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间到底是什么》 ☆、第一章 阴间来客 我将要写下的这些经历,你看了或许会说一声扯淡,但请你耐住性子,继续看下去,因为这是发生在我生活里的真实事件。我是怀着不寒而栗的心情写下这一切的,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这一切已经完全超越了认知和心理承受能力。 写之前,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害怕死亡吗? 很多人会说,当然怕,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灰飞烟灭,今生今世拥有的一切财富、权力、家庭、朋友等等都随之消失远去。有人打了比方,人生就好像坐公共汽车。你出生时便是上车,死了便是下车,至于下车是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车上的一切跟你再没有关系。 让许多人害怕死亡更重要的原因是未知,死去的世界是什么样子?我是个什么状态的存在,这谁也不知道——因为知道的人都死了。 古往今来,几乎所有伟大的值得一提的艺术作品都跟死亡有关,死亡永远都是活着的人所执着痴迷,永远不会厌倦的话题,完全可以跟爱情并驾齐驱。 我接下来说的事情,跟一种人有关。划分这种人与其说是能力,莫不如说是一种职业。 这种人,我无法具体定义他们的职业,神棍?神婆?江湖骗子?巫师? 还是说说他们的能力吧,他们能够通晓生死,穿越阴阳两界。 先说一个神秘人,他是我朋友的朋友的朋友,总之其中倒了很多层关系。我能和他坐在一起聊天,也算是一种缘分。他开了一家小的外贸公司,好像凭借什么关系,能从事国际国内之间一些产品的倒卖,积累了一定财富算是中产阶级。 第一次看见他时,他正在办公室浇花。 办公室很大,临街落地窗,摆放着许多花,显得宽敞明亮明媚动人。不过,如此大的办公室却显得极为空旷,只有中间一张硕大的老板台,旁边放着一大盆发财树。 看到我们来,他让秘书搬进来两把椅子,十分抱歉地说:“我的办公室很少接见外客,都是到会客室。你们来了就不是外人,我们就在这里谈吧。” 那天我是被朋友勾引去的。我这位朋友名字很俗,叫李大民,他是通过很多关系辗转才联系到这个神秘人。本来我是不想来的,李大民一句话就把我吸引住了,他说:“这个人曾经死过一次,到过阴间。” 我对稀奇古怪的事情特别热衷,好奇心特别重。李大民这句话完全把我勾住。李大民是我好朋友,他在这方面的热 情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要狂热,他并不是浮于表面看个新鲜,而是真的下功夫找资料找当事人核实研究,那劲头完全称得上专业。 我和李大民便来到了这个神秘人的公司。 他先递给我们烟,我们客气地摆摆手表示不会,他从容地自己点上,然后靠在老板椅上,长长吐了口烟雾。没等我们发问,他先道:“你们的来意电话里都说清楚了,那我先问问你们,关于我你们都知道什么?” 李大民是主讲,我是陪客,一切看他行事。李大民道:“彭大哥,那我们就有什么说什么了,听说你曾经……嗯,走过一回?” 我们这儿很避讳“死”字,都用“走了”来代替。 彭大哥点点头:“一点不错。三年前,我心脏病突然发作,按照当时医院的诊断,我已经死了。” “然后你就到了阴间?”我实在忍不住好奇心问了一句。 “应该……算吧。”他的眼神有点迷茫。 “能跟我们具体说说吗?”李大民打开录音笔。 彭大哥深吸一口气:“你们也就是熟人介绍来的。说实话,我现在很不愿意讲起那段往事。那阵子我从阴间回来死而复生后,经常把去阴间那段经历当个稀奇事到处说,跟祥林嫂一样,呵呵。后来,越来越多的人都来找我,反复地问询。慢慢的,我非常厌倦,感觉自己像是动物园的猴子,扒光了让人展览。这些人抱着各种各样的目的,有质疑的,有好奇的,还有的更古怪,希望我能再去一次阴间,帮他们找那些死去的亲朋好友。” 我和李大民互相看看,李大民说:“彭大哥,我们这次来不是要质疑什么。我们对死亡后的阴间特别感兴趣,想做深入的了解和研究,这就找到你了。” “你们研究那东西干什么?”彭大哥摇摇头:“年轻人啊,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好吧,我既然答应让你们来,就不会言而无信。” 他打开了话匣子。 彭大哥三年前五十一岁,他生意进入正常轨道,家庭和美,妻贤子孝,比起普通人,生活简直堪称完美。他唯一的心思就是好好保重身体,只有健康了才能享受当下的一切。 彭大哥在四十五岁左右参加了一个冬游爱好者组织。他们从入秋开始游,一直能游到第二年开春。可能有冬泳经验的朋友都知道,冬泳不是说到了冬天简单热热身,直不楞登就下水开始游。一般从事冬泳的人,都是从入秋,水温稍凉开始游泳,这 样身体有个逐渐适应的过程,到了寒冬腊月千里冰封时入水,才不至于让身体承受巨大的刺激。 彭大哥就这样游了几年,自觉身体越游越好,直到有一次,突发事件的来临,让他着了慌。 那是个寒冬,他正和冬游队的小伙伴们在海里游泳,忽然左腿腿肚子一阵疼痛,他马上反应过来,这是抽筋。对于一个资深游泳爱好者,抽筋是很常见的,用不着大惊小怪,遇到这种情况,首先要镇定。 因为这是小事,彭大哥也没和其他人说,便自己往岸边缓缓游去。在这个时候,千万不能紧张,越放松身体的浮力才能越大。 眼看到岸边的时候,彭大哥突然感觉到胸口一阵心悸。 心跳加速,整个心脏像扭了个,胸口如堵巨石,气都喘不上来。彭大哥一只手划水,一只手拼命地撸动脖子,想要破开那层厚厚的膜,让空气进入身体里。 他眼前的岸边人影越来越模糊,此时水温极低,阴寒刺骨,顺着全身经脉直入骨髓。那种痛苦简直用语言无法描述。 好在这种要命的感觉来得快去的也快,估计前后时间就是三四秒,可对于彭大哥这个当事人,这几秒钟时间相当于一个世纪,用他的话说,是在鬼门关打了个滚。等踉踉跄跄来到岸边时,彭大哥整个人都瘫倒在地。此时心跳恢复了正常,呼吸也顺畅。那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不是亲历者是无法想象的。 这件事提了个醒,让他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很可能出现了大问题。瞒着家里人,彭大哥去市里中心医院做了全身检查。这不检查还好,一检查发现自己的心脏动脉有硬化病变的趋向,用大俗话说就是冠心病。 他当时就傻在当场,如晴天霹雳。冠心病,这三个字如同跗骨之蛆咬在他的心里,挣脱不开。得到这个消息,他路几乎都不会走了,从医院出来,开了一堆药,不敢自己开车,打个车回家。 回到家,妻子儿子根本不知道他什么状况,家庭和睦,欢笑不断,彭大哥隐忍不讲,有病痛自己默默地抗。 后来他几次偷着问诊,有经验的心脏病大夫就跟他说,你这个病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冬泳引起来的。冬泳并不是人人都适合的运动,冰水对身体的刺激很大,尤其是毛孔血管和心脏,我们这里收的心脏男病人有一半是冬泳引起的。 彭大哥自欺欺人的停了冬泳运动,认为心脏能够自我康复。但随着病情的拖延、隐瞒、加重,终于那天,他死了。 那是三年前的十月五日,他们全家参加了一个亲戚孩子的婚礼。婚礼现场热闹非凡,众亲朋欢聚一堂,杯觥交错。就在新娘新郎挨桌敬酒的时候,只听“哗啦”一声巨响,一个桌子整个打翻,紧接着是女人声嘶力竭地嚎叫:“老彭,你怎么了?” 彭大哥翻落在碎盘子满地菜肴之中,一动不动,身体僵硬,只是双手还保持着昏迷前的姿势——紧紧捂住胸口。 婚礼现场一片混乱,彭大哥被紧急赶来的120救护车送到最近医院。一大群亲朋好友也纷纷赶来,到医院时,人已经推到急救室了。走廊里站了一地人,都在焦急等待。 时间不长,大夫从急救室走出来,大群人呼啦就围过去。大夫摇摇头:“我们尽力了,准备后事吧。” 一句话没说完,彭夫人摔倒在地,口吐白沫,人事不省。 说到这里,彭大哥有些黯然,对我们说:“人死如灯灭,自己倒无所谓,无非就是两腿一伸。但对爱你的亲人朋友,那就是最大的打击。我现在顶瞧不起自杀的人,因为只有极不负责的人,才会选择自杀来逃避。你死就死吧,但你坑的是身边一大群爱你的人。” “琐碎的事就不说了,无非就是办后事那些事儿,联系火葬场,买墓地,定花圈之类。这里很险啊,你们年轻可能没经历过什么生死场面,我们这里的规矩是人死了,不能过夜停尸,甭管多晚也得联系火葬场,存进冰库。为什么说很险呢,我是在被推入冰库时醒的,再晚一点,锁进冰柜,大罗金仙也活不过来。” 他捏住香烟往烟灰缸里磕磕烟灰。我们为之一振,知道正题来了。 据彭大哥描述,在死亡的瞬间,生死之间是没有很明显界限的,至少对他来说很难分辨,因为那时候还有一定的意识。 这个意识也不是很清楚,像是做梦,经历的一切也算历历在目,可是并没有自我主导权,就是说你经历什么你上哪去,自己说的不算。冥冥之中给你提供什么场景,你就去什么场景。 他说到这儿时,李大民在纸上悄悄写了两个字递给我,我一看就愣住了,他写的是:魂魄。 彭大哥先看到的是一部老式运货电梯,自己站在电梯口。具体这是什么地方,一概不知。他并没有想到底上不上电梯,很自然就走了上去。电梯门关闭,红灯亮起,能感觉到电梯在徐徐下降。 他很安详,没有任何躁动,心无杂念,身体也轻飘飘的,毫无平时的拖累沉重之感,就好 像回到了健康的婴儿时代。无欲无念,不骄不躁,随波逐流,别说还真有点佛陀的意思。 电梯下降了很长时间,或者这么说,他当时根本没有时间的概念,后来醒了之后回忆,隐约觉得可能是度过很漫长一段时间。 也不知过了多久,电梯停了下来,金属门缓缓打开。 ☆、第二章 到阴间去 门外是雾蒙蒙的空间,不见天日,不见大地,混混沌沌,就像是笼罩在巨大雾霾下的城市废墟。有人问了,既然啥都看不见,你怎么肯定是城市废墟呢。据彭大哥说,当时他走出电梯大门,仰望这片空间的时候,能感觉到一种悲哀和凄凉。后来细想,这种感觉来的很莫名,无可名状,就像是走进遭遇重大灾难后的人类城市,充斥着哀痛、荒凉、凄惨,冷风搅动浓雾,看到的是文明毁灭后的孤寂和苍凉。 这种感觉极为压抑,让人喘不过气。这片空间虽然浓雾笼罩,却犹如一只宏伟庞大的怪兽,静静矗立,似要吞食天地。 彭大哥不自觉的浑身汗毛倒竖,倒不是害怕,而是有一种渺小的自己面对鸿瀚自然形如蝼蚁的无力感。 他当时犹如被梦魇住了,想走又不敢走,就站在那,两股战战。 这时,还是李大民发现了问题,别说这小子思维是敏锐,能抓住一切可疑细节。 他问:“彭大哥,你刚开始说自己不由自主就上了电梯,好像没了思维。可为什么现在看见这片天地,反而不敢走了?难道说那时候你有了清醒的意识?” 彭大哥迷茫地看着他:“说实话,我不知道。”他沉吟片刻,明显在思索这个问题。然后说出一句话,我和李大民都听傻了。 彭大哥说,我的意识也好像是什么东西赋予给我的。 就是说冥冥之中这股力量(暂且这么叫吧),不但给人制造场景,而且还在适当时候赋予意识和感觉。 在这里如果进行深究,那就太玄了。我们来不及深想,只是在此处做了个标注,让彭大哥继续讲下去。 彭大哥在迷雾中向前走,看见了一处山洞。这个山洞是前进方向唯一的通路,要么钻进去,要么往回走。彭大哥说,当时根本就没有往回走的意识,混混噩噩噩地继续向前。 这处山洞漆黑深邃,犹如深不见底的深渊。黑到什么程度呢,根本没有一丝光亮。那种绝对的黑暗似乎有一种强大的吸引力,能把人吸进去,破碎肢解融化在这无穷无尽的虚无里。 彭大哥说到这,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呈现出一种深深的痛苦表情。呼吸急促,双手捂住前胸,他这个举动可把我和李大民吓坏了,这要心脏病突发,我俩肯定躲不开干系。 我和李大民赶紧伸出手:“彭大哥,你没事吧?” 彭大哥摆摆手,整个人瘫软在老板椅上,脸色苍白,牙齿打颤,眼 神中那种带有迷茫的恐惧简直无法去形容。 这时的气氛很凝重,也非常压抑。我和李大民都被他吓坏了。 好半天,彭大哥才说道:“你们根本无法想像那片黑是什么样子,我想这个世界上恐怕也不会有。那是一种纯粹的黑暗,没有一丝光亮的黑暗。不过,这还不是最恐怖的。” 我在脑海里努力去幻想那种黑,清清嗓子问:“那最恐怖的是什么?” “当时我站在洞口深深的凝视这片黑暗的深渊时,你们猜我看到什么了?” 我和李大民对视一眼,摇摇头。 “我看见了我自己。”彭大哥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们肯定无法想像,他说完那句话我的感受,就好像一股电流窜过全身,说不清的恐惧犹如潮水一般涌来。 “你看到了你自己?”李大民难以置信。 “我看到另一个我,似乎站在深渊的另一边,在深深地凝视着这个我。” 屋子里一点声音都没有,我们静静听着。 “那处深渊就好像是一面镜子,很抱歉,我实在形容不出来那种感觉。我凝视着黑暗就像是在看自己的内心,最令我恐惧的是,我虽然看见了我,但是我似乎并不认识他,就好像在看一个冷漠遥远的陌生人。” “然后呢?”我们问。 “然后我就进了山洞。”彭大哥道。 彭大哥钻进了这片黑色的深渊,在里面摸黑前行。也不知走了多长时间,眼前忽然有了光。在黑暗中很长时间的人,眼睛会适用不了强光。但彭大哥说,眼前出现的这道光,非常柔和,一点不伤眼睛。按道理说,脱离黑暗,乍见光明那是一件很让人兴奋的事情。但彭大哥当时非但不兴奋,心头还涌起一阵悲凉。 他走出黑洞时,眼前是一片破败的城市废墟。映入眼帘是一片破败的景象,住宅区空无一人,楼房倒塌,有的高楼整个侧面都不见了,钢架子铁丝网蜿蜒而出,像是从天而降一把神斧给整齐地切开。地面坑坑洼洼,这里如同经历了一场巨大的毁灭性的战争。 彭大哥说,我就一直漫无目的走着,连个人影都没有,心头是说不尽的无助和恐慌。 天空逐渐昏暗了下来,慢慢起了黄色的烟雾,看上去有点像沙尘暴。缓缓笼罩天地,视线越来越差,能见度不超过几米。彭大哥浑浑噩噩走在这片烟雾里,自己也不知道将走向何方。 场景的诡异并不是他恐惧的源头,最让他害怕的,是在这片雾霾中、巨大的城市废墟里,似乎藏着什么说不清的东西。打个不太恰当的比喻,这片城市就好像是死的,没有生气的,而那些东西就好像跳跃在死尸上的磷火。 彭大哥总感觉背后有人,在深深的迷雾里看着自己。那种感觉让他后背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很近似乎又是很远的地方,有一片锣鼓的声音,听起来很热闹。鼓点节奏很快但并不杂乱,非常有节奏,好像符合了什么规律,让人听起来很舒服。 他抬眼去看,只见在迷迷蒙蒙的浓雾中,半空里隐隐出现了两盏红红的灯笼。 彭大哥这个高兴啊,终于找到大部队。如此阴森诡谲的地方,遇到人群真是兴奋。 他加紧步子往前走。此时浓雾越来越大,前后伸手不见五指,根本也没个方向感,唯一能指引他的,就是高高挂在空中的那两盏红灯笼。 也不知走了多长时间,只知道越走越近,因为锣鼓声音越来越响,那鼓声听来特别刺耳,又隐隐有一大群人的声音,挺嘈杂挺热闹。 彭大哥加快脚步,急速往那赶,只见眼前迷雾重重,从身边划过,怎么走也没个尽头。 这时,忽然有人说话:“别走了。再走,你真就死透了。” 这句话声音很轻,但彭大哥听来如佛钟长鸣,好像在脑子里打了个闪,刹那间他清醒了。 往事一幕幕如过电影一样在脑子里划过,自己怎么心脏病发作,怎么送进医院,怎么死在手术台上,每一个片段都清晰无比。 这时他才知道自己是死了。 当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彭大哥说,那种绝望和恐惧就像一万只蚂蚁在心上和身上乱咬,整个人都崩溃了。 他一转头,看见在迷雾中显现出一个古老的胡同,两面是红色高墙,长满了杂草。胡同口蹲着一个人,裹着黑棉袄,手里拿了一柄长长的烟枪。 那种烟枪只有在电视里见过,铜制的烟柄十分之长,大概有一米多长。那人看不清相貌,感觉既在眼前又好似远在天边。他的嘴不停蠕动,应该在嘬着烟嘴儿。 他站起来,烟袋锅敲敲脚底,指着彭大哥说:“彭亮!” 彭大哥顺势答应:“哎!” “彭亮!”那人又叫了一声。 “哎!” “彭亮 !”他叫了第三声,一声比一声响亮,那声音就好像某种尖锐的东西扎进了彭大哥的脑子里,他愈发清醒,回应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彭亮,咱哥俩有缘!你跟我走,我送你回去。” “哎!”彭大哥正要走去,忽然迷雾散尽,他看到自己正在一处街道中间的空地上。这条街道很长,从左右两头缓缓向中间走来两支队伍。 一支队伍是耍龙头的,锣鼓喧天,灯火通明,远远只见一只逼真至极的黑龙在人群中舞动,上下翻飞,龙头上两只龙眼红光逼人,犹如两盏明灯照亮雾霾。都说画龙点睛,果然如此,有了这两只红色龙眼,龙就跟活了一般,连龙头上的胡须都在颤动。人群不时爆发出热烈的叫好声。那热闹就跟过年赶集差不多。 而另一支队伍就看不出是干什么了,也是人群涌动。在人群之中,能看到不时有五颜六色的花瓣洒向空中,再徐徐落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烧猪头的腻人香气。 两支队伍像根据一定的程序缓缓从两头向中间走来,而彭大哥就站在街中央,不时向两边看看,如痴如醉。 一头是在昏黄色雾霾中穿行起伏的黑龙,一头是喷火蒸霞,鲜艳到逼人心魄的天女散花。他看得腿都迈不动了。 这时,冥冥之中有人大吼一声:“彭亮!” “哎!”彭大哥浑身一激灵,看着对面烟袋男。 “你过来!我带你回去。”那个男人的声音很有蛊惑力。 彭大哥心底想起一个声音,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他慢慢走了过去。 “彭亮!”忽然又一个声音在身边响起,那声音听起来很熟悉。 彭大哥转头,看到那只舞龙队伍不知何时已到近前。在一大群模糊犹如剪影的人群中,有一个脸色苍白的老头显得非常真实。他弓着腰穿着很老旧的黄色工作服站在不远的地方,满是皱纹的脸上堆满了笑:“亮亮,爷爷来啦,快来看爷爷。” 彭大哥的爷爷死于癌症,胰腺癌。老头是八十五岁检查出绝症,因为年岁太大,根本无从治疗。爷爷硬挺了一年才去年,死的时候彭亮正在香港谈生意,消息传来的时候他并没有急着赶回去。一是家里人都能处理,二是爷爷那么大岁数,大家早有心理准备,老人活着时候就已经当成死人来看了。早没有悲戚的感觉。 据说老人咽气的时候,嘴里念念不忘一个名字,便是彭亮。 这让 人很诧异也费解,彭亮和爷爷的感情并不深,可以说一年都见不上一回面。老人临走前,癌细胞上脑,基本上就糊涂了。整日胡言乱语,鬼话不断,谁能想到他临死却始终把彭亮挂在嘴上,念叨不停。 后来彭大哥回来奔丧,有人就把老头念叨他名字的事告诉他。彭大哥这个腻歪,他是做买卖的,特别信这些东西,风水关公啥的。虽说是自己亲爷爷,可心里也长了草,有了阴影。 现在他居然看到老头活生生站在面前,那一瞬间,简直头皮都炸了。他吓得两股战战,腿都不能动地方。 爷爷站在那,嘿嘿笑:“亮亮,亮亮。”老头脸上遍布重重叠叠的皱纹,没胡子,实在说不清多大岁数。双眼极其浑浊,眼球看起来像是假的,眼睛里的神采却十分诡异,透着说不清的诡诈,那样子就像是宫里的老太监。最为可怖的是老头的头发,完全灰白,那种灰色的白让人联想起完全失去生命力的植物,死气沉沉的墓地。 烟袋男显得十分焦急,不断喊着彭大哥的名字,奇怪的是,他并没有过来拉他。 彭大哥站在原地,看着死去的爷爷,巨大的恐惧已经让他崩溃,一步都迈不出去。 伴随着腻人的肉香,两支队伍越来越近。老头蹒跚前行,伸出手似乎要来拉孙子。就在这个时候,彭大哥说,我忽然不知从哪迸发出一股劲儿,猛地冲向对面,意识模糊前最后一眼,看到的是烟袋男欣慰的笑。 然后,我就醒了。发现自己躺在运往冰库的停尸车上。 彭大哥笑笑:“这也算在鬼门关转了一圈。” 他说完这些经历,我和李大民都听傻了。 时值中午,彭大哥邀请我们俩吃饭,我们没有推辞。饭桌上,我提出一个疑问:“彭大哥,那个抽烟袋的人是谁?” 彭大哥喝了口酒,咂咂嘴道:“你们不是要研究阴间吗,这个人你们不去采访可不行。” “啥意思?”李大民眯着眼问。 “我的魂就是他招回来的。没有他,我现在已经在下面陪爷爷了。” 李大民舔舔嘴唇说:“你的意思是,那个人在叫你名字其实是在给你招魂?” “是的。你们年轻可能不知道老年间一些做法,有的人去了不干净的地方之后,便浑浑噩噩,痴痴傻傻,谁叫他也不答应。这是怎么回事呢?老百姓说话,就是魂丢了。后来我查了一些这方面资料,说人有三魂七魄,如果魂魄丢 了,那人就剩下一具躯壳。所以得要招魂,到可能失去魂魄的地方,喊他的名字,据说招魂的时候还要拿着这个人平时穿的衣服,挺麻烦也挺复杂。具体我也说不清楚,你们要是有机会就去采访那个人吧。” 李大民听得拍腿:“那彭大哥,你说的这个人是谁?” 彭大哥张嘴想说什么,还是摇摇头:“算了,当我没说。” “咋了?”李大民不解地问。 “那人是个半仙,挺邪的。你们还是孩子,去了别惹出什么祸。” 李大民急的挠墙:“彭大哥,我们哪是什么孩子。都毕业参加工作了,我在学校时候还是学生会主席哩。” 彭大哥看看我们俩,眼神闪烁,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最终还是摇摇头。 ☆、第三章 运尸车 在我们连续追问下,彭大哥才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谁?” 我和李大民面面相觑,表示不信。 彭大哥无奈说道:“那天我醒来之后,就好像做了一场黄粱大梦。经历的事既像做梦那么遥远,又好像真的发生一样切实。我醒过来可把家里人高兴坏了,怎么庆祝自不必说,后来我又到医院复查,心脏病还是有的,不过已得到很大程度的缓解。这时,有人跟我说,你知道自己怎么捡了这条命吧,是有贵人相助……” 大家七嘴八舌说,就在彭大哥被推进急救室的时候,谁也没注意走廊里坐了一个外人。这个人实在是不起眼,穿着普通,据说还戴着帽子,看上去就像个老实巴交的体力工作者。 亲戚朋友都在焦急等待,谁也没心思注意这么个人。 彭大哥被推出急救室,彭大嫂惊吓晕死过去的时候,那人站起来走到彭尸体前看了看说,这人还有救。 因为彭大哥死亡来得实在突然,大家都被这个悲剧击垮了,忽然有人这么说,顿时被当成了救世主。 当然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医生的鄙视,家属的质疑等等,这些就不一一细说了。那人只说,要救死者不用那么麻烦,让他跟着运尸车一起去火葬场即可,如果到了冰库,死者还没醒过来,那就是命数已定,谁也救不了。 当然现在的社会,帮忙就肯定会谈到价钱,那人居然狮子大开口,一张嘴就要彭大哥公司十分之三的股份。 听到这,我没什么反应,李大民倒是想到了什么,问道:“彭大哥,那个人以前认识你?” 彭大哥摇摇头:“素昧平生。” “那他怎么知道你是开公司的,还要公司股份?” 彭大哥说:“别急,等我讲完。” 当时彭大哥的儿子也急眼了,说只要把我爹救活,别说十分之三,给你一半都行。那人说这可是你说的,别后悔!然后上了运尸车,一起往火葬场来。 那人当时提了个古怪的条件,必须让他和尸体单独呆在后车厢,其余人等一律不准在。这里解释一下,我们这个地方,每所医院都会有殡葬一条龙的业务员蹲点,看谁家老人不行了,就塞给亲属一张名片,承诺后事一条龙全包,安安稳稳送老人上路。 而殡葬一条龙都和火葬场有业务联系,这运尸车便是殡葬一条龙和火葬场联系来的。别看是辆破面包,这车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有资 格上去坐的。首先得有火葬场司机,还得有殡葬一条龙的业务人员随行,最后一个名额就是随行家属,只能上一个。 司机在前面开车,而家属和业务员陪着棺材在后车厢,一路把尸体送到火葬场冷藏,这就算护送最后一站。 那人提出只能自己和尸体在后车厢,这就有点违背规矩了。还没等业务员提出异议,彭大哥的儿子不干了。小伙子虽然才上大三,但挺有主心骨,做事不卑不亢。他说我绝对不可能把我爸的尸体和一个陌生人放在一起,说句不好听的,你要是在后面瞎捅咕,毁我爸尸怎么办?你要干什么都可以,但我必须在现场监护。 那人看看彭大哥的儿子说,好,小伙子,你可别后悔。 没什么后悔的,那是我爸。儿子说。 说到这,彭大哥的脸上洋溢着幸福。他磕磕烟灰:“我这辈子有这么个儿子知足了,这小子平时看着毛毛躁躁,一副孩子样,关键时候真能挺起锅盖。” 家属既然都没有意见,殡葬业务员和火葬场司机也乐得自在,他俩坐在前面驾驶和副驾驶上。后面车厢是彭大哥的尸体,那人带着他儿子。 再提一点,殡葬一条龙在为死人收尸的时候,用的是棺材。那种棺材我见过,并不是农村或者小说里,一头大一头小,刷着红漆的大棺材。而是窄小玲珑,上面覆盖着黄缎子的小棺材。 黄缎子上用很阴郁的暗色调绘着八卦,还有羽化成仙什么的图案。裹在棺材外面,极为诡异阴森。 尸体入棺也有讲,擦洗身体,棉花堵住七窍,然后裹上黄色绸布,两个大汉一个抬头一个抬脚放入棺中。合盖前,死者家属还得选出一位代表喊一声:“xx,你一路走好啊!” 可当时那人提出个要求,彭大哥的尸体不能入棺,放到担架上抬进后车厢即可。亲戚朋友们议论纷纷,有人就劝彭大嫂和儿子,你们不能由着这么个来历不明的人胡闹。老彭死得突然,死了死了不能再折腾。彭大嫂别看是个老师,可毕竟是女流之辈,也没了主意。儿子真行,顶住巨大的舆论压力,全力配合那人,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到时候如果我爸活不过来,咱们再算总账。 彭大哥的尸体全裸,只蒙了一层白被单,用担架抬进车厢。那人和儿子也一起走了进去。 运尸车发动,呼啸着沿着城市公路往郊外的火葬场去。 其他亲戚朋友或是私家车或是打出租,跟在后面一路随行。 李大民听得火急火燎:“彭大哥,那人在后车厢都对你做了啥?” 彭大哥深吸一口气:“这个问题我问过儿子很多遍,他一直不说。自从我救回来之后,他的情绪很差,脸色非常阴郁,几乎没笑过。经常把自己锁在屋里不出来,我真怕他自闭了。” 我眨眨眼:“不会是他把命续给你了吧?” 李大民朝我瞪眼:“你他妈别胡说。” 彭大哥愣了:“什么续什么命?啥意思?” 我挠挠头,不顾李大民的眼色说:“你的命活到头了,但为了让你继续能活下去,有高人作法,借了你儿子的阳寿续给了你……” 彭大哥看着我,忽然爆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小刘,我算是服了你了,这么扯的东西你都能想出来。” 我有点急:“这可不是扯淡。你们知道xx地方曾经出了个古怪的命案,举国震动,有个乡下孩子让人弄死了,脖子上挂着秤砣吊死在屋顶横梁上……” “别说了,闭嘴!”李大民皱眉:“别有的没的,胡说八道。” 我还想说什么,彭大哥摆摆手:“或许有续命这种逆天法术存在,但是我的情况并不是这样。在我一再追问下,我儿子终于说了那天的经过。” 运尸车的后车厢只在棚顶挂了一盏瓦数很小的灯泡,亮着晦暗的灯光。尸体放在当中空地,那人和儿子分坐两边。也不知什么原因,这逼仄的空间里十分阴冷,透着阴森的凉气,儿子不知是紧张还是害怕,冻得瑟瑟发抖,抱着肩膀嘴唇都白了。 那人问儿子:“你爸爸叫什么名?” “彭亮。” “好,你听我的。现在你抓住你爸爸的手。” 尸体躺在担架上,白被单盖的不严实,一只苍白的手落在外面。儿子看看手,心里犹豫,虽然知道这是父亲的手,但毕竟是死人身上的。普通人对死人尸体那种心里恐惧感,是扎根在意识里,一时半会消除不去的。 那人目光炯炯地看着他:“如果不敢握,那就请你下车。” 儿子一咬牙:“握就握。”他半蹲在地上,握住爸爸的手。死人的手触之冰凉,十分僵硬,虽然刚死不久,握着的感觉依然像块冰坨子。 那人站起从衣服内兜掏出一个黑色塑料袋,他背对儿子行事,加之灯光晦暗,也不知袋子里装的什么。一阵动作后,那人从袋子里掏出三根长香。 香和世面见到的香不一样,虽然不过成人一掌之长,看起来却是粗粗壮壮。周身呈赤红色,上面好像还绘着什么曲线型的图案。 他把三根香插在一个精致的小香炉上,然后不急不慌掏出一根烟点上。烟头闪烁,他缓缓吐出一口烟圈,捏着烟尾巴,把烟头凑到香上点燃。 香燃烧,慢慢散发出一股细细的腻人之香,闻起来有些像烧猪头的味道。 那人看看表,自言自语:“还有点时间。”然后坐在长凳上闭目养神。 儿子着急:“你到底救不救我爸?怎么还睡上了。” “现在没法救,他的魂儿还没走到……”后面那个词说得很快又含糊,儿子并没有听清楚,只觉得词的发音很怪,有点不太像中国话。 好一会儿,那人睁眼,看看表:“差不多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香烟,鼓着腮帮子来到尸体前,掀开上面的白被单,露出彭大哥苍白毫无生气的脸。 儿子不忍再看,别过脸去,眼泪在眼圈里打转。 那人俯下身,和尸体面对面,慢慢张开嘴。他做了个吹的口型,从狭细的双唇中缓缓吐出一股白色的烟,那股烟犹如凝脂,覆盖在彭大哥的脸上,沿着他的鼻腔钻了进去。 “你这是做什么?”儿子大惊失色。 那人没搭理他,还在不急不忙地吐着。 ☆、第四章 关于阴间的推理 吐完这口烟,那人道:“一会儿和我一起叫你爸爸的名字。” 儿子紧紧握着死人的手,都快吓傻了,浑身战栗。 那人没理他,十分虔诚地跪在三炷香前,闭着眼睛不知在念叨什么。车厢里气氛很诡谲,散发着微弱光亮的灯泡“嘶嘶啦啦”轻响着。儿子看着自己老爸的尸体,苍白僵硬,脸上带着一种阴冷的笑。 有很多心脏病人去世的时候,脸上都会挂着一种类似于笑容的表情。这种表情出现在尸体的脸上,显得非常恐怖。 他不敢松开手,只能听天由命。 那人站起来,伸出手轻轻揉搓彭大哥的太阳穴,轻声喊着:“彭亮!” 儿子也跟着喊:“彭亮。” 那人点点头:“继续。什么时候喊回来什么时候算。” 两人的喊声此起彼伏:“彭亮~~彭亮~~” 运尸车在夜晚的城市中穿行,出了市区,沿着黑漆漆的公路,直奔火葬场。 “后来,呵呵”彭大哥一笑,指了指自己:“结局你们都看到了,我活过来了。” 我和李大民面面相觑,总觉得这段经历平淡无奇。可能不是当事人,就没法体会到在那么个阴森寂静的夜晚,握着死人手招魂的恐怖吧。 李大民道:“那你醒了之后,还真就打算把公司一半股份给他?” 彭大哥玩弄着筷子,捅着盘子里烂茄子,自嘲笑:“不给他又能怎么办。我的一条命怎么也值半个公司了。你们知道菜刀人的故事吧?” 我表示不清楚,而李大民淡淡一笑:“在乡间有一种专门卖菜刀的菜刀人。他们卖菜刀的规矩比较奇特,给你菜刀先不收钱,而是等日后某种预言实现的时候他在来把赊欠的菜刀钱收上来。比如说他在卖刀时会说,等玉米一块钱一斤的时候再来收钱。过几年果然玉米一块钱,他会挨家挨户收钱。” 我听得稀奇:“如果不给他,或者那家人搬走呢?” “菜刀人既然能预言那么准确,必然有手段知道你在哪呗,总能找到债主把钱要回来。不过这个故事里我从来没听说过赊欠刀钱会有什么下场,想来是挺惨的。”李大民说道。 彭大哥点点头:“先不说那人是我救命恩人,给他钱也算天经地义。就说这人一身大能耐,招魂啊,干的是阎王爷的活儿。谁敢欠他钱?!无声无息再把我整死呢?” 我们都点头,说 的也是。钱财毕竟身外之物,活着就有希望。 李大民又追问那个人的下落,准备去拜访一下。彭大哥摇头:“这个人很神秘,始终不肯透漏底细。不过办理股份交结的时候,我看了他的身份证明,叫马丹龙,不是本市人,家庭住址在河南。高人行事,隐藏形迹,也没必要刨根问底。” 马丹龙……李大民在纸上写下这个名字。 “那我们上哪去找他呢?”他问。 彭大哥看看我们,犹豫一下,写了个地址:“再多的忙我就帮不上了。我只想提醒你们,不管发生什么事别把我卖了。” 李大民看着嘿嘿笑:“没问题,不管出什么事哪怕我死了也不用你负担责任。” 辞别彭大哥,我和李大民回到他家。这小子家挺有钱,自己租了个两居室,算是我们活动基地。家里卧室很大,床却很小,只是个单人床。我和李大民从来不聊女人,他也没什么女朋友,一腔心思全都放在研究各种古怪现象上。卧室里除了床,就是一张收拾干干净净的电脑桌,放着时尚感超强的苹果笔记本,一盏日式台灯,灯下放了一本笔记,上面密密麻麻记载着他随时而来的感想。 最值得一提的是卧室里的墙,贴着各式各样的剪报、打印出来的资料,图片、文字,一张挨着一张铺了整整一面墙。不过看上去杂而不乱,反而能让人有种想研究点什么的冲动。 他给我泡了一杯咖啡,我俩坐下来聊天。 首先他问了我一个问题:“老刘,你觉得这个世界上存不存在阴间?” 我绞尽脑汁,字斟句酌地说:“那看怎么定义阴间这个概念了。” 李大民手指轻敲桌面,辅助思考,慢慢说道:“阴间,我的定义是,人死去后亡灵去的地方。” “那亡灵以什么形式存在呢?”我说。 “这就是另外的问题了,你别跑题。” “不,我恰恰觉得这是非常相关联的问题。亡灵的存在形式也就决定了阴间的状态。假如说亡灵真就是我们传说中的魂魄吧,那他们是怎么到阴间的?也就是说进入的渠道和方式遵不遵守一定的规则呢?” “你的想法倒是天马行空。”李大民喝了口咖啡:“这里有三个要点。一是传染源——亡魂,它是什么形式的。二是介质,也就是亡魂进入阴间的渠道和方式,以及其中的规则。三是阴间,它是个什么样的世界,遵循了什么样的法则存在。” “这些问题我们一个都不知道。不过呢,中外历史对于地狱阴间有过很多的描述。比如但丁的《神曲》,韩国画家的《地狱图》,中国传说里孟婆汤、黄泉路什么的。资料都是现成的,可以参考。” “这么说,你相信阴间的存在了?”李大民问。 “说实话,我不知道。但我相信物质不灭的宇宙法则,灵魂也是物质,它总会去它要去的地方,或者再以什么方式进入轮回——物质循环中。” “那你相信彭大哥所说的阴间吗?” 我沉思一下:“我觉得讨论他说的是真是假根本就没有意义。” “哦?”李大民笑:“怎么讲?” “因为我们根本无法去验证,除非你死了。呵呵,这是一个死循环,一个永远也无法破解的悖论。” “可是有许多记载,那些已经死的人又活过来,描述阴间地狱的。什么看到光,看到天使,一生的片段快速回放啥的。” “那他们结果到底死没死?” “当然没死,死了还怎么描述。” “那不就得了。你怎么确认他们这种假死的人看到的景象就和真死的人看到的是一样的呢?” 李大民迟疑,忽而一笑:“有点意思。” “我知道医学上有濒死幻境这一说,就说这人要死不死的时候,是能看到一些幻象的。但是这些幻象是真实存在还是死亡激发他潜意识产生的,这就不得而知。” “那说了半天,你到底信不信有阴间?”他皱眉。 “我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我大笑。 李大民放下咖啡杯:“你发没发现彭大哥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他突然变化主题,我思维有些跟不上,想了想说:“有点吧。那股劲说不上来,他给人有点老油条的意思,有点奸。商人嘛,都是那样。” 李大民有力而缓慢地摇摇头:“老刘,你说这会不会是阴间后遗症?” 我吓了一大跳:“你说啥呢?” “我感觉他身上有点鬼气。”他站起来走了两圈:“咱们也别讨论有没有阴间了,就假定确实存在这么个地方,要不然说其他的都没意义。从阴间活过来的人,是不是身上都沾着那个地方的气息。” “人不人,鬼不鬼?”我咽了下口水。 正说着,忽然窗外一声炸雷,天色将晚,有了暴风雨 的征兆。李大民来到窗前,往外看看,注视着城市的夜景,忽的转过头:“老刘,晚上天儿不好,你该回去了。” 我有点不高兴,他这里我又不是没住过,这么好的朋友,明知道天不好要下雨,还往外撵我。不高兴的表情在我脸上挂出来,李大民有些无奈:“老刘……”他拿起采访本看了看说:“剩下的事就不用你了。我自己来跑。今天谢谢你陪我。” 我一听差点窜了,剩下的事不用我了?合着我算是白忙活,马上要揭开谜底时候,他把我一脚踢了。 “你什么意思?”我质问他。 李大民的神情有些落寞:“真的不用你了。这样吧,等我调查明白写个研究报告给你看。我是为你着想,你刚参加工作,别跟我似的整天不着调,老请假不好,我又不能专为你等着周末才去调查。” 他这么说也有道理,我不像他算是富二代,好不容易找个工作,努力干活尚有炒鱿鱼的可能,更何况整天请假呢。 “行吧,我走了。”道理虽然明白,心里还是堵得慌。 走出小区时,大雨已经来了,我冒着雨好不容易打了个车回到家,冲了个热水澡躺在床上,回忆着今天发生的事情,脑海里想着彭大哥描述的阴间,昏昏沉沉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做了一宿噩梦。 接下来几天就是正常的工作时间,朝八晚五偶尔加加班,逐渐把这些事都忘了。偶尔想起,也不过是个笑谈。 那天是周末,我好不容易约了女神去吃饭,正打算用什么攻势打下她这个山头,手机短信来了,是一个很陌生的号码,在我手机里并没有登记标注过。 我扫了一眼,原以为是垃圾广告,谁知看下去,才知道不一般。 短信是这样写的:刘先生,你好,不知晚上有没有空,我想约你吃饭。看到这,我嘎然一笑,什么垃圾短信。再往下看:我是彭亮的儿子,前几天有个姓李的找到我。他说如果有什么事找不到他,可以让我联系你。 我大吃一惊,赶紧回拨,电话里是个很年轻的声音:“刘先生,我们晚上吃饭时候细谈吧,事情有些复杂。” “你在哪,不用你请,我请你。”我大声说道。 我们约好了吃饭的地方,我赶紧辞了女神的约会,女神啥话也没说,哐叽挂了电话,我知道以后也没戏了。 没戏就没戏吧。我打了车去赴约。 彭亮的儿子居然把我约到他们 学校附近的一家米粉店里。现在虽已入秋,可晚上天还挺热,米粉店外搭了几个带帐篷的座位,我看到一个长相非常清秀的大男孩正呆呆地看着远处。 凭直觉,我觉得那个人就是彭亮的儿子。 我拿出手机回拨了电话,果然是他接的。我大步流星走了过去,伸出手:“你好,我是你要找的老刘。” 他果然还是个孩子,显然对这种比较成人化的礼仪不是很适应,脸色涨红,站起来握手:“你好,你好,我是彭刚。” 我们相对入座,晚上凉风习习,这里很安静,倒是适合谈事情。 我拍拍手,做出很熟悉的态度:“你要吃点什么?我请你。咱们边吃边说。” “呵呵,好,那我就不客气了。”他呵呵笑:“他们家的重庆米粉很地道,我们学校同学经常过来吃,你也尝尝吧。” “好,那就两份米粉。”我叫过老板娘,又点了几样小菜。 我和他面对面看着,气氛稍有些尴尬,我咳嗽两声:“怎么称呼?” “彭刚。” “你说李大民找过你了?” “嗯,是的。他是你朋友吧,他很厉害,呵呵,我本来不想搭理他的。他好像会心理学,说话很有蛊惑力,三言两语让我跟着他的思路走。” 这倒是,李大民这小子特别有主心骨,做事说话透着自信和底气,隐隐有上位者的气势。 “他找你做什么?”我问。 “他先说了那天采访我爸的经过,然后问我,是不是在某些细节上有所隐瞒。我当时非常不高兴,我隐不隐瞒干他鸟事,就没想搭理他。可是他下一句话说到我心坎上了,他问我,你觉没觉的你爸爸和以前不一样了。” ☆、第五章 阴间人的奇怪之处 我知道这里肯定有很多隐情,做了个侧耳倾听的姿势,谁知彭刚又不说了,倒了杯热水,一口一口抿着。 我有些不耐烦,催他:“李大民都找你说什么了?” “刘先生,我能信任你吗?”他忽然反问。 我咂咂嘴,换了一副诚恳的表情:“咱们虽然素昧平生,第一次相见,但我可以保证,我的人品绝对值得信赖。我不会把你的事情乱传(请原谅我,事情过去很久了,我实在憋不住把它写下来。)” 彭刚低头喝着水说:“这件事牵扯到我家很多**,我不希望别人拿我们的**作为茶余饭后的笑谈。我们这个社会很多人是很坏的,他们最大的幸福就是看别人遭殃。” “社会风气就这样,但还是有好人的。”我耐住性子说。 “我也知道,交浅言深是江湖大忌。”他看着我。 我差点笑喷,小p孩还知道交浅言深。可是我不能笑,生怕他脆弱的心经受不起,拂袖而去。说实话,此时的我痒痒得如百爪挠心。 这时,我们要的米粉和小菜上来了,热气腾腾一锅米粉,把整个谈话气氛冲淡,我只好压抑住好奇,和他一起先把饭吃了。 吃饭的过程中,我们没有说话,彭刚显得心事重重,我估摸他在天人交战,犹豫跟不跟我说。不过我觉得他已经下定决心,要不然也不会把我约来。 吃完饭,彭刚优雅地擦擦嘴说:“我信任李先生,李先生说你值得信任,那我就选择相信你!刘先生。” “别先生先生,我比你岁数大,你管我叫老刘就行。朋友都这么叫。” “那我叫你刘哥吧。” “别叫哥。”我赶紧摆手:“我这人臭毛病,给我架起来用尊称太别扭,还是平辈相称来得舒服。我这人就是贱。” 这一番话,说的彭刚笑了,气氛也轻松了不少:“老刘,是这样的,先说说我爸爸死而复生后的变化。” 我掏出烟盒递给他,他摇摇手表示不会,我自己抽出一根点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静静听着。 “最先发现我爸爸不对劲的是我妈。你也知道我经常住校,虽然家就在本市,但很少回去。而且我这么大的人,和父辈之间有很多理念和世界观的差异,所谓代沟吧,平时也没什么沟通。那天周末,我妈打了电话让我回家,声音还挺焦急,我以为又出了什么事。自从我爸死而复生以来,我就感觉做什么事都不 踏实,好像走钢丝。以前总觉得死亡离着很远,但现在才明白灾难和不幸时刻在生活里准备降临。” 我慢慢吐着烟,他看上去是个娃娃脸,但从说话来看,确实比同龄人要成熟。 “我就回家了。当时我爸不在家,我妈把我拉到我的房间,还把门锁上,神秘兮兮地问我,你觉没觉得你爸有什么变化?我当时特别奇怪,不知怎么说好,想了半天才说,一个人死而复活,死去活来,那肯定在心气上不一样。妈,我爸有啥不对劲的你多体谅体谅吧。我妈就摇头,她说……” 说到这里,彭刚看着我,似乎很难启齿。 我大约猜到是怎么回事,你可以说我本身就很下流。我咳嗽一声:“你父母没有……那个了?” 彭刚点点头,自嘲一笑:“我妈说自从我爸醒过来之后,他们之间就没有过夫妻生活。” 虽然隐约猜到,但听他这么说,我还是很震惊。震惊来自两方面,一是作为母亲,怎么会和儿子讲房事和夫妻生活,这个让我很别扭;二是彭刚今天能坐到这里跟我讲这些隐秘家事,必然是李大民前期做了相当的铺垫。我真有点佩服这小子了,他怎么能让戒备心这么强的人敞开心扉。 想到李大民我忽然心念一动,对了,他哪去了?如果彭刚还能联系到他,也不会来找我这个备胎。 彭刚还要说什么,我一摆手:“先等等,你怎么不联系李大民?” 彭刚眨眨眼:“他失踪了。” 我莫名打了个寒噤,一股冷气从脊背窜出来。我掏出电话,找到李大民的号码拨过去。 “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你看我说吧,他失踪了,电话也打不通。”彭刚说。 我心烦意乱,一遍遍打着李大民的电话,永远关机。我打开微信,给他留了言,让他接到消息马上和我联系。 这些能做的都做了,我有些茫然。李大民这个***,到底跑哪了。 彭刚看我脸色很差,关心地问:“没事吧。” 我看着他出神,他被盯的有些不好意思。我忽然有所悟,李大民在和彭刚交谈之后便失踪了,他是不是有了调查阴间的线索。 “我继续说?”彭刚问。 “嗯,说吧。”我从包里拿出纸笔,虽然已经入夜,不过街灯和店里的灯瓦数都很大,照的铮亮。我要把彭刚所说的都记下来,回去整理,分析出线索 来。 彭刚看我煞有介事地要记录,有些着慌:“老刘,你可别把我家的事到处宣去。” 这小子戒备心太重,我耐心解释:“我如果诚心要给你宣传出去,拿脑子记也是一样。之所以用纸笔,我是想好好分析分析,这里不单单关系到你家的事,我还要找到我的朋友。” “如果日后有一天你要出去宣,我也希望你用的是假名。”彭刚一字一顿。 看着他的眼神,我忽然有些凉意。知道为什么吗,我居然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一丝杀机!我知道他不能做什么,但他心底透出的那种感觉,让我感到十分的阴森。 真的,我有些害怕了! 我赶忙郑重承诺:“你放心吧,我不会透露你们的家事。” 彭刚松口气,他缓缓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妈跟我说这些事很怪?” “有点吧。” “一个女人有丈夫有儿子,她自然最信任的是丈夫。如果丈夫不在了,那么她最信任的男人是谁?” 我缓缓答道:“儿子。” “我妈已经不单单拿我当孩子当儿子来看,我现在已经是她的顶梁柱。说实话,我并不是一个特别有责任心的人,这种感觉非常不好。但是没有办法,再不好我也得顶起来。”他喝了口水:“我妈是中学老师,平时教学任务很重,而且他们学校人文环境也不好,老师之间倾轧得很严重,她也没什么朋友。当她遇到了重大疑难问题的时候,第一个就想到我,这是很正常的。” “嗯。正常。”我已经不知说什么好了。 “我妈在说起没有夫妻生活的时候,说实话,第一感觉我和你一样,极为不舒服。我特别腻歪地对她说,男人到了我爸这个年龄,五十多岁,精力不济很正常。而且他刚经历了生死难关,你就别太苛求。我妈说,你是孩子你不懂,夫妻之间那种感觉很微妙。我感觉你爸变了。” 彭刚说到这,长舒一口气,挠挠头继续说:“我妈说,你爸不单单是没有夫妻生活,而且在平时生活里对她也非常冷淡,几乎不碰她。” 这些东西根本没法记。我索性扔了笔,抽着烟听。 彭刚的父母感情很好,妈妈是教师,爸爸开公司,都算是知书达理的人。两口子相敬如宾,多少年没红过脸,有那种属于夫妻之间的默契。可是据他妈妈说,自从你爸复活之后,那种默契就没有了。 他妈妈想温存温存 ,一碰丈夫,丈夫就好像火烧火燎一样拨开,甚至找什么理由离开。好,白天你说工作忙躲在公司,那晚上你总得来家睡觉吧。在卧室里,彭大哥一般等妻子睡熟了才就寝,他拿一本书点着台灯,经常枯坐着抽烟,脸色阴郁,显得心事重重。以前两口子都是一个被窝,现在是两张被子两个窝。有一次女人急眼了,假装睡熟,趁着男人上床的时候突起发难,大有强暴之势。谁知彭大哥一下就火了,把老婆重重一摔,从床上窜下来,指着她说:“以后你再碰我,我们晚上就分床!我到客厅睡。” 彭大哥当时的表现据说特别吓人,中年男人气喘吁吁,头发散乱。而且他的眼神,透着阴毒。他们家家教很严,彭大哥以前经常教育儿子和别人说话时不要指着人,很没有礼貌。而现在,他就用食指,狠狠地指着自己妻子的眉头,口吻之毒无以复加! 妻子盘腿坐在床上,眼泪扑打扑打往下掉。彭大哥表情厌恶至极,低喝:“你哭给谁看,烦不烦死了,我白天在单位一堆工作,晚上回家还得看你脸色。你到底能不能睡,不能睡,滚~~!” 最后那个滚字,彭亮跟我说,我爸一说出来,就好像钢针一样扎进我妈的心里,狠狠地扎,疼死了! 俩人一直到现在虽然还在一张床上,但彼此冷若陌生人。而且据他妈妈说,彭大哥睡觉时候好像不呼吸。 我听到这,吓了一跳,怎么还能不呼吸? 彭亮说:“我妈说,其他人睡觉睡得再死,也能感觉出有热乎气,有喘息声,说白了有人的生气。而我爸睡觉之后,双眼紧闭,呼吸不易觉察,给人的感觉就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最可怕的是,我爸睡着之后,好像能散发出一股阴冷之气,那种冷散出去,让人不寒而栗,有种呆在停尸房的错觉。” ☆、第六章 恐怖的地下室 “从那之后,我就开始默默窥视我爸,暗中注意他的一言一行。他的生活很规律,每天早早的就去了公司。按说这是他的买卖,想几点到都没问题,可每天早晨六点他就出门,风雨无阻,晚上不到伸手不见五指不回来,明显是在躲家里人。而且他的言行很怪,几乎不和我们交流。业余时间不是写毛笔字,就是看动物世界。” “看动物世界?”我有些啼笑皆非。 “是的。”彭刚说:“他特别爱看动物之类的栏目,包括国内的动物世界,外国的国家地理什么的。只要电视上出现动物,他就会正襟危坐,看得入神。往往能看很长时间。我真不明白了,老虎狮子吃饭交配喝水,有啥看头。” 我敲敲桌子,有些失神,这是什么套路? “你父亲还有没有其他反常的行为?除了厌恶性生活、看动物世界、自闭这些。说实话彭刚,你说的这些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男人也是会有更年期的,到了一定岁数脾气暴躁,性格反常,我觉得也在情理之中。” 彭刚笑了一下:“我马上就要给你说到反常的,甚至有点恐怖。” 我打开记录本,拿起笔。 “那天,我想找我爸当面锣对面鼓的交流交流。虽然他劫后余生,死去活来,但也不能这么由着性子,不顾及他人感受胡折腾吧。我事先没通知,直接来到他的公司。到办公室发现他不在,我便问秘书。秘书显得很慌张,说我爸去见客户了。我这个人疑心病很重,看出她在撒谎,忽然想到一件事,我爸性情变得这么古怪,莫非他在外面养了个小的?就是包二奶。” 我眉头一挑,彭刚想的不是没道理。 “一想到我妈,含辛茹苦操持这个家,没功劳也有苦劳吧。我爸居然在外面养小三,当时我都快气炸了。我拍着秘书的桌子,对那小丫头一顿怒吼。这丫头倒也识趣,这毕竟是我们家事,搀和太多对她也不好。她这才哆哆嗦嗦说,每天下午三点,彭老板都要到密室去休息,还说谁也不能打扰。” 说到这,彭刚有些哆嗦,拿起杯喝了口水。 “我当时实在是冲动,脑子都热了,逼她领我去找。我毕竟是少东家,说话还是管用的。公司后门出去,是办公大楼的暗道楼梯,我知道有这么个地方可从来没走过。这条楼梯是安全通道,这栋大楼十几年没出过事,它早已荒废。楼道的楼灯都不好用,楼梯扭扭曲曲,十分阴暗。小秘书不敢走,告诉我,每天老板都是从这条楼梯下去,下 面好像有个地下室。我当时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害怕,特别特别冲动,就想和我爸对峙问个明白。我回到公司拿了个手电筒就要下去。小秘书揪住我,扭扭捏捏说,如果老板问起来不要说是我说的。我一摆手说,你该忙忙你的,没你的事。然后我就下去了。” 我听的快速眨眼,连忙问:“然后呢?” 眼前这条楼梯十分阴暗,尽头似乎一直延伸进无边的黑暗里。彭刚打着手电,扶着墙,小心翼翼往下走。这里应该很长时间没有人来了,触手全是灰尘,彭刚扫了一眼走过的路,居然墙上全是自己按出的手印。那些手印清晰无比,看得他后脊背阵阵发凉,这才有些后悔,不该这么莽撞。可回去又怕小秘书笑话,硬着头皮往下走。 还好,彭大哥的公司开在办公大楼的四楼,路途不是很长,可走在这么一处空寂无人的狭窄楼梯里,一分一秒都像是折磨,根本没有了时间概念。在上一层和下一层楼梯的连接处,是个旋转的小平台。每层这样的平台上,都堆满了不知什么年代留下的杂物,破椅子破桌子,没灯罩的台灯,塑料袋编织袋,林林总总一堆。 二楼和一楼的平台处居然还放了一张陈年沙发。 手电晦暗的光照下,沙发十分破旧,外面蒙的罩子都是暗黄色,弹簧、棉花都露出来。这倒没什么,最可怖的是,沙发上凹下去很大一块面积,居然呈现出一个隐约的人形。看见这一幕,彭刚几乎要窒息了,呆呆站在楼梯上,双腿像是失去知觉,无法迈动一步。 手电的光亮笼罩在那个人的形状上很长时间,彭刚才恢复了意识能够思考。他突然蹦出一个古怪的念头,沙发上的人形会不会是自己老爸躺出来的? 这条暗道楼梯这么恐怖谁能没事来溜达,也就他老爸吧。他脑海里不由自主幻想一幅画面,爸爸彭亮,在黑暗中一个人躺在这张破沙发上睡觉。他紧闭双眼,脸色苍白,像是一具尸体。 他越想越害怕,沉思良久,决定还是继续向下探个究竟。因为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再来一次。 转过一楼,再下面就是地下室。让他吃惊的是,楼梯口居然堆放了很多杂物,把下面的楼梯给堵住了。 他越来越感觉这里不简单。这小子在关键时候有股子一往无前的狠劲,他用嘴叼住手电,双手扶住杂物,一纵身跃了过去。 下面的楼梯就不能用阴暗来形容了,而是漆黑一团,伸手不见五指的黑!眼前只有手电那一束微弱的光亮。他深 吸一口气,顺着楼梯缓缓向下。 这里一点声音都没有,静的让人抓狂。临近最下面时,这才有了水滴的声音。这时,他已走到尽头,眼前是一扇破败的铁门,上面满是铁锈,门面上居然还贴了一张倒“福”的大字。 他握住把手,犹豫了很长时间,轻轻拉动。这扇门应该是经常开启,门轴处并没有干涩的摩擦声,显得很安静。当门开了一条缝隙时,里面传来了音乐声。 “音乐?什么音乐?”我听得实在是入神,伸展一下腰部,问道。 “我形容不上来。”彭刚说:“很舒缓的钢琴伴奏,低高音错落有致,听起来有种沙发音乐的感觉。你知道沙发音乐吗?” 我挠挠头:“不太清楚,顾名思义吧,可能是休闲一类的音乐。” “是的。你想象一下自己坐在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天台大沙发上,海风吹来,你手边拿着一杯轻轻摇动的红酒,听着舒缓温暖的音乐。这种音乐便叫做沙发音乐。” “是你爸在听这个音乐?哦,我知道了,是不是他压力太大,自己躲到地下室听舒缓的音乐来缓解紧张的神经。”我说。 彭刚看着我:“老刘,你要知道,有时候往往很平和的一样东西换一种环境就会变得很恐怖。比如说,你到一栋废弃的凶宅里突然看到一个穿着睡衣的小女孩,你是什么感觉?” “你的意思是……”我想想说:“这种音乐本身很好听,可是放在你经历的那种环境里,就会变得很恐怖?” 他指着我,没说话,只是重重点了点头。 这个我深以为然,我没搬家前住的那栋老楼里有个邻居,一家子都号称佛教徒。我有一次到他家拜访,进门就听到“尼玛尼玛”佛教音乐诵经声,家里腻腻的佛香扑鼻,他老婆穿着一身姑子(尼姑)衣服,正坐在客厅敲木鱼。你可以想像一下,五十多岁的老娘们,油汪汪一张黄脸,眉角眼梢都是戾气,伴着佛音敲木鱼,时不时用古怪的眼神看你一眼,那种场合真是说不出的毛骨悚然。本来很正统很磅礴的佛音换了这么一种环境就让人觉得害怕。 “你继续往下听,就知道我为什么害怕了。”彭刚说。 彭刚当时的好奇心完全压住了恐惧心,他小心翼翼推开铁门,走了进去。里面空间很大,特别阴冷,能够听见远处呜呜的风声。彭刚不敢再用手电照亮,熄灭了手电顺着声音看去,在不远的地方,有一处光亮。光亮隐在一堆黑糊糊的杂物之后 ,看不太真切。 他凭直觉感觉到那里一定有人。 他小心翼翼往那个方向走,音乐在地下偌大的空间飘荡,伴随着背景的钢琴声还有一个男人温暖低沉的声音:“……整个过程中请放松你的身心……随着我的声音进行深呼吸……深呼吸中你的身心会越来越放松……” 这段声音听起来很温馨,但是在这种场景下却有种说不出的妖氛之气,邪门的厉害。而且这种邪是描绘不清的,像是石头堵在心里,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那男人的声音渐渐消失,完全是钢琴的伴奏,间或夹杂着一些声音,像是一群人在低吟唱诵,不知说着什么。 别说彭刚了,就连我这个听客想象着当时的情景,都有点手脚发凉。我颤着声音问:“你爸不是参加什么教会、黑道门了吧?” 彭刚说:“你的意思是邪……” 我点点头:“我听说国外有什么末日教,宣扬末日论的。你想想你爸从生到死,还去了阴间,说不定活了以后就会信点什么。” 彭刚摇摇头:“你说的居然和那位李先生一样。他当时也是这么猜测的,不过我觉得不像。你听我说完。” 彭刚越走越近,终于看到那处亮的地方是怎么回事。地上放着一盏手提的台灯,旁边放着播音器,正在放着那段音乐。而他爸爸彭亮正蜷缩躺在一条破毯子上。那条毯子已经脏的看不出原色,散发着恶心的气味。他爸爸背对外面,像个婴儿一样佝偻在一起,双手环着膝盖。 彭刚看得大气都不敢喘,这也太诡异了吧。他觉得撞见了爸爸不为人道哉的秘密,不太好。犹豫了一下,还是先出去吧。转身刚要走,因为太过黑暗,一脚踩在一个破罐子上,发出很刺耳的“当啷”声。 他爸爸反应很快,陡然坐起,关掉播放器,熄灭台灯,周围顿时陷入极度黑暗之中。 彭刚几乎要窒息了,一动不敢动,紧张到额头浸出汗水,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而他也感觉到,父亲也保持着坐姿,没有动。 父子俩在黑暗中隔空相望,静止如雕像。 ☆、第七章 招魂做法 彭刚几乎吓尿,他慢慢向后退,尽量不出声音。能感觉到,他爸爸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悄无声息,像是死人。 这里有个问题我就想不明白了:“彭刚,如果你是你爸爸,突然有外人闯入你的领地,你会怎么办?” “呵呵。”他苦笑:“老刘,你说的意思我明白。如果当时是我,第一反应肯定会去喊‘是谁?’。” “对,我也会喊,这是人的必然反应。可是你爸爸却极快地关掉灯源,保持安静,隐藏在黑暗中。我怎么听怎么不对劲,不应该是这种反应。” “这个问题其实也好解释。”他说道:“我觉得他不想让别人发现自己的秘密。我碰倒了罐子发出声音,我爸爸无法确定声源是怎么来的。假如说真有外人来到地下室,他也无法判断是不是冲着他。他如果喊‘是谁’,那就完全暴露了自己。” “反正你爸反应挺怪。”我说:“就算你分析的有道理。他能在突遭变故,下意识第一反应便如此冷静,我觉得很不正常。” 彭刚挠挠眉心,神色十分抑郁:“老刘,你知道灯灭的瞬间我感觉到了什么吗?” “什么?” “我感觉到黑暗中的那个人绝对不是我爸爸!父子之间是有血缘关系的,我毕竟和爸爸生活了二十年,那种感觉我很熟悉。而就在那一刻,我感觉到在黑暗中那是个陌生人。一个占据我父亲躯壳的……怪物。” 我咽了下口水,听得汗毛根根竖立。 “你的意思是,从阴间回来的不是你爸爸的魂魄,而是其他什么……孤魂野鬼?”我牙齿打颤。 “我是这么想的。而当时李先生却给了另外一个解释。” “哦?他怎么说的。” “他说那个人还是我爸爸,只不过人有三魂七魄,复活之后我爸爸并没有把魂魄都召回来,少魂缺魄,所以才变成现在这个怪样子。” 我倒吸一口冷气,这件事已经完全超出我的认知和想象。唯有苦笑。 “李先生说,要彻底解决这件事也很简单。”彭刚道。 “怎么解决?” “那就是去一次阴间,查个究竟。” 听到这,我差点让烟头烫了嘴,这帮人都是疯子吧?这么疯狂的想法都能想出来。去阴间,那不就是死吗? “当时他说出这句话,我沉吟良久。如果我爸爸真的在阴间里丢失魂魄,作为 儿子,我是有责任把它找回来的。说实话,我很害怕很害怕,但还是做了赴死的决心。我对李先生说,我想去阴间。他却摆摆手,说,不用你去,我去。” 我听得手脚冰凉,几乎屏住了呼吸。 彭刚看着远处的街灯,眼神很飘渺:“也就在他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我觉得他是个真正的男人,一个绝对值得信任的人。” 我一拍桌子,大骂一声:“胡扯淡。且不说有没有阴间,真的有那种鬼地方,岂是你们想去就能去的!” 彭刚看着我:“你忘了一个最为关键的人。” “谁?” “马丹龙。那个为我爸爸招魂的人。” 我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个人,不禁说道:“他能帮你们吗?胡扯淡!你爸爸这么一副鬼样子,我估计就是他捣的鬼!邪门歪道,倒退到建国时候这种神棍都能枪毙!” “你是说我爸爸这样是他有意为之?” “嘿。你以为呢?我估摸那小子给不少人招过魂,他把这些死而复生的人组织组织成立个协会啥的,用别人的魂魄作为挟持,他当会长,整个死鬼联盟亡灵大军,搞一些敛财破坏行为,这都不是没有可能。” 彭刚痴痴看着我,忽然笑了:“老刘,你应该去写玄幻,这想象力比我和李先生都要强大多了。” 我冷哼一声:“你还是个孩子,根本不知道这个社会多么复杂险恶。” 彭刚淡淡道:“你说什么都晚了,李先生已经去找马丹龙了。” 我看着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你老实告诉你,那天马丹龙招魂,你在现场。那些招魂的细节是不是对你爸撒谎了?” “你觉得我对这样一个不人不鬼的人还能说实话吗?” 听到彭刚这么说他爸爸,我特不爱听,皱眉道:“你别那么说,不管怎么样那毕竟是你爸。”我便把采访彭大哥时,他对自己儿子毫不掩饰夸赞之词都说了。 彭刚非常难受,眼圈红了:“老刘,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怎么这样诡异可怕的事能摊到我们家?我妈现在一天天煎熬,生不如死,头发都白了。我太难受了。幸亏有李先生……” 听到这话,我眉头一挑:“李大民怎么说的?” “李先生说,不要担心,他会去调查个明白。说这样的事不是我这样的学生能参与的,里面的水很深。还说如果调查明白,就会回来告诉我。可自从那天 后,我就再也联系不上他了。我估摸他去找马丹龙了。” 我的心往下沉,李大民这小子就是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干。 我叹口气:“在地下室撞见你爸后呢,你顺利脱险了?” “是的。” “他没怀疑你?” “应该没有。”彭刚长舒一口气:“他在家从来没提起这件事,也没单独找过我。那个秘书小丫头很机灵,估计不会自找麻烦和他说什么。” “那就好。” “老刘,你会去找李先生吗?” 我有些焦躁:“这就不用你管了。你还是说说马丹龙吧,那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又隐瞒了什么细节?” “马丹龙是个长相非常普通的人,胖乎乎的一张脸,看上去很憨厚。他这样的人混进人堆就找不着了,给人留不下什么很深的印象。” “大概多大年纪?”我问。 “二十八到四十五岁都有可能,无法确定,根本无从判断。”彭刚说。 “穿戴上呢?” “非常非常普通,黑夹克牛仔裤,一看就是地摊货。” “不对啊。”我挠挠头:“按说这么大本事的人,那肯定是大官土豪的座上宾,现在有钱有权的人都信这个。他会这么穷?这么普通?我想起来了,他曾经还要过你们家公司一半的股份,这么做肯定不是第一次了,他能没有钱?” “李先生对这个问题做过猜测。”彭刚道:“他说,人家都看穿生死了,自然就不会在乎世俗之物。” 我点点头:“这倒也是。那你说说那次招魂吧。” 彭刚跟我说,对爸爸讲的招魂过程和真实情况也差不多,但是有几处细节没说。 首先在法器上,马丹龙作法招魂,不单单用香炉和长香,还有一样最重要的东西,那是一尊黑色的佛像。 这尊佛大概成人手掌长短,周身漆黑,双膝盘起坐在莲花宝座上,看起来肥肥胖胖,似乎没有双臂,面目不清。当时这尊佛一直在马丹龙手里摆弄,彭刚也是扫了几眼,没有细看,但给他的感觉是,这尊佛像透着一股非常诡异的邪恶,看上去不像是寺庙里佛教的尊者,那架势倒有点像东南亚风格。 彭刚说,高中毕业放假那阵,他参加了个旅游团到新马泰去玩。在泰国边境的村落里看到过一个非常简陋的神龛,神龛上供奉的佛像就有些像马丹龙拿出来的。 虽然不太一致,不过风格很近似。 马丹龙招魂的时候,把这尊黑色的佛像放在香炉后面,点燃长香,青烟渺渺,在浓烟迷雾中,它形容生动,似乎活过来一般。 ☆、第八章 跳楼的红衣女人 第二个细节是血。马丹龙在招魂的时候,用尖针刺破自己双手中指,一滴滴血珠挤出来,涂抹在死者彭大哥的额头、太阳穴、双眼、嘴唇等地方。可以想象,一具冰冷僵硬的尸体,苍白的脸上抹上红红的鲜血,那是多么恐怖。 彭刚说,当时他看得浑身发麻,问马丹龙是怎么回事。那人说,这是古老仪式的一部分,据说跟轮回的六道有关,什么额头是畜生道、双眼是鬼道啥的,满嘴鬼话,听也听不懂,吓死个人。 还有一个细节是马丹龙在招魂时,用了一种非常奇怪的咒语。它的发音简单却又非常奇特,几个音节交错起落,富有节奏感听起来很庄重。这种咒语配合着鲜血使用,马丹龙在尸体上抹出一道血痕便吟诵一次咒语,昏暗的灯光下显得非常诡谲。 彭刚颤着声说:“我是不想再经历一遍那种折磨了。如果不是我爸爸出了这些事,我根本没兴趣去打探他的背景来历,甚至不愿意再回忆。” 我可以想象出来,有关生死的古老仪式,必然是隐秘、诡异、恐怖的,平常人看到尸体都害怕,更别说这种深入探究死亡的过程了。它和医院的医生还不一样,医生直面死亡,毕竟是纯物质层面上。而这样古怪的仪式,能够深入人心,在精神上摧毁你。 我握着马丹龙的地址,心里非常犹豫,要不要追随李大民的脚步去探寻这样一个不为人知的领域。 我不知道将会经历什么,但我明白,我直接面对的将会是死亡。 在和彭刚分手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什么,说:“老刘,关于马丹龙我还漏了一点。我曾经问过他,怎么知道我们家是开公司的。你猜他怎么说?他说他能感知死亡。如果有谁将要死去,并且有把握招魂回来,他便会调查那个人的身世,亲临死亡现场进行救治。这是他谋生的一种本领。” 本来我已经起身了,听到这话又坐下来:“你的意思是在你爸爸还活着的时候,马丹龙已经知道他要死了,并能准确预测死亡时间?” “是的。”彭刚笑:“可不可怕?像是死神一样。” 我心里发堵,看看记了整整一本子的笔记,呼吸都有些艰难。 和他分手后,我又去酒吧坐了会。深夜降临,酒吧热闹起来,灯红酒绿下的男男女女,让我有种踏实和安全的感觉。 凌晨时分,我回到住处,一头栽在床上,脑子里乱糟糟的,可就是睡不着。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急忙下地打开电脑上网。 我想查查彭大哥在地下室究竟听的是什么音乐。 可惜现在搜索引擎还没发达到能根据旋律来寻找音乐。我想了想,把那几个关键词填了进去,诸如“放松”、“随着我的声音进行深呼吸”等等,别说,还真能搜索到。 百度里出现一排类似的音乐,我挨个点着听,终于找到那首。整个旋律和彭刚哼出来的完全一致。彭刚描述的也有问题,其实这不是什么沙发音乐,而是一首自我催眠的音乐。 音乐的创作者是个心理学家,里面的男人声音便是他,他利用音乐和语言,潜移默化地引导收听者进行自我催眠。我查了一些有关这首音乐的帖子,收听者还挺多,都在聊听完音乐催眠的感想,有的说扯淡,有的说自己神经大条毫无反应,有的说确实被催眠轻飘飘好像能飞起来,还有人更夸张,说自己在催眠时看到了前世。 我放着音乐,冲了个热水澡,躺在床上闭眼听。音乐十分舒缓,确实能带来温暖放松的感觉,但要说这音乐能引导自我催眠,我觉得有点扯,最起码我听得昏昏欲睡,并没有催眠的迹象。 或许我神经太大条了吧。 我一边听,一边想象着地下室里彭大哥蜷缩一团放着音乐的场景。可以肯定,他并不是参加什么教会,整个过程也不是类似黑弥撒的仪式,这首音乐没那么邪乎。 他是在进行自我催眠。 我不是心理学家,对催眠也不甚了解。不过大概也知道,催眠的目的是为了让人进入一种特定的心理状态,解读潜意识,继而准确的分析出心理问题。 这个心理状态可以是记忆的一个碎片。 我陡然坐起,脑海里浮现出一个荒唐的念头,彭大哥自我催眠,目的是回到阴间那段记忆里! 这不是没可能。要进入阴间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死,可彭大哥另辟蹊径,他毕竟有过去阴间的经历,这段记忆储存在他的脑子里,现在他用自我催眠的方式再次进入阴间! 我越琢磨越觉得毛骨悚然。 好像有美国一部电影,就讲把一段记忆封存,主人公通过某种方式不断进入这个封闭时间的世界里。彭大哥会不会也是这样?他自我催眠,是为了一次又一次的进入阴间世界。如果真是这样,可以断定,他在阴间的时候一定有某种很独特的体验,而这种体验让他欲罢不能。 这种体验应该是美好的。没人在经历过尸山血海凶宅鬼屋妻离子散后,还一遍 一遍想再体验几次,就算弱智变态也知道个香臭。 那么问题来了,他到底在阴间经历了什么,让他如此迷恋? 第二天是星期天,我起了个大早,揣着马丹龙的地址打车去找。他住在花园小区b座。花园小区是个有着十几年历史的老楼盘,离我现在工作的单位不远,不过我从来没去过。 这片小区比较偏僻,居民楼灰蒙蒙的看不出原色,小区口有小型夜市,到了下午就乱糟糟的成了小吃一条街,搞得乌烟瘴气,污水横流。这里怎么看怎么不像有钱人住的。 我到小区的时候,就看到里面聚了一群人,围成很大的圈子,指指点点不知在看什么。我赶紧挤过去,最里面拉着黄色警戒线,几个好像是便衣的男人胳肢窝底下夹着小皮包正在楼前和一个穿着蓝色制服的管理人员说着什么。 我抬头看看这栋大楼,足有二十一层,白云飘飘下,大楼似摇摇欲坠,像是要倾斜坍塌一样,我头一阵阵犯迷糊,赶紧收了目光。 旁边有个老大爷啧啧感叹:“这才多大啊,就跳楼。” 我赶紧凑过去听,还有几个老娘们估计也是刚来,精神头十足,两眼发光,围着老头问怎么回事。 原来今天早上,有人从这栋大楼平台上跳了下来。二十一层,你们想吧,这人落地能成啥样,估计得用铲子铲。 肮脏的地面乌黑了一大块,也不知是不是尸体留下来的,我越看越堵,听老头继续八卦。 有人问跳楼的多大年纪。我忽然心念一动,想起李大民来了,心怦怦乱跳,不会是这小子吧? 因为这栋大楼,正是马丹龙所在的地址。 老头说:“是个小姑娘,好像不到三十,听说被男朋友甩了,还怀着孕。想不开了,爬上天台跳下来,唉,一尸两命。” 旁边有人打趣:“你咋知道这么详细?你不会是孩子他爹吧?” “我草你妈。”老头火了,眉毛一动一动:“说话嘴上能不能积点德?我告诉你我咋知道的,看见老王了吗。”他用手一指那个穿蓝色制服的管理员:“我和老王是棋友,他就天天在大楼传达室上班蹲点,啥事不知道。” 我正听着,忽然一阵冷风吹过,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那老头看周围人都在听他讲,十分得意,摇着脑袋继续说,这栋楼十室九空,根本没人住,邪兴得厉害!据说光今年就死了仨,有跳楼的,有上吊的,还有服药的。许多住户都 准备卖房子搬家呢。 这时,那几个便衣说完话,从楼里出来坐车走了。被称为老王的管理员站在楼口,摆手相送。看着周围密密麻麻看热闹的人群,他倒背双手紧锁眉头,像智者一样撅着屁股走回传达室。 围观百姓又议论了会儿,都散了。几个好事的,簇拥着那老头进传达室要跟老王继续八卦。我反正闲着没事,跟在他们后边,一起走了进去。 老王拍着腿感叹:“可怜那。早上,我刚起来,叠了被洗把脸正准备出去吃饭,走到楼口,看见从天上落下个黑影。当时给我吓得一激灵,还没反应过来,就听一声巨响,好像一个大口袋突然爆裂,什么红的黄的白的四处飞溅。你们也知道,我们这个楼居民都没啥素质,经常往下扔东西吐痰什么的,我以为又是谁家杂物扔下来,定睛这么一看,妈的妈我的姥姥,差点没给我尿吓出来,一个大活人摔了个细碎。那血、那肉、那胳膊腿,啧啧,没法说。最为可怖的是,这人还穿着一身大红色的睡衣。” ☆、第九章 在凶宅里租房子 “那可太刺激了。”有人说。 “刺激?”老王瞪着眼珠子:“这也就是我活这么大岁数,见多识广,换一般人遇到跳楼的早就吓出心脏病了。我到现在胸口还发闷,一闭眼就想起血泊里的大红睡衣,就在眼前这么晃啊晃啊。不行,我的跟老板提提,得给我加工资,时不时来这么一出,我非短十年阳寿不可。” “跳楼的死者真的是有孕在身?”我问。 老王还没说话,那老头装个能耐梗:“你哪的?有证件吗?这是你随便进的地儿吗?” 我一下就火了,那么多老娘们跟着进来你不管,看见我你有精神头了。也难怪,我这人扮相比较斯文,带着金丝眼镜,长了一张憨厚朴实的脸,谁看了都想欺负两下。老王背靠座椅,哧溜哧溜喝着热茶:“小伙子,赶紧出去吧,别瞎打听。” 旁边老娘们也冷嘲热讽:“现在社会上这人啊可坏了,遇到点什么事看谁家死了人可有精神了,就等着捡笑话哩。” 被他们挤兑着,我怒从心头起,一拍桌子:“你们别在那胡说,我是来租房子的。” 那几个人像看弱智一样看着我,刚刚就跳楼死了那么一口子,还有人上杆子跑这住,莫非脑子让门夹了。 说完这句话我也后悔,现在合租的房子有半个月到期,我住的挺习惯还想续租。谁知道自己大脑不知怎么短路了,要跑到这租房子。 “真的假的,你可别跟我们开玩笑啊。”老头说。 “我哪有时间逗你们玩。”我从兜里掏出银行卡和身份证拍桌子上。 老王戴着老花镜,从桌子上拿过一个破旧的笔记本,翻开以后细细查找:“本楼要出租房子的都在我这登记,我给你看看。8楼、15楼、21楼都有空房子,你想租哪的?” 我暗暗摸着马丹龙的地址,说道:“21楼吧。我喜欢清静。” 老王看了我一眼,神色怪异,没说什么。他不急不慢戴上套袖,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捧过座机电话,查号码打过去:“刘大姐啊,有人来租你们家房子,你在不在家?好,你下来吧,是个小伙子,就在传达室。” 我非常不舒服,本来想过来看看的,谁知道真住上了。住在这么个凶宅大楼里,换谁心里能得劲? 时间不长,下来个五十来岁老娘们,神色萎靡,脸上一点血色没有,愁眉苦脸的。进来就问:“谁租房子?” “你是刘 大姐吧?我租。”我说。 “小伙子你哪的?” “我就在附近工作,想找个就近点的房子住,以前住的地方太远,交通不方便。” 刘大姐拿起我的证件看了看:“好,你跟我上来先看看房子再说吧。” 我们坐了电梯往上走。这栋楼实在是有年头,用的还是样式最老的电梯。电梯里散发着一股很难闻的气味,我皱着眉捂着鼻子。刘大姐站在前面,背对着我,看不到我的小动作。 我们谁也没有说话,电梯里静寂无声。 很快到了21楼。从电梯门出来拐个弯是条走廊,一边是临街的窗户,一边是住家的门户。走廊空空荡荡,透着冷清,甚至连居家最常见的门口杂物都没有。刘大姐驼着背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透窗看去,21楼别说是高,下面车辆就像火柴盒一样,芸芸众生往来其间,形如蝼蚁。 走过这条走廊,谁知道还有个拐角,里面是深深的门洞,没有灯光,黑漆漆的像个山洞。刘大姐继续往里走,我有点不淡定了。如果住在外面走廊的房间也就罢了,居然还有这么阴森的去处。 还好,楼道里有感应灯,遇人便亮,只是灯光晦暗,散着暗黄色的光。楼道里就像是多年前的老照片,泛着岁月沉淀的黄。 刘大姐来到一处门前,门上刷着红漆,居然还贴着不知何年何月的“福”字。脏兮兮的纸面残缺不全,倒放着贴在门上,所谓‘道福’。 不知怎么,我忽然想起彭刚说的地下室那一幕了,当时他站在地下室门前,那扇铁门上就贴着这么一张福字。 想到这,我觉得有些怪异,说不出道不明的。没来及细想,刘大姐就把门打开。 里面的房间是两室一厅,厅里十分冷清,放了张破沙发,对面是台三十来寸的液晶电视,中间放了个饭桌子。我使手一摸,桌面还算干净,有股淡淡的油味,估计不久之前还有人在这里吃饭。 厕所靠墙,两个房间分列厕所门左右,大门相对。我看到右边的房间锁着门,门口放了一双男式拖鞋。刘大姐打开左边那扇门,走进去里面面积不大,也就二三十平,放着床、衣柜、还有个电脑桌,窗户上挂着带着小花瓣的白色窗帘,干干净净,像是女孩子的闺房。 我正要坐在床上,忽然想起什么,触电一样跳起来:“**,刘大姐你别害我,这是不是跳楼那女孩住的房间?” 刘大姐诧异地看着我:“ 你想哪去了?我就算再缺德也不能干那事。那女孩叫林霞,也是住在21层,是在走廊那边。不过你猜的很对,这里以前的房客确实是个女孩,她搬走很长时间了,一直空着也没租出去。” “对面是谁住的?”我问。 “对面也是个小伙儿,跟你年纪相仿,早大半个月就住进来了。小伙儿挺有钱,一下交了半年的房租。” 我眨眨眼,试探着问:“他是干什么的?” “谁知道干什么的。我这个人不讨厌,只要把房租交齐,别给我惹事,我一般不打听房客的**。你要想知道,日后你们自己处。我可以跟你说,那小伙儿是个老实人,不像惹事的,你别担心。” “我看锁着门……” “今天周日嘛,人家可能跟女朋友约会去了,很正常。不过这小伙子我来几次都没看着他,可能工作忙吧。好了,条件呢就这么个条件,我也不多要,一个月房租五百。你可以满世界打听去,在市区还有没有这么个价。我也实话跟你说,之所以这么便宜,就因为这栋大楼里出过事,今天早上你也看见了。” “我总觉得不得劲,那跳楼的女孩到底怎么回事?” 刘姐看看我,叹口气:“小刘啊,咱俩都是本家,大姐是个实在人,不能坑你。我跟你说实话,跳楼那小姑娘住的房子也是我租出去的。就因为这么个事,警察盘问我一早上了。” “她为什么跳楼?”我问。 刘大姐眼睛转了转:“你到底租不租?给个痛快话。租了房子,大姐再说。” “租吧。”我点点头。有种预感,我已经摸到整个事态的边缘了。 刘大姐不亏是常年包租婆,合同随身带着,我们签了租房协议,我交了一个季度的房费和押金,老娘们脸都乐开花了,这才讲到那位跳楼的姑娘:“这姑娘叫林霞,是去年搬过来的,当时好像和她男朋友一起办的手续,我记得有这么个小伙子。但两人没有同居,一直是林霞自己在这住。咱有啥说啥,这小姑娘真好,人长得胖胖乎乎,看起来特别可爱,还懂事,给家收拾的干干净净,有时候我家有点事,她还主动帮忙呢。真没想到,这么好的姑娘就跳楼了。” 她长吁短叹。 “我听说她怀孕了,是吗?”我问。 刘大姐神秘地眨眨眼:“大姐我可不是背后讲究人,她确实怀孕了。我记得一个月前吧,她偷着找我,手里拿了个试孕棒,说自己月 事很长时间没来了。咱有经验啊,一看就是怀孕了,还跟她恭喜呢。谁知她一听自己怀孕,脸色马上就变得很难看,什么也没说就回去了。” 我揉揉额头,仔细想了想。马丹龙假定确实有穿行阴阳两界的能力,那么这栋大楼发生的这一起起自杀意外事件或多或少必然和他有关系。别问我为什么,我就这么感觉的。就好比房间里突然臭气熏天,满屋的人就有一个是坏肚子的,说这屁跟他没关系,鬼都不信。 我本来怀疑林霞的死是不是和马丹龙有联系,可是听刘大姐这么一说,好像又没啥联系。林霞的男朋友不可能是马丹龙,她怀孕跳楼,完全是感情线出了问题,和马丹龙似乎没什么关系。 我想着想着,有些入神,不知不觉中,似乎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刘大姐莫名消失了。屋子里荡漾着一股无法言说的冷意,像沼泽的水一样慢慢浸入,漫到身上。我突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那种阴冷浸入骨髓。我的思维像是被限制在一个极为狭小的范围里伸展不开,冷得打颤,那感觉就像是被梦魇住了。 你猜我这时候想起什么来了。我想起采访彭大哥时,他描述自己在游冬泳犯心脏病的经历。动也动不了,浑身乏力,冰水浸骨,意识渐渐消散,像被吸入黑洞一样。 我上下牙齿打仗,也不知从哪迸出一股劲头,大喝一声:“啊。”猛然站起来,看到刘大姐就站在自己面前,她吓得捂着胸口,脸色也白了:“小刘,你干嘛啊,吓死大姐了。” 我看着她,不停咽着口水,额头上全是冷汗。从刚才看见门上贴的倒“福”我就觉得不对劲,怎么彭氏父子讲的那些经历都在我生活里一一出现了?马来隔壁的,太他妈邪门了! 我擦擦汗,笑笑说:“大姐,不好意思啊,刚才也不知怎么睡过去了,做了个噩梦,又吓醒了。” 刘大姐像第一次看见我,拍着胸说:“小刘,你可别吓大姐。被林霞那丫头吓一次,再让你吓一次,大姐心脏病非犯了不可。” 这娘们真是乌鸦嘴,怎么把我跟个死人相提并论。 她又跟我交待两句就走了。她这一走,我这心一下空落落的。看着陌生的房间,感觉像是做了一场怪诞的梦。 我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拿起手机给室友打电话。 他一听我要搬家,立马窜了,在手机里骂我整整五分钟。我们关系都挺好的,约好了一起继续租房子,这次算我食了言。骂归骂,我还得嬉皮笑脸借他 车搬家用。 约好了下午搬家,我还要回去归整归整东西。从房间里出来,走到外面走廊上。我才发现,这里取光很差,现在还不到中午,走廊的光线便有些晦暗了,阴阴森森的。我看着长长的走廊,回头又看看黑洞洞的门洞,心里后悔极了,这个鬼地方,就算好人呆长时间也能发疯。 ☆、第十章 阴森天台 下午室友开车帮我搬家。我的东西不算多,单身汉一枚,不讲吃不讲穿的,唯一占份量的就是好几大箱子的书。我嗜爱读书,每天晚上都手不释卷,这些年不知不觉攒下许多。我们两个吭哧吭哧搬到车上,开到了花园小区再吭哧吭哧往下搬。门岗老王还真是个热心肠,看见我搬家来了,他赶紧出来帮忙。 搬家的东西不能走大楼正厅的运人电梯,得抬到后面的运货电梯,等搬到电梯口,我和室友累的跟狗似的吐舌头,而老王捧着最重的箱子脸不变色气不喘。不时讽刺我们:“我这半大老头都比你们年轻人体力好,你们成天坐办公室都呆废了。” 我和室友互相看看,也没说什么,这时电梯来了,我们三个人进到里面。 室友随手点最高层,可那个按钮一直没摁亮。他有点急,用手指头狂点。老王说:“你点错了,那不是21层。” 我们仔细去看,原来21层的按钮排在第二个。老王搓着手解释:“这栋楼建的太早,电梯设计的有问题,最上面那个按钮是废的,没什么用。” 21层说高也挺高,这运货电梯设计的确实缺德,走一层晃一晃,还没到十五层,我让这电梯晃的直恶心,就跟晕车了差不多。好不容易忍到21层,从电梯出来,我趴在走廊窗台上,探头出去好一顿呼吸,才缓过来。 室友伸着舌头打量这里的环境:“**,老刘,你怎么找了这么一个倒霉地方。” 我摆摆手:“说来话长,先帮我搬了再说。” 我们三人楼上楼下跑了几趟,好不容易全把东西堆到房间里,我看着乱糟糟的屋子,也没心情打理,一挥手:“走,咱哥仨喝酒去。” 老王掐着腰在屋子里来回转了几圈:“不错啊,挺干净。小刘,和你朋友去吃吧。我还得守岗。你要真想犒劳老汉,就给我买点白的,再来几个鸡爪子当晚饭了。” 晚上天有点凉,我和室友下楼在小区外找了一家小火锅店,点了一桌肉,来了一箱啤的,开始推杯换盏大快朵颐。我和他是多少年老朋友,用不着客气,我们俩吃得头不抬眼不睁。这顿饭足足吃了俩点儿,满桌子残羹剩菜,吃的滚肚溜圆,喝的两眼发花。我和他互相搂着脖,打着饱嗝出来。虽然喝多了,我还没忘老王,给他捎了鸡爪子猪肘子,买了瓶白酒,顺手又捎了包烟。 我跟室友说今晚就住我那吧,你也开不了车。他猛摇头,说你那个鬼屋我脑袋除非让门夹了才能去住。我照他屁股 踢了一脚,让他滚蛋,他摇摇晃晃自己打车走了。 进了大楼门岗,我把一塑料袋好吃好喝放在老王桌子上,和他臭拼了几句,准备回去睡觉。老王把烟撕开,用鼻子闻闻香味,一脸猥琐相:“嘿嘿,没想到你小子还挺上道。老汉我就再交待一句,你以后可千万别去天台。” “为啥?”我斜眼看他。 “那天台挺邪门。传说,”他贼头贼脑前后看看,其实传达室就我们两人,他故意弄出紧张感:“传说天台有吊死鬼和跳楼鬼,他们在上面徘徊守护,就为了给自己找替身,好去投胎。林霞,就是他们找的替身。” 我嘎嘎笑:“我就听说过吊死鬼,从来没听说过跳楼鬼。老王你啊,满嘴跑火车,没一句实话。” 老王火了:“我是看你小伙挺好,好心奉劝两句。单老怎么说的,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你想去就去吧。” 我也没理他,挠挠裤裆,撅起屁股在传达室放了个屁,一步三摇坐电梯回去。 到21楼,从电梯出来,我迷迷糊糊看啥都双影,心脏也不知怎么,咯噔咯噔乱跳,浑身燥热。我摇摇晃晃走在走廊上,想抬手看看表几点了,可双手重若千钧,怎么也抬不起来。 我心说不好,可别喝多了失去知觉睡在走廊上。晚上那么冷,走廊有些窗户关的不牢,四面透风,要真在这睡一宿我非大病一场不可。 心里起急,加快脚步,赶紧往家走。 没走两步,忽然听到右手边某扇窗户里传来一个女人叹息的声音:“唉……” 这声音来得毫无预兆,非常突然,真好像冷水浇头,我浑身血液那一瞬间都他妈凝固了。 我关节发僵,脖子不敢转动,生怕看到什么恐怖的景象。心脏狂跳,好半天我才伸出手扶住墙,慢慢转头去看。 右手边是一户住家,大门紧闭,只是旁边小天窗开了一条缝隙。我揉揉太阳穴,刚才到底是幻听还是真的有声音。 我仔细回忆,那一声叹息听来阴绵悠长,像是有极大的心事,那种忧愁纠结,简直让闻者揪心掉泪。 我看看这家住户的门牌号,不看还好,一看差点吓尿了。2106. 2106正是林霞生前住的房子。 我浑身汗毛根根竖立,呼吸困难,强烈的恐惧让我几近窒息。当时也不知是喝大了,还是怎么的,我竟然慢慢走过去,趴在小天窗上,眯起眼顺着缝隙 往屋里看。 里面黑漆漆的,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到,天窗里应该是间厨房。面积比较小,橱柜上放着全套的厨房用具,这里似乎很久没人住过了,显得死气沉沉。 这不科学啊,林霞是今天早上跳楼的。跳楼以前她一直住在这里,怎么会没用过厨房东西呢? 我正想着,忽然听到房间里有声音,若有若无,悉悉碎碎听起来好像是风声。我整个人贴在窗户上,歪着脸使劲往里看,确实是角度所限,只能看到厨房。厨房门再里面,就是黑漆漆的拐角,什么也看不到。 看了一会儿,虽然啥都没看见,可总觉得心毛毛的。这种抓心挠肝的感觉十分难受,就好像看粗制滥造的恐怖片,总怕突然间蹦出一张女人脸吓你一跳。 我从窗户上下来,重重抹了下脸,犹豫再三,猛一咬牙,走到了房门前拉动把手。我想碰碰运气,一旦今天警察检查过,门没锁呢。拽了两下,门锁得很紧。这才意识到,林霞是跳楼死的,她住的房间并不是案发现场,警察没必要检查。全市这么大,一天自杀意外身亡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哪个警察会闲的蛋疼去刨根问底调查痴情少女为啥要跳楼。 挠挠头忽然酒醒了大半,背后窗户有冷风吹来,我不禁抱着肩膀瑟瑟发抖。 看看这条阴暗寂静的走廊,我赶紧往家走,也不知怎么,越走越害怕,总觉得后面阴气森森,似乎有什么东西。也许只是自己吓自己吧,我越跑越快,终于来到门前开了锁钻进新搬来的房里。 屋子里冷冷清清,空无一人,摸哪都触手冰凉。我看着陌生冰冷的房间,心里非常不舒服,一时触景生情,想起自己**丝无望的前半生,无助凄凉的心情涌了上来。 我垂着头穿过客厅,打开房门进了房间,看着乱糟糟一屋子的东西,想着明天还要上班苦挨,心情低落到极点。我也懒得收拾,一头栽在床上,趴了会儿,想睡又睡不着,一翻身坐了起来。 摸黑掏出烟上,我靠在床头抽烟。屋里特别黑,只有烟头上微弱的红光一闪一灭,我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箱子里一件东西上。 那是狼眼手电筒,淘宝上买的,当时正打特价。买了以后也没用几次就扔在角落里落灰。看着手电筒,我忽然心念一动,想起老王的话。 老王千叮咛万嘱咐不让我上天台,我还真就想上去看看! 可一想到刚才那吓人的遭遇,我又没了胆气。在床上躺了会儿,烟吸的差不 多,我翻身下床,抄起手电。推推按钮,一道强光射出,在墙上留下个硕大刺眼的光斑。 我来回扳动手电按钮,亮了灭灭了亮,几次之后,下定决心,去天台! 一是趁着酒劲,二是怕自己日后没了胆气,反正今天够倒霉的,那就一霉到底吧。 我叼着烟屁股出了门,来到走廊上,忽然想起个事,都说天台天台的,可去天台的路在哪呢? 我仔细回忆整个一层楼的构造,脑子里乱糟糟的信息杂乱,好像还真没有去天台的路。 但这是不可能的,没有路林霞是怎么上去跳楼的?难道是飞上去的? 此时月色朦胧,这层楼的光线越来越差,而最为可怖的是,整整一层楼寂静无声,只有我一个人在走廊徘徊。 会不会这21层楼就只有我一个住户? 想到这,我咽了下口水,后脖子发凉。心里后悔不迭,怎么神经短路跑这租房子住,自己几把刷子不知道吗,凑什么热闹。唉,现在说啥都晚了。 我甚至有种冲动,挨个门敲敲,真想看看这里是不是就只有我一个人。 想那么多也没用,我打着手电,从电梯口开始一寸一寸检查,我就不信找不着去天台的路。 别说,转了一圈,还真让我找到了。 那截楼梯藏在我租住的黑门洞里,这条门洞进去一共要拐两道弯,第一道弯的小走廊里是住户的房间,而第二道弯拐进去的尽头是一截黑漆漆的楼梯。 这个设计非常古怪,从第二道弯拐进去里面还有很长一段空间,里面空空如也,好像费劲巴拉设计出这么大的空间,就为了放置上天台的楼梯。 我站在楼梯口,打着手电从下往上瞅,楼梯一直向上延伸,在大约三四米的地方,经过一个转角继续向上。 我犹豫了片刻,吐掉嘴里的烟头,开始往上走。 楼梯居然是大理石砌成的,并不像下面的水泥地,踩上去有些滑滑的坚硬。楼梯十分干净,我打着手电四下照着,看不到一处杂物和脏东西,好像有人经常打扫收拾。 走到转角处,我扶住把手,用手电向上照并探头去看,上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站在原地,我舔了舔嘴唇,一咬牙决定继续往上走。就在这时,忽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如电流般袭击全身,有一种强烈预感,可能要发生什么。 正迟疑中,突然 手机铃声大作,这么紧张的时刻,显得特别刺耳。我吓得大叫一声几乎瘫坐在地,也不知为什么,一下想起李大民了。 **,不会是李大民在天台上给我打来电话吧。 ☆、第十一章 巫毒小人 接通电话,里面是一个粗鄙的男人声:“喂?老刘啊,你死哪去了?” 我一听声音马上知道是谁,他是我和李大民的共同朋友,我们都是大学同班同学。这小子自诩老二特别大,又是他们寝室老大,所以我们都管他叫大老二。大老二和李大民是祖孙三代世交。爷爷辈一起当过兵,爸爸辈一起下过乡,家族生意互相合作,关系可比我和李大民之间好的很,俩人是一起玩到大的。 大老二现在继承了爸爸的公司,当上了少东家,一天天西服皮鞋穿着,头发铮亮,往来于各种商务社交场合,着实是个风云人物。 我和他大学之后就没什么交往,不是一路人,聊不到一块。就算他是亿万富翁,我也不尿他。 我被电话吓得都快心脏病了,没好气道:“你半了夜找我干什么?” “你知不知道李大民死哪去了?”他问。 这小子嘴不是一般损,张口闭口全是“死”。我恶声恶气:“不知道。” “少来,你能不知道?你们俩成天彪一块。行了,没人管你们的破事。是这么个事,李大民现在不是联系不到了吗,他们家挺着急,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他妈找到我了,问我知不知道下落,我怕老人上火,随口说李大民上外地闭关修炼去了。咱们统一口径,如果他家里人找到你,你也这么说。” 闭关修炼这四个字如果放在其他人身上,可能觉得可笑,而对于李大民来说,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他平时特别爱好杂七杂八的玄学,大学时候就花很多钱买一些什么八卦,河洛图,捉鬼成仙的资料和不知真假的古物进行研究,兴趣盎然至极。我就曾经见过,他手里有一套《抱朴子内篇》的全集,完全是古书模样,页面泛黄,线织而成,里面一水飘逸的毛笔字,都是上下竖着写的繁体。我翻了翻也看不懂,听他说是有个老神仙叫葛洪的所著,讲的都是道家成仙的事。当然这不是原著,而是民国时候的翻抄本,就这山寨的玩意也花了他好几千,据说是放假时候上河南农村收上来的。 他不但看,还要照着做。在大学刚毕业那阵,他足足消失了半年,给家里人急的挠墙,都以为客死他乡或是陷到哪个传销点里出不来。半年之后,他一身落魄回到家里,那模样惨不忍睹,要饭的都比他干净。他自己说这半年是上四川某个道观里闭关去了,说是要“领悟大道”。 我看他生错了年代,他要生在秦汉时候,没准还真就能修成。 我收回念头,和大老二又臭拼了两句,挂了电话。被他这么一扰,我恐惧的心理减轻了不少,擦擦头上的汗,暗暗打气,纯粹***自己吓自己。 我加紧步伐,蹬蹬蹬几步窜上楼梯,来到最顶端。 出了楼梯,这里居然别有洞天,大概有一百多平米的空间。我用手电照照,角落里杂物堆积,似乎是个小仓库。手电扫了一圈,看到对面墙上有两扇铁门。 铁门的年头应该很久了,锈迹斑斑,表面的红漆很多地方已经剥落。在铁门正中的把手上缠绕着好几圈铁链子,上面挂着一个大锁。最为怪异的是,铁门上好像用黑墨写着什么字。 我慢慢走过去,小心翼翼用手电照亮,只见上面横七八扭写着:“天台危险严禁开门后果自负!”笔划扭扭捏捏像是小孩子写的,用墨过多,墨水沿着笔划流下来,看来尤为可怖。 我走到铁门前,轻轻用手推了推。只听“嘎吱嘎吱”几声尖锐的摩擦,铁门居然勉强推开了一条缝隙。想继续推,把手被铁链牢牢捆住,再也推不动了。我扶住把手,眯着眼睛,顺着缝隙往里看。 冷风阵阵,不断倒吹进来,吹得我浑身哆嗦。里面黑漆漆一团,伸手不见五指,什么也看不到。 周围一片死寂,我看了一会儿实在不敢再看,慢慢将张开的铁门合拢。长舒一口气,自我安慰,这也没啥啊,回去睡觉吧。 临走前,我又用手电扫了一圈,没看出什么异常,就要下楼。就在这时,忽然觉出了不对劲的地方。 印象中,这里似乎没看到有天棚啊。 这当然不可能,现在外面那么冷,风又大,而此地十分温暖,绝对不可能露天。 想到这,我慢慢抬起头,用手电强光去照射。不看还好,一看之下我有些毛骨悚然。 这处建筑的设计确实非常古怪,这里不是没有天棚,而是天棚极高,距离地面少说能有六七米。 普通楼房,一层楼大概有三米左右,而这里的天棚足有两层楼高。不但高,造型也有点怪,天棚最高处的边缘呈梯形递进的形状,就像是先造好露天的最顶层,然后又造了个面积稍大的天棚在外面给整个罩住。 天棚整体形状成长条形,知道我想到了什么吗,我想到了棺和椁。 棺材就不用解释了,是装殓死人的器具,而椁可能许多人不知道,它是棺材外的外棺,相当于套在棺材外面的又一具大棺材。在 古代,棺椁是显示身份地位的,不是一般人想用就能用的。 我就是寻常小白领,压根不懂风水什么的,唯一的知识来源就是网络上那些半吊子盗墓小说。 不明白归不明白,但下意识我感觉到这栋建筑肯定是有问题的。许多细节的设计有违常理,俗话说事反常即为妖。这里如此诡谲阴森,会不会和马丹龙有关系呢? 越琢磨越觉得深不可测,完全超出了认知和想象。我看看表,已经晚上九点多了,不知不觉这么晚了,还是回去睡觉吧。 就在要走的时候,我忽然看到角落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杂物那么多,之所以那东西吸引了我的目光,是因为似乎它很像是个人。 我用手电照了照,原来那是个娃娃。 我走过去捡起来,这个娃娃看起来很恐怖,周身上下用白色胶带缠的密不透风,看上去像是个木乃伊,身上密密麻麻插了很多大头针。 我吓得一松手,娃娃落在地上。额头浸出冷汗,经常看恐怖电影,这点常识还是有的,这娃娃看起来如此诡异,莫不是巫毒小人? 这种巫毒小人,基本上哪个邪教鬼崇都用过,中国汉武帝皇宫里太子用过,泰国降头南洋十大邪术里用过,海地巫毒教用过,就连非洲原始部落都用过。简单来说,这种诡异的布娃娃能够映射别人的灵魂,施法的人搁千里之外也能随意处置。 总而言之,这东西透着一种阴毒的邪恶。 手电光斑下,那巫毒小人面朝下趴在地上,身体被插的针高高拱起,一时错觉中,好像活了一般。 这玩意让人心里堵得慌,说不出什么滋味。我用脚拨弄拨弄,那小人翻了个,仰面朝天。这是什么?忽然注意到在它身上,似乎写了什么字。 我蹲下来仔细去看,在小人的脸上,用红红的不知什么染料,竖着写了两个字:关风。 看上去应该是男性的名字。这到底是谁干的?用如此恶毒的手段去诅咒一个人。关风,我默默念叨,你老兄自求多福吧。 我越看这东西越他妈别扭,干这事的人缺了大德了。我恶向胆边生,一脚把这小人踢飞,它旋转着落入黑暗的角落不见了。 从楼上下来,浑身都是汗,疲乏不堪,像是刚从桑拿房出来。我拖拖拉拉来到房门前,开锁走了进去。厅里一片黑暗,我也懒得开灯,坐在破沙发上,不停摩挲着脸。 脑子里全是那个缠着绷带的娃 娃,越想越恶心,胃里翻江倒海。实在控制不住,我赶紧冲到厕所里,哇哇大吐。 ☆、第十二章 另一个对大楼感兴趣的人 吐的上气不接下气,五脏六腑都挪了个。我坐在卫生间的地上,满头虚汗,眼前一阵阵发黑。 呆了一会儿,勉强站起来,洗了把脸,一步三摇走出卫生间。 正准备回屋睡觉,我看到对面房间门口放着的那一双男士拖鞋不见了。这怎么回事?难道对面的住户回来了? 当时实在是太困太乏,我也不愿多想,回到房间睡觉去了。 这一夜把我折腾的够呛,尽做噩梦,几乎一个小时醒一次,临天亮时候才稍微好点,睡的正香时,手机定的闹钟响了。 我坐起来,头昏昏沉沉,还是有点恶心。看看表,今天又要上班了。我迷迷糊糊穿好衣服,出了房间。 正要去洗漱,看到卫生间有个男人背影。我陡然一愣,昨夜的往事如潮水般涌来,李大民?! 我过去一拍,那人回过头,是个很瘦的瘦子。他年岁和我相仿,剃着光头,戴着深度眼镜,瘦骨嶙峋,脸颊都陷进去了,活像个大烟鬼。他这个形象让我想起著名美剧《绝命毒师》的男主角,眼角眉梢充斥着燥戾之气,看上去很难接近。 “你就是才搬过来的?”他问。 “嗯。”我和他没什么话说。 “认识一下。我叫李扬。” “巧了,我叫刘洋。” “哪个yang?”他问。 “三点水,大洋的洋。” 他看看我:“你五行缺水?” 这句话把我问愣了,我还真不知道老爹为什么给我起这个名。 他看我没说话,继续说道:“既然同在屋檐下,有些话说清楚比较好。住进来就算缘分,我不喜欢不干净的人,也不喜欢别人打扰窥视我的生活。咱们各过各的,互不相扰就好。我有时候不住在这里,家里卫生就拜托你了。” 不悦已经挂到我的脸上。他理都不理,搭着毛巾走出厕所,进到自己房间。就在开门的瞬间,我看到他房间里收拾的十分规整,码放着很多书籍。最令我诧异的是,墙上居然还挂了一柄红色的剑,没等细看,门就重重关上了。 装什么逼,妈的。我暗骂。这小子瘦的跟猴似的,单挑我也不落下风,找个机会非收拾他一下不可。 一大早到单位,买了个煎饼果子,我坐在办公桌前,一边浏览新闻一边啃着。 这时,女神走过来轻蔑地瞥了一眼,捂着鼻子飘过去。 自从那次放她鸽子,她见我连话都不说了。 女神自然不乏有人追求,策划部有个小子跑到女神桌前卖萌,俩人热烈交谈。好像那小子给女神讲一些魔术的秘密以显示自己的才华,女神逗得咯咯笑。 那小子说:“你知不知道怎么在空帽子里变鸽子?” 女神:“不知道啊。” “告诉你啊,帽子里都有夹层,并不像表面那么简单,鸽子都藏在里面……” 他刚说到这,我突然大叫一声,煎饼果子里的土豆丝洒了一身。 女神看了我一眼,骂了一声“有病。” 夹层?!空的?! 我脑子里打了个闪,我有种非常荒诞又似乎很贴近真实的想法:那栋楼为什么顶楼天棚高的离谱,会不会是楼里藏着不为人知的夹层?! 还有一点不对劲。从21楼通往天台的楼梯在三米处转弯过一次,也就是说这楼梯一共有六米,二层楼的高度。假如说我的设想是正确的,那么在21楼到天台,有一层暗楼,加上天台二层楼高的天棚:说明至少有三层楼的巨大空间,就藏在这栋大厦里! 那怎么才能验证这个想法呢?这一天班儿都没上好,脑子里全是这点破事。 在极度狂躁中可算靠到下班时间,我赶紧提着包往外冲,谁知在门口遇到部门经理。他抽着烟看我:“小刘,你那么急着走干什么。来,我跟你说几个事。” 这老小子也没啥事,嘚不嘚讲着如何工作,如何对得起单位塑造的大平台。说的我焦躁不安,两眼发直,还不能顶撞他。絮叨半天,终于给我放行。 我回到花园小区,站在楼底下没有上去,抬首仰望,心里盘算着,一栋大厦就算设计再巧妙,可毕竟藏着三层楼的巨大空间,外观上也能看出多少端倪来。 那怎么才能看出来呢? 我围着大厦转了两圈,眼睛就落在大厦对面不远a座的大楼上。这两座大楼高度差不多,近乎平行矗立,而且相隔不远。到那座大楼上去观察这座大厦,应该能看出什么来。 我饭都没吃,直接进了a座大楼,坐着电梯直奔最高层。这栋大楼就有许多烟火气了,它的最高层也是21楼,可家家户户都住满了人,现在正是下班做饭的高峰期,走廊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我在走廊拐角处,找了个适当的角度,打开窗看对面的大厦。很快找到21楼的位置,又比量了一下到 天台的距离。 确实没错,从21楼到天台,至少有三层楼的落差! 我掏出纸和笔,画着草图。现在有三个问题,假如说大楼里真的藏着如此大的空间,第一,能通过什么方式进去?第二,当初建筑的设计者要在里面藏什么?第三,这个怪异的建筑设计和马丹龙有没有关系? 马丹龙是能穿越生死两界,到阴间招魂的高人。如果和他有关系,那么这处空间里藏的是不是……阴间? 我呼吸一下急促起来。随即晃晃脑袋,自己都觉得可笑,就算真的存在阴间,也不会只有三层楼那么大。 还是切合实际,先从最简单的问题入手吧,怎么能进到这处空间里呢? 我拿着草图,来回翻转着看,脑子里不停勾勒着大厦的3d解剖图。正想的入神,突然听到背后有人说话:“你干嘛呢?” 我吓了一大跳,纸笔差点脱手。回头一看,居然是室友李扬。他背了个单反相机,目光阴冷站在背后。 他径直走过来,倒也不客气,拿过描绘的大楼草图聚精会神地看。我这人脑子不算灵光,养成了一个习惯,不管记录什么,都要力求仔细全面,生怕日后翻出来不知所云。在这张草图上,就很详细地标记出我对大厦的诸多疑惑。 我不想透漏太多秘密,赶紧收起纸。他这才回过神来,第一句话竟是:“你也看出这栋大厦不对劲了?” 我没好气地说:“这跟你没关系吧?你怎么来的?跟踪我?” 他哑然失笑:“如果说跟踪,我更有资格说是你跟踪我。我来这里观察大厦已经是第三次了。” “你?!”我问:“你到底什么来头?” 他嘿嘿笑:“你又是什么来头?看了你的草图,我不相信一个普通租房客不带任何目的性就能对自己居住的大楼做这样深入的研究。” 我忽然感觉到,他或许知道很多秘密。 李扬摸出一包红梅:“抽烟不?” “来一根吧。” 递送香烟恐怕是两个陌生的男人迅速拉近关系的最有效方法。 我和他站在窗前吐着烟圈,一起看向对面大楼。 “我觉得咱们应该信息共享,说说你的来头吧。”我道。 他到没和我讨价还价,直接说道:“我是来找堂弟的。”他伸出右手指着对面大厦,目光悠悠:“他在里面失踪了。” “你堂弟?” “嗯,你呢?” “巧了,我是来找朋友的,也是好多天没他的音信。你堂弟叫什么?” “李大民。”他说道。 **,我一拍大腿:“原来是堂哥啊,我朋友就是李大民。” 李扬看看我,呲牙笑了,他常年吸烟,牙齿都有些泛黄:“那真是一家人。你也是灯盟的?我怎么没见过你?你在群里叫什么?” 什么灯盟?我彻底晕了。 “哦。原来你不知道。”李扬说:“灯盟是咱们城市一个探险爱好者vip群。建立有七八年了,我和李大民都是群成员。他还是我拉进来的。” 我有些恼火:“李大民也太不够朋友了,这样的事他从来没跟我说过。” “是这样的。”李扬说:“灯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最低要求是每次群活动必须参加,而且每个人都得有一套完善的野外探险装备,这就要求群成员的时间和金钱有充分保证。你可以想一下,什么样人既能有很多闲工夫手头还有许多钱可劲折腾。李大民那是为了你好。你又不具备加入的条件,说了也白说。” “先说说我知道的吧。”他把单反相机打开,递给我。 我拿起来一张一张看,他的摄影水平很高,拍摄的照片都是有关这栋大楼的。有内部照片,有外景照片,各种角度各个方位各个角落,面面俱到。 我翻到一张照片愣住了。那是天台的照片。 从照片上看,天台很大很广,估计面积有三分之一个足球场那么大,非常空旷,地面铺着白色的沙子,头上是湛蓝的天空,非常静谧。我看得出神,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一张细腻的抒情照呢。 “你到过天台?”我说出口才想到这是个弱智问题,没到过天台哪来的这张照片。 “到过。”他很严肃:“是在林霞自杀前。那时候天台还没有落锁,能随便上去。” ☆、第十三章 巫毒娃娃身体里的秘密 “我听门岗老王说,天台上有什么吊死鬼和跳楼鬼……” “有没有鬼我不知道。但是,”他说:“那地方确实给人的感觉很不舒服。” 李扬说,自从他搬进这栋大楼,几乎见天都上天台。因为他发现了几个很奇怪的地方。 就算不是夜晚,哪怕日当中午,烈阳高悬的时候,天台上都会有一种阴森森的冷意。按理说,像天台那么高的地方,风大气温低也算正常。 