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远的天空》
被毁之苗
清晨,初冬的风已不那么温柔,刮在人身上微微有些刺疼。下种早的麦田已显出淡淡的一沐绿色。太阳光象老人朦胧的眼光,懒懒地照在人身上感觉到有些暖意。有几只麻雀在刚播过种的宽宽的麦塄上跳跃着,不时用小小的脚爪扒着泥土,用黑而尖的嘴在笃着什么。大概小东西们也感觉今年的土怎么很难扒得动。齐季怕它们把麦种吃掉,停下手中挥动的锄头,拣起一块土疙瘩丢了过去,麻雀又落在另一块地里刨起来。
顺顺从远处走过来。金锁受伤后他就接替了周东生产队队长的职务。
徐元臣把金锁作为一心为公的好干部大会小会进行表扬,还把他农忙时间为了集体财产的安全,深夜巡查光荣负伤的先进事迹总结汇报给了公社。可不,今天公社派了文书小申为代表来看望金锁。公社余书记要他实地核实一下情况,以便公社年终开表彰大会时进行表扬。
顺顺刚陪了申文书看望了一直在家休息的金锁,他不能把他的怀疑说出来,他只能叫小申去向齐季和王容了解。
“齐季、王容!有人找,在你们房子门口。”顺顺大声喊了一声。
国平对顺顺说:“‘立冬种,收把种。’是多少年来的经验总结出来的,眼看马上就要小雪了,还有十几亩地没翻身呢?”
“我看啊,干脆按老办法种下去。”冬发在一旁说出了国平想说的话。
国平作为生产队的农技员,他按照上面的要求,今年的麦田改狭塄为宽塄,改不翻为深翻。不过他越干越觉得不对头。深翻后下面的死泥盖到了上面,都是僵块,用锄头一点点削成土豆大小不知花了多少工夫,这还达不到上面土旮旯只能有蚕豆大小的要求。条件许可的话上面还要求,象带他们去外县参观的试验田那样:先把上面一层熟土刨起来堆好,再把下面的生土深翻施肥,下种后再把熟土盖上。
“幸亏听说是农民出身的公社余书记要求不要硬性规定,只是提倡,要不,到明年收获季节,可能我们还在下种吧。”国平想。但除了听上面的,他也拿不出太好的办法,而且形势也不会给他另辟蹊径的机会。他这个生产队“四把手”,还是顺顺极力推荐,大队作为“可教育好子女”的榜样竖起来的。徐元臣还特地找他谈了话。
眼前成几十倍的工作量,使下种错过了最好的季节。眼看就要下雪,为这事他还上岛和金白探讨过。
金白虽然从城里下来刚到半年,平时谈吐中,国平发现他对种田并不是一窍不通。对上面教条主义、脱离实际的指导思想,按部就班的工作作风,把政治上“极左”的一套方式方法来指示农民种田的现象也看不惯。
金白说:“他们把适合北方某些地区的冬小麦耕作方式,机械地搬到了我们这儿。宽塄适合大面积的机械化操作,少水的气候。深翻对沙质的土壤和寒冷的季节以及作物的抗风能力有利。而我们这个地方的实际情况恰恰相反。机械化程度我不作评论,反正我们队连象样的牛都没有。而和北方相比不是很冷的冬天经常下着的阴雨,很容易造成水涝,再加上土质的原因。”
“是啊,僵硬的生泥翻到了上面,影响麦子的养份吸收。肥料来源又不够,‘三水’沤肥肥力不足,化肥配给杯水车薪,樵草积肥把坟头和田梗都剃的光光的,城里人的大粪花钱都要开后门。”国平接着金白的话头叹了一通自己作为“四把手”的苦经。
最后讲到种麦来不及的时候金白说:“现在没有办法的办法只能按照老办法。不过应当适当改进一下,改不翻为浅翻以改善小麦扎根的条件,另外可在塄胱里挖浅沟以增强排水功能,挖出的泥可覆盖在麦种上以防冻和鸟笃。”
金白接着说:“另外肥料的问题明年可能情况要好一点。从大的方面讲国家出台了新的政策,重点又要放在生产上去了,而且还特别安排大搞小化肥,就我们金溪就规划了一座化肥厂。中的方面讲,“水葫芦”基地已初见规模,你看!“金白用手指着面前茫茫芦花中的一片绿色,看样子他对自己的成就还是很满意的:“据说‘水葫芦’能喂猪,生的熟的都行,相比之下比其它的水生植物讨猪喜欢。公社还要求明年每个生产队都要造猪舍。不管怎么样,‘水葫芦’经过猪的加工,就是踩一下也能增加肥效,不是吗?”国平都惊奇起来:“你在这荒岛上怎么就知道的这么多?”
“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金白虚晃了一枪。其实除了从他那个半导体收音机里听来的外,就是前几天公社“三水放养员”会议上的精神。
“从小的方面讲吗,你可以找一下齐季,他在城里熟人多,能量大,搞点大粪还是没问题的。”金白接着把齐季抛了出来。
金白的“形势报告”使国平的情绪大大好转了。特别认为金白种麦的办法是实际的、可行的。但一直不敢在顺顺和社员们面前提出来,就怕被上面知道了,轻则穿上“墨守成规”的小鞋,重则戴上破坏生产的大帽子。刚才正好冬发帮他提了出来。在顺顺还在犹豫的时候他把金白的主意加上自己的改进意见一股脑对他说了。顺顺被他说活了,答应集体商量一下,看样子他很矛盾。他也感到这个办法是最好的办法,可和上级的指示相违。
天阴沉沉的不时还飘下几片象鸭绒一样轻白的雪花,黑琴过来叫齐季、王容到她家去吃面条。东队打了一下擦边球终于在“大雪”前把队里135亩的小麦全部种上了,还多下了一些麦种每户分了几斤。齐季他们三人的给顺顺,一块拿到设在邻村的“红旗”电灌站去加工成面粉。
村民手工擀的面条比机器加工的上口多了,齐季和王容都打了满满的一碗,狼吞虎咽起来。还抽空说:“好吃、好吃。”
顺顺的老婆叫汪淑芬,是个初小生,在这年龄段文盲满世界的村里也算是奇货可居了。面条就是她的杰作。她说就是缺味精,要不还要上口。齐季知道目前农村虽然依靠“人的因素第一”跑步进入了大生产的组织形式,但基本还是小农经济的时代,自给自足的东西拿出来很大方,但要花一分钱买东西都要算进算出算来算去的。他叫黑琴去把他们放在灶井洞里的味精拿过来大家享用。
顺顺一边吃一边把齐季拉到里间问起前几天公社申文书来向他们调查的情况。
齐季说:“哦!忘了向领导汇报了。”
“你这小子,什么领导不领导的,我也只是打听一下,我是怕你们说漏了嘴!”顺顺说。
“其实也就问了问那天晚上的经过。我们说:‘我们也没看见他头怎么破的,其实你问一下他自己不就清楚啦!’”
齐季知道,大概顺顺也有数是怎么一回事,只是大家心照不宣罢了。不过申文书问的有些问题他不能说,这是小申再三交待的。
申文书说:“我们也听到一些情况,反映金锁和地主的女儿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这次摔就是摔在她家门口的。”
“其实恐怕也就是黄世仁和喜儿的关系吧?”齐季有所指地
回答小申。
“这样比喻不太恰当吧!”小申不太满意齐季的回答。
“那就是杨白劳霸占了黄世仁的女儿。”齐季越说越离谱。
申大文书有点生气了,就是徐元臣也不会和他这样颠三倒四的说话:“你是不是把关系颠倒了!这可是政治问题啊!”申文书加重了语气。
“所以才是不清不楚的关系吗!”齐季说。
申文书这才悟出了点什么,他开始佩服这个黑黑瘦瘦结结实实比他小几岁的年轻人,他决定把这些谈话原原本本地向余书记汇报。
当然齐季、王容是不会知道申文书是怎样向领导汇报的,但在公社的年终总结大会上没有提到金锁的名字,这是顺顺开会回来后说的。
下午天有些放晴,齐季收拾了一下东西,他准备赶在雪下来之前上城,休息几天后就下来换金白下岛,他们已经有一个多月没上城了。妈妈来信说,爸爸可能要恢复职务,已从“五七”干校回来,在家休息。爸爸在部队时的一个老战友出差路过,来看望他们,也在家中,叫他抽空上城见见面,以后有招兵名额可以托老战友照顾一下。
王容说他不想放弃“荡荡工”。社员们把农忙以外平时的一般田间管理的轻松活叫“荡荡工”。更把平时没事找事争工分叫“孔夫子的卵泡—荡!”而齐季最不喜欢的就是磨洋工的所谓轻活,干这种不死不活的活,他的心象楸起来一样难受,他就喜欢大刀阔斧的出力活。所以村里人都喜欢他,当然也有人说他“傻瓜”。不过他知道王容不上城在田里“荡”,恐怕还是不放心荷花的因素多。
顺顺的及时挡驾,使齐季又只能推迟上城的时间了。
齐季、王容、国平、洪山扛了锄头跟着顺顺,根据大队的通知来到王村二队的田头,说是开现场会,大家不明白开会带锄头干什么?二队的田头,田梗上已站满了人,都是每个生产队里挑选出来的青壮劳力。还有两辆手扶拖拉机后面挂着双铧犁。大队里唯一的一辆中型拖拉机也翘着五个犁头的屁股,坐在驾驶座上的海财的弟弟海宝,象他的拖拉机一样神气地仰着头,头发烫得象海豹的屁股。
田里麦苗已出齐了,绿油油的一片。齐季想到自己生产队的大多数地块还是灰朦朦的,刚种下去的几块地,苗还不知道能不能出齐。
徐元臣的讲话让人“大跌眼镜”。徐元臣引经据典上纲上线以点带面敲山震虎地批评二队的领导班子,批判眼前青翠欲滴生气盎然的麦苗。说二队领导纪律涣散阳奉阴违思想保守自由主义无政府主义思想严重,必须对不折不扣执行上级指示和三麦播种的进度造成的恶劣影响作出深刻的检查,对眼前这片无组织无纪律不讲科学出的苗进行清除……
这时齐季才发现二队的麦,是按照老法播种的。这种播种方法就是不翻地,在满是稻揸子的田里散上麦种,隔一米多耙出一条塄桄,用耙出来的土盖在麦种上就成了。这种方法最大的好处就是块。根据我们江南冬季短,“三麦”生长期相对不足的实际情况,时间也就是作物的生命,故有一定的长处。而正好又遇到暖冬少雨追肥充分及时的话,长处也就转化为优势。
齐季看见徐元臣讲的白沫直推,二队社员气的脸红耳赤,其余队的人议论纷纷,顺顺更是混身发冷。齐季也手脚发软,看着这充满盎盎生机的绿色生命实在不忍心把锄头拎起来。大小拖拉机吼叫着拖着锋利的犁头划了过去,绿色重新变成了黑褐色。徐元臣带头拎起了锄头,公社、区里来的农技员、洪山等一批其他队的社员拎起了锄头,二队的领导在徐元臣威严的眼光下拿起了锄头。顺顺、国平、齐季、王容纷纷拿起了锄头,二队的社员也拿起了锄头。齐季发现许多人的眼睛里都有泪花。这大概就是“理解要执行,不理解也要执行”的最好体现吧。
回村的路上洪山发表着自己的看法,认为大队抓的好、及时,对这种违反上面指示的行为就要严惩,最好要当场把队长、农技员给撤了,说着还不时瞄一下顺顺和国平。除了齐季回他一句:“你不要越大越好看。”其余四人都没有搭他的话茬。顺顺、国平更是心事重重,他们听出“刁婆”的弟弟话中有话。
时间不早,小小的雪花也变成了小雨,齐季上城的计划泡汤了。王容把还是早上的饭碗洗干净,齐季挖了一碗米准备烧粥。出过汗的内衣凉嗖嗖的贴在背上很不舒服,为了节约柴草,他们要等晚饭烧好,井罐的水也有些热了的时候才擦身洗脚。不过到那时一般来讲衣服早就被身体的热量捂干了。有很多时候是用冷水洗脸洗脚刷牙擦身,寒冬腊月也不例外。
顺顺拿着一盆烤面过来:“省得你们烧了,如果喜欢就吃一点中午的剩面吧。不够还有。”并把中午黑琴拿过去的味精也带过来了。
“三烤菜粥四烤面吗!越烤越好吃嗳,再加上队长夫人的手艺,那可是好上加好啊!”齐季添油加醋说的天花乱坠,把个顺顺乐的嘴都合不上。其实齐季也不全是客套,他真的最喜欢吃面,而这面也确实好吃。
不一会国平也摇了个饭碗过来,看见顺顺乐何何的就说:“丈母娘娘看女婿才越看越欢喜,你欢喜什么?你想做老丈人就把‘五朵金花’送两朵过来不就一事两便当,这样丈母娘娘做了好吃的也就不用端来端去了。”
“好你个国平,一天到晚油嘴滑舌,有本事快弄个老婆,让你妈也高兴高兴。”
“你行行好借一个我不就成啦。”
“你老高中生,我家丫头配不上你。”
“好啦、好啦,两位领导齐到敝‘猪舍’不是为了打嘴仗吧。”一贯喜欢凑热闹的齐季破天荒做起了和事佬,连王容都想不通了。其实齐季也是粗中有细,他知道国平是因为成份的关系今年已经26岁了还没有对象,这在农村来说已是大龄青年了,所以这个敏感问题还是少提为好。另外从毁苗现场会回来,他们两人就愁眉不展,一定是为“文化挡”那块麦田。
那块地在东队大田东北角的土墩群中,土墩上布满了坟,那块地就好象在坟的胯裆中,就称它为“坟胯裆”。但听起来不雅观,因当地语言把“文”读“坟”,“胯”读“化”,所以金白他们就把它叫“文化挡”,听起来就文雅多啦。
听齐季这么一说,两人从眉飞色舞唇枪舌战一下变的愁眉苦脸哑口无言。
不一会顺顺对国平说:“你讲讲吧。”国平就把那十几亩地按老办法适当改进后下种的前因后果和齐季与王容说了。
“原来是金白这小子出的馊主义啊,看样子‘解铃还须系铃人’,还得拿他是问。”齐季一本正经地说。顺顺连忙解释:“其实根本就不是他的错,我们是经过大家商量后才这样做的。而且目前也拿不出比这更好的办法。”
“本来认为这块地在坟墩中间,上面来人也发现不了,现在看来不那么简单。从今天的架势来看,区里、公社、大队是要来真格的,谁碰上就要倒霉了。我和顺顺倒霉就不要说了,这十几亩的人工、种子也就白费了。如果上面一定要完成‘三麦’栽种面积那就更掺了,还要再白费一遍人工和麦种。队里社员‘怨声载道’不说,现在不管用什么方法明年的收成肯定已成问题,真正的‘劳民伤财’。而且多余的麦种都当口粮分掉了,我们现在真是‘破釜沉舟’了啊!”国平感叹地补充说。
“那好啊!‘背水一战’才能置死地而后生啊!”齐季回应着国
平的“破釜沉舟”。
“但没有项羽的勇和谋士的智,就是死路一条啊。”国平说。
顺顺说:“我们想来想去还是来找你出出主意。”
“其实你们没有完全按照上面的要求办本身就是‘背水一战’,加上老顺的勇和国平的智肯定会赢的。那块地,两面是河不怕涝,四周是高墩避风不怕寒,地处偏僻上面干部又发现不了,只要多施追肥想不丰收也难啊!”齐季分析的头头是道。
他们想到的,刚下来不到半年的齐季也都想到了,顺顺、国平也不得不佩服齐季的聪明和接受能力。知识青年还就是知识青年,可惜在目前封闭的僵化的落后的生产方式下,特别在“左”的思想指导下才华施展不了。
齐季接着说:“可惜‘内奸’加上上面死板的操作方式胜利又注定‘胎死腹中’。”“内奸”指的是谁,大家心知肚明。
顺顺说:“所以才来找你想办法啊!”
齐季说:“我们不是还有很多地空着吗?”
“对啊,那些是冬闲田,上面都种上了绿肥‘红花草’,有些明年作为早稻的秧田。”顺顺说。
“那不就成啦!把‘文化挡’那块地插上一块牌子,上书:‘冬闲试验田’五个大字,下面写:‘为使广大革命群众真正领会上级‘宽塄深翻种植法’的优越性,特利用‘冬闲田’按旧法种植作为反面教材以示对比,使广大革命群众进一步增强听党的话跟上级领导走的自觉性。”齐季振振有词地说。
顺顺、国平脸上阴转多云。“但上面要是问起‘三麦’的栽种面积就不够数了。”国平不无忧虑地说。顺顺也说:“是啊!”
“那还不容易,就说面积足够了就是了,反正上面也不可能全面实地丈量。”齐季轻松地说。
“可是是要按上报亩数交公粮的呀,到时候社员实际利益受到损失,捅了上去,那就更要吃不了兜着走了。”顺顺说。
“本来面积就够的呀!到时候那十几亩丰收了还有谁来说你啊!公粮照交就是了。”齐季笑着说,大家也跟着笑了起来。国平说:“算来算去算糊涂了。”大家脸上终于多云转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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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畸情
金白一连翻了好几个身,房屋拆迁的事搞得他人心惶惶,最近一个月几乎是车轮战。妈妈说,街道来做工作,单位来做工作,镇里干部都出面了,连很多亲戚朋友都搭上了话,就是没谁能保证不够的拆迁面积什么时候能补上。父亲的单位也给他施压,让他回来做工作,但是老岳母的工作他做不下。父亲和外婆的隔阂由来已久,这也不能全怪外婆,独女嫁给了一个戴了坏分子帽子的“臭老九”,怎么想也怎么不舒服。
《卖鱼记》在会演中取得了演出一等奖剧本二等奖。成华的表演获得一致好评,要不是现在强调集体主义不评单项奖,她就是最佳表演奖。她被留在了县京剧团,听说因为成份的关系有好些人表示反对。这年月文艺工作者可是最高的荣誉,能在样板戏中演个角色那就是了不得的政治资本。人们只知道是县里一位识才的领导力排众议才使成华梦想成真。当然也有反面的说法,就是成华被某个领导“看中了”。其实金白知道这“看中了”并非捕风捉影,但他还是愿意相信第一种说法。其实最直接的后果是他要见上成华一面现在更难了,就是有时鼓起勇气到了京剧团门口还是被拦在门外,尴尬地被讯问和被访者的关系。好不容易成华有空把他领了进去,这熟悉的旋律,闪闪发光的铜管乐器,人数众多的专业乐队和趾高气扬的演奏员们都刺激着他的神经。这时候一想起那个让成华踏进这艺术之门的有力之手更让金白忐忑不安。
金白在众多烦恼中也有好消息,就是顺利参加了武装民兵。这种事对于别人来说可能不算什么,但对于可教育好子女金白来说这是向前迈了一大步,这可是掌握枪杆子的事,谁都知道“枪杆子里面出政权”。
武装民兵集训已快半个月了,齐季最终还是没在第一批进人武装民兵。但意外地被徐元臣推荐到省里参加一个知青学习班学习去了。内情人都知道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过暂时还不知道这是安的什么心。
齐季说:“管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就像伟大领袖那样‘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也不管‘学习班’学什么,反正可以加强一下自己的政治水平,也可以镀镀金,2点4k也行。”
其实还有重要的一条他没说,就是可趁此机会找一下在省城亲戚家的言仁英。
睡在金白右边的建国翻了一个身压住了他的被角,他微微向左边让了一让。
他们这次公社武装民兵集训是在金村大队的中小学中,就是那种全小带初中的学校。学生为了他们的集训提前放寒假了。他们晚上就睡在教室里,因为大多数课桌牢度不够,而且还有一部分是用田里的泥土夹进稻草在土制的模板中压出来的。为了发扬老八路的光荣传统,不损坏群众一针一线就在泥地上铺了一层稻草。两个人一被窝,每人带一条被,一条铺稻草上作褥子一条盖。金白因不习惯和人睡,就多带了一条被单一人独睡。这样就只能把自己裹的像要送上喜马拉雅山珠穆朗玛峰顶天葬的死尸一样以少占地方。他和二班的副班长周建国睡在最后,因他一人独睡,周建国就让他睡在了末尾。往左隔了一墙就是作为第三班的女民兵班。班长徐灵琴和小辫子共铺就睡在墙那边。
刚才金白让了一点地方给建国,把被子又裹紧了一点,贴在石灰已经剥落的墙上。墙上的灰缝已经空了,透过小缝能清楚看到隔壁姑娘们的身影。这个小秘密被武装民兵排副排长王建红发现后就在她们那边把一条被单遮上了。
正当金白迷迷糊糊好不容易进入梦境的时候,一条腿透过被单伸了进来,一条细滑柔软温润弹性的腿,不用说这是“黑牡丹”的。金白知道“小辫子”的腿细的像根竹竿,而建国硬绷绷的像柴段而且带毛。
吓了一身冷汗的金白连忙把身子拼命向右边挤了挤,不过无意中盖在那条腿上的被子他没有拉过来,于其说是动了侧隐之心还不如说他愿意这样。而这条腿也就一动不动地在金白被子里隔着可能只有几毫米的距离和金白对恃着。金白能感觉到她所发出的能量和讯息,不过大家都坚守在自己的底线上。
……
腿拌随着金白的心跳搭到了他的身上,她慢慢地压到了他的身上,两手拼命地抱住他的脖子。有着柔软庞大的胸挤的他透不过气来,他觉得胸没有想像的那样坚挺。这是徐灵琴,徐元臣的妹妹,她不知什么时候钻进了他裹得紧紧的被子,浑身赤条条的光滑的像泥鳅,滚圆的屁股死死地压在了他两腿之间。她丰厚的嘴唇贴上了他,他拼命扭着头抗拒着这强烈的诱惑。他不能背叛辜负成华,他不能玷污他们纯洁的爱情或者叫友情。
徐灵琴说:“成华早跟我二哥了,我二哥还要送她上大学呐!不过你放心,我也会让我大哥送你上大学的。”
是啊!做了徐元臣的妹夫那可就不一样啦!不!那不是卖身求荣吗?那不是自甘堕落吗!想是这样想,他青春的肉体可不管他的崇高思想,抗拒不了性的强烈诱惑。他坚硬的下身拼命进入她的身体。两手抓住了,也是成人后第一次抓到了女人的胸,虽然觉得软疲拉蹋的,还是在他有一丝犯罪感的心理中得到了成功的兴奋,刺激得他一阵阵的痉挛……
被子被他们剧烈的搅动掀开了,两具裸体暴露在众人面前。金白努力睁开被眼屎迷住的双眼,见刁洪山显得巨大的身躯站在面前露出狰狞的笑容。他在大家的眼光中羞愧得拼命往徐灵琴的身下躲,他的整个脸埋进了女人的两奶之中。徐灵琴好像什么也没发生,继续在他身上蠕动着,紧紧地压着他,使他动弹不得。他就要爆发了,他怎么也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出洋相,他的鼻子被她的胸堵住了,透不过气,他想拼命推开她……
一阵在寂静的夜空中特别刺耳的军号声把金白从梦中惊醒。他的手紧紧抓着被子,脸整个埋进了裹的像个竹筒的被窝里。金白把头伸出被窝,一股带着稻草清香和脚臭烟味的空气钻进了鼻孔。耳朵里充满了悉悉索索的声音。黑暗中他被拍了一下,他知道是周建国。紧急集合!这是这次集训最后的考核项目。他无时间回味刚才的梦境,一咕辘爬起来,手忙脚乱地套起了衣服,他要争取提前出去集合。
他知道徐元臣和李国民还有公社武装部的陆部长和其他大队领导都在观摩。武装干事小于拿了马表在掐时间。这次是全区钲联动,他不能落后。他没忘了穿裤子时把里面的睛纶运动裤拉了出来。现在是冷一点,不过一会拉练就热的够呛,前几天白天的一次防空袭演习就上了一当。又爬又躲又走又跑又隐蔽又射击,裤裆里差点着火。他慌乱套上用妈妈的一条灰色布裤子改后又染成草绿色的“军裤”。不过左摸右摸不见了皮带,黑暗中什么也看不到。他只感觉到已有人向外跑了,还听到睡在排头的二班长刁洪山压低的像被人掐住脖子后发出的声音:“快!块!”这声音按照夜间紧急集合规定是不允许的。隔壁教室的人也开始出去了,他被人拉了一下,就拎起步枪,把空子弹袋挂在脖子上就跟着跑了出去,边跑边整理着,裤子掉下来险些把他绊倒。
在星光下他看到拉他的是建国,操场上已稀稀拉拉站了好多人。刁洪山向他们挥着手让他们向他靠拢。金白看见王建红在做着同样的手势指挥着她的女民兵们。黑暗中金白看到领导们向他和建国投来赞许的眼光。他心中暗喜,用手把裤腰楸了楸塞紧。倒霉的是不但没了皮带,连裤腰上的扣子都掉了。
“报告!一排二班集合完毕!”
“报告!一排三班集合完毕!”
“报告!全排集合完毕!”
溪北公社武装民兵连付连长兼一排长李国民向溪北大队也就是三排的汪排长报告全排集合完毕。汪排长是溪北公社武装民兵连连长。接着金白看到溪北大队的三排和金村大队的二排也报告完毕。
最后汪连长向兼任金溪区委武装民兵营营长的陆部长报告:“全连集合完毕,请指示! “
“少息,立正!枪放下!同志们,你们用了不到10分钟的时间就全部集合完毕,特别是一排才用了5分钟,我代表区委和公社领导向你们表示祝贺。。。。。。”陆部长说。
“立正!向左转!目标区委,起步走!”领导讲话后汪连长发出了指令。
金白暗暗叫苦,这么长的路,自己三步一提裤子怎么办?
“有没有什么带子?”他低声向后面的周建国求救。
“什么?”显然周副班长没听清金白讲什么。
“不要讲话!”不时走出队伍维持秩序的洪山轻声喝道。
刚才集合速度最快受到的表扬使他一直很亢奋。他跟着建国跑了好长一段时间,有时还落到三班边上和徐灵琴肩并肩地跑起来。
好不容易等刁小山跑到前面去了,金白退后一步和建国说:“有没有什么带子?”
这小子没有理解还是根本就是一聋子:“什么?什么带子!”
这时后面伸过了一只手递过一根带子,金白接过一看是一根扎辩子的飘带。金白一边把裤腰扎紧,一边回头向大辩子表示感谢。
“怪不得唠唠叨叨的,原来裤带子掉在人家那里了。”周建国捅了他一下。
“耳朵不好眼睛到不错,不知是不是贼眼。”金白回了他一句。忽然想到了梦中的情境,脸上一阵发热。
“不许讲话!”刁洪山不知什么时候又到旁边来了,周建国只好把话又咽到了肚里。
随着天气的转冷,浴室里的人越来越多。许建兵把浴池打扫干净步出红卫浴室的大门。诺大的街上除了一两个下深夜班的人已空空荡荡,一阵风刮过卷起一地树叶。微驼的背因天气的原因显的更弯曲了许多。他迈开瘦瘦的微微有些o型的腿,把敞开的衣襟紧了紧,按到了袋里的一封信。心里颤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平静了。自从自己走上了上访之路,这种让他激动一时的回信太多了。虽然这次好像比以前的更实际,不过每次他都有这种感觉,他的感觉被一次次的失望磨的有点麻木了。
他不知道自己父亲的模样,而母亲给了他过多的温暖和爱护。直到出了母亲肚子第七个年头还捧了母亲的胸部咂着奶。如果不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让母亲提前去会了父亲,他可能还不会断奶。从此跟了大他一转多的同父隔母的哥哥一起过。直到有一天他看见嫂子奶侄子时想起了自己的母亲,神差鬼使地上去在嫂子胸前抓了一把,从此被哥嫂赶了出来。
此时正好大家都在响应一个老太太“我们也有一双手,不在城里吃闲饭。”的号召,稀里糊涂地下了乡。这年他十六岁,就自称初中毕业,作为金溪第一批下放青年,被敲锣打鼓胸带红花作为城镇青年学习的楷模,真正是自愿来到了溪北公社周家庄大队周东生产队。打响了金溪城上山下乡的第一炮。
在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下,从小养成的游手好闲,叫花子家里出太子的性格并没有得到多大的改观。而喜欢管闲事的嗜好让他吃尽了苦头。他还是把所有有奶的女人想像成自己的母亲。在窥视中他发现了金锁队长一些人的行径,因放出风来被打了一顿。一口气下不去写了人民来信被转了下来,反被打成了队里批准的坏分子,要不是曾经是知青榜样险些被游了村。他契而不舍,后来又盯上了徐元臣。
终于有一天在队里的粮仓里被金锁队长抓了个正着,被当成小偷毒打了一顿赶出了村。其实他当时只是在仓库的壁缝里偷看隔壁的秋发媳妇奶孩子。从此金锁他们见他一次打一顿,打的他除了上访不敢回村。现在不是他想回村,而是大队在找他要和他算总账。他东躲西藏好不容易找到在浴室里擦背的勾当。一来周家庄和周东队的人不大光顾城里混堂,更不愿花三分钱擦背。二来就是进了浴池在蒸气中糊里糊涂的根本看不见脸,就是发现了也不大可能就这模样来抓他,等来人穿好衣服他也就遛之大吉了。
他走上横穿在金溪城西北面的一条小巷,小巷因通向金溪湖边的烈士塔而被命名为光荣路。这条走了不知多少遍的小巷又让他刚平静的心有了一丝波动。路边简陋低矮的小屋的窗户都黑彤彤的,其中一间的灯开了,传出孩子的哭声。这哭声在寂静的寒夜特别清脆。他走近窗户掂起脚把头拼命越过窗台,玻璃上涂着蓝色的颜料,他用一只眼小心奕奕地从颜料的缝隙看进去。一个面孔白晰头上扎着红领巾的女人,抬起略显肥胖的身躯撩开怀露出注满奶汁的胸部,把奶头塞进了婴儿的口中,哭声立即止住了。
这是一间不大的房子。一张去掉帐架的西式大床占去了半间,床边一个坐车(竹筒做的放小孩的),靠墙竖着一只三门大橱和五斗橱,床上五斗橱上和床边的靠背凳上堆满了衣物和小孩的尿布之类的东西,散发着带点奶香的尿噪。五斗橱上方挂着一个大镜框,里面是一张作色的结婚照,里面两个人都面带笑容。女人听到轻轻的有节奏的敲门声显得并不惊慌,只是把撩起的棉毛衫往下撸了一下掀开被就下了床。突然离开了奶头的婴儿重新拉开了嗓子,她把被子雍好后在婴儿脸上亲了一下就过去把门打开了。
“半夜三更的就不怕你大哥在家?”
“在家也就是来看看大哥大嫂。”
“你啊!说的比唱的好听。”女人重新坐进被窝把婴儿抱进怀里,用奶头堵住了小嘴。
许建兵就势坐到了女人的旁边,把头靠在女人的肩上看着被婴儿吮吸的像成熟的葡萄一样颜色的奶头。
女人说:“谗啦?”
许建兵一把抓住了女人滚圆的奶子,稍一用力,一股白色的奶液射到了他脸上,他把嘴接了上去。女人闭上了眼睛,有一丝麻麻的感觉,被过多的奶汁绷的紧紧的胸部放松了许多……
金白用手电射向黑漆漆的天空,一道光柱钻进像馄饨初开的夜幕。小时候老想着这光柱到底能射多远?还异想天开是不是能顺着光束爬上去。宇宙无限大?到底有多大?这天外到底是什么?这十万个为什么现在想来有点幼稚,其实是太遥远太渺茫又太深奥,最终是太不实际。他现在是想什么时候能见到成华,什么时候房子的事能圆满解决,什么时候鳄岛能按他的规划到位,什么时候能做出成绩使“可教育还子女“的光环不要一直照在他头上,什么时候能上大学进工厂。他觉的自己又回到了童年,想顺着这光束爬上去。
“就在前面了,大家小声一点!”
街道主任的声音使金白的思绪随着光柱的熄灭又跌回了现实。拉练的队伍在区委大院门口集中后又散开了。二班在刁洪山和和平街洪主任的带领下,检查四类分子和阶级斗争的新动向。已抄了好几户人家但一无所获。这些阶级敌人都老老实实呆在窝里接受革命群众的专政。
现在他们稍无声息端起枪弯着腰围向一间亮着灯光的房子。金白总觉的这革命行动有点象电影《地道战》里的鬼子进村。
刁洪山象只山猫一样移到窗前掂起脚从窗缝里瞄了一会就一脚揣开了门。一股夹杂着小孩尿臊和凝固在室内多时的热气灌进了鼻孔。金白忍不住想打喷嚏,但为了发扬武装民兵的光荣传统和革命风格,树立革命战士的光辉形象而把气又吸进了肚中。
“好啊!原来你躲在这里!你这个‘5。16''”刁洪山激动的有点亢奋地大叫起来。
随着他的叫声,金白看到男的一下跳了起来。女的迅速放下了翻起的棉毛衫。婴儿“哇”的一声张开了小嘴,女人又迅速撩起衣衫把奶头塞进了小孩口中。金白认为,与其说洪山是发现了许建兵激动还不如说是看见了女人的胸脯而亢奋。
“你家男人呢?”大概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洪主任有些小心翼翼地发问。
“不在家。”女人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和眼前的情景威胁着,闪动着眼波低声回答。
“哪去了!”洪山喝问。
“不知道!”女人也提高了声音。
啪!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在女人脸上爆起,使她左边的脸更红了。奶头随着振动从小孩的口里滑了出来,大人小孩一齐哭叫起来。
“勾引男人的流氓婆!胆敢和‘5。16’分子勾勾搭搭,不老实对你实行无产阶级专政!”洪山说着又举起了右手……
“你打你打!反正老官不管我们,小孩也报不上户口,给你们抓去算了!”女人抬起脸迎着洪山高昂的巴掌。
这时金白才惊慌地发现这是他小学的班主任张老师,白晰的胸脯比原来大了许多,不过脸不知是生了孩子后的发胖或浮肿,还是刚才洪山的一击所致,比原来大了一点。金白庆幸老师并未认出他,他朝后退了一步,那里被周建国的身影挡出了一块很大的阴影。
“算了,她是教师,老官的事跟她没多少关系。”洪主任有点宁人息事的样子。
一直呆在一边的许建兵好像突然清醒过来一样,一下挡到了女人和洪山之间。洪山高高举起本来没地方放的手,一下子抓住了他有点鸡胸的胸脯。许建兵被矮矮的刁洪山抓的弯下了腰,就像被日本兵俘虏的美国人。
“你这个现行反革命!流氓,‘5。16’!”洪山就势扭了一下上身,胸前的冲锋枪管扫了一下许建兵的头。许建兵一下蹲了下去,右手按住了脑袋,抗议的语言也同时咽进了喉咙,只是痛苦地“恩”了一声。
“不要装死!”洪山把他无意中得来的战利品拉起来推出了门。
金白走出去的时候不禁望了望紧紧抱着孩子的女人,但他在和老师的眼光相接的一刹那转到了墙上的照片上。他惊奇地发现照片里的男人是姜大哥。他顺手关上了吱啊作响的门,心想:“金溪人的地气真薄啊!”
金白和周建国押着许建兵走在前面,许建兵瞟了一下金白,显然他认出了他。金白笑了笑,也不知对方在夜里能不能看见。许建兵大概看见了,要不他不会回头看了一下后面趾高气扬和其他人说着话的刁洪山,和旁边的周建国,把一样东西偷偷塞给了金白。
周围的夜色很浓很浓,风从破屋的各个地方挤进来,用潮涩又带点寒意的空气把金白裹的很紧很紧。这空气是江南地区冬季下那中雾朦朦的小雨时特有的。金白最讨厌这样的天气,冬天本来是干躁的,小雨本来是清新而富有诗意的,可这两者结合在一起竟是那样的不协调,天空变的那样滞涩黏重,地下是那样肮脏泥泞。
其实金白知道这和他的心景有关系。刚才他把自己的插友亲手送进了位于文庙里的看守所。现在眼前仍然是许建兵怨恨不羁的面容,金白埋怨自己这些后来者为什么为虎作伥,为什么以得报怨,为什么胆小如鼠,为什么逆来顺受。金白的枕头下放着许建兵塞给他的那东西和李国民给他的三粒冲锋枪子弹。那东西是一封信,一封某级信访单位在人民来信的原件上签字盖章后寄还来的信。他不知道这信怎么会回到许建兵手里。想着在看守所门前刁洪山拼命搜索许建兵身子的样子,好像知道能搜出什么似的,倒抽了口冷气。这信要真落在了刁洪山手里,那肯定更加要激起徐元臣报复的怒火和整人的勇气。
三粒子弹是李国民把ak47冲锋枪换给他时给他的,并再三叮嘱不到有情况子弹不要上膛。他用空的冲锋枪和周建国、徐灵琴一起把包括许建兵在内的牛鬼蛇神们送进了看守所。
金白慢慢翻了个身,怕惊醒了边上呼呼大睡的周建国。其实他真想把他推醒,和他说上一通。其实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他知道周建国人不错,他是他们在乡下少数几个真正的朋友。但又不想跟他过多表白,他对他们的思想他们的处境他们的处事方式是直观的,是一知半解的。就连枕头底下的信也不打算让他看到,虽然知道周建国不会坏他们的事。
各个队把抓来的牛鬼蛇神们关进了看守所就结束了紧急集合和拉练的演习,解散了。金白和建国没下去,就睡到了被拆的七零八落的老宅里。在进自己房之前他跨着轻轻的步伐从隔壁的窗缝里看了一下已熟睡的外婆,老人发出匀称的呼吸,显然她并不在乎老屋已摇摇欲坠危在旦夕,只要能睡在这里她就满足了。在月亮微弱的光线中金白看到了枕边就要扎好的鞋底。
金白的屋里就留下了一张床,一张他父母亲结婚时用的上面刻满法式浮雕花板的西式床。周围用从围墙上地坪里被拆下来撬起来的石板石鼓石条搭起来的桌凳柜。窗上的玻璃还算完好,不过屋顶已看到天光。就这样周建国还不断赞叹,他有这样的条件,只要把门槛砍了,媳妇就滚进来了。其实他是羡慕他们的知青身份,就是这样吊在半空中的半个城里人他也羡慕。建国的羡慕让金白也忽然觉得自己有了优越感。
他终于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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孰不可忍
一缕亮亮的光线从玻璃窗中透过来,下面被染成蓝色的两块更是晶莹透亮鲜艳夺目。院中那棵高高的女贞树顶着少数几簇已变成黑紫黑紫的果实,叶片也为了抵御冬天的严寒变的厚厚的,墨绿的叶面上落满了灰尘,不过这会在清晨的阳光映照下泛着白色的光影在窗玻璃上摇弋着。挂下屋檐的蔷薇枝条没有了往日的俏丽,几斑黄黄的叶片无力地在初冬的风中飘荡,经过一年的折腾她已美人迟暮早早有了越冬的气息。
传来外婆青浦沪语口音的招呼声:“吃早饭啦!”
泡饭加油条,这可是他们家招待贵客的早餐。自从外孙下乡以后,她看到赤脚巴手的人都当成是教育外孙的老师,不要说穿了四个兜的半旧中山装的周建国了。她把背着枪的建国当成了大干部。金白发现外婆确实老了,端碗的手在微微发抖,慈祥的脸上闪着怜悯苦涩还有一丝不安。金白最不愿看见每次下乡时外婆在他背后流泪的样子。
金白和建国都想在城里多呆一会,在街上多转一会。其实金白最想让更多的熟人同学街坊邻居看一下他飒飒英姿五尺枪的光辉形象,而且还是崭新的ak47。两人从金白家穿过小树丛走过人民河边,踏着小巷长着青苔的石板,步上城里最大的商业街。他们度着八字步在反修路的柏油路面上从东面走到了西面,又从西面走到了东面。金白觉得好久没有这样悠闲这样潇洒这样意气风发趾高气扬。身边的周建国作为副班长,肩上杠的是步枪,自己今天挎的可是冲锋枪。这是民兵营长兼武装民兵副连长所佩武器。不要说裤兜里还有三颗壳上泛着紫黄色光芒的涂铜子弹。他下意识地把右手伸进了裤袋反复摩挲着,恨不得在几个姑娘檫身而过时拿出来在初冬的阳光下照一下。不过匆匆走过的城里人并没有对束着瘪瘪的武装带拎着冷冷的铁家伙的乡下人有什么特别的兴趣。金白偷偷斜着眼看到从身边走过的眼圈黑黑的大概是丝绸厂下夜班的女工的眼睛里并没有惊喜羡慕的眼神。或许她们太骄傲了,她们是时代的骄女,她们根正苗红,她们无需下放,她们的眼睛盯着“一颗红心头上带,革命的红旗挂两边“的整规军。或许她们太辛苦了,三班倒,一人要管多台机,热水泡死了蚕蛹泡开了茧,也把她们的手泡成了老太婆。她们现在最向往的是家中的床和抹手的油。
金白觉得越来越无聊了,不过他还不想放弃这难得可以炫耀的机会。他想到了成华。刚才走过小树林边一个浅浅的大坑的时候,那天晚上酸酸甜甜的一幕又呈显在眼前:
徐刚来到了他家。张小芳和剧团里一个搞卫生的五大三粗的姑娘打得火热。话头当然就从这个姑娘开始,直到这个姑娘所讲剧团里的奇闻佚事。
那个饰杨子荣的演员如何如何有许多女孩子在追。那个团长兼琴师的和某某女演员什么什么。不过徐刚再三强调,小芳朋友讲的都是事实,但不可随意外传。这关系到她朋友的饭碗,她就是这么对他讲的。不过还有不能外传的事。
再近《红灯记》中演李铁梅的女主角一改平时谦虚谨慎的样子。有人说是晾在宿舍窗前的胸罩又给人偷走了,这可是她那个在上海码头支左后又驻在那里的边防军连长从一个外轮上的海员手里取来的,当然这海员来自社会主义国家。“李铁梅”就是这么讲的。有人说这只是表面现象。原因是她们团就要排的《智取威虎山》中的“小常宝”一角给了新来的一个知青。
这时金白心也不知怎么腾的一下,身上还出了一生汗,竖起了耳朵。
徐刚见金白越听越认真,他也就越讲越起劲。估计添了不少他自己的见解,他那里知道金白心里的躁动和不安。
听说那新来的妞身条和脸盘都一流。年轻、还有一点舞蹈功底,还在什么比赛中获过奖,是破格进的京剧团。不过真正的原因……。
徐刚压低了声音:“她和县里的领导有一腿。”
金白听不下去了,站起来说:“不要道听途说!”
