尚”“在世华佗”“百姓的活菩萨”等等,这些称赞,这些荣誉在刘峰看来像仙人掌的刺,扎得他心疼,哪怕在有生的岁月里救活几千几万条生命,都不能抹去这十五年来盘踞在心头的阴影。 宣告——结果 {1} 刘峰没有静下心来看这个貌美如花的花季少女,他满脑子想的就只有如何使心电图重新产生波澜。 沉着地发出指令:“解开全部衣扣……” 细细密密的汗水往外溢,助手在旁为他擦拭,手术室里的人忙里忙外,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刘医师的异常,多年的抢救经验,让他遇到天大的变故都保持着良好的心理素质和应变能力,每次都能临危不乱地面对,甚至脸上一丝紧张的神情都没有,但是这次,这次他的脸上不止有了紧张的线条,还有恐惧、惊讶、不解等等等等交错在一起,不过他还是如以往任意一场生死决战,完成了医生的使命。 他没有迅速离开,双目紧紧盯着这个重新恢复意志的女孩,他见证了她三次生命,这是第三次,可是她完全对第三次生命无动于衷,原本很有把握的抢救,却在中途出现了三四次心跳骤然停止,心率极其不稳,可见病人根本没有一点求生的欲望。难道她真的要如身上烙下的印记就此死“亡”了吗? 那个左肩上的胎记,他一生一世都忘不了,随着女孩的成长,那块胎记越来越大,越来越显眼,就是这个亡字游荡在他梦里几百回,而且都是噩梦,从噩梦里醒来,回到现实中依然摆脱不了,脑海里时常出现另一个婴儿的啼哭声,是因为再也没机会哭了,所以才跑到那些扼杀她幼小生命的屠宰手梦里的吗?那这个女孩是不是也在被她搅着清梦?会不会缠着缠着就回不去了?刘峰不知道是由于什么原因女孩那么没有求生欲望,也不知道到底这世上有没有冤鬼索命,他只知道作为一个医生,就要尽全力挽救一条生命,毕竟她到你手里的时候还是活生生的生物。 “抢救回来了,去办住院手续吧,必须留院治疗个把月。”刘峰这次面无表情,破天荒的没有对病人家属致以微笑,他实在是笑不动了,脸部肌肉不能动弹,使不上劲,他想歇会儿,真的不想再戴着面具示人了,想到一句话“心不乱,则不痛。”可是如何做到不乱呢?那些密密麻麻的往事,就像一直都在心里的碎渣子,无时无刻牵制着你的神经,让你如何不乱? 很多事不是想忘就能忘的,也不是时间能解决的,它们宛如那个胎记,怎么洗也洗不掉,怎么抹也抹不去,以为会忘,以为忘了,可在某个时刻看见某件事,某件物,那些往事就能通通忆起,然后又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来遗忘,日复一日、周而复始。 宣告——结果 {2} 而在另一个手术室外守候的夏颜,精神状态非常糟糕,因过分自责,丈夫陆谨成将她劝到了页页的手术室外,尽量避免她的情绪再次受到波动,页页的手术较为复杂,医生说由于多处骨折骨裂,伤及部分软组织和皮下组织,所以手术预计需要四五个小时,夏颜如坐针毡,下午两点五十看到丈夫在走廊的另一个尽头跑过来,她腾地站起,两眼充满期待地看着他,直到丈夫说: “放心,没事没事,彦子没事了,渡过危险期了。我通知了爸妈,他们很快就到,彦子那里就先让她们守着。”夏颜才稍稍缓下了心跳的节奏,气色也好了些。 手术持续进行了五个多小时,比预计的时间还久,谁都知道这不是个好兆头。陆谨成夫妇的神经就一直这么绷紧着,稍有什么风吹草动,就能断了这根神经,他们无时无刻不提心吊胆着,深怕一落下就到了万丈深渊。 19:02 pm: 红灯灭了,手术里缓缓走出来很多人,医生、护士,他们都冷着一张脸,陆谨成明白这种表情绝不单单是疲倦,他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可在他身边的妻子呢?她能抗住吗? “很抱歉,病人的脑袋被多种利器所伤,大脑皮层严重受损,一直处于深度昏迷状态,我们已经尽力了,可以自主呼吸和心跳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你们尽快去办住院手续吧,这种情况如果希望病人继续活下去,就必须长期接受医院的专业治疗,不宜在家自治。” 夏颜脑子一片空白,压根不知道大夫说的是什么意思,陆谨成思路还是比较清楚的,可是此刻他到希望自己和夏颜一样糊涂,起码有一小段时间不用那么痛苦,他用颤颤巍巍的声音字斟句酌地问:“成了植物人吗?你说的是成植物人的意思吗?” 医生没有回答,可是那么轻轻地点了下头,就轻易瓦解了这个家,就彻底毁灭了他们的希望。夏颜神志不清地一把拉住医生胸口的大褂领口,失控地叫唤:“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植物人?我儿子好端端的,不就被打了几拳吗,怎么就成了植物人!他还那么年轻,他还要学医的,长大了要穿上你这件白大褂的。”医生被病患家属拉扯咒骂的事屡见不鲜,所以他没有反抗,因为那没必要,确实手术室里躺着的只是个孩子,他的前途未来顷刻坍塌,对家人无疑是个巨大打击,如果能这样被打几下,吼几下就能暂时缓解他们的悲恸,他十分愿意。 “页页……页页,我不是故意的,不是……不是要找你……页页!”额头盛满汗珠,随着我大喊一声,它们哗啦哗啦全落下,黏在我的留海上,大口大口喘着气,左胸口抽搐的疼,不知怎么的,就汗流浃背了。 “怎么了?又疼了?”我不敢确定这个如往日一样温柔的声音,是不是妈妈的,我好期待地抬头追随着这个声音。 逆流——悲伤 {1} 是妈妈,声音的源头还是那个优雅端庄的妈妈,可我却不能对她撒娇,害怕和她说话。 “别吓唬妈妈,说句话呀,是不是心口疼?” 我迷茫地看着她,她还是那样好,那么疼我,那么爱我,这是不是就代表着页页没事了? 病房很安静,透过玻璃窗洒进来大片大片金黄的阳光,就像向日葵的花海,整片整片的希望,整刻整刻的幸福,它们鼓励我开口,于是我对着慈祥的母亲说了句:“页页,页页怎么样了?”气氛变得好诡异,空气里有种压迫感,不强但可以感觉得到。 血管里的血停止流动了,心口搅在一起的痛,呼吸在这一刻没有任何意义。 过了一个世纪:“先喝水吧,嗓子都哑了。”妈妈倒了杯水递给我,虽然已经口干舌燥,但我还是固执地同她相视僵持着,没有去接应,我看着她,能看到瞳孔里倒映出我的样子——不安分地期待。 等待是漫长的,预感到还要再等一个世纪,而嘴唇已经干得很难受,忍不住抿了一下,再张开的时候,就闻到了血的腥味,不芬芳不甜蜜,溢满了浓稠的罪恶感。 表面上母亲十分冷静,但她骗不了我,从小我就想方设法来讨好她做任何事,甚至都可以完完全全变成她,所有很多细节的东西我可以一眼看出,此时此刻她的内心五味杂成。 她是个不太懂得压抑自己的人,喜怒哀乐一览无遗,即使她努力克制,也坚持不了多久,果然她爆发了。 “喝,你给我喝下去!”我还没作出反应,她已经面带憎恨地夹起我的下巴,帮我撑开嘴,用力抬起,往里灌上了满满一杯水,口腔里混着血水的味道,气管来不及反应,被呛到了,猛地喷出一潭水,印在病服上像是受了伤的战服,喉咙不受控制地发出连续不断的咳嗽,知道这种状况很糟糕。 “页页……页页……页页到底怎么了?”在咳嗽间隙只能强忍着难受,继续问,我是不会放弃的! “成植物人了。”母亲没有方才那样的憎恨了,竟然非常冷静的开口说了这样一句,我应该歇斯底里地大叫一声吧,或者悲愤地怒吼一声,再或者哭得死去活来冲到页页的病房去吧,但我什么也没做,保持了几分钟游离态。 【我喜欢永恒的短暂 化主动为被动的昏暗 所有公允的景观之中 我都不存在 我喜欢邂逅的对白 抹有某部电影的光彩 你要我给的 应该也如此的 是这答案 不要把美好的故事留下来 不去制约 被制约 没有习惯我喜欢独白胜过众人的彩排 不要让眼泪成为生活的客串 不去制约 被制约 等待遗憾 我酷嗜孤独的爱 我喜欢永恒的短暂 化主动为被动的昏暗 所有公允的景观之中 我都不存在 我喜欢邂逅的对白 抹有某部电影的光彩 你要我给的 应该也如此的 是这答案 不要把美好的故事留下来 不去制约 被制约 没有习惯 我喜欢独白胜过众人的彩排 不要让眼泪成为生活的客串 不去制约 被制约 等待遗憾 我酷嗜倔强的爱 不要把美好的故事留下来 不去制约 被制约 没有习惯 我喜欢独白胜过众人的彩排 不要让眼泪成为生活的客串 不去制约 被制约 等待遗憾 我酷嗜倔强的爱 end】 逆流——悲伤 {2} 无状态的感觉原来就像被抽空整个身体,飞不上天堂,下不了地狱,就这样孤孤单单地悬在半空,没有降落点,没有安全感。 安全感?当这三个字从脑海里掠过的时候,我终于清楚自己要干什么了,这个词从来都是依托于他的,无人可取代。 输液管以一种狼狈的状态被我随意丢在了床上,什么乱七八糟的管子在我看来都是累赘,这样看来我离疯子更近一步了吧,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只要在下一秒能够看见他,纵使全世界的人,都以看待一个疯子的态度看我,我也无所谓。 心口疼?就让它疼死吧,哦,不,拜托你不要在我还没见到页页的时候,就疼死,我还需要你。 可你难道不需要我了吗?当我跑到走廊的时候,绞痛让我没有办法挪动一下步子,撑着墙壁,它还是罢工了,我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无助,四面八方的无助绝望之感扑面而来。 妈妈跑到我身边试图扶我,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竟然一把推开她,朝她大喊大叫:“页页……页页……他在哪个病房。” “我们先起来,吃完药,再去看他。”盛满泪水的眼睛对她扑闪着,我凭什么对她大吼大叫的?我有什么资格? “你为什么还对我那么好,为什么!为什么!”拳头一下一下砸在医院雪白的地砖上,好几次碰到了地上的眼泪,觉得好恶心好恶心,我知道自己连落泪的资格都没有。 妈妈抱住我,搂起我的头,轻轻抚摸:“彦子,冷静点,冷静点,我的好女儿,我已经失去一个儿子了,不能再亲手杀了我的女儿啊。”她的双手就这样捧起我的脸,看着我挂满泪水的眼睛,对我说:“你要好好的,好好的活下去。” 好好活下去,多么卑微的要求啊,可是却十分沉重,失去了页页我还能活得好好的吗?我坐在地上怎么也不肯起来,母亲拽我,拉我,都没有办法把我从冰凉的地上拖起,心无法负荷重量,自己无力挽回。一刻也不肯停下,我要见他,所以只能匍匐前进,这样是不是就够爱你了?这样像不像苏米了?页页,原谅我,一直都没对你说,我爱你,这种爱不是亲人之间的,是爱情,男女之间纯粹的爱情。母亲在一旁束手无策,只能哀怜地蹲下来喂我吃药,心脏生病了吧,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的心脏异于别人,是从另一个孩子的身上移植过来的,我时常在想如果我死后,这颗心脏会物归原主吗?假使是那样,我还会记得爱吗?还会心痛吗? 短短的距离,却像渡奈何桥那样漫长,耽搁了很长时间才到了页页的病房,心还是生疼生疼的,母亲的双手插进我的胳肢窝下,费了很大的劲将我抄起在椅子上,我握起页页的手,感到那般寒冷,像溺水的人刚被救起的温度,眼泪啪嗒啪嗒落得更是纷纷扬扬,他手的温度我一直都记得,是非常非常温暖的,纵使他把所有的温度都给了我,纵使他的手边得不到父母的温度,他还是那么温暖的一个人,可是现在呢? “妈妈,能不能让我单独和页页待会儿,我想和他说说心里话。” “嗯,心口疼叫我,我就等在外面。” “嗯。” 脚步声越来越远,在她关门的瞬间,我叫住了她:“妈妈。” “唔?” “谢谢你。” 逆流——悲伤 {3} 这么多年来,我没有谢过你,因为还没意识到您对我的那种爱,已经伟大到了这种地步,这声谢谢包涵了十几年来的感恩,希望您能懂。 可我忽略了最最重要的一点,她是一位母亲,是我的母亲,我以为自己够了解她,其实再多的了解,也不及认识到她是我母亲这一点重要,我承认我一直都没安全感,不愿把心交付给任何人,包括页页,十四年来,我体会不到真正的爱,因为没用心来体会,表面上我是个无可挑剔女儿,品学兼优、孝顺顾家、言听计从,连我以后的发展都可以完全让爸爸妈妈来决定,可实际上呢?没有一天是为了他们而活,没有一天将自己认定为他们的女儿,倘若可以站在女儿的角度上看母亲,我一定不会说出谢谢两字,因为那会让母亲的心丢在冰窖里,这个词对于母亲而言是如此生分。 母亲是会为儿女奋不顾身的称呼,她们有无穷的胸怀,无尽的宽容,所以她不会接受你的道谢,因为什么都是她应该做的,而道谢在此时就像把匕首刺进她的胸膛,我现在做得就是这般残忍的事。 所以上天是公平的,它让我伤了母亲,就会让另一个人来伤我,他对我做的事更为残忍,他都没给我思考的能力,就重重地给了我一击,页页你不能这样抛下我,一个人安然自若地躺在这里,你不能感受到我泪流成河,还不管不顾地继续沉睡,你不能让我怀着一辈子的愧疚之情过活,也不醒来一下下,告诉我你没事了。 “页页……页页……求求你睁开眼睛看我一眼啊,求求你快点醒来,我还有很多很多话没和你说呢,你不能就这样躺着听我说啊,你要给我点反应好吗?页页,你知道我为你做过多少愚蠢的事吗?每次洗手,你知道我为什么不用洗手液,一定要用香皂吗?你以为真是因为舒肤佳的味道很好吗?呵呵,那都是骗你的,其实是因为我可以偷偷在一块香皂上,用指尖刻下你的名字,然后再洗掉,那样就觉得你融化在我身体里了。 我还试过在一块平地上用脚尖划你的名,在一块餐桌上用牙签拼你的名。你一出来,马上用肥皂打泡泡洗手,你一出现,马上高贵地站在那里微笑地看着你向我走来,你一出现,马上拾起餐桌上的牙签一把塞回签盒中。我偷偷地把你写在脚心,这样你不会有所察觉,不会被任何人知道。我爱你,可是我不敢说出口,我爱你,可是我怕失去这个家,我爱你,可是我却投向了另一个男生的怀抱。页页,对不起,我爱你。” 页页,我好累,借我睡会儿吧,每次和你一起睡,都是你用温度把我这半边焐热的,这次换做我了,页页,我知道你很累,累就一起睡吧。 逆流——悲伤 {4} 【蝴蝶眨几次眼睛 才学会飞行 夜空洒满了星星 但几颗会落地 我飞行 但你坠落之际 很靠近 还听见呼吸 对不起 我却没捉紧你 你不知道我为什麽离开你 我坚持不能说放任你哭泣 你的泪滴像 倾盆大雨 碎了满地 在心里清晰 你不知道我为什麽狠下心 盘旋在你看不见的高空里 多的是 你不知道的事 蝴蝶眨几次眼睛 才学会飞行 夜空洒满了星星 但几颗会落地 我飞行 但你坠落之际 很靠近 还听见呼吸 对不起 我却没捉紧你 你不知道我为什麽离开你 我坚持不能说放任你哭泣 你的泪滴像 倾盆大雨 碎了满地 在心里清晰 你不知道我为什麽狠下心 盘旋在你看不见的高空里 多的是 你不知道的事 我飞行 但你坠落之际 你不知道我为什麽离开你 我坚持不能说放任你哭泣 你的泪滴像 倾盆大雨 碎了满地 在心里清晰 你不知道我为什麽狠下心 盘旋在你看不见的高空里 多的是 你不知道的事】 遥远的距离,那是你的声音,蒙上了一层薄纱,是有很多,我不知道的事,那求你不要再飞那么高了,求你停下来,落在我能看见的地方,陪我诉说那几年的衷肠。 “页页呢,页页呢。”她死命拽住父亲,苏米昏睡了两天两夜,周老爷也在她身边陪了那么久,可是女儿一醒来就对他嚷嚷,情绪失控,目光呆滞地大喊着“页页”。他想起和女儿一起送来的男孩。 “是和你一起送来的那个?” “嗯,爸,你快告诉我,他……他现在怎么样了?” 苏米的紧张慌乱,周老爷都看在眼里,他脑里一片空白,因为一向沉着冷静的女儿突然变成这样,让他始料未及,而且对于那男孩的伤势他也略知一二,要把实情告诉情绪那么不稳,刚刚清醒过来的女儿吗? “爸,你快说啊,说啊。”这绝不是撒娇,是那么那么绝望的情感,这种感觉逼出了她的眼泪,很久没见过的眼泪。 周勇心头一颤,看着一颗颗源源不断的泪珠儿,他只能实话实说,不然让她以后知道真相,那将是更加残酷的打击。 “听说成植物人了。” 没有发出质疑,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连眼泪都停止了,哭闹声也停止了,呼吸声好像也停止了,冷冷的一道声音从喉头里破出:“哪间,我要去看他。” “你身体那么虚弱,怎么去啊,还是等好一点再去吧,小米!” 父亲着急地发出了严厉的制止声,每次父亲那么大声的喝止,苏米都会乖乖地听从他,不敢反抗,不敢违背,不敢忤逆。 可这次不同,她必须去!立刻马上!不然她很可能会抄出一把水果刀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所以这次她用比他父亲还大的声音叫到:“别拦我,我必须去!他是我害的,我害的!”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祝大家新年快乐,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逆流——悲伤 {5} 梦醒时分,脑袋里还是反复播放着那首歌,里面的伤感留恋孤独徘徊,我都听到了,可是你为什么就不能回来,哪怕对我说声“再见”,我也知足了。门被转开,那脚步声没有母亲的感觉。 “来了啊。”心里赌定是她,因为她走进来的感觉带着和我一样冷厉。其实啊,我们都是同一种人,外表冷漠,内心狂热,不过绝大多数时间都隐藏的很好,不轻易脱掉冷漠的外衣,只可惜,我们都把内心那一团火付诸给了同一个人。 她也不惊讶,坦然地应了声“嗯。” 我听到她走来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擦过我身子的时候,我感到了她全身在抽搐,她还是哭了,虽然我听得到她强忍着的决心。 我起身要把椅子让给她,她却噗通一下跪倒在地上,双手搂着页页的头,一点点挪到她的怀里:“你醒来看看我啊……你快醒来啊,我不碰酒了,我不无理取闹了,还有……还有我把我会的跆拳道招式通通教给你,你别丢我一个在这里,页页,对不起,对不起……” 她说了好多次“对不起”,我却没有怀疑,那时的我大概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把一切罪过都拦上了身,深深的愧疚着,无暇顾及那些疑点。 其实,从页页出现在那个工厂起,苏米就掉落到回忆的圈套里了,她不停在想到底页页是怎么知道的,然后,鬼使神差,老天真的让她想到了手机!手机的快捷键! 原本为了安心,父亲让她在手机里把1号的快捷键设置为110,可就在两个月前,某夜失眠,心血来潮把快捷键换成了页页的号码,那时候,他们如胶似漆,那时候,他们缠绵悱恻,结果呢?结果就是她压根就忘了这回事儿,结果就是页页出现没多久,她又记起了这件事儿。 我站在一边看着这个强忍泪水的女孩,忽而一阵心疼,他们交往了多久,六个月了,如果没这次的劫难,可以继续吧,一定会继续的吧,页页定会负责到底的吧,苏米一颤一颤抖动的肩膀谁来安慰,页页,现在我不再执着于你最后的牵挂是谁了,我也不再去思考那一刻你想救的人是谁了,我只想好好代你来呵护未保护到底的女孩,是我还是她,变得那么微小,你睁开眼的那一刻,一定想看到两个被明媚的阳光洒满全身的女孩吧,所以我答应你,我们都会好起来的,为了你睁开眼的那一秒钟。 “想哭就哭出来吧,放声大哭,忍着会很难受的。”我走到她的身边,慢慢蹲下真诚地对上她的眼睛,里面盛满了许许多多晶莹的颗粒,像极了清晨透亮的露珠儿。 屋里响起了如洪水袭来的炽烈哭声,她掩面痛哭、涕泗滂沱,锥心之痛,伤到最痛时,连旁观者都能感觉到那种凌厉锥心,我拍着她的背脊,想让她好受些,可自己的眼泪也一颗接着一颗地滑落,在页页的床榻上四处蕴开,留下一个个悲伤的印记,能渗入你心里吗? “你喜欢他。”略带沙哑的声音划过我的耳际,没有询问的口气,是用了肯定的语气。 我颤抖了一下,面对这个问题,在过去的近十载,一次也没有正面回应过,但这次,看着躺在床上很有可能一世长眠的页页,怎么能再次躲避,有些事早晚都要面对,有些事迟早要去承认。 “嗯,我喜欢他,喜欢了很多很多年,可是因为我的自私,我还是一直一直口口声声说要做他一辈子的姐,结果我失去了他!”我这种人还有什么资格说爱呢。 房间里一片死寂,像是三个孤魂野鬼困在一起,却不知道彼此是什么关系,该说什么话。 逆流——悲伤 {6} 命运把四个豆蔻之年的少年捆绑在一起,孜孜不倦地互相折磨,一体的四人,怎么能少了一个,沉默的话也要一起沉默,死亡的话也要一个拖一个的奔向天堂。此时的仲明在病房外,全身上下每一处都在颤抖,从门缝里传出的声音虽然不清晰,但可以依稀听到,坐在门廊那位女士是她母亲,当然也是页页的母亲,她也听到了吧,面如死灰,比刚才要阴沉许多。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苏米好像早就知道,却只字未提,很多画面在他的脑海里涌现而出,图书馆偶遇,页页命令他放开她的手,彦子的反常举动,至此之后,每次相遇,两人的眼神都很奇怪,一个游离,一个迷惘,每次擦肩而过,他都能感觉到彦子有意无意地握紧了下他的手,苏米也是,苏米也是收了下挽着的胳膊,把页页挽得更紧;每次见到他们后,她都会很久很久不说话,怎么逗怎么惹都不会笑,手会急速降温,问她怎么了,也不应你。 原来是这样的吗?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你口口声声叫弟弟的人竟然是你喜欢了多年的人?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 仲明没勇气打破里面死寂的氛围,他们是息息相通的,通着体连着心,彼此都可以听到对方的心跳,即使隔着一扇门的距离。 可如今的他,却是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站在病房门口,他突然痛恨起自己为什么没有加入这场血肉横飞的战役中?为什么自己可以置身事外的来看他们?而不是也住在这家医院里当个病患?此时此刻,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傍徨,假使躺在里面的人是他,她是否也可以这样焦虑? 突然质疑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到底自己是来找谁的?苏米?十年的红颜知己,却成了自己心爱人的情敌;彦子?真心喜欢的女孩,却爱上了自己的弟弟;还是一直很想了解,却没了解成的陆页页?原来是他生命中两个重要异性共同喜欢的男孩。苏米走出来时,他看到了她的泪,难得的泪,保护的很好,从没在他面前暴露过的泪,他心揪了一下,但当彦子紧随其后出现在他眼前,他的心已经痛得四分五裂,突然他抓住她的手一拉就是一个怀抱。 他说:她让他不再傍徨,她让他感到无以复加的痛,但抱着的那一刻就是全世界,没有心跳,没有激动,没有难过,没有快乐,只有,只有一样东西是真实存在的,是他真切感受到的,那是“安心。” 即便在她拼命挣脱的时候,即使在她一而再再而三说分手,这种安心的感觉还是深深扎根在仲明的心里,虽然他心里比谁都明白,这个女孩和他即将形同陌路。他说他可以包容她歇斯底里,包容她大喊大叫,包容她咬他手臂抠他肌肤,就是不能容忍她,为了一个根本不可能在一起的人耗尽一生。她又冲着他喊:“那你呢?你不也一样?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声音渐行渐远,但她还是他怀里的宝贝,他深情地看着这个女孩,听着她念叨了很多个为什么,这其中一定包涵着很多很多,仲明只想问一个为什么:为什么她就不能属于他。 心不属于他那一切就不属于了。 “就当我求你了,求你别再来找我了,别来烦我了。”仲明,这是我的真心话,残忍,但总比一再伤害你要好。 可是你却一言不发地死死抱住我,一直维持着这个姿态,一直沉默不语,心突然好慌,别再逼我了,好累。 “给我一分钟的时间。” 每一分钟,甚至每一秒都是伤害,可是我做不到丢了那60秒,你那么紧那么用力抱住我的时候,泪水不懂得收敛,心不懂得收紧,我咬你抓你的时候,是在恨我自己,为什么不能跟你走,为什么爱过你,最后却不能在一起。 手无力下垂,紧闭双眼,试着去感受那一分钟的留恋,最后他的嘴唇轻轻落于我的耳根,淡淡地说了句很温暖的话:“好了,我走了,但你在我心里永远也走不了。”泪已经流干了,话已经说尽了,是否我们再也不会相见了? 在这段感情里,我骗了他,但我真的爱过他,下辈子吧,我一定站在原地等你,死都不放开你的手,倘若真有下辈子…… 城市——姑娘 [1] “咚咚咚”没有回应,李嫂照常进入201病房打扫卫生,李嫂在这家医院一待就是十八个年头了,那会她还算年轻,带着十五岁的女儿独自来到s城闯荡,生活异常艰苦,一天打三份工,供女儿在这个物质横流的大城市里读书,期盼着女儿能考上个大学,找个好工作,找个好人家,就算是熬出头了。可是,没学历,没本事,没技能的外地人,在s城要想找到一份公平的工作那是相当难的事,老板不是扣押工资,就是找各种理由剥削到你一分钱也拿不到,打三份工只能拿到一份工的钱,这样的压力,不是靠你的骨气就可以扛起的,所以最终她还是决定去投奔侄子,其实侄子在外已经有很多年没和家里人联系了,前些年弟弟、弟妹出殡,他也只是回去过一次,待了一天就走了,也不多谈在外的情况,只是带过句自己在s城过得还行。 如今他到底还在不在这个城市,李嫂都不清楚,只是凭着侄子曾经留下过的地址去找,她也没抱多大希望,没想到,找到是一栋楼,李嫂都不知道这就是所谓的办公楼,她清楚的记得她带着女儿,要走入这栋楼时,路过的人是用何种鄙夷的眼神嫌弃地看向她们的,虽然在s城已经待了快一年了,但身上穿的,脚上着的,都是从乡下带来的,没有一件是s城买的,这里的物价高得吓人,一件衣服的价钱都可以在老家搭一幢房子了,是因为这个所以才换来那些锋利的眼神吗?难道村里人都知道“心灵美”,城里人不知道?可能他们真的不知道,他们早已经忘记有心灵这东西了。 穿着制服的年轻保安拦在我们前面,恶狠狠地问我们找谁,女儿吓得都缩在了后头,李嫂怯生生地说:“我……我……我找,找小宇,顾维宇。” “谁,谁,你大声点,找谁啊。” 他靠过来,凶神恶煞,把我女儿都吓哭了,我没好气地冲他叫:“找顾维宇!” 他的眼神突然涣散了,不过,很快恢复正常:“你们找他干什么。” 我愣在那里,不知道怎么接下去,他竟然认识侄子!怎么大的公司他不用翻什么本子就知道他,我着实有些兴奋,咽了口唾沫星子,给自己壮壮胆:“我是他姑姑,我找他有事。” “啊?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你说你是他姑姑?哈哈,笑死人了,你要是他姑姑,我把头砍下来让你坐,滚滚滚,赶紧滚!听到没,快滚!别站在这里,弄脏这里的地,臭瘪三。” “你再骂一次!你敢再骂我妈一次!”突然女儿叫嚷起来,臭瘪三我们是听得懂的,因为我们被骂过几十次。女儿推了把那个狗眼看人低的保安,保安也不管她是个小女孩,一点都不留情地将她推倒在地。 “怎么回事儿,吵什么吵。” 城市——姑娘 [2] 保安回过头,看到那位体积庞大的小姐立马变了副嘴脸,笑脸盈盈地迎过去巴结地说:“没事,素非小姐,这点小事不劳您大驾了,我会处理的。” “处理?你要会处理,会搞成现在这样!被人家公司的员工看到成何体统!到时候害的我们恒安没生意,你负责?” 保安站在一边一声不吭,那位小姐径直走到小莉跟前,和我一起扶起小莉,很亲切和蔼地问我们找谁,我说找维宇,顾维宇,她怔怔地看了我们一眼,依旧亲切地说他已经不在这里做了。 就在我们心灰意冷要走的时候,旋转门里走出来一个西装革履,风度翩翩,双手插在裤袋里的年轻人,我没敢多看一眼,拉着小莉低着头匆匆地离开,要绕开那位先生时,看见那位小姐穿着的玫瑰色细跟高跟鞋到了那双黑色皮鞋边上, 娇滴滴地说:“爸爸今天让我们早点回去,有事宣布,嘘!不要问什么事,快点回家。” 没走几步,我清楚地听到身后传来的熟悉声音,绝对没错,那声音正是我们要找的人。“姑姑。”语气中透露着犹豫,但又很响亮。 忘了当时怎么的,就不想回头,娃子倒是挣脱了我的手,很欢喜地转过去,甜丝丝地叫到:“哥,维宇哥。” “小莉啊,果然是你们,姑姑。”他又唤了声,在原地踌躇了半天,还是转过身了。 没错,他是维宇,是我侄子,微笑的时候那么腼腆,说话的时候略带沙哑,虽然锦衣华服,但他一笑,一张口,就认出了。 可他不再是一个人,娶了位大集团的小姐,叫凉素非,别人都叫她素非小姐,她没有给过我和小莉脸色,但我们都能感觉到她不想承认这样寒酸的亲戚,所以她从没叫过我阿姨,也没叫过小莉妹子。她心里清楚我们这样突然找维宇,不过是来找个靠山,像这种有钱有地位的人,名誉最重要,不会为了一点小钱,让别人抓住把柄在背后说三道四,所以她无条件赞助了小莉念完护校,帮我介绍了几份临时工,都是很正规的那种,从来没有拖欠过工资,小莉毕业后,她安排了小莉在这家市级医院里做护士,后来又把我拉进来当个清洁工,小莉在这医院里做实习生的时候,她得了抑郁症,让小莉留在她家做她私人护士。 要不是这些联系,她也不会认识苗荷,那个痴心的傻丫头,命运多转的可怜丫头,娃子经常在耳边念叨着她,把她、维宇、素非之间的感情纠葛一股道尽,一个人无依无靠地生下木棉,为了让孩子在一个正常的家庭里成长,为了让木棉不随她受苦,她毅然决然丢下她,让维宇夫妇抚养,没多久,又被最好的姐妹陷害,再次意外怀孕,怀孕期间又得知维宇逝世、遗失木棉的噩耗,其实还有个噩耗,小莉在买菜的时候滑了一跤,正巧地上一片碎酒瓶渣子,又那么巧正好有一片扎进了她的喉咙,当场死亡。 城市——姑娘 [3] 那段时候,我看见的全是黑蒙蒙的一片,耳边的声音像隔了一个世界那么遥远,每次电话铃响都没力气去接,成天过着天昏地暗的日子,突然觉得做什么事都使不上劲,身边找不到一个说话的人,明明有工作,却不去,交不起房租,没有救济金,开始在桥下要饭,席地而睡,一天天还是那么过,讨了点钱买瓶酒喝,直到在桥墩下有个好心人在丢下十元后,我抬头看了那么一眼,就这样彼此惊奇地看着对方,她说那个时候看到我,她就很想很想把我当成母亲,因为她记得,自己的母亲在得知她意外怀孕的时候,在看到她一次次自虐的时候,在看到她大小便失禁的时候,她的眼睛里也有同我一模一样的绝望,深深地像根刺扎进心头。 一开始,对小荷没什么好感,不论在娃子口中她是个多么善良、美丽、温婉的一姑娘,终究不能改变她是个狐狸精的事实,破坏别人家庭的狐狸精,而且这个狐狸精还生了个狐狸崽,住在我们家那段,还带着那些恶心肮脏的伤,一看就不是个干净的女人,虽然外表很美,但是心灵丑陋也白搭。 可是,她却用最最质朴的方式对你好,这种方式叫做真心,她可以不求回报、一心一意地对你好,她不像大城市的姑娘张扬跋扈,有着自己的坚持,有着自己的骄傲和固执,但却可以为了我这种萍水相逢的人,去求院领导继续留我当一个清洁工,常常来看我,每个月给我生活费,天凉了送条被褥,天热了送台空调,小莉那娃的身后事也是全全由她负责,办得仅仅有条、一丝不苟,不计较任何代价,订最好的棺材,买最好的寿衣,安在最好的地段,在我最痛苦的时候,是她陪着我走过了那些漫漫岁月,带领我一步步走出失去小莉的阴影中,当我终于忍不住问她为什么要对我们那么好的时候,她浅笑着说因为小莉是她妹妹,我是小莉的母亲,就是她的母亲。 她就是这么个傻妞,无条件地对人好,被命运折磨得那么不像样,还像冬日里的腊梅傲然挺立地在枝头无畏地绽放,只为了带给这世界那一抹红艳,可她却坚持说自己是朵木棉,悄悄地在某人的脚边掉落,只为了去闻一闻他皮鞋的忧伤。 是啊,木棉就是这样,默默的承受一切的黑暗,所以她从来不说内心的傍徨和大片的荒芜,她展示给他人的只有幽然淡雅清新,那些伤痕定是有着一段难言的故事,渐渐地它不再让我觉得那是不干净的象征,反而那么令人心疼,那么令人想安慰。 城市——姑娘 [4] 这么多年来,小荷的执着我看在眼里,她从未放弃过一丝一毫寻找木棉的机会,她没有让我一起参与,她就是那么一个不想给人添麻烦,不想把自个儿的事强加在别人身上的娃,可是叫我怎么忍心不管不顾、不闻不问?她对我那么好,又怎么可以置之不理,所以我背着她在街头张贴寻人启事,掏出钱在报纸上登启示,留意路上年龄相近的娃子,功夫不负有心人,某天,电话那头小荷难掩兴奋地对我说,她有木棉的消息了,现在马上就去见那个提供消息的先生。不知是天意弄人,还是人们口中常说的缘分,她这一见,竟见出了未来的另一半。 也是几经坎坷,才踏入婚姻殿堂,拥有一座属于自己的小房,小房里挤着不少人,有他的儿子明明,有她的女儿清儿,还有一对小两口,她觉得这就是美满的生活,她说她过得很幸福,老公对她很好,明明早就改口叫她妈妈,清儿很乖很喜欢这个新家,可事实是,她命里第二个女儿再次遗失,我不信走失这么简单,也不信她过得真的那么幸福。 很多人问:幸福到底是什么。 我不知道别人的答案,但我知道小荷的答案,幸福就是拥有一个自己的家庭,完整不裂,看着孩子长大,陪着老公变老。 在她把那张红色烫金的喜帖递到我面前时,没有惊讶,也没多问一句,虽然我不了解娶她的男人,但能让她甘愿把下半辈子交托的男人,一定是个好人。一路走来,饱经风霜,失去挚爱,丢失至亲,洗净铅华,她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孩子,不再对爱情抱有幻想,但内心仍旧渴望那个可以停下歇歇的港湾,哪怕是在船上盖起的一座房子,只要有个男人能给她,她就心满意足,她就会嫁给他,她就能服侍他一辈子,做个好妻子,当个好后妈。 两个女儿都失去的时候,她就那样坐在我床边,靠在我的肩上,望着那一缕缕冬日阳光,虔诚地对我说她找到了幸福,她现在真的很幸福,是真的,没有骗我。 也许吧,她就是这么个傻里傻气的城市姑娘,一点点小小的温暖就可以填满进她整颗心脏,我说:“嗯,希望那两个小娃也可以过得和你一样幸福。” 暗藏——危机 [1] 201病房静悄悄的,和其他病房没什么两样,李嫂蹑手蹑脚提着桶走进去,小心翼翼地关上房门,开始整洁病房,突然,一声干涸的声音传来,把她吓了一大跳,我让她把窗帘拉开。 “阿婆,吓着你啦,对不起,没事吧。”可能干涸的声音是刚睡醒,现在那声音就变得缓和美好了。 “没事儿,没事儿。”她慈祥地笑着绕过我的床,去拉淡黄的帘子。 那是我早晨醒来第一件事的习惯,喜欢阳光洒进眼睛里,落满全身的感觉,能让朦朦胧胧的世界变得明亮通透,这就是幸福的时刻。 “娃子,这么早就醒了啊。” 不知道为什么,这位素未蒙面的阿婆叫我娃子的时候,在我的潜意识里就想应一声,虽然从没人这么叫过我。 “嗯,昨天睡得太早了。” 完了!起来的一刹那,察觉到了异样,阿婆又在这里,唉,如何是好,算了,自己捣鼓下吧,再睡下去定是睡不着的,还想去看看页页呢。那个的左肩带掉了,前面的搭扣松了,自己弄了半天也没扣好,手够不上来啊,自己一门心思的捣腾,却没注意到阿婆早就已经投来了好奇的眼光,丢脸死了! “娃,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嘿嘿。”什么情况,就这情况,脸烧得像被送进烤箱里烘过的糟糕情况。 “我来帮你弄吧,这个自己捣拾不行的。” 果然是婆婆啊,眼神比谁都毒辣,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饭还多,一眼道破事实的真相。 我尴尬地狂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搞得定,真的不用了。” 可是阿婆还在天真地一个劲说这个自己搞不定的,真的搞不定的,还是让她来吧,最后她竟然就动上手了,完全没有理会我扭动身子的反抗。 她的手碰上我后背的时候,一阵冰凉,且粗糙有茧,但却奇迹般地让我安定了下来,不再扭扭捏捏,不再感到别扭难受,可能阿婆天生就有一种气场能让人依赖吧。 就在我还在享受这样的依赖,却深深地感觉到那双手在颤抖,剧烈的颤抖,她颤巍巍地把后面的带子递给我,却没有从我的身后站起来干活,我扣上搭扣后小声地问:“阿婆,怎么了?” 她还是没有反应,仍然在我后面,不知道在干什么,我转身向她看去,她布满褶皱地脸好像在抽搐,又好像很痛苦,又好像很惊讶,总之那种面部表情十分可怕,无法形容的扭曲。 腾的一声站起来,提着桶就走了,没多看我一眼,快走到门口时,她好像又想起什么似的,又折回来看一下我病床上的信息卡,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暗藏——危机 [2] “喂,小荷小荷,我看到木棉了,不对不对,是看到和木棉有一样胎记的娃子了,她叫,叫什么来着,哦,对了,叫陆彦子,你快来看看啊。” “李嫂,你先别急,你告诉我你在哪里看到她的?” “就医院啊,这家医院,她好像是心脏有问题,卡上这样写的。” “嗯,我这就来。” “为什么要抽血啊。” “你别问那么多了,反正随便找个借口抽一管血给我。” 小护士也不敢多问,刘医师从来没那么严肃过,今天那么反常,还硬要201那个病人一管血,她知道那病人根本没有抽血这一项检查的,但又不好违抗这位公认的院长准女婿,况且他还是201病患的主治医生,身为一个小护士她只能听从。 看完页页刚回来,就看到妈妈坐在里面等着我,妈妈总是给我熬鸡汤,炖鱼汤的,我总嘀咕自己又不是开了一刀的病人,没必要喝那些,可嘀咕着,妈妈的眼泪就会落下,我看着心疼,就不再说那些了,我心里清楚页页是不能吃那些,如果可以,哪怕是鲍鱼翅肚她都会去买,我心里知道她不想我们中的一个有事,可是一个已经出事了,就一定要保住另一个,我心里明白自己是个罪人,可因为有这个病,她还是要对我好,不然她一辈子也不会安心。 “看完弟弟啦。” “嗯,今天又带什么好吃的啦。” 妈妈又开始津津乐道地和我介绍今天的汤,我喜欢这种感觉,安逸平静。 还没喝上几口,护士推门进来拿着试管盒和针筒,要帮我抽血,说是要检查血液,母亲随口问了下缘由,小护士显得不太自然,说没什么,就是简单的检查项,搪塞过去了,当然连我都听出来是在搪塞,不要说母亲了,但母亲却没有继续问,总觉得哪个地方不太对劲,究竟是哪儿,又说不清。 “检验结果出来了。” 刘峰此时竟然不敢拿报告。 “刘医生,刘医生。” “嗯,你说吧。”总算是缓过神来了,他心里不停安慰着自己,不可能有这么巧的事,都怎么多年过去了,不可能!不可能。 但随着一句“她的血型很奇怪,验出来是u-色姆别伊型,我都没碰到过。”把他抱有仅存的侥幸击得粉碎。 这是一种极为罕见的血型,全世界大约只有30多人,就在15年前刘峰也碰到过一例,当时那位患者是个在垂死边缘的婴儿,做的是心脏移植手术,15年前的场景他还历历在目,现在更是像放黑白电影一样反反复复的重播着。 这样的冲击,让他有了晕眩之感,眼神涣散游离地说:“是u-色姆别伊型?十八岁?” “唔?” “我问你她是不是十八岁!” “刘医生……” “别再跟我废话了!是不是十八岁!她是不是十八岁!” “是是是,是十八,十八。” 十八、女孩、左刀口、“亡”字胎记还有,还有少之又少的u-色姆别伊型血型,刘峰忽然觉得眼前一阵黑暗袭来,眼一闭,什么都不知道了。 