而李扬说,那是一种如浸冰水的冷。 全身像是泡在寒冬腊月的冰水里,凉凉的感觉从皮肤开始侵入,到血液肌肉,直至进入骨头,浑身骨头缝都在向外散发着寒冷。那种感觉很像是火葬场的骨灰堂,一踏进门里,温度明显下降,冰冷的空气如冷水荡漾,阳气弱的人根本呆不住。 更古怪的是,如果你站在天台边缘,向下俯瞰整座城市,会看到整个世界都在扭曲变形。注意,这个变形不是固态的,而是一种缓慢渐变的过程。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就像是一滴油落入水中,纤细毫丝缓缓地扩散扭曲开来。 这种感觉非常非常奇妙,比较诡异的是,你要观测到这种效果,必须拿出很长的时间保持平和的心态,站在天台最边缘,向下默默地静视。 可以想象一下这个场景,一个人站在高楼上,目光散乱,痴痴地看着下面。不知道的肯定以为,这不是个神经病就是个精神崩溃的自杀者。 李扬说,他最长的记录,是这样俯瞰注视着下面超过一个小时。当时到了什么境界呢,在他眼中,整座城市所有的细节都栩栩如生的活了。那条长长的街道,如一条暗灰色的蛇在地面上蜿蜒前行;几个下水道盖子如同长在大地上的眼睛,从下上望,同样在默默注视着高处的他;远处那座桥,如一只千年老龟,负着往来的车辆在蹒跚爬行…… 总而言之,在他的眼里,整座城市变成了史前的魔幻森林,各种奇葩生物,藏匿在人群之中,或是贪婪或是残忍或是无喜无悲地看着众生。 他感到整座城市、整个世界鲜活而充满了无穷的魅力,它们就在你的咫尺面前,你只要踏出去,一伸手就能摸到…… 听到这,我冷汗都流下来了。李扬脸色也变得很苍白,他勉强一笑:“幸亏当时来了电话,要不然很难说我不会像林霞那样跳下去。” “你的意思是,这就是林霞跳楼的原因?”我急切地问道。 他摇摇头:“要达 到我刚才说的感觉,需要很长时间的静默,我不认为林霞有这样的耐心和感悟力。那个丫头,我接触过两次,看上去很活泼很可爱,只是总有一种淡淡的忧伤。我相信她的死是和情感有关。” “爱别离和求不得啊。”他随即叹口气。 我突然想起个事情:“李扬,你到天台的时候,看没看到一个巫毒小人?” 他一皱眉:“什么小人?” 我解释给他听,那是一个缠着白色胶带的布娃娃,上面插满了红色的大头针。 李扬对这个东西表现出了非同一般的兴趣,不停地追问细节。我描绘一番,然后说道:“对了,那小人身上还写着字。” 什么字?他问。 “关风。”我说。 李扬若有所思,点点头:“走吧,我请你吃饭,咱俩好好唠唠。然后你带我去顶楼找那个小人。” 李扬这小子貌不惊人,不过看这架势跟李大民、大老二一样都属于土豪。宰土豪我可是心安理得。 晚上正是夜市最热闹的时候,我们找到一家烧烤店,点了一桌子大串,要了几瓶啤的,开始填肚子。 吃着喝着,我把和李大民从采访彭亮到他独自来寻找马丹龙踪迹的经历细细说了一遍。李扬没说话,听得非常入神,连酒都不喝了。 “你的想法和我不谋而合,”他说道:“这栋楼里确实藏着不可言说的秘密。真是没想到,原来事情的起因会是这样,够玄妙。” 我问他,你是怎么来的。 李扬说,李大民在失踪前曾经给自己发了一封邮件。邮件内容很简短,但读上去却有些惊魂动魄。 上面的内容居然有点像遗书。李大民在邮件里说,自己正要去做一件非常危险而且难以预料的事情,如果失去音信很长时间,说明自己极有可能遭遇意外。这个时候,他想到能够重托身后事的人,唯有堂哥,请帮忙安抚家人云云。 我听得不是滋味,我一直自诩李大民的至交,他托身后事居然没有想到我,心里酸溜溜的。 “你怎么知道他是消失在这栋楼里?”我问。 “他在邮件里告诉我的,说这栋大楼非常危险诡秘,如果日后灯盟要选择这里探险,请务必回避!” 我叹口气:“你还是来了。” 李扬抬头看看大厦:“如果不追究真相如何,我怕自己会活活憋死。” “呵呵,李大民知道你们灯盟都是好奇心极重,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他在邮件故意说此地危险,实则是想把你们都吸引来。”我嘎嘎笑。这么说不是没有原因,李大民我太了解,这小子蔫损坏,说不定真能干出来。 李扬看看我,眼神中闪过一丝无法形容的神采,笑着说:“或许吧。” 我们吃完饭,回到大楼进了电梯。我摁动一排按钮最高的21层,指示灯亮了,电梯徐徐上升。 我盯着电梯按钮,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哪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到了21层,我们顺着楼梯径直上了顶楼。天色已晚,这里黑漆漆什么也看不见。李扬点亮随身手电,四下里照着:“你把那个小人踢哪了?” 有他在,我胆子也大了许多,回忆着那天晚上的事,找到一处方位,做踢球状:“应该是这里,我记得巫毒小人从这个方向飞出去。” 李扬打着手电,沿着地面,一寸一寸仔细查找。 “有了,在这。”他从地上捡起什么东西。 我过去一看,正是那个巫毒小人。李扬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很仔细地查看。他指着小人身上写着的两个字“关风”问我:“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谁?”我心脏猛地一紧,有种不舒服的预感。 “关风就是林霞的男朋友。” 我听得冷汗直冒:“你的意思是,这个巫毒小人是林霞留下来的?” “嗯。在她跳楼之前,我并没有发现这个东西。现在偏偏就出现了,而且上面还写着她男朋友的名字,这不是显而易见嘛。”他说。 这林霞好毒啊,穿着大红衣跳楼自杀,又留下写着名字的巫毒娃娃。她对自己的男友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恨意? “也不知道她的诅咒有没有用,那位关风老兄怎么样了。”我自言自语。 “那谁知道。”李扬随口说道,他捏了捏巫毒娃娃,表情若有所思,转过头问我:“你还发现什么奇怪的吗?” 我摇摇头。 “行了,走吧。”他拿着巫毒娃娃走在前面。 我赶紧说道:“你还拿着它干什么,不嫌晦气啊?” “回去再说。”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 我们回到住所,他领我来到他的房间。我仔细打量,这间屋子面积和我租住的差不多,靠墙放着红木书柜,上面密密麻 麻码放着各种书籍。我粗略扫了几眼,大多是有关宗教和玄学的。光是解读《道德经》的书,就有七八本。我随手拽出一本,翻着看。 李扬坐到电脑桌前,打开台灯,扭到最亮,然后从抽屉里翻出一把裁纸刀。我的目光从书上吸引过去,他想干什么? 他捏了捏巫毒娃娃,把它翻转过来面部朝下,推出裁纸刀的锋刃,在其背部小心翼翼地划动,慢慢剖开。 我把书塞回书架,走过去看他弄。他做的聚精会神,没有理会我的动作。 “你在干什么?”我问。 “里面有东西。”他把巫毒娃娃后面整个剖解开,露出了一堆白色棉絮。 “老刘,麻烦你到厨房拿双筷子。” 此时我的好奇心到了极点,赶紧跑到厨房翻箱倒柜找到一双方便筷。他接过筷子,轻轻掰开,小心地把筷子伸进娃娃里,时间不长,居然真的夹出一样东西。 那应该是一枚玉牌,大概有拇指大小,周身呈深墨色。借助台灯的光亮,隐隐约约能看到上面凹凸的线条,这些线条似乎构成了一尊鼎的图案。李扬用筷子夹着这枚玉牌,前后翻着看,我差点惊叫出来。 这枚玉牌是中空的,里面居然有液体在晃动,光线透过黑玉,液体变幻犹如一幅流动的山水画。 他把玉牌放到一边,又用筷子探进娃娃的身体里,随着筷子头,这次居然夹出了一张纸。 这是一张叠成正方形的黄色纸,看质地有点像上坟时烧的坟头纸。透过纸张,里面还透出赭红色的字。 李扬小心翼翼把纸展开,用手掐住上下两头,放在灯下仔细看。 这张纸展开后呈长条形,上面龙飞凤舞写着很多字,按大小呈上下排列。在这些字的外面,用一个类似鬼画符的图案给框住。 整张纸上的字和图案都是用类似鲜血的红色染料写成,配上黄色的纸张底色,看起来有种非常强烈的阴森诡谲的视觉冲击力。 “这是一张符?”我看得心底都冒凉气。 ☆、第十四章 一张符箓 “准确点说,是一张符箓。”李扬倒是没太多惊奇,语气平淡。 “上面写了什么?”我咽了一下口水问。 插满大头针的娃娃,肚子里藏着黑玉和黄符,这些东西怎么看怎么恐怖。说句实在话,这也就是李扬在,要是我一个人,看都不敢再看一眼。 他指着符箓上最上面的一个字念:“这是敕。”然后指着下面的字:“令。” 我指着第三个字:“鬼?” “不,这是魁。”他说:“你看,这里还藏了个‘斗’。” 再下面的字就更难分辨了,连李扬都念不出来,很多笔划粘连勾曲,似乎是很多字写在一起,看上去似是而非。 “这几个字有些意思。”他指给我看。 这些字是写在符箓的最下面,字小如蝇头,难能可贵的是,每个字皆清晰可见,写得规整漂亮,是难得的隶书佳作,和上面鬼画符一样的字形成鲜明对比。 我慢慢读着:“秽妖无天,丽……” 李扬扑哧一声笑了:“老刘,你真应该好好补充一下国学知识。首先,古代诗文不是这么读的,它是按照从右至左,从上至下的顺序。另外,这个繁体字也不念丽,念‘尘’,尘土的尘。最上面的这八个字应该这样读:天地无绝,妖气秽尘。” 我尴尬地笑笑:“那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李扬摇摇头,眉头紧皱:“有点邪。”他拉开抽屉,从里面翻出一个放大镜。 我靠,这小子器械倒是挺齐备的。 我站在他背后,大气都不敢喘,透过放大镜一个字一个字看下面的诗,慢慢念道:“犬首人身手执弓,黑马白蹄快如风。白莲遇水花尘落,阴魂随我进地宫……” 阴魂随我进地宫?!我汗毛都竖起来了。 下面还有四句,可能是洇了水看不清楚。李扬杵着下巴,盯着头四句诗看得非常入神。我不敢打扰他的思绪,半天才问道:“你看出这四句是什么意思吗?” “看不太懂,大致能做一个猜测。” “说说看。” 他没回答我,而是起身来到书架前,一本一本很仔细找着什么书。 “嗯……在这。”他从书架里抽出一本,迅速翻到一页,然后递给我。 我迟疑地看了他一眼,接过书。这是一本泛着岁月黄色的古籍,纸张都有些破碎,我小 心翼翼拿在手里,生怕稍微用力书页散了架。 在翻开的那一页上,有一张用黑墨白描手法画的古画,画的主题是一个人。画上的线条很简略,却形容生动,栩栩如生。 画上的人,准确点说是只半人半兽,它长着羊蹄子,手里拿着尖叉,身披兽皮,最为可怖的是,它脖子上并不是人头,而是长了一张异常狰狞的狗脸,尤其那一双狗眼,丹青勾勒,轻轻一点,描绘出的看透世事残忍无比的目光极其传神。 “这是?”我完全被这样一幅古代画作震惊地说不出话。 “这是道家典籍里描述阴间里的鬼差。”李扬说。 “鬼差?” “有点类似牛头马面,黑白无常。西方神话中,地狱门口也有冥界看门犬。每种关于地狱的神话起源和体系都不一样,所以鬼差的形象也各有不同。” “老刘你看,第一句犬首人身手执弓……”他说道:“会不会讲的就是阴间的鬼差呢?” “那第二句呢?”我问。 “……黑马白蹄快如风。”他挠挠头:“会不会是形容人死之后,灵魂去地狱阴间的过程。阎王让你三更死,无人敢留到五更。死的过程如快马加鞭,一溜青烟。” “好吧。”我承认有些牵强:“第三句呢?白莲遇水花尘落。” “老刘,你知道咱们国家古代有个很邪门的组织,跟白莲有关……” 我摆摆手:“别说了,这属于说不得。”我们相视而笑。 这个和白莲有关的组织,就和前日我说给彭大哥关于小孩倒吊的事例一样,属于说不得。 “第四句呢?” “那就更浅显易懂。”李扬拿着符箓若有所思:“老刘,现在的主要问题不是讨论这些符箓玉牌有什么用,而是林霞从哪弄来的这些东西。” 对啊。我挠挠头,这个巫毒娃娃实在是太神秘太诡异了,里面藏着的这些东西可不是一般人能弄到的,除非有高人相助。 李扬忽然直直地看着我,我被他看毛了,伸手在他眼前晃晃。 他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老刘,我们必须去一趟林霞的住所探探。” 我赶紧摆手:“你可拉倒吧。我们没有钥匙,问刘大姐要,她也不可能给。你怎么进去?再说那里面能有什么线索,别扯淡了。” “我有办法悄无声息地进去,你不想去我不勉强。” 他坐下来,拿出手机翻出个号码,直接拨打过去。对话过程很简短,不过一分钟,我听李扬说“你来一趟,带着工具。” 那会是什么人?这都深夜了,他一个电话就能不费劲给叫来。我想起趴在窗户偷窥林霞房间的经历,那个住所确实有种无法形容的阴森和死气。 剩下的时间我们就是耐心等待,他半躺在床上,我坐在沙发上,一人拿了一本书,抽着烟看。 他的这些书,绝不适合用来打发时间,上面聊的全是形而上,好好的人都能看出便秘来。我看了一会儿,深感无聊,把书扣在一边,抬头看墙上挂着的那柄剑。 “这是什么剑?” 他磕磕烟灰,从床上下来摘下那柄红色的剑,扔了过来。这柄剑又细又长,看上去颇为威风,剑头直直地指向我,我吓了一大跳:“我靠,你别开玩笑。”赶紧躲开。 那柄剑落在沙发上,软绵绵的,我才看清,原来是一把木头削成的剑。 我一伸手抄在手里,挽了个剑花:“怎么样,我有点道士的感觉吧。” 李扬坐在床上说:“这就是一柄道士用的桃木剑。是很多年前,我爸爸下乡时候一个游方高人送给他的。” “哦?这么好?”我说。 “说起来也蛮有意思。当时生产队要抽几个人上山打土方,其中就有我爸爸。他们一共六个人到了石头山,那里据说连根草都看不着,漫山遍野全是石头。他们每天的任务就是打出大大小小的石头块子,每隔半个月青年点会派来马车给拉走。有一天正打着,他们队里有个外号叫拳头的,挖出个奇怪的东西。大家围过来看,在几块大石头的夹缝中露出一张红色棉被的一角。那张棉被埋得时间很长,褪色严重,看上去肮脏不堪。当时也赶上快要入冬,一天比一天冷,那时候人被教育的根本不信什么神鬼,就觉得挖出这床被子至少是一件御寒的工具。” “然后呢?”我听得入神。 “他们几个人又是铁锨挖,又是扦子撬,终于把那几块大石头给搬开,露出了被子的全貌。这床红被子居然卷成桶形,中间裹了一个人,那人一头的黑发都散了出来……” 我倒吸一口冷气:“是个女人?” “呵呵,是。这女人满头黑发,赤身**,看起来面目如生,还挺漂亮呢。也不知何年何月因为何事给埋在此处。大家都觉得晦气,要重新刨坑给埋了,谁知道那个拳头色迷了心窍 ,抱着女尸回了棚屋,跟大家说,我胆子大搂着睡一夜,明天再埋。大家都是二十来岁血气方刚的小伙子,看这么个**美女,也有些动心,就没说什么。谁知第二天早上,他们屋里一共六个人,全部发烧感冒,而且全身起红色麻疹。吃了消炎去烧的药片也不管用,一个个烧得五迷三道,眼看就要不声不响死在山上。就在这个时候,也不知从哪来了一位游方道士。” “把你爸爸他们都救了?”我说。 “是的。那个年代道士和尚都是严厉打击的对象,而那个道士,据我爸爸说,一身干净的道袍,束天发髻步云履,手里拿着拂尘,颇有出尘之意,一看就是高人。别的不说,他能穿这套道袍行走祖国红色大地,就绝对不简单。那道士说,我爸爸他们是中了尸毒。留下了药丸和这柄桃木剑,也神了,他们把桃木剑挂在棚屋里,吃了那些药丸,烧马上就退了。” “那具女尸呢?”我更关心这个。 “让那道士抱走,不知去哪了。” 我叹息:“这道士倒是个重口味。” 李扬笑:“你别胡说,道士有好生之德,断不会留这样的邪物在人间祸害,可能作法给烧了吧。” 我轻轻抚摸手里的长剑:“没想到这东西还有这么传奇的来历。” “我一搬进来,就觉得这里不对劲,阴气太盛,所以把这柄剑挂在墙上镇邪。”他说。 我略有所思:“李扬,你想没想过这种可能。就因为你挂剑驱邪,所以才迟迟找不到这栋大楼的秘密。” “哦?怎么讲?” “这栋大楼阴气过盛,而阴煞最盛之地我觉得就在顶楼和天台这里。你挂了这么一柄剑,阴气都绕着你走,你还上哪找去。” 李扬摸摸下巴:“有道理。”他跳下床,从床底下掏出一个藤箱,把这柄红木剑锁进箱子里。 我啼笑皆非,正想说刚才是在跟你开玩笑。这时,外面大门敲响了。 李扬看看表:“差不多,挺快的。他来了。” “谁?”我问。 “一个能让我们悄无声息进入林霞房间的人。”李扬坏笑。 ☆、第十五章 夜探凶宅 我和他一起到门口迎接,门开了,外面站着一个愣头愣脑的小胖子。此人穿着一身深蓝色工作服,下身是很肥的牛仔裤,手里提着个不大的工具箱。 长的普普通通,却有种憨实的可爱。 “怎么回事?大晚上把我叫来。”他说话很快,一点不认生,看见我像看到多年老友,点点头,算打了招呼。 “进来再说。”李扬道。 我们仨人进了房间。李扬说:“我简单介绍一下,这位是老刘,老刘啊,你管他叫铜锁就行。铜锁是网名,他也是灯盟的。” 我笑,和他握手:“铜锁你好。” 铜锁呲着小白牙也笑:“老刘,相逢何必曾相识。这是我们灯盟的规矩,一律不报真名,也不打听对方的来历。” 我大约也猜出来了:“你叫铜锁,说明你开锁厉害?” “一般一般,世界第三。但我只开该开之锁,你们不讲出道道儿,我是不会干活的。” “这个故事很长。”李扬笑。 “我这人从小就爱听故事,只要曲折的,越长越好。” 我看看表有些焦急:“这都快十一点了,讲完故事估计的凌晨,我们还怎么干活?要不等明天吧。” “别价,这个可等不了。”李扬说:“林霞的房间能保持她死前的状态这很不容易,我看到刘大姐已经在物色新房客了。一旦她明天心血来潮进去收拾房间怎么办?什么线索都断了。我们抢的就是这时间差。” 铜锁大大咧咧拿过桌子上的烟,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我无所谓,你们慢慢商量,啥时候讲完故事我啥时候干活。” 无奈我只好给铜锁讲整件事情来龙去脉,李扬到是很有眼力见,去厨房烧了水,泡了茶。 铜锁是个非常好的听众,在我讲的过程中,他听得聚精会神,津津有味,脸上表情不时随着我的讲解而变化。看他这么投入,我的口才也有了上乘发挥,讲的娓娓道来。 虽然我择其重点讲述,可还是花费了大半个小时,一壶茶都喝到见底。 铜锁指着李扬说:“老李,你不地道啊,这么好玩的事情居然没有通知咱们灯盟。你小子吃独食,我鄙视你。” 李扬苦笑:“好玩?这里可是有人命的!而且我感觉这件事水很深,波橘云诡,知道的人还是越少越好。” 铜锁放下茶杯,走到桌前,看到那枚玉牌 伸手去拿:“这就是巫毒娃娃肚子里取的?” “别动!”李扬一嗓子把他吓一哆嗦。 “我看看还不行吗?” “这东西我劝你还是不要沾身的好。”李扬走过去,用筷子夹起黑玉:“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玉石呗。” “废话,玉石的总类有很多。我告诉你吧,这叫尸玉。知道什么是尸玉吗?这种玉石天然寒凉,摸起来像是寒冰,在古代是用来养尸的。” 李扬让我们摸摸玉牌放过的地方。我伸手一触,桌子上那块小小的区域果然比别处温度更低,触手冰凉,就像放过冰块。 “这种尸玉在养尸的同时,尸体也在滋润补养它,两者相得益彰。尸体不腐,玉石润泽,邪门的厉害。” 铜锁悻悻收手:“让你说的这么吓人。那玉石里的液体是什么?” "我猜大概是尸油吧。"李扬淡淡道。 “**,你就危言耸听吧。” 李扬笑:“至于是不是我也不敢肯定。你要是有关系,拿着这枚玉去找个实验室化验化验,看是不是尸油。” “算了算了,日后再说吧。”铜锁道:“走吧,这就去林霞家。让你们说的,我现在已经好奇心爆棚了。” 我们三人提着工具箱出了住所,沿着走廊来到林霞家门前。楼里静悄悄的,连个鬼影都没有。 铜锁半跪在门前,从工具箱取出工具,探进锁眼里,不知捣鼓什么。 我搓着手在旁边站着,也不知是紧张还是晚上太冷,浑身哆嗦,牙齿都在打颤。 “咱们不算是入室盗窃吧?”我颤着声音说。 “最起码也是私闯民宅,抓着了就得蹲笆篱子。”李扬坏笑。 此时已值深夜,月光如水,冷冷的寒意在空气中飘荡。我冻得直跺脚,只听“吧嗒”一声,门锁开了。 铜锁站起来,收起工具,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赶紧推门进去。里面正是那所小厨房。漆黑无比,就那么一瞬间,我忽然感觉到有一种无法言喻非同寻常的异样,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就觉得在房间的黑暗深处,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我正要往里走,察觉到怎么后面一点声音也没有,似乎李扬和铜锁凭空消失了。我赶紧回头,只见他们两位大爷还在门外,压根就没进来。一边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我 ,一边不慌不忙往手上戴着胶皮手套。 我火烧屁股一样又跑出去,低声喝:“你们干什么?” “刚才都说了这是私闯民宅,一旦丢点什么东西,刘大姐报案,我们不能留下什么指纹啊。”铜锁嘿嘿笑。 “我靠,赶紧给我也来一幅手套。” 铜锁从工具箱里摸出手套递给我。我戴好手套,用衣服蹭了蹭把手上的指纹。 我们三人进了林霞的住所,我顺手把门带上。 越过厨房,来到客厅,一股无人居住的臭味扑面而来。屋子里隔音效果不错,门一关,外面的声音几乎都听不到了。 出于谨慎,我们没有开灯,打着手电筒四下里照着。先进去的是客厅,靠墙摆着老式的电视柜,上面放着一台三十来寸的液晶电视,蒙了一层的灰。透过黑色屏幕,隐约能看到我们三人晃动的身影。厅中间有一张饭桌,铺着碎花格子的桌布,很干净,令人诧异的是,桌子上居然有一只粉红色的碗。碗旁放了一双筷子。 我们三人面面相觑,就好像有人在这里刚刚吃过饭一样。 铜锁伸出手指摸摸碗边说:“冰的。” 真是说不出的怪异,他好像松了一口气,可能是害怕碗是热的吧。我用手电照了照,碗里是吃剩的半碗方便面,似乎还飘着香味。 “别看了,往里走。”李扬低声说。 我们蹑手蹑脚往里去。这间住所格局很小,仅一室一厅。越过厅堂,里面便是卧室。 卧室是关着的。李扬轻轻一推,只听“吱呀”一声脆响,门应声而开。那声音酸的牙都倒了。 铜锁暗叫:“你能不能小心点。” “别废话。”李扬说。 掀开门帘,三束手电光斑照射进去。里面不怎么宽的地面上,散落着满地的杂物。大部分都是废弃的白色塑料袋,矿泉水、可乐瓶子,还有一堆堆揉捏成团的手纸。 铜锁一捂鼻子:“我靠,这什么味儿?” 屋子里充斥着很怪异的味道,十分腥,像是弥漫着大量的洗衣粉。我们三人熏的几乎睁不开眼,放下门帘,进客厅一阵咳嗽。 “妈的。”铜锁骂:“这要不是事先知道是个女孩的闺房,我还以为住着个**丝呢,一屋子撸管味。” 别说,他工具箱里东西到是挺齐备,里面居然还有口罩。我们三人戴上,再次进了卧室,在手电 的光亮下,四周的一切都清晰起来。 陈设到是挺简单,布制的衣柜,鞋架子、电脑桌,还有一张双人床。电脑桌上散落着一些书,铜锁拿起来看看,都是一些时下比较流行的情感,《我恋上总裁大人》、《小资女在明朝》什么的,一看标题便知道都是以女性角度写的。 他翻了翻没啥意思便放回原处。桌子上还放着个国产笔记本,李扬点开电源,启动电脑。黑暗的房间里,电脑屏幕散发着莹莹的绿光。不多时,出现了一幅画面,需要填入密码才能进入。 “靠。”李扬暗骂一声,给关机了。 “你们看床。”铜锁说。 床上的被子是散开的,被面大红色,上面绣着鸳鸯。这种样式的被子我只有在小时候才见过,新娘子结婚都要在洞房里铺这么一床红被,取个大红喜庆的意思。 这种被子已经很多年没出现过了,此时在这间黑漆漆诡异万分的卧室里看到,格外的阴森。让我不禁想起李扬讲他爸爸上山打石头挖出的那具女尸。 这还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这床被子里鼓鼓囊囊,像是并排躺了两个人。 我们三个人互相看看,我吓得牙齿格格打架,一看那二位也好不到哪去,铜锁脸都白了。 还是李扬关键时候胆子大,他把台灯抄起来,掀起被子一角,用台灯挂着被面往外拖。这不拖还好,一拖之下,露出被子下面的东西。只见一大群暗黄色的昆虫像是被惊扰了冬眠,纷纷爬动,密密麻麻一片,沿着床单向外四下里乱爬。 “我草。”铜锁像个女孩一样紧紧拉住李扬的胳膊躲在他身后:“老李,这***是蟑螂吧。” 李扬呆若木鸡,嘴都合不拢:“我哪知道。” “赶快盖回去!”我喊。 他这才回过神,把被子盖回原处。这么一折腾,我们的勇气都泄光了,额头浸满冷汗,我像是**后的疲惫,此时此刻就想找个干净地方好好躺会儿。 “你们看这个。”铜锁打手电照着一个方向。 我们顺着光亮去看,只见床头的墙上挂了一幅画。那幅画是横幅的古代山水,湖光山色,烟波浩渺,很有一番大气象。 这就有点怪了,这东西如果出现在某位老总或者教授的办公室、客厅里还算应景,但它却偏偏出现在一个女孩的闺房里。格调十分不搭。 “这幅画有问题。”李扬眯着眼,若有所思。 “废话,傻子都能看出来。”铜锁在他身后探头探脑说。 “老刘,给你个任务,你现在过去把画摘下来。”李扬对我说。 ☆、第十六章 鬼画 “我靠,为什么让我摘?”我像火烧了屁股。 “你有没有女朋友?”李扬忽然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没啊。” “那你多长时间没撸管了?”李扬又问。 “操,这都啥时候。能不能别玩了,大哥。”我一头黑线。 “你没看我的表情吗,非常严肃,你答就是了。”李扬道。 “从学校出来参加工作,我就戒了。” 铜锁一脸猥琐怪笑:“老刘,你真是个人才,真能憋得住。你这是修舍利子的节奏啊。” 李扬分析给我听:“老刘你看,我有女朋友,铜锁外号夜店小王子。咱们仨人里阳气最足的就是你,你不去摘画谁摘?” “少来这套,摘个画要个鸟阳气。” “这你就不懂了。”李扬指着墙上的山水画说:“此画作看风格为宋朝画师所做,因为它笔画交错激烈,色调晦暗不明。这种画极易形成阴煞之局。如此阴邪的东西,也只有你这样阳气足的人才能应付,放心吧,顶多中个邪,要死哪那么容易。” 铜锁也做着手势让我去摘。他们俩统一战线,少数只能服从多数。我磨磨蹭蹭走过去,这幅画挂的位置十分缺德,在床头正上。要把它摘下来,必须到床上去拿。我看着大红被子,脑子里全是乱爬乱动的蟑螂,心里腻歪得厉害。 他们两个人就站在不远处,不停催促:“快点,快点。” 我深吸一口气,踩着被单上了床。下面是席梦思的床垫,还挺柔软,我小心翼翼避开红被子,总觉得这床被子不详,不想让不干净的东西沾身。 来到画前,我把手电叼在嘴里,伸出双手摘画。离得近了,手电光斑落在画卷上,江面上似有烟雾蒸腾,整幅画作有种流动的电影感。我看的有些入神,慢慢移动头部,带着手电的光亮照着画面。 果然像李扬说的,画面用色非常晦暗,色调大部分是深黄和赭红,就像是鲜血凝固干裂的颜色。光影中,山水似云蒸霞蔚,有种很妙幻的蒙太奇效果。我的目光忽然被画卷里一座山吸引住了。 在那半山腰,有一座形式奇古的山神庙。 之所以被它吸引住,是因为看到了真正能让我感到毛骨悚然的东西。山神庙在画卷占据的面积并不大,不过殿堂院塔非常清晰,黄墙红瓦飞梁斗檐,画工精妙到什么程度呢,就连庙口屋檐下挂着的一串风铃,每个都玲珑碧 透,活灵活现。 仅仅是这些也就罢了,我在山神庙的殿堂里看到两个人背影。 他们背对庙门,一跪一站。跪着的像是个女人,身材婀娜,穿着不知什么年代的衣服,头挽发髻,双手合十,似在静心礼佛。而站着的是个男人,也穿了一身古代衣服,束手而立。虽然看不到表情,但能感觉到他很茫然。 这个男人的背影,赫然就是失踪已久的李大民。 后面俩人等得不耐烦,铜锁不停催促:“老刘,你傻啦?赶紧摘画啊!” 我牙齿打颤,目光紧紧盯着山神庙里的背影。我对李大民太熟了,这小子有些驼背,走道弓弓着腰,现在这背影就是这样。而且那种感觉,我可以百分百肯定是他。 这他妈又不是恐怖片,怎么好好一个大活人能跑到画里? 我赶紧晃晃头,这绝对不可能,实在是太诡异了。手电光亮随着我头乱晃,画面的江上似乎有什么东西一晃而过。我努力镇定下来,用手电慢慢照着,这不照还好,一照差点没给我吓出翔来。 在大江的色彩下,隐隐露出一个图案,只有用强光照射才能隐透出来。 此图案和巫毒娃娃肚子里藏的那张符箓居然一模一样! 我吓得倒退两步,脚下不稳,一屁股坐在床上。陡然想起下面全是蟑螂,我鬼叫一声,连滚带爬下了床,手电也不知滚哪去了,光影晃动,只觉得满墙都是黑色的怪影。 “**,**。”李扬和铜锁也吓得不轻,“**”声不断。 李扬抓住我的肩膀,看我眼神涣散,他也不客气,伸手给了一个大嘴巴,扇的我金星乱冒。好半天,我才缓过来,指着那幅画,只觉得骨头缝都冒寒气:“我...” “你怎么了?看见鬼啦?”铜锁瞪大眼睛。 “我...我看见李...李大民在画里。” “**!”李扬走过去上了床,双手把住画卷两头,一用力从墙上摘下来。我们仨人在地上凑成一圈,画摆在正中,铜锁用手电照着:“哪呢,哪呢?” “操,你别乱照,我眼都花了。”李扬问我:“老刘,李大民在哪?” “在...在山神庙里。”我用手点了点那处山腰。 李扬用手电很仔细地照着,这幅画还反光,他脸上绿莹莹一片,在黑暗的屋里看起来,和鬼一样,十分恐怖。 “操,哪儿呢?” 铜锁找了半天:“有个几把毛啊。一惊一乍的,没给我屎吓出来。” 我一激灵,抢过他手里的手电去照,山神庙的殿堂居然空空如也,那两个人已经不见了。 “这...这...”我毛骨悚然到了极点。我绝对相信自己的眼睛,肯定没看错。 “操,拿回去慢慢研究。”李扬知道我这个人谨慎,绝不会乱开玩笑。 就在这时,铜锁眼尖:“画后面有东西!” 在手电光亮下,果然有一个东西用胶带牢牢粘在画卷的后面。 那东西方方正正好像是一本书。铜锁要去撕上面的胶带,李扬制止住。他的意思是连画带后面的东西一起拿回去研究,他考虑的比较全面,现在黑灯瞎火,每个人神经又绷得这么紧,一旦草率做事,很可能会遗漏什么重要线索。 我们又搜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就连衣柜都打开检查了一遍。不过,在这间屋子里呆的时间越长,越能感觉到四周弥漫着阴气,温度降得很低,好像是置身在露天野外一样。 准备要撤出去的时候,铜锁提议把笔记本捎走。他有个哥们在电子城开个铺子,手下有好几个计算机精英打工,破个系统密码手到擒来。李扬想想,还是算了。拿走笔记本如果被外人所知,警察肯定会立案,到时候会引出不必要的麻烦。 我们从卧室出来,我掏出手机看看时间,已经下半夜一点了,此时全无睡意,脑子里如同万马奔腾,乱糟糟一片。 铜锁揉揉裤裆说:“你们等等,我上个便所。”说着,就去推卫生间门。 “你不能忍忍?”李扬怒骂:“出门没几步就到自己家了。” “操,憋不住了,到时候憋出个肾虚你给我治啊。”铜锁嘟嘟囔囔:“放心吧,晚上没人来,也就咱们几个神经病吧,大晚上不睡觉探***鬼屋。” 他哼着小曲,把手电筒熄灭别进裤腰带,双手揉着裤裆,进了卫生间。 我和李扬面面相觑,谁也没说话。屋子里越来越冷,真是阴气太盛。我站了一会儿,浑身哆嗦,抱着肩膀跳着脚。 李扬胳肢窝下夹着那幅画,等得也是不耐烦:“真是懒驴懒马屎尿多,怎么还不出来。” 话音未落,只听卫生间里传来一声尖叫,堪称鬼哭狼嚎。我一点不夸张,就好像屠宰场杀猪,一百头猪一起惨嚎的声音。 李扬脸都白了,一脚踹开卫生间 门钻了进去。我也不甘其后,跟了进去。 卫生间面积还真不小,一进门是盥洗台,上面散乱着洗漱用具。再往里拉着布帘,后面应该是浴缸。 铜锁站在马桶旁边,一手提着裤子,一手拿着手电,整个人完全傻在那了。我从来没见过一个人嘴能长得那么大,五官都挪移了。顺着他手电的光亮,缓缓移动视线,我看到在卫生间整整一面白墙上,不知是谁用黑色的染料,从上至下,画了一个巨大的道符。 可能是画的时候蘸墨过多,黑墨的水沿着笔划流淌,惊心动魄至于极点。图案下笔刚劲,笔锋交错,看上去力透纸背,像是这个人用尽了全身的力量,临死前大爆发,含着对生命的愤怒,一笔一划写出来的。有一种极为强烈的视觉冲击力。 整个符箓充满了怪戾之气,图案文字似乎化成一个张牙舞爪的黑衣老妪,甩着满头黑发在墙上冲我们鬼笑。 难怪铜锁能吓出非人的声音,胆子再大也禁不住这个啊。 “我的妈啊,这是个什么玩意……”铜锁吓得抖若筛糠:“小……小爷……不玩了。” 要么我佩服李扬呢,这小子真是吃了狗胆,迅速镇定下来,不仅没吓傻反而还往前凑了凑,用手电照着上面的字,很仔细地查看。 墙上的符箓和巫毒娃娃身体里发现的,绝对不是一张。最上面的字虽然都是“敕”和“令”,但下面的就不一样了,写得像蝌蚪像蚯蚓,彼此缠绕,似是而非,真的是一个字都看不懂。 铜锁哆嗦着说:“哥哥们,你们俩是我亲哥,赶紧走吧,我胆子都吓破了。马来隔壁,幸亏尿尿的时候摸黑没打手电,这要是第一眼看见这怪东西,我非尿裤子不可。” 李扬头也没回:“想走现在就可以出去,没人拦着你。” “你是我大爷行不。”铜锁都快哭了:“没你们俩,我一步都不敢挪。” ☆、第十七章 古怪的铁盒子 我本来也挺害怕,可看到铜锁这怂样,又暗暗觉得有趣,幸亏有个更胆小的垫底,要不然我这面子真丢不起。 我强自镇定,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老铜啊,稳点,别给灯盟丢脸。” 铜锁抓住我的衣服,哆哆嗦嗦躲在我身后。 李扬站在墙前,打着手电仰头凝视上面的图案,此时此景十分诡异。我们都没有说话,空气几乎凝固了。 他忽然回过头,提提鼻子:“你们闻到什么味儿没有?” 我小心翼翼嗅了嗅,空气中果然弥漫着一股说不来的腥臭。我对铜锁说:“老铜,你莫不是拉裤子了?” “操,我再怎么害怕也不至于大便失禁。”铜锁不服气。 李扬像狗一样四下里闻着,在卫生间走来走去。我这心啊,都提到嗓子眼,后背湿透了,哆嗦着说:“李哥,咱别闻了,赶紧走吧。这是厕所啊,有味道很正常。” 李扬狐疑地皱了皱眉,挠挠头说:“既然来了,哪能这么走。” 他从兜里掏出手机,调出照相机模式,对准这面墙一顿乱拍。 手机屏幕散发出莹莹之光,映在他的脸上,显得非常阴森。 “取光这么差,你手机行吗?”铜锁躲在我背后说:“要不然用我的吧,三星。” “拉倒吧,估计你手机现在让尿泡的都短路了。”李扬道。 拍着拍着,他忽然关了手机,大步流星走到布帘前,猛地一拉,露出后面的浴缸。 就在浴缸暴露的瞬间,我似乎看到有一团黑雾从里面蒸腾而出。 李扬打着手电去照,我和铜锁也凑了过去。手电光亮中,就看到浴缸里面,是一缸满满的黑水,水的边缘快要没出缸口了。 “怪了,这水哪来的?”铜锁问。 “水龙头没扭紧吧。”我猜测。 李扬来到浴缸头,举着手电找水龙头。水龙头还是很扎眼,黄铜制成,在光线下泛着幽幽白光。李扬小心翼翼把手指伸向水龙头下面,然后缩回手,胶皮手套上,果然黑黑的湿了一片。 可以肯定,黑水确实是从水龙头流出来的。因为浴缸中水面太高,几乎触碰到了出水口,水流从水龙头出来,并没有滴落的声音。 李扬拉下口罩,把手指沾着的黑水凑到鼻子前闻了闻,点头说:“刚才的味道就是这个,腥臭。铜锁,你闻闻。”说着把手 伸过去。 铜锁像被狗咬了,赶紧跳开:“别闹。” “奇怪,为什么浴缸的水龙头里出来的是黑水呢?”李扬半跪在浴缸前,几乎趴在缸边,眯起一只眼侧脸看黑黑的水面。 “这有什么可研究的。可能水管爆裂,染了铁锈。或者地下水受了污染。都有可能。”我说。 李扬像是发现了什么,若有所思:“铜锁,你把盥洗台的水龙头扭开。” “干什么?”铜锁表情极为痛苦,他现在就想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不愿意节外生枝。 “让你干就干,别那么多废话。你看看那里流出来的是什么水。”李扬说。 铜锁走了过去,扭开盥洗台的水龙头,里面很清晰地流出涓涓透明的自来水。 “我靠,这咋回事?难道盥洗台和浴缸分别用的是两根管道进水?”铜锁无比震惊。 “有点意思。”李扬站起身,小心翼翼扶住浴缸边缘,慢慢把身体靠向浴缸后面的墙上,用拳头开始缓缓敲击墙面。 我和铜锁互相拽着胳膊,谁也没说话,完全被他的狗胆包天给镇住了。 李扬边敲边侧耳听发出的声音,敲完一处,缓缓移动身躯继续敲下一块。此时的他完全凌空在黑水上面,我真怕他一失手摔进水里。 这一池黑黑的浴缸水,在手电光亮照射下,显得无比幽深,竟似没有底儿一般。 敲了一会儿,李扬收回身,伸伸腰说:“后面应该是空的。很显然,浴缸里的黑水来自这面墙后面的空间。” “那你想咋办?找个施工队把墙凿开?”铜锁说。 “别说,你这主意还真不错。”李扬瞅着他。铜锁被看毛了:“操,你盯着我干什么?” “老铜,跟你商量个事呗。反正这间房子也是要出租的,莫不如干脆你就给租下来。我联系个哥们的工程队,咱们不声不响把这面墙给卸掉,看看后面到底是啥。”李扬说。 “你没……开玩笑吧?”铜锁张大了嘴。 “你看我这么严肃的表情,像开玩笑的样子吗?”李扬道。 “操,你爱找谁找谁。这鬼地方我可不敢再碰了。” “租金我给你拿。”李扬循循善诱。 “少来,我不差钱。我就是天天去火葬场值班,也不住这个倒霉房子。” “你们先静静,这……水里好像有 东西……”我慢慢说道。他们俩一起看我,我的表情很难看,因为我已经快吓得失禁了。 就在刚才,我趴在浴缸边,学着李扬的样子,眯起眼侧着脸观察水面,在手电的光照下,我清清楚楚看到,有一些气泡从黑水的下面泛上来。 这池水,再往深里看,一片虚无的漆黑,就像是深渊。 我忽然涌起一个怪异的念头,这水下面莫不就是那一直在寻找的阴间?想象一幅画面,李大民走进卫生间,注视着这一池黑水,表情神圣,慢慢脱掉衣服,一脸虔诚地迈进了浴缸,逐渐消失在黑水之下,去了那诡异而神秘的阴间世界。 李扬听我说下面有气泡出来,表情顿时有点跃跃欲试,我吓了一跳,生怕他冲动一头扎进水里。 他还算有理智,拿起马桶旁边一个皮搋子,慢慢探进黑水里。 我和铜锁互相依靠站在远处,紧张地看着,就像盯着定时炸弹,大气都不敢喘。很快,皮搋子整个伸进水里,似乎还没够着底儿。 李扬干脆坐在浴缸边儿上,倾着身子,紧紧握着皮搋子把手,使劲往下探。 “浴缸底下还真有东西。”李扬惊道。 “下面不是空的?”我颤着声问。 铜锁笑:“老刘,你傻了吧,这浴缸能是空的?如果是空的,怎么会有这么满满一缸水。” 我自嘲笑笑,觉得自己刚才对浴缸连接阴间的想法确实天真了。 李扬道:“你们别傻愣着,过来帮忙,我刚才碰到什么东西了。” 我们俩走过去,互相看看:“这怎么帮?我们又没有趁手工具,怎么捞出来?” 李扬想了想说:“这样吧,我伸手去捞,你们俩看着点。” “别……”我看着这一缸黑水,有种不祥的预感:“这里的水不会有毒吧?” “没事。”李扬挽起袖子,把右手缓缓伸进水里,慢慢往下探。不一会儿,他整条手臂已经没入水里,身体完全趴在浴缸边缘,脸都快碰到水面了。 我们看得惊心动魄,不得不佩服他的胆量。 “摸着了。”他眉角一挑:“好像是个箱子。” 话语未落,他慢慢直起身体,只听哗啦哗啦水声,果然从下面捞出个黑糊糊的正方形东西。 一拿出来,他赶紧跑到盥洗台,打开水龙头,冲洗胳膊。然后把捞出的那东西也洗刷了一下。 冲干净外面的黑水,我们看到,这还是真是个绿色的铁箱子,四四方方,全部都是铁皮,没有任何纹饰。看上去特别结实,箱头挂着锁,扣得紧紧的。 铜锁用手指叩击了两下,发出“哐哐”的糙铁皮声,然后他又晃了晃,里面传来一阵“哗啦哗啦”什么东西互相撞击的声音。 “别动!小心,如果里面是玻璃器皿怎么办?”李扬心思缜密。 “我说咱们赶紧走吧。”铜锁苦苦哀求。 “老铜,你看你个怂样,早知道我就不叫你来了。你没觉得这一切很刺激吗?”李扬说:“像不像真人密室游戏?这么有创意的密室,你花钱都玩不到。” “哦,对了。”他又道:“我让你租下这间房子,并不是开玩笑。你好好想想。” “行,行,再说吧。”铜锁不愿继续这个话题。 我们又在卫生间草草看了一圈,什么也看不出来。这里谜题太多,哪一个都需要花费时间和精力深入探索,而看看表,现在已经凌晨快三点了。 困意一波一波袭来,我是再没精力跟着他们折腾了。 铜锁也是一个哈欠接着一个,李扬倒是正宗的夜猫子,眼珠子瞪得铮亮,似乎意犹未尽。 哈欠这东西传染,看我们哈欠不断,弄得他打了几个,显得有些败兴。一摆手:“回去吧。看看今天晚上有没有机会,我们再来一次。” 铜锁苦笑:“哥哥,你饶了我吧。我给你配把钥匙,晚上你自己来吧。” “走,走。”李扬揉揉眉头,招呼大家一起回去。 我们正要出洗手间,忽然头顶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似乎是风声,又好像有人“蹬蹬”跑过。 要知道,这绝对不可能,我们现在已经是顶楼了,上面便是落着重锁的天台,怎么会有人半夜三更在上面跑呢? 李扬做个手势,让我们不要发声,大家像木偶一样保持着姿势,一动不动,耳朵全竖起来。 卫生间里寂静无声,我们大气不敢喘,心脏都提到嗓子眼。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大概二三分钟吧。我头脑极度麻木,已经失去了时间的概念。 ☆、第十八章 画里的秘密 就在我脖子僵硬想动一动的时候,忽然头顶天棚上,传来一阵鬼祟的声音。“咚咚咚”像是个小孩子,一溜小跑踩着天棚跑过。 这声音真真切切,绝对不是幻听。铜锁脸色煞白,神经已经接近崩溃,看那架势眼瞅就要晕过去,我浑身也被汗湿透了。这一幕让人情不自禁想起恐怖片《咒怨》,浑身雪白的小男孩,满楼乱窜,形如鬼魅。 “天台……有人?”我声音都干涩了。 李扬轻轻咳嗽一声:“上面不是天台……” 我愣了:“不是天台?怎么可能,这是最顶楼。” 李扬苦笑:“老刘,你忘了吗,我们做过猜测,从21楼顶楼到上面的天台,中间至少藏了三栋楼的巨大空间。” 我艰难地咽下口水:“你的意思是,现在天棚的上面就是那处空间?” “没错,不光天棚……”他指了指浴缸后面的墙:“我怀疑那后面也是。” 我脑海里描绘出简单的3d图像,如果事实真的如他所说,林霞住所的方位恰恰就在那处神秘空间的包围笼罩之下。 铜锁看到李扬跃跃欲试的眼神,吓了一跳:“你不会是想现在就凿洞进去吧。” 李扬指了指天棚上角落一处通风管道:“不用那么麻烦,我们可以从这里爬过去看看。” 铜锁火了,一把揪住他脖领子:“你他妈能不能体谅体谅别人?你想死没人拦着你,别把我们都坑了!” 李扬看看我们:“好吧,都回去睡觉。今晚我自己来。” 我有种很不好的预感,脱口而出:“老李,你可千万别像李大民那样,不声不响就失踪了。” 他迟疑一下,勉强笑了笑:“我没了,不是还有你们吗?” 我们三人出了林霞的住所,来到走廊上,看着窗外月光,我恍若隔梦。回到住所,铜锁和李扬去他们屋睡了,我进了自己房间,一头栽在床上,心里说不出的安逸。 还是自己家舒服。 我把闹钟定好,衣服也不脱,呼呼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睡的最香时,闹钟响了。我痛苦翻了个身,早上还要去上班。 浑浑噩噩中,我也不知自己怎么洗漱穿衣的。等多少清醒一些的时候,已经坐在办公桌前了。 开着电脑,我张大了嘴,痴痴地看着屏幕。脑子里一片麻木的空白,思考能力已经逼近 了零。 经理给我交待了一些活儿,我翻着资料,一边看一边瞌睡,哈喇子流多长。 “刘洋!”有人暴喝一声。 “唉!在!”我一下站起来。周围人哈哈大笑。经理一脸黑线走过来:“好好干活!昨晚上哪嗨皮了,现在困成这么个德性。” 我脸通红:“昨晚回去研究材料,看得入神,忘了时间。” “今天老大过来视察,你别给我丢脸。”他瞪了我一眼。 我坐下揉揉太阳穴,什么老大老二的,管我个吊毛事。 好不容易混到中午,我简单吃了点东西,就到公司下面咖啡馆找了个角落,盖着大衣,呼呼大睡起来。 睡得正香,手机铃突然响了。**,这是谁?我骂骂咧咧看了一眼手机,陌生号码,本不想接,可响个不停,给我烦的。 接通后,里面传来铜锁猥琐的淫笑:“老刘,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你知道那画卷后面粘得是什么?” “操,我上哪知道去。”睡眠不足,让我性情有些暴躁。 “我们还把铁箱子打开了,你想不想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什么?” “嗨,我告诉你,打死你都想不出来。我给三个关键词你自己猜,邪门!神秘!有意思!” “到底是啥?”我对着手机咆哮。 “嘿,求我啊……求我也不告诉你,晚上你回来就知道了。另外,刚刚我拿着画去找一哥们的古董铺子鉴定过了。这幅画也很古怪,藏着秘密。嗨,我都不知道从哪说起了,等你回来吧。” 我听得火急火燎,正要追问,他把电话挂了。 我一时坐立不安,想现在就回去,可想想经理那如丧考妣的脸,还是算了。就等晚上下班吧,我现在还在试用期,别惹火了领导,一句话我就得卷铺盖回家。 我喝了点咖啡,觉得有了些精神,下午继续回单位工作。 好不容易靠到下班,我第一个冲出办公室,打了个车往花园小区狂奔。 回到住所,我一把推开李扬房间的大门,只见他正趴在床上,手里拿着放大镜很仔细地研究着那幅神秘的画。整幅画卷,已全部展开,铺在床上。 而铜锁,依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手里捧着什么书,正看得津津有味。 他们俩一起抬头看我,李扬朝我招手:“老刘,你 过来看画,看我们发现什么了。” “哦?发现什么了?”我把公文包随手一扔,一路小跑过去看。 李扬指着画卷上的山神庙说:“一直想着你说的在这里发现李大民的踪迹,我就没睡踏实过。早上草草睡了会儿便爬起来,用放大镜好一顿观察,结果什么也没看到。快中午时候,铜锁拿着画去一家古董铺子鉴定。铜锁,你来讲讲吧。” 铜锁有个朋友在市中心附近开了一家古董铺子,此人经营这个行当也有个七八年了,虽然称不上太精,但也算专业人士。 铜锁拿着画去了。朋友第一眼看到此画,便埋怨为什么不把此画裱装起来。 裱装是保护书画很重要的手段,而眼前这幅画卷颜料完全**裸暴露在空气中,使手一摸,指尖都能带下来上面的颗粒。 铜锁赶紧解释,这也不是什么名画,就是高仿的作品。你来看看,到底仿的是谁的画。 朋友看了半天,迟疑道:“这幅画的原作肯定是宋朝的风格,这个没错。仿造的时间也不算很长,你看颜料都没完全凝结。至于是谁的画呢,我就不敢肯定了。从风格上来看,有点像李成的。” 李成,是宋朝一个山水画大家。出身贵族,一生不得志,放意诗酒,纵情山水,这人有点愤世嫉俗的意思,专画“寒林”。古木萧森,大地贫瘠,遍地黄叶啥的。他的作品就透着一个“寒”,一个“悲”,无比萧索。 朋友说:“反正依我的经验吧,风格上有点像他的。” 铜锁觉得白跑了一趟,有些失望,随口又问一句:“画上还能看出什么?” 朋友很仔细地从头到尾鉴赏了一遍:“画工很精细,气象倒也万千,如果是原作,值不少银子。你这一个高仿的,还是现代高仿,那就没啥价值了。嗯……,不对。” 他用手捻了一下画面,手上沾染了不少颗粒,凑到鼻子下闻闻:“有意思……” “怎么?”铜锁赶紧问。 “颜料用的居然是朱砂。” “朱砂?有什么讲究吗?那山水画一般都用什么颜料?”铜锁问。 “朱砂也叫辰砂或者丹砂,一般都是道家用来画符的。据说此物能凝聚灵气,辟邪驱鬼。但也不是说不能用做颜料,马王堆古墓出土的丝织品就是用朱砂做纹饰图案。山水画极少极少用这个,至少我没听说过。至于古代都用什么颜料,你回去翻翻红楼梦就知道。薛宝钗讲 的很详细,什么赭石、广花、藤黄、胭脂。说了你也听不懂,你小子成天泡夜店,还看红楼呢。” “你别扯用不着的。”铜锁看着画,心里有点打突。他突然想到林霞住所卫生间的白墙上,那幅诡异的巨大符咒。 “你这画不怕损坏吧?”朋友说。 “你看着整吧。”铜锁随口说。 朋友说:“这画的颜料有点怪,你看这里,上面是一层朱砂,下面还有好几层别的东西。”说着,他拿起一个极精致的小刀片,小心翼翼刮蹭了两下,画卷下面落出一小堆细细的粉末。 铜锁看得目瞪口呆,在画卷细微一角,朋友刮蹭出很小的一块,能清晰地看到,颜料确实涂抹了好几层。就连他这样的古董棒槌也看出来,这种涂抹的方式绝对不是画工技巧,而是作画人出于什么目的有意为之。 朋友挠挠头,自言自语:“会不会是画中画呢?” 铜锁眨着眼睛问:“啥意思?” “很可能,上面这幅山水是后来画上去的,目的是涂抹遮盖下面的画作。” 朋友用手抹了下面那一层颜料,闻了闻,顿时皱起眉头:“你闻闻。” 铜锁迟疑着,也闻了一下,入鼻腥臭。 讲到这里,铜锁对我说:“一闻便知道是血的味道。” 我听得张大了嘴:“你的意思是,如果真的有下面隐藏的画作,那幅画是用人血画上去的?” 铜锁指着李扬道:“可惜他不让我把上面的山水画完全剥离掉,这样便能查个究竟了。” 铜锁当时在古董铺子听到他朋友这么说,好奇心爆棚,便问:“如果安全地剥离掉上面这幅画,你能做到吗?” “这个技术手段还是有的。”朋友笑着点点头。 铜锁咬着下唇说,我打个电话。他随即给李扬挂电话,把事情说了一遍,李扬一听就不同意。 李扬提出个极为匪夷所思的理由,他说:“别忘了,老刘曾经在山水画的山神庙里看到了李大民。假如你剥离掉上面那层山水画,会不会就剥离掉了李大民存在的空间世界?他会不会因此消失呢?” ☆、第十九章 叫魂 这句话一出,铜锁当下就傻了。他对李扬的想象力心服口服。如此天马行空的想法都能想出来。 不过,静下心琢磨,一个大活人都能出现在画里,那么有更古怪的事情存在也就不稀奇了。 我坐在床头,看着床上铺开的画,长舒一口气,问铜锁:“然后你就原封不动地拿回来?” “是啊。让老李说的,我装裱都不敢弄了,生怕把李大民封在画里出不来。”铜锁道。 我看到画卷左上角,有小指甲盖儿那么大的地方,很明显被刮蹭过,露出下面几层印染的颜料,看起来果然有些玄机。 我看着,忽然间想到了什么,随口而出:“不好!” 他俩一起问怎么了? 我指着刮蹭的那块问铜锁:“这是你朋友干的吧。” “对啊,当时他是为了分析这幅画,弄就弄了吧。这画又不值钱。”铜锁道。 我摇摇头:“假如画卷自成一个世界,李大民就在这个空间里,你们想过没有,会不会有蝴蝶效应的存在?” 李扬眉角一挑,翻身坐起:“蝴蝶效应?!” “对。”我指着那块刮蹭:“你们只是在画的边缘做了一个改动,可是想过没有,这个小小的破坏会不会由此引起整个画中世界发生某种复杂的连锁影响?蝴蝶效应嘛,毫厘之差便会导致结果相距千里。” 铜锁不愿听了:“你的意思是,我朋友刮一下颜料,李大民就会因此死在画里?我们都是凶手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苦笑:“我只是在做一个假设。” 铜锁丝毫不给我留情面:“你这个假设可是够操蛋的。” “行了行了,你们俩别唧唧了。我们怎么猜,对于真实情况都毫无帮助。这件事本身已经超出我们的认知,为了一件玄而又玄的事情争吵没有丝毫意义。说正经的,”李扬道:“一下午我都在研究这幅画,还真让我找到一个有意思的东西。你们过来看。” 我和铜锁对视一眼,互相笑笑,觉得有些尴尬。我们拿着放大镜,找到李扬说的地方。 那是山神庙的后院。四面院墙,围出一块面积不大的院落,院子里生满了巨大的古树,画的是苍松翠柏,树身似老鬼伸腰,古朴苍凉的感觉跃然纸上。在院子中,有一个穿着长袍疑似和尚的人,正拿着和他齐高的扫帚打扫院落。此人隐在重重树影之中,只留下一个背影,白描勾 勒,倒也生动。 这个人肯定不是李大民。我仔细回忆,在林霞房间里初见到此画时,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画中人,甚至说当时他在不在这幅画上都无法确定。 “这个和尚是突然冒出来的?”我迟疑着问。 “我不知道。我让你们看的不是这个人,而是这扇门。”李扬点了点后院的一处脚门。 这扇脚门非常不起眼,半扇门都藏在院子里一块巨石后面,如果不是他指给我们看,根本发现不了。 我拿起放大镜,猫着腰,几乎把脸贴上去,仔细查看。 果然看出诡异的地方,我抬头看看李扬。李扬看表情就知道我发现了,他点点头。铜锁狐疑地看我们俩:“到底怎么回事?” 我指着门上一块地方说:“你看这。” 铜锁用放大镜仔细看,猛地倒吸口冷气:“**。” 这扇门上,赫然写着阿拉伯数字“48”!“8”数字最下面的圆圈处,还抹出一条痕印。 要知道这扇门在画卷上比小手指甲盖还小三分,而且露出来的还只是小半扇,在这半扇门上写着的“48”这个数字,更是小如芝麻,堪比头发丝。 如此小的东西,在放大镜下,到是清晰无比。我敢肯定,这根本不可能是毛笔画不出来。而且宋朝风格的画卷上,也根本不会出现阿拉伯数字。 没来由的,我心底泛起一阵恶寒。 屋子里静悄悄,谁也没说话。 还是铜锁清清嗓子:“这不会是李大民写上去的吧?” 我们面面相觑,都感觉到毛骨悚然。 “如果是李大民写的,‘48’这个数字是什么意思呢?”李扬自言自语。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回答。 我脑子里也在串着线索,昨天晚上,李大民还和一个未知女子在庙殿拜神。今天晚上,他就来到后院的脚门处,写下了神秘数字。 那么此时呢?他会不会已经出了院子? 我急忙看画,从山神庙后院出去,便是上山的路。这条羊肠小径依附在一条极为陡峭的山崖脊背上,蜿蜒而去,消失在白雾缭绕的群山之中。 我越看越是揪心,屋子里的空气压抑得都快拧出水了。 想得实在是头疼,我岔开话题:“浴缸捞出来的那个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李扬诡秘一笑:“里面东西非常有意思, 我打算今晚咱们三个就来玩玩。” 他从床底下拖出那个铁箱子。箱头的锁果然是打开的,他捧到床上,打开箱子盖。 我先看到的是,箱子里铺着一张布满文字的怪图。这张图如若铺开,大概有普通写字台那么大,上面由中心向四周,呈螺旋状排列着文字。字和字之间没什么逻辑联系,看上去像是随机写的。 每个字都红艳欲滴,字体是结构严谨的楷书,写的那没话说,相当漂亮。工整中带着轻盈飘逸,像是出自女人之手。 图旁还有枚铜钱,钱币生满铜锈,上面的标识都磨光了,看不出是什么年份的。凭直觉,应该是有年头的老东西。 我疑惑道:“这是?” “笔仙玩过吧?”李扬问。 “没。据说那玩意邪性,我闲的蛋疼玩它。” “没玩过今天就叫你开开洋荤。这叫钱仙儿,和笔仙、筷子仙差不多,都属于扶乩的一种。扶乩懂吧?” “就是请神?” “差不多。通过这种方式,能通灵、占卜、请鬼、问道啥的,总而言之可有意思了。”李扬提起箱子:“走,咱们到客厅去玩。” 我一把拉住他:“老李,别,别,我总觉得不太对劲。有种……很不好的感觉,咱们别玩,这东西太危险。要不,今晚还是探鬼屋吧。” 铜锁叹口气:“鬼屋是进不去了。还真让老李那乌鸦嘴说中,租房子那姓刘的老娘们,今早也不知吃错什么药,去了林霞的住所。就她的性格,看到自己的房子弄成那么个鬼样子,哪能善罢甘休,打电话把警察都招来了,站在走廊骂了一天。” “骂谁?林霞?” “可不,这娘们生冷不忌,连死人都骂,恶言恶语咒人家永世不得超生,这嘴是真毒。后来她又招来家政服务的,里里外外给房子好一顿收拾,反正折腾一天。” 李扬道:“鬼屋算是毁了,让她一折腾什么线索都断了。今晚咱们玩扶乩,请钱儿仙。” 铜锁摆手:“要玩你们俩玩,我看着就行。这东西是从林霞卫生间捞出来的,谁知道有什么猫腻,我是不敢玩。说不定林霞就是玩这个玩的鬼迷心窍,跳了楼也不好说。” 我赶紧道:“对,对,老李要不你自己玩吧,我和铜锁看着,真要出了事好有个照应。” 李扬生拉硬拽把我们一起拖到客厅,从箱子里把那套扶乩的家不什拿出来, 在桌子上摆放。 首先铺开怪图,然后在怪图中心放下那枚古旧的铜钱,最后从箱子里拿出一尊精致的香炉。 这尊香炉也不过成人巴掌大小,青铜制成,完全镂空,上面还有个活动的盖子,甚是精巧。有些恐怖的是,香炉下面底座居然是个恶鬼模样,头长犄角,满嘴胡髯,眼神极其恶毒。此恶鬼仰面朝天,怀里抱着炉身,看上去阴森莫名。 我看得有些奇怪:“香炉有什么用?” ☆、第二十章 老汉推车 “你没玩过笔仙不能赖你无知,请笔仙时要把所有的灯都关掉,照明用蜡烛。我们这个更高级,用的是古代香炉。此物不但照明,还能散发香气。” 李扬从箱子里取出个纸包,里面码放着整整齐齐指甲盖大小的黑褐色固体。上面很明显少了几块,估计是被用过了。 我拿起一个闻闻,散发着腻腻的淡香。 “这不会是迷幻药吧?” “呵呵,迷幻药更好,让你快乐似神仙。”李扬笑。 铜锁叹道:“老李,我看你是鬼上身,胆子大的出奇。老刘,你替我劝劝他,别玩火了。” 李扬解释:“正因为这东西很可能是林霞生前用过,所以我们才要试试,这样才能找出事情的真相。” 我咂咂嘴,说实话,我已经被他打动了,跃跃欲试,心想试试也没什么。 “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李扬笑:“放心吧,我把门窗都插紧了。就连菜刀暖水瓶都藏起来了。真要鬼迷心窍,除了直接往墙上撞,没别的危险。” “不,不,我说的危险是……不能招来不干净的东西吧?” “不怕招来,现在我就怕招不来!这条线索一定要把握住。”李扬说。 “好吧,那就试试,下不为例。老铜,一起来吧,要死大家一起死。”我下定决心。 “操,败给你们了。事先说明白,你们谁真要疯了,可别爆我菊花。” 我们三人围着桌子坐定,李扬从纸包里取出一枚香块,用打火机燎了一下,很快冒起了密密的青烟,烟雾渺渺,如白云翻卷,好看极了。 他把香块扔到香炉里,盖好盖子,不多时,一股细细的香气弥漫开来,闻之让人骨软筋麻。 我们三个人,一人伸出一个手指头,一起压到铜钱上。 屋里没开灯,只有窗外隐隐透出的白色月光,我们互相看看,气氛很是凝重。 我说:“用不用念念咒语什么的?” “你懂吗?”李扬问。 “我哪懂。” “我们谁也不懂,这个过程就免了。” 房间里十分安静,香炉里香块儿焚烧的“嘶嘶”声清晰可闻。香气愈来愈浓,似乎遍布整个客厅,我们三人全部笼罩在这片甜甜的香里。 铜锁忽然道:“我来感觉了。咱们谁先问?” 我结结巴巴:“问……问什么?” 铜锁说:“问请来的钱儿仙啊。没人问,我先问了。请问,你是男是女?” 话音刚落,只见铜钱在我们手指下竟缓缓移动。我大吃一惊,急忙看他们两个,铜锁和李扬脸上呈现出惊讶的表情。 难道,真的把什么东西给招来了? 铜钱在图上转悠了一圈,最后落在“女”字上。是个女人! 铜锁清清嗓子:“请问,你是人,还是……鬼?” 铜钱带着我们的手指在图上缓缓移动,滑过了“人”字,可并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往前走,不远处便是“鬼”字。 看着铜钱慢慢向“鬼”字逼近,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后脊背都发凉,似乎整个房间的温度在极具下降。 铜钱落在“鬼”字上,可并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往前走,我们正盯着看,忽然有一股大力从铜钱上传来,手指几乎摁捏不住。 铜钱“嗖”一下滑到图的空白边缘,这才停下来。刚才骤变,使我们几个心惊不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李扬一脸的若有所思:“或许,我们请来的这位,既非人也非鬼。” “那是什么?”铜锁悄声问。 李扬想了想说:“请问,你是不是林霞?” 铜钱又开始以极慢的速度移动,在图上滑行,最后落在“是”上。 我几乎窒息,真的把林霞请来了! 铜锁颤着声问:“你是不是已经死了?” 铜钱慢慢滑动,落到“是”上。 李扬问:“你现在在哪?” 铜钱滑动,这次居然先后停在两个字上。第一个字是“阴”,第二个字是“间”。 铜锁一下站起来:“她,她说她在阴间。” “你他妈坐下,别把手离开铜钱!”李扬怒吼。 铜锁哆哆嗦嗦坐回原位,我都能听见他牙齿打架的声音。 “请问,你在阴间见到过李大民吗?”李扬问。 我们眼巴巴看着,奇怪的是,铜钱这次并没有移动,一直停在原位。 铜锁说:“老李,你这话问的有问题。叫李大民的,古往今来没有一百万也有八十万了,那么多李大民的冤魂在阴间,她知道你找到的是哪个。” “那你什么意思?”李扬皱眉。 “咱们问一点有关她自己的信息,然后一点点推导出阴间的线索。你看我的,请问林霞同学,你是怎么死的?” 铜锁这句话不问还好,刚一脱口,客厅里弥漫的香气,凝如实脂,像是白白细细的两条蛇,忽然窜进我的鼻孔。 我看到铜锁和李扬也没幸免,香气汇聚如六道白色的溪流,顺着我们的鼻腔往里钻。 我头疼欲裂,四周景物开始抖动。光线本来就暗,眼睛似乎失去功能,铜锁和李扬的身影逐渐模糊起来。 眼前再次能看到东西时,我忽然发现自己不知怎么竟站在高楼的边缘。天边晨曦微露,风很大,吹得身上红色睡衣,衣角飘飘。我留恋地又看了一眼这片生机盎然的世界,张开手臂,猛地向前垮了一步,整个人纵身跃下。 风声在耳边大作,吹得头疼。我看到地面那处下水道井盖,由指甲盖迅速变到脸盆大小,还在不断扩大。大地摇摇晃晃,朝我扑来,我大叫了一声:“不要。” 景物再次抖动,我发现自己依旧坐在客厅。浑身湿透,好像从水里捞出一般。刚才跳楼的过程在记忆里可能也就三五秒钟,但由此造成得无法言述的心理阴影,恐怕很长时间内我都没法走出来。 我们三人面面相觑,我观察到他们两个表情很诡异。我是劫后余生脸色煞白,铜锁表情古怪一张苦瓜脸,而李扬神色阴沉若有所思。 我们的手指早已离开了铜钱,不知何时,香炉里的香块儿也烧没了,只剩下一缕淡淡的烟雾缓缓飘散。 很长时间,我们坐在原位一动没动,在黑暗里静静回味,那些幻象实在是太惊人了。 还是铜锁起身,打开了客厅的电灯。 有了亮光,我们似乎从黑暗世界里活过来,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你们刚才都看到了什么?”我问。 “你先说吧。”李扬道。 “我看见自己跳楼了。”我描述一遍,叹道:“太真切了。那种死亡就在临近的感觉,简直没法说,我以为自己再也回不来,再也见不到家人,见不到你们了。那种绝望,我都想大哭一场。” 李扬又问铜锁看到了什么。 铜锁扭扭捏捏还不想讲,最后苦笑说:“都赖我刚才嘴贱,说什么爆菊。我真的看见自己被人老汉推车了……” 铜锁在幻境中全身**,屁股高高撅起,趴在床上,感觉到有什么异物在快速 进入自己身体。至于什么滋味,他说他形容不上来,不过看表情似乎还挺回味。 他说当时第一反应是被爆菊,顿时脑子都炸了,刚想反抗,谁知一低头看见自己胸前两个硕乳,雪白细腻,正随着后面那人的动作而不停晃动。 他全身汗毛竖起来,靠,我不会变成个女人了吧。 刚想到这,场景发生变化。这次,他看到自己两腿开开躺在病床上,身上盖着白布,手术室灯光冰冷,带着晦暗的阴森,让人感觉似乎沉入深渊。铜锁说,我当时的心情真跟死了一样。什么叫心灰意冷,算是明白了。 一个男医生,戴着口罩,站在手术灯下,冷冷地打量自己。两个人距离很近,却又如远隔天涯。 李扬听得忍不住笑:“你这是要打胎吧。” “没打了。”铜锁叹口气:“我附身的那个女人,应该是林霞吧,在动刀的前一刻拒绝了手术。我听到她说,即使没有爸爸,也要把孩子独自带大。” 说到这,他轻轻抚摸自己的肚皮,眼神里充满爱意。 我和李扬看得恶寒。 ☆、第二十一章 马丹龙作法 李扬骂道:“你别做那么恶心的动作行吗?” 铜锁耸耸肩:“幻觉里林霞的母爱气息已经感染了我,情不自禁啊。” “不对。”我说:“林霞既然有那么大的愿心,哪怕是自己抚养大孩子都无所谓,那为什么还会选择自杀呢?一尸两命啊。” “恐怕这个问题,只有我才能回答了。”李扬一脸苦楚。 铜锁问:“对了,你在幻象里看到什么了?”。 李扬表情怪异,半天才说道:“我应该是见到马丹龙了。” “你遇到了马丹龙,发生什么事?”我们赶紧问。 他叹口气,站起身,推门来到阳台,透过窗户看外面的黑夜。 他幽幽说道,当时也是晚上,具体在什么地点并不清楚,只记得那是一处由破败高楼围起来的院子。四面的楼房每一栋都大约有六七层,门窗破败,到处漏风,根本就无人居住。 夜深沉,黑风呼啸,如鬼哭狼嚎,唯一的光亮便是头上圆圆的白月,这个鸟地方简直堪称鬼域。 他当时想,这是哪里?看样子不像是城市,现在城市地皮这么紧张,不会空留这么大面积的破败楼房而置之不管。 说是村镇吧,也不像,没有丝毫乡土气息,只透着城市才有的没落气息。 正琢磨着,看到不远处楼房的门洞里,有一个黑色的人影朝自己招手。 那人身影模糊,相貌不清,凭直觉应该是个男人。他也没多想,径直走了过去。 这个地方实在是太黑了,地上有不少残砖瓦砾,磕磕绊绊,一不留神就能崴着脚。 看似距离不长,至少摸黑走了能有十分钟才到楼口。借着微弱的月光,他看见了那个男人。 此人身材不高,估计也就一米七,上身黑色夹克下身破牛仔裤,人胖胖乎乎,看上去有种无害的亲近感。 李扬说,我当时打了个激灵,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马丹龙。因为此人形象特征完全符合彭刚所描述的样子,而且那种诡异莫名的感觉也极像。 他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发现“自己”不受控制地说话了:“我来了。是ta让你来的吗?” “对,是ta让我在这等你。”马丹龙语气柔和,表情笑眯眯,可李扬总觉得有种不舒服的恐惧感。 两个人对话中的“ta”,目前还无法确定是什么人,出于记录的严谨,暂 用拼音代替。 他们一起进了破楼,顺着楼梯往上走。 李扬这才恍惚发觉,这一切并不是真实的,恍若梦中。自己是依附在梦中这个人的身上,完全无法控制,只能跟着她去经历。 楼洞里空空荡荡,了无生气,破败不堪,走廊所有房间都没有门,只留下深深的黑洞。这个鬼地方就像是曾遭遇过特别大的火灾,把所有一切都烧个一干二净,只留下个大楼架子,看不见一丝有人居住过的痕迹。不少地方直接裸露在外面,钢筋水泥都露出来,行走在楼梯边缘往下看,周遭一切暗无灯火,相当吓人。 他们一直走到最高层,可能是第七层也可能是第八层,李扬说当时并没有注意这些细节。他附身的那个人心情极度的紧张和焦虑,这种情绪感染了他,让他也心神不宁。 马丹龙领他沿着最高层的走廊,来到尽头的房间。走进门内,里面空空荡荡,墙皮剥落,露出水泥的原色,窗户大门早已不见,成为黑黝黝的大洞。 房间中央,已经提前摆好一张桌子,旁边是两把椅子。桌子上铺着满是神秘文字的乩图,正中放着枚古老的铜钱。乩图外面,按照东南西北八大方位,插着八根白色的长蜡,正幽幽闪着烛光。 这还不是最怪异的,怪异的是桌子边缘放了个破碗。这只碗缺了茬口,上面描绘着古老的花纹,看上去年头挺长了。碗上面还搭了一只细细的狼毫毛笔。 最令李扬诧异的是,地上居然有个笼子,里面关着一只大公鸡,闪着翅膀,扑棱棱地折腾。 马丹龙做了个手势让他坐下。他坐在稍靠里的椅子上,看见了自己的双手,那是一双细腻雪白的女孩手,左手的无名指上套着戒指。 原来这是个女人,还结婚了。他忽然想到,对了,莫非我现在看到的是林霞的经历? 马丹龙十分和善地问:“你做好准备了吗?” “嗯。”李扬听到林霞应着。 马丹龙拖过笼子,打开盖子,把大公鸡从里面提出来,一手掐住鸡头,一手抓住鸡身,左右一错劲,那只鸡连叫都没叫一声,鸡头便整个拽下来。鲜红的鸡血顺着脖子流进破碗里。 李扬看得胆颤心惊,大气都不敢喘,这一幕实在是诡异血腥。 马丹龙把死鸡顺着窗户扔出去,坐在椅子上,提起毛笔,拿出一道黄纸,蘸着鸡血,开始书写符咒。 也不知是错觉,还是心理暗示,从 他下去第一笔开始,李扬就觉得屋子里气温陡降,一股阴森森的凉意从窗洞里吹进来,吹得人浑身毛发森森竖立。 此时云迷月黑,窗外阴风凄厉刺耳,整个房间就好像汪洋中的小舟,嘎嘎作响,似要倒塌一般。 马丹龙很快写好符咒。就在画下最后一笔时,符咒陡然出现亮光,转瞬即逝,似黑洞般把整个房间的阴森之气全部收入其中。 他捏着符咒上端,黄纸无风而动,“嗤啦啦”作响,上面的鬼画符如精灵般舞动。 马丹龙把符贴在乩图上,声音柔和:“把你的右手食指放到铜钱上。” 李扬随着林霞的动作照着做。 “现在可以问了。” 林霞坐在原位,犹豫半天,才慢慢问道:“请问仙姑,关风爱不爱我?” 铜钱带着她的手指缓缓移动,最终落在一个字上。看到此字,林霞眼眶顿时红了。这个字是“不”。 “可是我有了他的孩子,我这么爱他,他为什么不爱我?为什么?”女孩嘤嘤哭了起来。 李扬感受到女孩心中无比的哀恸,如万箭攒心。 抽泣好半天,林霞又问道:“他现在有心爱的人吗?” 铜钱移动,落在“是”上。 林霞嘴唇抖动:“他既然不爱我……为什么还要和我……发生那种关系?” 这个问题太难回答,直指人心,就连仙姑都不知怎么答好,铜钱停留在原位一动未动。 她喘息了好一阵:“我怎么才能挽回他的心?” 这次,铜钱走过的字就很多了,逐渐连成一句话。 让、他、和、你、一、起、去、地、狱。 林霞哭的梨花带雨:“这样,他就能爱我了吗?” 铜钱移到“是”上。 “我的孩子怎么办?” 铜钱移动,连成四个字“阴、间、团、聚”。 林霞还要再问什么,桌上八根白色长蜡,“忽”一声火苗全灭,屋子里顿时陷入了黑暗。 “她走了。”马丹龙轻声说。 李扬这才醒悟到,他们一开始见面交谈中所提到的“ta”,应该是女人的她,指的是那个神秘的仙姑。 马丹龙看着抽泣的林霞说:“人生有八苦,人活着就是遭罪。只要脱离这身臭皮囊,就能获到永恒的幸福。” 林霞抬起头,李扬看不见她的表情,但能体会到她那种决绝的心情:“我可以去死,但你要保证关风必须和我一起死!我要能在阴间看见他。” 马丹龙笑得极其阴森:“我和你一起回家,布置阵法。放心吧,我会让你们在阴间团聚的。” 林霞轻轻抚摸着肚皮:“孩子,你马上就要见到爸爸了。” 这种场景血腥中带着温情,诡秘中透着爱恋,说不出的那么变态,李扬被女人复杂的情绪所影响,只觉得心底恶寒,胃里难受,就想痛痛快快喝醉了大吐一场。 ☆、第二十二章 鬼母之身 “我比较感兴趣的是,那个‘仙姑’到底是谁,和马丹龙又是什么关系。”我说。 铜锁起身回到卧室,拿了一个厚厚的书递给我:“这个就是画卷后面用胶带粘着的东西。我看完了,今晚给你看。” 我接过翻开看。一页页娟秀清晰的字体,字里行间还夹着一些网络表情符号,一看便是女孩写的。 “这是林霞的死亡日记,提到了仙姑,非常恐怖诡异。”铜锁道。 我拿着草草翻了翻,里面很多都是林霞的呓语,也就是叨逼叨的自言自语,用的是郭敬明文体来感慨人生。我一看这样的文章就菊花紧皱,好好的人也能看出便秘来。 我说,我就不看了。既然你看完,那择其要点向我汇报吧。 “你不看我看。”李扬说。 我把日记递给他。 铜锁指着桌子上扶乩的那些东西说:“咱们能不能先把这些请神的玩意收起来,妈的,我看了就不舒服。” 我和铜锁点上两根烟,沏了杯茶,在客厅摆上了龙门阵。 刚才的扶乩请仙,是非常独特的人生体验,尽管已经很晚了,但我们都没有睡意。 “根据日记所写,那位仙姑一直是出现在林霞的梦里。”铜锁磕磕烟灰,原本戏谑的表情忽然一凛,变得很严肃。他沉思片刻,整理思绪,缓缓讲述起来。 林霞第一次梦见仙姑,是在她确定自己怀孕之后。怀孕,是女孩成为女人破蛹成蝶之路。据说有这么个说法,没生过孩子的女人是不完整的女人。 女人怀孕后,她的心态和思维都会发生很大的转变。自己肚子里孕育出一个新的生命,那种感觉是很奇妙的。 医院确诊怀孕后的那个晚上,林霞便做了很奇怪的梦。 她梦见自己来到一处南方的宅院门口。宅院大门前是两尊卧狮,对面是一片池塘,再远处是延绵的绿山。当时似乎刚下过雨,天色昏暗,雨滴淅沥,周围的景色如泼墨山水般美丽。总之,这里是个非常具有水乡魅力的世外桃源,。 林霞正自顾自欣赏景色,忽然大门一开,从里面出来个穿着一身白衣,扎着两个啾啾的小丫头。那丫头虽身材矮小,却五官精致,眉目如黛,看上去小鸟依人,自有一番南方美女的动人之处。 小丫头撑了把黄色油纸伞,从门里探出头,笑眯眯说:“进来吧,大家都在等你。” 林霞懵懵 懂懂跟着她走了进去。刚进宅门,天空陡然暗下来,迅速从白昼进入夜晚。宅院的廊檐下,“呼”一声燃起红色灯笼,随风轻轻摆动,映出极为暧昧的光芒。 从院子进到厅堂,屋里取光很差,偌大的房间里只有主桌神龛上一盏长明灯,散发着幽暗的光线。 她看到厅堂里或坐或站已经有很多人,这些人穿着老式的服装,上身深色坎肩,下身长袍马褂,头上都戴着瓜皮帽,凭直觉判断,应该都是男人。 屋里别看有这么多人,可是静悄悄的,无人说话。每个人都保持着姿势不动,看不清五官,气氛相当诡谲。 这些人的装扮,让林霞情不自禁想起,很老的鬼片里下葬尸变的老太爷。 林霞有些害怕,拉着小丫头的袖子刚要说什么,小丫头忽然转过头,晦暗的烛光下,她的脸色发青,表情非常阴森。 林霞吓了一跳,张着嘴倒退了几步。 小丫头忽然笑嘻嘻,变了表情。恍惚间,似乎说了句话:“不要怕,那些都不是活人。” 林霞没怎么听明白,当时的情景又不允许她多问,只能存个疑,从梦中醒来后,在此处做了个问号的标记。 两人穿过厅堂,掀了门帘,进入后院。后面院子更大,四面是巍然高墙,飞檐斗拱,几尊高大的镂空香炉如铁塔一般矗立在角落,里面燃着红红的炭火,香气四溢。 她们正要穿过后院,林霞忽然听到有人说话:“不要去。” 她顺着声音去看,在廊檐下站着个面色苍白的年轻人,他居然穿着现代的衣服,夹克和牛仔裤。看上去,这个人似乎得了很重的慢性病,说话有气无力,眼神飘忽。每吐一个字,面部肌肉都要抽搐一下,似乎在极力忍受着痛苦。 林霞看到他,本能的有一种亲近感。可能是他的服饰也属于和自己同一年代吧,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 林霞刚要过去,袖子却被小丫头拉住。夜色朦胧,小丫头身形似融化在黑暗中,仅能看到轮廓,她轻轻说:“不要过去,那个人……是鬼。” “鬼”字一出,院子里气温陡降,阴森森的凉意如潮水般涌来。 林霞牙齿打架,不由自主退后一步。 小丫头收了伞,向前快走几步,用伞头做挥舞状对着廊下那人喊:“快走!打死你!你个臭鬼!打死你,打死你!” 那人像是非常害怕,转过身,拖着沉重的步伐, 步履蹒跚沿着回廊走远。 小丫头拉着林霞的手,声音甜甜:“快走吧,仙姑都等着急了。” 林霞跟着她又进了一重深院,院子里古木萧森,光线难入,遍地都落满了黄叶。 两人穿过月亮门,来到一处房前。丫头掀开门帘,拉着她走了进去。里面空间很大,入眼处是几个红木的古董架,上面摆满了灵灵巧巧的各色精致的古玩。 主人位的高椅上坐了个女人。这女人看起来,大概三十多岁,肌肤胜雪,长得很漂亮,穿着古老的紫色旗袍,看起来雍容大气。 比较怪异的是,在她面前,跪着十几个女人,占了一屋子。 这些女人有个共同特点,都挺着肚子。有的大肚子看上去快要临盆,有的还只是微微隆起。 主人位的旗袍女人,膝头摊放了一本很大的古书。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每个字都红艳欲滴,不知用什么写成的。 主人位的女人对着膝头的古书不断喊着名字,每喊到一个名字,便有一位孕妇抬起头,旗袍女人接着对她说一些话。林霞在旁边听不懂,大概能听出几个字,比如“一对儿”“一个”“男”“女”。 她从梦中醒来重新回味时,才琢磨出来可能旗袍女人说孕妇未来会生什么孩子吧。 旗袍女人每说完一个,那个孕妇便蹒跚站起,从旁边脚门出去。走出一个,从外面便走进一个,屋子里始终是那么多人。 那小丫头没交待什么,林霞便主动跪下。屋子里的气氛很严肃也很神圣,类似一种仪式,让她情不自禁下跪。 一个轮一个,很快便到了林霞。旗袍女人翻翻那本古书,看着她的名字,并没有说话。林霞心跳加快,跪在地上,深深埋着头。 “你叫林霞?”旗袍女人问。 她点点头:“我是林霞。” “林霞,你孩子的命格很奇怪。” 林霞听不懂,只是觉得这个女人将要说的话很重要。 “你是大海水命,五行缺土,生于阴日阴时,因前世之因,你此生落为鬼母之身,这辈子不得善终。” “那我的孩子呢?”林霞问。 “所谓鬼母,孕育的便是鬼子。你的命盘里站着一个阴间的童子,他不属于你那个世界,只能在阴间出生。” 林霞忽然悲从中来,哭了起来,她记得在梦里,哭得非常伤心。 “这都是命。你回去吧,我会安排人来接你走的。”旗袍女人说。 “谢谢仙姑。”林霞重重磕了个头。 那小丫头扶起她,两人走出旁边的脚门。外面夜色更深,丫头打着一盏红灯笼走在前面,林霞缓缓跟在身后。 ☆、第二十三章 阴间的入口 这个时候,林霞的意识逐渐复苏,她在日记里是这样描述的,此时已经意识到自己在梦里,眼看就要醒了。就在这要醒没醒之际,她下意识觉得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很重要,她拼命回忆每个细节每句话,生怕自己醒来,黄粱一梦,什么也没记住。 她没注意周围的景物变化,发觉不对时,那个丫头已经不见了。四面八方俱是黑色,浓的像墨,无边无际,伸手不见五指。 她大叫一声,醒了。 铜锁讲到这,吸了口烟:“那本日记我翻了翻,这个梦很有喻意。” “你怎么想的?”我问。 “根据她的描述,梦中出现的那个仙姑,职责应该是管理孕妇。你怀孕以后生什么样的孩子,在她的小本本上都有记载。所谓因果轮回,冥冥中自有定数。” 我叹口气:“看样子林霞的自杀是在劫难逃了,表面是遭人遗弃,实际是她的孩子为阴间童子,最可怜的是关风,稀里糊涂卷入因果之中。” 铜锁摇摇头:“也不能这么说,一饮一啄自有天定。那关风如果不始乱终弃,也摊不上这样的祸事。有个细节我还是很纳闷,林霞在院子里见到的那个现代小伙儿是谁?会不会是李大民?” 我苦笑:“我怎么知道。不过,极有可能是他。” “唉,我倒想去阴间走一趟了。”铜锁说道。 我吓了大跳:“你想干嘛?” “去看看林霞一家三口是不是真的在那里过上了幸福生活。” 我正喝着水差点喷出来。 这时,李扬从屋子里走出来,挥了挥手里的日记本:“我知道阴间怎么进了。” “什么?!”我和铜锁大吃一惊。 铜锁急忙问:“怎么进?” 李扬指了指天花板:“阴间的入口就在我们这栋楼藏的。老刘,我知道怎么进入大厦里那个隐藏的空间了。” 我们问入口在哪,是在林霞的住所吗? 李扬摇摇头说:“其实我们都忽略了一个地方。林霞在日记里提到一个细节,她在妇科医院确定怀孕的当天,回到大厦坐电梯,因为心神不宁,摁错了楼层。” “最高层呗,还能哪一层?”我漫不经心地说。 “她摁到了22层。”李扬一字一顿道。 我陡然坐直了身躯,头皮有些发麻:“这栋大厦一共21层,哪来的22 层?电梯上根本没有标示啊。” “外面大堂里的载人电梯确实没有22层,可是里面的载货电梯就有了。”李扬说。 我张大了嘴,一下想起刚搬来时的情景:我和室友,还有门岗老王我们一起搬着东西上来,走的就是载货电梯。当时室友狂摁最上面的按钮没反应,老王告诉我们说,最上面那个按钮是坏的,根本没什么用。 我们谁都没细想,没想到还真藏着22楼。 我眨眨眼说:“不对,不对。那个按钮我们按过,根本不好用。”我把那天的事说了一下。 李扬皱眉:“这就怪了,林霞日记里说,自己无意中到了22楼。这么说的话,那个按钮是好用的……” “那么她看到什么了?”我问。 李扬:“日记里说她浑浑噩噩,摁动错误摁扭,无意中来到22楼。到了那一层电梯门并没有开,当时她正陷入沉思和纠结,想着孩子的事,没有过多留意,等到觉察不对劲时,电梯已经停了下来。她摁开门扭,电梯门并没有打开,而且那一层也没有电子标识。她吓坏了,以为自己困在电梯里,随手乱摁,摁到了15层,电梯缓缓下降,她这才明白,电梯并没有坏。电梯下降时,楼层数目挨个闪过,她清清楚楚看到了‘21’的数字。她有了一个奇怪的念头,会不会自己到了22楼。” 铜锁屏住呼吸:“然后呢?” “没然后了。”李扬一摊手:“我说你这本日记怎么看的,丢三落四,这么重要的细节都给忽略了。” 铜锁咂咂嘴:“她写的东西简直是催眠曲,本来很有意思的事都能写得让人昏昏欲睡,我那时肯定是意识混乱了。” “要不咱们去试试?”我提议。 李扬一反常态地说道:“今晚就不去了,这几天一个事接一个事,大家都好好休息。老刘,你明天能不能请个假?” 我苦着脸:“我还在试用期,不敢随便请假,一旦炒鱿鱼就完了。” 李扬想了想:“好吧,明天晚上你下班早点回来。吃完饭,我们就去探那个22层。铜锁,咱俩明天白天一起去准备点东西,不打无准备之仗嘛。” 看看表,天色已晚,大家散去。我回到房间,脑子里过电影一样回忆着进入大楼的每一件事。我这个人心眼窄,有事存在心里会翻来覆去地想,躺在床上睡不着。好不容易靠到后半夜,才勉强睡着。 在单位瞎混了一 天,下班以后,我心急火燎打个车就回来了。 进到客厅,看到地上摆了一堆东西,李扬和铜锁正在挨个检查。李扬瞅我一眼:“厨房有买好的盒饭,你将就一口。吃完咱们就走。” 客厅地面摆的都没有下脚地儿,我小心翼翼避开那些装备,进到厨房,看到窗台上放着个白色饭盒,里面是热气腾腾的饺子。 我拿起来就吃,心里暖乎乎的,这俩人还真挺会替人着想的。 我端着饭盒,一边吃一边凑过去看。 装备还挺齐全,狼眼手电,头盔灯、红外便携摄像机,绳索,登山杖啥的。铜锁更狠,还准备了一根防狼电棍,用他话说,“看见那个倒霉仙姑,电死她!” 李扬系好登山靴子的鞋带,在地上剁了两脚,感觉差不多了,一摆手:“出发!” 我们三个人背好包,一人拿着一根登山杖,出了家门。 我打量着说:“好像上战场一样。” 李扬表情十分严肃:“这一次的探险,十分危险,大家做好心理准备,很可能从此阴阳相隔。” 铜锁呲牙:“你纯粹是个乌鸦嘴,别说那些不吉利的话。” 李扬瞅瞅我俩,没再说什么。 我们三人顺着走廊,绕到后面的运货电梯处。这部电梯利用率很低,根本没人用,看数字标示,它现在还停在1楼。 李扬摁动上升的按钮,电梯开始动了,数字也在不断地变化。 我看着电梯上升的数字,没来由的一阵紧张,呼吸也有些急促,右眼皮狂跳。 妈的,左眼跳福右眼跳灾。 正想着,只听“叮”一声脆响,电梯停在21楼,电梯门缓缓打开。 我们三人互相看看,一起走了进去。李扬摁动最上面的按钮,毫无反应,他对铜锁说:“动手吧。” 铜锁让我摁住电梯开门键,使电梯能够一直保持在21楼的状态不会动。他把工具箱打开,从里面取出工具,小心翼翼撬开电梯控制按钮下面的电路板。 里面露出大大小小的集成电路块,红绿色的电源线纠缠一起。铜锁用螺丝刀小心拨动某个位置,电梯忽然震了一下。 我吓得大叫:“你他妈会不会弄?要是整坏了,咱们三个都得摔死在里面。” “你喊什么,稍安勿躁。这是小意思,手到擒来,不知道我外号吗。”铜锁还没说完 ,我接上:“啥外号,鼓上蚤啊?” “操,你才是时迁,你全家都是时迁。我外号是盗帅。”铜锁边调电路板边说。 他嘿嘿笑:“有点意思,这块电路让人调过,所以22层才不好用。” “谁弄的?”我忽然想起一个人,他的嫌疑最大:“门岗老王?” “这谁知道。现在电梯不好用,而林霞自杀前曾好用过,说明这段时间里肯定发生了什么。”铜锁弄着弄着,叫了一声:“好了!” 他对我说:“松开手。” ☆、第二十四章 大楼里的隐秘空间 我放下一直摁着开门键的手指,电梯门徐徐关闭。我们三人站在电梯中央,互相看看,不由自主都深吸口气。 电梯开始缓缓上升,这一层的时间论秒算,可在我们感觉里,似乎经历了一个世纪。 “叮”,电梯停在22楼。 随即,电梯的金属门缓缓打开。就在门开的瞬间,我的记忆忽然回到了彭大哥那里,据说他进入阴间的开始,就是乘坐一部电梯直通地狱。 入眼处,门外是漆黑一团,黑到伸手不见五指。 黑暗犹如实质,看过去,外面犹如一片深渊,给人强烈的错觉,似乎通到另外一个世界。 “走啊,愣着干什么。”李扬打开狼眼手电,一束强光射出,犹如利剑刺进了黑暗,不过所照区域并不大,也就前方十米左右。 我们三人挤在一起,李扬在最前面,铜锁殿后,我在中间,磨磨蹭蹭出了电梯。 刚走出去,电梯金属门缓缓闭合,电梯里微弱的灯光消失在身后。只听电动机的声音,电梯降下去了。 我一拍脑门:“唉呀,坏了,咱们回去怎么办?” “有我在,你怕个鸟。”铜锁撇嘴。 李扬哈了口气:“我草,这个地方真***冷。” 这里冷风阵阵,四面空旷,最起码在我们手电光亮的辐照范围内,空空荡荡,什么也看不到。感觉上,似乎进入一个无比深邃的黑暗山洞。 我们三人打着手电,慢慢向前移动,行进速度很慢,手电的光线四下里乱照。 走了也不知多长时间,可还是什么也没看到,四面八方是无边无沿的黑暗,我已经完全丧失空间感,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铜锁忽然道:“你们谁还记得回去的路?” 我赶紧说:“我是路痴,别指望我啊。” “没事,我们一直走的是直线。如果回去,后队变前队,直着走就能回去。”李扬看上去胸有成竹。 “操,你怎么知道我们走的是直线?”铜锁说:“这么个鬼地方,稍微偏一点,就能差很远。” “因为我有这个。”李扬举起腕表:“这上面带着指南针,我按照方向走的。” “一层大楼能有多大的面积,我们走直线走了半个小时还没到头?”铜锁苦笑:“说不定指南针不准,我们一直在兜圈子也说不好。” “指南针怎么 会不准?”李扬皱眉。 “能导致这种现象的原因太多了,最常见的就是磁场影响。假如说这里真藏着通往阴间的出口,连接阴阳两个空间啊,那能量能小了?!有能量便有辐射的磁场,这很正常。就你从淘宝垃圾店买的小指南针,放手机旁边都能乱向,更别说这个鬼地方了。”铜锁道。 “操,那是淘宝皇冠。别扯没有用的,那你说我们不是走直线,那走的是什么?” 铜锁倒吸一口冷气:“要我说,我们可能遇到……鬼打墙了。” 一股寒意涌上心头,我直打哆嗦:“你别耸人听闻,哪来的鬼打墙。” 铜锁有气无力地说:“你们就当我满嘴喷粪好了。” 我们又往前走了很长一段,还是无穷无尽的黑暗,空旷的吓人,什么也没看到。 李扬揉揉脸:“这么走不是办法啊。” “那你说怎么办?”我问。 李扬说:“把绳子拿出来,大家都拴在腰里,我们三人连成一条直线,绷直了绳子一起往前走,这样经过的面积就会大,这叫地毯式搜索。” 别说,这小子脑瓜是灵,这倒是个办法。 他们准备的登山绳都是用尼龙纤维做的,切不开,磨不断,那是相当的结实。我们三个人分别栓在自己腰间,我拽拽绳子,非常结实,心里有了底。 我站在原地,李扬和铜锁分开向两边走,两人身影很快便被黑暗吞没,再也不见。 我前后左右看看,这么个鬼地方只剩下我自己了。心脏“噔噔”乱跳,强烈的紧张下,竟然有些窒息的感觉。 对讲机“沙沙”响,传来李扬的声音:“说话还清楚吧。” “清楚。”我说。 “清楚。”对讲机传来铜锁的声音。 “好,我说一二三,大家一起往前走。我不喊停别停,一直到看见什么为止。”李扬道。 “看见什么?”铜锁问。 “操,看见什么都行,你就算到有一坨屎也要汇报上来。”李扬骂。 “一,二,三,走!” 我感觉左右两边绳子轻微颤动,他们在走了。我赶紧跟上脚步。 为了安全起见,我们没敢距离太远,每条绳子的距离大概在十几米,加起来我们这支队伍的行过直径就有三十来米,应该能发现什么吧。 也不知这个 大奖,能落到谁头上。 向前的速度极慢,走在黑暗中,就像是踩着钢丝,谁也不敢走快了。 别小看就这么走,那是相当耗神,神经绷的紧紧,总觉得黑暗里藏着什么东西,随时向我袭击过来。 我一边走一边警惕地四下乱看。对讲机寂静无声。如果不是左右两边绳子在动,我一定以为那两个人消失了。 “等等!”对讲机里忽然传来铜锁的声音:“这,这是什么?!**!” 随即他的声音消失,只留下沙沙的声音。 “马戈壁的,你别动!我们马上赶过来!”对讲机里传来李扬焦急的声音。 我傻愣在原地,双股颤颤,已经不知做什么好了。 时间不长,就看到光线抖动,一个人影跑了过来,正是气喘吁吁的李扬。他劈头盖脸问我:“刚才听到铜锁的声音吗?” 我张着大嘴,光知道点头了,喉咙发紧,什么也说不出来。 “跟我去!” 我们两人向着铜锁身上延伸出的绳索方向快速跑过去。光影闪耀下,隐隐约约看见有个人站在不远处。 离得近了才看清楚,还真就是铜锁。可是此时的他和平时不太一样。 整个人像是木塑雕像般一动不动,脸色在强烈手电光线反射下,显得苍白无比,看上去就像是个纸糊的假人。 看到他的样子,我一时火气顶脑门,过去就要踹他。李扬一把拉住我,低声喝:“别碰他。” “怎么?”我问。 “他好像被什么东西吓住了,魂不守舍,现在这状态就跟梦游似的。一个处理不好,很可能以后变白痴。”李扬边说边走到铜锁身边,在他耳边拍手,唤着名字:“老铜,老铜……” 铜锁好半天脸部肌肉才抽搐一下,眼珠活动,似乎恢复了些神智。 李扬拍拍他的脸,逐渐加重力气:“老铜,老铜...” 铜锁低低呻吟,五官都有些挪移,似乎想醒又醒不过来。李扬看着时机成熟,突然挥手重重一个大嘴巴,抽的他原地转三圈,槽牙都打活了。 “哇”大叫一声:“**,谁打我?” 我长舒一口气,可算活过来了。 铜锁捂着腮帮子,也顾不得什么,指着李扬的身后,牙齿打颤:“你,你,后,后面...” 我被他这种恐惧的 情绪感染,头皮发麻,偷偷盯着李扬身后看,可黑不隆冬,什么也看不到。 有心想打着手电照,可潜意识里又害怕照出什么不祥之物,愣是手抬不起来。 李扬看样也有些毛了,猛地一转身,什么也没看到。这小子彪悍啊,想都没想,举起手电照过去。 光影恍惚之下,不远处的黑暗里还真现出一个巨大的轮廓,说不出是什么东西,颜色还挺杂,色彩艳怪,缤纷夺目,就像是生长在黑暗中一朵巨大的毒蘑菇。 我们都吓了一大跳,不约而同向后倒退数步。 李扬也不敢照了,哆哆嗦嗦,看看我们。 “马来隔壁的,这是什么东西?”他问。 我紧张的嘴里发苦:“操,你问我呢?我上哪知道去。” “再看看吧。”他说。 铜锁忽然道:“别,我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那东西看上去是死的,别我们乱照,把它照活了。” ☆、第二十五章 楼中观 “你拉倒吧。”李扬说:“我怎么感觉那是个建筑物。” 让他一提醒,我说:“不错,我也感觉好像是栋建筑。有飞檐有瓦顶的,看模样有点像日本京都的古建筑。” 李扬深吸一口气:“看看不就知道了。” 他举起手电照过去,黑暗中,不远处果然依稀出现一栋巨大的建筑。 这栋建筑物一现身,我们同时惊呆。原来这是一座古代的道观。 道观看起来有年头了,打看见第一眼,就让人感觉有种浓郁的古意。外面高大的墙壁是刷着黄漆的泥墙,道观的门头飞檐斗拱,大门呈艳红色,由左右两个半圆的门板合成。大门最上面挂着木牌,隐隐约约写着三个金字,应该是观名吧。最为古怪的是,门前一左一右还放置着两盏黑色生铁的灯架。 这座道观目测来说,足有三层楼高,看起来气势巍峨,只是远观之下,有种死气沉沉的感觉。透出别样的诡异气息,特别阴森。 我们面面相觑,缓缓走过去,三束手电光斑在红色大门上不停晃动。离得越近,我越感觉到令人心悸的压抑,心里堵得不行,说不出的闹心。 来到门口,我们抬起头,李扬用手电照照门楣上的蓝色木牌,轻轻念道:“阴阳观。” 铜锁喃喃自语:“牛逼!你们听说过吗?现代大厦里藏了一座古代道观!这得多大一工程,还要把这个秘密保守住不为外人所知,真他妈牛逼!” 李扬说:“我听说台湾就有这样的寺庙,叫做台中禅寺。整个修建在豪华的写字楼里,形似白莲,那规模可比眼前这座大多了,据说有150多米。不过,老铜这句话说得对,能秘密修建如此一座楼中观,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铜锁说:“怎么样二位,咱们是就此打住,还是进去看看。” 李扬笑:“如果就这么回去,我怕夜夜失眠。来都来了,不看白不看。” 他走到门前,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扶在门上,看看我们:“我推门了。” “等等。”我和铜锁同时脱口。 我和铜锁又同时道:“你先说。” 李扬有些焦躁:“你们谁说不一样。老刘,你先说,为什么叫等等?” 我摸着胸口道:“我总觉得不太对劲,有种……说出来你们别喷我……有种不详的预感,觉得要出什么事。” 李扬摆摆手:“还是那句话,害 怕了自己回去,我们这是自愿行动,不强迫。我是肯定要进的,你呢铜锁?” 铜锁道:“我不像老刘那么胆小如鼠,我喊等等是想到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我们进去以前,要不要把门前这两盏古灯给点上?” “靠,点灯干什么?”李扬问。 铜锁道:“我总觉得这两盏古灯放在门口没道理。我是不懂什么道家规矩,不过经常旅游去的道观也不少,从来没看过这样的布置。此处门口放灯,是不是有特别的涵义,或是能触发什么机关,总之,试试便知道了。” “你歇着吧,净出馊主意。”也不知怎么,我情绪焦躁:“别节外生枝。咱们就进去看一眼,看完就走。” 李扬举起手电照照两盏古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古灯灯架形状酷似恶鬼,毛发蓬蓬着,沾在骷髅一样的头上,眼睛就是两个黑洞,直直地看着前方。双手呈供奉状,把灯台举过头顶。 铜锁用手电照向灯台,光斑下能看到里面还有大半盏黑黄色的灯油,细细一闻,隐隐散发出糊味。我们脸色一变,这说明不久之前,很可能有人燃过这两盏古灯。 李扬挠挠头:“我也有种不好的感觉,灯就不要点了,不要节外生枝。我们进去看看,扫一眼就走。” 他推两扇红色木板,很轻易便推动。只是大门只开了一道缝隙,便再也打不开了。他趴在门缝,拿着手电往里看,光斑扫过,隐约看到里面有巨大的殿柱,似乎还有尊大鼎,角度所限,再就看不见什么了。 李扬从兜里摸出一把野外折叠刀,身体靠在大门上,右手探进去,前后拉动,不知在割着什么。 我问怎么了。 他说:“大门里面把手不知被谁用裤腰带给捆上了,妈的,不让咱们进。” 时间不长,只听“吧嗒”一声,一个黑影落在地上。李扬推门,厚重的大门应声而开,估计很长时间门轴都没上油了,“嘎吱嘎吱”摩擦声十分尖锐,黑暗中听来格外刺耳。 推开大门,他从地上捡起那个黑影,手电光亮下,能看到这是一条长长的蛇皮裤腰带。我看到这东西,笑了。 旁边铜锁被我笑得发毛:“靠,你笑啥。” 我长舒一口气,有种说不出的疲惫:“这条裤腰带是李大民的,我认识。” 李扬看我。别看他和李大民是带着亲戚的兄弟, 可论关系远近,我可比他亲多了。李大民这条裤腰带据说是他妈妈去香港烧瓶时捎回来的,也是世界名牌。这小子经常在我面前得瑟,故意露出裤腰带炫耀,我还给他起个外号叫李皮带。 现在看到这条皮带,睹物思人,我悲从中来,有种想掉泪的冲动。 李扬似乎也想到什么,他叹口气:“大民生死未卜,下落不知,不过至少说明他来过这里,我们追寻的方向没错。” 铜锁忽然道:“李大民把皮带拴在门把手上,是什么意思?不让外人进来?” 李扬点点头:“很显然。” 铜锁笑:“如果真要想进,一条皮带能管什么用。” “或许,这是他想表达的一个态度。”我说道:“警告后来的人,此处危险,后果自负。” 李扬挥挥手说,别想那么多了,进吧。 我们三人走进道观的红色大门,里面是一重大殿,空空荡荡,布置简陋。大殿由几根两人环抱的殿柱撑着,因为年久失修,表面漆光剥落,露出深灰色的水泥,看上去像是垂垂老人的灰色头发。大殿中央放置神龛,上面有一莲花状宝座,不过座位上并没有神像。也不知是压根就没供,还是让人拿走了。 神龛前有一尊青绿色的古鼎,能有一米五左右的高度,鼎下三足,撑在青板石的地面上。 我走过去细看,古鼎的表面纹刻了许多不知名的图案,像是一张脸,能看到两只圆圆的眼睛,面无表情,冷艳异常,茫然地盯着前方。 我看的稀奇,正要伸手去摸。李扬叫住我:“莫非这是混元鼎?” “什么是混元鼎?”我问。 铜锁在一旁说:“你从来不玩网游?” “没时间啊。” 铜锁嗤之以鼻:“就你天天混日子,还没时间,装大忙人。混元鼎是网游里一个道具。” “你别听他胡嘞嘞。”李扬说:“我以前看过道家的资料,混元鼎据说是用来超度亡灵的神器。” “超度?”我疑惑道:“超度不是佛家的概念吗?” “道家也有,据我所知,少数道家分支能从事超度。过程和仪式也挺复杂,什么斋戒、设坛、诵经。混元鼎是很重要的超度神器,亡魂落入鼎中,以真火烧之,亡魂便不在世间游荡,投入往生。” 我打量这尊鼎,鼎上还盖着一个青铜的盖子。盖子上布满了奇异的花纹,以一种 很奇特的规律排列,如同螺旋开放的莲花。仔细去研究,又觉得这图案毫无意义,极其古怪。 我经不住好奇心,轻轻用手抚在盖子上,触手冰凉,心里忽然生出一念,这尊鼎里装着什么呢? 我把住上面的铜环把手,看那两人没注意,暗暗用力想把盖子提起来。谁知道这破盖子,沉得离谱,我提了几次劲,都纹丝未动。 铜锁和李扬此时打着手电在大殿里乱走乱看。我索性豁出去,一脚蹬在鼎身,双手把住铜环,死命往外拽。 只听“嘎吱”一声,盖子提起一道缝隙。 这声音太过尖锐,两人听见走过来。李扬看我这动作,表情都扭曲了:“**,你干嘛呢?” 铜锁看到我掀盖子也有些恼怒:“你不懂别在那乱碰。” 我被他俩说的挂不住脸:“我本来不同意进道观,你们非得进!一个个整的跟鬼见愁似的。现在我不过好奇掀盖子看看,你们就群起攻之,什么意思!” 铜锁还想说什么,李扬摆摆手,清清嗓子说:“大家稍安勿躁。老刘,我们即使进来探险,也是科学的,有计划的探。在这么个危机四伏的鬼地方尤其需要谨慎。好了,下回注意啊,我先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 他用手电顺着盖子缝隙往里照,黑不隆冬,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不过凭感觉肯定有东西,里面并不是空的。李扬眯着眼看了半天,也不得其所,我拽出的这条缝隙实在太过狭窄,只有站在正对面的他才能看进去,别的角度根本无法窥视。 铜锁在一旁着急:“你到底行不行,不行滚一边去,我看看。” 李扬没答话,把手电递过来让我拿着,然后他伸出双手拽住盖子上的铜环,一只脚蹬在鼎身上,拼了命往外拉。 他用尽全力,脖子上的青筋都跳起来,骂铜锁:“看什么,过来帮忙!” 他们两个人,一个拉一个拽,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声,盖子果然动了,缝隙越来越大。 ☆、第二十六章 混元鼎 我俯下身往缝隙里瞅,里面黑波荡漾,似乎装着满满一鼎的水。我想看个仔细,越凑越近,这不过去还好,距离近了猛然有一股极为腥臭的腐烂味道散发出来,直窜鼻腔。这股味道极为霸道,就好像黑大汉亮着下身巨枪直挺挺过来爆我柔嫩鼻子的菊花。 我大叫了一声,倒退数步,瘫软在地。那股味道在我鼻子里凝而不散,就像是异物在里面乱爬,我喉咙发紧,胃里翻腾,想吐又吐不出来。 他们两个也不管那盖子了,急忙跑过来把我扶起。此时我眼前已经模糊,只看见黑影乱晃,谁是谁根本分不清,神智也有些不清楚,只想好好大吐一场,胸口像是堵了块石头。 他们俩一个拍我后背,一个抚我前心,我越来越恶心,实在撑不住,“哇”一声吐了出来。 晚上吃的那点饺子全喷出去。 别说,这么一吐,浑身轻松了不少,眼前也渐渐清晰起来。只听铜锁“哇哇”大叫:“**,你吐出什么了?!” 吐的上气不接下气,吐得满头是汗,我疲惫地擦擦嘴角的唾液,像是刚蒸了桑拿出来,懒洋洋的舒服。 李扬古怪地看着我,把手电递过来:“老刘,你有个心理准备,自己看吧。” 我拿着手电照地上那滩秽物,一照之下,差点把我吓傻了。只见一大滩圆葱牛肉碎末里,有许多黑色的小斑点,那些斑点在不停地动,看上去密密麻麻,让人脖子生凉。 我全身冒冷汗,马来隔壁的,这些都是从我胃里吐出来的? 这时的情绪极为复杂,又害怕,又好奇,还带着孩子看到新鲜事物的幸福与天真。 我蹲下来,用手电仔细照,不但照,还用登山杖拨拉吐出来的秽物。 铜锁在一边看的干呕:“**,老刘,你真牛逼,我服了。你简直是脏神。” 我没搭理他,越看越心惊,这些小斑点居然是黑色的虫子,看上去有点像蛆,无头无尾,身躯绵软,就在那爬。 李扬把我扶起来,用手在我眼前晃晃。我一扭头:“我没傻。” 忽然心中生出个念头,想起很久以前看过的一个纪录片。 那个纪录片是香港某个蛋疼栏目的摄制组去泰国实地采访降头师。里面跟踪拍摄一个被下了降头的中年妇女,这娘们**得很,中了降之后,一天到晚没别的事,就是往外吐蛆。在她居住的卧室里,从床上到地板,全是一滩一滩黄黑色 的蛆。从拍摄的影片上看,那些蛆又粗又长,凝结成堆,满地乱爬,观之头皮发麻。 后来她的家人找到了两个形似泰国和尚的降头师,剪着贴着头皮的毛寸,穿着露出一只胳膊的僧袍。为这娘们驱魔的场景至今难忘,降头师站在卧室床头,抓起那些蛆大把大把往嘴里塞,边吃边嚼,满口生沫,场景诡异到极点。 此时我看到呕吐物里这些黑色小斑点,一下想了起来,莫非这些东西是,降头或者蛊? 这两者的关系我也闹不太清楚,大概知道降头是东南亚的,蛊是云南少数民族的,都是阴毒无比,杀人无形,其外在形式大部分都是虫子。 我把想法一说,李扬和铜锁脸色都变了。原以为进来看看,是大家兴之所致无非小打小闹,也没往多坏的地方想。但现在出了这种诡异的疑似降头术,事情就不那么好玩了,谁也不会拿自己性命以身试险。 铜锁哆哆嗦嗦说:“我们还是先把盖子盖回去吧。” 李扬也没异议,叹口气,他们两个走回鼎前,拽着铜环开始往回拉。 我靠在一根柱子上,额头上全是冷汗,也不知是精神作用,还是确实有蛊毒没吐干净,就觉得这肚子吧,一个劲的疼,肠子打结绞着节儿的疼。 顿时万念俱灰,妈的,我还没对象呢,真要这么挂了可冤死了。回忆我的一生,除了死的匪夷所思不循常理,其他简直一无是处。 手电光影下,他们两人还在为那盖子穷忙活,刚才是拼命拉现在是拼命推,人生之莫测,也就如此了吧。 李扬忽然松开手说:“等会儿。” “怎么了?”铜锁愣愣地问。 “妈的,好像鼎里有东西,我听见声了。” “操。”铜锁骂道:“有没有声和咱们没有任何关系。你别节外生枝,赶紧关了盖子走人。” “别,先等等。”李扬把背包放下,从里面掏出一个小型防毒面具。这家伙准备还挺齐全。 戴上后,打开头顶盔灯,他小心翼翼靠近鼎缝往里看。 我和铜锁隔空对视,既无奈又恐惧,李扬这人我算是了解了,极有主心骨,他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跟李大民一个德性。这样的人是天生的领导者,说好听的叫做事果敢,说难听点就是个愣头青。 李扬几乎整张脸都贴在鼎上了,瞪大眼:“**,真有声,老铜你来听听。” “滚蛋。它就是放世界名曲我也不听。”铜锁离得老远。 李扬缓缓拿起登山杖,慢慢举起来。我和铜锁看得瞪眼,他想干什么?只见这小子把登山杖慢慢插进缝隙,伸进了鼎里。 我吓得肚子也不疼了,直愣愣看着。 登山杖进去后,他开始慢慢搅动,显得挺费力。依他的动作判断,里面应该是满满一鼎的水。 李扬边搅边说:“这里面水还挺深……”话音未落,突然神色一变,身体僵直。 铜锁小心翼翼问:“咋了?” “登山杖好像被什么东西抓住。”李扬说:“水里有东西……” 还没说完,那根登山杖猛然往鼎里一沉,这个变故出现太快,他没防备,拿捏不住,我们眼看着棍子被拽进鼎里,再也不见。 一时间我头皮发麻,说不出什么滋味,陡然一声尖叫。据铜锁后来说,我这一嗓子跟鬼叫没什么区别,他没被这些怪异的事吓到,反而被我这一叫吓个半死,差点喷翔。 就在这时,我们三人同时听见一声叹息。这声音按说不是很大,但感觉整座道观都在嗡嗡回音。叹息是女人发出的,声音极尽哀愁和绝望,像是从地狱里直接发出来,直入人心,听得想落泪。 这声音虽然来的诡异突兀,但我第一感觉并不是恐惧和害怕,而是有种想哭的强烈冲动。一个人的多惨啊,才能叹出这样的声音。 我们三人站在原地,脖子僵硬,谁也不敢动一下。半晌,目光全部聚集到那尊鼎上,声音是从鼎里发出的。 铜锁牙齿打颤:“我们是不是闯祸了?这尊鼎就像潘多拉宝盒,一旦开启,妖魔鬼怪全部出来。赶紧盖回去吧。” 李扬没说什么,和他一起默默拽着盖子往回拉。“嘎吱嘎吱”中,盖子逐渐回拢,缝隙越来越小。 这时,忽然从鼎里传出一声女孩的笑声,笑得很甜,无忧无虑,听起来极为纯净。有句形容词叫,银铃般的笑声。我一直没明白,笑怎么还能像银铃,今天算是知道了。 女孩的笑声如空谷滴水,不染一丝烟火气。而且那声音非常有蛊惑力,听来就像是有个天真烂漫的小丫头被关在黑无天日的鼎里很多年,现在想出来重获自由。 看到铜锁傻愣着,李扬大吼一声:“赶紧关盖子,别乱想。” 被他这一吼,我们脑子清醒了许多,感觉到了后怕。这声音来的诡谲无常,越琢磨越 觉得阴森,心脏一阵狂跳。 他俩连拉带拽,总算把盖子合拢了。就在关闭的瞬间,声音又变了,变成一声惨叫。 