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女配之鬼修》 第001章 身死 浩瀚大陆,苍穹台。 这是一座神一般高傲不羁的岛屿。 它放纵肆意地悬浮在深不见底的无底之谷上空,在无边无际的云海中,以肃冷的姿态,居高临下地俯瞰着整个修真境。 飞檐的棱角,漆黑的岩体,无论是没入云层雾霭的山脉,还是攀附山脉脊梁所幻化出的希指可数的凝实阁楼,无不透着让人触不可及的高华仙气。 与世俗隔绝,于修真之巅,只一步之遥便可跨过疆界,步入太虚。 然而此时此刻,这样仙气环绕的岛屿,却在进行着一场绝对不算公平的追杀。 ——黑衣白发的年轻女子全身浴血,一路飞跃狂奔,弹跳间每落下一步,便留下清晰的血迹,殷红的鲜血如同绽放的蔷薇 ,竟从岛屿中部一路开到了岛屿北部。 女子身后,五道身影分三路围追,携着铺天盖地的威压席卷而来,这等架势,毫无疑问地是要将女子逼入绝境。 绝境,位于岛屿北部的绝境。 那里正是岛屿北部,唯一的无人禁区,因长年弥漫的至吸灵毒气寸草不生,据说平日里即便是大乘期仙君仙姬也不敢轻易入内 ,何况是身负重伤,鲜血即将殆尽的纤柔女子? 怕是无路可逃了。 眼见前方高高耸立的石碑,以及上面雕刻的清晰醒目的“慎入”二字,女子蓦然止住步伐,不再逃窜,转过头来望着临近的五道身影。 在她短暂停顿的瞬间,五道身影已如鬼魅般闪自她的身前。 她的目光一一扫过五人,最终停在位列首位的黑衣男子身上。 黑衣男子长身玉立,黑发飞扬,俊美无双,在众男之中,最为突出。 她看着他,深深呼吸一口,沙哑着声音问:“师尊真的要我…死…” 语未必,已然哽咽。 世界上最悲伤的事情莫过于此,自己深爱着的男子,因另一个女子毫不犹豫地让自己去死。 那是一种欲说还休,此时无声的痛,像是锥子般,深深地陷入心脏,血淋淋地,不忍触碰。 她是他的亲传弟子,因日日夜夜的相处而对他情动,不可自拔。 原本,他也是只会对她微笑,对她温柔的。 可是… 自他见到了那个白莲花般的女人,一切都变了。 他不再对她笑,不再看她一眼,到如今甚至叫她去死。 那个女人历练途中遭遇魔道伏击,魂魄外泄,急需冥阴之体的女修活魂作为引子,引魂魄归位,一秒也不能耽搁。 很巧的是,她就是冥阴体质。 于是,在紧急关头,他和所有爱慕着那个女人,关心那个女人的男人们,纷纷抛开前嫌集合在一起,来取她的性命。 她凄然一笑,眸子里噙着深沉的痛意。 不过她还是无法相信,他真的有意让她去死。 曾经,他们一起走过多少风风雨雨。 她又重复问了一次,“师尊,是否也要我死?” 他不曾搭话,面无表情。 她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倒是旁边蓝衣威严的男子不耐的声音响起,“顾长月,你身后是吸灵至毒之地,如今你道行已毁,倒不如乖乖将命留下,给乐儿一线生机,或许,我们还会感念你的恩情。” 顾长乐,她同父异母的姐姐,感念她的恩情? 顾长月忽然想要冷笑,她的机缘,她的灵器法宝,她九百年来苦修所得的一切都被那个女人以各种手段全部掠夺,如今那个女人历练遇难,便连她的命也要一起夺去,居然还好意思说出感念她恩情的话来。 冷笑未毕,旁边青衫飘逸的男子已经淡淡地开口,“顾长月,若你乖乖随我们回去救了乐儿,我们必定让你体体面面地死。” 都死了,还稀罕什么体面? 她继续冷笑,又听红衣邪魅的男子道:“当然,若你拼死不从,耽搁了乐儿救治的时间,本君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很好,九百年了,自从爱上那个黑衣男人开始,她就已经生不如死了。 因为那个男人,她历经折磨,变得冰冷淡漠,生人勿近,甚至因为对他的执念,炼虚期后一百多年还未能找到自己的缘法,不得进入太虚之境,这样的活,还不如死。 呵呵,人的命运就是这般迥异。 有的人总是被一众人疼着宠着,稍稍遇到些许危机便牵动所有人的心,而有的人生来就是孤家寡人,生与死从来就不被人牵挂,或者像她这样,人人都希望她去死。 不过,她不在意这些,她只在意那个男人的意思。 她还是一瞬不瞬地看着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沉默了许久,终于缓缓开口,只道:“乐儿需要你的命。” 男子说的很慢很缓,然而顾长月却已经缓不过气来。 他终究是说出了要她去死的话。 她深爱的男人,她为之付出一切男人,终于开口说,需要她的命去救另一个女人。 为什么呢?凭什么呢? “呵呵……”她大笑出声,掩不了内心的苍凉。 死,其实不足畏惧,只有心痛才最为磨人。 心底深处,因这个男人的一句话,生出无边无际的嫉恨和毒辣。 既然所有人都那么疼爱顾长乐,那么她就要看看,没了引魂归位的引子,她心中念了九百多年的男子会怎样。 她笑着,慢慢退入身后的吸灵之地。 五名男子显然早有准备,她刚刚有所动作,便纷纷出手阻拦。 旺盛的力量忽然掀起尘埃四起。 近在咫尺的云层翻涌着,化出不祥的黑色,如同巨大的风暴。 她无法动弹。 黑衣男子修为最高,动作也是最快,瞬间闪现在她眼前,生生噙住她的肩膀,将她拖了回来。 只是… 她的嘴角忽然露出诡异的笑。 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让你们得逞? 众目睽睽下,她右手握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插自己的丹田。 陡然间,血光四射。 “不好,她要毁了自己的冥阴之体。” “她要是魂飞魄散,乐儿再也无救。” 她措不及防的行为,让五名男子惊慌不已。 然而,想要阻止她,已经晚了。 他们提前有所准备,她又何尝不是? 就在他们决定捕杀她的时候,她便想好了这措不及防的一招,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用解爆的方式来摧毁自己,用魂飞湮灭的代价来让伤害自己的人痛不欲生。 她不知道值不值得,但是她觉得心情舒畅。 解爆的血光中,她感觉到巨大的气流托起她的身子直冲云霄,然后轰隆一声剧烈爆炸。 她的耳边嗡声一片,只听到断断续续,撕心裂肺的喊声。 心痛了吗?那个她深深爱着却伤她至深的男子。 看着她的躯体寸寸爆裂,他却在为另一个害她如此的女子而哭喊。 她只觉得自己的血光红得特别耀眼,模糊间似乎呈现出一朵曼珠沙华的身影。 就是这个东西,自她出生起便寄居在她的丹田,赋予她冥阴之体,十六岁时被人一掌激发,使她从一个卑微的废材成为他的亲传弟子。 九百年来,它依附着她的身体血肉,随着她的灵魂一起成长,不离不弃。 可是,她却想起了它的传说。 曼珠沙华,黄泉火照之花,彼岸花。 彼岸花,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既如此,那么… “天地为鉴,曼珠沙华为证,我顾长月就此立下誓言,今生一世情殇足矣,倘若坠入地狱火照黄泉,你为叶,我便为花,你为花,我便为叶,生生世世花叶相错,永不相见相识,我与你,终将无缘无果。” 悲绝的声音随着躯体炸开的火花流转天地,字字泣血。 轰然间,她便被无边无际的黑暗所掩埋。 她的心里只是一遍一遍的回荡着那一句——我与你,终将无缘无果。 第002章 归来 “今生一世情殇足矣,倘若坠入地狱火照黄泉,你为叶,我便为花,你为花,我便为叶,生生世世花叶相错,永不相见相识,我与你,终将无缘无果。” 我与你,终将无缘无果。 顾长月从昏睡中惊醒,未有半刻喘息,便已经泪流满面,只觉沉痛袭来,像是钟鼓般在心脏猛烈地撞击。 痛,惨烈而悲伤的痛。 她死了,死前被挚爱的男人伤的体无完肤,愤恨中不得已立下曼珠沙华的誓言,只求生生世世都不要与那个男人有半分瓜葛。 可,眼前这是怎么回事? 顾长月睁开朦胧的眼睛,太阳的光芒刺目生痛,她下意识地抬手去挡,透过指尖缝隙,熟悉又陌生的环境让她心惊胆战。 暗灰色半旧格子窗虚掩,明晃晃的阳光从缝隙中投射进来。 眼前是间窄小的木屋,桌椅板凳总算齐全,却都是半旧,此刻平平静静地杵在屋子中,被窗外照进的阳光镀了层黄橙橙的暖意。 这竟是她曾经生活过十六年的房间。 此刻她躺在靠墙的硬木板床榻上,心口一阵儿接着一阵儿的痛。 她恍惚间记起九百年前… 那时她不过只是一介凡女,虽为世家大族嫡出小姐,却生母早逝,无所依仗。 而作为一家之主的父亲又冷血无情,发妻才死,即刻便抬了美貌倾城的柳姨娘为正室,连带一个女儿一并成了嫡出公子小姐,她在顾家更加没了地位。 后来,又因身兼金木水土四行属性而被家族视作废材,注定了为人小妾的悲剧。 十六岁时,主母柳氏张罗着将她打发远地,嫁给西北一位行将就木的老富商作填房,她不肯依从,被柳氏身边的李嬷嬷一掌劈中心口,打得半死。 而就是这一掌,竟然唤醒了她的冥阴之体。 恰逢时下正是第一大正道门派,浮蚩山浩然派四年一度添血壮源的日子,各峰长老踏至各大世家,为门下招揽新弟子。 顾家作为修真世家之一,家族中又有不少子弟是浩然派的杰出英雄,备受长老们重视。 更巧的是,顾家子弟测试灵根之日,她无意从正殿外游廊经过,一眼便被鹤发童颜的领头长老看中,才晓得自己原是冥阴之体。 自此,她便摆脱了嫁于富商老头的噩梦,惊喜之余晕头转向,从未察觉自己已一脚踏进另一个更为恐怖的噩梦——那就是九百年的痴情折磨。 她痴恋师尊,不,现在已经不是她的师尊,自他要杀她开始,所有的恩情便已经到头。 她痴恋暮云埃,暮云埃心心念念的却是她的姐姐。 她的姐姐,当家主母柳氏最的女儿,顾家嫡出小姐顾长乐,身份高贵无比,自小聪明好学,又是水系天灵根,八岁那年便被浩然派七大峰之一玉衡峰首座玉衡真人看中,收做亲传弟子。 据说是十二岁便踏入了练气九层的境界,真可谓人中之凤。 再加上顾长乐心性活波,善良可爱,又与柳氏一般生了张善良无辜的脸蛋,更是人人喜爱。 暮云埃便是为顾长乐活波单纯的笑靥所动,不可自拔。 事实上只有顾长月清楚,顾长乐是个什么样的人。 真正的顾长乐心计深沉,心气傲慢,惯会伪装,于修仙之途上,不达目的不肯罢休,决心坚定。 曾经无数次,顾长乐抢了她的机缘,却还装出一脸无辜无措的模样惹人怜惜,引暮云埃对她生厌。 现下想来,自己会变得那么不可理喻不是没有理由。 自己的亲生父亲宠爱顾长乐为宝,却从不正眼瞅她一眼,好不容易有了师尊,以为终于有人心疼了,可偏偏又被顾长乐夺去。 人都被欺负到了这个份上,还怎么淡定? 所以她开始反击,开始处处针对顾长乐,这些举动落在旁人眼里,就成了恶毒善妒。 “没有人乐意喜欢你”,这是顾长乐对她说的原话。 的确,真的就没有人乐意喜欢她。 且不提浮蚩山那九百年的经历,就是在顾家,也是没有人愿意撞见她的,觉得她晦气。 她自母亲死去之后,渐渐地便习惯了这种冷落,直到冥阴之体觉醒。 现在这个时候,似乎正是她被李嬷嬷一掌拍晕,冥阴之体觉醒那会儿。 可,自己不是已经死了么?怎么会在这里? 重来没有听说过人死了也会做梦的。 她吃力地抬起手,将食指软绵绵地放到嘴里,狠狠地咬了下去。 温热的鲜血顺着嘴角溢出,伴随着的还有尖利的刺痛,那么真实。 不,这不是梦。 她居然回来了,回到了九百年前,自己还是十六岁的少女,一切都还没有开始,一切都还没有发生。 只是,回来做什么呢?难道又要经历一次九百年沉沦孤独的痛? 她含着泪闭上眼睛。 前世她看重情谊,却被大道抛弃,再度回归,心却是凉的。 心凉前世那悲哀的结局。 她不要再重复那样的结局。 既然如此,此生何不干脆恣意一回,避开所有的不幸,去追寻不同的人生? 前世的仇怨今生还未发生,不如就此放下,人总是应该向前方看,向远处看。 不知为何,就是这个瞬间,她觉得自己的心态发生了奇妙的变化。 现在她的冥阴之体已经觉醒,就算是四系伪灵根,但总归不再是废物,再加上手中掌控着前世所习功法的要义,倒是做个散修也不错,自己修自己的道,逍遥自在,也不去管正魔纷争。 说到正魔,她的嘴角泛起冷笑。 前世她倔强地以为正魔有别,魔便是恶,是邪,与她泾渭分明,不可混淆,哪想到头来追杀她这个无辜女修的正是大义凛然的正道,反倒是他们口中的魔道妖人拼了命地想要护她安全。 想起那个“魔道妖人”,她眼中的泪水便止不住滑落下来。 一生一世,恐怕只有他真正关心她爱护她吧? 可她却因为他的身份而嫌弃他。 在得知他是魔道奸细的那刻,她便将他曾经对她的恩情无情推开,抛在脑后,她甚至对他拔剑相向。 她永远也忘不掉她用剑指着他时,他看她的眼神。 她不知道是拥有怎么样的心境,才会流露出那样的眼神。 绝望,不甘,又充满怜惜和沉痛。 他那样的好的人,却因她断送了一生。 明明以他的天赋,是可以轻松冲击炼虚后期,大乘进入太虚境的,他偏偏为她入了魔道,又偏偏为她丢了性命。 这一世若再见他…这一世她哪有脸面再见他? 但这恐怕是躲不掉的,如果现在就是自己被打伤的那次,那他应该立刻就会来了。 她擦掉泪水,偏过头来看着半旧的木门。 果然,木门似乎与她有所感应般,忽然间“啊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有个白色的身影大步跨了进来。 年轻儒雅的男子,像是画着走出的谪仙,静静地站在逆光的方向,身上携着淡淡白色的光环。 一袭白衣随风飞扬,长身玉立,气质温润清雅,一头乌黑的头发瀑布般倾覆而下,与白衣相衬,俊美的脸庞上带着淡淡的焦虑,以及浅浅的担忧。 如风无息,如风有情。 推门的瞬间,望着她的目光,他仿佛是松了口气,眸子漆黑璀璨,俊美的脸庞上恢复了向来若有若无的微笑。 前世注定的场景,就是如此。 第003章 长风 顾长风,顾家家主顾炎念及宠妾柳氏膝下无子,故收养北城没落世家男童为子,取名长风——可笑的很,顾炎发妻雪氏才是正室,顾家收养长子,却掠过正室,直接过继到了妾室名下,而作为正室,雪氏生的女儿还比姨娘的女儿要小上一岁,且不提。 顾长风自小被顾家当作长子来养,却对柳氏如同常人,反而与雪氏亲近。 他也是顾家唯一对顾长月好的人。 自拜入浩然派以来,因着出众的外貌,云淡风轻的气质,以及不逊于顾长乐的变异风灵根,声名远播,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 如今的顾长风只有十九岁年纪,却已是步入筑基,成为筑基期修士,十年前便拜入浮蚩山浩然派首座天枢真人门下,有望成为下一代浩然掌门。 其实除了重生归来的顾长月,没有人知道,这般优秀的正道弟子,三百年后会甘愿投入魔道,成为魔道暗影门二王之一,顶梁之柱。 他说他要为她推翻暮云埃的一切,只能坠魔。 那时原本就是修真境正魔两道斗得热火朝天的时期。 浩瀚大陆疆域无边,分为两境,即下境修真境与上镜太虚境。 下境修真境是俗世与修真界混合的地方。 修士们苦心修炼,一步一个脚印,从练气,筑基,结丹,元婴,化神至炼虚,只有炼虚后期大圆满跨入大乘期,方能从苍穹台、云隐岛、飘渺虚这三大空中岛屿中的苍穹台登阶,进入太虚境。 而踏入太虚境后,又需得从大乘修至渡劫,遭受九九八十一难,才可飞升进入更高的仙境。 前世顾长月修至炼虚初期便遭遇瓶颈,无论如何都无法突破,在苍穹台上徘徊一百多年,致死都未能跨入太虚,故而并不知晓太虚境内是哪番世界,但是对下境修真境倒还清楚。 下境修真境并无历史遗册上所记载的国家存在,反如洪荒年代,正魔两大派系纷争不休,就连普通百姓也时常受到干扰,每逢正魔大战,必会民不聊生。 正道中,以三大宗派为代表,即第一正道大派浩然派,坐落在浩瀚大陆东海之上,巍峨雄伟,神秘莫测,显尽正道之浩然,临举世太平,百姓将其奉为神山;第二大派长生崖,位于西北一带,背靠四大凶地之一的妖兽界域,千万年来一直守护着西北一带百姓的生命安危;第三大派金铃派,位于雨水稠绵的南方,虽然派规奇特,只收女性弟子,但自立派以来,还未有人胆敢挑衅金铃派的威严。 其余正道皆以此三大宗派马首是瞻。 除此之外,便是与正道站在同一立场上的修真世家。 这些世家优秀的孩子多为三大宗派门内弟子,而三大宗派每四年招收一批孩童,便是从各大修真世家中所选,皆为家族中最优秀的孩子。 各大修真世家不吝将最优秀的孩子送走,因为他们知道,只有进入了修真大派,才最有利于孩子的发展和前途。 三大宗派从古至今已有百万年兴衰,积累的基业丰厚庞大,自是修真世家不能比的。 况且孩子们在三大宗派成了气候,还能够照拂家族,比如顾家原本也不过是个二流家族而已,但因为近几年来出了几个优秀儿女,一举便跨越成了临海城四大修真世家之首。 再有三大宗派虽宗规严谨,但是对优秀的弟子提供的修炼物质相当丰厚。 接下来就是永远处于中立的隐族,即水族与翼族,此两族共同生长于三大空中岛屿之一的云隐岛上。 其中水族于深水遨游,人首鱼尾,只有结丹期修士方能化尾为足,上岸行走。 翼族于长空飞翔,背后生翼,只有结丹期修士方能隐藏双翼,与普通人无二。 长久以来,水翼两族从不参与正魔之战,但相互之间的争夺却是从来不少。 前世追杀顾长月的五个人中,蓝衣男子水莫然即为水族长老。 至于魔道,则是以暗影门马首是瞻。 暗影门是个极具规模的魔道势力,门主之下有二王九主十六司。 暗影门总部设在四大凶地之一的幻灭原边缘,位于西南一带,门主掌二王金印,坐守总部,二王各辖东西两方,握九主银印,九主分管东西九大版块,有十六司铜印,十六司司坐之下,则已经遍布了整个浩瀚,实力强悍,正道为之束手无策。 自一千年前魔道重新崛起,正魔两道的纷争就从未止息,直至今日矛盾已经日益加剧。 顾长风便是二王九主十六司中二王之一,为魔道暗影门神秘门主所器重。 前世顾长风掩饰得极好,多少年来,在正魔大大小小的较量间,无论是正面冲突,还是杀人夺宝,竟然不曾露出丝毫马脚,若不是因为她在妖兽界域执行任务遇害,他舍身救她不得不施用出魔道血煞符,暴露身份,他大概会一直掩藏下去。 而她呢? 知道他是魔道妖人之后,立刻翻脸,竟是那般无情无义。 此生再次相见,还会是那样的结局吗? 不会了,她不会再害他一世。 只在一个瞬间,顾长月便想了很多。 她甚至想到诀别那日,夜色朗晴,紫竹林里他情深告白。 那一夜,他冒着被正道发现的危险来找她,她闭门不见。 他就站在她的竹楼外,她看不见他的落寞,只能听到他的声音。 他对她说:“阿月,我承认一开始接近你待你好,是因为我早已察觉了你的冥阴之体,我对你有别的目的,可是就算假装,未必没有真情,我是真的喜欢你的,阿月,你不原谅我没关系,可是,你一定要小心暮云埃,他绝对不是个可以信奈的人。” 他提醒她小心暮云埃,她却以为那是挑唆离间,哭喊着要他滚。 为什么自己就那么狠呢? 顾长月也想不明白,她不由握紧拳头,看着门外来的人,那俊美温和的容颜,云淡风轻的气质,就像是一阵美丽的风。 再一次见他,才发现,原来他比暮云埃好看。 看着他,她轻轻地唤了声:“长风哥哥。” 这一声轻唤,已然隔了两世。 十六岁时,她唤他长风哥哥,入了浮蚩山数十年后,她改口唤他顾师兄,两百年后,她又唤他顾真人,九百年,知晓他的身份,便只能直呼魔道妖人。 他说他开始对她好不过是利用她,但她不怪他,正如他的那一句,“就算是假装,但未必没有真情。” 至少在前世的孤寂岁月中,还有他给的温暖。 顾长风不知道她的想法,只觉少女看自己的眼神变得有些匪夷所思,他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很自然地走到了她的床边,关切地问:“听说你被打伤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顾长月吸了吸鼻子,一股熟悉的薄荷香随清风拂面,宁静温柔。 现在的顾长风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并无前世那淡淡离愁般的忧郁,这样很好。 她笑了笑,道:“我没事。” 顾长风眼波淡然,却有冷芒闪现,“放心吧,长风哥哥已经帮你还回来了。” 他没有怀疑,毕竟这样的事情,曾经也经常发生。 顾长月瞪着眼睛,“长风哥哥打她了?” 与前世一模一样的对话。 顾长风云淡风轻地道:“教训她一下而已,阿月心口还疼不?快让我看看。” 言罢,便将手掌放在她心口的位置。 一股风一般轻柔的暖流慢慢涌入她的体内,带着柔和之意,心口的疼痛竟是减缓了不少。 而就在这股气息为她检查的时候,她能够感觉到,有一丝轻渺不可现的暖意顺着她的经脉,缓缓游入她的丹田。 他在偷偷查看她的冥阴之体是否受到影响,以为她不知道。 前世九百年苦修,她已然非常敏感,怎会感受不到? 她甚至还知道,他立刻就会发现她的冥阴之体已经觉醒。 果然,下一刻,顾长风的眸光中流转过异样的色彩。 第004章 器魂 顾长月假装没有看见他脸上神色的变化,只道:“长风哥哥不要担心,昨夜母亲差人送来了一颗下品疗养丹,吃过已经好多了,只不知为何还是使不上力。” 顾长风脸上的变化在那一瞬之后,很快便恢复了正常,柔声道:“阿月是被打伤了经脉,来服了这颗固脉丹,很快没事了。” 一边说着,一边从黄级储物戒里拿出一块白玉瓶子,倒了颗圆鼓鼓的丹药递到她的嘴边,示意她张嘴。 她乖乖地张开嘴巴,含住丹药。 丹药入口即化,清凉地流进体内,全身经脉顿时舒畅无比。 她的的确确是伤了经脉,却不是被李嬷嬷所打,而是冥阴之体觉醒后在体内一番动荡,冲击了经脉,致使重伤。 顾长风没有告诉她冥阴之体的事情,却问她,“感觉怎么样了?” 顾长月眼中露出喜色,道:“真的好多了。” 顾长风点了点头,松了口气般道:“方才回来的时候听说你受伤,可把我吓坏了,现在没事就好。” 他并不知道柳氏要将她嫁到西北。 柳氏清楚顾长风护顾长月,因此将这件事情压着,整个顾家也只有手下的几个心腹知道。 当然顾炎也是知道的。 顾家家主虽然开始有些反对,但柳氏却说西北富商靠开采灵晶发家,族中有二十多处晶旷,若将顾长月嫁过去,就相当于绑住了一方大富,对顾家有利无害,这就劝服了顾炎。 顾炎素爱面子,又是一家之主,自不会将小女儿的事情四处去说。 只是柳氏没有想到,顾长月会是冥阴之体,她的算计还没有开始,顾长月便在无意间被浮蚩山首峰长老看中。 说是无意,实则上又何尝不是顾长风的安排? 两日后浮蚩山首座座下五大长老亲自前来顾家挑选弟子,聚集在顾家正殿,而顾长风偏巧在那个时候令人寻她去清怡亭说话。 清怡亭不属于顾长风的院子,也不属于顾长月的院子,却是个极好说话的地方,位于顾家右厢后院,顾长月要从自己的院子到达那里,需得经过顾家正殿外的游廊。 她就是那样无意地被浮蚩山长老所看中的。 想到这里,顾长月忽然故作惊讶道:“对了,长风哥哥怎么回来了?” 顾长风轻轻一笑,用手揉了揉她的头发,道:“近日浩然派开始招收新弟子,我们临海城是灵杰之地,人才辈出,师尊特别下令今年全城广招,遂破例派了座下五大长老下山,我与长乐随五大长老一同回来,一则是为了协助他们,二则便是不放心你,回来看看。” 顾长月心里升起久违的暖意,就仿若前世那些不图回报的关怀,那样亲切而熟悉,只那长乐两个字让她不由皱了皱眉,却也只是皱了皱眉而已。 她压制着微略悲伤的情绪,道:“长风哥哥一定很累吧?长途跋涉赶了这么远的路。” 浮蚩山位于东海,顾家虽然临海,但也隔了千里路,就算携带了二品御风符,飞行起来少说也要用上一天时间。 然而,就算赶了那么远的路,他回来的第一件事却是来看她,只因为听人说她被打伤。 顾长风漆黑的眸子闪过一点光芒,却毫不在意地笑道:“总是要先看看你才放心,况且我是乘长老们的飞行法器回来的,哪里会累?” 顾长月咬了咬下唇,道:“长风哥哥这样,到时候母亲又不高兴了。” 顾长风是柳氏名义下的养子,无论是否有母女情分,但从心底里,柳氏是极不希望顾长风与顾长月母女亲近的。 多少年了,就为了此事,柳氏不知道发了多少回火。 顾长风想了想,道:“那你好好歇着,这两日我找人给你送吃食过来,就不要自己动手了。” 顾长月已是家族废物,家族念在她是家主之女的份上,每月都会记得给她分发相应的分列已经不错了,哪里可能给她安排下人服侍? 自被定为废物开始,她便学会了自力更生。 顾长风见她点头,又道:“等空闲时候再令人来找你说话。” 果然又是前世的套路 顾长月应道:“嗯。” 顾长风站起来,又细心地替她掖了掖被子,这才准备离开。 走到门边的时候,顾长月忽然动了动嘴唇,发自内心地轻语:“长风哥哥,对不起。” 这是为前世而说,今生的他有权利听到。 顾长风蓦然顿住,莫名地转过头来看他,她的脸庞倒影在他漆黑的眸子中,他的心中泛起不可言说的怜惜。 顾长月其实是个很美的女子,精巧细致瓜子脸,秋波暗递风情万种丹凤眼,脸色虽是苍白无力,模样略显消瘦,但这阳光下盈盈微笑,笑中透着沧桑旷古的悲凉,妩媚艳丽却不庸俗,冥冥中又带着蛊惑众生的力量。 如果顾长乐的美是天真无辜,那么顾长月的美就是惊艳绚丽。 这些年有意无意的相处,顾长风又何尝不知顾长月的美,可是这一眼,却与往常不同,就仿若万年…连他自己也不懂这是何种心情… 从心底深处,缓缓升起一抹莫名其妙的慌乱,致使他带上房门便走,倒是忘了问她为何要说那声对不起。 淡然如他,几乎从来不曾这般失态过。 顾长月听到脚步声行远,眼中闪过复杂的神情。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他对他的情愫萌生在她上浮蚩山的两百年后,毕竟那时他们一起做任务,打怪升级寻宝,接触的时间最长,却不想原来在年少时期,他便已经生出那份心意。 显然他自己还不曾察觉,但当有一日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然晚了。 既然如此,必须尽快远离。 前世她欠他良多,这生恐怕只有用远离来报答他了。 “等冥阴之体稳固了,就离开顾家吧!” 她既然已经决定做一名散修,便不会再上浮蚩山。 顾长月在床榻上躺了一会儿,决定坐起来看看自己体内的情况。 然而,正起身间,忽然一怔,她感觉到从自己的丹田之中,冒出一股难以言说的阴戾之气。 这是怎么回事? 那阴冷之气如同洪水绝提,瞬间依附经脉,蔓延全身,贯穿心脏,诡异而森冷地盘旋着,仿佛将她笼罩在死亡瞬间凄厉的恐惧之中,如临地狱。 以顾长月前世修来的定力,竟然也无法忍受。 她赶紧起身打坐,打开识海内视。 虽是废物,但好歹修炼了十多年,也是练气期二层的修士,想要利用识海观看自己体内的情况,还是容易的。 而这一看之下,险些惊呼出声。 她看到自己的丹田中,那朵曼珠沙华竟然不是前世那般,只有一抹淡淡的印记,而是形成了虚渺的雾气状态。 妖艳火红的雾气形成花朵,只有一指大小,开长在丹田内,花叶繁盛,随着体内流窜的气流轻轻摇曳,几乎活了过来。 似乎能够感应到她在内视,它的叶子一招,向她弯了弯腰。 忽然,有个声音在耳边响起,“这一次我似乎是睡太久了,哎,还很虚弱呢。” 这声音飘渺空灵,分不清男女,在顾长月的耳边轻轻飘荡,如同一阵风,如同一缕烟。 顾长月在冰寒的冷意下,捕捉不到这声音的来源。 “是谁,是谁在说话?” 她想要从识海中退出来,不想却根本就不能动弹,她像是被什么东西拽住了般,死死地定住,停留在识海中,不由大惊失色。 那声音道:“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我就在你的眼前。” “眼前?”顾长月眨了眨眼睛,眼前就只有一株妖艳的曼珠沙华。 那曼珠沙华又对她弯了弯腰,“没错,你眼前的就是我,曼珠沙华,不,确切来说,你们人类都叫我死魂面纱。” 顾长月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曼珠沙华,不知是不是错觉,竟感觉这美丽而妖艳的花朵忽然间变得锐利起来,铮铮戾气四下洋溢,“死魂面纱?” 前世修炼了九百年的炼虚期真人,固然听说过死魂面纱。 那是传言中虚渺而不真切的存在,只有诸天神祗才配拥有的远古神器,也是阴曹地府的开辟法宝之一,据说忘川两岸曼珠沙华的形状便是因其而来,只不同的是,曼珠沙华花叶永不相见,而它却是花叶同生。 这样的神器,甚至比浮蚩山浩然派的镇派之宝浮蚩古剑还要虚渺,前世自己完全不敢消想,不,是根本就没有消想过,可它却就在自己的体内?这朵曼珠沙华不应该是冥阴之体的特征么? 难道在做梦? 顾长月用力摇了摇头,这不是在做梦。 那飘渺雾气般的曼珠沙华轻轻摇曳,继续道:“可能你不知道,我是开辟地府的神器之一,力量能够撼动天地,胜过你们人类熟悉的浮蚩古剑,只可惜我现在并不具备传言中开辟黄泉的力量,因为我的身体已被摧毁,你现在所看到的,不过是我的器魂罢了。” 正如人有灵魂,兽有兽魂,法宝也具备器魂。 然而大多情况下,当法宝的身体被摧毁,器魂便如灵魂般也会慢慢消失,不会在时间逗留太久,更不用说…藏在她的体内了… 顾长月忍不住问:“你是器魂?怎么会在我的体内?” 第005章 鬼修 器魂似乎对她的疑问早有所料,道:“三千年前我被人封印躯体,抽离神魂,虚弱之下不得不寻一处阴魂之地沉睡温养,等待机会,而十六年前,沉睡中的我忽然被一道惊雷所震,抬眼便见天降异象,黑云压顶,电闪雷鸣,天地一片模糊漆黑,却唯独破军星大放异彩,知晓定有冥阴之体降世,欣喜之下不远万里寻到你,进入了你的体内,可那一次长途跋涉,我体力耗尽,不得不继续沉睡,所以你不知道我的存在。” 顾长月有些讶然,亦有些明白。 前世她是在冥阴之体觉醒之后,方才知晓自己的丹田中有一朵曼珠沙华印记,所以她一直以为这朵曼珠沙华是冥阴之体所呈现出的特征,却不想原来正好相反。 它之所以存在她的体内,是她拥有冥阴之体的缘故。 她道:“既然如此,如今怎么会突然醒来?” 前世可没有这样的事情。 器魂想了想道:“方才的某个瞬间,我忽然感觉一股怨念向我袭来,自然而然便展开枝叶吸收,没想到那怨念太过强烈,竟是修复了我的创伤,使我再次醒来。” 顾长月越听越惊讶,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前世她并没有与器魂有过这番对话,因为那个时候被李嬷嬷打伤醒来,她的怨气值不高。 而器魂在这一世之所以睁开眼睛,很大原因可能是她前世死亡瞬间积下的怨气被带到了今生,无处发泄之下沉入丹田,成了器魂的养料。 难怪她今生醒来之后,对柳氏,顾家,顾长乐以及暮云埃的仇恨消减了不少,只求远离,却不求报仇,原是这器魂吞噬了她的怨气。 只是,这器魂怎么会用怨气修复? 顾长月问:“怨气竟然能够修复你的创伤?” 器魂道:“我是开辟地府的神器之一,自身携带强横的鬼府地狱之气,也只有属于鬼府地狱中的血腥戾气和邪恶怨气才能让我得到温养,正如呆在你的体内我便能够安然无恙,冥阴之体,天生拥有地狱阴寒之气,源源不断。” 顾长月目瞪口呆,她只知晓冥阴之体不仅能够提升修炼速度,紧要时刻还能作为引魂归位的引子,救人一命,其余的则从来未曾听人讲过。 或许就算是旁人也不并知晓,毕竟冥阴之体与别的体质不同,它从古至今便没有具体的历史遗载。 难怪前世她天生畏寒,而每每天寒地冻之时她便极为难受,就算是用高阶灵气烈火罗盘也无法减退那种寒冷。 那根本就是来自地狱的寒冷,仅凭一块上古法宝,又如何能够减退? 她掂量了一下自己的语言,道:“冥阴之体很好么?感觉是不是阴冷了一些?” 言罢,就听器魂轻渺的声音响起,“这世上只怕除了你,再没有人会怀疑冥阴之体的阴冷是不是好事了,你可知道冥阴之体是世上最好的鬼修体质?鬼修体质便如此,越是阴冷越是优越。” 顾长月几乎惊呼出声,“鬼修?” 天下鬼修神秘莫测,行于鬼道,非正非邪,千二百人,为数不可见,非剑修可比。 鬼修是世间最少最神秘的存在,也是修仙各艺中最强的存在,即便令众修士所神往追逐的剑修也比之不及。 前世顾长月哪怕修了九百年的道,见识不可谓不广,然,对于鬼修,她也只是听过,却从未真正遇见过,不想自己的冥阴之体竟然是最好的鬼修体质。 这么说来,前世她选择修剑,倒是走错了方向,也怪不得她修炼的速度和普通三灵根修士差不多。 那时她以为是自己四系伪灵根的体质影响了冥阴之体的发挥,还一度自卑不堪。 器魂见她惊讶无比,便猜到她对冥阴之体并不是真正的了解,于是解释道:“鬼道一脉在三千年前便几乎绝迹,而所有与鬼道一脉有关的历史遗载也都被有心人损毁,包括冥阴之体的记载,所以你们都不清楚,冥阴之体是最好的鬼修之体。” 顾长月越听越惊讶,她似乎从器魂的话中发现了别的什么,道:“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器魂知道她想问什么,却是反问道:“你可知晓太虚境?” 顾长月点头,“修真境之上乃太虚境,只有炼虚圆满之后步入大乘,方能踏足太虚,我听顾府的人说过。” 前世她就只差那么几步就可以抵达。 器魂道:“是的,那是比修真境更高一阶的世界,你们修真境的人不知道,那里曾经有两大家族并齐对立,于整个太虚呼风唤雨,分割势力。” 太虚境和修真境果真是有不同的,顾长月认真地看着器魂,“太虚境没有正魔之分?” 器魂道:“那样的世界不分正邪光比实力,哪里分什么正魔?各大家族间争斗残酷,相互厮杀,时常血流成河,少有平息之日,我方才说的两大并齐的家族便是所有家族中最庞大的势力,两大家族间的争斗也最为激烈。” 顾长月问:“是哪两大家族?” 器魂道:“古洲与鬼宗,古洲修士多修仙剑,符篆,炼丹,阵法,而鬼宗则修鬼道,也只修鬼道。” 听到鬼宗鬼道,顾长月挑眉,知晓说到了正题上,便不再发问。 器魂继续道:“三千年前,古洲集合大半实力非凡的家族与鬼宗发生了一场大战,鬼宗覆灭,至此之后,古洲为了防止鬼宗再兴,便毁掉了所有关于鬼道的记载,冥阴之体的详述也一并毁掉,并带人清扫了下境三千修真境…太虚境之下,你现在所在的修真境不过是下境三千修真境之一的世界而已,下境三千修真境竟也该杀的杀,该毁的毁,天下鬼修,几乎再不存在,只三千年而已,便成了你们人类口中的传说。” 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飘渺,仿佛陷入冗长的回忆。 “而我,便是在那场战争中被古洲老妖怪抽离神魂,扔到了这个世界,我的主人鬼宗宗主更被活活抓了去,至今下落不明。” 顾长月深呼吸一口,虽然只是一句话的阐述,但是她却几乎看到了那场争斗后的血腥。 前世修真境正魔之战便已惨绝人寰,何况是太虚境家族间的战斗。 顾长月默了默,问:“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器魂美丽的枝叶飘渺如纱,却停止了摇摆,显得无比郑重,“我是历代鬼宗传承者的专属法宝,你又是世间少有的冥阴之体,如今我在你体内醒来,无论是天意还是什么,你便注定是我的新主人。” 顾长月顺着它问下去,“然后呢?我需要做什么?” 死魂面纱,即便只是虚弱不堪的器魂,但是无论放到哪里都是修士们趋之若鹜想要得到的,只要能够替它找回被封印的躯体,那便拥有修真境最好的法宝,谁人与敌? 于她而言,固然是巨大的机缘。 然,天下机缘从来都不是无缘无故就可获取的,在获取之前亦或者获取之后,没有谁不付出相应的代价,正如天道从来都很公平,却又从来都很不公平。 听了器魂云淡风轻的几句描述,她便意识到,自己的确是得了鬼道第一法宝的器魂,但是自己的责任也摆在了眼前。 鬼宗现今已经覆灭,而死魂面纱原属鬼宗宗主的传承法宝,她作为死魂面纱新认的主人,说的大了,只怕是有责任光复鬼宗的。 她只是三千修真境其中一个小世界里的一名普通修士而已,如何承受这样的重责?况且今生重来,她只想一心修道,成就大途。 其实,自器魂开始说第一句开始,她便是相信它的,否则也不会这般与它废话。 器魂前世陪着她走过那么漫长的孤寂岁月,即便没有苏醒,但从来都只会无声地安慰她,与她同悲,与她同喜,如今又在她的体内随着她的血脉一起成长,定不会害她骗她,她自然愿意相信它开口说的每一句话,甚至丝毫也没有怀疑过。 只不过,相信是一回事,要她去做那些违背自己想法的事情,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她之所以那样发问,就是想听它的条件,如果太过苛刻,她就是放弃这个机缘也不过分。 器魂隐约能够看出她心中所想,对她道:“是否能够光复鬼宗,这并不会影响你的道,反而由你的道来决定,若你修为无成,定不会让你冒着生命危险去做不愿意做的事情,因为就算做了也不会有效果,但若是你修为有成,那便覆了古洲重建鬼宗又何妨?我说这些倒不是要你刻意去做什么,只要你选择鬼修一道,走上这条路,成则成,不成则不成,总归是有一线机会,于你也没有多大的压力。” “是么?”顾长月若有所思,这倒也是个说法。 器魂见她动摇,劝道:“况且你的体质注定是鬼修之质,若是你选择剑修,或是别的,根本就一无是处,我检查过你的身体,金木水土伪灵根,想要修成大道,即便冥阴之体会有些帮助,仍然是非常困难的。” 器魂说的倒是实话,前世顾长月的修炼之途便颇为坎坷。 说起来,那个时候她虽被浩然派首座门下长老看中,但是被带入浩然派的时候,并不是直接便被暮云埃看中的,她也在外峰呆了很长一段时间。 第006章 心魔 大道三千,巍巍浮蚩,天地浩然,正气长存; 浮蚩山浩然派为正道第一大派,千万年来长存不朽,以正义立派,以诛魔灭魔为己任,临渺渺东海,享东海神山之美誉。 浩然派共有十九处主峰,数不尽的次峰,派内统分内峰与外峰两部分。 内峰自是令人仰望而不可企及的存在,乃派内精英弟子聚集地,共有七座主峰,七峰相连正应北斗七星之势,故而以北斗七星命名,即天枢峰,天璇峰,天玑峰,天权峰,玉衡峰,开阳峰,摇光峰。 七峰中位列第一的天枢峰,属掌门真人座下,总领整个浩然派,山顶浮蚩大殿独矗云雾深处,与日月同存,与星辰同辉,当属浩然派最高峰。 天枢以下天璇峰,乃天璇真人座下,管理浮蚩山大小派务,设内务总阁,外峰的灵草园、兽园、晶旷所有收入一并交至内务阁,再行分配颁发。 天璇之下天玑峰,为天玑真人座下,执掌浮蚩山刑法,多年来浮蚩山犯错弟子,叛徒,亦或是被俘获的魔道妖人皆由天玑峰刑法总堂处理,而至于天玑峰刑法总堂设立点,许是太过阴暗不愿暴露,整个浮蚩山,除了内峰七大首座以及天玑峰的首席弟子,再没有人知道位于何处。 此三大峰外,其余四座峰皆以修炼为主,其中除了不知为何向来冷清的摇光峰,都是人才济济,每二十年一轮的首峰会武上总会出现无数年轻英雄。 内峰之下便是外峰。 外峰共有十二座主峰,以十二地支命名,即子,丑,寅,午… 子峰为外峰第一峰,是太清殿所在地,外峰弟子皆在此领取任务换取灵晶或者想要的简单法术。 丑峰为外峰第二峰,是听道阁所在地,外峰弟子皆在此听道学习。 寅峰为外峰第三峰,是格斗场所在地,外峰弟子则都在此与同门切磋武艺,或是挑战一些难以对付的妖兽、灵兽。 除此之外,其余的九大主峰则分别种植灵草,圈养妖兽、灵兽,开采晶旷,总之分工明确。 而外峰弟子多上山不久,当然亦有不少是具有灵根但实力却并不出展,一直未能突破练气十二层的弟子。 外峰弟子都被称为杂役弟子。 杂役弟子平日里除了领取任务听道修炼,更多的便是帮忙打理灵草园,兽园,于晶旷开采灵晶,做的都是最低层的事情。 顾长月虽是特殊的冥阴之体,入了浩然派,却被分配到了午峰灵草园,帮忙打理灵草,就连内峰都没有进。 究其原因,正如器魂所说,她不适合修剑亦或是其他。 浩然一派派风甚严,千万载来,凡是拥有特殊灵根天赋和特殊体质的弟子,若想要越过外峰提前进入内峰,或是提前被收入内外峰真人座下弟子,都必须先经过一项考核,无论是被玉衡真人收为亲传弟子的顾长月,还是被掌门真人看中的顾长风,更有甚者是十二峰真人的子女,都不列外。 事实上此项考核也并不困难,不过就是各执一卷不同的黄级低阶功法,在五日之内悟出门道而已,但凡是天赋特殊、体质特殊,拥有背景的弟子,谁不能做到? 浩然派之所以有此一举,不过是在弟子面前立公正之誉罢了,好叫外峰不服气的弟子看看,破格进入内峰的,都是有实力的,都是天才。 顾长月亦是接受了这项考核,选中的是一卷符篆卷轴,可偏她空有冥阴之体,对这些功法的悟性极为愚钝,到了五日,独特的三个弟子中,唯她没有成绩,考核之后便只能在长老的叹息声中被分派到了外峰,为此还成了外峰的一大笑话。 后来暮云埃之所以看中她,也不过是外峰大比上,冥阴之体冲天的冷意打动了不小心经过的暮云埃而已。 暮云埃的凝冰剑道,便是冷。 如今想来,冥阴之体果真只适合鬼道。 其实只要改变前世的悲戚命运,这样的人生也不是不可。 但… 顾长月忽然想起个事情来,“走鬼道一途是没有问题,但你能给我提供鬼道功法么?” 器魂道:“你足实无需担忧功法的事情,我虽是一个器魂,但好歹曾经也是数十代鬼宗宗主的本命法宝,也随了数十代鬼宗宗主修了至少万年的道,对鬼道功法自是烂熟于心,就算全部交予你有何妨?” 器魂说的大气豪迈,顾长月的表情却是一呆,真的不敢相信有这么好的事情。 果然,下一刻器魂又道:“但是,我如今太过虚弱,必须得先替我找回身体的一部分,否则我没有能量启动储存功法的玉卷,只能提供你些障眼的小法术。” 听器魂这么说,顾长月反倒松了口气。 修仙成仙,除非如顾长乐那般,是真正的汽运冲天,有紫气东来之相,以普通人的气运,就算是得到了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到后来也要通过另一种途径还上。 她可不想现在得到了这么多,反用以后未知的机遇来交换。 她道:“你说来听听。” 器魂道:“你可知道,我的身体由四个部分组成,叶、枝、瓣、蕊,三千年前古洲那老妖怪与主人交战之时,使用卑鄙手段先算计了主人,然后用勾魂索勾出我的神魂,随手扔了出来,我的身体则被他封印在四处地方,力量也随之分散到了四个地方,若是一部分一部分地找回,我的力量便一点一点地恢复,能拿出来的功法就会越来越强。” 顾长月皱了皱眉,“想必封印你躯体的地方,都是极不容易进入的,这难度可能有点大,况且你也知道,我是个伪灵根废材。” 一语点中器魂的心坎,器魂颤了颤,沉默片刻,忽然道:“你可一点都不像废材。” 顾长月心里咯噔一下,问:“怎么这么讲?” 器魂道:“凡废材者,皆不被家族所喜,常年受尽冷眼嘲笑,自然而然便会形成自卑怯弱的性格,反观你倒是很自信的模样,最重要的一点是,若别的废材一有机会摆脱废材之名,不知道有多高兴,哪里会像你还有这么多心眼?莫非你的家族特殊,即便你是废材仍旧大力培养你?” 顾长月面露窘色,器魂这话说的是前世的她,可今生归来,她已是经历过九百年曲折的人,心性自然不同。 不知为何,潜意识里,她还不想将事实告诉器魂,只借口道:“我的家族已经抛弃我了,但我母亲死前常安抚我说,人活在世无论长短就只有这么一生,即便我是废材,也应该乐观大方的生活,当然平时也得多留心眼,不能让人算计了去,我时常记得母亲的教诲。” 说实在的,前世她对自己的母亲雪氏并没有太多的感情。 雪氏在世时对她不冷不热,从来就不曾多一分关切,冷落倒是时常有之。 小孩子的心是敏感的,有时候雪氏明明在对她笑,但她总觉得那笑里头近乎深藏着让人胆颤的厌恶和仇恨。 她想,或许因为自己是废物的缘故,害雪氏被父亲冷落,故而雪氏才会责怪自己,原本对于这个世界而言,也在情理之中,所以她亦不怪雪氏,只可惜雪氏死的太早,没有看到她扬眉吐气的一天。 见她神色黯淡,器魂以为她想到逝去的母亲伤怀,便回到正题,道:“要找到第一部分并不困难,危险性也几乎为零,若是找到我的第一部分,我便能够提供黄级高阶功法于你。” 功法由高至低有天、地、玄、黄四大等级,每一等级又有高、中、低三阶,像一般的练气期修士接触最多的也不过是不具备太大攻击力的小法术,能够看到的最名贵的功法也不过黄级低阶而已。 黄级高阶,而且是鬼道黄级高阶,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可谓遥不可及。 顾长月面露疑色,“是么?你的第一部分在哪里?” 器魂的枝叶虚渺地晃动,“浮蚩山,我的‘叶’在那里。” 浮蚩山,听到这三个字,顾长月不禁挑眉。 那是前世悲戚命运开始的起点,她最不愿意去的地方就是浮蚩山。 器魂看出她的抗拒,道:“你似乎不愿意去浮蚩山?” 顾长月没有丝毫避讳,直言道:“我不愿意去,你不要问我为什么,总之我就是极不愿意。” 一句话,不留丝毫余地。 器魂莫名所以,“你若不去浮蚩山,我如何给你鬼道功法?” 顾长月的眉头又是一动,在识海中握紧拳头。 器魂见她不语,叹了口气,“我能够明显感觉到你的抗拒,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使你这样,但是我很清楚,你在害怕,在胆怯,修仙之人最忌讳是什么?就是不敢面对,亦或是放不下心中的执念,因为这些往往都是滋生心魔的弱点,你这样,很容易被心魔侵蚀。” 心魔,对于修仙者来说就是此岸最大的阻碍,若是一个不小心,别说是到达彼岸了,只怕还未启程,便已经坠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或是陷入杀戮的疯狂,或是灰飞烟灭。 第007章 决定 顾长月猛然看着器魂,心中震荡不已。 器魂说的没错,她这是滋生心魔的倾向,她刚刚重生,便因前世的因果而埋下了巨大的隐患。 她害怕浮蚩山,害怕再入浩然派,更害怕见到暮云埃。 为什么害怕? 因为不敢面对前世所经历的悲戚,还是她放不下前世的执念? 其实,无论不敢面对还是放不下,都可以给心魔以可乘之机,况且前世的结局给她的冲击真的很大——她最挚爱的男人为了她嫉妒了一辈子的女人,而取她的性命,死得那样惨烈。 器魂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若不想被心魔侵蚀,那就去面对,面对曾经不敢面对的,面对曾经无法放手的,只有面对了,你才有战胜的机会。” 顾长月怔了怔,将头埋下来,轻声低喃:“只有面对,才有机会战胜。” 器魂顺着她的话道:“对的,你必须面对,在这里我想告诉你,无论是什么事情让你感到害怕不安,即便你躲掉了一时,却总不能躲掉一辈子,心魔的隐患没有解决,只会永永远远埋在你的心里,时时刻刻都有可能爆发,这于你自己的道而言,都是非常不利的,不过趁现在你还很弱,克服心魔并不困难,但若当你以后强大起来了,心魔之力也会随着你的力量而增强,那样的话,便很难控制了。” 顾长月深深呼吸一口,上天垂怜,好不容易赐予她重生的机会,她怎能让心魔将自己吞噬? 这样的话,此生还不如不开始。 器魂说的很有道理,再困难的事情都是需要面对才能解决,前世她懦弱自卑了一辈子,换来的结局真的是不甚凄惨,如今还要继续懦弱下去么? 不,自然不能,唯有自己先坚强起来,才能够为自己撑起一片天空。 她不如顾长乐那般拥有冲天的气运,不如顾长乐那般走到哪里都有人疼有人护,更不如顾长乐那般即便不小心踢到一颗石头都是女娲补天留下的补天石。 她没有这些,她唯有自己,如若连自己都害怕了,连自己都退缩了,那她还剩下什么? 自己现在的力量还不强,心魔也不强,控制起来并不困难,但若以后强大了,反是不能控制了。 况且此生都还没有开始,未来的不幸自己又能够预测,哪里还应该担忧害怕? 想到这里,顾长月心里头激烈的抗拒慢慢减弱,转而消失不见。 “是的,是应该面对的。”她深深呼吸一口身边的空气,只觉一身轻松,难得的轻松。 器魂感应到她的心态变化,喜道:“其实我们也不用一直呆在浮蚩山,等我们取了叶子便迅速离开,而且在浮蚩山上你还可以学些浩然派的小术法保命,鬼道这一途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兼修。” 顾长月恢复了心情,有些诧异地问:“鬼修可以兼修?那岂不是还能够选择修剑,或则符篆,阵法,炼丹?” 器魂点头,“自是如此,不过鬼修为主,其他为次,速度也相当缓慢。” 顾长月有些激动地咬唇,缓慢不是问题,前世她修的是剑,亦是比常人勤恳努力,早已在自己的道上悟出了些许门道,若今生再次执剑,只怕不会缓慢。 她道:“我去浮蚩山,拜入浩然派。” 一锤定音。 正巧这两日浮蚩山浩然派前来选拔弟子,正巧顾长风要让她无意地被长老看中,她可以先按照前世的路去走,等先上了浮蚩山,再去寻器魂的“叶”。 器魂精神大震,忙道:“如此甚好。” 顾长月应了一声,问:“那你知道你的‘叶’具体在哪座峰么?” 器魂一下淹了下来,“说实话,并不清楚,我只能依着本命神源感觉到在那个方向,具体在哪座峰上就不知道了,我觉得我们可能要一座一座地找。” 器魂说的小心,就怕顾长月会反悔。 顾长月却是很果断地道:“既然如此,先从外峰开始吧,我拜入浩然做个杂役弟子,待两年后外峰会武上表现好一点再进入内峰不成问题。” 浮蚩山浩然有三场大比,即外峰每五年一轮的外峰大比,内峰每二十年一轮的首峰会武,每五十年一轮的首座之战。 所谓的外峰大比就是格斗场上练气期弟子的一场大比,前二十名便有机会进入内峰。 所谓的内峰会武就是每二十年间,内七峰近些年所出的最优秀的三百名弟子的比试,弟子都为筑基期与金丹印结期实力,比试地点设在首峰天枢,故称首峰会武。 至于首座之战,五十年一轮,这就不是弟子的事情了,这是首座间的切磋,地点自然设在三千世界的小世界空间中,能够观战的都是元婴以上修为的真人。 这三场大比的时间并没有依照顺序,反倒是交错的。 前世顾长月上浮蚩山后第二年便遇到了外峰大比,暮云埃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现她的,而内峰会武则是在她入暮云埃门下后的十年,首座之战在她入浩然之前的十五年便已经过去,距离新的首座之战还有三十五年。 顾长月想,若是要一座一座地寻,那么可先入外峰,此后两年再凭借自己的实力进入内峰,若再遇一次暮云埃…她不一定硬要拜入他的门下,毕竟弟子也有选择的权利。 况且要是那东西就在外峰,进入内峰的事情都省了。 器魂显得很是高兴,道:“如此甚好,不过,你有办法拜入浩然么?” 顾长月道:“这些日子浩然派在这里遴选弟子,他们若看到我是冥阴之体,不管怎样,总是会将我带回浩然派的。” 只一席对话间,她便又改变了主意,打算随了顾长风的安排。 器魂听她此言,又是一阵欢喜,“这再好不过了,如此,你叫什么名字?” 顾长月道:“姓顾名长月,没有任何寓意,是我母亲自己为我起的名字。” 不像顾长乐,名字是父亲所起,长乐,常乐,寓意永远快乐。 曾经,她是多么羡慕顾长乐。 器魂没有说话,顾长月问:“我该怎么称呼你?” 器魂顿了顿,呐呐道:“那个,以前的主人都叫我小花,不过我觉得你可以换个,否则我真的要被小三笑一辈子。” 顾长月问:“小三是谁?” 器魂愤愤道:“还不是该死的三生轮回索?仗着自己也是开辟地府的神器之一,神气得跟什么似的,重来就叫我不讨好,连名字也比我好,不行,你得重新给我起个名字,比如像神剑逆鬼神那样,人们都叫它逆,一个字那多帅啊,不过这家伙当年开辟了十八层地狱,后又落入列代暗夜之王手中,煞气重了些,我不愿和它比,倒是冥火烈焰杖不错,人们都唤它做冥焰,你看看给我重新起个什么名字好呢?” 器魂一口气说了三大绝迹的神器,几乎没发现顾长月铁青的脸色。 顾长月觉得自己上辈子真的是白活了,连个器魂都不如,无论三生轮回索还是逆鬼神,亦或者是冥火烈焰杖都是传说中的存在,她连想都没有想过,可器魂的口中说出来竟是那般轻松自在。 也是,大家都是开辟地府的神器,相互间自然很是熟络。 顾长月觉得她和器魂的事情谈的差不多了,便道:“就叫小花吧,名字不过是代号而已,那么看重做甚?” 语罢,在器魂愣怔的当口,自己集中精神,从识海里退了出来。 虽已退出,但仍能与器魂小花互通。 小花先是愣怔片刻,然后反应过来,几乎是叫嚷起来:“你不能这样,这样太不厚道了,以后我们还能不能愉快的合作了?” 顾长月挑了挑眉,却将小花后面的话全部忽略,自顾自地盘坐在床榻上,开始盘算今后的事情。 她被浮蚩山长老看中是两天后,而这空缺的两天,顾家人一门心思都用在如何款待浮蚩山真人上,没有人来扰她的清净,倒是极好。 小花不满地叫嚷许久,见她根本没有打算理会自己,终于有气无力地垂下了飘渺的花瓣。 只是,又过了一阵,在顾长月看不到的地方,它重新开展起来,似乎是微笑着,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喃喃:“刑无悔,我们的传承者我寻到了,但作为能够窥探地府生死轮回薄的鬼策师,你别叫我失望才好。” 话音刚落,修真境的某处,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奇迹般忽然响起一声应答似的轻笑:“咯咯,小花啊,这次你做得很好,如此且让刑某瞅瞅,咱们传承者的命格。” 这声音嘶哑低沉,隐隐间又带着似笑非笑的邪魅狷狂,竟是无法知晓年纪。 接着,有什么东西发出“咔哒”的声响,黑暗中蓦地亮起一对幽蓝色鬼火。 鬼火上下摇曳跳动,无法照明黑夜,唯独映出一抹比黑暗更黑的身影。 似乎是个清瘦挺拔的男子,身着宽大的黑色锦袍,盘膝坐于漆黑的六芒星祭台上,大半张脸庞深藏在黑色风帽的阴影下,看不清容貌,唯有尖削的下巴以及勾起的红唇在鬼火照耀下显得异常鬼魅而撩人,仿若黑暗中邪魅的魔咒师。 他的身前摆着一块巨大的八卦阵盘,中间镶嵌着光滑的镜面,镜面一开始是翡翠般的绿色,然,未见他有什么动作,翡翠色的镜面却开始慢慢变浅,直至无色,最后,一本暗黄色的古老书卷呈现出来,五个字清晰入目,正是地府生死轮回薄。 第008章 得选(上) 且不说顾长月做好了再拜浩然派的准备,空闲的两日里如何渡过,只道时间匆匆,如白驹过隙,一瞬即逝。 时,正是大荒历二十四万年整,七月盛夏。 辰时三刻,天光大亮,阳光刺破云层透出尖锐的棱角,洒下暑气,到处都是腾腾的热浪儿,烈阳下飞檐嶙峋,青砖绿瓦皆闪着刺目的光。 顾家正殿,浮蚩山浩然派首座座下五大长老齐聚,为派内遴选弟子。 大派长老亲临,顾家自不敢怠慢,家主以及族中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应当出场,等待测试结果。 家族兴隆,这一批六七岁的孩童少说也有四五十人,一番测试下来只怕得超过两个时辰。 阴暗狭小的木屋中,顾长月从早晨起来便盘膝坐在床榻上,慢条斯理地运转体内仅有的那么一点灵气,一则为了调理经脉 ,一则就是为了查看自己体内的情况——这两日乐得清闲,她都是如此度过。 依照前世的路数,正殿的灵根测试进行的如火如荼,可她不急,她知道待测试差不多结束的时候,自有人来请她。 倒是小花有些不耐地催促道:“浩然派不是今天早晨测试完就要走了吗?你还不去么?要是他们走了怎么办?你怎么上浮蚩山?你倒是快点啊,我说干脆什么都别管了,先去正殿再说。” 顾长月深深呼吸一口,现在她终于明白神器意味着什么…不是力量,而是啰嗦,是浮躁,是不淡定。 两日以来,她总算是领教到了死魂面纱的强悍。 她完全想不明白为什么前世听到“死魂面纱”这四个字就会感到无比震惊,甚至是面色苍白,如今想来简直是可笑得很,这家伙分明就和柳氏身边的老嬷嬷差不多。 顾长月摇了摇头,将这些杂乱的思绪扔到一边,才开口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小花紧接着便问:“现在不是时候,那什么时候才算是时候?若他们走了,看你不急。” 顾长月面色微沉,淡淡地道:“我不会错过时间,所以我不急,你若再敢催我,我便屏蔽识海。” 小花怔了怔,赶忙道:“千万别,你若屏蔽识海谁陪我说话,我可不无聊死了?不行,你得陪我说话,我已经三千年没同人聊……” 不啰嗦还好,一啰嗦起来,顾长月立马屏蔽识海将其隔开,然后长长地吐了口气。 她原就不是个多话的人,太过吵闹她也会觉得烦躁。 这厢安静下来,她才好安安心心地打坐。 一闭目间便是两个时辰之后,木屋微合的门扉忽然传来敲击的声响,接着有个女子清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顾长月,在不在?” 丝毫也不客气。 这个世界现实得很,只要没有实力,没有背景,走到哪里都不被人所待见。 顾长月嘴角轻轻上扬,睁开眼睛,从床榻上跳下,拍了拍身上半旧的白袍,径直去开门。 门外站了个十六七岁模样的丫鬟,五官精巧别致,一看就知道是顾家内院服侍的人,一身穿着比顾长月这个嫡出小姐还要华贵。 前世也就是这个丫鬟来唤她去清怡亭,果真是一模一样的场景,只不同的是,顾长月再也不是那般怯弱自卑,就算是丫鬟面前也不敢抬头,不敢大声说话。 她只是迅速扫了眼面前的人,平淡地问:“何事?” 模样精巧的丫鬟抬手拭过额上的汗水,有些不悦地道:“还能有什么事?我们家公子令你去清怡亭一趟,还不快跟我走?” 说的是“令”,不是“请”或者“叫”。 这丫鬟是要给明确地告诉她,她的地位身份与顾长风是不同的。 言罢,转身径直而去,步子也不做丝毫停顿。 看得出来,这丫鬟是极其的不耐烦。 也是,大热天的被派来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任谁也不乐意,奈何顾长风的命令又不敢不从,只得硬着头皮过来。 顾长月看了眼那丫鬟的背影,却不急着跟去,而是反身扫了一眼被打理得整整齐齐的房间,然后锁上房门。 这一走便是不会再回来了。 是时,日头晴朗,照的人全身火辣辣的疼,顾长月跟随那丫鬟,穿过破败没有树荫的小院,眼前呈现出一处巨大的高墙。 高墙横跨大院,将整个顾家明确地分割开来,墙的那头是让人向往的奢华,墙的这头唯有凄凄的寂寥。 她走过高墙下的墙门,望着远处高啄的房檐,心里升起无限感慨。 她已经记不清曾经到底有多少次,每当夕阳西落,高墙上印下寂寞晚霞的时候,她就站在墙的门洞下,遥遥地望着那头夜明珠辉煌照耀的房舍,听着隐隐约约热闹的笑声,将泪水咽进腹中。 重来没有人知道,她是那样的孤独。 如今隔了一世,她又站在这里,却唯有一声长叹。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墙那边的世界都不属于她。 属于她的,只有墙的这一边,就连丫鬟仆人也不愿靠近的破院,永久被人遗忘。 柳氏向来就不乐意见着她,自然是要将她安排得越远越好。 只一瞬间,她的脑海中便闪过无限感慨,跟随丫鬟离开的步子却一刻也没有停留。 顾家很大,长廊与院落很多,九转迂回,将近半盏茶的功夫,才临近前头的正殿。 远远地,顾长月便听到里头的热闹。 其中有个洪亮的声音道:“顾家果不愧为第一修仙世家,这厢算下来,浩然派又多了三十名新弟子,如此甚好,甚好,哈哈哈。” 那声音语毕,便哈哈地笑了起来,似乎大为满意。 顾长月听出来了,这个声音正是当初看中她的长老,浩然派弟子都称他为刘真人,结丹中期修为,在首峰天枢谋事。 刘真人笑罢,就响起一个平淡无波的男人声音,不急不缓地道:“能够为浩然派增添弟子,是我顾家的荣耀,只怕孩子们无能,没有给浩然派出力,反倒丢了门派的脸。” 顾家家主顾炎,顾长月那冷清冷血的父亲。 刘真人听顾炎此说,笑道:“顾家主这话却是自谦了,顾家子弟哪里无能了?你看长风和乐儿,哪个不是顶好的?且不说首座看着长大的长风,就说乐儿,小小年纪便已经是练气十二层的实力,相信过不了多久就会进入筑基初期,别说是在我浩然派,就是整个修真境,也算得上是个中翘楚,大大给我们浩然派长脸啊。” 刘真人明面上的夸奖,顾炎似乎喜不自胜,忙道:“乐儿此番怎经得起真人夸奖?莫要得意忘形才是。” 旁边,有个年轻的女人声音道:“是啊,我们家乐儿哪里当得起这样的夸赞?” 两人话落,便听一个少女如同银铃般动听的声音道:“爹爹娘亲尽管放心,乐儿清楚修仙一途必要坚定本心,自不会骄傲,不过还是要谢谢刘真人夸奖,乐儿定会努力修炼,将来要向首座真人们一样,保卫浩然派,维护天下和平正义。” 这一句话又让刘真人拍手称好,“好,不错,待回了浩然派,老夫便奖励丫头一套合适的功法,老夫就说玉衡真人是捡到宝了,丫头这般懂事,就说老夫瞅着都喜欢得紧,顾家主,很好。” 顾炎笑道:“哪里哪里,多亏了浩然派的培养,乐儿还不快谢谢刘真人。” 真人出手定然不凡,顾长乐也是满心欢喜,当下便道:“乐儿多谢刘真人抬爱。” 刘真人又是哈哈大笑。 今生重来,再次听到顾长乐的声音,顾长月不由自主地紧了紧拳头,脸上却没有丝毫表情。 惯会讨人喜欢的白莲花,无论前世今生,无论九百年前还是九百年后,都是能说会道的样子。 前头的丫鬟顿住身形,低声斥道:“如今浩然派的长老在此测试灵根遴选弟子,你跟着我绕过去,路上别出声,莫要冲撞了贵人,知道么?” 顾长月点头不语。 丫鬟绕过门厅,从长廊过去,顾长月跟在身后,目光落到不过十五步远的花窗上。 前世,就是那扇花窗,改变了她的命运,而再次面对前世相同的事情,她的心情却是意外的平静。 只十步便要走过花窗…十步,九步,八步… 忽然,大殿里爽朗的笑声戛然而止,换来一生低喝,“外面的人,站住。” 原是刘真人正笑的愉快,目光一瞥花窗,眸光闪动间,外面路过的人影似乎笼罩着一层奇异的薄雾屏障,看似阴戾却没有丝毫煞气。 见多识广的真人心中一凛,不由自主地轻喝出声。 这一声轻喝中气十足,似乎整个大殿都为之一挡,将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顾长月前头带路的丫鬟脸色瞬间苍白,想也不想地便跪下来,连连磕头认错:“小丫鬟绿意无意惊扰贵人,还望贵人见谅。” 一边磕头,一边伸手拉顾长月的裙裾,示意她一同跪下来求情。 若换作前世,顾长月早就跟着跪了下来,全身颤抖着说不出话,可今生,她只是面无表情地站着,淡淡地望着一群人从大殿四开的玫瑰花窗格子门里跃出来。 第009章 得选(下) 烈日当头的盛夏,忽然掀起一阵肆意的凉风。 机遇,有时候真的不过就是上位者不经意间的一瞥。 顾长月站在花窗外的长廊上,只觉眼前一花,视线中便出现了一名白衣老者的身影。 老者将近一二百岁,头发花白,脸庞上却没有丝毫皱纹,整个人似乎携着一股让人透不过气来的威压,不敢直视。 正是结丹中期长老刘真人。 随刘真人之后,跃出将近十多个身影,都是前世所熟悉的人物。 父亲顾炎,主母柳氏,顾家有头有脸的长老管事,以及另外四名白衣白发的浮蚩山长老。 顾长月目光不动,却是以最快的速度穿过所有人,最终捕捉到一抹湖水绿的身影。 娇嫩如花的顾长乐。 十七岁的女子生得水灵,一袭湖水绿碧寒烟轻纱群,束腰修身,身材娇俏玲珑,漆黑的长发齐崭崭地垂及臀部,发髻上用翠绿色缦纱捆了个小小的蝴蝶结,装扮简单,却仿若开在荷花池里娇美而不失典雅的莲花,淡淡地散发着醉人的清香。 肤若凝脂,眸光水润,娇艳欲滴,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脸颊上现出浅浅的梨涡,堪堪透着一丝纯洁而无辜的意味。 纯洁而无辜… 前世,她就那般纯洁地浅笑着,漫不经心地抢走属于自己的法宝机缘。 前世,她就那般无辜地啜泣着,毫不留情地将所有罪责推到自己的身上。 顾长月能够听到自己双手骨骼收拢的声音,咔哒咔哒,就像是前世一瓣儿一瓣儿碎掉的心。 恨,原来真的很难磨灭。 她深深呼吸一口,却是奇迹般地忍耐下来。 事实上,今世幸得重来,真的没有什么是不能忍耐下来的了。 现在她实力不如人,便只有忍受,不然又能如何? 但是,若一朝她强大起来,绝对不再如前世那般软弱无能,任人欺凌还得了个恶毒的名声。 前世的结局告诉她,软弱无能终究是败者的行径。 以牙还牙,如人欺我,我便双倍辱之,这才是最终得胜者的真理。 顾长乐,今后你不惹我便罢,若你胆敢惹我,我定会叫你尝尝前世我所遭受过的苦难是何滋味。 顾长月眸光微敛,收回视线,一切的想法都只在一瞬之间,仿佛夏日当头一抹凉风拂过,什么都未曾发生。 然,顾长乐神色纯情无辜,却也感受到一道冰冷的视线,弱小的身子不禁一怔,转而偏过头朝她看来,水润的大眼睛眨了眨,有些莫名所以,不过片刻之后,见她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便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眸光中划过一线难以察觉的不屑。 对于顾长月,顾长乐向来只有不屑,甚至根本没有将她看做是对手。 想来也是,顾长乐是什么人? 父亲母亲的掌中宝,第一修仙世家的大小姐,身负水系单灵根,年轻一辈名列前茅的天才,又有四百岁不到的元婴期师尊玉衡真人欧阳靖堂撑腰,可谓是天之骄女,想要什么没有什么? 而顾长月却是四系伪灵根的废材,自小胆小怯弱,连有血缘的父亲都不乐意见上一眼的杂草。 呵,这样的两个人,哪里能够相提并论? 顾长月不知道顾长乐的心思,在那一瞬间的注视之后,便低下头来。 地上的小丫鬟一手扯着她的裙摆,一手支撑着身子匍匐在地上,抖得厉害。 她不悦地用手扯了扯自己的裙裾,想要甩开那丫鬟,哪想就在这个时候,头顶忽然响起一声历喝,“混账。” 紧接着,一股狂妄的力道当头拍下。 顾长月措不及防,也无力还击,面门一痛,身子硬生生矮了半截,重重地跪在地上。 再抬头,看到的是一张怒气冲冲的脸庞。 有些熟悉,又那么陌生,竟是她的父亲顾炎。 顾炎在临海城可以说是排的上号的美男子,如今五十多岁的年纪看起来只有三十不到,丰神俊秀,俊朗天成,而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顾长月感觉不到丝毫慈祥和蔼。 前世她渴望极了,渴望顾炎能够像对待顾长乐那般,温声唤她一声月儿…可惜重来没有。 今生呢? 得了呗,经过九百年的消磨,这种渴望怎么可能还没有消磨干净? 什么渴望,什么感情,早就已经不存在了。 顾长月只觉得膝盖嗑在地上生生发痛,吸了口凉气,却不愿低头,反而直直地看向顾炎。 这一次,她的目光淡漠没有感情,再不如往昔般充满渴望和怯意。 顾炎隐有所感,却不多想,只道这个不中用的女儿不知怎的触怒了刘真人,这也就罢了,被刘真人当场抓获,居然还傻愣愣地站着不晓得跪下认错,当真是蠢的可以。 想到此处便极为愤怒,也不知道自己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竟然生出这么个让家族丢脸的废物。 而在顾炎出手的瞬间,旁边的丫鬟一口气不来,翻白眼倒了下去一动不动。 貌美的柳氏立马用眼神示意仆人将小丫鬟抬走,客客气气地对刘真人道:“刘真人且息怒,这丫头生母去的早,不懂什么规矩,也没有见过大场面,若有冒犯之处,我顾家定会给刘真人一个说法。” 夫妻两人配合得好极了。 顾长月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前世不也就是这般? 顾炎的力量压迫着她,逼她俯身低头,她反倒硬气地将背脊挺得笔直。 刘真人似乎没有听到顾炎和柳氏的话,只看着她打量。 首座天枢真人派遣刘真人下山收弟子不是没有道理,刘真人惜才,在浩然派是出了名的。 顾长月直直地看着刘真人,眼神即不躲闪,也不上挑,恭敬却不恭顺。 只见刘真人眼中的光芒慢慢变得明亮,渐染喜色。 刘真人身后的四名长老皆是若有所思,其中有一人道:“顾家主且勿着急,这小丫头倒不是冒犯了刘真人,看样子,反是引起了刘真人的兴趣。” 语毕,顾炎和柳氏都同时怔了怔。 顾长乐眼中的不屑终于凝滞了半刻。 引起真人的兴趣,说明一定有不一般的地方。 刘真人是什么样的人,大家都很清楚,惜才得很,还有一点,就是眼光极准。 顾长月感觉到从头顶压下的力道忽然松开,不由自主地吐了口气,将胸口的沉闷排出。 刘真人终于哈哈大笑起来,道:“果然如此。” 顾炎有些迷惑:“刘真人这……” 刘真人没有理会顾炎,而是伸出大手,一把将顾长月从地上捞起来,问:“丫头可也是顾家人?今年多大了?怎的竟然才练气二层的实力?” 这话也不知道在问谁,但顾长月站定之后,便抢先道:“回真人,小女姓顾名长月,是顾家人,今年十六岁,因为是四系伪灵根废材,故此至今停留在练气二层实力。” 回答得不卑不亢。 说实话,看到刘真人,顾长月多有感触,上辈子这位结丹期真人原来的意图便是要收她为徒,可偏她不争气,生生错过了这么一次机会,不过后来她拜入暮云埃座下,与刘真人反倒是熟识。 她了解刘真人,刻意说自己是废材,意指顾家埋没了个独特的冥阴之体女修。 刘真人果然瞬间就冷下脸来:“胡说八道,你怎会是废材了?谁说的?” 顾长月将目光落到顾炎等人身上。 刘真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顾炎一凛,不知怎的,竟然有些心虚脸红。 对于顾长月,当年一经测出她是四系伪灵根废材,他便默认了柳氏将她扔到破败的院落中,从来就没有去看上一眼,哪里晓得她有什么独特? 刘真人何许人也,从顾炎的眼神就可以看出他心中所想,喝了一声,“糊涂,大好的苗子却被你顾家埋汰了,冥阴之体虽不比旁的体质,但也是不可多得的,怎就被你们当做废材了?至今居然就只是练气二层的实力,可惜可惜。” 此话一出,顾家所有人都倒吸了口冷气。 被鄙夷了十六年的废材,竟然是冥阴之体。 如今修真境虽然已经没有保存完全的对冥阴之体的记载,但却也是不容小觑的。 顾炎想说话,但不知道说什么,眼睁睁看着自己从来就瞧不上的废材女儿变成大好苗子,还被浩然派长老训斥一顿,真心不知道什么心情。 刘真人倒是不看众人,问:“顾家丫头父母是谁?既然你们不惜才,老夫便将她带回浩然派好生培养。” 这一问倒是让顾炎和柳氏对望一眼,柳氏强笑:“长月她……” 只还未说完,便听顾长月道:“回真人,长月其实乃是家主之女,可因母亲早逝,又深知不得继母喜爱,便一直住在后山偏僻小院,因而大家并不知晓长月的身份。” 她才不给柳氏说话的机会,前世就因为自己什么都没说,柳氏反倒一脸委屈诉她不晓事,她在真人心目中的印象大打折扣。 好啊,既然如此她便先发制人,说柳氏毒辣继母,不待见她。 柳氏难以置信地看着顾长月,心中忽然憋着一口闷气,不自觉握紧拳头,指甲深陷肉里都未有察觉。 她倒是不明白,从什么时候开始,那贱人生的死丫头竟然这般能说会道了? 刘真人瞥了眼柳氏,又看着顾炎,心里头自是明白一些道理,神色间露出几分不悦,倒觉得这顾家看起来家风不错,原来也不过如此,表面功夫做得好罢了。 不过结丹期真人不愿意纠结别人的家长里短,只道:“既如此,那么本真人便同家主知会一声,这顾丫头以后就拜入我浩然一派。” 顾长月福了个礼,淡定从容地道:“长月多谢真人赏识。” 第010章 惊雷 顾长月态度大方,没有半点缩手缩脚的怯弱。 刘真人眉梢微扬,眼中流露出几分赏识。 寻常人看来,一个被视作废材的丫头原是受命运所折,自认卑微,而不该如顾长月这般,淡然从容,不骄不躁,显然很是不错。 刘真人面带笑容,拍手大赞:“很好,是个出展的。” 他从来就不吝啬对后辈的赞扬。 然而前世顾长月却未得到过这样的认可。 说来也是,那个时候的她不过十六岁的少女,没有见过大的场面,被轻轻一唬,便腿软脚软趴在地上直哆嗦,就那懦弱的模样,没有哪点出展的表现,再加上柳氏绵里藏针的一席话正好戳中她的脊梁,刘真人反是对她有些不悦,甚至语重心长地对她一番教导,意思大抵就是做人要敦厚,不能够忘本。 敦厚,前世她就是太敦厚了。 顾长月低头回道:“刘真人谬赞,长月定会加倍努力。” 刘真人笑道:“不错,顾炎,你这女儿确实不错,本真人就把人带走了。” 刘真人的赞扬是给顾长月长脸,却无意中也打了顾炎的脸。 他这个做父亲的竟不知晓女儿的出众,倒叫外人像掘宝般掘了出来,硬声硬气的就要将人带走,甚至根本不问他意见,只是草草地知会一声。 偏人家浩然派真人的底气足,实力也是他们这些家族比不得的,他连反驳一句都不敢。 再抬头去看自己的废物女儿,隐隐间却是觉察出几分硬气来,没有想象中那般不堪。 要看一个人,从眼神便能看出来。 如果眼神滴溜溜乱转的,怕是个坏心眼的,眸光躲躲藏藏的,定是个怯弱胆小的,但若目光上挑的,必是个自负蠢笨的。 顾长月目光沉定,盯着长廊垂下的藤蔓,看不通透,但至少是恭敬却不卑躬屈膝。 顾炎有些不敢相信,揉了揉眼睛看去,还是那么个人儿。 难道平时自己看到的都是假的? 其实说来说去,他也是个做父亲的人,再怎么无情也不至于对亲生女儿不顾不问,可后来他却是真的冷落了顾长月,甚至厌恶顾长月,个中缘由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或许是女儿的懦弱与胆小让他觉得很不中用。 不过事到如今,既然顾长月被刘真人看中,也算是她的造化,对顾家来说更不亏,也就由着她去好了。 思及此处,便对顾长月道:“既然刘真人这么看中你,去了之后一定要好好修炼,别给顾家丢脸,给浩然派丢脸。” 他的语气平和,带着淡淡疏离与冷漠,就像是在同陌生人交谈。 顾长月挑眉,波澜不惊地回了声:“是。” 没有叫父亲,因为顾炎不配。 相比顾炎,柳氏则满心怒气。 修仙世家不比修仙大派,女人们除了修炼便是后宅的争斗,心眼哪里有正儿八经大派女弟子放的宽? 她好不容易搬倒雪氏上位,自然也容不下顾长月,原想将顾长月嫁给个老头,十六岁的少女这辈子也就完了,没有想到中间会有这么一出。 被浩然派收做弟子,还是冥阴之体,若以后成长起来,那还了得? 以前就不该心软留下这个祸害。 若是顾长月知道她的想法,一定会拍着她的肩膀安慰一番,叫她尽管放宽心。 重活一次的顾长月着实是不愿意搭理顾家。 顾炎如今再如何的春风得意,寿元也就只有两百年,顾炎一死,顾家的根基定然立马开始松散。 毕竟顾家除了顾长风和顾长乐两个顶梁,便再无旁的人才可以挑起顾家大业,而顾长风和顾长乐投奔大道,绝对不会为了家业而诖误自己。 顾家不会昌盛两百年,而她顾长月不同,她是奔大道的人,岁月于她无止境,心路遥远,真的没有必要将恩怨情仇放在比她短命的家族身上。 倒是顾长乐… 顾长月正想着正主儿,正主儿却在拉过柳氏,默无声息地,似乎传递什么信息,柳氏的脸色霎时便好了起来。 顾长月目光一沉,心道定然不是好事。 就怕这一生,她不招惹顾长乐,顾长乐也会招惹她。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两个都是顾家女,若是都成长起来,旁人提到她们的时候自然会连两个都要提到,而顾长乐要的却是一枝独秀。 上辈子拜入暮云埃座下之后,顾长乐会那般纠缠她,只怕也是因为如此。 且不说顾长月被其纠缠,上辈子凡是对顾长乐的地位有所威胁的人,哪个不是得不到好的结局? 就好比顾长乐师尊的大弟子紫灵儿,顾长乐刚刚上山便将其陷害,从十年前至今,都还被关在天璇峰直隶的刑罚总堂之中,直到身死。 照应前世,紫灵儿应该就是这两日死的。 顾长月从来未曾见过紫灵儿,却在外峰听过不少版本,但无一列外的都是她如何心狠手辣地毒害顾长乐,最终被师尊欧阳靖堂交到了刑法总堂。 顾长月轻哂,那紫灵儿恐怕同前世的她一般,都是无辜得很。 似乎注意到顾长月的目光,顾长乐的脸庞上瞬间露出天真无邪的笑意,走了过来,欢喜地拍手道:“哇,太好了,妹妹竟是冥阴之体,真是……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如今妹妹也入了浩然派,有妹妹作陪,我也就不孤单了呢。” 仿佛半点也不做假,这句话当真是说的发自肺腑,还有那一脸的笑意,便如一朵完美的白莲。 大热天的,顾长月被生生惊出了一身冷汗,这两辈子加起来,顾长乐都没有对她这般亲昵过,倒是与前世相违了。 而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应景,顾长乐话音刚落,晴空之中赫然劈下一道惊雷,啪啦一声,像是被撕裂的麻布,整个天空都被一条火红色的裂缝撕成两半。 那雷声很大,轰然落下的瞬间,整个天地都为之震荡了一下,发出嗡嗡的声响。 接着,一条长长的火焰如同坠落的星辰,刷地落在东海,水平线上升起一道彩虹。 那彩虹横跨大半的天空,光芒中矗立,神圣不可直视,竟然并不是真正的彩虹,反是浮蚩山浩然派首峰天枢之上的七彩幻桥,上可通天,下可达地,是普通弟子登上天枢峰的唯一大道。 然,十万年来,七彩幻桥一直与整个浩然派被始祖夏敬天亲手布下的北斗星移阵隐于世外,不现于世,如今却被一道惊雷劈开,显现出来。 刘真人与四名长老同时大惊失色,惊道:“出了何事?” 莫不是魔道突袭,击破了北斗星移阵? 怎么可能? 顾长月也是大惊失色,上辈子根本就没有这起子事情。 识海中,忽然响起小花的声音,依旧如烟雾般飘渺,“夺舍雷劫?不,又不像是某个大能惨遭夺舍,可这雷分明就很像,发生了什么事情?” 顾长月怔了怔,问:“什么时候冲破识海阻隔的?” 小花不屑地轻嗤一声,“你根本就没有捆住我,你不愿我打扰你,我自然是不打扰你的,原来你真的是不被待见的废材。” 最后那句话说的意味深长,顾长月知道它将方才的事情都看在眼里,她不想提这厢,便移开话题,道:“你刚才说这雷怎么了?” 小花似乎想了一下,模模糊糊地回答:“你问我我也说不清楚,就像是有元婴大能被夺舍时的怨天雷,可感觉根本就不像,居然还劈在浩然派,奇怪了,可惜我现在的实力没有恢复,否则定能看出个究竟。” 顾长月皱眉,脑海中想的却是,自己重来之后,怎么会发生这般不同的事儿?究竟是怎么回事?是哪里出错了,还是有变数产生? 或许是变数吧,修真境浩瀚无疆,光怪陆离,什么样的事情不存在? 既然自己都能重生,旁的人身上怎么就不能发生变数? 这样想着便是缓了口气,心道亏得有这道雷叫她暂且避开了顾长乐,否则她是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和那朵巨型伪白莲耗下去。 再看顾长乐,表情纯真的她已经将目光转移到了七彩幻桥上,水润而灵动的眸子里有点点星光,看起来懵懂而天真,却终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顾长月可不相信她是真的懵懂天真。 刘真人旁边的白发长老忽然开口:“刘真人,这可是出了什么事?” 刘真人面无表情,在那一瞬的惊讶过后已经重新恢复过来,沉声道:“已经过了几吸,派内并没有发出危险信号的传讯符,说明并非灾难,或许是哪位真人出关遭遇了雷劫,不必惊慌。” 说着,他转头扫了眼长廊后的大殿。 不知道什么时候,大殿里三十多个六七岁的孩童都瑟缩着挤在门里,小心翼翼地瞅着外头。 都是方才测出具备资格加入浩然派的孩子。 毕竟年纪都还小,被那措不及防的一声惊雷吓得不轻,不由惊慌失措,挤在一起。 刘真人一一扫过这些孩子,道:“按照原定计划行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不过要将日程提前,带着这些孩子现在就出发,长风的事情也应该办完了。” 正说话间,顾长乐便欣喜地唤了一声,“长风哥哥回来了。” 顺着顾长乐望去,长廊的尽头,一袭白衣宛若画中仙,翩然行来,俊逸的脸庞上带着温润的笑意。 顾长月不由握紧拳头。 第011章 启程 若说她此生最不想面对的人是顾长乐和暮云埃,那么最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的人则是顾长风。 原本她一开始打算不上浮蚩山,后来因小花的缘故又决定上浮蚩山寻到小花的“叶”便立刻离开,其中最重要的原因除了要躲开顾长乐,便是远离他,让他不至于因她而经历那场近乎毁灭身心的劫难。 人心都是肉长的,他待她好,她自然不希望他过得不好。 再见到他,他白衣出尘,正是意气风发之时,她不免百感交集,而更多的却是对他未来的堪忧以及不知所措。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即便前世那些不幸在今生都还未曾发生,但随着他一步一步靠近,她却分明能够感觉到他正在走向那个黑色的漩涡。 怎么会这样呢? 小花能够感受到她的情绪波动,不由道:“那个少年对你影响似乎很大,不过我观他天赋极佳,乃风系变异灵根,又师承高人,往后必定大有作为,上次在木屋的时候似乎已经见到过他一次,是你什么人?” 顾长月深呼吸一口,平复自己的心绪,轻声道:“这世上唯一待我好,我却欠他良多的人。” 小花怀疑地喔了一声,道:“世上唯一待你好的人?我看不见得吧?你知不知道他自小便在修炼洞悉术?知道洞悉术么?黄级中阶功法,虽然品阶不高,但是却能够看清比自己弱小的修士的体质和实力,甚至洞悉实力不及自身的修士所修炼功法。” 小花说的直接,就是提醒她,顾长风接近她并非出于真心。 这些顾长月自是清楚得很。 她摇了摇头,闭口不言,将目光落到顾长风身上。 只见顾长风从长廊尽头行来,看似不急不缓,却在片刻间便已经临近众人跟前。 他俊逸的脸庞上始终带着笑意,气质温润儒雅,温温吞吞地正要拜过众人,却被刘真人开口阻拦,“免了俗礼,那道惊雷劈开斗转星移阵你也看到了,不管是大能渡劫也好还是别的事情,我们必须立刻赶回浩然,这边的十五个孩子由本真人负责,剩下的就交由你和乐儿,最好用玄级飞行法器,那顾家丫头也随我一同。” 刘真人一边说着,一边划出十五名孩童,然后伸手指向顾长月,示意她一同跟随。 顾长月意会,回了声:“是,刘真人。” 前世和今生果真不能等同而言,许多细节都在发生变化,前世她乘的是顾长风的飞信法器,今生却被指定跟随刘真人而行。 她忽然间有种感觉,往后的事情都不能以前世的轨迹来定论,不管这是否与她重生有关,但确确实实是不同了。 刘真人满意地瞅了她一眼,便转身与将将从震惊中回神的顾炎等人道别。 众人少不了一番客套。 顾长风这才看着顾长月,眉头轻扬,脱口:“阿月这是?” 宛如星辰的眸子里并未有分毫惊异。 顾长月动了动嘴唇,还没来得急开口,顾长乐便已经抢先道:“长风哥哥不知道吧,妹妹可是冥阴之体哟,刘真人慧眼如炬,一眼便看中了妹妹,这便要将她带回浩然。” 绿裳清雅的少女眉眼弯弯,白净的脸颊上现出浅浅的梨涡,纯洁美好。 不知道有意还是习惯,她看起来很是自然地上前一步,亲昵地挽住顾长风的手臂,然后转过头来看着顾长月。 顾长月从她的眸子里看出了几分挑衅的意味,心里轻轻一哂,顾长乐此举未免幼稚得很。 而顾长风莫名其妙地被顾长乐挽了个措不及防,温润俊美的脸旁瞬即变色,几乎是下意识地看向顾长月,同时向前一步,不着痕迹地挣开顾长乐的手,对顾长月道:“既然入了浩然派,那再好不过了,阿月以后好好修炼,虽然起步晚了点,但修炼本无岁月,愿意努力的话,与同龄人的差距不会拉得太大。” 他是在叫她放宽心,毕竟整个浩然派几乎很少有人临到了十六岁年纪才被选上浩然派修行。 这一批被选入浩然的新弟子,平均年龄都在七岁左右,她跟在在其中,明显有些突兀。 顾长月知道他关心自己,怔怔地应了声是,便开始保持沉默。 顾长风皱眉,心中忽然有种感触,今日的顾长月与往常比起来有些不同,似乎变得淡漠了许多,原本她应该是很依赖他的才对。 虽然他接近她不过是因为她的冥阴之体,但在此刻心里还是有些莫名地失落。 不过饶是疑惑,他还是道:“如此,你先且与刘真人前去,我会尾随而来,到了浩然派我再来寻你。” 说着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一个白玉瓶出来,递给顾长月,道:“你第一次乘坐飞行法器,一定会不适应,这是下品固神丹,若是飞行途中感到不适,就拿出一颗含在嘴里。” 顾长月听着她细细嘱咐,脑海中倒是想起他说的那一句“饶是假装,未必没有真情”,不由心中一软,道:“我记得了,长风哥哥。” 似乎她这声长风哥哥特别好使,顾长风脸上的笑容真了几分,“那去吧,好好跟着刘真人。” 顾长月回了声是,便站在一旁等待刘真人与顾炎等人客套。 顾长乐被两人凉在一边,心里又气愤又委屈,自小到大哪个男修看到自己不表现出十分喜爱?偏自己这位温润儒雅看起来极好相处的哥哥却从来都不正眼瞅自己一眼,反是对顾长月那个废物极为关怀,他可是忘记了,养大他的是她的母亲,不会顾长月的母亲。 顾长乐作为天之骄女,受人追捧惯了,突然面对这等情况,心中不免有些恼恨。 她低垂眼帘,一副无辜委屈的模样,正要同顾长风说话,却听顾炎道:“乐儿,去了浩然派要好好修炼,出外历练记得跟随经验丰富的师兄师姐,你现在实力还弱,不要一个人冒险,知道么?” 原来众人已经客套完毕,纷纷抱拳告辞。 顾炎放心不下顾长乐,特意叮嘱几句。 顾长乐顿时转阴为晴,不由有些得意,顾长风不关注自己罢了,可父亲却是永永远远向着自己的,顾长月在父亲心中什么都不算。 这般想着,便又亲昵地挽住顾炎的手臂,将头靠在顾炎的肩膀上,道:“就知道爹爹最关心乐儿了。” 顾炎难得一笑的脸庞上露出几分笑意,柳氏笑着责备道:“你这孩子,都这么大的还撒娇,也不怕别人笑话。” 言语间却将目光落在顾长月的身上。 顾长乐也看向顾长月,然而顾长月根本没有看他们。 这种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大秀亲情的戏码,她完全不感兴趣。 顾长乐脸上的笑意顿了顿,陡然间也没了撒娇的心情,竟然还有些吃味。 她讨厌顾长月这副表情,一个废物而已,凭什么对什么都满不在乎? 顾长月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刘真人身上。 只见刘真人走到天井空地处,手中发决翻转,白光过处,空地中奇异地出现一块巨大的扇贝,扇贝洁白光亮,像是珍珠般闪着点点璀璨的光芒。 众人眼前一亮。 大殿门口六七岁的孩童都睁大眼睛,惊呼出声,“哇,好漂亮。” 刘真人神色淡然,轻轻纵身便跳上了扇贝,道:“都上来。” 接着四名真人也都跳了上去,后面带着划分出来的十五名孩童,以及顾长月。 顾长月不是第一次坐飞行法器,而且比这扇贝好上几倍的自己也拥有不少,故而没有多么好奇,倒是一群孩子年幼,见到这扇贝,左看看右摸摸,顿时就活跃起来。 顾家的飞行法器哪有这么好看? 刘真人眼神扫过十五名孩童,忽然道:“坐好了。” 孩童们顿时默不作声,乖乖地坐在扇贝围了一圈的珍珠榻上。 顾长月将将坐直身子,便感觉耳边一阵风响,眼前的的景物化作了一阵白茫茫的线条。 飞行法器冲天而起。 这一世,她就这般离了顾家,去往浮蚩山浩然派,不带丝毫眷恋。 横跨东海的七彩幻桥在地平线上渐渐隐去,天空恢复了一片高远青蓝。 飞行法器呼啸着,几吸间便升入高空,行于白色翻滚的云浪之间,无形的屏障挡住迎面吹来的大风,以及高处的气压。 扇贝中的孩童们又是一阵惊呼,“云,云在贝壳的下面。” 有大胆的伸手去捞那白色海浪般的云层,手指方一触及,那云层便自动散开,煞有意思。 不过片刻,孩子们便都玩了起来。 “咦,后面有片叶子。” 随着这个声音,所有人都望向身后,只见一片金色的树叶法器随后飞来,正是顾长风等人。 顾长月看着这群活波的孩子,想到自己灰暗的童年,神色有些暗淡。 忽然,识海里响起小花的声音,“方才那女修你以后一定要小心,她对你有敌意,而且身上的秘密也不简单,绝非你能够招惹的。” 那声音依旧飘渺,带着明显警告的意味。 第012章 浩然 顾长月有些诧异:“顾长乐身上有什么秘密?” 小花道:“她的气运太好。” 顾长月默了默:“气运好也叫秘密?” 她向来就知道顾长乐气运好得不行。 小花却嗤了一声,道:“你知道什么?想我死魂面纱曾跟过多少主人,即便现在力量未曾恢复,但是看人难道还看不准?我之所以说出来,便是那女修有不一样的地方,她的气运好得有些诡异。” 顾长月眉头微动,问:“怎么讲?” 小花沉吟道:“其实我亦看不明白,但那层层叠叠的气运实在可怕,似乎是因为某些不光正的原因,比常人多占了几分仙机。” 顾长月道:“既然如此不就是违反天道么?据我所知,违反天道是要遭受天谴的。” 天道力求平衡,若有一方面得了便宜,便要用另一方面来偿还,可印象中顾长乐一直都风调雨顺,甚至到后来成功化神。 说起来前世顾长乐被魔道偷袭险些生死,呵,那根本就是骗人的把戏,是顾长乐要除去她所耍的手段罢了。 这就奇怪,既然顾长乐多占了几分仙机,为何却没有遭到天谴,反而一生都很是顺畅? 小花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道:“所以我就说她不简单,只怕凡是靠近她的人都不会有好运,如果可以,到了浩然派,你躲着她点,最好不要和她正面冲突,要是能够永远不见更好。” 顾长月听得心里突突直跳,转过头去看叶子法器上的顾长乐。 水绿色衣裳的少女正同孩童们说话,要多和善有多和善。 孩子们围着她,笑得开心。 顾长月想到前世自己的总总经历,不由握紧扇贝的边缘,低声道:“若她不来招惹我,我便不会主动去招惹她。” 她决定尽快寻到小花的“叶”。 小花又道:“你也不用那么紧张,等你到了练气四层,我便将鬼影步法决交予你,学会杀人之前总该先学会怎么保全自己,鬼影步虽无甚攻击力,却胜在速度快跑得快,如若往后你与那女修免不了见面,而她有心加害于你,你敌不过她,难道跑不过她么?” 顾长月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忽然想起浩然的移形术,不由问:“你说的鬼影步和浩然移形术比怎么样?” 小花想也不想地道:“鬼影步自然比移形术要强许多,移形术虽为移形,却也不过是直线上瞬间的移动,若敌人比你强大,轻易便可以看出你的套路,鬼影步则灵活许多,鬼影重重,重重叠叠,一旦施展鬼影步,便会分出数道重影,宛若鬼魅,分散八方,敌人很难掌控你的动向。” 说到这里,它不由顿了下,道:“你别觉得逃跑有多丢人,我们列代鬼宗宗主之所以能活那么大岁数,都是给跑出来的,一个儿比一个儿能跑,尤其是我的前主人,他曾说过,实力不济被人盯上还不知道跑的人特么的就是大傻逼。” 顾长月的嘴角又抽了抽,鬼宗列代宗主真是…幽默。 正在与小花对话间,刘真人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顾家丫头。” 顾长月回神,看到刘真人已将法器交予另外四名真人控制,坐在她的对面,一脸满意地看着她。 她低头欠了欠身,“刘真人。” 刘真人道:“你的心性很不错,若登上修仙一途,定会大有成就,但是你要知道,今日本真人带你回浩然,并不是说你就能直接进入内峰,在这之前,你必须先接受一项考核,如果五天后考核通过,你才能入内峰,或是被内峰真人看中。” 顾长月看着刘真人,一般这种事情随便找个人告诉她就是了,不用刘真人亲自来告知,只怕刘真人还有话要说,于是道:“真人请讲。” 刘真人面露赞赏之色,道:“你冥阴之体是个不错的体质,可四系伪灵根却着实有些棘手,相互抵消下,只怕就相当于三灵根天赋,到了浩然之后抽取卷轴,你且听本真人安排。” 顾长月大震,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刘真人,听他安排,意思不就是作弊么? 丹田里小花惊道:“这位真人真有意思,他居然是要暗中助你。” 顾长月下意识地去看前头的四名长老,却见他们根本就没有往这里瞅一眼,才反应过来,刘真人定是用了隔空阻音术。 刘真人见她神色惊恐,笑了笑,道:“不必惊讶,本真人只是……” 未待刘真人说下去,顾长月便抢先道:“刘真人,抱歉,您对弟子的好意弟子心领了,但是修仙一途多由缘法所定,能否通过也是靠缘法,若弟子原本实力不济,却因真人而进入了内峰,于弟子来说,恐怕心中会终日惶惶不安,被捆在这个结中,并非是件好事。” 这下换作刘真人怔了怔,似乎思考了一会儿,恍惚道:“对,不错,难得你有这样的觉悟,若你在我的帮助下进入内峰,你心中未必好过,若你心中一旦生了结,对你的修炼很不利,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倒是我这把老骨头糊涂了,顾家丫头,你说的很好。” 顾长月忙道:“弟子谬论。” 刘真人道:“你很不错,等会儿到了浩然,你随我去清心殿抽取卷轴,五日之后上交成绩,一切就看你自己了。” 顾长月道:“是,真人。” 刘真人满意地点了点头,不再说话,靠在扇贝上闭目打坐。 顾长月苦笑不得地摇了摇头,这位刘真人真的不是一般惜才。 其实说起来还是有些感动,刘真人这般帮她应是不计回报的,若前世自己不那么怯弱,未有出展之处,只怕命运不至于那般悲催。 而今生,她却不能接受这样的好意,她必须留在外峰。 浩然派分内外峰,外峰弟子不得进入内峰,而内峰弟子却也不得随意出入外峰,毕竟不担保内峰力量强大的弟子跑到外峰来嚣张跋扈。 故而,顾长月要找“叶”,就得先留在外峰。 玄级法器划过天际,只两个时辰便行了大半的路。 法器上,原先还活波好奇的孩童皆没了声息,有的晕晕乎乎大吐特吐,想是第一次乘坐飞行法器,身体有些吃不消。 好在顾长风给了顾长月一瓶固神丹,她才不至于备受煎熬折磨。 虽然前世她也常常乘坐飞行法器,但是今生重来,她的身体不过是*凡胎,机能没有得到巩固,长时间飞行必然会不适应。 刘真人被扇贝上的动静惊动,睁开眼睛,瞅着扇贝上横七竖八的孩童,一声令下,“下去休息片刻。” 得到命令,另一名真人拿出八卦镜般的法器看了看,指了前方道:“再过十里有处湿地,用水洗洗或许能够精神一些。” 于是一行人便降落在了十里外的湿地上。 小孩子们呼啦啦地解决完各种问题,再上飞行法器也就只有一盏茶的功夫。 后面的路未曾耽搁,又过了半个时辰,方才看到浮蚩山连绵不绝的轮廓。 雾气飘渺,直入云霄,群峰环绕,无形间,携着一股正义凛然的威压,让人心生肃穆。 有道是大道三千,巍巍浮蚩,天地浩然,正气长存。 浮蚩山浩然派,不愧如是。 顾长月对浮蚩山格局甚是了解,一眼便在数不清的山峰中寻到了最为独特的十九座峰。 其中最高的七座山峰以北斗星姿态展开,在茫茫天际间,微不可现地运转移动,正是内七峰。 另十二座峰位置各异,围绕着内七峰的变换而变换,正好踩准十二地支的代表方位。 其余大大小小的山峰皆如星辰般,遍布在四周。 从高处向下往,里里外外变化莫测,反复无常,看不清晰,正是师祖夏敬天开创的护山大阵,斗转星移阵。 万万年来,从未有人闯破过阵法,即便是一千年前的正魔大战,魔道在赤炎魔王的带领下攻打浩然,来势汹汹,却也不过将斗转星移阵破开了一个小口,闯入外十二峰的巽峰而已。 时下已是夕阳西下,浮蚩山漆黑绵延的脊梁上,与天连成一线的地方,霞光普照,火红一片。 直入天穹的最高峰天枢也被笼罩在霞光中,顶端横跨南北的七色彩虹被点缀在其中,闪烁着绚丽的星光。 浅淡的雾气围绕黑色的大山萦绕盘旋,仙气毕现。 山风拂面,怡然清晰。 “哇,那是刚才看到过的彩虹,好美,这里是神仙住的地方吗?呼,真舒服。”小孩子们看不出浮蚩山的分部格局,只道这里美如神居,纷纷仰起头,贪婪地呼吸灵气十足的空气。 他们已经穿过透明无形的屏障,进入了斗转星移阵之中。 刘真人简明扼要地道:“这是我浩然境内。” 第013章 太清 浩然境内,灵气充沛,得天独厚。 巍巍峨峨的浮蚩山绵延不绝,身处灵脉宝地,即便是杂役弟子遍布的外峰,那灵气都不是修仙世家可比拟的。 就连丹田内的小花也不住咋舌称赞:“好一个灵气毕现的地方,浮蚩山浩然派果真不愧为正道第一大派,所占的灵脉几乎形成一条庞大的巨龙,在此修炼,资源当真丰富,啧啧。” 顾长月抬头望着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浮蚩山,扇贝每靠近一分,她的心跳就加快一分。 暗暗苦笑,终归是做不到淡然以对么? 也罢,万事不要强求,顺其自然便好。 再行片刻,便见前方光芒闪动,划过几只飞剑。 每只飞剑上皆站立着一名白衣不凡的男修,从他们前面经过,并未停下招呼,眼见片刻间便要消失在虚空中。 顾长月心中一动,白衣仙剑,浩然派刑法总堂。 对于刑法总堂,顾长月前世活了九百年,却也不甚了解,只知道那是处理犯错弟子和外部各项事务的地方,是真真正正浩然派的权力中心。 刑法总堂的弟子最弱的实力都是筑基后期,而每一个加入刑法总堂的弟子,无论心性天赋还是手段,都较之常人出展,他们的身份不过只比各峰首座座下的弟子低了一些而已。 他们身上穿着代表性的白衣,不同于顾长风和刘真人等人绣着莲花纹的华贵袍子,而是由缥缈虚上的水族人所织,属玄级中阶法衣,名为姣绡法衣,此法衣在同等级以及比本人强上两级的修士面前,能够隐藏实力,更具有很强的防御功能。 而关于刑法总堂,最神秘的是其大殿虽设在只收男弟子的天玑峰上,但是真正的牢狱所在地,除了内七峰首座,以及刑法总堂权力中心实力在元婴期之上的弟子,便再无人知晓。 从古至今,一直都是个迷。 据说牢狱里关押着数名十恶不赦的大魔头,以及修真境重型罪犯,那个地方被称为地下城。 在修仙境,地下城即为十八层地狱之意。 不仅如此,刑法总堂的情报网也相当惊人,几乎铺展了整个大陆。 前世追杀她的五名男子中的白衣男子便是刑法总堂首席长老之一的白莫言,否则她的行踪不会那么容易被暴露。 看着前方飞过的刑法总堂修士,顾长月旋即想到了清晨的那道雷劫。 刘真人也想到了这点,对着即将远离的修士道了声,“且慢。” 队伍最末的修士顿了顿,回过头来,是个眉清目秀的青年,因着了法衣,顾长月现在的实力还看不出修为。 青年停住仙剑,扫了眼众真人以及顾长风顾长月,眼中闪过惊讶的神色,然后恭敬行礼,“见过众真人。” 刘真人摆了摆手,并未拿出真人的架子,问:“浩然无恙否?” 虽然从临海城至东海,这一路上的三个多时辰并未收到任何传讯,浩然应当安稳,但方才的雷劫实在太过惊人,竟然震动斗转星移阵现出七彩幻桥,不得不让人心惊。 见到有刑法总堂的弟子经过,自然是要留下来问询一番。 青年修士知道他指的什么,回道:“回真人,确定为自然雷电,现下已经处理妥当,首座命我等在此巡逻,只是为了镇压一些借题发挥的弟子罢了,真人且安心。” 刘真人想了想,摆手道:“如此便好,你且去吧。” 青年修士本不欲多留,欠了个礼便转身而去,很快就消失在了虚空中。 顾长月望着青年修士的身影,识海中忽然响起小花的声音,“我敢说那道雷绝对不是自然雷电,那修士不愿说,只怕有什么秘密在里头。” “这可不是我们能管的。”顾长月道。 那道雷既然震动了斗转星移阵,自然是不简单的。 不过,她来这里的目的明确,这些事情都与她无关。 况且既然她能想到这一层,刘真人为何想不到? 刘真人这个浩然派的人能想到这层都不去理会,她又何须理会? 耳边,只听刘真人道:“去太清殿。” 太清殿是整个外峰任务分配所,也是新晋弟子最终去处分配所。 语罢,扇贝继续前行。 叶子法器随后跟上,顾长乐眨巴着眼睛看顾长风,一脸天真地道:“那道惊雷竟然惊动了刑法总堂,定是不简单的,长风哥哥认为呢?” 顾长风儒雅风度,面色温润,目光却极是深邃,他看着几只仙剑离去的方向,道:“派内已经明确了并无大事,走吧。” 顾长乐有些委屈对咬了咬唇,实在想不明白顾长风为何就不愿意同她好好说一句话。 从小到大她便喜欢这个长相俊美又沉着冷静的哥哥,奈何从小到大这个哥哥就不冷不淡地,对她爱理不理。 原本她以为是他淡然如风的性格使然,可是见他与顾长月相处却并不如此。 这可以说是她人生中最大的挫折。 不,她从来不允许任何人抢走她的光芒。 想到此处,她将目光落到顾长月身上,眼中闪过冷色。 顾长月只觉身上扫过一阵冷风,转过头去,正好对上顾长乐的目光。 来不及震惊,顾长乐已经换上了一副天真单纯的笑脸。 一行人乘着法器极快地便冲入茫茫云气中,不消片刻就降落在一处高大的山峰之上。 只见白光闪动,刘真人不知何时收了法宝,所有人都站在青石板铺筑的宽敞平台上,面前一顶青铜龙纹丹炉冒着袅袅青烟。 隐隐间,远处大山似有梵音唱响,说不出的威严。 抬头,一座大殿立在眼前,大殿高处的石匾上刻着“太清殿”的字样,古朴豪迈。 正是外峰第一峰子峰太清殿。 孩童们被威严的气氛感染,规规矩矩地站着,不敢多言。 早有修士从里面迎了出来。 为首的是一浓眉大眼的中年修士,带着两名小修士恭恭敬敬便要行礼,先是拜了众真人,又拜顾长风和顾长乐。 当然,少不得有人偷偷去瞅顾长乐。 顾长乐依旧一副无辜单纯的模样,看得人面红耳赤。 不过好在大伙儿还没有忘记要做的事情。 门内招人不是小事,因此往往都由天枢峰结丹期真人负责,刘真人便首当其冲,不过不同的是,往常四年他在坐镇指挥,今年却因首座弟子顾长风的关系亲自下了浮蚩山。 那中年修士行完礼后便道:“刘真人您可回来了,从我浩然辖区的三十六城中收回的弟子已经全部到了。” 他瞄了眼场中的孩童道:“加上您带回了的,差不多二百人,不负刘真人所望,有两名体质特殊的孩童。” 刘真人面色大喜,道:“很好,进去说话。” 众人便往太清殿中行去。 顾长月跟随其后。 顾长风走在她的身边,轻声道:“等会儿抽取卷轴不要紧张,随缘即好。” 顾长月抬头看他一眼,笑道:“我省得。” 她已经知晓了结果,自然不会紧张。 顾长风点了点头,静静地看她几眼,便不多言。 依旧出于前世九百年修来的对外物的敏锐感知,她总觉得顾长风看她的眼神有些怪异,却又说不出哪里怪异。 一行人进入大殿,里面站着将近两百名孩童,衣着各异,有的华丽高贵,有的破破烂烂,但皆是瞪着眼睛好奇地四处打量。 除了孩童,还有十多名外峰杂役弟子,多名身内峰底层弟子,以及几名仙风道骨的白发白眉长老。 众人一一抱拳行礼,便听刘真人问道:“据说有两名体质特殊的孩子?” 其中一白眉长老道:“文某先给刘真人道喜了,一名雷灵根男童,一名七窍玲珑体女童,现在都在内厅,就等你回来后昭告内外峰,开始抽取卷轴。” 刘真人眼中闪过惊喜之色,也不停留便道:“既然如此,去内厅看看,顾家丫头跟着。” 顾长月欠身道:“是。” 自称文某的文真人看她一眼,“你可是冥阴之体?” 顾长月怔了怔,此人她认得,上一世也是他在此等候刘真人。 她张了张口,正要说话,却听顾长乐笑嘻嘻地道:“文真人真是好眼光,我妹妹长月确实是冥阴之体。” 然后看着顾长月道:“妹妹,看来这冥阴之体当真是别的体质能够比拟的,将来妹妹的修仙之途定能够风生水起,叫我这做姐姐的既欢喜又羡慕。” 顾长乐这席话像是在向文真人夸赞她,实际上不然。 说她的体质是别的体质不能比拟的,那七窍玲珑体算什么? 这不是让人觉得她浮夸自大么? 现在这般自大,待五日后考核未曾通过,定是叫人当笑话看。 也难怪前世她在外峰过得不顺畅,记得在考核当日,顾长乐以关心她为名前来,满口都赞她多么多么的了不起,多么多么的不一样。 往往被捧得越高,跌落下来后,看笑话的人便越多。 第014章 怀疑(上) 偏巧顾长乐的声音不大不小,大殿中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皆将目光落在顾长月的身上。 文真人也看着顾长月,目光变了变。 小花感慨道:“你们人类的算计就是多,不就是说一句话么,偏偏要绕上几百道弯子。” 倒是一点儿也不关心顾长月会不会被人误解。 在神器的世界里,人情世故什么都是浮云,只要力量强大了,面对不喜欢的人杀了就是,哪里需要弯弯绕绕?更不担忧别人会怎么看待你,只要忍辱负重好好修炼,待一日强大起来,就是老大。 总的一句话说,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跳梁小丑。 顾长月瞄了眼笑的无辜的顾长乐,垂下眼帘,颇为惊慌地道:“长月惶恐,修仙一途是否具备缘法,岂能光凭体质便能决定的?长月愚钝,着实不敢好高骛远,况且冥阴之体实乃众体质之末,算不得多好,长月只能尽力而为,于修仙一途上寻得自己的道,清心寡欲是也,更不要说什么风生水起了。” 实实在在地驳了顾长乐一回。 她尚且愚钝,却也知道修仙靠的是缘法,不能光凭体质决定,况且冥阴之体并不是那么突出,而顾长乐身为北堂靖堂的亲传弟子,反倒这般无知,不好好修炼上进,只知道表面光鲜,混得风生水起。 顾长乐如梗在怀,瞬间觉得闷闷的难受。 顾长月怎么就不一样了? 以前软弱无能任她拿捏,她甚至根本不将顾长月看在眼里,可今儿却实实在在让她难堪。 这还是以前的顾长月么? 再看顾长月,却见顾长月眼神无波,没有多余的情绪,什么也看不明白。 顾长乐眼珠子一转,点头道:“妹妹说的对极了,反是姐姐庸俗了,原本在姐姐心里,妹妹永远是最好的。” 主动认错,又一副天真无害的模样,就好似先前的话并没有旁的意思,倒叫人觉得顾长月是在给她这个无辜的姐姐使绊子,叫人觉得顾长月心计深沉。 这便是顾长乐最善用的手段,可对于男修们来讲,真的很难有人能够不因她纯洁无辜的模样而心生怜意。 就是女修也很难讨厌起来。 顾长月前世刚入浩然派的时候,可不是觉得自己这个姐姐很好很很完美么? 呵,她轻声笑了笑,道:“可在长月心里,姐姐是世上最好看最脱俗的女子。” 这话说的违心,旁人听起来倒好,当事人顾长乐听起来,却有种皮笑肉不笑的毛骨悚然之感。 心中忽然生出一个定论,顾长月不好对付。 顾长月与她装,她反而不想装了,只是纯洁地微笑着。 顾长风眸光微闪,看向顾长月,脸上淡淡的笑意一沉,有些若有所思的意味。 顾长月浑然不顾这些目光,只不卑不亢地站着。 文真人道:“你才拜入浩然派,难得有这样的觉悟,走吧,和那两个孩子一同选卷轴。” 说罢看向刘真人,道:“刘真人的眼光向来是不错的。” 刘真人摆手,“先命人将此次新晋弟子的情况带到各峰,如有意要收弟子,那么五日后来太清殿,且去看看另外两个孩子的情况。” 一行人说着话,进入内厅。 内厅里有名内峰弟子正在对一男一女两个孩童叮嘱考核事宜。 顾长月的目光落在两名孩童脸上,的确和前世一模一样。 如果她没有记错,那男童名叫薛原,变异雷灵根,天赋当属异禀,是个后起之秀,五日后被刑罚总堂一火木双灵根真人看中,收为亲传弟子,是年纪最小的刑法总堂成员,后来她身陨的时候,薛原已经是炼虚后期修为,不久便要步入大乘,登上太虚境。 至于女童名叫紫薰儿,是顾长乐师尊第一个弟子紫灵儿的亲族妹妹,自小率直干脆,没有什么坏心眼,但却偏执得过分,对顾长乐满心恨意,认定顾长乐害死了自己唯一的姐姐,应该以命相陪。 往后的岁月中紫薰儿常常与顾长乐作对,却每每都被顾长乐压低一层,因为七窍玲珑体的关系拜入唯一女首座天权真人花小染座下,可惜才五十年便无故身陨。 还记得当时花小染盛怒,亲自着手调查,却什么也没有查到。 那件事情也曾惊动了刑法总堂,但最后不知什么原因不了了之。 顾长月却想到了顾长乐。 那个时候紫薰儿的实力已经超过了顾长乐,而刑法总堂中,白莫言一直便心系顾长乐。 顾长月在心里叹息一声,不免多看紫薰儿几眼。 八岁的女童顶着一张红彤彤苹果似的脸蛋,一双西域葡萄般的眼睛滴溜溜地瞅着顾长乐看,似乎要将顾长乐看得清清楚楚。 紫薰儿性直,对顾长乐痛恨便是痛恨,一点儿也不知道做假。 顾长乐也看着女童,心中莫名,只觉得这孩子的模样像在哪里看到过般,让她很是不喜,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正好这时,那名正在讲解考核事宜的弟子回过身来,恭恭敬敬地唤道:“见过众真人。” 薛原和紫薰儿也都一并行礼。 刘真人打量着薛原和紫薰儿半响,道:“很不错,一个雷灵根,一个七窍玲珑体,都叫什么名字?来自哪个家族?” 薛原自先上前一步,恭敬道:“弟子薛原,来自瑜城薛家。” 语毕后退一步,紫薰儿上前,同样恭恭敬敬地道:“弟子乃芙蓉城紫家小女,名唤薰儿,曾经犯错被关至地下城的紫灵儿便是家姐,不过请真人放心,薰儿定当抛开此等旧事,好好修炼。” 果真是修仙世家培养出来的孩子,虽然仅仅只有八岁,但是对这种场合却是不慌不乱,一副小大人的风范,直叫人刮目相看。 刘真人与文真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满意的意思。 顾长月不由脸红,前世的自己到底是真的懦弱,还未说话便吓得全身哆嗦,当真连七八岁的孩童也不如。 而听到紫薰儿的来历,顾长乐的脸色一变,眸光中却有几分了然与愤怒。 难怪觉得此女的脸庞那般熟悉,难怪那般让她不喜… 她在十年设计紫灵儿,可毕竟那时候年幼,手段并不成熟,留下了不少漏洞,如今师尊已经察觉到紫灵儿的无辜,正在盘算将紫灵儿带出地下城。 现下又忽然来了个紫薰儿,以她对师尊的了解,难保不会因为对紫灵儿的愧疚将其收至门下,如果紫薰儿是抱着救出姐姐的目的前来,在师尊面前说几句话,紫灵儿不就重新放出来了么? 她好不容易才成为师尊唯一的弟子,怎么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必须尽快处理妥当。 她垂下眼帘,掩盖住眸子中的厉色。 刘真人又道:“那么现在开始抽取卷轴,将之前准备的卷轴拿来。” 众位真人依照实力分别落座,顾长风和顾长乐站在刘真人身后。 时下,便有弟子拿出托盘,托盘上放着五卷卷轴,都是提前封存好的。 顾长月与薛原,紫薰儿两名孩童站在后厅中央,看起来堪堪是有些突兀。 不过此生顾长月的心性已经不同,自不会计较这些。 刘真人道:“世间万般事物,无论人与人还是人与物皆由缘法所定,你等也不要多想,只管拿了卷轴好好领悟,五日后接受考核,能过则过,不能过便是时候未到,不必太过在意。” 说罢,示意他们从五卷卷轴之中选出一套。 顾长月站在一边,等待两个孩子先拿。 两个孩子都拿了前世所拿的那卷,顾长月想也不想,也拿了前世所拿的那卷。 她没有必要刻意去改变什么。 刘真人看了顾长月一眼,道:“既然拿了卷轴,那么本真人要讲的是,你三人的实力还未到练气四层,还不够资格修习法术以及功法,这套黄级低阶卷轴交给你们并不是要你们五日内将其学会,而是要你们领悟他的到道境,五天内能够领悟多少便领悟多少,五天后自有有意招手弟子的真人向你们提问,然后就是这五日你们三人的安排,我与文真人打算让你们呆在子峰,在这五天中,你们不得与旁人接触,全程由本真人同文真人一道监视,如有异样,便立即取消你们的资格,分配到外峰,知道了么?” 顾长月与两名孩童齐声回答,“是,真人。” 拿了卷轴,刘真人也交代了事情,大家便自行散去。 因为在领悟的过程中,顾长月不得同旁人见面,顾长风没有直接离开,问刘真人卖了个面子,和顾长月单独聊了一会儿。 顾长乐满心都在紫薰儿身上,倒是没有理会两人,自顾自地告辞离开。 两人站在内厅与大厅的游廊里,顾长月此生第一次这般近距离地看着顾长风,却有些不太自在。 他看了她半响,终于脱口:“阿月好像变得不一样了。” 虽然和以前一样努力地不让人注意到她,然而已经不像以前一样遇事便躲在他的身后,微微颤颤不敢说话。 顾长月忽然一凛,想起来自己似乎忘记了这个关节。 对顾炎等人,她不屑相交,也不管他们会不会觉得自己有所变化,而对顾长风,她的心中满是愧疚,平时即便没有提及,但是心里想的都是远离他才会对他好,故而有意无意间便不愿靠近他,也不愿和他再如往昔般亲密无间。 她变了,却引起了他的怀疑。 难怪她一直觉得他在看她,原来这一路他都在观察她。 第015章 怀疑(下) 顾长月一时间有些懊恼,早该想到这一层的。 顾长风是什么人,旁人不了解,她还不了解? 在外人看来,他是真正的名门出身,师承高人,灵根天赋异常优越,他俊美无双,云淡风轻,像是一阵清风般温和,又如画中谪仙般无法触摸,他的脸庞上永远都带着淡淡的,若有若无的笑意,很不真实,又很是美好,他是无数天之骄女心目中的最佳道侣人选。 白衣公子出凡尘,离人一曲醉倾城,说的就是他。 然而顾长月却清楚的很,长风其人城府极深,温文儒雅的外表不过是伪装,云淡风轻也不过是表象,真正的他其实极致淡漠,有些随心所欲,甚至还有几分不将世人看在眼里的漫不经心。 他下手杀人,也从来不会透露半点杀意。 离人醉长笛在手,斩尽天下才傲然。 前世,他杀的人不少于一个十恶不赦的魔修,他手上所染的血可以汇成一条江河,也只有他才能够让暮云埃那样坚毅的人物露出疲惫之色,心力交瘁。 他…还会为了她的冥阴之体而十多年不变地接近她,待她好。 这样的人,心思超越常人,对于身边事物的改变,自是有几分敏感。 顾长月想过防顾长乐,想过防浮蚩山浩然派,想过防暮云埃,却从来没有想过要防他。 她在他面前的表现重来都不加掩饰,重来都随心而为,竟是承袭了前世的习惯。 可现在却不是前世,她说不出真相,更不能让他怀疑了自己。 顾长月急中生智,思索了一会儿,看着顾长风道:“长风哥哥,我们已经有几年未见了吧?你来浮蚩山之后,我无人关照,若想要好好的活着,便不能只等着你的庇护。” 想来想去唯有这个理由。 时间可以使一切人事发生变化。 顾长风愣了愣神,想起来自己来浮蚩山十年,下山的时间寥寥可数,上次见面也已经是在四年之前了。 顾长月又道:“你知道这次我为什么被李嬷嬷打么?其实并不是平常那般,因为我懦弱不堪,所以人人都敢欺负我,而是因为母亲要将我交给一个富商老头,我不同意,争执之下,李嬷嬷才动手打了我。” 她说的半真半假,但顾长风的眼神却变了又变。 片刻之后,他眸光中的寒意尽数收敛,唯有星辰闪烁。 不知为何,心中升起一抹难言的愧疚和莫名其妙的疼惜,看着她瘦小的瓜子脸几乎苍白没有血色,犹豫了许久,终于说出一句:“对不起,你受苦了。” 顾长月心中又酸又甜,她哪里当得起他的歉意? 他原本对她就不是真正完全的利用。 由此,想要远离他的心便更加明确。 说真的,无论前世今生,她都将他当做亲密无间的哥哥,他对她好,她便顾念着他的好,可这种感情不是男女之情,既然如此,她不能自私地霸占着他不放手,她必须对他淡漠。 她吸了吸鼻子,道:“你不用说对不起,你从来都没有错,错的是顾家和柳氏,好了,在这里呆久了恐怕刘真人和文真人会等得不耐烦,你走吧,我也要走了。” 说完便要走开。 顾长风似乎有些接受不了顾长月的变化,一把抓住她的手,皱眉道:“你在怪我么?” 顾长月摇头,看着她握住自己手腕的手,那只手白皙修长,完美无瑕,后来却因为她的缘故而沾染了无数血污,背负了沉重的罪孽。 她低声道:“长风哥哥,你没有错,我怎么会怪你,我是真的该走了,你握得我有些疼。” 顾长风听她呼痛,下意识地便放开手。 顾长月松了口气,道:“好了,我该走了,你亦回吧。” 话音刚落,转身便走,几乎算得上是逃跑。 顾长风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心中那种莫名的情绪越发清晰,像是病了般,有些心绪不宁。 他烦躁地摇了摇头,甩开满脑子乱七八糟的东西,又站了许久,待心绪稍微平复了之后才快步走出太清殿。 殿外夕阳已经完全落山,漫山的红霞镀上浓密般的黑色,漂浮在山峦处,像是他的心情,厚厚沉沉地,散不开。 他看着灰暗的天空叹息一声,然后伸出纤长的五指,往天空上一掷,数片白色轻盈的羽毛被灵气生风拂至空中,远远地几乎没有重量,接着,他白衣飞扬,身形一闪,已如没有重量的清风纵入半空,脚尖轻点,踏上漂浮的鹅毛,风一般翩然而去。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中间不留半点空隙。 待他远离,白色的鹅毛才像落雪般轻轻坠下,正好有出门的弟子伸手接过一片,一脸茫然,这里没有仙鹅,哪里来的鹅毛? 这厢顾长月离开顾长风后,心中满是愧疚,说不出的难受。 不过她掩饰的极好,并未表现出分毫。 跟在两位身后,与薛原紫灵儿两个孩童一起,行至一处院落。 院落不同于杂役弟子住的地方,四下十分清净,四四方方闭合形成天井,四面都是房间,一一数来有十多间左右,天井内种植着无数灵草灵木,甚是繁茂。 黄昏降临,四方挂着暖色调的八角宫灯,灯光璀璨。 山风轻抚,空气显得清新怡然。 顾长月知道,这就是他们未来五日要呆的地方。 刘真人指了指院落里所有的房间,道:“你三人一人选一间住下,这五日便认认真真领悟,到了时间会有人替你们送吃食过来。” 说罢,与文真人先一人选了一间,也不管三人,自行进了屋子。 顾长月知道,两人的识海已经布满了整个院落,时时刻刻感应他们的动静,并不担忧他们会做什么事情。 见两位真人一走,紫薰儿立刻松了口气,葡萄般圆圆的眼睛四下打量,然后兴冲冲地指着东边为首那间最大的房子道:“这里我最小,你们得让着我对吧?我看我就住那间了,多谢师姐师兄。” 一边说着,也不管两人,自行跑了过去。 顾长月看她短手短脚的模样,跑起来头上的发髻颠颠儿地摇摆着,不由莞尔。 其实一直以来她与紫薰儿并没有接触,但对紫薰儿这个人并不讨厌,倒不是因为紫薰儿与顾长乐站在对立面,而是紫薰儿性格率直,有什么说什么,这样的人往往重情,只要真心待她,她便也会还上一颗真人,从她对紫灵儿的顾念便看得出来。 修仙境现实残酷,很难找得出一个这样的人。 想到这里,眼神不由一暗,这样好的女童也终究会被大道所折,五十八岁的年纪,对于凡人来讲已是年过半百,但对于时光漫漫的修士来讲,足实还是个孩子。 可惜,各有各的命运,顾长月自认不是圣人,亦非高人,别人的未来她终究是不能够干涉的。 旁边的薛原倒是有礼,明明就只是八岁的孩童,竟然做出一副大人的模样,微微侧身行礼,很是淡定地道:“师姐年长,理应由师姐先选。” 这时顾长月才注意薛原,只见他唇红齿白,目如明珠,小脸圆圆的,若是和紫薰儿站在一起,就像是一对吉祥的年画儿。 顾长月心里又是晴朗起来,和声道:“那就谢谢师弟好意,却之不恭。” 也有模有样的还了一礼,走向正西方位的房屋,推门进去。 这里,是她前世住过的房间。 房间整洁朴素,比她的木屋好上不少,木桌上只有油灯燃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似乎看到前世那个怯弱不堪的自己,就坐在方方正正的木桌边,连夜不眠地看着卷轴,绞尽脑汁地去领会。 那么辛苦作甚? 她叹息一声,回身关上门,薛原已经没有立在原地。 她将卷轴扔在桌上,看也未曾看一眼,便盘膝坐在床上,对识海里的小花道:“这子峰上能感觉到自己的‘叶’存在么?”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找小花说话。 小花却有些郁闷,沉沉地道:“无感,这里恐怕是没有的。” 顾长月倒没什么感觉,预料之中便不是一下就能找到的,她道:“早知道不会那么容易。” 小花叹息一声,“哎,我现在力量弱的可怕,即便是自己的身体,隔得远了便也就不能真真切切的感应到了,只隐隐间知晓它就在这浮蚩山十九处峰之上,具体哪里真不清楚,再加上这十九座峰上又阵法重重,相互间也有强大的结界阻隔,若不是亲自身在一座峰上,根本感应不到里面的气息。” 顾长月不急不缓,“慢慢来吧,急功近利往往会适得其反,顺其自然反倒是好的,也是那句话,缘法所定,当然,也不是说不努力,努力自然是要的,我会尽我的全力去寻找,放心吧。” 小花道:“嗯,你现在需要努力修炼,你虽是冥阴之体,但却也是四系伪灵根,在没有鬼道奇术作为推动的情况下,便相当于三灵根修士,练气二层到练气三层,自需加倍努力,待到了练气四层,接触了鬼道奇术,冥阴之体自认而然会被大幅度激发,那个时候就不愁修炼缓慢了。” 顾长月知道,适合的灵根与体制需有适合的选择,所谓的选择便是修剑,修符篆,修阵法之流,就好比让一个具备九灵剑体的剑修天才去修炼符篆一般,没有做好自己最适合的选择,不仅对功法的领悟愚钝,就是修炼也会受之制约。 修仙一途,灵根体制为首,缘法气运其次,接下来就是选择,几者相辅相成,哪个也离不开哪个,若是没了其中一个,那么想到达到飞升,恐怕难上加难。 顾长月的冥阴之体前世选择的剑修,可算是废了大半。 第016章 伊始 之后,顾长月决定这五日时间里头,只将那卷黄级低阶卷轴打开,抹掉上面的禁制,并不真正解读。 符篆卷法于她而言根本无甚用处,领悟也是白搭,虚度五天光阴还不如早点开始打坐修炼。 一旦上了浮蚩山,修士被包裹在重重灵气中,便如同水中之鱼,尽情恣意。 在进入练气四层之前,她必须付出比常人多百倍的努力,否则真的很难晋级,前世她之所以能够修至炼虚,便是付出了旁人不及的勤奋才换取来的。 这厢顾长月做好了勤奋修炼的决定,并不知晓同时同刻,在两个地方,有人正惦念着她。 浩然派内峰,开阳峰。 夕阳西沉,山头天边儿不知何时已经开始泛起丝丝灰暗,沉沉一片。 七峰之六的开阳峰沉寂在袅袅的云气当中,只朦胧间露出三层楼阁高大上翘的棱角,远远看去,就如同展翅高飞的深黑色雄鹰,英姿勃发。 楼阁高层,四开的玫瑰花格子窗内,映出一抹挺拔坚毅的身影。 是个年轻男子。 男子负手而立,身着镶金丝华贵黑色锦袍,黑发如墨高高束在脑后,眸光炯炯如同星月,脸庞坚毅俊朗,鼻梁挺拔,唇线微薄,眉宇间自有一股淡漠高傲的味道在里头,让人不自觉对他生出几分仰望之情。 此刻,他笔直地面对着窗户,看着窗外丝丝袅绕的雾气。 他的身后站着一个少年,少年同着了一袭黑衣,气质非凡,容貌却极是普通,恭恭敬敬地对男子道:“首座,弟子已经查实,今日新晋的弟子中确实有个名叫顾长月的十六岁少女,冥阴之体,练气二层的实力,来自临海城顾家,如今正在子峰宁心院等待考核。” 那站在窗棂前的男子微微一动,眼中闪过几许疲惫之色,道:“那么常剑,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去知会一下,五日后太清殿的考核,本座要亲自前去。” 他的声音沉稳无波,而那名叫常剑的少年却忍不住抬起头来,惊道:“首座是要收徒?” 常剑知晓这些事情他不应该顾问,可是他实在太过惊讶。 首座近一百年来都并无收徒的打算,即便是十年前送来的顾家两大天才他都不要,如今却要去太清殿看那十六岁才被看中的少女考核,这不就是要收徒的意思么? 惊讶之中,他不得不提醒道:“可是首座,那个少女虽是冥阴之体,卷册上的记载却也说她是四系伪灵根。” 这种天赋不是拖累了首座是什么? 男子摇头道:“你只管按照本座的吩咐去办就是,对了,这件事情先不要宣扬,以免有人从中……” 说到这里,他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灰暗的天空下,俊朗的脸庞看起来有些苍白。 常剑忍不住上前一步,担忧地道:“首座,您没事吧?” 男子深呼吸一口,缓解胸口的沉闷之气,道:“无碍。” 常剑皱眉道:“首座前些日子被魔道妖人偷袭伤了经脉,应当好好休养才是,况且首座要收徒,不一定要亲自现身,五日后就由常剑代首座去一趟子峰吧。” 男子眼中闪烁着明亮的光芒,不知道忽然想到了什么,道:“说的也是,五日后本座便不亲自前去了,你替本座走一趟,记得好好关注顾长月的一举一动,到时候告于本座,好了,你且下去吧。” 常剑怔怔地看了眼男子,觉得首座自从被魔道偷袭重伤回来之后就变了,变得怪怪的。 人还是以前的人,气息还是以前的气息,没有哪点能够引人怀疑,但是看起来却像是坚毅了许多,性子也比往常更加成熟稳重,而且不知为何很关心顾家的人。 一开始是打听天枢峰首座真人弟子顾长风,以及玉衡峰首座真人弟子顾长乐,如今又打听刚入门的顾长月。 暮云家族和顾家似乎重来就没有往来,首座也似乎重来没有去过临海城。 常剑虽然有些疑惑,但总归不好发问,做弟子的,唯有服从命令。 他对男子施了一礼,敛声屏气退去。 待常剑的气息彻彻底底消失在阁楼之后,男子才重重地叹息一声,疲惫地用手揉了揉眉心,自言自语般低喃:“若有来生,无缘无果,说的倒是轻巧啊,顾长月……” “喔,顾长月……既然如此……” 开阳峰黑衣男子话音渐消,同一时刻,修真境某处黑暗之中,忽然有人轻轻接过了话题。 嘶哑低沉的声音,带着似笑非笑的邪魅狷狂,在完美无尽的黑暗中,仿若来自暗夜国度神秘莫测的召唤。 那声音原本只是很轻很轻地在念叨,说到最后,忽然间语调一转,懒洋洋地喊了声:“阿甲。” 黑暗之中,只听“咔哒”一声,像是木盒之内的东西被合上的声响,忽然亮起一对碧绿色的冷光。 冷光折射,诡异冰冷。 不,确切来说,那不是冷光,是一对眼眸。 那双眼眸闪亮璀璨,流转着妖魅而诡异的锋芒,似乎在兴奋满足的笑着,就好像是心灵扭曲的杀人者在将活人肢解后那般疯狂,却也无声无息。 冥冥中,幽森森地升起一股阴戾血腥的冷意。 那双眼眸,会将人带进万劫不复的地狱。 黑暗,阴戾,绝望,恐惧,还有血和死亡。 然而,随着那对眸光亮起,黑暗中响应式地燃起无数幽蓝色的鬼火,星星点点地遍布开来,如夜空星辰。 黑暗被照亮,沉寂在幽蓝色的光芒中,一个男人的身影突兀地显现出来。 男人黑衣黑帽,盘膝坐于六芒星祭台上,大半的脸庞被宽大的帽檐遮住,只露出尖削的下巴,轻轻扬起的勾人红唇。 他的四周是虚无的黑,或者说他根本就存在于一处仅仅只有六芒星祭台的虚无空间中,四周的鬼火跳跃燃烧。 他的身前已经不是巨大的八卦阵盘,是前方不远处漂浮的男童。 而那双摄人心魂的眼眸,竟是属于那个男童。 男童大约七八岁的年纪,衣着光鲜明亮,样貌美丽妖娆,此刻正裂开嘴巴张扬无声地笑着,与眼眸相称,竟有几分让人心寒。 很美,很恐怖。 如此维和的感觉。 他就漂浮在男人的身前,与男人对峙,黑暗中,可以看到数条银丝穿过他的身体各处关节,盈盈发亮,居然是个傀儡娃娃,一个会咧开嘴巴大笑,眼睛会折射出噬魂寒光的傀儡娃娃。 男人似乎并不惧怕他,反而嘴角挑起的弧度越来越完美。 片刻,男人终于开启薄唇,幽幽地道:“阿甲,回去告诉你主人,她来了,剩下的事情叫他自己看着办。” 傀儡娃娃得令,依旧张扬无声地笑着,却转过身子,如同风筝一盘飘出,飘向黑暗的尽头,只瞬间便没了踪影。 傀儡娃娃一旦离去,星星点点的鬼火无声熄灭,黑暗又重归黑暗。 黑衣男人的身影很快便被黑暗包裹,与黑暗融为一体,分不清彼此,亦或许,他便是这沉沉的黑暗。 天地间,只听他似笑非笑地声音:“顾长月,让我们等待那一切慢慢开始吧,似乎很好玩的样子呢。” 顾长月并不知晓同一时间自己竟被人惦记了,但就在最后一刻,她蓦然感受到一股阴戾恐怖的气息扑面而来,不自觉打了个寒颤,从床榻上站起来。 屋子外面已经是傍晚,天黑下来,只有八角宫灯透出亮光。 屋子内,木桌上的油灯继续燃烧,从白天到现在,灯芯都未有缩短一截,分明就是灵气燃起的异火,只要灵气不灭,火便永远不灭。 整间屋子在橘红色的暖光中有种简单而温馨的感怀。 小花在顾长月看不到的丹田中,怔了怔:“你是不是感觉到一股阴戾之气?” 顾长月冷静下来,点头道:“正是如此,那种扑面而来的感觉,就像是瞬间坠入地狱,血腥,阴森,绝望,但我似乎听到有个人在说,‘顾长月,让我们等待那一切慢慢开始’。” 她又合上眼睛去听,却什么也听不到了。 她问小花:“这是怎么回事?为何如此?是有人故意捣乱还是什么?” 小花却摇头,道:“不,你别担心,无人捣乱,阴戾森冷原本就是我们鬼道的气息,至于那声音……哎,定是幻觉吧?” “幻觉?”顾长月并不赞同,怎么可能是幻觉?方才那一瞬间明明就那么清晰,尤其是那迎面扫来的气息,不对,有问题。 她忽然想到自己还未曾开口前小花说的话,声音骤冷,哼道:“鬼宗不是覆灭了么?如何还会有鬼道气息出现在我等周围?你给我说幻觉?呵,如果是我的幻觉你又怎么可能知晓我看到了什么?我都还没开口你便提前发问了,小花,你有事瞒我。” 第017章 变数 小花被顾长月一个问题噎得说不出话来,是的,它一开始便有事情瞒她,不是不想告诉她,而是现在时机未到。 有些事情于她而言,知道的越多,负担反倒越重。 只希望刑无悔确定她的身份后,不要太早来找她,至少须得先给她足够的时间磨练心性。 它在丹田中张扬着枝叶,用缥缈的声音道:“的确,我是有一些事情并没有告诉你,但是我说过的那点却是没变的,鬼宗如何,鬼宗传承者如何,都是由你的道来决定,你只需放开心怀去修炼,一切尽力,一切随缘,便是如此。” 顾长月倒没有想到小花会这般坦诚,思索一下,道:“小花,我相信你。” 小花已经提过了两次,鬼宗是否复兴,她这个鬼宗传承者是否选择负担起责任,全凭她的道来决定,既然如此,何必再去顾虑什么? 况且就算有所考虑,但是小花表示已经认她为主的时候,她便做好了担负责任的准备,她本就不是投机取巧之人。 思至此处,已经觉得无所谓了,左右小花也不会害她。 时间匆匆,五天须臾。 这五天里,除了一餐三顿有特定的弟子进出天井小院,送饭送菜,再无人前来。 刘真人与文真人的识海遍布整个小院,锁定三人的房间,观察了整整五日,发现五天里三人都规规矩矩,倒是极为满意。 第五日清晨,顾长月,薛原,紫薰儿三人自来到小院后,第一次走了出来,手中抱着自己的卷轴。 刘真人与文真人在看到三人的时候,眼中都闪过惊讶的神色。 三人的神色足实有很大的差别。 薛原和紫薰儿看起来都有些疲惫,两个孩子尽管都出自名门世家,身上养神的丹药也不少,但毕竟都还年幼,又只有练气一层的实力,还没有达到那种不眠不休依旧无碍的境界。 五日时间里,两个孩子抓紧时间领悟卷轴,生怕疏漏了什么,几乎一天只睡一个时辰,有时候梦里也在思考,故而现在看起来,圆圆白白的脸蛋似乎消瘦了一些,眼圈也黑黑的,不过眼中的精光闪闪,想来以他们的天赋,已经将卷轴领悟的七七八八。 反观顾长月,进去的时候什么模样,出来的时候便是什么模样,一点儿也没有疲惫的姿态。 这五日里她都在打坐修炼,她被浸泡在充足的灵气之中,就像蛟鱼入水,自当如此。 刘真人和文真人虽有不解,但也并不怀疑什么,毕竟顾长月一直都在他们的识海掌控之下,如果有别的异动,他们早就已经感受到了。 而刘真人很是信任顾长月,曾经拒绝他帮忙的少女,绝对不会做出那些不光明磊落的事情。 扫眼看着三人,刘真人发话道:“虽然说一切皆靠缘法,但不得不承认,今日的考核对你们来说非常重要,这将决定你们未来的命运,希望你们三人慎重。” 说到慎重的时候,他是看着顾长月说的。 他有种预感,顾长月好像根本就不重视这次考核。 看她的样子似乎并没有研究过卷轴,反倒根本就是什么都没有做,打坐修炼了五天的样子,精神气十足。 他顿了顿,放缓声音道:“再有就是,今日前来考核的真人不少,甚至更有元婴期真人,内峰首座,你们去了之后莫要紧张,真人问什么便答什么,自己知道多少说多少,不要逞能,更不要自作聪明,知道么?” 三人齐声回答:“知道了。” 言罢,两位真人便领着三人出了小院,往太清殿走去。 太清殿依旧肃穆而立,今日却显得颇为热闹,许多外峰杂役弟子以及内峰真人带领的内峰弟子都聚集此处,太清殿前的广场上站了不少人。 内峰真人选弟子自然不是小事,大家都趁机来看热闹,看看往后的天之骄子是什么模样。 顾长月跟在两位真人身后,不急不缓地走向太清殿。 一路上的弟子纷纷侧身避让,待他们走过,才重新围在一起 顾长月耳尖,听到沿路讨论,心里大喊不妙。 这些人讨论的重点都是她。 “快看,那个少女便是顾长月,长得还挺不错的,听说是冥阴之体,最有机会被内峰真人选中。” “是啊,我还听说她是顾长风和顾仙子的亲族妹妹,啧啧,这顾家真变态,一个儿二个儿都不一般。” “可不是,今天我们就看看这新晋的天才如何大放异彩,就如十年前那两兄妹上山时那般。” 旁边有个女修不屑地扯了扯嘴角,嗤道:“将自己捧得那么火,等会儿看她没有通过,会闹出这样的笑话。” 有人笑道:“这位师妹不会是嫉妒吧?” 女修斜眼:“我嫉妒?我嫉妒她作甚?你们可别忘了,她是冥阴之体不错,却也是四系伪灵根的劣质天赋,我看我们在这里不是为了看她大放异彩,倒是看她如何闹出天大的笑话才对。” 话落,便有人赞同道:“倒也是如此,都还没有开始考核,便将自己传得有多了不起似得,这种人便是爱慕虚荣,就算被选上了也是不好相与的,我反而不希望她通过,也不知道顾仙子怎么会有个这样的妹妹。” 说话的大多都是外峰弟子。 听到旁人的谈论,顾长月不着痕迹地撇了撇嘴,心道顾长乐这一手,很好。 如今将她捧得这么火,若她没有通过,势必是要闹出笑话的,但若她通过了,往后也免不了落下虚荣的名声。 防不胜防,她能够当面与顾长乐拆招,却不能防她在背后使坏。 前世她胆小懦弱,一路上心神不宁,并没有注意旁人的议论,如今只觉顾长乐的心机果然不一般。 其实顾长月一开始也想过直接放弃这次考核,但是那样未免也太容易引人怀疑了。 一个几乎永远翻不了身的废材,头上忽然落下个天大的机会,竟然要主动放弃,除非是傻了。 正想着,忽听人道:“嗨,你们似乎不知道吧?顾仙子现在的地位是岌岌可危,昨天夜里有人潜进地下城去暗杀她的师姐紫灵儿,结果被紫灵儿给跑了,玉衡真人心软,又将其保了出来,据说十年前那件事情很可疑,紫灵儿是被冤枉的。” “不会吧?顾仙子那么善良,怎么会冤枉紫灵儿,定是紫灵儿那恶毒女人在作怪。” “其实这不是重点,我们自然相信顾仙子,重点是,地下城什么地方?我们都不知道它的位置,居然有人潜进去,说明必定是刑法总堂内部的人干的。” “嘶……” 提到地下城和刑法总堂,许多人不由自主地吸了口气。 顾长月也吸了口气,满心震惊,前世紫灵儿是在这个时候自杀的,可今生却说是被人暗杀,而且还逃了出来。 这变数大了。 思及此处,已经进入了大殿。 只听两位真人恭敬却不谄媚地对众人拱手道:“众首座,众真人。” 在场的人许多都比刘真人与文真人修为高,浩然派向来严谨,即便两位真人是主考,该有的礼节还是有的。 众人纷纷点头回礼,不冷不淡。 刘真人与文真人一路招呼,走到已经准备好的主考位置上坐好。 顾长月看到大殿两侧已经侯了不少真人,每个人都坐在自己幻化的凳子上,看着他们。 其中最显眼的是一名紫袍女子,以及两名身着姣绡法衣的刑罚总堂真人。 女子穿着一袭繁复华贵的紫袍,肤色白皙,容貌成熟美丽,松松垮垮的发髻上斜插一支碧绿色玉钗,神态慵懒,正是天权首座花小染。 两名男子年轻俊朗,各有特色,眉宇间自成威严,一冷一淡,修为为元婴初期,皆是刑法总堂重要任务。 坐在左边的那位冷漠男子便是薛原后来的师尊林无痕。 三人亲临现场,必然是有收徒的心思。 这对于其他想要收徒的真人来说,感觉颇有压力,时不时的将目光往三人身上瞅。 而因为三人地位非同一般,各峰真人都不敢靠的太近,有意无意间都与两人拉开了一定距离。 一些内峰弟子则站在各位真人身后。 顾长风地位特殊,即站在这些弟子的最上首,递给她安慰的眼神。 顾长乐和欧阳靖堂没有来,看来方才听到的那些都是真的。 变了,重新再来,好多事情都不一样了。 顾长月扫眼看着这些人,目光却猛然定在一名在坐的黑衣少年的身上。 黑衣少年容貌普通,却是气质非凡,不是暮云埃身边的常剑是谁? 常剑其人淡漠刻板,向来唯暮云埃是从,极为忠心,却也因此讨厌她,嫌弃她,认为她没有资格做暮云埃的亲传弟子,后来和顾长乐联合起来,没少给他使绊子。 他的目的便是将她从暮云埃身边赶走。 再见到这个人,顾长月的感觉就是讨厌,十足十的讨厌。 上辈子若不是因为他暗恋顾长乐,顾长月真的以为这个刻板的怪人对暮云埃有那啥那啥的意思。 可现在让她疑惑又惊讶的是,他竟然来太清殿看他们考核。 前世暮云埃在这个时候并没有收弟子的打算吧? 难道重生回来,连这些细节都变了? 去他大爷的,逗。 第018章 考核 顾长月感觉到自己抱着卷轴的双手在颤抖,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常剑看起来只有十□□岁的模样,实则上已经是九十多岁的年纪,又是结丹初期真人,对敌意很是敏感,感受到一道充满仇恨冷意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来,正好对上顾长月漆黑的眸子。 四目相对,仅一瞬间,顾长月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迅速转开视线。 常剑则紧皱眉头,一脸茫然不知其由,不过见顾长月目光闪烁不敢与自己对视,心中便升起一抹不屑。 在他看来,首座的亲传弟子,至少目光是应该坦然自信的。 而顾长月… 来的时候他便听说了有关顾长月的事情,这样的人,即便是有些本事,但是过于狂傲自大,根本不能予以所托,想要成为首座的亲传弟子,简直是妄想。 这时,刘真人的声音在大殿里响起:“我浩然迢迢,每四年都会广纳一批新晋弟子,而每一批的弟子中亦有不少体质天赋特殊者,这考核大会也不是第一次召开,想必大家也都清楚规则,看现在时辰已经差不多了,那么就开始吧。” 他倒是毫不拖沓。 话落,大厅里即刻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立在大殿中央的三人身上。 其中两名七八岁的孩童,一名十六岁的少女,看起来足实有些突兀。 浩然派几乎很多年没有收过这么大的弟子了。 依照往年的规矩,三名弟子依次出列,由各真人提问。 按顺序,首先是站在最左端的薛原,然后是中间的紫薰儿,最后才是顾长月。 然,大殿中人数虽多,却很少人真真正正地看顾长月一眼,而为数不多的眼神都带着淡淡的不喜。 丹田中小花比她敏感,啧啧道:“这些人要么就不看你,要么就用很不友好的眼神看你,只怕是因为那些弟子的传言。” 顾长月应声道:“或许吧。” 对于常剑的到来,她有些不安。 她隐隐间感觉到了什么,只是不知道那样的想法究竟正确不正确。 小花同样能够感受到她的感受:“你在紧张么?是害怕别人看你的眼光?” 顾长月摇了摇头,否认道:“不,不过是看到一些暂时还不想看到的人罢了。” 小花应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否相信她的说法,只道:“阿月,别怕,你是鬼宗传承者,和他们是不一样的,你只要记住这一点便是,我和你在一起,不要去管别人的看法。” 顾长月虽然没有那样的想法,但是听小花这么说,还是不由自主地感动了一把。 一直以来,重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她自卑惯了,却没有人告诉她,她是不一样的。 有这么一个瞬间,她觉得鬼宗传承者应该很值得骄傲。 其实无论如何,今世重来命运已经偏离了轨迹,她所走的路也在潜移默化地发生着转变,不应该因前世曲折而纠结。 这辈子,她是鬼宗传承者,是做了正确选择的鬼修,而不是曾经那个选择错误的小小剑修。 似是无意,她长长地松了口气,紧抱着卷轴的双手也如心情般慢慢放松,就连胸膛也渐渐挺直。 “放心吧,小花,我没关系,你先别说话,那边那个紫衣女人会通灵,小心她察觉到你。” 紫衣女人指的就是花小染。 此人水木土系三灵根,原本很普通的天赋却登上了如今天权峰首座的位置,所凭借的就是与动植物通灵的那一手。 如今花小染乃元婴后期修为,她若有心想要发现小花的存在,倒是不难。 而此刻,花小染正盯着她看,勾起的眉眼中仿佛饶有兴味。 那眼神… 顾长月感受到她的目光,身上铺天盖地地盖下一股冰寒。 她觉得自己被看穿了。 小花也是猛然一凛,赶紧安静下来。 好在花小染并没有打算一直盯着她看,就那一眼之后,便将目光落到紫薰儿身上。 顾长月暗暗抹了把冷汗,却见薛原已经站了出来,自我介绍,“弟子薛原,来自瑜城薛家,变异雷灵根,如今练气一层实力,这是弟子所抽到的阵法卷轴。” 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卷轴恭恭敬敬地呈上。 刘真人没有什么动作,只抬手一招,那卷轴便被吸入手中。 拿了卷轴,他才看了看周围的真人,道:“是黄级低阶隐吸阵,众真人可以提问。” 凡是第一眼便看中薛原的真人闻言,也不保留,纷纷围绕隐吸阵提出相关问题,薛原一一作答,不管对与不对,但那对答如流,不卑不亢的模样,很是让真人们满意。 几个问题之后,众真人的眼中都闪烁着雪亮的光。 七八岁的孩童,能够在这样的场合不慌不乱,甚至有条不絮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原就已经很是难得。 其中一名真人已经忍不住,当即便道:“本真人见你天赋异禀,对于阵法一道亦有自己独特的见解,想必走阵法一道定会有所成就,你可愿跟随本真人习道?若你拜入本真人座下,本真人定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而且你将会是本真人唯一的弟子。” 语言中明显有讨好的意味。 可薛原年龄虽小,但心胸颇广,哪里甘愿随随便便拜入一名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真人座下? 他借着愣神的空当想好借口,正要推脱,却听另一名真人道:“薛原乃变异雷灵根天赋,走阵法一道不是埋汰了人才?本真人倒是觉得跟随本真人学习剑道,唯剑者方能于晴空霹雳,一手执剑,一剑开天,如此才能真正发挥雷灵根之效。” “可是,邱真人如今不过结丹初期修为,如何能够□□好雷灵根天赋的弟子?倒不如……” 一时间,大殿里便传开一阵此起彼伏的争论之声。 修剑,符篆,阵法,炼丹,在太清殿大殿之上,无论哪一个都是顶好儿的选择。 最终还是林无痕冷声道:“变异雷灵根天赋固然适合剑道,而浩然剑道,唯我天璇独尊,千万年来,世代不朽,薛原,你拜入本座座下,定不会辱没了你。” 浩然剑道,唯天璇独尊。 天璇峰的御剑之术,便是连首座天枢真人的临剑剑道也落了下层。 整个修真界,凡提到剑修,修士们脑海中所浮现出的不会是浩然,而是天璇。 天璇峰剑修,天下闻名,其名声俨然盖过了刑法总堂。 林无痕一句话说得大气澎湃,也注定了薛原的选择。 果然,薛原身子一矮,朝着林无痕脆生生地跪拜道:“弟子拜见师尊。” 林无痕性子淡漠,受了薛原一拜,算是承认了薛原的身份,然后淡漠地站起来,也不和众人招呼,长袖一扇,卷起薛原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徒留众真人满面惊异。 身后,另一名刑法总堂真人随之而去。 顾长月看在眼里,正是前世一模一样的情形,毫无意外。 薛原之后,便是紫薰儿。 同样和前世无差,众真人又是一阵口角上的角逐争斗,最终却是花落天权。 花小染平时不喜多言,但每每出口,便是一掷千金。 毫无疑问,紫薰儿成为了她的亲传弟子,满面欣喜地被她带回天权峰。 唯一不同的是,其间常剑倒是插了几回嘴,大有将薛原和紫薰儿替暮云埃收入座下的意图,可惜暮云埃本人不在,他的威势压不过林无痕和花小染,只得悻悻作罢。 最后,在真人们完全失去争夺之心的时候,大殿里就只剩下顾长月一人。 不约而同地,所有真人都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 在座的真人从一开始便是不看好顾长月的。 且不提外峰弟子间对顾长月的传言,就说她十六岁才被激发特殊体质,足实是太晚了些。 十六岁,内峰很多真人的亲传弟子都已经是练气六层的实力,而她才开始起步,就算冥阴之体如何特殊都很难赶上这种进度,况且她还是四系为灵根的劣质天赋。 由此,众位真人皆表现得兴致缺缺的模样。 大殿里又恢复了最初的安静。 对于这种安静,顾长月不陌生。 前世她就在这样的安静中手足无措,在这样的安静中明白自卑的含义。 那个时候她不知道真人们为什么会这么安静,但是心里却很清楚,他们不够热情,他们根本就不喜欢她,她终究什么都不是。 后来这件事情也让她成为弟子们修炼之余的笑谈。 今生,再次面对这样的安静,她却不愿再缩手缩脚。 这一次不是他们不要她,而是她不选择他们。 她神色从容地站在安静的大殿上,慢慢抬起头,看着周围或是喝茶,或是低头不语的真人,面无表情。 耳边响起顾长风替她解围的声音,“弟子觉得,不管众位真人有何想法,还是先提出问题,若不满意再行决定也不迟。” 刘真人亦道:“众位还是先提问吧。” 众真人闻言,才都抬起头来看着顾长月。 许是看在顾长风和刘真人的面上,其中几名真人倒是做足了模样,准备问些什么。 然而,不待他们开口,顾长月便抢先道:“刘真人,众位真人,弟子有话要说。” 第019章 澄清 少女的声音犹如渠水击石,涓涓流过,清脆有力。 安静肃穆的大殿似有一阵晨风掠过,携着子峰之巅云雾淡薄的味道,凉凉的。 顾长风齐崭的浅眉微动,眼中闪过一线焦虑。 这个时候明显不应该抢了众真人的话儿。 内峰结丹期真人个顶个儿哪个不是天之骄子,极度自尊自傲,在小辈面前更是将架子拿捏得稳稳当当,怎容人随便插话? 顾长月此举,足实不明智。 众真人面有不愉。 眉发花白的文真人看了眼刘真人,眼中流露出“你看错人了”的信息。 刘真人若有所思,片刻后淡淡地问:“你有何话要说?” 顾长月像模像样地福了一礼,用平淡没有波澜的声音道:“弟子唯恐惹恼众位真人,但是有些话儿要弟子憋在心里,弟子足实不愿,现下只求众位真人宽宏大量,恕弟子无知冒昧。” 一句话倒是说得妥妥帖帖,既然她无知冒昧,众真人大肚能容,便是不应该生气。 众真人面色渐缓,此女还没有蠢到无药可救,至少这句话说出来大家心里是好受的。 刘真人似乎想到了什么,眼中划过雪亮的光芒,嘴上却道:“你且说出来。” 顾长月道:“弟子常听闻浩然迢迢,公正严明,新晋弟子入门讲究的便是公正平等,开明坦然,可弟子刚来,便明显感受到众位真人对弟子的偏见,弟子愚钝,实在想不明白这是何由。” 语落,大殿里竟然响起一阵喧哗。 众真人面面相觑,显然未曾想到顾长月会有这个胆子,竟然直接了当地问了出来。 原本众人是该发怒的,但是顾长月的声音温婉谦和,说得很缓很慢,却根本不是在质问,反倒是一副虚心谨慎的态度,又点出浩然派招收弟子讲究开明坦然,纵然不喜,也应当说出不喜的理由。 众人无从可怒,亦不知该从何说起。 刘真人看着众位真人的模样,以手握拳抵唇咳嗽,正要说些什么,却听一道冷漠的声音道:“你说你不知缘由,可我等却不愿招收狂傲自大,心机深沉的人作亲传弟子,本真人从开阳峰一路走来,可是听闻了不少关于你的传说,人人说你顾长月天纵奇才,连我等真人都不配做你的师尊,倒是很了不起的模样。” 说话者正是坐在众真人之中的常剑。 修仙一途讲究缘法,他与顾长月没有眼缘,初次见面,便心中生厌,原因无法,就是因为从心底里,他认为暮云埃要他关注顾长月,那就是错误的决定。 顾长月不配做暮云埃的亲传弟子。 在他看来,说话连眼皮都不敢抬起的人,定然是想盖住眼中的算计。 当然,若顾长月抬眼看他,他又会觉得顾长月没有礼貌。 顾长月问得直白,他答得直白,语调冷硬,明显的讥讽。 众真人挑眉,望着大殿中素白袍子的少女,换做看戏着的姿态。 常剑的确是道出了他们心中所想。 实则上,外面怎样谣传她顾长月无所谓,然,心高气傲之人,总是容不下“不配”二字。 他们都不配做顾长月的师尊,那什么人才配?难道是首座真人? 豁,首座真人门下是那么好拜的么? 外面的传言无疑使顾长月在众位真人心目中留下极其不好的印象。 顾长风面露忧色,正想帮忙说些什么,顾长月已经开口。 她很满意常剑的问题,因而款款地道:“既然真人这么问,弟子只能说自己也不知为何各峰之上会有此等传言,弟子初入山门,即刻便跟随刘真人与文真人进入子峰宁心院感悟卷轴,根本没有时间去传播传言,况且,弟子真的想不出来,那样的谣言对弟子有何用处,难道就是为了惹真人们厌恶?” 面对常剑,她不愿拐弯抹角地说话,况且,她原本就不打算拐弯抹角说话。 他们不要她、不收她可以,但她绝对不会让自己像前世那般,活得憋闷委屈,被人算计了还忍气吞声,由得旁人欺负耻笑了她。 此刻大殿中除了众位真人,也还站着不少弟子。 弟子们往往就是消息的传播源,她在这里澄清自己再好不过。 众真人原本都是心高气傲之人,重来看不上小辈间的勾心斗角,一开始并没有将事情往深处想,如今顾长月一说,倒是有几分道理。 从上山到进入宁心院,她没有那么多空闲时间。 刘真人点头道:“本真人和文真人可以作证,她从未离开过我二人半步。” 其中一名真人忍不住道:“你的意思是有人算计于你?可是你一个无名之辈,初来浩然,有什么人会算计你?” 顾长月抬头,坦然地与那名真人对视,道:“弟子不敢妄断,但是弟子绝对不会去做暗捧自己的事情,毕竟那样对弟子来说没有好处,再者弟子入浩然修仙,深知修仙之人讲求的是脚踏实地,而非浮夸,又怎会说出自己很了不起的话?” 此间便是点出自己非浮夸虚荣之人,反倒知道什么是脚踏实地,还希望大伙儿不要误会了她。 众真人只观她目光直接,淡漠坦然,不由信了几分,看着她的神色也缓和下来。 反是常剑一脸冷色,道:“说的好听,像你们这种弟子哪一个不是希望这内外峰上人人都识得自己?你那么做无非是要引人注意,可是你原本愚钝无知,没曾想到会弄巧成拙,让人都厌弃了你,如今你不得不找借口补救,哼,如你这种初入门的弟子,仗着自己有些许不同便狂傲自大,本真人见得多了。” 顾长月叹了口气,不明白为什么,无论前世今生,这个常剑都会将她往坏的方面去想,她自认为自己的模样长得不像坏人。 不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瘦瘦的,尖尖的,难道因为如此看起来有些刻薄? 她摇了摇头,甩开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淡淡地道:“真人口口声声说弟子暗捧自己,就如同亲眼所见一般,弟子不解,真人可是很了解弟子的为人?若真人并不了解,却这般武断地下了定论,这样做对弟子很不公平。” 顾长月虽是在说常剑,却也将所有人也囊括在了其中,既然不了解她的为人,凭什么武断地下定论,认为她就是那样的人? 真人们觉得她说的有理,纷纷点头。 常剑则是哑口无言。 顾长月见众人松动,又道:“其实弟子这么说也是口说无凭,既然弟子敢做出否认,便敢追根究底,任何谣言都是由一传十,十传百,最终一发不可收拾,到底是谁做的这件事情,只要依照传播方向追究到底便可找到根源,弟子没有做过,所以不怕人去查,弟子反倒是很想知道什么人这般看好弟子,竟将弟子捧得这般红火。” 她说的不错,任何谣言都是由一人所传,最后一发不可收拾,若是想要追根究底找出源头,并不是难事。 既然她敢这么说,说明她自有几分坦荡。 看来这件事情,她真的就是个受害者。 只是,谁会算计于她? 初次听到这些传言,似乎是在玉衡峰。 玉衡峰,顾长乐。 常剑冷笑道:“你的意思就是玉衡真人的弟子在算计于你?” 说出来倒是几乎无人相信。 一来,顾长乐身份地位在整个浩然一派都算是颇高,没有必要算计一个刚入门的小弟子,二来,顾长乐平常善良单纯的形象已经在众人心目中根深蒂固,说她心机深沉,根本就不会有人相信。 顾长乐敢于这般胆大地将顾长月捧得红红火火,从而达到算计的目的,也不怕被顾长月拆穿,依仗的就是这两点。 再者,她以为顾长月并不知晓此间事情的严重性,亦不会在大殿之中澄清自己。 顾长月低眉,“玉衡真人亲传弟子顾长乐乃是弟子的亲族姐姐,生性善良,单纯无害,怎会算计弟子?不知这位真人怎会有此一说?” 有此一说,自然是知道传言的源头来自内峰玉衡,而玉衡峰上认识顾长月的人只有顾长乐。 得,顾长月晓得旁人不会相信是顾长乐所为,若她顺着常剑的话头指责顾长乐反倒会引众人生厌,让人觉得她是在借机污蔑顾长乐,到时候落下个嫉妒族姐的名声也不好。 相反,她说顾长乐无辜,旁人至少会认为她没有坏心,至于顾长乐是否真的做了那样的事情,就算没有人相信,但是顾长乐终究是被牵扯出来。 顾长月很清楚,以自己现在的身份地位,要直接拆穿顾长乐还有些困难,她也不急,成事谋略,往往只有循序渐进才算稳妥。 若顾长乐至此之后再不惹她就罢了,若是还要继续惹她,那么她才有机会一点儿一点儿揭开顾长乐的真面目,让大家看个清楚。 目前,她能够澄清自己已经是很不错的了。 她原本就打算先将自己在众人心中的形象搬正,不至于往后在外峰的日子难过。 顾长月抬起目光,盯着常剑的脸庞,扬眉一笑。 常剑只觉她的眸光漆黑,晶莹透亮,仿佛有一簇火焰猎猎燃烧,不自觉地移开视线,无法与之对视。 不知为何,心里对顾长月的厌恶又加深了几分。 他懒得再理会她,冷哼一声,站起身子拂袖而去。 他决定,若首座问起,便将她的各种卑劣行径都说道出来。 望着常剑的背影,顾长月笑得越发明媚。 她知道,暮云埃也回来了。 第020章 波澜 不是猜测,更不是赌注。 九百年时光荏苒,她虽从来不曾将他看透,但是对于他最忠心不二的下属,倒是了解。 常剑其人极致骄傲,向来不屑与普通弟子多言,更妄论刁难指责了。 如今大殿之上处处刁难,想必就是暮云埃做了什么,让他以为暮云埃有意收她为徒。 在他的心中,暮云埃如同神祗,暮云埃的弟子就不能太差。 而顾长月虽是冥阴之体,但四系伪灵根的天赋根本就入不了他的眼,不配做暮云埃的弟子。 既然不配,他便要让她在太清大殿上难堪出丑,打消暮云埃收她为徒的念头。 是的,就是这样。 顾长月能够想到,暮云埃重归,授意最信任的下属常剑特别关注于她,向来不屑与普通弟子多言的常剑误以为暮云埃是要收她为徒,故而刻意刁难。 否则还有哪点能说的通? 变数? 不,再大的变数也改变不了一个人的性子。 只是,她想不明白,暮云埃的目的是什么。 是要提前让她意识到自己究竟是有多么不堪,还是要替顾长乐好好看住她? 顾长月心中起伏不定,面上却笑的明媚。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脸上的表情便与心意相违。 越是不安躁动,越是笑的开心。 她只有紧紧握住拳头,平复杂乱的心绪。 花小染已经不在大殿,小花变得大胆起来,忍不住道:“阿月,你心跳好快,嘶,我实在想不明白,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情绪?太奇怪了,才十六岁的小女孩而已,难道是躲不掉的心魔劫前兆?不可能啊,你才练气二层实力,不行,必须克制自己,往后绝对不能再有这样的情绪了。” 顾长月好不容易使自己平缓下来,没有理会絮絮叨叨的小花,而是将目光落在大殿上众位真人身上。 说真的,就算她并非骄傲自大之人,众位真人还是不太情愿将她收至门下。 十六岁年纪才练气二层实力,与同龄人相差实在是太大。 这些她都清楚,可是这一世,她不愿再做被人扔掉的那个。 她干脆大大方方地跨出一步,将卷轴呈到刘真人面前,恭敬道:“弟子多谢众真人大度能容,给弟子以澄清自己的机会,只可惜弟子天生愚钝,五日之期未能参悟卷轴,倒是有愧于众位真人,但弟子虽愚,却也清楚,修仙之途重在踏实,一步一个脚印方能打稳根基,是故,弟子自请放弃提问,将来于外峰修炼,不好高骛远,静待步步晋级,相信凭借弟子努力,入内峰之期定不会太远。” 她自请放弃,承认自己没有参悟卷轴,好过大殿之上众人提问她却一个字儿也答不上来,至少这个方法不会让自己难堪,亦进一步甩脱自己俺捧自己的嫌疑——能够轻而易举放弃进入内峰拜入真人座下机会的少女,怎么可能狂傲自大? 这件事情往后传出去亦是好听的。 修仙界不喜浮夸自大之辈,但拥有自知之明的人日子定然不会难过。 太清大殿顿时又一阵喧哗。 众真人再度对望,相互间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惊愕的色彩。 没有人不清楚,对于外峰弟子来说,进入内峰的机会有多么难得,甚至相当于大能仙者顺利飞升,跨过那重界限去往另一个世界。 内外峰的差别,就相当于是修真境与太虚境的差距,一个在地,一个在天,而她竟然就这般放弃了,说的轻而易举,坦然自若。 这世道上恐怕没人能够这般豁达。 顾长月活了九百年,却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豁达之人,此时此刻她却是不得已而为之,也算是歪打正着,博了个这样的好名声。 刘真人忍不住脱口,“你竟然真的要放弃?” 顾长月坚定地点头,道:“是的,弟子放弃。” 刘真人眉头深粥,眼中神色流转不定。 “众真人稍安。” 淡然如风的声音,说话的却是顾长风。 白衣出尘的年轻男子衣带飘扬排众而出,带着通身气质。 原本他站在弟子之中,已经是鹤立鸡群,此次身形未动,却稳稳地站在大殿中央,随意地露了一手移行术,天地似乎瞬间亮了起来。 顾长月微微侧头,看到大殿半开的玫瑰花格子窗内,有阳光折射而入,洒下一片暖洋洋的暖意。 顾长风站在她的身侧,抱拳道:“舍妹年幼无知,并不知晓内外峰差距,亦不知晓此次放弃的严重性,长风在此请求众真人给她一次机会。” 这话是对众真人所,也是在对她说。 他似乎认为她并不知晓内外峰的差别。 从一开始他便对她今日的考核捏了把汗,原本见她一一应对,没有想象中的怯弱害怕,反倒是为自己搬回了局面,已经放下心来,却不想最后她竟然有此举动,足实是让人惊异。 于是他想也不想地站了出来。 他有些急切,冥阴之体必须要有人指导修炼,否则怎么能够得到最好的效果? 是的,他觉得自己只是在惦记她的冥阴之体。 冥阴之体可引魂魄归位,这是秘密,他却知道。 他想的应该是往后若自己遇到生命危险,还可用上一用。 顾长月微不可闻的叹息一声,顾长风接近她的目的不纯,但是却早就已经在悄悄发生变化。 难道推不掉的命运终究都推不掉,还是说这是顾长风躲不开的劫? 她无法深想,冒昧地在大殿中做出了极为大胆的举动,上前一步道:“禀众位真人,弟子深知内外峰的差异,但是弟子确实愚钝,根本没有将卷轴参悟透彻,弟子只怕众位真人问了也是白问,反倒耽误了众位真人的时间,这套卷轴……” 她将卷轴哗啦一声展开,道:“弟子完全看不懂。” 众位真人一时间还真的反应不过来,从来没有看到人这般信誓旦旦的说自己愚笨的。 顾长风的话被噎在嘴边,不由向她投来深沉不定的眸子,看了半响,最后还是沉默下来,退到一旁。 顾长月却低下头不看众人。 子峰太清殿中,一场考核就以这样的形式宣告结束。 顾长月推脱了进入内峰的机会,饶是首座真人的弟子顾长风求情也不动容。 这件事情传遍内外峰,所有弟子都瘪了瘪嘴,暗骂一声蠢货,掀起一阵波澜。 也有极少数人心中泛起层层涟漪,久久无法平息。 头一个自然是暮云埃。 虽然常剑口中的顾长月一无是处,但是从旁处得知的消息隐约和前世不同,他似乎能够隐约猜到,她也回来了。 如果她也回来了… 他站在云雾飘渺的阁楼中,脑海中不断回荡起她最后决绝的誓言,原本就有些愤怒,可偏偏又莫名其妙地浮现出另一个清纯少女黄鹂般动听的呼唤,两厢交替,更觉烦躁,竟是生生捏碎了窗棂的边缘。 “啪嗒”一声,木屑横飞。 除了暮云埃,一些明澈的弟子倒是觉得顾长月不是笨蛋,相反极是聪明。 玉衡峰上的顾长乐坐在自己亲自布置的静雅寝房中,捏碎了一块通透的碧玉茶杯,紫灵儿从刑法总堂被师尊救了出来,忽然间性情大变,再不复往日那般愚蠢,而且短短一天之内就几次让她难堪,如今顾长月竟然也变聪明了。 那个从小就被家族抛弃的废材,不仅没有被她缔造的谣言淹没,反倒很是明确地澄清自己,并将她也牵扯了出来。 虽然内外峰的弟子真人都不会相信那件事情是她所传,但是对她来说终归是不好的。 就好比是一根窜满了蚂蚱的绳子原本好好儿地藏在柜子里,却被人有意将绳子的末端露出来,人们看着绳子的末端,只会以为它就是一根单纯的绳子,可一旦有人有心拉出那根绳子,便会看到上面绑满了蚂蚱。 她现在就是那根绳子,她所做过的一切事情都是绳子上的蚂蚱。 有道是生平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顾长乐现在也就十七岁的年纪,手段是比小时候要高明许多,但也不算是真正的成熟,她怕极了自己会被暴露。 不过越是如此,她便越是生气。 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能够与她相比,更没有人可以忤逆她的意思。 她觉得顾长月那个没用的废材是在向她挑衅,因此很是气愤。 平日里清纯美丽的仙子脸上露出显而易见的怒气,再没有半点可爱迷人。 只可惜让她郁闷的是,紫灵儿被放出来了,她再不是师尊唯一的弟子。 她得先处理掉紫灵儿,再像顾长月动手… 不,不一定要一个儿一个儿来,或许可以一箭双雕。 她的目光中闪过光芒。 顾长月没有去猜测这些人的心思,考核完毕的太清殿中,众位真人带着内峰弟子纷纷离去,偌大的大殿慢慢安静下来。 刘真人看着她莫名意味地叹了口气,亲自对分配事务的负责人交代几句,便对顾长月道:“往后你就被分配在太清殿处理杂务。” 顾长月眼神一亮。 太清殿是外峰任务颁发总部,算的上比较活络的地方,能够趁着任务去往别峰,正合她意。 好吧,她承认自己从一开始便故意在刘真人心目中留下好的印象,最初的目的就是如此。 第021章 安顿 “是,弟子定当尽职尽力,弟子谢过刘真人。” 欣欣然福了一礼,甚是感激。 刘真人点头受了她的礼数,才虚扶一把,口头上安慰道:“虽然没有进入内峰,但以你的心性必然不会永远踞于此处,你终究会走出自己的大道。” 顾长月站直身子,认真地道:“弟子愿不负真人所望。” 刘真人微微一笑,似乎不愿多言,吩咐太清殿负责人道:“将她安顿下来吧,本真人相信她定然不会拖了你子峰的后退。” 负责人姓吴,名怀安,筑基中期实力,二十岁左右的年纪,脸庞方正坚毅,双目精明,是内峰真人的亲传弟子,今年正好轮到他在子峰太清殿当值。、 ——外十二峰的负责人,皆由内峰真人弟子轮流当值,个个儿也都傲气。 好在顾长月搬回自己的名声,吴怀安不至于厌恶了她。 听到刘真人的话,吴怀安应了声是:“弟子定会安排妥当。” 刘真人满意地拍了拍吴怀安的肩膀,又看了眼顾长月,然后跨步离去。 顾长风还在大殿中。 他原本一直都在。 顾长月偏过头去看他,知道他有话要说。 有些话不好在大殿中讲,顾长风踟蹰半响,看着吴怀安道:“我看我们……” 语未必,顾长月便打断道:“长风哥哥,有话下次再说吧,我今天才从宁心院出来,明天就要当值,还有很多事情都不甚了解。” 直截了当地拒绝。 顾长风愣住,漆黑的眸子盯着顾长月,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居然忘记了该想些什么,唯一的念头就是,顾长月真的变了,她不再依赖自己。 旁边的吴怀安亦是愣住。 顾长风作为首座真人亲传弟子,实力虽不是最强,但是其天赋异禀,或许不消百年便会成为新一代名震整个修真境的英豪仙侠,将来首座真人渡劫进入太虚境,他可能就是下一任首座,如今遍观整个内外峰,谁人不给他几分薄面? 顾长月居然说拒绝就拒绝了。 果然是兄妹,不会有旁的忌讳。 而看在其他人眼里却想的是,首座真人的弟子顾长风很是爱护自己的妹妹,往后对顾长月还需得客气一点。 修真境就是这么现实。 当她被贬得一文不值的时候,旁人只会瞧见她的不堪,当她挽回自己形象的时候,旁人便瞧见了她值得客气的地方。 顾长风不是普通人能够接近的,高高在上的他重来不会现身外峰,今日能够出现在这里,哪里又不是顾长月的缘故? 既然顾长风不能接近,那么顾长月总是好接近的吧? 一些女弟子心中也有算盘。 不少人原先就对顾长风倾慕不已,变异风灵根天赋,首座亲传弟子,原先的世家公子,地位非凡,又在内外峰交界的碧灵石上看到过顾长风的样貌,可谓风度翩翩,俊美非凡,更是芳心暗许。 只可惜顾长风不曾出现在外峰,现在见着与顾长风亲近的顾长月,个个儿眼中的冒着光。 若顾长月知道他们的想法,必定嗤之以鼻。 前世顾长风对她的照顾,带给她的只有无尽的灾难。 女人惹不得,嫉妒的女人更惹不得。 他们觉得她不配得到顾长风的关照,故而对她处处刁难,即便她是顾长风的妹妹… 喔,不,那个时候所有人都认定了,顾长乐才是顾长风的亲族妹妹,而她是用见不得人的手段抢了顾长风对顾长乐的关心,担当的是恶毒者的罪名。 物尽人事,古人诚不欺我。 顾长月对愣怔的吴怀安道:“还劳烦这位师兄替长月安排住处。” 吴怀安回过神来,有些奇异地看了顾长月一眼,又看了看顾长风。 顾长风没有说话,他还真不敢说走。 顾长风仔仔细细地看了眼顾长月,眼神深邃,不知想了什么,最终道:“你先去吧,我下次再来看你。” 然后也不停留,转身就走。 步子不快,步伐平稳悠闲,却在瞬间便出了门外,不见踪影。 顾长月看着他白衣翩翩的身影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在太清大殿中,回过头来看着吴怀安,又唤了声,“这位师兄。” 吴怀安道:“你且跟我来。” 说罢,便亲自带顾长月往大殿外走去。 其实这种事情他大可以吩咐两名杂役弟子去做,可是他也不知为何,就亲自做了。 他觉得很是奇异,顾长月给他的奇异之感。 明明在考核之时被真人据收的弟子应该被众人瞧不起才对,可他却没有那样的想法,难道是因为她主动放弃? 主动放弃,是愚蠢之人所为,不过看着别人眼里,她也就只是愚蠢而已。 人们记得她如何愚蠢,却忘了她是被真人拒收的弟子,这是真的愚蠢么? 吴怀安摇头,此女定是个不简单的。 一路跟随吴怀安顺着石梯往下步行,两边是虚无缥缈的悬崖,漂浮着淡淡的云气。 此刻正是晌午时分,太阳在山头燃得炽烈,然而她却不曾有炎热的感觉。 护山大阵斗转星移阵不仅保护着整座浮蚩山,整个浩然派,亦为其避开了酷暑严寒。 吴怀安见她在看天边日头,便淡淡地解释道:“有护山大阵驻守,浮蚩山四季如春,外峰弟子并不会感觉到冷和热。” 顾长月点了点头,笑道:“护山大阵真了不起。” 吴怀安看着顾长月脸上的笑意,心中的膈应莫名地散了开去,说话也自然了许多,带着隐隐的骄傲,“这是自然,护山大阵乃是夏敬天祖师爷亲手开辟,自是不同凡响,万万年来佑我浩然太平,非别派大阵所能比拟。” 他顿了顿,似乎是找到了话头,又道:“从这里下去,便是子峰杂役弟子的住所,亦是你往后的住所。” 顾长月应声称是,发现吴怀安其人不难相处。 吴怀安见她不主动说话,以为她是不习惯,因而拿出块素白色的黄级储物袋扔给她,道:“初入门弟子人手一个,里面的东西够你用上一个月。” 储物袋中不必说,自是一些生活必需品。 顾长月接过储物袋,在手心感应了一下,正是初入门弟子的储物袋。 和前世所得一样,里面有二十颗用以异物的下品灵晶,一盒晶莹剔透的膏药,一袋将近十来斤重的灵米,两颗下品凝气丹,还有一本新晋弟子入门手札。 这些东西足实少的可怜,但对于无甚消耗的初入门弟子来说,能够有足够的米粮充饥已然不错,况且天下本没有白食的午餐,弟子们若是需要,可在太清殿领取任务交换灵晶,再用灵晶购买。 修真境原分俗世和修仙界两部分,世俗之人惯用银钱,以钱换物,修仙之人则用灵晶代替了银钱的职能。 对于修士来说,灵晶比银钱珍贵,因为灵晶还可以助长修炼。 在这里,灵晶由廉到贵可分为下品灵晶、中品灵晶、上品灵晶、紫晶。 其中一百下品灵晶相当于一块中品灵晶,一百中品灵晶相当于一块上品灵晶,而两千上品灵晶才相当于一块紫晶。 紫晶无疑最为贵重。 顾长月现在拥有的二十颗下品灵晶,也只能购买些米粮和不值钱的修仙用品。 不过她既然被安排在了太清殿,定少不了自己的任务。 只要任务多了,在得到历练的同时,换取的灵晶自然也不会少。 想到这里,她便将储物袋捆在腰上。 现在她没有储物戒指,这些东西只能挂在腰上。 吴怀安看着她,眉头微皱。 顾长月注意到他的目光,不由向他看去,有些疑惑,“师兄可有何事?” 吴怀安道:“你都不看看里面的东西,问问我有何用处?” 顾长月挑眉,许多初入门弟子对仙门完全就不曾了解,前世她刚刚拿到储物袋,也是打开来细细看过,并问了各样东西的用途。 可今生她都知道。 她笑了笑,道:“这些长风哥哥已经说过了。” 吴怀安恍然,“如此便好。” 复想了一下,又道:“明日卯时三刻便上山当值,从半山行步,沿着这条石阶一路向山顶走,不过你初来,从山腰走至山巅,至少要走上一刻,所以应比旁的弟子要早起一个小时,否则迟到的话,会有相应的处罚,若是半山上腿疼,就敷上袋里的膏药,会缓解一些,至于你的任务,手札上会有记载,属于你的身份玉牌也在手札之中。” 顾长月愣了愣,道:“多谢师兄。” 她都已经说知道了,吴怀安还特意又嘱咐一番。 前世没人和她说这些,她所在的那座峰也需要走阶梯上山,锻炼弟子意志,她不知晓,生生迟到了两个时辰,因为是第一个迟到的人,以儆效尤,当时那位姓马的师兄狠狠地处罚了她。 她有苦不能言,真正是悲戚。 吴怀安领着她走了将近一个小时,抵达半腰,在稍高处一眼望去,成片四四方方的院落,和宁心院格局一样。 现在这个时辰,弟子们都在外奔波,只有极少弟子在院中打坐,因此进入四四方方院落的时候,里面十分安静。 吴怀安带她进入一处名为“桂苑”的院落,远远可闻到桂花清香。 “这里居住的师兄师姐与你职务相同,但相互间也没有什么联系,你只管好好做自己的事情,好好修炼,去吧,你的屋子在左边第三间。” 顾长月深深吸了口院中的空气,比上辈子住的地上好了百倍,心中欢喜。 如此,顾长月算是顺顺利利儿地被安顿下来。 第022章 鬼火 山路一直蜿蜒而至,满院桂花由灵气温养,大片开放,如白雪压枝。 晌午阳光清透,朵朵花瓣俏丽盈盈。 半开朱红色重莲格子花窗,随风灌入袅袅甜香,萦绕鼻尖。 屋子简单朴素,没有过多的摆设,却甚是干净整洁。 木质软榻上放了两套杂役弟子服装,平整干净。 顾长月无需收拾整理,进了屋子后便坐下休息,从山巅至山腰,足实有些累人。 半响之后,抬眼望着木墙上方正的“道”之一字儿,忽然觉得任重而道远。 前世悲戚的恶梦醒了,此生定该好好活着。 好吧,该用午饭了。 练气二层的实力据辟谷之境还有千二百里,三餐若不定时,是会饿的。 好在浮蚩山连绵千里,物尽其用,虽然弟子若干,最不缺的却是居所。 外峰弟子住处不如内峰弟子,但依旧能够保证足够的空间,几乎一人可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卧室和厨房。 顾长月的厨房连着卧室,中间被木墙隔断,需得从外面绕上一圈。 方才进入浩然派,她便没有丝毫不适和不安。 拿了灵米出卧室进厨房,立刻开始烹煮。 取水洗米,下锅点火。 厨房中铁锅木材火折子,倒是一应俱全。 可惜,顾长月有些郁闷,几百年未曾动手,居然有些笨手笨脚。 将灵米和水下锅,柴火放入矮灶,火折子半天都点不着,一点着,满屋都是烟雾,呛得难受。 小花看不下去,终于道:“我用引火术帮你吧。” 顾长月避开呛人的烟雾,捂着鼻子道:“你控制我的身体?” 小花道:“我只需要控制你的一只手而已。” 正说话间,顾长月右手不自觉一台,指尖幽蓝色火苗窜动,掷入矮灶,木材哗哗燃起。 顾长月看着矮灶中旺盛燃烧的幽蓝色火焰,心中顿时升起浓郁的恐惧。 小花竟然轻而易举便控制了自己的身体,它寄生在自己的丹田,若是有旁的想法… 没有继续想下去,小花已然道:“你是我们鬼宗传承者,我保护你都来不及,怎会加害于你?” 顾长月来不及感动,便大惊失色,“你竟然能够完全看透我的想法了?” 小花道:“也不是完全看透,只是我能够感受到你的恐惧,阿月,你莫要担忧,我是不会害你的。” 顾长月点了点头,如若小花要害她,决计不会迟迟不肯动手。 不知道什么原因,此刻她反倒更加信任它了。 她走到矮灶边坐下,望着里面旺盛的幽蓝色火焰,纳闷地道:“练气二层的实力连简单的引火术也施展不了,我当好好修炼的。” 从练气二层到练气四层,是顾长月最艰难的时间。 小花表示认同,“你是应该付出旁人更多的努力,不过也不要急躁,一步一步前进,就怕物极必反。” 顾长月暗下决心,伸手递了块木材在矮灶下,忽然惊叹,“这火好冷。” 如同深海寒冰。 幽蓝色的火世间并不多见,散发着冰冷气息的火那就是根本也不存在,除非传说。 小花解释道:“这火你不应该陌生的,它是所有鬼修的本命之火,熔炼地狱,名唤幽冥鬼火。” 顾长月讶然,心道果然如此。 幽冥鬼火,世间简称鬼火,于奇火榜排名第三,传言中,排名第一的是天帝用于运转天道的爻火,排名第二的是女娲补天的灵火。 鬼火排名第三,却是一直都是传说,于爻火灵火之后。 “这是鬼火?鬼火用来煮饭?” 她顿觉自己如此破费。 小花道:“其实我倒觉得,用这火煮饭倒是挺好,至少灵米中会吸收不少鬼火的气息,你是冥阴之体,服用下去必然有益无害。” 顾长月张了张嘴,没话可说。 鬼火煮好的灵米泛着幽幽的蓝色,明明是热的,吞入腹中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凉意,瞬间被体内的血脉气息包裹,吸收干净。 因为初来浩然,厨房中只有米,没有菜,但鬼火烹制的食物,对她这个冥阴之体修士来说,营养胜过所有灵菜丰富。 鬼火的气息在体内与她的血脉气息辉应,并充沛整个身体,渐渐的充满力量。 这倒是让人欣喜的发现。 小花似乎也能感觉到她体内的情况,有些欣喜,“对喔,你是冥阴之体,身体脉络与鬼火气息定会非常融洽,我在想,或许可以用它来提升你的修炼速度。” 顾长月也这么想过,可是,“我觉得还是不妥,修仙晋级应该踏踏实实,这么早便依靠外物,恐怕不好。” 小花沉吟片刻,道:“鬼火于你怎么可能是外物?你冥阴之体原本就带了鬼火的性质,你的经脉细胞需要阴气来扩充,而鬼火的气息恰好是由最寒冷的阴气所凝,用鬼火气息充沛你的经脉,在体内运转,就像是你吸收灵气提升实力般,并不算是借助外物,这个你不用担心,我有办法帮你。” 顾长月听的心脏砰砰直跳,她明白了小花的意思。 她的体质与一般修士不同。 一般修士依靠吸收天地灵气得到晋升,而她除了天地灵气,还需要足够的阴戾之气。 原本没有阴戾之气,只靠灵气补足,所以修行比旁人慢了许多。 自小花觉醒开始,她便知道自己的身体需要无尽的阴戾之气,却从未想过可以用鬼火提供。 小花显然也是将将才想到,甚是兴奋。 顾长月咬了咬唇,道:“我看我们可以试试。” 小花毅然同意。 吃了午饭填饱肚子,顾长月便折回房中。 既然要试,那就不用耽搁。 灵米身上携带的鬼火气息还在体内,若不赶紧利用,只有渐渐流失。 盘膝坐于素白的硬木板床榻上,顾长月闭眼打坐,运转体内气息。 灵气来自浮蚩山领秀舒爽的空气,阴冷之气来自体内的鬼火气息,一暖一冷,一白一蓝,缕缕交织,潜入血脉,在体内顺势而流。 许是有阴冷之气提前打开脉络的缘故,灵气进入身体的速度比往常快了不少,亦顺畅了不少。 这一打坐,将近半个时辰,体内的阴冷之气被吸收干净,她缓缓睁开眼睛,感觉精神比先前还要饱满。 是的,这个方法很管用。 小花忍不住问她:“感觉怎么样?” 顾长月道:“体内阻塞的脉络仿佛被渐渐唤醒了,虽然这种感觉很细很微,甚至没有感觉,但是我想,若是阴冷之气再多一点,每天坚持,定有更好的效果。” 小花美丽的枝叶摇动,“这样很好,原先我倒是没曾想过。” 顾长月想了想,“不过,难不成每次我要修炼都得先吃饭?” 若如此,这个月的米粮恐怕远远不够。 小花噗嗤一声笑了,“你有时候挺聪明的,现在怎么就笨了?” 顾长月道:“我本身就不聪明。” 她重来都觉得,一个人的头脑不会因为重生而变得厉害,前世她不聪明,今生她亦不聪明。 此生刚刚开始,她只是胜在知晓某些结局而已,但当过程开始改变,结局亦会改变,那样的话她也就什么都把握不住了。 她只有尽量减小自己的存在感,小心翼翼地修炼,直到强大起来。 小花不和她争论笨与聪明的问题,只道:“我既然在你体内,便可直接点燃鬼火,你是冥阴之体,只要我控制火候,便不担心你被其所伤。” 顾长月挑眉,“这倒是个好方法,要么再试试?” 小花回答:“成。” 顾长月再次进入打坐状态。 事实上,勤加修炼也不是说要把握每分每秒,对于修士来讲,勤奋是一回事,但也不能时时刻刻处于打坐之中,这样或许反倒并不是好的方法。 一切顺应天道,自然为好。 顾长月也知晓其中道理,也知晓遵从天道,不过此刻是为了尝试,倒无需那般遵从。 她闭目而坐,打开识海,用感知感应体内每一处的状况。 两耳清明,听到丹田中鬼火燃起的“咔哒”声响,一阵冰冷的寒意陡然升起。 阴戾,狂暴,冷。 由内冷到外,五脏六腑像是忽然被冻成了冰块。 她脑海中短暂的空白,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小花惊呼一声,“呀,没能控制好,你没事吧?” 迅速减小火焰。 顾长月吐出一口凉意,似乎能够看到丹田内一团幽蓝色火焰由大变小,体内的冰冷寒意渐渐撤去,变得微凉。 不过那一刻强烈的阴冷依旧在体内徘徊不去,五脏六腑冷得生痛,致使她满头冷汗,无从理会小花。 迅速握决催动,灵气和那阴冷之气交错吸收,顺着脉络流动。 好半响之后,她才缓过气儿来,由衷感慨:“这鬼火好生厉害。” 小花道:“鬼火自是厉害,可惜我身体不全,只能够发挥一层的效用,真正的幽冥鬼火是地狱之火,打入十八层地狱的冥鬼们,最怕的就是这东西,而对于修士来说,只怕没人敢接近。” 顾长月想起那样的冷意,很是心悸。 小花想要杀她,其实就只需点燃鬼火就行。 方才小花若不快点收势,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挺过来。 现在虽然好了许多,但仍旧能够感受到五脏六腑隐隐的刺痛。 就只是一层而已都这般恐怖,十层呢? 不敢想象,却甚是心动。 鬼修,果然为世间最强。 第023章 旧友 小花不小心伤了顾长月,明显感觉到有些愧疚,鬼火点得又细又稳。 好在顾长月天生冥阴之体,鬼火虽伤了她,却在后来渐渐被她的身体融合,反倒开始修复起创伤来了。 小花窝在她的丹田中,将她体内的状况瞅得仔仔细细,不由满心惊叹。 “你可真的是天生的鬼修,还好被我找到,否则真的废了,赶紧吸纳吐气。” 顾长月静下心神,又过了约莫一个时辰,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睁开眼睛。 她感受一□□内的状况,道:“嘶,被你的鬼火所伤,竟然这么快就修复了。” 她原以为被奇火排名榜上位列第三的鬼火所伤,少说也要恢复个十天半月,没有想到境如此之快,而且… “不仅如此,我甚至感觉到脉络又扩张了些许,若是单纯修炼,恐怕是没有这么明显的。” 小花似乎没有明白她的意思,问:“怎么讲?” 顾长月皱眉,以手扣住下颚,有些不确定地道:“我也不知道怎么讲,就似乎是若你鬼火不曾伤我,我体内的经脉可能不会扩张那么快,我也不确定的。” 她确定自己的身体真的不是受虐之后才能够得到最快的提升。 小花默了默,道:“被鬼火所伤,反而助于修炼?” 它亦是不敢确定。 “《上古奇人志》第三十二篇正传中有载,一个姓百的仙君便是倚靠不断的受创,然后提升实力,他能够将对方施加给自己的伤害,通过特殊的体质转换为力量,被吸收,那是什么体质来着?”小花声音飘渺,仿佛在追寻久远的往事。 顾长月听过《上古奇人志》,知晓里面记载着万万年来修真境乃至太虚境所有奇人奇事,却并不知晓其中的内容。 当年以她的实力和身份,哪里有资格触碰这些只有太虚境仙君仙姬才能随意翻阅的资料? 当然,对于一些诡异古怪并不普遍的体质,她只认孤陋寡闻,更是不会听说过。 她不曾打扰小花,片刻之后才听它道:“对了,聚灵之体,只有男人才拥有的体质,不是冥阴之体,冥阴之体没有受虐倾向,亦不能吸收对手的伤害。” 小花有些疑惑,“那你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感觉?” 虽然常年立于鬼修之巅,但也毕竟只是个器魂,寻常同主子一道修炼,不过也是挨在身旁噌些气息,跟着学习一些鬼道发决而已,关于如何修习的法子,简单的懂,稍微复杂的便也是没有接触过的。 它不敢否定了顾长月的想法,亦不敢确定顾长月的想法,只有满心疑惑。 顾长月原本就满心疑惑,哪里知道如何解答? 忽然眼睛一亮,道:“不如再试试。” 小花却摇头,“此法看似没有伤害,却需得慎重,你虽是冥阴之体,能够与阴戾之气融合,但你的身体毕竟还是凡人之躯,不能够承受太多,况且自古关于冥阴之体的记载,从来不曾提过这些,毕竟修炼不是吃饭,稍微行差就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顾长月握了握拳,小花不是在危言耸听。 她凡体肉胎,鬼火又是天下奇火,让她不断承受那样的伤害,就连她自己都不敢保证会不会有危险。 她想了一下,决定此事暂且不提。 但凡修炼中每一次新的尝试,都需要实力作为保障。 她现在练气二层的实力,说出再试试的话,足实是不稳妥。 毕竟对于自己体内的状况,她也只是感觉而已。 还是小心谨慎为妙,待实力上升了再说。 小花亦道:“我提议,等你实力强横了一些再试也不迟,那样更为保险。” 顾长月点头。 当一人一器魂忙活完毕,已经是下午。 桂苑之中不断有修士返回,渐渐热闹起来。 其实不管是在哪座峰上,每天最热闹的时候莫过于早晨和下午。 早晨弟子们出门上山当值,下午弟子们从山顶回归,路途遥远,相互间结伴而行,自是有说有笑。 这个时候顾长月也无心修炼,透过窗户望着外面身着杂役弟子服的男男女女经过,心里煞是感触。 曾经,她竟然没有朋友。 而如今呢? 正想着,木门便发出扣扣的声响。 有人在敲门。 这个时候怎么会有人来找自己? 她想了一下,行至门边,将木门打开。 门前俏生生地立了一名女子,对她盈盈地笑着。 女子穿着青色杂役弟子服,样貌不算美丽,却也清丽脱俗,带着淡淡清雅的气质,对着她微笑,眉眼弯弯,仿佛会说话。 顾长月皱眉,记忆之中,对自己微笑的女子极少,可她们对她笑,却也将她推向万劫不复的境地。 她这一刻才惊觉,原来自小到大,自己的人缘都差到不行。 男人们厌恶她恶毒善妒,女人们则鄙夷她狂妄自大。 而这名女子,曾经也对她笑过,可是后来却站在顾长乐的身后,嘲笑她白痴。 她是她唯一当成朋友的人 …陈轻舞。 原来是旧友。 顾长月弯起嘴角,她怎么就忘记了,陈轻舞原本就是子峰的杂役弟子? 不过依照前世的套路,她们认识应该是在她拜入暮云埃座下之后的第十年,那个时候首峰会武,陈轻舞以杂役弟子的身份在若干弟子中脱颖而出,凭借一手柳叶飞刀,将浩然一脉的黄级飞刀功法“繁花似锦”运用得得心应手,没有师承,却胜过师承,直叫许多真人拍手称好,最后拜入天枢峰一位周姓真人座下。 那位周真人的地位在天枢倒是极高,几乎仅次于浩然首座天枢真人。 事实上,陈轻舞真的是在无师承的情况下使得“繁花似锦”的么? 不,顾长月眉毛微挑,从一开始,陈轻舞就是顾长乐安排在自己身边的人。 只有到后来她才想明白,自己从来都不受人欢迎,怎么会有人与自己一见如故,而那“繁花似锦”功法属黄级高阶功法,陈轻舞一个杂役弟子,从哪里所得? 顾长月那个时候是蠢极了,才会以为有人真心与自己结交。 或许也不是真的蠢极了,向来没有朋友的人,哪里不渴望有个真心相待的朋友? 也怪她前世太过重情,始终未能参悟修仙一途中最深沉的含义和道理,不是必须无情无义,但却不能够被情所牵,无论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 这一刻看到陈轻舞,顾长月才恍惚间明白了一些道理。 果然,人不是一时一刻就能学会所有的东西。 若要问她恨不恨陈轻舞,前世她一定是恨的,否则就不会一气之下一剑刺死她,那个时候还险些惹祸,被关进地下城,好在唯一那次她的运气不错,正巧那个时候魔道大攻正道,浩然派有头有脸的真人们分不出神来,再加上暮云埃从中周旋,以及顾长风的帮忙,这件事情就此揭过。 那个时候,为了她一时冲动,顾长风付出了最重的代价。 而今生,再次见着陈轻舞,她不恨了。 不是因为那一剑已经消除了她所有的恨意,而是她觉得陈轻舞的做法虽不可取,但也不能说是穷凶极恶。 修仙世界原本就是弱肉强食,强者存,弱者亡。 陈轻舞帮助顾长乐来对付她,想的不过是让自己强大起来而已,因为顾长乐可以为陈轻舞提供修炼的资源,可以让陈轻舞得到师承。 陈轻舞做这些,无非是让自己的仙路平顺。 反过来说,陈轻舞此人心性才是真正的坚定。 她懂得把握一切的时机,懂得利用一切的机会,让自己逼近成功。 顾长乐能够想到利用陈轻舞,便是深深知晓陈轻舞这一点。 顾长月苦笑,还说自己不蠢,身边所有人都清清楚楚的知晓修仙的目的,反是她一味地追求亲情爱情,真正是… 不管怎样,她就是输在了“情”之一字上。 她看着陈轻舞,正待说话,陈轻舞便开口道:“你就是顾长月顾师妹吧?方才在大殿中见着你,觉得与你颇有眼缘,这不,刚刚下山便来寻你了,不知师妹在山下过得习惯不习惯?” 顾长月长叹,还是那般和蔼可亲。 不过分美丽的外表,让人舒适的气质,还有会说话的眼睛,原本就容易让人放松警惕。 她想了想,道:“这位师姐是?” 说实在的,她方才在大殿上并未看到过陈轻舞。 不过她知晓,仅凭陈轻舞现在的身份和实力根本就不入顾长乐的眼,而陈轻舞会找到她,自然有原因。 陈轻舞从来不会无缘无故接近一个陌生人。 陈轻舞发挥自来熟的精神,笑眯眯地道:“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陈轻舞,以后你就叫我轻舞就是了,那个,我能进去坐坐么?” 第024章 放下 此生无论如何,顾长月都是不想再与陈轻舞相交的了。 或许是想远离前世的纠葛,亦或许是不愿意与这般难对付的人有太多接触。 毅然拒绝,这是顾长月摆明的态度。 “抱歉这位师姐,长月与你似乎不熟。” 她站在半掩的门边,用身子挡住陈轻舞的视线。 陈轻舞一怔,显然没有想到顾长月会拒绝她的好意。 她当然不会自大地以为自己示好旁人就一定会接受,但是她知道一点,凡是初来浩然的新晋弟子都有种无依无靠的心态,若是有人诚心相交,必定会欣然接受。 顾长月倒是出乎她的意料,不过片刻之后她便释然下来。 正如传言所讲,天枢真人座下亲传弟子顾长风,那个如同白衣神祗般的望而不可及的男子对他亲族的妹妹十分关照,甚至在大殿之上为其求情,希望内峰真人能够将其收入座下。 顾长月大抵是因为有顾长风的帮助,所以根本就不需要和普通弟子结交。 既然传言是真的,那么,陈轻舞认为,自己这一趟就没有白跑。 聪明的人重来不靠死缠烂打来解决问题,陈轻舞听出顾长月的意思,心下了然,面上却是露出尴尬的神情,伸手挠了挠耳后的头发,道:“呃,不好意思,是轻舞唐突了,轻舞本是直来直往的人,原以为与顾师妹颇有眼缘,便来寻了顾师妹,却忘记了我们才刚刚见面,并不熟识,轻舞在这里向顾师妹道歉,希望顾师妹不要介意。” 顾长月望着陈轻舞脸上不自在的神态,眼神微动。 如今怎么觉得曾经出卖过自己的好友像极了戏台子上角儿? 川中戏剧变脸她看过,戏子们长袖捂脸,那么一挥,民间英雄的脸蛋换来换去,毫不精彩。 陈轻舞更厉害,不用挥手就可以换出千张面孔,而且张张都很生动。 怎的说笑就笑,说尴尬就尴尬,看不出半点纰漏,也难怪她上辈子那么容易糊弄。 她嘴角微扬,淡淡地笑道:“长月不是小气之人,自然不会介意,不过师姐这般诚心认错,就好像长月是个不易相处的,不知情的人定然会以为,师姐只是好意来拜访长月,却惹了长月不高兴,害师姐愧疚连声道歉,长月只怕往后都会落下不好相与的名声,可长月记得自己明明只是说了一句‘长月与师姐不熟’而已,也不知道师姐这是何意。” 此刻依旧是有不少杂役弟子从桂苑经过,陆陆续续回到自己所在的院落。 虽然浩然派每四年都会新受一批新晋弟子,大家已经对此并不关注,但是大殿之上,顾长月主动承认自己天赋普通,放弃进入内峰的机会,此举愚钝,倒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很多人对于她,还是很好奇的。 再加上她是顾长风关照的人,知道她被安顿在子峰桂苑,有心结交的弟子都不免会看她的屋子一眼。 她与陈轻舞的话,自然多多少少会被路过之人听去。 她可不想没有被顾长乐毁了名声,反倒因为陈轻舞让自己变成了不好相与的人。 她就算不重视这些,也不要便宜了想她过的不好的人。 暮云埃没有说错,她就是性子古怪,太过倔强刚烈。 陈轻舞话中自有此意,原本为的就是没人愿意接近顾长月,她便有更大的机会与顾长月相交。 这种方法看起来幼稚,事实上却是最管用的。 修仙之人高傲,原就不愿意主动与人相交,更不愿意与不好相与之人相交。 可没有想到顾长月会突然直白地说出来,倒让她措手不及,面色微变,连连摇头解释:“那个,顾师妹误会了,轻舞没有这个意思。” 顾长月点头道:“长月知晓师姐没有这个意思,只是长月今日才被安顿在这里,上午又在大殿耽搁许久,足实是很累的,若是师姐想进长月的屋子,下次有机会再请。” 话说到这个份上,明白易懂,是下了逐客令,知趣的就不应该继续打扰。 陈轻舞不好太过缠,笑道:“顾师妹说的极是,是轻舞想的不到位,如此,顾师妹便好好休息,轻舞下次再来,顾师妹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轻舞。” 说罢,微微欠身,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 说起来,陈轻舞是真的很知趣,很聪明,眼界也很宽广。 她不会因为被人一时的刁难而怀恨于心,从而将自己的心思用在仇恨和嫉妒上,误了本心,耽搁了修炼,更知道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退,这就注定她不会对顾长月有过多纠缠。 她很清楚,想要在修仙之路上得到契机,那么就不应该急于一时。 而她的目的也极是明确,就是接近顾长月,然后通过顾长月结识顾长风,从而得到更多的利益。 她自信以自己亲和的气质,再用些不寻常的手段,必定能够让顾长风另眼相看,与其成为比较交好的道友。 但若此路不通,那么她会另寻他法。 当然,她也不会轻易放弃。 多方发展,才是她的手段。 顾长月觉得,前世陈轻舞得罪的若不是她,也没有冤枉地死于她的手上,只怕应该比任何人还要先踏入太虚境。 不得不说,陈轻舞的这种心境,顾长月值得学习。 不过顾长月不知道的是,她自己已经让陈轻舞吃惊了一把。 顾长月比陈轻舞想象中还要不好相处。 在陈轻舞看来,顾长月若是聪明的,是个处事圆滑的,必定不会那般容易就拒绝她,至少现在顾长月初入浩然,就算有顾长风撑腰,也不应该随随便便得罪旁人。 但若说顾长月蠢笨,是个不会人情世故的,方才就不会说出那些话来让自己处于上风。 倒是有些难以猜测。 待陈轻舞走远,顾长月收回目光,回身关了房门。 丹田里,小花叹息道:“阿月,你初来浩然,本不应该随意得罪旁人的,刚才那姑娘,不管出于什么意图,她接近你,你都应当接受,毕竟在这浩然派里,愿意与新晋外峰弟子相交的人不多。” 它的想法倒是与陈轻舞苟同。 顾长月却不赞同,她之所以敢毫不留情地同陈轻舞说话,并非随性而为,倒是因为太过了解陈轻舞的性格。 陈轻舞眼界宽,不会计较这些事情。 她摇了摇头,对小花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初来外峰,我足实不应该得罪了人,不过对于方才那人……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你知道的,我虽不聪明,但也不是笨蛋,为人处事之道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一点,自不会给自己添麻烦。” 小花沉默片刻,有些疑惑地道:“可我一直感觉到你并不喜欢方才那个姑娘,就好像曾经认识一般,说实在的,阿月,本命法宝与主人之间本该心意相通,但是我很疑惑,有时候我虽能感应你的喜怒,却无法知晓你为何而喜为何而怒,就像刚才,你对那个姑娘的感觉。” 顾长月身子一怔,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小花总算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只是,要告诉它自己重生回来了么? 小花或许会信,但是要从何讲起? 前世,只不过是个悲伤绝望的梦而已。 梦醒了的人生才是真实的人生。 她道:“在你醒来之前,我做了个噩梦,梦里我没有你,没有父亲母亲,没有一个朋友,除了顾长风我什么都没有,我孤独而悲戚,始终看不透修仙之意何在,最后死得痛侧心扉,梦里,我见过这里出现过的每一个人,他们有的和我形同陌路,有的将我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却没有一个人帮助过我。” 语气淡淡,没有悲喜,显然已经看透。 丹田中摇曳的曼珠沙华没有一点声音,仿佛根本就不存在。 它在静静听她说话,不知怎的,明明没有感情,它却觉得那是她的故事,她经历过一段痛侧心扉的往事。 它看不透的不是她,而是它没有参与过的,她的人生。 可如今它来了,它会让她明白仙路仙途何为重,也让她明白,仙路仙途中,真正的乐趣何在。 顾长月没有听到小花的声音,知道它在听她说话,最后叹息道:“幸好那只是个梦,如今梦醒了,是该学会如何在残酷的仙途之中生存了,同样也应该放下了。” 顾长乐没必要去在意,她的存在只是为了提醒她人心险恶,时时刻刻都需得小心谨慎,陈轻舞也没必要去在意,她的存在则是让她以之为教,学会什么才是真正的坚定本心,而暮云埃和常剑,更没有必要去在意,真正的强者才不会为人所看低,她要的是力量。 这一刻,她竟然真正的平淡无波了,因为放下了。 由此,因暮云埃埋下的心魔,也就渐渐烟消云散,不留半点痕迹。 被分配在子峰的第一个夜晚,顾长月想了很多,最后奇迹般地将前世重重心事放下。 转眼第二日的晨光从山头升起,新的一天在外子峰杂役弟子们的喧哗声中拉开帷幕,顾长月在浩然派的生涯才算是真正开始。 第025章 上山 天色初晓,浮蚩山漆黑绵延的山脊上将将透出一线儿光亮,天枢峰浮蚩殿的钟鸣声便脆生生传得响亮。 旷古空灵的回声在浮蚩山上空嗡嗡传开,重重叠叠,听起来恰好三下。 卯时三刻,正是外峰弟子当值,内峰弟子吸收天地灵气修炼的时刻。 顾长月在听见第一声清脆的钟响时已经行了七座憩息亭——从半山至山巅,整条通天的阶梯共有九处转点,设了九座翘角的八角亭,用以实力弱小的弟子半途休憩,每个亭子间都有三百八十八节台阶,从半山到山顶,加起来竟也将近四千节。 下山不累上山累。 昨日跟随吴怀安下山,虽然走到最后双腿膝盖不自觉地发酸发软,细汉密布,却并不至于气喘吁吁。 而上山不易,七座憩息亭,二千六百多节阶梯,用了整整一个时辰,她已然筋疲力尽。 最后还有两座憩息亭。 站在亭子之外,眼前阶梯层层而上,太阳金色的光芒穿透云雾洒下,像是镀了层闪耀的黄金,抬眸四顾,身边石栏所隔,石栏只两尺来高,之外悬崖巍巍,雾沉沉一片。 周边的高山似乎因晨光而渐渐展开,在微亮的天空中现出蒙蒙的轮廓,一层一层,像是大家笔下浓淡适宜的水墨画。 浓郁的灵气环山围绕,飘渺如同蜻蜓的薄翼。 空气中散发着灵气清晰空灵的淡香。 半山的弟子都已经醒来,纷纷开始上路。 即便相隔甚远,顾长月也听到隐隐间喧哗的声音。 不过她目光所能及的后方还没有弟子赶来。 她已经走到了第七座憩息亭,后面的弟子饶是速度再快,至少也要半个小时。 此刻,她的前前后后,山路之上并没有旁人。 原本初入外峰的新晋弟子都会得到师兄师姐的提醒,头天就会知晓行步上山当值,实力不济身体不好的最好提前一个时辰出发,否则便会迟到,可是子峰半腰通向山巅太清殿的山路上,除了她一个新晋弟子,再无他人。 顾长月并不奇怪,因为外峰十二峰中,子峰最好,每年刚来的新晋弟子都不会被分配至子峰,只有等新晋弟子在另外十一峰上磨练两年,才有资格进入子峰。 而进入子峰的杂役弟子,大多都是练气六七层的实力,并不需要提前赶路。 直通云雾深处的阶梯对于练气六七层的弟子来说,几乎算是如履平地。 所以,这条路上没有旁的弟子。 顾长月能被分配在子峰,实则上真的算是特殊安排了。 自己放弃考核与考核无法通过,虽然结果都是一样,但人们对这件事情的心态却有极致细微而重要的变化。 若是她考核不过,加上顾长乐刻意的宣扬,她必定会面临前世一般的挫折。 但若她是自己放弃,弟子们除了会觉得她愚蠢得无可救药,倒是能够接受她被安排在子峰,拥有冥阴之体的少女,并未真正展现过自己的实力,多少都是和一般新晋弟子是不一样的。 顾长月抬手,用丈青色的衣袖抹掉额头上滴下的汗水,准备继续赶路。 她没有用储物袋里的膏药。 膏药是由午峰之巅生长的落樱灵草所磨,除了能够消除因长时间行路而磨出的水泡,隐隐约约还能够提高行路的速度,这算是对新晋弟子最好的福利。 顾长月不用,自是认为自己不需要。 山路虽高虽长,却最能磨练意志,以她现在的体质,更是需要多加锻炼。 有时候身体达到极致的疲累,反倒能够更快地吸收灵气。 小花窝在她的丹田中,没有说话。 上山行步精神集中,这样才能够磨练精神力。 如此,清晨的山路上,身材纤细单薄的少女身着外峰杂役弟子的青色长袍,因走了一个时辰的山路,脚步看起来有些虚晃,却倔强恣意地不肯放弃,依旧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地向山巅行去。 她没有注意到的是,她刚刚离开不过十多节台阶的憩息亭外,无声无息地站了个人。 镜中花儿,水中月。 若是顾长月看到他,必定会想到这么一句话。 墨法垂柳,碧玉簪子随意挽起高高的发髻,垂下丝丝缕缕,一袭紫色长袍随风飞舞,像是没有重量的浮云,轻轻地飘荡在身上。 他站在憩息亭外,在稀薄灵气环绕的雾气中,有种渺远而不真切的朦胧气质,仿佛凭空出现,又将凭空消失。 没有重量,没有气息,近乎不食人间烟火。 他的半边脸庞带着精致的银白色鬼面面具,却掩盖不住浑然天成的俊美,露出的五官和肌肤近乎完美无瑕,让人侧目。 他望着顾长月瘦弱的背影,浓密如同鹅毛的睫毛下,一双眸子若如沉寂千年的古泉,清冷深邃看不到底,然而隐隐间,有团紫色的火焰悄悄燃起,像是落入清泉的石子儿,荡开一层涟漪。 他的眸光变得柔和,嘴角挑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竟是点了点头,仿佛是承认了什么。 高入云霄的子峰之上,忽然掀起一阵凉风,散去了云气。 再眨眼,那紫袍男子已经没了踪影。 行走的顾长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僵硬地停下脚步,惊道:“是有人从这里路过?” 凭借前世九百年的经验,她能够辨别出,那股凉风是力量强大的修士御空而过的灵气波动。 小花在她的丹田中怔了怔,花叶停止摇曳,仿佛是想到了什么,或者本身就知道什么。 它没有立刻回话,沉默了片刻才道:“许是内峰真人吧。” 顾长月想了想,没有怀疑,毕竟内峰真人从子峰上空飞过是很正常不过的事情。 不过方才那人明显是牵动了整座子峰的气息,恐怕不仅仅只是内峰真人那么简单。 她深深吸了口气,自顾自地赶路。 半个小时之后,又行了一段距离,后头陆陆续续有弟子将她追上。 所有人都不自觉顶她一眼,并友好地用眼神示意,算是打过招呼,继而从她身边轻轻松松地离开。 外峰杂役弟子其实并没有多难相处,大家平日里,相互之间都是独来独往,除非外出执行比较困难的猎杀任务,才会三三两两凭借眼缘,结识一两名同伴。 而这些同伴多半都是以利益为重的。 修仙之途,甚少有真心诚意相交的朋友。 修仙之人,多为薄情之徒。 前世顾长月因顾长乐的算计,成了不合群的狂妄自大之人,不被外峰弟子所容,也并非外峰弟子有多么喜欢刁难人,而是她先让外峰弟子认为她瞧不上外峰弟子。 外峰弟子努力了十年十多年,有的甚至是几十年几百年,都终究停留在练气期,未有机会踏入筑基,进入内峰,许多人早就已经心灰意冷,最敏感的就是被人瞧不上,她正好触碰到了人家的底线。 如今她澄清了自己,消除了误会,虽然是新晋弟子,但是只要自己不去作死,多半都与旁的弟子相安无事。 当然,也没有人会过多关怀她这个新晋弟子,除非有明显的利益可图。 说到利益,顾长月便听到身后欢喜的呼喊,“顾师妹,顾师妹。” 回过头,却见身着同款杂役弟子服的陈轻舞向她追来。 “蹬蹬蹬”地大步跨过几节阶梯,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 又是令人舒服的温和的笑容,“没有想到顾师妹这么早,一定是提前出发的吧?” 顾长月淡淡地点了点头,道:“师姐速度真快。” 陈轻舞不在意地耸了耸肩,“只是一般而已,以顾师妹的天资,恐怕不久后就不用提前起来了。” 顾长月又应了一声,道:“借师姐吉言,不过走过前面的亭子,还有一座亭子,师妹我得赶路了,否则就来不及了。” 她指着前面若隐若现的第八座亭子,有些气喘吁吁。 陈轻舞脸上笑意未减,很自然地拍了拍顾长月的肩膀,道:“实在难受就抹些落樱糕,师姐在上面等你,一会儿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师姐。” 顾长月搭下眼皮没有说话,继续走路。 陈轻舞依旧柔和地笑着,没有再说什么,抬步就往山上走去。 待陈轻舞离开,顾长月才叹了口气。 与陈轻舞呆了这么一小会儿,她便又是满心感慨。 陈轻舞与她说话,至始至终都温温和和,不过分热,更没有半点鄙夷的意思。 她与她相处,就如普通人之间的相处,有利益的关系,却也以平常心对待。 这些都是她顾长月所做不到的。 前路遥遥,还需得努力。 顾长月甩开这些想法,本心倒是更为坚定了。 到达山巅的时候,恰恰就是弟子们开始当值的时候。 顾长月掏出自己的身份玉牌挂在脖子上,直接往太清殿后的宗务处走去。 她昨夜看了手札,自己在宗务处储物室当值,负责整理弟子们的收获。 第026章 当值 宗务处储物室设在太清殿背后,有一座大院,与太清殿的威仪相得益彰,被笼罩在飘渺的云气中,露出四角尖尖的屋顶轮廓和高大的红墙。 宗务处院门设在太清殿后殿相通的方形台阶处,格局像是民间供奉诸神的寺庙,而里面的布局却为新奇,中间有间偌大的大厅,四面围绕大大小小的房间,房间留出窗洞,上面挂着颜色一致的牌子,有灵晶交换室,任务分部室…储物室… 凭借前世的记忆,顾长月很快就寻到了自己要去的地方。 宗务处大厅内,已经有外峰弟子前来领取任务,一个个儿整整齐齐地排在任务分部市留出的窗洞前,里面有筑基的负责修士与杂役弟子翻着玉卷忙活。 陈轻舞站在大厅内,正与两名女修说笑,不知是不是在等她。 顾长月去储物室,得经过她的身边。 陈轻舞一边说笑,却也能分出精神注意到她,见她从朱红色的大门进来,便很自然地停住话头,喊她:“顾师妹。” 两名女修与顾长月不熟,亦不愿站在原地听陈轻舞与她闲聊,便淡淡的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转身离开。 顾长月也点头示意,看着陈轻舞问:“师姐何事?” 陈轻舞笑着道:“其实你可以叫我轻舞的,与我熟识的师兄妹们都这么叫我的。” 顾长月记得,刚刚见到陈轻舞的时候,她便一口一个轻舞自称,而今儿上山的时候就改了口,说是师姐。 嘴角不由挑起笑意,顾长月感慨,聪明的人不一定懂得察言观色,但是会察言观色的人,一定很聪明。 陈轻舞就像是一个学习的模板,不断地在教她如何处事,即便只是一些微乎其微的小事。 但成败往往由小事所定。 只可惜她没有打算与陈轻舞相交。 顾长月淡笑道:“抱歉,长月孤独惯了。” 言外之意是不打算与陈轻舞熟识。 陈轻舞噎了一下,看着顾长月的眼神变得有些怪异,不过她最后什么都没说,从储物袋里翻出快白玉瓶子递给顾长月,道:“师姐知道你什么意思,不过来日方长,不急,诺,这里面装着一颗下品回复丹,你第一次走那么长的山路,一定很累吧?” 顾长月腹议,从半山爬了这么高,哪有不累之理? 不仅全身无力,双腿都快要断了。 她看着陈轻舞手中的白玉瓶子没有动,下品回复丹在外峰很是普遍,但对于新晋弟子来说几乎比一粒下品灵晶还要珍贵。 陈轻舞向来知晓旁人需要什么,也惯会讨好旁人。 当她对一个人好的时候,她是真的很好,但当她翻脸不认人的时候,那狠劲比任何人都要恐怖。 顾长月只看着玉瓶却不接,也不多言。 陈轻舞以为她不好意思,将玉瓶塞进她的手里。 顾长月感受到玉瓶冰凉的温度,想也不想,反手又塞回了陈轻舞的手中。 “拿人手短,师姐是要我帮什么忙吧?” 陈轻舞的手抖了抖,虽然有过经验,但还是想不到顾长月会这般直接。 顾长月直接,可她不能直接说自己想要接近顾长风讨些好处的话吧? 她愣怔半响,才道:“那个,我没有那个意思,我是真的想要帮你。” 顾长月冷哼一声,“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可真的很难看到像师姐这么善良的人。” 陈轻舞面上的笑意终于有些僵硬,“师妹这话什么意思?” 顾长月道:“没有旁的意思,只是好意提醒师姐,善良之人容易被人利用,当然,除非你有足够强硬的后台。” 她忘了眼储物室,那里的大门已经打开。 “不好意思,师姐,师妹我得去当值了,第一天来总不能迟到的。” 说罢,抬步就往宗务处报道点走去,用自己的玉牌刷了下矗立在旁边的巨大白色晶石,算是表明自己已经到了。 若不刷晶石,待时辰一过,便做迟到或者缺席论。 陈轻舞望着她的背影,皱了皱眉。 不知怎的,顾长月的话让她想到了顾长乐。 善良之人容易被利用,除非有足够强硬的后台,这不就是顾长乐么? 顾长乐可是内外峰出了名儿的仙子,传言其天真美丽,活波善良,是男修们心目中的理想双修伴侣。 内峰之中,不少真人的亲传弟子都在讨好她,争相与她接触。 陈轻舞眼中闪过不屑。 仙途茫茫,修仙之人本该清心寡欲才对,怎生个个儿都争相去讨女人的欢欣?这样真的能够修成大途么? 陈轻舞忽然有些堪忧浩然派的未来,这样的后辈恐怕很难担当大梁。 可,不屑归不屑,陈轻舞又看到了一线光明。 她觉得自己还可以接近顾长乐,不管顾长乐到底与传言是否相符。 而这几日的传言风波中,以陈轻舞的聪慧,已然是看到了其中的玄机——顾长乐并不喜欢顾长月。 若是如此,那或许可以从另一个方面下手。 站在顾长月一方,会得罪顾长乐,站在顾长乐一方,会得罪顾长月。 两者相比较,傻子也能够选出来,自然宁可得罪顾长月,也不能得罪顾长乐。 如果顾长月有顾长风帮助,但顾长乐又何尝不是顾长风的亲族妹妹? 打定主意,陈轻舞便明显的改换了路线。 不过她与旁人不同的是,表面上她是不会与顾长月作对的。 顾长月不能猜透陈轻舞的想法,但是将顾长乐引出来却是她刻意为之。 她就是想看看,顾长乐提前进入陈轻舞的视线,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至于陈轻舞要怎么样做,那就不关她的事了。 储物室在宗务处进门的左边第一间,里面有五名杂役弟子,一名筑基期老者。 顾长月大大方方地走进去,对着老者欠身行了一礼,道:“弟子长月前来当值。” 那老者须发花白,脸色也已经布满皱纹,看起来年岁不小,一脸温和慈祥。 见着顾长月进来,点头笑道:“你居然没有迟到,很好,我叫刘青山,你可以叫我刘师兄。” 顾长月讶然,一般情况下,浩然派看起来行将就木的老者脾气都是很不好的,因为他们修炼几百年却终究停留在筑基前后,就算凭借丹药也无法留住年轻和寿元,所以心中多少都结了口气儿,脾气很是古怪。 前世她当值的灵草园中,那位筑基期的老者便变态到了极致,最喜欢以折磨他们这些新晋弟子为乐。 那位筑基期老者也有不少满脸皱纹的朋友,几人总是聚在一起,看着年轻弟子阴测测地冷笑,或是出手捉弄,或是出言诅咒,像是来自阴暗潮湿之地的老巫师。 那种阴阳怪气的感觉,顾长月到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浑身难受。 而这位筑基期老修士完全颠覆了她的想法。 小花见她愣神,提醒她道:“你在发什么愣?” 她迅速清醒过来,回道:“回刘师兄,昨日吴师兄提醒过长月,长月便早起了一个时辰。” 刘青山指着另外五名杂役弟子,都是子峰上的男修,道:“这五位是同你一起当值的师兄。” 顾长月一一欠身,“见过五位师兄。” 五名男子气质非凡,然而在整个浩然派看起来,却是再平常不过。 他们对着顾长月也算友好,分别介绍了自己,然后各自去做各自的事情。 刘青山好意道:“浩然派弟子大多都是自顾自的,你要早些习惯。” 顾长月道:“是,长月知晓。” 刘青山应了一声,又道:“看过手札了吧?对于储物室你可了解?你的任务你自己可是清楚?” 顾长月点头,表示自己都清楚。 储物室是保管外峰弟子任务所得收获的地方,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将这些东西归类放好,如果外十二峰和内七峰有所需要,便着弟子亲自去送一趟。 顾长月要做的事情就是帮忙归类记载,并且派送。 对她来说,可谓是不可多得的好差事。 而且子峰弟子若干,每位杂役弟子都是隔天当值,今日她来过之后,明日就可以在房里休息,不用上山。 刘青山对她的回答甚是满意,也不多说什么,直接道:“你将所有来自一线天峰谷的两级棕熊皮毛,从风雪森林寻得的下品灵草,所有灵幻妖狼牙齿分别归类,数清数量重新记载。” 分类物品看似简单的事情,实则上却很考验弟子的灵气感应。 就比如说棕熊皮毛,储物室里多不甚数,有的来自半湖源的两级棕熊,有的来自一线天峰谷的一级棕熊,而这些皮毛颜色都一致,若是要从中寻出一线天峰谷的两级棕熊皮毛,除了毛色辨别,更准确的就是以灵气感知。 不同的物品种类,灵气都是不同的。 对于大多新晋弟子来说,这样的任务很是困难,可不知为何,刘青山便这么信任于她,竟然直接让她处理这样的事务。 不过她并不认为这是一种刁难,反而当做是在锻炼灵气感知能力。 她倒是不知道,刘青山与刘真人实质上颇有渊源。 就此,顾长月第一天开始当值。 面对堆在面前杂七杂八的物品,她闭目调息半响,待缓解身上严重的疲累后,渐渐屏气沉息,开始翻找。 第027章 级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顾长月做事都很认真,即便是归类物品,她也能够心无旁骛。 一线天峰谷的一级棕熊皮毛,风雪森林的下品灵草,所有灵幻妖狼的牙齿,当她全部整理妥当的时候,已经夕阳西下。 从早晨到下午,中间只用了半个时辰时间休息,剩下的时候都在忙活。 现在的她只有练气二层的实力,要将三样看起来简简单单的东西整理完毕并且不出差错,很不容易。 灵气感知和实力成正比,若是实力越强,灵气感知能力便越精准。 眼见两开的玫瑰花窗被夕阳染红,远天一线映下红红的一线儿,忙碌的一天总算可以结束了。 此刻,远远的天枢峰上忽然响起旷古空灵的钟声,层层叠叠地重合在一起,又是三声儿。 绵延的大山灵气回荡,浓郁的灵气像是薄雾般聚聚散散,萦绕在上空。 顾长月最后记载完一卷玉卷,才长长地松了口气,然后从一堆杂物中站起来,舒展了下已经疼痛无力的双臂。 早晨从半山上来还未待休息片刻,她便直接投入了工作当中,如今才感觉到什么是精疲力尽。 实在累得难受,竟然恨不得立刻就倒在地上开始入眠。 这种感觉有些渺远,又有些熟悉,可一时间她却想不起来怎么回事儿。 宗务处的大门打开,陆陆续续的弟子从大厅中离开,不过多久就只剩下不多的几人,大厅中显得极为安静。 陈轻舞从灵晶交换室出来。 顾长月忽然想到,难怪以前看陈轻舞那般大方,据说灵晶交换室当值的弟子都很富有。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忽然想到这个。 陈轻舞注意到她的目光,愣了愣,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是最后却只是冲她笑笑,没有上前搭话,自顾自地离开了宗务处。 刘青山站在储物室门边,看了眼陈轻舞,收回拦在顾长月眼前的手,蓦然开口道:“陈轻舞是个目的性很强的女修,也是个聪明的女修,与她结识不是好事,但也未必是坏事。” 顾长月惊疑,不自觉地看向刘青山,不明白他为何会忽然说这些。 刘青山一脸慈祥,笑眯眯地道:“她很富,在外峰,或许句属她灵晶最多了。” 顾长月一呆,不明白刘青山为何要出此之言。 刘青山又道:“以你现在的身份,初来浩然,没有师承,到了练气四层的实力,往后若想要突破,没有好的药材恐怕不行,而好的药材对于你们这样的新晋弟子来说,足实贵的可怕。” 顾长月渐渐有些恍悟。 小花忍不住在丹田中道:“阿月,你竟然是要晋级了。” 它明显有些惊讶,也有些不敢置信。 顾长月却真正的明白了,自己体内的感觉为何那般怪异,原来是练气二层突破晋级的预兆。 前世历经九百年挫折,她的实力已然非凡,每一次晋级遇到的情况都是天色异样,体内血脉澎湃,倒是忘记了最初之时,晋级其实是很微妙的感觉。 她看着刘青山,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除了感谢。 方才陈轻舞看她,隐约间凭借灵气感知感受到了她体内灵气的波动,好在刘青山及时出手,拦住了陈轻舞的感应。 对于她这种实力微弱的弟子,晋升多得小心翼翼,早早儿地被宣扬出去,若是有心人意图破坏,那么就是终身的悔恨。 由此,顾长月看着刘青山的目光变得复杂。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帮助一个新晋弟子。 刘青山看出她心中所想,平静地道:“不用你回报,老夫我也是受人所托而已,只是没有想到你刚来子峰便开始晋级,冥阴之体果真不容小觑,我想那个人若是知道的话,定然也会惊喜。” 顾长月想了想,觉得除了顾长风,便没有人会这般关照她了,可上次她拒绝了顾长风的好意,以顾长风的性子,不会暗地里找人帮村她,只会当着她的面,咄咄逼人地要她接受。 若不是顾长风,那会是谁? 半响后,她终于道:“师兄和刘真人是认识的吧?” 刘青山倒是不隐瞒,直言道:“刘真人是我亲族的侄儿。” 顾长月张了张嘴,有些纠结,刘真人她要唤一声师叔,刘青山她则唤作师兄,而刘真人却是刘青山亲族侄子。 也是,修仙大派本就讲究实力,实力强就占上位,弱就只有被淘汰。 不过刘真人似乎太关照她了一些。 即便刘真人惜才,却也真的不会做到这一点吧? 她不确定,只好问道:“难道这是刘真人的意思?” 刘青山却不言,只笑道:“不管是不是刘真人,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提高实力。” 顾长月皱了皱眉,一脸茫然。 到底是不是刘真人? 她在怀疑,她不愿意轻易相信旁人。 小花知晓她心有疑惑,道:“阿月,先不管其他,下山再说,你需要打坐晋级,这个人无论是好意还是有意,但至少他现在对你没有加害之心。” 顾长月觉得小花言之有理,毫不犹豫地道:“长月谢过刘师兄” 刘青山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你且下去吧,太清殿不容许弟子晋级,你必须适时赶往自己的住处,路上也不用太过担忧,我已经用灵气将你的气息与外界阻隔,旁人看不出你有晋级的倾向。” 顾长月欠身告辞。 走之前,刘青山又提醒了一句,“还有,记住我方才说过的话。” 他方才说过的话,就是陈轻舞很聪明,不会轻易得罪旁人,尤其是有利用价值的旁人,而且她很富有。 顾长月想,刘青山的意思恐怕是要她利用陈轻舞对她的心思,从陈轻舞身上谋取些许利益。 要这样么? 下山的路上她有些茫然。 重生以来,她只想着晋升实力,却从未想过要利用旁人。 修仙之途恐怕并非只有利用旁人才能够成功吧? 思及此处,不想体内的征兆忽然变得明显,她忍不住吸了口气。 她能够感受到,身边的灵气在不断窜入她的体内。 不能在半路上就晋升吧? 可没有人帮她护法,若是被人从中打断的话,那她就一辈子也休想修仙了。 “小花,想想办法。” 小花道:“我用鬼火给你压制住,但可能会有些疼。” 顾长月咬牙切齿地道:“宁可疼死也不可一辈子也不能修炼,你尽管压制住。” 小花怔了怔,叹了声:“你可真勇敢。” 顾长月看不到的地方,它的枝叶美丽茂盛,看不出丝毫担忧,反倒极是满意。 幽蓝色的鬼火如同莲花,幽幽地开放。 顾长月只觉得一股阴戾的气息在体内掀开,瞬间沉寂在地狱般的恐怖绝望之中。 她冷冷地吸了口气,踏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往半山走去。 好在此刻路上没有旁人。 许多弟子已经以很快的速度下山,而她又在太清殿耽搁了一小会儿,与刘青山说话,就算是走的最慢的弟子都下山了。 她忍着体内难耐的严寒,走一步是一步。 她不得不记起曾经经历过的所有苦难。 在冰冻千里的雪原中寻找替自己疗伤的雪雕气血,她的伤为暮云埃所受,却要自己替自己疗伤。 在阴寒的恶魔洞窟中猎杀人形鬼影,她因晋升上遇到了瓶颈,不得不以身涉险,得来的东西却被顾长乐不小心踩坏,她只好再下一次恶魔洞窟。 在疾风林最残酷的冷风中与人抢夺风灵,她不忍看着世界上唯一待她好的人被自己所爱的人杀死,所以不惜遇险深入那恐怖让人害怕的地界,没想半路上就遭到正道大派的拦截,世界上唯一待她最好的人从此与世长辞。 那些痛才是真正的痛啊! 不知不觉,她的手触及到了熟悉的房门,但房门推开,眼前的一切她却看不清楚了。 什么东西迷糊了视线,头脑有些眩晕。 天和地,似乎模模糊糊地在扭曲旋转,就连身体也随之开始旋转 然后,她感觉浑身难受,体力不支,再也坚持不住,直直地倒了下去。 模糊之中,她似乎感受到有股与体内鬼火气息相似的疯狂阴冷的戾气席卷而来,完全苍白的视线中,飘荡着丝丝缕缕的丝线。 最后,一切沉入骇人的黑暗。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似乎是子夜时分,黑漆漆的,有轮月色从窗口投下,涓涓淌下淡白色的凉意。 她躺在床榻上,体内的灵气稳固而充裕。 练气三层,就这般晋级了么? 可,明明昨天,是晕倒在了门口的。 难道小花操控了她的身体? 但若是小花操控了她的身体,却不能帮她突破,而如今,她是实实在在的练气三层… 发生了什么? 她不由喊道:“小花,小花,你在么?” 第028章 访客 小花沉寂良久,才道:“我在。” 飘渺的声音略显疲惫。 顾长月微微一愣,心中琢磨不定,问道:“果然是你帮我晋级?” 小花道:“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到了练气三层的实力,说实在的,之前完全没有任何迹象,简直出乎我的意料。” 顾长月从素白的床榻上起身,望着清冷月光流淌的窗户,神色茫然:“我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晋级,按理说四系伪灵根体质不应该这么快的。” 前世她拜入浩然,从练气二层到练气四层,旁人就算资质普通,却也都只用了半年时间,唯她堪堪耗费了十月之久,如是不易。 她实在想不明白,此生晋级为何这般迅速,即便有鬼火相助,但总归不至于一天就能够有所成效。 是哪里的原因? 耳边响起小花的声音:“我想或许是因为我在你体内醒来的缘故,毕竟我的枝叶气息和你的血脉气息在渐渐融合。” 顾长月恍然,想了想,觉得小花言之有理。 死魂面纱的器魂寄居她的体内,若身体枝叶与她的气息不能够融合,便会影响她的协调。 只有融入他的体内,才能够自如。 而小花本身力量强大,与她的气息相融,自然对她有所影响。 因小花之故晋升,说得过去。 况且无论怎样,实力晋升都是好事儿。 “或许是这样吧,挺谢谢你的,小花。” 若非小花,她想,她的修仙大途恐怕不会这么顺利。 至少有了小花,底气儿是足的。 小花有些不好意思,“别这么说,你是我命定的主人。” 顾长月微微一笑,走到木桌边坐下,点燃桌上的油灯。 油灯在灵气中燃烧闪烁,与月光一样苍白。 她放下火折子,闭目调息,觉得全身上下舒畅无比。 昨日爬山当值的疲惫早已消失无踪,脑海中清明一片。 深深呼吸一口,空气中有阵与盛夏之夜不符的凉风拂过,掠起耳畔细碎的发丝飞扬。 鼻尖萦绕着淡淡桂花的芳香,静夜之中,更显宁静。 然而,顾长月却蓦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睁开眼睛。 漆黑的瞳孔点缀着点点刺目的星光。 不知是过于敏感还是什么,她分明闻到桂花香中夹杂着一丝异香。 若有若无,云雾飘渺。 那香味不是花香,也非熏香,而是一种气质古朴的神秘香味,淡淡的,随风即逝。 明明想要捕捉,却根本就寻不到根源。 一时晃神,仿若幻觉。 再深吸一口,有所感知,却被小花打断,“阿月,你怎么了?” 顾长月回神,苍白的小脸极为严肃。 “是谁来过这里?”很肯定的问句。 她知道一定有人刚刚离开。 虽然重生归来,她再也不具备前世修来的实力,灵气感知也未尝能够明确分辨出异样的气息,但是凭借九百年历练得来的敏锐,她却隐约能够有所感觉。 况且桂苑中的香味并非如此。 她能够感觉到,小花不可能不能感觉到。 心里忽然有个疑问,小花为什么要骗自己? 是什么人从这里离开,小花却一句也不提。 她道:“你给我说实话。” 小花讶然,没有想到顾长月练气三层的实力,却这般敏感。 明明就算是它自己,也仅仅只能有所察觉而已。 它不知道顾长月实力不行,但敏锐的感知却积累了九百年之久,绝非常人所能比拟。 它默了默,才用飘渺的声音道:“阿月,我说过,等时机到了,我什么都告诉你,但是现在,你还需要经历自己的磨练,有些事情过早让你知晓,对你并非是好事,我知道我没有权利,不仅是我,任何人也没有权利干涉你的选择,但我就要这么做,你毕竟还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女。” 少女心性即便将强成熟,但也是经不得变的。 若是过早拥有旁人不曾拥有的一些东西,很少不会产生自我自傲的心态。 正如顾家长乐,自小被父母捧在手心,是家族人人敬畏的大小姐,谁都不敢逆了她的意,后来又因为单系水灵根被玉衡峰首座看中,成了一脉亲传,要甚有甚,久而久之,便觉得自己就是天生的宠儿,人人都应该对她爱护追捧。 见着顾长乐,它便越发地下定决心,坚决要让顾长月再历经一些磨练。 她是它的主人没错,但主人没有强大起来前,它乐意做一名良师。 然而,有些话隐瞒不住便最好不要隐瞒,否则相互间心中都会有所膈应,况且顾长月竟然有所察觉。 它的回答算是承认顾长月的疑问,却用自己的方式作了解释,现在什么都不易透露。 顾长月眸光中点缀的光芒慢慢聚拢,重新坐了下来。 “我知道你对我有所隐瞒,先前我选择完全相信你,没有提及,现在,当然我还是相信你的,我只是想知道,你所隐瞒的那些,是关于别的鬼修吧?你不必骗我,除了方才怪异的味道,我已经有几次感觉到那股相同的阴冷之气,或许鬼修根本就没有绝迹。”她感觉自己的声音平淡:“可是我想,你要隐瞒我的,并不是鬼修到底还存在不存在,而是其他的事情。” 小花怔了怔,坦言道:“阿月,你说的很对。” 是的,它要隐瞒的不是这个。 当初它不说,只是觉得没有必要。 顾长月摇头,没有说话。 她记起昨日晕厥之前视线中模模糊糊飞扬的丝线——不,那不是细线,而是缕缕发丝,人的发丝。 那个人从关闭的窗户进来,仿佛鬼影,没有气息重量,甚至根本没有实体。 他出现在她的房间中,周身包裹着苍白的光环,看不真切身影和模样,却能够看到光芒中,丝丝飞扬飘舞的青丝。 如今想来,她能够断定,绝对是个人,而且是小花熟识的,或者对她并没有恶意的人。 若那人对她有加害之心,在她难以忍受将要晕厥之际,以小花的实力,完全可以唤醒她,可小花没有。 而小花乃地狱开辟神器,属鬼修法器,它所结识的,定然只有同门同宗。 那个人是鬼修无疑。 本来她并不确定自己的猜测,但是闻到那股异香,还有空气中瞬间的冷意,她确定了。 “昨夜助我提升的并非是你,对吧?或者,我这般快速地晋级,也是那个人的缘故?” 小花却道:“好了,阿月,说这些现在根本就没有意义,因为在我看来,现在的你最需要的就是好好儿修炼,提升实力。” 顾长月这才作罢。 其实她原本没有打算太过纠结,但是提出这么多质疑,她的目的是为了确定心中的想法。 有人在暗中帮她。 小花避开不直接回答她,某种意义上说,是默认了。 刘青山只怕就是受那人之意,才特别关照于她。 既然如此,她便不去猜测那个人的身份,既然小花不愿说,那就说明她现在就算知晓了那个人的身份也没有用,不如踏踏实实地提升实力,一切的疑问待时机成熟之后,必会扒开云雾见晴天。 想到此处,也无法入眠,干脆进入厨房煮些灵米填肚。 烧柴的火依旧用的是鬼火。 身着青色杂役弟子长袍的少女忙碌煮饭,此夜静好。 第二天白日,另一批弟子上山当值,其余弟子半山休息。 顾长月今日也不用上山,打算在卧房中修炼,不想忽然有人敲门。 已经是午时时分,原本以为是陈轻舞来找,可当房门打开,眼前的人却让她极为惊讶。 不是旁人,正是顾长乐。 依旧是一袭湖水绿衣裳,依旧是美丽天真的笑靥,依旧是纯洁如莲的气质。 俏生生的少女,无论站在哪里,都很是耀眼。 顾长乐身后,跟着两名身着高贵黑袍的男修。 两名男修一个略显高瘦,无甚表情,脸庞上还露出淡淡的不耐,一个则眸中带笑,仿佛很好相处,两人气质迥异,但毫无例外的,都同样的俊朗非凡。 修仙界最少不缺的就是俊男靓女,尤其是修仙大派浩然派,但凡年纪轻轻的,没有一个不受看。 而这两个人站在这里,却明显比旁的男弟子要俊美许多。 一看便知是内峰真人座下的亲传弟子,实力竟都在筑基中期,倒是令人羡慕。 自他们与顾长乐一道进入子峰桂苑,便有不少弟子驻足围观。 就算没有认出三人的身份,但三人那通身的气质,见着便知道并非普通弟子,况且顾长乐的模样特点同她的名气一样为人所熟知。 玉衡真人的亲传弟子亲临外峰,让人何等惊讶? 没有想到,顾长月不仅受顾长风关照,也受顾长乐关照。 顾长月比任何人都没有想到,顾长乐主动来找她。 是为何故? 顾长乐见她从房中出来,先是愣怔一下,然后才笑道:“妹妹竟然已经到了练气三层?” 第029章 应邀 从练气二层到练气三层根本就算不得大事,然而对于顾长乐而言,却坚定了心中的想法。 今日之事,有成无败。 顾长月没有放过顾长乐眼中闪过的坚定,面上却没有过多的表情,缓声问:“姐姐找我何事?” 顾长乐愣了愣,扬起天真无害的脸庞,笑道:“瞧我,看着妹妹晋级真是太高兴了,竟然忘了说正事,今儿知晓妹妹不用当值,我特意邀请妹妹一同去往一线天峰谷。” 断臂崖,一线天。 一线天属浩然派辖地,位于浮蚩山十二外峰与七大内峰之间的夹缝中,是子峰群最北的失臂峰与摇光峰群最南的去臂峰之间。 失臂峰、去臂峰两峰同高,都因少了半边臂膀而得名。 其峰笔直陡峭,高入云霄,相互间由阵法阻隔,灵气毕现,形成一线峡谷。 两峰互望,被称作断臂之崖,形成的缝隙则是一线天峰谷。 一线天峰谷中因浓郁的灵气而成长了无数凶猛的野生妖兽以及野生灵兽,级别都在一级以上,有的甚至已经超过三级,开始凝结妖核灵核。 妖兽等级由低至高,从一级直至十一级。 三级妖兽可凝结妖核,妖核若是同结丹期修士般结成结印,便拥有神识,十级即可修成神识,十一级口吐人言,若妖核未能结印,那么就无法修成神识。 灵兽同理,亦有一至十一级之分,然而不同的是,灵兽可被修士驯作灵宠。 如若灵兽修至三级,灵核出现结丹期真人的结印现象,便可与修士共痛神识,能够被修士捕捉,成为灵宠,若没有结成结印,那么就与一般妖兽无异。 当然,同等级的灵兽往往比妖兽还要强悍一些。 一线天峰谷中不少结成妖核灵核的野生兽类不少,算是浩然派修士们历练必不可少的场所,但毫无疑问,也都是极为危险的地段。 顾长乐竟然邀请顾长月去一线天峡谷,这是不要她的命了么? 旁边的围观的修士都一阵唏嘘。 顾长月皱眉,不敢置信地问:“姐姐邀请我去一线天峡谷?” 顾长乐却依旧是一副天真无害的模样,仿佛此番邀请理所当然,“是啊,妹妹。” 顾长月觉得,顾长乐不是来炫耀的,便是故意羞辱她的。 一线天峡谷,是一般人能去的么? 自然不是。 那样危险的地界,内外峰都有明文规定,凡实力未达练气十二层以上的弟子,绝对不能涉足。 顾长乐明知她才练气三层,竟然跑来好意邀请于她,这不是□□裸的炫耀并且羞辱是什么? 或许顾长乐不会这般幼稚,但也不会无缘无故向她发出邀请。 让她去一线天被妖兽灵兽攻击? 顾长乐可不笨,不会大摇大摆地做出这种蠢事。 如此,那顾长乐的目的是什么? 顾长月在心里暗忖片刻,道:“姐姐开玩笑的吧?妹妹我如今才练气三层的实力,有什么资格进入一线天?说不准刚刚进入就死于妖兽或者灵兽的爪牙之下了。” 顾长乐笑眯眯地解释道:“妹妹别担心,我之所以如此,便是早有准备,你放心啦,我和两位木师兄都会保护你的,我们绝对不会让你受伤,如今叫上你,不过是想带你去见识一下罢了,你方来浩然,什么都不懂,对于修炼一途一定也很陌生,若是能够有机会看到修士与妖兽近身搏斗,对你来说定然有益无害,你必然会在他们的搏斗中得到不少领悟,相信我。” 她说的有理有据,围观的修士们心中顿时生出艳羡之意。 有个强大的靠山可不是一般的好。 对于外峰杂役弟子,在没有进入练气十二层之前,并没有资格去往一线天这样的地方,更不可能见识到筑基期修士与三级妖兽灵兽的战斗了。 若此刻顾长乐邀请的是他们,他们必会毫不犹豫就答应。 每个人的目光都移向顾长月。 顾长月一直都未有太多的表情,淡淡地道:“姐姐好意,妹妹心领了,可是姐姐不可能不知道,妹妹实力足实不济,而一线天峰谷的兽类又比一般地界要更加凶猛无情,只怕到时候有兽类发动攻击,姐姐和两位师兄顾不上妹妹,妹妹胆儿小,真的不敢应了姐姐的邀请。” 顾长乐意图不明,她自然不会一口答应。 她只能暗指顾长乐要她去一线天就是要她去送死。 方才推脱,便见顾长乐摆出可怜巴巴的模样,就好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妹妹,你怎么可以这么认为?你是以为我是想要害你吗?我们是亲姐妹,我怎么可能害你?或者,你重来都不将我当成是姐姐?” 顾长月最不喜欢的就是顾长乐这套,这番样子到底是要装给谁看? 嗬,是了,周围所有人都在看。 顾长乐原本就模样纯洁,不似能够伤害他人的人,这副委屈的模样,是个人都会心软,反倒显得顾长月小心眼了。 顾长月想笑,她不过是暗指而已,如果顾长乐不心虚,怎么会想到这里? 她勾了勾嘴角,正想说些什么,旁边便传来男子讥讽的声音。 说话之人正是随顾长乐而来的,气质非凡,一脸高傲的黑衣男子,他冷冷地道:“我早就说了,师妹没有必要在这种人面前浪费表情,这种人原本就胆小如鼠,心胸狭隘,根本不配与我等人组队进入一线天峰谷,亏得你还求了首座向掌门讨了个人情,暂时将一线天峡谷中三级以上的兽类镇压住。” 像掌门讨了人情,将一线天峡谷中三级以上的兽类暂时镇压… 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好像就是,为了带顾长月进入一线天峡谷,顾长乐向玉衡真人求情,要玉衡真人在掌门天枢真人那里讨了个人情,关押住三级以上的兽类,以保顾长月安全。 这种事情触及高层,对于外峰弟子来说无疑是天方异谭,可现在真正发生了,从另一个方面来讲,则说明顾长乐重视顾长月。 如此,还当真显得顾长月狭隘了。 顾长月也是被噎了一下,没有想到顾长乐会用这么一招。 这般想着,更觉顾长乐目的不纯,同时心中亦升起一抹不详的预感。 她想了想,用识海与小花交流,“小花,我总觉得这件事情不简单,我想知道,如果遇上三级妖兽亦或者灵兽,你能够控制我的身体安全避开么?” 小花原本就将外面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不得不暗叹一声,道:“你放心好了,我有鬼火,别说是三级妖兽,便是五级灵兽我也必不让它近你的身。” 顾长月输了口气,只要能够活着,一切都好。 她看着顾长乐,道:“姐姐的恩情我永生难忘,我应下就是了。” 既然顾长乐都做到了这个份儿上,若不同意,那就显得太不尽人情了。 顾长乐立刻转悲为喜,拍手笑道:“妹妹太好了。” 顾长月笑笑,没有说话,而是将目光落在那名说话的黑衣男子身上。 那男子目光上扬,抱着把漆黑的宝剑,似乎任何事物都无法落入他的眼底,除了顾长乐。 他在刻意帮助顾长乐,显然也知道一些什么。 似乎注意到顾长月大刺刺打探的目光,他视线一转,落在顾长月的脸上。 顾长月却并不移开目光,而是淡淡地对他一笑。 男子不悦地皱眉,转开脸庞,不咸不淡地道:“走吧,何探师兄他们或许已经请了紫灵儿。” “紫灵儿。”顾长月不由自主地眼角一跳。 没待多想,便被一只暖暖的小手握住手腕,身体晃了晃,反应过来,竟是顾长乐打断了她的思维,将她拉出了老远。 顾长月便是这般随着三人,在子峰众位修士羡慕的目光中,乘着一张洁白的羽毛法器,去了一线天。 离子峰不远,很快地,几人便看到了雾霭之中,笔直相对的两处山峰。 漆黑的断臂,陡峭的岩体,没入云端的悬崖,逼人的气势。 即便是远远相望,也能够感受到来自两处高峰间的压破。 浓郁的灵气化作肉眼可见的白雾,在两峰之间翻涌不息。 隐隐中,似乎能够听到大鸟的鸣叫,朗阔高远,透过雾霭,层层传出。 顾长月能够感受到心中旷古的情怀。 曾经,她也在这片看似狭窄,实则危险重重的两峰峡谷中探索历练,肆意杀戮。 那个时候,她明明是满怀期望的。 她以为自己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如今,却堪堪多了一抹无法言说的沧桑。 过去了,都已经过去了。 几人乘着法器,落在两座高山的山底。 两峰之间能够并排容纳五人,越往里走越是宽敞,然而抬头望天,无论如何都只有一线,很细很细的一线,几乎看不见天日。 前头是个透明流转的结界,结界里才是真正的一线天峰谷。 结界旁边,此刻站了三个人。 第030章 法宝 三人的穿着打扮都是内峰弟子的样式,一男两女,气质高华。 顾长月目光扫过三人,停在其中一名女子身上。 那女子一袭白衣胜雪,肤若凝脂,秀发如云,站在峰谷通道之间,大风呼啸,宛若流云仙子,衣带翻飞。 女子气质出尘,容貌却算不得柔美。 干净利落的五官轮廓,高挺的鼻梁,精光闪烁的黑色眸子,无处不透着让人爽利的精干。 柔与刚的结合,不断没有维和之感,反倒增添了些许独特的气质。 面由心生,顾长月觉得,此女与旁人都是不同的。 而在顾长月打量女子的同时,女子也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她的眸光流转,一线儿苍白色的光芒瞬间即逝。 两人不远不近的对视,没有杀意,没有嫌恶,却也没有喜悦,甚至连探究也没有。 她们就像是两个错身而过的陌生人,她碍不着她,她也阻不了她。 她们已然清楚对方的身份。 没有注意到两人的对视,顾长乐热情地挽着顾长月,走到白衣女子身前,介绍道:“妹妹,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灵儿师姐,灵儿师姐可算是师尊的第一个弟子呢,如今也是筑基中期的实力,厉害吧?” 说罢,又看向紫灵儿道:“灵儿师姐,这就是我给你提到的长月妹妹,等会儿进了峰谷,就麻烦你帮忙照应一下,长乐就先谢过灵儿师姐了。” 顾长月不由多看紫灵儿一眼,嘴角微挑,点头示意:“初次见面。” 紫灵儿怔了怔,旋即同样挑起嘴角,开口:“初次见面。” 紫灵儿的声音有些嘶哑,却精明爽朗,毫不拖泥带水。 顾长月能够确定,此刻的紫灵儿已经不是顾长乐的师姐,支配着紫灵儿身躯的,是另一个灵魂。 这个灵魂和这里每个人的灵魂都不同,包括她自己。 两人仅仅只开口说了一句,便都别开头去,不看对方。 顾长乐并不知晓两人最初的对视,现下对两人的表现都很是满意。 在她看来,顾长月虽然不如以前那般胆小怯弱,但是面对强者的自卑总会有的。 紫灵儿其人则高傲自负,向来看不起弱者,自然不愿意多看顾长月一眼。 只要两人只要相看生厌,便是好的。 顾长乐以为一切都在计划之内,面上的笑意越发真切,山风吹来,携了她通身的灵动吹开,淡淡清香。 在场三名男子眼睛都直了,只觉绿衣少女美好芳香,竟是世间女子都不能比的。 被晾在旁边的黄衣女子不算绝美,却也颇为俏丽的脸庞上露出气恼的神色,不由用力拽了拽身边男子的衣袖,愤愤道:“何师兄,你不是要取峰谷中旱水蛙的唾液么?还愣在这里干什么?” 那何师兄便是与紫灵儿同行而来的男子,顾长乐三人叫他何探。 此人着了件华贵光鲜的淡蓝色袍子,生得一双风情万种丹凤眼,眸光炯炯,仿佛看什么都充满柔情蜜意。 这模样倒不像是一个普通弟子,顾长月觉得像是在哪里见过,只那普普通通的面目,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 只见他从顾长乐身上回神,转头看着黄衣女子,温声问:“雪云师妹怎么了?” 名唤雪云的女子噘着嘴巴冷哼,指着顾长月道:“那个狐狸精到底有什么好看的?你们一个二个就那么喜欢看了,正事儿不做了么?” 她的声音不小,顿时吸引众人的目光。 “我?我……”顾长乐一怔,有些不知所措地低下头,用一双小手揉搓着束在腰际翠绿色的腰带,无辜地像是只受伤的小鸟,可是却未曾有人看到她眼中闪过的不屑与得意。 两名黑衣男子顿时有些发怒,目露凶光地瞪着那雪云姑娘。 冷面男子身形一闪,唰地一声,不见什么动作,但黑色的长剑已经拔出,架在雪云的脖子上。 雪云尖叫一声,来不及后退,面色瞬间苍白。 她一脸害怕地看着冷面男子,哆嗦道:“你难道不知道我爷爷是静君真人么?你若敢伤我,我爷爷定不会放过你的。” 听到静君真人,冷面男子手上的剑不由一僵。 雪云见冷面男子的神情,似乎有了一丝底气,仰头道:“还不快撤剑?” 冷面男子没有动。 还是顾长乐道:“木源,雪云师妹只是年纪小不懂事而已,你别为难她,否则回头静君真人得来找师尊麻烦了,放下剑吧。” 不得不说,顾长乐说话很有水准。 一句话就把雪云诋毁一番。 年纪小不懂事,不就是说她刁蛮任性么? 静君真人找玉衡真人麻烦,倒是说的这位真人很不讲理一般。 事实上静君真人顾长月前世是知晓的,其乃首峰天枢真人的同门师兄,曾经也是刑法总堂的首席长老,如今虽已退居二线,却依旧声名显赫,遍观整个浩然派,少有几人敢顶撞于他。 他的孙女名唤雪云,并无姓氏,据说那是静君真人家族中无从提起的心酸往事。 雪云无父无母,与静君真人相依为命,由静君真人亲手带大,深得静君真人宠爱,因而自小便养成了刁蛮任性的性子。 顾长月前世也算受尽了雪云的歧视和刁难。 她越发地自卑,越发地认为自己微小不堪,不是没有缘由。 其实如今想想,所有悲戚何尝不是拜顾长乐所赐? 雪云记恨顾长乐,顾长乐便偏偏要在她面前表现得与自己亲密,雪云对付不了顾长乐,便只好拿自己出气。 柿子都选软的捏,雪云即便刁蛮无脑,也深知这个道理。 至于雪云后来的命运,好在有个强大的后盾,不至于太过悲戚。 冷面男子木源本不肯放下手中的剑,听到顾长乐的声音,立刻便将黑色长剑收回,回到了顾长乐的身边。 雪云气的跺了跺脚,狠狠地瞪一眼顾长乐,转身就进了峰谷。 何探连忙跟上,劝道:“师妹,里面危险,莫要自己行动。” 雪云停下来,冷冷地看着何探,厉声道:“同样是同门,木源木河与那妖精是同门,你与我亦是同门,他们那么护着顾长乐,你怎么就不像他们互顾长乐那般护我?哼,我要回去告诉方师叔。” 方师叔是静君真人最小的弟子,亦是何探的师尊。 何探神色微愣。 雪云不屑地瞄了他一眼,转身进了结界。 至始至终,她都没有看过顾长月和紫灵儿一眼。 在她的眼中,顾长月无疑就是个没有背景没有身份,对自己更没有威胁的蝼蚁,根本没有必要花时间去注意,而紫灵儿虽是玉衡真人的大弟子,实力也不容小觑,但那长相,根本不及自己,亦不需要提防。 她就是这般刁蛮任性,心高气傲。 何探眼中光芒流溢,看了眼顾长乐,跟随雪云而去。 顾长乐没有看何探,反倒很是善解人意地道:“我看,我们也进去吧,毕竟雪云师妹和何师兄两个人也太危险了些。” 冷面的木源没有说话,旁边笑眯眯的木河却道:“乐儿师妹你太善良了,方才那女人才为难你呢。” 顾长乐摇了摇头,苦笑道:“毕竟都是浩然派的弟子,就算雪云师妹时常……哎,我终究不愿看到同门同派的师兄妹们不好,走吧。” 木源木河两兄弟顿时满眼感动感怀,表示什么都听乐儿师妹的。 顾长月和紫灵儿不约而同抬起头,呼吸了一口峰谷中的空气。 顾长月发现今日的空气似乎有些透凉。 原本峰谷中是不应如此的。 她偏头看了眼紫灵儿,紫灵儿亦偏头看她,两人目光交汇,又慢慢转开。 几人举步,从结界之中进入了一线天峰谷。 扑面而来的是野生兽类狂暴的气息。 顾长月只有练气三层的实力,被这种气息压制着,总感觉处处都透着危险。 她甚至可以感觉到丹田中小花的凝重。 “小花,有何不妥?” 小花道:“这里似乎有东西。” 顾长月皱眉,问:“什么东西?” 小花默了默:“法宝。” “法宝?”顾长月讶然,旋即心里砰砰直跳,“峰谷里有法宝……” 前世五百年后,顾长乐于一线天峰谷中与她交手,她不慎失手,将顾长乐推入一处深坑,不想顾长乐并未遇难,反倒得了一件宝物。 其实当时没有人知晓顾长乐在深坑里遭遇了什么,她一贯会做受害者的姿态,被暮云埃救起来的时候,仿佛是经受了恐怖的折磨,并未将宝物展现出来。 只是到了后来,暮云埃彻彻底底地抛下顾长月,顾长乐才将得到法宝之事告诉顾长月,不过即便是说了这件事情,却也没有透露究竟是什么东西。 顾长乐便是要看着她痛苦扭曲的表情,从中得到更多的快乐和属于胜利者的荣耀。 顾长月想,那件法宝会不会就是同一件? 若是同一件,现在这些人知晓么? 她将目光落到顾长乐等人的身上,只见众人脸上的神色未有丝毫变化,似乎并不知晓法宝之事。 其实顾长乐若是知晓,定然不会带这么多人来的。 倒是紫灵儿眼中光芒闪动,始终看不透想法。 小花看出顾长月心中所想,道:“他们定然是不知道的,这件法宝隐藏极深,只怕就连首座真人也不会发觉,还好我本身拥有法宝中最强的灵魂,对于这些感知比修士敏感,只可惜一点,我力量没有恢复,只能隐隐感受到一些气息罢了。” 第31章 番外·紫灵儿·厮杀仙途 当我醒来的时候,天与地都是阴沉冷硬的漆黑。 通透的黑暗像是一块厚重的幕布,死死蒙住我的双眼,什么也看不见,但是空气中潮湿霉腐的味道,却一阵一阵刺激着我已然麻木的神经,像是暗沉阴冷的牢房,令我无法安适。 前一秒的记忆,仿佛还在眼前清晰。 美女主持亚丽坐在主持台上,纯正的普通话优美动听:“三年起稿,七年编制,游戏开发人气女王林子凝携仙侠网游《厮杀仙途》强势回归,再次带给玩家不同的视觉冲击和网游体念,已然成功席卷整个北半球,下面就有请我们游戏女王谈谈她的感想。” 她的身后,蓝色幕布冉冉升起,游戏中的男女角色交替变换,背景用的是旷然浩渺的浮蚩大山。 巍巍峨峨,是我满意的图样。 我在闪烁不断的镜头下,慢慢出现在观众的视线中,与美女主持对坐,心情无法平静。 或许是太过激动。 节目“我与偶像面对面”,不是一般人能够上的,坐在嘉宾席上的往往都是点击破百亿的当红网络写手,而我林子凝却因一款游戏坐在了这个位置,现在将与我的粉丝们亲密接触。 我转过头,看到台下黑漆漆密密麻麻的人头,甚感欣慰。 至少自己的付出,得到了这么多人的认可,一切都…值了… 如今的成就,或许…应该是值了吧? “《厮杀仙途》是我倾尽心血打造的一款全新游戏。”我说,毫无疑问,这都是我情真意切的感想。 自从十年前夏日的一个晚上,我被各种圣母玛利亚的苏文恶寒了一番之后,心中生出打造不同女主的想法,从此便开始致力于这款游戏的开发之上。 为了这款游戏,我甚至一连几个月,时常几天几夜不眠不休。 我继续说:“而《厮杀仙途》能够得到大家的喜爱,我很欣慰,也很感动。” 亚丽很满意我的回答,即不拖沓,不会透露太多,又显得礼貌。 台下一阵拍手欢呼声。 我听到有人在喊:“子凝子凝。” 嘴角掀起一抹弧度,我笑了。 我是个爱慕虚荣的女人,自然喜欢受人追捧。 亚丽也笑了,“子凝可是很受欢迎呢,我想现在粉丝们都迫不及待想要提出问题了吧?那么让我们真正进入‘我与偶像面对面’的时间,我们将在台下请出十位粉丝与子凝面对面谈话,来吧,尽情问出你们想要的答案。” 从台下随意抽出十位粉丝,之前并没有预约,没有彩排,说实在的,对我来说压力颇大,我害怕他们会问出一些我无从回答的问题,比如我的家庭。 因为这款游戏,我十二岁的女儿坠楼身亡,丈夫抱着女儿冰冷的尸体哭得撕心裂肺,最后终于忍无可忍,愤怒地将离婚协议扔在我的脸上。 我心中疼痛不已,面上却装作毫不在意,继续微笑。 很快,十位粉丝都被请上了台,坐在我的对面。 好在还是一群孩子,问题并不尖锐,甚至都环绕着整个游戏在提。 我猜想节目编制应该做过什么。 不过管他呢,只要节目顺利,一切都好。 况且提到《厮杀仙途》,我便满心激昂。 对我个人而言,这真的是一款很爽很热血的游戏。 厮杀,顾名思义,残酷血腥,弱肉强食。 整个游戏中透露出的只有不尽人情的杀戮和算计。 情真情切,在游戏中都是浮云。 游戏的女主是个表面天真无邪,实则阴狠果敢的女修。 有逆天的气运,有特殊的身份,更有一颗果断杀伐的心。 修仙途中危机四伏,人人自危,人人都在相互算计,她却能够用自己得天独厚的天资斩平身边冒出的所有男配女配,并且利用自己丰厚的资源优势笼络强势美男芳心,进一步帮助自己登上大途,最终成功进入太虚境。 整个游戏分为两个部分,即第一部分修真境,第二部分太虚境。 只有突破太虚境,才能够真真正正拥有进入仙境的机会,但是游戏还刚刚编制到太虚便没能继续。 因为受到全球各地男女老少追捧的缘故,我不得不停下后续的编制,出入大大小小的场合。 太虚境的剧情只有暂缓一些时日,不过绝对遵循第一部分的设定,女主终将被仙境所纳。 厮杀仙途,步步升仙。 节目很顺利地到达最后,我看见坐在最末的小女生微微颤颤地举手。 女生大约只有十七八岁的年纪,皮肤白皙,眸光闪烁,倒是有些面熟,像在哪里见到过一般。 先前她一直没有发言,此刻她却眨巴着大眼睛,偏过头来问我:“子凝姐姐,虽然只是游戏,但您不会觉得女主顾长乐太狠了么?这样做对别的女配们很不公平,我仔细玩过游戏,我发现女配大多都很无辜,比如在刑法总堂被白莫言毒死的紫灵儿,再比如后来被五大仙君逼死的顾长月,又或者是紫灵儿的妹妹紫薰儿……” 女生的问题倒是新颖,现场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瞪大眼睛盯着我。 我知道在玩这款游戏的时候,放松发泄之余,所有人都会有这样的疑问。 然而疑问归疑问,谁又会去较真? 玩家们喜欢这款游戏,不正是因为杀起来很爽? 工作的压力,生活的压力,或是学习的压力,让他们迫切渴求释放,而这款游戏便满足了他们的要求。 游戏之后,他们不用去在意那些虚无缥缈的情感纠葛,只道仙途独尊,有我无你。 神挡杀神,魔阻灭魔。 游戏女主会带领玩家们在这个虚拟的世界中肆意厮杀,登上高处。 我笑:“这些都不过是设定而已,游戏的目的不是要大家在剧情中得到启发,而是在负重的工作压力之余,能够放松自己的精神,热血沸腾地好好玩一场。” 我的意思便是告诉她,不必在意这些。 可她明显是很在意,甚至有些执拗,她说:“可是,这对女配不公,现在穿越小说那么多,姐姐您就不怕穿越么?或是穿成紫灵儿,子凝姐姐的名字和紫灵儿倒有几分相似,如果子凝姐姐不幸穿越到刑法总堂漆黑阴冷的大牢,成了女配紫灵儿怎么办?” 不知为何,我的胸口莫名一痛,一股游丝般不详的预感在心头徘徊。 好在与此同时,我记起了女孩是谁。 上期“我与偶像面对面”被请上台的粉丝,在上期节目中她很活跃。 为了应付这个节目,我不得不耐下性子将上期节目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记得那次节目所请的嘉宾是来自某个大型网站的网络写手,因为一部女配逆袭文而大红大紫,从一个不知名的新人,一跃成了人人追捧的大神。 女生明显是中了女配的毒。 我摇了摇头,半开玩笑地说:“这位小姑娘尽管放心,若是穿越成紫灵儿,凭我对剧情的熟知,定能轻而易举逆袭成功,反配为主,不信你瞅着。” 我终于看到女孩脸上了然的笑意。 耳边是美女主持亚丽宣布节目结束的声音,我心中提起的石头终于放了下去。 算是应付过来了,没有在台上出丑。 只是,下一个瞬间,心中放下的石头却又重新提了起来。 我还坐在嘉宾席的位置,头顶蓦然响起哗啦的声响。 一阵一阵尖叫忽然响起,呼啦啦地刺破我的耳膜。 我感受到危险的源头,下意识地抬起头来,看到头顶上垂吊的大型水晶灯落下,来不及躲闪,不偏不倚,正中我的眉心。 眼前一片漆黑,脑海中回响的却是小女生那句:“如果子凝姐姐不幸穿越到刑法总堂漆黑阴冷的大牢,成了女配紫灵儿……” 第031章 端倪(上) 顾长月默了默,道:“嗯,我知晓了,先进去看看再说,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法宝的事情可以暂且不提,依照前世的记忆,她能够找出其大抵所在的位置,只要其间一直未曾被人发现,她觉得稍后再做打算也不迟,但是跟随顾长乐进入一线天峰谷,她的心中总是很难安适。 她走得不急不缓,跟在众人身后,不敢离顾长乐太近,也不敢隔得太远。 木源木河两人紧跟顾长乐身后,做足了护花使者的姿态,紫灵儿一路行在顾长月身边,脸庞表情淡淡,没有丝毫异样,只那亦步亦趋的步子透露出她同样也是小心翼翼。 看得出来,她也不放心顾长乐。 外来的灵魂初次醒来便将顾长乐伪白莲的本质看得一清二楚,只怕是不简单的。 思及此处,顾长月干脆就往紫灵儿身边靠了靠。 她虽然不能信任紫灵儿,但比起同行的其他人,紫灵儿反倒没有那么大的危险性。 紫灵儿对于顾长月特意的靠近似有所感,不由抬起眼皮瞅了顾长月一眼,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行步,没有说话。 她的眸光沉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顾长乐倒是善解人意,时不时微笑着提醒顾长月注意安全。 顾长月越发摸不着头脑,顾长乐此番究竟何意? 小花叹了口气,道:“这顾长乐真正是个又硬又烦的绊脚石,心思计谋层出不穷,足实留不得,依我看来,你就算不惹她,她也容不下你,还不如找个法子除掉她。” 顾长月微微一怔,心里升起隐晦的念头,很快便淹没下去。 忍不住多看顾长乐两眼,碧衣少女款款走在前头,简单而华美的衣衫随风翻飞,轻灵没有重量,就仿若水雾缭绕,朦朦胧胧,美不甚收。 若是不了解顾长乐,定会以为她是天仙般远离世俗的人儿,干净纯洁。 顾长月眼神黯淡,道:“想要除掉她并不容易,且不说我现在实力与她相差十万八千里,便是她的身份地位和人品都无懈可击,况且你不要忘了,你曾经说过,她的气运好到几乎可以逆天。” 顾长月不怕自己与顾长乐相差太多,也不怕顾长月身份地位高贵。 这些看似让人无可比拟的长处对她而言都无所谓,因为她完全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来弥补,然,顾长乐的气运却是她心中的一道坎儿。 顾长乐气运胜过她,说明如果有朝一日有那个机会她们争锋相对,哪怕是她的实力胜过顾长乐,只要不是太多,顾长乐都能够凭借自己的气运来反转局势。 顾长乐气运好,那么就算在危险之中,也时时刻刻都有翻盘的机会。 小花轻嗤一声,不屑道:“但我也说过,她的气运却是来得异常,既然异常,就说明不是天生拥有,如果不是天生拥有,那么就可以找到原因。” 顾长月瞳孔缩了缩,从顾长乐身上收回视线,敛眸思考,“找到原因……” 原本顾长乐不来找她麻烦,她并不打算与顾长乐有任何交集,可如今就算她避让,顾长乐还是不肯放过她,如此,她再避让下去只会是软弱的表现,足实没有意思。 以她对顾长乐的了解,她敢肯定,只要她还在浮蚩山一天,顾长乐就会像毒蛇一般俯视耽耽的缠她一天。 顾长乐太过要强,太过骄傲,绝对不允许威胁她名声的人存在于身边。 如果她真正无能也就罢了,可她这些日子的表现定然已经让顾长乐感到了什么。 顾长乐留不得她。 而对于顾长乐的气运,顾长月知道,小花定然也没有几分把握,否则面对这么大的一个威胁,以它见不得任何阴谋诡计的性子,早就控制她的身体,一手除掉顾长乐了。 目前想要彻彻底底摆脱顾长乐这条毒蛇,能做的就是小花所说那般,找出导致顾长乐气运好得诡异的原因。 可,问题是,现在自己与顾长乐相差十万八千里,哪里能够在她身上发现什么异常? 而小花又是个器魂状态,就算能够控制她的身体,但那也只是短暂的瞬间,况且小花力量也没有恢复,根本就不可能。 说来说去,都是实力的问题,都是空话。 叹息一声,顾长月道:“那些都是后话,若是我们一直未能找到你的‘叶’,而我实力慢慢变强,那个时候对付她还行,可是现在,我觉得我们应该将精力放在这个峰谷之中。” 小花想了下 ,表示同意:“你说的很对,这个峰谷中野生兽类品种繁多,又都极为凶残,我们既然猜不透顾长乐的意图,就应当小心谨慎,放心吧,我定会护你安全。” 顾长月应了一声。 短暂的思索间,一行人已经进入了一线天峰谷一段距离。 细长的通道一路向里,越来越宽敞,而两边漆黑的崖壁拔地而起,笔直地没入云霄。 淡淡的云气中,唯有隐约可见的一线透出天光。 明明应该阴暗不明的峰谷,却亮如白昼。 两边自立的崖壁上,十米来高的地方,每个数十步便安放着一台燃烧不息的灵气油灯,抬眼向远处望去,亮晶晶的一排。 雪云站在前头一下一下地踢着石壁,有些憋屈。 如果不是实力不济,她才不愿意这么窝囊地侯在这里。 静君真人在浩然派可谓说一不二的人物,但是作为静君真人的孙女,雪云的天资并不出色。 十七岁的年纪,土木双灵根资质,如今练气七层的实力,这样的天赋在顾长乐面前,明显是差了许多。 其实不仅是顾长乐,便是许多内峰弟子都要比她出色。 站在外面不敢进去,这下可叫顾长乐看笑话了。 要怪都怪何探。 往日里沉默寡言的何探今天像是发了疯般,硬是要教唆她一起来一线天峰谷,而来了之后却不愿自己带她进去,说什么也要等着人来齐。 雪云冷笑,这何探分明就是想和那小妖精呆在一起,可他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究竟能不能配不配得上高傲自大的顾长乐。 雪云瞄了眼何探,眼中露出显而易见的鄙夷。 何探却浑不在意她的目光,忽然转过头来,对着她微微一笑,一双眼睛美得熠熠生辉。 雪云心中微顿,无端端地有些脸红,赶紧低下头来。 她总觉得今天的何探有些异样,却又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 她没有注意到,在她低头的瞬间,顾长乐与何探眼神的交流。 顾长月看得清晰,心中忽然闪过一线很不明确的想法,瞬间即逝,再也无法捕捉。 顾长乐很快从何探身上收回目光,向雪云走去:“雪云师妹,你没有进去,太好了,里面十分危险,我一直担心……” 雪云不喜她假惺惺的模样,冷冷地打断她,道:“别说了,好像我很野蛮无礼似得。” 她不看顾长乐,转头对何探斥道:“你等的人都来了,还不走?” 顾长乐有些无辜地顿了顿,却还是脚步不停地跟随雪云身后。 顾长月也跟在后头,心中的不安又明显了几分,而方才闪过的奇异想法却再也捕捉不了影子。 究竟有什么事情会发生? 她握紧拳头。 一线天峰谷渐渐宽敞,里面兽类的喘息越来越近。 忽然,一个漆黑的身影从石壁突起的一角冲了出来。 雪云原本气冲冲地走在前头,措不及防地一个黑影冲出,吓得她连声尖叫,躲避不赢。 她原本就是娇生惯养的性子,就算跟随师兄师姐们出门历练也都是躲在人群的后头,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被正面攻击的事情,怎会不惊慌失措? 好在旁边的何探眼疾手快,赫然上前一步,手中捏出个引火决,控制一团不大不小的火球,扔向那黑影。 黑影吃痛,身体往旁边偏去,堪堪错开了雪云。 雪云吓得全身哆嗦,足足愣了数秒才反应过来,随后想也不想,脸色苍白地跑到众人身后,此刻就算和顾长乐有仇,也不敢假装胆儿大了。 还是躲在众人身后稳妥。 那黑影落在地上,愤恨地望向何探。 是头一级妖兽,峰谷野猪。 峰谷野猪双目通红,全身漆黑,力量不是多么强大,但一张猪皮却相当厚实,一般修士很难将其割开。 面对这头野猪,何探似乎并无压力,他没有说话,直接上前一步,与野猪对峙。 野猪似乎也认准了他,张大血口就向他扑来。 他倒是显得郑定,一手握住引火诀,一手负于身后,已然生成一柄木刀。 那野猪干嚎着扑将而来,气势凶猛,大地都随之抖动,他却只是腾空飞起,先是用火球挡了野猪的视线,然后将木刀掷出。 不偏不倚,木刀刺中野猪的心口,野猪悲鸣一声,倒地不起。 就这么简单。 顾长月不由向他看去。 前世她不是没有杀过峰谷野猪,也知道应当用多大的力道才能割开野猪的猪皮,而何探却仅仅只用了一柄木刀,除非木刀上灌注了相当充裕的灵气。 只是,一个筑基初期的修士,似乎并不足以如此。 何探有问题。 同时,小花的声音缓缓响起:“这个男修没有动作的时候实力不过只在筑基初期,可方才杀死野猪的瞬间,我能够感应到,他灵气的波动远非筑基修士可比,他隐藏了实力。” 顾长月看了眼野猪胸口的木刀,然后盯着何探,他就站在旁边,蓝色衣衫轻轻飘舞,由纱织成,华贵而轻渺。 她静静地盯着他看了半响,终于冷道:“不,我看他根本不是何探。” 第032章 端倪(下) “不是何探?”小花惊异。 不是何探那是谁? 顾长月眸光沉静,暗暗吐出六个字:“刑法总堂,高层……” 刑法总堂,姣绡法衣。 浩然巍巍,唯有刑法总堂能拿出姣绡法衣,而淡蓝色的法衣雾霁,遍观整个浩然,却只有首席长老手中的几件。 法衣雾霁同样是出自飘渺虚水族人之手,但不同于一般的白色法衣,它是由水族之王的私用织娘亲自编织,属地级低阶法衣,无论是防御力还是隐藏力都比一般白色法衣要强上许多。 如此说来,雾霁算是刑法总堂的为数不多的宝贝,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穿的。 所以她敢断定,眼前这个人不是真正的何探,而是刑法总堂高层人物。 顾长月暗自庆幸,亏得她前世看到过雾霁,而方才小花说的话又提醒了她,因此她第一时间便想到了眼前这个何探的身份。 刑法总堂高层… 应该… 是他吧? 她记起来他为何那般熟识,因为那双眼睛。 即便他刻意改换了容貌,但那双眼睛却是没有变的。 那是一双美丽流转如同星辰的眸子,时时刻刻都流露着温柔的情愫,然而曾经的九百年间,每一次,这双美丽流转的眸子落在她身上的视线都充满了冰冷与厌弃。 她怎么可以忘记那双眼睛? 呵呵,白莫言。 顾长月深深呼吸一口,没有想到此生第一次见面竟是在这种场合,以这样的方式。 前世第一次见面的场景是什么样的呢? 回想起来似乎有些清晰,却又那么久远,模模糊糊,最后只剩下一个印象,那就是不近人情。 他打过她,用他白皙无暇的右手狠狠地扇了她的左脸,当着暮云埃以及开阳峰所有弟子的面,只因顾长乐一个无辜委屈的眼神。 除此之外,他还害死过她。 可是顾长月不知道为什么,再次看到他,心中并没有那般深沉的恨意,有的反而是此时此刻让人莫不透彻的警惕。 她不得不对他保持高度的警惕。 白莫言和所有追求顾长乐的男人不同,他是唯一知道顾长乐真实面目,却依旧甘愿为顾长乐付出一切的忠犬。 嗯,用忠犬这个词儿来形容他是最贴切不过的。 自认识顾长乐开始,他便不断利用自己刑法总堂首席长老的职权,替顾长乐扫除一切障碍。 只要顾长乐要,他就做。 而如今他假扮成何探,顾长月觉得自己不用想也应该清楚,其中必然是有问题。 正好这时雪云脸色苍白地奔到身边,哆哆嗦嗦地拽住他的衣袖,死不撒手。 “何、何师兄,是、是你、你硬要带我进来的,所、所以你必须、必须得保护我,我这一路都要跟着你。” 听了雪云的话,顾长月的心中忽地跳了跳。 白莫言假扮何探,硬将雪云带到一线天峰谷,而同时,自己和紫灵儿也被邀请到了这里… 顾长月越发觉得事情不对劲,奈何一时间又想不明白,只能下意识地离他们远些。 她不着痕迹地往后头退了几步,才发现紫灵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默无声息地站在靠着崖壁的地方,忽明忽暗的灯光下,看不清她的脸色。 看来紫灵儿也是预感到了什么。 白莫言向来不喜女子靠近,此刻却没有推开死死拽住他衣服的雪云,只道:“你跟着我便是。” 说完,又对大家道:“都警惕一点,这里距旱水蛙栖息地还有一段距离,前面渐渐会出现一些一级兽类。” 顾长乐笑道:“我们出发吧。” 说罢转头看着顾长月,“你别害怕,我们都会保护你的,等会儿我们去围捕旱水蛙,取它的唾液,你只管在旁边看看能不能得到什么感悟。” 顾长月应了一声,面上没有表情。 识海中,她唤了声小花。 小花温声对她道:“放心。” 顾长月的心里倒是安适了许多。 一行人又随着峰谷一路向里。 依白莫言的意思,他们要去寻找旱水蛙,取旱水蛙的唾液。 旱水蛙属二级灵兽,生长在大风肆意的峰谷前半段儿,性情残暴,以一级兽类为食,唾液中含有能够让人晕厥的毒素,对修士来说,可提炼致晕的丹丸,非常有用。 当然,顾长月并不相信他们是真的要去取旱水蛙的唾液。 她努力回想旱水蛙集中的地方到底有什么样地形。 似乎没有什么特别,倒是与前世顾长乐捡到法宝的洞穴比较接近。 她垂下眼帘,掩住眸光中闪烁的光彩,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跟着众人的步伐慢慢前进。 途中,他们又遇到了几次攻击。 几次都以雪云的尖叫开始,以白莫言手起刀落的姿态结束。 雪云靠白莫言越来越近。 她是真的很害怕。 从小到大她都没有见到过真正有攻击性的兽类,也没有见到过刺目的鲜血。 她很后悔进入这该死的峰谷。 原本她的实力根本就不能够进来,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来这样的地方,可是不知为何,今天的何师兄一改往日沉默寡言的性子,和她说了很多话,还给她讲了许多一线天峰谷里猎杀兽类的趣事,并且教唆她一同来收集旱水蛙唾液,她实在是忍不住诱惑,才想着要跟过来看一看,哪想这里面不仅没有他说的那么有趣,反倒恐怖极了。 这里的兽类长相凶残,根本就不像自己喂养的小白虎那么可爱。 她知道自己被骗了,但是此刻却没了发火的精力,毕竟她还得指望身边的何师兄保护她安全出去。 白莫言被她紧紧地拽住,脸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 他走在前头,领着一行人继续前行。 越往里走越是宽敞,渐渐地甚至开始看不见两边的石壁。 细长的石道变成了偌大的峡谷。 然而即便如此,抬头望去,天空依旧只有一线儿。 可以说两边的山壁走到里头便不再笔直,而是成了弧形。 一线天峰谷的名气就在于这里。 一行人约莫走了半个小时,忽然,小花的声音响起:“有血的味道。” 顾长月心里咯噔一下,正准备问些什么,白莫言却突兀地停下脚步,道:“旱水蛙的栖息地就在前面了。” 的确,旱水蛙就在不远处。 他们的周围已经看不见石壁,灯光也暗淡许多,昏昏沉沉的,像是傍晚时分。 脚下的大地生长出及膝高的杂草,有些地方藏匿着地底洞穴,有些地方则高高突起奇怪的石堆,也不知道会不会突然窜出一头或者多头兽类。 一行人停在此处。 白莫言又重复地说了一句:“旱水蛙的栖息地就在前面。” 顾长乐仿佛松了口气,道:“这一路还好有何师兄,既然前面就是了,我们先在这里商量一下再动手吧。” 旱水蛙不比方才一路走来所看到的一级妖兽,它不仅属于二级,还是比妖兽高级的灵兽,几个人若不商量着行动,很难顺利完成任务。 他们商议如何捕捉旱水蛙的事情,一本正经,旁边的顾长月却闻到了淡淡阴谋的味道。 小花说了前面有血的味道。 它说的血,定然是指人血。 一线天峰谷是兽类聚集活动的场所,每天相互攻击死掉的兽类多不甚数,空气中时时都充满了血腥之气,根本不足为奇。 小花之所以说出有血的味道,说明它所闻到的血腥味与兽类不同,也就只有人血了。 她皱着眉头问:“你能够知道那味道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么?离这里有多远?” 小花沉默了一下,道:“大概一里左右,人还刚刚死去不久,血是新鲜的。” 旱水蛙的栖息地在前面百米,竖向距离也就一里。 这么说来,那血的味道来自于旱水蛙聚集地的另一头。 顾长乐这是要做什么? 顾长月根本不用猜测,便能够确定是顾长乐的杰作。 她看向顾长乐。 顾长乐依旧在同白莫言等人商量,他们还拉上了紫灵儿。 “灵儿师姐,你在我们当中实力最强,你可以帮助我们围捕旱水蛙么?”顾长乐有些小心翼翼地问。 紫灵儿没有想到顾长乐会要自己帮忙围捕旱水蛙,愣了一下,随后点头道:“可以。” 顾长乐有些欢喜,道:“那太好了,一会儿进去,如果旱水蛙并不是一头的话,木源师兄负责将多余的旱水蛙引开,剩下一头,灵儿师姐、我、何师兄、木河师兄我们合力围攻……” 说到这里,雪云忽然叫了起来,“你们干什么?你们去围攻那旱水蛙,难道是要将我一个人丢在旁边么?何师兄不可以去,得留下来保护我。” 顾长乐眼中闪过显而易见的不屑,居然根本不加掩饰。 雪云看在眼里,脸色瞬间通红。 同时,白莫言道:“雪云师妹放心,我们围捕的地方有较高的石堆,你躲在上头不会有危险,不用怕的。” 雪云不愿服输,咬牙切齿地道:“谁说我怕了?告诉你们我才不怕,等会儿我根本就不用躲,我就坐在上面看你们。” 说完冷哼一声,不看顾长乐几人。 顾长乐和白莫言不着痕迹地对视一眼,相互交换了一个奇怪的眼色,又开始商议。 他们的动作很快,若不注意,根本不知道他们竟然用眼神交流过。 然,看着两人怪异的眼神,时刻保持警惕、对几人观察入微的顾长月却瞬间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一线天峰谷、假扮的何探、旱水蛙聚集地、较高的石堆、人血、任性刁蛮却身份特殊的雪云、刚从刑法总堂放出的紫灵儿乃至姓顾名长月的自己… 将所有这些看似不相关的人和物连接在一起,竟是真真正正地透出了一线端倪。 顾长月眸光闪动。 如果没有猜错,顾长乐的意图应该就是自己想象的那样。 她想借助一线天峰谷一箭三雕。 这是过于阴毒,还是太过聪明? 第033章 将计 顾长月近乎想到了顾长乐所有的意图,表面上却没有流露出丝毫异色。 事实上,顾长乐引她至此,断不敢公然对她使坏。 斗转星移阵守护整座庞大的浮蚩山脉,于群峰间神秘旋转,每座山头都设有小型的世镜,能够监视整个浩然所有的界域。 聪明如顾长乐,绝对不会将事情明摆着做。 而人血、石堆、旱水蛙栖息地,这些为的都是引起一场自然变故。 旱水蛙栖息地边缘,是三级妖兽嗜血雕的出没之所。 嗜血雕,顾名思义,便是嗜血成性的野生兽雕,于长空徘徊,性情凶猛,喜食人血,绝非一般修士可以应付。 天枢真人虽然亲自对所有三级以上兽类施了禁制,但嗜血雕为三级灵兽,不在禁制范围之内,再者,这种动物发起狂来虽然凶悍可怕,但是平时却也极为温顺,只要没有闻到人血的味道,无论如何招惹它们,它们也很难化身恶魔,主动对峰谷中的修士发出攻击。 相反,一旦在空气中捕捉到人血的味道,它们立刻就会像魔怔了般的怪物,用它们的利爪撕裂身边所有的兽类以及入谷的修士。 小花方才闻到的血腥之气,必然是用来吸引嗜血雕的。 再结合白莫言所说,他们在捕捉旱水蛙的时候会将雪云和她送到旱水蛙所不及的石堆上,呵,石堆之上是避开了旱水蛙,可不就正好完完全全暴露在嗜血雕精锐的目光之下? 她和雪云都将会是这次意外的牺牲者。 至于紫灵儿… 顾长月觉得最大的可能就是,她会成为这个事件的幕后主使。 雪云是静君真人的嫡孙,后台强势,如果她在一线天峰谷之中遭遇不幸,静君真人发怒,不可能不彻查到底。 依顾长乐小心谨慎的性子,何尝会将自己暴露出来?除非她早就想好法子撇清自己与整件事情的关系。 如此,必定需要一个人来背黑锅。 在场的几人中,唯有紫灵儿与顾长乐有利益冲突。 所以顾长月可以肯定,她和雪云一旦遇害,静君真人着手彻查此事,中间白莫言帮忙做些手脚,最后牵出的幕后黑手,一定是紫灵儿。 顾长月从不怀疑顾长乐的能力,正如前世紫薰儿之死,就算花小染如何调查,最终还是因为白莫言的关系而没有任何结局。 如今若她和雪云被嗜血雕所杀,紫灵儿就会被重新送进地下城,经受以前经受过的所有酷刑,或许还会更加严重。 十八层地狱一层一层往下,扒皮抽筋,最终哪里还有活人? 顾长月打了个寒颤,不得不对顾长乐竖起大拇指,高,高明,不仅如此,实则还很果断狠辣。 说起来,她才进入浩然派多久?紫灵儿才从地下城放出来多久? 两个人在浩然派蹦跶的时间加起来还不到半个月,顾长乐便已经想出了这样的对策来解决她们,顺道儿还搭上个令人讨厌的雪云。 真正是一箭三雕的好计谋。 只一瞬间思虑完毕,顾长乐几人已经商讨好了围攻策略,紫灵儿站在旁边无甚表情,也不知道是否知晓此次的危机。 雪云一脸憋闷地踢着脚下的石子,明明是对野猪的攻击还心有余悸,却不愿在顾长乐面前服软,被顾长乐笑话了去。 她是真的憋屈极了,心想自己若是能够好好儿地出去,一定要在爷爷面前奏何探和顾长乐一本,让爷爷帮忙收拾他们,反正从小到大她都是爷爷的掌中宝,想要什么没有什么? 如此想来,心情倒是舒畅了不少,只是不知为何,总是有些忐忑不安。 旁边,顾长乐脸上的笑容还是那般干净纯洁,对众人道:“那么就开始吧。” 说罢又走过来看着顾长月:“旱水蛙乃二级灵兽,凶悍异常,我们几人一旦与其对上怕是顾及不了妹妹你和雪云师妹,不过好在旱水蛙聚集地有挤出石堆,其中最高的至少也有五米,待会儿我将你们送上去,上面十分安全,除此之外,还能够将下面的战况看得一清二楚,希望妹妹能够借此得到一些领悟。” 顾长月点了点头,回道:“多谢姐姐如此替长月考虑。” 她想说考虑如何让我去死。 顾长乐很是满意,两眼弯弯像是月牙,漆黑的眸子里光芒流转,像夜空中的星辰。 “妹妹何必说这样的话?无论如何,我们都是姐妹,相互帮助不是应该的么?” “姐姐说的是。”顾长月扬了扬嘴角,垂下眸光,掩住所有的心思。 原本,在知晓顾长乐的阴谋后,她完全可以找借口离开,世镜之下,只要她理由充足,顾长乐不可能强行将她留下,否则就等于是暴露了自己的意图,往后静君真人若要求调出峰谷中的世镜来看当时的情况,以其老谋深算的阅历,定然会有所怀疑。 然而… 她为什么要离开呢? 离开这里或许能够暂时保住自己一时,却也保不了自己一辈子。 顾长乐算计于她,她为何就不将计就计,顺势反将一军? 她的实力虽然比不过这里所有人,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她比任何人都要了解这个一线天峰谷,况且她的体内还寄居着器魂小花。 她确信,就算凭借顾长乐的气运,她或许不能将顾长乐怎样,但是借此给顾长乐一个忠告那也是不错的。 而其他人中,白莫言是结丹结印期真人,就算还未寻到本命法宝,可一线天峰谷已经对他不构成任何威胁,兴许他并不会受到什么伤害,顾长月有些遗憾。 木源木河,以及雪云乃至换了灵魂的紫灵儿,无论他们是否知晓顾长乐的计划,或者他们也都是顾长乐计划中的受害者,对顾长月来说,都和她无关。 修仙之途本就残酷,别人的安危由且让别人自己去负责,她只能管住自己的命。 一行人商讨好了对策,便开始往旱水蛙聚集地走去。 顾长月一边跟随众人走在后头,一边看似无意地折下所过之处生长及膝的野草,在手中灵活地编织,同时在识海中与小花交流,说了自己的想法。 小花有些惊讶,“你如何知晓旱水蛙聚集地边缘便是嗜血雕所在地?” 顾长月脸不红气不喘地道:“以前长风哥哥讲给我听的。” 小花找不到怀疑的理由,便道:“可是我觉得你将计就计的策略恐怕有些危险。” 顾长月道:“无妨,一直回避下去不是办法,我要让她消停一些时日,好给我腾出时间来好好修炼。” 小花想了一下,最终没有再反驳她的坚持,它既然在她的体内,便不会由着她身处危险之中,就算现在实力没有恢复,但是随随便便对付一头三级妖兽,几个不入流的小修士还是不成问题的。 它问:“你打算怎么办?” 顾长月扬了扬嘴角:“你且听我的便是,总之我认为我的办法还是行得通的,若是实在不行,你可以替我出手,不是么?” 语毕,手中的野草竟然被编织成了一个茂盛的草环。 凡间的孩子最喜欢用这个作为饰品。 同时,一行人正好走了百米,进入旱水蛙聚集地。 浓郁的腥膻之味和着泥土的味道扑面而来。 雪云险些吐了出来,不满地道:“这是什么味道?要臭死人不是?” 白莫言平静地解释:“是旱水蛙的气息,这么浓郁,想必数量不少。” 雪云脸色一白,道:“那还不赶快把我送到石堆上去?” 她抬起目光四下寻了一圈,发现及膝的杂草前头,有几处高高的石堆,其中一处高达五米,兴许四周常年被大风所蚀,干净光滑,已经成了一块笔直的石柱,顶端最多能够容纳四人。 相比之下,其余的都是由石块堆砌,呈现金字塔状,棱棱块块,到处都是凸出的石头,也算不得多高,看上去根本就不安全。 指着笔直的石柱,她道:“我要去那上面。” 白莫言对顾长乐道:“顾师妹,就交给你了。” 顾长乐看着雪云和顾长月,道:“雪云师妹,妹妹,我带你们上去。” 然后伸出双手,打算带二人上去。 顾长月站在她的右边,看到她的手腕上带着一块由晶石打造的透明链子,链子上吊挂着细小的叶子装饰。 顾长月伸出手去牵她,刻意将手腕划了下去,顿时鲜血如注。 “嘶……”她看似吃痛地吸了口气,下意识地抽手,流淌的鲜血随着她的动作像是被石头激起的水花,四下溅开。 顾长乐和白莫言没有想到顾长月会不小心划伤手腕,同时向两边避开,幸而算是避开了一难,紫灵儿原本站得较远,没有被波及,倒是雪云被溅了一脸的血沫,顿时厌恶地叫了起来,“你这贱人在做什么?知不知道脏死了?” 她赶紧擦掉脸上的血迹,然后扬手去打顾长月,却被顾长月低头避开。 顾长月埋头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虽然低着头,但是她的眼睛却落在木源木河两兄弟的衣衫上。 由于两人穿的都是黑衣,血迹沾在上面,根本看不出来。 不过嗜血雕可不是用眼睛来辨别血的位置,而是用嗅觉。 它能够闻到空气中几乎不可察觉的人血气息。 第034章 就计 雪云那一巴掌拍空,对顾长月厌恶更甚,竟是不依不饶地追了上来。 “贱人,你还敢躲?” 扬起手,又是一巴掌打下。 顾长月眼中闪过亮色,心道这一巴掌打的好。 当然,她才不会任人宰割,借此机会,她故作慌张地后退,一把拉住顾长乐的裙摆,躲到顾长乐身后,顺道将手上的血迹在顾长乐衣裙上蹭了蹭。 顾长乐穿的是碧落色荷叶裙,裙摆像是波浪般层层叠叠,不管什么污渍沾在上面,如果不仔细翻看根本就看不到。 初时,顾长乐也被吓了一跳,生怕顾长月将血迹沾在自己的身上,忙低头去看,可不想手臂被顾长月拽住,生生地往后头拖了好几步,她只能在自己的裙摆上初略地扫几眼,发现没有便就作罢。 雪云还在追打,她不得不站出来充当好人。 她伸手拦住雪云,温声劝解:“雪云师妹快别生气,我妹妹她不是故意的,你消消气,不要和她一般见识,我先送你们去石堆上吧,小心血的味道引来旱水蛙。” 雪云胆儿小,连忙停止追打顾长月,却还是指着风蚀形成的石柱宣布主权:“那个石堆是我一个人的,把你那下贱的妹妹送去别处,别让她脏了我身边的空气。” 顾长乐看了眼顾长月,为难地皱了皱眉:“雪云师妹,这个好像不好吧。” 雪云一脸傲慢地道:“有什么不好的?你送她去别的石堆不就行了?反正旱水蛙上不去,她也死不了,顾长乐,你只要听我的,回去你要什么,我就叫爷爷赏给你。” 那态度俨然像是在对待一只狗。 顾长乐的面色微变。 “好了,开始吧,否则就来不及了。”白莫言的声音从后面响起,依旧是平静温和的语气。 顾长月却听出了杀意。 顾长乐在白莫言心中是不容任何人侵犯的。 雪云迎合地催道:“还不快点?” 顾长月捂着流血手道:“姐姐,你别为难了,既然这位师姐不喜欢我,那么你就将我送到那块石堆上去吧。” 她抬手指着另一处石堆。 那处石堆由无数大石头砌成,不比风蚀形成的石柱高,但也不矮。 顾长乐看了一眼,心里有些了然,怕就怕石堆太矮,嗜血雕注意不到。 她没有关心过顾长月一句,只任由顾长月手上的伤口暴露在外。 伤口未曾见骨,却是露出里面的鲜肉,鲜血早已染了小半截儿衣袖。 顾长乐有些满意,这么多血,倒是省得自己去想办法了。 白莫言也看了石堆一眼,道:“既然如此,就去吧。” 顾长乐看着顾长月:“我送你上去。” 雪云向来就不甘屈于人后,颐指气使地道:“得先送我上去。” 顾长乐又怔了怔,有些无奈,只好先将雪云送上风蚀的石柱。 只见她单手一挥,衣袖间抛出一条柔软地丝带,唰地缠在雪云的腰际,然后足尖点地,利用反作用力向半空掠去,同时手上用力,拖着雪云,两人齐齐落在风蚀的石柱上。 石柱上的风比平地上大,雪云不自主地眯起眼睛,心中反倒更加忐忑了。 她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明明已经远离的危险,却感到更加的不详,只是偏过头去看到顾长乐伪善的脸庞,便憋了口气忍下来,在旁边突起的石头上盘膝坐下。 顾长乐好意地提醒她一声,“雪云师妹自己小心点。” 说罢,在雪云一脸的怒气下纵身而下,旋即犹如落叶般站在众人之间。 用同样的方式,她将顾长月送到了另一处石堆上。 走之前,也是好意地叮嘱一声,“自己小心点。” 顾长月道:“姐姐也小心点。” 顾长乐笑了笑,闪身而去。 顾长月低头,视线可以扫过大片的地界。 顾长乐刚落地,众人便按照计策分头行动。 在他们不远处,便有几头旱水蛙正在捕捉地鼠。 旱水蛙在陆地上行走,手足分离,直立而行,体型相当于七八岁的孩童,远远看去,像是个摇摇摆摆的小胖子。 木源操纵着幻影术幻化出数只地鼠,将多余的旱水蛙引开,其余人则一同围攻剩下的那一头。 一时间引火术,纵水术,控木术齐齐而上。 红蓝白几种光芒变化不定。 下面忙得不可开交,上面顾长月也没有闲着。 她选了处遮掩的地方盘膝坐下,将编织的花环带在头上,用以隐蔽。 识海中,小花嗔怪道:“你明知道这里有嗜血雕,还要割破自己的手?” 顾长月倒是淡定,慢悠悠地道:“我若不在他们身上洒点血,怎么让他们吸引嗜血雕的视线?” 小花仍旧不赞同:“可是也别拿自己开玩笑。” 顾长月摇头:“小花,你虽是上古神器,却并不了解人心,其实我若不自己动手,顾长乐也会想方设法给我划上一道口子,她下手或许会比我更狠。” 小花怔了怔,有些冷酷地道:“你们这些底层的修士,心思还真是弯弯绕绕。” 顾长月道:“这就是残酷的修真境……小花,嗜血雕快来了,用你的鬼火,将我身上是血腥味烧干。” 小花失声惊叫,“烧干?你疯了?” 顾长月道:“你若不烧干它,嗜血雕来了怎么办?” “阿月,若我不小心,鬼火会灼伤你的皮肤。” “无碍,你只管烧,我能忍住,或许你不明白,我是不得不用伤害自己的法子保护自己。” 小花沉默片刻:“阿月,你对自己太狠了。” 它不得不依从顾长月的吩咐。 幽蓝色的鬼火从体内传导至体外,在衣服下衣服这皮肤灼烧,外面什么也看不清晰。 顾长月只觉得手臂处瞬间传来冰凉的刺痛,就像是被什么冷硬的利器,一寸一寸地割肉剜血。 她紧紧地握住拳头,不让自己的脸色看起来有异。 她不是对自己狠,而是对自己好。 前世她便不忍心让自己痛,才会导致那样惨烈的后果。 此生,她爱自己,却不愿溺爱自己。 幸而鬼火被小花控制得很好,在她的衣袖仅存的一线空隙中燃烧,不仅没有烧到衣服,甚至没有烧到皮肤。 顾长月知道,它很是小心。 当鬼火被无声无息地撤去,她猛然松了口气,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已经满是汗水。 经过鬼火的灼烧,她伤口的血液已经凝固,衣袖上的血腥也随之淡去,再者她又隐蔽的很好,若是食人鹰扑来,第一个目标必然不是她,而是石柱上的雪云,然后就是下面正在围捕旱水蛙的木源木河。 当然,还有顾长乐。 呵,到时候别人的安慰白莫言可能不会管,但是对于顾长乐就不一定了。 若想要在嗜血雕的爪牙下保全顾长乐,那他必定会暴露身份,毕竟以何探本人筑基初期的实力,根本就不是嗜血雕的对手。 刑法总堂首席长老,无端端假扮一个筑基初期实力的修士,是为何故? 世镜之下,顾长月倒想看看他会如何决策。 是选择危险中的顾长乐,还是选择继续伪装,以摆脱嫌疑? 此时此刻,她将计就计的一招,反倒将所有的问题都推向了顾长乐和白莫言。 思及此处,她不免有些激动,脸色的神色也松懈下来。 她并不知道,一线天峰谷此刻的情况全都被收入一块奇异的铜镜之中,包括她的一举一动。 依旧是黑而虚渺的空间,黑色风帽的男子终于站直身子,负手立在其间,身形消瘦挺拔。 风帽边缘,露出的红唇妖艳美丽。 他的前方,转动着一块白色铜镜,铜镜中央正是顾长月坚定而苍白没有血色的小脸。 男子咧开嘴唇,似是玩味第轻轻一笑,用嘶哑邪魅的声音道:“我们鬼宗可真是后继有人,你说是吧?” 他偏过头去,盯着自己的身侧。 那里,虚无缥缈的黑暗中,还站着一个男子。 紫袍如云,墨法垂柳,银色的面具,遮盖不住的俊美。 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他像是一缕青烟,随时随刻都会消散,朦胧的气质,就仿佛笼罩着比黑暗还要神秘的光环,让人无法直视。 他一瞬不瞬地望着铜镜,眸光中有紫焰闪烁。 随着黑衣男子的声音落下,他才平静地开口,“对自己狠点也是好的。” 声音即低沉又清澈,一瞬间的感觉,就好像是初冬清晨纷纷扬扬的大雪,携着蛊惑人心的魔力。 黑衣男子红艳的唇角动了动,“你似乎很满意她?” 紫衣男子再次平静地回答:“子峰石梯上我去看过她一次,心志坚定,我很满意。” 黑衣男子怔了怔,道:“可我联络过小花,它似乎不太同意。” 紫衣男子终于看了黑衣男子一眼,冷笑:“我从未听人说过前辈您会在乎一个器魂的想法。” 他停了一下,又道:“这件事情她处理得并不完美,我会出手,此前就麻烦前辈您转告那器魂一声,既然她是我古道一命定的弟子,那就理应由我古道一亲自教导,您且让它先做好准备,往前我随它的意思,不过是想先考量考量自己未来的弟子如何罢了。” 说罢,身影一动,便消失在茫茫黑暗中,唯留下一团萦绕盘旋的紫雾。 黑衣男子一动未动,只是偏着头,像是在思考什么,许久之后,才若有所思地轻喃:“道一,我或许应当算一算,你究竟是以鬼修的身份将她收至门下,还是以摇光峰首座的身份?” 第035章 惊讶 且说顾长月关注着下面几人的一举一动,正自松懈间,忽听头顶掠过异样的风声,她不得不全神戒备,低呼一声:“嗜血雕来了。” 不待多想,连忙俯低身子,不嫌弃脏乱地将身体缩在头顶一块突出的大石头下,尽量隐蔽自己。 从世镜的角度看去,她不慌不乱地趴下,是为了看清楚下面几人与旱水蛙打斗的一招一式。 顾长乐几人已经利用各种小术法将旱水蛙制住,正在想方设法拿取其口中的唾液。 紫灵儿参与其中,却不知道什么原因,至始至终都与顾长乐等人保持了一定距离。 每个人的模样都好似根本没有发现嗜血雕的到来。 而不远处的石柱上,雪云是彻彻底底没有那样的觉察,她坐在石柱的边缘,将双腿垂下,有一下没一下地摇晃,百无聊奈地等着石柱下的既然。 黄衣少女安安静静的时候倒是颇为淑女,模样也有几分清澈。 顾长月顾不得别人,只死死地趴着,双手卖力地抓住石头。 嗜血雕发狂之时即为战争状态,翅膀散动间,体内灵气激荡,会形成大风。 这种程度的风对练气五层实力的修士来说还可以承受,但是以顾长月的实力,只有被其扇飞的份儿。 趴在突出的石头下,她能够明显感觉到后背的风越来越大,慢慢变得肆无忌惮。 紧接着,长空忽然想起一声嘹亮的嚎叫,一股相当于筑基中期修士实力的灵气波浪从天空中哗哗地推开,一阵飞沙走石间,扑簌簌地落下无数黑色如利剑般的羽毛,唰唰地钉在地上。 一团漆黑的影子,罩住一线天唯一的光亮,四周黑漆漆一片。 顾长月喉头一甜,险些忍不住喷出口鲜血,好在她早有准备,硬生生地又将那股腥甜吞了回去。 抬起头来,便见巨大的嗜血雕以极快的速度掠向石柱上的雪云。 雪云哪里能够想到天空中会忽然出现个这么大的怪物,眼见黑影至远处急速飞掠而来,极致的惊恐下,脑海中一片空白,什么也记不起来,而待她有所反应的时候,整个人已经远离了石柱,被一对尖利的爪子狠狠地撕扯着。 天空中蓦然沙溪血雾,雪云甚至根本就来不及发出一点儿声音 顾长月趴在石头上,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嗜血雕抓走,好好儿的一个人在半空中变得血肉模糊,心里忽然有种极度不适的感,呼吸有些困难,即便雪云如今的惨局并不是她的错误。 一切仅仅只在瞬间。 她抓住石头的五指越发用力。 她想,如果自己没有发现顾长乐的阴谋,此刻被撕扯得血肉模糊的人便不是雪云,而是自己。 顾长乐,可真狠。 不过她倒想要看看,当嗜血雕将它锐利的双眼落在她身上的时候会怎样。 地面上,顾长乐等人原本已经完全制住了旱水蛙,不料天空忽然荡起恐怖的灵气,纷纷抬头去看,却见一个黑影掠来,以极快的速度叼起石柱上的雪云,冲天而起,只一个眨眼间,天空中便弥漫开红色的雾。 众人手中发决一松,旱水蛙折身就往自己的洞穴跑去。 望着半空中的变故,顾长乐的眼中悠然雪亮。 没有人知道她此时此刻的兴奋与快慰… 结束了,顾长月。 结束了,雪云。 同样也结束了,紫灵儿。 顾长乐前所未有的开心,脸上却是一脸惊恐的神色。 “天啊……那是嗜血雕……” 随着顾长乐的惊呼,嗜血雕的爪子被什么东西炸开,一线亮光从雪云身上亮起,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嗜血雕仿佛受到了伤害,扔掉被鲜血染红的雪云便冲天而起,嘶哑的叫声几乎传遍整个一线天峰谷。 雪云从天空坠下,最后被一团透明的气体包裹着,慢慢落地。 她的身上有静君真人设下的护身阵法以及感应通讯。 静君真人有所感知,定会立刻赶往这边。 顾长乐心中的兴奋之感不由滞了滞,不过也只是滞了滞而已。 不管雪云会不会死,方才被那嗜血雕那般折磨法,多半都已经残了。 只要雪云废了,她的计策依然可以好好的实行。 况且顾长月不是没有逃过这劫么? 由于顾长月所在的位置堆砌了不少石头,所以顾长乐抬头根本看不到她的身影,方才嗜血雕从那石堆上掠过,她便以为顾长月已经遇难。 想到此处,她心情又重新开朗起来。 既然如此,该做的戏便是要做的。 半空中,嗜血雕惊叫盘旋,锐利的目光四下捕捉。 她以为自己身上没有血气,不会引起嗜血雕的注意,便立刻装作刚刚反应过来的模样,呼喊着便要去救雪云:“那个是雪云师妹,她被嗜血雕攻击了,我要快点去救她。” 顾长乐要做戏,白莫言就得配合,见顾长乐冲了出去,他立马拉住顾长乐的手,急道:“顾师妹别去,有危险。” 顾长乐被白莫言拖住,先是愣了一下,旋即泪流满面,一边想要挣脱白莫言,一边哭喊:“你干嘛拦着我?雪云师妹和我妹妹在那里,我要去救他们,你快放开我。” 好一副舍生忘死的表情。 白莫言紧紧地抓住她,不肯放手,“不行,你不能过去,嗜血雕还在那里,以你的实力过去,不仅救不了他们,反倒自己会送命的。” 顾长乐还在挣扎:“你在说什么?快放开我,我总不能看着他们不管。” 白莫言道:“不行,不准去。” 这时候,木源木河两兄弟终于搞清楚怎么回事,自然也不肯顾长乐去冒险。 顾长乐这么善良这么好,要是出了什么事情,他们定然会自责一辈子。 于是两兄弟同时出手,和白莫言一起拦住顾长乐。 “师妹,你冷静一点,我们不能过去,你别急,我先向门派发出求救信号。” 说话的是样貌冰冷的木源。 他劝过顾长乐之后,便走到旁边,拿出危机求救符对准半空准备发出,不想就在这个时候,变故发生。 天空上的嗜血雕忽然将锐利的目光落到木源身上,不待片刻静止,便闪身而来。 危机瞬间发生,所有人都是又惊又恐。 顾长乐和白莫言都同时愣住,旋即快速后退。 木河眼见嗜血雕冲向木源,一边往后飞掠,一边失声呼喊:“哥,快跑,快跑啊。” 木源听到木河的呼喊,哪里又不想逃跑?可是头顶上忽然冲来的嗜血雕携着狂暴的灵气,竟是生生将他克制住,无法动弹。 他惊恐地盯着那恐怖如同巨鹰的怪物向自己扑来,张大嘴巴,只发出一声短促的叫声。 “撕拉”一声,他的身体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嗜血雕的利爪撕成两半。 血沫唰唰落了一地。 穿过了木源之后,嗜血雕却没有如想象那般停下来嚼食,而是直愣愣地扑向木河以及顾长乐。 顾长乐被白莫言拖着,很快倒退出了很长的距离。 木河就没有那么幸运,他不过只是筑基初期的修士,根本无法抗拒实力相当于筑基中期修士的嗜血雕。 同样的方式,同样的结局,他被嗜血雕的利爪撕成两半。 嗜血雕穿过木河,剩下的目标就只有顾长乐。 白莫言会做什么样的决定? 是舍自己还是舍顾长乐? 顾长月在上面俯瞰,只见地上扬起蒙蒙尘土,空气中散发出浓郁的血腥之味。 然而,尘埃中,她没有看到白莫言有何动作,却见紫灵儿忽然捏出一团火焰,近身砸向嗜血雕。 嗜血雕后背受创,疼痛中展开双翅,灵气轰然荡起,打在紫灵儿身上。 紫灵儿像是一片落叶般被弹了出去。 顾长月看着她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飞出了旱水蛙栖息地。 顾长月眉头一皱。 不对,以嗜血雕方才的力道,紫灵儿按理说是落不到太远的,可她却飞出好远,居然穿过了整个旱水蛙的栖息地。 而且那个方向… 有前世顾长乐得到法宝的深坑。 顾长月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再也不用多想,匆匆对小花道:“等会儿我被嗜血雕的气息弹开的瞬间,你立刻控制我的身体,很自然地往紫灵儿的方向飞去,快一些,到时候她落在哪里,我们就落在哪里。” 语毕,根本不待小花回答,便一边喊着长乐姐姐,一边从石头上跳下来,噗通一声落在地上打了个滚,可她根本就没有停顿,忍着剧痛爬起来,奔跑着冲向嗜血雕。 果然,她的力量太弱,刚刚跑不了几步,还没有接近嗜血雕,就被嗜血雕远远扬起的狂风扫飞。 这个瞬间,小花控制她的身体,倒飞向紫灵儿的方向,并跟随紫灵儿穿过旱水蛙栖息地,穿过几块奇异的石头,以及一栋崖壁,噗通一声掉进了一个被杂草遮盖住的深坑中。 很遗憾,她没有看到白莫言和顾长乐最后的情况。 不过,她却看到紫灵儿一脸惊讶地望着她。 顾长月望着紫灵儿惊讶的目光,心里同样很是惊讶。 紫灵儿原来早就已经知晓了顾长乐的计策,不仅如此,她甚至还利用顾长乐的计策,制造被嗜血雕弹飞的假象来到这个深坑。 她竟然也知道神秘法宝的存在。 第036章 溶洞 顾长月心中千转百回,忽然间对紫灵儿有些把握不定。 关于神秘法宝,前世也就只有她和顾长乐两人知晓,然而紫灵儿却清清楚楚,这是为什么? 一个外来的灵魂占据已逝紫灵儿的躯体,奇迹般地从地下城中活着出来,并且知晓世界上没有人知晓的秘密… 顾长月眼神晦暗不明,面上却不改先前的惊讶,道:“灵儿师姐?你竟然也被嗜血雕的气浪抛到了这里?对了,这是哪里?” 她一边说着,一边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爬起来,打量着这个深坑。 深坑的的确确是个深坑,就如前世在上头看到过的情况一般,黑漆漆的,抬头望不到顶端,只能隐约看到一块圆饼大小的黑洞,至少也有千米。 然而深坑底部却不是漆黑一片,反倒流光溢彩。 偏过头去,旁边是个巨大的通道,通道的石壁和地面突出无数七彩怪石,有大有小,形状各异,有的甚至如同冰棱,细细长长地垂吊在通道上方,形成美景。 看似充满漆黑与未知的深坑底部,竟然藏着这般巨大的乾坤。 识海中小花惊叹:“天啊,迷云彩石形成的天然溶洞……” “迷云彩石……”顾长月心中怔了怔,“不就是传说中的隐灵石么?” 这里竟然有隐灵石形成的天然溶洞。 简直不可思议。 难怪… 难怪外面的人,即便是实力非凡的内峰真人也未能感应到里面那件神秘法宝的存在,原来是隐灵石的缘故。 隐灵石,显然是指能够将法宝灵气尽数隐藏的石头。 这种石头在修真境极为稀少,天地间流传出来的,也就只有两块,其中一块参合着云霭之灵打造成了仙器雾隐仙剑,而另一块则时常引起修真境大大小小的仙门争端。 明明是那般罕见贵重的东西,浩然派一线天峰谷竟有如此之多,却并没有人知晓。 她不由有些疑惑,前世进来寻找顾长乐的人,怎么会没有发现这些石头? 不可能是顾长乐提前做了什么手脚吧? 以顾长乐的心计,定然是不愿意轻易让除了她自己而外的其他人发现这些宝藏,但是这么大的溶洞,她不可能让它彻彻底底地消失。 奇了。 说起来,也不知道现在外面的情况如何,别怪她铁石心肠,她是真的希望白莫言能够不管顾长乐。 顾长乐若是死了,她也就真正松了口气。 暗暗叹了口气,耳边响起紫灵儿清清淡淡的声音。 “长月师妹从那么高摔下来,没有大碍吧?” 顾长月眉毛一扬,紫灵儿这是在试探她。 以她练气三层的实力,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即便没有摔成粉身碎骨也该断掉几匹骨头,不可能还站得起来。 紫灵儿似乎能够猜到她身上有别的东西。 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很是轻松地道:“多谢灵儿师姐关心,长月并无大碍,不过灵儿师姐方才被嗜血雕所伤,我想肯定是没事的,毕竟灵儿师姐天赋异禀,再不济也是筑基中期实力,又怎么会被嗜血雕所伤,对吧?” 言外之意,紫灵儿是筑基中期的实力,嗜血雕的力量也相当于筑基中期,两者几乎属于平手,紫灵儿不可能这般简简单单地便被嗜血雕弹开,而且还不偏不倚落入这个深坑中。 紫灵儿身子猛地一愣,深深地看了顾长月一眼,道:“说来惭愧,在地下城关的太久,出来之后虽然还是筑基中期的实力,却足实退步了不少。” 顾长月点了点头,继续道:“也是,灵儿师姐能够从地下城那种地方出来,当属浩然派最罕见的奇迹。” 从古至今,但凡进入地下城的修士,就没有一个能够活着出来。 紫灵儿沉默片刻,道:“这个洞穴太高,又很是隐蔽,若门派未能发现我们,以我二人的实力,必定不可能从这里跳出去,不如一起进去寻寻有没有别的出路?” 顾长月没有想到紫灵儿会主动邀请自己,不由抬起头来看她一眼,见她脸上并没有别的情绪,便道:“灵儿师姐说的极是。” 紫灵儿道:“既然如此,我们走吧。” 说罢,率先进入了七彩的溶洞中。 顾长月紧随其后。 因为小花控制过身体的缘故,她感觉到有些乏力,不过倒也能够忍受。 迷云彩石光芒四射,这个溶洞看起来犹如坠入好不现实的梦幻之中。 看着紫灵儿不急不缓的背影,小花道:“阿月,务必要加倍当心,她的实力比你强,随时随刻都会对你翻脸。” 顾长月道:“你放心吧,方才她问我从上面掉下来是否有事,我告诉她并无大碍,那个时候,我知道她在猜测我身上是否有别的底牌,而且我身上的底牌比她自身的实力还要强上很多,所以我敢肯定,她不会轻易对我动手。” 她知道,紫灵儿和她一样,都是异常小心的人。 如果在没有确定她的实力之前,紫灵儿不会轻易动手。 其实她倒是将紫灵儿的心思猜的七七八八。 紫灵儿对顾长月也极是琢磨不定。 从顾长月的总总迹象表明,都像极了带着金手指穿越的游戏玩家。 紫灵儿只怕自己若是轻易动手,不仅对付不了顾长月,反倒吃力不讨好。 现下她要做的极是隐藏自己的实力,等待顾长月先动。 无论如何,她必须小心谨慎,确保能够万无一失地拿到那件法宝,那个拥有逆天设定的法兰神戒。 ——当初在设置游戏之时,顾长乐无缘无故逆天的气运曾一度遭到玩家的质疑,而为了说服广大游戏玩家,她不得不在游戏中为女主添加一块戒指状的空间法宝。 女主得到这块法宝,就相当于得到一块修仙作弊器,不仅能够在休息的时候自行帮助修炼,还有助于打怪升级,甚至能在相同的等级相同的功法下,提供超强的杀伤力。 游戏中,她将其命名为法兰神戒。 事实上,对网游比较熟悉的玩家应当知晓,这其实就是传言中的外挂系统。 但凡能够得到法兰神戒,往后的修炼尽管不会那般逆天,但至少会顺畅许多。 紫灵儿虽然对穿越这种事情一开始还有些不适应,不过当她面对这个事实的时候,她便立刻就意识到自己想要什么。 正如穿越前她决定要登上游戏女王的宝座那刻开始,她就为之付出不懈的努力和牺牲,直到最终达到自己的目的。 如今上天给了她这么好的机会问得长生,她就决定走上顶端,飞升成仙。 然而由于自己的身份是游戏中的女配紫灵儿,有些情节她也不敢保证会不会发生,所以她必须事先抢到法兰神戒,得到这个修仙作弊器,就相当于得到了最大的修仙保障。 紫灵儿行走在七彩的溶洞中,垂下眼帘,盖住眼中闪过的渴求,心下也越发坚定。 顾长月始终跟在她的身后,不远不近。 两人约莫走了十几分钟,进入了通道的深处,前面慢慢呈现出一块大的空地。 空地四周依旧是七彩的石壁,中间伫立着个六芒星祭台,祭台中央有个暗格,上面放了快白玉盒子。 法兰神戒,就在白玉盒子里面。 两人不约而同地驻足在六芒星祭台前,望着白玉盒子。 盒子里溢出浓郁的灵气,饶是顾长月练气三层的实力,也能够清清楚楚地感受到。 小花有些兴奋:“是的,就是这种感觉,很强烈,那盒子里的东西必然不简单,阿月,若是能够得到它就好了。” 顾长月点了点头,从白玉盒子上收回视线,转头看着紫灵儿。 紫灵儿面色不变,同样将目光收回,落到顾长月身上,道:“那个白玉盒子,似乎不简单。” 紫灵儿其实是希望顾长月能够注意到那块盒子的,因为置放盒子的暗格上设置了危险的机关,如果顾长月迫不及待地去抢夺,必定会被机关所伤,那个时候,她便可以顺顺道道儿地得到戒指。 而紫灵儿刻意的提示让顾长月眼中划过沉思,说了句:“看起来确实不简单。” 她隐约知道紫灵儿的意图,在识海中对小花道:“鬼火是否能够烧坏某些机关按钮?” 小花似乎也明白她的意思,问:“你说那上面有机关?” 顾长月道:“必然如此。” 小花应了一声,“若非特别材料制作的机关,我想对于我来说没有问题。” “所谓的特别材料指什么?” “相当于补天石那等石材或者劈天斧上的玄铁吧。” 顾长月眸光微动,既然小花如此承诺,而紫灵儿又给了她那么好的接错盒子的机会,她怎么能够不要? 她对小花道:“上面的机关就靠你了,小花,行动。” 说罢,她便是一脸急切地看了紫灵儿一眼,然后闪身跳上六芒星祭台,冲向那盒子。 紫灵儿象征性地向前几步,做出步步紧逼的姿态,却未能真正追上。 她在等待顾长月触动机关,被机关所伤。 她站在顾长月的身后,在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却绝对安全的地带,眼睁睁地看着顾长月的手按在白玉盒子之上。 第037章 发现 偌大的溶洞中,顾长月与白玉盒子只有咫尺之遥,心跳开始加速,并不知晓就在她随着紫灵儿一同落入溶洞之时,首峰天枢上空忽然升起数道流星般的光芒。 狂风暴雨般恐怖的威压伴着整耳欲聋的蜂鸣铺展开来,吹枯拉朽,内七峰上,不少实力稍弱的内峰弟子皆是忍不住耳鼻出血,赶紧打坐调理。 然,亦有目力稍好的弟子模模糊糊看到了光芒中的身影,大骇。 竟然是退隐闭关十多年的白发老者静君真人,后头还跟随着正好汇聚在天枢峰上的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等六峰首座,以及一些长老,首座弟子。 天枢首峰,浮蚩殿堂,若非情况紧急,众真人不得御器飞行。 看样子势必是发生了不好的事情。 只须臾间,几道光芒便消失在了一线天峰谷的方向。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是一线天峰谷的方向,首座他们去了一线天峰谷。” “一线天峰谷?不是说顾仙子以及雪云师妹今日在里面历练么?怎的出什么事了?” 弟子们一头雾水,面面相觑。 而当众位首座真人落入一线天峰谷的时候,旱水蛙聚集地到处都是一片狼藉。 地面上,原本及膝高的杂草被连根翻起,到处都云雾惨淡。 率先而来的静君真人一眼便寻到地上血肉模糊的雪云,二话不说便将其抱起,往其嘴里塞入一颗丹药,并导入灵气,接着,犀利的目光一扫,只见假扮成何探的白莫言搂着顾长乐,手中灵气涌现,一柄黑色长剑蓦然凝聚,刺穿嗜血雕的心脏。 静君真人眼中怒意喷洒,随手一挥,伴着噼里啪啦的声响,天空甩下一根燃烧正旺的火焰长鞭,毫不留情地套住嗜血雕,将其往后一扯。 只听一声悲壮的鸣叫,血肉翻飞。 嗜血雕中了白莫言一剑不说,还这般被轻而易举地扯成肉屑。 随后,静君真人身形一动,白影闪现间,白莫言和顾长乐都落在雪云身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顾长乐的脸色苍白宛如病态,嘴角溢出鲜血,眼中却露出了然的神色。 静君真人毫不留情,一手捏住她的肩膀,一手捏住白莫言的肩膀,怒喝:“说,这是怎么回事?” 强大的威势席卷,顾长乐的身子不由自主又矮了几分,眉眼间满是惊慌和痛苦,弱弱地道:“弟子……弟子不知道。” 白莫言跪在旁边低头不语,一动未动。 他果然还是为了顾长乐,放弃了自己。 一个普普通通的弟子,定然是不可能发出他那一剑的威力,是个明眼人都明白。 这个劫原来真的不是轻易就能渡过的。 所有首座真人随后赶到,方才白莫言那一剑他们是看得清清楚楚,面上皆闪过些许疑虑。 看他的模样,在内峰并不出展,但是他方才的一剑,明明就是刑法总堂御剑之术的手法,而且至少也掌握了四层,非有头有脸的人物不能做到。 既然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在场就不会没有人不认识。 而这张陌生的脸,不是伪装又是如何? 刑法总堂地位不低的人物假扮一个不知名的弟子,在这样的场景下,没有人会觉得是他的特殊爱好。 众首座不傻,反倒都是聪明人,只一眼就想到了一丝端倪。 旁边掌管刑法总堂多年的天璇真人,看着跪在地上的白莫言,细长而犀利的眸光中闪过不易察觉的怒火。 沉默不语。 首座天枢真人同样白发华鬓,但是脸庞上却没有任何苍老的痕迹,反倒俊美异常,只是这俊美中透着让人不容接近的淡漠和威严,就仿佛是来自九天之外美丽不容亵渎的神祗。 他着了一袭简单朴素的素色袍子,身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从空中翩然落下,走到雪云身边,蹲下检查她的伤势。 片刻,眉头轻皱。 “好在有护身之物,并未伤及经脉以及五脏六腑,然而嗜血雕爪牙尖利,右臂已然全部粉碎,体内骨头并无几处完好。” 一听此言,众真人都吸了口凉气。 修仙之人断了右臂,便要怎么修仙? 就算没有死,恐怕也是废了。 静君真人悲从中来,捏着两人肩膀的手越发用力。 只听“咔咔”的声响,似乎骨头碎裂,顾长乐哭着惊呼一声。 玉衡真人欧阳靖堂眉目俊朗,亦是众首座中脾气最为温和的首座,首次看到自己的得意弟子灰头土脸的模样,俊朗的脸庞上闪过不忍。 不过他还未有什么动作,便见一个黑影迅速掠向静君真人,用两指消掉静君真人手上的力道,将顾长乐解救出来。 顾长乐身体一松,勉力抬起头来,将解救自己之人的模样看在眼里… 一袭黑衣,气质高贵,俊逸非凡,眸光炯炯犹如星月。 是开阳峰首座暮云埃。 顾长乐的脸庞不由一红,委屈地落下一串泪珠子。 “弟子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记得,这位开阳首座似乎对自己有别样的情愫。 暮云埃低头看着顾长乐狼狈的模样,以及眼中沁出的泪水,心中有种难言莫名的滋味。 他好像终究对她无辜的表情下不了狠心,毕竟前世他的死也不是她的错。 对于暮云埃的反应,众人都有些不解。 人家师尊在这里都还没有出手,他着什么急? 再看顾长乐一副痴迷的模样,众人瞬间想到了什么,有些了然,亦有些不屑。 欧阳靖堂毕竟是顾长乐的师尊,这个时候是当站出来说话。 他拍了拍暮云埃的肩膀,亲自将顾长乐扶起,用他向来温和的声音道:“嗜血雕闻血发狂,本座觉得事情颇为蹊跷,乐儿向来善良,定与这件事情无关,静君真人,现下最重要的是替雪云疗伤。” 静君真人一震,也不停留,抱起云向妙手丹王所居之处呼啸而去。 走之前留下狠话:“若是云儿有什么三长两短,凡是一道进入峰谷之人,本座皆不会让他好过。” 顾长乐不由自主地向欧阳靖堂靠了靠。 欧阳靖堂虚扶住她的纤腰,温声对天枢真人道:“本座的大弟子,乐儿的妹妹还不知去向。” 众人这才记起来,今儿顾长乐带着自己亲族妹妹进来历练,据说还特意求了掌门真人给三级以上的妖兽灵兽下了禁制。 这件事情在外峰引起不小波动,在内峰亦然。 所有首座真人当初听说此事,都甚是不屑,不过是个外峰的杂役弟子而已,用得着这么大的排场么? 不过即便如此,众人都将目光落到别处。 狼藉一片的旱水蛙聚集地,哪里有旁人的影子? 有位真人淡淡地道:“恐怕是被吃掉了吧?以欧阳首座弟子的实力还能勉强躲过一劫,但是那个姓顾的丫头,恐怕性命堪忧。” “不可能……” 那位真人话音刚落,便有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是顾长风和暮云埃。 顾长风还好,但是对暮云埃,众人有些琢磨不定。 就是暮云埃也琢磨不定自己的心情,他不忍心顾长乐受伤受苦,却也不希望顾长月出事。 前世顾长月待他的情谊他清清楚楚,他也自认为自己不是铁石心肠之人,哪里有不感动的说法? 他想,若此生顾长月还记得曾经的事情,那么只要她安分一点,不要再想着算计,自己定然会好好补偿于她,助她安全登上太虚之境。 可是如今听到她可能遇害,他的心里便又是一阵刺痛。 这种隐隐约约模模糊糊的疼痛,就仿佛前世眼睁睁看着她自爆而亡的瞬间,有些不可置信,亦有些无法呼吸。 顾长乐看着暮云埃俊逸冷酷的侧脸,眸子里泛起迷惑的水雾。 暮云埃怎么会关心顾长月那个贱人? 不过顾长月不是被嗜血雕撕碎了么? 她忽然嘤嘤地哭了起来,道:“长月妹妹她,她,她被嗜血雕吃掉了,我,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带她进来,真不应该。” 暮云埃皱着眉头,问:“你亲眼看到的?” 顾长乐认认真真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移开视线,甚是痛苦地低头流泪。 暮云埃不忍继续追问,脑海中又是顾长月清淡冰冷的容颜,一时头痛欲裂,闭目不语。 顾长风眼角发红,忽然蹲在地上,一把抓住顾长乐的肩膀,摇着追问:“你说什么?阿月她怎么了?你看见什么了?” 顾长风向来淡然如风,在众人面前都一副谪仙下凡的模样,气质倒是与其师尊天枢真人几分相似,从来没有这般失态过。 见着顾长风的神情,所有人都有些惊异。 顾长乐没有想到顾长风会这般粗鲁地对待自己,瞪大眼睛说不出话。 她真不明白,自己哪点比不上顾长月。 天枢真人亦未曾看过自己的弟子这般疯狂,咳嗽一声,道:“风儿,冷静一些,那两个弟子都没有受到嗜血雕攻击。” 他抬起手,灵气聚集,掌心处现出一块铜镜。 铜镜中的画面,定格在紫灵儿和顾长月先后落入深坑的瞬间。 顾长乐一怔,竟然没死? 顾长风蓦然站起,“世镜,师尊,阿月她?” 天枢真人道:“掉进了一处隐秘洞穴。” 说着,看向旁边的天璇真人,指着地上的白莫言道:“刑法总堂首席堂主,天璇真人,这是你刑法总堂的人,你先押解着吧。” 天璇真人淡淡地行了一礼,道:“是。” 细长的目光扫向白莫言,其中满是冷意。 未见他有什么动作,地上的白莫言身上忽然多了条透明的光绳,将他捆绑得想个粽子。 白莫言始终未曾挣扎辩解,也没有看顾长乐一眼。 顾长乐靠在欧阳靖堂手臂上,并不担忧白莫言,反倒满心都是顾长月究竟死了还是没死。 她知道白莫言为了她什么都肯做,所以她不担心。 天枢真人没有情绪地扫视了眼四周,忽然道:“本座方才用灵力探查一番,发现那个隐秘洞穴里竟然没有丝毫气息,甚是奇怪,想来是不简单的,众人随本座去一趟。” 天枢真人说奇怪,必然是不简单的。 众人一凛,也都纷纷运气灵气探测感应了一番,觉得实在安静得可怕。 下面定有乾坤。 想到此处,都跟随天枢真人去了洞穴。 顾长风最为急切,跟在天枢真人身后的步子显得有些絮乱。 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深坑,并没有人注意到,同时同刻,所有人都最为不屑的尾峰摇光峰上,一个紫色身影宛若幽灵,轻飘飘地掠起,紫雾翻涌间,出现在众人方才所在的地方。 没有气息,没有声响。 第038章 争抢 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浩然派内峰七大首座便是这般齐聚一处,数年难得一见,说是偶然却也并非偶然。 雪云是静君真人的亲族孙女,是静君真人的掌中宝,静君真人一旦感应到她的危机,不可能不立即现身。 而静君真人在浩然派身份特殊,实力也并非泛泛,他的孙女出事,各峰首座不可能坐视不管。 况且雪云出事的地方还是一线天峰谷。 浩然境内,弟子遇害,孰能不顾? 然,各峰首座齐聚一线天峰谷,根据世镜上记录下的画面,找到她和紫灵儿并非难事。 浩然掌门天枢真人只要随意往隐蔽的溶洞一探,立刻就会知晓溶洞的不同凡响。 若说灵气太过浓郁会引人注目,但若是根本感觉不到一点儿气息,那就只会引起怀疑。 顾长月急着要拿到白玉盒子,便是早早儿地就想到了这一点。 正巧紫灵儿为了让她触碰机关,刻意落她一步,给她提供了契机。 想也不想,手掌已经接触白玉盒子。 微微凉意自掌心传遍全身,仿若无声召唤。 然而顾长月却感觉到整只右手冰冷而又炽烈的疼痛。 幽冥鬼火已然偷偷燃起,在她的掌心,迅速融化了暗格下的机关按钮。 “吧嗒……” 白玉盒子的下方发出微不可闻的声响,从暗格上弹开,落入她的手心。 同时,鬼火愈旺,融化了白玉盒子上的暗锁。 顾长月眼中闪过喜色,一把抓住了盒子中的东西,捏在掌心。 是个简单而古朴的戒指。 这个时候她才感觉到,旺盛的灵气宛若海潮,一波一波地从戒指中涌出,即便是在迷云彩石形成的溶洞中,依旧遮掩不住。 她不由皱起眉头,戒指是拿到了,要藏在哪里? 她的储物袋属黄级,下品中的下品,绝对不可能遮住戒指的灵气。 旁边紫灵儿已经有所察觉,蓦然抬起眼眸,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顾长月。 白玉盒子上的机关她最了解,绝对不是一般修士可以开启的,除非有人将其触动,然后承受其恐怖的攻击。 她原先邀请顾长月一同前来,除了不敢轻易对顾长月出手,还有一点,便是让顾长月来触动机关。 可是,顾长月却这般简单地就拿到了戒指,看来真的就是带着金手指的穿越人士 不管怎样,她对飞升具备强大的野心,绝对要拿到戒指。 紫灵儿只在片刻的惊异之后,眼中立刻闪过隐约可现的杀意。 厮杀仙途本就是依靠杀戮才能走出大途,为了得到戒指,她必须杀了顾长月。 这是她放弃家人和亲情编制出来的游戏,消耗了她十年的心血,她比任何人都了解。 神挡杀神,魔阻灭魔,这才是厮杀仙途的宗旨。 道之源,只在瞬间。 在面对这件事情上,天定命数,紫灵儿心中闪过一丝念头,瞬间便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道。 杀戮之道。 近乎无师自通。 话说回来,在她自己编制的游戏中,原本就是要靠杀戮行道。 她觉得自己没有错。 杀了所有阻碍自己的修士,自己方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尽管此生第一次杀人。 她和顾长乐不同,顾长乐杀的是不爱自己的男人和所有在自己男人身边晃悠的女人,她却要为自己的道,斩平周边所有阻碍自己的人。 筑基中期修士的灵力涌动,手中已然握起发决,完美的落星杀当头斩下。 此时此刻,却也不再顾及顾长月会不会有什么强大的底牌,她只知道,一定不能让顾长月得到法兰戒指。 顾长月能够感觉到后背强大的压力,额头不由开始布满细小的汗珠,手心紧紧握住戒指。 小花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快用鲜血逼迫它认主。” 顾长月知晓小花的意思,努力用指甲割破自己的手心,让鲜血融入戒指。 天下机缘,有得便有付出,更何况是抢夺旁人? 刚刚醒来的时候,她不愿意打破天道平衡,去得到不属于自己的机缘,因为她只想要踏踏实实地修炼,走自己的道,不顾问旁人。 然而被顾长乐这般算计了几次之后,她的想法渐渐随之改变。 就算自己不招惹别人,别人也会招惹自己,该抢夺的,还是要抢夺。 再则,前世顾长乐抢了她不少的机缘,却比她还要活得长久,何其讽刺,亦让她看清了天道。 修仙成道,又何尝不是要逆天而行? 她若不愿意做出牺牲,这辈子也休想得到。 这枚戒指,她虽然还不清楚究竟是何物,但她想要得到。 紫灵儿要杀她,那么她便更要得到,否则历经这么多波折险难,是为何故? 血流入戒指,时间仿若瞬间放慢了脚步。 周围所有的一切,都慢了下来。 紫灵儿的动作在变缓,攻击,手起,手落,她能够看清楚落星杀的一招一式,她甚至有很大的空余时间去躲避。 她身子往旁边歪斜,就地滚了一圈,躲开了满是杀意的落星杀。 紫灵儿的落星杀在她就地滚开之后,落在六芒星祭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顾长月不及细想,抱着右手躲开一大段距离。 手中,随着鲜血注入,她的心跳渐渐与戒指灵力的跳动合成一拍。 “叮咚叮咚”相互接纳,相互融合。 强大的灵力,席卷了她的脉搏。 好在小花早有准备,立刻用鬼火包裹她的经脉,虽然要承受鬼火的侵蚀,但是却挡掉了灵力的伤害。 她只是练气三层的修士,体内的经脉断然是承受不了旺盛的灵气,这般逼迫戒指认主,已经是很危险的行为,一不小心就有可能爆体而亡,幸而有小花的鬼火。 小花的鬼火虽也会伤到她的经脉,但那种伤害与灵气的伤害不同,首先顾长月已经对鬼火的伤害有所适应,其次鬼火对她的伤害会在她康复之后,化作是她的力量,这两点好处便已经毫无疑问。 鬼火跳跃燃烧之下,戒指已然完全吸纳了她的鲜血,与她的呼吸保持一致。 她的心跳加速,完完全全地感应到了戒指。 不是一般的戒指,而是藏着一个偌大秘密的戒指。 可是她还来不及细想,原本缓慢下来的一切又恢复了原先的模样。 紫灵儿一招落空,眼中露出绝望和不甘的情绪。 她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法兰戒指认主成功。 ——戒指竟然不是被顾长乐所得,却是被顾长月所得。 想不明白,自己编制了整个游戏,自己最了解整个游戏,最后却让一个自己编制的游戏中的小人物得到了最大的机缘。 紫灵儿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近乎再也容不下顾长月的存在。 厮杀仙途,本应由她做主。 顾长月留不得。 她迅速握住发决,想要擒住顾长月。 事情变幻无常,一线天峰谷入口初次相见,本以为会毫不相干的两个人,却在七彩的溶洞中,为了一件法宝拉开了争夺之战。 你死我活。 修真境,果然不是善者的天下。 顾长月知晓事情不妙,转身便往溶洞外面跑去。 进来的时候她就将整个溶洞仔仔细细的观察了一遍,哪里有突出的岩石,哪里有利于躲避,她都知晓。 因而方一跑起来,倒是顺畅。 现下她想的便是,她打不过紫灵儿,只好一边往回奔跑,一边利用地形掩护自己,实在不行就用小花的鬼火缠住紫灵儿,等到上头的首座们下来,就好了。 不过紫灵儿可不会给她机会,况且紫灵儿的实力比她强了许多。 一个起落,紫灵儿便扑向了顾长月。 右手握起生藤术,顾长月脚下的迷云彩石长出黑色藤条,缠住她的双脚,左手又是一个落星杀。 顾长月被绊倒,根本也不回头看一眼,直接让小花控制鬼火,将地上的藤条烧断,往一处遮蔽的岩石后头滚去。 生藤术莫名被斩断,落星杀又被前面忽然出现的一大块岩石消弱阻挡,紫灵儿气愤之余,不得不感慨顾长月的狡猾。 明明实力和她相差甚远,却能够利用地形躲过她的追杀。 她不愿停顿,又是数招连发。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溶洞入口忽然传来一声怒喝。 “给我住手。” 旋即,一阵狂风从溶洞入口处袭来,像是暗藏无数无形的风刀,错过顾长月的身子,长了眼睛般像紫灵儿飞去,堪堪划中她的双手,破了她正欲捏出的发决。 紫灵儿大惊,抬起头来,看到一袭白衣闪现,一把将跑得狼狈不堪的顾长月拖到了身后。 不是顾长风又是谁? 初次见到顾长风,紫灵儿便将其与游戏中的角色重叠起来。 没错,和她编制的如出一辙。 她垂下双手,看着顾长风,不发一言,任由双手鲜血长流。 有些痛,却没办法占据心中流失那件法宝的遗憾和绝望。 她知晓顾长风待顾长月不一般,因此不敢随意妄动。 顾长月闻到来自白衣男子身上淡淡的薄荷清香,心下不由一松,噗通一声坐到了地上。 事实上从小花控制过她的身体之后,她便已经快要力竭,但是为了法宝,为了保住性命,她不得不咬牙硬拼,一刻也不敢放松。 现下突然有人挡在前头,她才发现,自己真的累的不行。 不得不坐在地上呼呼喘气。 顾长风冷冷地扫了眼紫灵儿,然后将目光落在顾长月身上。 顾长月的狼狈已经无可名状。 全身黑不溜秋,满面尘土,头发蓬乱,根本看不出本来面目。 心下一痛,附身将手掌放在顾长月的后背处,慢慢传导灵气。 顾长月方才才接收了不少法兰戒指的灵气,哪里能够再接受更多,顿时间疼的倒吸凉气。 紫灵儿忽然道:“她刚刚拿到一块绝世法宝,你若强行给她疏导灵气,会害死她的。” 顾长风的手顿时停了下来。 顾长月却抬头看着紫灵儿。 紫灵儿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根本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但是望着后面依次走来的众位首座,以及首座等人的得意弟子。 顾长月明白了,紫灵儿这是故意的。 所有人都听到了紫灵儿的话,所有人都知道她拿到了一件绝世法宝。 天枢真人当先步入,白衣白发,俊美非凡,后头还跟着众位首座以及浩然派翘楚弟子。 每个人的脸色都是一般平静,但是看得出来他们对形成溶洞的迷云彩石很是震惊,亦对她所拿到的绝世法宝很感兴趣。 顾长月的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脑海中浮现出天玑真人尖酸刻薄的模样。 天玑真人,那个在众位首座中年纪最大,却迟迟不肯退隐的天玑峰首座,为人刻薄,古板严厉,又及时护短,若他知晓她得到绝世法宝,必定会以她是外峰杂役弟子为借口,叫她将法宝寄放在浩然派。 要知道,天玑峰便是储存所有神兵利器的地方。 而浩然派曾经便有那样的先列,练气期弟子得到惊人法宝,由于没有能力保护,被魔道抢去行凶作恶,从此之后,但凡实力不强的弟子,法宝都应寄存在天玑峰的神兵库中。 天玑真人又是个贪得无厌的,顾长月知晓,若她将法宝拿出来,不久的将来自己的法宝就会被抹去与她的血脉感应,成为天记真人某位得意弟子的东西。 浩然派的水深,也就是如此。 果然如她所想,她抬起头来,看到一个形容枯槁的老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中却噙着若有所思的意味。 第039章 师尊(上) 天玑真人明显是对紫灵儿所说的绝世法宝有浓厚的兴趣。 顾长风似乎也想到了这点,低头看了眼顾长月,然后对天枢真人道:“师尊,阿月受了重伤,不便在此多留。” 他意图转移众人的视线。 天枢真人不知道有没有看穿顾长风的心思,他只是淡淡地看了顾长风一眼,漆黑的眸子波澜不惊,什么情绪也没有。 同时,手中握起一团白光,很是随意地扔向顾长月的心口。 顾长月不偏不倚正好被击中,心头猛然一震,哇地吐了口鲜血,旋即感觉气血顺畅了不少。 顾长风原以为天枢真人对顾长月出手,大惊失色,唤了声:“师尊,您……” 不过见顾长月面色缓和,顿时明白过来,师尊是在给阿月疏通积聚在胸口的灵气。 他愣了愣神,低头不语。 天枢真人的为人他明明是了解的——修真境正道魁首,心系天下苍生,傲然正气,绝无阴晦之心,算的上是真正风光霁月的君子。 可是面对这样的君子,亦是教导自己的师尊,方才那一瞬间,他却吓得不轻。 兴许这便是关心则乱。 顾长月偏过头来看他一眼,心中情绪纠结复杂,自己也理不清楚。 溶洞之中静了静,天枢真人才将视线落到紫灵儿身上,不急不缓地开口,问:“你二人便是为了一件法宝在这里自相残杀?” 浩然境内,重来就不允许弟子相互残杀,若有违背,轻者于黑石崖面壁思过,重者则是被逐出浩然一派。 天枢真人以正立身,修的是正正经经的正义之道,向来秉公办事。 自见顾长月和紫灵儿开始,他便没有去在意那件法宝究竟归谁所有,而是看到了两名弟子破坏派规,为了一件法宝而自相残杀。 这种行径与魔道何异? 天枢真人神色微敛,无形的威势忽然在洞穴中一层一层地掀开。 紫灵儿难以承受这种威压,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微微附身:“弟子知错,请首座真人责罚。” 事实上,当真没有人知晓紫灵儿此刻的心情。 她是恨死了自己。 恨自己怎么就创造出这些该死的人物,一个二个在自己面前嚣张的不行。 作为游戏女王的自己从小到大没有给人跪过,却要被迫与自己创造出的游戏人物下跪。 她不由自主地握紧拳头。 有朝一日,自己一定要重新主宰。 磅礴的野心再次被激发出来,跪在地上也就带着一份光荣的责任。 勾践尚能卧薪尝胆,自己又何尝不可以委曲求全? 欧阳靖堂作为紫灵儿的师尊,见弟子犯错,没有不出面的道理,当下便是上前一步,对紫灵儿喝道:“逆徒,还不跟本座回去领罚。” 欧阳靖堂对弟子好是出了名的,这般明显是有维护之意。 紫灵儿忙道:“是,师尊。” 天枢真人却是抬了抬手,道:“她二人自相残杀,本座自然要罚,不过在此之前,嗜血雕一事还未曾解决,她二人都是当事人,应前去接受审问,领罚之事暂且缓缓。” 欧阳靖堂想到嗜血雕一事,心下倒是没有任何挣扎徘徊,立刻便道:“听掌门师兄便是。” 他相信自己的两个弟子都与此事无关。 当年紫灵儿被送进地下城,他也以为是旁人所为,目的是害了自己的小弟子,从而冤枉自己的大弟子。 嗜血雕之事,要查便查就是了。 暮云埃站在欧阳靖堂身边,静静地看着地上的顾长月,神色复杂莫辩。 兴许是想到了她前世的无知恶毒,亦或者是怜悯她今生的可怜狼狈。 顾长月却没有看他。 其实从暮云埃进入溶洞的瞬间,她便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他。 然而她也未曾想到,自己会这般平静。 平静得像是一滩死水,翻不起波澜。 就仿若印证了前世最后一刻的誓言,今生今世终将无缘无果。 看着他,她不再认为自己卑微不堪,不再因他而卑躬屈膝,事事顺从,亦不再因他而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快乐。 今生,就算他还记得前世又如何?就算他也回来了又如何?什么都还没有开始,他们仍旧没有关系,没有任何一点点的关系。 相比之下,她更担心的是戒指的归属问题。 她静静地坐在地上,被顾长风搀扶着,垂下眼帘,近乎不愿意有任何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顾长风叹息一声,将她往怀里靠了靠。 天枢真人注意到顾长风的动作,不由多看他一眼,也再不说两人自相残杀的事情,而是对天玑真人吩咐:“本座已然用灵力探测对整个溶洞探测一番,确定是由迷云彩石天然形成,应当也算得上是我浩然派寻得的惊世遗迹,你天玑峰向来执掌我浩然派最大的宝藏,这里也理应由天玑峰打点。” 顿了顿,又道:“如此,其他人就随本座去趟刑法总堂,带上这两名弟子,且先审问清楚,给静君真人一个交代。” 众人纷纷应是。 天玑真人却找到了由头,忙道:“师兄且慢。” 天玑真人的年纪比天枢真人要老上好几轮,但是地位与实力却远不比天枢真人,自当称呼天枢真人一声师兄。 天枢真人眉头一皱,问:“还有何事?” 似乎在他的印象中,天玑真人便是个生来就喜欢找事的人。 天玑真人直接无视天枢真人面上的不耐,挺了挺胸膛,大义凛然地道:“迷云彩石乃是世间珍宝,悉数罕见,这里却形成溶洞,想来是和那小弟子拿到的法宝有关,至于那法宝,若是玄器、灵器也就罢了,若是个上古仙器,本座认为,那小弟子并无师承,也无甚实力,手里握有个上古仙器,足实危险。” 修真境中,修士除了拥有本命法宝,还可同时握有不同等级程度的法宝,以作为防身底牌。 这些法宝,由低至高可分为法器、玄器、灵气、仙器、神器五大类。 其中法器最为普通,浮蚩山脚下的小镇上花几颗下品灵晶就可获得,玄器和灵器其次,但是市场上已经很少有卖,仙器对于大多数修士来说,算是高级法宝,魔道中人甚至能够利用煞气颇重的仙器毁掉城镇,而最高级的还属神器。 五大类法宝,又有高中低三级可分。 浩然派浮蚩殿堂所镇压的浮蚩剑便是高级仙器,流传自久远的上古,灵力超群。 至于神器,小花便是其中一件。 顾长月知晓天玑真人的意图,忽然间觉得,弱小和无势都很容易让人变得绝望。 她好不容易才得来的东西,难道真的要拱手想让? 凭什么? 手心中,戒指似乎能够感应到她的不安,微微震动了一下,一股凉意从戒指中溢出,在她的手心盘旋,这种感觉,就仿若久别多年的亲人相逢,有些陌生,亦有些亲切。 它是在安慰她。 一个刚刚与主人血脉相融的戒指,便知晓安慰主人,这等灵性,只怕便是大多仙器也不可比拟。 顾长月不由自主地握紧拳头,死死地拽住戒指。 她一定不会交出戒指。 天枢真人被天玑真人这么一说,忽然想起了往前的案列,觉得甚是有理,对顾长月道:“若是法宝太过强大,你若是握在手中并不安全,不若先交予天玑峰神兵库保存,待你强大起来,再行认领。” 天枢真人尝居高位,心系天下,处理的都是正魔纷争的大事,对于浩然派派内之事哪里能够一清二楚。 他只当将法宝放入神兵库是个不错的安排。 顾长月却清楚天玑真人的本来面目,自不肯将法宝交出,于是道:“禀真人,弟子能够保护好自己的法宝,况且法宝已经成功认主,弟子便是它的主人。” 她望着天枢真人,眸子黑白分明,甚是坚定。 天枢真人不由愣了一下,似乎重来没有看到过这般清澈的眼睛。 天玑真人则不肯罢手,问道:“你说你能保护好它?” 顾长月反问道:“真人又哪里知晓弟子不能够好好保护自己的法宝?” 天玑真人一噎,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怒火,这么多年来,可还没有弟子敢这般同自己说话。 一个小小的练气期弟子而已,竟然也敢直视自己,同自己理论。 他冷哼一声:“不知轻重的蠢货,以你练气三层的实力和四系伪灵根天赋,又没有师承没有背景,你拿什么来保护它?若是被魔道妖人夺去,你能担当起重者么?” 天玑真人一边冷言,一边释放出让人颤栗的威压。 若是前世,顾长月定会被这种气势恐吓,可是今生… 她扯了扯嘴角,直言:“真人便是看上弟子这个法宝罢了,何须找出这大段理由来吓唬弟子?弟子若是不下浮蚩山,又怎么会被魔道妖人夺去?” 语毕,周围传出倒吸凉气的声音。 众人是没有想到她这么直接,竟然直白地说了出来。 天玑真人什么样的,溶洞中清楚的不少,这么多年来却从来没有人敢对其产生质疑。 这个练气期的杂役弟子,到底是胆大还是愚蠢? 天玑真人被她说中心事,顿时脸色铁青,心中怒火更甚,忽然怒道:“你是什么东西?竟然质疑本座?好啊,本座倒要看看你这废物拿什么来保护你的法宝,看掌。” 语毕,手中狂风一扫,直直地飞向顾长月。 天玑真人人品不好,大家都是知道的。 可是见他出手,却都没有动作。 一个真人殴打一个杂役弟子,与他们什么关系? 即便是天枢真人也都只是皱了皱眉,他想的却是顾长月与真人顶嘴,当罚。 顾长风想要阻拦,奈何实力与天玑真人相差太远,天玑真人出手又很是刁钻,看看避开了顾长风,直扑顾长月。 顾长月只觉面上拂过强风,瞬间便被笼罩在沉闷的气压下。 那一掌的掌风排山倒海,几近要将她置于死地。 暮云埃站在旁边,见势如此,心中不由一紧,上前一步,可还不待他出手,便觉一股凉风从耳畔刮过。 一抹紫色的身影从溶洞外掠来,以雷霆万钧之势,与天玑真人的掌风相对。 只在瞬间,快如闪电。 “砰”的巨响,紫色的光芒大盛,竟是生生化解了天玑真人的力量。 片刻之后,出现一个烟雾般毫不真切的男子。 一袭紫袍,云烟漂浮,玉钗黑发,丝丝缕缕。 镜中之花,水中之月。 银色的面具在紫雾中美轮美奂。 顾长月看着眼前之人,耳边只有小花留下的余音:“阿月,有个人会来救你,哎,本来想再等等的,可是他等不及了,你不是常问我是否还有鬼修存在么?我现在告诉你,的确如此,他便是鬼修。” 她不是笨蛋,不会无缘无故激怒天玑真人。 她只是迫切地想看看那个人是谁而已。 而救她之人却让她无比震惊。 摇光首座古道一。 前世她与此人重来就没有交集,却不想,他竟是鬼修。 古道一的出现让所有人都吃惊不已,毕竟摇光峰虽是七峰之一,却是七峰中最为多特的一座,倒不是它有多么了不得,相反,它却是七峰中最弱的地方。 那里人才欠缺,常年冷冷清清,根本没有弟子,且摇光真人古道一从未参加过首座之战,亦无人知晓他的真实实力,便都因为摇光根基薄弱的缘故,认为其实力不强。 有的修士甚至戏称摇光峰为尾峰,古道一则是尾峰真人。 原本这样的地方早应该在内峰除名,但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应承斗转星移阵,一直留了下来,同整个浩然派一般,万古垂青。 古道一向来也是很有自知之明,从来不敢于七峰上的大事,只管好摇光分内的事情。 如今却为了个杂役弟子忽然出现,并与天玑真人对掌,甚至化解了天玑真人的掌风,何不惊人? 这也就罢了,待紫雾散尽,他冷冷清清的一句话才让众人说不出话来。 “不知天玑真人是不是因为瞧不上本座这样的师尊,故而才觉得本座的弟子无师承也无背景,就这般硬生生地要夺她的法宝?如此,本座可不依。” 第040章 师尊(下) “不知天玑真人是不是因为瞧不上本座这样的师尊,故而才觉得本座的弟子无师承也无背景,就这般硬生生地要夺她的法宝?如此,本座可不依。” 兴许是一时间反应不及,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将古道一的话重新念了一遍。 师尊… 弟子… 常年来对外事不闻不问的古道一何时成了一个小小杂役弟子的师尊? 其中最为惊讶的无疑是紫灵儿和暮云埃。 一个是打造整款游戏的原创作者,一个是经历了一世岁月的重生者。 他们都自诩自己对这个世界看得透彻看得准,同样也对身边所发生的一切都有十足把握。 可是这一刻,他们都凌乱了。 在紫灵儿的游戏中,古道一只是个根本就不起眼的龙套。 在暮云埃的前世中,古道一与整个浩然派都无甚交集。 如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有什么东西早就已经偷偷地改变? 紫灵儿想到了自己穿越以及顾长月穿越所带来的蝴蝶效应。 暮云埃想到了自己重生以及顾长月重生所产生的无形变数。 而且同一时间,他们的心中都不约而同地升起一抹恐惧。 紫灵儿害怕自己再也把握不住剧情。 暮云埃则是在害怕…那句誓言… 天地为鉴,曼珠沙华为证,她与她终将无缘无果。 是应念了么? 不应该如此的,他才是她的师尊,她永永远远的师尊。 他原本有想过,只要她吸取前世的教训,此生安安分分继续做他的弟子,不再恶毒算计,他便要保她顺利登上太虚之境。 可她却如此不晓得安分,居然想到去讨好摇光峰首座。 原来还是像前世那么无知,摇光峰首座不过是个人人耻笑的尾峰首座而已,有什么值得讨好的? 自己还真是多心,居然要因为前世的愧疚而给她顾长月补偿。 倒是长乐还一点儿也没有改变,依旧如前世般善良纯洁,蕙质兰心。 暮云埃无意识地将目光落在欧阳靖堂身边的顾长乐身上,只见绿衣翩跹的少女低垂眼帘,一副极度自责却又不敢说话的模样,心里中就像是刚刚触碰了一块玄级之冰,忽然又遇到了一团涓涓流动的温泉,温暖一片。 那股看着顾长月才升起的闷气慢慢化去。 他哪里知道顾长乐此刻的心思? 顾长乐可不是不敢说话,而是根本就没有想过要说话。 聪明如她,进入溶洞的第一刻,他便观察了溶洞中紫灵儿与顾长月的情况,已经知晓这两个人在上演狗咬狗的把戏。 她不用出面,紫灵儿也会让顾长月难堪,反之,顾长月也会想办法驳了紫灵儿。 两者最终还是只好两败俱伤,与她完全没有关系。 只是可惜的是,顾长月没有死,还得到了什么法宝,而最后还半途杀出个古道一。 幸好,古道一也不过就是个说不上话的首座,这样的师尊跟没有师尊有何区别? 她很自信,被刑法总堂制住着的白莫言即便暴露了身份,但他也会无条件地向着她,到时候她稍微向白莫言传递一些消息,叫白莫言将脏水泼在紫灵儿和顾长月的身上,那么一切也都如愿了。 紫灵儿虽是欧阳靖堂大弟子,但是有过陷害同门的前科,被送进地下城很容易,而顾长月则是师尊不给力,想要保住她也是不可能的。 顾长乐早就想好了所有的办法,也很笃定,这局棋是自己赢了。 只是她并没有注意到,当古道一出现的瞬间,被制住的白莫言,就算隔了一张人皮面具,脸色也已经苍白。 不仅仅是白莫言,就是执掌刑法总堂多年的,暴戾阴冷的天璇真人也不自觉地后退一步,微微侧身,似是行礼。 天枢真人则对古道一轻轻点了点头。 古道一的身份,在内外峰弟子心目中像是一阵青烟,可有可无,在天玑真人、天权真人、欧阳靖堂和暮云埃,以及一干真人的心目中亦像是一阵烟,根本就没有重量。 然,整个修真境至高无上的掌门人和掌管刑法总堂这个神秘地界的天璇真人,却一个对他点头示意,一个侧身行礼。 他们的动作很小,其他人都没有看到。 不过扶着顾长月的顾长风看到了,顾长月也看到了。 顾长风的眼眸深邃,看不出想法。 顾长月则有些狐疑,这件事情实在匪夷所思。 她没有急着问丹田中的小花问题,而是看着场中的变化。 古道一面对着众人,眼眸清凉,站在顾长月的前头,似乎等待天玑真人说话。 天玑真人本来不将古道一看在眼里,见古道一化解自己的掌力,心惊之余,更多的却是感觉到羞辱。 他看着古道一,阴测测地道:“常常有弟子喜欢戏称摇光为尾峰,本座听言甚是恼怒,时时出言训斥,摇光峰虽然不比另外七峰,但怎么说也是为了响应北斗星移阵而建,怎生会如此辱没北斗大阵?可是如今本座见摇光真人竟收了个杂役弟子,就会想到,难道是因为自甘堕落了么?” 分明就是在羞辱。 一语毕,便有克制不住的弟子噗嗤笑出来声。 他们可都是瞧不起摇光峰的。 古一道面色不变,声音亦未变。 “本座收谁做亲传弟子还轮不到外人评说,不过趁此机会,本座也好向整个浩然宣告,顾长月将是下一任摇光首座继承者。”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忽然改变了语气。 “阿月,站起来,本座的弟子在众人面前,重来就不应该低人一截。” 这话竟然是对顾长月说了,声音依旧清淡,却明显多了丝温和。 顾长月愣了愣神,露出惊异的神情。 她才想起来,自己比众人都还矮,因为她一直都是跪坐在地上。 顾长风轻轻扶了她一把,她赶紧站起。 因为古道一的话,她的心中升起异样的暖流。 曾经那九百年,真的是没有过的。 暮云埃不会同她说这样的话,反倒每每看着她狼狈不堪的模样,都要移开视线,不愿多看她一眼。 古道一…师尊… 顾长月原本是有些接受不了凭空出现的师尊的,可这刻,心脏一声奇异的跳动,她竟然愿意接受他了。 他是鬼修,他能够那样同她说话,或许做她的师尊是在适合不过了的。 他一定能够帮助她快速找到小花的“叶”。 而找到小花的“叶”后,她下意识地觉得自己原定的轨迹可能会有些改变,但奇怪的是,她能够接受未知的改变。 她站在古道一的身后,觉得前所未有的安适,胜过被顾长风维护时的情绪。 似乎无缘无故就会如此。 这致使她轻轻地答了声:“是,师尊。” 喊得那样没有隔阂,畅通无阻。 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前世喊“师尊”这个词已经喊习惯了,但是古道一却轻轻地笑了起来,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 古道一气质如烟,笑起来很美,当然亦只有昙花一现。 “很好,既然大家都已经知晓了你的身份,现在就跟为师回去吧。” 他直接提出要带她回去,回摇光峰去。 顾长月诧异地看着他。 天玑真人想要她的法宝,这个事情还没有完全解决吧?还有嗜血雕一事还需得接受审问,这个事情也还没有解决吧? 就这般要走了? 摇光真人果真是重来不参与浩然派大小事务的闲散真人,这般不顾不问浩然派的程序办事。 天玑真人肯定是不愿意古道一就这么带顾长月离开的,他冷道:“我看摇光真人只怕是看上了这个杂役弟子的法宝,故而刻意现身收徒,而这个杂役弟子无知蠢笨,没有见过大的市面,忽然间头上落下个那么大的馅饼,早早儿就被砸得晕头转向,还真以为你是要收她为徒。” 这话说的,要不要这么刁钻? 顾长月厌弃地皱起眉头,不满地道:“师尊行事光明磊落,才不是天玑真人那般阴晦,而且弟子也是自愿成为师尊的弟子,与法宝无关。” 顾长月插话,引来了众人的目光。 她不了解古道一,但是却不得不帮古道一说话。 以她前世的年纪,可比现在的古道一大上许多。 她就怕古道一从来不闻不问浩然派的事情,太过清淡,会吃亏,不得已下要让出她的法宝。 天玑真人气的呲牙咧嘴,恨不得再给顾长月一巴掌,顾长月分明是在骂他阴晦,骂他非正人君子。 他抬起手臂,微微颤颤地指着顾长月,道:“好你个外峰杂役弟子,果真是个没教养的,敢同本座这般说话。” 古道一也没有想到顾长月会站出来维护自己,心里对顾长月越发亲近,命定弟子,果然就是命中注定,是值得师尊付出的。 他微微侧身,第一次用眸光看着身后的顾长月,道:“阿月还小,还未曾形成羽翼,往后只管躲在师尊身后便是,为师定然不会让人欺负了你。” 顾长月头次认认真真地看古道一,只觉得那精致的面具下,俊美的容颜近乎完美无瑕。 他的眼中还噙着温和的光芒。 他对她说,她还小,只管躲在她的身后,他定然不会让人欺负了她。 师尊,自己竟然会遇到这样的师尊,不像暮云埃那般高傲。 思索间,古道一已经再度转头,看向微微颤颤似乎被恶心够了的天玑真人,道:“天玑真人还是莫要再纠结法宝的事情,有本座在,本座徒儿的东西便永远不会落入魔道妖人之手,亦不是落入心怀不轨之人的手,你若还想要抢的话,真的就说不过去了。” “落入心怀不轨之人的手”这句话说的意味深长。 最后,对顾长月道:“阿月,我们走。” 天玑真人被重重地噎了一下,既然人家是师徒,顾长月得到法宝可以不用上交,他还真的没有话说。 不过好不甘心啊。 他觉得不能够让他们就这般离开,于是道:“走?走去哪里?看来摇光真人真的是闲散太久了,现在这种情况是能走的么?嗜血雕一事尚未察明,刑法总堂还压着个扮成弱小弟子的高层,想来事情是不简单的,说不定你那小徒弟便是其中的主谋,难道就不用去刑法总堂走上一走?” 倒是将天璇峰刑法总堂搬了出来。 天璇真人向来冷面无情,一个小小的摇光真人,根本就是个跳梁小丑,敢在天璇真人面前目中无人,只有找死的份儿。 哪想天璇真人忽然被提及,锋利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皱,抬眼看着天玑真人,细长的眸光中,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已经没了呼吸的死人。 就连天枢真人的脸色也变了变。 低着头的顾长乐嘴角扬起得逞的笑意。 顾长月则吓了一跳。 天璇真人,刑法总堂,那种手段可不是人可以拥有的,就说刑法总堂那个关押魔头和世间十恶不赦之徒的神秘地下城,听着名字都会让人感觉到胆颤。 前世顾长月最怕的人,也就是冷意侧漏的天璇真人了。 可古道一似乎并不放在心上,他轻轻地应了一声,道:“说的也是,是该和天璇真人打个招呼的。” 他将目光落在天璇真人的身上,清淡的声音慢慢从唇齿间流出:“你要知道,本座的弟子是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因为有本座在,她根本无需那样做,你说对吧?” 又一次语出惊人。 众人听闻此话,都有种摇光真人是疯子的感觉,当然也很佩服他愚笨的勇气,小小的尾峰首座,竟敢和天璇真人这般说话。 他们就算是各峰风风光光的人物,也知道,能够得罪天枢真人,却也万万不可得罪天璇真人。 刑法总堂是个什么地方?地下城是个什么地方? 谁没事吃撑了想下去坐坐? 可是,他们还来不及从古道一那句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天璇真人的话则让他们险些齐齐摔倒在地。 那个向来将冷淡不容人轻易靠近,杀伐气息极重的年轻首座淡淡地开口,没有直接回答古道一,而是对刑法总堂跟随的白衣修士们一声令下:“将假扮旁系弟子的刑罚总堂之人押回刑法总堂,带上紫灵儿和顾长乐回去受审。” 他说带上紫灵儿和顾长乐,漏掉了顾长月。 居然真的不审问顾长月… 第041章 摇光(上) 一句话说得不长,却着实匪夷所思。 站在溶洞中的众人面面相觑,天璇真人绝对不是轻易被人指使之人,如今却因尾峰真人的一句话而放弃审问顾长月。 平时也不见得两位真人走得有多近。 是为何故? 顾长乐原本对此事自在必得,听闻此言,嘴角的笑意蓦然凝固,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来,噙着秋水般的眸子一一扫过天璇真人,古道一,最后停在顾长月的身上。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一时间有些茫然。 顾长月和古道一,都变得让她琢磨不透。 不过她很清楚一点,天璇真人不打算审问顾长月,却要将她与紫灵儿带回刑法总堂问话。 理智如她,在这种情况下,即便满心不甘,恨得咬牙切齿,却也不得不立刻抛开顾长月的问题,思考如何改变计划,将注意力转移到紫灵儿身上。 紫灵儿似有所感,抬头看着顾长乐。 剧情,真的已经超出了她所能够掌控的范围。 自穿越进入这个世界至今,她头次感觉到了恐惧。 她很清楚顾长乐原先的计划,但是她并不放在心上,因为她自认自己熟知剧情,只要有顾长月挡在前面,她就可以将所有的罪责一并推到顾长月身上。 无论如何,先保全自己再说。 厮杀仙途,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然,现在剧情的走势发生了这般明显的变化,没了顾长月,以顾长乐的手段,到时候承受所有罪责的人就只有她自己。 刑法总堂,地下城,或许只有作为游戏设计者的她才知道那里面的血腥和残忍。 怎么办?应该怎么办? 除非逃跑… 她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大大的跑字。 她能够想到的,也就只有逃跑。 顾长乐的气云她比不过,欧阳靖堂耳根子软她靠不住,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躲得远远地,离开浮蚩山。 游戏的剧情虽然改变了,但是浮蚩山的布局却是没有变的,除了还来不及设定的地下城所在地,她对整个浮蚩山都再熟悉不过。 因为游戏视觉的关系,浮蚩山上实际上存在几处死角。 正好她知道死角在哪里。 想到这里,她反倒淡定了许多,静静地站在角落,不言不语。 顾长月则垂目站在古道一身后,面上没有表情。 事实上,她比任何人都要惊讶。 上辈子她没有接触过摇光峰,没有接触过古道一,但是关于摇光峰以及古道一的传闻已然深入她的意识。 ——摇光峰被内外峰弟子戏称尾峰,唯一的用处便是应承北斗星移阵;古道一是尾峰真人,于內峰之中没有实权,逍遥闲散,从来未有权利顾问浩然之事。 可是,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上辈子错过了什么。 她能够肯定,古道一在浩然派的地位,绝对不是表面上这么简单。 天璇真人目光清冷,见刑法总堂白衣修士未有动作,不由提高声音:“没听见本座的话?” 一众白衣修士这才回过神来,拖着被缠成粽子一般的白莫言,并示意顾长乐和紫灵儿一同离开。 顾长乐和紫灵儿各有各的心思,却都没有表现出来,跟在一众白衣修士身后。 天璇真人见弟子们撤去,也不多留,衣袍翻飞间,已然不见人影。 欧阳靖堂作为顾长乐和紫灵儿的师尊,自然不能丢下两个弟子,待向天枢真人告辞之后,随了天璇真人往溶洞外掠去。 天玑真人干瘦的脸庞黝黑阴沉,目光冷冷地在古道一和顾长月身上流转。 就方才的情况看来,傻子也知道古道一和天璇真人关系匪浅,天玑真人又怎么看不出来? 作为浩然派内七峰中年纪最大的真人,常年把持天玑政事不愿罢手,未尝不是利欲熏心,心中存在凡人之念,同样也就越发胆小怕事。 天璇真人发话,他是段不敢辩驳一句的。 天枢真人面无表情,对顾长风道:“风儿,走吧。” 顾长风顿了顿,低头看着比自己矮了一小截的顾长月,道:“好好儿跟着摇光真人。” 说罢,也不多言,直接走到天枢真人身后。 天枢真人点了点头,目光在顾长月身上停顿半响,后转过头来,意有所指地对天玑真人说了句:“修仙之人本应重道忘利,心魔所指,未尝不是心思太重,你好自为之。” 语落,便已经带着顾长风化风飞去。 天玑真人心里咯噔一下,有一瞬间的恍然,不过片刻之后又恢复如初。 若有心魔,早早儿就来了,何必等到现在? 转头看着古道一,冷冷一笑,阴阳怪气地说了句:“没有想到尾峰真人原来还有这般能耐,只是不知道静君真人肯不肯罢休。” 古道一没有看天玑真人,慢悠悠地往溶洞外面行去,边走边道:“阿月,我们回去。” 顾长月哪里愿意再多留半刻?古道一说走,她抬步便跟上。 从她所在的地方走出溶洞,还需要长长的一段距离,首先,她得经过天玑真人的身边,然后是天权真人花小染,最后是暮云埃。 天玑真人满身怒气,她能够感觉到灵气波动,几乎化身戾气向她拂来。 天权真人洋洋散散,像是看完了一场好戏,面上的神色轻松自在,顾长月能够感觉到她身上随意而安然的气质。 暮云埃一动不动。 顾长月走过他身边的时候,他身上的气息还是那么骄傲而熟悉。 就仿佛一柄直插地面的上古仙剑,悍然不动。 她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但她可以确定,他似乎不高兴。 想来,以前拿捏在手中任意使唤的弟子,忽然背弃自己而去,这种事情换做任何人都应该是不高兴的吧? 暮云埃的心里空荡荡的,像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前世九百年的师徒,前世九百年的纠葛,这个瞬间,似乎真正烟消云散。 曾经他一度以为,以她前世对他的情分,她就算是违背曼珠沙华的誓言也应当愿意做他的弟子。 原本就应该那样的。 她是故意的么? 是的,她应该是故意的吧? 他始终不相信她这般容易地就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他看着她,而她低垂着眼帘,仿佛不认识他一般,从他身边走过。 他站在七彩的溶洞中,俊朗坚毅的脸庞上没有丝毫表情,眼中却有隐隐的光芒。 顾长月就这般与暮云埃错身而过,心里一片平静,也未曾去猜测暮云埃的心思,因为无论暮云埃想什么,都与她无关。 这一生,她总算要走上自己的道。 她其实最担心的,还是戒指的问题。 她一直都不打算将自己拿到了什么告诉古道一,或者说现在她的心里有些打鼓。 尽管古道一方才维护她,尽管古道一是鬼修,尽管古道一可能知晓小花的存在,也尽管她接受古道一这样的师尊,但是她始终有个底线,那就是不能向任何人暴露底牌。 她不知道古道一会不会问她,如果问起自己又该说些什么。 所以她很矛盾。 她抬头打量着古道一的背影。 一瞬间有个错觉,前面有团美丽而不真切的烟雾。 古道一给她的感觉,就是虚无缥缈,就仿佛永远也触手不可及。 她不由自主地抬手,想要触碰一下,到底是不是烟化成的人。 可是她才抬起手臂,古道一的声音忽然从前面响起:“站到为师身后来。” “呀!”饶是再怎样镇定,顾长月还是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地走到古道一身后。 她也不明白自己方才怎么会有那般幼稚的想法。 古道一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上扬,没有说话,手中却握起法决。 紫色的圆形传送阵在他们脚下熠熠生辉。 顾长月只觉眼前一黑,已经在洞穴之外。 一座青山,隐匿在云雾中。 眼前的景色赫然开朗,青松、瀑布、清潭、亭台,清雅别致,独有一番奇妙的意境。 前面有婉转的石阶,细碎地铺成山路,层层向上,两边景色宜人,可闻云雾之香。 石阶旁边偌大的石碑上刻着楷体的两个大字——摇光。 居然已经在摇光峰上。 顾长月此刻才觉得自己做了个梦,很真切又很突然的梦。 在迷云彩石形成的溶洞中与紫灵儿生死较量的时候,她是没有想过会有这一刻的。 从此,她就是摇光首座古道一的亲传弟子了。 古道一道:“以后这便是你的家。” 这便是她的家。 家和门派的定义是不同的。 家是温暖而随意的,门派却有数不尽的规矩和条款。 古道一看到她神色变化,问:“怎么?不喜欢这里?” 顾长月摇了摇头,道:“弟子很开心。” 古道一点头,“开心就好,既然你已经是摇光峰的一员,往后出去便不能辱没了我摇光,所以住的、用的都当是好的。” 他随手一抛,白色光芒闪动,一块纳戒被带在顾长月的拇指上。 纳戒古朴简单,似用黑色檀木雕刻,没有繁复的花纹,但是顾长月却满心震惊。 地级高阶储物戒指。 这等高阶位的戒指,就算是上辈子的她都求之不得,可古道一连眼睛都未曾眨一下就给了她这个四系伪灵根的杂役弟子,似乎相信在她的手里不会被人抢去一般。 她的确注意到,他始终都是一脸温和。 “这枚戒指乃是无灵之戒,即便上古仙器的气息也能被它全数隐藏,而若将你的气血与戒指融为一体,世上除了你自己,便再无人能够开启。” 顾长月忽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古道一似乎为她考虑的极好。 她得了一件法宝,便给她一个能够储存法宝的纳戒,而纳戒与她所得的戒指特点相似,都需要用自己的鲜血认主… 不仅可以隐藏她的法宝,还不会担心被人抢去。 古道一果真是不简单的。 古道一知晓她在担忧什么,道:“无论你在溶洞中拿到什么,那都是属于你的机缘,为师之道从不屑于抢夺二字,所以,你也不要担忧。” 顾长月被古道一说中心事,暗暗垂目,忽然间觉得自己的心思不如古道一朗阔。 不过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小人,她的原则依然如此,不轻易向任何人暴露自己的底牌。 她福了福身,轻声道:“弟子知道了。” 古道一应了一声,抬头看着前方,道:“摇光峰人少,没有必要太重礼节,为师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便免了不必要的俗礼,此厢也不带你熟悉摇光了,那是你师姐木纾,等会儿你便随她一道,听她给你说说我摇光的情况。” 顾长月抬起头来,看到石阶上走来的妙龄少女。 第042章 摇光(下) 少女一袭浅粉色柳寒烟罗裙,自远处款款行来,仿佛云烟半掩,面目精致玲珑,美若皓月,洁白无瑕。 徐徐风起,涓涓凉意,正如山涧溪水,透明清辉。 远远儿地,顾长月便看到她脸上欣喜的笑意以及眸子中点缀的好奇,心中一诧。 缘来三生,莫过于此。 她见过她。 岁月缱绻,九百年光景,人生最难忘的不是仇恨,而是冰天雪地中,绝望无助时,有人递来一根炭火。 那个时候,疾风之林,顾长风重伤垂危,为得那一抹风灵,她拼尽性命,险些坠入无底之窟。 是她,在那个瞬间,伸出一只援手,将她拽了起来。 明明不识,她却伸手帮她。 顾长月还记得,她当时也就这么笑着,仿佛遇到了最美的事情,没有悲伤,没有烦恼,可以说是随意安然。 她没有与她说话,甚至在将她救起之后,也像是做了个漫不经心的游戏,只是耸了耸肩,然后不多停留地转身离开。 她看着她以优雅而轻快的姿态消失在疾风林蔓延的雾霭中,很快就寻不见影子。 她不知道她的名字,只记得她像是她生命中绽放一瞬的烟火,在无情的岁月中,给了她那一丝陌生而感动的温暖。 她记得她的微笑,记得她手心的温度。 她总是会想,那个少女一定很乐观,因为往往乐观的人才会有那般美好的笑,才会将施予看作是平常。 而此时此刻,顾长月只觉得心口被什么东西堵住,连呼吸也变得有些艰难。 她竟然不知道,她亦是浩然派弟子。 是了,摇光峰人丁单薄,又不闻不问浩然之事,就相当于隔绝于浩然的一处桃源,多少年来,摇光的弟子都是不入浩然派浮蚩正殿派内普典的。 他们向来低调,不出入于浮蚩山各处,亦不参加间的试法比武。 她不认识她,很正常。 就在顾长月胡思乱想之际,少女已然临近。 “木纾见过四师叔。”款款行礼,旋即将星辰闪烁般的明眸落在顾长月身上,细细打量。 顾长月从她眼中看出了善意,不由莞尔。 亲近之意,由心而生。 木纾则面上一喜,拉起顾长月的手,笑着问:“长月师妹?阿月师妹?还是月月师妹?” 顾长月愣怔一下,不自觉地看向古道一。 木纾这是在征询她应该怎么称呼她么?这么多年来,她没有见过第一次见面就这般与人打招呼的…还真是不客气。 然而如此才不显得生硬做作。 古道一俊美的脸庞上没有表情,精致的银白色面具在阳光下却略显柔和。 他道:“木纾,阿月便交由你了,该如何安排,可知?” 木纾看着顾长月,吐了吐舌头,笑眯眯地道:“师叔便放心将师妹交由木纾吧,木纾定会好生照顾师妹的。” 古道一满意地点了点头,对顾长月道:“修行上的事情,我摇光自成体系,你只管跟随木纾,不必太多忌讳。” 顾长月愣愣地应了声是,忽然想起此事有些不妥,便又唤了声,“师尊。” 古道一扬眉,“怎了?” 顾长月道:“弟子便就这样来摇光了么?外面嗜血雕的事情……天玑真人方才提到了静君真人……” 天玑真人记仇,饶是古道一有天璇真人撑腰,但是溶洞中的事情驳了天玑真人的面子,天玑真人定然不会就此罢手。 而嗜血雕之事又牵扯到静君真人,天玑真人不会不拿这个说事儿,况且浮蚩巍巍,派规森严,重来没有首座真人包庇亲传弟子的事情,怎么说也该给弟子们一个说法。 古道一却毫不在意,道:“刑法总堂,地下城内,执刑者有的是办法让他们说出真相,这件事情是由人算计,与你无关,所以不必担忧别的,且放宽了心,好好儿呆在摇光。” 既然如此,顾长月无话可说。 古道一又道:“摇光便是你修行的摇篮,在你强大起来前,没有人可以来找你的麻烦。” 似是保证,又似是承诺。 顾长月心里莫名安实,郑重地点头,“徒儿定会努力修炼。” 古道一不再多言。 木纾则向古道一欠身告辞:“如此,木纾便带师妹去了。” 说罢,示意顾长月一同离开。 顾长月规规矩矩地福了一礼,便与木纾同去。 两人沿着石阶一路往上。 与子峰不同,这里的石阶平缓蜿蜒,并不累人,反倒怡然自得,两旁风景独好。 回过头去,古道一已经没了踪影。 无声无息,如同青烟。 她只觉得,古道一竟是如此随意。 随意地出现在溶洞之中,随意地替她解围,随意地带她离开,最后随意地将她安排在摇光峰上。 这种随意,就好像她原本就是他的弟子,已然很是熟识。 木纾看着她的脸庞,以为她不舍,安慰道:“师妹不必担忧,等晚了,四师叔就会回来的,我先带你到临月阁看看,然后就去拜见师伯师叔们。” 顾长月这才回过神来,问:“摇光峰上还有别的师伯师叔?” 木纾有些好笑:“难不成整个摇光峰就只有四师叔一人?” 顾长月讶然,的确,摇光虽然薄弱,但不是无人。 木纾解释道:“摇光峰上与四师叔同辈的有四人,你应当唤作大师伯,二师伯,三师伯,还有小师叔,你师尊排在第四位,而我师尊是你三师伯,对了,我们还有个师兄,是大师伯的弟子,不过今儿我们看不到他,他在老前辈设置的结界里历练,至于老前辈么?四师叔带你安全带回来后,便是要去老前辈那里复命的。” 顾长月垂眸,暗暗理清了所有的关系。 摇光峰上其实算不得复杂,统共算下来也就只有八人…不,现在加上她,也就是九个人而已。 她忽然想知道,这些人是否都是鬼修,毕竟这个摇光峰给她的感觉很不一样。 当然,她并不确定古道一是否有将鬼修的身份暴露给他人,不便问木纾,只好问小花。 自古道一出现之后,小花一直都是出奇的安静。 此厢顾长月忽然发问,小花也是沉默了好久,才道:“其实凭借当年鬼策师窥探地府生死轮回薄的本事,早就已经料到鬼宗一难,鬼宗各大高层也提早便做好了准备,他们选出五名最优秀的孩子送至修真境,数千年后,更新换代,却都还记得鬼修的使命,时刻记得要找寻鬼修传承者,然后兴复鬼宗,摇光峰,便是他们的寄身之所。” 早就预料到了的结果,顾长月并未觉得惊讶。 她很冷静地道:“那位老前辈,应该就是鬼策师吧?” 这话不是对小花说的,而是对木纾。 既然摇光峰是鬼宗那五名弟子的寄身之所,木纾也就是鬼修无疑。 果然,木纾并不惊讶她知晓事实,道:“刑老前辈为了庇护历代鬼宗弟子,未得飞升之年命数已尽,却不得不用违背天道之法盗取旁人命轮,直到今日,你终于来了。” 说到这里,忽然变得极其认真,“师妹,摇光峰上,师伯师叔们,我们都是鬼修,但是你却是不同的。” 顾长月忽然感觉到了任重而道远。 用违背天道的法子盗取旁人命轮,待有朝一日不用这个法子了,便是要魂飞魄散,不得善终的,光是这一点,便已经是无法想象的代价了。 况且鬼策师原本就违逆天命。 与窥探天机的天机策师不同,鬼策师起源于鬼道一途,窥探地府生死轮回薄测算生死轮回,但是相同的却是,他们都可以通晓前尘事,预知未来事。 她道:“那位前辈定然很强大。” 木纾的眼中露出崇拜的光芒,“自然,前辈的力量已然凌驾于整个修真境,只可惜我们太弱,都是见不到他的。” 顾长月问:“为什么?” 木纾道:“前辈的鬼魅之气太重,久居地下城底端,又有阴阳段阻隔,平日里除了四师叔和小师叔,其他人都不能接近的。” 顾长月看着木纾:“地下城?” 木纾看出她的疑问,傲然道:“是的,便是你们说的那个地下城,外人常耻笑我摇光弱小,却不知道神秘莫测的地下城原本就在我摇光峰的根系之下,我摇光的存在,并不是为了迎合北斗星移阵,而是为了镇守浩然派的至邪之地,师妹,你不知道吧?这才是真正的摇光,我摇光是真正刑法总堂的掌权者,若是没有摇光,没有四师叔,浩然必得被邪气侵蚀,再不复存在。” 顾长月眨了眨眼睛,心里连叹了两声难怪。 难怪古道一的地位非同一般,难怪天枢真人、天璇真人这般给古道一面子,轻易放她离开。 摇光,原是浩然的守护神。 地下城中关押着数名魔头,又处决过无数强大的修士,千万年来,怨灵密布,邪气森森,死气蔓延,若不特别镇压,饶是北斗星移阵不断运转,也根本就无法从内部得到稳定,而鬼修天生便能将死魂之气运用自如。 浩然派需要摇光峰。 木纾嘴角含笑,叹了口气,道:“所以四师叔要你安心修炼,我摇光在浩然的地位举足轻重,刑法总堂现今是虽是由天璇真人在打点,但事实上是要受四师叔任命。” 她忽然神秘地凑近顾长月,低声道:“偷偷告诉你,四师叔是所有师伯师叔中看似最正常的一个,实际却是很记仇的人,也护短的很,这件事情恐怕会牵连出很多人。” 顾长月睁大眼睛,偏头看着木纾。 “这件事情”很显然是指一线天峰谷中的事情。 木纾知道事情的经过不奇怪,摇光峰上也有关联一线天峰谷的世境。 果然,木纾嘿嘿一笑,道:“我们摇光的弟子就应该有仇报仇,不该由着别人欺负了去,你且看着吧,他们都会得到相应的惩罚 ……师妹,你看,临月阁就在前面……” 顾长月抬起头来,看到悬浮在悬崖之畔高啄的房檐,几乎毗邻于天,雾气环绕,犹如仙居。 第043章 初临(上) 临月阁,想来是因为临近月亮而得名。 木纾告诉她:“那里以后就是你的居室。” 说罢,领着她登上参差的石阶,走进结界环绕的大门。 里头的摆设简单诚朴,统分两层,底层是满目的书卷,楼上则是起居之处。 看样子倒更加符合男修的心性。 不过顾长月并不在意,修仙之人本就不该讲究浮华,如此倒是显得大气广博,更有益于修炼。 木纾从她眼中看出满意的神色,暗暗松了口气,道:“我就知道师妹会喜欢,走吧,上去看看。” 楼上的居室宽敞明亮,四周开着花窗,与外面的天空相连,涓涓灵气不断涌入,空气清晰。 素白的床榻放在中央,上面铺着一件干净的红衣。 红色,太过妖异,太过招摇,从来不是顾长月喜欢的色彩。 木纾拂过那件红衣,道:“师妹,我师尊说,女孩子就应该穿红着绿,尤其是美丽的女子,更应该打扮光鲜一些,这件衣服,是我师尊给你准备的,她说你穿着必定好看,你摸摸,可是轻云丝的上好防御法器喔。” 顾长月看出来了,木纾是言不由衷。 很难想象,自己穿红着绿是什么模样。 她连连摆手,排斥道:“师姐,你帮我捏个净水咒就好了,红色于我,实在不适合。” 木纾却无奈地叹息一声,颇有可怜的意味:“师妹,别推了,我师尊说了,你不穿这衣服就不准去见她。” “呃……”顾长月皱眉。 来到摇光如此顺利,现下却为了一件衣服如此为难。 木纾的师尊是什么人? 她开始有些好奇。 木纾也不管她同意不同意,手中捏住法决,光芒闪现,榻上那件红衣已然被披在顾长月身上。 红如雪莲,红如烟火。 木纾倒是先愣怔许久。 顾长月原本就生着一张精巧细致瓜子脸,眸如桃花,春风妩媚,端的一副妖娆姿态,素白的衣裳穿在身上稍显柔美,却永远也不会有一袭红袍这般明艳动人。 缕缕幽香,异常醉人。 顾长月的美,便需要用艳丽刺目的东西来存托,否则就会变得平庸。 前世的顾长月就被掩埋在了卑微和淡素之下。 她有些不适应地抚摸着身上的衣衫,上好的轻云丝,关注了强大的灵气,属于玄级低阶护身法器,对筑基后期一下弟子有效。 飘渺的轻纱如同云雾,袅绕在她的身上,纤腰收合,姿态动人。 木纾许久才反应过来,忙啧了啧口水,道:“漂亮,好生漂亮,我师妹真漂亮。” 顾长月的脸庞微红,自小到大,还从未有人这般夸耀过她。 她自诩心性坚定,此刻却也有些招架不住。 “那个师姐,我……真的不适合如此……” 她本就不是个应该让人注意的人。 木纾却极不赞同,一本正经地道:“哪里有不适合?明明就好适合,你看,师姐的师尊专门送给你的礼物,多么合身。” 顾长月哑口无言。 木纾见她不说话,忽然想起什么,用手指着西边的窗外,道:“对了,你看那边。” 云雾中可以看到对面的山崖上一处楼阁。 木纾道:“那是我的摘星楼,就在你的旁边,往后你若是有什么事情,站在窗口叫我我都能听到,知道么?” 顾长月道:“知道了,师姐。” 衣服之事是争论不过的了,权且先安抚木纾那所谓的师伯,往后从新换回来就是。 木纾看她一副乖巧的模样,很是满意地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道:“走吧,师姐带你去见师伯师叔他们。” 顾长月没有想到木纾会有此动作,身子微震,说不出来活了九百年的自己被个十七八岁的小娃娃摸头发是什么心情。 而且这个小娃娃看起来还很受用的模样。 她哪里知道木纾的心思? 在摇光峰做惯了最小的那个,人人见着她都要伸手来拍拍脑袋,像是对待小动物,她早就想要爆发了。 如今来了个小师妹,正好顶替她的位置,她哪里能不开心?哪里能不拿出师姐的模样来? 木纾并未察觉顾长月的神色变化,甚感得意。 走了两步,又好意提醒顾长月,道:“提醒师妹,在此之前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师伯师叔他们这里都有点那个的。” 她用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顾长月疑惑地看着她。 木纾道:“就是做事情有时候不知道怎么想的,有点匪夷所思,你不要被他们吓到。” 顾长月:“……” 接下来,顾长月便是真的在木纾的带领下,见到了所谓的做事情有点匪夷所思的师伯师叔们。 师伯师叔们并未聚集在一处,相反及是分散,一人占据一座山头,自行修炼,自行做事。 木纾带着顾长月以此拜见: 首先是大师伯。 大师伯姓云中,名隐,所在的山头距顾长月的临月阁最近。 其所在山上满山都是兽类的气息,此起彼伏鸟鸣不断。 放眼望去,整个山头,林海浩瀚,根本找不出居所。 顾长月在木纾的带领下,坐飞行法器过来,好不容易才在林中寻到一间又破又乱的茅草屋。 木纾撇嘴:“大师伯这里设了重重结界,能够找到他的居所真不容易,其实我倒觉得他不应该叫做云中隐,而是应当叫做树中隐。” 顾长月嘴角一动,却听简陋的茅草屋中传来一声兽吼,接着一只巨蛇被抛了出来。 “轰隆”一声。 由于灵气的震荡和巨蛇的重量,地面被炸出一个大坑。 四周的土地依次皲裂,就近的树木纷纷倒地。 顾长月顿觉头晕眼花,两耳失聪。 那巨蛇至少也是头四级妖兽。 好在木纾及时拉着她后退数十尺,又撑起透明的结界屏障,将她护在里头,堪堪避开了那恐怖的气浪波及。 她惊异万分,而更让她目瞪口呆的是,还在挣扎的巨蛇脖子上坐着个蓬头垢面的人。 那人双手死死地掐住巨蛇的脖子,一边与蛇一起满地打滚,一边破口大骂:“你个死人蛇,敢偷吃老子的傀儡猪,看老子不掐死你,你个死人蛇……” 不知为何,顾长月看到天上飞过一群黑色的鸟兽。 木纾安慰似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道:“那便是大师伯,往后你习惯就好了。” 说完,对着那男子道:“大师伯,木纾带小师妹拜见您来了。” 语毕,天地静声。 大师伯猛然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脸来,满面老腮胡子微微一动,旋即咧开嘴巴笑了起来。 一排白牙,甚是明显。 “阿月?” 他手中的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死去,这厢让他随手一扔,便落在了树林中不知名的地方。 弃掉巨蛇,他才从地上站起来,满身灰尘的袍子下,身形甚是挺拔。 他看着顾长月,目光和善——饶是此刻他满面胡须,顾长月也感受到了那和善的目光,但不知为何,又有几分说不清的意味在里头。 木纾赶紧挡在她的身前,对大师伯道:“大师伯应该知道,师妹是四师叔的弟子,你若敢对她动手动脚,随后四师叔知道了,可有您苦头吃。” 木纾此话极其富有思考价值。 动手动脚…到底是指哪种动手动脚? 莫非… 顾长月眉头一动。 只见大师伯很是不着调地搓着双手,在衣袖中搜出一物,抛给顾长月,道:“阿月明日来大师伯这里,这个给你做引导。” 顾长月随手接过抛来的物体,摊开手心一看,是个玄级中阶引导飞身符。 微微一震,心道这大师伯如此猥琐而热情,叫她不知如何推却,干脆转头看着木纾。 木纾却道:“阿月,我们修炼的方式便是如此,大师伯教导两个月,二师伯教导两个月,依次轮流,一年中五位师伯师叔加上师尊正好十个月,还有两个月则是自行参悟历练。” 顾长月讶然,“还真是与别峰不同。” 木纾应道:“你今日拜入四师叔门下,拜见完所有师伯师叔,明日便该按照规矩开始修行,头两个月,是当跟着大师伯的,不过你不要担心,大师伯虽然有点那啥,但只要你把四师叔挂在嘴边,他便不敢轻举妄动。” 后头那句话自然是压低声音说的。 顾长月的心情更加地连自己都复杂难辨。 抬眼望去,大师伯云中隐看起来甚是开心,伸手挠了挠蓬松的黑发,嘴巴里发出咯咯的笑声。 顾长月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吐沫,问木纾:“必须要依次跟学么?” “自是如此,这是规矩。”木纾道:“因为师伯师叔们所学各有不同,只有综合起来,方为最强最完善。” “什么意思?” “我鬼道浩渺,千般武艺,其中最为强大的莫过于控神,所谓控神,即控制阴魂鬼魅之神魄,片面点讲,其实就是傀儡之术,而傀儡之术原本是针对拥有神魂或者神魂不全的修士,但是师伯师叔们却在不同的事物上找到了不同的启发,比如大师伯,他最善于将控神之术用于兽类身上,也就是说,当你同拥有灵宠的修士战斗之时,可化敌方之灵宠为我之灵宠。” “这么说来,大师伯最擅长的是对兽类的控制?” 听起来简单,但事实上对于战斗来说,有着举足轻重的关系。 往往拥有灵宠的修士,战斗中胜算都比没有灵宠的同等级修士大许多,或者说根本就是绝对的压制性。 但是所在战斗中灵宠被对方控制,反倒来对付自己,那简直就是扭转性的结局。 有时候,一头灵宠是真的会决定生死的。 木纾继续道:“你别惊讶,大师伯的控兽之术固然厉害,但其余师伯师叔却也各有一手绝技,我带你去见他们。” 第044章 初临(下) 两人从云中隐的山头辞去,转而飞向二师伯叶翩跹的山头。 叶翩跹,人如其名,落叶飞絮,柔弱翩跹。 远远儿地,便望见那飘满紫色浸夜花的竹楼小院中伫了个花蕾秋千,有一袭白衣侧卧,墨发云鬓,左手埝书,右手顺发,姿态慵懒,轻盈翩跹。 蓝天白云,紫色花瓣,白衣仙子,美不甚收。 然而,当看到白衣仙子的脸庞,顾长月着实控制不住的发出一声惊呼。 哪里有什么白衣仙子? 分明就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 线条勾勒的五官轮廓,立体深邃的眉眼。 那男人斜靠在花蕾秋千上,转过头来看她,一双凤目水光盈盈,故作柔弱姿态,却显得好生别扭,可偏巧他似乎自认为很美,还对着她嫣然一笑。 顾长月第二次因为惊吓,忍不住后退一步。 木纾同情地揉了揉她的头发,慈眉善目地对她道:“快见过二师伯。” 顾长月忍住心里的怪异之感,道:“长月见过二师伯。” 二师伯叶翩跹自认优雅地放下手中的书卷,兰花指一转,埝了多紫色小花,抛给顾长月,轻笑:“接着,这是二师伯给你的礼物。” 温润的语气,近乎女子般娇柔。 顾长月不自觉地抖了抖,还是稳稳地将花瓣握在手中。 一股充裕的灵气从花瓣之中溢出,看似温柔,隐隐间却含着强大的冷锐杀意。 叶翩跹慢悠悠地道:“是暗器紫杀,往后你来二师伯这里,二师伯好好儿教你怎么玩。” 顾长月忙收起暗器自杀,欠身,“长月谢过二师伯。” 叶翩跹摆了摆手,不再说话,重新拿着旁边的书卷看了起来。 再度恢复原先悠闲慵懒的姿态,仿佛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般。 顾长月见此,只好告退。 木纾一把拉住她,塞了颗丹药在她的口中,道:“二师伯的东西样样儿都有剧毒,往后和二师伯接触,可不能草率,最好随时随地防着他算计你,知道么?” “剧毒?”顾长月怔了怔,说实在的,这一兜兜转转下来,她对整个摇光峰都没有什么戒心,毕竟长此以往也没有长辈送晚辈礼物会涂上剧毒的道理。 她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层上,现下经顾长月那么一说,倒是感觉心口火辣辣地难受,好在木纾及时喂给她一颗丹药。 她不得不让小花用鬼火将已经放在纳戒中的紫杀包裹起来。 抬起头来,正好看到叶翩然回眸一笑。 那笑中竟有几分阴测测的意味。 “师姐,二师伯是暗器高手么?” 木纾摇头,指着漫天纷飞的紫色浸夜花道:“不,二师伯擅长的不是暗器,而是对灵草植物的控制,你看那些花。” 顾长月随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漫天花絮似是错乱,却形成有序的姿态,翩跹飞舞,构成了一副字样——好花凭借力,送你上青云! 木纾道:“但凡是有一丝神魂的花草,在二师伯手中,那便是最听话的杀人武器,他给你的紫杀,便是用剧毒的绿芜之心提炼,知道绿芜么?一种能够毒死元婴修士的灵草。” 绿芜… 顾长月深呼吸一口,用手指摸了摸拇指上的纳戒。 “好了,我们去见我师尊她老人家。” 当走过大师伯和二师伯住处的时候,顾长月心中已然对所谓的三师伯和小师叔充满好奇。 她倒是想看看,另外两位如何“匪夷所思”。 三师伯的住处与大师伯、二师伯相比实属正常。 一座笔直的悬崖,上头一间用七色灵气灯笼串在一起布置的滴水洞穴,洞穴中央一个巨大的池子,池子中镶嵌着密密麻麻白色的上品灵晶,数十个石柱从洞门通往里头,呈现出一张圆形床榻,床榻上铺着洁白兽类的皮毛,而皮毛上,是个风情万种的女人。 大眼、红唇、凹凸有致的身材。 女人着了一袭大红袍子,宽大的裙摆从床榻坠至地面,上面洒了耀眼的金色,像是一个妖精。 顾长月跟随木纾走过最后一个石柱,便听木纾恭恭敬敬地唤了声:“师尊。” 那女人便是顾长月的三师伯崔二娘无疑。 崔二娘斜躺在白色的绒毛上,胸口起伏,煞是犹如,听到小徒弟的唤声,螓首动了动,鹅毛般浓密的睫毛微闪,抬起眼皮,目光落在顾长月的身上,片刻,亲启红唇,嗓子里发出酥酥麻麻的声音。 “红衣婀娜,美人尚且妖娆,不错,本座喜欢,往后,就不要穿太素净的衣裳,妖艳原本才是你的颜色,知道了么,月月?” 顾长月被她一声月月唤得双腿无力,勉勉强强地回了一声:“弟子知晓了。” 崔二娘甚是满意,拿过身边的一页书卷,扔到她的手中,“若是有一日你看着它不脸红了,便是真正到达了我所满意的境界。” 因为上次的教训,顾长月不敢贸然,伸手接过书卷前,先让小花用神识扫了一遍,确定无疑才敢握在手中。 只是当她看到上面的画面之后,险些又将其远远地扔了出去。 饶是前世活了九百年,她却也从来没有看过这般污秽的东西。 那书卷竟是一本春、宫图。 顿时间,顾长月便感觉面红耳赤。 木纾将她的神色看在眼里,也是微微有些红脸,不过还是很尽职地解释:“师妹,师尊她最擅长的便是蛊惑人心,也就是对修士象征*的那缕活魂控制,所以在此之前,最好先过了自己这关。” 顾长月认为,这个东西,她完全可以不学的。 崔二娘能够看出她的排斥,却道:“你现在才练气三层的实力,尚不能控制自我,这本人生真谛就先放着,待你下次来我这里的时候,我再替你好好儿解说。” 顾长月无言以对,要她说什么才好? 木纾咳嗽一声,道:“其实我们都要看的。” 不说还好,说了顾长月更觉尴尬。 崔二娘一脸喜色地欣赏她害羞为难的模样,不说一句话。 木纾又提高声音咳嗽一下,推了推顾长月,“还不快收起来,叫旁人看到么?” 顾长月回神,连忙将书卷藏进纳戒中。 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像是个贼。 崔二娘早就噗嗤一声笑出声儿来,转而对木纾道:“你这师妹打趣的紧,往后我摇光峰又得热闹了,正好这个时候,你快带她去见那变态,否则天晚了,你俩都有罪受了。” 木纾脸色霎时一白,然后道:“那么弟子先行告退。” 语毕,拉着顾长月离开。 顾长月一头雾水——原本在外头还比较清明的一个人,但自打进了这个摇光峰,便时时都处于茫然之中,连她自己也摸不着头脑。 似乎是因为她见过的三位师伯,都有点不喜欢按常理出牌,至少前世今生,她还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修士多为飞升修炼,正经匆忙,饶是算计争夺也显得果决利落,哪里有闲情逸致去搞些让人看不懂的花样? 前面三位师伯,都让她很看不懂。 她问木纾:“三师伯是什么意思?” 木纾祭起飞行法器才对她道:“你可知晓五师叔最擅长什么?” 顾长月摇头。 木纾道:“控魂,真正鬼修一途最重要的要领,每当日落之时,鬼魄出入,阴戾之气泄于天地……小师叔最喜欢的事情,便是在太阳隐于西山的时候,将收集起来的鬼魂放出来行走,饶是我鬼修的身份,也万般害怕那些东西,他们都带着小师叔的气息。” 顾长月闻言,下意识地抬头看天。 在前三位师伯那里绕了一圈,太阳已经垂落了一半儿。 木纾有些后怕地道:“你或许不知道,小师叔的气息,近乎是地狱那边阴冷绝望,我从来不敢靠近于他,好在我算过时间,现在还不是太晚,我们去了离开也还来得及。” 顾长月若有所思地问:“三师伯说的变态就是小师叔?” 木纾吓了一跳,忙道:“嘘,小师叔和四师叔一般记仇,你可不要说他的坏话被听到。” 顾长月一怔,然后一本正经地提醒道:“师姐说小师叔记仇,也算是坏话。” 木纾立刻禁声,转动目光四处打量。 见周围无异,方才催动法宝,往摇光峰群中最末端的那座小山掠去。 顾长月暗暗好笑,将视线落在前头那座小山上。 小山,的的确确是座小山,与整个峰群中其余几座峰相比,此山高度只极一半,山上有层淡淡的云气,无声无息地环绕。 木纾控制着法器,提醒道:“师妹,准备好了。” 旋即深呼吸一口,控制飞行法器低头冲入云气之中。 一瞬间,充满血腥戾气的气息如同洪水泛滥,铺天盖地的涌来。 顾长月被笼罩在一股难以言说的恐惧与绝望之中,近乎身处惨叫连连的地狱。 她的耳边有尖利的呼喊,勉力望去,竟是无数虚幻的人形骷髅,如同云雾般在四周游荡。 那些骷髅,都带着暴戾的气息,冷入骨髓。 好在就在顾长月快要喘不过气的时候,法器坠落在了山头。 四周的阴戾邪气顿时散去,却也能够感受到阴风阵阵。 出现在眼前的景色有些荒凉,没有树木,没有花草,头顶也没有白云,只有一片泛黄的泥土,还有高高矗立的大石头。 这些石头形状各异,看起来就像是千奇百怪的人类,或站或坐,容貌模糊,虽说熙熙囔囔,但是也形成石林。 而石林中,是一间普普通通的住宅。 木纾在旁边抹了把冷汗,吐了口浊气,毕恭毕敬地道:“小师叔,木纾带师妹来见您了。” 住宅中没有回声,却见两开的大门被不知名的奇异力量弹开,发出咯吱的声响。 顾长月闻到一股难以言明的诡异气息,似乎来自远古的香味,飘渺不切实际,却有古朴而熟悉。 像是在哪里闻到过一般。 木纾又道:“小师叔,这便是师妹长月……师妹快给小师叔问好。” 顾长月诧异,前面根本就无人,如何问好,不过见木纾谨慎小心的神色,便有模有样地行礼道:“长月见过小师叔。” 正当语毕,便见前头一抹幽光,缓缓飘来。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跟随一群二货学习的苦逼日子! 谢谢亲们对某k不离不弃的支持,剧情原本是跟随大纲在发展,但是偶也不知道是不是用了别人的电脑,总觉得有些难受,若是大家觉得哪里不好就提出来哈,银家会努力改正滴,所谓物有所值,银家能做的就是尽量让文文能够值得起亲们的付出,阿门! 银家开始闭关写文了! 第045章 命数 轻盈如同幽灵般的光芒由远接近,再缓缓散开,露出一张孩童的脸庞。 那是怎样一张脸庞? 顾长月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开在广漠中的黑色曼陀罗——美丽,却预示着不详。 太过妖娆,太过摄魂。 可明明只有七八岁的年纪。 她满腹疑惑地看着孩童,目光落入他深碧色的瞳孔,顿时间便如坠入万劫不复的地狱,被包裹在一片血腥诡异之中。 不,看不得他的眼睛。 就在这个瞬间,顾长月蓦然惊醒,想也不想便移开视线。 与此同时,血腥诡异的气息从身体中抽离,周围一片宁静祥和。 那孩童还站在前方,咧开嘴巴无声地笑着。 望着那笑,顾长月身上不由一凉,从未见过的,诡异扭曲的笑。 提防地后退一步,转头去寻木纾,却见木纾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倒在地上,望着天空,目光涣散,脸上表情痛苦挣扎。 顾长月大惊,连忙蹲□子查看:“师姐,师姐……” 呼吸正常,温度正常,一切都正常,只那脸上的神色着实让人揪心。 “师姐,你怎么了?你醒醒,醒醒。” “她中了阿甲的摄魂,如若没有坚韧的意志自己醒来,旁人是帮不得她的。” 就在顾长月连拉带拽,想尽办法时候,耳边忽然想起一个奇异的声音。 浅浅的,低缓的,幽冷的,如风,如雾,又如雪。 动听得像是一场梦幻。 顾长月诧异地抬起头来,循声望去,只见天空不知什么时候一片苍白。 没有云朵,没有色彩,只有茫茫的白。 而在一片茫茫的苍白中,一轮皎洁的巨大弯月悬挂在半空,若隐若现。 弯月上,坐着一个身形挺拔消瘦的年轻男子。 青丝缕缕,无风自扬,黑暗的衣袍宛如幽灵的舞步,飘渺不切实际。 银色的光辉盈盈漫天,男子的脸庞呈现在飞扬的黑色长发下,清瘦完美,近乎不可方物。 如果说地上的孩童的美是有毒的曼陀罗,那么弯月上的男子更显尊贵,便是那仙界的血色妖异,花开一瓣儿便能轻而易举地迷了世人之眼,却又光芒四射,叫人不敢亵渎。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顾长月从未见过这般美丽的男子。 她几乎觉得他不是来自这个世界,甚是独特。 不过饶是如此,她还是迅速地反应过来,欠身道:“长月见过小师叔。” 此人必然是小师叔叶释寒无疑。 至于地上的孩童,看得出来,是个逼真的傀儡娃娃,因为孩童后背牵连着一根丝线,丝线的另一头在弯月上的男子手中。 果然,弯月上的男子朝她点了点头,旋即开口:“不必担忧木纾,她正在同阿甲斗争,如若她能够控制自己,挣脱阿甲的控制,便是突破,算得上是好事儿。” 顾长月底头去看木纾,只见木纾的眼神依旧涣散没有焦距,美丽的脸庞上浮现出若隐若现的青色光芒,痛苦万分。 而弯月上,叶释寒面无表情,一边用完美无瑕的右手把玩傀儡娃娃身上牵出的丝线,一边偏过头来,波澜不惊地叹息:“不愧是鬼宗传承,竟能避开阿甲的摄魂。” 顾长月震了一下,不解地看着叶释寒。 叶释寒漆黑的眸光流转,落在阿甲身上,幽幽地道:“阿甲的眼睛是世上最美丽的宝石,它能够轻易迷惑人们的双眼,将其带入万劫不复的地狱,饶是元婴期修士也不可避及,而你却可以轻而易举的躲开,正因为你是鬼宗传承者,正如你的灵力,你的气息,你的生命,乃至你的心都将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寻到真正的归宿。” 他单薄的唇角轻轻勾起,一丝浅笑如血色之花绽放,破碎美丽。 一阵风起,淹没殆尽。 只听“唰”的声响,弯月上已没了人影,不过片刻,那弯月也渐渐消失无踪。 天地间,很快恢复原本的模样。 黄色的泥土,奇怪的石林,中间一间普通的住宅,绝美倾城的小师叔叶释寒与那漂亮的傀儡娃娃已经不知去向。 愣怔片刻,顾长月被手心的冷意惊醒,低头一看,自己手中竟是多了一块泛黄的白色方片,非石非玉,看不清楚材质,而方片上刻录着密密麻麻奇异的文字,除了丰盈的灵气便是森森死气。 耳边响起叶释寒幽冷的声音:“既然通过了本座的考核,这块骨片就送赠于你,自己好好儿收着,对你日后修行必定有用,若是无事就带着木纾离开吧,太阳快下山了,不要在这里久留。” 顾长月握住骨片,道:“长月谢过小师叔。” 不得不说,这一趟走下了,收获颇丰。 木纾还是躺在地上,眼神却开始慢慢凝聚起来。 顾长月见势,忙退了她一把,道:“师姐,你醒了?” 木纾茫然地躺了许久,才汗涔涔地从地上坐起来,脸色苍白,语气虚弱,道:“我不小心中了阿甲的摄魂,天,又去地狱走了一趟,以后若是无事,再也不来这里了……对了,师妹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一边说着,一边慌忙地给顾长月检查伤势。 顾长月看到木纾眼中真切的担忧,心里一暖,毫不吝啬地给木纾一个宽慰的笑容,道:“师姐,我刚来,小师叔手下留情,并没有为难于我。” “没有为难你?”木纾奇异地盯着顾长月看了半响,忽然苦笑道:“这哪里是为难不为难的问题?分明是我容易中阿甲的招。” 顾长月摇了摇头,道:“师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很难受么?” 木纾叹息一声,扶着顾长月,勉力从地上站起来,道:“从摄魂中挣扎出来,倒是感觉全身经脉舒畅了许多,像是在地狱中被炼洗了一番似的,灵气也比先前旺盛了,不得不说,小师叔这个法子痛苦归痛苦,但挺有效的,你下次试试就知道了,呀,天色不早了,我们赶紧离开。” 西山的日头,已经开始缓缓沉下。 顾长月毫无异议,乘着木纾的飞行法器离开。 返回临月阁的路上,木纾盘膝打坐,将气息理顺,片刻后吐出一口凉气,问顾长月:“师妹,小师叔可是给了你骨片?” 顾长月觉得没有必要隐瞒,便道:“是的,师姐知道骨片?” 木纾笑道:“自然是知道的,鬼道法宝中排名中位,属高级灵器,是由九百九十九名纯阴体质女修活魂提炼,对于修行甚有帮助。” “竟是如此贵重。” 顾长月有些惊讶,纯阴体质天下难找,九百九十九个纯阴体质,不知要消耗多少力量。 果然不是凡物。 细细想来,众位师伯师叔给的礼物,除了有些猥琐的大师伯给的那块符篆,其余每一件都不普通。 或许应该回去清理一下纳戒中的东西。 木纾看着她惊讶的神色,自怀中掏出一块荷包递给她道:“可惜师姐如今穷的很,没有贵重的给你,这个是师姐亲手用敷神丝缝的荷包,上面有师姐自己研制的小型阵法,若是往后被人陷害,危急关头倒能够拖延时间。” 顾长月顿了一下,着实没有想到就连木纾也会送自己见面礼。 木纾见她不接,眼神一暗,“师妹不喜欢?” 顾长月赶忙伸手夺过,道:“喜欢,师姐给什么都喜欢。” 说罢不由有些脸红。 自己是太激动了才会说出这些煽情的话儿。 木纾却甚是开心,笑得轻盈而美丽。 顾长月将目光落在荷包上,只见上面金色的阵法图案变幻莫测,忍不住问:“师姐的阵法竟然布施得这般巧妙?” 木纾眉头一挑:“你懂阵法?” 顾长月摇头:“我只是好奇,师姐明明是鬼修,却这般精通阵法。” 木纾好笑地道:“这有什么?为了隐瞒鬼修的身份,整个摇光峰所有人同时都在修炼别的,我师尊除了是鬼修而外,更是个厉害的阵法师,我便也学会了阵法,况且我是木系单灵根的天赋,阵法于我没什么难度。” 顾长月想起当时小花也提过,鬼修可以兼修。 这么说来,往后她还是得兼修。 木纾道:“你跟着四师叔,便是要血浩然剑道的,以剑修身份隐藏鬼修身份。” 说道古道一,顾长月前世便知晓他就是个剑修,此刻却有些疑惑,鬼道一途,他最擅长的是什么。 她问:“那么,我师尊最擅长什么?” 木纾想了一下,道:“四师叔掌控的和我师尊他们不同,我只能说太过宽泛,就好比你问我修仙修的什么,这根本无法归纳。” 顾长月没有明白。 木纾道:“其实无论是大师伯的控兽,还是二师伯对花草的控制,我师尊对魂魄的诱惑,以及小师叔对鬼魂的操纵,这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都是他们修习多年才找到的属于自己的道,与正统的鬼道有所偏离,倒是四师叔是纯正的鬼道,这也就是为何四师叔与小师叔一般强大,最终却由四师叔收你做亲传弟子的缘由,你或许不知道,一开始本来打算将你带到小师叔门下的。” 顾长月道:“还有这样的事情?” 木纾点头,“确实如此,也难怪第一次见面小师叔便用阿甲试你。” 说到这里,她忽然四处张望一番,压低声音道:“我告诉你个小秘密,四师叔和小师叔都想收你为徒的,为了这件事情,两个都去求了邢老前辈,结果邢老前辈算上一卦,卦象显示你与四师叔才是命定的师徒,而你与小师叔并无师徒之缘,我师尊说,若邢老前辈不算上一卦,你贸贸然拜入小师叔门下,定不是件好事儿。” 她看着顾长月用诧异的目光看着自己,舔了舔嘴唇,继续道:“嗨,都说修仙是在逆天道而行,但是命数这种事情还是不得不相信的,尤其是我等鬼修,三生轮回,轮回三生,没有人说得清楚此生所发生的一切是否是为了弥补前世的遗憾。” 三生轮回,轮回三生,顾长月想说,她相信命数,因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她的此生便是在弥补前世的遗憾。 兴许一切都是命数所定。 初临摇光,她便拥有很多独特的感受,她甚至能够听到自己的命轮旋转偏移的声音。 既然今生该有的机会和条件一个不缺,那就更不能负了自己。 好好儿努力吧!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往后小说估摸着就定在15点左右发表哈,么么哒!谢谢亲们的支持! 第046章 测戒 当回到临月阁的时候 ,最后一半儿太阳正好被西方山头挡住,浮蚩大殿的钟声照例传遍浩然派各个角落,摇光峰上却是出奇的静谧。 双开的格子花窗外云雾袅绕,隐隐间可以看到山脊上的灯火依次亮起,像是一条穿梭在仙境的火龙。 木纾向顾长月交待了些许事宜,便乘着飞行法器离去,片刻就只剩下顾长月一人。 站在窗前眺望,心中升起淡淡的的沧桑之感。 曾经九百年的光阴,似乎重来也未曾有任何心境去品味高山夜景,亦从未有人告诉过她,除了暮云埃,世界上美好的事物还有很多很多。 小花的声音在识海中响起,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丝存在感,甚是激动,“阿月,快看看你抢回来了什么宝贝。” 顾长月一直都记挂着那枚奇异的戒指,也不多想,直接关掉门窗,让小花帮忙布了个简单的感应结界,便坐在床榻上,从纳戒中拿出那枚戒指。 温柔的气息,顿时从手心散开,传到心田。 顾长月这才将戒指放在面前细细观察。 月白色玉石般的戒指,散发着淡淡光芒,上头并无繁复的花纹,只中间镶嵌着一颗透明的白色晶体。 晶体呈奇异的四棱状,隐隐有风暴般混沌的气息从里头蔓延出来,却又像是被什么东西隔断了一般,外界无从感应。 入手的只有浓郁的灵气。 “咦?”顾长月觉得奇怪,用手指抚摸上那块晶体。 而就在指尖触摸到晶体的瞬间,全身像是被雷电击中般发麻,脑海中浮现出重重叠叠的影子,竟分有小花飘渺不切实际的身影,云中隐送的玄级中阶引导飞身符,叶翩然给的紫杀,崔二娘赠的春、宫图册,以及小师叔送的骨片,甚至连纳戒,木纾送的荷包、身上穿着的红色衣衫也在其中交错出现。 旋即,有无声无息的奇怪信息在脑海中清晰,对应着所有出现过的影子。 ——对不起,您等级不够,无法预测就近器魂属性,但对方并无杀意,无需逃跑,建议尽快提升实力,以便测出就近器魂属性。 ——就近符篆品级正好为您所用,乃玄级中阶引导飞身符,无危险。 ——注意,就近剧毒法宝,但由于您等级不够,无法预测其属性,请勿靠近。 ——叮、叮…黄色违禁品,不易身心健康,请远离或者销毁。 ——注意,就近危险法宝,但由于您等级不够,无法预测其属性,请勿靠近。 ——对不起,您等级不够,无法预测就近纳戒属性,但对方并无危险,可以滴血认主,建议尽快收为己用,以便储存强*宝。 ——普通荷包,有初低级阵法,可收为己用。 ——玄级低阶护身法器,对筑基后期以下弟子有效,可收为己用。 所有的画面和无声的信息在脑海中全部消失,顾长月却依旧记忆忧新,不过倒是有些茫然。 “这是怎么回事?” 她将手指移开,又重新放了上去,脑海中出现的还是原先的物品,但信息有有些不同,还多了一只飞行的白鹤。 ——就近器魂已测,若无气息变化,系统不会再提。 ——就近法宝已测,若无气息变化,系统不会再提。 ——就近违禁品已测,若无变化,系统不会再提。 ——就近法宝已测,若无气息变化,系统不会再提。 ——就近纳戒已测,若无气息变化,系统不会再提。 ——就近荷包已测,若无气息变化,系统不会再提。 ——就近护身法器已测,若无气息变化,系统不会再提。 ——路过仙鹤,一级灵兽,无甚伤害,请勿在意。 顾长月皱起眉头,细想其中的玄妙。 “器魂,法宝,书卷,纳戒,荷包,甚至是衣服,还有什么白鹤都出现了,有什么关系呢?对了,似乎每一样都带着浓郁的灵气,莫非……”她似乎有了些许头绪,心中不由狂跳不已。 小花与她原本就血脉相连,能够看到她所看到的东西,忍不住脱口:“这个戒指能够测出你身边所有法宝可用还是不可用。” 顾长月却摇头道:“不,小花,你是器魂,但它也感知到了,甚至知晓你对我没有杀意。” 小花似乎能够猜出她的意思,讶然道:“你不会是说,这个东西能够预测一定范围内是否存在法宝、器魂,这些法宝、器魂到底可用不可用,对你有害还是无害,你应当如何得到它们?” 顾长月接口道:“或许不止如此,最后有只仙鹤飞过,我想一定是刚刚路过临月阁外的仙鹤,它不仅仅能够测出法宝、器魂,还能测出妖兽、灵兽等级,是否有害,我能否打败它们。” 小花沉默,顾长月亦沉默,但是他们相互间能够感受到对方的惊讶。 最后还是顾长月叹道:“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她忽然间有些明白,为何前世她无论寻到什么宝贝,顾长乐都会在她折回的地方等她,又为何顾长乐随便踢到一块石头都是女娲补天石,除了顾长乐自身拥有不死之身般的强大气运外,最关键的只怕是因为顾长乐得到了这个东西。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小花道:“我想这个戒指的指环都不过是掩人耳目而已,真正起作用的是镶嵌在里面的晶石。” 顾长月表示认可,又问:“但这是什么,你见过么?” 小花道:“没有,我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东西,世间竟有这样的物什,莫不是仙界掉下来的仙物?” 顾长月摇头,想了一下,道:“不管它是什么,既然我拿到了,便与我有缘,我应当好好利用它才是,我往后或许可以慢慢开发它的用途,我总觉得它能够用到的地方很多。” 比如前世就算隔了很远,顾长乐也知晓她的行踪,或许这个东西所能感应的距离根本就不止眼前,再或许… “小花,我在想,它能不能感应到你‘叶’的存在。” 小花顿了顿,叹了口气道:“阿月,有件事情我得告诉你。” 顾长月问:“怎么了?” 她听出小花语气中的无奈和一种做错事了的小心翼翼。 小花又沉默一下,道:“你一直都没有怀疑过我说的每一句话,我知道你是相信我,我都是为你好。” 顾长月应了一声,示意它继续说。 小花道:“我的‘叶’其实就在摇光峰,在刑无悔那里……阿月,我不是故意骗你,我当初只是不希望你太早结识他们,毕竟温室里长不出参天树,你也看到了,他们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待你是真的不错,你若来的太早,心性并不成熟,早早儿就被大伙儿娇惯起来,心智永远也不会成熟,我想……” “小花,你不用说了。”顾长月打断它道:“什么都不用说,我理解。” “可你当初想要远离纷争,求自己的长生之道,我骗你来这里……” “既然生在这样残酷的世界,便没有远离纷争的说法,通过顾长乐的算计我想通了,很多时候就算自己想要逃避,别人反倒是要紧抓不放,远离纷争这样的想法,不适合残酷的修仙界,相反,我相信命数,命数让我来到这里,便有它的道理,所以你什么都不用解释。” 顾长月不怪小花,甚至感谢小花,因为她能够感受到摇光峰的温暖。 的的确确是温暖。 不是因为师伯师叔送的见面礼有多贵重,而是他们让她看到了不一样的活法。 人就是应当畅意。 大师伯可以不顾形象大吼大叫,在外人看来兴许觉得它是疯子,但是她能看出,他随心所欲。 二师伯明明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却敢于做内心的自己,拿出一副女儿家的姿态来。 三师伯风韵美丽,慵懒闲散,给自己弟子看低趣味书卷,逼她穿红色衣服,何尝不就是肆意而为? 小师叔阴冷邪戾,生人勿近,他不愿意与旁人接触便不与旁人接触。 还有师尊古道一,这么多年来在外人的心目中留下无能的形象,却逍遥自在,甚是洒脱。 还有木纾… 没有人知道,前世顾长月并不知晓她的名字,却羡慕她的笑容。 即便只是刚刚来到摇光,刚刚开始相处,但顾长月却深切地知道,前世的自己错过太多。 见了他们,她忽然觉得,自己让自己孤孤单单,不如融入在这个环境中来,畅意地活着。 不再排斥红衣,不再排斥艳丽。 她的内心深处,本就存在着这样的自己,自信而美丽的自己。 小花感受到她的心境,没有说话。 丹田中那抹飘渺美丽的身影轻轻摇摆。 片刻,顾长月问:“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拿到‘叶’?” 小花回道:“现在还不行,你的实力太弱,我的‘叶’力量强大,会摧毁你的经脉,在此之前,最好是先好好修炼,达到所有人的标准。” 顾长月扬眉:“什么标准?” 小花语气郑重:“结丹结印期,毕竟结印期是每个修士生成结印寻找本命法宝的时候,那时将‘叶’放在我的身上。” 顾长月点了点头,又问:“你的‘花’‘枝’这些东西呢?” 小花道:“这些是真的散落到了以前提过的地方,我们须得一个一个找回。” 顾长月看着手中的戒指道:“其实如果按我刚才的推测,这个戒指或许对我们以后的寻找计划会有很大的帮助,我想,既然我们都不知道它是什么,便给它个名字吧。” 小花提议:“要么就叫测戒。” “预测戒指?”顾长月眸光闪动,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很好,就叫测戒吧。” 她并没有发现,自来到摇光之后,自己居然变得爱笑了,是发自内心的笑。 不知不觉夜幕降临,雾气环绕中,一轮明月悬挂天际,与临月阁相对,美不甚收。 顾长月看着那轮明月,将测戒放进纳戒中,并用鲜血与纳戒也建立主仆关系,才放放心心地盘膝坐在床榻上,开始打坐修炼。 …… 顾长月的一天过得平淡而又莫名地舒畅,并不知晓就在这天,整个浩然派的气氛都异常紧张。 有三件大事像是风一般传遍浮蚩山大大小小的山头。 此三件事都与她有着最直接的关系。 第一,被玉衡真人从地下城保释出来的紫灵儿十年前陷害同门师妹顾长乐未成,被打入地下城后不知悔改,甚至对顾长乐怀恨在心,不惜借顾长乐带顾长月进入一线天峰这个机会,与被顾长乐拒绝而同样对顾长乐怀恨在心白莫言勾结,密谋了整件事情。 而事故中最无辜的莫过于静君真人的孙女雪云和徒孙何探。 紫灵儿在整个事故中起主导作用,最终的目的便是用杀害雪云的方式来诬陷顾长乐,让顾长乐也尝试一下十年地下城的滋味。 她之所以选中雪云,便是知道静君真人在整个浩然的地位,若是雪云出事,顾长乐进入地下城不可幸免。 对于此事,白莫言供认不讳,紫灵儿一直沉默不语。 静君真人得知真相,险些一掌将紫灵儿劈死在刑法总堂,幸而众位真人合力阻拦。 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紫灵儿被再度押进地下城。 顾长乐无辜形象又被牢记在了人们的心目中。 第二,顾长月这个四系伪灵根的废材,被摇光真人收作了亲传弟子。 虽然摇光真人在整个浩然派无甚地位,但终究也是个真人,总比外峰许多无师承的弟子好上许多。 显然,顾长月的事情在外峰传的比较火热。 第三,则是天玑真人。 因为一线天峰谷中寻到迷云彩石洞窟的原因,刑法总堂心血来潮,着手调查了天玑峰管辖下的神兵库和珍品库,这才惊讶地发现,这么多年来,天玑真人掌权多年,竟是不断利用自己的身份地位贪墨内外峰弟子所得的法宝机缘。 贪墨这种事情,在正道中是极为不耻的,更何况是内七峰的真人。 由此,刑法总堂做出处决,强行要求天玑真人退隐百年,名曰反省悟身,修养心境,百年间所有事务由刑法总堂担任。 这三件事情,都足以让浩然派讨论很长一段时日,不过第三件却着实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万万年来,刑法总堂还是第一次查处七峰之一位高权重的真人。 据说天玑真人的脾气不好,为此大脑一通,终究还是被天璇真人压了下去。 天璇真人的地位便是除了天枢真人外,无人能比。 但顾长月如果知晓此事,定会给木纾竖起一个大拇指,应和道:“我师尊果然记仇,不仅如此,还有仇报仇。” 只可惜一点,顾长乐居然成了无辜受害者。 她不是没有计策。 其实从一开始,她除了邀请顾长月,请求天枢真人替三级以上妖兽灵兽下禁制,什么都未曾做过。 杀害何探的人是白莫言,将雪云带到一线天峰谷的人也是白莫言。 而白莫言在严刑拷打下,终于说出自己与紫灵儿勾结的事实。 紫灵儿百口莫辩,有理也说不清,更没有理由指出是顾长乐的阴谋,况且世境虽然厉害,却只能看到当前几日的情形,白莫言与顾长乐何时见过面,根本就不清楚。 反倒是她,竟然在地下城中活了十年,这几乎是史无前例的事情,不得不让人怀疑,白莫言在暗中帮她。 再者,当时世境之中,由于顾长月鲜血的关系,唯有紫灵儿没有受到嗜血雕的攻击。 白莫言保护顾长乐,则完全可以解释成,既然顾长乐是替罪羊,便不能轻易去死。 如此,不得不说,顾长乐的算计几乎环环相扣,却恰到好处地将自己撇在一边。 这些事情传的越热闹,她就越无辜。 说起来,顾长乐也不是没有遗憾。 顾长月成了摇光真人的弟子,她一直都很郁闷,毕竟她才是唯一的顾家女,没有人可以与她相比。 总之无论如何,她才是第一,没有人可以超越。 她明白,自己是小看了顾长月,不过她相信,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第047章 放猪 摇光主峰临百丈之渊,与长空相连,一线苍茫,偶有北风鼓浪,云翻雾扬,浩渺踪迹。 苍嗷的钟鸣连响三声,天空还未曾亮开,翻涌的云雾间却早有一米红光忽明忽暗。 红衣少女足下生风,黑发飘带肆意飞扬,于长空划下浅淡的痕迹。 绚丽宛若烟火,轻盈好似昙花。 穿过数个山头,九转九折,终于落入一片林间。 少顷,林子中传来清脆如铃的声音:“长月见过大师伯。” 中阶引导飞升符着实好用,从临月阁到云中隐所居之地,避开重重结界,最终不过瞬息之间。 顾长月满意地撕下贴在脚上的黄色符篆,重新收入纳戒——可以循环使用半月。 前头破旧的草房篱笆木门一动,发出咯吱的声响,旋即走出一名男子。 男子身材高大挺拔,白衣束发,古铜肤色,剑眉星目,乍一看如同人间话本子上威风凛凛的将军,定睛一凝,眸光中那微微闪闪的促狭之意,不就是大师伯云中隐是谁? 云中隐似乎甚是欢迎她的到来,见着她的瞬间,眸子里那抹促狭顿时被一阵莫名的精光盖住。 笑呵呵地露出一排白牙,并向她伸手,十指一勾:“月月,快到师伯这里来。” 明明是粗狂豪放的声音,却故作柔和,实在不那么好听。 顾长月感觉手臂上起了一连串的鸡皮疙瘩,脑海中却蓦然浮现出昨日木纾的叮嘱:“去大师伯那里千万防着他那双咸猪手,你师姐我当年少不更事,竟不知被她揩了多少次油。” 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大师伯不断摇晃的咸猪手……不,大手上,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思绪一转,礼貌地行礼道:“长月奉师尊之命向大师伯问道,希望大师伯不吝赐教,长月回去了也好向师尊交代。” 木纾说过,只要搬出古道一,大师伯便不敢对她动手动脚。 果然,云中隐的大手顿了顿,脸上露出警惕之色,俯身过来,低低地问:“四师弟回来了?” 顾长月摇头道:“未曾,不过师尊说回来后要检查弟子平时是否认真修炼,弟子定会一五一十将在大师伯处所做的事情一件儿一件儿禀告师尊。” 云中隐松了口气,眼中的精光却明显收敛了不少,片刻清了清嗓子,负手而立,斜眼瞄着顾长月,正色问:“我摇光弟子入门,头两个月都是来大师伯这里,你可知道为何?” 顾长月垂眸,回道:“弟子不知。” 云中隐继续斜眼看着顾长月,“因为鬼修一途,启蒙越好,往后的修行越顺畅,你大师伯我正巧就是最好的那个,这下你可明白了?” 顾长月一噎,不自觉地抬眼去看云中隐,正好捕捉到他眼中的傲娇之色。 “弟子……明白了。” 云中隐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一副甚是满意的模样,“看你一脸精明,不像是个笨蛋,这叫什么来着?对了,孺子可教也。” 说着,大手已经拂向顾长月的肩膀。 顾长月大怔,还不及反应,便感觉到肩膀上传来手心的暖意。 云中隐一摸到顾长月的软弱无力的肩膀,心里顿时喜不自胜,面上一本正经的神色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乐呵呵地笑意。 顺道儿再用力揉上一揉,这感觉,啧啧…… 顾长月明锐地捕捉到他脸上猥琐的神情,心知不妙,脱口,“昨天师尊离开的时候对弟子说过,如果大师伯不好好教导弟子,反倒对弟子动手动脚,等他回来就告诉他,他一定好好儿与大师伯说说话。” 她记得木纾也说过,“如果你隐晦提醒他没用,那就直接用四师叔威胁他,他最怕的人不是小师叔,反倒是四师叔,只要你说四师叔会给他颜色看看,他保准不敢再对你动手动脚,放心吧,别担心他会生气,大师伯是出了名的脸皮厚,况且他对女子向来包容。” 云中隐听她此言,真正吓了一跳,触电般将手拿开。 惊恐地盯了顾长月一眼,转而装模作样地摆手笑道:“啊哈,方才大师伯用灵力试探了师侄女一番,发现师侄女不过练气三层的实力,若想修习功法还差一层,而且师侄女金木火土四系伪灵根资质有些麻烦,所以在那短暂的瞬间,以大师伯的聪明才智,立刻为师侄女想到了一套最适合的方案,如此,便跟随大师伯来吧。” 顾长月长长地输了口气,算是躲过去了。 只是当她知晓云中隐所谓的最适合的方案是什么的时候,顿时间想问木纾:“你确定大师伯真的不会生气?你确定他对女子向来包容?” 很难相信云中隐不是因为她用师尊威胁才要她来…放猪… 穿过云中隐破旧简陋的草房,在一片浓郁的森林背后,则是放眼望不到边际的青青草原,草原上放养着各种凶猛的妖兽灵兽,却都分别用强大的结界隔开,不同品级间各自穿梭,相互看不到对方,而就在这些隔开的结界空隙处,则是数不尽的大地拱猪。 大地拱猪,顾名思义,便是专门翻土的猪。 此猪通体漆黑,体积大不过小巧的雪狐,却及为皮糙肉厚,一只猪鼻更如尖利的锥子,能够泛起坚如岩石的土地。 它们生存在整个修真境的每一个角落,繁衍生息,依靠泥土为食,属二级妖兽范畴。 原本它们对人类是没有丝毫攻击力的,而且又蠢又笨,列为一级妖兽都有抬举之意,可《修真界·万兽录》中,却将其归属二级妖兽的范畴,不为别的,只为它们的皮真的太厚。 饶是四级妖兽的利齿,都咬不穿它们的皮肤。 而一般的修仙世家和门派,但凡拥有兽院,都会养伤数十头大地拱猪,专门用来翻土,因为兽院中,喂养的妖兽灵兽总会产生粪便,甚难清理,大地拱猪喜欢翻土,便可在翻土的过程中将所有的粪便盖在泥土以下,使土地得到清理。 很显然,这茫茫草原之上,云中隐养这一群大地拱猪,便也是为了翻土。 云中隐指着前头的草原,问:“看到这些猪了没有?” 顾长月一开始并不明了云中隐的意思,如实回答:“看到了。” 云中隐又问:“知道它们是什么猪么?” 顾长月道:“大地拱猪。” 云中隐说:“不错,正是大地拱猪,如此,你就去吧。” “啊?”顾长月一脸茫然地看着云中隐。 云中隐道:“你现在才练气三层的实力,来大师伯这里也学不成什么功法,倒不如先帮大师伯放养几天大地拱猪,这样倒还可以磨历耐性。” 顾长月一脸讶然,这个意思不就是要她放猪? 云中隐看着她,笑道:“师侄女怎么了?” 顾长月反问:“大师伯真的要弟子……放猪……” 云中隐依旧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放猪有何不好?与他们呆久了,说不定还能搞明白它们为什么这么笨,却还要努力的活下来。” 顾长月:“……” 云中隐也不看她,将手扣在唇边,对着大草原吹了声口号。 哨声响起,猪群中发出“咕咕”的回应之声,片刻兴冲冲地冲出一头黑猪,呲牙咧嘴便跳进云中隐的怀里。 黑猪的四蹄全是泥巴,只那么一下云中隐的白衣便不堪入目。 云中隐却毫不在意,抱着那猪咯咯大笑。 那猪也咧着嘴巴,像是在笑。 云中隐在猪身上挠了几把,才对顾长月道:“它是这群猪的头领,就叫猪,你放猪的时候如果实在控制不住局面,可让猪帮忙,但平时猪很懒的,只知道睡觉,大部分时间还是得由你控制场面。” 那叫猪的猪这下才发现顾长月的存在,转过头来,一双豆子大的眼睛顿时眯成一条细线,张牙舞爪就要踢开云中隐,往她怀里窜。 顾长月又想起木纾的话:“对了,不光要提防大师伯,就是大师伯那里所有活物都得提防,毕竟都是大师伯带大的,未免都沾了大师伯的习性。” 想到此处,反倒觉得有些好笑。 猪还在死命地用四蹄踢窜,奈何云中隐就是不肯放手,啪地一巴掌拂上它的大脑袋,怒喝:“死人猪,整天到晚不学好,一双眼睛又小又丑,看着仙子还学人冒金星,你作死呢?” 语罢自知失言,连忙抬起头对顾长月呵呵一笑。 不过猪倒是规矩了,无精打采地搭在云中隐手臂上。 顾长月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云中隐和猪同时目瞪口呆。 其实云中隐还好,可猪的猪嘴里直接流下一串银丝柱。 顾长月心里一凝,脸上的笑意不由滞住。 这也太… 云中隐反应过来,感觉到手背上的湿意,抬手在猪的大脑袋上又是一巴掌,“死人猪,你还有形象没有?” 猪哆嗦一下回神,越发地无精打采。 云中隐一把将它扔进结界,道:“回你队伍里去。” 猪灰头土脸地回到猪群中。 “大地拱猪很笨很蠢,乱窜乱跑又容易迷路,所以说不找人看着真的不行,这些天你就帮大师伯守着他们,切莫让丢了一头,知道么?好了,进去吧。” 说罢,朝着顾长月一挥衣袖。 顾长月本来想要说些什么,可还未来得及言语便觉面上生风,带她回过神来,已经站在结界之中。 这等结界,还不是她能够开启的。 云中隐站在外头,笑盈盈地看着她,遂又扔进一本无名册,道:“无事的话打发时间也行,好好儿帮师伯看着猪喔。” 这才转身离开。 顾长月捡起泛黄的书册,随意翻看几下,上头密密麻麻的文字,像是奇怪的梵咒。 “这是……” 小花道:“这是鬼道隐吸术。” “可我还未到练气四层。” “隐吸术原本就是为了隐藏鬼道气息,实力越高,修炼就越高深,也就是说与实力同步,你练气三层实力,是可以修炼的。” 顾长月捏着册子,想了一下,又觉得大师伯只怕不是惩罚她才叫她来放猪,毕竟木纾说过,大师伯最擅长的是控兽。 或许大师伯还有别的意思。 她思虑了半响,陡然间想起了什么,惊呼:“糟了,他不会一直把我关在这里给他放猪吧?” 草原之上,被阻隔在各层结界中的兽类气定神闲地行走散步,唯有一群大地猪被生人惊得四处乱窜,一下子便没了踪影,最后只剩下一头名叫猪的家伙,笑眯眯地用猪嘴扯了扯顾长月的裙角。 顾长月看着地上的猪,莫名所以地又问了一句:“他不会真的一直把我关在这里吧?” 猪笑着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双十一快乐,没男朋友的妹子赶紧找个来成双成对,有男朋友的妹子就永远把握现在的幸福快乐,总之大家都要好好生活,永远幸福美满,么么哒。 同时,非常谢谢各位亲的支持,亲们总是给某带来强大的正能量,简直爱死大家咯。 最后,某公司今儿搞活动,某就先闪人了哈,评论什么的只有回来再回了喔,么么哒。 第048章 大事 顾长月哑然,她想,大师伯擅长控兽,教导自己的必定是对兽类的控制,如今将自己扔进猪群中,若是自己无法让遍地的大地拱猪听从自己的指挥,那么自己断然是出不去的。 修真无岁月,也不知道自己要呆到什么时候。 好在云中隐还惦念着她未曾辟谷,知道她还需要水和灵米,便在草地里的一处清水池塘边给她埋一大袋灵米,让她不至于渴死饿死,顺道儿也能在清水池塘梳洗一番。 如此,顾长月悲催的放猪生涯便开始在云中隐草房后头的青青草原上。 除了机灵过头的猪,其余大地拱猪都笨得名副其实。 一头猪稍微走远一点距离,便会不记得折回的道路,它们往往会焦虑不安地四处乱窜,一不小心就闯进一些结界与结界相交的边缘,从而被拖进凶猛妖兽乃至灵兽所在地,然后被活活撕咬致死。 顾长月每天的任务就是看着这群蠢猪,以保证他们完好无损地在结界的空隙处健健康康地生活。 以顾长月现在的实力虽然无法打开结界,但是凭借灵力感知,还是清楚哪些地方属于结界与结界交集的薄弱处,不能够靠近,哪些地方属于安全地带,可以随意走动。 无奈的是,大地拱猪不仅仅笨,而且怕人。 但凡看到人类,便撒开脚丫子惊叫着四处乱窜。 一大群猪奔跑起来的景象还是颇为壮观。 顾长月想过很多办法对付它们,厉声呵斥,温声安抚,甚至用鬼火吓唬,软的硬的,却都无法,毕竟没有头脑的猪就是没有头脑的猪,哪里能懂人的意思? 想来这也是云中隐让她来放猪,而不是放别的低级兽类的原因。 除却实力,大地拱猪算得上是最难管教的兽类。 而那头名叫猪的家伙真的很懒,一天到晚除了看着她傻笑而外,就是倒在她的脚边睡觉,踹也踹不醒。 无法,顾长月只好跟在一群猪的后头边追边喊。 顾长月两辈子加起来都未曾这般无力过,事实上若换成上辈子,没有能力的时候她只能在兽峰上帮忙端兽食,有能力的时候则根本没有耐心面对一群低阶兽类,遇到挡道儿的直接拍死,哪里能像现在这边好脾气。 不过说来奇怪,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经历了上辈子解爆生死的悲哀,如今不管什么事情,她都能够用极好的耐心去面对。 正如看着满地乱窜的猪群,她一点儿也不觉得烦躁。 既然短时间内制不住一群猪,那就干脆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来,撤走身上所有的气息,静静地研究一下测戒,或者根据鬼道隐吸术上的法子吐纳。 夜里披星戴月,天地灵气涌动,则闭目打坐,安心修炼。 当然有时候也会让小花释放幽冥鬼火灼烧经脉,用这种方式来提高修炼速度。 受惠于斗转星移阵的运转,只要不是云中隐故意利用结界洒水,天空几乎没有下雨的日子。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就在将近一个月的时候,顾长月发现,自己身上的气息就算不用自己可以隐藏,也几乎无法感知。 而更为奇怪的是,最初时经常被她吓唬得四处乱窜的大地拱猪似乎再也不害怕她了,或者说已经忘记她的存在,三三两两集着队来她身边翻土吃泥。 她觉得惊奇,对小花道:“它们怎会不怕我了?是因为我的气息收敛了么?” 小花只道:“我觉得你再努力一些,应该就可以出去了。” 于是顾长月无事之时便敛了气息盯着一群猪看,偶尔也要说上两句话。 大地拱猪越来越多的喜欢在她的周围活动,甚至不会再随处乱跑。 顾长月终于松了口气。 就在这个时候,白衣束发的云中隐又出现在她的面前,眼中难得没有促狭的光芒,而是被一种莫名的震惊代替。 “居然只用了一个月。” 这是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顾长月还有些模糊,欠身唤道:“大师伯。” 云中隐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道:“你可以出来了。” 顾长月问:“长月可是过关了?” 云中隐挥手撤开结界,道:“算是通过了。” 顾长月忙走出结界。 无论如何还是有些欢喜,毕竟和一群猪天天呆在一起,就算再有耐心,感觉还是不那么美好。 名叫猪的家伙从顾长月的脚边跑过,已经窜出来跳进云中隐的怀抱,转头看着顾长月傻笑。 云中隐忽然问:“可是还有些迷茫?” 顾长月点头:“弟子有一点不明白。” 云中隐道:“是不是你不管不问,这群猪反倒一点儿也不怕你,甚至慢慢开始接近于你?” 说到修炼的时候,他异常认真,完全没有半点猥琐的表情。 顾长月也不由肃穆起来。 云中隐看着她的神情,点头道:“我给你那无名册是起了些许作用,但是作为控兽这一点,兽类往往都要比人类敏感,它们或许不懂你的语言,不懂你的动作,却能够明锐地感受到你到底有害还是无害,它们能够用兽类强烈的第六感感知你的心境,你若越想控制它们,便会引起它们的不安,相反,你对它们不管不顾,首先便是缓解了它们对你的戒心,这一点很重要。” 顾长月慢慢品味云中隐的话,觉得甚是有理。 云中隐停顿一下,继续:“若要控兽,必先修心,只有在兽类感觉不到你的危险的时候,你才能够得心应手的施展功法控制它们,这边是师伯的道。” 顾长月道:“师伯的道是什么道?” 云中隐道:“静心之道。” 静心,说起来容易,实际上却实属不易。 云中隐又道:“‘静心’二字看起来容易,真正能够做到着实很难,就好比将一个人长久关在一个固定的空间,饶是强大的修士,也会疯掉,我将你关在猪群中,一开始不过是要你和它们呆一个月而已,却没有想到你越到后面反而越安静,一般练气三层的弟子在面对这等情况的时候,都不会好好坐下来修炼,他们总是胡思乱想,大多会觉得我在故意刁难,便是你那师兄,头个月也是一事无成。” 顾长月惊讶地看着云中隐,自己不过耐心好了一些而已,没有想到歪打正着,头个月便让云中隐如此满意。 她不知晓的是,她本就适合这条路。 云中隐一脸满意之色,不由抬起大手,重重地拍在她的肩膀上,迅速捏了几把。 顿时,一本正经的师伯模样毁于一旦,留下一脸促狭的笑。 顾长月还原本正在品味云中隐的精心之道,哪里想到云中隐会有这么一手,大惊失色:“大师伯……” 云中隐面上的笑意一震,赶忙将手拿开。 而他怀中的猪则趁乱翘起前蹄,准备在顾长月的胸前蹭上一把,还好顾长月反应及时,迅速躲开。 这一人一猪… 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云中隐看着猪的动作,大怒,一把将其扔进结界,骂道:“死蠢猪,哪里来的色心?滚回去好好儿修养,自己色就罢了,还把我也带坏了。” 猪被扔进结界,可怜巴巴地望着顾长月,一脸不舍。 云中隐狠狠地瞪它一眼,然后转头对顾长月道:“师侄女提前完成任务,当真值得嘉奖。” 顾长月问:“大师伯接下来打算如何?” 但是识海中却咬牙切齿地道:“小花,往后这个大师伯再敢对我动手动脚,你就用鬼火给我狠狠地烧,我观他实力不错,定然不会轻易烧伤的,你只管烧就是了。” 小花义愤填膺地道:“对付这等人,便不该留情,阿月你且放心。” 云中隐并不知晓顾长月与小花的交流,搓了搓手,道:“既然今天把你放出来,便是要带你去摇光大殿一趟。” 顾长月有些惊讶,道:“有什么事情么?” 云中隐不由多看顾长月两眼,道:“的确是有点事情,走吧。” 说完,拿出两张黄色符篆,贴了张在顾长月的后背上。 旋即,顾长月便感到天旋地转,待眼前的风景重新清晰,已经立在摇光主峰巍峨的大殿之中。 居然所有人都在。 首先是气俊美清雅的古道一,男人外表女人内心的叶翩跹,妩媚妖艳的崔二娘,邪气森森的小师叔,然后是美丽皎洁的木纾,旁边还有个陌生的青衣少年。 那少年生的面目清秀,一袭青衣,正襟危坐,面上异常严肃。 初见顾长月,他的脸上露出惊异之色,片刻后恢复正常。 顾长月猜想他定然是大师伯的弟子沉曦无疑。 可一点儿也和大师伯不像。 摇光峰虽没有那么重礼节,但是该有的礼数还是不能少,一一拜过众人,顾长月才看向那少年,道:“见过师兄。” 沉曦颔首,没有说话。 顾长月也不在意,早前木纾便对她说过,大师兄虽是大师伯的弟子,却有小师叔的性子,向来喜人接近,也不喜言语,不过为人憨厚正直,亦不会表达,故而容易让人误解。 他不说话,她便也不说话。 倒是崔二娘有些惊异地看着顾长月,问:“阿月开始学习隐吸术了?” 众人都将目光落在顾长月身上。 顾长月怔了下,就仿佛自己也成为众人的中心话题一般,心里复杂莫名,她不急不缓地回道:“回三师伯,这些天帮助大师伯……放猪……无事的时候学了简单的吐纳之法。” 说罢下意识地看了眼古道一。 古道一精致的面具下,脸庞俊美异常,嘴角带着淡淡满意的神色。 “阿月随时四系伪灵根,但我鬼道一途侧重悟性,如今将隐吸术悟了些许门道不是难事,不过往后还是应当不骄不躁,好好儿修炼,不要辜负师伯师叔们对你的厚望。” 声音甚是温和,像是长辈在劝慰自家的孩子。 顾长月心里暖暖地,郑重道:“师尊,弟子知晓。” 古道一点了点头,“嗯,先坐到木纾身边吧。” 古道一虽然排行第四,但却是摇光首座,无形中也就起到主导作用,众人齐聚一起,主要都由他发言。 而众人依照排行入座,唯有小师叔隔得大家远远的,一个人坐在一个角落,像是幽灵般,无声无息。 顾长月依言,退至木纾身侧坐下,看向众人。 众人的神色都有些凝重,似乎有什么事情发生。 木纾见她过来,便侧过头,在她耳边低声道:“出大事了。” 顾长月不由偏头看她。 木纾道:“你被大师伯带走的时候,紫灵儿从浮蚩山逃了,刑法总堂去追,却遭遇了暗影门二王之一的影王,全军覆灭,紫灵儿被影王救走,四师叔作为刑法总堂真正的幕后掌权者,半途遇到此事不得不动手,却惊讶地发现,那影王原身怀古洲绝技,竟是古洲之人。” 第049章 打算 恍若晴朗的天空,忽然蔓延开氤氲的雾霭。 顾长月全身一僵,惊异地看着木纾。 暗影门影王竟是古洲之人,这在暗示一条什么消息? 犹记得前世,暗影门影王与作为暗王的顾长风并驾齐驱,一南一北,横扫整个修真境,声名显赫,为正道所忌惮不已。 然而饶是如此,却没有人知道他的真正面目。 魔道暗影门中,除了那修成进入太虚境的神秘门主,真正最让人琢磨不透的,便也只有二王之一的影王。 她被暮云埃等人逼入吸灵之地以前,正魔之战日渐激烈,作为影王护法的赤焰魔君为了顾长乐而反叛,投奔正道,正道修士以暮云埃为首,千军之师讨伐影王,不想却在影王所居的漠北扑了个空。 自此之后,影王踪迹越发诡秘,根本无处可寻。 如今想来,他既是古洲之人,便有可能已经回了古洲,如此,就算正道人士将整个修真境翻个底朝天,也是寻不到他的。 顾长月只觉得,前世的自己便是井底之蛙,眼中所看到的就是浩然派开阳峰那方寸土地,所了解的也不过是暮云埃身边的事与物,尤其关注的则是顾长乐的一举一动。 小小的天地,却累得身心俱疲。 再重头,一切兴衰成败竟然都像是发生在另一个世界,一个她完全未曾参与过的世界。 这个世界中,真正的战争不是她与顾长乐的争斗,而是上境太虚境,主宰世界的古洲与曾经立于王者巅峰的鬼宗之战。 而但凡是能够飞升进入太虚境者,皆为大乘期修士,此种等级,完全能够凭借一己之力颠覆一个小小的下境修真境,修真境的修士往往称他们做仙君仙姬。 古洲竟然让一名仙君来低等的下境修真境半掩魔道中人的角色,是不是就是说,他们一直都防着鬼宗?还是说他们知道,鬼宗并未真正覆灭? 顾长月忍不住低声问:“古洲这是什么意思?” 木纾示意她听古道一说话。 显然在她来之前,话题便已经打开,估计也是说道了古洲的意图,只听古道一声音沉冷地道:“古洲此举,无非是要提防我等,兴许他们一早便已经知道我们的存在,别忘了,我们虽有无悔鬼算,他们亦有算无遗策,天机策师莫遗策之名,这千百年来甚是了得。” 说到这里,他忽然看向叶释寒,道:“小五,往后溜魂的时候记得低调一些,我们的人得到消息,莫遗策擅长气息捕捉。” 角落里的叶释寒轻轻抬眸,美丽的脸庞上无甚表情,若有若无地点了点头。 虽是默认,但顾长月却感觉到一股凄厉的冷意袭来,仿佛小师叔便是轻轻一个动作,都能够带来恐怖的冷寒。 木纾也是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 沉曦倒是淡定,一直都坐得端端正正。 叶翩跹软若无骨地靠在木椅上,翘起兰花指顺了顺额前垂下的发丝,轻声轻语地道:“虽说如此,我等却也没必要如惊弓之鸟一般,毕竟莫遗策与老前辈比起来,道行差得远了,现在的他或许就如当年的刑老前辈一般,所看到的无非只能是一个结局,刑老前辈看到古洲覆灭鬼宗,却并不知晓会发生什么,而莫遗策看到的,无非也是古洲的结局,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儿。” 众人一凝。 叶翩跹放下那一缕发丝,启唇轻笑,“他看到鬼宗崛起与古洲对抗的一天,说明,我鬼宗终究会复兴的。” 顾长月原本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此刻却又唰唰地全部掉在了地上。 叶翩跹善于从反面来分析问题,但问题是莫遗策真的只看到了大致的结局? 古道一并不否认,点了点头,道:“的确如此,这一点,老前辈着实技高一筹,此厢我最担心的倒不是我等的行踪是否会暴露,而是他们已经开始行动,或许会阻碍阿月顺利得到死魂面纱。” 他将目光落在顾长月的身上。 众人也都看着顾长月。 顾长月怔了下,看向众人,一时间有些明白为何要叫她前来坐听,原来此事与她有着直接关系。 她下意识地唤小花,道:“他们提到你的身体。” 小花道:“我知道,古洲算到我鬼宗未曾覆灭,找不到我等,自然会将注意力放在我的躯干之上,毕竟要兴复鬼宗,作为地府开辟神器的我,起着关键性的主导作用,我等不可能不去寻找,而他们没有办法直接拿出那三个部位,却能够守株待兔,等待我等自动寻去。” “‘叶’暂且被埋在地下城,十八层地狱由我直接管辖,又有老前辈亲自看管,结界牢固,无需担忧,而‘瓣’和‘蕊’,以及‘枝’所在的位置却十分敏感,鬼宗找不到我等,必将注意力落到死魂面纱身上,莫遗策的实力,兴许能够算到其余几个部位大致所在位置。”说话的,却是坐在角落中的叶释寒。 凉凉的声音在宽敞的大厅中,如深秋夜里的月光,涓涓流淌。 古道一是刑法总堂幕后掌权者,地下城的邪戾之气靠他控制,但真正的地下城刑狱长,却是叶释寒。 顾长月现在才知晓。 也难怪总会感觉到叶释寒身上一股邪戾血腥之气,但凡酷吏,身上都会有那样的气息。 古道一沉吟片刻,道:“死魂面纱天生便有强大的邪戾之气,当年被古洲扔下来的时候,所落下的位置也都是及凶之地,这三千年来,早已与这些凶险的地方融为一体,即便古洲强者也不能随意靠近,所以他们的目的便是等待我等自己寻去,这也就能够说明,为何古洲之人会是暗影宗影王。” 自然因为小花的‘蕊’便是埋在暗影宗所在的幻灭原中。 如此说来,古洲恐怕不仅仅只来了一名魔道暗影宗的影王,毕竟小花的躯体个部位所分散的位置都不一样。 “叶”在地下城,“瓣”在水翼两族共同生活的云隐岛,“蕊”在幻灭原,“枝”则在另一个界域之中,小花感受到的位置大致是在太虚境相邻的一个奇怪世界中。 这些地方想必都有古洲人在。 她想了一下,问:“那应当怎么办?” 古洲之人可都是大乘期的仙君仙姬,甚至更高。 因为都修炼了隐吸术的关系,再加上她本身实力不强,顾长月并不知晓师伯师叔们乃至自己师尊具体是何实力,对于这点木纾也未曾向她提过,她就怕无法与古洲匹敌。 如果实力不如古洲之人,那要拿什么与他们争夺? 对此,大师伯表现得十分彪悍,豪言一句:“有甚困难?将古洲那群兔崽子抓住直接打死,看他还如何向总部通风报信。” 顾长月怔住,心道怎的说的如此轻巧? 叶翩跹嗤了一声,道:“莽夫。” 云中隐怒目一瞪,“莽夫总好过娘炮。” 叶翩跹双眉一触,面色沉冷,扭着粗腰便要拍椅子站起,“云中隐,老娘已经忍你五十年了……” 好在崔二娘及时拦住叶翩跹,劝道:“在小辈面前,你二人还是收敛一点。” 说罢,笑眯眯地看着叶翩跹,压低声音道:“师姐,爱生气的人容易长皱纹。” 大师伯与二师伯不合,这是大家都知晓的事实,而三师伯重来都对大师伯和二师伯很有办法。 三师伯貌美,大师伯对她言听计从,二师伯则是因为三师伯是唯一一个会唤他师姐的人。 中场小闹剧就这样被压下。 古道一仿佛什么也未曾发生过,始终一脸淡然。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道:“摇光是时候开始参与浩然之事了。” 众人即刻安静下来。 古道一道:“既然古洲之人以魔道暗影门影王的身份镇守在幻灭原上,我等为何不借正道之力消灭古洲?到时候正魔混战,我等趁乱击杀影王,阿月方能于于幻灭原拿取死魂面纱之‘蕊’,至于云隐岛上的‘瓣’,则可利用水翼两族之乱,而‘枝’,等阿月到了太虚境再说吧。” 谋事需从乱中求,便是这个理儿。 顾长月不得不叹,师尊打算得如此长远。 不过摇光向来不闻浩然之事,如今突然插手,倒是说不过去。 古道一却说:“我摇光既是刑法总堂真正执权者,正魔相交,魔道猖獗之时,我等暴露身份,倒也合乎情理,如今魔道横行,刑老前辈已然算出,十年后他们会进攻一次浩然。” 十年后… 顾长月眼中闪过亮光,体内气血翻涌,莫名感觉到身体有些颤抖。 的的确确,就是在十年后,那一年,正逢浩然派內峰弟子大比,魔道猖獗,优秀的弟子在玉衡首座欧阳靖堂的带领下前往伏魔山与魔道展开大战。 这些,前世都是真真正正发生过的。 不过前世摇光峰依旧未曾参与过任何正魔之战,摇光峰众人都像是空气一般,从来就没有存在感。 不得不感叹,刑无悔果真当得起无悔鬼算的称号。 她忽然想到,既然刑无悔如此厉害,前世他是否算到了自己存在?如果算到了,为何没有来寻找自己?是因为小花未曾觉醒的缘故,还是因为自己一生只追求情爱,所以觉得失望? 或许两者都有吧。 小花是一个因素,而那个自甘堕落的自己由何尝不让人失望?即便如今的自己也是瞧不上前世那个自己的。 幸而老天给了自己重来的机会,让自己有机会经历前世未曾参与过的事情。 崔二娘问:“十年后,我摇光可要参与正魔之战?” 古道一道:“正是如此。” 崔二娘叹息一声,旋即笑得美艳动人,“如此倒是好的,这么多年了,本座也觉得甚是无趣,出去看看外面,倒好的很。” 云中隐看着崔二娘的笑靥,看的眼睛发直,也是拍手同意:“二娘觉得好,我也觉得好。” 古道一没有接话,转而看向顾长月,道:“阿月,为师虽是鬼修,却同样也是剑修,待你到了练气四层,便要开始接触两种功法,不过为师不希望你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以平常心对待,兴复鬼修,以你的道来……阿月,你……” 古道一话音未落,顾长月忽然感到体内灵力一阵惊涛骇浪般的搅动,原本只是有些翻涌的血液直直地冲上头顶,手脚僵硬,直直向下栽倒。 努力地聚焦视线,眼前却始终模糊不清。 耳边似有模糊的声音,“……晋级练气四层……” 旋即,落入个微凉而宽敞的怀抱。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亲们帮某k捉虫并提出建议和文文所在的问题哈,让某k清晰知道自己的错误和不足在哪里,么么哒,爱你们呦,只是这几天工作有些忙,有些错字以及某些不合理的地方只好留到周末处理呢,不过大家可以先提出来! 真的很喜欢给亲们讲故事…… 第050章 变异 这一次晋级同样来得悄无声息,相较于上回,甚至没有丝毫预兆。 而体内灵气瞬间暴涨,横冲直撞,更是前所未有。 顾长月如同飘零的落叶,渐渐落入充满森林寒意的空间中,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超乎常理般宁静美好。 一座悬空的桥,一条静默的河,无数飘零在漆黑天幕下幽蓝色闪烁的灯,宛若繁星,若隐若现穿透雾霭沉沉,地上是一层火红色艳丽绽放的花。 细长的枝,鲜嫩妖娆的瓣和蕊… 竟是满地的曼珠沙华。 沿着河岸开放,一路铺展,直至远处悬浮的桥。 盈盈幽蓝色的光芒下,桥头在雾气中若隐若现,慢慢呈现出一抹幽灵般的黑色身影。 消瘦挺拔,黑衣飘扬,姿态背影,不是叶释寒是谁? 顾长月忽然置身于这样奇特的环境之中,正满心疑惑,这下便不由自主地穿过遍地的曼珠沙华,追上那抹身影。 那身影站在桥上,背对这她,不曾回头。 她追至桥下,雾霭中寻不到上桥的阶梯,只好站在桥头下对着那身影唤了声:“小师叔……” 那身影抬起头来,五官轮廓却藏在深黑色的斗篷下头,看不清容貌,只露出勾勒清晰的尖细的下巴和妖艳的红唇。 不是叶释寒! 那身影勾唇,道:“三生轮回,今世重来,果真只有彻底的绝望才能让人真正看清自己,现在的你应该是让人满意的吧?” 声音邈远清丽,透着让人琢磨不定的朦胧之感,着实不是叶释寒,倒是个诡异莫测的女子。 顾长月恍如晴空霹雳,认认真真地看着女子,满心惊愕。 三生轮回,今世重来,这女子知晓她的前世今生? 顾长月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是谁?” 那女子抬了抬斗篷,未曾回答她的问题,转身一脚踏入虚空,留下一句:“你随我来。” 语罢,顾长月前头萦绕不散的雾霭渐渐化开,一条跨越江面的透明阶梯直通天际。 踏上阶梯,周边的景象变化万千。 天和地渐渐融合在一起,形成模糊不清的混沌空间,漫天幽蓝的灯火散成粉末,星星点点,在这苍茫混沌中,显得万丈辉煌。 一路而上不费丝毫力气。 女子站在阶梯的最高处,负手而立。 她很快就走到了女子身边。 女子身上的斗篷像是一件吸附灵气的强大的漩涡,但凡靠近,体内的灵力便不由自主地翻涌起来,无法控制。 女子根本就不在意这些,她抬起纤细完美的右手,指向足下。 顾长月随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视线中倒映出的,则是幽火焚烧,浩渺千万里的场景。 足下一片,焦黑的土地,什么也没有,只有幽蓝色燃烧的火焰。 跳动摇曳,千军万马,涛涛浩渺。 哪怕只是幽蓝色的火,却也有种千里之师的旷远豪气。 漫无目的,熊熊燃烧。 顾长月不知何故,正欲抬头询问,忽听一声惊雷,开天辟地。 噼里啪啦的闪电将天空劈成两半儿,接连着地,一起打开。 整个空间,仿若有千头巨兽呼啸而过,震颤不已。 强大的灵力伴随着恐怖的森冷气息,当头灌下。 声势浩大,绚丽而难以承受。 一时之间,顾长月的耳目之中一片模糊。 但当她再度恢复清明的时候,幽蓝色光芒笼罩的空间被拦腰劈开,长空浩渺,大地绵延。 中间飞舞着数条彩色光芒,红、橙、黑、紫、白,肆意穿梭,像是带着强大灵气与浑厚戾气的九霄巨龙。 轰隆隆的呼号震耳欲聋。 身边的女子忽然开口,声音变得虚无缥缈,“天地之始,繁衍万物,而万物之终,该何去何从?九幽冥界的意义,其实是在于此……” 顾长月皱眉,默念女子的话:“天地之始,繁衍万物,而万物之终,该何去何从?九幽冥界的意义,其实是在于此……” 不明白何意。 那女子却忽然抬头,视线透过风帽,顾长月明显能够感觉到她眸光中的寒意。 接着,飞舞穿梭的五条光芒仿佛听到了女子无声的召唤,咆哮着向她冲来。 阴戾狂暴的气息扑面吹来。 顾长月心惊不已,连忙后退,奈何身体不听使唤,根本无法动弹。 那五条光芒已经近在眼前,并以势如破竹姿势,贯穿了她的身体。 撕心裂肺的疼痛,顿时贯穿所有的神经。 痛,除了痛便没有任何感知。 整个世界因为强烈的疼痛而安静下来,一切凝固在这一刻,然,只是片刻的安静,又重新恢复。 五条光芒围绕着她,将她抛向半空,然后像是缝衣服般,从后背进入,贯穿身体,从心口出来,然后又从心口进入,从后背出来。 如此往返,直到顾长月完全麻木,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而那女子似乎甚感满意,低低地说了句:“我能帮你的,就只能是这些了,我想,若有机会,在那个地方,我们或许还能相见。” 五条光芒已经停止攻击顾长月,呼啸着盘旋在周围。 顾长月在剧烈到麻木的疼痛中清醒过来,向女子伸出一只手。 女子却不断地往后飘远。 顾长月满心疑虑无人可解,可惜无法动弹,唯有嗓子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那女子不答,抬手解去深黑色的斗篷。 斗篷下红色的衣衫像是绽放的烟花,随风散开。 顾长月讶然地站在原地,再也挪不开步子。 那女人的脸,竟然和自己有八分相似… 黑色的斗篷从天际落下,哗啦啦地随风飞扬,最后落在她的头顶。 眼前霎时一片漆黑,方才知晓,自己是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再度睁开眼睛,眼眸中倒映着的是宽敞干净的房间,正是临月阁。 此厢天还未暗,临月阁外依旧云雾翻涌,明晃晃的阳光从格子里投射进来,铺展开懒洋洋的暖意。 耳边响起温和的声音:“阿月,感觉怎么样?” 偏过头去,落入视线的是一袭华贵的紫衣。 古道一气质高贵,如同凡尘一缕青烟,不可伸手亵渎。 面具下的脸庞俊美异常,带着浅淡的担忧。 顾长月愣怔一下,唤了声:“师尊,弟子无碍。” 说着便要起身行礼。 古道一伸手按住她的肩膀,道:“别急着起身,方才忽然晋级,体内灵气暴乱,横冲直撞伤了经脉,虽有为师帮忙疏导,却还未能得以康复,不易随意动作。” 想了想,语气中带着些许责备之意,“怎生这般粗心,连自己晋级都不知晓?。” 顾长月躺在床上,能够感觉到体内经脉刀割般疼痛,颇为纳闷,她哪里知晓这是怎么回事? 她老老实实地道:“晋级之前,弟子丝毫没有感觉任何异样。” 古道一皱眉,“没有任何异样?” 顾长月点头。 不仅是她未曾感觉到丝毫异样,便是丹田中的小花也未曾有丝毫异样。 她从晋级开始,小花便奇异地沉入梦中,直到她醒来,方才缓慢苏醒。 之后便是一片茫然地唤她:“阿月,刚才发生了什么?怎生感觉方才又陷入了沉睡?发生过什么都不知晓了。” 顾长月惊讶,一般情况下,小花是不会轻易沉睡的。 她忽然想到方才的梦境。 既然小花与她已经血脉相连,那么她的梦境也应该被小花所看到,可是小花却是陷入了沉睡。 这是怎么回事? 古道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将手搭在她的小腹上,微凉的气息随着丹田中的灵气传开,包裹全身。 手骨节分明的右手,纤细完美,几乎没有丝毫瑕疵。 顾长月甚是诧异,脸庞微微发红。 暮云埃从未这般与她亲近过。 古道一却低垂眼帘,片刻之后,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深邃的眸子里折射出雪亮的光芒,抬起头来看着顾长月。 顾长月亦是看着古道一,心里摸不清他在想些什么,便出声道:“师尊……” 古道一眼中流露出喜色,嘴角勾起完美的弧度,“竟然是变异灵根。” 顾长月眉头一挑:“师尊说的是?” 古道一道:“将灵气沉入丹田,自己感受一下。” 顾长月有些莫名所以,方才叫她不要乱动,现在却叫她将灵气沉入丹田,不过她还是依言而为。 灵气缓缓沉入丹田,她和小花同时发出一声惊呼:“咦……” 积聚在丹田中的灵气与平常的灵气感觉不同。 往常由于是四系灵根的关系,灵气颜色比较杂乱,相互混在一起感觉并不单纯,而此时此刻,却又纯又浓。 分明是单一灵根的纯度。 用识海扫视,浅浅的灰色。 是木系单灵根的色彩? 不对,木系单灵根不会这般阴冷。 顾长月想到了什么,眼中露出除了惊讶便是惊讶的色彩。 古道一倒是沉稳,在方才一瞬的惊喜后便迅速平静下来,不急不缓地道:“四系伪灵根发生变异,生成变异暗灵根,难怪……往往灵根变异便是寻找晋级瞬间的契机,而晋级之前,因为灵根变异的关系,并无甚感觉。” 顾长月从未被馅饼砸过,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欢喜。 重生之后,气运没有理由会这么好的。 变异暗灵根,虽不比雷灵根具备攻击性,却是世间最少的存在,也是最适合鬼修的存在。 这是气运还是什么?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梦中女子的话:“我能帮你的,就只有这些了。” 莫非自己刚才不是做梦,而是真的进入了那样的天地中? 说实在的,往往灵根变异这等事情,说大定然大不过飞升太虚,但说小却也根本就不小,千载难逢的机会,哪里能够是一件小事? 往往灵根变异者,变异之前无甚感知,但变异之时多数会带来奇异幻象,惊天动地,像她这般无声无息的,世间少之又少。 也难怪古道一开始并不曾往那方面去想。 如此说来,只怕真是拜那女子所赐。 能够随随便便替她变异灵根的,应该不是平凡之人。 她脑海中满是疑惑,那么那个女子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帮她? 还有帮她的时候却让小花自行沉睡,是不希望小花知晓这件事情? 无数疑虑在脑海中闪过,只在短短的瞬间。 古道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忽听外面传来木纾冒冒失失的声音,“四师叔,大师伯让大师兄让木纾来问您,师妹今儿要去大师伯那里么?” 未见人影,先听人声。 片刻之后,才见木纾粉色的身影出现在临月阁中。 看到床榻上的顾长月,木纾甚是开心地朝她挤了挤眼睛。 顾长月对木纾笑了笑,正欲说话,却听古道一对自己道:“先修养半日,明天早晨再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此章关乎遥远的未来,嘿嘿嘿,先当做是未来的伏笔吧!女主的今生才是她生命的真正轨迹,一切都是命数,且看她将在鬼修一途中怎样绽放人生,么么哒! 第051章 师徒 古道一一锤定音,顾长月便乖乖儿地留在临月阁内,但说是修养,事实上却是接受了第一套鬼道功法,也就是小花所说的鬼影步。 握着灌满森寒气息的卷轴,心中说不出的澎湃。 练气四层,总算是可以接触鬼道功法了。 除此之外,她毫无意外地还拿到一套浩然派黄级低阶功法移形术。 古道一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要她同步修炼,往后也好用移形术来掩饰鬼影步。 他对她道:“原本为师是打算先让你熟练鬼影步,再授你移形术的,但是如今情况不同,变异暗灵根天赋加上冥阴之体的体质,将两者同时给你,对你来说倒是无甚困难,兴许还能从中寻到一些不同之处,亦或者相同之处。” 他倒是不担忧她会急功近利,到时候两者都无法好好掌握。 古道一看出她的意思,俊美的脸庞上露出浅浅的笑意,“你心性远比一般弟子坚定,为师相信你。” 太阳洒下的金色光芒中,银白色鬼面面具显得异常柔和。 顾长月咬了咬唇,前所未有地信心十足。 暮云埃从来就不相信她,在他看来,她四系伪灵根的资质注定修炼困难,所以万事都对她不抱什么希望,只告诉她努力就行。 “努力就行”四个字无疑是一种宽慰,但何尝又不是在透露另一个信息,他不相信她能够做好。 古道一相信她,便是极大的认可。 前世那九百年里,她最渴望的便是认可。 顾长风虽然也认可她,但是多是出于他对她的感情,是有区别的。 眸光闪动,她忽然道:“师尊,弟子原本是四系伪灵根资质,忽然变异成了暗灵根,其间未曾有任何预兆,您不怀疑么?” 的的确确,她的灵根变异着实是太过平静。 古道一是修士,遇见这种情况,不可能没有一点儿疑问。 而如今他却什么都没说,就像上次她拿到法宝一般。 对此,她反倒有些奇怪。 一个人真的可以这般满不在乎么? 要知道,法宝对于修士们来说很是重要,体质奇异之人对修士来说也很重要。 就如上一世,人人都来与她抢夺法宝,知晓冥阴之体用途的人都渴望用她来一命换一命。 修仙之途,本就应当很是残酷才对。 她望着古道一,脸庞美丽而苍白,一双微微勾起的凤目水润晶亮,有着淡淡的疑惑和无法察觉的警惕。 曾经的经历让她小心翼翼,饶是面对一个对她说过会相信她的人。 古道一自小修行鬼道奇术,对隐藏在暗处的一切事物都无比敏感,即便是眼神中藏匿的情感。 他轻而易举便捕捉到她眸子中小心翼翼的警惕,心中触动,却没有恼意。 这个孩子自小受过的苦楚太多,定然不愿意轻易相信旁人,这样也好,修仙一途残酷现实,不轻易相信别人便是对自己最基本的保护,他这个做师尊的倒应该放心才是。 在心里暗暗叹息一声,看着她的目光又柔和了几分。 他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轻声道:“阿月,你知道么,我们的骄傲不是靠掠夺旁人的机缘和对旁人的利用来达到最终的目的,而是坚守我们的道心,一步一个脚印,最终走到道的巅峰,我们脚下的路,不屑用旁人的牺牲来铺筑,因为我们有能力筑建一条属于我们自己的路。” 顾长月怔住。 我们的骄傲不是靠掠夺旁人的机缘和对旁人的利用来达到目的…我们脚下的路,不屑用旁人的牺牲来铺筑,因为我们有能力筑建属于我们自己的路。 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竟然感觉心中的阴霾终于暴露在阳光之下,渐渐升起一种说不出的傲然之意。 修仙何其艰难,大部分人终其一生都在争夺抢掠,或是相互残杀,或是阴谋算计,这是一个方式,顾长月不会反对,正如陈轻舞利用她来讨好顾长乐,并从顾长乐那里得到好处一般,陈轻舞能成功说明她有手段,亦有实力。 但是此时此刻,她却觉得,那也是一种不值得骄傲的表现,因为人们一开始就没有把握。 没有把握寻到自己的缘法,没有把握能够走出自己的道,所以选择用暴力和手段来抢夺,用阴谋来设计,以此得到更好的东西提升实力。 而古道一不同,他有自己的缘法,他就算不用抢掠和利用也能够修成大道,他骄傲自信,坦荡无边,这种心境影响着顾长月,让她抬起头来,勇敢地寻找自己的道与法。 想到此处,原本还不稳固的练气四层的境界,竟是实实在在地稳固下来。 她深深呼吸一口,脆生生地道:“师尊,弟子明白了,是弟子太过狭隘。” 她的目光变得明亮而坦荡,再没有任何阴霾。 明明是一双魅惑勾人的凤眼,却有这般黑白分明,清澈没有任何杂质的神情。 如此悟性与心性,果真当得起他古道一的弟子。 古道一轻笑一声,不由自主地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絮絮叨叨地叮嘱道:“但阿月也不能够随随便便相信旁人,修仙一途冷酷现实,我们寻自己的缘法不抢不夺,却对别人防不胜防,千万不能落入旁人的全套,由着旁人欺负了去,往后不管面对什么人,好的坏的真假难分,都要多留几分心眼,这样才能好好保护自己,只有快些成长起来,师尊希望阿月活的坦荡,却也不希望阿月被别人伤害。” 顾长月心里哗哗儿地窜起一股暖流。 古道一絮絮叨叨的叮嘱,语气温柔哦缓慢,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温暖,即便是娘亲雪氏,也未曾这般好好儿地同她说话。 她曾经总是幻想父母能够这般同她坐在一起,温声细语地同她说话,叮嘱她要爱护身体,可是从来没有,如今倒是这个才拜了一个月的师尊,坐在她的床边,轻轻揉着她的头发,和她说话。 饶是经历过九百年的风云变幻,饶是再过成熟,也不能不感动。 师徒,这应当才是真正的师徒。 轻轻咬唇,郑重地点头,她道:“弟子一定会记得师尊的话,坦坦荡荡做人,好好保护自己,努力修炼,快点强大起来。” 古道一满意地点了点头。 原先收弟子的时候他还多有担心,就怕女弟子不好教导指引,就如木纾那样,若是不认真修炼,不责罚的话显得这个师叔不负责,但是责罚起来又太不近人情,就是说话也要好好掂量,不能说的太重,小姑娘眼圈一红,做出委屈的模样,他还真的不好收拾。 可如今看来,师徒两人相处甚是愉快,阿月年龄虽小,却极为懂事,悟性又高,他甚是满意。 说到这里,他倒是想起来一线天峰谷中事情,道:“阿月可曾知晓,自己在一线天峰谷中犯了个怎样的错误?” 此事再被提起,顾长月皱了皱眉,她记得那件事情发生的甚是突然,自己已经最大限度地去考虑。 古道一见她不语,道:“你当时用鬼火烧掉自己身上的血迹,可曾想过虽然避开了嗜血雕,后来反倒会引起怀疑?有没有想过他们会怎么想?为何你的身上有血,却未曾被嗜血雕注意?难道你的身上藏着什么东西?或者这件事情就是你自己主导,你已经做好了准备?” “原来师尊知道?”不仅知道,还知道她用鬼火烧掉血迹。 古道一道:“为师一直都在关注你,那件事情,你处理的很明智,可就这一点,别人没有注意到就罢了,万一有人提出来,你想过如何处理?若师尊没有来溶洞中找你,你可想好了法子?” 顾长月讶然,当时她的确未曾考虑这一点,“是弟子考虑的并不周全。” “往后再被人算计,若是师尊不在,在无人保护你的情况下,反击之前一定要深入思考。” 顾长月瞪着眼睛看着古道一,“师尊,弟子知晓了。” 古道一又拍了拍她的头发,不再说话。 过了片刻,才道:“往后好好儿修炼,尽快强大起来,你四系灵根如今变异暗灵根,这总该告诉师伯师叔他们,这样他们才好给你定制修炼方案。” 顾长月道:“师尊,弟子明白的。” 灵根变异是件大事,隐瞒起来却是没有必要,毕竟一个人的天赋是抢不去的,况且古道一那一席言论,顾长月若是再小心翼翼,那就显得太过狭隘。 再者对于整个摇光峰,从心底里,她就觉得不一样。 她亦应该相信。 古道一又坐了许久,说了些话,无非是要顾长月好好修炼什么的,最后才慢悠悠地起身离开。 走之前又说了句:“师尊过些天去大师伯那里监督你修炼,今儿休息好了,明日就过去吧。” 顾长月应是,目送古道一离开。 其实根本不用目送,古道一语毕,便化作重重叠叠的人影,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倒是将鬼影步的精髓在她面前施展了一番。 顾长月看得目瞪口呆。 当实力达到一定程度后,竟是那般出神入化。 夜里煮了灵米,吃了些东西,感受体内的气息已经稳定之后,便将鬼影步拿出来翻看。 她坐在临月阁的窗户边,临着垂挂天空的明月,一片心平气和。 而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感觉到外面有陌生的气息靠近。 自从到了练气四层,她的听觉与感知明显敏锐了许多。 站起身子往窗外望去,却见青衣少年乘着飞行法器呼啸而来,最后停在她的窗口。 她惊讶地喊了声:“师兄。”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刚刚历练回来的沉曦。 沉曦背对月光而立,脸庞更显清俊,只是异常肃穆,没有一点表情。 他看着顾长月,点了点头,从拇指上的纳戒中拿出一物,顿时星星点点璀璨的光芒火红地凉气,将惨白的月光投影在红色的粉末光辉下。 是一把精巧的短刀。 他将短刀递给顾长月,道:“那日路过青岩城,去了趟法器坊,无意看到这柄星缀刀,师尊说女孩子都喜欢闪亮的东西,所以带了两把回来,一个给木纾,一个给你。” 这是…礼物? 顾长月有些木讷地接过,顿时红色的粉末光辉便将她的临月阁照的通亮。 星星点点的光芒像是漫天的星辰,在身边闪闪发光。 星缀刀,除了具备攻击力,还甚是漂亮,每挥动一次,就会有无数星光闪烁,是许多女修钟爱的法宝。 不过在外头也绝对不便宜。 星辰铁打造的东西,怎么也算得上是高级灵器,少说也要用上好几块上品灵晶。 顾长月握着星缀刀,心里颇为感动,道:“多谢师兄,这一定不便宜吧?可惜长月却是没什么送给师兄……” 正要说些礼貌客气的话,沉曦却抬手打断她,又抛了套华贵锦布所织的红衣给她,道:“师妹不必客气,师尊叫我告诉你,由于修炼的关系,明日换掉三师叔送你的防御法衣,用这套普通装束,早点过来,他在山上等你,好了,礼物送到,衣服带到,话也带到,我该走了。” “呃……”顾长月这才想起来,自己竟然没有请人进屋来坐坐,可是她正要说些什么,沉曦已经驾着飞行法器走远。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说话也简单匆忙,还真如木纾说的那般模样。 顾长月一手拿着星缀刀,一手捧着套大红色袍子,望着远去的一抹青色身影,轻轻笑了起来。 星缀闪亮的光芒照在她的脸上,照耀一袭红衣,妖艳如同暗夜中的玫瑰。 第052章 盲牛 次日清晨,天色未亮,仍旧是在三声钟鸣中,顾长月着了身火焰般肆意美艳的红色锦袍,贴了引导飞身符,转瞬便降落在云中隐所居之地。 云中隐早早便立在他那间破旧的草房前头,白衣束发,神采奕奕。 见顾长月落地,眼中的光芒立刻亮了几分,笑呵呵的模样,促狭之意甚是明显。 沉曦则面无表情地立在一侧,青衣墨法,无风自扬,一脸肃穆,好似一代宗师。 师徒二人,无一点相似之处。 木纾说过,大师伯身边的一切事物都已被大师伯这块墨染黑,唯有师兄沉曦出淤泥而不染。 所有思绪只在短暂的瞬间,顾长月行步上前,各行了一礼,“大师伯,师兄。” 云中隐眉开眼笑地盯着她,示意她免礼。 沉曦不过点了点消瘦的下巴,没有别的表示。 顾长月站直身子,便听到云中隐故作柔和的声音道:“小月月今儿可漂亮了,大师伯给你的衣裳果真合身,还真合身。” 说话的时候,眼睛没有离开过顾长月。 不得不说,这套红衣虽然平凡,但穿在顾长月身上,平添了几分灵动仙气。 裙摆飞扬,丝带缕缕,轻盈而妖艳。 顾长月洁白精巧的脸庞在红衣衬托下,泛着薄薄的红晕,一双凤眼轻轻勾起,美丽魅惑。 也难怪云中隐会如此。 便是一直没有表情的沉曦也将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停留一瞬才又移开,旋即斜睨云中隐,道:“师尊身为长辈,怎可如此轻浮?就不怕到时候四师叔找上门来?” 弟子对师尊说话,竟带着训斥之意。 云中隐眼中促狭之意顿收,站得笔直,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顺手拍了把沉曦的脑门,傲然道:“这小子怎么和为师说话的?什么叫轻浮?为师这是爱护晚辈懂不懂?不懂就不要装懂,还不给为师滚去修炼?” 沉曦被拍了一掌,仍旧无甚表情,对顾长月道了声:“师妹莫要被他占了便宜”之后,在云中隐的怒骂中转身进屋。 “你这死小子,长大了不是?简直无法无天了。” 云中隐斜眼看着沉曦进屋,转过头来,又是笑呵呵的模样。 “小月月,大师伯可不像那小子说的那样,你可别听那小子的。”说到这里,像是想到了什么,陡升悲凉:“哎,说来大师伯也挺不幸的,受了那么个白眼狼做徒弟,整天就知道和大师伯抬杠,往后大师伯老了可指望谁来养老送终?还好我摇光峰上不止他一个晚辈,还好大师伯还有小月月,往后大师伯走不动了,就指望你了……” 说着,一只手又准备搭上顾长月的肩膀。 顾长月闪身避开,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大师伯,你乃修仙之人,又怎会老得走不动?可不要再装模作样了,弟子来的时候便得师尊叮嘱,一定莫要被大师伯占了便宜,师尊说,若是大师伯再动手动脚,要么就用鬼火对付大师伯,要么就回去向师尊告状。” 顾长月当然是在说谎,古道一可没有对她说过预防云中隐那双咸猪手的话,不过有时候该借的势还是要借的,对付云中隐,只有古道一最有效。 云中隐身子一僵,脸上的神色由悲转喜,又由喜转悲,甚是精彩。 片刻之后,咳嗽一声,重新站得笔直。 “那个阿月啊,大师伯观这时辰也不早了,再耽搁下去说不定就到午时了,你随大师伯来。” 顾长月看看天,太阳都还没有出来,离午时还早得很。 果然大师伯是害怕师尊的。 云中隐说罢向她勾了勾手指,示意她跟随,然后转身进了草房。 草房破破烂烂,顾长月总担心它会被风吹走,然而一旦进入里头,才知道什么叫别有洞天,内有乾坤。 外头看起来几乎要垮塌的屋子,里头竟然如同迷宫一般,偌大的大厅,四周蔓延开说不清的走廊。 走廊由火光点燃,又有无数暗门。 这些暗门竟然全是结实的传送符,可以通往任何意想不到的地方。 而整间草房,又何尝不是一个偌大的空间符篆? 顾长月看着草房内部的结构,有些目瞪口呆。 前世活了那么多年,她还未曾看到过这般大规模的空间符篆,而且做得这般精巧。 外头看起来只是间不大的草房,里头的面积实际上可以容纳下一座大山。 大师伯云中隐绝对是个了不起的符篆师,恐怕至少也是能够制作出中级宝符的八品符篆师。 符篆师总共有十二品,由低到高,一品至十二品,其中前三品可制作高中低三种等级的地符,四品到六品可制作高中低三种等级的天符,七品到九品可制作高中低三种等级的宝符,再往上则可制作高中低三种等级的仙符。 符篆一途虽不如剑修一途受欢迎,但是在交战过程中,一个好的符篆师却很是令人头痛,因为他们可以利用符篆忽然消失,又忽然出现在你的身后。 他们的攻击也颇具威力,有的甚至能够摧毁一座大山。 而能够制作出中级宝符的八品符篆师,实力不在元婴后期之下。 云中隐看到顾长月惊讶的神情,不由一阵嘚瑟,道:“如何?大师伯我的居所不差吧?” 顾长月道:“大师伯是个很了不起的符篆师。” 云中隐扬眉,“这还用说?若是小月月喜欢,要么干脆拜在大师伯门下,大师伯天天教你画符,总比跟着老四整天动刀动剑得好,女孩子家家,就当优雅一些。” 顾长月道:“这话长月定会原封不动带给师尊。” 云中隐神色一凛,“小月月在自言自语么?方才谁说话了?没有人啊,快些跟着大师伯走咯。” 人影一闪,走进左侧的一条走廊。 顾长月勾唇一笑,跟了上去。 走廊九曲迂回,两人走了许久,终于在一处暗门前停了下来。 云中隐转过身来看她,问:“老四可是传你功法了?” 顾长月如实回答:“给了弟子鬼影步和移形术。” 云中隐捏着手指算了下,道:“加上硬吸术,尚可以保命,进去吧,若是杀不死里头的东西,便不能出来。” 顾长月微怔,“杀死里面的东西?里面是什么东西?” 隔着暗门,根本感觉不到里头的气息。 云中隐点了点头,道:“妖兽盲牛。” 盲牛,一级妖兽,天生大力,虽体型硕大,却极为灵巧,灵力可敌二级妖兽,然因其夜间不能视物,便生生折降一级,得名盲牛。 现在还是白天,盲牛能够视物,顾长月练气四层的实力,尽管手握鬼影步和移形术两套功法,却也还未真正开始修炼,即便昨夜一整夜她也不过是将鬼影步初略领会了一遍,即便她还记得移形术的要领,但就这般没有任何准备地进去,不是找死是什么? 况且无论是鬼影步还是移形术,都是逃跑专用,根本就无甚攻击力。 她总算知道云中隐为何要她换上一套普通的衣裳了,因为三师伯送的那套是防御法宝,能够轻而易举挡掉盲牛的攻击,或者杀死盲牛。 穿上普通的衣裳,便没有任何保护的东西,自己必须想方设法活下来。 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云中隐。 云中隐却不是在和她开玩笑。 寻常促狭猥琐的大师伯此刻一脸严肃,很是沉稳地道:“这是最基本的一项训练,虽然你还未曾真正学过可以攻击的功法,但是我敢让你进去,便说明我相信你能够用自己的法子杀了那头盲牛,现下多说什么都无益,你先进去,等你出来的时候,再同我说说你的感悟。” 他抬起手,将手心贴着暗门。 一阵绚丽的白光从门上亮起,接着暗门咔哒一声打开,却是虚掩着。 里头扑出湿热的妖兽气息。 云中隐看了眼门,又看向顾长月道:“上回便同你说过,兽类比人类敏感,它们能够用第六感知感受你的心境,一定要记住,若是没有杀死盲牛,便不能出来。” 顾长月将目光落在门上,大概明白云中隐的意图了。 她没有学过任何攻击类的功法,云中隐却放心让她去面对暗门后的盲牛,并且要求她杀死盲牛,否则不能出来,其最终的目的定然不是要她简简单单地将盲牛杀死,而是要她在这个过程中领悟什么。 她可时刻都记得,云中隐最擅长控兽。 如此… 只一个瞬间,顾长月的心中便有了个数。 而就在这个时候,云中隐在后头推了她一把,将她推了进去。 “去吧……” 顾长月眼前景象变化,瞬间便立在一个草场中。 草场不大,仅是普通人家居住的四合院面积,四面是茫茫的白色,一看就知道已经被结界封闭得严严实实,唯独上头的天空正在慢慢亮开,与外面同步。 而下头,绿色的草地上则站着一只硕大无比的怪物。 怪物体型庞大,高过头顶,全身漆黑,双目通红,头顶上长了两个尖利的犄角,正是喜食人肉的盲牛。 此刻,盲牛站在草场中,虎视眈眈地用灯笼般的红目瞪着顾长月,血盆大口里滴下黏稠的唾液,似乎是饿了许久。 顾长月心中一紧,还不待细想,盲牛已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她扑来。 整个草场上掀起一阵腥风。 站在暗门外头的云中隐忽然听到里头响起怒兽惊天动地的嘶吼,高大的身子颤栗一下,脸色露出担忧之色。 他的手中拽了半边儿黄色纸符,是危机感应符,纸符的另一头自然是不知何时贴在了顾长月的身上。 就这般让顾长月进去,不可能没有一点儿保障,若是顾长月危在旦夕,这一半感应符会燃烧,那便可以及时进去救助。 云中隐捏着感应符,慢悠悠地往外走,嘴里念道:“但愿小月月能够了解大师伯的良苦用心,这个法子虽狠,但却最能激发潜力,可要努力,千万莫被吃了。” 作者有话要说:某k很是悲催的发现,昨天修改的错字竟然都没有修改成功,jj竟然抽了…哭… 好吧,重新改… 第053章 心境 不负云中隐所望,顾长月没有被盲牛吃掉。 将近五日的沉寂,偌大的符篆空间,迂回转折的长廊中,那道暗门终于轰然粉碎,发出雷鸣般的声响,最后轻轻飘下一张烧焦的纸符,像是折翼的蝴蝶。 顾长月站在长廊中,已是满身疲累。 头发蓬松,脸色苍白,大红的裙摆多处破损,手臂、后背上分别有数条血淋淋的抓痕。 云中隐和沉曦被巨响吸引而来,都不禁吸了口凉气。 顾长月看着两人,嘴角扯出一抹微笑:“大师伯,弟子终于杀了盲牛。” 她将举起手中的战利品,向两人晃了晃,锋利坚硬,正是盲牛最值钱的地方,两只牛角,此刻仍旧鲜血如注。 殷红的血洒在她的白皙的皮肤上,洒在她火红的袍子上,竟然绚丽妖娆,带着几分森然。 这是破碎而毁灭的美丽。 云中隐有些恍惚,仿佛看到了百年之前,从地下城十八层禁地中爬出来的小师弟。 黑衣破碎,长发飞扬,满身血痕,却美得艳丽不忍侧目。 一瞬的晃神,云中隐率先清醒过来,旋即收敛了眼中的促狭,上前几步,问:“出来便好,可是悟出了什么?” 顾长月点了点头,深呼吸一口,忍住身体的虚弱,很是认真地道:“弟子一直记得大师伯说过的话,兽类往往比人类敏感,它们能够用敏锐的第六感感受人类的心境。” 云中隐未曾说话,等待她的下文。 顾长月又道:“弟子进去之时便在思考,大师伯必然不是单纯的要弟子去杀死盲牛那么简单,兴许大师伯是希望弟子有所明悟,至于要明悟什么,弟子自然应当联系到大师伯所擅长的技艺——控兽。” 她看着云中隐赞同的点了点头,继续:“继而弟子又想到了大师伯说过的话,进一步推测,当初在猪群中时,大地拱猪没有攻击力,却极度怕人,弟子只消心平气和,便能与它们和睦相处,而盲牛喜食人肉,攻击力强,若弟子越是害怕,它便越是要吃掉弟子,所以弟子就先消除对盲牛的恐惧,从心底深处相信自己一定能够杀掉盲牛,让它感应到弟子的心境,从而不敢主动攻击弟子。” 云中隐眼中流露出赞赏之意越发明显,“没错,这便是心境,控兽最基本的心境。” 便是旁边的沉曦也有些发呆 云中隐声音平淡,道:“这么说来,你用五天来修自己的心境,致使盲牛不敢攻击于你,你便顺顺利利杀了它?” 顾长月却摇头,道:“进去的时候弟子便已经虚张声势唬住了盲牛,可是弟子无能,实力不济,没有能力一个劲杀掉盲牛,所以只好分开来杀,一天三刀,五天,总共十五刀,总算在第十五刀上放干了盲牛的血。” 说到这里,她笑着看向沉曦,福了一礼,递了一只牛角给沉曦,道:“还多亏师兄送了长月一柄短刀,长月无甚可以感谢师兄,这块牛角虽不值钱,但却是长月第一次获得的战利品,若师兄不弃,便送予师兄吧。” 沉曦蓦然清醒过来,却是无意识地接过顾长月手中的牛角,握在手中。 他事实上是有些惊讶,顾长月竟然在进入暗门那会儿就已经修得了心境,唬住盲牛,这是何等悟性? 想明白一件事情容易,但是要在想的基础上去完成,并不轻松。 顾长月能够想明白云中隐的意图,说明她不算笨,但是真要修得控兽之法最基本的心境,用去影响盲牛,实属不易,可她刚刚进入暗门就做到了,这不是悟性绝佳是什么? 想他入门十余载,饶是变异冰灵根,初次修得心境也用上了整整一个月。 云中隐对此倒没有太大的惊异,毕竟这是早有所料的事情。 无论是冥阴之体、还是变异暗灵根,在鬼修一途上,永远都是让人避之不及的王者资质和王者天赋,一天领悟控兽法门最基础的心境,实属正常。 只是盲牛是牛,是活物,并不是一块木头,就算被她用心境唬住,在生命受到威胁之时,也要奋起反抗。 顾长月因为实力的关系,一天杀不死盲牛,那么就分作五天来杀,每天用上三刀,五天之后,十五刀,终归是要了盲牛的命,这个过程中,盲牛自然会反抗。 他不解的是,她是如何做到的? 云中隐想了一下,又问:“一天修得心境,这是好的,只是你如何让盲牛乖乖让你宰割?” 顾长月道:“大师伯,盲牛是活物不是木头,它自然不会任由弟子宰割,即便弟子唬住了它,在受到伤害的时候,它也会用尽全力反击,所以弟子每天都只好先唬住它,让它不敢轻易攻击,待它不慎之时,迅速在它身上割上一刀,它一发怒,弟子便开始逃跑,它追不到弟子就只能放弃,待它气消了,弟子再停下来,又去唬它,迅速补上一刀,然后继续逃跑。” 云中隐没有想到她在与盲牛对峙,领悟心境的时候,竟然还修习了鬼影步,不由也有些发愣。 其实没有人比顾长月自己清楚,其中的艰险和困难。 她虽唬住了盲牛,但也要面对盲牛的虎视眈眈。 双方相互对峙,都想要对方的命,其中一方稍有任何不慎,都将被对方撕碎或者杀掉。 她要保住自己的命,不得已选择最残忍的方式,一天三刀,慢慢磨死盲牛。 同时还要静下心来修习从未接触过的鬼影步。 她道:“可惜弟子刚开始的时候对鬼影步还不熟练,闪避的速度太慢,被其利爪抓了几下,好在后来速度慢慢提了上去,便几乎没有受伤,只是避闪的时候动作太大,伤口始终不能愈合,便是刚刚愈合在一起,下一次又被撕开了。” 云中隐呼吸一口,忽然觉得,顾长月应当拜在小师弟门下才对。 两人的实力天差地别,但给人的感觉却如此相似。 都一样的天赋异禀,都是一样的做些出人意料的事情,也都是一样的美丽,都是一样的狠,尤其是对自己狠。 明明伤的如此严重,还说的漫不经心,若是木纾,早就嚷嚷着叫救命了。 他动了动嘴,正想再说什么什么,旁边的沉曦却终于忍不住道:“我看师妹身上伤口不浅,还是先疗伤吧,我让木纾过来帮忙,师尊有什么话等先给师妹包扎好再说。” 顾长月似乎这才想起来自己会痛,嘶地吸了口凉气。 一直以来,她都痛着,但是这种痛与前世所受的伤比起来,根本就不在话下。 如今沉曦忽然提起来,她还是要做做样子。 云中隐愣了一下,将目光落在顾长月的伤口上,眼中光芒变换,用力拍了把自己的脑门,急道:“此伤甚重,叫木纾恐怕来不及了,我亲自来包扎,小子,快拿丹药来。” 说着便要去抱顾长月。 顾长月看着他伸向自己的大手,连忙后退,“大师伯,弟子还能坚持住。” 只是她快,有人比她还快。 沉曦一把拽住云中隐,冷声道:“师尊,男女有别,你敢说你不是想趁机占小师妹的便宜?” 果然,云中隐眼中的神色闪烁,那促狭之意甚为明显。 沉曦冷哼一声,“就知道你不会那么正经。” 云中隐狠狠地瞪着沉曦:“混小子胡说什么?为师只是怕小月月痛苦而已。” 沉曦不理他,对顾长月道:“我给木纾捏了传音符,你先去大厅休息等她,她这个月在自己领悟,并无事情要做,很快就来了。” 顾长月闻言,赶紧往大厅去了。 云中隐看着顾长月的背影,甚是恼火,对沉曦骂道:“你小子什么时候滚到你二师伯那里去?老子现在不想见到你,见到你就想打你。” 沉曦冷冷的声音响起:“师尊您忘了?弟子刚刚从老前辈的结界中历练出来,这两个月都得跟着您,弟子会随时监视您,让您没有办法欺负师妹,直到师妹离开为止。” 云中隐恨得捶胸顿足,直喊师门不幸。 顾长月没有管身后发生了什么,走到大厅中。 木纾的速度不慢,竟然已经从外头飞掠而来。 进门看到她的模样,不由大骇:“师妹,你没事吧?怎么伤的如此之重?” 顾长月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无事,并将另一只牛角送给木纾。 木纾收起牛角,面露不忍,执意将顾长月带回临月阁修养,看着顾长月身上血淋淋的伤口,忍不住骂大师伯心狠。 云中隐甚是无辜,一边儿要受沉曦的气,一边儿还要被木纾指责,感觉再也没有长辈的威严了。 不过每次看着顾长月,眼中的促狭之意仍旧不曾收敛半分。 顾长月因伤在临月阁休息了一天,用了二师伯叶翩跹炼制的药粉,伤口恢复很快,第二天便又去了云中隐处。 云中隐给她的任务依旧是猎杀妖兽,而且所杀的妖兽越来越壮,越来越强。 他告诉她,这是要稳固心境。 只有多多联系方能将基础打得牢固。 顾长月欣然接受。 刚开始,她遇到的妖兽越来越强,她受的伤就越来越多,越来越重,在暗门中呆的时间也越来越长,而等到妖兽升级为真真正正的二级妖兽时,她受的伤反倒越来越少,在暗门中呆的时间也越来越短。 初时的七天八天,到最后慢慢变为三天两天,甚至是一天。 幸得她虽未辟谷,但是练气四层之后,十天半个月不吃东西也不影响,在暗门中呆多久也无所谓。 渐渐地,她的心境越来越稳固,完全能够轻而易举地影响任何二级以下的妖兽,使其畏惧,无从还击。 鬼影步则越来越熟练,能够同时产生数道重影,分不同的方向,妖兽根本不知道那个才是真正的她。 同时移行术她也重新开始掌握,也慢慢变得熟练起来。 手中所执短刀则是越用越利索,一刀下去,伤口能够深入骨髓。 饶是她有冥阴之体的资质,有变异暗灵根的天赋,但这些仍旧是由血和汗交换得来的,半点也掺不得假。 所以在大师伯处修炼的最后一个月,她又晋级了一层。 兴许是灵根变异之后,身体逐步趋于正常,这一次晋级倒是早早儿便有了预兆。 在临月阁打坐一日,再次睁眼,已经是练气五层的实力。 对此,木纾惊讶地张大嘴巴,直呼师妹指不定来年就会超过自己。 沉曦依旧面无表情,却不得不在心中对顾长月竖起个大拇指。 而师伯师叔们却无甚表示,仿佛理所应当。 大师伯依旧神神叨叨,二师伯依旧喜欢在院子里荡秋千,三师伯依旧在翻阅让人脸红的□□,小师叔则二门不出大门不迈,关在房中与鬼魂亲密接触。 在他们看来,冥阴之一加上变异暗灵根,不应当如此迅速么? 古道一倒是开心,对顾长月道:“付出不一定有收获,但是不付出一定没有收获,你之所以能够这么快晋级,资质天赋是一回事,更多的却是你愿意努力,师尊替你高兴,也为你自豪,可是你也千万莫要因此而骄傲,更莫要为了浮华的虚荣丢了本心,忘了道心,一定要时时牢记,自己最终的目的是什么。” 不丢本心,不忘道心。 饶是资质过人如何?饶是天赋异禀如何? 这些不过是浮华的虚荣,无论怎样,依然是有付出才有收获。 顾长月牢记古道一的话,深深地点了点头。 她从来没有想过拥有好的天赋好的资质便可以懒散下来,相反,她觉得自己更应当加倍地努力,才能不辜负自己的天赋和资质,才能够不辜负古道一,不辜负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晚了点,老板一直用可怕的眼神威慑某k,某k顿时就不敢偷懒了,还好现在走了,哈哈……希望这章发的不仓促,晚上回去看看…… 第054章 任务 在云中隐处修行的两个月,顾长月收获颇丰。 首先无疑是自身实力从练气三层晋升到了练气五层,这是一个重大的突破,同样也给了她莫大的信心,前世的她走到这一步至少也用了一年半的时间,总感觉岁月了了无期,实乃无望。 其次是初步掌握了控兽最基本的心境,这对往后的修行可以说大有裨益。 最后才是对鬼影步和移形术两样小术法的熟悉,当然,在此基础上,她又在古道一那里拿到了两套简单的术法,其中一套正是紫灵儿当初对她使过的落星杀,另一套则是鬼道魂斩,据说能够在短时间内无声无息地打断对方的神识。 刚开始修炼,古道一建议不要急功近利,最好是先掌控一些简简单单的小术法,待实力再强一些,才开始接触真正完善成套的功法,这样会比较适合于她。 顾长月也觉得,万事都应当一步一步走起,悠着点来,倒是给自己更大的空间去领会和学习。 真正修仙者的荣耀原来真的不是拥有怎样耀眼的身世和师尊,而是当你回头望着自己踏踏实实走出的脚印时,能够感觉到充实以及问心无愧。 她感激此生,亦感激那惨痛凄惶的前世。 感慨完毕,便是要面对新的一天。 昨儿从云中隐的符篆空间中离开的时候,云中隐抱着那头色眯眯的猪目送她离开,一人一兽脸上写满忧愁,但是听说木纾下个月就会过来,人和猪顿时又眉开眼笑。 大师伯喜欢看女人,大师伯的猪也喜欢看女人,唯有师兄沉曦神色高冷,斜睨那一人一兽,眼中满是鄙夷。 沉曦极其不喜欢云中隐的猪,往往有他在的地方便没有猪的容身之所,不知道为何。 不过走之前,面无表情的沉曦还是叫住她,随手塞给她一个白玉瓶子:“这是清心丹,解毒所用,好好收下。” 顾长月拿过白玉瓶子,笑道:“多谢师兄。” 其实顾长月的丹药不少,都是古道一和木纾给的,丹药的品级大多属于中品,什么凝血丹,固脉丹,回气丹等,对她这样实力的弟子来说,完全可归纳为昂贵的行列。 现下沉曦又塞了瓶清心丹给她,都是疗伤所用。 她握着瓶子,觉得自己甚是富有。 云中隐见不得顾长月与沉曦走得近,也见不得顾长月对沉曦笑,当即便又黑了脸,抱着两眼放光的猪,在一旁凉凉地道:“还说我不正经,你小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沉曦一本正经地瞄了眼云中隐,道:“作为师兄,自当要对师妹有所关照。” 说罢也不欲理会云中隐,转而看着顾长月,叮嘱道:“二师伯不仅善于对植物的控制和炼丹,更善于用毒和算计,你头一次去更要万分小心,我和木纾会在山顶上等你。” 这是他第一次认认真真同她说话,也是说的最缓慢最不急切的一次。 顾长月疑惑:“师兄和师姐也要去二师伯那里?” 沉曦点了点头,道:“山下梓渊秘境开启了将近半个月,二师伯叫我与木纾带你也进去一趟,兴许是想看看你对灵草的感觉,不过此前你还是得先过第一关,自己小心一些,做好准备。” 梓渊秘境,前世开启长达两个月的时间,练气十二层至筑基后期弟子方能入内,并在里面完成任务,寻找机缘。 顾长月因为实力的关系,并没有参与,然而从外峰弟子的交谈之中可以听出,但凡从秘境之中出来的弟子是多么的春风得意,因为所有完成任务的弟子都会得到天枢真人亲自颁发的奖励,即便没有完成任务,说不定也会寻到属于自己的机缘。 那个时候,她甚是羡慕顾长乐,因为顾长乐仅次于顾长风之后完成任务,深受众位真人的赞赏。 不过说起来,她现在也只是练气五层的实力,也是进不得里头的。 虽然浩然派明文规定弟子之间不可互相残杀,但是秘境之中少不得弟子间的竞争,都是练气十二层到筑基后期的修士,若一言不合相互交手,力量可不是一个练气五层实力的弟子可以比拟的,她若进去,定是讨不得好。 