暗藏——危机 [3] “刘医生怎么啦?” “院长,院长,我……我,我真的什么也做,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晕过去的。”小护士战战兢兢地说:“就是,就是他让我去抽201病人的血,刚告诉他血型,他就晕了,院长,真的不关我的事。” 院长这词基本和校长没什么区别,就是难得出来讲讲话,其余时间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所以一个刚踏上岗位没有任何家世背景的小护士,一看到院长就慌得不得了。 “孩子,知道和你没关系,不要这么慌,慢慢说,你刚说抽201病人的血,是血液病患者?那科不归刘医生管吧。” “不,不是,她是心脏病病人。” “心脏病?”院长唐君时刚想说,其他病的血液抽取都是在住院前例项检查的,怎么会都住进来了,再验的。但就在要张口说第一个字时,突然脑子里闪过一些画面,十多年前的画面。 他没有继续追问这一点,而是捡了另一个问题:“什么血型?” “u-色姆别伊型。” “啊。” 小护士以为唐院长没听清,又说了一遍,这次说得比较响亮。 “以前开过刀?” “嗯,动过心脏移植。” “几岁动的?” “三岁。” “现在几岁?” “啊?”小护士已经被这两位医生弄得云里雾里了,他们为什么关心的都是同样的问题? 想也想不出个究竟,她只能快点回答完这些那些杂七杂八的问题,可以早点离开这里:“十八,今年十八岁。” 一模一样的表情,一模一样的神态,这个形容词应该是什么呢?紧张?恐惧?慌乱?不安?傍徨?空洞?还是绝望? 暗藏——危机 [4] 这个沿海城市又被浓重的雾气逼得透不过气,又是一个糟糕的早晨,快七点了,马路街边的路灯还是星星点点的,难道这就是希望?提着公文包穿梭在城市之间的上班族,啃着面包骑着单车的学生族,会因为在雾气里看到那么点亮光,就充满希望吗?显然是大叉的答案。 杂志上说:不是天气来决定你的心情,而是要试着让心情来改变天气。好吧,那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即使今天阳光灿烂,对于某些人而言仍旧是乌云密布。 “真的是她?” “唐老师,这已经是明摆着的事实,就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当务之急是要保持冷静。” 唐君时有些慌神,他盯着这个年轻人看,十五年前他还是他学生,作为一个老师他也是这样笃定自信地告诉他:“当务之急是要保持冷静,不要自乱阵脚,一切都会过去的,没人会知道这件事。”十五年后,他的学生还了这么一句,他才感觉到自己确实老了,力不从心的事越来越多,心悸胆战的事也愈发得多,下个月他就要把自己的女儿嫁给刘峰了,心中的百感交集无人能了,刘峰比女儿整整大了一轮,虽然唐君时知道刘峰是个值得托付的男人,而且他们是自由恋爱,是女儿中意的对象,彼此也交往了五年,感情依然根深蒂固,但毕竟年龄问题他也有一定的顾虑,所以他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把女儿交付给他的。可是,最后的决定真的仅仅是从女儿今后的幸福出发的,还是另有隐情?只有他心里最清楚。 “陆老师,你怎么会在这儿?” 十指插在头发里低着头弓着背的陆谨成,闻声抬眼,站在他跟前的正是他的学生唐筱筱,主修历史,现在在读研。 “唐筱筱,你怎么会在这儿?” “老师,这是我先问你的问题。” 陆谨成有些木讷,他没料到在这里都能遇到他学生,过了很久他才开口:“我两个孩子住院了。” 唐筱筱常跑医院,很了解这里的病房设置,在三楼的绝对是重治病房,而且大清早的,陆老师就在这病房门口的座椅上沮丧,那应该不是小病了。 “啊?怎么会这样?住在这间?” “嗯。” “得了什么病?” “植物人。” 鸦雀无声,还是唐筱筱先开口到:“我爸爸这几年一直在研究植物人的课题,好像有些突破口,只是还没用到实际病例上去,你们可以聊聊,说不定对病情有帮助。” 原来这家医院的院长就是唐筱筱的父亲,这让陆谨成很是惊讶。 “他老人家总让我,请您来我家吃顿饭,一方面感谢您对我的栽培,另一方面他也很想认识您这位专家朋友,爸爸很喜欢古玩,走到哪儿都会买一两件古玩摆在家里,哦,他的办公室也有很多古玩,一会儿还请老师您帮忙看看……”唐筱筱大概是想缓解一下刚才压抑的气氛,一路上故意找了很多话说,不一会儿就到了院长办公室门口。 刚要叩门,唐筱筱感觉到脚下有异物,低下头看了看:“呀,我的鞋带松了。”她无法忍受鞋带托在地上走路过一会儿再系,有点轻微的洁癖。 反正陆谨成也不急,他一向是个理性远远超过感性的人,清楚植物人要痊愈那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所以他就在门口等着,没有急于要进去。 “那件事还有谁知道?” “没了,知道的人都死光了,没了,真的没了,哦!我想起来了,还有还有一个人知道。”唐君时咽了口唾沫。 刘峰倒抽了一口气,屏息等待。 “谢云,当年那个护士长谢云!她知道,在走廊里听到我讲电话的。” “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因为激动,刘峰没有控制住自己的声音,扯得很大声。 唐君时怔怔地呆在原地,许久才说:“那件事没发生多久,她就抱着那孩子走了。” “抱走那孩子了?” “嗯,她是她姨姥姥,这也是我后面才知道的,所以她,她应该对我们没什么影响,我们救了她孙女。” “哦,那就好。”刘峰长舒了一口气,突然又想到什么,脸色一变:“老师,还有件事,我一直没来得及告诉你。” 浮出——水面 [1] “什么事?” “就是死去的那孩子父母,好像就是那女孩现在的爸妈。” “啊?” “咚咚咚。”唐筱筱叩响了办公室门,里面的两人都被吓得半死。 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院长稳了稳情绪,尽量把语气降到平和状:“谁啊。” “爸,是我,筱筱。” 屋里的两颗忐忑的心终于如释重负。 门从里面打开,出现一位五十多岁的男人,不是印象中的白大褂,也不是西装革履,倒是一套深蓝白条的运动服,一双雪白没有污垢的白色跑鞋,头发随意自然地贴着,长相很大众,笑容可掬的模样,一点也不像个大医院的院长:“筱筱啊,这位是?” 他注意到了女儿身边还有一个人,显然有些拘谨,本来慈祥的笑,转眼化为乌有,转化成另一种职业的笑。 筱筱已经走了进去,陆谨成只好跟着。 “我导师陆老师,你不是早想认识嘛,我就带过来……老公?你怎么躺在这儿啊?” 唐君时对女儿的无理有些不满,他走到陆谨成旁边,和他握手:“原来是陆老师啊,幸会幸会,给你介绍下。”将陆谨成引到了刘峰那边:“这位是我家小女的未婚夫刘医生,还没完婚,就成天老公前老公后的乱叫,莫见怪,莫见怪。” 陆谨成心里嘀咕:这才像市级医院的院长,说起话来像念古文,字字恰当,却又和你保持着一定距离。 他应和着:“没关系,没关系,现在的年轻人都这样,不是我们那会儿了,时代在变,人也会变。” 一语双关,唐君时听的出来,但究竟是什么意思,就有点张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此时,自己的宝贝女儿还在不害臊的和刘峰打情骂俏,忍不住嘟囔句:“你别缠着刘峰了,让他休息会儿,他刚刚晕倒。” “啊?怎么回事儿。”唐筱筱不愧是在大家庭里长大的女孩,会撒娇,但遇到个正经事就十分认真严肃,就像在x大里,她各种身份都转换的很快,可以和同学们打得一片火热,也可以在老师面前抱着书本认真做课题,为了一篇学术论文可以熬通宵,研究一道难题茶饭不思。 刘峰没有应她,唐君时看出了他肚子里有事,也看到了他总是有意无意地往陆老师那瞟,甚至眼神里有恐慌。 唐筱筱急了,摇着刘峰的胳膊说:“发生什么事了?你快说啊!” “啊?说什么啊?”这下连陆谨成都觉到了不对劲。 “怎么会晕倒的?”唐筱筱没有发脾气,反倒是更加温柔的问了句。刘峰讪讪地说:“哦,没什么啦,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是这几天连着几个手术有些累了,然后就眼前一黑晕过去了。” 从院长办公室出来,陆谨成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唐院长说的对植物人的治疗都是些官方说辞,谈完病情后,在唐筱筱的热情下,又和院长一起谈论了下考古方面的事,他办公室里的确有不少古玩,也帮忙看了看。一切看上去似乎很和合乎逻辑,但是有一点是让他极为别扭的,就是唐筱筱的未婚夫刘峰刘医生,因着他是彦子的主治医生,所以总有机会接触,但每次他的眼神都躲躲闪闪的,好像不太愿意和陆谨成、夏颜多说一句话,回想起来,这还不是最奇怪的,更奇怪的是他身为彦子的主治医生,连简单的例行询问都没有,每次来都拿着仪器这里探探,那里按按的,和彦子根本没有多余的交谈,还有在门口听到的那些,为什么有种相识的感觉。 “筱筱,我和峰儿有些事要谈,你先回去吧,中午一起吃饭。” “好,爸爸,你没有生气吧。” “唔?” “就是刚刚,陆老师来这儿,你们好像都不太高兴。” 真是个冰雪聪明的鬼丫头:“也没什么不高兴的,就是你们进来之前我们在谈正事,你们突然就这么来了,我没有生气。” “那就好,还有啦,爸爸,你不要安排刘峰做怎么多工作了,他累坏了,女儿心疼。” 刘峰实在忍不住了,噗嗤一声笑出来,然后又装严肃地厉声说到:“快回去吧,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天转凉了,以后就不要怎么早来了。” “哦。”筱筱鼓着腮帮子手插衣袋,依依不舍地带上了门。 唐君时摆弄了下拿出来的古玩说道:“就是他吧。” “啊?”刘峰完全没有听进去。 “就是筱筱的老师吧。” “您……认出来了?对,我说的就是他们。”这几天发生的事都太不可思议了,刘峰脑子一直没有理清。 两人陷入无法自拔的沉思中,屋里一片寂静。 浮出——水面 [2] 守在页页身边的夏颜,看到魂被吸走似的陆谨成走进病房,觉得奇怪,一向从容不迫的老公,早上还好好的,在外面坐了坐怎么就成这样了? 不由担忧地问:“怎么了?” 陆谨成下意识地坐在软皮沙发上,身子深深陷入,眼神没有焦距,好似是对妻子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地说:“孩子,护士,医生,我通通都想起来了。”越说越小声,末了,还带了点哭音。 这让妻子夏颜彻底慌了神:“谨成,谨成,你别吓我啊,出什么事了?你说的那些人到底是谁啊?”夏颜已坐在陆谨成身边,小心地询问着,她知道又将有一件坏事发生,但有什么比页页的事更糟糕的?页页被确诊为植物人的时候,老公都没有这样过,她突然很想身边人就这样继续沉默下去,一辈子都不要再说一件让人心痛的事了。 可是,耳边还是传入了他的声音,空荡荡地在上方飞舞,想抓,抓不住:“颜儿,这几天刘医生有没有找过你,问过一些事,或者做过一些奇怪的举动没?” “有有有,本来我想和你说的,但是……”陆谨成急忙打断了她:“好了,先别说那些了,到底问过什么,做过什么?” “昨天,有个护士来帮彦子抽血,说是例行检查,肯定是主治大夫吩咐的,但她好像不太愿意提到刘医生。” “哼,抽血,哈哈,抽血。”丈夫干笑了好几声,把夏颜吓了一跳。 她不想再问下去,她已经感到了恐惧,感到了再下去将是一个望不到天际的深渊。 过了大约一分钟,陆谨成停止了笑声,突然变得很严肃,在他旁边夏颜竟感到一丝寒冷:“听好了,现在我说的事,你一定要先做好心里准备,冷静对待,下一步该怎么办,我们再想。” “有件事我一直没对你说,然然逝世后的第二天,我去医院办理相关手续,要去感谢一直以来照顾然然的那位护士,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她在里面哭,哭着说然然死于手术台上的事,我刚想敲门进去安慰她,就听到她突然大叫一声凭什么,凭什么两个人都没有合适的心脏,然然的病情还比她好一些,死的却是然然,不是顾木棉。” 十五年前落叶簇拥的季节: “凭什么,凭什么两个孩子都没有合适的心脏,然然的病情还比顾木棉稳定许多,为什么死的人是然然。” “这件事儿是有点蹊跷,按照木棉的状态不可能痊愈的,除非……”小护士抿了抿嘴,声音就这么戛然而止在半空中。 同屋的护士都急了,催促着她快说,她是最了解木棉病情的人了,她就是照料顾木棉的护士。 她皱眉好半天才鳖出句:“除非换心脏。” “你是说只有心脏移植才能救活她?” 小护士没有吭声,默默地点了点头。 随着这一下微微的点头,再也没有人说话了,整个护士房的气氛突然变得像停尸房般诡谲。 浮出——水面 [3] “谨成,你到底想说明什么?”夏颜本是带着一颗,心率快的都不属于她的心脏聆听一个真相,等待一个明朗的结果,可丈夫把十五年前的事搬出来说了大堆,她还是没有找到一个重点,在丈夫的叙述中疑团更多,她那颗心脏已经等不了他一点点的解开层层迷雾了,她想明确快速的知道核心部分。 可丈夫好像对重点避而不谈,丝毫没有理会她的意思,自顾自的继续:“我没走,一直待在门口,侧耳听房里的动静,对于然然的死,我也有很多疑问你是知道的。后来我听到照顾然然的护士突然说了句,然然那时候根本没有要做换心手术,怎么会在她心脏部位开刀?” 是的,夏颜知道丈夫这么多年来一直对女儿的死有诸多怀疑,刀口就是最致命的导火索,他甚至特地为此事找过律师事务所,要告这家医院,律师说他这官司很难打,从手术同意书上来看,条例第八项明确说明:术中探查如合并其它畸形,根据病变情况作出相应处理,遇意外情况则进行探查手术。这和后来院方的解释也相吻合,本身然然就是突然出现心跳停止,才做的抢救手术,之前根本没有拟定什么手术方案,在手术过程中,医生决定为其做心脏搭桥手术,所以在然然身上开刀也就没有什么异议点,当然如果谨成执意要探求开刀原因,必须得开膛验尸,那尸体肯定不能那么快火化。当时在夏颜的极力反对之下,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虽然然然的死因在这对夫妻心头一直有块挥之不去的阴影,但双方都埋得很深,不想提起痛处,现如今都过去十五年了,今天丈夫突然提起,定是有什么突破口,渐渐夏颜也进入了状态,思路跟着丈夫的叙述展开:“是做搭桥手术啊。” “对,搭桥手术,但是奇怪的是,另外一个孩子原本也要做搭桥手术,可原定的手术时间不是那一天。” 时间倒带: “我记得你说过顾木棉的手术要下个月底才做,怎么会突然提前的?” “嗯,正常情况下就是下个月,除非有什么特殊情况,而且她的血型很特殊,是u-色姆别伊型,在手术中很有可能会出现凝血功能障碍、败血症什么的,到时候一定要准备充分血袋,但是她这种血型是少之又少的稀有血型,要想得到一袋就很难很难了,不要说足够充足的血袋了,这种血型可以输给任何血型,但是不是反之也行的,只有u-色姆别伊型可以输给u-色姆别伊型,她父母也做过配对,都不是,所以手术迟迟不能进行,为这个全院的胸外科医生已经开过很多次会了,想找个可行的方法,可是木棉的病情每况愈下,再等下去肯定拖不了多久,下个月的搭桥手术,我想也是没有把握的,所以突然提前真的很奇怪。” 小护士换了口气,理了理思路,继续:“这还不算什么,还有更奇怪的。” 屋里的女孩们都睁着圆鼓鼓的眼睛期待着。 浮出——水面 [4] “手术同意书竟然是那个老巫婆签的字,木棉的父母自始至终都没有露过面,越想越不对劲,整个手术突然之间就展开了,难道突然到连患者的父母都没有反应过来的程度?不过,话说回来,我都没有反应过来,唐医生连通知都没有通知过我一声,害的我去巡查025床位发现没有人,吓得我都快哭了。”这些疑问在小护士心头积压了很久,终于有机会一鼓作气全倒了出来。 听到这里,夏颜有些明白丈夫的意思了,脸色渐渐失去了平日的透亮,变得暗淡无光:“你是怀疑医院偷偷把然然的心脏,移植到那个女孩身上?” 她没有立刻得到丈夫的回应,谨成的眼神呆滞,脸部扭曲,好似受到了重大的打击,夏颜知道自己的丈夫此时承受着极大的痛苦,而现在他就在考虑怎么把这么巨大的痛苦,委婉地告诉患难与共这么多年的亲密爱人。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空气里传来了一个声音,虚渺的可怕,但确实是从陆谨成的嘴里发出的。 “然然是三岁那年离开我们的,三岁那年做的手术,彦子也是,一样的手术。” 坐在沙发上的妇女回忆着,十四年前领养彦子的事,那天阳光灿烂、万里无云,傍晚时有迷醉彩霞,夜幕即将降临交替太阳时,整片天空特别好看,有暖暖的红,淡淡的蓝,她牵着彦子的手就像牵着然然一样温馨,当初选择彦子,就是因为她有太多太多和然然相仿的地方,不太会笑,但偶尔笑起来看了,觉得整个世界的花儿,都盛开在漫天白云下;相同的年龄,不记得自己的生日,那就把它定为三月二十一,和然然同月同日;孤儿院给了彦子的病历卡,说是后来才发现在孩子衣兜里的,被撕掉一角,抹去了名字隐去了医院,写着风湿性心脏病,1993年7月21日做过心脏抢救手术,同年同月同日又是做的同样的手术。因着这些巧合,夏颜感性地决定领养这个孩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领养彦子就是为了弥补心里的空缺,给然然找了个替身,可是做过父母的都知道即使另一个孩子有多像自己的孩子,终是替代不了那根骨,那块肉。 往事一幕幕盘旋在她的脑海里,打乱了她所有的思绪,声音已经不受她控制,随着她的不稳情绪,肆意颤动:“所以,所以,一定要弄清楚她是什么血型。”已经变成了生疏的“她”,而不是常常叫唤着的“彦子”。 历史——重演 [1] 灿烂季节,飞鸟排着人字队划破长空,彦子安静地枕在枕棉上翻着备考资料,在医院里已经住了半个多月,再过一个半月就要期末考了,她有点担心自己跟不上,看得格外认真,母亲走进房的时候,她也没注意。页页可能要住一辈子医院,治疗的费用之大她懂,所以一定要考上名大,给家里出一份力。 夏颜进来好一会儿了,仅仅和女儿隔着一尺距离,可心里的距离却隔着一万英尺,她盯着坐在病床上的女孩看,她的头发很柔软,性格却很倔,眼睛长得很好看,却偏偏架了副眼睛,嘴唇看起来很单薄,但颜色很好看,淡淡的绯红,眉毛粗粗的,看上去很有神。喜欢和她一样牌子的衣服,只穿柔棉的衣服,夏天不喜欢穿裙子,可冬天却喜欢穿格子尼龙裙,洗衣服的时候一定要用金纺,明明喜欢伊卡璐,却非说喜欢妈妈的海飞丝,洗澡的时候习惯盘起头发再戴浴帽,明明喜欢蓝色的,偏说喜欢妈妈的粉色浴帽,明明开着灯,脚上还穿错妈妈的拖鞋。夏颜养了她十四年,爱了她,宠了她十四年,难道这些都要被桌上的一纸报告彻底毁了吗? “妈妈,妈妈……” “啊?”夏颜盯着那个纸袋发呆,才回过神,听到了彦子的呼唤。 “妈妈,怎么了?”五分钟前,我放下了书本,想倒杯水喝,却看见母亲眼神放空,痴痴呆呆地看着放着验血报告的纸袋,叫她也不理,大声叫也没反应。 夏颜没有回答女儿,说了句:“验血报告吗?” “嗯。”突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席卷整个身体,从头到脚的寒感,很讨厌这种感觉,每次不好的直觉都很准,就是无法阻止厄运的降临。 “什么结果?” “没什么,一切正常,妈妈你是怎么啦?是不是页页出什么事啦?”我拉住妈妈的胳膊,眼泪都要掉下了。 妈妈还是没有理我,冷冷地丢给我一句:“什么血型?” 突然觉得很后怕这样的妈妈,空中忽然有双手按住了我的肩膀,发了疯似的摇晃着,嘴里不停地说:“什么血型,什么血型,什么血型?”好像一个可怕的诅咒。 “妈妈,妈妈。”我无助地叫着,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不自己去看报告。 “u什么的血型,我背不出来,你自己看吧。” 她终于停歇了下来,可是脸上毫无血色,当u这个字母迸发出的时候,她就知道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颤颤巍巍地抽出纸袋里的验血报告,证实了那些字,她又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那张纸上黑色墨印怎么抹也抹不去“u-色姆别伊型”这几个字。在家搜索过,全世界只有近三十多人是这种血型,种种迹象都把苗头指向了彦子,她就是当时和然然一起做手术的孩子,她就是夺走然然心跳的罪魁祸首,现在在她体内跳动的那颗心脏根本就不是她的,是自己的女儿然然的。 夏颜大叫一声:“u-色姆别伊型!” 几乎整个楼层的人都听到了,也听出了里面的无望和悲愤。 包括李嫂和苗荷。 历史——重演 [2] 夏颜破门而出,丧失理智的她准备要去讨个说法。 刚冲出门,就一头撞在了谨成的胸膛上,谨成把她拉到走廊的一角,问清楚了整件事,看着妻子通红的双眼,苍白的脸色,他的心一阵阵抽痛,在心里千百万回痛斥自己的鲁莽,不应这么早告诉妻子那些,在还没拿到确实证据之前应该先稳住,妻子这样反而更容易打草惊蛇,这样要找到证据就难上加难了,反倒多了一个人担心。 好在他还有个王牌,帮助自己顺利地起步:“颜儿,别哭了,你现在去找那些个混蛋有什么用?他们都是自己人,你一个人斗得过吗?” “那怎么办,就让他们这帮畜生逍遥法外,一个等着娶妻,一个等着抱孙子!”夏颜疯狂地叫着,头上的发髻散下,一点点黏在满是泪水的脸颊上,身体不住的颤抖,像头发了疯的母狮,她无助,她彷徨,更多的则是愤怒。 陆谨成抓住她不断捶打他胸膛的双手,握得很紧,尽量给自己的妻子些许的安定:“当然不!我一定会查出事实的,刚从唐筱筱那儿了解了点重要的信息,我拐着弯向她打听了,在这里有哪些人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 “你是想找到十五年前在这工作的,到现在还留在这的人打听?”他一向知道颜儿的头脑不比他差,就是易冲动,易暴露,沉不住。 “嗯,我们沿着这条线走下去,肯定找得到知情者,她告诉我的一共只有三个人,我刚刚已经去试探过两个了,一个护士,一个医生,她们都表现淡定,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一直说我找错人了,肯定不是她们了,现在只剩下一个,一个清洁工。” “我跟你一块去。” “好,但你要答应我必须镇定,不能留下什么破绽。” “嗯。”夏颜郑重地点了点头,突然像换了个人似的,变得很镇定自若,她整理好了自己散乱的头发,抹去了脸上哭过的痕迹,挽着丈夫的胳膊,一步步朝着真相走去。 他们一路打听,找到了目标人物,不是别人,正是李阿姨。 “请问您是李二东女士吗?” 李二东正在卖力地拖着地,刚刚送走了苗荷,她们每次都是偷偷地朝彦子的房间玻璃窗那望一眼就匆匆离开的。 她的视线从拖把那移到那两位中年人身上,她好像在哪见到过她们,但怎么想也想不起来,医院怎么大,在哪碰到过,也是很正常的事,但他们又是怎么知道她名字的?来找她什么事?于是,她小声地应了声:“嗯。” “您好,您好。”两人冷不丁热情地握住她的手不放,上下摇动着,都慈眉善目地朝她微笑着,她愣了愣,心里琢磨着看来找她确有颇为重要的事。 没等她开口询问,眼前的中年男子已经抢先一步了:“我们是十五年前在这家医院救治的那孩子她父母,正巧这孩子又被送到这家医院治疗,我们是想谢谢当年把心脏捐给我们孩子的那家人家。”两夫妇都格外专注地观察老人的反应、表情、神态、动作,老人脸上布满皱纹,但还是可以看清表情,隐藏在皱纹里的虽有疑惑,但这一点点疑惑神情,完全和之前试探的那两位医生、护士不同,在她的脸上还可以看到一种忧虑,还有眼神里那一缕哀愁和慌张,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半响,陆谨成又补充到:“我们刚拜访过院长了,他说这涉及到保密协议不能说,在多方打听下,我们得知您在这家医院起码待了十五年,所以想过来问问您。” 一切听来都很合理,但老妇人扯开了他们的手,弓下身低下头又开始拖着刚刚已经拖过的那一块方砖了,扔下句:“你们在说什么,我不知道。” 历史——重演 [3] 可她听完陆谨成的那席话,脸上明显失去了原来的血色,嘴唇微微发紫,手不住地抖动,怎么可能毫不知情? 陆谨成看出了一旁夏颜伤心加愤恨的表情,立马握紧了她的手,望了她一眼,用眼神告诉她不要冲动,他一定会给她个交代,夏颜是个聪明的女人,她知道丈夫要让她做什么,所以她死死控制住自己快要爆发的情绪。 “不瞒您说,我们夫妻俩,这些年也过得不踏实啊,虽然医生无数次强调彦子的心脏是一家好心家庭快死的孩子捐的,但我们还是很想知道到底是哪家人家,这次孩子病发,我和孩子她妈就又挂念起那个好心人家,我们这次是抱着一定要找到他们,给他们补偿的心情而来的,希望您能体会到我们的心情。” 李二东以为一定是自己幻听了:“你说你们的孩子叫什么?”后面这个男子说了些什么,她压根就没注意,因为一声“彦子”已经填满了她整个脑袋。 “陆彦子。” 那岂不是就是木棉的养父养母?她们竟然为了一个收养的孩子,那么劳心劳力地四处寻觅捐脏之人,这是何等的爱! 所以,她决定说出自己所看到的实情。 “整件事,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确实那个画面,那些场景我清清楚楚地记得是发生在十五年前的某天下午,那天,有两个孩子同时做了心脏手术,正好我打扫的是其中一个手术室的走廊。” 陆谨成和夏颜分别坐在老妇人左右两边,仔细地听着她吐出的每一个字,连呼吸声都很小。 李二东说话处处都很小心,深怕露出“木棉”两字,实际上,她也不是很肯定那个孩子是不是木棉,但是莉莉告诉她木棉做的手术时间、医院和她所见的相吻合,而且那天医院上下一整天只做过两场幼儿的心脏手术,一个抢救无效,一个保住性命,所以她有理由相信那天那个孩子,就是木棉,而面对木棉的养父母,她暂且不能说,因为还不知道小荷的打算。 “一开始是对面的那个手术室里在做手术。” 听着老妇人的叙述,夫妻俩心里都清楚事情果然不是那么简单,不然不可能有那么多前奏。 “两个孩子不是一起做的手术吗?”夏颜感觉有点不对,立刻说出自己的疑问。 “嗯,绝对不是,我记得很清楚,两个手术的主刀大夫都是院长。” “哦,后来呢?” “当对面的手术做完了,没过几分钟他们就赶来了我这边的手术室,护士推来了另一个娃子,我看见院长他们很是着急的样子,给人的感觉就是恨不得手术立刻开始,但是这很奇怪,我从来没见过两个手术是同一个主刀医生,还离得这么近时间的,而且手术室门外一个亲人都没有就开始手术了,在开始前院长叫来谢护士长两个人躲在手术室里,不知道在干什么,没过几分钟谢护士长就出来了,我都没看见过其他人进去,手术室上的灯就亮了。” 听到这儿,陆谨成警觉了起来:“其他人?应该有哪些人进去?” “起码要有护士吧,一个姑娘的影子都没见着。” 陆谨成和夏颜面面相觑,他们都闻到了种神秘的气味,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孩子会无缘无故卷入这层烟雾里。 这时候,老妇人暮地站起,把拖把放进红色的水桶里就提着要离开。 夫妻俩愣在那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就完了?他们刚要追过去问,前方的老妇人悠悠地声音,就敲进了他们的胸口里,堵住了他们要问的话,实在太可怕了,事实竟真是那样可怕。 李二东没有回头地站在两米开外说:“你们不用找什么捐心脏的人家了,我觉得那个医生托盘里乘着的心脏,根本就是抢来的。” 眼睁睁看着老妇人走远,拐进另一个走廊,夏颜才紧抓着身边丈夫的衣服,低声而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听到她在说什么了吧,她说了心脏,托盘里真的有心脏,而且,而且,她说是抢来的。” 陆谨成呆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妻子拉扯他的衬衣,良久,才沉重地“嗯。”了声,紧接着落下两行清泪。 最终——凌迟 [1] “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吧。”陆谨成硬拽着要冲进孩子病房,披头散发,双目充血的妻子,他和妻子长谈了近十个小时,早已过了医院的探访时间,可妻子还是一副怒不可遏的状态,任凭谨成说多少好话,嘴皮子都说破了,她也决不妥协,她夏颜一旦认定的事,就是七大姑八大姨蜂拥而至劝说都不会改变。 六月四日,躺在病床上的我不会料到再过几个小时,一到探病时间,这个病房,乃至整栋医院都要被一个歇斯底里、心力交瘁的女人弄得乌烟瘴气,如果可以,这女人恨不得把这座医院整个给炸了。 而这个女人不是什么疯婆子,不是什么斤斤计较的市井小人,更不是什么不懂法律的乡下妇女,她是这间病房病患的母亲,是所名牌高校的教授,她说当时没有拿把刀把我杀了,是她一生中最后悔,最遗憾的事! 7:30 am: 耳朵里塞着黑色耳机,传来一男一女的对话,眼睛盯着床上的英语课本,嘴里跟着念叨。 一边念,一边想着爸爸妈妈的出现,虽然找到了亲生母亲,但我一点都不想离开现在的家庭,以及这个家庭里所有的一切,包括情感,包括回忆。那个叫苗荷的陌生女人,突然的出现,让我手足无措,这半个多月来我躺在床上,反反复复想着那个女人和我之间的联系,如今我们都有一个温馨的家,她有一个事业有成的丈夫,贴心孝顺的儿子,我也有爱我、疼我的父母,念我、顺我的弟弟,如果我们相认,势必造成双方的伤害,仲明已是这场相认开端的牺牲品,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没有见过面,没有说过话,没有道破过彼此的关系,这样应该是最好的结局。 这就是我以为自己能掌握的命运,曾经听过这样一句话:“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因为手掌上的线纹都被你牢牢握在手心里。”因为这样一句话,就算再绝望,我也会试着去冲破各种各样的困境,我不信这世上有主宰者,更不信命运无法改变,可却忘了,掌纹是天生的,是命定的。 “嗙!”这次我没有忽视母亲的探视,她用极其强烈的噪音唤醒了我的耳朵,即使有耳机塞住,那一声巨大的撞击声,依然可以堵住耳朵里那一段段长长的英文,成功闯进耳朵里,然后蔓延到全身。 我慌忙地扯下耳机线,等待着眼前这个看上去完全丧失理智的女人的行为,只听见一声:“你给我滚出去!”就让我像个将死之人望着她后面的男人,祈求他来救救我,但是我知道那是徒劳的,因为他的无动于衷比她的疯狂怒吼还要让我心悸,明明是春天,却陡然成为了寒风刺骨的冬季。 “妈妈。”不知道什么时候病房里已经挤满了病人,可是我的眼里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疼爱我的母亲,一个是宠溺我的父亲,此刻母亲指着我的鼻,脸色煞白,目光凌厉地瞪着我,叫我滚,下意识的就想再叫一声妈妈,我想她清楚我是个怎样倔强固执的女儿,我唤的那声妈妈,她应该知道我是希望死得明白。 最终——凌迟 [2] 她明明知道的,却不肯张口告诉我原因,只是一直一直重复着一句话:“你给我滚,滚,马上滚出去,不要再让我见到你!” 只能把最后一丝希望寄托在父亲的身上,他在母亲身后,一言不发,面对我哀怜乞求的目光熟视无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在人群中不断涌现出劝阻的医生护士,而母亲却始终不肯放开我的胳膊,硬把我往外拖,而且她每看到一个医生来拉她,她就越死命拉我,到最后还和好心劝架的医生在人群中扭打起来,一口一声:“都他妈是混蛋!”长时间站在后面的父亲竟然也爆发了,他眼睛里的愤怒,我一辈子也忘不了,那是双怎样的眼睛啊,除了仇恨还是仇恨,他和母亲一起爆着粗口,事情演变到后面,竟变成了一对夫妇殴打三个医生的局面。 我实在难以相信,一对快半百的大学教授会做出这样惊人的事,他们几乎说完了一辈子的脏话,十四年来我没有听到过一句,从他们口里说出来的粗口,十四年来他们别说是联合起来打架了,就连一只蚂蚁都不会去踩死,更别说指着我的鼻子,拽着我的胳膊让我滚蛋了,在此之前他们没有动过我一根手指头,没有骂过我一个字。 当我不信自己的耳朵及眼睛的时候,就是我即将失去某些东西的时候,会告别过去的十四年,重新开始新的旅程,只不过没人陪了,只不过没有家了。 【又被爱伤了一遍 无所谓 当作成长 刚刚走开的人 烟还点着 味道却淡了 我并不是天生爱寂寞 却比任何人都多 就算把世界给我 我还是一无所有 我要快乐我要能睡的安稳 有些人不抱了才温暖 离开了才不恨 我早应该割舍 我要快乐 哪怕笑的再大声 心不是热的 全都是假的 只有眼泪是真的 把从前想了一遍 谢谢了 伤我的人 想做乐观的人 每种雨声 听了都不冷 我并不是天生爱寂寞 却比任何人都多 就算把世界给我 我还是一无所有 我要快乐我要能睡的安稳 有些人不抱了才温暖 离开了才不恨 我早应该割舍 我要快乐 哪怕笑的再大声 心不是热的 全都是假的 只有眼泪是真的 我要快乐我要能睡的安稳 有些人不抱了才温暖 离开了才不恨 我早应该割舍 我要快乐 哪怕笑的再大声 心不是热的 全都是假的 我的决定是对的】 nobody,s fool “帮我去找一下这女孩的资料,明天我就要。”台下这个女人波波头,一件黑色皮衣,一条黑色仔裤,一双ugg高跟皮靴,两边耳朵上戴着宝红色亮钻的耳钉,对着身边一个看上去很小的男孩说了句。 “ann,你没搞错吧,要签她?” “怎么?不好吗?” “外形是不错啦,但唱功就……”他没有说下去,只是摇了摇头,他知道说再多也是没用的,ann看中的不可能落网。 “不介意说说为什么看中她吧。” ann看了他一眼,不容置疑地说:“东子,你向来不问我原因的,我爱签谁就签谁。” 可是现在不比当年,前年还响当当的名牌经纪人,去年就沦为二三线歌星的经纪人,业绩、名气一落千丈,消沉了一年的ann xi,首次出手点人,如再有失手,就真的在这个圈子里再无一席之地了。 东子那副担忧的样子,ann怎么会不明所以,她拍了拍东子的肩膀,坚定地说:“信我,这次绝对不会错,她是用心在唱歌。” “就这首歌是用心,你又怎么知道她对其它歌也会用心?” “嗯,你倒提醒了我,要不,你去点首歌?” “别涮我了。” “谁涮你啦,叫你点就点。” “你不就看中她忧郁嘛,我点首快的,看她还用不用心。” 东子把百元小费丢在服务生的托盘上,让他给台上那个姑娘送去,并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 说罢,东子坐回原位,悠悠地品尝他的whiskey,眯着眼看台上沉着弹着吉他的漂亮姑娘。 “什么歌?”ann终是忍不住问道。 “avril的《nobody''s fool》” “哼。”ann小声地冷笑了声:“《别想玩弄我》,你觉得我是在玩弄她?” 东子咽下一口威士忌,对着ann摇了摇头:“不知道你是在玩弄她,还是在玩弄我,或者是我在玩弄她,不知道她会不会玩弄我?” ann笑得跟朵花似的,看着东子的眼睛玩味地说:“别说得那么绕。” 一曲唱罢,女孩走下台中场休息,服务生立刻递上一张名片,底下有张百元点歌费。 她愣了下,仅过了一分多钟,她又走上舞台,把住高架麦克风:“感谢贺东先生的厚爱,这一百元请您收回去,您点的歌,我不会。”紧接着,就消失在舞台上了。 ann不可置否地看着东子那家伙的脸,他为什么每次看人都那么准,果然是星探出生。 东子被她看着浑身起毛:“别这么看我,你该好好想想是不是非她不可,就算你是伯乐,你也得认清她就是匹脱了绳的野马,你要怎么驯服。” “是吗?我看她蛮温和的。”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说再多也是多余,明天好好看看你桌上的资料,你会想起我今天说过的话。” 王牌——经纪 [1] 夕澈——ann xi: sgk唱片公司旗下经纪人,在传媒界摸爬滚打了十年,以每年一个新人的迅猛速度成为不可逾越的神话,并且每年推出的新人竟都可在短短几月的时间内,迅速成为市场上加以追捧的后起之秀,凡是在她手下的艺人只要肯坚持努力,有拼劲无埋怨,不出三年,绝对是歌坛上的天王天后。这使得ann xi在经纪人的领域里长期立于不败之地,全球五大唱片公司纷纷出高薪来挖这位人才,她却甘于留在那小小的一家全球百强音乐公司,只为报答sgk在她初出茅庐时肯给予的一次实习机会。 可谁又会想到,这样一位叱咤风云的人物,竟然会被身边最好的朋友出卖,前年,她签下一个二十刚出头的北京女孩,为其取名sally,身材相貌俱佳,唱歌舞蹈一流,同之前挑中的艺人一样,各方面都完美无缺,全身上下无可挑剔。可就在sgk投入重金全力打造其首张ep,为其接拍多支知名品牌的广告,发起多个城市的宣传活动的时候,sally却突然提出与sgk公司解约。 夕澈在这行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小女孩一时兴起玩起解约,本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自己手里有同每位艺人签的原件、复印件,电脑里也有合同的资料,为了万无一失,u盘都配备了好几个,都锁在办公室的抽屉里。可就是那么齐全的保险措施,也没能防住自己最好的朋友lily。 sally同sgk签约的时间为五年,而在一年不到时间,就提出要解约,同sm公司签约,事实本来很明朗,毋庸置疑的她需要赔sgk公司违约金,而且是笔数字不小的违约金,可在私下里谈,sally竟然没有一点妥协的倾向,这让久经沙场的夕澈已经察觉到了什么不好的前兆,而跟在她身边八年的好友兼助理lily,又在这个风口浪尖选择离她而去,她更嗅到了久违沙场上的烟消滚起之味。 王牌——经纪 [2] 果然,lily带走了所有关于sally的资料,别说是合同了,连一张她打草稿的纸都未留下。更可笑的是,原来sally不是什么北京艺术学院的学生,更不是什么家境贫寒,上有两位老人,下有两个妹妹,一心想出人头地的可怜小姑娘,那些调查出来的背景通通都是假的。她真实的身份是sm集团公子的未婚妻,她这样做,只想讨好未来公公婆婆,既然是这样,那什么公证人,就一点用都没有了,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可有很多事法律就像瞎子一样,根本无法触及,又怎么去判定? 