这声惨叫实在太惨,听得我们遍体生寒,浑身都在不由自主发抖。惨叫声拖得很长,夹着长长的余音,消失时声音已经变得恶毒异常,像是在说,你们把我关在这里不让出来,我诅咒你们一辈子受尽苦难,全都得死! ☆、第二十七章 恐怖谷 盖子终于盖上,声音也消失了。可是在我们听来,似乎那声音在空中余音未了,耳边嗡嗡作响。 此时我们除了发抖,什么也做不了。 李扬把防毒面具拽下来,扔在一边,头上脸上全是汗水,就跟刚从水缸里捞出来一般。他靠在柱子上,大口喘着气,闭上眼睛,显得很疲惫。 好半天,铜锁才问:“那些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地狱吧。”我说。 “那种声音也只能存在地狱里。”李扬擦擦汗:“再听一次,我恐怕会疯掉。” “我们回去吧?”我说。 “先歇歇。”铜锁一屁股坐在地上:“我一步也走不动了,只想睡觉。” 李扬挣扎着想站起来:“别在这睡,想睡回去睡。”话是这么说,可双腿一软,也坐在地上。 我更不用提了,此时跟瘟鸡一样。我们三人背靠一根柱子,坐成一圈。 大殿里静悄悄的,铜锁边发呆边来回推动手电开关,他对面的大鼎在光影中时隐时现。 “你们害怕死亡吗?”他忽然问道。 “害不害怕都要去面对。”李扬说。 “你呢?老刘。”铜锁问我。 “不怎么害怕。”我说:“我这辈子已经失败了,死也不觉得亏,甚至还有下一辈子再重头来过的希望。” “你这想法可真够消极的。做人不努力,就算轮回十世,也得要饭。”李扬说。 “小富由俭大富由天。哥哥我现在可知天命。”我说。 铜锁忽然道:“如果真有下辈子,我不打算当人了。” “你不打算当人,准备当个兽?”李扬讥讽他。 “你这境界不配和我对话。为什么非得当点什么?真有下辈子,我直接寂灭,无牵无挂,空之境界。”铜锁说。 我笑:“寂灭可不容易。那叫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修真到神仙地步,才能做到。咱们这样的,不做孤魂野鬼就不错了,老老实实等着阎王爷安排的轮回吧。命好的去省委书记家当个大少,命差的直接给你打发到穷山沟癌症村,一生下来就挺着腹水大肚子,光屁股满村跑。” “我凭啥下辈子非的在中国混,投到瑞士挪威那样的欧洲国家行不行。山清水秀,空气清新,世外桃源一样,一落地银行就开个账户,国家月月打钱,这辈子就剩玩了。”铜锁 说。 李扬大笑:“就你这德性还想投胎到瑞士,想去那地方的上辈子都得是十世善人。就你天天泡夜店,夜夜当新郎,不说别的,淫戒这一条就给你淘汰了。” “我那是自由恋爱,你情我愿。阎王爷也得讲理不是。”铜锁反驳。 他俩跟说相声似的,你一句我一句,我听着暗笑,恐惧感也消除不少。我靠在柱子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眼皮一阵沉似一阵,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别说,睡得还挺香。我已经好长时间没有熟睡的感觉了,平时睡眠质量很差。今天在这里,却香甜的出奇。 正睡的熟,忽然被人打醒:“老刘,老刘。” 我呻吟一声,翻个身继续睡,谁知身体失去平衡一下趴在地上。打了个激灵,马上醒过来。揉揉惺忪的睡眼,看到李扬和铜锁依柱而站,痴痴地看着什么。 我从地上爬起来凑过去:“你们看啥呢?” 等看到了,我也傻眼了。 只见后殿投射出一片明亮的图案,这个图案是一个巨大的八卦,落在青石板上。不是静止的,而在徐徐转动。尤其中间的太极鱼,黑白变化,相辅相融,盯着久了,有一种很奇幻的感觉。 后殿有东西! 或许是这八卦图案十分明亮,气势不凡,让我们一点都不知道害怕。争先恐后往后殿跑。 从侧面绕进去,进了后面的大殿,我们都呆了。 这重大殿面积很大,四角是四根红色殿柱,地上铺着灰色石板。抬起头,空中横梁交错,密檐宽梁,在最高的观顶居然是一面巨大的八卦天窗。 上面的光线透过天窗,地上透射出一幅斑斓莫测,时刻变幻的八卦图。整座大殿也被映衬的亮亮堂堂,毫无阴霾之气。 大殿两侧还有很多人物雕像,有罗汉有神仙有妖怪,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足有几十口子。 比较诡异的是,这些人物雕像每个都是真人等身大小,容貌栩栩如生,身上服饰流光溢彩,非常精致,看上去跟大活人一般无二。 在这里已经不需要手电,我们从殿尾缓缓向前走着。 “乖乖,这是蜡做的吧?”铜锁看着眼前一个神仙像说道。 这个神仙是白胡子老头,穿着不知哪个朝代的朝服,笑眯眯地看着前方。黄皮肤,黑眼睛,白发白胡,神态活灵活现,傻子也能看出来,这是尊蜡像。 寻常泥胎木塑根本达不到如此传神的地步。 这老神仙的造型还算温柔,雕像中还有一些是恶鬼形象,鬼面人身,蓬发披散,张着大嘴,红色的舌头拖下来老长,张牙舞爪,似乎要扑过来。 行走其中,不由自主让人感到阴森的冷意。 我说:“这个鬼地方,让我想起日本人的恐怖谷理论。” “什么是恐怖谷?”铜锁问。 “当机器人与人类相似度超过95%的时候,哪怕它与人有一点点差别,都会让人感觉非常僵硬恐怖。你看恐怖片最常出现的道具,就是蜡像和布娃娃之类。运用的都是非人物体的类人格化。” 铜锁哈了口气:“你别说了,你怎么说的我浑身发冷。” 这时,李扬“咦”了一声, 这时,李扬“咦”了一声:“你们看。” 大殿靠后的两侧,是自屋顶一直下垂到地面巨大的黑色布幔。这布幔厚厚实实,上面画了许多古怪的图案,这些图案看起来像是简笔画的鬼脸。长圆形有些扭曲的脸上,是眼睛和嘴的三个黑色窟窿,像是在呐喊。这些鬼脸,一个挨着一个,密密麻麻不计其数。 我们来到布幔前,李扬伸手挑起,里面还有很大的空间,只是黑不隆冬,什么也看不到。 他打开手电照过去,里面的场景结结实实让我们吃了一惊。 里面空空荡荡,只是在中间的地上,有一口古井。井沿很高,青砖垒成,外面用红色染料涂抹了很多文字。这些文字排列毫无规律,且大小不一,从结构看应该是汉字,但细读起来一个都不认识。 这些字写满了井壁,看上去有种很强烈的视觉冲击,非常邪门,像是符箓。 我们互相看看,犹豫了一下,还是李扬率先带路,走了进去。我和铜锁跟在后面。 来到井口,发现地上散落着很多黄色的符咒,每一条都有井口直径的长度,看上去应该是封印这座井的,不知被谁撕掉。 趴在井口往下看,里面黑漆漆,深不见底。这种黑,硬要形容,是一种虚无的漆黑,就好像井下面是一个巨大的空洞。 可是,这可能吗? 我们现在是在大厦21层和天台之间的隐秘夹层里,按照正常逻辑推理,这口井的下面应该是21楼。 可站在井边儿往里看,却有种如临巨渊,身如蝼蚁的感觉,这绝不是在都市里 能体会到的。 哪怕你站在高楼大厦最顶端,往下俯瞰街市车水马龙,也没有我现在这种感觉。这口井里就是万丈深渊,那种黑已经脱离了人的正常认知和情绪。 如同漂浮在太空中,面对无限浩瀚的宇宙。 我们三人同时打着手电往下照,光柱直射入黑暗中,最后变成了一条线。光源里,照不到任何东西,没有任何反光,就像是被黑暗吞噬。 如果不是在大厦,而是在某个地底山洞见到这口井,我肯定毫不犹豫认定井底能通到地心。 可这口井是在大厦里啊,它如果真是无限度的深度,必然会贯通整栋大楼,居民们怎么会无动于衷呢? 我忽然生出很奇特的念头——这整座道观的修建,其实就是为了这口井。 ☆、第二十八章 一个奇怪的梦 这时铜锁从兜里摸出一块钱硬币,扔进井里。白色的硬币很快消失在手电光亮中,被黑暗吞噬。 我们静静等待它落地的那一声。可过去了很久,也没等来那个声音。我全身僵硬,喉咙发紧,什么也没说不出来。 “这里,”李扬道:“应该就是阴阳两界的入口吧。” 我说:“你的意思是,下面通往地狱?” “我不知道。”李扬苦笑。 我感到一阵夹杂着失望的轻松,因为我知道,我们所有的调查都到了终点。这个终点,便是眼前这座不知通向何方的深井。 这一幕让我想起美国恐怖片惯用结局,主人公在诡秘的地下洞窟拼了命往外跑,当他历经千难万险到达洞口以为自己脱险时,才发现,外面是又一个更大的洞窟。 如果我们想继续查找真相,那就必须进入深井,去探一探里面的秘密。 可是,我知道,我们谁也不会去这么做。 所以这是个死结,是一切的终点。 好半天,铜锁才道:“既然来都来了,合张影吧。” 他在井沿上摆好相机,我们三人簇拥站在镜头前,定时过后,闪光灯一闪,留下了照片。 在回去的路上,铜锁显得有些落寞:“就这么完了?” “不这么完,你还想怎么样?!”李扬揉揉眉心:“这段日子太累了,我打算回去休整休整。” “哦,对了,”他忽然说:“这里的事尽量保密吧,我有种不祥的预感,总而言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我能发在微博上吗?”铜锁明知故问。 李扬笑:“你要不怕死就发。虽然我们中国现在术法式微,但也保不齐民间藏着什么高人。如果被有心人知道此处藏有这么个地方,我想我们都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下一步,你想怎么办?”一直沉默的我问他。 李扬眼神有些迷茫:“或许会继续调查下去吧。”他顿了顿:“但我绝不会以身犯险。李大民这个二货已经失踪了,我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 我们回到住处第三天,李扬就搬家了。他搬前嘱咐我,有合适的地方也尽早搬离。此地阴气太盛,住的时间长了,恐对自己不利。 我深以为然,在这儿住的数天里,就感觉身体发虚,脚下发飘,头脑昏昏沉沉,工作中也接连犯下错误,让经理多次点名批 评。 再住下去,恐怕小命不保。 我和原来室友联系了一下,原来的住处还在,并没有租出去。我联系了房东,交了钱,再次回迁。 室友眼睛瞪得老大,直说我是天字第一号的傻逼,拿钱填大坑。 细想想,我也不算怨,虽然多花了钱,但毕竟有过一次超牛逼的探险经历,怎么说也值了。 晚年撰写回忆录的时候,总算是有东西可写。 后来的日子趋于平淡。有时我还和铜锁,李扬通通电话,上网聊聊天。好几次灯盟搞户外活动,铜锁邀我参加,我都婉言谢绝。 我努力把那段经历和李大民的记忆都封存起来,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可就在那天,一个电话,又让我卷入了更加黑暗的漩涡。 电话是李大民妈妈打来的。 李大民的妈妈是个知识女性,据说还是某个大学的老师。我见过几次,这位中年妇女长得非常雅致,气质高雅,年轻时候一定是个美人。有次我盯着他妈看,李大民恶狠狠对我说,要是再色迷迷盯着他妈,他就给我眼珠子挖出来。 她能打电话过来,也在我意料之中。 李大民到现在满打满算失踪两个月了,音讯全无。爹妈就算再粗心,这时候也坐不住了。 我一直躲着他们家,生怕找到我头上。可怎么躲也没躲过去。 电话里是他妈妈哭泣的声音,一阵一阵抽泣,听的我很难受:“阿姨,你,你别难过。” “小刘,你是大民最好的朋友,你别骗阿姨,老老实实告诉我,他,他是不是……” 我听得心惊肉跳:“阿姨,你想什么呢,大民怎么会有事呢?” “那他怎么一走就失踪好几个月?我到处打听,谁都不知道,我就连私家侦探都请了,可还是没有这孩子的音信。我找过李扬,李扬说你知道大民的下落。小刘,你别让阿姨着急行不行,阿姨只是想心里有个数,你就说吧,大民是不是……死了?” “呵呵。”我笑得很难听,同时心里也罩上了雾霾,有种沉甸甸的压抑。日后人们一提起失踪的李大民,想到的第一个人,必然是我。搞的我好像是杀他的凶手一样。 “阿姨,你别多想了,大民没事,肯定是去哪穷山僻壤修炼闭关去了。” 电话里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他妈妈忽然说:“小刘,你知道吗?我前几天梦见大民了…… 他,他在地狱,非常痛苦,他说他很想我。” 李大民的妈妈约我到咖啡馆见面。 到了之后,我看到李扬也在。他们两人已经等候多时。天气越来越冷,我坐在他们对面,脱了棉袄。 李大民的妈妈明显憔悴许多,非常瘦弱,头上也出现很多白发。她看到我来了,勉强一笑:“小刘,想喝点什么?” 我说随便。 他妈妈叫过来服务员,点了咖啡,又叫了一碟子点心。李扬一直没看我,垂着头,神色阴霾,若有所思。 “小刘,你别害怕,我就是想问问大民的下落,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我喝了口咖啡,看看李扬。李扬抬起头,冲我眨眨眼,说道:”有什么就说什么吧。阿姨作为李大民的母亲,有知情权。” 我看看他们两个,靠在沙发上:“我能抽烟吗?” 李扬从兜里掏出包玉溪扔过来:“别矫情,赶紧说吧。我把我知道的都说了。” 我点上烟,深深吸了一口,整理一下思绪,从我和李大民采访彭亮开始,所有关于阴间的经历,全部讲给他妈妈听。 阿姨听得很用心,整个过程一言未发,我的思绪完全陷入记忆之中,讲完时已不知不觉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阿姨点点头:“谢谢你小刘,你终于对我说实话了。” “阿姨,并不是我有意瞒你什么。我们这番经历,说来匪夷所思诡异莫名,已经完全超出了正常人的正常理解范围。且不谈你会不会相信,就算你信了也不能做什么。这已经超出我们普通人的能力之外,你也只能徒增烦恼。”我说。 “超没超出我的能力,我自会判断。不用你替我拿主意吧。”他妈妈冷冷地说。 这话说得我无比汗颜,哆哆嗦嗦吸了两口烟,心里蒙上了雾霾。 李扬清清嗓子,打破尴尬的冷场,说道:“我小姑最近做了个怪梦,梦到大民。我觉得这个梦很有些意义,或许能提供一些线索。” 阿姨说:“这个梦让我坚定了去做那个的信心。” “做什么?”我随口问道。 李扬说:“小姑联系到上海一个很厉害的师父,过几天就能过来,要为她做观落阴。” “观落阴?那是什么?”我狐疑地问。 李扬搔搔头皮:“简单的说,就是让我小姑灵魂出窍,亲自到阴间地府去 找李大民,并和他沟通。” 我倒吸一口冷气,看看眼前的女人,身上有些发冷。 阿姨看着我的眼睛:“小刘,这次观落阴关系重大,你必须要出场。” “我?”我打心里就抗拒。刚从那段梦魇中走出来,想平平静静过日子,谁知道树欲静而风不止。这么邪门的事情,怎么又想到了我。 “我能做什么?” 李扬耸耸肩:“别说你,连我都要出席。具体怎么搞,到时候听师父的。 我狂吸了几口烟,也做了决定。李大民的失踪,和我脱不了关系,与其这么躲避,莫不如来个痛快。他妈妈要做,我就舍命陪君子吧。 李扬道:“小姑,你把那个怪梦讲给老刘听听。” 阿姨点点头,缓缓说了起来。 儿子失踪多日,也没个音信下落。当妈妈的心里结了疙瘩,免不了夜里失眠。这天晚上,她又睡不着觉,怕影响丈夫,自己一人来到客厅沙发枯坐了一会儿。只觉得深夜漫长,时间难熬。 她忽发奇想,想到24小时便利店买点酒来喝,大醉一场。 夜里冷,可她又不想过于繁琐地穿衣,只裹了厚厚的棉袄出门。夜晚的大街上,静寂无声,空无一人,只有不远处便利店的门牌不停闪耀。 她推门而进,风铃作响,店里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她喊了几声,也无人答应,只好自己提了一袋子罐装啤酒,把钱放在柜台上。 出了门,急匆匆往家赶。此时月黑云迷,夜风骤起,让人心里慌慌的。 来到楼洞的大门前,她掏出钥匙开门,这时,忽然觉察背后有人拍自己的肩膀。 她转过头,猛然吓呆了。在自己的身后,站着四个小鬼。 这四个小鬼,个头都在一米五左右,全身**,披头散发,佝偻着身躯,骨瘦如柴,那模样跟十八层地狱图里的鬼一般无二。 四个小鬼的肩头抬着一副巨大的红色木棺,棺材上画满了稀奇古怪的黑色符文,看上去阴森恐怖到了极点。最为诡异的是,棺材上面搭着个红色的伞形顶盖,顶盖下面是敞口的棺材。看那架势,这棺材很像是一顶轿子,大有请君入棺的意思。 ☆、第二十九章 李大民的人头 女人完全吓傻了。可以想象当时的场景,别说她,换成我当场都能尿裤子。 也不知怎么,恍惚之间,女人便进到棺材里。棺材盖儿一合,里面逼仄狭窄,一团漆黑。 她在无比惊吓之时,忽然感觉到棺材里除了自己,还另有旁人。 那人在黑暗中,轻轻对着她的耳垂呼呼吹气。 李妈妈吓坏了,拼命挣扎。黑暗中的那人似乎伸出双臂紧紧环住她,一动也不能动。 耳边传来的呼吸声,判断不出是男是女。李妈妈大哭:“你是谁?你放开我好吗,我要回家!” 那人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抱住她。 这时棺材在一晃一晃的摇摆,她马上知道,这是四个小鬼在抬着棺材走。它们要带我去什么地方? 她在棺材里挣扎,又是踹又是蹬,可身后那人的双臂环得牢牢的,像是两根粗壮的绳子捆缚。加上狭窄的空间,左右腾挪有限,做的全是无用功。 一个女人能有多大力气,折腾一阵,额头后背都是汗。棺材里是密闭的,燥热非常,仅有的力气也都耗光了。 她太累,索性也不动了。眼皮子沉重起来,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也不知多长时间,等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这是辽西农村比较常见的农户场院。院子厢房边上是牲口圈,养着两头驴。大门外的房檐下面,挂着成串的红红辣椒,黄黄玉米,充满了浓郁的乡土风情。 院子里此时架着几口大黑锅,里面热气腾腾,咕噜咕噜不知道煮着什么肉,香气弥漫在冰冷的空气里,闻的流口水。 李妈妈站在院子中间环顾一圈,觉得此地此景,似曾相识,可怎么想又想不起来。 这里的气氛很怪异,有驴有锅,却空无一人。那几口锅里的肉也不知是给谁预备的。 她穿过院子,顺着楼梯来到房前。门大开着,里面阴阴沉沉,光线很差,她还是走了进去。 里面是厅堂,正中摆了个香台,上面摆着一张放大的黑白遗像。看到这张遗像,李妈妈“啊”了一声,全想起来了。 遗像上是个面容慈祥的老奶奶,花白头发,满脸皱纹,慈眉善目。这个老奶奶,是李妈妈小时候一个姨奶,人走的时候她还不过七八岁。当时的她,跟着爸爸回老家过寒假,正赶上这个姨奶猝死出殡。 小孩子调皮,大人一时看不住,便自己溜进房里, 盯着姨奶的遗像傻看。那时正值黄昏,夜色笼盖大地,模糊的光亮中,遗像上姨奶似笑非笑,像是活过来一般。 李妈妈对类似焦黄老照片的这一幕记忆尤甚,很长时间刻在她的脑海里。 没想到时隔几十年,自己居然又重新回到了这个场景。 她的记忆在缓缓苏醒,她想起自己是被棺材抬来的。可为什么来到这个地方呢?她下意识觉得,这一切都是有很深的寓意在。 死者为大,不管发生的事情多么蹊跷,她还是走过去,在香台前,敬了三根长香。敬完香,她看到遗像前的两盏长明灯,火苗微弱,似燃似灭。 这可不好。在她老家有这么个规矩,逝者会在家停尸三天,这三天里,长明灯火是不能灭的,一旦灭掉,据说很不吉利,可能全家都不会平安。 她拿起香台上的蜡扦,轻轻挑了几下灯芯,火苗果然明亮了许多。 她长舒口气,一转头,看到了尸床。 既然在家里停尸,那肯定的有尸体停放的床铺,所谓尸床。在尸体出殡下葬后,亲戚们会疯抢尸床上的被单褥子什么的,据说把这些尸体用过的东西拿回家,能得到死者庇佑,全家安康。 此时的尸床很怪,床上并没有停放尸体。只是在床头放了个红木小匣子。 这匣子外面雕龙刻凤,纹的都是古木苍松,看上去应该是个骨灰盒。 李妈妈走了过去,坐在床上,把匣子抱在怀里。 她有一种很特别的预感,这匣子和自己息息相关,似乎有很重要的东西在里面。 果然,匣子里传来一阵特别的声音,“咯咯”“呵呵”,像是牙齿撞击,又像是打嗝的声音。 匣子的盖儿是上下拉伸的,她轻轻把住盖子上的小把手,慢慢推了上去。 匣子里露出一张苍白的脸,里面竟然装的是个人头!李妈妈抱住匣子,并没有恐惧和害怕,因为里面的人头是李大民。 李大民的脸色白得就跟张纸一样,而嘴唇则呈病态的艳红,眼神迷茫,眼睛的焦点始终在漂移,像是得了重病。 李妈妈夜思梦想的儿子居然人头装在这个骨灰盒里,这场景实在是诡异的让人窒息。 女人一下哭了,眼泪落在李大民煞白的脸上,他忽然眨了眨眼,说了一句话:“妈妈……救我。” 李妈妈捧着骨灰盒泪如雨下:“大民,妈妈带你离开。” 她抱着盒子,就往屋外走。 刚到门口,便看到场院中央不知何时来了个人。 这人穿着一身白色练功服,剪了个平头,背身而立。他双手呈拱礼状,微微垂头,看上去有些古怪。 李妈妈刚要跨门槛出去,那人忽然动了,开始围着院子绕圈。李妈妈这才看清楚,原来此人手里举着三根香,香烟渺渺,随着他的动作,空中拉出三条细线。 这时,院外黑压压来了一伙人。只见人头攒动,人挤人人挨人,也不知有多少个。这些人皆破衣烂衫,挤进了院子里。 别看有这么多人,可每个人都面目不清,像是隐在薄薄的雾里。时间不长,院子里挤满了人,这些人浑浑噩噩,身体摇摇晃晃,看上去颇为诡异。 穿着白色练功服的怪人,把长香举起,嘴里念念有词。院子里其他人像是忽然开了窍,蜂涌到那几口黑锅前,也顾不得里面沸水蒸腾,把手直接伸进去捞吃的。 锅里也不知煮的是什么东西,捞出来之后,黑黑乎乎,长短不一,看上去像腊肠又像是下水。那些人也不知道烫,直接塞到嘴里,大嚼特嚼起来。 那么多人围着黑锅吃东西,咀嚼声音不绝于耳,听来像是到了猪圈。 李妈妈躲在门后面,想出去又不敢。这时,匣子里的人头说话了:“妈妈……救救我。” 李妈妈哭着说:“我救你,妈妈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要救你。” “妈妈……带我走。”人头说。 李妈妈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勇气,夹住小匣子出了大门。顺着阶梯下去,便是人满为患的场院。 她小心翼翼往下走,此时天空昏暗,夜风骤起,寒意顺着身体延伸到心里深处。她终于来到院子的边缘,不远便是围着黑锅吃饭的人群。 她下意识觉得这些人很危险,可要出院子,必须穿过去,避又避不开。 正犹豫害怕,匣子里的人头忽然嘤嘤哭了起来:“妈妈……我好痛苦,浑身难受,救救我啊。” 当妈的一咬牙,继续往前走,很快来到第一口锅旁。那些人吃得津津有味,谁也没顾得上看她。 浓郁的香味,弥漫在空气里,竟然产生一种醉酒的效果,闻之熏熏欲醉,脑子一阵阵犯迷糊。 李妈妈既害怕也有些好奇,这锅就算看起来挺大,可也架不住这么多人跟饿狼似的狂吃啊,里面到底装的什么? 她慢慢走过去,站在人群后面往里看。 顺着人缝看到,锅里沸水蒸腾处,漂着几个人。他们半沉半浮,仅露出一张脸在水面,身体在水下若隐若现。而外面饕餮的人群,捞的竟然是这些人的五脏六腑,活生生从身上撕扯下来。 锅里这几个人的表情非但不是痛苦的,反而露出了笑容。笑容满面地看着别人吃自己的内脏,看了让人发毛。 李妈妈就算再是女汉子,也架不住这么恐怖的场面,她陡然一声尖叫。 院子里所有的人都停了下来,齐刷刷回头看她。 白色练功服的怪人,虽然看不清五官,但感觉上他很愤怒,眉头似乎都紧皱起来。大喊了一声:“回去!” 李妈妈吓得就要往屋子里跑,可刚上台阶,就听见匣子里李大民说话,那声音带着极为悲恸的哀腔:“妈妈,妈妈,别回去,带我走啊。” 李妈妈站在阶梯上,左右为难。这时,院子里的人群开始朝她涌来,随着他们的行进,一股肉眼可见的灰色薄雾也笼罩过来。 那白衣怪人站在场院当中,从怀里掏出一根笛子,轻轻吹动,声音悠扬,只是曲调很怪,听起来七扭八拐的,很像是乡间出殡的音乐。 伴随着声音,人群转过身,蹒跚又回到黑锅旁,井然有序地继续吃起来。 “妈妈。”匣子里李大民的人头说话了,李妈妈低头去看。 李大民的表情忽然变得格外狰狞:“为什么不带我出去?臭女人,你去死吧!”随之,人头嘎嘎怪笑,五官扭曲,那表情简直恶毒到了极点。 伴随着笑声,女人在梦中惊醒。 她从床上坐起来,看到丈夫目瞪口呆地看过来,而自己满头满身流着虚汗,被单都湿了。 “你怎么了?做噩梦了?”李大民爸爸问。 “我梦见咱儿子了。”李妈妈嘴唇颤抖,努力控制着情绪。 李大民爸爸叹口气,生了这么个不省心的儿子,动不动就给你玩失踪,谁受得了。 他轻轻抚摸老婆的后背,忽然李妈妈说道:“咱们儿子是不是有个朋友叫刘洋?” 李大民爸爸眨眨眼,想了想:“好像有,以前来过咱家吃饭,我记得还是你下的厨,怎么了?” “我也梦见他了。” 听到这,我几乎拍案:“阿……姨,你梦见我了?刚才你讲梦的时候怎么不说 ?这里面怎么还有我?” 李妈妈看着我,一字一顿:“我说了啊。你就是被黑锅煮着的人之一,五脏六腑被掏出来吃。我看见你,一直在那笑啊笑啊……” ☆、第三十章 做法 我听得毛骨悚然,磕磕巴巴说:“阿,阿姨,你别骗我。” “我为什么要骗你?骗你有意思吗?”李大民的妈妈目光炯炯看我。 我很少被一个女性这么盯着,浑身不自在,想起刚才她说的梦里那一幕,有点反胃。 我躺在黑锅里被人吃?这是个什么节奏,去他大爷的。 我感觉自己被看不见的漩涡越扯越深,挣脱不出,浑身烦躁,我把烟头狠狠摁在烟灰缸里。 “那个师父什么时候过来?”我问。 李妈妈已经不屑和我交谈了,她靠在沙发背儿,一脸忧郁地喝着咖啡。 李扬咳嗽两声:“还有几天吧,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师父很厉害,也不是谁都能叫来的,我们李家付出了很多代价,卖了很多人情……” “你们谈吧,我还有事先走了。”李妈妈看看表,站起身挎上女包。 李扬赶紧道:“小姑,我送送你……” “不用,你们聊。”她蹬蹬推门而出,外面温度很低,她竖起衣领,哈了口白气,神色非常忧郁。我透过窗户,静静看她,说实在的,也不知怎么,这女人让我有些着迷。 我承认这很变态,她比我大二三十岁,完全长我一辈儿。可抛开世俗道德不说,她充满了女性魅力,徐娘半老,风韵十足,更关键的是,听完她那个诡梦,我感觉到她身上透出股说不出的邪劲。这股邪劲,让我想起罂粟花,五彩缤纷,妍好千态,充满了邪恶美感。 我看她看得入神,隐隐生出一些预感,感觉到自己会死在这个女人手里。 李扬看我情绪不对,拍拍桌子:“你干嘛呢?” 我回过神,呵呵笑:“你小姑好像挺烦我,对我爱搭不理的。” 李扬揉揉眉:“你别多想。她儿子失踪了,当妈的肯定心里烦躁。而且吧,你还和她儿子的失踪有莫大的联系,她恨屋及乌,当然怎么看你怎么烦。” 我摇摇头,感觉不是这么回事。可细想又想不明白,觉得自己神经过敏,我又点上一根烟:“哪来那么个师父。” “上海的,是我大伯托了很多关系才请出来的。据说是道家什么宗门的嫡传弟子,家传绝学,专门替人看事,有半仙之体,非常厉害。师父现在还在香港,给哪个大富豪镇宅呢,办完了马不停蹄上咱们这。” 我听得呵呵笑:“这师父厉害,还带赶场的。” “这叫跑码头。”李扬道。 我俩一起笑。笑完了,又都沉默不语,没什么话说了。 李扬穿上外套,戴上帽子,对我说:“我走了,电话联系。” “电话联系吧。”我说不出的疲惫,只想再坐坐。 “goodluck。”他忽然说了句外语,然后匆匆走了。 我坐在那半天才回过味,他说的是“好运”。 外面的天空,乌云压境,黑雾漫天,我心里升起不详的预感。 我这个人心理素质很差,稍微有点事心里就放不下,翻来覆去瞎想。这几天,夜夜失眠,勉强睡会,全是噩梦。 上班的效率很低,工作压力也大,经常加班,我感觉自己已经到了一个崩溃的临界点。 有时候,我坐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看着外面的夜色,心想,死也不算什么糟糕的结果吧。至少到了那个世界,不用操心,不用害怕。 我走到窗前,打开窗户,冷风瞬间吹了进来,我抱住肩膀,把头探出去俯视这片城市,心念一动,想起林霞,心跳骤然加速,想着如果跳出去就一了百了,摆脱烦恼了。 正瞎琢磨着,电话铃声骤响,是李扬打来的。他在电话里告诉我,师父已经到了本市,明天作法,要我一大早在家等着,他开车接我。 我喃喃说,明天还要上班。 “请假!”他把电话扣了。 这个没良心的,真粗鲁。我哈了口冷气,赶紧把窗户关上。反正明天也不上班了,我还加个鸟班。我穿好外套,走出办公大楼。 外面很冷,我想起明天的事情,没来由一阵心悸,紧张得透不过气。明天我会不会死呢?脑子里蹦出李大民妈妈的形象,窈窕徐娘,成熟风韵,身体每个部位都透出强烈的诱惑,我下身都有些反应了。 这种变态的**和对死亡的恐惧,掺杂在一起,让我透不过气来。可这复杂的情绪还真***爽。 就像是未经人事的小孩子,突然撞见父母**一样,那种邪恶的扭曲的成人化东西已经超越了儿童心理的承受能力,既充满**的诱惑又散发着击溃心灵的死亡气息,像是开满了黄泉河滩的血红色彼岸花海洋。 随风摇曳,遍地红花,美的让我窒息。 我没有坐车,顶着寒风,一步一步走着,身体渐渐发热,脑子里翻来覆去想着明天的事。 这天晚上我又失眠了小半宿,到后半夜才勉强睡着。正睡的香,被电话铃声吵醒。我迷迷糊糊接通,李扬在电话里大喊:“你起没起来?我已经到你家楼下了。” “等着。”我从床上爬起来,简单洗漱,刚套上裤子,大门就被砸响。打开门,看到李扬一身寒气站在外面,焦急看表:“你能不能快点?” “着什么急?”我边说边穿衣服。 “道太远,而且师父让我们一早就得过去。人家说了,这件事很麻烦,恐怕会耽误很长时间。” 我打了哈欠:“那就弄到几点算几点呗,一天的时间怎么都够了。” “不行。”李扬道:“师父说了,这次观落阴只能白天弄,不能拖到太阳下山。” “靠。”我骂了一声:“装神弄鬼的。” 穿上外套,出了家门,我和李扬上了他的车。很快驶出了小区。 外面天空阴沉,隐隐有雷声,看样子要下雨。 车里气氛很沉闷,李扬显得心事重重,闷头开着车,也不和我说话。 我靠在座位上,侧脸看向窗外。外面乌云翻卷,一股股旋风吹得地上纸屑草根乱飞,只听“啪嗒啪嗒”天空落下的雨点,打在车窗上。 下雨了。 我的心情也被这阴雨天搅的无比阴郁,昏昏沉沉睡着了。 也不知什么时候,我突然一个激灵醒过来,发现车还在开着,而外面是一条坑坑洼洼的土道,早已看不到城市的高楼。 “这是什么地方?” 李扬眼睛盯着前方:“这是我大伯在乡下的房子。他退休以后没事就来这种种地养养鸡什么的。师父交待过作法不能放在城里,要选在人迹罕至的地方。正好,我大伯这套大瓦房派上了用场。” 行吧,爱去哪去哪。我这一百来斤,今天全交给你们了,看着整吧。 大概又行驶半个多小时,车进了个村子,李扬示意下车。我从车上下来,看到村路两旁都是大块大块的庄稼地,此时已经入冬,黄土地一片荒芜,偶有杂草,随着狂风乱舞,一片萧杀之景。 外面雨下的还挺大,我们都没有雨具,只好用手盖头,顺着村路往里跑。 说是村子,可此地空空荡荡,连个人影都没有。 到了一处院门口,李扬示意我跟他进去。空荡的院子里,已经站了几个人。 他们 都是四五十岁的成年人,有男有女,打着伞聚在一起不知说着什么。 看我们来了,他们迎过来,其中一个中年妇女说:“小扬,你们可来了。你小姑和小姑父等得都快急死了。” 李扬没接话,面向我介绍:“这是我大姑。大姑,这就是大民那个朋友,刘洋。” 那妇女点点头:“小刘啊,辛苦你了。我们就不耽误你们了,快进去吧。” 我心情十分恶劣,胸口像是堵了千斤巨石,也顾不得礼貌招呼,只是冲着他们点点头。 李扬撑起伞,拉我穿过院子,到了房门前。 跨进门,里面是厨房,十分冷清。厨房里用的居然还是老年间灶台垒的锅,地面是黑土地,屋里透着阴冷。 我看到李大民他妈,还有李大民他爸都在。另有一个穿着白衣黑裤,大概三十出头的男人站在他们旁边。 李大民他妈白了我一眼,埋怨李扬:“你们可来了。” 李扬抖了抖伞上的水:“我要开车接他,道儿太远,也不好走。” 李大民的爸爸走过来,拍拍我的肩:“小伙子,麻烦你了,找大民的希望落在你身上了。” 他爸爸以前当过兵,身材魁梧,尽管五十岁了,可依然跟黑铁塔一样。我勉强笑笑:“叔叔,不客气,能找到就好。” 他爸爸转过身对妻子说:“人都来了,就进去吧。不管怎么样,安全是第一位的,有什么事就喊我。” 李大民妈妈温婉一笑:“知道了。” 白衣男人走过来:“你是刘洋?” 我心一惊,这就是那个师父?看起来貌不惊人啊。 我点点头。 白衣男人说:“刘洋,李扬,唐女士,你们三人跟我进来。” 从侧门进去,是个小屋,屋子旁边有一条通到二楼的楼梯。白衣男人说:“刘洋,李扬,你们先上去。唐女士,请到屋子里换衣服。” 李大民的妈妈没表示任何疑议,径直进入小屋,关上了门。 我听得晕头转向,怎么还要换衣服?可此时气氛压抑诡谲,又不允许我多问。李扬已经沿着楼梯上去了,我只好跟在后面。 走到一半,回头看去,那白衣男人双脚开立,双手交叉放在脐下,一副渊渟山峙的派头,守住门口一动不动。 “他怎么不跟上来?”我低声问李扬。 ☆、第三十一章 观落阴 李扬轻笑:“他又不是师父,他上来干嘛。” 那人居然不是师父!那师父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眼皮子狂跳,越往上走心跳愈快,紧张到几乎无法呼吸。 到了楼梯最上面,李扬轻轻敲了敲门,门应声而开。我和他走了进去。 房间面积挺大,足有七八十平米,可显得很空旷,几乎没有任何家具。地上铺着榻榻米,窗台拉着窗帘,光线非常幽暗。 房间正中,放着一个神龛,上面供奉着三尊黄灿灿的神像,我努力辨认,才勉强认出其中一尊好像是济公,其他就不知道了。 神龛前放置了一张铺着黄色桌布的大桌子,上面玲琅满目摆满了东西。桌前站着一位大概一米七左右的男人,看身材十分瘦削。我眼皮子猛然一跳,从背影上看,这人给我的感觉很像是一只大猴子。 “师父,他们来了。” 给我们开门的是个小男孩,十岁左右,剔着光头。他对那个男人说。 那男人陡然转过身,他穿着一身很老式的西服,皱皱巴巴,看起来很土。留着小平头,慈眉善目,一副老实样子。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在这种气氛里,我总觉得他眼神怪怪的,嘴角似有似无的微笑,显得非常阴沉。 我正看着,忽然窗外一声沉闷的滚雷,“哗啦哗啦”雨越下越大。屋子里光线也变得特别差。 那男人走到我们近前笑笑:“我姓谢,叫我谢师父好了。” 我学着李扬的样子一躬身:“谢师父好。” 谢师父笑眯眯看着我们:“不用害怕,观落阴不会伤及你们的元神,我们去地府看看就回来。” 这人,说实话给我的感觉非常非常不好,就像是一团阴霾的乌云,看不透,觉得十分危险。 我鼓足勇气说道:“谢师父,去地府还用我吗?” 谢师父笑:“如果唐女士去不了,就得麻烦你了。你叫刘洋,是吧?” “是。” 他看看我,没说什么,又回到桌子前,双手扶住桌面,眼睛微闭,似乎在入神。 我和李扬谁也没敢说话,阴沉沉的屋子,有些凉意,光线之差犹如黑天。那个小男孩坐在屋子的角落里,似乎在打坐,双手交叠放在膝上,一动不动。 他坐的位置真是让人牙疼,电灯的拉线就在他身后。我想过去拉,又没有勇气,只好把自己缩在黑暗里。 屋里有种形容不上来的压抑气氛,犹如沼泽般暗暗涌动,让人无法忍受的寂静。我像是被扔进大草原的光屁股婴儿,觉得这间斗室之中危机四伏。 也不知在静默中过了多长时间,门敲响了。李扬拉开门,李大民的妈妈走了进来。 她居然脱到只剩下一套贴身内衣!黑黑的长发散乱披在肩上,遮住了脸,五官不清。 屋子里很冷,她不禁抱住自己肩膀,瑟瑟发抖。 我看着咽了下口水。 谢师父拍拍手。打坐的小男孩睁开眼睛,站起身,走到桌前,拿起上面铺的两张黄色符箓,放在地上。 谢师父语气温和:“唐女士,请你站到这两张符上。” 李大民的妈妈有些害怕,还是走过去,轻轻站在上面。 “好。保持脚的姿势不要动,慢慢坐下。”谢师父说。 李妈妈坐在榻榻米上,双手抱住膝盖,看得出她非常紧张,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 谢师父来到桌子前,点燃打火机,把火苗凑到神龛前一耸立的长明灯上,灯芯一点即燃,慢慢亮起一豆火光。 灯火幽幽,散发着淡黄色的光芒,我们几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折射在墙上,形成一个个看似鬼魅的黑影,屋子里阴森到可怕,感觉骨头缝里都渗出阵阵凉意。 一旁的小男孩嘴里忽然发出类似乡间小调的声音:“嗯~~~嗯~~~”就一个“嗯”,因为拉的声调高低不一,听起来像是首曲子。 伴随着“嗯嗯”曲,谢师父对着长明灯,嘴里念念有词:“道灯一点啊,神仙护卫啊,传授三宝啊,不泄灵界啊……” 这些词他念得飞快,合着小男孩的音调,形成一首极为诡异的歌。灯光闪烁中,让人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念完了曲子,谢师父又点燃三根长香,双手持捧,朝着三尊神像鞠躬,然后把三根长香插在一个红盆。红色盆子里装着满满一盆白花花的大米。随着三根香的燃烧,出现了一件怪事。 那盆大米居然在慢慢变黑,像是被火烧了一样,眼睛所见的速度在缓缓扩展。我和李扬看得心惊肉跳,互相对视一眼,还真他妈邪门。 谢师父突然拔出这三根香,香头朝下,在黄色桌面上,凌空画符。他的手动得极快,香烟渺渺纠结一团,看起来像是灰色的云雾。边画符他边慢慢吟唱什么咒文,吐字又快又黏,听起来像是闽南那个地区 的方言,一个字都听不懂。 那小男孩取过个木鱼,伴随着谢师父的咒文,敲着木鱼。那小槌子给你敲的,又快又疾,如暴风骤雨,却始终能合着谢师父吐字的节奏,当真难得。 画了半天,谢师父停下香,重新插入盆中,然后在桌子上拿起一块红色毛巾,里面包上一张黄色的符咒,递给李大民妈妈:“唐女士,请用毛巾围在头上,遮住眼睛。” 李大民的妈妈极为虔诚地接过来,缓缓给自己围上,毛巾两头落在脑后,打了个紧紧的挽结儿。 说实话,现在这个气氛极为压抑诡谲,让人不由自主呼吸急促,心跳加快。 我在想,这会不会是一种很高明的催眠术?如果真的是个骗局,那这位谢师父算是极品魔术师了,调控现场氛围的手段堪称大师。 做好这一切,谢师父又取过一沓花花绿绿的冥币,上面画的都是玉皇大帝啥的。他笑着说:“去地府,要打点小鬼,这是买路钱。” 他以手为笔,在冥币上画着什么符。整个人全神贯注,凝神入指,虽然看不懂他写的什么,只觉得斗室之中似风云涌动,桌上那盏长明灯如风吹般摇摇晃晃,灯火闪动。 画罢,他把冥币交给李大民的妈妈,让她紧紧握牢。 他从怀里取出一串红绳系的铜钱,拽住一头,让这串钱挂在半空中,慢慢左右摇动。然后,把钱随手扔在桌子上。 我细数了一下,一共六枚铜钱,在桌上形成一个类似北斗七星的图案。 谢师父一看到这个图案,眉头就皱了起来,喃喃:“不吉,不吉啊。” 小男孩停下木鱼,用稚嫩的声音问:“师父,今天不做了吗?” 这句话一出,其他人没说什么,李大民的妈妈“哇”一声哭了:“师父,请你救救我的儿子,今天无论如何我也要到阴间去找他。” “莫哭。”谢师父摸摸她的头发,他的声音真带有魔性,一言既出,女人停住了抽泣声。 “唐女士,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谢师父说。 “什么准备?”女人问。 “去阴间回不来的准备。”听到谢师父这句话,我浑身汗毛直竖,牙齿咯咯作响。回不来,傻子都知道,去阴间回不来那是个什么结果。 “我……不怕……”李大民的妈妈声音柔弱,口吻里却带着决绝。 “好吧。”谢师父叹口气,来 到李大民妈妈的身后,伸出右掌轻轻覆盖在她的后背。微微闭上双眼,嘴里开始念咒。 那个小男孩敲着木鱼,开始围着两人转圈。 我和李扬不由自主往后倒退,一直退到墙边。我们俩下意识觉得,离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场景越远越好。 谢师父抬起右手,手指不断变幻,形成一个又一个匪夷所思的手势。 李扬看得满脸放光,低声对我说:“这是道家手印。” 极为恐怖的场面出现了,随着谢师父手印变化,李大民的妈妈情绪开始波动,浑身像是发了羊癫疯一样颤抖,双脚不停拍着地上的两张符。 小男孩木鱼越敲越快,行走的频率也加快起来,嘴里诵着经文,声音愈来愈响。 李大民的妈妈忽然一声尖叫:“有亮光了。我看到有两个人影走过来。” 谢师父摆摆手,示意小男孩停下木鱼,温和地问:“是什么样的人?” “看不清。就是两个模模糊糊的人影在那晃动。他们,他们好像让我跟着走。” 谢师父说道:“跟着,他们是鬼差,帮你下阴间的。” 随后,李大民的妈妈很长时间没有说话,身体也不像开始那么颤抖,紧紧环住膝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谢师父和小男孩静静站在旁边,互相没有交谈。我和李扬更是没话说,大眼瞪小眼地看着。 大概能有二十分多分钟,女人忽然说道:“有一所宅院……大门敞开……那两个人影走进去了。师父,我也进去吗?” 谢师父问:“那是什么样的宅院?“ “高墙厚瓦,应该是红色的!墙身很长很长,里面好像有很大的院子,像是古代江南的宅子。” “好,现在你跟着进去吧,应该没有危险。”谢师父轻声说。 女人呼吸略微急促起来,听上去像是在走远路。 “师父我进来了,里面是一座好大好大的院子,种满了树,好漂亮。那两个人进了厅堂,我也要进去了。” 随着她的描述,我似乎也走进了神秘莫测的阴间世界。 屋子里静静的,只能听到灯火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厅里很空旷,我一个人也看不到。咦,我看到那个人影在后门朝我招手,我要过去了。” “哇,好漂亮,原来后院儿里开满了五颜六色的花树 ,有红花有白花,这里像是一座大花园。” 她刚说到这,谢师父咳嗽一声:“唐女士,此地花园中每一棵树都是人的元神。你要找到你儿子的树,看看他的元神是什么样。” “可是有这么多树,我上哪找呢?” “一定有办法,你看没看到有老妇人?”谢师父问。 “啊,我看到了,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老太太,佝偻着身体正在扫院子。我可以找她吗?” “对,找她,她是掌管元神的。” 接着又是静默。 “……老奶奶在前面领路,这里越来越深,有点像森林。真没想到,这间院子这么大,走了很长时间也没有到。大民的元神,怎么会藏的这么深?”她自言自语。 “越来越黑了,我走在一条很像是林荫小路的地方,两旁是高耸的树林。只是这里的大树已经没有好看的花了,全是枯黄的叶子,像是走进了秋天。” “老奶奶站在一棵树前,天哪,这是大民的元神吗?这棵树又矮又小,树枝上空空的,下面落了一地的叶子。呜呜……”女人哭了起来:“大民,这真的是你吗,你怎么了?” 谢师父脸色很可怕,阴沉不定。 李扬鼓起勇气问道:“大师,李大民没事吧?” 谢师父说:“只要在这间院子里能找到元神,说明这个人还活在世上。” “啊。”我惊叫:“这么说,李大民没在阴间,他没死?” 谢师父在地上走了两圈,他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一挂念珠,飞快地捻动上面的珠子。 “他的元神之树枯萎败落,如果再不及时相救,恐怕就真死了。”谢师父说。 女人呜呜哭:“大师,你要救救他。” 谢师父叹口气:“不是我不想救他,而是不知道他现在身在何处。看来,只能起乩了。李扬,我让你带的画,拿了没有?“ 李扬赶紧道:“拿来了,在下面车里。我去取过来。”说着,他推开门快速跑了出去。 谢师父在女人身后摆了几个手印,单手合拢,猛然一收:“回来!” 女人应声,身体一软,倒在榻榻米上。 谢师父看都不看我,使手一招:“刘洋,过来帮忙,帮我扶住她。” 我赶忙答应,走过去蹲下身,扶起虚弱的女人。她额头,前心,后背都被汗水浸湿,头发一 绺一绺粘在额头上,身体柔若无骨,软绵绵躺在我怀里。我低头看见,她胸前高高耸起,很明显凸起两个红点。 我不禁脸红心跳,突然耳朵根一热,觉得哪里不对劲,一抬头正看到谢师父在看我。这人眼神特别贼,表情说不出的诡秘,他眯着眼睛问我:“好看吗?” 被他说的,我脸更红了,生出许多恼怒,像是**裸扒光了游街。 谢师父蹲在旁边,直视我的眼睛:“事情因你而起,也要由你而终。” 我看着他。 他缓缓说道:“一会儿起乩,由你来作乩童。” ☆、第三十二章 起乩 我顿时窜了,分明这是故意在搞我。我赶紧摇头:“不,不行。我哪会什么起乩。” “你老老实实听我话就行。”谢师父说。 我急了,一时间说话也不利索,磕磕巴巴:“大师,我真不会什么起乩,别坏了你们的大事。我……我看看就行,就不参与了。” 李大民的妈妈抓住我的胳膊,哭着说:“小刘,求求你了。救救大民吧,你们是好朋友,你就眼睁睁看着他不管?” 谢师父似笑非笑:“是啊,刘洋,你就看着自己好朋友陷入水深火热不管?” 我总觉得他神情有点怪,好像这一幕是提前安排好的。这念头也就一闪而过,心乱如麻,我咬着下唇没有说话。 李大民的妈妈翻身挣扎坐起,趁势双膝跪在地上,就要冲我磕头。我哪受得了这个,赶紧把住她的肩膀,这一头要是磕下来,我非折寿不可。 这时,房门推开,李扬气喘吁吁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卷画作。他看到这个场景目瞪口呆:“你们搞什么呢?” 李大民的妈妈早已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小扬,快来劝劝小刘吧。谢师父想起乩找大民,可小刘不让……” 我去,是这么回事吗?这女人掐头去尾,把我说成什么东西了。 李扬把画递给谢师父,看着我没说话。 李大民的妈妈哭得梨花带雨,头发披散下来,看起来特别可怜。她睁着大眼睛问:“小扬,你怎么不劝劝小刘?” 李扬一字一顿道:“不管怎么做,都是他的自由。我相信他会做出正确的抉择。” 女人哭哭啼啼几乎拱我怀里,我最受不了这个——别人磨磨叽叽求我。哪怕不是李大民他妈,换另外的人,只要不断地向我提出要求,哪怕匪夷所思粗鲁不堪,我也会心软答应。谁让我是这么善良的人呢。 我长叹一声:“行吧,就这样吧。”这句话一出,我感觉自己的心在下沉,陷进了深深的泥潭。 谢师父示意我来到神龛前,轻声问道:“你是哪年哪月生人?” “8x年x月x日。”我说道。 他又问我籍贯,我如实相告。 “一会儿你按我的指示做,不要害怕,放松就好。”他说道。 谢师父把画卷展开放在桌面上,顿时李成的那幅烟波浩渺的宋朝山水画展现在面前。屋子里光线很差,只有幽幽长明灯光,此时看 来,这幅画别有一番气象。 谢师父用手指点在画面上,轻轻沿着笔痕移动,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手指到哪,画中哪里便似乎凝成实质,在2d平面上凸越出来形成一种实在意象。比如说,他现在的手指正点在那条大江上,闪烁的光线中,这条大江似乎在流动,衔远山,吞日月,浩浩汤汤。手指点在大山上,便山雾流动,云起岩瞑,焕发出悠远意象。 一句话,在他指下,这幅画“活了”。我站在旁边,像是看电影一样,早已目瞪口呆。 最怪的是,当他手指点到半山腰那处山神庙时,无风而风铃动,无人而鬼影生,幽暗的火光下,那山神庙透出一股无比阴森深邃的味道。这也难怪,荒山古庙,历来都是藏鬼纳妖之处,多少聊斋故事在那里发生。 我看得入神,不知不觉脑子里想,如果我一个人到了这古庙,不急死也得吓死,不吓死也得闹心死。 谢师父忽然一转头看着我,厉声道:“干,刘洋。8x年x月x日生,xx县xx乡人。” 我一凛,赶忙答道:“是。” “刘洋者,跪!”他声音不大,却威严十足。 我硬着头皮,噗通一声跪在神龛前。谢师父围着我慢慢绕了一圈,我看到他的手势在不断变化,打着手印,不禁心怦怦乱跳,想起刚才观落阴的诡秘,额头浸出冷汗。 妈的妈,我的姥姥,老子这次估计凶多吉少了。 “师尊三叩首!”谢师父喊道。 我正傻愣着,那小男孩在旁边提醒:“磕头啊!” 我这才明白,叩首敢情是磕头的意思。遂朝着神龛规规矩矩磕了三个头,头头落地。说实话,那种氛围,严肃紧张,团结活泼的,饶你硬似铁,也得规矩起来。 “师母三叩首!”谢师父又喊。 我草,还有师母。我心里叹口气,又磕了三个头。 “作揖!” 我赶紧站起来,双手互握,鞠躬。 “跪揖!” 还得说我聪明,马上明白,跪揖就是跪下作揖。擦,我也就那么点出息了,我心里暗骂自己。 我重新跪在地上,双手作揖。 作揖……跪揖……反反复复站起跪下一大堆。我心中本来那点燥气和不耐烦也没有了。忽然有些明白,繁琐规矩的仪式确实对宗教有很重要的意义。 终于完事了 。谢师父让我伸出双手食指,我正疑惑,只见他取出两根艳红的细线,慢慢缠在我食指的第一个和第二个指节交接的缝线上。越缠越紧,我手指第一个指节血流不通,变得通红通红。 靠,他要做什么? 谢师父从桌上取来一个方形托盘,里面铺着一层厚厚的白沙。小男孩托住此盘,放在我面前。谢师父轻轻揉着我的手指节,忽然他的手一动,我就看到自己两根手指指尖,浸出了豆大的血珠。也不知他用什么刺出来的。 因为太过紧张,我居然没有觉出疼。那两滴血珠,缓缓滴落沙盘,洇进沙子里。 谢师父嘴里念念有词,挥手烧起一张符,符咒冒出渺渺青烟,他迅速把这张符塞进一个玻璃杯里。玻璃杯内部浓烟滚滚,翻卷如云。他拿起杯子来到我面前,我心里突突狂跳,他手腕一转,把玻璃杯口对着我的嘴摁了上去。 就感觉那股烟迅速钻入嘴里鼻子里,呛的我直咳嗽。随着烟雾全部散尽,玻璃杯里没了空气,外部气压把那被子紧紧贴在我的嘴上。因为双手指节被捆,我下意识摇头想把杯子晃掉,可它挂得牢牢的,根本下不来。 谢师父抚摸着我的头发,嘴里说着:“莫动,莫动。” 我渐渐沉寂下来,头晕晕乎乎,看什么都是双影,意识在缓缓消散。 谢师父脚尖一捅我膝盖弯儿,我双膝一软跪在地上。他把我双手拉伸,白沙托盘放到我的手上托起。此时的我,完全迷糊了,就跟中了迷药似的,他咋摆弄我咋是。这时候,就算他要给我爆菊,我也毫无抵抗之力,乖乖听命。 也不知他点我脖子哪处穴道,我吃不住疼“啊”了一声,那玻璃瓶应声而落,小男孩顺手接住。谢师父燃了一根长香,塞进我的嘴里,香头冲外,直插进沙盘。怪异的是,那香头落进沙里,居然还在缓缓燃烧。 耳边响起木鱼声,小男孩敲得很急。我勉强抬头,看到他和谢师父一起围着我绕圈。谢师父嘴里吟着听起来很诡异的经文,声声入耳,我感觉自己似乎陷进一个五彩缤纷的万花筒,意识在空白中沉沦,时间和空间已经不存在了,当下即是永恒。 我在丧失意识前,听到谢师父吐字清晰的最后一句话是:“李大民,上的身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缓缓睁开眼睛,看到四周黑沉沉的,头脑一片空白,根本想不清来到此时此景的前因后果。 我在黑暗中莽撞前行,也没个方向,下意识就想让 身体动起来。 正走着,耳边忽然听到有几声乌鸦的怪叫,刺耳凄厉,像是哀乐。我的意识逐渐复苏,像是恍然一场大梦,这才想起自己为什么会在这。 李大民妈妈观落阴,谢师父作法,嘴里插香,白色沙盘……一阵风吹来,我感到寒意顺着脚尖往身上涌,马来隔壁的,我现在是在什么地方? 我抬头看天,只见黑色的天空中,云层飘过,露出一轮圆圆的月亮。月光如水,看起来就像是一幅经过ps的桌面,淫美异常,十分的不真实。 我环顾左右,发现自己居然行走在一处山间,此时正蹬在台阶上。台阶落满枯叶,破败异常,像是很多年也没打理过了。当我抬起头看到眼前的东西时,立马惊立当场,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一座大概三米高的红色山门立在面前,飞檐斗拱,形式奇古,倒也气势非凡。只是此山门很多地方缺砖少瓦,红漆剥落,透着荒凉的破败,看起来非常沧桑。 让我吃惊的是,山门最高处挂着的门牌,蓝底金字,竖着写了三个清晰无比的大字“阴阳观”。 阴阳观?我冥思苦想,名字很熟,就挂在嘴边。自从到了这个鬼地方,就感觉脑子像是缺了根弦,痴呆愚钝,想什么都费半天劲。 忽然惊醒,我和李扬、铜锁在大厦深处的隐秘空间里发现了一座楼中观,那道观上不就写着“阴阳观”吗? 这事不能深想,越想越觉得不可琢磨,毛骨悚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又回到了大厦?不对啊,周围景物明明白白是在一处深山里。 难道?我想起道观核心处,那一眼深不可测的古井了,难道我到了井里? ☆、第三十三章 道观里的地狱 也不可能吧。我记得失去意识前,自己还在乡下大瓦房里做什么起乩,这怎么一眨眼工夫,自己回到大厦,进了古井呢? 我犹犹豫豫,既然来了,也没什么地方可去,不如进去看看。 走上台阶,穿过山门,再往里走了大概五百米,看到一座古庙,打眼一看,其庙大概有三重院落,显得深邃无比。在古庙上方,氤氲了一层眼睛可见的黑气。 黑气缓缓涌动,发散凝聚,像是一只软体动物趴在庙上面。 看见这座古庙,我“啊”的失叫了一声,因为我看到了风铃!屋檐下,挂着数串风铃,风一吹,风铃摆动,发出悦耳的轻声。 我骨头缝都冒凉气,妈的,这不就是画里那座庙吗?! 原来,我们都认错了,这根本不是庙,而是观!道观!阴阳观! 可是,为什么这里的阴阳观和我们在大厦见到的,外形上根本没有相似之处呢? 我站在道观门前的场院里。院子四周,长满了高矮不一的怪树,月光下,枝藤如鬼魅般摇晃,真真吓死个人。 想了会儿,不得其所。我顺着大门走进去,里面是一座深邃阴森的大殿,四面高柱,极为空旷。这么黑的殿里,只有神像前供桌上燃着一豆烛光。 我看到有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光头男,背对大门,坐在神像前的地上,不知在写着什么。 也不知为什么,这个人我是越看越眼熟,但就是想不起是谁。 我慢慢往里走,离得近了才发现,那人身边的地上,铺着很多大张的黄色宣纸,纸上满是黑墨涂鸦,有人有物,不知画着什么东西。 我脚步放的很轻,不敢说话。走到一张宣纸前,仔细去看,不看还好,一看吓得遍体生寒,画上居然是地狱受难图!只见烈焰蒸腾,熊熊火海,一个佝偻身躯活灵活现的小鬼,举着叉子。叉子上是一个女人罪魂,全身**,表情痛苦至极。叉子直接掼胸而过,叉尖血淋淋露在外面。用的虽然是黑墨,墨汁泼洒淋漓,看起来比艳红的真血还要有视觉冲击力。 那女人就像是烤羊肉串一样,被小鬼的叉子递送到火海里,火焰中披散长发,想哭又哭不出来,整幅画面的恐怖气氛,可以说全在她的身上。我看得腿软筋麻,全身冒冷汗,耳边似乎都能听见女人凄厉的惨叫。 我情不自禁呻吟了一声,那人明显听到了,停下手中的毛笔。似乎迟疑片刻,缓缓转过身来。 他一转过来,看到这张脸,我完全傻了。 他居然是彭大哥!他怎么会在这? 彭大哥整张脸被烛光映得半明半暗,眼神阴森,直直盯着我。 我被这个场面给吓蒙了。因为极度的恐惧,心跳得都快蹦出腔子。 我们就这样互相对视着,我站在原地,不敢有丝毫的动作。 彭大哥微微眯起眼,脸部阴暗不定,表情若有所思。他的眼神很怪,看我似乎在看陌生人,好半天,他缓缓转过身,重新拿起笔,在宣纸上又一笔一笔很仔细地画起来。 我抹了把脸,深吸口气,尝试着喊了一声:“彭大哥。” 他没有理我,继续作画。我索性喊道:“彭亮!” 名字一出,他手中的笔尖顿时凝滞,似乎在迟疑,稍等片刻,又继续作画。我感觉怪怪的,似乎他不仅认不出我,而且好像还看不见我。 “彭亮!”我提高了嗓门。 这下,他完全停住笔,站起身,拿起供桌上的烛火。他拿的很小心,一手托住蜡烛盘底,一手护住火光,站在原地,四下里乱照。 火光幽暗,忽起忽落,大殿里照得阴森可怖。我和他影子都拉的极长,延到青石墙壁,形成两个失真邪恶的巨大黑影。 此时此景实在是恐怖,我的心脏如同包裹了厚厚一层铅套,压抑得喘不过气。索性又吼了一声:“彭亮!” “啪”,那盘蜡烛从他手里翻落,重重掉在地上,火苗四溅。 大殿里陡然一片黑暗,隐约中,我看到他如同狡兔一般,身影迷离,向后殿快速跑了过去。 我叫了他三声名字,为什么他如此失魂落魄?忽然间,有很遥远的记忆在我脑中复苏,现在的此时此刻,好像这一幕在哪里曾经见过。 就在一愣神的工夫,他拖在墙上那巨大的黑影,闪过后殿,消失不见。 我来不及细想,追了过去,周围实在是太黑,只听到前方“啪啪啪”脚步声。我从兜里摸出手机,打开锁屏,发出莹莹绿光。这点光还不如萤火虫呢,聊胜于无吧,我眼见那巨大的黑影消失在殿后的墙壁里。 我跌跌撞撞跟了过去,这里果然有一扇关闭的红色小门,看起来就像是防火通道。我掰了掰把手,没想到从外面卡死。我也是急眼了,二话不说,照着这小门飞起一脚踹了过去。 人要是真着急发狠,能迸发很 超常的力量。我这一百六十来斤的重量全部集中到双脚上,没有留一丝余地。 “啪”一声脆响,门锁让我踹得活动,红门顿时大开。 我一下冲了出去,门外是一座院子,除了我身后的小红门,其他三面皆是三层高的红木建筑。院子里静悄悄的,空无一人,彭大哥早已消失不见。 我环顾左右,茫然无措,像是迷迷糊糊进了冷漠诡异的迷宫。 月光如水,照着院子里几棵大树异样的惨白。 就在这时,我闻到了一股糊味,顺着味道去闻,发现正是出自刚才的红门。我重新钻回后殿,只见前面大殿一片火光,呼呼大火燃烧。 我傻了眼,这才想起刚才彭大哥失守翻落的烛台,妈的,那么多的宣纸,肯定烧着了。 这要是失火,可麻烦大了。此处道观,完全是木质结构,一燃全燃,火势一起,别说我一个人,就算再添三百个牛鼻子道士,这火也救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灰飞烟灭。 只见前殿浓烟滚滚,热浪袭来,大火映得满殿红光,有许多黑影顺着火光乱飞,我也没寻思那么多,下意识翻出手机就要打119. 看到手机无信号,一下苦笑起来,妈的,现在很可能是在那幅画里,我上哪找消防队去。 还是赶紧跑路吧。什么彭大哥不彭大哥,这时候自求多福吧。我撒丫子往前殿跑,想冲出大门。跑了两步,想起平时积累的一些自我救助常识,遇到大火,最怕的就是慌张,许多人不是被烧死,而是被浓烟熏死的。 我脱下外套,整个罩在头上,把鼻子和嘴捂住,只留下两只眼睛。腿上加劲,准备往前冲。 刚跑到前殿,眼前出现的场景,差点没把我吓的大小便失禁。 只见前殿烈焰大火中,黑影舞动。那都是什么影子?彭大哥笔下的地狱图,活了! 黑雾、浓烟、火星像雨点般四下飞溅,无数**裸的男人女人在火中挣扎,双手透过红红的大火向我伸来。他们瞪圆的眼睛,扭曲的表情,瑟瑟发抖的面部肌肉,真是活生生的地狱受难图。 不少小鬼在火中窜动,眉头高挑,手舞钢叉,笑得兴高采烈。看谁不顺眼,上去就是一叉子,掼胸而过,捅得那人张着大嘴似在惨嚎。 有不少罪魂想从火里爬出去,这些小鬼用叉子把他们一个个的又给捅回去。整个过程就像是在玩一个很有趣的游戏。 有一个 女人,披散着被火焰燃烧的长发,在火花夺目的烈焰中翻滚,两个粉嫩硕大的**触目惊心,这时候就算再精虫上脑的男人也无法产生**。她看见我,像是看见了遥远的救世主,双目泣血,在地上爬着,高举双手伸向我。 这时从后面过来个小鬼,一把揪住她头发,就这么在地上拖着,又给拽回火里。 看到这一幕,我哭了。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她竟然就是在公司里一起共事的女神!自从上次放了她的鸽子,她对我爱搭不理,我们在没有任何交集。 真是没想到,居然在这个地方以这种方式又看见了她。 我头晕目眩,呼吸急促,最可怖的是,这里没有任何声音,如同默片。能看到的,只有一张张受尽苦难和折磨的脸。那种表情请原谅我无法复述,一是我的语言水平描绘不出来,二是我不想再在脑子里过一遍。 那一张张扭曲的脸,实在是太虐心,充满了无言的巨大负能量。 ☆、第三十四章 附身 大殿里遍地大火,火势汹汹,滚滚浓烟,整个一片火海。到处都是满地乱爬的痛苦人群,惨嚎的表情,我真真明白什么叫做修罗地狱。 我已经有点吓蒙了,想穿过大殿往外跑,实在又没这个胆色。你们可能说,那有什么的,闷头跑不就得了。不提现在这种地狱受难的场景,就算是乱坟岗万人坑,全是静态的死尸,你跑一个我看看。 转头看看黑漆漆的后殿,又觉得阴森异常,危机四伏,更是吓人。前殿虽然烈火折腾,罪魂挣扎,好歹光线充足、热闹一些……我左右看看,发现神龛后面有一块阴影,似乎比较安全,赶紧躲了进去。 藏在黑暗中,伸出半张脸去看前殿,打算等火势稍稍小一些,再做逃跑的打算。 观察了一阵,发现了很怪异的地方,虽然那里火很大,但前殿并没有燃烧起来。似乎这片大火和里面的鬼魂都是一种很逼真的影像效果,并不是实在的物质,就好像3d电影。 可就算是这样,我也没有勇气钻进去考察一番。看了一会儿,小心脏实在是受不了,这他妈可比一流的恐怖电影还要恐怖百倍千倍。我缩回头藏在神龛后面,紧紧闭上眼睛。 周围没有一点声音,静得可怕。虽然眼睛合紧,但脑海里还是不断翻腾着一张张痛苦挣扎的人脸。曾经看过一条新闻,说有个摄影师早上拍摄日出,谁知道无意中拍到有人跳桥自杀。据说那摄影师就因为看到自杀者朝桥下纵身一跃的背影,心里堵得n天都没缓过劲来。 不得不承认,负能量本身是一种非常具有感染力,并且极度虐心的能量。它能让人心里莫名其妙的难受。公司女神让小鬼拽住头发,硬生生拖进火海的场景,深深刻在我的记忆里,一想起来便浑身颤抖。她的那种痛苦,似乎传染到身上、心里,此时此刻,我就想好好大叫一通,发泄发泄。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慢慢睁开眼睛,从神龛后面探出脑袋,前殿已是漆黑一团,寂静无声,空空荡荡。刚才的火海似乎根本没存在过。 不管了,我赶紧钻出来,向观外狂奔。到了殿口处,发现外面场院中,明朗的月光下,站着一个人。 这是个女人,穿着不知什么朝代的服饰,头挽发髻,背身而立,身材婀娜,似乎在思考。 看到她,我陡然一震,认了出来,她就是画里静心礼佛的女人。我紧张得几乎透不过气,果然,我现在在画里! 我下意识觉得,这个女人很可怕。正 要退回大殿,她转过身,借着月光,看见了我。她的目光显得很疑惑,喃喃说了一句话。声音很轻,在我听来却如雷贯耳,她说的是“李大民呢?” 我重重抹了把脸,索性放胆走了出去,李大民的下落,和她必然有很大的关系。 她静静看着我走到近前。这个女人还挺漂亮,尤其是皮肤,白皙细腻,吹可弹破,几乎能看到下面细细的血管。她没有张嘴,可我觉得她似乎在问我的名字。我随口说道:“我叫刘洋。” “刘洋。”她喊了一声。 我浑身打了个冷颤,似乎身体飘起来,眼皮子特别沉重,而意识则完全清醒。这种感觉很难形容,既想睡觉又无困意。 “刘洋!”她加重语气,喊了第二声。 这一声喊完,我眼皮子彻底合上。就在合拢的瞬间,猛地一激灵,我感觉自己不在空空飘飘,痴痴呆呆,而是惊醒起来。 就像大睡一场,忽然清醒,从梦中世界挣脱,重新回到现实世界。 我慢慢睁开眼,发现自己依然跪在那间屋子的榻榻米上,手里捧着白色沙子的托盘,眼前是谢师父和他小徒、李大民的妈妈、李扬四个人。 李大民妈妈居然抱住我,哭得肩膀一耸一耸。我想说话,上下两个嘴唇像是灌了铅,怎么也张不开,全身酸麻,那个难受劲就甭提了。 李大民的妈妈哭着说:“大民,你不知道妈妈多么想你。妈妈都快要死了。” 她疯了?怎么管我叫大民呢? 谢师父轻声道:“唐女士,别哭了,现在至少知道李大民的去处,我们慢慢想办法……现在,该送李大民回去了。” 李大民的妈妈紧紧搂住我,忽然朝着谢师父一跪:“大师,我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吧。” “大师,既然大民的魂招来了,莫不如就不要让他走了。” 谢师父神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大师,这一切都是刘洋这小王八蛋害的。就让大民顶着他的身体继续活下来吧!” 我靠!我惊得目瞪口呆。这娘们可真敢想,她这是要害死我啊! 谢师父脸色阴晴不定。 李大民的妈妈哭得非常厉害:“大民说他在那边非常难受,度日如年。而且你刚才也说了,他的肉身能不能保住还是个问题。与其这样,还不如让大民借身还魂,让刘洋那王八蛋去那 边受苦。” 谢师父阴着脸说:“这是夺舍,有违天道啊。” “大师,求求你了,救救我孩子吧。你想要多少钱我都给你,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女人匍匐在地,哭的蓬发散乱。 我咬牙切齿,这人也太毒了,如果真有地狱,应该第一个把她抓进去受苦!先火烧,再叉子捅,揪住头发左右开弓扇大嘴巴子,我心中恨意翻涌,恨不得一刀扎死她。我活这么大还没有如此恨过一个人。 这人怎么会这么毒?! 谢师父没有答话,一双眼睛贼溜溜看着我。我心跳加速,莫不是他看出我回来了?不禁暗暗叫苦,现在我为鱼肉,人为刀俎,我算是掉后娘手里了。 还得说我聪明,反应快,拼着力气磕磕巴巴说:“妈,妈妈,妈妈。” 女人哪分的那么清楚,抱住我,哭得梨花带雨:“大民……妈妈在这呢。” 谢师父手拈念珠,慢慢走过来,在桌上抓起一把香灰。 谢师父把香灰握在手里,走到面前,张开手掌,对着我重重一吹。香灰吹得我满脸都是,眼睁不开,鼻腔嘴里充满了灰沫。 香灰入鼻辛辣,继而散发出迷幻的香气,一时间睡意沉重,我迷迷糊糊间似乎又睡了过去。 睡到梦境里,发现自己又回到了画里的阴阳观,那女人依然站在我面前,姿势未变。她显得很惊奇,像是在说:“你怎么又回来了?” 此时的我已经相当凌乱,意识模糊,记忆空白,想不起自己为什么会回到这儿,也实在是懒的去想。 那女人再次喊我的名字:“刘洋。” 我意识轻飘飘飞起,猛然惊醒,发现又回到那间榻榻米屋子。谢师父的表情既惊讶又骇然,像是吃了活苍蝇,他脸色阴沉,吩咐小男孩:“走!” 小男孩手脚麻利,开始收拾供桌上的物品和神龛上的神像。 李大民的妈妈愣了,看看我,又看看谢师父:“大师,我儿子回来了吗?” 谢师父没理他,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时间不长,下面守门的那白衣黑裤男子也上来了。三人默不作声,互相配合有致,很快把东西都收拾好,整理两个旅行袋。 谢师父一拱手:“告辞。”临走前,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李大民的妈妈紧紧拉住他的袖子:“大师,我儿子到底有没有事情?” 谢师父道: “我能力有限,实在是不好意思,你另请高人吧。” 李大民的妈妈如遭雷击,回头深深地看着我,一字一顿问:“你是谁?” 我揉揉发麻的双腿站起来,长舒了口气,感觉一身轻松:“废话,我是刘洋。” “你还我儿子!”女人尖叫着跑过来,抓住我脖领子使劲撕把。她披散着头发,怒目圆睁,表情怪戾,看那模样像是要活活吃了我。 我也是气急了,狠劲掰着她双手,破口大骂:“草泥马的,你想害死我吗?” 这时,李大民的爸爸从门外走进来,看到这场景一惊,他几步过来紧紧抱住自己妻子:“小唐,你冷静点,冷静点!” 李大民的妈妈几乎歇斯底里,冲着我喊:“把你的肉身留下来,留下来!给我儿子还魂!还魂!” 边说边手蹬脚刨,形如恶鬼。我暗暗咽下口水,刚才那点怒气都没了,只剩下害怕,她为什么会这么恨我?像是一只恶犬,不断咆哮,根本无道理可讲。 饶是李大民爸爸五大三粗也有点摆弄不住自己老婆,他急了:“小扬,赶紧带小刘走!” 早就傻了的李扬,这才反应过来,答应一声,拉住我就往外跑。 出到外面院子,李家那些亲戚围拢过来,七嘴八舌盘问。李扬后怕似的看了看二层小楼,说:“我小姑疯了,你们赶紧把她送医院吧。我先把老刘送回家。” 那位大姑还挺通情达理,握着我的手:“小刘啊,不管怎么样,我们老李家都谢谢你了。” “不用谢,不用谢。”我喃喃,心砰砰乱跳。这所宅院里发生的一切,就跟做梦一样。 这时,只听二楼“轰隆”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打碎了。随即是一声近乎非人的哀嚎,像是从地狱里发出的,这个声音和阴阳观大殿里的地狱火海受难图,到是极配。院子里听到声音的每个人,无不毛骨悚然。 李大民的爸爸大喊:“都快来,我弄不住啦……” 亲戚们赶紧往屋里跑去帮忙。 我心惊胆寒,额头渗出冷汗。心里也在纳闷,起乩的是我又不是她,为什么李大民的妈妈反应会如此强烈。 “走吧。”李扬说。 ☆、第三十五章 成仙 我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径直往车里去。 我们俩坐上车,离开院子,驶出村道,顺着高速往城市走。 一路上,我能觉察出来,李扬总是偷偷瞟我,神色复杂。我没理他,闭上眼睛,往事一幕幕在脑海里翻腾。 经历了这么多,我觉得我应有资格向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说不了。都说人只有在大病中才能大彻大悟,阴阳观的大殿中,我亲眼看到了活生生的地狱,看到了死亡的世界,我觉得自己有些彻悟了。 车子停下来,天色已黑,透过路灯,看到这里正是我家小区的门口。 “不想聊聊吗?”李扬从兜里摸出包烟,递给我一根,自己叼上一根。 我叹口气:“累了,再说吧。你下车送送我。” 李扬有些诧异,继而点点头。 我们一前一后下了车,大街上冷冷清清,孤冷的路灯下,就我们两个人。他低着头说:“走吧。” 话音刚落,我猛然出手了,用力挥出一拳正揍在他脸上。他根本没防备,这一拳把他打飞出去,连退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张着大嘴,脸上全是失措惊恐的表情。 我骑在他身上,挥拳照着他的脸颊一顿乱揍。刚开始李扬还能挣扎几下,两拳下去,彻底打老实了,鼻口窜血,双手护脸:“老刘,别打别打,我服了。” 因为常年坐办公室,我身体也虚得厉害,仗着猛劲打了一通,一旦停下来,浑身酸痛,心跳估计能有二百迈。 慢慢站起来,我大口喘着气,向他伸出手。李扬擦擦鼻血,看看我,犹豫一下也伸出手,我把他拉起来。 我们两个人靠在车上,胸口起伏,谁也没说话。他哆哆嗦嗦又摸出一支烟,自己点上,我说:“给我一根。” 他甩给我一支,好半天才说道:“倒退几年,我未必怕你。我在大学那也是一霸。” “呵呵。”我笑了。在这个被阉割的年代,偶尔暴力一把,确实能征服人心。我感觉他怕我了,打服了。 我吐出一口烟圈:“你知不知道我差点死在那里。” “嗯。我小姑想借用你的肉身给大民还魂。” 我看他:“这么说,你们真的把李大民的魂儿给请来了?” “请来了。” “怎么回事?你细给我讲讲。”我眯着眼问。 “他想成仙。”李扬盯着路灯说。 “什么玩意?他想成仙?”我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李扬扣了扣鼻子,磕磕烟灰:“你大惊小怪什么,咱们经历了这么多,就算成仙也不算太稀奇吧。” 我好奇心简直爆棚,音讯全无的李大民,借我肉身还魂,居然告诉大家,他要成仙!我怎么想怎么觉得怪异,心里麻酥酥的,感觉很不舒服。 “到底怎么回事?” 李扬指了指小区:“走吧,去你家细说,这事一句两句说不清楚。哦,对了,也得把你起乩时的感觉告诉我。” 我知道,最近这小子挺火的,他把自己在灯盟的一些灵异经历添油加醋发在某论坛上,着实有一些粉丝追随。他现在就跟贼一样,到处搜罗奇闻异事。我起乩的事,他肯定回去要大书特书。 我警告他:“我的经历你写可以,但别透漏具体信息。” “放心吧,没人认识你。” 我们两个溜溜达达进了小区楼洞,上到四楼我的住所。我掏出钥匙开门,厅里光线很暗,室友王晨叼着烟正搂着他女朋友窝在沙发里看《法治天地》。俩人没想到突然有人进来,赶紧分开整理衣服,他女朋友脸红扑扑的,一看就是刚才没干好事。 王晨看见是我,神色一缓,随即骂道:“草,你这一天跑哪了。今天领导又不点名批评你了。我看你啊,离炒鱿鱼不远了。” 我心情烦躁:“我下岗了就天天吃你的。” 他小女朋友挺有礼貌:“老刘,你回来了。” 我和她见面次数不多,也就仅仅是个认识,点点头算是回应。李扬出于礼貌,和王晨他们对象两个打了招呼。我领着他进卧室,在关门的瞬间,听见小女朋友低声说:“那个人是老刘的朋友吗?眼神挺吓人的。” “草,我怎么知道。”王晨的嘴特脏:“保不齐是基友。” “啊,老刘搞基啊?” “那谁知道,反正我从来没见过他往家领过什么女的。” 我这边听得七窍生烟,想出去骂他一顿,寻思寻思又算了,还是正事要紧。 我把门锁上,看到李扬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一屁股躺在床上,把手机摸出来扔在桌子上:“自己看吧,你起乩的时候我偷着录的。” 我拽过椅子坐下,拿起他的手机摆弄:“你这里没啥艳照门吧。” “切,我没那爱好。”李扬一只手枕在脑后,直愣愣看着天棚:“你先看,看完咱们再说。” 我打开手机,找到视频选项点开,里面就一个文件,看画面挺模糊的。我随手点开,这不开还好,里面传来一阵抑扬顿挫的怪声,有点像电流窜过,带着特有的电子音质。我吓得一哆嗦,赶紧摁暂停:“我靠,你录的是个啥啊?” 李扬翻身坐起,眨着眼:“我录的就是你起乩时的场景啊,怎么会有怪声?” “你没看?” “草,从那鬼地方出来一直到现在,咱俩都在一起,我上哪看去。”他也拖过一把椅子,坐在我旁边,我们俩头碰头看手机视频。 我重新播放,视频里画面非常模糊,抖动得厉害,勉强能看到不远处跪在榻榻米上的我。李扬解释说,当时他把手机藏在上衣兜里偷摄,实在是太紧张,手心全是汗而且不停地颤,所以导致了画面变成这样。 背景声音十分嘈杂,也听不清都有什么声音,就好像一张白纸上遍布杂乱的黑点。而这些黑点中,最明显的就是那股类似电流音的怪声,声调忽高忽低,细听很像是一个女人在风中不歇气地尖锐喊叫,听得人心里毛毛的。 看了几分钟,抖动的画面配合这个怪声音,折磨的我头晕目眩,胃里直犯恶心。我点了根烟,拼命吸了几口,勉强压住翻上来的胃酸,继续往下看。 谢师父的声音非常模糊,几乎不可辨认,他说道:“李大民,上的身来。” 我赶紧道:“对,对,我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这个。” 李扬呼吸急促,额头浸出冷汗,碰碰我:“你继续看。” 我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目光重新聚焦在视频上。画面终于算是稳定一些了,我看到自己跪在地上,头深深埋着,像是失去了知觉。 忽然,画面中的我竟然慢慢抬起头,脸上的肌肉抖动,微微睁开双眼,表情十分古怪。你们见没见过那种高仿的机器人,和真人一般无二,但是说话做表情,透着古怪的僵硬。视频里的我就是这个样子,像是一台移植了我人皮面具的机器人。 可是这个“机器人”,又让我感觉到了真人才有的一些东西,那就是眼神。 他的眼神,我实在形容不上来,既茫然又超脱,还带着丝丝的阴森和恶毒,看起来犹如深不可测的深渊。可以肯定,那绝对不是我。拥有这种眼神的人,只能是世事洞明看穿人性的高人。 硬要形容,我觉得这个眼神特像教父。 我敢肯定,我要有这样类似死神的双眼,出去泡妞都不用开口说话,女孩们就能往我怀里猛扑。 酷到让人顶礼膜拜。 “妈妈……”视频里的我开口说话了。 因为声音干扰太严重,视频里对白极为模糊,勉强能听个大概。 这句话一出,李大民的妈妈陡然一震,整个人都僵住了。视频上的画面更是抖动得特别厉害。李扬说:“当时我听到你喊妈妈,那一瞬间啥感觉,就好像一股极凉的冰水从脊梁骨一直窜到脑门,几乎要窒息了。要不是我身经百战,否则根本拿不住手机。” 视频里谢师父说话了:“唐女士,你儿子上身了。” 李大民的妈妈说:“大师,这个真的是我儿子?不是……刘洋?” 听到这句话,我暗暗思忖,她没有喊我王八蛋,口吻还算温和,难道下面有什么变故? 视频里那个“我”一字一顿说道:“是我,妈,我是大民。” 看到这,我已经吓傻了,毛骨悚然至于极点。就像是注视镜子,我做什么动作,镜子里的自己做什么动作。我停了下来,而镜子里的自己,还在继续做着动作…… 我盯着视频里的自己,那张极为熟悉的脸第一次让我感觉如此的恐怖和诡异,简直让我再无法看下去。 福尔摩斯费劲周章调查连环谋杀案,结果最后发现,凶手就是他自己。 这种感觉,是颠覆性的!我呼吸急促,几乎要晕过去。 李扬摁动暂停键,不无担忧地看着我:“老刘,要不你别看了。” “不用,我能扛得住。”我深吸一口气。 “把烟抽完再看吧。我去个厕所。”李扬叼着烟出去。手机上定格的画面,正是“我”那张阴森的脸。我默默看着它既像是照镜子又像是在看陌生人。放下手机,揉揉眉心,自从卷入这些破事以来,我就没睡过一天安稳觉,落入一张看不见的黑色漩涡,怎么也挣扎不出去。 我闷闷抽着烟,大概十来分钟以后,李扬提着裤子走进来。 “我草,我以为你掉厕所了。怎么这么长时间?”我说道。 “放了个大号。”他挠挠裤裆。 我忽然想到个问题,问他:“李扬,你说李大民附我身,对我有没有什么影响?我能不能落下后遗症?” ☆、第三十六章 雪拥蓝关马不前 他一愣:“有啥影响,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又想了想道:“请魂上身的事儿我还是人生第一次见识到,不过类似事情以前听说过不少。东北乡间有跳大神的,西方也有灵媒,他们能召唤死去的亡魂上自己的身体,和死者生前亲戚朋友对话。一般这些神媒八字极硬,天赋异禀,能抵御阴邪侵体。不过就算这样,请魂上身也是有破坏力的。” “哦?” “我是这么想的,打个比方来说,假如把人一生的记忆、认知、思考方式、思考能力、潜意识等等统称为‘灵魂’,这个灵魂就相当于计算机软件吧。” 我点点头。 “我这台才配置的电脑运行这套软件正好,现在把这套软件整个移植到另外一台低配置的电脑上,肯定就会出现卡顿的现象吧。” 我大概理解他的意思了。 李扬来了兴致:“咱们假设最为极端的情况,最高级比如八核cpu才能运转的复杂软件,现在移植到286老牛拉破车的电脑上,你认为会出现什么现象?” “死机吧。”我道:“内存、cpu什么的都跟不上软件的要求,必然死机。” “这样你就好理解了,我认为一个人的灵魂必然匹配一个适合他的肉身。这个匹配是双方面的,灵魂能够塑造他的**,同时**也能反作用于这个灵魂,其目的是让两方融合。打个比方来说,一个高级的灵魂比如老子、佛陀啥的,就算他们容貌再丑,也因为灵魂的原因,整个人充满了人格魅力,拥有众多的追随者,甚至人们会以他的**重新划定美的标准。同理,一个普通人,就因为长得形容猥琐,肉身粗鄙,周围人都嘲笑他冷漠他,使他极度自卑内向,这必然会影响到灵魂的塑造,他的灵魂会因此变得丑陋而邪恶,对世界充满敌视。当然我的比喻比较极端,实际情况会更复杂,但灵魂和**必然是相辅相成,互相影响的。” 我想了想问:“那你怎么理解活佛转世呢?” 他愣了愣。 “你想,活佛是具有大智慧的人,他的学识、认知和思考能力,哦,就是你说的‘灵魂’,突然到了一个孩童身上。孩子大脑机制和发育并不像成年人那么完善成熟,也就是硬件根本运行不了活佛这个软件,这你怎么解释?咱再打个极端的比喻,如果一个人的灵魂,附身到狗身上猫身上猪身上呢?动物的大脑结构压根跟人就不一样,相当于把电脑软件装在洗衣机上,那灵魂又会怎样存在?” 李扬苦笑:“你这些问题如果我都能回答,那我就是阴间的阎王爷了。关于活佛的问题,我是这么想的,首先活佛圆寂前都会指定下一代小活佛,为什么?为什么他不随意指派,随意转世?就因为他指定的这个孩子,必然是天赋异禀,也就是说小孩子的大脑结构硬件条件符合活佛灵魂软件的需要。火影看没看?就像大蛇丸指定君麻吕一样,不是啥人都有资格伺候大蛇丸君的。还有,就是封印。” “封印?” “对。软件太过庞杂繁琐,硬件适应不了,这时怎么办呢?软件会自我封印部分功能、代码,以适应现阶段硬件的要求。你别忘了,硬件也就是人的大脑,也在慢慢长大,自我成熟完善中。随着硬件的升级,软件逐步解印、开放代码功能,使之匹配。” 我长大了嘴:“你的意思是,前世记忆缓缓复苏?” “差不多。这种事不稀奇。你知道伏藏师吗?” 我摇摇头,表示没听说过。 “伏藏师,大概就是我说的这种状况,你有兴趣可以去查查。当然这是我的猜测,具体什么样,恐怕只有老天爷才能知道了。” 我深吸一口气,感觉有些压抑,揣测生命的本质,这件事本身就沉甸甸的。 “所以说,你问我,请李大民的魂魄上你的身,对你有没有影响。我说肯定有,具体会出现什么后遗症,只能你自己来见证。” 我呵呵苦笑,把烟头掐灭,喷出烟圈:“继续看吧。” 视频里,李大民的妈妈正抱着“我”哭。 谢师父扶起她,对“我”说了一句话。背景实在嘈杂,一点也听不清楚。 我疑惑地看李扬,李扬暂停视频解释说,当时谢师父问李大民现在在什么地方。 李大民微闭双眼,缓缓说话,视频里的电流干扰声愈加强烈。我察觉到一件很怪异的事情,就是这种声音是伴随着李大民说话节奏的,他一开口说话,那声音便尖锐异常,说完沉默时,电流声音又几乎不可闻听。 李大民就像是一个能量巨大的辐射源,向外散发着强烈的干扰信号。 李扬用手拨动播放条,向后快速拉动,不管停在什么地方,视频就像是落入杂音的陷阱,喇叭里全是刺耳怪异的声音,人物对白一句也听不清。 李扬索性关了声音,说道:“我配合画面给你讲解吧。” 随着他的讲解,我的眼睛越瞪越大,视 频拍摄时间并不长,对话也不多,但里面透出的信息却诡异万分。 谢师父问附在我身上的李大民,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李大民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零针。” 当然这两个字是谐音,具体什么意思,李扬说他也不知道。李大民的妈妈正要想继续追问,却让谢师父制止住了。谢师父身体明显一震,他换了个问题:“你要做什么?” “我是有仙缘的人。”李大民说:“我正在修行成仙。” 屋子里一片沉寂,无人说话,那盏孤灯静静燃烧,灯影摇晃,映得“我”的脸邪狞异常。 “你说你在修行成仙?”谢师父腔调里透着兴奋:“你怎么成仙?” “仙缘,零针,修行。”李大民像机器人一样,一直重复着三个词。 李大民妈妈哭得泣不成声:“大民,妈妈想你,你回来吧,别成仙了。” “妈,转告爸爸,我们一家人缘分已尽,你们不要阻碍我的修行。”如此决绝的话,李大民说得平淡无情,像喝白开水一样。 “大民……”他妈妈居然给自己儿子跪下,含泪磕头:“大民,你回来吧,妈妈想死你了。我就你一个儿子。” 李大民眼神飘渺,越过他妈,看着前面的墙壁,像录音机一样,冰冷说:“欲修正果,抛弃肉身。” 看到这,我倒吸了一口冷气:“我草,李大民不会是信什么邪教了吧?” 李扬叹口气:“当时气氛很诡谲,听到他说要抛弃肉身,我也想到了邪教。” “我想起这么个事情。”我说:“在湖南有一户人家,夫妻离异,留下个小女孩跟妈妈一起过。有一天,邻居发现这娘俩一个礼拜都没见着人影了,给妈妈打电话,没人接。怕出什么意外啊,邻居朋友一大帮到娘俩的居所破门而入。屋子里臭气熏天,遍地垃圾,大家闯进里面卧室,极为震惊地看到小女孩死在床上!死状惨不忍睹,整个人被电线缠绕了很多圈,密密匝匝捆得像个木乃伊,只露出个小脑袋。在眉心之间,有一个明显的血窟窿,那是被电钻打了个深深的黑洞。而她妈妈坐在地上的屎尿堆里,痴痴呆呆,不停说着一句话,大意是她女儿有仙缘,她在帮助她女儿离开肉身,灵魂升天。” 李扬听得傻了,咽下口水道:“妈的。怎么让你说的我浑身冷飕飕。这么邪门!” 我重重一抹脸,继续看视频。李大民的妈妈这时候神经 就有些不正常了,捧着“我”又哭又叫,让他儿子不要走。 只见“我”的表情忽然变了,由麻木变成了恶毒,狠狠咒骂:“你们这些垃圾,都是我修行路上的阻碍,你们和我的肉身一样,都要抛弃!” “我”猛然抬起头,紧紧盯着谢师父:“臭道士,草泥马的,快让我回去!快让我回去!你打扰了我的修行,我如成仙,必让尔等垃圾不得好死!”说着,“我”整个人抽筋似的乱抖。 我摇摇头,表示没听说过。 “伏藏师,大概就是我说的这种状况,你有兴趣可以去查查。当然这是我的猜测,具体什么样,恐怕只有老天爷才能知道了。” 我深吸一口气,感觉有些压抑,揣测生命的本质,这件事本身就沉甸甸的。 “所以说,你问我,请李大民的魂魄上你的身,对你有没有影响。我说肯定有,具体会出现什么后遗症,只能你自己来见证。” 我呵呵苦笑,把烟头掐灭,喷出烟圈:“继续看吧。” 视频里,李大民的妈妈正抱着“我”哭。 谢师父扶起她,对“我”说了一句话。背景实在嘈杂,一点也听不清楚。 我疑惑地看李扬,李扬暂停视频解释说,当时谢师父问李大民现在在什么地方。 李大民微闭双眼,缓缓说话,视频里的电流干扰声愈加强烈。我察觉到一件很怪异的事情,就是这种声音是伴随着李大民说话节奏的,他一开口说话,那声音便尖锐异常,说完沉默时,电流声音又几乎不可闻听。 李大民就像是一个能量巨大的辐射源,向外散发着强烈的干扰信号。 李扬用手拨动播放条,向后快速拉动,不管停在什么地方,视频就像是落入杂音的陷阱,喇叭里全是刺耳怪异的声音,人物对白一句也听不清。 其实这些对白,因为嘈杂的背景声音在,根本听不清楚。都是由李扬配音,对着口型说出来的。 这小子说到后来有点入戏,不但声音配的惟妙惟肖,而且表情也生动起来。尤其最后那个“尔等垃圾,不得好死。”让他说得恶毒无比。我在旁边坐着,全身毛孔瞬间张开,浑身发寒。 他说完之后,胸口起伏,大口喘气,似乎自己也有些后怕。 “我...”他颤着声说:“我刚才怎么像变了个人?” 我看着他,心有余悸地说:“你真应该照照镜子,刚才的 你真他妈阴森,我还以为你也被什么东西上了身。” 他干笑两声:“别开玩笑。” 这时,视频播放到最后,李大民嘴里似乎嘟囔了一句诗,随即眼睛翻白,头一下重重垂了下去。 我失声说道:“他回去了!” “嗯。”李扬关了视频,如珍似宝地揣起手机。 看他这样子,我心里一动,马上说:“这段视频咱俩知道就得了,你别为了追求点击率发到网上。” 李扬干笑:“不能,不能。“ “李大民最后念的是什么?”我问他。 李扬说道:“是一句古诗,叫做雪拥蓝关马不前。” ☆、第三十七章 精神病院 “雪拥蓝关马不前……”我喃喃自语。 “对,就是这首诗。” 我问他:“是谁写的呢?” 李扬站起来,背着手在地上转了两圈,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我:“老刘,你知道多少有关神仙的故事?” “这个多了,小时候经常看西游记、封神榜、八仙过海、沉香劈山救母的故事,什么二郎神、孙悟空、玉皇大帝,不都是神仙吗?” “咱们中国对于神仙的描述是有很大很复杂的一套体系的。雪拥蓝关马不前,这句诗是古代很有名的一句神仙偈语。” 我听得来了兴趣,连忙问怎么回事。 “你知道韩湘子吧?”他问。 “知道。八仙里吹笛子的那个。” “嗯,对。他是笛子、箫全吹,据说法器笛子能滋润万物。雪拥蓝关马不前,便是韩湘子留给他叔叔韩愈的一句偈语。” “韩愈?”我听得耳熟。 “唐朝一个家,唐宋八大家之一。” 我点点头:“想起来了,上学时候学过,据说还当了很大的官。” “当年,韩愈春风得意时,身居要位。他最看不惯自己侄子韩湘子生活散漫,游手好闲。韩湘子一生好道玄清修,其志向跟李大民这位仁兄差不多,也是成仙。经常三山五岳出去神游,多年不知下落。有一天,韩愈正在府邸宴请名流,下面人来报说有个要饭的,死乞白赖就要进来喝酒,还口口声声说是你大侄子。韩愈就让那人进来,正是韩湘子,身上衣服又脏又破,看来混的不怎么地。当着那么多大豪富贾,韩愈就有点挂不住面子,训斥了韩湘子一番,说你成天这么不着调,这么大人了还要饭为生,没有一技之长,以后怎么买车买房娶媳妇。韩湘子说,谁说我没有一技之长,我能让万物滋润生长。韩愈就说,你可别在那吹牛逼了。韩湘子说,这样吧,让人取几个盆来,再弄点土,我给你变个戏法。” 李扬娓娓道来,我听得有滋有味,忙问,然后呢? 李扬道:“当时正值初冬,天也冷,万木凋敝。韩湘子让人把土放到盆里,顺手取出一根长笛,徐徐吹动,只见朵朵艳丽牡丹,从盆里长出来。发芽、生枝、开花,花开数色,富贵吉祥,所有在场的人都看得目瞪口呆,从来没见过如此神仙手段。只见最大的两朵牡丹花,花开之后,花瓣中隐藏两句诗歌。一句是,云横秦岭家何在。另外一句,就是这个,雪拥蓝关马 不前。” “那是什么意思呢?”我问。 李扬笑:“韩愈也问过同样的问题。韩湘子说,此为偈语,不可明说,他日必然知晓。后来,韩愈犯了一些政治错误,贬到潮州。在路上,遭遇到了大风雪,前路茫茫,回头无路,他看着漫天狂风大雪,心生悲凉,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隐隐透出个人影,有个人正拿着大扫帚扫雪地。韩愈正纳闷呢,只见这人越走越近,正是侄子韩湘子。韩湘子还穿着当年要饭的破衣服。韩愈就问,侄从何来?韩湘子道,叔叔还记不记得当年花中之字。韩愈想了想说,记得,云横秦岭今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韩湘子说,叔叔知道此地叫什么名字吗。韩愈随口答道,这地方叫蓝关。这话一出,他猛然惊醒,再看韩湘子飘然而去。” 我疑惑:“故事倒是蛮有意思,李大民说这句诗是什么意思呢?” “我是这么想的,”李扬道:“第一,这是著名的神仙偈语,李大民又想成仙,很可能说这句诗表明心志。” “第二呢?” 他在地上走了两圈:“根据我以前看过的资料,这位韩湘子十分邪门。他的成仙方式和许多神仙都不一样。” “哦?怎么讲?”我眨眨眼问。 “他是尸解仙。” 我没听明白:“什么师姐仙?” “尸体的尸,分解的解,神仙的仙。” 我听愣了。 李扬说:“我仅仅知道一些皮毛,据说尸解仙是道家一派,道士得道之后抛弃肉身后而仙去。” 我眨眨眼:“这不就是自杀,死了吗?” 李扬摇摇头:“尸解的过程就不是咱们这些常人能够想象得到的。看上去像是死了,可是尸体保存不下来,尸解嘛,就好像凭空蒸发了一样。他们脱离肉身,有点蛇蜕皮的意思。” 我听得浑身寒意遍生,这玩意是真不敢深想,诡异莫名。此时已入夜,屋子里没有开灯,十分昏暗。 李扬继续道:“人死了,灵魂入阴间,尸体腐烂。而尸解呢,则灵魂飞升,尸体消失。这其中的奥秘不为人知。谢师父给我小姑观落阴的时候,在阴间并没有找到李大民的生命树,便说他还在人世。我越琢磨越觉得这里似乎还有第三种可能。” “什么可能?”我看着他,牙齿打颤,害怕地问。 “李大民的灵魂既没有死去入阴间,也没有活着在阳世,而是…… 飞升了。” 我听得毛骨悚然:“飞升?飞到哪了?天国?” 李扬一耸肩:“我怎么知道。咱们讨论的这一切,还仅仅是猜测。不过,我觉得离真实情况应该相差不远。” 我们正聊着,李扬手机响了,他接起来听,开始“嗯,嗯”作答,后来完全沉默,眼睛瞪得跟牛一样大,傻愣在那。手机传来“嘟嘟”的忙音,那边已经挂了,可李扬依然没缓过神,举着手机,僵硬当场。 我拍拍他:“没事吧?” 他揉揉眼睛,叹口气,缓缓说道:“我小姑疯了。” “什么?!李大民他妈妈疯了?”我张大了嘴。 “嗯,好几条大汉都摆弄不住她。行为歇斯底里,家里菜刀、水果刀什么的都藏起来不能让她看见。就在刚才,她不知从哪搜出一把剪子,口口声声说要……”他看我。 我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她要做什么?” “她,她说要杀了你。要你的**给她儿子还魂。当时在场的我小姑父、大姑父、我爸,还有一些朋友亲戚,四五个人费了牛劲才把她制服,夺下剪子。我爸胳膊还被扎伤了。” 我头上全是冷汗:“然后呢?” “他们一致认为,小姑已经不适合正常人的生活,她有很强的暴力倾向,所以决定把她送到精神病院,先治疗一段时间再说。” “也好,也好。”我有些后怕:“这样的人就不要放到社会上了,太危险。” “嗯,手续已经办好,人送进去了。我爸让我明天去医院看看小姑,很可能,”他顿了顿:“很可能,很长时间内再也看不到她了。” 让他这么一说,我坐立不安。试想想,有个人恨你恨到要死,还是个极具危险的精神病,就像一枚定时炸弹,时时刻刻悬在头上,妈的,我怎么那么倒霉。 我忽然想起个事:“老李,你说你小姑变得神经不正常,和谢师父搞的那什么观落阴有没有关系?” 李扬打了个响指:“你和我想一起了,我觉得这里肯定有什么隐情。明天我去找小姑父,问问他能不能找到谢师父,或许那个人能救小姑。” “好,好。”我浑身焦躁,屁股像是烧红了烙铁,坐不住。心里闹腾得厉害。 李扬看看我说:“要不,明天你和我一起去?” “去哪?” “精神病院。” “草,我有病啊。”我骂道:“你小姑现在恨我恨的牙根痒痒,恨不得置我于死地。先别说我有没有危险,你小姑看到我一旦被刺激的病情加重怎么办。” 李扬道:“你们不见面不就得了。一旦我得到了谢师父的下落,咱们俩得一起行动,抓紧时间。” “这个,”我迟疑:“明天我还得上班。”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上班。” “草,你说的轻巧。”我呲牙:“你以为我是你们那样的富二代啊,成天就玩。我得糊口啊大哥。” “这样吧,”他说:“这事彻底解决之后,我给你找个活儿,肯定不次于你现在的工作。” 我心眼立马活了,他们家也是欠我的,安排工作也未尝不可。老李家,家族产业相当大,好几个大公司,帮我找个活儿不跟玩似的。 “说准了啊,你别忽悠我。” “孙子忽悠你。好了,你现在该说说起乩时的经历了。” 李扬一本正经从兜里摸出个小本本,打开之后,页面上密密麻麻记录了很多东西。他翻到空白一页,找来一支笔准备记录。 我整理一下思路,缓缓道来。 这一晚上,我们基本上没怎么睡。李扬听了我在画中阴阳观的遭遇,惊骇万分,随着记录不断询问细节,并提出很多假设。这里就不一一道来了,这些假设都匪夷所思,天马行空,我很佩服他的推理能力和想象力。聊到后半夜,我实在太困,而他还絮絮叨叨地谈着想法,我闭上眼睡过去,耳边嗡嗡响,他的声音像一只苍蝇。 正睡得迷糊,我被他推起来,李扬看看表说:“九点了,咱们赶紧走吧。” “你一宿没睡?”我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 李扬不耐烦:“眯了一会儿。昨晚你说的那些经历实在是太棒了,我这要是整理整理发到网上,肯定火。” “那你整吧。”我哈欠连天:“别提我名就行。” 我们草草洗把脸,正要出门,看到王晨卧室门推开,他小女朋友穿了一身睡衣走出来,这小丫头个头不高,身材不错,穿着粉红睡衣,还挺小鸟依人。她揉着惺忪的眼,趿拉着拖鞋进洗手间。我和李扬站在门口,对她默默行注目礼。 小女朋友反应过来,看到两个大男人色迷迷看她,顿时脸一红:“臭流氓,看什么。” “就你这小身板有啥可看的。”我说道。 “老刘啊,不上班啦?你不看看都几点了。”小女朋友眨着眼问。 我推门往外走:“老子不干了,等回头转告王晨,说老子下岗以后就吃他的。咱仨人睡一张炕。” “你怎么不去死。” 耍了一通嘴皮子,浑身轻松。心里想着,有个女朋友倒也不错,还能聊个知心话,开开心。这么多恐怖的阴霾事总是我自己扛,时间长了,非心理变态不可。 李大民他妈被送到我市著名的南山精神病院,这座医院历史悠久,影响巨大,满市人提起来没有不知道的。甚至我们市骂人都别具特色,“看你这么弱智,是不是南山墙倒了,你跑出来的。” 我们驱车到了精神病院,在医院走廊里,看到李家一家人。李大民他爸看见我有些尴尬,说两句话,大意是让我别担心,他老婆已经进医院了,不会给你生活带来不便。 李扬和他们家人聊着医院一些事,我呆的实在气闷,便想回到车里歇会儿,昨晚没睡好,眼皮子有些沉重。从三楼下来,我溜溜达达穿过大厅,无意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第三十八章 彭大哥的怪举动 揉揉眼,果然没看错,我心里一惊,他怎么也会在这。急忙跑过去打招呼。 彭刚转过头,看见是我,十分惊讶:“老,老刘,你怎么在这里?咦,李大民呢?你还没找到他?” 没错,他就是彭大哥的儿子彭刚。 我拍拍他:“一言难尽啊。我陪个朋友过来,他亲戚被送进这所医院。你呢?” “我是过来看我爸的。” “什么?彭大哥……他怎么了?”我瞪大了眼。想起画中阴阳观,彭大哥秉烛夜画地狱图的场景。 “医生诊断说是精神分裂,唉,遭心死了。我妈头发都白了。” “精神……分裂?”我咽下口水:“怎么会这样?什么时候的事情?” “能有一个多月了吧。”彭刚没什么谈性,简单聊了几句,就想走。 我赶紧拦住他:“彭刚,我和彭大哥一见如故,我们爷俩也算有缘。既然在这遇到了,我就不能装不知道。”我顺手进兜里,摸出五百块钱:“彭刚,实在不好意思,今天出门没带多少,也不知道会遇到这样的事。这五百块钱你拿着。” 彭刚赶紧往外推:“老刘,你这是干什么。你这不是骂我吗?” “叫你拿着你就拿着。你爸爸这样,公司肯定开不下去,你们家里也不容易。你要是现在工作了,我就不给钱。这不是你还上学吗?光指着你妈不行。拿着吧,聊表心意。” 好说硬说,他总算勉强收下来。 我说,能不能和你一起看看彭大哥。 彭刚苦笑答应:“好吧。” 我们一起往医院后面的住院部走去,我暗暗纳闷,彭大哥犯病一个月,这么说来,在我起乩入画的时候,他已经得了精神分裂症。这里有什么联系呢? 我问道:“彭大哥是怎么得的病?” “我爸的精神分裂症很奇怪,”彭刚皱眉,幽幽说道:“他每天都在不停地画画。” 听到彭大哥每天都在画画,我倒吸冷气,问道:“他都画什么?” 彭刚苦笑:“谁也不知道他画的什么,像是随手涂鸦,一会儿你便能看到了。” 我们来到后面住院部,主治孙医生接待了我们,聊起彭大哥的表情,他摇摇头:“情况不算乐观,还是一个月前刚送到医院的老样子。” 我们来到病房外,透过玻璃窗往里看,穿着一身白色 病服的彭大哥,盘膝坐在床上,面朝窗外,似乎在看着外面什么东西。他手里握着一根像笔的东西,在床上随手乱写乱画。 我仔细观察,那东西应该一根橡胶棒,写在床上并不能留下痕迹。 “孙大夫,为什么要把那东西给彭大哥?”我好奇地问。 孙医生摘下眼镜,掏出绒布仔细擦拭,说道:“彭先生自从送到这里之后,时刻不停地画画。开始我们给他铅笔,结果他画的病房里到处都是,床单上、墙壁上、窗台上,就没有他画不到的地方,如果他能登高,我估计天花板也能画满了。后来……” 彭刚接道:“后来医院征求了我和妈妈的意见,把铅笔从我爸爸手里给取走。其实,这是要冒很大风险的。” “这有什么风险?”我不明白。 彭刚叹口气:“我爸最开始是在家里画。那天我妈下班回家,发现他居然没有去上班,站在白墙前,像个艺术家一样,拿着毛笔正在精心画画。当时天已经黑了,屋子里光线很暗,我妈便把电灯打开,这一开,没把她吓个半死——家里满墙满地,甚至写字台冰箱上,都用黑漆漆的染料画满了图案。那些图案,都是由相同的简单图案重复形成,密密麻麻,成千上万,一个套一个,一个挨着一个,繁复密集,视觉冲击力相当强。我妈还算坚强,虽然当时非常害怕,还是冲过去把我爸爸手里的毛笔夺了下来。" 我听得屏住呼吸:“然后呢?” 彭刚看着病房里的父亲,平静地说:“虽然没了笔,我爸爸还在继续作画。他拿自己的手指狠狠地杵在墙上,用尽全力,一下一下描绘着图案。手指尖破了,血涌了出来,鲜红的血衬着下面黑色的画,唉,我就不细说了,你自己想吧。我爸根本不知道疼,手指尖都磨得见到了骨头,似乎他活着的理由,就是燃烧生命来作画。我妈实在没办法,又把毛笔塞回他的手里,他看都不看,操着笔继续画画。” 孙医生说:“小彭说的不错。所以我们征求了家属意见,才敢做这样的尝试。彭先生果然在没有笔的情况下,用自己双手去作画,哪怕鲜血淋漓。后来我们想了个办法,用这种耐用的橡胶棒代替笔,没想到真成功了。” 我想了想说:“这么看来,彭大哥似乎不在乎这些画给谁看,只要能让他画出来就行。” “是。”孙医生点头:“彭先生这种情况,有点像计算机程序,有人在他脑子里输入了一条死循环的指令,让他不停地画,永 不停息。” 我看着彭大哥瘦弱的背影,心里不是滋味。脑子里乱糟糟的,线索虽多却杂乱无章毫无头绪,每一条线索都天马行空南北一方,可偏偏又都汇集到彭大哥身上。当真是匪夷所思,无从推理,恐怕福尔摩斯来了都要挠头。 我问道:“说了半天,他到底画的是什么?” 彭刚看看我,犹豫一下,从兜里摸出手机,调出图片库递过来:“这是我爸当时涂完家里的场景,你看看吧。” 我接过手机,看着里面一张张照片,真是有些毛骨悚然。照片上是客厅,彭大哥做生意挣了不少钱,房子买的很大,估计这个厅就得有七八十平。客厅里空空如也,啥玩意也没有。能看到的,是满墙满地满屋子的神秘图案。 这些图案的主色系是用黑色深漆着色,看上去让人感到很不舒服,充满了哥特风格,带有十分浓郁的宗教阴暗色彩,形成一种独特的诡异绮丽的效果。我从来没见过有人能把很简单的线条图案构建的如此惊心动魄,震撼人心。 画中充斥着说不出的恐怖气氛。说实话,这间客厅,已经不像是人住的地方,更像是邪教血腥祭祀的场所,又像是西方恐怖片里埋葬什么邪神的墓地。压抑的让你能情不自禁去撞墙。 这些还不是最恐怖的,我紧紧盯着照片上的图案,浑身颤栗,寒气逼身。 彭刚在旁边说:“我们分析过这些图案,看起来像是一个又一个大大小小不规则的圆圈,实在不明白我爸爸怎么突然会画这些东西?” 他确实不明白,照片上的图案根本不是圆圈。我在那座楼中阴阳观的后殿里,曾经见过一幅巨大的布幔,它从天棚一直下垂到地面,厚厚实实,上面画了很多古怪的图案。那些图案看起来像是简笔风格的鬼脸,眼睛和嘴是三个黑色窟窿,似乎在呐喊。 彭大哥画的图案就是这种鬼脸。 我拿着照片,那一瞬间乌七八糟想到很多,各种信息飞扑而来,脑子已经不会思考了。 我在画中见到的彭大哥,画的是十分生动的地狱受难图,而现实中的他画的却是简笔风格的鬼脸儿。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正沉思着,手机铃声突然一阵爆响,是李扬打过来的,他问我在哪。我支吾了两句,让他先到车里等我。我把照片还给彭刚,没有多余解释什么,因为这是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一时竟然不知从何说起。再说,彭刚这小子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如果知道楼中观的存 在,还指不定闹出什么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从精神病院出来,外面阴云密布,和我的心情一样,沉甸甸说不出什么滋味。我坐到车里,李扬正在玩手机,看见我问刚才上哪了?我苦笑:“我看到彭大哥了。” 李扬是知道我以前经历的,惊叫一声:“彭亮?那个到过阴间的人。” “是。” 李扬问:“他怎么会在这里?” 我把刚才的事儿细说了一遍。他听得啧啧称奇,就要下车。我赶忙拦住他:“你干嘛去?” “我去看看彭大哥,还有他的画。” 我把他拽回车里:“你可拉倒吧。他儿子可是个刁钻古怪,能不惹是非就尽量不惹吧。” 李扬坐回车里,摁了几下喇叭:“真***气闷,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问我,我问谁去。对了,谢师父的下落打听出来了?” 李扬道:“你以为就咱们知道找谢师父啊,我小姑疯了以后,我们家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打电话过去关机!人没了!姓谢的真他妈不亏是走江湖的,我们就知道他姓谢,名字、身份证、背景来历一概不知,除非雇私家侦探,要不一般人连他的毛都找不着。” “刚开始你们不是托熟人找的谢师父吗,问问那个熟人知不知道。” “问啦!那熟人说,谢师父是走山川涉五岳,行踪不定的高人。他要想上哪,不用坐火车飞机,直接提着箱子驾云而去。说得这个邪乎,真他妈有病!” 我眨眨眼:“可是这谢师父确实有两把刷子,不像江湖骗子。” “那更糟糕。江湖骗子会法术,神仙都挡不住。” 我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所有线索都断了,回家睡觉吧!”他气的直哼哼。其实我知道他生气的原因,这小子在论坛博客连载连的正嗨,突然面临断更的威胁,比美女在床,只让看不让摸还难受。 我想了想说:“你记没记得古代亚历山大大帝解开‘高尔丁死结’的故事。” “知道啊,咋了?幼儿园孩子都知道这个典故。” “其实咱们现在面临的所有死结,只有一个办法能解开。”我说。 “哦?什么办法?”