“什么道听途说?小芳的朋友亲眼看见的。”
“看见了什么!”金白又坐了下来。
“那个领导经常来,而且来了就要找她谈话。有时还是单独谈,一谈就是几小时。”徐刚说。
也不知是小芳朋友的原话,还是这个当厨师的职业习惯—添油加醋。不过还是使金白本来就悬着的一颗心又加快了颤动。
他强装轻描淡写地说:“领导对新来的演员多关心一下也是应该的,不值得大惊小怪。”
徐刚也不看金白的脸色,一个劲地说下去:“小芳朋友经常看见他俩头靠头在排练厅里窃窃私语,有时还哈哈大笑。这个矮个的领导原来不大来,就是来了也是一本正经,从来不和女演员多话。就是和原来那个女主角也是打个招呼就打住了。大家都很怕他也很尊敬他。团长见了他也是点头哈腰一口一个是。”
金白的脸变的有点苍白。徐刚仍旧沉浸在复述和改编女朋友朋友讲话的兴奋中,根本不知道他讲话中的主人公就是成华。
金白抱着一颗快要酸掉的心,终于约到了日夜忙赶革命样板戏的成华。两人第一次步出家门走在城边金溪湖边的小桥上。满腔的酸水没有吐出来,就记住了成华的一句话,和一不小心掉入这个挖掉乱砖后遗留下来的浅浅的大坑中的她。拉上来时的激动和温馨,很长时间抓住姑娘左手的右手都觉得麻酥酥的。他原来觉的有点夸大其词,现在相信了,据说那些和伟大领袖握过手的人能长期不洗手以保存与伟人接触的感觉。他要不是因为拉成华的右手经常要用的话他也会不洗手的,至少当晚不会洗,这可是他俩的第二次握手啊!还有一句话就是:“你放心!我不会辜负你的,”这可是她对于他们将来最直接最明显表白的一句话。
心变的酸甜酸甜的。
不知不觉中金白和建国来到了县京剧团的门口,肩上的枪加强了不足的中气。
金白上前问:“我们是成华的同学,是否可以麻烦通报一下。”
确实“枪杆子里出政权”!平时看人阴阳怪气讲话不冷不热的看门老头热情了许多,立即到里面叫人去了。回来的时候带着比金白还要失望的口气说:“不在!出去了。”
黑黑的岸边站满了人,妈妈和姐姐金秀妹妹金铃在河边乱转,大个子的徐刚和瘦瘦的史全也在四处寻睃。
岸边渔船上的一个老太婆说:“我好像看到一个人影走下河埠,一会没有了人影,发现水里有声音还冒出了气泡。”
“这些该死的船上人,怎么就不救人呢?”岸上有人在议论。
“这是他们的规矩,说救了人,龙王收不到人一生气就要影响他们的收获。”有人解释。
“那也不能见死不救啊!”有人愤愤不平地说。
金白无心听岸边的议论,也不想怪船上的渔民。他就想快快找到外婆,活不见人,死也要见尸啊!
他和建国在城里转了半天,下午就赶回乡下。因为上来是拉练,自行车留在了下面,他和建国是走下去了,威风了半天的枪成了沉重的负担。好不容易在傍晚赶到村口就接到徐春芳的口信,叫他赶快上去,家里有急事!他枪没卸下骑上自行车就又回了城。
清凉如水的月色中迎接他的是一片断墙残瓦,老宅成了废墟。女贞石榴的残枝败叶倒在尘埃,葡萄蔷薇成了一摊枯藤,玫瑰月季真正是“零落成泥碾作尘”,两棵笔直高壮的乔木桑也躺在了地上。最疯狂的消息是外婆受不了老宅被强行拆毁的刺激爬到了人民河里,妈妈去讲理气昏了过去,金秀还被当成了人质扣了起来。
寻找还在继续,外挡的一条运输船上传来了声音:“这里有个影子不知是不是?”
“你们想办法帮忙捞一下!”妈妈请求着。
船上的声音沉默了。
“他们不肯捞,他们怕死人拖到船上触霉头要翻船。”有人说。
“哼!不救人也要翻船的。”又有人不平地说。
月光照在黑黢黢的河面上,一团像拖把一样的东西荡漾在那里,这是人的头发,岸上人门惊叫起来!金白也顾不得船民们的忌讳,和徐刚和史全跨过一只只的船帮来到离那一团东西最近的船头。金白拿起一根竹篙就去拨。
船上人说:“不行!这样一动人就会沉下去,再想打捞就难了。”
金白想是对的,人要是沉下去以后不但要兴师动众还要动用滚钩,听说钩上来的人也是血肉模糊的。那怎么办!他想起了齐季,他这个老朋友在就一定有办法!怎么偏偏这个时候被派去学习了呢!这个时候最聪明的脑袋也不会联想到里面的因果关系啊!
徐刚爬上了渔船尾部拖着的小船,笨重的身子一上去,想澡盆一样大的船就沉下去很多,并向两边摇晃着。当金白踏上去以后,小船就拼命摇晃了一下,水都似乎就要漫进仓来。扩大的水波迅速射向那团头发,整个黑色沉重地随波上下震荡了一下,引起了一片嘘叫声。
“不行!不待我们靠上去,人就会沉下去的,这样就麻烦了。”金白说。
徐刚的腿觉的软软的,听金白这么一说,赶紧吊着大船的帮爬了上去,并趴在船板上把金白也拉了上去。
史全拿来了尼龙绳,做了个活套,他想用套套住外婆的头拉上来。
不行!金白想:不要说很难套准。就是套上了他也不忍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外婆像套死狗一样拉上岸。那就更对不起劳碌了一辈子的老人。他能感觉到渔船上的人很怕他们把死人拉上船,不过这些勤劳善良猥琐又有点愚昧的人在目前沉闷哀怨的气氛中不好表达。
时间在过去,那晃晃悠悠的目标也随时会消失。他不能辜负外婆爬到河里又不消失的苦心。这是怕小辈们为找尸体兴师动众劳命伤财啊!一辈子兢兢业业一心为他们的外婆连死都不想麻烦他们啊!岸上传来了金铃的哭声。
不能犹豫了,他脱掉衣服滑进了凉凉的水中,他听到了岸上的惊叫声。
月亮掩进了云层中,它也害怕看这一幕。河面上立即发出幽幽的气息,好像一切都隐没到了黑暗之中。人们的心也在慢慢揪拢收缩准备随时跳出来。胆小的人偷偷退进边上的屋子里。金白慢慢靠近那团变的黑乎乎的东西,强烈的心跳使他感觉不到冷。岸上众多助阵观战和看热闹的人,妈妈姐姐妹妹期待的神情还有外婆慈祥的面孔。他甚至想到了齐季和成华,看到了他们鼓励和赞赏的目光。他的心平静了下来,他伸出有点僵硬颤抖的手坚定地顺着黑乎乎东西的边上摸去。
他终于抓住了冰冷的硬硬的肩膀,双腿用力忖着水的浮力把外婆拉到了斜斜的浜岸上。他听到了在场的人们长长叹出的气。徐刚想下去帮金白一把,软软的腿就是迈不动。还是瘦瘦的史全帮金白搬住了外婆的腿抬到了岸上。
“人死了确实很沉!”金白想。
夜很深了,一会露脸一会躲起来的月亮也被凉风吹的不再游荡。刚才望见下面河里那一段,凄清悲凉的感觉好长时间萦绕着她挥之不去。她疲了她累了她不愿再显身,夜空一下子黑了许多。
水泥预制场的一间简易办公室里灯火通明,瘦猴样的刁老大和满脸络腮胡子的刁老二和几个场内工作人员在打扑克。边上还有几个地痞样的不三不四的年轻人在观战,每人嘴里叼着的烟卷冒出浑浊呛人的味道。
“总算把这钉子给拔掉了!”刁老大吐出一口浓浓的烟团说。
“是啊!还是老书记有魄力。”一位胖子带着明显的马屁样。
“这跟老头子没多大关系,是我姐夫和他们那里的徐……”刁老二被刁老大拍了一下打住了话头。
“其实是我爸搞了个曲线救国,才有今天的局面。”刁老大说。
“坏分子家庭还想跟我们斗,也不看看现在是谁家天下!”刁老二狠狠地说。
“上次那小子还是蛮狠的。”站在边上的推土机手说。
大概他想起了上次推土机被齐季开进臭水浜的情景还心有余悸。
“这一回啊生米煮成熟饭,看他们翻得了天!”刁老大洋洋得意地说。
“刁厂长神机妙算。”胖子不失时机地又拍了一下。
“妙算个屁!没遇上我,算这小子走运!”刁老二把一根烟头用力吐在地上不服气地说。
“大哥和我们弟兄们一出马,保证摆平!”刁老二的手下一阵乱叫。
“摆平个屁!”刁老大及时还了一个屁给兄弟。
“这个小娘们好好的在我们手上了,为什么不听招呼就放掉了!”刁老大忿忿不平地说。
“大哥!这你可不要错怪兄弟。老头子说,只要铲平房子,不要动其它,叫放的人。要不你不玩她我的一班兄弟还放不过呢!”“是啊!是啊!这城里的大小娘还真水灵,就是泼了点。”
“泼的好,老子还就是喜欢这样的!”几个猴头吊筋贼眉鼠眼的人一提到女人就像注射了兴奋剂一样群魔乱舞起来。
门被无声地打开了,金白站在了门口,五官端正阳光都晒不黑的脸在被烟雾裹着的灯光下变成了灰色。屋里的人一下子静了下来。
“请问谁是负责人?”金白看到满屋的乌烟瘴气和鬼魅魍魉拼命压住爆出的一腔怒火。
刁老二流里流气地说:“什么负责人不负责人,有话快讲有屁快放!”
金白见这个络腮胡子的家伙出言不逊,知道不是好惹的角色。他虽然知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一路上也作了很多打算,还是被一屋子的流氓地痞吓得心里发虚。他避开刁老二毒蛇一样的眼光,把视线放到了交了几次锋的刁老大身上。
他想到了“虎落平阳被犬欺”“好汉不吃眼前亏”。他想息事宁人就坏话好说:“刁师傅,我是来取我家被砍倒的树和房梁柱子的。”
今天的刁老大恢复了骄横的角色,看到金白势单力薄孤身一人更是气焰万丈!刁蛮地说:“你小子早这样低声下气找老子商量就到不了今天!现在,晚啦!”
“你们总要讲理吧?”金白知道说这话白搭,但一时又想不起能跟这伙人沟通的语言。
“理和你们讲了几年了,你们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刁老大说。
“你们也不要欺人太甚,我老宅被你拆了,外婆跳河死了,已是家破人亡!兔子急了也咬人!”金白灰白的脸慢慢有了血色,心剧力地跳着。
“新房子你们早就住了进去,要不是这老东西还占着,这破房子早就拆了!日里死白死夜里死黑死,耽搁集体社会主义建设的损失还没和你们算帐呢!”刁老大狂妄地叫嚣着。
金白脸色由红转白气得浑身发抖,牙齿一个劲地打颤,不争气地发出嘎嘎地声音。他好容易并住一口气大叫起来:“你们等着,我会找你算帐的!”说着转身想出门。
“老子今天就和你把帐算了!”刁老二挥舞着像猿一样的长满黑毛的胳膊一把抓住了金白的后脖领。
没等金白反应过来,一个瘦瘦的三角眼的家伙就狂叫着踊上前来踢了他一脚。金白一个趔趄弯了下去,又被刁老二拎了起来,给了一个耳光。一个满面横肉的小平头又举拳冲过来了。金白拼命蹲下身子用双臂护住头。
“你们这些流氓活生(猴子)杀千刀的!”金秀拿着一把菜刀,长长的黑发乱舞着冲了进来。当看到金白脸上流着血被几个人揪在地上时,就像发疯一样挥起了手中的刀,俊秀的脸上已没有了妩媚只有杀气。坏小子们一下放开金白,纷忿从衣服中,裤腰里,台底下,墙角边抽出三角刮刀铁棒木棍围向姐弟俩。金秀从人丛中径直向刁老大奔来,他们已三次交锋。这次房子被拆外婆跳河弟弟被打,更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寒光闪闪的刀锋使刚才还盛气凌人的刁老大钻进了牌桌下。
金白抓起一条板凳返身扑向了人丛。
“快走!你打不过他们!”他听到金秀声嘶力竭的叫声。
她的菜刀已砍进了刁老大头上的桌面,她拱着身拼命地想把它重新拔出来,被刁老二一把抓住长长的头发拖向了后面。刁老二从腰中解下五指宽的牛皮带,一下打过去,使金秀松开了抓住刀柄的手。刁老大乘机从台下钻出来压在了倒地的金秀身上。金白不顾姐姐的叫喊,拼命挥舞着板凳拳打脚踢想救出困境中的金秀。金白见木棍、铁棒、斧子、匕手,纷纷冲着自己来了。
刁老二制服了金秀,手中挥舞着皮带冲向金白。金白的板凳被打脱,赤手空拳无可奈何地抓了一下两边的裤腿,右手碰到了兜里几粒硬梆梆的东西,他心“咯噔”了一下。
“快!快去叫人!快!快啊1”响起了金秀急促的叫声。她的胸被刁老大细长的手臂压住,叫出的声撕哑而沉闷。金白拔腿向门外跑去。
“不要让这小子跑了!”随着刁老二的吼声喽罗们追了出去。
浓重的夜色帮助了金白,那帮人一出窝就失去了目标。
金白和史全弯腰吃力地抬着外婆的尸体蹒珊着脚步向垃圾场边上的宿舍走去,人们纷纷避开。
妈妈说:“就放在这边上吧,不要抬回家了。”
金白金秀好几双眼睛看着母亲,像理解又像茫然无知。
“对!抬到他们厂里去,放到他们办公台上去!不能这么便宜了这些仗势欺人的狗东西!”
“要抬就抬到刁书记家里去!让他们索命!”人群中起哄起来。
“抬着死人游行!向这些当权派要个理!历来只有砌屋找邻舍,那有拆屋赶动身还闹出人命来了。”大概也是一些遭拆迁不平的人。
妈妈不想闹了,妈妈闹够了,妈妈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妈妈更不想外婆想死都死不安稳。
妈妈说:“你外婆生前不愿进那门,现在也不会要去的,就让她在老宅边再躺上一躺吧!”母亲找了个最好的理由没让外婆的尸体挤进他们小小的“新屋”。里面被三张床塞得满满的。死的人去了,生活还要继续啊!她不能让老母亲的阴影在小小的屋里徘徊,笼罩在儿女们的心头,也不能让非正常死亡的尸身搅乱了邻居的心理,让他们在背后指指点点,就让自己背上不孝之名吧。善良的母亲在家破人亡之机想着的还是别人,其实善解人意的人们是理解她的。
徐刚还是够义气,偷偷推来了他饭店拉猪肉的板车。妈妈拿来了几件外婆身前的衣服在一些好心人的帮助下套在了外婆湿衣服的外面。金秀拿来一条白被单把外婆裹上,金白和史全把外婆放上车。金白拉着,史全和徐刚在后面跟着到了金溪山火葬场,把外婆孤单单的寄在那里了。反正外婆孤独惯了,她喜欢孤独,要不她也不会走这条道,她去找外公了,这条道走得快!怕外公孤独久!
“他们现在都不孤独了。”金白想。
金白在屋里呆不住,他要出去,他要去找船厂的人,最好能遇到刁书记。党的干部总要被一般人讲道理一些吧。他还要去要安置房,总不能这么大的老宅就调这一间屋吧。他还要去要房屋拆下来的木料。望望现在住的房子,镰刀柄一样粗的椽子总不能和老宅碗口粗的比吧。他还要把院里的女贞树乔木桑要过来,树砍了尸身总要还过来的吧。他还要把葡萄藤石榴树移过来。
妈妈说:“不要去了,他们不讲理,要去等你爸爸回来了再说。”
金白说:“爸爸回来也没用,他一年来写了那么多的申诉信告状信连回音都没有!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啊!”
“何况父亲这个老秀才带了个帽子,表忠都来不及还敢造反,就是真造反也比不过那些靠造反起家的人,这可是他们的强项。”不过这话他没讲出来。
金白被压抑着气愤着,踏着被愤怒气恼无奈甚至害怕纠缠着的脚步向厂里亮着灯的地方走去。他脑子里一直萦绕着:要去拿回自己的东西,大的被毁小的还存在。活的没有死的也要拿回,这是童年的记忆家属的历史。他不能让陪伴自己多年的树木倒在那里,让外公亲手种植的花草被践踏糟蹋,让几百年的楠木柱碗口粗的椽子被别人占有。他努力平静着澎湃的心跳挺直了有点发软的大腿。越接近那亮着的窗口就越没了底气,越没底气就越想到齐季,要是齐季在,这一切就不是问题。可偏偏在这时自己的老搭档被派去学习了,还偏偏就一去没有了回音,连封信连个电话都没有。这个经常马虎的“马大哈”,这次可要了你老朋友的命了!他想退却想回头想搬了救兵再来。眼前浮起了外婆飘在水面像拖把布一样的头发,往昔老宅门前万紫千红绿树成荫的景象,妈妈有怨无处诉和父亲忍辱负重的眼神。自己是家里的男子汉顶梁柱,不能再把家庭的重担全压在父母身上了,也不能指望父亲那一封封象石沉大海一样的申述信。他要凭自己的力量要回自家的东西。
就这样他一个人找到了厂里,找到了灯火通明的办公室,找到了刁家兄弟,找到了一顿暴打!他跑了出来,他把姐姐丢在了虎口。他摸到了口袋里的三颗子弹,他回到垃圾场旁的家,抄起了临时挂在帐子后壁上的枪,并把三颗子弹压了进去。
金秀挥舞两手拼命抓向刁老大,刁老大脸上立即出现了几条白白的影子,一下子变成红红的渗出血来。
“来人!给我把她按住。”
小平头和瘦三角眼看到这漂亮的姑娘早就想揩油吃豆腐,只是碍着刁家兄弟的面子。这时见刁老大求救,赶紧上来一人抓住了金秀一只手。
刁老大空出手来盯着金秀不怀好意地笑了:“今天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怨不得别人。”说着一用力把金秀的两用衫撕开,里面被紧紧的红色毛衣绷着的胸脯凸显了出来。
“老大,算了,把她捆起来明天送派出所,老头子可有话在先。”刁老二口喘粗气眼冒淫光嘴里却劝着老大。他怕他老子怪罪下来,今后又不让他插手船厂的事。
“今天是她送上门来的,还险些要了我的命,我岂能轻侥这个小婊子!”刁老大恨恨地说。
“对!我们玩玩她又不把她怎么样。”众人兴奋起来。
“大家摸上两把过过瘾。二哥你先来。满着呢!”按金秀右手的三角眼空出一只手来在姑娘胸前拼命揪了一把淫笑着说。
“二哥你怎么变的前怕狼后怕虎的,大哥!把她剥光了让大家开开眼界享享眼福!”
“对!把她给剥了!”群魔乱叫起来。
刁老大隔着毛衣抓住金秀的胸脯说:“你跪下求我,老子就放了你!”
金秀忍住被皮带抽伤的手在男人的手中捏的钻心的疼,忍住乳胸被抓摸的恶心奋力作着无谓的挣扎,把一口浓浓的唾沫喷在刁老大得意忘形的猴脸上。
刁老大老羞成怒猛地把金秀翻了个身,把外衣从她身上脱了下来。不待挣扎又一把撩起了她的棉毛衫和毛衣,一把撸到她头上。被自己的衣服裹扎住头和臂的金秀拼命扭动着光裸的上身,把腿弯曲着企图爬起来。刁老二一脚踩在金秀滚圆的臀上,趴直了的金
权色交易
阴霾在半空里愈见愈浓,一阵北风夹带着丝丝凉意划过人民河灰黄色的水流和河边职工新村的土路。卷起法国梧桐的落叶随着尘土在墙角打圈又突然冲向半空渐飞渐远,直到褐黄色的树叶变成了一个小黑点后消失了,成华才收回茫然的目光。中央人民广播电台说一股来自西伯利亚的冷空气今天起影响本省。随着温度的下降空气中的水份也越来越少,她觉得脸绷得紧紧的,风划过有了刺疼的感觉。
成华到金白家的时候,徐刚、史全、金秀、金铃、还有周围的邻居和金家的一些亲戚,大家都在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还不时有争论的声音。见有人来了都住了声。
只有金白的父亲摘下近视眼镜边擦边说:“能找的关系几乎都找遍了,世态炎凉人情淡漠,连个回音都没有啊!”
要不是极其愤慨,老先生是不会说这种话的。要知道就是因为说错了话才带上了帽子害了家庭影响了子女。
在平时老头子说这种话,金白的母亲也要打断他的:“不要胡说八道!还不接受教训!”
不过此时她也只有抹泪的份。她也看见成华进来了,她对她和金白的关系并不很赞成也并不反对,只是缺少一点热情。所以成华来找金白也一般避开他的家人,以免见了无话而尴尬。
今天金白母亲主动招呼起来:“你来了,快坐!”说着还把金白父亲往床头挤一下让出一段距离来。
她见放满了家具的后半间又挤着放了好几张凳,都坐满了人。连两张床的床沿上都挤满了,还有几个站着靠在五斗橱上。
她没有坐到金白母亲让出的床沿上去。眼睛迅速睃巡了一遍屋内,接着金白父亲的话说:“为什么不找找莫卫国呢?他不是警察吗?他父亲还是局长呢!”
听到有这么一个强硬的关系,屋里人登时兴奋起来。
金白母亲也想起了什么:“是啊!我怎么就忘了呢!他是有一个同学是警察,上次不是他出了面才没事的。不过到什么地方去找他呢?”
“小徐,你不好去找一下吗?”成华说。
“早就找过了,人家啊现在脾气见长,眼睛移到头上去了。他找你要吃要喝一口一个老同学。你去找他就打起了官腔:‘你的事包在我身上,别人的事你就不要瞎掺呼。’”
“怎么别人啊!大家不是同学加朋友吗?”成华有些气愤。
不过她隐隐知道,金白是有一些冷谈和看不起莫卫国。认为他靠家庭背景目中无人趾高气扬又不学无术。而莫卫国呐又有点妒忌她和金白的关系还不肖于金白的清高。
“不会吧,上次他不是很热情呐!”金白母亲有些不相信徐刚的话。
“那是因为齐季,是看齐季的面子!”徐刚显然因为自己的话得不到信任有些不快。
“那齐季呐?”成华这才注意到金白这死狗不离热汤的朋友怎么不在,王容也不在。
“小齐到省城学习去了。其实一出事就想到了他,立即就给他学习班上打了电话。接电话的人说他不在,昨晚上就出去了,领导也在找他呢!小齐走的时候来了一次。到省城后还打来过电话留下了电话号码,不知怎么忘了告诉金白了。”金白母亲有点自责。
后来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出了不少主意、安慰宽心和劝慰的话。徐刚也表示他去找找经常到他那打秋风噌吃的和用餐的人,再去催催莫卫国。说道底他也是算社会上流传着路道广的三个半圆中的一个圆(勺)。还有其它几个是驾驶员(方向盘)、医生(听诊器)、和屠夫半圆形的斩肉刀。
成华决定去找莫卫国,她要让他发挥能量,不能平时称兄道弟热情洋溢咋咋乎乎到头来没戏。
县公安局在文庙里。文化革命刚开始大破四旧的时候,革命群众把门前的牌楼砸了。把一进门刻有孔夫子铭言的照壁和青石碑也砸了。只剩下驮碑的石龟伤痕累累地趴在那里。表情严肃的老门卫听她说出了要找的人就放行了。
成华绕过石龟经过几棵古老的桂花树和柏树林,翻上一座小石桥,两边清澈见底的水中竟有几尾红色的鱼在游动。成华无心观赏径直穿过一片青石板和花岗岩铺就的停着几辆吉普车的广场,向左边的一排偏殿走去。这就是莫卫国所在的治安中队,刚才那个老门卫告诉她的。而中间的大成殿现在是局领导的所在地。
莫卫国的办公桌在最里面北墙边,宽大的木搁窗下面。他的左面是中队长胡小和。胡是个胖胖的中年人,脸上整天带着的笑容和他的职业怎么也对不起号来。他今天不在,一张比其它台子多了几个抽屉,台面也大了许多的榉木桌上堆满了一些文件报纸茶杯和一副老花眼镜。莫卫国正坐在中队长的位子上看一张今天的《人民日报》。他们中队没有副职,大家都认为这个位置早晚是莫卫国的。
成华刚在门口一探头就被几双锐利惊奇兴奋的眼光罩住了。
“请问莫卫国在吗?”
成华被警察的热烈陌生的眼神瞄得不好意思起来,声音都有一点变调。其实她不是那种脸薄的女孩,经常的舞台生活使她变得磊磊大方稳重端庄。今天这种地方这种场合她还是第一次经历。她这样家庭出生的人对专政机关总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惶恐和茫然,对头顶国徽身穿制服的人肃然起敬和心生羡慕。
“嘿!这不小常宝吗,打完了座山雕跑到警察局来啦。”圆圆脸的小孙叫了起来。
显然他是看过了县剧团最近的排练,要不是不会一下子认出尚未公演的戏中的女主角。
莫卫国几乎和成华的问话和小孙的惊呼声同时放下了遮住脸的报纸。一个婀娜多姿凹凸有致的身影被门外的光线映入了眼帘。因为背光的原因,莫卫国顿了一下才惊喜地站了起来。
“进来坐进来坐!”莫卫国热情地招呼着。
“哟!小莫有这么漂亮的女朋友还从来不露相,保密工作也做的太好了把!”大嗓门的老周说。
“快!介绍介绍。”小孙顺着水上。
“大家不要误会,我们是同学。”莫卫国嘴上这么说心里可觉得美滋滋的。
“你能不能出来一下?”成华更不好意思了,红着脸说。
不要说办公室的气氛应付不了,她来的目的也不能在大家面前说呀!
“当然可以,他不出去我可要出去了!”还是那个大嗓门。
引来了一阵哈哈大笑。
成华真怕惊动了其他办公事的人和大殿里的领导。幸好一辆奶黄色上海产“幸福”牌轿车带着马达的轰鸣声绕着从池塘的边缘经过。
“去你的大老周,当心我告诉嫂子,回去跪槎板!”莫卫国还击着走出了办公室。
“给我要两张《智取威虎山》彩排的票。”背后还传来小孙的喊声。
“你到会算计,彩排的票是免费的是不是?”
“真的!你真的去了剧团啦,老同学都不知道,不够意思了吧!”莫卫国压住激动的心情说,其实他还真有点酸溜溜的。
今天成华穿了件草绿色的女式军便装。莫卫国知道这是剧团统一发的,现在的文艺单位都把军装当成自己的工作服。是啊!军队成了最革命的象征,“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吗!样板戏被“旗手”炒的天下皆知。旧时的“戏子”“唱戏的”现在成了第一革命职业,当演员也就成了最抢手的饭碗。特别是戏里的男女主角,就成了和被演对象齐名的英雄人物,而驰名所在地方地区那至全国。
莫卫国扭转思绪把注意力又放到了成华身上。她下边没穿军裤和解放鞋,而是着一条蓝色付纤裤和黑箭绒塑底方口搭攀鞋,飘逸而时髦。三翻领大红锦纶开丝米衫使粉红色的瓜子脸显得妩媚又不失大方,在军便装的绿色忖托下和阴霾天气中大院里肃穆的气氛形成强力的对比。好像样板戏里的女一号就在自己面前。莫卫国甚至觉的自己引以为自豪的藏青色警服都黯淡失色了。
成华被莫卫国盯的不好意思起来:“我也刚到剧团,还不是正式的,属于借用。等正式办好手续我还要请请老同学呢!不过今天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求于你啊!”
“说!说!”莫卫国见成华开门见山已明白了几分。其实对于成华和金白的关系他也早有所闻,现在不过进一步证实了一下而已。他迅速收起了意马心猿。
成华说完了来意。
莫卫国说:“金白的事就和我的事一样,徐刚也找了我。我本不想找我父亲,不过通过几个平时要好的弟兄了解情况后,都说事情很严重很棘手,是上面打了招呼的。问了父亲后才知道,他们领导内部已定为持枪伤人的阶级报复。而且身为武装民兵是知法犯法。也证实了上面有人干预的情况。所以这事他很遗憾,确实无能为力。”
莫卫国最后表示,就是为了成华他也会继续努力,并说他已去看守所打过招呼。成华见他很诚恳不像是应付,更不像对金白有什么成见。但揪紧的心更紧了,整个胸腔就像要把心挤出来一样。
成华心情沉重地转身离去,莫卫国也无精打采。他想送送她,她婉拒了。
走出大门的成华被一辆奶黄色轿车超过并停在了她前面。徐帅臣的脑袋从徐徐滑下的车窗里探了出来,接着又伸出手臂挥了一下,意思请她上车。
对眼前这个人,成华是矛盾的,感激和崇敬防范和抗拒的心理交替出现,有时是同时出现打得难解难分。她感激他给了她现在的一切,这是她梦寐以求而又是做梦也不敢想的;他崇敬他是个伯乐,他给她的才能有了充分发挥的舞台和驰骋的空间;她总觉的他对她有所求,生活教会她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她无时不刻不在防着他。五短的身材络腮的胡子总在她面前晃悠,在分离他们之间的距离。他的权力他的光环又时时诱惑着她,她拼命抗拒但力不从心。他们之间的距离每时每刻在缩短。不过他从未提出非分之想也没有越规的言词动作。对别人不拘言谈的他对她总是谆谆告诫充满了鼓励和鞭策。别人的风言风语就像刮不进他的耳廓。
现在他的出现真使她眼前一亮,“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听了她紧张激动急急巴巴的简单叙说后,他沉默了一会对她说:“你今天晚上到我家来,政府大院最后一排东面第三间,听我消息。”
车又掉头进了公安局大门。下车后的她呆在那里,她听清楚了他的话,心突突地跳着,不知是激动、兴奋、忐忑还是害怕。仍然是感激和崇敬防范和抗拒交替出现。不过她下了决心,为了金白她豁出去了。
初冬的夜好像来的特别快,刚放下晚饭碗天就暗了下来。刚才政府办打来电话通知晚上去列席一个会议,他说头疼推掉了。反正是列席,又不是主持。就是主持他也会重新安排另找时间。城郊大队老刁书记请他赴宴也推辞了,今天就是山珍海味他也没有心思。
他把灯开了,觉得今天的灯光暗彤彤的,懊恼没叫人换一个大一点支光的。一会又觉的光线朦胧一点也好,反而觉得现在太亮了。一会又走到门口眺望一下,不知道她当时听清楚没有,现在觉得当时应该再强调一下。他懊恼自己太看重领导地位了,自己本来认为一句话说几遍就少了权威性。摔死在温都儿汗的副统帅不是吹捧伟大领袖的话一句顶一万句吗,自己在下属面前一句顶十句还是应该的。现在看来用在她身上还是多此一举。他又怀疑她是否能来。她太孤傲了,防人之心太重。不过当时她是那样的迫切那样的难过那样的激动,简直就是在诉苦在伸冤在控告。他既感动又妒忌,她坚信她不会放弃这次机会的。他又怕她忘了门牌号,又怀疑自己当时说没有说。所以几次走过门前来到院中的大道边。
虽然形似武大郎但并不缺乏投怀送抱的潘金莲和别人介绍的杨贵妃。职务使他的身高加长了。在别人眼里这个矮墩墩的领导不近女色,得到一致好评。但一次次的拒绝使人家怀疑起了他的功能是否健全。他也不知道他的功能是不健全还是太健全。他总觉得身边的女人提不起他的兴趣,他总是不能忘记过去她们对他太多的白眼。过多的挫折和自卑让他对待异性上产生了亢进。他知道自己不是没兴趣,他现在就是要找一个既漂亮又温顺,既聪明又听话还要有艺术细胞能歌善舞,而且在性爱上能活学活用的女人来爱他。而恰恰这主要的条件只能意会不能言说。在这样的条件下当然许多看上去不错的姑娘就少了许多内涵而显得或庸俗不堪或流于一般甚至低级下流了。只是当他遇到了成华才一发不可收拾地看上了她,怎么看也符合他的标准。其实除了漂亮和艺术细胞外,其它条件也不知对上对不上。而漂亮和具有艺术细胞的女人在文艺团体里比比皆是。他却鬼迷心窍一样盯上了成华,并付之于一场深思熟虑深谋远虑的行动。他相信其它他需要的条件在他的熏陶下会日新月异的。
成华来了,她怎么能不来呢,就是牺牲生命她也要一试啊!这可是关系到自己同学朋友恋人一生的大事。她想到了一切也作好了一切的准备。她甚至准备和徐帅臣做一笔交易,只要他能把金白救出来。
徐帅臣强压住心的激动和难得的性的冲动侃侃而谈。最后他说:“虽然情况很严重但也不是不可挽回,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个要求!”
终于提出来了。把她调进剧团,使她成为主角,帮她营救金白。她知道他不是雷峰王杰刘英俊,不是白求恩不是张思德。但也想不到一贯来道貌岸然满口革命理论的他,会乘人之危。
虽然她已作了充分的思想准备还是显得惊慌失措语无伦次地胀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说:“你说吧,我会答应你的!”
他从她对面的凳上一下站了起来,并慢慢向她逼来。她不敢抬头更不敢回头,她感觉到两人之间的空气一点点压缩并减少,他大蒜鼻里的气通过粗重的呼吸已喷到了她的发间……。
徐帅臣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把双手放在成华缩拢并有些颤抖的双肩上说:“我知道你和小金的关系不一般,要不你也不会作这样的选择和努力。但一个要求革命和反动阶级决裂的有着大好前途的优秀青年文艺工作者,不能眼光这么短浅。如果现在就谈情说爱卿卿我我是要影响大好前途的。特别是组织上正在考察,准备把你正式调进革命文艺队伍的时候。小金的家庭比较复杂,现实表现又出了这样的问题,如果给组织上知道了对你对他都没有好处。我的努力白费到没什么,你们这样轻易丧失了大好机会是要后悔一辈子的。”
“其实我俩也没什么,我俩的关系是清楚的清白的,是同学是同志式的友情,只是相互之间……”她喃喃地说着。也不知是辩白辩解还是解释介绍,反正她自己也觉得越描越黑,越说越说不清。
“其实年轻人之间从友谊友情到爱情,你们之间从同病相怜心心相印到山盟海誓终生相许是无可厚非的。”
徐帅臣并不注意成华的脸色反应和解释,只管自己说下去:“不过阅遍古今中外天上人间坚贞的爱情并没有好的结局。梁山伯与祝英台董永和七仙女贾宝玉和林黛玉嫦娥和后羿不是生离就是死别。就是外国的罗密欧和朱丽叶也是徇情的下场。我们革命青年应该站的高看的远,一切都要符合革命利益。你看燕妮找到了马克思宋庆龄跟了孙中山,就是我们的文艺旗手也是遇到了毛主席才成就了她们的光明前途……”趁着徐帅臣找毛巾擦嘴边冒出的白沫的时候,成华才有机会转动脑子继续思考她和金白的关系。她不能背叛这种关系,这确实是同病相怜悻悻相惜的关系,是相互吸引志同道合的关系。不过徐帅臣的一番讲话搅乱了她的思维刺激了她的神经,她觉得也不是没有道理。使她又进一步重新认识了眼前的这位领导和什么呢?也可以说是恩公吧!看样子她原来以为造反起家的领导都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不学无术是有失偏颇。其实她那里知道面前这位造反起家的恩公就是靠三寸不烂之舌在大鸣大放大辩论中脱颖而出的。
“我们可以放下大道理不谈,其实爱情也就是男女之间的一种相互需要。如果相互之间没有了需要那爱情也就不存在了。”
虽然至高无上的爱情一下又变成了需要,不过现在在成华看来“这话确实很辨证。”
“所以我要求你暂时中断你们两人的关系,其实以后等时机成熟了再恢复也无常不可。”
徐帅臣见成华脸上反感反抗和迷惘迷失的表情渐渐褪去,才说出了要求。
成华觉的这要求即中肯又实在既合情又合理,处处是为自己着想。就是徐帅臣有个人目的只要自己掌握住就是了。自己今天不是作了最坏的打算?为了金白抱着满足徐帅臣可能提出的非分要求来的吗!现在看来结果好多了,自己反而有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我准备想办法送你进大学深造,今天也就是要听听你的意见!”
她还有什么意见!这可是梦寐以求的愿望,不!连做梦都不敢做!
此时的成华已是如痴如醉热泪盈眶。不愧是领导,站得高看得远,处处为自己着想,为人才着想,为无产阶级的文艺事业着想。简直句句是真理,一句顶一万句。成华为自己的美好前景而激动,为领导的阶级感情而感动!齐到她脖子的徐帅臣显的越来越高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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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不单行
在这个季节,今天算是难得的好天气。金溪山清晰地露出了南北双峰。一团白云被阳光镶上一道耀眼的金边,从两峰之间冒出来,就像一位俄罗斯宫庭美女胸前的蕾丝花边。美女的脸不知藏在何处,眼不知看在何方。是否看到面部没有一点表情的金白站在金溪岸边的一堆废墟边,站在那苍老的石榴树下孑然而立。
金白耳边反复回旋着机械的轰鸣,冬青黄杨女贞树砰然倒下的悲泣,玫瑰月季蔷薇花零落成泥的呻吟。眼前雕梁画栋成了一堆木料,青砖石鼓变为几滩乱材。
小桥,流水,人家……
金溪湖畔没有了老宅的身影。再也听不到深夜里金秀、史全和院里人深深的吆喝和吱吱呀呀的关门声。没有了乘凉时外婆娓娓的故事,没有了夏夜流萤闪闪的火花,没有了胭脂花开阵阵的暗香,没有了女贞树下悠悠的琴声,没有了窗外雨中阵阵的蛙声和枫杨树上的蝉鸣。也不能凭窗眺望金溪湖上飘飘的“帆”影。这里有童年的温馨、少年的憧憬和青年的无奈。这里有老一辈的梦。
一切都没有了。。。。。。
当他从拖着凄厉响声的最后一道铁门的门缝中混混沌沌又急不可耐挤出来时,一眼就望见了一辆奶油色的小轿车,和向他走来的倩影。他变得迟钝的心跳到了嗓子眼,握紧的拳头里一阵阵地发热出汗,疲惫的双腿几乎迈不动了。一波波的幸福感冲击着胸腔,把几天来梦魇一样的经历涤荡一空。
倩影被车里钻出来的一个矮小的男人拉了进去,汽车开走了,留下了滚滚黄尘。他想叫发不出声,想哭流不出泪。他一步三摇步履踉跄漫无目标地走着。大喜大悲使他绞尽脑汁翻江倒海。
他没有想到这么快能走出这铁门。昨天还遇到了预审官的严厉讯问和莫卫国情况不妙的告诫。也幸亏莫卫国打了招呼,要不他会吃更多的苦头。他没有想到第一个看到的是自己想得最多念得最切的姑娘。更没有想到还没有转过神来一切都消失了,可能永远消失了。
当他抬起头的时候,看到了满目疮夷的老宅废墟。看到压在它苍凉身躯上的重型推土机和远山上镶金边美女的身姿。
失去慈祥的外婆他忍下了,温馨的老宅被毁他忍下了,看守所的屈辱磨难他忍下了,面前的一切他都可以忍受。但在自己最痛苦最无奈最彷徨最需要人支持的时候,眼看着自己最爱最亲最思念的人在咫尺之间被那个充满悬念疑惑的家伙拉走了。而她竟然也不可思议乖乖地走了,钻进了那象征权力荣耀高贵甚至是革命的小矫车。把痛苦无奈彷徨和黄尘剩给了他。此时此刻他真希望自己能变成古希腊“荷马史诗”《伊利亚特》里的英雄阿喀琉斯和俄罗斯的伟大诗人普希金。但他生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无产阶级专政下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他的母亲也不是什么海神的女儿而是一个旧家庭出来的普通妇女和“坏分子”的老婆。他也不是什么爱琴海边的无畏勇士和有着高贵血统的王宫贵族的伟大诗人。他的对手也不是小亚细亚北海岸的特洛伊城中的赫克托耳和游荡于沙皇宫庭贵妇美女裙裾之间的纨绔子弟丹特士。他锤胸顿足也只能争取在和平中永生而不能为了土地女人和荣誉在战场上早死。他流下了忍在眼窝很长很长时间的一行清泪,咸咸涩涩的味道在嘴中荡漾。
一团乌云漫上了天际挡住了阳光和山峰。秀美的双峰不见了,镶着金边的衣裳也不见了。朦胧中他看到齐季向他走来……
齐季拼命挥舞着九斤王的铁耙,把挑箕装的满满的。他再也不需要人家怜悯他,像初下来挑绿萍时那样给他装轻点装少点装慢点。他现在已是铜皮铁骨,连刁洪山都怕接他的担子,他的担子沉重的像装了铅。
冬发说:“少装点,你们身子骨嫩,压多了现在不觉得,老来要发伤的!”
齐季知道这些老农是说的心里话。他也知道还有一层意思不好说出来,就是:“你们做一阵就上去了,做工人了,我们可要做一辈子,做脱力了可划不来。”
齐季又往灰蓝里扎了一络带着霉酸味的猪窝灰。也不和人家换担,一口气挑到了地头。女人们过来把它散到已下种的麦地里。
这一阵他很灰,像鸽子的尾巴灰拨拨的。他只能用繁重的农活来麻醉自己,来缓解心头的后悔烦恼和沮丧。省城跑了一趟,学习班基本请假,半个月下来也不知学了些什么!反正是打倒什么反击什么批判什么,写了几首歪诗交了差。余下的时间,根据所有的信息跑遍了言仁英一切可能出现的地方,还是竹篮担水。
她的几个亲戚也确实被他感动了,看不出是假仁假义地说:“你真不要找了,我们就是知道小英在哪里也帮不了你的忙,鞭长莫及啊!”