至于lily不过是sally看中的一枚棋子,当然,lily也心甘情愿利用自己的身份帮她下赢这盘棋,她可以在此之中获得百万奖励,还为她谋得一个sm企划部主管的职位,与sgk的待遇相比可丰厚了不止一点点,在sgk里她在夕澈身边足足做了八年的助理,足足八年啊,她得到了什么?什么也没有,看着夕澈万人景仰,像个神一样被公司里的职员膜拜着,被sgk公司维护着,她心里很不好受,她又算什么?动不动就被她呵斥的手下?一个在公司里可有可无的小职员?一个永远升不了职的小喽喽?好,既然是这样,那还不如来个鱼死网破,当然,鱼还可以游到另一条大海里,那张大网就别想恢复了。 由于ann的工作上的重大失误,没有妥善保管住重要文件,让sgk损失前所未有得惨重,赔了好几个广告商,两部电视剧,三部电影的片商违约金外,不知是天意弄人,还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命定,解约风波还在后续处理阶段,就迎来了全球金融危机,这股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波及娱乐圈,邀约的各档王牌节目录制同期缩减一半,全国巡演被迫延期,各类晚会颁奖典礼出价严重缩水,广告商制片商都不再投资新作品,如果说解约让sgk损失“前所未有”惨重,那显然这个词已经不能套用在金融危机上,应用“空前”惨重应该不会言过其实。 sgk遭遇双重打击,不得不采取裁人节源的方法来度过难关,ann听到公司的抉择后,回到办公室就准备了好几个纸箱,准备另辟蹊径,没有想到的是,其上司和她谈论的结果是这样的:“虽然这次公司亏损的根本原因,在于你工作上的粗枝大叶,但念于你全心全意为公司效力,为这份工作付出了常人难以理解的汗水,算起来,也有五年了吧,所以我接到上级领导的指示,特意来找你谈话,希望你今后不要再出现类似的问题,也为了这次过失不要背着包袱,带着过多的压力工作,所以公司的决定是让你继续留任,并且职位收入维持不变。” 这几句简简单单的话,更坚定了ann一心一意为sgk公司卖命,她说无论在何时,她都记得自己sgk的人。 金牌——助理 [1] 贺东——东子: 无依无靠,无亲无故的孤儿,生于台北,十八岁前靠着在私人饭店里打工来养活自己,没有上过一天学,没有收过别人施舍的任何东西,得到的每一分钱都是凭借自己的双手赚来的,有时手头比较宽裕,会花十几块钱泡在网吧几个小时打游戏,不沉迷,但却可以玩几个通宵不吃不喝,逐渐把自己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顶着一鸡窝头,一对黑的都快冒烟的眼圈,一张几近白纸的脸,好像被人从后面拍一下,就能喷出血来染上一桌,都以为他是不良少年,嗜网成魔,只有他心里最清楚,自己只是喜欢泡吧的感觉,隔着耳机空无一人,没有抠门的老板,没有骂他野孩子的邻居,没有那些是是非非,全世界只剩下杀戳以及game over。 十八岁后,觉得是时候找份像样点的工作了,于是在网上投了个虚假简历,应征一传媒公司的星探,面试官开场就让他出示文凭,结果他对着人家姑娘镇定自若地说:“简历是假的,没读过一天书,但是我想这应该不会影响你后面的面试环节吧,如果你觉得学历真那么重要,没有的话,连面试都没有必要的话,那随便你,我现在立马走人。”面试小姐,面露难色,气氛十分尴尬,他好似成心的,非要把空气凝结成冰块才甘心地又补充了句:“ok,既然让你那么为难,那就算了,但希望你和你们公司将来都不要后悔。” 年轻人狂傲不羁的个性,可能真的会获得不少的机会,贺东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得到了一个面试机会,莫名其妙的通过了,通知他第二天可以来上班。在广场、街道、商场、餐厅里,被贺东挖掘出来的明日之星还真不少,举个例子,他找了十个人,信他的只有五个人,那这五个人肯定能进娱乐圈,受雇他的传媒公司旗下也有几十个星探,唯独他发觉的人才最多,而且成功率最高,被公司选中可进入初级培训阶段的更是百分之百,远远超过同公司的其他星探。 一次偶然的机会,公司派遣他去大陆参加一个调研活动,而在这个活动临近结束时,突然接到通知让他继续留在内地作为元老,帮助在内地新开的分公司打好基础,虽说工资、待遇、职位都有明显的提升,但他还是毅然递出辞呈,任由台北总公司的老板怎么劝说,还没有留任。 夕澈曾经问过他,既然他毫无牵挂,一样是四海为家,为什么就不能留任在内地的分公司?况且后来老板都说了,如果实在不愿意,可以回到台北的,为何还是不愿意留在那家公司?东子的回答很简单“因为他们再次让我感到,自己是个被抛弃的人。”就这样,他来到了大陆,履历表上不再是满篇的谎言,而是一条条惊人绩效,顺利谋得sgk经纪人助理的新鲜职位,而他以前就任的公司在这几年的发展日趋强大,竟也挤进全球百强企业,拥有双栖多栖艺人数百,在国内的最强劲对手就只有sgk,它就是sm集团。 “后悔吗?假使你三年前留在sm……”没等ann说完,就被东子打断了。 “你想说,说不定我已经是个主管经理什么的了是吧,但老实说,真的没有后悔,对于抛弃我的人,应该是他们后悔,不是我,就算是我,也是我替他们悔。” “呵呵。”ann笑得很干净,和她的中文名一样,很容易联想到清澈的夕阳。东子最喜欢看她笑,她一笑就能带来一整天的好心情,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在lily递出辞呈后,他就向上级提出要调到ann身边当助理,也不怕得罪当时的经纪人。按他的话来说就是想什么就去做,不要等到将来后悔。 金牌——助理 [2] ann一早打开办公室的门,就看见桌上的一叠资料,她又笑了,如沐春风,东子做事从不会令她失望。 积压着的一摞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头一张简述,这是东子有效快速的做事风格,他不会帮你搜集完资料,就全都摆在你桌子上,叫你自己花时间去阅读,在那摞资料的最上方,是他用自己的时间去整理的简介,其中包涵这位后备艺人的背景、经历等一系列基本资料,每一年相对个人的大事件,在末尾还会留下一段自己对这位后备艺人的看法和市场调查,下面厚厚的档案都是供你去查证的。 渐渐地,ann不再急于看该艺人的资料,反而对东子的个人点评看法,怀有浓厚的兴趣,所以她习惯了从后往前看,东子这次的观点倒让她吃惊不小。 “外表歌艺都不是特别突出,但是有种独特的气质,值得推向市场,虽然这份资料证实了她是匹脱了缰绳的野马,但假以时日必定可以顺服,只怕她会厌倦娱乐圈的世俗,突然消失在我们面前,自己去过那种田园小镇生活,但只要利用她急于找亲人的心态,就可完全绑住她,但这只是下下之策,签下她需要一定的勇气。” 会心一笑,ann从来不知道原来签一个艺人,也是需要莫大勇气的。东子难道又要告诉她个生存之道? “人善被人欺。” “不一定要踩着别人的尸体上,但一定不能被人拉着手一起下。” “不是不能交朋友,只是不要掏出心给了将来的敌人。” “是是非非,孰是孰非,不是我们能控制的,所以最好只当个沉默的旁观者。” 还有很多很多,就不一一列出了,总之说东子没读过书,傻子都不信,不知是他经历的事太多,还是本身就过于早熟,他看透的那些规律,悟出的这些人生哲理、生存之道,就是大他五岁的ann活到五十,也铁定总结不出那么多。 忽而听见一阵敲门声。 “请进。” “哟,看着呢,怎么样?还签吗?” 东子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很喜欢在腰间别一串叮叮当当的链子,走起路来风风火火,没个正经稳重样儿,可是有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就让人那么心疼,就让人想分点温暖给他,夕澈常常在想,是不是那种坏坏的语气,那样随性的打扮,就是为了掩盖本身的伤?听人说过,喜欢穿黑色衣服的人,肯定是有伤的人,黑色能在心里形成一道屏障,并掩盖伤痕,她立刻想起东子,是这样吗?东子。 “为什么说需要一定的勇气?” “她想要安定,当了艺人,虽然生活有了保障,但你能说当艺人就是安定吗?绝对不是,肯定有一天她会逃,当然我已经给了你对策,你可以承诺她只要留下,就继续帮她找家人,但我觉得你不是那么狠心的人,你好像不能将这个对策坚持到底,所以签她一定会有风险,说句不好听的能留住她两三年已经很不错了。” “她会红吗?” “呵,ann,你又没好好看资料是吗?” ann像个小孩子红着脸羞羞地说:“你怎么知道?” “拜托,你如果看过,还能问出那么傻的问题,那索性你这个位置让给我坐得了。” ann眨巴眨巴地望向他,他当初如果有钱读书,一定是块好材料,大学专业应该去选个心理学。 听东子那样说,ann心里有底了,看来那个小女生肯定能一炮打响。 “好啦好啦,我错了,一会儿我好好看看资料,对了,你找我什么事?” “哦,昨天我们去single pub的时候,lily也在里面,sm的人好像也要挖她。” “你怎么知道?” 东子坦率地说:“sm里有我个线人。” “不是问你这个,我是问,你怎么知道lily昨天去过single?” 东子撇了撇嘴说:“我看到的,没高兴告诉你。”他心想这个ann又不把心思放在重点上,sm摆明了要和她作对,她还一门心思地确认是不是lily的杰作。 金牌——助理 [3] ann坐在旋转椅上,悠悠喝着东子泡的咖啡,开始认真看起手上的资料,她慢慢明白了东子的感受。 “中文名:陆彦子 外文名:vena 出生地:s市 出生日期:1991年3月21日 星座:白羊座 身高:161。8cm 血型:u-色姆别伊型 生肖:羊 爱好:阅读、唱歌、绘画、弹琴、篮球 陆彦子1991年出生于s市,幼时丧双亲,三岁入家和孤儿院,四岁被双x大教授领养,家有一弟陆页页,小一,前后进入樱开高中就读,十八岁不知何因卷入黑社会纠纷,遭遇绑架,其弟被打成植物人,同年夏季陆彦子未参加高考,离家出走,混迹十多个酒吧,终定于single pub落脚,现为single签约驻唱歌手,驻唱至今,期间多次登报登网发帖寻其弟,无果而终。 现与一女性朋友合租一老式公房,除在酒吧驻唱,还在花、最、读等文学杂志不定期发表短篇文,赚取稿费,发表作品有:《花开花谢,终荼蘼》《我生本死》《黑白颠倒》《人生:阴差阳错》等。平日白天有两份临时工:咖啡厅侍应生、私人钢琴老师,周末白天在番阳街头抱着吉他卖唱,维持生计。” “嗯,让贺东来我办公室一下。”ann对着桌边的公司电话说。 没出三分钟,贺东就敲响了ann的门。 “东子,这个女孩要去调查下。” “嗯,你变聪明了。”东子双手插在胸前,咧开嘴坏坏地笑。 ann知道他说的就sally的事,确实当时签下她的时候没有做进一步调查核实,她讪讪地说:“你变幽默了,把手头上的事停停,今天我们去拜访一下陆彦子。” “嗯,我没问题,可是我记得你今天有很多个会要开,还要见几个合作方。” “放心吧,我都推掉了,可不能为了那些事儿,而错过了那棵摇钱树。” “你是怕被人捷足先登吧。” “就算是吧。”说罢,ann就抓起衣架上的大衣绒帽,换了装束准备出去。东子也穿起了厚厚的黑色羽绒服,偕同ann一起出了公司,两人叫了辆红色taxi直奔目的地。 “你没搞错地址吧,确定是这儿?”ann瞪大着眼睛直勾勾地看向东子。 东子对向她的眼睛有点晃神,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这个女人在职场上见过那么多绵里藏针,暗里藏刀的人,经历了那么多场勾心斗角,明争暗斗的事,还能保持那么纯正的笑脸,那么无邪的表情,现在又以那么无辜的眼神水灵灵地望向他,有时,东子真的招架不住,心会莫名其妙跳得很快。 “ann,别这样看着我,我心里发怵,相信我,我提供的资料准确性绝对可以用我的人格保证。” 要命,她又脸红了,东子的心扑通扑通比刚刚还要跳得剧烈。 金牌——助理 [4] ann不是不信东子,东子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不可能把地址这么重要的信息搞错,但这个地方怎么能住人呢?那么偏僻,那么破旧,看上去风一吹就能倒掉的感觉,偏僻的放眼望去方圆几百里没有一家商店,连公车都很少,周围也没什么其他相邻的房子,给人的感觉就是一栋被抛弃的房子,孤零零地伫立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 东子推了下她,在耳边说了句:“走吧。”竟然清晰地听到了回音,两人面面相觑。 “说不定房子里面会好很多。”东子安慰身边表情异常不安的ann。 ann没有搭话,脚步急促地迈着楼梯,六楼,真够呛的,平时都是电梯上下,很久没有爬过楼了,两人都有些吃力。 终于看到6字在前了,东子突然停了下来:“敲门的时候,不要说找陆彦子,说找vena。” “啊?” “回去跟你说。” 虽然ann不明原因,但她清楚东子那么认真地提醒,肯定有重要的原因,她敲门后,一个女孩开了门,但不是陆彦子。 女孩警惕地扫视了我们一眼:“你们找谁?” “vena。”东子向ann使了个眼色,ann没有注意,但她一样没有辜负东子的期望。 “哦,她不在,你们是谁?找她干嘛?”女孩还是半掩着大门,没有要他们进去的意思。 “我们是sgk唱片公司的职员,这是我们的名片。”ann一边说着,一边从包里掏名片,就要递给她的时候,却得到句:“我姐没有兴趣,不好意思,你们请回吧。”就要关门时,ann还愣在门口,不知道说些什么,一直站在她身后的东子终于开口了:“那她对家人应该很有兴趣吧,我们可以帮她找到她弟。” “你们到底是谁啊,什么唱片公司,还管找人?”没想到,东子这么一说,这个小女孩态度从方才的冷漠,转眼成了现在的敌视。 东子倒是不紧不慢地继续:“我们不是什么皮包公司,这一点请你相信,我们真的是看中vena的歌唱实力,还有她独特的气质,是诚心诚意想签她,不会让她出一分钱,只会让她赚钱,不说什么发财,最起码保证你们三餐温饱,衣食无忧,还有关于她弟弟的事,我相信没有一家假冒骗子公司,肯花那么多精力、时间去调查她的家事,正因为我们很欣赏她,很想把她签进我们的公司,所以才会做那么多调查,才会在这么个大冷天来这里拜访。你说得不错,我们只是家唱片公司,犯不着管她的家事,更犯不着帮她找弟弟,但这也正是反映出我们公司,真的是很有诚意同她签约的,不是只会把她当成一个摇钱的工具,更多的是把她当成朋友家人来关心。” ann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身边的助理,这个叫东子的男人,哦,不,二十五岁还算是男孩吧,长着一张稚气未脱的脸,但思想、行为、作风、心里素质已然是一个成熟男人了,岁月到底从他的身上带走了什么?是一颗稚嫩天真的心? “你们刚刚说是哪家公司?” “sgk,名片。”东子迅速地从口袋里抽出名片递了上去,然后又撞了下盯着他看的ann,ann愣愣的傻样,实在让他看不下去了,终于她有了感觉,终于她领悟了,把一直夹在手指间,没有递出的名片重新递到女孩面前。 这次她收下了,还说外面冷,让他们进屋说话。贺东,这个名字一定要记住,将来很有可能会取代夕澈的位置,甚至超越她的成就,做自己的助理只是个过渡期吧,在ann心里东子已经超越她多次了,她早就认清形势,心里清楚东子以后一定会走上经纪人这条道,且成为一个相当相当优秀的金牌经纪人,他丰富的工作经验,坦率的做人态度,不恭维上司的良好品质,打成一片的人际关系,豁达开朗的性格特征,都将使他步步为营。 可是,ann还是没有把他当成竞争对手,她当他是个值得深交的朋友,虽然他教过她一句:“不是不能交朋友,只是不要掏出心给了将来的敌人。”正是因为他教了她,所以她才不能把他当成将来的敌人。 世态——炎凉 [1] 女孩将他们引到里屋,尴尬的发现连个像样的凳子都没有,她从一个堆放了很多纸箱杂物的地儿,翻出两张木板凳,吹了吹上面的灰尘,又找来一块抹布擦了擦,才微笑地摆在我们面前。 不由地替她们心疼,两个花季年龄的孩子,为何要选择这样的方式折磨自己?可是,局外人,又怎么会了解,这两个女孩的心已经被冻结了很久很久,所以可以无条件承受这世界上所有的痛苦。她们不信任何人,宁可死在外头,也不会接受他人的帮助,在她们内心深处有一堵墙,自己出不去,别人进不来。 她递给我们一人一杯热水,手接触到她手指的时候,我整个人颤栗了一下,那么短暂的时间,就足以让我感受到从头顶到脚尖的刺骨寒意。可这女孩好像生怕自己不会生病一样,穿得十分单薄,看着都冷。 东子捧着热水,对口吹了吹,喝了一口,就单刀直入正题:“你和vena是很好的朋友?” “嗯,她比我大,平时就管她叫姐。” “嗯,怎么称呼你?” “小清。” “小清,能讲讲vena的事吗?” “你想知道什么?” 好几次,我都对着东子使眼色,他却视而不见,摆明了眼前这个小女孩不愿配合,心里断定在她那是得不到我们想要的信息的,何必浪费时间?但东子还是很有耐心地打探,没有要走的意思。 “ok,小清,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就不勉强你了,有没有兴趣听听我的故事?” 小清盯着东子看,眼神淡定,神情淡漠,但她的视线足足在东子脸上停留了四、五分钟,然后,点了点头。 “我是个孤儿,孤儿你懂吧,就是无父无母,无兄弟姐妹,非但没有任何人疼,还要被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欺负,连路边的小猫小狗都比我强,起码不会被冤枉为小偷,不会被人拿着砍刀追好几条街,不会摔坏一个盘子就扣一个月工资,不会少交一天房租就停电停水停煤,不会被喜欢了很多年的隔壁女生指着鼻子骂“滚你妈的,不要脸的穷光蛋。” 东子又喝了口水,那杯子始终都没有放下,捧在手中央,ann把这些都看在眼里,她知道东子怕冷,很怕,他曾说过冷的时候,一定要紧紧握着一样东西在手里,这样就不会感到寂寞,不会感到孤独,所以慢慢地就感觉不到冷了。东子常常会说一些让人心疼的话,但他的表情,不是笑就是淡漠,不开心不会表现在脸上,有什么事不会找人倾诉。 很多时候,都会让我想起多年前的那个他,和东子一样,什么都不肯说,直到有一天,他抱着我的时候,都让我感到如此陌生,他在笑的时候,总分不清是真是假。在碾转反侧几个夜晚,在恍恍惚惚几个清晨后,我终于鼓起勇气对他说出“分手”两个字,可是,他却还是沉默,吝啬地不对我说一个字,决绝地松开我的手,转身就走。从我第一眼见到东子开始,就知道他也是这样的人,怎么走都走不到他心的人,所以当他首次提到他是孤儿时,我很震惊,所以当他那么诚挚地对着陌生人开口,说他孤儿经历的这会儿,我更为震惊。 世态——炎凉 [2]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东子刚要继续,小清已经打断了他,我不知道在这个女孩身上发生过什么,竟然对于东子的故事无动于衷。 这让我无法忍受:“我们走吧。” 东子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是想告诉我要相信他,然后又将视线投向小清说:“我想说,不论社会有多么黑暗,不论世界有多么荒唐,我们都不应该放弃自己,更不应该把另一个情同姐妹的朋友,也推向无底的深渊里,让她也忘了当初的梦想,让她也和你一样一起堕落。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们死了,谁会可怜你们?如果你们默默死在这间房里,谁会发现你们?要过多久才会发现你们?假如,这些你都不知道,那我一一告诉你,你们死了,没有人会可怜,死在这间房,过一个月房东来收房租会发现你们,你想这样?我死过三次,一次开煤气,房东让我赔了一个月煤费,一次撞车,撞上了一个富家子的车,他开口就骂:要死,不要污染了他的车,还有一次,最好笑,跳楼死不成,还赔了人一家雨棚的钱。我们的命不值钱,人家的命就很值钱,我们的命就是条贱命,所以我们要更努力地活着,更要比那些人活得长,最后看着他们一个个死在我们前头,然后狠狠地狠狠地践踏在他们尸体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的水晶、红木棺材,为他们宝贵的生命落几滴泪。”面无表情,看不到愤怒、愤恨、愤世,他好似一个说书人,悠悠地说着别人的故事。 “你好好想想吧。”东子放下冒着烟的水杯,围上了围巾,走在我前头。 我急急地跟上去,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对那姑娘道了声别,匆匆离开了。 “憋着会憋出病的,想问什么就问吧。”我们站在街道上,久久不见一辆taxi,空旷的马路照映着彼此的心境。 “那故事是真的吗?”扯裂伤口的事我不忍去做,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控制不了自己,就是想多了解他一点,哪怕只有最最微小的部分。 “假的。”东子原本一直紧绷的脸上突然展开了笑容,很阳光,很灿烂,很幸福,可是他的笑我分的出来是真是假。 “东子。”我唤了一声,带着着急、无奈。 “当你情不自禁想要了解一个人,那是件很危险的事。”他总能用真理堵得你哑口无言,谁都知道“危险”是什么,谁都不想让“危险”发生,所以只能戛然而止。 无名——戒指 [1] “你怎么知道她们想死?”回到办公室,ann还是忍不住问起当时的谈话。 东子笑了笑,没有很快回答,脱下外套围巾,泡上了一杯暖暖的绿茶开始回答:“我可是星探出生,什么都躲不过我的眼睛。” ann没有接话,晓得这是东子惯用的伎俩,先吊足你胃口,然后再不紧不慢地娓娓道来,ann现在都不理他了,学会了淡定地等待下文。 “小清在给我水的时候,因为她手指冰冷,所以多看了几眼,从袖口里看到手腕上有疤,昨天在酒吧里,陆彦子的手上也有。” “这都能被你看到?” “当然,从你看到台上的陆彦子开始,你的视线就没离开过,当时,我就猜到你要签她了,那我还不得好好注意下她?不过,她显然没有小清那么老练,她看到灯光打上来,马上换了左手握麦,说明她很在意自己的伤疤被人看见。” “那又怎样?”听到这ann按捺不住了,她摸不透东子到底要说什么。 “所以,我的判断是,她刚刚学会伤害自己不久,可是小清不一样,我在发现她的伤疤后,特意再朝她的手上看了几眼,她都没露出任何不自然,说明她并没有意识到我在看她的伤疤。” “哦,我知道了,也就是说她对自己的伤疤早就习以为常了,对外在的注视没那么敏感,常常会忘记自己的伤,而陆彦子是刚学会那样做,会特别留意,处处提防着,所以你劝小清不要拖着姐妹一起堕落,因为陆彦子是被她带动的?” 东子赞许地说:“嗯,不错。过几天,就是ruth生日了,你会送她什么礼物?” “啊?”东子话锋也转得太快了吧,ann脑子一时当机。 “我的意思是,你会不会买你手上这个戒指?她不是一直念叨着吗?” 狡黠的笑,东子只要出现这种表情,ann就预感到不会有什么好事。难道他要送ruth礼物?来探点口风? “肯定不会。” “那最好的死党呢?假使,最好的朋友,你会不会去买只一模一样的送她?” “也不会啊。” “why?可是你最好的朋友哦。” “拜托哦,这不是关系好不好的问题,你有听说过同性之间送同款戒指的吗?这也太奇怪了。” “嗯,是很奇怪,测试完毕,不好意思ann,ruth的生日下下个月才到,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刚问你的那个送戒指的问题,只想做个测试,看看到底是我想歪了,还是她们确实不正常。” “什么测试?什么想歪了?什么不正常?她们又是谁啊?” “你别像机关枪一样发连炮发啊,怪可怕的。” 无名——戒指 [2] 在各种社交场合显得优雅淡定的ann,一碰到东子,就常常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有时,她是被东子所说的那些道理露出钦佩的神情,有时,是被东子一个小坏笑气得无可奈何,有时,是被东子那些不经意的推理搞得稀里糊涂,总之她在东子面前就不是什么王牌经纪人,不是什么成熟上司的形象,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女人,在他面前表现出的任何扭曲的表情,夸张的动作都不能算作失态,因为他懂她,她亦懂他。 “她们戴一样的戒指。”见ann还是一副迷茫的状态,东子又补充句:“陆彦子和小清戴的是同款戒指,都戴在无名指上。” “无名指?” “嗯,她们肯定不是一般朋友的关系。” “哦,所以你竭尽全力留在那里,就是觉得除了小清以外,没人会更了解陆彦子的一切?” “可惜啊,小清太倔了,什么都不肯说,不过,我有信心她会把我们到来的事,告诉陆彦子的,她不会让她也失去梦想。” “那你觉得她们是什么关系?” “老实说,我还不知道,小清的表情、动作,甚至是眼睛都没有给我带来一丝一毫的信息,当然,我不希望是她们是拉拉。” “拉拉也挺好,不会有莫名其妙的绯闻。”ann装得很认真。 “既然你都说了,是莫名其妙,又怎么能因为事实而制止呢?而且这个事实是不能说出来的。”果然,东子上她当了,很严肃地说。 “哈哈,东子,你别傻了,我怎么会能希望她是拉拉呢,我还希望靠点花边新闻让她上头条呢。” “ann。” “唔?” “既然你真的决定签她了,那我们还得去一个地方。” “哪儿?” “医院,08年她呆过的医院,我觉得那段时间是个突破口,因为她出院后就没参加高考,好像也是出院后离家的。” “还有一点,为什么上她家去的时候,你让我不要说是找陆彦子的?一定要说是找vena?” 东子没有回头,背对着ann说:“我打听到她从来没在外人面前提到过她的中文名,那肯定是故意的,如果我们那么叫她,她本能就会有抵触情绪。” ann静静地看着东子的背影,又重新穿起厚厚的羽绒服,烟灰色的围巾,许久说了句:“东子,谢谢你。” 东子以为听错了,转头正好对上ann满脸真诚的样子,ann什么时候对人说过谢字?她不是一向都认为工作上的任何事都是理所应当的吗。 “谢什么啊?”“谢谢你,为了我这次要签一个艺人,花那么多时间,做那么多功课,可我却什么都帮不上,看来我这个过气的经纪人,是该早点退出这个行业了,留给你们这些后起之秀了。” “说什么呢,又不是为了你,再说了你是我领导,我是你助理,这是我工作的一部分,是分内之事,你怎么说得好像我是无私奉献一样,我还是要拿工资的啊。别磨磨蹭蹭的了,今天我还想准时下班,快点出发去医院啊,愣在那干吗。” 一纸——合约 [1] 刚出华东医院,我就憋不住话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以我的思维逻辑是怎么也想不出答案的,只能把希望转嫁到东子身上。 他从不会令我失望,可是这次,他迟迟没有开口,两人陷入沉思中。 “很明显,医院的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没必要再问下去,这样吧,明天再去趟陆彦子那,现在唯一能确认的一点是,她父母亲都很仇视她,所以她不是离家的,是被赶出那个家的。” “我明白了,所以两年来她才会那么被动地找自己的弟弟,原来是因为她父母故意不让她接近。” “对,明天去找她的时候,抓住她弟弟这点,我想会有突破的。” 出乎我们意料的是,第二天上午,ann就接到了一个陌生来电,自称是vena,约我们在横桥路上的“一茶一坐”见面。 到了约点,一眼便认出了坐在角落里的vena,捧着杯绿茶在暖手,神情淡定,看不出喜怒哀乐,ann在她身上活脱脱地看到东子的影子,落寞、寂寥、淡雅,像一杯她手中捧着的茶。 她裹着厚厚的长款黑色羽绒服,黑白相间的围巾松松地荡在脖子上,甚至都没看清她的下半身,就匆匆要走。在她起身之前,一共才对我们说了一句话:“我不会和你们签约的,所以,请你们不要再来打搅我的生活,特别是我妹。” “难道她比你弟还重要?”话音刚落,我就懵了,一旁的东子一直在看我,我知道,我知道他一定投来了赞许,但同样的,我也知道这句话对于眼前人有多么残酷。 “这是交换条件吗?我最恨别人拿我家人说事儿!” 没想到她回了这么句,不卑不亢眼睛直视,语调中听不出任何情绪,但却字字敲打你心,铿锵有力。 这种无形的气场已经把我怔住,让我更下定决心要把她签为我旗下艺人。 “无论是小清还是陆页页,我相信他们都希望你能过得好,起码不用住在那种僻远荒芜又破烂的地方,我也相信你也有同样的愿望,希望他们过得好,你只要签一个字,加入我们sgk,我保证小清会为你骄傲,你们不用寄人篱下,不用四处漂泊,不用担心哪天会饿死,只要你是我的艺人,我就算苦死累死,都会让你有个家,让你和小清有个家,不久的将来,这个家里会有你的爸爸妈妈,还有你苦苦寻找的弟弟。” 眼前这个满口承诺的女人,是谁啊!她知不知道,这样的承诺对我来说是何等的神圣,何等的奢侈,凭什么她能说得那么真诚,好像离那些梦只有咫尺的距离,梦想的家,“家”一个多么遥不可及的字——上面有个屋顶遮住你的冢。 她为什么要给我制造个这么美的希望,她难道不知道,当梦想破灭,希望破碎,会是怎么个生不如死! 一纸——合约 [2] “你竟然会带在身上?” “嗯。”漫不经心地回答。 此时,我知道在包里放着的,已不简简单单只是一份合约,还承载着我那些虚无缥缈的承诺,及那个小女孩的梦想。它们背在身上是如此的承重,我不知道这么做是对是错。 “所以,只要她一出现,就没有任何机会逃脱。”听得出,东子语气里参杂的叹息。 马路对面的红灯转为绿灯,却突然不想前行:“别说了,那样做是不是很卑鄙?” 东子在我身边默不作声,和我一样静静地在原地等待着下一个绿灯。思绪混乱,渐渐一片空白,后又一点点映出vena绯红的脸颊。 “你要干嘛去?”刚一转身,拉开了奔跑的架势,就被眼明手快的东子拉住了胳膊。 “我要和她说,不签她了,合约作废!” “不是合约吧,是想作废那些承诺。” 东子钳住我的肩膀,四目相对:“来不及了,你冷静点,听我说,我们没有完全欺骗她,虽然我和你都还不清楚到底她们家出了什么事,不能保证一家团圆,但起码我们确确实实可以保证她和小清的生活啊,你有没有想过,她特地出来约我们见面,一开始就态度坚决拒绝为目的,可为什么不在电话里说一声,或者可以完全不理我们,但她还是选择了见面,你想过她真正的目的吗?不就是为了小清,她希望我们不要再去烦小清,说明小清在她心里很重要,而我们和她签约,完全可以让小清衣食无忧,让她们有个像样的家。” “可是,可是……” “别可是了,既然你答应了人家那么多,就尽量去做,尽最大能力去做,就算做不到,她也会看在眼里。” “东子,你说这次我会不会成功?” “相信自己,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成功这东西,并没有那么重要,你以后会懂,当然咯,如果能成功,你没有做到,就是生命中一大遗憾。” ann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尽力去做,努力做到,我想一定就能成功,陆彦子,我要了解关于你的一切。 “姐,回来了啊,怎么脸色这么难看,哪里不舒服啊?” 彦子看着跟前这个比她小一岁的女孩,心里不是滋味,想起,第一次见面的场景还是历历在目。 是个夏季,永生难忘的夏季,2008年6月,被莫名其妙赶出医院,又被扫地出门的我放弃了高考,蹲守在家门口,三天三夜,几乎每时每秒每刻都在拍打铁门,这三天就只有那堆狼藉的衣物陪着我,里面包括很多很多同他们的回忆,上面还带有那个家的气息,但是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了,一旦这些东西被丢了出来,就什么也不是,它们不再是这个家的组成部分,所以它们的主人也不是这个家的一份子了,我拾起它们流泪不止,他们对我不理不睬,出进门跨过踩过那些曾是送我,赠我的东西。第三天,我倒在那堆衣物中,迷迷糊糊听见母亲的声音,曾经的温柔耳语,成了现在的刻薄言语,虽然意志模糊,但很可惜,她说的每一个字,每一个停顿都深深刺入我的耳膜,直到骨髓。 往事——惘逝 [1] “你够了吧。” “颜儿。” “你别拦着我!谁都不准拦着我!她不是很想知道原因吗?那我今天就把话挑明了!看她还有脸赖着不走!她这副鬼样子,做给谁看啊!隔壁王阿姨,02室的老张夫妇都在问我到底把她怎么了!今天连居委会主任都来找我了,你说我能不火吗?我能把她怎样?她把然然害死了还不够,现在又来害页页,你知道的,页页最想当医生的,以他的成绩肯定是没问题的,就是因为她,因为这个灾星、白眼狼!害的页页别说当医生了,就连以后的生活都不能自理!要一生一世躺在那间病房里死去!是她,就是她,毁了两个孩子的人生,搞得我们家破人亡!我当初,真是瞎了眼了,为什么要领养她!为什么要领养一个杀人犯!” “够了,颜儿,别说了。”陆谨成急了,不经意提高了嗓门,他虽然也恨,但他不想再看到又一个孩子的人生,毁在他们的家庭里。 夏颜瞪大了眼睛射向陆谨成,顿时感到一阵委屈,眼泪又不争气地哗哗哗地淌下来,她明白丈夫的痛,她了解那种不能言说的苦,谨成从小就比她疼爱这个领养来的女儿,只要她一开口,他什么都答应。五岁的时候,彦子说要天上的星星,谨成跑遍所有建材店,去找带有星星图案,还要在晚上会发光的那种墙纸,结果负责人都说没有,最后一家,老板看他真诚,推荐他买了一盏镂空星星图案的吊灯,晚上打开来,满屋子都是星星的影子,开价600,他毫不犹豫买了下来,少吃了一个月的早饭,少抽了一个月的烟。好多次,在夜深人静的夜晚,他躺在床上对我说,这辈子有一个那么优秀的儿子,又有一个这么乖巧的女儿,此生无憾,或许是他感概太多次了,被老天听到了,所以才会投来嫉妒的火种,燃烧尽这个原本幸福快乐温暖的家。 然然是谁?是我害死她的吗?是我,是我害的这个家,家破人亡,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 “滚!别赖在我们家门口不走!难不成你还想害死我和你……”话到嘴边,却要咽回去,她想说的是害死我和你“爸”,但从那天起,从知道真相的那天起,一切都回不去了,“我们”不再是彦子的爸爸妈妈,陆彦子你也不是夏颜和陆谨成的女儿了。 “想害死我和谨成吗?你给我起来!马上立刻滚出去!”能清晰听到母亲的声音,伴随着强烈的心跳声,感受到她在用脚踢我的身体,又一次不想起来,不想反抗,不想做任何动作,好像回到了儿时在孤儿院的那天。 “好了,好了,让她自己起来,快进屋吧。”善良的爸爸,如同孤儿院院长一样帮助关心可怜我。可是,他再也不是我最亲爱的爸爸了,因为他没有扶起我,任由我流落在外。 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去药店买了些心脏保健药品,继续蹲守在屋外,刚刚突然心悸,没有力气追问详细情况,回想起母亲说的话,知道个大概,然然应该就是她们每年都会去祭拜的那个姐姐,就是因为这个未曾蒙面的姐姐,我有幸成为他们的女儿,可是,我对她的了解却是少之又少,就连她的名字父母都没有对我和页页提及过,更加不知道她的死因。如今,突然说是我害死的,这种罪过要我如何承担?既然,罪过不能逃脱,那就必须面对,就必须弄清楚整件事,这样才能还自己一个公正,给死者一份安宁。 又过了三天,母亲终于敌不过我的坚持,冷冷地扔下一句,转身就走:“在你身体里,让你活到现在的心脏,就是用我们女儿的心脏换来的,当时,她还没死!肯定还没死!如果,她真的死了,我们也没同意把她的心脏捐给你啊,为什么,为什么,老天要那么残忍的对待那个可怜的孩子,她才只有三岁啊,只有三岁。” 往事——惘逝 [2] 荒唐,这么多荒唐的事,都发生在那一年,那一年,让一生改变,我以及那些衣物,都犹如一堆垃圾一样被丢弃在门外,无力把它们带走,没有容身之地,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街头,汗流浃背,泪眼朦胧。手里攥着父亲最后背着母亲塞给我的三百块钱,感觉手心生疼生疼的,原来钱也可以这么尖锐,父亲在我耳边耳语了一句话,算作告别:“让自己好好活着,忘掉这一切。” 这一切指的是什么?十五年的亲情?十五年的依赖?十五年的信仰?这些叫我如何放得下?有句话叫做忘记不如失去,说的就是忘记比失去难。 是得好好过了,过一个没有其他人的人生,过一个由自己做主的人生,可能比以往更荒唐、疯狂,但绝对都是我自己控制的局面。让那些突然而至的变迁,痛苦不堪的往事都随风飘走吧,不能做到遗忘,但能做到释然。 【没那么简单 就能找到 聊得来的伴 尤其是在 看过了那么多的背叛 总是不安 只好强悍 谁谋杀了我的浪漫 没那么简单 就能去爱 别的全不看 变得实际 也许好也许坏各一半 不爱孤单 一久也习惯 不用担心谁 也不用被谁管 感觉快乐就忙东忙西 感觉累了就放空自己 别人说的话 随便听一听 自己做决定 不想拥有太多情绪 一杯红酒配电影 在周末晚上 关上了手机 舒服窝在沙发里 相爱没有那么容易 每个人有他的脾气 过了爱做梦的年纪 轰轰烈烈不如平静 幸福没有那么容易 才会特别让人着迷 什么都不懂的年纪 曾经最掏心 所以最开心 曾经 没那么简单 就能去爱 别的全不看 变得实际 也许好也许坏各一半 不爱孤单 一久也习惯 不用担心谁 也不用被谁管 感觉快乐就忙东忙西 感觉累了就放空自己 别人说的话 随便听一听 自己做决定 不想拥有太多情绪 一杯红酒配电影 在周末晚上 关上了手机 舒服窝在沙发里 相爱没有那么容易 每个人有他的脾气 过了爱做梦的年纪 轰轰烈烈不如平静 幸福没有那么容易 才会特别让人着迷 什么都不懂的年纪 曾经最掏心 所以最开心 曾经 相爱没有那么容易 每个人有他的脾气 过了爱做梦的年纪 轰轰烈烈不如平静 幸福没有那么容易 才会特别让人着迷 什么都不懂的年纪 曾经最掏心 所以最开心 曾经 想念最伤心 但却最动心 的记忆】 蹲在音像店门口,不知道怎么了,这家店总是反反复复播着这首歌,本来只想停靠一下,可是听着听着站不稳了,听着听着眼泪又流向颈窝了,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掉眼泪,告诉自己以后的每一天,就要像歌里唱的那样过,感觉快乐就忙东忙西,感觉累了就放空自己,别人说的话,随便听一听,自己做决定,不要拥有太多情绪,一杯红酒配电影,在周末晚上,关上手机,舒服窝在沙发里,既然相爱没那么容易,那就干脆不要了。 启程——新旅 [1] 哭得实在没有力气了,抬起头睁开眼,看到一个女孩在面前晃悠,跑东跑西地在水泥柱上张贴什么东西,一件简单地t恤,一顶棒球帽,一条牛仔热裤,一双白球鞋,很清瘦白皙,手里拿着一罐东西和一把刷子,站起的时候,腿发麻发软,站了一会儿走过柱子,瞟了一眼,是一张张租赁,月租金才300。 