李扬来了兴趣。 “阴阳观里的那口井!” ☆、第三十九章 罪魂的女人 李扬爆粗口:“操,都知道那口井邪门,可是我们谁也不敢下啊。你敢下?” “所以说嘛,解不开还是死结。” 李扬道:“说了半天和没说一样。走吧。” 耽误了这几天工作,又恰逢月底,我以为开了工资会被炒鱿鱼,谁知道领导对我的旷工只字未提,反而还淡淡地说让我继续努力。我劫后余生,庆幸之余觉得自己是不是开始走红运,人品爆发,也该老子出头了。中午没在单位吃食堂,特意给自己下了馆子,犒劳犒劳。吃完之后,又去咖啡屋坐了会儿。 要了杯咖啡,慢慢喝着,想着过往的经历,不禁唏嘘。这时,听到身后传来“咯咯”笑声,这声音听得我心潮澎湃,正是单位女神的声音。 我们这位女神叫王雪,人如其名,平时冷冰冰的。我曾经尝试着约了她一次,出乎意料的是她居然答应了,可惜因为彭刚那小子找我,便放了她鸽子,自从之后我们再无交集。准确点说,是现实中无交集,我曾经在画中阴阳观的地狱图里,见过她。赤身**在大火中焚烧,满头黑发披散乱舞,让小鬼拿着叉子一顿乱捅。 今天居然又说巧不巧坐到了一起。回头看,她背对着我,正开着笔记本看里面的什么东西,不时做惊恐状,做嬉笑状。我偷着探头过去看,不看还好,一看差点没气背过去。女神王雪居然是李扬的粉丝!看的是我的经历!我勒个去。 王雪在博客下面给李扬留言:你写的好有意思,想问问是真事吗?那个叫文三羊的真的好倒霉。 李扬这个缺了大德的,给我用个化名,把刘洋两字拆开直接叫文三羊,这个难听劲。 我咳嗽一声:“呦,这不是王雪吗?” 王雪看到我,脸色一变,把笔记本屏幕合上:“哦,你呀。” “看小说那。”我明知故问。 “嗯。”她没什么谈性,提起笔记本就走:“下午快上班,我要回去了。” “写这个小说的作者我认识。”我悠悠说道。 王雪停下来,一脸讥讽,那意思是就你个臭**丝能认识人家。 我扬了扬手机:“我打个电话,分分钟就能把他叫来。在我跟前,他就像小猫咪一样乖巧。我让他站着,他不敢趴着。我让他拿大顶,他不敢撅屁股。” “吹吧你。”王雪看我胸有成竹的样子,到有些迟疑了。 我看她那个样子,也不知怎 么心里生了一股气,带着恶作剧的意思:“你看没看到文三羊进画里?” “你也看这个小说吗?”她感兴趣地说:“我看到了啊。他刚写到文三羊看到了道观里的大火,一副地狱景象。” “里面写了个女人的罪魂特别凄惨,让火烧的满地乱滚。” 王雪点头:“对,他刚写到那,怎么了?” 我平静地说:“那个女人,其实就是你。” 这句话一说完,我立马后悔。因为王雪的脸色剧变,说实在的,我长这么大,从来没看过一个人表情能变得这么快这么突然。从笑眯眯直接过度到极度惊骇。是的,王雪并没有愤怒地骂我胡说八道,也没有阴着脸立马就走。而是惊骇……与悲伤,豆大的泪珠从她苍白的脸上滚落下来,那种悲恸让我的心像针扎一样。 她整个人像是崩溃了。 我赶紧把她扶到座位上,低声道:“对不起,是我瞎编的。” 她忽然做出个突兀的举动,猛地一抬手,给我个大嘴巴!把我都扇懵了!她像母狼一样低吼:“你滚!” 我感觉所有人都在看我们,脸上火辣辣的,心里这个憋屈。这时电话响了,我低头一看是李扬,心里这个气啊,这个挨千刀的,我现在这么个德性,全是他造成的。 接了电话就想骂他,李扬在电话里焦急地说:“**,老刘,你猜我看见谁了?” “谁?看见你是师娘啦?!” 李扬愣住:“**,你怎么了,这么大火气。示爱被拒绝了?” 别说,这小子嘴是臭,赶上乌鸦嘴了,好的不灵坏的灵。说这些倒霉事,一说一个准。 我看了一眼垂着头正无声哭泣的王雪,低声说:“到底看见谁了?” “操,我看见谢师父身边那个小男孩了。” “啊,他在哪?” “他就在林霞跳楼的那个花园小区。” 我奇道:“那个小男孩跑到花园小区干什么?” “我擦,你是猪脑子吗?”李扬说:“小男孩在,那谢师父必然也在。谢师父哪儿都没去,居然杀了个回马枪跑到花园小区了。” 我倒吸冷气:“他不是冲着阴阳观去的?” “我看着玄。这老小子是道术中人,里面的道道儿指定比咱们明白。他一定是去调查了。” 我说:“当初你都跟谢师父说什 么了,提到楼中观了吗?” 李扬在手机里声音苦涩:“那个当然没提……但是除了那个,能说的我基本都说了。凭谢师父这么深的道行,肯定能推断出什么。而且吧,当初起乩请李大民上身,大民提到成仙话题的时候,我看谢师父那俩眼睛的眼神就不对。” 我奇道:“难道谢师父也想成仙?” “换谁谁不想?你不想?我一听李大民要成仙,说实话,第一反应就是一定要找到李大民,看看能不能帮我也成仙。那叫神仙啊,多牛逼!日行千里,夜窥神鬼,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在这个世界上就是土皇帝了。谢师父是有法术的道家宗人,对于成仙的渴望肯定比咱们更强烈,他听说有这样的机会必然不会错过。” “那我们能做什么呢?别说成仙,他就算想当宇宙大帝,跟咱们也没有半毛钱关系。” “说你是猪脑子你就是猪脑子,他要成仙必然会去探究李大民的秘密,有他这样的高人镇场,咱们以前不能办的不敢想的,人家全都能做。” “比如那口井?”我问。 “当然。咱们到时候只要跟在他后面捡后落儿就行,浑水摸鱼会吧?” 我咽下口水,你他妈说的简单,又是阴间鬼差,又是画中地狱,又是诡秘成仙,现在还多出一个江湖妖道,想在这些非人非鬼中间浑水摸鱼,哪有那么容易。 “唉,你别磨叽了,今晚过来,我在花园小区等你。” 反正明天就是周末了,陪他玩玩也未尝不可。收了电话,我看到王雪还坐在那不断啜泣,手里的餐巾纸握成了一个团。我叹口气,小心翼翼坐在她旁边,低声抚慰:“王雪,刚才真是不好意思,是我口无遮拦,胡说八道。你别往心里去。” 王雪擦擦眼睛,端起俏脸看我。她长得确实很漂亮,五官精致,现在哭得梨花带雨,更有一番风情。我心怦怦直跳。她说:“刘洋,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认不认识这个‘大地孤狼’?” 大地孤狼是李扬的笔名,骚得厉害。 我一时踌躇,实在不想撒谎,点了点头。 王雪看我表情不像作假,急忙又问:“他写的到底是不是真事?” 我点点头:“是真事。” 王雪一把抓住我的袖子:“你能不能介绍我认识他?” 我心里这个不得劲,说道:“他有女朋友了。” 王雪白了我一眼:“你 想什么呢。我又不是追星族。我是有点……私事想请教一下他。” “什么私事?跟我说也一样。” 王雪看着我,咬着下唇道:“很匪夷所思的一件私事,挺吓人的,说出来怕你不相信。” 我笑,她是真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哥哥怎么说也是见过地狱的人。我忽然动了心思,李扬能写,凭啥我就不能写。这小子还是剽窃我的故事呢。 我正想着,看见王雪站起身,捧着笔记本往外走。我赶忙追过去:“王雪,你还没跟我说呢。” 王雪深深盯着我,忽然一鞠躬:“刘洋,你是个好人,我不想麻烦你了。刚才那一巴掌,是我冲动,对不起!” 我正要说什么,她摆摆手:“我是个不详的人,不要和我走得太近。”说着,转身走了。 看着她瘦弱的背影,我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想起刚才的场景,王雪听说地狱受难的女人就是她时,她的反应很怪异,有恐惧可更大部分的情感是悲恸,像是被揭穿了不想暴露于世间的私密隐痛。 我心念一动,难道王雪,真的是从地狱里出来的人?她和彭大哥,是一种人吗?都到过阴间? 不详的人?她为什么要这么说自己?要知道,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最恶毒的攻击,不是丑不是懒,而是不详、扫把星、克夫什么的。一个女人能这么坦然地评价自己,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不堪深想啊,越想越压抑。 晚上下班,我直接坐车来到花园小区。现在天气越来越冷,呼吸都喷白气,我裹着棉袄,哈着手掏出手机给李扬打电话。李扬问我吃没吃,我嘻嘻笑说当然没吃,要来吃你这个大户。李扬让我先去小区门口周记羊汤馆等他。 周记羊汤馆买卖不错,他们家底料羊杂都给得足足的,汤据说也是好几十年的老汤,是老板的爷爷留下来的,滋味确实浓厚。大冷天,喝一碗热气腾腾滚滚飘香的羊汤,简直给个神仙都不换。 我找了个座,服务员问我吃什么,我摆摆手说:“还有一个。”悠哉悠哉点上烟。 ☆、第四十章 送殡 门外正对着小区大门口,两盏路灯铮明瓦亮,居民进进出出,看得很清楚。在这个地方监视,确实不错。 时间不长,李扬裹着一身寒气走进来,直喊饿。叫过服务员,先上两大碗羊汤,再来一大盘羊排,四张烤饼。不多时,菜上齐了,我也来不及细问,实在是饿惨了,拿起来就吃。 吃饱喝足,李扬剔着牙花子,这才说起自己发现小男孩的经过。 李扬对于整件事始终耿耿于怀,脑子里全是阴阳观。他这几天没事便开着车来花园小区转悠,想到顶楼隐秘空间再去探险,可始终提不起勇气。今天,他又在转悠的时候,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正是那小男孩。 这男孩到小区门口的小超市买了瓶酱油,提着油瓶子进了藏有阴阳观的大厦。李扬本想跟过去,又怕发现,惴惴中给我打了电话。 我眨眨眼说:“他买了酱油?这么说,他和谢师父是打算在这里常住了?” “差不多。要不咱俩上去看看?” 我心乱如麻,有种不好的感觉,心口像是坠了块石头。 这时,忽然从小区里传来一阵音乐。羊汤馆里所有的食客都停下筷子,齐刷刷一起往外看。究竟是什么音乐有这么大魔力? 你猜得没错,是哀乐。 清冷的寒冬之夜,大街小巷漆黑如墨,忽然冒出这沉重缓慢的哀乐,压得人心里沉甸甸的。我们看到小区里,有一伙儿人,排成一列长队,缓慢绕着小区步行。这些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都穿着暗色系的棉袄,踩着哀乐的点儿,一步一步向前,远远看去,形同黑夜中的鬼魅。 为首的是个五六十岁的妇女,按说这个岁数对于现在这个年代不算大。她却如同风烛残年的老人,白发苍苍,满脸悲恸之后的麻木,风吹的她额前白发散乱,十分凄苦悲惨。她怀里捧着一个黑白遗像,借着路灯的光,看到是个年岁不大的小伙子,估计也就二十来岁,长得还挺清秀。只是命太衰,英年早逝,白发人送黑发人。 我看得心里这个堵啊,这个闹心啊。李扬忽然站起身说:“走,老刘。” “干什么?”我惊愕。 “加入送殡的队伍。” 我眼睛瞪圆了:“你他妈是不是有病?是不是有病!遇到这种晦气的事躲都来不及,你还往前凑。” 李扬看着这支队伍,缓缓点上烟:“那个死去的小伙子,我认识。算起来,他也是我们 的熟人。” “哦?他是谁?”我问。 李扬吐出一口烟:“林霞的男朋友,关风。” “我靠。”我瞪大了眼睛:“你没认错吧?” “我和关风有过几面之缘。林霞活着的时候他曾到过出租房过夜。” 看着送殡的队伍,我嘴唇发抖,有种莫名的寒意:“他……他真的死了?” “恐怕是这样。走,过去看看。碰上就是缘,咱俩好歹送他一路。” 李扬结了饭账,我和他裹着大棉袄走出羊汤馆。外面北风呼啸,寒风刺骨。冻得两只耳朵生疼,我哆哆嗦嗦把棉袄后面的帽子扣在脑袋上。我俩叼着烟,双手插在上衣兜里,走进小区。正赶上队伍在小区转完一圈迎面走过来。 李扬真是场面人,直接过去打招呼:“是关风家属吧?” 队伍最前面捧着遗像的女人停下来,看着我们问:“你们是谁?” “阿姨,我们是关风的朋友,在这个小区住……想送关风一程。”李扬说。他掏出钱包,抽出十张红票子递过去:“阿姨,我们两个人没什么准备,这点钱不多,你拿着。节哀顺变。” 女人紧紧攥着遗像,十个手指冻得发青,看得出她非常感动,嘴唇颤抖,眼泪在眼圈里打转:“好孩子,你们都是好孩子。阿姨不能要你们的钱。小风啊,知道你们来看他,他就知足了,知足了。” 旁边站着个冻得鼻涕都出来的中年汉子,手疾眼快一把接过钞票,呲牙说:“我说小妹,你别寒了人家孩子的心,两个孩子大老远过来送钱,现在这倒霉世道上哪找这份情义去。两位小伙子,关风有你们这样的朋友,也不枉他人世走一遭,我替他妈妈谢谢你们了。” 李扬道:“我们想加入你们这只送殡队伍,送朋友一路。” 女人和那汉子没说话,眼神落在队伍领头的一个人身上。这么冷的天,此人就穿着一身暗黑色的唐装,戴着金丝眼镜,头发打油,梳理的一丝不苟。他手里拿着个铜铃铛,小巧精致,随走随摇,声音如空谷滴水,十分空灵。 他看看我们两人,微微点点头。 “加入吧。我们再走一圈就回去了,到时候家里坐坐。”中年汉子说。 “家不远吧?”李扬问。 汉子指了指不远处一栋居民楼:“几步道就到。两位一定要去家里坐坐,喝杯热茶。” 李扬点点头 :“那就讨饶了,我们主要是想给关风烧点纸。” 听到这句话,女人豆大的泪珠从眼里滚落出来。是的,不是流,是滚落。一滴一滴落在遗像上,也怪了,那泪珠竟然恰好落在关风的眼角,缓缓向下流动,看起来像是遗像中的他也在悲恸哭泣。 那个唐装师父看到此景,猛然一皱眉:“我说什么了,不能让眼泪流到遗像上!” 女人赶紧擦眼角:“师父,对不起,我,我太想我们家小风了。” 师父嘴里开始吟诵什么法文,伸出手,轻轻擦拭遗像上的眼泪。也怪了,他手抚过后,遗像上人物的情感真就好像从悲恸过度到平和。 我看得啧啧称奇,相片里的关风表情当然有什么不会变化,那就是活见鬼了。但确实能真真切切感受到照片里散发出来的情绪。 唐装师父扫了我们一眼,继续摇着铃铛,带领队伍缓缓向前。我和李扬跟在队伍最后面。 我说:“你够阔绰了,出手就是一千。” 李扬低声道:“没有这一千块,他们能邀请咱们去喝茶吗?再说了,人死为大,我们和关风有个缘法,钱给了就给了吧。” “他家的茶就那么好喝?” 他笑:“其实我是好奇,想知道关风是怎么死的。” 其实我又何尝不想呢。脑子里情不自禁浮现出那个阴森的巫毒小人,不禁浑身发麻,这个世界上难道还真有这样的邪术? 围着小区又转了一圈,我看到队伍里的人无不唉声叹气——不是伤心,完全是冻得。有个五十来岁老娘们,不住抱怨:“这熊孩子死就死了呗,还来折腾我们活人。摊上这样的亲戚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旁边有人拽她:“你小点声,积点口德吧。” 那娘们还叽叽歪歪,不住埋怨。一会儿又骂开自己丈夫是个窝囊废,下岗之后什么活儿也不会干,只能去看大门。一会儿又抱怨儿子不上进,别人家孩子又是大白领又是小老板,一个月**千上万元工资挣着,他一个月才开2000块钱,没事净啃老,眼瞅着三十了连对象都没有。 本来大冷天,天寒地冻,又是随着哀乐前行,人人心里烦躁。她那个嘴就没闲着,从南骂到北。李扬悄声对我说:“老刘,你不是找工作吗,我给你个活儿,你过去扇她一嘴巴,我给你一百块钱。” 我说:“你过去把她裤子扒了,我给你三百。撒谎是孙子。” 这时,狂风大作,天空竟然洋洋洒洒飘起雪花。我和李扬冻得缩头缩脑,也没寻思斗嘴,只想着快点走完圈子好去关风家。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听到“啊”一声尖叫。 这叫声来得太他妈突然了,如晴空霹雷。我本来昏昏沉沉,什么思想准备都没有。被这一声突如其来的惨叫,吓得差点没把翔喷出来。 抬头一看,队伍里的人四散奔跑,只见刚才那个一直抱怨人生的老娘们萎靡成一团,哆哆嗦嗦,瘫软在地,吓得嘴歪眼斜。路灯杆子散发的橘黄色光芒静静落下,正投在她身上,地面形成巨大的光晕,空中雪花漫舞,这场景让我想起了舞台剧,有一种静谧的蒙太奇效果。 那老娘们从地上爬起来,嚎啕大哭,冲着西南方向不停磕头:“小风啊,你活着时候我最疼你了,你可别来害我啊,呜呜~~” 唐装师父走过来,以手抚其顶:“你看到什么了?” 其他人慢慢聚拢过来,既害怕又好奇,不敢靠近,叽叽喳喳低声议论。这时候,小区里出来许多闲人,也都围拢过来看热闹。 老娘们哭得满脸鼻涕,扯着嗓子嚎:“刚才我看见小风啦,他就在那——”她用手一指,那个方向的人群马上跟火烧一样全部逃开。 “他想做什么?”师父一脸凝重。 “我看到有一口……一口大黑锅,下面烧着柴火,锅里,锅里是热油。小风就在锅里煮着,全身皮都烂了,他趴在锅边,就这么直直看着我。” 我本来还听得有意思,觉得这老娘们活该,可她一说到黑锅,立马戳中我心的最深处。随着她的描述,我眼睛越瞪越大,几乎窒息。 曾经在李大民妈妈的噩梦里,我也在一口大锅里被煮着。 随着唐装师父的抚顶,老娘们情绪渐渐稳定下来。虽说不像刚才那样声嘶力竭,可脸色还是难看得可怕。师父让她在地上磕三个头,再三嘱咐一定要虔诚。其实都不用他叮嘱,经此一吓,那老娘们现在估计看见耗子都能畏之如虎。 生于五十年代的人,经历那个特殊年代,受到“斗争其乐无穷”观念的洗礼,心无敬畏,无视神鬼,做缺德事不担心有雷劈。非得让她亲身体验这么一下,才知道大自然的不可思议和冷酷无情。 老娘们跪在地上,规规矩矩磕了三个头,头头带响,边哭边念叨:“小风,表姨错了,表姨不是东西,你大人不计小人过,我以后逢年过节都给你烧纸。你别来找表姨,表姨 胆子小……” 唐装师父缓缓踱步到老娘们刚才手指的方向,那里早已被围观的人群让出一块空白区域。唐装师父围这块区域绕着圈子,步伐不大但步频极快,手里的铃铛愈摇愈疾,密如雨点。 此时少说围了上百个看热闹的,却没有一个人说话,鸦雀无声。空中的雪花随风飘落,情景有几分阴森。 师父忽然停下来,使手一收,铃铛没了声响。这么多人,连个咳嗽的都没有,一片死寂。 ☆、第四十一章 超度 他从怀里掏出一把纸钱,一扬手,纷纷扬扬飘了起来,嘴里念叨:“阴间的路啊不好走。关风关风,你莫回头。看前方,两匹骏马啊拉车;身两旁,童男童女在陪着走;后面的黑白无常啊,你慢点催,招魂幡随着风啊,飘在黄泉路;喝了孟婆的汤啊,你去投胎;轮回之后啊,你与前生断缘……” 这应该算是祭文吧,师父半吟半唱念了出来,曲调诡异,伴着阴风,让人浑身发冷,遍体生寒。有胆子小的孩子,早就缩在妈妈怀里,睁着大眼睛,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这种气氛的感染下,让人都有点幻视,觉得唐装师父站得路灯下那一块区域,空气波动,光线诡秘,真好像鬼门关大开,风声即是鬼哭,呜呜怪叫不停。 此时的小区门口,静得落根针都能听到,我呼吸急促,两股战战,牙齿都打颤。这时,后背突然被人敲一下,差点没瘫在地上,回头看是李扬,他低声说:“你往右前方看。” 我眯了眯眼去看,只见在远离人群,楼洞的阴影处站了个人。大约只能看个模模糊糊的人影,这人似乎穿着单薄的白衣黑裤,双腿微微开立,双臂环抱胸前。 我觉得此人特别眼熟,马上想起,这就是谢师父一起的那个助手。谢师父作法时,他在楼下守着大门。 他和小男孩都现身了,谢师父呢?这么诡异的情景,谢师父是道家中人,必然不会视而不见。他为什么不出来? 扯起一个线头,便提起一串线索,关风死了为什么要在这里送殡?我忽然想起,我们这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送殡没有在晚上的,都要赶到当日中午前结束。 一般送殡的队伍,都会选择清晨出发,一路奔赴火葬场送尸入炉,焚烧下葬。为了讨吉利,大家还要争个头炉呢。 深夜送殡,简直闻所未闻,不合传统规矩。 我想了想,关风这件事不能以常理度之,他们家人都请了道法高超的师父来超度,看来其中必有很大的隐情。 撒完纸钱,唐装师父走到老娘们近前。这娘们,还在那儿跪着,哭丧着脸,嘴唇都紫了,也不知是冻得还是吓得。估计这次,她得大病一场。 唐装师父使手一抄她的腋下,让她站起。可她双腿发软,根本站不住,眼瞅着又要栽倒。那些亲戚们终于上来,搀的搀扶的扶,好不容易才把她弄好。 捧着遗像的关风妈妈跑过来,哭着说:“大师,我家小风怎么下油锅了?他好好的孩子,怎么 会下油锅?” 唐装师父面色阴郁,说道:“孽债孽缘,其中必有因果。我给你儿子测过八字,他命盘里站着一个女鬼,阴气太盛,是那女鬼拉他进了地狱受苦。” 周围人听得浑身冷飕飕的,个个牙齿打颤。关风妈妈哆嗦着自语:“小风啊,你怎么惹着女鬼了?” “这女鬼怨气很大,已凝结成灵,如果你儿子不好好超度的话,恐怕会永坠阴间地狱,在油锅里烹煮受罪,永世不得超生。”师父说道。 我咽了下口水,我插他个老母的。我和关风一样,都要在油锅里受罪,难道我死了以后也会这个下场?关风害死林霞,一尸两命,他去受苦遭罪,倒还有些缘法,说得过去。我他妈招谁惹谁了,**丝一生,连女孩的手都没拉过,稀里糊涂陪着花花公子一起下油锅,我冤不冤? 关风妈妈“噗通”一声给师父跪下,深埋着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大师,你帮我儿子超度吧。我是他妈妈,他死了死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再去受苦……” 唐装师父把她拉起来,叹口气:“超度倒是可以。只是,这里很麻烦,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成。而且,这个费用也很高……” “多少钱我都花。”关风妈妈马上回道。 “咳,咳。”人群里关风他爸咳嗽,提醒她别乱说话。 唐装师父淡淡道:“回去再说吧。” 关风亲戚一众,离开小区回家。我和李扬赶紧跟在后面。小区里的闲人没热闹看都散了,三五成群议论纷纷。估计就刚才那一幕,够他们嚼半年舌根的。 关风他们家离花园小区还真不远,过几个街市就到。他家住三楼,一大群人稀里轰隆涌了进去。我跟在后面,刚踏进他家门槛,差点被一股怪味顶出去。 这味道形容不上来,说骚不骚,说臭不臭,浓郁不化,像是什么东西腐烂散发出来的,居然让我联想到麻风病。他家条件还不错,三室一厅。厅很大,摆满了椅子板凳,亲戚朋友们各自入座。关风他妈进了里屋,一大群女客娘们跟着进去陪她唠嗑解宽心。他爸爸烧了开水,给客人们挨个沏热茶,我和李扬坐在厅角落小板凳上,也一人捧了杯热气腾腾的茶。 我的手都冻木了,一边借热茶杯取暖,一边四下打量着。 大厅中央摆了一张供桌,上面放着关风遗像的黑白照片。遗像前面是两盏长明灯,幽幽燃着豆大的火光。一个香炉,里面插着三根长香,烟火渺渺 。桌子上,按规矩还摆着上供的四小碗四碟子。 四小碗分别是一碗炸鱼,一碗胡萝卜,一碗青菜,一碗扣肉。四碟子是一碟子苹果,一碟子桔子,一碟子小点心,一碟子清水。 “大家都别吵吵了,大师要作法了。”关风他爸咳嗽几声提醒众人。 厅里顿时安静下来。 唐装师父站在供桌前,手持毛笔,蘸着一碟血红的朱砂,不急不缓地开始画符。 时间不长,唐装师父画好四张符,看上去还挺像那么回事。他叮嘱关风爸爸,这几张符,挂在大门一张,厕所一张,关风卧室的门上两张。关风爸爸拿着符,贴好了大门和厕所的,来到卧室门前,正要往门上贴。师父说道:“不要贴外面,贴在卧室门里。”关风的爸爸略有迟疑,慢慢转动门把手。 这个细节,我和李扬都发现了,可以推断,关风的卧室大有问题。 李扬这小子反应很快,立马走过去,对关风爸爸说:“叔叔,我帮你贴。” 关风的爸爸如蒙大赦,点头称谢:“好好,小伙子,你帮我贴到里面。” 李扬顺势推开门,也不知是不是心理错觉,关风卧室门一开,整个房间的温度似乎骤然下降,一种阴森森的冷气渗出来。厅里众人本来低声说话议论,忽然之间,谁也不做一声,静得令人抓狂。 我看到李扬站在门口,竟然不敢向里踏进,浑身哆嗦,眼睛直直瞅着卧室,像是看见什么匪夷所思的东西。 唐装师父疾步走过去查看,我刚要跟过去,就听见旁边一个五十多岁的秃头男人说:“这小子可真是二愣子,那卧室的门是他能开的吗。” 我问:“卧室怎么了?” 秃头男人看我一眼,也是想显摆,低声道:“你们不知道吧,小风死的时候,就是死在他卧室的床上。” 旁边几个人忙凑过头问怎么回事。 秃头男人紧紧裹了裹身上的棉袄,刚想说什么,一阵阴风吹过,吹得浑身哆嗦,他吧嗒吧嗒嘴,咳嗽两声:“咳,咳,算了算了,不说了。我心里怎么毛毛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听他不说了,旁边那几个被吊胃口的都不干了,紧着催促。秃头男人既想显摆说秘密,又怕被鬼盯上,双重矛盾折磨得他痛不欲生,肚子里的倾诉欲就像烧开了水的暖瓶塞,被蒸汽顶的直蹦。 ☆、第四十二章 恐怖的卧室 那边唐装师父已经来到卧室门口,走廊里聚了一群人,互相依偎往里看。我赶紧跑过去,轻轻碰碰李扬:“你怎么了?” 李扬好半天才缓过神:“哎呦我草。刚才一开门,一股阴气从里面卷出来,就像进了冬天的地窖,我穿的这么厚都挡不住那股子寒意。然后,恍惚中,我看到里面的床上,被子鼓鼓囊囊,好像躺了个人。” “完啦?” “我草,你还想怎样。看见床上那个人的一瞬间,我脑子都吓木了,好像灵魂从身体里剥离出去,什么感官都消失了。吓得我连姓什么都忘了。” 我握住他的手,他颤得厉害,看样子确实受到了很大惊吓,我扶着他到沙发上坐好。那边唐装师父已经走进卧室,我实在好奇,赶紧又跑去看热闹。 这时候卧室的门口、走廊里,站满了人。中国人就是看热闹有瘾,一个个伸长脖子往里看。我被挡在后面,拼了老命往前挤,愣是没挤进去。突然间,听到卧室里传来一声大吼:“妖孽,还不受死!”走廊里的人一下乱了,议论纷纷,你推我我推你。有个二十来岁小伙子最倒霉,站在人群最前面,被后面人潮顶的,一步步往卧室里挤。 他吓得大叫:“别挤,别挤。”两只手紧紧把着门框,用尽全力挡住后面一股一股的人流涌动,嗓子里都带着哭音:“里面有鬼,别把我挤进去!” 这时,唐装师父走出来,脸色惨如金纸,五官都挪移了,看样子他在极力掩饰内心的恐惧。他挥挥手:“大家别看了,里面不干净,谁沾上,鬼就跟谁走。”这句话比圣旨都好用,走廊里的人顿时全跑光了。人群最前面那个倒霉蛋,跪在地上,气喘吁吁,已经浑身瘫软。 唐装师父实在没精力照顾他,他冲我点点头:“小朋友,麻烦你帮着把他扶起来休息休息吧。” 我答应一声,过去搀他。那小子看似瘦瘦弱弱,没想到死沉死沉,像个面口袋,怎么拽都拽不起来。我只好招手把李扬叫过来,我俩一人搀一边,把他扶到沙发上。李扬把热茶递到他手里:“哥们,你看见啥了,怎么吓成这么个奶奶样。” 那小子好半天才缓过来,喝了口茶,呲着牙说:“哎呦我的妈啊,差点没尿裤子。这个房子太邪门,喘口气我得赶紧回家,吓死人了。” 旁边又凑过几个人,问怎么回事。 他说道:“刚才大师一进去,我就看见床上躺个人。”我和李扬对视一眼,看样子,大家都看到了,并 非他一个人幻视。 有人问:“不会是……小风吧?” “绝对不是关风。”那小子说:“是个女的,具体长啥样没看清楚。” “你没看清,怎么确定那是个女人?”我问。 他说:“因为那个人,挺着个大肚子。” 这句话一出,听众无不倒吸冷气,大家互相看看,喉咙都咯咯发响。 “那个女的吧,挺着个肚子,躺在床上,好像特难受,身体一下一下扭曲。我吧,一开始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等到大师一走到床边,那女的忽然伸出手。”他讲述还挺有代入感,边说边比划:“手直直伸向大师,那情形怎么说呢,好像自己生不出来,难产,需要大师帮忙,借助她一臂之力。” 李扬道:“你的意思是,那女的想让大师帮她接生?” “对,对,就这么个意思。反正我是这么理解的。大师别说真有能耐,大吼了一声‘妖孽’,说来也怪,那女的忽然间就这么没了,床上空空的。说真的,我到现在还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妈的,跟做梦一样。” 刚才那个秃头男凑过来:“大师曾经说过这么一句话,说小风的命盘里站着个女鬼,我看就是她,没跑。” 旁边有人说:“你们别说了,我浑身冷飕飕的,太吓人了吧。” 秃头男估计看那小子开口讲了鬼,至少有个垫背的,自己也不怕了,说道:“你们知道小风是怎么死的吗?” 没等别人问,他自顾自道:“小风是自己吊死在卧室那张床的床头。我听说小风临死前,精神错乱了。整天不出门,把自己关在屋里,他妈他爸让他出来,他就是不踏出门槛一步。做饭都得送进去,跟探监似的。他妈妈就问他,孩子你怎么了。小风说,有人想害他,自己哪也不去。到了后半夜,夜深人静的时候,他那卧室里便传来说话声,好像除了小风还有其他人,给他爸他妈吓得啊,都说这孩子中邪了。没办法,只好托人去请师父,结果师父还没请来,上吊死了。小风,他是半夜死的,听法医说,好像是半夜二三点左右。而尸体是第二天七点发现的,他妈妈做好饭送屋里,怎么敲门也不开,后来他爸把门踹开,发现儿子尸体就这么吊在卧室里,啧啧,说得我自己头皮都发麻。” 大家听得聚精会神,连一声咳嗽都没有。 “最怪的还不是这个,最恐怖的是小风的尸体……”他刚说到这,忽然不说了,眼睛直勾勾看向卧室。 唐装师父站在卧室门前,右手蘸着一碟子朱砂,缓缓涂抹在大门和门框交接的缝隙处。他做的十分用心,面色凝重,朱砂很快用完,又配了一碟,继续蘸墨。时间不长,大门四条边缝都抹上了深红的颜色。最后他在门上画了个类似鬼画符的图案,丝丝红色液体顺着笔画流淌,看起来触目惊心。 唐装师父对关风爸爸说:“这间屋子已被封印,不要轻易开启。” 关风妈妈从里屋跑出来,跪在师父的脚下,哭着说:“大师,请你救救我那命苦的孩子吧。别让他在下面遭罪。” 唐装师父把她扶起来:“不是不想救,是我能力有限。这个房子你们尽早搬出去吧,再住下去,恐怕会有不祥的事发生。” 关风爸爸面露难色。也是,谁也不是土财主,家里能趁三套五套房子,真要搬出去了上哪住?这房子卖出去也困难,估计这里的事很快便会传出去,作为凶宅而臭名远扬,谁还能来买? 不过这些事,就不是人家师父考虑的了。他把自己的东西收拾收拾,说道:“咱们该走的流程已经走了,我会尽力替关风超度,不过具体做到什么程度,就不好说了。”他顿了顿道:“关风火化那天,我还会到的。我让你们准备的东西都要准备好。” 关风的爸爸掏出一张纸单说:“大师,其他东西都好说,什么纸钱金山童男童女的都能买到,就是大公鸡不好找。” “不好找也得找。”唐装师父叮嘱:“你们去农贸市场打听打听,总会有办法。大公鸡一定不能缺!关风出殡火化那天,出了家门要一路洒鸡血,否则阴煞缠身,对于亡魂对于生者,都不好。” 我碰碰秃头男:“大叔,原来关风没有出殡啊,那今天是怎么回事?” 秃头男轻声咳嗽两声:“一会儿说。” 唐装师父扫视了一下厅里的众人,说:“花园小区那栋大厦风水古怪,阴气太盛,你们谁也不要去接近。好了,我走了,关风出殡那天再见吧。” 他提起包,说走就走。关风父母赶忙把他送出大门。看看表,这么一折腾,已经晚上九点。大家都说不早了,纷纷告辞。关风爸爸挨个作揖:“各位,各位,小风出殡那天请务必到场。”众人打着哈哈往外走。这间房子他们是片刻也不想呆。 我和李扬跟着秃头男出来,不停追问。秃头男幽幽道:“这事可真是邪门,关风尸体被发现的时候,据说全身布满红点。” ☆、第四十三章 越来越冷 “红点?”我疑惑。 “类似麻疹。密密麻麻的,全身上下到处都是。” 李扬问:“关风不是吊死的吗,难道他还有传染病?” “是不是传染病不知道,比较邪门的是警察的尸检结果。上面鉴定说,这种红色斑点像被什么利器扎过,血管扩张的结果。具体的医学术语我也说不明白。总而言之一句话,那些斑点是针扎出来的创面,而不是机体病变。” 他一说完,和我们一起同行的几个人纷纷讥讽:“说得跟真的似的,你亲眼看见了?” 秃头男大怒:“废话!关风死的时候,他们家都麻爪了,除了报警第一个打电话求助的就是我。全程我都在现场。我以前好歹在厂子里干过工会,婚丧嫁娶什么没见过。要么说这事邪门呢,好好个人怎么就全身被扎得跟血窟窿似的。赶大师说了,这就是女鬼报应。我不是背后说人家死人的坏话,我觉得就是小风的风流债,冤有头债有主,人家找上门了。” 秃头这番话别人听得觉得像扯淡,但我和李扬心中却如狂风暴雨,我们俩面面相觑,无不骇然。当初我们在大厦顶楼发现林霞留下来的巫毒娃娃,上面遍插大头针,没想到娃娃所遭受的痛苦,居然全在关风身上体现出来了。 这个世界上,难道真的有如此恶毒的诅咒? 这种报复手段,充满了女性独有的阴毒和诡秘,让人不寒而栗。一个女人得有多大的恨意,才能如此报复一个男人。 “其实吧,那些血斑还不是最恐怖的。”秃头男又抛出个炸弹。 同行的几个人都看他。 秃头男道:“在关风尸体的后背上,那些细密的红色斑点,连成了一个图案。想想我就害怕,我也算奔六的人了,还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邪门事。” “什么图案?”李扬问。 秃头男想想道:“你让我说,我还真说不出上来。有点像刚才大师在卧室门上画的那个鬼画符。” “啊?”旁边有人说:“这么说,难道是那位大师干的?” “嗯,嗯。还真像。”有人搭腔:“现在这世道,人心坏的流脓,满大街都是坏蛋。保不齐那位大师把人家孩子害死,然后转过头来超度,问人家父母要钱。哎呀,真是缺了大德了!” 然后这些人开始胡说八道推测。 我实在听不下去,岔开话题:“大叔,今天不是送殡吗?为什么你们要去 花园小区转圈?” 秃头男道:“这哪是送殡,你看过谁家送殡挑大晚上的。因为关风死得怪,请来了那位师父。大师说,关风的死和花园小区有密切的关系。还说花园小区风水不好,什么阴煞汇聚,a、b两栋大厦如双柱撑天,阳气难入,阴气凝而不散,是个什么养魂之所。关风惹了不该惹的人,是个劫数。说的可吓人了。今天之所以去转圈,大师说这叫送魂,把关风的灵魂送到他应该去的地方,不要留在这里成孤魂野鬼。” 我们听傻了,怎么风水也扯出来。秃头男肚子里那点玩意说得差不多,开始没影有影的瞎推理。 我和李扬得不到有价值的信息,便和他们分道扬镳。 我俩溜溜达达往花园小区走,谁也没说话,气氛很凝重,都在消化刚才经历的事情。 我忽然道:“老李,你想没想过一个问题?” “什么?” “花园小区的大楼到底是谁建的?” “这件事我很早便调查过。” 听他这么一说,我立马来了精神:“还得说你有能耐,怎么样,什么结果?” “这个楼盘是十五年前开发的,投资的那个地产老板,已经全家搬迁到韩国定居了。” “搬到韩国了?”我问。 “是,当时档案记录上是这么写的。我为了查到这些相关资料,找家里大人托了很多关系。非常遗憾的是,付出了那么多,获得的有价值东西太少。这片小区的开发商姓罗,叫罗凤。” “谁?罗玉凤?” “靠,你耳朵塞驴毛了。叫罗凤。从名字上看应该是个女人。”李扬缓缓说着:“在当时,她公司的注册资产已经近千万了。你得想想,那时可是在十五年前。十五年前的一千万那是个什么概念?!而且种种迹象表明,这个罗凤女士和当时的政府高层有关联。” “怎么讲?”我来了兴趣。 “这也是我推理出来的。第一点,她的相关资料几乎查不着,付之一空。能把一个人的历史、背景完全在官方记载中抹掉,可以想象她的能量有多大,要知道她可不是不值一提一文不名的小老百姓,而是当时的千万富翁;第二点,”李扬抬起手指了指我们眼前这座大厦:“修建这样一座藏着道观,格局奇特的大楼,那绝对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最大的难度并不在于修建的过程,而在于全程保密,封锁消息。关于花园小区这两栋大楼的建造信息, 几乎是一点都查不着。越是这样越是耐人寻味啊。” 我静静听着,感觉到这里的水越来越深。 李扬道:“我仅仅能查到,在完成花园小区的项目后,这位罗女士举家搬迁到了韩国,以后便再无音信。 我问:“十五年前本市的市委书记是谁?” “靠,你想干嘛?”李扬斜眼看我:“就凭你我的能量,一介草民,想调查这样的事比登天还难,而且还可能惹下什么祸根。我反正是不能再去调查官方资料了,我到不怕什么,只是家里很多产业现在都要依靠市里扶持,真要惹出乱子,得不偿失。老爷子能用棒子把我腿敲断。” 我一想也是,站的高度不一样看问题果然有差别。李扬想的很全面。就连我们公司部门经理都能把我溜得团团转,更别说别说市里高层那深不见底的能量了。 我们这时来到大厦门前。入夜了,寒风凛冽。我和李扬裹紧棉袄,走进大楼。 刚来到一楼大厅,就看到门岗门口聚了十来个居民,有男有女,群情激奋,不知道在干什么。我们凑过去,站在后面看。人群中为首一个妇女,吐沫横飞,指着穿蓝色制服一个大高个骂:“还让不让老百姓活了?你们物业白吃饭吗?我们物业费不少交吧?怎么到了冬天,连口热乎气都不给我们送?暖气使手一摸冰凉,大冬天,你去看看我家都冻成什么样了,孩子都得裹棉袄。” 那大高个是个愣头青,说话犯冲:“别他妈找我,有能耐找我们领导。” 从旁边杀出一个老头破口大骂:“你说的是人话吗?找你们领导也行,你去把你们领导叫来。” “跟你们说多少次了,这事跟我们物业没关系,你们去找供暖办,窗户上贴着电话,自己打去。”大高个梗着脖子说。 “我们打了,供暖办说咱们楼是正常通气,没有问题。说是可能管道坏了,要物业配合。可你们物业呢,什么都不管,成天就坐在门岗里看报纸喝茶水,过得比国家干部都舒服,要你们干什么?” 众人七嘴八舌说起来。 听了半天我才听明白,原来这些天,大厦的供暖不知怎么出了问题,白天还好说,一到晚上,屋里就跟冰窖一样,穿着棉袄还哆嗦。找物业,物业把球提给供暖办,找供暖办,供暖办派人检查过了,输气正常,怀疑哪个管道出问题要物业配合。物业和供暖办来回踢皮球,这帮居民都急眼了,天天堵着门岗骂。 大高个 是个二愣子,一根筋,就知道梗梗脖子对骂,一点实际办法没有。 听有个居民说,最近这两天越来越邪门,到了晚上就算屋里点空调,插电暖炉,气温还是极低,呼吸吐白气,睡觉最起码盖三重厚棉被。不少人感冒发烧,影响了正常生活休息。 据说这种现象,楼层越高越明显,越靠近顶层温度越低,就跟到了北极一样,生生冻死个人。 一个大爷拍着桌子骂:“你信不信我给你们物业公司曝光,我要打市长热线。”旁边不少人怂恿:“打热线!让市长好好管管,没有天理了,大爷,我们支持你。” 门岗的大高个双手合十:“哎呦,我可谢谢你们了,赶紧打,赶紧打。给你们能耐的,还找市长,明个你们能上天。” 我和李扬对视一眼,感觉这里似乎不那么简单,我心中隐隐产生一种不祥的感觉。 我挤过人群,来到门岗门口,大高个满怀敌意地看着我。相比较这些老头老太太,我毕竟是个年轻小伙儿,他生怕我急眼了揍他。双手护胸:“你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你?” 我咳嗽一声说:“我是以前这里的业主,想打听一下,你们物业公司那个门岗老王哪去了?我才搬走时间不长,他不干了?” “老王头啊,死啦。”大高个大大咧咧说。好像人的生死,在他眼里都不值当一提。 我和李扬住在这的一段时间,经常到门岗和老王插科打诨开玩笑聊天。我和老王还一起吃过饭喝过酒,这老头着实不错,为人热心肠,怎么好好的就死了? 我一时错愕:“他,他怎么死的?” “癌症。检查出来都他妈晚期了,送医院没几天就死了。听说癌细胞都窜到脑子里,人也糊涂了,在医院躺着满口胡话,净说什么鬼啊神的。这也好,死的时候没怎么遭罪。”大高个絮絮叨叨抱怨:“事情就这么凑巧,他一死,上面就派我到这个倒霉地方。这老王头,死都不挑时候,把我扔这儿对付这群刁民,他到那边享福去了。” 李扬闻听此言,走过来,照着门岗大铁门狠狠踹了一脚。“哐”一声巨响,所有人都震住了,本来吵闹的场面立时安静下来。大高个也害怕愣小子,他退了一步:“你,你干什么?我报警了。” 李扬指着他鼻子骂:“你会不会说人话?奉劝你一句,嘴里积点口德,小心鬼晚上找你。” ☆、第四十四章 诡异大楼 大高个脸色惨白,什么也说不出来。 李扬拉着我来到电梯口:“走,甭管他们,咱俩上去看看。” 他摁了几下电梯按钮,没有反应。旁边一个大娘说:“小伙子,电梯今天坏了上不去了。” 我草,我的心脏猛然抽跳了几下。摆摆手道:“回去吧,明天再说。” 李扬一咬牙,发了狠:“咱俩走楼梯。” 我吓了一大跳:“哥哥,不会吧。顶楼是21层耶,走楼梯咱俩得走到半夜。” “走到半夜也上。”李扬瞪了我一眼,从侧门进去,里面是大厦的楼梯通道。 我无奈地叹口气,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跟了过去。 我住在这栋大楼的时候,居然从来没走过楼梯。因为当时住在最高层21层,每天就是电梯往来,压根没有走楼梯的概念。今天进了这楼梯通道,还感觉颇为新鲜。 这栋大楼距今十几年的使用历史,楼梯间里墙皮剥落,满地脏灰,墙上还贴了各种治疗性病办理证件的小广告,每层楼梯拐角处都堆满了杂物。 最让人不舒服的还是感应失效的楼灯。 漆黑的楼梯通道里,必须拼命踹地,楼灯才能点亮,暗黄色的光线发着嗡嗡的轻声,听来很像女人在角落里呻吟。 我们向上走一层,就得陷入黑暗,李扬原地蹦几下,楼灯才会缓缓亮起来。整个过程,极大考验一个人的心里素质。要是只有我一个人,打死也不会走这里。 楼道里静寂无声,只有我们两个浓重的喘息和脚步声音。自打工作以后,常年坐办公室,缺乏体育锻炼,双腿像是灌了铅。也不知走了多少层,我累得气喘吁吁,嗓子眼发甜,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不想动了。 李扬也喘得不行,靠在墙上,双手扶着腿。 “走多少层了?”我问他。 “你没数?”他说。 “靠,我还指望你数呢。我脑子累懵了,现在看啥都双影。” 李扬闭上眼想了想道:“怎么也有十几层了吧。” 我指了指楼梯拐角的侧门:“你到走廊看看,墙上有楼层标示牌。”李扬瞪了我一眼,稍微平复下呼吸,顺着侧门走了进去。 他刚离开,楼道的楼灯一下灭了,四周一团漆黑。这突如其来的黑暗,让我的心狠狠抽跳了一下。说句老实话,我这人别看平时瞎咋呼,有时候胆 子特小,尤其一个人的时候。 楼道里的黑暗犹如实质,似在缓缓流动,紧紧裹住了我。我全身僵麻,一动也不敢动。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李扬还没有回来。我额头浸出冷汗,脑子里乱七八糟全是可怕的混乱念头——他不会就此消失了吧。被这栋诡异的大楼……吞噬了。 我颤着声喊:“李扬。” 无人答应。声音在楼梯间回荡。我没有勇气再喊下去,恐惧到了极点,心跳加速,真好像要从胸腔里挣脱出去。我深吸一口气,扶着墙缓缓站起,双腿已经蹲麻,迈不开步子。靠墙缓了好半天,才能慢慢动一下。 就在这时,也不知是不是幻听,楼上不知什么方位,传来一阵古怪的咀嚼声。就像是吧,一个人啃着什么,又是吸又是嚼,还吧嗒吧嗒舔嘴唇,吃的这个香就别提了。 这个声音,平时听来到没什么。可此时它来得莫名,听得诡异,在如此恐怖的黑暗环境中,显得格外突兀。 我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关节僵硬,想走也走不了。脑子里胡思乱想,竟然幻想出这么一副画面,一个穿着红色衣服的老太太,正坐在楼梯口,灰白色的头发披散着,正津津有味啃着一只鸡腿。 这幅画面怎么也挥之不去,越想越是胆寒,巨大的恐惧如波涛涌来,我压抑得都快哭了。 就在这时,楼灯忽然大亮,李扬从侧门走了进来。 惨黄的光亮中,我看到自己姿势十分不雅,整个人贴在墙上,像是一只壁虎。 我慢慢把手从墙上拿下来,看见脏兮兮的墙皮上,居然留下了两个手印。 李扬那德性还不如我呢,脸色煞白如纸,身体不停颤抖,像是受到了特别的惊吓。我俩面面相觑,半天没有说话,气氛很是压抑。 我嗓音沙哑地问:“我们在几楼?” “11楼。” “你……”我们俩同时开口,又停了下来。 李扬叹口气说:“刚才真是吓得不轻,我差点没瘫在地上。” 我忙问怎么了。 李扬幽幽说,刚才他去看楼层标示,遇到了件怪事。这栋大楼的设计相当不合理,我们所在的楼梯间在大厦最东面,而楼层标示牌却在最西面的电梯口,要过去看的话,必须穿过整个一条走廊。 李扬走在走廊里,四周静悄悄的,家家房门紧闭,整整一层楼没有一丝人的生气,冷冷清 清。李扬说当时我真有种走在荒郊野外的错觉。 要一个人穿过这样的走廊,那也挺不容易,需要极大的勇气。他来到电梯口,看到上面的牌子“11”,长舒一口气,准备往回走。就在这时,他看到走廊的一扇窗口前,站着一位老太太。 老太太穿着大红的毛衣,带着艳红的帽子,下身是黑色紧身裤。如果不看那张脸,绝对是个身材婀娜的美女。 那张脸太可怕了,布满重重叠叠的皱纹,如刀砍斧凿深深地刻在面部皮肤上。眼睛全无神采,看起来像是假的,最可怕的是她的头发。这位老妪有着一头灰中透白的头发,那是一种毫无生命力的颜色,像是干尸才有的。 老太太佝偻着背,做着一件匪夷所思的事:她正对着窗户抽烟! 两扇窗大开,夜晚的寒风吹进来,还卷着白色的雪花。白色头发紧紧贴在她的前额,烟头冒出的青烟飘散在苍老的脸上,显得有些阴森。 如此诡异恐怖的夜晚,空无一人的走廊,这么个老太太正在抽烟,吓不吓死个人了。 最为关键的是,李扬说,我压根就没听到开门声,这老太太怎么就突然凭空出现的? 这也是为什么李扬迟迟没有回来的缘故。当时的他头脑空白,站在走廊一头愣是不敢向前迈一步。 观察了一会儿,老太太似乎没有挪步的迹象,只是不停抽烟,姿势都没变过。 李扬一寻思,这么等也不是办法,硬着头皮往前走。越走越近,越走越近,终于来到老太太身后。 老太太似乎根本没有察觉,看都没看他一眼,仍然在那里不停抽烟,表情冷冰阴森,如同一具后现代风格的雕像。 李扬侧着身子,小心翼翼从她身后越过,一路小跑狂奔而回,后背都湿透了。 我听得头皮发麻,心脏怦怦乱跳。刚才听到莫名其妙的咀嚼声,想象出老太太啃鸡腿的画面,怎么李扬就真的看到这么一位老妪?而且这老妪还真的穿着一身大红的衣服! 我感觉自己像是卷进了一条深不见底的暗流,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得莫名其妙,细想起来还有着种种藕断丝连的联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忽然想起,以前曾经在李大民的家里看到一本道家的小册子,说是有一种道家的手段名曰陷空阵。此阵法颇为玄妙,有点妄境的意思,所谓妄境,妄想之境也。造出一个虚假的迷离世界,让修炼者入此境遭遇种种,以此修炼心不 随境妄动大境界。说白了,就是你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跟《黑客帝国》差不多。 我看着李扬,想着陷空阵,忽然诞出一个古怪念头。这个李扬,是真的李扬吗?还是他根本就是我在别人设计的阵法中妄想出来的?这事经不起推敲啊,我听见咀嚼声想到红衣老妇,而这个李扬马上蹦出来,告诉我他在走廊里真的看见过这么个老太太! 这一切巧合得令人毛骨悚然。 ☆、第四十五章 寒林坛 楼梯间里,一片死寂。覆盖着灰白色尘埃的灯泡,倒悬在楼梯通道的天棚上,散发着压抑的黄色光芒,发着嗡嗡细响。 我和李扬,谁也没说话,只是互相看着。 说实话,我想推门出去到走廊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个老太太在。可是实在没有勇气。 李扬问我怎么脸色这么差。我告诉他,楼上不知哪一层好像有人吃东西的声音。我观察着他的表情,他神色淡然,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我觉得思路越来越混乱,苦笑道:“我想我们还是离开这里吧。这栋楼太阴森,再往上爬指不定会出现什么问题。” 李扬恢复了冷静,他挠挠头:“我担心咱们这么一走,没有勇气再回来。这样吧,已经走到这里了,那就再上几层,如果有危险的苗头,我们尽早撤。” 我看看他,实在不知该不该信任他,甚至说该不该相信真有这么个人!不过,我现在唯一的选择只能是跟着他,让我一个人顺着黑漆漆的楼梯回去,还真不如杀了我呢。 我们开始往十二层去,李扬道:“现在开始记楼层!如果记不住,下次你自己到电梯口去看,我是肯定不去。” “赶紧走吧,就他妈你废话多。”我哼哼,甭管是真李扬假李扬,先骂了再说。 向上走了一层,楼道里越来越冷,温度降低得十分明显,裹着大棉袄都觉得寒气顺着衣服缝隙往里钻,我冻得直哆嗦。就在这时,没留意脚下,一打滑摔在地上。 摔得尾巴骨疼得要死,我呲牙惨叫。李扬拉我起来。我骂骂咧咧:“这谁这么缺德,地上弄得什么玩意?” 楼灯缓缓亮了。我们看到,楼梯通道的地面上,铺了厚厚一层白色的大米。 我无名火起,骂骂咧咧:“哪个缺了大德的把大米洒在这儿?” 李扬蹲下,抓起一把细看:“地上的米铺得厚薄均匀,肯定是有人故意这么做的。” “为什么要这么干?”我愕然。 “我记得香港老鬼片里有僵尸怕书快一说。是不是在地上铺着大米,防僵尸?”李扬道。 我有气无力地笑:“还僵尸呢,你可别扯淡了。” “那洒大米是什么意思呢?”他把手里的大米扔回地上:“真他妈邪。” 这时,楼灯“嘶嘶啦啦”一闪一灭,楼道晃得忽明忽暗,我们李扬的影子拉的长长的,拖在墙上,很像张牙舞爪蓬着 头发的老妪。 李扬朝着楼上继续走去,我叹口气,只好跟在后面。 又向上走了很多层,我实在累的不行,坐在地上气喘吁吁:“行了,我一层层数过,正好又走了十层。加上已经走过的十一层,我们现在在最顶楼。” 李扬没有说话,双手插在棉袄兜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漆黑的墙壁看。 “你看个鸟啊。”我骂道,他今晚一直表现得怪怪的。 李扬五官有些扭动,咽了下口水:“老刘,回头看看你后面的墙。” 他这么冷不丁一说,我有些头皮发麻,靠,后面是什么东西?突然想到红衣老太太,她不会就站在我后面吧? 我动作僵硬,勉强回头看。后面是黑漆漆的楼道墙壁,什么鸟玩意也没有。 我正要骂他没事开心,忽然看见了墙上的东西,顿时血液凝固! 那是一个非常新鲜的手印,五指朝下,看手掌大小,应该是成人的。手掌的方向和姿势很怪异,应该是一个人紧贴在墙上,手掌撑墙留下的。 我之所以如此害怕,因为在十一楼,李扬去查看楼牌回来,楼灯亮起的瞬间,我的姿势便是紧贴墙壁,手掌撑在墙上。 因为这个姿势太丢人,而且是在极为特别的情景中出现,所以我们对那一瞬间记忆深刻。 我看看李扬,李扬看看我,空气压抑几乎拧出水。我慢慢伸出手,缓缓靠向墙壁上的掌印,就在重合的瞬间,我们俩同时发出近乎呻吟的声音。 我的手确实和墙上的掌印,吻合了! 这说明什么?说明我们现在仍然在十一楼!可是,这可能吗?我们两个一直不停向上爬着,累的跟死狗似的,怎么会出现这种灵异的事情? 李扬嗓音沙哑:“莫非是鬼打墙?” “不会吧。”我苦笑。 李扬道:“如果是鬼打墙,有两种情况。一种是我们在十一层上上下下兜圈子,一直困在这一层里。还有一种情况是,我们向二十一层走,最终是个大循环,绕着圈子又回到十一层。” 我抹把脸:“先别那么早判断这里是十一层,也有可能这个手掌印就是我刚才留下的,累的忘了。我们别自己吓自己。” 李扬对着通向走廊的侧门,做了个请的姿势。意思很明显,要判断是二十一层还是十一层,看看楼牌号就知道了。 这次如果再去看 楼牌,那就要轮到我了。 我看着李扬,笑了出来。也说不出这笑是什么情感,只想痛痛快快大笑一通。我揉揉前额,走到侧门前,轻轻推开了门。 一股阴森的冷意从外面席卷而来,吹得我浑身哆嗦。我回头看李扬,他点上小烟,悠哉悠哉抽着,没有看我。 我硬着头皮拐过楼梯角,面前出现楼层里长长的走廊。我看到,走廊中间位置,开了两扇窗户,一个穿着红色衣服的身影,对窗而立,不知在那干什么。 我一声惨叫,连滚带爬跑回楼梯间,李扬还在抽烟,看我吓得屁滚尿流,赶忙扶住:“我草,老刘,你咋了?” 自从李大民这件事起,风风雨雨我也算经历过不少古怪,但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有一种深入心灵的恐惧。真是害怕到了极点,感觉整颗心都给摧毁了,我一头扎在李扬的怀里,眼泪流了出来。 李扬也被我这个样子吓蒙:”咋了,说话啊,你看见什么了?“ “我,我看见那个穿着红色毛衣的……老太太了。”我断断续续说。 李扬吓了一跳:“我草,你他妈别吓我啊。” “要不然你去看。”我说。 “算了吧。那老太太的样子就像是附骨之蛆,一直印在我脑子里,一闭眼就是她。妈的,再让我去看,还不如一头撞死呢。”李扬说:“我不用亲眼看就知道你没撒谎,你吓得这幅倒霉样子,演戏也演不出来。” 他叹口气:“麻烦了,我们真的遇到鬼打墙了,一直在十一楼打转。” 我这时才发现自己姿势极为不雅,正紧紧搂着他,头还搁在他肩膀上,营造出一种捡肥皂节奏的暧昧。我赶紧跳开,朝地上呸呸,觉得恶心。 李扬心乱如麻,也没理会我的行为。他拼命吸着烟:“这可怎么办好?” 我勉强恢复了镇定,脑子里有了主意:“这样吧,我们再向上走一层。如果看到的还是这一幕,说明我们一直在十一楼转圈;如果看到别的……” “看到别的怎么了?”他问。 “那就再说。反正我就这么一个办法。” 李扬点点头:“走一步看一步吧。” 我们两个开始往上走,到了楼梯口,楼灯还没有点亮,周围一团漆黑。我隐约看到李扬的身影停下来,他没有转头,幽幽地说:“你还记得十二楼的情况吗?” “有……大米。” 我说。 李扬道:“一旦一会儿楼灯点亮,我们没有看见大米怎么办?” “你别问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李扬向上走,我紧紧跟在后面,这时,灯亮了。 淡黄色的光芒下,我看到楼道的地面上铺着厚厚一层白米,这是很熟悉的场景,但却不是十二楼,因为白米上还有一些很奇异的摆设。 那是一栋栋小房子,细数起来能有二三十个。每间房子大概a4纸那么大,由简陋的木头板子钉成,看起来像是供仙用的。最为奇特的是,小房子门口左右两边,还贴着两道红色的对联。对联上写着歪歪扭扭蚯蚓文一样的毛笔字,因为太小,看不清楚。 乍然看到这些诡异的小房子,还以为进了小人国,可细看起来,又像是一个个坟茔。 每个小房子门口,摆放着装香灰的油漆桶,应该是充当香炉用的吧。在房子上,写着三个字“寒林坛”。 ☆、第四十六章 鬼气森森 “寒林坛?这是什么意思?看上去像是用来祭奠的。”我问李扬。 李扬道:“你算是说对了。寒林坛是专门供奉孤魂野鬼的。” 我嘿嘿干笑两声,笑得比哭都难听:“你别吓唬人。” “我吓唬你有意思吗?”李扬说:“这栋楼实在是邪门,快离开这里。” 我俩不约而同选择从侧门走,一推开门,就发现场景不对劲。 侧门外面是长长的走廊,一旁是窗户,一旁是居民的住家。走廊里一片破败景象,像是遭到大火的焚烧,居民房间的房门成了一个个黑漆漆的大洞,满地黑色的脏灰,到处断壁残垣,墙上尽是黑色的灼烧痕迹。 我们面面相觑,感觉不可思议。从来没听说过这栋大楼遭受过火灾,照眼前情景来看,这场火还相当大呢,如果真的发生如此规模大火,网络上本地新闻早就传开了。 在走廊那一头拐角处,隐隐有光芒透出。光线属于自然光,不像是灯泡发出的。忽明忽暗,应该是燃着蜡烛。我碰碰李扬,李扬轻声道:“过去看看。” 我们小心翼翼穿过走廊,鞋子踩在落满木屑砖头的地面上,还是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拐角处光线在墙上投出一个硕大的黑影,看影子形状,很像是静态的雕塑。 转过拐角,我们看到黑色地面上,有一幅用白色粉笔画出的奇怪图案。它整体呈八角形,每条边线的外面都衬着稀奇古怪的蚯蚓文。在图案东西南北四个角上,燃着四根红色的长蜡,幽幽闪着火苗。边线上放着一个小酒盅,里面满是香灰,并排插着三根长香,燃烧着细细的青烟,翻滚飘散。整幅图案的中间,是一个神仙像,手拿神鞭,头戴红帽,看起来有点类似赵公明。 我们看到的墙上那个硕大黑影,便是这具神仙像在蜡烛灯火中投射出来的。 我们俩凑过去细看,图案正中用白色粉笔并排写着几行非常漂亮的楷书字体:地狱灯照,无极理天,亡魂出门,恶鬼遍街。 正读着,身后阴风忽然骤起,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和李扬情不自禁一起回头去看,长长的走廊内空无一人,走廊的窗户紧紧关闭,而地上焚烧后的黑色灰烬却无风自起,空中缓缓打转。 我手脚冰凉,一动也不敢动。李扬道:“我们快点走,这个地方太邪门。” 我们两个走到电梯门口,电梯的指示电板还是没有亮灯,说明电梯目前不可用 。这可怎么办?我牙齿打颤,几乎崩溃。电梯下不去,楼道鬼打墙,难道我们要生生困死在这? 李扬一拍大腿:“别忘了,紧急通道里有运货电梯。看看能不能用。” 运货电梯,便是大楼里唯一能进入隐秘空间的通道。我跟着他跑进紧急通道,来到运货电梯前,看到指示灯亮着,我差点喜极而泣。这部电梯可用,我们可以下去逃离大楼了! 我正要摁动按钮,楼层指示灯忽然一亮,电梯开始运转。看到它显示的楼层数字,我一时间真好似冷水泼头。 电梯上的楼层数居然是“22”。电梯正在从22楼下来!要知道这栋大厦最高层是21层,22楼便是藏着楼中观的巨大空间! 电梯从22楼缓缓下降,我和李扬对视了一眼。一股巨大的寒意,紧紧包裹住了我,呼吸困难。我心脏狂跳,实在无法想像,究竟是谁正在从22楼下来? 难道是谢师父? 这时,电梯停到我们这一层,“叮咚”一声脆响,金属门缓缓打开。 我做了无数假设,可怎么也没想到,电梯里会是这么一副情景。 里面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电梯内灯光昏暗,我和李扬愣是没敢走进去,总觉得这逼仄的空间里藏着什么干净的东西。 金属门开始关闭,李扬颤着声音问我:“走不走?” 我犹豫一下,还是向前垮出去,这时,突然从电梯里吹出一股寒风,刮得脸皮生疼,身上的棉袄如同无物,吹得我寒毛竖立,如同掉进冰窟窿。 我和李扬惊慌失措往后跑,这间电梯实在太诡异。我们跑回走廊,发现那奇怪图案上的四根长蜡居然熄灭了,蜡烛芯还徐徐飘散着火苗灭去的余烟,看情形,像是被风吹灭的。最怪的是酒盅里的三根长香,刚才还有几十厘米,而现在,眨眼功夫,居然烧成了短短的香头。 这是怎么回事? 走廊里一片漆黑,唯一的照明便是从窗户外隐约透进来的惨白月光。我碰碰李扬:“你听没听见什么声音?” “什么?” 我咽了下口水:“咀嚼的声音。” 是的,我又听到了有人吃东西吧唧嘴的声音。李扬一脸惊骇,点点头说:“妈的,我也听见了。” 这次不是一个人咀嚼,是很多人在同时进餐,像是叫花子参加饕餮盛宴,吃的津津有味。 声音似乎很远,又像近在身边。我用手指指走廊那头,声音就是从侧门里的楼梯间发出的。 李扬摸出小手电,这样的装备他是常年不离身,推开按钮,射出淡淡的光芒。光线虽然不强,好歹聊胜于无。 他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我们一起穿过走廊,想过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超出了我的认知和心理承受能力,每一秒都好像在折磨。我真想这一切就是个噩梦,有谁扇我一嘴巴,让我从梦中惊醒,看到清晨的阳光。 我们来到楼梯间外的侧门,门上有一扇小窗户,勉强可以看到里面的情况。 李扬向里撇了一眼,他身体明显僵住,像是看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场景。我是又害怕又好奇,躲在他身后,翘着脚往里瞅。 只见楼道里,昏暗的灯光下,密密麻麻蹲着二十来个人。这些人有老有少,像是荒年从乡下跑来的灾民,穿的破衣烂衫,蓬头垢面,一个个脏的没法形容。披头散发,挤在一起,蹲在地上,手里拿着食物拼命往嘴里塞。 他们吃的狼吞虎咽,甚至嚼都不嚼,扔嘴里直接咽下肚,紧接着再塞。这纯是***饭桶啊,要不是饿狠了,不可能这么吃。 令我奇怪的是,别看人多,可他们蹲着的地方很讲究,一个人守着一个写着“寒林坛”的小房子,而食物正是从门前装着香灰的油漆桶里捞出来的。 我脑子“嗡”了一下,我草他个妈妈的,寒林坛是供奉孤魂野鬼的,难道这些人都是……恶鬼? 地狱灯照,无极理天,亡魂出门,恶鬼遍街。 不要这么玩我们吧。 李扬明显也想到了,他僵硬地转动脖子,对我做了一个口型。我没看清,正琢磨他说的是什么,里面吃食的有个人停了下来,猛然抬起头。那是一张死气沉沉的老太太脸,脸色煞白,没有一丝血色,眼神直愣愣瞅着我。 我这才想到,李扬对我说的是“快跑!” 往哪跑?我现在唯一能指望的逃离方向就是搭乘运货电梯。我和李扬撒丫子跑进走廊,往紧急通道的货梯狂奔。 这时,身后楼梯间的门似乎被推开,我很清楚的听到“吱呀”一声,难道那些供奉的孤魂野鬼跑出来了?我吓得头皮发麻,根本不敢往后面看。 跑到运货电梯前,李扬狂摁按钮,我们眼见得电梯又从22楼下来! 正在惊骇 时,电梯停在我们这一层,“叮咚”脆响,电梯门打开,我看到里面的情景,差点没把翔拉裤兜里。 电梯这次居然装着满满当当的人,有男有女,也不知多少个,人头攒动,密密麻麻挤在一起。他们穿着叫花子一样的破烂衣服,面色惨白如纸,从电梯里齐刷刷一起看过来。我和李扬在电梯外,他们站在电梯里,两扇金属门形成一道很明显的明暗界限,就像是两个世界。 别看这么多人,可我一点没感觉到安全,反而觉得这些人鬼气森森,没有人气,从电梯里向外散发着强烈的寒意。 强烈的恐惧感,使我们两人情不自禁慢慢后退。电梯门缓缓合拢,就在关闭的瞬间,一只干瘦如枯枝的老手把住电梯门,硬是给分开。为首的是个阴森老头,脸上被电梯内的光线映射得毫无血色,最怪异的是他两只耳朵奇大,耳垂特别长,相比较之下,一张脸显得又瘦又小,皱皱巴巴,像是兔子成精。 老头第一个从电梯里走出来,身后那些怪人无声跟了出来,气势骇人。 我额头浸出冷汗,用袖子抹了抹,转头看李扬,这才发现这小子没了,再一抬眼,看见他正在走廊狂奔而去。我草,什么玩意,他居然把我扔下自己跑了。 电梯里的人群行走缓慢,带着阴风,开始往我这逼近。我从紧急通道里出来,正要穿过走廊,看见李扬甩着两条大长腿又跑回来。 “你……”我还没说出什么。 李扬气喘吁吁指着身后,五官吓得扭曲。 我往他身后看,也愣住了。刚才在楼道里的那些人,走了出来,正在走廊那头蹲着吃东西,一双手上下翻飞,拼命往嘴里塞着食物,似乎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照死里大吃一顿。 再看紧急通道内,老头领着电梯里那些人已经走了出来。 楼层里越来越冷,简直寒意侵骨,我穿的棉袄根本压不住冷气,觉得浑身都冻僵了。这里虽然是高楼,但比荒郊野外露天的还要冷上十分,冻得我鼻涕都出来了。 我们此时被两群人逼到走廊里。我看着窗户苦笑,莫不是让我们从窗跳出去吧? 这时,李扬碰碰我,指指身后。后面是一户住家,里面黑黢黢看不清深浅,大门早已被火烧光,只留下一个大洞。 ☆、第四十七章 镜花水月 我感觉这房间似乎更不安全,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摸黑进去能吓死个人。 也来不及想那么多了,两伙人越逼越近。我跟着李扬一猫腰钻进了房间。 我们不敢开手电,小心翼翼摸索着,尽量不发出声音。身后的走廊传来了一片咀嚼的声音,似乎电梯里出来的人,也加入了饕餮聚会,声音越来越响,混杂一片,听得人毛骨悚然。 不过庆幸的是,他们并没有跟进来。 这里实在是太黑,我眯着眼,勉强能看到不远的李扬身影,现在只能跟着他走了,走哪算哪吧,就看命大不大了。 向前没几步,只听脆响,李扬“哎呦”一声摔在地上,绊倒了什么东西。 我从裤兜摸出手机,发出莹莹的绿光,看到绊倒他的是一张饭桌。李扬也摸出小手电点亮,四下里照着。房间墙壁一片黑色的灼烧痕迹,屋子里的东西像是被大风狂刮之后,只留下一片破败的黑色。 这张桌子烧的只剩下一小半,靠三条腿撑着,居然没倒,也算个奇迹。比较奇怪的是,桌子上本来有只破碗,桌子被李扬碰后,站立不稳倒了,那只碗落在地上居然没碎,咕噜噜转了两圈,正滚在我面前。 我用脚拨弄拨弄,顺手捡起,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李扬从地上爬起来,掸掸屁股上的灰,还想往里走,低声说:“一只破碗有什么可看的。” 我没说话,神色冷峻。 他看我表情不对,疑惑道:“你看出什么了?” 我把碗递给他:“你看这碗眼不眼熟?” 他狐疑地接过来看:“这是?” “还记不记得我,你,铜锁,咱仨人夜探林霞鬼屋,在她的客厅餐桌上,就放着一只碗。” 李扬像叫狗咬了,哎呦一声:“我草,别说,我越看这碗越像。” “本来就是。那只碗我记得特别深。” 李扬道:“我想起来了,那张饭桌上铺着桌布是碎花格子图案的。”他用手电去照,桌子上的桌布早已让大火烧成一片黑色,不过边边角角还有没烧到的地方,依稀能看到粉红的格子底色。 “**。”我们除了这句话,其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均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今晚所有事都透着蹊跷和古怪,且不说有多恐怖,但漫无头绪,形似迷宫,完全给套在里面出不来了。 我们转了一大圈,好死不死,居 然又回到了林霞的鬼宅,难道冥冥中真有定数? 李扬嫌脏一样把碗扔到一边,用衣服擦手。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往里走左手边,便是林霞的卧室。”我对李扬说。 他看看我,吸了一口气,继续前行。我们走出客厅,左边果然出现一道门。大门已经没有了,墙壁上布满了蜘蛛网一般的裂纹,里面是一片骇人的黑,黑得深不见底,什么也看不着。 我紧紧靠在李扬后面,呼吸困难,两股颤颤,站立不稳。 李扬正要用手电往里照,我忽然道:“一旦林霞在里面怎么办?” “我草。”李扬声音都发颤:“你能不能说点吉利话。” “我是这么觉得的,今晚啥怪事都见了,真要看到林霞在屋里,也不算稀奇。我就怕那啥……” “啥?” “你还记没记得给关风超度的唐装师父,他在关风卧室里曾经看到过一个难产的女鬼。我就怕手电光一照,林霞正在里面临盆生小鬼,满地是血,你说你是救还是不救。”我说道。 李扬瞪了我一眼:“你是斯皮尔伯格呗,妈的,这么会编故事,好莱坞怎么不要你。” 我紧张得牙齿都发痒,实在不想和他磨牙,催促他赶紧照,里面不管是什么,照完总比这么乱猜强。 他抬起手电,就要往屋里照,就在这时,里面黑暗中传来奇怪的声音。 像是念经,又像是吟唱什么曲子,更像是一种呜咽。声音低沉,有着很难形容的高低错落曲调,听发音有点像南粤那边的方言,咿咿呀呀的,让人想起《山村老尸》里的楚人美。 我们神经本来就绷得紧紧的,闻听此声,最后一丝胆气也泄了。 我和李扬两个大男人在黑暗中抱在一起,缩成一团,我都带着哭腔:“老天爷啊,让这一切仅仅是个噩梦吧。” 这时,手电的光亮也射进了屋里。在卧室,林霞那张双人床烧得只剩下个床体的铁架子,上面有一个模糊的黑影,似乎正在盘膝打坐。 他就是谢师父身边的小男孩。 “他在干嘛?”我小声问。 说实在的,看见这个小男孩,我的恐惧情绪消散了不少。比起想象中的林霞生产,红血遍地,小鬼拖着脐带满地爬的情景,这已经算正能量了。 不过,这孩子一本正经打坐的姿势,却是很怪异。觉得他不像孩子 ,很难形容,如同一个垂垂老者生就一幅孩童面孔,有种极为沧桑的感觉。 李扬道:“不知道,有点古怪。” 我们蹑手蹑脚走进门内,屋子里被大火烧的空空荡荡,墙壁都是乌漆抹黑。小男孩坐在双人床中间,双目闭合,面无血色,对于我们的到来无所察觉。 李扬用手电照照,床上还散落着许多张符箓。黄纸红字,光线中显得十分妖异,像是上坟时洒落的纸钱。李扬顺手捡起一张看看,符箓上画着都是鬼画符,看不懂写的什么,他又扔到地上。 我说:“我怎么有种预感,我们在楼里遇到的怪事,都跟眼前这个小男孩有关。” “你也感觉到了?”李扬咳嗽一声:“我也觉的不对劲。” 他抬起手,手电光线落在小男孩脸上,肆无忌惮照着,小男孩一点反应没有,如果不是看他面目如生,我一定怀疑这人是不是已经死了。 李扬狐疑地看着,走过去凑下身子,高高扬起巴掌,我一看惊呆了,原来他想一嘴巴把小男孩打醒。 手还没落下,小男孩忽然睁开眼睛,一双瞳仁都是血红色,一动不动,像是嵌了两颗红宝石的白色玉人。这一幕场景实在妖异,我和李扬吓得倒退两步。 小男孩看着我们,一股鲜血顺着嘴角流下。黑暗中没看到他开口说话,却能听到声音,他说:“这层楼我们已经画米为界,封地为牢,你们怎么进来的?” 他的声音平淡如水,听不出情绪,好像机器人,一字一顿中却似有极大的威慑力,像是由上位的老人家说出来。 我这人老实,不习惯撒谎,磕磕巴巴说:“我们本来想到21楼,可电梯坏了,爬着楼梯上来的。你说大米?我们见到过,上面还有小房子……” “唉。”小男孩叹口气:“劫数。千辛万苦寻到地狱门,放阴魂而出,自造阴地,借此修行,到头还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李扬还想问什么,小男孩在黑暗中幽幽道:“出去吧,这里不是你们呆的地方。” 他刚说完这句话,我们就觉得突然间脚下一空,好像地面出现万丈深渊,感觉身体急速下沉。整个过程说不出多长时间,可能五六秒,也可能一两分钟,周围场景也没什么变化,黑漆漆一团,可就觉得脚底下什么也没踩到,身体树叶一样飘。突然一下,双脚踏在实地上。 周围还是一团漆黑,我们惊魂未定,李扬打开手电,光亮中看到非同 刚才的场景。我们身在一间厅堂里,粉刷的十分干净,摆放着简简单单的家具,迎面是一台挂在墙上的液晶电视,黑漆漆屏幕上映出我们两个人的身影。地上还散落着什么方便面盒子、啤酒瓶子、废报纸之类,凌乱不堪。 好半天,我才反应过来,屋子的格局和林霞房间一模一样,但是家具摆放和风格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四十八章 小房子 再回忆起刚才被大火烧过的房子,简直如在梦中,恍恍惚惚,真像是做了一个古古怪怪的长梦。梦中一切,似乎很真实,可再回想,又觉得虚无缥缈,诸多细节已经随风而逝。 李扬看看我,我又看看他,我们两个人都有种噩梦醒来是早晨的感觉。 “这里是新房客的房间,林霞死了以后,房东刘大姐把这里重新装修又给租出去了。我来过一次,对,就是这里。”李扬道。 我说:“我们赶紧走吧,别让人当小偷堵在屋里。” 我俩穿过客厅,开房门走了出去。刚来到走廊,就看到电梯响动,轰隆隆下来三四个人,有男有女,都是杀马特打扮,抽着烟走过来,狐疑看了我们一眼,随即打开林霞房间的门进去。里面随即灯亮,传来这帮人大呼小叫的声音。 走廊里月光如水,李扬拍拍我,长舒一口气:“我们回来了。” “走吧。”我说道。 我们俩坐上电梯一路下降。在电梯里,谁也没有说话。说实在的,我到现在还晕晕乎乎,有种喝醉酒的感觉。以前有过类似经历,跟狐朋狗友到酒吧喝酒,喝到半夜,大醉伶仃,什么都不知道。第二天醒来一看,自己不知何时,穿着三角裤叉躺在陌生的床上,中间过程一概不知。 现在这种感觉很像,就好像我们爬楼梯遇到的种种怪事其实都发生在遥远而模糊的梦中,现实中这段时间我们在什么地方又做了什么,完全不知道,能填充这段记忆的就是那一场摄人心魄的恐怖之旅。 你说,我们是真实遭遇还是做梦而已? 我和李扬走出这栋大楼,迎面吹来冷冷寒风,我情不自禁打个寒颤,头脑清醒了许多,那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让我只想哭。我贪恋地呼吸着冬天的空气,头一次感觉生命如此美好。 李扬要我去他家秉烛夜话,再讨论讨论研究研究。我说你拉倒吧,让我歇歇吧,你真不嫌累。 李扬道:“你打算放弃了?” “我没这么说。” 李扬点点头:“你回去好好休息吧,也想想小男孩说的话,我觉得这里有玄机。明天白天,我们再来探一次,唔,应该离真实情况不远了。” 我竖大拇指:“老李,你他妈真是个战士!要探你自己探吧,我怎么也得缓半个月。” “别啊。”李扬搓着手说:“我感觉发生的这一切一切,都跟你有很深的缘法。要少了你,很可能就 脱落了非常重要的一环,说什么你也的来。” 我疲惫不堪,困劲袭来,不愿跟他磨牙:“再说吧,再说吧。” “别再说啊,这样吧,明天你来我有神秘大礼相送。” 听他一说,我来了精神:“你给我钱啊?就算是雇我了呗。” “你可真是个**丝。我明天找个美女一起来探险。” “**。”别说,我还真吃这一套。现在能打动我的,除了钱就是美女。 李扬摆摆手:“别忘了明天过来,不能让你吃亏。” 他开车把我送回家。我靠在车座上,又困又乏,可又不敢闭眼。一合上双眼,脑子里就是阴暗的楼道,古怪的小房子,满地白米,直愣愣瞅着我的老太太。 回到住所,已经十一点了,我艰难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厅里一团漆黑,只有冰箱还亮着,有人拉开冰箱门正在找吃的。可能是找到了,那人趿拉着拖鞋走过来。刚到身边,我便闻到一股女孩的清香。香味让我彻底陷了,我也不看是谁,一把把她搂在怀里,像是捧着救命稻草,哇哇大哭,宣泄情绪。 那女孩拼命挣扎,大叫:“耍流氓了,耍流氓了,有色狼。” 里面卧室灯亮,王晨穿着背心裤衩,提着一根铁棍子窜出来,点亮大厅的灯。我这才看清,原来我抱着的是他小女朋友。 王晨惊得下巴都要掉了:“**,老刘,你要调戏我老婆也得趁我不在家啊,你小子一贯怂包今天怎么犯开混了。” 我松开他女朋友,用手抹了把脸上的鼻涕眼泪,身体还在一阵一阵抽着。小女朋友到是挺有善心,没有骂我,而是拉着胳膊拽我到沙发上,又泡了一杯热气腾腾的柠檬茶递到手里,我温暖感动的一塌糊涂。 王晨看我神色有异,知道事出有因,挠挠头走过来:“你到底咋了。” 我看看他女朋友,又看看他,心想,真是**人有**福,王晨这小子和我比起来也就半斤对八两,甚至我还要帅一点点,凭啥他就找个好对象,我至今单身。 我现在才感觉到,在经历了非常恐怖直击心灵的遭遇后,有个温暖的港湾避风,那是多么幸福的事啊。不禁想起女神王雪,长长的头发,柔弱的身体,精致的五官,越想越抓心挠肝,恨不得立时飞到她跟前。 王晨回屋披了一件衣服出来,扔给我一根烟:“你小子今晚干什么去了?看你这倒霉样,莫不是遭到打劫?有什么 事说出来,哥哥陪你扛,别借引子调戏大嫂。想学陈浩南,你还差点。” 我现在急需倾诉,颤巍巍点上烟,吸了一口:“我说的话,你能相信吗?” “别他妈卖关子,有屁就放。” 小女朋友打了他一下,翻个白眼:“老刘多可怜啊,你别说他了。” 我拿过烟灰缸,弹弹烟灰,整理思路,把今天晚上,爬高楼遭遇寒林坛恶鬼这些事,一一道来。 刚开始王晨笑我扯淡,可越听眼睛睁得越大,听到后来,小女朋友干脆就窝在他的怀里,吓得小脸煞白。 等说完,已接近午夜。我疲乏得要命,眼皮子打架,可睡又睡不着,索性半躺在沙发,棉袄盖在身上,和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 王晨把烟头摁死在烟灰缸里:“老刘,你是在编故事啊,还是编故事。” “我闲的?大半夜不睡觉,陪你俩逗咳嗽?我有这工夫出去泡妞好不好。”我打了个哈欠。 王晨道:“你小子胆子够大的,遇到这些事还没尿裤子。” “我已经麻木了,只想好好休息。这些经历吧,不像是刀砍火烧,让你立马就痛。它就像一把把小刀片,就这么在你心里割着割着,我现在就想痛痛快快睡一觉,可一闭上眼,心里就绞劲一样难受,那些负能量扑面而来,想赶也赶不走。” 王晨端起茶杯押了口茶:“就像失恋一样?” 小女朋友不干了,掐着他:“呦呦,你失过几次恋啊,这么有经验,跟我说说呗。” “别闹,别闹,这不是解老刘宽心嘛。” 我缩在沙发里,神情倦怠,感知麻木,又抽出一根烟,机械一样点上火。 小女朋友说:“不管你信不信,我反正相信老刘说的话。” “怎么?”王晨问。 “因为老刘说的寒林坛,我也曾经遇到过。” 闻听此言,我多少来了精神,换了个姿势:“赶紧说说。” 小女朋友说,她小时候住在河北一个镇子里,镇子特别小,也就二三万人,位于众山环绕的小盆地里,她从小就是在山边长大。在镇子后面,有一处大山,海拔不高,但深林延绵,当地人一般都不敢进这座山,传言山里死过不少人,十分不干净。小女朋友那时候还是**岁的小女孩,问妈妈我是从哪来的。妈妈正在店里站柜台上班,随手一指那座大山,你是被你爸爸和你 爷爷从那座山上挖出来的。小女孩好奇地问,既然我爸爸和我爷爷能把我挖出来,那还要你干什么。当时店里有顾客有售货员,大家一起哈哈大笑,夸小女孩好聪明。 从此,那座山就在女孩心里占据了很重要的位置。记得那一天大概是清明前,她和一个非常要好的小伙伴一起玩,俩人没事,疯着闹着,不知怎么就进了山。 一路连跑带颠,等停下时候,发现已经到了半山腰一处不知名的密林。当时阳光很足,树叶郁郁葱葱,两个小女孩在大自然里又蹦又跳。这时,她那个小伙伴突然说:“玲玲,你看那里有小房子!” 只见在树林深处,一片杂草的空地上,摆了能有**十个几十厘米高的小房子,用破木板子草草钉成,工艺粗糙,造型古怪,看上去有点像坟茔。 小房子尽管粗制滥造,但看上去还有规有矩,装着可以活动的小木门,门前放着精致的铜制小香炉,给她印象最深的,是小木门两旁,分别贴着两张对联,红色纸上是扭扭曲曲的毛笔字。此时,周围静谧无声,只有清风吹过小草哗哗响动,头上烈日高悬,可据小女朋友说,当时的她却有一种极为阴森的寒意。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发冷,只是下意识觉得很害怕。恐惧感让她叫住小伙伴,要回家。可小伙伴笑她胆子小,自己跑到一栋小房子跟前,轻轻推开两扇小木门,趴在地上凑着身子,往里看。 小女孩站在后面远远看着,眼皮子直跳,浑身发冷,总觉得要出什么事。就在这时,小伙伴一声大叫,像着了魔一样跑过来,跟她都没打招呼,一股旋风朝山下狂奔。 小女孩跟过去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那片空地,此时阴云遮空,阳光难入,地面上一片阴沉沉的黑色,小房子左右两旁鲜红的对联,牢牢刻在她的记忆里,多年也没有忘掉。 她那个小伙伴回家以后就开始发高烧,满嘴胡话,送到镇里医院挂急诊,退烧药水猛输,也没用。高烧不退。 小伙伴在昏迷中一会儿央求什么人放过她,一会儿又在求求谁。家里大人都说这孩子中邪了,赶紧请邻镇一个半仙来看。 在小女朋友的记忆里,那半仙长啥样穿啥衣服完全记不清,就记得是个女的。半仙曾经见过她一次,详细问询了她们上山的过程。后来再怎么样,她就不知道了。就晓得清明之后,小伙伴一家人搬离了镇子,据说去了南方。 至于小伙伴在小房子里到底看到了什么,谁也不知道,成个永久 的谜。 说到这,小女朋友说:“老刘一说那个寒林坛,我马上想到这段往事。我现在才知道,原来山坡上那些小房子,都是用来供奉孤魂野鬼的。” 王晨狐疑地看看她,又看看我:“你们遇到这些事,怎么不感冒发烧,满嘴胡话呢?尤其老刘你,经历那些脏东西除了像要饭的一样落魄,好像没别的不适。” “操,老子阳气充足,属唐僧的,阳气未泄的真人。” 王晨笑得打跌:“行,当**丝当出优越感了。对了,跟你商量个事,明天你不是去探险吗,带我一个。“ 我看着他笑:“你呀,该干嘛干嘛。没事别趟浑水。” “就这么说定了。我活这么大,还没见过鬼呢。” 小女朋友举手:“我也去,我也去。” “我说你们俩就别添乱了。”我把烟掐灭:“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赶紧进卧室滚床单。我还得睡觉呢。” 小女朋友红着脸打我:“我才不去那个什么大厦呢,我就在外面等你们。” 王晨搓着手:“就这么定了,我兴奋得都睡不着觉。” 我也不理他们,转身面向沙发靠背,一闭眼,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第四十九章 此处危险 早上我被李扬的电话铃声吵醒,他让我马上过去,在电话里和他穷对付了几句,我揉着惺忪的睡眼趿拉着鞋到卫生间,简单洗漱一番。 收拾好准备出门的时候,看见王晨和他女朋友一对狗男女嬉皮笑脸站在门口,卖萌一样看着我。行吧,老话说,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硬要往浑水里淌,到时候出了事,可别怨我。 我们三人出门打车直奔花园小区。和李扬约定的地点是在小区一个偏僻的小花园里。寒风萧索,枯木摇晃,我看到花园正中凉亭里站着几个人。过去看,除了李扬外,还有老熟人铜锁,铜锁身边果然站着个美女。 这女孩二十来岁年纪,梳着马尾辫,五官虽不如王雪精致,可也有一番别样的风味,长得还挺耐看。那美女看见我,大大方方伸出手:“你就是刘洋吧。” 握住她的手,我心里有点异样。这女孩的手,冰凉冰凉,干瘦无肉,一点手感也没有。这样的女孩一般都很精干,只是感情坎坷,俗话说手凉的女孩没人疼嘛。 美女自我介绍:“我叫秦丹,也是灯盟的,听说过你很多故事,对老刘你很是敬仰。” 我赶忙摆手:“客气客气。” 铜锁在旁边插话:“秦丹是敬仰你经历那么多诡异的事居然到现在还没死。” “去!”我骂了一声,这小子什么话都会说,就是不会说人话。 秦丹说:“听说你们要探这栋诡异的大厦,这里我早有耳闻,今天便主动请缨。怎么样老刘,不会不欢迎吧。” “你看你说的,你这样的美女多多益善,怎么会不欢迎呢。哦,对了,我介绍介绍。”我指着王晨说:“这是我室友也是好朋友,王晨。那个是他对象……” “我叫丁玲,请多多关照。”王晨小女朋友怪可爱的自我介绍。 王晨拱手:“各位,我或多或少听了一些你们的事,小弟我十分钦佩,心向往之。厚着脸皮想加入这次行动,请多多关照。” 大家寒暄了几句,李扬道:“咱们就抓紧时间吧,今天务必探出个究竟,别出什么幺蛾子。” 铜锁心痒难耐:“妈的,昨天听老李说你们遇上一大群孤魂野鬼,还有小怪孩修行什么的,可我把馋坏了。今天咱们的任务是,不见着鬼不罢休,我都跟粉丝群打好招呼了,准备来个见鬼直播。你们可别让我失望啊。” 秦丹道:“量力而行,大家量力而行。” 这美女一点不矫情,而且隐隐有种上位者的气质,一看就是有故事有背景的女孩。 为了防止大楼物业怀疑,我们分批进入大厦,在电梯口集合。王晨女朋友丁玲,驻扎在小区外的茶楼里,算是对外联络部,随时和我们保持联系,遇到危险去报警。 我们五个人陆续进入大厦,来到电梯口。进了电梯,摁动21楼的按钮,电梯嘎吱嘎吱地徐徐上升。 五个人谁也没有说话,气氛有些凝重,铜锁掏出手机不知玩着什么,我的眼睛直直盯着电梯门,随着楼层升高,心绪也是越来越焦躁。这种情绪来得很莫名,全身肌肉发紧。 事态发展到这个地步,退出是不可能的了。 “叮咚”一声响,21楼到了,我们鱼贯而出。王晨探着头左右乱看,显得既兴奋又紧张。我暗笑,一会儿如果真遇到不干净的东西,把你屎吓出来,看你还逞不逞能。 秦丹说:“老李,老刘,你们两个做领队。怎么走都听你们的。” 铜锁不耐烦:“看他俩那怂样,嘴唇都紫了。要我说,咱们直接杀向22楼,去探探那座道观。我跟五台山的师傅才讨要了护身符,通杀一切牛鬼蛇神。” 他话音未落,忽然窗外一道闪电划过,紧接着是惊天动地的霹雳声。这声音来得毫无预兆,突然袭来,谁也没思想准备,我头皮一麻,只觉得一股凉气顺着尾巴骨窜上脑顶。 透过窗户,天色越来越暗,大地一片昏蒙,天空像是遮上了沙尘暴,昏黄迷沌,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我白了铜锁一眼:“让你乱说话。” 铜锁这小子穷咋呼行,遇上真格的,脸色煞白,明显吓得不轻,摸着自己脖子上的吊坠,不知念叨什么。 李扬站在窗前,对外凝神:“有感觉了。” “什么感觉?”我问。 李扬迎着寒风回头看我们:“忘了黑泽明那个故事了?” 我们一起看他。 李扬说:“黑泽明小时候约他哥哥一起去看社戏,他哥哥说我不去了,你去吧。黑泽明说好。他转身刚要走,他哥哥忽然叫住他,看了看他,然后说你走吧。第二天,黑泽明便接到了他哥哥的死讯,就在昨晚两个人分手后,他哥哥自杀了。” 这故事本来平淡无奇,可在现在这种阴云密布,鬼气充盈的情境下说出,怎么听怎么不舒服,心里堵得慌。 铜锁骂:“你闹什么妖,你这故事和咱们有屁关系。” 李扬道:“我是给你们热热身,时刻保持警惕。我们现在要面对的可是超越一切常识的存在。” 我看王晨有点难受的样子,知道他害怕了,低声说:“要不你先下去吧,这种地方真不适合你。” 王晨勉强笑笑:“这算个鸟,走吧走吧。” 说着话,外面炸雷频起,大雨倾盆而下,窗外更是一片混沌,天昏地暗。光线一下就差了,本来走廊取光就不好,像是到了深夜。 我们往紧急通道走,李扬边走边说:“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铜锁骂:“赶紧走你的得了,废话那么多。” 我对身边的秦丹说:“美女,要不你……” 秦丹笑:“老刘,别瞧不起人,我也算身经百战。” “一点不错。”李扬道:“秦丹身上的故事老鼻子了。你知道吗,她曾到过鬼门关,名字都登记在阎王爷的生死薄上了,师傅说再晚两天,神仙难救。” “哦?”我来了兴趣:“怎么回事?” 这时,我们到了运货电梯门口。铜锁大骂:“**,这谁干的?” 只见运货电梯两道金属大门紧闭,不但如此,门前还用厚重的不锈钢锁链重重锁住,上面坠了一个硕大的锁头。大门上用黑笔,写了几个大字:此门已坏,无法使用。 铜锁上去使劲拽了拽,锁链非常沉重,如蚍蜉撼树。他又扒了两下大门,紧紧闭合,缝隙都扒不开。 我们面面相觑,这里颇有玄机啊。怎么这么巧,电梯就坏了? 秦丹道:“铜锁你不是会开锁吗,试试能不能打开。” 铜锁歪了歪嘴:“没用。我上手一摸就知道坏了,锁头里应该是灌了铅,根本打不开。除非用特号老虎钳子把锁链夹断。但我想,他们功夫做的这么充足,必然里面的电路系统也会损坏,就是铁了心不让人用这台电梯。” “那怎么办?”秦丹眨眨可爱的眼睛问。 李扬看看我,又摸摸自己光头,道:“走,去天台!”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选择天台。那里我们已经探过很多次,与楼中观的隐秘空间根本无路可通,而且天台大门也落了重锁,进又进不去,还有什么意思呢? 李扬身上有种特质,你怀疑归怀疑,可是他一指出方向,便情不自禁跟着走,很有点 领袖的意思。 我们穿过走廊,拐进黑门洞,来到通往天台的楼梯前。这里的楼灯不知什么时候坏了,黑漆漆一团。我们几个打上手电,几道光柱交叉落在楼梯的楼道里。 读过我以前经历的朋友们都知道,这处楼梯共分两节,每一节大概三四米高度,在两节中间,有个转角的小平台。 当手电光斑落在转角上时,我们清晰地看到,地面上白白的,洒了一地的大米。 我和李扬互相瞅瞅,谁也没说话。 铜锁看我们俩动作僵硬,便问怎么了。 李扬道:“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昨晚的事吧。我们在楼道里就是发现了地上的大米。后来遇到小怪孩,他说了一句话,叫做画米为界。地上的大米应该是某种道家结界的标志吧。” 秦丹说:“这里的大米,也是这种作用?” “那你看呢?”李扬反问:“天台本来就无人居住,也不会有人没事往上面去。就算有人去,也不会揣着大米到处洒,还洒得如此均匀。我觉得这就是一条界线,作用有二,一是封印某种结界……” “二呢?”铜锁问。 “二是告诫外来人,此处危险!”李扬慢悠悠说。 手电的几道光柱不约而同一起照射过去,天台的楼梯显得愈发神秘,黑森森的楼梯里,似乎还真涌动着和以往不同的感觉。李扬看看我们,他第一个上了楼梯。大家跟在他后面都走了上去,我叹口气只好跟上。 来到两节楼梯相接的拐角平台,我们清晰地看到地面上密密实实铺着厚厚一层白米,踩上去咯吱咯吱发响。走过后,留下明显的脚印,像是走在雪地里。也不知什么心理,我们都怕在地上留下自己的印记,不由蹑手蹑脚,注意力全放在脚下。 正要转过这道弯,往楼上去,突然王晨一声大叫:“啊!” 他的脸正向着通往上层楼梯对面的墙壁,手电的光斑落在墙上。我本来一只脚已经踏上了楼梯,让他这一嗓子给吓回来,赶紧走过来问:“王晨,你看见啥了?” 他模样像是受惊的兔子,瑟瑟发抖,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人根本就傻愣地僵住,对我的问话毫无反应。 铜锁看看他,又用手电照照墙。墙壁粉刷着绿色的油漆,因为年头太久,墙皮剥落,绿色已经成了颜色很深的黑。 墙上空空荡荡的,能有什么呢? 铜锁嘿嘿笑:“这哥 们吓傻了。” 我瞪了他一眼,王晨好歹是我领过来的。我扶住王晨坐在台阶上,摸出一根烟点上塞他嘴里。好半天,他脸上的表情才生动起来,有了生气,他重重抹了把脸,不停叫着“**”。 他稳定了情绪,这才缓缓说清原由。刚才,我们往楼上走,王晨落在最后。他四下里乱照,照到对面的绿墙,就在光影斑驳中,他看见了一个人。 ☆、第五十章 影子 这是个什么人呢,不清楚。是男是女呢,也不知道。墙上就是一团模糊的影子,看上去有点像从分辨率极差的监控录像里看到的黑白人物像。 此人悬浮空中,周身黑色,只有脸部是白的。白色脸上五官模糊不清,只能看到两只黑黝黝的眼洞,和三角形状类似蛇一样黑色的嘴。 王晨第一眼的感觉不是恐惧,而是惊骇,以为自己幻视或是黑暗楼道里手电光亮交错,形成的特殊光影效果。他正要闪开视线时,发现那团影子动了,身体在越来越大,有一种很奇特的视觉效果——墙体如同一扇窗户,那个人影正从很远的地方越走越近,想从墙上下来。 而且吧,据王晨描述,墙上的人影虽然五官不清,但他能感觉到那个人影在很阴森地尖笑,满头披散的黑发乱舞。 王晨很确定表示,如果墙上的人影有性别,那一定是女的。 他当时吓得一动不敢动,全身僵硬,像是被什么魇住,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对面那团张牙舞爪的鬼影。就在鬼影充盈墙面,似乎破墙而出的瞬间,它忽然改变了方向,顺着墙壁一路向上,消失在天台的方向。 这整个过程,说起来复杂,其实也就在二三秒的时间里,王晨像是经历了地狱一般的折磨,头上冷汗津津。这小子好耍酷,留着长长刘海,此时粘在额头上,一绺一绺的,小模样挺可怜。 听到王晨这番描述,我和李扬也就罢了,秦丹这丫头居然没怎么害怕,而是紧皱眉头在思考。铜锁最怂,不停舔嘴唇,紧紧靠向我们,十分不安地用手电乱照通往天台的楼梯。 半晌,李扬说:“这或许是某种障眼法吧,要把我们吓回去,作为一种警告。” 我想了想,对王晨道:“要不你回去吧,这地方真不适合你,咱们量力而行,没人笑话。” 王晨颓丧地点点头,终于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他犹豫一下:“我,我,老刘你跟我一起走吧。” 我想笑,他明显害怕了。行吧,谁让是我领来的,于情于理我都要负责他的安全。 我对李扬他们仨说:“你们别动,我把他送到电梯就回来。” 李扬说:“放心吧,你不来,我们不会去的。” 我带着王晨开始往下走,下面的楼梯也不过三米长,快的话几分钟就走到了。我忍不住埋怨他,不是这个金刚钻别揽瓷器活,就你这个胆儿还想跟我们混,正说着,我忽然停下来。 王晨在我身后站住,问怎么了。 我转过头,他被我狰狞的表情吓到了:“老刘,你别吓我啊,没这么闹着玩的。你到底看见什么了。” 我心跳加速,对他说:“快,快,回去。” 我们俩屁滚尿流往回跑,王晨几乎是一路爬回了楼梯平台。李扬他们三人正站着说话,看我们又回来了,忙问怎么回事。 我气喘吁吁,指着下面说:“我们……回不去了。” “到底怎么了?”李扬瞪大了眼。 我实在无法心平气和描述发生了什么,强自镇定后,缓缓向他们道来。 刚才和王晨顺楼梯下去,我走在最前面。黑暗中光线闪烁,映出楼梯下面的情景。 那是一方大概百十来平的空间,堆满杂物,两道厚重的白色铁门十分显眼,上面挂着门锁,扣得严严实实。门上用黑墨写着:天台危险。 当时我心脏狂跳,差点没拉裤兜里,是的,楼梯的正下方本应该是门洞里深邃的走廊,那是我们离开的唯一途径。现在居然变成了天台顶楼! 而天台,本应该在楼梯上面的方向。这怎么回事?!向下走,居然绕了个圈子,从上面下来。这难道就是鬼打墙? 李扬若有所思沉思:"天台我们去过很多次,那里已经是最高的顶楼,肯定不存在通往再上的楼梯。如果是在绕圈子,你们怎么可能出现在天台上面并不存在的楼梯上呢?" 铜锁道:"这还不简单?我对付鬼打墙最有办法。我们分成两个组,一组上天台,一组往下面去,看看最后能不能碰头。" 我们面面相觑,这简直无法想像,只有小说才存在的经历居然让我们撞上了。 此时的气氛很是凝重,秦丹却咯咯轻笑:"不错啊,小铜锁,会动脑子了。" 铜锁道:"我一直都很聪明好不好." 他这个提议是目前这种情况下最佳选择,但我心里有种隐隐的不对劲,说不上来缘由,眼皮子乱跳,感觉要出事。 "就算分成两组也要注意一个问题。”我说道:“每组在或上或下探索的时候,最好只停留在楼梯,而不要越过楼梯到天台。" "你担心什么?"李扬眉头一挑。 我深吸一口气 :"我心里不踏实,总觉得这次撞上的鬼打墙很邪门。我们分开去探索不同的空间,我怕一旦失去联系,会把危险最大化。” 李扬点点头:“老刘说的不错。这样吧,我和铜锁一组向上,你们仨人一组向下,看看最后能不能碰头。” 分工完毕,没有废话,李扬领着铜锁顺着楼梯上去,我带着王晨和秦丹开始往下走。 很快,我们便下到楼梯的正中部位。秦丹用手电向下照,这丫头脸上也是惊骇绝伦。楼梯的下面,正是堆积了杂物,铁门封锁关闭的天台。 这次我有了心理准备,还算镇定,仔细去观察。 我们此时所在位置,应该是在天台西侧靠里的墙壁。而据我的记忆,真实天台的那处区域根本没有楼梯,只是一面高耸的白墙! 我们仨人继续往下走,来到楼梯的下面,还有几节台阶,便到天台。根据出发前大家的约定,我们的活动范围只能在楼梯上,谁也不准跨过这条界线。 三道狼眼手电的强力光柱扫射着眼前的天台顶楼,光线范围内,看不到一个人影的存在。我们重点照了照通往天台的楼梯口,那里根本没人。 忽然在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的时候,秦丹扯着女孩特有的尖锐嗓音大喊:“李扬、铜锁,能不能听见?” 我吓得不轻,妈的,这丫头喊以前就不能提前打个招呼。王晨是个雏儿,这种环境里简直胆小如鼠,这一嗓子吓得他手里的手电,拿捏不稳落在楼梯上,咕噜咕噜滚下去,居然滚到了顶楼的平台上。 手电还保持着超强的亮度,随着滚动方向的不断变化,墙上映出的巨大光影也在不停晃动,像是黑暗剧场里的聚光灯。 我们互相看看,王晨脸色煞白,紧紧抓住我,牙齿咯咯响。 这时,从上面似乎很远的地方,传来嗡嗡的铜锁说话声:“在……我们差一级台阶就上到顶楼了,正用手电往墙上晃着光圈,看到了没有?” 秦丹侧着脸大喊:“没看到!” 现在可以肯定,我们两组去的天台根本就是两个地方! 我全身毛孔瞬间张开,一股强烈的恐惧如潮水般涌来。这时候,我当机立断:“快上去!” 可是他们俩都傻在原地,一动不动,尤其王晨,双眼暴突,喉头不停窜动,手颤巍巍指着一个方向。 我顺着他的手去看,在平台上乱滚的手电已经停下来,光 柱从手电顶部射出,正照在通往天台的两道紧紧关闭的白色大铁门上。 就在光斑中,隐隐悬垂着一个黑色阴影。令人恐惧的并不是它的大小,而是它奇怪的形状。 那是一个人的影子。 它大概能有一米五左右,头很大,看上去像是农村的笸箩,而身体呈一种诡异的佝偻形,身体两侧还隐约出现两条和它身体一样长的胳膊,看上去有点像刚学会直立行走的原始人。 虽然只是一个影子的模糊轮廓,但第一印象判断,它应该是背对光线,而不是正面映在墙上。 不要问为什么,这就是我的感觉。 如果只是这么一个影子,至少身经百战的秦丹不会吓到僵硬在当场。因为造成影子错觉的原因很多,诸如不同光源的光线交错、特殊物体的透射折射等等,现在之所以让我们如此害怕,因为这个影子是——活的。 它在动。 聪明的读者,会记住这个细节。王晨的手电此时是静止在平台,它射出的光源也是稳定的。也就是说影子在动,并不是因为光源变化而产生的视觉差,是因为,它真的在自己动! 那个佝偻的背影,似乎在寻找什么,影子忽大忽小。我的感觉里,它的位置是在变化,忽然离墙很近忽然又离墙很远。 它的运动不是杂乱无章的,而是好像有一定目的性。 我满手都是冷汗,此时的楼梯口寂静无声,我们谁也没有说话。我估计他们俩,现在连腿都不会迈了。 墙上的黑影顿住了,不再发生变化。忽然间,它竟然转过头,很慢很慢,一下一下的。而转头的方向,正对着我们所在的楼梯。 王晨吓得两股战战,秦丹毕竟是个女孩子,虽然经历很多,但在这个时候,也接近于崩溃。也只有我,还保持着三分冷静。倒不是说我这个人胆子有多大,是因为我的性格很内敛,就算再害怕再恐惧,也会把情绪最大程度挤压在自己心里,而不释放出去。这种心态非常不好,很容易抑郁,不过在一些情况下,反而我才是最清醒的。比如说现在。 我大喊了一声:“快跑。”两只手一只抓住王晨,一只抓住秦丹,拼了命拉着他俩往楼梯上狂奔。 铁门上那团影子应该是发现我们了,居然在光斑中蹒跚而行,拖着两只长长的胳膊,速度越来越快,在墙上朝我们快速移动过来。 这俩人总算是反应过来了,连滚带爬,只恨爹娘少 生了两条腿,撒丫子朝楼上狂奔。我们不敢朝后看,我就觉得后头皮发麻,确实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就在身后不远的地方一直跟着,而且距离越来越近。 这种心理上的压迫感,简直让人无法呼吸。我一脚踩空摔在地上,顾不得膝盖火辣辣疼,赶忙爬起来,继续往上跑。 跑了没多远,就看到从楼上下来的李扬和铜锁。两个人站在高处,用手电晃着我们,铜锁惊讶:“我擦,你们怎么了?被鬼撵了。” 秦丹跑到他俩中间,紧紧靠在铜锁身上,女孩气喘吁吁:“真的,真的有鬼!” 王晨躲在李扬的身后,哆嗦成了一团。 别说李扬真有上位者的气势,越是紧张的局面,越是面如静水。他拍拍王晨的肩膀示意不要惊慌,问爬上来的我:“老刘,到底咋回事?” 找到大部队了,我这心里才稍稍安稳,转过头用手电照下面,楼梯深处黑洞洞的,虽然什么也看不到,却总觉得深邃的黑暗中,似乎藏着什么。 我揉揉额头,靠在墙上大口喘着气,摆摆手:“让秦丹说吧。” 铜锁看我们惊慌失色的样子,他也有点害怕,用手电小心地照着下面楼梯。 秦丹镇定一下,把刚才的经过细说了一遍。我在旁边又做了些补充。 ☆、第五十一章 隐藏的门 说完之后,铜锁和李扬都变了脸色。铜锁牙齿咯咯:“我擦,下面到底是什么地方?真他妈邪门。王晨这哥们刚才看到一个怪影,怎么你们又看到个影子,今天跟影子干上了。” 李扬心思缜密,问王晨,你两次都看到了影子,这两个影子有什么区别吗? 王晨小脸白白的,现在他手电也没了,连个能稳定情绪的家不什都没有,身体几乎缩成了一团。好半天才喃喃说道:“我也说不清楚。第一次看到的那个影子可能稍大一些,第二次看到的稍微小一些。” 这说了相当于没说。 李扬一边沉思,一边从兜里摸出烟点上:“就你感觉而言,这两个影子是不是属于同一个……人。” 王晨仔细回忆,摇摇头:“我真是说不清楚。但可以肯定,这两次看到的影子,应该都是女人。” 铜锁看他:“你凭什么做出这样的判断?就是两团黑影,连器官都看不到,你为什么那么肯定?” “感觉吧。”王晨耸肩。 秦丹插话道:“我同意王晨的判断,第一个影子我没看到不好说。不过第二个影子别看形体那么丑陋,但一定是个女人。因为它散发出一种非常阴毒只属于女性的气质,铜锁你要相信一个女人的直觉。” 李扬边吸烟边沉思:“女人的影子……” 铜锁道:“那叫女鬼的影子。” “鬼还有影子?”我问。 铜锁清清嗓子:“我的意思是,那影子就是女鬼本身。” “你们说……”李扬说道:“我突然冒出一个很奇特的想法。” “别他妈卖关子,赶紧说。”铜锁道。 “这个想法有些匪夷所思。”李扬道:“老刘说,下面楼梯延伸的位置应该是真实顶楼平台西侧靠里的墙壁。我们现在向上走到顶楼,去探探那面墙,你们说会出现什么情况。” 我们几个面面相觑,嘴张得都能放下个拳头,完全被李扬的假设给震住了。 在这里遭遇鬼打墙,上面楼梯通向真实的顶楼平台,而下面楼梯通向的是一个近似顶楼平台的诡平台。下面楼梯在诡平台延伸出的位置,是在真实顶楼平台的西侧墙壁。 李扬的意思是,去探探真实顶楼平台的那面墙壁。 秦丹舔舔嘴唇,做出假设:“如果我们在那里,发现了隐藏的楼梯怎么办?” 李扬笑 :“顺着这隐藏的楼梯,我们还会回到这个地方。相当于一个巨大的死循环魔圈,打破三维空间,形成了无比怪异的奥比勒斯圈。鬼故事里不经常这么编吗,怎么走也看不到尽头的楼梯。我们永远也走不出去。” 王晨哭丧着脸,那模样估计快哭了:“要不然我们打电话报警吧,我女朋友还在外面。” “那你看看手机吧。”李扬说。 王晨掏出手机一看,顿时傻了眼,没信号。 李扬笑:“意料之中。”他看看楼上,又看看楼下,呲牙一笑:“我倒想看看这里到底藏着什么猫腻。” 他一转身,蹬蹬蹬踩着楼梯上了楼。现在他就是精神领袖,临危不乱,关键时候的主心骨,我们只能跟上去。 李扬站在最上面的楼梯口看看我们:“我上去了。”然后,一步垮到了平台。 我们也只好跟了过去。 因为下面的经历实在恐怖,秦丹和王晨,一直紧紧跟随铜锁身旁。李扬这小子虽然看起来踏实,但是他胆子太大,事事争先,冲在第一线,谁也不敢跟着他乱闯。 到了顶楼平台,李扬用手电照了一圈,然后来到铁门前,使劲推了推。那把锁还结结实实挂在那。 李扬打着手电,在铁门上照出一大片光晕,回头对王晨说:“哥们,你们刚才看到的影子,就是在这儿?” 王晨估计这时候死的心都有,带着哭腔:“是……” 李扬说:“老刘,你过去站在光圈里比划比划,让我们看看那团影子是怎么动的。” 听到这话我差点没踹他一脚,没好气地骂:“去你大爷的。” 李扬穿过平台,来到西侧墙壁前。这里的地上堆积了许多杂物,破木板子、铁皮架子、破沙发什么的,也不知有多少年了,散发着一股腐烂的气味,十分顶鼻子。 这侧墙壁非常之高,大概有六七米,我们都知道,墙壁后面便是大楼最隐秘的部分——楼中观。一墙之隔,便是两个世界。 李扬拍拍墙,墙皮激起一股烟尘。他捂着嘴咳嗽两声,退后几步问我们:“下面的楼梯就是从这儿出来的?” “是。”秦丹点头。 李扬招手:“老刘,过来帮我看看。” 现在只能靠我们两个来探路了,我无奈走过去。李扬趴在墙上,用手电不停敲击,侧着耳朵很仔细地听墙里的声音。 我学着他的模样,也敲敲墙,眯眼听了半天,实在听不出此中门道。 李扬紧紧趴在墙上,他到也不嫌埋汰,黑棉袄蹭的都是脏灰。有一个简易的木头楼梯横陈在这面墙的墙根处,旁边堆了许多杂物,如果想再向下敲,就必须把这些东西都清理干净。 李扬招呼铜锁和王晨过来,我们几个男人听他指挥,一起用力抬那破木头楼梯架子。这个楼梯是粉刷匠登高用的,大概能有两米多长,不知在这里放了多少年,死沉死沉,离开原地,激起一股股灰尘烟雾,呛得我们直咳嗽。就连在一旁帮我们打手电照亮的秦丹,都用小围脖捂住嘴巴和鼻子,不停扇手挡灰。 铜锁骂骂咧咧:“你他妈到底想找什么?妈的,回去必须请我们泡澡。这儿也实在太脏了。” “别废话,赶紧抬。”李扬说。 我们几个男人费了牛劲,终于把木头楼梯抬到一边。等放在地上的时候,累得腰都直不起来。我扶着双膝,心脏加速狂跳,眼前阵阵发黑。如果这次能平安无事回去,我要天天魔鬼训练,锻炼身体。这身板真是不行了。 李扬喘了一会儿,又过去清理地上其他零碎杂物。我们几个人看着,没有一个过去帮忙,倒不是怕脏,而是那块区域散发出一股很难形容的味道。有点像腐烂的肉类,又像是呕吐后风干的味道,气味偏淡,令人很不舒服,觉得特别恶心。 李扬直起腰,指我们:“过来帮忙啊,傻愣着干什么。” 铜锁皱眉:“这什么味儿,也太熏人了吧。我怕吐。”然后作势一下下干呕。 李扬道:“快来帮忙,我发现东西了。” 我们几个无奈,硬着头皮过去帮忙清理杂物。这些破烂里什么都有,破木板子、碎布条子,还有一团脏兮兮的不知什么东西,看上去既像是烂拖布,又像是一大团头发,正好被铜锁捏在手里,给他恶心坏了,扔出去很远。他跳到一边,把手一下下往墙上蹭。 清理到最后,我不能不佩服李扬的直觉,他的猜测果然没错,这里确实有东西。 墙上出现了一道大概成人腰部那么高的小铁门,刷着黑色深漆,上面布满铁锈,使手一摸带下许多黑褐色的碎屑,有一股刺鼻的腥臭味。 因为时间很久远了,墙壁沉淀的颜色和铁门非常近似,加上一堆杂物堆积,不是刻意寻找的话,根本无从发现。