这最后一句意味深长并带了一点“禅”在里面,预示着天机不可预泄。像齐天大圣大闹天空后终究没翻出如来佛的手掌一样回到了起点。虽然没被压在五指山下但也基本上泻完了真气。不知从此以后是否还能恢复自己的本性。
省城被伟大的革命涤荡后,已基本没有了六朝胭粉之气。昔日游弋飘荡着小舟画舫的秦淮河畔的酒肆歌榭,那一日千里的杨子江和它身上那“一桥飞架南北”的长虹,烟云笼罩下的紫金山脉和它顶上的北极阁和天文台,还有那形似五大洲的玄武湖,悲壮的雨花台,雄伟的中山门和古老的鸡鸣寺,煊赫的明孝陵都袢不住他的心,留不住他的人。伊人已去,他还在这里干什么呢,学习班未完他就回来了。
回来了也已晚矣。他得到消息,一把揪住莫卫国就往看守所跑,说已走了一个时辰。
莫卫国说怪了,有贵人相助了!
他们想到了成华,赶到剧团说赶排样板戏封闭排练,一律不许会客。好说歹说门卫见有一警察带着,网开一面。一问找的是成华,又把头摇的像拨浪鼓。
“成华是主角,为了不折不扣完成上级交待的演出任务必须重点保护,进去了也见不着。上面大领导亲自关照过,谁也不敢开这门放这水,要不就吃不了兜着走。”
齐季倒不信这个邪,不过想来想去还是不要连累了人家,只得作罢。
和莫卫国分手后,齐他就转到了金白家的老宅,他也想最后看一下自己经常到访的地方。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断肠人见到了断肠人。
他把金白劝回家,把伐倒的大树和拆下的梁柱椽子拉来了一批。还把那棵石榴挖来种到了金白安置房的屋后垃圾场边。
真是一物降一物。看到怒气匆匆带了一批人的齐季,连凶神恶煞的刁老二都没敢啃声。刁老大更是躲得远远的,光棍不吃眼前亏,惟恐金白齐季找上门来报那一箭之仇。
其实这一箭之仇不是那么好报的。在人屋檐下,不能不低头啊!金白家的房子安置面积还差一大截,他的父亲写了一大叠“人民来信”到处寄。从县里到地区到省里,从党的机关到执法部门到立法机构,凡是能寄的地方大概都呈上了一封。还低声下气地拜访了在法院昔日的同事。多数如泥牛入海杳无音信,少数经过单位领导的手又放在了他面前。他那知道我们民主集中制的工作程序就是接待信访的工作人员幸幸苦苦地把一封封的来信,有的连拆都没拆就装进印着机关大号的信封一级级地回到了起点,交回到被告的上级手里。幸运的还签上或酌情或严肃处理的字样。更幸运的还能被感动了的工作人员郑重地呈交上级领导。如果不是被其他工作人员或秘书随手整理掉或代劳后退下处理,更幸运地交到领导手里。而日理万机的领导正好手头无事或对工作极端负责,有幸看到这封万分幸运的“人民来信”。信手或认真批上认真查处等字样,但忘了写上或没必要写上谁处理和规定时间“处理后上报”的字样,那这封万分幸运的“人民来信”和其它同胞的命运就没有什么两样。欺上瞒下和压着不办可是文明古国几千年的光荣传统。
金白父亲的信经过绕口令一样的旅行后,大多数又安全回到了县里主管意识形态的领导手里,当然是肉包子打狗喽!
他们当然也知道人情的重要。齐季还动用了父亲的关系。但这些老家伙们要么泥菩萨过河自生难保,准备着第二次第三次打倒,要么明哲保身不想惹一身腥。连齐局长也是爱莫能助望案兴叹!其实齐季自己的揭发申诉信还不是同样的命运。
齐季正想入非非,听到一声清脆的叫声:“齐季!大队叫你马上去报到。”
“什么事?”齐季冷冷地问。
“不知道,大概是宣传队的事吧,他们还通知我了。”老顺的三女儿建琴撅着嘴说,大概热面孔换了齐季的冷屁股感到委屈。
“你告诉他们我不去。”齐季态度好了许多。
“你呢?你去不去!”建琴问边上的王容。
“还有哪些人?”王容问,显然他是想知道荷花去不去。
“我那知道!要问你就问徐书记去,听说是他要求通知的。”建琴不快地说着怏怏离去。
“徐元臣亲自管,看样子我们还是去吧?”王容和齐季商量。
“就冲着他我还就不去!”齐季好像有一腔怨气要发。
“不过没叫荷花的话我也不参加,当然你不去我也不去,我们叫金白也不要参加!”王容够义气地说。
老顺见他们嘀嘀咕咕,过来说:“快去吧!大队的中心工作还是要配合的,”
齐季气呼呼地把担子倒空掉头就走。
王容跟上来问:“我们这就去?”
“去个屁!烧饭!吃了上城!”
“这样不好吧?要得罪很多人的。”
“我们任劳任怨兢兢业业招之即来挥之即去还不老实,还不听话!我们得到什么了!我们……”从来不光顾齐季的眼泪几乎要流下他的眼眶。
饭后,好久没到周东“知青之屋”的谈宜来了。见他瘦了很多,宽宽亮亮的额头也好像暗了窄了。自从“蚊帐事件”后他一直沉默寡言,连以前经常在村子上空飘荡的小中胡的声音都很少响起,难得响起也是悲悲戚戚凄凄惨惨的糁人。不过顶替父亲的调令年前就可以下来了。终于媳妇熬成婆,再也不要看徐元臣的眼色行事。自从那事后,他见到徐元臣眼里就冒火。但一遇上对方狼一样的眼神就四肢发软六神无主。标兵书记把一条活生生的汉子整得像条病猫。因为那个可怕的夜晚不但毁掉了言仁英和他们的爱情,也毁掉了他的人格和自尊。
他对齐季说:“这次和部队联欢是徐元臣在县里当官的兄弟交下来的任务,徐元臣很重视。”
齐季说:“他重视关我什么事,他不是一直不需要我参加,还说过小提琴吱吱呀呀像截改子(拉锯子)似的,在文场(乐队)上起不了什么作用。”
“他那是说的气话。我们乐队还就因为有了你的小提琴加进了西洋元素而增色不少,档次比其它队高出了一头,才受到上面的青睐。”谈宜帮徐元臣解释起来,不过说的还确实不是空穴来风。
“其实他没的说错,乐队中小提琴是集体项目,交响乐团一般都要有几十把一齐上,那才奏得出乐器之后的气势。我们这个小乐队至少也应该有两把到四把才能把声音托上去。我一把音色并不太好的琴,在你们几把像吵架一样的胡琴中还真不算什么鸟!”齐季不知不觉中把情绪的问题归结到技术问题上去了。
“你太谦虚了,你这一把提琴才叫鹤立鸡群。这次还就是特别要邀请你去,听说部队的首长就喜欢你的那首根据电影《青松林》插曲改编的小提琴独奏《沿着社会主义大道奔前方》。”
齐季听说是部队首长看中的,看样子谈宜也不像在说假话,情绪上松驰了许多。
谈宜又说:“其实最主要请你再帮我一次忙,这是我顶替之前最后一项任务。说实在的,少了言仁英少了成华,人手已明显不足。还要排新的节目,我都要作为上场演员。我需要把这次任务完成好,要不徐元臣又要借机卡我了。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在这里一天也呆不下去。那件事,我对不起小言对不起生我养我的爹娘祖宗啊!当然也对不起朋友。那天要是没有你们真不知是什么结局呐!”
讲到伤心处谈宜眼泪也下来了。齐季最见不得眼泪,何况是堂堂七尺男儿的眼泪,还拌着许多情真意切的话语,还说什么呢!其实他是热爱音乐热爱演出热爱热闹热爱能用他的提琴联络广大人群。他反而答应谈宜去说服金白一同加入演出。
谈宜又爬上知青屋门前的土坡来到正在挖坑准备埋下一只缸的王容处:
“忙什么呢?”
“排粪缸。”
“在高坡上拉屎?让全世界看你的屁股!”谈宜本来就像牛一样的眼睛瞪得像快要掉出来的牛卵子。
在底下听着他们对话的齐季一本正经地说:“蹲得高看得远!这叫脚踏茅屎坑眼看周家庄胸怀金溪城。”
刚过来听消息的建琴笑得蹲了下去,眼泪都出来了。
看到她这个样子,齐季又跟上了一句:“你蹲在这里可不会放眼世界啊!”
建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谈宜王容哈哈大笑。跟在建琴后面的黑琴用手擦着眼泪说:“总!”她在帮笑瘫在地的姐姐。
高兴一阵后,终于使空气活泼了许多。
谈宜把话又扯到正题,问王容去宣传队的态度。王容讲只要齐季去他肯定没问题。不过他还是提出了荷花进去的事。
谈宜想了想说:“这阵子人手不够,他去和徐元臣说明厉害关系估计能通过。”
齐季说:“你就和标兵书记说,荷花不去我们大家不去!”
谈宜说:“就不要这样刺激他了,要不又要上纲上线了!”
“怕他个屁!反正老子在这里扎根了。”王容忿忿地说。
“哦!我知道了,为什么王容大哥要在上面挖坑。”小黑琴一付恍然大捂的样子。
“你知道什么呀!”王容还在为总是对荷花不公而气着
呐!
“你拉屎的时候都能看到荷花大姐啊!”黑琴指了指坡东荷花家的方向,荷花窗口正对着坡顶呢!
大家绷紧的脸又笑开了花,建琴再一次坐到了地上。
从区委大院出来,大队的中型拖拉机拖了个小车斗已停在那里。金白建国谈宜海财和乐队的男人们各自提着乐器钻进了机头里。姑娘们坐到了手扶拖拉机斗的两旁。大辩子徐灵琴腿上还抱了个五六岁的小男孩,说是她表姐的孩子。
齐季拎了黑色的小提琴盒走出大门时,见机头里挤得满满的,可机斗里除了王容坐在荷花旁边外全是清一色的女性。他想叫机头上的建国下来换他,被徐家浜的郭芹拉了一把,并和边上的建琴往两边挤了挤让出了一块叫他快上来。盛情难却,齐季顺势跨上机斗挤了上去。
驾驶员海宝照样挺了一下有着一丝不苟鸭屁股式头发的脑袋,有条不紊地点火上挡,踩油门时比平时加大了一些力并迅速抬起了控制离合器的左脚,拖拉机轰叫颤抖了一下向前窜出去。姑娘们尖叫着纷纷抓紧了机厢边的铁条!不过拖拉机很快又稳又快地向前行驶起来。刚才大概是周海宝给大家来了个下马威,想在众多姑娘们面前显示一下自己精湛的技艺和阳刚之气。反正机头里的男士们被机斗里姑娘们一刹那的紧张表演乐得开了心。机斗里的男士只是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显示了男子汉的临危不惧,谁也没有想到说一下驾驶员。连坐在驾驶员边上特邀随队进行指导的区文化站江站长都只是抓了一下边上的把手,微微看了一下旁边正襟危坐的海宝。
王容把手从荷花的背后撑在了机斗沿上,一是表示亲热二是为了安全。灵琴身上的小孩刚才一受惊从腿上滑了下来靠在了齐季身上,他大概认为这个叔叔让他更有安全感。齐季让小孩站在了他的两腿之间,边上的建琴拿过了他的小提琴。徐灵琴乐得个轻松。本来刚才上车时想挤到车头上坐到金白一起,无奈小外甥缠身。刚才又吓了一跳,神经绷得更紧了。
拖拉机在拐上反修路的时候大家重新惊叫起来。原来拖拉机右拐的时候,因为手扶拖拉机的车斗下面没有轴承,大机头快速转弯时的惯性使车斗右边的两个轮子空了起来。不过有惊无险,车身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见丰腴的身子把一件暗红色棉袄绷得紧紧的徐灵琴,脸和衣服一样绷紧的样子,齐季又忍不住开起了玩笑:
“刚才要是翻了车就好了,我正好压在你身上,软软的肯定很舒服!”
拖拉机上一片笑声,连灵琴也绽开笑脸打了齐季一拳。只有老江站长一笑后皱了一下眉头,有点迷信的他觉得这个玩笑是否太过了。
虽然寒风凌厉,大家兴致极高。看着中型拖拉机前面细细的烟囱中冒出的浓烟,和金溪城最热闹的商业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拌着扑扑扑的引擎声望着一一晃过的鳞此栉比的古旧楼屋,大家唱起了电影青松岭的插曲《沿着社会主义大道奔向前》。
长鞭哎,
那个一呀甩哎……
啪啪地响哎,
哎嘿哎呀。
赶起那个大车,
出了庄哎哎嘿呀!
拨开那个重重雾啊,
翻过那道道梁哎!
沿着社会主义大道奔前方哎……
哎嘿哟,哎嘿哟,
哎嘿哎嘿哎嘿哟!
沿着社会主义大道奔前方么哎嘿哟!
哎……
不一会就来到了反修路的尽头,改名为反修北桥的金太桥就在眼前。对面耐火器材厂显示着金溪县强大的欣欣向荣工业的高大烟囱,毫无顾忌地向天上喷吐着大口的浓烟,烟柱逐渐变稀容入灰色的云层间,好像整个天空都被烟雾笼罩。
大概周海宝也想使拖拉机冒出的烟柱变成天上的云朵吧,右脚加大了力度,拖拉机怪叫着吐出阵阵黑气冲上了弯弯的金太桥背。下面一个跌刹弯就上了由原来的金太路改名的直通104国道的反修北路。
周海财今天一二再再二三地犯着同样的错误。不知是自己的拖拉机在高高的金太桥上离上天之路又近了,还是被耐火厂门口的青年女工迷失了本性,或是被机上的宣传队员的歌声影响了思维。下坡加直角转弯本该松开油门慢慢刹车了,鬼使神差的脚顶住油门不愿松。
齐季感觉机斗的左轮又开始抬了起来,就在他觉得不是前两次的感觉时,机斗已成45度角。在人们的一片惊叫声中他抱着小孩顺势跳了出来。接着撒开双手,身体在强大惯性的作用下连续翻起了跟头。他觉得像腾云驾雾一样一刹那就滚到了耐火厂的围墙边。大概孙悟空的筋斗云也就这个速度吧。
在机头上的金白震惊一点也不比机斗里的人小。他在齐季的说动下,为了不驳回老朋友的面子来到宣传队。其实他那里知道,徐元臣是很反对他的加入,理由当然显而易见。不过出于谈宜的苦口婆心,和因谈宜和海财都要顶角,主胡无人胜任的现实才勉强答应。金白这次在队里一反常态不言不语动作机械。反正大家也都知道怎么一回事,就不觉得奇怪。只有大辫子徐灵琴不时引他说几句,他也只有答没有回。
自从在看守所门口见成华跟徐帅臣走了后,就下决心再也不主动去找她,但心里无时不刻不想着她。校宣队里的欢声笑语和婀娜舞姿,东桥旁小楼窗口的窃窃私语和上城路上的绵绵情意,老宅床头的清澈眼神和周东村口小河边的夜晚,人民西桥上的诺言和泥坑上下的牵手是不容易忘怀的。怨气和思念都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而愈演愈烈。
快一个多月了,成华还是杳无音讯。“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他的决心动摇了,他要主动出击,他要重新找回她拥有她。不!他越是爱她就越不能影响她的选择干扰她的思维左右她的行动。他知道自己离她越来越远了,还是顺其自然吧!他叹了口气。
就好像这口气发生了物理变化。眼看着机斗渐渐顷斜,接着里面的人就像垃圾一样被一只很大的奋箕倒出来!随风吹的满地都是。机头紧急刹车发出的怪叫声,拖斗和沙石地面摩擦声强烈冲击着耳膜,掩盖了周围的一片惊叫声。引擎喷出的股股黑烟伴随着地上的滚滚黄尘,灌进了鼻孔刺激着双眼。机斗上的人不约而同地打起了喷嚏流出了眼泪和鼻涕。还好,因为机斗的前面有一铁框架倒地时撑住了斗身,要不合过来弄不好还要再翻几个身。把机斗里的人压住不算,连他们坐的机头都有可能扭翻!后果更不堪设想。
金白见齐季首先身手敏捷地在机斗翻倒的一刹那跳了出来,把手中的孩子送向了旁边,孩子滚了一下就停住了。王容拼命抓住机边的铁条一只手还没忘拉住荷花衣服的后襟,但还是敌不住强大的惯性,荷花在凄沥的叫声中扑了出去。
车终于停住了。在一片狼籍的灰雾中一个个沾满尘土的人影爬了起来。吓得面如土色的海宝跳下机头。江站长一下来腿一软也来了个踉跄。
金白向被人群迅速围拢的地方跑去,拨开人丛一看,刚止住的冷汗又冒了出来。徐灵琴满脸尘土双目紧闭四脚笔直仰面躺着,嘴角一缕白沫后脑一团鲜血,已不见气吸。边上的人群中你一句我一句:
“脑浆都出来了看样子不行了!”
“真可怜啊!不知是那来的?”
“宣传队的吧,你不见车上还有乐器。”
“这些大小娘糟掉了,好了也要破相的。”
金白顾不得边上的议论钻出人丛拦住了一辆拉耐火砖坯的板车,拉车老汉一见情况,很配合地放下手把和金白钻进人丛。
这时海财谈宜建国也围了上来。
谈宜一见摔得最重的是书记的妹妹,更是慌了手脚乱了方寸。大声说:“要赶快人工呼吸!要赶快人工呼吸!”
海财看看围观的人群说:“谁会?你来!”
“平时到经常看到这方面的知识,真要是操作起来就不知道怎样下手了。”谈宜着急地说。
“怎么下手?我来按胸,你用嘴给她接气。”海财一手按在灵琴急遽起伏的胸脯上内行地说。
谈宜看着姑娘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已变的苍白的嘴唇还是手足无措。
金白对建国说:“来!抬上,现在要赶紧送医院,不要瞎折腾!”
这时齐季也一拐一拐地进来了:“金白说的对,不用人工呼吸,赶快送医院!”
说着和金白建国还有那老汉把灵琴搬了起来,人群自动地让开了一条道。海财赶上来想帮着托一把,可怎么也插不上手。
谈宜垂着双手眼睛看着地上的一块湿迹。听旁边有人说:“尿都摔出来了,看样子没用了!”他的脸慢慢发白,身上一片凉意。
金白把灵琴表姐的孩子也放在了板车上,小孩除了衣服沾满灰尘外没受一点伤,连皮都没擦破。自己和建国快步跟在后面。
齐季瘸着一条腿,左手提着小提琴右手扶着周建琴。他们原来
手术之前
灵琴就近送到了区医院的急救室。昏黑的房里两张旧的办公台,边上是一块像半幅门板一样的小床。虽然天气已凉,上面铺的一条布满污垢的旧席子还未换。灵琴静静地躺在上面,毫无生息,连一路上的出气声也没有了。十几个人都忘记了自己的伤痛静静地围在旁边心急如焚。建琴荷花郭芹等姑娘们都泣出了声。
医生很快就赶了过来,是那个带眼镜的许大夫。他是区医院里技术比较全面的少数几个外科大夫之一。大概是江站长和谈宜去找了医院的领导后,让在家休息的他赶过来的。他敞着白大褂,天气虽然较凉,额头上还是挂着细细的汗珠。
他一脸严肃,有点不耐烦地吩咐跟在后面的医生和护士:“让人出去,家属留下就行。”
人们纷纷往外走,金白最后一个出来。
望着走空的急救室,许大夫又说:“怎么都走了?家属
呢?”
“家属不在。”金白回过头来回答。
“那领导呢?”
“领导找你们院长去了。”金白答。
“什么回事啊!那就你留下来,把知道的情况说说。”
然后他又对其他人喊了一声:“把你们的领导叫来,最好要家属到场,如果手术,要签字的。”
门关上了,屋里黑而且有点闷。一个护士拉亮了检查台上方的日光灯,一片惨白的光倾泻下来。金白看见灵琴平时红润的脸变成了青灰色。护士又把一块白色的布帘拉上,把抬救护架的两个男护工隔在了外面。
许大夫望着灵琴皱了一下眉头:“把衣服解开。”
“说你呐!”许大夫对金白说,他可能还是把金白当成家属了。
望着灵琴饱满的胸脯,金白迟疑了一下。看着她现在的状况也顾不了许多。他伸出有点颤抖的手去解灵琴脖子下的扣子,他尽量不碰到姑娘的胸脯。衣服用的是一子型盘扣,好不容易解掉一个已是满头大汗手指发软。
“不行!拿剪子来。”许大夫意识到不能耽误时间了。
一个个盘扣在剪刀的绞合中迅速断裂。里面的一件补了补丁的小棉袄也随之剪开。遇到了紫红色的毛线套头衫,看上去还是新的。
“要不是演出还舍不得穿吧,”金白心想,他觉得心里隐隐发紧。
拿剪子的护士稍微停等了一下,又使剪子发出了兹兹的声音。不知是剪子有点钝了还是毛衣牢度好,卡了两次才露出里面的花布衬衫。许医生拉住衬衫的两只衣角一用力,只听“兹”的一声四颗扣子就蹦开了。护士迅速在小背心上进行了这一阶段的最后一剪。
金白登觉白光一闪,漂亮的身体暴露在眼前。金白想不到号称“黑牡丹”的徐灵琴在灯光的反射下皮肤竟白的耀眼,奶子无力地耷拉在两边,比自己梦中见到的庞大了许多。
金白无意识地闭了一下眼睛,他突然觉的自己太卑鄙太冷酷太低级趣味,这时候还有这种心思。他想转过身去,看到周围的医生护士冷静的神情他又重新镇定了一下情绪,觉得很惭愧,脸上有些发热,不过大家并没注意他。
许大夫那双像女人一样白皙的手在灵琴光光的上身迅速地按压翻动,最后用细长的手指夹住灵琴的奶头往上猛拉并用力捏了一下。奶子拉成了羊皮袋,像孩子手里拉扯的气球。手一松又耷拉到了两肋。一直一动不动的灵琴“哼”的一下又开始出气,金白见她的眼皮还动了一下。
金白听见旁边的叹气声,随着灵琴出气大家都跟着出了一口气。许大夫继续挥了一下手,拿剪子的护士放下剪刀招呼金白和她一起把灵琴的裤子往脚踝拉,金白觉得不那么紧张了。眼睛还是有意无意扫过了丰腴颀长的双腿和那惊心动魄的黑色。一条白色的被单盖住了灵琴的上半身。
许大夫只是把她的双腿弯了两弯,就像个身经百战的指挥员一样一挥手:“上手术台。”
白色的被单整个地盖了下来。金白眼前还是那惨白柔媚的身体,挥之不去。
建琴右边的锁骨断了,用白色的纱布把整个的右膀扎的严严实实,衣服只能穿半边,半边披在身上。好在她也没穿什么新的好的套套的衣服。要不剪掉就揪心了。齐季知道老顺把这五个女儿带大还真不容易。添件新衣服更不容易。
齐季用皮带把建琴衣服下摆扎在腰间,拉了徐灵琴的表外甥向门诊二楼的留观室走去。周建国像个忠实的保镖一样提着小提琴盒跟在后面。
留观室门口挤满了人,大多数是宣传队的。荷花和郭芹脸上都涂上了红药水和亮光光的药膏一样的东西,没有包扎显得特别滑稽。
齐季听到了标兵书记的讲话声。见房里病床边围着一些领导,大多是区里的。有讲普通话姓奚的宣传委员,有区知青办瞿主任,老江站长和谈宜也在里面。那个大个子好像是区委的赵书记。边上抹眼泪的女人是徐灵琴也就是徐元臣的母亲。徐元臣不是对着病床上的徐灵琴,而是在和赵书记说着什么。
齐季不愿进去就移到了门外稍远一点的地方。周海财眼尖,从人丛中钻出来朝齐季挤眉弄眼并招起手来,齐季慢慢靠过去。站在门口的金白也发现了齐季就奔他过来了。发现齐季的脚有些拐,问:“问题大不大?”
“你啊,重色轻友。”齐季这时还不忘开玩笑。
金白被他说的有点尴尬……
“想不到你老弟还会孙猴子的筋斗云,不过道行不到成了瘸猴了吧!”海财的调侃解了金白的围。
“你兄弟俩联合起来谋害革命文艺战士,还有面孔在这里幸灾乐祸。”齐季的嘴那里肯饶人,狠不得戳到人的心窝里去。
幸亏海财也是个没心没肺的人,回敬齐季:“就你说要压在人家身上,才不幸被你言中,老江头也一直说:‘臭嘴臭嘴!’你到好,倒打一耙。”
听海财这么一说提醒了齐季,他无心再打嘴仗,问金白:“大辫子怎么样?”
“没什么危险了,只是脑震荡和较轻的脑挫伤,头皮缝了十三针,现在已醒了。”金白说。
建琴在旁边伸了一下舌头,觉得自己的肩头没刚才疼了。
“剃了个大光头,可惜了两条辫子,以后就不要叫她大辫子,改叫小尼姑吧!”这海财也真是幸灾乐祸。
金白这时才注意肩头绑着绷带的建琴,关心地问:“摔得这么重?”
“没什么。”建琴说。
“锁骨断了,今后右肩挑不了担了。”齐季叹了口气说。
小孩见大人一个劲地讲话,趁隙钻进了病房。病房里谈话的人都扭头发现外面又来了几个人。标兵书记和赵书记都步出了病房来到外面。
标兵书记像作报告一样大声说:“灵琴已没有危险了,大家都回去吧。宣传队的同志也回到生产第一线去作好表率作用。受伤的可以休息几天,大队给记工分。具体多少由谈老师报上来,大队商量后定。不过生产任务很紧,特别是套沟任务,在下雪前要把全大队麦地的沟都套好。我和区委赵书记都在这里,希望大家轻伤不下火线……”
齐季想,这一下完了。自己本来因为腿上擦掉了一块还想趁机休息几天。工分不工分是小事,他也不在乎,主要是不影响他劳动态度就行。标兵书记好像看穿了他的思想一样来了这么一句,使他忐忑不安起来。
最后,徐元臣扫了一下人丛,又亮又有点刺人的大眼珠停在了金白脸上。金白心里很复杂,有一点怕他有一点恨他还有一点巴结的意思。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因为“车祸”和亲眼见到大辫子的惨状,真把他自己的许多揪心事放到了一边。
徐元臣说:“最后要感谢一下你们大家,帮助关心了灵琴,使她转危为安,特别谢谢金白。”
金白觉得徐元臣的眼光不那么瘆人了,还有一丝温情一僦而过。心中对他的怨气好像少了许多。也把自己开枪被抓影响自己的前途,怕受到报复和秋后算账的担心放下了许多。
大家纷纷回走,齐季金白王容建国建琴和荷花也步下楼梯,来到院中。遇到身穿一件草绿色马裤呢料做的青年装式样上衣的小护士陆辰款款而来。
陆辰眼尖,在人丛中一下就发现了提着小提琴的齐季:“你怎么来了,小提琴啊!什么时候教教我?”
“还要什么时候?现在教也行啊!”王容见到热情洋溢的小护士也倍感亲切,不禁调侃起来。
“哟!你们都在啊。你们现在怎么样?又出什么事了吗!”她对着荷花。
她大概发现了荷花脸上的红药水,两只像电影《海外游子》里哑妹样灵活的大眼睛好象很惊奇的样子。
荷花当然知道她指的怎么样是什么,脸一下就红了起来。大家见他们在和一个漂亮姑娘搭话,都把眼光射向了这里。荷花更紧张了,话都有点答不上来。王容有点木讷地在旁边一个劲地笑。
“怎么,刚才还灵牙利齿现在哑了。”齐季看着王容说。
陆辰见荷花难堪的样子,又见到周围过来了许多人,知道自己问题问的不是地方,反而尴尬起来。
齐季赶紧问:“刚上班?”
“是啊,晚班。你们这是……?”陆辰这才醒晤到这么许多人到医院来肯定有什么事!还带着伤呢。
“我们宣传队到部队演出路上翻车了。”齐季说。
“原来是你们翻的车啊!你们没事?”她扫了一下面前的几个人,特别注意地看了一下齐季旁边吊着膀子的建琴后,把眼神停在了齐季黑黑的棱角分明的脸上。
“我们都没事,只是受了点轻伤。有一个头上缝了几针,就住在楼上……几床?”齐季问金白。
“312”,金白答。
“你方便时给关心一下,在下不胜感激。”齐季一本正经地打浑。
“大嫂之事小女一定尽心。”陆辰回了一句,逗得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住院部门口围了一群人在吵架,好像有老顺,还有冬发那尖细的男高音。
齐季见建琴他们几个已向那过去了,也无心继续打趣,说:“好了好了!大嫂就大嫂吧,反正不是此大嫂就是那大嫂,烦你尽心就是了。”
说着就拔腿开溜。
“哎!任务给我派了,教我提琴的事答应否?”陆辰说。
“那当然,改天过来就是。”齐季随口答着。
“我不认识你家?”
“政府大院902。”
门口确是顺顺和冬发,每人赤膊穿了件露出棉絮的已被久年的太阳和旷野的风吹晒得发白了的破棉袄。腰里束了条草禾子,一人背了一串铁钎。
看门的说:马上就要查房了,不能进。”
顺顺见肩缠白布的建琴和王容他们过来才停止了争吵,心疼的拉住女儿问长问短。
冬发在傍边尖声尖气地说:“听街上人说一拖拉机跳舞佬被摔得满地都是,尿屎都在身上,还摔死了几个,老顺吓得魂都没有了。到了这里还不让进去,看不起贫下中农,我要反映给他们领导,好好教育教育这些资产阶级老爷!”
金白说:“好了好了,里面确实要查病房了,我们不都出来了。你看,区委赵书记和徐书记都在过来了。”
周顺顺大概看到女儿没有什么危险,情绪稳定了许多。又问起其他人的情况。齐季赶上来了,让他们边走边谈。
“买这么许多铁钎,套沟用?”王容明知故问。
“是啊!条条塄桄都要套,今年要套死你们这些下放佬。”周冬发有点大惊小怪又有点幸灾乐祸。
“你不死我们就死不了。”齐季说。
冬发知道齐季干活的厉害,因为在队里只有他能镇得住刁洪山。
“还幸亏你老子,要是排队的话,排到晚上还买不到这么许多,不过还是不够。”顺顺拍了拍肩上的铁钎对王容说。
“这不要紧,我们三个人的自己解决,我来找我大哥想办法。”王容说。
“这样也就差不多了。”顺顺松了口气。
他见齐季脚有点瘸又,说:“看样子今年套沟套不成了?”
“是啊,受伤的可以休息。”金白说。
“那队里就少了一个生力军了。”冬发说。
“我休息一两天就下来。”齐季说。
他本来想趁机多休息几天,去农场看一下那里的一些老同学。还有杨和尚也一直假惺惺地邀请去百合。正好趁此机会搞突然袭击去端他的鸡窝。刚才听了徐元臣的讲活又看到队里的活紧,想想自己其实也没什么大碍,刚才擦了点红药水用绷带扎了一下现在已没什么感觉了。刚才腿瘸了一下不过是做出来给老顺和冬发看的,本想为不下去造个舆论。
“金白!金白!”后面传来尖尖的女声。小辨子徐灵仙气喘吁吁边叫边追,引得路人纷纷注目。
金白赶紧回答:“什么事?”
“我元臣哥叫你呢!”小辨子大呼小叫。
病房里静悄悄的,只有徐灵琴匀称的呼吸声。在金白听来好像出气总要比进气低。他禁不住会想起那白被单下丰满身子赤裸时的样子。特别是被许大夫捏住奶头,像一只注满空气的气球被用力拉扯后一样的奶子,强烈刺激着他的交感神经。
他坐在另一张没人的空床上,上面放着徐灵仙洗得有点发白了的蓝底暗纹的棉袄,和一床变成灰色的上面标着金溪区医院字样的白色薄被。金白无心去看手里捏着的一本《盐民游击队》。也不敢过多地张望那张比平时白了许多,轮廓稍显浮肿的脸。他感觉离那张脸越来越近。那扭动着的腰肢和嗲声嗲气的语音缠绕着他。他有扑上去抱住她的冲动。但众人异样的眼光,成华虽显朦胧的身影,还是使他拼命抵御着大辨子的诱惑。好在大辫子没有了,光光的头上长出的黑黑的一层绒毛快遮住后脑勺上那长长的伤疤。
那天是小辫子因徐元臣无可奈何的要求,徐元臣又因灵琴死皮烂脸的请求叫住了金白。让他协助徐灵仙在徐灵琴住院期间照顾她。
金白的到来使灵琴很高兴很兴奋,苍白的脸上立即涌上了红色。当然向大哥请求时不会说的太明白,大姑娘羞涩矜持的心里也不允许她有露骨的表示。何况金白对她一直敬而远之亲而避之。她也看得出大哥对她的意思明显不屑一顾,不过是在她伤重未愈头脑半清半混之间不想刺激她而作出的韬晦之举。
没有一点声音的楼道里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是小辫子端了小馄饨过来了。
好不容易省里的革命样板戏会演结束了。按照预期,金溪县京剧团的《智取威虎山》得了一等奖。从来未唱过京戏的成华也得了个女主角奖。其实她扮演的“小常宝”的戏份并不多,和其它几部样板戏的女主角,象《红灯记》的李铁梅,《龙江颂》的江水英,《杜鹃山》的柯湘,《海港》的方海珍,还有《白毛女》的喜儿,《红色娘子军》的吴琼花都没法比。但成华俊美的扮相高贵的台风飘逸的动作掩盖了嗓音的稚嫩和戏份的不足。使评委们实难舍弃,一致评介:是难得的可造之材,虽有微瑕但前途无量。
乐得团长从心底里夸徐帅臣“慧眼、慧眼!”后悔自己一直怀疑这位领导另有所图,连骂自己“小人小人”。成华喜悦的心情平静后,第一件事就是想尽快见到金白和他分享。那天被徐帅臣拉进车里和从看守所出来的金白失之交臂后一直心中不安。
她并不怪徐帅臣。从今天取得的巨大成绩和荣誉看,徐帅臣的防微于杜渐是对的,自己在感情上作出的牺牲也是值得的。其实她并不是真的断了和金白的联系。她曾经偷偷地出来给周家庄打过电话,托徐春芳带信给金白。为这还受到了团长的批评,鬼才知道他怎么发现的。在去省里汇演之前,她到了一次金白的家,继续受到金白母亲不冷不热的接待。
这次获奖后,一回来又赶到了金白在垃圾场边的家,被告知金白在翻车后回来了一次,但立即就走了。她知道了大队宣传队出了车祸,知道了金白大幸没有受伤,知道了齐季王容也无大碍,知道了徐元臣妹妹住院了。
她买了一袋水果两瓶麦乳精,兴冲冲来到区医院看望徐灵琴,她们毕竟是大队宣传队的战友,她还是徐书记的妹妹也就是自己的恩公徐帅臣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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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声变调
随着脚步声由远及近,徐灵琴翻了个身醒了。她可能做了个噩梦,眼一睁开就把手舞了起来。金白连忙站起来走近前去,他不能让大辫子抓住“小辫子”,拿了大队的工分不管事。更不能被她反映到徐元臣那里说他故意冷落她。还在懵懂中的徐灵琴一把抓住了金白以为抓到了救命稻草,拼命把他往身边拉。金白一个趔龃压在了她身上,才使她清醒了许多,嘎嘎地笑了起来。
金白见到一步跨进门的成华,俩人面面相觑呆住了。成华一只脚在里一只脚在外,进不得进出不得出。金白一只手被灵琴抓住撒不得撒松不得松。
到是徐灵琴反应快:“成华来啦,哟!还背这么多东西。”
用她特有的嗲声嚷了起来,大概也在掩盖自己的尴尬。
成华乘机搭起了腔,好像没看见旁边呆立着的金白。
此时的金白心跳得就像十五只吊桶七上八下,嘴里就像打翻了调味瓶甜酸苦辣。朝思暮想的人怎么相逢在这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错误的场合,而这错误的场景却真实地存在着。
小辫子徐灵仙进来了,她和成华不熟,只是微微点头笑了一下。经过灵琴的介绍立即就打成了一片。本来就是三个姑娘一台戏,何况有两个唱戏的姑娘,其中一个还是获奖的主角呢。三个姑娘吱吱喳喳早闹成了一团,那里还顾得上边上的金白。
金白此时的尴尬已变成了怨气,随着三个姑娘的放肆的谈笑怨气越来越深。
你成华现在出息了攀上高枝了,乌鸦变成凤凰了。不行!不能把她说成是乌鸦。这样和那些把自己和成华一样出身的人划归另类的发动血统论者还有什么区别。丑小鸭变成白天鹅了。不行!她也不是丑小鸭,她本来就是白天鹅,只是蒙上了灰而已。灰姑娘,对!灰姑娘,多么漂亮的名字,灰姑娘变成公主了,成华最怎么样还是配得上这样的比喻。
我一出看守所你就跟领导跑了就不说了,一个多月杳无音讯也不惯你。今天好不容易见到了,你好像不认识一样。就是刚才的情景误会了也让我有个解释的机会呀!这到好,把我晾在一边听你们唱滩簧,不!草台板戏。对你们唯一的观众谁也不正眼瞧一下。
看着成华正在兴高采烈讲自己演出的奇闻获奖的轶事,根本就忘记了自己的同学朋友情人一肚怨气就在旁边。看着灵琴听得眉飞色舞的样子,她早就忘记了硬要他留下来陪伴而造成了现在的局面。连平时见到自己一脸崇拜相的小辫子都聚精会神听得忘了自己是谁了。金白越想越气,怨气变成了愤怒。随着姑娘们肆无其惮的笑声金白跨出了病房的门。
来到楼下,步入小院,望着园中枯萎的杂草和凋零的树木心里更加烦躁。
“小金。”一阵银铃似的呼声使他精神一振。
随着暗香的飘动陆辰风似的来到面前。见她上身一件蓝底白花的棉袄,下着灰色的确良长裤蓝色田径鞋,一脸的春色,亭亭玉立。酷似“哑妹”的红扑扑的脸蛋上一双会说话的圆眼睛滴溜溜地转动着,给潦倒的亭院里添了生动的一笔。
“穿得这么漂亮相亲去啊!”金白暂时忘记了刚才的烦恼和不快,和姑娘调起侃来。
谁知平时爽气大方的姑娘今天却有些忸怩起来:“你也取笑起人来了,都是受那个齐季的影响!”
金白见她脸红了起来,自己也有些尴尬,毕竟只有一面之交,还没有熟悉到开玩笑的地步。也确实受了齐季的影响,也有心调节自己糟糕的心情,见到她忍不住开起了玩笑。
“不好意思,我是瞎说,有事啊?”金白调正了自己的腔
调。
“其实没什么……”陆辰见金白一本正经更不好意思起
来。
金白发现她真的是找他有事,拿出一付为朋友两肋插刀的样子说:“有事尽管说,平时我们尽麻烦你,正找不到报答你的理由呢!”
“怎么说得这么客气,都是老朋友了,其实也没什么,如果你现在没事的话,我想你陪我去齐季的家。也不知他在不在,他答应教我小提琴的。”陆辰鼓起劲一口气把事说了出来。
“小事一桩,找我你算找对人了。我昨晚就在他家,跑不到那里去。”金白拼命压住心中的一丝嫉妒,装出大度的样子。
他正想离开这里,不过还有些犹豫罢了。现在正好有人提出请求,还是个漂亮的护士,而且是找齐季的,这样一箭几雕的事何乐而不为呐!
这时一群人朝这里走来,其中一个粗壮身材穿一声蓝灰色的卡中山装很时髦的青年向他俩挥手并说:“小陆,会男朋友啊!”
金白见陆辰只是笑了笑轻轻对他说:“别理他,讨厌透了,我们院的医生,和许大夫特好,整天死狗不离热汤。”
这时路过金白面前的青年,朝金白做了个有点暧昧的鬼脸。他觉得面熟,好像那里见过,在浴室里,对,在红卫浴室里。想到刚才陆辰说的“死狗不离热汤”,他盯着陆辰忽然笑了起来,就是这句话使他想起确实在“热汤”里见过这人。
“什么东西这么好笑?”
陆辰有点不解,低头扫视了一下自己,什么地方惹他笑了。
“我想到你刚才的比喻确实贴切,我确实在混堂里见到他和许大夫在一起。”
他并不想把当时这个人和许大夫说的话重复出来,这样就有点挑拨离间的味道了。再说男人在这种场合说的话也不能算数的。
陆辰也笑了起来。
金白接着说:“不过你把许大夫也作为死狗放进热汤里可不大好吧!”
他知道陆辰很尊敬许大夫,她是和他搭挡的护士。
“没什么!我是随口说说而已,不过他俩确实经常一齐上浴室。”说完又笑起来。
银铃似的笑声传得很远,把栖在快要掉光叶子的法国梧桐枝杈上的几只麻雀,惊得飞到了病房大楼的楼顶,又一蹦一蹦地跳到檐口,用滴溜溜的小眼睛盯着他们瞧个不停。金白报复性的眼神扫了一下空荡荡的楼门口,和陆辰向院外走去。
区医院坐落在人民东路的中段,对面就是人民剧院。向西走过一段就上了反修路。在四周布满付食品店、南北杂货店、药店、饭店、麻块炉子的十字路口,向南步上人民桥穿过金溪城最热闹的一段,到了另一个比较冷落的交叉路口,往西经过城南小学,隔壁就到了齐季家的大院。
齐季家门洞开,空无一人。金白才不管有人没人,熟门熟路领着陆辰一步就跨了进去。听见旁边的侧厢里传来念佛一样的声音:
升种调号怎样记?
一是g,两是d,
三a四e五是b,
六个升号升f,
七个升号是升c。
金白嘴里跟着念念有词:
降种调号怎样记?
一是f、两降b,
三降e来四降a,
五降d来六降g,
七个降号是降c。
房门乓的一声开了。
齐季的大嗓门:“你这小子,鹦鹉学舌要烂舌头!”