那个女孩要穿马路时,被我拉住,转过身,一张婴儿肥的脸上挂着一双单得很有性格的眼睛,冲进我的眼里,我不敢相信单眼皮也可以有那么大的眼睛。 她倒是一点都不着急,冷视着我,等我开口:“租房。” 她没有理我,我以为她没有听见,因为她一直没有摘下塞在耳里的耳机,我又大声说了遍:“我要你那间房。” 还是没搭理我,丢了刷子和罐子,自己走去撕泥柱上的租赁,我没明白过来这是怎么回事,就又跟去,在她耳边又重复了遍,她没有任何表情地点了点头,甚至都没扭头看我一眼,认真地继续撕上面的纸。 全都撕完了,突然抓起我的手腕,带我穿过好几条马路,和好几个左拐右拐的弄堂,差不多走了二十分钟左右,我的视野里突兀地出现一片空旷的地方,可以看到不远处有一片住宅区,但是很奇怪,在我们面前的一幢却孤零零地伫立在这片旷地中。 终于意识到她是要带我去看租的房,她带着我走进的就是被孤立的那幢,602,格局很简单,厨房、洗手间和卧室,卧室里只有一个纸箱,一张床,一个电视,一台电脑。她摘下帽子,乌黑浓密的一头卷发散了下来,慌神的功夫,她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搬出一卷席子,动作麻利地铺在地上,紧挨在床边,又翻出一个竹席枕摆在上面,这样一来,整间房间连走路都变得很困难,起初,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后来才了解到原来我成了她的合租人,她也是这房子的租客。 她终日塞着个耳机,连睡觉都带着,从不开口说话,房东来收租的时候,我顺便问了一下,房东王阿姨说她是个哑巴。 可是,哑巴能听到声音吗?不能听到,又为什么要戴着耳机呢?而且,她从来没下意识地打过手语,都是用写字来沟通的,通过文字交流,我总算知道,她叫清儿。 在搬进新屋的一星期后,我终于找到了一份我喜欢的工作,在一家pub里当驻场歌手,pub歌手基本都是要有经验的,但这家pub不是很有名,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客人,老板听我唱得还行,再加上要求不高,就要了我,虽然收入微薄,但再加上早上打点零工的钱交上房租,水电煤是没有问题的,但是温饱就不能保证,清儿的状况和我差不多,每月都能保证交上那些费用,但吃得很少,穿的衣服也买得不多,可是,我实在不能理解清儿是靠什么途径养活自己的,她从来不出门,难道说,成天窝在家也能挣钱? 直到那天晚上,解开了所有关于她的谜团。那天是平安夜,pub里的生意出奇得好,客人留得很晚,老板不肯放人,答应给双倍工资,回到家已经快凌晨3点了。 习惯半夜回家,不开灯,怕吵醒睡梦中的清儿,一切梳洗完毕,钻进那条和清儿合盖的被褥里,天气转凉的时候,我们就撤去了地上的席子,两个人挤在一张小床上,抱在一起睡。 夜的——独白 [1] 大概是我冰冷的皮肤触醒了她,她竟然突然抱着我说:“你经常走夜路吗?”这是清儿第一次和我说话,在安静的夜里不用大声,也能清晰地听见这个看似比我小的女孩声音。那一刻,我哭了,不是感动,是心疼,原来我一直以为睡在我身边的美丽女孩不会说话,是天生丧失了嗓音,而那一刻,我才知道这个女孩只是长久以来用独特的方式封闭自己,或者是保护自己。 我不由自主地转身把手搭在她的肩上,用力地环住她,我睁大眼睛看着她粉嫩的侧脸,她忽闪着眼睛,再次问了一句,我这才想起我还未回答她刚刚的问题。我紧贴着她的脸颊,努力地钻进她海藻似的头发对她说:“以前不是。”在pub上班以前很少走夜路,记忆中只有一次,是为了寻找一种小时候常常玩的玩具——游戏棒,那天夜里风越是放肆的玩弄我的身体,我越是怀念它。怀念它握在我手心的安全感,怀念放开时的愉悦感,更念念不忘的是它散落后发出的声音,“唰”的一声四分五裂。 走了很多家超市,问了很多个店员,还是没有找到,当意识到要回家时,走过一家饭馆,透过玻璃惊奇地看到墙上的挂钟,指向凌晨1:20,这个数字我记得很清楚,因为它太不可思议了。为了一个人的游戏,我竟走了那么长时间,可能很久我都没有静下来和自己游戏了,忽然的记起,就让我无限向往,一个人认真地小心地,挑落地上的棒子,一个人可以忘记很多很多,一个人可以对着棒子不停傻笑,挑它们的时候我是满足的,它们五彩的颜色让我很高兴。想起它的那个夜晚,才明白从小我就是个时常挑自己筋脉的人,被寂寞吞噬,还能自娱自乐。 可是,现在躺在我身旁的女孩,好像不单单被寂寞吞噬,连灵魂都所剩无几。 “我是清儿,因为不清,所以名清。” “你姓什么?” “好像没有人这样问过,除了我自己,我没有姓。” “我害怕有强烈灯光的房间,把这个世界看得太清楚、太透彻,赤 裸 裸的把那些肮脏的事物曝光,像整个白花花的身体被照相机记录一样的狼狈,一层层被撕开的疼痛。而黑暗的感觉就没有那么恐怖,它是自然描绘的颜色,不疼痛,不突兀。所以像那些朝九晚五的正常工作永远与我是两条平行线。 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我是做什么的? 视频女,基本白天不接客,你去pub我就开电脑了,为那些点客做他们想要的姿势,跟你说不清楚,你可以看看我的blog,搜"频女清儿"就能找到,里面有很多我自拍的视频。那玩意,只要你肯干,一晚上能挣好多,可我不想那样,告诉你个秘密,我在写本小说,要是能出版的话,死也不会再干那种不是人干的活了。” “哦,什么类的?” “自传。人家是没故事可写,我是有讲不完的故事。想听?” “嗯。” “那就说一段。从我姓氏开讲吧,刚是骗你的,我肯定有姓,而且记得很牢,随我妈姓,我爸不知道跑哪去了,所以就不算什么姓了。七岁的时候,我妈改嫁,突然多了个爸跟哥,她对我哥特好,本来我从小就觉得她不是我亲妈,她对我很客气,也很少和我说话,后来进了新家,就更冷落我,凡是都以哥优先,什么都顺着他,我就是一多余的人,当我认识到这点,我就离家了。没几天,就被一个人口贩子盯上,拐到一个小县城里的窑子里做苦力,没工钱,吃的是猪食,每天才给睡一两个钟头,里面的每个孩子无时无刻都在想办法逃出去,终于在我十三岁的时候,逃了出来。” “为什么没回家?” “我没有家。” 一片凝结的空气笼罩在这间屋子里。 夜的——独白 [2] 她又开口诉说:“逃出来以后,打了几份零工,攒了两年,买了台电脑,装了个摄像头,就干起了这个。” “怎么会想到干这个的?” 她没有很快回答,静默了几分钟说:“我有个从小喜欢的对象,到现在都还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画面,像个王子从天而将,就差一匹马,一柄剑了,他霸道、任性、固执、傲慢,印象最深的一点是,他厌恶我,甚至非常恨,但是我就是无可救药的迷恋他,喜欢他。” 不太明白她要表达什么意思,这和她现在的工作有什么联系?我期待着后面的情节,心中虽有怜悯,但更多的是好奇,我为能聆听到一个如此丰富,比我自己还要有情节的故事而感到无比惊异。 “但是理智现实道德等等这些道貌岸然的词儿,常常出现在我脑子里,提醒着我喜欢上他是多么不应该的事。” “是你哥。” “你竟然用了肯定句,没用疑问句。” “嗯,我早就猜到了。” “那种感觉很痛苦。” 我喃喃地重复着:“那种感觉很痛苦。” 没等她反应,我又抛了个问题:“既然那么痛苦,为什么不回去找他?” “想过,但我过不了心里那关。” “怕他拒绝?” 清儿在黑暗中摇了摇,我看到了。 “不是,因为我不是个干净的人,逃出来的那个游荡的晚上,就被两个流氓强奸了。” 真正的原因在这个时候曝光了,像一把尖锐的刀划破了寂静的夜,刺进身边人的胸膛,开膛破肚。 长时间的沉默反倒使得这个夜变得危机四伏。 “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半年了,我对自己说,如果半年内你不问我任何私事,半年后,我就告诉你这些。” “为什么不摘耳机,为什么要装聋哑?” “装聋作哑可以保护自己,不摘耳机可以封闭自己。” “那里面有音乐吗?” “嗯。”她已经摘下一只准确无误地塞进我的耳道里了,只传来一个浑厚低沉的嗓音,细腻独到的阐释一种已然逝去的爱情。 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背景音乐就是这样一首歌,唱着: 不爱孤单 一久也习惯 不用担心谁 也不用被谁管 感觉快乐就忙东忙西 感觉累了就放空自己 别人说的话 随便听一听 自己做决定 不想拥有太多情绪 一杯红酒配电影 在周末晚上 关上了手机 舒服窝在沙发里 相爱没有那么容易 每个人有他的脾气 过了爱做梦的年纪 轰轰烈烈不如平静 幸福没有那么容易 才会特别让人着迷 什么都不懂的年纪 曾经最掏心 所以最开心 曾经 想念最伤心 但却最动心 的记忆 一个——名字 [1] 我和她以姐妹相称,我劝她不要再做视频小姐,她总是微笑着对我说:“再等等吧,等到我的文能出版的那天。” 她经常来pub看我,点一杯柳橙汁,有时候,我在想为什么这样的女孩也能干那样的活?谁又会想到呢?不爱说话,爱写字,不爱唱歌,爱听歌,不会抽烟喝酒,不涂抹任何妆容,我见过她开工,对着摄像头,摆弄各种风骚的姿势,但是怎么看怎么不舒服,不是别扭,不是生疏,是太驾轻就熟,却没有化妆,穿的衣服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件,那头不断在要求,她一直冷着脸在迎合。 “你怎么连这个都答应?”我实在看不下去了,一气之下,关了网站,拔了她的摄像头。 起先,她还是坐在那里,两个眼珠愣愣地盯着我看,我被她盯得浑身起鸡皮疙瘩,许久才说话:“今晚他出五百包我,只要陪到12点。” 我抬头看了看时钟,11:50,如果唱7点那场,基本我都可以在11点到家,进门就能看到她在“工作。” 知道此时她在怨我,但我没办法,没办法控制自己,没办法看着她放任不管:“再多忍十分钟,我怕我会死掉。” “别说十分钟,就是多一秒,都觉得全身像被毒虫啃,被老鼠咬。刚你说什么?是死掉吗?我也想死,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想死!” 深深的感觉到她的神志已经不清晰了,五百块,真有那么重要?她的脸已经变形,声音已经哽咽,呼吸变得不平稳,眼神开始涣散,表情极度痛苦,如果此刻她冲进厨房抡起一把菜刀为了那五百朝我砍来,我都不会觉得奇怪。 可事实是,她没去抡刀,而是撩起衣袖,一步步逼近,那一道道红印在灯光底下越来越清晰、夺目。 恐惧感从四面八方袭来,那一条条深深浅浅,坑坑洼洼的痕迹是用怎样的力道所致?是用多少次绝望换来的?是用什么工具狠心划开? “这是。” “不知道,看心情,有时候是在开工前,给点勇气吧,有时候是开工后,算是慰籍吧。收起你同情的眼神!要同情应该是自己同情自己,但我有什么好同情的?明知道这个世界没人记得我,没人关心我的死活,这些我都知道,可是到头来,我还是没勇气去死!只能玩玩这些无聊的玩意儿。” “你告诉我,你妈是谁,你那个混账妈到底叫什么!”响彻云霄,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会为了别人的事那么激动,没想到过,会为了别人的事那么愤怒,发出那么尖锐的声音。 一个——名字 [2] 清儿也没想到,反倒是她来抱我,来安慰我,来平复我那颗焦躁不安的心,但我就像头受伤的狮子,怎么也安静不下来,倔强地忍住眼圈四周翻滚的泪,固执地一遍遍重复刚才的问题,我一定要找她唯一的亲人算账!怎么能让她独自一人出来闯荡,干着那样耻辱的活过活,拿着那样肮脏的钱生活,承受那么多那么多常人无法扛起的痛,一次又一次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麻痹自己。为什么她妈没来找她!同在一个城市,这么多年了,怎么可能找不到?真的就这样不管她死活了吗?我一定要得到个答案! 她拗不过我,终于大声说出了那个狠心母亲的名字,我打了个寒颤,整个身体像触电般不停不停地抖动哆嗦。 “她叫苗荷。” “苗荷苗荷苗荷苗荷……” “你怎么了?姐,你别吓我啊,姐,这个人一点也不重要,你别放在心上,乖,我们不哭,我们不用靠那些人也能活下去!姐,你说话呀,你别叫她名字了,她不会来管我们的,你也别去找她了,姐,你别哭了啊,是我不好,我答应你,不会再随便划伤自己了,姐。” “清儿,清儿,我怎么会没想到,清儿。”我的泪已经染湿了清儿的颈脖,却还是深深地埋在她的颈窝里,怎么也不肯醒来。 耳边不断拥进一遍又一遍的呼唤,半年前她就叫我姐,未曾想过,原来我真是她姐姐,她竟就是我妹妹。 刚要抬头,与她相认,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件极其残酷的事,她是清儿,她说她爱上了她哥哥。 “你很爱他吗?很爱你哥哥吗?”低若蚊吟。 她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用那种让人疼惜的方式喃喃自语:“什么才是爱?我还有资格爱人吗?” 突兀的,脑海里不断浮现出仲明的样子,有笑、有哭、有拽、有闹,骑着哈雷的样子,认真说做他女朋友的样子,挡在我面前霸道地说教他投篮的样子,跟我炫耀哈雷上面的画是他画的样子,新学期刚进理科一班对着我说嗨的样子,牵着我的手在这个城市的中央广场,对着大钟,对着大屏幕哈着气、搓着手见证新年的样子,两个人拥抱在磅礴大雨下的样子,说不要离开他,不要留下他一个人的样子,在页页病房外的幽幽廊道上,透着哀怨,露着悲凉地对我说:“给我一分钟的时间。”“你在我心里永远走不了。”的样子,泪已决堤,心已破碎,心碎了,就死了。 更为残忍的是,同时我也记起了他口中提到过的那个妹妹,为了能把她吸引过来,他就拼命练打篮球,她上当了,天天守在看台上看他打球,他就想尽办法把球抛出界,朝她身上扔,非要把她砸死。 一切都是冥冥注定。 无题——自传 [1] 一直都没和清儿说,我是她姐,她却一直一直叫着我姐,有时候,会恍惚感到她什么都知道,只是有意不去揭穿。 终是,在七月的一个幽静的傍晚,她从后面搂着我,我系着粉色围裙在做洋葱味噌汤,冰凉的触感从我的腰间爬到颈间,她一把扯过汗衫领子,朝着左边方向拉开,左肩的一丝凉意,混合着耳边传入的暖暖气体,冰火两重天,她说的竟是那句,我忐忑已久的问话:“为什么不告诉你是我姐?” 左肩上有个显著的胎记,足以引来所有亲人的目光。在切洋葱的手僵硬地停在原处,水里映红一片,却感觉不到痛,她立即翻箱倒柜地去找创可贴,慌忙地为我贴上,我看着她专注的模样,心恢复了疼痛,我毫无底气地说:“对不起。” 她失神地问我疼吗? 我说心疼。 她说:“是为我吗?” 我说:“是。”并且重重地点了下头,再没抬起。 她说:“没关系,我爱他,他爱你,本就与你无关。” 此刻,她终于亲口承认她是爱他的。 过去的半年里,我们各自为不同的杂志、报纸写稿,她描着她的爱情,我写着我的爱情,就像大地和天空,远远相望,却始终没有焦点。 可是,现实是,她淡淡地说与我无关,我却偷偷把那个她爱着的他,放在心里的某一处。 她是个敏感的孩子,我也是,所以我不惊讶于她早就知道我与他的关系,所以她也不惊讶。 “带你去找他吧。” “不,等我再好一点,再等我好一点。”她倔强而又卑微惶恐地对我说。 “为什么不问我爱不爱他?”已经忘记炖的那锅汤。 “要说你自然会说,况且这不是我关心的问题,我在乎的是,等我哪一天好了,那一天就会奔赴到他的怀抱中,享受属于我们的碧海蓝天,无论他许诺了谁天上人间。” 从那以后,她学会了笑,学会了傻笑,学会了肆无忌惮的笑,学会了玩,学会了玩闹,学会了用枕头和我对打,学会了逛街,学会了吃大排档,学会了挽着我的手穿过大大小小的闹市。就像这个城市的观光客,兴奋热闹,脸上始终泛着幸福的红光,为了能好起来,她做着一切努力,尝试着各种不可能。 可是,有些事儿不是说变就能变的,有些习惯不是说改就能改的,当伤害自己已然成为一种习惯,那是多么难以改变的一件事。 她说她睡不着,只能吃安眠药,她说她很难受,只能割手腕,她说她努力了,她让我听耳机里的声音,奔放喧闹,她说这样算不算一首快乐的歌? 我深深为她心痛,她染上了毒,这种毒的名字叫“炙热。爱”,虽然她只说过一次爱他。她说喜欢我那篇稿的名《炙热。爱》,她几乎看过我所有文,未投的,已发的,被退的,她说很遗憾,遗憾从美好跌至到无望,又从无望沦陷到绝望,嗯,我的文风很大程度上被清儿的文同化了,越显伤感,频频退搞。 虽然我看遍她的短文,但她从来不让我看那本自传,连一眼都没有。初秋,血色残阳,从咖啡厅下班,回家做饭,再到pub上班,周而复始,每天同清儿相处的时间其实很少,不知最近她有没有再接到那种刁蛮的变态客人,还有她的自传文写得怎么样了?刚搬来那会儿,她就开始写了,有时我半夜两三点回家,都会看到电脑屏亮着,她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屏幕上密密麻麻,只是那时,她听到我进屋的声响,就会立刻关机,上床睡觉,后来我们熟了,那天夜里,告诉了我她在写自传,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出版,算起来,也有一年多了。她在写作的一年间,我也尝试在写一本长篇,不是自传,但其中也有很多我的经历,我的感悟,还有一些鲜为人知的故事,页页成了我小说主角,最终和苏米在一起白头到老。 吃饭的时候,她说:“姐,今晚你可以不上班吗?” 立刻咽下一嘴饭:“怎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想让你看看那些乱七八糟的字了。”她低着头往嘴里扒饭,我忽然觉得,她又瘦了,眼圈也深了。 心中一动:“自传写好了?” “嗯。”不知为什么,妹妹没有立即回答。 无题——自传 [2] 打了电话请了假,一年多来我换了十余个酒吧,终于找到个像家的酒吧,踏进去很温馨,有好多独创的酒名,听起来都很幸福,最重要的是里面的人都很照顾我,把我当妹妹,像一家人,三月终于在single pub落脚,上个月刚成为single签约驻唱歌手,里面的老板,我们都叫她莲姐,五年前从一个小镇,抱着自己的梦想来到s城,从默默无闻的服务生,到调酒师,再到歌手,最后成为连锁酒吧single的老板。她为人很好,一口就批了我的假,说是安心处理好家里的事,酒吧的活她会找人顶。 挂了机,朝着对面的妹妹笑了笑:“搞定,今天我啊,要好好呆在家,看完妹妹的大作。” 清儿没有回应我,还是低着头默默收拾着碗筷,难得的清闲,我不用去酒吧,她也不会开工。 “妹妹,密码是多少啊?”趁着启动电脑的档,随口就这么一问了,有一次,在创作的时候,不小心点了她的文档,还好没打开,设了加锁文件。 房间的后面就是厨房,她在洗碗,可能因为水声太大,没有听见,我又喊了声:“密码是多少?” 这次,她回了,水停了,无感情的声音从后脑勺传来:“没密码,你直接点进去就行了。” “哦。”大概她今天准备给我看了,就取消了密码,后面的水声又哗哗哗地响起。 点进去,先看了看字数,三十万两千。 妹妹在床上看一本盗版合集,是小四的,她喜欢他,就如我喜欢安妮一样。看完的时候,电脑右下角显示的时间已经是01:30了,整整看了近六个小时,因为太入迷,没有注意背后的清儿,以为她已经睡了,转身却看到凝视我的她,心里一阵欢喜,看完的那一刻,就很想很想和作者本人讨论讨论。 “什么时候做第一场签售,我一定到场,骄傲地告诉大家,本书作者就是我妹妹。”哈哈,想想就兴奋。 我一时忘了,此书还没出版呢,怎么会有签售,但我坚信不久就会有伯乐的,因为这本是我看过的最好看的一本自传体小说了。 见清儿没什么反应,我还是继续兴奋地说:“书名!这本书叫什么啊?怎么文档里都没有写啊。” “我还没想好,可是,它已经有名字了。” “什么意思?”终于意识到清儿有些异常,整个人看起来魂不守舍的,说话也不对视,头低着,喃喃自语。 她从枕头下拿出一本蓝底,上头飘散着几朵蒲公英的书,从光泽上看,就不是盗版,可是清儿怎么会去买正版书?在我印象中,她从来不会那么奢侈,嗯,是奢侈,于这个家而言,一本正版书都能算作是奢侈的消费。 “《伤誓》,这就是书名。” 单纯的以为清儿写的书真的出版了,完全忽略之前清儿对书名的遮掩。 “清儿,你的书真的出版了?哇,好棒哦,以后你可以买很多很多正版书,我们可以顿顿都有肉吃,你也可以买好多好多好看的衣服……”我喋喋不休地说着,清儿却突然懵然泪下。 “怎么哭了?”激动与痛苦的泪水我还是能分辨,我责怪自己的后知后觉。 她不说话,往我手里硬塞《伤誓》,我认真看了书的封面,然后一个陌生的词像根针刺入我的眼球。 作者:“萱草” 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作者一栏写的是“萱草”。 “怎么会这样?”我直勾勾地看向清儿,她不语,头低着,眼泪啪嗒啪嗒往床单上掉,像天上掉落的雪花。 “是个骗局,从一开始就是个骗局。”在她的声音里听不出哽咽,听不到悲伤,也没有无奈叹息,连怨恨都没有,就像念经一样平稳地,开始剖析这个她口口声声的阴谋。 无题——自传 [3] “在你还没搬来,我就开始了创作,起初,萌生这个念头,当下,就告诉了小小,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同龄,同一天从那个可怕的黑窑手拉手逃出来的,她比我小一个月,什么都听我的,一直跟着我干一样的活,十六岁干起这个,当我写完最后一个字,脑子里第一个浮现的就是她那张可爱的脸,兴奋地给她打电话,电话那头的她也很兴奋,让我快把文用qq发送文件形式传给她,她立马上q接收,我也没多想,听她那么着急,那么期待,就马上发了整稿,可是,我做梦都没想到,我的文和她这个人,就这样从我的世界里凭空消失了。打她电话不接,发她短信不回,在qq上叫她,发邮件都不回,到了第三个礼拜一,突然接到了她的电话,她说这两个礼拜,她一直在和一个编辑交涉,在为我争取最大利润,听她说那个编辑很看中我的自传,很有意愿签下出版,最终价格定在五万。 哼,我看过户头了,五万,真是五万。我还想进一步和这位看中我文采的编辑沟通出版的事,她莫名其妙寄来个快递,打开一看就是这本《伤誓》,我打电话想问她,听到的竟是一句(您拨打的用户是空号)。你说讽刺吗?她根本就不是为我去谈什么签约价,是为自己谈出卖价才是真的。” “告她!”看到清儿空洞的眼神,淡漠的神情,游离的状态,无聚焦的凝视,我的第一反应就只有这两个字。 “谁?是不管在我有多寂寞,多孤独,多无助,多绝望的时候,始终都陪在我身边,一口一个姐的丫头?还是,在主流文学网上一出来就崭露头角,这两年更是炙手可热,写一本出一本的大神萱草?” 虽然没看过萱草的文,但她的名绝对如雷贯耳,她的写作风格多变,文笔十分出色,文风也很难摸索到规律,所以如果要说她抄袭都不会有人信,更别说整本都是窃来的了。 “我已经拿了五万,就等于把文卖给了她们,看看这本书,连一个字,一个标点都没改过。这算什么?算是对我的肯定?对我写了一年半,四改三修,最终定稿的肯定?我的故事,就这样平白无故成了她的故事,成了一个大神的故事,成了一个赫赫有名的大作家的故事?成了一个拥有数不尽书迷的文坛新秀的故事?哈哈哈,她是江郎才尽了吗?哈哈哈,她是把我当成她的枪手了吗?哈哈哈,哈哈哈。” 她在发泄,她终是学会了埋怨或者可以算作为恨。我静静地在一旁看着她,我怕她随时会抄起一把水果刀,往手上划上致命的一刀,我害怕,真害怕失去她,更害怕她在我面前消失。 她吸烟了,在我面前一根接一根地抽,我开始恨自己,彻头彻尾的恨,恨自己没保护好她,恨自己每天忙东忙西,早出晚归,完全没有注意到妹妹的异样,更没有在她最需要人陪伴的情况下,扮演一个聆听者,做好一个好姐姐的角色,我全然蒙在鼓里,不懂察言观色,不去关注,不去关心,不去关怀一下我唯一的亲人,她身体里留着和我一样的血,我却一丝一毫都没感觉到她的痛,没分担她的苦。 现在,只能呆呆地看着她,看着她憔悴的整张都往里凹的脸,嘴里叼着未燃 完的烟,用指尖碾过烟头掐灭,接着又是一根,熟练地在指间和嘴里不断轮回,不咳嗽,听不见呼吸,这种状态,这种姿势,这种结果,是抽了很久了,可我像个傻子一样,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学会抽烟的?不知道这件残酷的事到底距离今日有多久了?不知道她在多久前张过口,却又把话一次次咽了下去。 从那天起,我也学会了某件事——自虐。 她发现的时候拦我,阻止我,对我发火,朝我臭骂,扭打在一起,但只要我重复说一句,她总会败下阵来。我会不停不停向着她吼:“那你呢?那你呢?好啊,你不让我这么做,你也停手!”她不能答应,所以只有妥协。 追溯——原由 [1] 翻滚的记忆照片停止了转动,回到现实,眼前是清儿那张焦虑的脸:“姐,你回来了啊,怎么脸色这么难看,哪里不舒服啊?” “你怪过姐没有给你无忧无虑的生活,一直让你这么担惊受怕,过着有这顿不能保证有下顿的日子吗?还要让你去做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姐,姐,你是怎么了?你别说傻话了,我怎么会怪你呢?在没遇到你之前,是我自己选了那活,再说我们现在的生活不是挺好的吗,我从来没担惊受怕过,因为有你,有你陪在我身边比什么都强。” “不要再做那个了,不要再做。” 清儿愣愣地朝着我看,不说话,不做任何动作,一张无辜孩童的脸。她说过,只要她的小说出版,就发誓不再干视频女了,这句话我记得,我把它搁置在一个秘密花园,迟早她能在里面奔跑,亲吻所有的盛开的花儿。 “马上就会有大把大把的钱等着我们来挥霍,我不许你再干那些。”我常常对着清儿说''不许,不准,不能'',总是说''姐会养你的,姐来养你'',但连我都听得出语气里的卑微,这次我总算可以大声地,自信地命令她,不许这件事。 她的眼神里比平时听到我这句命令,多了几分担忧,试探性地问:“姐,你到底今天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我们马上就会有很多钱?” “我签约了,和sgk。” “你再说一遍!”她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眼神却像把锋利的刀子向我这直射而来。 “我说,我和sgk公司签约了。” “呵呵,呵呵。”无防备,她就这么笑了起来。 “你说什么?你和他们公司签约了?你要一头栽进那个大染缸里了?你就不怕被钱砸死啊!” 我震惊了,我从来都不知道,清儿有那么反对我当歌手,我在酒吧驻唱的时候,她也挺喜欢去我那儿听歌的。 “我们会有大笔的钱,说不定过不了几年我们就有自己的房子,我给你买好多好多名牌衣服,名牌包包,高级化妆品……”我还没说完,清儿已经狠狠断了我的后话:“别说了,你别说了!我不要听,什么名牌什么化妆品我通通不要,姐,你听我说,娱乐圈不是什么好地方,那些一个个画的跟鬼似的,穿的像出去卖的,所谓的歌手,根本不适合你。你平时那么理智,怎么可能会答应他们去当什么歌手,你跟我说实话,到底是为了什么?”她扯着我的衣服,抓住我两个胳膊,情绪激动。 可是我没办法让她的情绪稳定下来:“没有别的原因,就是为了钱。” “为了他值吗?为了他们家值吗?你以为你还是他们家的人吗?你以为你还是他姐,他们的女儿吗?” 追溯——原由 [2] 她既然都明白,为什么还要问我?她一直反对我再去找他们,可是她不懂我对他们的爱,她不懂!以前我也不懂,我以为从来没让他们走进过我的心里头,直到失去后,才发现在我心里早就把他们当成最亲的人了,特别是页页,不但是我的亲人,还是我挚爱的人,为了他值!为了他们值! “我害的他们可能到头来都无子送终,我害的他要一辈子躺在床上,输点滴过完一生!我害的他们第一个孩子死在手术台上!这些都是我害的,我害的,她说她能帮我找到他们,她说能让我重新拥有这个家。” “你给我听着!好好听着!给我记住了!那些都不是你害的,谁知道他当时来救的是你,还是他女朋友!况且,你被绑架了,不都是他女朋友害的!还有他们的女儿,当时你年纪那么小,你怎么知道谁救了你,你又害死了谁?和你有什么关系,再说了,都是他们一面之词,你怎么能那么深信不疑呢?不要总把责任一股脑推到自己身上!好好好,我们退一万步说,就算都是你害的,他们那么恨你,你明知道他们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对你了,不可能成为和和睦睦的一家人了,为什么还那么自欺欺人,为什么还执迷不悟!你给我醒醒!好好看看这个世界,他到底给了你什么?让你到现在还那么单纯的相信还会有人给你幸福!” 就这样,一次次,一遍遍,被这个妹妹洗脑,连我的眼睛都被洗瞎了,看不到任何光明的一面,看不到一点明亮的色彩,但是在我脑海里,在我心中,始终有一段回忆是闪着彩虹般的绚烂光彩的,那是他们给予我的快乐!我想找回来,无论付出多么惨痛的代价。 周围冷清的像停尸房,一丁点声音都听不见。 “想念是会呼吸的痛,它活在我身上所有角落,哼你爱的歌会痛,看你的信会痛连沉默也痛,遗憾是会呼吸的痛,它流在血液中来回滚动,后悔不贴心会痛,恨不懂你会痛,想见不能见最痛。我发誓不再说谎了,多爱你就会抱你多紧的,我的微笑都假了,灵魂像飘浮着你在就好了。” 上班——首日 [1] “想念是会呼吸的痛。”手机不罢休地响着,阻断了我和妹妹的争吵。 我拿起手机,冷静了下,按下通话键:“喂。” 忘记看来电显示,那头响起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喂,是vena吗?” “嗯,我是,哪位?” “我是ann,你的经纪人,明天上午10:00准时到公司报到,还有我希望你马上辞了pub的工作,当然还有其他的工作。” “好,我明天准时去。”不自觉地眼睛就朝清儿脸上看,我要让她知道我已经成了签约歌手,她不可能改变这个事实。 “谁打来的?是那个找上门来的女人吗?”语气里带着点轻蔑。 我笃定地说:“对,就是她,从今天开始她就是我的经纪人了。” “你好自为之。”边说边开电脑,摆弄着摄像头,头也不回。 同样倔强的性格,注定房间里总是有吵得不可开交的声音,两个女人厮打在一起的声响,屋里总是弄得一片狼藉,最后肯定是在一起抱头痛哭。 这样的情景反复被拿来循环重演,明明已经身心俱疲,还要死掐着对方不放。此时,我们又在为自己的观点据理力争,她让我马上终止合约,我让她马上停止工作,还是一样的结果,谁都没说服谁,但还是和好如初。 第二天,像往日一样,一大早起来,带着锅去买豆浆油条,还有她爱吃的生煎,有时候我会做鸡蛋饼或者三明治,我喜欢做这些吃的,看着她一口口把那些 吃掉,心里就暖暖的很幸福,谁说这世上就没有幸福了?她就是我的幸福。可是,上天又要把这份仅有的幸福夺走,她患上了厌食症,吃一点就会吐,她想好起来的,她想好起来去见他的,但是,就在这个时候,被最好的朋友出卖,那本《伤誓》卖的红红火火,抽走了她最后一根支撑整个身躯的肋骨。 即便如此,我还是会买很多很多早饭,做好吃的菜,期盼着某一天,她能把它们全都吃掉。 “姐,以后不要买那么多了,吃不了。” 充耳不闻,冲着她甜甜地笑着:“起床了啊,在家乖乖的,可能以后我不能再回来做中饭了,这里有外卖单,饿了就叫哦。” 看着清儿稚嫩的脸庞,一天比一天消瘦的样子,就有种想哭的冲动,这孩子从小就没有亲人在身边照顾,自己也不好好照顾自己,成天想着法子折磨自己,做视频女,割手腕,吃安眠药,现在又得了厌食症,老是把我的心绪搅得很乱,又执拗,不听话,敏感激动,整天和我吵架打闹,弄得我方寸大乱,不知道如何是好,不知道到底怎样才能照顾好她,当个合格的好姐姐,想到这里,就是钻心的痛。 到了公司,贺东把我领进ann的办公室,他说她在里面等我。 上班——首日 [2] ann转了一下皮椅,正面对向我,眼神淡定,表情严肃,就这样面对面打量了我足足有五分多钟。 心莫名就开始不安,但表面上还是保持着稳重的仪态。 “坐。”她的手朝她对面那张椅子示意了下。 我走过去,坐了下来,心里还是在打鼓,手在下面拨弄。 “你平时都不化妆的?” “嗯。”我都不敢直视她,对陌生人我总是这样,别人说第一眼看到我,就觉得我是个很不好相处的人,典型的冰山美人,谁都不知道,其实,不是我冷漠,是我害怕,害怕陌生人来接近我,所以本能就有抵触情绪。 “不介意我叫你彦子吧?” “介意。”想都没想,就这样直接回绝了,我不喜欢别人叫我中文名,我想忘掉过去,而且还是彦子,从前都很少人那么叫我,只有爸妈和页页。 “好啊,好。”对面的女人突然笑得跟花儿一样。 手指交错着玩耍,耳朵能清晰地听到心跳声。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紧张,本来有没有这份工作对我来说都无所谓,得罪这个女人有什么关系? “您好,我叫夕澈,在公司里都叫我ann,随便你叫。”她笑意盈盈地伸出右手杵在我跟前,我也友好地和她握了握,力道不重,但能感觉到里面的内力,带有一份自信和从容。 “您好。” “嗯,我也不喜欢你原来的名字,英文名还行,私下里可以这么叫,但出道肯定不能用英文名,你觉得呢?” 不明白为什么要问我,她都是我经纪人了,艺名这回事我也不在乎,但她既然这样问了,那就老实回答吧:“嗯。” “那好,你现在就取个艺名吧。” “现在?”怎么说风就是雨的? “怎么?有问题?”她身子前倾,让我更清楚地看到她整张脸,她身上的气场还真大,马上让我觉得全身上下的寒冷。 “没,没问题。”说话都不利索了。 她等着我的答案,可是我脑子里却一片空白,还好老天眷顾,突然灵光一现,内心有些激动地说:“安彦然。” 不过我忘记了最后的裁定,还要取决于眼前这位经纪人,要被她否定,再要让我想一个,我会直接放弃。 “安彦然,今天晚上有个宴会,很多名流富商,演艺圈的人士都会来,你今天的任务就是一定要成为这场宴会的焦点,穿戴的,都在里面,你可以先去试试,不合身再来找我。”脑袋像被人用锤子敲过一样,懵得发晕,什么意思?安彦然是在叫我吗?上班第一天就要叫我出席那么重要的宴会了?还要成为全场的焦点?这怎么可能? “vena,vena,想什么呢?快拿好了啊。”这才发现,桌子上已经出现两袋子东西,我瞄了瞄,好像是衣服和首饰。 眼前的女人好似完全忽视了我,低头开始看文件了,我张了张口,又合上,又张了张,还是把话挑明了:“我能不去吗?清儿还在家等我回家做饭。” 水灵的一双眸子突然抬起,盯着我看,我被看得手心里一片潮湿:“这是你的工作,没有商量的余地。” “可是,可是……” “别可是了,你们家地址我知道,到了晚饭时间我会叫外卖到你家的。没什么事,你可以出去换衣服了。” 上班——首日 [3] 只得乖乖地提着两袋东西出了她的办公室,出门的时候看到了贺东,他冲着我点头示意了下,可是我却像撞见鬼一样低着头跑掉了。 “她谁啊?怎么从ann办公室里出来的?” “听说,是她新挖掘的艺人。” “不是吧,那女孩很普通啊,我看啊,这次ann又要栽跟头咯。” “嘘,你小声点,当心被人家助理听到了。” 我一出来,行色匆匆地穿过办公区域,想快点躲进经纪人的办公室,可偏偏那么巧,被人从后面撞了一下,一个惯性往前冲,撞到了一个结结实实地胸膛,我慌忙抬起头,想道歉来着,可却看到一张阴沉的冰山脸,什么话都不敢说了。唉,为什么我撞到的人是贺东,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好像自己被他们控制住一样,就像是他们手心里的一直挣扎在爬的小蚂蚁,他们想怎么样就能把我怎么样。 他一脸冷漠的表情,让我不寒而栗,为了避免他突如而至的怒骂,只能结结巴巴地道歉:“对,对不起。” 伴随着这声对不起的,还有从头顶袅袅而下的一声:“你没事吧。” 被他这么一说,我还真感觉到了实实在在的痛,完了,脚崴了,强忍着痛吃力地回答他:“没事。” 我就说不能穿这么高的鞋子,一穿就站不稳,刚刚还那么急急忙忙,还被人推了一下,不崴到才怪,但是心情竟然出奇的好,终于找到了个真实的完美借口可以推掉晚宴。 看着陆彦子一瘸一拐的背影,贺东立马忘记了方才听到的那些闲言碎语,心情一片大好,以他对ann了解的程度,他绝对坚信今晚有好戏看了。 “进来。” 虽说ann早就猜到了彦子换上这套华丽的水蓝晚礼服会非常出众,没想到真实看到的远远超乎想象,这件晚礼服,是由sgk高层与国外顶尖设计大师veronica订制的一款限量发行的裙装,在今年巴黎米莱时装周上展示过,国内是买不到的。它的颜色虽然不夺目,但采用的面料亦属罕见,在完全黑暗的环境下,它也有白天的效果,再加上它是循环渐进色,从裙摆的白到胸上的蓝,扇形胸口沿边镶嵌着点点钻石,随意走动下,就像灯塔下泛着烛光的深海,波光粼粼,只身海面。 当时高层送她的时候,她根本没想过谁会穿上它,那是她第一次失利,老板给她的鼓励礼物,她永远都会记住那一刻,那一刻的深深感动,sgk,就是她永远打拼生存之地,她暗暗下定决心,要把这份珍贵的礼物送到她下一个签约的艺人手里,让她穿上它,成为万众瞩目的新星,成为sgk的宠儿和骄傲。 上班——首日 [4] 她正上下左右地端详着,我终是忍不住说话了:“这不适合我。” “哦?哪里不适合?” “抹胸式就不适合,还有这双高跟鞋,太高了,刚刚把脚崴了,所以我不能参加今晚的宴会了。”又开始慌了,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搞得跟做贼一样,自己又没有撒谎,说的句句属实,完全是正当理由。 ann站在我跟前,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不知道在想什么。 vena说的那些,ann不是没有顾虑过,所以她才会加上一根箍住前胸的系带,那颜色力求与原色一致,她好不容易才买到的,中间还有一颗椭圆形琥珀色宝石,生怕下一个艺人事业线不是很好,她做足了准备,有了这根系带,倒也变得丰匀。还有vena不太满意的鞋子,才八厘米就受不了了?这个高度在艺人脚上是很普遍的数字,当然,第一次穿怎么高的鞋确实容易崴脚,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这双鞋也是限量版金秋新出款式,仿童话里的水晶鞋,是比较独特的一款。 她还没戴上bvlgari的首饰,就显得如此楚楚动人,ann怎么可能放弃这次大好机会。 “我看都挺合适的。” 眼看ann又要气定神闲地回到座位上办公了,我是又急又疼,冷汗直冒,该死的,是哪个撞到我的,都没看清楚,还有这个ann是聋了吗?没听见我说的话啊,这次毫无顾忌地大喊了一声:“我说我脚崴了,不可能参加晚宴!” 谁知“啪”的一声,ann的手掌和桌面做了个亲密接触,着实把我吓了一大跳,说话声倒是不响,但气势逼人:“嚷什么嚷!