如果不是我们刚才那些匪夷所思的奇遇,加上天马行空的想象,或许这里将成为这 栋大楼永远的迷。 李扬蹲着,手电照铁门,很仔细地查看。这道门应该是由一大块铁板焊上去的,凭感觉厚度惊人,门四周的框压着水泥,似乎当时是想把这里永久封存。不过这种解释,又于情理说不通,既然你想封存里面的秘密,直接用水泥糊死得了,干嘛还留出一扇门呢? ☆、第五十二章 里面有东西 我们实在太好奇,顾不得脏,都凑过去看。李扬忽然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示意我们保持安静。我们露出诧异的神色,难道这道门里有什么玄机。 李扬指了指门,示意我们听。这道铁门又矮又窄,除了他,只能再趴一个。我就不客气了,凑上前把耳朵贴在门上,很仔细听。 里面一开始并没有声音,过了会儿,果然传来十分轻微的“呜呜”声,这声音有点像水流,可仔细分辨,又像是风声。如果让自由想象,我倒觉得这声音,很像是什么东西在空中飞行发出来的。 铜锁在一旁急到不行,不停打着手势,询问里面的状况。我没理他,继续眯着眼听。 这时,忽然耳边传来“喀拉”一声脆响,像是有人在里面敲门,我吓了一大跳,定睛去看,才发现原来是李扬正在扭动铁门上长满锈迹的把手。 “你……”王晨磕磕巴巴地说:“你想做什么?” 李扬道:“还能做什么?!把门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样子。” 这小子还真是狗胆包天。他扭动几下,那把手已经快锈死在门上了,扯了几下没扯动。他站起身,对铜锁说:“该你发挥功能了,想办法把门打开。” 铜锁瞪了他一眼,也没客气,直接蹲在铁门旁。卸下背包,从里面拿出开锁工具。他用一个细长的金属探进生锈的锁眼,捅了几下,然后摇摇头:“难。里面都锈死了。” “想办法。”李扬道。 铜锁笑:“幸亏我是开锁资深人士。”他从包里又拿出一个白色塑料容器,从尖嘴里挤出数滴化学溶剂在那细长的金属上,然后重新探进锁眼。 那溶剂似乎能侵蚀铁锈,从锁眼里不断流出黑色的液体,只听“咔嗒”一声,再扳动把手时,那道铁门居然向外敞开了一道缝儿。 门打开了。 我们顿时呼吸急促,这里到底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大家都感觉非常的紧张刺激。 李扬缓缓拉动铁门,门轴发出干涩的“嘎吱嘎吱”声音,听得让人牙倒。门里是一片深邃的黑暗,犹如深渊,似乎很久很久没有打开过了,里面散发出十分难闻的气味。 我们几个一起用力扳动把手,好不容易把这扇门拉开一条能容纳一个成人穿过的缝隙。李扬打着手电往里看了看,光线照进去似乎被黑暗给吸了,只留下一条微弱的光柱,闪过的区域,看到的只是一条条通气管。 看清楚里面的东西,铜锁十分失望:“我还以为藏着什么秘密呢,原来都是管道层。”他解释说,每个高层大厦都会有专门管道层,所谓的封闭空间,里面放的都是机组等专业设备,用来水电气集中管理。 眼前这个神秘的密室,恐怕就是做这个用的。目所能及所看到的,是一条条交错并行的细长管道,里面充斥着陈腐混杂水汽的臭味,看不出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里面黑洞洞,看着就头皮发麻,我们下意识接收了铜锁的说法,不想再去冒险,便一起道:“既然如此,就把门关上吧。别因为我们,导致整栋楼水电瓦斯出问题。” 李扬蹲在缝隙前,探头往里看,不时做出一个古怪动作。他把胳膊整个伸进铁门里,然后又拿出来,如此反复,做了很多次。他忽然说道:“我想进去看看。” 铜锁翻个白眼:“彻底疯了。没告诉你嘛,里面是管道层,你进去能发现个鸟啊。” 李扬看着我们说:“我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这扇铁门里面的温度和外面的不一样。” 我说:“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外面冷,而里面是密闭房间,冷气进不去,自然温度不一样。” 李扬站起,让出位置,示意我们试试。 秦丹蹲在门口,把手臂伸进缝隙里,感受了一下,再拿出来,显得有些惊讶:“这里温度好高啊。” 我和铜锁一起挤过去,也学着他们样子试,果然外面和里面,有很明显的温度差。 我们现在所在的大楼顶楼平台,温度其实是很低的,甚至比外面的露天还要低,估计在零度左右。这种现象,我和李扬上次探险的时候就发现了。大楼越到顶楼,温度越低,说起来很诡异。就算走廊啊、平台啊这些地方不像室内那样铺设暖气管道,但大楼毕竟是个封闭空间,隔绝了冷空气,可是这里的温度非但不比外面高,甚至还要低上两三度。 而这道神秘的铁门里面,温度却高的离谱,几乎接近正常供暖水平,预计能接近20度。和我们所处的平台比起来,堪称温暖如春。 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这里面有供暖设备在工作。可如果这样的话,和铜锁猜测的管道层假想,又产生了矛盾。 无人居住,只是铺设管道,集中机组的房间,有必要供暖吗? 李扬说干就干,他猫腰想钻进去。这条缝隙目测觉得足够大,真要钻时却发现很麻烦。最大的问题是我们穿的棉袄非常臃肿,李扬连 人带衣服卡在缝隙处,根本进不去。 他来来回回试了几次,还是没能钻进去。我们几个人又尝试拽住把手,让缝隙大一些,可铁门年久失修,门轴锈得死死的,费了牛劲也拉不动。门缝这已经是张开到了极限。 来回折腾,李扬全身是汗,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抬手擦擦汗,顺手一抹,脸上的脏灰到处都是,和小花猫一样。我们谁也没有笑,此时此景诡异压抑,心情都很沉重。 李扬拉开锁链,把棉袄脱下来,露出里面的毛衣。他冻得打了个哆嗦,还是坚定不移把棉袄递给秦丹:“你们在外面等我,如果我回不来……” 我们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好。 “如果我回不来,棉袄就送给你们了。”李扬呵呵笑。 他和李大民,这一对堂兄弟真是生错了年代,倒退一百年,绝对是枭雄的料。有胆有识,最重要的,是主意特正,认准就干,从来不问红旗到底能打多久。 李扬蹲在地上,顺着铁门缝隙,一点点爬了进去。 我们在后面看得心惊肉跳,眼见得他像大虫子一样,拱进了里面,最后两只脚也收了进去,他消失在铁门里。我们打着手电,看见他在里面站直了身子。门虽然很矮,不过看样子,里面空间足够成人能正常活动。 李扬手电的光线在黑暗中闪烁,身影模糊不清,他正在向着里面的深处缓缓走去,直到黑暗吞噬掉最后一丝光亮,他消失了。 我们谁也没说话。好半天,铜锁摸出烟,发给我和王晨,又给我们一一点上。我们几个人蹲在地上,一口一口抽着烟。秦丹受不了烟味,捧着李扬的棉袄站在不远处,女孩静静地看着铁门,不知想着什么。 “你觉得那小子能回来吗?”王晨低声问我。 “他叫李扬。”我不满王晨对大神居然用“那小子”这个称号,简直是侮辱。 “好,好,李扬。他能回来吗?” 铜锁笑:“老李这人八字极硬,不会出事的。我们灯盟,有几个八字特别硬的神人,每次探险都要他们带路,肯定不会出问题,李扬是其中之一。” 我撇了一眼秦丹,问铜锁:“刚才你们说那丫头在鬼门关打了个滚,这是怎么回事?” 铜锁深深吸了口烟道:“秦丹是在湘西农村长大的,他们那里风俗对于鬼神之事特别迷信。那还是她小时候的事,她的奶奶有一次得了重病 ,医院检查不出所以然,家里便请来了道行很高的师父相看。师父说,她奶奶命不该绝,此次生死关是因为前世犯下的罪孽。据说她奶奶前生是清末时候在江南开窑子的妓院老板,当时华夏剧变,天灾**的,她奶奶就用各种手段逼迫收容许多难民家女儿当窑姐卖身,听说还虐死过不少不听话的贞洁烈女,反正是血债累累。到了今生,便命运坎坷,事事不顺,喝凉水塞牙,放屁蹦脚后跟,能活到这么大岁数也算奇迹。现在,前世那些冤死的女魂,都来向她讨债,这一关怕是很难过去。” 我听得入神:“然后呢?” “师父说,能救这老太太的,只有一个人,就是小孙女秦丹。师父说秦丹这丫头,是什么天上童子转世,能辟邪驱魔,说得挺玄乎。救奶奶唯一的办法,就是让秦丹以命换命。” “**。”王晨咽下口水。 “中间做了一些什么法术就不说了,我们问过秦丹很多次,这丫头就是不说其中细节。结果是秦丹病倒,高烧不退,盖多厚的被子也挡不住冷,天天说胡话看见脏东西,命悬一线。而她奶奶则大病已愈,享受天年。当然不是说秦丹必须得死,那位师父作法救了她,据说当时秦丹的名字都已经在下面阎王爷的生死薄上登了记。反正这事挺邪乎。” 我和王晨好半天没说话,被这个故事完全给镇住了。 王晨说:“我听说,童子命的人,好像命运都不太好。” 铜锁点头:“反正这丫头是操心的命,心思很重,本来她和男朋友都……算了,别人的私事就不背后瞎说了,没意思。老刘,你相信转世这回事吗?” 我愣了愣:“前世和今生?” “差不多吧。” 我摇摇头:“不知道,不好说。应该有吧。物质不灭是真理,或许转世就是这个宇宙铁律的一种表现形式。” “我相信。”铜锁道:“我和我现在女朋友认识的过程就非常奇妙和巧合。缘,真是妙不可言。这种今生奇缘,必然和前世因果有关系。” “你们前世不会一个是武大郎,一个是潘金莲吧。”我道。 “滚蛋,去你大爷的。” 我们正瞎侃着,忽然铁门里光线闪动,杂乱的脚步声响起。我一愣,还没来得及细想,一个光秃秃的脑袋伸出来铁门。这下可把我吓得不轻,差点坐在地上。 李扬满头大汗,脸色惨白如纸,探出半个身子,喘着气说:“里面…… 里面有东西。” ☆、第五十三章 照片 我们七手八脚把他从铁门里拽出来,李扬气喘吁吁,脸上被汗湿透了。怕他着凉,赶紧把大棉袄给裹上。李扬脸颊绯红,明显是激动的,他说:“里面是间密室,有人住过的痕迹。” 我们互相看看,铜锁尝试问一句:“你没看见人?” 李扬摇摇头:“房间不大,空空的,一个人也没有。具体有什么,你们看过便知道了。” 王晨吞吞吐吐:“都进啊?” “自愿。” 王晨说:“要不……我在外面给你们看衣服?” 铜锁看着黑漆漆阴森森的顶楼平台,拍他的肩膀:“小王啊,你别以为这里就没事了。” 王晨脸色一变,也是,同伴都走了,自己一个人留在这么个诡异的怪地方,确实更难熬。 李扬说:“王晨不想进就不进吧,里面空间比较狭窄,容不下那么多人。王晨,你就留在外面,有什么事喊一声就行。” 王晨觉得自己决策失误,可骑虎难下,只好这么安排。我们几个把外面棉袄脱了,跟着李扬的后屁股,爬进铁门里。 进到里面,明显感觉到温度很高,头上不禁渗出汗珠。入眼是一排排生满铜锈的管道,里面咕噜噜响,传来水流动的声音。李扬在前面开道,示意我们跟他往里走。 越往深里走,横七竖八长短不一的管道越多,静寂的黑暗中,偶尔能听到“滴答滴答”不知何处落水的声音。空气里充满了陈腐的湿气,又夹杂着浓浓的铜锈味,闻了让人极不舒服。 这个地方实在太静,我们脚步声都清晰可闻。走的时间不长,李扬轻声道:“到了。” 几束手电光亮同时射过去,在正对面,房间的尽头立着一扇刷着红色油漆的铁门。大门没有关闭,半敞半开,里面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 李扬带着我们走了进去,一走进门里,温度又高了一些。看到的第一件东西,竟然让人啼笑皆非。 那居然是个简易厕所,用木板搭建,可能是年头太久,木板破裂,碎了一地的木头渣滓,露出里面的蹲坑。透过厚厚的污垢,依稀能看到蹲便原先的白色底色,旁边还竖着一个破水箱。李扬拉了拉,空空的一阵回响,没有水出来,已经不能用了。 厕所旁边是个破旧的盥洗台,破烂不堪,满是污秽,厚厚的水垢已经凝成了深褐色,看了倒胃口。 房间的空间并不大,这两样东西就占据 了大半,再往里走,我们居然看到了一张破烂的写字台。写字台的样式非常古老,我只有在小时候才见过,类似老式的学校课桌。桌子上散落着许多纸张,还有一些书敞开放着,书页枯黄,积了厚厚一层灰尘和水渍,这些纸非常脆弱,轻易去翻动,很可能破碎掉。 写字台边上的墙壁上,贴满了大量的纸和照片,也都布满了灰尘和蜘蛛网。 我绕过写字台,想走到墙边,李扬低声喝道:“大家都小心点,这里东西不要随便乱碰。” 我来到墙前,打着手电去看墙上的照片,这些照片有单人照也有合影。相片表面是很深的焦黄色,看上去有种岁月积淀的沧桑感。 许多照片已经模糊不清,只能依稀看到背景,或是公园或是广场或是大山,那些背景又把我带回到小时候。不知道你看没看过八十年代的那种室外黑白照片,公园里的陈设非常简单甚至称得上简陋,可配上白到深邃的天空,却有一种空悠恬静的意象。那时候人们活得也纯净,照片里或坐或站,露出毫不做作的微笑,一点没有现在社会焦躁的烟火气。 我看得有些入神,同时又发现奇怪的地方,照片上背景虽然称不上清晰,但细节也能大致看清,而作为照片的主体——人,却很模糊。即使如此,也能看出这些照片的主角,是一个女人。 她留着一头长发,身材纤细,看得出是个很爱美的女人,但是她扭曲模糊的五官却使我觉得,这个人有一股难言的妖气,很难形容的狰狞,或许这只是心理错觉吧。 照片里还有一些家庭合影,是这个女人的家庭合照,她应该是个妻子,和丈夫站在两边,小小的男孩站在中间。男孩子穿着萌萌的小小海军服,手里抱着一管玩具枪,表情很神气。能看得出这一家人,至少在照片上,是非常幸福的。 本来是很温馨的一幕家庭照,可是我却看的头皮发麻,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因为丈夫和儿子,五官十分清楚,而同样在一张照片里的女人,脸部却模糊得一塌糊涂。不但如此,她的双眼部位,似乎被什么东西挠过,挠成很细的一条一条,看的骨头缝都冒凉气。 我打着手电,扫了一圈墙上的这些照片,大部分都是这样。这个女人不管在什么场合什么背景,一概五官模糊,表情不清。 我沿着墙壁,边走边看,极为入神,一下没注意,撞在写字台上。脆弱的写字台“哗啦啦”作响,浮灰纷飞,正俯身查看纸张的铜锁,差点没把尿吓出来。 铜锁瞪我:“你不能小心点吗?!” “你看什么呢?这么聚精会神。”我问。 铜锁招我过去:“老刘,你看看这个,牛逼大了。” 我和秦丹一起凑过去看,那是一部很厚的笔记本摊开放在写字台边缘。这种笔记本现在已经不多见了,本子很大,看上去应该是牛皮的,非常厚实,敞开的那一页粘着一张剪报。 报纸页面发黄皱起,最牛逼的是上下竖写,用的都是繁体字。我仔细看了看,有些字迹不清楚,可是大概意思还是能看明白。读完之后,内心激荡,简直无法自已。 上面写得是一条报道,说的是民国四年,四川某地发生了一件奇事。有一大户人家老太太死了。按照当地规矩,人死后要停棺七日,等到还魂夜后再下葬。就在还魂夜出事了,守夜的家人,听到棺材里有奇异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敲击棺木发出,给这些人吓屁了,赶紧召集家人,开棺查看。打开之后,在场所有人都傻了。 棺材里老太太的尸体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蛇。这条蛇吐着信子,竖立身体,做巡视状,嘶嘶怪响。等缓过神,大家纷纷猜测,是不是蛇钻进棺材,把老太太尸体给吞了。这下众人都火了,觉得和这条蛇有不共戴天之仇,就在他们抄着铁锹镐头冲上前砸蛇的时候,忽然发现,这条蛇居然长着一张人脸! 这张脸活灵活现,简直就是老太太再生,而且表情生动,甚至还会眨眼。这可把大家吓坏了,谁也不敢上前一步。 还魂夜过后第二天,这条蛇从棺材里爬出去,钻入墙缝不见。众人无奈,只好把空棺给埋掉。 报道虽然简短,事情嘛算是稀奇。而让我们激动的,倒不是这条报道,而是下面有人用圆珠笔批注的一句话。 上面写着:“解化托象,蛇蜕蝉飞。这才是尸解成仙之兆?那我的情况又属于什么呢?” 看到“尸解”二字,我抬起头,正看到李扬也在看我。 读完剪报上的文章,李扬看我,意味深长地说:“尸解仙。” 我们俩同时吟道:“雪拥蓝关马不前。” 铜锁和秦丹都是知道我们这段故事的,铜锁道:“如果剪报下面的批注,是这间密室主人留下的,如此说来他把自己关在这里是要成仙。” 秦丹摇头:“你看他的批注‘这才是尸解成仙之兆?那我的情况又属于什么呢?’,这说明他已经修炼到一定程度,只是无法 确定自己的状态是不是正确。” 李扬点点头:“不错,秦丹分析得很有道理。” 我看了看身处的这间逼仄狭窄的密室,忽然道:“你们觉得,此处的主人是男人还是女人?” 铜锁疑惑:“老刘,你有什么发现?” 我指指墙上那些照片:“你们看看就知道了,满墙照片里的主人公都是女人,不排除在此地修炼的人就是她。” 铜锁打着手电走到墙边,猫着腰,很仔细地一张张查看。看了一会儿,他表情有些惊骇:“为什么这个女人每张脸都看不清楚?” 秦丹和李扬也走过去看。李扬若有所思:“如果猜得不错的话,我大概知道这个女人的身份了。” ☆、第五十四章 修仙 “谁?”我们同时问道。 李扬闭口不说,卖了个关子,他的注意力已经由照片转移到墙上贴着的纸片。这些纸张发黄,看上去很是脆弱,纸的样式非常老旧,现在几乎很少见到,有的是信纸,有的是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我吹掉上面的灰尘,张张看过来,发现上面的内容非常琐碎。有信件,有几行称不上日记的心情随笔,还有小孩涂鸦的图案。 上面的字儿大多是圆珠笔写的,很模糊,内容勉强能顺下来,读起来很费劲。我看了一会儿,不得其所,有些不耐烦。这时,李扬叫我过去,指着墙上贴的一封信说:“这个有点意思。” 我打着手电照,这封信用的纸张是很老式的横格红线信纸,上面用钢笔写的字。信的前半部分,字迹幼稚,笔画漂浮,一看便是出自孩子之手: “妈妈,我和爸爸已经到了韩国。爸爸告诉我,我们住的地方叫汉城。这里的楼好高好高。爸爸说,你正在做很重要的工作,不能来看我,等我长大了就能找你了。妈妈,我想快点长大,我想你。”下面署名“麟儿”。 信的后半部分,字迹一变,全是连笔,成熟大气,出自成年人的手笔。 “凤儿,我和小麟已经安全到了韩国。家里的资产也大都到位,我们现在过得很好。只是麟儿天天吵着要找妈妈,凤儿,我知道我们不是一样的人,可是抛弃丈夫儿子,去追寻你所谓的‘理想’,真的很值吗?以抛弃亲情而换来的超脱,我认为不要也罢。我们相知已经十几年,我在这个世界上也不会再爱其他女人。希望这一世,我们一家人还有相见的那天,不要让‘妈妈’成为小麟只能在梦中喊出的词汇。夫,吴明含泪执笔。” 这封信的末尾,有几滴已经很难看清的水渍,我相信,这一定是眼泪留下的痕迹。 只是不知道这些眼泪到底是“夫吴明”流的,还是读信的“妻凤儿”流下的。 我脑子里蹦出一个名字,不由地说出口:“罗凤!” 十几年前这栋大厦的建造者,没有在历史档案中留下只字片语的神秘人罗凤。 铜锁挤过来嚷嚷:“罗凤是什么人?” 关于罗凤,李扬只跟我一个人说过,现在他只能耐着性子,把自己关于罗凤的调查结果和铜锁、秦丹说了一遍。 铜锁听得极为惊骇,拍着大腿说:“这不是很明显吗,罗凤建造完大厦,把丈夫和儿子都送出国,然后自己一个人留下来修炼打算成仙 。**,邪门,这女人心是真狠。” 我们顾不得灰尘,开始小心翻阅查看写字台上的文字稿件。那些纸片、书籍、笔记都湮没在厚厚的灰尘里,一动之下,尘烟飞起,呛得人直咳嗽。 就算如此,强烈的好奇心,也驱使着我们不停地寻找相关资料。 除了手电的光亮,四周一片漆黑,安静得要命,只有我们翻动纸张的细碎声音。 李扬让我们别光顾着看纸上的内容,统一整理后再细读。这些纸几乎都和桌面粘连到一起,拿取时必须小心。在整理时,秦丹忽然停下来,这丫头用手电四下里照照,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看到她不对劲,我问怎么了。 秦丹看着我们,眼睛眨眨道:“你们意没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什么问题?” “罗凤这个人,现在在什么地方?” 这句话一出,我们三个人停下动作,一起互相看看。这句话说的我后脖子阵阵窜凉风。对啊,罗凤哪去了? 这是一间封闭的密室,而唯一的通道——铁门外又堆积着陈年杂物,很明显没人动过。那么一直关在屋里的罗凤,到什么地方了? 难道她真的修炼成仙,化成青烟而去? 本来温度很高的房间,我忽然感到一阵冷意,心中生出阴森的念头,她不会还在这间房间里吧? 显然他们几个也都意识到这个问题,一个个喉头发紧,大家不由自主互相靠靠。 李扬深吸一口气,稳定心神,说道:“看样子,答案只能从这些手稿里找了。” 他把写字台上的纸张规整规整,大致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各种现成的剪报、书籍、不知从哪抄来的片言碎语;另一部分是罗凤手写的笔记,这女人字写得很漂亮,颇有毛笔字的风骨,清晰娟秀,看着就舒服,必然是久久小说网论坛出身。 第一部分的内容简单来说就是各种文献、资料上关于‘尸解仙’的相关内容。比如有一则写着,清朝光绪年间,沧州有一个姓王的老头,死因不明,死状惨不忍睹。整个人膨胀腐烂,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整个一个“巨人观”。有人说,此尸埋而不祥,必须火焚。但不知什么原因,家里人一直没处理,尸体就停在家里。有一天下大雨,突然天空一阵炸雷,只见老王头的尸体“腹炸如鼓”,砰一声巨响就跟个破西瓜一样碎了,骨肉糜烂如泥,一身的寿衣全部烧成灰烬,从这老 头炸碎的肚子里,钻出n条金蛇,都是一尺来长,见缝就钻,满地都是,密密麻麻,吓得家里人不敢踏进宅子一步。 在这条内容的下面,有罗凤的批注“蛇蜕蝉飞,尸解而未仙”后面是一个大大的问号,表示她对这老头尸体的分解破裂,到底是不是成仙的过程,而表示怀疑。 下面还有一段她的分析,很多字迹已经很模糊了,读完之后,我们几个人面面相觑,都感觉到一种无法言说的阴冷。 我这段分析简单归纳一下,用通俗的语言写出来。说是东晋有位老神仙叫葛洪,他写过一本道书名为《抱朴子》,其中有一段很重要的章节名为《论仙》,有如此一段说明:“上士举形升虚,谓之天仙;中士游于名山,谓之地仙;下士先死后蜕,谓之尸解仙。今少君必尸解者也。”大概什么意思呢?经过我们几个人的讨论,可以这么解释。羽化成仙的过程,功力深厚的人呢,可以白日飞升,叫做天仙。中等程度的人,游名山吸收自然精华,逐渐成仙,叫做地仙。而最下等资质的人,必须要经历和常人一样的死亡,先死了才能发生蜕变的过程,这叫做尸解仙。 这里有个非常吊诡,而且解释不通的地方,既然尸解是比较低等的成仙方式,那么在古往今来成仙的比重上应该要占大多数,留下的记载,应该比较多才对。可偏偏在道家古籍的记述里,关于尸解成仙的过程和方法,却寥寥可数。 罗凤散乱的笔记里,有一些是她关于修仙的机缘和感悟,而有一些……居然写的是罗凤在这间密室里修炼尸解的过程。 正待细看,忽然铁门外来脚步声,王晨的声音传来:“外面……” 他跌跌撞撞走进房间,长舒一口气:“你们都在啊,那就太好了。我在外面喊了半天,你们一句回应都没有。我一琢磨,还是进来吧,大家至少是个伴儿。” “你刚才喊外面……”铜锁道。 “哦,我说的是外面乌七麻黑,我呆得害怕,所以,所以就钻进来了。”他手里还捧着我们几个人的外衣。 李扬道:“行吧,进来大家都互相有个照应。” “你们在干什么呢?”王晨好奇。 我说:“我们在这里发现有人住过的密室……”然后择起简要,把事情说了一遍。 饶是如此,也把王晨唬得够呛,咋舌道:“没想到这里还有那么多套头呢。” “你以为呢。”我哼哼:“这里的水很深,不单单 有现代阴间的线索,更牵扯到十几年前一桩很隐秘的成仙往事,你以为光是凶宅探险啊,这里学问大了。” 我们这边说着,李扬和秦丹两个一直在整理桌子上的文字资料,他俩看得又快又仔细,不时低声交流,神色都很凝重。 我走过去,小心翼翼拿起一张他们看过的笔记本碎片看。上面乱七八糟大大小小,用不同字体写了同一个字“仙”。有隶书、楷书、草书、篆书,还有一些看不懂的字体,林林总总能有十几种。笔划飘逸,结构娟秀,写得还真有几分仙味。 不过此时看来,却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王晨在旁边道:“这娘们估计想成仙都想魔症了,一个人关在这鬼地方精神分裂了。” 我不置可否,看着桌子上他们整理出来的纸片,却没有看的**。如果是在书房里或是咖啡店里,拿着这些资料,到是消磨时间的好读物。而现在,却是在这么一间阴森的密室,四周没有灯光,黑漆漆一团,我实在没有雅兴去读什么,心里莫名焦躁。 不得不佩服李扬和秦丹,他们真实不怕麻烦,没有因为环境影响到思绪,看得十分认真。 “怎么说的?”我问。 李扬揉揉眉头:“大概理出一个思路,只是……” “只是什么?”铜锁着急。 “只是这些文字资料不全。其他的倒还罢了,最为关键的罗凤在这里进行尸解成仙的过程却只提了个头,后面明显撕掉,我们目前整理出来的资料里没有。” 铜锁大叫:“最重要的丢了。” 秦丹道:“你先别叫,让李扬先把关于罗凤的资料说说。” 李扬点点头,说道我简单说一下。 写字台上散乱的文字资料里,有一份很特别的笔记,李扬管它叫成仙笔记。里面是罗凤关在这间密室时写的自传,算是活在世上留下的最后一点遗言。 笔记写得很散乱,无日期无标注,而且人称指代不明,想到哪就写到哪,甚至时间线都是混乱的。李扬看得也是匆忙,只能大概整理出一个大概。 罗凤出生年代不详,但肯定不是她看起来的年龄。简单推算一下,大概九十年代初的照片里,看摸样她应该二三十岁,照此推算应该是六十年代后期生人。而她笔记里描述的,却不是这样,她的实际年龄要比看起来大很多。 尽管没有时间标杆来衡量,笔记里却记述了一个神秘人物 ,这个人物完全可以成为她年龄的参考对象。 这个人,罗凤管他叫“大师兄”。大师兄的出生年代也不可考,不过笔记里有个很重要的记述,说是大师兄在日本入侵期间,曾捐助过很多资产给当时政府抗日,也算个爱国人士。加上其他一些零碎的线索,细推一下,他大概是清末民初生人,而罗凤和他年龄相差不大,因为他们是一起长大的。 这位大师兄,乃久久小说网论坛,出生在台湾一个大家族。这个家族的历任族长也是道家某个宗门的接班人。 这个宗门大概有近千年的发展历史,人丁稀少,传宗隐秘,他们修行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成仙。漫长的岁月里,宗门的成员大江南北搜罗整理各种法术和诡秘典籍,寻找成仙的办法,慢慢竟然发展成一个很成体系的修行传承。宗门也曾风光,特别是到了元明,步入到发展巅峰期。宗门内代代都有人选入朝中侍奉皇上,成为国师,尊称“老神仙”。尤其到了明朝嘉靖年间,嘉靖帝一心向道,好谈玄清修,把国库银子都折腾出来,在皇宫盖道观,看见修行的真人便迈不动步,老伙计就是想长生不老,永远享福。拜当时宗门里一位长老叫蓝道行的为“蓝神仙”,风光无两,只可惜最后卷入政治斗争,落个身首异处,死无葬身之地。自此之后,宗门便不参与朝中事,开始避世修行。 笔记里没有说这个宗门到底有多少人成功地修成了神仙,但想来不少,毕竟还是经得起漫长岁月考验的。传到“大师兄”这一代,正赶上“中华五千年未有之变局”,一切都在革新,一切都在变化。这种老式诡秘的宗门就更人丁稀落,只有“大师兄”和“小师妹”两个人。 这个“小师妹”便是罗凤。 笔记中,罗凤对自己经历并没有过多描述,笔墨都在详细记录宗门一些背景历史。她提到他们这个宗门成仙的方法,简单来说是八个字:阴地修行,尸解成仙。所谓阴地修行,这个机缘非常难遇,几乎是宗门成仙最大的一道门槛。阴地的概念,含糊不清,连罗凤自己都说不明白,勉强理解就是阴阳两界相交的地方。 阴阳两界,就是阳间和阴间呗,它俩相交之地那就是生死一线的鬼门关。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门关这么个地方吗?笔记里记载,有!在地球上某些地方,存在的一些特殊的地域,它们是连接阴阳的入口。我不知道这么理解算不算对:要到阴间,除了死以外,还可以通过这些特殊的地域以某种方式进入! 至于通过这种方式进到阴间,你的 存在形式是否和死去的灵魂一样,那就根本没有答案,甚至无法做出任何假想,因为全然超出认知之外。 笔记里提到的阴地修行,便是要在连接阴阳两界的“鬼门关”附近以秘术进行修行,这个秘术是什么,过程是什么样,具体怎么修行,笔记没有任何记载。只知道修行的成果,便是最终尸解了,成仙了。 现在可以肯定的是,罗凤已经找到了阴地,也就是“鬼门关”——我们所在的这栋大厦。虽然不知道她如何费了种种心机建立楼中观和密室,但可以肯定的是,她要在这里修行成仙。 千头万绪的线索逐渐汇聚,寻找马丹龙的李大民、谢师父身边的小男孩,恐怕都和此有关联。迷雾依旧重重,不堪深想啊。 说到尸解成仙,这里还有一个非常诡异的过程,那就是必须经过死亡成尸后,才能仙化而去。如果罗凤想成仙,必须先自杀,把自己整死才行。 “也就是说。”说到这里,李扬阴冷地看着我们:“不管罗凤成没成仙,这间屋子某个地方一定藏着她的尸体。” ☆、第五十五章 照镜子 这个推论让我们害怕。如果不知道,还能在屋子里泰然处之,可一旦意识到房间某个角落藏着一具尸体,马上就不安定了,跟吃了活苍蝇,后脖子都冒凉风。 李扬拿起笔记本给我们看,果然在后半部分,明显被撕掉,撕扯的不规则痕迹给人一种异样的感觉,应该是罗凤在情急匆忙之下,草草一撕了之。我有一种预感,她撕掉后面成仙修炼的经过,并不是为了隐藏什么,而是逼不得已所做。 她到底遇到了什么? 我们又很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写字台,铜锁拉动木头抽屉。这些抽屉腐烂得不成样子,稍微一碰,便落下许多木屑,拉出之后,里面散发出很难闻的霉变味道。他捂着鼻子,把抽屉全部扔在地上,用脚踢来踢去,手电的光亮不停照着。抽屉里除了垫着的几张霉烂发黄的报纸外什么也没有。报纸上滴满了水渍痕迹,勉强能看出是发行在1992年的当地新闻报。 李扬不顾埋汰,钻进写字台底下,很仔细检查每一块区域。 “嗯?这是什么?”他缩回头,手里多出一沓近乎霉烂的牛皮纸张。这些纸片散乱地扔在靠近下面墙根一条通气管道附近。那条管道常年滴水,周边潮湿,墙上都晕出一大片水汽污后的黄褐色。这些纸的质地幸亏是老年间的牛皮材料,换成现在的纸张,估计早就成一堆烂泥了。 他小心翼翼展平这些纸片,把它们对在撕坏的笔记本后部,岔口完全对齐,可以肯定,这些纸上所记述的内容,便是罗凤在密室里修炼尸解仙的过程。 我们几个头碰头凑过去看,几道光柱同时射在纸上,产生很严重的交叉反光,字迹更加模糊。李扬让我们把手电都关了,只用他的手电照明。他半蹲在地上,我们四个人站在他身后一起看。 屋子里黑漆漆的,只有写字台前那一抹孤灯。光亮中看到模糊的纸上,除了很少的文字外,更多的是一幅幅简单线条勾勒的白描画。 这些白描都是用圆珠笔画的,构图虽然简单,缺少细节,却极为传神,一望便知是什么。 画上是人在临死前不同的状态。 最上面一幅是一个人盘膝打坐在燃烧着的大火上面,火苗熊熊,一直烧到他的胸口。画里的人没有五官,脸部就是用线条简单圈出一个椭圆形,可不知为什么,他给人的感觉是恬静,虽然大火焚身,却有一种超脱的满足。 画旁空白处标注着两个字“火解”。 下面又是一张 图,这张图的构图就有些复杂了,人物众多,背景发生在一处战场。两军交汇,绞肉机一般厮杀在一起,虽然士兵们都是一些简单的线条,可兵戈血腥之气却跃然纸上,让人一凛。旁边的空白处又写着两个字“武解”。 前面几张纸,画的都是类似这样的图,每张图都表现出人的一种死法,或是剖腹,或是水溺,或是上吊。最匪夷所思的,是一张自己割脑袋的图,画中人用一把尖刀自己给自己抹脖子,脑袋掉了半拉,歪歪斜斜挂在脖子上,而从他的脖项中半探半伸又露出一个小脑袋,那小脑袋只出来一双眼睛,看上去笑眯眯的。整幅图诡异到让人屏住呼吸。 李扬把这几张纸归拢归拢,轻轻咳嗽:“诸位,看出什么来了?” 秦丹说:“这些图好像画的是尸解的过程。” “不错。”李扬点点头:“罗凤列举出尸解的种种过程,不知道她选择用的是哪一种。” 王晨说:“或许她全试过呢?” 这小子语不惊人死不休,我们看他,铜锁道:“一个人怎么可能把所有自杀的方法都试过?折腾也折腾死了。” 王晨挠挠头皮道:“我就是随口这么一说。你们想啊,罗凤这个女人,生在清末民初,活到九十年代起码也得**十岁了。可她看起来却像个刚结婚的人妻少妇。会不会他们这个道家宗门里有什么关于长生的秘籍呢?既然都能长生,那怎么死也死不了也在情理之中。” 我咋咋嘴看他,王晨分析是有道理的。不过这一番推论,也让人毛骨悚然。试想一下,一个人学了法术想通过死来成仙,可她学的这种法术又让她怎么死也死不了。这可真是天下第一悲事,充满了啼笑皆非的黑色幽默。 继续往下翻,李扬的手忽然停了,他注视着下面这张纸,一动不动。 看他神色异样,我们的目光全都聚拢到纸上。看上纸上这张图,我们知道为什么李扬愣住了,因为图上的背景赫然就是我们现在所在的房间! 房间的结构,家具摆放的位置,画的是栩栩如生。画里还有一个人,只能看到背影,她留着长长的头发,站在写字台前,所在位置恰恰就是我们现在站的地方。 这一下可把我吓坏了,感觉一股电流从后脚跟一直窜到脑瓜顶,浑身汗毛直竖,整颗心瞬间被恐惧吞噬。 我们几个全都不由自主倒退几步,大家互相看看,脸上都没了血色。 李扬拿着纸片,手抖得 厉害。 王晨本来有点胆气,这下又吓没了,喉咙作响:“要不,要不我们走吧……” 他被我们完全无视。铜锁探头探脑问李扬:“画上的罗凤站在那儿干什么呢?” 李扬背对着我们,低头用手电照着画细看,然后一字一顿说道:“她在照镜子。” “照镜子?”我们面面相觑。 李扬慢慢抬起头,盯着正前方的墙,上面密密麻麻粘着发黄的照片、纸片、剪报什么的。他举着手电在墙上画圈:“这个位置,以前应该挂过一面镜子。” 秦丹这丫头确实胆子比一般男人都大,最初的恐惧迅速消退,她走过去说:“先别管镜子,看看下面是怎么画的。” 李扬翻动纸片,神色迷茫:“奇怪,后面画里的场景全变了,并不是在这间屋子里。” 强烈的好奇心驱使我们凑过去看,果然纸上的场景已面目全非,画的是另外一间小小的密室,里面空空荡荡,只是在正中的位置,摆了一副棺材模样的容器。 无法肯定那究竟是不是棺材,因为简笔画上只画出那个容器的大概形状。我忽然灵光一闪,说道:“会不会这里还有另外一个房间?罗凤的尸体就藏在那个房间的棺材里。”我用手指点了点画上的长形容器。 李扬的目光落在墙上,我们明白他在想什么。大家走过去,开始撕扯墙上贴的东西。 不大一会儿,地上落了一堆纸片。我们停下来,一起看着墙,谁也没有说话,房间里沉静压抑。 在那些纸片、照片下面所覆盖的墙上,果然露出一面巨大的镜子。这面镜子完全镶嵌在墙里,没有边框,所挂的位置估计距离地面能有一米七左右,正好能照出我们全身。 黑暗的房间里,墙上陡然映出我们几个人的影子,像是凭空多出五个人,这种感觉十分不好,心里毛毛的。 铜锁伸手在镜子上按了按,感觉非常结实,光滑的镜面留下几个模糊的手指印。秦丹也敲了敲,镜子发出清脆的声音。 我们站在镜子侧面,很仔细地检查了一圈边缘,没发现有什么异样的存在。站在镜子侧面也是迫不得已,黑暗的房间里突然多出这么一面诡异的镜子,谁也不愿出现在它的前面,害怕倒不至于,就觉得不舒服,心里像是堵了什么。 就算尽量躲着,镜子里还是能隐约映出人影,也不知怎么,我一下想起王晨看到的两次鬼影,忽然生出莫名其 妙的念头,那鬼影会不会和罗凤有关系? ☆、第五十六章 死狗 折腾到现在,我们都有点累了,这里太脏,也没有坐下休息的地方,大家只好靠在墙上,擦着汗水,小歇片刻。 李扬拿着笔记上的残纸,不停看着,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铜锁讽刺道:“就那么一页破纸,你还能看出花来?!” 李扬没搭理他,慢慢走到镜子前,一边看着纸上的画,一边寻找罗凤所站的位置,并同时模仿她的动作。 我们目瞪口呆。他学着罗凤的样子,也站在镜子前,一动不动盯着里面的自己。 这个场景颇有些诡异阴森,大家谁也没说话。我突然蹦出个想法,李扬模仿罗凤,一旦被罗凤的灵体附身怎么办?他如果完蛋了,我们群龙无首,会永远在这鬼地方谁也跑不了。 我提醒道:“李扬,我求求你了,别整这么吓人行不?我让你搞到浑身发毛。” 李扬摇头:“我们想错了一个问题。” “什么?”铜锁问。 “这面镜子不可能是通往密室的机关大门。罗凤很可能已经死在密室了,如果她死在里面,镜子外面的剪报和照片会是谁贴的呢?” 我们面面相觑,李扬心思很缜密,这确实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我说:“那你的意思是?” “通往密室的门肯定不是这面镜子,必然另有玄机。不过,这镜子嘛……”他说着,用手电照照脚下,从地上抱起一个破抽屉,对我们喊:“你们都闪开。” 谁也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大家跑出一段距离。李扬抬起抽屉,对准镜子狠狠砸了过去。伴随我们一声惊呼,只听“哗啦啦”一阵脆响,镜子整个被砸碎,落了一地大大小小晶莹的碎片。 在镜子的位置,竟然露出一个黑幽幽的洞。这个大洞一出现,室内温度瞬间陡降,一股股阴冷的寒气,从洞里蔓延出来。请记住这里用的形容词,蔓延,而不是吹。因为洞里并没有空气流动产生的风,阴气好似实质的水流,从洞里流淌蔓延而出,如同打开了一个巨大的冰柜。 铜锁哆哆嗦嗦抱着肩膀把外套穿上,嘴里骂着:“怎么这么冷。” 我对李扬竖大拇指:“服了,你怎么知道镜子后面有个洞?” 李扬无奈:“我也是赌一把。我觉得,莫名其妙出现一面镜子很不科学,罗凤把自己关进密室想化蛹为蝶,不成仙不罢休,她不可能需要镜子来妆扮自己的。那么镜子只剩下一种用途。 ”他顿了顿。 “别像便秘似的,赶紧说。”铜锁催促。 李扬道:“那就是作为成仙仪式的一种工具。图上所画,罗凤成仙是在一间密室中进行,把两者联系到一起,我就想这面镜子会不会有两个面,一面朝向这个房间,一面朝向那间密室。我便赌一把,看样子是赌对了。” 铜锁道:“你先别急着下结论。你怎么知道这黑洞里就是修炼成仙的密室?” “很简单,你可以爬进去看看。”李扬说。 “操,你怎么不爬。”话是这么说,铜锁还是走到黑洞前,打着手电往里照。奇怪的是,光亮照进里面,就像是被黑洞吸了似的,消失得无影无踪。 “嘿,邪门。”铜锁倒吸冷气。 还得说秦丹这丫头心细,捡起破抽屉,把镜子边缘的尖茬都给砸掉,以免无意中划伤。在这个地方如果受伤,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处理起来会很麻烦。 我们打着手电一起往里照,结果和铜锁结果一样,全被里面的黑给吸了。从外面往里看,黑得深不见底,十分骇人。 黑漆漆的谁也不敢冒然往里进。胆子大得出奇的李扬这次也没有造次,毕竟胆子大不等于愣头青。 秦丹忽然道:“你们几个男同志,谁带打火机了?” 铜锁、李扬、我和王晨都是老烟枪,没事就爱整两根,身上别的可以没有,烟和打火机绝对不离身。王晨赶紧从兜里掏出来递给秦丹,秦丹灭了手电,拨动打火机,燃起一道幽幽的火光,她举着打火机,探进黑洞里去照。 这不照还好,一照之下,忽然出现的东西,差点没把我们吓死。 说来也是奇怪,能够吸收手电光的黑暗,居然可以被打火机喷出的火苗照亮。我们看到的是一只黑色的死狗,被绳子掉在半空中,正缓缓打转。这只死狗的位置,恰恰就是在黑洞的正前方。 火苗瞬间照亮了它一身干枯的黑毛,不知死了多长时间,毛已失去光泽,如同脏蓬蓬的鸡毛掸子。绳子正勒在它的脖子上,狗头呲着牙瞪着眼,一脸惨绝地看着上面,狗舌头都伸出来多长。 我看的反胃,一阵阵犯恶心。秦丹是举着打火机最先看到的,她又是个女孩,此刻已经脸色煞白蹲在地上吐酸水了。 铜锁哇哇叫:“**他个老母,这个罗凤是变态吗?绑一条死狗想干什么?” 李扬打着手电,在地上寻到一条废铁管, 对我说:“老刘,过来帮忙。” 铜锁和王晨拿着打火机,探进黑洞照明。我举着铁管,拨弄死狗脖子上的长绳,把绳子荡过来,李扬捂着鼻子用折叠军刀把绳子割断。死狗应声而落,掉进黑暗里,光线隐约中,砸起了一阵灰尘。 铜锁和王晨嫌埋汰,怕被脏灰沾上,火烧屁股一样跳到一边。 我把铁管扔到地上,扶起秦丹问她怎么样。秦丹软绵绵躺在我怀里,低声说:“我没事。” “为什么会挂一条死狗呢?”王晨疑惑。 李扬道:“很可能是成仙仪式的一部分,或许是献祭吧。” 我问:“罗凤留下的笔记里,有没有关于这部分的描述?” 李扬重新翻看了一下纸片,摇摇头:“最后一张图就是画了密室中的长形容器,其他的什么都没有了。” 我们站在洞口迟疑,彼此看看,已经接近罗凤的核心秘密了,可谁也不敢进去。铜锁抓耳挠腮,忽然道:“要不我先进里面看看?” “**。”我和李扬一起看他,这小子什么时候胆子大了。他这人瞎咋呼行,真到了要劲的时候,立马阳痿,难得现在雄起一回。 铜锁说:“我就是觉得吧,老让老李打头阵,有点于心不忍。今天我也豁出去了,给你们身先士卒一把。” 他来到黑洞前,举着打火机往里探了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着。他回头看看我们,深吸一口气,双手撑住洞的边缘,一纵身跳了进去。 我们全聚到洞口。铜锁身形站稳后,缓缓擦亮打火机,先把脚探出去,在地上划拉一圈,觉得没问题了,整个身子的重心再移过去。这种走法,谨慎倒也谨慎,就是太慢,探一步至少半分钟。黑暗中,仅有他手里那一团荧荧之火,蓝色火苗闪动,只能看到方寸大的地方。而其他区域,黑咕隆冬连一丝光都没有,非常诡异。 在极度黑暗的空间里,人会完全丧失方向感,没有任何可做参考的方向坐标,就看铜锁在里面,东一头西一头,走得没个章法。 李扬有些焦躁,不停玩弄手里的打火机,对里面喊:“铜锁,你能不能行?不能行出来,等你弄明白,天都亮了。” 铜锁把打火机举到脸旁,回头看我们,他的脸在火光闪耀中显得有些阴森:“你喊个鸟啊,这地方这么古怪,一旦碰到什么陷阱……”他话还没说完,打火机的火苗光亮中乍然出现一个东西。 我还 没看清是什么,先听到铜锁一声尖叫,他的打火机脱手而出,立马熄灭,密室瞬间陷入绝对的黑暗中。 铜锁带着哭腔:“老李,老刘,快……快来救我。” ☆、第五十七章 上吊 李扬对我们说:“你们谁也别动。”他一纵身跳了进去,擦亮打火机,顺着声音走过去。火光中,我看到铜锁跪在地上,小脸煞白,被李扬扶起来。 李扬弯下身,在地上摸索半天,捡起铜锁丢掉的那个打火机。 李扬呵斥:“镇定点!像个男人!有什么可害怕的。” 铜锁哆哆嗦嗦点亮自己的打火机,两团火苗燃起,一起往上照。 出现在光亮中的是一颗硕大牛头,连毛带皮已经掉光,只剩下光秃秃带着部分黑肉的骨架,牛眼部位就是一个黑色的深洞。牛头被绳子拴在空中,表情十分狰狞。 牛头后面是水泥墙,李扬就聪明多了,他带着铜锁贴着墙根走圆圈。走圈子是最快能确定密室空间大小的方法。跟着他们手里的光线,密室里,每走出七八步,便出现一个挂在空中的死动物或是头颅,有死鸡、羊头、猪头什么的。秦丹看的稀奇,轻声说:“这不就是五牲吗?” “那是什么?”我问。 “五牲是古代用来祭祀的五种动物,各地说法不一,我看到猪牛羊,一下子就想到这个。”秦丹说。 王晨“哦”了一声:“这么说,这里还真举行过某种特殊的仪式。” 李扬和铜锁走了一圈,又回到洞口,李扬说:“密室的大小我心里已经有数,现在我就去中间看看有没有长形的容器。” 我心里怦怦乱跳:“你小心点。” 铜锁靠在洞口,捂着心脏说:“你先去,我掩护。” 李扬瞪了他一眼,举着打火机径直往前走,走了一会儿,约莫到了密室的正中位置。他慢慢弯下腰,打火机往下照,微弱的火光中,果然出现了一个白色的容器。 看到这个东西,我们不约而同笑了,原来这并不是棺材,就是个浴缸。 浴缸看起来很脏,白瓷外面蒙了一层黄黄的水垢脏灰,李扬沿着它的边缘慢慢行走照亮。这个浴缸除了非常脏,也没什么特别的,在家居或酒店里常见,非常普通。 李扬把打火机缓缓探进浴缸内部,光亮减灭,弱光从缸里隐隐发出,映在他的脸上。 李扬几乎半个身子都探进缸里,不知照着什么。我们心都提嗓子眼了。也不知怎么,我有种强迫症的预感,总觉得浴缸里躺着一具女尸,而且脑子里控制不住地去想。 时间不长,李扬挺起腰,转脸看洞外的我们,缓缓摇头。 那意思是,里面是空的,啥玩意也没有。 铜锁转过头对我们说:“这真他妈见鬼了,罗凤这娘们跑哪了。难道成仙之后,尸体灰飞烟灭?” 这时,我身边的王晨举起手,指着铜锁,喉咙咯咯作响,明显吓得说不出话。铜锁被他看毛了,身体僵硬不敢回身:“我说王老弟,你别吓我啊,难道我身后有……人?” 我和秦丹也都看到了,惊骇得心脏像要跳出去。并不是铜锁身后有人,而是不远处李扬的身后,出现了一个异物! 那是一条很粗的绳索,挽成了套。套的大小,正适合一个成人的脖子。我敢肯定,刚才绝对没有这条绳子,不知怎么它忽然凭空出现在黑暗中,就在李扬的头部位置,轻微地晃来晃去。 这个套明显就是用来上吊的。 李扬虽然没回头,可也觉察出了异样,他朝我们的方向快走了几步,然后猛然回头看,叫了一声:“**。” 换一般人早就吓瘫了,可他还能镇定地举起打火机,缓缓上抬,顺着绳子的方向往上面照。 这根绳子牢牢系在天花板上,悬在半空,微微轻摇。我们紧张恐惧地几乎窒息,这条绳子是不是罗凤上吊用的? 千想万想,罗凤尸解自杀的方式居然是上吊。 我们仿佛看见一个女人头伸在绳套里,长发低垂,双脚悬空,身体挂在空中轻轻晃动。 现在就有了两个几乎没有答案的问题:罗凤采取上吊的自杀方式,和那五牲的悬挂祭祀有没有关系?都是被绳子吊在半空;第二个问题是罗凤的尸体哪去了?真的是尸解了吗? 屋子里越来越阴冷,我们都打了个寒颤。按理说,事情发展到这,已经是进了死胡同。 大家一片沉寂,几乎连呼吸声都不可闻。 李扬灭了烫手的打火机,吹吹被烫的手指。 就在这时,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我就感觉吧,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后面的铁门里走进来。我不敢转头看,生怕看到什么恐怖景象,微微侧脸,用旁光观察,没有异样。心想自己是不是吓得神经过敏了。 屋子里的温度好像又低了,冻得我们瑟瑟发抖,从身体骨头缝往外散发着寒气。 这鬼地方真是不能呆了。 王晨嗓音沙哑,弱弱地说:“要不……咱们走吧?” 话音未落,忽然密室的天花板,挂着上吊绳的 区域,传来一阵异样的声音。细细碎碎的,乍听起来,像是什么东西在里面慢慢地爬。 李扬重新点燃打火机抬头看,天花板是老式的木格子结构,声音正是从里面传来,依稀能看到瑟瑟落下的白灰。 他略一思考,做出一个惊人之举,猛然上跳,抓住上吊绳,使劲往下一拉。 只听“咔嚓”一声巨响,连绳子带天花板,整个拽下一大片,灰尘弥漫,烟雾四起,打火机的火苗顿时扑灭。就在火光熄灭的瞬间,我看到有一具穿着大红衣服的女干尸,在一大片瓦尘脏灰之中落了下来。 我们呛得直咳嗽,黑暗的密室中烟尘四漫。我抱着头蹲在地上,眼睛迷的睁不开。隐约中,听到秦丹喊:“李扬,李扬,你没事吧?” 然后是铜锁的声音:“怎么了?老李不见了吗?”其间夹杂着王晨不停咳嗽,咳嗽声还没停,就听到王晨大吼一声:“不要……” “嘎吱吱”一阵酸得牙倒的声音传来,我如冷水浇头,因为那是从房间铁门处传来的。我揉揉发红的眼,看见王晨兔子一样窜向铁门,可还是晚了一步,“嘭”一声大门重重关上。 我摇摇晃晃走过去,王晨急的嘴唇发白:“老刘,坏了,这道门怎么关上打不开了?” 我和他一起用力推门,铁门严丝合缝,紧紧关闭。王晨发急,一下一下用肩膀撞,可这道门锁得死死的,根本撞不开。 他满头是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也没个风,铁门怎么就关上了?我们怎么出去?我媳妇可还在外面等着呢。” 这时,秦丹喊:“你们别弄门了,快来救李扬。” 王晨听而不闻,还在对付铁门,这次他发了狠,抬腿照着铁门猛踹,哐哐巨响,那门根本动都不动。 他声音带着哭腔:“快开啊……我不想死在这!” 我掸掸头上的尘土,拉住他的胳膊:“先去救老李,这道门咱们慢慢想办法。” 王晨听都不听,还在那不断地踹门。这小子算是丧失理智了,让他发泄发泄也好。 我转身跑到秦丹身旁,问怎么了。 秦丹着急地说:“李扬在里面一点声音也没有,别是出什么意外,铜锁已经去找他了。” 我拍拍她:“别急。”我又指了指踹门的王晨:“那个人交给你了。” 说着,我一纵身钻入黑洞也进了密室。密室的黑暗对手电免疫,我点亮 打火机,这里烟土飞扬,地上一片花白,木头残渣到处都是。我凭着感觉往中间走了一段,果然看见铜锁正蹲在地上,扶起一个人。 那人正是李扬,满头满脸都是尘土,像刚从难民营里出来,不停咳嗽,不过看样子没什么大碍。 我走过去问:“没事吧?” 李扬摆摆手:“没事,没事。刚才我从天花板里拉出个尸体,你们看看还在不在?” 铜锁掺着他说:“你都造这么个德性了,还有心思管尸体呢?” 李扬咳嗽:“你懂个蛋。你知道我什么要把天花板拉下来吗?快看看尸体在不在!” “那你是盼它在还是不在?”铜锁问。 李扬没理他,眼睛看向我。我往天花板坍塌的地点走了过去,小心翼翼把打火机放低,想看又不敢细看,大概扫了一圈地上,隐约看到一团红色,我说道:“在,在。” 李扬道:“你看仔细了?” 让他这么一问,我有点心虚。只好硬着头皮,又往前走了几步,用打火机仔细去照。那一团红色衣服湮没在一大片残砖瓦砾之中,看不出里面有没有尸体。我蹲在地上,想去拉红衣服,又觉得晦气,捡起一根木条,慢慢拨拉。 拨拉来拨拉去,衣服下面露出一只干瘦的脚。我头皮发麻,赶紧扔了木条往回跑,一边跑一边说:“尸体在,尸体在。” 来到洞口,看到他们都在。秦丹和王晨也钻了进来。王晨哭丧着脸一言不发,紧紧拉住秦丹的手。秦丹像大姐姐一样,低声安慰。铜锁搀着李扬站在一边。我看看他们四个人,心想大家都没有出事,要抗能一起抗…… 铜锁不住埋怨李扬行事孟浪,要么不出事一出就是大事,非把事情搞到无法收拾才高兴。 李扬皱眉:“闭嘴。你知道我为什么拉绳子?”他随即解释说,就在刚才,他忽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进到房间里。这个感觉和我一样,我当时还以为神经过敏。李扬说那东西他虽然看不见是什么,但感觉很强烈,那东西一下钻进天花板,随即天花板里便传来细细碎碎的怪声。 秦丹轻轻说:“我也感觉有东西进来了。你们没看到,但我看见那是什么了。” “哦?是什么?”我问。 这句话一出,我们手里的打火机居然同时熄灭,陷入黑暗中。 先点燃打火机的是我,我颤着手去照,生怕他们都突然消失。 “是什么东西?”我身边的李扬问。 对面也燃起了光亮,显现出王晨和秦丹。秦丹道:“那是个影子。” ☆、第五十八章 多了一个人 影子?! 我听得一愣,手指碰到火苗上,烫的生疼,一抖手,打火机灭了。对面铜锁的打火机这时亮了起来,显现出他和李扬。 秦丹说:“我也没怎么看清,就看到一道黑色的影子,快速在墙上移动,钻进了密室里的黑暗。从我看见它,到最后消失,也就是一刹那的工夫。当时还怀疑自己眼睛来着,现在看来,我当时没有花眼。” “那影子什么样?”王晨问。 “身材纤细,好像一个女人……”秦丹忽然停住话头,目不转睛朝我看来。 我心里咯噔一下,她看什么呢。 秦丹咳嗽一声:“老刘,你把打火机点上。” 铜锁疑惑:“怎么了?” 秦丹脸色有些苍白:“我们中间多了一个人。” 这句话说的我浑身飙汗,吓得一激灵。不由想起被砖砾压在下面的红衣女尸。 我喘着气,哆哆嗦嗦正要点打火机,一下子想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在刚才,我们打火机都熄灭的时候,我是第一个点亮打火机的,李扬在旁边的黑暗里说了一句话,好像是问秦丹“是什么东西”。当我打火机熄灭,铜锁打火机点亮时,我却看到李扬和铜锁一起站在对面。 李扬是绝对不可能瞬间就变化位置的,而且铜锁始终搀扶着他,如果他要移动位置,势必要带着铜锁一起……这绝对不可能。 也就是说,此时此刻,我们当中,有两个李扬! 秦丹能这么快做出反应,绝不是通过推理和觉察细节,这丫头的感知能力超越常人,在如此诡谲的环境中,她能像鬣狗一样闻到肉味…… 知道旁边有异物,我都不会走路了,浑身汗毛直竖,小心翼翼往他们方向走。而秦丹他们也在往我这儿走,眼看要碰头,秦丹喊了一声:“老刘,点打火机。” 我手里打火机陡然跃出一道一指长的大火苗子,我咬着牙往身旁照,这次看清了,在旁边水泥墙上,映出一团模糊的人形影子。 这团影子周身黑色,又细又长,身体呈一种古怪的佝偻,像是一个驼背的大个子披了一件紧身的披风。黑影悬在墙上,晃晃摇摇,十分阴森。 影子在墙上移动的速度很快,我们几个举着打火机,跟着它看。影子移动到那一大片尘土瓦砾前不动了。 我们屏住呼吸,眼睛紧紧盯着。 铜 锁压低声音:“它好像在看那具红衣女尸。” 影子不动,我们谁也不敢动。它静静悬浮在瓦砾前的墙壁上,虽然仅仅只是一团影子,却散发出一种似乎哀悼的情绪。 过了一会儿,它开始变了。位置还在原处,变化的是大小和形状。身体扭曲,拉得又细又长,忽然又像是在墙上转个身,背对我们,形状迅速缩小……我们就像看一部默片,里面的主人公朝着我们走近,又毫无征兆地远离而去。平面的墙壁,由于有了这个活生生的影子,居然形成一种非常巧妙的3d视觉效果。 我们五个人谁也没有说话,一起举着打火机,像是在私人剧场里看一场古怪的先锋电影。这团影子可怕确实可怕,但是它给我的最大感觉却是,它非常迷茫。这面墙如同冰冷的世界,影子关在这个监牢里永远也不得释放,它在这片无天无地的空间里奔走呐喊,可没人能听见它的声音,甚至连它也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知道我恍惚中想到什么了吗,我想起压在五指山下五百年的孙悟空。我觉得《西游记》对这段描写还是太过温柔,如果我是佛祖,也一定会用对付眼前这团影子的办法来困住孙悟空。把它的元神封在类似墙体这样的东西里,永远挣脱不出去,无天无地无日无月,每一秒钟即是永恒,这才叫活地狱呢。 影子由小小的一团忽然又疾速变大,而且愈来愈清晰,那绝对是一个女人的形象。她披头散发、张牙舞爪,狂奔而来,头部是一张扭曲张大的嘴,黑洞洞一片,她似乎在厉声尖叫。 我们吓得不约而同倒退,打火机火苗闪动,映得墙上闪烁不定。 那团鬼影迅速充盈整个墙面,铜锁牙齿咯咯响:“她,她想出来。” “不对。”李扬眯着眼:“她好像要跟我们说什么。” 此时的王晨就像是憨豆看恐怖电影,不想看不敢看还离不了场,闭着眼缩着脖拽着秦丹,嘴里不知叨咕什么。 秦丹轻轻拍了拍他的手,挣脱王晨,接着做出一个令我们惊掉下巴的举动。她缓缓向前,居然向对面影子的墙壁走了过去。我刚想叫住她,铜锁一把拉住我,低声道:“秦丹这丫头是转世童子身,有点道行,先让她看看再说。” 秦丹走到对面墙前站住,一手举着打火机,一只手伸出,缓缓摸向墙面。 我们在后面屏息凝神看着,有力使不上,紧张得要命。 终于,她的手摸到了墙。那团影子很明显地发生了剧烈变 化,从人形化成了一道黑色的旋风,其旋风的中心位置正在秦丹的手掌附近。这一大团黑影,占据了整整半面墙,像是街头艺术家用浓墨随手涂鸦,既有中国风,又充满了西方哥特魔幻风格,有种说不出的恐怖气氛。 我们谁也没敢说话,场面沉寂又诡异,只有火苗在随意窜动。 不一会儿,我居然听到了抽泣声,而声音正来自背对我们的秦丹。女孩轻声啜泣,咦,她怎么哭了。 还没来得及细想,她接下来的诡异举动,更把我吓住了。 她居然把整个身体贴在墙上。 那团黑影的形状又变化了。如同狂风吹乱的漫天黑雨,也在紧紧地贴着她。 我们一看不好,这丫头别是着了魔,赶紧跑过去拉她。 不拉还好,把她拉开墙面,秦丹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下来,哭得泣不成声。问她什么也不说,只是埋头哭泣,一只手还要颤巍巍地去摸墙。 李扬擦擦头上的冷汗,对着墙大骂:“妖孽,还不快滚!”随即口吐脏言,什么难听骂什么,全是下半身的词。 铜锁踹了他一脚:“你他妈是不是也中邪了,还不赶紧看看秦丹怎么样。” 李扬说:“你懂个鸟。遇到妖邪鬼魅的时候,就得破口大骂,才能把它骂跑。” 他还没说完,墙上的影子瞬间又发生变化。这次变成一个硕大的女人,周身漆黑,像是披了一件斗篷,脸部是一团灰白色,静静站在墙上,估计将近三米。 能感觉出她在俯视着我们。 我们扶着秦丹向后退,屋子里的温度降到冰点。 王晨不知怎么,突然跑过去,一下跪在黑影前,砰砰磕头,头头带响:“神仙,神仙!你放过我吧,放我们走吧。我求求你,求求你了。” 这突发的变故几乎让我窒息,我跑过去拉他,情急大骂:“你***也疯了!” 王晨满头是血,可还在不停地磕,表情狰狞至极:“神仙,神仙,你放过我们吧。” 那团黑影还真就像是古庙中供奉的神位,一动不动,一副坦然受之的样子。 我拉着王晨,可这小子跟中邪似的,力大无比,一把推开我,继续磕头。我满头大汗,招呼铜锁李扬过来帮忙。铜锁大步流星走过来,也不知怎么捣鼓的,捅了一下王晨的腰眼,王晨一阵颤栗,口吐白沫躺在地上抽搐。 铜锁扬扬手,原来 拿了个防狼电棒。我看看王晨,叹口气,先让他抽一会儿吧。 我看看墙上那团阴森的黑影,有些毛骨悚然,这***到底是仙啊还是鬼。 ☆、第五十九章 超度 这时,秦丹已经苏醒过来,正在擦拭脸上的泪水。 我忍不住问:“你哭什么?” 她的表情有些迷茫,看着影子说:“刚才我一摸到墙,便感觉里面散发出强烈的怨念和绝望。这种情绪来得很怪,就像用小刀在你心里割啊割啊,抓心挠肝的,让我一下想起了南南。” “南南是谁?”我问。 李扬咳嗽一声:“南南是秦丹未婚夫的小名。两个人谈了七年的恋爱,就在要结婚的前一天,南南他……” 秦丹静静看着我说:“南南被一个醉酒的司机撞死了。”话音未落,又是一行清泪流了下来。 秦丹的表情很平静,这滴眼泪一直滑到她的嘴角,这才是无声的悲恸,让人看得心里很难受。 李扬问:“你为什么会想起他呢?” 秦丹抿着嘴摇摇头:“摸到墙,那种悲痛的往事一下全都钻进脑海,我控制不住自己。对了,我忽然从墙上的影子上感知到一种很特别的情绪。” “什么情绪?”铜锁问。 “我也说不好。”秦丹目光落在那一大片瓦砾上:“但是我知道,那团影子想让我们找到女尸。” 我们目光落在瓦砾里露出的红色衣服上。 “影子和女尸能有个蛋的关系啊?”铜锁莫名其妙。 我灵机一动,说道:“墙上的黑影会不会是…罗凤的灵魂?” 李扬说:“那尸体是罗凤的身体……” 铜锁一砸拳:“罗凤死后,并没有尸解成仙,而是,变成鬼魂封在墙里?” 我牙齿咯咯作响,转脸看那团硕大的黑影,它依旧一动不动停在那里,像是在默默注视我们。 秦丹吸了一下鼻子,说了一句话:“她可能永世不得超生了。” 永世不得超生……那是个什么概念啊。难怪秦丹摸到影子的时候,感觉到无比的哀怨。罗凤可是奔着成仙去的,好家伙,最后弄成人不人鬼不鬼。 我不禁想起以前看过的一篇报道,记载了一宗很恐怖的凶杀案。死去的那个人是个小孩子,他被什么人用很邪门的道法,把魂魄引出来,灌注在佛牌中,做成了可以护主的小鬼。魂魄永远封在牌里,不得超生,怨念极大,虽然具有大神通,但也很容易反噬主人。 当时看到报道,觉得扯淡,可深入一想人的魂魄被永远封在某个容器内,不进轮回不入阴间, 那是多么一种可怕的情境,想想就毛骨悚然。现在这样的事活生生发生在我的面前,眼前的影子是罗凤的魂魄,而这栋大楼便是封存她魂魄的容器! 我颤巍巍把这个想法说出来,他们几个都倒吸冷气。李扬看着面前的黑影,抚着肩膀说:“这种可怕的后果,不知是罗凤成仙玩火**啊,还是另有高人施大神通造成的?如果是后者,那得是什么样的神仙手段啊。” 秦丹道:“我觉得罗凤的影子向我们传递的信号,或许可以解救她现在这种状况。” “什么信号?找到那具女尸?”铜锁问。 秦丹用力地点点头:“我们要超度女尸。” 黑暗的密室中,秦丹忽然说出“超度”二字,没来由的我头皮一麻,磕磕巴巴说:“超……超度?咱们谁会超度?” 秦丹说:“我来吧。你们先把女尸找出来,我来做法事。”她说着,从密室的洞口爬到外面。 我看看李扬和铜锁:“咋办?” 李扬叹口气:“还能咋办,走一步看一步吧。找女尸!” 铜锁道:“也只能这样了。我估计这影子跟咱们卯上了,外面铁门的关闭肯定跟它有关,不把它伺候舒服了,我们谁也走不了。” 我们三个人举着打火机,走到那一片破砖瓦砾前。我看到躺在旁边抽搐的王晨已经醒了过来,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只是眼神呆滞,满头满脸的脏灰,不知想着什么。 我蹲在他旁边,拍拍他:“王晨,王晨,还认识我是谁不?” 王晨直直地盯着前面,眼神都散了,对我的问话毫无反应。铜锁走过去,把我扒拉一边:“你不行。我来。”他没有废话,抬起大巴掌对准王晨的脸蛋子,左右开弓啪啪狂扇,打的王晨金星乱冒,脸颊顿时就红肿起来,腮帮子里好似塞了两块窝头。 别说,这大嘴巴扇的有效果。王晨“哎呦”一声,打了激灵,眼睛又有了神采,活过来了。我长舒一口气,妈的,这小子还真是欠揍。 我拍拍铜锁:“别说你这两只手赶上钟馗的宝剑了,恶鬼都退避三舍。” 铜锁哈哈大笑:“哪里哪里,我们灯盟经常去不干净的地方探险,灯盟成员不可能个个八字都硬,碰上撞邪的咋办,我们就用这个土招,大嘴巴狂抽,相当好用。王晨这种情况算是失魂了,嘴巴一抽,激活他体内阳气,自然魂魄归位。” 王晨看来有些惊吓过度,捂着脸 蛋子哭丧脸,估计今晚的遭遇他能铭记终生,看他下回还充不充能耐梗。 这时,秦丹把外面的背包提了进来,看到我们还没把女尸找出来,脸色顿时沉下来:“喂,你们别玩了,如果那团黑影消失,我们就算再做法事也没用。” “那我们会……”铜锁说了一半说不下去。 “我们会永远困死在这。”秦丹跺脚。 让她说得这么可怕,我们几个人手忙脚乱开始扒拉地上的瓦砾。 而秦丹打开背包,从里面拿出很多东西,有黄纸、蜡烛、小碟子、白米、小香炉……等物,林林总总摆了一地。 我咂舌:“你东西带的还真全啊。” 秦丹道:“以前听李扬描述,我就知道这里不干净,为了这栋大楼的居民,我早就想做一场法事了。带的这些小玩意不占什么份量,现在正好用上。” 我们不顾埋汰,终于扒开乱七八糟的砖瓦,最下面果然压了一具女尸。这女尸穿了一身九十年代老式的红格子上衣,下身是红色的确良裤子,红彤彤一身。尸体面朝下,能看到脑后枯黄的马尾辫。 秦丹道:“把尸体搬这儿来。” 她在地上已经摆好了蜡烛阵,蜡烛按照东、西、南、北、东北、东南、西北、西南八个方位按好,白蜡燃着红色的火光,黑暗的密室渐渐清晰起来。 我们几个人的影子拖在墙上,形成一个个黑色的鬼魅形状。 我硬着头皮和铜锁一起,把地上的女尸扶起来。女尸已经干巴巴的成了干尸,失去水分的皮肤像树皮一样紧紧贴在骨头上,眼睛就是黑森森两个大洞,能很明显看到她脖子下面有一道深深的勒痕,这还真他妈是上吊死的啊。 我不敢碰她的皮肤,尽量用三根手指提着衣服,心里说不出来的腻歪和晦气。 秦丹指挥我们把女尸放到蜡烛阵的中间位置。这段距离还挺远,我提着尸体的衣服,一阵阵犯恶心,铜锁在旁边说:“老刘,你这是大不敬啊,小心把神仙姐姐惹火了,以后天天晚上钻你被窝。” 我一看他,鼻子差点没气歪,这小子手上戴了一副医院用的胶皮手套,把着女尸的胳膊,心安理得。 我刚想让他也给我一副手套,这时从女尸的衣服里,忽然瑟瑟落下几张枯黄的纸片。李扬手疾眼快捡起来,凑到打火机前仔细地看,一看就愣住了,眼睛就没离开过纸面。 我问怎么了。 李扬抬起头,满脸骇然:“罗凤成仙最后那点细节也接上了。” 我们把女尸放到蜡烛阵中间,软塌塌地堆在地上。我赶忙凑过去看那些纸片。在微弱的火光下,一幅幅诡异的画面在泛黄的纸上展开。一共十三张图,画的是栩栩如生,极为传神。如果不知道这是成仙,还以为是哪个精神分裂患者,正在极为残忍的手段自残呢。 画面的开始,马尾辫的罗凤盘膝坐在地上,对着面前的镜子,把几根细细的长针,从上至下直直插入自己的头里。这还不算,她还在自己身上,用尖刀刻着什么鬼画符的图案。因为是简笔画,画的又小,完全看不出画的什么,估计可能是她那一道家宗门里成仙仪式上用的某种特殊符号吧。 最怪的是后面一系列的上吊图。这张图上吊,下张图便是她静静站在镜子前,然后再下一张又是上吊……给我们的感觉是,她上吊累了,便从绳子上下来歇一歇,对镜子看看,然后再去上吊。 我们往下看,还是李扬最先发现不对,他指着后面罗凤照镜子的一张图说:“你们看,这里好像多了个人。” 果然,镜子前已经不是罗凤自己,她的身后站了一道黑影,影子的颜色很浅。我们往后看,越到后面影子的颜色越深。也就是说,罗凤照镜子的一系列图里,有一个很显著的变化,就是她身后多出一个颜色越来越深的影子。 李扬提出一个匪夷所思的推论:罗凤在上吊自杀这种尸解成仙的过程中,使自己的魂魄剥离出体外。那影子便是她的灵魂!到最后,身体成了没有灵魂的躯壳,也就是尸体,而魂魄则永远留在了墙里。 最后一幅图,是罗凤顺着绳子爬进天花板。笔触描绘得很生动,画里的她已经形如枯槁,跟一个将死的老妪没什么区别。 这还不是最诡异的,诡异的是这张图下面用圆珠笔写了没头没脑的八个字:逢丹而升,遇水则解。 我们都弄迷糊了,这什么意思?铜锁忽然“哎呀”一声,猛的一拍大腿:“我明白了。” “就你这个猪脑子能明白什么?”李扬冷笑。 “你他妈才是猪脑子。”铜锁道:“逢丹而升,逢丹而升,这个丹是不是指的是秦丹?!” 我们齐齐去看秦丹,秦丹也吓住了:“怎么会是我?” 铜锁摇头晃脑说:“你不是要给罗凤的尸体超度吗,逢丹而升恰恰正应了这个景,罗凤遇到你她就升天啦。” “那后面那句话呢,遇水则解?”李扬问。 铜锁道:“这个‘解’很可能说的是尸解,也可能是说解开这个死局。能‘解’的这个关键人物,名字估计和水有关。” 我哑然失笑:“老铜,合着你的意思,咱们今天能来到这里,罗凤早在十几年前就知道了?” 令我惊讶的是,李扬和秦丹并没有笑。他们直愣愣看我,把我看毛了,我头皮发麻:“操,你们看什么呢。” 李扬咽了下口水说:“遇水则解,刘洋,你名字里的‘洋’不就是水吗?” ☆、第六十章 遇水则解 我嘿嘿笑,估计比哭都难看:“我说你们几个别看玩笑,遇水则解说不定是说用真实的水才能帮她尸解,你们都想复杂了。” “是不是想复杂了,试试就知道。”李扬道:“秦丹,开始准备超度。” 秦丹庄重地点点头,来到摆放的蜡烛阵前,盘膝坐在地上,嘴里念念有词。对我说:“老刘,你过去把女尸也弄成盘膝打坐的姿势。” 我本来不想去,可看到铜锁和李扬恶狠狠的眼睛,硬着头皮进到蜡烛阵里,捏着鼻子把女尸扶起来。整个尸体软塌塌的,根本撑不住,一摆成坐的姿势,立马又软成一堆。 这女尸浑身散发着一股呛人的霉烂味道,我实在是扛不住,站起来用手扇风:“不行,不行,我做不来。” 李扬发狠:“老刘,你是眼睁睁想看着我们都死吗?” 我也有点急眼:“那你们说我怎么办?” 李扬大怒:“自己想办法,操!” 我体内有股邪火乱窜,这一晚上折腾个溜够,我是图啥呢?我指着他说:“行,这他妈是你说的。” 我进到蜡烛阵里,坐在地上,捧起女尸把她弄成盘膝状,放在自己身上。女尸靠着我,我紧紧抱着她,对秦丹喊:“赶紧超度!” 铜锁竖大拇指:“老刘,你真牛逼。” 秦丹和女尸对坐,把尸体的手放到自己手心里,念念有词,十分严肃。念叨了一会儿,她取出一把小刀,在右手食指上划出一个十字,挤出一滴血,涂抹在女尸的额头。 黑暗的密室中,烛光闪耀,四周一片沉寂,谁也没说话。 看她煞有介事的样子,我还是有所怀疑的。罗凤这么大的道行,为了成仙这件事折腾了将近一个世纪,最后还是失败。秦丹就算有点神秘的来历,可这小丫头就能比道家宗门的大佬更牛逼?她凭什么就能超度半仙之体? 秦丹眯缝着眼,轻轻说着:“罗凤,罗凤,你还有什么牵挂不下?当走则走,阳间与你再无关系。” 说来也怪,她一说完,只见蜡烛的火光齐齐摇动,满屋子黑影乱舞,就像是刮来一阵阴冷无比的风。 “噗。”最东边的蜡烛熄了。 紧接着,像连珠炮一样,东北的蜡烛、北面的蜡烛、西南的、西边的蜡烛……开始依次熄灭,墙上罗凤的黑影子颜色变淡,开始向天花板的高处消散。 秦丹道:“行了,她走了 。” 我从女尸身后露出头看她:“你真把她超度了?” 秦丹笑:“我没那么大本事。罗凤不知为什么卡在最后这道关口,我能做的就是按程序走一遍。至于能不能成仙,看她的造化。这也是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 这时,蜡烛熄到倒数第二根不动了,只留下最后一根南面的蜡烛还在燃烧。 “咦?”秦丹惊道:“没成功?为什么最后一根没熄灭?” 我抱着女尸,实在焦躁,只想着尽快完事,想也没想凑到蜡烛前,鼓起腮帮子一吹:“走你。”最后一根应声而灭。 屋子里顿时陷入黑暗。 与此同时,我感觉到怀里的女尸忽然轻了,在手里软成一堆,李扬燃起打火机凑过来看,只见女尸化成一堆粉末,白花花的骨灰洒了我一身。 尸解了。 我们抬起头,看到满墙黑影,化成一股黑烟,顺着天花板飘然而逝。 铜锁大笑:“牛逼牛逼,精彩精彩。好一个逢丹而升,遇水则解。这神仙还真不是盖的,早在数年前便预见了今日之事。看来啥事都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好一个神仙偈语!比当年‘雪拥蓝关马不前’还牛逼。” 我跳起来掸掸身上的骨灰,我怎么那么倒霉,这身衣服是不能要了,回去就扔垃圾桶里。 李扬有些怔怔:“还真是这样,说不定我们今日一举一动,已经在很多年前就定好的。” “你就别宣扬那一套宿命论了。”我说:“先想想办法怎么出去吧。我跟着你们真是倒血霉了,得赶紧回去洗个热水澡。” 这时,也不知从哪传来一阵哭声,我们一下毛了,支棱着耳朵去听。这哭声似乎很远,又好像很近,听得瘆的慌。 李扬说:“这声音怎么听起来那么耳熟。” “哦?是谁哭的?”我问。 李扬眯眼道:“我听着怎么有点像谢师傅。” 我眨眨眼,仔细听,可听不太仔细。 李扬看看天花板的大洞,若有所思,他指指上面道:“你们帮我一把,我进去看看。” 这小子晚上是不是嗑药了,这么能折腾,神采奕奕,真有精力。 我们扶着他,他踩着浴缸边缘站在上面,双手把住天花板边缘,一纵身进到里面,他打开手电筒,光线闪烁。还好,看情况,天花板里手电可以使用。 只听“噌噌”一阵碎响,他消失在黑暗中。 我们几个神色都轻松不少,不管怎样,解决了罗凤的问题,至少能松口气。我对王晨说:“你去试试铁门能不能开?如果能打开,我们赶紧撤。” 王晨就等这句话,像兔子一样跳出密室的大洞。就在这时,李扬从天花板探出头,对我们喊:“**,你们猜上面通哪。” “哪?” “通着阴阳观!我刚一爬出去,就看见观里有几个人,正***围着一具尸体哭。” 这时,王晨阴着脸回来,绝望地说:“铁门还是打不开。” 李扬一纵身从上面跳下来,天花板里实在是太脏了,他像个泥猴,身上还挂着蜘蛛网。 “到底怎么回事?”我问。 李扬道:“我看见谢师傅和他那个白衣黑裤的徒弟,正跪在地上对着一具尸体哭呢。真他妈邪性,这尸体居然也是上吊死的,被绳索套住脖子,挂在观里的横梁上,身体僵直,真他妈吓人。” “谁的尸体?”我忽然心中隐隐有了感觉,大致猜出是谁。 李扬看我:“就是谢师傅的那个徒弟,小男孩。” 那个小男孩死了? 那孩子在我的印象里一直是怪怪的,完全看不出纯真,有着超越年龄的成熟和睿智,甚至有些妖氛之气。第一次看见他时,是谢师父作法;第二次是我和李扬困在寒林坛的时候。当时那孩子盘膝打坐,应该在修行,还说了一串匪夷所思的鬼话,现在想来大有深意。 我们几个商量一下,天花板直通的阴阳观现在是我们唯一能出去的路了,不走也得走。我们几个互相扶持,连拉带拽,大家都顺利进入天花板。里面是一条黑不隆冬的通道,往前爬,下面木头“咯吱咯吱”乱响,这里年久失修,水汽又大,每向前爬一步都颤颤悠悠的,也不知能不能承受住我们几个人的重量。 爬了一段,李扬指指头上的光亮,低声道:“就在上面。” 我们小心翼翼爬出去,出来的位置正在阴阳观前面大殿莲花宝座神龛的后面。这里原来是一块青石方砖,露出一条缝隙,渗进了光,这才被李扬发现。 阴阳观我是知道的,整个封存在大楼里,一共前后两重大殿。前面大殿没有光源。而后面那重大殿,天花板处是一方八卦形的天窗,可以接纳阳光,在地面映射出流动的太极鱼图。 现在正是深夜,按说 前后殿不可能有亮光的,可此时偏偏就有了,正才让刚才的李扬发现。 我出来之后,才知道整座大殿的光源从何而来。阴阳观大门前,那两盏恶鬼形状的古灯,此时亮了! 这两盏古灯亮得邪乎,几乎把整座道观都照亮,按说烧油的灯,是不应该有这样亮度的。火苗燃燃,灯油黑气熏天,看上去就像是两蓬邪恶的黑色火焰。道观内所有的墙上都映衬着古灯火光燃烧的影子,火苗波动向上,墙上便连成一片片影子的海洋。那片影海似浊浪排空,波涛起伏,无声处潮起潮落,透出一派万千气象。 我们都被眼前的场景震撼住了,谁也没有打开手电,生怕手电的光亮破坏了古灯带来的影海奇幻景象。 铜锁喃喃:“早知道这两盏灯这么牛逼,上次来我就给点上了。” 李扬道:“你们想到了什么?” 我说:“红尘。” 他们几个人都看我,铜锁竖起大拇指:“总结到位。” 此时此景,我脑子里只有“红尘”二字,滚滚红尘,虚虚幻影。人间万象,恐怕就是一盏灯燃烧映射出的泡影。 ☆、第六十一章 无法羽蜕 铜锁道:“老刘,你这人看似**丝,其实扮猪吃虎啊。说,你到底什么来历?” 我没理他,转脸对李扬说:“老李,谢师父那些人呢?” 李扬疑惑:“人怎么没了?刚才我自己来的时候,从地板下探出个脑袋没敢细看,他们当时就在殿里。那个小男孩,便是吊死在那根梁上。”说着顺手一指,随即他“咦”了一声:“**,盖子怎么开了!” 大殿中央摆放的那尊青绿色混元鼎,居然盖子大开,敞口放在那。透过鼎口,能看到里面黑糊糊一鼎的水,几乎要满溢而出。 最为诡异的是,鼎身四周贴满了符咒,每张黄色符箓纸上都用朱砂画着红色的鬼画符。应该有人用道家的法事,打开混元鼎的盖子。李扬曾经说过,混元鼎里装的都是孤魂野鬼,此时盖子打开,莫不是有人把里面的亡魂都放了出来? 秦丹一跺脚:“坏了。”这丫头撒腿向观外跑,我们赶紧跟上去。 到了道观门口,来到古灯前,我们惊骇地看到,不知谁用朱砂在地上画了一幅巨大的道符,上面充盈着一个又一个鬼画符的图案,鲜红无比,摄人心魄。 “这个图!”李扬惊叫一声,从兜里摸出罗凤的成仙笔记,手忙脚乱地扒拉,从里面翻出一张纸。他一边对着纸片,一边看着地上的符咒,张大了嘴,几乎合不拢。 我们凑过去看,这张纸上画的是罗凤最后成仙时,坐在镜子前,用尖刀往自己身上刻符的场景。 她在身上刻得这些符和眼前地上画的,一模一样! 铜锁牙齿咯咯作响:“我草,难道又有人要成仙?” 看着遍地鬼气森森的图案,我后脊背发凉,说不清什么感觉。秦丹打着手电,在地上某个图案上画圈:“你们看,这里有字。” 只见地上写着:地狱灯照,无极理天,亡魂出门,恶鬼遍街。 这几个字,我和李扬在前一次探大楼时候就看到过,当时在楼里我们还遭遇到一群来历不明的“饿死鬼”袭击。 李扬道:“马来隔壁的,我算是明白了。老刘,有人打开混元鼎,又点上了地狱灯,这是打开了阴间的门啊!我说这楼里怎么越来越冷,还有我们上次遇到的寒林坛,一定是有人故意这么做,把孤魂野鬼放了出来。” 我鸡皮疙瘩都起来:“那这人想干什么?” 李扬抖动罗凤的笔记纸片:“还能干什么,成仙呗!记得罗 凤怎么说的,他们这个宗门成仙的要诀便是阴地修行,尸解成仙。做这事的没别人,就是***谢师父,还有那个小男孩。还记得咱俩遭遇寒林坛的经过吧,那个**小男孩就在恶鬼堆里修行,让咱们碰见以后,还吐血了,说是劫数。” 我一听就火了:“**他个老母,活该!他修行就修行呗,干嘛把阴间大门打开,放生孤魂野鬼,这整个大楼的居民都遭殃。” “奇怪。”铜锁说:“要说成仙,也应该当师父的谢师傅更有资格来做,哪能轮到他徒弟。” 李扬摇头:“我倒觉得这小男孩来历诡秘,非比寻常,他和谢师傅未必就是师徒关系。” “其实,我更纳闷的一个问题是。”秦丹对我们说:“谢师傅和小男孩,怎么会知道罗凤这个宗门里成仙的秘密?这种秘密,关乎一个宗门的传承,极为隐秘,除了亲传弟子之外,外人根本不会知道。” 我忽然灵机一动,一个念头让我浑身颤栗,我举起手说:“我有个想法。” 他们看我。 “我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我咽下口水:“这个小男孩,会不会就是罗凤的大师兄?” 我这话一出,他们尽皆骇然。铜锁勉强挤出一丝笑:“怎么可能,那小男孩才多大?如果是罗凤的师兄,现在没有一百岁也得八十岁,怎么可能是个孩子?” 我争辩道:“你别忘了,他们那个宗门里有长生不死,容颜不变之秘术,罗凤**十岁时长得像个少妇,还能嫁夫生子呢。她的大师兄像个孩子也在情理之中。” 铜锁眨眨眼:“你的意思是这位大师兄同志一直就是孩子模样,从来没长大过?” “那谁知道。”我说:“或许他长大了又返老还童也未必可知。你哪来那么多为什么,这件事从里到外透着怪异,你问我,我上哪知道去。” 一阵奇怪的音乐突然从后殿隐隐传来。细听,很像是乡间敲击铜钵和木鱼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道人诵经声。我们知道有异,赶紧返回阴阳观来到后殿。 到后殿,我一眼便看见谢师父和白衣黑裤的徒弟。谢师父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头发乱蓬蓬的,看起来很是憔悴,正盘膝坐在地上,敲打着木鱼,嘴里念念有词。他那个徒弟,还是一身白色衣服黑色裤子的打扮,正对着一尊人像磕头。磕一个头,敲一下铜钵,然后再磕一个,极为虔诚。 那尊人像正是小男孩,他穿着古代的服装,认不出是什 么朝代。面如敷粉,栩栩如生,一动不动站在那。如果不是知道他已经上吊死了,我根本不相信这是个死人。 地上还画了一幅巨大的祭祀图,和道观门口成仙的图案一模一样。图案四角燃着红色长蜡,里面还贴着密密麻麻的道符。蜡光闪烁中,小男孩看上去有点像随葬的童子,透着诡异和阴森。 手电筒光亮射过来,谢师父停下木鱼,回头看了我们一眼,缓缓站起,叫住了徒弟。 那个徒弟磕头磕的满头满脸是血,十分骇人,顺着脸颊滴滴答答往下淌,可他根本不擦,随着谢师父一同站起。 谢师父看我们,语气平和,像招呼老朋友:“各位小友,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他说得从容不迫,似乎一点都不奇怪我们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我们面面相觑,李扬清清嗓子道:“大师,需要帮什么忙你说吧。” 谢师父抚摸着小男孩的头发,叹息道:“能不能帮我把师父抬到那个地方……”他顺手一指。在这座大殿两侧,有几十尊活灵活现的人物像,谢师父指的是他们中间一个空着的位置。 我们均感怪异,有心不答应吧,可此时气氛诡谲,谢师父气场又足,只好乖乖上前帮忙。徒弟持着铜钵,满脸是血,面无表情看着我们,他的眼神又阴又冷,盯得我浑身不自在,总觉得危机四伏,这小子不会突然给我一刀吧? 硬着头皮走到尸体前,这小男孩别看不到一米五的个子,瘦瘦弱弱,可真要抬起来却重似千斤。妈的,就算是个死人吧,死沉死沉的,也不至于这么重吧。沉得实在邪乎。 秦丹是女孩,自然不会让她上手。我们四个男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小男孩的尸体抬到那处空位上,累的我呼哧带喘。王晨这一晚上受到前所未有的惊吓,手底下没数,还没等尸体放稳便松了手。他这一松手不要紧,铜锁和李扬都没把住,尸体在地上略微站了几秒钟,居然直挺挺朝着我倒了过来。小男孩的尸体可是一直睁着眼,倒下的瞬间,眼睛直愣愣瞅着我,当时我大脑一片空白,根本反应不过来。 还得是李扬反应快,一把抓住尸体的胳膊,铜锁和王晨也都使劲拽住。尸体朝我倒了一半,停在半空,缓缓又拉了回去。 过了一两秒后,我才反应过来。这玩意跟喝了烈酒一样,后反劲,我后背都湿透了,吓得浑身飙汗,心脏突突乱跳。李扬拍拍我:“吓得不轻吧,没事了。” 我有苦难言, 尸体倒下的瞬间,其实发生了一件无法言述的怪事。死人的眼睛都是灰蒙蒙的,表情死沉沉的,毫无生气,小男孩的这具尸体也不例外。可就在刚才,我却看到尸体那一双眼睛居然有了几分神采,眼神里似乎透出一股怨毒和阴狠。 难道没死?这是不可能的。重新安放后,我看到小男孩的尸体又恢复成灰蒙蒙的死人眼。不禁暗暗纳闷,难道我刚才神经过敏看错了? 俗话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当我刚才看错了吧。 我们弄好后走出来,谢师父表示感谢,忽然道:“你们知道这后殿里都是什么人吗?” 铜锁直不楞登说:“不是蜡像吗?” 谢师父笑:“这些都是自古以来未能成仙的人,留下了无法羽蜕的金身。”我们听得一凛。谢师父眼神迷茫,自顾自叹息道:“说了你们也不懂……我早算过时辰,此乃大凶之日,虽天降大雨,有渡劫之兆,但凶险莫名,师父他老人家就是坚持要做,果然失败,有鬼物抢了他成仙的机缘……唉,劫数,劫数。” 李扬道:“你们为了成仙,打开了混元鼎,点上了地狱灯?” 谢师父看我们:“你们还知道什么?”他随即长叹:“师父说,只要我帮他到达仙界,便会回来接引我们。看样子我是没有仙缘了。混元鼎我会重新封印,地狱灯也会熄灭。师父成仙失败,我会坦然接受各种后果。” “你们可真够缺德的。”铜锁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谢师父看着他,忽然一阵怪笑:“道不同不相为谋。”他对满脸是血的徒弟点点头:“走吧。” 那徒弟把地上祭祀物品收拾到一个大包里,跟着谢师父往殿外走。李扬想起什么,喊道:“大师,我还有一堆问题想问你。那个小男孩是你的师父吗?” 谢师父回头看他:“我问过你什么吗?” 李扬楞了,张口结舌说不出话。 谢师父一扬手,大步流星往外走:“世事无常何必都弄清楚,因果繁杂何必理顺明白,做你应该做的,也就罢了。日后有缘,必然分晓,只怕那时浊水自清,却无回头之路。各位,我知道你们为何而来,你们要找的人近在眼前……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他念着曹雪芹的《好了歌》,带着徒弟走出大殿。 人虽然消失在外面,但声音清晰,似山歌悠扬,一直飘荡远去。 只听“噗噗 ”两声脆响,前殿燃燃的火光,突然熄灭,很显然谢师父把地狱灯给灭了。 我们面面相觑,铜锁骂道:“这也是个仙儿。云山雾罩的,真他妈能装逼。” 秦丹说:“他说我们要找的人近在眼前是什么意思?” 李扬和我的目光不约而同落在后殿尽头的布幔上,布幔里就是那口诡异的深井。难道说,李大民就在后面? 我心跳加速,慢慢走过去掀开布幔。一道手电光柱射去,井口旁果然有一个人。我惊喜地刚要大叫,却发现这是个陌生人,他大概四十多岁的年纪,穿着褐色的破皮夹克,蹲在地上,手里拿了个细长的铜制烟枪,正鼓着腮帮子一口一口嘬着抽烟。 被手电射到,他下意识眯起眼,站起身把烟嘴在鞋帮上敲敲,冲我们说:“你们谁是刘洋?” ☆、第六十二章 古井 这人来路古怪,又莫名出现在这么个鬼地方,我一时没敢答应,谁知道他憋什么坏呢。 后面进来的李扬愣住了,碰碰我,低声说:“他好像是……” “谁?”我问。 “马丹龙。”李扬道。 他就是马丹龙?! 那中年汉子耳朵还挺好用,笑眯眯一呲牙:“这位朋友怎么认识我的?” 李扬索性大大方方走过去:“有一次玩扶乩请神,我曾经在虚幻中看见过你。” 马丹龙留着板寸,长得非常阴鸷,眼神倒也谈不上邪恶,就是特别隔路,像是监狱里关押很久的犯人,又像是看守停尸房的殡仪馆工作人员,反正不正常。 不过他笑起来到是人畜无害:“有意思,能详细和我说说吗?” 我们几个走进去,站在他对面不敢靠近。马丹龙靠着古井,慢条斯理从兜里掏出新鲜的烟丝抹在烟嘴儿上:“你们能一直闯到这里来,很不简单,怎么看见我就害怕了?” 铜锁讪笑:“大哥你说笑了,我们怎么会怕你呢。” 马丹龙看李扬,李扬让他眼神逼的没办法,把当初和我、铜锁一起扶乩请神,林霞上身带入虚幻妄境的事说了一遍。 马丹龙一边抽着烟一边听得仔细,不时点头:“有意思。” 李扬讲完之后,问他:“我们看到的是真实情况吗?” 马丹龙点点头:“没错。” “林霞的死真的和你有关系?”李扬颤抖着声音问。 马丹龙吧嗒吧嗒抽了两口烟:“有关系,也没关系。” “这怎么讲?还有,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急切地问。 马丹龙看我:“你就是刘洋吧。” 我无奈点点头,不敢去看他的眼神。这人的眼睛太毒,我总是不自觉想起他进入阴间解救彭大哥的事,他的眼神让我想到死神。 马丹龙咳嗽一声:“我受李大民之托等你很长时间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李大民让我捎给你一句话。” “啥?”我问。 “他说他去修行了,不要来找他。让你转告他们家里,就当没有他这个儿子。” 我一听就窜了:“他真这么说?” 马丹龙一耸肩:“事实如此。看见你,话带到,我也该走了。哦,这个地方你们以后别来了。你们找到这 里,想必已经知道很多事情。我简单说两句,今晚遭遇惊天变故,此地阴门已封,聚灵阵破坏,再也无法和阴间相连……” “这栋大楼就变回正常了?”李扬问。 马丹龙嘎嘎怪笑,眼神飘渺:“这栋大楼的寿命也到了尽头,日后你们就知道了。我本来无意牵扯其中,只是为了寻找鬼母才来到这个阴煞风水之地,一探之下,谁知道这里水这么深。李大民追我到此,被点化修行,那算是他个人的缘法。” “你说的鬼母是林霞?”铜锁好奇地问。 马丹龙点点头:“林霞是鬼母之身,又在阴时阴地,怀下鬼胎,怨念极重,煞气冲天。这孩子一旦降世,便是天下大劫。蛊惑她自杀,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我只是尽了自己职责而已。” 秦丹问道:“马师傅,你和谢师傅很早就认识了吗?” “谢师傅?哦,你说外面那个宗门道士吧,不认识。我们都是借此阴地,各行其是,互不妨碍。他办完了他走,我做完了我走。好啦?没问题我可走了,一堆事等着办呢。” 李扬道:“别啊,还有许多事没搞清楚。李大民受什么机缘修行的,还有这栋大楼我们探过很多次,并没有看见你们,你们这些日子在哪?你怎么知道刘洋就能找来,一旦他永远不来呢?你就一辈子在这等他?” 马丹龙笑:“你可真是十万个为什么。我自然知道刘洋会来,因为一切都在缘法之中。至于这些日子我们在哪,李大民缘何修行,这些你们应该问他自己。” 我着急道:“这个***到底在哪呢?他知不知道家里都翻天了?他妈妈因为他住进精神病院?这个王八蛋,我要抓住他,先扇他一顿嘴巴子不可。” 马丹龙看看我,没说话,抽了会儿烟才道:“李大民的妈妈得精神病了?到底怎么回事?” 我把他妈妈找谢师傅观落阴的事情说了一遍。马丹龙“哦”了一声:“我知道了。既然整件事的因从我而起,那我就来完结这个果吧。他妈妈的病我来看。” 听到这话,我乐得不行,很长时间积压在心头的石头卸掉了,口气也带着谄媚:“马大哥,这事你能办?” “听你们描述,他妈妈的情况应该是观落阴时,魂丢阴间,三魂七魄不全,这人当然就被当成神经病。到时,我会进阴间寻魂,找回来就行了。” 铜锁不耐烦:“马大哥,你就告诉我们李大民在哪得了。就李大民那个悟性, 连我脚后跟都比不上,还修行呢。我们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能你凭空说一句话就把我们打发走。” 马丹龙看看我们,摸摸带着胡子茬的下巴,想了想说:“好吧,是劫是运,自有天定。你们铁了心要找,我就告诉你们。” 他用铜烟袋敲了敲旁边的井:“李大民在井下。” 李扬道:“不可能啊。上次我们来过这里,曾经往里扔硬币,深不见底,根本听不着响。李大民怎么会在下面?” 马丹龙笑:“此一时彼一时。我说过了,刚才发生大变故,阴门关闭,聚灵阵已破,这口井再也不是连接阴阳两界的通道,下去找必然能看到李大民。” 我们往里看看,井黑漆漆的,吹出阵阵寒风,简直阴森可怖,。 马丹龙敲敲烟嘴儿:“不敢下啊?那就说不得了。行了,我走了,李大民***事,到时候我联系你们。” 我拦住他,深吸一口气:“别走!我下!” 我看看李扬他们,说:“李大民是我好朋友,我不能扔下他不管。” 马丹龙没说话,笑眯眯看着我,一副请君入瓮的表情。 铜锁他们知道这件事是必须做的,要不折腾这么一大圈为个啥。背包解下,铜锁和李扬包里都带着登山绳,用三角扣扣紧拴在我腰上,绳子不长,接起来一共十来米。用李扬的话说,如果你下去十米还看不见李大民,那就算了吧,再来多长也没用。 李扬、铜锁和王晨三个人拽住绳子这一头,那一头的我趴在井口,看着漆黑的井,心脏狂跳。当下心一横,九十九拜都拜了,还差这一哆嗦吗。 这口井好在不难下,红砖砌成,砖与砖之间缝隙很大,只要身手敏捷点,攀爬是很轻松的。我把手电含在嘴里,顺着井壁,小心翼翼往下爬。爬了一段,黑漆漆一点光亮没有。抬头上看,井口处露出秦丹的小脸,往下看,是一团浓墨般的黑,手电并没有照亮多少。 我呼吸有些沉重,硬着头皮继续往下爬。我不敢指望身上的绳子,李扬他们仨人,一个靠谱的都没有,把命交给他们,那才真是脑袋让门夹了。 一切还得靠自己。 我先把左脚探出去,黑暗中找到凸出的缝隙踏实后,再下右脚,两只手配合着往下摸索。这样行进是极慢的,但慢总比把命扔里强。 在这里完全没有时间概念,不知下了多久。井里虽阴冷无比,可我额头还是浸出冷汗 。 我伸出左脚往下探缝隙,忽然踏住一块软绵绵的东西,用脚尖探了探,似乎还能动。一个念头像触电一样钻进脑子,妈的,这不会是个死人吧? 这念头一起,浑身颤栗,一失神,双手没把住,我整个从井壁上摔下去。还好,下面并不高,很快摔在地上,摔得我屁股差点没成两瓣。 我张嘴惨叫,手电筒滚落出来,光线乱照,就在恍惚的光影中,我看到了李大民。 他浑身像是敷了一层厚厚的白色粉底,脸色惨白,毫无血色,盘膝坐在地上,紧闭双眼,像是圆寂的老僧。 他一动不动坐在那,实在是太吓人。我伸手在他面前晃晃,毫无反应。这人不会是死了吧?我颤巍巍把手指放到李大民的鼻子下面,一点气息都没有。吓得我一下又瘫坐在地上。 这可麻烦,李大民死了。 虽然他是我的挚友,可一想到狭窄的空间里,只有我和死人,还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冷静下来我想想,不管怎样,就算是死人,也不能把他自己扔在这个鬼地方。弄回去,好赖对他家里人是个交待。 我把腰里的三角扣解下来,扣在李大民的身上。离得近了,才觉出古怪。 李大民的尸体不知为何散发出一股奇怪的异香。香味透着奶气,腻腻的,非常舒服,硬要形容,像是少女身上的体香。 好闻自然是好闻,可出现在一具尸体上,就透着怪异和恶心。我强忍着不适,把绳子栓在腰间的扣子上,用手电不停晃动,向井口打信号。 隐约听到上面秦丹喊了一声,李大民的尸体开始缓缓上升。因为腰部受力,他一悬空,上半身便折了下来,双手下垂,身体僵直,看得我心里不是滋味。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死了死了就不能再让他尸体遭罪,我强忍受着不适,想过去扶他一把。 我来到他的身子下,向上托起。这不托还好,一托之下,尸体居然瑟瑟掉下许多白色粉末状的东西,落了我一头一脸。 这些类似粉底的碎末,闻起来清香扑鼻,很像是早些年女人用的香粉。可别忘了,这些粉末可是从一具尸体落下来的,有些还进到嘴里,恶心得我差点吐了。也顾不得李大民,躲到一边狠命掸着衣服。 上面那仨人也不知怎么拽的绳子,拽一拽,停一停,李大民在空中不停地打转摇晃,时不时还撞在井壁,尸体上那些莫名的白色粉末,像下了雪一样纷纷落下。 我干脆把衣服脱了,罩在头上。这味道十分浓郁,沾到衣服便凝结不散,给我恶心的一阵阵干呕,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头晕目眩看什么都双影。 眼看的李大民尸体被拉了出去,我也等不及绳子,干脆自己顺着井壁往上爬。 ☆、第六十三章 马丹龙要作法 这么一爬,才感觉出来,其实这口井并不深,顶多也就是四五米的样子。下的时候因为太过紧张,所以才觉得深不可测。爬出井口,看到李扬铜锁他们跟我保持距离,露出特别厌恶的表情,我向他们走过去,他们便后退。铜锁像是吃了苍蝇:“老刘,别过来。” 我看看自己,除了满身都是那种白色的碎末,再无异状啊。我脱了外衣,原地掸着身子,扬起一片片白雾。铜锁捂着鼻子:“你先别掸,反正脏都脏了,一会儿你还得背尸呢……” “**。”我刚想骂,忽然看出不对劲来,李大民尸体就这么扔在井边,绳子还捆在他的腰上,根本没人敢去动。 这怎么回事?难道尸体有什么古怪,或者是尸毒? 想到这,我看马丹龙,这老小子抽着烟嘴,小眼睛眯缝着,一副挨扁的模样。 他是有能耐的高人,我也不好发脾气,忍着火问:“马大哥,这怎么回事?” 马丹龙伸出手,掸掸李大民头上的白灰说:“你知道他身上的这些是什么吗?” “什么?” “是九十岁以上的老人皮,参入一些草药,晒干研磨成的粉。” 我这个恶心啊,拼了命掸衣服:“马大哥,弄这些玩意干什么?” 马丹龙对我说:“别弄了,弄不干净的。出去后换一身衣服,洗个澡就没事了。这东西没有毒,不害人。它有两种功效,一是能够保存身体,鲜而不腐,古代一般用来养尸;第二种功效就是加入秘药,弹在人身上,那人的魂就能跟你走。” 李扬听得津津有味:“确实是这样?” 马丹龙歪眼看他:“你想试试?” 李扬讪笑:“人家好奇嘛。” 我恶心的想吐:“马大哥,我就一个问题,你这老人皮是从哪来的?” 马丹龙一耸肩:“给别人做法事超度的时候,从尸体上偷着刮的。” 我两眼一黑。 “大民到底死没死?”李扬皱着眉问马丹龙。 马丹龙说:“没死。”我们都长舒一口气,随即他下一句话差点让我们背过气去:“不过,和死也差不多了。” “什么意思?” 马丹龙道:“李大民的魂魄被摄入其他地方,现在这具身体就是个空壳,如果不是我用秘法保存,早就腐烂了,他想回也回不来,那时候才是真正的死翘翘。” “那被摄入什么地方了呢?”我们问。 马丹龙抽着烟袋:“林霞房间里那幅画是让你们取走了吧。” 李扬看看我,点头承认。 马丹龙道:“李大民的魂魄就在画里。” 秦丹来了兴趣:“马师傅,你的意思是李大民是在画里修炼成仙?” “是这样。” 这可够玄的了。不过我更关心这个问题:“马大哥,是不是把李大民的魂魄从画里弄出来,整到身体里,他就恢复原来的样子了?” 马丹龙笑得很鬼:“理论上是这样。” “那实际上呢?” 马丹龙说:“这里有两个问题。第一李大民是自愿入画修行,他未必愿意魂魄归位;第二就算他愿意,仅靠他自己也出不来。” “什么意思?”我耐着性子问。 “意思就是,必须有个人也进入画里,去把他领出来。”马丹龙吐出烟说。 我们面面相觑,都不说话了。 我可是有过一次入画的经历,实在不愿回首往事,那是一次很不愉快的恐怖之旅。 马丹龙伸个懒腰:“走吧,你们如果真想入画去找李大民,我可以帮你们。” 我看看李扬,李扬看看我,我俩眼神一碰,达成共识,去找!不管怎么样,一定要找到李大民。 出去的时候,果然由我来背尸。行吧,李大民啊李大民,我算是对你够意思了,绝对问心无愧。说来也怪,李大民身体出奇的轻,估计也就八十来斤,根本不像一个成年男子。这里肯定有古怪,我又不敢询问,一步一步跟着他们,往外走。 出了阴阳观,马丹龙把观门紧闭,轻轻抚摸大门,嘴里喃喃,不知说着什么,一转身走了。我抬头看看写着“阴阳观”的牌匾,不知下次来,会是什么机缘了。 顺着原路返回,还是坐着货梯。货梯的门已经被谢师傅解开,一路下到一楼。出了大厦门口,看看表,已是深夜九点。我们早上九点进的大厦,晚上九点出来,十二个小时,遭遇非人,经历种种,寒风之下,暮然回首,竟好似一场大梦。 刚一出来,王晨的手机各种爆响,短信声不断,随即电话铃也响了,王晨带着哭音和他女朋友丁玲通电话。丁玲拿着手机从远处跑来,王晨哭着奔过去,抱住人家女孩不撒手,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我看得浑身麻酥酥的,这小子也就 这么大出息了。 丁玲哭着打他:“你跑哪了?急死我了,我给你打了一天的电话都不通,差点报了警。” 王晨看见我们都看他,有点不好意思,拉着小女朋友一边嘀咕去了。 马丹龙道:“你们是打算今晚入画呢,还是过几天再说。” 铜锁道:“过几天吧,大家人困马乏的,好好休息再说。” 马丹龙点点头:“到时候我联系你们。”说着就要走。我一看急眼了:“马大哥,你别走啊。李大民怎么办?” 马丹龙笑:“他不是在你背上吗,那就先放你家存着。” 王晨跟狗咬了一样:“别价,别送我们房子。老刘我可跟你说明白,你这个叫什么大民的朋友,要是放到咱们房子保存,别说我跟你断交!” 秦丹咳嗽一声:“这事简单,把李大民送到他家不就得了。” 李扬摇摇头:“不行。大民家里对老刘成见很深,李大民这个样子不明不白送过去,肯定是要送医院和报警的,到时候谁也说不清。你总不能跟警察聊一通什么入画修行的事吧,不给你当神经病送精神病院就不错了。” 说完这话,他看铜锁:“老铜,你家房子那么大……” 铜锁头摇的拨浪鼓:“别,别,我女朋友在我那住呢,放这么个尸体进去,非给她吓尿不可,别打我主意。” 这左不行右不行,合着总不能把李大民扔山沟里吧。 我背着李大民,站在小区里,凡事有人经过,都诧异地盯着看。我脸上发烧,跺脚道:“马大哥,要不死活就今晚吧。我***如果找不到李大民,也常驻在画里永远不回来了!” 李扬拍拍我:“我跟你一起去。” 铜锁和秦丹也都说一起去。王晨咳嗽一声,有些难为情:“老刘啊,不是我不想去,我去了也是给你们当累赘。我现在才明白,这活儿还真不是一般人能玩的。” 我点点头,表示理解。 马丹龙道:“要入画寻人,需要先办两件事。” 我们问什么事。 “一是要有画,没画还寻个卵子。” 李扬表示他马上开车回家拿画。 “二是我要准备一些开坛的东西。你们这样吧,兵分两路,一路取画,一路带着李大民先去这里。”马丹龙撕下一张纸,用笔写了个地址递给我们。 “最后大家都在这里集合。今晚我开坛作法,引魂魄入画,找李大民。” 铜锁眨巴眼:“这是什么地方?” “鬼域。”马丹龙笑得很贼:“当初我就是在这里,把李大民引入画里的。哦,对了,你曾经去过。”他用手指着李扬。 李扬看地址犯迷糊:“马师傅,我没去过啊。” “你不是请过神,看到林霞的往事吗。我就是在那里,帮助林霞起乩的。” 他这么一说,我们都想起来。李扬曾经请神上身看到过林霞的往事,她去过一个地方,全是破败的楼房,像是遭遇过很大的火灾,烧得断壁残垣。马丹龙就是在这楼房里某个空房间,给林霞起乩请了钱仙占卜。 我们正要走,我忽然道:“马大哥,你有手机号吗?” “怎么,怕我不来?” 我嘿嘿笑。 马丹龙道:“如果我就此消失,你自求多福吧,别让警察当杀人凶手抓起来就好。” 铜锁咳嗽几声:“这样吧,马师傅要准备开坛做法的家不什,零零碎碎的肯定不少,我跟马师傅走一趟,好歹能打个下手,拎个包啥的。” 马丹龙怪有意思地看他:“行,小子,有胆就跟我来。” 铜锁冲我眨眨眼。我心里暖洋洋的,虽然这小子一身毛病,但关键时候挺够意思。 我们兵分几路,李扬开车回家取画,秦丹开着铜锁的车拉着我和李大民先去那个鬼域等着,王晨和他小女朋友回家睡觉,而铜锁则跟着马丹龙去住所拿法器。 铜锁的车是刚买的奔驰,我打开车门就要把李大民往里塞,铜锁像是疼得一呲牙:“李大民浑身都是尸气,要不然放到后车厢吧。” 我瞪着眼:“你他妈能不能有点同情心。我一路背过来都不嫌埋汰,放你车里一下,看你这些毛病。” 李扬拍拍铜锁:“这样吧。秦丹,你开我的车拉老刘和李大民,我不嫌晦气。老铜啊,你就开你自己的车拉着马师傅去拿东西,我自己打车走。你们快去快回。” 铜锁脸上表情活络起来,这个方案他挺满意,嘴里还喃喃,我不是那样人,我可有同情心了。 我把李大民放到李扬车的后座,我坐在前面副驾驶,秦丹开着车拉我们先走一步。 晚上的街市上霓虹灯闪烁,车辆来往不息。现在正是华灯初上,全市人民夜生活开始的时间。秦丹边开车 边看我:“老刘,你会开车吗?” 我惭愧摇摇头:“不会。” “你是男人,该学,这是基本的生活技能。”她说。 没来由还让个小丫头片子教训一顿,心里不舒服。我透过后视镜看到后面座位上的李大民,心脏猛地抽了一下。现在的李大民,似乎比刚从井里捞出时,更加死气沉沉。他整张脸毫无血色,苍白如纸,靠在座位上,仰头闭眼,跟殡仪馆送葬的死尸一般不二。 而且吧,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感觉小小车厢内,温度很低,阴冷阴冷的。 秦丹专心致志开着车,我也没心思跟她说话,索性靠在窗上,迷迷糊糊打盹。 今天实在是太累了,身心俱乏,我睡的正香,都听见自己呼噜声了,忽然手机爆响,猛地惊醒,低头一看,来了条短信。是王晨发的:老刘,等你回来以后把今晚的事跟我说说,看你们都去了,我心又痒痒了。 我直接给他回了一条,滚蛋。 我刚要接着迷糊,被秦丹推了一把:“到了,到了,别睡了。” ☆、第六十四章 鬼楼 摇下车窗往外看,外面是一整条夜市。我认出来是什么地方了,拐过一条街出去便是富丽堂皇的五星级酒店、充斥着各种高档商场会所的市中心。真没想到,一街之隔,居然另有洞天。 眼前是破破烂烂的马路,周围小区堪称贫民窟,满地污水横流,可也热闹非凡。夜市一条街,几乎看不见尽头,摆着数十家麻辣烫、羊肉串、各种特色小吃的摊子,除了卖吃的,还有卖穿的、玩的、用的,人来人往,煎炒烹炸,这个热闹就别提了。 这地方会是鬼域?我正纳闷,秦丹已经把车找地方停好,小姑娘说话办事非常干练:“走,老刘,下车。” 我只好下车,把李大民从后座拽出来。碰到他的手,我心咯噔一下,触手冰凉,一点热度都没有。这人,莫不会真死了吧? 我硬着头皮把他背在身上,秦丹锁了车,拿着地址单往夜市里寻去。我紧紧跟在后面。 秦丹不时拦住行人,打听地点,一些人看看地址,又瞅瞅她,表情很怪异,带着莫名的笑指点方向。 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从夜市的一个路口拐进去,又绕了几条街。这也就是秦丹领路吧,换成我这个路痴,直接就晕菜了。 “应该是这里了。”秦丹说道。 我抬起头,大吃一惊,这里是一所破破烂烂的楼房,看样子大约是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修建的,几层小楼,墙壁斑驳,水泥都露出来了。更出乎预料的是,二楼窗台挂着个闪烁的电子牌,上面写着:朋来旅店。 正迟疑间,有一大群民工,说说笑笑过来。一个个看样子刚从夜市归来,喝的醉醺醺,拎着脏得看不出原色的安全帽,搂着脖说着话。我们赶紧让开,民工们扫了我们一眼,陆续进到小楼里。 我有些纳闷,怎么民工平时住旅店吗?就算再便宜吧,一晚上也得四五十,他们一个月才挣多少钱。 这时,又过来几个涂脂抹粉的女子,大冷的天穿着黑丝袜子长筒靴,上身套着小马甲,一人领着一个猥琐的男子,鬼鬼祟祟也进了小楼。 这明显就是暗娼嘛。难怪刚才秦丹问路的时候,那些人表情这么怪了。 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民工睡觉、小姐揽活、还能做法事招魂,我愈发有了兴趣。我和秦丹正要往里走,听到有人喊我们的名字。 回头一看,是李扬。他抱着长长一轴的画,气喘吁吁跑过来:“没找错吧,就是这里 。” “就是这,你速度挺快啊。”我说。 “怕耽误事,来回打车,连跑带颠。既然没错,咱们就进去吧。” 进了小楼,迎面是一条漆黑的楼梯,上到第二层居然别有洞天。整个二层是座面积很大的大厅,非常空旷,破烂不堪,地上散落着木头渣滓,破球杆什么的,透着萧索和败落。