可是沉曦之意明确,就是说二师伯要她进去。 她有些惊疑不定,道:“可是我只是练气五层的实力。” 沉曦并不在意,道:“我们摇光弟子重不现身于人前,大大小小的秘境,我与木纾在练气五层之时便进了不少,只要鬼影步和隐吸术用的好,没人能够发现我们,我们只进去做我们的事情,做完便走。” 顾长月终于明白,前世这并不算很大的浮蚩山上,她为何就一次也没有看到过木纾,也终于明白,摇光峰的弟子不是什么也不参与,而是他们就算参与过,也没有人会知道。 知晓二师伯初步打算之后,顾长月便回到了临月阁,次日清晨依旧早早地从打坐中醒来,然后乘着古道一送给她的,属于她自己的玄级飞行法器,往二师伯的浅草峰飞去。 飞行法器是一张奇特的红菱,她一袭红衣立在上头,看上去丝带翩跹。 浅草峰绿油油一片,从上头俯瞰而下,美丽祥和。 顾长月却不敢掉以轻心,耳边还记得沉曦的叮嘱,二师伯善于用毒和算计,而且似乎还有第一关考验在等着她,她必须加倍小心。 方一落地,收了法器,她便将纳戒中的测戒拿出,带走另一只食指上。 测戒最奇特的地方在于带在手上,它立刻就会与皮肤的颜色融合,根本就看不出来又任何东西,灵气也会随着慢慢消散。 关于这一点,顾长月试过很多次。 她发现测戒能够预测出所有拥有神色的物体的属性实力,有无攻击性,不仅如此,当测戒与皮肤颜色融为一体的时候,会变得更加神奇。 只要她用识海接触测戒上的晶体,同时将眼睛放在自己想了解的物体身上,测戒就会自动将所有的信息传入识海之中。 但当她没有规定要特别注意什么的时候,测戒就会尽最大可能的将方圆一里内的所有拥有神识的物体的信息,以极快的速度迅速传进她的识海。 除此之外,便是测戒能够随着她实力的增强而扩大范围,或者说对物体的预测更加详细准确。 就目前而言,顾长月发现了这么多功能。 此刻带着测戒,也就是为了测试一番,想看看它对灵草或者毒物的感知力如何。 果然,不消片刻,她的脑海中便漂浮出不少信息。 有灵草,有毒物,还有慢慢靠近的迷雾。 竟然连拥有神色的雾也能够知晓。 感应到此处,顾长月立刻中断了识海与测戒的连接。 测戒试一下可以,但是不能去依赖,要用也要在迫不得已的时候使用,平常她只能讲其最大功能开发出来。 况且沉曦也说了,这是二师伯给她的考验,那么她便不能依靠外物,应当依靠自己的能力去解决。 而她将将中断神识连接,就闻到铺面而来的浓郁馨香。 一阵粉红色雾气从前头涌来。 迷雾,能够使人产生幻想,使人短暂地丧失本心。 能够缓解迷雾之毒的,往往都是新鲜灵草。 她一下子明白了二师伯的意图,估计是想看她能不能很快地寻出化解迷雾之毒的灵草。 这么说来,一定就在附近。 她将气息沉入丹田,屏住呼吸,并将灵气外放,一丝一丝地感应。 前头不远处就有一丛灵草,但是不知为何,当灵气探入之时,明显能够感觉到并不纯洁,下意识地,她便知晓不能过去。 既然是要解迷雾之毒,化解幻想,那么气息就应该很是清新才对。 她在迷雾中寻了一会儿,忽然感受到了那么一丝清新之气,欣喜之下,寻了过去,果然,地上长了一层及膝高的风铃草。 此草所散发的气息便是极为清晰,而且在这片草丛中,迷雾显得异常薄弱,或者根本就没有。 她停在草丛中,深深呼吸一口,然后蹲□子摘了数颗拿在手里,再重新折回,穿过迷雾,一步一步向前头走去。 慢慢的,二师伯的木屋便显现出来。 精致的木楼,花蕾秋千,白衣仙子二师伯慵懒地卧于其上,兰花指捻了块灵果,优雅地剥皮,优雅地放进嘴里。 沉曦和木纾在他的身边,一个慢悠悠地打这蒲扇,一个老老实实地端着晶莹剔透的灵果。 看她走了出来,沉曦抬了抬眼皮,木纾脸上露出欣喜的笑。 顾长月对叶翩跹道:“弟子见过二师伯。” 叶翩跹噗地吐出几颗黑籽儿,捂嘴轻笑:“嘻嘻,我就说她能够走出来嘛,你们还不信。” 又是那绵绵软软的声音,顾长月打了个寒颤。 沉曦是个实在的,听了叶翩跹的话,立刻波澜不惊地反驳:“师叔,明明是你不相信,还说她一定要依靠器魂才能走出来,倒是我和木纾都没有不信。” 叶翩跹脸上的笑意一滞,很是无语地白了沉曦一眼,道:“无趣。” 说罢又笑盈盈地看着顾长月,柔柔腻腻地问:“老四的弟子,我问你,方才是你体内的器魂告诉你风铃草可以解迷雾之毒的么?” 顾长月咬了咬唇,道:“回二师伯,弟子将灵力外放,感应到了迷雾中一处清新空气,心想那里定然有能够解除迷雾之毒的灵草,便寻了过去。” 叶翩跹眼神雪亮,又翘起兰花指捻了个灵果,一边剥皮,一边道:“嗯,没错,想要控制植物,首先便应当清楚感应它们的气息和心境,和那老色狼……” 说到这里,他顿了下,对沉曦道:“你师尊本身就是个老色狼,为老不尊不说,还变态的要命,明明好好儿的九级灵兽,他非得把魂给放进一头猪的皮囊中,居然还是黑猪,有没有搞错,这倒罢了,他还喜欢得要命,成天抱在怀里,全身那个脏的,啧啧啧,老娘吃不下了……” 他一把将手里的灵果扔在地上,厌弃地道:“每次说到云中隐,老娘就吃不下东西睡不好觉……” 大师伯和二师伯之间数百年看不顺眼,如今已经达到了如此地步。 顾长月看着滚落在脚边的果子,不自觉地后退一大步。 木纾赶紧将手中的果盘抱得紧紧的,生怕叶翩跹一怒之下全部扔掉。 沉曦很是郑定地道:“师叔,你应该说正事,时候已经不早了。” 叶翩跹愣了一下,“我刚才说到哪里了?” 沉曦道:“你说到想要控制植物,首先便应当清楚感应它们的气息和心境。” 叶翩跹扭了扭身子,又对顾长月道:“对的,这和那老色狼控兽最基础的一点正好相反,控兽是需要自己控制心境,让兽类来感受,而对于植物,你需要去感受它们的心境,明白?” 顾长月想了下,道:“弟子明白。” 本以为叶翩跹会再说些什么,可是她翻了个身,侧了过去,道:“既然如此,沉曦木纾,你们二人只要保护她的安全便是了,绝对不准帮她寻找我要求寻找的东西,万事都让她自己解决,去吧去吧,我要休息,千万莫来打扰我,休息的时候若是被打断,皮肤会便黄的。” 然后便没了声息。 顾长月还处于呆愣状态,沉曦收了蒲扇,木纾收了灵果,都是静悄悄地朝她走来。 顾长月茫然地问:“这便要走了么?” 木纾笑道:“二师伯向来都是这样,将任务给我们,完了又回来找他,乘我的飞行法器走吧。” 她扬起手,飞行法器慢慢升起。 顾长月又问:“那么我的任务是什么呢?” 木纾看了她一眼,道:“师伯说梓渊秘境中统共有灵草五千七百二十八种,与丹药一般有下品、中品、上品、精品、仙品五个等级,而每个等级按属性可分为金木水火土五种,按效用则有止血、回气、凝神、解毒、固脉五种,而按恒温性分,又有凉、暖、热三种,师伯要你寻找五十颗不同的下品暖性水属性灵草。” 作者有话要说:又要看到一些熟人了……嘿嘿…… 第055章 秘境(上) 浮蚩山连绵不绝,位临修真境无疆大陆,背靠邈邈东海,从东面看,就像是一条从海底露出背脊的龙。 而龙背之下,海面之上,聚大小秘境无数,一层一层,由境界而分,名曰海境。 万万年来,浩然派执掌海境,每隔两年便会开启其中一层,带领弟子进入历练,或是寻找机缘。 梓渊便是整个海境中,转为练气十二层之上,筑基后期之下修士开始的秘境之一。 梓渊秘境之中,兽类遍地,灵草遍地,机缘也是无处不在。 此番浩然派开此秘境,自然也是希望弟子们能够在里面所有收获。 弟子们进入秘境,以不能杀人为前提,立刻展开激烈的竞争,或是抢夺,或是比拼速度,互不想让,直到完成任务,安全走出秘境。 除却摇光峰,内七峰皆由首座以及高层真人亲自带队,他们一般会分头行事,三人站在浮蚩山临海的山峰上,等待弟子归来,另三人则进入秘境,暗中监视弟子们的一举一动。 如今天玑真人被迫退隐百年,守在外头的就只有天枢真人与天璇真人。 一个白衣出尘,一个黑袍飞扬。 一个俊美无双,一个俊逸非凡。 一个面无表情,一个高深莫测。 两人一左一右,负手立在临海最高的山头上,气质傲然尊贵,像是不可亵渎的神仙。 他们看着秘境入口,都未有言语。 在两人后头,则跟随数名真人,皆都将目光落在秘境入口,面色严肃,想来是在等待自己的亲传弟子。 顾长月乘着木纾的飞行法器,跟随前头的沉曦,穿越绵延山脊,迅速接近梓渊秘境。 三人从云层上空掠过,打算从另一个隐秘的入口进去。 云层下头,隐隐约约能够看到天枢真人和天璇真人负手而立的姿态。 飞行法器无声无息地划过天际,最终消失在海面之上。 三人并未注意到,正当他们飞过头顶的时候,天枢真人和天璇真人皆是不约而同地动了动手指,无声无息地扔了个屏障出来,将整个山头与外界隔开。 山头上察觉到异样气息的真人眼中都露出疑惑之色。 而天枢真人和天璇真人皆是看着秘境入口,未曾移开目光半分,根本看不出异样。 天枢真人面上没有神情,却是传音于天璇真人,道:“他说他的弟子要进入秘境历练,可我方才分明察觉到,一个筑基后期,一个筑基中期,还有个则是练气五层。” 他没有点明那个“他”是谁,但天璇真人明显很清楚。 淡淡的声音缓缓响起,秘密传入天枢真人耳中,“摇光峰的弟子,哪个不是才到练气四层便被扔进了秘境?” 摇光真人缓缓摇了摇头,道:“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他的亲传弟子分明就只有一个人,便是上次溶洞中带走的女孩,如果我记的没错,当时那个女孩不过只是练气三层的实力,这不过才两个月时间而已,竟然已经到了练气五层,况且,那个女孩是金木火土四系灵根。” 天璇真人终于将目光从秘境入口移开,回过头来,看着天枢真人,道:“你想说什么?” 天枢真人道:“从某种意义来讲,天璇从属于摇光,作为下属,你难道不好奇么?他们从来不与外人接触,弟子们的实力晋级神速,究竟是练了秘法,还是什么原因?我正道之中,还真未遇到过这等事情。” 说着,亦是回过头来看着天璇真人。 四目相对,竟有隐隐的较量。 天璇真人冷冷地问:“你怀疑他与魔道有勾结?” 天枢真人面无表情,道:“两个月前那声惊雷一举动摇北斗星移阵,我浩然虽然竭力压下谣言,但不可否认,它劈在摇光峰的山头,至此之后,魔道越发猖狂,已有多次向我正道发起挑衅,而他沉寂多年,却忽然主动站出来,说要同正道一起对抗魔道,这一唱一和,你说,究竟会是什么意思?” 天璇真人没有说话。 天枢真人道:“你刑法总堂的幕后掌权者就是他,所以我不可能要你刑法总堂去查,不过,我会亲自处理,他若是青白,自然什么也不怕。” 天璇真人沉下目光,问:“既然你也知晓我是他的下属,你与我说这些做甚?” 天枢真人道:“巍巍浮蚩,正气浩然,我浩然一派,以正为前提,守卫天下苍生,如今魔道猖獗,为祸人间,而他手中还掌控着能够随意推跨我浩然的东西,我不得不倍加谨慎。” 天璇真人道:“你是希望我带话给他?若他真与魔道有关,便权当做是警告,即便他掌控浩然根本,浩然也是不惧怕他的,然,若他与魔道没有关系,则是要他自己提高警觉,守好地下城,你担心那道雷有戾气,恐怕是魔道的试探。” 天枢真人点了点头,不再说话,重新看向秘境入口。 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最后叹了口气道:“正魔之战,似乎永远也到不了头,我等也永远都在防备,在警惕。” 天璇真人则抬头看天,陷入沉默。 事实上,整个山头之上,一直都无声无息。 就在天枢真人与天璇真人交谈的时候,顾长月等人已经从另一个隐秘入口进入了秘境。 三人并不担心被守在里面的真人发现,毕竟进入秘境的弟子少说也是两三百人,他们三个很容易被淹没在众人之中,只要他们不随便破坏次序。 梓渊秘境广袤无边,一片苍茫。 顾长月望着前头野草丛生的旷原,叹了口气,心想秘境这么大,灵草种类又多,而要从这么多种类中寻找出五十种不同的下品暖性水属性灵草,似乎并不容易。 木纾见她面有惆怅之色,道:“师妹别担心,用心去寻,总会寻到的,我和师兄都不急,慢慢来。” 顾长月点了点头,道:“多谢师姐,多谢师兄。” 木纾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笑道:“一家人客气做甚?” 她是揉官了顾长月的头发,过足了当师姐的瘾,笑得眉眼舒展。 沉曦则用目光搜寻了一会儿旷原,开口道:“用鬼影步避开这边零零星星的弟子,先进入秘境中心再说。” 他看向顾长月,问:“施展鬼影步的同时,用隐吸术隐藏鬼影步散发的气息,能做到么?” 顾长月不是没有试过,只是有些不太熟练,不过在这旷原之中,又有别峰弟子穿梭,又何尝不是个练习的好场所? 她想了想,当下便道:“行。” 沉曦道:“如此,跟随我来。” 然后一角衣衫飞舞,化作重影,分散八方,迅速便不见了人影,又等了许久,重重叠叠的影子才显现在一里之外,犹如无声无息的鬼魅。 木纾呀了一声,惊道:“遭了,师兄速度那么快,忘记叫他慢些了,师妹,我们快跟上。” 语毕,也是以同样的方式消失不见。 顾长月哪里还能多等一秒,想也不想地将灵力注于双腿,尽全力在后头追赶。 与此同时,心中默念发决,隐吸术恰到好处地隐藏了鬼影步带出的点点寒意。 虽然没有刻意说过什么,但沉曦明显顾忌到她和木纾,速度并不是最快。 顾长月跟在后头,路上险险避开好几个内峰弟子。 兴许是并不很是熟练的原因,总是容易泄露出一些气息,然后又被她掩藏得无影无踪,惹得内峰弟子惊疑不定。 约莫过了十多分钟,三人便穿过旷原,停在一片林子前头。 沉曦面不红气不喘地道:“樟树林便属于梓渊秘境的中心,内峰弟子大多都在里头,不过不要紧,我们只管做我们的事情。” 一旦抵达秘境中心,他与木纾便开始担当保护着的角色,不会参与顾长月的搜寻。 顾长月应了一声,打量着前头的树林。 只见树林密密实实地铺展开,也不知道有多宽广。 其实若是从天空俯瞰而下的话,会发现整个林子几乎汇成一片海洋,每每有风刮过,成片的树叶便一层一层地翻转,像是涌起的海浪。 她站在外头想了一下,道:“我们进去吧。” 三人换作步行,走进树林。 说来也怪,这一路他们并未遇到内峰弟子,倒是遇到了不少挡道的一级妖兽。 顾长月经过云中隐的残酷训练,面对这些妖兽倒是毫不畏惧,郑定自若地拿出星缀刀,在漫天美丽的星辰下,几个起落,便轻而易举地将一级妖兽撂倒在地。 不用任何攻击性功法,也没有垂动灵力。 木纾看着她拔刀,用刀,起落,杀兽,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忍不住竖起大拇指。 用手肘拐了拐身边的沉曦,道:“咱师妹好厉害,这等资质天赋,简直万中无一,若以后修得四师叔那套吓死人的独门功法,那还了得?” 沉曦对此不置可否。 木纾这话,完全是站在护短的角度上说的。 顾长月的资质不错,天赋不错,却也谈不上万中无一,毕竟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就如气运甚好的顾长乐,或者说是资质纯净的顾长风。 沉曦酝酿了许久,才说了句:“只要小师妹肯努力,定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木纾白了沉曦一眼,哼哼道:“我就是觉得我师妹最好。” 三人又走进林子一大段距离。 顾长月走的极慢,一边走,一边用灵气感应扫寻灵草,渐渐地,她惊讶地发现,所过之处,下品灵草固然有,但是她所感应到的聊聊几颗恒温性平缓,且属于水属性的灵草几乎都已经被人拔掉。 她甚感莫名。 难道内峰弟子们的任务也是寻找这类属性的灵草? 一路搜寻,一路如此。 就在木纾也忍不住站出来表示疑惑的时候,他们终于遇到了几名正在集队完成任务的内峰弟子。 三人用隐吸术躲在一旁听到他们的对话,才知道,原来内峰弟子进入秘境,所要完成的任务应当是收集一百颗三级妖兽的妖核,可后来因为静君真人孙女身体被嗜血雕撕裂,需要用大量水火两种暖属性灵草熬水泡澡,任务便加上了一条,每人再寻找一百株下品暖性的水属性以及火属性两种灵草,五十株中品同类属性灵草,二十株上品同类属性灵草。 而内峰弟子已经进来了一个多月,中心外围这一圈都被寻了个遍,自然没有多余的灵草剩下。 叶翩跹想来也清楚得很,才故意叫她来寻找此类灵草,这在无形中又给她的任务加了一层难度。 顾长月望着茫茫前路,决定继续前进,她就不相信,到达秘境最中心的位置还寻不够五十颗灵草。 作者有话要说:又晚了,呜呜…… 第056章 秘境(中) 既然是暖性水属性灵草,其气息便当处于冷热之间,温暖柔和,接触起来则像是流水般活跃灵动。 梓渊秘境中有风,只要认真去感受,定会捕捉到风中残留的相似气息。 想到这里,顾长月索性先将灵力扩散在空气之中。 她自知自己没有那么好的气运,不可能随便走个地儿就能够寻到很多此类属性的灵草,所以只能用这种比较消耗灵力的方式。 半响之后,再三推敲,终于选定了一个大致的方位,开始一路走,一路寻。 而越往里走,地上的草药越来越多,甚至渐渐开始出现一些比较罕见的种类,不过相较于外围,也越来越危险。 几乎所有的罕见种类都有妖兽把守,顾长月尽力而为,能够得到就尽量得到,不能得到也就只好放弃,毕竟此次目标明确只是暖性水属性灵草。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总算能够清楚感受到前面传来微弱的温温凉凉的气息,不正是暖性水属性灵草是什么? 只不过这气息旁边,又有一股强悍的灵力波动,却是一头一级巅峰的妖兽。 顾长月的心里一喜,二级她都杀过,又怎会畏惧一头一级巅峰的妖兽? 想罢,也就再不犹豫,足下施展鬼影步,幽灵般闪身而上。 前头几颗火属性灵草中间,果真有两株不同种类的下品暖性水属性灵草,而旁边有只体型庞大的火斑猎豹正烦躁地踱来踱去。 这只火斑猎豹属于火属性妖兽,守的自然是火属性灵草,可顾长月要得到水属性灵草,必须先杀掉这只火斑猎豹。 木纾和沉曦跟在她的身后,皆是不约而同的隐匿声息,躲在大树后头看着顾长月。 顾长月鬼影步瞬间便闪现在火斑猎豹眼前。 火斑猎豹原本就有些暴躁,忽然感觉到异样的气息,不待片刻停顿,足下生火,怒吼一声就朝着顾长月的扑去。 这种气势,比外围普普通通的一级妖兽要强大许多。 顾长月神色沉定,反手拔出星缀刀,然后身子一矮,不退返进,直接举刀朝向火斑猎豹的肚子。 惯性使然,火斑猎豹扑来的力道很大,根本来不及停下,肚子上立刻划开长长的血口。 好在火斑猎豹皮毛教厚,而星缀刀刀身教短,还不至于伤及经脉,只是那血流如注的模样,足实狰狞恐怖。 火斑猎豹怒吼一声,显然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星缀刀星星点点的光芒下,一对眼睛火红入血,更是运转所有的灵力,疯了般扑向顾长月。 顾长月能够感受到铺面而来的灵力威压,也不再攻击,开始闪身逃窜。 火斑猎豹紧随其后,可惜后劲不足,又血流不止,只消追了半刻,便再没有力气。 顾长月见势,果断回身,一刀挥下。 甚是直接的一招,没有过多的动作,也没有运用功法,果断而漂亮。 火斑猎豹的头颅齐刷刷地落在地上,一动不动。 顾长月这才停下,甚是激动地跑到灵草旁边,将周边所有的比较罕见的灵草一并挖出,放到纳戒中,并用灵力感知将种类全部分开,要求小花用鬼火隔断。 灵草长在地上,相互之间不会有多大的影响,但是若从地里挖出之后,不同的属性会发生融合的现象,最好是细心地按照属性将其分开。 而鬼火虽冷,却也属于中性,对灵草不会有破坏作用。 对此,小花倒是任劳任怨。 识海中,它忽然道:“有强者在附近。” 所谓的强者,实力不用想也在他们三人之上许多,其灵力也被收敛起来,饶是实力最强的沉曦也未必能够察觉。 此番顾长月猜测,对方必定是被分配在秘境中监督弟子的真人或者首座。 这个她倒是不担心,毕竟这里面弟子这么多,那位真人想必也当他们就是里头历练的内峰弟子,尽管她只有练气五层的实力——事实上,一直以来,不少真人的亲传弟子,即便实力不强,也会跟着师姐师兄们前往各个秘境或者山脉见识,秘境中有几个没有达到练气十二层的弟子也不足为奇。 真人们一般都会睁只眼闭只眼。 沉曦和木纾犹在练气四层的时候便经常出入秘境,但是往往都没有被发现,除了他们特意的隐藏,还有两个原因,一则是因为普通弟子实力不强,根本感觉不出他们的不同,二则就是真人们的不管不问。 小花知道她的想法,又道:“我是要提醒你,等会儿最好用移形术,虽然你能用隐吸术隐藏鬼道功法的气息,但是鬼影步太过诡异,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顾长月点头道:“好的,我知晓了。” 移形术诸多局限,与鬼影步比起来并没有她想要的速度和多变,掌握起来也就简单一些。 这么久来,她对移形术还是很熟练的。 她转过头来,看着木纾和沉曦,道:“师姐师兄,我们走吧。” 木纾和沉曦从大树后头走出来。 木纾看着顾长月,有些激动地道:“这只火斑猎豹的实力处于一级巅峰,实际上也相当于二级初期的水准,我原本以为师妹会使用落星杀或者魂斩,却没有想到依旧只用了灵力。” 对于顾长月修炼的功法,木纾甚是清楚。 顾长月道:“在大师伯那里的时候,长月并未开始学习功法,所以只能凭借身体的灵活性和刀法,臂力杀死妖兽。” 木纾道:“若是你用上落星杀或是魂斩,其攻击力一定比一般人使出来的攻击力强,我真的很想看看。” 顾长月笑了笑,道:“等遇到二级巅峰的妖兽,长月便用上一用,只是长月才拿到功法,领悟了一遍,此番权当做是练习,若是哪里不好,还望师姐师兄指点。” 木纾点头道:“师妹不用担心,我和师兄一直看着你呢,况且你天赋那么好,便是看一遍也能够用的有模有样,千万要有信心。” 顾长月道:“长月会尽力的。” 沉曦在一侧道:“上路吧,早些完成任务再说。” 三人互望了一眼,继续前行。 而在他们离开之后,有个黑袍男子从后头慢慢显现出来。 此人面目俊朗,眉宇间是淡淡的傲然冷漠,不是暮云埃是谁? 他的身后跟着容貌普通的常剑,望着前头离开的顾长月三人,有些惊异,“首座,那女弟子不过才练气五层的实力,竟然进入这等危险的地方,定然是某位真人座下被惯坏的弟子,偷偷摸摸随师姐师兄进来见识。” 显然,他并没有认出顾长月。 初来浩然之时,顾长月一袭素白的袍子,脸庞也极为苍白瘦小,一看之下便甚是普通,而如今红衣黑发,面容精致,一双凤眼轻轻上挑,魅惑倾城,极为强烈的反差。 常剑自然认不出来。 便是暮云埃第一眼都未能认出。 前世九百年间,顾长月都打扮得极为朴素,到后来性子变得阴沉,便喜着黑衣,更显得几分寡淡,如今这幅模样,倒是颠覆了他的认识。 她竟然变得如此美丽妖艳。 静静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他的心中说不出的滋味,最后道:“她是摇光真人的亲传弟子。” 他自己也未曾听出自己语气中的失落。 她曾经是他的弟子,他说走东,她绝对不会走西,如今做了别人的徒弟,是不是也这般听话乖顺? “摇光峰?”常剑挑眉,脑海中立刻就浮现出子峰大殿中伶牙俐齿的少女,先是一惊,然后转为厌恶,“不过是尾峰真人的弟子而已,竟然敢打破规矩,只练气五层的实力便进来乱逛,果真自大又愚蠢,弟子去赶她走。” 暮云埃却抬手拦住他,道:“这秘境规定练气十二层以上弟子方能进来,也不过就是怕实力低微的弟子遇到妖兽袭击,会有危险罢了,不过方才见她猎杀那只一级巅峰的妖兽,却显得如此容易,说明她定然有自己保命的底牌,且由着她去吧。” 原来自顾长月进入秘境中心范围开始,他便已经注意到她。 开始他也以为她是某个真人的小弟子,因为贪玩偷偷跟随师姐师兄们进来,心道现在天赋不错的弟子都有些难以管束,进来让她吃吃苦头也好,因而并没有太过在意。 可是没有想到方才路过这里,正好看到她将猎豹头颅斩下那一手,手中短刀漂亮的起落,没有运用任何功法,只是单纯的灵力波动,不偏不倚斩下的姿态,让他不由多看一眼,而这一眼,他才完完全全认出她来。 不由惊叹,两个月前,她不过是练气三层的实力,如今竟然已经是练气五层的实力,而且他完全不能用灵力探知她的灵根天赋。 是什么原因使她变化如此之大? 按照前世的套路,四系伪灵根的她,修炼到练气五层的实力,至少也是用了一年半左右,而今却只用了两个月。 难道是因为提早有师承的原因? 不过无论如何,他觉得她便陌生了,根本就不是他所认识的顾长月。 尤其那一袭红衣,红的甚是刺目。 他正看着顾长月的背影出神,忽听后头传来银铃般的声音,“咦,暮云师叔……” 转过头来,正好对上一双纯洁无暇的目光。 暮云埃心中的失落顿时被这道目光填补,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 顾长乐连蹦带跳地向他奔来,甚是高兴。 “暮云师叔,你在这里真是太好了,嗨,常剑师兄。” 常剑没有想到顾长乐会给自己打招呼,竟有些受宠若惊,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 暮云埃则看了看顾长乐,又看看她的身后,语气柔和地问:“怎么只有一个人?” 顾长乐嘟着嘴巴道:“刚刚和师姐师兄们遇到一头三级妖兽,被妖兽攻击,所以都走散了,我找不到他们,很担心他们会受伤,师叔帮乐儿找找好不好?” 暮云埃不由问:“被三级妖兽攻击?可有受伤?” 顾长乐摇了摇头,眼中忽然满是喜色,反问:“师叔是关心乐儿么?” 暮云埃一僵,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了几拍。 无论前世今生,都无法忽视她欢喜地对他说这样的话。 他没有否认她,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顾长乐又道:“师叔能帮乐儿一下么?你那么厉害,一定很快就寻到他们了。” 暮云埃哪里能够拒绝她,当下便应了下来,问她:“他们在哪个方向?师叔带你过去。” 顾长乐伸手指着前头,道:“我看到妖兽追着他们去那个方向了。” 那个方向,正是顾长月所去的方向… 第057章 秘境(下) 兴许是用灵力感知过的原因,走了将近一个下午,顾长月又寻到了十多处此类属性的灵草,细数一下,有二十六株,之后便是真正进入秘境的最深处。 而他们走得越是深入,內峰弟子便越来越多,这一路下来也遇到了几组队伍。 好在他们有意避让,也没有怎么与这些队伍碰头。 眼见天空渐渐暗了下来,樟树林中泛起蒙蒙雾气,三人决定暂且停下,寻个较为安全的地方休息一宿,打坐养神,待天亮继续。 为了防止妖兽袭击,沉曦特意拿出一块奇异的白色圆盘,催动发决放在三人围坐的中心处,催动法决,便有一圈光芒将三人罩在其中。 顾长月看着圆盘上转动的光芒,以及上头一圈一圈金色繁复的古体文字,有些讶然。 这个圆盘看似一种普通的法器,事实上另有乾坤,因为圆盘上的文字她见过,与隐吸术卷册上的梵文甚是相似,甚至更为高深一些。 而圆盘里头蠢蠢欲动的戾气被这些文字镇压着,离得远了并不会觉得有任何特别之处,但近了明显能够感觉到其挣扎之意,似乎有什么恐怖的东西被死死地镇压在里面,愤怒地想要冲破牢笼,很是不甘。 很显然,这亦是鬼道法宝。 看样子只怕可归属高阶灵器一类。 她忍不住多看了圆盘几眼。 木纾嘻嘻笑道:“师兄舍得拿出逆轮盘了呢。” 逆轮盘,是云中隐原先机缘巧合下所得的鬼道之物,后来便传给了沉曦,这一点,顾长月听木纾说过,只是没有想到这块圆盘给人的感觉竟比骨片还让人生寒。 她没有说话,安静地坐在一侧。 沉曦点了点头,道:“逆轮盘可以隐匿气息,保险一些。” 说罢,便自顾自地合上眼睛,进入自己的境界。 木纾觉得无趣,对着沉曦撇了撇嘴,便道:“师妹今儿也累了,好好儿打坐,恢复一下,咱们虽然是在野外,但师兄一定会保护我们,所以不要担忧别的,只管静下心来便是。” 顾长月应了一声。 木纾对她笑了笑,便也进入了境界。 顾长月亦是闭目打坐,将心神慢慢沉寂下来。 夜晚的樟树林,渐渐陷入沉寂。 不料就在此时,天空中忽然升起一束七彩之光,照亮了整个天空。 “唰唰”的声响,宛如流星坠落,响彻四周。 巨大的灵气波动,自前方涌来。 顾长月猛然睁开眼睛,便间沉曦和木纾都已经站了起来。 三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相同的意思。 异兆现世,必有奇宝。 而奇宝往往都来的让人措手不及。 几乎是不约而同的,三人都上前走出一步。 只见一抹七色的光芒划过天际,停驻在半空之中,似乎是在寻找什么,犹豫不决之下,最终还是选择落入一处林子深处。 紧接着,天空的异彩便消失得干干净净。 或许是那抹光速闹出的动静太大,此刻便显得越发安静,仿佛整个世界都停了下来。 半响之后,天空中才响起一阵喧哗,原是一众修士引起的灵气波动不断掠过,向那光速落下的地方追去。 木纾在短暂的愣神之后,脸上露出兴奋之色,“奇宝现世,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我等也去看看?万一就是我们的机缘呢?” 对于这等七彩奇宝,说不动心是不可能的。 顾长月也想去一窥究竟。 沉曦同样毫不犹豫,道:“既然是奇宝现世,定然会惊动里头监督的首座真人,我等只能用移形术过去,你们二人跟在我身后。” 一边说着,足下生风,已经往那七彩光芒落下的位置掠去。 木纾和顾长月紧随其后。 不知道沉曦和木纾是什么想法,但顾长月很清楚,自己的心里有些莫名的悸动。 奇宝现世,机会人人都有,她也占了一份。 她可不是圣人,没有理由不想得到。 只要有机会,就应当去争取。 这样想着,三人已经离那奇宝越来越近。 使用移形术,三人的速度不慢,但也不算最快,当抵达现场的时候,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有内峰普通的弟子,也有进来监督的真人和首座。 然,奇怪的是,每个人脸色的神情都甚是经常,有低落的,有懊悔的,也有不甘和淡漠的,但就是没有开心或者兴奋的。 顾长月第一时间便感受到气氛有些怪异。 沉曦也在前方止住脚步,示意她和木纾隐藏在暗处,然后手掌一翻,一只黑色的蜘蛛便落在地上,迅速爬向人群。 同时,掌中呈现出一块透明的镜子,镜子上清清楚楚地显现出场中的画面。 顾长月不由瞪大眼睛,满心惊愕。 她惊愕地自然不是蜘蛛和镜子,而是镜子中所呈现的画面。 只见顾长乐盘膝坐在地上,被一层七色光芒笼罩,手中拖着一块彩蛋,干净单纯的脸庞上有痛苦之色。 她的旁边,暮云埃正在往她体内疏导灵气,替她减轻痛苦。 而欧阳靖堂则站在前头,身上灵力波动,不容许任何人靠近。 常剑也站在一侧,满脸担忧。 这是… 一瞬的惊愕之后,顾长月顿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那奇宝竟这般简简单单地砸在了顾长乐的头上? 没有争夺,没有抢掠,甚至根本没有付出过任何努力。 顾长乐就那样轻而易举地得到了一样奇宝。 她有些反应不过来,将目光落在木纾身上,木纾也同时看着她,表情和她一模一样。 沉曦倒是冷静,淡淡道:“法宝机缘勉强不得,我看那奇宝兴许是某种兽蛋。” 虽然波澜不惊,但也听得出失落之意。 作为云中隐的亲传弟子,对于兽类是最有感觉的,如今本来有那样的机会,可根本就没有努力争取过,便已经成了别人的东西,哪里能够不失落? 只是失落又如何? 现今还不是已经落到了别人手里? 他们只有和旁人一般,看着心焦的份儿。 顾长月偷偷摸了把测戒,得到的信息只有五个字——神兽不可探。 好在小花还算见多识广,道:“七彩的兽蛋,恐怕是神兽水麒麟。” 听到是神兽水麒麟,顾长月的心里越发五味陈杂。 神兽可与妖兽灵兽不同,它们天生拥有相当于人类的神识,血统高贵,力量纯正,远非妖兽灵兽可以比拟。 奇怪,前世可没有听说顾长乐得到过什么水麒麟蛋。 其实顾长月不知道的是,顾长乐本来已经完成了任务,打算抢在顾长风之前第一个走出秘境的,可是却因为在樟树林外看到她,心里好奇之下,便跟了过来。 一路远远地尾随观察,发现她是在搜寻暖性水属性灵草,大致确定她要去的方向,原本是想赶在她的前头,与她来一场巧遇,看看她的实力为何晋升得这般快速,不想途中又遇到了暮云埃,灵机一动之下,随便撒了个慌邀请暮云埃一道。 而与暮云埃一起,顾长乐又改变了计划。 她并不打算立刻就与顾长月巧遇,既然已经确定了顾长月所在的方向,那就在前头等着就行了,反正顾长月迟早也会路过。 她更在意的是,有更多的时间与暮云埃单独相处。 她失去了白莫言这样的靠山,需要再寻找一个更加有身份和背景保护者。 正好暮云埃对她并不一般。 她很会把握机会,更会自己制造机会。 所以,眼见天色渐晚,便找了借口在林中休息。 没有想到,这一休息,就得了一颗七彩兽蛋。 天道不公,却又极是平衡,顾长月得了本该属于顾长乐的机缘,顾长乐便因顾长月而得了另一个机缘。 即便顾长月与木纾沉曦三人都非常小心翼翼,却也能够被顾长乐看到。 这应当算是偿还吧? 当然,顾长月不一定会这么认为。 在顾长月看来,她是得了本该属于顾长乐的机缘不错,但她她至少没有卑鄙地在顾长乐已经得到之后才夺走,她并不会觉得自己是欠顾长乐的。 顾长乐拿到测戒是未来的事情,而在此之前,测戒就在那里,人人都有机会去拿,就怎么能说她顾长月不能得到了? 如若真要说她是夺了顾长乐的东西,那好,她已经做好了被天道惩罚的准备。 既然得了不该得的东西,那就交给天道来处理。 或是雷劫,或是心魔,她坦坦荡荡,不会觉得不公,也不会畏惧害怕。 倒是眼下的情况让人难以接受。 一众人就这么看着那兽蛋成为顾长乐还未孵出的灵宠。 七彩的光芒在顾长乐全身流转了许久,终于停了下来,兽蛋像是乖宝宝般幸福地躺在顾长乐的手心,一动未动。 顾长乐显然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被这么大的惊喜砸中脑袋,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她将兽蛋小心翼翼地捧在怀里,睁着大眼睛,抱歉地看着众位修士。 暮云埃许是感觉到她的不安,站出来道:“缘法都由天定,你等争夺了许久,这兽蛋最终却落到她的身上,这便说明她与这兽蛋有缘,大家也莫要放在心上。” 兽蛋都已经是顾长乐的了,还有何可说? 当然也有弟子不服,抗议道:“她什么都没有做过,凭什么可以轻而易举就得到奇宝?至少也应当公平竞争。” 可是抗议有何用,兽蛋都已经认了主,就算再抢回去都没用了。 况且顾长乐还有欧阳靖堂和暮云埃撑腰。 众人虽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四下散去。 顾长月三人也认为没有留下的必要,悄无声息地离开现场。 此番下来,三人的心情都有些低落,没有说话。 而他们不知晓的是,就在兽蛋带着七色光芒冲天而起的时候,有另一道白光朝着相反的方向掠去,白光的身后,有个白色身影穷追不舍,最终生生地将那白光握在手心。 年轻的男子握着白光,全身也被笼罩在淡淡柔和的光芒之中,黑发白衣,俊美儒雅,正是进入梓渊秘境历练的顾长风。 他看着白光,嘴角露出一丝轻笑,道:“小家伙,你能骗得了他们,却骗不了我,既然你也知道我是纯净的风灵根,又何必为了骗我而舍去个兽蛋?我要的是你,可不是兽蛋,况且还是个发育不健康的兽蛋…… 话说你虽然稀有,但如今的实力却是连我也不如,只要你乖乖听我的话,我定会带着你一同强大起来……” 第058章 夜色 夜色被镀了一圈金轮。 顾长月闷沉沉地在樟树林中行了许久,才发现林间雾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散去,露出的天空低矮暗沉,中间点缀着一颗璀璨。 兴许是奇宝认主的缘故,周围的景象也变得不同。 天空中有一颗明亮耀眼的星星,掩了月的光环,独自照耀大地。 淡金色的光芒在暗夜中显得异常静谧。 可是顾长月的目光却被掩藏在后头的半月吸引。 饶是那颗星星如何明亮,半月依旧散发着属于它自己的光芒,并不因那颗星辰而黯然失色,也不曾与那颗星辰相互比拼。 它就静静地在那里,在的位置上,清清淡淡地,散发着它的光芒。 一时间,顾长月的心中,那抹阴霾像是被风吹开了一般,露出万丈晴空,云开雾霁。 如果顾长乐是那颗闪亮的星辰,那么她就是被掩藏在后头的月亮。 顾长乐光环耀眼,能够轻而易举得到别人做梦也想不到的机缘,可这是顾长乐自己的事情,与她无关。 她是那弯半月,有属于自己的位置,可以散发属于自己的光芒。 没有必要因为一颗星辰的耀眼而变得灰暗,也没有必要同一颗比自己闪亮的星辰而竞争比拼。 这个世界本就有很多无奈,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便是如何追寻,都不会属于自己。 强求只会带来更多的无奈。 她缓缓松了口气,蓦然间觉得全身轻松。 事实上,顾长乐得到兽蛋这件事情,对于欲求飞升的修士们来说,又何尝不是一次考验? 有的人趁此机会得到感悟,明白强求不得这个道理,往后修炼,心境会越发开阔明朗,有的人则会因此而闷闷不乐,想不明白为什么同是修士,有的人气运那么好,偏偏自己就这么背,严重者或许会种下心魔。 此夜,是个特别的夜。 顾长月从那半月上收回目光,偏过头来,发现沉曦与木纾都一瞬不瞬地盯着半月。 两人迎着这夜色,一个轻盈灵动,一个清冷稳重,性格迥异,但是相同的,眼中都有茫然之色,仿佛正在思考什么。 顾长月笑了笑,没有说话,却是将自己并不强大的灵力放出,轻柔地围绕着二人,并影响二人同她一般停下脚步。 她能够感受到,木纾筑基中期的实力在慢慢稳固。 沉曦则是得到了更深一层的顿悟。 瞧吧,每个人都有属于每个人的缘法,真的不用去羡慕旁人。 静静的夜色中,她仿佛听到沙漏窸窣的声音,时间在一刻一刻地流去。 有风拂过,徐徐凉意。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木纾的目光恢复清明,漆黑的眸子中染上喜色。 筑基中期越发稳固,或许不到半年就可以闭关晋级了。 修士的晋级往往都是越往后头越是困难,尤其是上了练气十二层之后,便不可能像往前那般,多则,犹如大部分普通修士,都是半年一层,少则,犹如顾长月这般的,几乎一个月就一层。 练气十二层后进入筑基,不光要靠努力,还需要契机。 而筑基之后,实力也不是立刻就能稳定下来,更何况是筑基中期,筑基后期? 木纾这厢没有不欢喜的道理。 她的性子向来活泼,从半月上收回目光便瞅了瞅沉曦,又回过头来看顾长月,问:“师妹可曾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顾长月点了点头,道:“是的,师姐,万事强求不来,我们有我们自己的缘法。” 木纾道:“还有一点,万事都有两面性,我等与那颗兽蛋擦肩而过,看起来是失去了什么,但是我等却因此得到了我们的感悟,又何尝不是祸福相依的道理?” 顾长月发自内心地笑了,木纾看事情总会往乐观的方面去想,这样的人真的是任谁也讨厌不起来。 木纾也笑了起来,皎洁明亮,眉间明媚,看不到一丝阴霾。 “师妹,师姐还要谢谢你刚才帮忙,原本以为做师姐的应当好好儿照顾师妹,却没有想到被师妹帮助的感觉还不错。” 她说的很是认真。 顾长月摇了摇头,她也不过是用灵气安抚了他们二人一下而已。 她的实力比不过二人,不能帮太多的忙,但她能做的,只是对二人稍加安抚,让他们安下心来继续领悟。 这种事情,举手之劳。 沉曦木纾二人都真心待她,她总不能无动于衷。 前世被人出卖被人抛弃的伤痛只能说是给她一个教训,并不影响她今生结交新的朋友,只要她能够记住教训,看清人心。 就在她与木纾说话的时候,沉曦慢慢闭上双眼,身上的灵气不规矩地胡乱窜动,最后稳定下来。 半响,他睁开眼睛,眼神比先前还要锐利,几乎噙着明亮的光。 他看着顾长月和木纾,道:“看来你们两个是不需要我点拔的。” 木纾道:“我和师妹何等天赋,能不明悟么?倒是你,担忧我们不如担忧你自己,我看你得闭关了。” 原来沉曦筑基后期修为已经完全稳固,竟隐隐间有突破晋级的势头。 只要此番闭关成功,浩然派便又多了个结丹真人。 三十多岁的结丹真人在浩然派并不多见,此等天赋算得上是个中翘楚了。 顾长月知道这种事情开不得玩笑,忙道:“师兄先回去吧,让师姐留下来陪我就是了。” 沉曦却一脸淡定从容,看了看天色,道:“我既然答应二师叔带你出来完成任务,便不会中途丢下不管,何况木纾又粗心大意,我不放心。” 顾长月张了张嘴,还未说话,木纾当先就不同意了,“我什么时候粗心大意了?” 沉曦淡淡道:“你喜欢看热闹,喜欢多管闲事,尤其喜欢往是非多的地方凑,最主要的是看着有趣的东西就没了记性,师妹跟你一起,如果不被你弄丢,我不相信。” 顾长月噎了噎,感觉自己像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傻子。 木纾却急了:“我哪有那样?告诉你沉曦,你走了最好,没有你我反倒能把师妹照料的好好儿的。” 沉曦疑惑地打量着木纾:“真是这样么?” 木纾重重地点了点头。 沉曦道:“我还是不信,除非我走了之后,你真的能将师妹完好无损的带回浅草峰。” 木纾信誓旦旦地道:“连一根头发也不会少。” 沉曦摸了摸下巴,最后面无表情地道:“那好,我给你个机会证明一下,看你是不是真的能将师妹安全带回来。” 说罢,又看向顾长月,叮嘱道:“完成任务便从进来的入口离开,不要在这里多留,刚刚得到兽蛋的那个女修我在世镜中看到过,就是一线天峰谷那次,她算计过你,对你不安好心,千万莫要和她碰头。” 顾长月道:“师兄,我会小心的,你回去吧,况且,师姐她也在,对吧?” 后头那句话说得有些意味深长。 沉曦道:“也许吧。” 最后看了不服气的木纾一眼,乘着飞行法器一飞冲天。 木纾万般不服气地看着他离开时飞行法器拉长的光束,提高声音道:“师妹,跟在师姐身后,趁着异兆降世,灵草比较好寻,我们就辛苦一点,先去把任务完成,然后师姐将你安安全全带回家。” 顾长月一本正经地回答:“好的,师姐。” 心中却满是笑意。 木纾原本就是个喜欢热闹的人,但凡在哪里遇到什么趣事,都要偷偷摸摸去瞧上一番,沉曦怕她暴露,便只好用激将法来激她。 显然很是有用,木纾现下满心想的都是将顾长月安全带回。 看热闹什么的都是浮云,绝对不能让沉曦小瞧了去。 “师妹,我们走,你说走哪里。” 好在人还是比较理智,没有说帮助顾长月完成任务的话。 顾长月依旧用先前的方法,将灵力外放,细细地感受一番,然后道:“师姐,我们去那个方向。” 因为异兆的缘故,空气特别清晰,灵草散发出来的气息也就越发好寻。 而且许多兽类为追寻奇宝的下落,也并不在灵草周围守护。 至于别的修士,或许大部分人现在还在为顾长乐那般轻而易举得到兽蛋的事情纠结,哪还有心情走来走去? 这倒是给她们提供了方便。 顾长月选定方向,两人便朝前头走去。 因为是在秘境中心地段的缘故,这一路上,竟是好运地收集了十八株下品平行水属性灵草,与先前所得加起来,总共是四十四株。 除此之外,她甚至还不费吹灰之力地挖了一株上品金属性灵草。 而在她寻找灵草的同时,木纾也没有闲下来,也在凭借自己的感知,寻找她所需要的东西。 两人倒是默契,在夜晚的梓渊秘境中心大肆搜寻起来。 这一番忙碌之后,已经是深夜时分。 两人站在茫茫的森林之中,望着天空,长长地叹气。 此夜也算得上是收获颇丰了。 顾长月道:“还有几株就完事儿了。” 木纾提议道:“不如再往里走一点儿,说不定还有更好的东西。” 顾长月也有此意,自然不会反对。 可是就在二人正要继续前行的时候,忽然感觉到一阵疾风从前头扫来。 有修士经过。 两人同时顿住,然后用隐吸术隐藏气息,躲到一株大树后头。 只见一个年轻男子携着白光从远处掠来,疾步不停,从她们身边离开。 男子白衣翩翩,身材挺拔,脸庞轮廓显现在淡白色的光环中,俊美儒雅,那淡淡的气质,就如画中之人。 夜色中,他的眉宇间噙着淡淡的不耐,脚下的步伐甚是轻灵,像是一阵疾风,瞬间吹过,然后没了身影。 周边的大树在他的灵气波动下发出沙沙的声响。 顾长月站在树的后头,看着他靠近,然后看着他没有半刻停顿地从身边掠过,最后又消失在森林之中。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顾长风。 顾长月才想起来,顾长风方才没有出现在顾长乐被兽蛋砸中的地方。 她原本以为他已经完成任务出了秘境,没有想到他还在里头。 既然如此,没有理由不出现在那等奇宝现世的地方。 她从树荫后出来,看着他离开的方向。 小花在丹田中道:“他的身上有东西,和水麒麟相似,却为纯净的风属性,只可惜他的纳戒又混淆气息的作用,具体什么我感觉不出来是什么。” 顾长月顿了顿,心里了然,原来是寻到了属于自己的机缘,难怪不曾去追那兽蛋。 不管怎样,她应当为顾长风高兴。 木纾站在后头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方才那个是你哥哥?你怎么不叫他?好歹又不是外人。” 木纾认识顾长风,不为别的,只因顾长风去摇光峰寻过顾长月。 当然,他是没有寻到顾长月的,因为那个时候她在帮云中隐放猪。 木纾与顾长风说过几句话,并被顾长风叮嘱了好半响,诸如麻烦你如何帮忙照顾我妹妹等等。 顾长风还叫木纾给顾长月带话,希望顾长月好好修炼。 顾长月看着顾长风离开的方向,道:“他太快了,都没时间……” 只是话音未落,耳边便响起两道提醒的声音:“师妹,快躲……” “不好,阿月,有妖兽。” 一个自是出自木纾,另一个则是出自小花。 顾长月瞳孔微缩,在被木纾推开的瞬间,身体已经做出反应,唰地窜上了大树的树枝。 而她还未来得及站稳,便感觉面门上掀起一股狂风,数柄风刀向她刮来。 她哪里还有心思去想别的,迅速放开树干,落在地上,避开锋利的刀刃。 数柄风刀则深深地钉在后头的树干上。 丹田中,小花道:“是三级巅峰的妖兽疾风翼龙。” 顾长月赶紧将测戒带上,便有信息提示——妖兽品级三级,风属性,身有双翼,可生成风刀,攻击力强大,危险,闪避。 三级疾风翼龙,扁头,长足,形如仙鹤,体大如牛,皮肤呈现灰白色,毛发浅而锋利。 此兽不仅可以在地上奔跑,更可以在空中飞行,又因为属风属性的缘故,攻击力非常强悍,胜过一般同品级妖兽,可不是个练气期修士可以匹敌的。 心里又惊又骇,据她所知,这等变态的风属性兽类一般喜欢独自居住,如果无人招惹它们,它们一般不会主动出现在人前,可这是何故? 脑海中浮现出顾长风离去的身影,又联想到小花的话,莫非是顾长风拿了它所守护的什么东西,所以惹怒了它? 只可惜不待她多想,第二轮风刀已经扑面而来。 避无可避。 好在这个时候,腰间突然出现一条木藤,生生将她拉出那风刀的范围。 原是避开第二轮风刀的木纾见她被困,当下便扔出木藤,将她拉了出来。 木纾原本信誓旦旦地要将顾长月安全带回,却怎么也没有想到途中会出现一头三级风属性妖兽,还险些伤了顾长月。 她寒着一张脸,闪身便出现在顾长月前头,手中发决不停,凝聚出数条长满倒刺的藤条,唰唰扔向疾风翼龙。 “师妹,快跑,乘着飞行法器往出口那个方向,最好离开秘境。” “师姐,我用紫杀,你看能不能将它捆起来。” 顾长月从地上爬起来,自纳戒中拿出一颗清心丹吞下,让小花将鬼火释放在右手之上,然后取出紫杀拿在手里,一瞬不瞬地观察疾风翼龙,寻找时机上前攻击。 紫杀由绿芜打造,通身剧毒,便是元婴真人也容易因此而陨命,何况疾风翼龙。 只要能够避开疾风翼龙波动的灵气,用紫杀划开疾风翼龙的皮肤,保证疾风翼龙会当场毙命。 木纾见她不走,也不和她矫情,对她说什么要她不要管自己的话。 木纾很清楚,与其如此,还不如相互配合。 反正如果自己死了,顾长月也是跑不掉的。 她们虽然修的是鬼道,但终归还没有成长起来,速度哪里能和风比? 相反,如果配合起来,她是筑基中期的实力,身上又有师伯师叔们给的各种法宝,短时间内可以尽全力与疾风翼龙对抗,而顾长月虽是练气五层的实力,但体内好歹还有个器魂,同样也有师伯师叔们给的各种法宝,正好将她与疾风翼龙的差距补上。 逃会死,不逃反而有一线生机。 想到此处,便咬了咬牙,手中发决变换,无数藤条从地底窜出,自疾风翼龙的双足爬上全身。 疾风翼龙当然不肯让她捆绑,不断闪动双翅,发出尖利的嘶吼。 它的翅膀每扇动一次,就会有风刀生成,它每嘶吼一声,周围的灵力就会有极大的波动。 木纾幻化出的木藤也不断被隔断,又不断生长出来。 她咬紧牙关,引藤术和捆绑术不断交替,同时还寻了间隙偶尔抛出几个攻击法术,以及法宝,与疾风翼龙的风刀对抗。 顾长月在她的身后,努力将心绪沉下,寻找突破口。 兽类与人类一样,每轮攻击间都会有片刻的间断,用以转换灵力。 她就在寻找这个空隙。 转眼,木纾和疾风翼龙的对抗也都换了好几次。 显然,她也知道顾长月的想法,因而不断地变换发决,只为了让疾风翼龙露出破绽。 就在某个瞬间,灵力波动忽然短暂的一滞,顾长月想也不想,集中所有的精神,尽力催动鬼影步,挥着紫杀向疾风翼龙掠去。 找准位置,将紫杀花瓣状的叶片刷地刺进疾风翼兽扇开的翅膀下。 紫杀割开皮肤,立刻便见流出的血液变成深黑色。 疾风翼龙痛苦地呼啸一声,怒气更甚,再管不得什么,唰唰地释放出强大的灵力,扇动翅膀。 垂死的挣扎往往拼尽全力。 “砰”的一声,周围灵气爆炸,将顾长月弹开。 顾长月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下,自是做了准备的,可惜这灵气波动远非她练气期实力可以比拟,饶是有所准备,也被震得头晕眼花,再没有力气控制身体,任由自己落在地上。 木纾眼睁睁看着她触及地面,尖叫一声,连忙散了发决,飞奔着去接她,却依旧慢了一拍。 幸而这个时候,一个白影闪现出来,一把将即将掉在地上的顾长月拉住,然后搂在怀里,并顺势往她嘴里塞了颗丹药。 来人不是顾长风是谁? 本来他被疾风翼龙穷追不舍,已经跑出了很远的距离,可是忽然感觉到后头交战的气息波动,其中一抹气息他甚是熟悉,便是顾长月冥阴之体淡淡的冷意。 他原本还不敢相信是她,可还是忍不住回过头来瞅上一眼,却正好看到她近身攻击疾风翼龙,并被疾风翼龙的灵气所伤。 他心中一紧,再不多想,赶紧冲上来将她接住。 所幸用灵力探了一番,她并没有大碍,才松了口气。 木纾也顾不得自己身体刚刚与疾风翼龙大战,灵力几乎被抽空,身体很是虚弱,急急地跑过来,大喊:“师妹,师妹,你没事吧?” 不远处,疾风翼龙最后的挣扎之后,便已经被毒素侵蚀,倒在地上痛苦抽搐。 顾长月在木纾惊天动地的喊声中慢慢清醒,可目光所及的,却是顾长风焦急俊美的脸庞。 耳边又听到木纾焦急的声音:“顾长风?你怎么来了?我师妹怎么样了?有没有哪里受伤?快让我看看。” 顾长风却没有看木纾,而是一瞬不瞬地盯着顾长月,半响后,道:“还好没有什么大碍。” 作者有话要说:检查了一遍发的,希望没有错字,要是有的话,麻烦大家提醒一下哈,今天字数有点多,所以写的有点迟,望见谅。 哎,半吊子语文水准来写文,真心真意好痛苦啊,尤其是错字多的不行,自己倒没有什么感觉,但如果因为错字的原因影响大家阅读的心情,银家真滴非常抱歉。 么么哒! 第059章 赌约 此夜果真是个特别的夜。 顾长月在顾长风怀里闷了许久,好不容易才缓过神来。 但是由于与疾风翼龙交战时闹出的动静太大,担忧会引来秘境中的真人首座,因而不得不先行撤离。 疾风翼龙中紫杀之毒而死,身上的皮毛和体内的妖核已经无甚用处,也就任由它躺在地上。 三人寻了个安全的地方,由顾长风护法,顾长月和木纾打坐调息,直到天光大亮,方才一前一后恢复灵力。 又是一个艳阳天。 曦光穿透云层,照耀在林间,洒下斑驳的光影。 顾长月睁开眼睛的时候,顾长风正站在不远处的树下。 白衣黑发,温文儒雅,在阳光透过树荫洒下的光芒中,似乎笼罩着淡薄的光环。 他看着顾长月,琢磨不透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 这么多年来,顾家虽然收养他,但他却清楚顾家人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而他甘愿跟随顾家改名换姓,则是因为他需要顾家这个后台,更需要顾家大公子这个清白的身份。 顾家和他之间更多的是相互利用的关系,根本就没有任何感情可言,他完全没有必要关心一个顾家人。 可是对于顾长月… 他也说不上怎么回事,原先的想法不过是需要她的冥阴之体,然,自一线天峰谷的事情后,他反倒很明确地希望她好好活着。 不仅如此,他更希望她也能够修成大道,将来同他并肩站在一起,看尽修真境的风云变幻,其后一同飞升太虚。 他不愿意再用那种阴暗肮脏的心态来面对她。 想到此处,不由重重地叹息一声。 顾长月抬眼便见他黑白分明的眸子,冲着他笑了笑。 顾长风点头示意她过去说话。 正好顾长月也有话要说。 她回头看了眼木纾,木纾明白她的意思,道:“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说罢便将纳戒中昨天收集的灵草拿出来一株一株地分类。 顾长月走到顾长风面前,两人又往外行了一段距离。 顾长风问:“晋级了?” 顾长月应了一声,道:“师尊待我很好,在修炼上给了我很多帮助。” 顾长风又问:“可是你才练气五层的实力,怎么进入这么危险的地方?昨天有多危险知不知道?现在还疼么?” 顾长月看着他,笑道:“长风哥哥,我没事了,其实这是师伯给我的任务,来寻灵草,况且不是还有师姐一起么?师姐也对我很好,总是护着我。” 顾长风晃了晃神,旋即垂下眼帘,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半响之后才道:“我去摇光峰看过你,也一直很担心你。” 顿了一下,“摇光真人或许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你既然拜入他的门下,那就好好把握机会。” 顾长月一怔。 顾长风足智多谋,善于观察,当年入魔之后与正道为敌,正道修士很少没有在他手中吃过亏。 便是暮云埃也时常被他耍得团团转。 他能够看出古道一不一般倒是情理之中。 她道:“长风哥哥放心,我一定会坚定道心,努力修炼,倒是长风哥哥,如今资质纯净,天赋异禀,原本就是修成仙道绝佳的奇才,到时候可不要被长月赶上了。” 半开玩笑的口吻,倒是让顾长风的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 自从进入浩然派,她便对他很是冷淡,他不是没有感觉,原以为她不再依赖他了,不再与他亲近了,让他苦闷了许久,却没有想到,她居然还愿意同他说笑。 或许先前是因为刚刚进入浩然派,她还有些不适应吧? 这样想着,心中舒畅了许多,便抬手轻轻理顺挡在她额前的发丝,柔声道:“长风哥哥等着被阿月赶上。” 顾长月下意识地想躲,可是看着顾长风眼中流露出的温柔,她便生生地顿住身形,道:“听起来长风哥哥好像很自信,要么我们来赌一赌如何?” 顾长风扬眉:“喔?赌什么?” 顾长月故作沉思地想了想,道:“我想了一下,将赌约分为三期,你看如何?” 顾长风道:“我听你说。” 顾长月道:“第一期,十年后的首峰会武上,看我们谁的成绩在前,你认为如何?” 顾长风看着她,笑道:“如果阿月有这样的信心,长风哥哥应了阿月便是,不过修仙一途万不能急功近利,万事都当一步一个脚印……” 顾长月忙打断他道:“长风哥哥可是不相信阿月?放心吧,阿月绝对不是急功近利之人,和长风哥哥赌这一把,权当做是鞭策自己,这样才有动力不是么?” 顾长风点了点头,道:“好,那说说第二期和第三期呢?” 顾长月道:“第二期么,便是看谁能够给正道铲除魔道提供最大的助力。” 她一瞬不瞬地看着顾长风,这一点是关键。 顾长风顿了顿,黑白分明的眸子没有多少变化,只有淡淡的笑意,他认同道:“正道以正为道,维护天下苍生,魔道以邪为道,祸乱天下苍生,我等作为正道弟子,自当以铲除邪魔外道为己任,第二期,长风哥哥也应下。” 顾长月的心里偷偷松了口气。 “第三期呢?”顾长风问。 顾长月道:“第三期也就是最终的目的,我们看谁最先飞升太虚境。” 顾长风想也不想,道:“好。” 他的心情其实很不错。 这三个赌约,从另一个方面来讲,又何尝不是她愿意和他并肩努力的保证? 只要她愿意,他怎么能不答应。 顾长月却道:“长风哥哥可不要高兴得太早,若是输了,可要付出代价的。” 顾长风觉得有趣,“什么代价?” 顾长月道:“每一期,输的那个都要无条件答应赢的那个一个要求,你看怎样?” 顾长风又笑了,“好,一言为定。” 说着伸出手,与顾长月击掌为誓。 “啪”的脆响,顾长月才真真正正暂时安下心来。 提出这三个赌约她不是没有目的。 前世他因她而入魔,只能说她是他入魔的导火索。 如果没有别的原因牵动着他,凭借他正道首领亲传弟子的身份,又如何会那么容易就成了十恶不赦的大魔头? 她原先是躲着他,他却一点儿也没有退却的意思,如此一直躲下去也不是办法。 与其单纯的躲避,倒不如做些实质性的事情。 她想,兴许这个赌约能够时时刻刻提醒他,让他不至于那般容易就误入歧途,成为魔道的棋子,最终落得不得善终的下场。 而至于他对她的那份情谊,经过昨夜的一场明悟,她也算是想明白了。 还是那句话,万事强求不得。 或许她能够通过提点这个法子让他不那么容易误入歧途,但感情这种事情却是不一样的。 强求不得,也阻拦不得。 情根种在他的心头,无论是缘是劫,都需得他亲自面对。 是缘,便应当顺其自然。 是劫,那就要自己去渡。 终归是得由他自己抉择,自己化解。 若是他能够顺顺利利地走出来,对于他来说有益无害。 就如她终于从暮云埃带来的阴影中走出来一般,道心越发地坚定,心胸也越发地宽广。 无论如何,这些都不是她有资格去干涉的。 她能做的,只有利用前世所知道的结果,尽力提醒他,帮助他。 待他走出来的那一天,他们便是最亲近的亲人,永远都是。 所以说,她恢复了原先与他相处的模样,和他定下三个赌约。 阳光下,他的笑容温和而美丽。 两人的谈话没有持续太久。 回来的时候,木纾还在数她的灵草。 事实上她是有些无聊,翻来覆去数了好几次。 见顾长月回来,心里甚是开心,忙迎了上来,“师妹,我们还有几株灵草才完成任务,我们继续去寻吧,寻好了就回去,然后让二师伯好好给你看看,昨天受了那么重的伤,哪有这么容易就恢复了?” 想到昨晚的事情,木纾便觉得无地自容。 明明信誓旦旦地说不会让顾长月受伤,却不想险些让她丢了性命。 若顾长月有什么三长两短,她这辈子都不敢再回摇光峰了。 顾长月知道她在内疚,便道:“师姐,我没事的,不过是被灵力震晕了而已,现在不是好好的么?你也不用愧疚,昨晚那是意外,谁也没想到会忽然出现只疾风翼龙。” 提到疾风翼龙,木纾的目光便落在顾长风身上。 “疾风翼龙虽然凶悍,但是不会轻易攻击修士,我一直在想,那怪物究竟是被谁惹怒了?” 顾长风怔了怔,正要说话,顾长月已经抢先道:“师姐,不管那疾风翼龙怎么来的,还不是被我们杀死了么?你看我们都好好的不是吧?” 她虽有测戒,也有小花,却并没有去看顾长风昨晚究竟得到了什么,才引得疾风翼龙那般生气。 无论什么,那都是他的机缘,她倒是没有探究的必要。 她明显在维护顾长风,木纾看出来了,便也不再多言。 顾长风忍不住多看顾长月两眼,眼底笑意明确。 他道:“那头疾风翼龙的确是我引来的,没有想到会被你们遇到,阿月受伤也都是因为我,实在抱歉。” 既然顾长月为她着想,他便也要为顾长月着想。 从方才的谈话中,他便知道顾长月很在意木纾,而木纾性子直,对没有保护好顾长月这件事情耿耿于怀,顾长月则不希望木纾如此,所以他不如将罪名揽过来,这样的话,木纾心里会好过些,顾长月的心里也就好过了。 木纾倒是没有想到顾长风会这么说,当即怔了一下。 她原本就没有什么弯弯肠子,为人极是耿直,顾长风如此,她反而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其实我只是觉得愧疚而已,不过只要师妹没事就好了。” 说到这里,还真的想明白了。 修仙一途变数本来就多,谁也不能预料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思及此处,脸上露出明媚的笑意。 顾长月道:“师姐,我们去寻灵草吧。” 木纾抬头看了眼天色,表示赞同:“也是,二师伯还等着你回去交任务呢。” 顾长月望向顾长风,道:“长风哥哥,你先回去吧,我和师姐寻到最后几株便要离开了。” 顾长风不放心,坚持道:“要是再出现一头三级疾风翼龙怎么办?我陪着你们,等你们寻完灵草,再一起离开。” 顾长月并不反对,木纾也没有意见,反正多个顾长风也不碍事。 三人商议了一下,待顾长月确定方向,便继续前行。 第060章 冤枉 最后六株灵草寻起来倒也容易,顺着树林往里走,不过一个半时辰,便已经全都找齐。 此番,太阳开始显得异常灼热,光芒照耀大地,空气中散发着泥土草屑的味道。 顾长月将最后一株灵草放进纳戒之中,算是大功告成,心里自然也放松下来。 “终于寻完了。” 顾长风也松了口气,道:“现在便要出去么?我送你们出去。” 顾长月正要拒绝,木纾已经开口:“我们进来之前设置了连接秘境的传送阵,这厢催动阵法便可以出去,倒是不麻烦你了,要么就这里分开吧。” 性子直,说话也直,根本就不拐弯抹角。 顾长风怔了怔,将目光落在顾长月身上。 顾长月道:“长风哥哥不必担忧,师姐是阵法师,我们可以通过传送阵出去,倒是你耽搁了一晚,现下出去只怕是拿不到第一了。” 内峰六峰弟子进秘境历练,最先完成任务走出秘境的人,名次便就最高。 名次越高,所得到的奖励就越丰厚,在内峰的威望又会提高一层。 顾长风原本昨夜就可以出去,顺顺利利拿个第一,可如今看来,只怕得了奇宝的顾长乐不会在秘境中多留,已经赶在最前头了。 对此,顾长风却表现得毫不在意:“修仙之人何以将名利看得那么重要?既然你们能够传送到秘境之外,且去吧,我等你们安全离开再走。” 顾长月应了一声,对木纾道:“那么师姐……” 然而话还没有说完,忽然感觉一股可怕的灵力威压当头罩下,将她、顾长风以及木纾三人生生禁锢在里头。 全身僵硬,不可动弹。 她的话头也生生被止住。 没有任何预兆,骤然降临,便是小花的提醒也慢了半拍。 “元婴真人……” 也仅有元婴期真人的力量,方能无声无息地蔓延,将普通修士体内所有的灵气波动压制,从而无法动弹。 顾长月三人同时面露惊异之色。 秘境中的真人怎会对他们随意出手? 还未曾来得及用眼神交流,就听耳边传来同样惊讶的声音:“怎会是你们?” 语落,一个身影从天而降。 黑衣黑发,剑眉朗目…暮云埃… 他满脸惊讶地落地,随手撤去三人的力量。 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这个时候不是应当护送得了奇宝的顾长乐出秘境么? 顾长月皱了皱眉,向他看去。 他也正好瞅着她,眉头紧皱。 四目相对,一个虽然疑惑,却也坦然自若,另一个却莫名地想要躲闪。 她的目光太过坦然清澈,暮云埃饶是元婴真人,气势尚在,却不敢与她对视。 而紧随暮云埃之后,又掠来十多道人影,最前头的分别是欧阳靖堂,常剑,顾长乐,以及十多名开阳峰以及玉衡峰的结丹真人。 众人方一止住步伐,也都惊异地望着顾长月三人。 唯有顾长乐面色苍白,站在众人之中,看起来甚是脆弱。 明明是得到奇宝的人,不该春光满面么?怎生这般愁眉苦脸? 他们不知道的是,原来昨儿个夜里顾长乐是得到了水麒麟蛋不错,可是就在她开开心心,在暮云埃和欧阳靖堂的护送下,揣着兽蛋快要走出秘境的时候,不想兽蛋忽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裂开数道裂缝。 还未成熟的兽蛋无故开裂,里头的小兽不死也残。 众人大惊失色。 顾长乐则是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明明好好的神兽蛋怎生说坏就坏了? 眼见兽蛋开裂,她的脸色瞬间苍白。 自出生开始,她便万事都很顺畅,几乎从来没有遇到过挫折,面对裂开的兽蛋,自然很是接受不了。 好在神兽蛋与别的妖兽灵兽蛋不同,危在旦夕的时候,还能细密地发出无数道灵气波动,而每一道灵气波动都甚是急促不安,像是在向什么东西求救。 众人心下明了,为了挽救这颗兽蛋,不得不折回秘境,根据兽蛋所发出的灵气波动搜寻。 奈何兽蛋裂缝越来越大,灵气波动时而顺畅,时而停顿,耽搁了不少时间。 幸而就在大家不懈努力之下,终于在午时之前寻到了波动的源头。 可是寻到是寻到了,却不曾想到这源头竟然不是料想中的强大兽类,而是内七峰的三个弟子。 其中一个是掌门亲传弟子,一个是摇光真人才入门的小徒弟,还有一个则没有人认识。 看着三人,方才赶来的众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于是就这般面面相觑,越发地莫名其妙。 自然没有人知晓,那兽蛋原来就是顾长风所得的那抹白光随便扔出来的,目的就是引走所有人的视线,所以根本就不完整,爆裂是迟早的事情。 此番那兽蛋正是在向顾长风纳戒中的那抹白光求救。 可那白光被顾长风逼迫认主之后,未曾得到顾长风的允许,便未作出任何回应。 也难怪众人会寻到他们三人。 不过顾长月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在小花的提醒下,便是想到了什么。 小花道:“顾长乐的神兽蛋破了,似乎在对顾长风戒指里的东西发出求救波动,不过顾长风那里并没有回应,我就觉着顾长风得了什么东西,气息和那水麒麟蛋有些相似,看样子,两者之间还颇有渊源。” 顾长月不由自主地多看了顾长乐两眼。 顾长乐此刻满面愁容,哪里还有半点天真烂漫的样子? 而见着众位首座以及真人,顾长风率先反应过来,当即便上前一步,行礼道:“见过两位首座,众位真人。” 顾长月和木纾随即回神,也都上前行礼。 欧阳靖堂尽管还有些莫名所以,不过也是抬手虚扶了一把,示意三人起身。 暮云埃则在眼神划过顾长风的时候,流露出冰冷的杀意。 前世顾长风将他当做傻子般逗着玩,他自然对顾长风没有一点好感,况且顾长风还是个正道叛徒,将来祸害苍生的大魔头。 他迟早是要亲手解决掉顾长风的。 明显感觉到暮云埃的杀意,顾长风抬起头来,望了暮云埃一眼,最后勾了勾唇,轻轻地笑了。 眸光潋滟,俊美如画。 他虽然不知道暮云埃为何每次见着自己都会流露出这般可怕的杀意,但是他不喜欢暮云埃这是真的,总觉得这种人便是传说中的大愚若智。 面上看去很是聪明,实际上连身边的人是好是坏都分不清楚。 而每次看到暮云埃,他都有一种想到逗他玩玩的心态。 由此,暮云埃越是想杀他,他就笑的越开心。 果然,暮云埃的面色越发地阴沉。 暮云埃和顾长风之间的心理活动别人并不清楚,也不感兴趣。 现下所有人都还处于茫然疑惑之中。 有真人率先发问:“你等可有见到周围有比较强大的兽类出没?” 顾长风道:“回真人,这里仅有我三人,并无什么强大的兽类。” 他话音刚落,同来的几名真人都同时做了个皱眉的动作。 没有人会想到,问题出在顾长风身上。 顾长风的纳戒是由天枢真人所赠,必然不是凡物,具有混淆灵力气息的作用,普通人根本就不能够轻易察觉他戒指中究竟有什么东西。 可是,既然这里没有兽类出没,那水麒麟蛋又在向谁求救? 顾长乐始终不敢相信这样的事情,也顾不得什么,目光在三人身上迅速地扫了一圈,最后停在顾长月身上。 只见顾长月事不关己地站在旁边,一袭红衣,原本再普通不过的脸庞看起来极为妖艳,像是一只妖精,也像是对她无声的嘲笑。 她的心里顿时怒不可遏。 顾长月的实力根本不能来这梓渊秘境,这般出现在里头她就感到有些奇怪,而昨天夜里,在她接受兽蛋认主的时候,灵力大开,她分明感受到顾长月和一个女修,一个男修鬼鬼祟祟地躲在林子里看她。 原本她没有多想,可今天兽蛋突然破裂,而兽蛋所发出的求救波动正好在顾长月此处。 世界上哪里有这般巧合的事情? 定然是顾长月在算计她。 这一次她倒不是故意陷害顾长月,而是实实在在怀疑顾长月动了手脚。 顾长月这回倒是真真正正的冤枉。 顾长乐已经忍不住对她厉声质问:“顾长月,我自问自己平时待你不薄,你为何这般算计于我?” 说到这里,见所有人都将疑惑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立刻便露出委屈的神情:“昨天夜里我在接受兽蛋认主的时候便感觉到你鬼鬼祟祟藏在林子里,原本没有多想,可是没有料到今日兽蛋破裂,而兽蛋发出的求救波动正好落在你这里,你说是不是你?” 语毕,所有人都望向顾长月。 虽然顾长乐说她鬼鬼祟祟藏在林子里对顾长乐有所企图,这句话听起来有些牵强,但是那兽蛋的求救的源头的的确确就是在她三人身上,由此不得不狐疑地多看她一眼。 暮云埃和常剑的眼中则露出显而易见的怒意。 在暮云埃心里,顾长月前世便想着法子陷害顾长乐,今生重新开始,原以为她会安分一些,没有想到更加歹毒。 自己得不到机缘,便要毁了顾长乐的机缘,枉他当初还想着要补偿于她。 这种人根本不值得补偿。 他看着顾长月,身上便散发出凌厉的寒意。 顾长月感受到了他的怒意,却没有看他,只在心里冷笑一声,面无表情地看着顾长乐,道:“你的意思可是,你的兽蛋毁了,是我干的?” 话落,便听常剑冷声道:“本来就是你干的,你一个练气五层实力的弟子私自进入秘境就罢了,竟然还如此歹毒,简直不要脸。” 常剑一直都对她印象不好,现下听说她算计顾长乐,更加愤怒难言,当下便不多想,直接将她给定了罪。 顾长月根本就不理他,而是看着满目泪水的顾长乐,冷道:“我倒是想要问你,千方百计这般冤枉我是何意思?我承认在兽蛋认主的时候我在现场,不过当时在现场的可不是我一人,我记得所有元婴期首座真人都在场,以我练气五层的实力,如何能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你的兽蛋做手脚?难道在场的首座真人都是死的么?” 的确,当时那么多强者都在,弱者想要耍什么花样根本就不可能。 如此一说,顾长乐倒是被噎了一下。 旁边众人也都点了点头。 暮云埃和常剑也愣住,想想,似乎的确如此。 常剑指着顾长月的手滞了滞,还是慢慢放下。 顾长乐半响说不出话,之后有些勉强地道:“虽然你那个时候没有动过手脚,但是在兽蛋落在我身上之前呢?” 顾长月嗤地一声笑了:“兽蛋还没掉在你身上之前若我便已经将其寻到,我干嘛不直接强迫它认了我做主人,反倒要将其损坏,然后扔给你?到底是我傻了,还是你傻了?” 这话可是一点情面也不留。 左右在场的人除了顾长风和木纾是自己人,其他的人根本就无关紧要,她不喜欢顾长乐,没有必要在这些人面前装。 顾长乐一时间气得说不出话来。 旁边的木纾算是明白了怎么回事,原来顾长乐是故意来冤枉自己师妹,话说,是真的以为摇光峰没人么? 她面色微沉,上前一步,将顾长月拉到身后,冷冷地看着顾长乐,道:“兽蛋毁坏,说明你们缘分未到,你何苦拽着我师妹不放?难不成你是怕出去之后为人所耻笑,故而才将罪责推到我师妹身上?竟然还说我师妹算计于你,明明就是你在算计我师妹。” 木纾的声音清脆明朗,掷地有声,咄咄逼人,仿佛顾长乐真的是在故意冤枉顾长月一般。 这种事情,浩然派也是发生过的。 一些弟子得到机缘,却因为缘分不到,机缘自动消失,故而将罪责推卸到同伴身上。 这样的官司,浩然派都打了好几场了,可后来一经察明,后者都是无辜受冤。 现下,觉得冤枉的不是顾长月,而是顾长乐。 明明顾长月算计了她,最终却是她站在最不利的位置。 因为兽蛋破裂的打击,加上被人冤枉的气愤,她面上弱不禁风的委屈神色寸寸裂开,只剩下狰狞的愤怒,竟是施了理智:“你胡说,明明是顾长月那个贱人毁了我的机缘,她一定是看我得了神兽,所以羡慕嫉妒,才会使出那等不要脸的招数,而她那个四系伪灵根的废物,我根本就不屑算计她,若说我算计于她,兽蛋上的求救波动是怎么回事?” 这番撕心裂肺的闹僵起来,所有的清纯和美好都像是枯萎的花朵,唰唰落了一地。 也是,任谁得了个神兽蛋,最后却发现神兽蛋坏了也都不会再淡定从容。 况且顾长乐还是个从来就没有经受过苦难的,更是承受不住那种打击。 只是这副模样,倒是有些颠覆众人的认识。 不光欧阳靖堂看得呆了,就是暮云埃和常剑也呆了。 顾长月也是呆了,前世九百年,她可真心没有看过这样撕心裂肺的顾长乐。 木纾却很是淡定,冷冷清清地道:“兽蛋所发出的求救波动为何就不能是你故意放出的?目的就是引众位真人至此,好进一步冤枉我师妹。” 除了木纾外,顾长风一派淡定从容,他的唇角带笑,轻声提醒道:“况且,如果说真的是兽蛋对阿月发出的求救波动,那么说来,到了这里会越发激烈才对,可为何就一点儿声息都没有了?” 顾长乐闻言,像是想到了什么,赶紧将戒指中的兽蛋拿出来。 兽蛋已经完全破裂了,孵出一只奄奄一息,没有前蹄的小小水麒麟。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最后那句某想写:“泥煤,坑爹的兽蛋已经破裂了,孵出一只奄奄一息,没有前蹄的小小水麒麟。” 不过觉得不够古色古香,嘿嘿。 昨天晚上小侄女儿要天上的星星,又哭又闹非得要某帮她戳一颗下来,某无奈之下就拿个竹竿,在屋顶上做模做样戳了一个多小时,今天起床脖子和手臂又酸又痛,嗯,这应当就是从来不锻炼的原因…… 第061章 出境 果然是一只残废。 原本就已经很遭的事情,现下变得越发糟糕。 顾长乐几乎尖叫出来,双手一闪,只有两个巴掌大小的水麒麟噗通一声掉在地上,像是一滩软泥,一动不动。 然而似乎能够感应到顾长乐的害怕,无力瘫倒在地上的水麒麟努力扭动着身子回过头来,瞪了水汪汪的眸子看着顾长乐。 兽类认主,与主人之间便是心意相通。 水麒麟能够感受到主人心中的绝望,眼中噙着对主人的希夷,以及自责与害怕。 小小的神兽吃力地挪动身子,想要靠近顾长乐。 顾长乐心里动了动,旋即想到自己什么东西不是最好的,什么东西不是最神气的,这副模样的神兽哪里配得上自己? 她厌弃地后退一大步,不愿多看水麒麟一眼。 水麒麟笨笨地挪了几步,终于停了下来,瞪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顾长乐,眼中噙着泪水。 它也不想自己给主人丢脸,它已经很努力地在向兽神发出求救信号,它真的不想这样的。 它很自责,很愧疚。 但它又很伤心。 没有主人不疼爱自己的灵宠,可它的主人分明是在厌弃它,不喜欢它。 它那么吃力地靠近她,只是想安慰她而已。 顾长风看着地上可怜无助的水麒麟,摇了摇头,对顾长乐道:“无论如何,都已经孵出来了,也认了你做主人,你难道打算丢弃它?” 不说还好,一被提起,顾长乐心中的愤怒便又被激起。 她蓦然抬头,目光冷冷地扫视着顾长风三人。 就是他们害自己如此,却做出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简直是该死,真该死。 “都是你们,都是你们,你们分明就是嫉妒……” “乐儿。”顾长乐正要发作,却是欧阳靖堂打断。 平日里最为温和的摇光真人面色不愉,沉声道:“机缘之事由天注定,何以强求?平时为师是怎么教你的?快带上你的灵宠和为师回去,莫在这里丢人现眼。” 一句话,倒是将顾长乐拉回现实。 她蓦然清醒过来,自己方才到底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周围所有人都用怪异的目光打量着她,常剑也是,暮云埃也是。 怎么能这样? 好在她脑子灵活,想也不想便蹲□子,抱起地上的水麒麟。 水麒麟还小,身上的鳞片还没有长硬,抱在手里清凉又柔软,她心里却泛起阵阵恶心。 她将水麒麟抱在怀里,收敛脸上的恶毒,换作委屈的神色,嘤嘤哭了起来。 “对不起,我只是不敢相信,小麒麟还这么小就被人害成这样,它才刚刚孵化出来而已,明明可以健健康康,快快乐乐长大的。” 一瞬间便又变作了平时善良心软的顾长乐,就仿佛方才那个撕心裂肺尖叫的人并不是她,而她即便撕心裂肺的尖叫,也是为了一只神兽,她不愿意看着神兽出生就是个不快乐的残废。 围观众人的脸色都缓和下来,不过心里会怎么想就没有人知道了。 常剑明显松了口气,心道顾长乐方才定然是太激动了,她永远都那么善良柔弱,要怪就怪那些算计她的人,尤其是顾长月。 暮云埃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地站在旁边,只盯着顾长乐看。 顾长乐抱着水麒麟哭了一会儿,便被欧阳靖堂从地上拉起,“好了,为师知晓你善良,可你也不应该那么激动,错怪了好人,这水麒麟虽然没有前蹄,但也是个神兽,你先起来,待回了浩然派,便寻周真人瞅瞅,兴许还有医治的办法。” 神兽生来残缺,若说真的能够医治,恐怕只有神仙才行。 这话明显是在劝慰顾长乐,当然也是在告诉旁人,这神兽不是没有法子医治。 做师尊的,自然不愿意自己的弟子被当做笑话看。 顾长乐终于止住哭声,站起来,抱着水麒麟轻轻抚摸。 她的形象也毁了,如果此番继续针对顾长月很不理智,倒像是有几分故意,所以不得不沉默下来。 水麒麟眼中含泪,主人心里喜不喜欢它它最清楚,不过无论如何,它既然是主人的灵宠,便要为主人生为主人死,永远跟随着主人,哪怕主人只是假装喜欢自己。 其实就算是假装,它也心满意足了,只要自己对主人有用就是最大的认可。 因此,便将头轻轻靠近顾长乐的怀里。 这一人一兽,一个满脸温柔,一个满脸乖顺,倒是很好的画面。 木纾鄙夷地笑了笑,道:“顾长乐,现在不会冤枉我师妹了吧?既然这样,我等便要走了,还有,虽然你师尊也在这里,说这话可能有些大逆不道,但是我还是要告诉你,你是你师尊的弟子,是别人手心里的宝贝,但我师妹也不比你少了什么,她也是我师叔的弟子,是我摇光峰所有人手心里的宝贝,你别以为我摇光峰没人,哼,若要较真起来,没有谁害怕谁,以后休想再欺负我师妹,否则我木纾第一个对你不客气。” 这话果真是大逆不道,尤其那句没有谁害怕谁,不就是在说,古道一不怕欧阳靖堂么? 不过事实确实就是这样,旁人不知道,但她确实有说这句话的资本。 背后有势力,偶尔也可以借助一下。 顾长乐没有想到木纾说话这么直,更没有想到顾长月这样的废物也有人这般维护,心里恨得不行,面上却委屈地看着欧阳靖堂,唤了声:“师尊。” 欧阳靖堂为人向来随和,也不愿意去招惹别的真人,当下倍感头痛,对顾长乐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乐儿往后好好呆在我玉衡峰。” 他让顾长乐呆在玉衡峰,只是想要保护顾长乐。 此番出去,外头肯定有不少关于神兽蛋认主,然后兽蛋破裂的谣言,顾长乐向来很少经历挫折,听到这些流言定会耿耿于怀,容易生成心魔。 然而听他此言,顾长乐的脸色变了变,没有想到师尊也不维护自己。 摇光峰算什么? 不过就是个连外峰都不如的尾峰罢了,居然也敢嚣张。 她抱着水麒麟的手一紧,指甲几乎挖进了水麒麟的皮肉。 水麒麟忍不住低低地呜咽一声,眼中含着的泪水终于落了出来。 顾长乐却不管水麒麟,而是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让顾长月为今天的事情付出代价。 算计她,那就要用十倍来奉还。 木纾不理顾长乐,对众人行礼道:“两位首座,众位真人,既然无事,弟子三人便先行离开了。” 说罢示意顾长月和顾长风离开。 顾长风与顾长月同样行礼:“两位真人,众位真人,弟子告退。” 众位真人点了点头。 欧阳靖堂道:“你三人去吧,这件事情与你三人无关。” 三人便这般离去,再不去管顾长乐那一行人。 顾长月也再没有关注暮云埃。 她是彻彻底底地放下了,所以面对他就像是面对陌生人,不需要过多的关注。 她没有注意到,在她离开之后,暮云埃回头看了她一眼,他的眼神依旧平静,却多了一层看不透的复杂神采。 现下她的心里甚是爽快。 没有人看到害过自己的仇人倒霉会不开心的。 前世总是她被顾长乐算计,然后吵吵闹闹,露出狰狞恶毒的模样,让人厌恶误会。 此生她算是当了一回看客,看顾长乐吵吵闹闹,露出狰狞恶毒的模样。 不过不同的是,她只需那么做过一次,便没有人再愿意喜欢她了,可顾长乐本身气运就好,而且也自有一层别人所不具备的光环在身,所以即便那样闹过一次,也不一定所有人都会看清她的面目,会厌弃于她。 当然不管如何,这些都与顾长月无关。 她想,只要顾长乐再不主动惹她,她就不会去惹顾长乐。 她现在所要做的,不仅仅是修成大道,同时也要守好身边的人。 摇光峰所给予她的,是她上辈子从来就不敢想的。 当加倍珍惜。 她看着木纾,由衷道:“师姐,谢谢你。” 木纾很是爽快地挥了挥手,“谈什么谢字?我就是看不惯顾长乐那个虚伪的女人,话说也真奇怪,你们都是顾氏一族的人,为何性格就这般天差地别?她不是你姐姐么?” 顾长月怔了一下,道:“她虽是我姐姐,却与我同父异母。” 木纾皱了皱眉,“那她一定像她娘,不对,那顾长风……” 顾长月立马道:“长风哥哥自小便喜欢跟着我母亲,我和长风哥哥一起长大的。” 顾长风却忽然道:“我和阿月并无血缘关系。” 木纾啊了一声,思量了一下,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顾长月回头看着顾长风,顾长风对她眨了眨眼睛,眸光闪动,仿佛平静的湖面推开一圈涟漪。 他动了动唇,轻声道:“但我还是会好好照顾你的,记得我们的赌约。” 顾长月避开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咬了咬唇,“我记得。” 三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行走,眼见又走出了一大段距离。 很默契地,他们都没有提起兽蛋的求救波动为何会传导他们这里。 顾长月猜到问题在顾长风身上,木纾不是笨蛋,自然也猜到了这点。 不过她们都没有提及,因为她们都很明白,别人的终究是别人的,她们相信,自己会寻到自己的缘法。 正如古道一所说,鬼宗弟子就是有那样的自信。 眼见已经远离了顾长乐一行人,木纾便提议离开。 顾长风也不挽留,默默地看着两人通过传送阵消失在眼前。 阳光洒下的林子里,白衣轻扬,他唇角带笑,眼中温柔潋滟。 这一路行来,他都在观察顾长月和木纾。 光看她们两人手上的纳戒便知道不是凡物,如此说来,摇光峰还真的不一般。 而作为摇光峰的弟子,木纾性子率直,做事磊落,也很是维护顾长月,如此,他也就放心了,同样也愈发渴求能够修成大道。 他一定要赶在顾长月之前一步,将来好为顾长月遮风挡雨。 低头摸了摸纳戒,里头灵力波动旺盛,他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 这厢顾长月和木纾一出秘境,便直奔浅草峰。 沉曦已经开始闭关,叶翩跹则依旧躺在花蕾秋千上,无聊地荡来荡去。 第062章 养草 且说顾长月和木纾离开之后,众人纷纷散去,欧阳靖堂便带着顾长乐往秘境外赶。 原本她得了兽蛋的事情才传得纷纷扬扬,这下子又传出兽蛋破裂的传言。 秘境之中少有人以平常心对待,而大多数人都是忍不住嘲笑两句。 毕竟他们也是有过机会得到兽蛋的,可是却让什么也没有付出过的顾长乐得了去,任谁心里都不服气。 而今顾长乐兽蛋破裂,少有人不幸灾乐祸。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在随同欧阳靖堂返回的途中,顾长乐便听到许多弟子提起此事,皆是认为她与兽蛋机缘不够,而她强行夺取,才导致这样的结果。 她听在耳中,气得面色苍白。 她的兽蛋破裂,孵出个残废就罢了,这些人还要说三道四。 最可气的是,暮云埃也不理她了,方才她与他说话,他什么也没有听到,径直就御剑而去。 这种情况,从来就没有过的。 她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因而越发郁闷,觉得所有人都在针对她。 而顾长月就是导致此件事情的罪魁祸首。 欧阳靖堂自然也能够感觉到她的气愤,当下便道:“修仙是自己的事情,不是旁人说怎样就怎样的,乐儿,你太在意旁人对你的看法了。” 顾长乐握紧拳头,低头不语。 欧阳靖堂自成为顾长乐的师尊,还未看到过顾长乐这般模样,心知此事对顾长乐的打击太大,担心她会因此滋生心魔,便道:“依为师看来,还是直接回玉衡峰吧。” 顾长乐此番反倒立刻抬起头来,问:“这是为何?弟子已经早就完成了任务,此番若是顾长风还未出去,弟子便是第一,为何我们要直接回玉衡峰?” 欧阳靖堂心中一怔,没有想到顾长乐竟是这般注重输赢。 有时候注重输赢能够促人奋进,但也需要个度。 顾长乐这般显然已经超过了那个度。 往常顾长乐没有遇到过任何曲折,他这个做师尊的倒也不觉得,如今看来,绝不能允许她继续这样下去。 想到此处,欧阳靖堂面色一沉,冷道:“为师叫你放弃你便放弃,立刻跟为师回去。” 说罢,足下气流运转,本命法宝流觞剑剑气冲天,载着顾长乐消失在秘境之中。 顾长乐在扑面而来的劲风中泪流满面,如今连师尊也不维护她了。 许是太过气愤的缘故,指缝间竟有鲜血滴下。 欧阳靖堂看在眼里,颇为头痛。 大徒弟前不久才反叛浩然,入了魔道,成为影王身边最信任的红人,小徒弟倒是天赋异禀,却是平日里太过顺畅,没有经历风雨,心胸和想法都甚为狭隘,也不知道会不会遭遇心魔。 足实不让人省心… 就在欧阳靖堂带领顾长乐消失在秘境中的时候,顾长月正将五十株灵草恭恭敬敬地递到叶翩跹面前。 叶翩跹懒洋洋地抬起眼皮,瞅了一眼,然后抬手一挥,将五十株灵草全数收进自己的纳戒之中。 “能够在短时间内找齐五十株,说明灵力感应并不迟钝,还算符合基本条件,如此就留下来吧。” 富有磁性的声音,却故作尖细柔软,显得甚是别扭。 他看着顾长月,眼中噙着莫名所以的笑意。 顾长月只觉头皮发麻,不由缩了缩脖子,低头回道:“是,二师伯。” 叶翩跹朝她点了点头,终于将视线转开,落在木纾身上。 “老三的弟子,这个月你不属于这里,且回去吧。” 安安静静站在一旁的木纾如释重负,上前一步道:“是,二师伯,弟子这就告退。” 走之前递给顾长月一个安慰的眼神才转身离去。 此番,小院里便只剩下顾长月与叶翩跹二人。 一股怪异的气氛慢慢蔓延开来。 不知为何,顾长月总感觉有些不自在。 勉强抬起头来,才发现叶翩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倾身过来,对着她微笑。 他漆黑的发丝垂在她的眼前,滑至她的手背,有股清香扑面而来。 顾长月吓了一跳,赶紧后退一步,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沉曦和木纾的提醒:“二师伯善于用毒,也很是阴险狡诈,即便平日里修炼,也要万分当心,不要着了他的道。” 显然两人都是备受其害的人,因而才会那般郑重警告。 思及此处,她迅速沉住气息,从纳戒中掏出一颗解毒丹服下。 果然,丹田处传来火辣辣的刺痛,若不是及时服下解毒丹,恐怕已经口吐鲜血了。 不过饶是如此,她还是忍不住咳嗽几声,口腔里蔓延着一股腥甜。 叶翩跹神色不变,就仿佛什么也没有做过般,道:“人也比较机警,不是个笨蛋,可惜也不够聪明,你看看你的手。” 顾长月低头,不由凉凉地吸了口气。 自己的手背竟然呈现恐怖的深黑色,无痛无觉,但那等情形,甚为恐怖。 她想也不想,迅速盘膝坐下,准备将毒气排除。 叶翩跹却抬手止住她,道:“已经晚了。” 接着洒下几缕白色粉末,她手上恐怖的深黑色渐渐褪去。 顾长月不解,既然叶翩跹要毒她,又何苦要替她解毒? 她莫名地看着叶翩跹。 叶翩跹叹了口气,终于从花蕾秋千上站了起来。 这是头一次,顾长月看到他在自己的院子中,离开那秋千。 他的身材很是挺拔,身形比起大师伯消瘦了一些,一袭白衣干净整洁,在漫天飞舞的紫色花瓣下,有种说不出的轻灵气质。 淡淡的灵气围绕在他的周围,他仿佛就是这满院的花朵中的一朵,活在自己的世界中,与世隔绝。 他的样貌原本就颇为俊逸,若不是翘起的兰花指,和那故作娇羞的姿态,定然又是一副极美的画卷。 站在紫色飘落的花瓣下,他垂下眼帘,看着顾长月,轻笑道:“方才你闻到的香味不过是一种普通的毒粉,我头发上才带着真真正正要至你于死地的东西,然而一般人往往都会忽略后者,此番,我只是想告诉你,要出招便要出其不意,要接招便要全面思虑,这样才不至于让自己吃亏。” 顾长月咬住下唇,思虑了一番,最后点了点头,亦从地上站起,道:“弟子知晓了。” 叶翩跹也不再看她,道:“在我这里与在你大师伯那里不同,他讲究步步紧逼,层层递进,而我讲究放任教养,但凡是在我这里,两个月时间,我只会给你一个任务,到了时间我会回来检查。”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指着小院旁边,“你刚刚来,我也不为难你,就帮我管理这片灵草园两个月,其间不准有一颗枯萎或是死亡,直到两个月后。” 顾长月顺着她手的方向望去,那里是一片茂盛的灵草园。 灵草园中满地灵草,异常茂盛,但是顾长月却皱紧眉头。 这满院的灵草有十个种类,恒温性和属性都比较杂乱,品阶也不高,却很难养活。 每一株看起来生命力都异常旺盛,可是如果种植之人稍有不慎,它们立刻就会枯萎。 一般家族和门派都不会养这种灵草。 叶翩跹说的轻松,顾长月却知晓其中的艰难。 时下心里便多了份紧张,也多了份战胜困难的兴奋。 她道:“弟子定会好好照料它们,二师伯尽管放心。” 叶翩跹一边顺着头发,一边点头,“你别以为很轻松,这园中的灵草,每一株都有自己的气息,但凡死掉一株我也能够感受到,而若是真的死了,你便只好从头开始,由此就不得不占用你去老三那里的时间。” 顾长月算了算,若是占用了三师伯的时间,三师伯则要占用师尊的时候,依次推下去,其实是耽搁了自己的时间。 由此也不得不为自己捏了把汗。 叶翩跹又道:“我与你大师伯、三师伯虽然都将鬼道一途学得有些偏了,但是真正的精髓却依旧是没有变过的,其中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心境对他物的影响,而我们修鬼道功法,灵力自然天生带有阴寒之气,既如此,你只要学好了对兽类的控制,对灵草植物的控制,往后接触你师尊那套功法,便也就简单了许多。” 原来轮流学习其实是有根据的。 云中隐控兽靠的是“心境”,叶翩跹控草也靠的是“心境”,便是三师伯的蛊惑人心也依旧是要靠“心境”。 心之境影响周围的事物的想法,使其受到自己的诱导,做出自己期望的事情。 这是鬼道上很重要的一点,也是最基础的一点,否则又如何能够控魂? 思及此处,顾长月便道:“弟子谢过二师伯提点。” 她低着头,神色谦逊,也有发自内心的感激。 叶翩跹看着她的模样,心里软了软,觉得这个孩子果然听话懂事,也很明悟,便不由伸手去揉她的头发。 她又被吓了一跳,赶紧躲开。 叶翩跹却奇异地将手顺利放在了她的头顶,轻轻拍了拍,道:“放心,无毒。” 顾长月万分惊愕,抬起头来,看到叶翩跹俊逸的脸庞上露出浅浅的笑意。 不过只是片刻,叶翩跹的手又恢复了兰花指,一下一下轻轻顺着搭在胸前的头发。 他道:“这是催雨诀,每日凌晨降一次雨,黄昏降一次雨即可,夜里或是回你的临月阁,或是守在这里,都很随意。” 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顾长月手中已经多了一个卷轴。 浮蚩山浩然派被笼罩在大型的斗转星移阵中,一年四季不冷不热,同样也鲜少降雨,所以一般灵草园都有专门有弟子负责降雨。 顾长月的暗灵根虽是由金木火土四灵根所变,却实实在在属于全能灵根,对水属性也有一定的召唤作用,催雨对她来讲也并不难。 叶翩跹见她拿了卷轴,又道:“好了,去吧,好好儿守着灵草,待你明悟之后,便知道紫杀应当怎么用了。” 顾长月却睁大眼睛,突然提到紫杀是什么意思? 叶翩跹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而是慢悠悠地抬手,五指朝天,一股灵力波动在他指尖流转,漫天纷飞的紫色花瓣全数停了下来,在空中静止片刻,后唰唰落下。 只见所有的花瓣都像是尖利的细小武器般笔直地陷在土里。 叶翩跹道:“紫杀是如此用的,而不是你那般笨拙的用法,能杀死疾风翼龙,纯碎是你们侥幸。” 一边说着,人已经踩着小碎步走远。 顾长月目瞪口呆,叶翩跹竟然知道她在秘境中做了什么,遇见了什么,这是为何? 这件事情她与木纾都商量好了不告诉任何人的,一来是觉得没有必要,二来是怕被沉曦骂。 说起来,这摇光峰上有众位师伯师叔,甚至还有师尊,却唯有清清冷冷的沉曦最会管教人,她和木纾很多事都得听他的。 顾长月站在小院中乱七八糟地想了一通后,决定先去灵草园看看。 一大片灵草五颜六色开在眼前,浓郁的草香在空气中散开,甚是清爽。 灵草园前头有座避雨亭,亭子里只有一块蒲团,什么也没有,而亭子外面则放了些许清除杂草以及养护灵草的基本工具。 顾长月扫了一眼,便在蒲团上坐下,闭目静气,将灵力感知探出,扩散在整个灵草园中。 第063章 说开 灵力感知如同一条透明的细线,细细密密地穿过偌大的园子,霎时便有所觉。 大片的灵草园,灵力波动如海啸泛滥,七上八下毫无章法,却也汹涌澎湃,一波推起一波,撞击着灵力感知这条线,瞬间便将其淹没其间。 这般杂乱无章,也难怪不好养殖。 便是小花也有所感知,叹道:“叶翩跹果真没有为难你,不过就是出了个难题,这些灵草的气息尚不稳定,又如何能够养活?” 灵草容易死亡,常常有两个因素,一则是天气,二则是灵力波动起伏太大,其中最为重要的便是后者。 天气因素往往容易改变,而一旦灵草灵力波动不稳,则注定此类灵草生长周期不长,容易死亡。 便是照料再好,仍不易存活。 顾长月一下子明白自己该做什么。 除了每日悉心照料而外,还应当控制它们的灵力波动。 这无疑是对“心境”更深一层的磨练。 她道:“若不如此,又如何稳固‘心境’?明悟什么才是真正的“心境”?大师伯和二师伯的法子虽有不同,且一则是以自身之境影响他物,一则是感受他物之境,看似两个极端,但总结起来,却是一放一收,都是在磨练心之境,” 她没有收回灵力感知,而是更为仔细地将其发散开来,遍布了整个灵草园,试图感受每一株灵草的灵力和气息。 要用“心境”控制这些灵草,至少要先感悟它们的“心境”,以及完完全全了解它们。 时间缓慢而又快速地逝去,直到日落西山,她才缓缓撤回灵力,睁开眼睛。 自纳戒之中拿出一颗复灵丹吞下,吸纳半响,待体内灵气慢慢恢复,方从蒲团上起来。 看看天色,是该布雨的时候了。 卷轴上详细记载着法诀要领,这种小法诀比一般小术法还要容易,根本不需要刻意学习。 因为顾长月便只是照着要领握了几个法诀,灵草园中便扑簌簌下起小雨。 满园灵草努力在雨中张开枝叶,淡淡的草香混着灵气在园子上空盘旋,汇成很薄一层的雾气。 顾长月握住法诀 ,待灵草喝足了水,枝叶慢慢收拢,便收了法诀。 暗暗叹了口气,今儿她细细地将每一株灵草查看了一番,都还比较健康,这般降雨之后,应当暂时不会枯萎。 可是事违人愿,她正想着,便听脚边传来“啪嗒”的声响,一株旺盛的灵草突然折成两瓣儿。 顾长月大骇,连忙蹲□子去看。 哪知还未看明原因,又听“啪啪”几声响动,抬眼望去,竟是折了十多株。 她不敢耽搁,又吞了颗复灵丹,将灵力感知散播出去。 原来灵草在喝足水后,会有一段时间用来转换灵气,将体内旺盛的灵气排出,吸纳纯净的空气。 而这个过程对于不易养活的灵草来说,生命最为脆弱。 顾长月以前未曾接触过灵草,倒是对灵草一无所知,不想今儿就这般吃了回亏。 如此看来,只怕要在二师伯此处多呆一阵子了。 心中纳闷,却也仅仅只是纳闷而已。 修仙之人哪里有一帆风顺的? 偶尔犯些错误倒是对自己的一种提醒,提醒自己还有哪些不足,亦提醒自己时时刻刻保持警惕,毕竟自己并非完人,不能因为生活暂时的改观而放松下来,危机处处都在,一着不慎皆易导致悔不当初的结局。 当然同样也提醒自己,犯错并不可怕,当用平常心去对待。 想到此处,她反倒扬起嘴角,轻轻笑了起来。 万事皆有两面性,木纾诚不欺我。 她在蒲团上坐下,再次闭目。 灵草园中灵气波动很大,既然是灵草排出的旺盛灵气,便也不能浪费,她干脆将其吸纳至自己的体内,同时又放出自己的灵力感知,来一点一点感受灵草的气息。 此番担忧灵草会继续死亡,她不得不迫使自己开始用“心境”来影响它们。 便是要用自身之境,来让它们安定下来。 此事说来容易,做起来却实属不易。 她必须全心全意地投入其中,甚至将自己放空,与整个灵草园融为一体。 在进入境界之前,她先招呼小花注意外界的动静。 虽然浅草峰并不危险,但是修行之事哪里容得下马虎二字? 有小花守着,她安心一些。 由此,她便将自己完完全全地投入灵草园之中。 又是一夕的忙碌。 次日清晨,天枢峰的钟鸣响起,她缓缓将所剩无几的灵力撤回,好在是松了口气。 从昨日黄昏至今日清晨,她算是勉力将灵草的波动压下了。 抬手擦去额际汗水,吞了颗复灵丹,她便从地上站起,舒展了一下筋骨。 一个晚上,灵草再无枯萎。 不过又是摧雨的时候了。 催雨之前先将灵草园中的生长起来的杂草除去,催雨之后,则又将继续控制灵草波动。 顾长月没有一刻清闲。 这般反复,时间一天一天过去。 两个月的时间因为枯萎了十多株灵草而推迟了半月。 一开始顾长月便不断在除草、催雨、控制灵草波动间忙碌不断,待过了将近十多天后,她似乎掌握了控制灵草的一些规律,便不需要再每时每刻守着,腾出的时间便用以打坐修炼,或者练习古道一给她的两套术法。 落星杀以及魂斩。 一个得益于前世领悟过一遍,一个得益于冥阴之体和变异暗灵根的好处,因为只利用不多的空闲时间,她也能够将其熟练。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她除了控制灵草灵力波动的规律,还能够用自身之境去引导灵草的灵气波动,使其平静下来。 满园的灵草仿佛有感情般,每当她的灵力感知释放出来,它们就配合地安静下来,甚至有时候吹来一阵微风,便都亲昵地靠近她的灵力,像是在撒娇。 顾长月对这满园的灵草也越发喜爱,感觉它们其实非常可爱。 又过了一个半月,她只需要每天守着它们一个时辰足以。 如此她便能够安心修炼。 其间木纾倒是对她的修炼进度很是熟悉,无事总会来寻她说话,给她带些外面的信息。 比如师兄闭关一个月,终于突破结丹期,成为浩然派最年轻的结丹真人。 大师伯大喜,亲自陪伴师兄赶往冥鬼器域寻找本命法宝。 何处是冥鬼器域? 冥鬼器域自然是地下城第五层中,吸取至阴之气形成的一处冥鬼空间,里头保存着无数鬼道法宝,但凡摇光峰有谁结丹,便可进去挑选一件。 沉曦是变异冰灵根,进了冥鬼器域,兴许能够挑一个趁手的冰属性法宝。 再比如顾长乐来过一次,假惺惺地要向她道歉,似乎是从临海城的顾家回来,还带了些从临海城买来的小玩意儿,当然,木纾毫不留情地打发了顾长乐,至于顾长乐送来的东西,她无法替顾长月做决定,便送到了顾长月手里。 顾长月对小玩意儿不感兴趣,却仔仔细细地琢磨了好久,确定没有被顾长乐做过任何手脚之后,随手扔在旁边,时间久了也就忘记了。 除此之外,木纾还带来了一个让她错愕的消息。 暮云埃要见她。 对此木纾也表现得异常惊讶。 而迎接暮云埃的,却是古道一。 这天顾长月将将与满园灵草交流过,才撤回灵力,准备回临月阁打坐修炼,便见木纾趁着飞行法器从外头急冲冲地飞来,落在她的面前,开口就道:“阿月,大事不妙,开阳峰首座抢人来了。” 顾长月愣怔片刻,开阳峰首座不就是暮云埃么? 他来抢何人?莫非是自己? 这好似无甚道理。 她实在摸不准暮云埃究竟想要做甚。 木纾见她一脸惊讶,便道:“方才四师叔传我叫你过去,可我分明在摇光大殿里感受到四师叔与那开阳真人之间隐隐约约的较量,杀意颇重,那开阳真人说无论如何都要见你一面,这不是抢人是什么?后来两人也不知秘密传音说了什么,四师叔终于妥协,叫你去一趟。” 顾长月知晓木纾夸张,不过心里还是砰砰直跳,道:“先去看看吧。” 大殿中,气氛其实并不紧张,兴许紧张的气氛在她到来之前便已经缓和下来,空气中只流转着些许残余的波动。 古道一坐在主位上,手中拖了盏碧青色夜光杯,慢悠悠地浅饮。 氤氲的雾气后,半边鬼面面具显得异常淡然,易并无不满。 暮云埃则坐在下首,旁边的夜光杯散发着淡淡奇异的光芒,他却未曾动过一下,而是轻轻用食指敲击桌面,脸上神色目测,但见到她之后,眼中流转过复杂的神采。 顾长月走进大殿,恭顺垂首,对古道一拜了一礼,道:“弟子见过师尊,不知师尊唤弟子所谓何事?” 古道一这才放下手中的杯盏,微微一笑,问:“阿月可是识得开阳真人?” 顾长月转头看了眼暮云埃,道:“与开阳真人曾有几面之缘。” 说罢,亦对暮云埃行了一礼,“弟子见过开阳真人。” 暮云埃看着她,神色未变,淡淡地道:“本座来寻你,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你随本座来一下。” 至此,人已经站了起来。 顾长月下意识地去看古道一。 古道一亦看着她,和声道:“且去吧,说完话后就回来,为师看你落星杀也学得差不多了,待你回来后再授你两套术法。” 一派风光霁月的姿态,反倒是让顾长月安下心来,笑回道:“师尊,弟子知道了。” 然后对暮云埃道:“开阳首座,请。” 左右暮云埃来找她,亦不会像木纾所说的那般,真的要抢了她去。 对于摇光峰来说,她是唯一的鬼宗传承者,的确是少不得的,但对于修真境来说,她不过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女修而已,有她不多,无她不少。 况且前世暮云埃那般瞧不起她,更妄论来抢她这个弟子了。 他来找她,不管是什么事情,她都不需要太过在意。 此生他们注定没有交集,权当做是陌生人说话就是了。 暮云埃回头看了她一眼,忽然一挥衣袖,将她卷起,御起寒冰剑冲天而起。 片刻消失在了摇光大殿内。 此举对于摇光峰来说甚不礼貌。 木纾张大眼睛,惊道:“这开阳首座怎的这般嚣张?来抢我师妹就罢了,居然还敢挑衅四师叔。” 古道一抬眸看了木纾一眼,缓声道:“来抢阿月,他没那能耐,不过那般试探本座的实力,倒让本座很不开心,通知他们,将开阳峰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彻查一遍,但凡有何错处,只管罚就是了。” 木纾应道:“四师叔,木纾这就去办。” 暮云埃卷着顾长月飞跃几个山头方才停下,并不知晓自己已经得罪了整个刑法总堂。 他带顾长月落在一处荒山之上,然后随手一扔,将顾长月扔在地上。 好在顾长月激灵,险险稳坐身形。 抬头惊愕地看着暮云埃。 暮云埃的脸上依旧是冰凉淡漠的神态,瞅着她的眼神,还是那般高高在上。 还未能顾长月开口,他便道:“今生似乎比前世要自在许多,对吧?” 虽然知道暮云埃也回来了,但是这般面对面说起,也让顾长月的脸色变了变,却也仅仅只是变了变脸色而已。 她道:“嗯,还好,不知首座找弟子何事?” 声音清脆,语气平淡,并无半点躲闪和畏惧,更无半点小心翼翼的卑微。 这不是前世,而是今生。 暮云埃怔了怔,下意识地多看她几眼,发现她的脸庞上再也没有畏畏缩缩的神态,有的只是说不出的坦然和自信。 她的眸光清澈,黑白分明,亦是一片坦然和自信。 这样的她,一袭红衣,甚是美丽。 他深深呼吸一口,心里再次生出空荡荡的感觉。 说实在的,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来,但是自从在秘境中看到过顾长乐也会用恶毒的眼神看顾长月的之后,他思虑了一个多月,将前世的总总全都认认真真回忆一遍,最后终于忍不住来了。 但来了之后呢?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顾长月见他不言,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决定自己先把话说开。 反正大家都是经历过一世的人,也都是明白人。 于是她道:“其实既然你也记得前世,我也记得前世,也不用装模作样了,此番虽然不知道你找我何事,但是我却有话要对你说。” 她顿了一下,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继续:“前世不管对错,但那毕竟是前世,今生才是我们真真正正需要面对的人生,一切都未发生,一切都未开始,你放心,我不会纠结于前世的恩恩怨怨,亦不会与顾长乐过不去,因为今生我只欲把握上天给我的机会,修我之道,走我之路,前世,只当它是一场梦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老板说周末加两天班,顿时什么心情都莫有了。 如果有错字还麻烦大家帮忙说一下哈,某明天就算加班也要修改的,每个星期修改一次, 么么哒,爱大家哟。 第064章 悟道 前尘往事,一场轻梦。 待来生,已如陌路。 犹记得苍穹台上,那一袭黑衣,血光蔓延,女子悲痛绝望,双目泣血。 耳边还有空渺的回音:天地为鉴,曼珠沙华为证,我顾长月就此立下誓言,今生一世情殇足矣,倘若坠入地狱火照黄泉,你为叶,我便为花,你为花,我便为叶,生生世世花叶相错,永不相见相识,我与你,终将无缘无果。 现下,终于彻彻底底的无缘无果了。 话已说开,便算是做最后的清算。 她从来便不欠他,她亦不需他还她之债。 这一生,他是他的开阳首座,她是她的摇光弟子,各行各的路,各走各的道。 暮云埃终究什么也没说,没有为顾长乐的事来讨伐顾长月,也没有提及前世总总,他显然听懂了她的意思。 骄傲如他,既然她已经这般轻易地把话说开,他便没有理由表现出哪怕一丁点儿的不舍。 虽然心中有那么一些空,亦总是回想起前世她陨落瞬间的画面,但这并不影响什么。 不就是少了个弟子么?凭自己的实力和地位,难道就找不到了? 只希望顾长月真能如她自己所说那般,安安分分,不要多事,同时也祝愿她顾长月这次就真的没有投错师门。 他其实就想看看,她选择拜入摇光真人门下,究竟要如何修成大道。 摇光真人,不过就是一个为人所不屑的尾峰真人而已,能拿出什么好的东西出来教导弟子? 呵… 且罢,顾长月自己要这般选,那他就好好儿看着。 其实这就是一种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心甘情愿地随别人去了之后,等着看笑话的心态。 足实让人嗤之以鼻。 关于暮云埃有何想法,顾长月自然并不知情。 自荒山山头飞往摇光峰主峰,脚踩如火焰般骄傲放肆的红菱,一身红裳随风飞扬,猎猎作响,她望着脚下雾气环绕的青山,看美景如画,嘴角扬起淡淡的笑意。 预料之中,她会感慨往事如烟,会叹息世事无常,却唯独没有任何感情波澜。 她的心平静犹如冬天里的胡泊,即便偶尔泛起微弱的涟漪,也是为今生所遇而窃喜开怀。 瞧瞧,便是现实血腥的修真境,也有宁静祥和的美景,只要善于发现,善于观察。 切莫将胸怀放得太过狭窄。 忽然感觉心中多了一抹旷然豁达,通透无比。 灵台之上闪过混沌金芒,仿佛明悟了什么,然,却只在一瞬间便如游丝般滑去,抓不住。 如此也强求不得。 小花奇怪地“咦”了一声,同样似有所觉。 方才顾长月的话它听得糊里糊涂,冥冥中却又有一种奇异的熟悉,好像所有的事情都与它有关,但它又没有丝毫记忆。 想问,最后却未曾言语。 前世与今生,便是地府才有的三生轮回。 顾长月是鬼宗传承者,依靠地府之力而蹬天道,记得前世,拥有今生,不足为奇。 列代鬼宗传承者,没有一个是简简单单的。 它作为鬼宗传承法宝,比任何人都要了解。 只那暮云埃,恐怕是因着顾长月的关系才轮回了一朝。 这般想着,便也唯有叹息。 顾长月始终没有对小花多说什么。 横竖都已经血脉相连了,就算不用明说,相互间的秘密,大家几乎都心知肚明,提与不提,倒没有多大的意义。 就这般回了摇光大殿。 古道一仍旧坐在原先的位置上,手中拖着夜光杯,杯子里的雾气袅绕,盘旋着弥散在空气中。 一袭紫衣,在袅袅的轻雾下,便也如同一缕摸不着的烟。 从来都是那般淡然而不可触及,亦是飘渺不切实际。 大殿里有一股甜甜的香气。 见着她,他深潭般的眸子中闪过一丝诧异,旋即露出清浅的笑意,就仿佛阳春三月,一阵清风,所过之处,百花盛开。 不待顾长月行礼,他便抬手阻止,开口道:“阿月,你陪为师喝会儿茶。” 顾长月有些错愕,微微怔了一下。 她知道他定然不会问她与暮云埃说了什么,但是往往陪师尊喝茶这种事情,都是最受重视的心腹弟子才有的待遇,她哪里敢去想? 古道一却站起身子,不见有任何动作,人已经在她的面前,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道:“随为师过来坐坐吧,沉下心来,先让为师与你泡一杯热茶。” 他的掌心触及她的肩膀,冰冷清凉,那是属于鬼修体质温度。 明明不是暖的,她却感到莫名安心。 不过就是喝茶而已,她何故不信任于他? 她看着他,点了点头,随他行至大殿后垂了帘子的隔间里。 里头摆设简易,只有一块素白的屏风,周围布了架子,摆满书籍,中间一块檀木矮机,矮机两边分别置了块蒲团。 矮机上放了个青铜香炉。 袅袅轻烟升起,在素白的屏风上倒影出浅淡的影子。 古道一抬手示意:“坐。” 顾长月乖乖行至蒲团上,端端正正地坐下。 她并不知晓,原来她的灵台之上已笼罩一层奇异金芒,一直伴随着她走进摇光大殿,只是她未有察觉而已。 古道一让她坐下,自有理由。 只见他坐于她的对面,衣袖一扫矮机,矮机上便多了一套茶具。 此茶具非石非玉,看起来像木,却又即是光滑。 通透的红色宛如翡翠,两个茶杯,一个茶壶,还有一个热炉。 无论茶杯茶壶,还是热炉,都并无特别形状。 将茶具摆好,用引水诀引摇光峰灵气蔓延之处空气中水,引火诀燃起一抹幽碧色鬼火,热炉煮水,直至沸腾。 再从纳戒中取出透明玻璃瓶,里头躺着数颗金子般的茶叶。 每片茶叶有一指甲盖大小,灵气颇浓。 古道一用小钳子轻轻钳出一颗,放于旁边叶瓣儿状的小盏中,待温具后再置茶,然后冲泡,最后倒入杯中,抬手置于顾长月面前。 一系列动作优雅娴熟,不拖泥带水。 散发着淡金色光芒的茶水躺在红色透明的茶杯中,香气越发沁人心脾。 顾长月伸手接过,温热却不烫手。 古道一道:“尝尝。” 顾长月轻啄一口,水是热的,但是气息却是凉的,顺着食道入体,终在体内散开。 四肢百骸,顿时畅通无阻。 口腔中则残留着让人清爽的香味,久久不散。 古道一看着她的神色,问:“茶如人生,懂得品茶,便懂得品味人生,此茶叶至云隐岛万千山脉而来,名为云霄,唯有取我浩然七峰灵气汇聚之地的空中水汽冲泡,以苍檀之木盛放方为最佳,感觉如何?” 顾长月是不懂茶的。 前世无人与她同饮,她也未有心思这般悠闲地饮茶,当下深呼吸一口,凭着感觉道:“师尊,弟子不懂茶,但是喝下之后感觉甚妙。” 古道一点了点头,又问:“除了妙字呢?” 顾长月皱眉,有些懵懂地看着古道一。 说实话,她可不是文人雅士,真不习惯这种文绉绉的感觉,而这种品茶之事,确实是雅士所行之事。 没有想到古道一还这般风雅,只可惜苦了她了。 她有些纠结,然而看着古道一一派风雅的模样,又觉得破坏这种气氛甚为不妥。 古道一将她万般苦恼的神色看在眼里,知道她之所想,不由笑了起来。 不是微笑,是开怀的笑。 在他看来,顾长月果然是个孩子。 很自然地伸手揉了揉顾长月的头发,好笑道:“这孩子在想什么?师尊是问你,喝下此茶之后,体内可有所觉?你灵台已呈初开之象,云霄方可助你悟出自我之道。” 灵台初开,我道可成。 顾长月的脸色露出窘迫之色,一直未曾想到古道一要与她谈论的不是茶,而是道。 只是平日里看起来淡然沉定的师尊开怀一笑,竟是这般阳光。 他当她是孩子,想要揉她的头发便揉,却不知道她年龄都比他还大,谁才是孩子? 看着看着,她也是笑了起来。 此番感觉自己体内经脉开通,明镜透凉,正如百川汇入大海,有容乃大。 她似乎又抓住了先前瞬间即逝的那种豁达之感。 拿得起,放得下,胸有大海,能容百川。 一抹金光自头顶罩下,她近乎看到了江海浪涛,大地浩瀚,万载沉浮的景象。 有个浑厚远古的声音道:“一花一世界,一树一乾坤,勿以一叶而障目,天地之大,万千气象,为豁达者,方能一览之。” 这个世界,诸般奇异,电闪雷鸣,非人力所及。 是以,心怀广阔者,方能包容世间万象,方能窥得天道所在。 切莫以一叶障目,只留恋与眼前,而放弃无边界域。 她看到了滚滚雷鸣,看到了大海滔滔,也看到了浩渺大陆。 那样苍茫,那样变幻多端。 她的心中蓦然腾起热血的火焰,再不管世间恩怨纷争,一切只为那非人力所及的诸般奇异。 那个声音又道:“这才是你的道,天地之道,乾坤之道,即自然之道。” “自然之道……” 那声音落下,顾长月便感觉有什么东西当头罩下,“叮咚”震响,沉静下来。 蓦然睁开眼睛。 所有的天地变换都在眼中闪过,最后归于宁静。 古道一坐在她的对面,看着她微笑。 她清醒过来,不自觉回味一番。 天地之道,乾坤之道,自然之道。 竟是与天地循环结合,与自然乾坤结合之道。 将自我与天与地,与自然万象融为一体,我变,天即变,万象即变,而我之心境,应包罗天地万象,以此修习,方能窥得长生。 她再看向古道一,少了往昔的拘谨,多了一丝自在,她笑道:“师尊,阿月悟出自我之道了。” 古道一眼中流露出喜色,毫不吝啬地赞道:“为师悟出自我之道用了将近五十年,而阿月十六岁便能悟道,已是不可多得的天纵奇才。” 顾长月讶然。 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已经经历过九百年风云变换。 前世所付出的代价太大,才换来今生这般超前的顿悟。 她的道,和她前世经历倒是有极大的关系。 前世太过狭隘,不懂包容,诸多埋怨,故而九百年之后,依旧未能寻到属于自己的道,便只能随着暮云埃之道而行,终究被大道所弃。 算得上是自找的。 而今生明悟,因为死过一次,想得明白,重新开始,拥有前世所不拥有的一切,显得越发珍惜,亦少了埋怨,多了感恩,再加上今日与暮云埃面面相谈,她心静如湖,已然确定自己是彻彻底底放下。 所以,她终于寻到自己的道。 不是用了十六年,而是用了九百一十六年。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道:“弟子还要多谢师尊提点弟子。” 方才若不是古道一用云霄洗净她体内脉络,助她明悟,她还糊里糊涂。 古道一笑道:“好了,这是两卷术法,暂且收着,现下快些回临月阁去,往往悟道之时皆是晋级绝佳时机,不要耽搁,。” 顾长月收下卷轴放入纳戒之中,便起身向古道一告退。 她能够明显感觉到自己体内灵力翻江倒海的气势,是的,悟出自我之道,往往就是晋级的绝好时机,万不可错过。 第065章 融洽 自摇光大殿回到临月阁不过片刻,体内的灵气便已向外涌溢,顾长月先送了个普通的传讯符给木纾,叫她帮忙料理一下灵草园灵草,便不做任何停留,自己进入了自己的境界。 灵台已开,我道已成。 初次窥探天道,心情便变得朗阔无比,体内脉络向外扩展一层,亦是更加坚固。 再加上香茶云霄之效果,因而此番竟是连跳两级。 练气七层,堪堪赶上了不少普通弟子的步伐。 然,这种实力在筑基期修士眼中完全是不够看的,顾长月深知自己还需加倍努力。 再次从境界中退出的时候,是第二天午时。 暖阳透过窗户照射进来,明亮的光束显得异常清澈,没有一点儿漂浮的尘埃。 但是顾长月却闻到空气中浓郁的臭味。 心下了然,练气五层之上,每一次晋级便是灵气对体内脉络的一次清洗,以此排出体内杂质。 再往后,便渐渐进入辟谷之期,不食人间烟火。 自己握了个净水咒,将身上的污秽除去,然后换上崔二娘送的那套红色防御性衣裳,全身轻松无比。 手中纸符发出嗡嗡的声响,打开一看,原是木纾昨日传来的符讯,说自己给大师伯请了两天假过来帮她看着灵草园,要她专心修炼。 她松了口气,干脆将两套新的卷轴打开。 其中一套正是浩然派术法幻灵术,比落星杀要高级些许,可幻化一些普通的物体,比如鞭子、长剑,用以对付实力与自己相当的对手。 事实上这些术法顾长月前世都修过,还记得清清楚楚,而且对她来说亦并不困难,但是她仍旧依照古道一的指示修行。 大道修成非一日之功,亦不能急功近利,便是记得她也不能立刻将其全部学会,就这般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方为正道。 况且她发现前世自己的基础并不稳固,此番从头再来,就算是再不起眼的小术法,她也希望能够把握得实实在在。 只有基础打好,往后修炼才不是问题。 除了这套浩然派术法,便是鬼修术法。 一套和幻灵术很像的借魂术。 此术从表面上看来与幻影术无意,是幻化普通物体,但事实上却是用发决借用周围拥有神识物体的神魂,比如战斗过程中,身边有一株等级低于自己的毒藤,那么可用借魂术将其神魂提出,暂时作为自己的武器。 顾长月发现,古道一每次给自己的两套术法都非常相近。 就如第一次的移形术和鬼影步,第二次的落星杀和斩魂,已经此次的幻灵术和借魂术。 她想,这恐怕并不仅仅只是要她修炼那么简单,兴许还要她找出其间的共通性和迥异性。 就像是上次在秘境中所见。 沉曦虽然是叫她用鬼影步好好儿跟在后头,但是她分明能够感觉到沉曦本人施展鬼影步的时候,其间还有几分移形术的味道在里头。 而木纾的鬼影步却施展得像是移形术,但说是移形术,又感觉很像鬼影步。 不管怎样,顾长月相信他们都寻出了两者的共通性和迥异性。 这些,她都需要自己去发现。 思及此处,也不急于一时,粗粗将两套功法看了一遍,记下大致的术法要领,便起身往浅草峰灵草园赶去。 木纾正坐在避雨亭里打坐,出人意料地,沉曦也在。 此次见着沉曦,他身上竟带着一股生人勿进的冷寒,兴许是刚刚进入结丹结印期不久,又从冥鬼器域拿到了属于自己的本命法宝,因而饶是习了隐吸术,仍旧还不太能够压制自身的气息。 他一袭青衣,面无表情,负手立在避雨亭外,目光落在满园灵草之上,身边总有一圈一圈的灵气波动。 他就仿佛是一个深不可测的漩涡,牵引着周围所有的气息。 结丹真人的力量,便是这般恐怖,哪怕只是初成,也非一个小小筑基修士所能仰望的。 顾长月乘着飞行法器而来,看着他,唤了一声:“师兄。” 复又看向笑盈盈从蒲团上站起来的木纾,道:“师姐,多谢你帮忙。” 本以为木纾会先开口说话,不想最先听到的却是沉曦淡然无波的声音。 他道:“你将它们照料的很好,它们很喜欢你。” 原是顾长月一直以来用灵力安抚这些灵草,灵草受到她的照料和安抚,对她生出了特殊的依赖感情,这厢她方一落地,那满园灵草的灵力便都波动起来,就仿佛孩子见到亲人般欣喜欢快。 沉曦就站在灵草园旁边,自然能够清晰地感觉到。 这些灵草其实都是有感情的。 顾长月望着满园生机勃勃的灵草,心里颇多感慨。 不等她说话,沉曦又道:“我拜入摇光之时不过八岁,第一次进入灵草园与这些灵草接触,却堪堪用了三个月方才能够感受到它们的感情,而你却只用了两个月,的确有很高的悟性,但是不要高兴得太早,这并不算什么,短时间内,你若能够让它们明白你的语言,那才算是真正摸清了门道。” 沉曦说话的时候极为严肃,顾长月也不由变得肃穆起来。 只听沉曦又道:“我知道你聪明,定然已经明白我的意思,但是仍旧应当急着,在感受它们喜怒哀乐并安抚它们的时候,不要仅仅只想着完成任务便是,还应当想想接下来的应当做什么,万事莫要只看着眼前,将眼光放得长远一些,对你的道有用。” 他说的缓慢,所有的道理顾长月也都懂,但是顾长月心中还是升起一股暖流,甚是感动。 若她并非重生之人,而是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十六岁丫头,这些话对她来说可谓比一套玄级功法还要珍贵。 前世便从来没有人这般提点过她。 而沉曦显然就只将她当做一个十六岁的少女。 因为知晓她悟出了自我之道,知晓她为自然之道,即便她有师伯师叔还有自己的师尊教导,也先且放下自己的事情前来说上两句。 他待木纾尽心尽力,待顾长月也当尽心尽力,不可厚此薄彼。 顾长月眼眶发热,向着他弯了弯腰,发自内心的感激,道:“长月多谢师兄指点,定不辜负大家对长月的期望。” 沉曦回头看着她,道:“不是不辜负我们,而是莫要对不起自己。” 第一次,沉曦对她露出浅浅的微笑。 清俊的男子脸庞上竟露出两个梨涡,干净如同今日的蓝天。 在这里,没有算计没有阴谋,相互关心相互帮助。 在这里,亦不需要担惊受怕,遮遮掩掩。 在这里,所有人都坦荡自信,随心所欲。 多么美好的今生。 顾长月重重地点头,决心越发坚定。 往常冒失的木纾站在旁边,笑得异常明媚。 师兄妹间的画面很是美好,远处的叶翩跹与古道一并肩而立,嘴角都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此刻的叶翩跹没有故作扭捏的姿态,没有翘着兰花指把玩垂在胸前的长发。 他双手自然地垂于两侧,目光明朗,有欣慰之色。 “我鬼修虽然阴寒冷戾,与正道毫不沾边儿,便是我有时候也对灵魂和鲜血有难以抑制的向往,但我们终究是与冷漠无情的魔道有极大的区别,他们三个的心境都很好,很不错,沉曦和木纾且不说,都是我等自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只说阿月,她足实出乎我的意料,在那种环境下长大的孩子,很难有这般豁达的心态。” 他道,声音极富磁性,很是平和。 古道一的目光集中在顾长月身上,道:“是很不错,自初次见她,我便知晓她虽不喜言语,却是个看得开的豁达之人,那是她道之所需,你可知道自然之道意味着什么?” 叶翩跹没有丝毫惊讶,平静地道:“天地乾坤,世间万象,这便包罗了你之道,我之道,所有人之道,那是王者之道啊,想不到十六岁的丫头能够悟出此道,不愧是我鬼宗传承者,看来古洲天机策师的预测在不久的将来便会实现,我们终将回重归我们的故土,我师尊曾经说过,那里才是我等鬼修真正的天堂。” 古道一没有直接接话,默了默,才道:“那也需要我们所有人的努力,在此之前,先做事吧。” 他自顾长月身上收回目光,道:“我们潜进魔道的细作一直由你负责,叫他们时刻注意魔道动向以及计划,至于正道这边,我会处理,咱们一步一步来,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叶翩跹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古道一又道:“同样,也需得阿月先强大起来才行,当然也不要逼得她太紧,我怕会给她造成心理压力。” 叶翩跹道:“沉曦和木纾便是我们五个一起教导出来的,瞧瞧多让人喜爱,无论心性还是悟性都极好,远非一般弟子可比,所以对于阿月,你就该放一百二十个心,我们知道什么时候该急,什么时候该缓,也知道怎样对阿月最有利。” 说罢,忽然靠近古道一,翘起食指,嗔怪地戳了戳古道一的胸膛,娇笑道:“难道你还怀疑我的能力不成?嗯?” 古道一蓦然看向叶翩跹,盯了一阵,直到眼中惊讶之色慢慢转为怪异之色,方才转身离去。 紫袍飞扬,宛若青烟消散,空留下一句,“师兄,你下毒的本事似乎并没有什么长进。” 叶翩跹捂唇,咯咯笑了起来,“是呢,都算计不了你了。” 他摇了摇头,将目光落在灵草园边的顾长月三人身上。 古道一和叶翩跹的实力都远非顾长月三人能比,他们站在后头,只要不刻意暴露气息,顾长月三人便都是感觉不到,所以易不知晓他们就站在不远处。 师兄妹三人站在灵草园边,竟是开始交流起修炼感悟和想法,甚是融洽。 而其间多半都是顾长月提,沉曦和木纾说出自己的看法。 这对顾长月来说,帮助颇大。 待时间差不多的时候,沉曦和木纾才先后离去。 已经晋级到练气七层的顾长月便一个人坐在避雨亭的蒲团上,结合着从沉曦和木纾那里听来的心德,继续做该做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jj抽了好可怕,居然进不了后台,等了两个多小时终于好了,呜呜。 第066章 笑 修真无岁月,眨眼之间又是半个月过去。 总的算下来,顾长月在叶翩跹处正好呆了两个半月。 此厢练气七层的境界渐稳,“心境”亦是愈发稳固。 满园的灵草茂盛开放,枝叶舒张,快乐得仿佛活蹦乱跳的孩子。 叶翩跹把玩着发丝,踩着碎步,扭着身子在园子前头踱来踱去,身上有股无形的力量,像是风一般,牵引着满园灵草左右摆动。 就这般看了许久,方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对顾长月道:“心之境修得不错,算是勉强过关了,往后无事便将紫杀拿出来玩玩,它若识得你了,绿芜的毒液自然也对你无用了。” 顾长月明白叶翩跹的意思,即便是在别处修炼,无事的时候也应当熟悉一下如何操控植物。 而紫杀本就是由植物铸炼。 她回答:“二师伯,弟子晓得。” 叶翩跹看了她几眼,方才懒洋洋地挥手道:“去吧,你三师伯已经等你很久了。” 这次倒是没有对顾长月暗地里下毒什么的。 顾长月顺顺利利儿地告辞,乘着红菱飞行法器往崔二娘处行去。 已经在叶翩跹那里多耽搁了半个月,她不想再耽搁下去,因为趁着天早,并未回到临月阁。 叶翩跹的浅草峰距崔二娘的山头并不算远,行了吮吸,远远儿地便能瞅见一座笔直的悬崖,无数彩色丝带飞舞在云雾飘渺之间,甚为惹眼。 一座山洞自悬崖中间劈开,洞外的平台上摆着石凳石桌,四周种着形状怪异的树木。 彩色飞舞的丝带便绑在周围的怪树上,丝丝缕缕,随风翻飞。 如此看来,倒不像是女修居所,而是妖精的巢穴。 顾长月降落在洞穴外头,收回红菱,迈步便往洞穴中去。 里头的布景没有变,还和往常一个样。 崔二娘风情万种地斜靠在洁白兽皮身上,红衣红袜,还有小巧的红色绣花鞋。 身材凹凸有致,眉眼如丝,红唇丰满至极。 见着她,一挑眉,一扬唇,美得不可言喻。 顾长月正欲俯身行礼,却堪堪停止在了那里。 眼前的女子眉眼间惊呼有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就仿佛一眼便摄入心魂深处,便是同样身为女子,也不可抗拒。 顾长月眼前恍惚,明了,这便是传说中的“妩媚天成”,三师伯最拿手的吸引心魂——对活人心魂极致的诱惑。 但凡有人不小心中了此法,必将丧失心神,成为三师伯的心奴,终其一生,只为三师伯战斗致死。 想到此处,顾长月赶紧移开目光,将丹田微凉的灵气运起冲进识海,压住被牵引的魂魄,努力清醒过来。 片刻,耳边响起酥软妩媚的声音:“月月,你总算来了,你那二师伯可是耽搁了你好些时日呢。” 顾长月再次抬眼,看到崔二娘笑盈盈的模样,摇了摇唇,道:“都怪弟子愚钝,还请三师伯见谅。” 无论怎样,礼数还是不能少的。 崔二娘却不计较这个,反是连连摇头,道:“女孩子家家何须这般像根木头?月月平时都不笑的么?明明就是一朵妖艳的蔷薇,却要掩了芳华,去做一朵没有色彩的莲花,好生没趣,可惜了这模样这姿色,还有这一身红衣翩跹的行头。” 一边说着,一边撑起手肘支起头。 身材丰腴的女人斜靠着,这才是一朵妖艳的蔷薇,不,是玫瑰。 蔷薇没有玫瑰成熟的风韵,以及独特的香气。 顾长月不知如何接话,干脆垂下头去。 崔二娘见她如此,干脆直接道:“抬起头来,给师伯笑一个。” 顾长月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世间男子调戏女子常用的那一句:小妞,给爷笑一个。 可崔二娘这话说得很是严肃,半点没有猥琐之意。 顾长月莫名所以,不过想到总不能违了三师伯的意思,便抬起头来,笑了一个。 无缘无故叫她笑,她还真有些不习惯。 笑容看起来亦有些牵强。 崔二娘挑着媚眼,摇头道:“这样不行,脸庞太过僵硬,眼中毫无神气,看起来又木又讷,傻愣愣的太难看,重新笑一个。” 顾长月满心疑惑,忍不住问:“三师伯何故要弟子笑?” 崔二娘将媚眼扫向她,动了动丰满的红唇,酥酥麻麻地吐出一句:“你难道未曾听过什么叫温柔的陷进?” 顾长月重复一遍:“温柔的陷进?” 忽然记起三师伯便是擅长以魅惑的微笑蛊惑修士的心神。 再抬头,崔二娘已经从白色兽毛上起身坐起,双手撑在身后,细长的双腿交叠,姿态中透着媚意。 至始至终,她的脸庞上都带着媚人的笑意,自然而又美好,一刻未变。 她道:“正如你大师伯疯疯癫癫,你二师伯阴盛阳衰,往往旁人眼里,都会不自觉对他们嗤之以鼻,从而放松警惕,而你是女子,自然不能学他们那般,便只有笑,笑可是世间最好的武器,它能够让人放松警惕,对你毫无戒备,况且……” 她轻轻停顿一下,继续:“你可知晓你师尊一脉传承的功法便是这世间最美的功法?若是不认认真真去笑,又如何表现出它有多美?” 顾长月不由认真地看着崔二娘。 这是第一次有人在她面前提及古道一所修功法。 崔二娘却不多说,只道:“从此刻开始,无论说话,惊讶,恐惧,不安,你都必须只有一个表情,那就是笑,不管笑得好与不好。” 顾长月闻言,垂下眸子,待再次抬起头来,脸上已经有明艳的笑意。 崔二娘忍不住多看她一眼,旋即满意地点了点头,咯咯笑道:“不错,就是这样,小姑娘笑起来多好看啊,往后可不要板着脸了。” 顾长月也不说话,只是笑。 崔二娘提醒道:“自然一点,叫你笑又不是叫你变成只会笑却不会说的人偶。” 顾长月笑着欠身:“是,三师伯。” 崔二娘这才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坐直身子,慢悠悠地道:“我知道你很好奇你师尊的功法,左右你在我这里呆两个月就会去你师尊那里,而你练气七层的实力也是该接触功法的时候了,我便先给你说一说,这样你心里也有个谱。” 顾长月微笑地听着,没有插话。 崔二娘道:“你师尊修的是死魂境域。” 顾长月惊讶挑眉,却也不忘记要面带笑容:“死魂境域?什么是死魂境域?” 她从来未曾听过这个名字。 倒是小花惊讶地呼出了声:“竟然是死魂境域?前鬼宗宗主便是掌握了一手这样的功法,此法生成,天地聚变,死魂出没,鬼气横生,而修炼之人往往微笑杀戮,笑得越美,才能越发凌厉,召唤出的鬼魂越发森然,难怪就觉得古道一与另外四人都不相同,他看起来最不像鬼修。” 顾长月深呼吸一口,没有理会它,却听崔二娘道:“这是一套天级功法,具体怎么修理当由你师尊教导于你,但我想告诉你的是,此功法与所有鬼道功法都不同,修炼之人除了要用心之境生成鬼域,召唤并控制神魂,更需要一种美的神态,招式越美,笑得越美,才能越发凌厉…… ……而这套功法又被称为死亡诱惑。” 这话倒是和小花说得一模一样。 这下顾长月有些明白了,难怪崔二娘一直斗都要她笑。 崔二娘擅长魅惑人心,那一颦一笑,犹如狐妖般迷人的姿态近乎完美。 这一路走来,大师伯和二师伯让她修成心境,到了三师伯这里就修成一种神韵。 心境与神韵合起来,便是修炼死魂境域的基础。 原先她就知道师伯师叔们所教的本事都早有计划,却没有想到竟然都是为了在教会她各种本领的前提下,特意迎合了古道一的死魂境域。 至于将来会接手她的五师叔,不用想,恐怕就是为了让她更接近鬼府地狱的气息。 这于她而言,简直可谓是量身定做。 当然沉曦和木纾所要修习的功法都与她不同,他们的修炼方式自然也与她有微妙的不同。 三人应当各有各的特点。 崔二娘软软酥酥的声音还在耳边,“月月现在可知道为何要笑了?” 顾长月面色不变,道:“回三师伯,弟子知道了,神态。” 崔二娘应了一声,已经自榻上站起身子。 红衣纤腰,姿态婀娜。 行至顾长月身边,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往后你便好好儿地笑吧,快快乐乐地笑,开开心心地笑,无论痛了累了都笑,当然,不是叫你这般傻笑,干笑,没有神态的笑,而是要千娇百媚的笑,或者偶尔再看看那书,对你帮助很大,我之所以给你,便不是叫你藏在纳戒中。” 顾长月脸上的笑意终于有撕裂的痕迹,微微发烫,抬眼看着崔二娘。 那书定然是指那本黄色*。 三师伯果然不是平凡女子,便是看那书也说得这般云淡风轻。 崔二娘眉头挑起,笑中全是风情,问了声:“怎么了?” 顾长月立刻恢复笑容,道:“没有,弟子谨遵师伯教诲。” 崔二娘道:“能够谨遵就好,来我这里其实并无什么特别要学的,要么这些日子你便将前头所学的几套术法挨个儿先使给我看看,哪里不足,我也好给你提点提点。” 如此倒是不错,顾长月当即应下。 落星杀、魂斩,还有刚刚拿到手不久的幻灵术和借魂术… 顾长月将三套功法自认为很好地展示一下,却被崔二娘鄙视一通。 除了一些动作并不标准而外,便是没有神态。 用崔二娘的话说,无论她做什么都应当面带笑容,便是在使用术法,与人交手的时候也应当面带笑容。 说起来似乎很容易,但做起来却甚是困难。 往往使用术法都是为了与人交手,尤其是与自己实力相当之人,而与实力相当之人交手,任何人的表情都不可能轻松。 要么认真,要么凝重,如何能那般轻松快乐并发自内心的笑? 顾长月在练习术法的时候,通常都会假象有自己这种实力之人在与自己交手,面上的情绪自然而就显得凝重。 若是叫她放松微笑,那么手上的招式就会显得弱了不少。 由此,要一边使出凌厉的杀招,一边轻快地微笑,根本就不容易。 在崔二娘这里,她便是要经受这样的磨练和考量。 崔二娘亦不断地在旁边指正她,哪一招招式若了,哪一式笑得不好看了,就这般往返不断地练习,日日夜夜,直到她将两者同时兼顾为止。 作者有话要说:到三师伯这里就卡文了。。。。好想此处省略三千多字。。。 第067章 下山 如果大师伯是步步紧逼,层层递进,二师伯是放任式管教,那么三师伯崔二娘则是真真正正地言传身教,从始至终,几乎寸步不离。 从顾长月的每一个动作开始分析,从顾长月的每一个表情入手,详解,详解,再详解。 哪怕有一点儿不标准,就重新再练一遍。 比起与妖兽厮杀,与草木交流,还真是件累人的活儿。 两个月下来,顾长月觉得自己全身都快散了,四肢痛得不行。 其实这倒无恙,往往吃几颗丹药就能恢复不少。 最让她痛苦的是,无论身上怎样痛苦,她都必须笑。 时时刻刻地笑,笑到最后,感觉脸部肌肉都开始僵硬了。 不过不得不说,几套普普通通的小术法,在她使来,都自有一股别样的风情。 看似软弱无骨媚态横生,实则既狠又准,既准又快。 她的笑也越发自然,微微上挑的丹凤眼可谓是熠熠生辉。 越来越美了,只是还不够。 这是崔二娘给她的评价。 “美人就应当将自己的美丽全部激发出来,不然上天给你这样一张脸做什么?难道是吃饱了撑的?既然美,那就当彻彻底底的美。” 所以说,崔二娘每天都要精心打扮自己。 灵晶镶嵌的洞穴中,崔二娘一道儿对着铜镜往发髻上挂凤钗,一道儿传授自己的人生真谛:“不过话说回来,什么样儿的人适合什么样儿的打扮,木纾明媚干净,像是皎洁的月亮,而你原本就生得娇媚,便当越妖娆越美,如今神态是有了,却始终未曾达到我的要求,知道为什么么?” 顾长月笑着站在崔二娘身后,回答:“弟子愚钝。” 她觉得自从来到三师伯这里,自己变笨了,悟性也差了,许多事儿都自己琢磨不出来了。 前世她就是个不爱注重装束的,到了今生果真还是这般迟钝。 崔二娘回眸看她,嫣然一笑。 金色凤钗已经插好,存着红衣白肤,明艳动人。 顾长月觉得眼前太过亮丽,垂下眸子,复又道:“还望三师伯指教。” 崔二娘道:“我知道你的心思,自入门开始便一心只求长生,只道修士应当清心寡欲,一切表面的东西都是浮华,你说是也不是?” 自是如此。 顾长月咬唇,没有说话。 崔二娘之所以这般说,自然有崔二娘的道理,她且听着,若是觉得不合情理再提问便是。 崔二娘脸上的笑意越发明媚,:“你以为只要好好修炼,于大道一途问心无愧,你便是在对自个儿好,无论将来能否飞升,但凡努力过便无憾了,只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道可以更加精彩?莲有莲的生长方式,蔷薇有蔷薇的成长环境,你是蔷薇,为何要像莲那般绽放?” 顾长月终于又抬眼看着崔二娘。 崔二娘看着她的目光,道:“月月,无论你的面相还是你的自然之道,都注定你不适合寡淡,你应当像骄阳,像火焰,像绽放艳丽的蔷薇,恣意地活着,尽情绽放那种美丽,你的内心深处,明明就藏着这样的自己,为何不释放出来?无需畏缩,无需瞻前顾后,更无需压抑。” 顾长月心中一动。 像骄阳,像火焰,像绽放艳丽的蔷薇,恣意地活着。 四四方方的铜镜里头倒映着自己的模样,雪白的肌肤,小巧精致的脸庞,丹凤眼,线条明晰的红唇,还有一头亮丽柔顺的黑发,一身大红色妖冶的红袍…脸上带着微笑,自己也觉得很好看,很娇艳。 只是眼中光彩并不明亮。 她一直过惯了素淡的生活,一直未觉得自己美丽,一直都将自己埋在尘埃里。 不,不是那样,不是她愿意的,她不过是没有自信而已。 说什么清心寡欲,说什么不注重样貌,说实在的,她是女子,哪个女子不爱美? 就算重生,她依旧是个凡人,是个俗人。 不过是前世人人都骂她丑恶,骂她寡淡,骂她刻薄,时间久了,她就真的觉得自己生得那般模样。 而今生重新开始,她自觉地一心想要素淡。 可镜子中的自己,明明就很好看啊! 不自觉地,镜中人的眉眼向上一挑,光彩更甚。 那是自信的美丽。 恣意起来才知道,原来自己是有资格的。 崔二娘看着她,叹道:“现在知晓了么?” 顾长月收回目光,道:“弟子明白了,是弟子太不自信。” 崔二娘满意了,站起身子,“既然明白了,那就自信恣意的活着吧。” 语未必,便甩出一支银针,向顾长月刺去。 顾长月瞳孔微缩,足下鬼影步一动,堪堪朝旁边避开。 同时右手一挥,落星杀当即斩下。 银针蕴含着强大的力量,与落星杀碰撞在一起,“砰”的一声,断裂成数截,落在地上。 她随着力道转身,收手,脸上始终笑意未减。 抬眸去看崔二娘,崔二娘已经转身离开。 这番试探,她显然不用看也很是满意。 顾长月看着她火红的背影,忽然问:“三师伯的道可是恣意之道?” 崔二娘没有停顿,摆了摆手,懒洋洋地道:“差不多了吧。” 说着,人已经不见踪影,空留语音。 “去后山温泉泡个澡,你自行离开吧,你师尊已经在等你了。” 顾长月站立了一会儿,心中已经有了不同的想法。 修成大道并非就是要求自己一定要寡淡朴素,那为何就不恣意一些? 是一团火,那就要肆无忌惮地燃烧,烧毁所有的禁锢,烧掉密不透风的牢笼。 透出一口气来,感觉畅爽极了。 顾长月笑了,笑容中除了说不出的妖艳美丽,还有十足的信心。 从洞穴中走出,天色大亮,仿佛像是有一双眼睛在随时看着她般,居然立刻就收到古道一的传讯。 “速来为师此处。” 语气还是往日的淡然,她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头,当下便捏了传讯符,扬手抛起红菱,腾地便穿进云层之中,飞向摇光大殿。 伫立在山峦处的大殿依旧伫立着,仿佛无论岁月如何变迁,它都不会有任何变化。 自三千年来,这里已经改换了好几个主人。 和普通正道修士一般,鬼修也是如此,能够飞升之人少之又少,或是渡劫失败,或是心魔所指,亦或是寿元已尽。 莫名间有些沧桑,可脸上的笑意还是未曾松动。 正欲进入大殿,却见里头走出两个人来。 当先那个白衣墨发,姿态忸怩,正是二师伯叶翩跹。 其后那个冰寒冷凝,双目如剑,竟是上辈子她最畏惧的天璇真人。 虽然是惊讶,不过还是迅速移开目光,依次行礼。 “弟子见过二师伯,见过天璇真人。” 叶翩跹和天璇真人看着她的目光都有一瞬的惊异。 在叶翩跹看来,原本老老实实沉默寡言的姑娘,至崔二娘那里呆了两个月出来,竟笑得这般明艳,仿佛天生就很快乐似的。 天璇真人则是惊讶顾长月竟在短短四个月间找到了自我之道。 但凡悟道的修士,灵台处都有光芒笼罩,天璇真人实力不弱,自然能够看见。 果然不愧为古道一的弟子。 最后还是叶翩跹率先尖着嗓子对顾长月道:“老四的弟子来了?且进去吧,你师尊在等你。” 顾长月当下也不停留,道了声:“是,弟子去了。” 便转身进入大殿。 大殿之中,古道一负手站在一扇半开的窗户前,黑发紫衣,随风飘动。 感受到她的气息,便开口道:“来了?” 回过头来,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脸庞上露出淡淡的笑意。 顾长月行礼道:“弟子见过师尊。” 古道一抬手示意她免礼,道:“看到你二师伯和天璇真人了么?” 顾长月道:“看到了,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么?” 叶翩跹和天璇真人二人,一个掌管着魔道中正道细作的所有资料,一个掌管着刑法总堂,他们同时出现在这里,想想也是有事情发生。 古道一根本没有打算瞒她,默了默,道:“天枢真人在着手查我摇光。” 顾长月眉头一挑,毫无疑问,很是惊讶。 天枢真人为何要查摇光?莫非是怀疑到了什么? 古道一看着她,道:“莫担忧我等鬼修的身份会暴露,他不过是认为我摇光峰与魔道勾结而已。” 顾长月顺势问:“为何如此?天枢真人怎么会有此般想法?” 古道一道:“因为你来之前,一场异常的雷劫。” 顾长月立马想起被刘真人带回浩然的那日,一道惊雷轰然从天而降,几乎动摇了整个浩然根本。 而那道惊雷,连小花也不知怎么回事。 难道那道惊雷是劈在摇光峰上? 古道一看出她心中所想,顿了顿,才道:“刑老前辈那几日正在窥探你的命格,却不想你命格太过神秘,不幸惹来的雷劫,而雷劫戾气甚重,又动摇了北斗星移大阵,天枢真人会怀疑也在情理之中。” 顾长月美丽的脸庞上,笑意全都滞住。 忽然想到小花的话:像是夺舍雷劫,却又不是。 她不是夺舍,她只是重生。 兴许当时刑无悔正要看到她是重生的事实,那道雷才当空劈下。 怎么也没有想到,竟与她自己有关。 她不自觉地咬了咬唇,道:“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天枢真人要查摇光峰都不是件好事儿,需得想法应对。” 古道一道:“他既然以为摇光与魔道有染,那么便是我等表忠心的时候,所以为师叫你速来,今儿你便随为师去一趟出去一趟。” 顾长月下意识地问:“师尊是要?” 古道一漫不经心地道:“去杀暗王。” 顾长月心中再次一惊。 暗王,自是暗影门二王之一的暗王。 前世,这暗王便死得离奇,据说在赶往北方的路上被神秘剑修一剑割喉,死前没有痛苦,甚至连血也未曾落下一滴。 便是暮云埃那样的剑修也感叹此剑修的剑法精准,非旁人可比。 而暗王死后,亦不知过了多少年才由顾长风顶替其位。 难道前世暗王之死便是古道一为表忠心杀的么? 既然影王是古洲之人,他不能动,那么就只好将目光盯准暗王。 “师尊是要潜入魔道?” 古道一摇头:“不用,近日得到消息,暗王一行魔道弟子与影王不合,如今影王占据中部以及南部一带,暗王便只好大举迁往北方,为师在路上阻杀他即可。” 言及此,顾长月已经完全明白了,果然是师尊杀的。 古道一又道:“当然,除此之外便是带你出去看看,你总不能一直拘于浩然派的天地中,此番出去,也算做是历练吧。” 也是,她自来到浩然派,除了上次去秘境之中,便未曾下过浮蚩山。 这般出去走一圈也不是坏事,左右古道一不会没有计划。 顾长月点了点头,并没有什么意见,便道:“是,师尊。” 古道一应了一声:“也不用准备什么,现在便随为师出发,我们先去北城等着他们。” 此番,师徒二人便下了浮蚩山,往北方而去。 第068章 北城 浩瀚疆域,纵横宇内。 千万里浩土,千万里山河。 烟波袅袅,一片辽阔,尽收脚下。 翠绿的,缤纷的,生机勃勃的… 一出浮蚩山,离了北斗星移阵,四季更替便在眼前。 隆冬刚过,万物复苏,风中亦带了成长的气息。 兴许是为了将就顾长月,古道一没有御剑,而是乘一舟状法器,中间摆了矮机和矮凳,上头泡着一壶热茶。 师徒二人执茶对坐。 一个墨发紫衣,银质面具,露出的半边脸庞和轮廓分明的下颚在雾气和水汽混合的朦胧中,仿若不真切的烟雾,将要散去之际,留下最美的瞬间。 明明是清淡如烟的气质,却又有几分不可亵渎的尊贵。 举手投足间,皆是不一样的风韵。 一个则红衣娇艳,面容精致,凤眼轻扬,笑而未语。 事实上,便是未笑,也有一份说不出的意味。 舟状法器以云做浪,哗哗前行。 两人手执茶杯,品的是一种惬意,讲的却是道法。 而对于阻杀暗影宗暗王之事,古道一则表现得云淡风轻,好似并不放在心上。 他秉承一贯不急不缓的态度,先品一口清茶,望一眼江河,才说上一句:“道法道法,是道也是法,如今你已悟得自我之道,却未曾修得自我之法,何为法?正如一套功法,在不同人手中会有不同的练法,有的人喜欢分部分次,层层递进,有的人喜欢先概括全览,再作深层剖析,直白一点讲,各人又各人适合的法。” 顾长月望着法器一侧翻涌的云海,将古道一的话和着口中的清茶一道儿回味,感觉明悟透彻。 她之法为何? 前世按部就班,暮云埃说如何便是如何,哪里有法可言? 她没有说话,等待古道一的下文。 古道一道:“此厢带你出来见识一番,待折返之日,便授你功法,为师乃鬼修,亦乃剑修,死魂境域与驰骋纵横,一鬼一剑,两套不同的功法,自当有两种不同的法子,所以说要修得功法,寻法才是重中之重。” 顾长月扬唇,笑道:“弟子明白师尊的意思。” 用一个比较粗陋的比喻,古道一是在告诉她,修炼功法自不应当像猪拱白菜般,噗嗤噗嗤便一扫下肚,而应当像老牛吃草般,细嚼慢咽,嚼出什么样的吃法才能不伤到胃,什么样的吃法才容易消化。 这靠的是琢磨,不要急于求成。 古道一瞅着她,神色轻敛,倒是毫不怀疑她的话儿。 又喝了口茶,道:“为师带你出来,一则是为了让你见识历练,一则便是让你体会一遍我脉功法。” 顾长月道:“师尊的意思是?” 古道一道:“阻杀暗王之时,为师出一招死魂境域,一招驰骋纵横,你且看看是怎么回事,往后对你或许有所帮助。” 这意思便是,击杀暗王的时候会带上她。 她不过才练气期弟子,便是筑基期修士间的战斗她都得躲得远远儿的,生怕被灵力波动给伤了,更何况魔道暗王的实力至少也在元婴期以上。 话说自己的师尊哪里来的自信能够让她不受波及,竟是要带着她去观看一番? 这绝对不是胡闹。 古道一看着她的神色,明明很是惊讶,却要谨记崔二娘的话,脸上的表情倒是没变,只一双眼睛咕噜噜转,不由一笑,声音也显得越发温和,“放心,师尊不会给他任何伤到你的机会,你只管看着师尊的动作,聚精会神,看清楚了。” 顾长月手中的杯子颤了颤,头一次想要问起古道一的实力。 “师尊如今是何境界?” 原本修士间谈及境界,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左右说了也不会降低一级,更不会晋升一级。 古道一慢悠悠地道:“再过些年,待你能够自己保护自己的时候,为师便闭关修炼,冲击化神后期……阿月,北城到了。” 说到最后手臂一顿,飞行法器猛然收势,缓慢降下。 不知道是法器抖动的缘故还是什么,顾长月杯中之水洒了出来。 兴许惊讶更多吧? 修真境何其辽阔,修仙之人前赴后继,却呈飞蛾扑火之态,能够顺利飞升的少之又少。 能够修炼至化神后期,实乃不易。 化神真人在修真境也是为数不多,浩然派有一名炼虚初期闭关老祖,至少五百年未曾出世,在其之下,便没有化神期真人了。 因为与那老祖平辈的,不是遭了雷劫,就是死于心魔。 众人之中,也就只有那老祖一个人撑到了现在,如今默默隐于浮蚩大殿,镇守浮蚩神剑。 至于那老祖以下的小辈,便是天枢真人之列,还未有人能够修得化神。 实力最强的天枢真人,也才元婴后期的修为罢了。 长生崖和金铃派倒是各有两名化神真人,但都不过化神中期境界,如今像是老祖宗般被供在门派中,也是鲜少过问外界之事。 魔道中且不说,化神真人是有的,不过大多靠修炼魔功得来,邪气侵体,一个二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不怪顾长月会惊讶。 即便前世她修得炼虚,比化神境界还高,但那是九百年后。 话说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个时代过了,便是另一个时代。 前世九百年后的她修得炼虚,却亦有顾长乐暮云埃陈轻舞之流已经飞升太虚,她那点儿速度,根本就不值一提。 况且古道一的寿龄还不到三百岁,往后必有大成。 不自觉地呼吸一口,却见眼前景色变换,那座位于大陆北部边缘的城市轮廓慢慢显影。 定睛望去,和所有四四方方的城廓一般,北城亦是格局分明,大小院落,街道纵横。 民居民宅,有大门大户的修真世家,亦有柴米油盐的普通凡人。 一路急赶,抵达北城天还未黑。 四周都还亮堂,大街小巷亦是人来人往。 顾长月跟随古道一自城门降下,步行入城。 古道一道:“魔道暗王的队伍会陆陆续续在北城聚集,待各方人手来齐之后再一举迁徙北方,这些日子暗王自会亲自过来。” 魔道弟子本就如枝叶般失散开来的,此番迁徙自当先寻一处城池聚集。 北城虽是西北第一大正道门派长生崖地界,但却属于最边缘的一处城池,正道力量最为薄弱,魔道自当选择此处。 顾长月四处打量一番,发现街道之上竟有不少身着内峰弟子服的浩然弟子,除此之外,竟也有身穿长生崖道服以及金铃派道服的弟子。 虽说这里正道力量薄弱,但正魔之间原本就摩擦不断,大大小小的争端不断,此番魔道迁徙,正道自然要插上一脚,尽管这并不能动摇魔道根本,亦不算是什么大战,至少却能够搓搓魔道锐气。 正道之人便是要魔道知晓,别以为正道领袖是傻的,把握不了魔道行踪。 她叹道:“难怪会有这么多正道弟子。” 古道一回头对她笑了笑,折身进入一间茶楼。 顾长月敛了心神,紧随其后。 师徒二人款款行来,气质不凡,饶是酒楼中不少不同凡响的正道弟子,依旧吸引了不少目光。 一时间倒也无人知晓二人的身份,毕竟古道一从来不干涉正魔之事,便是偶尔出入于外界,暗地里做一两件大事儿,旁人也想不到他的身上。 不说别派正道弟子,就算是浩然派内峰弟子,真正见过古道一的人也稀指可数。 此番,茶楼中的正道弟子倒是既惊艳又疑惑。 自茶楼大厅行至二楼,古道一倒是泰然自若,丝毫未曾有半点不适。 顾长月本来有些不适应的,但看古道一步伐稳重从容,背影挺拔傲然,心中便静了下来,片刻,脸上亦是露出坦然之色,气定神凝地上楼。 师徒二人要了间二楼临街的包间坐下。 顾长月的目光不自觉地望向窗外。 小商小贩吆喝声连绵不绝,孩子们缠着大人要吃糖葫芦… 北城的街道和临海城的街道没有什么差别,和前世更没有差别。 曾经为了寻找风之凌,她是来过这个城市的,只不过那时根本就没有心思注意街道究竟是什么模样,街上的人究竟都是什么神情。 似乎是见她出神,古道一道:“待杀了暗王后不急着旁的事情,先逛逛吧,你自拜入师尊门下还未曾出来玩耍过,到时候师尊也不管你,你自个儿看到什么好玩的、好看的,想买便买。” 顾长月惊讶回头,却见古道一的视线落在街道上,那里正有数名年龄不大的女修结伴而行,大肆搜刮摊位上的摆件。 他是以为她也喜欢玩耍么? 事实自然便是如此。 在收顾长月为徒之前,古道一接触过的女修除了崔二娘就是木纾,因而对女修并不了解。 不过方才目光一扫,便见着几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满大街地乱瞅,似乎对事事儿都充满好奇,由此不自觉地想到顾长月。 他想,阿月同样是十六岁的少女,定然也是喜欢玩耍的,往常难得出来一次,倒不如任由她四处玩玩。 为人师尊的,除了传道解惑而外,保护弟子安全,让徒弟舒舒心心地长大未尝不是一份责任。 顾长月在一瞬的惊异后笑的越发真切,便是眸中的光芒也亮了几许。 “阿月多谢师尊。” 既然有人愿意纵容,她为什么要装腔拿乔? 到时候逛逛也好,去这北城的坊市瞅瞅,看看能不能寻到些有趣的玩意儿,也可给木纾和沉曦带些回去。 见着顾长月明媚的笑意,古道一心中甚是舒畅,不自觉抬手揉了揉她的额头,道:“往后想要什么便于师尊说。” 饶是一件天级法宝,他古道一也给得起。 话说有什么给不起的呢?他手中的法宝还不多么?不仅法宝多,灵晶也很多,若想要买什么都成。 这些他都拿得出手,除非她要天上的星星。 其实摘星星也未尝不可,待鬼宗重返太虚,再开启忘川星河,遍地都是星星… 打住,古道一的眉头一动。 都想到哪里去了?鬼宗重返太虚哪里是那么容易的? 顾长月哪里知道古道一的思维已经飞上了天边儿。 嗯…的确是天边儿… 天上的星星不就在天边儿么? 她的眉头不自觉地动了动,心里唯有一个想法就是,师尊平日里传道解惑是行,对于道法也有自我的见解,可是对于弟子,似乎太过纵容了些。 也是,古道一便是再如何,却也是有缺点的。 就是神仙也有不足,何况是人? 前世若她是他的弟子,只怕要无法无天。 好在今生她还有那种自觉,知晓自己应当把握好那个度,绝对不能过分。 顾长月动了动唇,正想说话,忽听耳边传来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首座,都怪弟子无能才让那叛徒跑了,还望首座责罚。” 不是常剑是谁? 被他称作首座的人,自是暮云埃无疑。 顾长月自晋级至练气七层,又悟出了自我之道,听力便越发地敏锐了。 这厢常剑在隔壁说话,她也能够听得清清楚楚。 原来来北城的人还不少。 第069章 情况 顾长月不是故意要听墙角,但是她分明看到古道一手中挥出一只蜘蛛,那蜘蛛无声无息地便从木墙的缝隙之中转进去,落在了隔壁的房间。 她抬眼看着古道一。 古道一面色不变,仿佛什么也未曾发生过一般,云淡风轻地道:“天枢真人未曾亲自下山,而将差事交予了开阳真人与玉衡真人,一方面的确是为监视魔道而来,另一方面便是来确定暗王是真死还是假死。” 一般弟子的实力容易被蒙混,所以便派了暮云埃和欧阳靖堂两位元婴真人来坐镇。 若是暗王陨落,两人都能够感觉到那股灵力的消散。 天枢真人此等做法虽然没有直接将古道一摆在明面上,但也的确是不怎么信任古道一的。 顾长月叹了口气。 也不能说天枢真人怎样,毕竟他也是为了浩然派。 古道一停了一下,忽然解释道:“不过要杀暗王,还是得靠他们二人,他二人既然来监视魔道动作,自然已经将魔道的情况打探清楚,比如暗王与魔道弟子具体集合地点,暗王会带多少元婴真人,他们查清楚了,我等便不必再去查一次,也不必动用刑法总堂的力量。” 顾长月点了点头。 也难怪古道一会直接来这座酒楼,原来是为了在此等消息。 她知晓此刻不易多说,便安静下来,继续听隔壁的声音。 暮云埃不咸不淡地道:“这事与你无关,起来吧。” 常剑性子执拗,认准的事情便要坚持死理,哪里肯起身,只执意道:“是弟子失手,才放走了那叛徒,望首座责罚。” 沉默了一会儿,暮云埃道:“本座便是罚你也无用,便是罚了,紫灵儿也已经跑了,起来,此番我等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你若是愧疚,那这几日便多做些事情,将功折罪。” 常剑郑重地道:“是,首座。” 暮云埃应了一声,忽然问:“可是发了传讯符于玉衡真人?” 常剑道:“是的,首座,已经发了。” 话音刚落,便听玉衡真人欧阳靖堂的声音响起:“本座来了。” 接着又是顾长乐听起来有些虚弱的声音:“弟子见过开阳真人,见过常剑师兄。” 居然自称弟子,而且称暮云埃为真人。 顾长月不自觉地挑了挑眉,心道顾长乐什么时候变得这般生疏了? 往前不是称暮云埃是暮云师叔的么? 她哪里知道,自秘境之中出来,顾长乐原本是要面临禁足危机的,却不想刚上玉衡峰便收到了柳氏的传讯符。 原来柳氏深知顾长乐的性子,并不放心她独自呆在山门之中,由于担心她若是遇到并不顺畅的事情会走极端,因而寻了好些真人的关系,求他们帮忙看着,亦出了不少灵晶和法宝。 真人们不是真的关心顾长乐,但毕竟收了贿赂,自是要负责的。 秘境之中顾长乐因神兽残废之事而大哭大闹,便已有真人偷摸给柳氏发了传讯符。 柳氏当即便做出决定,以自己被魔道伏击为由,要顾长乐回家一趟。 玉衡真人总不能那般不近人情,立刻就放顾长乐回族。 顾长乐知晓柳氏有话要说,她亦有很多话要抱怨,因而不做片刻停留,乘着飞行法器便回到族中。 柳氏向来手把手教导顾长乐为人之道,此番将顾长乐召回,自然又是一番开解。 “便是遇到再大的困难,受到再大的冤屈,也会过去的,乐儿,你是修真之人,目光应当放得长远一些,何必就绊倒在一颗小石子上?从现在开始,你给我谦虚低调一些,别想着去算计旁人,当下最重要的是修炼,以及重新笼络住你师尊和你上次说的那位新靠山,把心放宽一点,尤其不要去想顾长月那个废物,你只管放心,她算计了你,我便不会让她好过,等时机成熟了,自会叫她永远也阻碍不了你。” 说完,又告诉顾长乐:“你因为一时激动酿下的错误不是不能弥补,此厢回去,你便向众人认个错,做做样子,表现出真诚的悔意,叫人看到你虽是错了,却在诚心悔改,你还是以前单纯美丽的乐儿。” 顾长乐想到柳氏会替她对付顾长月,心里便是豁然开朗,哪里有不听柳氏的话的道理? 由悲愤转为欢喜,心里开朗起来,再加上神兽虽是残废,但也带着神兽光环和气运的缘故,竟是在家族中便晋升到了筑基初期。 而自柳家再回到玉衡峰,诚诚恳恳地向玉衡真人认了个错,又表示自己并不在意神兽残疾,也不在意外界的看法。 玉衡真人向来软和,又见弟子恢复了往昔快乐的模样,便也就打消了让顾长乐禁足的念头。 此番又接到掌门真人的任务,来监视魔道行事,而顾长乐得以晋级,顺道带她出来历练历练。 顾长乐再见到暮云埃,心道自己上次吵吵闹闹的模样定是让其产生了排斥之感,便也就规规矩矩下来。 暮云埃似乎也对她忽然改口的称呼有些惊讶,不知道想了什么,片刻后才道:“乐儿叫本座暮云师叔便是。” 顾长乐欣喜地道:“是,暮云师叔,听说师叔看到弟子师姐了?她现在怎么样?可还好么?” 说到紫灵儿,顾长月有些好奇,她明明就是影王的人,如今暗王北牵,她来这里做什么? 魔道之人冷血无情,便是同宗同派,相互间自相残杀之人也是司空见惯,紫灵儿来到这里,就不怕暗王的人动手? 除此之外,她还是正道叛徒,就算魔道的人不对她动手,正道也不会放过她。 她可不是笨蛋,没有理由让自己冒这么大的险。 还真是有些奇怪。 她永远也想不到,她的前世就是紫灵儿创造的游戏。 