你的工作是由我来安排的,不是你随心所欲,想不干就不干的!脚崴了有什么大不了的!打几针杜冷丁不就完了,连这都忍不了还做什么艺人,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今晚的宴会你必须出席,没得选!” 我吃痛地疯跑出去,把门关得乒乓响。 全场——焦点 [1] “嘿,你当时躲在卫生间里都在想什么?” “在骂你,狠狠地骂你,也在骂我,往死里骂自己。” “都骂了些什么?” “骂你那么不近人情,骂你要不是用弟弟来牵制我,我才不会当这什么鬼艺人,骂我怎么那么背,碰到个这样的上司,以后的命运都要掌握在你手里,骂自己怎么那么笨,为了一个不可能实现的诺言,就搭上了一份三年的合约,骂自己都到这个时候了,还只知道哭,还哭得那么伤心。” “哟!都是抱怨嘛,那你怎么还会出席晚宴的?” “嗯,哭着哭着,怨着怨着,就想通了,合约我不可能销毁,晚宴也是一样,逃的过这一次,还是逃不了下一次,仔细想想,你也说得挺有道理,不就是脚崴了嘛,做艺人肯定要付出代价的,这点痛不算什么,如果为了这点伤,就临阵脱逃,就畏惧退缩,那以后的路该怎么走?所以,我还是决定参加晚宴。” “我以为以你的性子,一定会走人,不管赔付违约金什么的,再也不涉足娱乐圈了。” 我笑笑说:“又不是小孩子了,不能任由着自己的性子做事,我还要想想妹妹和弟弟。” “嗯,因为这份责任,你也得到了一个机会。” 是的,我得到了一个机会,我如期出席了这场还没搞清是什么名头的宴会,ann一路带着我,介绍了一圈达官贵人、商界精英,也见到了很多大牌,他们对我来说都太陌生,所以我的笑也变得很僵硬,她突然说有点事,告辞了正在介绍的有头有脸的人士,把我拉往一边。 “脚疼了?” “没,没啊。”我慌里慌张地回答,猜不透这个深不可测的经纪人,问这个干什么,出发前我就给自己注射了两针,药力没那么早褪去。 “那笑得那么假干嘛,够难看的。” 不是在做梦吧,ann的语气中全然没有责怪的意思,还带有点俏皮。 她又到我耳边说了句:“自然点,别紧张,不想笑,就别笑了。” “可,可是,冷脸对他们好吗?” “不好,但总比皮笑肉不笑好。” 三条黑线,真有笑得那么难看吗? “小姐,您好,能请您跳支舞吗?”我无助地看向ann,可ann好像并不在意,反倒笑着和那个男人打得火热,然后又把我推搡到男人身边。 看着他油光满面,油头粉面的样子,我就没心情了,不知怎么搞的,脚也开始痛了,这时候想让我笑,我也笑不出来了,冷肃地推辞。 “不会跳,不要紧,我带着你啊,很简单的。” 心里暗骂:你就不怕被我踩死啊。 他还是死缠烂打,没办法只能用我的必杀技了,走为上计!我装作看到了个熟人,甩掉了这个老男人。 谁知,ann不知道从来冒出来了,突然拽住我的胳膊,附在我的耳边问我去哪。 我皱了皱眉,痛苦地指了指脚踝,她没有逼问我,无奈地松开了手,我刚要走,她又拽住我:“别忘了你今天的任务。” 微微点了点头,表情僵硬。任务,我当然记得,不就是要成为这场晚宴的焦点吗,我终于搞清楚所谓的晚宴是什么性质的了,就是带我认识那些达官贵人的,一个个笑得那么抚媚,穿得那么暴露的女星,一个劲地敬酒、奉承,就是要拉拢那些富商,砸大把的钱捧红她们,或者找个有钱人把自己嫁了,很明显ann的目的是前者,可是要在那么多大红大紫,有丰富经验的漂亮女明星里脱颖而出谈何容易,老实说,我想了一天,都没想到什么办法。 全场——焦点 [2] 哦哟!痛死了,还想什么焦点不焦点的,能安然度过这个晚上,就很不错了。幸好,带了双跑鞋,本想着参加完宴会,才换上的,看来只好提早派上用场了。才不会为了这种无聊的应酬,废了自己一只脚,换上后果然比刚刚好多了,没那么痛了,走路也轻松自在,不像刚才,不但要担心右脚,还要担心左脚,提心吊胆的,生怕两只脚都扭了,走路都不会走了,每一脚下去都好像下面是个定时炸弹。 从卫生间里出来,舞曲已经停止,重新回到人群里,看到ann老练的应酬状态,适时的谈吐,什么事都可以做得那么得体、圆滑,心里竟泛起了难过,琢磨着ann硬要我来,是不是个错误的决定。 ann一回头,视线正好落于我,然后停留在我刚换的鞋上,脸色大变,我全身打了个寒颤,还好,这时候她被人叫回了神,还没等我定下心来,就有一个男人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吓得我差点没跳起来。 “怎么?换跑鞋了啊。” 扭头一看,原来是贺东,吓死我了,哆哆嗦嗦地学乖:“东,东子哥。” 虽然,他看上去很小,但怎么着也应该比我大吧,希望没叫错,不然又糗大了。 “别慌,别慌,慌不是你的风格,拽才是吧。” “啊?”嘴巴长得老大,我怀疑可以塞进自己的拳头。 什么意思嘛,难道这个小气的男人还记得在single pub的事儿?再说,那也不算什么拽吧,确实不会唱,我还不至于骄傲地把到手的鸭子给整飞。 “行了行了,不逗你玩了,ann的脾气你应该领教过了,你要想出彩,喏,看到那了吧。”我往他眼睛瞟向的地方望去,一架钢琴,stuart and sons三角钢琴,我还从没碰过此品牌的琴键,等等,先把脑袋里莫名其妙冒出的东西清空了,我哑然看向贺东,他却留给我一个背影,他的意思是让我,让我上去弹琴?老实讲,两年前考十级的时候,都没像现在那么紧张呢,回想起来,自从那次住院,我就没碰过这个老朋友。 还在发呆中,ann不知不觉已经走到我身边叫我把鞋换回来,这样成何体统,正好侍应走过,我拿了杯红酒,一骨碌全倒进胃里,撇下唠唠叨叨的经纪人,抱着豁出去的心态踏上一个阶梯,到了“老朋友”身边,坐在钢琴椅上,闭上眼,深呼一口气,触摸一圈钢琴,耳边那些嘈杂声都没有了,只剩一颗跳动的心,很奇怪,脑中没有出现十级考的场景,倒是回到了那个任意挥霍青春的年代,被光打成旋律在那个房里蔓延,一张张稚嫩的脸庞抬起,翘起微微颤动的睫毛,沉静在音乐世界里,末了,还不忘赋予最最干净的掌声,还是那首c小调前奏与赋格吧,巴赫的曲子。 不经意间,手指就像被琴键牵着舞蹈一样,愉快的合作持续中,我不习惯弹琴闭眼,因为这会阻碍我看见美好的东西,妨碍我的发挥,可这次,周围没有美、好的事物,只能闭眼,然后眼前出现很多很多令人赞叹的画面,鸟儿在枝头高歌,水仙开在窗前,一缕冬日的暖阳,一束永不枯萎的花,两条水下交融的鱼,两只交头接耳的喜鹊,一把躺在树下的提琴,一张江南小镇的墨画,还有一颗朱砂痣。 一曲作罢,被震耳的掌声拉回到现实,猛然醒悟,原来刚刚那些只是幻想,现在要面对的是这些人的丑陋。 “哇,她弹得可真美。” “此等天堂乐章竟然出于这么年轻之手。” “帮我去查查她的底。” “ann xi新签的艺人?看来这次sgk要咸鱼翻身了。” “又给这个女人捡到宝了,我老早说了sm整不垮她,你瞧瞧,她这不是又起死回生了。” “东子,是你出的主意?”ann边鼓掌,边说。 贺东笑得邪魅:“这叫一鸣惊人、一枝独秀了吧。” “行,还真有你的,你就这么爱帮她啊。”ann咧开嘴笑得可甜了。 “嘿,我哪是帮她呀,是在帮你。”贺东最受不了ann的笑了,她每次一笑,他都会受到感染,也跟着笑得没心没肺的,好像遇到多大多开心的事似的。 全场——焦点 [3] “您好您好。” “幸会幸会。” “这个女孩叫什么?非常抱歉,刚刚您介绍的时候,我没留心。” “哦,没关系,没关系,新人嘛,还需要您多多关照,她叫安彦然。” “彦然,还坐在那干嘛呢,快快快,来这边。” 恍然看到人堆里,不远处,ann在朝我这挥手,才意识到“彦然”叫的是我,彦然是我曾写的一篇短文里的女主,此文从来没有公开过,连清儿都没看过,是我上初一时候写的,当时年纪尚小,不懂那些复杂的感情,只是很自然随意地写下对页页的所有情愫,又怕被人看见,所以取了角名,当ann让我取个艺名的时候,不知怎么的,脑袋里就迸出这个名了,看来它要陪着我走过很多时日。 站起,脚踝又受到了压力,隐隐作痛,绕过钢琴的时候,我特意注意了一下站在ann身旁的中年男人,还好,他并没有皱眉,脸上也看不出任何异样表情,傻傻地以为他没看到我的鞋。 “这位是周氏集团的董事长,周勇先生,这位是sgk旗下力捧新人,安彦然。” 通过ann卖力的介绍,有点意识到这位不是什么等闲之辈,好像是位重要人物,周氏集团应该很厉害吧。 我赶紧伸手,却拉扯不出笑容,周勇先生却一直笑意盈盈,突兀一句话,就把你半条命吓没了:“敢问小姐为什么今天要穿跑鞋出席这个宴会?” 还没等ann来打圆场,我就堵住了她的话:“我不习惯穿高跟鞋。” “哦?不愿尝试?” “抱歉,正因为尝试过,无法接受,所以才放弃。” 不看也知道,ann此刻的脸应该黑得跟包公差不多,但我说不来谎话。 “那你如何当个艺人?” 我不怯不懦地看着他的眼睛答:“如果歌迷是因为看了歌手漂亮的高跟鞋而喜欢上她,那我想她干脆改叫鞋迷算了,如果唱片公司定义艺人的标准是一定要穿高跟鞋,那我想这家公司可以转行开鞋店了。” 这个男人保持着微笑,不知是职业病,还是本身就爱笑,反正我是迎合不了了,脚现在是越来越痛,刚刚那番不屑高跟鞋的话,其实是对自己说的,说着气话,发泄情绪。 谁知道,这个男人来了这么句:“你就不怕得罪我?” 我没有半秒停顿,直接回他句:“我没有资本,也就没什么好怕的。” 不知不觉,我们竟谈了很久,ann和贺东都不知跑哪去了,我竟然没对这位陌生人产生抗拒,我们坐下来聊了很多很多,聊了很久很久,直到晚宴结束,他最后和我聊起的话题,是他的爱女,说和我同岁,在我身上能看到她的影子,只是,有一点和我有很大不同,在很小的时候她就喜欢上穿高跟鞋了,因为晚宴的结束,我们草草了结了这个话题,我也不知道他的女儿就是苏米。 这场宴会,因为有了那个男人,而变得不是那么乏味无趣,虚情假意。 —————————————————————————————————————————————— 五。一(5/1 5/2 5/3)日更三章,敬请期待! 陪聊——买卖 [1] 同样有这种感觉的还有清儿,她原本想趁姐姐不在,好好自虐一番,这次,她没有拿出小刀做前期准备工作,就开工了,注定又是个乏味无趣,虚情假意的一夜,这次点击买她的人,她从来没见过,是第一次买她。 她刚要对着摄像头,舞姿弄骚的时候,却怎么也看不到对方的脸,怎么搞的,怎么不开视频啊,定眼一看,连语音也没开,想玩什么把戏? 只能坐下来敲键盘:“帅哥,怎么不开视频啊?” “不想开。” 这人还蛮会勾起人某种欲望的,但这招对清儿没用,反而引起她反感。 她马上回了句:“语音也不接受,你想怎么样啊?” 看到拒绝语音的提示,她的火蹭蹭蹭冒上了头顶。 “不想怎么样。” 怎么回事啊,成心找茬啊,清儿愤怒地把键盘敲的咯吧响,她想骂人了,但又想着毕竟人家是客人,花钱图个乐,还是忍忍吧。 她把“神经病”删了,重新打上字:“那你买我干嘛?” “好好聊天。” 清儿呆了一会儿,心思不知道飞哪去了,一会儿,又看到一行:“用打字,我喜欢用字聊天。” 会有那么无聊的男人?深更半夜的,花钱找人聊天?还是用打字的?清儿半信半疑地进入陪聊角色。 “聊什么?” “随便,说说你吧。” “说什么?” “关于你,可以说的事。” 清儿轻轻笑出了声,一下就从紧张的情绪里跳了出来,放松地敲起字来:“为什么花钱买我?心情不好,找不到人说?” “算是吧。” “说说看。” 等了几分钟,还不见回话,清儿竟然有些着急,刚打上“不想说就算了”,对方就回话了。 “两年前,我亲手放走了她,两年来我过得非常好,考上大学,整天和哥们一起泡吧,翻墙进寝室,白天混日子听课,拿学分,等着毕业,日子一天天过,可是却觉得生命像被抽走了一根主线,怎么也拼凑不出完整的人生,直到有一天,一兄弟拍着我的肩,笑嘻嘻地问我,那么多女的,为什么就不谈一个,才发现,那根主线就是她,那个在和我谈情说爱的时候,心里想着的是另一个人的女孩。” 很快回复:“那为什么要放开她?就是因为她骗了你?”不知不觉,清儿已经完全进入角色。 “是她跟我说分手,她还是爱他,后来想想,她和我在一起,不过只是因为想气他,或者想找个人代替他。” “所以你也就不争取了,所以你就放弃了?弄得自己那么痛苦,那么后悔。”她认为他不应该放弃的,不论是遭到什么样的变故,什么样的阻碍,都要奋不顾身把她追到手。 “我可以等她一生,她也可以等他一生,你觉得这辈子我们还有可能在一起吗?留在彼此身边,只会增加负担和痛苦,这种感觉你不会懂。” “我是不懂,但我了解另一种痛。”发出去的时候,清儿脑袋一片空白,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那么快就要告诉一个陌生人,她的痛。 “什么?” —————————————————————————————————————————————— 节假快乐!!!阅读愉快~~~~~ 陪聊——买卖 [2] 他是第二个听她痛的人,也许是最后一个。 “我们的感情很简单,没有什么三角恋、四角恋,因为那时我七岁,他八岁,我们的感情很单纯,我喜欢、爱他,他讨厌、恨我。” “小孩子之间怎么会有那么强烈的爱和恨呢?” 清儿对着屏幕冷笑,她情绪失控地狂敲键盘,好像要把这十几年的委屈通通记录在上面,供一个陌生人来嘲笑。 “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同学。” “如果真这么简单,就真的不会有什么爱、恨了,是兄妹,他妈妈去世的那年,妈妈就带着我进了他家的门。” “清儿。” 这次又对着屏幕愣神了,怎么突然叫我名字?而且这种感觉好熟悉,清儿晃了晃脑袋,心里对自己说:什么好熟悉,又听不到声音,怎么会熟悉,再说,不就是叫了下名,别的客人也时不时会叫一声,有什么好奇怪的? 那头的男人努力克制自己荒唐的想法,马上补了一句:“他是不是经常打你,骂你?” “嗯。” “那你为什么会爱上他?” “他特别,第一眼看到他,就觉得他特别,像城堡里的王子,有一双忧郁的眼睛,别人可能觉得他自命不凡,可我知道实际他是很脆弱的。” “他打你的时候,你就不恨他?” “恨?我一直在想,只要能让他对我的恨减少一分,哪怕是一点,就算被他打死,我也甘愿。” “你为什么要爱上他?明明知道你们不可能会有结果。” “嗯,所以我也放他走了,让他继续养尊处优,而我就试着去流浪吧。” “你离家了?” “嗯,不想再让他恨我,离开了,他就会慢慢忘了那份恨吧。” 他再也克制不住了,迅速打上:“你是不是清儿?是不是苗清翎?” 最终——决定 [1] 断网,学校的破电脑竟然在关键时刻断网了!抬手,手表上的时间停留在12点整,嘿,比人算的还准,他扯了个笑,双手插袋,向寝室走去。 清儿也盯着墙面上的挂钟傻笑,12点,他“放了她”,可真准时的,他就那么怕那条死人规定:超时者,付双倍吗。 拖着疲惫的身体一回家就立马陷进床上,一动不动,清儿说得对,黑暗绝对比白昼安全,它可以掩盖所有,喜怒哀乐在它面前都一样。 真躺在床上了,却怎么也睡不着,清儿的身子不暖,料到了,她不会放过这个绝佳机会,定是又开工了,黑暗吞噬了我最后的叹息。我又从被窝里蹑手蹑脚地钻了出来,打开电脑,开始敲打我的故事。 要快些把此文写完,将它作为一个礼物,送给我最亲爱的妹妹。清儿看着半截黑影又停驻在电脑前,耳里传进小心翼翼,又熟悉清脆的键盘声,不知怎么的,眼泪就从眼角滑下了,这么晚了,忙了一天,都进了被窝,还要爬起来写文,她不明白姐姐的想法,她不知道姐姐是为了她才那么拼命,但她还是落泪了,因为她心疼她,心疼这个一路跌跌撞撞,经历了风风雨雨,还存有生存奔头,还相信幸福这个词儿的女孩。眼泪中还有懊悔,她想着,千不该万不该,也不该把她的希望掐灭,把她拽下冰冷的湖水里。 一早,从梦中惊醒,生理时钟果然很有效,会自动提醒你,但有时太累了,也会超过时间,比如今天,睁开眼,一看已经七点,还好上班时间比以前那几份工作要晚,十点到那就可以了,但是还没给清儿买早餐呢,突然身子一激灵,床半边空空如也,清儿不见了,摸了摸一边的温度,还好还有余温,应该走不远,胡乱套上几件衣服,就开门往外冲。 刚开门,就撞上了人“哎呦喂。” 我蓬头垢面,低下头慌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没等被撞那人反应,就硬着头皮绕过她,快步往楼梯那走,该死的,发现没换鞋,穿着拖鞋噼啪噼啪的真碍事,都不能跑,怕掉。 “姐,你这是……要去哪啊?” “啊?”定神一看,果然是清儿,废话,当然是去找她咯,大清早的,一个精神那么不稳定,整天窝在家,从不出去的人,突然失踪了,怎么能不担心。 “清儿,你跑哪去了啊?吓死我了。” 清儿竟然笑了,虽然她的眉被多月没有修剪的留海挡住,眼睛也有一半被遮住,但我还是看到了她的笑,心激动地扑通扑通狂跳,就这样两个人在楼道里隔着三米左右的距离,看着对方。 她收起了笑容,表情严肃,带有一点苦涩:“姐,你不用担心我,我决定做一个正常人了,那工作,我不做了,饭我也好好吃,觉也会好好睡,再也不会做伤害自己的事了。” “清儿。”我冲着她轻轻叫唤,而清儿心里听到这声,却想起了昨晚的那个男人。 “好啦,隔得那么远,是要对唱山歌吗?” 我噗嗤一笑,好久,忘了有多久,没那样笑了,原来快乐会来得那么突然。 清儿拎起了手中的袋子,朝我晃悠,欢喜而骄傲地说:“看我买了什么,蛋饼油条生煎豆浆,这次我肯定通通消灭。” 想起,我搜索的那些资料——“厌食症的治疗方案”,要做心理辅导,营养搭配,生理调节,没有自愈的说法。我不知道清儿是怎么想通的,不知道清儿准备怎么让自己成为一个正常人,忽然之间,我的快乐立刻转为了担忧,怕她又逼着自己做那些做不到的事。 彦子控制我的饮食,控制我的睡眠,甚至允许我划几下,她和我一样相信我会好起来,不能再为了那些破事,伤害身边关心我的人了,看着她每天早出晚归,还要那样看住我,心里很难过,更坚定了我要好起来,做个正常人的决心。 最终——决定 [2] 在彦子的调理呵护下,我基本可以确保一日三餐的正常进食,只是睡眠还很不容易,要到午夜才能睡着,半夜还会惊醒,猛地坐起,大口喘气,冷汗涔涔,她好像时刻警惕着,我一惊醒,就会爬起来,捏好热毛巾给我擦脸,拍着我的背脊,在我耳边哼着温柔的小调,搞得她的睡眠质量也极差,就算如此,她还是坚持撤掉牛奶里的安眠药,我知道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另外一个人,像她待我那样得好了。所以,渐渐的,我觉得没有必要再去找那个人了,那么多年了,早该放下了。 再上那个网的时候,已经过了两个多礼拜,想了结一些事,想和一些人道声别,虽然只是萍水相逢。 刚进网站没几分钟,那晚叫“风”的人又买了我,下手之快让我瞠目结舌。手总比脑快,直接点了“成交”,直觉在我耳边言语,蹭着我的耳垂说,他还是 那个人,还是纯聊的目的。 “清儿,等你好久了。” 他还是用了打字的方式轻轻念我的名,一颗心尘埃落定,他还是他。 “多久?” “从那晚开始算起,十七天。” “为什么等我?”惊愕中,男人对数字总比女人要敏感,讽刺的是,女人记日子总比男人要清楚,而这次这个规律被彻底打破。 “为了问你个问题。” 相信吗?清儿现在心情可用一首神曲来诠释。“什么?” “你现实中是不是就叫清儿?” 有些踌躇,想想人家为了这个问题,等了十七天,不论是真是假,还是应该真诚地回答:“嗯。” “苗清翎?”当“风”打上这三个字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心都停止了跳动,点击“发送”后,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 刚拿起杯,灌了一口水的我,就泼了一屏幕的水,手忙脚乱地胡乱用袖管擦着,越擦越心慌,越擦越心惊,屏幕也越来越清楚,那一行字越来越灼眼,脑子里和他对话的画面蜂拥而至,一股脑挤进并不大的空间里,种种迹象表明,现在在和我亲密聊天的人,就是那个让我魂牵梦绕的人——仲明。 “仲明,你说的那个女孩是彦子,陆彦子吧。”我打了又删,删了又打,终是闭上眼,握住鼠标,点了“发送”。 他焦急地等待,竟换来了这么一句,仲明不停从记忆里搜寻,终是没找到和她提过彦子的痕迹,在寻找她的第十一个年头,他们用了这种方式相认,可笑的是,相认的第一句话竟然牵扯进了他挚爱的那个女子。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让话题继续,愣愣地盯着屏幕,却看到一片苍茫白雾,早就会抽烟了,从彦子离开他的那天起,被他称为好生活的就是他不折不扣的痞子生涯,那么努力修学分,不过只是一场秀,给世人看看,他仲明不是只会靠父亲的关系才能进这所名牌学府。 他学会了得体庄严的扮相,却常常想起曾有个女孩老是在他耳边唠唠叨叨,唠叨他活脱脱就是个落拓男,还是很喜欢和人开玩笑,笑得最没心没肺的就是他,记得有句话是这么说来着“因为曾经掏心掏肺,所有现在没心没肺。” 没心没肺的人,面对这个妹妹,却又变回了原来的仲明,他找到了在乎的东西,他想见见她。 再次——相见 [1] sgk没有食言,我也没让ann失望,那场宴会,得到了各界名流的投资赞助,sgk为我接下八支广告,挑了三部影视作品,最重要的首张个人大碟也顺利邀请到了著名音乐人操刀,金牌词作曲人助阵,还定下一首对唱歌曲,我的搭档就是现在光芒四射的艺人闵佑晨,他是香港sgk三栖艺人,也是最会赚钱的摇钱树,粉丝遍布全世界,为了方便他一天去几个城市演出,公司还为他配备了私人直升机,最牛的是,他自己都有飞行证,abc就是有屌的资本。 在这家公司里,每个人都很拼,每个人都很忙,好像如果吃饭多吃一分钟,就会有人抢了你的位置似的,能进这样强大的公司,彦子心里是七上八下的,但高速运转的节奏,也让她暂时忘却了那些不愉快的回忆。 贺东又搬来了一摞资料,彦子平时话很少,再加上这里的人都城府极深,所以平日里,接触最频繁的只有直接领导贺东和ann了,近一个月,相处下来,发觉这两个人平时是严厉了点,但倒是真心对你好的人。 “东子哥,这些又是什么啊?”无辜地望着他,每次看到那些一摞摞的资料,没翻,就头痛了。 “闵佑晨的资料。”东子看到我愁眉苦脸的样子,就忍不住在阳光下晒皓齿了。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闵佑晨?” 东子一副要晕倒的模样:“别告诉我,你不认识他哦。” “认识认识,可是我看他资料干嘛?” “嘿,瞧我这记性。”他扬起头,拍了下脑门。 我闪着眼,定定地看着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忘了和你说了,专辑里会多一首男女对唱歌,公司已经定下了人,就是佑晨,高兴吧,开心吧,大声笑出来,嘿,嘿,嘿,我说你,怎么还是这张苦瓜脸啊?” “呵。” “ann没和你说过吗?你假笑的时候比哭还难看,怎么了?有想法就说出来。” “说了有用吗?我不想和他唱。” “你脑子进水了,你知不知道有多少炙手可热的女明星想和他合唱?他要不是早年得到过ann的帮助,会和你这个刚出道的,名不传经传的小歌手合作?” “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我才不想,不想还没正式出道,就树立那么多敌人,而且,那样的人我很怕。” “原来你在担心这个啊,放心好了,怎么说你也是他师妹,同公司的师兄带着刚出道的师妹,不会有什么话柄,至于他这个人嘛,你见到就知道了,绝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上午你就看看他的资料,下午带你去见他的舞蹈老师。” “啊?” “不要一脸迷茫的看着我,这次你们对唱的歌是劲歌,没办法都安排了。” 还劲歌热舞?不被人笑掉牙才怪,连我自己都不敢想象,自己跳舞的姿势有多滑稽,先把闵佑晨放在一边不说,光是他舞蹈老师估计都会笑上三天三夜。 我还抱有一丝侥幸心理:“下午就要跳了?” 东子狠狠地点了几下头:“是啊,怕人家佑晨几个小时就学会的舞,干坐在那儿,看着你浪费几天的时间,咱儿不能那么不厚道,耽误人赚大钱的时间。” 我气呼呼地不理他,埋头装起了勤奋好学的好孩子,唰唰地翻起那一摞他辉煌的业绩。 再次——相见 [2] 心里装着事儿,就觉得时间过得特别快,转眼就到了下午,像个跟屁虫似的,跟在东子哥后面,带我进了舞蹈房,我打算简洁明了的给他把话挑明了,一句话:“我没有任何基础,可能一个星期都学不会。” 我低着头,进了舞蹈房,却怎么也不敢面对这个不争的事实,在洗手间里练了几十次的这句简简单单的话,不要说大胆地讲出来了,就连抬头看这位老师一眼都没这个勇气。 “彦然,彦然,躲我身后干嘛?老师向你问好呢。” 好吧,既然横竖都得死,还不如大大方方的面对,可是我刚从东子哥身后绕到舞蹈老师跟前,伸出手怯懦地握住他放在那很久的手的时候,整个人像触电一样,晴天霹雳!条件反射下,我想都没想抬起头,就看见了那么熟悉的一个人, 果然是他,没错,他手心的温度,牵手的触感原来,我还是记得那么清楚。 “彦子!”他语调里的激动,脸上的惊愕,让我确定了,这不是做梦,一切都是那么真,他实实在在出现我的眼前,失态地叫出了我一直努力想忘记的这个名。 “你们……认识?”随着东子的一句话,我们因为紧张,惊讶,慌乱,忘记松开的手,在同一时间点当了下来。 大脑已经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几乎想都没想,快步、急速、疾走、小跑、匀速、快跑、狂奔,像从慢镜头切换到快镜头的回放,就这样我没留下一句交代,就离开了舞蹈房。 沉重的压力,风过耳边的重力,让我无法清楚的辨认声音的来源,只有模糊的感觉,感觉声音是从身后传来的。 猛然停住脚步,甩着辫子回头,狠狠的就是一句:“你别跟着我,我不想看见你。” 可是,离我不到一米开外站着的,却是东子。 “彦然,彦然,你冷静点,怎么回事儿?到底怎么了?” 我的样子看起来很不冷静吗?或许吧,一个奔跑地都来不及喘气的女孩,头发被风吹得凌乱不堪的女孩,此刻正蹲在马路牙子上大声地哭。 “我不要跟他学,我不要,我不要,不要再见到他,不要,不要,永远都不要!”我悲泣的地,含糊不清地喃喃着,看这画面多么可笑,听这些话多么好笑, 好像彦子才是个受害者,仲明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一样。 “哈哈,哈哈,哈哈。”转眼的功夫,我又破涕为笑了,确实是很好笑嘛,这两年,我怎么躲,怎么避,还是躲避不了碰面。 “你别这样啊,好好跟我说说,他到底对你做过什么?” 想笑就笑吧,我为什么要哭,该流泪的那个人不是我,我两手轮回抹去两颊,不合时宜的泪:“他没做过什么,是我对不起他,我不想再看见他。” “彦然,你冷静下来,听我说,他是佑晨指定的老师,他的所有舞蹈都是他编排的,我不知道你和他之间过去发生的事,但你和佑晨合作这是不可能改变的。” “你是想说,我肯定要和他排舞是吗!” 东子停了停,可是还是坚决地说:“对,没的商量。” “又是这句!为什么我就像个木偶,搁谁谁都要操控一下!” 再次——相见 [3] 在东子无奈的神情下,我起身重回了公司,进到电梯里,我觉得四周的影子都在嘲笑我。 推开舞蹈房门,我都没抬眼看他,一个人对着偌大的镜子散开头发,抓了抓,重新扎上利索的,像没有受过伤的马尾。 “彦子,这两年,你去哪了?我怎么找都找不到你。” “跳什么舞?” “我给你打过电话,发过短信,你都没回。” “开始教吧。” “彦子!”他站在那就那般突兀,再加上那么用力钳住我肩的动作,刺得我睁不开眼。 “放手!我就说一次,你给我记住了,我不是彦子,我叫安彦然。” “我知道,我知道你想忘记以前那些不愉快的事儿,那就让我陪在你身边。” 他的大手越拽越紧,想起,那个烈日当天的正午,一股绿草香直冲鼻尖,还是那个人,还是那种味道,恍若隔世,却如此浓烈。 “啪!”声音之响超乎想象,顿时,脑袋嗡嗡的,什么也塞不进,什么也拿不出。 秒钟迅速运转,脑袋转动的速度却好像永远停滞不前:“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让我有多累,你知不知道,当我看到你,我想立刻消失,还说要陪我!好啊,我现在想死,你陪不陪!”看着他红彤彤的脸上五道血印,嘴角处微微渗出一条血丝,泪腺又被刺激得无以复加,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掉泪都会有滴答滴答的声音。 随着一声清晰而悲伤的:“陪。”我料到了,从此刻起,我的生活不再会有平静。 终于没有力气站立在这个世界的任何角落,终于没有力气去对付这个房间里如此爱你的一个人,我何德何能配有那么轰轰烈烈,粉身碎骨的爱情? “我给不了你想要的东西,我爱他,绝不输于你的爱。” 看啊,我是个多么恶毒的女人,蛇蝎心肠,竟然轻易说出这样一句,足够让爱你的人恨你的话。 “我知道,但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吗?” 我都不敢正眼看他,他是那么美好,我是那么丑陋,怕看一眼就玷污了他那方干净的土地。 耳边又传来了他和风的语调,平平淡淡却字字啄心的话语:“只想要你幸福,如果在他醒来之前,你没有快乐、幸福可言,我愿意陪你坠入地狱,直到他醒来,你成为他的新娘,我愿意为你戴上头纱,把你交到他的手上,在台下为你鼓掌,在心里为你们祝福。” 我哭得稀里哗啦,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双手交错地狂抹,老天,你为什么就不能停手,结束这样的孽债,非要在两年后继续上演一次一次的悲剧! 虽然我没说出口,但在心里已经无数次发誓,“仲明,下辈子,我一定还你的爱。” 曼谷——之行 [1] “喂,哦,佑晨啊,晚上不行,我约了人,改天吧,就这样,拜。” 害怕舞蹈房这样的房间,三张镜子的密闭空间,照得里面的无所遁形,像现在,两个人不自然,尤为尴尬的表情、气氛在镜子面前一览无遗。 仲明想着四月一号,这辈子都忘不了的日子,在这一天要和久别的妹妹重逢,而在见面之前居然先见到了彦子。 我站在17楼这个特别格局的舞蹈房窗前,心怎么也无法匀速的跳动,舞蹈房只有三面镜子,闲下的一面是个落地窗户,使得整体就像个空中阁楼,且窗玻璃又那么明亮剔透,让人感觉置身空中,没有滞碍物,只要跨出一步就是天堂,人间多一幕惨剧,可是即便有这般遐想,还是无法躲避现实中的人:“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他几乎只用了零点零一秒,就做了回答:“好。” 可惜,这速度也没比上我否定的秒数。他又瘦了,比我第一天踏进理科一班看到他的时候,还要消瘦。 “上了大学了吗?”始终没有转身看他,我怕看了一眼就什么也问不出口。 “嗯,忘了我爸是谁了啊。” 不知道这话是说给谁听的,可更加剧了我的难过:“怎么会当上闵佑晨的老师?” 好想用一天时间就了解回来两年。 “哦,一次偶然。” 听出了不便多说的隐晦,又是一阵沉默。 在仲明和彦子正式分手的那天,他就买了飞机票,去了最向往的城市曼谷散心,决定在离高考一周前赶回去,离前什么人都没告诉,早上8点的飞机,5点起来写了张纸条,压在客厅茶几上,胡乱塞了几件换洗的衣服,背了个包就出门了,仲明喜欢尝试新鲜的事物,除了目前喜欢的涂鸦、摩托、吉他、篮球,还喜欢过滑板、书法、围棋,很多人不知道九岁的时候,他就得过一个行内颇有名气的,全国竞技赛少年组围棋的冠军,十五岁,得过享誉全球的世界杯滑板赛的冠军。 很多人都只迷恋他的外表,却没有几个人喜欢他的内在,他喜欢彦子,就是因为好像在她眼里看不到他的外表,可即便这样,他也后悔没让彦子看到他更多的内在,在彦子眼中,他就是那个做事当儿郎当,想到哪出是哪出的富家少爷。 他和彦子说过,从小他想得到什么就有什么,确实如此,但他伸手要的东西用五根手指头就能掰得过来。 买飞机票的钱还是从以前的红包里省出来的,仲明想到这些就想笑,他怎么就那么没要求呢,没有欲望,没有动力,他想这辈子他也就会栽在一件事上,白痴的爱情。 坐上航班,8点整飞机准时起飞,脑子里突然跑出个混账想法,飞机坠毁倒是不错,不用赶回去高考,不用再找什么妹妹,不用为爱情奔丧。 当然,飞机还是稳稳滑向地面,太阳从地平线上落下,那场面宏伟壮大,自然造就了美景,而该死的人类却一心想要毁灭,想方设法奔向死亡这条道。 “喂,你小子倒挺好,还记得给我打电话啊。”下飞机,一开机,短信,未接电话轮番轰炸,昨天不知道死到哪去了。 “先别气性那么大,听我解释,嘿,我看见你了。” 那个酷酷地拿下墨镜,冲着我狂挥手的傻帽,就是来接机的多年好友闵佑晨。 “好啦,别晃了,晃得我眼疼,就这样,我挂了。” “兄弟,你可来了。”他一手随意搭我肩上,好像很熟的样子,实际上,我们真没那么熟,虽说是多年好友,可相信我,我们只见过寥寥几面,平日的交流只有短信、长途,要么网络视频。 曼谷——之行 [2] “你想我来吗?” “当然,我还等着报仇呢。” “嘿,还没放下当年的事啊,可惜啊,可惜,哥我已不碰那玩意儿了。”要不是三年前那场国际滑板赛,我们也不会相遇,他也不会惜败,当然,我也不会忘记他是个可遇不可求的对手。 “知道,知道,你不说过了嘛,玩起了泡妞。” 两个人相视一笑,那样年纪的男孩见面就是这样,肯定要提女生,仲明倒没有放进心里去:“行了,说正经事,你可说好的,吃住什么的,你全包哦。” “嗯,喏。”一张黑色信用卡递到了我跟前。 “喂,你不是想这样甩了我吧,人生地不熟的,你忍心将我抛弃啊。” “兄弟,不是我不想带你,是我公司那伙人,已经向世界洒下天罗地网了,我再不回去,恐怕要惊动警察了,小优整天打电话来催我,说她顶不住了,再不回去,她明天就得被开除。” “哟,看不出嘛,你还蛮疼这位助理小姐的。”我对着他一阵坏笑。 “别嘲我了,哥们我身不由己,只能先走一步了。” “几点的飞机?” “明早10点。嘿嘿,所以我们今晚就好好狂欢一通宵吧。” 朝着他的大墨镜,竖起个大拇指:“回去肯定有一大堆通告叫你上,你还通宵?” “当赔罪,好了,别啰哩啰嗦的了,就这样愉快的决定了,拿着。”闵佑晨又把卡硬往我手里塞。 我郑重地推辞:“不行不行,这钱我不能要。” “不是说好的吗,你来曼谷的吃住费我包掉。” “就是随口一说,我来这散心,怎么能让你出钱?” “别说了哦,再说我翻脸了。” “嘿,我说你这人,这么说,这钱我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 “这话中听,你也不想想,那么多国家城市,你和我居然没商量都选中了这里来散心,小优不说昨天今天要被开除,非说是明天,造就了我们两这次愉快的见面,这说明什么?说明咱俩不是一般有缘啊,这点钱,算什么。” 想想也是,他这话把我逗得够呛,全然没有别扭的感觉了,欣然收下了信用卡,连里面有多少钱都没问:“大明星就是大明星,说话都带着星味。” “不对啊,这话怎么那么别扭,你这是在骂人啊,说说清楚,什么xing?” 瞧瞧,现在当个好人也难,说句好话也变味,老被人以为你在骂他才舒坦,“想哪去了啊,星星的星啊,你又不是卖鱼的,说你那腥干嘛。” 惊险——之夜 [1] 为了这卡,我怎么也得答应人家“不醉不归”的小小要求吧,实际的情况是,我们怎么也得归,别误了人大明星的行程。 “这pub不错,有泰国韵味。” “废话,咱们现在可是在人泰王国的领土上。” “行,还泰王国呢,我上个洗手间。” “ok。” 果然是在泰国的领土上,连洗手间的男女标志,都是以有牙没牙的象图来区别,还好这点常识我还是有的,没走错地。 出来的时候,看到一帮穿着貌似军装的人,不知道在指手画脚嚷嚷着什么,我赶紧朝闵佑晨的方向看去。 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正好看见一个泰国青年,走近他身边,乘其不备,以电闪雷鸣之速,往他牛仔后裤袋里塞进去一包不明物品。 都怪我眼神太好,脑袋清醒,马上作出反应,跑到他跟前抓起他的手,另一只手抽出闵佑晨裤袋里的那袋玩意儿,在穿军装朋友的面前晃悠,如果判断没失误的话,那帮人是缉毒刑警,不用说,我手里那包白色粉末就是白粉了。 用脚指头都能猜到,我们都被扣押进了警局,真是狂欢还没开始,就成了难忘曼谷之夜。 因语言不通,泰国友人只能费劲心思去请翻译,我和佑晨有的是时间闲聊:“看来,我们一时半会儿还真归不了祖国。” “你还有心思开玩笑啊。”佑晨看着我,满眼忧虑。 “怎么了?想着你那漂亮助理要被开除,分身乏术,无法英雄救美的事?还是算着丢了几千万的通告?”看到他这副一本正经,满怀心事的样子,还真不习惯。 “你还是跟我一起走吧。” “走?走去哪?你不是要越狱吧。” 这话是不是太过雷人,如果有个漫画家,比如夏达在场,目睹他这副表情,是不是心潮澎湃,立刻笔下生出比三条黑线还要尴尬可笑的动漫表情?那一定又是风靡一时。 “越什么狱啊,我是说,离开曼谷。” 虽说预感到了什么,但我还是跟他开着玩笑:“啊?这是我第一次来,而且是第一天,第一次的第一天,肯定是要在这儿打水漂了,我可不想这次曼谷之行就这么通通打水漂了,你不能让我这么快就离开啊,好歹让我带点回去纪念品,土特产吧。老实说,你是不是不舍得你那张卡啊?哦哟,你放心好了,我花费的每笔账都会写下来的,回国肯定会给你打过去。”相信事态不会那么严重。 “我怕你没这命还。”闵佑晨说得极为小声加小心。 此话一出,人心惶惶啊,终于不能再嬉皮笑脸了:“什么意思?” “这里,不是警察的天下,是那些毒贩的天下,别看他们缉毒的时候有模有样的,暗下配枪都时刻准备上膛着,今天应该没什么大买卖,没人朝你开枪,不然你早就死几百回了。” “不至于吧,就为了一包白粉?泰国的缉毒片你是不是看多啦?” “嗯,是看多了,看了三个月,一包白粉是没什么重要的,但涉及的可不是今天往我裤袋里塞白粉的那一个人,是整个黑帮,整个黑势力。” “那你是说,我这条小命,过不了今晚了?” “那得看曼谷警察的办事效率。” 惊险——之夜 [2] 天不遂人愿啊,曼谷警察的办事效率,还是比我们想象中要快,请来翻译后,更加迅速,都没盘问上几个钟头,就把我们放了。 翻开手机一看,曼谷时间凌晨四时,我和佑晨无精打采地并肩出了警局,连个壮胆的枪都没有,心里七上八下的,酒还没喝上几口,就被无辜牵扯上这种事,还随时会搭上小命,真是太不划算的曼谷行啊。 “嘿,你倒是说句话啊,怪吓人的,还是快找个就近的酒店住到天亮吧,这个时间点,人家杀手没那么早出来行动吧。” “你怎么知道杀手不会就埋伏在这周围啊。” “什么跟什……”那个“么”字还未迸出,就听到一声“小心”。 “刷刷刷。” 原来真正的杀手是用刀的,而且刀在空中挥舞的时候真的因为风的原因,会发出这种声音,还以为电影什么的,都是用蔬菜等道具配音的呢。 