估摸这里很早以前应该开过台球室。 二层大厅有两个入口。一个入口是条楼梯,民工和小姐们从这上去,看样子是住所。还有个入口,是道破烂大门,敞开着,外面黑漆漆一片,借着月光隐约能看到建筑物的影子,透着阴森。 李扬努努嘴:“老刘,出去嗑袋烟?” 我把李大民放到黑暗的角落里,秦丹看守着。我们俩溜溜达达出了那道破烂大门。来到外面,冷风阵阵,我抬头四望,简直是惊呆了。这里是由四面高大民居楼房围出来的大院子,这些楼每栋估计都在七八层左右,黑压压一片,没有一个房间亮着灯,死气沉沉的,可见这里已经荒废很久了。 我掏出烟递给李扬,发现他的手在颤着。李扬深吸了口气,点上烟,颤抖说:“对,就是这里!当初我附在林霞的身上,来过这儿。”他顺手一指远处废弃大楼的楼梯口:“当时,马丹龙就是在那里接我进去的。” 一阵冷风吹过,吹得我遍体生寒,回头看看李大民,那个角落没光,他藏在黑暗中,只能看见耷拉在地上的一条胳膊。 “还真有这么个鬼地方啊。”我喃喃。 李扬抽了几口烟,吸吸鼻子,走到墙根下,解开裤腰带撒尿。我懒得看他,转身走回大厅。秦丹一个人低头玩着手机,我没打扰她,跟在几个民工屁股后面,上了另一个入口的楼梯。 上去之后才发现,原来这里分成两条道,一条到朋来旅店,一条是民工们居住的地方。我对小姐开房的旅店不感兴趣,跟着民工进了他们住的地方。不看不知道,心就是一沉。民工们占据了四面破败大楼中的一栋,房间大都无门无窗,放着简式的上下铺铁床,破被单子破衣服,散发着呛人的味道。这么冷的天,他们也就是把木板钉在空空的窗台上防风,一个个裹着厚衣服挤在一起,抱团取暖,屋里还烧着炉子。 我不是什么富家子弟,也是普通老百姓家出身,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景象,遍地垃圾,臭气熏天,每一张脸都透出愚昧和麻木。他们看到我,眼神透着狡诈和凶恶,嘿嘿怪笑。我头皮发麻,赶紧从里 面退出来。 下了楼梯,看见李扬正在和秦丹聊天。看我脸色不对,他俩问怎么了。 我拍拍胸口道:“这里可真他妈是鬼域。” “一点不错,这里就是鬼域。”身后传来马丹龙的声音。他大步流星走过来,铜锁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包跟在后面,脸上表情十分痛苦。 马丹龙道:“这个地方本来是一家大型国有工厂的工人家属居住区,三十年前这里发生了一场惨绝人寰的大火灾。大火足足烧了一个晚上加一个白天,死了上百口子,许多人都是在梦中被夺取了生命。如果你们有心可以查查当年的新闻,哦,忘了,当年这场大火的具体消息已经被全面封锁,诸多细节恐怕湮没在历史长河里了。” “那你怎么知道的?”秦丹问。 马丹龙眼神飘渺:“后来这里成了全市最著名的鬼城,发生过很多恐怖的事,许多人都声称看见了鬼。是我来这里做了一场法事,超度冤死的亡魂,可也只是尽心而已。这个地方,至今还有许多孤魂野鬼在游荡……” 我们听的面面相觑,心头都是麻酥酥一激灵。我问:“既然如此,相关部门为什么不给拆了重建?” “呵呵,”马丹龙笑:“这里曾经破土拆过几次,可都无功而返。一拆便会有鬼风吹过,曾经把工地围栏的铁皮都吹起来十几米高,建筑工地夷为平地。就为了拆这里,至少死了五个人,伤者不计其数。所以就搁置下来了。” 我看看楼上说:“这里可是闹鬼的地方,而且条件这么差,为什么还要给那些外来的打工人员住?” 马丹龙说:“他们不住这里,难道撵到外面露宿街头?” 我哑口无言。 “与鬼为邻,人间地狱。”马丹龙说:“你们如有慧眼,可以看见,灯红酒绿之下,满街上有多少恶鬼横行。” 我们听得冷飕飕的,铜锁问:“马师傅,一会儿作法,那些鬼不会捣乱吧?” 马丹龙道:“有我在,你们怕什么。” 他刚才正讲到兴头上,一打断便有些意兴阑珊,问我们现在几点了。 “九点四十,马上就要十点了。”秦丹看看表说。 马丹龙点点头:“十一点子时正式开始作法,现在还有时间,我们先准备好。”按照他的吩咐,我背着李大民,铜锁背着大包,秦丹和李扬跟在后面,马丹龙在前面引路。 大院子几乎 一丝光都没有,四下里漆黑一团,地上遍布瓦砾残砖,我们走得磕磕绊绊,不注意就是一跟头。 这地方本来就阴森森的,我背上的李大民简直就像个冰块,一丝气息也没有,我全身起鸡皮疙瘩:“马大哥,李大民不会是真死了吧,怎么身体越来越冷。” 马丹龙看看说:“其实他现在就是个死人。魂灵不在,身体是个空壳,和死人有什么区别?阴阳观里的井是极阴之地,散发出的阴煞之气能够保护身体,打个不贴切的比方,像个冰柜一样。现在你们硬是捞出来,他的身体虽有秘药包裹,但缺了阴寒之气,还是会生机散去逐渐腐烂,恐怕过了今晚,李大民想回也回不来了。” “啊?”我大叫:“马大哥,你怎么不早说?” “我当时劝你们三思了,你们非得捞尸体,还说得情深意切,我有什么办法。现在的情况是这样,如果今晚你能把李大民的魂叫回来,他还会继续活下去。如果你叫不回来……” “他就死了?”李扬问。 “死了还好了。”马丹龙说:“他修行未成,又活不回来,便会魂飞魄散,连孤魂野鬼都做不成。” 我们面面相觑,秦丹道:“他的魂魄可以寄存在画里啊,怎么会魂飞魄散那么严重?” “那幅画,”马丹龙摇摇头:“你们不懂的,其实非常凶险。李大民要借画修炼,而画同时也在凝练他的魂魄。” 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马丹龙道:“那幅画有上千年的历史,来历诡秘,为什么现在看起来还崭新如初?就因为它能吸人魂魄,再锁住魂魄,加以凝炼,实乃天下第一恶毒的法器。” 李扬顿时怒了:“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把李大民引进去?” 马丹龙耸耸肩:“这些事我都提前跟李大民说明白了,可他执意要进画修行,路是他自己选的。这幅画虽然凶险,但也分怎么用,它能造虚为实形成妄念之境,并可以提供种种考验。条条大路通罗马,成仙也不一定非得尸解不可,入画凝魂,也在情理之中。” 说着话,我们进了废弃的大楼。楼道里长满了杂草,遍地垃圾,到处是纵横的蜘蛛网,到处都是厚厚一层灰,一股呛人的味道直冲鼻子。 用手电照照,地上还散落着一条条黄色警戒线,上面踩的全是脚印。马丹龙解释说,这里经常有不知道死活的小青年来探险。 铜锁和李扬互相看看,这样的极品探险之 地,他们灯盟居然不知道,真是有辱声名。 用手电往楼上照照,楼梯一片漆黑,蜿蜒向上,没有光。 马丹龙走在前面,我们小心翼翼跟在后面。这里实在难走,地上是破砖头碎瓦片,甚至还有撅着大钉子的木头残骸,这要不小心踩上去,再厚实的鞋也能穿透。 在二楼楼梯口,遇到个事,着实吓得不轻。 楼梯口,不知是谁,用鲜红的染料在墙上写了个巨大的“鬼”字。这个字极其难看,歪歪扭扭,可笔划苍劲,透着森森之气,多余的染料顺着笔画往下流淌,看起来触目惊心。 手电光亮落在这个字上,我额头浸出冷汗:“这谁啊,这么大胆子,居然敢写个‘鬼’字?” 马丹龙在前面,轻飘飘说了一句话:“这个字是我写的。” 我们互相看看。 他说道:“这里不干净,有许多人横死,他们生前死得非常痛苦,火焚烟熏的,死后化为厉鬼。这种极阴之地,一般人是受不了的。我只好在楼梯口用朱砂题了个‘鬼’字,警醒后人不要随便来这里。可是,没用。”他耸耸肩。 我们看到在“鬼”字旁边,还有许多字迹不同的大大小小涂鸦,有人写着“请问,鬼有**吗”。“鬼在哪呢?快来吧。我就是想见鬼。”“谁这么没有公德心,随便在墙上乱写乱画。”“我不怕鬼,就怕见不着鬼”…… 除了字,还有一幅幅不堪入目的简笔画,画的都是男女那些事。 马丹龙叹口气:“这就叫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你们说这些人是不是闲的,放着好日子不过,非得来找刺激。” 这句话说得李扬铜锁秦丹三人红了脸,他们灯盟就是这样的组织,蛋疼得很,哪闹鬼往哪去。 这时,也不知楼里什么地方,突然发出一声”哐“的闷响,像是什么东西倒在地上。我们几个都震住了,谁也不敢说话。 与此同时,李扬发现怀中有异,低头一看,那一轴长长的诡画,居然开始颤动,像是要挣脱而出。 马丹龙伸出手示意我们保持安静,他眼中闪出光芒:“有反应了。” ☆、第六十五章 出入阴间 有什么反应?莫不是鬼有反应了? 马丹龙冲铜锁招手:“把纸钱拿出来。” 铜锁卸下大背包,从里面拿出一沓沓厚厚实实的冥币和纸钱,马丹龙让我们一人拿一点,边走边撒。 纸钱纷纷扬扬,漫天飘舞。楼道、走廊里,凡是我们走过的路,都落满了冥币。马丹龙又取出一个黑色类似摇铃一样的东西,一边走一边摇,声音清脆,叮咚作响,在漆黑的楼道里传出多远去。 这东西我见过,给关风超度的唐装师傅手里当时就拿了这么一个。我问马丹龙这是什么,马丹龙道:“这是魂铃,乃通灵之物,专门摇给阴魂听的,非阳间之物。铃声一响,能引导孤魂野鬼。我现在摇动,是为了它们不来骚扰。” 我似懂非懂,跟在他后面,一直上到四楼。我看到一条漆黑的走廊,两边都是房间。房间没有大门,露着黑漆漆的大洞,从里面往外吹着阴风,温度特别低。马丹龙摇铃走在前面,我背着李大民紧跟其后,他们三个在后面不停向空中扔着纸钱。 远路无轻担。就算李大民不沉,可爬了四层楼,我胳膊也有点发酸,累的满头是汗,呼哧带喘。就在实在咬不住牙的时候,马丹龙在走廊倒数第二间房门外停了下来。 比较奇怪的是,这间房子不像其他房间,居然还有大门在,半掩半虚,缝隙里黑森森的,没有光。 借着手电光亮,看到房门上写着门牌号“48”,可能指的是四楼第八个房间吧。最后那个“8”估计写的时候,涂料沾多了,“8”数字最下面圆圈处,抹出了一条痕印。 马丹龙顺手开门走了进去,我背着李大民跟在后面,就在一脚踏进门里,一脚在外时,忽然想起一件事,一时间我惊呆当场,跟傻了一样。 李扬在后面推推我:“你咋了?” 我声音苦涩,对着门牌号说:“老李,你看看这个数字,想到什么没有?” 李扬用手电照了照:“48啊,怎么了?”话音刚落,他“啊”的一声,也惊住了。马丹龙回头看我们:“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我们曾经在古画上见过这个数字!画里道观的后院,院子脚门上,写着“48”,写法和这间房门上的一模一样。当时我们就在猜测,这个数字会不会是李大民留下的。 说到李大民,这小子的尸首还在我后面背着呢。当时我说不出什么滋味,全身像电流窜过,汗毛根根竖立,如果不是强烈 的意志力,说不定我就把李大民扔出去了。 我们把这事和马丹龙说了,马丹龙表情很平静,只是“哦”了一声,掐了掐指:“李君入画一去数日,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铜锁说:“李大民不会已经成仙了吧?” 马丹龙摇摇头:“如果他成仙,这幅画就会毁掉。用现代科学的语言来解释,成仙乃逆天而行,需要吸收大量能量,这幅画的生机神韵会全部吸收一空,化为齑粉,灰飞烟灭。此画仍在,可见李大民还没有成功。” “上次我就是在这里,给他魂魄引入画中的。唉。”马丹龙叹口气:“来吧,开始布置。” 屋子里面积很大,空空荡荡,入眼处全是大火烧过黑漆漆的颜色。窗户用一些破纸壳子贴上,勉强能挡住外面凛冽的寒风。 根据马丹龙的吩咐,我们开始布置作法的东西。首先是两面镜子,大概一米多高,在屋子中间背靠背倾斜放置。我和李大民分坐在两面镜子前。围绕着我们,马丹龙用蜡烛,布置出一个道家结界,整个呈不规则的环形,其间还放着很多黄色的符箓。 马丹龙又让李扬取出四盏白色的小灯笼,挂在门前。用打火机点上,灯笼里的火光幽幽燃起,黑暗中像是升到半空的孔明灯。 灯笼外面还用篆书写着大大的“魂”字,看起来诡谲阴森,这种气氛甚至比真鬼出现还要吓人。 马丹龙吩咐铜锁,蹲在房门外的走廊上用火盆烧纸钱,这些纸钱是烧给这栋楼里孤魂野鬼的,态度必须恭敬,不能起戏谑之心。否则被阴物缠上,不死也得扒层皮。 铜锁苦着脸,硬着头皮到外面烧纸去了。 马丹龙又亲手在房间墙根底下,摆下一个神龛供位。原来他供的神仙不是别人,正是鬼王钟馗。这尊钟馗大概半米来高,做的色彩艳丽、活灵活现。他虬髯怒目,手持宝剑,横过头顶,金鸡**站在地上。那架势明显要斩灭恶鬼,横扫阴间。 布置好这一切,就等十一点子时了,现在还有点时间。大家没有说话,气氛有些压抑。李扬不放过任何搜寻素材的时机,和马丹龙套磁,问他为什么能穿越阴阳两界,阴间到底是什么样的。 马丹龙说,人鬼殊途,有许多事不能告诉你们,也没法说。为什么呢,跟活人谈死后的世界,就好像与夏虫语冰,虽然我尽力描述冬天是什么样的,可还是完全超越夏天虫子的认知和想象。再说我也不是什么文学大师,我的语言根本描述 不出冬天该有的样子。 李扬不死心,继续追问。 马丹龙笑:“要不这样吧,下次我再到阴间寻人,你跟我去。” 李扬咽了下口水:“去就去。” “去了能不能回来,我就不负责喽。”马丹龙笑得很鬼。 马丹龙这人一看就是江湖老油条,笑眯眯的,一肚子心眼。李扬什么都问不出,就让马丹龙讲个自己经历的故事。 马丹龙想了想说:“看你这么好奇,我就讲一个吧。那是我第一次知道自己有进入阴间的能力。” 那年马丹龙十八岁,他是东北人,生长在白山黑水之间,从小在农村长大。他们村子盛产山楂,而且道路方便,虽说是乡下,却非常殷实,家家户户都过着好日子。 马丹龙当时还是大小伙子,辍学在家,跟着老爹老妈一起种地。他们家邻居,住着个小寡妇,二十啷当岁,男人早些年上山打石头炸死了,自己一直寡居。这小寡妇,模样不算好看,脸上有胎记,但架不住正值妙龄,身段婀娜,出来进去屁股一扭一扭的,着实惹出不少闲话。 马丹龙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经常扒墙头往寡妇家偷看,虽说什么都看不着,可也觉得刺激无比。 这天,出事了。 这天正赶上镇子大集,爹妈都去赶集了,留着马丹龙自己在家。正睡的香,听到院外“哐哐”有人砸门,他揉揉惺忪的眼,迷迷糊糊走出屋子。来到院子,忽然发现不对劲,现在应该是阳光明媚的上午,怎么一转眼的工夫,天空低垂,变成了灰蒙阴暗的黄昏,天空上密布着铅灰色的云层,一副山雨欲来的样子。 他也没多想,可能是要下雨了吧。大门还在“哐哐”响着,他喊着“来了,来了”。趿拉着鞋过去开了门。门外雾气蒙蒙的,以前的村路居然看不到了,像是升起很重的雾霾。大门前站了三个人,最前面的就是邻居家小寡妇,后面那两个都是成年男人,穿着黑色西服,板板正正的,看起来不怎么舒服。这两个男人藏在雾里,面目不清,只能依稀看到人影。 小寡妇看见他,羞红了脸,喃喃说:“小龙,能不能帮嫂子一个忙?” 马丹龙年轻气盛,浑身热流直窜,表示没问题。 小寡妇说,我要去个远路,可走得太累,你能不能背我一段。 这要求实在是怪异,试想想,一个女人突然敲你家门,要你背她,怎么说都不合常理。可马丹龙也 不知是精虫上脑,还是睡迷糊根本没清醒,一口答应,还觉得占了天大的便宜。他经常下地干活,年轻时候也是个小牛犊子,背个女人不成问题。他把门关好,鞋子蹬上,蹲在地上道:“嫂子,上来吧。” 那小寡妇也不客气,直接上到他的背上。马丹龙两只手从后面搂住女人的屁股,顿时身体也有了反应,咽下口水问:“嫂子,怎么个走法?” 小寡妇指着雾中的两个人道:“跟着他们走。” 那两个西服怪客也不说话,转身就往雾霾深处走,马丹龙背着女人跟在后面。 马丹龙一边走一边跟寡妇唠嗑问她去哪。 女人道,别着急,一会儿就到了。 这一走,路始终没个尽头,四周没有任何建筑,举目一望,无边的荒凉,入眼是一片黑黄色。也不知走了多长时间,路边竟然出现一道界碑,马丹龙当时第一反应是,老子真他娘能走,都走到邻县去了。可定睛一看,这碑后面鼓起个土包,不像界碑像墓碑。他有些发懵,倒不是害怕,就是觉得不对劲,在他记忆里,这一片地域,没有这么古怪的地方。 他看到那两个穿西服的男人已经跨过界碑,在那一边的黄雾中站立,明显是等着他们两个过去。 他忽然听到身后小寡妇嘤嘤哭泣。马丹龙也没回头,边走边说:“嫂子,你哭啥啊?” 小寡妇还在哭,而且吧,从她身上飘出一股不知什么味,辣眼腥臭。小寡妇抽泣道:“马上要见到俺男人了,俺激动的呗。” 马丹龙打了个激灵,抬头一看,在两个西服男人的中间,影影绰绰又多出一个男人的影子,非常模糊,看不清五官相貌。马丹龙又惊又惧,这才想起小寡妇的男人已经死了,怎么现在又会出现,莫不是那道界碑相隔的是阴阳两界? 他一回头,发现自己已跨过界碑,浑身阴冷,他大叫一声:“你死便死了,怎来欺我?!”说着,把后背的小寡妇往地上重重一摔,不摔还好,只听“咔嚓”一声,后背上落下来的竟然是一块红色的棺材板子,摔了个稀烂…… “然后呢?”我们听的屏住呼吸追问。马丹龙这老小子讲故事确实有一套,绘声绘色。 马丹龙说:“然后我就醒了,发现自己还在屋里睡觉。赶紧跑出场院,就听到许多人喊,冯寡妇自杀啦。我跑过去凑热闹,看见从邻家大门里抬出一具盖着白被单的尸首,正是小寡妇,一打听原来是喝了农药死的。她喝农药的味道, 正是我背她时候,从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怪味。这还不是邪的,更邪门的是,我们那时候村里没施行火葬,一水土葬,她出殡的时候,抬棺的小伙子因为没看路,一脚踩空,导致整个棺材落在地上摔个粉碎,而那棺材正是红色的……” 我听得汗毛耸立,这马丹龙胆子实在太大,要换成我,早他妈吓瘫了。 李扬问:“然后你就能出入阴间了?” ☆、第六十六章 入画 马丹龙点点头:“就从那时起,我就有了入阴的能力。但要掌握这个技能,还是因为后来拜了个东南亚的老师。”他有些走神,揉揉前额说:“你们就别打听了。十一点了吧?我要作法。你们两个把画展开。“他指了指李扬和铜锁。 他们两个按照吩咐把那轴诡画完全展开。烟波浩渺的山水图,完全展现在众人面前。 说来也怪,此画一开,屋内似乎起了一阵风,房门上挂着的四个白色灯笼前后摆动,灯火闪烁不明。 马丹龙走了两圈,眉头紧皱,似乎发现哪不对劲。我心咯噔一声,可别出什么幺蛾子。 他忽然看向秦丹:“闺女,能不能报个八字?” 秦丹道:“不好意思,不能。” 马丹龙也没动怒,只是一直瞅着她。秦丹道:“八字关乎一个人的时运,我不会随便向不信任的人透漏的,不好意思。” 马丹龙点点头:“我就问一句话,希望你老实回答,你是不是童子命?” 秦丹神色晦暗:“是的。” 马丹龙道:“难怪。闺女,不好意思,请你出这间屋子,站到外面走廊上。” 铜锁急了:“马师傅,你不是说外面有孤魂野鬼吗,她一个女孩子……” 马丹龙摆摆手:“别看这幅画最是邪门,但它本身也是非常厉害的辟邪驱鬼之物,能吸收锁住亡魂,脏东西也是有灵气的,断不会靠近。此画一开,方圆十米内绝对是百邪莫侵。这闺女在门口站着,不会出任何问题。” 秦丹咬了咬下唇,转身就走。 李扬低声道:“马师傅,为什么一定要赶她出去?” 马丹龙叹口气:“这闺女阴气太重,天煞孤星。她和林霞正好是两个极端,林霞是受尽别人磨难,而她是克尽和自己亲近的人。这闺女和此画都是极阴的存在,同性排斥,怕到时候出现什么不可预测的意外。” 我偷眼看看走廊里秦丹的身影,暗暗倒吸冷气,难道她未婚夫意外身亡,是她克的?这念头实在残忍,可以说是一个女孩子最大的诅咒,那就是老百姓说的“扫把星”。我不禁想起女神王雪,她也说自己是不详的人,谁碰她谁倒霉。怎么漂亮的女孩子都犯这个病,难道说真是红颜薄命? 马丹龙拍拍我:“一会儿我作法的时候,你要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排除杂念,凝神观想。” “什么是观想?”我问。 马丹龙道:“就是不用眼睛看,用心体悟。把镜子里的自己,牢牢刻在脑子里。” 我也稀里糊涂,又不敢继续问。 马丹龙深吸一口气,开始围着蜡烛阵转圈。他边走边低声吟唱一首歌。这首歌的歌词不清,曲调抑扬起伏,歪歪扭扭,很像是福建两广那边的方言。一边唱歌,他一边摇动魂铃。 清脆的铃声伴着古怪的歌声,在黑暗的房间中飘荡。 我一眨不眨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渐渐模糊起来。也不知为什么,我突然觉得镜子里的自己,特别陌生,就像是面对面坐了个陌生人。 这让我想起,谢师傅作法时引李大民上身的情景。那虽然还是我的身体,可是灵魂却换了另外一个人,这种感觉极为的毛骨悚然,非亲历者不能体会。 镜子里的我,完全成为一团黑糊糊的影子,他盘膝而坐,周身散发阴森的能量,我不敢再看,闭上了眼睛。 就算这样,镜子里的那个人依然刻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铃声在耳边忽近忽远,飘飘渺渺。恍惚中,我竟好像在一片漆黑的山林里走着夜路。再回头时,我看见画中阴阳观后院的那棵巨大的古树。 我知道自己已经进了画里。 现在的位置是在道观后院出来上山的路,我依稀记得这条山间小径的方向,它蜿蜒细长,依附山崖之上,尽头消失在白雾缭绕的山中。这里有个问题很有意思,在外面看画的时候,细节上还是能看出画上的时间,应该是白天,因为众景物清晰可见。而此时此地,我却身处黑漆漆的深夜里,举目眺望,四周是藏伏在黑暗中如怪兽般延绵的山林,夜风起时,还能听见远处几声凄厉的乌鸦叫。 前后看看,面临一个两难的抉择。是顺着这条小径上山呢,还是原路返回进道观呢?这里实在太黑,我踮着脚去看,道观里也黑压压的,没有光亮,想来也没什么人。突然间我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彭大哥还在道观里画画吗?这个问题越想越是费解,魂魄入画是一个非常复杂的过程,马丹龙和谢师傅又是摆结界又是摇铃的作法,才让我和李大民进入画中。那彭大哥是怎么进到画里的? 此时就我一人,越想越是毛骨悚然,不禁抚摸双肩,闷头顺着这条路开始往山上走。 有种预感,我入画的地点落在这条山径上,或许有天意在吧。莫不如,就按着天意走吧。 我拼命回忆着,观画时这座大山是什么 样。它很高,道观只不过在其半山腰,山高处,云雾缭绕,森森然,巍巍然,颇有出尘的仙气。 当时我们几个还在猜测,李大民留下了后院脚门的数字,会不会顺着山路进了大山,或许他就在山中修行也说不定。 这条路很长很陡,我在深夜中走了很长时间,可并不觉得累。山风很清凉,吹着十分舒服,拂过皮肤,竟然让我有些回到童年的感觉。 不知不觉走进一片密林,这里树木很多,最大特点是这些树很直很高,每一棵大概都在十几米,树干无叶,密密麻麻的树叶都集中在树冠的部位,像是一把把柄儿很长的大伞。这些“伞”同气连枝,接连一片,遮天蔽日,看起来沧桑萧森,不知长了多少年。 树丛里冒着滚滚黑烟,雾气蒸腾的,就像拍鬼片一样。 不知不觉我已经身处其中,再想走回头路,又鼓不起勇气,只能硬着头皮前行。走着走着,来到一处悬崖前,出现一个硕大的山洞。 我有种感觉,山洞里肯定藏着什么,或许李大民在里面也说不准。 我摸了摸身上,手电筒也不知哪去了,摸了半天,只摸出个打火机。擦亮后,燃起一小蓬火苗,漆黑的洞口前,简直连萤火之光都算不上。 我抱着肩膀在外面转悠两圈,这个洞又黑又深,真***吓人。本来我是不想进去的,可是考虑到李大民,又不愿放弃任何一条线索。咬咬牙,罢了,死就死吧。 我举着打火机,摸索洞壁,缓缓前行。洞很高很大,借着微弱的火光,我依稀看到洞壁上似乎画着什么。 那是一幅古代画作。画上白云如海,层层翻卷,一个穿着古代汉服,长须髯髯的男子,骑在一只白鹤上,穿云而过。远处巨大的宫殿,在云海中若隐若现,灵动飘渺,整个一个仙界。 壁画特别大,占据了整整一面洞壁。每个人物都是原大的,色彩艳丽,栩栩如生,火光下,跟***真人一模一样。 不看这壁画还好,一看我就傻了,盯着那个长须男子目瞪口呆。那男人不是别人,正是李大民。壁画上的他,满面勘悟的笑容,略微仰头,看着远方宫阙,飘飘欲仙,还真有点神仙的意思。 妈的,这咋回事?这壁画是他画的?这小子别说画画,写字都像狗爬似的,一点美术细胞都没有,他什么时候有这本事了? 壁画延绵,一直延伸到洞的最深处,我举着打火机,边走边看,身体控制不住的抖,整 个人都快崩溃了。 整理一下思绪,这洞壁上的画应该是倒叙,靠近洞口成仙的那一幕是最后一张,往洞深处方向的画叙述的是成仙前的事。你知道我看到什么了吗,我看到李大民在地狱中受到种种酷刑! 有拔舌刑,李大民跪在地上,头平着搁在石头上,伸出舌头,两个小鬼用老虎钳子往外拽。李大民嘴下面流着一滩血,五官疼得扭曲,表情活灵活现。最要命的是,壁画用的是写实风格,像大照片一样贴在洞壁上,看得我几乎要吐了。 还有炮烙刑,李大民赤身**绑在一根赤红的铜柱上,几个小鬼在下面烧着炭火,还用扇子猛扇,火苗滋滋乱窜,李大民烤的外焦里嫩,我似乎都能闻到肉烤熟的味儿。 后面刑法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我索性灭了打火机,眼不见为净,摸着洞壁,蹒跚前行。 这些壁画的意思,我似乎有些明白了,经过地狱种种非人折磨,最后李大民羽化成仙,苦尽甘来,骑着白鹤直入仙界。 成仙就非得经过炼狱、尸解这样的过程吗?这样的仙还有什么意思?李大民包括先前那个罗凤,都透着一股邪劲儿,与其如此为仙,还不如好好过人的日子。 我脑子乱糟糟的,也不知走了多远,脚下碰到一块石头,“格楞楞”作响,黑暗的深处忽然一个声音传出:“谁?” 一听这个声儿,我眼泪差点没飙出来,妈的,李大民! 我大吼:“李大民吗,你个***,我是你爷爷刘洋,马来隔壁的。”说着,我就要点打火机。 李大民像是知道我的动作,他的声音很焦急:“别开。” 我愣住了,旋即大怒:“**的,你闹神闹鬼什么?为了找你,你知道我费了多大劲吗,好几次都差点死得过的。” 李大民的声音:“奇怪,我让你找我了吗?” 我一时语塞,李大民确实没让人找过他,而且还好几次留下口信,不让任何人来寻他。 我气急败坏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失踪后家里都快疯了。我能不找你吗?” 黑暗中传来他嘎嘎怪笑:“这就是人的通病。没征求他人意见,妄测他人之心,还以为自己做的事都是为了别人好。‘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啊!’这句话简直就是人类最诛心之论。你凭什么说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我看是你自己自私罢了。” 我哑口无言。这样的道理根本没人说 过,听起来倒还挺像那么回事。就算这样吧,可他也太不通人情了。我不好过,你他妈也别想好。他越不让我开打火机,我越开。 我“嘭”一声,点燃了打火机,举起来照过去。 黑暗中显露出李大民苍白的脸,我也仅仅能看到他的脸,他根本没身子?!这个念头吓得我倒退两步,他,他不会只剩下一颗人头了吧? 李大民被突如而来的光线刺着了眼,偏偏头,眼睛眯了起来。我更加确定,他只剩下一颗人头。如果是正常人,受到强光照射,第一反应应该是伸出手来遮挡,而他的表现却好像根本没有手一样。 他叹口气,呵呵无奈地笑:“老刘啊老刘,你还是那么个德性。一点长进都没有。” 我大怒:“**的,你个驴操的,现在马上跟我走!” 说着就要上前,李大民大叫:“不要!” ☆、第六十七章 脱胎换骨 他越这么说,我越好奇。不让看,我非得看不可。等走近了,才发现事情有异。在我和李大民之间,隔了一层厚厚的黑色石头堆。这堆石头把洞的去路封得死死的,石头上距离地面一人多高的位置开了个电视大小的洞,从洞口看过去,我只能看到李大民的头。 我趴在洞口往里看,里面黑不隆冬,不点亮打火机什么也看不见。 黑暗中,只有我的喘息,李大民却极为安静,一点呼吸的声音都听不到。如果不是刚才看见了他,我甚至怀疑里面是不是压根就没人。 我缩回头,擦亮打火机,递进洞口去照,里面霎时亮了起来。 里面似乎是一间密室,微弱的火光中看不出有多大的空间,周围黑漆漆一片。李大民端坐在黑暗中,和我距离并不远,但有石头层相隔,却好似两个世界。 他盘膝在地上打坐,姿势很怪异,整个身体软绵绵的,像是没有骨头架子,就这么靠在石头墙上。给我感觉,他的身体很像是蛇蜕完的皮,堆成一堆,如同一件人皮的衣服。而他的头则很正常,在脖子上运转自如,双眼炯炯,直直盯着我。 看着他的眼睛,不知怎么,我忽然想起谢师傅引他魂魄上我身的那段经历,那时被附体的“我”的目光,和现在李大民的一模一样。他的脸在打火机的闪烁下,显得鬼气森森,看着他我感觉一股莫名的恐惧。 “你……”我什么也说不出来,千言万语堵到喉咙。 李大民呲牙在黑暗中咯咯笑:“这是成仙,你不懂的。” 我不知说什么好,喃喃道:“大民,你多少也得为家里考虑考虑。” 李大民没说什么,反而张口唱出一首悠扬沧桑的歌:“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姣妻忘不了!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 这是曹雪芹写在《红楼梦》里的好了歌。这是我今天听到的第二遍。第一遍是谢师傅唱的,第二遍是李大民唱的。不禁让人感叹世事无常。 李大民唱这首歌,无非就是表明心志,啥娇妻美妾,啥儿孙父母,在成仙面前,都不值一提。亲情友情爱情那都是人间小是小非,相当于幼儿园摆玩玩,最终结果无非人间泡影灰飞烟灭,各投各胎各入各道。而成仙则是永恒的,是天人合一的大道。“天”存在多久,我就存在多久。且不说这“仙”能有多少神通,光这个长生不老永恒不灭,就够让人羡 慕的。别说普通草民,古往今来多少皇上国王,都在倾尽国力寻找长生之道。 而现在,看情形,李大民似乎摸到门槛,碰到了仙缘。人各有志,他既然想成仙,我确实也不好拦着。 我正想着,李大民忽然问我:“老刘,你说一个人为什么要修行成仙?” 我看着他的脸,不知怎么回答,沉思片刻才道:“为了长生?为了富贵?为了神通?” 李大民摇摇头:“佛家讲解脱,道家讲逍遥,其实说的都是一回事。四个字,放下、不执。我苦苦修行,不是为了什么神通长生,而是为了真正的超脱。” 我咳嗽一声:“那你要超脱什么呢?只有深陷牢笼才会想到自由,只有身处痛苦中才会想获得智慧。” 李大民眼睛一亮:“好你个老刘,果然有慧根。你把打火机灭了,我再和你说,亮光晃得我不舒服。” 我只好关了打火机,我们陷入黑暗中。 李大民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很久以前,有一个女孩子喜欢上一个男孩子。可这个男孩子呢,并不喜欢这个女孩子。不过呢,有个女孩主动投怀送抱,而且还是很漂亮的那种,对于男人来说,似乎没有理由拒绝。男孩对这个女孩子只有性没有爱,而女孩呢,则全身心的去爱他,为他煲汤煮饭收拾家,尽自己全力去帮助他。时间久了,男孩子玩够了,不辞而别。留下女孩一个人默默等他,等了很多年。当这个男孩子在外面玩累了,受骗了,突然想起这个女孩子好的时候,他重新回头,却发现……” 我听得皱眉:“发现什么?” “发现这个女孩已经死了。死于车祸,很意外。据当时司机描述,这个女孩混混沌沌走上马路,不知想着什么,也没看车,就这么被撞死了。她死的时候,手里还紧紧捏着一枚男孩子衣服上的扣子。那个男孩参加了女孩子的葬礼,看着冰冷的尸体,他内心最深处发了一个愿望。” 我听得紧张,这故事说实话很俗,可不知为什么头上冷汗津津,后背发凉。 “什么愿望?”我轻声问。 李大民道:“如有一日,我当受此一焚!” 话刚落,只见黑暗中忽然卷起一蓬深蓝色的火苗。这大火来得又急又快,瞬间眼前一片白茫,我下意识倒退几步,噗通摔在地上,心脏腾腾狂跳。透过石头上那个小窗户,看到里面烈火沸腾,大火冲天,我都快吓傻了,李大民别烧死了。 我赶紧爬起来,凑过去看,奇怪的是,这么大的火,居然没有热浪,反而十分清凉。我看到李大民端坐在大火之中,放天大笑:“哈哈,烧的好。” 这火很怪,哪都没烧,就燃着李大民自己。那情形,就像是他坐在火里**。火光映着他苍白的脸。他看着我,目光阴森又病态。 “老刘,你说这个男人当不当此一焚?” 我这才明白,刚才故事的男主角就是李大民,这小子活得内疚,想通过修行忘掉以前种种,觉得火烧能够抵罪。 这各场景妖异且鬼魅,已经超出了我的想象,我磕磕巴巴不知说什么好,看着大火苗子已经卷到他的脸上,我实在害怕他被烧死,只得硬着头皮说:“这个,人死不能复生嘛,年轻人犯错上帝都会原谅。如果那个女孩在天有灵,肯定希望你好好的……” “可是,我心里疼啊……我心里很疼,谁知道?心里像滴血一样。我才知道我爱她,我爱她。”李大民口吻里带着哭腔,再没有刚才唱“好了歌”时那个超脱劲儿。 我真是无语,李大民修仙的理由实在是太病态太可笑,你想放下也用不着放火烧自己吧。出去找个烧烤摊喝它一箱啤酒就能解决的问题,非整的这么诡异和复杂。 也可能,这件事对他的影响太深了,乃至成为一块整个人生都卸不掉的大包袱。我毕竟是个**丝,还理解不了这么高层次的情思缠绵,只能做个妄测。 火苗渐渐熄灭,李大民居然完好无损。 他看着我:“老刘,你知道‘脱胎换骨’四个字怎么讲吗?” 我脑子已经全乱了,摇摇头,有气无力地说:“不知道。” 他眼神飘渺,眼睛慢慢向上面看去:“凡人修仙,要脱胎换骨才行。我在这幅画里,学到一门法术叫抽骨换胎。” 我声音沙哑:“什么意思?” “洗掉来生债,遂我平生愿,抽去凡骨换仙体,三生石碎永为仙。”他喃喃念出一串乩语,只见黑暗的密室中,零星的火苗照耀下,他的身体在慢慢下沉。 我赶紧擦亮打火机去看,不看还好,一看吓尿了。李大民坐的地上,似乎是一块沼泽,他正缓缓陷入其中,不但如此,他的身体还在快速地分解。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就好像他的身下安装刀片向上的绞肉机。随着下降,他的身体被绞肉机搅碎,成了一堆肉酱。李大民应该能清晰地感受到搅碎自己身体每一寸的感觉, 巨大的痛苦让他五官扭曲,看着我拼命张嘴,却说不出话。 我看得彻骨生寒,头晕目眩,几乎不能自已。你可以试想一下,漆黑幽深的小屋里,一个活生生的人在你面前被搅成肉酱,那是个什么感觉。 搅到他胸腔时,李大民终于说话了,他的嘴张得很大,已经超过了一个正常人的尺度,像蛇一样。他挣扎着断断续续地说:“老刘……救我,妈妈……救我。” 这时候,估计只有玉皇大帝才能救他了。这个场景实在太诡异血腥,我不是不想跑,而是两条腿已经软了,走都走不了,只能瘫在窗口看着。 地面绞肉机搅到他的脖子处,不动了。黑黑的地面上,只有他的人头。李大民冲我眨眨眼,表情极为痛苦:“老刘,为什么我的身体都搅碎了,可是心里还是很疼?” 看着他这幅惨样,一时感伤,我眼泪都流下来了。他这不叫成仙,叫自残,本质上和失恋了用烟头烫手是一个性质。如此心性,别说放下,不把自己折磨死就算不错了。 这时忽然发生了一件异常吓人的事,地上绞碎的残骸肉酱,像无数条红色的蛇,密密麻麻蜿蜒爬行,渐渐汇聚成堆,互相缠绕纠结,居然慢慢又堆积成一个人的形状。 我举着打火机,烧到手都没感觉到疼,此时此景实在太过恐怖。密室里又出现了一个人的身体,只是没有头颅,而李大民的头还在地上,眼睛眨呀眨的,似乎很想和这个身体结合。 这个场景实在诡异,完全超出我的心理承受能力,我不忍再看,打算熄灭打火机,顺原路返回,出画去罢。 就在这时,最为恐怖的一景出现了,李大民的头颅忽然动了,像是蛇一样,在地上缓缓爬行,就好像脖子下面长满了无数的触角。一边爬,它一边看着我,嘴角微微扬起,似乎在笑。这场景让人窒息,我情不自禁想起《千与千寻》里一幕,女巫的房间里,有三颗绿色的人头蹦蹦跳跳,嘴里发出听不懂的呓语。 李大民的头顺着那个重新组合的身体,慢慢爬到脖腔上,头颅和脖子像是两个齿轮一样,咬合对接,钳了上去。 李大民似乎长舒一口气:“老刘,每天我都会来这么一次,身体绞碎重新组合,如同获得新生。你也应该试试。” 我无语,好半天才说道:“是获得新生吗?我怎么感觉你没变呢?” 李大民陡然一震:“你什么意思?” “不管你身体绞碎多少次,心 里该放不下的还是放不下。就好像有人杀了人,把尸体埋在地里,无论这块地以后开出多么漂亮的花,在他眼里,依旧只有那具尸体。” 李大民沉默,没说话。 我说道:“大民,放下不是这么个放下法。你心底存着这个魔障,不管你是在什么地方,以什么形式存在,恐怕放不下还是放不下。” 李大民道:“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第六十八章 后院古井 我哪知道怎么办,可这话又不能对他说。我感觉到李大民的心念已动,他在犹豫。很可能因为我一句话不慎,惹恼了他,便再也没有机会了。我想想道:“我觉得心病还需心药医。心外求法皆是魔道。从哪跌倒你就从哪爬起来。藏在画里逃避是不行的。” 李大民没说话,眼睛一眨不眨,明显在那思索。 “我觉得你吧,还是跟我老老实实回家吧。咱们该干嘛干嘛,在生活里体悟生活,于红尘中领悟红尘。或许以后能碰到更适合你的女孩,她体谅包容,你会完全放下心中那个执着也说不准。有个哲人说过,忘记是自由的一种形式。”我苦口婆心。 李大民看我:“那我在画里受到的种种折磨都没有意义了?” “也不能说没有意义。至少可以确定,痛彻心扉刺激身体的那一套苦行僧的玩意对于你来说没有用。这毕竟也是一种生**验。等我有机会给你讲讲另一个成仙的故事。” “哦?什么故事?现在就讲。”李大民眼里放光。 我有点焦急,不知道画里和现实的时间是怎么换算的,耽误太久,拖到天明,恐怕一切都晚了。可是现在又到了劝诫李大民最关键的时候,我只好耐住性子,简单把罗凤的故事说了一遍。 李大民听得很仔细,不时嘶嘶倒吸冷气:“真没想到那栋大楼居然还藏着这样的秘密。” 说完罗凤的事,我又借着热乎劲把秦丹和她未婚夫的事说了,最后道:“人家女孩遭受的心理创伤不比你大吗?!可看看人家,多么坚强。” 李大民眼神有些神往:“老刘,我挺羡慕你居然有这样波澜起伏的经历。我真是有点想你们了,想灯盟了,想去探险了。” 我极为诚恳说:“跟我回去吧。” 李大民苦笑:“老刘啊,我不是不想跟你回去。就算回去了,我也成了个高位截瘫的废人。” 我大吃一惊,问是怎么回事。 原来李大民在画里一直修炼抽胎换骨之术,要摒弃自己的凡胎。这是一种非常邪门的法术,据说来自阴间,此法术修炼的最高境界,是身体完全粉碎。可是李大民最多只能把身体粉碎到脖子处,剩个头颅始终无法处理。练到后来,导致一种非常尴尬的境地,全身仅剩皮囊与血肉,骨骼全部抽空消失,身体就像一个装满了血和肉的人皮口袋,软不丢当,如同废人。 我听得倒吸冷气,说道:“或许……只是魂魄这样,你的 身体是完好无损的。离开画卷,回到自己身体里,这个就不是问题了。” 他摇摇头:“老刘,你不懂。我修炼的魂魄不全,导致身体无法操控。出画以后,我只有一颗头能动,就是个废人了。” 我无语。现在有两种抉择,一是李大民继续呆在画里,永远放弃魂归身体的机会,专心修炼,直到自己的头颅也能够搅碎。至于头搅碎了会发生什么,他能变成怎么个样子,这个谁也不知道;第二就是随我出画,魂归本体,成为一个一辈子只能躺在床上,靠别人护理的瘫子。 这个事情太大,关系到他一生的命运,没有任何人能替李大民拿主意。 李大民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悲哀,他重重叹口气,那颗头忽然动了,像是大虫子一样,从脖腔下来,缓缓蛹动,朝着我的方向爬过来。 这一幕场景实在恐怖,手里的打火机几乎拿捏不住。我颤巍巍说:“大民,你可别害我。”他的人头转向我,嘴张了张。 我倒退几步,李大民的人头顺着石头上的小窗户“爬”了出来,黑暗中他的眼神非常诡秘:“老刘,带我走吧。” 我慢慢走过去,来到人头前。微弱的火光下,李大民的脸色极为苍白,一点血色也没有,眼睛直直盯着我。我咬了咬牙,伸出手抱住他的头,揽进怀里。 说句老实话,这种感觉跟抱着个**包没什么区别,黑暗中怀里十分不舒服,浑身颤抖,我实在没有勇气用打火机去照明。 李大民的声音从下面发出:“走吧。带我离开这里。” 我一只手举着打火机照明,一只手抱着他的头颅,在黑暗的洞窟中跌跌撞撞前行。 也怪了,随我往外走,墙上的壁画开始一幅一幅地消失,如同有颜色的水汽蒸发,变成了光秃秃黑兀兀的石头墙壁。 “这些壁画是怎么回事?”我好奇地问。 “这幅山水画很有灵气。”李大民说:“洞壁上的壁画都是自感而生。” “哦。”我似懂非懂,应了一声。 李大民道:“这幅画还有画灵呢,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她是此画灵气凝聚而成。我很多的修行,都是她教给我的。” 我想起来了,谢师傅引我入画的经历中,我看到过这个女人。“她在哪呢?”我随口问道。 “她就是画,画就是她。她无处不在,又无迹可寻。不过你不必害怕,现在我感受不到她的存在 ,很可能被封印起来。”李大民道。 我恍然,一定是马丹龙怕我入画后节外生枝,用什么道家法术把画的灵气封印。这样也好,最好不要碰见她。李大民都这么邪门,他这个女师傅必然是邪中之邪。 出了山洞,看漫天星斗,吹着夜风,我兴奋地差点跳起来。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我顺着山路,朝着下山的方向狂奔。山风呼啸,远处的道观如怪兽一般蛰伏在黑暗中。跑着跑着,我忽然想起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我怎么才能回去? 妈的,来的时候急急忙忙,稀里糊涂。忘了问马丹龙怎么回去了?我头上开始冒冷汗,不由自主脚步缓了下来。 李大民的人头非常精明,马上发现不对劲:“老刘,怎么了?你的脚步明显迟缓。” 我咽了下口水说:“我……我不知道怎么回去。” 说完这句话,我以为李大民能暴跳如雷,谁知他非常平静,看不出情绪上的波动。他想了想说:“我或许知道一条回去的路,不过从来没尝试过。” 我看看他,他的头缩在我的怀里,一张人脸从腋下探出,显得非常恐怖诡秘。 “好吧,试试吧。”我也没办法。 李大民闭上眼道:“那是阴阳观里一个非常神秘的房间。画灵从来不让我进去,今夜时机难逢,我们去看看吧。” 我怔怔道:“大民,你是不是拿我当枪呢。你很想进那个房间,然后诈称是出去的路,骗我去开门。” 李大民睁开眼,冷冷地看看我,并没有说话。 我叹口气,抱着他的头一路狂奔,也不知跑了多久,终于来到阴阳观。推开脚门,进入后院,满院静谧,整个院子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阴森劲。 画中道观的格局和现实中相差不大,都是前后两重深殿,只是没有那些陈设和布置,四面高柱,十分空旷。大殿静悄悄,一个人都没有,落下一根针都能听见。 李大民轻声说着:“就是那个门……” 借着打火机的光亮去看,不远处角落里有一扇关闭的红色小门,看起来像是防火通道。看到这扇门,我愣住了,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浑身毛孔瞬间收缩又扩张。因为这扇门,正是我第一次入画时候,彭大哥逃跑的方向。当时他正在前殿画地狱图,被我撞见,像兔子一样打开这扇门逃之夭夭,我追出去的时候,他已经无影无踪。 我颤巍巍地说:“你说的就是这扇门?” “对啊。”李大民说:“快过去看看,或许里面有什么秘密。” ☆、第六十九章 画画 我举着打火机,迈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走过去。来到红色门前,轻轻扭动门锁,嘎巴一声,门应声而开,门锁是坏的。 我苦笑,这扇门的门锁还是我当时踢坏的,看样子一直没有人修。 来到外面院子,三面皆是三层高的红木建筑。院子静悄悄,空无一人。我的目光落在院子里的一样东西上。那是一口古井,红砖垒成,上面长满了黑褐色的苔藓。 我抱着李大民的头颅来到井前,伸头往下看,里面黑漆漆,深邃无比,一股股阴风从下面吹出来。 李大民疑惑道:“这口井的样式和花园小区大楼里道观的井一模一样啊。” 我苦笑:“确实一样。当时我就是在那口井里把你的身体背出来。” 这句话刚说完,我忽然生出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难道这口井的下面也藏着一具修行人的肉身? 刚想到这,井里突然传出一阵哗啦啦的声音,像是水流动的声音。我一惊,心悬到了嗓子眼,和李大民的头对视一眼。我颤巍巍举着打火机伸进井里去照。 只见模糊的黑暗中,隐约出现一个黑色的人影,那个人正顺着井壁快速向井口方向爬来。 他的身影很像一个认识的人,我正愣着时,井下的人似乎有所察觉,猛一抬头。我吓得一惊,身体发颤,赶紧熄灭了打火机火光。就在火苗灭掉的瞬间,我看到了他的脸,是彭大哥。 果然是他! 李大民在我怀里低声叫:“你他妈能不能小心点,刚才差点把我扔到井里。” 我没心思和他斗嘴,微弱的月光下,彭大哥身影在井下愈来愈清晰,他爬得飞快,一点不像五十多岁的人。 李大民声音很严肃,再没有戏谑的成分:“老刘,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为什么?” 他说:“这个人给我的感觉很不舒服。他身上的阴气非常重,绝不是阳间的人!” 我吓了一跳,不是阳间的人?难道彭大哥已经死了?爬上来的是他的鬼魂? 李大民嗓音嘶哑,说出的话都在发颤,能听出他心中非常恐惧:“这个……这个人很危险,别让他看见我们!” 我有些疑惑:“他似乎看不见我。刚才他抬头看井外,我的打火机关得晚了一些,按道理说他应该能看见我,可是他的眼神却很飘忽,完全越过我看到外面。” “不行 ,我们不能冒险。”李大民急促起来:“这个人阴气太重,赶紧找地方藏起来!” 让他这么一咋呼,我也有些害怕,赶紧跑到相邻红木建筑一根廊柱后面。不多时,就听见井口细细碎响,白色月光下,彭大哥从井里钻了出来。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披风,后背背了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包。从井口翻出来,静静站在地上,四下看着。 我不敢再探头出去,躲在柱子后面,紧张大气都不敢喘。隔了一会儿,实在憋得难受,偷偷去看,这一看愣住了。彭大哥不知去哪了,没了踪影,消失不见。 头上汗浸了出来,李大民感受到我的不安,低声问:“怎么了?” “他,他不见了。”我磕磕巴巴说。 李大民急道:“快让我看看!” 我抱住他的头,颤巍巍伸直双臂,探出柱外。李大民的头颅扫了一圈,低声骂:“你就是弱智,脚门开着,那人肯定进了阴阳观。” 我探头一看,果然那扇红色小门大开。我蹑手蹑脚穿门而过,进了道观。后殿内黑漆漆一片,而前殿,却隐隐有火光映来。 我抹了把脸,小心翼翼向前殿走去。走了几步,脚下一滑差点摔倒。李大民压低了声音:“我的祖宗啊,你别弄出声音来。” “操,我还以为你是鬼大胆呢,一个彭大哥你就怂了。” “什么,彭大哥?彭亮?”李大民瞪着眼珠问。 “就是他。” 李大民颤着声:“真他妈邪了嘿,他怎么会进到画里?我告诉你,这段时间我不是白修炼的,也学会不少鬼修之术。彭大哥浑身阴气这么重,他比这幅画的画灵还要邪门。” “怎么讲?” “打个比方,你就清楚了。这幅画与外界隔绝,自成世界,如果要进到这里,必须要有马丹龙那种贯通阴阳的神通。而彭大哥对于这幅画,就像是电脑病毒对于计算机。也不知他是用什么鬼手段从后门窃进来的。”李大民说。 我道:“那到底是他厉害还是画灵厉害?” 他瞪我:“你也是学计算机的,你告诉我是系统厉害还是病毒厉害?没有杀毒软件的话,病毒能让整个系统瘫痪。” 我目瞪口呆:“彭大哥这么牛逼?他要破坏这幅画吗?” “不知道。去看看。”李大民低声道:“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还能怎么小心 ?我轻手轻脚,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走近前殿,躲在神龛后面。彭大哥正对我们,背对着道观大门,坐在地上,解开身后那个大背包,不知在捣鼓什么。 他从包里取出一大叠黄色的宣纸,张张分开,一一铺在地上。我打了个激灵,李大民觉察有异,用牙轻轻咬了咬我。我不敢说话,用手指在他脸上写了几个字:他要画画。 分完了宣纸,彭大哥露出满意的表情,又从背包里取出一只造型古里古怪的脏碗。这只碗非瓷非木,整个呈黄褐色,底部是半圆形,放在地上还轻轻摇晃。李大民躲在我怀里,连连低声说:“**,**。” 他肯定知道什么,我小心翼翼向后退了退,觉得彭大哥听不见我们说话,这才低声问:“你知道什么?” 李大民道:“**,你知道那是什么碗吗?” “什么碗?” “妈的,那是骨碗。” “什么**古碗,我也能看出是个古代的碗。”我说。 “操,什么古代的碗,是人头骨做的骨碗!” “啊!”我差点叫出来,赶紧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彭大哥从哪弄的人头骨,还……还给做成碗了。” 李大民倒吸一口冷气:“莫不是……” “莫不是什么?”我急着问。 “莫不是阴间的抽骨换胎术?”李大民眼里放光:“这老小子牛逼啊。” “哪跟哪啊?”我急得差点上墙:“抽骨换胎术不是你成仙修炼的法子吗?” 李大民低声给我解释,这种抽骨换胎术,不单单对自己可以用,抽去凡胎修成仙体什么的。更邪门的是,还可以对别人用,能悄无声息抽去你的骨头,当事人还毫无察觉。大约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成都附近农村发生过这么个事,有个老汉睡睡觉,第二天起来,发现右脚不会走路了,软绵绵拖在地上,跟个肉包差不多。上医院一检查,两条腿骨没了!这老汉一不疼二不痒,除了腿骨消失不见,其他和正常人没两样。这就是被某个邪派高人,用抽骨换胎术把骨头抽走了。 他不解释还好,一解释我满头冷汗,妈的妈我的姥姥,彭大哥用的是人头骨做碗,难道说他用抽骨换胎术把某个活人的头盖骨给取出来了?! 这事不能琢磨,越深琢磨越毛骨悚然。不但如此,我还想到了一个更为恐怖的结论。 难道彭大哥也要成仙? 我浑 身冰冷,寒意彻骨。如果真是如此,这是我看到第四个要修仙的人了。 李大民接下来的神情,让我很不舒服。他没有害怕和恐惧,眼神里散发出来的,却是狂热和希望。他紧紧盯着远处的彭大哥,不停舔嘴唇,似乎在琢磨什么稀奇古怪的念头。 只见彭大哥放好骨碗,用刀割裂自己手指,指尖垂下,暗红色的血滴滴答答,越流越快,落进碗里,很快就积了厚厚的一碗。 他点燃烛台,放到一张宣纸的旁边,幽幽火光,照亮了方寸之地,显得静谧诡异。 彭大哥又取出一只几十厘米长的黑幡。不知大家见没见过这种东西,一般在乡下农村,出殡下葬时用的。细细的杆儿上挂着长条形的幡布。这只黑幡上,密密麻麻画着蝌蚪一样的图案文字,最为诡异的是,文字下面还画了一朵硕大的红白相间莲花。一开始我没看出这是莲花,远远望去,特别像一只翻着眼白的大眼睛,透着阴森鬼气,绝对能吓人一跟头。 ☆、第七十章 锅里煮 彭大哥把黑幡慢慢卷起来,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只觉得大殿内阴风骤起,一阵阵似有似无的凄厉叫声响起,霎那间,殿内更加黑暗,整个黑色如同化不开的墨汁。 彭大哥以幡为笔,沾着人骨碗里的血汁,开始在纸上作画。 李大民道:“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不是幡吗?” “是幡。这只幡也是人骨做的。这是用人的骨殖做成的养鬼之器!他那幡里,一定装了不少的亡魂冤鬼。” 彭大哥表情专注,画的非常仔细。烛台里的火光闪烁不定,如被风吹。大殿上面厚厚实实压着黑色的雾云,无形中压得人喘不口气来。 我刚想说什么,李大民咬牙切齿低声道:“别吵!” 我暗暗嘀咕,你他妈装什么大掰蒜。 彭大哥忽然一收笔,抬起头朝着我们这个方向看了过来。 彭大哥眼睛直直看过来,我躲在阴影里一动也不敢动。他盯了一会儿,又重新埋下头画画。我暗暗长吁了口气,他的眼神实在过于犀利,甚至称得上阴森。 凭直觉,彭大哥应该和上次一样,是看不到我的。 画了一会儿,他停下笔,吹吹画上的血墨。看样子,应该是第一张画完事了,顺手一甩,那幅画轻轻落在一边。满殿黑暗犹如实质,似乎凝结成一块一块的,如黑云般笼在那张画的上面。 此时大殿里一点声音都没有,忽然的,没有来由,寂静中传来一声惨叫。这个声音听起来虽不强烈,却极其悲惨,发出惨叫的这个人,一定是遭遇到了世界上最大的痛楚,想叫又压抑自己,那种悲恸简直是虐心,如无声中歇斯底里。我听得遍体生寒,浑身不由自主颤抖,几乎不能动了。 开始我以为是彭大哥叫的,可仔细去听声音来源,居然是从他笔下的那第一张画里发出的。 彭大哥侧耳听了听,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根据上次的经验推断,他画的应该是地狱受难图,如今这声音之悲惨,也证实了这种猜想。他不光作画,而且似乎有一种能力,能把画里的地狱,变成一种虚幻逼真的伪现实。 现在,他开始做第二幅画,这幅画看样子要难上很多。他边画边思考,下笔有些凝滞,拖泥带水,更邪门的是,他画几笔便停下来抬头朝我们的方向看一眼。 这种感觉有点像实物写生,画匠根据真实的事物进行临摹。 可我们这边能有什么呢?空荡荡的大殿,破烂不堪的神龛,彭大哥看不见的我们……他也没东西可照着临摹啊。 我以为自己判断错了,可是彭大哥接下来的举动,却更加深我的疑虑。他干脆盘膝坐在地上,把宣纸拿起来悬在半空。一只手把纸,一只手握幡对着我们来作画。 李大民嘟囔:“怪事,他在画我们吗?” 我从兜里摸出打火机,李大民一看就急了:“喂,你干什么?” “嘭”一声,我点燃了打火机,一蓬火苗燃起。按说都这样了,彭大哥应该看见我们吧,可是他却毫无反应,依旧在画着什么。 李大民倒吸冷气:“是不是我们背后有什么东西?” 我转回头看看,后面是黑漆漆的第二重深殿,空无一物,什么也没有。我做了一个决定,缓缓站起,朝着彭大哥走过去。李大民急的那张脸更加苍白,他的头颅在地上张嘴低声叫:“老刘,别犯傻,赶紧回来。” 我没理他,屏住呼吸,轻手轻脚,一步步向彭大哥走过去。 我们之间距离并不远,可我足足走了十分钟,整个过程压抑无比,我紧张到后背被汗浸透,一直来到彭大哥近前。他确实看不到我,眼睛直直穿我而过,看向身后。这种感觉很诡异,好像自己是透明的一样。 我慢慢蹲在他的面前,伸出打火机,在他面前晃晃。火苗都映红了他的脸,可是他完全没反应,依然聚精会神,全部注意力都落在纸上的画中。 都说认真工作的男人最有魅力,彭大哥完美诠释了这一点。他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全身心投入到笔尖上,面容和缓沉静,如同雕刻在远山深崖上的一尊古佛。 他到底在画什么呢?我非常好奇。 此时我对着宣纸的背面,火光通透下,看到的是一张如同镜子照应出来,完全相反的图画。就算如此,当看到画里的内容时,我又惊又怒,震骇至极,一屁股坐在地上。 暴怒之下,我完全丧失理智,点燃打火机凑到宣纸最下角,把它烧着了。 后面李大民的头颅,“哎呀呀”连声低叫,他没想到我是这么的莽撞。 这事不能怪我,因为在彭大哥的这幅画里,我看到了一个很特殊的人。 那个人不是别人,竟然是我,刘洋! 画里没有其他场景,唯有一口黑漆漆的大锅。这口大锅形似古鼎,下有三足,目测足 有成人腰身粗细,锅里是满满的沸水,下面堆满了柴火。 一群蓬发佝偻,像是活骷髅一样的小鬼,上窜下跳往锅底下添柴烧火。大锅里,煮着能有成百上千号人,浮沉其中。有的露着脑袋,有的仅仅能看到胳膊大腿。这些人煮的惨叫声声,痛苦非常。我看见我自己躺在锅的中间,仅仅头部是完好的,整个身体已经被煮得只剩下血淋淋的骨架。 那个我看上去无知无觉,似乎麻木心死,任由沸水煮身,连点表情都没有。 如此邪恶狗屁的画,我不烧它还留着什么! 火苗子顺着宣纸边缘就燃了起来,一下窜老高。彭大哥开始还没察觉,变故突然而至,他愣住了,下意识把画扔在地上,跺脚踩火。 宣纸在地上慢慢烧成黑色的灰烬,一股阴风吹来,顿时消散,飞进黑暗不见。彭大哥举着烛台站起身,脸上表情十分骇然,就像是活见了鬼。 随着动作,他手中的烛台火光闪烁,影子在墙上拉得极长,十分吓人。 我也站起来,灭了打火机,和他近在咫尺。我们面对面站着,他根本看不见我。他往左照照,我跟着往左。他往右照照,我跟着向右。大殿内寂静无声,落根针都能听见,李大民看得屏气凝神,眼睛都忘了眨了。 也不知怎么想的,我忽然低声喊了一声:“彭亮!” 彭大哥一颤,恐惧地四下照了照,身体抖个不停。 我又叫了一声:“彭亮!” 彭大哥倒退两步,迟疑片刻,轻轻问:“马丹龙,是你吗?” 他这句话把我问懵了,紧张到手心出汗。我深吸一口气,说道:“我是马丹龙,你在干什么?” 彭大哥似乎听不见我说话,举着烛台,对空气说:“马丹龙,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如果是你,不要坏我的事。” 我不知说什么好,只能顺着说:“彭亮……” 话音未落,彭大哥怪叫一声,手里烛台打翻,火苗子四溅,那些宣纸沾火就着,迅速燃成一片火海。 彭大哥如一道黑影,朝着后殿狂奔,瞬间就钻进黑暗。不用看我就知道,他从脚门穿出去,下井回去了。 上次也和现在一样,我叫了他三声名字,当喊完第三声时,他像火烧了屁股,眨眼之间跑得无影无踪。 我一时犹豫,要不要追过去。忽然头疼得厉害,眼前火海成一片幻影。我朦朦胧胧听到李大民似乎 嘱咐我,不要把他修炼的事情告诉任何人。我还没来得及答应,只感觉体内似乎还有一个“我”,要从身体里挣扎出去,晕晕乎乎像是要飞起来。勉强走了几步,一下跪在地上,最后的意识里抱住了李大民的头…… 睁眼时,我先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再一抬头,看到铜锁和李扬张大了嘴巴。他们不是看我,而是在看对面的李大民。 李大民躺在地上,口吐白沫,浑身颤抖,像得了羊角风一样。 我想站起,只觉得头晕目眩,马丹龙一把扶住我:“不要乱动!你刚刚魂魄归体,十分虚弱,好好休息。” 李扬抱住李大民,焦急地说:“马大师,我弟弟怎么样了?” 马丹龙走过去,以手抚其顶,表情凝重:“魂魄不全,虽侥幸不死,但也是个废人了。” “啊?这可怎么办?”李扬急着问。 马丹龙摇摇头:“天意如此,认了吧,能捡回一条命就不错了。”他从怀里掏出一张黄色符箓,贴在李大民脑袋上,低喝一声:“五雷凝魂。” 说来也神,李大民马上睁开了眼,白沫子也不吐了,软绵绵躺在李扬的怀里。 “大民!”李扬激动地快哭了。 李大民看看他,又看看我,也不知怎么,我觉得他的眼神很阴森。 铜锁走过去拍着李大民的脑袋说:“你小子真他妈牛逼,听说去凡人修仙了?修咋样?成没成金刚不坏之身?” 他可劲揉着李大民的头发,李大民身体动不了,干瞪眼没咒念。李扬先发现不对劲,他抬抬李大民的胳膊,软绵绵停在空中,一松手胳膊又落在地上。 铜锁也不胡闹了,脸色不好看:“李大民,你,你……” 李大民声音颤抖,语气里是无尽悲恸:“马,马师傅,我怎么全身都没了知觉?” 马丹龙咬了咬嘴唇,犹豫一下,说道:“你魂魄不全,恐怕……恐怕以后就会这样了?” “什么?”李大民脸一下白了:“师傅,救救我!我不想做个瘫子!救救我,呜呜~” 李扬也焦急地说:“马大师,你救救我弟弟,他还不到三十岁啊!以后成了废人,这可怎么办?他们家还指望他继承香火呢。” 马丹龙也无奈,想了想说:“李大民,你把在画里的遭遇和我说说,或许会想出办法。” 李大民颤着声音道:“我……我进了画里,被 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囚禁起来。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浑浑噩噩,整天好像睡不醒一样……” 我在黑暗中抱着肩膀,冷冷看着李大民,这小子装的可真他妈像!不知想搞什么。我记得从画里出来前,李大民嘱托不让我把他修炼的事说出去。我实在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至少可以和马丹龙说吧,人家可是高人,或许能想出什么办法,总比在炕上躺一辈子强吧。 李大民的眼睛落在我身上,他用眼神时不时提醒我,不要忘记自己的承诺。 ☆、第七十一章 铁椅子案件 算了,他想怎样就怎样吧,反正我是仁至义尽了。以李大民失踪为起点,回归为终点,风风**,起起伏伏,虽称不上完美,好赖算是终了。我也可以喘口气歇歇了。 这段时间,遭遇太多,我幼小的心灵遭遇到连番创伤,急需休整。我开始盘算,利用年假上哪去玩了。 李大民有意含糊,陈述不清,马丹龙也没有办法,他让我们把画收了。这时,铜锁惊叫一声:“马大师,你看!” 手电筒的光斑下,那幅诡画出现了一个烧焦的小洞,边缘黑糊糊,看上去像是用烟头烫出来的。 这个洞的位置,就在半山腰阴阳观上。 马丹龙用手指拈了拈烧焦的痕迹,沉声道:“画的灵气已破,此地不宜久留,叫上外面的丫头,咱们走。” 回去的路上,李扬和铜锁轮流背李大民。李大民反正也活过来了,虽然跟个死人没什么区别,但大家对他心理上的障碍已经没有了。铜锁和李大民估计在灯盟里就是损友,李大民都这样了,铜锁还不忘损他。李大民哪有心思理他,闭眼入神,不知想着什么。 我们出了鬼域,大半夜的,大家就地解散。秦丹和铜锁回去了,李扬送李大民回家。马丹龙叫住我:“小刘,你帮我把东西送回去,咱爷俩聊聊。” 说实话,我不喜欢和这个人单独接触。他给我的感觉非常危险,跟个刚出大狱的犯人似的,眼里都是滴溜溜的贼光。不过他左一出右一出,出了那么多力,现在就提出这么小小的要求,咱还能驳了人家面子?我叹口气,行啊,可我一个人折腾吧,舍命陪君子。 我们要走的时候,李扬偷着拉我一下,冲我眨眼,做了个电话的手势,还干咳了几声。我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想把我的事都写到他那个文笔烂俗的故事里。我要不答应,他能缠死我,这人属狗皮膏药的。我轻轻点点头,跟着马丹龙上了出租车。 马丹龙住在高乔小区,该小区号称本市四大贫民窟之一。位于城市边缘,放眼望去,全是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的老楼,满街垃圾,遍地污水,住在这里的都是这个城市最底层的打工者。 我背着大包,跟在他后面,在小区里三转两转,在某条胡同深处,终于找到了他的家。这里是一排简易房,后面是条臭水沟,马丹龙住所旁边就是个砖头垒出的厕所。厕所门口屎尿横流,放了几块破砖头。这也就是冬天,如果赶上夏天,光是这个味儿就能把人熏死。 我们踩着 砖头,避开污水,小心翼翼来到他家门口。马丹龙拿钥匙开门,进到屋里,扑面就是凉气。温度和外面几乎相差无几。他点开灯,屋子面积不大,三十来平,里面清台冷灶,一点人气都没有,这哪像个人住的地方。 马丹龙让我把包扔到门口,然后掏出两张符箓递给我:“贴到门楣上。” 我纳闷,按着他说的,贴上了。 “这是干嘛?” 马丹龙道:“哦,这屋子不干净,曾经死过四个人。他们的魂儿都没走,仍然在屋子里,贴上符是告诉它们,人鬼殊途,生人勿侵。” 我擦。我吓得跳起来。 马丹龙掏出烟:“小刘,抽不?”看我吓的那德性,他摇摇头:“有我在你怕什么。今晚你就踏踏实实在这里住。明早我送你出去。” 我看着窗外黑压压的天,想着什么鬼什么魂,头皮都发麻。干笑着接过烟,笑得比哭都难看。 马丹龙道:“别那么拘束,我又吃不了你。咱爷俩唠唠。哦,不好意思,怠慢客人了。”他用暖壶接了满满一壶凉水,加热棒通了电,放到壶里,咕噜噜烧着热水。这种烧水方式,我自打学校毕业之后,四五年没见过了。 他从抽屉里翻出两只瓷花杯子,用水涮了涮,放到我面前,又取出个小巧玲珑的茶叶罐子,里面有木头镊子,很仔细地夹出一些茶叶放到茶杯里。 我抽着烟没说话,静静看着。这老小子生活如此拮据,穷困,喝茶却那么讲究。 “这是我在黄山的一个朋友送的,毛尖,尝尝,安魂宁神。虽然水不好,茶却是上等的。” 我打量一下房子道:“马大哥,按说你不差钱啊。光是给彭亮还魂,就吞了他半个公司,怎么会住在这么个地方?” 这时,水好了。马丹龙往杯里倒水,果然是好茶,香气浓郁,未尝先醉。茶香散开,屋子里的阴霾气息,驱散很多,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我周身一暖。 马丹龙靠在床头,吐着烟圈说:“我现在住五星级酒店都能住上。你还小可能不理解,有许多事当你有能力去做的时候反而不会去做,你比幼儿园小孩厉害吧,可是你会无缘无故去欺负小朋友吗?人们为了钱财美女权力去争斗拼命,无非就因为他们得不到。当一件事可干可不干的时候,我往往不会去干。” 我也放开了,也上了床,拿来枕头垫着,靠在墙上说:“说正事吧,我知道你把我叫来想干什么。你 是想知道我在画里都经历了什么。” 马丹龙不置可否,喝茶看我。 我斟酌一下,除了李大民修炼的事隐瞒不说,其他一五一十都讲了。尤其是关于彭大哥,讲得格外仔细,就连上一次入画的经过都说了一遍。 我也不知道马丹龙是不是在听,整个叙述过程中,他的眼睛一直看着天花板,似乎在听又像是在想着什么。 我说完之后,马丹龙回过神:“这个老彭,果然有些古怪。当时我就看他不对劲。” “他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问。 “不是很确定。”马丹龙直接把烟灰掸到地上:“老彭做的这些,让我想起很久以前遇到的一件案子。” “哦?什么案子?”我来了兴趣。 马丹龙说这是发生在二十年前一桩很奇异的凶杀案。当时他正在山东给一家丧户做法事,有一个电话找到了他。那时候也没个手机,能辗转找到他,说明这个电话非常重要。电话是他一个故交打来的,此人是山西某地的刑警队长,在当地号称神探。现在出了一桩很邪门的案子,需要马丹龙火速去帮忙。 说它邪门,并不是因为此案难破,相反,刑警队用了短短一个礼拜时间就抓住了凶手。 之所以邪门,是因为这个凶手作案的理由。 这个案子当时在公案系统内部被称为“铁椅子”,为什么叫这么怪的名字,往后看你就知道了。作案人是当地一个姓钱的农民,为了抓他,足足派出十多名刑警,并在行动前,进行了很严密的布控和封锁。最后经过一番不是很激烈的搏斗,无人伤亡,高粱地里把姓这个姓钱的活捉。 凶手三十多岁的年纪,其貌不扬,长得就是个农民相,木讷老实。对付这样的人,一个有经验有功底的武警就能手到擒来,为什么还如此大动干戈呢?因为这个姓钱的农民,是个残忍至极的杀人狂魔。 截至他被捕之日,有据可查,一共作案三十二起,杀了三十五个人。死者的尸骨被他埋在自家后院,等警察刨开一看,在场所有人都傻了,白骨累累,臭气熏天,其状惨不忍睹,就连多年办案的老公安都不忍再看。 这小子抓到警局连夜提审,对所犯案件供认不讳,可问到杀人动机的时候,他沉默不语。干警们除了严刑逼供,基本上啥招都想了,可这小子属秃尾巴狗的,穷横,就是不说。谈天说地都行,甚至可以跟警察津津有味聊自己作案的细节,但一问到动机,便缄口 不语。 这也难不倒警察,从蛛丝马迹里自然可以推导出动机。钱农民孤寡一身,父母早亡,自己穷得叮当的,也没人愿意嫁他。出来进去,白天黑夜全是老哥自己。据邻居介绍,这个人平时不爱说话,但性格随和,谁张口需要帮忙,肯定热心帮助。 在对他家里进行翻查时,找到了一堆画。 现在,这些画原封不动放在马丹龙的面前。马丹龙赶到这里,没有休息,连夜开始工作。他很仔细地查看并询问了整个案件的细节,第一时间从档案里调出这些画来看。 画的绘画手法相当稚嫩和拙劣,用的是铅笔,画在硬皮纸上。这种纸张十分粗糙,并不适合写字画画,一般都是乡下用来贴窗户和糊棚顶的。 马丹龙挨张看着,表面风轻云淡,实则内心已经狂风暴雨。他问刑警队长,这些画都是凶手画的吗?刑警队长告诉他,关于这些画的来历,凶手一个字也没有说过。 马丹龙紧皱眉头。这些画虽然拙劣,却非常与众不同,甚至说有些吓人。因为画上画的是十八层地狱的受难图。 听到这里,我眼睛瞪得大大的,完全震住了,脑子里翻腾不已,又不想打断他的故事,继续听着。 马丹龙第二天来到凶手家里勘查。他的家也是犯案的第一现场。马丹龙仔细检查了前后两重院子,目光最后落在犯案的工具上。 是的,聪明的你应该猜出来,凶手作案的工具,是一把铁椅子。 说是铁椅子,其实并不是说这把椅子是铁做的,“铁”指的是它的关键部位。这是农村常见的太师椅,枣木榫接而成,非常结实。邪门的地方在于,姓钱的农民把这把椅子进行了改造。在太师椅最上面,他加了个铁制的头箍,正好能卡出脖子,两侧把手位置也按了两个铁手箍,能卡住双手。一旦这个人让他弄到铁椅子上,头箍手箍一扣,你就是胡迪尼也逃不了。 这倒也罢了,最邪门残忍的是太师椅头部位置,加了一个东西。那是一个带摇把的钻头,最前面钳了根长长的黑色钉子。只要摇动把手,钉子便旋转向前,从受害者的后脑钉进去……剩下的自己想去吧,血肉横飞,脑浆直流。这个刑具听来有点像红色高棉的取脑机。 ☆、第七十二章 跟踪 凶手作案的主要对象是辍学的混混,没有大人看管的孩子,一个人混迹本地的外乡人等等,骗到家里,先一起吃喝,在酒里下药,等把人灌迷糊了,就带到铁椅子上行刑。据凶手交待,行刑前,他让每个要死的人都保持绝对清醒,看着他们尖叫或者哀求,一点点把钉子打进脑子里。 就是个变态!这是公安内部对此案凶犯的动机定性。 但马丹龙不这么看,他小心翼翼把那枚黑色的长钉子取下来,用手帕包上。对刑警队长说,你知道这是什么吗?队长摇头。马丹龙说,这叫分魂针。插入头里做泻魂之用。就是把人的三魂七魄从身体里给引出来。引到哪呢,马丹龙猜测凶手必然有一个装魂的法器,比如葫芦、盒子之类的东西。刑警队长完全没有接触到这样的事件,有些傻了,问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 马丹龙道,如果我猜的没错,这位凶手肯定是个邪派中人,手法到不一定多高明,但行事极为残忍阴毒。他把人的魂魄引出之后,要加以凝练,或是以魂魄炼法器,或是用来做小鬼。总而言之,都是邪术,邪门的厉害。 现在最重要的是,一定要找到那个凶手装殓魂魄的法器。此类法宝,太损阴德,有违天和,而且里面最少装着几十个人的魂魄,留在世间贻害无穷。 刑警队长和马丹龙是老朋友,一起破过一些怪案,对他深信不疑。马上调来一个支队,彻查凶手家里。当然,此中诡秘缘故,不能为外人道哉。队长只是告诉部下,要找一种容器,可能是葫芦或是别的什么。宁错过别放过。整整三天,从他家里翻出的容器之类的物品堆了一地,马丹龙一一检查过都不是。警察苦着脸说,我们耗子洞都掏了,肯定再没有了。 马丹龙想想,这么要紧的东西,那凶手肯定会秘藏起来,不会让人发现。他让队长安排,自己亲自到看守所探监,和凶犯面对面沟通。 听到这里,我急切问:“他说了吗?” 马丹龙喝了口茶,苦笑:“没说。他理都没理我。” “那后来,你们找到那个装魂魄的容器了吗?”我问。 马丹龙眼神有些迷茫:“找到了,也没找到。我原以为这个迷永远也无解了。” 我急的大叫:“到底怎么回事?” 马丹龙换了个姿势坐着,看着窗外夜风中摇动的树枝,静静说道:“那个姓钱的凶手,他用来装魂魄的容器,居然是那些画!” 听到这,我都傻了,这 不就是彭大哥吗?!**。 马丹龙说,发现这件事也是非常巧合。他到了当地,一直住在公安局的招待所里。案件水落石出,并已经结案。出于某些目的,凶手用分魂针取魂魄的这部分细节,被封在档案里不能公开,怕引起不好的影响。马丹龙也要离开了,深夜他在招待所整理一下案件的资料,便躺下睡觉。 那一沓子地狱画,放在床头。 睡到半夜,忽然一阵铃声响起,马丹龙陡然坐起来。响的是他随身带的魂铃,此铃最是敏感,遇到阴邪之物,便能发出脆响。 他警惕地看着黑漆漆的屋里,居然感觉不到阴邪的存在。正纳闷,忽然闻到一股糊味,抬眼一看,放在床头的画不知何时,居然无火自燃,噼啪烧了起来。 马丹龙嘴角抽动了两下,他虽不清楚发生什么,但隐约感觉到这里肯定有问题。他赶紧下床,捡起拖鞋,抽打那些画上的火苗。 这不抽还好,马丹龙告诉我,忽然他脑子里出现了一张脸!这是一张男人的脸,张着大大的嘴,五官因为痛苦极度扭曲。那张大嘴就是一个黑糊糊的大洞,整张脸冷不丁看上去,像是涂鸦出来的简笔画。 这张脸完完全全占据了马丹龙整个脑子,不管闭眼睁眼,根本消散不去。而且这张脸还传递了一个悲恸悲愤至于极点的情绪。一个人到底能遭遇到什么啊,才能散发出如此可怖的怨念,那种阴那种毒那种恨如海洋一样能吞噬世界上一切美好。 马丹龙那是干什么吃的,去阴间就跟上老丈人家窜门似的。这种阴物如果侵入的是寻常人,那结果必然不死也疯。而他非常镇定,咬破舌尖,大吼一声:“破。” 那张怪脸顿时烟消云散。他看着那一沓燃烧的画,额头浸出冷汗。因为刚才的怪脸正是从画里出来的。最令他惊骇的是,这张脸他认识,翻看案件档案的时候见过,正是死于凶犯手里的一个受害者。 那些画一张张燃烧着,每烧一张便释放出一个亡灵,魂魄挣扎片刻又转瞬即逝,消散于无形中。 招待所的房间内顿时鬼影重重,阴气森森,灯泡幻起幻灭,嘶嘶啦啦作响。马丹龙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自认为怪事邪事见过不少,可今天如此险恶诡异的情况,却从来没遇过。他站在房间正中,动也不敢动一下,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亡魂化为无有,画纸焚为一空,不知不觉中,后背都湿透了。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到现在也没弄明白。分魂针插入后 脑,泄魂而出,引进鬼画,看似一步一步清清楚楚,关键的问题是,这个人这么做,到底要干什么?凝练魂魄,那肯定不对,这些魂魄已经灰飞烟灭,更别提练小鬼了。 马丹龙感觉匪夷所思,只能推断出这是一种非常诡秘阴毒的邪术,而且跟阴间有关。可再继续往下想,已然走到死胡同,其中必然有什么关节,是不知道的。 他赶紧给刑警队长打电话,想和凶手再见一次面。刑警队长语气非常异常,老马啊,就在刚才,凶手在看守所死了。 姓钱的这小子,半夜不睡觉,盘膝坐在铺位上打坐。据看守所犯人讲,这个人平时阴森森的,不爱说话,眼神特毒活脱脱就是个江洋大盗,连狱霸都不敢惹他。他深夜打坐,谁也不敢过去打扰,睡在旁边的犯人无意中摸了一下他的手,冰凉。再颤巍巍摸鼻息,已经不喘气了。 这么个大活人,无声无息死在看守所里。经法医鉴定,是心肌梗塞突发。而这小子平时心脏一点毛病也没有,身体虽然单薄,但绝对健康,这里肯定有问题。 鉴于此案邪门,只能草草了案,留下了一个悬案。 说到这,马丹龙对我说,这件事在他心里一直是个疙瘩,他查遍典籍,也没找到相关记载。原以为这将会成为一个永远的迷,谁成想,若干年后,又出了个行为举止都极为相似的彭大哥。 据他推想,彭大哥和姓钱的农民用的是同样一种法术,能够引魂出身,继而锁魂入画。可为什么画作偏偏是阴间的地狱受难图呢?这个就不知道了。 我的问题是,彭大哥画地狱图的魂魄是从哪来的?难道他也杀人了?彭大哥似乎不单单能凝魂入画,我的魂魄就好好的,而他能提前画出我在锅里煮的情景,这又说明了什么呢? 聊完这些,已经下半夜了,虽然心里像堵了块大石头,可我的眼皮子还是灌了铅一样怎么也睁不开,什么时候睡得都不知道。这一夜睡的既香且沉,居然没有做梦,很久没有这样一觉到天亮的感觉了。 第二天早上,马丹龙把我送到汽车站,我们握手告别。我问他要电话,这样的江湖异士,结交总没有错。马丹龙笑得很诡秘,说我们日后还有相见的那一天。我问他是不是要去找彭大哥,马丹龙淡淡说了两个字,随缘。 日子渐渐平静下来,什么诡画什么尸解什么彭大哥,一切都好像做梦一样。我努力把这些事情淡忘,每天把精力投入到工作当中。 我这人喜静不喜闹 ,又经历过这么多诡异恐怖的事件,觉得实在太累了,只想一个人静静的生活。李扬,铜锁他们找过我几次,想要一起聚聚,我都婉言谢绝。这些人一个个都不是安生的主儿,搅合到一起,保不齐要惹出什么乱子。现在生活挺好,朝八晚五的,我不希望打破平衡。 闲暇时候,我还是会关注李扬的故事,他署名大地孤狼的诡故事帖子,网络上已经小有名气,论坛博客贴吧,到处可见身影。许多读者都在追问这个故事是不是真的,李扬这小子故弄玄虚,说了很多似是而非的话,在那装人生导师、精神领袖,冒充大掰蒜……我看得心痒痒,他能写凭啥我就不能写?李扬的文笔我也看了,说他是高中国文水平,那是抬举,顶多也就是把事讲通顺。之所以这么受欢迎,完全取决于我们经历事件的匪夷所思…… 工作之余,我对着办公室的电脑发呆,在论坛上随手注册了一个“奔放的程序员”的id,整理思绪,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边写我边做着**丝美梦,女神王雪对我说,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奔放的程序员”的作者,他写的东西好有意思耶,比大地孤狼好一千倍一万倍呢。我淡淡一笑,做智者状,说那个人就是我。她“哇”一声,拱我怀里,连声娇喘,你好坏你好坏。 我哈喇子都流了一桌子。 现实是残酷的。写了几天,点击率了了,偶尔有几个看贴的也是冷嘲热讽,让我到八宝山回炉再造,就这么个胡编乱造的水平还出来发帖讲故事呢。 我兴致缺缺,最开始的兴奋度也过去了,越写越没劲。这天正无聊翻着鬼故事的帖子解闷,李扬来电话了,告诉我明天马丹龙要给李大民妈妈招魂,问我有没有兴趣去看。 我说不去,再说吧。 李大民他妈可是个危险人物,别急眼了一菜刀劈我。 李扬笑说,他们家感谢你还感谢不过来呢,李大民说自己能活过来全拜托刘洋所赐,说你有救命之恩。李大民他爸爸让我一定要找到你,要当面感谢。 我说不用,如果真想谢我,以后帮我找个好工作就行。 李扬诧异,你现在工作不是安安稳稳的吗,怎么还找?我叹道,工作压力太大啊,别看成天在这坐着,那也是有任务额的,天天累的跟死狗似的。最好能帮我找一个坐办公室的,待遇福利高的,环境清新的,美女如云的,不加班的,有事提前走老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工作。 李扬笑骂你这是做梦,你怎么不去死呢。 嘻嘻哈哈挂了电话,我暗笑,我才不去裹乱呢,还招魂,又想拿我当乩童,门都没有。反正李扬也要把这事写进故事里,想知道咋回事到时候追着看就行。 王雪前几天调到公司上海总部去工作了,女神这一走,看着空荡荡的办公桌,我这心也凉了半截。据说在上海总部工作的,都是高富帅,色狼扎堆,王雪这么单纯,去了那儿跟肉包子扔饿狗堆里没啥区别,想想我就蛋疼。 晚上下班时间一到,我第一时间冲出办公室。再晚一会儿,赶上上下班高峰期,办公大厦的电梯能堵死。 寒冬的夜晚,越来越冷了,我裹着棉袄,哼着走调的小曲,哆哆嗦嗦向公交车站走。刚拐过一条街,忽然耳朵根子发热,觉得哪不对劲。 转头去看,大街上夜市出摊,热闹非凡,橘黄色路灯下,烟气蒸腾。我左看看,右看看,一时间怀疑自己是不是神经过敏。 往前又走了两步,没来由的,后背汗毛乍竖。我又是一回头,这次看见了,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处麻辣烫摊子的后面,站着一个黑影。 不要问我,为什么那么多人,你就能盯住他。这绝对是一个很强烈的感觉。这个人影给我一种非常危险的信号。他像是一片从这个世界外面粘进来的剪纸侧影,硬贴在那里,和周围热闹的人间烟火气完全格格不入。 心里咯噔一下,这个人影我非常熟悉,正是彭大哥。 他在跟踪我? 我心脏开始敲鼓,倒不是说多害怕,有种癞蛤蟆跳脚背的感觉。我以为事情已经完结了,怎么还拖出这么一条尾巴。 我摸出手机,拨通彭刚电话。彭刚应该正在吃饭,电话那头稀里呼咙的。我们之间没什么可寒暄的,他直接问我有什么事。我犹豫一下问:“你爸爸最近还好吧?” 彭刚怔了怔:“老刘,你什么意思?” 彭大哥凝魂画十八层地狱这事,没法跟彭刚说。我喃喃又问了一遍他爸爸怎么样。 彭刚在电话那头半晌没说话,最后道:“我现在就给医院打电话问问。” 挂了电话,我心乱如麻,再回头去看,彭大哥的黑影已经不见了。我买了几根炸肉串,味同嚼蜡地吃着。这时彭刚电话打来,他的声音颤抖:“我爸爸……他失踪了。” 我心脏猛地抽了两下,只觉得胃里翻腾,嘴里的肉全吐在地上。头上浸出冷汗,一下想起钱农民的案子,彭大哥不会也 成了杀人狂魔吧,他要用分魂钉打在我脑子里引魂魄。 我哆嗦地问:“报,报警了吗?” 彭刚着急地说:“我和我妈马上去医院。医院那边说,我爸爸今天还在,不知怎么一晃眼就没有了,他们那边正在查监控。对了,老刘,你为什么突然问到我爸?你知道什么?” 我也不知怎么说好,犹豫一下,道:“我刚才看见你爸了。” 电话里一阵慌乱,彭刚像是跟谁说了几句话,语速又快又急,然后他大声对我说:“老刘你现在在哪?”我说出地址。彭刚说:“我现在马上打车去你那,我妈去医院,我和她兵分两路。” 也说不出缘由,我心里非常慌乱,总觉得要出事,随口说:“好,我等你。” ☆、第七十三章 殡仪馆 时间不长,彭刚打车到了,一见面便急着问我刚才是怎么回事。 我把看到彭大哥的经过说了一遍。彭刚来到麻辣烫摊子前,四下看看,什么也没发现。我走过去,摸出一根烟递给他。他看我,眼神有些不善:“老刘,你说我爸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你没看错吧?” 我挠挠头道:“你这么一说吧,我也有点咬不准。身影很像你爸,一晃眼就没有了。” 我陪着他在这趟夜市来回走了几遍,没发现什么异常。我们边走边聊,他家现在也不好过。彭大哥这么个情况,公司自然无法经营,已经兑出去了。他妈妈平时教学任务也很重,而且女人遭遇这样的打击,老得很快,据说他妈妈现在头发都白了,见天焗油,要不然老态龙钟的,学校都不能去。 我和彭刚正聊着,他妈来电话,让他赶紧到医院去。看样子事情比较麻烦。彭刚和我告别,我对他说有什么事就来找我,能帮就帮,回家照顾好妈妈。 回到家的时候,我一身的疲惫,关键是心累。王晨和他小女朋友又出去鬼混,家里冷冷清清,我也没心思干别的,脱了衣服钻进被窝,靠在床头上点着台灯看都市小黄文。越看越困,哈欠一个接一个,眼皮子渐渐沉重起来。就在迷迷糊糊的时候,隐约中看见卧室的地上好像站着个人。 到底是不是人,我也不敢肯定,因为看到的仅仅是一双黑色皮鞋。我想坐起来细看,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眼皮子像是被万能胶粘上。感觉很难形容,我既非常清醒,发生什么事都明白,脑子也在正常运转。可身体却处于沉睡状态,不听指挥。 就在这时,隐约中我感觉到有一个人趴在身上。好像是个女的,感觉像是刚从乱泥塘里爬出来,浑身湿气弥漫,脏不垃圾。 她趴在我身上,似乎都能闻到一股子腐烂气息。她非常胖,像头猪,可是我心里却明白,她是被水泡胀的,不应该是个活人。 我拼命挣扎想坐起来,身上却使不出力,像是被什么牢牢捆住。这时,最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那个胖女人伸出一只手,居然透过我的身体,像是抓住了什么,然后一点点往外拽。 我感到体内似乎有另外一个自己,猛地要与身体撕裂,往外飞去。而同时,又能感觉到我就是那个要离开的自己,眼瞅着身体躺在床上,要从里面分离出去。这种感觉实在难以形容,诡异到不可言说,我完全分裂成两个**的自己,而且我还能同时感知到两个视角。 潜意 识中,我隐隐觉得这种现象不是好事,而且异常凶险。就在这时,只听外面门锁响动,大厅灯亮了,紧接着王晨大呼小叫的声音传来:“**,老刘你回来了。” 那种被分离的感觉瞬间消失,我重新又能动了。赶紧从床上跳下来,拖鞋也不穿跑出了卧室。王晨看见赤条条的我跑出来,嘴张得老大,赶紧用手捂住他女朋友的眼睛:“老刘,你他妈又耍流氓。” 我一把抱住他,脸色苍白:“妈的,我刚才遇见鬼了!” 那次大楼探险之后,王晨胆子小多了,一听有鬼他比女人反应还强烈:“什么玩意?!有鬼?**,不是你招来的吧。” 我把刚才经历说了一遍,小女友丁玲插嘴说:“老刘,那不是鬼,是梦魇。” “啥叫梦魇?”王晨问。 丁玲说:“你们这都不知道啊,梦魇也叫鬼压床,反正不是真鬼啦。” 我哆哆嗦嗦坐在沙发上,想着刚才的一幕,心惊肉跳。 王晨一听不是鬼,胆气又恢复了,笑着说:“这小子肯定最近撸多了,阳气太弱。” 我没搭理他,因为我心里明白,刚才绝对不是什么鬼压床。地上那双黑皮鞋我认识,正是第一次采访彭大哥时,他所穿的鞋。 联想到彭大哥的分魂针,我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刚才被胖女人拽着的情景,太像传说中的“魂飞魄散”了,她是要把我的魂魄从身体里拉出来啊! 我想了想,还是拨通了彭刚的电话。 彭刚似乎没意识到我能打过来,语气显得有些慌乱。我问他爸失踪有什么线索。彭刚把医院的调查说了一遍。彭大哥最后出现在医院监控录像的时间,是今天下午的二点半。他一个人穿过走廊,进了男厕所,然后就再没有出来。 经过细致的排查,当时并没有其他人在厕所,也就是说没有目击者。 会不会是彭大哥翻出厕所窗跑了呢?那就更不可能了。这间厕所位于住院部五楼,在医院创建之初,缺乏经验,曾发生过病人从厕所窗爬出去摔死的事件。有了前车之鉴,院方便在窗户外面焊上了非常结实的铁栅栏,别说徒手了,就是拿着锯刀锯,没三四个小时,也根本锯不开。 彭大哥像大卫科波菲尔一样,神秘地在密室消失了。 这件事太匪夷所思,已经超出了医院的能力,只能报警。现在警察正调查处理。我打电话的时候,彭刚和他妈妈正在整理彭 大哥在医院留下的东西。 听彭刚说,他爸留下最多的,就是画。那些画作,大都看不出画的是什么东西,像随手涂鸦,就是一个又一个大大小小不规则的圆圈,不过他们在这堆画里发现了一张与众不同非常独特的画。 说到这幅画,彭刚期期艾艾,非常慌乱,好半天才说道:“老刘,本来我妈不想让我说,但我觉得不说不是那么回事,还是有必要告诉你一声。我爸留下的这幅画,画的是你!” 我惊栗当场,完全说不出话。 电话那边“喂,喂”说个不停。我长吸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还光着身子坐在大厅,王晨和他女朋友早回卧室颠鸾倒凤了。我哆嗦回到自己屋,关上门,披了条毯子,蹲在地上抽烟。 “老刘,老刘……”彭刚喊着。 “我在,那是一幅什么画?”我问。 彭刚犹豫一下:“具体什么样子,你自己来看吧。你明天有时间吗?要不来我家吧,我等你。哦,对了,”他顿了顿说道:“你最好有点思想准备。” 妈的,这小子说话说半截,挂了电话,我心如猫挠。抽了会儿烟,心乱如麻,坐不下躺不下的,只能满地转圈。这彭大哥,你说咱俩无冤无仇,我也没让你戴绿帽子,为啥就盯着我不放呢。李扬愣,铜锁胖,王晨怂,你找谁不好,非来找我。他们仨你随便玩呗。 这段日子真是衰神附体,难道真像鬼故事里说的?不能总去不干净的地方,要不然沾染上了不干净的东西,会命衰运败。 抽了几口烟,顺手掐灭,给经理打电话请假。经理可能正在外面陪客人,电话里声音嘈杂,能隐约听到有破锣嗓子正放声唱歌。他醉醺醺问我啥事,我说明天请假。经理当时就火了:“小刘,你是不是不想干了?没事总请假,都像你这样,咱们公司还怎么发展壮大?” 我陪着小心说着软话。他说道:“我告诉你小刘,本来你是没过考核期的,人力部门要把你开除,是我力排众议把你留下。你能不能自己长点脸?”我说明天真有事。经理道:“明天总部老大来咱们这儿考察,你自己着量办吧。” 挂了电话,我暗骂,老大个**,我根本不尿你那一壶。现在生命攸关,解决自己的问题,才是正道。 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实在不敢睡,一闭眼就想起刚才湿漉漉的胖女人。只好来到客厅,披件毯子,强忍睡意,有搭没搭地用手机看着电子小说。 也不知 什么时候在沙发上睡过去,第二天被手机铃声惊醒。我眯缝着眼接电话,彭刚在电话里急匆匆说:“老刘,你现在马上去市殡仪馆。” 我脑子一激灵,翻身坐起,忙问怎么回事。 彭刚说:“刚才警察打电话过来,说最近有个怪人总在市殡仪馆停尸房附近晃悠,样子和我爸爸很像。” 殡仪馆在本市边缘郊外,距离我住的地方非常远,基本上算是横跨城市两头。为了赶时间,我打了个车,算算路程摸摸钱包,实在肉疼。不是我吝啬啊,一个人在大城市打拼,工资也就勉强糊口,干什么都得精打细算。 跑到一半路程的时候,彭刚又是电话又是短信的猛催,不停追问到哪了。我让他稍安勿躁,一会儿就能到。殊不知我也心急如焚。 脑子里不住乱想,彭大哥一个人跑到殡仪馆干什么? 殡仪馆位于荒郊野外,出了市区,整条大道上只有车来车往,基本上看不到行人了。大白天,都显得那么荒凉。当看到路边出现的花圈店时,就知道殡仪馆到了。 今天不知赶上哪几家丧户出殡,百十来号人,哭哭啼啼,孝子贤孙扎着孝带,愁云惨淡地往里走。我下了出租车,给彭刚打电话,他告诉我正在大厅等着,让我赶紧过去。 殡仪馆门口到大厅还有很远一段路程。殡仪馆地处偏僻,背靠大山,时值冬日,满山枯叶飘零,寒冷肃杀。今天也不知怎么,风特别大,又硬又冷,等我走到大厅,鼻子都差点冻掉了。 大厅里人满为患,都是来吊唁参加追悼会的,上下两层楼的遗体告别大厅,全部爆满,看过去是一个个硕大的花圈,哭泣哀嚎声不绝于耳。 我揉揉冻僵的耳朵,看到彭刚在招手,赶紧走过去。和他一起的还有几个人,一个是穿着蓝色警察制服的中年人,神态平和,让人看了就踏实。还有一个是中年女人,穿着一件红色棉袄,头发白了一半,后面扎着发髻,脸色枯黄,看上去跟个行尸走肉没什么区别。我心里有了计较,这一定是彭刚的妈妈,彭大哥的妻子了。 我赶紧伸出手,和他妈妈握了握:“阿姨,我来了。” 彭刚赶紧道:“妈,陈叔,这是我好朋友刘洋。过来帮忙的。” 那个中年警察冲我点点头,我赶紧伸出手:“陈叔叔,你好。”他和我握了握。 陈警官道:“走吧,正好馆长在,可以了解情况。”我们几个从大厅后门出去,进了北侧办公楼。 在二楼的办公室,见到了殡仪馆馆长。 馆长和这位陈警官还挺熟,握手寒暄倒茶水。陈警官道:“王馆长,你把看到怪事的目击者叫过来吧,我们了解一下情况。” 王馆长打了个电话,时间不长,门敲响,应声而进一个穿着黑色制服,脏不垃圾的老头。王馆长道:“老田师傅是我们殡仪馆的员工,专门负责烧尸的,让他讲讲吧。” 陈警官递给老田头一根烟:“师傅,你讲讲怎么回事。” 老田头把烟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拖过一把椅子坐下,翘着二郎腿:“警察同志,这是玉溪吧?这烟好。事吧太玄,怕说出来你们不信。” 王馆长道:“老田啊,人家警察还有正事,你就别扯犊子了,有什么说什么。” ☆、第七十四章 停尸间 老田头也不以为然,点上烟抽起来。他那做派,一看就知道是个侃爷。这样的人好讲故事,好为人师,拿起个话题就滔滔不绝,还特爱吊胃口,一个破事都能讲出花来。 老田头讲起自己的遭遇。这老田头在殡仪馆干了十来年,资历颇深,用他话说,经他手火化的尸体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碰到过无数邪事怪事,对任何违背常理的事情,都有着极为敏锐的感觉。他的两只眼快赶上孙猴了,搭眼一看,就知道对面是人是鬼。 最近大概小半个月,一过晚上七八点,他们殡仪馆里便多了一个人。殡仪馆一天接待的死者家属都老鼻子了,为啥这个人就能引起他特别的注意呢。老田头解释,此人行为很是反常。 说来也怪,殡仪馆死人也有旺季和淡季之分。一到入冬,全市死的人络绎不绝,纷纷到阴曹地府报道。殡仪馆一共五辆运尸车,到了这时候,加班加点连轴转都不够用,送完这个进停尸房马上赶赴下一家送那个,毕竟尸体没有在家过夜的。一旦断气,家属第一反应肯定是联系殡仪馆。 这个怪人就会在这个时间出现。老田头说第一眼看见他时,就知道不对劲。那个人大冷的天穿着一件黑色披风,虽然不扎眼,但也非常隔路。而且他一般都是独来独往,看样子也不是什么家属。最为关键的是,这个人总在停尸房和火化间转悠。这人出现的时间也邪门,要么看不着他,一旦看见他,必定就会有一辆运尸车送进死人来。 这人有点像未卜先知的算命先生,他一旦现身,必然会有死人入驻殡仪馆。 如果仅仅是这样,顶多也就会成为老田头茶余饭后卖弄的一个段子。可那件事发生之后,老田头真是吓坏了,这才知道这个人不简单。 火化间和停尸间属于殡仪馆内两大军事重地。平时大门落锁,只有用的时候,才有专人打开。外人要进去,必须先得到馆方同意,还要签字,总之非常严格,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 过了十二月份,到达全市死人的一个高峰期。病死老死意外死的人真是接连不断,殡仪馆幸亏去年进行了扩建,要不这停尸间还真是不怎么够用。老田头晚上加班,停尸房归他管,他从下午一直忙活到快午夜十二点,才把最后一拨丧户送走。伸个懒腰,准备锁门睡觉,就在这时,他看到停尸间里似乎多了个人。 这间停尸房面积很大,装死人的冰柜子上下叠放,足足码了能有七八排。天棚点着日光灯,透着惨白的光亮,发出“嗡嗡”的细响, 就在最后一排的冰柜尽头,老田头看见地上露出一块黑色的衣服角。 开始他并不以然,以为看岔了或者是自己神经过敏。正要走时,无意中看到那衣服角动了一下,明显是个人! 他当时并不觉得害怕,也没想到什么僵尸鬼魂之类,而是担心这会不会是哪个死者家属,伤心过度忘了时间还在里面吊唁。停尸间冷气充盈,温度这么低,真要自己粗心锁门走了,这个人关一晚上有个好歹,自己可担不起责任。 他站在门口大声吼了一声:“那是谁?锁门了!快走!” 那黑衣服角“嗖”一下缩了冰柜后面,没有动静发出。老田头真火了,他经常跟死人打交道,身上也有股子杀伐的戾气,当下提着根棒子走了进去,心想这要是个半大小子,我非先来一棒子不可。 他向着最后一排冰柜走去,停尸间寂静无声,温度低到张嘴就是一口白气,老田头忽然感到一阵心慌,原本非常熟悉的场景,有了某种阴森的意味。 他不由自主捏紧棒子,来到那排冰柜前,黑衣服就藏在后面。 老田头深吸一口气,猛地走过去,对着那个方向大吼:“别闹了!出来!” 就老田头自己话说,当时他一看见眼前的情景,吓得差点没拉裤兜子里。 他面前,是最后一排冰柜的后面,这里是整座停尸间最墙根处,光线射不过来,一片晦暗。模模糊糊中,对面站着三个人。 这三个人,老田头一眼就认出其中站在一左一右的那两个。这两个人非是旁人,都是今天晚上才送来的死人! 一个是老头,据说是死于肺癌。还有一个是二十来岁小年轻,死于车祸,脸都撞烂了,血肉模糊一团。这两个死人按照本地风俗,都穿着黑色中山装,呆板僵立,双手下垂,身体看上去十分僵硬,此时直挺挺站在黑暗的角落里,透出一股死人的阴气。 老田头一瞬间像是掉进了冰窟窿,全身寒意彻骨,打了个激灵。这两具尸体,他是亲手抬进冰柜的,怎么现在都出来了?! 在两具尸体中间,还站着一个穿黑色披风的中年男人,正是老田头经常看到的那个怪人。 最邪门的是,三个人此时的姿势。披风男人伸出两只手,十指如钩,正非常用力抓住两个死人的头顶。他脸色苍白无血,直愣愣看着对面的老田头。 老田头说到这,哆哆嗦嗦地解释说,这个男人的眼神太邪门, 你要么平视要么俯视,他可好,眼珠子从下面往上翻着来看人,目光阴冷恶毒,像是能直透人的灵魂。 老田头说这也就是我吧,换别人早就吓死了。当时他一声尖叫,屁滚尿流往外跑,眼看要到门口,旁边忽然卷过一阵黑风,那个披风男子跑得极快,从他旁边擦身而过,消失在殡仪馆后面的黑夜中。 此时,午夜的殡仪馆寂静无人,就老田头自己。对着远处黑糊糊的大山,他吓得裤子都尿了,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他还算尽责,拼着最后一丝胆气,把停尸间大门锁上,哆哆嗦嗦爬回宿舍,第二天就病了。 老田头吐出口烟圈,惆怅地说:“我老田号称鬼见愁,胆子大的没边,老了老了晚节不保,居然出了这么个事,惭愧啊。哦,对了,老王,后面尸体的事我说不说?” 这些事王馆长早就知道了,可也听得津津有味,说道:“老陈不是外人,有什么你就说什么。哦,诸位,今天这些事有关我们殡仪馆的名声,请大家不要出去外传,要顾及影响。” 陈警官听得入神,说:“老王,你放心吧。今天在座的都是成年人,心里都有数,没人出去给你瞎传。再说这样的事,说出去也没人信啊。你们有什么就说什么吧。” 老田头咳嗽一声:“既然能讲,我就没什么顾忌了。请诸位跟我到停尸间里,看看尸体,大家就都清楚了。” 我们狐疑,彭刚白着脸对我苦笑:“老刘,越来越有意思了。我爸他想干什么呢?” 我没回答他的话,心里早已开了锅,根据老田头描述,能做出这样事的还真有可能是彭大哥。他会邪术,说不定用尸体做什么法术呢。这里还有个很大的疑团,彭大哥只是在昨天失踪,可为什么这小半个月以来,他还会出现在殡仪馆里呢?难道不是他,另有旁人? 陈警官接下来的举动,打消了我的疑虑,他把彭大哥的照片给老田头看。老田头看了第一眼就拍大腿:“对,就是他,没跑。我看到的可比照片上的阴森多了,就跟个鬼似的。不过细端量照片,这人长得还挺不错呢。” 确实,彭大哥挺帅气的。还记得第一次采访他的时候,头发一丝不苟,穿着整洁得体,五十多岁人长得跟四十出头似的,细看看,还挺像电影明星唐国强。 老田头领着我们一行人来到停尸间,刚一走进里面大厅,温度陡然降低。外面滴水成冰,这里面的温度也差不多。大厅地面铺着大理石,条纹花样间错开来,看上去似乎 形成了一个很大的图案。我低声和彭刚说,谁知让老田头听见了,老田头看看我:“小伙子,眼力不错嘛。刚建殡仪馆的时候,曾经请来个风水大师,这地面就是按照他的嘱咐铺的。能看出是啥吗?” “看不出来。”我们摇头。 老田头洋洋得意:“这里的图案好像叫什么五雷凝魂阵,能把死人的魂儿锁在停尸房里不让它出来。相当于画地为牢。这位风水大师的手段比阎王爷也不遑多让啊。” 王馆长皱眉,呵斥道:“老田头,你能不能少说两句,就显得你那一双破嘴了。” 老田头也不恼,嘎嘎乐:“好,好,领导发话咱就不说了。给领导个面子。” 彭刚根本就不信这一套,当扯淡听,他现在的心思全放在他爹身上。可是老田头刚刚那番话,却搅动了我心中的惊涛骇浪。 在我和李大民出画的时候,马丹龙曾经为了给李大民安魂,用黄色符箓贴在他脑门上,同时还喊了一声“五雷凝魂”! 这事情还真是巧。难道给殡仪馆看风水的大师就是马丹龙?或者说,这种法术手段是有传承的,同一宗门的都会使用? 我有点害怕了,低低的温度让我周身发冷,似乎有点发烧的迹象。我害怕不是因为别的,而是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那就是在我的经历中,有一些不起眼的细节,当时没注意,可是日后某一天,它会突然以某种难以预料的形式出现。比如这次的“五雷凝魂”,还有先前经历中彭刚讲述那处奇怪恐怖的地下室,大铁门上贴着“福”字,而就在几天后,我便在花园小区的大厦顶楼出租的房间门上,看到了同样的贴字…… 似乎冥冥之中,有一条暗黑的锁链,始终挂在我身上,牵扯着我往前走。我看到的景象,都藏着伏笔,打着埋伏,在日后显现出来。我左右腾挪,像是戴着厚重的枷锁,挣不开出不去,勒得我喘不过气…… 我正想着,走到了停尸间大门口。彭刚喝住我,狐疑地说:“老刘,你怎么了?神魂颠倒的。想什么呢?” 我勉强一笑,看着他,忽然心里蹦出个非常诡异的想法,控都控制不住。眼前的彭刚会不会是也我命运里早已安排好的一个扣儿?他像一个箭头,指向漆黑的命运深处,那里有一双恐怖的眼睛正在看着我,等着我…… 我浑身颤抖,寒意从心底缓缓生出。 彭刚被我看毛了,骂了一声:“奇奇怪怪的,不理你了。” 我擦 擦冷汗,妈的,这地方阴气太盛,我是不是鬼上身了?怎么脑子里鬼念头一个接一个,明显有了精神分裂的征兆。 我摇摇头,跟着他们走进停尸间。 王馆长开路,自然用不着繁琐的登记环节,他对我们说:“几位,你们接下来看到的,是我们殡仪馆的秘密。请你们不要出去乱说,一旦死者家属知道了,影响很恶劣。” 陈警官看看我们几个,点点头道:“老王,你放心吧。我们是调查一件案子,跟你殡仪馆不发生关系,你出什么事我都管不着,咱哥俩这点默契没有嘛。呵呵。” 王馆长长舒一口气,我们一行人走进停尸间。我不得不感叹,这里可真**冷啊,说句不好听的,和储藏牛羊肉的冰库都能比一比。天棚上日光灯蒙着灰白色的尘埃,发出“嗡嗡嗡嗡”犹如蜜蜂振翅般的声音,听起来枯燥倒牙,让人昏昏欲睡。地上铺着坚硬、冰冷的人造石,走上去嘎吱嘎吱响。 大白天的,这里又是瓦数很大的日光灯,可让人感觉极度的阴森。入眼处一片白花花冷冰冰装死人的大冰柜,透着死气沉沉。 ☆、第七十五章 尸体的哭声 老田头领着我们来到最后一排冰柜的后面,指着黑暗的角落说,当时他就是在这发现他们的。 陈警官点上手电筒,走过去煞有介事地看,照照地板,又照照天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在我看来,他纯是在那装逼,就他那点道行,连我都赶不上。 看罢多时,他走出来对王馆长说:“老王啊,说实话,如果真有这码子事你应该提早报案。这叫侮辱尸体罪,懂不?别看没有人命在里面,也是犯法。” 王馆长汗都下来了:“别价,我的哥哥,我是信任你才把你找来的。这事要捅出去,殡仪馆就得关门。往上说,直属的民政部门就能地震;往下说,全馆上上下下几十号人就得回家喝西北风,也影响社会稳定啊。对不对?民不举官不究,我就不说太明白了。“ 陈警官嘿嘿笑:“看给你吓的。官儿当的越大,胆子就越小。行了,不说了,老师傅,你不是让我们看尸体嘛。” 老田头才不管长官们怎么打哑谜呢,他背着手把我们引到停尸间西侧,这里放着一张黑色的停尸床,上面直挺挺摆着一具尸体,蒙着白被单,怎么看怎么渗人。 老田头走上前,一把拽掉被单,露出下面的死人。 这是个极瘦极瘦的老头,虽然外面裹着厚厚实实的黑色中山装,但是搭眼一看,就感觉比正常人起码能瘦三圈。看那双手就知道了,惨白到毫无血色,瘦骨嶙峋,说句不好听的,跟鸡爪子差不多。 这还不算什么,最恐怖的是老头那张脸。 他的头颅像是撒了气的皮球,整个瘪了下去。长在头上的那张脸,五官也跟着凹了进去,扭曲变形,形成了一种极为诡异的哥特风格。打个不贴切的比方,就像是有人大力抽射,把球灌到老头的脸上,整个给打瘪了。 我本来就有点低烧,身体冷而五脏热,一看这具怪尸体,浑身不得劲,胃里翻腾,想吐又吐不出来。我强忍着不适,紧紧把住彭刚的胳膊。 彭刚他妈反应更是强烈,看到尸体的那一刻就是一声尖叫,声音跟鬼也差不多了,叫得我头皮发麻,汗毛直竖。女人眼皮一翻,整个人软塌塌摔在地上。 陈警官虽也惊骇不已,但不愧是多年老刑名,这场面虽然诡异但还吓不倒他。他反应很快,一把抱住彭刚他妈。彭刚急的上窜下跳,就要背着他妈出去。 陈警官拍拍王馆长:“你和小彭把他母亲送到外面休息,一定要照顾好。”他转过脸看我:“小 刘啊,你能行不?要不你也出去休息休息?” 我是真想出去,可不行啊,我一走了之,我们这边就没有人做目击见证了。再者,我对这个事也好奇到了极点,特别想知道彭大哥到底想干什么。 老田头接下来的举动,让我对这个人充满了无限的敬畏。别看他吊儿郎当,油嘴滑舌,手底下真他妈有两把刷子。他就这么裸着双手,直接捏着死人的脸说:“陈警官,都不用法医,我上手一摸就知道,这老头的头盖骨没有了。” 陈警官嗯了一声:“这就是你说的,那位得肺癌的老先生?” “是。车祸的小伙已经火化了。这老头明天火化,现在家属还不知道这件事,要不然能把我们殡仪馆拆了。我们馆长要美容师想办法把这瘪下去的脸撑起来,只要混过明天,烧了就谁也不知道了。” 陈警官走到尸床前,从兜里摸出一根油笔,用油笔尖拨弄老头的脑袋查看,敢情他也嫌晦气。 “好像没有伤口。”他边看边说。 老田头道:“是没有。