“你念升我念降怎么是学舌呢?我是抛砖引玉。”金白说。
“你啊!还引玉呢,不引条癞皮狗来就不错了。”齐季边说边探出了头。
一见金白身后的陆辰愣了一下接着说:“还真是玉啊!”
“你说呢!永远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还说别人癞皮狗,自己才像条瘸狗躲在窝中打呼噜。”
金白见陆辰尴尬得进退不得乘机骂起了齐季。
齐季也知自己乱说,被金白骂得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一个劲地解释:“我还当是王容来了呢,不知陆辰同志光临寒舍,有失远迎,无意得罪,该骂该骂!”
见金白还在嘟嘟囔囔,继续说:“你也不要痛打落水狗了!得理也得让人吗!”
陆辰也被他说得笑了起来:“是啊是啊!不知者无罪吗。”
齐季赶紧说:“你看你看!女士都原谅我了,你到像狗咬破棉絮不松口!”
金白说:“你看见了吧!这才是农夫与蛇,东郭先生和狼呢!还就要发扬鲁迅先生痛打落水狗的精神。”
“你还说昨天睡在这里,你们钉头碰铁头,在一起还能不能睡着啊!”陆辰惊奇地说。
“哎!我说,你今天是有些不对啊!怎么不像你到像我了,句句顶真字字计较?”齐季觉得金白今天有点变化,平时他虽然妙语如珠,但并不像自己那样锋芒毕露嘴不饶人。
金白苦笑着说:“这几天睡在你处,近墨者黑啊!”
“不能这么说吧,应该说近朱者赤!”齐季说。
“对呀!这还差不多。”陆辰说。
“你看,还没拜师呢,就帮上了,我还算是引路人呢!”
金白说。
“就算你是常青指路,成了吧!”齐季说。
“那我就是琼花了!”陆辰很高兴。
“对!欢迎你加入红军队伍。”齐季说着放下手中的《怎样识五线谱》,抄起窗下一头沉办公台上的小提琴,就奏起了“红色娘子军军歌”:
向前进!向前进!
战士的责任重,
妇女的冤仇深。
······
激扬的琴音在屋里旋转旋转撞击着金白和陆辰的耳膜,可能两人此时的感受不尽相同,但都情不自禁地唱了起来:
共产是主义,
党是领路人,
妇女要翻身,
妇女要翻身!
……
歌声穿破空气飘出窗外,金白的思绪也飘了出去。往哪飘?往南峰往金溪?南峰的茅草已经枯萎,金溪的湖水已越来越凉。往鳄岛往村中?鳄岛只有“赛虎”在翘首盼望,村东的小屋不见炊烟。往家中?家中狭小的空间灌满母亲的叹息和旁边垃圾场里的酸臭气。往医院?病房里有三个美丽的女子在谈笑风生,可不知有无自己的一席之地。
妇女要翻身!
妇女要翻身!还翻身!我都快被妇女牵着鼻子走了。
“用拇指和食指夹住琴颈,用指尖轻压琴弦,不要抓死。注意!手指和手掌的空间要能放得下一个鸡蛋,不要僵硬。”
齐季用从来没有过的细心,认真教着对琴一窍不通的陆辰。还不时扳起姑娘的手指纠正拿琴和运弓的姿势。随着姑娘拉出的单调刺耳的长音,一股长气从金白的鼻子中溜了出来。
齐季让陆辰独自锯锯子一样练弓,拉着金白来到门厅。
“有什么事不高兴?”毕竟是知根知底的朋友。齐季从金白的反常表现就知道他心里一定有问题。
虽然看上去他满不在乎,和自己和小陆拌嘴斗气互相调侃,还一个劲地唱歌都掩盖不了心事满怀。
“我见到成华了。”
“那不是好事吗?你们有一个多月没见面了吧!”
“应该说快一个季度了。”
“那更应该高兴啊!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样算来都快三百年了!”齐季夸张地叫了起来。连里屋的锯锯子声都停了。
“喂!怎么没声啦!学琴可要有耐心,还要两耳不闻门外事,一心只在琴声中。”齐季没忘了大声教育着刚收的徒弟。
“是啊,三百年,是不是早该亡啦。”金白平淡地说。
“说出来吧?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连下放都不怕,还怕什么呐?”
“她看到我和徐灵琴在一起了。”
“那又怎么样!你们是宣传队的同事,她又受了伤,你是奉命在身啊!你没跟她说?”
“怎么说?她根本就当没见到我一样!”
“几月不见,变的这样小心眼啦!她剧团里男男女女就不混在一起!你不好说我去给你说,难道这么明事例的成华演样板戏演蠢了!”齐季有些激动,现在他变的更容易冲动了。
“不是小心眼,是她不想听我解释。”
“那还不一样!”
“也不是不想听我解释,是……我也不知道从何说起。”一贯来思路敏捷的金白也一时无法表达自己的意思。其实有些事确实说不明道不清的。
“你还是听我从头说起吧。”
金白就从出看守所的大门说起,一直说到刚才走出医院大门。
齐季思索了一下说:“找她去,当面说清,有些事也不要放到心里去,男人吗,大度点!我估计她和那个徐帅臣走得近也有为你的因素。莫卫国不是说,就是因为这个领导后来改变了主意,你才逃过一劫吗?”
“是啊!我也知道啊,这样不是就更蹊跷了吗?”
“其实你也不要小心眼,不要变成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是去找她,一见面不是什么都清楚了。”
“清楚了又怎么样?”
“那你想怎么样?清楚了,前嫌尽释,两人又在一起卿卿我我,还有其它怎么样我怎么知道?”齐季又开起了玩笑。
“有这么简单就好了。其实这些我都想到过……”
“就是不去做!你什么时候改掉你这谨小慎微一步三回头的作派就是完人了。”齐季打断他的话。
“我是想顺其自然啊!”
“幸福是要争取的,爱情是要竞争的,那有这许多顺其自然的事,这是想当然的东西。”
“你说。争来的东西能幸福吗?再说我凭什么和人家争啊!”金白有点丧气。
“凭什么?凭这么多年的友情亲情爱情!你们不是互相爱着吗?别人不知道我难道不知道吗?”齐季更激动了。
“是啊!如果你爱一个人,你不能给她前途,你不能给她幸福,甚至你不能给她希望,使她看不到光明,反而还颠倒过来,让她来保护你。你还硬要把她从布满鲜花的道路上拖出来,抛进水深火热中强扭在一起,会幸福吗?能这样做吗?”
金白继续说:“与其这样还不如让她逃身去吧!我也乐得轻松,像小陆一样去寻找自己的琴,自己的音乐。虽然暂时是那么别扭那么刺耳那么不熟悉,但那毕竟是自己新的选择。”
房里继续传来陆辰力度不均匀的长音,不过已不那么刺耳,只是有点飘浮的感觉。
齐季说:“那来这么多的感慨哲理,不要这么深刻矫情好不好!你是不是另有目标另有新欢另有一把琴了是不是?对了,你是有一把琴了!”
“不要说的那么难听那么直白那么现实好不好。”金白口齿有点含糊不清。
“难道不是这样吗?”齐季紧追不舍。
“可能你说得没错吧,我潜意识里是否有这想法,我真的说不清。大概我的表达上有问题给你造成了这样的印象,也可能旁观者清吧。不过我还是要说,我要把我的感觉说出来让你分析评说。我总觉得不能让一棵树挡住一片树林甚至是森林,那怕她是一棵美丽的树!因为这棵树变得太娇艳太稚嫩太需要养料太需要呵护,我根本就没这个能力。”金白说。
“所以你就放弃了,要在森林里重新找一棵不需要你照料呵护,还能顺着爬上去达到那光辉顶点的树。”齐季说。
“不是完全这样,我不是主动舍弃她,而是怕伤害她。如果她决心挡在我面前我是不会饶着走的,我会围着她一辈子!”金白坚定地说。
“那你就明白地告诉她,把你的想法统统告诉她,不要互相猜疑互相躲躲闪闪了。特别要把你们间的误会告诉她,让她作出明白的选择。”齐季说。
“你说的对!我这就去。”金白拔腿就往外,也没顾得上和陆辰打招呼。
其实他潜意识里一直就有这样的想法,心里一直在打架,只是走不出思维的怪圈。现在一下被齐季点破了才恍然大悟。
成华没有想到在这里遇到了金白,见到这种状态确实心里很是不快。不过不舒服的同时情感深处又有那么一点说不出来的侥幸。侥幸什么?侥幸没和他确立恋爱关系?侥幸遇到了徐帅臣?侥幸看到了刚才的一幕?还是侥幸金白的移情别恋?是不是还有点庆幸!庆幸自己用不着背上沉重的十字架了,可以轻装上路奔向自己的美好前程了!一团麻理不清理还乱!至少对于徐帅臣的爱情观点她又认同了一点,是不是需要才是第一位的。
起先她是应付着和徐灵琴搭讪,也有一点赌气冷落金白的意思。谈着谈着被现场气氛感染了,竟真的把边上的金白给忘了。等到回过神来发现他早走了,成华谈兴一落千丈。就只听灵琴和灵仙在耳边叽叽喳喳,她机械地点头摇头陪笑。
“其实我前面起劲地讲剧团和这次会演的事,是讲给你听的呀,你怎么就听不出来呢!我们的关系又没公开,我也不能在她们面前表现得过分亲近啊,你这傻瓜!我还没生气呢,你到一走了之!是不愿见我呢还是和面前这丰骚漂亮热情又是书记的妹子真有一腿啦!”
对!还是徐帅臣的妹子。想到徐帅臣她脸微微有点发热,对金白的怨气少了许多。那侥幸的感觉突然冒了上来,使她的脸一下红了起来,她责怪自己怎么会有这么阴暗卑鄙的想法!
灵琴讲得正高兴,还不时和灵仙哈哈大笑。看到成华并没感到好笑,脸还突然红了起来,她的笑声嘎然而止尴尬而有点莫名其妙地说:“我讲错了吗?”
“没有没有!我突然想起我出来时间太长,回去要吃批评了,心里有点着急。”成华慌忙撒了个谎就站起来和两人打了招呼匆匆走了。
嬉闹搞了个虎头蛇尾,灵琴有点扫兴,这时才发现金白失踪多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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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间格力
裹着寒意的西北风划过周东队的冬麦田,这里已有点点新绿。小苗毫不在意把厚厚的冬云吹得来去匆匆上下翻动,把高大的白杨树碧绿的外衣一扫而光,把原野换上黄色冬装的北风。骄傲地把嫩嫩的小脑袋露出了冰冷的大地。
河浜边,一个个弯曲的树棒拼成的人字架搭起的周东队的大会堂里,草堆上横七竖八躺着,缺胳膊少腿的长条凳上坐着的男男女女。正面的土台上老顺挥着胳膊让大家安静。边上坐着提拔以后难得来参加生产队会议的副大队长周金锁。
“来!来!王容你上来读一下。”周顺顺挥着一张红纸片招呼躺在草垛上的王容。
“现在老顺什么事都离不了这些下放佬!”洪山没好气的说。
“你上去呀!”王容糗着近似文盲的他。
“撒嘴皮子有屁用,有本事田里见。”洪山不服。
“田里又不是没见过,谁怕谁呀!”王容见到这刁小山就来气。
洪山碰到王容更是钉头碰铁头。他一下子蹦了起来就要发作。看到土台上周金锁的眼睛在瞪着他,又气呼呼地一屁股坐到了草垛上。对面坐在自己带来的小板凳上的荷花一颗心放了下来,她看了看王容涨着通红的脸一步步向土台走去。
最近全国的形势有了新的变化,中央进一步强调安定团结,要学大寨学大庆,把生产搞上去。县里也大张旗鼓地宣传中央新的部署和《9号文件》。县委和县革委会进行了大换血,第一把手都调走了。原来作为三结合进领导班子的程付县长当了第一把手。他对徐帅臣很看重,提议他作为县委付书记主管文教宣传还有政法。
徐帅臣对大哥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一朝天子一朝臣。最迟到三月份的三干会议上就要对下面班子进行调动啦!而重新当上第一把手的程书记是个老农业,上台后的第一炮当然就看今年的春耕了。你必须要在今冬明春在生产上弄出一点动静来。而且越大越好。这样把老头的注意力吸引到周家庄来,如能成为地区学大寨的典型,你也就顺理成章地上了一层楼。”
所以徐元臣在老弟的启发下,挖空心思地想出了个活动
计划-——套沟擂台赛。
本来徐元臣要按照部队大练兵时的记分方式,分部分层计算成绩。大队长和一字不识的周金锁都认为不要搞的太复杂,社员们如果不能理解会影响比赛的效果。大队周会记和李国民虽然没有明确表态,看样子也同意大队长的意见。从来刚愎自用的标兵书记这次采纳了支委的多数意见,改成了现在的办法。
作为和徐元臣有着特殊关系,本来就是“标兵”下的“标兵”的周金锁当然心领神会步步紧跟。刚才用眼光制止了刁洪山和王容的一场冲突。他不想因口角小事而影响了元臣书记的大事。
老顺也不满地瞟了一下洪山催王容快念。
“…。。。为贯彻落实县委县革委会的号召,用昔阳步伐赶昔阳,用大寨精神学大寨,不折不扣地完成科学套沟任务,为明年的三麦丰收打下扎实的基础。大队党支部决定开展‘套沟擂台赛’。具体方法如下:每个队出三个壮劳力为一组。为了增加竞争还可以相互借调和对外邀请。”
“这大概是为了有些队“五匠”多,劳力不足想出来的吧。”下面有人嘀咕开了,好象是周国平。
显然这是标兵书记为自己所在的河西队人力不足,和有利于发挥自己的影响力和权力想出的权宜之计。
这时周金锁向王容使了个眼色,王容就继续往下念:“轮流到全大队各个村十个生产队进行比赛。以首先完成任务的一组为准。按每组套沟长度的总和计算成绩。比赛时,组内人员互相可以帮忙。后五名要为前五名的队,对应承担所套的沟按定额所需的工分值。比如第十名承担第一的;第九名承担第二名的。最后四名还要对应把余下的任务完成。第一的队可以免去在本队比赛时所套沟数的全部所承担的工分,由最后一名的队承担。比赛期间个人累计套沟数最长的奖励二十个工。条件合适的还可优先考虑进社办厂、当民办老师、参军。还可参加武装民兵、亦工亦农。知青可优先上调、上大学。”
“徐书记不愧为‘活学活用’的标兵,脑子还是真够用。不能搞物质刺激还是能想出许多比物质更能刺激的东西。”有人不知是赞赏还是在讽刺。
“你们这些头头闲着没事干,想出这么些花花事。套沟就套沟呗,还做起戏来了。本来上面这些“臭老九”吃饱了没事干,年年翻花头,今年又想出了套这么深的沟来折腾“死农民”。现在又弄出个什么擂台赛,条条框框搞的我七荤八素、头昏脑胀!”王容没念完,周秋发就第一个叫了起来。
下面“哄”的一声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其实连王容自己都不知道刚才读了些什么,他的理解能力并不强,只是以葫芦画瓢地读罢了。
周金锁猛的站起来,想要骂娘。
别看周付大队长瞎鳖字不识一个,骂人可是个好手。和刁婆还真是夫妻档。
看到下面七嘴八舌有很多人在附和这个拎不清的秋发就说:“好啦好啦!不要问这么多为什么,这是上面的精神,徐书记的指示!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也要执行。谁反对就是反对农业学大寨!反对毛主席的教导!反对党中央!有些人说话给我小心一点,要不是看你是苦出身,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他嘴里能出来这么多新词还真不容易。”国平冷冷地说。
“什么新词,还不是大帽子。”秋发的大哥冬发嘀咕了一句。
老顺说:“听着复杂,其实大家知道就是比赛,就是完成套沟任务。只要大家支持队里派出的人就行啦!赛赢了大家都有好处,输了大家倒霉。”
“早这么讲不就完了。”秋发说。
他被金锁喝叱了一下老实了许多。
“比赛的事我和金锁大队长、队委商量后决定。散会。”老顺得到金锁示意后挥了一下手。
周东队河边百亩大田里,几面红底黄字和白底红字的大旗迎风招展。几十面彩旗更是使冷冷的空气有了点节日的气氛。一百多米长的秧绳直直地拉在麦塄桄中。大田东头一溜站着几十个高高矮矮虽然瘦骨凛凛到也是粗手大脚,当然也不乏腰粗膀圆和敦厚壮实五大三粗的人。
今天是擂台赛的第一天第一场。为了扩大影响增加气势,大队同意各村来人观摩助阵。一大群姑娘媳妇小孩老人不像在冬忙里,到似在赶节场,把田头占得满满当当。田梗边土坡上都坐满了人,小孩甚至爬上了树。
周秋发的两个宝贝儿子拖着两条永远象标志一样贴在嘴上的鼻涕在人丛中钻来钻去。一会把草丢在别人头上,一会在人背上吐上一口唾沫,一会儿把烂泥挑到外村姑娘的身上,引起一阵阵怒骂。不一会儿又把别村的小孩惹哭了,引起了一阵更大的骂声。
周建琴吊了个手臂也站在人丛中,还不时和边上的姑娘说着什么?大概是讲自己光荣负伤的经历吧。一个姑娘还抚摸了一下她的伤肩。秋发的两个宝贝跑过来的时候把一半的鼻涕剩在了建琴的衣襟上。
其它村的领导也到了现场。听说县里的徐付书记也要来,所以气氛特别隆重热烈。
小谈老师把学校的锣鼓家什又拿了出来,起劲地挥起了双槌。他很庆幸“翻车”后徐元臣并没有找他的麻烦。他已接到父亲教育局的股长学生的消息,顶替的批文马上就要下来了。他就要离开这块眷恋和伤心的地方。所以在“蚊帐事件”后一直耷拉着的脑袋又昂了起来,宽宽的额头又亮起来了,闪闪的汗珠在上面发着光。激烈的鼓声振动着整个大地也振动得他的脑海掀起一阵阵波涛。他觉得头有点微微发疼。
在徐元臣和大队长王福广简短的动员后,随着锣鼓声的重新响起,参加比赛的男壮劳力们一字排开在起始线上。接着一阵手拿锄头的女劳力也踩到了麦地里,她们要把男人们套沟抄出的土打碎覆盖在麦苗上。
代表周东队的是周国平王容和刁洪山。
刁洪山不要王容参加,说他不行。王容很不服气,找到老顺表决心要上。其实因为干农活一干就灵的齐季好长时间没下来,金白的主要任务在鳄岛,而且这一阵还让他照顾受伤的徐灵琴。挑不出其他人选的情况下老顺做了个顺水人情,让王容上。
现在王容憋了一肚子的火,他不但要使自己的小组得第一,还要和刁洪山一决高下。特别看着站在自己边上的荷花更使他混身是劲。
身穿碎花棉袄蓝纱卡裤,脖上还系了一条白纱巾的荷花,被北风吹得红扑扑的脸上还敷着白色的纱布,这丝毫不减她的妩媚,把刁洪山瞧得心里就像窝着一桶火。
上阵前徐元臣和周金锁都给他鼓了一通劲,要他开好头带好头。作为新团员和新提拔的武装民兵副排长更要有个好成绩来回报大队党支部的培养。也就是徐元臣的培养和面子。因为这次活动是他发起的,还汇报了区委和公社。今天公社余书记还派来了已是公社副主任的申文书,现在正站在他身边等着比赛的开始。
随着鼓声的重新响起,男人的腰刷的一声弯了下去,嚓的一声三十把铁钎插入了土中。这铁钎是县农机厂专门为套这样的深沟打造的,又瘦又长。
人群沸腾了!只见几十个身影一上一下,一串串的黑土抛上了田面,一鼓鼓的白气从嘴里鼻子里喷出来。不愧是标兵书记,想出这绝招。眼前反正不管你为前途为面子为工分为集体为个人都要拼着命鼓足干劲立争上游争先恐后地上。边上的女人也不甘落后,挥舞着锄把男人们甩出的泥块迅速砸碎。看的人赛的人配合的人观战的人都摒住了呼吸。不知谁憋不住的一声响屁才引起人群中一阵哄笑。
不一会队伍拉开了距离。王容和刁洪上凭着天时地理人和,两人又都憋着一股怒气,不但为了前途面子工分,还为了姑娘女人情人,慢慢套到了前面。
刁洪山粗短的双手像装上了马达,用飞快的频率把巨大的土块挖出沟底。人家是一边一钎然后再一钎把泥块铲出来。洪山是一边两钎才把一大坨泥块铲上来,所以苦了为他碎泥的张秀兰,花了吃奶的力气还是赶不上他的进度。一贯拎香惜玉又善拍马屁的洪山见营长太太落在了后面,就把放到塄面后的泥块潇洒地插上两钎,让土块变小了许多,使张秀兰容易打碎些。他可不想虽然是知青可也是自己顶头上司的老婆埋怨自己。
其实女人们并不是参加比赛,可是谁也不想当着这许多人的面丢人现眼落在人后,何况自己丈夫也算是大队干部,在知青中首出一枝。张秀兰还真有点暗暗感激平时看不上眼的洪山。虽然她和他无形中还像有一股什么东西粘连在一起,她也说不清道不明,或者她也不想搞清楚,就像几年来一真埋头苦干也一直默默无闻的丈夫莫名其妙地就提拔了。那个人还说要让他入党进支委班子,一想到那个人她脸就一阵发热,一切道不明的东西都清晰起来了。
王容与这些身经百战的老农比起来套沟技巧就逊色多了。只是凭着年轻的身体和大哥给他特制的铁钎和一股蛮力,拼命追赶着和洪山平驾齐驱。这把苗子加长钢火特好光洁度强的铁钎不一会就因为泥土的摩擦变的铮光闪亮。光滑的表面插入泥块中就像切豆腐,得心应手轻巧无比。超过了所有对手使旁边的荷花也为他骄傲。同时又担心他这样拼命不要影响了本来就有些营养不良的身体。
周国平干活也是一把好手,一把铁钎上下翻飞左右逢源。他左抄一钎右抄一钎把形成三角型的泥块往上掀。细条的泥块迅速铺满了两边麦地。因为泥块细小,旁边秋发的媳妇轻松了许多。不过他的铁钎不大光滑,不一会就积了一层泥,他用力把钎在地上砸一下使泥脱落后重新套起来。多余的动作影响了不少进度,他拼命追赶着刁王两人。
紧张的人群一阵骚动,原来徐帅臣真的来了。后面还跟着秘书记者和电台通讯员一大帮子。徐元臣、申付主任和大队公社的一干人连忙迎了上去。
徐帅臣轻轻对徐元臣说:“老头子很感兴趣,要来。我不清楚这活动的效果,所以打个前站。效果好的话,让他再来。”
徐元臣一阵心跳,不知是紧张还是激动。
刁洪山不愧为周东第一大力士,加上娴熟的套沟技巧渐渐占了上风。他见来了大领导,更加兴奋。只见他脱掉光板老棉袄,露出夏天为了和队里的知青较劲特意买的已有点褪色的红背心,一块快绷得紧紧的肌肉就像铲出来还带点水份的泥块透着水珠发出幽幽的暗光。已经过了五十多米,速度一点没减。这时他停了一下,把短短的身躯挺直,扫了一眼周围其他人,把眼光在王容身上固定了一会又埋下了头。
王容见刁小山占了上风,感觉到那双三角眼在蔑视地看着自己和不怀好意地瞟着荷花。好像边上喊口号的都在为他助威。好像连荷花也无可奈何为他叫好。他在已经发红已有两个血泡的手掌上吐了一口唾沫。不顾套沟的大忌,把已经乏力的手指死死抓紧光滑的钎柄狠狠地把钎头插进田里。一阵撕心的疼痛,又有一部分手掌的皮肤和肌肉分离了,他没有松开握紧的双手,他怕一松开就再也没有勇气重新抓起来,他怕一松开被荷花看见了心疼,他想就这样一口气套到头。做不了第一也不能给周东队丢脸,给知青丢脸,给自己丢脸,让刁小山嘲笑。他一往无前地做着机械的动作,连脸上都没有异样的表情。只是越来越慢的速度让荷花和周东生产队的社员捏着一把汗。
国平让尚未过门的新媳妇在洋龙沟里打来一桶水,挖了几钎就把钎头在桶里蘸一下,沾了水的铁钎很容易地插进了泥里,沟边又光又亮像涂了一层油。
在一旁的秋发媳妇说:“又不给施小芬做陪嫁,搞的这么光遛干什么?”
“你懂个屁,这样插进去容易,知道吧!儿子到知道怎么生。”国平正被这把沾泥的铁钎搞得没有好气。
“人家都插得进去就你插不进,晚上插多了吧!”秋发媳妇可不是个省油的灯,说着还把眼瞟了一下施小芬。
胖胖的身躯裹在一件绿底红花的棉袄中,土的既有趣又妩媚的施小芬其实也有一张不饶人的利嘴。不过尚未过门的新媳妇总不好当众和丈夫队里人练嘴仗。最说昨晚上也确实把周国平累得够呛,想到此一张黑里透红的俊脸绷得绯红。
在人们的助威声赞扬声感叹声中,刁洪山跨上了终点的田埂。他神气地挺直腰抬头眺望着面前那条笔直的沟,好像一直通到地平线。地平线上的两个徐书记、还有县里的女记者、申副主任和区委那个个子高高的漂亮的女农技员都在对自己点头。姐夫周副大队长在起劲地指手画脚,大概在县和公社领导面前介绍自己这位小舅子吧。他兴奋了好一阵子后,终于听到焦急地喊他继续帮其他尚在努力的组员的呼声。原来在他后面张家坝二队的基干民兵付连长张定华也套到了头,并迅速从另一头帮未到头的同伴干起来。
洪山对已落在较远处的王容看了冷冷的一眼,帮离终点不远的国平套起来。在周东队社员连在旁边观望的刁菊芳都着急地喊声中,刁洪山才很不情愿地跨到了王容这一垄。
这时的王容拼命把头埋的低低的,艰难地把铁钎插进觉得越来越坚硬的土里。一股血水顺着光溜的钎柄淌下来,他知道是血泡破了。他并不觉得疼,他只是受不了刁婆和刁小山讥刺的目光,更受不了荷花怜惜的眼神。一股股的冷汗从背脊之间落下来,头里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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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狼共舞
三人刚醒,队长周顺顺就找上门来了。昨天冬发汇报说,齐季金白晚上一定下来。
为了让他们多休息一会。他一大早先去找了刁洪山。他要做他的工作,让齐季换建国。他不想在今天下午徐家浜的比赛中名次再往下落。听说今天县里程书记也要来,所以原定上午的比赛改了时间。大队领导全力以赴在徐家浜做准备工作。
他怕刁洪山不让齐季参加,因为他老早就放出了话,这些没用的下放佬一个也不要他们。队里用他们我就替徐家浜去干,你们不要说我“吃家饭阿夜屎”。
周顺顺心急火燎地把睡梦中的洪山叫醒。没料到听了他的来意,洪山竟一口同意用齐季把周建国换下来,给徐家浜助威的话一字没提。这个一百八十度的变化,让周顺顺始料不及,只能连声说好!好!
老实的周顺顺那里知道刁洪山这颗棋是标兵书记在下。
徐元臣知道自己所在的河西队有几斤几两,他不能出洋相。这洋相还有大小两方面的原因。
为贯彻执行“农业学大寨”的要求和上面越来越大的“要把生产搞上去”的压力。徐帅臣、分管农业的刘付县长,很有可能程书记也会亲临周家庄的擂台赛现场。昨天下午老弟打来电话,如果时间安排的转,这几天下县里调研的省委领导都有可能亲临现场。到时总多的记者及全县的有关社队领导都会到场观摹。徐帅臣为他设想,把套沟擂台赛延伸为农业劳动技术操作擂台赛系列在全县推广开来,最后象大寨精神一样推向全国……
老弟的话让他热血沸腾豪情万丈。
往小的方面讲,他也要为河西队的徒子徒孙谋点什么。毕竟这是他的根本和基础。如果因为这次竟赛影响了河西和徐家浜的利益,不但他脸上不好看,还有可能动摇他的根基。河西队里早就有人说,徐元臣为了想向上爬出这么个馊主意,连自己的面子和老本都要输掉的。因为如论比赛,徐家浜特别河西队,人数众多的平时不大参加农业劳动的“五匠”们是稳输。但这些匠人的上缴款恰恰是河西队的主要财路。如果输的很惨,给县区公社造成影响,妨碍到“以粮为纲”的话,上面肯定要控制“五匠”的规模,这就直接影响了老少爷们的利益。其实比赛条款里有“可以向外引进”这一条,确实是徐元臣为防止此种情况的发生考虑的。谁知几天比赛下来,引进外援的河西队拿了一个第一,三个第二,其余都在中游。徐家浜其余两个队都垫了底,这就使原本胸有成竹的标兵书记慌了手脚。就和周金锁商量,在徐家浜的河西队比赛时让刁洪山去帮忙。所以前一阵刁洪山故意找茬想抽身。不过仔细想想,徐元臣觉得抽走洪山影响大了点,又见周东队的整体力量在退步,对河西已构不成威胁,就改变了主意。不抽洪山抽张家坝二队的张定华。二队已屡战屡胜,让河西一场也无伤大局。至于洪山,让他比赛时拖一下周东的后腿就行了。
于是周金锁就和刁洪山定下了在比赛中,刁洪山有意制造事端,并嫁祸于一组的其他人。最后还是由洪山力挽狂澜,目的是不能超过河西队。这样既拍了书记马屁又表现了洪山自己。现在老顺要把齐季换上去,洪山就想来个一箭双雕,所以他满口答应。
周顺顺那里知道当了人家的枪,兴冲冲来到了黄土墩下的知青屋。见到齐季金白一颗心才真放下。
齐季反对老顺的意见,要由三知青组成小组,至少不用刁洪山参加,保证拿下全大队第一。
老顺有点生气,觉得这些知青也太骄傲了,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说:“你们不能太任性,要多考虑集体的事,黄容手起泡,国平也不太来萨,建国水平一般,搞不好今天还不如前几天。你齐季是第一次参加,再说你也不是三头六臂。目前的形势如果名次再跌下去,队里人要骂娘的。冬发秋发已有牢骚怪话出来了。现在连洪山都想通了,最后一场齐心协力拼下来。怎么你们到反而不配合呢!”
他还想讲一些大道理来说服和批评他们,但口苯,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词。
金白说:“可以让国平上,国平昨天发挥不好主要是工具的问题,今天黄容碎土,把铁钎给他就是了。”
周顺顺说:“这也是个办法,不过不让洪山参加他就要去帮河西,金锁也要有意见。如果我们比赛的结果还不如洪山在的时候,人家更要讲闲话。我们的压力都会很大!”
金白见队长愁眉苦脸心事重重拿不定主意的样子心软了,把齐季叫到一边咬起了耳朵。
金白过来对顺顺说:“劳你再去问一下刁小山,我和齐季一同上他干不。”
顺顺说:“他肯定同意,你上国平上还不一样。”
“不一样,你再去问一下就知道了。不过你要说是我们的主意啊!”金白坏坏地笑了。
果然这次老顺碰了一鼻子灰。刁洪山又恢复了决不和下放佬合作的态度。
老顺离开后,刁洪山就到了金锁家。周金锁不在。
刁婆听了洪山的“汇报”后就数落起来:“你还跟齐季这小子合作!你还想算计人家,连你姐夫都算计不过人家。你不想想你给人家算计几次了。一次鼻子打破,一次险些受处分,一次屌都吓蔫了,都忘啦?”
洪山是个没记性的人,不过被刁婆一提起来,他真出了一身冷汗:对啊!齐季这小子还真是他的克星。远的不说,想起昨晚的事,现在还心有余悸。就算算计上了他,还不真给他打死啊!
所以,老顺第二次找他,一听要换上金白,还是这些下放佬的注意,连忙反悔,把个周顺顺气的七窍冒烟无计可施。
老顺也只好破釜沉舟,决定由齐季、金白、周国平代表周东生产队参加比赛。再三叮嘱:“背水一战,实在是不能输了。”
不过确实好事多磨。吃饭的时候,洪山被金锁拉着到了老顺家。
金锁说:“这小子不顾大局,跑到徐书记处要求代表河西队参加比赛,这不是胳膊肘往外扭,吃家饭拉野屎吗!徐书记批评了他。把我叫去,让我把他领过来向你认个错。就是要让他参加比赛,就是要和这些知识青年打成一片。贫下中农吗!不是还有对他们进行再教育的任务吗!我们可不能自动放弃阵地呀!顺顺!你说是不是?”
金锁欲擒故纵软中带硬的一席话,使顺顺觉得还真必须改变自己的决定,谁叫怎么听自己怎么没理呐。确实自己也没理由反驳呀!
在顺顺苦口婆心推心置腹的劝说下,在金白的意见下,齐季终于改变了主意,决心“与狼共舞”。
他们谁也想不通,小事一桩,在周东队里怎么就这么多的罗嗦麻烦事呢!
徐家浜今天的气势与前面比赛现场大不一样。村前撑着两块门板,大红纸封面。
一块上写着:“热烈欢迎上级领导亲临指导!”
一块写着:“比学干帮,掀起科学种田新高潮!”
褪了色的大红横幅:“用大寨精神学大寨,用昔阳步伐赶昔阳。”在冷风下猎猎。
一溜儿彩旗延伸到村口。十几面白底红子标着生产队大名的大旗斜斜地插着和五星红旗一起排在比赛现场。
齐季、金白、黄容、周国平、周荷花、汪淑芬,还有周秋发的老婆在周顺顺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地在彩旗丛中穿行,刁婆和洪山跟在后面。齐季的尾巴周建国扛了把锄头一路小跑跟了上来,周顺顺赶他,他就是不愿离开。
周顺顺说:你来没有工分!
建国回答:“没有就没有!”
老顺还想对建国说什么,齐季冲着他喊:“队长!”
“什么事!”老顺打住话头。
“我们到村口转个圈吧!”齐季说。
“为什么?”老顺怎么也想不起个理由来。众人也一头雾水停步看着齐季。
“咦!你们听不到那边的锣鼓声欢呼声啊!”齐季惊奇地叫着。
“哪又怎么!”老顺不解地反问。
“我们也去走个红地毯,让他们欢迎一下鼓鼓劲,说什么我队现在也排老三吗!”
众人“哗”笑了起来。
刁婆鼻子里哼的一声:“不要脸,自要好!”
秋发老婆咕哝着:“我都紧张死了,这些下放佬还想着开玩笑,真是没心没肺。”
汪淑芬说:“我本来紧张,现在笑一笑反倒轻松啦!”
“哪里有齐季哪里有好戏,名不虚传啊!”周国平感叹着。
“宣传队里的名言你都知道啊!”周建国说。
“真有好戏就好啰!”老顺叹口气说。
看起来对接下来的比赛他还真有些担心。
“老顺你放心,好戏你等着瞧。我老齐出马一个顶两,第三名是没希望啦!”齐季说着吸了一口气。
这一口气没把在场的人背过气去。
“周东队想不得第一都难啊。”等齐季说完,大家又好一阵爆笑。
“你就吹吧,等一下哭都来不及。”刁菊芳用手掐了边上的刁洪山一把。
刁洪山疼的吸了一口冷气,他明白姐姐的意思。又怕又恨轻轻地从喉咙深处轻轻挤出一句话来:“我要叫你这老卵倒霉!”
周建国跟上齐季,神气活现地说:“当然!大哥出马一个顶仨。
“齐季自己才说一个顶两,你这贼胚还一个顶仨了!那国平、洪山就不要上啦!”老顺没好气的说。
不过他已没有赶建国走的意思了。
其实周顺顺也并不是一定不让建国来,因为建国肯定比上不了阵干不了活的刁菊芳强。刁菊芳也是自己硬要来的。
当时刁菊芳说:“要是洪山和这些下放佬在一起又象前几次那样出事你兜着!”
这一招让老顺想不答应也不敢说出口了。
齐季见把建国留下的目的已达到,向建国挤了一下眼睛说:“那里,想当第三恐怕有些人会帮忙的。”
惊的洪山又背了一次气。他想这贼胚难道知道我的计划,他不由打了个寒战。
大队方向传来阵阵锣鼓声。田梗上看热闹的比下田的多。这时徐元臣和县委程书记、区里的赵书记、奚委员、知青办瞿主任和公社的余书记及申付主任,还有农技员通讯员记者一大群随行人员指指点点地拥着一个胖胖领导过来了。赵书记不时回头招呼着后面的徐付书记。徐帅臣边走边和两个女子讲着什么。
齐季见刚才一直不声不想心事重重的金白,见了徐帅臣边上的大辩子徐灵琴和小辩子徐灵仙更加沉默。
心想:这金白被女人缠坏了,女人缘太好也是受罪啊!
这时国道上枫杨树下夏日阳光中的粉红色身影,上城路上鳄潭岸边夜半灯光下的言仁英,吱吱呀呀拉着小提琴的陆辰也在自己眼前晃悠起来。他不禁叹了口气。
其实金白的沉默也不全是因为大辩子的缘故。只是徐帅臣和徐灵琴的同时出现,让他拼命压在心底的“傲慢和偏见”“自卑和自尊”突然冒了上来。这是多么奇妙又怪异的组合,哥哥在抢自己的女朋友而妹妹又在追自己。自己放不下眼见越来越远的所爱,其实也舍不得眼前唾手可得的诱惑。要不双代店宿舍里的柔软胸脯,民兵集训时梦里的庞大-乳房,车祸后医院里的白皙裸体怎么那么顽固地反复在脑海里出现!
一阵锣鼓声把齐季和金白同时从思想中惊醒。谈宜和学生的锣鼓队和王建红带领的女民兵啦啦队到了现场。谈宜是临时借调来的,他已到城里中心小学报了到。
领导们在作为比赛终点线的田埂上的课桌后坐好了。那胖胖的领导坐在了中间,两边是程书记和徐付书记。
随着王福广大队长的一声哨响,四五十把铁钎“嚓”的一声,接着就是“嚓、嚓、嚓、嚓”的声音此起彼落。
周东队的左右分别是周前和周西。往右就是徐家浜的河西和河东队。
齐季的左边是周国平,右边是刁洪山。碎泥的从左到右是春发老婆、汪淑芬、黄容、金白、荷花和建国。
本来刁洪山站在了中间的埨上,这样他便于做手脚。齐季下来时把他挤到了边上。对这克星洪山是敢怒不敢言。不过见边上协助他碎土的有荷花,他又转怒为喜了。
小组中齐季一马当先,一身梅红的腈纶运动衫白色的手套在一片蓝白灰灰的贫下中农队伍里煞是突出也煞是刺眼。这手套是金白和黄容建议他戴的,防止手上起泡。上午的训练和国平的指导没白费。也愧他天生的干活胚子和充满活力的身躯。一把一尺捌寸的铁钎左右开弓神出鬼没就象乌龙出水把黑黑的泥土象水浪一样翻向两边。
同组的刁洪山也不示弱,一上来就脱的剩下一条红背心,这是他唯一可与这些下放佬媲美的行头。黑黑的象铁一样坚硬的肌肉在冬日的阳光下继续泛着幽幽的青光。几天来的高强度比赛在他身上丝毫看不出来。一把已变得银光闪闪的铁钎就象白蛇钻地给大田留下了长长的深沟。他要拼命超过齐季好实施他的计划。国平因为有了王容给的那把王大大特制的钎也不示弱,紧随洪山之后。
在周西队隔壁垄里的河西队,请来了张家坝二队的张定华和王村的知青陈建祥,一上来就和周东队并驾齐驱。渐渐和其它小组拉开了距离。
齐季毕竟是第一次套这么深的沟,戴了手套虽然手不容易起泡但要用更多的力才能抓紧铁钎柄。不一会就觉得手指的力不够了,手在钎柄上打滑,速度明显地慢了下来。
洪山凭着手掌上厚厚的老茧和粗壮的手指拼命地撬起一块块泥土,渐渐地超过了齐季。
刁洪山终于可以抬一下头,看了一眼齐季和被他超过的所有对手。在手掌上吐了一口唾沫埋头抄起一大块泥土飞过一垄地砸向齐季的屁股后的田里。
齐季为了减少打滑,左手拼命抓住钎柄右手掌抵住柄头,把铁钎狠狠地插进地里,迅速地撬起一块块的泥。脚一个劲地向后退,一不小心就踩上了洪山抛过来的泥块,一个趔趄险些摔倒,铁钎擦着脚指插入了地里。把在边上给他们碎土的金白黄容和荷花都吓出了一身冷汗。
黄容想发作被金白用眼止住。齐季吸了口气稳稳情绪用细长的鹰眼狠狠地盯了一下刁洪山。洪山手一软,一块泥块掉在了半道。齐季回身用钎抄起泥块想砸向刁洪山,看到已渐渐超上来的张定华和陈建祥,把泥块狠狠地甩在了旁边。接着又把身后洪山抛过来的其它泥块也抄开。两边的金白和黄容还有荷花也赶紧过来帮着清理。
洪山见荷花也去帮齐季,妒火中烧,猛地把一大坨泥抛在了荷花的身上。一边的黄容再也忍不住了,拎了锄头就向洪山冲过来,边上的汪淑芬赶紧把他拉住。
金白也跨过来说:“忍住忍住!不要中了刁小山的奸计。”汪淑芬也骂开了洪山。洪山趁机停下手中的活和汪淑芬叫骂起来。
这时周顺顺赶了过来说:“你们这是干什么!领导们都看着呢!”
领导们确实注意到这里了。
本来一上来齐季的一身打扮和速度就吸引了众人的眼球。区里那个高高的漂亮的女农技员兼县电台的通讯员一本正经拿了个相机追了齐季一个劲的按快门。
徐帅臣见省里的江付书记一边很有兴趣地看比赛一边大声地和边上的程书记说着话。就回头轻轻地问脑后的徐元臣:“这红衣服的是谁?”