就那么几下,我已经身负小伤,看来黑帮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走走形势的只派出一个杀手来暗杀我,看,那曼谷杀手在伤及我之后,就被我兄弟给缠住了,没想到,他还有那么几下,和杀手搏斗的时间够看一部微型电影的了,而且还是有配音的电影。 “快跑。”我没看错吧,那杀手居然停止了挥舞刀子的动作,难不成他也会累?趁着这个空档,我和佑晨几乎并肩一起奋力往前跑,不知道目的地在哪儿,我们都是跑了再说的人。 “没追来吧。”我们转进一个转弯口,贴着墙角四下张望。 我大口喘气,终是稳定住了气息说:“我压根就没听见后面有脚步声。” “嗯,很好,还算守信用,没有变卦。”我又没看错吧,他居然冲我又露出个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阳光笑容。 “啊?” “哦,你等会儿,让我先打个电话。”他手心向下地压了压。 神经病吧,怎么关键的时刻,随时会送命的时刻,他还有心情掏手机,打电话? “喂,小优啊,你先别哭啊,我明天上午就回国,但是回不回得去,得靠你了,你先在我的户口上转1000万,到泰国的一个账户上,嗯,对,别问那么多了,你先记下号……嗯,对,记住了,务必在明天上午8点前转到,这件事办不成,别说回国站在你面前了,就是连具完整的死尸你都看不到,回来再说,好,就这样,拜。” “你不会是答应他给他一千万吧。” “是啊,一千万买我们两个的命,值。”“佑晨,你把什么留在他那了?” “哦哟,不错哦,脑子转得挺快,就一张身份证。” 怪不得他喊跑的时候,我看见一道什么东西从我侧脸飞过,在空中旋转。 “你脑子也够快的,怕他反悔,拼命往前跑,他也够笨的,一张身份证就放我们啦?” (什么叫拍戏这就叫拍戏,什么叫写小说,这就叫写小说,哇咔咔。) “怎么说话的,你去查查印有中国公民,闵佑晨的原版身份证可是很值钱的。” “唉,他和你一样都脑子进水了。” 佑晨板起一张脸,很严肃很严肃的对我说了一句,我要喷血的话:“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因为我一张身份证而放了我们?因为在和我交手的时候,他认出了我,认出了我就是那个家喻户晓,红遍全球的大明星,闵佑晨先生,所以他才会相信我不会骗他区区一千万。” “哦,原来我听到的电影配音,就是在说这些无聊的话的?” “什么?” “没事儿。” “你确定你真没事儿?伤口不要包扎吗?” 伤口?我真才记得我身上有伤口的说。 韩国——之旅 [1] 在确认他的一千万不翼而飞了,身份证又神奇归主的那天早晨,我成了送佑晨机的人,挺有戏剧化的,就在昨天他还是接我机的人。 “有空就到香港来找我吧,我保证补上这次没当成向导的遗憾。” 我还是决定在曼谷这个纷乱,但充满刺激的城市里好好玩玩。 “你确定到时候你人真在hong kong?”他扯了一个尴尬的笑,讪讪地说:“到时候,可以再约嘛。” “算了,你这种空中飞人,还是不要随便约人了,免得放人鸽子。” “这一别又不知何日再见了。” 别看他是在香港发展起来的艺人,就以为不会点古文,其实,他也就半路出家,中学一毕业全家移民去了香港。 说实话,经过了这场约定不醉不归,实际进了警局,引来了杀手,看了场免费画质感极强又峰回路转的电影的一夜,心里还真有些舍不得,我嬉笑接茬:“怎么听都像在盗版人家的歌词,别酸溜溜的,回头我找个兼职,在你身边当个跟班好了,这样岂不是能时时见面。” “我还正有此意,身边正好缺个舞蹈老师,给你留着了。” “别呀,我就那么随口一说,你别又当真了。” “行了,就这样决定了,还有,那卡里的钱你就别还了,当是还你昨晚的人情,这卡全球通用,也够你回国学舞的了。”他噼里啪啦又是一堆话,他不去学相声还就可惜了。 我又是被他整的一头雾水:“嘿,怎么又这样决定了呢?我这不还没答应了吗。” “好了,该上机了,后会有期,等着你当我老师了哦。” 省了“再见”也不能省“拜拜”啊,省了“拜拜”也不能省“拜”啊,什么跟什么啊,就这样留卡走人了啊,不带走一片云彩的转身进道了。 算了,等当了这小子的老师,工资不要就是了,嘿,合着我还真要当他那什么舞蹈老师啦? 说我鬼使神差真不假,在曼谷溜达了一个礼拜左右,飞回去参加完高考,立马用那张“全球通”买了张飞机票,在国家的土地上还没坐热,就飞去了韩国,奢侈的利用暑假两个月的时间去高丽棒子那学舞了,彻底把那该死的高考分数抛诸于脑后。 那张“全球通”我回国刷了下,看见上面的数字着实让我吓了一跳,去银行问了问还是金卡,可透支五万,这个奢侈的家伙,今个儿又不知道飞到那里去演出了,不禁想到不久前的曼谷行,临行前,只是在msn上看到那小子儿在线,就通报了声行程打算,谁知他来了那么一句“我也在曼谷。”脑袋瓜像被石头砸过,现在居然在想会不会一下飞机又看到佑晨。 什么叫白日做梦,这就是,这次真是人生地不熟的费了很大劲,才达到当地预约好的酒店,开始我的学习之旅,幸好,曾经听佑晨提过一个汉城老师,因为他当时说得很专注,把这位老师捧为传奇,所以很庆幸,我记住了这位老师的全名金恩贞,发现自从从曼谷平安回国,我就变得不太正常,脑袋经常卡壳,为了佑晨一句半真半假的话,真会大老远地跑来汉城,又为了给他个surprise,到了汉城也不问问他那位天才老师的联系方式,瞒着他开始我的秘密训练,当然,因为语言不通,在训练之前就把自己累得够呛,费了好番功夫,搜遍这位老师的各种网上私密资料,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让我找到了她——金恩贞老师。 韩国——之旅 [2] 看见她,我不但忘记了眨眼,还忘记了呼吸,说白点,就是魂都掉了,咬牙切齿地骂上了佑晨那小子几千几万回,怎么都没提这位老师的魔鬼身材和天使脸庞呢,让我一点心里准备都没有,心都不知道跳到哪去了。 可是,现实是残酷的,她虽然冲着我甜甜的笑着,却无情的收下了我十万块的学费,十万块啊,我要在那小子身边呆多久才能赎身呀,转念一想,他那么大方的出手,说不定,给的工资会很高呢,哈哈哈。 一个人在那傻笑,后脑勺却被当头一棒,谁谁谁啊,哇好痛,转身一看,这里除了金老师还有别人吗?她正冲着我笑得像个天使一样,虽说是耀眼,但我也接受不了先给你一巴掌,再给颗糖吃的连锁反应。 金大美女老师确实不是盖的,收完钱,立马拽着我,去她自己的工作舞蹈室练习了,随便小试两手,就把我看得眼花缭乱,随便教我比划几下,就把我累得跟红军行了两万里一样,每天比我记忆中的痛苦军训还要累上百倍,晚上躺在酒店贵宾房一米高的榻榻米上,都觉得那床像块烂木板搭成的,胳得浑身酸疼,连转个身都不敢,深怕没痛死,也被床上一堆骨头吓死。 终于在某月某日的某一天,我成了舞林高手,但日盼夜盼的倒计时解脱日真的到临了,心里又依依不舍起来,凭借这个不错的理由,我终是抱到了金恩贞老师,但丝毫没有开心之感,唉,我就是那么矫情一人,不然也不会忘不了那个人。 和有着天使脸庞,火辣身材,又喜欢动手动脚,向翻版野蛮女友的魔鬼老师做了最后告别,她呆在那里好半天才在背后,蹩脚地喊了我一声“仲明”,我回头的时候,很高兴又看到了她天使般的笑容和一个大拇指竖起的动作。 告别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觉得我有资格做闵佑晨的舞蹈老师吗?” 当然,我也同样操着一口不太标准和流利的韩文,不过,我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冲着她挥挥手,拎起背包,向机场信步走去。 匆匆——那年 [1] 就这样,仲明正式成了闵佑晨的御用老师,负责编舞及教学,通过近两个月的海外学习,仲明对于hip-hop dance里的popping、locking、electric、turbo、house的舞蹈要领基本掌握,搞得佑晨连连惊叹仲明的深藏不露,直到他来了那么一句“都是你那个传奇老师教出来的成果。”佑晨又着实佩服起仲明的魄力和决心,说去汉城学舞就去汉城,本事大得竟然还找来传奇美女老师,甩下一笔钱就让她两个月内,必须把一个没有任何舞蹈基础的外籍学生,教成一个够资格当超级大明星闵佑晨的御用dance teacher。 可仲明还是一个在校大学生,平时拽拽的,坏坏的,但也是个勤奋好学的好孩子,除了泡吧也没什么其他爱好,篮球也就早上练练手,暖暖身,也没上校对,吉他倚靠在寝室的一角,闲来无聊,才会拿出调调音,给室友唱几句,说实话,说他拽,也就话不多,说他坏,也就长了双花花眼,要真是拽,真是坏,他也不会大晚上的爬墙进宿舍,早在外过夜了,也很少逃课,不然早真成了御用dance teacher,也不会被闵佑晨那小子整天嘲他只是个挂名的。 虽说是挂名的,但一到了佑晨真要出什么新专辑,他也会第一个冒出来,主动负责起劲歌的热舞部分,学校就很少去。可他做梦都不会想到,佑晨这次奉旨要捧的同公司小师妹居然是她,要他去手把手去教的,那个没有一点舞蹈功底的新人就是陆彦子。 “仲明,仲明。” 是的,没有听错,这次不是幻听,是真的,这个他记挂了两年,消失了两年,身上有许多解不开的迷,却一次次害的他心痛不已的女孩,此时正在呼唤他。 “啊?” “我们开始吧。” “什么?” “教舞啊。” 仲明已全然不记得此行的目的。 这是我教的最深刻的一课,我不能碰她的手,不能碰学生的任何一个部位,因为她会抖,全身上下都在抖,所以教学的课程就变得异常艰难,只能想办法和她交流,不然我怕我们两都会疯:“你现在叫安彦然了吗?” “嗯,艺名。” “怎么会当艺人的?” “你不是说过我唱歌好听吗。”话一出口,两人的表情都像遭遇了零下几十度的空气,僵硬得什么表情都没有。 “哦,那你什么时候给我签名啊?” 原来我们两谁都没有忘记穿校服的匆匆岁月。 “好了,基本动作练得差不多了,来听听这次你们要合作的伴奏带。” “已经做好了?” “嗯,歌词还没决定谁来写,所以只能先排舞。” “哦。” 看着仲明转身从背包里拿出一盘cd,熟练地放进dvd里,从两边的音箱里传出一阵响声,虽然他极力掩饰,死命的把声音调到最小后马上转换曲目,但我仍然听出了那个熟悉的旋律。 当第一个音阶传入仲明的耳里的时候,他就预感到了什么,越往后听,越慌张,他一时忘记换曲目,也不知道暂停键在哪,就胡乱按声量,心里暗骂闵佑晨,怎么就把这么重要的伴奏录在这张碟里,早知道不把这张无封全是自己刻录的珍藏版cd借给他了,现在只能希望她什么都没听出。 不知出于什么,我内心突然冒出抑制不住的激动,明知不能触碰,不能再进一步,不能跌入回忆的谷底,可还是不自觉地问出口:“是那首歌吗?” 他脸上的表情已经告诉了我答案,就是这首歌,改变了我们原本平行的道路,它成了个转角,让我们相遇、碰撞,有了交集,《way back into love》。 匆匆——那年 [2] 清儿在家翻箱倒柜的找合适的衣服,她要把自己弄得干净纯洁,以为这样就能让他忘记他们是怎样重逢的。 时间一点点逝去,可她的青春好像因为他的出现,而一点点重新回归到了她的身上。 他们约在市中心的一家很有格调的,高消费餐厅里碰面,说是要请她吃饭,她费尽心思的打扮自己,拿出简单样式的搭扣针织衫和一条中规中矩的深蓝色牛仔裤,一双红白格的鱼嘴平底单鞋,可又想着那是家高级西餐厅,这样穿不适合,又翻出了几年前买的一条长至脚踝暗淡花色的棉布裙,可一试却够不到脚踝了,不过挺好看,上面搭一件格子衬衣,下面又不知道穿什么,就去网上搜搜,看得眼花缭乱,终是被一双简单的卡通帆布鞋所吸引。于是乎,我们傻乎乎的清儿同学,就上了床沿,身子向前倾,一手小心地扶在下面的箱子上,一跳一跳地去够堆砌在最上面的箱子,以为再也不会穿的鞋她都放在里面,因为后面还有很多排列的箱子,所以她不太害怕它们倒下, 那双积着灰尘的花色帆布鞋不跟脚,偏小,特别是穿上袜子更搁着脚疼,以为穿穿就会大,买下的时候就因为看上了它的花色和特别的式样,加上老板娘的一再推荐,说什么是当下最流行的款式,人人都知道,可我们可爱的清儿肯定不知道,她不追流行,买穿戴的只因为好看、合适,又和老板娘一顿砍价,以超划算的价格攻下了它,可是实在太小,没穿几天就搁那了,这次她决定穿它了,不管有多勒脚,她都要忍住,因为她觉得这样穿,才显得她还是个青春纯净的没长大的小女孩。 她躲在洗手间的那面镜子前,拿了个板凳站在上面,打量着全身,捂嘴嘻嘻笑,脑袋转悠着这还是我吗?那么淑女,一点都不像,要是被彦子看到了,肯定说她像安妮笔下的女主,说起安妮宝贝,她也看过她的书,太小资产阶级,又闹腾,天天穿成那摸样,那家里不是要开棉布裙和白球鞋的商店了?不过,她记得有这么一句话:只穿纯棉的衣服,纯棉代表天真,也代表固执和任性。她不记得是在哪里看到的,但她就是因为这句话,她特意去买了条棉布裙,一直放着没穿,是因为她觉得她不再天真,不配这么穿。 夕阳西下,一道红彩,从天边照映到窗上,透过铁窗射映到镜子上,镜子也倦了,她从板凳上下来,欢快地哼着彦子哄她睡觉的那些调调,准备出门。 仲明想和彦子说清儿的事,可转念一想,彦子和清儿只不过是挂名姐妹,没有什么感情,这会儿和她说找到清儿的事,会不会太唐突了?就压着没说。 彦子想对仲明说清儿的事,可左想右想,清儿应该还没做好要见仲明的准备,还是回去先支会清儿一声再说吧。到底彦子是怕清儿没做好准备,还是自己没做好准备,谁又知道呢? 匆匆——那年 [3] 傍晚,仲明和彦子并肩走出sgk大厦,说了声再见,就一左一右分开了。刚岔开,彦子的手机就响了,她庆幸前几天刚换掉了《way back into love》的手机铃声。 “喂,哦,知道了,出门当心点,不要太晚回,嗯,我等你。” 仲明刚想掏出手机拨彦子的号,就听见背后不远处的彦子柔声柔气地讲电话,他就没好意思打过去,心里自嘲着:谁要你啊,人家早有男朋友了,可是,他又觉得奇怪,按照彦子的性格,不可能婚前和男友同居的。又摇了摇头,胡思乱想起来:都那么长时间没见了,说不定彦子早变了。 他嘲笑着自己的愚昧,怎么会那么傻以为自己还有机会,以为自己忘不了她,她应该也会对自己有那么点的眷恋,如果真有眷恋,她怎么会换了以前的号?现在的号只能通过查看sgk提供的资料才能得到,他不明白一个女孩子狠起来,怎么可以那么无情、绝情?这样一换号码,就等于自动放弃和以前所有人的联系,连页页也是,她不是很爱他吗?不是爱了他十年了吗?最后还不是一走了之,一点亲情都不顾,害怕他连累她,要她养他这个植物人一辈子还不够,还要养她的养父母,只是有些事情还是没想通,第一,她为什么没参加高考?第二,她为什么不来投奔他养母,她亲生母亲? 清儿早早地就到了相约的餐厅,因为没穿袜子的原因,脚底很疼,脚趾估计是磨破了,不能动,一动就像被撕裂皮一样疼,还好,下车没走多少路,就到了这家西餐厅,一坐下,脚就解放了。 侍应生递给她一本菜单,笑容可掬地问:“小姐,请问要些什么?” 她紧张地推了推菜单,怯怯地说:“等我朋友来了再点。” “那要什么饮料?” “两杯柠檬水。” 进了餐厅,他一眼便认出了清儿,惴惴不安地一小口一小口吸吮着柠檬水。那么多年没见了,她还是没怎么变,纯纯的,只是原本粉嘟嘟的脸蛋变得尖细起来,儿时的马尾,变成了一头长长的海藻卷,已然成了亭亭玉立的小女孩,可是却做着那样的活儿。 清儿也早认出了仲明,正朝着她看的男生,但却把头埋得超深,心里像揣着一只兔子砰砰砰跳得厉害,在清儿眼中仲明永远就是个王子,就算没做什么动作,她也觉得他是个举止优雅、风度翩翩的男孩。 他在她的对座,可迟迟不开口,还在琢磨着第一句话应该说什么:“清儿。”最后,还是礼貌性地叫了她的名。她始终没有抬眼看他,一直在看他下面的脚,不敢随随便便看他,好像看他一眼就能把他看消失了,直到他开口叫她,温柔如玉。 “嗯。”她不知道该答什么。 他又不知道接什么,眼睛胡乱流离,终是看到摆在他眼前的那杯柠檬水,眼睛忽然就潮湿了,清儿都记得,一直埋在内心深处的那一份深深的歉意又在体内奔涌翻腾。 “咳咳咳咳咳咳。” “哥,你没事吧。” 清儿紧张地跑到我身边,一下一下帮我拍背,又温柔地抚摸后背。 受不了了,立马抽身直奔卫生间,两手撑在洗手盆的沿边,听着水柱冲击沿壁的声音,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刚刚是呛到了,我无法承受那么刺鼻的味道,无法承受那么酸楚的滋味,因为愧疚拼命灌自己那么难喝的柠檬水,可是,清儿却记得我小时候是多么爱喝,每次妈妈一泡好柠檬水,我都要去抢,后来妈妈都泡两杯,我两杯都要抢,凡是清儿喜欢的东西,我都要去夺,都要伸出一只手去抢,像个强盗,不,比强盗还坏,起码强盗不会把别人的妈妈也抢了,让她们骨肉分离,让她流落街头,做起了人肉买卖。 刚走出卫生间,就看到清儿在男卫生间门口徘徊:“哥。” 她看到我立刻迎上来,随着这一声“哥”,我想都没想,就把她拥入怀中。 最终——归属 [1] “清儿,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不记得说了多少次,只觉得说上几千万遍都还不够。 “没关系的,哥,其实我过得挺好的,真的,真挺好的。” “清儿,我会弥补你的,会用我的余生来补偿你。” 清儿,听到了这个词“余生”。心悸了下,她要的补偿确实要用尽他的余生,她很想很想让这个拥抱停止,可是她不得不亲手打破这样的静止。 “你还爱着彦子,是吗?” 清儿感觉到背脊上的一双大而厚实的手,正一点点离她而去,完全放开的时候,仲明愣愣地看着她。 她继续淡然地陈述:“你不要这么惊讶,不要想我是怎么知道的,现在,我只想要一个答案,你是不是还爱着她?” “是,我爱她如命。”仲明想起了,眼前的女孩,已不仅是他妹妹,还扮演着另一个角色,他不能让她再次因为他的存在,而失去更多。他要说得坚定不移,他要说得坚决如磐,他要说得毅然决然,因为确实,除了彦子,他不能保证还能让另一个女孩走进他心里那么深那么深的一块洞地。 清儿二话没说,直接抓住仲明的手,匆匆离开了餐厅。 “清儿,清儿,你拽我去哪?” 仲明问了很多遍,清儿才吝啬地回了一句:“你什么都不要管,什么都不要问,跟我走就对了。” 不知道为什么,清儿心里笃定他们俩是两情相悦的,只是因为页页救了彦子的关系,才会把自己个人感情弄混,糊里糊涂做了和仲明分手的不明智决定。所以,清儿今天一定要把他们凑在一起,大家在一个台面上把话说清楚,她才觉得踏实。 “砰砰砰。”听到急促的敲门声,下意识地看了看时间,才七点不到,清儿难得出去和朋友聚餐,那么早就回来了?去开门的时候,看到放在玄关鞋架上小竹篮里的钥匙是两把,笑着回忆这是第一次清儿主动出门,忘记带钥匙也不好多说她。 可是,当我抬起一张笑脸来迎接,正一步步朝光明迈进的妹妹时,可怕的一幕出现了,我想当时我的脸比娃娃的脸变得要快多了,应该是面如死灰,眼神呆滞,动作更是一直保持着开门的姿势,愣是没说一句话,就那么呆呆地傻站在那里。 仲明更是没有想到开门的会是彦子,脸色瞬间也变得十分难看,两人的谁都不敢多看对方一眼。 还没反应过来,清儿已经拉着仲明进了屋:“我们应该把话说清楚。” 寂静的空气里透着丝丝寒意,清儿这话是什么意思? “姐你过来,不要站在那里了,风大,有些事你早晚要面对。”冷静沉着,语气不容置疑,忽然发现,清儿的心智从来就没有回归到她本来的年龄上。 “你坐这,姐,你搬个凳子坐这儿。”好像指挥权都在她那儿,但我没有听到她对仲明的称呼。 “大家开诚布公地说,然后再决定我们之间的最终关系。”我想不明白,她为什么可以那么理智,那么坦然,那么镇定,一个是姐姐,一个是哥哥,我希望这是最终的归属。 最终——归属 [2] 看着这样场景,清儿一进屋熟练地换上拖鞋,又给他找拖鞋,又熟门熟路地倒了三杯水,他什么都明白了,彦子真正的同居者是这个妹妹,她们早就相认了。 “好,那我就把话撂在这里了,陆彦子,我要你这辈子做我的女人。” 仲明的表情很认真,我最怕他的认真,突然很怀念他以前玩世不恭的样子,可到最后就是因为那该死的感情,让他变得越来越认真,认真地求我别走,别分手,认真地问我能不能不离开他,认真地抱着我说只要给他一分钟,每一次,我都不想答应,每一次,都搞得两个人狼狈不堪,身心俱疲。这次,我们之间多了一个人,她的表情还要可怕,苍白的可怕,好怕下一秒她就晕过去,好怕以后都看不到她,好怕她在我面前吃安眠药,不吃不喝,用刀划伤自己,更怕她会恨我,恨仲明,恨全世界。 所以我只能说:“不可能。” “为什么?”没想到,仲明和清儿异口同声。 “我爱的是页页。” 仲明没有吭声,可是我已经准备好接受清儿的那些刺耳的话,是的,她一直都反对:“你爱的真的是页页吗?不,你爱的只有你自己,你一直都在自欺欺人,你觉得当时他救的是你,所以你内疚、自责,以为只要把自己给他,就是还了他的救命之恩,只要你等他、找他一辈子,就等于是还了他们全家的养育之恩,你就是这么自私的一个人!你为了让自己心安理得,让自己心里好受,就拒绝任何人来爱你,所以才和仲明分手,让一个无辜的人承受这样一份自私到令人发指的责任!” 数不清这是第几次被她劈头盖脸地骂,只要一提到页页,她就完全情绪失控,全然不当我是她姐,知道她心疼我,现在更是心疼仲明,可就是因为仲明此刻的出现,此刻三个人各占一方围在一起的目的,就是要理清自己的感情,所以今天的我是不会有一点妥协。 “不是,不是这样的,我和你说过多少遍了,我是因为爱他,因为爱那个叫陆页页的人,不想再欺骗仲明,不想再欺骗自己的感情,所以才和仲明分手的,不是像你说得因为报恩,说得那么不堪、卑廉。” “照你这么说,你是很爱很爱页页,那为什么要离开他?为什么要离开那个家?”仲明已经完全进入状态,不会放入自己的一点私人感情去听,他只想先搞清整件事,他记得当年彦子失踪,她父母的古怪回应,不参加高考,搅得满校风雨,几乎每个高三学生都会拿这个出来高谈阔论一番。 “她不说我来说。”事已至此,我也无力阻止。 “不是她要离开,是被赶出来的,被那家不分青红皂白的人家赶出来的,那家人说她害的他们儿子变植物人还不够,还把他们女儿也害死了,说姐现在的心脏是在他们不知情的情况下,串通医院从他们女儿的身上移植而来的,就在他们一点证据都没有的情形下,塞给她三百块钱打发她走了。” “砰”。 “仲明,仲明,仲明……” 旧病——复发 [1] 清儿在背后使劲叫他,他都没回头,一个劲儿地往外冲,也不知道要去哪,清儿朝我看了一眼,就追了出去。 看着摇摇晃晃的门,两个跑出去的年轻人,觉得很累,很孤单,什么也不想做,躺在床上弓着身子,抱着肩蜷着腿,像个可怜虫,但是这是唯一一个让我有安全感的姿态。 “别喝了。” “别管我!” 地上一片狼藉,仲明冲进便利店就拎了两打啤酒出来,开一瓶就坐在马路牙子上喝了起来,一眼望去,地上已经横了十几罐了。 “好,你要喝是吧,我陪你。”清儿没辙,从小他就倔,认定一件事什么人劝都没用,非干不可,搞不好还跟你急,和他这种人只能来软的。 他一把夺下清儿手里刚拉开,还滴酒未沾到嘴唇的啤酒,恶狠狠地说:“不准喝。” “你这人怎么那么霸道啊,只许自己喝,不许别人碰,大不了等会儿跟你结账。” 他还是死死的扣着两打啤酒不放手,两只眼睛盯着清儿的脸看。 “别以为这样盯着我看,我就会怕你,你敢把这两打喝完试试,我立马进那店买上三打,在你面前全干了。” 仲明走了神,他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个小姑娘,已经不是任由他欺负、寄人篱下的小娃娃了,由不得他来宰割,她完全可以顶撞他,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突然觉得,当年她离家就是宿命。 “什么时候学会喝酒的?”“啪嗒”一声,他开了一罐,递到她跟前。 “别愣着啊,一个人是挺无聊的,陪我吧,拿着。” 清儿利索地接过,一口气干完了,喉结一上一下的,看起来很饥渴,她想用这段时间来想刚刚仲明提的问题,可酒都见底了,她愣是没想出时间,连个大概的时间都记不清了。 “不记得了。”对于这点她隐藏的很深,没几个人知道她会喝酒,且酒量很好,因为她要么滴酒不沾,要么往死里灌,后者的几率很小。 “干得够快,你们怎么相认的?” “哦,音像店门口,我在电线杆上贴合租赁,她正好看见来问我价格,当场就成交了,没多久,就看见她左肩上的胎记了,以前我妈,跟我讲过我姐的胎记。” 仲明一听就听出她在说“我妈”的迟疑和不自然。 “这几年,我们一直都在找你。” “哦。”清儿又很快解决了第二罐。 “还有。” “嗯?”“你妈就是你妈,是你生母。”他注意到清儿的眼眶顷刻间就湿了,不知道是心里难过还是什么,偏偏这个时候,胃病又犯了,这是老毛病了,只要一猛喝酒就犯,忍忍吧,忍忍就过去了。 清儿极力想换个话题:“你和彦子是怎么认识的?” “高中里认识。” “哦,那是怎么相爱的?”虽然,心里很难受,但她还是想知道,每个细节都不漏的记下,然后让自己一点一点地把这些细节都从仲明的脑子里清除,成为自己的记忆。 “这是相爱吗?单相思吧。”仲明苦笑着,手里的啤酒罐已经悄然放下,腾出手来按住抽挛绞痛的胃。 “不是啊,你们谈过恋爱就是相爱。”清儿咕噜咕噜地灌着酒,停下来歇了歇,看着来来往往穿梭忙碌的车辆、行人,想象着仲明和彦子手拉手压马路的样子。 意识已经模糊,无法集中精神谈天说地了:“很晚了,回去吧。”他打算和清儿告别一下,就把自己扔进出租车里。 清儿张望了下啤酒,还有六罐,有点纳闷,在路灯下,她看清了仲明的脸,惨白惨白,额头上还有细密的汗珠。 立刻察觉到不对劲,可仲明还在那装作没事人一样的招手拦车。 “哥你没事吧。” “啊?”仲明知道他完了,现在只能看到清儿的嘴唇在动,具体在说什么,他已经完全听不清了,意识也渐渐模糊,再拦不到车,就坚持不住了。 旧病——复发 [2] 清儿一把拍下仲明伸出拦车的右手,不依不饶地问他怎么了,仲明还是死不张口,没法子了,她只能自己判断,得厌食症的时候她也经常胃疼,为了不让彦子发现,也是这样双手死顶着胃。 看着仲明死忍的样子,她再也安奈不住了,看都不看两边急速飞驶的车,直接冲了出去,她现在是心生火燎,就想马上冲到对过的药店去买胃药。 “小心!” 仲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她还没做好准备,就被用力地拽进了他的怀里。 “找死啊,你们。” 喇叭声此起彼伏,司机破口大骂。 见仲明迟迟不松手,清儿脸上绯红一片,司机还在喋喋不休地骂着,喇叭还在连绵不断的响着,她却全然不顾,觉得在路中央的相拥是一纸多么美妙的画卷。 他的全身完全把她裹住,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她轻声叫着哥,可他没有回应,肩上感到越来越沉,她慌了:“哥,哥,哥。” 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凌晨2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赶,也不知道清儿为什么要急急地打来电话,从出租车下来就一路奔跑,赶到的时候才感到,有清儿在,自己没什么必要出现在这儿。 “他还好吧。”在病房外望了一眼,看到仲明躺在那儿,吊着水,睡得很沉。 “胃溃疡加高烧。”清儿说话的语气,冰冷的表情,好像在指责我。 我无法正眼直视清儿,回头又望向里面的仲明,回忆就像手腕上的伤口,只要有人随口一提,就隐隐作痛。 那年,我们十七岁,他也是这样为了一个女人,把自己折磨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这次,印证了苏米当年说的话,我真的再次把他弄得那么不堪。如果可以重来,我用我的生命担保,不会再去招惹他,不会再有那场恋爱,也不会出现现在的痛苦。 “你进去陪他吧,我该走了,明天我还要上班。”没等清儿的回应,我就提着包匆匆离开了,ann今天通知我,明天开始就要正式录制我第一张专辑了,所以将会很忙,把自己丢进工作,应该是摆脱这些痛苦纠缠的最好方法。 可是,走到一半,双腿就不争气地再也不肯迈出半步,于是,医院二楼的楼梯上就多了一个默默抽泣的女人。 尴尬——午餐 [1] “安彦然。”在sgk公司的等候电梯口,碰见了东子哥。 一回头,他一向淡漠的神情变得有些惊讶:“你昨晚做贼去啦?” 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脸色有多难看,早上照过镜子,脸上无血色,还顶着两个大大的眼袋,可惜,家里没什么化妆品可抹。 我强颜欢笑着应和:“没有啦。” “失眠了?” “嗯。” “你这副鬼样,怎么好意思进艺人部?” “呵呵。” “别傻笑,你假笑和傻笑的时候都比哭还难看。” 在无话可说的时候,我真该庆幸已经到了打门卡的时刻。 进了办公区域,直径走到ann姐办公室门口,胡乱抓了抓头发,今天没扎起来,为的就是可以挡住一点难看的脸色,又在门口整了整衣服,已经一个多月了,我还没适应自然地去叩门。每天都准点到公司,但每天都不知道当天的工作是什么,都是要直接去找ann,由她来安排每日的工作,可是除了工作,她几乎不会和你多说一句,所以见到她还是很紧张。 进去后,她在办公文件里抽出一张纸拿给我:“看看。” 我接过手,认真地看上面的内容,是一首曲子的音符,心里默唱了遍,是首好曲。 “觉得怎儿样?” “很好。” “嗯,适合用钢琴弹奏吗?” “可以试试。” “嗯,放在专辑里,有意见吗?” 刚还沉浸在曲上,现在已经只会盯着ann脸上看了。 “有意见?” “哦,没,没意见。” “ok,回去填个词,下班前交给我。” 让我来填词?还只有一天时间?我这个经纪人姐姐,为什么总是给我这种具有挑战性的任务呢? 唉,为了能准时下班,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看她没其它交代,刚要起身离开,又把我叫住了:“中午有约吗?” “没。” “那一起吃饭吧。” “哦。”其实心里已经鼓声振振,连开门的手都有些僵硬了,和ann吃饭还是第一次,一个月了,都是独来独往一个人在食堂吃的饭。 sgk是个设备很齐全的企业,有图书馆、体育馆、游泳场,少不了食堂,因为它在园区内,所以很多公司的同僚都会选择这里吃饭。 每日三餐对于我而言,只是完成例行公事,所以我吃得很快。 这次是和ann吃,我已经尽量放慢了速度,可当我擦嘴的时候,她还刚刚吃了一半。 但她却很快收拾了餐盘,专注地看向我,说是和我吃午饭的目的就是找我闲聊一会儿,弄得我心里更加没底,不知道她要聊些什么。 “舞练得怎么样了?” “还好。” “他怎么突然不来了?” “这个你应该比我清楚。”说实话,这次再见到仲明,感觉他成熟很多,起码不会当场失控,所以我有把握他一定会打电话和ann请假。 “我想知道真实原因。”看来这是一次长谈,话题围绕着仲明。 尴尬——午餐 [2] 回避的最好方法就是装傻:“我不懂你是什么意思。” “东子都和我说了。” 早就猜到东子会全盘托出,但我什么也不说,是我的权利:“说什么了?” “你和那个叫仲明的男生是什么关系?” “没必要告诉你。” “彦然,我是你的经纪人。” “嗯,我现在算是明白了,你只是我的经纪人,当初说的好听,什么朋友,什么帮我找弟弟都是假的。”我承认我一直对她耿耿于怀。 “彦然,找你弟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这你应该比谁都清楚。”ann无奈地说。 “嗯,我清楚,但我也想问你个问题。” “问吧。” “身为一个经纪人,你的乐趣就是挖掘旗下艺人的个人隐私?” “安彦然!我对你的隐私一点兴趣也没有,我只想管好我的艺人,督促她们完成各自的工作,很显然,你没有完成,我没听到过哪个艺人一句话不留下,在上第一堂舞蹈课,和舞蹈老师打了个照面,就擅自跑出公司的!我也没听说过,哪个舞蹈老师只授了一节课,第二天就请病假的事儿!我大可不必那么大费周章地和你坐在这里,了解这些莫名其妙的事的原因,直接不批他的假,命令他一个小时内必须到公司来帮你上课,我不管他有多大牌,不管他和闵佑晨是什么关系,我只知道公司聘令他来做你一个月的舞蹈老师,我就有权利决定批不批他的假。” 我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如果我真是那样的人,那我还挺佩服自己是个铁面无私的经纪人,只是个经纪人。” 转眼间,好像成了我理亏,突然束手无策起来。 “ok,如果你还是闭口不谈,那我明天必须看到你和他两个人出现在舞蹈房里,缺一不可!” 她起身准备走。 “等等。” 苏米——独白 [1] “这么说,他是真病了?” 我没有和盘托出,只是把我和仲明之间的关系说明了下:“嗯,昨晚被送到医院,我去看过。” “嗯,那你这副快赶上熊猫的黑眼圈是……” 保持缄默。 “虽然你们的关系比较尴尬,但我希望不要影响你自己的工作进度,下月初,闵佑晨就要到这儿,和你一起录影了。” “嗯,我知道了。” 开始问我所关心的问题了:“页页,你到底有没有帮我找?” “嗯,但这需要时间,据我现在掌握的情况来看,很可能他们都不在s城了。” “不在这儿了?那在哪儿?” “还在调查中,放心,有消息会通知你的。” 茫茫人海中,你是否能听到一个女声,日日夜夜呼唤你的名字? 天很蓝,地很绿,水很清,花很红,空气很清新,搬来这儿已经近两年了,在环山地带买下一间房,很多人都不知道住在里面的小姑娘,不是两位老人的女儿。 “小米。” “今天上午我有课,老陆要开一天的学术研讨,今天就麻烦你了,下午我会尽量早点赶来。” “没关系的阿姨,让我陪一天也没问题。” “孩子,唉。” 夏颜爱抚地摸着苏米的后脑,无奈地叹气,苏米最怕听到这种沉重的声音,每当听到她的叹息,她也会跟着难过,对自己的恨又会加一层,这两年,她一直在寻找机会告知他们实情,告诉他们当年的真相,她想大声喊出来两年前,因为她的失误,让页页来送死,也是因为她的关系,她们才会被绑架,而不是一起单纯的绑架勒索案,她对警方撒谎了,对伯父伯母也撒谎了,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是她一人的所作所为,她随时等着东窗事发,等候着处决,可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所有人突然都一口咬定陆彦子是罪人,无凭无据地就判了她死刑。 事发后,她试过找页页的手机,可找到的只是一具封锁在公安局内的残骸,手机已经报废,没有修复的可能。伯父伯母认定就是彦子给页页打的最后一通求救电话,他才会到达现场,但任凭我如何回忆,都无法搜索到任何带有一点点的蛛丝马迹,我全程都和陆彦子在一起,她面对绑匪的态度一向都很坚决,不可能一转眼就为了保命打电话给页页,况且她也没时间,没机会打那通电话,唯一的可能就是自己无意打给页页的那通电话,被误以为是陆彦子打的。 分不清是责任还是情爱使然,在和父亲大吵一架后,我还是在他的叹息声中,毅然决然地选择了陪在页页身边,直到他苏醒,为此我放弃了留英的机会,虽然早过了雅思,还是报了广西大学,因为页页举家为了离开这座伤城,决定搬去百色,那里有他们几个亲戚,而我背井离乡、举目无亲。 抛下所有s市的记忆,与页页一家共赴广西百色,我笃定能上西大,所以在考完的第二天就马不停蹄地离开了s市。 临走前的那一个晚上,彻夜未眠,眼泪浸湿了枕套,脑子里渐渐都是关于父亲的画面,自从和他吵了那架,我们就再也没说过一句话,可是今天在饭桌上我很想冲过去抱着他,像小时候一样在他面前撒娇,一下下吻他的脸颊,可是,我除了拿个碗拼命扒饭,什么也没做,没和他道别,没与他亲热。 到房里只写了一张纸条,寥寥几个字,却扔了一房间纸团,第二天早晨他会看到压在客厅茶几上的一句话:“请原谅、包容、宽恕我,我会用一辈子时间来记挂您,我挚爱的父亲。” 虽然我这种人是没资格祈求,爱我如命的人的原谅。 苏米——独白 [2] 父亲向来都很尊重我,第一天把我带回家,没有用任何东西来诱惑我,直接以一个成年人的语气对我说,要把我留在他身边,当他的女儿,然后松开他的大手,说如果不愿意,就可以从这里跑回大街上,结果是我主动抓上了他的手。后来,他蹲下来问我,想不想改个名,随他的姓,我大声说不要,他就再也没提过。 在他身边的这十几年里,他教的道理很多很多,平时挂在嘴边的就是要做个正直、坚强、善良、感恩的人,想到这些就会很难过,就觉得自己辜负了父亲的期望,在页页这件事上我失去了正直,在不说一声就离开他的决定上我失去了善良,在没大没小大呼小叫和他面红耳赤中,我忘记了感恩,还有一项所谓的坚强,更是被每日每夜换了又换的枕套输得荡然无存。 虽然我身上再没有从前为之骄傲的那些品质了,但伯父伯母倒是视如己出地待我,他们不止一次旁敲侧击地问我,页页有没有把我怎么样,究竟我们的关系发展到了哪一步,我如实回答,他们终究还是不太相信。 但是我没有撒谎,与页页之间只是牵牵手逛逛街看看电影的程度,回想起来,我们都没相拥过,这可能会成为毕生的遗憾。 只是可能,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机会,我也会等,等他醒来,踏进婚姻的礼堂,在这里过着山清水秀的日子,经历了那么多,方才知道平平淡淡才是真,即使略去婚礼、省去婚纱,也可以持着一本结婚证手牵手到儿孙满堂。 不知是百色的自然生态、风土人情感染了我,还是离别了原来的优越家境改变了我,总之从s市到了广西百色,我整个人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不再追逐名牌,不再迷恋刺激,不再喜欢那些灯红酒绿的地方,身上少了不少棱角,多了许多柔和,浓妆换成了素颜,高跟鞋变成了平底鞋,硬邦邦的仔裤成了柔软的棉布料,花纹丝袜成了单一的黑。有一天从梦里惊醒,胸脯一上一下的运动,手心额头全是汗,睡衣黏在背后难受至极,情绪失控地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伯父伯母很快赶到我的身边,安慰我那不过只是一场梦,他们不知道梦里的我,不但穿着和彦子一样的衣服,还长了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突然明白,我的那些改变,竟不知不觉成了彦子的替代品,是否我在伯父伯母的心目中也成了她,所以才会对我那么好? 是我剥夺了她的一切,给我的报应吗?她就像个阴影一样一直笼罩着我,不论我怎么躲都无法摆脱,我换了卡号,以为再也不会有人找到我,可是,就是那么巧,在一周前,我遇见了几乎以为生命中没有出现过的人,他对我说还记得陆彦子吗? “嗯,她怎么了?” “她就在离我一条街开外的那个酒吧里驻唱,只可惜,我知道的时候,她已经不做了。” “哦。” 真的很巧,kay才来百色没几天,他决定找给地方做最后的归属地,就照着地图一个城市一个城市的跑,直到走累了,觉得可以落脚为止,就在他背着个单反相机,捕捉淳朴的壮族人民时,阴差阳错地把我虏进了他的镜头,于是在这条风景区的小路上,我们肩并肩地向着一个不知名的方向走去。 