出了这个事之后,我们几个馆里的人都检查过了,尸体脑袋上一点伤口都没有。” “你们几个人?”陈警官看他。 “哦,我,美容师小陈,还有个烧尸的老姜。馆里我们几个人胆子是最大的。”老田头还挺自豪。 “脑后呢?”陈警官说。 “都检查过了,没有。”老田头当尸体是麻袋,大大咧咧抱着老头的尸体直接给翻个儿,背朝上脸朝下。 陈警官凑过去,用油笔拨弄死者的脑袋,很仔细地做着检查。我在后面看不清,也走到近前。陈警官看看我,没说什么。老田头倒是呲牙笑:“小伙,挺有胆色啊,一般人看见这样怪模怪样的尸体早就吓跑了。” 我是久经沙场练出来的。当日,罗凤的干尸可是活生生在我手里化解成粉,骨灰洒了一身。此时,虽然身上很冷,对尸体也腻歪害怕,但是要一探究竟的好奇心占了上峰。 我在旁边看着,死者头发乱糟糟。在陈警官扒拉下,确实看不到有什么伤口。 陈警官把笔放到一旁,掐着腰,不住喃喃自语:“真他妈怪了。还真没有伤口。不行啊,还得找专业的法医来鉴定。” 老田头吓了一跳:“我说陈警官,你可千万别。这件事我们馆长交待了,内部消化就得了。你扯这么大,又是警察又是法医的,到时候真有什么大影响,老汉我可 担待不起。单位这些人要是因为这个都下了岗,他们能骂死我,你给我留条活路吧。” 陈警官看他,也知道兹事体大,牵扯甚广。真要往下追究,指不定出什么乱子。可是口头上不饶人:“不叫也行啊,你总的给我个解释吧。” 老田头脑袋都大了,我一个臭烧尸的,上哪给你淘弄解释去。他逼急了,张口说道:“陈警官,会不会是这样,那个变态偷死者头骨的时候,并没有从脑袋里拿。” “那从哪拿?”陈警官看他。 老田头说:“会不会是从尸体胸腔或者是后脊背掏个洞,然后把手伸进去,一直伸到死人的脑袋里,把头盖骨给偷走了?” 我“扑哧”一声笑了。 陈警官也露出笑容:“老田啊老田,你当这是西方人过感恩节塞火鸡那。” 老田头脸憋的通红:“那我就不知道了。哎,对了,陈警官,会不会是那个变态用什么药物把头盖骨化去了?就像武侠小说那样。” 陈警官没说话,直直盯着尸体,摇摇头:“不可能。头盖骨是人身上最硬的部位,如果那种药物能够把它腐蚀,就更能腐蚀皮肤血肉。事实上,尸体除了没有头骨,其他完好无损。再者,头盖骨形状并不规则,要把它整个取走,是一项非常精密的手术。那个人是怎么做到的?匪夷所思啊。” 他拿出彭大哥的照片看了看,眼神有些不善。我心里偷乐,彭大哥你玩过了,在警察那里上了黑名单。 谁知陈警官忽然转过头看我:“小刘,这个人你熟不熟悉?” 我楞了一下说道:“不算熟,有过一面之缘吧。” “他真是开公司的?”陈警官问。 “这个没跑,你可以去细查查。他不是什么医生,也不会手术,生前一直在开公司……”我顺嘴说道。 “生前?”老田头对这个非常敏感,瞪着眼睛看我。 我暗暗后悔,嘴下没留意。其实我已经猜到彭大哥是怎么偷走死者头盖骨的,现在最关键的两个问题是,他偷骨头做什么就是为了画地狱图?他现在到底在哪猫着呢? 陈警官追问我怎么个“生前”法。在他犀利的眼神下,我无奈只好零零碎碎挑不重要的讲了一点。我和彭大哥结缘,就因为他死过一次,到过阴间。 老田头和陈警官听得聚精会神,眼睛都不眨。我正说着,忽然停尸间的日光灯“嘶嘶啦啦”响了几声,冷不 丁闪了一下,整个屋子瞬间陷入黑暗中。紧接着,灯又亮了。 我停住话头,我们三个人站在尸床旁,谁也没说话。 我心头生起寒气,倒不是此时像什么灵异事件,而是这种一闪一闪停尸间的场景,好像唤起了某种记忆,似曾相识,像是在梦中见过。我真有点害怕了,觉得被什么给盯上,鸡皮疙瘩全起来。 我想起李扬的一句名言:有感觉了。他这句话后面必然会跟着那个讲烂了的黑泽明和他哥哥的故事。 老田头和陈警官那都是见多识广的人物,虽然害怕,倒也镇定。老田头说话声音有些发颤:“我的大警官啊,我早觉得邪门。这个事不应该归你们公安局管,应该找个道士做做法事。” 陈警官没理他,对我说:“小刘你继续讲。” 我的亲大爷,都这样了,还让我讲啊。我生出一个比较荒诞的念头,灯盟那帮富二代不是闲的蛋疼吗,可以和殡仪馆联系,组织一个停尸间午夜鬼故事大奖赛。 我没有了谈性,草草说了一下经过,有意往平淡里讲。还没说上两句,日光灯的灯管嗤嗤作响,一闪一闪,停尸间陷入一种断断续续的黑暗中。 忽然老田头大吼一声:“赶紧走!” 这老小子如此着急,肯定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我早吓得屁滚尿流了,也不嫌埋汰,一把抓住他的手,让他带我出去。还没走出多远,就听门口皮鞋声响,王馆长走了进来:“你们要走啊?” 陈警官冷着脸道:“你这屋的灯管该换了。” 我们出了停尸间,来到外面。狂风怒号,乌云翻卷,天空灰蒙蒙的像是灌了铅,路上纸钱乱飞,一派死气的肃杀。老田头颤着手点上一根烟:“马来隔壁的,邪门,邪门啊。” “怎么了?”陈警官问。 老田头咳嗽了几声:“也不知是不是耳背,灯闪的时候我听到了哭声。” “什么哭声?”我问。 老田头猛抽了几口:“尸体的哭声!我听见那个死老头在哭。妈的,不讲了,心里堵得慌。但愿是我听错了吧。”他快走几步,消失在前面送殡的人群里。 ☆、第七十六章 赶上了 现在只剩下我和陈警官,我们俩没什么话说,比较尴尬。他摸出烟来:“小刘,会抽烟不?” 我哪能要他敬烟,赶紧摆手:“不会不会,陈叔叔你请便。” 陈警官看着远处连绵起伏的群山,头也不回问我:“小刘,这件事你怎么看?” 我手心都是汗,喃喃说:“我也不知道,反正挺吓人的。” “嗯,是吓人。那就这样了?”他即是问我,也是在问自己。 “就这样吧。”我道,原本还指望警察保护我呢,现在一看也靠不住。只能自己想办法,实在不行,还得去找马丹龙。 这时,彭刚不知从哪跑过来:“我到处找你们,原来在这啊。”他看我们神色不自然,追问发生了什么。 我拍拍他:“等回去再说吧。” 我问他,妈妈怎么样了。彭刚说没什么大碍,就是受了刺激,歇会儿就好。我们一起往回走,彭刚瞅陈警官在前面,他压低声音说:“老刘,我爸爸有信儿了。” “哦?”我瞪大了眼:“他在哪?” “你小点声。我爸爸刚才给我打电话了。” 我看着他,似乎隐隐有些预感,心怦怦乱跳。 彭刚道:“我爸爸也不知怎么知道你和我在一起,他让我转告你,说是要找他,就到……” “到哪?” “老刘,你还记得我曾经跟你说,我爸爸以前公司的办公大楼有个奇怪的地下室吧。” “嗯,记得。” “我爸爸说,他就在地下室等你,还说让你一个人去。” 终于来了。 我看他,彭刚赶紧道:“当然不会让你自己去,我陪着你,这件事我也有责任。没想到我爸爸变得这么古怪。” 我心乱如麻,勉强让自己镇定,问他:“你不是还要给我看他的画吗?” “哦,对。”彭刚从挎包里取出一个封口的透明袋,里面放着一张涂鸦的铅笔画。我没有接画,因为看到它第一眼,我已经傻掉了。 怎么形容这幅画呢,我脑子里只有两个字:史诗。画上的背景看不出具体年代,远处高山连绵,一座巨大的城池冒着滚滚黑烟,断壁残垣,阴风呼啸,很像是大规模战争之后的凄惨场景。最抓人眼球的,是城前的空地上,密密麻麻爬着的全是人。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真难为画画的人,这数十万计 的人,每一张脸的表情都那么鲜活。这些人全都**着身体,苟爬在烧焦的土地上,每一张脸都是扭曲的,痛苦的,甚至还有麻木的。天空飘着雪花,洁白的雪花和城市焚烧形成的黑色尘埃混在天空,形成一道奇异的风景,凄凉肃杀,满眼的悲惨。 画上的主体并不是那些蝼蚁般的人群,而是两个站在高处往下看的人。这两个人都穿着黑呢子大衣,倒背双手,衣角随风舞动,他们威风凛凛,指点江山一样看着下面的人群。两人侧脸对视,谈笑风生,颇有点以万物为刍狗的感觉。凭直觉,这幅画似乎不像历史的某一场景,因为我能感觉到,画上画的应该是一幕非人间的世界。 看到这幅画,耳畔中似乎都能听到画里那些苟且偷活人群的痛苦叫声,怨念至深,让我心里非常堵,像是塞了千斤巨石。我盯着那一张张痛苦扭曲的脸,嗓音沙哑:“我在哪呢?” 彭刚用手指点了点:“你在这。” 我愣住了,那两个指点江山的人物,一个是彭大哥,一个就是我! 彭刚看我:“这是怎么回事?” 我苦笑:“我怎么知道。” 我浑身发冷,头一阵眩晕,差点倒下,幸亏彭刚扶住我。他不无担心地看我:“老刘,实在不行咱们报警吧。我爸爸已经不是那个我熟悉的人了,我们用不着以身犯险。” 我摆摆手,这件事警察根本管不了。与其让彭大哥这么盯着,还不如一了百了说个明白。 “他说没说让我什么时候去?”我问。 “明天晚上。”彭刚道。 和他辞别,在回去的路上,有很长一段路,我没有坐车。我在寒风中慢慢走着,脑子里翻来覆去想着彭大哥的那张画。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彭大哥想干什么? 想的实在头疼,明天见到他不就全知道了。我抬头看看灰蒙蒙的天空,心里十分难受,身上还发着低烧。 那会不会就是我的死期?一切的终点。 我拿出手机想了想,给李扬打了过去。 “哟,老刘,想起给我打电话了。你现在比诸葛亮都难请啊,今天是啥风把你吹来了?”李扬嘿嘿笑。 “李扬,我现在正在殡仪馆。” 他听出我的声音很严肃,倒吸一口冷气:“你跑那干什么?” “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我就想问问你,马丹龙现在在哪呢?” 李扬说 :“找不到他。他上次帮大民他妈招魂,招完人就走了。人家是萧洒人间的高人,行踪不定,根本没地找去。” “没留电话吗?” 李扬说没留。我想想算了,反正知道他的地址,一会儿到高乔小区去找他。 “喂,喂,到底怎么回事?”李扬问。 我叹口气,把事情经过简单说了一遍。李扬比我见识广,说不定能想出什么好对策。李扬听得连连抽气:“我靠,老刘,这么有意思。用不用明天我陪你去?” “不用。”我隐隐感觉,彭大哥既然敢让我去,就说明他一定是有什么准备的,何苦拖无关的人下水。 李扬说:“你等一下,大民在我身边。” 紧接着电话里声音变了,非常低沉:“老刘,是我,李大民。” 和他出画之后一别数日,中间没有见过面。我轻轻咳嗽:“你还好吧?” 李大民道:“挺好。咱俩就用不着寒暄了。你把刚才验尸的经过再说一遍,一定要详细。” 我只好又说了一遍。 李大民道:“这是抽骨换胎术。” “对。你也想到了。” 李大民道:“那个姓彭的很可能是要用你的骨殖做什么邪术。你多小心!我现在是个废人,帮不上什么忙,如果需要叫李扬去。” “不用。彭大哥很邪门,李扬去了也是当炮灰往里填。你们要真想帮我,就尽快联系到马丹龙,也只有他了。” “好,就这样吧,保重。” 电话挂了。我看着远方没有尽头的路,长长舒了一口气。 在路边打了个车,第一时间赶到高乔小区,凭着记忆,我七扭八拐终于找到了马丹龙的住所。可铁门紧闭,上面还挂着重锁。我踩着砖头跳到门前,隔着窗户往里看。 窗户上糊了很多张旧报纸,看不清里面。我好不容易找到了缝隙,眯着眼往里看。屋里空空荡荡,家徒四壁,什么都没有,遍地垃圾,十分荒凉。地上有一片黄黄的东西,仔细看,原来是挂在门楣上驱邪的道符掉了,我看得咽了下口水。 屋子里光线极差,加上有这么一张道符,感觉有一种阴森的寒意。 我正看着,突然背后有人喊:“干什么的?” 一回头,看见个老娘们出来倒脏水。我赶紧道:“大姐,我来租房子,看看。” 那老 娘们脸色一变,左右瞅瞅,低声说:“小伙儿,可别在这租房子。这,这间房子不干净。” “啊?”我回头隔着玻璃又看了一眼屋里,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赶紧踩着砖头跳回来。 老娘们道:“这房子里据说死过人,不干净,一到晚上里面就有响,像是有个皮球弹来弹去,还有人说话的声音,吓死个人。我是为你好,赶紧走吧。” 我不太甘心,说道:“我听朋友说,这里好像不久前有人住过……” “那个人就不正常,早出晚归的,关屋里就不出来了。要不是怕多事,我们早就报警,不定从哪潜逃来的通缉犯呢。前些日子就搬走啦,没声没响的,谁也不清楚什么时候走的。不说了,天这么冷,赶紧回家吧。”她提着脸盆走进巷子里。 **。这马丹龙果真是江湖浪人,行迹飘忽,说走就走,一会儿东一会儿西,看样子只能等他自己现身了。 这一晚上也不知是怎么过来的,第二天去上班也是晕晕乎乎。经理看我这德性,骂都懒得骂,我知道自己快滚蛋了。还有更虐心的消息,在食堂吃饭时候,听同事说,集团总部老大来本公司视察,王雪居然成了随行大员,贴身秘书。两人关系不一般哟,老大五十多岁的年纪,老牛吃嫩草,走哪都带着王雪,估计王雪已经被拿下了,嘿嘿…… 我看看自己,眼瞅着三十的人了,身无长物,朝不保夕,还被阴邪之物缠身,真是命衰啊。王雪跟了老大也好,哪怕做小三呢,也能吃香喝辣的。老男人还知道疼人呢。 熬到晚上下班,彭刚来接我,我们一起到了彭大哥以前的公司大楼。 已经过了下班的时间,大楼里人走得差不多,方便我们行事。我们进了安全通道,顺着那条暗道楼梯,一路向下。别说,这个鬼地方比花园小区那倒霉大厦都不遑多让,黑漆漆的,连个楼灯都没有。 两个人走互相还有个伴儿,我们一直来到一楼的底部,楼梯口被一堆杂物堵住。楼梯上横七竖八全是破木板子和一些铁架子,我俩打着手电往下看,在杂物中间,被清理出一条细细的窄道,仅能供一个人侧身行进。这条窄窄的道路,一直通向漆黑的楼梯深处,手电光亮根本射不透,越看越吓人。 彭刚这小子真有担当,他确实长大了。他拍拍我:“老刘,我先走,你跟我身后。” 我十分惭愧,他爸爸犯错跟他是没有关系的,本来是我的事,非给他牵扯进来。我正要说什么,彭 刚一马当先,打着手电走了下去,我揉揉额头,轻叹一声,跟在后面。 走进楼梯深处,真有一种进入另外一个世界的感觉,整个被黑暗给包裹住了。此时寂静无声,只能偶尔听到不知从哪落下的水滴声音。 走了一会儿,他停下来,用手电照照:“到了。” 我走到他身后往下看,在楼梯尽头,有一扇铁门半掩半开,露着黑漆漆的缝隙。铁门上贴着一张泛黄的“福”字。 ☆、第七十七章 恐怖的地下室 我和彭刚在楼梯口站了一会儿,手电落在铁门上形成两道光斑,门上布满了黑褐色的铁锈。 彭刚揉了把脸,一步步走下去,我紧紧跟在后面。来到铁门前,他正要有所动作,我先把手伸出来,抓住了把手,坚决地对他说:“我来吧。” 他没说什么,让开位置站到旁边。 我使劲一拉,铁门发出一阵令人牙倒的声音,“吱呀呀”开了。里面是浓墨一样的黑色,什么都看不着。我打着手电照射进去,可那黑色像是黑洞一样能吞噬光线。从外面看进去,里面是骇人的黑,如雾气一般消散不开。 彭刚喉头直窜,他站在我身后声音有些发颤:“老刘,怎么手电不好用呢?” 他这句无心的话,忽然提醒我了,我一下想到罗凤修仙的密室。那间密室也是手电光照不亮,只能用自然的光亮。我想了想,把手电熄灭别在腰上,从兜里摸出打火机,轻轻一擦,一团火苗燃起。 我举着打火机伸进黑暗里,果然照亮了方寸之地,里面似乎空间很大,空气流动的声音非常响,呼呼的,像是山风在黑暗中呜咽。火苗子被风吹得乱动,火光闪烁不定,我照了照,实在看不清里面是什么。 正要往里进,彭刚一把拉住我,声音苦涩:“老刘,我不抽烟没有打火机。” “那你在外面等我。”我平静地说。 彭刚瞅瞅铁门里,又回头看看楼梯口,抚着肩膀,表情犹豫。 我拍拍他:“你不用担心,我经历过很多类似的事情。我比你想象的有能力有经验。再说,你爸爸找的是我,你进去只能添乱。” 彭刚不以为然,苦着脸摇摇头,他以为我是安慰他。他想了想说:“我拽着你吧。0咱俩一起进去,看情形不对就赶紧出来。” 我叹口气:“行吧。咱俩不能全军覆没,总的有个出去报信的,要不然平白无故失踪,那死的多冤,呵呵。” 彭刚点点头,他伸出手拽住我的衣服。 我举着打火机,带着他,走进铁门。 里面温度非常低,而且有风吹到脸上的感觉。打火机亮光有限,能看到的东西不多,我在脑海里勾勒出草图,这个地方应该是一块面积特别大的地下停车场之类的所在。空旷,是我最直观的第一印象。 黑灯瞎火的,又是如此之大的地方,根本就没个方向感。我只能凭借自己的感觉,尽量走猫步,沿着直线前行。 走在这样的鬼地方,浑身都别扭,觉得步步危机,每踏出一步都要鼓足莫大的勇气,神经绷得紧紧的,就跟走钢丝一样。 走出去没多远,脚下不知绊到什么东西,“咔”的一响。彭刚在后面冒出一句:“什么?” 前面那一声没感觉怎么样,而彭刚冷不丁的这句话到让我吓得头皮发麻。我回头看他,这小子整个人被黑暗淹没,只能看到拽住我衣角的那只手。 我颤着声说:“你下次说话能不能打个招呼,人吓人要吓死人的。” 他的脸被火光照亮,显得有些苍白:“老刘,看看是什么东西。” 我往下照,地上是一个mp3播音器,在播音器旁边,压着一张a4纸,上面似乎有字。 我蹲下身,捡起那张踩了脚印的纸,把打火机凑过去看。这时,彭刚也把头凑过来,我觉得有热乎气喷耳朵上,一回头看他那张大脸,差点没吓尿,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继续看纸上的字。 上面龙飞凤舞写着两个黑色大字:播放。 我抠抠鼻子,不知道这是啥意思。彭刚捅捅我:“赶紧播放啊。” 操,还用你说。我想了想,行啊,已经着了人家道,看看彭大哥葫芦里到底卖的啥药。 我捡起地上的mp3播音器,摁动播放按钮,里面徐徐而出一段和缓悠扬的音乐,我和彭刚对视一眼,这正是彭大哥自己一个人在地下室时听得那个催眠曲。 随着音乐,里面传出一个富有磁性的中年男人声音:“缓缓闭上你的眼睛……随着我的声音进行深呼吸……对,一下呼一下吸……” 声音在黑暗中慢慢扩散远去,我四下看看,总觉得黑的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躁动。这种感觉很不爽,就像是小白脸拿着香皂赤身**走进了关押重刑犯大狱的洗澡堂子。 我呼吸急促,危险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我回头对彭刚说:“你赶紧出去。这里没你的事。” “我…我…”他看看回去的路,磕磕巴巴说不出话。我知道,没有光线的情况下,他根本没有勇气穿越黑暗。 我在地上找了一圈,踅摸到一块长长的破布条,用打火机点上,火苗子一下窜了起来,估计燃烧速度,足够他跑到出口了。彭刚接了布条看我,我摆摆手:“赶紧走。如果我失踪超过三天,你就去找李大民,你有他电话。让他通知我家里,剩下事不用我说了吧。” 彭刚喃喃 说:“至于嘛……” 看他婆婆妈妈的,我心里一阵烦躁,大喝:“赶紧滚。” 他悻悻提着布条,进了黑暗中,我对着他的背影大喊:“到了门口,敲动铁门,好让我放心。” 我站在黑暗中,手里握着播音器,声音从手指缝流淌出来。真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这位彭大哥到底要做什么。 我把播音器放在地上,举着打火机继续向前。没出去多远,就听铁门“哐哐”响动,我长舒一口气,彭刚安全了,现在这里就我自己,总算可以自由行事。 我这个人好独来独往,自己拿主意,不喜欢团队作战,天生斥候的料。 凭感觉走了也不知多久,微弱的火光中,出现了一面墙壁。墙黑糊糊的,看上去很脏,上面似乎还有随笔画的涂鸦。墙壁前,有一个物事,让我眉角跳了一下。 那是一盏很老式的古灯,长长的架子,上面顶着一个黑色的灯碗儿,里面是黄糊糊的灯油。这时,音乐忽然停了,只有那个男人的声音,非常悦耳慈祥,他就说了两个字:“点灯。” 我呼吸急促,擦擦头上的冷汗,颤巍巍把打火机凑到碗里,“忽”一下火苗窜出来,亮了一大片。 不亮还好,一亮起来,照明墙上那一片涂鸦,我吓得倒退两步。 墙上画着一座阴森森的古庙,背景是铅灰色的天空。这座古庙结构奇特,形式奇古,因为墙上遍布水渍和蜘蛛网,整座庙看上去雾蒙蒙的,压得人心里难受。最诡异的是,庙门口点着两盏红色的灯笼,说喜庆不喜庆,说丧气不丧气,透着一种聊斋的妖氛之气。(该图参考这个故事官方地址,磨铁上的封面) 我沿着墙壁往黑暗中走,走出去没多远,又出现一盏古灯。我颤抖着点燃它,火光顿时照亮,墙上的涂鸦壁画继续在延伸。这面墙上画的似乎是一场很大的灾难,房屋倒塌,残壁断垣,遍地死人,堪称尸骨如山。仍旧是铅灰色的天空,有一支长长的队伍,从黑暗中走来。 队伍的远处是幽幽黑影,近处能看到队伍的模样,他们三人一行。前面的人打着招魂幡,中间的人抬着黑色的鼓。队伍里的人,皆都面目不清,像是从地狱走出来的,踏过尸体的城市,再次步入地狱。 这两幅画都有一种非现实的超现实感,画的栩栩如生,动人心魄,每张画里的人物或是建筑都非常逼真,跃然于墙面,尤其那一支怪异的队伍,真像要从墙上走下来一般。 我继续往下走,走几米便有一盏古旧的灯。点燃后,便照亮一方墙面。墙上的涂鸦画面,每一幅都极为虐心。有的画着群狗扑食活人,咬得支离破碎,鲜血淋漓,血红色肠子拖了一地。有的画着山上一方巨大的平台,诸多黑烟一样飘荡的人影,站在上面,眺望远处浓云之外的城市。 那台子上写得几个血红的大字,让我知道了这些画的主题是什么。 台子上的字是:望乡台。 望乡台传说在人死后鬼魂进入阴间的必经之路上。亡魂站在望乡台,可以回顾阳间的亲朋好友,甚至能看到自己这一世即将腐烂的肉身。这种感觉可以想象,撕心裂肺,痛苦至极,从此阴阳相隔,人鬼殊途,什么爱什么恨都随风而逝。 如果墙上的涂鸦是彭大哥所作,也只能是他所作,他画的就是——阴间。 我随着墙体往前走,墙上的画面也随着阴间的逐渐行进而进入地狱。十八层地狱,不再一一描述,每一幅都是无休止的酷刑,充满血泪和痛苦,展现了人类虐待自己同胞的智慧和想象力。 我看得遍体生寒,两条腿不受控制地往下走,有些图只是匆匆一扫,不敢细看。心里像是堵了大石头,那难受劲根本无法描述。 播音器里依旧放着舒缓的音乐,男中音的声音仍然充满了磁性:“放松……随着我的节奏深呼吸……你会发现自己进入一个美好的境界……” 身上的冷汗已经把衣服浸透了。看到这么多地狱受难的场景,虽然害怕,但我心中隐隐有种感觉,总觉得似乎少了点什么。这时,我点亮了最后一盏古灯。 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最后一幅图应该是全场最虐心的所在,彭大哥一定把大招藏到了最后。 古灯里火苗燃起,周围的一切渐渐亮起来,我终于看到了最后的安排。 那是一面巨大的镜子,我在镜子里看见了自己。 ☆、第七十八章 阎王爷 我穿着黑色的棉袄,登山裤里是臃肿的毛裤,脚下蹬着黑色旅游鞋。我从小就喜欢穿暗色系的衣服,一直被诟病没有青春活力,二十来岁人整得老气横秋。 此时我站在镜子前,看着里面一身黑色的人影。在最初的恐惧过后,我忽然陷入到一种很莫名的情绪。 镜子里的人,自然也是我了,可是给我的感觉,他又是另外一个人。这种感觉,曾经马丹龙作法入画时候,我有过体验。镜子里的这个人感觉上非常成熟,饱经世事的样子,似乎见证很多世态变迁,沧海桑田。此时他黑衣黑影,站在镜子深处,倒背双手,直直地看着我。 我忽然生出一个很古怪的念头,这里面的人是不是我的前世? 正想着,播音器里的男中音给了指示:“面对镜子……盘膝……打坐……” 我盘膝坐在镜子前,隔着镜子,和里面的人影隔空相望。 “慢慢合上眼睛,随着我的声音进行深呼吸。呼……吸……,对,你会缓缓进入观想之境。” 观想?!我在进入那幅诡画前,马丹龙也是这么要求我的,进入观想。我心念一动,彭大哥指示我做的准备活动,和马丹龙近乎一样。他是不是也在指引我,进入某一个特殊的空间呢? 我脑子里念头纷杂。播音器里还在放着催眠音乐,如果我是通过催眠进入那个空间,到底是魂魄出体呢,还是意识进入更深层次的潜意识中呢? 男中音在倒计时:“当我数到十的时候,你便会进入观想境界,来到我的世界。一,二,三,四……” 随着他的声音,我的身体开始颤抖,虽然闭着眼睛,却竟然看到一片白光。当数到八的时候,我全身每一块都在抖动,眼皮在抖,手指尖在抖,尤其心脏加速,跳动很厉害。 我额头浸出汗,实在无法想像,真的被催眠过去,会是什么情况。很可能若干日子后,他们发现我时,我已经变成了植物人,无知无觉,下半辈子只能插着一堆管子生活。 我潜意识里在抗争,可是那片白光越来越强,直至包裹住全身,感觉很舒服,像是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婴儿时代。 再一睁眼,眼前景物都变了。 我站在一处寺庙的下面,这座寺庙目测极大,上去还要走过长长的台阶。冷月如水,隐约看到庙里灯火明亮,黑影憧憧,似乎有挺多人。我犹豫片刻,还是沿着台阶往上走。 台阶两侧是十八层地狱 受难的蜡像。每隔十来米,便上演一出活灵活现的酷刑。比如有割喉,一男子跪在地上,身后小鬼伸刀割开喉咙。受刑男子因为疼痛睁大了眼,睚眦俱裂,鲜红的血从喉咙里涓涓而出,染红了他的衣服。 我看得浑身头皮发麻,不敢再看,刚收回目光,居然听到受刑的男子发出“咳……咳”的声音。我吓了一跳,仔细听,确实是他发出的。这是割喉后,鲜血倒灌喉咙,发出的怪声。 我咽了下口水,**,这哪是雕像,这不真人吗?!。 很想过去检查一番,但那种酷刑的场面实在让人无法鼓起勇气。恐怖倒还其次,关键是虐心,我能强烈感觉到此人遭受刑罚,在横死前散发出的那股子怨念。 不敢再细看那些酷刑的场面,三步跨两步,飞快往上面狂奔。 边跑边想,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难道彭大哥真的把我催眠带进了阴间?现在的我……已经死了吗? 一直跑到庙门,大门敞开,往里看,里面是黑墙环绕的大院,灯火通明,金碧辉煌,有许多人在里面不知干什么。 我走了进去,院子面积太大,影影绰绰,黑雾弥漫的,似乎根本看不见尽头。院子里划分出一块块场地,每一块场地都人满为患,围在一起不知做什么。 我来到一群人的后面。这些人穿着不知哪个朝代的衣服,一水儿黑色,面目苍白,而眼睛血红。正在握着拳头,伸直手臂高呼:“打翻这个罪人,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我在后面往里看,场地中心是个台子,上面跪着一个赤身**的老先生,瘦得皮包骨头,垂着头,花白头发散乱,那模样相当可怜。他嘴里喃喃:我有罪,我有罪。我活该,我活该。他一边说一边咳嗽,手捂着肚子,像是正在经受很大的痛疼。 看到这个人,我彻底凌乱了。这位老先生,正是我在停尸间,看到的那具没有头盖骨死于肺癌的老头。此时他正作为一个罪人,跪在台上忏悔,看那模样,即使做了鬼,肺癌的痛苦也一直伴随着他。一边疼一边咳嗽,嘴角胡子上,都是淋漓的鲜血。 我继续往里走,看了几个场地,情形都差不多。每个台子上都有一个被批判的人,准确点说是鬼魂吧。他们无一不饱受**和精神双重折磨,被下面的人群集体痛骂,高呼罪恶,场面不能算恐怖,但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疯狂感和诡异感。 这时,我看到了正殿,里面高灯悬挂,大堂的地上,跪着几个人。 我快走过去,步入大殿。 正殿里的情形有点像古代县官审案,两旁是牛头马面,黑衣鬼差。地上跪着的人,全都没有衣服,赤身**,显得卑微猥琐,跟狗差不多。他们的前面,高高在上,是一张很大的桌案,正座上坐着一个人。正单手撑在桌面,身体微微前倾,眯缝着眼睛审案。 他的面容干净圆润,眼神平静,帝王之相,气象不凡。我当即看傻了,这不就是彭大哥吗?!他的气质全变了,活脱脱变成另外一个人。 彭大哥穿着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的老式中山装,头发梳理一丝不苟,打眼看上去就像个老干部。他一抬眼看见了我,案子也不审了,从桌案后面绕出来,径直走到我的面前,十分热情地伸出手:“小刘,你来了。” 好吧,我的大脑已经跟不上这个节奏了。形势之下,也伸出手和他握握:“彭大哥,我来了。” 彭大哥呵呵笑:“不好意思啊,我这地方有些简陋。但也算勉强搭起架子,慢慢来,会建得越来越好。” 我指着地上跪着的人:“彭大哥,你这是……” “哦,这些都是生前造过孽的罪人。我把他们灵魂收到这里,进行审判改造,让他们接受再教育。下辈子再投胎时,就会变成一个纯粹的人一个脱离低级趣味的人,哈哈。”他大笑。 他不知从哪摸出一个金丝眼镜戴上,笑得温暖慈祥,拉着我的手,走出正殿。他指着整座寺庙,笑着说:“这里从无到有,都是我建的,怎么样,还不错吧?你知道我死过一次,去过阴间,这段经历给我很大的启发。后来我查阅了很多关于阴间的材料,讲到了什么十八层地狱,各种各样的酷刑。小刘,你知道为什么要对亡魂用刑罚吗?” 我想了想道:“是为了让他们赎罪吧。生前犯下种种罪恶,不能白犯,自然要遭受惩罚。” 他点点头:“那目的是什么呢?” “目的可能是为了让死去的亡魂和活着的人都警醒吧,不要犯罪,有因必有果。老天爷不是瞎子,都给你记着呢。”我一字一顿道。 彭大哥也不知听没听出我的话外音,他点点头:“不错,你说的‘警醒’二字,很好。酷刑的目的不是为了惩罚谁,而是为了让大家都警醒,不要恶因出恶果。可是这种警醒的方法起作用了吗?” 我眨眨眼看他,不明白什么意思。 彭大哥说:“你看这世间罪恶滋生,人情冷漠,现在这个社会物欲 横流,戾气十足,连起码的道德底线都没有。什么十八层地狱,什么恶因恶果,在世人眼里,跟狗放屁差不多。我很忧心啊小刘,为天下而忧。” 他拉着我来到院子里批判肺癌老先生的场地,指着跪在台上的老头说:“这个人想必你是知道的。可是你清楚他生前做了什么事吗?” 我摇摇头。 “此人有位老母亲,名下有一房产。老母亲一直被他的胞弟赡养。就在老母亲病逝前,此人玩手段耍花枪,勾结外人诱骗老母,篡改遗嘱,把房产归于自己名下。大冷天,找来打手把胞弟一家人全部赶出房子,强霸房产。对老母不孝,对胞弟不义,燥戾十足,这样的人再轮回十次,也是个人渣。不教育能行吗?不改造能行吗?”彭大哥说得脸色潮红。 我说:“然后你就把他给整这来了?有效果吗?” 彭大哥笑:“光是**折磨太小儿科了,杀人要诛心!我建造这里的目的,就是诛这些罪魂的心!这样才能净化他们的灵魂,做一个全新的人。” 他说得踌躇满志,我听得却是彻骨寒意。彭大哥的所作所为,已经超出想象。 “话说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是阴间吗?”我喃喃问道。 彭大哥倒背双手走了几步:“我死的时候,在阴间已经度过五狱劫数,会了鬼修之术,你是阳间人,这些东西不必知道。虽死而复生,但我却已半人半鬼。这些都不是问题,反而还方便我筹建这个地方。这儿,就是我的世界!” “这里是……?” “这个地方便是我自造的阴间!我要当阎王爷!”他猛一回头,目光炯炯地看着我。 ☆、第七十九章 考验? “彭大哥,你的志向很伟大。”我不知说什么好了。 彭大哥踌躇满志:“人生来是罪恶的,但也不是说没有改造不好的人。我会一一洗涤他们的灵魂,还人类一个美好世界。” 我指着台上跪着的罪魂说:“你这手段会不会暴力直接了一点?我怎么感觉似曾相识,这么眼熟。” 彭大哥哈哈大笑:“你还小,没经历过什么风云变幻的大时代,根本无法体会其中的简单之美。越是直白,就越是贴切有力。我不但让亡魂去批判亡魂,下一步我还要用鬼修之术引导罪魂的亲朋好友,老婆孩子,一起来批判他。灵魂如果始终无法释怀前世,不能反思自己所为,那么他将会一直遭受**和心灵折磨,永远是孤魂野鬼,无法超生。” 他的语气平淡,可是口吻疯狂,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我喃喃说:“彭大哥,你为什么要画那些地狱画呢?” “哦?你怎么知道的?”他看我。 我把曾经两次进入诡画,看到他画地狱图的经过说了一遍。彭大哥笑:“我还以为捣乱的是马丹龙,没想到是你。也好,这更说明你就是那个我需要的人。那幅诡画,乃阴煞汇聚而成,有通阴阳之能。我在那幅画里是借阴地修行。至于画地狱图嘛,是我炼魂的一部分。这些都是鬼修术,和你说也是夏虫语冰,没必要说,也说不明白。” “可是,我曾经看见你在画我……” 彭大哥看我:“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来这里吗?” 我摇摇头。 彭大哥一字一顿道:“你很特别。我有些法术对你不起作用,你就像一块绝缘体,不会受到阴邪侵扰。你可以回忆一下自己的经历,是不是**折折遇到过很多难以想象的事,但直到现在你还完好无损。如果换一个人,不死也得大病一场。” 我挠挠头,这算好话吗? 彭大哥道:“我查过你的资料,算过你的八字。实在不明白,你的八字寻常,却又如此天赋异禀。” “你的意思是,我反应迟钝,很难遇到……鬼?” 彭大哥笑:“你现在不就是在鬼都吗?你不是遇不到鬼,而是阴物很难侵犯你。打个不贴切的比方,你就像没有痛感神经的人。我用针扎你,你有触觉,却感觉不到疼。扎完之后,也留不下什么伤口。” 我嘿嘿笑:“那我以后就可以到殡仪馆工作了。” 彭大哥摇摇头:“这个世界毕竟 是人的世界,你就算不被阴物侵体,但是也会被人伤害。说一句用俗的话,这个世界上,比鬼魂更可怕的是人心。说远了,我找你来是为了让你和我一起坐这片江山。” 坐江山?我想起彭大哥那幅画——我和他站在高岗上指点江山,下面是数十万计的冤魂。 “小刘,你来这里给我做个‘判官’。等此处发展壮大,十殿阎罗必有你一个。” 我惊得目瞪口呆:“我,我做判官?还做阎罗?彭大哥,我虽然不理解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你建这处山寨版阴间,跟真阴间的阎王爷们打过招呼了吗?会不会侵权,人家会不会来找麻烦?” 彭大哥哈哈大笑:“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真正意义上的阴间,也没有什么阎王爷,有的只是天道。也就是说并没有主观思维上的主宰者,只有各行其道的规律。我今天这么做,也在大象之中。就算没有我彭亮,日后也有张亮、李亮、王亮来自建阴间。你就说干不干吧。” “到这里工作的话,阳世的我……” 彭大哥点点头:“对,死了。用科学的语言说,**死了,可你的意识却永存。你会获得另一种意义上的长生不老。刀没了,可刀刃常在。另外,我也会教你鬼修之术,以鬼身横行人世间,照样吃香喝辣。” “这种状态岂不是……”我眨眨眼:“成仙?” “哦?你还挺明白的。”彭大哥笑:“这确实是成仙。虽然是成仙的最下品,鬼仙。但也是仙,对不?成仙就比做人强万倍。看看你,快三十的人了,媳妇媳妇没有,房子房子没有,工作呢,也眼看要没了。成不保夕,受尽白眼,让人呼来喝去,你觉得这样做人有意思?” 我干咳几声:“也不能这么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保不齐我以后就能发个财娶个美女什么的。” “嗯。发财后破产,美女老婆戴绿帽子,这样还不如没有。” 我嘿嘿干笑:“彭大哥,你能不能盼我点好啊。我总觉得自己以后还有发展的空间,这么年轻就死了,也不甘心啊。好不容易来人世一遭,咋的没咋的就挂了,我亏不亏。” 彭大哥摇头:“唉,痴儿不悟啊。” “那彭大哥你,现在已经成仙了?”我小心翼翼地问。 他叹口气,眼神幽幽:“我离成仙还有最后一步。这一步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我的肉身必须在阳世间尸解,完成最后一步羽蜕。这个尸解不是说发生就发生的, 还要有很大的机缘才行。就因为我没成仙,所以这里的阴间迟迟没有完善。我现在收魂魄入地府,还要亲自用分魂针泄魂,效率太低。现在你来了,就好了。你天赋异常,我就缺这样的镇魂之人。你只要助我完成改造,就能让全天下的人死了之后,魂魄自己到这里来报道,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阴间!小刘,到时候你掌管着天下人的生杀转世大权,就算当皇帝也没这么爽。” 我听傻了。彭大哥果真想尸解成仙。可是他的志向比罗凤、小男孩、李大民更大,不但要成仙,还想自造阴间。我忽然想到,这种造化境界的能力,和那幅诡画很像,都是自成一方世界。 我和彭大哥此时踱出寺庙,站在高高台阶上,向下俯瞰。这里果然气魄宏伟,气势不凡。天地间一片荒凉,不见日月,天空低垂,遍布灰蒙阴暗的厚重云层。云里隐隐有闪电划过。整座寺庙似漂浮在半空中,周遭无有一物,透着孤冷肃杀。 彭大哥站在前面,仅仅能看到他的背影。他插着双手,踌躇满志。我这才明白,其实他要的不是什么洗涤灵魂罪恶,他要的是野心,要的是一己之力打破旧世界创建新世界。我想起一个哲学家说的话:“他怀抱着建立人间天堂的最美好的愿望,但只是成功地制造了人间地狱。” “彭大哥,你收手吧。”我说道。 他猛然转回头:“你什么意思?” 我沉吟一下,把钱农民的铁椅子案说了一遍。彭大哥听完笑笑:“没想到还有前辈。他行的也是鬼修之术,要做什么不太清楚。但可以肯定,他已经入了魔道。我收集魂魄的对象是死人,而他收集的却是活人!这是根本区别,不要拿我们相提并论。” 我说:“如果我不愿意,你会强留我在这里吗?” 彭大哥笑:“当然不会。我如果这么做了,和那位姓钱的前辈又有什么区别?咱们俩玩个游戏如何?” “什么游戏?” 彭大哥道:“你不愿意留下来,可以走,我从来不强迫人的。但我这个地方也不是想来就来,说走就走的。离开这里,要经过劫数考验。” 我咽了下口水:“你,你什么意思?” 彭大哥背着手慢慢踱步到近前,声音柔和:“在你人生经历中,有没有难以忘怀的?” 我刚要说什么。他又接着说:“有没有撕心裂肺的?有没有钻进最心底无法释怀的?有没有恐惧到一回忆便做噩梦的?” 我苦 笑:“那可太多了。” 彭大哥看我:“小刘,伤害你的往往并不是阴邪之物,而是红尘里种种事端一个又一个的人,他们在你的心上用最尖锐的刻刀留下痕迹。梦转夜回,你心疼失眠,情伤之余,长吁短叹。这些才是真正虐心的‘鬼’啊。” 他转过身道:“你既然天赋异禀,想必也会通过这次考验,就这样吧。” 话音一落,一阵冷风吹来。怎么那么冷,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周围起了很大的雾气,影影绰绰的,彭大哥身影渐渐消失在雾里。我突然觉得脚下一空,地上好像凭空出现一个大洞,我一下掉了进去。整个下坠的过程迷迷糊糊,再脚踏实地时,眼前黯淡无光,非常非常暗。 我揉了揉眼,眼前还全是黑色,没有任何光亮,我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瞎了。我摸索身上,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取光的工具。一边摸一边浑身冰凉,彭大哥还真是狠啊,我不愿给他打工,他就让我的眼睛瞎掉。我如果一辈子这样,那岂不是比李大民还惨。 就在脑子乱如麻的时候,忽然不远处燃起一蓬火苗,陡然的光亮出现,一下刺疼了眼。不过我内心欣喜若狂,我没瞎。火光中,出现一张女孩的脸。看到这张脸,我整个人傻掉了。 居然是秦丹。 秦丹梳着马尾巴,光亮中,只能看到她那一张极度苍白的脸。打眼看过去,她很像是仅剩一颗人头在黑暗的半空中飘荡。 随即火光中出现了她的脖颈和手臂,我心脏狂跳,同时也长舒一口气,妈的,只要不是人头就好。 秦丹似乎没看见我,她举着打火机,四下里照着。 看到此时此景,我心猛地一颤,感觉似曾相识。正待细想,秦丹忽然说了一句话:“铜锁,你把打火机点上。” 这时,黑暗中又一蓬火苗燃起,我看到了铜锁也在。铜锁疑惑问:“怎么了?” 秦丹左看看右看看,最后把目光直直盯了过来。她一字一顿道:“我们中间多了一个人。” ☆、第八十章 女尸 听到这话,我浑身飙汗,吓得一激灵。那种震撼带恐惧的感觉,简直无法形容。我想了起来,这一幕场景不就是我们几个人去探罗凤密室的时候吗? 彭大哥使了什么手段,居然又让我回到了那个恐怖的夜晚。 黑暗中火光一一燃起,我看到了李扬、王晨、铜锁还有秦丹。他们四个人站在一起,都举着打火机,四下里乱照。 铜锁问:“你怎么知道多了个人?” 秦丹显得有些焦躁:“我能感觉出来。好像,凭空的出现了一个人,就在我们中间。” 我实在控制不住,张嘴说道:“是我啊。老刘。” 可他们根本听不到,还在到处乱照。我往前走了几步,一直来到他们近前。怪事出现了,只见他们手里打火机的火苗像是被无形的风吹动,左右摇晃,闪烁不定。铜锁冻得嘴唇都紫了:“马来隔壁的,怎么突然这么冷,有阴风啊。” 我打了个激灵,他们看不到我! 我一靠近便阴风乍起,难道……我是鬼? 一转念,我就知道这一切是假的。很简单的理由,因为这四个人里有王晨。王晨和李扬他们三个之所以认识,是通过我介绍的,链条能链接起来的关键点就是我!也就是说,如果把我拿走了,王晨也势必不会存在。 现在所经历的,很可能是彭大哥迷惑人心的一种什么手段。我心中冷笑,倒想看看还有什么花招。 这时,寂静中忽然不知哪个方向的黑暗中,发出“吱呀”一声脆响。 王晨急切道:“是不是铁门开了?我们能出去了。” 秦丹说道:“大家手拉手,把打火机都灭掉。” 火光瞬间消失,我又回到了漫无边际的黑暗中。黑暗如浓浓黑雾弥漫,我听到黑黑的深处,杂乱的脚步声响起,正在渐渐远去。秦丹他们几个正在从密室中出去,要离开这里。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稳定心神,快速思考应该怎么办。你别笑,你要经历我现在这种遭遇,早就吓尿了。 脚步声渐远,我也是落水的人抓救命稻草,与其在黑漆漆的密室里呆着,还不如跟伙伴们一起出去。我侧耳细听,在黑暗中摸索,一步步向脚步声方向走过去。 走着走着,冷不丁一下撞在墙上,撞得我生疼。 我伸出手摸到了冷冰冰的墙壁,妈的,出口在哪呢?我记得这间密室有一个诡异的出口,那 还是李扬砸碎镜子出现的。 我思考了一下,想出个笨办法。手摸着墙壁,沿着墙走。房间面积不大,只要顺墙移动,迟早能摸到出口。 此时脚步声已经消失,秦丹他们几个应该离开了这里。我不着急,此时此景完全不能用常理度之,反正回去的路我也认识。馒头要一口一口吃,首要问题是找到出口。 我摸着墙,不知走了多长时间,根本摸不到什么出口。入手全是冰凉的墙壁。 我想了想,这么漫无目的瞎走不是办法。摸遍全身,也没个能用到的工具。没办法,彭大哥,这是你逼我的。 我解开裤腰带,对着面前的墙壁撒了泼尿。尽量往高里尿,使更多的墙面涂上我的尿液。一泼尿下去,气味就出来了,而且触手湿漉漉的,以此为标记,我可以清清楚楚绕着密室的墙壁走一圈。 我重新摸着墙往前走,走了没多远,室内温度越来越低。我冻得直哆嗦,哈气成冰,简直像掉进了冰窟窿。 每往前走一步都极为艰难,感觉胳膊肘、膝盖这样的关节都被寒气封住。我摸了把脸,居然摸出一手雪白色的冰碴子。这种环境,很难保证正常思维,我的意识开始消散。此时的感觉并不是痛苦的,反而有一种突破最低零度的温暖,如同回归到无忧无虑地婴儿时代,安逸得想睡觉。 迷迷糊糊中,我的眼前出现了一面镜子。这面镜子挂在密室的墙上,周围还是一片深深的黑,而我却能清晰看到镜子里的景象。 镜子中的我一脸颓废猥琐相,脸色惨白如纸,跟死人一样。这还不算什么,最恐怖的是我身后的情景。 我看见一个女人正在房梁上吊。 我猛然回头,身后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啥都没有。再一转头看镜子,里面又清晰地出现那个上吊的女人。 她穿着一身大红的衣服,被绳子吊在半空,正在做垂死挣扎。身体一会儿挺直,一会儿佝偻,喉咙里似乎还发着“嘶嘶”的怪声。我双手撑住墙壁,眼睛直愣愣看着镜子,完全被这诡异的景象吓呆了。 据说吊死鬼是怨念最重的,我确实也感受到了这一点,心里堵得难受,想吐又吐不出来。 时间不长,那红衣女人不动了,直挺挺挂在半空。头低垂,双脚悬空,身体随着绳子轻轻打着转。 我咽了下口水,浑身都被汗浸透了。干嫩娘,彭大哥真他妈有你的。 我忽然想到一个很关 键的问题。这间密室、秦丹王晨等人、上吊而死的罗凤……这一切,彭大哥是怎么知道的?他为什么会把这些展示给我看? 正愣着想事,忽然镜子里的女人一动,再一动。我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哈着白气,盯着镜子。女人动得越来越快,动作却异常僵硬,看上去实在是恐怖到没法形容。最后,她居然伸出两只行如枯蒿的双手去解挂在脖子上的绳子。 我张大了嘴,回头去看,还是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着。 坏了,罗凤这是要复活了。 我还记得罗凤尸解成仙,有一个很诡异的过程。那就是先自杀,再死而复生,然后再自杀…… 我越想越毛骨悚然,声音带着哭腔:“快放我出去!” 镜子里的女人已经解开绳子一头,正在解另一头。她的身体也因为受力不均,而倾斜着挂在半空,整个人佝偻地像一只龙虾,喉咙一直发出“嗨~嗨”的怪声。 虽然温度很低,但我的脑门子出了一头一头的汗。我也是逼急了,开始发狠,挥动拳头一下一下砸着镜子。只要把这面镜子敲碎,我就能爬出密室,逃出生天。 镜子非常结实,砸得我双手鲜血淋漓,镜面上遍布蜘蛛丝一样细细的网状裂纹。 这时,我听到“嘭”一声巨响,镜子里那个上吊的女人,终于解开绳子,从空中摔到地上。 我停下来,喘了喘气,此时气氛极为紧张,我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牙齿轻微打颤。 寂静中,那女人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她摇摇晃晃站起,一身红衣服煞是扎眼,阴森至极。 她朝着我慢慢走过来,身体像是吊线木偶,胳膊和腿呈很怪异的角度扭曲着,身体随着前行上下起伏,一头黑色长发落下,把脸挡得严严实实。 我已经被强烈的恐惧给摧毁了,哭着挥动手臂,一下一下砸着镜子,哭得泣不成声。 那女人越走越近,镜面已经被裂纹割成许多小面积的镜片。每一面小镜片里都映出一个红衣女人的身影。 终于伴随着“哗啦”一声脆响,镜子碎了。我并没有感到欣喜,而是陷入深深的绝望。 就在镜子破碎的瞬间,那个女人在后面伸出两只手臂,紧紧抱住了我。 就在那一刻,我心如死灰。心里再无对生的眷恋,意识渐渐消散。我能清楚看到自己嘴里正哈出股股灰色气息,犹如纸钱燃烧形成的碎屑。 此时此刻的情景很难形容,好像瞬间,又好像永恒,时间凝滞。我如同掉进零度的冰水里,慢慢下沉,神识不在,灰飞烟灭…… 迷迷糊糊中,好像有谁在喊我的名字,听起来那么熟悉。 “刘洋,刘洋,醒醒。” 是李扬!我猛地睁开眼,看到白色的一片,原来自己不知何时躺在病房里。床前聚的都是一帮损友,李扬和铜锁笑眯眯看着我,秦丹坐在一边削着苹果,王晨在这群人里显得有些拘谨,拉着女朋友丁玲的小手,翘首期盼地看着我。 “我,我……”我挣扎着想坐起来,突然感到一阵眩晕。我感觉头上好像贴着一片纸,伸手去拿。李扬道:“别动,这是马大师给你贴的聚魂符,幸亏人家马大师,要不然现在就给你收尸了。” “马丹龙?他在哪?”我咳嗽一声。 李扬说:“人家是雷锋,事了拂衣去,早走了。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让你头上这个符最少贴够十二个小时,早着呢。” 我一甩脸,看见有一个轮椅停靠在窗户前,轮椅上软塌塌坐着个人,歪着脑袋,看着窗外出神。李扬走过去,把轮椅推到床边。 李大民坐在轮椅上,看我笑笑:“老刘,你终于醒了。你如果再不起来,我们就要通知家长了。” “谢谢大家,到底发生什么?我怎么会在这里?”我喃喃地问。 李扬道:“你还问我们呢,我们还想问问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你知道我们在哪发现你的吗?” “在哪?” 李扬刚要说什么,这时病房门推开,彭刚提着个红色的大保温桶进来,看见我惊喜道:“老刘,你醒啦?太好了。马丹龙诚不欺我啊,哈哈,他嘱咐我,让我妈做点鸡汤给你捎来,说你今天就能醒。来,趁热喝点鸡汤。” ☆、第八十一章 如风般飘逝 秦丹把削好的苹果放到桌子上:“彭刚,你把鸡汤放那,一会儿我喂他。” 铜锁嘿嘿笑:“哎呦呵,老刘,你这待遇挺高啊。我这档次都没混上让我们阿丹喂东西呢,你小子艳福不浅啊。” 秦丹白了他一眼:“你要是被推进火化炉子,我照样喂你鸡汤。” 我苦笑:“什么火化炉子?” 他们几个互相看看,面容古怪,谁也没说话。 李扬咳嗽一声:“这事吧不复杂,但说起来却千头万绪的,而且其中许多关节我们都没想明白。让彭刚说吧,他是第一见证人。” 彭刚搬把椅子坐在床边,看着我,略整理了一下思路说起来。李扬他们时不时还补充几句。从我失踪到被发现,整件事渐渐清晰起来。果然如李扬所说,事情不复杂,却诡异莫名。 我进到地下室之后,彭刚并没有走远。他毕竟是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遇到这样的事,完全处理不了,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根本没有主意。 他只是下意识觉得,自己不能这么一走了之。 这小子还真有点韧劲,居然在地下室门口呆了一夜。第二天早晨,太阳升起,虽然地下室里还是黑不隆冬,但至少让人不那么害怕了。他尝试着用手电照了照,居然照亮了! 他认为昨晚地下室种种古怪和不合常理,都消失了。他打着手电,钻了进去,找了一圈,结果却是什么也没发现。 后来他找到了墙上的电灯开关,打开以后,居然还能通电。地下室照得透透亮亮,偌大空间里,空空如也,啥都没有。地上孤零零扔了一台mp3播音器和一张写着“播放”的纸,提醒他昨晚并不是一场梦。 听到这,我问他看没看到墙上壁画什么的,他摇摇头说什么也没看见,墙面脏得一塌糊涂,遍布蜘蛛网和水渍。墙上可以说什么都有,甚至有尿液和精液,就是没有画。 彭刚当时吓蒙了。好家伙,刘洋这么一个大活人进了地下室,一夜之后,居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觉得闯大祸了,既不敢报警也不敢告诉家长,想了想,给李大民打了电话。然后李扬带着李大民、铜锁还有灯盟几个人,来到地下室好一顿检查。李大民是强烈要求来的,为了照顾他,李扬还专门雇了个膀大腰圆的民工,全程背着,指哪走哪。 经过细致检查之后,灯盟众人,把疑点集中到了mp3播放器和一面镜子上。 他们反复听了mp3里播放的催眠音乐,提出的推理也是五花八门。有一个推理,我结合自己经历,觉得最为靠谱,那就是:镜子是最阴之物,很可能被彭大哥施了什么法术,能够摄人魂魄。播放mp3的时候,催眠的音乐加上诡异恐怖的环境,极容易让人产生心理暗示,再加上邪门的镜子——很可能刘洋被镜子摄走了。 他进到镜子里,去了另外一个世界。 那问题来了,镜子能摄魂魄,那刘洋的肉身哪去了? 这件事进入死胡同,匪夷所思,毫无线索。如果刘洋就此从这个世界消失,他生前曾有遗言在,必须在失踪三天后,才能通知家里。 李大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干等三天。 就在第三天,出事了。 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殡仪馆老田头。这老头是市火葬场专门负责烧尸的。说到这,有人好问了,怎么一会儿殡仪馆,一会儿火葬场的。问出这话,说明你对殡仪馆不熟悉,有空可以去那补补课。市殡仪馆是全市指定唯一一家有火葬资格的地方。这里和中国足协性质差不多,一套人马两个牌子。 这天早上,天挺冷,有那么一大家子人给老爷子送殡。这是个大家族,连直系亲属带表亲,来了有好几十人。先是追悼会,瞻仰遗容。追悼会结束,推着尸体进了火葬场地的火化间。火化间分内外两部分,外面是亲属朋友休息的地方,里面是军事重地火化间。火化尸体的时候,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的,必须是死者直系亲属派出的代表。 老爷子尸体躺在火化炉前的传送带上,盖着白被单。老爷子的儿子、孙子、耷拉孙子齐齐地跪在地上,对着尸体磕三个头,算是送老头在阳间最后一程。 老田头扣着牙,喊着:“三叩首完毕,起立。”然后随手扯掉老爷子身上的白被单,让孝子贤孙们看最后一眼。 这不扯掉还好,一扯开,所有人都愣了。传送带上躺着的根本不是老爷子,是具陌生的尸体,年岁不大,面白无须,胖胖乎乎,还透着一股猥琐劲。 老爷子的儿子顿时窜了,破口大骂,逼问是怎么回事。家属们听到对骂声音,全都跑了进来,那场面混乱的一塌糊涂。 大家都应该猜出那具尸体是谁了。不错,是我,刘洋。 这事简直匪夷所思,老头从停尸间“请”出来,一直专人护送到殡仪馆,瞻仰遗容的时候,还是他呢,音容宛在嘛。真是邪 了门了,推到火化间,眼看进炉子了,尸体换了。 王馆长到现场又是赔礼又是道歉,发动全体工作人员去找尸体,最后居然在追悼会现场尸床底下发现了老头。 而我刘洋则停在一边,无人理会。还得说老田头好心,看我眼熟,一下想起前几日的事。费劲周章找到了彭刚,彭刚又通知李扬等人,把我从殡仪馆带回了家。 后面就是马丹龙现身,仔细检查了我一遍,说我是三魂七魄不在,只留下个躯壳。李扬说,当时摸摸我的手,冷得像冰块一样。 我一下想起来,在罗凤密室时,曾经哈气成冰,冷得邪乎。这两者会不会有联系呢? 马丹龙作法为我凝魂,还特地从李扬身上撷取阳气,注入我身。用李扬话说,咱俩现在同根同源,一脉相承。 就在我今日苏醒前,马丹龙再次悄无声息地离开…… 这就是以往经过。事情确实不复杂,但很多地方解释不通。比如说我的肉身,是怎么从地下室突然“变”到殡仪馆;比如说墙上那些地狱壁画和一盏盏古旧的老灯为何不翼而飞? 李扬拿着小本,提着笔,坐在床头,殷切看我:“老刘,该你说说发生在你身上的事了。” 我苦笑一声,还是有些头晕,勉强道:“你还在写那个小说啊?” 李扬抓耳挠腮:“是啊,可素材都写尽了,就等你这事下锅了。” 我盯着天花板,叹口气:“我在失踪的那几天里……看见了你们。” “啊?”众人一起围过来,七嘴八舌问怎么回事。 我依次指着李扬、铜锁、秦丹、王晨:“我看见了你,你,你,你。对了,还有个人,你们绝对想象不到。” “谁啊?”李扬急得都快挠墙了。 “罗凤。” “**。”李扬铜锁他们眼珠子瞪得像牛眼一样:“你看见罗凤了?” 我摆摆手,咳嗽一声:“谢谢大家,你们先出去吧,我想休息休息,明天再说。” 李扬咂吧两下嘴,无奈地看看我:“好吧,大家都走吧。老刘,天亮之前,千万别把头上的符摘下来。” 彭刚走到我近前,低声道:“你看到我爸爸了?” 我点点头:“放心吧,他很好。” 彭刚眼圈红了,深吸一口气:“他好就好。”说完,转身也出去了。 我看着窗外,夜深沉,回想发生过的事,恍若大梦。我突然生出很不错的预感,一切一切的事情都告一段落了。 我的身体渐渐康复起来。一个月后,我已经像健康人一样,只是时不时还有点头晕,身上也有些发虚。用李扬的话说,你这一段时间,连续魂魄出窍,就算孙悟空也受不了。他介绍了老中医给我,开了很多中药,都是固本培元、壮阳健体的。这出魂出的,和房事过度差不多,阳气太弱,正好补补。 关于我的那次经历,应众人之邀,多次谈起。尤其李扬和李大民反复听了不下十遍,而且细扣追问每个细节。这俩人真是一对变态,李大民更厉害,他让他爸托关系找了个专门给公安局画嫌疑人的画家,根据我的描述,画了很多关于彭大哥阴间的素描,十分逼真,栩栩如生。 我在密室遇到罗凤上吊的那幕场景,用李扬话说,颇有日本恐怖片的范儿,如果拍成电影,绝对酷毙了。我曾经问李扬等一些灯盟内的高人,为什么我会突然从彭大哥的阴间进入罗凤的密室呢?还遇见了秦丹那些人。 李扬做出的结论,我认为很靠谱。他说,这是你的濒死幻境。 濒死幻境,说白了就是人临死前能看到的景象。这种景象光怪陆离,什么都有,有的人能看到白光,有的人能看到天使,还有的人能看到自己一生快速播放。当我的魂魄被摄入彭大哥阴间世界的时候,严格意义上来讲,我已经死了。 我在彭大哥的世界里所经历的种种,阴间、审判、密室、罗凤上吊等等,都是我临死前看到的幻象。那么这个幻象的真实度有多少呢?是不是彭大哥真的造了个阴间,是不是罗凤真的是我看到的那样去上吊……这些都无法考证,就像这个世界上诸多未解之谜一样。 你们就当我做了一场至玄至怪的大梦吧。 很长很长的时间过去了,寒来暑往,斗转星移。我再也没遇到过彭大哥,包括梦里,他已经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像风一样。 ☆、第一章 鬼上门 又是一年寒冬,刚刚过完节,我从老家坐火车回到市里。进到租房,因为多日没有开火,家里显得冷冰冰的。王晨领着女朋友丁玲也回老家了,这是他们小两口第一次集体在家长前露面,应该离谈婚论嫁不远了。我的东西很少,没一个小时便归整利索,呆着无聊,又把地板拖了一遍。 抽出一根烟,坐在电脑前,无聊地翻动网络视频,找找微电影什么的看看。看了一会儿,天色渐渐黑下来,眼皮子越来越重。我找来枕头塞在身后,靠在床头,有一搭无一搭看着电脑屏幕,打了长长的哈欠,迷迷糊糊睡着了。 正睡的香,忽然电话爆响,我揉着眼接听:“谁啊?” “老刘,你回来了吗?还在家过年呢?”电话是李扬打过来的。 这小子找我没好事,我迟疑道:“你想干嘛?” “别那么多废话,你到底回没回来吧?”他继续问。 “那你是希望我回来,还是不回来……” “靠,你现在怎么婆婆妈妈的,我有好事找你。你要是回来了,晚上一起吃个饭,我请你吃大餐。”李扬说。 我嘿嘿笑:“你早说啊,报个地址我去赴约,咱哥俩好好喝一杯。”李扬随即说了地点,居然是他家,原来是家宴。 我跟李扬有半年没见了。倒不是有意避他,确实是大家都忙,说着聚聚好几次都没聚成。行啊,过年了,看看老哥们。 晚上出门还真冷,我打车到了李扬的住所。进了小区,才发现自己空着手,大过年的去别人家拜访没买东西实在说不过去。可过年期间,店铺大都关门。我好不容易在一家小超市里买了一兜子水果,又买了瓶红酒。 李扬是富二代,现在住的这所房子就是他家买的,面积不大,五十来平的单身公寓,自己住颇为惬意,很是让我这个外地打工族羡慕不已。李扬在家煎炒烹炸,做了五六个硬菜,牛肉猪肘子焖虾,摆了满满当当一桌子。 我把买来的红酒倒在杯子里,又帮他摆放桌椅。 李扬系着围裙从厨房走出来:“今天尝尝我的手艺,咱俩今晚不醉不归。” 我夹起一个大虾尝了一口,味道真不错。我呵呵笑:“今天怎么这么高兴?” 李扬和我分宾主落座,他似乎有话要说,又闪烁其词,呵呵笑:“吃饭,吃饭。吃饱了再说。” 吃着饭喝着酒,我俩聊聊过年的家长里短,谈谈江湖的恩怨情 长,政治历史,评古论今,最后满桌子菜吃个精光。我抚摸着肚子,长吁短叹:“李扬啊,你手艺还真他妈不错。在哪学的?中国厨艺学校?” 李扬抽出一根烟扔给我,他悠哉悠哉自己点上,边抽边说:“我给你介绍笔生意,你做不做?” 我说:“啥生意?” 李扬没说话,从桌膛里摸出个红包扔过来:“拿着。” 我接过红包,往里看看,一沓子红钞。咽了下口水,目测一下,至少一千元。 “啥生意,凶险不?兄弟我可封刀多年了。”我说。 李扬嘿嘿笑:“当然不凶险,就是有点小恐怖。可是对你来说,那都是毛毛雨。咱们刘哥啥没见过啊。” 我坐直了身子:“别,你有话就说。我先听听怎么回事再说。” 李扬磕磕烟灰说:“这是我姥姥的事。姥姥今年七十九,跟着我老舅一家过。那天是老太太生日,在家里办的家宴,七大姑八大姨都来了,大家正说说笑笑,吃吃喝喝时候,老太太突然来了一句,‘阿生,你回来了。’” “阿生是谁?”我问。 李扬道:“阿生是我已经故去的姥爷。” 那天晚宴在李扬老舅家客厅举行,一张折叠大桌子放开,家里十几号人围桌团团而坐,边吃边喝,嬉笑交谈,十分热闹。老太太戴着寿星帽子,穿一身红色小棉袄,自己孤零零坐在主席位上,看着一大家子儿女亲戚。 其实吧,说个实在话,这样的家宴众人并不是完全冲着老太太来的,就是拿她当个由头大家一起聚聚。老太太快八十了,耳背眼花,经常胡说八道,满嘴鬼话,说的都是老年间的陈年往事,小辈人和她根本没法交流,代沟太大。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时间也不早了,大家陆续告辞。几个娘们留下来,帮着主人家收拾桌椅碗筷,就在这个时候,老太太忽然冲大门口说了一句话:“阿生,你回来了。” 大家一开始并没有当回事,谁知道老太太站起来,拄着拐棍佝偻着腰,一步一步挪到门口去开门。老舅走过来扶住她,十分不耐烦:“妈,你咋了?” 老太太举起拐棍作势打他:“我打你个不孝子,你爹回来了,还不把门打开。” 老舅听得一愣,后脖子有点窜凉风:“妈啊,我爹都死十多年了。走,我扶你进屋休息。” 老太太不干了,跳脚骂,把老舅骂的狗血淋头。这时,他 老婆过来,嗔道:“怎么又惹妈不高兴了?老太太让开你就给开呗。就当逗老太太开心了。” 没走的亲戚们围过来,有人过去把大门打开。老舅指着门外黑洞洞的走廊说:“哪有人?我爹在哪呢?” 话音未落,众人突然感觉到似乎有一阵风吹进屋里,温度陡然降低。他们家客厅供着菩萨,燃着长明灯,这阵风一吹,两盏灯当即灭了一盏,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屋子里一下阴森了起来。 大家面面相觑,谁都不敢说话,这场面实在有点邪性。 当时李扬就在现场,他正坐在沙发上玩着手机。变故一生,他立马觉出不对劲。他毕竟有过很多次和阴物打交道的经历,多少有点感觉,当即站了起来。 老太太拉着他舅妈的手,开始抽泣:“你爸爸他想我了,这是要我跟他一起走呢。这个老东西,带着小鬼来抓我了。” “带,带你去哪?”舅妈牙齿格格响。 老太太打了她一下:“这孩子,你说还能去哪。当然去阴曹地府报道喽。”随即,她冲着空气说:“你这个老东西,还那么贪嘴。”又回头对儿子说:“你把供品找出来,你爸爸饿了,要吃东西。” 老舅傻在当场,李扬走过来低声说:“老太太让干啥就干啥吧。” 人多效率就高,时间不长,弄出七个碟子八个碗儿的供品,按照老太太的吩咐,拿到她的房间。 老太太是久久小说网论坛出身,房间布置的古香古色,整个一面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清明上河图片段。画中街市屋宇鳞次栉比,行人摩肩接踵,川流不息。整幅画面呈一种古旧的黄褐色。 本来已经看过很多次的画,可是今晚看来却有些不对劲。 虽然开着灯,可画的色调却极为阴暗,如乌云密布,整个画面影影绰绰,上面的人似乎鬼影一般。 清明上河图的前面,有一张桌子。摆放着老爷子生前拍的一张全家福照片。李扬告诉我,当时气氛很诡谲,照片上的老爷子似乎真是活了,有种跃然纸面的生命力。 按照老太太吩咐,众人把供品摆在照片前面。老太太让儿女们对着照片磕三个头,大家都觉得鬼气森森,一个个害怕的要命,让干什么就干什么,都规规矩矩磕了三个响头。 众人站起时,还是小舅率先发现不对劲。他看着照片,突然一声惊叫,差点没把众人屎吓出来。 照片上的老爷子,居然 流泪了。很明显两道水渍,沿着老头的眼角流了出来。照片里的老头,阴着脸看着外面的子孙。 老太太“咔咔”敲着拐杖,对照片说:“你个老东西,想领我走就领呗,吓唬孩子干什么?!你个老东西……” 话还没说完,突然直挺挺向后一躺。有人手疾眼快一把抱住她,把手凑到鼻子下面,发现没有了呼吸。 众人这个乱啊,打电话叫救护车的有之,找亲戚朋友八卦的有之,拍照片发微博的也有之,还有的更绝,直接打电话找这个大仙儿那个师傅的,请高人来做法。 老太太送进医院,抢救到下半夜,才幽幽回转。她睁开眼睛,看看围拢在病床前的众人,颤巍巍说了一句话。 冥冥中似乎自有定数,就因为她的这句话,居然无缘无故把我这个一竿子打不着的外人,拉进了一个看不见的深渊漩涡。又开始了我刘洋的虐心恐怖之旅。 老太太的这句话是:“我不行了,这几天就要有小鬼从阴间出来把我带走。可是我还有个心事没了,现在不能死。你们找个人,晚上帮我守夜,不要让小鬼进来收我的魂……” 这活儿可不是一般人能接的。这可是当年尉迟敬德和秦叔宝干的。后来,亲戚们问了有道行的师傅。师傅说这样的人不好找啊,要阴邪之物不能侵体,恐怕八字极硬,纯阳纯刚的才行…… 这样的人哪找?就在大家纷纷乱的时候,李扬想起一个人。此人曾经历过很多难以想象的恐怖事件,魂魄多次出窍,甚至到过阴间,助鬼成仙……他如果出马,肯定错不了。 没错,这个人就是我,刘洋。 ☆、第二章 符牒 听完这段故事,我忍不住笑了:“李扬啊李扬,你可真行。好事没说想着我,拿人填坑当炮灰走路踩狗屎落粪坑的破事你想着我了。真难为我叫你一声兄弟。” 李扬看我表情并不像动怒,他嘿嘿笑:“我也是实在没办法,老人家就这么个遗愿当小辈的自然要义不容辞地解决。再说皇上也不差饿兵,不用多,你在医院守三天,报酬1000元。兄弟归兄弟,生意是生意,咱们明算帐,你就说干不干吧。” 我喜滋滋把红包塞进自己包里:“凭啥不干。唉,我这也是没出息,钱压奴婢手啊。不过,咱先讲明白,如果是老人发癔症,老年痴呆胡说八道,根本没什么小鬼,我这钱可不退啊。” “那当然。”李扬道:“如果真是老太太胡说,压根没有鬼,那你不就捡着便宜了。我姥姥住高级病房,有陪护的床,你随便休息。就当在宾馆睡三天。无聊是无聊了点,睡够三天钞票拿走,世界上还有这么容易的活儿?” 我咳嗽一声:“你觉得到底有没有小鬼会来?” 李扬似笑非笑:“我怎么知道。反正那天老太太看见我姥爷的情形,到还真有点邪门。你就赌一把吧。” 我伸个懒腰:“我话先说明白啊,一旦老太太睡到半夜把我叫起来,迷迷糊糊把她以前偷着藏的什么金条钻戒告诉我,我可自己去拿,没你们家什么事。” 李扬哈哈笑:“做你个大头鬼的梦。晚上不单单你在那,我们还雇了两个护工,24小时轮班倒。另外每天晚上我们家也得留一个人在那和你一起守夜。真要有什么遗产的口信,也是三堂会审,跟你没啥关系。” 那从什么时候开始呢?我问。 李扬说,今晚就算了,你就住我这。明天我领你去见老舅。 我根本没往深里想,就当多了个乐子,反正闲的无聊。要么说人贱呢,遇到事的时候,我天天祷告,希望风平浪静后从此再也不沾惹是非,隐居过日子。可真要过了一阵太平日子,心里又痒痒,想主动找点什么刺激的事干。 我们添酒回灯重开宴,李扬家别的没有,各种各样的酒那是太多了,光黑啤就有好几箱。晚上他找了个恐怖片,我俩边喝边看,喝得天昏地暗。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头还是晕晕的。 简单洗漱了一下,李扬带着我去他老舅家。 家有千口,主事一人。老太太躺在医院里,眼瞅着不行了,这可是整个家族的大事 。护理照顾,开药看病,一天到晚都是事。老舅家现在是统筹司令部,他坐镇中军帐,负责调配人手,统筹资源。一切关于老太太的事,都要经过他的批复,才能实施。 这位老舅,据说早年是倒腾煤渣的。左手进右手出,凭着家族人脉关系,着实挣了不少钱。家住在靠近市中心一套大公寓里,装修都是欧洲风格,金碧辉煌的,哪儿都不错,就是没有家味,跟高级酒楼似的,怎么看怎么别扭。我们到的时候,李扬的小姨妈和她女儿也正好在老舅家。 李扬的小姨妈长得简直惨不忍睹,五十多岁的年纪打扮得花枝招展,烫着大波浪头发,一身羊骚味。听李扬私下说,这位小姨妈可是传奇人物,早年颇有眼光,拿着家里闲钱倒腾房子,挂在她老公、她女儿包括她名下的房产不下六七套,个顶个升值。现在国家对房产控制严了,她业务转向,开始倒腾墓地,发死人的财。 这女人给我的感觉非常不舒服。我不会看面相,不过经历多了,就有一种观人的直觉。小姨妈身上透着一股说不清的气息,阴气森森,雾气沼沼。你们知道看见她我想起谁了吗——当年我在床上梦魇,迷迷糊糊中感觉到一个很像猪的肥胖女人,趴在身上,往外拽着我的灵魂。 李扬的小姨妈在感觉上特别像那个诡异的胖女人。如同刚从水里打捞出来泡得肿胀腐烂的女尸。一句话,阴霾之气很重。 对于这样的人,我是敬而远之的。简单寒暄几句,我就想坐到角落,谁知那娘们还盯上我了,拉着我的手,一个劲打听家庭、工作啥的。 李扬抽着烟在旁边嘿嘿笑:“小姨,老刘是我好朋友,也是非常有发展前途的好青年。在五百强企业xx集团工作,马上就要提升中层管理人员。小伙长得也帅,胖胖乎乎,一脸富态。要换一身中山装,就跟高丽领袖似的。” 小姨妈亲切说:“我一看小刘吧,咱娘俩就投缘。小刘,现在有没有对象?” “没,没对象。”我硬着头皮答。 小姨妈看了一眼自己闺女:“杨姗姗,过来跟你刘哥打个招呼。” 小姨妈的女儿一直坐在沙发上玩手机,挺大的姑娘起码的礼貌都不懂。她哥李扬带着朋友来了,连个招呼都不打。头不抬手不停一直刷着微信微博。 她把手机放下,径直过来坐到我对面,冲我冷冷点点头:“刘哥,你好啊。” 说句心里话,细端量这姑娘还挺漂亮,留着男孩才有的短发,五官极精 致,皮肤白皙。而且这丫头气场很大,一看就是走南闯北,经历过不少事。我自卑心发作,卑微地点点头:“你好。” 老舅把小姨妈和李扬叫到内室去商量事了,客厅就留下我和那个杨姗姗。 她问我:“刘哥,有烟不?” 我心怦怦跳,太尼玛狂野了,这丫头是不是做小姐的,说话都带着舞厅夜场的烟火气。我说没有。杨姗姗伸直两条长腿,从兜里自顾自摸出包烟,抽出一根自己点上,极娴熟地吐出一口烟圈。 我有些尴尬:“你是做什么的?” “啃老。”她抽着烟说:“我妈有的是钱。我以前是藏漂,才从那边回来。知道藏漂吧?” “是不是和北漂差不多,在**那边漂流?”我问。 “嗯。我在**那边住了四年,开了个卖纪念品的小店,爬过雪山,拜过寺院,还见过活佛呢。”她态度玩世不恭。我知道她的意思:你就别打我主意了,姐姐我见多识广,就你这**丝样还不够给我塞牙缝的。 她伸出右手给我看,白皙的手腕上,有一个很奇怪的纹身,看上去像是一只扇动翅膀的蝴蝶。 “这是?”我问。 “这是墨脱雪山里一个寺院的长老给我纹的。这个纹身能够驱邪镇魔呢,还说如果日后我遇到有同样纹身的人……”说到这,她不说了,忽然调皮地一伸舌头:“你知道墨脱吗?” 我傻乎乎地说:“墨脱不知道,我就知道饭托。” 正聊着,老舅等人从房间里出来。老舅握住我的手:“小刘,这几天就麻烦你了。事成之后,还有心意送上。” 我应酬着说:“客气客气。这就去医院?” “不着急。”老舅说:“眼看中午了,咱们先去吃饭。傍晚时候过去就行。” 小姨妈冲我呵呵笑,笑得我头皮发麻:“小刘啊,今晚我家姗姗和你一起守夜,你多照顾照顾她。这丫头野惯了,不懂事,你多担待。” 我看看那姑娘,浑身不得劲。这女孩像是全身长满了尖刺,在她身边就不舒服,很难接近的样子。 我们吃过饭,又闲谈了一阵,下午到的医院。 老太太病房在住院部四楼,这是一间高级单人病房,就住着老太太自己。病房靠窗的位置,放着雪白的病床,床上躺着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太太,瘦骨嶙峋,恐怕还没有五十斤。头发呈现一种毫无生命力的灰白色, 皮肤像是老树皮一样松弛,尤其那张脸,遍布重重叠叠的皱纹,形如核桃,皱成紧紧一团。脸上戴着氧气罩,闭着眼,有口没口的呼嗒气,就这个模样,随时都有可能死去。 一个女护工提着尿壶从外面走进来,看到老舅说:“大哥,你来了。” 老舅用下巴点着床上老太太说:“我妈怎么样?” “老太太挺好,大夫刚看过,说心跳挺平稳的。” 老舅指着我和姗姗说:“今晚他俩在这和你一起陪护。” 女护工呵呵笑:“小姑娘小小子不用来了,大晚上的影响休息。我自己就能伺候老太太。” 老舅摆摆手:“没事,就这样吧,跟你做个伴。” 这时,突然床上的老太太一阵咳嗽,我们赶紧围过去。护工是有经验,把病床摇起来,轻轻拍打老太太后背。不多时,老太太紧紧皱起的嘴,一耸一耸的,女护工拿来手纸放在她的嘴下,老太太从嘴里吐出一口黏黏的黄色浓痰,嘴角下巴都是。女护工轻轻擦拭干净,把手纸包起来,扔进垃圾桶。 老舅和小姨妈看得直皱眉,都嫌恶心。女护工用手一下一下抚着老太太胸口,低声说:“吐出来就没事喽,继续睡觉喽。” 李扬在后面感叹:“真行啊。自己亲妈也就这样了。” 就在这时,老太太紧闭的眼突然睁开,一歪头看见我们几个。她这一下来得实在突然,我们都没思想准备,一起向后退了几步。 老太太张了张嘴似乎有话说,老舅道:“妈,你想说啥?” 老太太喃喃道:“小小,昨晚你爸爸又来了。” 我们几个面面相觑。此时病房开着日光灯,透着一种说不清的沉沉暮气,灯管嘶嘶啦啦响着。我心跳加速,头皮有点发麻。 老舅艰难地说:“妈,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没。你问她,她也看见了。”老太太指了指女护工。 女护工低声说:“昨晚老太太说胡话,太吓人了。我没办法才顺着她说的。” 老舅点点头,对着老太太耳朵大声说:“妈,你这是做噩梦。” 老太太也没理他,径直说道:“你爸爸啊,就穿着出殡时候那套寿衣。几年没见,这老东西还精神了,人也胖了,笑眯眯的。我就问他啊,你在那边过得咋样,是不是又背着我找了后老伴。你猜他咋说,他说他就想我呢,让我早点去陪他。嘿嘿嘿嘿…… ” 老太太一阵怪笑。 让她笑的,我腿肚子都转筋。回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姗姗。这丫头吓得脸白了,藏在她妈身后,浑身哆嗦。我冷笑,你不是牛逼吗,你不是藏漂吗,还见过活佛呢,今晚不把你吓尿我不姓刘。 老舅干咳了几声:“妈啊,你又说胡话了,赶紧睡觉吧。” 老太太道:“你爸爸跟我说,今晚阴间的小鬼就要来找我。他昨晚还送我一个东西。”说着,老太太抬起手,颤巍巍指着对面的白墙。 我们回头看,在墙面阴暗的角落里,似乎有个图案。这个图案应该是烟尘灰迹水渍什么的,成年累月自然形成的。众人看得都瞪大了眼,这图案挺邪性,看起来很像是简笔画鬼脸,长圆形有些扭曲的脸上,是眼睛和嘴的三个黑窟窿。 老舅颤着声对女护工说:“怎么出这么个东西?一会儿你用抹布给抹掉。” 女护工也吓得不轻:“他大哥,太吓人了,我不想干了。” 老舅说:“给你加钱!伺候走老太太,我再给你加一千。” 其他人只是觉得害怕,而我和李扬,则是极度的震惊!这鬼脸,我们太认识了——阴阳观的黑色布幔上、精神病院彭大哥的手稿上,就是这种诡异的图案。 李扬问:“姥姥,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老太太嘿嘿笑:“这叫符牒,是阎王爷的传票。阴间的小鬼,要来收我的魂喽。” ☆、第三章 病房守夜 李扬偷着拉我:“老刘,你到底能不能hold住?你要是害怕就说,我不能害朋友。” 我心里也在犯嘀咕,这老太太一身阴气,满嘴鬼话,说得还真像那么回事。可毕竟收人钱财替人消灾,红包都拿了,再临阵退缩不太好。我硬着头皮说:“我也算见多识广,应该可以搞定。” 那边小姨妈也在对自己闺女说:“姗姗,要不今晚你回家吧,妈在这呆着。” 我心说千万别,这位杨姗姗虽然一副不着调的模样,可毕竟是个女孩,长得还挺养眼。如果让我整晚上对着一个妖里妖气的老娘们,还不如一刀杀了我呢。 杨姗姗看了我一眼,眼神有些轻佻:“刘哥都能留,我也能留。我在**拜过寺院,见过活佛呢,哼,我能怕这个?” 老舅等人坐了一会儿,眼瞅着晚上七点了,老舅偷着塞给我二百块钱,让我晚上带杨姗姗去吃点好的。别说老舅是会做人,我们两人再怎么吃也吃不上二百元,这钱就是变相的一种心意,让人心里怪舒服的。 把他们送走,护工又去厕所洗尿盆了。病房里除了半死不活的老太太,就剩我和杨姗姗。我咳嗽一声:“小杨,你晚上吃什么?我出去买点。” 杨姗姗看了一眼病房,眼珠一转,她那意思很明白,不想单独留在这鬼地方。她说:“刘哥,你要吃啥,我出去买。” 我也没客气,从兜里摸出一百块钱递给她:“你看着买吧。” 杨姗姗接过钱出去了。她这一走,病房里就剩我和老太太。 我插着裤兜在病房里走了两圈,看了看床上躺着的老人家,心里有点发毛。老太太盖着白被单,直挺挺躺在那,脸上盖着氧气罩。房间里寂静无声,只能听见灯管嘶嘶的声音。 我看看表,已经七点半了。冬夜黑得特别快,我站在窗边看,外面伸手不见五指。今晚也不知怎么,阴冷阴冷的,风还特别大,吹得窗户“嘎吱嘎吱”响。 我呆得实在难受,想抽烟这儿又是病房,有心想出去到走廊上,又怕老太太突然来个三长两短的抢救不及时,我如果不在现场,以后说不清。 真是坐立不安。 病房里除了一张病床,另外还有两张简易行军折叠床,这是为守夜的人准备的。我坐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呆呆看着两张小绿床,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晚上这两张床怎么分配?女护工睡一个,我和杨姗姗挤一个?这丫头如此狂野,晚上不会 趁机骚扰我吧? 正yy呢,忽然床上的老太太喉咙发出一阵令人心悸的声音:“吼~~吼~~”像是有痰堵在咽喉里出不来。 这下麻烦了,这可不是小事。许多老人或者植物人,就因为排痰不及时,呼吸不畅,活活憋死的。 老太太一张脸变得铁青,胸口上下起伏,像是拉开了风箱,喉咙呼呼作响。 我冷汗浸出来,妈的,护工哪去了?关键时候人没了。当时有些发懵,不知该怎么办好,学着护工的样子,把病床慢慢摇起来。老太太要死在我手里,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此时肠子都他妈悔青了,这李扬就是个扫把星,他找我准没好事。情急之中,我突然想起来要找大夫,赶紧往门外跑。 还没跑出去,手腕忽然让什么给抓住。我低头一看,老太太不知何时,伸出瘦骨嶙峋鸡爪子一样的手,紧紧抓住我的右手。 我吓得差点没尿了,菊花都冒凉气,带着哭音说:“姥姥,你别抓我啊,我给你叫大夫去。” 老太太长大了嘴,发着怪声,眼睛紧紧盯着天棚,五官都扭曲了,像是看到什么特别恐怖的东西。我顺着她的目光往上看,天棚上除了刺眼的日光灯泡,空空如也。 我轻轻拍着她的手,尽量耐着性子说:“姥姥,你松手,我给你叫医生。” 老太太嘴里发出“啊~啊”的声音,浑身颤抖,脸色越来越青。她捏着我手腕的力道却越来越大,就像是老虎钳子紧紧扣在上面。我记得恐怖片都有这么一幕,尸体埋在地里,凶手走过的时候,尸体的手突然伸出来抓住他的脚腕,就是不松了,活活把凶手吓死。可我和这老太太素昧平生,她为啥这么抓我啊? 我真是有点急眼了,对着大门口喊:“快来人,快来人!” 突然,老太太没动静了。直挺挺躺在那,张着大嘴,看着天棚,眼睛瞪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我呆呆看着她,浑身汗出如浆,衣服都湿透了。 我轻声道:“姥姥,姥姥……” 颤巍巍伸出左手,缓缓伸了过去,一直伸到老太太鼻子下面。手指慢慢搭在老太太上唇,感受不到鼻子里的气息,妈的,不会吧,她,她真死了? 就在这时,突然老太太一转头,朝向我。脖子看起来那么僵硬,眼珠子直直看着我。吓得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后背正碰到床头柜,给我嗑得一阵钻心的疼。 她握着我的手松开了,眼睛眨了眨,嘴里喃喃说道:“它们……它们来了,给我准备三根筷子一只碗……碗里要装着生大米。” “啊?”我傻愣着。 老太太一阵咳嗽,声音尖叫:“快去!快去!” 我吓得屁滚尿流,如蒙大赦,连滚带爬跑出病房。正看到女护工和杨姗姗走过来,女护工提着尿罐子,杨姗姗提着一袋子食物,俩人说说笑笑而来。 杨姗姗看见我半跪在地上,呵呵笑:“呦,刘哥,这是给我拜晚年啊。” 我指着病房里的老太太,牙齿咯咯响,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女护工几步走了进去,把尿罐子塞到床底下,抚着老太太后背。这老太太也不知哪来那么大力气,对我们一直喊着:“三根筷子一只碗……” 女护工走过来问:“小刘,怎么回事?” 我把刚才经过说了一遍,把两人吓得不轻。杨姗姗道:“姥姥说的‘它们’是不是小鬼?” “我怎么知道?”我苦笑。 女护工表情很严肃:“小刘,小杨,你们俩看着老人家,我去借那些东西。” 杨姗姗道:“大姐,你还真信啊?” “有备无患吧。有些东西不信不行。”女护工说着走了出去。 我们俩走回病房,杨姗姗瞅着我,突然“扑哧”一声乐了:“刘哥,看你吓得那样。你胆子这么小啊?” 操,我胆子小?我没搭理她,径直过去把方便袋打开,看看里面的晚饭。杨姗姗想得还挺周到,三盒热饺子,一袋辣椒油,还有一些酱牛肉茶叶蛋之类,另外还有几罐啤酒。 “你买啤酒干什么?”我问。 杨姗姗哼了一声:“买醉行不?喝醉了我就不管了,一觉睡到天亮,来什么鬼我都不怕。” “你睡那么熟,一旦来的是色鬼呢?” 她一掐腰:“正中本姑娘下怀。” “酒,酒……”老太太突然说话了。 杨姗姗过去拉住她的手:“姥姥,你要喝酒啊?” 老太太颤巍巍说:“酒,酒,洒在门……口。” 杨姗姗真不含糊,开了一罐啤酒,走过去,全洒在大门口,一股浓重的酒气散发开来。 我皱眉:“一会儿护士来骂人,你收拾啊。” 杨姗姗头都不回:“不用你管。” 这时,护工大姐回来了。她手里拿着一只瓷碗,里面装着满满的白色大米,另一只手握着三根赤红的木头筷子。我问她这是从哪弄的。护工笑着说,这医院就跟个住宅楼没什么区别,你要什么都能有人淘弄到。 按照老太太的嘱咐,把装了大米的碗放到门口,再插上三根筷子,这叫当面上香。有酒有米,就能暂时把小鬼给糊弄走。 我们三个人把杨姗姗买来的晚饭吃了,我喝了几罐啤酒,微微醉意上头。 看看表,这么一折腾快晚上十点了。我打个哈欠,把一张行军床支到病房门边,然后拍拍枕头躺下,翘着二郎腿说:“小杨,晚上咱俩轮班,我睡上半夜,你来下半夜。” 护工大姐说:“两张床你们都可以睡。我在椅子上坐一宿就行。我睡不实,晚上老太太有个事我还得忙前忙后,用不着床。” 这时候,我眼皮子已经睁不开了,困意粘稠得化不开。迷迷糊糊中,我看到杨姗姗从我床边走过,走到门外,好像是喝多了酒要去上厕所。我也没在意,趁着还有点意识,摸出手机上了个闹钟,定在下半夜两点。毕竟收了人家的钱,这么呼呼大睡也不是那么回事,晚上起来溜达一圈,多少是个意思。 我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个觉既深又浅。深,说明我睡的香,没有外物所扰。而浅,我总感觉自己没怎么睡实,似乎有一点意识漂浮在身体外,屋里发生什么都知道,我在睡梦中似乎都能看到病床上的老太太。 正睡着,忽然“噔噔”闹钟响,我打了个激灵,一翻身坐起来。怕影响到别人休息,赶紧把手机闹钟摁停。我揉着有些发酸的脑袋,看看四周情况。病房里很安静,老太太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而护工大姐则躺在另一张行军床,睡得正香。我再扫了一圈屋里,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杨姗姗怎么没了? ☆、第四章 收魂 我从床上坐起来,把鞋穿上。头低下又抬起,动作有点猛,脑袋晕晕的,眼前发花。胃里非常不舒服,嗓子眼泛酸水。我扶着墙站了会儿,过了半根烟的时间,还是迷糊。 这怎么了?低血糖?为什么平白无故会这么晕。 我一脚轻一脚重在病房里走了两圈,确实没看到杨姗姗,这丫头不见了。在我模模糊糊的印象里,好像她出去上了趟厕所就再也没回来。来到窗前,外面黑压压的,什么也看不见,连一丝灯光都没有。黑得让人心里发毛。 我回头看看睡得正香的护工,不由笑了,她不是说自己坐一宿就行了吗,这还不是睡到了床上。我靠着暖气,背后热热乎乎,眼神不由自主落在老太太身上。 老太太看起来和木乃伊差不多,厚厚实实的白被单一直盖到她的脖子,只留下一颗小脑袋露在外面。病房里寂静无声,我看了一会儿老太太,头皮有点发麻,收了目光,心里慌慌的,杨姗姗到底哪去了? 我信步走到病房门口,低头一看,大惊失色,差点叫出来。 地上那碗厚厚实实的白大米,此时变得黑糊糊的,像是烧焦了一样。三根筷子,有两根扔在地上,一根虽然插着也是东倒西歪。我蹲在地上看了看,喉头窜动。 我捡起瓷碗,凑到鼻子下面闻了闻,一股尿臊气散发开来。像是有人往这只碗里洒了一泡尿。 我赶紧把碗扔在地上,这一碗黑米,感觉特别邪性。 我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一段往事,当时谢师傅给李大民妈妈观落阴,施法过程中,曾经就让一红盆的白大米迅速变黑,和眼前这一幕很像。 这说明了什么呢? 我眨眨眼,回头看看床上的老太太,后脖子有点冒凉气,是不是那些小鬼,已经来了? 我伸头探出房门,看看走廊,空无一人。大晚上的医院走廊,寂静无声,掉根针都能听见。 如果小鬼真的来了,杨姗姗会不会有危险? 我犹豫一下,还是走了出去。顺着走廊进到电梯,摁下到一层的按钮。我也解释不清自己的行为,下意识中以为,自己似乎应该从第一层开始找起。 来到住院部一楼大厅,空空荡荡,一个人影都没有。我走到大门口,这才发现,大门紧紧关闭,还落着重锁。出不去进不来。 我又转到一楼女厕所,没敢进去,在外面喊了一声:“杨姗姗。” 里 面传来“哗哗”水流声,好像有人在洗什么。我继续喊:“杨姗姗,是不是你?不是你,我可走了啊。” 时间不长,厕所里一个白色人影晃动,不多时走出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女人。她留着长长的头发,一张脸蜡黄无比,眼圈发黑,一看就是病入膏肓。她瞥了我一眼,那眼神特别阴毒,吓得我连连倒退,靠在墙上,一动不敢动。 她脸上湿漉漉的,往下滴滴答答落着水珠,赤着脚踩在走廊的大理石地面,和我擦肩而过,一步一步往外面走去。 不对啊,大门可是上着锁的,她能往哪走? 我扶着墙,屏住呼吸,小心翼翼跟在后面。到了走廊口,我没敢出去,趴在墙角阴暗处,往外看。大厅里不知何时,已经有十来个人,这些人都穿着病号服,有男有女,大部分都是行将就木的老人。 他们谁也没说话,各站各的,身体看起来有种古怪的僵直,面向大门口,一起往外看。 这时,我看到大门外面,从黑暗处走来几个人。具体是三个还是四个,看不太清。这几个人一身黑衣,看不清扮相和容貌,一直来到大门前,也不知怎么,上着锁的大门,忽然应声而开。 那几个黑衣人走进大厅,他们个头不高,穿着黑色深衣,款式很怪,从来没见过。他们脑袋上都戴着顶奇怪的帽子,帽子下面有纱帘,完全遮住了面容。最为怪异的是,这几个人手里,一人举着一顶黑色的木伞。 他们一出现,那十几个穿着病服的病人,开始鱼贯往外走,一直走进黑漆漆的深夜中,不见了踪影。 几个黑衣人一转身,居然朝着我这个方向一步步走了过来。寂静中,他们鞋底摩擦地面发出令人牙倒的声音。我吓得转身就跑,走廊的灯非常昏暗,地面一片惨黄。 跑得太急,我忘了坐电梯,顺着楼梯一路狂奔。刚到二楼,就觉得一阵尿急,妈的,早不来晚不来,这时候来,这不是玩我吗。 我拐进走廊,往厕所跑。跑过一间病房时,生生刹住脚步,因为玻璃窗里的一幕,吸引住我的注意力。 里面有两张病床,靠里的床上躺着个人正呼呼大睡,靠外的床上则盘膝坐着一个人。这是个老头,居然穿着一身寿衣,目光阴森,不知在想着什么。 我全身打了个激灵。我现在看到的,很可能不是阳间的事。那些穿着病服的怪人,还有这个老头,会不会都是……死人? 正待细想,一阵阵尿急,我 赶紧跑到厕所,正要往里进,忽然看到旁边女厕门口,站着个人,正是杨姗姗。 这丫头好像发了癔症,面朝着墙,头一下一下轻轻磕在墙上,又弹回来。我走过去,试探问:“杨姗姗?” 她没理我,就这么拿头撞着墙。 我拍拍她:“你在这等我,别乱跑,我上完厕所领你回去。” 她突然歪脸看我,说了一句话:“厕所人太多,我在这排队。” 我站在女厕门口,仗着胆子往里看。 厕所里果然有很多女人。这些女人穿着各式各样的病号服,有的干净,有的特别脏。她们之中有老有少,行为举止很反常,既不进单间方便,也不用盥洗台,或是僵直站在原地发呆,或是漫无目的走来走去。女厕的灯光阴暗无比,照得里面的人面目不清,提鼻子一闻,还有股特别刺鼻的尿臊味,熏得我非常难受。 这地方实在诡异,我不敢多看,一把拉住浑浑噩噩的杨姗姗,顺着楼梯往楼上跑。 膀胱里尿意盎然,我咬住牙,心说厕所是不能去了,实在没办法只能用老太太的尿罐子。眼看到了四楼,我拉着杨姗姗刚跑出楼梯口,一下就看到那几个举着黑伞的黑衣人,正走在前面的走廊上。 这几个人并列前行,把走廊堵得严严实实。他们一步又一步,步履非常沉重。我有种强烈的预感,这些人就是冲着老太太去的。 他们是不是来收老太太魂? 我想了想,拉着杨姗姗从楼梯跑下去到了三楼,然后狂奔穿过三楼走廊,从另一侧楼梯爬上四楼。 走廊里灯光昏暗,灯泡嘶嘶啦啦作响。几个黑衣人距离老太太病房还有十来米,我目测了一下距离,拉着杨姗姗撒丫子狂奔,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终于赶在那些黑衣人前,抢先进了病房。 赶紧把门关上,一瞅桌上还有几罐啤酒,也顾不得了,一一打开,全都浇在地上,然后把行军床和椅子堵在门口。我全身肌肉绷紧,呼吸急促,胸口一起一伏。这么一顿狂奔,可要了老命,浑身都在酸疼。 靠墙站了会儿,心跳加速,估摸着时间,那几个黑衣人就要过来了。真是紧张到牙床发痒,膀胱一阵一阵抽搐,我实在憋不住,钻到床底下掏出老太太的尿罐子,背对着她们,解开裤腰带,开始撒尿。 这泡尿真是无比舒爽,什么鬼什么神全都扔到脑后。尿着尿着就感觉腿以下湿漉漉的,低头一看,尿的时候没注意,浇 了一裤子。 **,这下麻烦了。 正想着,突然打了一激灵,猛然睁开眼睛,一下醒了。我这才看到,自己还在行军床躺着。 一翻身坐起来,浑身大汗淋漓,原来刚才是一场大梦。正琢磨着,感觉到裤裆湿漉漉的,也不知是尿炕了还是梦遗了,裤子都湿透了。 “咦?好恶心。”杨姗姗不知何时站在旁边,低头看我裤子。 我赶紧握住裤裆:“你,你一直在病房?” 杨姗姗撅着嘴:“我当然一直在睡觉了。刘哥,你做啥春梦了?” 我抹了把脸,回忆起刚才的怪梦,似真似幻。我对她说:“我梦见你了。” 杨姗姗哼了一声:“你可真恶心。本姑娘得上卫生间了,你个死变态躲一边去。” 我揉揉脑袋,有些发昏,随口说了一句:“如果厕所人多,你就回来吧。” 她理都没理我,刚走到门口,突然一声惊叫:“啊!这碗米饭。” 那一碗白大米已经变成黑糊糊的一团,三根筷子有两根扔在地上,插着的那一根也是东倒西歪。杨姗姗看我:“是不是你弄的?” 我哭笑不得:“你能把一碗白米弄成烧焦的黑米?” “难道,难道真有鬼来了?”她吓得不轻。 护工大姐走过来看看,也有些害怕:“怎么会这样?” 我看看天边,渐露鱼肚白,太阳升了起来,总算熬过一夜。真是要了亲命了,再来几个晚上,我能死在老太太前面。 老太太忽然伸出手,指指我:“小小,你过来。” 我走过去问:“姥姥……” 老太太看我,咳嗽了几声说:“姥姥谢谢你。姥姥心里有数,昨晚它们来收我了,没收走。” 我笑得比哭都难看:“你老吉人有天相。” “这人那,该死就得死。硬撑着活着,不是什么好事。我有个心事没完成,现在还不能死。小小啊,我知道自个阳寿尽了,阎王让人三更死,谁也不能多活到五更。你能挡住一次小鬼,挡不住两次三次……” 她忽然颤巍巍伸出一只手,我赶紧拉住。 “小小,我有个小包放在床头,你给我拿来。” 护工大姐从床头柜里拿出一个非常老式古旧的手绣小包,脏兮兮的,估计能有个五六十年历史。老太太说话非常艰难,让 护工在包里找出一个皮夹子,打开后里面是一张纸条。 老太太看我说:“小小,你按照上面地址去拿几样东西。” 我看着字条上的字,非常娟秀,只是字迹稍有些模糊,看样子时间很长了。老太太说:“你拿着字条到了那,就有人给你找东西。” “要找什么呢?”我问。 老太太也不看我,直直看着天花板:“很久很久以前,我遇到过一个师傅……这些东西就是当时他留下的,专门留给我临死前续命用的。” ☆、第五章 满身鬼气 这事太大,而且透着怪异,我肯定不能擅自主张。安抚住老太太,我出了病房找个没人地方给李扬打了电话。 别看我这一晚上折腾个溜够,李扬也没好过。他就住在老舅家,做了一宿噩梦,早上起来草草吃过饭,便和老舅他们一起坐车往医院赶,这个时候我电话到了。 昨晚的事在电话里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我简单说了个大概,溜达回病房的时候,杨姗姗已经把早饭买来了。热豆浆肉包子,香喷喷倒也开胃。我刚吃完,李扬急三火四地冲进了病房。 护工照看着老太太,他们家人带着我来到走廊尽头,我一五一十把昨晚发生的事很详细地说了一遍。 李扬听得满眼放光,不停搓着手:“我就知道姥姥没说胡话,果然有小鬼来收人。” 小姨妈不高兴他的态度,喝道:“扬扬,你觉得这是好事吗?” 李扬说得满脸通红,连忙摆手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看这小子是有些魔症了,成天浸在他那个鬼故事里不可自拔,人都有点神神叨叨的。 老舅叹口气:“这续命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唉,行吧,只要能让妈活着就算我这儿子尽了孝心。” 李扬问:“姥姥到底还有什么没完成的心事?咱们帮着给办了得了。” 老舅从随身皮包里掏出五百元塞到我手里:“小刘啊,昨晚真是麻烦你了。我原以为守夜就是守着大门睡觉就行了,谁知这里还有那么多故事。这点心意你先拿着。” 杨姗姗在旁边撅嘴:“老舅,你能不能长点心眼,别让某人给骗了。他说什么你都信啊。就算发生了什么,那也是他做梦。他做梦都能得五百元,我也做梦了,你怎么不给我?” 听到这话,我当时火撞顶梁门,这姑娘真是不知好歹,昨晚她去厕所我就不该拉她回来,让她撞一夜墙算了。 老舅笑笑:“你没听到刚才你姥姥都谢谢小刘了吗,小刘出没出力我心里有数。姗姗,咱们是自家人,就不说两家话,我还能亏了你吗。” 杨姗姗拉着他的胳膊逗趣地笑:“老舅,人家和你开玩笑呢。” 我们走回病房,大夫正在例行检查,看看老人家病床前的各项指标,点点头:“情况挺平稳,还算不错。”老舅和他寒暄两句,把大夫送出门,他拉过椅子坐到病床旁边。 “妈,你老到底有什么没完成的心事?跟你老儿子说,我保准帮你 办得妥妥的。” 老太太眼睛一直看着天棚,好半天长舒了口气,断断续续说道:“我,我在等一个人。” 这句话看样子挺出乎他们家人的意料,老舅看看小姨妈和李扬,继续问:“你在等什么人?用不用我去找?” 老太太像是浑身都在疼,不停呻吟,语气非常虚弱:“你们,你们找不到的……他说过,会来见我一面。” “谁啊这是?梁梅大妈?宋丽大妈?……”老舅报出几个名字。后来我才知道,这些人都是老太太多年好友,一起住过几十年的老邻居,处得跟亲姊妹似的,后来因为搬家动迁,都没了音信。很可能是老太太想这些姐妹了。 老太太摇摇头,气息越来越弱:“他……他是一个和尚。” 我们面面相觑。和尚? “和他一别,快六十年了……小小啊……” 老舅赶紧抓住她的手:“妈,我在呢。” “我不行了……我临死前就这么一个要求,续一次命,要撑到……再见他一面。他说过,他说过,会来……找我的。” 说实话,这老太太的要求太匪夷所思。她硬撑着不死,就为了见六十年前的一个和尚?这和尚即使能活到现在,也得**十岁了吧,老态龙钟,估计躺在哪个庙里苟延残喘呢,这上哪找去。 有句很残忍的话,我没好意思说出来。如果这和尚始终不露面,你就一直续着命不死? 老舅彻底没招,对我们说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给老太太续命吧。 看看字条上的地址,是在市外的一处乡镇,几十里路呢,一来一回得折腾一天。 老太太颤巍巍地说:“你们……一定要赶在落日前回来……我怕撑不过今天晚上。” 李扬道:“事不宜迟,我开车拉着老刘现在就走。” 老舅点点头:“扬扬,小刘,这件事就拜托你们俩了。老舅心里有数!”他把皮夹子拿出来翻出三千块钱塞给李扬:“去到那,如果花钱就可劲地花,不够给我打电话。咱们就一个原则,遂老太太心愿,她咋高兴咱咋弄。” 李扬也不客气,把钱往裤兜一揣,大大咧咧说:“我办事你放心。走了。” 我们俩刚要下楼,杨姗姗跑出来:“我也去,我也去。” 李扬道:“行啊,都去,一只羊我也是拉,两只羊也是放。” 我们三人出了 医院,坐着李扬的车,从市区出来上了高速,直奔城外而去。 我们三个人都是年轻人,气氛顿时活跃起来。尤其刚从医院那么压抑的地方出来,我的心情无比舒畅。让李扬开了收音机,我跟着电台哼着小曲。 后座的杨姗姗趴在前面的椅背上,伸头过来说:“老刘,你昨晚真梦见我去厕所排队了?” 我呵呵笑:“骗你干什么,我估摸那厕所里都是医院历年死去的魂儿,她们都没走,全在女厕所里徘徊。” 杨姗姗打了我一下:“你那都是迷信。” “你不是都见过活佛吗,我还以为你的脑筋能开通一些呢。”我说。 “迷信和信仰那是一回事吗?再说看见活佛,我也没觉得咋的。和正常人一样,该吃吃该睡睡的,还以为三头六臂呢。”她说。 我嘿嘿笑,把彭大哥说我的话送给她:“姗姗,你这是痴儿不悟啊。真佛在你面前,你就当狗放屁。还是没有佛缘。” “谁说我没有佛缘,活佛还给我加持过呢。”她用手掐我。 别说这丫头处久了觉得性情挺直爽,没那么多弯弯绕。虽然有时候说话犯二,但总体来说,是挺简单挺可爱一姑娘。 李扬说:“姗姗,你是不知道你刘哥多厉害,都干过什么事。” “他都干过什么?” 李扬说:“我的小说你都看了吗?” “看了。胡编乱造的,不过还挺有意思。” 李扬嘿嘿笑:“我小说里文三羊的原型就是你刘哥,这么说吧,文三羊经历的那些事都是你刘哥玩剩下的。” “哈哈,那个文三羊可是个倒霉蛋。”杨姗姗大笑,很显然她根本没当回事。 我看着窗外风景,想起如风般往事,心情略有些沉重。 车下了高速,绕进一个镇子,七扭八拐,又是下车打听又是对照gps,可算是到了目的地。我们下了车,拿着地址,沿着一条街对门牌号,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 这是个小门脸,门口堆着一些花篮和纸箱子。开始我还以为是家花店,这时从店里飘出了佛教音乐的声音。这段佛教音乐,是由一群人合唱。配合背景音乐,他们快速念着什么佛经,嘴皮子这个利索,就像是说唱的rap,非常有节奏感。 我们三人走了进去,里面是个营业的正堂,货架子上密密麻麻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佛像,有菩萨有弥 勒佛,还有很多见都没见过的佛。房间最正中,有一个神龛,供奉着一尊雪白的大菩萨像。菩萨像前面是两盏火红的长明灯,中间摆放着一个巨大的铜制香炉,里面堆满了香灰,上面插着三根燃烧的长香。 虽然是大白天,房间里采光却很差,特别的阴暗。屋子里又不点灯,唯一的照明就是那两盏长明灯,烛火透过红色玻璃映射而出,照得满堂红色,光波如海浪冉冉,景色很是迷幻,就是看久了头晕。 在神龛旁边,坐着一个女人,手里拈动佛珠,正在看账本一样的东西。听到门口风铃响动,她抬起眼看我们。 我一看到这个女人,本能上就感觉很不舒服。她宽肩臂长,上身穿着黑色对襟小褂,这种衣服也就在很老的武侠片里能看到。下身则穿着时尚的紧身裤,脚下蹬着雪地棉女鞋。光看下半身,那是相当女人相当性感,可往上半身一瞅,又虎背熊腰彪悍异常,非常不和谐。 女人的这张脸更是古怪,她有一张国字大脸,五官端正,可配合在一起,却怎么看怎么别扭。一点女人味都没有,透着类似男人般的刚劲和沧桑。 女人停下佛珠,走过来瓮声瓮气问:“是要看事不?”一张嘴便是满口苞米茬子味,一听就是东北人。 李扬咂咂嘴,说道:“这位……大姐,有人托我们来这里拿几样东西。” 女人忽然做出一个令我们震惊的举动。她扬起手,非常不礼貌地用手指指着我,喝道:“你,出去!” **。我顿时就蒙了,我就算长得猥琐,也不能这么招人烦吧。 我们都傻了眼。关键时候,杨姗姗还挺仗义,她站出来说:“大姐,你能不能有点礼貌,我们招你惹你了?为什么让他出去?” 女人冷笑:“这个人满身鬼气,时日不多,我怕惹上晦气。你们既然不是来看事的,那就让他出去,我再和你们说话。” ☆、第六章 阴气很重 李扬说:“大姐,他满身鬼气不假,时日不多就夸张了吧。他昨晚确实经历了一些很邪门的事情。” 那女人走到我近前,上上下下打量我,手里佛珠拈动得飞快。让她盯得,我浑身不自在,此时气氛压抑,女人不开口谁也不敢说话,大堂里静寂无声。 女人忽然对我说道:“把右手伸出来。” 她的气场太强大,我老老实实伸出右手。她一下握住了手,眼睛直直地看着我:“不要动!”话音一落,大堂里两盏长明灯的灯火,忽然开始闪烁不定,映出满堂波浪般的红光,房间里诸多佛像被红光所染,颜色流光溢彩。看着它们的表情,我心头突然生出一阵寒意,这些佛像看上去有种说不出的森然,和刚才完全不一样,像是活了一般。 女人握着我的手越来越紧,我额头浸出汗水,她不是要使用什么妖法吧。想到这,我看过去,一下惊呆了。此时光线很差,那女人又站在背阴的地方,模模糊糊中,她的身后似乎多出一个影子。 这个影子并不是她的身体在地上的投影,而是站在她身后不远的黑暗中,像是凭空多出一个人。那影子一出现,就感觉屋子里温度像是陡然下降,无比阴森,冷得让人浑身哆嗦。这个过程不过三两分钟,忽然长明灯火变得正常,光线也柔和下来,如同一块乌云从头上飘过,我们不由自主长舒了口气。 女人松开手,看着我:“说说昨晚都发生了什么吧?” 我擦擦汗,看看李扬,示意让他说。就在刚才,光影阴暗交错中的一幕,让我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件往事,导致心跳加速,心情很差,没心情再去说什么。 李扬组织一下语言,把他姥姥怎么看到姥爷还魂,让人守夜,让我们过来取东西续命的事,一五一十全讲了。 女人听的过程中一直眯缝着眼,手里不停拈动佛珠,听罢睁开眼睛,问我:“你叫刘洋?” “是。” “我家老仙儿说你天赋异禀,不被阴物所侵,命盘很奇异上面什么也看不清。虽然如此,但你身上沾染如此重的鬼气,也应该早点想办法。你刚从粪坑爬出来,自然是不怕脏了,但是其他人遇到你,却会被熏臭。” 擦,这是什么倒霉例子。 我小心翼翼道:“师傅,你家老仙儿是不是刚才你背后的那个影子?” 我刚说完,女人正在拈动的佛珠突然毫无征兆地断了,无数颗黑色的佛珠子“噼了啪啦”往下掉 。我们几个人大惊失色,杨姗姗赶紧蹲在地上捡那些四下迸溅的佛珠。女人手里最后只握了一根轻飘飘的黑色绳子。 她叹口气对杨姗姗说:“妮儿啊,别捡了。看来机缘真是到了。你们跟我来吧。” 她转身从后门走了出去,我们三人对视一眼,在后面跟了过去。 李扬埋怨我:“咱们对东北这些什么大仙儿老仙儿的根本不懂,你别乱说话。真要招惹到什么东西,你皮糙肉厚自然是不怕,我们岂不是跟着倒霉。” 我拉住他,低声道:“李扬,你知道我刚才看见什么了?” 他看我:“什么?女师傅身后的黑影子?我怎么没看到呢。” “你知道刚才那一幕让我想起什么了——前面是人,身后是黑影子。” “什么?”他问。 我咳嗽一声:“可能是我想多了吧。看到那一幕,我居然想起罗凤来了。你还记不记得在罗凤成仙笔记里,曾经画着一些她成仙过程的画,里面有几幅是这样的:罗凤在上吊之后,会死而复生。那个活过来的她,会去照镜子,镜子里出现两个人,一个是罗凤,一个是她身后的黑影子。当时我们的推论是,这个影子是罗凤的魂魄,在不断尸解的过程中,罗凤不断剥离出自己的魂魄,导致那个影子的颜色越来越重。” 李扬颇为诧异地看着我:“所以你认为女师傅身后的影子……和罗凤的情况类似?” 我倒吸一口冷气:“不知道啊。反正这女人很阴,而且她给我的感觉,和那个罗凤很像。” 李扬想了想,摇摇头:“不可能。罗凤是尸解成仙,那种机缘十分难得,不可能随便碰到。女师傅的影子很可能是她身上的什么老仙儿,你就别瞎想了。咱们不要节外生枝,给姥姥拿了东西走人。” 出了后门,是一处不小的院子。院子靠墙堆了很多大纸壳箱子,很可能是佛堂上货留下来的杂物。 院子不起眼的角落,还用砖头垒了个狗窝。狗窝前趴了一只黄不拉叽的柴火狗。那只狗倒是挺警醒的,一看有外人,马上站起来,抖擞黄毛看我们。