前世顾长乐的光环笼罩,走到哪里都气运冲天,便是在这里监督魔道,也能够开启机缘,并得到一块前人传承的修炼塔。 不过顾长乐向来得到法宝都很低调,除了一些实在掩藏不住光环的机缘,但凡得到了什么都不会四处宣扬,因此她不知道。 但紫灵儿设计了这款游戏,紫灵儿是知道的。 因此便是冒着危险,也要来与顾长乐抢上一抢。 只要顾长乐能够打开那个传承秘府,紫灵儿便准备立刻跟随进去。 那边,暮云埃没有接话,倒是欧阳靖堂气愤地道:“乐儿,她已经被为师逐出师门,往后也别叫她师姐了,她是我正道叛徒,是魔道妖人。” 顾长乐有些委屈,“师尊。” 欧阳靖堂道:“好了,莫提那个叛徒,若下次叫本座见着,一定要亲自动手抓了她,你也不需要对她手下留情。” 顾长乐只好道:“是的,师尊。” 欧阳靖堂应了一声,恢复认真的语气,问暮云埃:“开阳真人且说说,魔道那边现下如何?” 暮云埃淡淡道:“暗王旧部北牵,只怕光普通弟子就有将近两万余众,此番动静不可谓不大,以前的东西格局,如今竟有南北划分之势。” 听到此处,顾长月皱了皱眉。心里想到,暗影门两王辖地原是东西划分,如今却因两王不合而成了南北划分之势。 暗王北牵,影王便坐守南方。 南方有什么? 南方自然是有幻灭平原,幻灭平原里毫无疑问藏着小花身体重要的一部分。 至于影王的身份是什么? 是古洲之人。 原来古洲一直都不放心,一直都在防备,即便前世没有她。 想到此处,她又看了眼古道一。 古道一亦是看了她一眼,但眸中却噙着淡笑,算是回应她的想法。 暮云埃继续道:“魔道弟子从四面八方涌来,并非立刻便能够聚齐,现下大部分魔道弟子来了之后都并未进城,而是在城外的密林中等候,据打听,他们派出五名元婴真人护送弟子,不过目前还并未赶到,兴许是要在两日后跟随暗王一同从西宫过来,再号召魔道弟子一同北牵。” 派出五名元婴真人护送弟子,也就是说暗王身边到时候会有五名元婴真人。、 可不好对付。 暮云埃继续道:“此间我等便要加紧密林一带的巡逻,绝对不能容许魔道弟子随意作为,上午收到长生崖与金铃派的传讯,要求明日在此聚会,给弟子们分配巡逻任务。” 欧阳靖堂问:“那两派来了多少人?” 暮云埃道:“长生崖掌门亲自到了,带领的五十名练气十层以上弟子,三十名筑基弟子,十名结丹真人,以及两名元婴修真人,至于金铃派,来的是金羽夫人,所带弟子等级人数与长生崖相同。” 反正也不是要与魔道正面冲突,正道的目的不过是为了阻止魔道在此滥杀无辜,给魔道找些不愉快而已,倒没有必要动摇根本。 三大门派都深知此理,故而都不过派些门内比较优秀的弟子出来,监视魔道的同时,也算是一番历练。 这里不是有一片密林么? 林子中兽类繁多,说不准还藏着旁人不知道的宝贝,倒是个历练的好场所。 而魔道北牵,人数众多,为了息事宁人,也不会与正道正面冲突,除非哪些弟子倒霉,巡逻的时候不小心进了魔窝,那就说不准会怎么样了。 消息听得差不多了,古道一一挥手,那只黑色的蜘蛛又从木头缝隙里专了出来。 耳边顿时便没了隔壁众人的声息。 古道一站起来,道:“阿月,天晚了,我们走吧。” 不知什么时候,原本亮堂的天空渐渐暗了下来,四周麻呼呼的,唯有两旁屋子里的灯光齐齐亮开。 师徒二人离了酒楼,发现街道上也无甚行人,便也不多停留,在较远处寻了间客栈,要了两间相邻的上房。 进屋之前,古道一停了停,从纳戒中取出一块明亮的白色珠子,交到顾长月手里。 顾长月握在手中一瞅,正是一颗聚灵珠。 外头的灵气不比派内丰富,这聚灵珠倒是甚有用处。 “多谢师尊。”她将聚灵珠放入纳戒之中。 古道一揉了揉她的头发,道:“夜里好好儿修炼,养足精神,明日为师还有任务给你。” 顾长月应道:“是,师尊,弟子告退。” 说罢,折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第070章 赌宝 一夜稍纵即逝。 得益于聚灵珠对空气中灵气的聚拢,倒是修炼得很是顺畅。 清晨,感觉时候差不多了,顾长月才深深呼吸一口新鲜空气,从境界中抽身出来。 方一睁开眼睛,便收到古道一的传讯,“为师有事出去一趟,灵晶自为师房中去取,若有急事可迅速传讯为师。” 符纸是子夜发的,上面被下了隐吸术,显然古道一不想吵到她。 古道一出门未曾带上她,便是给她四处闲逛的时间。 既然难得清闲,又何故不放松下来,去坊市逛逛? 因而捏了个净水咒梳洗一番,推开房门出来,折身进入古道一的房间,取了桌子上用结界封住的储物袋。 用发决将结界打开,储物袋里晶莹剔透的灵晶便呈现在眼前。 好家伙,居然满目都为中品。 少说也有两百来颗。 除此之外,还另有数颗上品灵晶。 顾长月原不是爱财之人,却也不由多看两眼,将其放入纳戒之中。 太阳正自云层之中透出光亮,洋洋洒洒的光芒洒在四方格局的城市里,万物复苏。 街道上来来往往都是行人,好不热闹。 从客栈出来,转折了两条大街,方抵达北城专门买卖修真物件的坊市。 坊市也不小,各个摊位上皆是摆满了各种修真物件。 符篆、飞剑、灵草、妖核灵核、皮毛,有的摊位上甚至还关了可爱的雪狐灵兽。 除了地摊之外,还有更高级的商铺,比如专卖灵草的灵草阁,专卖妖核灵核的兽核楼,还有灵兽坊,奇宝楼。 顾长月现在不用数着灵晶过日子,便也依次进入寻了一周。 怀着侥幸的心里,她将测戒带在手上,将商铺中的物品全数扫过,不由有些失望。 她果然是没有那种走到哪里就能有奇宝得手的气运。 商铺中的东西都比地摊上稀有,也甚是贵重,但根本就不是那种罕见独特的,许多东西便是光摇光峰就有不少,自然提不起她的兴趣。 当然也有一些比如怪石、灵木之内比较具有灵性的小玩意儿,只是那价格太高,她也就不将心思放在上面。 如果这一趟的确没有寻到什么好的东西再折回来,给沉曦木纾一人买一件也不迟。 左右这些商铺不会自个儿跑了。 她将每一间商铺都逛了个遍之后,才开始寻扫外面的地摊,毫无疑问,依旧无果。 好在她本就没有寄太大的希望,此厢并未发现什么毕竟独特的东西,也不会觉得失望。 她在坊市中溜达许久,左观右看,终于寻到一处黑黝黝的小巷,目光一亮,毫不犹豫折身走了进去。 相比人来人往的商铺,小巷子并不热闹。 里头冷冷清清地摆了几个摊位,帆布铺在地上,上头只放了一两件奇形怪状的物件。 有的像是石头,有的像是木桩,总之看不出来是什么。 每一件物件里头都隐隐约约包裹着一层东西,不过在那看似微薄的外壳包裹下,里头的灵气无法溢出。 摊位小贩都是上了年纪的老者,见有人来,也不抬眼看上几眼,更不出声招呼,只专注着看手中的卷册。 其中一个摊位上,有个身着深蓝色华袍的青年正认认真真地选着这些奇形怪状的物件。 摊贩也不催他,只是看自己的卷册。 青年选了许久终于选好其中一个,是个海星状的东西。 色泽红润,竟无一点瑕疵。 隐隐间,可以看到里头有一块长条形的红石,估计那海星上的色彩便是红石所透出的。 顾长月一眼就认出了这个红石。 是水属性材质水光石,此石来自深海,打造出的器物可以归属灵器一类,但是却比一般灵器更具灵性。 测戒中也浮现出明确的提示——珍贵水属性材料,红色,散光,打造灵器,善于攻击,可得。 可是即便如此,顾长月还是不赞同地摇了摇头。 测戒能测出那材料不错,却不知道那材料究竟有多厚,或者是否有裂痕。 凭借她的经验,这海星中的材料还没有小指的厚度,若是将海星切开,再取出材料,便又会消磨一些,这样下来,哪里还有多少? 青年若想买,而摊贩将价格叫高,他绝对会亏。 想要买到厚度足够,又无裂痕的东西,可不能看外表光鲜。 这个完全是需要经验的。 当然,修士们对此往往称为赌宝。 顾长月穷了一辈子,也倒霉了一辈子,原先想要灵晶又不好意思问师尊要,得到机缘又会被旁人抢,那么怎么办? 只好就来这些地方赌。 赌久了,自然而然就有经验了。 她一看那海星就知道,里头的货不足。 只见青年已经拿起海星,看了又看,掂量了又掂量,最后终于递给摊贩道:“就这个。” 摊贩这才慢悠悠地放下手中的书册,接过海星看了看,道:“海星石重十克,我们估计里头至少也有八克的货。” 水光石重量适中,八克却也算是好货了。 摊贩如此说,要叫的价格恐怕也不低。 那青年眼中闪过亮光,眉头却深锁在一起,他道:“你就直接说价格吧。” 摊贩竖起五根手指:“五块上品灵晶。” 五块上品灵晶,简直就是天价。 青年眉头锁得越发厉害,一时间想要放弃又舍不得放弃。 摊贩也不催他也不多说什么,见他犹豫,便又直接将海星放下,继续若无其事地看着书册。 青年蹲在地上想了半响,终于道:“四块上品灵晶,我买了立刻在这里开。” 摊贩停下来,又看青年一眼,道:“你若是在这里开,我们有专门的人,但是切割费要加二十中品灵晶。” 青年看这么块谈成,又有些踟蹰,不过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 “就在这里开了吧。” 摊贩从小板凳上站起来,捏了块传讯符。 过了没多久,小巷深处一间木屋的门被打开,里头走出一个圆圆胖胖的中年男子。 他从小巷深处走来,粗声粗气地问:“是哪个要切宝?二十个中品灵晶没得少,老子可不是修士,耗费灵力可是件体力活儿。” 说着已经走了过来。 摊贩道:“放心,二十个中品灵晶自然少不得你,这块海星,打开吧。” 中年男子走过来,目光锐利,扫过青年,“是你要开?” 青年下意识地离那中年男子远些,面上虽有些不喜,却还是道:“是的,麻烦了。” 中年男子嗯了一声,蹲□子,又道:“我们的规矩你懂吧?这赌宝本就讲的是一个赌字儿,灵晶给了,可这宝也并不一定完整,便是这宝好好儿的,老子手上力道重了点也有可能损坏,如此,你便是输了,输了也就亏了,责任可不在老子这方。” 说的在理儿。 赌宝讲究的就是一个赌字儿。 往往经验不足,是没有人会来赌的。 也难怪这条街上根本无人。 顾长月也不知道这个青年哪里来的勇气,或者说他富裕过头了。 青年自然也是知道这一行的规矩,他啧啧唇,道:“我开。” 中年男子这才蹲□子,对那海星看了又看,估了又估,最后手中握住发决,幻化出一根轮齿分明的锯刀,缓缓落下。 灵气像是雾气般旋转,眼见那锯刀锯开海星。 “砰”海星分成两瓣儿。 中年男子的锯功很好,而且估测也及准,一刀下去,竟然未能伤到水光石的表面。 那水光石镶嵌在海星的另一半中,阴影发光。 青年额头上沁出汗水,期待地看着中年男子锯下第二刀。 随着第二刀落,那青年男子吐了口气,脸庞却瞬间苍白。 只有小指厚的水光石,仅仅只有小指厚。 中年男子同情地看了眼青年,还是将边角处理好,把唯一的一丁点儿水光石打磨得平平整整递给青年。 摊贩也是可惜地叹了口气,不过目光却时时盯着青年,怕他不认账。 好在青年人品比较好,他握住那水光石,最后也只好无语地叹息一声。 愿赌服输。 不然怎么办呢? 他有些垂头丧气地从储物袋里拿出灵晶,四颗上品,二十颗中品,分别递给摊贩和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道:“小伙子莫丧气,赌宝本就如此,有输有赢,你还是个生手,输了也无碍,当做买一次经验吧。” 摊贩亦道:“你赌品好,定有自己的福泽在后头。” 感情是你们赢了灵晶才这么说,灵晶啊,四颗上品灵晶啊! 可是一个大户人家两年的开支了。 青年苦笑着道了声谢,转过头来,正好看到巷子口的顾长月。 顿了一下,眼中闪过难掩的惊艳。 顾长月向她点了点头,走了过来,与他错身而过,又在青年购买水光石的那个摊贩面前停下。 卖了一个海星之后,便剩下一个木桩和一个石头,还有个奇怪的盘子。 顾长月过来蹲下。 测戒中立刻浮现出三条信息 ——寒冰藤,冰木双属性,白色,寒冷,罕见,可打造灵器,攻击性强,可得。 ——烈焰牌,纯正火属性,偏红,炽烈,灵器中最佳防御物件,可得。 ——冰盘,冰属性,凝实,本身属于攻击性法器。 一个来自木桩,一个来自石头,还有个来自奇怪的盘子。 顾长月看了两眼,选了木桩。 这个木桩看似厚实,表皮也凹凸不平,看起来极为普通,重量也轻。 一般人不会选这样的东西,毕竟重量是首选。 太轻了固然是没有多少货的。 但是顾长月掂量了一下,拿起来就问摊贩,“这个值多少?” 摊贩现下心情不错,将那灵晶仔仔细细地装进储物袋,又上了一层属于自己才能辨别的结界后,才道:“呵,这位小姑娘要的话就三颗上品灵晶。” 青年方才因为重量的关系都没有好好儿看过这块木桩,明明是打算离开的,可见顾长月拿起来询问,便又止住了脚步,挪到顾长月的身后。 赌宝讲究观者不语,观者不言,因而他就站在后头,没有说话。 其实心里也颇为担忧,觉得顾长月会同他一般被骗。 便是那切割能手的中年男子也默默站在一旁。 顾长月见摊贩笑眯眯的模样,皱着眉头道:“别看我不聪明就骗我,这个木桩连重量都没有,根本不符合赌宝的基本条件,你就想卖我三颗上品灵晶?难道方才还没有赚够?” 那摊贩顿时不笑了,道:“姑娘一看就是修士,不可能不知道里头的是寒冰藤,寒冰藤原本重量就轻。” 顾长月道:“老板都说我是修士了,对这寒冰藤自然比你了解,寒冰藤的确轻,却不至于轻到这种程度,我看这木桩里头根本就没货。” 摊贩眉头一皱,不悦道:“既然没货,姑娘何必要看,你是来捣乱的吧?别看老夫只是个摊贩,但也是归附北城林家的,你若是……” 顾长月忙抬手打断他,道:“我需要少许的寒冰藤,但是这坊市上却没得卖,见你这里有,自然就来了,可是用三颗上品灵晶买那一少许的寒冰藤,呵呵,真不划算,老板,便是我不买,你这木桩只怕也卖不掉的,毕竟真的没有重量。” 摊贩听她不是来捣乱的,面上的不悦便缓和不少,他并非修士,对法宝虽然了解,却了解不过一个修士,况且这个木桩的确摆了好几年都没人动过。 如此便有些松动。 顾长月加紧道:“这样,既然你也卖不出去,不如就当做半克的寒冰藤卖给我,我给你三十颗中品灵晶。” 半克的寒冰藤根本就没有用处,三十颗中品灵晶也是多的了。 摊贩看了看她,又拿起木桩子掂量掂量。 顾长月问:“怎么样?” 便是后头的青年也忍不住道:“道友,你用三十颗中品灵晶买个没货的木桩子,好像很不划算,等会儿切开恐怕都根本没有东西了。” 顾长月心道,你也知道不划算。 不过她还是道:“是么?对喔,开始我是想三十颗中品灵晶买半克寒冰藤,可你这一说,却是我用三十颗中品灵晶买了个没货的木桩子,木桩子拿来做什么?” 说完故作沉思。 这时那摊贩突然道:“二十五颗中品灵晶卖给你,切割只要五十颗下品灵晶,如何?” 顾长月犹豫了一下,最后叹息道:“好吧,左右我都是需要一点寒冰藤的,就买了吧,也不亏,不过切割的话我看算了,我师尊是个高手,回去找他老人家就行了,来来来,给我,我把钱付给你。” 那青年皱眉叹息一声,却见顾长月已经拿过木桩子,并将灵晶给了摊贩。 摊贩觉得今儿运气不错,立刻就收了地摊,豪言要请那中年男子吃一顿山珍海味,喝得不醉不归。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前面细节微调了一些,所以暗王还没有来的这两日无事,长月才出来闲逛的,如果给大家阅读造成了麻烦,还希望原谅哈。 再有一个事情,某k打算在第一章评论区建个捉虫楼,往后若是大家觉得哪里不满,或者哪里有bug,错字,就都在里头提出来哇,某k看了就会立刻改成,目前有点不敢看评论,不知怎的,反正现在自己都摸不清那是为何。 最后还是谢谢大家支持!本文慢热,可能一开始不会有太多惊心动魄的夺宝历练,而是侧重于悟道修心,看起来不是很爽,但是依然也有妹子支持,某很感谢大家喔,不过这也是某的缺点,某在想方设法改正,么么! 一直都在追看各种古言文 ,如今决定去看几本红红的仙侠文啦,向大神们学习求教,奥拉! 第071章 炼宝 顾长月将木桩子收入纳戒,也不看看其余的物件,折身走出小巷。 青年跟在她身后,不解道:“道友何苦花二十五颗中品灵晶买个没货的木桩子?” 顾长月没有想到那青年还跟在自己的后头,回头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眼,道:“道友又何苦用四颗上品灵晶买个没货的海星石?” 青年脸色一白,苦笑道:“我那是因为不知情,可是道友你明明是知道的,那木桩子最多不过值五颗中品灵晶罢了。” 顾长月轻笑一声,道:“我自己喜欢。” 说罢也不欲理会青年,转身离开。 呵呵,木桩子中真的没货么? 那是骗人的。 想她混迹赌宝一途多年,哪里能够看不出来里头有货没货? 修士们赌宝最基本的是依靠重量而定,虽然不是全仗着重量,但是往往没有重量的东西都会被排除。 而寒冰藤即便很轻,但是对于广大赌宝修士来说,轻也不至于轻到没有重量。 可是他们忘记了一点,万一轻的不是里头的货物,而是外头的物件呢? 木桩子是轻的。 顾长月盯上木桩子的瞬间就知道了。 不过靠看肯定不行,她又拿起来掂量一下,凭感觉就知晓,相互比较下,里头要比外头重一些。 再加上她多年来的经验,对木桩子一鉴定,再一推测,便是更加确定了。 所以说,别人以为没货的木桩子,其实里头的货是真的很足。 这算是她送给沉曦和木纾真正的礼物吧。 寒冰藤为冰木双属性,变异冰灵根的沉曦可用,单系木灵根的木纾也可用,这厢只需去找专业人士切开,再找个炼宝坊打造一下便是。 她没有在摊贩那里切割,倒不是不相信那位中年男子,而是她摆了那摊贩一道,如果摊贩看到里头的货那么足,不疯才怪。 虽然赌宝这一行愿赌服输,但是谁保证会不会有人反悔呢? 那摊贩也说了他是北城修真世家林家之人,她可不想到时候给自己惹上麻烦。 寒冰藤这等宝贝,人人都想要的。 现下最重要的是应当打造成什么东西。 沉曦已经拿到了本命法宝,再来一件灵器肯定用处不是很大,倒不如打造成暗器之内的东西,或者是短剑,倒是可取。 木纾还没能拿到本命法宝,或者可打造成一条寒冰鞭,倒是不错。 一边想着,人已经踏进了坊市中的唯一一间炼宝坊。 掌柜老远看着她便笑脸迎了出来,“这位仙子可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顾长月道:“我带来了一件东西,麻烦你帮忙找个最好的切割师帮忙切开,至于要打造什么法宝,等切开了再说。” 掌柜愣了一下,道:“不知可否看看仙子拿来的是什么?” 顾长月将木桩子拿出来,道:“这个。” 掌控看着木桩子,脸色有些变化,“仙子不是在开玩笑吧?” 顾长月唇角一勾,道:“掌柜,你只管喊人,总之不管有没有货,工钱都由我自己付。” 掌柜望着她美丽自信的笑靥,一瞬失神,道:“好的,那仙子等等。” 顾长月提醒道:“记得,要最好的切割师。” 掌柜点了点头,转身进了后院,片刻带着一名魁梧的汉子走出来。 那汉子赤着胳膊,满头大汗走出来,显然正在后头炼宝。 他没有说话,老老实实地跟着掌柜后头。 掌柜道:“替这位仙子切割一下木桩子,对了仙子,这切割费……” 顾长月道:“五颗中品灵晶,里头可是寒冰藤,哪怕是一点儿也莫要损坏了。” 五颗中品灵晶切割一块没货的木桩子,掌柜一口便答应。 汉子没有答话,也没有嫌弃那木桩子里头会不会没有货,蹲□子,直接幻化出一根锯子,缓慢而平稳地切下。 顾长月一边看着,一边捏了块传讯符,道:“师尊,弟子已经将木桩子拿来切割了,待打造好法宝,一准儿给师尊送回来。” 手一扬,那传讯符便飞了出去。 掌柜忍不住问:“原来仙子是替师尊来切割的?” 顾长月点了点头道:“是啊。” 掌柜没说话,心却在想,一定是那师尊不想自己来丢脸,所以才找了这位仙子过来。 不过做人师尊的人怎么会这么蠢? 正想着,忽听身边传来一道吸气声。 一名华服青正一脸惊恐地看着地上。 他竟跟随顾长月来了炼宝坊。 原来那汉子已经两刀分开了木桩子,里头盘着一根两指来粗的白色冰藤,像是一只冻僵了的大蛇。 好足的货。 连那只会埋头做事的汉子都吓了一跳。 顾长月倒不惊奇,道:“应该够打造六根短剑,一条冰鞭吧?” 掌柜反应了半天才抬起头来看着她,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仙子师尊是何人?” 顾长月崇拜地道:“师尊他老人家乃浩然派元婴真人是也。” 方才她那张传讯是假的,为的就是掌柜自己问起。 她才练气七层的实力,别人可以随便抢她,但是她若有个元婴期的师尊,那就无人敢对她有别的想法了。 掌柜不由伸手抹了抹汗,道:“仙子原来是浩然派仙子。” 顾长月道:“好了,不多说了,帮忙打造法宝吧,六根短剑,一条冰鞭,记得可不要少我份量,这是我师尊要的东西,如果少了我就死定了,师尊他脾气向来不好。” 元婴真人要的东西,掌柜哪里敢做手脚? 因而连连道:“仙子放心,本店向来讲究诚信。” 顾长月嗯了一声,问:“六根短剑,一条冰鞭,短剑里家硬度最大的陨落岩钢,冰鞭里头加上韧性不错的玄灵铁,还有冰鞭的鞭柄最好用苍天木,你算算要多少灵晶?” 掌柜拿出珠算唰唰地唰了几下,道:“陨落岩钢,玄灵铁,苍天木都是我们店里最宝贵的材料,加上的话,喔,还有切割费,仙子你看。” 两颗上品灵晶加八十颗中品灵晶余七十五颗下品灵晶。 嗯,不算多。 赌宝可以插科打诨,但打造法宝却不能。 至少灵晶给足了,炼宝师在炼宝的时候会尽心尽力一些。 顾长月道:“那就打造吧,我那脾气不好的师尊可是等着要的,我就坐在这里等着。” 掌柜不敢耽搁,连忙拿着东西进了后院。 顾长月也不走,就坐在商铺里等。 她将灵力外放,神识扫过整个炼宝坊,时刻关注周围的动静。 这一举动实属过于小心,不过做人还是谨慎为佳。 青年在旁边踟蹰了半响,终于忍不住走过来,问:“道友怎么知道里头的货那么足?” 顾长月斜眼看了看他,不假思索地道:“猜的。” 青年头摇得跟拨浪鼓似得,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那么自信,一定知道里头有什么,莫非你有法眼?” 他看着顾长月的目光,停了一下,又迟疑道:“应该不会吧?对了,刚才你还说谎了,你那东西明明是在赌宝巷子里买的,你却说是你师尊给的。” 顾长月冷冰冰地道:“关你什么事?” 青年缩了缩脖子,脸皮极厚地不愿意走。 “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怕他们欺负你,所以才那么说的吧?不过你真的是浩然派的弟子么?其实你不用怕他们,你若有什么需要帮忙,你可以告诉我,我会帮你的,那个,我姓陈。” 顾长月看着他,没有说话。 姓陈的青年见她无动于衷,道:“喔,你可能不知道,陈家,北城三大家族之一的陈家,我爹是陈家家主,我叫陈柬洛,我看你那么会赌宝,不如你帮我一次,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我还可以请你去我家做客,怎样?” 顾长月翻了个白眼,生平最怕的就是遇到这种自来熟又啰嗦的人了。 她道:“我管你是谁,给我走开。” 她是练气七层的实力,那青年不过练气六层。 她那不算威势的威势轻而易举就能够扫到他,吓得他大大地后退一步。 顾长月警告道:“你若再敢说一句话,我就把你扔出去。” 陈柬洛脸色发白,抖了抖,道:“你,你就不怕我陈家?” 顾长月偏过头去,看着后院。 陈柬洛的脸庞变了又变,最后叹了口气,跑到她的身边坐下,“我决定一直跟着你。” 顾长月依旧不理他。 就这样约莫过了两个半时辰,后院的帘子终于被撩开。 掌柜抱了两个木盒子从后头出来。 “仙子,打造好了,你看看。” 顾长月站起来,拿过木盒子打开,顿时感觉到一股寒气逼人。 其中一个木盒子里躺着锋利逼人的短剑,剑身线条流畅,并无多余的花纹,但是那冷锐之气随着盒子打开,立刻便弥漫开来。 另一个盒子中则躺着一条白色长鞭,手柄用黑色苍天木打造,做出了好看的样式,鞭身则柔软坚韧,每一寸间都能见到锋利的倒刺,细细密密,却又看不出来。 很好,都很好。 测戒中浮现出她要的信息: ——寒冰短剑,冰木双属性灵器,锋利坚硬,攻击性墙,有灵性,可得。 ——寒冰长鞭,冰木双属性灵器,藤鞭坚韧,有锋利倒刺,灵性佳,可得。 顾长月心满意足地将两件灵器放入纳戒之中,又付了足够的灵晶,才在掌柜的目送下离开。 青年陈柬洛立刻紧随其后。 哪想刚刚走出炼宝坊,便被一众仆从打扮的修士拦住。 “少爷,你又乱跑了,老奴找了你好久。” 说话的是一名白胡子老者,因为年岁太大的关系,背脊有些佝偻。 但是他一发话,周围所有的修士都露出敬畏的目光。 顾长月感觉到他至少是筑基中期的修士。 陈柬洛倒是气不打一处来,“陈伯你老人家也真是的,本少爷出来逛逛不行么?你整天这么四处寻找本少爷,到底累不累啊?” 老者道:“少爷,老爷说了,要老奴看着你,你不能乱跑。” 陈柬洛怒道:“本少爷都说了是出来逛逛,你先别拦我好么?哎,快帮本少爷拦住那穿红衣服的道友,不是小姑娘。” 顾长月脚步顿了顿,偏头瞅了陈柬洛一眼,移形术加快步伐,就出了坊市,往客栈走。 后头那老者道:“这里哪有什么红衣姑娘?少爷若是想姑娘,回家告诉老爷,老爷立马就给少爷说亲。” 陈柬洛道:“什么相亲不相亲?本少爷说的是一个那个很会赌宝的道友。” “什么?原来少爷又是来赌的,老爷知道一定很生气。” 后头吵吵嚷嚷一直没停。 顾长月转了个弯,刚走两步,忽然看到前头的酒楼中走出几男一女。 丝毫不做停留地,她闪身便躲进旁边的一条小巷,探出头来看着那一行人。 几男一女皆是气质不凡,男的俊美,女的貌美,行走间宛若足下生风,似若仙人。 而几名男子皆以那唯一的少女为中心。 那少女也的确貌美,谈笑间像是清风吹拂,清爽而亮丽,叫人一眼难忘。 正是顾长乐以及几名正道弟子。 几名正道弟子有的穿着浩然派内峰弟子的衣服,有的穿着长生崖弟子的服装。 除此之外,还有个默默跟在后头的常剑。 估计是要出去完成巡逻任务的。 正看着,便感觉身边一阵冷风扫来。 小花大惊:“左边巷子,有异常。” 顾长月下意识地转过头去,正好对上一双平淡无波,却又暗藏杀机的眸子。 不由脱口:“紫灵儿……” 紫灵儿就站在旁边横穿过来的巷子里,黑色长袍,黑色斗篷,看着她,身上散发着叫人不敢靠近的肃杀之意。 第072章 惊险 顾长月心道不妙,当下便从巷子里退了出来。 紫灵儿追随一步,紧逼过来,一袭黑衣,在风中扬起血腥冷气。 她看了顾长月半响,忽然开口,道:“你的实力晋级很快,一点儿也不一样了,气质也不一样了,都变了,完全变了,你莫非也知道厮杀仙途?” 顾长月听得莫名其妙,一边在心里盘算着应当如何,一边拖延时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过我知道你也变了,往日看着挺爽利的,如今却比往日……” 紫灵儿打断她,淡淡地道:“说实话,我们本来是没有深仇大恨的,从一开始我也并不讨厌你,但是你当日抢了我的法宝,我们就注定是仇人,因为我行的是杀戮之道,此道必以阻我者之血祭我之道,你夺我之物,便是阻我者,我必须杀你,否者我便不好过,为了自己能够越来越强,能够早日飞升,我不得不这么做,你要怪就怪仙途无情,利益冲突之下,不是你死就是我王。” 杀戮之道,以阻我者之血祭我之道,以阻我者之躯铺我之路。 逆天逆地逆乾坤。 修真境最无情果断之道。 紫灵儿要杀她,意思很明确。 溶洞之中争夺法宝的仇恨,早晚是要清算的。 然而一个筑基中期圆满,即将步入筑基后期,一个才练气七层,根本没得比。 便是她具备对方所不具备的经验,便是她想方设法投机取巧,但在绝对实力面前也是罔顾。 她甚至已经感觉到来自对方杀意凌厉的灵力波动当头压下。 拖延时间?给师尊传讯? 以紫灵儿的实力,杀她不在话下,古道一也不知身在何处,未必赶得到。 她是万万没有想到,紫灵儿竟然还敢出现在这里。 那头,顾长乐已经与正道弟子走远,头也未回,其实就算回头也看不到她,就算看到她也不会出手帮忙。 脑海中思绪九转,她道:“我一开始也未曾想过与你为敌的,可你若是杀我,我反抗起来,必定引来这里的正道修士,你也应当知晓,今日三大正道门派都聚集在街头的那栋酒楼里,你杀了我,未必跑得掉。” 紫灵儿却不屑地道:“不,你错了,那么远的距离,便是他们感觉到灵力波动赶来,我已经杀了你,并且安全离开,你不过练气七层的实力而已,我要杀你真的不费吹灰之力,你看你现在就不能动了,不是吗?” 她用她的灵力死死地压制住了顾长月。 这就是实力差别太大的优势,强者对弱者灵力的压制,致使弱者根本无法调动体内灵力,任其宰割。 顾长月没有说话,却是扬起唇角对紫灵儿一笑,明艳动人。 她看到不远的巷子口,正吵嚷着要找她的陈柬洛被仆从中死死拖着走来。 筑基中期实力的陈伯有些恼火地道:“少爷,你要是再嚷嚷,老奴只好将你打晕抬回去了。” 是他们… 如此,已然将所有的灵力汇聚脚下,瞬间迈出步伐,御起移形术,朝那陈柬洛奔去。 紫灵儿原是没有想到顾长月会忽然对自己笑,本有些摸不着头脑,却见顾长月竟然还能运转灵气逃跑,而且并非往酒楼的方向,不由愣了一下。 她自然不晓得顾长月体内小花的存在,便是忍着剧痛,顾长月也要用鬼火冲破所有的禁制。 紫灵儿眼见顾长月跑掉,心中怒气横生,便是迅速地追了上去。 只要追上去,一招解决也来得及。 凌厉的杀意随着黑袍飞舞,猎猎翻飞。 她的双足穿了黑色踏风靴,很快就赶上顾长月。 顾长月感觉到背后生风,不得不再加快速度,在移形术的基础上,又催动了鬼影步,两者交替,速度倍增,竟是坚持了好一会儿,终于离陈柬洛等人越来越近,同时扬声大喊:“快跑,有人要杀你。” 正吵嚷着的陈柬洛霎时安静下来。 顾长月也不停留,“唰”地一下奔至他身边,一把抱住他的双肩转了个圈,然后将他拖到巷子旁边的杂物堆中。 “砰”两人一起落下,摔得煞是狼狈。 而面对着突如其来的变故,陈柬洛的仆从们都没有反应过来。 倒是陈伯率先回过神来。 眼见一名黑衣黑袍,杀气腾腾的修士携着黑风由远而近,尽管心知是遭人利用,但见那黑衣人的的确确是朝着自家少爷的方向出手,他也就不着多想,立马转动体内灵力,纵身而起,手中握决,掌风变换,迎上了紫灵儿。 紫灵儿未曾料到半路中会忽然出现个筑基中期修士,当下赶紧出掌。 “啪”两掌相对,筑基中期修士的灵力生风,将周边的空气掀开。 好在巷子之中并无路人,却见那满地竹子编成的簸箕四下滚落。 几个仆从在灵气波动中东倒西歪。 陈伯和紫灵儿一掌罢,皆是同时往后滑出一段距离。 老人家看似脆弱,哪想只是落地后退几步,站得笔直。 紫灵儿收回麻木的手掌,本想抬眼去看老者,老者却根本不给机会,唰地引出密密麻麻的水刀,像紫灵儿扔去。 紫灵儿左右闪避,好不容易将所有水珠凝成的水刀全数挡掉,正要攻击,就听后头风声响动,微怔,也不知道想些什么,竟是放弃攻击,折身御器而去,只咬牙切齿地留下一句:“好你个顾长月,果真狡猾,不过你给我等着,下回你就没这么好运了。” 她原本是想先轻而易举解决了顾长月,再跟着顾长乐也不迟,哪想顾长月却会利旁人,而旁人中竟好运地有个和自己实力相当的修士。 此厢不仅没有伤到顾长月,还引来了动静,又得与正道耗上一阵子了。 后头响动的风声未曾停留,也随之而去。 抬眼望去,竟是欧阳靖堂御着流觞剑行得飞快,隐隐间,似乎能够听到他一声怒吼,“孽徒,胆敢在此作恶,哪里走?” 接着,又有无数道光影掠出,都追着紫灵儿而去,唯有几道落下,却不知沉到了何处。 老者望着天上留下的划痕,半响,冷冷地开口,问:“你究竟是谁?是何目的?” 他转过头来看着正从杂货堆里站起来的顾长月。 顾长月感觉到身边的水汽越来越重,萦绕在身体周围,有种沉闷的压迫之感。 她向着老者欠了欠身,道:“晚辈乃浩然派弟子是也,家师正是浩然派元婴真人,而与陈伯交手者乃是魔道妖人,晚辈还多谢陈伯救命之恩。” 最后一句确实是说的心里话。 若不是陈伯以及陈柬洛,她定然要逃跑上好一阵子。 老者怔了下,复又冷笑道:“方才那魔道妖人明明是在追你,你却利用我家少爷,倒是想让我陈家与魔道结仇不是,还好我精明,未曾叫那人看到我的模样。” 顾长月埋头不语。 她知晓紫灵儿与陈伯皆是筑基中期实力,一时间谁也不能轻易伤到谁,也知晓像是这种世家仆从往往小心翼翼,一般都不会无故惹祸上身,偶尔惹了飞来横祸也会顾虑家族,不叫对方看到自己的模样。 因为知晓这些,所以才有此一举。 但是无论如何,这的确是不厚道的事情。 方才被摔得七荤八素的陈柬洛终于在仆从的帮助下站起来。 他看着顾长月,面露喜色,“啊,原来是道友你啊,你方才被魔道妖人追杀了么?是陈伯打跑了魔道妖人?” 看来还是挺清醒的,倒是没有责怪顾长月利用他。 顾长月对他笑笑,也不说别的,只道:“陈伯帮了我一个忙,我应当还他一个情的,可是他并不稀罕,那么我就帮你一个忙吧。” 陈柬洛大喜,“真的么?那你要不要告诉我你是如何赌宝的?明明别人看着没货的东西,你却说有,结果还真的有。” 刚说完,陈伯便冷道:“赌宝赌宝,骗人的把戏,少爷,你该回去了,尔等还不快带少爷回去?” 仆从们应声称是,架着陈柬洛就走。 陈柬洛自是不愿,左右挣扎。 “喂,陈伯,不可这般对待本少爷,本少爷要问她赌宝之法。” 顾长月笑着看了他一眼,手中握住发决,丢了个符纸在他身上。 “鉴宝之法我记于符纸之上,你回去之后可得多读史册,多了解材料。” 陈柬洛收到符纸,顿时不说话了,停了一下,连连叮嘱方伯:“陈伯,切莫为难道友,她是个好人,是浩然派元婴真人的弟子,她帮了本少爷一个大忙啊。” 说着,人已经被拖远。 顾长月这才戒备地看着陈伯,道:“陈伯方才以己之力与魔道妖人对抗,拖延了那魔道妖人的时间,以致我浩然派能够迅速将其寻到,为天下苍生铲除一大祸患,没有想到世家之中亦有这般英勇之人。”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居然也这般巧舌如簧。 可是陈伯冷眼看着她,根本无动于衷:“莫要说别的,我只问你,你接近我家少爷有何意图?” 顾长月有些惊讶,“陈伯可能误会了,晚辈与陈家少爷不过是在赌宝巷子有一面之缘而已,当时晚辈赌赢了一块法宝,所以陈家少爷一直跟着晚辈,硬要问出晚辈的鉴宝之法。” 陈伯想了一下,显然也知晓自家少爷的性子,因而面色缓和下来,却也冷道:“既然我家少爷无事,你利用我家少爷的事情便也算了,我陈家倒是不想节外生枝,我只警告你,往后切莫可再接近我家少爷,我可不管你是出自浩然还是出自长生崖,总之这些正道门派皆与我陈家无关,可知?” 顾长月心里巴不得他这般说,连道:“是,晚辈知晓了。” 陈伯冷哼一声,转身而去。 顾长月这才真正松了口气。 惊险惊险,有惊无险。 小花在丹田中叹道:“好险,阿月你为何不直接往正道所在之地去,而是来这里?那老头如果不就这么算了,你只怕也很危险的。” 放松下来,顾长月才感觉到自己周身脉络都有些疼。 她呼吸一口,道:“紫灵儿就怕我往酒楼的方向跑,就算她控制着我,也是时刻防备着的,我若往那个方向去,她定然立刻就将我抓住,所以我只好反其道而行之,去寻了那陈柬洛,至于陈伯就不用担心了,世家大族往往不愿与正道结仇,如果是个普通弟子就罢了,但是我的师尊可是元婴真人,不管是真是假,我敢堂堂正正说出来是浩然派元婴真人,他要动手杀我就得掂量掂量了。” 小花恍悟,“原来如此。” 顾长月道:“还是先回去吧,说不准紫灵儿会不会再返回来。” 说罢便催动移形术,向客栈行去。 待顾长月离去之后,才有个黑色的身影至角落中走来,后头跟着数名正道弟子。 其中一名正道弟子道:“真人,那是我浩然弟子,可真人为何不问问她方才发生了什么?他们明显与那叛徒见过手。” 暮云埃淡淡道:“无甚可问,一看便知,那名弟子的实力根本不行,她不过是借了旁人的手保住一名而已。” 那弟子道:“原来如此,她可好运了,若没有遇到那位老者,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不过她真的是元婴真人的弟子么?在浩然派似乎都没见到过她,她是哪位真人的弟子?她看起来这般出色,我等怎会不知道?” 暮云埃没有说话,却深深地看了顾长月离去的方向一眼,眸光深邃。 旁边立刻有弟子笑道:“师兄见着美人便觉得出色,她不过是骗那老者的吧?说自己是元婴真人的弟子便打消了老者对她动手的念头,这等女修倒也聪明。” 第073章 惊鸿 顾长月回到客栈的时候,古道一还未曾回来,不过倒是传了一张传讯。 “为师于城中拜访友人,阿月且等为师一日。” 顾长月捏碎传讯符,没有多问,也不打算提起遇到紫灵儿的事情。 一来古道一行事自有理由,该让她知晓的自然会让她知晓,懂轻重,知进退,她向来如此,所以没有多问。 二来她虽然遇见紫灵儿,也面对一场惊险,但好歹已经过去了,说了只会让人无谓担心。 无聊之下,干脆坐在床榻上将寒冰短剑与寒冰长鞭拿出来,感觉到屋子里瞬间蔓延开的冷意,甚是满意。 小花满腹疑惑,忍不住问:“阿月,你是如何断定里头有货的?说实话,一开始我也觉得你好不划算,如今看来,就那块寒冰藤至少也值七八颗上品灵晶,再打造成两种灵器,恐怕二十颗上品灵晶也算便宜了,这次赚大啦。” 顾长月闻言,不由有些鄙夷小花见灵晶眼开的小市民形象,她道:“要说如何断定,自是凭借我的经验。” 语罢,又说了自己究竟如何判别,方才停下。 小花道:“如此说来,既然你能看出来,为何不多看看?兴许还能看到更好的东西,这一赌下来,却是比历经千难万险在秘境中得到一件法宝要容易多了,其实若是得了不喜欢的东西,也可以拿到东迎城的拍卖场拍卖,再购买别的对你有用的物什。” 东迎城乃浩然派脚下最大的城市,亦是整个浩瀚大陆数一数二的城市。 城里的交易会所比别的城市都大,物品种类也极多。 小花说的在理,但是顾长月却叹了口气,道:“赌宝赌宝,都说赌的是宝了,当然不会那么轻易就能寻到,通常情况下,数百个物件中才能寻到一件有货,而且还不一定是纯货,如今能够得到寒冰藤都该谢天谢地了,如果件件都有货,那巷子里何以那般冷清?” 既然出来一趟,她自然不会不想为自己淘一些有用之物,但是运气实在不佳也没有办法。 能够得到寒冰藤算是运气,却也有七分靠的是自己的经验。 不过这倒无妨,多少自己没亏。 谈及此,便不欲多言,收了盒子,道:“好了,你且歇歇,我也当养养灵力了。” 被紫灵儿那么一追,确实消耗了不少灵力。 再有小花用鬼火冲破紫灵儿的灵力禁制,现下经脉之中每一处都还刀割般地痛着。 她随手将聚灵珠抛到房间上空,自行跳上床榻开始闭目打坐,也不管日升日落。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兴许又是一个日夜,忽听耳边传来古道一的声音:“阿月,暗王已至,速随为师一道前去密林。” 这次直接用的是传音,人竟然就在窗户外。 顾长月睁开眼睛,也不做半刻停留,从床榻上下来,扬手往虚空一抓,收起那悬浮房中的聚灵珠,然后直接推开窗户,纵身跳了下去。 此夜无星无月,四下一片漆黑,看不到底,便是人家户的灯火也都全数熄灭。 想来已到子夜时分。 好在修真之人目力极好,便是在这浓浓的黑暗中也能辨出个东南西北。 客栈的后头是个空落落的院坝,只有一颗树苗,什么都没有,远远看去,一袭紫衣静静伫立,于黑暗中,仿若没有重量的幽灵。 顾长月一眼便已认出古道一,当即上前一步,施礼道:“弟子见过师尊。” 古道一转头看着她,点了点头,道:“好了,随为师来,此夜魔道人数众多,正道亦不得空闲,可曾做好准备?” 顾长月深知刺杀一事事关重大,哪里敢掉以轻心,便是郑重地道:“弟子定不会给师尊添乱。” 古道一见她认真的模样,倒是自己笑了起来,银质面具在黑暗中呈现出柔和的轮廓,声音也变得柔和许多,有种漫不经心的意味在里头,“也莫太过担心,依照为师的步伐,跟在为师身后便是。” 说罢,施展开鬼影步,足下生风,片刻不见踪影。 他倒是不担心顾长月能不能跟上。 顾长月悟性极高,对几个月来所学术法已然掌握得炉火纯青,每一个动作,每一次所使出的威力,都绝非一般修士能比,便是足下步伐也使得非常漂亮。 故而根本就无需担忧。 她将灵力全数灌注于双腿之上,同时念出隐吸术法决,踏步而出。 片刻,只见漆黑纵横的街道间,两个模糊的影子宛若幽魂,没有重量地,无声无息地飘荡,所过之处散开重重鬼影,却瞬间又不见踪迹。 再停下来,已经是在树木遮掩的密林之中。 魔道迁徙,正道也在跟着忙碌。 双方对峙,相互间虎视眈眈,却始终没有擦出火花。 树林之上,无数流光飞舞,却是正道弟子或是乘着飞行法器,或是乘着本命法宝,缓缓行于上空,不急不慢地巡逻。 飞行法器与法宝的光芒交相辉映,煞是精彩。 三大门派元婴真人则足踏本命法宝,立于森林边缘的天空之上,居高临下,神色凝重。 下头,树叶掩映的林子里,魔道众弟子却是极为低调。 万人之师队伍庞大,无声汇聚,静默伫立,看起来黑压压一片。 庞大的队伍前头,站了六名身披黑色斗篷的高大男子。 看上去身形身高都无甚差别,每个人都透着一股血腥杀伐之气,森寒冰冷。 六人的脸庞都笼罩在斗篷下,看不清楚模样。 周围的空气有种异常沉闷的感觉。 顾长月跟随古道一穿梭林间,所绕路线堪堪绕开正魔所有耳目,竟无一人知晓。 师徒二人此厢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一处黑色阴影中,离魔道行径的队伍尚有一段距离,远远地,只能凭借目力望着林间的情形。 那六人之中,有一人微略比另外五人出众,站在最前头。 万人之师并无一人说话,却都不约而同跪在地上,对那最前头的人恭敬扣礼。 最前头的人定然就是暗王。 只见他抬起手,然后轻轻往上一抬,魔道弟子便又重新站了起来。 接着一个纵队的队伍悄无声息,有条不絮地往密林之中行去。 所有人都使得是魔道纳音诀,因而外人并不能听到他们说些什么。 待队伍走了些许时候,一部分魔道结丹真人则御器本命法宝,跟随着地上的普通弟子缓慢前进。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魔修们皆是未曾飞出森林,只在从林之间缓慢移动。 顾长月看了一会儿,对此无甚兴趣,便将目光落在那暗王身上。 暗王的手刚刚放下,她看到他的右手拇指上带了一个深蓝色的戒指,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打造,几乎将整个拇指全部覆盖其下,上头镶嵌着一只青碧色巨蛇。 巨蛇盘着身体,吐着信子,双目通红,仿佛要活了过来一般。 顾长月传音于古道一,道:“师尊,暗王手中有固灵戒指,想必上头的巨蛇就是他的灵宠。” 古道一暗暗点了点头,反手扔了一枚白色棋子才她的足下。 顾长月有些好奇地抬头,便听他道:“好了,就趁现在,阿月就站在棋子下莫动,看清楚了。” 顾长月愣了一下,正要说话,顿时间便感觉一股阴森森宛如地狱般疯狂绝望的气息当头罩下。 古道一要出手了。 她迅速将灵力全部汇聚双眼,一瞬不瞬地看过去。 却见那紫衣男子身形极快地闪掠,携着奇异的光芒,瞬间便出现在了魔道众修士之间,再一抬手,又重新折回。 顾长月实力有限,未曾看到他做过什么,但是那头已然有所反应。 元婴真人的反应自是非同凡响,其强大气息更足以轻而易举震碎方圆一里之内所有普通人的骨骼。 古道一将将折返,便听“砰”的一声,就仿佛是爆炸一般,那暗王的黑袍鼓动,周围的树木纷纷震碎,便是一些魔道弟子也耳目流血,倒地不起。 迅速追逐而来,一路上草木纷飞,连根拔起。 片刻便已追上古道一,抵至眼前。 顾长月连忙用灵气抵挡元婴真人出手时的威压,却是白费了力气。 她足下的白色棋子在暗王逼近的时候,忽然散发出一阵无色的光芒,将所有的气息全部抵挡在外头。 她站在黑暗中,完全毫发无损。 而那边暗王一旦追上古道一,立刻出掌如风。 顾长月眼睁睁看着那一掌打在古道一身上,险险惊呼出声,哪想原本活生生的古道一却忽然化成一抹黑色影子,扭曲着散在空气中,陡然化成无数散发着蓝色光芒的幽灵傀儡,扑向暗王。 暗王似乎惊讶地震了一下,掌风落空,惯性地朝前迈出一步,不过旋即又折身而回,接着不知引了一个什么发决,数道黑芒飞出,投向周边的幽灵。 本来以为志在必得,哪想古道一的身影竟是出现在他的面前,一重又一重的身影,紫衣飞扬。 天和地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黑得犹如笼罩在一层幕布中,树林万物全数消失,唯一能看到的就是紫衣男子的身影。 只见他抬臂,回眸,浅笑,足下轻灵,脸上神韵,仿若舞蹈。 明明很轻柔,竟有暗藏层层杀机,明明杀意凌厉,竟有美得叫人移不开目光。 此一舞,可谓惊鸿。 他手中执剑,看似很慢的动作,却在她还来不及眨眼的瞬间,扫过元婴真人的脖子,一剑划下。 没有血腥,没有声响,微笑亦能杀戮。 暗王的身体静悄悄地倒下,一股灵力轰隆隆地冲天而起,冲破幕布般浓厚的漆黑,最后消散无踪,万籁俱寂。 元婴真人陨落,灵气爆散。 整个过程中,顾长月不曾眨眼,到最后一刻却不得不揉了揉眼睛。 元婴真人的交战没有那一场不是轰轰烈烈,而这一场,竟然就这般轻而易举便已经结束。 仅仅只是几个呼吸间而已。 便是早前所有准备,此刻也不得不为之震惊。 魔道众人这才有所动静,皆是惊恐地看着那抹黑色灵气冲向天际,一阵杂乱之后,才在另五名元婴真人的带领下,呼啸着朝这边追赶。 正道之士自然也有所觉,一时间法宝之声响亮交错。 顾长月正想去换树林中执剑而立的古道一,却听后头的声音道:“阿月可看清楚了?” 回过头来,古道一正云淡风轻地盯着她。 她有些不可思议地张了张嘴,树林间执剑而立的古道一已经化为青烟。 丹田中,小花道:“死魂境域便是如此,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顾长月回身看着古道一,开口道:“可那一剑明明是驰骋纵横,师尊将两者结合在了一起?” 古道一微微一笑,却摇头不语。 顾长月现下满腹疑问,从始至终倒有不少未曾看明白的地方,奈何正魔两道都往这方赶来,不得不捡起地上的棋子,与古道一一道,自此处离去。 走得悄无声息。 待正魔赶到之时,已然没了旁人的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这天,风吹的那个冷爽透,蹬着破自行车回家直接冻成傻子,话说大家要注意身体喔,多穿衣服多锻炼,么么哒! 第074章 秘府(上) 作为魔道头目的暗王在无缘无故、无声无息之下被人杀害,众魔当先要怀疑的自是周围巡视的正道修士。 正道云里雾里,不知暗王的气息何故消失,却也容不得魔道挑衅,此番正魔之间少不得又有一场较量。 师徒二人哪里还愿留在这是非之地,早早儿便行了老远,直到听不见后头的喧哗,方才止步。 顾长月终于忍不住,看向古道一。 他漫不经心的模样,就仿佛刚才他什么都没有做过,或者说他不过是随手摘下一片树叶,而非亲手结束了一名元婴真人的性命。 她回想起他自出手到杀死暗王的所有过程,仿佛抓到了什么,却又什么也琢磨不透。 她的实力有限,看到的只是表面而非实质,但是凭借她前世对敌的经验,依旧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就好比她总觉得暗王当时毫无还手之力。 一个元婴期的真人,哪里能够那般容易就被制住? 古道一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嘴角泛起浅浅的弧度,道:“死魂境域最初便是制造精神领域,对手在你的领域中,心之境便会受你左右,这便是为何要你努力修炼心之境的缘故。” 没错,崔二娘也说过,修炼心之境就是为了迎合死魂境域。 她又记起来,在观战过程中,天和地忽然被浓郁的漆黑笼罩,兴许那便是死魂境域的精神领域,就在那个瞬间,古道一将暗王罩在了其中。 她惊讶地道:“那么说来,方才师尊用心之境左右了暗王,使他短时间内放弃反抗?而暗王本身实力与师尊相差甚远,心之境自然也远比不过师尊,因此更加容易被师尊影响,无力还击。” 古道一赞赏地看着她,点头不语。 顾长月又问:“这一招是死魂境域,那么纵横驰骋是最后一剑,可直接杀死暗王的是傀儡,用剑的姿态仿若跳舞,这不就是将两者结合起来了么?” 古道一道:“可以这么说,却并不准确。” 他看着顾长月一脸茫然好奇,缓缓解释,语气中没有半点不耐,他道:“从执剑开始,为师所有的动作便是纵横驰骋的剑招,但是你之所以觉得动作优美,刚柔结合,那是神态之故,是死魂境域赋予了它美的姿态,你三师伯兴许是告诉过你的,死魂境域原本就是鬼道最美功法,不是因为死魂境域有多美,而是站在自己制造的那个领域之中,我们所使出来的招数都会很美,所以,不能说为师将两者结合了起来,你如今还未曾接触此功法,为师也不易透露太多,以免往后影响你自个儿的领悟,你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顾长月想了一下,又道:“师尊在来北城的路上说过,击杀暗王之时会使一招死魂境域,使一招纵横驰骋,也就是说制造精神领域便是那一招死魂境域,最后一个剑招便是纵横驰骋,那么那些幽灵和师尊的傀儡怎么解释?” 古道一笑道:“阿月,功法与功法之间是有间隙的,为师先制造了死魂境域中最基本的精神领域,在自己的领域中影响了暗王的心之境,之后使用驰骋纵横,前后即便转换再快也有空隙,而这个空隙便应当用我们鬼修的本能来抵挡,我们是鬼,随处随地都是我们的影子我们的灵魂,在间隙间随随便便抓几个来弥补一下,这样才不至于露出弱点,明白了么?” 顾长月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原来如此。 功法与功法转换之时往往会留出间隙,这就和当时与木纾在秘境中对付那疾风翼龙的道理一样,疾风翼龙每转换一次对他们的攻击,就会有短暂的停顿时间,这才给了她将其杀死的机会。 修士在对敌的时候与兽类一样,功法转换间都会留出短暂的间隙,这就导致了修士们在对战的时候不得不用灵力来弥补这些间隙,其实是件很消耗体力的事情。 不管是弱者和弱者之间的对战,还是强者和强者之间的对战,一旦实力相差不多,相互之间也没有太过神秘的底牌,或者过于丰富的经验,便靠的就是最后的耐力,谁在对战中坚持得久谁就胜利,谁的灵力能够撑到最后谁就有活命的机会。 这些看似毫不起眼,也很是平常,但是若有别的法子弥补这个空缺却是件逆转命运的事情。 鬼修的本能召唤鬼魄,所以可随意召唤,让它们来弥补这些空缺。 想到这里,她忽然笑了起来,“难怪说鬼修是世间最强大的存在。” 她有种赚大发了的感觉,这要是和旁人交战起来,定然是旁人吃亏。 古道一见她笑得灿烂,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道:“天道平衡,我等鬼修虽然功法与功法转换间不留间隙,但也不是那么顺畅,我们有一个最致命的弱点。” 顾长月停下来看着他,问:“我们的弱点是什么?” 古道一望着黑色的天空,道:“太阳,我们不喜欢太阳,更爱黑暗,因为若是在太阳下施展功法,强行召唤鬼魂,必然也会用上将近数倍的灵力,所以说,为了弥补这个空缺,才有了你大师伯的控兽,你二师伯的控草,乃至你三师伯的蛊惑人心,你五师叔的死尸傀儡。” 他顿了顿,又道:“在太阳下,我们往往用这些来弥补那个空缺。” 顾长月心中忽然对师伯师叔们有种由衷的崇敬。 正自想着,忽然感觉手心里被塞了个东西,低头一看,讶然:“这不是那暗王手上的固灵戒指么?” 不过下一刻她又反应过来,“我知道了,师尊一开始是抢了暗王的灵宠,而灵宠与主人心意相通,难怪暗王旁边也有五名元婴真人,他们都没有反应过来,却唯独暗王第一时间反应并追了上来,对了,师尊对灵兽施了控兽心法么?” 古道一道:“暂时控制住了,你有空的时候拿去给你大师伯,便是别人的灵宠,到了他手里也会成为他的。” 顾长月将那戒指收起,放到纳戒之中,然后又拿出那枚白色棋子,抵还给古道一,“师尊,这个。” 古道一道:“是件防御灵气,为师原就打算给你的,你自行收下,好了,走吧。” 说罢,往林子外面走去。 顾长月跟随其后。 哪想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感觉大地剧烈地震动起来,站立不稳。 顾长月连连后退几步,赶紧将灵力沉浸在双腿之上,扶住身侧的大树站稳。 而正当大地震动停止,她再度抬起头来的时候,黑色的森林里已然蔓延开浓稠的大雾,前头哪里还有古道一的身影? 这是… 看着忽然间散发开来的重重迷雾,顾长月也顾不得旁的,连忙自纳戒之中取出一枚丹药吞下。 同时手中发决一握,扔了一张传讯。 那传讯的确是飞了出去,却半天没有回音。 想来是扔出去了,却是穿不进来。 迷雾之中形成了不同的空间,与外界隔绝了。 “师尊不见了,以师尊的实力不可能这般轻易让我与他走散,这雾绝对有古怪。” 丹田之中,小花出声道:“阿月,可曾感觉到灵气波动?” 顾长月怔了一下,将灵气探出,果然,有一波甚是旺盛的灵气从西北方向涌来,她相信,这绝对只是很小的一部分。 西北方向有东西。 她道:“果然如此,莫非是什么传承?亦或者奇宝现世,故而影响了方圆之内的空间。” 天地规则,尚不能以人力所为。 小花激动地道:“无论如何,大好的机会,还不速去看看。” 顾长月也不迟疑,当下催动鬼影步便往那灵气波动的方向赶去。 左右她也是走不出去的,不如到那灵力波动处去碰碰运气。 凭借着熟稔的步伐,不消多久便已经靠近了灵力波动所在地。 周围依旧是浓密的雾气,五步之外看不清人的模样。 耳边却是传来两个熟悉的声音,显然正在争执。 “灵儿师姐,虽然你是筑基中期实力,而我只是筑基初期实力,但不要忘了,我还有神兽相助,你若是要在我手里顺顺利利进入秘府未必容易。” “哼,便是你有那神兽,也不过是只废物而已,我依旧比你略胜一筹,如果你现在乖乖放弃,我现下没空杀你,可饶你不死,但你执意要与我一争高下,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灵儿师姐可真是无情,竟然也不念一丝半点同门情谊,那秘府本就是为我而开,机缘注定是我的,你又何苦与我争夺?况且秘府允许你进入么?” “同门?别和我说什么恶心的情谊,你若不肯放弃,我杀了你,秘府里头的东西无人传承,到最后自然而然就是我的,既然你不肯让开,又何须废话,看招。” 只听“轰”的一声,似有什么东西爆炸。 接着又听到紫灵儿阴测测的冷笑:“顾长乐,你可真是无情,灵宠再废与你至少也是血脉相连的,竟然让它来替你抵挡所有的伤害,这般不要脸,却还要在人前装无辜装柔弱,往后你想要笼络的那些男人们若是知晓了,不知道还有没有想要掐死自己的冲动。” 顾长乐道:“紫灵儿,你休想激怒我,灵宠养来便是要为主人卖命,为主人死的,水儿,去,便使出浑身解数你也要在我进入秘府之前缠住她,千万莫让她跟来。” 语罢,便有水蓝色的光芒升起。 雾气之中,响起一声嘶哑的咆哮。 水麒麟还不大,这一声吼,声音还显得无比稚嫩,却透着一股浑然天成的霸气。 紫灵儿越发地不屑,“你这是让它来送死。” 接着,一阵黑色的光雾与一抹蓝色光芒交错在了一起。 又是一阵轰隆隆的声响,伴着噼里啪啦的响动。 黑色与蓝色的光芒在雾气中不断交替变换。 然而又听一声尖叫,顾长乐却似乎没能如意进入秘府,咬牙切齿地道:“紫灵儿,你个贱人,你居然修了魔道那等恶心的功法,我的手。” 紫灵儿道:“这等恶心的功法便是要对付你这种恶心的人,去你妹的,当年制作的时候就不应该让你丫顺风顺水,设置你妹的光环气运,就该早点送你去死。” 除了紫灵儿后面这一句完完全全有些莫名其妙的怒骂,顾长月置身在雾气中倒是将二人的话听得明明白白。 两人正在争夺进入一处秘府。 秘府,往往是前人宝贵的传承,或是悟道,或是修行,很多方面都对后人大有裨益。 顾长月的心中咯噔一下,一个让她兴奋不已的想法浮现出来。 既然那隔绝空间的雾气连师尊都排除在外来,却并未将自己排除在外,反倒是将自己也纳入了其中,那么说来,也是自己的一份机缘。 只要自己能够率先进入秘府之中,所得必然不会让自己失望。 怀着这样的心情,她对小花道:“小花,时刻准备着鬼火。” 然后念着隐吸术,准备绕过那交战的二人,偷偷靠近秘府。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_蠻舞同学帮忙捉虫。 某k自己即便发文前看过一次,但是还是有不少错字,大家若是看到麻烦在捉虫楼里告诉某一下,某好在月末统计,虽然某不富有,能发出来的红包点数也不多,但是多少也表示某的心意哈,感谢大家的支持,么么哒! 第075章 秘府(下) 雾气浓稠黏衣,几乎完全贴着衣衫,滚滚翻转,竟不因激烈的打斗而散开半分。 顾长月带着测戒,步步前行,小心翼翼,红色衣角在雾中若隐若现。 摸索着行了片刻,交战的气息终于落在了后头,而前方似有白茫茫的亮光,在雾气中,刺出锐利的一束。 秘府入口,就在前头。 她心脏跳动,越发不敢掉以轻心,将灵力四散开来,一边感应后头二人的动静,一边探向那白色光芒折射出的秘府入口。 一步,两部,三步… 眼前的光芒越来越亮,渐渐呈现出一面白光流转的大门——是秘府入口的结界。 终于到了。 顾长月也不作他想,伸手按向那结界。 然而,就在这个触手可得的关键时刻,不想结界忽然化作一阵怪异的大漩涡。 “哗啦啦”的声音,伴着强大的气势,吸引着周边所有的东西。 便是浓郁的雾气也在源源不断地被吸入其中。 顾长月受到吸引,身体不受控制地前倾,本想闪身避开,奈何四肢像是被什么东西捆绑住一般,根本无法动弹。 好在这吸力未曾持续多久便停了下来。 顾长月抬起头来,却发现周边的雾气竟已全部消散,不,确切来说,她现在站在一处宽大的石室空间中。 此石室空间甚为奇特,并非四四方方,而是一个九面体,九面墙壁上分别雕刻着一个巨大的人相,青面獠牙,不同的姿态,但手中皆托着一个倒立的三层宝塔。 石室的正前方有条通天石柱,石柱上盘旋着八角巨龙,巨龙盘旋着,四肢爪子发出森森寒光,龙头突出,凶悍异常,目光幽深碧色寒光,明明是石头雕刻,却仿佛是要活了过来般。 巨龙身下有祭台,祭台上刻录着繁复的文字,正中间倒放着一个升斗状的东西,与石室颜色一致,表皮光滑,根本没有特别的特征。 而祭台的两边分别有一个石阶,左边通向地底,右边通向头顶。 事实上,顾长月所站的地面和石室的顶端都非石头,而是明晃晃的结界,也不知下头是什么地方,头顶又是什么地方。 但是顾长月的目光却落在那升斗状的东西上,用灵力探测,里头的灵气仿佛汪洋浩瀚,滔滔不绝。 测戒中浮现出消息——仙器三截升仙灵塔第二层,因无上下两层,故降为仙器,名为地坤集灵塔,内之灵气若东海汪洋,大有益处。 也就是说那塔子里有着如同东海之水般丰富的灵气,源源不断,虽不比整个浩然派,但对于一个修士来说,当真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尤其是在晋级突破之中更有益处。 顾长月盯着那地坤集灵塔,目光又转移至墙壁上,依次看过去,最后得出结论,那些怪神手中的塔子应当便是完整的三截升仙灵塔。 兴许要将三层拼合起来才能得到最大的效用。 而秘府镇压的是完完整整的三截升仙灵塔。 想必另外两层就在底下以及头顶,正与祭台两边的石阶相通。 小花惊异地道:“我怎的感受到一股异常熟悉的阴魂之气?三截升仙塔?难道就是那个三截升仙塔?如果是的话,那股阴魂之气便说的通了,阿月,太好了。” 顾长月一惊,正欲用识海与小花说话,却忽听后头响起“轰隆”的声响,掉过头去,看到两个人影一左一右地滚了进来。 两人不是旁人,正是顾长乐和紫灵儿。 两人同时落在地上,兴许是因为先前打斗激烈的缘故,形容都是有些狼狈,这厢忽然出现在石室空间中,皆是有些茫然,半响才恢复清明,却都惊讶地盯了顾长月一眼,然后第一时间跳起来打量这块石室。 看样子她们也是受那吸力所吸方才落入其中。 顾长月心中喊了声不妙,全神戒备起来。 顾长乐和紫灵儿打量完了石室空间,又将目光在那升斗状的地坤集灵塔上,齐齐看向顾长月。 两人难得的默契一次,同时开口道:“我二人争得你死我活,却险些叫你占了便宜,当真无耻。” 说罢,两人同时上前一步。 顾长月感受到来自两人的杀意,在这里杀她,她根本不可能逃掉。 那两人也都露出凶恶的面目,尤其是顾长乐,根本连装都懒得装了。 她的目光扫过那地坤集灵塔,现在她离那东西最近,若想求得一线活命的机会,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己拿到那东西,再以那东西作为筹码,要求她们放行。 左右这两人才刚刚进来,一时间还未想清楚那地坤集灵塔并非完完全全是秘府所镇压的东西。 这般想着,便将所有灵力全部灌注于双足,准备扑向地坤集灵塔,只不成想,耳边忽然响起个声音:“那三个小辈,你们之所以能进本尊的秘府,便是缘分所指,不过想要自相残杀也得先等到本尊把话说完。” 这声音极为苍老,听起来沙哑浑厚,来自盘旋石柱之上的巨龙。 它自称本尊,想来是飞升许久。 顾长月只觉自己体内的灵力被一股奇怪的力道散去,全身灵气抽空,竟是瞬间变作了个普通人。 不由惊愕,抬起头来,才见顾长乐与紫灵儿皆是流露出相似的神情。 三人的灵气都被其所清空。 “咦?”盘旋在石柱上的聚灵清空三人灵气之后,发出一声惊讶的叹息,龙目转动,深碧色的光芒透出寒冷,那龙头竟是硬生生转过来,看向顾长月。 看了半响之后,又转开,忽然道:“原本是要你三人自相残杀,去争抢这地坤集灵塔的,可现下本尊改变了主意,权且先与你三人说一说这秘府里头有何物,再由你三人做决定,是相互残杀去争抢还是什么,本尊也不顾问。” 此番便是要说起那三截升仙塔。 顾长乐这下却不愿意了,她道:“为什么?这秘府原本是为我而开启,我为什么要这样得到?” 巨龙苍老的声音淡淡地道:“本尊之前见你气运冲天,便也就开了秘府,却没想到你身边会多出两个变数,这二人的气运虽不如你,但却已经在这般年纪探得自我之道,除此之外,命格也都甚为奇怪,能来这里,又何尝不是缘分,故而本尊将她们二人也吸了进来。” 顾长乐听闻此言,心中更是不悦。 这明明是属于她一个人的机缘,却因为顾长月和紫灵儿两个变数成了三个人的机缘,凭什么? 她愤愤道:“你这不公平,明明已经确定是我的了,怎么能够随便更改?” 巨龙听她此言,冷道:“你难道是在指责本尊言而无信?哼,黄口小儿,秘府是本尊的,本尊说给谁给你,你若不服,本尊可以立刻将你斩杀于此地。” 无形的威压从巨龙身上罩下,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顾长月赶紧吞了颗养元丹,勉强减少威压压身的痛苦。 顾长乐嘴角渗血,凄凄惶惶地跪在地上,连连扣头:“仙尊息怒,是弟子错了,弟子并无此意,求仙尊息怒,再给弟子一次机会。” 她不是笨蛋,这个时候哪里还敢挺起腰杆逞英雄? 默不作声的紫灵儿眼中闪过不屑之色。 顾长月再次见识到顾长乐的这般姿态,不自觉地咋了咋舌,这等模样,哪里还有什么叫人心疼的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全身颤抖,面目扭曲,分明更容易让人想起狼狈不堪四个字。 嗯,的确不堪。 顾长乐趴在地上求了一会儿,巨龙方才收了威压,道:“哼,若是当年,本尊万万是留不得你的,不过今日不同,你三人有缘进来,按规矩是该相互竞争,本尊若是动手杀了一个,哪里还有竞争之说?” 顾长月闻言,总觉此话有些奇怪。 杀了一个不是还有两个么?两个依然存在竞争。 虽然有些疑惑,但这个疑问是万万不可问出口的。 顾长乐与紫灵儿都垂着头,眼中隐晦不明,亦不知可否注意到巨龙这句话的问题。 巨龙道:“好了,本尊也不问你三人是何身份,就问你三人一个问题,可是听过三截升仙塔?” 三人同时抬起头,望向巨龙,恭恭敬敬地道:“弟子愚钝,望仙尊解惑。” 巨龙发出一声粗壮的沉吟,道:“三截升仙塔原是上古时期,盘古开天辟地之后,由混沌神亲自打造的宝塔,塔分三截,即苍天一截,大地一截,冥域一截,此三截合在一起,可纳天地间所有修行之气,便是修士们飞升所需仙气、灵气、阴气,故称三截升仙塔,若能得到三截升仙塔,又何惧不能升仙?但如今三截分开太久,已然无法合并,便是分为了苍乾汇仙塔,地坤集灵塔,以及鬼府聚阴塔,其中苍乾汇仙塔自然汇聚着取之不尽的仙气,为最上品的修炼仙器,现在就在你们头顶的那一层,而地坤集灵塔则汇聚着源源不断的灵气,属上品仙器,正是你们眼前这个升斗状的物体,至于鬼府聚阴塔,聚鬼修之阴气,处鬼府之中,也属于仙器之列。” 自巨龙首次提到阴气开始,顾长月的心中便颤抖不止。 终于明白巨龙为何说死了一个就不存在竞争问题了,因为她就需要阴气,而阴气对于非鬼修的修士来说,根本没有半点用途,顾长乐和紫灵儿绝对不会去抢那个所谓的鬼府聚阴塔。 巨龙既然已经飞升,那等实力,又怎么可能看不出她是鬼修? 顾长乐的目光望着最上头,显然对那苍乾汇仙塔甚感兴趣。 仙气与灵气又是不同的,应当说是比灵气更加珍贵。 若是要用作计量的话,一间屋子的仙气可相当于十间屋子的灵气,而且仙气具备灵气所不具备的优点,就好比说,常以仙气修炼者,容易避开劫难而升仙。 而仙气如此珍贵,整个修真境也不过几处十分凶险的地方具备一些根本就不丰富的仙气远。 不说顾长乐,世间人但凡没有毛病的,只要将汇仙塔与集灵塔一比,都更稀罕汇仙塔一些。 反观紫灵儿,她却是埋头思索,眼中光芒流转不定。 她设置游戏的时候明明就只有那半截的集灵塔,根本就没有什么汇仙塔和聚阴塔。 所以她觉得要么就是蝴蝶效应改变了游戏中的很多细节,要么就是巨龙在诳人。 有些不确定地,她将目光先在那集灵塔上停留了一会儿,最后抬起头,望向头顶。 不管如何,当争上一争,是真是假看看再说。 巨龙还在道:“对于这个三截飞升塔想必你们也都清楚了,无论你们想要得到什么,都得经历一场生死考验,上一层属天,便是天给的考验,中间一层属地,便是大地给的考验,最后一层属冥,则有无数鬼魂在等着你们,所以,就看你们三人的选择,若是你们三人所想拿到的塔子都一样,那么还得除掉一方才能得到,好了,三个小辈,开始吧。” 巨龙一语罢,整个石室空间并无太多变化,但是却能够感觉到三股不同的气息波动。 顾长月没有说话,瞬间就有两道掌风同时扫向自己,她也不躲,顺着两个人的力道,噗通一声落在通往鬼府聚阴塔所在的最低层去了。 她就知道她的实力最弱,紫灵儿和顾长乐最先想要除掉的也就是她,不过她们没有太多时间亲手杀她,便干脆就将她推进鬼府,让她落入鬼魂窝里去受死。 可惜了,她们永远也想不到她本鬼修,她不怕鬼魂,不怕地府的森寒,相反,她需要鬼府聚阴塔。 作者有话要说:偷偷告诉大家一个秘密,某又挖了个坑(嘘——),此坑灵感来源于小师叔的傀儡阿甲,坑名叫《人偶的诱惑》,现代言情,女主不善言辞,比较沉默,但应当不会太讨厌,男主是人偶,阴暗,没有遇到女主前被操纵着不断杀人,后来为了和女主一起做出了很多努力等等等。 此坑不长,最多十万字,或许不超过十万,如果大家有兴趣可以收藏个,到时候无聊了看看,当做打发时间也行,么! 当然大家放心,某k目前还是以本文为主,只是平时写累的时候再转换一下思维为那坑添点土哈。 有时候心血来潮,自己真滴是挡不住滴。。。 额,某k感觉自己有点说不出来的纠结,无论是看小说还是看电视,都挺喜欢那种只有那么一丝丝良心的坏角色。 第076章 考验 黑色的四壁,森然的牢狱。 四四方方的空间中,挂着带血的铁钩,污垢的斧头以及看不出形状的血肉。 风中散发着霉腐的腥臭味,一股阴戾寒意从头至脚,包裹着层层叠叠的绝望。 身着黑色披风的影子用铁链拴住形容狰狞的魂魄至楼梯上下来,然后无情地扔进前头泡着白骨的血池,随之而来的,是惨绝人寰的痛苦哀嚎。 顾长月被顾长乐和紫灵儿推下之后,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她穿了件带着血迹的白衣,披头散发地趴在地上,双手所触碰的地面有种油脂般的滑腻感,致使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深深呼吸,全身上下乃至灵魂深处所能感受到的就只有当头罩下的恐惧。 仿佛永远也看不到希望,眼前只有令人扭曲的血腥。 在阴戾冰冷的深寒之中,她的精神受到极大的折磨,脑海中响起一个近乎充满蛊惑力量的声音:“这里是地狱,这根本就不是考验,那条龙原本就不怀好意,它故意将你扔进来,你看到这些血肉了吗?你看到那个红色的血池了吗?都是魂魄,你现在也就只有一缕魂魄,快点求饶,求饶出去,否则下一个被挂在铁钩上的就是你,那些黑衣的魂使会活生生的折磨你,看着你一点儿一点儿的死去,快些,它们来了。” 伴随着这个声音,便见前头的石梯上轻飘飘地飘下三五个黑影。 它们皆是披着黑色的披风,但是披风下是黑漆漆一团,除了泛红的双目,什么也看不清晰。 它们拿着铁链、斧头、镰刀一步一步向她靠近。 她仰起头,想要还击,却感觉自己的血液和脉络都被冻结,根本无法动弹。 耳边那个声音越发急切:“它们要杀了你,快求饶,求饶了就可以出去了,这里是地狱,是地狱啊!在不求绕,你的魂魄便要被它们拿去千刀万剐,然后扔进血池里。” 求饶!求饶? 求饶不是她会做的事情。 况且这原本就是一场考验,要拿到鬼府聚阴塔,必须要通过这场考验。 顾长月用力甩开耳畔的声音,努力沉寂在自己的识海之中,思考。 自小花苏醒后,她原本就一直在用鬼火帮助修炼,没有理由会这般畏惧那森寒之意,除非是被刻意施加了这种恐惧,周边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她用力握住自己的拳头,用指甲深陷掌心,尖利的刺痛让她得到一瞬的清晰,趁机于识海中对小花道:“小花,我需要鬼火。” 下一个瞬间,森冷的刺痛席卷全身脉络,随之而来的是充裕的灵气。 那种恐惧之感就如退去的潮水,渐渐从她的身上抽离。 她深呼吸一口,猛然从地上跃起,一个落星杀下去,离她最近的黑影便被她空手斩成两半,尖啸化成幽灵飘荡在空间中。 果然都是假的。 见此情形,便不假思索,足下一动,几个起落间,便与黑影战在一起。 黑影力量强过她,却始终不敢近她之身,最后全都由她活生生地打散,化作幽灵原型漂浮在周围。 幽灵身上集着怨气,在半空怒视着她,却始终不敢靠近。 此时此刻,她的身上亦是泛着一种冰寒的森然之意,来自体内小花的鬼火,也来自自己的冥阴体质。 鬼修气势大盛。 原来这里的考验并不如想象中那般具备多大的气势,其实不过就是用鬼府气息来吓唬而已。 自然,若她并非鬼修,一般修士,便是结丹期真人,也未必能承受得做这种鬼府气息,兴许会在这种恐怖的折磨中消损也说不准。 而随着她开始反抗,周边的环境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原本阴气森森的地方,变得空荡荡的,唯有方才血池所在的地方,泛着半红半绿的光芒。 扫眼望去,是个尖顶状的东西。 看材质是由石头砌筑,上面没有任何花纹,只有不断交错的红光和绿芒。 测戒里的信息浮现出来——三截升仙灵塔底层,因无一二两层,故降为仙器,名为鬼府聚阴塔,内之阴气若东海汪洋,于修士无甚用处,于鬼修大有裨益,可得。 顾长月心中激动不已,慢慢走过去。 丹田中,小花亦是同样的兴奋:“阿月,那是鬼府聚阴塔,往后突破升级便在里头进行,定然有益无害。” 顾长月感应到里头浓郁而压抑的气息,隐隐间似乎听到音旋之声,像是召唤。 她不自觉地伸出手去,那鬼府聚阴塔仿若与她有所感应,慢慢漂浮起来,落在她的手心。 她一把将其握住,手心冰寒,却有种圆满的感觉。 鬼府聚阴塔自落入她的手中,便开始慢慢收敛气息,最后变成普普通通的石头尖顶。 鬼修寂灭数千年,如今再度出现,便是这等仙器也有了一丝归属感,竟是这般认了主。 顾长月心满意足地将其收起。 正在此时,耳边响起了巨龙之声,“原来世间真的还有鬼修存在,那小辈,恭喜你拿到这段聚阴塔。” 顾长月对着声音的方向行了一礼:“多谢仙尊给弟子机会。” 巨龙叹道:“传承机缘本是定数,而你又克服了鬼府之气,通过了考验,这聚阴塔应当是属于你的,只是本尊在此守候千年,一直以为这段鬼府聚阴塔永远都找不到有缘人的,哪想它却最先找到有缘人,倒是那容易寻到有缘人的地坤集灵塔,此厢竟然还伫在那里巍然不动,罢了罢了,左右都是缘分,本尊也懒得顾问,且由着你们去吧。” 说罢,消失得无影无踪。 顾长月闻言,眉头不由一动。 巨龙这句话,让她想起了几个信息: 首先,巨龙话语间只提到鬼府聚阴塔和地坤集灵塔,根本就未曾提到苍乾汇仙塔,这是不是在告诉她,苍乾汇仙塔根本就不存在? 如果苍乾汇仙塔被紫灵儿或者顾长乐拿到手,巨龙既然提到了聚阴塔和集灵塔,没有理由不提汇仙塔,无论怎样,汇仙塔之中乃是仙气,其寻得有缘人的机会恐怕比聚阴塔还要渺小。 其次,巨龙说此刻那地坤集灵塔还在原处,根本无人动过,是不是在告诉她还有机会拿到地坤聚灵塔? 最后,巨龙说它懒得顾问,像是一种默许。 而最重要的一点,她拿到聚阴塔后并未被传送出去。 此番想着,心中不由一动。 原本她是没有想过拿到鬼府聚阴塔后还有机会拿到地坤集灵塔的,不是她真的不想,而是上头还有顾长乐和紫灵儿两人。 两人都不是笨蛋,两人的实力都强过她,若是两人中任意一个发现汇仙塔不存在,并且折回来,她便是没有机会的。 可听巨龙的意思,她二人多半还在为汇仙塔而争夺。 如此,还不动手的话,不是白痴就是傻子。 小花知道她的想法,道:“那龙仙尊好像是偏向于你的,倒也奇怪。” 顾长月道:“根本就不奇怪,你没有听它说么?它原意是要我三人自相残杀,最后的胜者方能得到最终的机会,那便是优胜劣汰,留下最好的那个来得到秘府传承,因为只有最好的那个才有最大的机遇飞升,但凡得它秘府传承的修士将来能够飞升,便是它的福泽,它为的可是自己。” 她一边说着,脚下也不停留,催动鬼影步便往石阶上奔去。 她继续道:“可是它后来改变了主意,不是为别的,只为它发现我是鬼修,鬼修往往比别的修士更容易飞升,更具备一份机遇,所以它故意说还有汇仙塔的存在,是为了给我这个鬼修创造机会,不过它也知道自己已然飞升,并不能直接干与我等,说话才那般拐弯抹角,当然,我若听不懂的话,它也无所谓,左右也就说明我与它的道无缘,与秘府无缘。” 小花感叹,“修士们的思维永远是我等器魂无法琢磨的。” 顾长月没有说话,一直往石梯上跑,然而跑了许久,竟然还在原处。 她停下来,上下打量着石梯。 石梯呈螺旋状延伸,宽不足两米,两边都是黑灰色的墙壁,每走一段都会挂着一盏细小的灵气灯芯,正好照亮周围的范围。 她又往前走许久,前路不断地转弯,不断地往上延伸,却始终没有尽头。 莫非已经进入了集灵塔的考验? 这般想着,便越发不愿意放弃。 足下步伐也越来越快,不断往上行去。 许久之后,依旧在原来的地方,而她的灵力已经消耗了不少。 小花终于问:“若真要这样走下去,何时是个头?莫非真要叫你灵力全部消耗完?” 顾长月蓦然停了下来。 她自言自语道:“不应当如此,这个考验是为了什么?聚阴塔可以说是为了考验我是否具有鬼修本质,而这个考验不可能是为了看我究竟有多大的耐力,我这般一直走下去,一直消耗下去,直到最后一刻累得连路都走不动了,有意思吗?这个考验绝对不是为了这个,那是什么?” 她回身走了一段,发现依旧在远处。 又将目光扫向周边,伸手贴近旁边的墙壁。 墙壁里蕴含着打量的灵气。 她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叶翩跹的话:“人们往往只会看到表面,却不去注意被其掩藏起来的意图。” 她停在石梯间,不往前走,亦不回头,而是用手摸索着墙壁,墙壁上的灵气并不均匀,有的地方稀薄,有的地方浓郁。 “我知道了,其实我们根本就已经到了,此厢看到的这些不过是障眼的东西,而在这个空间中,我们感觉不到集灵塔的存在。” 顾长月心里顿时一片豁朗,她把手放在墙壁上,将灵力感应顺着墙壁展开,果不其然,不消片刻便找到了具体位置。 她依照着灵力波动传来的方向走过去,对小花道:“小花,将鬼火集中在我的手上。” 小花一言而行。 顾长月将灵气全数集中在五指上,用力,一寸一寸掐进墙壁内。 在鬼火的作用下,她的手指所陷进的地方都被烧化。 然而饶是修仙之人,却也并非铜墙铁壁,一时间鲜血长流,不过又迅速被鬼火烧化。 顾长月咬牙承受着痛苦,缓慢地陷入墙壁,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咯噔一声,手里便多了个升斗状的东西,不是集灵塔是什么? 鬼火退去,灵气退去,五指指甲全部被磨平,又渗出鲜血。 鲜血侵入集灵塔中,得到一阵共鸣。 成功认主。 周边的环境转换,变成原来的模样。 顾长月站在祭台旁边,笑了,妖艳美丽一笑。 往往秘府传承,考验都来得大气豪迈,不是幻化出浩渺沙漠,便是涛涛大海,叫人有种旷古沧桑之感,心生敬畏。 而巨龙的这些考验却是别出心裁,若是以顾长月前世的思维定然还坚持着,老老实实闷着头往上跑,一定要将体内灵气磨得干干净净,累得筋疲力尽也不肯罢休。 聚阴塔和集灵塔到手,秘府便开始发出震动,四下,无论是墙壁还是上下的白色结界都开始剧烈晃动。 整个秘府即将垮塌。 顾长乐昏迷在通向上层的石梯上,紫灵儿则一脸灰败地从上层被抛了下来,落在顾长月的前头。 顾长月见着紫灵儿,在她望过来的眼神中看出了茫然和不甘之色,知晓她果真是上了巨龙的当,汇仙塔根本就不存在,至少那个巨龙是没有得到汇仙塔的。 不知是幸灾乐祸还是什么,她咯咯地笑了两声,对紫灵儿招了招手,“嘿!” 紫灵儿眼中闪过怒色,显然也想到了什么,当下就朝她扑来。 哪想就在这个时候,秘府最后晃荡一下,轰隆隆地便爆炸开来。 浓郁的灵气四下散去,顾长月在灵气生成的风暴中被卷走,飞向远处。 耳边,巨龙的声音道:“本尊之道乃异道,行事自是迥异于常人,因而秘府考验也不同的,此间考验虽然看似简单,但对心性高傲的修士来说,却鲜少有人能够想透此间关节,每个人都喜欢将事情往复杂了想,才不会注意这些环节,如今你这小辈能混过关倒也是你与我道有缘,是真正的有缘人,本尊正式宣布,你已得本尊秘府传承,鬼府聚阴塔与地坤集灵塔……” 说着,便已远去。 顾长月被秘府爆炸的灵气抛出,轻飘飘像是落叶,尤其是巨龙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更觉身轻如燕。 她的心情甚为愉悦,一边随着灵气飘落,一边仰头看天。 原来已经是白天了,天空蓝蓝的,飘着几朵白云,美丽和谐。 上辈子重来没有这等好运的人,突然遇到了此等运道,哪里能不高兴? 第077章 陈府 秘府中灵气爆炸产生的灵气之风并不伤人,反是将顾长月安全送回地面。 还是在那一片密林之中,灵气扫过树木,唰唰落下一层叶子,厚厚儿地铺在地上,她就躺在上面,看着蓝天白云下翻飞的落叶。 顾长乐和紫灵儿已不知去处,想来是被送到了不同的地方。 顾长月忍不住深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却忽感体内灵气翻滚,竟有突破之势。 此番情况,倒不知应当算是喜上加喜,还是乐极生悲。 得到仙器认主自是好事,晋级更不是坏事,但是在这荒郊野外,又无人守护,一个不好就被人中途中断,此后再无晋级的可能。 兴许是好运过了便是衰运。 正想着,便听小花道:“不好,有人。” 顾长月想也不想便从地上站起,只见不远处行来四名身着魔道弟子服的魔修,而四名魔修显然也已经注意到了她。 “哟,前头有个小美人儿。”其中一名形容干瘦,满面煞气的魔修望着她,耸着肩,搓着手,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 说罢,另外三人也都笑了起来。 “当真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标志的美人儿,我兄弟几人在这密林中寻了那所谓奇宝一天一夜并无收获,遇到这个美人儿倒也不枉大家白费力气,此番就……嘿嘿……” 云中隐也时常促狭地笑,却从来不曾这般恶心,让人想吐。 顾长月厌弃地皱了皱眉,神识扫过四人,发现他们之中,除了跟在后头的那个人看不出实力,其余都是练气七八层实力的弟子,心中不由哀叹一声。 若说是平常,面对四名与自己实力相差不大的弟子,她不说能不能将四人一起杀死,但至少能够轻而易举从四人眼皮底下逃跑。 可现下她将要突破,根本不能够再行运转灵气。 小花亦是无限愁苦,“这可生如何是好?阿月,目前的情况便是我替你压制一段时间,你快些跑,能跑多久是多久,至少能够拖些时日。” 顾长月想了一下,现下最好的办法也就只有如此。 一边想着,一边往后退,同时手中捏着一张传讯符,很快地传了出去,只希望古道一能够尽快收到传讯寻到她。 那四个魔修见她后退,心知她想逃跑,便加快了步伐,尤其是那形容干瘦恶心的魔修,当下一马当先,几乎是飞扑向她。 “美人儿想去哪里?留下来陪爷玩玩。” 顾长月再顾不得其他,转身就跑,哪想她即将晋级,便是小花用鬼火压制,灵力调动起来还是慢了一拍,正好被那名干瘦的魔修一把扯住头发。 该死的,若是抓她的衣服,凭借防御法器的本能还能将其所伤,可他倒也聪明,偏生是扯她的头发,便是想用鬼火烧她,也不可能。 顾长月吃痛,被生生拖回了数步。 而就在她欲拔出紫杀下狠手的时候,忽听身边响起利器刺穿血肉的声音,接着自己的头发被松开,回过头去,却见那魔修的心口处露出一截剑尖。 干瘦的魔修不可置信地转过头去,看到其中一名同伴冷着脸看着自己,而另外两名同伴则不知何时已经倒地,口里冒着黑血,竟是神不知鬼不觉地中了剧毒。 “你……” 他抬手指着同伴,发出一个音节,便跪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这是窝里斗么? 应当不是,没有人知晓她得了秘府传承,亦没有人知晓她身有奇宝,不可能为了要抢她的东西而相互残杀。 顾长月茫然地望着那魔修。 那魔修亦是抬眼看她,面无表情,没有半点儿先前的猥琐,他对着她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道友定是这画中之人了。” 说罢,厌弃地扔开手中的剑,从纳戒中取出一卷画展开。 画上红衣女主御红菱穿梭云间,娇艳美丽,脸上泛着柔媚的笑意。 不是就是她么? 那修士见她不言,知她心中有疑,便不顾形象地解下黑袍,往天上一扬,露出里头的白色衣衫——缴销法衣。 “我乃刑法总堂弟子,如今秘密潜进魔道完成任务,昨夜突然收到道友画像,并被要求以最快的速度寻到道友,没曾想倒是撞上了。” 顾长月倒是信了几分。 她昨夜失踪,无论是遇到了不测还是得到了机缘,古道一都不可能不寻她。 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古道一会动用刑法总堂的力量,考虑得这般周详。 那男修又道:“道友现下正有晋级之势,不能多留,快随我一同寻个安全之处,我为道友护法,放心,我已向总堂发了通讯,很快会有人赶到。” 他朝着顾长月点了点头,便转身就走。 顾长月道:“多谢道友”。 脚下不停,迅速跟在其后,然而方才走了几步,忽听一阵风响,便见一抹紫影立在前头。 熟悉的身影,熟悉的气息。 黑发,面具,气质如烟。 顾长月心中提起的石头才算是真真正正地落了下来,欣喜地忙上前一步,行礼:“师尊,弟子见过师尊。” 古道一看着她,终是安心地叹了口气,伸手示意她往自己身边来。 旁边,那男修亦是行了一礼,道:“弟子见过真人。” 古道一一直都是刑法总堂幕后掌权者,所以真正知道他身份的都是刑法总堂的高层,这名身着缴销法衣的男修只是普通弟子,自然并不知晓古道一的身份,当下只是上前,按照寻常礼节行了一礼。 古道一转头看他一眼,点了点头,道:“三十岁骨龄修得筑基中期实力也算是不错,此番你便结束魔道的任务,先行回到天璇,拿着自己的牌子去换取奖赏,便说是摇光真人的意思,对了,记得传讯总堂,就说人本座安全带走了。” 那男修闻言,有些迷茫亦有些惊愕地看着古道一。 摇光真人什么时候能够对天璇峰真人发号施令了?当然,他更想不通的是,总堂为何调动人马寻找摇光真人的弟子?摇光真人的弟子又怎么会失踪,之后又被自己遇见,而且还呈现晋级之势? 他脑海中想起刚才忽然寂灭下去的,从昨夜到白天都一直飘忽不定,被正魔两道所追寻的那个所谓的奇宝,不由有些惊异。 不会是有什么关系吧? 古道一却再不理他,一把揽过顾长月,也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问,冲冲御剑而去。 紫色的飞剑横在脚下,剑身仿佛是飘渺的雾气,涣散转动,灵气四溢。 瞬息之间,师徒二人便停在一处大殿前头。 不是摇光大殿,而是世家大族府邸的大殿。 里头的人听到动静,纷纷行了出来,带头的是一名形容儒雅,面上带笑的中年男子,身边跟着几名修士,其中一名吸引了顾长月的目光,正是陈柬洛身边的陈伯。 这里是陈家?不会那么巧吧? 陈伯也是注意到她,惊讶地望她一眼,不过片刻便随着当先那位中年男子朝古道一行礼。 只听那中年男子称古道一为恩公。 他的脸上先是闪过一抹惊讶,然后露出后悔之色,连连施礼,道:“原以为恩公已经离开北城,倒是失了礼数,还望恩公见谅,陈南向恩公赔不是。” 这模样却是无比真诚,装是装不出来的。 他的实力内敛,以顾长月的实力根本看不出来。 也是,一家之主若是没有一点儿能耐,又如何让家族在城中立足? 古道一抬手虚扶一把,道:“你我二人也算好友一场,无需这般计较,我原本是要走的,但是小徒忽然有晋级之象,若返回浩然怕是来不及的,只好借你府邸一用。” 陈家家主陈南闻言,便将目光落在顾长月身上,惊讶地顿了顿。 古道一示意顾长月,“阿月,快见过陈家家主。” 顾长月依言,正要行礼,却被陈南托起。 “不敢当不敢当,快快请起。” 顾长月站直,看向后头的陈伯,道:“陈伯。” 陈伯嗯了一声。 陈南与古道一同时看向二人。 古道一问:“阿月可认得陈伯?” 顾长月如实道:“弟子前日上坊市闲逛,不想途中遇到紫灵儿阻杀,弟子实力不济,正巧陈伯与陈家少爷路过,不得不借陈伯之手与紫灵儿一敌。” 说着看向陈伯,道:“长月正式在此向陈伯说声谢字。” 那日小巷之中,顾长月利用陈柬洛之事着实叫陈伯很是不悦,好在没有惹出什么祸事,也就作罢,没有想到今日再见,其身份却是古道一的弟子。 不是阴差阳错又是什么? 陈伯心中长叹一声,面上神色变换。 陈南忙道:“没想到竟有这等渊源,甚好甚好。” 古道一眸光深邃,看了眼顾长月,忽然开口,对陈南道:“先安排个房间吧。” 陈南怔了一下,亲自向师徒二人领路,“对了,瞧我……恩公,这边请。” 同时遣散身边众人,并叮嘱陈伯,“看好少爷。” 然后沿着大殿前石铺的道路前进。 师徒二人跟随其后,沿路遇到不少陈家子弟,皆在陈南大手一挥之下,默默地退到一边。 陈南带着师徒二人绕过几条回廊,越往里走,弟子越少,显得越发安静,最终进入一处绿茵丛中。 穿过绿茵,里头呈现出一幅令人意外的画面。 竟是一面偌大的湖泊,湖泊四周皆为杨柳,一条长长的木桥直达湖泊中心的岛屿。 顾长月感觉到周围浓郁的湿气,便是垂在身前的头发也开始泛着湿气。 正自好奇间,便听陈南道:“这里没有别的弟子,又有阵法护卫,贤侄女儿可在此处安心晋级。” 一边说着,一边踏上木桥。 古道一跟随其后,顾长月也紧跟而来。 行了不久,便抵达岛屿,岛屿重要是四方格局的房屋,倒很是宽敞。 岛屿中心也无一人,便是驻守的侍卫都没有。 陈南推开一间房门,里头布置又让顾长月一阵惊愕。 里头什么都没有,唯有中间一块蒲团,除此之外,便是石筑的墙壁和地面刻满密密麻麻的符文,却是一间专程用以晋级的屋子。 她突然觉得这陈家家主热情过头了。 有听古道一道:“我会在这里守着阿月,待阿月晋级完毕,自会领她离开,你且去吧,莫要太过在意我等,还有,那日商议的事情可莫要出任何差错,否则你也知道后果。” 陈南闻言,面色郑重地点了点头,也不多说什么,当下折身便走。 顾长月越发奇怪,看向古道一。 古道一揉了揉她的头发:“此间之事稍后再做解释,快些进去,莫要耽搁时间。” 顾长月道:“是,师尊。” 她行至门前,又回过头来,对古道一说了声:“谢谢师尊。” 她不敢想象,若是古道一并将魔道中的力量也动用出来寻找她好话会有什么后果。 古道一看出她心中所想,微微一笑,道:“为师说过,在你未曾成长起来之前,定会好好保护你,不会让你受伤,无论如何,如今你无事便好,进去吧。” 顾长月点头,进屋关上房门。 在关门的瞬间,她又听到古道一的声音:“还有,往后若是遇到什么危险,第一时间发讯给为师,切莫逞能,紫灵儿这事为师便不怪你,但是下不为例。” 顾长月心中一暖,嘴角扬起一抹微笑,安心地至蒲团上盘膝坐下。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舒然同学的一枚地雷以及亲们的支持和花花。 这些日子是某k工作最忙的时候,都没什么时间上网,今晚还要赶数张建筑详图,就暂时不一一回啦,在这里一起向大家说声谢谢,么么,那万恶的资本家周末还要某加班,不放假,呜呜。 好了,某画图去了。。。。 第078章 塔 陈府的晋级房中,顾长月并没有直接进入自己的境界,而是将地坤集灵塔自纳戒中取出,放在手心。 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升斗状物件,表面上并无任何图文。 它静静地躺在她的手心,里头灵力全敛,看不出任何特别。 她知道,里头定然设有强大的阵法,将所有的灵气全部封印在了里面,如此,她若是进入其间修炼,便也不担心旁人会觉察出不同。 不过外头有古道一守着,她根本无需担忧旁人会来打扰她。 想到此处,又对小花叮嘱了几句,才安安心心地闭上双目,将心神沉寂下来。 不消片刻,她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什么东西吸引着,像是一阵烟雾般,轻而易举地转进了一个空间之中。 她虽没有睁开眼睛,但是凭借识海感知也知晓,自己现在正悬浮在一片混沌苍茫的白色雾气风暴中,身边漂浮着密密麻麻金色难懂的蝌蚪符文,没有重量,没有压力,甚至没有真实的存在感。 白色的雾气风暴有规律地随着蝌蚪符文旋转,纷纷围绕在她的身侧,然后形成旋转的漩涡,专进她的体内。 她就像是化身为这些蝌蚪符文中的一点,被融合于其中,分不清彼此。 而金色的符文所形成的空间宛若大陆浩瀚,天际苍茫,无穷无尽。 她如浮萍般漫无目的地飘荡,穿梭在密密麻麻的金色符文之中,身体畅爽恣意,不愿意停驻。 时间在这里变得模糊,不知几许。 仿佛渡过了亘古流长的岁月,又仿佛就在须臾之间。 她只是漂浮着,穿梭着,身体越来越轻。 直到某个瞬间,所有的金色符文光芒顿失,她的身体也随之停了下来。 有一条符文组成的金色的,仿佛游龙般的光线盘旋在她的丹田中,与小花红色飘渺的影像交相辉映,片刻之后,带着那阴寒的冥阴之气四下散开,游走与脉络之间。 体内的经脉和骨骼传来撕裂般的痛楚,响起“噼里啪啦”的声响。 这… 练气八层的突破,不仅是一次晋级,还是一次经脉与骨骼的洗涤。 顾长月咬紧牙关,忍受着清晰无比的洗涤之痛,就仿佛身体在一片一片承受刀割一般。 她忍不住颤抖,额头沁出细细密密地汗珠,但是她告诫自己,一定要坚持下去,否则就会前功尽弃。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她全身近乎麻木的时候,体内经脉和骨骼被包谷在浓郁的灵气与凉凉的寒意之中。 那股清晰炽烈的疼痛被两道气息所驱散,整个身体猛然一松。 同时,丹田之中发出“咯噔”的脆响,她的身体下沉,落到了凝实的地面。 她还是盘膝坐在地上,此时此刻却像是脱胎换骨般,全身轻松无比,双耳听觉越发敏锐,便是对外界的感知也敏感了几分。 睁开眼睛,还是那间屋子,地坤集灵塔躺在身边,还是平平凡凡的石头模样。 她伸手欲取,才发现自己白皙的皮肤上布了一层污渍,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再不顾别的,先用净水咒清洗一番,而这个时候,她看到自己的皮肤色泽越发紧致亮白,白里透着薄薄的红润,健康光滑。 便是脸庞也美上了几分。 小花道:“阿月,这地坤聚灵塔当真神奇,其间灵气丰富自不必说,便是经脉和骨骼的洗涤也无需使用丹药辅助了。” 事实上,经脉与骨骼的洗涤非同小可,稍有不慎便会出现差错,往往突破练气八层都应当有相应的丹药辅助,以加速灵力的运转。 可是置身在集灵塔的空间之中则有所不同,集灵塔中灵力丰富,已然不存在运转的问题,因而并不需要吞服丹药。 既然可以不用,那又为何多此一举? 况且是药三分毒,丹药灵气丰富,又能帮助修士修炼,但其对修士身体的磨损也不可谓不大,平常若是能够少服最好尽量少服。 思及此处,顾长月将地坤集灵塔拿起,小心翼翼地放入纳戒之中,点了点头,道:“说的也是,不过方才我在晋级过程中,分明感受到那自集灵塔中进入体内的灵气牵引着冥阴之气游走全身,我在想,这集灵塔与聚阴塔原本就为一体,其间灵气与阴气自然是能够相融,若是能够将两者合起来便好了。” 她即是剑修又是鬼修,灵气和阴气对她来说都很重要,若是将两者重新组合起来,灵气与阴气混用,那样对她而言定然更有益处。 小花沉吟了一下,道:“也不是没有法子。” 顾长月问:“什么法子。” 小花道:“交给刑无悔,让他帮忙炼化,你若是信得过他们,是可以试试的。” “信得过?”顾长月笑了笑,“自然是信得过的。” 虽然在摇光峰上呆的时间不够长,但是师伯师叔们,尤其是师尊古道一都有他们各自的道,尽管不同,却有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足够的骄傲和自信。 他们不屑于争抢。 争抢根本就不是他们的道之所指。 再者她是鬼宗唯一的传承者,是鬼宗复兴唯一的希望,他们但凡有好的东西,只要与她适合的,都恨不得统统塞到她的手里,又怎么会对他的东西动歪心思? 若是刑无悔能够将两层塔组合起来,她为什么不交给他试试呢? 她轻轻松松地从地上站起来,推门出去。 耳目清明,正好听到湖心岛外头的木桥上传来熟悉的喊声。 “哇,前辈饶命,饶命,我是家主的儿子,没有恶意的,我只是想来感谢顾道友而已,是真的,前辈您是她师尊么?” 古道一淡淡地道:“阿月在晋级,你莫要来打扰她。” 陈柬洛道:“我不会打扰她的,前辈,您就让我在这里等等她吧,我一定得要当面感谢她。” 顾长月心里有些奇怪,陈柬洛来感谢她做什么?难道是因为她给了他赌宝的法子? 她催动移形术,几步便掠向了木桥。 只见陈柬洛很狼狈地躺在地上,古道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面色冷毅。 顾长月一出现,陈柬洛便眼尖地看着她,喊道:“道友道友,你出来了?” 顾长月没有理他,而是走到古道一身边,道:“师尊。” 古道一目光流转在顾长月身上,轻轻一笑,面色瞬间温和下来,“练气八层,阿月,很不错。” 顾长月毫不谦虚地应下这个夸奖,“多谢师尊。” 复才将目光落在陈柬洛的身上,问:“你找我?” 陈柬洛被古道一无形的力量压制着,仍旧躺在地上,“我真的是想给你说声谢谢。” 顾长月对古道一道:“师尊,弟子识得他的。” 古道一这才撤走陈柬洛身上的力量。 陈柬洛身子一松,麻利地跳了起来,几下整理好自己的衣衫,甚为激动地想去拉顾长月,却被古道一一个眼神盯了回去,不过还是笑着道:“道友,我依照你给我赌宝的法子,这回可是赌赢了一块真正的碧凝珠,很足的货呢,我叫人磨成了七颗珠子,特意送一颗给你。” 碧凝珠其实只是一种没有什么用途的材质而已,因为可以驻颜美白,因而也算得上是珍品。 陈柬洛自小到大赌宝重来没有赢过,这厢忽然赌了个货很足的碧凝珠,倒有种紫气东来的喜庆之感。 总算是走运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一颗碧落色的珠子递给顾长月,灼热地看着她,道:“这个和你的那寒冰藤相比,根本就不算什么,但是也代表我的一片心意,毕竟这是我的第一份收获,希望你手下。” “额”顾长月迟疑一下,还是伸手接过,总不能推却了人家的好意,“多谢。” 陈柬洛立刻笑得甚是明媚,却又有些不自在地扭捏,“那个,听说你叫顾长月,我往后可以叫你长月么?” 顾长月这下是真的有些莫名其妙了,“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陈柬洛有些不相信地问:“真的吗?” 顾长月道:“自然是真的。” 陈柬洛搓着手,激动不知所措,“你叫我阿洛便是了,我爹就是这么叫我的。” 顾长月皱紧眉头,道:“好的。” 陈柬洛面色大喜,“那咱们以后就是朋友了吧?” 顾长月点头,“你觉得是那就是吧。” “那太好了。”陈柬洛笑道:“朋友,你还有没有更具体的法子?比如……” 顾长月霎时间明白他为何这般热情,她打断他道:“那就是我所有的经验,很多东西,还是必须自己去琢磨,再多我也没有了。” 陈柬洛怔了怔,多看了顾长月几眼。 顾长月眸光坦荡,也不躲闪。 左右也不是什么秘籍,她的确是全都告诉他了。 陈柬洛这才点了点头,正要说些什么,忽听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大惊,“遭了,我爹寻来了,我爹一直不准我来打扰你,我看我还是先走了,你们在这里可要玩得开心,别客气。” 复对古道一行了一礼,“前辈,晚辈就先行告退了。” 然后转身便跑,很快就跑过木桥,进入绿荫掩映之中。 不一会儿,陈南便自河岸边行来。 见着古道一,面色有些奇怪地往四下看看,似乎没有寻到陈柬洛的身影,方安下心来,目光扫向顾长月,看了一眼,又转头看向古道一,道了声:“恩公。” 古道一道:“好了,小徒已然晋级成功,我便不多留了。” 陈南揶揄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可是最后却只道:“那么,恩公,我送你。” 古道一道:“不必,我等乘飞行法器直接离开便是。” 抬手一挥,小舟状飞行法器出现在眼前,他衣袖一卷,直接将顾长月带上去,却不急着走。 陈南站在小舟外头等了半响,终于忍不住问:“恩公,外头四处传言,说暗王死于神秘人之手,其实是不是……” 古道一站在小舟上,伸手止住他的话,道:“正如你所想,不过你莫要担心,没有人会猜到我是谁,也没有人会查到你的身份,你且安心做你的陈家家主,五年之后,那个东西,我一定会给你一个答复。” 语毕,这才御起小舟,呼啸而去。 小舟上,师徒二人对视而坐,似乎心中皆有疑惑。 片刻后,古道一率先开口,道:“陈南,原是水族最受瞩目的皇室子弟之一,二十年前因为诸君争位,被兄长们陷害,修为尽毁,带着妻儿流落修真境险些丧命,是为师救了他。” 第079章 盟约 对于陈南是水族之人一事,顾长月颇为惊讶,不由疑惑:“水族之人于深水遨游,人首鱼尾,只有结丹期修士方能化尾为足,上岸行走,可那陈柬洛是陈南的儿子,如今不过练气六层,怎的已经化尾为足?除非……” 她是想要怀疑陈柬洛并非陈南之子的,但是再想想,父子二人眉宇神态皆为相似,无论怎么看都有一股独特的秀雅在里头,血脉相连,绝对做不得假。 未曾结丹般能在地行走,除非是被传言中的水族酷刑拔除了所有水族人的特征。 那种所谓的酷刑名为剔魂,水族人惯常用来对待驱逐者和背叛者,即用残酷的术法生生剥离体内水族象征的神魂,使其再不具备水族人应有的特征。 水族人不具备水族人应有的特征,就相当于修士被活生生地将体脉割裂一般,只能永远都是废物。 古道一再度摆上茶具,煮了壶茶,云淡风轻地道:“陈南一家,二十年前皆承受了剔骨之法,被扔出飘渺虚,那个时候,陈柬洛只有四岁,因为年纪太小,又受了那等酷刑,之后便也不记得自己生来就是水族之人,但陈南誓要重回飘渺虚。” 顾长月心里一阵感叹,面上却没有过多的变化,道:“师尊这般是要助他们重新回到飘渺虚么?是为了小花?” 提到水族便会让人记起水族禁地,自飘渺虚与九霄相连,由神奇力量牵引着与大地垂直,竖立生成的碧波幻海,海中封印着由龙神守护的水族镇族之宝龙珠。 除此之外,没有人知晓,里头还封印着另一个神器的一个部分,那就是死魂面纱的“瓣”。 碧波幻海,唯有列代水族之王才能进入。 帮助陈南,自然是要助其重新称霸水族。 古道一已经煮好了茶,倒进被子递到她手中,慢悠悠地道:“正是如此,没有他们,要拿到小花的花瓣很不容易。” 顾长月有些不可思议,“可现下的水族,似乎没有那么好对付。” 水族与翼族多年争端,便是那翱翔天际的半神一族也未能真正将水族覆灭,从而统领整个飘渺虚,这般强大的实力,仅凭一个陈南又如何做到? 古道一抬眼看她,笑了笑,道:“陈南不简单,二十年前至云端跌落谷底,却并未就此放弃,为师第一次见到他便是那个时候,他正抱着奄奄一息的儿子从尸堆中爬出来,那种眼神,除了滔天的恨意,便是卷土重来的坚毅,也就是那个瞬间,为师决定出手救他,而二十年间,此人更是坚持日日磨骨洗髓,以药泡体,走体修一道,重新修得结丹结印期实力,仅凭这份心性,便叫人佩服。” 顾长月讶然,脱口:“他是体修?” 古道一道:“水族人骨骼天生秀丽,便是他作为体修,身体上的变化几乎很难看得出来。” 顾长月唏嘘,还真看不出来。 水族之人炼体,必定要先改变纤弱的体质,而磨骨洗髓,以药泡体,是何等的痛苦? 便是平日里修炼洗髓,许多修士都忍受不住,何况是这种以丹药灵草来刺激身体得以脱胎换骨的痛? 对别人狠的人不算什么,往往对自己狠的人,方能有成就大业的机会。 陈南是铁了心地想要再回到飘渺虚,或是报仇雪恨,或是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而古道一趁机帮上一把,承了陈南的情,待陈南登上那个位置,自当以小花的“瓣”作为答谢。 顾长月停了一下,问:“师尊那日所说的好友,便是这个陈南吧?” 古道一道:“不错,为师承诺五年后给他寻到那个东西,双方便算是真正结成了联盟。” “那个东西”顾长月好奇。 古道一放下茶杯,叹了口气,道:“便是所谓的补魂之术。” 补魂术,相当于一缕魂引,与她的冥阴之体引魂归位有共通之处,那便是补神魂空缺。 陈南与陈柬洛受了剔魂极刑,若能寻得补魂术填补空缺,便能够再重回深水,恢复水族特征。 可补魂之术与冥阴之体一般难得,又如何去寻? 古道一看出她心中所想,道:“阿月,这便是你的机缘了,也只有你方能确定这场盟约。” “我的机缘?只有我才能确定的盟约?” 古道一不言,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颇有一番天机不可泄露的姿态。 顾长月动了动嘴唇,最终却也作罢。 想来也是刑无悔推算出了什么,既然是她的机缘,她便等着好了,左右也还得等到五年之后。 师徒二人各饮了口茶。 沉默半响,顾长月望向周围翻滚的云浪,主动问:“师尊可曾听过三截升仙塔?” “三截升仙塔?”古道一挑眉:“苍天一截,大地一截,冥域一截,此三截合为一体,可纳天地间所有修行之气,便是修士们飞升所需仙气、灵气、阴气,故称三截升仙塔,阿月此次秘府之中便得了这个?” 顾长月惊疑:“师尊怎知弟子顺利得了里头的东西?” 古道一道:“走之前,刑老前辈说过,你此行必有所获。” 顾长月张了张嘴,最后道:“其实也不是完整的三截升仙塔,只是得了一截地坤集灵塔和一截鬼府聚阴塔。” 古道一点了点头,并无太多表情:“苍乾汇仙塔仙气充裕,哪里是说得到便能得到的?能得到两层塔已经算是不错的造化了,此番回去,让刑老前辈替你重新组合在一起,对于往后修炼必定有益无害。” 顾长月喜道:“弟子谢过师尊,就劳烦师尊交给刑老前辈。” 说着便从纳戒中取出两层塔,递给古道一。 两层塔乖乖地躺在她的手心,兴许是知道她的心意,都甚是安静。 古道一显然没有想到她毫不犹豫便选择相信他,不由怔了怔,旋即嘴角扬起一抹笑意,伸手接过两层塔,然后收好。 被小徒弟信任倒是件愉快的事情。 小舟状法器行了半日便抵达了浩然。 再次回到摇光峰,不过数日而已,木纾听闻她将回来,早早便候在了摇光大殿外头,按礼数先向古道一行了一礼,便直接拉过顾长月,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古道一微微一笑,对顾长月道:“为师去一趟刑老前辈处,你二人先行下去吧,明日按时过来便是。” 顾长月道:“是,师尊。” 然后与木纾告辞而去。 两人也并未回到住处,而是行至摇光峰半山腰处停下,这里风景秀丽,云雾袅绕,很适合赏景。 顾长月看着木纾的神色,问:“师姐可有话要说?” 木纾面露不虞之色,道:“还不是那个顾长乐?怎的这般喜欢陷害你?昨儿那个破消息便传遍了整个浩然上下。” 顾长月知晓木纾所说的破消息指的是什么,定然就是秘府传承一事无疑。 她毫不意外,问:“可是说我夺了她的机缘,抢了她的传承?” 木纾倒是有些意外,“你都听说了?” 顾长月摇头,自从出了秘府之后,她便在陈府的晋级房里突破,待出来之后已经过了两天,便又直接返回摇光峰,途中未曾停留,哪里能听到什么消息? 不过想想也是知道的,得到这等仙器,总不可能不引起点什么波澜。 她道:“不用猜都知道,抢她机缘,那本就是她惯用的借口。” 木纾忍不住问:“这么说来你真的得到了所谓的地坤集灵塔?我问了所有的师伯师叔,包括我师尊,可每个人都是可言不可言的模样,就给我卖关子,又什么都不说,真是急死我了。” 顾长月觉得好笑,道:“不仅拿到了地坤集灵塔,还有鬼府聚阴塔,别人都不知道的。” 那日她被紫灵儿和顾长乐合力推到最底层,他们的目的是让她去送死,却断然没有想到她会拿到鬼府聚阴塔,她们也并不知道她拿了鬼府聚阴塔,一直都还以为她走运没死,才回过头来得了地坤集灵塔。 “鬼府聚阴塔?”木纾顿时瞪大眼睛,难以置信,“难怪师尊他们什么都不说,原来还有更好的东西,话说,当时秘府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旁人都一口咬定是你抢了顾长乐的机缘?” 顾长月道:“顾长乐的确也在秘府之中,不过除了她可还有紫灵儿,我们三人同时被吸进了秘府,可我绝对没有抢过她的机缘,因为秘府拥有者龙仙尊是给了我三人考验的,我三人之中唯有我顺利通过了考验,自然而然应当得到传承。” 木纾恍悟,脸上浮现出显而易见的怒意,“我就说嘛,机缘之事哪里能够说抢就抢的?那顾长乐简直是不要脸,竟然又冤枉你,这也就罢了,她还装作一副大度的模样,说什么你是她妹妹,她不计较,你得到机缘她为你高兴,还说什么自己凭借实力一样能够修炼,现在大家都同情她,觉得她冤得很,反倒怪你不好来着,这两日都有好些真人上摇光峰来找事,你们不在就罢了,直接打发走便是,现在回来了,说不定更不安宁了。” “呸”她厌弃地唾了一口,继续:“那些真人说是来替顾长乐讨还公道,还不是自己私心作祟?他们就是以为我摇光峰好欺负,以为我们摇光峰没人,哼,这也就算了,最可气的是连天枢真人也信了那些破传言,还找人来问四师叔呢。” 顾长月拍了拍木纾的肩膀,安抚她:“师姐,我们莫管别人说什么,只要自己问心无愧便是。” 木纾火气小了些,却叹道:“我是生气他们都欺负你,尤其是顾长乐,下次见着她,我定要叫她好看。” 顾长月心中感动,便自纳戒中拿出一块木盒子,递给木纾,“师姐,不必为一些不相干的人不开心,此厢出去,我机缘之下得了快寒冰藤,你看看打造出来的寒冰长鞭趁手不?” 说着打开木盒,里头的冷意顿时四下溢出。 木纾这厢更是长大了嘴巴,有些不确定地看着顾长月,“这是?” 顾长月道:“是师姐的寒冰长鞭。” 木纾伸手握住手里,“师妹,你送给我的?怎的这般贵重?寒冰藤打造,必然是仙器无疑了,我……” 她想到自己只给了顾长月一个荷包,心里就愧疚不已。 顾长月道:“左右我也是机缘之下得到的,而我非木属性,拿来也没用,与其放在那里不用,倒不如送给……师姐,你……” 话还未说完,便见木纾眼中有泪光闪动,感动之意溢于言表。 “师妹,谢谢。” 顾长月当下有些不知所措,赶紧转移话题,又拿出一个木盒,道:“除此之外,还有师兄的短剑,但是我见着他的次数不多,还望师姐转交一下。” 她其实是怕沉曦也一副感动的模样看着她,她是真的有点不好意思。 木纾哪里不知道她的意思,却还是接过木盒,笑道:“师兄不管面对什么都目无表情,若要叫他像我这般哭哭啼啼,只怕比杀了他还难。” 顾长月脑海中不由浮现出沉曦双目含泪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第080章 撒泼(上) 师姐妹二人其乐融融地聊了会儿天,正欲离去,哪想这个时候,忽听另外六峰的方向传来一阵风向,定睛一凝,竟是数名真人御器而来,衣带生风。 其中首当其冲的正是看起来最为随和的玉衡首座,此时此刻,这位玉衡首座面色肃然,没有半点儿笑意,堪堪一副要讨个说法的模样。 也是,欧阳靖堂虽然脾气随和,不愿与人结仇,但这次自己弟子被抢的是仙器,可不是一般普普通通的法宝,若他再随和下去,那就成了懦弱,任谁也瞧不起。 而从自己私心的角度考虑,他也不得不来摇光峰讨个说法。 左右摇光峰也不过是尾峰而已,便是外峰都能欺负到其头上,他这个内峰首座哪里又惹不起了? 再者,若是摇光峰没有行那等可耻之事,前两日为何躲在外头不敢回来,却叫个市井小民模样的真人出面撒泼打诨? 这般想着,愈发理直气壮,带领众真人至天际呼啸而过,直接便落在摇光大殿的外头。 万全不给摇光峰面子。 除此之外,众真人后面倒也还跟了一串尾巴,想来多半是来瞅热闹的。 只怕在所有人心里,摇光峰都是比不过别的各大峰的,此厢顾长月竟敢为一己之私做出争抢这等卑鄙之事,简直就是不自量力。 况且那可是仙器啊,即便比不得浮蚩山下压制做的那柄已然拥有自我神识的上古仙剑浮蚩剑,但是也是仙器,比罕见的灵器还要罕见,一个尾峰真人的弟子哪里配得上? 如今欧阳靖堂亲自寻上门来,他们就是想看看为人所瞧不上的尾峰究竟会作何反应。 面对天空上呼啸而过的众人,木纾的脸上顿时露出郁闷之色。 “又来了,又来了,早上才被大师伯打发走了一批,现在又来了,定然是知道四师叔回来了,所以就都急急忙忙赶来,怎的就这么烦人?这么不讲理?” 她说着,往前走了两步,又想起顾长月来,便转身叮嘱道:“师妹,你和四师叔是他们要找的人,现下四师叔只怕已经下了地下城,去了刑老前辈那里,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你一个人他们更好欺负你,赶紧回临月阁去,千万莫要出来,也莫要担忧,往往这些事情都是由大师伯处理,师姐给他穿个讯过去,很快就处理好了。” 顾长月见她神色认真慎重,笑了笑,道:“师姐,我没有抢顾长乐的机缘,所以我不怕,既然我坦坦荡荡,为何便不能面对他们?走吧,我就要看看他们要讨个什么说法,我们摇光峰人少,但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欺负的。” 此事因她而起,她绝对不能够做个缩头乌龟躲起来。 既然他们说她抢顾长乐的机缘,她倒是要好好问上一问,若是一个仙器就那般摆在眼前,哪个傻子会不动心,若说真的有人敢起心魔誓说自己不动心,那她顾长月定会打心眼里佩服。 说罢,提步变向摇光大殿走去。 木纾看着她的背影,十六岁的少女还在长个儿,但是行走间脚步稳重,背脊挺得笔直,坦坦荡荡的模样倒叫人打心眼里信服,不由怔了怔,旋即脸上亦是露出一抹笑意,朗声道:“好师妹,我摇光峰可没有一个是缩头乌龟,他们既然要个说法,我们便给他们一个说法便是。” 她拿着顾长月刚刚送给她的寒冰长鞭,英姿飒爽地往身畔一甩。 噼里啪啦,冷凝的岩石也被唰得粉碎,溅起灰色的尘埃,便是空气中被被甩出了细碎的粉末。 不过吮吸,脚边的尘埃粉末还未散去,便收回长鞭,将其捆在自己的腰上,朝着顾长月追了去。 摇光大殿前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而大殿的门敞开着,里头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有真人对着大殿道:“尾峰真人可真担得起‘畏’峰真人这一称号,行事作风畏畏缩缩,自家弟子抢人机缘,害怕惹祸上身,在外头躲了两日不敢回不说,回来之后竟是这般躲了起来,呵,我浩然派怎会有这等鼠辈?说出去简直贻笑大方。” 此话顿时惹得众人应和称是。 更有人道:“尾峰真人,你若再不出来,我们只好将你找出来了,大家干脆四下搜搜,看看尾峰真人究竟藏在了哪里。” “哈哈哈……” 修士中爆发出一阵笑声。 木纾简直牙咬切齿,“四师叔是木纾心中的神,却叫他们这般侮辱,简直不能忍了,还说要搜?摇光峰是他们随便搜的?这是什么理?哼,既然他们不讲理,我就叫他们看看谁比谁会撒泼打诨。” 顾长月见她气的发抖,忙拉住她的手,道:“师姐,稍安勿躁,在师伯师叔们没来之前,以我二人的实力怕是只会吃亏的,先稳住他们,别叫他们随便搜我摇光峰才是,你看我的。” 说着,站在众修士身后,刻意清了清嗓子,大声道:“众位可有何事?为何要堵在我摇光峰的大殿前头?” 一语罢,立刻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众人统一回头,却是齐齐失神,未能反应过来。 只见大殿外青石板铺筑的广场上,两名面容精致的少女并肩而立,一个身着红衣,凤眼微挑,面上之笑几分魅惑几分自信,更有几分坦然,那模样倒是说不出的妖绕美好,另一个则身着烟雾般的粉衫,皮肤白皙,双目灵动,仿若天上皓月,皎洁明亮,叫人不可亵渎。 浩然女修往往都美丽不俗,而这两人却只有一种叫人难以捉摸的气质,像是一缕烟,有些不切实际。 便是一些自命不凡的女修也忍不住要多瞅两人一眼。 众人看了少顷,还是欧阳靖堂与定理较好的数名真人率先回神,皆是同时向前,排众而出。 顾长月又重复了一遍:“不知众真人聚我摇光大殿,可有何事?” 其中一名身着青色道袍的真人道:“何事?你摇光可当真要脸,抢了旁人的东西,还敢装作不知,在这里问何事。” 顾长月眉毛一挑,笑吟吟地问:“这位真人可是亲眼看到我摇光峰的哪个人抢了谁的什么?怎的这般大的火气?” 青袍真人一噎,复又冷道:“哼,不就是尾峰真人的弟子抢了我玉衡真人门下弟子秘府中的传承么?本真人自然是一清二楚的,快说尾峰真人人呢?现在躲到哪里去了?还不快出来给个说法,这叫两个小辈在这里是何意思?” 听他此言,顾长月和木纾都笑了。 顾长月是真的笑了,名副其实的嘲笑。 木纾是被气笑了。 人无耻起来当真是… 青袍真人见二人不将他的话当一回事,甚至还在那里傻笑,气不打一处来,厉声问:“你二人笑甚?前辈说话,怎的这般不懂礼数?尾峰当真是连弟子也不会教的。” 顾长月站得笔直,道:“这位真人口口声声说我抢了顾长乐的机缘,还说对此事一清二楚,可是这位真人却连我也不认识,若不如此,我还真的以为当日秘府之内,真人亲眼见着我抢顾长乐的机缘了呢。” 青袍真人顿了一下,瞪大眼睛看着顾长月,面红耳赤。 青袍真人后头,众人顿时哗然。 顾长月依旧笑吟吟的模样,道:“我就是顾长月,你们口中所说的抢顾长乐机缘的人,要讨说法么?你等有事问我便是,莫要往我师尊身上泼脏水。” 青袍真人还不服气,又道:“顾长月,你好不要脸,抢了旁人的东西,此番竟是这般嚣张,当真恶毒至极。” 恶毒,前世她便背负着这样的名声,而今生她真的想要实实在在的恶毒一把。 她看着这青袍真人,讥笑道:“你是什么人?就算要给顾长乐讨说法也轮不到你,你是眼瞎了还是以为自己很了不起,没见着玉衡真人也在这里么?人家师尊都还没发话,你却急不可耐了,这般维护顾长乐,你二人到底是何情谊?” 说起来,这位青袍真人的年纪真的不算小,便是步入结丹结印期,头上已经有了白发。 这等模样,做顾长乐的父亲都绰绰有余了,可是顾长月偏偏就知道,这人维护顾长乐维护得简直有些过了。 前世自己的恶毒名声便少不得这个人以及他身边另外几名真人帮忙宣扬。 此番这一席话,倒是气的那真人浑身发抖。 他维护顾长乐不过是因为顾长乐会给他好处罢了,哪里会有那等龌蹉的想法? 不过旁人听闻此言,都不自觉地看他一眼。 自那密林中的传言传至浩然派之后,他便一直鼓动别的真人来摇光讨说法,便是欧阳靖堂也没有这般积极。 木纾闻言,惊恐地捂住嘴巴,夸张道:“师妹你可不得胡说,这位真人骨龄虽然还没有玉衡真人年长,但是看起来这样老,若是他早些年娶妻生子的话,孙子都有顾仙子那么大了,他怎么可能对那位顾仙子有那等想法呢?以后可莫要乱说话了,若是传出去,可真不好,我浩然派的威严到底还在不在了?” 话音刚落,便是顾长月都忍不住抹了把冷汗,暗叹师姐好口才。 众修士都下意识地离那青袍真人远了些。 青袍修士气的浑身发抖,指着二人说不出话。 欧阳靖堂终于发话,“好了。” 淡淡的声音,倒也有几分威严。 他将目光落在顾长月的脸上,道:“这件事情关系重大,你叫你师尊出来,本座和他谈谈。” 无形的威势渐渐掀开。 顾长月稳站不动,回望着他,咧嘴笑道:“真人是想叫师尊出来谈论那仙器的归属问题么?如果是这样,我觉得真人还是算了吧,这件事情根本就与我师尊无关,与其如此,倒不如将顾长乐找出来,我和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说,我到底有没有抢过她的机缘。” 她目光坦荡,毫不闪避,倒叫欧阳靖堂觉得,有这种眼神的女子应当不会做出那份卑劣之事了。 他问:“你什么意思?” 顾长月张了张口,正欲说话,忽听身后传来风响之声,顾长乐御器而来,一袭素淡的青衣,脸庞瘦弱无力,几分惹人生怜。 她走上前几步,噗通一声便跪在欧阳靖堂的面前,弱弱地道:“师尊,弟子不愿再追究此事,切莫为难妹妹了,况且弟子相信,妹妹她绝对不是故意的,她当时只是……只是……” 只是半响却什么也没说,反倒叫人以为她是为了偏袒顾长月。 瞧瞧,多么善良的姐姐,便是被妹妹抢了机缘,还说妹妹不是故意的。 欧阳靖堂心里一软,心道自己的弟子原来还是这般善良,立刻就将往前所有对顾长乐的不悦一齐抛之脑后,赶紧将其扶起,道:“乐儿快起来,为师知道你善良,但是善良总是要分人的,放心,为师定会给你讨个公道。” 方才那名青袍真人闻言,似乎才反应过来该说些什么,立刻黑着脸上前一步道:“我等维护乐儿是因为她是我浩然派上最懂事听话的小辈,若我等再不维护她,便被想你这般的弟子欺负成什么样?这样我浩然还有何威严可说?叫你师尊出来。” 另外几名真人也帮忙起哄:“要么叫尾峰真人出来,要么你将仙器还给乐儿。” 围观的修士闻言,又见那顾长乐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模样,不管如何,倒觉得顾长乐甚是可怜,也都不由看向顾长月。 顾长月闭上眼睛,深深呼吸一口摇光峰的空气。 欧阳靖堂耳根子软不是一朝一夕,顾长乐是他的弟子,稍微哭一下,他立刻就会心疼,说到底,为人师尊者,哪个不维护自己的弟子? 况且顾长乐还被抢了仙器,哪里能说一言两语便可行了的? 而跟随欧阳靖堂的真人都在顾长乐那里得到过好处,此厢便是拿不到仙器也得耍上一阵子赖的,说理完全没用。 对于这种纯属来找事的人,只怕应当要看谁比谁诨才对。 青袍真人方才被顾长月与木纾二人拂了面子,当下更不说什么,上前便要来抓顾长月。 结丹结印期真人的实力哪里是筑基期修士可比的? 眼见一阵狂风袭来,自顾长月面门打下。 顾长月足下步子一闪,堪堪躲开,转过身来,正欲回击,哪想木纾早已人不可忍,闪身而上,毫不畏惧地挡在她的前头,然后寒冰长鞭一甩,带着寒气,生生与那结丹真人的掌力撞在一起。 “轰隆”一声,两人都是往后退了数步。 以筑基中期的实力挡下结丹结印期真人的掌风,这种事情实在难得。 原本此厢众人就应当惊讶的,哪想还来不及反应,木纾的鞭子再次扬起,伴着一阵嚣张的骂声,携着寒光便落在了青袍真人的脸上。 “唰”地划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看样子根本就说不通理了,你们几个老王八蛋,这厢就是在我摇光峰上生事来着?好啊,撒泼打诨谁不会啊?来啊,都上,谁怕谁?” 好生火辣,好生嚣张。 撒泼打诨,谁怕谁? 青袍真人懵了,木纾挡掉他的掌力就罢了,他万万没有想到她会有这样的胆子,竟敢打他,还这般嚣张。 这是在以筑基中期的实力挑衅结丹期啊。 他勃然大怒,大喝一声,当下就跃身而起,朝木纾扑去。 既然木纾敢与他对峙,他便要叫木纾瞧瞧,结丹期与筑基期的区别,因为此厢挑起,幅度很大,便是发决也握得极稳。 他掠身而起,志在必得,定能够一掌重击木纾。 可是… 眼见就要擒住木纾,他却发现刚刚还嚷嚷这谁怕谁的木纾未曾躲避,反倒目瞪口呆地伸手指着他。 他顿时觉得自己的身下传来嗖嗖凉意,不自觉用余光低头一看,大惊,“啊……” 一声尖叫,仿佛女子被夺了贞操般忧伤而羞愤。 结丹结印期真人猛地收了法决,瞬间呈现双腿收在胸前,双臂张开的跃身而起的姿势,赤条条并且很羞涩地停在半空,时间定格一秒,便见他如同被甩在天上的老母鸡般,扑腾着落在地上,溅起一地灰尘。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他的袍子从腰际滑下,全身上下只剩下一条白色裤衩。 在场众人同时一愣,旋即爆发出一阵笑声,女修们则赶紧掩面不看。 木纾却一脸茫然,伸出一只手去捂顾长月的眼前,“绝对不是我干的,我只是打了他而已,那个,师妹莫看,这可不是女孩子看的。” 顾长月对她点了点头,由衷地道:“师姐,无论如何我都相信你是善良的,你绝对不会干这事儿,不过你也放心,师妹我绝对不看他的,那么丑。” 她偏开头去,看到青袍真人纵身一跳之时从他身上自动脱落的那件青袍蠕动两下,然后露出一只笑眯眯的大猪头,不是大师伯的那只猪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某k真的是个像师兄那么严肃的人,所以笑点比较低,自己都容易把自己逗笑,哎,吃完饭回来继续加班…… 第081章 撒泼(下) 又矮又胖的大地拱猪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自青色袍子中转出,然后一本正经地迈着小短腿,行至地上羞愤难当的结丹结印期真人身边,张开猪嘴含住真人的白色裤衩。 “嗤啦……” 白色裤衩顿时碎成两片。 女修们尖叫,男修们愕然。 那结丹结印期真人不知是该打猪还是该捂住自己赤条条的身体,一时情急之下,竟是就这般生生急晕过去。 可想而知,从此之后,猪便成了他人生之中不可磨灭的噩梦。 而那只猪却在众目睽睽下,摇头晃脑地坐在青石板地上,咧开猪嘴,一脸憨笑。 顾长月和木纾对峙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出相同的意思:“果然是大师伯的猪,卑鄙无耻也就罢了,竟然还这般明目张胆,真会脱衣服啊。” 不由自主地,两人连连摇头。 终于,有人惊叫:“尾峰果真是尾峰,连这等低级的妖兽都这般卑鄙,简直就不要脸。” 说话者却是欧阳靖堂身后的另一名形容干瘦的真人。 顾长月将目光落在他的脸上,道:“不过是一只大地拱猪而已,便让这位结丹真人这般失态,到底是我摇光峰不要脸,还是这位真人无能?” 木纾恨不得给顾长月鼓掌,她站出来一步,单手叉腰,用鞭子指着地上晕厥过去的真人,道:“无能就是无能,却怪猪不要脸,依我看,快些收拾走才好,这般赤条条地摆在我摇光大殿前头,简直是有损我浩然威严啊,这事儿若是传出去,那还得了?” 欧阳靖堂原本是来讨要说法的,却没有想到摇光峰竟这般在他面前侮辱他玉衡峰的结丹真人,丝毫不给面子,面上一寒,对身后的人道:“还不快将秦真人带回去?” 立刻就有两名弟子出来,捡起地上的青袍给秦真人披上,然后踏着飞行法器离去。 顾长乐可怜巴巴地看着顾长月,“妹妹,我已经不怪你了,你何苦还为难我玉衡峰的真人?不管怎么说,我等都是正道弟子……” 只是话还没有说完,便见那黑猪正扯着她的裙角,仰天看着她笑。 她的脑袋中嗡地一响,秦真人被扒光衣服的下场就在眼前,不由吓得大叫一声,抬脚便踹在猪的肚子上。 猪顺势在地上滚了两圈,然后很笨拙地爬起来。 顾长乐大惊失色,愤怒地指着顾长月,“妹妹,你竟然这般对我,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 欧阳靖堂亦是满脸愤怒,当即便道:“将那猪抓起来。” 猪一听要抓它,发出“咕咕”的声音,撒腿就跑。却没有往外头跑,而是专进了众修士之中。 众修士都知道此猪的厉害,生怕被其扒了衣服,一时间叫声一片,乱作一团。 忽然,有人愤怒地道:“郭小峰,你踹老子做甚?” “放屁,你哪只眼睛见老子踹你了?老子分明踹的是猪。” “你妹才是猪,你明明踹的是老子,啊,还踹,老子也踹。” “呀,好你个方天明,老子说了是在踹猪,你却踹老子,老子就知道你嫉妒老子,想趁机报复,去死。” 接着便是噼里啪啦的声音,竟是有人施展法术打了起来。 这厢互殴,拳脚无眼,身边接二连三传来怒吼,“好小子不打猪,竟然打我?” “哎呦,谁他丫的打我眼睛,我去。” 那场面叫人不忍目睹。 欧阳靖堂与几名真人站在外头,倒是不知道该如何出手。 孰曾想那猪竟是那般狡猾? 不过就是一只连凡人都瞅不上的大地拱猪而已啊。 既然如此,只好将目光落在顾长月和木纾身上。 “快叫那猪停下来。” 顾长月和木纾同时摇头,“其实那不是我们的猪。” 两人的表情如出一辙的诚实。 她们本来就没有说谎,那确实不是他们的猪,而是大师伯云中隐的猪。 欧阳靖堂已经怒极,冷冷地看向两人。 元婴真人的威势扫下,竟是叫人喘不过气来。 顾长月与木纾同时喊了声不妙,当下想也不想,互望一眼,转身便跑,可惜在元婴真人的灵气压制下,根本就无法动弹。 欧阳靖堂一掌拍下,倒不顾木纾,而是直接伸向顾长月,想要亲自抓到她。 木纾大惊,喊道:“大师伯,快救师妹,玉衡真人要杀人啦……” 语罢,便见白影一闪,一只大手与欧阳靖堂生生地撞在一起。 “砰”地一声,欧阳靖堂受力反弹,倒退几步。 那白影稳稳地站在地上,正是大师伯云中隐。 原来他早就已经来到周围,只不过未曾出现罢了。 欧阳靖堂看见来人,面色一凝,心道又是这个市井小民。 他指着云中隐,冷言:“你无论怎样撒泼打诨都没用,叫你们首座出来,否则此事本座绝对不善罢甘休。” 他将注意力转移至云中隐身上,便是忽略了顾长月与木纾。 两人身上的气压一松,同时双腿一软,倒在地上。 顾长月实力最弱,当即便吐了口血。 本来并无大碍,却不料忽然被木纾抱住,同时,耳边传来木纾凄厉地喊声,“呀,师妹,你怎么了?怎么吐血了?哪里受伤了?” 顾长月愣了愣,正想说自己不过是被灵气威压伤了而已,哪想自己话还没有说出口,云中隐便闪身过来,一把将她按在地上,满面悲戚:“阿月,你怎么了?啊,怎么面目如此呆滞?还不会说话了,阿月……” 竟是这般撕心裂肺。 接着,转头看向欧阳靖堂:“好你个玉衡真人,阿月怎么说也是我摇光真人唯一的弟子,便是她千不好万不好也容不得你下如此重的手,可是你,你竟然下此毒手?” 此话一出,闹腾的所有人都愣住,纷纷转过头来。 浩然派规矩,不得残杀同门,便是七峰首座也不例外,而此厢,这位白衣真人的意思难道是说玉衡真人出手杀了尾峰真人的弟子? 众修士皆是将视线扫来。 木纾顿时哭得撕心裂肺,“师妹,我可怜的师妹,玉衡真人你好狠毒,你竟然下此毒手,我师妹怎生经得起你这毒辣的一掌?” 欧阳靖堂再好的脾气也是气的浑身发抖。 方才出手,他便是再气愤也是没有用全力的,他不过想抓住顾长月,逼摇光真人出来而已,哪里就下什么重手了? 这市井小民分明又想撒泼打诨。 好个摇光峰,不错,很好。 一怒之下,连说了几个好字。 木纾哭道:“玉衡真人好生歹毒,对我师妹下了这等毒手,却还不停的说好,这分明就欺负我们摇光峰势弱,到底有没有天理了?四师叔现在不在,大师伯您一定要替阿月讨个说法啊,不然我摇光真的是人人皆可欺啦。” 讨说法? 明明是玉衡峰气势汹汹地来找摇光峰讨个说法的,现在竟变成摇光峰找他们讨说法了。 其实跟随欧阳靖堂的几名真人眼力也是颇好的,他们分明就看到欧阳靖堂根本就没有伤到顾长月,可那顾长月却偏生倒在了地上,这不是耍赖是什么? 偏生这耍赖最是叫人没有办法。 只见云中隐自地上站起,双目怒瞪,喝道:“好啊,既然你等欺负我摇光无人,那便是鱼死网破,也要叫你们看看,我摇光峰是不是好欺负的,木纾,给我打,狠狠地打,逮着谁打谁,看以后谁还敢来我摇光撒野,欧阳靖堂,看掌。” 言罢,出掌如风,向欧阳靖堂袭去。 欧阳靖堂迎面而上。 只在瞬间,两人便过了数招。 欧阳靖堂满心惊异,这市井小民的实力竟然与自己不相上下。 两人正打得不可开交间,木纾手握寒冰长鞭,二话不说便甩向顾长乐。 顾长乐筑基初期对上木纾筑基中期,便是有旁人所不知晓的底牌,但是也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 木纾的底牌难道还没有她多? 她想要呼救,然而身后的几名真人根本无法上前帮忙,因为不晓得那只猪什么时候又转了出来,竟然一连扒了两名真人的衣服,接着在几名真人之间游走。 几名真人担忧自己的衣服,哪里还顾得旁人。 木纾的鞭子毒辣,毫不留情,唰唰地甩在顾长乐身上,顾长乐卖力躲避,却发现自己根本就躲不过来。 不过几招,身上就多了好几道血口。 几名真人顾不上她,她便往一众修士中躲,意图躲开攻击。 而一众修士也是招架不住木纾的鞭子,再次乱作一团。 大多数人方才还有气没有发出来的,则继续互殴。 摇光大殿前头,一派别样风景。 顾长月从地上坐起,倒也不加入其中,干脆盘膝坐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 大师伯云中隐与欧阳靖堂过招,实力相当,几十个回合下来,双方都没有受伤,也没有谁略胜一筹。 她清楚得很,大师伯用的是浩然功法,不是鬼道功法,若是拿出真实实力,欧阳靖堂未必是对手。 猪用它埃小肥胖的身体耍弄一群真人,呵,她知晓,它虽是猪的外表,却被植入了九级灵兽强大的魂魄和力量,又被植入了聪慧的神识,哪里是这些结丹真人好对付的? 木纾在互殴的一众修士中追打顾长乐,顾长乐早就已经狼狈不堪。 她完全没有必要加入其中。 也不知看了几许,忽听耳畔传来风向,回过头来,却见天枢真人领着另外几峰首座落在一旁,皆是惊讶地看着场中光景。 场中打斗的人们本想停下,奈何云中隐、木纾、还有那只猪当做什么也没看到,偏不停下,众人不得不继续。 该对打的对打,该还击的还击,该躲避的躲避。 顾长月见势,面露苦涩,行至天枢真人面前,俯身行礼,“首座真人,玉衡真人好生不讲道理,带了这么多人来我摇光,偏要抢弟子的法宝,还动手将弟子打成重伤,昏迷不醒,大师伯和师姐气过头了才出手的,首座真人要怪就怪弟子吧,谁叫我摇光势弱,我们原本就应当被欺负的。” 说罢低着头,模样倒是可怜。 跟随欧阳靖堂过来的几名真人听在耳中,气愤不已。 你昏迷不醒还能说这么多废话?你被打成重伤了还能站起来? 别说这些真人了,便是顾长月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何时开始变得如此无耻了。 天枢真人多看了她两眼,忽然开口,道:“够了,都停下。” 威势一出,云中隐、木纾还有猪都停了下来,众人也都停了下来,齐齐跪地,朝天枢真人一拜:“首座真人。” 天枢真人面无表情,冷道:“你等这样成何体统?” 欧阳靖堂正要说话,云中隐当即便坐倒在地上,一抽一搭地哭嚎了起来,又是捶胸,又是捶地的,伤心至极,“天理难容呐天理难容……首座真人,我摇光峰究竟错在哪里了?为何要这般欺负我等?玉衡真人毫不讲理,领了这么多人来我摇光,要夺我摇光弟子的法宝,还打伤我摇光弟子,这就罢了,竟然在我摇光大殿前头大打出手,为什么?为什么?莫非真的是我们势力弱,原原本本就应当被欺负?首座真人,你说啊,你说啊。” 中气十足的嚎声,足实是不好听,却是将“撒泼打诨”这个词发挥得淋漓尽致。 众人傻眼。 欧阳靖堂等人气的笑了起来,本想说些什么的,奈何云中隐哭得惊天动地,气势磅礴,压得他们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泥煤,当初喊打喊杀,先动手的人明明是你,怎的就被颠倒过来了? 木纾红着眼睛跪在地上:“求首座真人给摇光一个公道,师妹她是真的受了重伤,这里可是很多人都看见了的,可是师妹却忍着痛苦不敢表现出一分痛色,真叫人心疼。” 便是猪也呜呜地哭了起来,扯着天枢真人的袍子,眼巴巴地望着天枢真人。 顾长月垂头叹息不语,大师伯、师姐还有猪,你们够了。 天枢真人闭目深呼吸一口,终于道:“好了,莫要吵了,本座自会查清此事,但凡方才出手相互殴打同门者,自去领罚,玉衡真人、云中隐,你二人随本座去浮蚩一坐,其他人退下,此事不得宣扬,否则按照派规重罚。” 第082章 事了 天枢真人不愧为巍巍浩然的掌门真人,此厢仅一句话便压住了场面,不管往后会如何,但至少现在在场修士该散的散,该走的走,片刻间就只剩下这件事情的几个核心人物。 顾长月、木纾、云中隐、欧阳靖堂、顾长乐… 当然,还是应当加上一只猪。 云中隐也不哭嚎了,抽抽搭搭地从地上站起来,将挡在脸上的大手移开。 顾长月原本低着头,却拼命斜着眼睛去看,大师伯那张脸上哪里有半点泪珠子?就是连哭过的痕迹都没有。 也不知道什么心态,她竟然撇了撇嘴,在心里数落道:“要装就应当装彻底点,没有泪珠子这算什么装?” 瞧瞧师姐多卖力。 又将目光瞟向木纾,只见方才还扬鞭打人,一副泼辣姿态的女子脸上两道泪痕,哭起来柔柔美美的,居然别有一番滋味。 就应当这样才对。 再看欧阳靖堂和顾长乐。 欧阳靖堂还好,只不过脸色铁青,有些愤怒而已,观那顾长乐才真正是惨目忍睹。 原本绿衣美丽的少女此刻衣服破烂,披头散发,身上血痕累累,面色苍白,仿若厉鬼。 她瑟缩在欧阳靖堂的身后,一个劲地颤抖。 木纾的寒冰长鞭寒气逼人,其间渗透出来的灵气也自有一股冰寒之意,况且上面沾了密密麻麻的倒刺,一旦勾在皮肤上就会将灵气中所带的冰寒全部留下。 顾长乐满身都是寒冰长鞭打出来的伤痕,不冷才怪。 她没有说话——倒不是不想说,而是每每她想开口便会收到木纾瞟来的一记眼刀,立刻禁声,连哭都不敢。 她觉得木纾是她一生中见过的最恐怖的人,鞭风凌厉,盛气凌人,打人的时候毫不手软。 不仅不手软,而且打得非常精妙,没有触碰到经脉,不会叫她身受重伤,却叫她痛得惨呼连连。 简直就是魔鬼。 便是一想到木纾冰冷的眼神,她都止不住想要后退几步。 望着她狼狈不堪的模样,顾长月不得不再次叹息。 其实如果不叹息,她怕自己会忍不住笑出来。 小花直接笑翻了,她压都压不住,只感觉丹田里起伏不定,难受至极。 用识海一观,大惊失色。 丹田之中,缥缈虚无的曼珠沙华影像弯成两截,摇摆不定,只一个劲地喊:“精彩精彩,妙哉妙哉,笑死俺了笑死俺了。” 顾长月也顾不得旁人,赶紧安抚,“小花,你莫笑了,小心折了腰,我俩都完了。” 小花连连道:“好好,我不笑了,我真的不笑了,呃,哈,那猪,你瞅瞅,多么丑陋的嘴和脸,竟然还会笑。” 却始终没有收势。 顾长月第三次叹息。 耳边响起天枢真人平淡而威严的声音:“走吧。” 说话的时候,目光从顾长乐身上迅速扫到顾长月的身上。 顾长月似有所感,赶紧捂唇咳嗽。 自一开始,摇光峰上无论是人还是兽都呼天抢地大喊冤屈,然而一个儿二个儿身上都完好无损,倒是玉衡峰上来的人,要么被扒得赤条条地,要么被打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到底谁冤,难道天枢真人看不出来么? 顾长月觉得,大师伯、师姐还有猪都在装,她若干巴巴地站着,恐怕太不厚道了,因而想要在不影响自己身体的情况下,运转灵气,咳出点血来。 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咳嗽,身体忽然不自觉地前倾,竟然“噗”的一声,仿佛洪水绝提般,哗啦啦地喷了漫天血沫,好不容易才停下。 血沫落在地上,红彤彤地一大滩。 心口传来阵阵痛意。 这是… 云中隐蓦然止住步伐,大喝一声,伸手就拍开挡在面前的欧阳靖堂,跨步闪至她的面前,慌忙伸手把脉。 “阿月,怎么了?怎么吐血了?” 木纾尖叫一声,忙将她扶住,大喊:“师妹,你怎么了?” 这厢两人可不是装的。 两人都知晓顾长月并未受伤,可是现下却吐出这般大的一滩血,哪里能够不吓? 便是天枢真人也吓了一跳,走过来,问:“如何?” 云中隐面色变幻不定,半响之后,才道:“先扶回去调息。” 没说严重也没说不严重。 天枢真人不是傻子,哪里看不出来究竟有没有事。 是指在顾长月腕上轻弹,默了默,最后还是道:“木纾,先扶你师妹回去调息,其他的事情稍后再说。” 木纾满面担忧,道:“是,师妹,先吃颗丹药。” 一边儿说着,一边儿塞了颗丹药在顾长月的口中,然后连拖带拽地将她扶走,再也顾不得旁人。 顾长月苦笑不已,自己当真没有想到假装一下而已,竟然假装成这般模样。 丹田中小花甚为抱歉地道:“阿月,实在不好意思,方才感应到你的想法,因而便将你所有多余的气血一道儿推了出去,没想到那么多。” 那刺目的一大滩啊,啧啧… 顾长月自己都不忍目睹,干脆任由木纾将自己拖走。 权且等离开了此地再说明清楚。 不过此番倒是苦了欧阳靖堂和顾长乐。 云中隐见顾长月忽然喷血,情急之下哪里还想过什么保存实力? 实实在在一下拍在毫无防备的欧阳靖堂胸口上,将其推开,致使其身体不受控制连连后退几步,收势不住。 好不容易发出元婴期真人的护体气压,才堪堪顿住身形,惊讶至极。 而顾长乐就躲在他的身后,当即便被云中隐一掌扇出的灵力波动和欧阳靖堂防卫的灵力波动弹出老远,疼得直吸凉意。 抬起头来,却见人人都围着顾长月,而自己连自己的师尊都未曾看自己一眼,心中一滞,也是吐了口血。 只是这血与顾长月方才喷出的那一滩比起来,足实少的可怜,对比之下,倒没有人注意到她。 原本曾经她才是所有人关注的中心。 她深深呼吸一口,握紧拳头,发誓一定要叫顾长月和木纾,乃至整个摇光峰付出代价。 摇光峰不过就是一个连外十二峰都不如的尾峰而已,竟然也敢这么嚣张。 等到了那个时候,她倒要看看这个摇光峰上谁还笑得出来。 垂下眼帘,眸子里闪过阴森的毒辣,无人注意,或者说将将偏过头来的云中隐注意到了,却毫不在意。 方才还哭得惊天动地的大男人蹲□子抱起大圆眼睛滴溜溜乱转的猪,站在一旁看着地上的血,眉头紧皱,一脸纠结。 的的确确是不哭嚎了,却任谁也想不到就这个空档已经神游到了天外。 他算了一下,自己每受一次伤要吐一小口血,这一大滩恐怕吐上至少十大口也不成。 他的实力不算好,但也不差,十年难得受一回伤,如果按二十年吐一小口血来记,还是得吐上个一两百年… 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小月月这熊孩子平时看着斯斯文文的,装模作样吐口血出来比自己一两百年合着计算都还多,何必这么卖命?倒吓得他小心肝扑通扑通滴。 仰头看天,无语至极。 后头摇光大殿广场上发生了什么,顾长月却是不知道的。 木纾脸色惨白地扶着她,也不回临月阁,而是往二师伯处跑。 顾长月连忙阻止道:“师姐师姐,我没事,都是假的,是小花帮忙推出来的血气,没关系你别担心。” 木纾这才大大地松了口气,没好气地道:“这到底像谁啊?假装就假装啊,干嘛这么拼命?” 顾长月想说她是真的没有想过要拼命的。 两人一路行至临月阁,还来不及坐下就见沉曦目无表情地进来,冷冰冰便直入主题,道:“我师尊和那头猪平时脑子不好使,这就罢了,难道你们脑子也不好使了?他俩疯便跟着疯,我摇光峰到底还有没有威严可言了?你们二人,如今便是天枢真人不罚你们,便是师伯师叔们不罚你们,我也要……” 罚还没有说完,便见木纾恭呈了个木盒子上来。 “这是什么?” 木纾无比恳切地道:“小师妹跋山涉水自北城历练,经过千辛万苦,历经艰难险阻,并且与魔道妖人拼搏了一天一夜才得到一根寒冰藤,小师妹第一时间便想到炼成寒冰短剑赠予师兄,可是小师妹不好意思,便叫木纾代劳转交,小师妹一片心意,师兄且看看吧。” 沉曦怔了怔,狐疑地看了木纾一眼,又将目光落在顾长月身上,见顾长月低头不语,便接过木盒,慢悠悠地打开。 盒子里冰寒的气息顿时弥漫整间屋子。 他看了半响,眸光雪亮地闪了又闪,也不知道想些什么,片刻后,重新抬起头来,却一本正经地道:“咳咳,其实这件事情也不是没有好处,首先,我摇光本就打算进入众人视线,参与正魔之事,这件事情可算作是我摇光峰走入众人视线的第一步,即便天枢真人会力压此事,但是毕竟人多口杂,往后我师尊、那头蠢猪以及两位师妹,不,尤其是木纾师妹这撒泼打诨的名声恐怕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这话沉曦用的是很平和的赞扬语气,但是顾长月和木纾都没有听出赞扬的意思。 诚然如此,自这一战之后,木纾成了大名鼎鼎的刁蛮女,混乱之中,她提起鞭子追打顾长乐的势头可是无人能挡,几乎没有修士没无缘无故挨过几下。 而云中隐则被封为浩然派中撒泼打诨第一人。 弟子们传得绘声绘色,摇光峰云真人如何如何坐在地上哭天抢地,形如市井小民。 至于猪么,便是摇光峰养出来的无耻妖兽,据说狡猾好色堪比魔道妖女——猪连番扒了三四名男性真人的衣物,倒是叫人搞错了性别。 没有人知道,往后的很久很久,猪都表现得十分忧伤,郁郁寡欢终日不笑,最后在云中隐的默许下,连续偷盗了数名内峰女修的肚兜,并被当场抓获,又用前猪蹄亵渎了数名女修,终于在一女修的惊呼声中,得以解除误会。 那女修叫道:“此猪乃雄性是也!” 之后猪似乎更加快乐了。 女修们也更加痛恨摇光峰了,竟告状告到刑法总堂,要求惩处色猪。 云中隐便将猪关了起来。 当然,这都是后话。 与云中隐、木纾还有猪比起来,顾长月还好,最多被安了个废物的名声。 至始至终她一直都在充当受害人的角色,一开始被欧阳靖堂拍在地上起不来,后头当着天枢真人的面直接吐了一大滩血,不是废物是什么? 总之不管是好是坏,摇光峰就是进入了浩然众修的视线。 木纾想了一下,补充道:“以后还没有人敢轻而易举来闹事了呢。” 谁敢来扒谁,谁敢来就用鞭子甩谁,谁敢来就在谁面前撒泼。 沉曦斜了她一眼,又道:“其次,小师妹得到仙器一事算是被你们这一闹给揭过去,别人想来找事都寻不出理由。” 最后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此间事了,都给我好好儿修炼。” 此间事情真的了了? 了是了了,却还不算完。 浩然派威严在此,不管谁对谁错,但凡有损威严者,该罚的还是要罚。 顾长月虽然没有看到云中隐在浮蚩大殿中的场景,但听说倒也没有继续倒地就哭就闹,反而在几句话不合之下,负气地请求关入地下城五层思过一年。 蛮不讲理的人一负起气来当真蠢,这对自己也太狠了。 大殿之上,因着他是尾峰一无名真人,又得罪了玉衡真人的缘故,故而无人替他求情,倒是有欧阳靖堂之流推波助澜,最终真的被送进了地下城。 外人看来,挺悲哀的。 看吧,摇光峰果然是尾峰,哪里惹得起玉衡峰? 双方打架,一个被送进只有阴气没有灵气的地下城一关就是一年,一个只不过面壁思过一个月而已。 顾长月恶趣味地想,若叫他们知道地下城是摇光峰自家的地盘,不知道该做何想法。 云中隐被关进自己家里,这进进出出都没人看得到,鬼知道他究竟会不会安心受罚。 况且那满屋子的阴气,对一个鬼修来说,算是受罚吗? 分明就是享受才对。 除了云中隐与欧阳靖堂外,木纾、顾长月与顾长乐还有一众修士也都受罚了。 那一众修士大多都扣了俸禄,短了任务,派出门历练去了。 至于顾长月三人,兴许身份还算特殊的缘故,被要求进入浮蚩大殿手抄派规。 按照情节严重与不严重分,木纾打伤了十多名弟子,因而当抄写六百遍,顾长月与顾长乐只能算作参与,而且还都受伤不轻,一人抄写四百遍,直到抄写完方能离开浮蚩大殿。 天枢真人没有要求任何人来通报,而是直接用了浩然派的惩戒讯,此讯发出,整个浩然派都能收到,并且整个浩然都有权利监督三人。 木纾与顾长月收到传讯的时候夕阳已经西下,两人趴在窗台上互通信息,传讯符飞来飞去,商量该如何应对。 沉曦的初阳阁虽然较远,但在二人交流间,还是一人给她们飞来四个玄级低阶符篆,看起来像是纸人,顾长月一看就知道是用来作弊的。 此纸人一旦被施法,便会学着施法之人完成一系列动作,包括写字。 两人收到符篆方才安心,约好第二日清晨一道儿赶往浮蚩山后便各自开窗打坐,进入境界。 不过顾长月还收到了一张不同的传讯,打开一看,是张纸条,上面是沉曦隽秀稳当的字迹,只四个字儿:阿月,谢谢!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支持哈。 谢谢小虾米同学的炸弹和jardy 同学卖肾换来的火箭炮,么么哒。 时间过得忒快了,这章下来竟然有三十万字啦! 第083章 抄写 一夜稍纵即逝。 次日清晨,浑厚沧桑的钟鸣穿透山峦云雾,在连绵不绝的浮蚩山层层回荡。 天空透着曦光,却亦有几粒星辰若隐若现,微微泛白。 浓郁的灵气随着风卷入阁楼,顾长月睁开眼睛,便见木纾笑吟吟地站在床头。 “师姐的步法越来越轻盈了。” 木纾竖起食指左右摇晃,纠正道:“是隐吸术精进了才对。” 她顺势坐到旁边的椅子上,道:“好了,梳洗一番就走吧,天枢真人传的可是惩戒讯,整个浩然派现在都有资格监督我们呢。” 顾长月依言起身,捏了个净水咒洗漱一番,算是准备稳妥。 木纾直接将飞行法器悬在窗外跳了上去,然后回过身来带顾长月。 顾长月上了法器才道:“临月阁其实可以没有门的。” 摇光峰上任何人光临临月阁几乎都是翻窗的,便是古道一也如此,大家都一个习惯。 木纾笑道:“摘星阁的门什么样我都忘了,更别说临月阁了,能走捷径的,干嘛非要循规蹈矩,你说是吧?” 说罢催动发决。 飞行法器呼啸一声,窜进了雾色深处。 顾长月看着足下若隐若现的山峦,意味深长地道:“师姐说的有理。” 不消片刻,两人便抵达了七峰之中最为高大威严的天枢峰群外围。 作为整个浩然派权力的中心,威严的象征,天枢峰上并不允许弟子乃至真人御空御器,因而她们不得不都得停驻在整个天枢峰整个峰群外的山腰上,自七彩幻桥一步一步走上浩然权力的顶端。 天枢峰巍峨连绵,神圣宛若仙居,七彩幻桥散发着七色虚渺的光芒,横跨整座大山,于云雾中,仿佛雨后初霁的彩虹。 一股威严肃穆的气氛当头压下,叫人心生敬意。 两人收敛身上所有的灵力波动,一步一步踏上七彩幻桥。 七彩幻桥宛若幻化,双足踏于其上并没有实感,只会看到七色的涟漪自双足所踏之处一圈一圈散开,最后消失无踪。 幻桥两侧是万丈悬崖,浓郁的雾气混杂着灵气滚滚翻涌,形成白色的波浪,什么也看不清楚,唯有偶尔听到几声怒兽呼号般的风声,“呜呜”在耳畔吹拂。 三声钟响,已有当值的修士陆续登上七彩幻桥,行往浮蚩大殿。 然而,见着顾长月与木纾二人,众修士皆不由自主地避开,或是加快步伐,或是刻意放慢速度。 对此,顾长月与木纾都是浑不在意。 避开便避开,也好给两人腾出大道来行。 两人不曾说话,沉默行步,在初阳刺破云雾洒向山顶之时,便已抵达天枢峰顶端。 浮蚩大殿伫立于眼前,高大巍峨,叫人肃然起敬。 冥冥之中,似能听到声声颂唱。 木纾叹息一声,道:“这便是浩然派威严的象征,阿月,有没有一种敬畏之感?” 顾长月点了点头,目光落在镶嵌之上的金色牌匾上,初升的第一缕阳光正照在上头,唯一的一个“正”字仿佛含着某种奇异的力量,金光四射。 敬畏之感… 的确如此,不可否认。 她看了木纾一眼,道:“师姐,我们进去吧。” 木纾向她招了招手,道:“你跟我来,我们去后殿。” 她说着便往绕过旁边的石像,往大殿后头行去,同时道:“浮蚩殿有前殿和后殿,前殿一般是七峰首座集会之处,后殿则供奉众位仙逝真人的牌位,同时也收藏着不少浩然派的历史卷宗,是弟子罚抄派规或者卷宗最好的地方。” 顾长月紧随其后,没有说话。 木纾有些奇怪地道:“师妹对这里似乎不感兴趣。” 顾长月愣了愣,道:“我在听师姐讲呢。” 木纾也不怀疑,又介绍道:“其实浮蚩大殿在地底还有一座一模一样的大殿,以我们现在所站的地平面为中轴分开,一个在太阳能够照到的山顶,一个则如地下城般被封印在不见天日的地下,而浩然派真正的机密卷轴,都藏在里头,不仅如此,据说还镇压着浩然派的镇派之剑浮蚩剑。” 她盯着顾长月笑了笑,伸手推开后殿的大门。 “不过,我挺纳闷的是,我们会和这个女人呆上很长时间。” 抬眼望去,顾长乐已经规规矩矩地坐在里头。 她的脸颊处有一条鞭痕,显然是昨儿被木纾的长鞭所伤,不过现在看上去很浅很淡,似乎是用了很不错的药粉,只一个夜晚便消褪了不少。 此刻她脸色惨白,看起来没有活力,一个人静静地坐在一处矮桌前头,趴着写字。 抄写派规一事根本算不上事情,但是也不轻松,即便是用灵力,却也是提升不了多少速度的。 尤其是要抄好几百遍,那简直就是折磨人,少说也得花上个三两日。 想来顾长乐很早就已经开始写了,桌子上都摆了数个薄子。 顾长月与木纾跨过后殿的大门,正想找个地方坐下,忽然被一个身影挡住。 是个年轻男修,蓝衣束发,筑基中期的实力,看着她们二人的目光很是不善。 他冷冷地看着她们,道:“把你们的身份玉牌拿出来检查,否则不能进去。” 身份玉牌? 摇光峰的弟子向来脱离浩然,哪里有什么身份玉牌? 此人要么就是不知道她们两人的身份,要么就是刻意为难。 顾长月下意识地瞅了眼顾长乐,正好撞上顾长乐得意的目光。 木纾性子直爽,早就已经忍不住道:“我们是摇光峰弟子哪里来的身份玉牌?你难道没收到天枢真人的惩戒讯?” 那男修面不改色,冷冷地道:“收到惩戒讯不代表你们可以不要身份玉牌就能随便进去,如果没有身份玉牌,那就不能进去。” 木纾道:“我们摇光峰弟子没有身份玉牌,让开。” 说着拉过顾长月的手腕,绕开那男修。 哪想那男修偏是不让,道:“没有身份玉牌不得进入,否则便是擅闯浮蚩后殿,来呀。” 男修低吼一声,顿时便又有数人至大殿之中出来。 这几人都与男修做相似打扮,实力在练气十二层至筑基初期之间,此番在男修的喝声中出来,皆是不悦地看着顾长月与木纾二人。 男修道:“她二人若想擅闯浮蚩后殿立刻拿下。” 木纾面上寒光一闪,伸手摸住绑在腰间的寒冰长鞭。 顾长月见势,连忙止住木纾的动作,道:“师姐,既然这位师兄不让我们进去,我们不进就是了,左右我们是诚心来受罚的,又不是没有来过,天枢真人若是不相信,大不了调出世镜来看看,怎么说这里都是世镜监控的范围。” 其实浩然派处处都有世镜监控这种事情并不是所有弟子都知道,这男修定然是以为摇光峰向来都不参与浩然之事,因而并不知晓世镜的存在。 果不其然,听顾长月这么一说,男修面上露出骇然之色。 木纾双眼一亮,符合道:“师妹说的对极了,我们又不是诚心要违逆掌门真人对吧?是这位师明知道我们受罚却不要我们进去,我们也没有办法啊,总不能在这浮蚩后殿上大打出手吧?得了,回去得了。” 两人相视一笑,转身就走。 男修原本瞧不上摇光峰,此番不过是想讨好顾长乐,刻意为难她们一番而已,倒没有想到她们说走就走。 若她们真的就这么走了,到时候自己可也得受罚。 可是想想,自己乃天枢峰内峰弟子,而她们不过是尾峰弟子而已,怎么也拉不下脸面,当下即喝道:“你二人站住,谁叫你二人走了?” 顾长月与木纾转过头来,异口同声,“不是你叫我们走的么?” 男修怒道:“都给我回来。” 同时挥手示意另几名修士将她们拦住。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忽听不远处响起平淡而威严的声音,“你们在干什么?” 只见一个白衣白发的真人慢慢行来。 男修面露喜色,上前一步,行礼道:“弟子见过刘真人,此二人乃摇光峰弟子,今日前来领罚,却嚣张至极,不远配合弟子就罢了,如今又因一言不合而离开,弟子只好叫师弟们将她们拿下。” 他将将把话说完,还没有来得及等到刘真人的回音,便听顾长月道:“刘真人,许久不见,您还好吧?” 此刘真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日带顾长月上山的那位刘真人。 再次见到顾长月,刘真人虽然有些惊讶,但依旧一眼便将其认出,赞赏地点了点头,道:“好得很,对了,你不是来罚抄派规么,怎的不进去?” 顾长月将目光落在后头的男修身上,道:“这位师兄要检查身份玉牌,即便是摇光峰也必须拿出来,否则就不能进去。” 刘真人顺着顾长月的目光望过去,不怒自威地道:“摇光峰弟子哪来的身份玉牌?本真人怎么重来没有听说过摇光峰弟子进入浮蚩后殿是要身份玉牌的?” 男修吓了一跳,哪里想得到一个尾峰弟子竟然认识天枢峰上的真人?当下便没了丝毫嚣张气焰,脸色苍白,惶恐地低着解释:“是弟子错了,弟子……” 刘真人却不理他,而是对顾长月道:“你二人先进去吧,罚抄门规说轻松却不轻松,而我也有事要处理,有什么事情往后再说。” 顾长月道:“是,刘真人,您慢走。” 刘真人最后又扫了眼那男修,转身离开。 顾长月目送刘真人走远,才转过头来看着木纾,“师姐,我们进去吧。” 木纾问:“师妹认识那位真人?” 顾长月道:“拜入师尊门下之前,那位真人一直都在帮衬我。” 木纾点了点头,没有多问。 那难修愤愤地说了句:“算你们好运。” 诘责领了数名修士,回到后殿之中。 顾长月与木纾也不打算理会他。 两人进入大殿之后,顾长乐依旧趴在桌子上老老实实地抄写,见她们进来,微微一怔,目光扫向那脸色不虞的男修,露出鄙夷之色,复又低着头,继续写字,什么也没说。 木纾认为顾长乐小把戏多,应该时时刻刻注意着她,顾长月深表赞同,因而两人寻了个距顾长乐最远,却又能够看到她所有动作的位置坐下。 方一落座,顾长月便在不远处扔了个感应符,一旦有人靠近,她就会立刻知晓。 木纾则摆了个障眼的阵法,让旁人以为她们二人在认真抄写。 之后法决一捏,两人被罩在阵法之中,便放心大胆地拿出纸人施了法术,身边顿时就多了四个木纾,四个顾长月。 看着一模一样的人儿,相视一笑,这才很是默契地寻出记载派规的卷轴开始抄写,她们写什么,符纸所变的人儿就写什么,也就是说她们只要写一份就会完成五份。 只是写着写着,顾长月忽然想到了什么,问木纾:“师姐,你会不会一种像是刻模之类的阵法?” 她记得前世有为阵法师便用刻模阵抄写了不少话本子。 据说刻模阵一旦开启,便能够刻模很多正在进行的东西,包括正在抄写的文字。 木纾听她这么一说,瞬间便明白怎么回事,不过还是装模作样地道:“呀,你这丫头心还不小,写一遍就能拿到五份了还不够,还要叫我弄个刻摸阵出来,简直……简直……太聪明了……” 如此哪里还等得了半刻?立刻就摆了个刻模阵出来。 这厢则又达到写一份完成十份的速度。 两人倒是写得颇为开心。 顾长月满面喜色,道:“都是师姐教的,既然能够走捷径,干嘛要浪费时间对吧?” 木纾嘿嘿一笑,“不错不错,孺子可教也,看我们写得多快多轻松,再看那顾长乐,哈哈,累死她丫的。” 大殿之中,两人倒是极为大胆地作弊,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小动作统统落入浮蚩前殿中的天枢真人眼中。 平日里不苟言笑的掌门真人摇了摇头,语气平淡:“你摇光峰的弟子倒是大胆,竟在本座眼皮子低下做这等小动作。” 对面,古道一的目光幽深,落在前头的镜面上,看着里面顾长月与木纾喜滋滋的模样,嘴角扬起完美的弧度,幽幽地开口,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了句:“弟子术法学得好,脑筋又灵活,我等应当高兴才对。” 抬起头来,对上天枢真人漆黑的眸子。</li> 作者有话要说:多谢只许本官放火°同学的地雷,么么哒! 第084章 ,亏了 因为纸符和阵法的关系,顾长月与木纾要抄写的量直降十倍,所以从清晨至黄昏,天色将将开始向晚,两人便已经完成了任务。 待木纾最后一个字落笔,顾长月即刻取来两个刻录卷轴铺开,分别将自己写好的四百个簿子以及木纾写好的六百个簿子铺在上面。 眼见前头白光一闪,簿子便被整整齐齐地印在了里头,一目了然。 大功告成。 两人同时松了口气,撤了阵法,捏了地上的感应符,自桌子旁站起。 顾长月的目光下意识地扫向顾长乐。 她依旧是趴在桌子上写字,面前堆着簿子,旁边竟然还摆了一壶浓香的热茶,椅子上则垫了一层软垫。 早晨的那名男修殷勤地坐在她前头,每当她写完一个簿子,便替她整理一下。 似乎注意到顾长月与木纾起身的动作,两人同时抬起头来。 顾长月笑了笑,没有说话。 木纾则懒得看顾长乐一眼,挽着顾长月道:“走吧,只消将卷轴放进那木箱子里,我们就可以离开了。” 顾长月抬眼看去,门边有个红木箱子,没有盖子,上头铺着一层乳白色的结界。 将卷轴放进去,立刻就不见了踪影。 木纾拍了拍手,道:“大功告成,终于可以走咯。” 仿佛是故意为之,声音爽朗,大殿里听得清清楚楚。 早晨那男修还守在此处,见此情形不可置信地道:“怎么可能?你二人一个要罚抄六百遍,一个要罚抄四百遍,怎么可能一日便写完了?绝对不可能。” 他还记着上午的不痛快,不找些事情心里甚为不爽,况且要写上百遍派规,哪里能够这么快就写完了? 定然是二人使了什么法子。 如此不就是蔑视掌门威严么? 蔑视掌门威严,应当要受到更严重的惩罚才是。 现下他有理可说,因而绝对不肯放过这等机会。 顾长乐闻言,也抬起头来,一天之中,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呀,长月妹妹,你们写完了?根本就不可能啊,我比你们早来,却也只写了五十多遍,你们一定是用了旁的法子吧?怎么可以这样?这可是蔑视掌门威严,你们是将掌门真人置于何地?” 立刻就坐实了她二人的罪。 