在听到“陆彦子”这三个字的时候,就像触及到了我的底线,很快与kay道了别,迈开步子急速地往大路里走,躲进了人群,让他找不到机会问我的联系方式,我怕,怕给了他就常常会听到关于陆彦子这个人的消息。 不请——自来 [1] 我局促无措地低着头,看自己的手指头,心里像有只鼓演奏着致命的声音,但还是不断安慰自己,不要慌,不要怕,首度写词不通过也是正常的,大不了改到她满意为止。 “品一口苦涩的咖啡 在面朝大海的玻璃房 里面栽着鸢尾 盛着记忆 你说想拥有这样一座房子 过上一辈子 还说要用一面镜子 记录我的样子 还要有个橙子 刻下我的名字 最怕记忆翻滚 到了你的彼岸 把你俘虏来 当我最贴身的伴侣 直至一身一世 最后 却忘了你的容颜 遗失了所有回忆 狼狈地抓断能看见的脉络 贪婪地稀释血管里的血液 乱葬岗 安身处 想起你说的那些誓言 终成了过眼云烟 那时 你说 拥有一座房子 好好过上一辈子 要用一面镜子 记录我们的样子 少不了一个橙子 还我一个名字 亲爱的 你叫什么名字 动了我的疯子” “这首歌叫《晓子》?” “嗯。” ann抬起头来看我:“过了。” 我不可置信地反问了下:“过了?” “是啊,走吧,一起。” “哦。”我完全不知道在哦什么,满脑子都是“过了”这两字。 就这样不在状态地和她走出了办公楼。 “你往哪走啊。” “啊?” 只见ann的车嘀的一下闪了红光。 “难得可以准时下班,我送你。” “不用了,不用了。” “怎么?还怕我把你吃了?” “不是这个意思。” “那好,上车吧。” 即使心中有千百个不乐意,也没办法拒绝了。 ann开车很稳,可我倒希望她能开快点,快点摆脱她。 “你以前在杂志上发过很多文?” “嗯。” “明天带几本给我看看。”“哦,好。” “你是不是很怕我?” “没有。” “彦然,有没有人说过你不会撒谎,你一说谎,那个眼睛就眨得跟得了红眼一样。” 老天啊,求你饶过我吧,为什么我现在感觉坐上她的车,比坐上贼车还要可怕? 我想了半天,也没整出一句回她的话。 不请——自来 [2] “东子说得对,你就是一匹烈马。” 没听明白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做了什么忤逆她的事儿了?可想破脑袋也没想到有这么一件事啊,自从进了sgk,我觉得我都不像我了,什么事都得言听计从,没有商量的余地,常常经历闷头一棍,自己还得全力配合。 “我找不到那把钥匙,开启你心门的钥匙。” “有必要吗?我只是你底下的员工。” “我知道,你一直就这么看我,以为我把你当赚钱的工具,当翻身的赌注,的确,我也没必要走进你的心,但我这次的赌注太大,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大,我赌上了你的幸福,当然,以前签的每个艺人都会赌这个,她们以为有钱就可以办到,但你不一样,你的幸福是一个完整的家,我卑鄙地用这个来当签下你的筹码,从那一刻起,我就和东子开始多方打听你的种种,我们故意天天让你看那些无用的,叠起来有一米多高的资料,就是想快点抽身去了解你的经历。我们用了两个多礼拜的时间,掌握到你和急于要找的弟弟页页的关系,掌握到你是被家里赶出来的,掌握到你和小清的关系,但很可惜我们去你以前就读的那所樱开高中了解情况的时候,那里的校长并不热情,只跟我们说了说你学习的事,感情、家庭问题他都没和我们透露半点,上次你见到仲明失控,我和东子第一时间去调查,我们没有方向只能朝两个方向查,一个学校,一个小清,但我们知道你一直很努力地保护家人,所以我们想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去找小清。” 我就像在听一个冗长的,再讲也讲不完的故事,可是心却跟着抽搐了好几回,终是忍不住了,无法想象再这样听下去,我会不会开车门跳下去。 “停车,我叫你停车。”我是越来越害怕和身边这个女人接近了,从小,我就没有安全感,一副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爸爸妈妈的爱也是逆来顺受,长这么大只有页页是真正走进我内心世界的人,相信他是唯一一个,是最后一个,所以我才会那么难以自拔,我不希望再有一个人闯进来,是我自私也好,说我病态也罢,总之保持一定距离是最安全的相处之道。 “好好,你不要激动。”ann大概是看到我把着车门把,慌里慌张地找了地方靠边停了下来。 ann摇了摇头,随即撅起一阵风。 遇见——真好 [1] “清儿,怎么还没下来啊。” 因为昨天太兴奋,搞得后半夜才睡着,清儿还在床上做着大头梦,不知道自己迷迷糊糊间,已经按掉了好几次闹钟铃。 “啊。”她在床头柜上胡乱摸索着叫得不停的手机,直到耳边传来那声熟悉的声音,她的手像被雷劈了下,手机“啪啦嗒”掉在了地上,粉身碎骨。 她呆呆地看着墙壁上的挂钟,天哪,八点了八点了! 穿衣服、套裙子、刷牙洗脸、扎头发。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清儿在大喊一声“啊”后的一系列,像放快进的动作,有点觉得自己在做梦,直到她从饭桌上拿了个大饼叼在嘴里,急急地套那双很久没拿出来穿的高跟鞋,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饼,接着从嘴里拿下来,对我说了声:“姐,我有急事,回来跟你说。”然后就“砰”的一声甩上门消失了。 会心的一笑,我起床拉窗帘的时候,就看见了等在楼下的仲明,戴了顶黑色棒球帽,安静地倚靠在那辆眼熟的哈雷上,双手插在胸前,一动不动,看样子是睡着了。 我端了杯热牛奶,看着楼下两个亲人,忽然心头一热,脸上滑落了两行清泪。 清儿能遇见仲明真好。 清儿弯下腰,朝着仲明的眼睛晃了晃手,没有反应,就开始无法控制地肆意欣赏他的五官,粗粗的眉,长长的睫毛,坚挺的鼻子,像花瓣的嘴唇,尖尖的下巴,巴掌大的脸,白白的皮肤,她更加搞不懂为什么姐不喜欢他?难道陆页页比他还漂亮吗? “哦哟,吓死我了,你怎么不叫我,要迟到了。”仲明刚翻开眼睑,就被一张纯真无邪的脸上,忽闪着盯着他看的双眼吓了一跳。 “嗯。”清儿被仲明突然醒来就被自己吓着,感到很尴尬,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仲明抬手看了看表,焦急地催促道:“快上车。” “哦。”清儿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不是出去玩一天嘛,又不是去上班打卡,那么着急干嘛? 因为仲明一副很着急的样子,清儿也跟着着急,可是越着急越乱,仲明给她的粉色头盔,怎么系也系不好。 就在急得都要下眼泪的当下,仲明厚实的大手就出现在了跟前,三两下的功夫就帮清儿系好了,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手一触及到清儿的皮肤上,她就会下意识往后缩,随即,自己也脱了帽子,换上了头盔。 “抱紧了。” 清儿没有坐过摩托,不知道摩托的危险,就用两只手轻轻抓住仲明两边的衣料,可他开得很快,自己就快支撑不住了,好像随时都有可能从侧面摔下来。 这时候,仲明让她抱紧了,她就觉得可以心安理得地放手去抱他了。 她正在享受他身上的温度时,哈雷突然一个刹车停在一家女包专卖店的门口。 “喜欢哪一个?” 透过玻璃橱窗,清儿觉得里面的包包都好漂亮,只是没想到仲明会这么问她。 “快点,时间不多了。” “我不要。” “必须要。” “我不要,我走了。” 仲明一把拉住清儿的手腕,因为用力过猛,差点就把她拽进怀里了,幸好,及时控制住力道。 清儿的心砰砰砰地狂跳,如果可以听到对方的心跳,清儿也会听到仲明的心跳频率不比她慢。 “在这儿等我,不许跑了。” 看着仲明疾步越来越渺小的背影,我什么都做不了,脚不听使唤地就听从了他,不再迈开一步。 遇见——真好 [2] 几分钟的时间,他就领着个包包出来了:“喏。” “拿着。” 见我还是不接手,他直接帮我挂上了肩。 “不喜欢?不好意思,时间紧迫,我随便看了看,觉得这个还挺好看的,挺适合你的,别拉着一张脸啊,我发誓,下次,下次带你进去挑,帮你买个喜欢的。”说着说着,就举起右手五指并拢做发誓状,像个小毛孩。 “呵。”清儿看着可爱,笑了出来。 仲明输了口气,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呵呵,总算笑啦。” “多少钱?我给你。”清儿看了看包,又望了望店,觉得一定很贵。 “行了行了,等你发工资请我吃顿饭吧。” “发工资?” “嗯,上车,这就带你去面试。” “啊?” “快啊,马上到九点了,面试迟到会大打折扣的。”说罢,仲明不由分说地就拖着清儿上车了。 清儿隔着头盔,一直一直不停地问仲明,这是怎么回事儿,仲明只有妥协,简单地说就是托朋友为清儿找了份工作,工作简单、轻松,就是打打字,做做文员,要求什么的都好说,就是还要过了面试这关。 “小心!” 仲明只顾着回答清儿一拨又一波的问话,又担心迟到,车快得越来越快,都没注意到马上要迎面撞上一辆出租车。 幸好,清儿及时叫了一声,不然就不是擦破点皮那么简单。 “怎么开车的!” 仲明没空理那骂骂咧咧的司机,立马脱下头盔到了摔下车的清儿身边:“你没事吧,啊?伤哪儿了?让我看看。” “我没事,哥,你流血了。”仲明装作没听到,他知道没什么大碍,只顾着蒙头查看清儿有没有受伤。 “还说没事,好几个地方都破了,你坐这别动,我马上就来。”清儿就看见他有点一瘸一拐地进了家便利店。 又是几分钟的功夫,他就小跑地来了,耳朵和肩膀间夹了一部手机:“嗯,嗯,好好好,谢谢你哦,那我们明天来。” 挂了电话,他扶着我走到了马路牙子上坐下,自己去一边停车了,然后又急急地折回来,好像怕我随时跑掉一样紧张。 我捡了他丢在一旁的创可贴就贴了起来。 “还是我来吧,有些地方你看不到。” “不用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在我眼里,你永远就是个长不大的妹妹。”我眼神游离地转向别处,又看到红红的液体从他的手臂上流下来,膝盖上也有,下意识地摸口袋,才发现今天只穿了一件长袖衬衫和一条裙子,根本没有口袋。 “有纸巾吗?” “嗯。”清儿想起仲明从小就有这个女孩子特有的习惯。 仲明从裤袋里掏出一包纸巾,细心地抽出一张。 “都给我吧。” “哦。” “好了好了,有些擦破一点点的地方就不要管了。” “那怎么行?” “我说行就行,你要不依,我就走了。” 仲明拉着清儿真以为她要走,有些慌了:“生气了?对不起,没通知你就来面试是我不好,骗你出来更是我的错,你不要生气啦。” 遇见——真好 [3] 其实,清儿哪那么容易生气,他为她煞费苦心地找工作,她感激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生气,她只不过是在担心创可贴不够,仲明还没用呢,她也清楚仲明不会让她再去买的。 在清儿强烈要求下,仲明没再继续贴下去,剩了三张创可贴,清儿就开始靠近他,用纸巾先擦去了滴下来的血迹,可能因为时间久了血都黏住了,又怕弄疼他,就没敢用力擦。 “算了,不用管它们,一会儿就结痂好了。” “哦,现在知道不用管了?那我的那些只是擦破点皮的地方,你怎么就说一定要用创可贴?” “清儿,你是不是还恨我?” “早就说过了,我不恨任何人,要恨只有恨自己命贱吧。” 仲明的脸色刹那发青,好像要对我咆哮了,我做了个禁言的动作,然后像那天在餐厅里一样,拉着他的手带着他走到我所想的方向。 从便利店出来我抱了五瓶矿泉水,示意他继续回到马路牙子上,帮他冲刷伤口,刚刚被血遮住了没注意到伤口竟然那么深,那么大,三张创口贴贴在一处伤口上都嫌不够,现在轮到我叫他原地等着别动了,又进店里买了三板贴,我估计再进一次那个24小时的店子,店员一定会发怒,让我们一次性买齐了,不用三番两次地找钱。 “好了。”当我用完创口贴大功告成时,忘我的笑得灿烂无比。 “走。” 他站起来,抓上我的手就朝哈雷那走去。 “去哪?”手劲很重,把我拽疼了。 他没回答,倒是很肯定我会跟他走,还不忘提醒我坐稳了。 “停车。”车子掠过的店子、大厦、场景越来越熟悉,我认清了他开往的方向。 他没搭理我,我又大声喊了声停车,他依旧装聋作哑地没有给我任何反应。 我想都没想,就跳车了。 不是不要命,是为了保命,我还没做好准备去见她,跳车前找好了沿边都有绿化带的地方,所以跳下来没什么大碍,我可不想摔在马路中央,造成交通拥堵,连环追尾事件,担不起那责任。 可惜,我一片良苦用心被仲明搅黄了,他不顾一切地几乎是摔下他的爱车,就往我这里跑,哈雷就这样光荣的横尸街头了,值得庆幸的是,它没被卡车、土方车之类的大型破坏性工具碾过,也算逃过一劫。 有了前车之鉴,后面的车子都跟着绕过了那辆可怜的摩托,我好像也没必要再盯着它看了,只能把视线移到仲明这儿,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他就蹲在我跟前,再近一点我都该怀疑我们会不会接吻了,不过,他脸上的狰狞、扭曲、痛苦的表情一下子就把我的幻想丢到了九霄云外。 我赶紧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草,装作无所谓地说:“我没事。” 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他就生猛地把我掳进了他的怀里,每次都这样,自说自话地就搞突然袭击,一点退路都不留,最糟糕的是,我还非常乐意迎合他,还希望时间就此停滞。 记得有句话是这么说的:“不爱非要爱,是自虐。”注定了,从七岁起,我就是为了验证这句话而残活至今。 等爱——果子 [1] 第二天,我乖乖的早早地起床,为了迎接第二次面试机会,心里十分忐忑,天生害怕与人交流的性格,不知如何应对面试的面对面沟通,但又不想浪费哥的一片好意,决定还是试试。 这次,我熟练地戴上头盔,蹬上哈雷,抱着哥的腰,准时到了那家公司门口,看着那么高大豪华的深蓝色楼宇、旋转大门、穿着风衣的两边保安,心里已经打了退堂鼓,但转而看见露出一排皓齿,站在阳光下的仲明,突然有了勇气。 深吸一口气,迈了一小步,准备踏进旋转门,就被一声纯净的,不带杂质的声音给叫住了“清儿。” 以前他从来不叫我昵称,直接用“喂”“你”“苗清翎”来叫我,这次相逢,他就唤我“清儿”了,可我至今还没适应这样亲切的名儿。 心里五味杂陈,又折了回去,他从衣袋里掏出一把梳子,见我愣愣的没反应,直接就上手了,梳子碰到头皮的时候,感觉就像触电一样,麻麻的继而没有任何感觉,但还是有意无意地往一边闪躲。 “别动,刚刚忘了提醒你脱了头盔,头发会很乱,梳子是我买的,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挺可爱的,hello kitty的。”他像个小孩炫耀自己得意的玩具,在我面前摆弄。 “嗯。”不知道该说什么,胡乱应了声。 “那就拿着啊,不喜欢我梳,你就自己梳,快点,马上要到时间了,用反光镜当镜子。” 反光镜里他有一对饱含怜惜的眼睛,嚼着口香糖的腮帮子一动一动的,换着边,不知道为什么,连这个动作我都很喜欢。 就这样,心里乐滋滋,手心汗津津地进了面试区域,出来的时候手冰凉冰凉的,全是冷汗,鼻里充斥着酸劲儿,终是忍不住冲进了卫生间,像逃亡一样,关上门,在里面放声大哭,自己也弄不明白为什么那么难过,好像遇到个多大事儿似的,就是想哭,回忆翻江倒海地一波又一波地席卷而来,快要招架不住。 迎向仲明的时候,已经在卫生间里冲了脸,梳了头发,调整好了心态,尽量让自己笑得不要太僵硬,可还是逃不过他的眼。 “怎么眼睛红红的?” 一下方寸大乱:“啊,有吗?”只顾往前走。 仲明追了上来,拉住我的衣袖,表情肃然地说:“她们欺负你了?” “没,没有。”说话都结巴了。 “跟我说实话!”糟了,那股倔劲儿又来了。 “真没有,可能刚刚沙子进眼里了,揉了揉就成这样了。”想起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 他声音不再那么柔软温和,成了低吼:“你跟我撒什么谎啊,快说啊。” 我言简意赅地回答:“就是没通过,不录用。” “为什么?” “大概我答得不太好,谁知道呢。”装作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我还真把自己当成人国际章了。 我低着头,等待着他继续发问,可等了半天他也没说话,感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喂,你是怎么跟那个面试的白痴说的?啊?你说什么,你别跟我在这里说一堆没用的废话,现在她把我妹妹弄哭了,请我们去我们也不去干了,什么东西,好了,你不要再说了,就这样,算我不认识你,从今以后,要是在路上碰到,连个招呼你都不要跟我打,我怕我想起这件事会直接揍你。” “啪”直接挂断。 听到这番话,就像一个蒙受了很大委屈的人,得到了安慰,可仔细想想,那位面试的小姐,也没有问什么刁钻的问题,都是稀疏平常的事,最高学历和曾经的职业,是因为我像个哑巴一样一个字也不说,她才会直接告诉我不录用的。 这样想通了,其实也不是什么非哭不可的大事儿,他在打电话骂人那会儿,我的眼睛无法安定于他的身上,因为那样的话,自己会更爱他,视线四处游离,最后落在了一家冰淇淋店。 “我要去吃冰淇淋。”手指着那个方位,扭头转向他,充满期待。 此时,仲明的表情真好笑,傻傻呆呆的,还带着点刚才的愤怒。 “走。”他把摩托找了个地锁上,就陪我去了马路对面的那家念起来很好听的店子“幸福果子冰淇淋”。 等爱——果子 [2] 店堂比我想象中大,干净敞亮,店内挂了很多水果形坠链,还有一副中国娃娃的十字绣挂钟,一个液晶挂式电视,正放着《放羊的星星》,桌子是一张张青苹果平面,有五颜六色软弧形沙发和修长白色靠背凳两种。 人不多,有两三对情侣,几个家长和小孩,大多都是直接在门口柜台上买走的,不进来坐。 “要点什么?”侍应的着装也很可爱,粉粉的衬衣,白色的裤子,一直喜欢男生穿这两种颜色,觉得那很柔和、干净、绅士,可惜,仲明不穿这两颜色的衣服,他好像只穿深色系。 我看着墙上的价目表,很快选中目标:“芒果殷桃奶昔。” “一样。” 芒果他喜欢的,殷桃我的最爱,我冲他笑了笑,从前,我从来都不敢想象自己可以和他,在同一个时光、空间里离得那么近的沐浴阳光,悠闲惬意地享用一杯冰淇淋。 两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味道,可他突然停下手里的勺子,看着我认真地说:“那天,我买了三色杯,留在了花园长椅上。” 我清晰地听到了体内那颗不安的心,猛地跳得很快,我开始害怕是否他也会听到?我没办法朝他看,眼神躲闪地落在了电视画面上。 电视里放着仲天骐和夏之星手铐手,去医院看夏之星初恋情人的那段,然后冒充她的男朋友,这部电视剧只看过一遍,但我最喜欢的却是最长的一句旁白,长得我自己都惊叹能把它全部记住:“亲爱的天主,我的名字是夏之星,闪烁如天空星子的星,渺小如万千星尘的星,2007,我二十三岁的人生偏离常轨,遇见一个最特殊的人,同时见识了爱在世间各种不同的形貌。有一种爱是寡言的,它的付出也许是独断的,它的温柔可能是执着,有一种爱是朦胧的,它的付出也许是不自主,它的温柔可能是迷惘,有一种爱是无形的,它的割舍是因为一种希冀,希冀所爱的人拥有比自己更幸福的人生,它的放弃是由于一种不舍,因为爱得太深,所以选择放开对方的手。” 那么多种的爱,属于我的到底是哪种?很多人说爱情会变,随着成长,爱也会成长起来,在不同的时节遇到不同的人,然后爱上,所以要找到一个伴老的那个人,是很难的一件事,前一秒还爱的死去活来,后一秒就老死不相往来。可是,对于偏执的人,很容易找到一个人,相守一生,这种人是孤独的,因为他们有百分之五十的机会遇到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却要等他一生。 很可惜,我就是这种人。 食不——知味 [1] 从冰淇淋店里出来,他又载着我,往下一个目的地出发,他答应我会带我去看他就读的x大看看,看到伫立于校道门口的大型金字匾的那会儿,我就知道这才是我所向往的,做梦都想踏进大学学府,过着住宿听着铃声的日子,但是我早就认清这永远是个美好的愿望。 “我们大学有夜大,白天你也可以来听课。”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意思是可以在这所高校里呆上一整天? “可以吗?” “可以啊,不过夜大基本没什么用,就是拿个文凭,白天你可以来宿舍找我,我带你去听听课,我是外语系的,就是插科打诨,基本上,不去听,考试都是临时抱佛脚,呵呵,记得你以前也很喜欢英语的,现在还喜欢吗?” “嗯。” “那最好了,带你去顺便可以保证我出课量,下午2:00正好有堂英语阅读,想去吗?” “嗯,可是我怕我什么也听不懂。” “那倒是,听那玩意儿很无聊的,我有个朋友是导演系的,她们好像每周五下午3点有堂影视精品赏析,我去看过几次,都是不错的电影,想不想去?我带你去。” “好啊。”我兴奋地都想冲着天空大喊一声了,我苗清翎竟然可以在大学里看电影了。 “好了,我学校你也看了,现在都12:00多了,走,带你去学校对面的那家小餐馆,那里的水煮鱼、炸子鸡可好吃了。” 虽然仲明说得绘声绘色,很是好吃的样子,但我还是不想离开x大,在我的坚持下,他还是妥协了,脸色阴沉地带我去了学校餐厅。 我一路在想,那么大,那么美的学校伙食真的有那么差吗?以至于他的脸马上从晴天转为了阴天。 真进了餐厅,立刻后悔了,因为我们俩刚踏进去,就有同学叫他名了,我差点忘了还要应对他认识的人。 食不——知味(2) “哟,哥们儿,还真开始节衣缩食为追那姑娘了?连那么难吃的饭都肯下咽了?” “好了,别取笑我了,我想过了,天天上馆子那是极其腐败的行为,你倒好,成心带着个美女来看看我的衰样咯?呆会儿是不是要从饭馆里捎回来几个小菜,来刺激刺激我这个孤家寡人啊?” “你就别贫了,我才没你那么无聊,我们是正要打饭就被你这小子儿给叫住了。” “嘿,你这不就在怪我破坏你们的二人世界了嘛,好好好,你走,当没看见我,什么人啊,连交了个那么漂亮的女朋友都不知会我一声,直接带来刺激我。” “越说越离谱了哦,她是我妹。” “亲的?” “对,嫡亲,怎么样,漂亮吧。” “吹吧你就,怎么就没听你提过?得,我不问你,绕到最后你都设好了一个套,让我跳进去,我直接问这位mm。” 我的脸已经红得跟个烧猪超不多了,第一次见面怎么就能这么调侃呢,太不适应了,但又不能突然走掉,不然就更解释不清了。 “你看人小脸红的。” “行了,别逗她了,她脸皮薄。” 被仲明这么一说,我更加想直接钻地洞得了。 那男生还在喋喋不休,恨不得冲上去把他的嘴缝上,可偏偏这个会儿仲明把我一个人晾在这儿,自己去打饭了,我又不好跟过去,显得太粘他。 于是乎,遭遇了连珠炮式的发问:“你叫什么名?” “苗清翎。” “你和他真是兄妹?” “嗯。”我漫不经心地回答着,眼睛一直在瞟仲明,看看他还要排多久,可转眼间他就不见了。 “那怎么一个姓仲,一个姓苗?” 心里暗骂,关他p事,真是见鬼了,怎么仲明能和这种人混成朋友?还没容我多想一秒,就真的见鬼了,只见仲明已经打好了两餐盘出现在我眼前,在我对面坐了下来,这速度惊人的,明明有那么多人排队啊,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你别告诉我,又是她让位给你?” “嘿,哪能每次都是她呢,她今天没来学校,难道你不知道?她不在,也有女生主动和我调站位的,我都习惯了,谁叫我帅呢。” 终于领悟到什么叫“让位”,就是甘愿让你插队,自己排到后面,看那讨厌男的样子,还真令人解恨,脸铁青,半天才憋出句:“算你狠。”猜测那位一直“让位”给仲明的女生就是他钟意的对象。 仲明一边扒饭,一边说:“你们刚刚聊了什么?” “哦,正好,看你怎么自圆其说,你说她是你亲妹,怎么她姓苗,你姓仲?” 我小心翼翼地看仲明的反应,他愣了愣,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常态,眉开眼笑地说:“你白痴啊,我随爸姓,她随妈姓,我妈自私一会儿不可以啊。” 听着仲明一口一个妈,我有些坐不住了,心里别扭,果然多年来的努力没有白费,她终于修成正果,成了仲明承认的亲妈,不知道该她高兴,还是为自己悲哀。 豪宅——小家(1) 三个月后,仲明还是带着清儿去和母亲相认,在苗荷和仲华的强烈要求下,清儿勉强答应暂时住在那个不知道怎么称谓的家,是“他们家”还是“自己家”,她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个女人,她就不忍拒绝,虽然她容颜未改,还是小时候记忆里的那个漂亮妈妈,不解的是,十几年的岁月竟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什么,几乎没有皱纹,旁人定是看不出她的忧伤,以为她是沐浴在花室里的花,成天被人呵护,无忧无虑地盛开着她独特的娇艳。可清儿看得出,她看出了她内心的苍老,看出了眼睛里的渴望,她害怕从那么清澈的双眼里破出两滴咸咸的眼泪,还有她对面坐如松的中年男人,她虽然没有亲口叫过他爸爸,但她早就认定她是她此生唯一承认的父亲,她是那么钟爱他那对宽实的肩膀,就像翅膀,可以带她倚靠在上面,飞得很远很远。 可当真的应了下来,她又懊悔不已,她这个自私的人啊,一股脑就想着要去享受家庭的温暖,而忘了两年多来一直陪在她身边,照顾她,疼爱她,怜惜她,风雨不改地为她这个得了厌食症,一口都不肯吃的人买早饭,不管多晚都会带夜宵回来的傻女人,在她牛奶里一点点地减少安眠药克数,最后在她没有任何察觉的情况下,平静地告诉她,她已经戒了靠那些可恨的药物睡觉了,她早就把安眠药换成了维生素,这个待她如此好的人,世上只有一个,她的名字叫陆彦子,是她最最难以割舍的姐姐,自己却常常要和她吵架,对她大吼大叫,对她坚持的爱,嗤之以鼻,对她坚持的事业,不屑一顾,现在又忘了把她带回家。 于是,她选择了背叛她,她一定会认为清儿背叛了她,她、彦子、仲明三个人说好的,如果清儿和母亲相认了,也不要告诉母亲她们早已相认,不要告诉母亲彦子的事儿,不要告诉母亲彦子的下落,可是,清儿还是说了,她想让她也得到母爱,如果可以,她愿意把别人对她的好通通转移到彦子的名下,如果可以,她愿意给她世界上所有的爱,如果可以,她什么都可以做。 母亲在听到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后,当机立断要让他们带她去见她,他们好不容易制止住母亲,说是会劝彦子回来的。 可谁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只有这个傻母亲相信孩子终有一天会回归到自己的怀抱。 在我收到那所豪宅钥匙时,突然心好空好空,原本以为自己的努力会让清儿心存感激,哪怕只有一点点也是好的,只要她肯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就觉得那些努力,那些汗水,那些伤痛都不算什么,都如烟圈一样一吹就散去了,什么痛都没了。可是,我却被告知她要离开了,她决定住在家里,她的家,她说如果我愿意那也是我的家,我说你明知道这不是我愿不愿意的问题,就像一道算术题,结果只有命定的一个。 豪宅——小家(2) 这是和清儿在一起住的最后一晚了,我拉着她的手站在电脑前,打开那个文档说:“看看吧,挺好。” 我一直是个没多大自信的人,但当我的第一篇投去杂志社的文被刊登时,我知道它是我自信的符号。 清儿怔怔地看着我,问我这是不是就是我没时间也会挤出时间来写的文字? 在得到我肯定的答复后,我看着她全身心投入的表情。 我也搬了个小凳子坐在她旁,无声地看那些在我手下生出的瑰丽文字,在敲上“完”字后,就没有通篇看过,我想一次把每一个字,每一个符号记在脑里,这样它们就不会真正离开。 这样的情景,曾经也出现过,那是一本清儿的呕心力作,它的名字我永远记得,《无名》。 当左下角的页码停留在356的时候,深夜的寂静被清儿柔和的声音打破:“姐,你掐我一下。” “怎么啦?” “我要哭了,如果有痛,会好受些。” 我看着她,有那么一刻的心疼:“想哭就哭吧。”我终是了解到清儿身上的那些伤,不是时间可以愈合的。 清儿盯着356的页面看了很久很久,久到我觉得时间会一直停留在这一页,久到我以为明天的明天的明天早就已经不复存在了:“为什么是这样的?” 看见了那个“完”,也在想,是命里注定那样的结局,还是我可以加以改变? “姐,对不起。” “一直都欠你一句对不起,但我就是不想承认,固执的以为我自己的想法才是对的,现在我知道了,我承认了,我知错了,我不但看到了他的美好,你的美好,还有你们的美好,姐,你一定要找到他,亲口说出你的祝福,如果他们不像你书里写的那样,你就要亲口伏在他耳边说,你想成为他的妻子。” 她的声音越来越沙哑,我听出了她的哽咽,说完,我看到了她的眼泪,不断不断地向外涌现,像一波波的潮水,不肯轻易退去。 看得我长时间地失神,在想,难道我真的可以向她说的那样做吗?那样的话,结局就不是这样了,可是我找了他多年,还是了无音讯。 “清儿,带着它走,它在你手里才会有个家。” 清儿还在对着屏幕落泪,像个多愁善感的孩子,我也是,不论怎么掩饰,怎么冷漠,怎么强大,终究躲不了“多愁善感”这四个字,也许,等哪天能摆脱,我们就长大了,起码,不会为了别人的事儿掉下豆子。 她的视线从屏幕上落到了我的脸上,不置可否地说:“怎么带走它?” “送给你了,我完成了记录,你替我将它分享吧,放在你喜欢的网站上。” 清儿没有接话,只是一味地看着我,目光里有一丝冰冷,我只能不停解释,直到她明白我的意思为止。 期间,她多次打断我说话,发过很多次脾气,但一切就在一个拥抱中结束,我把她揽入怀里,抚着她长长的海藻头发,说:“算姐求你了,我为你再也做不了任何事了,你有了她们,不再是我专属天使了,住不了大的房子,吃不到我做的菜,你也用不着冲我撒娇,让我帮你洗头……” “别说了,别说下去了,好,我答应,姐,这里能留下吗?” “当然,我会一辈子租下去,一样还是两把钥匙,随时都可以进来。” “姐,我一直以为我们会一起老死在这儿。” “别傻了,那儿才是你的家,只可惜,我以为在你还没住进去的时候,就可以挣得个大房子一起住,还是晚了一步。” “人家说,只要死在一起,下辈子就一定能遇到。” 背后——故事(1) 生活依然需要继续,因为我们死不成,东子就是这样奉劝我的,要不是经常听到这种奉劝,我早就忘了东子曾经是死过三次的孤儿。 当然,还有一个多年来不曾放弃我,在我一度傍徨、迷茫又固执,乱发脾气的时候,用实际行动告诉我什么是温暖的人。当时我一度以为世界就是一路黑下去,周遭没有温暖,摸索着墙壁企图找到一扇没有被反锁的门,逃离出去,虽然明知道出口一直都在某个地方,无非自始自终都是一个人,缺乏安全感,不敢靠近出口。突然有人抓紧我的手,带我走,因没有别人,所以我没有任何理由的信任她。是她帮助我顺利地摆脱迷茫。 “宝贝——宝贝,你是我的宝贝。” “喂,彦,你就不能换个彩铃?老是这首。”记不清是从何时,她对我的昵称变成了彦,而我竟然欣然接受了。 “姐,我和你说了嘛,我不习惯用自己的歌,《宝贝》很好听啊,你是我的宝贝嘛。”也记不清是在何时,我竟然学会了冲一个人撒娇,说话不带刺,句句蘸了蜜一样甜。 “真的吗?那好,再过一个小时kaven就会按你家门铃了,你乖乖的,别像上次那样……” “姐,你知道我不喜欢他。” “kaven是我好不容易又请回来的,你知道人家有多忙吗?不知道有多少大牌排队请他做造型。” “我又没要请他。” “我的祖宗啊,你就这样对你的宝贝啊。”三年前,我根本无法想象,对话那头的女人语气会那么柔和,不是那种死板的公式化指令。 “好好好,宝贝姐姐别生气,只要不要喷发剂、接头发、打粉底,其它都ok。” “okok,我的大小姐,只要你不逃,什么都行。” “你当我化妆师,造型师不就好了。” “你想把我累死啊!当你经纪人已经够呛了。” “姐,我真希望你是我姐。”ann,如果真的有你这样的亲姐姐比什么都好。 “啥意思啊!喂喂……” 我想起ann姐第一次看我的眼光,同情地光芒,其实,在single pub她看中我的那天,在台下众多喝酒、跳舞、看戏、划拳、打电话的男男女女里,我就一眼看到了她,都没注意到她身边的东子哥,知道她在看我,面对她的双眼,我出奇的冷静,没有不安的情愫,甚至没有抵触,我竟然接受了她看我的眼光,可能是觉得她比我还要安逸,或者不谙世事。后来,我也欣喜的发现她真的不同于其他人,她是真心待我如亲人。我总是迷路,执着地往一个方向走,遇见分散时的朋友,她问走错了?我说不是啊,然后又说是,兜兜转转原来还是在原地,我向朋友打了个招呼,轻轻地说声拜,然后继续上路,找一条能回家的路。然而我又饥又渴又冷,我迷恋颓废的自己,因为很少见。他们只是说我不爱说话,不爱搭理人,不爱凑热闹,没有说过我不爱笑。常常用笑来代替说话,来逃避掩盖,我喜欢这样的同类,爱得无可救药,所以我总是迷路,而ann一路上陪着我,甘愿当我的影子,她不会把我引向对的方向,因为本来就没有对错之分,只会默默地支持我,鼓励我,直到我走出阴霾。 ann总是对我说要对自己好一些,我抽着烟说买名牌、开名车、住洋房,这还不够好吗?她说这些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我笑着说:我需要钱。然后继续享受我迷离的生活。 她突然一把夺过我手里夹着的烟,用令人战兢的命令式口吻说:“不许再作践自己”,我不屑地说:“你是我谁啊,我的事不用你管!给我烟!”她狠狠地看着我说要陪我自虐,我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只见ann一下子把燃烧的烟头朝手臂上烫,我脑袋霎那一片黑白雪花,像以前带有电线的黑白电视机,没有频道的屏幕,我拼了命地去抢烟蒂,她还在让它烧自己雪白的肌肤,死死捏住烟不放手。我大声嚷:“姐,我会对自己好的,再也不糟蹋自己了,你松手,不要烫了,不要再烫了!”她手臂上一大块皮已经消失,只看到一个红色的骷髅,血肉迷糊,她咬着牙反问:“真的?”我拼命地点头,带着哭腔重复着“真的。”她放下烟蒂,沉着地踩灭垂死的烟头,我慌忙地紧紧搂住她,像个走失的孩子突然看到妈妈的感动画面。 背后——故事(2) ann可以说是对我最不离不弃的人,我的事业能够这样顺风顺水,也离不开她苦心经营、推波助澜,我知道自己除了好好唱歌,好好拍戏,拍广告以外,无以为报,她几乎从不让我应酬,公司举办的派对、年会、慈善会各种大型的,必须出席的聚会,她也极力保护我,一直在我左右,有敬酒的总是第一个冲过来帮我挡,每次,都看到笑脸盈盈的她脸红得已经到脖子了,还帮我一杯杯的挡,东子身为助理也不好去应付那些难缠的商人,那些老板都好面子,不会接受一个小助理的陪酒。 有时会想,ann之所以待我那么好,是不是因为她看到了我手腕上的疤痕?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晓子》在得到认可,确认可以收录进第一张专辑后的第二天,我被告知一个很不幸的消息,我还得写一首歌,而且这次是完完全全的创作,词曲都得自己来,我在座位上迎着阳光,撑着脑袋绞尽脑汁地想曲,连她走过我身边,都没注意到,后来起身拿着杯要去倒水的时候,才发现她一直站在我身边不知道在看什么,难道又有黑眼圈了?我很快发现,她视线的凝聚点不是眼睛,是我的手,一慌,杯把脱落手指,“啪”的一声碎裂。 立刻蹲下去捡碎片,把头埋得很低,心里千次暗骂自己的不小心,怎么就把衬衣的袖子卷起来了呢,还手腕朝外的做沉思,希望一切都是自己多想。 可是,她紧张急促的话语,让我感到她确实看到了,她让我不要捡了,小心割到手,我不听,还把我扶起来,搀我到座位上,就像我是个病入膏肓的人,她自己倒是蹲下捡那怎么拼都拼不完整的碎瓦。 可能是我太敏感,总觉得从那以后,她就对我不那么严厉了,可我也没心安理得地接受这样的恩慈,反倒觉得自己很脏,怎么洗也洗不掉的污点给别人看见了,就更加脏,就更加洗不干净。 直到那件事的发生。 没有任何预兆的直接像个突如而至的炸弹,把我炸得粉身碎骨,顷刻间,我仅剩的那一点锐气、自信消失地无影无踪,好像它们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消失得彻彻底底。 背后——故事(3) 那是我出道的一年零一个月,在这些岁月里,我从一个不谙世事的新人,成长为会看别人脸色做事的艺人,从一个从来不化妆,连眉毛都没拔过的孩子,出落成一个身边始终有私人化妆师提着箱,全天候伺候着的女星,从一个看到小报纸的一角登着和某个异性连在一起的画面,就会羞耻地一整天不敢出门见人,变为一个成天买最火的八卦杂志,看到头版头条,几乎占据整张封面上登着我和某某男星勾肩搭背的合成照片,都像看个笑话一样,笑得欢天喜地的。 穿那种包臀小短裙,镂空黑丝袜,白色板鞋,大红蝴蝶结,长皮黑手套,再画个烟熏妆,涂个紫色唇膏,就引领了时尚风潮,很多杂志上说我是骚得可爱,不用翻内容,就知道里面都是一堆人身攻击。 我在媒体圈里,是出了名的公敌,如果哪本杂志上有正面报道我的篇幅,不用说,一定又是我们公司花巨资为我投下的成本费。 没办法,谁叫我不会说话,说的话都不是他们感兴趣的,他们感兴趣的我又说不来,搞得我每次采访都很紧张,我看过一个采访者最后登的稿,让我哭笑不得,他说:我简直是个异类,能把人逼到绝路,整个采访过程,就像被凌迟般难受,我常常会反问,搞得他窘迫不堪,遇到感情问题,索性给你个黑脸,转移话题,谈及其它领域,永远只会用一个字概括,分别是:嗯,好,对,这就让他很难办,期间,他想法设法想让我多说几个字,就问了几个不可能用一个字就能回答的问题,比如: 和大家打个招呼。 回答:是电视采访吗? 新专辑名字。 回答:不就在你手上吗? 这衣服挺好看的。 回答:嗯,你皮夹克上剪个洞就行。 小编实在忍不住,酝酿了几个刁难的问题,决定把面子给挽回来,让我也晓得“窘”字怎么写,于是出现了以下对话: 问:“听说专辑里的歌又有不少是你本人创作的,有好多听众都反应说,你专辑里的歌大同小异,没有什么新意,对于这些质疑,你是怎么看的?” 答:“我衷心的希望他们买的不是正版。” 问:“有好多次,我的同僚都在太平街看到你戴着墨镜鸭舌帽,和你的助理在和店员砍价,我不能理解,为什么你不能让你助理自个儿去呢?” 答:“您是说您的同僚看见的吗?” 小编有点害怕地小幅度地点头。 