徐元臣说:“这小子就是你的那个老上级的儿子,刺头的很。凭着老子是干部,平时吊儿郎当,不把贫下中农放在眼里。还经常牢骚怪话,发表一些奇谈怪论。5。18事件中带头唱反动歌曲的就是他,我敢肯定这歌也是他编的。”
“你有证据吗?”徐帅臣问。
“要有早把他抓起来了,还到现在!”徐元臣说。
“我也在促县局抓紧这案子,不过现在阻力很大,程老头子很相信齐老头那些老家伙。你必须尽快抓到证据,要办就要办成铁案,此案办成了你才脱得了身。要不这些人民来信也很成问题,一旦压不住,那就是个定时炸弹。会把你炸死的,到时我也脱不了干系。”
“我知道,我会注意的。”徐元臣紧张了起来。
“有些事上要收敛一点。生活小节问题也会变成大是大非问题!这么多的检举信,无风不起浪啊!是不是事实反正不是什么好事。大嫂都在我面前说过,有些风言风语到她耳朵里去啦!”
“是!是!”徐元臣被老弟说的头都抬不起。
“齐季边上穿白衬衫的就是金白。”徐元臣趁老弟停顿的间隙岔开话题插上一句。
“金白?”徐帅臣没转过弯来。
“就是成华的男朋友”
“哦,她到现在都没放下他啊!”想到成华徐帅臣有些沮丧。
“不过现在有个机会。”徐元臣用手指了一下坐在他们台前田埂上的大辫子,因动手术把头发剃了,现在变了个平顶头。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金白看。
徐帅臣看着妹妹,不知哥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妹子看上金白啦!”徐元臣说。
徐帅臣明白了,想了一想说:“说不定是件好事!”
“是好也不好。”
“为什么!”
“能转移他的目标让你那位死心是好事。不过金白成份不好,和他成了亲戚我们都要受株连。影响我事小,影响到你就事大了!特别是你那位的家庭出身也是个问题。虽然在你的努力下成了可教育好子女的榜样。你和她的关系可以是个例外。但妹妹也找了个同样的,那就要引起别人的猜疑,是不是我家阶级斗争这根弦拉的不紧。如果上级也认为是立场问题的话,麻烦就大啦!”徐元臣说。
徐帅臣想:自己刚还教育他,不想大哥的脑袋里阶级斗争这根弦还绷的很紧哪。“你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可不能以后在成华心中留下阴影!”
“这就包在大哥身上啦!我要做到讨到弟媳不折妹。”
“只是不要做损人不利己的事就好。”
徐帅臣见有些领导把注意力集中到了田里的争吵中,就结束了谈话。连忙让徐元臣去把事态平息下来。
徐元臣心里完全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不过闹的这么明显也太没面子了,弄不好占小便宜要吃个大亏。心里怪金锁刁婆和洪山太不会办事,没有一样能办好。
洪山见标兵书记亲自赶过来,脸色凝重。一贯看眼色行事的他知道自己搞过火了。这时见河西队最后一名队员也快追上来了,于是就停止了争吵。
在争吵过程中齐季并没有停下自己的手。只见他把手套脱了下来抡在了地里。把一会儿功夫已磨的银光闪闪的钎,在地里根据沟宽左右划了一长条口子。憋足了劲象老牛耕地一样一下子就挖起了一长窜的泥。一时间前面又象浪花泛起,沟在不断地延长,和套的最快的张定华的距离越来越短。把洪山也拉的越来越开。
顺顺感叹:这小子真是块干活的料,毛手快也恰到好处。
王建红的女民兵啦啦队喊了起来:“定华,加油!洪山加油!”她们在为自己的付连长和付排长鼓劲。
这时王建红喊:“齐季!”
女民兵们:“加油!”
王建红又喊:“定华”
女民兵们:“加油!”
“洪山”“加油!”
刁洪山受不了啦!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在姑娘们面前出洋相。他忘记了自己的“使命”又拼命干起来。
眼看离终点越来越近,周东队超过了河西队。标兵书记和刁婆心里象猫抓一样。徐元臣坐在领导们中间只能干着急。因为领导们都为这激烈的场面和齐季的表演叫好!
刁婆在女民兵叫声的间隙中大叫了一声:“洪山!”
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尖叫引起了一阵哄笑。不过这叫声唤醒了洪山,使他想起了自己的计划。他太矛盾了,用劲吧眼看自己的任务要泡汤,不用劲吧在领导和姑娘们面前要丢大丑。他现在是傻子挑大粪--前后都是(屎)死!看样子只能来点苦肉计啦!他用不经意的动作把自己的脚划了一下。
洪山一下子就坐到了地上,把脚高高举齐。大家只见一缕鲜血从脚踝上淌下来,引起了一阵惊叫。周建国和金白把他搀起一掂一掂地望田梗上迈。王建红赶紧和赤脚医生赶了上来。刁婆更是心急火燎地扑过来。
金白放下洪山后,就立即跑到田里洪山的位子,拿起丢在一边的铁钎套起来。
这时河西队队长大喊说不能换人。徐元臣也说不能换!不过很多人在鼓掌,显然是支持金白的行动。人们沉浸在这种激动人心前赴后继的比赛气氛中,比赛规则反而成了束缚精彩场面的障碍。
这时齐季已一鼓作气套到了头,跑上前来替下了金白。人群中一片欢呼声起。谈宜和学生们敲起了鼓。
女民兵齐声喊:“齐季加油!齐季加油!”。
张定华也到头了,跑到河西队左边的队员后面和齐季并肩套起来。这时周国平和陈建祥也正好套到和齐季、定华一条线上。领导们喊起了“加油”!社员们喊起了“加油”!徐灵琴姐妹喊起了“加油”!王建红和女民兵们更是提高了喊“加油!”的音量。连徐元臣、刁婆也喊起了“加油”!
在一片疯狂的“加油!”声中,四个人也疯狂了!
齐季不管手红了,起泡了,破皮了,流血了。一个劲地前进!前进!前进进。
周国平这个从小在农村摸爬滚打农技精湛农活娴熟的精干汉子也豁出去了。一改平时留三分的习惯,精细的手臂爆出团团肌肉。
身材粗壮力大无穷的基干民兵付连长张定华更是象个拼命三郎,一双长满老茧的大手绽出根根青筋。
从开始到现在都没抬过头的知青陈建祥更是发扬他一贯“驽马十驾,功在不舍”的精神一步不让。
“加油”声停下了,叫好声听不到了,议论声没有了,喧嚣声没影了。碎泥的都停下了锄把回过了身,套沟的人也停下铁钎回过了身。他们都不想错过这精彩的一幕。连呼呼的北风都象屏住了呼吸,连一直懒洋洋的太阳都睁开了眼睛射出热辣辣的光来。整个大田里就听见此起彼伏的铁钎插进泥里的“嚓嚓声”和土块落地的“啪啪声”。
“哗。。。。。。”田野里沸腾了!齐季以一步之遥超过了张定华奠定了胜局,国平和建祥几乎同时到达。河西队另一个队员提前和张定华接头后站在那里都呆呆地看傻了。
王大队长说:“大家静点!下面请徐书记讲话。”
本来从洪山受伤后,徐元臣很想宣布周东生产队的成绩无效。当看到县里区里公社领导们的态度,特别是江付书记都拍起了手,当然就不便发作了。最后看到这么精彩简直超过了当年自己部队大练兵时的气势,自己都感动了。自己这个导演确实不错,确信给大小
迷雾重重
台上县委程书记在传达中共中央(1975)9号文件《关于加强铁路工作的决定》和中央政治局领导的讲话。台下徐元臣很兴奋,因为弟弟徐帅臣就坐在程书记的边上。弟弟被新的县委领导班子接纳并继续委以重任就是对自己最大的鼓舞。而且之前程书记表扬了自己,还提到省委领导肯定了自己为促生产搞的系列活动。并且明确表态要推广到全县。
当看到刺头知青齐季的老子代表部门发言,表示坚决支持中央和县委的指示,把生产搞上去,把国民经济搞上去。他所属的物资部门坚决做好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的后勤服务员,为全县的大发展当好后勤部,并获得了热烈的掌声就大感烦恼。随后县公安局的莫局长的发言更让他沮丧。因为莫局长强调了要对“5。16”进行平反和落实政策。
许建兵对他的威胁实在太大,好不容易加上个“5。16”罪名把他关进了大牢,现在居然要放出来了。如果让他和齐季这小子搭到一起一吹一唱,又有上面这齐老头子撑腰,将生成大患。搞不好自己这个红的发紫的老弟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来开会前,刁菊芳一个劲的要他加紧和徐帅臣商量把周东队的这几个知青“处理掉”。刁婆还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撒泼。躲在姐姐屁股后面的刁洪山,他的得意门生,脚上扎了个纱布,哭丧着个脸,更让他受不了!活脱脱就是个扶不起的刘阿斗。
越是在复杂的情况下越要冷静,越是在不利的情况下越要激发自己的智商。这是他作为侦察兵时培养的习惯和功力。对于东队的三个知青他要根据具体情况看准时机各个击破。齐季目前要稳住,明里让他觉得坏境宽松放松警惕,暗里加大调查力度揪他的小辩。看样子光靠公安是不行的。李国民和刁洪山他们成不了大事。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还是要亲自上阵才会抓到第一手情报。王容暂时可以忽略不计,他不能为了金锁和洪山的女人之争坏了自己的好事。许建兵要密切注视,给他创造条件,一旦发现他违法乱纪的蛛丝马迹就立即让他二进宫。当务之急是要兵不动水不响地把徐帅臣和成华的事摆平,好让这个老弟一心归路全心全意为自己撑腰办事。徐元臣对自己的计划暗暗自喜起来,他突然觉得“竹子已在胸中长成”。
经过套沟比赛挑灯夜战和春耕大忙,金白怀着赢得胜利的心情和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鳄岛替换了荷花父女。
大地经过严冬的考验和春风的洗礼又变得生机盎然。东南沿河的油桐银杏板栗已亭亭玉立充满生机。这里阳光和水分都很充沛,枝桠们毫无顾忌的向四面八方伸展,重重叠叠地互相扶持又争抢着变得有限的空间。金白花了九牛二虎之力进行了修正,让局面变得有序起来。
西北面的山白杨泡桐刺槐和枫杨等速生树已变得高大起来。特别是山白杨,好象削尖了脑袋往上钻。这种特别招虫的树,杆上已有了好几个蛀眼。金白准备过几天来治一次虫。
金白特别引以自豪的是潭边和鳄背以南引进的优质茶苗,这可是他特地和多年不见,在太湖洞庭岛上的表哥处要来的碧螺春种苗。
在山阳树荫之处的茶树已郁郁葱葱有成垅之势。桃杏梨苹果杨梅石榴海棠之类的果树也长势良好。这地方高爽光照充足,将来结的果子肯定水足味甘而且不易生虫。
特别是紧靠着金白的“蒙古包”那一排女民兵们为上岛集训而修建的草棚,为鳄岛增加了不少繁华。而草棚前玫瑰和月季开的正欢,象迷一样的香气沁人肺腑。
从被拆的城里老宅移来的“月季玫瑰”繁花似锦,一点也没因为背井离乡而受到影响。特别是那珠移来时只有一大坨根根的蔷薇已爬满了整个“哥特式”屋顶,把金白简陋的茅棚周围打扮得还真象个“白宫”的玫瑰园。
蔷薇尽情开放后已凋零了,只有几朵有点发育不良的小花躲在茂密的羽叶下还偷偷的开着。金白觉得自己的爱情也象凋零的蔷薇。其实还不如蔷薇,蔷薇还尽情的怒放过,自己和成华确象面前的几朵小花一样一直默默地在暗处偷偷地孕育着花蕾,还没开足呢,就面临着萎缩。
自己这几年的努力估计也和这花朵差不多。拼命的劳动,各项中心工作的积极参与。特别是鳄岛的开发和利用,因区里“山撑婆”农技员的一篇报道,在县广播站发表后影响越来越大,给自己带来了好的影响和许多荣誉。什么优秀共青团员,先进知识青年,科技小能人。但一到实质性的东西,自己终究还是个“可教育好子女”。招工招干轮不到,上放上调不敢想。眼见今年大学又要招生,还是只能放宽心态安慰自己,不要奢望。
傍晚,金白照例沿湖漫步,湖面上已是如此的宁静,雾在水面上轻柔地缭绕。远处仅有的几点白帆也是慢慢地游动,好像不忍心划破这份轻柔。鸟们已钻进芦丛或栖息树冠,不时挥一下柔柔的翅膀,好像向他殷勤的道着晚安。娇娆的花儿们一改白日里的争奇斗艳,都明哲保身的退避三舍了。倒是路两旁的杨树们一如既往的坚守着它们的朴素与单纯,似乎还随着雾,轻摇着。金白的步伐渐渐慢下来了,雾气吸进心肺里,湿润,清凉。雾水附着在头上、身上,又滴答而下,似乎在提示他,坚持就是生命。
“赛虎”追赶青蛙的吠叫声打破了宁静,使他从冥想中醒过来。是啊!雾染碧水,月出清波,大好时光为什么不尽情享受,而总想这些不如意的事呢。
他想到了齐季。他在,总能干出一些使人意想不到而又兴高采烈的事,虽然时时会不着边际而出一些纰漏和小状况,但一切烦恼终究会迎刃而解。
其实此时的齐季没有闲着,农忙过后他美美地在城里休养生息了一番。他可受不了金白的为了影响,王容的多争工分整天泡在乡下磨洋工。他轰轰烈烈干了一阵之后就要舒舒服服地歇上一阵。农忙时努力劳动就为了农闲时尽心地玩。除了和莫卫国、徐刚疯玩一气,还要抽出时间教陆辰小提琴。其实是陆辰在凑齐季的时间,要等他玩够了才能静下心来教她一阵。
今天坐莫卫国的警用吉普从杨僧的百合小学混了一天饭回到城已是晚上。到城西北角下了车,说有点事,让莫卫国把车开走了。
他顺着布满青苔的斑驳粉墙组成的小巷,径直来到了县锡剧团,就是原来的京剧团。老远就听到锡剧《沙家浜》郭建光和沙奶奶的对唱。排练厅对着巷子的窗口堆满了伸长着脖子的年青人和小孩。
他不想和那固执和拣到鸡毛当令箭的看门老头去讨价还价磨嘴皮。一直走到巷子尽头。看看四下没人,就两手两脚撑着两边的墙壁翻上了高墙,然后轻轻一跳就进了剧团大院。他拿掉了沾在旧军装上的何首乌叶子,拍了拍旧军裤上的泥苔,趁着夜色昂首阔步地踏向排练厅大门。
排练厅里成华一身军装,把军帽随便地拿在手里,把手按在屁股下的长凳上。眼睛虽然看着同事们在排练剧目,但目光迷离。因为上面马上要安排她上大学,所以锡剧《沙家浜》没安排她角色。
她心里很矛盾,她到今天都不确定是遇到了贵人还是魔鬼,是从地下到了天上还是从人间到了地狱,是理想的实现还是人格的缺失,她和金白是合还是分,对金白是分了好还是合了好。这是个问题,这真是个问题!她一贯清醒的脑袋这一段时间越来越乱,越来越糊涂。她把帽子拿起来,无意识地在手里揉啊揉。忽然看见大家都在向她张望。并有人用手指着门口向她示意。
她终于看到了向她一个劲地做着手势并挤眉弄眼的齐季。这个“鸡鸡”也直是的,到哪都要闹些个小笑话。她红着脸抽身向门外走去。
“什么风把你这齐天大圣给吹来啦!”
“不速客来天外……”齐季调侃地唱了一句。
这可是金白第一次到成华家时唱的。
虽然有夜色的掩护,但成华的大红脸和突然的心跳齐季还是感觉到了。
他不想让成华过于尴尬,接着说:“当然是东风,你不见当前报纸广播、两报一刊都说:当前是继续东风压到西风。国际国内形势一派大好!”
“想不到你牛头不对马嘴还能作形势报告。”成华也胡乱地塞了他一句。
“报告作得最好也难进这革命宣传阵地啊!”
“再难还能档住你这猴头!”
“我可不是象孙猴子翻跟斗进来的,是象张生一样翻墙进来会你的呀!”
齐季的一句话又把成华闹了个大红脸:“你啊!就是吐不出象牙。”
“我今天啊就是来吐一吐象牙的!”
“那就不要卖关子了,快吐啊!”
“是不是要上大学了?”
“你怎么知道的?不过什么事也瞒不过你!”
“外面都传遍啦!”齐季说。
成华叹了口气:“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
“呸!呸!这可是大好事啊!”齐季叫了起来。
成华慌忙把他拉到了远离排练厅大门的墙角后面:“你还嫌知道的人太少啊!”
“不过对有个人还真不算什么好事。”从来讲话不兜圈子的齐季终于把这个圈子兜过来了
成华沉默了好一会才说:“我一直争取,就到今天我还想争取把名额让给金白。不过他说,这个指标是定向給县里宣传部门的,读完还要回原部门。而且指明要女的。”
成华没有把徐帅臣的话都搬出来。其实他还说,这名额是县里照顾他家属的。她不想让当年的好同学好朋友们把她想的那么庸俗,她也真的说不出口。
齐季说:“让给金白这是不现实的,不过应该让他知道你的心。你自己也要当心,不要掉进别人的陷井。因为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天上也不会掉馅饼。今年可能是不行了,明年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争取名额并想办法让给金白。你还是要有信心。”
“你讲的道理我懂。你告诉金白,如果他让我放弃这次机会我会的。”成华有些激动。
齐季想起言仁英曾经在当代课老师前,也对他讲过同样的话。他感叹人的思绪千变万化还是逃不出命运的安排。
他也只能回答同样的话:“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你不需放弃,只要当心就是。金白也不会让你和他吊死在一棵树上的。”
齐季说到这里笑了一笑:“我的比喻并不恰当,不会这么悲观!”
成华心想,事实上比这还悲观。自己答应了上大学也就必须和徐帅臣结合。不答应也就是和徐帅臣的决裂和宣战。从此自己和金白都不会有好果子吃。特别是一贯支持自己和徐帅臣来往的母亲又要受到社会的欺凌。留城的妹妹工作的问题也不好解决。
但她还是对齐季说:“最近我会下去一趟,面对面和金白谈一次。”
齐季想,成华真是个聪慧的姑娘。自己今天来这里的目的不挑明也就完成了。下面就要看天意了。金白如放弃那损失就大咯。真要把这么好的一枝花插在牛屎上,哪怕是一堆又大又壮的屎,那也就是人间悲剧。
经过一天的劳动,金白睡得很沉。她又梦见了成华。不过姑娘已不向他敞开怀,已渐行渐远,身形越来越模糊。都说梦是反的,但金白知道这是真的。
医院一别已有好几个月,而离两人温情脉脉窃窃私语的时间就更长了,长的好象隔了几个三秋。金白觉得在爱情的问题上他变得越来越现实,越来越迟钝。其实对于成华的今天,他有点酸楚,但又为她高兴;他有点失落,但又知道这是必然。这就是知青恋爱的必然,更是象他们这些可教育好子女的缩命。其实他俩也真没什么,他们从来没谈到婚娶。现在玩完了,完了也好,自己的包袱也放下了,成华也可轻装上阵奔向她的理想了。
完了完了!爱情完了!理想完了!事业完了!前途完了!一切都完了!金白一下子又陷入迷惘中。他拿出日记本,这是他每天的作业,拉下的他会补上。
鳄岛春酣梦已醒,
胸如刀绞脸上静。
生离死别断肠时,
藕断丝连处处情。
当初怎知今日事,
修笑世人无真心。
挥手含泪南北去,
愿在梦中永相邻。
夜深了,金白还懵懵懂懂地坐在鳄岛“哥特式蒙古包”里望着窗外。这时候似乎少了些人的喧嚣与农机的嘈杂。一直在湖面徘徊的雾,厚一层薄一缕的顺着轻轻的风势越过了“蒙古包”两旁的一棵棵玫瑰月季,卷过了湖面上的一片片水葫芦丛,轻轻缓缓的曼动着。这洁白清纯的韵味似乎把它比作成华眮体上的缕缕轻纱觉得有些难为情,可是谁又能抵得住这披了轻纱的魅力呢?丝丝缕缕中,还带着隐约的清香?——是门外露地上的花儿们,被雾水滋润出了精华,飘摇在空中。有了这花香,雾就显出了它的灵性,也让人平添了一份顾盼和怀恋。
赛虎的一阵吠叫惊醒了他,这空空的岛上谁会引起它的兴趣呢!金白睡眼惺忪地爬下吱呀作响的竹片子床,推开吱呀作响的芦梗门。就见赛虎在奔向薄薄的晨雾中一个隐隐约约的靓影。
啊!这不是成华吗?高挑丰满的身材,几个月不见有点发福。踏着晨露披着薄雾闪着腰肢向她走来。她是趁着买菜过来的吗,是不是又要坐在他床头轻轻地和他讲着话,还有一身好闻的香气。是不是要翻翻他的日记装着漫不经心。啊呀,自己又好几天没记了,补上已来不及。不过不要紧,已经记下的她能看上几眼就足够了,上面清楚地记着对她的思念祝福和自己的无奈。她会明白他真正的心思和苦衷。有的地方是不是太直白太肉麻了一点,他可没有料到她还会来,还会再见到他的日记。
金白打了个激灵,懵懵懂懂的脑子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他揉了揉睡眼惺忪的双眼。见徐灵琴站在他面前,两只大眼睛笑眯眯地瞪着他半裸的身体。
难道又是做梦!咬一下舌头,疼!
金白慌忙退进屋里把衣裤套上,问:“你怎么会来的啊!”
“你不去看我,我来看看你还不行吗!”灵琴扭了一下明显粗起来的腰肢说。
金白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显得更慌乱了,一时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
过了一阵才没话找话地说:“伤养好了吗?”
“不好还能来这吗?”灵琴反问道。
看样子今天非要出出金白的样相了。
金白只好避开这不容易回答的话题:“你是怎么过来的?”
“你就会讲怎么怎么的,怎么!让我站着说话?”灵琴没有接他的话题,又将了他一军。
金白转了两个圈才找来小凳:“坐,请坐。”
徐灵琴一屁股坐在了金白的床上,床吱吱地响了好一阵:“我才不坐你这小凳呢,巴掌大的坐了多难受。”
灵琴摸了一下摇头摆尾的黄狗的头:“它都比你热情。”
“对对!高一点是舒服,不过这床太乱了。我来整理一下吧。”为了显得比“赛虎”热情,金白慌忙说。
“算啦!我来吧。”说着灵琴起身叠起了被,又麻利地拉直了床单。
金白盯着她硕大的臀部想:“小板凳也确实小了点。”
金白实在想不出她这么早来干什么,又是怎样过来的。就是真的来会他也不用这么赶早哇!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一直卟卟跳着的心已慢慢平静下来。
徐灵琴理好床拍了拍床沿:“来坐吧,别客气啊。”
反客为主的姑娘把金白刚静下来的心又撩拨得通通跳了起来。
金白慌忙地坐到小凳上,一不小心把这不争气的小凳跘倒了,险些坐到了地上。
灵琴又拍了拍床沿:“我是老虎?怕我会吃掉你?你不欢迎的话我就走!”说着真的站起来要往外去。
金白见她使起了小性子,也顾不得许多,一把就把她拉住按在了床上,不停地说:“对不起对不起!”自己也尴尬地坐在了旁边。
徐灵琴见金白急得脸一会红一会白的,自从金白从医院匆匆离去所积聚的怨气也去了一大半。
她恢复了娇滴滴的声音说:“金白同志,我来是通知你,今天一早我哥要陪县区的领导来岛上,县里的文艺创作班子要借你的宝地体验生活搞创作。还要让你参加呢!”
金白终于一口气沉到丹田:“哪要准备些什么?”
“今天他们看一下坏境和设施,和你联系上就要走的,等一下烧些开水就行了。
“那我先陪领导转转看看!”金白为打破尴尬的局面变被动为主动起来。
“谁是你的领导,你不领导人家就行了!”徐灵琴一边向外走一边娇嗔地说。
金白听得汗毛都动起来了。只能集中精力向面前这位惹不起又躲不起的书记妹妹介绍起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来。
“你看,这还是你们搭的呢,稍微打扫一下就可住人了。这花开得多漂亮,这树已长得这么高了。这树这么粗,明年就会开花结果的,还是你们种的呢!”
金白一个劲地讲着讲着,见灵琴根本就不在听。就只好转了话题。
“早上你是怎么过来的?”
“你已问过啦!”
“你还没回答呢。”金白这时才感觉自己的嘴其实很笨很笨,连面前这傻丫头都摆不平。
“是洪山用小船摇我过来的。”
看着徐灵琴漂亮的脸蛋性感的身姿和勾人的眼神,金白的身上好象千百只蚂蚁在爬。要不是心里还放不下成华,要不是碍着标兵书记狼一样的眼神,要不是感觉她有点水性扬花,他还真想和她发展一下。
徐灵琴瞪着两只水汪汪的象电筒一样的大眼睛,见金白不声响了,也就沉默了下来。别看她今天嘴不饶人,一改平时娇滴滴的说话方式,眼睛电也放得很少,其实心中也在翻江倒海。难得一贯反对她和金白来往的大哥变得如此主动,给她提供了这么好的机会,可面前这个呆子还是这么不温不火的,软硬不吃。难道真和成华有一腿?谁都知道成华和二哥在一起呀!而且和二哥领了结婚证就可保送上大学了,听说还是省里最好的大学。难道要我这姑娘主动?虽然有的地方大哥的作为我也看不惯,但我大小也是书记的妹妹,这面子你还是要给的呀!他还掌握着你们的命运呢!难道怕娶了我这农村户口的影响上放?凭我两个哥哥的力道,我早晚是吃商品粮的,要不是因为成华,今年的大学名额可是我的。其实我可以把名额先让给你,不过你和我关系没确定我不好向哥哥们开口。原来怕大哥作梗,现在也不怕了啊!
两人想着各自的心事走着走着来到了鳄背,居高临下面向金溪城坐了下来。看着雾茫茫的湖面,有一条条一片片的金色呈现出来。太阳快出来了。金白并没有感觉到徐灵琴的头靠在了他不宽的肩头。
夏天来了,金溪湖里的雾也多了起来。鳄岛的东、南、北三面皆有宽阔的湖面,初夏的温风暖洋洋地吹上来,湖面的湿气便兴冲冲的跑上岸来,将整个的鳄岛淹没在一片迷迷茫茫的白雾之中。
今天就有这么一场雾,不过并不大。雾中出现了一条平时少见的白色交通艇。区文化馆馆长江梁、歌舞教练甘宵春和县文化馆刘付馆长还有文教局张局长在谈着什么。
徐元臣走了过去:“鳄岛因长期的迷信传闻人迹罕至成了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不过也正象领袖所说,事物是会转化的。现在坏事变成了好事,让我们找到了一块农业学大寨的典型阵地。先是在这周边发展‘三水''”。
“三水?什么三水?”甘宵春问。
“就是三种水生肥料,水葫芦水浮莲水花生。成了对知识青年进行再教育的好课堂。”
徐元臣接着说:“后来大队支部又发动女民兵铁姑娘队改造绿化,搭起了棚屋,成了民兵训练基地。现在这棚屋就可以作为区宣传队排练用。”
“徐书记不愧是活学活用的标兵,听说有个知青叫金白什么的,还在这里搞了试验田,种菜养鱼,还引种了太湖岛上的名茶碧螺春。这都是有你这样的领导,才能培养人才发现人才。”张局长说着回头看了一眼坐在一边眼望窗外的徐帅臣。
徐帅臣回过头来说:“你们都是看了区里那个通讯员叫什么?就是个子高高的?”
“姓蒋,她还是区里的农技员。”江梁说。
“看了她那片报道吧!真是妙笔生花,是个可造之才。不过你带个信给她。报道要突出党的领导,突出集体的力量。”徐帅臣对江梁说。
“徐书记站得高看得远,说得极是极是!”张局长一个紧地点头。
江梁也说:“一定带到。”
大家说得热烈,成华一个人站在船头,目光好象要穿透迷雾看到鳄岛。
自从前天和齐季分手后,她就决心寻机会找金白深谈一下。本来应该好事多磨,谁知心想事成。徐帅臣找到她,和县剧团商量,派她协助金溪区委搞好本次汇演,和甘宵春一起做舞蹈指导。还说是让她站好最后一班岗。
成华终于在朦朦胧胧中,在初生的太阳的照耀下看到了鳄岛,看到了鳄背,看到了有两个人影亲密地靠在一起。也真会挑时间,这美好的清晨也确实是谈情说爱的好时候。这曾经的荒岛不是除了金白就是荷花父女吗?难道是王容?一定是王容,这工分迷也学会了放弃来会荷花了。可不要让标兵书记发现啊!搞不好又要在大会上点名批评了。成华朝船仓里望了一眼,见领导们正谈得起劲呐。
当船越来越近的时候,成华终于看清那是金白和徐灵琴……
大家让徐帅臣先上岸。
徐帅臣说:“你们先上去,我还有话和成华说。”
徐元臣最先上去了,其他人也知趣地尾随而去。
最后徐帅臣姗姗来迟:“成华说身体不适,不想上岸了。”
他知道这都是面前的姑娘引起的,她一走这一切就随之不存在了。齐季金白不在的机会就变成了孤单单一人的冷清。他鼓起勇气一把抓住了想要离去的姑娘,姑娘就势倒在了他身上。
茶园靓色
金溪有“朗然清秋月,独出映吴台”的江南胜景,是“船入金溪,意思豁然”的清明净地,有“一片沙鸥明似雪,背人飞过野塘西”的妙趣横生,“碧纱笼罩层层翠,紫竹支持叠叠霞”的翠意盎然,有“青娥对舞应争妙,有“逝将归老,殆是前缘”的切切呼唤。更有“紫笋齐尝各斗新”的茶色生香。
现时的桃园茶场因为知青的到来和开发赋予了新的内涵和景象。这一片魅惑之地,据说还是梁祝谈情说爱的地方。如果李白、白居易、李商隐、欧阳修、卢仝、岳飞、唐寅、沈周、还有苏东坡能穿越而来,肯定能叹出更加脍炙人口的诗。被其深切勾引的人,古有之,今也有之。
肩背手提行李的金白漫步在桃园茶场的小径上。路的两旁,长满绿绿的车前、苜蓿、泽漆、和毛莨。野草中间,夹杂着蓼和蓟还有马兰许许多多各色各样的小花。有许多连喜欢植物的金白也叫不出名。大自然才是真正的画师和艺术家。她让它们穿着美丽的外衣,相互争奇斗艳。在晨露中显得委婉动人撩人心扉,让金白冷冷的内心有了些许温暖和热烈。
他热烈期盼着区宣传队的大批人马来到来以尽地主之谊。他的内心更热烈期盼着好久不曾碰面的成华,虽然没想好说什么,但真想一诉衷肠。突如其来还有点莫名其妙地接到徐元臣书记让他参加“知青美术学习班”的通知。而且还要让他保密,怕其他人知道了摆不平。因为全公社就一个名额。
“区宣传队这次是要代表县里参加地区的调演,要拿出革命性思想性艺术性地方性都很强的节目。文化馆的老师们创作了一个歌舞表演,是反映采茶姑娘劳动时的场景。我们要的是能反映知青生活劳动的场景。所以其中的一些唱词希望你来改写一下。这次美术学习班正好在桃园茶场举办。望你充分利用深入实地的有利条件,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向茶场的贫下中农学习,能创作出一段契合实际符合要求的歌词来。”
“江梁和他说了这段话,也就是交代了另一个任务,阴差阳错地使他好象明白了领导这样安排的意图。
在百合村和徐灵琴、周海宝分手不觉又增加几许寒意。
虽然已是初夏,但在清晨丝丝缕缕的清风吹拂下,空气依稀有些微凉。 不知从什么地方飘来层层薄雾,将茶园笼罩其间。这薄雾几天来一直追随着金白的脚步。这不!又来了。山中的雾好像笼罩着一层轻纱的梦,如真似幻的,看上去是那样的深邃与自然。和金溪湖上的雾有异曲同工之妙。“智者乐山;仁者乐水”。大自然赋予金溪这片土地太多太多,而给我们这些知识青年特别是金白这一届的又似乎有点少。而且遮掩了太多太多的东西。
金白被茶山诱惑了,顺了顺肩上的简单的行李,信马由缰步上逶迤盘旋的丘陵小道。来到坡顶极目四望,才知道什么叫茶的海洋。茶树被修剪得整齐划一,一列列、一排排像等待检阅的士兵,显得庄严肃穆。一阵清风拂过,茶,就像层层绿色的波浪,在风中摇晃着、摆动着、蔚为壮观。空气中夹杂着一股暖暖的、润润的叶的清香和泥土芬芳,拂打到脸上、身上和手上,让金白一阵舒服和惬意,一扫胸中戾气。
茶叶大批采摘的季节已过,山脚下还是有很多姑娘端着背篓游弋在绿色之间。她们穿着比大马路上正轨的蓝白灰绿,色彩丰富的多的各色服装。红、黄、青、紫……,远远望去,似一朵朵五颜六色的花朵淀放其中,似一颗颗七彩玲珑的宝石散落人间,美不胜收,妙不可言。姑娘们银铃般的笑声,不时传入人的耳际。在众多姑娘的身影中,金白想努力寻找着下放茶场的妹妹金铃。真是乱花迷人眼,眼睛睁的最大也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知识青年为主力军的采茶姑娘们正用灵巧的双手,不停地在茶树上轻盈的舞动着,又不时将采摘好的茶叶轻轻丢进胸前的背篓。这一举一动,让人看了,都分不清是在采茶,还是在表演舞蹈。一幅幅美丽而传神的劳动画卷在金白眼前徐徐展开。
姑娘们茶篓满了,她们哼着轻快的小调,把片片新叶倒进路边好几个大筐中。几个高大的男知青担起茶筐顺着下坡的小道向茶厂运去。一派纷忙而有序的工作场景,远比周东队的知青在大多数劳动时间里的压抑机械孤独和无助,还有那低俗的笑话充实了许多。
七四年开始设知青点,知青全部集中劳动和管理的政策是有道理的。可惜自己这届的同学们错过了天时地利。
金白脑海中慢慢地涌动出一连串的音符,眼前出现了一幕幕的场景。一队队身穿蓝印花土布小褂的姑娘,合着他的旋律跳起了采茶舞……
采茶的知青姑娘,
像一群斑斓的蝴蝶,
从梁祝传说中飞来。
洞天福地中,
你的靓影轻如风,
晨风拉开雾帐,
飘过一片泥砂,
泥砂铸出岁月的沧桑。
采茶的知青姑娘,
像一群勤劳的蜜蜂,
从南峰云雾中飞来。
山芥幽谷中,
你的靓影嫩如芽,
绿芽钻出露帐,
扮演青色花朵,
花朵刹出自然的清香。
采茶的知青姑娘,
像一群洁白的鹭鸟,
从金溪芦丛中飞来。
清流碧浪中,
你的靓影净如水,
溪水漫过顽石,
回落紫色壶中,
壶中酿出香甜的皇浆 ;;。
采茶的知青姑娘,
像一群美丽的白鸽,
从高楼大厦中飞来。
山野荒岭中,
你的靓影洁白无瑕,
摘下一片春色,
深藏浓浓阳光。
阳光中看出你的自强。
在鳄岛上冥思苦想了好几天的歌词一下子喷涌而出。
日已升高,加快了步伐下坡,饭前还要赶到场部报到。
齐季较早就通过他在文教局工作的姨妈得到了消息。这次学习班是县知青办和文教部门趁苏州师范学院美术系的学生来桃园茶场实习采风而开办的。每个公社才给一两个名额,他当然没想有此奢望。他觉得齐季去比他合适,因为齐季的画画功底比他强多了。在小学中学读书时,学校的板报和大批判的专栏都是给他俩包掉的。而画报头和插图都是齐季的任务。他的这个疑问因众所周知的原因没想在标兵书记那里找到答案。而江梁站长给出的答案是,齐季在县文化馆参加“文艺创作学习班”,要一个月呢!
又是一个“无巧不成书”。
“美术学习班”的报到处就设在场部的食堂里。
“真气派!”金白赞道。
“这食堂是在县里的支持下,公社为大批知青的到来而修建的。除现在已建成的五座楼之外还要再建五座,都是十楼十底红砖清水墙,分别成立十个工区。在金溪山脚下一字排开,每个工区相距二三里,全长有一二十里地呢。”
在食堂等开饭的时间里,这里的知青付场长徐宜峰有点骄傲地对比他高一届运气似乎不太好,没轮到集体插队的金白说。
“怪不得刚才经过的茶园和楼房这么气派。”金白说。
“我们去年刚来的时候条件还很差。除了一间简易食堂和一间会计室和一间仓库外就是简易厕所和供大家洗澡用的锅炉间,其他就没什么建筑了。电也没有,用水也只能到涧沟里取。我们都暂时住在用新乡大队的山区猪圈改建的宿舍里。金白想:“幸福各有不同,知青下来时的艰苦都是一样的,”
开饭了,徐宜峰为金白借来了餐具,一大一小两只搪瓷盆和铝调羹。金白用报到时购的饭菜票打了半斤饭和今天食堂里的唯一道菜--青菜。一勺飘着油花的清汤是免费的。
“你们的菜真便宜,才一分钱,而且油还不少。”金白指着覆盖在饭上的一筷青菜对徐副场长说。”
“我们每个工区有四个组,其中一个就是副业组。菜是知青自己种的,油也是场里收的菜籽榨的,收一分钱也是象征性的,不过这段时间每顿也就是它了。如果想吃别的菜,那就自己家里带来。好在这里离城不远,有的家里还经常来人送吃的。”徐副场长说。
人逐渐多了起来。一批满头大汗的男知青,把一担担挖出来的茶桩歇在门外进来用餐。他们从沿墙的橱里拿出调羹和瓷盆,一路敲打着去领饭。见到徐宜峰,就过来打招呼,并停下了手中的敲打动作。
走出大门,见被知青们连根刨出,被中午的阳光晒得萎头耷脑的茶桩,金白问:“这些茶树怎么了?”
“他们是在老农的带领下,进行调垦。”徐宜峰说。
“调垦?”金白没听说过这名词。
“就是把原来的老茶树挖掉,把生土翻出来,施肥后再种上新茶。调垦的强度很大,每个人锄宽1。5米,深要50公分,长度根据地形而定,一般在50米以上。人与人之间用石灰线划开,领导和农技员还会来定时抽查,发现不符合要求的要翻工。一天下来就满手是血泡。”
徐宜峰把手伸给金白看:“我几天前打的泡,到今天还未好。”
“这都跟我们的套沟差不多,一天下来可打台湾。我上午来的时候看到你们干活时又唱又跳的,还真羡慕呐!”金白说。
“穷开心,富作乐。大批量调垦要到隆冬农闲时,现在是小规模的分批培训骨干。到时候这些可能都要重新来过了。够我们喝一壶的。”徐宜峰把手向一大片茶垅挥去。
“看上去长势多好,长到这么大要好多年唉!”金白感叹着。
“这些都是老茶树,出的芽苞不紧,而且这品种出芽晚,这样就不能在谷雨前赶做出茶叶来,口感和价格上就要多打折扣了。”徐宜峰说。
“是啊!种茶是要讲科学,不能凭兴趣和感情。大批量改造的话,可以引进些新品种。其实我们周边金坛的”旗枪”溧阳的“雀舌”苏州的“碧螺春”还有浙江的“龙井”安徽的“毛峰”都不错。我们这里的山水气候和它们都相差不远,可以互相借鉴。我是班门弄斧,仅供参考。”金白说。
“那里那里,我会把你的想法和老农们商量。想不到你在圩田地区还知道种茶的事,佩服佩服!”徐宜峰说。
“我在金溪湖中的荒岛上引种了一些外地品种,现在看来长势良好。不过大面积的种植效果到底怎么样,还需看情况。”金白说。
“哦!我知道了,你就是区里农技简报上登的那个金白,县里还广播了呢。其实以前你在校宣队我就认识你,就是没和你的名字对上号。想不到你还有这一手,向你学习!向你致敬!”徐宜峰还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和你比就差远了!学生领袖,知青榜样,领导干部的后代,前途无量啊!”金白的鼻子有点酸酸的。
“区里不是在集中排练节目,准备参加省里的知青文艺调演吗?你没参加?”
“我不是来参加学习班了吗,估计回去还是要参加的。我还带了创作任务了呢!”
“创作什么?”徐宜峰很感兴趣的样子。
“对!就是反映茶场知青的。”金白说。
“那我可要先睹为快咯!”徐宜峰很兴奋。
“好!请你指正。”
“那可不敢!”
徐宜峰的宿舍就在场部所在地五工区的知青楼最西边,因他大小算个领导而且还兼工区会计,所以一个人占了一大间。前半间用来办公,有两张桌子。进去的时候有个扎着两条小辩的姑娘在埋头写着什么,不经意间稍稍挑一下眉稍看了一下金白,似乎疑惑了一下又埋头写上了。
“这是小陈,是刚分配到公社中心小学的老师,上班前先到茶场来帮助工作。”徐宜峰还有点神秘的样子。
徐宜峰介绍的时候姑娘并没抬头。
“这是前辈金白,”
姑娘羞涩地笑了一下,还是在埋头写着什么。
“这几天要打扰了,不好意思!”金白打着招呼。
那个叫小陈的姑娘又笑了一下,但始终没抬起头来。
里间就是两张竹床,比周东的知青之家还要简陋。四壁也没什么粉刷,疤疤烂烂的。床下和四角有好几个蛛网。蜘蛛把丝吊得低低的悠闲地荡着秋千。不过毕竟是在农村就是城里也不多见的楼房,还是感觉高高爽爽的。
显眼的也是最豪华的家什就是壁架上放着的一提琴盒。
“你也会拉提琴?”金白像发现了新大陆。
“正在学。”
“齐季势单力薄正愁找不到伴呢。到我们宣传队来吧!”
“行吗?”
“当然行!拉来欣赏欣赏。”金白俨然像个作主的。
“晚上,行吗?”
“行!”