木纾挑眉,冷冷清清地问:“你们是哪只眼睛看到我们做了什么?你写得慢是因为你人笨,手脚不灵活,我和我师妹可不像你,哼,真的重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明明自己笨,还非看不惯别人聪明。” 顾长月亦道:“还有,你若是不服气,可以拿出证据,如果拿不出真凭实据就莫要在那里污蔑我们。” 簿子上所有抄写的内容,虽然很大部分是纸人所写,也有很大部分是阵法刻模,却依旧与手写一模一样,黄纸黑字,也没有灵力波动,若不是当场被抓获,事后便是看不出来。 而掌门真人以及天枢峰上所有的真人整天忙得不可开交,哪里有雅兴来监督弟子受罚? 她们可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一点。 顾长乐噎了一下,顿时委屈欲泣,“你们……” 男修见此,愤然道:“几百遍派规不可能这么快就写完了,你二人此番本若不是用了旁的法子怎么可能这么快?哼,待我将此事上报天枢真人,看你二人不受罚。” “是谁要受罚?” 顾长月扭身朝后看,刘真人负手进来,一句话说得低沉。 顾长月与木纾连忙行礼,欣喜地道:“弟子见过刘真人。” 又是刘真人,男修与顾长乐同时怔了怔,亦是站起来行礼。 刘真人虚扶了一把顾长月,扫了眼顾长乐以及桌子上的热茶,眉头紧皱。 来这里受罚,竟然还好茶喝着,这待遇可是连他这个结丹真人都不曾有过。 顾长乐机警,刘真人只一个动作她便立刻明白过来,赶紧将那壶热茶收起,心里却恨得要死。 自顾长月来到浩然派开始,这刘真人便颇为照顾顾长月,如今顾长月很明显是在罚抄派规的时候用了旁的法子却不怪罪,反而指责她受罚的时候喝茶。 不公平,很不公平。 当下便用眼神示意今儿一直都在讨好她的男修说话,可那男修见到刘真人后直接退缩了。 在男修看来,若是别的真人,他还可以逮着这一点,借机报了上午的仇,可这刘真人分明是向着顾长月的,他说话刘真人会信么? 他不过就是个筑基期的弟子,哪里惹得过真人? 因而直接忽视了顾长乐的眼神,默不作声。 刘真人轻蔑地哼了一声,然后对顾长月道:“摇光真人在前殿等了你们许久。” “师尊?”顾长月惊讶地张了张嘴,“师尊怎么会在这里?” 刘真人道:“早晨掌门真人传摇光真人有事,商议了一个上午,摇光真人便干脆留在大殿里等你二人。” 顾长月不自觉地脱口:“师尊怎么知晓我们今儿就写完了?” 莫非是知道她们的小把戏了? 刘真人却道:“老夫可不知道,老夫来这里主要是给长风带个话,他今晨接到任务外出历练,没法来看你,说是希望你认真修炼,记得赌约。” 顾长月咬了咬唇,想着那个赌约,心里顿时踏实了许多。 刘真人说完话,似乎不欲多留,挥了挥手,道:“好了,快些去吧,别让摇光真人久等。” 顾长月应了一声,道:“那就多谢刘真人了。” 刘真人摇头表示无妨,然后也不停留,转身边走。 顾长月与木纾当下直接出了后殿,往前殿行去,根本不理会顾长乐气得发抖的模样。 走出浮蚩后殿,顾长月忍不住问:“师姐,你说师尊怎会在这里等我们?难道是知晓我们没有认真罚抄?不对,我觉得,即便师尊知晓了也会包庇我们的,没有必要特意等着我们,难不成天枢峰的真人知道了,所以师尊才出面带我们离开?” 木纾眼睛转了一圈,道:“恐怕如此,嘶,天枢峰上的真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闲了?” 顾长月摇了摇头。 两人一边嘀咕,一边行至前殿。 只见古道一负手立于肃穆的大殿前头,望着两人,紫衣翻飞,仿若云雾飘扬。 旁边,白衣的顾长风含笑而立,目光却始终留在顾长月身上。 顾长月与木纾同时上前对古道一行礼,“师尊(四师叔)。” 古道一和声道:“走吧,回家了。” 说罢,自行往七彩幻桥上行去,脚步不急不慢,刻意等着二人。 顾长月和木纾对望一眼,随后跟上。 走了一会儿,木纾终于唤了声:“四师叔,我和师妹被发现了?” 古道一看了二人两眼,倒是不笨,还知晓自己被发现了,停了一下,道:“世镜就在你二人的头顶上,便是连我也看的清清楚楚。” 顾长月和木纾同时变了变脸色,还有这么悲催的事情。 她二人原来只是想防着顾长乐而已,没想到却撞到了枪口上。 古道一见两人的表情,倒是心情不错的样子,笑了笑道:“幸好天枢真人还欠我人情,这厢便也不计较了,不过下回可要注意,永远不要以为自己所在的位置就是安全的,多留心观察,知道么?” 顾长月与木纾齐齐回答:“知道了。” 古道一点了点头,忽然开口,没头没脑地道:“阿月,昨儿可是吃了大亏了啊。” 吃了大亏? 顾长月不明所以,“师尊是指?” 古道一缓缓地道:“既然吐了那么多血便应当索要足够的赔偿才离开。” 这个… 昨儿摇光峰众人撒泼打诨欺负了别人却还假装委屈,同时还以此压下了灵器的事情,她原本以为这就已经赚了,哪里还能想到索要赔偿? 若她真的如此,那不是要把欧阳靖堂气得吐血? 原本在玉衡峰所有人眼中,摇光峰都已经够无耻了,这般下来,那不就是没有边界的无耻? 顾长月抬头看向自己的师尊,发现自己的师尊依旧一副稳重淡然的模样。 嘴角轻轻扬起,面具在灵气火光下显得异常柔和,面具下的轮廓温和而利落,看起来似乎完美无瑕。 一袭紫衣,双手负于身后,一步一步向前走着,步伐沉稳却没有声息和重量。 这模样分明就不像是会敲诈勒索旁人的模样。 旁边木纾倒是赞同得很,甚为懊恼地道:“对啊,不管是假装还是什么,师妹怎么说也吐了那么大一滩血,当时怎么就没想到趁机叫他们玉衡峰给些赔偿?他们玉衡峰那般嚣张狂妄,三番五次来我摇光找事,若不是我们强势,可不早就将师妹的仙器抢了,他们对我们才不会手下留情,我们何故要对他们客气?亏了,简直就是亏大了。” 顾长月听闻此言,忽然间也觉得自己亏了。 往往她对旁人心软,但是旁人却重来不会顾及她的死活,这种心软根本就没有意义。 若是摇光峰不强势,玉衡峰早就抢了她的仙器,才不会想到什么手下留情。 她顿时面露痛色,道:“当真是亏了啊,我是在装没错,可吐了那么多血难道就不难受了?亏了,亏大了,现在回去问人家要也不可能了,哎。” 师徒师叔侄师姐妹三人当下同时叹了口气,幽幽地朝前头走去。 最后古道一总结道:“所以说,往后若是再遇到这样的事情,就要抓住每一个机会,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可半点也不要放过啊。” 姜,果真还是老的辣。 眼见天色越来越晚,七彩幻桥上的灵气火光越来越亮,齐齐崭崭摆了两排,将黑夜照得通亮,一直延伸到山腰。 山风拂过,灵气舒畅,暖暖的灯光,照亮了归家之路… 三人走过七彩幻桥,御器回到摇光,原本以为一天将会结束在这样宁静祥和的夜晚,不料一声惨呼猝然响起,惊起飞行妖兽扑腾四散。 是云中隐中气十足的声音,他当真没有老老实实地受罚。 三人同时停住步伐,风中静了一静,接着响起叶翩跹愤怒的低喝:“云中隐你个不要脸的老色狼,你竟然敢摸老娘的腿,去死吧。” “我去,谁愿意摸你这个变态?老子要摸的是二娘,是二娘啊,哎呦,死变态下手这么狠……” “老娘不打死你就不姓叶……” “老子被你打死了就不姓云……” 听闻这阵吵闹,古道一鲜少变化的表情终于裂开一道裂痕,不自觉地抽了抽嘴角。 顾长月与木纾目瞪口呆地对望一眼,果然,所有的祥和在摇光峰上都是不存在的。 片刻,木纾有些疑惑地道:“大师伯总想趁机摸我师尊,结果每次都摸到蛇虫鼠蚁之类的东西,可这次怎生就摸到二师伯身上去了?” 顾长月摇头,表示有点匪夷所思。 古道一的嘴角又动了动,最后咳嗽一声,道:“无事了,现下都回去休息,明日还得去一趟天玑峰,天枢真人答应我明日辰时三刻开启神兵库,阿月进去取剑。” 说罢,紫色衣角翻飞,转瞬间便消失无踪,空留顾长月与木纾呆立原地。 第085章 ,取剑 天玑峰神兵库,乃浩然派储存法宝之地,内有法宝万千,或是经受雷劫洗涤,或是搅动天地风云,一一罗列出来,没有一件不是凡物。 然而作为浩然派四大禁地之一,便是浩然派结丹结印期修士,要想从中取得本命法宝也并非易事。 摇光峰从来被浩然派罗列在外,如今即便是天枢真人首肯,想要开启神兵库,恐怕也会引起一场轩然,况且顾长月只有练气八层的实力。 怀着满心顾虑,顾长月仍旧平平静静地打坐一夜,直到第二日辰时,方自境界之中抽离出来,往摇光大殿赶去。 远远儿地,便听到大殿中传来“咕咕”的声音,以及木纾的抱怨:“你这死猪,再敢往我身上窜,我就不客气了。” 想到猪,顾长月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行至大殿门口,正好看到黑乎乎一团的猪迈着短腿往木纾身上窜,却被木纾无情踢开,咕噜噜地落在地上滚了两圈站起来,又往木纾身上窜,又被木纾踢开… 不过在听到顾长月的声音后,自地上翻身起来,直接又往顾长月身上窜。 还好木纾反应快,一把扯住它的尾巴,将它扯了下来,用手制住它,警告:“你若敢去,我就扯下你的尾巴。” 猪张牙舞爪地挣扎了一阵无用,只好趴在地上,眼巴巴地看着顾长月。 另一边,古道一坐在上首的位置,自顾自地喝着茶,面上表情淡然,仿佛与世隔绝。 顾长月踱步进入大殿,行礼道:“弟子见过师尊。” 古道一方才放下茶杯,抬眼看着她,微笑道:“既然来了就走吧。” 自椅子上站起,又吩咐道:“木纾将猪带上。” “是,四师叔。”木纾闻言,直接将寒冰长鞭用来拴住猪的肚子,将它提起,悬在半空。 猪四肢蹄子在半空中刨了刨,最后无力地搭下。 顾长月顿时觉得师尊英明,猪如今在浩然派的名声可大了,狡猾好色无人能及,尤其是一手扒衣的好技能,可谓是人见人怕,鬼见鬼愁。 将它带上,前来围观的修士纵然有不满之处,也得忌惮一二。 而木纾给大家的印象也是个野蛮不讲理的,可以镇压场面。 如此,三人一猪御起飞行法器,迅速飞往天玑峰天道崖。 神兵库位置险要,背靠深不见底的悬崖,处于云雾飘渺之间,若隐若现。 开启神兵库是个庄重的时刻,待他们抵达天道崖的时候,已有不少听闻此事的弟子聚集在这里,只等领剑之人的到来。 便是许多真人的亲传弟子也都聚集此处,希望借此见识一番。 众人皆在猜测,什么人这般幸运,竟然能够得到掌门首肯进入神兵库拿取法宝,或者他能拿出什么样的绝世法宝。 然而,当他们看到摇光峰上的几师徒,还有一只黑猪的时候,皆是一片哗然。 不过居多地人都在讨论,“莫不是尾峰真人要进来领取本命法宝?不会那尾峰的首座如今才结丹结印期的实力吧?” “我看多半也是如此,不然怎么没停说过摇光首座进来取过法宝?” 有的人则面露讥诮之色,“嗤,这尾峰也太弱了吧?兴许我再修炼十多年,都可以当首座了。” 面对众修士毫不避讳的讥讽,顾长月心中一片坦然,跟在同样淡然的古道一身后,慢慢行至神兵库漆黑的大门前头。 木纾提着猪走得不急不缓,议论不休的修士纷纷退避,生怕就惹到了最不好惹的一人一猪。 鄙夷地嗤笑一声,木纾也不看众人,只用手拍了拍猪的脑袋,夸奖它好样的。 门外镇守神兵库的两名真人有些恼火地瞪了众修士几眼,不见效果,只好上前恭恭敬敬地招呼古道一:“见过摇光真人。” 古道一摆手,示意二人免礼,这才转过头来,看着顾长月道:“每一位剑修手中都得有一柄趁手的剑,进去吧,选一柄心意相通的再出来。” 顾长月沉默了片刻,道:“是,师尊。” 然后转身走到漆黑的大门前头,抬手运起灵气,对着大门用力一推,“哎呀”一声,大门缓缓开启。 后头有人惊呼:“什么?怎么是她进去?她才什么实力?怎么有资格进去?” “对啊,她不是四系伪灵根么?才拜入摇光峰多久?不可能结丹。” “一个废物而已,又对浩然没有任何贡献,她凭什么进去?” 不满之声此起彼伏。 木纾“唰”地甩开长鞭,目光冷然,“都给我闭嘴。” 反正名声这些于她来说都没有用,既然旁人都觉得她刁蛮,那她就刁蛮彻底。 而随着鞭子落下,猪双足轻易着地,顿时来了精神,笑眯眯地望着众位修士。 众修士见木纾甩鞭子,又见猪笑眯眯的模样,气焰一下子小了不少。 木纾冷哼一声,单手叉腰,直直地站着,面带肃色。 古道一则负手而立,衣带翻飞,面上表情柔和,一派君子之姿。 顾长月便这般轻而易举地进入了神兵库。 里头是密不透风的空间,四周是黑色的石材,灌满了充裕的灵气。 整个神兵库就仿佛是有一层白色的雾气风暴在其间翻滚。 大大小小色彩不同长短不一的法宝,利剑、斧头、铁杆、鞭子…应有尽有,有的插在地上,有的挂在墙上,形成一片浩渺的海洋。 顾长月方一踏入其中,顿时引发出一片颤抖的嗡鸣声,无数的法宝似乎感受到了人的靠近,开始激烈地颤抖。 就好像是顷刻间便有了生命一般,流淌着灵动的气息,发出轻微的呼唤。 顾长月目光转动,流转在这些法宝之上,洁白的贝齿在红色的下唇留下一道白色的痕迹。 脚下一动,不急不缓,慢慢地行走在神兵库中。 她能够感受到周边灵气对她的拉扯,密密麻麻,色彩不一,争先恐后地将她整个人围在其中,她放慢脚步,停在了两柄剑之间。 其中一柄剑鞘光滑,溢满灵气,其间似有闪电交织,雷鸣滚滚,历经雷劫,对她发出强烈的召唤,一看便知道绝非凡物。 而另一柄则直直地插入地底,剑鞘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点缀着久远的锈迹和刻痕,仿佛经历了冗长的岁月与苦痛,磨砺了亘古不变的戾气与桀骜,饱经沧桑。 它没有召唤她,只是静静地伫立着,等待着,于所有的法宝之中,完全被淹没。 可她似乎看到了一抹剑魂,没有模样,只是交叠着双手,在剑中沉睡。 她觉得它需要人去唤醒它,给予它生命的延续,它在安静地等待着,再现江湖。 两柄剑,一柄是她前世取走的墨雨剑,一柄却是前世她最想拿取的,但是却因为太过破旧的原因致使她放弃的无名剑。 前世她在两柄剑上徘徊了许久,最终选择了气息不凡的墨雨,而舍弃了破旧的无名剑。 此生站在同样的抉择之地,时间一点一滴地流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再次做出了抉择。 深深呼吸一口,将手放在了那柄无名剑上,然后缓缓将它拔出。 银色的剑身自剑鞘之中拔出,投射出锐利的影子,锋利轻盈,却是少了一截剑尖。 顾长月右手提着剑,左手伸向插在地上的剑鞘,运转灵力,“哗”地一声将其拔起,然后将剑插入剑鞘之中。 “就是它了。” 确定之后,小花这才道:“咦,这是什么剑?里面的剑魂怎么没有气息?” 遴选法宝一般都依靠缘分,旁人最好是莫要发言,因而顾长月在挑选的时候,小花一直保持沉默,直到顾长月确定之后,方才开口说话。 听闻小花此言,顾长月的心中有些惊讶,因为她很清楚,就算如此,自己竟然没有半点对墨雨的留恋,也没有任何选择错误的遗憾。 握着这柄剑,她觉得这柄剑原本就是在这里等她,是她错过了什么。 不,她终于依照了自己的心意,选择了最想要的法宝。 小花问:“阿月你确定就拿这柄残剑?” 顾长月道:“虽是残剑,但却与我颇为投缘,别的剑再好,灵气再如何旺盛,用起来恐怕也没有这柄趁手,小花你可能不知道,剑修选剑,首先看的便是缘分,若是无缘,又如何能够心意相连,最终达到人剑合一的境界?” 小花想了一下,道:“也对,无论怎样,尊重你的选择。” 顾长月应了一声,也不过多停留,转身便行了出去。 此番正是太阳最为炽烈之时,金色的光芒下,众人只见一名红衣女修抱着一名黑色长剑出来,剑鞘上有着斑斑刻痕,仿佛是铁锈了一般。 众人见此,已经流露出看热闹的神色。 古道一负手立于悬崖旁边,阳光洒下暖洋洋的光芒,照在他的身上,平添了几抹暖意。 见她出来,他的脸上露出笑意,询问地看向她。 顾长月行至他的身边,举起手中的残剑,道:“师尊,这是弟子从神兵库取出的剑。” 锈迹斑斑的黑色剑身在阳光下散发着异样的气息。 古道一的目光流转在剑身之上,甚为平静。 后头两名真人却满脸诧异,然后古怪地对望一眼。 古道一拿起剑,“唰”地一声将其拔出,断裂的剑尖暴露在太阳底下,残破不堪。 “哗……”众修士终于忍不住,爆发出一阵哄笑。 “以为得了天枢真人的首肯进入其中,便能拿到什么好东西了,呵,难道不知道里头的法宝也是会选人的?” “就是嘛,定然是拿不到里头的东西,只能随随便便选这么一个了,不管怎样,进去一趟总不能什么都不拿吧?” “尾峰就是尾峰,哎呦……” 众人正说着,忽见天空一尾长鞭甩下。 木纾此刻气愤不已,自己师妹拿了个不怎么好看的剑心里一定已经很不舒服了,这些人还敢出言刺激,当下什么也不想,一鞭子甩下,怒道:“谁要敢乱说话,我一定叫他好看。” 说着踹了踹身边的猪,道:“猪,看着谁敢乱说话,给我扒干净了。” 这等架势,当真是凶神恶煞,将蛮不讲理的刁蛮劲发挥得淋漓尽致。 不过倒也有效,围观修士再次压低了声音,谁也不想被一只猪扒衣服。 顾长月倒并不在意这些人的话,她望着古道一平静的神色,开口问:“师尊可否告知弟子此剑的来历?” 古道一看了半响,却是对两名满脸诧异的真人道:“依本座看来,是应当给天枢真人通报一声的,毕竟本座的徒儿拿到的是这柄剑。” 两名真人连连点头,满面惊异地道:“是是,是该说上一声的,摇光真人您且等上一等,我等现在就去通报天枢真人。” 围观的众人见两名真人的态度,都不由愣怔。 拿了柄破剑,至于通报天枢真人么? 还有这两名真人的态度,为何这般奇怪? 便是向来粗心大意的木纾也注意到了什么,回过头来看向古道一。 古道一已经将剑放回剑鞘,递到顾长月手里,并阻止两名真人,道:“不用通报了,本座亲自去一趟浮蚩大殿,阿月、木纾随我走。” 众目睽睽下,三人一猪乘着飞行法器没入云雾之中,消失在天枢峰的方向。 浮蚩大殿依旧巍峨雄伟,其间气氛肃然,不仅天枢真人在场,便是天璇真人,天权真人,以及暮云埃都闻讯来此。 其实,自神兵库中出来,见着两名镇守神兵库真人的神色,顾长月便猜到此剑定是来历不凡,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竟然惊动了几位首座。 进入大殿之后,她规规矩矩地拜过众位真人,然后知趣地站到一边。 古道一从她的手中拿过剑,递给天枢真人,道:“本座也未曾想到,她会拿出这个,首座真人且说说该当如何。” 天枢真人自古道一手中接过剑,做了与古道一同样的动作,将其拔出,细细地打量。 片刻后转头看向顾长月,问:“兀那弟子,你可知晓此剑来历。” 顾长月眸光清澈,坦然地望向天枢真人,道:“弟子愚钝,还望掌门真人赐教。” 天枢真人握着剑,淡淡地道:“此剑名为无涯,曾经参与过最惨烈的正魔之战,为我浩然派第二代师祖的本命法宝,功绩虽不比浮蚩剑,却也不容小觑,它的剑尖便是在那场正魔之战中被折断,与当时那个大魔头手中的饮血剑同归于尽,然而即便如此,我浩然派依旧将其供奉在神兵库中,因为它彰显着我浩然的兴衰起落。” 闻言,顾长月深深呼吸一口,竟有这样的来历。 参与过最惨烈的正魔之战,又是第二代师祖、继夏敬天之后的浩然第二人的本命法宝,便是折了剑尖,也有叫人不可仰望的功绩。 得到它就是一种福泽,也是巍巍浩然的象征。 可她不过只是个普通弟子,对浩然也无甚功绩,怎能轻易就拿到拥有此等象征意义的剑? 想到此,不自觉又有些忐忑,开口道:“弟子定当努力修炼,将来以此剑为浩然效力,为正道效力。” 天枢真人不由多看了她几眼,却也未与她说话,转而看向天璇真人、天权真人以及暮云埃,道:“此子既然能从万千法宝中找到无涯,说明无涯与她有缘,你等怎么看?” 天权真人花小染玩味地笑了笑,最后道:“既然首座真人都说是缘分,我等还有什么意见?总不能放回去,又叫这女弟子重新再选一样吧?不过本座有个疑问,这女弟子不过练气八层的实力,怎就进入神兵库了?” 天璇真人与暮云埃同时看向天枢真人。 天枢真人道:“是本座亲允的。” 天枢真人执掌浩然这么多年,哪一件事情处理得没有理由?他既然允许那一定说得过去。 天权真人当下便道:“既然如此,本座无话可说。” 天璇真人则直接道:“无甚意见。” 暮云埃盯着无涯剑,紧了紧拳头,若有所指地道:“她若放弃旁的不要,硬说这柄剑与她有缘,本座只能说……好自为之。” 这意思就好像她故意不拿墨雨剑似得。 顾长月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等待天枢真人发言。 天枢真人垂眸沉思,即便只是片刻,她却觉得无比漫长。 终于,就在她快要忍不住发问的时候,天枢真人将剑递给她,道:“此剑便拿回去吧,怎么说也是缘分,往后好好儿修炼,莫要辜负了此剑的象征,过后只需到天玑峰记载一下便可。” 第086章 ,机缘 从天枢峰下来,顾长月总算是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已经浸满了汗水。 无涯剑历经沧桑,拥有一段不可磨灭的往事,只可惜折了剑尖,为后世所遗忘,但是重生归来的她却从神兵库中放弃了前世所用之剑,选择了它。 不得不说,此间缘分之重。 天枢真人若是顾及此剑的功绩和份量,叫她放弃此剑,她定然难以从命。 木纾看到她的神色,一手提着猪,一手拍着胸脯,“方才一听此剑的来历可吓了我一跳,最怕的就是天枢真人会不给你,若他不给可怎么办才好?” 顾长月放松下来,亦道:“不瞒师姐,我也是担忧极了,此剑与我心意相通,若是舍掉,光这份心情也会成为我修炼中的一大阻碍,我想除了此剑,我将找不到更适合的剑了。” 古道一立于一侧,轻笑道:“放心,他欠为师的人情,不会不给的。” 顾长月抬起头来,只见他脸上带着笃定的笑意,完美无瑕。 他道:“好了,阿月,你先去天玑峰寻两位镇守神兵库的真人做个登记,这个程序是不能少的,等登记好了再回摇光大殿寻为师,如今有了剑,为师便可教你剑诀。” 顾长月闻言便道:“是,师尊。” 木纾担忧有人找她麻烦,忙道:“师妹,我随你一起。” 走了两步,又想起手中的猪,便看向古道一,“四师叔,木纾想陪师妹一起,四师叔可以帮木纾把猪带回去么?” 古道一的眸光落在顾长月的身上,见她盯着自己,似乎一脸希夷,当下便点了点头,手臂轻抬,也不见得有什么动作,那猪便站在他的紫色仙剑上,与他一道御剑而去。 望着他的背影,顾长月与木纾对望一眼,同时开口,“走吧。” 两人御起法器,往天玑峰上飞去。 神兵库前头围观的修士已经散去,只留下镇守神兵库的两名真人。 顾长月与木纾方一落地,便上前行礼,“见过两位真人。” 顾长月道:“两位真人,弟子……” 还未说完,那两名真人同时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就是摇光真人的亲传弟子,此番过来是为了登记不是?” 顾长月愣了愣,道:“正是如此,劳烦两位真人了。” 两位真人笑嘻嘻地拿出个卷轴,道:“已经给你记好了,你只需写下自己的名字便是。” 顾长月依言记下自己的名字,将卷轴递回两位真人手中,道:“弟子谢过两位真人。” 两位真人连连摆手,“客气客气。” 这般容易地就做好了登记,顾长月二人也不欲多留,哪想正欲告辞离去,便听得身后一阵风响。 转过头去,却见一名丰神俊秀的白衣男修自白色仙剑之上落下,行至二人面前,淡淡地问:“你们谁是顾长月?” 顾长月摸不准眼前之人的身份,却听后头两位真人齐呼:“见过阮真人。” 那阮真人也不搭理两位真人,又问:“你们谁是顾长月?” 木纾上前一步,问:“不知这位真人何事?” 阮真人看着木纾,“你是顾长月?” 顾长月拉过木纾,道:“弟子才是顾长月,不知真人何事?” 阮真人的目光又落在她的身上,直接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听说你在神兵库中取出了无涯剑?” 顾长月愣了愣,深觉浩然派的消息传得真快。 自己今日辰时三刻才在神兵库拿出无涯剑,去往浮蚩大殿耽搁不过一个时辰出来,再回到这里也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自己拿到无涯剑的消息就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 她回答道:“是的。” 阮真人道:“那好,我师尊想见你一面,且随我去一趟天枢后山。” 师尊…天枢后山… 联系到这两个词,顾长月这才记起此人,天枢后山有几个阮真人? 恐怕就只有一个名为阮萧玉的结丹中期真人了,其师尊不是旁人,正是指静君真人。 阮萧玉乃静君真人最得意的弟子,排行最末,但是天赋异禀,一直以来跟随静君真人左右,鲜少路露面,便是在前世,顾长月也只是听过他的名号而已。 如今,静君真人竟然叫他亲自出马,也不知道寻自己何事? 莫非是因为雪云的事情,静君真人发现了破绽? 顾长月脑海之中闪过千般思绪,琢磨不定。 她张了张口,正想询问,阮萧玉便已经开口,道:“走吧,到了之后你自然就会知道什么事了,放心,定不会为难于你。” 说罢,又对木纾道:“回去给摇光真人说一声,我师尊找她说说话而已,不会为难她。” 然后直接御起白色仙剑,一手抓住顾长月,呼啸而去,于天际留下一道白色的痕迹,空留木纾站在原地,大喊:“喂,修得欺负我师妹。” 这声音很快便消失在风中。 顾长月站在剑上,忽然间觉得,与古道一同乘一剑当真是幸福。 自家师尊至少是要给自己开一层屏障,不会被风吹雨打,在这阮萧玉的剑上,直接是被迎面扑来的狂风吹得七荤八素。 待到达天枢后山之后,她的脸庞都已经麻木了。 这会子她就算想笑也是笑不出来的。 阮萧玉抵达天枢后山,收了仙剑,也不管她有没有缓过神来,道:“你随我来。” 顾长月无奈,给古道一捏了个传讯符后,跟在阮萧玉后头。 沿着山间小路层层而上,行了半响,终于抵达一处构建精致的院落之中。 阮萧玉引她进入客厅,里头光线明亮,摆设不算华贵,却也整洁舒畅。 主位之上,静君真人刚巧放下手中的茶杯,抬起头来,锐利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顾长月下意识地运气调息,准备承受强者的灵气威压,只是等了半响,却没有感受到任何气息。 耳边响起阮萧玉的声音,“师尊,弟子将人带来了。” 静君真人点了点头,道:“你先下去,记得帮为师陪雪云说说话儿,莫要叫她一个人呆久了。” 阮萧玉回答:“是,师尊,弟子现在就去。” 然后转身离去,走之前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 客厅里只剩下顾长月与静君真人。 气氛凝滞了半响,静君真人才开口,问:“摇光真人门下弟子顾长月?你今日在神兵库取了无涯剑?” 虽然知道是明知故问,顾长月还是如实道:“回真人,弟子正是顾长月,今日在神兵库中取了无涯剑。” 静君真人道:“无涯剑乃我派象征之剑,你既得到它,便是你的福泽。” 顾长月奇怪地看向静君真人,他叫她来,应当不是叫她如何珍惜无涯剑。 虽然疑惑,还是道:“弟子定当珍惜此剑,往后好好修炼,以此剑为浩然效力,为正道效力。” 静君真人怔了怔,道:“否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了,本座如今叫你过来,其实是有事叫你帮忙。” 顾长月不可置信地脱口:“真人叫弟子帮忙?” 她不过是个练气期的弟子,不叫旁人帮忙都算好了,她能帮到谁什么忙? 况且对方是元婴后期的真人,放到整个修真境看都是呼风唤雨,一呼百应的人物。 叫她帮忙,她当真是不相信。 静君真人看出她心中所想,道:“你不用怀疑,此事也仅有你可以帮忙,因为你拿了无涯剑。” 顾长月有些戒备地道:“不知真人是要弟子做甚?” 静君真人却道:“你的戒心很强,不错,无涯剑选中你不是没有理由,让你帮此忙,本座也算是放心。” 顾长月重复道:“不知真人是要弟子做甚?” 静君真人道:“总不会叫你去做你做不到的事情。” 复又问:“难道你不想本座欠你一个人情?” 顾长月道:“被元婴后期真人欠人情自然是好的,可是也要看看那件事情对弟子来说到底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 既然静君真人已经说了是叫她帮忙,她也没有旁的担忧,说话自然也就大胆起来。 她也不担心静君真人会发怒,因为她可是捕捉到了其间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静君真人之所以找到她,是她拿到了无涯剑的缘故。 也就是说,她是无涯剑的主人,所以静君真人用得到她。 否则为何不去找别人,而是她刚刚拿到无涯剑便急哄哄地就来找她。 颇具凡间特色的客厅之中,她站直身子,目光坦然地望向静君真人。 静君真人果真没有生气,而是叹息一声,道:“此事对你,绝对是利大于弊。” 顾长月眼珠子一转,道:“还请真人明说。” 静君真人问:“你可听说过补魂之术?” 不魂之术? 方闻此言,顾长月的心中便咯噔一下,脑海中浮现出古道一天机不可泄露的模样,以及他对她所说过的话,“阿月,这便是你的机缘了,也只有你方能确定这场盟约。” 她的机缘,难道就在这里? 思忖了半响,道:“愿闻其详。” 静君真人面色不变,道:“补魂之术其实相当于一抹魂引,可填补神魂空缺,若是得到此术,便是得到第二次生命。” 顾长月故作惊异地看着静君真人,“真人难道是想寻得补魂之术来救雪云姑娘?弟子听说过雪云姑娘的事情,似乎是受了重伤,不过身体的伤,怎会用补魂之术?。” 静君真人嘴角扯出一抹冷笑,“果然摇光峰的人都喜欢睁着眼睛说瞎话,一个老混蛋撒手人寰后便留下一群小混蛋,别以为本座不知道,本座孙女出事那天,你也在场,说什么听说?分明就是亲眼所见。” 顾长月一怔,颇为尴尬地抬手挠了挠头发。 自己这点心计在元婴期真人面前当真是不够看的。 静君真人又道:“本座要如何救治本座的孙女,无需你来担忧。” 顾长月道:“也是,不过真人既然要就雪云姑娘,凭借真人的实力,不可能寻不到补魂之术吧?您此番将此告诉弟子,莫不是要弟子去寻?既然真人都寻不到,为何相信弟子能够寻到?” 静君真人松了口气,颇有与明悟之人说话不会累的感觉,而看着顾长月,又觉得顺眼很多,心中对挽救自己孙女之事多了几分信心。 “你倒是聪明,本座就喜欢与聪明人说话,本座之所以寻你,是因为寻找补魂之术讲求机缘,你是拿到无涯剑之人,便说明你最有那份机缘。” 顾长月不解:“真人为何这么说?” 静君真人道:“无涯剑的剑魂存于剑尖之上,剑尖一旦毁坏,剑魂便会随之消散,而剑魂一散,剑便再不存在,可为何如今剑尖没了,剑依旧存在?” 顾长月的手指末端抖得厉害,心里万般感慨,机缘果然是在这里。 难怪方才师尊见到无涯剑的时候那样平静,原来是知道的,或者说,一切皆在那位神秘鬼策师的算计之内。 “真人的意思是,无涯剑之所以能够保存下来,是因为剑身之上被施了补魂之术,有一抹魂引?” 第087章 ,发誓 对于顾长月的疑问,静君真人并未否认,“正是如此,依本座看来,你再行寻得补魂之术的机会更大。” 顾长月对于无涯剑由魂引保存这点也是颇为惊讶,不过面上却摇了摇头,有些为难地道:“可真人说得轻巧,修真境这般辽阔,弟子要到哪里去寻?况且弟子不过是个练气期的小修士,这实力实在……” 静君真人抬手阻止她,道:“既然本座找到你,自会给你一个方向,至于你的实力,只要雪云的寿元未尽,本座都等得起,十年也好,二十年也罢,那个时候,你至少也应当是筑起后期的实力了。” 顾长月咬唇思考一会儿,压制住心中的澎湃,问:“真人所说的方向是?” 静君真人道:“在你答应之前,本座是不会说的。” 顾长月轻轻一笑,“弟子觉得,真人应当先说说,此事对弟子到底有何益处?” 静君真人看着她,“本座说了,拿到补魂之术,就相当于拥有第二次生命,你若寻得,难道不是天大的好处?” 顾长月不动声色地道:“既然补魂之术相当于一抹魂引,弟子寻回之后都给雪云姑娘用了,怕是没有弟子的了吧?” 静君真人嘴唇一动,道:“你倒想得周到,放心,据本座所知,那卷补魂之术上有两抹魂引,若是寻到,一抹给本座的孙女,还有一抹自然就是你的,而且在此之前,本座还会尽量帮助你强大起来,你说这到底有益还是无益?” 顾长月面上的神色终于变了变,低头思忖起来。 现下她的心里可谓是七上八下,巴不得立刻就答应下来。 不过为了不被看出异样,只好继续装模作样。 想了许久之后,她才道:“弟子还有个条件。” 静君真人倒也耐心,问她:“什么条件?” 想来也是,老人家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孙女日日渐衰,用了大量的灵丹妙药却不见好转,眼见已经寻不到一丝希望,却不料突然有个弟子自神兵库中拿出了无涯剑。 绝境之中求得一线希望,便是脾气再不好的人,心情都会好上几分。 何况静君真人本身也算得上是风光霁月,行事磊落,既然有求于人,哪里还有说发怒就发怒的道理? 顾长月对此倒是觉得很赞同,她也不做思考,直截了当地提出直接的条件,“除了尽量帮助弟子强大起来,往后若是整个摇光峰遇到任何困难,还希望静君真人能够第一个站出来帮忙。” 静君真人目光一瞪,看向顾长月,“你倒是好算计,不过要保你等一群混蛋,对本座来说还不是难事。” 顾长月这才慢悠悠地道:“既然如此,弟子便应下就是了。” 静君真人反倒松了口气,“好,本座信你,只是为了本座的孙女,本座不得不这么做,你还需得发心魔誓。” 顾长月看向静君真人,面色郑重地道:“弟子发誓可以,真人也得发誓,弟子担心若是那时候弟子寻回补魂之术,真人却反悔了,不想将剩下的那抹魂引给弟子。” 静君真人不怒反笑,“你还真大胆,敢与本座这般说话。” 顾长月道:“正因为胆小才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誓弟子会发,但真人也得发誓,否则弟子便不应。” 静君真人脸上的笑容越大,慢慢地竟是笑出了声,“好好,不错,本座便指心魔起誓,若是摇光弟子顾长月寻回补魂之术,两抹魂引一人得一,否则天打雷劈。” 顾长月没有想到静君真人这么干脆,倒是讶然地张大嘴巴。 便是小花也不可置信地道:“心魔誓可不是随便起的,这位真人当真是大胆。” 静君真人见顾长月不言,问:“怎么,不敢了?” 顾长月面不改色,四指指天便道:“摇光弟子顾长月指心魔起誓,在雪云姑娘寿元未尽之年,一定尽力寻找补魂之术,并亲自带回交予静君真人。” 小花几乎惊呼道:“阿月,心魔誓可不是乱起的,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 顾长月在识海中安抚它道:“无妨,我原本就是要去寻找补魂之术的,用一个心魔誓换一条线索不亏,况且还让一名元婴真人记下了我的人情,这事儿只能说我赚了。” 小花这才算是放下心来。 那厢,静君真人蔓延赞赏,笑着拊掌,“好,好,不愧为那老混蛋一脉的后人。” 连说了几个好字,忽然抬手,在屋子周围布上厚厚的一层结界,方才道:“本座现在便告诉你,那补魂之术所在地。” 顾长月认真地点了点头。 静君真人道:“便在金铃派所在的南方一带,你可知晓那里有座死亡谷?” 死亡谷,前世的时候听过,据说是金铃派与魔道暗影门九主之一的兽主势力范围的交界地,异常混乱,常常有正魔力量在此交战,骨堆成山。 而此地常年雨水繁重,时有水魔出入,更是旧魂未枯心魂已成,死气沉沉。 不过万万年来,有一族怪人生存其间,不与外人接触,久而久之也变得阴阳怪气,神秘莫测,若是他们不愿意出现,便叫人走遍整个死亡谷都是寻不到的。 修真境的人们皆称其为食人族人。 顾长月觉得,若是补魂之术在里头的话,难度颇大。 “那补魂之术莫不是在这死亡谷中?” 静君真人道:“本座听说,那里有一族怪人名唤食人族,补魂之术就在他们手中。” 顾长月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当下也不由自主地叹息一声,“弟子听说食人族心情凶残而且怪异,万年来倒很少有人见着他们,我能找到么?” 静君真人倒是笃定,道:“你能找到,因为你有那份机缘在此。” 顾长月还是有些顾虑,“在此之前,弟子还是得说清楚,弟子得先有那样的能力,方才进入其间。” 静君真人满口答应:“自是如此,还有,这件事情莫要叫第二个人知晓,便是你师尊也不成。” 顾长月想,此事自己师尊恐怕早就已经知晓了,因而道:“一言为定。” 静君真人点了点头,道:“若是往后你修行上有何问题,可来寻本座。” 顾长月道:“那弟子就多谢真人,如果无事,弟子便先行告退。” 静君真人心情似乎不错,摆了摆手,道:“去吧。” 顾长月行了一礼,不过走之前压制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不知静君真人说的那个老混蛋是谁?” 问完之后,她又有些后悔了,哪里有人称自己师祖这样的人物是老混蛋的? 静君真人愣了一下,忽然间发现眼前的少女年龄也不过与自己的孙女一般大而已,眼中便多了一抹慈和之色,笑道:“那是你师尊的师尊,上一任摇光首座。” 后又意味深长地补充道:“此人深得撒泼打诨之道,而且脸皮极厚,惯会睁着眼睛说瞎话,便是本座也被他装伤扮哭敲诈了数次,最可气的是,敲诈了旁人不说,还装作一副深明大义的模样,真叫人恨不得踹上几脚,两百年前若未能逢得那场雷劫,恐怕又是一大祸害。” 顾长月面上一红,果真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而后无精打采地退去。 刚刚行至客厅的大门口,便听到一间屋子里传来东西摔碎的声响,片刻后,阮萧玉关切地问:“云儿,是疼痛又发作了么?” 接着有个女孩子带着哭泣的语调道:“师叔,好疼,可不可以不吃这个丹药了?云儿以后一定听话,一定好好修炼,一定不四处乱跑了,也不欺负别的女修了,师叔,好难受。” 阮萧玉道:“不吃丹药怎么还能修炼?你现在就要听话,师叔再去给你取一颗。” 静君真人似乎听到动静,从客厅里奔出,快步行至房间,柔声安慰:“云儿,不吃丹药怎么好?听话,吃了丹药才有机会知道么?萧玉,去再取一颗来。” 顾长月的心里不由一凝,按说雪云重伤,废的是体脉,虽然不能再修炼,但却不至于痛得这么凄厉,怎么回事? 而且体脉就算全部废掉,也不至于要用补魂之术,除非… 置之死地而后生… 莫非他们是先一步一步将雪云的神魂摧散,等寻回补魂之术再将神魂补齐,而神魂一旦被换,体脉也得跟着换新。 他们现在给雪云吃的其实不是救命的丹药,而是致命的丹药。 什么人竟然能够想出此等狠辣的法子? 静君真人竟然也狠得下心,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孙女神魂被一点儿一点儿地摧毁。 她正想着,忽听后面响起冷冷的声音,“你还在这里做甚?” 顾长月吓了一跳,回过头去,看到阮萧玉正冷冷地看着自己,丰神俊秀的男子眼眶发红,含着深沉的怒意与痛色。 她只看了他一眼,便道:“我这就走。” 无论他们对那雪云用什么法子,都与她这个外人无关。 她头也不回地走出小院,乘着红菱法器离开。 回到摇光大殿,木纾又在前头来回踱步,见她回来才大大地松了口气,抱怨,“那静君真人也真是的,这般就把人带走了,不知道还以为是掳人呢,师妹你无事吧?” 顾长月笑道:“放心吧师姐,静君真人只是找我去说话,并无大事,莫要担忧。” 木纾道:“见你回来我也就放心了,快进去吧,四师叔等你好一会儿了,我也该回去了。” 顾长月应声道:“那我进去了。” 古道一还是坐在他的位置上,慢悠悠地喝茶。 望着她行入大殿,便道:“回来了?” 顾长月道:“是的,弟子回来了。” “这个刑老前辈已经给你组合好了。” 古道一也不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情,直接摊开手心,将组合在一起的两层塔递给她。 她伸手接过,细细地看了几眼。 尖顶状的鬼府聚阴塔与升斗状的地坤集灵塔组合在一起,合成两层,相接处向外突出,明显的痕迹,上面流转着奇异的符文。 方一握着塔子,塔子便立刻有所回应,躺在她的手心发出微弱的颤抖,终于回到了主人身边。 顾长月的目光落在相接处的痕迹上,有些惊异地问:“师尊,这是什么?” 古道一平静地道:“此乃九灵奇印,将两层塔合二为一,阴气与灵气都集中在印记的位置,往后修炼,只要处于那个位置,便可获得丰富的灵气以及阴气。” 顾长月默念了一声:“九灵奇印。” 然后将灵力感知导入,穿越过浩渺澎湃的气息,直抵那所谓的印记处,果然感觉到非同一般的力量。 九灵奇印,到底是什么?竟是如此奇迹地将两层塔合在一起,甚至将两种不同的气息混在一起? 小花思虑了一会儿,对她道:“那不是刑无悔算卦是凝聚阴气与灵气的么?用来将两层塔合在一起,这个法子倒是精明。” 顾长月看着塔子,心知那九灵奇印绝非凡品,当下即道:“师尊代弟子谢过刑老前辈。” 古道一见她乖顺,很自然地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和声道:“你的心意刑老前辈知道,既然塔回来了,那么往后就当好好儿修炼了。” 第086章 ,机缘 从天枢峰下来,顾长月总算是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已经浸满了汗水。 无涯剑历经沧桑,拥有一段不可磨灭的往事,只可惜折了剑尖,为后世所遗忘,但是重生归来的她却从神兵库中放弃了前世所用之剑,选择了它。 不得不说,此间缘分之重。 天枢真人若是顾及此剑的功绩和份量,叫她放弃此剑,她定然难以从命。 木纾看到她的神色,一手提着猪,一手拍着胸脯,“方才一听此剑的来历可吓了我一跳,最怕的就是天枢真人会不给你,若他不给可怎么办才好?” 顾长月放松下来,亦道:“不瞒师姐,我也是担忧极了,此剑与我心意相通,若是舍掉,光这份心情也会成为我修炼中的一大阻碍,我想除了此剑,我将找不到更适合的剑了。” 古道一立于一侧,轻笑道:“放心,他欠为师的人情,不会不给的。” 顾长月抬起头来,只见他脸上带着笃定的笑意,完美无瑕。 他道:“好了,阿月,你先去天玑峰寻两位镇守神兵库的真人做个登记,这个程序是不能少的,等登记好了再回摇光大殿寻为师,如今有了剑,为师便可教你剑诀。” 顾长月闻言便道:“是,师尊。” 木纾担忧有人找她麻烦,忙道:“师妹,我随你一起。” 走了两步,又想起手中的猪,便看向古道一,“四师叔,木纾想陪师妹一起,四师叔可以帮木纾把猪带回去么?” 古道一的眸光落在顾长月的身上,见她盯着自己,似乎一脸希夷,当下便点了点头,手臂轻抬,也不见得有什么动作,那猪便站在他的紫色仙剑上,与他一道御剑而去。 望着他的背影,顾长月与木纾对望一眼,同时开口,“走吧。” 两人御起法器,往天玑峰上飞去。 神兵库前头围观的修士已经散去,只留下镇守神兵库的两名真人。 顾长月与木纾方一落地,便上前行礼,“见过两位真人。” 顾长月道:“两位真人,弟子……” 还未说完,那两名真人同时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就是摇光真人的亲传弟子,此番过来是为了登记不是?” 顾长月愣了愣,道:“正是如此,劳烦两位真人了。” 两位真人笑嘻嘻地拿出个卷轴,道:“已经给你记好了,你只需写下自己的名字便是。” 顾长月依言记下自己的名字,将卷轴递回两位真人手中,道:“弟子谢过两位真人。” 两位真人连连摆手,“客气客气。” 这般容易地就做好了登记,顾长月二人也不欲多留,哪想正欲告辞离去,便听得身后一阵风响。 转过头去,却见一名丰神俊秀的白衣男修自白色仙剑之上落下,行至二人面前,淡淡地问:“你们谁是顾长月?” 顾长月摸不准眼前之人的身份,却听后头两位真人齐呼:“见过阮真人。” 那阮真人也不搭理两位真人,又问:“你们谁是顾长月?” 木纾上前一步,问:“不知这位真人何事?” 阮真人看着木纾,“你是顾长月?” 顾长月拉过木纾,道:“弟子才是顾长月,不知真人何事?” 阮真人的目光又落在她的身上,直接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听说你在神兵库中取出了无涯剑?” 顾长月愣了愣,深觉浩然派的消息传得真快。 自己今日辰时三刻才在神兵库拿出无涯剑,去往浮蚩大殿耽搁不过一个时辰出来,再回到这里也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自己拿到无涯剑的消息就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 她回答道:“是的。” 阮真人道:“那好,我师尊想见你一面,且随我去一趟天枢后山。” 师尊…天枢后山… 联系到这两个词,顾长月这才记起此人,天枢后山有几个阮真人? 恐怕就只有一个名为阮萧玉的结丹中期真人了,其师尊不是旁人,正是指静君真人。 阮萧玉乃静君真人最得意的弟子,排行最末,但是天赋异禀,一直以来跟随静君真人左右,鲜少路露面,便是在前世,顾长月也只是听过他的名号而已。 如今,静君真人竟然叫他亲自出马,也不知道寻自己何事? 莫非是因为雪云的事情,静君真人发现了破绽? 顾长月脑海之中闪过千般思绪,琢磨不定。 她张了张口,正想询问,阮萧玉便已经开口,道:“走吧,到了之后你自然就会知道什么事了,放心,定不会为难于你。” 说罢,又对木纾道:“回去给摇光真人说一声,我师尊找她说说话而已,不会为难她。” 然后直接御起白色仙剑,一手抓住顾长月,呼啸而去,于天际留下一道白色的痕迹,空留木纾站在原地,大喊:“喂,修得欺负我师妹。” 这声音很快便消失在风中。 顾长月站在剑上,忽然间觉得,与古道一同乘一剑当真是幸福。 自家师尊至少是要给自己开一层屏障,不会被风吹雨打,在这阮萧玉的剑上,直接是被迎面扑来的狂风吹得七荤八素。 待到达天枢后山之后,她的脸庞都已经麻木了。 这会子她就算想笑也是笑不出来的。 阮萧玉抵达天枢后山,收了仙剑,也不管她有没有缓过神来,道:“你随我来。” 顾长月无奈,给古道一捏了个传讯符后,跟在阮萧玉后头。 沿着山间小路层层而上,行了半响,终于抵达一处构建精致的院落之中。 阮萧玉引她进入客厅,里头光线明亮,摆设不算华贵,却也整洁舒畅。 主位之上,静君真人刚巧放下手中的茶杯,抬起头来,锐利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顾长月下意识地运气调息,准备承受强者的灵气威压,只是等了半响,却没有感受到任何气息。 耳边响起阮萧玉的声音,“师尊,弟子将人带来了。” 静君真人点了点头,道:“你先下去,记得帮为师陪雪云说说话儿,莫要叫她一个人呆久了。” 阮萧玉回答:“是,师尊,弟子现在就去。” 然后转身离去,走之前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 客厅里只剩下顾长月与静君真人。 气氛凝滞了半响,静君真人才开口,问:“摇光真人门下弟子顾长月?你今日在神兵库取了无涯剑?” 虽然知道是明知故问,顾长月还是如实道:“回真人,弟子正是顾长月,今日在神兵库中取了无涯剑。” 静君真人道:“无涯剑乃我派象征之剑,你既得到它,便是你的福泽。” 顾长月奇怪地看向静君真人,他叫她来,应当不是叫她如何珍惜无涯剑。 虽然疑惑,还是道:“弟子定当珍惜此剑,往后好好修炼,以此剑为浩然效力,为正道效力。” 静君真人怔了怔,道:“否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了,本座如今叫你过来,其实是有事叫你帮忙。” 顾长月不可置信地脱口:“真人叫弟子帮忙?” 她不过是个练气期的弟子,不叫旁人帮忙都算好了,她能帮到谁什么忙? 况且对方是元婴后期的真人,放到整个修真境看都是呼风唤雨,一呼百应的人物。 叫她帮忙,她当真是不相信。 静君真人看出她心中所想,道:“你不用怀疑,此事也仅有你可以帮忙,因为你拿了无涯剑。” 顾长月有些戒备地道:“不知真人是要弟子做甚?” 静君真人却道:“你的戒心很强,不错,无涯剑选中你不是没有理由,让你帮此忙,本座也算是放心。” 顾长月重复道:“不知真人是要弟子做甚?” 静君真人道:“总不会叫你去做你做不到的事情。” 复又问:“难道你不想本座欠你一个人情?” 顾长月道:“被元婴后期真人欠人情自然是好的,可是也要看看那件事情对弟子来说到底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 既然静君真人已经说了是叫她帮忙,她也没有旁的担忧,说话自然也就大胆起来。 她也不担心静君真人会发怒,因为她可是捕捉到了其间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静君真人之所以找到她,是她拿到了无涯剑的缘故。 也就是说,她是无涯剑的主人,所以静君真人用得到她。 否则为何不去找别人,而是她刚刚拿到无涯剑便急哄哄地就来找她。 颇具凡间特色的客厅之中,她站直身子,目光坦然地望向静君真人。 静君真人果真没有生气,而是叹息一声,道:“此事对你,绝对是利大于弊。” 顾长月眼珠子一转,道:“还请真人明说。” 静君真人问:“你可听说过补魂之术?” 不魂之术? 方闻此言,顾长月的心中便咯噔一下,脑海中浮现出古道一天机不可泄露的模样,以及他对她所说过的话,“阿月,这便是你的机缘了,也只有你方能确定这场盟约。” 她的机缘,难道就在这里? 思忖了半响,道:“愿闻其详。” 静君真人面色不变,道:“补魂之术其实相当于一抹魂引,可填补神魂空缺,若是得到此术,便是得到第二次生命。” 顾长月故作惊异地看着静君真人,“真人难道是想寻得补魂之术来救雪云姑娘?弟子听说过雪云姑娘的事情,似乎是受了重伤,不过身体的伤,怎会用补魂之术?。” 静君真人嘴角扯出一抹冷笑,“果然摇光峰的人都喜欢睁着眼睛说瞎话,一个老混蛋撒手人寰后便留下一群小混蛋,别以为本座不知道,本座孙女出事那天,你也在场,说什么听说?分明就是亲眼所见。” 顾长月一怔,颇为尴尬地抬手挠了挠头发。 自己这点心计在元婴期真人面前当真是不够看的。 静君真人又道:“本座要如何救治本座的孙女,无需你来担忧。” 顾长月道:“也是,不过真人既然要就雪云姑娘,凭借真人的实力,不可能寻不到补魂之术吧?您此番将此告诉弟子,莫不是要弟子去寻?既然真人都寻不到,为何相信弟子能够寻到?” 静君真人松了口气,颇有与明悟之人说话不会累的感觉,而看着顾长月,又觉得顺眼很多,心中对挽救自己孙女之事多了几分信心。 “你倒是聪明,本座就喜欢与聪明人说话,本座之所以寻你,是因为寻找补魂之术讲求机缘,你是拿到无涯剑之人,便说明你最有那份机缘。” 顾长月不解:“真人为何这么说?” 静君真人道:“无涯剑的剑魂存于剑尖之上,剑尖一旦毁坏,剑魂便会随之消散,而剑魂一散,剑便再不存在,可为何如今剑尖没了,剑依旧存在?” 顾长月的手指末端抖得厉害,心里万般感慨,机缘果然是在这里。 难怪方才师尊见到无涯剑的时候那样平静,原来是知道的,或者说,一切皆在那位神秘鬼策师的算计之内。 “真人的意思是,无涯剑之所以能够保存下来,是因为剑身之上被施了补魂之术,有一抹魂引?” 第087章 ,发誓 对于顾长月的疑问,静君真人并未否认,“正是如此,依本座看来,你再行寻得补魂之术的机会更大。” 顾长月对于无涯剑由魂引保存这点也是颇为惊讶,不过面上却摇了摇头,有些为难地道:“可真人说得轻巧,修真境这般辽阔,弟子要到哪里去寻?况且弟子不过是个练气期的小修士,这实力实在……” 静君真人抬手阻止她,道:“既然本座找到你,自会给你一个方向,至于你的实力,只要雪云的寿元未尽,本座都等得起,十年也好,二十年也罢,那个时候,你至少也应当是筑起后期的实力了。” 顾长月咬唇思考一会儿,压制住心中的澎湃,问:“真人所说的方向是?” 静君真人道:“在你答应之前,本座是不会说的。” 顾长月轻轻一笑,“弟子觉得,真人应当先说说,此事对弟子到底有何益处?” 静君真人看着她,“本座说了,拿到补魂之术,就相当于拥有第二次生命,你若寻得,难道不是天大的好处?” 顾长月不动声色地道:“既然补魂之术相当于一抹魂引,弟子寻回之后都给雪云姑娘用了,怕是没有弟子的了吧?” 静君真人嘴唇一动,道:“你倒想得周到,放心,据本座所知,那卷补魂之术上有两抹魂引,若是寻到,一抹给本座的孙女,还有一抹自然就是你的,而且在此之前,本座还会尽量帮助你强大起来,你说这到底有益还是无益?” 顾长月面上的神色终于变了变,低头思忖起来。 现下她的心里可谓是七上八下,巴不得立刻就答应下来。 不过为了不被看出异样,只好继续装模作样。 想了许久之后,她才道:“弟子还有个条件。” 静君真人倒也耐心,问她:“什么条件?” 想来也是,老人家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孙女日日渐衰,用了大量的灵丹妙药却不见好转,眼见已经寻不到一丝希望,却不料突然有个弟子自神兵库中拿出了无涯剑。 绝境之中求得一线希望,便是脾气再不好的人,心情都会好上几分。 何况静君真人本身也算得上是风光霁月,行事磊落,既然有求于人,哪里还有说发怒就发怒的道理? 顾长月对此倒是觉得很赞同,她也不做思考,直截了当地提出直接的条件,“除了尽量帮助弟子强大起来,往后若是整个摇光峰遇到任何困难,还希望静君真人能够第一个站出来帮忙。” 静君真人目光一瞪,看向顾长月,“你倒是好算计,不过要保你等一群混蛋,对本座来说还不是难事。” 顾长月这才慢悠悠地道:“既然如此,弟子便应下就是了。” 静君真人反倒松了口气,“好,本座信你,只是为了本座的孙女,本座不得不这么做,你还需得发心魔誓。” 顾长月看向静君真人,面色郑重地道:“弟子发誓可以,真人也得发誓,弟子担心若是那时候弟子寻回补魂之术,真人却反悔了,不想将剩下的那抹魂引给弟子。” 静君真人不怒反笑,“你还真大胆,敢与本座这般说话。” 顾长月道:“正因为胆小才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誓弟子会发,但真人也得发誓,否则弟子便不应。” 静君真人脸上的笑容越大,慢慢地竟是笑出了声,“好好,不错,本座便指心魔起誓,若是摇光弟子顾长月寻回补魂之术,两抹魂引一人得一,否则天打雷劈。” 顾长月没有想到静君真人这么干脆,倒是讶然地张大嘴巴。 便是小花也不可置信地道:“心魔誓可不是随便起的,这位真人当真是大胆。” 静君真人见顾长月不言,问:“怎么,不敢了?” 顾长月面不改色,四指指天便道:“摇光弟子顾长月指心魔起誓,在雪云姑娘寿元未尽之年,一定尽力寻找补魂之术,并亲自带回交予静君真人。” 小花几乎惊呼道:“阿月,心魔誓可不是乱起的,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 顾长月在识海中安抚它道:“无妨,我原本就是要去寻找补魂之术的,用一个心魔誓换一条线索不亏,况且还让一名元婴真人记下了我的人情,这事儿只能说我赚了。” 小花这才算是放下心来。 那厢,静君真人蔓延赞赏,笑着拊掌,“好,好,不愧为那老混蛋一脉的后人。” 连说了几个好字,忽然抬手,在屋子周围布上厚厚的一层结界,方才道:“本座现在便告诉你,那补魂之术所在地。” 顾长月认真地点了点头。 静君真人道:“便在金铃派所在的南方一带,你可知晓那里有座死亡谷?” 死亡谷,前世的时候听过,据说是金铃派与魔道暗影门九主之一的兽主势力范围的交界地,异常混乱,常常有正魔力量在此交战,骨堆成山。 而此地常年雨水繁重,时有水魔出入,更是旧魂未枯心魂已成,死气沉沉。 不过万万年来,有一族怪人生存其间,不与外人接触,久而久之也变得阴阳怪气,神秘莫测,若是他们不愿意出现,便叫人走遍整个死亡谷都是寻不到的。 修真境的人们皆称其为食人族人。 顾长月觉得,若是补魂之术在里头的话,难度颇大。 “那补魂之术莫不是在这死亡谷中?” 静君真人道:“本座听说,那里有一族怪人名唤食人族,补魂之术就在他们手中。” 顾长月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当下也不由自主地叹息一声,“弟子听说食人族心情凶残而且怪异,万年来倒很少有人见着他们,我能找到么?” 静君真人倒是笃定,道:“你能找到,因为你有那份机缘在此。” 顾长月还是有些顾虑,“在此之前,弟子还是得说清楚,弟子得先有那样的能力,方才进入其间。” 静君真人满口答应:“自是如此,还有,这件事情莫要叫第二个人知晓,便是你师尊也不成。” 顾长月想,此事自己师尊恐怕早就已经知晓了,因而道:“一言为定。” 静君真人点了点头,道:“若是往后你修行上有何问题,可来寻本座。” 顾长月道:“那弟子就多谢真人,如果无事,弟子便先行告退。” 静君真人心情似乎不错,摆了摆手,道:“去吧。” 顾长月行了一礼,不过走之前压制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不知静君真人说的那个老混蛋是谁?” 问完之后,她又有些后悔了,哪里有人称自己师祖这样的人物是老混蛋的? 静君真人愣了一下,忽然间发现眼前的少女年龄也不过与自己的孙女一般大而已,眼中便多了一抹慈和之色,笑道:“那是你师尊的师尊,上一任摇光首座。” 后又意味深长地补充道:“此人深得撒泼打诨之道,而且脸皮极厚,惯会睁着眼睛说瞎话,便是本座也被他装伤扮哭敲诈了数次,最可气的是,敲诈了旁人不说,还装作一副深明大义的模样,真叫人恨不得踹上几脚,两百年前若未能逢得那场雷劫,恐怕又是一大祸害。” 顾长月面上一红,果真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而后无精打采地退去。 刚刚行至客厅的大门口,便听到一间屋子里传来东西摔碎的声响,片刻后,阮萧玉关切地问:“云儿,是疼痛又发作了么?” 接着有个女孩子带着哭泣的语调道:“师叔,好疼,可不可以不吃这个丹药了?云儿以后一定听话,一定好好修炼,一定不四处乱跑了,也不欺负别的女修了,师叔,好难受。” 阮萧玉道:“不吃丹药怎么还能修炼?你现在就要听话,师叔再去给你取一颗。” 静君真人似乎听到动静,从客厅里奔出,快步行至房间,柔声安慰:“云儿,不吃丹药怎么好?听话,吃了丹药才有机会知道么?萧玉,去再取一颗来。” 顾长月的心里不由一凝,按说雪云重伤,废的是体脉,虽然不能再修炼,但却不至于痛得这么凄厉,怎么回事? 而且体脉就算全部废掉,也不至于要用补魂之术,除非… 置之死地而后生… 莫非他们是先一步一步将雪云的神魂摧散,等寻回补魂之术再将神魂补齐,而神魂一旦被换,体脉也得跟着换新。 他们现在给雪云吃的其实不是救命的丹药,而是致命的丹药。 什么人竟然能够想出此等狠辣的法子? 静君真人竟然也狠得下心,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孙女神魂被一点儿一点儿地摧毁。 她正想着,忽听后面响起冷冷的声音,“你还在这里做甚?” 顾长月吓了一跳,回过头去,看到阮萧玉正冷冷地看着自己,丰神俊秀的男子眼眶发红,含着深沉的怒意与痛色。 她只看了他一眼,便道:“我这就走。” 无论他们对那雪云用什么法子,都与她这个外人无关。 她头也不回地走出小院,乘着红菱法器离开。 回到摇光大殿,木纾又在前头来回踱步,见她回来才大大地松了口气,抱怨,“那静君真人也真是的,这般就把人带走了,不知道还以为是掳人呢,师妹你无事吧?” 顾长月笑道:“放心吧师姐,静君真人只是找我去说话,并无大事,莫要担忧。” 木纾道:“见你回来我也就放心了,快进去吧,四师叔等你好一会儿了,我也该回去了。” 顾长月应声道:“那我进去了。” 古道一还是坐在他的位置上,慢悠悠地喝茶。 望着她行入大殿,便道:“回来了?” 顾长月道:“是的,弟子回来了。” “这个刑老前辈已经给你组合好了。” 古道一也不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情,直接摊开手心,将组合在一起的两层塔递给她。 她伸手接过,细细地看了几眼。 尖顶状的鬼府聚阴塔与升斗状的地坤集灵塔组合在一起,合成两层,相接处向外突出,明显的痕迹,上面流转着奇异的符文。 方一握着塔子,塔子便立刻有所回应,躺在她的手心发出微弱的颤抖,终于回到了主人身边。 顾长月的目光落在相接处的痕迹上,有些惊异地问:“师尊,这是什么?” 古道一平静地道:“此乃九灵奇印,将两层塔合二为一,阴气与灵气都集中在印记的位置,往后修炼,只要处于那个位置,便可获得丰富的灵气以及阴气。” 顾长月默念了一声:“九灵奇印。” 然后将灵力感知导入,穿越过浩渺澎湃的气息,直抵那所谓的印记处,果然感觉到非同一般的力量。 九灵奇印,到底是什么?竟是如此奇迹地将两层塔合在一起,甚至将两种不同的气息混在一起? 小花思虑了一会儿,对她道:“那不是刑无悔算卦是凝聚阴气与灵气的么?用来将两层塔合在一起,这个法子倒是精明。” 顾长月看着塔子,心知那九灵奇印绝非凡品,当下即道:“师尊代弟子谢过刑老前辈。” 古道一见她乖顺,很自然地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和声道:“你的心意刑老前辈知道,既然塔回来了,那么往后就当好好儿修炼了。” 第088章 ,捉魂 自从在神兵库中取出无涯剑,又自古道一手中拿回成功组合的两层塔,顾长月的日子注定要变得繁复而充实,因为她得同时面对两套功法——驰骋纵横以及死魂境域——并将之深深印在脑海之中,然后熟练运用。 其中驰骋纵横不消说,正是一套剑诀。 整套剑诀不过仅有九套剑招,每一套分十二式,合计一百零八式,而每一招每一式动作简单直接,没有繁复的花样,也没有浮夸的动作,与大多数剑诀相比,算不得复杂,却招招致命,杀机四伏。 顾长月前世就是修剑,即便所学与今生大有迥异,但是剑道一途多多少少具备相应的共性,修炼起来倒是无甚难度。 至于死魂境域… 顾长月伸手拿过暗红色案几上黑色通透的卷轴,立刻便被笼罩在无边无际的暗沉的死气之中。 没有声息,没有血腥,没有杀意,唯有死气。 她凉凉地吸了口气,幸得体内小花将鬼火燃起,方才从中抽离出来,得见天日的刹那,就好像死而复生般明朗轻松。 不禁抖了抖,道:“好强大的卷轴,不愧为天级功法。” 古道一微微一笑,道:“确切来说,现在还不算是天级。” 顾长月疑惑,“不算天级?” “死魂境域随着实力晋升,从黄级到天级会有四重进化。” 古道一看着她,不急不缓地解释:“也就是说,以你现在的实力,修炼死魂境域只能发挥出黄级低阶功法的力量,只有当你的实力增强,所发挥出的力量才会随之增强,从黄级到玄级再到地级,直到最后天级的巅峰,所以说,现在在你手中的卷轴只相当于黄级低阶卷轴,只有你走到巅峰之时,它才能算是真正巅峰的卷轴,当然,在所有鬼道功法中,它当之无愧可被归为天级。” 顾长月闻言,不自觉地领会一番。 这么说来死魂境域是随着实力的晋升而升级,如此,此功法更注重实力的晋升,那么那些实力本身就很强的人修炼,那不是少走了不少弯路? 她问:“师尊,弟子还是不明白,照您所说,死魂境域随着实力的晋升而升级,那么若将其交至那些化神或者大乘期实力的修士手中,不就直接可以发挥出天级功法的力量了么?既然如此,何不等到我强大起来才修炼这个功法?” 古道一眼中闪过赞赏的光芒,道:“这个问题提得很好,死魂境域随实力晋升而升级是没错,然而要完成四重变却也是需要契机的,就比生死劫难…而至于这些生死劫难,往往实力越弱,经历的劫难也越弱,相反,实力越强,死魂境域进化之时,所遭受的劫难也越强,甚至致命,除此之外,一个劲还要经受四重致命的劫难,这反倒是件很危险的事情。” 顾长月恍悟,“这么说来,与实力同步反倒更加容易。” 古道一道:“况且阿月你的情况不一样,你体内有死魂面纱的魂器,死魂面纱的四个部分每找回一个部分,对你来说都是一个契机,而当你寻回最后那个部分,死魂境域便可进化至最强的状态。” 顾长月有些难以置信,这也太巧了。 古道一望着顾长月一脸惊讶的神情,轻声道:“不是巧合,这一切,都是为你量身定做。” 至鬼宗覆灭开始,鬼宗幸存者都是为了那唯一的鬼宗传承者而存在,便是千年来代代传承,每一位鬼修所修习的功法都是为了将来的鬼宗传承者。 顾长月觉得,作为鬼宗继承者,自己虽然背负着责任,但更多的却是幸运。 所以往后的时间里,她都一直沉浸在两套功法的修炼之中,白天于摇光峰青竹坡修炼驰骋纵横第一套剑诀,晚上则进入两层塔中修炼死魂境域,异常努力。 时光如梭,两个月转瞬即逝。 在毫不松懈的练习和修炼之中,她终于能够制造出一个微弱的精神领域,控制住比较低级的一级妖兽,并且在自己制造的精神领域中将驰骋纵横的第一套剑招熟练地使出来。 虽然还不能达到至善至美的境界,但对她来说却算得上是一大收获。 当然,其间也少不得古道一亲力亲为的指导。 尤其在见到她顺顺利利地将两套功法同时施展出来的时候,古道一与有荣焉,头一次笑得灿烂开怀。 至此之后,便也就很放心地让她去寻小师叔叶释寒。 小师叔叶释寒,三师伯口中的变态,木纾眼中的妖孽,便是向来老成持重的沉曦听到小师叔的名字,也会露出几分敬意。 不过对于顾长月来说,小师叔给她最深刻的印象便是一袭黑衣,坐于苍白的弯月之上,不言不语,美丽倾城的脸庞上看不出任何感情变化,却仿佛美丽尊贵的血色妖异,迷人之眼,叫人不敢亵渎。 而去往小师叔处的头天夜里,木纾破天荒地给她送来了一套御寒法衣,依旧红得艳丽,并郑重地告诫她,“小师叔向来对活人与死人没有明确的慨念,他若是对你做些摸不着头脑的事情,你便赶紧求饶,切莫死撑,否则你说不定就是下一个阿甲,不,应当是阿丁了。” 除此之外,沉曦也来了一趟临月阁,却没有进来,而是站在窗户边扔来一瓶精品丹药,名曰镇邪丹,走之前还说了与木纾相同的话,“在小师叔眼里,活人与死人恐怕是没多大区别,而且没有什么好与坏的观念,你去了那里,切莫跟着他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否则你的排号就将是阿丁了。” 顾长月虽然不太明白师兄师姐的意思,不知道小师叔究竟是如何没有死人与活人的概念,还有自己为什么只能排号阿丁,而不是阿丙阿乙,但是对于两人给予的关怀,她倒是来者不拒,一一应答下来,并保证自己绝对不会跟着做傻事。 第二日清晨,天空才刚刚泛起鱼肚白,她便自修炼之中睁开双眼,收了两层塔——自从鬼府聚阴塔和地坤集灵塔组合在一起之后,她便简明扼要地称其两层塔,反正自己知道是个什么东西就是了,名称都是身外之物。 且说收了两层塔后,换上御寒法衣,又收好镇邪丹,便一个人御起红菱飞向小师叔的山头。 说实在的,她的心里多少有些忐忑,也不知道是因为血腥暴戾的气息,还是别的什么。 而当她降落在小师叔所居山头的时候,意料之外,竟是没有像上次一样遭遇疯狂恐怖的结界。 不过依旧有些阴沉。 眼前的景致和第一次来时看到的一模一样,没有树木,没有花草,头顶也没有白云,只有一片泛黄的泥土,还有高高矗立的,形状各异,像是人类般的大石头,或站或坐,容貌模糊。 一间普普通通的住宅就坐落在这些石头之间,里头飘出阵阵阴风。 顾长月很难得的犹豫了一下,停了半响才提步靠近,对着半掩的房门恭恭敬敬地行礼道:“弟子见过小师叔。” 门里头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她话音刚落,便听大门发出啊呀的声响,慢慢开启。 不出所料,扑面而来的便是一股难以言明的诡异气息,似乎来自远古的香味,飘渺不切实际。 她喜欢闻这个味道,不过内心深处的戒备时时刻刻提醒她,不能多闻,她便吞了颗丹药,屏气凝神。 半响之后,屋子里头终于传来一个声音,很缓,很浅,幽冷如雪,飘渺如雾,动听仿若一场梦幻。 那声音道:“你……进来。” 她的眉头不自觉地跳动一下,最后还是道:“是,小师叔。” 说着,暗暗握紧拳头,一步一步走进了那栋房子。 房子里头其实并不黑暗,中间摆了张长长的紫檀木桌子,四周摆放着许多竹编的玩意儿,看起来倒也舒服。 只不过紫檀木桌子上的东西,让顾长月的脸色不由一白。 上头摆满了零碎的肢体,用不知名的材料做成,看起来栩栩如生。 叶释寒就站在紫檀木桌子后头,穿着黑色披风,身形颀长,完美的脸庞藏了大半在风帽下,露出清瘦的下巴,完美无瑕。 他正埋着头,把弄着桌子上的一截断肢。 顾长月进来,他也没有抬头看她。 他的身边站着两个同样身着黑色披风的人,或者不应当用人来形容,因为他们的风帽下头漆黑一片,仿佛黑色的烟雾,而他们的双脚根本就未曾着地,一直悬吊吊地漂浮着,根本就是两个幽魂。 两个幽魂一左一右围着桌子,“目光”同样注视着那一截断肢。 他的身后,不远处的椅子上,则卷曲着一个美丽的孩童,此厢正合着双眼假寐。 顾长月认得,那个孩童叫做阿甲。 她忽然想到,莫非小师叔身边的两个幽灵就是阿丙阿乙? 思索间,却忽听叶释寒没头没脑地说了句:“我什么都不会,只会控魂。” 顾长月怔怔地看着她,有些跟不上他的思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能道:“是,弟子明白了。” 说完,屋子里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宁静。 叶释寒停顿了好一会儿,就在顾长月打算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又重新开口,接着方才的话道:“所以,我教你控魂,用来填补功法的空缺。” 然后又没了声息。 顾长月道:“是,小师叔。” “那么……”这一次,叶释寒停顿的时间不长,他停下手中把弄那截断肢的动作,指着满桌子的肢体,道:“你来和我一起把它们粘在一起,等到了晚上,我们就去坟场捉魂。” 最后一句话说完,他终于抬起眼眸看她,单薄的嘴角轻轻勾起,一丝浅笑如血色之花绽放,破碎美丽。 第089章 ,坟地 夜黑风高捉魂夜。 当天地渐渐沉浸在袭来的阴霾之中,人声渐息,万籁俱寂,离浮蚩山下青云城约莫十公里路的坟地里,渐渐亮起若隐若现绿幽幽的火光。 茫茫野郊,荒草丛生,瘴气虚渺。 一轮弯月安静地挂在天际,清冷惨淡的光芒照在坟场东倒西歪的墓碑上,红蜡烛流下的蜡油仿佛一条条狰狞刺目的血迹。 耳边有风呼啸,在坟场的墓碑间摩擦出颤抖的音调,如狼嚎,如鬼哭。 白色冥纸飞舞漫天。 这种地方,只怕是十恶不赦的魔道妖人都不愿靠近。 然而此时此刻,顾长月却慢悠悠地行走在里头,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 她正在回味方才自己拼凑残肢的感觉,那些肢体握在手中冰冷而柔腻,根本就与真人肢体无二,就连里头的血肉和骨头都一模一样。 她虽然杀过人,但是却足实没有接触死人残肢的爱好,一想到自己不仅接触了这些残肢,甚至还将它们拼凑成了一个完整而且漂亮的女童,和自己的模样几分相像,手心就布满细密密的汗珠,即便那些残肢都是由特别的材料打造。 但是无论如何,那种感觉真的不好。 可小师叔告诉她,这个拼凑起来的漂亮孩童以后就是她的傀儡娃娃,只要她能够在这片荒芜的坟地里捉到最强大的怨魂。 现下她便是来捕捉怨魂的,而且是要选最强那个。 怨魂常常为祸世人,没有轮回,而鬼修相信轮回,尊重地府轮回规则,往往不会利用良魂,因此怨魂就是鬼修修炼的目标。 只是怨魂罪恶深重,怨气冲天,以人血肉和良魂为食,性情凶残,异常危险。 顾长月觉得,小师叔倒放心她,将她带到此处,便在远处看着,由着她自个儿折腾,不闻不问。 好吧,既然如此,她还是靠自己好了。 反正手中的东西挺多,对付几只怨魂绰绰有余。 正想着,一个失神间,生生踩断脚下一截树枝。 “咔哒”的声响在无声静谧的坟地中异常清晰。 她猛地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去看站在坟场外头的叶释寒。 黑衣黑袍的男子笔直地站在坟场外头,骨节分明的右手牵着傀儡阿甲身上的丝线,看着鬼气越发浓郁的坟地,嘴角微扬,清瘦的脸庞带着淡淡的笑意,是与这种森然不符的祥和,就仿佛只有在这样的环境之中才能找到这抹淡然。 明明是美丽异常,却在弯月惨淡的光芒下,透着说不出的清冷和诡异。 而被他牵引着丝线的阿甲则咧着嘴巴无声地笑着,深碧色的瞳孔一片诡异血腥,对这个坟场充满了异样的喜爱和兴奋,致使它美丽的脸庞上平添了一种叫人生寒的扭曲和不详。 顾长月抖了抖,赶紧收回目光,觉得与叶释寒和阿甲呆在一起,倒还不如就在这坟地里逛逛。 随着天色越来越晚,隐约透明的火光渐渐亮堂,跳跃着,幽幽晃荡。 她努力让自己融入这片死寂的坟地之中,并释放出气息试探,尽可能地感受哪一处阴气波动最大。 将近子夜时分,月亮愈冷,一阵阴风扫过,白色浓密的瘴气被吹散开来,顾长月感觉到周围的气息温度值降,很快便变得阴戾寒冷。 抬起头来,却见四周的墓碑下头飘起无数黑影,很快便将她围在了中间。 四周弥漫开一种让人窒息的气息,那是属于怨魂的阴腐之气。 随着这个气息被吸进体内,能够明显感觉到身体像是僵尸般开始僵硬。 她赶紧拿了颗镇邪丹服下,顿时所有的沉闷都得到缓解。 然而即便如此,却也感觉到明显的危机。 坟场平日少有人来,这遍地的怨魂想来已经许久未曾进食,此厢忽然见到一个活人,不对,这里分明就不止是她一个活人。 顾长月再次回过头去看,却发现叶释寒和阿甲好好儿地站在远处,飘荡在半空的怨魂不仅没有去围着他们,反倒对他们有种敬而远之的感觉。 没有一只怨魂敢轻易靠近他们,却尽数围在她的身边,兴奋得手舞足蹈,面目狰狞。 有大胆的已经迫不及待,尖啸着向她扑来。 她当下想也不想,手臂一挥,拔出无涯剑,手中灌注灵力,一剑便削向所有靠近的怨魂。 怨魂呼啸着,不甘地消散在黑暗中。 但是又有不少向她涌来,几乎前赴后继。 她是来捕捉怨魂的,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脑海中千转百回,灵机一动,于是在用剑斩下扑来的怨魂的同时,手中握住发决,蓦地打开死魂境域。 天地间顿时呈现出一种没有生机的死气,鬼修阴冷的气息顿时四散开来,与整个阴森的墓地融为一体。 原本朝她涌来的怨魂纷纷一滞,有一部分实力最弱的怨魂直接被她逼退,转身便消失在了黑暗中,有一部分则不远不近地围绕着她,不敢上前也不愿退后,与她对峙。 除此之外,有一只并不害怕她的气息,反倒压制住她的气息,直接冲进死魂境域的范围内。 顾长月心中一凝,同时也一喜,暗道:“就是它了。” 于是在怨魂的利爪抓向自己的时候,向后掠出数尺,为自己争取足够的时间,然后自纳戒中取出骨片,在怨魂第二次扑来的瞬间,握住发决,迎面扔了出去。 骨片强大无疑,刚刚启动,其间的阴戾之气便是顾长月也有些招架不住,好在体内小花立刻点燃鬼火,将这等恶寒驱赶在外。 而骨片方一触碰到怨魂,便散发出淡白色的光芒,蓦地形成一道光芒漩涡,拉扯着怨魂,生生将其吸附其中。 不甘的尖啸与风声交相辉映,煞是森然。 坟地周边的怨魂感受到了气息,亦是跟随着呼嚎起来,哀声一片。 顾长月伸手接过骨片,也不停留,足尖一点,迅速掠出坟地,落在叶释寒的身边。 到了这个时候,才止不住打了个寒颤。 作为并不强大的鬼修,她的阴寒之气与整片坟地以及方才抛出的骨片比起来,简直是弱的不行。 其实若不是身上有御寒法衣,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坚持住。 她这般掠出了坟场,坟场之中剩下的怨魂撕心裂肺地乱窜一阵,却因为忌惮着叶释寒,不敢上前。 顾长月拿将骨片晃了晃,对叶释寒道:“小师叔,我捉到了。” 叶释寒静静地看了她两眼,忽然伸出手,道:“骨片,给我。” 顾长月没有多想,将骨片递了出来。 叶释寒拿着骨片,用手在上头轻轻一抹,被吸入其中的怨魂便被他抓了出来。 那怨魂面对顾长月的时候凶煞到不行,此番竟然温顺仿佛宠物,在叶释寒手中缩成一团,颤抖不已。 叶释寒看着顾长月,清浅如同白雪的声音道:“骨片太过森寒,放在里面很快就会被炼化,所以不能放在里面。” 说着便将怨魂放到她的头顶,准备拍入她的神色。 顾长月吓了一跳,连忙后退几步。 叶释寒看着她惊恐的模样,道:“不能放在骨片里,但是回浩然派灵气太重,它会消散,可我不喜欢它,它刚刚从坟地里出来,腐化之气太重,脏得很,所以我觉得放在你的体内好些,来,闭上眼睛。” 顾长月这下才算明白沉曦和木纾那句“小师叔对死人和活人没有明确概念”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怨魂可以放入死人的躯体里,也可以放入制作的傀儡身体里,但却是不能放进活人身体的。 她实力强大就罢了,可如今自己的实力和这怨魂相差不大,将这抹怨魂放入她的体内,不就是给这抹怨魂机会将她给夺舍了? 当然,或许她冥阴之体没有那么容易被一只怨魂给夺舍了,但是外来的灵魂放在自己的身体中,多少会对神魂有些损毁。 这可万万使不得。 她苍白着脸色道:“小师叔,这个不能放到弟子体内的。” 叶释寒提着那怨魂的手顿了顿,问:“为什么?死人和傀儡都可以。” 顾长月道:“死人和傀儡可以,但是活人不可以的,否则活人也会变成死人了。” 叶释寒摇了摇头,“活人和死人都一样的。” 顾长月也跟着摇头,“活人和死人不一样的。” 叶释寒倔强地道:“活人和死人我都可以让他们动,让他们不动,而且我可以控制他们的魂,他们的魂都一样,容易操纵。” 顾长月看着小师叔脸庞上的神情,有种他是孩子,自己是大人的错觉,她想了一下,认认真真地解释道:“小师叔,死人和活人是有很大区别的,死人没有思想也没有神识,但是活人却有自己的想法,也有神识。” 叶释寒停了下来,似乎偏着头思索,眸光微敛,也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半响之后却是问:“那你在想什么?” 顾长月眉头一挑,小师叔说话好跳跃。 她老老实实地道:“弟子在想,小师叔若将这个放进弟子的体内,弟子应当怎样向师尊呼救。” 哪知叶释寒嘴角一掀,轻轻地笑了笑,然后一本正经地道:“你不喜欢,我不放就是了,不用叫你师尊的。” 顾长月松了口气,道:“小师叔把它给弟子吧,弟子放进纳戒里,叫小花用鬼火镇住它。” 叶释寒觉得有理,点了点头,却没有直接将怨魂给她,而是伸手拿过她的手,亲自将其送进她的纳戒之中。 他的手没有温度,冰冷像是玄铁,但是顾长月却不觉得难受,反而感到凉凉的,直达心底。 将怨魂放入她的纳戒,叶释寒才放开她的手,道:“明天给你做一个像阿甲这样的傀儡,可以随着你的修炼而提升实力的,往后你一个人出去,它就可以保护你了。” 他掐指算了算,道:“甲乙丙丁,应该叫阿丁了。” …… 月色涓涓流淌,在怨魂飘荡的坟地洒下白色的光芒,映衬着地上幽幽点燃的青碧色光芒,仿佛空气中不知何时弥漫开发着亮光的细碎粉末,呼呼的风声吹过,四周一片宁静,两高一矮一男一女一个孩童,三个漂亮异常的人慢悠悠地向浮蚩山走去,影子投在地上,清清淡淡,被拉得长长的。 顾长月看了清瘦的小师叔一眼,忽然问:“小师叔,白天那两个幽灵就是阿乙和阿丙吧?他们怎么会是灵魂状态,而没有放进傀儡身体里?” 一天相处下来,她发现叶释寒除了冷一些,不爱说话一些,而且对灵魂鬼怪有种偏执的喜爱,亦对人的生命毫不在乎,其实很好相处。 至少她说什么,他都会应她,虽然每一次回答的间隔时候都很长。 这次也是如此,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我觉得他们走路不好看,还是飘着顺眼一些,你若是想飘着,我也可以把你抓出来的。” 顾长月脸上的笑意一僵,默默地吸了口气,被你抓出来不就成了一抹幽灵了… “小师叔,弟子觉得自己走路还是很好看的。” “嗯,也是,挺轻的,不过没有飘着好看……” “……” 第090章 ,抢劫 顾长月与叶释寒在寂静的黑夜中一道儿走,一道儿低声讨论飘着好看还是走着好看的问题,似乎皆未打算御器飞行。 叶释寒牵着控制阿甲的丝线,一步一步,仿佛幽灵般,幽幽地前行。 他的目光始终望着路的前头,漆黑的眸子平淡无波,就好似幽深的古井,无法直达眼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兴许是冥阴之体本身比较喜欢接近阴寒气息的缘故,顾长月觉得随小师叔一路走来,周身脉络似乎被包裹在淡淡的凉意之中,灵力旋转,竟比以往还要畅通无阻,心中也就越发恬静安稳。 所以,她愿意多走走。 丹田之中,小花隐约透明的枝叶舒张开来,舒服地喟叹一声,问:“阿月,你知道叶释寒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阴气为什么比两层塔中浓郁的阴气更舒适?” 顾长月和叶释寒并排走在一起,对小花道:“为何?” 小花道:“因为它在运转,正如天然的灵气与修士的灵气一般,天然的东西不过是死物罢了,而一旦进入修士体内,便赋予了修士生命的力量,是活的,叶释寒天生属阴,这是很罕见的男身阴体的现象,这种体质若不修鬼道,那么就是废物,但是行了鬼修一道,那么就是天才中的天才,而在他体内运转的阴气,比任何地方都具备力量气息,你是冥阴之体,于他体质相似,自然而然我们都愿意接近他。” “原来如此。”难怪摇光峰上,自大师伯到师尊除了鬼修之外,都还有另一重身份,比如符篆师大师伯,炼丹师二师伯,阵法师三师伯,以及师尊剑修,唯独小师叔单单修炼鬼道功法,好在有隐吸术这样诡谲的术法隐匿鬼道气息。 顾长月下意识地深呼吸一口,明显感觉到一股气息被吸入鼻中,带着奇异古朴的香味,神清气爽。 不消多久,两人便在坟地外的荒野行了老远一段距离,前头,青云城黑色的轮廓慢慢清晰,浮蚩山在其后方,绵延起伏。 这厢,叶释寒才停下脚步,简简单单地吐出一个字:“走。” 他们现在原本就正在往回走,他的意思是该御器飞行了。 木纾曾说小师叔说话有点颠三倒四,顾长月却觉得,小师叔只是未曾表达清楚而已。 她的嘴唇轻轻一动,正欲说话,却见刚刚还在说走的叶释寒忽然向前行了一步,身上悠然散发出一股叫人难以承受的冰寒杀意。 她不由问道:“怎么了?” 叶释寒想了想,道:“有人,他们在说话,还有杀意。” 顾长月停下来,沉静心神,将感知扩散到最大,果真听到前头的说话之声。 她的脸庞上闪过显而易见的惊讶,因为有一个声音,她非常熟悉。 她望向叶释寒,道:“小师叔,我想过去看看。” 叶释寒皱眉,“别人的事情,不想管。” 顾长月道:“不是别人,那个声音,是弟子认识的人。” 叶释寒偏过头来,疑惑地看着她,“你要去帮忙吗?” 顾长月摇了摇头,道:“弟子觉得有必要去看看他们在做什么。” 那个人她熟悉,对她来说却没有任何恩惠,甚至让她渡过了十六年凄苦的折磨,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顾长乐的生母柳氏。 听语气,现下似乎引来了什么麻烦,正在与对方对峙。 顾长月自然不会假好心去帮忙,她只是想去看看怎么回事。 柳氏何故无缘无故来这青云城?怎生大半夜不在青云城好好找个地方呆着,却出现在这等荒芜的郊外? 像柳氏那样家族夫人,即便也算得上是修士,但是与真正在危险中历练的修士比起来,简直算得上是养尊处优,娇生惯养。 这样的人一般不会大半夜出来行走。 如此,此事就显得有些蹊跷。 当然,顾长月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但是她总感觉不对劲,左右去看看也不会耽搁多少时间,也不会少一块肉。 她看向叶释寒,问:“小师叔?” 叶释寒停顿了一下,道:“那么,跟在我身后。” 步伐加快,黑影闪动间,没了声息。 顾长月见状,紧随其后。 前方依旧是一片荒野,重生的野草有的几乎一人来高,生长得疯狂茂密,中间只留出一条只能行过一辆兽车的小道。 月光洒下来,将小道照得甚为明亮。 小道上,停着一辆挂着青布帷幔,看起来并不张扬的兽车,当然拉车的独角驼兽已经倒地死亡,显然是被人一刀斩下头颅,倒在第上,血随着草地蔓延。 兽车的门敞开着,柳氏一身灰色布衣端坐里头,美丽的脸庞上带着愤怒的神色,身边,一个小丫头瑟缩着,低低哭泣。 兽车外头,四名护卫将兽车死死护住,手中的铁剑已经灌满灵力,看样子皆为筑基初期实力。 看到这样的画面,顾长月更加觉得奇怪。 柳氏其人爱慕虚荣,平时即便就呆在顾府也要精心打扮,而每当出门,定有十多名护卫护送,两头扫路兽开路,外加两头并头护甲灵兽拉车,兽车车厢也会镶嵌灵晶,兽车车头再插上顾府的棋子,要多张扬有多张扬,绝对不会这般低调。 难道是顾家落难了?这大半夜是要逃到青云城去避难? 不,前世顾炎与柳氏都活得好好儿的,直到寿元尽了方才毫无留恋地与世长辞,况且顾炎也是结丹期真人,在临海城那一片算得上是第一人,不可能轻而易举就落难。 再者兽车车头向着城外,是刚刚从城里出来。 对面,站着六道身影。 四个身着魔道普通弟子服,也不过是练气七八层的实力,一个二个面目粉白,身形圆胖,目光肆无忌惮地扫向兽车中端坐的柳氏以及瑟缩的丫头,猥琐至极。 另外两个胖瘦不一的男人与四名魔道小修士相比,气息则浑厚了很多,显然是这四名魔修的头领。 其中一个头戴冠帽,手摇羽扇,身着金色褂袍,高大挺拔,颇有几分书生气息,只不过面色隐隐发情,死气沉沉,有种惨目忍睹的感觉,实力似乎刚刚到达筑基后期,还不太稳定。 另一个与之相比,则油头粉面,又圆又矮,身上的衣服甚为紧绷,眼中亦有光芒折射,盯着女人的神色像是要将其吞进肚里,叫人看着极不舒服,像是一只膨胀的旱水蛙,筑基中期修士。 这一个筑基后期初成,一个筑基中期,以四个练气七八层的修士,却将筑基后期大圆满即将结丹的柳氏逼迫至此? 这更加不合情理了。 柳氏其实是比较容易全身而退的。 她就这般坐着,倒似乎是不愿意动手。 为什么? 顾长月跟在叶释寒的身后,躲在一人来高的荒草投下的阴影中,挡住月光,却也能够将小道上众人的神色看的清清楚楚。 只见柳氏面色阴沉地问:“你们究竟想要怎么样?” 那油头粉面的魔道筑基修士搓着双手,露出一排参差不齐的黄牙,脸上的肥肉抖了抖,道:“很简单,将你们所有的灵晶和身上的法宝都拿出来,还有把你身边的丫头送给爷,当然,你若是乐意也可以自己留下,咱们乐呵乐呵,爷也不嫌弃你生过孩子。” 声音嘶哑难听。 身后的练气期魔修顿时应声附和,发出刺耳的笑声。 护卫勃然大怒,“魔道妖人,休得放肆。” 只不过话音刚落,便被一个黑色的利器刺穿咽喉,倒在第上。 胖魔修搓了搓手,“多什么话?说不定你们主子不这么想呢?” 柳氏面色难掩厌弃之色,冷然,“筑基中期的货色也敢在本夫人面前张狂,本夫人想杀你,轻而易举。” 胖魔修状似吓了一跳,退后一步,片刻后,却越发猖狂,“呦,还挺辣的嘛,爷就喜欢辣的,玩起来刺激,本来想放你走的,可是现在不成了,爷先把你玩得半死不活,再吃了你的肉,喝了你的血。” 柳氏气的全身发抖。 这么多年来,谁敢同她这般说话过? 就是当年的雪氏也要让她三分,看她的脸色过活,没有想到如今出来,却被这些卑贱的魔修羞辱了一番。 若不是为了女儿的事情,她当真是要将这个胖子杀了拿去喂狗。 旁边书生气息的魔修见差不多了,才开口道:“食人狂丘老二,当心玩过火了,别忘了这里可是浩然境内。” 他看向柳氏,淡淡地道:“我等已经跟了夫人许久,虽不知夫人在做什么,但是很明显在刻意躲避什么,如今看来,夫人是在刻意避开浩然派,否则以夫人的实力,以及正道修仙世家的身份,面对我等,又在浩然境内,早就动手了,夫人是怕与我等交手,会惊动浩然派巡逻的修士。” 柳氏一动不动,眸光微沉。 书生气的魔修又道:“看来我说中了,既然如此,夫人何不干脆直接将所有的灵晶和身上的法宝都交出来,我等也不为难你。 食人狂丘老二连忙补充道:“书生李,我还要那个丫鬟,长得水灵灵的,看着心里就痒的不行。” 说着舔了舔嘴唇。 书生李问:“怎样?舍了灵晶和法宝,避免与我二人一战。” 丘老二继续道:“还有丫鬟,还有那丫鬟,若是将那丫鬟给我,我给你五颗上品丹药。” 书生李厌烦地皱了皱眉,却还是道:“还有那丫鬟也一并留下。” 丫鬟听闻此言,终于忍不住失声哭了出来,“夫人别丢下奴婢,奴婢甘愿为您做牛做马,求求您了,奴婢怎么样也伺候了您十二年啊,况且这次陪夫人来办这件事情,夫人念在奴婢对小姐尽心尽力的份上……” 一把鼻涕一把泪,噌在柳氏的身上,柳氏心中烦躁,用气息压下她后头的话,道:“本夫人出行并未带什么法宝,符篆和灵晶倒有一些,本夫人全给你们,还有,这个丫头也给你们留下,不过我等就此别过,莫要得寸进尺,再找本夫人麻烦,你们也知道,这是浩然境内,若是真的触碰到本夫人的底线,打起来之后,你们反倒比本夫人还要不好过。” 丘老二听到丫鬟归自己了,率先反应过来,招呼身边是个练气期魔修,道:“快把丫鬟给爷带过来。” 四个魔修闻言,张牙舞爪地便冲进车厢里,将丫鬟拽了出来。 丫鬟尖叫挣扎,死死地抓住车厢,抓出十条血痕,只可惜其力量不够,很快便被是个魔修拖到了丘老二身边。 丘老二见着女子,当下便连法宝和灵晶都不要了,抱着丫鬟就往草堆里跑,嘴上喊道:“书生李,你等等爷,爷很快就好了,小姑娘莫怕,也会好好疼你的。” 他似乎一下子跑出了老远的距离,丫鬟的尖叫声也渐渐远去,最后在远处变成一声一声的哭喊痛呼,伴着那胖子魔修兴奋不已的笑声,极为渗人。 顾长月脸庞微红,有些不自在地偏过头去看叶释寒,叶释寒的眼中依旧没有任何波动,手中牵着的阿甲依旧裂开嘴巴无声的笑着,仿佛什么也未曾听到。 那边,柳氏已经将储物袋拿出来,扔到书生李的手里,并着一些杂七杂八的符篆,然后利索地跳下兽车车厢,带着四名护卫转身离开。 对于伺候自己十二年的丫鬟,她就这般舍了出去,脸上的表情丝毫未变。 果然,狠人就是狠人,便是她身边仅剩下的三名护卫听到丫鬟的喊声,都露出不忍之色。 一场抢劫的戏码就这样结束,顾长月的心中却已经满是疑问。 柳氏究竟要做什么? 书生李拿了东西也不想多留,带着四个魔修去寻转进草丛中的丘老二,四周顿时又安静下来。 风中隐隐有股恶心欲吐的血腥味。 这个时候,叶释寒终于动了动,他的手指微微弯曲,似乎弹出了什么东西,片刻之后,有谈话的声音近在咫尺。 “夫人,我们就不管小芙了么?” “为了不惊动浩然派,小芙死得其所,放心吧,本夫人会为她报仇的,不仅如此,本夫人到时候还会送些人下去给她陪葬,她该知足了。” “夫人是指顾长……” “闭嘴,莫要乱说话,等这件事情过去,你们跟随本夫人走这一趟也算是有功,事成之后,本夫人自然会给予酬劳。” “是,夫人。” 顾长月听到此处,心中微愣,顾长… 指的是什么? 第091章 ,魇蛇 就在柳氏被魔道妖人抢劫的时候,浮蚩山玉衡峰正迎合着神秘莫测的北斗星移阵发生微妙的位移变换。 弯月洒下寒霜般的清辉,淡淡的云层下,一条连接两座山崖的木桥之上,只着了件白色丝绸长袍的顾长乐手中执一精巧的酒壶,脸庞上两坨酡红,眼神迷蒙,趴在桥栏上,仿佛画中的醉酒美人,软弱无力。 清风吹过,送走淡淡的酒气,及腰墨发以及宽松的白袍轻轻飞扬。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她迷蒙的眸子中泪光点点,似有心事一般,不断地往樱桃般的红唇中灌酒。 木桥的另一头行来一名黑衣男子,见她如此,原本平稳的步伐立刻变得异常慌乱,想也不想地冲上来,一把将她扶住,同时夺了她手中的酒壶,微略心疼地责备:“乐儿,你这事做甚?怎么喝这么多酒?” 顾长乐顺势倒在来人的怀里,朦朦胧胧地看着来人的脸,笑嘻嘻地问:“常……常剑哥哥,乐儿可以这么叫你么?” 常剑脸上的表情不自在地一僵,仿佛甚为惊讶,不过片刻之后反应过来,眼中闪过狂喜之色,连连道:“自然,自然是可以的。” 顾长乐的眼神也闪过喜色,“真的么?” 常剑点头,然后又问:“今儿怎么了?怎么会无缘无故喝酒?” 他将酒壶拿到鼻子上嗅了嗅,皱紧眉头,“离人泪?太胡来了,走,我带你去找玉衡首座,若不及时解酒,只怕得醉上三天三夜。” 说着就要将顾长乐扶回玉衡大殿,却寻欧阳靖堂。 顾长乐不愿,软软地搭在常剑身上,摇头道:“师尊不在,而且我也不能去见师尊,不要去。” 常剑只觉怀里扑来一阵馨香,掺杂着淡淡的酒气,软弱无骨,身体越发僵硬,眉头皱的越来越紧,想了想,最后叹息道:“那我带你去见首座吧,见开阳峰的首座。” 其实常剑虽然对顾长乐抱有幻想,却也极有自知之明。 他深知自己天赋不错,可却也不过是个内峰毕竟显眼的弟子而已,没有明确的师承,跟在暮云埃左右,说白了就是个任人使唤的下属,与开阳首座暮云埃比起来什么都不是。 顾长乐今夜忽然传讯给他,他心里隐隐间也觉得,她是因为暮云埃的缘故。 她想找的应当不是他。 而他亦不想让顾长乐觉得他品行不正,因此打算将顾长乐交给暮云埃。 况且在他心里,首座真人风光霁月,是正道之中的君子,绝对不会对顾长乐做出什么非君子所为的事情。 哪知顾长乐听到开阳首座四个字,抬头看向常剑,眸子里光芒璀璨,“为什么要找开阳首座?明明乐儿就是来寻你的,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乐儿一直都是为了你啊。” 常剑望着她漆黑的眸子,心跳漏了几拍,“乐儿,你,你是说你,什么意思?” 兴许是太过激动,他的声音颤抖,竟是连双手也止不住颤抖起来。 乐儿这是什么意思?一直都是为了他? 不可能,他样貌不及暮云埃,实力不如暮云埃,便是身份也比不上暮云埃,乐儿怎么可能? 却听顾长乐轻笑一声,然后嗔怒:“常剑,你就是个木头,我说我想和你在一起,想成为你的道侣,你不明白吗?我不理你了,把酒还给我,给我。” 说着伸手就去夺常剑手中的酒壶。 常剑听到她那句“我想和你在一起,想成为你的道侣”,一时间心中五味陈杂。 道侣是什么? 是修仙大道中相互扶持相互陪伴的伴侣,就像是人间的夫妻,生死同巢,一旦将自己交付给对方,那便是彻彻底底的信任,哪里能够随便轻易对旁人说的。 乐儿竟然对他说出这样的话。 他简直喜不自胜,从来不敢消想的人儿也心悦自己,这是多么美妙的事情? 但是他又觉得自己的身份太过寒碜,孤儿出生,又没有师承,何德何能? 他重重地叹息一声,更不由顾长乐再继续喝下去,随手就将酒壶扔到了木桥下头,按住她的手,道:“乐儿,别喝了,听话,再喝下去十天都醒不来了。” 顾长乐挣扎一阵,见他不松手,只好赖在他的双臂之间,将头埋在他的怀里,“你知道吗?乐儿每次难过的时候,都会想到你,想你陪在乐儿的身边,现在,乐儿也好难过,没有人理解的,乐儿好难过。” 她轻声低喃,渐渐抽搐起来。 常剑感觉到胸口湿了大片,心都快要化了,轻声道:“我理解的,理解的。” 顾长乐道:“不,你不理解,你不知道我把她当做是亲妹妹,我什么都让给她了,可是她却将我当成敌人,她原本以为她自己年纪还小,只是任性而已,可是听了她和那魔道妖人的话,我,我真的受不了了。” 她哭得悲戚,每一句话却又说得清清楚楚。 常剑神色微敛,仿佛明白了什么,问:“顾长月,她又对你做了什么?告诉我,乐儿,他是不是勾结魔道妖人?” 堪堪一副理所当然要为顾长乐出头的模样。 他讨厌顾长月,从第一次看到她开始,他就觉得她心计深沉,一双凤目直勾勾地看人,实在叫人不舒服。 如果顾长月勾结魔道,他定然第一个不放过她,当然,最大的原因是顾长月竟敢欺负他的乐儿。 顾长乐埋着头,摇头道:“不,我不能说的,这个关系到妹妹的一生。” 常剑神色严肃,“乐儿,你到这个时候还维护她么?你想想,她在水儿身上动的手脚,再想想她抢你的机缘,她那样恶毒自私,不值得你如此,她到底是不是和魔道妖人有所勾结?乐儿,不要包庇她,她并非善类,若你这般,说不定会给正道留下一个祸害,将来受苦的定然是天下苍生。” 顾长乐抽抽搭搭地道:“天下苍生,我……我不能害了无辜百姓,常剑哥哥你说的对,我什么都告诉你,今日下午,我看到她鬼鬼祟祟下了浮蚩山,好奇之下跟上去看看,却不料见到她和魔道妖人在一起,她唤那魔道妖人作父亲,她原来并非父亲的亲生女儿,这些年来,她与那魔道妖人一直都有联系。” 常剑原本以为顾长月不过是和魔道勾结而已,没有想到竟有这样深沉的关系,魔道妖人的亲生女儿,正道之中万万是留不得的。 难怪,难怪一直觉得顾长月那般与正道之士格格不入,难怪那般邪乎,原来如此。 他道:“你可是看清楚了?” 顾长乐道:“看清楚了,就是她。” 常剑当即便道:“这件事情,必须禀报掌门真人。” 顾长乐道:“常剑哥哥,不可,我们根本就没有证据,这样做只会打草惊蛇,如果要让她露出马脚,我们必须从长计议。” 常剑觉得有理,沉默下来,似乎思考了什么,片刻后才开口,“也对,我们这般鲁莽行事,他们兴许还会对乐儿你不利,我们必须收集更多的证据,乐儿可知那魔道妖人是什么人么?” 顾长乐茫然地摇头,“我不知道,当时我吓坏了。” 常剑见她楚楚可怜的模样,搂着她的手又紧了紧,轻声安抚,“不怕,乐儿,往后我会保护你的,这件事情,我一定会查清楚顾长月那个妖女的父亲是谁,一定会找到足够的证据来定她的罪,也一定会想办法让首座相信。” 他发誓不管怎么样,一定要为乐儿铲除顾长月那个祸害,一定要找到顾长月与魔道勾结的所有证据。 顾长乐将脸完完全全埋在他的怀里,嘴角扬起得逞的笑意。 敢在她的神兽身上做手脚,敢抢她的机缘,敢动手打她,哼,她一定会将所有的一切双倍奉还。 如今暮云埃似乎已经不怎么相信她了,所以她不得不找到常剑,将这些信息透露给常剑,从常剑的口中说出来,暮云埃自然更相信一些。 如果到时候常剑再找到所谓的证据,娘亲安排的人再扇些风,点些火,呵… 顾长月就等着以魔道妖人之女的身份去死吧,还有那个该死摇光峰也一并下去陪葬。 她满心得意,却不知晓,就在她与常剑搂搂抱抱的时候,一个黑影自桥头的假山后头转身离去,然后无声无息地掠向开阳峰的方向。 云雾飘渺,仿佛什么也未曾发生过。 顾长月被叶释寒送回临月阁后,不知什么原因,竟然还没有来得及打坐,倒在床上,头沾着枕头就睡了过去。 明明像是很累,但是却睡得并不实在,然而想要醒来,又醒不过来。 她想唤小花,可精神完全无法集中,根本没有办法进入识海,就是脉络间的感应也运转不了。 模模糊糊中,她努力张开眼睛,视线所及,却是一双巨大的红目。 那双红目对着她的视线,猛地向她冲了过来。 她吓了一跳,转身就跑。 她知道自己在梦里,可是一转身,便跑进了一片白色苍茫中,身后极快地游来一只巨蛇。 巨蛇极为高大,除了盘踞游动的尾部,自立起来约莫数丈来高,身上青碧色的鳞片折射的月光,冰冷锋利。 蛇的双目发红,凶狠异常,吐着信子对她穷追不舍。 顾长月只是拼命地往后跑,她很清楚自己在梦里,但是心中却有个声音不断提醒她,不能停下来,停下来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她想要从纳戒中取出无涯,或是紫杀、白色棋子,但凡能够用得上的法宝,随便哪一样都行。 可是她一路狂奔,一路挥手,根本就召唤不出一件法宝。 这个时候她才惊觉,自己或许根本就不是在梦里,而是不知不觉进入了旁人编织的幻境。 是什么人,竟然在临月阁布下这样的幻境? 不,应该是没有人可以的,摇光峰上往常就算是飞进来一只苍蝇,师尊都会有所察觉,不可能有人能够不知不觉布上幻境来害她。 既然如此,那又是什么? 她一边奔跑,一边回过头看身的巨蛇,仿佛有些眼熟。 跑着跑着,她终于记起来了,那蛇的模样与暗王戒指上盘踞着的那一只甚为相似,不,根本就是一模一样。 她跑得气喘吁吁,脑海却渐渐清晰。 巨蛇…红瞳…幻境… 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魇蛇? 魇蛇,能够不知不觉地将猎物或者修士困在它所编织的梦境之中,控制住猎物或者修士的灵力运转,甚至屏蔽他们对外界或者法宝的感知,然后通过单纯的追逐而将猎物或者修士活活累死,然后成为它的腹中之餐。 当然,若是猎物或者修士跑不动了,那就只能活生生地成为它的腹中餐。 想要反抗,又没有多少灵力可以消耗,而且连一件武器都没有,根本不可能将其战胜。 总之跑与不跑都是死。 但凡中了魇蛇梦魇的修士,都没几个能够逃得掉的,即便是一些结丹期,元婴期真人,况且这条蛇以前的主人就拥有元婴期实力,也就是说这条蛇的实力也就相当于一个元婴真人。 想要控制顾长月,轻而易举。 顾长月咬着牙,心里有种骂他大爷的冲动。 有生以来第二次爆了句粗口,“我去你大爷。” 坑啊,原本古道一将戒指交给她,要她带给云中隐,可她回来之后面对那么多事情,竟然就那般给忘记了。 而魇蛇是少有的喜欢出没于坟地这种地方的灵兽,正巧她今儿走了一趟坟地,还捉了一只怨魂,生生将魇蛇给刺激醒了。 她果断是自己亲自将自己送进了地狱,现在好了,不用叶释寒让她飘起了,她自己都会飘起来了。 现下想要保命,她所能做的就是不管小花能不能听到她的话,她都要拼命地呼喊,并要求小花控制她的身体搞出一些动静,让摇光峰任何一个人有所察觉,她才有活命的机会。 当然为了争取时间,她还得咬紧牙关,不停地跑。 她一边呼喊小花,不断重复着命令,一边奔跑,躲避魇蛇,过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她就已经感受到自己体内的灵气急速下降,很快便流失得干干净净,而魇蛇已经从后头飞扑过来。 强大的灵气波动在身后波动。 她转过头来,正好看到魇蛇张开的大嘴,白森森的獠牙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只是那冷光停在头顶,半响都一动未动。 “哗”的一声,她看到魇蛇被什么东西抓住,往后一提,被提了出去,同时,她也被那股力道吸引扯出,终于,大汗淋漓地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躺在临月阁一层楼的地上,周围所有的书架都已经全部散乱。 前头,一条碧色躺在地上,在蛇的五个方向站着五个人,正是大师伯、二师伯、三师伯、师尊,还有小师叔。 五个人的手中都有灵力运转,那碧绿的魇蛇已经气绝身亡。 而五个人齐齐回头看她,表情都是从心悸之中回过神来,如出一撤。 沉曦从二楼的窗户翻进来,几个起落便跳下,有些惊讶地瞪了她两眼,跑到她的身边,随手就塞给她一颗清凉清凉的丹药。 片刻后,木纾亦从二楼的窗户翻进来,“蹬蹬蹬”得跑下楼梯,跑到她的面前,问:“我刚刚听到动静,发生什么事了?” 顾长月摇了摇头,忽感体内灵力波动,翻江倒海。 这一惊吓,竟然吓到突破晋级,还真是…因祸得福。 第092章 ,帮忙 一场虚惊过后,顾长月就这般成功晋级到了练气九层。 摇光峰众人心悸之余皆是唏嘘不已,这种因祸得福的事情倒也少见。 木纾表现得尤为开心,觉得自家师妹的晋级神速,气运当真不差,她感觉与有荣焉。 古道一则因为跟着受了一场惊吓,脸色有些不好,原本想要严厉的责骂顾长月几句,但想到小徒弟才十六岁年纪,刚刚经历了一场那般凶险的恶斗,现下不仅没哭没闹,也不喊委屈,反倒老老实实地呆在屋子里晋级修炼,这般乖巧听话,心中不禁软了下来,原本硬装出来的淡漠瞬间瓦解。 无论如何,只要好好儿地在自己身边就好。 因祸得福,倒也是不差的气运。 事实上,只有顾长月清楚,这次能够逃过一劫,多半是小花的功劳。 作为虚渺的器魂,小花是感受不到魇蛇所编织的梦境的,即便与顾长月血脉相连,但是在魇蛇自己所制造的空间世界里,它一直被排除在外,也就根本无法感受到那个世界里所发生的事情,因而根本不知晓顾长月在经历什么样的痛苦折磨。 好在它了解顾长月。 它知道她哪怕再辛苦、再劳累,或者就算身上所受到的伤害有多严重,都不可能放弃修炼,更不可能疲累地倒床就睡。 自一开始,它便试图唤醒顾长月,可是每一声呼唤都像是石沉大海般,沉下去便没了声息。 它不了解情况,亦不敢轻举妄动,情急之下,只能不断地呼唤。 当然,也多亏了顾长月强烈的求生*,在小花呼唤她的同时也在对小花不断求救。 就这样,主仆之间,竟是在完全没有办法联系的情况下,相互感受到了对方的意思。 因此小花也不多想,直接控制住顾长月的身体,在临月阁里闹出了一番动静,很快便引来了古道一等人。 经此一驿之后,顾长月觉得,她与小花之间已经不仅仅只是默契了,而应当算得上是心有灵犀了。 时下天光正晴,金灿灿的光芒自窗户洒下,暖洋洋一片。 光线照在临月阁内,书架摆放得整整齐齐,好像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至于那条魇蛇,在当日夜里便已经早早儿地被瓜分干净。 大师伯带走了生魂以及蛇肉蛇骨,二师伯取走了毒液和蛇血,三师伯拿走了蛇皮、双眼,剩下的灵核被装在盒子里,就放在她的枕边,晶莹剔透,简直可以照明。 她自二层塔中出来,得以休息一日,闲来无事,便御起红菱法器,往天枢后山飞去。 魇蛇的事情给她的教训就是,但凡是对自己有威胁的东西以及事情,能扔掉的就要当即扔掉,能查清楚的就要当即查清楚,绝对不能拖沓。 那天夜里柳氏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她敢肯定,其间定有阴谋。 护卫口中的“顾长”绝非顾长乐,同样也极少可能是顾长风,毕竟顾长风现在是顾家的脸面,若是没了,顾家在临海城修仙世家中的地位也就会随之下降,柳氏那等虚荣之辈,不会做出自己砸自己脚背的事情。 既然如此,那“顾长”极大的可能就是自己,而自己也有让柳氏愤恨的理由。 外头不是传得沸沸扬扬,说自己抢了顾长乐的机缘么? 再者,顾长乐痛恨自己,恨不得自己去死,顾长月不是傻子,不可能感觉不到。 所以说,要保住自己,那就得先查清楚柳氏有什么样的阴谋。 当然,这件事情她也禀明了古道一,古道一会着手调查,不过她也觉得需要再多一份底牌才够保险,而这份底牌无疑就是静君真人。 首先,静君真人有那样的实力。 其次,静君真人在浩然派有绝对的份量。 第三,静君真人有求于她,她可以信任。 最后,静君真人与她表面上看起来无甚关系,不容易引起怀疑。 她果断需要静君真人的帮忙。 而当她御着红菱法器落在天枢后山的时候,静君真人已经收到她的传讯,坐在以前见面的那间屋子里等她。 她大大方方地走了进来,行了一礼后也不拖沓,开门见山地便道:“我觉得有人可能要害我。” 她盯着静君真人说得一本正经,静君真人险些笑了起来。 此女不过和自己的孙女一般年纪,居然这样严肃地同自己说有人可能要害她。 他坐在椅子上,淡淡地道:“修仙界残酷现实,为了达到目的,每天都有人互相残杀,互相陷害,你这是被魔道盯上了,还是被哪个抢机缘的同道盯上了?对了,才多久不见,你便又晋级了一层,不错,本座没有看错人。” 顾长月皱了皱眉,很严肃地道:“我说的是真的,我真的觉得有人可能要害我。” 静君真人眯缝着眼睛,细细地审量着她,只是看着看着,嘴角的笑意渐渐收敛。 他有些震惊,眼前不过就是个十六岁的少女而已,明明受到了表扬却并无欣喜之色,眼中的坚定倒叫人无法忽视。 他竟然相信她不是在说笑,也相信她不是因为一些小纠纷而来寻他帮助。 不由正襟危坐,问:“你且先说说看。” 想了想,又道:“坐下说。” 顾长月依言坐下,道:“真人得多结一层屏障,弟子打心里觉得此事不简单,需得小心谨慎。” 静君真人斜眼瞅了瞅她,没有多说什么,当真是又布了一层结界屏障。 顾长月这才安心地将那日夜里所见所闻,以及自己的想法和推断说了一遍,当然,她与叶释寒半夜捉魂的事情被她省去,她谎称自己是在逛青云城的时候看到的柳氏,好奇之下才跟上去瞅了瞅,没有想到听到她的一席对话。 事实上,仅凭这点对话,静君真人很难觉得人家柳氏就是要害她。 而且其间大多都是她自己的猜想。 “就因为你偷听了柳氏的话,还有观察了柳氏异常的举动,就推断她要害你?” 顾长月默了默。 其实她一开始便没有想过静君真人会相信她,她只要说动静君真人着手调查一番就好了。 若其间有甚隐情,静君真人一查就知道。 她停顿一下,道:“无论是真的也好,是弟子多心也罢,弟子总是想查一查的,否则一直觉得不踏实,这厢找到真人,便是希望真人您帮弟子一个忙,看看能不能帮忙秘密调查一下,柳氏究竟是要做什么。” 静君真人也沉默了一下,道:“说查就查?” 顾长月道:“算是弟子欠真人一个人情,况且真人不是说了么?若弟子有何困难,就来找真人帮忙的。” 静君真人忽然嗤笑一声,道:“本座年纪虽然大了,但是还没老糊涂,当初说的话本座可一句也没忘,本座清清楚楚记得,是要你修炼上有何困难便来寻本座,而非你若有何困难就来寻本座,你这摇光峰的弟子,当真是脸皮极厚。” 顾长月很诚恳地道:“真人怎能如此认为?此事当真是关系到弟子修炼的,您看,若此事未曾查清楚,弟子便一直觉得那柳氏要陷害弟子,如此耿耿于怀,惶惶不可终日,只怕会滋生心魔,一旦滋生心魔,所有的修行都将毁于一旦,弟子恳请真人出手帮忙,弟子不是知恩不报之人,真人这份恩情,弟子定会牢牢记下。” 她至始至终都未说若是静君真人不帮忙,她就无法找到补魂之术的话,毕竟强者有强者的尊严,她那般说话有威胁的嫌疑,怕是会弄巧成拙。 但如果说自己会记下静君真人的恩情,也就是侧面提醒静君真人,如果他出手帮忙的话,便是她欠了他一份恩情,往后她无论如何都要寻到补魂之术,以此作为报答。 静君真人盯着她看了半响,忽地问:“你为何不告诉你师尊?” 这是退一步的态度。 顾长月觉得有希望,便如实道:“柳氏知道弟子是摇光峰的人,她要害弟子,定然要盯着我摇光峰,况且弟子觉得,真人您实力非凡,能力非凡,若是查出了什么,说出来也叫人信服一些。” 静君真人又忍不住笑,“你这话倒像是说你觉得你师尊不能叫人信服了?” 顾长月愣了一下,忙解释道:“呃,真人不能这么说,师尊自然叫人信服,但是毕竟弟子是师尊的亲传弟子,那样的话,旁人或许会有话说。” 静君真人想了想,忽地点了点头,问:“那你意欲如何?” 顾长月闻言,脸上露出灿然的笑意,道:“麻烦真人查查,柳氏当日来这青云城见过些什么人,又做过些什么事。” 静君真人道:“这个可以。” 这算是答应了。 顾长月心中大喜,从椅子上站起来,又施了一礼,“弟子郑重感谢真人。” 第一步迈出去了,第二步自然就不远了。 静君真人抬手阻止她,目光却忽然扫向她的身后,站了起来。 她下意识地转身,看到一个瘦弱的少女站在门边。 少女穿着一袭白衣,披散着头发,脸庞苍白没有血色。 虽然瘦的几乎脱形,但是顾长月还是一眼就认出来,她就是雪云。 因为身上没有一点儿灵力,走路也因身体的瘦弱不发出一点儿声音,所以能够轻而易举走过屏障,顾长月也没有听到她的声响。 以前多么活波的一个姑娘,此刻竟是这副病态。 顾长月与雪云不熟,对她的遭遇也没有多少波动,只不过当真是有些可惜,那样好的年化,就这般折腾过去了。 静君真人快步走到她的身边,问:“云儿怎的出来了?快回屋里去,你师叔呢?” 她的神魂现在经不起一点儿风吹草动。 雪云摇了摇头,看着顾长风,全然没有以前那任性刁蛮的模样,她弱弱地道:“师叔去给云儿摘花了还未回来,云儿觉得无聊,所以出来看看,爷爷,她是谁?” 她看着顾长月的眼中有显而易见的艳羡。 静君真人正要说话,顾长月便道:“雪云姑娘,我是摇光峰弟子顾长月,你应该不记得我了吧。” 雪云偏着头想了想,未曾记起,便也就放弃了。 片刻后,好奇地问:“我不记得你了,你来这里做什么呢?这里除了爷爷和师叔,都没人会来。” 顾长月笑道:“我来向静君真人禀告一些事情,这就要走了。” 既然事情已经说成了,那就没有继续留下的必要,当下便向静君真人告辞:“静君真人,弟子先行告退。” 说罢转身欲走,只是视线掠过雪云的时候,正好瞅见她眼中的灰暗和落寞,这让她记起了前世的自己。 哀莫大于心死,只有心死了的人,才会有那样的神色。 她觉得可怜至极。 但是她依然没有多留,径直便走了出去。 对于雪云来说,她或许孤独需要人陪,但是对于静君真人来说,他的孙女不需要旁人的可怜,因为可怜有时候也意味着一种不屑,是一种放弃。 顾长月就这般走了,她是在告诉静君真人,“你孙女不需要可怜。” 当然这也是一种表态,她会寻到补魂之术,有希望的人是不需要可怜的。 静君真人眼中神色变化,最终决定,“就算顾长月胡乱猜测,那件事情依旧要好好儿地查,彻底地查。” 第093章 ,阿丁 自静君真人答应帮忙之后,顾长月心中安适了不少,就好像把握住了一张最为保险的底牌,再也不担心会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这种感觉有些奇怪。 事实上,如果说柳氏此行真的是为了她,想要查清楚柳氏的阴谋,完全可以交给师尊去处理,她相信以师尊的实力不可能查不出来,也不可能保护不了她。 然而不知为何,她的心中就是有种强力的预感,觉得这件事情不简单,至少一定要有一名德高望重的真人出面,否则一定会出大事。 她的心情一直很忐忑,一直都是七上八下,直到现在方才缓解下来。 她想,这应当就是所谓的直觉。 女人的直觉往往不会骗人。 既然静君真人答应帮忙,她也就松了口气。 这厢从天枢后山出来,天色尚早,天空蔚蓝,白云朵朵,难得有闲暇,她也就不急着回摇光峰,干脆给木纾发了个传讯符,约她一起观赏浩然美景。 五六月份的景色正好,天空中雾气也少,到处都是绿油油一片。 木纾回讯很快,却说正在修炼,抽不开身,字里行间透露出几分急躁和郁闷,向来就喜欢玩耍的人,见着旁人清闲,而自己却要老老实实的关起来修炼,这滋味当真是有些不好受的。 顾长月笑着安慰了几句便御器而起。 只是方一御器自半空之中,便见天枢峰七彩幻桥下头,两名真人带着十多名弟子,怒气冲冲地踏上七彩幻桥,往天枢大殿而去。 所过之处,所有内峰弟子纷纷埋头行礼,有实力弱小者,直接跪倒在地,七窍流血。 顾长月漂浮在半空,依旧感觉到一股强烈的灵气牵动,不得已之下只好自半空降下,落入一群弯腰行礼的弟子中间,直到两名真人远远离去方才挣脱那股压迫的威势,抬起头来,望着两名真人的背影。 两名真人在浩然派都具有非凡的地位,她也都认识,其中一位姓冯,掌控着整个浩然派的防御体系,包括弟子们的巡逻任务分配,另一位姓周,正是前世将陈倾舞收至门下的周真人,与丹王周真人一母同胞,如今专门负责浩然弟子历练安排。 此番,也不知道被何人惹成这副模样。 正想着,耳边响起弟子们的讨论之声。 “咦,两位真人难得如此,今儿这是怎的回事?” “我看两位真人的脸色都极为难看,莫不是魔道妖人又有动作了?” “难说,不过又有什么?我正道与魔道斗得还不少么?久而久之,若是不斗了,反倒不正常了。” “哎,赶紧回去修炼吧,若是将来与那群魔道妖人对上,可不得了。” 众人似乎想要散去,却听到一声大叫,一个男修举着符纸道:“出事了出事了,当真出事了,我师兄就跟在两位真人后头,他方才给我传讯,说上次出去历练的那批弟子被魔道围攻,死伤惨重。” 另外一个弟子道:“我也收到消息,好像半途遇到一个心狠手辣的魔道结丹真人带领一群魔道弟子,转吸人血,这一连吸了数十名弟子,我师叔他们称是嗜血老怪。” “我天,这么狠毒,还真当得起嗜血老怪的名号,只不过以前似乎没听过魔道中有这号人物。” “是后起之秀……” “呸,一个歹毒的魔道妖人,祸害苍生,还敢说是后起之秀?” “……” 嗜血老怪… 顾长月听闻此言,眉头一皱,前世可没有这号人物,如今怎么会莫名其妙多出个嗜血老怪来,还半路截杀了出门历练的弟子? 想到历练的弟子,顾长月蓦地记起顾长风来。 他不正是那批历练的弟子之一么? 想到此处,抬手便捏了个传讯符扔出去,不想传讯刚刚脱手,便顺势捏住一张从外头来的传讯,展开一看,正是顾长风挥毫的字迹,只有四个字:安好,勿忧。 她盯着符纸看了半响,最终长长地吐了口气,念了声还好,便招手挥出红菱法器。 无论那嗜血老怪如何,似乎都并不关她的事情,尽管心里多少会有些疑惑,但是这也不能代表什么。 自重生之后,她所遇到的变数已经不少了,正如紫灵儿那般。 红菱法器破空而起,发出尖利的呼啸。 这时似乎有人反应过来,惊道:“咦,方才那个不是顾长月么?” 又有人疑惑道:“顾长月?谁是顾长月?顾长乐、顾长风我倒是听过,顾长月是个什么人?” 那吃惊之人道:“你竟然没有听过顾长月?就是尾峰真人的亲传弟子。” “既然你都说是尾峰真人的弟子了,我为什么还认识?又不是什么天赋异禀的怪胎。” “不是,这个顾长月前不久才在神兵库中取出了无涯剑,无涯剑你知道吧?我才听人说,那是当年浩然第二人用过的本命法宝,曾为浩然派立下过无数功绩……” “喔,喔,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往日总听人说是顾家的人,却不知道是什么名字,对了,她方才就站在我旁边,模样可好看了,我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呢。” “也是,真的挺漂亮的,那等模样在我浩然派当真是数一数二了。” “漂亮?越是漂亮心肠越是歹毒,难道你们没有听说么?自她拜入浩然派以来便做了不少缺德事,尤其是抢夺别人的机缘。”有个女修的声音插了进来,道,“喔,对了,被她抢了机缘的人正是你们这些男修心目中的女仙子顾长乐,呵呵,你们怎么能说顾长乐的仇人漂亮?若叫顾长乐知道,可不是会伤心死了?” “切……” 顾长月并不知道自己在浩然派的名声倒是挺大的,重新御器起飞之后,按照原来的计划,在浮蚩山游览了一番,直到夕阳西下才折身回到临月阁,一切就仿佛什么也未曾发生过。 第二日清晨,还是依旧按时出现在小师叔的山头。 与上次不同,这次过来,她受到了一定的阻拦,于一大群怪戾的骷髅中折腾了一阵,好不容易才落在那间普通住宅的门前。 门依旧半掩,里头似乎早早儿便发觉了她的到来,待她落地之后,便道:“进来。” 是叶释寒清清冷冷的声音。 顾长月依言,回了声:“是,小师叔。” 说罢,便行了进去。 屋子里的布置没有变,只是桌子上的残肢已经不见踪影,阿甲穿了一套洁白的衣衫,晃着双腿坐在上头,黑发柔柔地披在身后,低垂着双眼,脸庞奇异的美丽,嘴角弯起淡淡的弧度,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天真单纯的漂亮孩子。 它的旁边还坐了个女童,与它同高,穿着鲜艳的红裙,扎了两道小辫子,同样也低垂着双眼,脸庞白皙粉红,显得更加可爱。 顾长月怔怔地看着,上次拼凑这个女童的时候,她觉得模样和她很像,可现在多了几分生气之后,她才发现,分明就是她幼时的模样。 是小时候的她。 而两个小孩子就这般并肩坐在一起,没有丝毫诡异的气息,亦没有丝毫血腥的杀意,看起来甚是美好。 叶释寒站在桌子后头,一只手里拽着线,线的另一端连接着女童的后心。 见顾长月进来,便指着女童道:“阿丁。” 顿了顿,似乎想解释什么,又开口道:“我小时候也是这个模样,阿甲的模样。” 他一边说着,手指轻轻动了动,女童抬起头来,望着顾长月。 女童有着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眼球是慑人的绿色,周围的眼白微微发青,就如同一颗闪亮的夜明珠,但是即便如此,与阿甲比起来,显得呆板木讷了许多。 她看向顾长月,咧开嘴巴,笑了起来,甜甜的,很可爱。 顾长月一阵恍惚,忽然清清楚楚地记起自己小的时候。 记忆之中,自己似乎永远都流着鼻涕,脸又黑又花,衣服穿的是顾长乐穿小了的,上面被刻意沾满了污渍,脏兮兮的叫人不愿意多看一眼。 顾炎看着她往往都是一脸厌弃。 雪氏则根本就不管她,她从来就没有这般漂亮过。 而且那个时候她很爱哭,哪里有过这样可爱甜美的笑容? 她又脏又黑的形象一直持续到顾长风被带进顾家。 有了顾长风,她才终于不那么脏了,也不那么爱哭了。 大她三岁的小男孩那个时候才刚刚失去父母,据说是眼睁睁看着整个家族三百多人被人活生生杀害,也眼睁睁看着父母的头颅被人斩下,他看起来瘦的可怜,眼睛大大的,里面一片阴霾,却也每天都记得将她整理得干干净净,她流鼻涕了,他就用布手绢给她擦干净,他脸哭花了,他就打清水帮她洗洗,她衣服脏了,他就笨手笨脚地给她换… 后来雪氏死了,柳氏终于坐上了主母之位,她也终于被打发到了破旧的小院,无人理会。 他怕她饿,常常来看她,还会趁着半夜没人从厨房里偷些点心藏在她的柜子里,然后拉着她的手,与她并排着坐在小院的台阶上,晃着双脚吹风。 那情景,就像现在的阿甲和阿丁。 顾长月感慨地叹息一声,走过来,伸手去摸阿丁的脸颊。 “小师叔,阿丁的眼睛……” 叶释寒道:“和阿甲的眼睛一样,是用神控石做的,只是现在阿丁还没有实力,所以只能发挥出控神石一般的力量,对人的情绪造成轻微的影响。” 他忽然停住,问:“你刚才是不是回忆起了什么?” 顾长月愣了一下,如实回答:“看到阿丁,想到了小时候。” 叶释寒点了点头,道:“神控石,让你看到你眼前的事物,记起似曾相识的画面,除此之外,它可以容纳别的力量,然后释放出来,就像阿甲眼睛里的摄魂,是我修炼的功法,别人看到阿甲的眼睛,被会摄魂伤害。” 他一字一句说的并不连贯,但是顾长月却听明白了。 镶嵌阿丁眼中的神控石可以储存并且释放力量,若是往后阿丁随着自己一同修炼死魂境域,那么它的力量便会藏在眼睛里,如果有人盯着它的眼睛,便会不知不觉陷入死魂境域的力量之中。 正如阿甲一般,它眼中的是摄魂,但凡有人盯着它的眼睛,就会经历生不如死的痛苦。 叶释寒也不说话了,直接抓过顾长月的手,握住她的中指,将透明的丝线绕在她的手上。 顾长月明显感觉到一阵刺痛,下意识地想要缩手,却被叶释寒紧紧捉住。 “有点痛,但很快,不怕。” 也不见他用什么法子,只见他话音刚落,便有殷红的鲜血浸出,很快染红丝线,并顺着丝线注入阿丁的后心。 阿丁脸上甜美的笑意慢慢变得魅惑起来,竟与顾长月的神色一模一样。 顾长月痛得皱眉,她也跟着皱眉。 待鲜血注入得差不多了,叶释寒才放开手,所有的刺痛和不适顿时撤去,顾长月放松地叹了口气。 阿丁也放松地叹了口气。 顾长月觉得惊奇,看向叶释寒。 叶释寒道:“阿甲慢慢有了自己的神识,如果不是我特别控制,它的表情和动作都会很随便,并不和我相同,但是阿丁才刚刚注入了魂魄,还没有神识,所以什么都要模仿你,等以后它就不学你了。” 第094章 ,魂室(上) 顾长月点了点头,又将目光落在阿丁的脸上,阿丁也点了点头,仰起头来看她。 她总觉得自己在照镜子,只是镜子里的影像被缩小了许多。 然而,不知是何缘故,她很喜欢阿丁,甚至有种血脉相连的感觉。 对此,叶释寒解释:“丝线和血,你们签订了主仆契约,正如灵宠与修士的契约,往后阿丁有了神识,有了力量,你是它唯一的主人,它会听命于你,保护你,为你生为你死,就相当于你的灵宠,阿甲也是我的灵宠。” 这个世上除了叶释寒,恐怕再没有人用傀儡做灵宠的了…不,现在还多了个顾长月。 往后的日子,顾长月大部分时间都在用控魂心法学着怎样控制阿丁战斗。 为此叶释寒还专门捕捉了好些怨魂,装在一块黑灰色奇怪的袋子里,到了晚上才放出来,给顾长月练习。 一开始,顾长月因为并不熟练控魂心法,亦不习惯牵着一个傀儡战斗,在没有使用任何法宝的情况下,倒是受了不少的伤,但是渐渐地,随着受伤越来越重,练习越来越多,难度越来越大,她牵着阿丁后心丝线的手就越来越灵活,所有怨魂对她来说也就完全不在话下。 到最后,叶释寒觉得不够,干脆将她带进地下城第一层磨练。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顾长月都没有进过地下城,这是她感觉到有些莫名的兴奋和好奇。 地下城,让整个浩然派弟子、乃至整个修真境深深畏惧着,并且敬仰着的地方。 其间关押过数不清的大魔头,惩处过数不清的修仙大能,亦埋葬过无数妖邪和叛徒的神魂。 怨气冲天,阴气森森,除了刑法总堂为数不多的高层,没有人知道它究竟在什么地方。。 这里又被称作十八层地狱,据说是建在大地的下面,总共十八层,每往下一层,关押的罪犯越强大,罪犯们所受的极刑越残忍。 里面充满了血和阴暗的味道。 顾长月来到这里才知晓,它原来在摇光峰后头隐秘的山谷之中,被重重结界环绕,更需要经过数道强大的传送阵法方能够真正入内。 而当她从苍白色的阵法通道中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其实只有一面看不到边际的湖泊。 有风吹过,有叶落下,可湖泊上头始终没有一点儿波纹,就仿佛是一潭死水,亦或者说是一面巨大的玻璃。 湖泊上空,空气晃动不安,浮现着淡淡的雾气,雾气中央却清清楚楚地浮现着两个金色大字:寒江。 两个字悬在半空中,在雾气后头,像是用笔写上去的一般,有几分飘逸。 她站在寒江岸边,能够感觉到透彻的寒意。 叶释寒站在她的斜前方,完全不受这股寒意的影响,他的手中牵着阿甲,阿甲的脸上又露出了诡异的兴奋。 江边还站了两名修士,结丹中期修为,穿着一模一样的黑衣,外面披着硕大的斗篷,脸庞被罩在斗篷下,只露出一小部分轮廓。 看上去甚是年轻。 两人的手中都拿着一条铁链,铁链的左端捆着一个巨大的,弯弯的宝蓝色镰刀,右端则是一个奇异的四方灯笼,灯笼亦是散发着宝蓝色的光芒。 见着叶释寒,两人同时单膝跪下,行礼道:“狱长。” 叶释寒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抬手挥了挥,示意两人起身。 两人齐刷刷地站起,分开各站一边。 即便带着斗篷,顾长月也能够察觉到,两人至始至终都并未好奇地打量过她一眼。 他们只做自己分内的事情,对于旁的,一概不会过问。 叶释寒也不理会他们,对顾长月道:“地下城确切来说,其实并不是在地的下面,而是在寒江的下面,你跟着我,不要走错了,否则一不小心被送到了十八层,那样就再也出不来了,你大师伯、二师伯还有三师伯,都无法进到十四层。” 也就是说,十四层就是三位师伯的极限,更何况她。 顾长月不敢马虎,当下便跟在叶释寒的后头,道:“是,小师叔。” 叶释寒点了点头,迈步便踏在寒江江面,然后稳稳地走在上头。 寒江承载着叶释寒,依旧没有半点波纹,就像踩在厚厚的玻璃上。 叶释寒回头看着她,道:“来,不怕,不用灵气,直接走。” 顾长月挑眉,拉着阿丁走了上去。 她感觉到江面轻轻地往下沉了沉,但旋即又恢复过来。 其实那种感觉很微小,几乎没有,若她只是个平凡人,或者实力再弱小一些,根本就感觉不出来。 叶释寒见她并不害怕,便转身往湖心走去。 顾长月一边紧随其后,一边将灵力汇聚双眼,低头去看水底下究竟有什么东西。 水底一片苍白,冒着细密的泡泡,一串一串往上,每一串泡泡都很是细小,但是让顾长月惊讶的是,里面似乎蕴含着乖戾的杀意。 看得久了,她甚至听到一声一声虚渺的,孩童稚嫩的笑声,交替着撕心裂肺的惨叫。 “咯咯咯咯……啊……”正是来自这些泡泡。 有的泡泡笑着笑着,蓦地睁开了大大的眼睛,漆黑一片,没有眼白,就仿佛忽然间被拉近她的眼前。 顾长月措不及防被吓了一跳,没有想到前面叶释寒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一个劲撞了个满怀。 扑面而来的冷意让她清醒过来,赶紧后退几步,好不容易才稳稳地站着。 叶释寒也没有打算伸手扶她,而是低头看着水面,道:“下面,没有生命,因为受到地下城怨气的影响,所以会看到那些东西,没关系。” 顾长月稳了稳心神,点头道:“是,小师叔,弟子明白了。” 她其实觉得自己的鼻子有些隐隐作痛,练气期小修士撞在化神期大能身上,简直就相当于鸡蛋撞在了石头上,好在撞上去的瞬间,叶释寒及时撤了自己身上大半的力量,要不然她这厢指不定得血流不止了。 叶释寒抬眼看着她的模样,扬唇笑了笑,“我们下去了。” 说罢,顾长月便感觉到脚下响起冰面破裂的声音,接着整个人便一个劲儿地下坠,速度极快,她只能看到四周不断上窜的白色泡泡,密密麻麻,形成苍白的四条细线。 不消片刻,她便稳稳地站在了地上。 前头伫立着一座漆黑的城楼,巨大的黑门,上头挂着牌匾,牌匾上写着三个字,正是地下城。 门的两名同样站了两名修士,实力比外头那两名更强,却也依旧穿着黑色衣衫,披着黑色斗篷,手中拿着奇怪的宝蓝色铁链。 四周黑压压的,铁链上的灯笼散发着幽蓝色的光芒,照应着大门周围的一带。 事实上整个黑色的城楼上,每个一段距离都挂着这样的灯笼,说不出的森然。 两名修士见到叶释寒,同样即刻就跪下行礼,齐呼:“狱长。” 叶释寒又做了个相同的动作示意二人起身,然后又看着顾长月,道:“地下城第一层的阴戾之气并没有太重,是你能够承受的范围,刑老前辈锁定了一间魂室…知道魂室么?里面关闭着强大的怨魂,它们都是地下城中的罪犯,永远出不得地下城,怨气深重,非坟地之中的怨魂可比,但进去磨练,你可以。” 地下城中的罪犯为人的时候就已经十恶不赦,化作怨魂只怕是戾气冲天。 叶释寒也不多说,朝着顾长月点了点头,走到漆黑的大门前。 没有用手去推,大门仿佛感应到他的到来,“咯吱”一声,缓缓打开。 一股比外面更加森寒的冷意从门里涌入,透着淡淡的腥气。 叶释寒不做丝毫停留便走了进去。 地下城第一层,巨大的黑色监狱,修建得如同城市一般,纵横交错的走廊隔开四四方方的牢房,每一间牢房都密不透风,唯有黑色的铁门上头流出黑漆漆的方形空洞。 里头的罪犯似乎每时每刻都在饱受折磨,一声一声哀哀地呼喊□□。 每条走廊间都长得看不见尽头,走廊上,隔着一段距离皆有一名修士驻守,黑衣黑袍,手中拿着铁链,铁链一端,灯笼亮着幽幽的蓝光,将黑暗照亮。 顾长月看着黑压压的监狱,还有驻守监狱的结丹后期真人,心里忍不住惊叹,“刑法总堂,这才是刑法总堂真正的力量啊!” 监狱中的寒意刺骨,好在与小花的鬼火比起来还是弱了些许,顾长月总算是坚持得住。 一路随着叶释寒往里走,驻守监狱的黑袍真人依次跪拜行礼,恭恭敬敬,并且带着一种莫名的畏惧,唤道:“狱长。” 这气势倒叫人侧目。 除此之外,随着叶释寒的到来,牢房里忍受折磨的痛苦呼声立刻停止,整个大牢瞬间变得安安静静,就好像时间被凝聚在了一刻,无声无息。 顾长月感觉到无数不安的灵魂,他们在害怕,在不安。 而叶释寒仍旧一步一步,步伐均匀稳定地往里头,黑衣黑发,正如掌控黑暗和死亡的神祗。 阿甲同样换上了一袭黑衣,跟在他的身边,张开嘴巴无声地笑着。 顾长月在后头看着,只觉这一高一矮的组合甚是协调,而协调中又透着说不出奇异的感觉。 但是她能够感觉到,他们主仆对于这个地下城的罪犯来说,近乎意味着永恒的黑暗和绝望。 事实上,她不知道的是,在旁人眼里,她也意味着黑暗和绝望。 和叶释寒一样,她美得异常妖异,她亦带着一只自己会动的诡异傀儡。 有大胆的罪犯偷偷从黑色铁门的门洞中往外头望,心里不由会想到,这小姑娘难道就是狱长的继任者了?下一任十八层地狱狱长啊! 一个比一个更像是鬼魄。 如此,倒是先怕了她了。 长廊很长,很静,亦很冷。 顾长月跟着叶释寒,约莫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前头终于亮堂开来,呈现出一个半圆的空间,前头是一面光滑的黑色墙壁,似乎就是用刑的地方。 但是奇怪的是,没有看到一样刑具。 有两名修士跪在黑色墙壁的前头,对叶释寒行礼,“狱长。” 这两名修士与旁的修士都不同,他们的身上,顾长月闻到浓郁的血腥之气,想来正是执刑者。 叶释寒停下来,淡淡地对道:“巽三,十二号,魂室,开。” 两名修士的情绪显然也比旁人多些,当下愣了愣,其中一名开口道:“狱长,有新犯人?” 可是没见着犯人,倒见着一名和狱长气息相近的女修。 叶释寒道:“没有犯人,师侄,进去磨练,杀怨魂。” 两名真人仔仔细细地看了眼顾长月,心中有疑,但也什么都没说,赶紧从地上站起来,面对那面光滑的黑色墙壁,手中握起发决,打向墙壁。 只见墙壁上浮现出一块巨大的比墙壁更黑的黑色方框,方框由远接近,最后甚至突了出来,“轰”的一声停在面前,竟然是一间不小的石室。 石室封闭,有扇石门,边沿的缝隙之中,透着恐怖疯狂的怨气。 顾长月看着那扇门,忽然想到什么,道:“这魂室莫不是专门用来给犯人受刑的?” 难怪嘴巴再严的修士,但凡进入地下城,都没有不透露的消息,怨魂嗜肉,这种痛苦少有人能够承受得住。 第095章 ,魂室(下) 两名修士听闻顾长月此言,都有些惊恐。 少女骨龄至多十七,练气九层实力,面对阴气森森,专门用来折磨罪犯,逼问供词的魂室,不仅没有感觉到害怕,反倒是极为淡定地说出自己的猜测。 要知道,这种地方便是杀人不眨眼的魔修也会为之颤栗,为之腿软,更何况是这些年来不大的正道女修? 两名修士不自觉地多看了顾长月几眼,只见她一瞬不瞬地盯着魂室,眼中神色难辨,然而嘴角却始终扬起弧度,淡淡地笑着,美得妖异,她的手中牵着一只衣着光鲜、漂亮可爱的傀儡娃娃… 下一任行刑狱长么? 两名修士的脑海中同时浮现出这样的想法。 他们对望一眼,却听叶释寒凉幽幽的声音响起,“你猜的没错,魂室就像个大型刑具,这间里面十多只怨魂专门用来给筑基初期实力的犯人用刑,不过对你来说,便不是在用刑,而是在磨练,还有,因为怕犯人会坚持不住死掉,所以里面有结界,每隔两个时辰会将怨魂封印一次,每次封印的时间是半个时辰,所以我不担心你无法承受,进去吧,门在那里,用手去触碰上面的指印,就进去了。” 顾长月将目光落在石室的门上,果然看到上头一个若隐若现的五指印,而五指印旁边则有厚厚的血迹,已经干枯,却没有泛黑,想来时常有人被送入其间。 她深呼吸一口,向叶释寒行了一礼,提步走了上去,也不做丝毫停留,直接将手贴上指印。 只听“吼”的声响,石门幻化成一张大口,迅速将她吞没。 两名修士面面相觑,心知下一刻那漂亮的少女一定会发出受刑般恐怖的惨呼,哪知等了半响,里头却没有动静,就好比石沉大海,溅不起半点浪花。 他们沉下心神,将灵气探入,感觉到的却只是暴戾的怨魂怨气,还有滚滚不息的阴气,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不由将目光落在叶释寒身上。 叶释寒依旧笔直地站着,双眼盯着石门,一动不动,半响之后,忽然道:“我去一趟下面,五层一下,你们,守着。” 两名修士连忙跪在地上,敬畏地道:“是,狱长。” 下面,五层一下,真正的地府,除了狱长和那个刑法总堂真正的幕后掌权者,没有人可以进去。 就是他们这些结丹期的执刑者也都只能在第三层上止步,下面的光景,没有人敢想象。 叶释寒也不说话,转过身子,迈动步伐,只见黑色衣袍飞扬,整个人化作重重魅影,瞬间便消失无踪。 两名修士抹了把汗站起,对望一眼,最后道:“守着吧。” 其实他们并不知道,顾长月刚刚进去并不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而是那些怨魂没有注意到她。 她的冥阴体质在这样阴气森森的地方得以激发,全身上下散发出渗人的阴寒之气,立刻便融进石室之中的气息里,就仿佛石室之中,至始至终都没有人进去一般。 当然,顾长月能够明显感受到里头怨魂的强大,如果真的要比较的话,每一只的实力至少都是坟地上所捕捉的最强怨魂实力的三倍。 她知道,它们过不了多久就会发现她。 而魂室之中,除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便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什么都没有,唯有一双又一双幽幽的眼睛飘来飘去,它们时而隐没在黑暗中,时而浮现出来。 她牵着阿丁,小心翼翼地贴着石门站定,然后将感知扩散到最大,感受这些怨魂的位置。 然而这些怨魂飘荡游走,根本就没有规律,而且气息也不稳定,时隐时现。 到最后她不仅没有感受到它们的位置,反倒被最近的一只怨魂发现,当下毫不犹豫便向她扑来。 她方一听到声音,下意识地就要闪躲,可是依旧反应不及,“唰”的一声,她的臂膀便被怨魂的爪子划伤,火辣辣专心地痛着——既然是来磨练,她并没有穿防御法衣。 怨魂毒辣,如果没有特别情况,它们不喜欢立刻杀掉人类,相反,它们更愿意活生生地折磨人类,折磨得越久越好,直到人类还剩下最后一口气息,方才撕碎吃掉。 它们的爪子异常毒辣,一旦抓破皮肤,就会像是在原本的血口上洒盐,痛得叫人忍不住大吸凉气,饶是对方是实力不错,有灵气护体。 顾长月想,这应当就是为什么要用它们来给犯人上刑的原因。 立刻有鲜血从她的手臂滴滴落下,她咬紧牙关服了一颗丹药,趁着空隙,顺势背靠另一面墙壁站定。 她并不打算要小花帮忙,毕竟这等磨练本身就是为了提高自身的实力,若是太过依赖小花,对她来说并不是好事。 她需要自己面对。 其余的怨魂闻到血腥之气,顿时就如发狂的野兽,嘶吼着纷纷聚集而来,甚至毫不停留地便当面扑来… 刚刚进入魂室的前些天,顾长月以单方面的躲避而告终。 每当怨魂被放出来的两个时辰,她就立刻全神戒备,拖着阿丁到处躲避,完全没有利用阿丁还手的机会,只有到了怨魂被封印起来的半个时辰,她才得到一丝喘息的机会,坐下来,用有限的时间打坐疗伤,并且恢复体力,同时也要思考怨魂攻击的规律以及它们的力量。 她的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旧伤未好,就已经被抓出了新伤。 阿丁倒好,它是傀儡,没有活人的气息,体内又封了个怨魂,因此整个过程中倒没有怨魂对她出手,她只是一直都跟随顾长月翻来滚去,没有一点儿伤口,不过倒是一下子就变得脏兮兮的了。 过后的几天稍微好些,或许是顾长月对怨魂的攻击规律和力量有一定的估量,心中有了计较,躲避起来就轻松了很多,渐渐地,竟然也能够腾出时间,驱动控魂心法,利用阿丁与怨魂交上一两次手了。 久而久之,她发现饶是自己刚开始很不适应,但也根本就不像别的修士那般,会被里头的阴寒气息压制,也就是说她现在所面临的最大的问题就是怨魂速度快,力量强,除此之外,根本不存在别的问题了。 如此,只要她能够腾出更多的时间,让自己能够充分发挥自己的功法力量,对付这些怨魂倒也不是难事。 这种情况,就和越级杀没有太大的区别。 因而后面她开始注重自己的速度,用移形术最初时的阻力推动鬼影步,在怨魂还没有来得及攻击的瞬间便已经躲开,这样减少了受伤的几率,也腾出了大量的时间。 既然能够克服速度的问题,那么就只剩下力量。 学了那么久,她虽然对死魂境域、驰骋纵横、控魂心法都已经很是熟悉了,但是有一点,将三者合在一起,对她来说并不熟练,也发挥不了多大的力量。 那她为什么就不趁此机会将三者合起来练习? 若是能够将三者完美地组合在一起,一举杀掉为数不多的十只怨魂,对她来说就不再是难事,毕竟三样功法加上她自己所带的法宝,都并非凡物。 叶释寒送她进来的目的,恐怕也不是单纯地要她控制阿丁练习这么简单,而是要她将三者配合起来。 只有将三者完美配合,越级杀人才不在话下。 这间魂室的怨魂是用来给筑基初期犯人用刑的,那么说加起来至少也相当于筑基初期的实力,也就是说,只要杀了它们,以她练气九层的实力,往后完全可以利用三者来杀死筑基初期实力的修士。 她渴求力量,她渴求强大,所以她为此而激动不已。 就算身上已经布满了伤痕,她依旧愿意继续面对。 她只有一个目标,杀了魂室中的怨魂。 一个月就这样快速地过去。 两名执刑者也在外头守了一个月,因为近一个月刑法总堂那些穿着蛟绡法衣的白衣修士并没有再送罪犯进来,百无聊赖下,他们便只好关注魂室里头的动静。 这一个月下来,两人都不得不佩服顾长月。 红衣少女年纪不大,却当真硬气,至进入魂室里头开始便没有叫唤过一声,最主要的是,小姑娘也才练气九层的实力,这个魂室可是专门为筑基初期的罪犯所准备的。 据他们所知,每一次被扔进去的筑基处期罪犯,没有一个不惨烈地跪地求饶的。 两人又将感知扩大,慢慢探入魂室之中,感受里头的情况,可不想就在这时,魂室的石门里头发出一阵一阵魂飞魄散的惨叫,两人顿时脸色苍白,还来不及有甚反应,石门便被魂飞魄散的气息所震碎,一时间碎石飞扬。 紧接着,全身染血的顾长月拖着黑乎乎的阿丁从飞扬的碎石中头滚了出来,仰躺在地上,呼呼喘气。 两人对望一眼,其中一人匆匆上前,走进魂室左看右看,最后跑出来,对另一人喊了声:“里头的怨魂呢?用来用刑的怨魂呢?” 他们同时明了什么事情,惊恐地看向地上顾长月,不过在听到顾长月的话后,才真正地吓到了。 顾长月动了动手指,虚弱地说了句:“两位真人搭把手,我要突破了。” 她刚刚用最后一口力气将那十多只怨魂逼到一处,并且爆发了所有的灵气将它们杀死,现下她已经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但是她很清楚那种晋级突破的感觉,不能再等了。 练气九层的实力,进入专门给筑基初期修士用刑的魂室,不仅没有被那些怨魂给玩死,反而将所有的怨魂都打了个魂飞魄散,出来之后第一句话不是别的,却是她要突破了。 这是怪物吗? 两名修士同时上前,忍不住想看看她究竟是个什么。 这个时候,叶释寒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两人的身后,冷道:“走开。” 两名修士不敢耽搁,立刻起身,恭恭敬敬地道:“狱长。” 叶释寒走过来,看着地上衣服被撕得破破烂烂,满身血污的顾长月,蹲下身子,解开自己的黑色披风,披在她的身上,接着小心翼翼地将她从地上扶起,抱在怀中,然后转身掠走,瞬间便没了影子。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身后,阿甲像是提大米般,伸手抓起阿丁的一只手臂,将其悬吊吊地提在手中,迅速跟上叶释寒。 阿丁就仿佛是风筝在,在阿甲身后飘荡不定。 两名修士顿时傻眼,其中一人道:“狱长竟然也有这么……那啥的一面……” 另一人咽了咽唾沫,“那叫阿甲的傀儡娃娃也太不怜香惜玉了,抓起来就走,怎么也不像狱长学学……” “傀儡懂个屁的怜香惜玉……” 顾长月被叶释寒抱着往外面飞掠,整个人感觉朦朦胧胧,不过在离开地下城的时候,她听到一个声音。 那个声音有几分邪魅,有几分狂意,仿佛穿透十八层地狱层层阻隔,带着疯狂的阴寒气息,传入她的耳中,像是邪神在同她说话,“咯咯,好孩子,在魂室里呆一个月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快要舒服死了?” 她面色凄凄,动了动嘴唇,却再也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小花很是懂事地帮她喊了句:“变态才会觉得舒服,刑无悔,你这个老妖怪……” 不过不知为何,后面的声音被打断了。 第096章 ,画轴 这次晋级,顾长月感觉特别难熬。 在灵气与阴气交相辉映的二层塔中,皮肤上大大小小、新新旧旧的伤口都在随着突破的进行而慢慢愈合,这个过程就仿佛有千百只蚂蚁在啃噬她的血肉,密密麻麻,火辣辣地痛着,奈何她却不得不咬牙承受,毕竟突破进程是万万不能够打断的。 同时体内又在进行一次洗髓洗骨,这内外夹击,当真是苦不堪言。 好在痛苦往往与惊喜共存,在经历了这一系列的折磨之后,她发现自己竟然一举达到了练气十层大圆满的境界,也就是说,如果她能够再寻一个契机,或者再经历一次磨练,便可晋级至练气十一层。 原来怨魂爪子上本身便带着森寒的阴戾之气,它们在抓破她的皮肤之后,这些让普通人难以承受的阴戾之气便立刻融入她的血肉,渐渐渗透体内,她本是冥阴之体,体外的阴戾之气与体内的阴寒体质相互激发,很幸运地便促成了现下这个结果。 如今练气十一层已然不远,练气十二层自然也不会太远,而练气十二层之后便是筑基… 筑基,多少无名小修士人生之中的一大跨越… 顾长月心中轻颤,嘴角扬起淡淡的弧度,突破进程中蚂蚁噬肉的痛苦顿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愈发坚定的决心。 从二层塔中出来,仍旧是个晴朗的天气,可空气中散发出的*腥臭让她险些吐了出来。 她低下头,看到自己虽然披着一件宽大的黑色披风,披风下头依旧是自己那件破破烂烂、浸满鲜血的衣衫,如今衣衫上的血已经干涸,腥味扑鼻,再加上她晋级突破,又进行了一次洗髓洗骨,所有的杂质都自皮肤渗透出来,味道更是难闻。 她忍不住嫌弃自己一番,赶紧捏了个净水咒细细清洗,顺道换了件干净的红色衣袍,又将立在床边的阿丁也一并打理干净,方才松了口气。 只是,可惜小师叔的那件披风了。 叶释寒怕脏,铁定是不会再要的。 不过她还是用净水咒除去上头的污渍,将其叠好放进柜子里。 有时候敬衣如同敬人。 这次能够顺利晋级还多亏了叶释寒,若不是他及时将她带回临月阁这等灵气充裕的地方,并且果断地将她的识海融进两层塔中,那么她多半会错过这次突破。 顾长月将窗户推开,捏了传讯符,传给摇光峰上众人,说明自己的情况,也叫大家莫要担心。 之后,她才朝阿丁勾了勾手指,待它走至自己跟前,便挥了挥手,将它收入纳戒之中,然后很自然地自窗户掠出,乘着红菱飞行法宝,往天枢后山飞去。 倒也巧了,她刚刚进入客厅,便见一名白衣真人向静君真人辞退,转身与她擦肩而过,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足下一点,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院子里,其身法轻巧灵活,堪称完美。 一看便知是静君真人的情报势力。 静君真人见她来此,脸上顿时露出惊异的神色,倒不为别的,而是她竟然在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便又晋升了一级。 练气十层大圆满,离筑基还会远吗? 要知道十六七岁筑基,这在整个浩然已经算是个中翘楚了,当然除了一些如顾长风这等十四岁筑基的变态人物。 顾长月知道静君真人心中所想,淡笑道:“弟子在暗室中修炼了一个月才出来,一直心慌不安,却不知真人那件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静君真人何等聪明的人,自然知晓顾长月不愿意提起修炼之事,因此也就不再提及。 一提到正事儿,他的面色顿时肃了起来,用食指敲击桌面,却是淡淡道:“这件事情你师尊也不可能什么都没有查到,如今你来问本座,不过是想要看本座查到了什么,若是本座有所遗漏,你便好提醒本座,本座也好继续查下去,往后本座查清楚了,便可以出来替你作证,助你洗脱嫌疑,或许还能够反将柳氏一军?” 他看着顾长月,继续,“你一开始来找本座,其实已经想了这么多了。” 被静君真人说破,顾长月只是平淡地摇了摇头,随后道:“真人,弟子当初并不知晓事情会是这样,一开始也仅凭直觉,总感觉若是不找真人帮忙,定会后悔,所以弟子便找上了真人。” 她说的很是诚实,倒真的没有半句虚言。 谁会想到柳氏会用这种法子来对付她?又有谁会想到她的直觉这么准确? 其实早在一个月前刑法总堂便在调查柳氏的过程中嗅到了一丝端倪。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刑法总堂调派出去的修士发现,柳氏竟然同时与浩然派以及魔道一些高层人士关系甚密,其中甚至还有前不久才杀戮了无数正道弟子,并且一举成名的嗜血老怪。 而从刑法总堂半路所截获的,自柳氏传给嗜血老怪的飞符中,竟然有关于顾长月的生辰八字,乃至七幅红衣妖异的画像。 每一幅画像的姿态不同,表情不同,但无一列外都栩栩如生,就仿佛是面对面画的一般。 生辰八字、栩栩如生的画像、十恶不赦的嗜血老怪,明明是三个毫不相干的东西,但是串联在一起,无疑是形成了一个可怕的阴谋。 柳氏的意图昭然若揭,况且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地写着:“这便是你十六年前与雪氏所生的女儿,姓顾名长月,如今拜入浩然,为摇光真人门下亲传弟子。” 柳氏倒是聪明,她没有说“记得这就是你的女儿,到时候别认错了”,而是用了那句极为肯定的阐述,往后就算飞符被截获查看,她也大可以说一切都是事实,反倒对顾长月极是不利。 试想,一个十恶不赦、无恶不作的魔道妖人的女儿,哪里还有资格留在浩然派这样的正道大派? 这一步棋子,可以说走得又狠又毒。 每每想到此处,顾长月总是忍不住感慨,世间竟有如此庆幸之事。 幸好她听见了柳氏与护卫的谈话,幸好她找到了静君真人帮忙。 如若她没有听见柳氏与护卫的谈话,这件事情恐怕进行得无声无息,没有人会察觉,而等到以后尘埃落定,想要反过来再查,谁知道还有没有留下蛛丝马迹? 刑法总堂再怎么强大,断然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去调查一个世家夫人。 柳氏如此胆大,自然也是瞅准了这一点。 而如若她没有寻静君真人帮忙,柳氏一旦算计成功,就算古道一再怎么努力,或是拿出真凭实据,她也是在浩然派呆不得了,毕竟古道一与她是师徒,谁也不敢肯定古道一到底有没有维护她,不仅如此,一个不好还说不定染了古道一满身污秽,甚至连摇光峰也会跟着遭殃。 此番下来,她想要翻身都不可能了。 所以说,她很庆幸。 幸好她听见了柳氏与护卫的谈话,所以刑法总堂查了柳氏,因而便查出了柳氏的阴谋,她的心中也有个底。 幸好她找到了静君真人帮忙,所以静君真人便在柳氏进行整个阴谋的过程中,从头至尾地看了一遍,完全可以证明她的清白。 不过就在她又一次感慨庆幸的时候,静君真人淡漠地道:“柳氏不过是个世家夫人而已,何以与正魔两道的高层都有所联系?那嗜血老怪本座也查了,虽然是后起之秀,却也是魔道暗王旧部一名元婴魔修的亲传弟子,原先叫做血助,自前不久带人围攻了一次正道弟子,便有了嗜血老怪这等响当当的名号。” 这话古道一也说过,他似乎在怀疑,柳氏除了对付她而外,或许还有更大的阴谋,因为作为一个向来以正道为中心的世家大族的夫人,柳氏好端端地干嘛和正魔两道的高层都有往来? 若要对付她,随随便便培养个魔修起来就行,没必要和魔道高层有所牵连。 据刑法总堂暗地里收到的信息得知,柳氏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完全具备能够推倒顾长月的所有证据,可一直没有动手,似乎在等什么人接下来的安排。 当然,这也就是顾长月为何会安安心心进入魂室磨练的原因,她知道柳氏不会立刻出手。 如今静君真人如此所,似乎也是想到了这一点。 只是具体有什么阴谋,刑法总堂暂时不太清楚,静君真人显然也还不太清楚。 但是关系到正魔两道许多高层,牵扯不可谓不大。 整件事情,极有可能已经从一个家族的内部矛盾升华成了正魔之间的矛盾。 刑法总堂目前已经高度重视此事,并在秘密调查之中。 静君真人显然也很重视,也在秘密调查之中。 他顿了顿,又问:“你师尊应当也知晓这些的吧?怎么说也是那个老混蛋教出来的徒弟,所谓青出于蓝胜于蓝,应当一代比一代还精才对。” 顾长月的嘴角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道:“回真人,弟子的师尊也在调查此事。” 静君真人点了点头,半响之后,道:“你放心吧,本座定不会叫人冤枉了你,这件事情,本座会替你澄清。” 顾长月来找静君真人,最主要的不就是为了这句话么? 她咧嘴一笑,道:“弟子多谢静君真人,不过弟子如今过来,还有一事。” 静君真人看向她,道:“你说。” 顾长月组织了一下语言,道:“既然静君真人查到了柳氏的阴谋,那么一定知晓柳氏传给嗜血老怪的画像。” 静君真人面露狐疑之色,问:“本座是觉得这画像有些古怪。” 虽然不是阵法师,但元婴真人的感知还是很强大的。 顾长月道:“古怪的不是画像,是画轴,它其实是由十品阵法师刻模的阵法,名为万象之阵,也就是说,无论是什么人,但凡被画在画轴上面,让看画之人看了,便相当于看到了这个人本身,往后无论这个人长成什么模样,穿戴如何,看画之人都会一眼就能认出。” 用万象之阵卷轴图画,无论顾长月作何打扮,嗜血老怪也是能认出她的,说得夸张点,便是她化成灰,嗜血老怪都能够认出她。 不过… 她继续道:“用万象之阵刻模的画轴作画,一次必得连续作上十三张,若是未能作完,前头的便也就不凑效了,既然一次必得作上十三张,柳氏却给嗜血老怪传去了七张,还有六张呢?” 静君真人皱眉:“她可以毁掉。” 顾长月摇头,道:“十品阵法师,实力恐怕相当于元婴期,而按照画轴的老旧程度分析,是五百年前所留下的东西,也就是说刻模画轴的人已经不在了,如今以柳氏乃至整个顾家的实力都不可能将其销毁,正魔两道的高层一般都是结丹期真人在参与,元婴期都是神秘的存在,柳氏不可能与他们直接接触,想要毁掉画轴,根本不容易。” 静君真人想到了什么,道:“也就是说,为了保险起见,她只好将其全部送出去。” 顾长月道:“而且必须送给与这件事情有直接关系的人,否则她为何不全部给嗜血老怪?所以,这就说明,她还有一张底牌。” 静君真人已然明白她的意思,道:“你要本座的人查?” 顾长月说着,不自觉地坐在椅子上,附过身来,认认真真地道:“我猜测柳氏的那张底牌必须是能够证明弟子出生的人,那么也就是与顾家有所牵连却并没有真正见到过我的人,不过无论如何还是得从顾家开始查,而那柳氏既然与正魔两道都有关系,我浩然派那些叛徒以及魔道势力不可能不派人盯着顾府,若叫刑法总堂出手,真人您也知道,刑法总堂弟子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一举一动都是非同凡响,因此也容易被看穿。” 静君真人斜眼看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下的她,“喔”了一声,问:“这么说来,你是觉得本座手下的人普通的很?” 顾长月一惊,吓了一跳,连连摆手,“不,绝对不是这个意思,弟子不是和真人商量的吗?自然是要选择最保险的法子,真人,您也知道,此事非同凡响,可不容马虎。” 静君真人终于慈和一笑,最后道:“此事,本座也同意了。” 第097章 ,改画 天枢后山小院中的谈话并不轻松,而天枢峰浮蚩殿前殿之中的气氛则是异常严肃。 正道魁首的掌门白衣白发,临窗而立,看外头云卷云舒,俊朗的脸庞上没有丝毫表情,而眉宇之间却带着淡淡的凝重。 窗外是万丈深渊,下头有一条细长的河流,因为源自无源之地,去往无往之处,被称为无源之水。 万万年来,没有人知道它从哪里流来,亦没有人知道它将流向何处。 它是世界上最长的一条大河,即便是浩然第一人的夏敬天也未曾真正走完过它的两端,据说它的一头连接着仙界,一头则连接着地府,凡人哪怕是大能修士都根本就无法抵达,这无疑给它笼罩了一层让人仰望膜拜的神秘色彩。 然而即便如此,修士们却从来就不愿靠近分毫,因为里面封印着凶兽劣迹。 那头能够延伸出无数触角和肢体的黑色怪物,作为魔王祭天的灵宠,曾经可是创下过无数战绩。 毁坏城镇,吞噬生灵,无恶不做,几乎能够只手称天,整个修真境曾因其生灵涂炭,哀鸿遍野,好在后来饮血剑与无涯剑一柄损毁,魔王祭天与浩然第二人两败俱伤,这凶物才被正道大能们合力围捕,最终死死地封印在了这无源之水中。 此后,便以浮蚩剑的力量来制约它的力量,以浩然派强大的灵气来压制它的魔气,以正气长存的力量来消弱它的邪恶力量,这些年来,倒是再也没有苏醒过。 可是,如今… “那畜生终归是会苏醒的,我知道,外面的人时刻准备着,迎接它重归魔道,而若是没有内应,他们哪里能够打封印的主意?那天夜里,有人来过封印所在地,虽然后来所有的气息全部被清除,世镜中的画面也都已经被修改,不留一点儿痕迹,但是那里常年由我亲自看管,便是有一片叶子落下我也是清楚的,呵,倒不知道是谁,还真是大胆。” 魔道里应外合,竟然打起了那怪物的主意。 天枢真人身后,古道一随意地坐在椅子上,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茶杯,长发丝丝缕缕垂下,挡住眸光,深邃见不到底。 他浅浅地品了口茶杯中的茶,片刻之后,才淡淡地开口,道:“所以,我说要查天枢峰。” 天枢真人终于转身,看着他,问:“你怎知魔道细作就在天枢峰?” 古道一吹了吹茶末,道:“两个理由,其一,整个浩然派各个角落的世镜中心连接处在天枢峰,除了天枢峰之上具有资格的真人,便是另六峰首座都是没有权限靠近中心连接处的,其二,我还不能够告诉你。” 其二,自然是因为刑法总堂对与柳氏交接的神秘人进行追踪,最终发现其最后出现的地段便是天枢峰。 所以说,这件事得从天枢峰查起。 天枢真人闻言皱眉,望着古道一,“是什么理由你不能告诉我?” 古道一摇头,道:“你问了也是白问,总之,魔道细作的事情你交予我便是了,我会处理好的,你不相信我的能力,刑法总堂的力量你总该相信吧?” 他抬起头,真真正正地瞅了天枢真人一眼。 天枢真人却垂下眼帘,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半响之后,再抬起头来,脸上的神色已经松动,他动了动嘴唇,却只说了一个字:“好。” 好什么? 自然是该查的就要查。 作为正道领袖,自当以确保正道利益为重,以确保天下苍生利益为重。 而刑法总堂,能替他做到。 古道一将手中的茶杯搁在案几上,站起来,道:“既然如此,那就开始吧,相信我,会很快的。” 天枢真人怔了怔,又抬起眼眸,波澜不惊地看向古道一。 古道一已经走到了门边,背对着他,似乎要跨门出去,却又硬生生地停了下来,折身,指着案几上的茶杯,道:“下次煮茶的时候,莫煮太久了,否则就失了鲜香,多了苦涩,这样,不好。” 说罢,这才真正的翩然离去。 天枢真人看了眼古道一用过的茶杯,然后将目光移到大殿旁边的矮机上,那里正架了小炉子,里头的茶水滚滚翻涌。 