答:“哦,那您的同僚没带上你,损失大了。” 小编我锲而不舍地再发问,就不信了:“由您参演的第一部电视剧,被观众评为低俗,无聊,演技差,有没有觉得委屈或者说难过?” 答:“如果说,如您所说的低俗,无聊,演技差,还能稳居全国同档节目收视率第一的话,那我只能说一句多谢,多谢你们这些媒体人制造出那么多关于这部戏的绯闻后传。” 据说这期杂志创了销售神话。 蓄谋——已久(1) 很遗憾,在踏进这个圈子一年多里,我还没修复好同媒体的关系,所以当那件事发生后,没人管我的死活,各大媒体都在我周围不辞辛劳地日日夜夜,蹲守在我家门口,举着长镜头,要拍下我的丑态。 ann牢牢拉上所有房间的窗帘,拍拍我的背,叫我别害怕,天塌下来有她顶着。 我依赖于她,我可以在她面前哭得像个最纯粹的孩子,当我抬起头的时候,我看见了离空,他站在房间的拐角,眼睛里充满了惶恐,我亦知道,在我生命里也有那么一个人是赖我而生的。 在我清醒的意识到,不用每天算计着菜钱、米钱,不用成天变着法子搭配就那么几套衣服,且过上了上流人士的日子,住上了一个人都会感到阴森可怕的别墅洋房时,没和任何人说,就办理了全部手续,去家和孤儿院接走了离空。 因为,工作的繁忙,没办法保证像以前一样,每个周末去看那些孩子,所以,我常常会让东子哥替我去看他们,买上好多好吃,好玩的送过去,东子哥喜上眉梢地对我说:他都快成孩子他爸了。 每次,我都假装非常不满地样子,说他就是不能拢获离空的心,他朝我摊摊手,很无奈没辙地看我,对于这点,我也没辙,主要是我怎么想也想不出,什么原因会让离空讨厌一个又帅,又温柔,又有爱心的大哥哥。 接离空的那天,通告又是满满一堆,看着日程表,发现连吃个饭的时间也没有,好吧,看来又要在车上啃着汉堡,过着可乐了。 可满脑子想的都是离空那孩子,这次非办好不可,又不想假手于人,在这个圈子里没什么人值得信任,我唯一信任的两个人,又不可能同意我这样做,所以我只能出绝招,装病。 早上八点,工作车准时来到楼下,10:00有个记者招待会,sgk的高层都会到,宣布我将在全国32个城市举办名为《1201燃情此刻》的个人首场巡回演唱会,1201代表一年零一个月,燃情此刻,取了我名字里“然”的谐音。 但当我萌生出一定要在那天接回离空的同时,我就知道这些注定与我无关了。 “走,你们给我马上走,痛成这样还怎么去?让你们走,怎么还不走啊,都聋了?好,sanni要是怪起来,我全权负责!”sanni是sgk最高决策人,看着ann像只发威发抖的母狮保护自己的孩子的表情,心虚不已,心里惴惴不安地想,要是她知道我这样装病,是为了收养一个孩子,会不会为现在的行为痛心疾首。 “等等。”ann叫住了要走的那些人,心紧了一紧,难道ann改变主意了?嘿,我真傻,一个经纪人怎么会为了袒护旗下艺人,独自担当那么重大的责任。 没想到,她说:“用你们的车,送她去医院,我怕我开不稳。” 我感激地看着忙东忙西的ann,她把我的手搭在了她的肩上,一手拉住我的手,一手搂住我的腰,一直在我耳边叫我撑住。 “这样不行,我来背她吧。”东子哥默默地背起我,出了门,就那么几步路,却在我心里记了很久很久。 上了车,ann就让我躺在她的腿上,一边和sanni打电话,看着她一遍遍焦急地解释,我有些于心不忍,踌躇了很长时间,才乘其不备打开车门跳了车。 蓄谋——已久(2) 家和的小朋友们看到我,都很兴奋,只是李院长看到我就直言不讳地指出,我怎么穿睡衣来,我就把来龙去脉告诉了她,她惊讶地瞪大眼,看着我说:“你还是那个学生娃。” 她不说,我也明白我在她心中变成了什么样,不就是一个不好好读书,做着最爱慕虚荣的行当,还为之骄傲的遥不可及的大明星。 有时候,看着网上、报上、刊上,那些暴露至极,一旁还标注着我是长着一张多么不屑的脸的照片,我也会想,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但我只是迎合、配合着,那样的穿着、佩戴、表情不是我的本意。 我的奢侈生活在许多人眼里就是虚荣不堪的女人过着贪婪、享受。他们用肉眼看到的是我在舞台上散发的荷尔蒙,永远不会有人知道我每天都需要用大量的尼古丁来麻痹自己的神经,甚至是维持我卑微的生命。 离空手心的温度,让我感到无比温暖,我不会后悔作出这样的决定,他等了我三年,我会用更多的三年弥补这样的等待。 “我能叫你妈妈吗?”离空忽闪着两只大眼,认真地说。 “嗯,当然可以,我早就是你妈妈了。” 带着离空去了游乐园,吃了哈根达斯,看了部动画,拉着他一踏进家门,我就朝里屋喊着ann,但没人应我,看了看钟,已经是晚上10:00。 在这个房子里已经呆了一年,但我还是不能适应这里的安静,下雨、风声、落叶声每次都能第一时间闯进耳朵,没有任何掩盖,记得原本那个在小巷子里的家,每天都能听到卖菜的吆喝声,外公外婆的弄堂里也总能听到,回收旧报纸的那个老爷爷的洪亮的声音,想起他们两位老人家,心里就泛酸,不知道他们精神还矍铄吗?身体还硬朗吗?听那边的街坊邻里说,他们只是去郊外散心了,可是这么长时间了,都没有回来。 没有回来的又何止是他们,我也有很长时间没有去那里的小屋里看看了,那是我和清儿的小屋,我坚守着我的诺言,一直把它租到现在,但也有许久没听见房租阿姨来敲门的声音了。 不知道哪个才是我真正的家,但我清楚这里肯定不是,因为它让人感觉不到心安,住了那么长时间了,还是心里空落落的,好像是一艘船,终日在海上漂泊,等找到港湾了,就会离开,没有留恋。 “喜欢这里吗?” “嗯,好大,好漂亮。” 孩子就是孩子,很容易满足,特别是这样的孩子,无论房子是怎样的,他都会开心,这一点我深深了解。我微笑地牵着离空的手,带他进了他的房,挑了一个向阳房,想着,明个儿去家具城里买点好看的家具,再到宜家家居里挑些明亮的饰品。 离空很独立,什么都不要我帮忙,我把离空带进大卫生间里,他就不好意思地叫我离开,我自己在房里的独立浴室里洗好了澡,然后去敲了卫生间的门,他说马上好,我在客厅的沙发上拿着遥控器胡乱换着台,离空出来的时候,我突然想起,哪里不对,原来他换洗的衣服,我都没买,看来我还是一个全新的妈妈,完全的不够格,琢磨着明天还是带上离空一块去,还要买点新衣服,内衣内裤什么的。 看着他走出来窘迫的样子,我在心里一千次一万次臭骂自己的粗心大意,他把浴巾裹在下身紧紧的拽住,头发湿答答的也顾不得,身上还穿着那件衣服,我赶忙丢下遥控器,奔进房,去翻新的内裤,睡衣睡裤,找是找到了,但那内裤竟然还是蕾丝花边的,我额头上全是汗。 没办法,这深更半夜的再去买内裤太奇怪了,只能先让孩子穿上,不然真要冻出病的,我冲出来,看到已经在有点微微发抖的离空,有些过意不去,就没多想,直接上手把浴巾扯了,把内裤套上,然后又很顺手地帮他换上了成套hello kitty的粉色睡衣,抬头的时候正好对上他尴尬的表情,只能抱歉地说:“明天带你去买新的。” 此生——来世(1) 离空一点头,地上一片水迹,我赶忙去卫生间里抽下一条擦头的毛巾,带他到沙发上擦拭,一边帮他调着电视节目,这时候,“咔嗒”一声门被打开了。 突然心咚咚咚地猛烈撞击四周,毛巾在我手里顺势滑落,掉落到了地板上。 当我们四目相对时,我不知所措,马上低下头像犯了错的孩子,默默等待着父母的责骂:“你们在做什么?他是谁?” ann的语气比我想象中冷静,但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还是很木讷地看着地上的粉色毛巾。 “彦然。” 看着她的拖鞋一步步向我逼近,我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直接领着离空,把他送回房,转了锁钮,吸了一口气,转过身面对ann。 “对不起。” “对不起谁?对不起我?对不起东子?还是对不起你自己?就为了他?”她手一扬,指向那间向阳房。 我用力地点头:“他是我收养的儿子。” “你疯了?你的事业才刚起步,你这样做要毁了自己的。” “我答应了这孩子三年,他也等了我三年,以前我是没能力养他,现在我有能力了,必须履行当年的承诺!”我不屈不挠地说,像个革命战士。 “好,好一个承诺,你知不知道为了这个突然的承诺,我和东子差点被开除!为了这个莫名的承诺,sgk的信誉一日之间荡然无存,你知不知道,今天来了几家媒体?几个记者?45家媒体,派出一百多个记者早早就举着相机,恭候你这位大小姐的驾到,你只要往那一坐,说几句话就那么难吗?这应该比跳车容易多了。” “对不起。”我能说的只有这句三个字,因为理亏,因为不安。 “公司已经决定明天重新召开记者招待会,你好自为之。” 她看都没看我,就直径走到她的房间口,“砰”的一声重重关上了房门。 她是真生气了,我是真难过了,不说我也猜到她和东子是费了多大力求来的机会,当做了跳车的举动时,就以为那个什么巡回已经和我毫无瓜葛了,但没想到,这么糟糕的事儿还有转折。 我一个人坐在偌大的房间里想了很久很久,还是下了决心:“喂,仲明。”吐出这两个字后,内心久久不能平静,我以为再也不会主动拨这个号码,我以为再不会从我嘴里说出这个名字,但此时此刻却见证了自己定下的誓言打碎。 近一年里,他没再深入地走进过我的生活,只是有时手机屏幕上,会出现一条他发来的问候信息,逢年过节一定会收到他的祝福语,记得他发来的第一条短信是:“你还好吗?彦子。我是仲明。”这句话里有两个圆满的句号,既然已经收尾,为何还要有个后缀,但是,这些只是后话了,事实是,我在看到第一个收尾的地方,我就呆住了,脑子里想到的只有页页,他老叫我彦子,而且总是放在后面。 此生——来世(2) “彦子。”好像是事先安排好的桥段,他说出这个名字让我感到一切都是那么自然。 我抓着话机,如潮的画面阻断了我的思路,脑海里有他的笑,他的天真,他的纯粹,他的霸道,他的眼泪,他的隐忍,还有他最后一抱。 “喂,喂。” “嗯,我在。” 我急切的想让他心安,脑子里又翻滚起他靠在“蓝调”旁的一棵没有灯光的树上,孤立无援、脆弱不堪的模样。 在我漫漫人生里他是很难抹去的一幕风景,三年前他就问过我领养离空的原因,在他交给我mp3的时候,那时候我们都年少气盛,没说几句就吵了起来,当时我不知道这和他有什么关系,情绪明显对他抵触,可如今我能想到的只剩下他一人了,我决定心平气和地和他谈起一次。 “仲明。”可话到嘴边,又不知从何说起,只有缓缓地念他名字才能回到平静点。 “嗯,在听。” “还记得离空吗?三年前我决定要领养的孩子,我今天把他接回家了,但还有很多日用品没买,我的通告都排得很满,没时间带他去,你明天有空吗?” 我把该说的话一股脑的全说出来了,几乎没有停顿,但那端却毫无声息,我急忙补了句:“没空的话,就算了。” 正要慌忙挂断,熟悉而遥远的声音又伴着清冷的空气而来:“喂,喂,我没事儿,明天没事儿,可以领他去买。” “谢谢。” “不客气。” 望向窗外月色出了神,想起从前的我们,不会说这样的客套话,如果我一本正经说起谢谢,他一定会嬉皮笑脸地说我们俩什么关系,还用得着谢?假使他说了谢,我会一拳打在他的胸脯,胡闹着发脾气,说他没把我当女朋友。 那一年,我们怎么也想不到“不客气”这词儿会用在哪儿?也不曾想过“时过境迁”这个伤感的词。 在一片安详中,我的眼不知何时蓄满了悲痛,等待的感觉很难受,他终于开口问我“为什么?” “你知道我是孤儿,我以前住的那家孤儿院和它同名。” “家和?” “嗯。” 我不准备说下去,因为我知道他已明白。 外面的月色变得朦胧,好像提示我有什么事就要发生。 “那时候的院长不是李阿姨。”家和孤儿院仲明再清楚不过了,他也知道家和一共只有两所,另一所所在地是在y市。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会提起院长,但我回忆的轨迹很快随着他的话转到了,那个和蔼可亲的院长身上:“嗯,是一位待我很好的院长。” “姓仲。”父亲在转为樱高后,就将私人所开的两家孤儿院转给世交李家,现两所院的院长都是父亲的好友。 随着这两字的传入,一道白影也闯进了屋,抬眼看去是一道道闪电,雷声随即而至。 它像触碰了精神神经,激起了很多深处的记忆,想起了,那个院长就是樱高校长,想起了,现在和我对话的,正是那个和蔼的院长常常喊的明明,想起了,我们坐在天台的栏杆上,往下看的事物都像蚂蚁一样渺小,天地之间好像只有我们放大的存在,你说会来找我,在这片靛蓝色的天空下一定能找到。 可是我们是以怎样的方式找到对方的?如今的我们又该以什么样的方式维持那段回忆?还有最最关键的一点,三、四岁的那两个孩子,是拉钩约定了此生,还是来世?内心是牵挂着友谊,还是记挂着爱意? 雨水走向窗玻璃的破碎印记,是否印证着我的誓言在悄然无息中一点点破裂? “我终于找到你了,棉花,原来我们一起搬到了这座沿海城市。” “嗯,我们一直在同一座城市里徘徊。” “我们可以不要再擦身而过了吗?” “可以,只是不能拥抱,仲明,你永远是我身上一块不可磨灭的刺青。” “嘟嘟嘟。”我看着听筒发呆,泪如雨下。 —————————————————————————————————————————————— 祝各位亲们端午节快乐!粽子吃得撑撑的,日子过得美美的,如果加上《爱》就圆满了,所以不要忘了收藏一下哦! 百色——开唱(1) 又是一年阳春三月,我站上了全国巡演的舞台,这是第三站,广西百色,也是此月最后一场演出,月末,草木吐绿,而与我却无法交融,我忙着适应水土不服,忙着发烧打点滴,忙着喝水练曲子,忙着彩排录节目,忙着躲闪媒体跟拍,还忙着找页页、母亲、父亲。 而讽刺的是,最后还不是我找到的,而是他们上门找上了我。 从幕后朝那个绚丽多彩,五光十色的偌大舞台上看,就越让人感到心慌,以及空虚,这就是我赖以生存的站点,但却怎么也无法喜欢上,不敢想象若是下面没有一个歌迷,该怎么将这场演唱会进行,我不是天生爱舞台的人,但我是天生爱歌迷的人,他们不断往我心里灌注温馨,让我误以为自己是个多么幸福的人。 “安彦然,安彦然,安彦然……”一声声撼动我的神经末梢。 “vena,vena,vena……”一句句响彻这个巨蛋体育馆。 “彦,不要紧张,前两场都表现不错,好好唱歌就好了。” “嗯。”是唱歌这件事儿,让曾经一个一无所有的人变得越来越富足,内心越来越庞大。 “5、4、3、2、1。”我早早地站在底下十字型上升舞台上,彩排第一天刚看到这样的舞台心中就萌生出了喜爱之情,喜欢这样的扩展伸张的感觉,像从这里就可以走向世界的末端。 ann和东子都坐在vip席上,靠着很近地窃窃私语。 “她有没有和你说过,为什么每场一定要唱那两首?”ann靠在东子肩上像个温顺的猫咪。 “怎么?版权费又不要你出,你是她经纪人,她连你都没说,怎么会告诉我?”东子甘愿当这个“大女人”背后的“小男人。”天天和她油腔滑调地贫嘴,乐在其中。 ann抬起头瞪着他说:“哼,她老是东子哥长东子哥短的,明眼人都知道她有什么事第一个会告诉谁了。” “好了好了,澈儿,你就别问了,人家两首歌都唱好了。” 这两首歌都承载着彦子学生时代的回忆,《way back into love》有页页的味道和同仲明的美好,《阳光下的星星》是苏米拢获页页心的一首定情歌,页页和她说过,苏米在唱这首歌的那会儿,他就把心系在那儿了。 “下面这首歌,是我专辑里第二首合唱曲,有请我的好友佑晨。” 话音未落,台下就哄成一片:“闵佑晨,佑晨,佑晨!”这样的叫声此起彼伏。 “高潮来了,也就这一站他有时间。”ann吃着东子给他准备的寿司手舞足蹈。 “行了,你冷静点,不就是个闵佑晨嘛,瞧你兴奋地跟个小歌迷似的,小心,别把我的爱心便当糟蹋了。” ann马上恢复正常,安静地坐在位子上一动不动,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吃醋啦?”说罢,头又重新靠在东子的敦厚肩膀上了。 “谁?谁吃醋了?我会吃那毛头小子的醋?我就是提醒你,身为一个专业的经纪人,不要失了仪态,这里的狗仔队不比外面的少。”东子一本正经地说教着。 真是好笑了,自己就是个毛头小子还说别人,他能比闵佑晨大几岁?ann心里偷笑着:“呵呵,就是嘛,我的未婚夫怎么能吃那小子的醋,我横看竖看他都没你帅嘛。” 东子搂过ann:“好了,看表演,你再说下去,我怕我会立马拉着你去民政局把那证办了。” “行啊,反正我都答应嫁你了。”ann娇嗔地说,捏起一口寿司送到他嘴边。 百色——开唱(2) 看到ann和东子离席的时候,正是闵佑晨牵起我的手的时候,我只能把视线的位置乖乖地放在他身上。 东子已经拉着ann跑了几条街,ann真的是跑不动了,停下来赖着不走一边大口喘气,一边说:“喂!这样丢下彦然,太不够意思了吧。” “切,我看你是舍不得那小子吧。”东子倒是挺会转移话题的。 ann本来就红扑扑的脸现在变得更红了:“说什么呢,我要真舍不得他,现在还会在你身边,给你牵我的手啊。” “好啦,就知道你最爱我了。”于是乎,两个人就在大街上笑得任意妄为。 虽然东子和ann已经认识很长一段时间了,但要说真正成为恋人的也就那么屈指可数的几个月时间,东子追ann那会儿,是个大夏天,一盒八喜就追到手了,他们手牵手进办公室的时候,整个sgk都要抖三抖,每个人都要震一震,这速度,这爆发力绝对和刘翔有的一拼,就连这领证,也是说领就领,绝不含糊,谁还管年龄这件破事。 我呢?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突发大事儿,两个人转眼就离开了我的视野中,茫茫一片荧光棒,找不到属于我的那一根,当然咯,在那些资深媒体人、撰稿人眼里我是有大把大把荧光棒可以任我挥霍,随传随到,每天换根。 终于和出现在八卦杂志上的频率,和我有的一拼的人唱完了合作曲目,算是舒了口气,都没人知道我在介绍他是我好友时,我有多么的紧张,紧张地连握麦克风的手都在抖,因为我说谎了,还因为他是大众情人,和他牵手的分分秒秒我都在警惕着台下哪个举着他牌的女孩子,突然冲上来把我揍一顿,更是因为我竟然吃了雄心豹子胆拒绝了他的追求,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博得我一点点关注,主动提出要和我再合唱这一首慢歌,主动送我上下班,周末更是盛情相约,我却傻乎乎的以为那只是想和我单纯地交个朋友,但自从他向我示爱,及提到仲明后,我就将他丢到了千里之外,所以我和他的关系只能用一个词来概括:萍水相逢,绝对就是这样。 记得拒绝他的那会儿,他对我说过一句很文艺的话:“原来你心里真有那么一个人。”后又补了一句很现实的话,完全让我忘了前面的文艺味,他说:“我还以为是仲明那小子儿追不到你,胡诌了一个借口下台嘞。” 想起仲明,就是悲伤,他给了我青春岁月,我给了他一段刻骨铭心的痛。 东子和ann这两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年轻人,到了民政局门口傻站着,“咯咯咯。”地笑得前俯后仰的,也不管路人甲乙丙丁的眼神,就差没坐在地上了,别以为他们还有点理智,其实,两个人现在的姿势和坐在地上没什么两样,笑得都直不起腰来,都蹲在大街上了。 他们疯了吧,是,的确,不然也不会9点多到民政局门口办红本了,现在迎接他们的就只剩一扇闭塞的大门。 掌声从循环舞台的各个地方响起,为的只是我和闵佑晨都站在舞台上,一起看着舞台中央缓缓升起的,被灯光照得幻彩流离的纯白三角钢琴。 百色——开唱(3) “哟,彦然,你要露一手了啊。”闵佑晨笑着说我们彩排过的台词。 我也笑着迎合:“是啊,那你可怎么办呢?干看着?” “我大老远地来一趟,你就这样待我啊,下次你可别想让我当你演唱会嘉宾了。”台下一片笑声。 “好了,好了,我怎么能把你晾在一边呢,拿着。”打开琴盖,从里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稿纸。 “这是什么?”他演得可真不错,难道也要转型去拍戏了?瞧那一双无辜的眼神。 “情书。”又是一阵笑。 “哟,原来那些八卦说的都是真的啊,我们俩真有一腿?” “是啊是啊,人家暗恋你很久了,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了,你打开看看。” 闵佑晨又开始演起了,眉头皱的跟什么似的:“《班扎古鲁白玛的沉默》?敢情真是你写的情书啊。” “我哪有那本事,这是我很喜欢的一首诗,出自《疑似风月中集》……” “等等,你给我这诗干嘛?” “下面我弹首曲子,你就配合着念这诗,我来当你的陪衬。” “这主意好。” 石进原创钢琴作品:夜的钢琴曲(五)第一个音符从我指尖传出,我就惶惶地觉得莫名的空荡,好像整个人飘上了天。 他念得虽然没有诗人那样慷慨激昂,但给我的触动更深,从他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可以让我变得更轻,到最后化成了一片云,睡在天空里。 《班扎古鲁白玛的沉默》 作者:扎西拉姆·多多 你见 或者不见我 我就在那里 不悲不喜 你念 或者不念我 情就在那里 不来不去 你爱 或者不爱我 爱就在那里 不增不减 你跟 或者不跟我 我的手就在你手里 不舍不弃 来我的怀里 或者 让我住进你的心里 默然 相爱 寂静 欢喜 在最后一个字落下时,他已经悄然坐到了我身边,我冲他嫣然一笑,他耐心等着我的过渡,琴声没有间断,他的手指接上了我弹出的最后一个音符,我起身走到立式麦克风前,从容不迫地趁前奏的时间调整着高度,没办法,那小子太高,185,即使我穿上内增高也只能朝他肩看齐,是的,你没看错,我穿的就是内增高,对于这一点我一直在向我的职业抱歉,我穿得再少、再露、再性感、再夸张,也不会配上一双高跟鞋,虽然我连舞都不会跳两下。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最怕朋友突然的关心 最怕回忆突然翻滚 绞痛着不平息 最怕突然听到你的消息 想念如果会有声音 不愿那是悲伤的哭泣 事到如今 终于让自己属于我自己 只剩眼泪还骗不过自己 突然好想你 你会在哪里 过得快乐或委屈 突然好想你 突然锋利的回忆 突然模糊的眼睛 我们像一首最美丽的歌曲 变成两部悲伤的电影 为什么你 带我走过最难忘的旅行 然后留下最痛的纪念品 我们那么甜 那么美 那么相信 那么疯 那么热烈的曾经 为何我们 还是要奔向各自的幸福 和遗憾中老去 突然好想你 你会在哪里 过得快乐或委屈 突然好想你 突然锋利的回忆 突然模糊的眼睛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最怕朋友突然的关心 最怕回忆突然翻滚 绞痛着不平息 最怕突然听到你的消息 最怕此生已经决定自己过 没有你却又突然 听到你的消息。” 末尾,我还在留恋这样的旋律,还在回味这样的歌词,它们就像一朵朵花儿在我舌尖一齐绽放开来,美丽神奇,富有打破最坚硬部位的力量。 页页你会在哪里? 投入进深深的回忆里,对于周遭吵杂纷繁的掌声、喝彩声、尖叫声,都充耳不闻,完全没有注意到保安极力拦截的两位观众。 还闭着眼沉浸在闵佑晨钢琴收尾部分,刚一睁开,就被一个响亮的耳光怔住,随即而来的是从上至下地浇淋,一遍又一遍,忘记了共有多少遍,但我当时彻底吓蒙了,以为这是一场无止尽的噩梦,不断重复着一个片段。 现场——直播(1) 保安已经和幕后的工作人员都冲了上来,混杂的人群里我看到了ann和东子还有一个人,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仲明怎么会突然出现,但让我更震惊的是,这场闹剧的两位主角竟然是我的爸爸妈妈,他们被众多人圈在中间,样子狰狞,表情扭曲地发出怒吼、咆哮,像被困住的野兽要逃离笼子一样拼命挣扎,奋力挣脱那些杂七杂八的手的束缚。 又是一阵又一阵,连续不断地怒骂,我知道身后的大屏幕上,正把这些丑陋的画面刻录得一览无余,台上所有人每一个痛苦表情,都被一五一十地记录在那卷录像带里,台下的观众不知道在吵闹什么,可能他们也想冲到舞台上,好好看看这场好戏而不是只通过大屏幕传送。 就是在这么不利的情形下,在那么多只手的钳制下,他们还在用尽全身力气试图去抓半米开外的立架麦克风,我站在人群外,冷眼旁观着这虚幻的一切,根本就没想到要去拿走麦克风,那时候我的心,我的思想,我的神志还有我的肉体都好像消失到了另一个国度,我无能为力。 当他们无法控制住局面时,舞台中央立刻转为了厮打现场,那么多人和两个年过半百的老人扭打在一起,竟然不分伯仲,这是怎样的力量,怎样的信念能让这两位老人如此卖力,不顾安危地演这么一出? 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出来帮了他们一把,在一片混乱中,麦克架终于倒了下来,上面的麦克松落,稳稳当当、不偏不移地滚到父亲脚边戛然而止,他迅速蹲下抓起麦克,就是一段宣泄:“你拿着三百块就能混到现在的地位,真了不起啊,你开什么演唱会竟然开到这里来了!你这是把快乐建筑在我们的痛苦之上!你在这里逍遥快乐,穿得跟个鸡一样舞姿弄骚,说说笑笑唱唱跳跳的!买名牌、住洋房、开跑车,天天跟那些不三不四的男人混在一起,在酒吧喝得烂醉,你就不怕出门被出撞死,被雷劈死啊,你们这些人还喜欢她,还痴迷她,还为她欢呼尖叫?你们也跟着她去死吧,都去死吧!” 一句比一句过分,一句比一句恶劣,字字像刀子一样一下一下划开我的心脏,我哭,不是因为母亲突然从人群里逃生出来,揪住我的头发猛往我脸上打耳光的疼,是因为我敬爱儒雅的父亲就算一下一下被保安击打,还是死死抓住麦不放,咬牙也要把这些话骂完,是因为我知书达理的母亲已经披头散发,站都站不稳了,还要奋力挤出人堆,跌跌撞撞地到我面前来抽我嘴巴子的痛,我哭,也不仅仅是因为这些疼痛,更重要的是我恍然领悟到,原来我们再也回不到从前,我再也不是他们疼爱、宠溺、骄傲的那个女儿,我成了他们一辈子怀恨在心的仇人,我没有家了,永远也不会再有,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页页我真的连你都失去了吗? 在我恍然若失的时候,有一双温暖的大手,冲破那些阻碍,紧紧地握住了我冰凉的手指头,恍惚中身上已经多出一件外套披着,头发的水滴混合着眼睛里不间落下的眼泪,模糊了视线,但我还是认出了这个少年,清楚的知道他要带我走,走出那些看笑话的镜头,走出这场噩梦,可我还是倔强地挣脱了,还是固执地冲他摇头,就像我当初决绝地不留一点余地的,拒绝和他再在一起一样。 “彦子。”他轻轻的叫我。 我两眼朦胧地摇头说:“不可以。” 台上的局面已经被更多的保安、警察控制住,其实,与其说是他们控制的,还不如说是父母亲自己不闹了,该骂的骂完了,该打的也打完了,那就自然停止了。 现场——直播(2) ann和东子紧张的护在我身边,问我有没有事儿,不停地骂那两个人定是疯子。 我绝望地看向他们说:“不是疯子,是我父母。”他们面面相觑,眼神里的悲哀展露无遗。 我宽慰道:“没事儿,换件衣服继续。” “可你都淋成这样了。”ann无限伤感地说。 “没关系,平时你不是老对我说做艺人就是这样,不管遇到什么都要把眼泪往肚里吞,还是要站在舞台上把最好的一面展现给观众。” “但……” “别但了,让她上吧。”东子哥拉住ann,眼睛里蓄满了坚定,他一直很理解我,每次我遭遇窘态,他都会第一个站出来挺我,而ann就总是替我做决定,不太听我的想法,所以我才叫东子哥,不叫ann姐,但是我心里清楚,他们两个都很爱我,没有经济的前提。 ann转身看了看东子,然后又看了看我,还是拗不过我们,最终也答应了。她像抚摸孩子头的母亲,对我说:“相信你一定能挺过去,过了这关,我请你当伴娘。”我愣愣的看向ann和东子,他们终于展露了一点笑容,我也跟着笑得很释然。 她又转身对小芸说:“小芸,记得帮她擦干净了,再换上下一套演出服,头发的话,就吹干吧,来不及再做发型了,就披着吧,弄完,把她带到化妆间里找小萧画个简单点的淡妆。” “哦。”小芸怯生生地应到。 小芸是我助理,平日里话就很少,基本属于只干活不说话的那类,再碰上个也不太说话的主,很自然我们两交流不多,而ann在工作的时候,就很干练、严肃、强势,所以小芸看到她多少有点怕。 后台的工作人员都忙成一团,打电话的打电话,和演出商、赞助商解释的解释,又不知道哪来的记者一窝蜂地闯进来捣乱,这么一个糟糕的场景,我开始都怀疑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 “让让,让让,嘿,你怎么让她换这身?喏,是这套,已经过了四十多分钟了,我们还是安原流程走,下面是首慢歌,应该配这套。” 我没见过这位服装管理员,但我记得的演唱会工作人员屈指可数,因为杂而多,忙着彩排、练习,像衣服这种走场形式,我从来都不太关心。 “看你笨手笨脚的,还是我来吧。”我的心思现在根本就不在这上面,我想的只有怎么把演唱会再继续下去,然后回家好好地哭一场。 小芸已经被赶到一边,那位在室内还戴着墨镜的工作人员,动作极快地帮我套上了衣服、丝袜和鞋,从头到尾我都在恍惚中度过。 耳朵里的麦播放着一首首熟悉的旋律,但连一个音符都没入耳,脑子一直回放着刚才那些画面,还有记忆中的儿时,耳边也一直回荡着页页呼唤我的声音,好像他就我身边,陪伴着我一样。 一句歌词都不能完整地唱出,最后我实在没办法只能转身去看大屏幕上滚动的歌词,难道这就是我坚持的结果?我不过是想把演出继续到最后,只不过是想对得起到现在还肯留在现场的观众,只不过是想对得起我自己,可是我好想告诉ann,我尽力了,我不想说对不起的,但我还是留了这么一句话给自己。 “对不起。”有些事无论你再努力,终究还是过不去。 “送医院,快,叫救护车!”ann急得六神无主。 “彦子,彦子!”仲明冲破警戒,上台一把抱起彦子就往台下冲。 这边争分夺秒,那边紧锣密鼓:“快,大家抓紧点时间,明天必须全部印出来,其它排版就不要仔细核对了,确保明天一早正常出版。” 收拾——残局(1) 右手有轻微的痛感,插着根针管,掉了瓶盐水,以为能收拾残局,原来是那么难。 隐隐约约地听到门外有人在争吵,听不真切,但还是大致了解了意思,是ann的声音,好像在和人激烈地争论我之后的演出安排,我牵扯出一个不大不小的微笑,笑自己的愚昧,老天,向来都不眷顾我,怎么会突然那么好心给了我一个弥补取消演唱会的机会?原来一切,都是个局,而我还傻傻地蒙在鼓里。 “怎么样?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了?”沉着淡然的东子声音低沉得,透露着丝丝无奈。 “你留下来看着彦子,我去买点东西。” 东子眼明手快,一把就拉住了ann:“发生什么事儿了?” “等我回来。” “我陪你去,反正仲明买好粥马上就回来了。” “那好吧。” 已经步入春天,在这万物复苏的时节,我却只能躺在这样一个死气沉沉的病房里,贪恋着从那扇小窗里流出的一点春意。 “醒啦,来,喝粥。” 不知什么时候,仲明已经坐在了身旁,端了一碗冒着热气的新鲜粥,我被吓了一跳,不过还是没有看他,凝望着外面的绿芽,幽幽地问他,怎么会来看我的演出。 他说佑晨给了他票子,一阵沉默后,他又有些激动地问我: “你为什么不跟我走?为什么总是这样?他们这样对你,你还指望些什么?你还能指望他回到你身边吗?” 我没有说话,我是不知道我该说些什么,不知道我还能说些什么,他在我伤口上撒了一把盐,我却没有权利去责怪。 “来,吃点东西。”他把枕头竖起,扶着我靠在上面,我就像个行尸走肉,没有反抗,任他摆弄。 他一勺勺地喂我,我看着他吹气,看着他难过地一遍又一遍,用手指帮我擦嘴角不断流下来的流质物,觉得心好痛,我们都是可怜至极的人。 “不要再爱我了。” 闷不作声,手停在半空中,然后又机械地把粥送进我嘴里。 就这样,一碗粥被我糟蹋了大半碗,漏得满身都是,他不停拧毛巾帮我擦,阳光射在他脸上很好看,但同时反射出一道别样的光,那是像玻璃一样的碎珠子,顽固地扎在他的眼里,凝聚成了片片雪花。 我好怕它们落下,但那并没有发生,病房里鸦雀无声,像一个不同外界的洞穴,里面藏着深不可测的秘密。 收拾——残局(2) 就这样看着春天变为夏季该有多好啊,可是,他还是开口说话了,他说:“我希望在街上闲逛时,身边有个你;我希望在你洗完澡后,可以帮你吹干湿漉漉的头发;我希望在你生病的时候,可以扶起你的身子喂你吃药;我希望在你仰望天空的时候,可以把天空用相机拍下来,不再需要各自孤单的抬头;我希望你可以满满装着我的爱,可以动不动就为我吃醋,可以任何时候都想着我;我更希望的是我们的爱能到时间的终点,世界的尽头。” 我说:我们不能像小说中那么幸福,那样悲哀。你可以抓紧我的手,但抓不住我的心;你可以帮我吹干头发,但吹不干阴冷的情绪,你可以喂我吃药,但我很少生病;你可以将整个天空拍下,但拍不下所有的悲伤,正是因为我的孤独,所以才享受仰望的时间,它安静地陪伴我,用它独有的样色,用它强大的威力,冲淡了心中微不足道的哀愁。爱情并不是我的全部,我无法将生命的一半分给任何人,对不起,我恰恰不是视爱情为一切的女孩(你说这种女孩很罕见),就让我自己过完一生,直到听不到嘀嗒的时间。 我嘲笑自己的虚伪,这些话统统可印上谎话的标签了,我确实不是视爱情为生命的女孩,可除了爱情可以寄托外,还剩下些什么能维持我的生命?当失去亲情、友情后,爱情无疑囊括了所有,一些些甜蜜的举动,都足以让我的每一根神经亢奋、颤抖,感动地一塌糊涂。可是,我没有力气将它们表现,我始终觉得我不配与快乐、幸福、甜蜜诸如此类的美好词汇挂钩。一个人痛苦总比两个人来得轻松,你和我在一起,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温度,很大程度上我已经开始抵抗给予,你和她在一起,才可以感受到那些形容恋爱的词藻。 他问,你真的还爱页页? 我答,不爱了。(听过有人说:真正的爱情,是不计后果,奋力扑向死亡,也有人说过:我爱你,与你无关。可是事到如今,我还是想牵着页页的手一同奔向死亡,而不是一个人孤孤单单地离开,还是希望和页页白头偕老,而不是一个人悲悲戚戚地过一辈子。所以这应该是不爱了吧。) 他说,那就是为了清儿。 我说,不是,我谁都不爱了。(我没有能力再去爱任何一个人了,包括我最最亲爱的妹妹,我如果不爱了,她会好过些。) 他冷冷地说:“你怎么不去死!” 我也冷冷地笑着,嘴角拉出的弧度是抽搐形成的,他看到一定会怜惜,所以我扭过头去,对自己说:我又何尝不是这么想,很好,你也开始恨我了。 报应来得真及时,在仲明走后没多久,ann和东子一前一后进来看我,两个人说说笑笑,好不热闹,只可惜,他们忘了,我以前是拿笔吃饭的,一点点微妙的变化都逃不过我的眼睛,他们两个都不对劲,笑得泪都快出来了,我说:出什么事了? 铺天——裸照(1) 闻言,两个人瞬间呆若木鸡,朝着对方狂使眼色,演技可真差,可以争取获得个金酸莓奖了,我拉住ann的手:你说。 ann都不敢正眼瞧我了,一直盯着东子看,东子谁也不看,看起了窗外的风景,我急了,声音冷得像块冰:“再不说,我拔针管了。” “不要。”两人终于都看向我,我死死地盯着他们,等着答案。 三人陷入僵局,等了很久,还是没有人开口,我正打算拔针管,就被东子狠狠按住了手背,他先是转而对ann说:“她迟早要知道的。”说罢,ann就破门而出。 我呆呆地看着她仓皇的背影,忽然觉得自己是个不详之人,凡是和我沾点边的人都会变得不幸。 往后缩了缩,和东子尽量拉开距离,这样能让我心里好受些。 “彦然,你放轻松,尽力回想下,昨天在更衣室里除了小芸,还有没有其他人?” 心,跳漏了一拍:“一个戴墨镜的女人。” “嗯,肯定就是她了,我们会全权处理这件事的,你不要担心。” 东子不知道在说什么,重复着叫我不用担心,叫我冷静,实际我还什么都不知道。 我战战兢兢地问:“被偷拍了?” 东子没有回答,但还是点了头。 我极其冷静地摊出一只手掌伸到他面前,他愣在那里,一动不动。 极力让自己不要发出颤抖的声音,于是像个没有感情的鬼,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没有任何语调,平得像稳步直线的心电图:“拿来。” 他仍旧没有发出声音,于是,这个病房里诡谲得可怕,成了一个鬼和一个哑巴在对话。 我的另一只手握着拳,四个手指头的指甲深深陷入了掌心里。 “整本杂志都被澈儿撕掉了。” 我们又玩起了“1、2、3我们都是木头人”的游戏,小时候玩这个游戏谁都不是我的对手,但我这次故意输了一次,默数到“三”的时候,我们都听到了“啪嗒”一声,盐水瓶已经碎在地上,因为刚刚拔掉针管的时候,太过用力,瓶子摇摇晃晃地终究掉落了下来。 “你要干什么?”我的手被他捏得很痛,ann也已经闻声冲了进来,但没想到我又看到了仲明,他跟在ann身后,满眼的慌乱。 竟然笑了,我竟然笑了,像个疯子,为什么每次在我如此狼狈的时候,他都会出现,陪我走过了兵荒马乱的日子,最终我还是不肯跟着他走。 我蹲在地上放肆得哭,虽然知道哭解决不了问题,但我还是保留着拥有它的权利,纯粹流泪的权利,耳边响起小时候的儿歌:“一歇哭,一歇笑,两个眼睛开大炮。”我记得,只有两个孩子同我唱过,而这两个孩子长大了,都成长得那般耀眼,那么令人着迷,他们像天上的星星谁都想摘下来亲吻。 “都给我让开!我要去看他们是怎么写我的,怎么拍我的!” 仲明抱住我,拍着我的背心,我却丧失理智地咬了他的肩膀,可他还是温柔地说着安慰的话,声音里一点都不带疼痛。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不过是想让观众完整地看完整场,不带遗憾走,不带失落走,难道这样也有错吗?”我喊得撕心裂肺,喊到最后都失声了,也许这样更好,声带破裂,这辈子就不用再站在舞台上假装笑、假装闹,被人笑,被人玩了。 最后,我还是看到了那本杂志,早该猜到是《艺爆》,我得罪过他们的小编和主编,这次完全当了封面人物,没见一个角上有其他人,翻开里侧,报道我的版幅占据了杂志的三分之一,标题是一个比一个辣手,先是“百色——百种颜色,史上最不伦不类的演唱会”里面带着自己感观,写了三、四百字对此次演唱会节目安排上的纰漏,后跟着小标题“惊现绯闻男友,故意制造爆料点”其中,大批特批了一顿我们俩的蹩脚配合,翻页,下面就是一张特写照,记录了我被水淋湿的狼狈模样,底下的标题是“现场拍摄情深深雨蒙蒙”。后面几页,就是最劲爆的内容“冲锋大妈,后防大叔,配合默契,打骂小天后”很遗憾,可能是因为现场混乱及事发突然,他们没有很好的抓拍住父母的近态,内容我就跳过,没有细看,p20,整幅特写大照,大惊失色,为了销量,连一点道德都没有,ann已经和公司高层开了多次会议,决定发一纸律师信,这是我不愿看到的,但这种照片确实超过我的承受底线,正面全裸,没有在任何地方打上马赛克,只是用大大的标题遮住了一点私密部位,若隐若现,浮想联翩,火红字样耻辱地印在上面“一起来玩脱衣派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