在他们谈话时,楼上的女声宿舍一片嘈杂。徐宜峰拿起墙角的桩锄柄顶了几好几下楼板,楼上安静了,他坏坏的笑了。
下午苏州师范的师生和金白他们分别开会。师生们一行三十多人在露地听一个头发有点花白的教授草草讲了几句就到茶地写生去了。
食堂里,兼县知青办主任的县民劳局倪副局长和县文化馆言付馆长分别讲着话。
金白不一会就有些走神:大辫子在分手时吩咐他报到后要去望她的话一直在耳朵里转圈,赶也赶不走。抽空要给齐季这小子打个电话,他见场部有电话。县文化馆一定也有电话。大辫子到百合小学做代课老师,杨僧不就在百合小学吗?对!抽空去看看这个洋和尚,最好能约齐季一起去,那才叫“烧香看和尚,一事两便当。”
“到学习班结束,每人要创作一幅画。县文化馆准备举行一次知青画展。”言付馆长的话让金白突然回到了会上。因为是言仁英的父亲,他感到较亲切。
“妈呀!就凭这半个月的突击,自己三脚猫的功夫就能创作出什么画来,还要参加画展?以前画画可都是临摹的,这个任务可不好完成。换了齐季还差不多。”
见到言付馆长时就想到齐季,言馆长知道齐季在馆里参加“创作学习班”。领导们这次也不知道怎么安排的,两个人对调一下多好。齐季画画在行,自己搞文学创作技高一筹。他又怀疑起领导的安排来了。
接下来一个个子高高白净脸文质彬彬的苏州师范的学生来给大家上课。他在食堂平时写菜名的小迳闲瓷献约旱拿�;--姚宁。
“本人姚宁,南京人,苏州师范学院美术系四年级学生。接下来的几天让我们共同学习……
;; “学画画关键有3点,就是动手、动手、动手。首先我们来讲讲素描。素描从广义上讲,顾名思义,包含有“朴素的描写”之意。它是用铅笔、毛笔、钢笔、碳笔等工具做单色的描绘。但从狭义上讲,素描是一切造型艺术(包括绘画、建筑、雕塑等)的基础训练学科。是通过线条、色块的深浅把我们所画的物象的体积的感觉和空间的感觉真实的表现在平面的纸上。学习美术必须打好素描基础。素描是一切造型艺术的基础,素描也是独立的艺术形式。艺术使人产生美感,只有建立在美感基础上的训练,才是我们需要的。在素描的基础练习过程中,必须循序渐进、踏踏实实的走好每一步,日积月累才能做到得心应手,以情动人、以美悦人。相信大家都能通过自身的努力,做到心专、脑动、眼准、手勤,持之以恒必将会有令人惊喜的收获。当然,画画也和其它所有技能一样,都离不开毛-泽-东思想的指引和无产阶级的世界观……”
姚宁滔滔不绝地讲了很多很多,底下的学员伸长的脖子,被这填鸭式的教育塞得越来越短,最后脑袋都耷拉了下来。
他知道这都是面前的姑娘引起的,她一走这一切就随之不存在了。齐季金白不在的机会就变成了孤单单一人的冷清。他鼓起勇气一把抓住了想要离去的姑娘,姑娘就势倒在了他身上。
影院媚影
三天过去了,金白的画技在大学生们一对一一帮一的紧逼办法下竟然有了长足的进步。其他学员因为原先都是在有一定美术基础的知青中删选出来的,除了个别后门货大都有较好的基础,看上去对完成画作胸有成竹。
这三十多个知青是从全县三十多个公社集中上来的,七三届的好像就他一个。而且金白原来也不在画画这一行里,所以其他学员三三两两在一起交头接耳他竟插不进去。幸好他的指导老师姚宁外冷里热,手把手的教,使他觉得自己怎么看怎么像一个幼儿园的孩子。
经过自己再三构思和同姚老师商量,金白终于把自己所要创作的画叫《扎根树下》。
金白换上了自己最喜欢的那件雪青色的的确良衬衫,安静地坐在长凳上让姚苏画素描。他对自己标准精致的脸很自信。还在学校的时候,一个住在成华家隔壁,明显对成华有好感的像女人一样白净,有着微微卷发的小伙主动提出给自己剃头的时候赞叹:“小伙子真漂亮!”大概这小伙感觉到自己是个劲敌。
他好像又回到了课堂上,装出聚精会神的他感觉到侧面的女生在不时地看她。不过这会姚老师的眼光也不那么集中,老望旁边瞅。他忍不住把眼斜了一下,心猛的跳了起来,脸一阵发热。
徐灵琴在不远的地方看着金白,她的眼神一贯大胆,但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毫无顾忌地瞅着。她没发现也顾不到周围投来的眼光。直到给金白画素描的姚宁都注意到她时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成了大家的焦点,脸有点微微发烫。和金白四眼相对时,一朵红云飘上微黑的脸颊。她已恢复了健康的肤色。虽然大辫子变成了现在很流行的游泳头,反而更干练更妩媚。脸上的红云更使她看起来像一朵盛开的黒牡丹。
“别动!别动!马上就好!”平时没什么高声的姚老师此时突然激动起来。明显加快了手中的速度。
把素描交给金白时姚宁说:“能否叫你女朋友做模特让我画张素描,最好是油画。”
金白想否认女朋友的叫法,却点头说去和她商量。其实此时金白虽然怕人家误会,当看到大家,包括大学生们,特别那两个平时眼睛朝着天像骄傲的公主的女生都在刮目看他时,他觉得大辫子给自己长了脸。让多天来被天子骄子的光环罩得有些萎靡的身形长起了很多,被其他学员冷落了许久的心跳得雄壮了一些。
“不好意思,时间太紧,没去看你。做老师不错吧?”金白明显有些客套和没话找话。
他和她总是没话找话。“哪有你这里好!”灵琴说着瞟了一下周围,特别那几个身材苗条皮肤白皙的女大学生和那几个也像金白一样在当模特的外公社女学员。
“姚老师想给你画一个,你看什么样?”金白轻轻地说。
“我才不愿意,也没时间。”大辫子扭了一下腰肢,娇嗔地说。
“帮个忙吧!他是我的指导老师,我的任务还靠他完成呢!”金白还真有点求她的意思了。
“那你怎么谢我?”灵琴说。
“听你的!”金白从来没有这么洒脱和干脆过。
“请我看电影!”
“好!学习班一结束我就去想法买票。”
“不!要今天!”
“今天?今天哪来票!也不知道城里有没有电影。”金白有点惊诧地说。
“有!《流浪者》”。
金白一时语塞。其实没齐季帮忙,弄票对他来说还是勉为其难。虽然现在电影越放越多,一些老片子解放了出来。也拍了些像《火红的年代》《青松岭》等新的彩色影片,票比以前好搞了。但像《流浪者》这种进口片子的票肯定还是紧俏的。他也搞不懂,面对徐灵琴这个看上去头发长见识短,漂亮脸蛋蠢肚肠的女人,自己还老对不上话。是她漂亮、风骚、泼辣、还是因为看见过她的裸体和梦中和她作过爱,还是因为是书记的妹妹。他真恨自己在她面前一贯的这么笨嘴笨舌手足无措。
徐灵琴很享受此时金白语塞的样子,一点也不像和齐季两人一吹一唱嘲弄调笑讽刺唬弄人的时候的趾高气扬。
她发现周围的目光再一次聚焦到了她俩的身上。忽然想起大哥关照她,虽然不反对她和金白交往,但为了她俩的前途,暂时不能公开两人的关系,而且只能交朋友不准谈恋爱。她也不想知道交朋友和谈恋爱有什么区别,反正不阻止她和金白交往即可。
为了不引起大家的进一步的注视,她停止了和金白打哑谜:“票在我口袋里,想要吗?”
金白迟疑了一下说:“送票上门,哪有不要之礼。”
“那来拿呀!”灵琴转过胯来让金白掏她的裤袋。
金白迟疑了一下还是战战兢兢地把票拿到了手里。
“一点也不爽快!好!今天晚上电影院见。”灵琴说着扭头要走。
金白急了:“你就让姚老师给画一下吧?”
灵琴想起刚才金白的请求,停住了脚步。其实这种出风头的事她最高兴不过,刚才不过是故弄玄虚罢了。金溪电影院在反修路的东面,县政府的北面。门前有一较大的空地,每次有电影的时候空地上都摩肩接踵地挤满了人。有票的就可以检票后进入里院,等上一场电影散场,然后就可以经过二道门进放映厅。
一星期前到茶场报到是顺搭送大辫子的由周海宝驾驶的拖拉机。而且是标兵书记亲自安排的,金白真还有点受宠若惊。其实他完全可以骑自行车去,不过自行车给金锁队长借去了。所以今天早早吃了晚饭和徐宜峰打了个招呼就匆匆上城了。到影院门口刚好上一场电影散场,而门口空地上只寥寥数人,都在问有没有余票回。下一场的观众都进了里院,现在正熙熙攘攘地望影厅里挤。
金白放慢了脚步,他不想让人发现他来看电影,更不想让人发现是和女人一起看的。
金白进去时灯已黒,黒白片的片头很暗。这正是金白需要达到的效果。不过大失所望的是,当金白好不容易擦着男男女女的膝盖大腿找到位置时,大辫子还未到。
其实金白心里很矛盾,这是和徐灵琴交往的一个结。他希望大辩子自己失约不来更好,让他安安心心心安理得地重温一场喜欢的电影。真的不来,他又会觉得失望失落和遗憾,白紧张激动欢喜了一场。
其实抱着这样心理的人还真不是金白一个。真是冤家路窄,成华那里知道这路是人精心安排的呢!
成华在银幕忽闪忽闪中看到金白的身影,她不会看错,她太熟悉了。她的心猛地跳了起来,要不是徐帅臣坐在边上的话,她会立即迎过去的。不过她还是在思考用什么方法和金白碰头。多少次的擦肩而过让她伤透了心,心头有多少疑惑需要当面澄清。
见金白边上有个空位,成华激灵了一下,还有谁没到。因为好电影都是座无虚席,外面等退票的很多很多。一会儿就证实了成华的怀疑和推断,又一个身影出现了。身影扭动着肥大的屁股和细细的腰肢,好不容易才挤到金白的身边。因为几个男人有意把腿撑开,挤压着她的躯体。金白和大辫子交头接耳好像谈兴很浓,有时还会有意无意的耳鬓厮磨。自己边上的徐帅臣无动于衷,不知是他没注意还是早就知道此事。
那次鳄岛之行她没上岸,等领导们考察完后一同回城了。让她更纠结的是徐灵琴那天留在了鳄岛。
这件事上徐帅臣像足了领导,真是“宰相肚里能撑船”。明知她和金白的关系,他还是让她按计划参加区宣传队的排练。一星期前她满怀希望第二次来到鳄岛。该到的都到了,独独缺了她最想见到的金白和齐季还有徐灵琴。齐季的缺位还好解释,而金白和大辫子的离去实在太离奇。知道的人都说是两人不约而同请假了。而且来协助做饭的王建红都这么说,这就不得不让人相信了。
情况已越来越明了,金白对自己有了成见?有了误会?而且徐灵琴对他有意。金白到底什么想法她不清楚,但躲着自己是肯定的了,自己反而变得一厢情愿。连齐季这个和金白形影不离的家伙都不能反映正确的状态。今天终于让她亲睹了本质,丢掉幻想开动机器吧。
成华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电影院的,此时的她并不气愤失望或酸楚,而是一种解脱。终于从彷徨徘徊选择和患得患失中解脱出来了。现实终于给她选择了唯一的路,就是跟定边上这个象武大郎一样的男人。
她很感激他,她此时此地才真真切切感觉到,他给了她一种无形的力量和压力。但从来没有强迫过她,赋予她的只有关心帮助和指导。他内心是强大的,宽阔的。她给了她自由的选择和机会,虽然她从来没有感觉到自由。但这不冤他,这是自己多年来压抑造成的心理疾病。他也给了金白自由和选择,而且给了多次,虽然金白不会察觉到,但她知道就够了。让自己的初恋有个良好的结束吧!两条相交的线将来还可能相切,因为毕竟那个身影是自己未来的小姑子。
但这种解脱就好象一个全副武装的士兵九死一身身心疲惫地从短兵相接的战场上刚下来,巨大的落差让她此时不由自主地随波逐流。
混沌中她随自己感激的人来到熟悉的政府宿舍大院,也是同学齐季住的地方,曾经是哪样可望不可及的地方。熟悉的房间,她为了金白曾经豁出去来过的地方。也就是在这里使她对徐帅臣有了新的认识。
“有吃的吗?饿死了。”成华说。
“家里除了几瓶好酒没什么好东西,我们外面去吃吧。”徐帅臣说。
“店门老早就关了,你当在大城市啊!”解脱了轻松了混沌了,和领导讲话也随便了,甚至有了一点打情骂俏的味道。
“那就喝酒!敢吗!”想不到自己觊觎的猎物这么快就要落入手中,领导的样子实在有点装不下去了,变得有点急于求成。
“喝酒就喝酒谁怕谁啊!”成华想尽快让自己从疲惫虚空的状态下兴奋起来,从来滴酒不沾的她竟然答应了徐帅臣的挑逗。
成华被“竹叶青”呛的一个劲的咳嗽。徐帅臣在她背上拍着拍着变成了抚摸。另一只手悄悄地从裤兜里拿出了一个纸包。
此时的成华虽然作出了选择,但她知道,她并不爱眼前这个男人,他们之间的关系其实还是一种交易,不过被利益感激佩服包裹了起来。她只是想报答他,两人真正的结合还需要以后慢慢磨合。
徐帅臣见成华停止了咳嗽,就去给她倒了一杯水:“喝口水吧,冲淡一下胃里的酒精,虽然会一时上头,但来得快也去得快。”
成华对他的关心真的很感激很感激,她开始觉得自己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而面前的小人确实有君子的风度和度量。
她开始怀疑慢慢磨合的想法是否太自私太世故甚至有点圆滑。大口大口喝下的水让她的头变得舒服起来,纷繁复杂的问题变得简单起来,变得现在就想报答面前这位善解人意体贴入微的领导。
徐帅臣打开电唱机,“北风吹”的乐曲飘了出来……
听到这优美熟悉的旋律,成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说:“我给你跳个舞吧?”
徐帅臣真的陶醉了。处心积虑朝思暮想的靓影在面前晃动,不!是舞动飘动灵动!因为成华,从来就五音不全不喜音乐的他喜欢上了《北风吹》。因为喜欢就购了唱机和唯一的一张芭蕾舞剧《白毛女》唱片。一有空就反复听这一段,一听满眼满脑都是喜儿的影子。特别是那随着音乐微微颤动的丰满胸脯和笔直长腿上的丰腴臀部,让他失去伪装打回原形欣喜乐狂热血沸腾。多少次扑上去捏那滚圆诱人的屁股,都是竹篮打水。
幻觉成真,功夫不负苦心积虑的人,元臣老哥的“竹叶青”和那粉的配方用得恰到好处。这方面大哥真是炉火纯青啊!
徐帅臣毕竟是徐帅臣,在那烈火攻心的关键时刻还能迅速冷却下来,坚持自己的既定方针。他坚信,就像自己现在的位置一样,非法手段得来的东西,要用合法手段巩固下来,才能来的刺激持久。
成华拼命的跳啊跳啊!自己好像在云里雾里,好像啊月亮上跳给吴刚看;好像啊鳄岛上跳给金白看。一下子又跳回人间,在舞台上跳给领导们看,跳给黄世仁看……
她想得太多太多,她真的累了,现在就一个想法了,要报答!
“太晚了,我今天不回单位了。”气喘吁吁的成华说。
“不要紧,我一会送你回家里,知道是和我在一起你妈不会怪你的。”徐帅臣很真诚很自信的样子。
“难道你真的不想和我在一起?”
“想!天天想!怎么不想!”
“那为什么要拒绝我?”
“我是想等领证后才开始我们的第一次”徐帅臣都为自己的话感动。
此时的成华当然更加除了感动还是感动。
感动!眼前这个男人真的好伟大。看样子自己从现在开始是真的爱上他了,她愿意为他献出一切。一个想法固定在了她的脑中,明天就去领证。
美术学习班很快就要结束了,学员们在大学生老师的指导下加紧完成画作。
金白把整个构思说给姚宁听:“远景一片茶林,隐约可见南峰。近景几棵大树,树下站着几个老农和农村干部。一个身穿军装肩背被子没戴领章帽徽的战士在向他们敬礼。边上身穿蓝中山装的学生模样的人在和几个老知青拥抱。周围拥着三两个小孩,有的手里还拿着鞭炮。远处还有一些手拿草帽肩扛锄头的人在赶过来,其中有腰挎茶篓脖搭毛巾的姑娘们。”
姚宁很佩服面前这学生的灵性和文学功底,可惜时间太短,要不他会有更大进步。要是能到美院系统学习一下定是可造之才。
金白在姚宁的指导下在纸上排兵布阵,拿出这几天的写生和画册,临摹加想象。画笔在桃林纸上飘动,这不是潇洒,是手上功力不济!头上沁出细细的汗珠。要把文字变成可视的画面可不是一日之功啊!
好不容易把线条都描绘出来了,不过人物也太僵硬死板了,直胳膊直腿,面部也画不出什么表情来。手也酸了头也昏了。金白放下画笔伸个懒腰溜达起来。
食堂里除了他还有几个女学员在作画,其实是边上的老师在操刀。为不引起人家的尴尬,金白步出了大门。远处山坡和山脚下都有学员的身影。近处那几个平时就看起来功力颇深,在作油画呢!金白见他们在涂这绿色的无边的茶地。
走了一圈,看看自己的杰作,虽然尚未上色,实在拿不出手。就找来姚老师,提出让他打破格局全面修改。姚老师也学大多数指导老师的手法,大刀阔斧地改起来。
在老师的全面修改下,线条灵动起来,人物也一下子活了。面部和形象都呈现出金白的初衷。添出的一个女性形象很有一点大辫子的风韵。
金白在桃园茶场食堂准备完成水彩画《扎根树下》的着色,齐季终于来了。黝黑的脸庞加上一身旧军装和白色“前进”鞋,他的经典打扮吸引了所有人的眼光。
“世外桃源,乐不思蜀。”齐季好象话中有话。
“我是望眼欲穿!”金白一激动没听出来。
“我一贯作风,无事不登三宝殿。”
“你没事也能导演出事来。”
“生活在进行,还用我导演。”
“好吧,生活进行到什么地方了!”金白感觉到齐季一定有很多话要说。
“老习惯,先听好事还是先听坏事。”很快,齐季又恢复了一贯的调侃风格。
“我也是老作风,先听好事,听了坏事不要连好事都干不成。”金白看了一下摊开的画作。
“区宣传队要来茶场演出,一是和茶场知青联欢,听说还是茶场一个叫徐宜峰建议的。这小子的能量真大!”齐季说。
“对!他是茶场的副场长,我就住在他的宿舍里。而且他也会拉小提琴。”金白说。
“水平如何?”显然齐季很在乎。
“你俩各有千秋。让你留个悬念。”金白卖了个关子。
“好!找机会切磋。二是实地体验一下,让《茶山春早》更贴近实际。有可能的话还可以在茶场知青中选出一些人来参与舞蹈的排练。如果被选中的够数,参加省里的知青会演就不需要这么多的老农冒在里面。三是你们的学习班就要结束了,也是代表县里对师生和学员们的慰问演出。”齐季说。
“就这好事?”金白说。
“还不够?!你可以在这么许多人前显显你金主胡的风采,这么露脸的事,还不是好事?再说还是慰劳你们,不过你是自娱自乐罢了。”齐季说着还向周围的人划了一圈。
知我者齐季也。在对共事了半个月的大学师生和茶场知青们面前显示一下自己的多才多艺确实令人兴奋,特别是对于那几个高傲的女学生和那些漂亮的采茶姑娘。
“就你是我肚里的蛔虫,快说,还有什么好事!”金白故作镇静地说。
“下面不知算不算好事。前段时间我就把《茶山春早》的曲谱让陈建祥带到了鳄岛,让他们先排舞蹈动作。言付馆长说作为舞蹈指导的成华就要到大学报到了,走之前最好能和歌词套上几遍。所以让我找你这个大作家改词来了。”齐季盯着金白说。
一提到成华,金白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脸一下热了起来。
不过他还是稳住心态说:“不对呀,歌词我老早就让上城的知青带过去了呀!”金白说。
“我又带来啦!我说的是改词。我看了都感觉太小资,什么靓影如芽。”齐季把金白的歌词拿了出来。
“好啦好啦!到你嘴里是吐不出什么好东西的。其实歌词送走我就有点后悔,确实有点匆忙和草率,即兴出来的东西是不会通过革命的审查的。幸亏我还备了一份,你给修正一下吧。”金白说。
齐季真佩服自己这位朋友一贯做事的慎密:“你的大作还需我来修啊,那不修成狗尾,成狗尾续貂。不过也对,现在狗尾才是大众化的,具有浓郁的乡土气息。”
南峰高高南峰长,
南峰脚下好风光。
知青哥哥勤插秧,
知青妹妹采茶忙。
插秧插得喜洋洋,
采茶采得心花放。
金溪宽宽金溪长,
金溪两岸好风光。
哥哥插秧雾湿衣,
妹妹采茶露染裳。
插秧插得匀又快,
采茶采得满坡香。
南峰高高金溪长,
茶山一片好风光。
青青竹林随风点,
片片新茶送城乡。
虚心接受再教育,
誓于老天争春光。
“这那是改啊!这不重来了吗?”齐季说。
“我是参照了《采茶舞曲》,不好吗?”金白反问。
“和原来的比真是俗不可耐啊!不过很好!流畅了也就好唱了。不过你真要我改就再俗一点。我们革命青年就不要哥哥妹妹的了,第三第四句就改成知青兄弟来砍柴,知青姐妹采茶忙,如何?”齐季说。
“对呀!你看!”金白指向远处。
竹林边小路上一队知青肩挑柴担正朝山下走来。
“这才切题,这山脚下那来的秧田啊,以下插秧都改成砍柴吧。”金白说。
“其实你是想周东队插秧的哥哥对茶场采茶的妹妹吧?”齐季大笑起来。
笑声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茶场的广播突然响起了充满磁性的女声:
采茶的知青姑娘,
像一群斑斓的蝴蝶。
……
“听!在朗读你的大作呢。诗好,声音更好!”齐季赞叹着。
这昂扬顿挫的诵读把金白也迷住了。
“谁在播音?”齐季跑到领菜的窗口问里面的炊事员。
“新来的,我们还不大认识,听说还是吃商品粮的?”里面回答。
齐季让金白带去播音室,金白说:“我也不知道门在哪。这样吧,我的画还未上色,你帮帮忙,以你无产阶级的大脑帮助修一下。完成后我找徐宜峰给介绍一下,不要很贸然地去找人家。你不是欣赏“楼房”吗?怎么对声音感兴趣了呐?”
“这声音不是在高楼里出来的吗?”齐季一语双关地说。
“你这小子,三心二意,言仁英的高楼你为什么就不进去!”金白就是要那壶不开提哪壶,刺激一下这个又开始不知天下愁滋味的家伙!
言仁英其实也是齐季永远的痛,金白提到言仁英让他想起还有更重要的事。马后炮毕竟也是炮啊!
“喜糖吃到了?”齐季突然转变的话题让金白有点莫名其妙。
“看样子你是真的蒙在鼓里啦!”齐季连连摇头。
“前天成华到文化馆发糖,说是和‘武大郎’结婚了。”齐季这炮够狠的。
刚才还眉飞色舞喜形于色的金白一下了愣住了。虽然他早有思想准备,但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重炮轰晕了。
“她说,老天让你和她捉迷藏,几次和你擦肩而过。不过看到你现状不错,她也不遗憾。我就不懂了,她几次找你,你为何就避而不见呐!就是分手也要说说清楚不留遗憾才是。你为何制造了那么多的故事呐?看样子真是被那根破辫子缠住了。”
齐季一连串的问号和惊叹号让金白坠入了五里雾中。不过他还是从雾中钻出来了。
“我说这段时间为什么这么反常,桃花运、鸿运一下之压了上来,还透不过气来了呐!原来还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啊!看样子以后我要注意了,我们两人联系不上时,就有阴谋出现。”金白恍然大悟。
从和他们势不两立的刁洪山大清早用船把大辫子送上鳄岛;刁难他们都来不及的徐元臣把全公社仅有的一个参加美术学习班的名额争取来给了他;一直反对他和徐灵琴来往的标兵书记还主动让他和大辫子坐同一辆拖拉机。直到大辩子主动送电影票,都原原本本地和齐季说了。
齐季也把怎么去找了成华,成华当时说了什么。后来成华三番五次想找金白,虽然成华没有明说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但通过现在两人的叙说一一对应来看,已经很明了了。这一连串的不正常后面就是标兵书记弟兄俩布的局。
一阵愤怒过后金白恢复了平静说:“对成华来讲,这并不是一个不好的结局,徐帅臣给了他一个我根本就给不了的未来。所以也可以说我是在回避她,就是为了不想干扰她的思维,让她自己作决定。不过没想到的是给小人钻了空子,模糊了我的初衷。但愿成华是自己做出的决定,愿她能得到幸福。”
“和这种小人在一起能幸福吗?我要找机会和成华说清楚,虽然生米已做成熟饭,还是要她以后防着
芦丛枪声
76年的冬天注定不寻常。
江南漫长阴冷的冬季很可能是从一个奥热难当的秋日开始。冷空气将到未到时,江南最快活的往往是它的死对头---西南暖湿气流。有太阳的日子它会让花草都乱了心情,竟在强劲的寒流到来之时懒懒地开起花来。更多的时候它和雾霭、雨水结伴,迷迷蒙蒙不知不觉中潜入你的心中。
而对于西南暖湿气流在江南地带暂时的徘徊,冷空气又一次的大举进攻。寒风是它的先锋。桃树梨树桑树苹果树迅速收拢了枝叶,杨树柳树槐树泡桐树发脆的黄叶成了裹挟物,滴溜溜地在墙角乱转。
金白的胸中氤氲着两股气在激烈地交锋,反复不定。
似乎下乡后一直很顺利,和谁都一团和气。年年是先进,顺利加入了武装民兵,宣传队。还作为“农业学大寨”的先进受到公社的表扬和县广播站的宣传。
现实呢,房子被拆,险些被抓坐牢,女朋友被抢,招工招考参军上调抡不着。还落到这孤零零的鳄岛上。但又不能用拆、抓、抢、孤这些字眼。房拆了不是补偿了吗,这叫迁,只是暂时没补到位。人抓了不是放了吗,还没留下污点,这是最重要的。这真要感谢成华和她那个丈夫。可这丈夫感谢的起来吗?可人家也不能说是抢,还没到黄世人这地步呐。这是骗!可骗子骗人还要有人信啊。这可是自己和成华的悲哀。又不能这么说,这骗子可是个有权的骗子,是掌握别人命运的骗子,比强盗都有过之无不及啊!这孤零零的地、也是自己争取来的,孤零零的人也是自己自作自受。王建红不是一直对自己有意思吗?书记妹妹不是想投怀送抱吗。是自己犹疑不决患得患失错失良机还是自己孤芳自赏夜郎自大自我陶醉!听说王建红在找婆家了!大辫子也已和杨和尚打得火热。而招工招考轮不到和自己的出身及与大队生产队领导关系不密切有很大关系。其实周金锁刁菊芳就是徐元臣对自己的影响还可以。谁叫拆迁遇到了刁书记,女朋友遇到了徐帅臣。这就是命。从不想信这一套的金白冥冥中感觉真有一只无形之手在操纵着这一切。不过想到政治条件比自己好得多的齐季王容都在修地球,自己又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黑暗中“赛虎”的几声吼叫打断了金白的胡思乱想。大概北风卷起落叶的旋转声惊动了它,它已到青春期,变得特别敏感。船生被叫走了,说是要参加冬季开河,金白提出要替他。
金锁说:“这次上面派工是按户的,每户出两人。你们知青算一户,有齐季和王容就行了。船生要是不去他儿子就要顶上。”
队里有个大队干部,队长就成摆设了,顺顺根本就说不上话。
狗儿越叫越凶,间或又拼命摇尾巴。金白估计不是风和叶的问题了。不过这么大冬天的又会有谁上岛呢!
齐季出现了,荷花出现了,还有一位金白怎么也想不到的不速之客。
“赛虎”毫不留情地向中间的黑影扑上去,竟把他那件蓝色军便装的口袋下的地方撕了一条口子。齐季连忙把它抓住,吓了大家已跳。
许建兵更是出了一身冷汗,还很心疼他唯一能在出(作)客时穿的衣服。虽然他是个经常听壁角查隐私的高手,也经常遇到一惊一乍的事,还从没遇到这么个狠角色。
“你怎么会来!”金白很诧异。
“没想到吧?”许建兵很悠然,一点也没以往金白所认识的丧家之犬的样子。
“没想到,这么黑天黑地地来更没想到!”金白不是很欢迎他。
他总感觉不详就跟在他身后。这可能是下乡第一天下田时金锁所言和金溪城那晚所见,留下了先入为主的影响。
“不是昏天黑地我还不来呢!”他到是说的实话。
“好啦!先说正事吧。一会急吼吼,一会又慢悠悠。我还真不知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齐季大概也不喜欢这号料,只是有一些共同的目标,才和荷花顶着风寒冒着风险让他来见金白。
幸亏这几个月来经过知青和女民兵们的努力,把上岛的路修好了。筑堤的水泥还是让父亲批条搞来的。
金白见许建兵有些尴尬,老好人的角色又来了:“天太冷,进屋说。”
“我来是告诉大家,我平反了。还有,就是来拿上次给你的那封上面的回信。”许建兵说。
其实,金白一见他就首先想起那封像烫手山芋一样的人民来信的回复。这可牵涉到决定自己命运的顶头上司。而且当时是一个受到无产阶级专政的对象留下的。不过他自己至今也搞不明白为什么留下了它。是上面盖着代表着更高权力的大红印章?是对人的承诺?还是自己的父亲写了那么多雄辩的信都石沉大海杳无音信?天哪!反正他留下了,除了透露给齐季外他谁也没说。他从自己一沓私信中翻出来交给了许建兵,还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上面有地址。我要直接找去,我绕不了这些贼胚!你们有什么材料一并给我,这样更好!”许建兵有一付鱼死网破的劲头。
金白有许多话想说,又不知能不能对此人说,也不知从何说起。见金白在犹豫,齐季说:“言仁英的事和荷花的事我们又归纳了一下。反正我也有人民来信在上面。其他一些没证据的捕风捉影的事也不好说,以后注意收集就是了。你家房子的事也可一并上访,你父亲不是反映了很久没回音吗?”
“好!我把材料整理好后给你,”金白说,事已至此他也不好推脱。
金白对许建兵说:“上面的情况又有反复了,你还是要小心一点,不要弄巧成拙。”
许建兵有点感动,还从来没人叮嘱过他。
“我们来还有其它的事。”齐季说。
“好事还是坏事?”金白问。
“有好有坏。”
“快说!”
“老问题,先听好的还是先听坏的。”齐季说。
“你还不知?”金白反问。
“那先讲好的。你的要求批准了!”齐季说。
“什么要求?结婚申请还是入党申请!”金白问。
看样子这对宝贝到什么时候都不忘耍嘴皮子。
“离党的要求太远,结婚那就更遥远了,先化悲痛为力量吧!”齐季也不怕得罪老朋友,他就是要经常敲打敲打,改改他疑惑不决的毛病。
荷花见这一对冤家互相调侃不说正题,一边笑着边说:“该回头了,要不转到金溪山上去了。”
“你看,荷花急了。你想英雄救老,上面要你英雄救美,你愿不愿意?”齐季说。
“你这小子,就会贫嘴,看样子那天送花的才能管住你!”金白抛出了杀手锏。
果然这一招很灵,齐季在荷花和许建兵的疑问的眼光中回到了正题:“队里虽不同意你替船生开河,但同意荷花替下你。现在就让荷花留下看岛,你和船生一组,去开河。这不是英雄救美!”
“金锁可是大发慈悲呀!就是荷花一人在这孤岛上有点不放心。”金白说。
“偷鱼偷树的坏小子来我就给他一扁担。”荷花说。
“坏小子到不怕,有‘赛虎’呢!就怕别有用心的坏人。”金白确实心细。
“坏人来了有猎枪!”荷花指着床背后的猎枪说。
“好!提高警惕就行。下面说说坏消息吧?”金白说。
“荷花你说。”齐季有些愤愤的。
“金锁让刁小山划开河的土方线。刁小山把一坡地划进了两块土方中,一块给了你们知青,一块就给了我家。”荷花说。
“欺人太甚!难道就不捻勾(抓阄)?”许建兵说。
“就是捻勾捻的!最后剩下的两张给了我们。我们怀疑他们做了手脚,要求重来。除了顺顺和国平建国外没人响应,就这么不了了之了。”荷花说。
”好吧!反正总要有人吃亏,我们身强力壮也不会输给谁,走着瞧!”金白的情绪影响了大家,齐季也把拉长的脸放下了。
队长的喊声想起的时候,天还死黑死黑的,这就叫黎明前的黑暗吧。金白匆忙起来烧粥,熊熊的火光才让知青屋有了生气。
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王容急忙裹了条破棉袄就滚下床去开门。
进来的是黑琴,端来了一碗咸菜梗。一股咸鲜的味道漂浮在空气中。随着时间的推移小姑娘已出落的亭亭玉立。王容不好意思地又匆忙钻进了被窝。而齐季一跃而起,在黑琴刚放下的碗中拿了一块菜梗放进了嘴了。
“咸死你。”黑琴说。
“整天喝稀的,嘴里淡而无味快折腾死了!今天要开河了还吃稀的,碰到这些‘做人家’(节约)的人真没办法。”齐季喊。
金白从灶膛里钻出来:“吃稀的还这么喊,吃干的不要把瓦掀掉啊!秋发冬发要是没上面因为开河拨下来的救济粮都揭不开锅了。老顺家吃的什么,你问一下黑琴。”
“你们没领救济粮,我爸也让了。早上吃的糊糊加了点米。”黑琴说。
“我说把分到的粮领来,你们要装先进,现在后悔了吧。”王容已穿戴整齐。
“五斤米,我们一天就玩完了。”齐季说。
“吃稀的也坚持不到几天了。”王容说。
“好了好了!过几天抽个空上城搞一点下来。我本来就要上去要的,金白拖后腿。”齐季说。
“城里也就24斤一月,我们还是种粮的,真是无颜见江东父老。”金白说。
其实金白是顾及王容,因他家较困难,家里还指望他拿点粮食上去呢。前几年还好一点,杂粮凑一下能省下一点。谁知收成一年不如一年。和齐季在一个锅里吃饭又不能很明显的吃公堂藏私房。还和金白悄悄的商量是否大家分伙。被金白暂时劝住了。如果和齐季明说这家伙藏不住话,要给王容难堪。所以金白要求大家向贫下中农学习,同吃同住同劳动。
为了调节一下有点沉重的气氛,金白打趣王容:“刚才不穿衣服就急着去开门,一定当是荷花来了吧!”
谁知金白一句玩笑还真把王容噎住了。他确实忘了荷花去了鳄岛,真把黑琴当荷花了。他憋了好一会才回了一句:“谁没穿衣服啦。”
“没穿就没穿,黑琴又不是第一次见你那熊样。是吧?”齐季问黑琴。
急的黑琴闹了个红脸说:“总!”
金溪虽然是水网地带,但主要河道长年累月得不到修理,防洪能力越来越差。县里前年开了条运河,但对地势低洼的北溪公社来说捉襟见肘,每年雨季一长就是一片汪洋,所以成了金溪的北大荒。今年社党委下定了决心,以公社一己之力开一条河。一来彻底改变易涝的现象,二来也是响应上级的号召,体现人定胜天的革命意志。这重重的压力就到了全公社社员的肩上,因为上面没有下来任何资金也没任何机械,全靠人力。
齐季、王容的西面是刁菊芳和洪山,东面是金白和船生,最往东就是国平和他的新婚老婆了。
想不到的是金锁自己脱产,把刁婆派上来了。虽然他们捻到了上上签,地势比齐季金白他们整整低了半公尺。在刁婆扭扭捏捏的姿态中,洪山最怎么牛也慢慢被齐季和王容追上来了。
刁小山又使起了惯用的懒皮手法,利用暂时超前的优势,剩下的土方越来越多。
王容忍无可忍大叫:“你为什么不挖挖清爽。”
洪山说:“我们回头再清理你管的了吗?”
话是这么说,可掉下的一路土真把两知青难住了。他们也掉下,难挖不说,还容易坍方。为了好做手脚和安全只能暂时忍气吞声把洪山剩下的土带掉。他们愈加拼命,只想超过对方掌握主动。另一边的金白悄悄让齐季在他们那面掉下一点,反正和船生也快不了,回头大家帮忙就是。
今天,很长时间不露面的金锁拿来了火把。破天荒给刁菊芳姐弟俩送来了晚饭。
金白向那边努努嘴:“看样子要挑灯夜战啦!”
王容说:“谁怕谁啊!我去吧桅灯拿来。”
齐季怕边上的船生听到轻轻说:“有位佳人,在河之洲怎么办?”
王容说:“去你的!你自己想想那位送花的怎么办吧。”
说着就向村里跑去。他也知道了齐季的软当。
金白喊:“一并把晚饭也带来。”
接着问齐季:“和成美真没联系过。”
“联系过还能瞒得了你。”
“为什么不主动一点,还教育我要当机立断不要婆婆妈妈。当初心急火燎地要去会播音员,后来人家都主动送花了到扭捏起来,这可不是你的风格哦!”金白试探着这位老友。那天在百合奏完一曲,让江梁大跌眼镜的是,阳春白雪却引来了暴风雨般的掌声。
在大学生们的带动下,“再来一首”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两人又表演了一曲齐季的保留节目:《沿着社会主义大道奔前方》。在金白二胡的配合下更加出彩。
更想不到的是,金铃和成美分别给自己和齐季献上了一束野花。成为了区宣传队到省里参加会演,茶余饭后的美谈。可惜的是区里调派成美到宣传队没成功。没让佳话继续。
听徐宜峰说是因为上面哪个领导发话:“说刚分到学校,要加紧熟悉业务,不能长期脱离本职工作,影响教育质量。”
其实,金白那知齐季的苦心。他早就看出金白难忘成华,对成华的离去和出嫁是痛彻心扉。茶场邂逅成美,就把对成华的思念加到了成美身上。
所以当徐宜峰介绍他去见播音员成美时他回避了。其实他发现这位知青副场长,大概也在无意中成全金白,并不很愿意介绍他和成美见面。
后来成美和区宣队擦肩而过他很遗憾,金白更遗憾。其实他知道金白经常用成美来调侃他是为了排遣自己的思念。他不能在老友最需要安慰的时候去插上一脚,而这一脚有时可能就是一刀。
不过金白要接近成美难度很大。首先是徐元臣兄弟的阻力。成美去不成宣传队大都就是因为他们的关系,那个领导很容易联想到是谁。言馆长私下里告诉他俩,经师大美术系师生们推荐,师大音乐系来特招他俩定向培养。后来都没了下文,肯定也和这两兄弟有关。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的慌。王容这小子怎么还不来。我去看一下。”齐季再一次岔开了金白的话题,抡下扁担就往村中跑去。
也是啊!旁边金锁夫妻和刁洪山已经放下饭碗拿起了挑箕扁担和铁耙。刁婆一直盯着齐季的身影,直到消失在夜幕中。
徐元臣悄悄地从双代店中出来,见整个操场上没有一丝动静。这些天全大队除了开河还要忙冬田管理。
今年上头又在沟上翻花头。为了改变田少人多的现状,增加小麦播种面积,改明沟为暗沟。
这暗沟就是先用宽一点的铁钎套出一条沟来,再在沟中用特制的带有弧度的细长铁钎往深里套,再把宽铁钎套出来的土原样复在宽沟上盖实细沟才算完成,真不知谁会想出这玩意儿。就为了增加沟上那么点面积,成倍地增加着工作量。而且还没考虑如果沟坍了怎么清理。
寒冬腊月缺少粮食的老老少少都拖得精疲力尽。天一黑,不是在工地开夜工就是早早上床休息,连夜猫都不见影踪。也就是他标兵书记吃饱了喝足了又到徐春芳这里交了“余粮”,顺便想到开河工地去转转。
几年来徐元臣对上级每年都翻新花样也有点心灰意懒。去年自己挖空心思废寝忘食搞了几个操作比赛,当时确实热热闹闹轰轰烈烈。特别是套沟比赛连省领导都赞不绝口。在县里的大力推动下其它公社都跟风上,学的四不像,搞的怨声载道。到后来小麦全面歉收,自己的努力也就瞎子点灯白费蜡。 宣传汇演也搞的有声有色,区里参加省里调演得了三等奖,台柱还不都是周家庄的。
之前自己虽说有好几次提拔的机会,终因下面反映不佳,特别是知青的人民来信不断。
连徐帅臣都说:“暂时你就不要考虑提拔的事了,先把自己的对立面解决掉,把屁股擦干净。搞不好偷鸡不成蚀把米。”
虽说比喻难听,却切中要害。
其实徐元臣对提拔已兴趣不大。他已深陷性趣之中,乐此不疲,连前途也可放弃了。他也知道这样下去早晚要倒霉,但就是像中了毒瘾一样收不了手。
他也想把周家庄这几个刺头解决掉。当然,方法很多。得罪了他就要付出代价,这是他的底线。要不威信何在、尊严何在。他老早就说自己不是君子是小人。苏州师范来要过,省歌舞团也想留。这不,黄挎包里又有了今年冬季增兵的名额,还就是不能给齐季这些小子。
经过小店边上的茅房见一高瘦弯腰的黑影一晃。他以一个侦察兵的敏感四周观察起来,朦朦胧胧见黑影往鳄岛方向遁去。他快步跟到芦苇丛边,黑影不见了。没戴手电,没带武器又势单力薄。也不了解对手的虚实,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一阵紧似一阵的西北风卷起层层芦涛,他有点心悸,转身就跑。
知青们很奇怪,今晚怎么不约而同都开起夜工来了呢。离村近的亮起了电灯,通不上电的用上了桅灯火把。整条河道就像一条悠悠荡荡的火龙颇为壮观。
国平指着被风吹的晃悠的桅灯说:“北风大起来了,要变天。如下来雨雪就麻烦了,大家都想趁干手荡脚的时候多完成一点土方。”
今天下午就有变天的预兆,只因齐季他们不熟悉气象的征兆,加上繁重的劳动和拼命的争抢才没感觉到风的加大和气温的下降。
此时,工地广播响起了《社员都是向阳花》《北京的金山上》乐曲。公社也在给大家鼓劲呢。
周金锁和刁菊芳姐弟用尽全力终于又拉开了和齐季他们的差距。
金锁说:“我去和徐书记碰个头,安排一下明天的工作。要下雪。”
没等刁菊芳和洪山说什么就拿起吃剩下的晚饭,连肉骨头都带走了。
王容把桅灯挂在脖子上,一手拎粥桶一手拿了一瓶酱瓣肉过来了,后面跟着黑琴,端了一盆咸菜梗。
他招呼老顺夫妻、国平夫妻和金白船生建国一块过来:“今天大伙垅,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船生:“呸!呸!什么难不难的,上茅坑还吹好兆呐。”
国平:“你这老东西也不讲好话,吃饭呢,说什么茅坑。”
老顺:“你们肚子还不饿啊!嘿!还有肉呢。”
金白:“昨晚齐季上城拿下来的,中午忘带了,齐季还一个劲的怪怨呢。正好,晚饭共产。”
“齐季呐?”老顺嘴里嚼着肉发现齐季不在。
金白也才想起:“刚才齐季没去找你啊!”