空气中似乎还有茶叶沁人心脾的香味。 他微微失神,低声喃喃:“少有人能在本座这里喝茶,给你喝你反倒还嫌弃了,难怪师尊那样的人也觉得摇光峰脸皮厚得很。” 这厢古道一走出浮蚩大殿,抬手撤去厚厚的阻隔结界,心情似乎很是不错,走路步调轻快。 他不动声色地捏了张传讯,直直地飞向天璇峰大殿。 “今晚派人将天枢峰所有弟子乃至真人的身份玉牌都调查一遍,看看都来自哪个家族,相互之间有什么联系,明日再传给本座,记住,一个不能疏漏,同时,假借捕捉嗜血老怪的任务多派些人出去,一定要叫人相信,刑法总堂如今正在忙着外面的行动。” 发完传讯之后,人已经在幻桥之下了。 原本正欲御剑飞行,却忽听后头有人唤他。 他听力极好,霎时便皱起眉头。 “摇光真人……” 顾长乐正打算去天枢峰见人,没有想到在这里遇到了顾长月的师尊,远远地,她不由多看几眼,才发现那个带着面具、缩在尾峰之上从来不路面的男人竟然如此俊逸。 她忽然想,如果顾长月的师尊站在自己这边… 这么久以来,虽然自己与摇光峰不对盘,与顾长月、与木纾不对盘,可是每一次,这尾峰真人都似乎并没有参与。 如果他知道自己的弟子原来那么恶毒,是不是就会慢慢厌弃? 这个想法让她付出了行动,随口便唤了出来。 她的脸上露出自己最得意的天真单纯的笑意,一蹦一跳地过来,用手搅着嫩黄色的丝绸腰带。 她今天依旧穿着一袭湖水绿的衣衫,腰上却绑着细细的嫩黄色丝绸带子,黄绿相陪,显得异常青春。 她瞪着一双水汪汪地大眼睛看着古道一,笑道:“摇光真人,我是长月的姐姐顾长乐,不知我妹妹她最近还好吧?” 古道一终于回过头来,看着她。 他站在太阳下头,逆着光,带着半边面具,露出的轮廓似乎有种神秘的美感,仿佛一阵不可触摸的烟雾。 顾长乐原本以为他只是俊逸而已,不想竟是这般好看,当下便愣了愣神。 而他的眸光淡淡,不像欧阳靖堂那么柔软,亦不像暮云埃那么冷漠,他看着她,如同深不见底的潭水,表面上风平浪静,里头却似乎藏着说不出的情怀。 她的脸庞微微泛红,正欲开口说话,却听他道:“浩然派什么时候没有规矩了?” 顾长乐顿时讶然,这话是在怪她没有行礼? 不过这有什么? 不是所有人第一次看到她就对她有好感的,她赶忙认错地低着头,俯身行了个礼,道:“是弟子莽撞了,因为见到真人很开心,所以一时没忍住。” 古道一也不废话,直接问:“何事?” 顾长乐复又抬起头,笑吟吟地道:“弟子就是想来问问妹妹她好不好。” 古道一点了点头,道:“你和她关系很好?” 顾长乐见古道一愿意和她说话,心里喊了声有希望,便道:“当然了,我们是姐妹啊。” 哪知古道一意味深长地“喔”了一声,问:“她不是害你的神兽残废,而且抢了你的机缘么?你竟然不讨厌她?饶是本座被夺了东西也会心怀记恨,你一个筑基初期弟子便能够有如此广博的胸怀?莫不是说本座连你也不如?” “啊?”顾长乐原本以为他会因为而对自己有那么一丝好感,却不想他竟然这么说,当下愣住,连忙摇头:“不,不是,弟子……” 古道一冷哼一声,“既然如此,她抢了你的东西你何以还说与她关系不错?莫不是你本来就喜欢被人抢东西?” 顾长乐自来都是被宠惯了的,整个浩然派,几乎所有男修看到她都会露出几分柔和之色,如今哪里忍得下古道一的冷嘲热讽? 她脸庞涨得通红,心里又气愤又委屈,险些哭了出来。 古道一也不理她,随手一招,御起紫色仙剑破空而起。 长空之中,划出一道长长的紫痕,还有一道淡淡的声音,“以后莫要拿阿月说事儿,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话音刚落,旁边便有女修嗤笑出声。 “呦呦呦,我们顾仙子这是怎么了?你的魅力去哪里了?” “便是尾峰真人都瞧不上你了么?呵呵,太有意思了。” 那些女修原本就不喜欢顾长乐,有的女修甚至被她抢过道侣,更是对她恨之入骨。 先前见她与古道一说话,大家都是习以为常,毕竟她就是喜欢勾搭男修,只不想这古道一与旁的男修不同,不仅不温言温语与她说话,甚至还出言嘲讽,咄咄逼人。 她们难得见到她吃瘪,哪里会错过嘲笑的机会? 顾长乐羞愤不已,狠狠地看了周围的女修一眼,转身往幻桥上奔去。 好你个顾长月,好你个摇光峰,都等着去死吧。 她蓦然想起母亲这次的谋划,又想到顾长月悲催的结局,原本眼中还含着泪,此番竟又笑了出来,这模样似笑非笑,一脸扭曲,哪里还有半分天真单纯? 且说古道一原本心情颇好,见到顾长乐之后,便多了几分凝重。 顾长乐的气运太好。 气运这种东西看不到摸不到,但是在修仙途中行了好几百年,他哪里能够感觉不到? 即便顾长乐的气运有衰败之象,可是依然在众多修士之中居于首位,简直是天道不容。 也难怪上次一线天峰谷的事情,就算由刑法总堂亲自审查,她依旧躲过了一劫,其间除了白莫言的坚持,剩下的便是她的气运。 还记得当时刑法总堂在一线天峰谷中搜查线索的时候,忽然起了一阵大风,吹得尘埃飞扬,再多的线索都被这风给吹断了。 要知道,一线天峰谷平时是不刮这种风的。 气运啊气运。 气运有时候甚至能够改变已成的定局,任谁也阻挡不了。 如此,对阿月倒是不太有利。 古道一抬头望着天空,思索了一阵,似乎想到了什么,加速飞往摇光大殿。 大殿之中,顾长月也才将将回来不久,此番正与木纾趴在案几上,看三师伯崔二娘画画。 崔二娘统共拿了十三副画轴过来,每一副中间都夹了画纸,其中十二副被堆放在旁边,还有一副被展开铺在案几上。 她现在正手执毛笔,比照着一张画像,在上面描画。 那张画像之上,一个绿衣女子浅笑盈盈,不是旁人,正是古道一方才见过的顾长乐。 古道一进来的时候,崔二娘刚刚准备点上眼睛。 古道一抬手阻止道:“师姐等等,莫画顾长乐,画木纾。” 崔二娘被打断,抬起头来,问:“为何?” 古道一道:“此人气运太好,阿月本身则气运一般,绝对不能直接与她对碰,画木纾稳妥一些。” 顾长月闻言,点了点头。 巨龙秘府之中拿取二层塔,她虽然与顾长乐有所接触,但是真正与顾长乐面对面较量的却是紫灵儿,由此她才能够从中间得到自己的契机。 而她与顾长乐之间除了打些嘴仗,耍些小伎俩而外,似乎还没有真正对碰过,不过前世的教训告诉她,但凡是相关机缘以及生死的事情,她都惹不起顾长乐。 原本他们打算将柳氏传给嗜血老怪的她的画像直接改成顾长乐,现下想想,顾长乐气运即便有下滑趋势,但总归还在,谁能想得到中间会不会出什么差错,画木纾倒是稳妥。 木纾的画像,却用顾长月的生辰八字,到时候那些王八蛋指着木纾说她就是顾长月,这谎言倒是不识自破。 顾长月顿时觉得,师尊果真周到… 第098章 ,死镇 接下来的日子,顾长月最主要的事情除了日复一日的修炼,便是等待静君真人的消息。 半个多月时间一晃而过,当她再次从地下城一间魂室之中出来,并从练气十层大圆满境界突破至了练气十一层境界的时候,静君真人的传讯也就施施然地飞抵了她的手中。 是日,天朗气清,摇光大殿高啄的棱角在太阳下闪闪发光。 大殿之中,摇光峰众人难得地齐聚一堂。 古道一依旧坐在首位之上,接下来依次是云中隐、叶翩跹、崔二娘、沉曦、木纾、顾长月…小师叔叶释寒呆在大殿中最为阴暗的角落,一根柱子挡住照射进来的阳光,同时挡住他大半个身影,无声无息仿若安静的鬼魅。 古道一的目光在众人身上依次扫过,最后又慢慢收回,看着自己手中的符纸。 符纸被他捏成了一团,露在外面的一角写了方方正正的三个大字——刘产婆。 刘产婆,临海城有名的接生婆,因为懂得一点修为,而且手法老道的缘故,被誉为城内的金牌接生婆,据说但凡城中世家夫人产子,第一个请的就是她。 而她也凭借这一点,也是赚取了不少丰厚的酬劳。 顾长乐和顾长月曾经都是由她接生。 果然,她就是那个可以证明顾长月出生的人。 古道一随手捏了个法决,将符纸烧化,随后语气平平地道:“这个刘产婆原本在临海城进行她的营生,可巧两个月前收了菜市场卖豆腐的女人做了干女儿,之后便没再替人接生,而是回了乡下,买了一处宅子养老,还置办了几亩良田。” “菜市场卖豆腐的女人和顾家有什么关系?”叶翩跹捻了胸前垂下的发丝,细声细气,直截了当地问。 古道一道:“女人的妹妹是顾府的粗使丫鬟,不过柳氏身边的贴身丫鬟小蕖对其有恩。” 这兜兜转转,一弯一拐倒是慎密地很。 无缘无故地,谁会想到一个产婆收一个卖豆腐的女人做干女儿,其间竟然还隐藏着天大的阴谋? 众人闻言,皆是明了地点了点头。 还是叶翩跹道:“这么说来,那就是要去临海城,阿月的家乡便是临海城,倒也熟悉。” 事实上,在此之前,鬼策师刑无悔又算上过一卦,说此次行动没有人比顾长月更加适合,究其原因,自然是时机未到,鬼策不可泄露,但刑无悔之所以这么说,必定有他的道理。 故而现下这么多人聚集此处,倒不是来听那刘产婆与顾家的关系,而是因为顾长月将要下山,去往临海城一趟。 这对于顾长月来说很是正常,她自己的事情自然当然应该由她自己去处理,什么都依靠旁人对她来说有害无利,无论如何,这厢出去一趟,权当做是一场历练,兴许路上还能遇到属于她的机缘。 古道一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道:“阿月,在没有人察觉的情况下将刘产婆那里的画像换掉,你能做到么?” 他随手一挥,拿出六个画卷。 这六个画卷的画轴都会万象之阵,是由崔二娘亲自刻模,上头的画像也是崔二娘亲自所作,竟是和嗜血老怪那里截获的那七章一模一样,仿佛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顾长月见古道一将画卷递过来,平静地上前接过,道:“师尊放心,弟子一定谨慎完成。” 古道一点了点头,也不说话。 叶翩跹却主动站起来,拿了个白玉瓶子递给顾长月,“这是阴阳瓶,一侧装了三颗精品回灵丹,一侧则是雾气弹,若是遇到什么不测……” 话到此处便被云中隐粗声粗气地打断,“胡说八道什么?什么不测?疯了吧你?呸呸……” 他连唾了几下,直接忽略叶翩跹不满而恼怒的神情,转而看向顾长月,露出一副笑脸,很不着调地递给她一颗大黑丸子,呵呵道:“月月,记得师伯教你的心之境,这个东西你收着,等下了山后才拿出来。” 顾长月笑了笑,伸手拿过叶翩跹递来的瓶子,小心翼翼地放进纳戒之中道:“多谢二师伯。” 然后看向云中隐:“大师伯放心,弟子记得。” 同时伸手接过那大黑丸子,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这大黑丸子极为粗糙,根本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云中隐却只是嘿嘿地笑着,端端正正地坐在一侧,倒是一反常态,并没有趁机拍一拍顾长月的肩膀,亦或是捏捏她的脸蛋。 便是在场众人都觉察出了异常,不由多看他两眼。 这人难得老实一回,但是老实起来之后却叫人更不放心。 顾长月想,到了山下就将这个大黑丸子拿出来,如果有什么异常,直接扔了就是了,因而也就将其收起,没有太过放在心上。 这时,崔二娘已经取出一大一小两件青灰色的粗布袍子递给她,道:“月月来,是三师伯给你织的,看起来虽然粗陋了些,但是这大件的,袖口底下藏着个五行之阵,万一遇到什么危机,也可以利用这个阵法拖延一二。” 顾长月摸着袍子,布料虽然甚是粗糙,但是她却觉得比绫罗绸缎还要舒服,她重重地点了点头,道:“有劳三师伯了。” 崔二娘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没有说话。 最后便是叶释寒冷幽幽地开口,道:“有危险,用阿丁唤阿甲,我会立刻来接你,口决你知道。” 顾长月险些就热泪盈眶了,她不就是下个山么?怎的一个二个都这般不放心似的? 长空再怎样寒冷,长了羽毛的雏鸟始终是要自己飞出去的,修士若不经历挫折,自艰难险峻之中搏出自己的道路,哪里能够升仙? 其实这个道理大家都明白,而且顾长月的努力大家都有目共睹,她能够一个人在高出她好几个等级的魂室之中安全出来,这就说明她不是轻而易举就会让自己处于危险境地的人。 但是,此刻此刻大家却也依旧如此,不为别的,只为一份牵挂。 古道一见众人也差不多了,才道:“好了,就这样吧,阿月准备一下,自行下山便是了。” 说到这里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啰嗦几句:“切记,万事多留几分心眼,莫要被人骗了去,路上注意安全,办完事情就回来,若是撞见魔修,实力相差太大就避开,切不可意气用事。” 他原本并不是多话之人,但是想到自己唯一的弟子第一次一个人下山,便是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不自觉地要多说几句。 顾长月咬了咬红唇,道:“师尊,弟子会安全回来的。” 古道一应了一声,这才放下心来,道:“好了,都散吧,你也去准备准备,让木纾和沉曦送送你。” 话落,木纾和沉曦同时道:“是,四师叔。” 对于顾长月一人下山的事情,沉曦只是简简单单地嘱咐几句,便无话可说。 而木纾则恨不得一同跟去,一来足实是觉得现下正魔纷争不断,多少是有些担忧,二来却是想要下山看看。 在摇光峰呆久了,也够憋闷的。 顾长月在两人的陪同下回到临月阁,先给阿丁换上青白色的粗布衣衫,将其装进纳戒中,然后自己才换上大件的布衫,并将额前的发髻垂下,挡住大半只眼睛,又用暗红色木头钗子简简单单地将头发挽起,只片刻,惊艳美丽的脸庞变得素净了许多,乍一看倒不是什么倾国倾城,却是多了一份温婉和恬静。 自临月阁出来,沉曦和木纾同时愣住了一下。 木纾啧啧道:“这素净的都快认不出来了。” 顾长月闻言笑了笑,道:“好了,师姐,走吧,师妹我的任务艰巨,就不多留了,等回来的时候给你带些小玩意儿。” 木纾“嗤”地笑出声来,伸手拍了拍她的头发,道:“你师姐我都几十岁的人了,还当做小孩子哄呢?” 顾长月默了默,在心里道:“我都几百岁的人了,还不是经常被你们当小孩子一样哄?不仅哄,还要揉头发。” 旁边沉曦抬头看了看天,最后道:“走吧。” 由此,三人也不多言,在外峰摆了个传送阵,由木纾亲自控阵,偷偷摸摸地将顾长月传送了出去。 顾长月只觉头顶一花,瞬间便站在了浮蚩山的外头。 她抬头看了看天,想起云中隐的给她的大黑丸子,便自纳戒之中将其拿出,哪知那大黑丸子方一捏在她的手中,便“砰”地一声爆开,待烟雾散尽时,一张放大的猪脸笑眯眯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吓了一跳,险些将其远远地扔出去,好在那猪的蹄紧紧地扣住她的双手手腕,死活不落地。 顾长月顿时觉得哭笑不得,这大师伯… 只是这下人都出来了,总不能又返回去吧? 如今她出来没有经过出入峰,而是用的传送阵,很明显是不想让人知道她下山了,这来来回回保不准会被人瞅见。 无奈之下,她只得叹息一声,对猪道:“我带你去,但是你要听话,不能到处乱跑,也不能……见色就忘了此行目的,知道么?” 猪听懂了她的话,笑眯眯地点头,猪嘴上牵出一条银丝柱。 顾长月顿时黑脸,色猪一头。 她想了一下,对着猪露出笑意,猪顿时双眼发昏,似乎找不到南北,趁此机会,她手中灵气转动,直接将猪赛进纳戒之中。 处理了猪之后,她方才松了口气,四下看了一遍,然后御起自己的红菱飞行法器,半刻也不停留地往临海城飞去。 她很清楚,因为她的缘故,这一世的事情被改变了很多,往前就罢了,到现在看来,却已经在前世的道路上偏离了许多,近乎是走上了另一条轨迹。 魔道崛起了一个嗜血老怪,自北向南一路烧杀抢掠,正道之中派了不少弟子围捕,却没有一次成功。 而正道之中竟然有高层人士乃是魔道细作,其潜入正道的目的是帮助魔道唤醒当年魔王祭天的灵宠劣迹,简直就是出乎意料。 这一世的正魔之战似乎要比上一世还要激烈,还要血腥,便是这短短的半个多月,就已经听说那嗜血老怪杀戮了不少无辜百姓。 顾长月并非忧苍生之忧的人,对于所谓的天下苍生也没有任何感怀,对此也颇为唏嘘。 傻子才会相信嗜血老怪之所以这么做,当真单纯地只是为了帮柳氏对付她。 柳氏不是傻子,自然也是清楚的,不过为了对付她,也就默认了邪魔外道这一行为。 天作孽尤可存,自作孽不可活。 顾长月咧嘴冷笑一声,也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径自于红菱法器之上坐下,捏了个指引符,便开始闭目打坐。 这厢约莫行了两个时辰,忽听耳畔响起唰唰的声响,却是天空中下起雨来。 豆大的雨点说落就落,噼里啪啦,来势凶猛。 空气中对流的风吹过,即便红菱法器避风避雨,但因此而减慢速度却是避免不了的。 邈邈长空之中,水汽迷蒙,唯有一张红菱缓缓飞行。 顾长月低头望了眼下方,将灵力聚集双目,穿透水汽,看到下方正有一块小镇。 她也丝毫也不犹豫,发决一握,红菱法器便缓缓降下,片刻便落至小镇的外头的石碑下。 顾长月抬头,看到石碑上刻了静安镇三字。 镇子的街道由青石板铺筑,因时代的久远而磨损毁坏,歪歪扭扭地蜿蜒向里,两边的房屋依次排开,在朦胧的雨气之中,显得分外死沉。 当真是安静。 顾长月站在镇子外头感受一番,心里顿时突突地跳了起来,这个镇子…是个死镇… 第099章 ,进城 原来并不是安静,而是已经没有任何生的气息。 大雨倾盆,自屋顶淋下,连绵不断,组成雨帘,哗啦啦地溅在地上,激起满地水汽,白茫茫一片,几乎看不清街道里头的情况。 有风吹来,空气中弥漫开浓郁而新鲜的血腥味,似乎刚刚被屠戮不久,或是就在她来到之前才结束,而天空之上,已有黑色巨大的食乌鸟盘旋不定,嘶哑的鸣叫在风中扩散开来。 顾长月将灵力汇聚双目,穿透重重水汽,望向街道里头,却见前方三条街道交汇的街口竟是堆叠了数十具尸体。 每一具尸体的脖子上都留着两道牙孔,面色苍白,近乎干尸。 都是被吸了鲜血。 顾长月的脑海中自然而然便想起嗜血老怪的名号,这种情形,必然就是他所为之。 她凉凉地吐了口气,自街道深处收回目光,想也不想,重新御起红菱法器,转身就走。 若是不想给自己惹麻烦,此地绝对能多留。 果然,她刚刚离开不久,便有一队身着浩然派内峰弟子服的修士赶到此地。 看到借口堆叠的尸体,众修士皆是满面怒意,纷纷握拳历喝:“畜生,简直就是畜生。” “该死的邪魔外道,该死的嗜血老怪,总有一日,我等定要叫他血债血尝。” 其中一个手小的修士执着长剑低头看了几眼尸堆上的尸体,双目通红地走到带头的青年修士身边,道:“师兄,这些百姓才刚死不久,想必那些邪魔外道并未走远,我等赶紧追上去捉了他们,简直是没有人性,竟然对这些无辜百姓下此毒手。” 带头的青年修士双手握拳,亦是愤怒至极,却也平心静气地道:“这里距离青云城还算有一段距离,但是料想那群畜生是不敢往青云城方向去的,而东面是海,他们也不会去,所以,只有一路向南,而南面,我想常剑常真人他们便是在那里拦截,我们只需过去汇合便是。” 他顿了一下,道:“长戟,你带两个人将这些百姓埋了,顺道发飞符回门派,随后再跟上我们。” 那名名为长戟的执剑修士面色郑重地道:“是,师兄。” 说罢向身后的两名修士挥了挥手,道:“两位师弟,跟我来。” 两人随他而去。 带头的青年也不停留,直接招呼别的修士,道:“各位师弟,我们走。” 然后众人御起飞行法器往南面飞去,正是临海城的方向。 顾长月乘着法器在空中飞了不久,忽然感觉后头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灵气波动,隐隐间似有逼近的态势。 不想与这些人碰面,她也不着他想,低头看了眼自己所在的位置,果断地握住法决,控制红菱缓缓降下,落在一片深林之中。 因为大雨的缘故,林子笼罩着一层白茫茫的雾气,似乎充满未知的危机,不过顾长月感受了一遍,这个林子并不大,几乎不存在任何威胁。 既然雨这么大,而那些正道修士也还没有走远,她打算第二日再赶路,便寻了一处集满丝网的破旧茅屋,找个干净的位置,将四周贴上感应符,坐下打坐。 她将双手结印,放在丹田的位置,缓缓运转灵气,顿时间,就可感觉到纳戒之中有浓郁的灵气与阴气参合着,萦绕在她的身体周围,并被她吸入体内。 这是自二层塔之中吸出的灵阴之气。 原来因为九灵奇印的关系,她并非只有到二层塔里头才能吸收到灵阴之气,只要她掌控法决,便可将二层塔之中的灵阴之气吸出,用以修炼,只是这些灵阴之气并不比二层塔内浓郁罢了。 但是出门在外,能够拥有这等提供灵阴之气的法宝,已经是很不错了。 要知道,很多修士出门,由于灵气不够的缘故,几乎都不能修炼的,这倒是很耽搁修炼进程。 此刻,顾长月于茅屋之中打坐,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头的雨声渐稀,直到完全停驻,又过了一段时间,她方才睁开眼睛,准备继续赶路。 时下天色刚刚发麻,四处都朦朦一片,唯有一线白光像是仙女的面纱,神神秘秘地自东方浮起,透下些许亮光,想必已经是第二日凌晨,空气中有草木淡淡味道。 万物慢慢复苏。 她站起身子呼吸一口,顿觉精神饱满。 这一路向南,她特意留意了一下,不少城镇都受到了魔道的袭击,不过程度并不相同。 类似于静安镇这样的小镇几乎都是被血洗一空,而相当于临海城之内的大城市,并没有多少伤亡。 魔道此举,显然还并不想过于引起正道的愤怒。 当然,正道也不可能没有作为,现下已经将大部分的大城市都保护了起来。 修士们驻守城门,几乎不让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物进入。 周边镇子幸存的百姓进去避难,也都要经过严厉的盘查。 顾长月经过这些城市,不得不绕道而行,耽搁了不少时候,好在今日没有下雨,红菱飞得极快,只不过两个时辰便已经越过最后一个外围小镇,抵达了临海城。 果然不出所料,与别的大城市相同,今日的临海城城门紧闭,只开了一扇小门,有不少百姓面色凄惶,背着行囊推着车排在小门前头,依次接受盘查,一个一个进入城门,然后排成小队,很整齐地往城内走去。 而城门旁边乃至整个城墙外围,还有半空之中都守着各家族的护卫以及浩然派的内峰修士,每个人都是目光敏锐,注视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至于远处的天空中,无数食乌鸟盘旋飞舞,搜寻着死去的人。 顾长月心知和别的城市一样,这等严密的布防,自己若要用鬼影步在这种没有任何混乱的情况下进去是不可能不被发现的,可是下头守着城门的人,除了一些她不认识的二外,一个是被顾长乐收买的常剑,还有一个就是于她有恩没情的顾炎,她想要假扮百姓过去的法子也不可用了。 除非… 她将目光望向远处的食乌鸟,心中顿时有了计较。 她手握法决,当下便无声无息地降落在城门外头的树林中。 站在一片茂密的森林之中,她将自己的感知扩散开来,同时收敛自己身上的所有气息,一路小心翼翼地搜寻,只是片刻间,眼神便闪闪发亮。 找到了。 只见离她不远的地方,有一大片枝干搭建的巢穴,上头端端正正地摆放着无数的蛋。 这些蛋有一个人的怀抱大小,遍体乌灰色,上头遍布着大大小小褐色的斑点。 蛋巢的前头,数只黑色巨大的雌鸟正在“吧唧吧唧”地嚼着生肉,同时目光也不忘锐利地扫向四周,注意着是否有人靠近。 是食乌雌鸟在守护它们的幼蛋。 食乌鸟产蛋分两期,一期是在冬至,一期就是在近日,它们往往将所有的幼蛋都放在一处,一起守护起来,直到所有的蛋都破壳而出。 顾长月远远地站着,却能够轻而易举地闻到浓郁的腥臭味。 食乌鸟以腐尸为食,产下的幼蛋自然臭得难闻,不过食乌鸟似乎将其视为它们族内的象征,但凡有人的身上沾了这些味道,食乌鸟必定会以为其偷取了幼蛋,无论什么地点什么时候,只要它们在,就会对其发起攻击。 食乌鸟的品阶不高,能够修炼到三四级已经很是不错,但是往往打头阵的就是这些三四级的食乌鸟。 它们捍卫自己的后代胜过它们自己的性命。 顾长月觉得,她若要顺利进城,只怕得制造些许混乱,如此借一两颗食乌鸟幼蛋用用倒也不错。 她想,只要自己屏气敛息,走到小心一些,绕到蛋巢后头,偷走一两颗幼蛋并不困难。 想到此处,便随手摘了些枝叶将自己隐蔽起来,同时催动隐吸术,偷偷摸摸地靠近蛋巢。 她的步伐轻盈,没有声息,又用了隐吸术将气息全部隐藏起来,此番慢悠悠地接着树荫的遮挡靠近,又走的是最偏僻的位置,雌鸟们倒是真的没有发现。 待到靠近鸟窝,她便小心翼翼地用灵气包裹住两颗蛋,偷偷摸摸地抱起,然后用同样的方式往回挪,等她发现自己挪得差不多的时候,立刻便撤去蛋上的灵气,将两颗蛋一起暴露在空气中,同时抬起手,重重地往地上摔下一颗。 浓郁的腥臭味顿时扩散开来。 守护幼蛋的雌鸟第一时间便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顿时一阵骚动,发出厉声嘶叫。 这叫声是在表达它们的愤怒,同时也是在呼喊不远处的雄鸟,不消片刻,便得到了同样愤怒的回应。 而顾长月见势,御起鬼影步,转身就跑。 她跑得极快,又因为隔了一段距离,一群黑鸟哗啦啦地追来,一时间却并未将她追上,不过它们的速度也不慢,竟是紧紧地追随她的身后,黑乎乎一群。 顾长月没有去别处,而是抱着蛋直接冲向临海城的城门口。 驻守城门的修士们还在走来走去地巡逻,常剑与顾炎站在最外头,似乎在说些什么。 顾长月冲出林子的瞬间,忽然加快了速度,整个人化作重重白影。 她大喊一声,“救命啊,那群鸟疯了。” 这一声喊下来,常剑和顾炎以及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识地望向林子中冲出的密密麻麻的食乌鸟,顾长月趁此机会,双手猛烈地一投,幼蛋重重地迎着常剑当头砸下。 同时,她也与常剑错身而过。 咔哒,腥臭的蛋清四射,恶心的蛋清自常剑的头上淋下,沾了满身,便是嘴里也被吸入了不少。 顾炎离得他最近,整张脸庞也被溅满了蛋清。 两人同时一怔,只觉腥臭铺面,弥漫口鼻,可是还来不及呕吐,便有一大批食乌鸟向他们冲来,为首最为强大的一两只将近四级的大鸟完全不要命地冲向他们,狠狠地用经常啄食腐尸的尖豚啄在他们的脸上、眉毛上、脖子上,两人痛呼,张开嘴巴,不想又吸入不少恶臭的蛋清。 时下怒不可遏,当即便也顾不得什么,拔出本命法宝就是一阵怒砍。 还有一批食乌则是紧紧跟在顾长月身后,而顾长月已经敛了鬼影步,同时分化出一道幻影消失在城外的方向,引走一部分人的目光,并趁机混在百姓之中。 城门口的百姓看着这密密麻麻的黑鸟,早就吓得魂都飞了,当下什么也不顾,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纷纷朝小门里涌去,一片混乱。 其余的修士眼见状,赶紧拿出法宝迎上这些畜生。 如此,顾长月便顺着拥挤的人流,被挤进了那扇小门之中,顺利进城。 第100章 ,大夫 守城队伍在城门口被食乌鸟攻击的事情像风一般,很快便传遍了大街小巷,临海城第一世家的顾家更是立刻便有所动作,因为家族顾炎在城门口站着与浩然派真人闲聊的时候,面部受到领头的食乌鸟重创。 食乌鸟常以腐尸为食,其黑色的嘴巴自然而然便带着天然的腐尸气息,但凡有人被其不小心所伤,伤口处便会散发出恶臭的气味,直到慢慢溃烂。 修仙之人虽然不会那么严重,但是想要恢复,只怕也得经历一个过程。 而被伤到面部,饶是再英俊潇洒,也得过上一阵被毁容的日子。 所以说,当这个消息传到身着盛装,正在顾府金碧辉煌的庭院中休憩的柳氏耳中的时候,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她面露忧色,却也不忘记叫人自顾府的兽园中牵出两头扫路兽,外加两头并头的护甲灵兽,扫路兽在前开路,护甲灵兽用来拉镶嵌灵晶的兽车,这才组织了顾府剩下的一部分修士,浩浩荡荡地往城门口移去。 整个大街上的百姓见到顾家队伍,皆是心照不宣地退至两侧避让,没有任何人敢阻拦一步。 柳氏对满大街百姓的举止非常满意,可是这厢她却没有心情去享受这种世家带来的荣耀。 待坐在兽车上,她方才想到事情的关键,便将兽车的帘子撩起,冷着声音问兽车旁亦步亦趋的中年官家:“这才刚刚出去多久?怎么就受伤了?况且身边不是还有个浩然派的结丹真人吗?就算受伤也轮不到老爷吧?” 中年官家面露苦色,回道:“回夫人,常真人伤得更严重,老爷正是因为在他身边才会受伤的,因为常真人守城的时候被人当头扔了个食乌鸟幼蛋,蛋清溅到了老爷的脸上,食乌鸟才追着老爷啄的。” 柳氏皱眉,被扔了食乌鸟的蛋,想起来都恶心。 她冷哼一声,鄙夷地道:“废物,这副德行还敢接近我顾府金枝玉叶的大小姐,当真是痴人说梦,我问你,他不是已经结丹初期了么?怎的就那么容易被人给偷袭了?” 柳氏对常剑没有好感,最主要的原因是他竟然敢消想自己的女儿,也不看看自己一大把年纪了才到结丹初期,却还不把心思放在修炼上,整天儿女情长,甚至还说出要照顾自己女儿一辈子的话来。 自己的女儿哪里是这种人配得上的?自己的女儿往后可要飞升成仙,就算是道侣,那也得是修真境数一数二的人物,即便是暮云埃这样的人物也得要考量一二,常剑那废物算个什么东西? 柳氏原本一直就喜欢常剑,现下顾炎又因常剑受伤,因而对常剑更加厌恶,奈何她如今的计谋还少不得那常剑,否则她当真是永远都不要顾长乐与其来往了。 兽车外头步行的官家似乎亦能感受到柳氏的杀意,不由自主地抹了把汗,小心翼翼地道:“夫人,好像是说被魔道妖人突袭了,那妖人引来了不少食乌鸟,将蛋砸在常真人头上便往城外跑去,常真人是因为一时没有反应……” 说到后头,声音越来越小了。 柳氏的面色几乎冷成了霜。 魔道妖人? 呵,魔道与她早有盟约在先,根本不可能来惹顾家的麻烦,常剑那家伙分明就是得罪了什么人,引来了私人麻烦,如今却偏要怪罪到魔道妖人身上,以为这样就没有责任了,当真是个懦夫。 如此,常剑在柳氏心中竟慢慢演化成了个戚戚小人,真是冤枉。 的的确确是冤枉得要死。 城门处,常剑与顾炎,以及众修士好不容易才将成群的食乌鸟一举灭尽,隔了半响才缓过神来,纷纷呼呼喘气。 一群食乌鸟中,真正强悍的就只有两三只,其余的对于修士来说倒不再话下,但是由于最近死了不少人,食乌鸟都聚集在了一处,数量多不甚数,因而对付起来并不轻松。 待所有的食乌鸟被全数斩杀,整个城门口传来阵阵恶臭。 有幼蛋砸碎的臭味,也有食乌鸟尸体和血液的臭味。 立刻有修士掩了口鼻,处理食乌鸟的尸体,但却没有人愿意靠近常剑和顾炎,即便两人捏了数个净水咒,身上仍旧还有隐隐的腥臭,况且两人的脸庞都被食乌鸟啄了不少血口,已然开始慢慢腐化,原本气质非凡的两人,堪堪就如得了天花的乞儿。 常剑还好,对于容貌他没有过多的在意,可顾炎就不同了,他向来都是临海城的美男子,是有威望的人物,如今这副样子,哪里还见得人? 愤怒之下,忍着脸上的剧痛,大手一挥,命令一群顾家子弟去追那扔蛋的家伙。 一群顾家子弟浩浩荡荡地便往城外追去。 然而,他们并不知晓,罪魁祸首此刻正站在城中,低着头避让柳氏那队人马,笑得直抽搐。 唉呀妈呀,她从来不知道阴人原来是件这么快乐的事情,尤其是阴那些心高气傲,眼高于顶,用鼻孔看天的王八蛋。 呸,活该。 她的眼前还浮现着常剑和顾炎被蛋砸中时的表情,明明是应当立刻就反应过来抓住她的,可是那幼蛋实在太臭,直接薰得二人最先想到的事情不是捉住她,而是下意识地呕吐。 这精神上的摧残,致使两人连结丹期自身所带的护体屏障都弱得不凑效了。 还有两人那副想要抓她又忍不住臭的愁眉苦脸的表情,当真是世间最美的画面,顾长月当时就差点笑得她破功,硬生生地摔在地上,好在她一开始就怕自己跑不过食乌鸟,故而多提了一口气起来,否则苦逼的就是自己了。 当然也亏得那幼蛋臭得难闻,否则以她的实力,待常剑与顾炎反应过来,她哪里还逃得了? 她在挤进城门的时候,还不忘回过头来望上一眼,只见一群食乌鸟盯着两人的面部猛啄,倒也颇为壮观。 一个人站在街边回味了一阵,直到顾家的队伍走过,她才站直身子,用手揉了揉隐隐发痛肚子,吐了口气。 笑够了之后,提步便直奔临海城西郊的住宅区。 这临海城的西郊是临海人富商们集中的庄子所在,放眼望去,成片的果林和良田,而且有花有水,环境甚好,据说离城中又近,又安详宁静,许多富商老了,都会来这里颐养天年。 刘产婆的养老的宅子也在那里,那里便是顾长月此行的最终目的地。 只是她还未来得及走上两步,便感觉裙摆被什么东西死死拽住,低头一看,竟是猪不知什么时候自纳戒之中蹦了出来,此刻正用猪嘴含着她的裙摆,瞪着眼睛,色眯眯地看着她笑。 顾长月大骇,一把将它拽起,问:“猪,你怎么出来的?” 纳戒是她的,但凡被她塞到里头的东西,往往只有她才能够拿出来,可这猪怎的就出来了? 不仅出来了,而且还是在她完全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出来的。 她顿时觉得此猪果然是不一般。 猪被她双手钳制住,“咕咕”地叫了两声,扭动着又矮又短的胖身子,自她手中挣脱开,四蹄一着地,撒丫子便跑得不见猪影。 顾长月这下才呆了,若猪给跑丢了,她要怎么能大师伯交代? 于是想也不想,捏了个追踪符,闪身便追了上去。 猪的速度极快,哗哗地往前跑,所过之处,所有人都以为只不过是刮了一阵风。 顾长月在后头穷追不舍,鬼影步发挥到了极致,跟着猛追,可以说是苦不堪言。 不过跑着跑着她发现,猪似乎并非在乱跑乱窜,依照追踪符的位置来看,竟然就是临海城的西郊所在位置。 顾长月又觉得这猪还蛮有意思的。 她在后头追着,倒也不那么慌了,干脆也不管猪会不会收传讯符,也随手捏了一个,随手便给它飞去。 “猪,我一直觉得你很蠢,你知道吗?不过现在给你个机会表现一下,待会儿到了西郊,寻到那老婆子的院子,便想法将那老婆子给引出来,然后再上去给我狠狠地咬几口,最好咬得她满面是血,神志不清,却又不致命,等咬完了就自己找个地方躲起来,我过来看看你咬得好不好,若是咬得好了,我就相信你不蠢。” 猪在前头跑,收到她的传讯,眼睛瞄了几眼,顿时露出轻蔑不屑的神情,竟然停下来,用猪蹄将那符纸踩得碎成了渣,放才罢休,接着又往前头跑。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待顾长月到达临海城西郊的时候,便听到一声长过一声的哀嚎传遍整个田野。 一条田间小路所连接的处宅子前头,一个老妇满面是血地倒在地上,凄凄呻吟。 老妇周围已经围了不少的人,嘈杂声不绝于耳。 顾长月站在远处,透过人群间的缝隙看着地上的老妇,只见老妇的眉心被砸了个大洞,鲜血顺着脸颊流下,染了大半个衣襟,毫不凄厉。 她暗暗复议了一番猪的狠毒,便也不多停留,直接将自己的头发挠了几把,看起来多了几分狼狈之后,又从纳戒之中将阿丁抱出,隐了相互连接的丝线,用手牵着阿丁,挤进人群。 有个热心肠的老妇正在命令家丁将老妇背往城中就医。 这时,顾长月却喊道:“她的眉心开了个这么大的大洞,等你们带她去城中,只怕已经血流而亡了。”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只见她穿着普通,头发散乱,手中还牵着个一直埋着头傻啦吧唧的瘦弱女孩,看起来并非本地人,想来也是城外来避难的难民,毕竟最近可有不少的难民从此经过。 众人见着她也不觉得惊奇,反倒是觉得她的话很有道理。 血造这样的流法,到城里哪里还能活着? 只是,这里又都是平凡人,等久了老妇还是得死。 左右都是死。 老妇听闻此言,也顾不得痛了,哀嚎着喊:“救命啊救命啊,快找顾家,找他们救我,他们可以救我,哎呦,我不想死啊,救命。” 她的声音本就因血流不止而变得极为脆弱,再加上疼痛和害怕,就显得有些颤抖。 众人只听她不断地喊救命,更多的却也没有听清楚了。 但是顾长月耳力比这些人都好,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她低着头,嘴角扬起一抹瞬间即逝地冷笑。 有人见老妇嚎得凄厉,急道:“那这可如何是好?” 顾长月这才走上去,蹲在老妇的面前,道:“没关系,我是大夫,我能治。” 她话音刚落,周围围观的众人便都松了口气。 “既然如此,那太好了,姑娘你快给这老妇治治,这叫得也够凄厉的,怪可怜的。” 老妇的神智渐渐地开始涣散,但也迷迷糊糊地捕捉到她的话,当下便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死死地抓住她的裙摆,虚弱地道:“大夫救我,大夫救我,我有灵晶,你要多少,我都给你,大夫救我,我不想死。” 第101章 ,恩人 顾长月被老妇扯住裙摆,顺势便牵着阿丁蹲下,放缓声音安慰道:“大娘你放心,医者父母心,我既是大夫,便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且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目光移向老妇的眉心。 伤口并不平整,上头沾着泥土和碎石,根本就不是被猪咬的,而是摔倒在地上磕的。 猪也不知道死哪里去了。 她不由多看了两眼,随后惊道:“嘶,这伤口磕得深啊,怎的像是被谁推了一把似的,必须马上止血治疗,否则神仙也乏力啊。” 老妇渐渐衰弱的哀嚎声又莫名提高了几分。 顾长月看着痛苦狰狞,却极少皱纹的老脸,问:“大娘的家可在附近?” 立刻有人指着旁边敞开着门的大院道:“这座院子就是。” 顾长月道:“麻烦大家将大娘抬进去,外面不方便治病。” “好嘞,让我来。” “我也来。” 两名大汉挽着袖子上前,两三下就将老妇抬起,往院子里走去。 这间院子在西郊这一带住宅区中并不算是大院,与普通的住宅差不多,正中是客厅,左右两边则是厢房。 老妇被两名大汉抬到客厅中,平放在长长的软榻上,后头看热闹的人也都跟了进来。 顾长月扫眼看了众人一眼,道:“麻烦大家回避一下,我要开始治疗了。” 众人面面相觑,怀疑地看着顾长月,“治伤还得我们回避?” 虽然这个院子不大,但是人人都知道,能够住在西郊这一片地带的皆非一般人,况且刘产婆还是临海城又名的金牌产婆,转为修仙世家服务,来这里养老前可是存了不少的灵晶,他们可不保证顾长月会不会借机偷东西。 顾长月自然也知道这些人什么意思,却也面不改色地道:“大娘伤势极为严重,我来之前又流了不少血,我得用我祖传的法子才行,所谓祖传的法子自然不能叫外人窥了去,你们不避一避我怎么用?” 众人依旧无动于衷。 顾长月忽地冷声道:“难道你们就要这样看着她死么?叫你们回避又不是叫你们出去,你们守在外头,我难不成还能偷了这家里什么东西?” 话落,老妇的哀嚎又起伏了一下。 众人看了看那老妇,这才点了点头。 既然刘产婆自己都不介意,他们又能怎么样? 顾长月又道:“对了,麻烦通知她的家人回来,这样的伤口恐怕得需要人照料。” 其中有个妇女道:“已经叫人去唤刘产婆的干女儿了,现在应该在回来的路上。” 顾长月应了一声,做了个请的手势。 众人见此,纷纷走出客厅。 顾长月便走过来将大门合上,并且放了张感应符,才折身回来。 这时,阿丁已经抬起头来,神控石做成的眼睛熠熠生辉,泛着碧绿的光芒。 刘产婆早就完全痛得没有力气了,可不知为何,却偏偏还保留着几分清醒,即便视线被血染得有些模糊肯不清模样,她还是能够感觉到顾长月和被她牵在手中的小孩子在做什么。 只见一袭白衣的女人牵了自己的孩子朝她走来,却根本不急着给她疗伤,反是抬了个凳子过来,让小孩面对面坐在她的面前,瞪着一双眼睛看她。 模糊的视线中,她似乎看到小孩的目光泛着绿色的光。 刘产婆莫名所以,又见小孩抬起手,小心翼翼地用一张白色丝帕将灌进她眼睛里的鲜血擦得一干二净,她的眼前蓦地变得清晰,看清楚了。 眼前这个小孩… 她吓得张大嘴巴,眼前这个小孩分明就是画像上那个红衣少女。 怎么回事?怎么便成了小孩?还有那双眼睛好生诡异。 她惊恐得想要叫唤,可是根本就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她只看到自己变成一个小黑点,“哗啦”一声坠入了小孩碧绿色的瞳孔里,紧接着便置身于一个黑色没有生命气息的世界,四周除了寂静便是无边无际的绝望。 没有风,没有声息,没有阳光,便是叫人害怕的阴冷杀意都没有。 漆黑的黑暗中,唯有那种叫人生不如死的绝望,仿佛洪水般一涌而来,将她淹没。 很奇异的感觉,她宁愿立刻死掉,却不愿意继续呆在里头。 为什么没有被摔死?为什么没有被摔死? 她止不住全身颤抖,双眼之中噙着风暴般席卷而来的恐惧。 忽然,她听到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有人叹息一声,紧接着,有个飘渺而不真切的声音在头顶,很缓很慢地响起。 “黑暗,是最迷人的面纱,因为它会带给你无知的恐惧,带给你血腥的绝望,这里没有风,没有生机,没有气息,更没有太阳,有的,只是无边无际的恐惧和绝望,我知道,你在颤栗,你想要解脱,无论是生或者死,死,死……死……” 刘产婆听到声音,心中恐惧更甚,但是她控制不住自己,控制不住自己被这个声音蛊惑。 她害怕着,却也被沉浸在里头,不可自拔。 那声音还在道:“不,既然来到这里,生和死都不容易,但是若你想要得到解脱,那就要听我说,听我说……” 刘产婆抬起头,望着声音的源头,神情木讷地点着头。 “记住了,今天晌午过后,你出门散步,却不小心摔了一跤,血流不止,险些丧命,是我,名叫岳氏的落难大夫救了你,将你从生死一线挽救回来,我岳氏是你的恩人,而不是画像上的人,知道么?” 刘产婆点头,时下竟是呢喃出声:“我出门散步,摔了一跤,被岳氏所救,岳氏是我的恩人,不是画像上的人。” “对的,很正确,说到画像上的人,你还记得她吗?” 刘产婆脑海中闪过顾长月的模样,眉心顿时痛得犹如锥子在锥。 耳边,那个声音道:“不,那不是画像上的人,那是我岳氏,你记错了,画像上的人应该是这个才对。” 黑暗中,忽然展开一副画卷。 画卷上,一个明眸皓齿的粉衣少女,正在浅浅地笑着,美丽如同皎洁的月光。 “这才是画像上的人,要记牢了。” 刘产婆重复道:“这才是画像上的人,要记牢了。” “好了,我们来确定一下,你今天做了什么?” “我出门散步,摔了一跤,险些丧命,是岳氏救了我。” “岳氏是谁?” “岳氏是你。” “那画像中的人你还记得么?是不是很美丽,很好看?” “我还记得,她很美丽,很好看,像是月光。” “不,这种美丽不应该是像月光,而是一朵娇艳的玫瑰花。” 刘产婆顿了顿,道:“这种美丽像是娇艳的玫瑰花。” “很好,你的伤势已经快要包扎好了,我知道你现在很累,闭上眼睛休息吧。” 刘产婆依言,乖乖地闭上眼睛,之后什么也不记得了。 正好这个时候,院子外头有人走了进来,也不多停留,便要往客厅里走。 有人拦住来人,正在细细地说明里头的情况。 顾长月勾起嘴角,停下手中包了一半的纱布,故意提高声音,道:“这么久了,大娘的家人可回来了?我需要一个人手帮忙。” 卖豆腐的李嫂子一听说刘产婆摔倒重伤,生怕她就坏了柳氏的计划,当下什么都不想,直接便拽了临海城最好的大夫,拖着便往这西郊跑,没有想到刚刚跑到,便听说已经有人开始给刘产婆治疗了。 而院子中的众人才给她说明情况,便听到里头说话的声音,她也不多想,随手淘了极快灵晶给自己拽来的大夫,转身便走上房廊,推开大厅的门。 “啊呀”一声,里头的光景呈现在她的眼前。 一个布衣妇女正低着头包扎伤口,旁边坐了个小孩。 小孩低着头,像是傻子般,一动不动。 顾长月听到开门的声音,没有回头,只道:“麻烦关下门,大娘现在不能吹风。” 李嫂子关上门,毫无防备的走了进来,“我干娘现在怎么样了?” 顾长月这才抬起头来,笑眯眯地看着她。 美丽的脸庞虽然没有红衣时的妖异惊艳,却也让李嫂子一眼便辨认出来,她就是画像上的少女。 李嫂子大惊,顿时张大嘴巴。 顾长月指着阿丁道:“李嫂子你怕什么?我可不是你画像上的人,我是岳氏,你看我女儿都这么大了。” 她的声音平淡,却携着一股诡异的力量。 李嫂子不由自主地去看坐在一侧的小孩,小孩也抬起头来看她… 一天过后,刘产婆的伤势终于稳定下来,人也精神了许多。 早晨刚刚起床,便喝了一大碗李嫂子炖的鸡汤,侧卧在床头,絮絮叨叨地拉着顾长月的手说话。 “听起来,你也是个可怜人,丈夫被魔道妖人给杀了,孩子也被吓成了那样,哎,你若是不嫌弃,往后干脆留下来陪老婆子我吧,我大不了再多收个干女儿,左右也短不了你吃,少不了你穿。” 顾长月低下头,用衣袖去拭根本不存在的泪花,道:“大娘的心意岳娘心领了,可我却不能留在这里的。” 刘产婆闻言,忍不住问:“为什么?” 顾长月道:“我还得去寻哥哥,早些年他去南边经商,据说现在也有了自己的作坊,我去投靠他,他不可能不管我的。” 刘产婆听她还有个哥哥,方才放下心来,最后叹了口气,问:“盘缠还够么?” 顾长月脸庞一红,低下头来,“说实话,还真想向大娘借一些,这一路走来,给孩子买吃的,又要住店,当真是花费了不少。” 刘产婆笑了笑,“这说的什么话?你本就是我的大恩人,那日若是没有你,我这老婆子早就死了,说什么皆?我那里有些灵晶,你只管拿去,往后你若还记得我这个老婆子,路过这里的时候莫忘了回来看看。” 说着说着,她又道:“瞧,这说的像是在赶你走似的,你可莫要急,多在这里呆上一阵,从大老远走到这里,你不累,小孩子总是累的,这几天若是想吃什么尽管开口,李嫂子她很会做吃的。” 这模样俨然将顾长月当真了大恩人。 顾长月应了一声,道:“多谢大娘。” 她低下头,勾起唇角,心情很是不错。 这次是她使用死魂境域最完美的一次,不仅如此,她还用心之境控制并左右了刘产婆和那李嫂子的神识记忆,故而在他们心里,她就是刘产婆的大恩人,是她竭尽全力救了刘产婆的命。 罪魁祸首无知无觉地就成了恩人。 她的心情倒是不错,然而同时同刻,顾府之中的柳氏则很是不爽,顾炎的伤还没好,又闹出刘产婆受伤的事情,最近怎么这么倒霉? 她狠狠地拍了把桌子,冷道:“怎么回事?不是叫那女人时时刻刻注意着么?明知道本夫人这里不能派人去,偏偏还要去卖什么豆腐?难道本夫人给的还少了?你说说这件事情你是怎么去办了?” 丫鬟小蕖瑟缩着跪在地上,拼命磕头,“夫人息怒,都是那李嫂子财迷了心窍,请夫人息怒。” 柳氏哼了一声,又问:“我问你,那个大夫调查过没有?是个什么人?” 小蕖道:“回夫人,就是个普通的女大夫,姓岳,北方人,不久前夫家被魔道给杀了,她带着孩子在城里赶集所以逃过一劫,如今正打算去南边寻找家人,奴婢命人查过了,完全属实。” 开玩笑,顾长月出门自然是要做全了准备,凭借顾家的实力,还查不出纰漏。 柳氏这才放下心来,说起来这个世上除了丫鬟小蕖以及李嫂子以及她那个妹子,便没有一个人知晓刘产婆与自己的关系,而这几个知情的人,她料定了他们都不会出卖自己。 刘产婆这次很大可能就是意外,毕竟无缘无故,谁会去设计陷害一个凡人老太婆? 如此,她也就没有往这方面去多想。 最后道:“叫那李嫂子往后莫要去卖什么豆腐了,以后给我好好照顾着刘产婆,最好是能够多活个十多年,告诉她,若是刘产婆有什么三长两短,她全家都要跟着去陪藏。” 小蕖身子莫名地抖了抖,回道:“是,夫人。” 第102章 ,被劫 数日之后。 刘产婆眉心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整个人也精神了许多,故而顾长月也不多留,心安理得地拿了那五百颗中品灵晶,牵着阿丁,毫不拖泥带水地告辞离去。 当然,她并非真的那般贴心,特意等到刘产婆伤势康复才离开,而是担忧柳氏会派人过来,所以多留几日。 只不过她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刘产婆受伤至今,柳氏仅仅是让李嫂子又请了名大夫过来瞧瞧,见伤口正在结疤愈合,便也就不闻不问。 顾府的丫鬟也都连西郊这片地带都没有靠近过。 柳氏此举无疑是显得无情冷漠、不近人情,但是从另一个方面来讲,却也说明了柳氏足够自信。 她自以为自己的计划进行得悄无声息、完美无缺,根本没有人会发现刘产婆与她的关系,亦没有人知道她还放了六幅大有用处的画在刘产婆的住处。 既然计划不可能被人识破,那么也就没有必要庸人自扰。 她已经将网撒好,只待时机成熟,伸手收网便是。 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所以说,她觉得自己并不需要再做什么,而顾长月也就完完全全地放下心来。 别了刘产婆之后,她丝毫也不多耽搁,直接便往回赶。 猪自那日伤了刘产婆后就一直处于失踪状态,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也不知道死去了哪里。 顾长月试着发过两张传讯符,收到的却是完全看不懂的回复:“咕,咕咕咕咕,咕……” 完完全全的猪语猪调,她想,这个世上兴许只有大师伯才看得懂。 不过由此她也不担心猪了。 一头连传讯符都会回的猪,早就已经成精了,还有什么可让人担心的?等它玩够了,自己知晓回家。 所以她没花精力去寻猪。 这一路御着红菱法器飞出临海城,原本以为就算顾炎和常剑很有可能没脸出门,不会来守城,但是她想要出去,怎么说也会受到些许阻拦,可是没有想到这一路竟然畅通无阻。 不知道什么原因,临海城中早就没有一个正道修士了。 不仅仅如此,她甚至发现她所走过的城镇间,所有的正道修士都乘着飞行法器或是本命法宝往北边疾行,神色匆匆,似乎北边发生了什么重大事情。 南北一线的天空几乎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批正道修士正在赶路,其数量之大,派别之多,难以计数。 此等情形,当真少见。 而这一路正道弟子似乎都很是暴躁,任何一个修士队伍,无论大小,一旦发生周边出现陌生面孔或是没有穿门派袍服的,便要求其拿出身份玉牌,若是没有身份玉牌,二话不说直接群殴致死。 这般不讲情面,顾长月没有身份玉牌,哪里敢混进这些人之中? 她用隐吸术收敛了气息,驾着红菱法器跟在一群修士后头观察许久,得知原来是魔道在北边有所动作,似乎是大举进入北境,也不知道要干些什么。 这两日来,各大正道门派高层得知消息,便急招弟子们到北边集合。 而魔道妖人卑鄙无耻,前些日子故意在一路向南制造杀戮,将正道的目光引开,如今正道有所反应,就趁机混入正道队伍中杀了不少人,意图制造恐慌和混乱。 难怪正道修士会这般没有人情味,见到没有身份玉牌的陌生修士,说杀就杀了。 至于北境,即北方之境,与东面浩然派所辖的海境,南面的南境,西面的西境齐名,为修真境四大秘境之一。 但与海境不同,它并不属于任何一个门派,而是自然秘境,万万年来便存在那里,不受任何人控制。 同样它也与神秘的南境和西境不同,它并非只有到了一定的时机才会自行开启,而是一直都运转着,放开怀抱接纳世间所有的修士。 它是正魔两道修士最好的历练之地。 不过很少有修士走能够走进秘境深处,因为里头除了有数不尽的天材地宝,也蛰伏着数不尽的恐怖危机,没有人会知道下一个瞬间,自己所在的安全区域会不会忽然窜出一头上九级的地魔兽来,将一切吞噬。 由此,正魔两道都几乎不会在这里交手,同样因为其不受控制,正魔两道也几乎不会组织弟子进入其间。 可如今魔道却大举深入,甚至还刻意引开正道,倒是让人深思。 魔道的目的是什么? 其实,在顾长月看来,自己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魔道此行恐怕是为了沉睡在北境之中的神兽箜篌。 他们的计划似乎是要提前将近百年。 箜篌虽是修真境最凶猛的四大神兽之一,却也是启动古罗刹阵、恢复大魔头祭天灵宠劣迹力量最好的阵法。 前世魔道便是想方设法捕捉箜篌,不过好几次都被正道打断,并没有成功。 如今魔道计划提前,事情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能不能成功倒是说不清楚。 顾长月觉得此事有必要向古道一说明清楚,但是没有身份玉牌的她又不敢贸然在空中飞行,便先传了张传讯符给古道一,将自己的猜测说了一下,然后从空中降下。 她打算收到古道一的回讯再作打算,因此也不着急,正巧她又落在来之前自己才来过的小林子之中,便决定寻了那间破旧的茅屋,进去休憩一阵,等待古道一的回讯。 只是常言道,有一种倒霉叫做撞在枪口上。 她方一落地,还来不及提步,就听“唰”的声响,有什么东西极快地向她冲来,她想也不想,侧身躲避,却也依旧被那东西实实在在地撞了一下。 她立马用灵力检查一番,发现自己身体无碍,才望向那落在地上的东西,却见着一个身着金铃派内门弟子服的女修抱着双脚,畏畏缩缩地蹲在地上,惶恐地看着她,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喊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不要打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这女修的衣衫有好几处破损,脸庞上青一块紫一块,肿得像是猪头,但是就算挨了打,她的眼睛也是极大,黑黑的同仁大得像是一个黑窟窿,滴溜溜乱转,甚为可怖。 顾长月皱眉,暗暗扫了遍女修,发现她比曾经的自己还惨,居然是金木水火土五灵根,十足十的废材,二十岁的骨龄才练气三层的修为。 饶是这个时候顾长月根本摸不准她为何会以那么快的速度撞上自己,也不由地疑惑,这样的人怎么会进入金铃派的内门?莫不是哪里捡的衣服? 正在她疑惑之际,天空中忽然甩下一条红色的链子,裹住那女修的腰际,往后一拉,女修便趴在地上,摩擦着地面被拖出好几尺远。 有个刻薄的女声自几尺外的大树后头响起,“废物就是废物,当真一点儿用处都没有,不就叫你去看看她身上有什么法宝么?至于吓成这样?” “就是嘛,除了一双眼睛有用,别的都一无是处。” “好了好了,废话那么多干嘛?废物秦,快告诉我,你方才看到了什么?” 顾长月迎着那声音望去,只见不远处走来数名同样身着金铃派内门弟子服的女修,一个二个面貌美丽,脸上却带着趾高气昂的神情,不屑地看着顾长月。 其中一名女修练气十二层的修为,为几名女修之中最高,模样也最为艳丽骄傲,而那条链子便出自她手,说最后一句话的也是她。 她见顾长月的目光望向自己,转过头来不屑地扬了扬唇,然后看着方才撞到顾长月的女修,又重复了一遍:“废物秦,快告诉我,你方才看到了什么?若是不说实话,看我不打死你。” 废物秦被她像提宠物一样提在手中,瞪着一双叫人极不舒服的眼睛,慌慌张张地哭喊道:“不,不,金师姐饶命,那个女人有宝贝,她手里的纳戒不一般,快去抢她,这次一定让你满意,抢了她就可以赢了金秋林那个贱人了,只求吴师姐莫要打我。” 顾长月讶然,说实话,她的纳戒外观极为普通,根本就与一般纳戒无甚区别,而且气息内敛,便是实力高过她好几十倍的结丹期真人也很难看得出来,可这个五灵根的练气三层女修竟看得出来它是宝物,当真稀奇。 而一听到她身上有宝贝,金师姐直接将废物秦丢下,抬头看着顾长月。 金师姐身后的另一名女修站出来,指着顾长月道:“喂,练气十一层的那个,把你身上的宝贝都交出来,否则你的下场就和她一样。” 她说着,顺势踹了废物秦一脚。 废物秦趴在地上,像是小狗般往后头瑟缩,哼哼唧唧地挣扎。 顾长月面无表情地看了眼那废物秦,顿时觉得用废物形容这个人都是抬举了。 前世她自己也是废物,但却从来不曾愿意被人这般当狗一样羞辱。 那女修见她不说话,眉毛倒竖,怒气冲冲地喊道:“喂,你是傻了还是怎么了?叫你把身上的宝物都留下。” 顾长月这才道:“你们要抢我东西?” “呵……”那女修嗤笑一声,趾高气扬地道:“没错,只要你乖乖拿出来,便饶你一命。” 顾长月低头想了下,道:“金铃派不是正道门派么?怎的行这等无耻之事?” 那女修顿了顿,接不下去了。 她们是正道门派不错,可是她们跟随九长老的外孙女金师姐修炼,往往什么事情都是金师姐说了算。 如今金师姐又和十二长老的外孙金秋林打赌,比此行出来谁的收获最多,向来刁蛮任性的金师姐便动起了抢夺的念头,甚至还在门派中将那有双析灵眼的废物给带了出来,专门看哪些练气期修士身上带着法宝。 此厢她们已经顺利抢杀了数名赶路的练气期修士,得了不少好东西,贪欲随之膨胀,就愈发的嚣张跋扈起来,只没想到被顾长月这一问给问傻了。 女修不会说话,顿时遭到金师姐随手甩来的一巴掌,“你个蠢货,不会说话就别说,滚开。” 女修被打得头晕目眩,却依旧恭恭敬敬地赔笑,站到旁边。 金师姐居高临下地看着顾长月,道:“正道又如何,魔道又如何,本小姐今天就要定了你的东西,赶紧乖乖交出来,否则休怪本小姐不客气了。” 顾长月摇了摇头,“那你不怕我师尊是浩然派的首座真人?” 话音刚落,顿时引来数名女修的嘲笑。 “就你这寒碜的傻样也敢说是浩然派首座真人的弟子?如此,我还是掌门的亲戚呢。” “嗨,莫不是个傻瓜?” “我看她牵着的那个孩子才像个傻子,一动不动,呆呆的。” 金师姐抬手止住几名女修的谈话,对顾长月冷道:“快将你身上的东西都拿出来,你要知道,你想跑是不可能的,练气十一层的修为,本小姐轻而易举便抓到你了。” 顾长月听她这么说,似乎妥协了一般,低头叹息一声,片刻后,复又抬起头来,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拿去吧,不过你得自己过来拿。” 金师姐显然也不是笨蛋,道:“你给我拿过来。” 顾长月道:“你自己过来,你的实力高过我一层怕什么?我不想过去,我怕我给了你东西,你们不会放过我,那个时候我插翅难飞,你自己过来,我将东西给你说,逃跑的机会还要大些。” 金师姐闻言,不屑地唾了一口,也不顾几名女修的迟疑,直直地便走向顾长月。 她即不信顾长月这寒碜的模样能拿出什么杀手锏来对付她,况且这个世上谁敢把她怎么样? 她外祖母可是金铃派的九长老。 难怪她敢这般嚣张跋扈,因为她有强硬的后台。 她提着手中的链子,一步一步靠近顾长月,半点危险意识也没有。 顾长月都觉得她蠢的可以,就这样还学人抢劫。 站在顾长月的面前,金师姐便开口问道:“东西呢?拿来。” 顾长月笑了笑,道:“别急,你先看看我牵着的小娃娃长得漂亮不漂亮。” 第103章 ,兽食 听闻顾长月此言,金师姐莫名所以,却也下意识地去看旁边的小女孩,哪想这一眼之下,一着不慎,顿时间便被迷失在小女孩碧绿色的瞳孔之中。 无边无际的黑暗当头罩下,随之而来的便是没有生机的死气和绝望。 她被捆在黑暗中,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甚至什么也想不起来,没有声息的世界里,唯有深入骨髓的恐惧,就仿佛沉入了没有希望的地狱,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她就这般定定地站着,再也动弹不得。 顾长月看着她渐渐涣散的眼神,暗自松了口气。 在这里,金师姐的实力最强,只有先对付了她,对付后面的几个才不那么困难。 想到此处,便动了动手指,让阿丁合上眼睛。 控神石方一离开,金师姐顿觉松了口气,可是全身上下就仿佛虚脱了般,也再无力气,只听“噗通”一声便软倒在地上,晕死过去。 后头,几名女修眼睁睁地看着金师姐倒地,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因为她们根本没有看到顾长月的动作。 这金师姐是死了么? 无缘无故就被杀了? 没有杀意,没有动静,没有声响。 可金师姐若是死了,她们可也活不成了,除非将凶手带回金铃门,交给九长老出气。 “快抓住杀死金师姐的凶手。” 几名女修同时大喊一声,拔出法宝便冲向顾长月。 她们的实力虽然都不及顾长月,但是胜在人多,便想着合力将顾长月捉住。 颜色不一的法宝同时甩向顾长月。 顾长月却也二话不说,直接释放出死魂境域,手中发决一握,拔出无涯剑几个转身,手起剑落,“唰唰”地十多下,不消多时便解决得干干净净,一个不留。 与阴戾凶残的怨魂比起来,这些娇娇俏俏的女修着实不在话下。 待数名女修纷纷倒地,顾长月沉默不语地收起无涯剑,望向瑟缩在大树旁边的名叫废物秦的女修。 废物秦似乎根本就不相信金师姐这些人会死,一时间被一种恶毒的快意淹没。 死了,这些常常毒打她侮辱她的人都死了。 但是一想到眼前这个人方才才被自己出卖过,便又满心惶恐,止不住颤抖。 这既兴奋又恐惧的心情致使她脸上的神情看起来也有几分扭曲,再加上一双眼睛极大的原因,甚是狰狞。 “不,不要杀我,我刚才不是故意的,你也看到了,是她们逼我的,求求你,我的眼睛可以看到别人身上的宝贝,你不杀我,我可以带你去抢更多东西。” 顾长月站在她的面前,低头看着她,面上似有浅浅的笑意:“你很恨那金师姐不是么?现在给你个报复的机会。” 颤抖不止的废物秦忽然顿了顿,不敢相信地看着她,“什么?” 顾长月道:“她还没死,不过此刻却已经昏死过去,你可以随便怎么对她。” 废物秦听了这话,顿时满脸喜悦,可是全身却抖得更厉害了。 她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凭什么同样都是那老妖婆的外孙女,可金无双却是人人宠爱的宝贝,而她就是根毫不起眼的草,她甚至都不能姓金,只能随了父姓,被人废物秦废物秦地叫了二十年。 从小到大没人关怀她,没人疼爱她,这就算了,还常常被金无双当动物一样羞辱欺凌,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叫她脱衣服她不敢扒裤子。 她一直就活得自卑懦弱,从来就没有可以扬眉吐气的机会。 对于金无双,她即羡慕又嫉妒,当然最多的却是痛恨,她日日夜夜都诅咒金无双去死,可偏偏金无双活得就比她好,那么多人疼,那么多人巴结,那么多人关心… 哈哈,唯有现在,作为自卑懦弱的废物,她废物秦竟然可以想怎样对待金无双就怎样对待金无双了。 太好了,即便那贱人身上有禁制又如何?她就要看看那老妖婆看到是自己的废物外孙女杀了自己的宝贝外孙女会是怎样的撕心裂肺。 这般想着,便疯了般冲向金师姐,顺道捡起地上的一块大石头就往下砸。 先是面门,再是四肢,最后是身体。 血浆四射,先前艳丽高傲的金师姐渐渐地看不出形状。 画面说不出的恶心血腥。 而被人叫了一辈子废物秦的废物却觉得这是她诞生以来,看到过的最美的画面。 她兴奋得不能自己,明明双手已经没有力气,却还止不住地往下砸,根本就停不下来。 “砸死你这贱人,你嚣张啊,嚣张啊,老娘还不是杀死你了,活该你个贱人,金贱人,金铃门全是贱人,去死吧,都去死吧,早晚被魔道给灭了才好,一群贱人……” 顾长月将死去的女修身上的所有东西翻出来,拿走了所有的灵晶和符篆,以及一些稍微罕见的法宝,免费送上门的东西,不要白不要。 待搜刮一通后,抬起头来看见正骂的欢的废物秦,不自觉地抽了抽嘴角,见那金师姐早就已经死透,便对废物秦扬起手中的无涯剑。 她当然没有那么好心特意将废物秦的仇人留给废物秦亲自解决,因为这名被唤作金师姐的女修如此嚣张跋扈,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打劫,其身份定然不一般,恐怕是金铃派某位长老的孩子也说不定。 往往门派大人物的子女身上都被下了禁制,一旦被人杀死,禁制相连的另一头就会立刻反射出凶手的模样。 她可不想成为金铃派追杀的头号大敌,所以才让废物秦动手,只是没有想到废物秦这般疯狂。 而见废物秦砸的差不多了,她便也留不得她了。 这种贪生怕死,又如同墙头草一般的人,到时候被抓回去,只不定又会说是她致使的,那也是个麻烦。 于是,手中的无涯剑便指向了废物秦。 废物秦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她的杀意,或者说注意到了,却不想理会,而是不断重复向下砸的动作,一边砸,一边诅咒。 简直就是个变态。 无涯剑剑光闪烁,唰地落下,没有丝毫感情。 哪知就在这个时候,伴随这小花一声轻呼,后头蓦地荡漾起一阵错乱的灵力波动,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叫人无法抗拒的铺天盖地的恐怖威压。 顾长月顿觉头晕目眩,脑海中嗡声大作。 充满魔气的结丹中期力量。 她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不好,此厢也顾不上杀废物秦了,反正这家伙都已经被那威压震得七窍流血,迟早都会死。 她努力使自己保持理智,将阿丁和无涯剑一并抓进纳戒之中,顺道牵出方才捡到的引爆符、攻击符等凡是能够拖延时间的东西,附上阴冷的鬼火,乱七八糟地便往后扔。 一股脑下去,竟也有将近五六十张。 同时,足尖用力踏地,借着地面的力道,闪身便往与那威压相反的方向跑。 然而,即便她的速度与一些筑基初期修士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在这个强大的威压下,却也是被压制了半刻。 当她跃上半空的时候,威压的源头已然随随便便地就挡开了她所抛去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只一瞬间,便出现在她的后头。 “跑?” 她听到耳畔响起一声轻喝,脑海中一一闪过摇光峰众人的面孔,却根本就来不及扔出别的保命的底牌。 什么二师伯给的烟幕弹、三师伯绘的五行阵、召唤阿甲用的口诀,一个都还没有用上,便感觉自己的灵力被禁锢住,接着,身后的空气仿佛变成了巨大的漩涡,一股吸力吸引着她,将她往回拽。 对方压倒性的实力,完完全全可以将她轻而易举地摧毁,所有的小动作在对方眼皮子底下都是跳梁小丑,不值一提。 她被吸力吸回,重重地摔倒在地上,顺势还在地上翻滚几圈,堪堪撞上一颗大树才得以停下。 “咔哒”的声响,也不知道是腰折了,还是树折了,摔得她七荤八素,心口提起一口闷气,哇地喷了口鲜血。 丹田中小花喊道:“阿月,你没事吧?鬼火已经冲破了他对你的灵力禁制,快调息。” 顾长月猛地摇了摇头,暗自运转灵力,将模模糊糊的眩晕感祛除,这才看清楚自己的情况。 她已经被十多名魔修包围了。 这十多名魔修与寻常容易见到的练气期魔修不同,他们全都站得端端正正,身材挺拔,身上披着血红色的大斗篷,斗篷底下魔气凝聚,似乎掩盖着厚重的能量,便是实力最弱的魔修,都是筑基中期的修为。 而领头之人负手而立,同样也是一袭一模一样的大红斗篷,脸庞被藏在斗篷下头,看不出模样,却已经到了结丹后期修为。 他的身边,一个身材稍微瘦小一些的魔修拍了拍手,显然方才捉住顾长月的那一招正是出自他手。 顾长月用测戒扫了一下,结丹中期。 他的手法应当就是魔道中声名显赫的虚空吸魔手。 而看着他们身上所穿的衣服,顾长月已经认出来了,这一行魔修是赤炎魔君的手下。 她的心中警铃大作,这下完蛋了。 这帮魔修虽然不像平时看到的那般恶心,但也绝对不是善类,杀人夺命什么的,永远都是他们人生中最大的乐趣。 她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名结丹中期的魔修,只见他走到一颗大树边,踢了踢地上被砸死的金师姐,有些惊异,“我去,谁干的?死的这么恶心?” 他厌弃地唾了一口,也不再多看一样,转而提起一团血淋淋的东西随手一扔,正好扔在顾长月的身边。 顾长月将眼珠子转过来一看,是废物秦。 废物秦还没有死,只不过离死不远了,她口鼻之间不断地涌出鲜血,便是双目之中也是源源不断,再这样流下去,非得流干不可。 那结丹中期的魔修将废物秦丢下后,便对结丹后期的魔修道:“血主大人,只剩下这两个活的了,其余的都死了,要安抚住那畜生,就这两个修士加上刚才抓到的十二个,根本就不够,那畜生一天可就要吃十多个恐怕才能晋级。” 畜生?吃? 顾长月心里顿时一片清明,又一阵毛骨悚然,这些魔修手里头有一头转食修士的凶兽,而她被他们抓来充当兽食了。 逃,必须逃,就算逃不过也得试试,绝对不能就这样等死。 她深深地呼吸一口,偷偷地将灵气全部沉到双腿,同时让小花将鬼火移至双手,又将五行阵准备好,沉默地等待着最好的时机。 这时,结丹后期魔修似乎点了点头,红色斗篷下头响起嘶哑干涩的声音,“先把她们都扔进去,等小兽饿了再一个一个给它,现在,边赶路边拦截正道修士,确保在五日后赶到北境。” 第104章 ,血鳄 结丹中期魔修接到命令,只是不着痕迹地动了动手指,地上的废物秦便化作一阵白光,不见了踪影。 顾长月注意到,白光消失在魔修左手拇指上的戒指中。 戒指很大,红色透亮,几乎盖住了他的大八个指头,上面镶嵌着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兽头,仿佛正在冲击戒指的禁锢,愤怒地咆哮。 测戒之中的信息显示,这是一颗比固灵戒指更为高级的困兽戒。 因为有强大结界阻隔的原因,测戒不能感知到里面有什么东西,但是不用想也知道,里面定是关押着一头凶猛的妖兽或是灵兽。 将废物秦轻而易举地收入困兽戒中,魔修便将目光落在顾长月的身上。 哪想这次却并不是想象中的容易,他方一握住法决,还来不及启动,便见顾长月忽地出手,对着他的就是一掌。 冰冷的灵气携着阵阵寒风扑面而来,速度倒是不慢。 他是万万没有料到顾长月竟然还能动,他分明记得自己已经用自己的灵力波动将其压制住了。 难道这女修是用什么法宝冲破了禁制? 魔修虽然惊讶,却也毫不慌乱,抬手便迎上顾长月。 “砰……” 第一掌相接,顾长月的整根手臂像是被撞成了碎片般,从手指到肩膀,麻木得没有丝毫感觉,心口却是闷沉沉地难受,一口腥甜自候间溢出。 结丹中期魔修接了她一掌,虽不如她这么难受,却也不好受,只觉整个手掌都被火烧熟了,复又拿到冰里冻了起来,炽烈而冰凉地痛。 他奇怪地“咦”了一声,目光落在顾长月的手上,只见一名幽幽的光芒一闪即逝,心中了然,这女修身上当真有东西,如此想着,便更不愿意放顾长月走了,他五指弯曲成勾,反手便向她抓去。 顾长月也一点儿也不畏惧,堪堪避开他那一勾后,用尽全力,又打出一掌。 结丹中期魔修见势,转勾为掌,同样迎了上来。 顾长月见他再次出掌,却是身子一矮,从他身边错身而过,由着他扑了个空。 结丹中期强大的灵力生成劲风迎面而来,哗哗的声响,致使她有几吸之间都不能呼吸,然而即便如此,她却片刻不停,错身而过的瞬间,足尖用力一点,纵身飞跃,出其不意地绕到结丹后期魔修的侧方。 与此同时,撕下袖口的五行阵,往结丹后期魔修的身侧一扔。 顿时,“轰隆隆”的声响便在这林子之中传开,地面上墓地窜出无数巨大的石像。 结丹中期的魔修原本以为她不自量力,以练气十一层的实力便敢与自己对掌,怕打死她那畜生不会吃,因而只用了四层的力道,却不想她倒是狡猾,对接了一招之后,开始使用起虚招来。 而见她躲开,他猛然收住掌风,下意识地便将重心放在与血主大人所在位置相反的方向,想以最快的速度擒住她,只是,她竟然以极快的速度滑向了血主大人的位置。 那可是最危险的地方。 在这种情势下,按照寻常的思维,一般都会尽量逼近力量最为薄弱的地方,然后趁机逃跑,可她却偏偏往最危险的地方凑。 也正是如此,倒叫这结丹中期魔修手上的动作慢了半刻。 趁着这半刻的时间,顾长月才得以撕下袖口的五行阵,使其成功地在结丹后期魔修所在的位置启动。 便是那结丹后期的魔修也是未曾想到,一个穿着不起眼的小小练气期女修士会有这么多心眼,更不会想到这个小修士竟然在这样的情势下还能做出这么冷静的思考。 也正因为顾长月是个小小的练气期修士,他也就未曾放在心上,站着等属下将其抓获,却没有想到,这女修使了一招出其不意后,停也不停地便丢了个阵法出来。 一时之间,石像转移,金木水火土五行交错,各种暗箭、藤条、水龙、火焰、石块齐齐上阵,来势汹汹。 只是,这些东西的确让筑基期的魔修们不敢掉以轻心,而对于结丹中期魔修口中的血主大人来说,似乎并不放在心上。 他仅仅愣了一下,旋即发出了一声漫不经心地低笑,袍子翻转,轻而易举地就将这些东西挥得远远的,接着,用他嘶哑的声音低低地道:“在我面前用阵?还嫩了点……君临,这五行阵的确厉害,可在那女修的手上发挥不了多大的力量,只是唬唬人罢了,直接用虚空吸魔手给毁了,把人抓回来。” “是,血主大人。” 结丹中期的修士正准备与这阵法对抗一番,听血主大人此言,便停了下来,用结丹期的护体屏障自行摊开这些东西,双手则是握住发决,慢慢生成巨大的漩涡。 外头,顾长月一丢下五行阵,便片刻也不敢停留,将所有的灵气全部凝聚在双腿上,拖着被打伤的身子,提步就跑,连红菱法器都来不及召唤了。 这个五行阵虽是崔二娘所绘,与别的阵法比起来也极具攻击力,但是顾长月的实力不强,这个阵法由她所触发,发挥出来的力量自然不会太大,面对筑基中期以下的修士或许会有些优势,但是如今的对手是结丹期,也就只能拖延时间罢了。 她当真是倒霉透了,只不过出个远门而已,竟然就遇到了实力悬殊这般大的结丹期。 此刻若是不立刻就跑,等这些魔修将阵法研究清楚并且击溃,那她就真的完了。 哪想她才跑出不远,忽地感受到后头巨大的吸力,她的心墓地沉入万丈深渊,一片冰冷。 虚空吸魔手… 竟然直接用了虚空吸魔手,难道那群魔修里也有精通阵法之人?否则在不了解阵法威力的情况下,他们绝对不会乱来。 的的确确,她不知道的是,那位血主大人便是一名阵法师。 她又被吸了回去。 而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一次她被那股吸力在空中抛起,最后以脸着地的姿势落下。 被摔得一阵眩晕之后,耳边响起一个笑声,“不是挺嘚瑟的嘛?倒是继续跑啊!” 要多没有人性有多没有人性。 顾长月趴在地上,努力地抬起头来,脸上沾满枯枝和泥土,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那结丹中期的魔修则走到她的面前蹲下,红色斗篷下,露出一张正笑得嘚瑟的年轻脸庞。 她顿时满心愤怒,奈何方才自己几乎耗尽所有的灵力,又利用鬼火冲破禁锢,此厢被迫停下来,体内又冷又热地痛着,完全提不上力气。 想到自己活着的机会被生生剥夺,一口气噎在胸口,“嗤”地喷出鼻血来。 小花知晓她的身体状况,不敢轻举妄动,见她喷血,却也忍不住喊了声,“阿月。” 顾长月没有回答,只是咬唇不语,脑海中飞快地闪过各种念头。 若是这里只有这个嘚瑟的结丹中期魔修,她倒是想让小花附体,用燃烧自身的方式来对付他。 小花现在只是器魂,没有力量,但对付个结丹中期多少也有个博头,可是偏偏这里还有个结丹后期魔修,便是小花控制她的身体打赢了结丹中期的魔修,想要继续对抗结丹后期,她的体力都不允许。 至于阿丁,迷惑筑基初期以及少部分筑基后期可以,遇到结丹期,而是是结丹中后期,根本没用。 便是想要让阿丁呼叫阿甲也不可能,因为魔修定然不会让她有所动作。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现在应该怎么办? 怎么做才能活着? 魔修不知道她的心里活动这么丰富,他被她措不及防地喷了一脸,倒也不恼怒,而是慢悠悠地将血抹干净,说了声:“你身上一定有什么好东西,尤其是你方才与我交手时的火焰,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交给我买个逃跑的机会,要么就带着去死。” 他看着顾长月黑乎乎的脸庞,道:“不过我想你现在是做不出选择的,毕竟看起来是很贵重的,那就先到戒指里去呆着想清楚,我暂时不让那畜生吃你,可别想玩任何花招,困兽戒指里,若不是我特意放你,你自己永远也出不来。” 除非遇到什么契机。 不过这说与没说都没什么差别,因为根本就没有契机。 而顾长月听闻此言,眼中倒是燃起了一丝希望。 只要不是立刻就杀她,那她还有机会。 结丹中期魔修说完之后,也不等她发言,抬起手,像是做了个简单的游戏般,直接将她拂进戒指之中。 血主大人站在旁边,来的时候什么姿势,现在便是什么姿势,仿佛一直就没有发生过什么一般。 倒是筑基期的魔修身上多了层白色的粉末,显然是在阵法中留下的,可血主大人没有发话,他们也不敢清理。 血主大人一动不动地负手而立,见结丹中期的魔修与顾长月说了几句话,并且很快收拾了顾长月,才道:“走吧。” 语落,红色衣袍飞扬,整个人已经踏空而去。 后头的魔修整整齐齐地排成一排,跟在其后,极快地飞掠。 林子之中安静下来,只余下几具女尸,便什么也没有。 清风吹过,树叶翻飞,很快地便将女尸盖在底下。 顾长月只觉眼前白光一闪,忽然便从高空坠下,“啪”地一声便落在了坚硬的黑色地面上。 耳畔又低低的啜泣声,以及森寒恐怖的兽类呼噜声。 她从地上爬起来,四下打量,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黑色的铁笼子中,头顶有个拳头大小的通光口。 废物秦躺在旁边,已经昏死过去。 除了废物秦之外,计较阴暗的角落处还有十多名女修,瑟缩着抱在一起。 这十多名女修竟然都穿着金铃门内门弟子服,除了一名筑基初期,其余都是练气*层的修为。 她看了她们一眼,忽地,笼子的铁门被推开,一名女修尖叫一声,便无端端地浮在半空,飞向铁门外头。 她挣扎着,哭喊着,拼命地用手去抱铁栏,可是任她如何,却仿佛有只力量很大的无形的手在拉扯着她,生生将她拉出了笼子外面。 笼子的门又被关上。 其余的女修则疯了般地尖叫,抱着头,往笼子阴暗的角落拼命地挤。 而笼子外头响起一阵“吧唧吧唧”的咀嚼声。 顾长月的心中升起一股寒意,顺着那声音望去,却见笼子外头漆黑的空间中,伏着一只半人来高、全身血红色鳞片、即将晋升九级的妖兽血鳄。 第105章 ,谈判 黑色的空间中,血鳄很快便将那女修吞进腹中,然后瞪着灯笼大小的眼睛在笼子里扫了几眼,又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边残留的血迹,仿佛意犹未尽,不过它并没有继续,而是慢悠悠地转身,拖着硕大的身躯摇摇摆摆地向另一个方向爬去。 每走一步,几乎都留下一个印记,在空间中轰轰震响。 片刻后,震响的声音停下,却是响起咕嘟咕嘟的声响,同时还卷起一股浓郁的腥风。 顾长月将所剩无几的灵气汇聚到双眼,这才看清楚,原来这个空间之中并非什么都没有。 就在数丈远的地方,有个巨大而刺目的血池,也不知道里头的是人血还是兽类的血。 血池上面冒着一串串泡泡,血鳄显然已经沉到了池子里。 这时,女修们的哭泣声也小了,但一个二个仍是面如死灰,卷缩在一起,了无生气。 对于任何人来说,等死的感觉想必都是如此。 顾长月心中也不好受,不过想到那魔修惦记她的东西,不会立刻将她拿去喂养血鳄,便暂时多了一份保障。 想到此处,干脆仔仔细细地观察起这个空间来,双眼自上而下,自左向右,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 这是那魔修的困兽空间,里头的世界由那魔修主宰,被关押在这里面的修士别说是使用灵力和法术了,就连储物袋或者纳戒中的法宝都没办法拿出来,所以,不能寄希望于传讯符上,亦无法使用法决让阿丁将消息传给阿甲。 小花知道情况不妙,只觉有生之年,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渴望过强大的力量,它沉默了片刻,忽然叹息一声,道:“前些日子得罪了刑无悔,我用鬼扩音与他联络,他一感应到我的气息,连内容都不听就给直接扔了回来,哎,看来只能寄希望于他能够算上一卦,发现中途出现的劫变。” 听闻小花此言,顾长月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像是想到了什么,可她还没有来得及抓住,就被一阵尖叫声打断。 “不,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你们杀她吧,她的身上有宝贝,她的戒指是宝贝……” 顾长月皱着眉头,转过头去一看,废物秦呈匍匐状贴在地上,双手抱住脑袋,一个劲地尖叫颤抖。 只是废物秦叫了一阵之后,发现自己除了身上有几处剧痛之外,并没有人打她,也没有人嘲笑她,她口中的尖叫声便戛然而止,随后小心翼翼地将抱在头上的双手移开,抬起头来,正好看到脸上沾了些许泥土的顾长月笑吟吟地看着她。 她吓得坐在地上,向后瑟缩几步,却正好碰到那些瑟缩在一起的女修,转过头来,又赶忙埋头在地上求饶。 “啊,金师姐,金师姐莫打我,求求你饶了我,我帮你把金无双那贱人杀了,你莫要打我,放过我吧。” 又是一阵尖叫,依旧没有迎来想象中的拳打脚踢,便又小心翼翼地将手拿开,旋即看到以前趾高气昂对待她的女修们都瑟缩在一起,脸上一片死灰色。 下一刻,她似乎意识到了不妙,慢慢坐起身子,打量着这个空间。 顾长月也不理她,一个人依靠笼子的一根巨大铁栏坐下发呆。 丹田中,她道:“现在这种情况,靠任何人都没用,即便师尊他们知道我有危险,等寻到我的时候都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毕竟这些魔修都不是停在一处没动,我看唯有依靠自己最为稳妥,那个魔修对鬼火感兴趣,那么我想,或许能和他交涉一下,总之尽最大的可能拖延时间。” 这却是接上小花方才所说的话。 小花沉默了一下,道:“不管怎样,却是应当保持旺盛的精力,你体内的灵气在慢慢枯竭。” 既然现在想什么都没用,还不如先恢复力量,无论有用没用,让自己的身体保持最佳状态总是好的,兴许中途有什么样的变动也说不定。 这样想着,便闭上双目养神。 虽然不能修炼,但是靠着休息的方式也能够回复灵力,只不过比修炼的方式慢了将近十倍而已,也好在因为妖兽要晋级的缘故,这个空间中的灵力还算丰富,并不稀缺。 接下来的日子,她便一直都这般休息着,一动不动。 笼子里的女修两天不到便被吃得只剩下一个筑基初期修为,被废物秦唤作金秋林的女修,以及废物秦两人。 魔修似乎对这两人身上的东西也挺感兴趣,因而也并未将她们当做兽食给血鳄吃掉。 不过废物秦实力不济,几天下来没有被吓死,反而被饿得半死不活,本来想要吃掉金秋林,却被顾长月一句话吓得不敢胡来,最后只能躺在地上翻白眼。 顾长月道:“这个金秋林看起来对那魔修有用,你若是把她吃了,那魔修发怒,说不定便将你拿去喂了那条血鳄,况且血腥味大了,那血鳄闻到气味发起狂来,恐怕拼了命也要撞开笼子。” 她自然不是好心帮助金秋林,这种环境下,她也是自身难保,哪里还有心思去顾问别人?况且这个金秋林自一开始便卷缩在角落里,面目呆滞,早就已经被吓成了傻子,她们没有交情,她没有理由帮她。 只是整个空间之中,到处都是血鳄吃人是留下的血沫血渣,唯有这笼子里还要干净舒爽一些,她不想被那废物秦弄得满地血腥。 而几天过去,也不知道为什么,那魔修竟一直都没有找她们问话,只是不断向下面扔着一批又一批的修士,其中实力最强的是一名筑基后期修士,但是因为身上没有魔修所感兴趣的东西,后来也都被扔进了血鳄的嘴里。 所有的修士在刚刚掉进来的时候都不明所以,还义愤填膺地要讨伐魔道,可是被血鳄吃了一两个同伴之后,便如金铃派唯一剩下的女修金秋林般,一个个面如死灰,没了生气。 如今已经是第十五批修士了,血鳄身上的晋级迹象越来越明显,顾长月不经意间都能够看到它周围的灵气仿佛是波纹般,一圈一圈地颤动。 她不知道外面日头的变化,只能从掉进来的修士口中得知白天还是黑夜,然后慢慢推算。 这一算下来,至少也过了半月之久。 就在她以为魔修把她们忘了的时候,第十五批修士中的最后一个人被送进了血鳄的嘴里,同时,那向来安静的通光口外传来了魔修的声音。 “你们三个,可都想好了?” 这魔修的声音很普通很寻常,但此刻却仿佛带了神奇的魔力,致使那个像傻子般瑟缩着的金秋林眼中顿时汇聚起了色彩,而地上躺尸的废物秦眼白一沉,露出了黑漆漆的眼珠子,最后还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两人同时开口。 金秋林狠狠地喊道:“我告诉你们,你们不能杀我,我外婆可是金铃门的十二长老,结丹后期大圆满的修为,她若是知道你们把我拿来喂了那个恶心的畜生,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你们若想找人喂那恶心的畜生,可以用她们啊,快放了我,现在放了我还来得及。” 废物秦则是鸡啄米般不断磕头,“我答应你,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你想要我的眼睛么?我给你就是了,求求你莫要杀我,杀她们吧,她们两个身上的宝贝都没我的好,你也知道,我的眼睛可以看到别人身上带了什么宝贝,求你留下我。” 看着一个像大爷,一个像孙子的两人,顾长月的眉毛动了动,险些就冲上去揍她们一顿了。 魔修道在外面慢悠悠地道:“原来是金铃门十二长老的外孙女啊,可惜了,原本看你趾高气昂的模样,以为是什么门主的直系子女,还打算拿来威胁一下金铃门的,可是现在忙完了一问才知道,只不过是个长老的孙女而已,身份这么低,拿出来威胁别人,恐怕都没人理会,我看还是算了吧,留你也没用,死了干净。” 金秋林闻言,不可置信,并且惊恐地瞪大眼睛,吼道:“你说什么?我告诉你,你不能杀我,你若敢动我一下,我外婆一定会带人灭了你们这群恶习的邪魔外道,你不能杀我,我身上有外婆的禁制,她知道我死了会来找你的。” 魔修根本不欲理她,念叨了声,“吵死了。” 便见笼子大门被打开,金秋林不受控制地便往笼子外砸去。 这个时候还没有到血鳄用餐时间,血鳄也不在笼子外面,而在血池之中,金秋林就像断线的风筝,砸在了血池里。 血池顿时冒起无数的泡泡,也不见血鳄出来吃人,可人已经化为了一条白骨。 废物秦吓得几乎哭了出来。 魔修转而安慰道:“五灵根的女修,你别怕,你很好,我或许不会杀你,你现在帮我看看那寒碜的白衣女修身上的火焰是怎么回事。” 顾长月知道是在说自己,不等废物秦说话,便接口道:“不用她看了,我告诉你就是了,这火是我师尊的本命火源,也是与女娲补天用的爻火齐名的鬼火,不过我这里没有本命火源,你想要的话,放我出去,我告诉你怎么联系我师尊,我师尊若是知晓我有难,不可能不管我。” 世间火源不多,稀有之火更是罕见,但是鬼火却是能够引起整个修真境疯狂的三大火源之一。 她之所以这么说,其实就是想引起这魔修的兴趣。 她也不怕自己拥有鬼火的事情被传出去,毕竟这魔修也不是傻子,那么好的东西,难道要让人来同自己争抢? 他定然是不会告诉别人的。 而魔修不会立刻相信她,但是怎么也要将她放出去看一看的。 魔修似乎思考了一下,问废物秦,“她说的可是真的?” 废物秦愣愣地看着顾长月,最后点了点头,道:“是的,是真的,她说的都是真的,我知道那火的威力很大,只是不知道什么名字而已。” 其实她根本没有看到顾长月身上有火焰,她的眼睛所能看到的只有表面的东西,比如顾长月手指上带的测戒,她知晓那个东西一定不是凡物,至于戒指里有什么,那就是她所不知道的了。 不过她却不敢说不是,她怕惹了魔修不高兴,会将她也打进血池。 顾长月也料到她会如此,不着痕迹地笑了笑。 “这位魔道真人,你放心吧,我一个练气期的女修,就算心眼再多,在你的面前也玩不出什么花样,你先让我出去,我给你看看鬼火,若是你觉得我没有骗你,那么我就当着你的面给我师尊传讯,叫他老人家给一抹本命火源,我不想死,就一定会用本命火源来换我的命。” 魔修又停了许久,最后道:“倒还真是叫人心动。” 顾长月听出他已经动容,心中暗喜。 只要有机会出去,便又可以拖延一段时间,只要魔修相信她的鬼火是她师尊的,就会等着她传讯回去要鬼火,这样机会就大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整个空间猛地震荡一下,巨大的威势自那通光口传下,光芒闪烁,就仿佛有人用法宝打在了戒指上头,实力显然比这魔修强了许多。 魔修没有来得及结阻隔屏障,顾长月抓住笼子上的铁栏稳住身形,听到外头响起一个妇人的怒喝,“妖魔,交出我金铃门的弟子,否则今日你等便休想离开此地。” 魔修咳嗽几声,道:“都说我魔道卑鄙无耻,可我却觉得正道也见不得有多光明正大,竟也做出这等偷袭之事来。” 顾长月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但从这两句话便可知晓,金铃门的人找来了。 第106章 ,倒霉 原来自那日废物秦杀死金师姐金无双之后,其身上的禁制便主动开启,九长老第一时间便收到了她的死讯。 九长老向来最亲近、最疼爱的外孙女就是金无双,于是在收到金无双死亡讯息的瞬间,悲愤不已,立刻带领一批精锐弟子,与赶往北境的队伍分开,寻着禁制所指的方向赶到事发之地。 只可惜当她到达事发之地的时候,事发之地早已空无一人,只剩下几具被树叶掩埋的尸体。 九长老望着树叶下金无双面目全非的惨状,发誓定要将废物秦捉拿回来亲自处死,时下也顾不得其他,拿出灵器追命锁就开始追查,没有想到废物秦的身影她没有发现,却查到有批魔道妖人一路赶往北境,一路抓捕正道弟子,便是十二长老的外孙女金秋林也失踪在这批魔修所出现过的地段。 没有人见到过这些正道修士的尸体,也不知道魔修将人带到了何处。 而一旦牵扯到魔修,九长老瞬间便清醒过来,废物秦那个废物平时唯唯诺诺,软弱可欺,便是稍微凶悍一点的凡人都能将她制住,她怎么可能杀死练气十二层实力的金无双? 如此想来,便将所有的仇恨都转移到了这批魔道妖人身上,若不是魔道妖人搞的鬼,她一时间真想不起来还有什么人会招惹金无双,当然,金无双抢夺修士法宝并杀害修士的事情,她是根本不知情的。 她跟在这批魔修的身后一直追赶了半个月,没有想到竟是抵达了北境。 正巧,因为进入北境的缘故,血主大人便命令众人沿河休息,等待高层的安排。 九长老一路追来,还来不及喘口气,就看到这批魔道妖人居然在入口处的河边休息。 其中一名看起来年轻活力的结丹中期魔修穿得红彤彤的坐在石头上,埋头看着拇指上的戒指,一副云淡风轻笑眯眯的模样,似乎很是开心,她顿时联想到自己外孙女的惨样,气不打一处来,当下想也不想,提起本命法宝便狠狠地戳了那魔修一下,正好戳在魔修手上所带的戒指上。 之后便是顾长月所感觉到的,一股强大的威势自通光口传下。 其实顾长月并不知道金铃门的出现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若是金铃门打败了这些魔修,出去之后,废物秦定然要将金无双的事情推到她的身上,不管到时候金铃门信还是不信,都会带她回去调查一番。 她原本秘密出来,去金铃门一趟,那不是要闹得人尽皆知? 但是,若是这些魔修打败了金铃门,而她在这里将废物秦掐死,等会儿魔修问她要人怎么办?魔修对废物秦的眼睛可是感兴趣得很。 一时间之间,她倒是进退两难。 其实有这种矛盾心情的不止她,还有废物秦。 废物秦希望金铃门能够打败这批魔修,因为这些魔修残忍好杀,喜怒无常,一个不开心,她便极有可能会成为血鳄的腹中之餐,她怕死,更怕死的这么惨烈。 然而她又希望金铃门输给这批魔修,因为金铃门让她经受了二十年非人的日子,她希望魔修将她们全部抓进来,一个一个喂了那只血鳄,她想要亲眼看着她们死。 这种矛盾又复杂的心情,使得她全身颤抖,险些就晕了过去,最后干脆直接倒在地上,继续躺尸。 顾长月注意到她的举止,不由多看了她一眼,但也没有放在心上,很快地便将注意力放到空间外头。 这时,耳边又听到九长老的声音:“对付你们这群无耻之徒自然要用这等法子,我问你们,为何杀我外孙女?还有,你们将我金铃门的弟子藏到了何处?还不快交出来?” 魔修倒是直截了当,开口便道:“统统都喂妖兽了,交不出来。” “什么?喂养妖兽?果真是一群畜生,受死吧。”九长老对此似乎即吃惊又气愤,只听她怒喝一声,又是一阵噼里啪啦,似乎又打了起来。 顾长月看不到外头的情况,只能从响声之中做出推测。 好一会儿,又像是被人阻止了一般,外头的动静又蓦地安静下来。 血主大人嘶哑的声音很平静地道:“九长老,你的对手应该是我。” 九长老冷哼一声,吩咐身后的金铃门弟子,“夕瑶,夕云,那结丹中期魔修交给你二人,速速将她手里的困兽戒指夺下,想必他们是将我正道修士抓到了里头,其他人,杀了这些小魔修。” 她的眼力倒是不凡,看到戒指的第一眼便认出是一枚困兽戒指。 而方才本命法宝撞在戒指之上,她亦感觉到里头波动的灵气,后来又听魔修说将修士喂养了妖兽,所以推断出那枚戒指中有妖兽,至于那些被抓捕的正修士,恐怕也是被关在里头。 她话音刚落,就有两个女声同时回答:“是,师姐。” 说罢,转而瞄准了结丹中期的魔修,喝道:“妖魔,看法宝。” 结丹中期的魔修倒是不太放在心上,这个时候还半开玩笑地道:“你们正道修士真是,一见面就喊打喊杀,怎的一点儿也不优雅?” 两个女声不约而同地道:“对魔道妖人无需讲理,少废话,将手上的戒指留下。” 顾长月抬头看着通光口,只见红蓝白三道光芒交错不定,相互间没有谁强谁弱。 两名女修恐怕也是结丹中期的修为,否则与魔修对抗不可能看不出高下。 她发现,她们每一个招式都冲着戒指来,想要夺取戒指,法宝偶尔碰在戒指之上,空间里就会一阵剧烈的颠簸。 由此,她干脆直接坐下来,望着地上躺尸的废物秦。 血鳄也被空间的颠簸吵醒,自血池之中爬出来,趴在笼子外面,瞪着圆鼓鼓地眼睛望着顾长月与废物秦。 顾长月与废物秦都懒得理会它。 这笼子有结界,若戒指没有脱离魔修的手,便一直都受到魔修的控制,血鳄根本不能伤到她们。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空间之中忽然间响起一阵金属胡乱摩擦的刺耳响声,震得人头晕目眩,通光口似有血光闪动,白色的光芒暗了下来,陷入沉沉的黑暗。 空间顿时天翻地覆,就像是一座房子被推下了悬崖,轰隆隆地翻滚着往下砸。 顾长月与废物秦,包括那只丑陋的血鳄都被摔过来,绊过去,撞得七荤八素,好不容易才停下来。 戒指外面终于没了打斗的声音,却响起了水流的哗哗声。 顾长月被摔得四仰八叉,以脖子着地的姿势,倒着贴在笼子的一根铁柱子上,眼前一黑一白,缓了好久才缓过神来。 她顺势滑倒在地上,然后才支撑着站起。 废物秦脑袋上开了个大洞,被一根柱子压在血鳄经常进食的位置… 不对,血鳄经常进食的位置? 顾长月大惊,脑海中所有的眩晕感都消失得一干二净,阻隔血鳄的结界不见了。 难道戒指在魔修与金铃门女修交手的过程中脱离了魔修的手,掉了? 这种戒指一旦离开宿主,里头的禁制就会全部撤消,同时出口也会随之封闭,除非里面的修士足够强大,强行将其撞开。 也就是说,现在这个空间里,只有她、废物秦,以及一头凶猛的妖兽血鳄。 正想着血鳄,便感觉一阵腥风扑面。 原本在颠簸中落入血池的血鳄被废物秦身上的鲜血吸引了出来,爬到岸上,张开血盆大口,现出锋利的獠牙,微微偏过头来就将废物秦含在大嘴里,“吧唧吧唧”几声,直接吞入腹中。 顾长月目瞪口呆,这下完了。 她觉得世界上当真是没有人比她更倒霉了,接二连三遇到的也不知道是些什么破事。 血鳄的力量强悍,一步一步向她走来,身上的威压竟是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努力地支撑着身子,伺机闪躲。 那血鳄也不停留,对着她便张开血盆大口。 她拖着沉重的身子就地一滚,远远地避开,还未站稳,便又做好再次闪躲的准备。 只是这一次,她等了半响都不见那血鳄有所动作,回过头来,却发现血鳄像是傻掉了般,一步一步又退回到了血池旁边,还来不及走下血池,就趴下了身子。 这是? 顾长月莫名所以,“莫不是吃废物秦吃中毒了?” 小花大喊道:“那家伙是要晋级了。” “晋级?”顾长月望着血鳄,果不其然,就在这个时候,空间里头顿时灵气蔓延,血鳄身边的空气像是煮沸的开水,咕嘟咕嘟地开始冒泡。 泡泡一层一层翻滚,迅速便弥漫了整个空间。 空气之中的温度越来越高,顾长月的额头上很快便浸出细细密密的汗水。 现在她什么也不想,唯有一个念头,趁此机会,杀了血鳄。 这可是血鳄最脆弱的时刻。 当下想也不想,便往那血鳄冲去。 可血鳄哪里是容易杀的? 晋级过程中的血鳄周边温度高的恐怖,其身上亦是燃烧者极其旺盛的血色防御火焰,一般人根本无法接近。 顾长月走了几步,衣服和鞋子都立刻发出焦臭的烟味,破了好几个大洞。 她不得不停下来,看着那血鳄身上的火焰越燃越旺。 火焰,其实她也有的,就是看她敢不敢用。 顾长月咬了咬牙,拿出阿丁念了发决通知小师叔,复又将阿丁放回纳戒,片刻后,深呼吸一口,对小花道:“小花,来,鬼火。” 小花有些惊讶,“要近那血鳄的身,恐怕全身都要被鬼火点燃才行,阿月你受得了么?” 顾长月拔出无涯剑,道:“别废话了,我需要鬼火,从头到尾,都给我点燃了。” 如是现在不想办法杀了血鳄,等血鳄晋升到九级,那她就得死。 常言道天无绝人之路,正如这一刻,她就算倒霉到家,老天也给她提供了一次反扑的机会,她哪里有不把握的道理? 小花得到命令,虽然有些担忧,却也控制着鬼火,从头到脚点燃了顾长月。 绿色的火焰若有若无地在她的身上燃烧,她瞬间化身成了一个碧绿色的火人,举起同样被火焰包裹的无涯剑,毫不顾忌地冲进了血鳄护体的红色火焰之中。 绿色的火焰与红色的火焰很快便交织在了一起,变成了红绿火焰… 不消片刻,火焰之中响起沉闷的响声,像是用剑在猛力地砍打着坚硬如铁的东西,一声、两声、三声…… 最终,红绿火焰之中闷沉的响声终于停下,却是响起一声嘶吼的悲鸣,有个红色的身影忽然挣扎着剧烈膨胀,然后发出整耳欲聋的爆炸之声。 “轰隆……” 整个空间,自地面到顶部,咯吱咯吱地裂开密密麻麻的痕迹。 冰冷的水流自裂开的痕迹之中倾泻般地灌了进来,整个空间慢慢碎裂,被一片一片地顺着大水冲走。 接着,一颗火红色的妖核不受控制地浮起,发着亮堂堂的光芒,似乎想要逃跑,但是却被一个凭空出现在水中的人影一口含在了口中。 这个人影原本血肉模糊,出现在水中后,立刻被水冲掉了身上的血迹,暴露出只挂着几块破布的身体,全身上下伤口遍布,皮肉翻卷,恐怖至极,尤其是双手,没有一块完好之处,简直惨目忍睹。 然而此人虽然如此惨烈,一双眼睛却带着浅浅的笑意。 第107章 ,祸福 “总算是出来了。” 就在顾长月现身水中,含住血鳄妖核的时候,地下城第十八层黑暗缥缈的空间中,一束月白色的光芒自顶端打下,照耀在一块紫檀木矮机上。 茶具煮茶,青烟袅袅。 矮机左右,对坐着两名男子。 一个黑衣神秘,一个则是紫袍俊逸。 这两人倒不是旁人,正是刑无悔与古道一。 说话的是刑无悔。 他的手中抱着一块深黑色奇异的算盘,完美的右手食指正好将离位的算珠推到巽位,风火同人卦,卜吉,转危为安。 语毕,露在黑色风帽下头鲜红的唇角扬起妖异的弧度。 而听闻此言,古道一紧握水杯的手怔了怔,缓缓放松,片刻之后,像是放下了千斤重的心事,长长地吐了口气,“出来就好了。” 刑无悔似乎低低地笑了一声,戏谑道:“这般担忧,倒像是有点不相信你那弟子似的。” 古道一摇了摇头,平静地道:“即便相信,可这是她第一次出门,也是第一次遭遇这些,也不知道会不会怕,我这个做师尊的,能不担心么?” 刑无悔笑道:“说的也是,我虽能算到大致的结果,却终究不敢断言中间是否会出现变故,不过,无论生或死,我们都是不能出手干与的,毕竟这些经历都是属于她的。” 正如蚕兽破茧成蝶妖,在与茧搏斗的过程中,若是有人出手相助,那么就算这只蚕兽安全了,却将永远也飞不起来。 与其永远也飞不起来,不如任其自己挣扎,或是被茧所困,渐渐死亡,或是破茧而出,翱翔天际。 在刑无悔看来,顾长月就是茧中的蚕兽,所有关于她历险或是成长的过程都是她在挣扎着破茧的过程,他就算知道她有危险,却也依旧不会出手相助,饶是她真的不幸力竭而亡。 她必须自己成长起来。 鬼宗的继承者应当是能够为鬼宗挡风挡雨的人,而不是鬼宗替她挡风挡雨的人。 从这一点上,刑无悔无疑比任何人都冷漠无情,却也最为现实理智。 古道一未曾接过这句话,也不知道是否也赞同此言。 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却是道:“既然没事了,那应该已经到了北境,让沉曦和木纾去接应吧。” 刑无悔点了点头,似乎欲将算盘放下,却不料一枚算珠“哒”地一声滑了一下,变换了位置。 低头一看,转危为安的卦象居然被一枚算珠打乱,整个算盘上的珠子看起来七零八落。 变幻多端,又是一难。 只一卦而已,却已经有三折。 他抬起头来,正好撞上古道一投来的目光。 “道一,你恐怕得多担心一阵了,就在方才,那丫头干了件蠢事,现下当真是性命危矣,不过若是能够挺过来,却不失为一件大喜事。” 古道一的眉头不着痕迹的动了动,接着将目光落在了算珠上,有些无言以对。 劫后余生本来应当是欢喜的,可是这种心情并没有维持多久,顾长月便能再也笑不出来了。 原本她的双手被血鳄炸成重伤,麻木不能动弹,而她不想就这般任由一颗即将晋级到九级的妖兽妖核被水冲走,让别人捡到白白便宜别人,所以毫不犹豫地将其含在口中,想要先寻到一处安全地带再将其吐进纳戒之中。 然而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就在她好不容蹬着勉强还可以动弹的双腿,顺着水流窜出水面的时候,一个巨大的浪花自她的后背猛地一拍,她猛地吸了口气,接着,只听“咕嘟”一声,嘴里跳动不安的血鳄妖核竟是生生被她吞了下去。 措不及防下,她下意识就要将其吐出,哪想嘴巴一张开,却是灌进一肚子冰凉的河水。 那妖核被水一冲,直接就往肚子里滑。 而随着妖核自食道滑下,在体内渐渐散开,她明显能够感觉到体内的灵气开始疯狂暴涨,每一根脉络,每一处关节都发出“噼里啪啦”仿佛燃放爆竹般的声响,几乎瞬间膨胀数倍。 奈何她全身僵硬不能动弹,根本无法释放。 鼻子、耳朵、双眼、口腔哗啦啦地向外涌着雾气状态的白色灵气,然而即便如此,身体里的灵气还是越聚越多,将整个身体也撑得鼓鼓的,似乎稍微被带有尖刺的东西触碰一下就会爆炸。 痛,撕心裂肺的痛,自身体每一个细胞传来,刺激着神经。 顾长月咬紧牙关,痛得头晕目眩。 丹田之中,小花都还没有来得及休息一下,便眼睁睁地看着一颗红色妖核自食道而下,很快便化作灵气,疯狂暴涨。 它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血鳄妖核好端端地怎的就跑到肚子里来了? 眼见灵力疯狂,吓得不清,赶紧用鬼火抵挡。 可惜方才用尽全力地攻破血鳄防御火焰,又帮助顾长月击碎血鳄坚硬的皮肤,现下已经没了力气,当下面对着如同绝提洪水般倾覆而下的灵气风暴,竟然无法阻挡。 灵气瞬间灌满顾长月体内的每一个角落,自小花的头顶浇下,它终于支撑不住,虚渺的枝叶向下一弯,被强大的灵气砸晕过去。 外面,顾长月早就已经肚子涨涨地、呈浮木状浮在了水面上,顺着水流流走。 这一带的流水极为湍急,又有无数的碎石,顾长月在这些碎石间跌跌撞撞,手上脚上添了层层新伤,最后甚至“砰”地一声,狠狠地拦腰撞在下游一块立起的碎石上,整个人横着打了个转,然后又顺着水流飘飘荡荡,不知被送去何方。 方才那猛力的一撞,终于也让她晕死过去。 可奇迹般的,这一撞竟没有将她撞爆炸,反倒是张大嘴巴,“噗”地一声吐出一阵烟雾状的灵气,方圆几丈之内的水面都被这个灵气掀起,像是海浪般打在两岸。 顾长月涨鼓鼓的身体明显小了许多,也不知道是不是正好撞在丹田上的缘故。 她就这般顺着水流,晃晃荡荡地向下游飘去。 飘荡的过程中,她似乎做了个梦。 梦里她看到自己吞了一颗正在晋升的八级妖兽的妖核,身体立刻就被充裕的灵气涨满,然而她却没有爆炸,而是变成了孩子们玩耍的灵气气球,被风吹起,飘向了天际,穿过茫茫云层,越过重重高山,日复一日,终于停在了一处迷雾之中。 迷雾像是温泉般温暖,浸泡着她被风雨磨破的皮肤,异常舒服。 更让她惊奇的是,皮肉翻卷,疼痛不已的肌肤尽在这暖雾之中,以肉眼能够看到的速度愈合。 全身上下,每一处伤口都变得光滑如初,甚至更加的健康有力。 所有的剧痛过后,便是绵长的舒适,致使她不自觉地缓缓吐出口气。 “哗……” “噼啪噼啪……” 好像有什么东西燃了起来,冒出焦臭的烟味,吸入她的鼻腔。 “咳咳……”她被焦臭的烟味呛得够呛,猛然睁开眼睛。 清明的双目中,月光皎洁的夜色下,一条树枝真被一股浅紫色的火焰烧得噼里啪啦,很快便窜满了整颗大树,紧接着整颗大树便变成了一条枯萎的小木棍。 还好这颗大树长在一块岩石上头,周围没有其他的树,否则一定将整个林子烧得精光。 顾长月看着那颗大树,脑子还有些懵懂。 她完全记不起来自己从困兽戒指中出来之后发生了什么,于是下意识地抬手拍头。 这一拍才发现,自己被血鳄爆炸的灵气气浪炸得面目全非的手竟然不痛了,不,不仅不痛了,而且全都好了。 “这是怎么回事?” 她这才发现自己身处一处绿树环绕,层层掩映的绿茵丛中,并且正依靠着一处岩石,坐在绿茵丛中间的温泉里。 温泉仅一室大小,水面清晰见底,却飘荡着一层薄薄的雾气,以及紫色细碎的小花。 温泉的左端,有一处瀑布至上而下,上方种了一颗巨木,巨木的树冠上开满了紫色的花朵。 这些紫色的花朵挂在树上,竟是如同萤火虫般,闪着亮晶晶的光芒。 整个黑夜都被点缀在紫色的光芒中,便是月亮也被染上了浅浅的紫色。 有风吹过,空气中散开淡淡清香。 温暖的右端,则是一处悬崖,温泉之水自左端的瀑布而来,然后从右端坠下,下头形成了一片泽地。 这是什么地方? 她动了动身子,想要站起来,可是才站到一半,看到自己竟然没有穿衣服,当下便又重新坐了回来。 而不动就罢了,这一动之下,她感觉到自己体内灵气旺盛,整个身体里蕴藏着强大的力量。 她顿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 筑基了… 竟然筑基了… 她这才记起来,自己似乎不小心吞下了那颗血鳄妖核。 那颗妖核在自己的体内产生了大量的灵气,但不知道为何,并没有直接致使她爆炸,而是给她提供了晋级的契机。 从练气十一层,跳过练气十二层,直接筑基。 祸福相依,当真是祸福相依。 顾长月心里百感交集,即开心,又无语。 事实上,她得感谢那湍急的水流,若不是湍急的水流让她冲到大石头上狠狠地撞上那么一下,致使她将过剩的灵气全部喷出,只留了妖核精华的部分在体内运转吸收,她早就已经爆炸了。 不过不管什么原因,想到先前的惊险,她还是忍不住又叹息一声。 “哗……” 不想她就这般随随便便地叹了口气而已,便有一股气息随着嘴里喷出,哗地燃起了浅紫色的火焰,将她面前漂浮的花瓣烧了个精光。 她赶忙捂住嘴巴,大惊失色地在丹田中呼喊,“小花,小花,快醒醒,我居然喷火了……” 此刻小花已经直起了身体,枝叶变得比先前茂盛了许多,如果顾长月将神识放进去扫一眼,定然还会发现小花身上缠绕着淡淡紫色的光芒,与水面上亮晶晶的花瓣颜色倒是巧合地相似。 小花听到她的呼喊,慢悠悠地苏醒过来,张口便道:“阿月,我们竟然没事,哇,不仅没事,你居然还筑基了,我的力量又回来了一层,简直太好了。” 它话音刚落,便被自己给怔住了。 顾长月也怔住了。 因为小花的声音不是从丹田中响起的,而是通过顾长月的嘴巴发出来的。 顾长月惊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小花茫然地回答:“我……我也不知道。” “不是,你别用我的嘴巴说话。” “我没有刻意用你的嘴巴说话,但是……话说,阿月,我发现我的力量又与你融合了一些,你快看看,你现在是不是能够不用我运导自己随意操纵鬼火了?” 顾长月闻言,心里一动,二话不说便集中精神,双手随手一拈,拈起一抹燃烧的火焰。 果然如此,筑基之后的她,自己可以随意支配鬼火。 而鬼火似乎也晋升了一级,从原来的碧绿色变成了浅紫色。 往后战斗自己完全能够随手拈来,简直太棒了。 可是,高兴归高兴,她还是得面对一个问题,“我说,就算我们力量融合,却也不至于连你想说的话都要我来说吧?知道就罢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疯子,在自言自语。” 说完之后,又立刻怔怔地道:“呃,阿月,这个……” 第108章 ,北境 “阿月,按理说,鬼火之中的血腥气息相对于阴戾之气所占的成分最少,可是我发现你所释放出来的火焰血腥味都极为浓郁,不仅如此,这每一团火焰里面,很明显都包裹着一个狰狞愤怒的怨魂。” “我也发现了这个问题,鬼火是地狱之中天然生成的火焰,怎会有怨魂在里面?嘶,我突然想起来,往往筑基期以下的修士都未曾结出金丹,更没有元婴,死亡之后只能变成灵魂溢出,但是在困兽戒指中,血鳄吃了那么多的修士,作为鬼修,我却并未发现有任何人的怨魂……” “可血鳄是妖兽,不可能连修士的魂也一并吃掉,兴许控兽戒指里有吞噬怨魂的东西。” “没错,小花,如果我猜的没错,一定是血池,我记得那金秋林一落入血池中便变成了白骨,一抹残魂都没有留下。” “如此说来,这和鬼火之中的怨魂有何关系?” “你别忘了,血鳄吃饱喝足之后是会进入血池修炼的,既然是在血池修炼,自然而然便会吸收血池里的气息,而被它所吸收的气息则全部融入了妖核之中……” “所以说,你因吞了妖核晋级,妖核里所有的力量气息便转化成了你的,鬼火里则因此而带着强烈的怨魂怨气,它们叫嚣着,狰狞而疯狂,借助鬼火的力量而爆发,因而你所释放出的鬼火之中,都仿佛有怨魂一般,倒是比平常的鬼火要强横了许多,嘶,阿月,这是赚了吧?没想到只是吞颗妖核而已,竟然捞到这么好的事情。” “只是吞颗妖核而已?你知不知道就因为只是吞颗妖核而已,我险些就爆炸了?知不知道就是因为只是吞了颗妖核而已,我在这里自言自语了这么久?这就罢了,还导致我现在动不动就喷火,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呃……那个确实,妖核当真不应该随便吃的,否则就会带来想不到的后果,不过我觉得我们还是一件一件解决比较好……” “嗯,那妖核的灵力太强横才导致我如此,你在我体内好好调节一下,我看看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清晨的阳光刺破云层,自远处洒下暖洋洋的光芒,一处铺满紫色花瓣的温泉旁边,寻了件红色法衣穿在身上的顾长月正望着天边的太阳,笑吟吟地自言自语。 她原本是想深深呼吸一口新鲜空气,但是想到自己很容易就会喷火,便放弃了那个念头。 对着太阳停留了一会儿,然后纵身便跳下了温泉右端的悬崖,很快就变成了一个小黑点,徒留下一堆被她烧得焦黑的枯枝和妖兽骨架。 悬崖下面是浅草丛生的草泽之地,放眼望去,茫茫一片。 草泽之上的水来自从悬崖飞泻而下的瀑布,或许是高度太高的缘故,水流下来之后就没了温度,清清凉凉地,可以看到铺面鹅卵石的底部,偶尔还能够看到五颜六色的鱼儿游来游去。 顾长月自温泉边的悬崖跳下,在即将落入草泽的瞬间便唤出红菱法器,顺势坐在上头,贴着草泽穿行。 昨天夜里醒来之后她就立刻给古道一发了传讯报了声平安,可是不知为何,古道一并未回讯,她想可能是有事情在忙的缘故,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她现在只想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 被魔修领着往北跑了将近半个月,又被水冲了不知道多久,现在她还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东南西北哪一方,得赶快出去才行。 可是这块草泽当真是大得出奇,就这般飞了将近一个多小时,才看到前方有一两座突起的小山包。 顾长月好不容易才飞出草泽,终于看到了不同的环境,原本是有些开心的,可是就在她飞到边缘的时候,不得不停驻下来。 一股冷风迎面扑来,她隐隐感觉到前面有些不对劲,但是奇怪的是,前面和草泽一般,根本就没有任何灵气波动,除了安静就是安静。 莫不是自己多疑了? 她在原地停驻了半响,确定前面果然没有灵气波动之后,方才御着飞行法器小心翼翼地飞进去。 此番又飞了半个时辰,忽然,她听到背后有一股冰凉的灵气波动,转过头去,却又什么也未曾发现。 她转过头来,继续御着红菱法器向前飞,哪知后面又不停滴窜出几股冰凉的灵气波动。 她蓦然停下红菱法器。 就在这个时候,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身后扑了过来,携着凉凉的气息。 她想也不想,转过就喷了一口浅紫色的鬼火。 “哗……” “啊呀……” 鬼火之中的怨气叫嚣着,猛地包裹住了一个东西,然后重重地落在地上。 顾长月定睛一看,是个身穿黑衣的修士,不,不是修士,而是一个穿着衣服,面色白皙,有手有脚,又有几分像人的妖兽。 北境之中的类人兽。 看到这只妖兽,顾长月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竟然进入了北境,接着才是妖兽的信息。 类人兽,顾名思义,外面长得很像人类的妖兽,据说品级越高,越是像人,尤其是一些到了九级十级的类人兽,完全和结丹期的修士一模一样,有时候便是拥有结丹后期的真人也看不出来破绽。 不仅如此,当体内生成妖核的它们,虽不能说人话,却能听懂人言。 有强大的类人兽还会划分部落,收集手下。 它们喜爱美丽,讨厌丑陋,更反感被人所厌弃。 因而为了长得更像人类,它们大多喜欢采集男修的元阳或是女修的元阴,以此让自己变得更像人类。 这种妖兽在顾长月看来,当真是恶心得紧。 她望着地上的类人兽,若是不仔细看,还当真和人一样,其恐怕至少也有四级修为,难怪敢来招惹她这个刚刚筑基的小修士。 幸得她能够随意操控鬼火,而且张口就来,不然受伤的可能就是她了。 类人兽被她的鬼火烧中的胸口,此刻正躺在地上尖叫着打滚,哭得稀里哗啦。 只有这个时候它们最不像人。 顾长月摇了摇头,直接从红菱法器上跳下来,一拳将其打晕,然后喷口鬼火,从头到脚烧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下一颗亮堂堂的白色妖核。 烧完了之后取了妖核,片刻也不停留,逃跑般跳上红菱法器便跑得不见踪影。 类人兽往往不会单独出现在外面,她猜想这周围肯定有一个强大的人类所建立的部落,而且她已经感受到远处有类人兽的同伴赶来,不仅仅只有一只,从气息上辨别,至少也有几十只。 它们藏匿起来的时候没有丝毫气息流动,但是奔跑起来的时候却如风一般,快得要命,很快便紧紧地跟在了她的后头。 顾长月皱了皱眉,就在她思考着要不要回去和它们拼了的时候,前面的小山包越来越多。 她心中顿时一喜,忽地收回红菱法器,自半空降下,极快地催动鬼影步,速度比原先快了一辈,像是一阵狂风,没有条理地胡乱穿梭在这些小山包之间。 她这般不要命地加快速度,后头的类人兽见此,也都不要命地加快速度。 然而,只听“噼里啪啦”的声响传来,回头一看,却是一大堆类人兽撞到了小山包。 原来这些家伙因为跑得太快,而顾长月刻意临到了山包才转变方向,它们反应不及,自然一个二个纷纷撞在了山包之上。 还有这一点它们不像人类,那就是笨。 当然也有极个别反应灵敏的家伙,不过这几十只里也就只有四五只而已,数量一旦减少,顾长月便拿出无涯剑,一面打,一面喷火,很快便清理得干干净净。 待收拾完了这些家伙,顾长月才发现,这些全都是三四级的修为,在类人兽的部落里也就处于中下层的地位。 她有些疑惑,按理说一批类人兽群里总会有一个高层地位的类人兽,十多个中高层地位的类人兽,不可能全都是中下层地位的小喽啰。 这高层都不知道跑去也何处。 不过也幸好没有什么太厉害的家伙,否则不知道要纠缠多久。 她走到小山包处,喷口鬼火将晕死过去的类人兽全部烧死——她悲催地发现,昨晚上练了那么久,却还是张口就喷最为方便,连法决都不用握了。 待取了妖核之后,才又御起红菱法器飞走。 这又飞了半个时辰,半路上倒是只遇到了一些比较低级的妖兽,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直接喷口火就解决了。 然而,就在她快要飞出层层叠叠的小山包的时候,她忽然感受到了几股熟悉的气息以及一大群陌生且强大的气息,当下想也不想便行了过去。 前方不远处,在几座巨大的三包所包围的空地中央,沉曦木纾以及顾长风三人背对背站立,望着四周密密麻麻的类人兽。 目前的情况貌似很紧急,其中领头的类人兽便是九级修为,长得人模人样,甚至还有些帅气,穿了一身黑衣,坐在一辆下品灵晶镶嵌的兽拉车上,学着人类慢悠悠的喝茶,其实力只怕是在结丹结印期的沉曦之上。 除此之外,便是十多只七级修为的类人兽,剩下则是七级以下的各个级位,大致数来,至少也有好几百多只。 不知为何,它们竟然全都聚集在这里,将三人包围起来。 领头的类人兽喝了口茶,抬眼便将目光落在木纾身上,“吱吱吱”不知道在对身边七级的类人兽说着什么,但是眼中闪烁的光芒,叫人见了就恶心。 七级类人兽听他说完兽语,立刻兴奋起来,看着木纾直流口水。 木纾勃然大怒,当下便“呸”了一声,道:“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兽语,一句也听不懂,师兄,你说他们明明就是一群妖兽,却还要学人喝茶,怎么学都学不像,反而像极了猴子。” 第109章 ,借力 类人兽天生便不喜被人厌弃,木纾此话无疑是戳中了它们的痛处,周围顿时叽叽喳喳地闹成一片。 低阶的类人兽早就已经挥舞着手里的狼牙棒,叫嚣着跳来跳去,恐怕若非还没有收到九级领头类人兽的命令,早就已经向他们三人扑来了。 九级领头类人兽则一把扔了手上的杯子,愤怒地站起来,身上逼人的气势顿时将身边修为较低的类人兽震得满地打滚。 显然是被气得不轻。 先前看着木纾流口水那只七级类人兽滚了几圈爬起来,跪在九级领头兽面前,吱吱乱叫。 九级领头类人兽因此而迟疑了一下。 见此情形,沉曦的脸色慢慢变得低沉,严肃地呵斥木纾:“闭嘴,胡说八道什么?平时我教你的东西你都学到哪里去了?怎能如此乱说话?” 木纾赶紧吐了吐舌头,闭口不言,一副犯了大错的模样。 沉曦依旧面无表情地站着,清清冷冷地开口,一派师兄风范,慢悠悠地教导道:“这次就算了,下次可莫要这般不懂礼貌了,其实你不说我们也知道,这群家伙的确不是人,也的确长得很丑很恶心,尤其是学人的时候学得跟猴子一样,但是即便如此,我们也能不实话,毕竟它们也是有自尊的,也是会自卑的,我们做人要有礼貌,更要有爱心,切莫拿这些兽类的缺点来取乐,这样容易天打雷劈。” 木纾闻言,点头哈腰地道:“师兄,是我一时间忘记了师兄的教导,我知道错了,刚才我不应该说实话的,就算看到它们真的很恶心,我也应该说它们越来越像人了,那领头的九级类人兽好威风,好有魅……呕……没事没事,师兄,我没事,我不是因为说了违心的话所以想吐,我是今天早上吃太多了。” 沉曦双手负在身后,一本正经地点头:“这就对了,你看看你,说一句实话而已,就把它们气成了这样,还当真像是猴子,跳来跳去,眼睛都给我跳花了。” 其实沉曦很清楚,面对一只这样的情况,他们三人想要逃脱,只怕也会受伤不清,本着自己不痛快,对手就别想痛快的心态,干脆狠狠地出言讽刺几句,这些妖兽气急了说不准还能露出点破绽来。 木纾笑嘻嘻地回答:“师兄,我记下了,以后都不说实话了。” 顾长风看着一唱一和的师兄妹二人,有些傻眼,不过很快就恢复过来,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都这样了还有心思说话,当真自己不舒坦也不愿意让对手舒坦,瞧那九级类人兽的脸都被气绿了。 “吱吱吱……” 九级类人兽终于忍无可忍,再也顾不得别的,一脚踹开跪在地上的七级类人兽,翻身从兽车上跳下来,对着一众低级类人兽吼叫起来。 “吱……”低级类人兽精神大震,全军出动,提着狼牙棒便飞扑向三人。 “来得正好,木纾准备,顾长风,你自己管好自己,若是哪方出现了空隙,立刻逃跑,三人分开,不要同一个方向。” 见一群类人兽蜂拥而来,沉曦却是咧嘴一笑,清俊的脸庞上泛起两个浅浅的梨涡。 他轻喝一声,手中握起发决,掐出数张符篆,往地上一扔,瞬间幻化成数头燃烧着淡白色火焰的巨虎。 巨虎虽是幻化,却威力不小,咆哮着迎上四面的类人兽,大嘴一扫,当下便生吞了好几只类人兽。 同时,木纾已经开启“木凌阵”,地上突然冒出无数尖利的木刺。 实力低弱的类人兽反应不及,亦或是被后头涌来的类人兽一推一搡,要么踩在木刺上,要么倒在木刺上,被刺得鲜血淋漓。 顾长风也没有闲着,细小的龙卷风自手中生成,呼呼地卷出,但凡有类人兽未曾将其打破,或是避之不及,便被其席卷着飞向远处落下。 这好几百只类人兽顿时少了好几十只,剩下的类人兽气愤不已,继续涌上来。 三人各显神通,约莫十来分钟,便杀掉了将近一半。 这些品级较低的类人兽对三人来讲倒不成多大的问题,真正使三人忌惮的却是那九级领头类人兽与它身边一动未动的七八级类人兽。 时下低级类人兽被杀了不少,九级领头类人兽也不想等了,红着双眼喝了一声,身边的一只八级类人兽以及十多只七级类人兽便加入了战场。 情势渐渐有所逆转。 八级类人兽的实力相当于结丹初期,七级类人兽则相当于筑基中后期,面对一个结丹结印期,两个筑基后期,自然是占了上风。 忽然,就在这个时候,一团浅紫色的火焰,携着疯狂的阴戾怨气,拖着长长的尾巴,自半空坠下。 鬼宗传承者顾长月没有任何保留的力量,亘古千年,不可一世。 似有鬼哭,似有魂嚎,却没有任何预兆, 浅紫色坠地的瞬间,地面“轰”地震荡一下,一团浓郁的蘑菇般的烟雾自地面冲天而起。 一众类人兽根本来不及反应,方寸大乱间,闹成一片。 沉曦三人同时向那鬼火坠下的方向看去,逼人的戾气刮过一阵寒风,三人不自觉地御起屏障阻挡。 而浓烟还未散尽,便见一红色身影急速闪现出来,大喊:“快走。” 喊完之后,毫不停留地折身而去。 沉曦三人迅速反应过来,纷纷跟上那抹身影,自爆炸出来的缺口,全力奔跑。 九级类人兽一掌拍散烟尘,仰天怒吼一声,身影闪动,便追了出去。 后头,所有未被鬼火波及的类人兽纷纷跟上,朝几人追去。 很快便紧紧地跟在了几人后头。 奔跑中的几人也没有闲着。 顾长月时不时地向后投去几团火焰,沉曦时不时地扔下几张符篆,木纾边跑边编织阻挡阵法,顾长风则是边跑边横扫一阵风屏。 “师妹……”木纾绕过沉曦,跑到顾长月身边,有些气急败坏地道:“不是叫你不要来么?你来做什么?若是被抓回去怎么办?你要气死人不是?” 沉曦冷静地道:“事已至此,莫要说话,都尽全力跑。” 顾长风偏过头来看顾长月一眼,心脏隐隐跳动,却是忽地开口:“分头跑,阿月和我这边,你们两个那边,如果能够甩掉类人兽,到时候再汇合。” 顾长月抛了颗事先准备好的复灵丹吞下,感觉到刚刚因扔出那团巨大的火焰后急速消耗的灵力又慢慢回来了些许,才笑了笑道:“不用分开,我们一定不会被抓回去的,都跟我去那边,快。” 红、粉、白、青四条光影在层层叠叠的小山包间穿梭,无数黑影紧随其后。 然而就在另一个方向上,已经出了山包群的森林边缘,正有十多名身披红色斗篷的魔修在原地待命。 说来也巧,这批魔修正是将顾长月带到北境来的那些人,只不过结丹后期的血主大人已不知去向,只留下结丹中期、名为君临的魔修坐镇。 顾长月开始用神识扫寻沉曦三人的时候,便注意到了他们,当下便心生一计,立刻就去寻了沉曦三人,又制造了一场大爆炸,随后又带着沉曦三人朝着这个方向拼命奔跑。 这群人险些就将她害死,现在不借他们的力借谁的力? 偌大浓密的森林外缘,与山包群相连的地界,君临揭开遮挡视线的风帽,有些闷闷不乐地坐在石头上,用手把玩着一根狗尾巴草。 他觉得自己最近似乎有些时运不齐,首先被那两个正道老女人打成了重伤,伤势到现在才渐渐好转,这就罢了,他竟然将那头即将晋升九级的血鳄给丢了。 要知道那东西可是用来引出箜篌的诱饵。 原本丢了就丢了,并没有多大的事情,反正为了保障起见,魔道九主中,除了血主而外,其余八主也都各自准备了一头九级妖兽,而引出箜篌,只需其中一头罢了。 可是如今魔道内部形势严峻,死去的暗王一方与新晋的影王一方分南北两派,争斗不休,为了南北保持均衡,门主特别规定,但凡是发生在北部暗王地盘上的大事皆由南部影王指挥,相反,发生在南部影王地盘上的大事,则应当由北部暗王旧部的赤焰魔君指挥。 此次箜篌一事发生在北部,便应当是由南部影王的势力坐镇指挥,九主及九主以下的十六司全听凭影王安排。 血主从属北部势力赤炎魔君,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南部势力的影王不可能不会借题发挥。 血主大人为了此事,不得不亲自去见影王… 每每想到此处,君临就觉得自己特别地没用。 现下哪里去捕捉一头九级妖兽? 北境外围妖兽等级偏低,其中最高的也就五级、六级,北境深处妖兽等级倒是高,可是以他的实力根本不可能进去。 便是结丹后期的真人要想深入,都得成群结队而行。 他不过就带着十几个杀伐经验比较丰富的筑基期而已,深入北境只有找死的份。 瞧瞧人家正道,要进入北境深处,还特意办了个血战会,以此将所有优秀的弟子集中起来,一并带领进去。 魔道就没有。 他忽然觉得原来魔修也这般不自在,当初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骗了他,说什么魔修想杀人就杀人,想打架就打架,事实证明,所谓的自由自在,肆意妄为,都是假的。 他憋屈极了。 而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看到前面的山包群里窜出是个风一般的影子,瞬间便在数丈之外,这四个影子后头则是跟着一群风一般的黑影。 他自小到大经历的事情也不少,当下便猜到了什么情况。 那四个不知是正是魔的家伙定然是被妖兽给追杀了,因而刻意往有人的地方跑,想要借助别人的力量来引开后面的尾巴。 他原本就够倒霉了,当下便是怒从心起,从石头上站了起来,抬手示意身边十多名筑基期魔修准备。 然而,一系列动作才将将做完,还未等众魔修反应过来,四个身影已经近在咫尺。 鬼影步步伐远非正魔两道所行步伐可比,顾长月、木纾、沉曦三人的速度自然是很快,眼瞅着这样跑下去,便是那九级妖兽也只能紧追其后,没有办法将他们捉拿到,除非等他们灵气枯竭。 顾长风则不必说,变异风灵根的天赋,速度上自然是别人所不及的。 因此四人只几吸间就抵达了自君临等魔修的空隙中穿过。 君临反应最为敏捷,见此情形,结丹中期修士的气场扩散开来,伸手便去捉拿从他身边穿过的家伙,哪知就在这个时候,从身边跑过的家伙朝着他就喷出口浅紫色的火焰。 冰冷邪戾之中,仿佛有怨魂挣扎哭喊,扑面而来。 他身影一顿,向后滑了数步。 也就是这个时候,四人迅速奔过。 一切都发生得极快,不过几吸之间而已。 十多名魔修终于反应过来,欲去追逐四人,哪知还来不及有所动作,便感觉有一大群妖兽逼近,当下也顾不得那跑过的四人,转而对抗扑来的妖兽。 君临忍不住破口大骂:“我靠,什么人这么卑啊哈哈……” 他原本是想骂卑鄙的,可是就在这群妖兽扑来之时,他陡然发现了一只九级类人兽,当下便立刻收回骂人的话,喊了声:“大家快助我拿下这九级妖兽……” 第110章 ,鸣城 面对九级类人兽,君临心中激动万分,哪里还顾得上顾长月四人? 他一边轻喝,一边闪身迎上九级类人兽,随后,拳头生风,片刻也不停留,重重地挥了上去。 结丹中期的威压随之弥漫开来,茂密的森林边缘扫起一阵狂风。 九级类人兽躲避不及,鼻梁上生生地挨了一拳,愤怒不已,当下也不管逃跑的四人,尖啸着扑向君临。 一时间,一人一兽战成一团。 十多名筑基中后期的修士听闻君临的轻喝,当下便分作两个小队,一个小队对抗其余的类人兽,另一个小队则加入了围捕九级类人兽的行列,没有人顾问顾长月四人。 顾长月四人一进入森林便感觉到后面类人兽被拦了下来,纷纷松了口气的同时,却也没有立刻就放缓速度,而是保持原先的速度在森林中又奔跑了一阵,直到将身后的气息远远甩开,方才停下。 “天啊,好惊险。”木纾随手扔了颗复灵丹在嘴里,心有余悸的拍着胸口,脸庞上满是庆幸之色。 类人兽依靠吸食修士的元阳元阴保持人形,异常恶心,若叫她落在那九级领头兽的手里,她宁愿自爆。 倒是没有想到救她与水火之中的,竟是自己的小师妹。 她心情复杂,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沉曦和顾长风恐怕也是这种心情,他们分别背靠在一颗粗壮的大树上,转头看着顾长月,一个始终是冷冷清清的模样,一个保持着温润儒雅的浅笑。 顾长月则看着三人,笑了起来。 还好大家都没事。 木纾吞了颗复灵丹后,感觉到体内的灵气慢慢回复,开口便道:“师妹,你竟然筑基了?” 可想而知她有多么惊讶,毕竟二十多天的顾长月才练气十一层的实力。 沉曦和顾长风闻言,眼中闪过一瞬的惊异。 顾长月却只是点了点头,道:“这些天出门,遇到了些许契机。” 她并没有提及这些日子以来自己所面临的凶险,顿了顿,问道:“你们怎么被那群类人兽给包围了?” 木纾摆了摆手,道:“因为我们来寻你啊,北境之中,只有这边的那片泽地有强大的灵气干扰,传讯符很难传送进出,我给你发了数张传讯你都没回,便猜想你可能在这里,所以就寻了来,结果没有想到的是,我们三人不小心撞进了类人兽的营地,被追了老远,最后还是给包围了。” 顾长月闻言挑了挑眉,她在泽地上给古道一发了传讯却久久没有回应,恐怕正是受灵气干扰。 只不过她很奇怪,他们怎么知道她来了北境? 对了,她忽然想起来,方才木纾给她的传讯,说是刑老前辈的意思。 她的心里蓦然间有些明了,刑老前辈鬼策无悔,向来都能够预知未来事,他老人家恐怕早就已经知晓她有这一难了。 难怪在困兽戒指中的时候,她会觉得有哪里不对,原来就是这里不对。 小花似乎和她想到了一处,当即便破口大骂:“原来如此,我就知道刑无悔那个老变态不安好心……” 话还没有说完,沉曦木纾乃至顾长风都极是意外地看向顾长月。 小花立刻反应过来,闭口不言。 顾长月老脸顿时一红,暗骂小花胡来,嘴上却笑呵呵地道:“呃呵呵,那个,对了,师兄、师姐,还有长风哥哥,你们三人怎么会在一起?” 三人闻言,倒是顾长风怔了一下,他盯着她,声音平和地道:“原本我随师尊来这里的,结果遇上了沉曦和木纾,他们说你早前便来这里历练来了,我担心你会遇到魔修,所以便跟他们一同来寻你,许久不见,没想到你都筑基了。” 顾长月笑道:“因为我时刻都急着咱们的赌约。” 顾长风又怔了一下,旋即跟着笑了起来。 一直沉默不言的沉曦这才缓缓地开口,道:“好了,这外面事态严峻,我们还是先回正道联盟再说吧。” 顾长月有些疑惑地问:“正道营地?” 沉曦向来不喜多言,解释工作便交给了木纾,她道:“师妹兴许还不知道,魔道中人二十多日前便开始聚集于此,据说是想要捕捉神兽箜篌,正道中人得到消息后便立刻组织了所有的正道修士,如今以三大门派为首的正道修士以及一部分散修都汇聚在北境外的凤鸣城中,并组建了正道联盟,意图阻止魔道寻得法宝,我和师兄打算以浩然派摇光峰代表的身份加入了正道联盟,当然,你来了便也就算上你了喔。” 木纾说话正如为人一般,干脆利落,毫不拖沓,三言两语便将事情的前前后后都阐述得一清二楚。 她继续道:“加入正道联盟才有机会跟随元婴期修士进入北境深处。” 北境深处往往不是一般人能够进去的,而其间奇珍异宝多不甚数,若是能够跟随元婴期修士进入,以他们现在的实力,恐怕是光捡元婴修士挑剩下的,对他们来说都是天大的好事。 恐怕光是为了跟随元婴期修士进入北境捡剩下的,便就有不少的修士加入正道联盟了。 不过,沉曦淡淡地道:“也不是每个正道联盟的人都能够跟随元婴修士进入北境,在此之前还得进行一次术法大比,但凡筑基以上的修士,只有进入前五百名才有资格划分队伍,五百名之外,以及练气期弟子,都没有资格随从,毕竟里面是真的危险重重。” 顾长月道:“术法大比开始了吗?” 木纾道:“今日报名,明日才正式开始,兴许会比上三五天。” 顾长月惊讶地问:“魔道不是都已经来了许久了吗?正道怎的好像不急不慌的样子?” 这正道难道不怕魔道趁着在这三五天比试,将箜篌抓走?况且据她所知,魔道最少在半个月前就已经来了。 木纾好笑地道:“魔道那群家伙有够倒霉的,提前二十多天来,正好遇到北境深处有黑风眼经过,你也知道,那黑色妖风恐怖至极,就是元婴期修士也要被刮走,魔道不得不被逼退出来,驻扎在北境外面的草地上,等待黑风眼过境,正道也就趁着黑风眼还未散去前比试,等黑风眼过了,正道正好将队伍划分出来。” 顾长月心里叹了声:“难怪都过了这么久正魔两道还没有开战,原来是因为北境深处正好刮过黑风眼,当真是魔道倒霉,不然那箜篌只怕早就已经落入他们手中了。” 这般想着,她又道:“你们都要进去么?” 木纾道:“自然要进去,师兄想要捕捉一头生成灵核的凝冰玄蛇,我想要寻头毒刺蝎的鲜血,用来将你给我的鞭子染一下,这两种兽类都很难找的,如果没有元婴期真人开路,单凭我们的力量恐怕有些困难。” 顾长月又看向顾长风,“长风哥哥呢?” 顾长风回道:“瞬风狐,我听说北境深处有顺风狐,我想捕捉一头。” 他说话的时候,下意识地摸了摸纳戒。 那个家伙整天吵着闹着要瞬风狐,若是在这个时候不吞噬瞬风狐,便很难晋级,而他结丹也就不会那么容易了。 原本就算没有正魔两道这回事,他也要进入北境深处一趟的。 顾长月注意到了他的动作,知道他纳戒之中一定有什么东西,却没有拆穿他,而是低头思考起来。 ——因为生吞了一颗八级妖核的关系,自己体内的灵气甚为不协调,这种感觉只有她自己最为清楚,她在想,不如借此机会进去寻颗上百年的平行水属性调脉草得的根茎服下,将体内的气息给调顺了。 小花成天都用她的嘴巴说话,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也正好有元婴期修士开路,她何不把握此次机会? 顾长风问她:“阿月呢?想进去寻什么?” 顾长月如实道:“因为晋级筑基的时候出了些问题,体内的灵气始终调节不好,我想进去寻调灵草,当然,若是能够顺手牵羊,牵些不错的东西,比如谁落下的高级灵兽的灵核或是皮毛,这些东西拿来换灵晶不错。” 她很清楚,虽然师尊很有钱,而且总是不分你我地大把大把给她用,但是不管怎么说,那毕竟是师尊的东西,不是她自己的。 如果没有师尊,她必然是穷困潦倒。 然而,她一直坚信付出多少努力,得到多少回报,这样用起来才舒坦,也难怪这出来一趟便脸皮极厚地骗了刘产婆不少灵晶,又将群金铃门弟子的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收入了自己囊中。 顾长风见她一本正经的模样,不由伸手揉着她的头发道:“可得先进入前五百名才行喔,要知道这次大比不仅仅只有浩然派的弟子,还有别的正道门派,甚至有些家族子弟,以及散修都来了。” 木纾听闻顾长风的话,忍不住插话道:“顾长风,你要相信你妹妹,她肯定能进前五百。” 顾长风默了默,认认真真地看着顾长月,最后轻声道:“我自然是相信的,无论是什么。” 顾长月道:“为了和你们组成一个小队,便是再难我也要进入前五百的。” 四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前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不觉便走出了北境。 再过一条荒野小道,便看到一座城市的轮廓,正是离北境最近的鸣城。 鸣城的面积与青云城差不多,但与青云城不同的是,其建筑异常高大。 因为临近北境,时不时就会被一些兽类侵扰,故而鸣城四面漆黑的城墙比一般城市的城墙都高上好几倍,远远看去,黑压压地像是喘不过气来。 鸣城之中倒是极为热闹,这些日子几乎聚集了所有的修士,大大小小的街道间便有不少正道弟子穿梭其间。 街道两旁则摆满了琳琅满目的货品,叫卖声不绝于耳。 顾长月四人走进鸣城,顿时便被热闹的气氛感染,而真正最热闹的地方并不是街道,是正道联盟所在地的凤鸣楼。 如今正道三大派系的高层以及各位高层人物的亲传弟子,正道之中赫赫有名的年轻翘楚都暂居在凤鸣楼中,除此之外,凤鸣楼第一层还是大比的报名地点。 不少修士都排在门外,等候报名。 顾长月四人则也是来凤鸣楼报名参加大比。 只不过她有些惊讶,他们摇光峰被称为尾峰,尾峰弟子报名自然是得乖乖排队,顾长风与他们却是不同的,他是天枢真人的亲传弟子,若是要参加根本就不需报名。 她有些疑惑。 顾长风则是解释道:“我以散修的身份参赛。” 第111章 ,混战 已经是最后一天报名时间,来自四面八方的正道修士、家族子弟以及散修依旧络绎不绝。 为了维护秩序,浩然派出动了刑法总堂。 一个二个丰神俊秀的白衣男修持剑而立,脸庞上带着刚正不阿的神情,从凤鸣楼报名处自街道上端端正正地站了两排,非凡的气质倒是吸引了不少路人仰慕的目光。 修真境谁不知道浩然派刑法总堂的威名? 便是天璇峰修为最低的弟子,出来之后,那一身标志性的白衣也会无端端地叫人高看几分。 正是由于刑法总堂维持秩序,排队的修士都安安分分,没有插队和闹事的现象。 但是即便如此,顾长月依旧足足排了两个时辰的队才报上名。 说起来,为了防止魔修混入,报名处的程序非常慎重而且复杂。 首先,是要通过门派或是家族名册确定报名者的身份,至于没有门派和家族的散修,则须递上散修会的身份玉牌。 其次,领取号牌以及标识。 因为人数过多的缘故,为了方便管理和记录,比赛采取的是记号制,比如领取的号牌是五十号,那么从比赛开始到比赛结束,甚至直到最后分派任务,整个过程中报名者的身份代号就是五十号,不记名字,只记号码。 同时,每个门派和家族的修士都有特定的标识。 至于所有散修,标识一致,也是由正道联盟提供。 最后,报名者需得在方寸大小的扫神台上留下一抹自己的神识,留下与号牌对应的真实姓名,这样在大比的时候通过神识一扫,就可以确定参赛的究竟是不是本人。 只有通过这三道程序,才能够参加大比。 顾长月依照程序拿了属于自己的号牌后,发现这块黑色号牌两面都刻有字样,一面是深绿色的十号台三个字,另一面则是红红的一万九千七百号几个字。 如果十号台比试的台子,那么一万九千九百号就是她的比试号数,这倒让她有些惊讶。 发放号牌的顺序与报名的顺序一致,也就是说,到目前为止,已经有一万九千七百人报名,今天下来恐怕少说也有两万人参加大比。 同时她也有些好奇,不下于两万名筑基期修士,仅仅只用五天时间,十个比试的台子,正道联盟要怎么样才能选出前五百名筑基期修士出来? 不过这并不是她能管的事情,正道自会有正道的法子,她只关心眼前。 当她领了自己的号牌站到一旁的时候,报名处的结丹期真人正一边翻找着浩然派的内峰弟子名册,一边问顾长风:“身份,修为,姓名。” 顾长风平静地回道:“浩然派天枢峰守殿弟子,筑基后期修为,扶殇。” 扶殇…徐扶殇… 作为暗影门暗王,这个名字象征着阴暗和不幸,意为事事成殇,看不到希望。 而作为徐家嫡子,这个名字却承载着一个家族的告诫和希望,切莫为了扶摇直上而丢掉本心,直到失去珍贵之所在,终挥泪成殇,意为不要让利欲之心占据本心,从而失去自己珍贵的东西,到时候追悔莫及。 徐家祖先为了有朝得道飞升,弃妻弃子,独行于世间寻道,千载万载,直到真正飞升之时一道惊雷摧毁神魂,生命的最后一刻却是得到了真正的明悟。 就算是灭情破情,孤独了上千年,付出比别人还要多百倍的痛苦和努力,最终哪怕只差那么一小步,依旧不为大道所容。 然而再回头,多少往事已成空,到最后心中所想所念的,还是那个被自己所抛弃的、早已物是人非的家。 那一刻看清本心,才知道于自己而言什么才是最重,无情之道于他,根本就是一个错误。 徐家祖先悔不当初,因此将神识化为一抹光遁,附于祖先排位之上,借以告诫徐家祖祖辈辈,何为珍何为贵。 其实,徐家祖先这个故事是真是假并没有人知道,但是有一点却是真的,徐家世世代代皆行有情道。 顾长风是被徐家嫡子,扶殇是他的真名,他的道不应当像前世那般,太多杀伐和血腥。 听闻扶殇二字,顾长月的思绪顿时千转百回,待她回过身来的时候,顾长风已经领了号牌过来。 这么顺利就通过,显然是事先就安排好的。 木纾也领了号牌,因为三人排在一处的关系,号牌上的数字则只相差一位。 顾长月是一万九千七百号,顾长风是一万九千七百零一号,木纾则是一万九千七百零二号。 除此之外,三人皆在十号台比试。 沉曦已经结丹,就算不参加大比也有资格跟随队伍进入北境深处,故而没有必要报名,不过也登记了一下,以便五日后分配队伍。 四人办完事情,从凤鸣楼出来,不想正好遇到一些外出办事的正道高层从外面回来。 一行人浩浩荡荡,行走间衣带生风,气质非凡仿若神祗。 前来报名的筑基期修士见此,哪里还敢傻愣愣地站着?当下便立于两旁,纷纷行礼,齐声道:“见过众真人。” 便是刑法总堂执勤的弟子以及报名处的结丹真人都免不了行礼。 而这一行人却目不斜视,直接便从弟子们让出的道路经过,进了凤鸣楼。 这一行人的身后还跟着几十名衣着华美筑基期修士,女的活波自信,男的俊朗刚正,他们一路走着,一路谈笑,举手投足间皆是不凡,一看便知道是正道中各大高层人士的亲传弟子。 兴许是因为他们浑然天成的气质,一时间也是吸引了街道上所有人的目光, 顾长乐也在其间。 她被几名男修簇拥着,笑得异常灿烂,自顾长月身边走过,她并未注意到顾长月,因而直接说笑着便进了凤鸣楼。 顾长月大致扫了下这些人的修为,发现他们大部分都是筑基初期的修为,和她相差不多。 这一段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到四人,待一行人都进入了凤鸣楼后,四人也就不做停留,向住处行去。 鸣城在北境边缘,一年四季都会迎来不少的修士,最不缺的就是客栈,几乎每户人家都是一间小客栈。 而除了凤鸣楼这种大客栈外,其间还有四五间比较有名的客栈,他们便住在其中一间名为客舍的地方。 因为第二天便要开始比赛,四人也就没有耽搁,各自回了房间养精蓄锐。 其间顾长月收到古道一的传讯,说是他过五日会过来一趟,至于原因,他并没有提及。 当然,她也就不去多想,盘膝坐在床榻之上,很严肃地警告了小花一番,不许它以后在外人面前开口说话,之后才开始打坐调息。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次日。 天刚大亮,顾长月便给顾长风几人一人传了一张传讯,相约在客栈大厅等候。 正好大家都是在十号台比试,便一起前往比试地点。 顾长月原本已经想象过两万余众是何其的浩荡,但当真正身临其境的时候,才知道在这一群修士之中,自己简直就是沧海一栗,何其渺小。 而真正让她惊讶的是,比试地点的比武台比想象中要大了很多,每一处台子几乎都可容纳六七百人。 十号台位于所有台子最末端的位置,由于比试缘故不能御器飞行,四人从一号依次走到最后头,竟然也走了许久。 正在她纳闷这台子为何这么大的时候,耳边忽然响起洪亮有力的声音,有人在用扩音符讲话。 “各门派各家族以及众位散修注意了,由于人数过多的关系,正道联盟决定先采用混战模式,即每个比试台上五百人同时开战,不分门派家族,相互攻击,最后能够安然站在比试台上的二百名修士为胜,获得明日继续比试的资格,但凡被挤出比试台或是被打出比试台的三百名修士为败,将取消明日继续比试的资格,十处比试台上皆设有身份扫描阵法,无论输赢,阵法都会自动扫描记录,所以希望大家莫要浑水摸鱼,拿出真实本领方为正道。” 听到此处,顾长月不得不对安排此次比试的人竖起一根大拇指。 每个台五百人混战,十个台同时启动的话就是五千人在混战,赢少输多,这一轮下来就可淘汰三千人。 一天时间至少可以比四轮,那么说一天下来,两万人中就可淘汰一万二千人,剩下八千人,或许明日再来一场混战,后头三天的比试就轻松多了。 木纾不由道:“混战这么变态的招都想得出来,也不担心若是谁和谁平时有仇,不正好趁此机会下黑手?反正人多混乱,打死了也查不到真凶,总不至于把一个台子上五百人一齐找出来承担责任吧?” 对此顾长月深表赞同。 扩音符里的声音像是在回答木纾的问题,道:“此次比试只论输赢,不讲生死,将对手扔下台即可,点到为止,若是有人趁机下手,阵法也会清晰将其找出。” 木纾转过头来,与顾长月对视一眼,“本来还在高兴来着,若是在台上遇到顾长乐的话,咱俩联合将她给灭了得了,没有想到还有这么一个规定,只能打不能杀。” 顾长月看着密密麻麻的修士,笑道:“亲传弟子恐怕都是不参加混战的。” 木纾抬头扫视了一番,果然没有找到昨日看到过的那些看起来甚是风光的筑基修士,不仅如此,除了十个台子边上监督的结丹期修士,以及一些实力不错,但是已经白发苍苍的老者,便连一个正道中的高层人士也没有。 人群之中唯有一批身背宝剑,身着白衣的刑法总堂修士维持秩序,成为唯一一道亮丽的风景线,顾长月扫过他们的实力,发现他们也都并非是刑法总堂中的精英弟子。 第一天的比试就相当于是一次大型的淘汰赛,自然而然便不怎么受重视。 扩音符里的声音还在道:“现在大家请依照自己的牌号走到自己所在的比试台下,以五百为单位,算算自己的比试时间,若是这一场未被轮到的修士,要么在场外等待,要么在台下观望,但请不要干扰台上的比试,好了,第一场比试的修士准备好了,辰时开战。” 话音一落,众人头顶上便响起一阵钟鸣。 同时,十个台子同时向上升起一截,周边的阵法开始启动。 第一轮的修士们都激动不已,听闻钟声一落,便都纷纷跃上高台,或是漂亮的起落,或是乘着闪亮的法宝。 而随着辰时一到,十个台子上的修士们顿时打成一片,各种法宝满天飞舞,红橙黄绿,霞光四溢,好不热闹。 台子下方,观战的修士也都颇为兴奋,模模糊糊地吆喝着,也不知道到底在帮谁助威。 顾长月三人的牌号都排在末尾,最后一场才能轮到他们,因而也不着急,干脆寻了个较高的位置席地而坐,将灵力灌注在双眼,看台上的比试。 第112章 ,结队 不断有修士被扔下台子。 原本静止不动的扫描阵开始运转,渐渐加快速度,台子上每落下一名修士,便有一条极为细小的红色光束扫来,灵气蔓延,瞬间击毁修士胸前的黑色号牌。 号牌摧毁,神识散去,资格取消,一片灰败。 比试原本就有赢有输,留下的喜笑颜开,淘汰的黯然离场,就算有不服气的,却也无人敢寻衅闹事。 比试场地依旧热闹非凡。 转眼一天时间便过了大半,十个台子四场比试也完了三场,而最后一场的钟声随之响起,闷沉沉地回荡开来。 鸣城郊外,近乎被踏平的荒芜草场上,一轮落日渲染天地,清风拂过,草香淡淡。 终于轮到了,这一场比试。 沉曦一袭青衫,孤立于斜坡之上,结丹期护体灵气冰冷异常,叫人不敢靠近,他负手而立,目光清冷,一瞬不瞬地望着末尾的十号台。 台子上,五百名修士已经纷纷涌上,钟声还未完毕,比试正处于预备状态,但是一些修士已经开始不安分起来,意图抢占最好的位置。 兴许所有人都以为,站在最中间才是最安全的吧? 只是,顾长月不明白的是,怎么就没有人想到中间的位置会不会承受最多的攻击? 她站在台子的边缘处,望着台子中间着挤作一团的群修,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 其中一名身着白色袍服,骨龄只有十*岁的少年修士灵活地转入一群人中,被一群带着散修标志的大汉连续地几推几搡,很快便被淹没在其中,看不到人影。 所有推搡少年的大汉动作都极为整齐,虽然用力,但是却又在刻意保护,一看便知道是与少年同行之人。 木纾伸手抚摸着缠在腰际的寒冰长鞭,皱着眉头道:“站得远了觉着五百人小得跟蚂蚁似的,以为能一鞭子一个,可是站在这里才发现好大的压力,若是所有人的目标都认准我们三个,那我们不是轻而易举就被踹下去了?不说所有人,就是五六十个来自一个门派的修士联合起来,也能轻而易举将我们踹下去,嘶,我怎么总觉得这场比试有那么些不公平?” 的确不公平。 通过前三场就能看出来,由于号牌的顺序就是报名的顺序,而所有门派的弟子报名是都排在一起,所以号牌的牌号也就连在一起,那么说来,这场混战同一个门派几乎都是同时上场。 既然都是来自同一个门派,自然是要联合起来,先将没有门派的修士打出去再说。 前三场中最先被扔出台子的修士要么就是散修,要么就是落单的门派弟子,最后被留下的两百人中,很大一部分都是来自同一个门派。 目前,顾长月、木纾以及顾长风,三个人的力量实在是小了些。 只可惜方才在台下的时候观战的人数太多,他们想从两万人中寻到同台比试的五百人,并从五百人里找到落单的修士,根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现下,若能在台上找到几个联合起来就好了。 可是… 顾长月望着台子中间挤在一起的修士,发现大部分都是有门有派,早就已经组成了一个阵营。 顾长风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俯身过来,对她道:“别怕,不止我们三个,你看对面的三个修士,他们中有一个蛊族之人,必然善于用毒,他们一定很需要风属性的队友,毕竟不致命的毒粉常常比较和软,若不能直接被修士吸入,那么就不起任何效果,而光凭他们想要让别的修士吸入毒粉根本就不容易,我想他们很快就会注意到我们。” 他的目光落在台子的另一边。 那里站着三名散修,两女一男。 顾长月的目光穿过中间拥挤的人群,顺着顾长风的眸光望去,当先便注意到其中的白衣女修。 那女修筑基初期修为,落日红光下,皮肤白皙透明,仿佛雪原上的冰雪,美丽而冰寒,她的眸光泛着浅浅的蓝色,同样深埋着一片冰霜,仿佛被她瞅上一眼便会冻结成冰,就是这般远远地看上一眼,也会从头顶寒到脚底。 好生凌冽的女子。 顾长月瞳孔微缩,转而落在另一名女修身上。 同样筑基初期修为,这名女修身着古怪的彩衣,上衣贴合地包裹着身躯,凹凸有致,腰上系了腰带,裙袍下摆只及膝长短,露出红红的长靴。 她的脖子以及手腕都带着闪亮的银圈,整个儿看起来非但不累赘,反而甚是好看。 顾长月认得,这是西边蛊族的衣饰,这名女修也正是顾长风口中的蛊族之人。 极西蛊族,男女老少生来擅长蛊和毒,想必那女修也是如此。 而除了两名女修之外,还有一名筑基后期修为的男修。 男修身着黑色紧身衣,穿着打扮像极了一个贼,不过模样甚是儒雅,眉清目秀,气质仿若一汪清水,凉凉的,涓涓流淌。 比赛还没有宣告开始,他的目光穿透人群向这边看过来,意思很是明确。 果然,就在下一刻,顾长月便听到他凉幽幽的声音:“散修陌子规,以及舍妹雪玲珑、珂诺,舍弟林东儿,不知可否与三位道友组成一队?” 他用的是传音术,顾长月三人都能够听到。 只是,舍弟是谁? 顾长月和木纾听闻此言,下意识便去寻找他所说的“舍弟”,但是两人将眼睛看穿了也没有看到多余的人。 少女珂诺似乎注意到她们的动作,“噗”地一声笑了出来,露出一对虎牙。 顾长月与木纾对望一眼,不免有些尴尬。 顾长风倒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轻笑道:“若三位道友不弃,我等自然愿意,在下浩然派内峰弟子扶殇,这两位是在下的师妹,顾长月和木纾。” 他一边说着,一边指向顾长月与木纾。 陌子规远远地站着,抬手行了一个道礼。 顾长月与木纾亦抬手回礼。 陌子规见此,收回手,淡淡地道:“先说说我们安排好的计划,因为人数太多,我等不得不想点别的法子,现在舍弟正在人群里洒药,软骨粉你们应该听过,并不会取人性命,最多只能叫人全身无力而已,不过正因为药粉太过柔和,洒在身上并不会有何反应,除非有风将其吹进修士的鼻子里。” 他顿了下,继续:“正好你是风灵根修士,修风系功法,要将药粉吹入他们鼻子里易如反掌,所以说,我们负责放药,你们负责起风,如何?” 和顾长风的猜测几乎没有差别。 顾长风想也不想,很平静地道:“好,就这么定了,那么,开始吧。” 他对着陌子规说完话后,转身扔了一瓶丹药给顾长月,道:“先服下,都站到我身后,我用陨风决对付他们。” 陨风决,黄级中阶功法,威力也算不上多大,但启动成功之后,立刻便会风声四起,往往用来虚张声势,算不得攻击功法,不过要将修士身上的药粉送到修士的鼻子里,易如反掌。 顾长月郑重地点了点头,接过瓶子,倒出两粒丹药,与木纾一人一颗服下。 正好这个时候,第四场的钟声寂灭,比试开始,整个台子上哗地乱成一锅粥。 各种法宝都被召唤出来,飞舞漫天。 一些门派人数众多,阵营庞大,根本无人敢惹,所有人首先便将目光落在了单个的修士身上。 顾长月三人以及对面站着的陌子规三人也都成了目标。 不少人当先便朝他们扑来,法宝无情落下。 还好最后这一场散修比较多,落单人数也不少,因而分散了不少力量,来对付顾长月三人的,也就只有五六十名修士。 而这五六十名修士却也信心满满地认为,要将三人打下台,简直是轻而易举。 哪知就在他们召唤着法宝的时候,有一阵清风忽然从地上扫起,从台子的这方就吹到台子的另一方。 毫无杀意,毫无威力,拂过脸庞,不痛不痒。 五六十名修士原本毫不在意,哪想这风刚一刮过,顿时便感觉身体绵软无力,饶是灵力充裕也没有力气运转起来。 他们同时惊异地看向三人。 其实不止是他们,便是台上大部分的修士都感觉到了不对劲,奈何又喊不出来。 木纾见此,“唰”地甩出长鞭,喊道:“打,谁叫这个比试不公平?哼,一个一个打下去再说。” 她的鞭法巧妙,几乎一鞭子下去,便有一人被甩下比试台。 顾长月也不停留,闪身跃入五六十名修士之间,连推带踹,全往台下招呼。 她不担心被指责使用违规手段,毕竟规定之中也没有说过不能用毒,但凡能够站到最后就是老大,况且即便不可以又如何?他们三人不过就是刮了点风而已,毒又不是他们三人下的。 再说那珂诺的药粉也用的精湛,修士被推出台子的瞬间又恢复了灵力,便是想要找说法都不可能,因为毒粉随风即逝,根本不留下任何痕迹。 呵,原以为大混战会打得异常艰难,没有想到跟着顾长风捡了个这么大的便宜,整个过程只管将人往台下招呼便是,虽说胜之不武,但是不得不说也是几分运气。 而由于那阵清风弥漫整个台子的关系,许多毫无防备的修士一时间都无法运转灵气,台子对面的陌子规几人也打得异常顺手,不断将人扔下台子。 同时,一些实力本就非凡,或是平时异常谨慎、随时都在服用解毒丹的修士,未能被毒粉影响,但久而久之也瞧出了其间的玄机,当下便停止相互攻击,转而加入了推人踹人的行列。 原本这场比试就是将人往台下扔的比试,台子上头这般混乱实属正常。 台下的人才不管哪里不对劲,只一个劲大声呐喊,甚为欢畅。 便是漂浮在半空中的结丹修士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兴许在他们眼里,只要没有闹出人命,台子上爱怎么折腾都行。 第113章 ,配合 得益于软骨粉与陨风决的配合,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十号台上的比试便已经进行到了一半,五百名参赛修士最后只剩下三百之众。 但凡具有实战经验的修士,往往都比常人还要多一分警惕,自然而然早有防备,仅凭那点毒粉想要将所有修士全数剔除出局,是不可能的。 然而现下难度减轻,胜利在望,志在必得的却是拥有门派阵营的修士。 当下便听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喝道:“桐清门、试剑阁、德珑山庄众道友,在下乃流云一派内门弟子何青山,众位且听在下一言,此番五百修士只余三百,我四派加起来至少也有将近两百人,如此,不若我四派联手,剔除其余零散修士,先拿下这一场胜利,此番权且相互信任一回,往后比试场上若是比试场上相见,我等再做君子决断,是输是赢,全凭实力。” 这话倒是说得光明磊落。 桐清门、试剑阁、德珑山庄以及流云派皆是分部在各地的正道门派,其势力虽不比巍巍浩然,但是在正道之中依旧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其门下弟子生生不息,人数不少。 话音刚落,被点出的三个门派皆在最短的时间内权衡得失,旋即纷纷汇聚一处,与流云派站到了一个战线之上。 细细数来,还真是将近两百来人。 既然四派已经联合,做足了要将零散修士淘汰的准备,剩下的一百人根本不用招呼便自发地站在了一起。 顾长月等人自是站在了一百人当中。 这一百人多数都是云游四方的散修,鲜少小门小派的弟子,至于浩然派修士,前两场便已经比完,现下除了顾长月三人,再找不出第四个人来。 而两方对峙,对方人数多出一半儿,占了非常明显的优势。 临时汇聚在一起的一百人面对对方的力量,都无法松懈下来,纷纷召唤出各自的法宝。 顾长月也将无涯剑自纳戒之中取出。 残破的剑身在落日余晖之下,有种浑厚的沧桑感。 众人的目光不由在这柄破剑上停顿半刻。 明明看起来就是一个废铁,但在场竟然没有一个人有半分不屑,当然也没有人会为之惊艳,毕竟无论从外观看来,还是从灵气上感应,它就是一把破剑。 耳边响起一个少年的声音:“老哥,你方才是和他们结队么?可是那边那个红衣服的丫头看起来似乎不是很强,看她的模样,到这个时候还笑吟吟的,莫不是直接被吓傻了?你看,竟然连破剑都拿出来了。” 顾长月微微偏过头来,看到不远处的陌子规身边站着一名少年。 少年大约十八岁年纪,身着白色袍服,筑基初期实力,身子比常人矮小些许,正是那名在十多名大汉帮助下,成功挤进人群中的白衣少年。 想来他便是陌子规口中的林东儿。 先前没有看到正面,这厢瞥见他的脸庞,心中蓦地升起一股打人的冲动。 