别人经过的时候它不哼也不叫,但我从它眼前一过,这只狗忽然窜过来,“汪汪——”尖声咆哮,脖子上铁链子拉得溜直。 我从小就怕狗,尤其是这样不讲道理的猛犬,吓得我差点坐地上。 女人走过去,用手指着大狗喝道:“坐下!” 狗顿时不叫了,老老 实实坐在地上,只是鼻子里喷气,一双小眼睛警醒地盯着我。 女人看我一眼说:“你鬼气太重,一会儿我帮你消消。” 我擦擦汗。这里这么怪,想必这条狗也是有讲究的,绝不是养家护院那么简单。 后院尽头有一间低矮的小柴房,一道厚厚的铁门落着重锁。大门上锈迹斑斑,使手一摸,往下都掉渣。那把锁简直都锈在门上,也不知多少年没开过了。 女人走上前敲敲门,我们吓了一大跳,难道这里还住着人? 她回过头看我们:“你们要找的东西就在这里。临来前老人家有纸条吗?给我看看。” 李扬赶紧从兜里摸出他姥姥的字条递过去,女人看了看,眼神有些恍惚:“戚燕阿姨,三十年了……” 李扬赶紧问道:“师傅,你认识我姥姥戚燕?” 女人笑了笑:“戚阿姨和我妈妈是故交,你说我认不认识。” 李扬抓耳挠腮:“原来大水冲了龙王庙,看样子我得管你叫一声姨了。只是不太清楚,姥姥东西怎么会存在你这里?” 女人叹口气:“我们家看事是祖传的,姥姥传给我妈妈,我妈妈又传给我。我妈妈和戚燕干妈年轻时候是拜过香火的干姊妹,三十多年前,戚阿姨离开东北前,把几样东西寄存到我妈这。我妈临走前跟我说,日后若是有人来要,就取了给他。本来我到了本市,联系过她,想要把东西给她,可她说时机未到,让我静候,这一等啊……行了,机缘到了。” 她从腰里拿出一串钥匙,走到门前开动锁头。费了老大的劲,才把锁打开,然后缓缓推开了铁门。 一点不夸张,这道门一开,从里面立即渗出一股温度极低的冷意,吹在脸上,真是遍体生寒。往里看,屋子里黑不隆冬,什么也看不见,伸手不见五指。 我们站在门口面面相觑,下一步怎么办?总不能等着那些东西自己长腿跑出来吧,谁进去取? 女人看看我们说:“既然是你们受托而来,那你们就进去拿吧。” 杨姗姗拉着李扬的胳膊,探头探脑往门里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啊?好阴森。” 女人呵呵笑,笑得非常鬼:“这里是我妈妈生前修行的地方。” 李扬挠挠头:“姗姗,老刘,你们在外面等着,我进去走一趟。姨妈师傅,能否借手电筒一用?” 女人看着他,缓缓摇摇头:“这间屋 子里手电筒是不好使的,只能用自然火。” 这句话一出,我和李扬对视一眼。手电筒不好用,只能用自然火…… 女人在旁边一个箱子里翻动了片刻,找出一盏莲花形很老旧的灯,用打火机点上,立即燃了起来。此时,院子里起了风,吹得火苗“扑棱棱”闪烁不定。 李扬赶紧用手挡住风向,掩住火苗。 他问:“姨妈师傅啊,你还没告诉我到底取什么东西呢?” 女人道:“屋子里东西很杂乱,你小心走,不要碰无关紧要的东西。你要找的是一口棺材,东西都存放在棺材里。” 李扬咽下口水:“为啥要放在棺材里?” 女人有些不耐烦:“你们要找的东西,都是纯阴之物,只能保存在极阴的地方。这间屋子在风水上正是阴煞之地,而棺材更是锁阴的容器,不放在那里还能放哪?” 李扬举着莲花灯走到门口,能感觉到阴冷阴冷的气息散发而出,阴气吹得火苗乱窜。他明显是有些害怕了,腿肚子有点转筋,转过头看我:“老刘,要不咱俩一起?” 我看着黑洞洞的屋子,心里也有点发毛,稍微犹豫,只好点头道:“行啊,我算是上了贼船了。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师傅,麻烦你也给我拿个灯。” 女人看看我:“你要进也不是不行,但你身上鬼气太重,恐怕会冲了煞。如果出了问题,后果很严重。” “冲煞?什么意思?”我问。 女人没回答我,而是对李扬说:“小外甥,你自己能不能行?” 李扬看看我,沉吟片刻:“有点困难。” 女人点点头,冲我招手:“你们都别动,你跟我来。” 我只好跟着她,又回到前面佛堂。 女人让我站在菩萨前,双手合十。她问我:“小伙,你信不信佛?” 我摇摇头:“谈不上信,也谈不上不信,没研究过。” 她说:“信信佛是好事,心里有个信仰,有个念想,就不至于做事没根没梢,没个底线,心里就能有主心骨。”她不知从哪拿出一把很奇怪的掸子。这把掸子是由很多根柳条枝结扎而成,绿绿柳叶,盈盈枝条,看上去就让人心里一暖。 她开始用这把柳条掸子掸着我的身体。也怪了,打一下我身上似乎轻松一下,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女人边打边念叨:“视而不见曰夷 ,听之不闻曰希……见怪不怪,其怪自败……”她咬字很轻,就在嘴唇边转悠,可是我听来却清晰无比。 掸了一会儿,她停下来说:“小伙,我把你身上的鬼气扫得差不多了,相当于给你洗了个澡。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你切记我的话,见怪不怪。” 她一伸手,竟然把菩萨前供奉的长明灯拿起来,递给我:“一会儿进屋拿着。” 我颤巍巍接过来。这行吗?菩萨不能怪罪我吧? 女人说道:“那间屋子我已经十多年没进去过了,里面阴气很重。切记,进到屋子里找到棺材里的东西,拿了便走,其它东西不要理会!” ☆、第七章 小黑屋 让她说得这么吓人,我心也在突突跳。 我们回到后院柴房前,我冲着李扬点点头。李扬问女人:“姨妈师傅,我们能进了?” 女人取出一面小巧玲珑的镜子,在太阳下调调角度,把杨姗姗叫过来:“妮儿啊,你就站在这,拿着镜子,不要乱动。这面八卦镜是开过光的,这间屋子阴气实在太重,能够采阳照阴,以保平安。” 杨姗姗走过来,乖乖巧巧拿稳了镜子。 李扬举着莲花灯,我拿着长明灯,一前一后走进屋子里。 刚一进去,就像是到了另外一个世界。这里的黑犹如实质,像是一团团包裹紧凑的黑雾,凝结不开。李扬举着灯走在前面,莲花灯火燃燃而烧,五色光华映射而出,显得非常奇幻,就像是黑暗中飘荡的一朵红色莲花。 屋里非常寒冷,这种冷并不是简单的温度低,而是透着阴阴的冷,到处吹着凉飕飕的风。走在这里,根本不能停下来,一旦不动,全身就能不受控制地抖,冷气像冰水一样从肌肤外面往骨头缝钻。 “李扬啊李扬,我算是上了你的贼船。”我冻得实在抗不了。 李扬在前面慢慢走着,一边走一边用灯火四下照,他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把你叫进来吗?” “你害怕?” “也对,我确实害怕了。老刘你这个人,天资绰约,就像是辟邪神灯。我自己硬着头皮往里闯也能闯,但有你在哥们心里能踏实点。你就当帮兄弟了,兄弟不能忘,心里有数,一笔一笔都记着。” 我叹口气:“行啊,我也就这命了。马桶再精美,它的归宿只能是厕所。” 李扬嘿嘿笑,没说话。一聊一打岔,恐怖气氛减轻了不少。 我们走了一段,屋子里的东西陆陆续续照了出来。这里应该是一间很老的宅子,地上全是破烂的杂物,什么纸箱子破报纸塑料袋,我们还看到有一张很大的八仙桌。这种桌子现在非常少见,红木雕成,上面还刻着什么图案,用手一摸,厚厚一层灰。桌子上放着很老式的铜制暖水壶,还有几个玻璃杯,摸一摸,触手冰凉,表面都快结冰了。 借着长明灯微弱的火光,在黑暗中能看到四周有很多模糊的影子,那都是一个个老式竹制的壁柜,红漆剥落,残破得几乎看不出原色。 “过来看看这个。”李扬叫我。 他站在墙前举着莲花灯,墙上挂了一幅巨大的山水画。白色的宣纸早 已泛黄,看起来年代非常久远。我也把长明灯凑过去,两盏灯火一起幽幽照着。这幅画入眼是一棵巨大的松树,绿藤老树,枝条在纸面上肆意蜿蜒,古韵盎然。松树下坐着一个穿白衣,扎发髻的中年人,他半躺半坐,翘着二郎腿,身旁放着草鞋和藤杖。落款写着四句诗,李扬用灯火照着,一字一字吟读:“练得身形似鹤形,千株松下两函经,我来问道无余说,云在青天水在瓶。” 他转头问我:“老刘,你知道这是什么诗吗?” “耳熟。” “我记得好像是唐朝一个禅师写的。大概意思是在描述一种修行的境界。” “哦。”我说:“女师傅不也说了,她妈妈就是修行的,这间屋子就是她生前修行的场所。” “算了,别研究那些了,拿东西赶紧走人吧。我总觉得这里不对劲。”我又说道。 他点点头。我们继续缓缓前行,墙上除了这幅山水画,还挂着一幅菩萨坐莲图,页面泛黄,菩萨早已面目不清,透着一股沧桑凄凉。 屋子其实不大,我们找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棺材。 我疑惑道:“是不是有暗门?” 李扬摇摇头:“不像。” “女师傅怎么早没有说明白,棺材在哪呢?还让我们什么都不要乱动,这上哪找去?”这个鬼地方让我的情绪有些焦躁。 李扬忽然灵机一动:“往上照照。” 我们举着灯,一起往上看。这不看还好,一看真是吓死个人。在屋子的横梁上,悬下四根铁链,正锁着一口红色棺材,把它吊在半空中。 这口棺材很小,目测大概还不到一米长,根本不可能用来装人。它的位置挺缺德的,离地二米来高,要想打开并取出里面的东西必须踩着什么上去。 李扬把莲花灯放在八仙桌上,招呼我:“过来搭把手。” “操,你想干什么?”我瞪大了眼。 他咳嗽一声:“还能干什么,把桌子抬到棺材下面,我踩着上去开棺。” “可是,女师傅说不能动屋里的东西……”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一张桌子而已,塌不了天。赶紧的吧,拿了东西走人。” 我无奈只好和他一起去抬八仙桌。这桌子死沉死沉的,抬起来“嘎吱嘎吱”作响,真怕散了架。好不容易把它抬到棺材下面,李扬扶住桌面,一纵身翻了上去。 那桌子四条腿立马开始晃,我暗暗叫苦:“李扬,你小心点。” 他站在桌子上,小心翼翼走到棺材的位置,朝我打了个响指:“把莲花灯递上来。” 我把灯递过去,他一手举着灯,一手去开棺盖。我在下面仰头往上看,看了一会儿,让上面的火光照得双眼流泪,赶紧收了目光。 他站在那,怎么摆弄就是打不开,低头说:“老刘,还得麻烦你上来帮我举着灯,一只手太费劲。” 我按按桌子苦笑:“李哥,再上个人,桌子压塌了怎么办?” 李扬道:“压塌了再想别的招。现在咱们只能走一步说一步话,赶紧的,别墨迹。” 我无奈,只好小心翼翼爬了上去。我可不敢像李扬那么直接翻上桌子,只能一点点往上爬,爬到桌面上,全身都是脏灰。我骂道:“出去你给我买衣服。” 李扬笑:“我给你买一套阿玛尼。” 我站在他旁边,帮着举灯。李扬开始扭动棺盖,棺材盖和棺材的结合并不复杂,就是四角被棺材钉拴上,只要拔了就行。不过一只手操作确实比较费劲。 李扬拔了四根钉子,轻轻开启棺材盖,里面散发出一股积压多年的霉味,熏死个人。 我抬起莲花灯往里照,幽幽火光下出现了一样东西,看到这玩意,差点没把我吓尿了。 这是一双女人的绣花鞋,红彤彤的,顺着鞋帮还绣着云纹的图案。鞋面上,绣了两朵大大的牡丹。李扬看看我,我看看他,我们实在想不明白,一双绣花鞋和续命能有什么关系? 李扬把手伸进棺材里,硬着头皮把鞋拿出来,塞进挎包。我碰碰他:“下面还有东西。” 那是一张写在黄纸上的符箓,细长一条,上面用朱砂画着鬼画符一样的图案。李扬小心翼翼把符箓请出来,放进包的夹层内。 棺材里还剩下最后一样物件,是一本穿线古书。寥寥数页,残破不堪,一股很重的味道,棺材里的霉味主要就是这东西散发出来的。李扬轻轻翻了翻,上面的字都是用红色染料写成,每个字都特别大,一页也就能写个百八十字。这些字全是繁体,中间也没个标点符号,就凭我这国学底子,根本就读不成句。 李扬把书合上,就要往包里装,这时,我手里莲花灯的火苗忽然灭了! 我们谁也没有心理准备,四周立即一团漆黑。还好,桌子上还有一盏长明灯火,虽然火光不明,却 是我们唯一的照明工具。 我拍拍身边的李扬,示意他赶紧从桌子上下来。 这时,黑暗中忽然“啪”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落在地上。李扬颤着声音说:“老刘,那本书掉了。” 我心里有些发毛,咳嗽一声:“书掉了就捡起来呗。” “不,你不知道,刚才好像有人从我手里把那书硬是给抢走了。” 我心脏狂跳,拉着他从桌子跳到地上。我拿着长明灯给莲花灯对火,莲花灯的灯芯重新燃了起来。 我们一人举着一盏灯,四下里照,地上空空如也,那本书没有了。 “算了,没了就没了吧。”我有些害怕了:“赶紧走吧。” 李扬说:“那本书会不会很重要?” “我怎么知道。”我想了想说:“假如真存在某种外在的力量,我们取走绣花鞋和符箓都没事,偏偏拿书它不让了。会不会说明,这本书对于它很重要,对于咱们来说,可有可无呢?” 李扬说:“好不容易来一趟,确认准确再说。”他掏出手机,凑在火光下拨动电话,不多时那边接通,老舅声音传来:“扬扬啊,这都中午头了,你们事情办的怎么样?” 李扬道:“老舅你在医院吗?” “是啊,你大舅他们一家也来了。咋的了?有啥岔头?” 李扬说:“你问问我姥姥,给她续命都需要什么东西。我们怕少拿了,到时候还得再折腾回来一趟。” “好,你等着。” 我俩依偎在一起,焦急地等待着。屋子里温度太低,我冻得浑身哆嗦,实在是忍受不了。 这时,电话来了:“扬扬啊,你姥姥说,当时那个和尚一共留下三个东西。一张符,一本书和一双绣花鞋。续命主要是靠符和鞋,书到无所谓,是个信物,但最好是有,她想亲手还给和尚。” 挂了电话,我哈着冷气说:“书没有就没有吧,咱们赶紧走吧。” 李扬心有不甘,转身要走。就在这时,我忽然看到一团模模糊糊的黑影站在壁柜前,一晃即逝。 看到那团黑影,我心里咯噔一下,这黑影的感觉很像是女师傅身上的那个“老仙儿”。 我看看李扬,决定还是不说为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女师傅也说了,见怪不怪,就当没看见。 我们往外走,路过那个壁柜时,我下意识看了一眼, 谁知柜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 李扬停下脚步,看看我,举着莲花灯往里照。 ☆、第八章 大炼钢 我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就看到李扬向后倒退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莲花灯也打翻了,火苗顿时熄灭。我过去把他拉起来,李扬脸色惨白,磕磕巴巴说:“柜……柜里有人。” 让他这么一说,我也有点害怕,小心翼翼举着灯去照,黑漆漆的柜子里果然有一个人。我实在没胆细看,晃了一下,那个人应该是个女的,盘膝坐在柜里,穿一身深红色有点泛黑的对襟衣服。这衣服看起来真像是寿衣,如此阴森的环境,突然多出这么一个人,谁都得心里发毛。 为什么说里面这个人应该是个女的呢,打眼看过去,留了一头很黑很密的长头发,黑色瀑布一样。披散下来,看不见五官长相,整张脸都被浓密的黑发遮掩。 我颤巍巍把柜门关上,示意李扬一起往外走。 李扬把莲花灯捡起来,用手揪了揪灯芯,借着长明灯的火苗对上火,让它重新燃起来。我有些不耐烦:“你弄它干什么,咱俩走出屋子有一盏灯就够用了。” “你懂什么?”他歪眼看我:“在旁边给我守着!我倒要看看柜里究竟是什么人。” **,这个变态又来劲了。李扬就爱火中取栗,越是危险越是诡异,他越有探索的兴趣。我拉他:“李扬,李哥,咱们赶紧走吧,医院那边都等急了。” 李扬道:“就看一眼。这个地方咱们只能来这一次,以后再也没有机会。我可不想留什么遗憾。你知道我为什么看吗?” “为什么?” 李扬说:“我忽然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这柜里的人好像以前见过。” “你可拉倒吧。”我说:“你在哪见过?她是你丈母娘啊?” “老刘,咱说笑归说笑,可别人身攻击啊。” “好,好,赶紧看。”我不耐烦。 李扬这次有心理准备,小心翼翼打开柜门,举灯往里照。我站在柜旁边,看不见里面情形,就看到李扬的表情非常诡秘猥琐,形容不上来,既害怕又兴奋,像是发现了什么。他慢慢靠近柜子,居然把手伸进去,不知在干什么。 我实在憋不住好奇心,绕过来看。这一看真是傻了,李扬居然用手去拨弄里面那人的头发。我暗挑大拇指,服了,这才是李扬呢,做别人不敢做,行别人不敢行。 那团头发渐渐掀开,里面的人露出庐山真面目。 果然是个女人,看样子岁数很大,脸皮皱皱巴巴,形如核桃,看样子怎么 也得七十多岁。这个老女人肤色如金纸,紧紧闭着眼,死气沉沉,毫无活人的气息。一看就是木乃伊,绝对不是活着的人。 “这是谁?”我轻声问。 李扬松开手,黑色头发再次遮挡住女人的面容。他吸了口冷气:“会不会是女师傅的妈妈?这里可是她妈修行的地方。” 我喉头窜动:“可是她妈都死十几年了,为什么身体不腐?而且还被藏在柜子里?**,这是藏尸啊,是重罪。” 李扬忽然转过头看我,他的脸庞在微弱的火光下显得有些恐怖,他说:“老刘,你猜我看见这具尸体想起什么了?” “什么?” 他说道:“你还记得我们在大厦阴阳观的后殿曾经看到过很多具尸体吧,都是面目如生,包括那个小男孩。” 我点点头,心脏狂跳:“当时谢师傅说,这些都是修仙失败的人,留下未能羽蜕的金身。” 李扬轻轻关上柜门:“出去吧,这里的事以后慢慢查,先解决我姥姥问题。” 我们俩往外走,我问:“李扬,你姥姥会不会什么法术?” 李扬摇摇头:“从来没听说过。我姥姥嫁人晚,嫁给我姥爷的时候都快三十岁了,在那个年代绝对是大龄剩女。她二十多岁时候的事情,谁也不知道,从来没提过。可能就我姥爷知道吧,我们小辈人都不太清楚。” 我说:“你真是守着金饭碗还到处要饭吃,姥姥身上的故事就够你写了,你还成天说没素材。” “我姥姥这人,死犟,非常有主意。她要不打算说,怎么都撬不开她的嘴。他们家这些年凡是大事决策,全是姥姥来,姥爷就是个傀儡幌子。” 说着,我们看到门口光亮,终于从屋里走出来。外面阳光晃得睁不开眼,我看着蓝天白云,回头看看黑漆漆的屋子,真是恍若隔世。 杨姗姗高兴地说:“刘哥,李哥,你们出来了。东西都拿到了吗?” 我们俩点点头。 女师傅问:“你们俩没碰别的东西吧?” 李扬讪讪一笑:“没碰,吓都吓死了,谁敢碰啊。”他赶紧岔开话头:“姨妈师傅,我姥姥现在躺在医院,要不你和我们回去看看?” 女师傅摇摇头:“就不去了,我的职责就是替老人存东西,现在东西拿回去,任务也完成了。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你们也别太难过。” 我们也不敢细问 屋里的异象,和她告辞,匆匆坐车往回赶。 在车上,杨姗姗问我们在屋里都看到什么。我刚想说,李扬抢过话头把她一顿训,说有些事小孩别乱打听。杨姗姗气的都快哭了,没来由挨了骂,也不理我们,气呼呼躺在后面睡觉。 李扬低声说:“这丫头跟她妈一样,属大喇叭的,嘴上没个把门。我总觉得那间佛堂有很大的古怪,咱们没弄清楚以前,还是不说为好。” 到了医院,已经是下午。我们急匆匆跑进病房,这里可热闹,李扬姥姥家七大姑八大姨几乎聚齐了,病房只留下几个代表,其他人在走廊都快站满了。 老太太已经醒了,病床摇起来,她半躺半坐,正在喝着桃子罐头,看样子气色不错。昨晚那个护工大姐已经休息去了,换了个男护工,四十多岁,戴着眼镜,挺厚道的样子,正忙里忙外。 看到老太太这个样子,我就知道不好,很可能是回光返照。 我们进到病房,李扬把取来的东西给老太太看。老太太放下碗,颤巍巍地说:“老大,帮我把鞋穿上。” 一个秃顶的中年汉子瓮声瓮气应道:“好咧。” 看样子,他是李扬的大舅。 大舅拿过红色的绣花鞋,给老太太一只脚套上一只,别说还挺合脚。穿上之后,病房里这些人一个个面面相觑,谁也没说话。场面实在渗人,一个将死老太太,脚上穿着鲜红的绣花鞋,怎么看怎么不得劲。 老太太又说:“小啊,你把符贴在门楣上。” 小舅拿过符箓,走到病房门口,硬着头皮把这张符贴在门楣上面。他走回来问:“行了吧,妈?” 老太太费劲地抬起身子,护工大哥赶紧扶住她。老太太一甩脸,看见我。 我心里一凛,这里还有我的事?老太太虚弱地说:“小小,你把我枕头拿起来。” 小舅拍拍我的肩说:“去吧。” 我走过去把枕头拿起来,老太太说:“你拿着枕头在屋里走,边走边拍,我再教你几句词:生魂莫进,黑白回城。” 我真是打心里腻歪。可是全病房的人都看着我,李扬说:“老刘,整吧,我家亏待不了你。” 我拿着枕头在病房里一边走一边拍,喊着:“生魂莫进,黑白回城……生魂莫进,黑白回城……” 走廊里有人好奇,探头进来看,我真是羞死了,脸都发烫。 好 不容易走了一圈,把枕头塞给老太太。老太太道:“这几天晚上,家里的男丁全都要给我守夜,一个都不准缺!” 李扬这些舅们都苦笑,这老太太贼能折腾,啥时候是个头。 李扬小姨妈心直口快,张嘴说道:“妈啊,要是那个和尚死了呢?” 大舅在旁边拉了她一下,皱眉道:“你胡说八道什么。”转而低声:“妈就要走了,就当满足她遗愿了。别那么不耐烦。” 老太太嘿嘿笑:“不会的,这个人是死不了的。晌午啊,我梦见他了,他说他会来找我。我的梦是最准的,六十年前,那和尚就说我这个人天生异秉,有什么眼通,能够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当年你们爹走的时候,我就梦见他了。那天中午睡觉,在梦里回到老家院子里,你爹他就站在那口老井旁边,跟我说,他要走了,这次要去很长时间。我问他啥时候回来啊。他说这一次恐怕再也不回来了。我说你这老东西,当个甩手掌柜,说走就走了。家里老的老小的小,我一个女人家以后日子怎么过。他说对不住我,下辈子再还吧,还说最不放心就是老姑娘……” 说到这,小姨妈眼圈红了,抓住她妈的手。 老太太看着天花板,自顾自说道:“你爹说老姑娘心眼最多,以后要平平和和过日子,要不然啊容易招是非。我说你这老东西怎么说得跟生离死别似的,外面冷,咱们家说去。你爹他啥也没说,爬上井沿,最后看了我一眼,‘噗通’一声跳进了井里。” “啊~~”虽然老头子死那么多年,可听到这里,大家还是齐刷刷叫了出来。 老太太叹口气:“到了傍晚,我正准备做饭,邻居他二姨跑过来说,小燕啊,我告诉你个消息你一定要挺住……你老头他,中午时候出车祸,走了~~~” 这个陈年往事说得人心里酸溜溜的,虽然我不是他们家人,可也被情绪所感染,不怎么好受。 老太太看看众人,拍着床沿说:“都哭啥,生老病死很正常。是人就有这么一天。我也就是有心思放不下,要不然早死了。” 气氛有些压抑,李扬凑过去说:“姥,你为啥要等那个和尚,他到底是干什么的?” 老太太说:“六十年前,我也就是二十岁吧,记得那年大炼钢,放红星,要赶英超美。公社里都竖高炉,大炼钢铁,家里那些盆啊锅啊,全都捐献出来。烧炉子需要耐火的大青砖,那东西可不好淘弄去。俺们公社领导就说,拆老房子,那都是青砖 。公社附近半山腰有座古庙,听以前老人说那庙也不知是唐朝还是宋朝修的,年头够久。公社一开会,就它了,把庙拆了建炉子。然后俺们公社小伙子大姑娘,扛着铁锨铁锹啥的就上山拆庙。” ☆、第九章 诡秘往事 老太太在断断续续中,慢慢讲完了这段往事。讲完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过了吃饭的时间,可病房里谁也没有离去,众人全听傻了,都沉迷在那个时代的传奇故事中不可自拔。 这段往事关系极为重大,我简单整理归纳了一下,尽量剔除老太太叙述中的废话,原汁原味复述上来。 当时公社的社员在支书老孙带领下,一大帮人带着工具雄赳赳气昂昂上山拆庙。那应该是个清晨,天边太阳即将升起,边缘缓缓呈现出弧形,看上去像是滚红的火球,天空上半部染成一片通红,光线骤然四射,加上远处绵绵延伸的苍山,这一景色让公社社员们心中充满无限激情。 壮哉,大炼钢!壮哉,红色! 众人来到半山腰,太阳正升到半空,一片充满朝气的霞光中,大家看到在山庙门口站了一个人。 这是个和尚,年岁不大,长相稚嫩,看起来还有未脱的娃娃气。剃着光头,穿着灰色紧身的僧衣,双腿打着绑腿,立于庙前。到有一种端庄不可侵犯的威慑力。 支书老孙带着朝气蓬勃的年轻队伍来到庙门前,一大帮人少说百十来个人,和那小和尚相距不过五六米。小和尚面对这帮气势汹汹的村民,丝毫不为之所动,双掌合十。 老孙喊道:“那和尚你是干嘛的?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这座古庙年代久远,就连村里年岁最大的老人也说不清它修建于什么年代。而且这座庙荒废很多年,自打建国以后就没见到有什么和尚,香火全无,大殿里佛像都不知哪去了,年久失修,没塌就算不错了。 怎么突然就蹦出个和尚,还与人民为敌呢?站在庙门口那意思是要挡横啊。 小和尚行个礼说:“诸位施主,此庙有近千年历史,为宋末高僧所建,此为文物,拆不得!” 支书老孙耐着性子解释:“小师父,你这还是老年间的封建思想。我们拆庙也是为了建高炉支援国家建设,咱们现在国家一穷二白,在**的带领下要赶超英美,解放全天下受苦受难的老百姓。文物再重要,有国家重要吗,有人民重要吗?再说这么一座破庙也是封建残渣,我们老百姓已经当家作主,用不着再像旧社会善男信女那样烧香磕头,留这么一座庙一点意义也没有。” 后面有人说:“支书,跟他废什么话,直接拆了得了。” 支书老孙道:“还要以理服人嘛。” 谁知那小和尚真是敬酒不吃 吃罚酒,他居然在庙门口盘膝打坐,那意思是誓于古庙共存亡。 哎呦呵,敢跟咱们玩这一手。支书呲牙,跑我们伟大的人民公社跟前耍臭无赖来了。好言相劝你不听,非逼着俺们动粗。他一挥手,过去几个壮小伙,把那和尚抬起来,弄到一边,严加看管。 小和尚急了:“你们不要胡闹。这座庙是高僧布下的聚灵阵,下面是阴门,一旦破坏……” 支书冷笑两声,双手拄着铁锨,岔脚而立,那架势真是人莫予毒。他指着古庙说了一声:“拆!” 上百号人蜂拥而上,铁锨铁锹镐头飞舞,本来就岌岌可危的古庙,哪经得起这么折腾,只听“哗啦啦”一阵响动,烟尘四漫,成了一堆废墟。 就在这时,天空忽生异象,只见乌云翻卷,光线顿时暗下来,山上起了大风,满山绿叶哗哗乱响。众人面面相觑,鸦雀无声,都感到一阵阴森的寒意。 支书一拍手,怒喝:“啥愣着干什么,卸砖!” 大家在废墟里细心挑出一些较为完整的砖头,用竹筐一趟一趟扛下山。足足折腾了一天,偌大一座古庙,成了瓦砾场。 姥姥戚燕,那时候还是不到二十的大姑娘,想来年轻时候挺漂亮的,留着大辫子,挽着裤腿,拿着铁锨最后一个下山。临走时,她回头看,只见那和尚孤零零站在庙墟上,单手立掌,低垂着头,缓步而行,心思非常沉重的样子。 她听到和尚说了一句话:“劫数!平地立高楼,无端风云起……” 忽然间,毫无征兆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狂风漫卷,雨水扑面,平地起了一层雾气。整个半山腰似乎飘起一阵呜咽声,很低沉,隐隐约约的,后来竟然响成一片,似乎有男有女,哭喊声夹在风雨中,听得人毛骨悚然。 戚燕不敢再看,她本来就对这些东西比较敏感,从小就看到很多人看不见的东西。她吓得赶紧往下跑,雨越下越大,公社的人已经看不到了,下山的路成了一片水湾,大雨把道路冲成了泥土。本来山上有很多树,但因为建高炉缺燃料,这几年把树陆陆续续都砍得差不多了。没有树,山便成了无根之土,让大雨冲的到处都是烂泥塘。 戚燕喊着朋友的名字,可大山之中无人回答,入耳全是电闪雷鸣,很快天地间一片混沌,天昏地暗。 正走着,忽然就听轰隆一声巨响,头上的山体整个坍塌,一大片一大片的泥土石块夹杂着乱草,从高处如水库泄洪一样,倾泻而下,顺着 山坡滑了下来。 戚燕哼都没哼一下,便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发现在一处黑黝黝的山洞,自己正躺在一个人的怀里。她惊叫一声,赶紧挣脱。发现抱着她的,居然是那个小和尚。她合了衣服,明白过来,是人家救了自己一命,赶紧道谢。小和尚笑笑没说什么。 她要走,可洞外大雨滂沱,一片黑烟,什么也看不清,只好留了下来。 她和那小和尚,在洞里呆了三天三夜…… 姥姥和小和尚到底发生了什么,姥姥压根没讲。不过据我推断,他们应该是发生了关系。 孤男寡女,独处一室,而且在这个故事的后面,小和尚对她说了一个他人生中最大的秘密,如果两人没有什么特殊关系,这样的私房话是不可能说的。再一则姥姥临死前都对这个男人念念不忘,一个男人只有征服了女人的**,才能在她心里打下这么深的烙印。综上所述,他们俩不但发生了关系,必然还有很美妙的**过程。很大的可能,小和尚是姥姥戚燕的第一个男人。 那是他们俩相处第三天深夜,雨已经停了,戚燕睡到半夜有些凉,冻醒了。她翻身坐起,发现小和尚不在洞里。她摸索着出了洞,看到那和尚站在洞外空地上,抬头仰望天空。此时正是深夜,满天星斗,美得犹如梦幻一般。戚燕虽然生长在红旗下,从小接受的是红色教育,可少女心中对浪漫的渴望,却能突破一切意识形态。 她走到和尚的身后,那和尚看了看她,忽然说了一句话:“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戚燕看他。 和尚眼神有些迷离,一字一顿说道:“我是一个不死的人。” “不死的人?”戚燕问。 和尚眼神有些迷离:“我活了很久很久,比你想象的还要长。我是个被阴间遗弃的人。” 戚燕扑哧一下笑了,这样的鬼话她听都不听。再说了,这也不合情理啊,只听说过被人间遗弃的,哪有被阴间遗弃的。 和尚也不在乎她的态度,抬起手指着山腰道:“很久很久以前,山上那座庙就是我主持修建的。” 戚燕戏谑地看他:“你不是说是宋朝时候建的吗?” 和尚点点头:“没错,我在宋朝时候建的。” “嘻嘻,我看你是个疯子。那你说这座庙是多少人修的?面积有多大?……”戚燕连珠炮一样发问。 和尚道:“你会记得 三岁时候某一天在哪都做过什么了吗?我只隐约记得,山庙下面是阴门,整座庙就是一个阵法在压着它。一旦庙没了,会发生很危险的事情。” “阴门是什么?”戚燕问。 “阴间的门。”和尚道:“连接阴阳两界的通道。” 戚燕撇嘴,根本不信。 和尚也没接着这个话头继续说,而是叹口气:“我很多记忆都淹没在时间的尘沙中了,活得时间越长,我的记忆力就越差,很多东西已经想不起来。现在的我,身如浮萍,只能在命运长河中随波逐流。” “那你会记得我吗?”戚燕问。 也就是这句话,引出了下面一长串的故事。 和尚看着她,像是思索良久,说道:“燕子,我要郑重托付你一件事。天下即将大乱,我这样的人会无容身之地,所以我要暂时避祸。这件事事关重大,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你,交给你办我才能放心!”他的口吻非常沉重严肃,似乎在交待关系一生的重托。 这件事非常奇怪,和尚给她一个木质的扁匣子,让她二十年后送到河南的某村。交给谁,放到什么地方,和尚全无交代,只让她到时候自己看着办。随后,和尚又掏出三样东西:书,符箓,绣花鞋。把它们给戚燕,并告诉她这三样东西是他某朝某代得来的,有续命惊鬼之能,现在郑重转交给她。并告诉她,如果托付的事办到了,他和戚燕有生之年还有再相遇的机缘,到时候他会把长生的秘密告诉她。 第二天早上,那个和尚不辞而别,就此失踪。 戚燕遵守信诺,二十年后,几经辗转,找到那个村子。村子地处河南中部山区,实在太破,也就住了百十来户人,家家户户穷得底掉。她刚走到村口,有一群半大孩子又打又闹,疯跑过来,一个个脏兮兮的,鼻涕都挂嘴边。 戚燕站在那,看着这些孩子,她忽然生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那个和尚就在这个村里。 她在村子住下来,住了很长时间,里里外外都走遍了,根本找不到什么和尚。别说和尚,村里连个庙都没有。村子里最老的建筑是不知什么年月留下来的老祖宗祠堂。戚燕离开村子前,把和尚交待的那个扁匣子藏在祠堂横梁上。 至于匣子里装的是什么,她没打开看过。她当时绷着阶级斗争的弦,总觉得这和尚行踪诡秘,会不会是台湾那边的特务。一旦打开匣子,里面是什么情报,你说上不上报吧?自己到时也说不清楚。莫不如不知道的好 。 这一别,又是四十年,时光荏苒,天下几经变化,物是人非。 ☆、第十章 生魂叫 戚燕从一个小姑娘变成了垂垂老矣、行将就木的老妪。那个青春烂漫的她此时躺在病床上苟延残喘。 姥姥讲完这个故事,已经耗尽了气力,她脸色潮红软软躺着。慢慢合上眼,不再说话。看样子,她在回忆中又走过了自己的一生。 杨姗姗吐舌头说:“原来姥姥在等她的老相好啊。” 小姨妈瞪她:“小孩家别乱说话。” 姥姥那几个儿子一合计,还是听妈的话,家里女眷都打发回家休息,所有男丁留在医院守夜。 李扬果然听完这段往事后,兴奋地抓耳挠腮,把我拉到走廊没人地方,问我怎么看这件事。 我想想说:“事情嘛倒是挺传奇。咱们整理一下时间线吧,六十年前你姥姥遇到一个自称能长生不老的和尚,两个人有过三天三夜说不清的故事……” 李扬道:“说重点,别扯那些闲篇儿。” 我咳嗽一声说:“两个人有了一定的信任。那和尚给了她续命的法器,说是这一生还能再见一面,到时候就告诉姥姥长生的秘密。” 李扬点点头,接着我的话茬说:“然后,我姥姥又认识了开佛堂女师傅的妈妈,并因为种种原因把和尚给的东西留给了她保管。”说到这,他若有所思:“老刘,女师傅的妈妈是带仙儿修行的人,她得到了我姥姥的这些续命法器,会不会私下里自己研究呢?” 我耸耸肩:“谁知道。反正姥姥有本书丢在那里没取回来,我看有古怪。继续往下说吧,你姥姥现在眼瞅着不行了,派我们把法器取来给她续命。之所以这么做,是要见到那个和尚最后一面,并得到和尚的长生秘诀。” 李扬不停搓着手:“老刘,你说这个世界上会不会真的有人长生不老?” 我苦笑:“你问我,我问谁去?或许有吧,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什么不存在。” 李扬问我:“老刘,我姥姥临走前能见到那个和尚吗?” “你觉得呢?”我反问他。 “开始吧,我觉得整件事十分扯淡,现在反而有些相信了。这件事本身就透着玄妙和不合常理,能出现什么事恐怕都在情理之中。我吧,总觉得那个和尚一定能出现,但以什么方式出现就不知道了。” 我笑:“难道他能化成一个厉鬼?” 他看我,很严肃:“真说不定。” 我们正说着,老舅走过来,着急忙活地说:“小 刘啊,你在这呢,赶紧跟我走,老太太叫你呢。” 我回到病房,坐到病床旁边,老太太颤巍巍伸出手抓住我:”小小,一会儿你如果听到窗外有人喊我名,你要拍打我的枕头。” 我咽下口水,点点头已经这样了,且看事态发展。 老太太又吩咐这些小辈,今天晚上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大惊小怪,守在门口不要动。 这老太太满嘴鬼话,说得如此吓人,众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折腾一天,晚上没吃饭,饿得前心贴后心。此时手一直被老太太攥着,撒都撒不开,心里这个腻歪就别提了。 这一晚上我简直度日如年,老太太真是把我当情郎了,抓着手就不松开。 我离又离不开,动也动不了,只好任由她握着,用另一只手掏出手机,坐在床旁边看小说。混了一个多小时,天色完全黑,阵阵犯迷糊,开始犯困,头一下一下点着,眼睛怎么睁也睁不开。 我看看其他人,几个舅挤着躺在行军床上打盹。下面那些小辈就混不到床了,有的搬把椅子坐在门口,有的坐在走廊长凳上。一个个没精打采,哈欠连天。我看了一圈,没发现李扬,不知这小子跑哪去了。 困意浓稠,我靠在床头,打个大大哈欠,慢慢合上了眼。这一睡不要紧,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模模糊糊中好像谁把窗户打开了,身上虽然裹着棉袄,可抵挡不住阵阵冷意。我冻醒了,嘟囔了一句谁那么缺德,睁开眼却看到窗户插得好好的,可屋子里却有一种莫名的寒意。 老太太已经松开了手,她静静平躺在床上。 我不经意瞅了一眼,差点没跳起来。这老太太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清醒呢,胸口微微起伏,面容平静,两只眼睛却睁得大大的,盯着天花板,眨都不眨。 我咽下口水,看看病房,众人七倒八歪,一个个正睡得香。因为都是男人,呼噜声此起彼伏。老太太这种异状也不知是不是正常的,我想过去叫醒老舅,就在这时,窗户外面突然传来“呵呵”笑声。 顺着声音去看,只见窗外的窗台上不知何时站了一只猫头鹰。收着翅膀,不停跳来跳去,两只眼睛完全是绿色的,看的人冷飕飕,有点发毛。最为诡异的是,也不知是不是幻听,这只猫头鹰居然能发出人一样的笑声,嘴里还“咕咕”作响。 大半夜的,窗台上突然多出这么一只黑色怪物,眼睛直愣愣瞅着你,换谁不得尿啊。 我和它隔窗相望,屋子里温度很低,寒气逼身,就像是掉进冰窟窿里,可又一动不敢动。这只猫头鹰来得诡异,而且它的眼神给人的感觉,不像是一个畜生,很有人的神采。 它就像一个披着猫头鹰黑色外套的侏儒巫婆,眼里都是阴邪之光。 就在这时,它忽然展开黑翅,扑棱棱从窗台飞走,飞进黑漆漆的夜空不见。 我长长舒了一口气,这才敢动一动。因为保持僵直的姿势太久,浑身关节都酸了。 怎么就突然多出这么一只怪物?我心里发堵,像是压了千斤巨石,呼吸不畅。 猫头鹰在民间也叫夜猫子。有句俗话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妈的,这是不是什么预兆? 我正想着,楼下不知什么地方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叫声,像是在喊谁的名字,可能风太大,声音被扯得断断续续,支离破碎,也听不出是谁。 病床上的老太太发出轻轻的“哎呦哎呦”呻吟声,我赶紧过去把住她的手:“姥姥……” “小小。”老太太低声说:“拿,拿枕头,拍着……有人叫我了……” 听到这话,我浑身一抖,仔细去听,外面一声一声果然叫着:“戚燕!戚燕!……” 声音愈来愈大,一声比一声渗人。我过去推推熟睡的老舅,老舅摆摆手,咂咂嘴换个姿势又睡着了。再看看其他人,都像是喝醉了酒,呼呼大睡,丝毫没有清醒的苗头。 我擦擦头上的冷汗,怎么每次都把我推入到这种孤单英豪的境地。 我无奈走到床边,轻轻抽出姥姥的枕头,沿着病房开始拍打。路过窗边的时候,我还特意张望了一下,医院的灯光幽暗,可是依然能看清楚下面空荡荡的连个人影也没有。 可声音愈来愈响,凄厉无比,听得人头皮都炸了。姥姥张大了嘴,喉咙不断发出“嘶嘶”的声音,两只眼睛直直看着天花板,两只脚不停地左右动着,看上去就像是被谁扼住了咽喉,紧紧掐住她,要把她掐死! 床单滚落得乱七八糟,尤其那两只红色绣花鞋,在惨白的日光灯下,那么扎眼渗人。 我闭着眼都快哭了,一下一下拍打枕头。说来也怪,随着枕头拍打,外面叫声渐渐减弱,逐渐没有了。我长舒口气,满头是汗,姥姥也恢复了平静,咋咋嘴,不停呻吟,脸上浮现出大病初愈那种红晕。我把枕头塞到她的头下,坐回椅子上,心还怦怦跳。正想闭眼假寐,无意中一抬头 看到门楣上挂着的那张符箓。 我当时就跳起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张符箓居然只剩下原来的三分之二!走过去细看,符箓下面边缘有黑漆漆烧焦的痕迹,看样子那一部分不知什么时候给烧没了。 这怎么回事?谁手欠给烧了?我看看符箓位置和方向,一直都保持着老舅贴时候的样子,应该没人动。怎么平白无故就烧掉了三分之一呢?再说病房里人来人往,谁也不可能当着众人面去干这样的事。 我把住门框,探头往外看看,医院的走廊寂静无声,空空荡荡。长凳上坐着几个小字辈,李扬赫然在列,因为温度低,他们不由自主依偎在一起,头碰头在那呼呼大睡。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错觉,总觉得走廊怪异,透着沉沉的阴气,昏黄灯光下,像是有什么不可言状的东西存在着。 我不敢再看,回到病房,坐在椅子上,心头狂跳,坐立不安。 这一晚上就没怎么睡。实在太乏迷瞪了片刻,还睡不实总觉得门外面有人。想睁开眼起身去看,潜意识中又觉得麻烦,眼皮子也重似千斤,怎么都起不来。后来我一想,我的任务就是拍枕头,已经完成了其他事就不管了。爱谁谁,这又不是我姥姥,**哪门子闲心。意识一沉,索性大睡起来。 中间好像让人叫醒了一次,我迷迷糊糊又睡了。等再醒来,天色大亮,我不知什么时候睡在行军床上。一翻身坐起来,脑袋发胀,像是喝醉了酒,脑仁都疼。 李扬坐到我旁边,塞给我一大杯热豆浆:“醒了?” 我有点来气:“你昨晚跑哪了?” 李扬干涩地一笑:“昨天咱俩说完话,我灵感突然来了,赶紧跑到网吧,趁着热乎劲把姥姥故事给传了上去。等回来的时候,你们一个个都像喝了假酒似的全睡着了。我在走廊溜达一会儿,越来越冷,可又没地方去,只好跟他们挤一挤勉强睡了一觉。” 我叹口气:“李扬啊李扬,咱俩的合约就到今天为止吧,我还想多活两年。你猜我昨晚看见啥了?” 他看我。 我把昨晚遇到夜猫子和符箓烧坏的事说了一遍。他脸色变了,拉着我到门楣去查看,那张符箓果然烧掉了三分之一。李扬道:“老刘,你昨晚遇到的事情很可能是生魂叫。那是阴间的鬼差喊人名,喊谁谁走。” 我指指符箓问:“这又是怎么回事?” 这时,走廊里有几个人围成一圈激烈地说 着什么。我们俩对视一眼,走过去听。圈子里说话的正是老舅,他苦着脸大讲特讲,说得吐沫横飞:“昨晚做了个噩梦,可把我吓坏了。你们猜我梦见什么了?” ☆、写在上架之前,肺腑之言 写到这,聪明的你应该能知道了,是的,《阴间到底是什么》这个故事上架了。 这个故事从去年十月份连载到现在,三四个月了吧,有快乐也有艰辛,总体来说艰辛和困难更多。自从写这个恐怖故事,对其他同类故事多少也会看看,我吧,脸皮也厚点,说句大言不惭的话,自我感觉这个故事的水准在恐怖悬疑小说中,应该是排在前列的。 这个故事诞生很偶然,灵感还真就源于我对一个到过阴间死而复生的奇人的采访。 和她聊过以后,我有种强烈的**,想要写点什么。也就有了这个《阴间到底是什么》。三四个月的更文,对于我来说十分痛苦,白天工作,晚上点灯熬油写故事。更的少是少了点,可从来没断更。有那样的大神一天数万字,挥挥洒洒,想都不想,咱比不了。我只能说我会尽我全力多更多爆多码字,让精彩一波一波向你袭来。 写的过程中,有过几次动摇,还是咬牙坚持住了。因为有太多的朋友一直在支持我鼓励我。我自己也有这个信心,觉得不比别的小说差,坚持住或许就能出头那天。现在看来,当时遭到非议的情节,如今都成了故事里的精彩和妙笔所在。我只想说一句,你们耐心看吧,哥的思维太跳跃,天马纵横,和常人想不到一块去,只有你想不到没有我写不到。话说回来,你们看得是什么?看的不就是新奇体验,出乎意料嘛! 不敢说我这小说写得有多好,但我敢说,这小说是网上独一无二的,浑若天成,看完就没有了。我如果再开新小说,能不能写出今时今日这个味道,还真就不好说。 现在是考验《阴间》这部小说的大日子,终于要上架了。我希望喜欢这个故事的朋友,能充值看看,看一章还不到一毛钱,一天二三毛钱就能让你忘却俗世烦恼,健康小清新中就能**迭起,说来真是很划算。去不了东莞,就看阴间,哥一样能伺候的你欲仙欲死,欲罢不能。 再者来说,小说就像是一个孩子,必须给她一个良好的生存环境和平台,才能茁壮成长,越长越漂亮。 阴间的故事会越来越精彩,只有你想不到没有我写不到。拍拍小心脏跟我上路吧,吓死人不偿命哦。写到这,聪明的你应该能知道了,是的,《阴间到底是什么》这个故事上架了。 这个故事从去年十月份连载到现在,三四个月了吧,有快乐也有艰辛,总体来说艰辛和困难更多。自从写这个恐怖故事,对其他同类故事多少也会看看,我吧,脸皮也厚点,说句大言不惭的话,自我感觉这个故事的水准在恐怖悬疑小说中,应该是排在前列的。 这个故事诞生很偶然,灵感还真就源于我对一个到过阴间死而复生的奇人的采访。 和她聊过以后,我有种强烈的**,想要写点什么。也就有了这个《阴间到底是什么》。三四个月的更文,对于我来说十分痛苦,白天工作,晚上点灯熬油写故事。更的少是少了点,可从来没断更。有那样的大神一天数万字,挥挥洒洒,想都不想,咱比不了。我只能说我会尽我全力多更多爆多码字,让精彩一波一波向你袭来。 写的过程中,有过几次动摇,还是咬牙坚持住了。因为有太多的朋友一直在支持我鼓励我。我自己也有这个信心,觉得不比别的小说差,坚持住或许就能出头那天。现在看来,当时遭到非议的情节,如今都成了故事里的精彩和妙笔所在。我只想说一句,你们耐心看吧,哥的思维太跳跃,天马纵横,和常人想不到一块去,只有你想不到没有我写不到。话说回来,你们看得是什么?看的不就是新奇体验,出乎意料嘛! 不敢说我这小说写得有多好,但我敢说,这小说是网上独一无二的,浑若天成,看完就没有了。我如果再开新小说,能不能写出今时今日这个味道,还真就不好说。 现在是考验《阴间》这部小说的大日子,终于要上架了。我希望喜欢这个故事的朋友,能充值看看,看一章还不到一毛钱,一天二三毛钱就能让你忘却俗世烦恼,健康小清新中就能**迭起,说来真是很划算。去不了东莞,就看阴间,哥一样能伺候的你欲仙欲死,欲罢不能。 再者来说,小说就像是一个孩子,必须给她一个良好的生存环境和平台,才能茁壮成长,越长越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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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故事从去年十月份连载到现在,三四个月了吧,有快乐也有艰辛,总体来说艰辛和困难更多。自从写这个恐怖故事,对其他同类故事多少也会看看,我吧,脸皮也厚点,说句大言不惭的话,自我感觉这个故事的水准在恐怖悬疑小说中,应该是排在前列的。 这个故事诞生很偶然,灵感还真就源于我对一个到过阴间死而复生的奇人的采访。 和她聊过以后,我有种强烈的**,想要写点什么。也就有了这个《阴间到底是什么》。三四个月的更文,对于我来说十分痛苦,白天工作,晚上点灯熬油写故事。更的少是少了点,可从来没断更。有那样的大神一天数万字,挥挥洒洒,想都不想,咱比不了。我只能说我会尽我全力多更多爆多码字,让精彩一波一波向你袭来。 写的过程中,有过几次动摇,还是咬牙坚持住了。因为有太多的朋友一直在支持我鼓励我。我自己也有这个信心,觉得不比别的小说差,坚持住或许就能出头那天。现在看来,当时遭到非议的情节,如今都成了故事里的精彩和妙笔所在。我只想说一句,你们耐心看吧,哥的思维太跳跃,天马纵横,和常人想不到一块去,只有你想不到没有我写不到。话说回来,你们看得是什么?看的不就是新奇体验,出乎意料嘛! 不敢说我这小说写得有多好,但我敢说,这小说是网上独一无二的,浑若天成,看完就没有了。我如果再开新小说,能不能写出今时今日这个味道,还真就不好说。 现在是考验《阴间》这部小说的大日子,终于要上架了。我希望喜欢这个故事的朋友,能充值看看,看一章还不到一毛钱,一天二三毛钱就能让你忘却俗世烦恼,健康小清新中就能**迭起,说来真是很划算。去不了东莞,就看阴间,哥一样能伺候的你欲仙欲死,欲罢不能。 再者来说,小说就像是一个孩子,必须给她一个良好的生存环境和平台,才能茁壮成长,越长越漂亮。 阴间的故事会越来越精彩,只有你想不到没有我写不到。拍拍小心脏跟我上路吧,吓死人不偿命哦。 ☆、第十一章 女神 “不会是梦见一走廊的人吧?”有人说。 老舅瞪着大眼珠子:“我靠,你咋知道?” 那人说:“我他妈也梦见了!那些人一个个古古怪怪,对了,我还梦见棺材。**,吓死个人。” 我凑过去听了半天才整明白,昨晚在这里睡觉的人里,有几个居然做了一模一样的梦。梦境既古怪又恐怖,他们梦见这所医院不知何时来了一大群人,密密麻麻,不知凡几。四楼走廊整个都站满了。 这些人穿什么衣服的都有,有古代汉服,有清朝马褂,有民国中山装,还有现代的t恤衫。一个挨着一个,面目不清,像是蒙了一层雾气。他们站在走廊,就在那原地晃动,嘴里发着打嗝一样的声音,乍看过去,情形十分吓人。 最为恐怖的是,顺着楼梯上来四个黑衣人。这四个黑衣人,一手打着黑伞,另一只手抬着一口棺材。这口棺材又窄又小,红木漆成,看样子并不沉。他们一人抬着棺材的一角,从人群深处一步步走过来。 据睡在走廊长凳上一个家属说,当时看到这口棺材朝着老太太病房走过来时,都吓傻了。忽然生出一种意识,认为自己在做梦,梦中知梦,然后拼命想醒过来,可就是醒不了,一直魇在这个可怕的梦境世界里。 四个黑衣人抬着棺材走到病房门口,周围升腾出很浓的雾气,使人很难看清他们的长相。这四个人到了门口却不进去,就这么打着伞,抬着棺材,静静站在那,其时其景简直阴森恐怖至于极点。 做梦的人就看到门楣上贴着的符箓无火自燃,哧哧烧起来。也怪了,就这么一张窄窄短短的符箓,烧起来像是特别费劲的样子,冒着浓浓黑烟,火光在黑暗中崩现,亮亮的一团,和外面黑衣人的棺材世界形成强烈的明暗对比。 那家属在梦里都快吓尿了,一动不敢动,紧紧贴在长凳上,大气不敢喘。 也不知什么时候,可能是清晨吧,他似乎听到鸡鸣的声音,眼前恍恍惚惚,再细看时,走廊已空空如也,这才发现自己醒了过来。 而老舅在梦里看到的情形,和他大同小异! 听完他们说的,李扬歪眼看门楣上的符箓,若有所思:“老刘,或许昨晚阴间的鬼差来收人了。那四个穿黑衣的人,和你那天看到的一模一样。” 我点点头。 他指着符箓说:“那些鬼差进不去病房,是不是因为符箓在这里形成了什么结界?” 我心念一动:“这张符一个晚上便已经烧去了三分之一,那剩下的三分之二只能坚持两个晚上?” 李扬若有所思:“你说得对,我姥姥很可能只能再坚持两个晚上。也不知……”他喃喃自语:“会不会有奇迹出现,那个和尚会现身。” 我抬头看着这张符,脑子里乱糟糟的,天马行空想了很多东西,各种怪诞画面充斥在脑海里。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忽然爆响,把陷入沉思中的我吓得一哆嗦。 李扬看我,眼神十分诡秘:“有反应了。” “什么有反应?”我疑问。 李扬眨眨眼,笑得十分鬼诈:“你快接电话吧,我有种预感,那个和尚要出现了。” 拿起电话,我一看愣了。居然是固定电话,而且看号码排列规律,很可能是单位内部电话。我犹豫一下,现在可是放假,公司给我打什么电话? 接通后,电话里传来一个声音。听到这个声音,我震惊几乎手机脱手,牙齿格格响。 李扬眯缝着眼看我,我冲他摆摆手,示意私人电话不要偷听。他哼了一声,背着手找他舅舅去了。 电话里,传来女神王雪柔柔的声音:“刘洋……你好。” 我深吸一口气:“王雪,好久不见了。你好吗?” 王雪幽幽地说:“我挺好的,就是……就是有点想你。” 我心头狂跳,不会吧,女神真的向我招手了? “刘洋,我不太好意思找你,但有件事情不得不麻烦你,你能到单位来一趟吗?” 挂了电话,我这心啊还在乱跳。女神主动打电话,这是啥意思啊?大过年的,单位也没什么人。她让我过去……哎呀,羞死人了。人家不来了。这个王雪也太心急火燎,怎么也得吃点饭,看个电影,有个预热的过程吧。 我脑子里开始幻想岛国大片,办公室女优职业套装黑丝袜,不由浑身燥热。 既然是女神找我,而且还可能更进一步,那么天大的事也要先放一放。我回到病房和李扬家里人告别,老舅说:“小刘,这几天你起早贪黑在这里帮忙,我们都看在眼里。你该忙忙你的,等伺候走老太太,我们有心意送上。” 我摆摆手连说客气。 李扬拉着我,絮絮叨叨说让我办完事早点回来,这里没我不成。我脸当时就拉下来,把他训斥一番,周扒皮也没你这么用人的。我陪着老太太 好几个晚上已经够不错了,亲儿也没我这样,还想干什么?! 李扬嘻嘻笑,老刘别生气嘛,事情马上就要有个结果了,我是怕你错过好戏。我冷哼,理都没理他,拂袖而去。 出了医院门,想到女神小腹间有股邪火乱窜。王雪啊王雪,我来了。我赶紧打了个车,直奔公司而去。 到了单位楼底下,急三火四进了电梯。大过节的,楼道里静悄悄,除了物业保安偶尔转转,根本没个人影。我搓着手,告诫自己一定要冷静。也老大不小了,别像个没看过鱼的馋猫,拿出点成年男人的稳当劲。古有家训:越是十万火急的事,越要从容不迫地去干。 我们办公单位在15楼,今天的电梯也不知怎么了,走得那么慢。我在电梯间转圈,又是紧张又是兴奋,拼命摁着按钮。 终于到15楼,走出电梯,对着走廊的镜子我摆弄摆弄头型,颇为风骚地走了两步。这几天一直呆在医院,蓬头垢面,头发乱糟糟,眼圈发黑,乍看上去像个大烟鬼一样。没办法,我到洗手间草草洗了把脸,稍微精神点,然后走进办公间。 我们单位进门是面积非常大的办公大厅,由隔板分成一个一个**办公空间。我环视一周,没看到人影,正想打电话,就看到王雪从里面的办公室走出来,冲我招手。 里面的办公室都是集团中层干部以上办公的地方,她果然混得不错。想着单位同事关于她和老大的传言,心里酸溜溜的。 我们这里工作环境不错,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进门都得换拖鞋。因为不是办公,王雪穿着一身休闲装,脚上是可爱的毛毛拖鞋,双手握在腹间,笑盈盈看着我。 我拼命告诫自己,冷静,一定要冷静。凶宅鬼屋连阴间我都闯过,还怕这个?我深吸一口气,慢慢走过去却不知如何开场,呵呵傻笑:“王雪,你找我啊?” 王雪正想说什么,从里面又走出一人,一看这个人我脸当时就阴下来。来的居然是我们部门经理,这小子属他妈瘪犊子的,经常给我穿小鞋,对我不是冷嘲热讽就是连呼带骂。 他也在这,我就知道完了,白幻想了,这回肯定是公事。 经理笑着打招呼:“小刘啊,真有你的,老大都惊动了!” 我莫名其妙。 王雪说:“刘洋,你这次过来,是我向老大举荐的。老大一会儿问你什么事,你照实说就好。记住,不要撒谎。” ☆、第十二章 怪梦 这位老大,便是我们集团董事局主席,我只知道姓尹。他一般在上海总部办公,轻易不到地区公司去。今年也不知怎么,常驻在我们公司不走了。尹老大就像是传说中的玉皇大帝,我是只闻其名,从来没见过真人。 现在忽然听到他要接见我,还真挺紧张。 王雪领我进了经理办公室,告诉我老大正在和副总谈事,一会儿才能有时间。我坐在会客沙发上,紧张得没抓没挠的。 王雪看都不看我,和经理一起说说笑笑,聊的都是公司内部高层的事。对于我这样草民来说,就跟听皇上太后私生活的段子一样,晕晕乎乎,不明觉厉。 他们聊的我也听不懂,加上昨晚没怎么睡,困意袭来。靠在沙发上,打着盹儿。正睡迷迷糊糊睡着,被人推醒,王雪站在面前,递过来一瓶矿泉水,柔声问:“昨晚没睡好?” 我“嗯”了一声。 看样子,她对我也没啥意思,我是自作多情了,想到这有些意兴阑珊。 王雪坐到对面,轻声说:“一会儿见到老大,你别这么睡不醒的。他最讨厌员工没精神了。” 我有些不耐烦:“他到底找我来干什么?” “老大看了大地孤狼的鬼故事帖子。”王雪说。 我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愣愣看她。 王雪道:“说来也巧,昨天老大办公一直到晚上。他太累了,就喝着咖啡看网上的帖子,也不知怎么,便看到了大地孤狼,非常感兴趣。正好我在旁边,就告诉他发帖子的作者和咱们单位一个员工认识,这样就找到了你。” 原来是这样。可是我还是不明白,那么大一个集团老总怎么会对网上胡编乱造的帖子这么感兴趣,还如此深究呢? 这时,李副总敲敲门探进头说:“那个员工,老大找你。”李副总我见过几次,也属于传说中大侠级别的人物,据说她是跟随老大年头最久、最是忠心耿耿的手下,绰号铁娘子。她大概四十来岁年纪,扎马尾辫,戴黑镜框,不苟言笑。 我赶紧站起来,卑躬屈膝走过去:“李总你好,我叫刘洋。” 李副总脸冷冰冰的,点点头算打过招呼,转身往里面走廊走。王雪冲我眨眨眼,我赶紧跟过去。 走在走廊上,越是往里越是感到一种莫名的紧张。这里的气氛很怪异,压力特别大,那种紧张感像潮水一样涌来。这个地方甚至比那栋怪大厦还让我不安。我心脏狂跳 ,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 到了走廊尽头,李副总瞥了我一眼,敲敲那间办公室的大门。 “进来。”里面传出一声深沉的男中音。 李副总推开门走进去,我深吸口气跟了进去。办公室宽敞明亮,第一感觉就是堆满了书,好几排顶到天花板的大书架。上几层摆满了粗粗细细的古董,大多是石头或是罐子,古香古色。下面便是满满当当的书,基本上都是大部头,也有线装薄薄的古书。整个办公室,一股浓浓的书卷气散发出来。 靠窗立了几页雕花屏风,屏风前是一张港式椭圆形黑木桌,后面一把高靠背黑木椅。 椅子上坐着一个中年男人,肥肥胖胖,乍看上去貌不惊人,就是个又白又嫩的死胖子。可是细看,这人却有一种不怒自威的上位者气势,往那一坐,渊渟岳峙,绝对高高在上。 类似这种气场的人,我迄今为止只见过一个,那就是在阴间审案时的彭大哥。 他靠在椅子背,双手交叉放在桌上,似乎正在发呆。看到我进来,眼神忽然犀利,直直射了过来。 李副总让我坐到办公桌对面的会客椅上,对那男人说:“人来了。”然后悄无声息走出办公室,轻轻带上办公室门。 男人眯缝眼看看我,伸出手:“你好,刘洋。” 我受宠若惊,赶紧弓身握手:“老,老大,你,你好。” 他笑笑:“别那么拘束。我叫尹秋风。现在不是办公时间,不用叫我老大。” 我搓着手,谦卑地点点头:“是,尹,尹总。” 尹秋风说:“你抽烟吗?我不抽烟。你要抽烟我让小李送一包进来。” 我赶紧道:“别,别,我不抽。”好家伙,让李副总送烟,这相当于让高力士脱鞋杨贵妃研磨一样,得烧死我啊。 尹秋风从抽屉里摸出眼镜盒,从里面取出一副无边眼镜戴上,然后敲动笔记本,不知操作什么。他把笔记本转向我:“这是你朋友写的?” 我看了看,正是李扬化名大地孤狼的鬼故事帖子。我点点头。 尹秋风“呵呵”笑:“我从来不看什么网络小说,觉得都是胡编乱造。昨天晚上很偶然瞅了一眼这个故事,觉得还挺蛮有意思。” 我看着他,心里画魂,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尹秋风道:“你朋友这个帖子是自己想的呢?还是根据真实事件来的?” 因为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目的,我犹豫一下,谨慎措辞:“帖子里有些事我是亲身经历过的,可以保证其真实性。我没经历过的,就不好说了。不过根据我对作者的了解,故事至少有七成左右的真实。”事实也如此,李扬这人没啥想象力,让他敞开了编他还编不出来呢。 尹秋风若有所思,用手指敲着桌面,忽然说:“刘洋,你是本地人吗?” 他这个思维实在太跳跃,我有些跟不上。我小心翼翼说:“也算本地人吧,我家是本市近郊村镇的。大学在城里念,毕业后就留了下来。” 尹秋风又问了我一些生活方面的问题,比如家里老人身体怎么样,在本市住在什么地方,来公司工作多长时间什么的。没头没脑把我问蒙了,我一边谨慎回答,一边忽然想到一种可能性,他是不是要选拔秘书了?现在正全方面考核后备人才呢。 我要能当上老大秘书,那就一步登天啦。权不权的先不说,工资就得按年薪算,不像现在挣点钱整天算计怎么花,被朋友送外号叫铁公鸡了。 尹秋风聊天中得知我是一个农村出来的娃娃,自己也动了感情,对我说他本是河南一个穷山沟里的孩子,从小没读过多少书,从家里出来后,四处流浪打工。什么苦都吃过,什么人都见过,正赶上改革开放,一个人到南方,白手起家开始打拼,从卖地摊包子开始,一步一步发家,先是餐饮业,紧接着房地产,一直干到今天,创立了商业帝国。 我由衷感叹:“尹总啊,可以想象其中艰辛,你真是不容易。” 尹秋风靠在椅背上,揉着眉头说:“刘洋,今天关了门,你我就说点知心话吧。” 我不禁额头出汗,和他什么交情都没有,以前那就是路人,怎么就能说上知心话了?我总觉得里面有古怪,这位老大到底想干什么? 尹秋风用手点了点电脑屏幕:“刘洋,能给我引荐一下你这位朋友吗?” 看着他,忽然间我心头涌起寒意,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大量信息涌入脑海:阴阳观、尸解仙……难道这位尹秋风也是什么邪术中人?他从李扬的小说里得到了什么启示? 看着我警惕的眼神,他没说什么,从座位上站起,慢慢踱到窗前,抱着膀子看外面景色出神。半晌,自顾自说道:“很小的时候,我便开始做怪梦,具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连我自己也记不清了。在梦里,我会成为不同的角色,有时是古装士兵,有时是放牧的孩童……” ☆、第十三章 一朝天子 我清清嗓子说:“这很正常啊,我有时候做梦也会这样。” 尹秋风转过头看我,脸色非常难看,他慢慢在办公室里踱步:“不,你不懂。这些梦很怪,之所以怪是因为它们都非常非常……长。一晚上的梦境中,我会经历梦中那个人的一生,从出生到死亡。” 我心念一动,问:“所有的梦都是这样?经历一遍梦中人的一生?” “是的。”尹秋风道。 我说:“你的意思是,必须梦中那个人死了,你才能醒过来?” 尹秋风身体一震,看看我。他慢慢坐回原位,看我的眼神已经多了几分器重和信任。 “你的想法很有意思,从某种角度来说可以这么说吧。” 我揉着下巴:“有点意思。那你还记得梦里那些人一生都做过什么吗?” 尹秋风道:“只记得一些人生中的大事吧,比如婚丧嫁娶,妻离子散之类,其他生活细节,我早上醒来一睁眼便全忘记了。就连那些所谓的人生大事,也会忘得差不多,只能隐隐记起一些粗略的大概。” 我笑:“尹总,你这是黄粱一梦啊。当年书生在梦中官拜宰相,最后落得满门抄斩,大梦恍然,原来老和尚在煮粥。也就这么回事吧。” 尹秋风摇摇头,叹口气,痴痴盯着窗外:“小伙子,你不理解啊。梦中人生那些事情虽然一睁眼都忘了,随风而逝,可是我的心情却还浸淫在其中走出不来。喜悦、悲伤、痛苦、高兴,那些情绪还满满当当堵在心里抒发不出。有时在梦里经历了和心爱的人生离死别,早上醒来后,我的心口也在隐隐作疼,跟针扎了一样。” 我沉吟一下说:“是不是就像大海潮退后的鹅卵石。虽然没有水的痕迹,但它被侵蚀形成的鹅卵形状,却永远被保留下来。” 尹秋风笑笑,用手点我:“你小子,悟性很强。”他苦笑:“一个人的精力和认知是有限的,当装满了各种各样的人生情绪后,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负重的皮囊,快要爆炸了……” “尹总,你应该找心理医生看看。”我不知说什么好。 尹秋风摆摆手:“好了,我说完了。现在该说说你。” 我? 尹秋风看着我:“刘洋,你知道我最近做的梦里,梦见了谁吗?” “谁?”我眨眨眼,心里忽然一紧。我靠,他不是梦见李扬了吧?我忽然意识到这是不可能的,因为他梦到 的都是死去的人,所以不可能是李扬。 尹秋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手指一直敲着桌面,说:“你能不能安排我和你这位朋友见一见?” 我看着他,心里有了决定,摇摇头:“尹总,不是我博你面子,你如果不告诉我真实原因,我是不会把你引荐过去的。” 尹秋风颇有兴趣地看我:“你不怕我把你开除了?” “那你随便。这是我做事的原则。” 尹秋风笑:“好吧,我告诉你。就在我最近的梦里,我梦见了一个人,她是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她的名字叫戚燕。” 我一声惊叫,差点跳起来。尹秋风做梦居然梦见了李扬的姥姥? 我相信这个名字,尹秋风是不可能从别的渠道获得。李扬帖子里所出现的人物全部都是经过处理的假名,我叫文三羊,而他姥姥则用了“小敏”这样普通含糊的名字代替。 戚燕,是他姥姥真实姓名,李扬绝对没有在公开场合提过。 尹秋风乍一说出来,我都有点毛骨悚然了。难道他真的梦见姥姥了? 尹秋风没理会我惊诧的眼神,自顾自说:“昨天非常非常的巧合,我都打算关电脑休息了,无意中看到你朋友发的这个帖子。我随手点开,看到后面讲到他姥姥的那段,大受震动,简直无法描述当时的感觉。因为这几天的梦里,我就梦到过类似的故事情节:大炼钢铁,硬拆寺庙,山中大雨,和美丽女孩厮守几夜……这样的奇事,你能相信就活生生发生在现实里吗?刘洋,你跟我说句实话,这个姥姥是不是叫戚燕?” 我喉间发出“咯”的一声,既紧张又兴奋。这件事简直诡异到家了,但又偏偏说不出哪诡异来,处处都是时空破碎的裂片组合,合情合理又荒诞不经,它就这么毫无道理的发生了。 我弱弱问了一句:“你在梦里扮演的角色是?” “和尚。”尹秋风淡淡地说。 我初步有了一个较为合理的推断——那个和尚死了。尹秋风梦到了那个和尚的一生! 我深吸一口气,这件事如果不深挖出个究竟,那就白在世上来一遭了。我努力控制住激动,对尹秋风说要打个电话。他点点头,一下一下揉着额头,不再理我。 我走出办公室,蹑手蹑脚来到走廊里打电话。李扬还在医院,看样子非常疲惫,他声音沙哑:“老刘啊,我知道我张不开嘴,但还是的说,我姥姥也就这几天了,你尽尽 力吧,咱们一起把她安安生生送走,行吗?我老舅给你的大红包已经封好,另外我也有一份心意。” 我嘿嘿笑:“别扯淡,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准保让你拉裤子。” “操。啥事啊?你跟女神开房了?” 哎呦呵,虽然这是他调侃我,可我心里还是美不滋的。和王雪开房,想想就跟过年似的。 “磨磨唧唧,你到底啥事?”他不耐烦。 我平稳一下气息,把和尹秋风交流的整个过程细细说了一遍。这一说时间就长了,说着说着,我似乎还发觉尹秋风这个梦境怪遇和姥姥年轻时候的经历,似乎还存在一点时间逻辑上的悖论。深入细想吧我还想不明白,要掰扯清楚其中逻辑关系也不容易,或者说压根就没有逻辑可循。等我说完,半个小时过去了,李扬在电话那头一直喘着粗气,看样子极为震惊。 “老刘,赶紧把你那位大老总请过来,要不我去你们公司一趟,不行,还得让他来医院,我在医院等他。”李扬说话颠三倒四。 我皱眉:“你到底啥意思?” 李扬道:“让你们老大来医院吧,我想让姥姥见见他。” “这个……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我眨眨眼。 李扬呼吸非常沉重:“我也不知道,这里的事情太玄妙。我觉得和尚和你们老大有着某种很神秘的联系,让他来吧,和姥姥见一面,或许就能明白。” 我挂了电话,背着手想了想,正要回身进办公室,一扭头居然看到王雪站在身后。 她长长头发披散下来,脸上表情笑盈盈的,十分可爱。她歪着头看我:“刘洋,你藏着什么事情没告诉我啊。” 我嘿嘿笑,说话都磕巴:“没,没啥事。” 王雪撅着小嘴,这女孩实在太漂亮可人,有着邻家女孩的风采。可爱亲近,漂亮又不艳丽,一颦一笑似能融化世间的丑恶。她撒娇似的哼一声:“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要和老大办一件事。” 我问她:“王雪,你现在真的是老大的秘书了?” “怎么啦?”她问。 “没事。”我从她身边走过,不知为何,心头突然生出一丝寒意。 这次看见王雪,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以前吧,她对我爱答不理,现在却俏脸相迎,我还真有点不适应。 说她对我有意思,也不像,虽然挂着笑脸,可透着客气和隔阂。而且,我在她 身边总感觉阵阵寒意,说不清楚为什么。 回到办公室,我和尹秋风说了李扬的意思。尹秋风点点头:“那就走吧。” 老大出动,李副总和王雪是哼哈二将,左右相随。部门经理也想跟着,又自觉身份不够,就没往上凑。拉住我私下里交待,让我一定伺候好老大,有什么事长点眼力见。 李副总开车,我们一行四人往医院去。老大尹秋风坐在后座上,穿着一身黑色风衣,微微闭着眼,看上去像是一尊弥勒佛。王雪乖巧坐在他旁边,不时侧脸看看他,表情总是淡淡的笑着,不禁意荡出的爱意,真是甜死个人。傻子也能看出来,两人必然有着不寻常的关系。 我心里叹口气,尹秋风这样的男人人格魅力实在是太大,也难怪能吸引王雪这样的小姑娘,我在人家跟前提鞋都不配。 到了医院,尹总这派头大了,插着衣兜,走路极沉稳,一步三摇往里走。李副总和王雪一老一少两个美女,紧紧相随。我在前面像斥候一样,鞍前马后引路。 电梯太堵,我们走楼梯上的四楼。看尹总亲自爬楼梯我都心疼,他这么大谱儿,可千万别累着了。等到了楼梯口,李扬和老舅等人已经等候多时。 李扬他们家也是开买卖的,和我现在工作的单位有一些业务往来。今天听说真神下凡,全都跑出来迎接,就差铺红毯送鲜花了。 尹秋风一眼便看到人群中的李扬,主动伸出手:“你是李扬?” 李扬赶紧也伸手握握,尹秋风的大手绵软温暖,非常厚实。李扬激动声音都发颤:“欢迎尹总。” 尹秋风笑笑:“我是知道你的。网上看过你的照片。小伙儿挺精神。” 身经百战狗胆包天的李扬,居然嘿嘿傻笑,尹秋风一句话差点让他尿奔跪舔。也不怪李扬,尹秋风气场十足,龙骧虎步,绝对像一朝天子。幸亏我有彭大哥这碗酒垫底,要不然也能和李扬差不多。 老舅等人围过去上前握手,尹秋风只是淡淡一握,连话都懒得讲。他对李扬说:“小伙子,能否借一步说话。” ☆、第十四章 和尚的一生 李扬点头:“没问题。” 两人离开人群,沿着走廊一直走到尽头。我们大家伸长脖子,根本听不见两人交谈的声音。看样子似乎尹秋风在问李扬什么问题,李扬耸肩表示不太清楚,尹秋风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失望。两个人又走了回来。 我说道:“尹总这次过来的目的,想必李扬和大家都说了,他想看看老太太。” 大家这才回过味,领着尹秋风往病房去。隔着窗户能看到,病床上的老太太,紧闭眼睛似全无知觉。她的气色极差,脸色蜡黄,形如枯蒿,像是费劲全身力气才能勉力去呼吸,非常可怜。任谁都能看出,这个人已经到了死亡的边缘,生命力正在远离这个躯壳而去。 尹秋风没有进屋,而是站在门外伫立,一只手扶着门框,静静看着老人。他眼神深沉,难以形容,透着无尽的沧桑和伤感,像是百岁老人。 我们没有说话,谁也不想破坏这个悲肃的气氛。 尹秋风缓步走进病房,轻轻坐在床旁边,伸出手温柔地握住老太太的手。整个过程非常自然,没有任何做作。 病房静极了,众人大气都不喘,一起默默看着这个奇怪又有些伤感的场面。 无意中我看到王雪脸色不太好,虽然她一直露着淡淡笑容,眉头却皱起来。我有些疑惑并没有深想。碰碰李扬低声问刚才尹秋风和他说些什么。李扬皱眉说:“他问我知不知道姥姥四十年前把木匣子藏在河南的什么地方。我说不知道,姥姥压根没交待。” 奇怪,尹秋风问这个做什么? 病房里,尹秋风正在和姥姥说话,声音很轻,但依然能听清楚。他对姥姥说:“我来了。” 这时,大家都看到,姥姥戚燕脸色竟然有些红晕,她的脸部似乎更流动,更有生气,像是注入了一丝生命的动力。她的眼睛已经睁不开,枯瘦的手一直握在尹秋风的手里,微微颤抖。 她喉咙里艰难地说出一句话:“你,你不是他。” 这两句对话如果不联系上下语境,那是相当的费解。我和李扬碰了一下眼神,做了个简单的推断。尹秋风说“我来了”,那意思是他在梦中经历和尚的一生,与和尚的情感融合,所以他看到姥姥戚燕感觉特别亲切,从某种角度来说,和尚的情绪上了他的身,情之所至,说了一声“我来了”。而姥姥戚燕虽是将死之人,目不视物,但她与和尚的那种说不明道不清的感觉还在。尹秋风一出现,她就知道他不是和尚。 现在唯一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和尚确实是死了——因为尹秋风梦到了他的一生。 尹秋风接下来的举动,让我们大吃一惊。他居然伸出手,轻轻抚摸姥姥灰白的头发,一下一下,特别温柔,眼神里那种爱确实是真情流露。 姥姥紧闭眼睛里滚落出一滴眼泪,声音哽咽,却还在说着:“你不是他,你不是他……” 尹秋风道:“燕子,你曾经把一个盒子藏在一处山村的祠堂,能不能把具体地点告诉我?” 老太太布满皱纹,形如核桃的脸上忽然呈现出非常狡诈的笑容,嘴角微微上翘,看上去竟有些毛骨悚然。她闭着眼,断断续续说:“我说过你不是他,要不然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尹秋风道:“或许有了那东西,我就会成为他。” 老太太很明显的身子一震,嘴唇轻轻颤了颤。 尹秋风低下身子,耳朵凑到老太太嘴边。老太太颤抖着说了几句话,尹秋风眯着眼点点头。 他放开手站起身,走过来叫李副总取笔,然后在一张便签上迅速写了一串地址,说道:“小李,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在一天之内,你到这个村子里的祠堂把藏在横梁上的一份木制扁盒拿回来。” 李副总看看地址,表情淡然,点点头:“我这就去办。” 尹秋风回头看看病床上的老太太,自言自语:“还剩下两天,不知能不能来得及。” 王雪想给老大尹秋风就近订个酒店房间,尹秋风态度很坚决,就在病房里陪着老太太,哪儿不去。 没办法,王雪联系医院方,据说直接找到了院长,在病房里临时加了一张床,就放在病床旁边。尹秋风果然守在老太太近前,左右不离,有时拉着姥姥的手,轻声喃语诉说衷肠,有时削个苹果用刀割下一小块,慢慢喂给老太太吃。尽心尽力,所做一切皆出乎本心,自然体贴。看的李扬这些舅舅姨妈直冒酸水,私下里说这个大老总怎么比亲儿子都亲。 尹秋风那可是实打实的大神,谁也不敢得罪,只要不过分,他想怎样就怎样吧。依着他的意思,把那些没用的亲戚都打发回家,每天就留下一个陪护的家属即可。 又到了晚上,我舔着脸留下来守夜。实在是太好奇,我就想亲眼看看整件事是怎么发展和收尾的,还有一件事,就是那个若干年前藏在祠堂里的木盒子,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 王雪这丫头能提拔到秘书, 看样子也不完全是出卖色相,能力也是有的。和医院关系整的明明白白,晚上又把饭菜都准备好,为尹秋风准备了一整套新的被子褥子,甚至新内衣都备了几件,什么都想到领导前面,端的是温柔可心。 晚上没事,我和李扬跟尹秋风唠嗑。尹秋风颇有兴趣听我说了几件过去探险的事,尤其是罗凤尸解成仙的经过,听得津津有味。聊着聊着,李扬问他:“尹总,你在梦里化成了那个和尚,那么他的一生你都经历了?” 尹秋风笑着点点头。 李扬说:“那和尚说自己是不死的人,是什么意思?他知道什么长生秘诀?尹总你也知道了?” 尹秋风神色很平静:“我经历的这个和尚的一生非常平凡,他是建国前生人,从小无父无母,被好心人养到**岁。家里实在揭不开锅,被养父母送进寺庙,进庙剃度做了小沙弥。长大后出山云游,路遇戚燕,也就是你姥姥。在三十一岁左右圆寂而去。生平普通,就像是一颗流星,匆匆划过人间。硬说留下点什么,那么他这一辈子最难以忘怀就是戚燕,以及和她在一起的那三天三夜。” “完了?”李扬吃惊地问。 “完了啊,你还想知道什么?再多的细节我也想不起来了,只觉得这个人的一生如白马过隙。”尹秋风说。 我和李扬看看,总觉得这里面不对劲,李扬问:“尹总你就没记点别的?” 尹秋风道:“我问问你,你清晨睁开眼睛,对于昨夜的深梦你又能记起多少?那就是一个梦而已,我能记住这么多就不错了。” “长生……”我喃喃道。 尹秋风笑:“你觉得和尚像是长生不老的样子吗?三十出头就死了。他六十年前随口对你姥姥那么一说,你们还当真了。” “那绣花鞋,符箓什么的?他是从哪得来的?”李扬问。 尹秋风神色迷茫,摇摇头:“完全记不得。” “他为什么会这么年轻就死了?”我问。 尹秋风道:“那应该是六十年代初的事。这个和尚走到一处偏僻的山林,独坐山崖凸起的石头上,于一个深夜盘膝打坐,圆寂而去。你们如果再问其他的,我也不清楚。你们姥姥说得对,我不是他。” 我看看李扬,李扬看看我,眼神都非常迷惑。算了,问也问不出来,想也想不明白,静等事态发展吧。 到了晚上,尹秋风把王雪打发走。王雪磨磨唧唧还不走, 让尹秋风训了一顿,说医院晚上不干净,你一个小姑娘守着将死的老人,非常不吉利,赶紧走。王雪这才离开,临走前偷着嘱咐我,多照顾照顾老大。 我们三个人喝了点酒,一起唠嗑,天南海北的讲。尹秋风这人如果不端着架子,是个非常风趣有亲和力的人,几句话就能说到人心坎里,语言诙谐幽默,而且懂很多地方的风土人情,天南海北基本上就没有他不知道的。李扬赞叹:“真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尹总,我太羡慕你了,以后我有条件也到处走走。” 尹秋风笑笑:“年轻人是应该出去闯闯,看看这个大千世界。” 一夜无梦,这一觉睡的特别好,早上起来的时候,看到李扬神色很阴沉,他让我过去看一样东西。挂在门楣上那张符箓居然又烧去一截,只剩下三分之一。 我拍拍他,叹口气:“最后一天了,姥姥能挺这么长时间也算逆天了。” 李扬不无担心地说:“我听说过一个人如果到了寿还不走,硬挺着续命,这种逆天法术会极伤福报。唉,我现在多少也想明白了,死亡其实并不可怕,到日子就死想那么多也没用。”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看着他发怔。他被盯得有点发毛:“你老看我干什么?” 我说:“尹总说他不是和尚。可是又说,有了藏在祠堂里的东西,他就会成为和尚。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扬摇摇头:“完全在想象之外啊。我现在是彻底跟不上节奏了。” 姥姥的情况越来越差,中午时候呼吸已经停了,医生检查差点下了病危通知。可是过了十几分钟,又缓了过来。现在整个人已经丧失了意识,闭眼大口喘气,上了呼吸机还觉得气不够用。老舅含着眼泪一直喊“妈”,怎么招呼也没反应,龙钟病态,苟延残喘,那个劲儿别说家属了,连我这外人看得都特别心酸。 尹秋风面无表情,一直握着姥姥的手,就坐在旁边,如老僧入定。 姥姥几个儿子一商量,开始着手准备后事吧。和殡葬一条龙的工作人员打了招呼,寿衣也买好了,用黑袋子装着,塞到病床底下。这是本地一个习俗,在将死之人的床下放寿衣,能冲一冲晦气。 到了下午时,只听走廊“嘎哒嘎哒”高跟鞋响动,李副总风尘仆仆从外面走了进来。我们都站了起来,能看出她糟了挺大的罪,头发散乱,脑门上都是汗水,衣服也脏了。她胸口起伏,明显就是跑着来的。 再看她手里, 握着一个古香古色的木头匣子。 这个匣子样子很怪,特别扁,就像是两块削得很平很薄的木头直接粘合在一起。木料表面微微发黑,这是岁月的积淀而成,透着一股无法言述的沧桑劲。病房众人的目光全聚拢过去,姥姥的故事大家都知道,没事也在猜测那个四十年前的木头匣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一个个眼珠子都睁得滚圆,好奇心拔得高高的。 ☆、第十六章 锁魂 小姨妈拿出手机,用昨天拍的照片对比杨姗姗身上的纹身,看半天也糊涂了。两个图案说不一样吧,都是蝴蝶扇翅形状。说一样吧,大小构图造型上好像又有诸多细节上的差别。 他们正研究着,走廊里传来脚步声,朝着病房走了过来。 我们都不由自主停了下来。今天迎来送往的亲朋好友很多,可是这个脚步声听上去,和其他的都不同,非常奇异。 沉稳有力,踏出一步,沉似千钧,铿锵作响。声音那个节奏,拍打在心里,怎么听怎么舒服。 脚步声在病房门前停了下来,我们一起看过去。 只见门口站定一人,平和恬静,给人的感觉似白莲盛开,端庄神圣,简直无法比喻。 我们都愣了,来人正是尹秋风。 尹秋风走进病房,步伐沉稳,脸上表情不喜不怒。李扬轻声对我说:“这个人好像变了。” 确实,前几天的尹秋风霸气外露,一举一动都是成功人士的典范,而现在他给我们的感觉,是更加沉稳深邃。打个不太贴切的比方,就像是一处深渊或是一方深潭,表面古井无波,实际深不可测,所有情绪和状态全都藏在心的最深处。 我们被这种莫名的气场压迫,全都站起来,一起毕恭毕敬说:“尹总来了。” 就连桀骜不驯,视权贵为粪土的小姨妈也哆哆嗦嗦成了乖乖猫,不敢再咋呼。尹秋风走到病床前,站在那里,静静俯视病床上的老太太。他是那么专注地望着老人,整个人都静止了,极度得静止。给人感觉,这就是一尊雕像,纷杂红尘中的一块磐石。 尹秋风的表情静谧平和,生气勃勃,相比较我们反倒像是黑客帝国中的人间泡影,而他则是真正现实的存在。 “妈哭了!”小姨妈突然低低叫了一声。 病床上的老太太,像是忽然对外界有了知觉,一颗豆大的眼泪顺着眼角流了出来。尹秋风坐在床旁边,轻轻拉过老太太一只手握在自己手里,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老人的头发。 老太太脸上肌肉颤动了几下,接着,口唇也颤了起来,然后,她的口中,轻轻吐出了几个字:“你终于来了。” 一句话让本来平静的尹秋风,眼圈泛红,眼泪流了下来。你见过那种无声的悲恸吗,不抽泣不作态,就那么怔怔流泪,这种场面简直是人间至悲,无法形容的酸楚。 尹秋风一下一下抚着老人的脸,温柔说 道:“我原以为自己超脱了。可是这一刻,你却让我的心再次疼起来。” 李扬看得眼圈也有些发红,低声叹口气:“无情未必大丈夫。敢爱敢恨才是佛陀境界啊。” 尹秋风俯下身,对病床上将死的老人轻声呢喃:“我是他,他也是我了。我已经知道了长生的秘密,现在告诉你。”然后,把嘴凑到老太太耳边,不知说了什么。 刚说完,只见心电图“喯喯”报警,老太太心跳居然拉成一条直线。小姨妈吓得赶紧出去叫医生,只听脚步匆匆,一个白大褂冲了进来,看看各种显示图,又摸摸老太太的脉搏和鼻息,叹口气:“老人家走了。时间记好,上午十点三十五分。” “妈妈,妈啊!”小姨妈“呕”一声哭得背过气去,倒在地上直抽抽。 尹秋风轻轻放下老人的手,像是怕惊扰了她。把枯瘦的手掖在被子里,站起身往外走。 我和李扬看着老太太的尸体,面面相觑。这是我第一次,眼睁睁看着一个活人死在自己面前。近距离看到生死,内心的感受实在描绘不出来。伟大?恢宏?神秘?难怪那么多人都在讴歌死亡。死亡确实是人类思考自己命运的终极形式,无法形容,看一看从生到死的过程,比去一百次教堂都震撼人心。 而且姥姥的这具尸体非常古怪和恐怖。 尸体我也见过,最怪的也就是停尸房让彭大哥抽去头骨的老人。可姥姥的这具尸体,却有另外一种邪味,至少是我这么认为。 她双眼紧闭,嘴角微微咧起,双唇开启了一条缝隙。是的,她在笑。好像在死亡的过程中,她经历了什么非常美妙的事情。 她的表情,就像是见到了天堂。 这种表情出现在一具尸体身上,怎么看怎么别扭,诡异得让人骨头缝冒寒气。我只能简单推断出一个大概,姥姥一直硬挺着没死,是希望得到和尚那一个关于长生的秘密,如今她得到了,心满意足地死了。 这事不能细琢磨,里面透着说不清的逻辑怪圈和邪邪的味道。真是一出古怪压抑的黑色幽默。 我和李扬正傻愣着,还是杨姗姗反应快,她拦住要走的尹秋风,说话不客气:“你对我姥姥说什么了?” 尹秋风停下脚步,眼神越过她,略带迷茫,叹口气说:“长生长生,何必长生?” 说着,他从杨姗姗身边走过,到门口时,回头看了我和李扬一眼:“两位,日后我还有要事重托,望不要 推辞,就此告别。” 老人已逝,病房里静静地拉起一道布帘。 这不知道是谁从哪请的佛家超生帘。上面彩绘着百十来个僧袍罗汉,空白处遍布密密麻麻的经文。本来很神圣的宗教之物,挂在这么一个地方,真是让人头皮发麻。 殡葬一条龙服务公司来了几个中年男人,一个个脸色阴晦,就跟刚从坟地里爬出来似的。和舅舅他们打了招呼,开始干活。走近病床,手脚麻利把老太太身上病服都脱了,准备换上寿衣入棺。不大一会儿剥下裤子,又要脱鞋。 这一脱鞋事来了,只听有个男人怪叫一声:“**,这什么东西?” 几个舅正在研究后事,听到有情况都跑了过来。等看到发生了什么,一个个都吓傻了。 老太太脚上那双大红的绣花鞋,不知怎么的,居然变成深黑色。上面流云纹也变成了一些类似鬼画符的图案,这个邪劲儿就别提了。 大家面面相觑,老舅仗着胆子说:“几位师傅,麻烦你们把鞋脱了吧。” 殡葬服务公司领头的男人说:“老板,这应该是锁魂鞋。这鞋可有讲究,不是一般人能碰的。这样吧,老太太只能委屈委屈先躺一会儿,我打个电话叫个高人来。” 那人摸出手机打电话。我们就问其他人,锁魂鞋是怎么回事? 有个中年汉子说道:“这鞋可邪门了。你们听这个名,锁魂锁魂,自然就是把魂锁在身体里出不去。具体我也说不上来,等老田来吧。” 那个头儿提着手机过来:“老板,那边高人说打车给不给报销?不报销,他坐公车来。” 老舅道:“报,报,他就是坐直升飞机来我也报,赶紧的,麻溜。” 头儿懒洋洋对电话说:“你赶紧来吧,丧户这边都着急了。中午前必须送到殡仪馆。” 大家聚在一起唠嗑,殡葬服务的几个人云山雾罩地跟舅舅们讲一些殡葬礼仪和老年间的规矩。正说着呢,从门外匆匆进来个瘦瘦的老头。我一看乐了,熟人啊,殡仪馆老田头。 老田头还穿着脏不垃圾的工作服,可能要的就是这劲头。他谱儿大了,倒背双手,进门就皱眉:“怎么回事?我听说锁魂鞋重现人间。”看这小话扔的,跟一代驱魔宗师似的。 老舅赶紧过去敬烟,一包软中华。老田头非常自然地塞进上衣兜里,一步三摇走到老太太尸体前,看着鞋子,面色沉重。 老 舅陪着软话:“这位老师傅,你只要把鞋脱了,我们肯定不会亏待你。” 老田头说:“这压根不是钱的事。这东西邪啊,都是道家人用来收死人魂儿的,怎么跑你家老太太脚上了?” 这句话问出来,要解释渊源可太深了,错综复杂,跨越时空,现在也不是细讲的时候。老太太尸骨未寒,人还在床上躺着呢。 老田头也就是那么一问,不等老舅他们回答,从兜里摸出一副白手套戴上。老田头道:“这双鞋可不是白取的,相当有说道,取不好,老太太的魂儿就去不了阴间枉死城,不能转世升天,永远给锁在这双鞋里出不去了。这双鞋就相当于你家老太太的监狱,日后要成了怨气很大的鬼,报复你们,生生世世都不得安宁。” 家里人都害怕了,这几天他们耳濡目染,看到很多非自然的现象,对这些事都非常信服。让老田头如此这般一说,个个脸色惨白。 老舅打开随身皮包,从里面掏出一沓子红钞,往老田头兜里塞。老田头瞪眼:“你这是干什么?我们这一行,祖师爷早就定下规矩,事情不办好不能吃拿卡要。你这是陷我不仁不义,要我欺师灭祖啊。” 我听得差点当场笑喷,你一个火葬场烧尸的,还出祖师爷了。 我没揭穿老田头。说实话,我也有点搞不懂他的深浅。说得煞有介事,像那么一回事。可据我所知,他就是胆子大,除此之外并不会什么道术。 不过呢,有个道理我知道,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些舅舅个顶个大款,老田头一个孤老头子,耍个花枪挣点喝酒钱也不算什么出格的大事。 老田头念念有词,说道:“属鸡的,属龙的,属蛇的,出屋回避。” 整的还真像那么回事。有几个人还真就出了病房。 老田头捏住尸体脚上的一只鞋,往下脱。很轻易脱了下来,黑漆漆的绣花鞋捏在白手套里,白白的日光灯照射下,真有点渗人。 老田头一拿到这双鞋,脸色陡然一变,浑身颤抖,牙齿咯咯响。 病房里那么多人鸦雀无声,气氛紧张的落根针都能听见。老舅仗着胆子问:“老师傅,出什么事了?” ☆、第十七章 走了 这句话刚问出来,老田头手里的绣花鞋忽然化成一堆黑色碎屑。就像是黑漆漆的木炭,使手一捏,全成了粉末。两只白手套全都染成黑色,老田头的手一抖落,碎末纷纷落下。本来病房里关着窗户,闷热闷热的,这时也不知从哪刮来一阵阴风,吹散那些碎屑,无影无踪。 “咋了这是?”舅舅姨妈们急得不行,催着问。 老田头咽下口水说:“刚才我作法……破坏了这双鞋的邪门法力,老太太的魂儿……走了,去阴间了。” 众人面面相觑。老舅弱弱地问:“老师傅,这算好事吧?” “啊?对!好事,送走了。”老田头咬着后槽牙说。 这东西就是个心理安慰,谁也说不出个子午寅卯。老田头一说是好事,众人如释重负。我凑过去说:“师傅,还有一只呢。” 老田头心不在焉点点头,一下认出是我,瞪大了眼:“你……” 我笑笑:“田师傅,你该干干你的,我们都信任你。” 老田头还以为我是拆台的,听这么一说,也放开了,呵呵笑:“好,好。这老太太是你家的?”我淡淡说不是,给朋友家帮忙。 老田头转身对老舅等人说:“我跟小刘是朋友,你们家钱我就不收了。” 老舅道:“别啊师傅,咱们一码是一码。我们懂规矩,你出了力就该拿钱,要不然我们心里也不安生。” 老田头深吸口气,开始取另外一只鞋。 同样的,这只鞋一拿到手里,便化为黑漆漆的碎末,轻轻一抖落,没等落地,便被阴风吹散而去。 老田头擦擦汗,对殡葬服务的几个人说:“赶紧的,愣什么,老太太还等着呢。” “哎!”那几个人互相看看,硬着头皮上来继续干活。老太太衣服脱光,**放在床上。在穿上衣服前,要先净身。用干净的白色毛巾,沾清水,给老太太擦擦身体。当然不能像搓澡那样,就是这么个意思。这个流程里,必须要老太太的儿子来擦一下,意思是亲生骨肉净父母之身,有报恩的意思在。 大舅是家里长子,顶梁柱。这样的活儿自然是他来。他接过毛巾,给老太太擦着身子。老太太临死前,受尽了病痛折磨,骨瘦如柴,大腿都能看见骨头棒。想当年,风华正茂楚楚动人的漂亮姑娘,如今化成一堆皱皱巴巴不成人样的尸体,真是让人心里压抑,无尽感慨。大舅擦着擦着,实在控制不住,一下跪在床旁边,哭着 喊:“妈~~~” 病房里静静的,家属们都在擦眼泪。有几个女人走出病房到走廊去哭,实在是看不得这样的场面。 就连见惯生死的老田头,和殡葬服务的男人们,都有触动,一个个静肃,没有说话。 大舅一边哭,一边擦着老太太的身体,颤抖着说:“妈,你一生坎坷,养活我们这几个男男女女,劳苦功高。今天你走了,儿子闺女孙子外孙都在,我们大家一起送你。你好好保重自己,妈啊,儿不能尽孝了!” 说着,跪在地上磕头。 几个舅舅姨妈一起跪在地上,朝着老太太尸体磕头。 老田头过去,扶起大舅,低声说:“老板,你妈还光着呢,赶紧穿寿衣入棺吧。” 大舅擦擦眼泪,站起来,抽泣着给自己妈妈用毛巾轻柔地抹头抹脸,擦着胳膊擦着手。殡葬服务的头儿说:“丧户啊,注意一下,别把眼泪落在老太太身上,要不然她走得不安生,去不了阴间。” 大舅赶紧止住悲戚,强忍着眼泪,把妈妈从头到脚擦了一遍。殡葬服务的几个男人上前,用棉花封住老太太的七窍。这不封还好,一封上,老太太实打实就成具了尸体。 刚才,人刚走,尸骨未寒的,大家还有种错觉,其人尚在,只是熟睡而已。可现在一封七窍,白花花的棉花堵在那,那种绞心的感觉,简直无法言说。 别说家里女眷了,就连大男人都哭得泣不成声。我这人太感性,最看不得这样生离死别。虽然老太太跟我没太大关系,可看到如此场面,铁石心肠都的动心。 我担心李扬,刚想对他说节哀顺变。可一看到他,愣了。他眼圈也红,可并没有掉泪,表情十分冷静,一脸严肃,不知在思考什么。 我碰碰他:“你怎么不哭?” “为什么要哭?”他反问我:“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人生就像是一班公共汽车,有人到站下车了,有人上车了继续这段旅程。其他人都在车上等着下车的那天。你怎么知道,下车的人就会就此终结呢?或许,下车,也就是死亡,是另外一种生命形式的开始。你是到过阴间的,这些事看不明白?我倒觉得,死对于姥姥来说,是一种解脱。死前受了那么大的罪,我看得都心痛,人走了,解脱了,不在为肉身所累。回归到婴儿一般宁静的熟睡状态,这是好事。” 我摇摇头:“你小子真他妈冷酷。” 李扬道:“说是那么说,其实我心 里也不得劲。我是姥姥从小看大的,俺们娘俩这关系就不能用语言来形容。我不心疼?我心里疼得要命!这不是去哪旅行,或者到国外定居,一走几十年总归还有回来的那天。这是死亡啊,这辈子就算完事了,再也见不着了。可哭有什么用?反而让死者的亡魂有了一份前生未了的牵挂,她走得也不安生。对不?” “你说的都对。”我叹口气:“可是,毕竟人不是冷冰冰的机器,人是感情的动物,活得太理性,跟哲学家似的,就少了许多人味。你也说过,敢爱敢恨才是佛陀境界。” 我们正说着,从外面进来两个殡葬服务公司的工作人员,一头一尾抬着一具棺材。 这棺材一抬进来,老舅跟让火撩屁股一样,怪叫一声。 大舅喝道:“你怎么了?四五十岁人了,一点稳当劲没有!” 老舅表情像是见了鬼,指着棺材,磕磕巴巴:“这……这棺材我见过……守夜的那天晚上,我梦见四个打黑伞的人从走廊那边过来,抬着一具红红的、又窄又小的棺材。和……这个,一模一样。” 众人面面相觑,刚才气氛还极尽忧伤,这会儿多了几分阴森的冷意。人鬼殊途,阴阳相隔,冷静下来之后就是对死亡和黑暗的恐惧了。 大舅摆摆手,叹口气:“这都是预兆啊。等妈头七那天,得请点道士和尚什么的,给妈超超度。” 工作人员把棺材盖打开,让家属们再看老太太一眼。然后把穿着利利索索寿衣的老人家,抬进棺材里。 殡葬服务公司的头儿说:“无关人员让让来,老太太的儿子闺女上前。” 舅舅姨妈们走过来。头儿说:“送老人家一程吧,诸位下跪。” 大家齐刷刷跪在地上。头儿对着天空,慢慢喊道:“老人家你走好啊,阴间的门啊大开了,走上了黄泉路啊你莫回头,诸位小鬼啊你莫捣乱,牛头马面大人你们看仔细了啊……” 病房里沉闷压抑,悲伤、恐惧、古怪的综合气氛凝固。 走廊里站满了看热闹的人。病房里只有主持仪式的头儿和老太太几位直系的儿女。 “给老人家三叩首!”头儿喊。 众人一起规规矩矩磕了三个头,头头到地。 “大家都起来吧。”头儿说:“医院这边就算是完事了。一会儿你们谁跟我们去殡仪馆,老人家进冰库要签字。今晚儿女们还得去殡仪馆烧纸烧衣服,全是事,一会儿我给你 们列个准备的单子。接下来流程是,三天后出大殡火化骨灰入坟。哦,对了,坟地你们买没买?没买的话,我给你们推荐几家,都是靠山望水的绝佳阴地,老人家埋那你们就放心吧……” “不用!”说话的是小姨妈,她让几个娘们给搀过来。她哭得头发蓬蓬的,脸上浓妆让眼泪冲得一道一道跟阿凡达骑着的那火烈鸟似的。 小姨妈说:“师傅,老太太坟地我们早就准备好了,烦劳你费心。” 旁边也不知谁嘴快,插话道:“师傅,你知道她是干什么的吗?人家就是倒腾墓地的,手里啥坟地没有啊?你就别费心了。” 头儿深深地看了小姨妈一眼:“既然如此,我就不多话了。” 他领着手下人抬着棺材往外走。家人们简单商量一下,其他无关的亲属就不要跟着去殡仪馆了。儿女孙子外孙们,坐车一起去。 小姨妈指着头儿的背影对大舅说:“哥,这小子不怎么地道,一会儿他要给你们推荐买什么东西,你们长点心眼。” 大舅死看不上她,不耐烦说:“要不你来主持大局?” 小姨妈道:“你们长子次子的一个个大男人不来坐镇,让我一个娘们出头啊?” 大舅说:“那你就悄悄的,该干什么干什么,可烦死我了。” 小姨妈气得笑:“好好,我还不管了,爱咋咋的。”说着,拉着女儿姗姗走了。 我和李扬单独一起,远离人群,往外走。李扬自有车,他跟父母话也不多。他爸妈虽然也来了,但和这个儿子没什么交流。 我们从医院走出来,正要上车。我忽然一眼看到了老田头,他背着手弓着腰,步伐非常沉重,正要跟着殡葬公司的运尸车回殡仪馆。 ☆、第十八章 鬼才 我快跑几步过去,喊:“田师傅。” 老田头看见是我,有些尴尬:“小刘啊。你看我没想要钱,可他们家硬往我兜里塞。要不你帮我还回去?”说着,磨磨蹭蹭掏兜,钱就是没摸出来,眼巴巴看着我。 我嘿嘿笑:“我才不管那些事呢。咱们老相识,你老怎么挣钱那是你的能耐。我不是那种讨厌的人。” 老田头拍拍我的肩:“行,小子,有出息。我老田看人一向不差,你小子以后肯定能混出个人样。”夸我两句,急匆匆上车要走。 我赶忙拦住他:“田师傅,要不你坐我们车一起过去?我还有点事想问问你。” 老田头就跟狐狸一样,一下惊疑起来,咳嗽一声:“那就不用了,别麻烦丧户了。” 我拉着他的胳膊,冲着李扬一使眼色。我和李扬搭档那么长时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他也过来拉老田头:“田师傅,走吧走吧,不会让你吃亏的。”说着,往老田头手里塞了一百元红钞。 老田头啥都不怕,就怕看钱,一见钱就走不动道。他叹口气:“你们两个小鬼,能有个鸟事啊。也罢,我跟他们打个招呼。”他和车上几个人简单交待一句,说是自己走。然后跟在我们后面,一起上了李扬的车。 到了车上,就我们仨人。我们三个都是烟枪,也没急着开车,而是摇下车窗,一人叼根烟,大抽特抽。 我直接开门见山:“田师傅,你跟我掏个实底,老太太脚上那双鞋到底是什么来路?” 老田头大口抽着烟,没有说话。冷风吹动烟雾扑面,他一张老脸在明亮的烟头中显得闪烁不定。 李扬道:“田师傅,我们不是为了追究什么责任,也不想拆台打假,你尽可以放心。要是能那么干,我们早就干了,也不至于等到现在咱们私下里沟通,对不?” 老田头磕磕烟灰,像是下定决心:“说实话,那双鞋确实有锁魂之能。” 我和李扬对视一眼,老田头继续道:“这种绣花鞋我在很久以前见到过。那是个乡下老太太,死的时候就穿了这样一双鞋。乡下农村都有一些很古怪的规矩,不知为什么,那家人格外讲究老人死的时辰,所以他们找了阴阳先生,花很多钱买来一双绣花鞋,名为锁魂鞋。能够把人的魂魄锁在身体里,到日子的时候不能被鬼差领走。” 李扬问:“那么锁魂鞋像不像你说的,如同监狱一样,把人的魂锁在里面?” 老田头呵呵笑:“夸张了一点。实际怎么样,不好说。”这老头说话一半藏一半,小心翼翼,特别隐晦。 我说:“田师傅啊,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们一个准话,老太太的魂儿到底去没去阴间?” 老田头叹口气:“两位小兄弟,说句心里话吧,我也不知道。我刚才就在想着这些事,那双鞋为什么就忽然化为碎屑了,我从来就没遇到过这样的邪门事。老太太的魂儿到底去哪,我也不托底。我这人做事有原则,混俩钱是混俩钱,可从来没想着祸祸谁家。就因为咬不准老太太去哪了,所以我这心里一直惴惴不安,你们看我刚才走路都没精神。心啊,慌慌的,像有块大石头吊着。” 李扬拍拍方向盘,若有所思,忽然对我说:“老刘,你想没想过我姥姥临死前,尹秋风在她耳边到底说了什么?” 我点点头:“想过,可是想也白想,想不明白。” “假如,我说的是假如,尹秋风真的有长生秘密,告诉了我姥姥呢?”他一字一顿道。 我笑着说:“不可能吧,如果真有什么长生的秘密,姥姥还能死?这是说不通的矛盾。” 李扬看着车窗外,说:“看你怎么理解长生的定义。谁告诉你肉身不在就不是长生了?” 我一时语塞:“那你要这么论可就太复杂了,阴间十八层地狱的鬼魂也算一种长生,他们的存在形式虽然与活人不一样,但也算长久的生存。” 李扬没说话,看看我,又看看后座位的老田头。我们俩被他盯毛了。老田头把烟头弹出窗外:“小伙儿,你们谈的这些事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啊,别打我主意。” 李扬的脸阴晴不定,他说话很缓慢,一字一字地问我:“老刘,你好不好奇?” 我被他整懵了:“好奇什么?” 李扬说道:“咱们也别猜了,让事实说话。我想亲自问问姥姥,她现在到底在哪,是什么样,彻底弄明白她是怎么个长生的状态。” 我吓蒙了,张着大嘴看他,这小子怎么满口鬼话,说的这是啥啊?!姥姥不是都过世了,还怎么问啊? 老田头也看他,怔怔道:“小伙儿,你想……” 李扬说:“我想请姥姥的魂儿返阳。北方叫请神,南方叫问米,南洋叫降乩,反正都是一个意思。” 听完他这句话,我是又惊又怒。这李扬不但狗胆包天,而且无父无君!姥姥刚走没多久,尸骨未寒,他就这么请 魂儿还阳,怎么看怎么有种侮辱先人的意思在里面。 我大怒:“李扬,我真是看错你了,你真是个不孝的人!姥姥白他妈疼你了,你说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李扬倒也不动怒,很平静地说:“老刘,你先别急着发火。亲人死了之后,请魂还阳,在东南亚诸国是很平常的事情。我们不是为了践踏侮辱神鬼,而是实实在在为他们考虑。人鬼殊途,阴阳相隔,他们如果在那边受罪咱们知道了,还能想办法帮帮。” 老田头也给听懵了,咽着口水说:“真是后生可畏。我老田头在殡仪馆呆了那么多年,像你们俩这样的年轻人,我还真是头一次见到。”他冲着李扬竖大拇指:“你小子以后绝对有出息。” 我开了车门要下车,李扬一把拉住我:“老刘,有什么话咱哥俩好好说。” 我气得胸口起伏,有口闷气憋在心口抒发不出去。我指着他说:“李扬,你是关心姥姥吗?我看你是好奇长生吧,自己也想长生不老,是不是?你知道尹秋风不能告诉你,你就请姥姥的魂儿,让她说。李扬啊李扬,我才发现,你小子还真他妈是个鬼才,这样的招儿真难为你是怎么想的。” 李扬一摊手,也有些火气,大声说:“对,我是好奇长生,可是现在我郑重地告诉你我对生死的态度——我根本不怕死!生死对于我来说,根本无所谓!生亦何欢死亦何忧。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和铜锁第一次在阴阳观的时候,铜锁曾经说过他想寂灭。我告诉你,我和他一样,如果真的在长生和寂灭中选择,我肯定选择寂灭,无牵无挂,空之境界。你当长生是好事啊?活着就是遭罪,就是受尽苦难,受各种因果报业,受爱别离求不得八苦之扰。” 我已经冷静下来,我承认我的想法还是太世俗了,李扬的境界或许更超脱更冷酷,也更加近乎于“道”。天道,本来就是冷冰冰的规律。顺应规律,摸清“道”者生;无视规律,妄图以感情人性什么的,凌驾于规律也就是“道”上者亡。 李扬说:“我真不稀罕什么长生。甚至认为,一个人若为长生所累,反而是一种病态!活,你就潇潇洒洒地活,死,就痛痛快快去死。磨磨唧唧,延年长生,那才是逆天逆‘道’的事。我理解的长生就是人死时候不遭罪,既不糟践自己,也不拖累家人,这就是最大的福气。我之所以想请姥姥的魂儿,一是想科学地搞清楚尹秋风所谓的‘长生’到底是什么样的状态,别误会,这是纯粹的技术问题,就想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二呢,我也担心姥姥 ,怕她临死前听了尹秋风的鬼话,和那双古怪绣花鞋作祟,她不能进入阴间轮回什么的,变成孤魂野鬼,那就麻烦了。” 我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没有说话,内心是无比的震撼。李扬能说出今天这番话,我真是小看他了。他把我说服了。 老田头也久久未语,好半天才说道:“小哥,你是哪个大学毕业的?” 我睁开眼睛看看李扬,叹口气说:“即使你要请魂,困难还是很多的,你爸爸妈妈舅舅姨妈这些人,会同意这么做吗?我作为一个年轻人,一时都很难接受这样的事情,更别说他们了。好,就算你想请魂,谁去请?谢师傅、马丹龙这样的高人神龙见首不见尾,连个电话住址都没有,你上哪找?临时请一个?能确保不是骗子吗?” 李扬呲牙笑:“你这两个问题都不是问题,第一个问题很好解决,我们不告诉他们不就行了。第二个更简单,我已经想到了一个高人。他出马必然成功。” “谁?”我问。 李扬说:“允许我卖个关子。殡仪馆咱们就不去了,那么多人去也不差咱们几个。我开车带你们现在就去找那个人。” 老田头叫道:“别啊,两位小朋友,你们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别拉着我啊,我还得回殡仪馆呢。” 李扬迎风大笑:“老田,上了这辆车再想下是不太可能了。跟我们走一趟吧。” 老田头眼珠子一瞪:“你还想绑架我咋的?” 李扬说:“绑架你一个老头子有人付赎金吗。你就老老实实跟我们走一趟就完了。” 我说:“李扬啊,别难为田师傅了,让他走得了。” 李扬摇头:“我自有方略。你们两个老老实实跟我走就行了。” 老田头冷笑,直接扭把手想下车:“你们两个小鬼想把天捅个窟窿随便,想拉着我没门。” 李扬拿出手机,摁动一个按钮,里面传出老田头清晰的说话声:“……我这人做事有原则,混俩钱是混俩钱,可从来没想着祸祸谁家。就因为咬不准老太太去哪了,所以我这心里一直惴惴不安,你们看我刚才走路都没精神。心啊,慌慌的,像有块大石头吊着。……” 老田头眼珠子都直了:“**你妈,你录我音?” 李扬把手机塞进兜里,淡淡道:“跟不跟我们走随你。如果你招摇撞骗的事让殡仪馆领导知道了,老田,你工作怕是不保了吧。” 我看着李扬,心底生出一种莫名的寒意。整件事情他似乎早有设计,并不是临时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