“没啊!”王容说。
“那到哪去啦?”
齐季去接王容,跑到村口学校操场上,肚子一阵翻腾,赶紧往双代店边的茅坑跑。
徐元臣走了,暖暖的被窝变得越来越冷。春芳不想起身,破屋的空气更冷。远处工地传来的高音喇叭还是使她安不下心来。窗外隐隐约约能看到灯火发出长长的光带。
开夜工的社员很有可能会过来买东西,前面已听到几次敲门声了。她知道这情况不正常,因为作为供销社的优秀双代店,她要24小时为民服务。可今天不知徐元臣见了那门子鬼,早早就来了,又急急忙忙地走了。害的她起也不是不起也不是。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下去了。
徐春芳把门打开。虽然大门朝东,还是有一阵西风夹着凉气卷了进来,使她打了个寒战。她机械地向门外张望,一黑影扑面而来。真正把她吓了一大跳:“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像个无常摸壁鬼!”
门里的灯光照到了齐季做的怪脸上。
“上茅坑还要吹喇叭啊!我还当‘聊斋’里的美女跑出来了。”
“人都给你吓死了!”
春芳怕着扁平的胸脯。齐季早就跑远了。
他估计王容差不多也应该到了。再说刚才耽搁了一会,黑灯瞎火的不要走岔了白跑一趟就划不来了。回到工地,估计没错。大家正边狼吞虎咽边探头探脑找他呢。
“说帮我,找小妞去了吧!”王容叫起来。
“小妞在岛上呢!我本要跟踪追击,后一想成人之美才是最大功德,才折回来了。”齐季嘴不饶人,可肚不撑气。刚泄了现在更饿,抓起饭就往嘴里塞。
“你啊!前世饿死的!”顺顺说。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前世都是饿死的。”齐季吃还不忘说。
“也是啊!人自落地‘呱呱’半天,就是告诉老娘:‘我吃来啦!’只要把奶头往嘴里一塞,就不‘呱呱’了。”国平说。
“施小芬把奶头塞你嘴里也是让你不‘呱呱’吧。”老顺又开起了国平的玩笑。
“你这老不入调,你不塞哪来五千金。”国平还想说什么,看到边上的黑琴就住口了。
“人到世上来,第一件事就是吃。无师自通,由吃奶而吃饭。活多久,吃多久。不能吃了,也就要告别吃的世界了。”汪淑芬不愧队里中年妇女中唯一的读书人,开口就不凡。
“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金白说。
“现在有些人早忘了’民以食为天’啦!”齐季终于肚子有点满的感觉了,不过哐当哐当的。
徐元臣急急忙忙过来,和刁洪山咬了一阵耳朵。连刁婆问他金锁找到他没有的话都没搭理就又匆匆走了。刁婆在他背后骂骂咧咧。她实在见不得齐季这些人和顺顺国平在一起兴高采烈嘻嘻哈哈而徐元臣充耳不闻视而不见。她为自己形单影只而落泪。这批下方佬真是她的克星,自从他们到了周东队她就越来越没市场了。
寒风像细细的钢刀想把层层叠叠的芦杆割断。黑暗中芦丛像一群尽职的卫士想拼命保护着鳄岛和她上面的生灵。风斩不断柔韧的躯体,偷偷地从空隙中滑过。
刁洪山就像北风中的幽灵,挺着上了刺刀的步枪,撅着并不高大的身躯,飞快地穿过芦丛中的小路向鳄岛摸来。不时一边用枪刺跳开划过来的芦苇枝叶,一边用手擦着眼睛,企图把讨厌的碎屑取出来。
徐元臣让他找两个帮手堵住芦荡口,等到其他人到后进行收索。还让他带枪并带好子弹。本来这子弹应该李国民保管,在标兵书记的授意下给了刁洪山。
刁小山好不容易得来了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怎需别人插手。老话说色胆包天就是说的他。一人一枪就独闯鳄岛来了。
知道荷花独守鳄岛后,就一直兴奋不已,早就准备跃跃欲试孤注一掷。不了分的开河地段离村很近,王容每晚都死狗不离热汤。又从不过夜,而是把荷花换回家。让他找不着机会软硬都无从下手。
通往岛上的
雪中情殇
全大队知青都集中在周东生产队开河工地。
“知青同志们,阶级斗争很激烈,阶级斗争形势很复杂,阶级敌人很猖狂。一小撮阶级敌人潜伏在我们知青中间,他们仇视贫下中农,仇视无产阶级专政,仇视人民,仇视党,特别是仇视我们伟大的领袖。他们收听敌台,和美帝、苏联社会帝国主义和继续走的走资派遥相呼应,翻大革命的案!”徐元臣声嘶力竭。
知青们本来就不明就里,突然把他们从热火朝天的劳动中招来听“标兵书记”发表一通充满火药味的高见。下面立即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大家静一点,严肃一点,在大是大非面前不是请客吃饭。昨夜大队就发生两件大事。一·地主子女开枪放狗打伤咬伤革命干部、贫下中农、民兵领导。二·在大队厕所墙上出现了反动表语。”
没等徐元臣讲完,下面就像炸开了锅。
“发生了这么大事为什么就把我们知青召来开会,不把‘四类分子’召来?不把全体社员召来?不彻底排查,把害群之马楸出来!”
“一有事就怀疑知青,我们真成了五类分子了。”
王福广说:“大家静一静,听徐书记说完再发表意见。”
他是真心为知青们捏着一把汗,特别是东队的齐季、金白和王容。
事情发生后,县里立即派来了公安刑侦人员。他们整整忙了一夜,到现在都没合眼。
徐元臣的讲话他有不同意见,但在现在的情况下是不能表现出来。
徐元臣一口咬定伤人是周荷花所为,至少是她放狗咬伤了人。齐季一伙和周荷花关系密切。他亲眼所见犯罪分子跑向鳄岛。徐春芳又见齐季从发现“反标”的厕所里出来。坚持要公安先把人带走,免得嫌疑人逃跑窜供和继续作案,增加破案难度。
公安刑侦技术人员根据研究分析排查的结果,认为金锁是被步枪所伤而不是周荷花所持的猎枪。初步认定是洪山所持步枪射出了子弹,在步枪周围找到了相应的弹壳。反标确实是有一定文化基础,很可能拥有短波收音机的人所为。但就此认定是知青所为证据不足。齐季经过事发地和徐元臣所看到黑影的时候有个时间差。特别是直接把矛头指向特定的人更是行不通。狗咬了人就把人抓起来于法无据。公安坚持不抓人。为了慎重起见,把步枪猎枪等证物带到上面作进一步的鉴定。但看在徐帅臣打过招呼的面上,同意大队对周荷花进行教育询问和在知青中进行重点排查。特别是谁拥有短波收音机。
王建红也对父亲说出了徐元臣对事件处理的怀疑,特别是把荷花关了起来,还想进行刑讯逼供表示坚决反对。王福广去找了徐元臣。
徐元臣说:“情况有了新的变化。刁洪山说是被狗咬后丢掉了枪。后来是谁打伤了周副大队长他也不知道,因为他痛昏过去了。再说他也不可能打他姐夫呀!”
王大队长一时语塞。只得表示:“如果这样还不如把周荷花押送到县,让公安部门处理。”
徐元臣答应视情况而定。
王大队长让建红暗中保护一下荷花,尽量少受伤害。谁知徐元臣把看押荷花的民兵全部换上了男的。除了小辫子,知青和女的一个不用。连李国民周建国都排除在外。王建红只好托小辫子照顾好荷花。她自己徘徊在大队周围注意形势的变化。心里也为金白他们捏一把汗。
知青们好容易又静了下来。王容几次想跳起来和徐元臣争执,都被金白和齐季按住了。特别是齐季,表示了极大的耐心。他知道事情很不简单。周金锁被打伤,刁洪山被咬伤,厕所墙上出现“反标”。这些都真真切切发生了。也不像是徐元臣事先安排设计的。又确确实实像冲着他们几人来的。猎枪和狗是自己安排的,事发前后王容和自己又恰恰不在众人眼前,而自己还被徐春芳看见在“反标”现场。和荷花又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要想脱掉干系还真不是件容易之事。幸亏金白的那“杜鹃”收音机没有短波。就看公安的智慧和自己几个人的应对了。如果现在高调跳出来,正中了徐元臣的圈套。他就是要刺激他们,让他们越描越黑。到说不清时一网打尽。
虽然寒云笼罩冷风阵阵,超强寒流彻底压住了暖湿气流。徐元臣还是讲的吐沫横飞满头大汗:“。。。。。。我们要给反动逆流迎头痛击,广大知青要认清形势反戈一击,把身边的定时炸弹挖出来。检举有功者优先考虑招工招考参军,说着拿出一沓表格一样的纸片挥动起来。他又拿出了杀手锏。”
徐元臣的杀手锏让胡丽瑾一阵心跳。她是清早接到开会通知赶下来的。说一定要参加,请假要徐元臣批准。
她们一批下来四人,言仁英无声无息走了,成华背着沸沸扬扬的小道消息上大学去了,王丽新大操大办嫁周昆了,就剩下她这光棍婆。就一直懒在城里不下来,对前途也心灰意冷。刚才被徐元臣一刺激,昏沉沉的头脑里透进了一丝光。她觉的“书记”射向他的眼光能洞穿她的心。
“去!把反动分子周荷花押过来!”徐元臣的一声狂叫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有的人兴奋起来,像亲眼看看这朵常有艳闻传出的荷花是何等摸样,刺激一下自己疲惫空虚压抑的神经。
有人激动起来,王大队长周顺顺李国民王建红等一大批有正义感的干部贫下中农知青准备站出来。他们有的还经历了荷花母亲的事件,不想让悲剧再次发生。准备冒得罪“标兵书记”的风险仗义执言。
更多的是麻木的、屈于淫威、抱着事不关己的心态。
而王容再也抑制不住心头的愤怒,爆发了。齐季金白也感觉不能让事态继续发展,已经到了韬晦的尽头,就拼个鱼死网破吧。
就在矛盾激化一触即发之际,半空中一声惊雷竟下起了鹅毛大雪。公社为开河社员鼓劲一刻不停播放革命歌曲的高音喇叭突然响起了凄楚肃穆沉重摄人心魄的哀乐。大家惊呆了,去押荷花的民兵也停住了脚步,狐疑地看着徐元臣。徐元臣更惊得目瞪口呆。难道老天都跟他过不去!
高音喇叭播送着中共中央的讣告。总理逝世了!
在纷飞的大雪中一切都像停止了。
知青们不约而同地站立起来,戴帽的脱下了帽子。社员们也纷纷学样,停止了工作,默哀起来。整个工地白茫茫的一片。
雪继续纷纷扬扬,把大地覆盖的严严实实。虽然开河工地指挥部发出了“化悲痛为力量”的号召,还是因为实际困难停止了夜工。
不知是老天有眼还是老天无珠,让一场大雪使荷花的命运有了转机,让一位伟人过早离去。冥冥中知青们受到了伟人的庇护。有人说听到了一声惊雷,有人说其实根本就没有打雷,大冬天的哪有这回事。是知青们心中的雷声。
王建红的到来,大家停止了争论。
王建红说:“徐元臣真有点丧心病狂。竟冒大雪派中型拖拉机连夜去接刁洪山下来协助审讯荷花。洪山是个疯子,被狗咬了一口更疯了。我父亲说:‘洪山的伤不是太重,当时是吓的。后来有点装疯卖傻。到城里医院打了防疫针就没事了。’听到徐元臣叫他下来审讯荷花,兴奋得手舞足蹈口吐白沫。拍胸脯保证让荷花开口。他有绝招!’”
“这狗日的下来我就和他拼了!”王容跳了起来。
“现在不是拼不拼的问题!枪杆子印把子都在他们手里,你拿什么去拼。你拼了荷花怎么办,所以当务之急是把荷花救出来。今晚是最佳时机,过了这村就没这店。先听听建红的打算。”金白说。
“本来我已和小辫子商量好,放了荷花,有问题我们来承担。可徐元臣调来了张定华,这是个死脑子一根筋,不但好对付。看样子要另想办法。”王建红说完盯着金白。
“这样更好!本来的办法虽然简单但要连累你和徐灵仙。虽说小辫子是徐元臣的堂妹,到时徐元臣翻脸不认人就不好办了。”金白说。
“那你说怎么办?”王建红相信金白能想出好办法来。
“我和齐季还有国平商量了一个主意。现在稍作调整就行了。主要涉及到王容,只能是你作出点牺牲了。”
“只要能救出荷花,我什么都不在乎。快说!”王容着急地说。
建红、齐季、国平、王容俯下头来听金白说营救计划。
徐元臣向张定华匆匆打了个招呼就钻进了双代店堆杂物的小屋。他努努嘴让徐灵仙出去。
“还没想通?准备顽抗到底!”徐元臣带着威胁和不耐烦的口吻说。
“我没什么要交代的,我没做什么亏心事。”荷花说。
“你敢说黄昏后没人到你岛上去!”
荷花一时语塞。王容确实到过。他是来和她打个招呼,今晚要开夜工,可能没时间来换她。还把“小熊”给她带来并帮她把猎枪的子弹装好。想到小熊,不禁眼泪流了出来。它和她朝夕相处,忠诚地守护着她。却死于非命。她恨死了金锁洪山和迫害她和她家庭的人。她决不能出卖好人,更不能无中生有地根据徐元臣的要求陷害齐季。
她想起了小时候母亲給她讲的安徒生童话:“寒冷的冬天,丑小鸭在结冰的池塘里游啊游,水波越来越少。冰越来越厚,水面越来越小。它拼命的游啊游。最后冰层还是把它冻住了。”
徐元臣见她害怕流泪的样子认为自己的手段见效了:“只要把他们说出来,就没你什么事。你要是冥顽不化,就不要怪无产阶级专政的重拳砸在你身上。”
说着不怀好意地拿出连着一根尼龙绳的两只滚勾,在姑娘胸前比划了一下:“把你的衣服扒光,勾在你这地方,吊到梁上。到时恐怕说都晚了。”
大蒜鼻的热气喷到荷花的脸上,两只牛眼睛可怕地滴溜溜乱转。
荷花又急又羞又恨有怕。如果真这样,她顶住了酷刑也没脸活在世上。
她想起了可怜的母亲的死。真有点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生不如死的味道:“你还是不是党员干部,亏你还是学习标兵、大队书记。用这种禽兽不如的手段!”
徐元臣哈哈大笑起来:“我才不屑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让你开口。但如果我苦口婆心的思想工作不能使你回到无产阶级的革命道路上来,就只能按刁洪山的要求,把你交给他来讯问。他现在已经在回村的路上了。你的狗伤了他,他的姐夫也因你而受了重伤,他是不会放过你的。这方法就是他想出来的。刁洪山放过你刁菊芳也不会放过你呀!你考虑考虑,天亮前是最后期限。”
。。。。。。
徐元臣走了。一阵雪花飘了进来。荷花瘫坐在地上。
小辫子进来说:“不要急,建红姐在想办法救你。”
说着点点外面的张定华:“主要是这个人难办。”
“灵仙姐,你就成全我吧,给我找根绳来,我不想活了。就是逃了出去又怎么样,到处是他们的世界。还要连累你们。”荷花抽泣着。
小辫子只能一个劲地劝她。其实她心里也没底。
雪就像满天的鹅毛,把天上和地下都铺的满满的。空气凉的就像要凝固了一般。连操场上钻天的白杨都冻的瑟瑟发抖。
忠于职守的张付连长不断的呵手跺脚。他不时瞄着隔壁黑灯熄火的双代店,真想叫醒徐春芳赊瓶酒来提提神取取暖。可是不行!不要说一贯坚持原则的“电筒”不肯赊,就是有人送酒来也不能喝。电影里小说里经常说到喝酒误事,放走在押的人。他绝不能辜负作为营教导员的徐书记对他的信任。大队党支部连王建红都信不过把任务给了他,他可不能不提高警惕。
“谁!”他猛拉枪栓。
“我。”王建红把黄色油布伞向上抬了抬。
“连长这么负责,大雪天还来查哨。”
“有你张连长在还有谁不放心啊!我是给小辫子送面条来啦。”王建红压低着声调说。
“半夜三更冒着漫天大雪来给战士送面条,不愧是体贴下级的好领导。是不是给我也带点酒来了啊!”张定华试探着建红。
徐书记特别关照要当心王建红和李国民等一干知青。他们很可能在这件事上走中庸之道犯右倾错误,同情阶级敌人。
“值班能喝酒啊!要不是答应了小辫子我还真不想来呢。”王建红好像看穿了张定华的心思。
“建红姐来啦!快进来,我还当你不会来了,这么大的雪。”徐灵仙开门让王建红快进去。
“定华,你是不是也屋里来,外面太冷了。”王建红关心地说。
“我早就想呢,小辫子不让。”
张定华也不明白,本来上面规定闲杂人员一律不准进去。现在王建红自己进去了,反而自己能不能进去到要得到她们的同意。他苦笑了一下,谁让他们一个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一个是书记的堂妹。不如做个顺水人情。于是他也来个顺水推舟一步跨进了屋。外面实在冷的受不了了。屋里虽然也不热,相比之下好的多。
面香扑鼻而来。见建红把大杯里热腾腾的肉笃面分别倒进了三只碗中。招呼荷花一块来吃。
张定华心中有点不平:“对坏分子这么客气,把我撂一边。其实给我吃我还不吃呐。我要提高警惕不上你们的当。”
“你也来一碗吧!”王建红把一大碗面条端到他面前。
“我吃了你不是没有了。”
“我吃杯里的。”王建红说
张定华犹疑不决。肚里实在饿的慌,身上实在冷的慌,嘴里实在馋的慌。
不要说冒着严寒值了半夜的班,就凭喝着粥套了半月的沟开了半月多的河就够呛。哪有见了这么好的面不吃之理。
“杯里太少了,我挑一点给你。”徐灵仙说。
“吃我的吧,我吃不下。”一直不开口的荷花说。
“人是铁饭是钢,吃跑了才能接受调查!”王建红一语双关。
见张定华还在犹豫,小辫子说:“吃不吃,不吃拉倒,好心当作驴肝肺!”
说着就要把碗往杯里倒。
张定华感觉很尴尬。但他还是留了一手:“把杯里的给我吧。”
“这怎么行!杯里太少了。”建红说着把碗里的面挑了一些到杯里后提给了定华。她端起碗就吃起来。
张定华狼吞虎咽地后来者居上,第一个放碗。
雪停了,白茫茫的一片。徐元臣头脑里也一片空白。自己竟给那个笨头笨脑的王容给耍了。自己最信任的头脑灵活身强力壮的张定华,此时就像来了毒瘾没精打采垂头丧气。而徐灵仙一脸怨气。
也好,走一个就少一个刺头。他要派出民兵去搜查,抓不到也要把他们赶的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
徐帅臣来电话,说“鳄岛事件”的专案组连夜又审视了一遍案情。初步认定周金锁为刁洪山误伤。因为步枪扳机上只有刁的指纹。“反标”继续追查,一查到底。但现在抓人证据不足。老弟还说他用了一群废物。
村外传来了中型拖拉机的轰鸣声。徐元臣知道“废物”来了。“废物”也要利用啊!
天晴了、雪化了、好久不见的太阳把整个工地照的暖烘烘的。没了人气的河床空空的死气沉沉。基本完工的北溪河像条土黄色的巨蟒躺的直直的有点瘆人。
开漾了,手脚更不好做,工地变的更泥泞。河越开深,坡越陡,往上担泥就要花更大的气力。高筒靴是穿不住了,只好赤脚。用五个脚趾拼命扒住泥坡往上爬,有时还用到了手。寒冷是顾不得了,手脚裂口都是家常便饭。往往裂口里还塞满了泥。
就是手脚并用,周东队还是跟不上大家的进度。绝大多数的大队已完成任务班师回朝,留下的也就剩几个人收尾。上面已决定,明天就要验收,后天开闸放水。
周家庄也就剩下他们了。当然咯,跑了周荷花、王容,垂头丧气的周船生到鳄岛去了。伤了周金锁、刁洪山,刁婆又因故来不了了,还要给他们记工分。引得周冬发兄弟大发牢骚,几乎要罢工。幸亏李国民暂时推掉手头的工作过来帮忙,还带动了陈建祥等几个外村的民兵知青和社员。
见周顺顺像热锅上的蚂蚁,金白说:“今天有援兵到。”
“已经好不容易完工的谁还会愿意到这鬼地方来,该来的都来了。现在除非大队下令,可徐元臣恨还来不及呢。他说我们自作自受自己解决,拖了全公社的后腿看我们怎么办!这一次处分是免不了了。”周顺顺说完一边玩命地挖土一边叹气。
大队人马终于出现了。
老远就听到大猩猩徐刚的声音:“这鬼路把轮胎都卡住了,要不早就到了。”
他肩扛一辆满是泥坨的崭新的20寸凤凰自行车。陆辰提一把小提琴跟在后面。车是她刚买的。
“主要是村里到这里的土路都是泥,早知道把自行车就歇操场上了。”王大大也来了,还带来了好几把铁钎。
“主要是怕小孩把车弄坏,要不真丢半路了。”陆辰说。
杨僧也扛着自行车。王大大加上好几把铁钎把他骑的满头大汗。
最想不到的是胡丽瑾也在其中。抓住莫卫国自行车的后座,一走一拐。
莫卫国穿了一身便服,解放鞋上沾满了泥。说是请假支援开河劳动。其实是局里让他深入实地调查一下周家庄的几桩案子。他也就一事两便当。临行父亲叮嘱他要分清是非不能感情用事。
工地上一下热闹起来。
顺顺赶快叫国平去借工具。
光棍冬发见来了许多男女,还有城里的小姐。妒忌加兴奋,把挑箕加的满满的一路小爬。
廋的像一条扁担的秋发开了整整一个月河,显得更苗条。见陆辰还带了把小提琴就说:“不知是看戏还是卖麻团。”
“你管这么多闲事干什么,早干完早息夜。”他老婆臭他。
齐季把莫卫国拉到一边:“你怎么把狐狸精带下来啦!”
“你打电话来时她正好在,就说带她一起下来,大家都是同学,我也不好推辞。再说,她不就下在你们村吗?”莫卫国说。
“这狐狸精什么时候缠上你啦?你公安局都变聊斋了。”齐季说。
“那里有这玄乎。她到是关心你呐,倒打一耙!”
“怎么关心到你那里去啦!”
“打听你村的案子呗。”莫卫国压低了声音。
“这就奇怪了,这狐狸精从来就两耳不闻窗外事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热心呐!”
“爱情的力量呗!”
“去你的!酸溜溜的。”齐季推了卫国一把。
“来拿工具,干活啦!”金白在喊。
来人中还是杨毛胡子干起来倒是有模有样。可能是百合公社山多,虽然当老师,农忙还是要去干的。山路走多了来了经验。打赤脚,露出长满黑毛的小腿挑起满满一担泥就顺着河坡上去了。徐刚就不行,虽然人高马大,一上坡就摔了狗啃泥,变成了泥猴。
两女的,装担太慢,挑担更不行。
连国平都说:“中看不中用。”
冬发帮姑娘说话:“你老婆总中看又中用或,”
施小芬不服气了:“你为什么总要带到我!”
顺顺嚷道:“留点力气干活吧!”
看到这些城里人的劳效,他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又熄灭了。
金白见大家插不上手的插不上手,动不了脚的动不了脚。本来已接近河底,可供回旋的地方越来越小。人多反而显得拥挤。
就说:“我们还是来蚂蚁搬家。”
他和齐季一个耙一个钎装担,陈建祥第一个搬起挑箕传给胡丽瑾和陆辰两人,两人再传给莫卫国,然后周建国、徐刚、杨僧、王大大以此传到岸上。后来汪淑芬施小芬周秋发老婆,连肩受伤后不能挑担的周建琴都加入了。人多力量大的效果立即显现出来。
不知谁唱了一句:“咱们农民有力量!”
大家和:“嘿!咱们农民有力量!”
齐季唱:“没日没夜干活忙!”
大家和:“嘿!没日没夜干活忙!”
。。。。。。
进度有了很大的提高,太阳也加快了回家的步伐。冬天夜长日短。平时恨不得太阳早早滚下山的知青们,今天多想把他老人家留住啊!
天慢慢暗了下来。秋发兄弟等吵着要收工。也难怪,一天几碗粥要熬下来也不容易。
无可奈何的周队长估计要彻底完工至少要干一夜,还要大家能坚持。城里人能坚持吗?知青能坚持吗?社员们能坚持吗?他感觉自己都坚持不了了。看样子破罐子破摔,明天让大队发动人来帮忙吧!徐元臣要处分就处分吧!反正由自己一人来承担。
“看!有人来了!”周建琴站在岸上喊了起来。河底的人都纷纷往上爬。
远远的几枝火把,一大溜人过来了。知青们欢呼起来。社员们疲惫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王建红和铁姑娘队队员们换下了周东队的社员们去吃晚饭。知青们吃着徐刚他们带来的干粮。
金白对王建红说:“你们真是及时雨!”
“不要空口说白话,你们上次答应的今天可要贷现啦!”小辫子喊道。
“对!金白!来一个!齐季!来一个!”姑娘们喊了起来。
金白想起两年前在鳄岛载树时,因要和李国民上城掏粪而欠下的承诺。想不到女民兵们的记性这么好!
“当然,不过今天只有一把提琴,让齐季来上一段,我就免了吧。”
“谁也免不了。”王建红像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一把二胡。
“我们边干边欣赏,磨刀不耽工。”王建红说。
“好!我也豁出去了,反正天黑看不见。要听什么,随便点。”齐季还是有些心悸,但口不服软。
“朝霞映在阳澄湖上。”大家还是记住了金白的推荐,不想难为齐季。
金白和陆辰给齐季伴奏。
一曲刚完,大家余兴未消。很多人只听齐季拉琴还从没听他高歌,兴奋之余大叫:“再来一个!”
齐季说:“还是干老本行吧,我和金白合奏一曲《绣金匾》。
大家停下手中的活鼓起掌来。这几天电台广播天天都在播,人人都在哼。
“三绣周总理,人民的好总理。。。。。。”
顺顺带着社员们赶到工地时,见大家都无声无息但干劲十足。
金白悄悄地问建红:“吃了这么多,没影响吧?”
“当然有影响啦!要不也不会到现在才来呀。”建红一改平时硬邦邦的语气。
必须细品的往昔风情 艰难困苦中的极品浪漫。读它就像回到过去,将把你重新带入那段历史,感受艰苦的劳作,鬼魅魍魉的猖獗,当然会感到痛苦痛悲
十八弯弯
车到“十八弯”了。客车车窗外,清晨的太湖像一幅流彩缤纷的画,烟波浩渺水天一色,渔舟点点帆影翩翩,美的雄秀而轻盈。
金白、齐季、周建国和徐刚在懵懵懂懂中醒了过来,不觉神清气爽豁然开朗,把起早乘车而昏昏沉沉的戾气一扫而空。只有杨和尚还在呼呼大睡。
周建国第一次和知青们外出春游,有“板鸭插在鹅道里”之感。从形式到内容都有新鲜的体验:“这就是太湖?象海一样!”
金白说:“太湖是国内第三大谈水湖,号称三万六千顷,也就是两千多平方公里。不过和大海比那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我还以为比金溪湖大不了多少。”建国说。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比金溪湖就大多了。金溪湖就一鳄岛,还才巴掌大一点。太湖可有大大小小四十多个岛屿,我表哥所在的西山岛是第一大岛,有八十平方公里。”
“就是我们要去的那个西山吗?”杨僧突然醒过来了。
“是啊。”
“哦!要上岛。太高兴了。你们说西山西山我还当是爬山呐。”
“你就怕爬山!”齐季说。
“谁怕啊!前年不是几乎爬遍了金溪山所有山头吗!”
“是啊!谁会忘了赤膊上阵的洋和尚呐。”
“那象你,连裤子都不穿。”杨僧也不示弱。
“不会吧?”周建国很诧异。
徐刚和金白只是笑,周建国也只得“张飞穿针”——大眼瞪小眼。
“不怕去年为什么不参加?”齐季追问。
“去年刚转民办,请不到假吗!”杨僧有些气馁。
“主要是没美女!”徐刚插了一扛子。
“你这大猩猩,你不也成天盯着张小芳吗!”
“唉!”金白好像想起什么:“你不是说要带张小芳来吗?”
“她父母不同意。”徐刚有点懊恼。
“还不就为了调个工作吗,估计今年能行。”齐季说。
“真的啊!”大猩猩一下高兴起来。
金白对杨僧说:“西山岛也有山,最高处‘缥缈峰’海拔336米,为太湖七十二峰之首,不比南峰低呐!”
“我才不怕!我还就要去爬爬此峰。”杨僧说。
“听说荷花就在岛上吧?”杨僧转了话锋。
“明知故问。”齐季说。
说到荷花,开了周建国的话匣子。他有一肚子的疑问要释放,就是一直没机会,放肚里好几个月了。
“唉,真的,那天荷花是怎么脱身的。我被定华这小子派人看的死死的。他说是徐书记的命令,要我好好睡觉,明天好好开河。其实我怎么也睡不着。虽然金白说已经有主意,我还是不踏实。明天一看,嘿!走了个一干二净。听说张定华被冻晕了,王容捆住小辫子后和荷花逃了。大雪把脚印都掩盖完了,徐元臣也束手无策。后悔没派人看住你们。”周建国滔滔不绝说了很多。
这事他一直压在心里多时了,想问又怕墙外有耳。这次没参加成行动他一直耿耿于怀。他知道是知青们不愿好朋友受到伤害,他的目标太大。大家都晓得他和齐季是一伙的。其实吸引住了徐元臣的注意力也是一大功劳!
“什么没看住我们,这不是徐元臣的疏忽,正是他的欲擒故纵之计。”金白说。
“为什么?”杨僧还没系统听说过此事,他也很好奇。
“他就希望我们跑或溜,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抓我们。”金白说。
“为什么?”杨僧还是不大明白。
“那来这么多为什么,原来《十万个为什么》是你编的啊!投机倒把怎么就一学即会。”齐季说。
“你不也一学即会!还推广了呢。”杨僧也不示弱。
“你们一斗嘴,我又听到了一半。”徐刚正听金白的下文呢,他也想知道为什么?
“我们一走,不就证明心中有鬼,小辫不就给他抓住了。至少舆论在他那一边了。”金白说。
“原来如此!我说徐元臣重兵看守我而忽略你们,原来是‘声东击西,假途伐虢’”周建国说。
“嘿!看不出,你这小子讲起来也一套一套的。”杨僧对建国有点刮目相看了。
“我们就来个顺水推舟,金蝉脱壳’。”金白说。
“使了那么多的计,快成《三国演义》了。”大猩猩别的书不看,古籍看了不少。
“老金还使了‘美人计’,美人又使了‘苦肉计’。都成‘连环计’啦!”齐季逗金白。
金白被说的不好意思起来,吸口气继续说:“虽然谈不上美人计,但王建红临阵不慌,有大将风度。”
周建国说:“她本来就是我们连长吗!”
“说说!你们连长,还是个女的,那天怎么用计的?”杨和尚来了劲头。
“你不是见过?”建国说。
“我怎么会见过?”杨僧又成了“丈二和尚”
“那次不就是她带‘铁姑娘’队来突击开河的吗!”建国说。
“哦!就是她呀。我们早认识。你们第一次投机倒把时她也在。”
“你这和尚对美女就有过目不忘的特异功能。”齐季说。
“干活真行!‘美女’还欠火候。”杨和尚有点失望。
“心灵美,懂不懂!”齐季说。
“对对!还没说那天怎样使计的呢!”杨僧也感觉自己有点失态。
“说说!我也很想知道。”周建国说。
“我也是!”徐刚也接了上了。
“你就讲一下吧。在车上也就不怕隔墙有耳。”齐季说。
金白第一次系统地讲了事情经过:
“那天齐季说是上城拿粮和带来‘酱板肉’,主要任务是问我母亲要了一瓶安眠药。
王建红带去的有一只碗里预放了好几粒捣碎的药。为了以防万一,建红手里还藏了一份。
果然张定华警惕性很高。要王建红给自己留的那份。王建红在小辫子打岔时不动声色地把手中的那份预留的药投了下去,又把张定华推给她的一份面倒了一点给他。别看倒这一点,这就是建红的高明之处。因为汤里的药性最强。张定华又冷又饿一口气吃光了,而建红只在张定华犹疑不决时吃了一点。不过还回去睡了一天呢,那天协助开河时,我还问过她有影响否?她说没影响早就过来帮忙了。
也难为了张定华,吃了这么多药加上屋里比外面暖和了许多,一会就睡过去了。对小辫子的信任也麻痹了他。
接着我和齐季王容就过去了。
把小辫子绑在柱上。送王容、荷花骑我的自行车带上早就准备好的日常用品走了。我给了他表哥的地址和介绍他俩的条子。”
“张。。。。。张。。。。。。那个姓张的不是要供出王建红了吗?她怎么就没事呐!因为他父亲是大队长吗?还是有个当官的爹好啊!”徐刚感叹。
“你就知道官官的,你手里圆(勺)的能量比大队长大多了!徐元臣可六亲不认。”齐季说。
“是啊!是王建红的智慧,确实还有徐灵仙的身份起了作用。”金白说。
“到底是怎么会事?我也当是王大队长的原因呐!”周建国说。
“等我们走了好久,小辫子才叫醒张定华。张定华睡的迷迷糊糊还当做梦呐。”金白说。
“这小子做梦都猜不透是吃错药了,”齐季不无得意地说。
“小辫子有意埋怨张定华怎么睡着了,人逃了,害自己还吃了苦头。当时张定华还是懵懵懂懂的四肢无力,给徐灵仙解绳都用了好长时间。后来又睡过去了,直到天快亮了,小辫子硬把他叫醒了。这才吓出了一身冷汗!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一个劲的怀疑上了王建红的当。
小辫子说:‘怪人家呢,人家早走了,就你睡着了!还是想想怎样向我大哥交代吧!’‘是啊!你说,一切听你的!’到此时不管张定华是明白还是糊涂只能听小辫子的了。”金白说。
“所以徐书记说:‘王容趁张定华生病晕倒,劫走了荷花。”建国说。
“你们徐书记还遮遮掩掩。他这堂妹说:‘张定华是冻僵的,都是他们领导不顾下属的死活才这样的。”齐季说。
“小辫子还真行!平时到看不出。把皮球踢给徐元臣了,定华也成了因公负伤的英雄。”建国说。
“这都是你齐大哥的主意。”金白说。
“就会出损人的坏主意!”杨僧不忘抓住机会损一下。
“你这小子,这么早就帮起大舅子来了!”齐季说。
这时金白才反映过来,刚才自己的活还是多了。
周建国和徐刚大眼望小眼根本就不明就里。
齐季金白也不想多解释。
杨和尚为扯开这尴尬又敏感的话题继续问金白:“你刚才说你们不能走,怎么让王容跑了呢?”
“此走不是那走。荷花不走要遭迫害,王容不走,没人保护荷花不说,还要让王建红、徐灵仙背黑锅。”金白说。
“再说王容和荷花的关系路人皆知,他是为情所困。走的名正言顺。”金白补充着。
“也就你这么说,徐元臣一刻也没放松对他俩的追逃。还通报了社区县。据说还在我们内部放了钉子。”齐季说。
“又是你那个老莫说的吧!”金白总对莫卫国有点不屑。
“谁说的不重要,反正我们多一个心眼没错。”齐季说着扫了一下众人。
“你不会怀疑我吧!”杨僧叫了起来,引起了车内人的注意。
齐季压低声音说:“我还真有点怕你中了‘美人计’呢!”
“我对天发誓!”杨僧真急了,举起了手。
“别说了,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同学朋友,还能信不过。徐灵仙不是徐元臣的堂妹吗!建国还是金锁的侄儿呐!”金白说。
“真的啊!那我就不是唯一的怀疑对象了!”杨僧的眼珠终于又看不见了。其实齐季刚才敲了一下杨僧,金白心中踏实多了。他真佩服关键时刻他总能了解他的心思。而且齐季的提醒也是对的,他对莫卫国也没多大意见,就是感觉情感上总有距离,是家庭?自己和齐季不是知心朋友吗!是城乡?和徐刚怎么就很合得来呢!其实他也说不清这距离来自那里。
他忽然想起:“老莫什么时候过来,?电话里说了吗?”
“我忘告诉你们了,他说手头事办好后,如果能请到假就在苏州和我们碰面。”齐季说。
“不够朋友了吧!为什么以前就没那么多事。”徐刚说。
“刚从治安调刑侦还提了副中队长,事情也确实多一点。”齐季难得帮人讲话。
“很有可能。”金白也表示理解。
故事讲完了,杨僧又心焦起来:“这么长时间了,这车还在绕弯啊。十八弯真弯!老金?是不是有什么说法啊?”
“归根当了两年老师,还懂不耻下问了啊。”齐季冷冷的说。
“因沿途有十八个村子,名字都有个‘湾’。像姚湾、孟湾、杨湾、蒋湾。”金白说。
车转最后一弯已到梅园。
整整一天,五人游锡惠逛二泉,鼋头渚前照相蠡园湖边看落日。
齐季对金白说:“来首小诗吧,让我们铭记此时!”
“对!和前年一样,把我们名字嵌在里面。”杨僧说。
“你又想‘朝阳初升东方’,把你美的!”徐刚说。
“你也不错啊,‘徐徐春风刚过’。”杨僧说。
“好!难得你们记的如此之好。继续显丑了。让我想想!”金白说。
白帆点点乘风去,湖水滔滔带云归。(白)
惠山僧人何处觅,二泉映月曲中连。(僧)
刚别鼋头留靓影,又观夕阳映蠡园。(刚)
晚霞流火建功业,清辉疏影报国天。(建国)
但愿四季都逢春,荷花芙蓉连天碧。(荷花 容)
金白说一句,大家拍一阵手。听到最后一句时,大家陷入了沉思。欢乐喜悦中又岂能忘了你们!
蠡园出来已日落星稀。
金白说:“杨僧和徐刚和建国到他叔叔家过夜。我和齐季到我姨婆家度一晚。明天车站集中继续我们的旅途。
金白的姨婆家住古运河北端。为了节约资金,他们没上公交。步行到运河边时已华灯初上。运河两边白墙青瓦鳞次栉比,木格窗中透出点点灯影。浆声伴着小船在星夜中滑行。河中隐约可见一小岛,在月光星光灯光和河水泛光的映照下似广寒宫飘在水面,桂树宫殿一应俱全,简直嫦娥亦在其中,就差吴刚砍树了。齐季竟停住了脚步,凝神细看起来。
金白说:“姨婆家就在前面了,我听老人说起过这岛的典故,很神奇。你这么感兴趣明天让姨公细说一遍!”
老人已睡,起身把大床让给了齐季和金白。
金白虽然不大愿意和人共床,白天坐了一天的车,有点晕车。又游览了一天,刚才又走了两小时的路,实在累了,一到床上就呼呼大睡,难得打起呼噜来。
两老人的味道充斥在蚊帐内,一贯清虚的金白有鼻不闻鼾声阵阵,真是血溶于水。本来一挨枕头就睡的齐季反而辗转难眠,脑海中全是小岛的影像。素性爬起来,开门来到古运河边看那小岛。清风徐来,天青色的雾霭在河面浮动。一串串的漩涡中有一条水带在穿行,熟谙水性的他好像看出了什么端倪。好一会他才重新爬到床上,老人味继续袭击着他。
早晨。老人早就准备了油条和白粥。这美味让齐季和金白大享口福。金白没忘记问老人河心岛的典故。
姨公说:“这里在古代是浩瀚的芙蓉湖。小岛原名小金山。南北长约30米、东西宽仅20米呈椭圆形。相传战国初年,吴王夫差乘坐艅艎战船北伐齐国时,曾在芙蓉湖小岛上系舟宴饮。战国末年,春申君黄歇治理芙蓉湖时,又曾在该小岛上逗留,所以得名黄埠墩。
历史上的黄埠墩,素以‘三帝王两宰相一青天’先后登临而名扬天下。黄埠墩名声很大,据说上有神仙庇护,凡人不得擅上。说也奇怪,历年发大水,此岛就从未被淹过。”
“你上去过没有?”齐季很好奇。
“没有,听上代人说,擅自上岛要冒犯神灵的!就是有人想上也上不去。额(我)就亲眼看见有人驾小船到边上被水流冲走了。看似平静,暗流很急。”姨公说。
“到和鳄岛有一比,什么时候找机会上去一游。”齐季来了兴趣。
“历史上有不少名人来过,据说还留下许多珍贵遗迹。南宋丞相文天祥被元军羁押北上,夜泊在此,并留下了名诗《过无锡》。到了明隆庆年间,与宋代“包青天”包拯齐名的“海青天”海瑞,为佗(他)的老师、无锡人顾可久修建祠堂。为黄埠墩上的楼阁题写“玩山临水第一楼”匾额。1684年至1784年这一百年间,清朝的两位皇帝康熙、乾隆各六巡江南、七幸无锡,并多次驻跸黄埠墩。康熙曾为墩上的佛寺御题“兰若”匾,乾隆也为寺内的观音楼御题“水月澄观”匾。”
齐季竟听的入迷了。
金白推了他一下:“还要赶去车站呐!你什么时候对一件事这么上心过,真奇了怪了!”
必须细品的往昔风情 艰难困苦中的极品浪漫。读它就像回到过去,将把你重新带入那段历史,感受艰苦的劳作,鬼魅魍魉的猖獗,当然会感到痛苦痛悲痛心。期间悱恻缠绵的男女之情,小城的山水风光和人文历史,更多的是重温友情爱情亲情带来的永久怀恋。
缥缈峰下
木渎,位于苏州城西,太湖之滨,是江南著名古镇。在天平、灵岩、狮山、七子等吴中名山环抱之中,故有“聚宝盆”之称。
金白等五人无心浏览木渎之美景,下车后就直奔狮子山脚下的石雕厂。一入厂区就见林林总总的石狮石马石麒麟、横七竖八塞满了道路两旁,还有成块成块的花岗岩石灰石堆在山坡下树丛中旷地上。
他们冒着噪杂的叮咚声和解石机刺耳的轰鸣声在一堆石粉前找到了王容。他穿一件满是窟窿的长袖海魂衫,头发眉毛上都是白色粉末,正用力地把石粉堆积在一起。见大家来了很兴奋。
“怎么干这活,我还当在这山清水秀的地方享福了呢!”杨僧说。
“都像奈(你)啊!偶(我)又没有亲戚在当领导!”王容说。
口音里竟有了苏州腔。
“说真的,怎么就这工作,也学不到什么技术。”金白说。
“能收奈就不错啦!没技术就只能干这活。不过一日三餐吃得饱,比在家还强。”
看上去王容还真没瘦。
“在西山不是很好吗?怎么到这里呢?”金白说。
“他们山多地少,平时也是人多事少。而且对外来人口控制特别严,引起上面注意就麻烦了。女佬好一点,所以荷花留下了。你表哥就介绍我到这来了。反正要过去也很容易,有来回轮渡。”王容看上去劲头很足,口音也立即转过来了。
“你们要不要喝口水?我去换件衣服。”
“水就免了,把假请好。”齐季说。
“知道你们来假就请好了。”王容说。
“你们不喝,我要喝一点,还得把水壶灌满。”杨僧喊道。
“就你事多!”齐季说。
“嫌我事多,等会有种你就不要喝!”杨僧把水壶举了举。
“好啦!抓紧时间,不是想浏览一下景观吗?”金白说。
镇上古宅庭院深深,小桥流水悠悠,既有真山真水之趣又兼溪水淙淙之幽。一条人工运河和其它的小河交织在一起,真有风生水起活色生香之妙。
“金白,你外婆老家在这一带,你给我们介绍介绍。”齐季的建议立即引来大家的响应。
“王容来了好几个月了,让他尽一下地主之谊。”金白说。
“讲是听他们讲了一点,也玩过几个地方,但我说不好。”
“都是同学,有什么说好说不好的,说说看。”大家给王容鼓劲。
“我就知道那小桥是叫伍什么造的。”
“是伍子胥,这条河就是他所开,所以叫胥江,是我国第一条运河。”齐季说。
“对!那叫香溪,据说西施在这里洗头使河有香气。”王容说。
“木渎的每一条河,每一座桥都有一个古老美丽的传说。”金白说。
“为什么我们不玩一下再走呢?”杨僧说。
建议得到了建国徐刚的响应。
“你们到底想游山还是玩水?”齐季说。
“山水都要!”杨僧回答最快。
“时间关系,今天要赶到西山。我表哥和荷花还在盼着呢!”金白说。
提到荷花,大家默然。此次春游的一大任务就是让荷花畅怀。
“我见那山上有房,就上那山吧!”杨僧建议。
“那是灵岩山。”王容说。
“你总算建议对了。这木渎的由来就是因为吴王夫差专宠西施,特地为她在秀逸的灵岩山顶建造馆娃宫,又在紫石山增筑姑苏台,源源而来的木材堵塞了山下的河流港渎,‘木塞于渎’,木渎之名便由此而来。”金白侃侃而谈。
“我又增加了对奈的崇拜!”杨僧学着王容先前的口音说。
王容已换上了蓝色的卡中山装,洗去了石粉的头发又成了时髦的“菊花头”。恢复了潇洒青年的形象。他一步不拉地紧跟在齐季后面。杨僧掉在了最后一个,嘴里嘟嘟哝哝,大概又后悔选择了游山。好在山不高。不一会就到了山顶。
首先去了景区东北一隅的灵岩山馆,一进馆就可以感受到“水池红鲤游,檐下读书声” 的古朴清幽。
齐季悄悄掀开一幅巨大的李可染画的“万山红遍”国画,见:砚石山房联曰:“香水濯云根,奇石惯延采砚客;画廊垂月地,幽花曾照浣花人”,是清代大书法家刘墉,也就是民间所传的刘罗锅随乾隆游木渎所题,巧妙地将吴宫西施和灵岩产砚嵌入,浑然天成。
金白向齐季示意,带红袖章的管理人员已经注意上他了。
从山馆出来,到处是各色杜鹃怒放。白色的芫花间隔之间。团团牡丹已探出红紫色的嫩枝。还有许多说不上名的胜芳无数。
浣香榭、待月亭等园林精致婉约,南侧的九曲长桥平添了轻灵水色,沿指示向西漫行,遥见姑苏台掩映在松柏之间。灵岩山寺浓密的山林中,山石嶙峋,竹海声动,有在城市中感觉不到的清新之气。特别是一池硕大的金鱼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影响。转过东坡居士笑迎释友的迎笑亭,有“象王回顾落花红”之句的落红亭,然后就到了灵岩寺。即吴王夫差为西施所建“馆娃宫”的旧址。铜钩玉槛,奢侈无比。王容、杨僧很虔诚地从四大金刚拜起,直到各处各尊菩萨。连金白都好像在祈求心愿。最后告别大雄宝殿供奉的释迦牟尼。
没有更多的时间寻访吴王夫差和范蠡西施的古迹故事。使金白有点遗憾。人世间的爱情故事总是有几分相似。草民的巨贾的达官的帝王的甚至神仙的都脱不了历史的宿命,自然的轮回。就好像发生在昨日,就好像发生在今天,就好像发生在自己身上。
杨僧说:“最大遗憾是没带相机。”
齐季说:“你这倒把分子都没有,我们比贫下中农还贫的人就更别想了。”
“你呀就贫的嘴。”金白说。
他潜意识中感觉要对杨僧客气一点,不能像学生时代那样肆无其惮地调侃他。
望着边上不远处的“天平山”。因时间关系只能加快步伐奔向轮渡码头。
上岛就见挖得乱七八糟的深坑和石堆,和狮子山下王容所在工厂有得一拼。不同的是不远处摆满了千皱百孔的天然的假山石,而不是石马石狮的雕塑。
徐刚说:“我还当是修浜岸呐,原来是挖假山啊!”
“这是‘太湖石’”齐季说。
公共车开动了,看着车窗外千疮百孔的山体金白说:“西山太湖石具有皱、漏、瘦、透等特点,是太湖石中的上品。这里所产太湖石,洞多质轻,形态各异,颜色有深浅变化,是太湖石中的上品。我们那出产的叫旱石,质量与这里不能相比。但环境遭此荼毒,是祸不是福!”。
“你就不要杞人忧天了。看!前面!”齐季惊喜地喊出声来。引得一车人向他投来友好的眼光。
道路两旁桃花盛开,满树烂漫的红、沁人的粉、间或点点诱人的绿。一朵朵鲜艳剔透、绚丽万千的桃花如蛱蝶般栖在枝头。一簇簇,一串串,密密麻麻。一树一树,一片一片,漫山遍野铺天盖地,微风过处婆裟万状、暗香涌动。里面竟综合了茶、竹、梅、李、杏、枇杷、菜花、无数的味,好像要把世间的香一网打尽。
金白虽然来了几次,但四月上岛还是第一次。原来只听表哥讲花开季节的壮观,今日得见真容,和其他人比,另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笑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金白一声感叹!
车刚停住,一行人就迫不及待争先恐后地跳了下来。杨僧伸手就想折花。被金白叫住。“采花要罚款的啊!”
此时一中等个,黑黑瘦瘦但神采奕奕的中年人来到跟前。
“这是表哥,这是齐季、杨僧、建国、徐刚,这就不用介绍了吧?”
金白给他们相互介绍后拉住王容说。
表哥张开少了两颗门牙的嘴憨厚地笑了。
杨僧对金白说:“表哥和你怎么一点也不像?”
“他年纪比我大很多,前一阵身体不大好,黑了瘦了。而且像父亲吧,他父亲黑。其实本地水土好,人都白,显得年轻。”金白说。
大家寒暄着向村边走去,好像发现少了什么。特别是王容还回头张望。
表哥好像知道大家的心思说:“偶(我)叫奈来的,奈(她)要帮忙准备晚饭。”
这时徐刚叫起来:“嘿!大家看!还有白色的桃花。”
“这是李花。”表哥说。
“梨花我家院子里有,比这大。那有这么密密匝匝的。”徐刚很自信。
“是李国民的李,李子,小小的酸酸的。”齐季感觉酸水都要从嘴里出来了。
成片的李林翻着雪浪,一波一波地向前翻滚,这是真真的“香雪海”。
“还有梅花杏花樱花苹果花,想要区分还真要一点专业水平呢!”金白说。
“估计我们车过来看到的桃林中就有其它的花在里面。”周建国说。
“杏花梅花樱桃花最难辫。不过樱桃花已开过。梅花已结小梅子了。”金白说着跑向路边一棵苍劲的果树边。
花已凋零,探出了青青的小果子,像顽皮孩子的小脑袋。脑袋上的小嘴还冲他们甜甜地笑呢。标标准准的“丛中笑”。
在一片绿绿的橘树环抱的小山村边的半山坡上,就是表哥的房子。前面是斑驳的白墙黛瓦的平房,后面是两层木楼。
老远就见炊烟袅袅。门前一穿毛蓝布大褂腰束蜡染围腰,娉娉婷婷的村妇在倚门眺望。
齐季眼尖说:“‘阿米尔’冲!”
这是电影《冰山上的来客》里的一句经典台词。当边防军战士阿米尔遇到恋人阿依古丽时,战友们说的话。
王容可没这勇气,但肾上腺激增。虽然他可以常来,表哥也知道他俩的关系,而且岛上民风淳朴开放。但为了安全和影响及生活来源,只能和荷花分开,到了木渎。又因为费用和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俩尽量减少相聚的机会。
俗话说“久别赛新婚”,何况是热恋中的人呢!但当着许多知根知底的同学和朋友还有表哥一家。他拼命压住剧烈的心跳和“多巴胺”的光临,装出坦然淡定的样子。
到是齐季和荷花开起了玩笑:“好久没见楼房,想死俺啦!”
荷花见到他们就像久别的亲人。早已热泪盈眶不能自持。顾不得报复齐季,擦了擦眼睛,像主人一样连声招呼大家。
表哥纳闷了:“城市里没楼房吗?见偶这小木楼都这么大惊小怪!”
表嫂在拣菜。大家见又粗又长的青苋菜很稀奇。
“这能吃吗?”齐季说。
“当然,还很嫩呢,我们那里现在刚播下去。如果长到这样高大,要么做种结籽要么喂牲口做肥料。如果当菜吃就只好做‘臭咸水’”荷花说。
“这里的东西都这么丰富奇特,要是拿到我们那儿能卖大价钱。”杨僧说。
“你这洋和尚,就是个‘投机倒把’的料!”齐季说。
“杨僧还真讲的没错,这里的杨梅桔子枇杷,更有名的就是茶叶了。要是到了我们那儿,还真能成一番事。”金白说。
“你又想在你那荒岛上搞试验了。你的‘碧螺春’不就是这里的种吗?”齐季说。
“那是‘沧海一粟’”金白说。
“现在抓革命反右倾都来不及呐,还顾得了这些,活该让杨僧之流钻空子赚钞票。”齐季说。
“谁钻空子啦!我是响应党中央号召,发展经济搞好市场补充!”杨僧说。
“还有这样的号召。和尚庙里出来的吧。你这小子能耐还真越来越大了,也知道找理论根据了。”齐季说。
“明天带你们去茶园。”荷花怕他们伤了和气插上说。
“荷花这几天在帮制茶呐,奈这巧手大家都称赞!”表哥也来打圆场。
“没事!他俩是钉头碰铁头,一天不吵日头不落山。”金白说。
“我带你们院子里去看看长在地里的大苋菜吧,有一米多高呢。”荷花带大家往后门走去。
大家在木楼上枕着太湖的波涛,嗅着浓郁的花香,睡了美美的一觉。王容虽然和徐刚周建国挤在了一张床上,还是睡了离开周家庄后最踏实的一觉。
缥缈峰顶,大石一块死蛇一条。调皮的齐季玩世不恭,用一根细竹挑起,插在最高处作为他们的图腾。虽然是太湖七十二峰的最高峰,但对于年年“踏遍青山人未老”的一行人,顺着蜿蜒陡峭的山路,轻而易举就爬上来了。感觉就像步入云层来到仙境。那飘飘渺渺的薄雾在春天朝阳的金箭穿越下,竟像九天玄女的裙裾彩袖当空起舞,散下片片云霓。近视之,山色空濛涧谷幽深、岗碧岭秀漫山飞翠;俯视之,四野广袤、脚下大地上红的杏、粉的桃、白的李、绿的茶、翠的桔、黄的油菜花万紫千红。远视之、浩渺烟波、水天一线、绛氛浮隐、浩瀚太湖中云蒸霞蔚、气象万千、白帆点点、金光闪闪。
齐季感叹:“到了西山不看花!”
“莫愁怀抱无消豁,缥缈峰头望太湖”,金白自有一番感慨在心头。
感受缥缈晴峦之惑,各怀浩然之气,意气风发的一行人,大有“挥斥方遒”之劲道。迤逦来到北脉的水月寺院边的西山茶场。
还在布满鲜花的小道上蹒跚,就闻到阵阵茶香。在茶场第一次领略见识了绿茶摊青、杀青、揉捻、做形、干燥的过程。荷花的实地操作不但使金白他们感叹她的聪慧灵巧,还引来了茶农们的喝彩。
在这缥缈山峦的水月坞畔,远望虚实缥缈的山岚烟霞,俯听幽谷山涧中溪水鸟鸣,啜饮银澄碧雅的碧螺春茶,在惬意闲暇中放飞心宇。知青们暂离尘垢烦恼,就觉青冥浩荡,焕然莹然,天心月圆,云水禅心。
杨僧还没忘向岛民讯问西山枇杷的成熟时节。
清心寡欲中连齐季都懒得打理,这看似俗不可耐实为心有千千结的杨和尚。
必须细品的往昔风情 艰难困苦中的极品浪漫。读它就像回到过去,将把你重新带入那段历史,感受艰苦的劳作,鬼魅魍魉的猖獗,当然会感到痛苦痛悲痛心。期间悱恻缠绵的男女之情,小城的山水风光和人文历史,更多的是重温友情爱情亲情带来的永久怀恋。
天堂之上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江南园林甲天下,苏州园林甲江南”。她以山水秀丽、园林典雅而闻名天下。他们都喜爱苏州的恬静自然,闲适幽静。从风吹日晒的田间地头,伤筋动骨的开河挖沟,阶级斗争的山雨欲来到百折婉转的小巷子,温婉闲适的小阁楼,曲径通幽的小花园,水碧莲亭的小池子。让他们思想到身体来了个极度放松。但由于时间和费用的关系,只能是走马看花,触摸了一点她的肌肤,对于她的精髓再也无法体会。匆匆走过留园、拙政园、狮子林到了虎丘已是新农民们极度的奢华了。
在虎丘塔下合影时,天下起了濛濛细雨。繁茂的松叶上落下了一滴滴晶莹剔透的水珠溅落在荷花的油纸花伞上,像一个个飘舞的精灵。在烟雨濛濛中,金白看到了伞下的成华,似而又像成美。在齐季的眼里大概是粉红的身影,亦或高楼房的言仁英。徐刚呢,大概是张小芳吧!到了杨和尚眼里就像走马灯了,当前转圈的是大辫子。周建国有点茫然,眼前还是一片树林呐。王容当然看到了真真切切的周荷花。
在这友好的集体中感到了真真切切的友谊,真真切切的平和和宁静。又有谁能知晓这和风细雨中孕育着暴风骤雨呢!
摄影师的闪光灯过后,眼前湿漉漉的青石板让大家静下心来小憩一会。
杨和尚又嚷着要金白做诗。
金白认为眼前就是一首诗。已无法作出更美的诗。他让齐季来一首。齐季还真来了雅兴。
高高的古塔起伏的松涛,飘摇的小草斑驳的粉墙,层层的石阶和深深的雨巷,还有那花纸伞。
“有了,我给大家读一首戴望舒的《雨巷》吧!”金白说。
大家拍手,就杨僧嘀咕:“还嫌雨下的不够啊。”
“你不听滚一边去!”齐季说。
“谁说不听了啊!还是我首先建议来首诗的呢。”这和尚也觉得自己很没趣。
撑着油纸伞,
独自彷徨在悠长、
悠长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
她是有丁香一样的颜色,
丁香一样的芬芳,
丁香一样的忧愁,
在雨中哀怨,
哀怨又彷徨;
她彷徨在这寂寥的雨巷,
撑着油纸伞像我一样,
像我一样地 默默彳亍着冷漠、凄清,又惆怅。
她静默地走近走近,又投出太息一般的眼光。
她飘过像梦一般地,
像梦一般地凄婉迷茫。
像梦中飘过一枝丁香地,
我身旁飘过这女郎;
她静默地远了,
远了,
到了颓圮的篱墙,
走尽这雨巷。
在雨的哀曲里,
消了她的颜色,
散了她的芬芳
消散了,
甚至她的太息般的眼光,
丁香般的惆怅。
撑着油纸伞,
独自彷徨在悠长,
悠长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飘过一个丁香一样地结着愁怨的姑娘。
“好!来一个高楼房的姑娘更好!”杨僧第一个叫起好来。
“眼前还真有一个。”徐刚瞟了瞟撑着花纸伞还在沉思中的荷花。他还忘不了前年爬山和荷花初次邂逅。
估计只有金白,明白齐季除了触景生情还有更深的含义。
因为这首诗写于1927年夏天。当时全国处于白色恐怖之中,戴望舒因曾参加进步活动而不得不避居于松江的友人家中,在孤寂中咀嚼着大革命失败后的幻灭与痛苦,心里充满了迷惘的情绪和朦胧的希望。《雨巷》一诗就是他的这种心情的表现,其中交织着失望和希望、幻灭和追求的双重情调。
傍晚一行人到了熙熙攘攘摩肩接踵的观前街。游览“玄妙观”。
“找个地方填填肚吧!”杨僧建议。
“看着自家兄弟享受香火,眼红了吧!”徐刚说。
“去你的大猩猩!你不饿等会不要吃。”杨僧说。
一早从西山出来,马不停蹄游遍了主要景点,大多还是步行。此时都已饥肠辘辘了。
“是到晚饭时候了,找个地方吧。”掌握春游资金的金白说。
“本来和莫卫国约好在‘松鹤楼’碰头,昨天和他联系时又起了变化,他明天直接到杭州徐刚表姐家集中。”齐季说。
“我们还上‘松鹤楼’吧,这是一个有代表性的地方。还是电影《满意不满意》的拍摄地点。而且就在附近。”金白说。
大家听说上电影《满意不满意》中的“得月楼”用餐兴奋异常,举双手赞成。都想享受一下“小杨天笑”的优质服务。
上楼入座,金白大方的给每人一晚鸭浇面。外加免费的“大众汤”。
“这不是洗锅水吗!”杨和尚说。
“这可是皇帝吃过的。”金白笑着说。
“还真像洗锅水。”徐刚可是行内人。
“这可有个典故,大家要不要听?”金白说。
“还用问!”徐刚说。
“话说那一年,乾隆皇帝下江南微服私访,错过用餐时间,饥肠辘辘好不容易找到一户乡村人家。上了两菜一汤,美美地吃上一顿,从未感觉如此美味,就问菜的名称和来历。农户说:‘第一道叫红嘴绿鹦哥,第二道叫金镶白玉片。’乾隆点着第三道的汤问;‘这最有味,何名?’‘这叫八把铲刀汤。’”。
“跟我们这汤有什么关系啊!”杨僧说。
“怎么没关系?这就是‘八把铲刀汤’。”
听金白说完大家乐了:“这皇帝老儿还上当不浅,另外两菜是啥玩意?”
“乾隆回到宫里就叫内厨做来。御厨搞不清啊,就让随访的内侍专门下文到地方去问。回禀,红嘴绿鹦哥是菠菜,金镶白玉片是豆瓣炒鸡蛋。”
待金白说完,虽然有的已听过不同版本,有的早猜出一二。还是乐开了花,因为皇帝吃多了撑的,饿了也饥不择食何况自己呢!至少身在名店楼上雅座,品尝的还真是美味。
楼下一阵热闹,口号声此起彼伏。好久没闻此熟悉声音的知青们喝完了最后的一口汤。每碗3角的面,还是让早有思想准备的金白心头一紧,看样子出发时每人30元的春游基金很难收支平衡。
一支学生的游行队伍从饭店门前经过,还发着花花绿绿的纸片。齐季跑到前面看热闹,听到熟悉的叫声。许建兵满面红光兴高采烈地走出队伍向他奔来,蓝色军便装的口袋里塞满了书籍纸张。
“你怎么混到革命队伍里去了!”齐季调侃他。
“不是混!这叫参加。”
几天不见,此小子也混了个伶牙俐齿。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本书给齐季:“抽空看看。”然后急急地挥手回到队伍尾随而去。还真有点“五。四”青年的范儿。
这是一本“手抄本”,上书《天安门诗抄》。第一页就是:“欲悲闻鬼叫,我哭豺狼笑;撒泪祭雄杰,扬眉剑出鞘。”
齐季刚要把此本卷进裤兜,此时传出一熟悉的女声:“什么东西看得这么认真?”
胡丽瑾来到了身边。
俗语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虽然齐季对此女还缺少此等激情,但确有一种惊奇和喜悦之感,随手就把书往她手里一塞:“你先学习。”
有道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胡丽瑾的到来让随后而来的大伙虽感意外,但备感亲切。王容因自己受伤后得到过她和她父亲的帮助,心存感激之情,荷花也就爱屋及乌。热情地邀请她加入春游队伍。其他人见美女来到那有不受之理。自从开河完工之时,她也贡献了绵薄之力,金白对她的看法有了根本转变。
杨僧更是欢呼雀跃:“正好八仙还就差一仙呢!”
胡丽瑾看着齐季的眼睛似乎征求他的同意。
“一齐走!这是缘分。”齐季心中本就没芥蒂,开河时遇莫卫国,只是为了开玩笑才这么说。
在“他乡遇故知”的喜悦中根本就没人,连思维慎密的金白都没打理胡丽瑾突然出现的玄机。一贯粗枝大叶的齐季连刚才和许建兵的匆匆交集都几乎丢在了脑后,更别说那本“手抄本”了。
一夜轮船即到杭州“卖鱼桥”码头。一下船齐季就去找厕所,连寻两座都需排队。最后占了茅坑也就放了一肚子的气,留下了天堂城市不可磨灭的第一印象。
果然莫卫国这次没有失约,早到了徐刚家住“卖鱼桥”的堂姐处。兄弟姐妹们相聚相见少不了又一番热闹和调侃。堂姐家的毛笋豆腐更是异香可口,喜悦之情就像乾隆皇帝吃到了“八把铲刀汤”。不同的,这是真正的美味佳肴!
接下来畅游美景无数。
“岳坟”看到了从小就听说了无数次的忠奸分明恶有恶报的墓前铁象。还特别观察了半裸的秦桧婆,身上布满了痰迹。
“灵隐寺”前石壁上的弥勒佛“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慈颜常笑笑世间可笑之人”,西湖断桥上凄婉激烈神奇忠贞的白蛇传说,“玉泉”里成群结队的硕大青鱼,都给知青们留下了深刻印象。
多亏了徐刚堂姐的男友拿着奇货可居的315相机全程陪同,没留下木渎山上太湖岛中的遗憾。
“花港观鱼”的牡丹亭,“三潭映月”的九曲桥,“柳浪闻莺”的西湖边,刘英俊塑像前的马背上都留下了靓影。
保俶塔下一字雁阵,众志成城,列队成影。甚至还涌进了“虎跑泉”前的大型盆景中,全体人员济济一堂来了张全家福。大家发现全体男同胞除了齐季还是他那身旧军装外,其余都不约而同地穿着“灰的卡”中山装和军便装,灰色的有机扣在胸前闪闪发亮构成了当前的流行。连莫卫国都没穿很拉风的警服。
自然的巧合还是老天的安排,来到钱塘江边的六和塔时又遇细雨绵绵。九人来到塔边山坡上合了本次苏杭游最后一照。是“这伙人”的第一次合影也是最后一次合影。 齐季还专门换上了刚从杭州解放路百货商店花20元买的蟹青色“快巴”长裤,笔直的“火车道”分外显眼。
在烟雨的笼罩下,宝塔显得更高大雄奇,塔顶钻进了厚厚的云层。不远处在雾霭中横跨钱江的桥,还真有“龟蛇锁大江”的气势。
金白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竟一口气爬到了十二层,速度超过了齐季。当杨僧和两位女士气喘吁吁赶到时,齐季莫卫国徐刚周建国王容在堂姐男友的配合下,爬出塔窗坐上飞檐,在游客们惊艳的目光和飘忽的小雨中照好了相。两位女士看看都吓得目瞪口呆那还敢尝试。貌似强大的杨和尚更是惜命如金连连摆手。
一直沉默的金白径直向十三层爬去。
大家越过通向十三层虚掩的们。堂姐男友说他也没到过十三层,本来是上锁的,今日不知为何洞开。
“十三不很吉利。”杨僧说。
“洋人怕杨和尚也怕,你应该怕十八!“齐季哈哈大笑起来。
“为什么要怕十八,八多好啊!”胡丽瑾说。
“十八层地狱呗!”齐季说。
“为什么我要怕十八层地狱?”杨僧理直气壮。
“做坏事的人都怕!”齐季说。
“我做什么坏事了!”杨僧追打着齐季,又想用胳膊来夹他的头。
齐季一下子窜上了十三层。
大家都上去了,胡丽瑾还在回味着齐季和杨僧关于十八层地狱的对话。
在十二层没有照相的金白却钻出了十三层的窗,还吊上了塔顶。幽湿的青苔加上小雨的润滑让齐季都叫出了声!他都不知一贯谨小慎微的金白竟会做出如此大胆的动作,简直怀疑他想到极乐世界去。
在插友们惊异的眼光惊叫的声音中,金白出人意料的镇定。只见他稳稳地坐到了塔顶的飞檐上,还往前挪了挪。他这一挪使齐季他们的心,伴着荷花胡丽瑾的叫声又跳上了一跳。荷花颤抖着叫齐季王容把他拉下来。
眼中浩瀚钱塘江就像村边的小河浜一样静静的流向灰濛濛的海湾。他看到了“沉沉一线穿南北”“苍茫大地谁主沉浮”。他终于刺破了灰蒙蒙的天钻出了灰蒙蒙的地,体验了一把“凌驾”的味道。在这命悬一线的迅间攀登中抛弃了沉重的心理负担抛开了世间的烦恼,恩怨情仇渐行渐远,我行我素使他身心大开。在“六合敬”之塔上祈祷。
齐季恍然大悟,已知朋友心思,让堂姐男友赶紧抓拍。摄影师颤抖的手怎么也对不上焦。他把相机交给齐季,见齐季探出窗外又为自己相机的安危急一身汗。
上山容易下山难,没齐季的一臂之力简直就“上调”在塔顶了。从天堂跌落凡间的金白几乎瘫软在朋友臂膀中。
必须细品的往昔风情 艰难困苦中的极品浪漫。读它就像回到过去,将把你重新带入那段历史,感受艰苦的劳作,鬼魅魍魉的猖獗,当然会感到痛苦痛悲痛心。期间悱恻缠绵的男女之情,小城的山水风光和人文历史,更多的是重温友情爱情亲情带来的永久怀恋。
因祸遇美
又惹祸了,赤日炎炎的下午稻谷躺满田野。弯弯曲曲的田埂上,挑稻大军就像一队队昂首挺胸的山鸡野鸭。知青们早就融入了双枪的大军中,熟练的动作潇洒的步伐再也不见当年的青涩和混乱。
“反击右倾翻案风”运动的推进和报刊杂志上一些人的疯狂叫嚣,并没影响在紧张艰苦农忙劳动中人们的情绪。他们在金黄赤热的“稻花源”中挣扎,对粮食的渴望对丰收的期盼超过了对政治的热情。经常不断歇斯底里的运动已超越了神经的承受,反而变得越来越无关痛痒。
齐季把同时担稻上梗的人远远抛在了身后,唯一可以和他对垒的刁洪山刚被人叫走。
经过村后小树林时,听到树丛中急促的叫声。他歇下稻担跨进杂草丛中。
“不要问为什么!快跑!找个地方躲一下,另找时间和我联络。”
莫卫国没有商量余地的警报让一贯来我行我素没啥怕惧的齐季竟有些紧张。身为干警的卫国有局长爸爸的后台,还要偷偷摸摸躲在路边来报警就足以说明了问题。
见有人从后面上来了,莫卫国拉着还在犹豫的齐季钻进树丛深处。
国平见齐季的稻担直直地放在路边,人不知去向,笑对后边的金白说:“这小子肚子又不争气了。”
“这是他最大的软肋,那次在春游的船上因唯一的厕所老是不空憋了一晚上,上岸就排队上茅坑,被大伙笑了个够。”金白说。
“水蛇游过来啰!”国平大笑着和金白大步走开了。
通向金溪山的岳堤上,齐季不紧不慢地踩着自行车,他想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像落荒而逃。他第一想到的落脚点就是“乌龙洞”。记得钻出树丛时,向急急离去的莫卫国说了声:“乌龙见”!现在想起来也不知这小子听到没有。如果到了乌龙洞要想主动联络那就麻烦了。是不是找个有电话的地方,知道了确切信息后再定去向。
正在犹疑不决时听到了后面自行车的哐当声。回头一看大事不好,洪山竟领了几个人还带着枪追上来了。这才绷紧神经一路飞驰,慢慢把追兵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齐季恼道:“我成了当年的金国四太子了,在这堤上狼狈逃窜,这刁小山成了抗金英雄,这算什么回事啊!”而且也不知怎么,一贯当机立断的自己竟变得婆婆妈妈疑疑惑惑的。
真想调转车头反戈一击。但莫卫国特殊的身份还是起到了强调的暗示作用。他让自己跑肯定有他的道理。而且刁洪山及时迅猛的持枪追赶也就很说明问题。要在平时给他几个胆也不会如此嚣张。山上是去不了了,这不是自行车耍威风的地方,弄不好成了子弹的活靶子。前面是一座高高的石拱桥,平时到这里只能下车推行。今天来点特技,沿石阶边上镶的花岗岩石条加踩几下一溜烟竟上去了。
下了桥有两条路,一条通向桃园一条通向百合。按照思维惯性龙头往右一拐就上了去百合的机耕路。
最近这路他跑过很多次,杨和尚经常约他。
突然他打了个顿。莫卫国讲了好几次的“有内奸!”
这“内奸”还真是他!不大可能。别看自己和杨僧碰到一起就要“斩骨头”(吵),其实他们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知根知底。这小子虽然一肚子花花肠子,但让人一眼就能看到底,就是当卧底也装不像。怎么会演的这么好,要不还真是大明星的料?
不管他了,既来之即安之,到时随机应变就是。就是狼窝也只能闯一下。就是罗网也只能来个鱼死网破。自古华山一条路,也道是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其实自己面前也就这一条道了。
刁洪山等人扛着自行车嘿气嘿气爬到桥顶见齐季早已远去。他并没懊恼,一切皆在掌握之中。他高兴之极兴奋之极,望着自己望而生畏的对头落荒而逃就是一剂最好的兴奋剂。其实今天希望这小子和他来硬的,荷枪实弹的他也不吃素,枪里可不止三颗哦。虽然公安的人一再叮嘱他一定要抓活的,他可没往心里去。徐书记说:“矛盾已转化,对阶级敌人就不能心慈手软。”他后面还有更大的官呢!要不怎会轮到他来抢这功劳。
齐季在一面沿河的机耕路上猛骑。遇到只搭着两条不满20公分石条的缺口也一窜而过。不像奔命像极了杂技表演,可惜少有观者。大田中的人,难得从抢收抢种的空隙抬头看到,一声惊叹!
一口气来到百合小学,大门紧闭。这学校没门卫,一般有老师轮流值班。有时晚上来,遇到大门紧闭的情况又不想打扰值班老师就越墙而过。他转到朝南的围墙外。把自行车往田边的甘棵丛里一抡就驾轻就熟地翻过墙来。
学校鸦雀无声,他反而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一条花背的杂交犬夹着尾巴竖着脖毛冲他突然吠起来。他灵机一动躲进了边上的厕所。
连杨和尚都嘲笑他:“见了茅坑就像老太婆见了棺材。”
其实不然,他选厕所边越墙一是隐蔽,这建筑总是在边边角角安家。二是万一有情况可伪装内急,虽然有时是真的。便于观察并思考对策,在这种地方一般人不愿多管闲事。这畜生可不管这些,还是可劲的叫。叫的齐季心乱如麻,生怕有人闯进来,素性解开皮带蹲了下去再说。
外面真的响起了脚步声。
一个清脆的女声:“小花!过来!”
这似曾相识的声音让齐季信心倍增起来。
来者成美,让齐季既七上八下又喜出望外。尴尬是在此情此景此地,欢喜是感觉老天真有成人之美。
成美站在原地不动,花狗围着她转圈。
姑娘穿着一件红白细格棉布短袖忖衫,尖尖的下巴,浅浅的酒窝,大大的眼睛。
热辣辣的阳光,枝叶茂盛的枫杨树,喧嚣的蝉鸣,让齐季仿佛回到了那年暑期的104国道,粉红色的倩影。
自己来不及换掉的充满汗臭的褪色玫红运动衫也不比那时黑黝黝的半裸躯体雅观多少。
他终于定了定神,整理好衣裤走出这不太大雅之堂:“我来找杨僧杨老师。”
他还是第一次这样称呼这杨毛胡子。
成美莞尔一笑:“恐怕现在不是时候。”
“为什么?”齐季有些懵懂。
他头一次感觉自己有点语无伦次。
大门口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看着齐季突然紧张的神态,成美似乎明白了什么。
成美打开校门,洪山等持枪一哄而入。“小花”狂吠起来,洪山连连向后退去。他现在见蛇就怕见狗就抖。
见到美女还是鼓起了勇气“请问徐老师住什么地方?”而且凶神恶煞的面孔立马变得彬彬有礼。
成华让狗跑到学校门外,狗继续叫着。
“我们学校有两个徐老师。”成美说。
“就是。。。。。。就是那个灵琴。”刁洪山有点结巴。
“小徐老师不在。”成美说。
“那里去了?”
“不知道。”
“今天回来吗?
“不知道。”
成华态度冷冷的,就想及早打发掉这伙人。
一连得到几个不知道的刁洪山拼命耐住了性子,这不是自己的地盘,再说在美女面前他也实在发不出火,特别这美女实在是面善的很,使他有种蠢蠢欲动的感觉。他让民兵把大门关上,狗叫干扰了他的思维。
“那么杨老师在吗?”
看样子这些人一时半会打发不了了。要让他们发现自己骗他们就不好办了。
成美感觉不能和他们纠缠下去,只能丢卒保车。就用手朝大门右边点了一下。
杨僧趁学校放忙假值班之际在宿舍和大辫子幽会。
杨老师的单人宿舍比别人的豪华多了,白炽灯上还套了翠绿色的玻璃罩,两抽的办公台上竖着个玻璃座的台灯。虽然教的是小学算术却放上了一沓英语书籍。床上挂着很少见的尼龙帐。
帐中大辫子一丝-不挂地跨在杨和尚充满毛感的躯体上。辫子没有了,游泳头(运动头)显得更精神。
杨僧两手分别抓住徐灵琴的两只庞大的乳-房:“你听说过齐季的‘乳-房哲学’没有”。
“听到过。”灵琴不停地用手抚摸着杨僧胸前的黄毛。
“见了这么高大的楼房他没动心追你?”杨僧用力捏了一下。
“他自认为是干部子弟很清高。再说他和言仁英有一腿。”
“你哥不是比他爸还大。”杨僧说。
“他又刁又怪又贫,我才不喜欢呢。”灵琴扭动了一下肉感的臀部。
“其实言仁英真不错!”杨僧忘情地说。
“什么不错!她一面和齐季好,一面又和谈宜乱搞!”灵琴用力揪了一下。
杨僧一个激灵:“他们是谈恋爱。其实她和齐季还真没什么!”
“谈恋爱在帐子里谈啊!”大辫子很气愤地说。
杨僧一个翻身压上了灵琴丰腴的身体:“不这样谈怎么谈啊!”
灵琴知道自己讲漏嘴了:“我是受你勾引的!”
“我怎么勾引你啦!”杨僧逗她。
“自己值班把我拉来垫底。”大辫子言不达意。
“我就是要你垫底!”杨僧用力往下压。
“给民兵抓住了看你怎么办!”灵琴说。
“怎么办,还不是你勾引人民教师腐蚀知识青年,游街!”杨僧用满嘴的胡茬蹭着灵琴的脸。
“真坏!真坏!真坏!”大辫子用力拧着杨和尚背上厚实的皮,身体像水蛇一样滑动。
杨僧真像个色中饿鬼一样拼命揉搓着灵琴的酮-体。
“这狗怎么越叫越欢呢,去看看吧。”灵琴有点分心。
“有成美在管呐。”杨僧讲到成美似乎更来劲了。
“你别忘了,今天可是你值班哪!”
“我就在你上面值班了!”杨僧气喘吁吁地说。
正闹腾呢,被一阵敲门声搅了好事。
杨和尚连惊带吓声音颤抖地说:“谁!”
没底气的声音让洪山来了底气:“开门!武装民兵执行任务。”
这一声“执行任务”让杨僧彻底蔫了下来,手忙脚乱的套上裤头。
大辫子在声音中听出了苗头:“问他是那个大队的?”
一句话提醒了杨和尚,百合的华营长就是花站长的弟弟,他还兼任百合大队武装民兵排的排长。平时他们都是称兄道弟的,他们兄弟俩还是大辫子的崇拜者呢。”
杨和尚强作镇静厉声喝道:“那个地方的!华营长可是我朋友。”
声音虽大态度虽横心是虚的,毕竟把大小娘藏在窝里乱搞不是生活小节而是政治大事,生活腐化是十恶不赦的丑事,是人所共享津津乐道的奇闻异事。特别是两个教师在一起被抓可有前车之鉴。
徐灵琴更是心有余悸,虽然此时能基本判断出来者何人。但外丑更不能家扬。给两个大哥知道了就不是教训这么简单,传到周家庄自己也不好做人。
杨僧的一声唬,到真把刁洪山给镇住了。是啊!这不是自己的地盘,搞不好羊肉没吃着弄一声洋骚气。他叫民兵们牢牢看住操场四周不能放走任何人。自己去找公社领导,他相信有县委徐书记的尚方宝剑,领导们都会买账。
齐季被反锁在成华的宿舍内像只困兽。他不时跳下床来透过手指都能穿过的门缝向外察看,清楚地看到民兵们在操场上转悠。而且除几个平时来往不多的周家庄民兵,大多数还不认识。看来标兵书记这次是费尽了心机。也是啊!前几次都因内部不纯前功尽弃,这次他不想重蹈覆辙。这可急坏了齐季,看样子刁洪山是有备而来,自己成了瓮中之鳖了,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成华见刁洪山堵住了杨僧和徐灵琴也是心急如焚。一是眼见自己同事出洋相不能不帮忙,而且自己为掩护齐季心急忙慌指了杨僧的宿舍,变相出卖了他们。二是徐灵琴出来肯定要回宿舍,齐季就藏不住了,这样就溴大了。
见洪山走了,机会来了。她快步来到杨僧宿舍前叫门:“杨老师开门,是我。”
守门的见是刚才给他们开大门和指点杨僧宿舍的漂亮女老师,也就不好说什么。
杨和尚不敢贸贸然开门,就和大辫子商量。大辫子凑到门前和成美轻声说了几句,让成美进来。
民兵没阻止成美,成美进宿舍后又把门重新关上了。
听了成美的描述,果然是刁洪山。当听到刁洪山不在外面时徐灵琴高兴地险些跳起来。她开了门就跑了出去。
两个看门的民兵都没反映过来,怎么进去一个美女出来了两个。他们成功栏住了杨僧。这毛胡子见灵琴走了也就一颗心放了下来。准备以逸待劳,等刁洪山来论个长短。捉贼拿赃捉奸拿双,看他们怎么说。其实要让他知道根本就不是来捉他俩的,他要悔青了肠子。刁小山把衣裤穿整齐的他们早就没办法了。真是做贼心虚啊!
成美见徐灵琴往宿舍跑,慌了。一把拉住她就往校门跑。
看着一脸诧异的灵琴说:“出去后我有话讲,你假装肚子疼。”
成美急吼吼地对把大门的民兵说:“她有急病上医院!”
虽然洪山命令不能放走一个,可人命关天,又是两个姑娘,不可能是和本案有关的人,他们实在没法阻止。而且其中一人已认出捂着肚子的是徐元臣书记的妹妹。
必须细品的往昔风情 艰难困苦中的极品浪漫。读它就像回到过去,将把你重新带入那段历史,感受艰苦的劳作,鬼魅魍魉的猖獗,当然会感到痛苦痛悲痛心。期间悱恻缠绵的男女之情,小城的山水风光和人文历史,更多的是重温友情爱情亲情带来的永久怀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