林东儿的模样其实并不丑陋,甚至眉清目秀,皮肤白皙,若是穿了女装,更像是清纯可人的小姑娘,而且他说话语气中亦没有半点刻意的鄙视和不屑,可是不知为何,顾长月第一眼见着他,就想打他, 好在她还算理智,这种情况下,就算再想动手也不得不压制自己,目前他们可是站在一个阵营之上,况且少年的身后还站了二十名大汉,呈护卫状将其护在其间,这二十名大汉皆是整齐一致地都是筑基中期修为。 就在她看着少年的时候,少年也看着她,甚至还好心地提醒她,“道友,你要不要换一换手上的法宝?” 顾长月不由握紧剑柄,手有些发抖。 从来没有过的,想要活生生打死一个人的心情。 木纾忍不住传音道:“那人莫非就是林东儿?我好想打他。” 原本不止她如此,便是木纾也如此。 这时,陌子规的目光落在顾长月和木纾身上,传音道:“顾道友,木道友,请不要在意,舍弟生来体质特殊,与常人有些不一样,若是得罪两位道友,还望见谅,可莫要为了舍弟而乱了计划。” 他对着两人传完音,便转头看着林东儿,“东儿别闹,你遮脸的布呢?快带上,莫要被人注意了,否则……” 话还没有说完,便听对面步步紧逼的两百修士中发出一声爆喝,有人喊道:“各位还要相互看到多久?我们这边人数多,根本就不用怕他们,大家现在就上,将他们一百人全部赶下台,尤其是那白衣裳的小子,老子当真好想打他,啊,忍不住了,且让老子来对付他,小子,看拳。” 随着喊声,一个黑影自两百人中冲了出来,闪身便掠向林东儿。 只是这修士还未靠近,就见血花飞溅,其快速闪掠的身影自台上抛出,重重落到地上。 原来是保护林东儿的其中一名大汉在其飞来的瞬间,随手提起手中的大锤,眼也不眨便将其锤下了台。 这修士也足实冤枉,他明明是筑基后期的修为,可是一心只想着打死林东儿,根本顾不得周边的情况,故而才被一个筑基中期修为的修士一锤搞定。 台子下,立刻有修士抬着担架前来,将其抬走。 漂浮在台子上空的结丹真人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复又望着台子,眉头轻轻地皱着一起,低声道:“时间竟然真的有绝缘之质的存在,老夫算是长见识了。” 而经过此厢,大多数人的目光都落到了林东儿身上。 这下顿时热闹起来。 不管是对方还是己方,都生出了要打死林东儿的冲动。 林东儿也不给众修士机会,赶紧自纳戒之中摸出一块黑布将脸遮住。 说来也奇怪,黑布一旦将脸遮住,众修士忍不住想打死他的冲动便像是被水泼过的大火,瞬间熄灭下来。 众修士只觉此事无比邪门,不过现下这个情况也容不得他们去多想,因为战事已经随之拉开。 对面两百人举着法宝便向这边从来,打做一团,几乎都是二打一。 顾长月和木纾也不幸免,顿时便引来了四名修士追打。 顾长月见势,二话不说,挥剑便迎上了四人的攻势。 木纾手中拿着数张阵棋,趁着这个空隙,脚下催动移形术,几下将阵棋打入坚硬的台子之中,动作敏捷利落。 顾长月以一敌四,在正道所设的阵法之中,不敢用鬼火,只能使用驰骋纵横的剑招,饶是剑法再标准,威力再大,也不免有些吃力。 一名筑基中期修士似乎感受到她气息渐弱,当下便把握机会,伸手就朝她一掌,似乎希望用这一掌结束打斗。 顾长月将剑柄往前面一横,关注满阴冷的灵力,毫不避闪,直接迎上那一掌。 不想就在这个时候,顾长风忽地闪到她的身前,伸出白皙的右手,与筑基中期修士的掌风对撞在一起。 “砰”筑基中期修士被重重地弹了出去,落在外面。 顾长月心中松了口气,对付起剩下的两名筑基初期修士,招数变得异常凌厉。 驰骋纵横,先柔后刚,靠的就是最后蓄势待发的力量,一剑封喉。 继续施展下去,将两名筑基初期修士逼下台不是难事。 然而,顾长风却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对着两名筑基修士一人一脚,将两人同时踹开,然后拽着她便向后掠。 “要开始了。” 顾长月瞥见旁边握住发决的珂诺,以及护在珂诺身边的血玲珑和陌子规,对着木纾喊了声:“师姐,快过来。” 木纾早就注意到这般的情况,迅速穿过混乱的人群,退到了珂诺身后。 同时,珂诺爽利的声音响起,“大家摒弃凝神,顾道友,准备好了,开始吧。” 顾长风回答:“好的。” 一语毕,又吹过一阵不痛不痒的清风。 打斗中的众修士,无论是四大门派的修士还是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散修,顿时响起哗的声响,再次乱成一片。 修士们仿佛被白虫侵身,一边抓挠,一边提脚避让,满脸惊叫地往后退,一个二个,仿佛商量过般,排得整整齐齐地退到比试台便有,咕咚咚地滚了下去。 事实上,地上什么都没有。 拥挤后退的人群中,有人喝道:“是迷幻嗜虫粉,快调息,屏气。” 原来在挤进人群中的时候,林东儿不仅洒了软骨粉,还洒上了迷幻嗜虫粉。 次粉末比软骨粉要强劲至少数倍,也不会致人性命,却能够使人产生幻境,看到满地甲虫爬满全身,感觉到无数甲虫撕咬皮肤。 而在第一波攻击其间,几人便商议好的法子。 首先由顾长月掩护木纾摆个牵引阵,其次由玲珑和陌子规掩护珂诺使用法决,让粉末的功效达到最大,最后顾长风再使用一次陨风决,将粉末吹向众修士。 众修士吸入粉末,看见大量甲虫往身上窜,自然会后退,同时木纾的牵引阵启动,正好引着他们往台子下退。 虽然不可能让所有修士中招,但是再剔除一百人还是可行的。 顾长月的第一场,就这般险险过关,其中浑水摸鱼的成分占了多数,几乎没有出过什么力。 十号台上的比试结束得最快,余下最后两百人的时候,夕阳正红,远天一线的地方镀了层金色的光芒。 比试结束,阵法自然而然便将胜利者的信息记录下来,众修士满面喜色。 然而,这时不知哪里吹来一阵狂风,“哗”地将林东儿脸上的黑布掀飞。 林东儿清秀的脸庞暴露出来,本来乐呵呵准备下台的一百七十三名修士,无论男女,皆是勃然大怒,大喝着向他扑去。 第114章 ,怪才 一百余众群殴一人,映着落日余晖,十号台上的场面着实叫人匪夷所思。 台子四周被围观修士围得水泄不通。 既然扫描阵停止不动,说明比试胜负已定,何以相互殴打? 漂浮于半空的结丹真人面无表情,撤走扫描阵自半空落下,一面儿转身离去,一面儿抛出一张传讯符,只片刻间,便见刑法总堂的白衣修士自远处列队而来。 林东儿被二十名高壮的大汉护于中央,却依旧招架不住恍若洪水绝提般轩然而来的攻势,还来不及再寻一块布巾遮住脸庞,就堪堪挨了数拳,霎时间痛得呲牙咧嘴。 这些修士也忒狠了。 林东儿无比郁闷,却从来不觉得伤心难过。 其实在他看来,人生在世,开心为一日,不开心也为一日,若叫人整日整夜埋怨人生苦悲、苍天不公,与其这般痛苦地活着,日复一日,干嘛还要寻求长生?活的这般不如意,倒不如自爆得了。 被人打就被人打呗,左右不是被白打。 每每被打过之后,实力还能得以提升,不是么? 他的心性如此,旁人自是不晓。 台上的修士们只恨不得逮着他痛痛快快地揍上一顿。 顾长月、木纾、顾长风三人对视一眼,忍不住将目光瞥向林东儿的三个同伴。 珂诺、血玲珑以及陌子规都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站在旁边一动不动。 陌子规似乎感应到三人的目光,平静地解释:“这种场面,便是我等出手也是拦不住的,不如让他被打几拳得了,左右这被打之力亦会被他身体所吸收。” 他顿了顿,似乎揣测了一下三人在想些什么,又道:“道友也不用惊讶,天下之大,什么资质没有?东儿便是绝缘之质,天生招人嫌弃,与任何人都没有缘分,当然除了像我三人这般的人。” 之后他便没有继续说下去。 顾长月三人也没有深究,只是若有若无地点了点头。 再回头时,刑法总堂已经赶到,为首剑修瞧见形势不妙,大手一拂,爆解丸“嗖”地一声冲天而起,在空中发出嘹亮的炸响。 “尔等若要再行闹事,比赛资格立即取消。” 一句话落,咬牙切齿恨不得将林东儿揍成猪头的修士们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霎时冷静下来。 饶是再怎样想揍人,但丢掉进入北境深处的机会,绝对是件不明智的事情。 一众修士顿时放下林东儿,作鸟兽散,台子上二十名壮汉以及林东儿的身影显现出来,看起来一个比一个狼狈。 林东儿用衣角遮住脸庞,抬起头来,蓬乱的头发下,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此番再不敢轻而易举便将脸庞露出来了。 二十名大汉也顾不上自己,赶紧将其扶起,关切地道:“少爷,你没事吧?你怎么样了?” 林东儿用衣角蒙着脸站起,呵呵一笑,道:“无事无事,不过就是被揍了几拳而已,话说回来,这次力量转换蛮快的,呵呵。” 不曾想他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二十名大汉见林东儿还能说笑,松了口气的同时,不免生出些许哀婉之意。 这样好的少爷,成天乐观自在的少爷,怎的生来便是绝缘之质?便是他们常年护卫其左右,也不敢多看一眼。 明明就生得不丑,却要一辈子蒙着脸过日子。 刑法总堂将人驱散,林东儿已经遮住脸庞,因而他们并不明白一群修士为何痛殴一人,不过见众人已散,被打之人无性命之忧,也就不做逗留,只警告几句,便往别处巡逻去了。 珂诺这才慢悠悠地拿出一个白玉瓶子,送到林东儿手里。 雪玲珑一直冰冷地站在旁边,至始至终未曾说过一句话,冷得像是一块寒冰。 陌子规则重新拿出块黑布,抛给林东儿,道:“好了,若是无事就走吧。” 他转过头来,对顾长月三人行了一道礼:“今日有幸与三位道友合作,陌某三生有幸。” 顾长月三人连忙回礼。 顾长风道:“陌道友言重了,无论如何都是我等沾了诸位的光,否则哪里能够胜得这般容易?若是日后比试台上再见,还望诸位手下留情,如此,我等便告辞了。” 陌子规道:“三位道友慢走。” 顾长月和木纾道:“告辞。” 哪想这个时候,一直不曾发言的雪玲珑忽然开口,道:“且慢。” 几人皆莫名所以地看着她。 她的面色依旧冰冷,将隐隐间泛着冰蓝色光芒的目光落在顾长月身上,道:“刚才看到道友的剑,心里有些好奇,不知可否借给玲珑一看?” 顾长月微微一怔。 要看她的法宝? 这种事情其实不算大事,但是对于修士来讲,却相当于是将*暴露出来,一般不是绝对信任之人,定是不会轻易借出。 雪玲珑此举无疑有些不合规矩。 木纾当下便道:“雪道友这样恐怕不合适吧?” 雪玲珑微微一怔,道:“玲珑只是想看剑,那柄剑看起来并无灵气,像是一块破铁,但是玲珑能够感觉到,里头是有剑魂的,只不过在沉睡罢了,而此剑杀伐之气远胜于寻常之剑,玲珑真的很好奇。” 她说到这里,顾长月已经是满心惊讶。 她竟然只看一眼,便知晓这么多? 只不待顾长月说话,林东儿就忍不住道:“那把破破烂烂的剑竟然能让玲珑姐好奇?这么说来,那就一定不是寻常之剑了,道友就拿出来看看吧,我玲珑姐生来便对剑有特殊的感觉,兴许还能提点你一二呢。” 他说话直接而简单,若是脾气不好之人,定会认为此人当真自高自大。 陌子规连忙喝道:“东儿,莫乱说话。” 林东儿当即捂嘴不言。 雪玲珑似乎没有见着剑,心里便不甘心,又道:“道友觉得如何?玲珑只是想看看,摸一下就行。” 木纾拉住顾长月,道:“师妹,我们走。” 顾长月却道:“左右也不是本命法宝,雪道友实在想看的话,自然是可以的,不过我却不知,雪道友为何如此执念?要知道,太过执著有时候并非好事。” 雪玲珑再次怔了怔,最后无奈地道:“其实不瞒道友,也是因为体质的关系,玲珑能够看透一柄剑,而每当有一柄好剑就摆在面前,若是看不到摸不到,就会很难受。” “伪九灵剑体?”听闻此言,木纾脱口而出。 九灵剑体往往是剑修中的天才,只是当前面添上一个伪字儿,就变了意义。 当然,如此资质的修士依旧是一名剑修天才,但是他们对剑的执著能够超越一切,甚至他们的眼睛除了能看到剑,便什么也看不到了。 顾长月不自觉地看向她的眼睛,只见她的瞳孔之中带着浅浅的蓝色。 雪玲珑,原来是看不到的。 耳边又响起她的声音:“道友可以吗?算是玲珑欠道友一个人情,或许玲珑真的可以帮你的忙,你也应该知道,若想唤醒你剑中剑魂,除非你实力足够的强,也不知道是何年何月。” 她说的有些忐忑,仿佛是怕顾长月不肯借剑,哪知顾长月唰地拔出无涯剑,握在剑柄,将剑身放在她的眼前,道:“既然如此,雪道友就这般看吧。” 雪玲珑只觉得眼前一阵光芒闪动,永远被黑暗侵占的视线中出现了一个美妙的身影。 剑中一抹残魂,紧闭双眼,双手交叠于胸前,静静地沉睡,因为面目模糊,她看不出是男是女,但她知道,这抹残魂很美。 只是,她还没有看够,眼前复又一片漆黑。 顾长月收了剑,道:“我也不求雪道友能够帮什么忙,此事就当做承了雪道友一个人情吧。” 雪玲珑意犹未尽,却也算是了了个小小的心愿,冰寒的脸庞上竟是浮现出浅浅的笑意,如雨后初霁,寒冰化水。 “多谢道友,玲珑感激不尽。” 顾长月道:“无妨,你只要记下,你欠我一个人情即可。” “呃……”雪玲珑脸上的笑顿住,半响之后,道:“既然是玲珑亲口应下的,自然记得。” 至始至终未曾言语的顾长风见差不多了,才道:“既然剑也看了,我等就走吧,众位,告辞。” 顾长月与木纾也一同道了声:“告辞。” 说罢,也不多留,折身而去。 往斜坡走的路上,木纾有些不解地道:“师妹何以让她看剑?我等原本与他们不熟,总不能轻而易举就相信他们的。” 顾长月道:“师姐放心,若她有别的心思,便不会这般客客气气的借来一观了,况且,就算他们有别的心思,也不是那么容易就算计到我们的,毕竟他们当中,一个是那么遭人打的体质,还有三个则完全什么都看不到,虽然表面看来实力是不错,可与常人比起来,终归是处于弱势。” “他们三个都看不到?”木纾讶然,可她在看他们的时候,分明觉得他们也在看自己。 “除了伪九灵剑体的女修之外,那个穿着不伦不类的女修是毒体,即全身藏毒,最脆弱的双目以及感官,兴许都不灵活,至于另一个看似温和的男修,水火双灵根资质,双重性格,时而温润如水,时而火爆不受控制,水火原本就不相融,仿佛一个身体里藏着两个不同的人,如此不可能不伤及身体,而他或许正好就伤了眼睛,否则他们怎么可能与绝缘之质的修士和平共处?” 冷冷清清的声音自半坡响起,说话的却是沉曦。 原来他一直都看得清清楚楚。 旁边的顾长风嘴角轻扬,叹道:“倒是一群奇怪的天才。” 第115章 ,遇袭 别了陌子规一行,四人漫步返回客栈,坐着了聊了会儿天,便各自回屋打坐,养精蓄锐,等待次日的比试。 果然不出顾长月所料,因为人数太多的关系,正道联盟根本没有办法安排修士一个一个比试,第二日依旧采用的是混战模式,一天分为四场,十个台子,两百人对战,能够在台子上站到最后的一百名修士方为赢家。 好在顾长月、木纾、顾长风三人牌号相连,联盟懒得花心思去特别准备,直接依照牌号划分,但凡上台的两百人,留到最后的一百人就是赢家,故而三人很幸运地又在一组,不必担忧站在对立面上,必须有人会被剔除。 至于陌子规一行,由于牌号相差太大,他们被安排在十号台的第三场,并未一同比试。 而相对于第一天,顾长月明显感觉到,比试人数少了,难度反而增加了。 无论如何,能够在头天比试当中赢得胜利的都绝非一般人,像她这般跟在兄长师姐后头浑水摸鱼的可不多。 当然,她自身实力也有一定因素,若是不能以个人之力抵挡一两个修士联手攻击,便是有兄长和师姐保护,她也不可能撑到最后,只不过其间挑大梁的事情轮不到她做罢了。 第二日比试在三人的紧密配合之下,也堪堪过关,成功拿取第三日的比试资格。 兴许是由于往后的比赛方式有所变动的关系,接近傍晚的时候,扩音符里又响起了发言修士的声音。 他道:“各修士注意了,自明日开始,改混战模式为一对一单打模式,持续三天,比试方式依旧以牌号为标准,采取随意抽签模式,即阵法自信扫描调动,安排到谁就是谁,所以后来三天,请众位修士务必到场,莫要错过比试,最后四千人中,最后留下的一千名修士将获得进入北境深处的资格。” 众修士闻言,一阵哗然。 而远离比试场地的远处,荒野茫茫一片,黄灿灿的光芒下,野草随风摇摆,似有蒲公英的种子随风飞舞,星星点点,飘向更远的天际。 视野里天地成线的地方,一抹红云。 比试完后,顾长月四人便跟随人流,沿着草间小路返回鸣城,那一片天地中,弥漫着淡淡的草香。 对于由阵法抽选比赛对象的事情,木纾摇了摇头,由衷地道:“这些人也太懒了吧?竟然什么都不做,连谁和谁比试也干脆由阵法来扫算了。” 的的确确是懒得可以。 顾长月忽然觉得,前两日的混战模式,恐怕人数太多都是借口,懒得安排才是真的,毕竟这场大比开始得确实有些仓促。 她扳着指头认认真真地算了算,道:“现在有四千人,最后剩下一千人,也就是说,每个人都得做好打两场的准备。” 现下各自为战,没有办法跟着兄长和师姐混了,不得不做好充分的准备,拿出自己的实力。 她觉得,遇到筑基中期,对她来说,应该还是很有胜算的。 木纾伸手拦住她的肩膀,传音道:“师妹,师姐相信你一定可以,因为你是我们鬼宗的骄傲。” 顾长月咬了咬唇,然后笑了,“师姐也可以。” 木纾也跟着笑,宛若皎月。 顾长风看着顾长月笑,只觉夕阳向晚,此间却是最美,他眼神深邃,嘴角却扬起浅浅的弧度。 沉曦莫名所以地皱了皱眉,笑那么开心…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被崔二娘凶神恶煞地逼着穿红裙带钗环,还强迫他微笑的日子,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那才是真正的地狱,太可怕了。 那段日子当真是不堪回首,好在后来来了个木纾,终于转移了崔二娘的注意力。 不自觉地叹息一声,冷汗淋漓,如此沧桑。 顾长风似有所觉,转过头来看着他,疑惑道:“沉师兄,你没事吧?” 沉曦反应过来,面色僵硬地摇了摇头,冷冷清清地转移话题道:“我倒是有点担忧你三人会站在对立面。” 依照阵法扫描,这种事情很有可能发生。 顾长风浅笑道:“无妨,我三人定然不会对立的,这一点我可以保证。” 三人闻言,皆是点了点头。 虽然不明白顾长风因何要隐瞒身份参加比试,但是不管怎么说,天枢真人亲传弟子的身份摆在那里,比赛之中过些小安排并非难事。 四人一边说着,一边随着撤离的人流向鸣城走去。 顾长月走在后头,最后将目光扫向那片荒野。 蒲公英漫天飞舞,可是此厢风已经停了。 她的眸光陡然一凝,惊道:“那是什么?” 身边的顾长风三人闻言,纷纷转头望去。 却见荒野之中宁静一片,什么都没有。 然而即便如此,以三人敏锐的观察力,还是看出了端倪。 顾长风眼中光芒闪烁,当下便道:“沉师兄,你快带他们离开,此处有异,我留后……” 他话音未落,便听数道“唰唰”的声响,浓郁的七彩烟幕自荒野间飞出,落在比试场以及斜坡之上。 现下整个比试场中,还有不少弟子还正在离开,但是结丹真人却是已经离了片刻。 一时间,浓烟四起。 接着,荒野之中灵气波动,数十抹红色身影矫健地跃出,手握明月弯刀,朝这方奔来。 野草潦倒,尘埃弥漫。 数十名红色身影自斜坡分开,一部分人没入比试场的烟幕之中,一部分人则追着斜坡上的修士而来。 只片刻间,便听到不少惨厉的叫声。 血光飞溅,与夕阳相称。 空气中蔓延开腥甜浓郁的血腥味,沉闷压抑。 魔修,全是魔修。 赤焰魔君的属下,血衣卫。 他们竟然选择这个时候来偷袭正道?怎么会这样? 顾长月震惊不已。 其实若是真要拿来做比较,魔道之中赤炎魔君麾下的血衣卫就和正道之中浩然派刑法总堂地位相差无几,血衣卫之中聚集着魔道最优秀的弟子,有最强横的力量,有最严密的配合,亦有最丰富的杀人经验。 每每血衣卫出动刺杀,几乎很少败落。 越级杀人对血衣卫每一个魔修来说,根本不在话下。 前些日子用她来喂血鳄的那批魔修,便是血衣卫的一支分队。 沉曦根本还来不及带顾长月和木纾离开,便见冲向斜坡的二十多名红色身影手起刀落,仿佛砍树般轻而易举地解决了十多名未曾反应过来的筑基期修士。 顾长风也来不及捏一张传讯,就已经与这群魔修战成一团,打得热火朝天,留下一句:“你们,都小心了,拖延时间等待救援。” 沉曦将木纾与顾长月往后一扔,抬手便迎上一名红衣魔修的掌风,继而眼中闪过震惊之色。 结丹中期。 魔修的眼中也闪过震惊之色,得到潜伏在正道中的细作线报,这两场比试原本根本就不受重视,便是比试过程中也只有十名结丹期真人驻守而已,而一旦比试完毕,结丹真人也离开了比试场地,剩下的仅仅是一些筑基修士。 原以为能够快速杀上一部分就撤离,可没有想到,自己随便挑个对手就是结丹初期。 他哪里知道这个结丹期只是陪人比试的而已? 不过,这也无妨,以他的实力,便是杀死一名结丹后期都不成问题,何惧一个刚刚结丹的小修士? 那就速战速决吧。 而看着这魔修露在外头的眼睛,顾长月就气得咬牙切齿。 当真是冤家路窄,怎么又是这个王八蛋? 那九级类人兽怎么就没把他给抓回去采补了? 小花心情也无比复杂,气急败坏地喝道:“这到底是什么运气?怎的又遇到这个魔道的王八蛋?当真是遇到就没有好事。” 这一声高喝倒是中气十足,无论正道修士还是魔道修士都顿了顿。 不过只是片刻间,众人便又反应过来,继续打斗。 君临也顿了顿,他觉得这声音无比熟悉,像是在哪里听过,可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 他不自觉地抬头看了顾长月一眼,也是眼熟得很。 可惜这等时刻哪里是想这些的时候?只瞬间他便恢复过来,出掌如风,拍向沉曦。 沉曦手中握决,看似步步后退,还击起来却不慌不乱。 除了应战,他还要观察顾长月和木纾的情况。 君临似乎也看了出来,骂道:“臭小子,你连自己都顾不上还去管别的女修?长得再漂亮也都要死了,别看了,怎的一点儿也不尊重对手?” 说罢,更加不留情面。 沉曦当下也再顾不得二人,只能满心着急,希望鸣城那边快点得到通知,派人增援。 同时,嘴上冷冷清清地回道:“你一个结丹中期的老人家好意思打我一个结丹初期的修士,还好意思说尊重?莫不是人老了,脑子不好使了?” 他骂他臭小子,他便激他老人家。 哪知君临一点儿也不生气,反而轻笑一声,道:“呦,臭小子嘴巴还听利索的,好吧,你说我老人家就老人家吧,不过我得提醒你,我不是来打人的,而是来杀人的,看招。” “既然如此,那么……”沉曦咬牙,身上蓦地升起徐徐肃杀的冷意。 第116章 ,低调 那么… “我便也不客气了。” 话落,双手掌心符纸翻转,红色符文绘成狰狞的兽面,咆哮着跃跃欲出。 蓦然间,以退为进,出掌如风。 那符纸之中的兽面近乎打破符纸的禁制,挣扎而出,势若破竹。 君临眼角上挑,视线落在符纸之上,微微一怔,旋即眸光中闪烁着一种轻慢的痞气,似笑非笑,“倒是从未见过这样的符纸,不过,我还是想看看你如何不客气。” 紧接着,双手握拳,不退反进,越显凌厉。 “砰” 拳掌相撞,结丹期的威势。 杀意和戾气肆无忌惮地掀开,空气中显现出可以用肉眼看见的涟漪,风声呼啸。 一青一红两道身影同时向后滑出数尺,震惊地对望一眼,复又栖身而上。 眨眼间,便是几个回合。 脚下的草屑亦被气浪绞碎,以缓慢的姿态,扩散,沉浮… 沉曦与君临打得无法□□,顾长月和木纾也不幸免地加入了战斗。 拦截住顾长月的,是一名筑基中期实力的魔修。 明月弯刀泛着锋利的寒芒,在魔修手中灵活旋转。 顾长月以无涯敌之,刀剑相撞的瞬间,明显能够感受到对方浑厚的力量,堪比筑基后期。 血衣卫,当真是不一般。 她经验丰富,对方亦经验丰富,相互之间只能以实力比拼,故而筑基初期对筑基中期,明显的处于下风。 明月弯刀隔着法衣,竟也通过灵气气浪,在皮肤上划出数道血口。 而刀和剑每撞击一次,她体内的灵气便不可遏制地震荡一次,这是纯力量的碰撞,持续下去非被打散不可。 思索间,忽听耳边响起木纾的传音,“师妹,过来。” 顾长月用余光瞄了一眼,发现木纾就在自己的身后不远,正与一名筑基后期魔修交手。 手中白色寒冰长鞭灵巧甩动,粉红色灵巧的身影起落旋转,如同一只粉色的蝶妖,翩跹美丽。 顾长月也不再多想,边回击,边后退,堪堪退到木纾身边。 木纾察觉到她的气息,手中的寒冰长鞭巧妙地一扫,扫开筑基后期魔修手中的弯刀,腾出空间之后,随手向地上抛出三支阵旗。 眼前忽地一白,便已处于一个白色苍茫的空间之中。 从外面看来,四人同时凭空消失。 阻隔阵法… 两名魔修自然知晓这是阵法,不过当下有些莫名奇妙,这两名女修是蠢了不是?将自己困在密闭的空间等着他们杀么? 木纾才不管这两名魔修作何想法,咧嘴一笑,喊道:“师妹,外头看不到我们,你想怎么打便怎么打。” 顾长月点头,拿出一颗复灵丹吞下,道:“也只能如此了,不然当真是不好对付。” 两名魔修不自觉地冷笑。 名门正派的女修而已,虽然能够在他们手下坚持这么久的确很让人意外,但是也不知道有没有见过真正的杀伐,竟然能说出如此猖狂的话,况且双方实力差距这般明显。 只是,下一刻,他们脸上的冷笑缓缓凝滞。 因为,两股冷意自两名正道女修的身上腾腾升起。 其中一股是纯粹的冰凉,犹如九天玄冰上的冷月之光,安静无声地冻结世间一切。 而另一股则如地狱疯狂的森寒,阴戾、血腥、邪恶、扭曲,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狂暴地喧嚣,正如地狱受刑者惨烈无望的□□。 这是什么? 不是正道修士么?为何会有这般阴戾的气息? 饶是心性如何坚定,两名魔修心神都不自觉地晃荡一下。 不过他们也并非常人,惊异的同时,深知两人并非表面上那么简单,绝对是留不得的,当下一人对付一个,加强攻势。 木纾一边回击,一边道:“师妹,一人对付一个,专心一些,莫要分心。” 顾长月应了一声,见筑基中期魔修栖身而上,想也不想御起无涯剑抵挡,连连接下数招,双手不得空闲。 筑基中期魔修自不给她任何空隙,见她似乎有一些手忙脚乱,也不由生出轻视之心,似乎打算速战速决,当下运起灵气步步逼近。 不想就在这个时候,顾长月忽然张嘴,朝着他的面门一喷,紫色火焰包谷着怨魂的嘶吼,疯狂散开。 “哗……” 筑基中期的魔修死死压制住她的双手,无论如何也未曾想到她口中还有玄机,见紫色火焰扑面而来,立刻闪身便躲,堪堪错开一步。 鬼火擦着侧面喷过,侧脸顿时如同被怨魂撕咬了一般,痛得冰寒而阴戾。 空气中弥漫开浓郁的血腥之气 筑基中期魔修万万没有想到此番,面露惊色,灵气也随之停滞一刻。 顾长月可不敢托大,知晓自己不能给他丝毫机会,当即握住发决,死魂境域腾地升起,将其密密实实地笼罩其中。 筑基中期魔修只因片刻的停驻,顿时便被包裹在没有气息的黑暗中,措不及防下,心中升起恐怖的绝望感。 黑暗之中,没有声息,没有气息,没有生机,什么也没有。 唯有一个红衣少女笑吟吟地朝他扔来一个白衣女孩。 “阿丁,去。” 接着,他像是被控制住一般,根本无法动弹,而白衣女孩的身形闪动,不见踪影,可他感觉到手腕传来刺痛。 黑暗中,他低下头来,一个两尺来高的小女孩抬头望着他,红扑扑的脸庞,碧绿色的眼球,与那女修一模一样,可是此刻,他却觉得自己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恶魔。 那女孩的笑容,正如杀人者疯狂的兴奋。 然后他看到自己握着明月弯刀的整根手臂,像是被锋利的细线剔刮了一般,只剩白白的骨架。 碎肉堆砌在地上,口鼻间充沛着浓郁的血腥味。 女孩素白的裙子上沾着血迹,像是鲜花般绽放。 有一种诡谲的力量,缓缓升起,魔修的心,一瓣儿一瓣儿地落下,惊恐万分。 顾长月也无比惊恐,失声喊道:“我天,这是做什么?” 阿丁身体里藏得是怨魂,她将阿丁放出来,只是为了让它沾点血气。 原本以为它会直接将筑基中期魔修杀死,可是它竟然将魔修的右手直接伤成如此形状,当真惨目忍睹。 怎的不受控制了? “叫你直接杀掉,你在做什么?快去。” 阿丁还在无声地笑着,手中握着一条被血染红的丝线。 筑基中期魔修已经被阿丁的笑容吞噬,惊恐地瞪大双眼,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恶魔… 他看着阿丁慢慢向他飘来… 筑基中期魔修死了,死得无比惨烈,身上皮肉翻卷,血淋淋地,整个看起来像是个花雕的红萝卜。 顾长月又吞了颗复灵丹,感觉灵气回转,忍无可忍地一把将阿丁抓住,狠狠地看着她,问:“你怎么不听我的话?叫你杀了,叫你杀了,你在做什么?这是怎么回事?” 等了半响,回答她的是她自己的声音:“自你筑基之后,阿丁的实力随之上涨,而意识也启发了一些,但由于那抹意识属于坟地里的怨魂,所以显得异常暴戾,无事的时候,把它拿出来好好牵制牵制吧,否则以后除了不杀你,什么人都会被它玩死。” 顾长月点了点头,二话不说,直接将阿丁塞进纳戒之中。 旁边,木纾已经成功杀死了筑基后期魔修。 皎月般的女子神色平静,收回手中的鞭子。 倒在地上的魔修全身染血,双目未曾闭上,眸光中还有些许迷蒙的色彩。 顾长月转头:“魅惑倾城?” 木纾抬手抹汗:“火候不够,险些就迷不住了。” 顾长月点了点头,“师姐吃颗复灵丹吧,我们在阵法中等一下,待鸣城的人来了再……” 她话音未落,天空中忽然响起一阵阵嗡鸣声,整个阵法片片碎掉。 顾长月脑海中嗡声大作,险险体力不支,倒地不起。 是元婴期… 正道救援来了… 说早不早,说迟不迟。 木纾的阵法在元婴修士的威势中,哗哗地碎掉,两人暴露出来,脚下是死得异常惨烈的魔修。 与此同时,两人不约而同地做了个一模一样抬脚一踹的动作,魔修的尸体沿着斜坡滚向了别处。 若无其事地抬头,只见一批白衣执剑的刑法总堂精英弟子从身边掠过,片刻也不停留,追着血衣魔修而去。 事实上,魔修似乎早就做好了撤退的准备,在正道赶来之前,除了一些遇到难缠对手,还在与正道打作一团的魔修,其余几乎跑得干干净净。 君临也跑了。 在和沉曦交战十多回合之后,他便知道要杀掉这个对手不容易,心知正道立刻会有人前来支援,因而直接抛下沉曦便跑。 跑得如此利索,连沉曦都惊讶不已,这人不是口口声声要杀自己么? 不过在看到由一名元婴期带领的刑法总堂弟子后,沉曦又觉得,这人当真狡猾无比。 见正道救援赶来,魔修撤离,原本与魔道交战的正道修士皆是松了口气,相互寻找同路的人。 所幸,顾长风和沉曦都好好的,并且很快就找了过来。 四人互望一眼,相视而笑。 顾长风看着顾长月,轻轻吐了口气。 只要活着,便是好的。 这时,只听一阵风声响动,一行正道高层卷云而来。 魔道于正道眼皮子底下偷袭,这件事情算得上是大事,几乎惊动了所有的正道高层。 顾长月抬眸一扫,发现浩然派但凡来到鸣城的所有真人都到齐了。 天枢真人为首,左右分别是天璇真人,暮云埃,欧阳靖堂,负责弟子历练的周真人,还有一众结丹真人。 另外,长生崖、金铃门掌门和一些真人也都在场。 眼见正道高层赶到,修士们当即便俯身行礼:“见过众掌门,众真人。” 浩然派为正道魁首,此番当由天枢真人代表众真人要求修士免礼。 他的目光扫过血迹斑斑的比试场,眼中神色难辨。 旁边的各位真人面色都极为难看,议论纷纷。 当即有人提议立刻带队追寻魔道踪迹,铲除魔道。 天枢真人没有说话,看着追出去的刑法总堂折返。 其中十多名修士手中各提着一名魔修,由一名元婴修士带领着,走到众真人面前。 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被抓住的魔修竟然一动不动,只瞪着眼睛四处乱窜。 天枢真人看着天璇真人道:“人带回去,本座亲自审问。” 天璇真人点头,复又对那元婴修士交待道:“一部分人将魔修带回凤鸣楼,一部分人处理场地,救援伤者。” 元婴修士闻言,对刚刚折返回来的刑法总堂修士挥了挥手。 一行白衣剑修几个起落,英姿飒爽地返回场中,一部分人处理尸体,一部分人救援伤者,还有一部分人则将抓捕的魔修带到凤鸣楼。 有四名刑法总堂修士掠过斜坡,停在两名死得惨烈的魔修身边,低头一看,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这死法… 四人对望一眼,其中一人折身而回,与天璇真人耳语一番。 众人的目光似乎都被吸引过来。 天璇真人与天枢真人对望一眼,得到应允之后,亲自走了出来,自顾长月和木纾身边走过,行至两名魔修身边,蹲下身子,低头看了看地上的尸体,好一会儿,似乎对四名弟子传音交待了一番,才重新走了回来。 经过顾长月身边的时候,她似乎听到他低低地说了一句:“这种情况杀人,低调一点儿。” 顾长月大惊,以为自己听错了,却见木纾也是同样的神色。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赶紧埋头不语,努力将自己隐没在修士当中。 杀人也讲低调? 顾长月第一次听说,不过低不低调什么的她不讲究,她只知道自筑基之后,阿丁有了的意识有所觉醒,她必须与它好好沟通一番,将它掌控于鼓掌之间,否则它得翻天了。 那边,天璇真人面无表情行回众真人行列之中,淡淡地开口,对众真人道:“看到几具魔修尸体,想来是被正道修士所杀,没有可疑。” 第117章 ,比试(上) 刑法总堂出面,事情很快便被解决妥当。 然而,对于魔道出乎意料的偷袭举动,正道修士措不及防之余,更多的却是愤懑和恼怒。 万万年来,正魔两道本就形如水火,正道修士之间虽然时常会为了法宝而发生争抢,甚至为了夺宝而相互残杀,但是却不会如魔修那般滥杀无辜,便是凡人也不放过,相反,作为正义一方,他们多以维护天下和平为己任,保护苍生,惩恶扬善,时时提防魔道胡作非为,阻止魔道各种行动。 尤其是自小便出生名门正派的弟子,正魔观念最为浓厚,生来便厌弃鄙夷魔道妖人。 故而如今魔道偷袭正道,还杀死了将近百名正道修士,整个鸣城之中,近乎人人都有些气愤。 这魔道杀人都杀到眼皮子底下来了,当真是猖狂不已,若不给点颜色他们瞧瞧,岂不觉得正道软弱可欺? 对此,以浩然派为代表的正道联盟很快给出了保证,务必给予大家一个交代,并当众将抓获的魔修惩处。 而为了稳定修士们的情绪,浩然派甚至宣布,在未来三日比试中,但凡能够顺利留到最后的一千名修士,每人发放一颗持灵丹以做奖励。 一颗持灵丹于筑基期修士而言,当真算得上是很丰厚的奖励了。 持灵丹,顾名思义,可维持修士体内灵气长达八个时辰不衰,适合筑基期修士服用,一般用于躲避追杀或是与强敌对战,属于中品低级丹药。 听闻浩然派将发放持灵丹的消息,正道修士无不将心中的愤懑之情暂搁一旁,打起精神,做好最后三天比试的准备。 为了顺利阻止魔道捕捉箜篌,大比仍旧如期举行,所在场地仍旧是在前两日比试的地方。 刑法总堂早已将整个场地处理得干干净净,根本不留下任何打斗过的痕迹,便是血迹也见不到一滴。 只是不知道是因为一对一比试原本就比混战要引起重视,还是因为担忧魔道会再行一次偷袭的缘故,次日清晨,正道联盟之中,最具代表性的几大门派高层几乎都齐聚在比试场上。 顾长月四人来到场地的时候,只见十座偌大的台子缩小了几乎两倍,整整齐齐地排成一排,其间间隔拉开,供修士围观。 每座台子上依旧漂浮着一名结丹真人。 十座比试台后头,竟然搭起了巨大的棚子,正道联盟最具代表性的几大门派高层纷纷坐于其间,视野可以轻而易举扫到十座比试台。 当然,除了正道高层以外,后面还站着几大门派中的部分结丹真人,以及真人们的亲传弟子。 至于参加比试的普通弟子,则站在十个台子周围,观看并且等待比试。 顾长月四人依旧站在斜坡上,看十号台上的打斗。 一对一的较量果真比一群人打斗具备看点。 一群人打斗太过混乱,若是目的不好,根本分不清到底哪个修士施展了漂亮的移形术,又是哪个修士的法宝挥得好。 一对一就不一样,只要认真观察,会学到很多。 因而顾长月静下心来,认真看台上的比试。 可让她不舒服的是,自来到比试场地站在斜坡之上后,便有一双眼睛时不时地盯着她。 她依着神识扫过去,正好对上观看台上一对充满厌弃和恶意的眸子。 是常剑… 她有些惊讶,才二十多天,他的脸居然好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服用了上好的丹药,只左脸上留下几个很小的食乌鸟嘴唇的印记,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她知道他为什么如此痛恨自己,不就是因为顾长乐告诉他,自己是魔道之中刚刚崛起的嗜血老怪的亲生女儿么? 而常剑也在暗查这件事情,只不过根据顾长乐时不时的误导,兴许早就已经证据确凿了。 顾长月觉得,如果眼神可以杀死人,她必然已经死于常剑的双目之下了。 只可惜,眼神杀不死人,他对她的厌弃也杀不死人,唯有前世傻得可怜的她,才会因为他是暮云埃的心腹,故而在意他的眼光,怕他在暮云埃面前道自己的不是。 如今,她毫不回避他的目光,甚至扬了扬眉,冲他明媚一笑。 她可半点也不怕他,她敢肯定他不会轻而易举对就对她动手,他在等待时机揭穿她的真实身份,看着她被押送进入地下城,失去一切,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因为,这是顾长乐的要求。 她甚至对他张了张口,无声地道:“有本事来打我啊!” 张扬嘚瑟之意甚为明显。 常剑原本还有些惊讶,才多久不见她竟然已经筑基,不过看她欠揍的模样,顿时所有的惊讶便一扫而空,气得咬牙切齿,觉得她不仅是个蠢货,还不要脸。 就算筑基了又如何?如果没有脑子,依旧活不长久。 顾长月见气得他差不多了,才收回目光,不想错开视线的刹那,看到暮云埃不知什么时候望着这个方向,眼神之中神色难明。 顾长月并不认为他是在看自己,因而权当做没有看见,继续关注台上的比试。 顾长风倒是注意到了什么,抬眼扫过暮云埃,漆黑的眸子里暗藏着点点杀意。 他非常不喜欢暮云埃,不仅仅是因为暮云埃对自己的厌恶,更多的则是暮云埃每次看顾长月的眼神。 那种眼神直截了当,毫不避讳,仿佛是看到了认识好几百年的熟人,却也并非男女之情,而是一种道不出的意味,就仿佛在说:“顾长月,你明明就应当是个恶毒的毒妇才对,你明明就应当让所有人厌弃才对,你明明就应当低沉寡淡,尖酸刻薄才对。” 简直太让人讨厌了。 阿月几乎算得上是他一手带大的,他当真不喜欢旁人觉得阿月不好。 其实不说现在,便是小时候的阿月时常流着鼻涕花着脸,根本看不出来有多可爱,他也会因为别人骂她废物而和别人打架,就算后来他用徐家秘法看出了她的体质,一心想着将来可以为自己所用,却也不允许任何人欺负她,希望她过得不好。 当然,现在更加不允许。 正自思索间,忽听十号台上念道:“一万七千九百号,七千四百五十号。” 一万七千九百号,正是顾长月。 没有想到她的比试竟排在上午。 “阿月,轮到你了,小心一些。” 顾长月听到自己的牌号,也有些错愕,觉得也太快了些,不过并未放在心上,她对顾长风笑了笑道:“长风哥哥放心。” 然后向沉曦和木纾点了点头,走下斜坡,挤开人群,老老实实地朝台子上走去,并没有让人炫目的出场。 倒是对手七千四百五十号乘着一柄异常炫目的白色飞剑,光芒万丈地落在台子之上,引来一片喝彩。 待光芒散尽,一个男子的身影显现出来。 看骨龄将近三十来岁,眉清目秀,俊逸非凡,但是这等相貌在修士之中,只能算是普普通通。 不过这名男子似乎很是自信,立于台子中央,坦然接受台子下头的喝彩,并且从各个角度,依次行礼,嘴里甚至念道:“谢谢,谢谢众道友捧场,多谢多谢,多谢众道友来看在下比试,万分谢谢。” 不说还好,这一说,下头的喝彩蓦地停下,众修士同时发声:“切。” 想来原先看他上台如此炫目,都以为此人并不一般,可是没成想此人竟是这般犯二,认为自己在卖艺呢,还捧场。 众修士根本就不给他的面子,当场便将他打击了一番。 试剑阁的弟子则纷纷别过头去,权当做不认识他。 男子尴尬地停了下来,笑呵呵地执剑退到台子一侧。 顾长月觉得好笑,单手撑住高台,借手掌之力跳了上去,习惯地用神识一扫,竟是惊讶地发现自己看不出这犯二男的实力。 莫不是带着什么宝贝不成? 看样子,其身份倒并非一般弟子。 所有门派高层的亲传弟子并不参加前两日的混战,但是后来三天一对一的比试却是要参加的。 不得已,她只好触碰一下测戒,这才看清楚,男子原来也是筑基初期的修为。 如此,她就放心了。 男子见她走上台,先是愣了愣神,旋即眼中闪过志在必得的神情。 往往在男修的认知中,除了一些名门正派真人亲传女弟子,大多漂亮美丽的女修都是依靠美貌,攀附着强大的男修生存,并不具备多少实力,根本就不需要放在眼里。 因而看着顾长月,男子觉得自己胜利在握。 其实不仅是这名男子,很多修士都认为顾长月会输,毕竟在修真境,女修本就处于弱势,体力和速度上,都与男修相差十万八千里。 况且男子虽然犯二,但是身藏法宝,想来身份不简单,身上定然是有底牌的。 顾长月自然不知道这些人会有这么多想法,更不知道观看台上,数道目光聚集在她的身上,厌恶有之,嫉恨有之,惊讶有之,复杂亦有之。 她只是看着对面的男子,很淡定地抬手,行了个道礼,“一万九千七百号,向道友讨教。” 男子眼见胜利在望,呵呵笑道:“这位道友太客气了,只管出招好了,在下也不想赢得太容易。” 顾长月闻言,也不多话,自纳戒之中取出无涯。 残破的长剑斜在身侧,莫名引得台下一阵哄笑。 无涯剑沉寂至今,当年的威名已经不在,若没人提起,这修真境恐怕根本无人知晓还有这柄长剑的存在。 它拥有过光荣的往昔,此刻却只是一个笑料。 顾长月忽然感觉到剑身抖了抖,心中竟是充溢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沧桑哀叹,正如前世被人耻笑废物的自己,渴求爆发,却又无力爆发。 它似乎能够感受到外界,而她不由将它紧紧地握在手中。 她没有前人一统正魔,独领浩瀚的豪迈情怀,她只想带着它一战而已。 对面的男子面色一僵,旋即“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好意提醒道:“道友是不是拿错了法宝?要不要换一下?其实我当真不喜欢胜之不武的,这样大家都看着,多不好意思,我看道友还是换一个吧。” 顾长月没有说话,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旋即提着无涯剑闪身便朝他掠去。 脚下移形术用得异常漂亮。 男子还未做好准备,便见顾长月已经抵至身前,手中的残剑当面击来。 竟然瞬间就使用了近战模式。 男子吓了一跳,他一贯都喜欢控制飞剑,并不适合近战,然而此时已经不容他多想,连忙闪身错开一步,用剑横档当面扫来的攻势。 “叮……”剑与剑的碰撞,擦出亮眼的火花。 顾长月可没有节省力气,这一击用了七层力道,重重地落下。 她早就已经观察了一番,男子上台之后刻意与她保持一定的距离,并且握剑的方式与一般善于近战的修士并不相同,说明其善于控制飞剑,并不适合近身作战,而她恰恰相反,近身作战的本事远胜于控制飞剑。 所以,在男子未能做好准备之前,她便抢占了先机,当即便给这男子一个下马威。 而男子手中的剑的确是好剑,但是同为剑修的她,却未能在那柄白剑上面察觉出任何杀伐的血腥之气,那么便证明男子的实战经验并不丰富,这一击下来,容易被她打断心神。 果不其然,男子一开始便已经轻视了她几分,没成想她的力道如此之大,而且剑法异常刁钻,男子虽不是勉强接下一招,心中却开始有些拿不准了。 若是输给一个这样的女修,那不是被门派的师兄师弟们笑掉大牙? 且不说师兄师弟,师尊恐怕得怒不可遏地将自己关进暗房之中闭门苦修,再也不放出来了,他可还要背负长剑独自闯荡修真境的。 如此,心性一旦不稳,就容易露出破绽。 顾长月扬了扬眉,当即使出驰骋纵横第一式,剑法简单而连贯,看不出如何特别,然而这一招比一招强劲,一招比一招毒辣,噼里啪啦地就攻向男子。 男子连连后退,心中只想着如何破解她的剑法,不至于输给这样一个女修,却完全忘了自己身处何处,这般被逼的后退数十步后,身体忽然往后一扬,后脚踩空,“砰”的一声栽倒下去,落在了台下。 第118章 ,比试(下) “十号台,一万九千七百号胜……” 漂浮在台子上空的结丹真人波澜不惊地宣布比试结果,台子下爆发出一阵掌声。 围观的修士倒是没有想到顾长月这么快便能够得胜,不免有些惊讶,不过也仅仅只是惊讶而已。 顾长月的剑法实在过于朴实简单,与隔壁九号台的斗法比起来,没有半点强大的气势,根本无法激起众修士澎湃的热血,亦看不出任何亮点。 众修士只当她侥幸遇到了一个犯二的对手,并无特别之处。 此厢众修士鼓掌,更像是在迎接下一场比试。 倒是观众台上注意到这场比试的真人忍不住点评几句。 金妍儿侧头看着天枢真人,温和地笑道:“那女弟子剑法当真不错,没有多余的花样,看起来过于平时简单,然而每一招每一式都直取要害,十七剑,只用了十七剑,便将试剑阁弟子逼下比试台,天枢真人,浩然派后继有人,本座羡慕不已。” 作为金铃门一门之主,金妍儿向来以宽厚温和,见识广博闻名,如今不小心瞥见顾长月的剑法,便不自觉发表一番自己的看法,美丽温婉的脸庞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其实莫看金妍儿这般柔弱温柔,其铁血手腕却是让大部分立于顶端的男修也为之侧目,自她成为金铃门门主百年间,南方一带的魔道势力便安分下来,再不敢胡乱生事。 传言三百五十年前,金妍儿还是一名结丹结印期修士,便敢单刀直入一脉魔道势力所管辖的南方山头,一举剿灭整个魔道势力,并取两名结丹初期魔修金丹,名声大噪。 而三百五十年后,威风自然不减当年。 整个修真境倒很少有人对她不尊不敬。 便是天枢真人也要礼让她三分,听闻她的话,近乎从来不笑的浩然掌门脸上的神色终于软和了不少,侧首看了她一眼,道:“那女修不过是投机取巧罢了,先是抢占了近战先机,攻破试剑阁弟子心里防线,然后是不给试剑阁弟子以还击的机会,生生将其逼下台,若论起来,以法术控制飞剑打斗的话,她不一定能赢试剑阁弟子,要知道,试剑阁可是除了刑法总堂外,对剑最有研究的一派,门下弟子自是不简单,况且那男弟子内里穿的内甲,可以掩盖修为,其身份只怕也是不简单的。” 金妍儿摇了摇头,不由道:“络倾,你可不是妄自菲薄之人,今天怎的开始贬低自己门下弟子,反倒抬举起旁人来了?” 天枢真人淡淡地摇了摇头,转头看着正从台上跳下的顾长月,眸光异常深邃,看不出在想些什么,直到半响后,才慢悠悠地道:“毕竟一切手段和小聪明都不如真正的实力掌控,试想,若是那试剑阁弟子聪明一些,我门下弟子哪里赢得那么容易?这个女弟子心性和洞察力是不错,只是实力还是弱了点,但愿她能够一直坚持本心,提升实力,莫被大道所弃。” 这般语气,就仿佛根本就不识得顾长月一般,权将其当做浩然派普通内峰弟子在做评价,语气淡淡,倒也不枉古道一之前的嘱咐:“切莫要将阿月当做摇光首座的亲传弟子对待,也无需特别照顾,毕竟温室里的花儿总是不如路边的野草健康强壮,此番比试过与不过全都是她自己的事情,过了自然是好的,但不过却当做是提醒她,人生本就不会那么顺畅,省得以后经不起大风大浪。” 事实上,他原本就没有打算对任何一个弟子特殊对待,他只是没有想到古道一这个师尊还真狠得下心来。 遍观整个观看台,有哪位真人能在这种比试上,放手让自己最得意的弟子混在成千上万的人群中,像普通弟子那般对待的? 不仅如此,他们甚至还希望自己的弟子能够得到更多别的弟子所不能得到的特权,便是这场比试之前,就已经有好几个真人找到他,若是自己的弟子不能通过比试,还希望能够给个机会,让自己的弟子也能跟随队伍进入北境见识一番。 众位真人皆是在最大限度地为自己最得意的弟子争取机会,只有古道一放任不管,而他却也更支持古道一的教养弟子的方式方法,否则也不会让放手不管顾长风了。 这厢,天枢真人思绪万千,金妍儿又不置可否地说了几句,最后忽地道:“不过说起来,虽然是在用另一套剑法,但其运剑的方式倒和开阳首座那一脉的凝冰剑道有异曲同工之妙……” 暮云埃的凝冰剑道? 金妍儿之所以博学,便是对天下功法都有所了解,她既然说像,细细想来,还真是像。 天枢真人惊讶地扬了扬眉,下意识地看向暮云埃。 旁边暮云埃似乎也听到两人的谈话,转过头来,但不知为何,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什么也没说,只留下一团谜团。 只是无人知晓的是,他面上看起来没有任何波澜,心中却已然翻江倒海。 前世他从来都觉得顾长月蠢笨刻板,能够将凝冰剑道练得像模像样已经很是不错了,他一直都未对她有何要求,只希望她本本分分,不要惹是生非,却不想今世才发现,她竟然早就已经掌握了凝冰剑道的运剑方式。 旁人不知道就罢了,但是作为凝冰剑道的创始者,他哪里能不清楚凝冰剑道的运剑方式可谓剑道中最难的一种,便是他自己也将近摸索了两百年才实实在在地将其掌握。 可是,他前世从来未曾抱有任何希望的弟子,原来已经在他并未关注的时候,自己将运剑方式琢磨了出来,不仅如此,还在今生将这种方式与另一种看起来直接而凌厉的剑招组合在一起,运用得那般得心应手。 前世是他看错她了,还是她在信誓旦旦地说着这个世界只相信他的同时,却又在防着他,在他的面前藏拙? 他发现,原来他不仅不了解顾长乐,甚至还不了解顾长月。 说到顾长乐。 现下的她规规矩矩地坐在欧阳靖堂的身侧,双手交叠放于身前,乖巧地看着台子上的比试,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她刚刚也注意到了顾长月,惊讶于那个小时候总是脏兮兮的如同乞丐般的废物,如今竟在短时间内赶上了自己的修为,漂亮自信,像是娇艳的花朵,只不过现在的顾长月过得越好,她就越开心,因为往往飞得越高,掉在地上才会摔得越痛。 这样的顾长月,于她而言,根本就像是一个死人,不值得她去关注。 因而她很淡然,很自在地看着比试,心中除了有几分鄙夷,便未有半点不平。 倒是常剑气得不轻,恨不得顾长月去死。 对于这些人的想法,顾长月自然不知,她从台子上跳下,直接便往斜坡行去。 顾长风、木纾三人的目光之中带笑,没有半点惊讶,就仿佛她原本就应该胜利一般。 沉曦虽然面色冷清,却也毫不吝啬地赞扬了一句:“不错,率先抢占有利位置,一招捣乱对手心绪,做得很好。”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道:“只是那运剑方式似乎与四师叔有些不同。” 木纾和顾长风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 听闻此言,顾长月怔了怔,旋即点头。 不可否认,她自修习驰骋纵横开始,便在刻意摒弃以前修炼凝冰剑诀时的习惯,但是并不容易,修炼时间长了之后,剑道将就自然,并非一定要摒弃或者剔除,因而她刻意将两者结合,用驰骋纵横的套路,却有着凝冰剑道的运剑方式,两者合一,不仅顺手,威力还不减。 不过平常修士很难看得出其间的微妙,沉曦倒是目光如炬。 她想了一下,道:“的确如此,在练习师尊交给我的剑法的同时,我便觉得这样运剑会顺手一些,后来我又发现如此运剑也不会对剑法有所影响,所以就选择了这个方式继续练下去。” 沉曦道:“很好,遵循了自然之道。” 的确,她所行的道便是自然之道、天地之道,若是强行违背身心,必将被大道所阻。 台子上的比试还在火热进行,时间却也过得飞快,一天下来,竟也未能轮到顾长风和木纾,直到第二日清晨,两人方才相继上场。 两人的比试也都平平淡淡,未曾表现得如何卓越,亦不曾吸引众修士的眼球,但是最后还是顺利过关,进入了最后一轮环节。 这次比试为的是选出最优秀的一千名筑基期修士进入北境,因而并非夺冠赛,所以最后两千人只需每个人再打一场,两人间分出胜负即可。 而能够坚持到最后的修士,几乎都是筑基中后期的实力,像顾长月这等筑基初期的修士,除了一部分门派高层真人的亲传弟子,散修之中几乎没有剩下几个。 最后一场对她来说,才是真正的困难。 若是对手是个筑基初期或是筑基中期的修士就罢了,万一运气不好遇到个筑基后期,胜算一下子从九层降到三四层。 好在此次运气还算比较好,最后一场比试上,对手恰巧是一名筑基中期女修,牌号九千九百一十五,身着一袭简练衣裳,白底红甲,胸口处带着散修标志,头发被一张红白相间的粗布规规矩矩地裹在里头,看起来异常朴实。 顾长月看着对手,对手却率先向她行了一个道礼,然后抖了抖手腕,落出银白色的九连环,灌注灵气,只有手腕大小的九连环便变做脸庞大小,就个圆圈交错,发出噌噌的声响。 女修道:“九千九百一十五号,向道友讨教。” 顾长月也是拔出无涯剑,抬手还礼,道:“一万九千七百号,向道友讨教。” 女修轻轻一笑,眸光却异常坚定,“你虽比我修为略低一层,手中长剑看来也非厉害之物,但是我却不愿放过进入北境深处的机会,所以,得罪了,道友。” 说罢,九连环变换虚发,直指顾长月。 顾长月眼中闪过讶然之色,此人竟然也善于近战,不过虽说如此,她也并未慌乱,依旧是用灵力支撑着那套朴实简单的剑法,隐隐有处于下风的态势。 相比之下,女修的九连环变换万千,合可御,开可攻,白影重重,随发决时高时低,漫天飞舞,竟是看不出何为实,何为虚,当真华丽无比。 只片刻间,两人便交手了十多回合。 台子下头喝声不断,众修士只见那九连环使得漂亮,每次都将攻破顾长月的招数,只是每一次都在众人以为顾长月会立刻惨白的时候,又被顾长月险些格挡回来,耽是看得人心惊胆战。 顾长风也不由为之捏了把冷汗,目光紧紧地盯着比试台,生怕稍不注意,顾长月便属于那九连环之下。 他看得认真,却未曾注意到木纾和沉曦轻松自在的神态。 可别忘了,顾长月还未施展死魂境域,而且她也根本不需要施展死魂境域。 这场比试已经打得够久了,是时候结束了。 将近半盏茶的功夫,只见九连环忽地在半空中合九为一,光芒大盛,朝着顾长月当头砸下。 原以为顾长月会躲闪后退,却不想竟是硬生生地接下这招,忽的转防为攻,栖身而上,手中长剑是若破竹,刺向女修。 女修原本控制九连环得心应手,以为再过片刻就能将顾长月逼得再无还手之力,最终灵气全无,哪想就在她使出最致命的一招之后,顾长月非但没有败下阵来,反而精力旺盛地开始反攻。 她原本是打着逼散顾长月灵气的目力,自身自然是要消耗不少灵力,那一招合九为一之后,体内的灵力便“哗哗”地流失了将近一半,当下见顾长月反攻过来,脚步便已经开始絮乱,口中也是喘着粗气,最终再无力驱使九转连环扣,任其自天空落下。 顾长月见此,也不停留,忽地上前一步,朝着女修单手一推,将其推下比试台。 漂浮在半空中的结丹真人平静地道:“十号台,最后一场,一万九千七百号胜,活的资格……” 听闻此言,台子下有是一阵哗然。 筑基初期逆袭筑基中期… 顾长月听到宣告自己胜利的声音,脚下一软,险些跌坐在台子上,好在她及时吞了颗复灵丹,方才稳住身形。 这一场能胜,依旧是投机取巧,并非正面作战。 女修的修为比她更高,可是在交手过程中,她却明显感觉到女修并未用尽全力,反倒是一点一点不足痕迹地加大力量,逼迫她后退,见此情形她便知道,女修心思缜密,即便她是筑基初期修为,也不敢轻视她办法,故而旋转了侧面进攻的方式,意图耗费她的灵力,待她再无力气之后,再一举将她击败。 既然如此,那么她便将计就计,刻意储存一口灵气在丹田之中,待女修爆发出最具力量的一招之后,蓦然间将体内的那口灵气放出,瞬间充沛全身,给她提供燃料。 而女修见她竟然还这般精神,自己却因那一招之后的灵气消耗太多,便指认已经败下阵来,放弃了继续攻击。 其实若是女修再坚持半刻,输的那个就是她了。 她暗自庆幸,带着胜利的喜悦,颠颠晃晃地走下台去。 观看台上,金妍儿又叹了一声:“还是前日那场比试的浩然派女弟子,当真是会琢磨对手的心态。” 第119章 ,确认 小小年纪,四灵根的资质,仅凭一个比较特殊的体质,在极短的时间内,从练气二层一跃进击筑基初期… 不仅如此,应对强敌时的心性和洞察力都是俱佳… 对于金妍儿的话,天枢真人意味不明地应了一声,视线却是随着顾长月行去的身影,落在斜坡上的容貌寻常的白衣男子身上,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也难怪那傻小子会那般义无反顾的努力了。 他摇了摇头,淡淡地收回目光,然后看着整个比试场地,面上一片平静。 远处的顾长风未曾注意到恩师的目光,自顾长月下台之后,他便一直瞅着她看。 原本以筑基初期的实力越级打败筑基中期,这种事情并不罕见,但是他的心中却升起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触。 这就是他看着长大的小丫头,美丽大方,亦坦然出众。 想着想着,脸上的笑容满满晕开,温润的气质,仿佛三月里飘过的风儿。 似乎有些激动,他忍不住越过沉曦和木纾,上前扶住有些虚弱的顾长月,拿出一颗丹药递到她的嘴边,轻声道:“阿月,多吃颗复灵丹……” 顾长月仰头看着他清润的眸子,也不推辞,伸手接过复灵丹放进嘴里。 灵气回转,心中一片温暖。 世界上最让人感怀的事情恐怕并非临高而立,看芸芸众生俯首称臣,而是为了某件事情不辞辛苦,最终得以凯旋之时,与朋友亲人一同分享喜悦的瞬间。 她开心,他们也为她开心。 沉曦默不作声地从斜坡上寻了块石头,用灵力搬到比较平整的位置放好,木纾立刻默契地掏了张丝帕铺上,对顾长风道:“扶师妹过来坐下调息。” 由于距离较远的关系,她说话的嗓音不小,顿时吸引了周边许多比试下场的修士的目光。 莫不是有人受了重伤? 众修士不自觉地顺着木纾的目光看去,却见方才十号台赢得比试的红衣少女被一白衣男子搀扶着行来,身上哪里有什么伤痕? 明明赢了比试,身上还连伤都没有,只不过消耗了点灵力,辛苦个屁啊? 有几名不是手臂缠着绷带,就是脑袋缠着绷带的修士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伤,又想到自己惨白的场景,心中甚为愤懑不平。 他们与人斗法,输得那般惨烈,伤得这般严重,怎的就没有瞧着有人给他们搬个石头,铺张丝帕啥的? 人比人气死人。 顾长月注意到众修士的目光,心情甚好,干脆任由顾长风扶着自己,全身舒展地坐在石头上,笑眯眯地叹息一声:“哇,舒服!” 说罢,看了几眼周边挂着胳膊或是脑袋被包得密不透风的修士,笑得异常明媚。 竟然还敢在他们面前嘚瑟,简直太不要脸了。 周边修士面色大变,也不想去管顾长月是不是女修了,张口就欲大骂,只是还来不及发出一个音节,便感觉到方才搬石头的青衫青年身上扫来一股结丹期强大的威压,顿时缩了缩脖子,不说话了。 木纾“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师妹,你这人太坏,太不厚道了。” 笑着笑着变成捧腹大笑。 旁边的修士听闻她的笑声,本来还没有多难看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可是碍于一旁的沉曦,忍了许久,最终咬牙切齿地转身而去。 眼不见为净。 顾长月见此,摇了摇头道:“师姐,你才不厚道,别人心里都很难受了,你还笑人家,看吧,把人都全气走了。” 原先立着熙熙攘攘十多名修士的斜坡上,只剩下了他们四人。 顾长风与沉曦对望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无奈的笑意。 顾长月的修为与顾长风、木纾比起来实属最低,因素也最不稳定,现下赢了比试,几人也都帮着松了口气,因而面对接下来的比试便越发地无甚压力。 到了次日下午,顾长风与木纾的比试相继完成。 亦如前一场比试一般,两人都保留了实力,与对手较量,赢得并不惊心动魄,但胜在光彩,最终获取了进入北境深处的资格。 皆大欢喜。 比试完成的当天下午,正道联盟便将一千名获得资格的弟子聚集在一处,每人发放一颗持灵丹,并划分队伍。 北境之中虽然危险异常,却也资源丰富,机缘遍野,而平常筑基修士根本没有资格进入,正道联盟考虑到这一点,便将队伍划分左、中、右三路,由一名元婴真人护送,一边历练,一边往箜篌可能出现的东北方汇聚。 至于正道联盟中的高层人物,以及刑法总堂精锐弟子则提前赶往东北方,与陆陆续续赶到东北方的部分魔修对峙。 划分队伍选举的是自愿原则,任由修士自行决定走左还是走右,毕竟每个人想寻的东西都不同,若是强行划分,此厢进去只怕甚少收获。 所幸,凝冰玄蛇,毒刺蝎,瞬风狐以及调灵草中,唯有沉曦所想要寻找的凝冰玄蛇在避阳且有冰湖的正北面,其余的几样都并非特定的地方才有,如此,四人便自动站在了去往中路的队伍。 然而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什么,顾长乐竟然也选择了中路,与之同行的除了常剑此人,便是一众将她视作女仙的男修。 顾长乐站在一众人之间,面上带着纯洁的微笑,抬眼看了看顾长月,然后转过头去,和一众人谈笑起来。 木纾本来就不喜欢顾长乐心口不一,当下厌恶地翻了个白眼,低骂一声:“晦气得很。” 顾长月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师姐,左右我们不和她呆在一起就是,没什么的。” 木纾这才舒了口气,心里平顺许多。 一千多名筑基修士,以及一些没有特殊任务的结丹修士很快便找好了各自的目标,最后划分下来,中路的人数竟然远远多于左右两路,其中当属男修最多。 正道联盟见此,却也无甚反应,只在一旁商讨,究竟由何人带队最为合适。 高层们仿佛是开了个短暂的会议,最终结果就是,左路由金铃门金羽夫人带领,右路由长生崖明和道长带领,而中路,好巧不巧,正是由浩然派暮云埃负责。 原来这般分配并非没有道理。 无论是金铃门的金羽夫人,还是长生崖明和道长、浩然派暮云埃,三人皆是实力非凡,有灵力保护弟子安全,而且在门派之中并无要职。 但凡身居要职的真人,都当提前赶往东北方,毕竟都有自己的势力,若是魔道中途有何变数,也好调动力量来应对。 看着暮云埃,顾长月有些意外,不过也没有太多别的感觉。 暮云埃也仿佛没有看到顾长月般,站在众真人中,面色淡淡。 倒是顾长风勾起唇角,如沐春风般笑了起来,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此厢队伍分配好了之后,正道联盟也不急着立刻动身,反是要求修士们先休整一日,充分做好进入北境的准备。 修士们拿了持灵丹,便高高兴兴地往鸣城行去。 顾长月四人也不多留,折身回到鸣城。 行走至一半,忽见一张符纸自天而降,落入顾长月的手中,顾长月知晓定然是古道一的传讯,当下展开一看,挑了挑眉,随后对木纾道:“师姐,师尊传讯说他到了,要你在凤鸣楼下等他。” 木纾讶然:“我?” 顾长月点头道:“是的,似乎有事寻你帮忙,速去。” 木纾有些疑惑,却也颇有兴趣,追问道:“四师叔可曾说了有什么事情?是要帮忙打架还是帮忙装哭耍赖?他老人家算是找对人了,这些我都在行,可不比大师伯差到哪里去。” 顾长月脑海中忽然想起那段在摇光大殿前撒泼打诨的日子,觉得异常好笑,便道:“兴许吧,不过师姐要慎重,可莫在凤鸣楼前头倒地就不起,毕竟凤鸣楼里住的都是大人物。” 木纾知道顾长月在笑话她,忍不住伸手敲了敲顾长月的脑袋,道:“我现在就去倒地不起,一边捶地一边哭,说你这丫头欺负我,且看着吧。” 说着,向沉曦和顾长风挥了挥手,施展移形术便往凤鸣楼赶去。 顾长月望着木纾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又道:“师尊叫我回客栈呆着,最好不要随便出来,想来一定是有什么事情,我们还是尽快回去吧。” 沉曦与顾长风点了点头,自是没有意见。 且说木纾甚是欢快地赶往凤鸣楼,见到气质如烟的古道一,原以为有何等重要的任务要托于她处理,却不想古道一二话不说,只带着她四处瞎逛。 街头走到街尾,横街行至竖街,中途还刻意遇见几名浩然派真人,停下说上几句话。 平平静静地逛街,偶尔让她进店铺里瞅上一瞅,根本就不是她想的那样。 她实在是憋不住话,忍不住问小心翼翼地道:“四师叔,我们就这么走来走去吗?你难道不是有重要的事情安排木纾去做么?” 古道一偏头看着她,面带微笑地传音道:“帮你师妹的忙算不算是重要的事情?” 木纾见古道一传音,便也使用传音术,道:“帮师妹当然是重要的事情,可是走来走去不是什么也没做么?” 古道一摇了摇头道:“这不是走路,是在逛街。” 他一边说着,目光忽然望向街口的位置。 那里正有一名老者架着红彤彤的糖葫芦叫卖,一群年少的女修嬉笑着围在左右,一人伸手拔了一串吃得开心。 木纾随着他的目光望去,想到古道一方才叫自己逛各种店铺的经历,当下大惊失色:“走路我帮师妹走了,街我也帮师妹逛了,该不会连糖葫芦也帮师妹吃吧?我不吃那东西,好歹也几十岁的人了,叫人看到不被人笑死才怪。” 古道一却道:“你穿了法衣,旁人猜不出你的年龄。” 木纾面露戚色,痛苦不堪,“不,沉曦一定会笑话我的。” 古道一依旧笑道:“开心点,我是让你替阿月带回去,那些女修都喜欢,阿月年纪小,兴许也是喜欢的。” 这句话古道一却说的是大实话。 他一直觉得,顾长月虽然比同龄女修还要心性沉稳,但是终究还是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哪里会不喜欢小姑娘喜欢的东西? 木纾闻言,眉头亦是舒展开来,“原来是这样?四师叔早些说明白啊,吓死我了,师妹年纪小,应当喜欢这些女孩子的玩意儿。” 古道一慢悠悠地走到那老者身旁。 老者神色之间露出惊讶之色,不自觉地往他身后一瞅,看到后面跟了个明媚乖巧的少女,眼波微动,掩盖住惊异之色。 古道一亲手选了一串递给木纾,道:“好了,时候也不早了,回去吧,为师先到凤鸣楼见见天枢真人。” 这句话却非传音,而是实实在在地说了出来。 他说的是为师,并非四师叔。 木纾怔了怔,旋即想到什么,伸手接过糖葫芦,行了个礼,道:“那么弟子告退。” 古道一点了点头,看着她先离开,才转身向凤鸣楼行去。 待古道一和木纾走远,老者浑浊的目光顿时变得清明。 与此同时,有数名素衣男子聚集过来,几人相互对望一眼,行至街道一处偏僻的巷子。 老者率先开口问道:“观察得怎么样?” 其中一名素衣男子道:“看来画像上的女修就是古道一的弟子没错了,否则古道一不可能对她如此迁就,又是逛街,又是买糖葫芦的。” 老者也认同道:“不错,老夫最后也听到他自称为师。” 说到这里,他面色转冷,阴测测地道:“老夫早就说过那幅画没有问题,不就是传讯晚到几日么?谁知道是不是中途受到灵气干扰?还非得耽搁时间叫老夫来确定一二,我呸,他不过就是比老夫多杀了几百号人罢了,如今老夫竟得听他差遣。” 另一名素衣男子道:“保不准那老怪根本就知道画像没有问题,此厢故意将我等遣开,自行进入北境寻好东西去了。” 老者闻言,眼中闪过杀意,随即道:“妈的,还跟什么跟?既然已经确认无误,留在这里做什么?都撤了,进北境去,走。” 说罢,丢了手中的糖葫芦,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转身走进巷子深处。 数名素衣男子紧随其后,半响之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120章 ,豪赌 似乎是感受到几名魔修的气息自鸣城渐行渐远,古道一唇角掀起完美的弧度,眼中笑意更深。 片刻之后,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忽然间却身形化风,转瞬便消失在人来人往的街头,速度快得惊人,街上行人只觉城中刮了一阵怪风。 而待一袭紫衣再度现身,却是负手立于一凤鸣楼七层客房之中。 八仙桌前头,白衣白发的天枢真人正埋首喝茶,忽觉窗前劲风一扫,眼波动了动,没有半点戒备,反倒是放下茶杯,慢悠悠地道:“来了?随便坐,且看看我这次煮的茶水如何。” 旁边一盏矮机,上面伫立着水晶般透亮光滑的茶具,杯子里的茶水碧绿仿若翡翠。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手虚指,一杯茶水便向古道一飘去。 古道一也不客气,右手食指逆时针旋转一圈,似有看不见的丝线缠住茶杯,平放在他的身前,他轻松接过,旋即撩袍坐下,浅浅品尝,没有立刻说话。 天枢真人瞥了他一眼,也不打算听他对茶的评价,而是直接抬手布上厚厚的结界,道:“三日前血衣卫在鸣城郊外偷袭,待我正道联盟得知消息赶去,却只抓到了十多名外层人员。” 古道一挑眉,问:“你的意思是有人内应?” 天枢真人没有否认,淡淡地道:“自然如此,前些日子你不是让我放心将魔道细作的事情交于你么?如今查得怎么样了?别这样看我,燕厘可是你忠心不二的属下,除了你,便是连我也要瞒着。” 燕厘,是天璇真人林燕厘的名。 古道一放下茶杯,十指灵巧地把玩着茶杯,“燕厘不说,是因为得了我的命令,你莫要怪他,此番我便是为了魔道细作的事情而来,我们已经找出那个人了。” 天枢真人没有想到他当真带来了消息,倒是有些意外,“那个人,是谁?” 古道一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道:“其实在我看来,现在便将那个大毒瘤从浩然派剔除,对于正道而言不过是短时间的利益罢了,魔道失去了一个细作,便可再找第二个,失去第二个,亦可寻第三个,这般循环往复,并不是长久的办法。” 天枢真人神色渐渐变得清冷:“依你之见便是要留着他?绝对不行,后天北境深入黑风眼就要过去,魔道必将开始着手准备捕捉箜篌,若是任由他从中捣鬼,破坏正道的计划,魔道一旦抓住箜篌,后果不堪设想。” 他说到这里,蓦地顿了顿,像是想起来什么,转过头来,眸光深邃地看着古道一,“莫非你的意思其实正是如此?任由魔道捕捉箜篌?” 古道一并不否认:“不仅如此,四大神兽,都任由他拿去。” 语落,房间之中忽地掀起恐怖而无声的风暴,压抑得近乎连呼吸都将冻结。 天枢真人面色沉冷,一字一句地道:“你可知道,若是聚齐了四大神兽,魔道便可炼制古罗刹阵,可唤醒凶兽劣迹,可使我正道倾覆,可使天下苍生毁于一旦?你是要做什么?助纣为虐?” 古道一并不意外他的反应,平静地笑道:“其实你知道我在想什么,但你不敢去想我这么做究竟能否成功,若是成功,自然皆大欢喜,而若是失败,魔道唤醒劣迹,并借助祭天的力量倾覆正道,这样的代价太大。” 他同样抬眼看着天枢真人。 四目相对,无声无息的灵力在空气之中撞在一处,荡开一圈圈透明的涟漪。 古道一却像是看懂了天枢真人的心思,继续道:“不放长线安能钓到大鱼?不走险关哪能通向天堂?倾络师兄,你不能守护天下苍生一辈子,毕竟你也会有坐化或者登入太虚的一天,然而魔道却在日益猖獗,即便你能暂时压制住他们,但是以后呢?五百年后?一千年后?谁知道魔道会不会越发强大,成就另一个魔王祭天的时代?那个时候,正道再无立足之地,天下苍生生灵涂炭,处处哀鸿遍野,枯骨血海,淹没一切……” “古道一”天枢真人开口打断他的话,“浩然派优秀的修士也一样前赴后继,我不在了,长风却也能够挑得起这样的重担。” 古道一摇头,语气中有种蛊惑的力量,“倾络师兄,你的语气并不那么肯定,因为你已经看到了,魔道崛起的速度比想象中快多了,或许你不在了之后,魔道出现了一个比顾长风更厉害的魔王怎么办?我说过,正道处于这个位置太久,魔道总会有反扑的一天,魔王祭天的时代,不可能不会再重演一次。” 天枢真人深呼吸一口,没有说话。 古道一认真地道:“所以说,何不趁其还在萌芽,便先将其斩断?” 天枢真人面上的冷色渐渐消散,只余一抹苦笑,“趁其还在萌芽,便先将其斩断,我何尝没有想过?” 如今魔道崛起,其实力已经超过了他的预想,如今的暗影门门主隐在暗处,便是连实力也不曾被人所知晓,不说门主,就是影王的模样,至今也未有人知道,因为瞧见过的人都已经死了。 相较于魔道,正道安生久了,早就在无形之中轻视了正魔之间的问题,反倒开始退化起来。 不得不承认,如今的浩然派的确浩荡,暗影门却也来势汹汹,若是两方贸贸然地较量一场,他亦不知道到底正道还能不能完全压制住魔道。 可是这又有何办法? 魔道趋于势强,正道较之而弱,这种事态,根本就没办法轻易逆转。 他能做的就是且行且看,阻止一次,算是一次,拖延百年,算是百年。 他叹息道:“可这有什么办法?” 古道一握住手中的杯子,道:“我如果说我能够保证万无一失呢?” 天枢真人不信,“万无一失?” 古道一点头,“你别忘了,我不仅仅是摇光首座,更是刑法总堂幕后掌权者,而刑法总堂存在的意义,除了清理门户,抓捕魔修,便是护巍巍浩然,保正气长存……我知道,这么久以来,你相信的并不是我,而是刑法总堂,既然如此,便继续相信刑法总堂吧,这件事情,刑法总堂绝对可以处理妥当,只不过时间会长一些罢了,至少要等到他们……” 他的声音渐渐变小。 天枢真人放在八仙桌上的手,紧紧握在一起,须臾,身上散发出一股近乎王者般的气势,若有阵阵龙吟:“巍巍浩然,正气长存,浩然派刑法总堂是唯一能够支持起浩然的力量,也是最值得相信的力量,古道一,我们就来一场豪赌,若是能赢,乃天下苍生之幸,若是输了,我便以我之魂向苍生请罪,以我之血为苍生祭奠,以我之躯同苍生陪葬。” 若是能赢,乃天下苍生之幸,若是输了,我便以我之魂向苍生请罪,以我之血为苍生祭奠,以我之躯同苍生陪葬。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一人谋定江河,论是非成败,举天下之安康则为我当尽之责,临天下之祸怠则为我深重之罪孽。 这才是正道魁首掌门人的气魄和豪迈。 古道一再次笑了,“倾络师兄如此胸怀,道一佩服。” 他举起茶杯,仰头饮尽,“这茶的火候,刚好,苦而不涩,回口微甘,妙极。” 天枢真人心中莫名的火气,冷道:“别笑得那么开心,烦人得很,若不是欠着你的人情,我当真想将你一脚踹出去。” 古道一漫不经心的摇了摇头,自行又倒了小半盏绿茶,慢悠悠地喝,“不急,我们还有具体计划未谈……” 这厢古道一喝茶喝得开心,客舍客栈中,顾长月看着木纾手中红彤彤的冰糖葫芦,面上神色不定。 木纾握着糖葫芦,见她半响不接,有些失落地道:“师妹,这可是四师叔特意为你选的,难道你不喜欢么?” 顾长月哭笑不得,这哪里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根本就是从来没有想过会吃这个东西的问题好吧?她又不是不懂事小姑娘。 她根本无法明白,自己的师尊大人为何会觉得自己喜欢,莫不是因为自己年龄的问题? 想来想去,也只是这个原因了。 不过不管怎样,有人惦记自己总是一件幸福的事情,没啥好纠结的。 想到此处,大方地伸手自木纾手中将红彤彤的糖葫芦拿到手里,然后在木纾期待的目光下,一口一口吃掉。 酸酸甜甜的味道弥漫整个口腔,味道不错。 风卷残云般立刻吃掉一串,擦了擦嘴巴,这才看到木纾畅怀的笑意。 顾长月心中也安适了一些。 她总觉得如果说自己不吃完,那就是践踏了木纾的好意,实在是对不起木纾。 哪知这个时候,木纾却道:“师妹,其实你完全不用勉强的,以你的性子怎么可能会喜欢这些小姑娘的玩意儿?要怪就怪我当时看四师叔自我感觉良好,没忍心打击他,就由着他买咯,不过后来四师叔既然买了,总不能拿去扔了吧?所以说我只能看着你吃完,嘿嘿。” 感情那失望的表情全是装的。 顾长月:“师姐……” 木纾笑嘻嘻地摆了摆手,道:“好啦好啦,我们不纠结这个啊,后天就要进入北境深处了,我们且看看明日要准备些什么,师兄说带出来的复灵丹用得差不多了,需要买点,嗯,还要买四张北境深处的详细地图,对了,你说还要不要买本北境的《妖兽志》看看,确认一下妖兽遍布情况……嘶,话说这么大一批修士聚集在这里,奸商没有理由不抬价格,这段时间鸣城的东西肯定贵得要命,可别说,就是平时不值钱的糖葫芦也卖成了五颗下品灵晶一串,这可叫人怎么活……” 据说前不久刑无悔和摇光峰众位师伯师叔都教诲了一顿,教诲的主要内容即是“宠溺弟子,难成大器”,故而从那以后,沉曦、木纾的灵晶都被减扣下来,当然,顾长月回来之后同样也得被减扣。 如此,若是想要买价值昂贵的东西,不管是猎杀妖兽卖兽皮还是什么,统统都自个儿想办法。 沉曦和木纾虽不是娇生惯养之辈,但也没有缺过灵晶,沉曦性格冷清,并不注重这些便罢了,木纾却是个爱灵晶的,原先大手大脚不知道积攒,现下却得数着灵晶过日子。 她总觉得自己越活越回去了。 顾长月也不和她计较糖葫芦的事情,见她扳着指头算灵晶,蓦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财大气粗地自纳戒中拿出一块储物袋,底朝天一抖,哗哗地倒出里头无数浑圆的中品灵晶摆在桌子上,说了三个字:“随便买……” 第121章 ,出发 顾长月是豪气,但事实上进入北境所需要的物资沉曦和顾长风二人早有准备,复灵丹、北境地图、北境妖兽志,乃至固脉培元丹,清心丹等应付重创和剧毒的东西都一应俱全,倒是省了她一笔开支。 第三日清晨,晨光熹微。 鸣城外两架兽车并排宽的大道延伸,迂回曲折地没入翠绿一片的林子里头,四下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 三三两两的修士或乘法器,或催动步伐,络绎不绝地朝林中汇聚。 北境的入口位于林子之中。 那是一面巨大的结界幕帘,从林子的东面贯穿林子的西面,透明无息,一般人根本无法感应到它的存在,但是一旦跨过界限,眼前的景致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当顾长月四人赶来的时候,幕帘外已经聚集了不少修士。 只见每一个人的眉间都充满激动之色,想来这两日都已经准备妥当,只待进入北境放开手脚,猎兽寻宝。 四人站在人群外围,忽听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唤了声:“顾道友。” 这声音顾长月认得,正是混战中认识的,爱剑成痴的雪玲珑。 其实比赛完那日顾长月便注意到了她,当时她似乎受了点伤,在陌子规和珂诺的搀扶下调息,故而相互间也就没有打招呼。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雪玲珑也选择了中路,而她的三个同伴,除了实力最弱的林东儿并未通过最后一场比试,陌子规和珂诺都选择的是右路。 顾长月转过头来,果然看见雪玲珑自陌子规和珂诺那处走来,一袭白衣随风而动,衣袖间似乎带着冰雪般的冷意,扑面清冽。 她以及面无表情,叫人只望一眼便可生出如霜般的寒意。 顾长月看着她,平淡地问:“雪道友何事?” 雪玲珑走到她的面前站定,然后向木纾几人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转而盯着她,道:“不知玲珑可否和顾道友同行?” 顾长月扬眉,心道她不与陌子规二人同行,反倒是一个人往中路而来,恐怕是中路有她想要的东西,这么说来,若她与自己同行,自己不得被她耽搁?况且她根本就看不见,自己可不想她拖自己的后腿。 雪玲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看不见,竟然能够清楚她的表情,她方一扬眉,雪玲珑便道:“顾道友放心,玲珑虽然看不见,但也并非一般的瞎子,对于周围的事物还是能够感应清楚的。” 顾长月不由多看了她一眼,却又道:“可我并非一个人,你若想要……” “没有关系。”她话还没有说完,雪玲珑便道:“玲珑只不过这一路想要和顾道友同行而已,其他的事情不会打扰顾道友,也不会耽误顾道友。” 也就是说,她只是同她一起走路罢了,别的都不参与,也不会连累她。 顾长月思索了一下,还是看向木纾等人,问:“师姐,你们觉得如何?” 木纾点了点头,道:“左右也没什么影响,就一起吧。” 雪玲珑似乎松了口气,这才俯身行了个道礼,道:“多谢众位道友了。” 几人正说话间,众修士间不知为何蓦然发起一阵骚动。 闻声望去,却见修士们都往不远处的一颗大树下头聚集,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一圈儿。 喧哗的议论之中,顾长月听到一个男子气急败坏的声音吼道:“乐儿都说要本公子陪在左右了,王必武你这王八蛋凑什么热闹?给本公子滚一边去,什么东西?” 接着另一个男声响起:“什么?你敢骂小爷我是什么东西?你他娘又是什么东西?乐儿什么时候说了要你陪在左右?不要脸的,小爷我今天不灭灭你的锐气,小爷我就不信王。” 几句争吵下来,便是法宝相撞的震响。 黑红两道光芒打得噼里啪啦。 现场众修士见状,没有任何人上前劝阻,反倒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甚至有人拍手叫好。 一群人中,唯有个软糯糯的女声急道:“王师兄,杨师兄你们别打了,都是乐儿不好,我知道你们都想陪我,都是为我好,可你们别打了好不好?” 听闻这个声音,顾长月止不住打了个寒颤。 不说顾长月,便是冷冰冰的雪玲珑也觉得头皮发麻。 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腻人的女修。 木纾目光中露出幸灾乐祸的笑意,道:“乐儿?顾长乐?呵呵,总算是惹出祸事了吧?看她还嘚瑟。” 木纾话音才落,便听打斗的两名男修同时开口。 “乐儿,走开,这不关你的事,本公子今天非要这个王八蛋跪地求饶不可。” “乐儿,你就是太善良了才会被这种人欺骗,站一边去,让杨师兄替你除去这个别派的祸害。” 原来这一王一杨两名修士都是为了讨顾长乐欢心,却不想激怒了对方,这厢便不顾形象地大打出手。 在场无人去劝解,并不是这里每个人都冷漠无情,而是这一王一杨二人都并非好惹之辈。 那王姓修士乃长生崖元婴长老曾孙,上头还有个结丹的父亲,身份自是高人一等,而且平常也不好相处,眼高于顶,如今遇到顾长乐之后,倒是被迷得神魂颠倒。 另一个姓杨修士则是浩然派天枢风杨姓长老的亲传弟子,在浩然派的时候便将顾长乐奉为仙女,任何人也不能在他面前道一句顾长乐的是非。 两人的身份都不一般,在场众人即便有不少顾长乐的追随者,但也都知晓自然两人不能得罪,最后也只有放着不管,再者这两人都对顾长乐有爱慕之心,也算是自己的情敌,情敌遇到倒霉的事情,谁都不会出手帮忙。 顾长乐向来眼高于顶,绝对不会结交没头没脑的修士,而这两位身份特殊,又是自己送上门来,她没有理由不接受。 只可惜,竟是惹了这等荒唐之事。 为了女修士大打出手,不叫人笑掉大牙么? 而作为当事人的顾长乐却是满心得意,两名身份不俗的男修为了自己而打架,说出来也风光。 目前,自己只消做个无辜的受害者就行了。 正自思索之中,措不及防一阵威压当头盖下,顿觉头晕目眩,险些栽倒下去。 有个女人威严的声音自众修士身后响起:“你等在做什么?” 片刻,又有个平静的男声道:“两个小辈,都给本座住手。” 众修士纷纷望来。 林子间,白衣美丽的金与夫人,身着藏青色道袍的明和道君,以及俊朗非凡的暮云埃三人相伴行来,后头跟着数名与三人亲近的结丹真人。 众修士不着他想,赶忙附身行礼,“见过三位真人。” 王杨两名修士早就已经被那威压压得动弹不得,现下脸上都露出慌张之色。 顾长乐不说话,可怜兮兮地站在旁边。 金羽夫人抬手招呼修士们免礼,走过来,淡淡地问:“你们在打什么?为何而动手?” 王杨二人瑟瑟发抖,不敢言语。 金羽夫人也不理他二人,将目光落在一名身着金铃门弟子服的女弟子身上,问:“他们在打什么?” 女弟子抬眼看了顾长乐一眼,如实道:“回夫人,具体情况弟子也不清楚,但是两位道友言语之间,似乎是因为那位女道友才动手的。” 金羽夫人的目光落在顾长乐的身上。 顾长乐眼泪汪汪地看向金羽夫人,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哪想这个时候,常剑忽然道:“夫人,这其间定然有误会,乐儿不是那样的人。” 顾长就知道见常剑并未多想,而且会站出来替她说话,眼中闪过喜色。 常剑回应她一个坚定的目光,在他看来,顾长乐美好善良,别人争抢她很正常,她绝对是无辜的。 金羽夫人眉头一挑,嘲讽地扫了顾长乐和常剑,以及王杨二人一眼,却也并没有惩罚任何人,而是道:“既然并不是什么大事,本夫人自然懒得去管你们是不是误会。” 然后又看了眼暮云埃和明和道君,“况且,你们都非金铃门修士,闹事打架也轮不到本夫人管,好了,要走左路的,都跟上了。” 说罢,白色羽衣长袖一挥,转身便走入结界幕帘。 欲走左路的修士纷纷跟随其后。 明和道君有些无语地指了指杨姓修士,似乎想要呵斥几句,但是又不知为何,又放弃了呵斥,转而对暮云埃道:“依本座看,我脉的弟子与浩然派的弟子也不过是为了玉衡首座的女弟子产生了口舌之争而已,倒也算不得大事,不如就此揭过,还是进入北境要紧,开阳首座觉得呢?” 他这般刻意将浩然派和玉衡首座提得清清楚楚,不过是希望暮云埃不计较罢了。 暮云埃果然点了点头,道:“就都走吧。” “如此,多谢开阳首座了。”明和道君笑了笑,挥手让右路的修士都跟上,只是她走了几步,见那王姓修士没有来,干脆扫了一阵狂风,衣袖一卷,直接将那王姓修士卷起,也不管他愿意不愿意,拦着便往右路走。 待片刻之后,幕帘前头就只剩下要走中路的修士。 暮云埃的目光大致扫了一下众人,复又落在顾长乐和常剑身上深深地看了几眼。 顾长乐瞪着水汪汪的眼睛,想看他又不敢看他,像犯错般低下头不说话。 常剑哪里能容得下顾长乐受委屈,当下便解释道:“首座,乐儿她……” 暮云埃抬手打断他,“此事就此揭过,你等跟在本座后头,莫要走散,等到了北境深处,本座用神识扫视一番,自会放你等各自行事,走吧。” 他没有再看顾长乐,转而向幕帘走去。 顾长月四人便站在幕帘不远的地方,暮云埃单手负于身后,不快不慢地从她身边擦身而过。 对待她,他仿佛是在对待陌生人。 顾长月却也没有留意这一点,待暮云埃的身影没入幕帘之后,便对木纾等人道:“走吧,出发了……” 一行人跟随众修士一道儿,跨步穿入北境之中。 后头,常剑因暮云埃不计较而松了口气,转而深情款款地看着顾长乐,柔声道:“乐儿,你没事吧?放心,首座平时待你不错,此厢自然也不计较,就不要担心了。” 顾长乐摸不准暮云埃的心思,当下也不去多想,忍住眼中的泪光,道:“我没事,我们进去吧。” 常剑点了点头,与她并肩而行。 被凉在一旁许久的杨姓修士见此,颇为委屈地唤了声:“乐儿,我刚才不是故意的,你莫怪我,都是那……” “杨师兄,快进去吧,莫要耽搁了,若是赶不上开阳首座,就只得留在外缘了。”顾长乐面上却一派天真无辜,出声巧妙地打断他的话,然后随常剑一同转入幕帘之中。 第122章 ,兽潮 结界幕帘后头依旧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森林,不同的是,每一株树木都异常高大扭曲,就仿佛是从地底生长出无数粗壮的根茎纠缠在一起,冲天而起,树冠在将近十数米的半空之中散开,枝叶茂盛。 金灿灿的阳光洒满森林,光影自树木缝隙间窸窸窣窣地投下,随风晃荡。 隐隐约约间,前方似乎波动着一股引而不发的力量,耳边甚至可以听到翼鸟振翅高飞的鸣叫,远远扩散。 这是直通北境正北方深处的必经之地,名唤雾隐森林。 雾隐,顾名思义,指茫茫大雾,除了自己,便什么也看不见,感受不到。 每当夜晚,其间的雾气浓郁,周围所有生物的气息皆被雾气掩盖,没有人知晓周围深藏着怎样的危险。 不过一到白天,雾气消散,整个雾隐森林便像是安静的少女,对修士们不构成任何威胁。 毕竟是在北境边缘,这里穿行的兽类等级都不高。 而雾隐森林广袤无边,此番便是御器飞行恐怕也要行上十多个时辰。 众人方从结界幕帘中进来,便听暮云埃身边的结丹修士朗声道:“众修士注意了,现在开始,所有人都贴着地面十米左右御器飞行,保持一致速度,猎杀妖兽可以,但是动作要快,最好不要掉队,以免到时候被落在外缘,好了,大家跟上。” 顾长月望着说话的修士,心中有些讶然。 原本常剑是暮云埃身边的红人,无论暮云埃走到哪里,常剑都会跟到哪里,替他鞍前马后,可如今,常剑在远处陪着顾长乐说话,暮云埃身边的人却换成了游寻。 没错,这名说话的修士便是游寻,暮云埃的心腹之一,与常剑相比,显得异常低调而且没有存在感,若是他不主动说话,便没有人会主动注意到他。 原本暮云埃对他的信任还不抵常剑的二分之一,现下怎的… 莫非是暮云埃知晓了常剑对顾长乐的心思,所以对其产生了疏离之心?而游寻正好转了这个空子? 顾长月皱眉思忖一番,觉得此事多半如此,不过,这似乎和她没有关系吧? 她摇了摇头,赶紧甩开这种只有在看话本子时才会有的,想要继续探究下去的心情,将自己拉回现实。 八卦的心态要不得。 只见游寻话音刚落,便御起本命飞剑追着前头的暮云埃而去,后头的修士们皆是御器跟上,生怕一个不慎就被队伍给丢下。 顾长月御起红菱法器,漂浮在半空之中,对同样驾驭着飞行法器的木纾几人道:“这雾隐森林外的兽类等级不高,杀起来也利落顺畅,而且我们的速度也比一般修士快一些,如此,不如我们飞到前面一点,周围如果有兽类经过也可以稍微耽搁一下,不至于掉队。” 木纾眼珠子一转,拊掌道:“师妹说的不错,不枉来一趟北境,我等多杀些兽类,出去也好多换些灵晶。” 她如今心里想的都是怎样才能赚更多的灵晶,总不能一直都用师兄师妹的,说出来多不好意思。 这个提议沉曦没有意见,末了还补充道:“这雾隐森林广袤无边,一到三级的妖兽定然不在少数,依我看,我们不益集体行动,否则就减少了猎杀机会。” 众人觉得有理,都点了点头。 沉曦又道:“但是一个人行动也不安全,不若就分成两个小组。” 顾长风道:“我与阿月一组。” 说到这里,又看向雪玲珑道:“雪道友若是怕与队伍分散,可以一直跟在队伍里。” 雪玲珑闻言却是摇了摇头,泛着冰蓝色的瞳孔落在顾长月身上,道:“无碍,玲珑便跟着顾道友吧,若是遇到凶悍的三级兽类也可以帮衬一二,顾道友放心,玲珑的速度虽算不得多快,但是也不会拖累你的。” 对于雪玲珑的回答,顾长月倒是有些意外,不过她也没有多说什么,只道:“既然如此,我们快跟上他们。” 说罢,红菱法器呼啸着往前头的修士追去。 紧接着,木纾、沉曦、顾长风、雪玲珑四人也都纷纷自身后赶来。 几人的速度当真不慢,只片刻便穿过众修士抵达了队伍最前方。 呼啦啦的风声引起了不少修士的注意,所有人都皱了皱眉,未曾说话,但是暗地里却也都在加快自己的速度。 但凡进入北境的修士哪个不想把握这次机会,多收获一些?尤其是成功获得资格的散修,兜里的灵晶原本就少得可怜,更想着要多猎些兽类,无论什么品级都没关系。 因而,这一路大家都在暗中较劲,看谁先用神识扫到周边兽类,抢占猎杀先机。 而这一路兽类也果真繁多。 顾长月几人依仗速度够快,反应敏捷,思维独特的优势,抢先猎杀了不少猎物。 从雾隐森林外围到中心,由一级的大棕熊渐渐升华到刚刚进入二级的地甲铁皮鼠,无一不被收入囊中。 一些原本发现了兽类,但是因为速度慢,反应迟钝而错失猎杀良机的修士为此气得牙痒痒,可这北境之中的兽类又没有特别标明属于他们,故而眼睁睁看着五人分两路飞扑而上,转瞬收割得干干净净也莫奈何,只能在心里哀婉叹息,搓胸顿足。 当然,对五人也越发地防备警惕,看着五人的眼神就像是在看贼。 除此之外,也有人对五人的行为极为不屑,诸如顾长乐一行,都是门派真人的亲传弟子,平日里灵晶丹药都不缺,自是看不上北境边缘的东西。 对于顾长月五人的行为,顾长乐等人嗤之以鼻,有见不惯的甚至低低地骂出声来,“一群乞丐。” 这时总会有人提醒道:“是尾峰首座的弟子和不知名的散修,穷成那样、没见过世面再正常不过。” 对于这些人的眼光和评价,顾长月五人并不在意,依旧一路疾行,一路抢杀妖兽,不亦乐乎。 便是前头的暮云埃和游寻都忍不住斜眼瞅上一瞅,这些人当真是拼得很。 就这般行了约莫三个时辰,方当正午的日头正盛,投下斑斑点点的光芒,随风晃荡。 忽地,整个林子之中,自东北面一角处猛然刮起一阵大风。 大风湿热,扑面便是浓郁的兽类气息。 正大举前行的队伍蓦然一顿,修士们脸庞上露出惊喜的神色。 “这风,是兽潮,竟然是兽潮,这下有得赚了……” 众修士欣喜不已,顿时一片哗然。 兽潮,正是一年难得一见的妖兽迁徙。 对于修士来说,一年的时光不算什么,但是对于草木来说,四季更替,亦是生命更替,春季是它们繁殖生长的季节,冬季则是枯萎死亡的季节。 每每抵达秋冬边缘,所有食草类妖兽便不得不转换生存地点,寻得气候温暖,尚存草木的地方,以求生存。 而随着食草兽类的迁移,大部分以猎食低级兽类为生的食肉兽便也会随之迁徙。 由此,便形成了兽潮。 众修士皆没有想到自己会这般好运,竟然进来就遇到了兽潮,最主要的是,这下顾长月五人想抢也是抢不完的。 众修士正激动之间,便听不远处响起轰隆隆的声响,不正是妖兽在成群奔跑么? 听起来恐怕至少也有五百多头,品级绝对是在二、三级的范围。 那轰隆隆的声音越来越近,兽类的气息也越来越重,空气显得闷沉沉的。 游寻见此,指挥修士纷纷落地,二话不说,往前头一站,手中丢下个奇异的轮盘。 众修士眼见一群黑乎乎的妖兽狂奔而来,由远接近,势如破竹,所过之处,便是高大的树木也被踏成泥泞,扬起一地尘屑。 眼看这浩浩荡荡的一群兽类黑压压地涌来,片刻就要从游寻身上踏过,却不知为何,冲在最前头的兽类便像是撞到了什么般,“砰”地往后跌去,紧随其后的兽类来不及停下,前赴后继地绊做一团。 跑在最后头的兽类算是来得及顿住身形,但是像被什么捆起来了般,只在一处愤怒地嘶叫打转,没有往后撤退。 木纾看着此景,有些错愕地道:“是拦截阵和小型迷幻阵混合刻模的阵盘,这些妖兽都被困在了里头,而且一时之间根本反应不来,不会立刻攻击修士。” 果然,游寻下一刻便开口,“这些妖兽已用拦截阵和迷幻阵暂且封住,不过撑不了多久,大家速速猎杀,切莫待它们反应过来冲破阵法逃走,不过即便如此,大家……” 然而,游寻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却见身边红影闪动,一个红衣少女急迫地闪身入内,手中的破剑几个起落,“噼里啪啦”几下,活生生便斩下一头三级独角牛的牛首,迅速收进储物袋中,接着又将残破的剑尖指向别的妖兽。 原来是顾长月趁着一群修士还未反应过来,第一个冲了进去,当先斩下一头还在惊慌中的三级妖兽的头颅。 她知道一旦等游寻说完话,所有的修士冲进来,以她的实力想要多猎杀几头三级妖兽非常困难,故而使了个小聪明,总之能多杀一头算一头。 三级兽类已经成核,比二级兽类贵重多了。 紧随她之后的,是顾长风和沉曦,两人同时落地,皆是不约而同地直奔三级兽类而来,对于二级兽类,直接忽略。 木纾和雪玲珑颇为惊讶地怔了怔,不过很快便清醒过来,也是掠身而上。 众修士见此,哪里还等得游寻继续说完后头的话? 纷纷狠声大骂:“天杀的,又是那五个强盗,快莫要又被他们给抢完了。” 当下也不停留,纷纷提起法宝一拥而上。 数百人庞大的气势,简直比一群妖兽还要可怕。 一切不过瞬间。 阵法之中顿时响起血肉横飞,哀嚎连连的声响。 血腥味弥漫整个林子。 阵法外头,一些亲传弟子御着法宝看着场中血光飞溅,众修士争抢不已的场景,就感觉像是看到一群难民正在疯抢一块馒头一般,目瞪口呆,不知是该鄙夷还是该震惊。 游寻张大嘴巴,木讷地把还未说完的话说完:“大家也切不可一拥而抢,相互误伤……” 只是这话再也没有人听得见了。 暮云埃皱紧眉头,脑海中唯一的想法就是,曾经的顾长月是多么的循规蹈矩,可是现在怎的变成如此模样? 修为和天赋是与以前都不同了,但是性格… 完全长歪了… 第123章 ,绳索 数百人疯狂抢夺、杀戮五百来只被阵法所困的兽类,不消片刻便收拾得干干净净。 清风扑面,携着草木与血腥的味道,浓郁浑浊。 大片的林子犹如蝗虫过界,被践踏得狼藉不堪。 修士们纷纷长出了口气,每个人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的收获,而是总算没有便宜那五个强盗。 作为强盗中的罪魁祸首,顾长月将装了兽类的储物袋放入纳戒中,站在消失的阵法边缘,无事人般笑吟吟地等待继续上路。 片刻后,游寻的声音自半空中响起:“好了,众修士准备,继续前进。” 语罢,众修士纷纷跳上飞行法器,呼啸而去。 各色各样的法宝在林子中划过交错的痕迹,五颜六色。 顾长月五人紧随其后。 后面的行程五人看似低调了许多,只选择性猎杀部分兽类。 究其原因: 一则,越往里走,兽类品种越来越繁多,所以对于品级低等的妖兽,五人都是直接掠过不管,直接将目光放在一些成核的三级兽类上头。 二则,便宜占得差不多了就应当见好就收,太过贪婪反倒容易引起无妄之灾,而随着北境的深入,四周环境越发危险,若再将同伴都给得罪尽了,便没有一处安全地儿了。 而见五人的行为有所收敛,众修士心中的不平也渐渐消除,再不会用狠狠的目光扫视五人。 此番又行了数个时辰,将近黄昏的时候,队伍不得不降落在一条大河边缘,停下来休整。 夜里的雾隐森林雾气弥漫,奇异的烟雾掩盖周边一切事物的气息,没有人知道其间掩藏着怎样的危险,故而根本不适合赶路。 暮云埃将元婴期的神识扫过河流周围方圆百里,确认并无巨大的危险之后,便要求游寻布阵。 这段范围偶尔也有可能遭遇地魔兽袭击,必须提前做好防范措施。 但凡平时比较谨慎的修士,都在自行观察周围的情况,并在周围的树木上做上记号,以免危险来临找不到出处。 顾长月亦在四处观察,她发现沿着森林流淌的河流有些眼熟。 湍急的水流,中间偶尔伫立着一块礁岩——这不正是她吞了血鳄妖核的河流么? 兜兜转转,竟然又转了回来? 她的心中颇为感慨,不自觉地行至河边查看一二。 她还记得自己正是撞在前头不远处的礁岩上,方才避免了爆体而亡的严重后果。 想到这里,不由暗暗叹了口气。 正在这时,她忽然感觉到身后一抹熟悉的气息,还未来得及惊讶,便听到淡漠的声音对她道:“你很缺灵晶?” 她转过头来,看到暮云埃负手站在她的身后,神色冷淡的看着她。 注视着她的目光,他又问:“古道一就那么无能,连足够的灵晶都不能提供给你?还需要你这般拼命猎杀妖兽?” 他语气之中没有任何波澜,但她听起来却是极不舒服。 她分明还记得,前世的自己也是依靠不断猎杀妖兽赚取足够的灵晶,从而购买自己想要的东西,自己甚至被逼迫得学会了赌宝,只为给自己提供能够修炼的物资。 而他究竟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三道四? 但她却也不想计较,只是扯了扯嘴角,笑道:“弟子只知道,弟子此次进入北境的任务便是猎兽寻宝,如此而已,若是开阳首座没有别的事情,弟子先告退了。” 语罢,也不等暮云埃说些什么,礼貌地行了一礼,便欲转身离开。 暮云埃眉头一皱,压低嗓音冷冷地喊了声:“顾长月。” 顾长月顿了顿,问:“不知开阳首座有何吩咐?” 暮云埃深呼吸一口,道:“你……” 只是刚刚说了个“你”字,他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像所有的语言都被卡在了喉咙,发不出一个音节。 他原本以为顾长月这一世的选择是错的,他以为顾长月会因为没有充分的修炼物资,便会如前世般,实力久久停滞不前,他甚至以为顾长月会因修为无法长进而后悔,而闷闷不乐,所以骄傲如他,便是为上辈子对她做出过的事情有愧于心,却也不愿意主动挽留她。 他在等她为今世的选择而后悔,然后向他低头认错。 他也肯定地认为,她会如此。 他已经决定好了,一旦她安安分分地回来,继续做他的弟子,他便再不让她受到前世那样的委屈。 不会看着她为了自己采灵草以生犯险而无动于衷,不会因为她关心自己,便叫人监视她,不信任她,亦不会用居高临下的眼神来俯视她,视她如草芥,更不会为了追求自己的幸福而逼她付出生命的代价。 其实早在看着她要自行了断的瞬间,他就已经决定要好好待她了。 他当时是想将她从吸灵之地拉回来,然后想别的办法救活顾长乐的,只是没有想到她那般激烈,竟然以解暴的方式来挣脱他。 后来,他渡劫失败重生了,他以为自己的人生可以重新开始,他以为自己能够凭借前世所知的一切,在好好保护顾长乐的同时,让她安安分分地呆在自己身边。 可是事实告诉他,他想得太简单了。 且不说顾长乐和前世他认知中的差距有多大,就说顾长月。 她和前世完全不同了。 短短时间便筑基成功,身上的气息收敛,就算拥有元婴期的修为的他亦看不出来,处处透着一种叫人难以揣摩的神秘感。 不仅如此,她的性格也不一样了。 前世的她刚烈执拗,但凡决定的事情就很难改变,整个人如同脆铁般容易折断,而如今的她对于别人看自己的目光毫不在意,心境自然而然也就变得淡然。 她总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样,再不像以前那般寡淡毒辣,孤傲清冷,仿佛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 然,他却总是记起前世那个她,那个将他奉为神明,事事都会屈从于他的她,那个身着黑衣,神情冷漠的她。 他几乎无法接受现在的她,他很想问她为什么会这样,但是他高傲的性子左右着他,致使他终究说不出话来。 只片刻间,他的脑海中已经闪过千般思绪。 顾长月等了他片刻,见他还不说话,也就不欲多留,又道:“开阳首座若无事,弟子便告退了,师兄师姐们还在等着弟子。” 暮云埃恍然回过神来,最后终于道:“你下去吧。” 他并不知道自己的语气中竟然带着微妙的无奈和颓然。 顾长月亦未曾察觉,她只道他不为难她,她便已经是万幸了,当下哪里还去顾问别的,如释重负般告了退,往木纾几人所在的位置走去。 不远处,顾长乐抬头看了她一眼,朝着她灿烂一笑,旁边的常剑则是一脸不屑,但眸光中噙着隐隐的幸灾乐祸。 顾长月常剑的眼神盯得莫名其妙。 她不知道的是,这次暮云埃主动与她说话,却被常剑误以为是暮云埃在故意套她的话。 前不久他便将一些关于顾长月实为嗜血老怪骨血的证据透露给了暮云埃,暮云埃看了之后非常惊讶,并且十分慎重地将证据收了起来,似乎很重视这件事情。 常剑以为暮云埃可定会亲自调查,彻底让顾长月翻不了身,他哪里知晓暮云埃重来一世,对顾长月可以说是知根知底,根本不会相信那个所谓的证据? 暮云埃只是有些惊讶前世并未发生过这样的事情罢了。 顾长月在顾长乐的微笑和常剑的目光中回到林中,顾长风站在一棵茂盛的大树下看她。 夕阳的余晖落在他的身上,一袭白衣翩跹,就仿佛是画中的谪仙,俊逸非凡。 而随着黄昏的降临,林中已经看是蔓延开淡淡的雾气,像是轻纱般,将每一个人都笼罩起来,但她分明看清了他的笑靥,还有一双泛着涟漪般的眸子。 见她走近,他开口就问:“阿月,他没有为难你吧?” 顾长月讶然地望着他,“长风哥哥怎么以为开阳首座会为难我?” 顾长风眼波不自觉地动了动,旋即浅笑道:“没什么,就是直觉那位开阳首座有些不好相处罢了,所以担心他会为难你。” 顾长月看着他的神色,笑道:“倒是没有为难,就是提醒我们不要那么贪婪,他说我们今天抢的兽类实在太多了。” 顾长风挑了挑眉。 顾长月转移话题道:“好了,师姐他们呢,我们过去吧,等会儿雾气起来了,大家谁都看不到谁,最好聚在一处比较好。” 顾长风知道她刻意避开话题,也不拆穿她,而是慢悠悠地自纳戒中寻了截绳索出来,拉过她的左手手腕,将绳索的一端牢牢地系上。 “晚上雾大,说不准会有什么危险,这样绑在一起我们才不容易走散,若是夜里遇到危险,记得拉拽绳索,这样我才能立刻保护你,知道么?” 他一道儿说话,一道儿将另一头系在自己的右手手腕上,同样系的牢牢的。 无论遇到怎样的危险,他总是喜欢这样子将她绑起来,因为轻轻一拽,就可以将她拽到他的身后。 他总是喜欢将这截绳索绑在她的左手,因为右手要腾出来方便催动法宝。 她看着他因换颜丹而改容的侧脸,只觉这样好的人,不应该变得那般冷血嗜杀,更不应该强迫自己背弃有情道,选择无情道。 前世他那般护她,今生她一定也要好好的护他一回,绝对不能让他走上前世的路。 顾长月伸手摸了摸手上的绳索,笑道:“我知道了,长风哥哥。” 顾长风这才放心,拉着她道:“我们过去。” 林子里头,木纾、沉曦以及雪玲珑分别盘膝坐于一方,中间放着一支阵棋,阵棋上牵出五截红色丝绸。 现下三人手中分别握有一截,还有两截放在地上,显然是给顾长月和顾长风所留。 第124章 ,平静 雾隐森林的夜晚,白茫茫的雾气浓厚粘稠,袅绕在每一个人的身畔,掩藏了气息和身影。 作为三品阵法师,游寻所布阵法即便能够预防常年生活在森林之中、已然完全能够在这种隐雾里辨别修士的兽类,却终究阻隔不了这种无孔不入的奇异雾气,修士们便是坐在一处,相互之间仍旧谁也感受不到谁的存在。 黑暗混沌的天地间,唯有五根红色的丝绸若隐若现。 游寻望着雾气中的红色丝绸,心中异常惊愕。 什么阵法竟然能够在雾隐森林的雾气中现形?应当不可能吧? 这雾气无毒无味,却是异常奇特,除非是五品以上的阵法师所施阵法方能对其有所阻隔,五品以下阵法师根本没有那个能力,便是他自己也还差了一大截。 可他分明能够确定,这次同行的结丹期修士中,并没有比他级位更高的阵法师了。 既然如此,怎么回事? 他凝目仔仔细细地看了半响,才发现那根本不是何等高深的阵法,而是从五行阵中提取出的风阵,连普通阵法也算不上。 红色丝绸之所以能够在雾气之中若隐若现,正是因为风阵四面扫出的强劲疾风将红色丝绸周围的雾气吹开罢了。 雾气未能沾在丝绸上,丝绸自然能够显现出来。 不得不说,现在这些弟子的心思倒是巧妙。 游寻不由目露赞赏地点了点头。 他的观察没有错,他所见到的不过就是个风阵而已。 木纾可不是傻子,如今在场的结丹修士不少,实力都在她之上,她哪里敢随随便便将自己的好东西拿出来显摆?尤其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她设置这个小阵,只是为了确定顾长月四人是否安全。 若是眼力不错的,但凡细致辨别,便能够看得出来,这就是个普通的阵法。 至于实力并不多强的修士,眼中都流露出艳羡的神色,忍不住多看几眼。 正如此刻不远处的地方,一个盘膝坐在雾气中的绿衣少女便一瞬不瞬地望着五根时而模糊时而清晰的红色丝绸,片刻之后,嘴角露出一抹嘲讽。 心中狠狠地道:“木纾?呵,我还以为你多了得,不过也就是个蠢货罢了,原本是想找些理由来收拾你报仇的,可是现在看来是用不了了,这般高调,那些个混在队伍里的家伙自然会找到你的……” 除此之外,众修士依皆是安静打坐。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天明,待雾气散尽,第一米阳光透过树缝洒下,整片林子方才有了人的气息。 顾长月感受到阳光懒洋洋的暖意,睁开眼睛,看到修士们都自境界之中退出,左右看了看自己身边的同伴,皆是缓缓地松了口气。 平安度过了一夜。 雾隐森林里的情况本就千变万化,不好与说,有时候的的确确凶险万分,随处都是杀机,有时候却又太平异常,便是凡人也可进来溜达一二。 鉴于此,大家对夜里的平静也就没有任何意外。 然而,不知为何,顾长月却在隐约之间觉察出了一丝异样。 好像有一种不详的直觉。 她将视线细细地扫过在场所有的修士,每个人脸上神色都甚为自然,其间并没有半点可疑。 莫不是自己多想了? 若是有人做什么手脚,以暮云埃的修为,不可能没有察觉。 可是她的心里终究是不踏实。 她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不由将目光落在暮云埃身上,只见他面上没有多余的神色,眉头却紧紧皱在一起,心事重重。 他眼神沉敛,眼皮下耷,那神情分明就是他已然发现了什么,但是为了不扰乱修士的情绪,并未立刻说明。 旁边的游寻本是准备号召修士们集合,脸上忽地闪过惊讶之色,似乎收到了暮云埃的传音,眼神不自觉地扫向场中的修士,一一看过,缓缓收回。 且不说暮云埃和游寻,便是沉曦和顾长风都皱了皱眉。 沉曦向来不参与正魔之事,当下便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倒是顾长风,他的眉宇间有浓郁的沉思之意。 顾长月偏过头来看他,发现他将将收回食指,指尖为不可见的灵气轻轻拨动,正是传送隐秘传讯符的发决。 传讯符已经传出,最后一抹几乎无法感觉到的灵力出现在东北方向,也不知传给了什么人,亦不知说了些什么。 顾长月的眼中露出惊异之色,正巧此时顾长风像是想明白了什么,蓦地抬头,正好撞上她的目光。 四目相对,漆黑的瞳孔,春风涟漪般的眸光。 他看着她,浅浅带笑,并解下绑在她手上的绳索,动作坦荡自然,没有半点局促和不安。 “阿月,你们快准备,要出发了。” 耳边响起木纾月光般清丽的声音。 顾长月回过神来,木纾已经收回了阵棋,与面色淡然的沉曦,冰冷如霜的雪玲珑站在一起,笑眯眯地看着她。 修士们都已经准备妥当,只待游寻一声令下。 游寻在那一瞬的错愕之后,也是恢复过来,见众修士恢复妥当,便道:“大家继续前进,以最快的速度进入北境深处。” 众修士闻言,驾驭飞行法器,继续呼啸低飞。 顾长月并没有问顾长风传讯于谁,说了些什么,因为自顾长风服用换颜丹,以内峰普通弟子扶殇的身份示人的时候她就猜到,他定然是有秘密任务。 作为下一任浩然派掌门,若是年轻的时候没有功绩,没有为正道做出过为后人所受用的贡献,哪里能够服众? 天枢真人向来器重顾长风,此次正魔交锋,不可能不叫顾长风做些什么。 从一开始她没有追问顾长风,就是已经猜到了一些。 说真的,她可不担忧顾长风现在就入魔,为魔道做事,首先,前世这个时候的顾长风的的确确还没有入魔,最后,但凡能够用正当途径修炼的修士都不愿意轻易入魔,顾长风不是笨蛋,若是未曾被逼到死角,绝对不会放着浩然掌门的位置不要,做出这等傻事,最主要的是,他还没有入魔的动机。 她相信他,却并非没有依据得盲目信任。 那道传讯符,她敢肯定是要传入天枢真人手中的东西。 且不说她到底相信不相信,顾长风这样谨慎的人,若是有不想让人知晓的秘密,绝对不会这般大胆。 当着暮云埃的面传隐秘传讯符,不怕被暮云埃起疑,召回来打开看么? 所以说,传讯符里的内容并非见不得人。 而自己心中所感觉到的不安,与顾长风也没有关系。 既然如此,其他的事情都与她无关,她只要跟随队伍好好儿历练即可,没必要担心别的,况且这些事情还轮不到她这个小修士来担心。 她能担心的就只有自己和身边人的命。 她想了想,分别传音于顾长风四人道:“我总觉得有些不妥,大家小心一些,切莫放松了警惕。” 四人也朝她点了点头,雪玲珑最为郑重地说了声谢谢。 一行人这般向着北境深处掠去。 游寻所谓的最快速度是两日。 两日时间,队伍行了将近三千里路。 不知为何,这一路之上,一行人走得极为顺畅,便是抵达了这北境深处,整个队伍亦是未曾遭受到任何兽类的突袭。 这北境深处原本便危机四伏,结丹真人亦不敢轻易入内,不可能如此顺畅。 太过宁静反倒叫人不安。 正如平静的湖面下头往往都掩盖着湍急的水流,一旦撞上石块或者遇到任何阻碍,便被拍起层浪,吞没一切。 冥冥中,似乎潜伏着看不见的危机。 我在明,对方在暗。 不知道别的修士是否有所察觉,顾长月五人却是异常警惕。 暮云埃作为领队的元婴真人,他兴许是有自己的打算,而他虽然不说,自己既然猜到了,那就应当打起十二分精神,警惕起来,千万莫要去作死。 因此一路上五人猎杀妖兽也是集队而行,更不敢离了队伍太远。 兴许正是由于如此,五人在众修士心目中的强盗形象被渐渐抹除。 相处了几日,除了眼高于顶的三大门派长老真人门下的亲传弟子,修士之间虽然相互提防着,但是总的说来也很是平和,并未发生争夺伤人的事件。 顾长乐也是非常淡然,只不过与别的修士不同的是,她的身边除了始终不变的常剑,总是包围着一些献殷勤的男修。 那名进入北境之前与长生崖王姓修士打过架的杨师兄,自从走出雾隐森林之后,不知为何便莫名其妙地得到了顾长乐的原谅,又围在了顾长乐身边。 两人偶尔传音,间或说笑,甚是欢快。 笑声远远的传开,宛若银铃。 且说两日之后,队伍终于走进北境深处。 从雾隐森林渐渐过渡到另一片林子,并且深入期间。 修士们按照游寻的手势,停下前进的步伐,落在林子之中。 这片林子无疑与雾隐森林相连,但是其间树木的品种却渐渐变化,最后找不到半点雾隐森林的影子。 林子里并没有歪歪扭扭的藤条纠缠,有的只是笔直通天的大树,抬起头来只能够看见小如星点的树梢。 林子因为常年来少人进入,没有被人特别命名,亦没有雾隐森林中奇特的白雾,但是却异常凶险,其间三四级兽类遍野,随着向里深入,更有五级兽类横行,不是一般修士可以抵御。 而因树木笔直,树与树间间隔较大,没有一处可以藏身之地,便显得更加危险。 周围还是骇人的宁静。 游寻指挥众修士停下之后便道:“诸位,我等已经渐渐进入北境深处,其间强大兽类横行霸道,凶险异常,但是常言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若不冒险进入,怎样才能有所收获?况且如今有开阳首座坐镇,此番,大家便各自散去搜寻猎物即可,若有性命之危,即刻点燃正道联盟的紧急弹丸求助。” 其实所谓的元婴真人坐镇,不过就是元婴真人在修士遇险放出紧急弹丸之时,放出一抹神识帮上一帮。 看起来并没有多大的意思,但是元婴真人的神识,便是头发丝那样的一缕,也能轻而易举起到吓唬的作用,这样修士便可趁机逃离或者反扑,事实上,一抹神色关乎一条性命,这大大减少了修士们在北境遇害的几率,也难怪修士们迫不及待地争取进入前面一千名,得到进入北境深处的资格。 游寻又道:“如此,大家且散吧,两日后的这个时辰,务必在此处汇合。” 众修士闻言,纷纷行礼,然后告退而去,分散到不同方向。 原先热闹的林子片刻便只剩下暮云埃以及十多名他所信任的结丹真人。 第125章 ,突变(上) 顾长月几人也纷纷召出飞行法器,往北方飞去。 依照地图上的描述,往北再行数十里路便可抵达凝冰玄蛇所在的冰湖,一路寻过去,兽类分部和灵草分部也算密集,只要几人合力,应当不愁完不成任务。 雪玲珑一直跟随着顾长月。 顾长月没有管她,若她遇到自己想要的兽类自会走开。 如此,几人便一条直线飞行。 他们身后,那名浩然派的杨姓修士所在的队伍不远不近地跟随着。 因为顾长乐告诉过他,木纾在雾隐森林中所使的阵法是由五品阵法师所制,只要拿到手里琢磨清楚,这一届的三品阵法师大会想要过关,那简直就是轻而易举。 他向来纨绔,却也知道师尊偏心师兄,瞧不起自己,他从心底里愤怒不甘,却又没有能力反驳,这次若是能够一举拿到三品阵法师资格,定能够叫师尊刮目相看,以此扬眉吐气一回。 所以面对这种能够在雾隐森林中能够看清楚的阵法,他便动起了抢夺的心思。 为此,他还特意以开出条件为前提拉拢了一名结丹初期修士和数名与数名筑基期修士跟随。 现下不远不近地跟随在顾长月几人身后,不仅可以等待时机,还可以猎杀一些兽类。 顾长月几人自然是发现了杨姓修士几人的跟随,但是这个方向也不少人顺路,因而也就没有在意。 飞行了将近半盏茶的时间,突然,木纾的声音在前头响起,“那边五里处便有毒刺蝎的巢穴,我感受了一下,并没有超越我等修为的兽类存在。” 她仔仔细细地看了眼手中的地图和《妖兽志》,方才指着偏西一点的方向。 几人对望一眼,便纷纷飞了过去。 前头的路面铺面粗壮的暗红色藤条,越往里走藤条越粗,上面的尖刺也就越发醒目,一眼望去,几乎密密麻麻,锋利异常。 若是有人从半空落下,必定会轻而易举地刺穿心脏。 有浓黑的烟气在藤条四周若隐若现,想来剧毒无比。 而在交错堆叠的藤条上空飞行不久,便感觉到强大的灵气波动自前面传来,俯首一看,不远处有个突起的地方,上面的藤条像是数尺来长的漩涡般,一圈一圈嵌在土里。 强大的灵气波动便是来自这个漩涡。 木纾面露喜色道:“是毒刺蝎的洞穴,我感觉到了,里头一定有一只四级毒刺蝎。” 毒刺蝎,两钳四足,身长千尺的庞大个体,木属性爬行妖兽,皮肤暗红,血液之中含有剧毒,毒性依等级划分,等级越高,毒性越强,可用于炼制攻击性法宝。 四级毒刺蝎的力量不强,但剧毒却毒死过结丹初期,威力极大。 洞穴里头的毒刺蝎似乎也感受到了外人的侵略,正虎虎生风地往洞穴外面攀爬。 洞穴外头的木藤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木藤上所有的尖刺全部竖起,寒光凌厉。 几人便漂浮在半空之中,凝神戒备。 正在这个时候,洞穴发出轰隆的声响,整个天地震动起来,接着,一个庞然大物蓦地窜了出来,巨大的身躯与书上描述当真是相差无几。 面对漂浮在半空中的入侵者,它愤怒地仰起头咆哮一声,口中喷出腐臭的热气,便是透明的空气也被染成浅黑色,好半响才慢慢散去。 伴着震耳的咆哮,它甚至还同时喷出五股黑色木刺般的巨大尖刺,带着剧毒分别刺向五人。 五人同时一闪而过,堪堪躲开这急速的攻击。 喷到五个方向上的尖刺刺进树木中,树木当场枯萎,便是方圆一米之内的草木也全数枯死。 五人惊愕,好恐怖的毒性。 不过即便如此,却也纷纷使出各自的招数,抛出各种防御法术的同时,或风或冰,亦或是长鞭和长剑,但凡能够攻击的招式,也都使出,对着毒刺蝎一阵噼里啪啦的乱打,又是半盏茶功夫,毒刺蝎终于哀嚎一声,倒地而亡。 木纾欣喜地自半空落下,将其装进储物袋中。 躲在远处观察的杨姓修士也是眼神大亮,心想到时候若是强了木纾等人的东西,那简直赚大发了。 拿了毒刺蝎后,五人便继续前行。 路途上又遇到些许挡路的修士,也都被五人联合剿灭,随后瓜分干净,连渣都不剩。 时间流逝,转眼便是第二日。 顾长风要寻的瞬风狐是一种狐狸形态的灵兽,这种灵兽原本就不好找,地图以及《妖兽志》上也未曾记载,但是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竟然在茫茫的林海之中寻到了品级在五级上的瞬风狐,而且还是成群集队的数只。 除此之外,更巧的是,这些瞬风狐之所以成群集队在一处打造洞穴,原来是为了守护一株五百年的平性水属性调脉草,可位列上品灵草行列,在整个北境之中也并不多见。 运气竟然也光顾了顾长月一次。 这下子,即有顾长风想要的东西,也有顾长月想要的东西。 只是让人为难的是,一只五级瞬风狐的力量便强过了一只四级毒刺蝎,更何况是数只? 五人就算联合起来也会显得吃力,若是数只瞬风狐同时发怒,想要伤到他们也很容易。 与这么多瞬风狐交手,的确不理智。 不过就这般走了,却又有些不甘。 顾长月在远处沉思一下,道:“若是速度够快的话,不一定没有办法,我们或许可以一只一只抓捕。” 木纾想了想,道:“我的速度,应当可以拖住一只。” 沉曦则冷冷清清地竖起三根手指,说了声:“三只。” 顾长月看向远处,那里几只瞬风狐正在灵草丛中,或是走动,或是卧睡,甚是休闲。 她道:“这样下来,还剩三只,我引走一只,余下的两只长风哥哥可以么?” 说话并没有算上雪玲珑,因为雪玲珑一开始便没有说话,想来她的速度还不足以赶上一只瞬风狐,自然不敢拿生命去冒险。 顾长月也理解她,并未为难。 哪想顾长风却是淡然一笑:“好在临走前从师尊处借了个捕兽袋,你们往后退一步,我将它们收进来便是。” 捕兽袋不是普普通通的袋子,而是捕捉强大兽类的灵器,与困兽戒指齐名。 捕兽袋的中有奇异的旋风,能够轻而易举将五级以及五级以下的兽类吸入其中。 而虽然捕兽袋开启一次性只能装十只以下的兽类,但是对于修士们来说,却也是个巨大的财富,整个修真境中,往往除了结丹中期修为的修士,别的修士便是用钱也买不到。 顾长月几人听闻此捕兽袋,都不免有些惊讶,不过想到顾长风的身份,能够拿出一个捕兽袋并不稀奇。 唯有雪玲珑呐呐地回不过神来,好半响才苦笑着摇了摇头。 只见顾长风自纳戒中搜出一块白色的捕兽袋,以极快的速度冲进数只瞬风狐的之中,在瞬风狐还未能反应过来的瞬间,就那么往天上一抛,呼呼的风声响起。 数只瞬风狐心知不妙,起身便跑,可是无论如何挣扎,依旧被呼啦啦地吸了进去,逃无可逃。 待数只瞬风狐被吸入袋子之中,袋子立刻回到顾长风的手里,缩小成手掌大小。 见此,顾长月闪身落到调脉草旁边,小心翼翼地将其拔出,放进纳戒之中。 小花在丹田中沉吟,它总感觉到一股说不出的奇异气息围绕在顾长风周围,就像是上次在梓渊秘境中所感受到的一般,然,即便如此,它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隐隐间觉得,他们能够这么好运并非巧合,而是有什么东西在帮忙。 不过无论如何,只要顾长风不是用来害顾长月,它也就懒得去管。 躲在远处的杨姓修士已然眉开眼笑,怎么也没有想到这群不起眼的普通修士手中竟有这么多宝贝。 不仅是他,便是跟随他一起的结丹初期修士也眯起了双眼。 这名结丹初期修士乃是一名散修,姓李名正,浓眉方眼,两鬓有白霜,看骨龄少说也有三百多岁。 与所有散修相同,他的天赋极为普通,身上也无甚法宝,很多时候都穷困潦倒,想要突破结丹初期进入结丹中期,若是没有机缘,当真难上加难。 原先被傻子般的杨姓修士拉拢到身边去抢一支风阵阵棋,他为的只是杨姓修士开出的条件,可如今看来,杨姓修士开出的条件都已经不那么诱人了。 刚才顾长风所用的捕兽袋,他迫切地想要得到。 如果拥有捕兽袋,以后何愁捕不到三级以上的兽类? 一次捕上十只都能够换不少灵晶。 兴许如此,他有灵晶了,便不会久久停留在结丹初期而不晋级。 想到此处,自然是下定决心,待顾长月几人到了距暮云埃较远的位置,便与傻子般的杨姓修士一行人联合起来将几人全部杀掉,拿了几人的东西后,再杀掉杨姓修士一行人,最终所有的东西一人独吞。 正在思索间,忽然感觉到手肘被人捅了一下,抬起头来,发现前头跟踪的人都已经走远。 一天时间,顾长月几人便寻到了各自的目标,最后也只剩下沉曦的凝冰玄蛇了。 而他们所在的位置也距冰湖不远,估计夜里便能够到达。 雪玲珑竟然一直跟着顾长月,并没有打算捕捉任何兽类或是寻找任何灵草。 顾长月不由多看她几眼,感受不到她对自己的威胁,便也就没有顾问。 几人马不停蹄,继续赶路。 当真是在夜里的时候,赶到了地图上绘制的一处冰湖。 冰湖是北境之中,与雾隐森林一般奇特的地方。 只见黑暗笼罩的森林之中,似乎铺着一片广袤的白色冰原。 月光照映下,广袤的冰原盈盈发光,照亮周边的一切。 事实上,只有走进了才知道,眼前并没有冰原,而是一片白色的湖泊。 湖水是涓涓的白色,广袤无垠。 凝冰玄蛇便是常年生活在冰湖靠岸的洞穴里。 当然,凝冰玄蛇也并非真的与冰有直接关系,而是它身上的鳞片厚实而且洁白,看起来像是凝固的冰凌。 也不知道是不是夜晚的关系,几人到达冰湖的时候,四周一片寂静,偶尔能够听到些许兽类喘息的声音。 相比与兽类生息清晰的林子,整个冰湖平静异常,便是半点儿灵气波动也无。 木纾讶然:“怎的好像没有凝冰玄蛇?” 顾长月用神识扫了一下,皱眉道:“不仅如此,这湖面如此广阔,却似乎连兽类的气息都没有?怎么回事?” 第126章 ,突变(下) 不正常,绝对不正常。 这么大的一片湖泊,不可能连一只兽类也没有。 且不说兽类,灵鱼总该是有的吧? 可是,无论她如何用灵力扫寻,依旧没有收获。 这一路平静顺畅的异样一直持续到现在,而冰湖中的宁静却是另一种不同的诡异,就仿佛是黑暗中蛰伏着凶残的恶魔,静待着,随时随刻都有可能被什么触发。 想到此处,她干脆将测戒拿出。 测戒之中显示无数周边兽类的信息,其中竟然全是四级以下,还不能预知危险的低级兽类。 而众多信息中,有一条最为引人注目——对不起,你修为不够,不能预测此兽信息,危险,速离。 速离… 必须迅速离开这里… 顾长月这样想着,耳边就响起沉曦的声音:“这里有些异常,立刻放弃凝冰玄蛇离开,不能在这里久呆。” 他的声音依旧清淡冷冽,不急不缓,近乎泰山崩于前也不会变调。 几人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当下便要转身离开,哪想就在这个时候,几股灵力波动从身后掠起,很快便将几人包围在中央。 原来杨姓修士与他所拉拢的结丹初期修士李正满心惦记着宝物,此番见顾长月几人已经走了够远的距离,而这冰湖异常安静,似乎并没有强大的兽类,林子之中也就只有一些普普通通的兽类在行走,没有任何危险,便决定立刻动手。 早些将宝物抢到手,也就免得夜长梦多。 顾长月感受到几名修士身上的杀意,警惕起来,问:“你们干什么?” 杨姓修士嚣张地斜睨她一眼,脑海中浮现出顾长乐天真无邪的笑脸,道:“你就是乐儿那个废物妹妹?呵,鉴于乐儿的关系,本公子今天便不为难于你,你立刻将拇指上的纳戒摘下来扔给本公子,然后迅速离开,否则下场和他们一样,都得死在这里。” 他伸手指着木纾四人。 竟然是来抢劫的。 顾长月挑了挑眉,一直以来这几个人便远远地跟在身后,原本是以为顺路而已,不想几人竟是抱着抢劫的目的。 她细细扫过眼前几人,发现几人之中有一名结丹初期修士方才了然,也难怪杨姓修士有这样的信心。 相对于杨姓修士,顾长月身边的雪玲珑则是信心不足。 对方有结丹初期修士,而己方只有一名结丹结印期修士,两相比较,明显处于弱势。 她握紧拳头,传音道:“对方有结丹初期修士,我们怎么办?” 若是逃跑,她的速度不快,但若是硬拼,实力的差距摆在眼前。 这一路来,她只是跟在顾长月身边,只是为了看那柄无涯剑,对于几人的实力,她却一点儿也不了解,现下担忧也很正常。 顾长月没有回答,只对着她宽慰地笑了笑,然后问那杨姓修士:“你们要抢我们?如此就不怕被发现么?要知道抢掠同门,若是被开阳首座发现的话……” 杨姓修士嗤笑一声,抢下话头道:“这么远的距离,开阳首座便是用神识扫到你们几人死了,却也不能那么确定是我等下的手,等我等抢了你们身上的宝贝再将你们的尸体烧毁,这样可不会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道:“顾长月,本公子给你个逃跑的机会,就别在这里磨蹭,虽然乐儿当你是亲妹妹,我可不那么认为,你若是不走,我也没有办法。” 顾长月闻言,摇了摇头道:“你即便是杀了我抢了我的东西,也不可能活着离开这里,难道你没有感觉到这里并不安全?” 她说的是实话,这冰湖里可能沉睡着强大的兽类,一旦闻到岸上的血腥气,或者是被打斗的灵力波动惊醒,定会浮出水面。 如果是稍有经验的人,定然能够有所察觉。 然而,她虽然说的是实话,可是杨姓修士这种有天赋却没有脑子的蠢人哪里会相信? 在他看来,越是宁静便越是安全,顾长月不过是在哄他罢了,因此当下便道:“少找借口了,你若不走就别怪本公子不客气,本公子先杀了你再拿你的东西。” 顾长月眸光微敛,头一次觉得愚蠢之人原来这般叫人生气。 明明都说了这里危险,还偏不相信。 他死就算了,连累自己就不对。 木纾道:“师妹,你就算说破嘴皮他也不会信的,那个谁,我问你,你们为什么觉得我们有宝贝给你们抢?” 杨姓修士这才看着木纾,冷笑道:“便是你了,你若是乖乖将那高深的阵法送给本公子,本公子饶你不死,怎样?” 高深的阵法? 木纾疑惑,她记得自己可是从来没有将高深的阵法拿出来使过。 她看着杨姓修士:“什么高深的阵法?” 杨姓修士顿时目露凶光,道:“别装了,雾隐森林那一晚,你们用的那个阵法不是你的么?快给本公子交出来,否则休怪本公子不客气。” 听闻此言,不仅木纾,便是顾长月几人乃至雪玲珑的脸上都露出古怪之色。 这杨姓修士要阵法,说明他是阵法师。 可是既然是阵法师,为何看不出来那阵法不过就是个普普通通、简简单单的风阵? 几人皆是用奇异的目光看着杨姓修士。 木纾险些就笑出声来,到底是什么样的蠢货才会讲一个风阵看成是高深的阵法? 她张了张口正要说话,旁边的李正已然冷冰冰地插话道:“好了,杨道友,废话少说,先将他们全都拿下再说,以我的实力,要杀了那结丹结印期的修士轻而易举,其余的就看你们了。” 顾长月觉得不可思议,这中年修士是结丹初期修为,不可能感觉不出来这里的异样。 他不可能不清楚,若是在这里打起来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她不知道的是,李正满心想着顾长风身上的捕兽袋,哪里还顾得了其他? 一百年来修为不得寸进已经让他心灰意冷,眼下好不容易才遇到一件罕见的法宝,自然应当博上一把。 只听他冷喝一声:“拿命来。” 余音未散,人已经扑向沉曦。 战争就此拉开。 与他同队的修士见状,纷纷加入战斗。 杨姓修士当即迎上木纾,顾长月亦不空闲,被两名筑基中期男修缠住。 两名筑基中期男修衣领上挂着浩然派的标志,与顾长月斗法所用的招式法决也都属于浩然一脉,看样子是浩然派内峰一名普通修士。 对此顾长月并没有多大的压力,几招下来,居然与两人打成平手。 不过,在这种情况下还是速战速决最为妥当,不对,必须速战速决。 打斗时间长了,灵气波动肯定会吵醒冰湖中沉睡的兽类。 如此想着,她立刻急中生智,一边打斗,一边往林子中移动,打算找准时机,趁着没有人注意的时候,将鬼火和阿丁一齐放出。 可是事实往往与愿望相违。 仅仅只是几吸之间,她与两名男修交手不到二十多招,整个地面便剧烈地晃荡起来,突变顿生。 不消片刻停留,一声咆哮响彻天地。 “呜吼……” 尖锐洪亮的咆哮,近乎震破耳膜,随之而来的,更是一阵疯狂的风暴,呼呼作响。 摧枯拉朽的气势,瞬间席卷上岸。 顾长月只觉脑海中嗡声大作,自己体内灵气凝滞,身子便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拽起,不由自主地被狠狠地抛出十丈之外,最后落在地上,毫无还手之力。 她在地上滚了几圈,心口阵痛,“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赶紧压制住体内四处乱窜的灵气,自呼呼的风暴中抬起头来,视线之中倒影出的是无数高大的树木被连根拔起,从她身边飞过。 而透过纷乱的画面,苍茫的冰湖中央,有一头巨大的白蛇昂首伫立,即便只有上半身露出水面,却已经高达了十余丈。 好大的凝冰玄蛇,不,就算是再高级的凝冰玄蛇处于战斗状态也才这么高,这应当是变异的凝冰玄蛇才对。 实力只怕已经到了结丹后期,而且是处于疯狂状态的结丹后期。 难怪这片冰湖之中没有任何兽类的气息,想来已经全部被凝冰玄蛇吞入腹中。 变异的凝冰玄色支持着上半身立于冰湖之中,与白色的冰湖色彩一致,身上巨大的鳞片好似半弧形的冰棱,远远看去,就仿佛冰原之中用巨大的雪柱雕刻的一尊蛇像。 然而蛇像的双目漆黑幽深,泛着森森寒芒。 林子之中活动的兽类被凝冰玄蛇的灵力惊动,慌不择路地在飞扬的巨树和沙石中奔跑,一时间混乱异常。 与顾长月交手的两名筑基中期男修见此情形惊得面色苍白,当下也顾不得其他,站起身子便跌跌撞撞地往林子中跑。 凝冰玄蛇灵气生风,急速游移岸边,巨目一转,就那么弯下身子张开血口,越过顾长月的头顶,轻而易举便将奔跑的两名修士含在嘴里。 吧嗒…骨骼碎裂的声响… 毫无预兆的,两名活生生的修士便被凝冰玄蛇吞入腹中,唯有锋利的牙缝中鲜血如注,像是下雨般,哗哗地淋下。 便是惨叫声也没有留下。 顾长月就躺在蛇头之下,忽地感觉到腾腾湿热之气扑面而来,旋即鼻腔之中灌满浓郁的腥气,恶心欲吐,可她不敢动弹。 她将自己的气息尽量压制到最细微的地步,整个人贴着地面一动不动,便是呼吸也不敢太过用力。 她知道凝冰玄蛇就在头顶,她若是稍微有个差池,便逃无可逃。 好在头顶之上的树木飞过,不断飘下枝叶,她一动不动,不过多久,落下的枝叶就遮住了她大半的身子。 或许是隐藏较好的缘故,凝冰玄蛇一双黑色的巨目四下游移,却始终没有找到明确的目标。 它疑惑地偏着脑袋,在顾长月的头顶徘徊不定,又不肯放弃。 没有呼号,没有使用灵力,周围很快就安静下来。 这个时候,顾长月才听到自己强烈的心跳,咯噔咯噔,越来越响,越来越快,就仿佛是被灵力催动着不断加速的机轮,根本停不下来。 忽然,头顶的蛇头一顿,近乎听到了她的心跳一般,以缓慢的姿态,一格一格地埋下头来。 顾长月瞪大眼睛,看到自己的身影渐渐倒映在巨蛇漆黑幽深的双眸之中。 她的心顿时便如散架的机轮,咔地垮了下来,脑海之中也唯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糟糕……” 凝冰玄蛇锋利的獠牙上闪过寒芒,一滴和着血和唾液的红色粘液从獠牙的末端落下,砸在地上,冒出冰寒的冷意。 蛇头移向顾长月,强大的灵力波动死死地压向顾长月。 顾长月不甘心就这么死掉。 魂室中恶魔般的磨练她能够坚持,吞掉八级血鳄的妖核她能够挺过,如今怎么能够这般冤枉地就死于这凝冰玄蛇的蛇口之下? 她用力咬着嘴唇,挣扎这从地上坐起,用鬼火奋力抵抗凝冰玄蛇的威压,深深吸了口气。 无论是死是活都要搏这一回。 趁着它俯首的瞬间,跳到它的头顶,对准眼睛喷一股鬼火… 这样或许有无成的胜算… 就这么试试吧… 她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可是头顶上正欲低头的凝冰玄蛇忽然间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般,再次咆哮了一声,携着愤怒疯狂的风暴,转过身子,向另一个方向扑去。 顾长月又被狂风拽起砸了老远,七荤八素地撑起身子,看到凝冰选择高大的身形前头漂浮着一青一白两个人影,正是沉曦与顾长风。 顾长月本来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当下便上前几步,握住法决。 旁边,木纾鬼影步闪至她的身前,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往外一推,很是冷静地道:“师妹,我已经放了紧急信号,你先什么都别管,去与开阳首座汇合,如果时间来得及,或许还能够带他来这里救我们……” 第127章 ,猪啊 事实上就在几人面临凝冰玄蛇危机的时候,距冰湖十里之外,正有十多名衣服上挂着浩然派内峰弟子标志的修士用黑蜘蛛捉影关注着冰湖的情况。 其中一名圆圆胖胖的中年男子问:“老大,这群正道弟子遇到了个变异凝冰玄蛇,我们可要上去帮衬一把?” 旁边被称为老大的瘦高男子大手一挥,一掌拂在他的脸上,“老七你他妈傻了不成?老子带着你们混进来不就是为了杀死这些正道修士?他们是死是活干老子屁事?被那怪物吃了也好,也省得老子动手。” 中年的修士被打,其余十多名修士都嗤嗤地笑了起来。 “这傻胖子又开始犯二了……” “我们老七本来就是这么糊涂,也怪不得他,据说他生下来的时候是头着地来着……” 中年修士倒是不顾旁人的讽刺,依旧一头雾水的模样,木讷地道:“可是,嗜血老怪师叔要我们杀死这些正道修士,以此来杀杀正道的威风啊,被妖兽吃了,就不算是被我们杀的了,如果嗜血老怪师叔知道的话,一定会生老大的气的。” 瘦高男子顿时勃然大怒,又狠狠地拂了圆圆胖胖的男子一掌,“难不成还要将他们从那怪物嘴里救下来再杀?你个大傻逼,那凝冰玄蛇至少也相当于一名结丹后期真人了,你去了只能给人家垫肚子。” 中年修士摸了摸自己圆鼓鼓的脑袋,还没有想明白,“那我们怎么办?” 瘦高男子斜眼:“怎么办?当然是赶紧收了你手里该死的捉影,跟老子一起撤退,凝冰玄蛇搞出那么大动静,暮云埃不可能感觉不到,若叫他经过这里看见我们杀了这么多正道修士,不死才怪。” 瘦高男子身前横七竖八地躺着三十具尸体,每具尸体都穿着正道袍服或是散修袍服,脸色苍白干瘪,脖子上还留着两道牙印。 原来这一行衣着上挂着浩然派弟子标志的修士竟都是魔修,此番混进队伍之中,为的就是虐杀正道修士,扰乱正道联盟的秩序。 那名瘦高男子说完话后,一把扯上身上的袍服,露出魔道弟子所穿的黑袍。 他也不理会圆圆胖胖的修士,对其他人招了招手,道:“既然已经杀了一部分,也没必要继续冒险,现在都跟我去东北方,与自己人汇合。” 然后转身就走。 其余修士一边笑话圆圆胖胖的中年修士,一边扯下正道弟子服,瞬间恢复了魔修身份。 几十个魔修,身上妖气重重。 中年修士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道:“老子才九十五岁,筑基后期的修为,就算不晋级也能多活两三百年,老子才不想死呢。” 他最后看了眼小蜘蛛双眼投影在手掌上的画面,正好看到一个粉衣少女推搡一个红衣少女,于是嗤笑一声,嘀咕道:“这两个才是傻逼,凝冰玄蛇那么强,就算跑也跑不掉,这般推来推去,死得更快。” 说罢,将小蜘蛛收起,转身离开。 同时同刻,小蜘蛛投影的画面之中,顾长月也说了同样的话:“师姐,若是能跑掉我自然会跑,可是以凝冰玄蛇的力量来看,如果你们都被它吃了,我能够成功逃跑的机会不大,现在不是推搡的时候。” 犹豫不决只会浪费时间,浪费时间便是流失生命。 顾长月不喜欢推搡,她看了眼木纾脸庞上凝重的神情,又将视线落向在凝冰玄蛇的攻击下略显狼狈的两个身影,声音越发的清晰坚定:“现在大家体内的灵气都还比较充裕,齐心协力搏上一搏反倒比逃跑的机会要大,那家伙实力就算不错,我却未必真的没有办法。” 木纾望着她,有些惊讶的问:“你想用那招?” 顾长月点了点头,道:“师姐,试试吧,或许你们能够与我紧密配合,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当然你也不必担心反噬,我原本就是冥阴之体,自身体质便是最阴戾的存在,最多只是烧伤而已。” 以自身点燃鬼火,燃烧神魂,力量可以瞬间成倍增长,这个法子她在杀死血鳄的时候用过,当时于她而言,虽然痛苦不堪,但是却未曾伤及本源,而如今她已经可以随意提取鬼火,兴许就算灼伤也不至于会那般严重。 既然顾长风和沉曦暂时引走凝冰玄蛇,给她腾出时间,她不立刻反扑,更待何时? 无论是输是赢,总得试试不是? 狼嚎呼啸的狂风中,一袭红衣翻飞,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唯有坚定。 木纾愣了愣神,不过很快便反应过来,再不推搡,果断地道:“我去协助他们引开凝冰玄蛇的视线,你小心一点。” 顾长月却忽然想到雪玲珑,问:“雪道友呢?” 木纾知道她是什么意思,道:“已经晕死过去,你放心……” 说罢,对着顾长月点了点头,转身往凝冰玄蛇巨大的头颅下掠去。 顾长风和沉曦都显得有些狼狈,凝冰玄蛇每吼叫一声,或是发出一次攻击,巨大的灵力波动便被与他们的灵力波动正面撞击,这就相当于撞在经脉之上,可以说苦不堪言。 好在两人平时刻苦,亦并非泛泛之辈,杀手锏也层出不穷,逃窜之中即便凶险异常,好在短时间内也没有将命交了出去。 木纾踏着鬼影步,瞬间出现在两人之间,暂时引开了凝冰玄蛇的视线,给两人以喘息之机。 同时传音道:“我们先引开它的视线。” 顾长风顺势落在不远处歪斜的大树下头,来不及喘息一下便问:“阿月呢?阿月在哪里?” 木纾道:“顾长风,我相信我师妹,你若是也信她,就想办法保住自己的性命,顺道引开那畜生的视线。” 话音刚落,凝冰玄蛇双目之中便又扫来冰棱。 木纾赶紧扔出一块防御阵法,就地滚了进去,避开一部分攻击。 凝冰玄蛇的嚎叫携着强劲的灵气波动,直接斩断了两人的传音,顾长风是否相信顾长月有那样的能力木纾不知道,她只看到他在努力吸引凝冰玄蛇的视线。 旁边的沉曦像是鬼魅般窜来窜去,惹得凝冰玄蛇气愤不已。 三人的状况顾长月没有时间关注,望着凝冰玄蛇露在冰湖外面的身躯,深深提了口气,嗓子里发出清晰的音节,道:“开始吧。” 是她要说的话,也是小花要说的话。 顾长月咬了咬牙,提着无涯剑,瞬间化作浅紫色火人,急速冲向凝冰玄蛇。 阴戾的火焰,冰冷的寒芒,一圈一圈扩散开来。 凝冰玄蛇感觉到来自背后的威胁,也不再继续追杀三人,转过身来,仰天长啸。 又是一阵灵力波动掀风而起,扑向顾长月。 鬼火熊熊燃烧,阴气围绕身畔,竟是生生烧化了扑来的灵力波动。 然后,她咬紧牙关,顺着凝冰玄色的背脊,掠向它的头顶。 顾长风远远地看到一抹紫色光影掠过,眼中闪过诧异之色,旋即像是放下心来般,全心全意对抗凝冰玄蛇。 凝冰玄蛇感受到后背上阴戾的气息,自然不愿,当下甩着蛇头遇将顾长月甩下。 顾长月倒在蛇头之上,哗哗地便往下翻滚,眼见就要落下,立刻急中生智,右手使力,剑身之上灌满浅紫色火焰,狠狠插进凝冰玄蛇眼睑下方两片鳞片的缝隙之中。 她就这般险险吊挂在上头。 凝冰玄蛇吃痛,越发愤怒,全身的鳞片倒竖而起,散发着铮铮寒芒。 顾长月眼中闪过喜色,另一只手顺势攀上头顶的鳞片,以掌为力,重新跳了上去,也不停留,直接将无涯剑插入头顶,以此稳住身形。 其实凝冰玄色的蛇皮已经非常坚硬,即便是有鬼火相助,无涯剑造成的伤害也根本就不致命,要想制住它,只能从眼睛着手。 而凝冰玄蛇灵气激荡,自每一片鳞片之间发出,与鬼火撞击,每撞击一次,自身会受到不小的损伤没错,可顾长月也是痛苦不堪。 原本以自身点燃鬼火已经是超越极限的办法,身体疼痛不已,如此被凝冰玄蛇的灵气重重地撞击几下,更感觉体内的灵气在不但消耗。 她必须以最快的速度移动到凝冰玄蛇的眼睛旁边,眼睛是凝冰玄蛇最脆弱的地方。 若是沉曦他们能够知道她的意思便好了。 下方,沉曦对木纾道:“木纾,我和顾长风替你掩护,你尽量布一个困兽阵法,越大越好。” 木纾闻言,扔了颗复灵丹在嘴里,然后双手郑重地握住发决。 约莫半盏茶功夫,化身火焰的顾长月只觉得凝冰玄蛇身子猛地停顿一瞬,仅仅只是这么一瞬,但是就这么一瞬,她心中敞亮,攀附着凝冰玄蛇直立的鳞片,迅速移向凝冰玄蛇的黝黑的右眼之中。 当即,深深吸了口气,猛然吐出… 这只凝冰玄蛇倒也非同一般,在那一瞬的停顿后很快便松动了木纾的阵法,又咆哮起来。 而一口鬼火的伤害也不足以致命,顾长月不得不贴着它的皮肤,不停地吸气吐气,几吸之间便吞了将近五颗复灵丹,吐出十多口鬼火。 不仅如此,手中无涯剑也不停下,一下一下地坎在凝冰玄蛇的眼皮上。 阿丁也被请了出来,直接扔进眼球之中。 但凡能够用得上的,她都用上了。 终于,又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凝冰玄蛇惨呼一声,身上的鳞片全数无力地垂下。 它就这般失了防御之力,开始往后退缩,似乎意图回到冰湖之中。 顾长月最后的力气几乎用完,双手止不住一抖,坠落下来。 随之落下的,还有一颗白色的棋子,在她落地的瞬间便化作无数丝绸带子,将她死死地护在中间。 凝冰玄蛇退走了。 她看到它冰雕般的身体被右眼中不断涌出的鲜血染红,异常惨烈。 耳边响起顾长风三人的呼声:“阿月(师妹)。” 她被包裹在白色的绸带之中,忍着身上的剧痛转过头去,看到顾长风三人狼狈不堪,跌跌撞撞地朝她跑来。 她忽地笑了起来,只是笑着笑着,脸却瞬间又白了。 因为她看到,冰湖中退去的凝冰玄蛇后头,一头山丘般的黑色怪兽像是凭空出现般,忽然自地上弹了起来。 整个冰湖的水被四下溅起,仿佛下雨般,哗啦啦淋在方圆十里的林子之中。 跌跌撞撞的顾长风三人受到波及,纷纷转过头来。 黑色巨兽也不理他们,而是伸手一双漆黑的爪子,一把抓住凝冰玄蛇,轻而易举地踩在脚下。 “轰隆……” 巨大的爪子溅起尘埃四起,弥漫了半边天空。 凝冰玄蛇被压在下头,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黑色巨兽站在尘埃后头,大眼睛滴溜溜乱转,半响之后,咧开嘴巴,露出两排白牙。 它竟然在笑… 顾长月深呼吸一口,将那巨兽的身影与大师伯的猪重合在一起。 不就是大师伯的猪么? 木纾哇地吐了口血,郁闷地道:“猪啊,都什么时候了,早先死哪里去了?” 猪偏着头,依旧笑着,身体却越缩越小,最后变作两尺长短,肥嘟嘟一团。 第128章 ,丝帕 只一盏茶的功夫,尘埃落定。 四野寂静,漫天的月光像是被风暴绞碎的尘埃,银光点点地洒在冰湖上空,白茫一片。 天地之间,湿冷空旷,偌大的森林满目狼藉,仿佛被巨蟒爬过的草地。 天幕的远处,一道炫目的光芒划破整个夜空,呼啸而来。 暮云埃猝然落地,元婴真人的威势却是蓦地一怔,漆黑的眸光中有难以置信的神情。 冰湖水竭… 雪原一般烟涛微茫的冰湖,静静地躺着,洁白的湖水缩在河床下将近二十丈的地方,近乎贴着河底,只剩下薄薄的一层。 到底是什么东西的杰作,力量竟然这般强大? 两个时辰前,他在距冰湖百里外的地方同时收到各方正道修士传来的紧急讯号,想到雾隐森林中发觉的异样,他想也不想,立刻御剑往北方追赶,没有想到一路上竟发现至少一百具正道修士的尸体,皆是死相惨烈,鲜血尽失,一看就是魔修所为。 他总算是发现了这批正道弟子的异常,原是魔修不知不觉代替了部分正道弟子,混入队伍。 魔道之中不是有一种瞒天过海的功法,最善于伪装么? 没有想到竟是将他这个重活一世的元婴真人都给骗了。 他愤怒不已,打算依照踪迹追寻,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北边忽然掀开一层巨大的灵力波动,骤风哀嚎,似有兽类苏醒。 同时,北边夜空之中响起紧急讯号刺耳的尖啸,他也不作多想,直接往这个方向追来。 他的速度不慢,一路疾行,哪想还未曾抵达,冰湖之上又掀起一股更加疯狂的灵气波动,险些将飞行中的他推倒在地,好在他御剑术了得,在剑身上生生稳定下来。 那抹波动也并未持续多久,很快就得以平息。 紧接着,他飞临冰湖,只看到这番景象。 他敢肯定,这绝非魔道所为。 既然如此,那便是有强大的兽类出没,而且从整个冰湖周围的环境来看,不止一头,而是两头。 后来的那一头力量远远强于第一头。 它们或许经过一番激战,此厢已经双双离去。 至于发送紧急信号的正道修士,定然已经遇难。 他的目光四下扫寻,忽听不远处有细微的响动,心中一怔,当即动了动的步子,闪身至一处堆叠的断木边上,用剑尖将断木挑开。 断木下头,一个满脸皱纹的白发老者似乎尚有一丝气息,此刻正奋力地动着手指。 只是即便白发苍苍的老者如何努力,在暮云埃看来,他的手指几乎根本就没有动。 暮云埃眉头紧皱,这种地方怎么可能有老者出现? 不,不是老者。 他看着老者的脸庞,忽然想起了一个名叫李正的随队散修。 一名结丹初期修士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暮云埃附身过来,自白玉瓶子里取出一颗半刻回元丹塞到李正嘴里,只片刻间,便听到李正恐惧的呢喃,“黑色的怪物,黑色的怪物……” 形容干枯的李正忽然伸出双臂,像是要拉住遥不可及的事物,五根手指枯萎得像是泛黑的骨架。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黑色怪物自对岸弹起的瞬间。 原本一开始,凝冰玄蛇咆哮时所扫起的威压已经将他震晕,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有冰冷的水滴自天上落下,打在他的脸上,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目光所及便是一头小山丘般巨大漆黑的身影。 而那漆黑的身影周围灵力波动,震惊和恐惧中,他再次晕厥。 与上次不同的是,这一次他的身上莫名其妙地布满了横七竖八的伤口,每一个伤口都正中经脉要位,直接击碎金丹,致使终身修为尽毁,垂垂老矣。 他只伸着双臂,不停地重复着黑色的怪物,神志不清。 暮云埃也不打算逼问他什么,扭头走开。 黑色的怪物,想来就是最后出现的那一头兽类。 断木下的李正呢喃了一阵,半刻后,神色渐渐涣散,双臂终于无力地垂下。 修真境浩瀚大陆,籍籍无名的结丹修士陨落,正如一阵清风划过,来无影去无踪,不曾在任何人心中刻下丝毫痕迹。 他死了,半刻回元丹只能将人的精神力积聚在这半刻之间,半刻过后,烟消云散。 暮云埃自然不会为一名小修士而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是不知为何,他将其余几具被木头压住的修士尸体都翻开看了看,像是在寻找什么,直到看完了最后那名修士,脸上凝重的神色方才有所松动。 长长地吐了口气后,他甩掉脑海中隐隐间想要窜出的思绪,强迫自己郑定下来,自纳戒之中取出一块紧急召讯符,往天上扔出,召集众人于冰湖东岸二十里处集结。 这北境深处根本就不如表面上那么平静,原先未能发觉危机的源头藏在哪里,他无法处理,现在终于有所察觉,便不能再继续下去。 紧急召讯符在半空中转了一圈,分成三百多条幻影分身,飞向各个方向。 这个时候,又有一群修士追来,先是被冰湖狼藉的景象怔了怔,然后才纷纷上前行礼。 这一行人中,除了常剑和顾长乐,其余便是一直跟随在暮云埃身后的一行结丹修士。 由于事态紧急的关系,暮云埃不得不先行一步,并吩咐一行结丹修士随后,只是不知常剑和顾长乐为何会在队伍之中。 看顾长乐的模样,像是受了什么委屈,双眼水润润的,想哭未哭。 常剑心疼地站在她身边,一双拳头握得紧紧的。 暮云埃目光扫过二人,有些惊讶,他竟然没有半点心痛或者是浮躁。 游寻行至他的身边,行了一礼,道:“首座,有件事情极为严重,属下不得不即刻汇报。” 他的神色郑重,绝对不像是在说笑。 暮云埃知道游寻平时虽然沉默寡言,但也绝非严肃之人,此刻见游寻眉梢纠结,面色微沉,定是有事发生。 他看着游寻,挑了挑眉,示意他说话。 游寻自纳戒之中取出一物,递到暮云埃的面前,竟然是一方红色丝帕。 暮云埃伸手取过,看到丝帕正对着他的一面用红线绣了个清晰的月字儿。 月? 他的心蓦然一紧,脑海中隐隐窜出的思绪终于变得清晰——一名红衣娇艳的少女盯着他,笑得娇艳美丽。 他握住丝帕,面上却看不出任何波动,反是极为严肃。 顾长乐见此,忽地哭出声来,上前几步,想要跪倒在地,却被常剑一把拽住。 “乐儿,你还想包庇她?” 顾长乐拼命地摇头,弱弱地道:“暮云师叔,求求你,放过我妹妹吧,虽然她……虽然她勾结魔道妖人,但却不是她的本意,我相信这一定不是她的本意。” 常剑看她哭成这副模样,心都要碎了,“乐儿,别说了,别说了,你都看到了,这是顾长月的贴身私物,若不是她自己要给别人,谁会去抢这种东西?” 这样的顾长乐… 这样的常剑… 暮云埃感到一阵心烦意乱。 前世的自己怎么了? 为什么会以为顾长乐纯洁单纯? 今世他亲眼看到的,亲耳听到的,竟然那般大的反差。 他能够肯定顾长月并非嗜血老怪的亲生女儿,而顾长乐却拼命地要证明这一点,甚至拿出各种各样的证据。 前面几样就罢了,可这刺绣的丝帕也足实假了。 顾长月从来不用丝帕,而且她根本不会刺绣。 旁人不了解她,他可是清清楚楚。 如此,只能证明一点,顾长乐刻意冤枉顾长月。 那么说来,前世总总应该也是… 他不敢再想下去,当下便道:“好了,别说了,这件事情本座自会处理,刚才的紧急召讯符你们也应当收到了吧?立刻去本座规定的地点集合。” 他的声音冰冷,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顾长乐和常剑都怔了怔。 想来暮云埃是因为叛徒勾结魔道,害了无数正道修士的关系生气。 顾长乐见此,心中窃喜,不枉自己费尽心机设了这个局,让这么多真人见证常剑搜取证物的那一刻。 她含着泪光,软糯糯地道:“是,暮云师叔。” 常剑见她似乎被吓到了,便对暮云埃道:“首座,属下等先告退了。” 说罢,拉着顾长乐立刻。 一行结丹修士也纷纷御器而去。 狼藉的冰湖旁边,只剩下暮云埃和游寻。 月光清冷的光芒洒下,游寻以为暮云埃有话要说,一直保持附耳倾听的模样。 暮云埃叹息一声,忽地问:“游寻,你觉得顾长乐如何?” 游寻以为他会问顾长月勾结魔道的事情,却不想他问的是顾长乐,整个人不由愣了一下,不过只是瞬间便又恢复过来,他想了一下,如实道:“顾长乐看起来善良柔弱单纯无害,可是属下却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就好像什么都是装出来的,总之属下并不喜欢这样的女修,不够直接,也不够爽快,似乎弯弯绕绕挺多的样子。” 说到这里,还摇了摇头。 暮云埃脸色越发的难看,身上竟是散发出一股叫人生寒的冷意。 游寻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又道:“或许这样的女子在修仙界才能够存活得更久,毕竟这个世界并不适合善良单纯的无辜者,顾长乐兴许也没有那么不好,只是属下不喜欢而已。” 他偷偷瞅了眼暮云埃。 暮云埃始终面无表情,许久之后,就在他以为暮云埃不会再说话的时候,耳边却又想起暮云埃的声音:“游寻,你说的很对,你看人也很准,其实,像你这样的人才适合这个世界,事到如今还能如何,真正可信的,唯有天道而已。” 最后一句话,更像是自言自语。 游寻没有听懂,再抬眼时,暮云埃已经不在原处。 游寻受到鼓舞,心中斗志昂扬,足尖用力一踏,手臂一挥,御起长剑便往东边儿飞去。 狼藉的冰湖在月色下,透着寒光。 离冰湖仅有数里的林子里,一处隐秘阵法之中,精神不济的顾长月、顾长风、沉曦、木纾四人像是刚刚用了最大的力气奔跑过一般,纷纷靠在坐在地上,背靠着一株大树呼呼喘气。 雪玲珑满身血迹地倒在沉曦脚边,还在昏睡之中。 另一边,则乖乖地盘着一只巨大的白色——凝冰玄蛇已经臣服,再不敢胡乱攻击。 猪一屁股坐在雪玲珑的怀里,笑眯眯地看着众人,前蹄不着痕迹地在雪玲珑的胸前噌了又噌。 它以为没有人看到,但事实上却是几人都没有力气管它。 第129章 ,雷雨 这一次用鬼火燃烧神魂,顾长月竟然没有晕倒,但是她能够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灵气已经完全枯竭,全身上下每一处经脉都包裹着冷厉的疼痛,几欲断裂,如今便是手指轻轻动上一动都会累得气喘吁吁。 不过好在从凝冰玄蛇头顶坠落之时有古道一给的白色棋子保护,别的伤势倒是并不严重。 如今只要调养一段时间自然没有问题。 此番,几人便开始在猪用猪蹄画出的小型阵法之中开始屏气打坐。 这个阵法并非强大的防御阵法,而是一个简单的阻隔阵,目的是让四人不受外界干扰。 但由于灵气并不充裕,顾长月特地将二层塔中的气息自纳戒中放出,充满整个阵法,只告诉顾长风是天级聚灵珠的缘故。 浓郁的灵气在阵法之中萦绕盘旋,瀑布般涌入四人的体内。 时间的沙漏唰唰流逝。 当明月自天幕垂下,天空中泛起微微的白光,整个森林在静夜开始复苏,四人才纷纷睁开眼睛。 顾长月能够明显感觉到自己体内力量的恢复,虽然经脉之间还有隐隐的痛意,但是四肢百骸像是卸下了厚重的盔甲,轻松舒坦,总归比昨夜好上的许多,御器飞行或是遭遇魔道阻击倒也不成问题。 旁边,看顾长风三人的模样,似乎也是如此。 他们决定去冰湖东面与暮云埃等人汇合,毕竟昨夜收到了紧急召讯符,辰时之前必须赶到。 雪玲珑深夜的时候便已经醒来,此厢知道自己躲过一截,还被顾长月四人所救,向来冰冷如霜的脸庞上有复杂的神情,尤其看向顾长月的眼神,有几分莫名所以的挣扎。 她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那变异的凝冰玄蛇何等能耐,就一声呼啸而已,她便感觉全身经脉散乱,痛不欲生地晕死过去,至此便再也没有醒来过。 直到夜半时分,感觉到充裕的灵气将自己包裹起来,方才幽幽转醒。 醒来之后,看到的画面就是,顾长月四人分别靠着大树打坐调息,旁边还坐着一只笑眯眯的小胖黑猪,还有一头山丘般庞大的白蛇。 看到白蛇的瞬间,她的的确确是吓了一跳,不过没有感受到任何杀意,便放下心来。 只是她有些疑惑,沉曦结丹结印期修为,顾长风筑基后期修为,木纾筑基中期修为,顾长月则是筑基初期修为,这几个人,怎么能够收服一头变异的凝冰玄蛇? 她想不明白,干脆也就不想。 可那件事情自己却是不得不做出决定。 到底要不要说呢? 顾长月这一行人救过她,怎么说也算得上是恩人,但是若她不做那件事情,她还是会再死一次。 她在权衡,究竟是恩人重要还是自己重要。 她犹豫不决,只觉得头痛欲裂,脸色显得越发苍白。 事实上,她不知道的是,真正救她的是现在还被她抱在怀里的猪。 也不知道这猪是不是学会了云中隐怜香惜玉的脾性,在感受到暮云埃的气息至远处靠近的危急时刻,还不忘拖着雪玲珑的衣角,生生将她从冰湖旁边拖了出来。 当然,看到猪此刻舒服享受的模样也能够想到,这家伙不就是为了调戏美人么? 色猪一头。 顾长月看着猪,正好对上猪豌豆般滴溜溜乱瞟的眸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再转头看向一脸纠结的雪玲珑,道:“雪道友,你昨日不过是被凝冰玄蛇震晕过去而已,现在想来也已经康复,御器飞行应当没有问题吧?” 雪玲珑没有想到顾长月会忽然与自己说话,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就回过神来,道:“呃,没有问题,我还行。” 顾长月笑吟吟地点了点头,便将视线落在一旁。 沉曦调整了一夜之后,清清冷冷地气质变得有些凌冽,转头看向盘在一旁的凝冰玄蛇,脸庞上没有丝毫表情。 他伸出右手,露出拇指上一颗深黑色红边的纳戒,淡淡地道:“进来。” 昨夜还嚣张无比的凝冰玄蛇此刻像是最温顺的宠物,老老实实地低下头,躬身便转进了纳戒。 在猪抓到凝冰玄蛇之时,沉曦便立刻带着重伤对它施用了血契。 变异的凝冰玄蛇就这般成了他的灵宠,自然而然只听从他的吩咐。 巨蛇受伤的右眼被包了厚厚的纱布,顾长月忽然有些担忧,自己会不会把这家伙打成独眼。 若是如此,往后沉曦使唤起来就没有两只眼睛那么灵便了。 正想着,忽然感觉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木纾笑呵呵地看着她,像是猜到她的心思般,道:“死里逃生应当开心才对,不要做无谓的纠结。” 顾长月闻言,笑道:“是,师姐。” 旁边,顾长风又恢复了白衣翩翩的模样,他俊逸儒雅的脸庞上始终带着浅浅的笑意,待众人忙活得差不多了,他才开口道:“既如此,我们都走吧。” 他亲眼看到过顾长月化身紫火,亲眼看到让整个浩然派不耻的色猪惊人的力量,但是他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一切就像是没有发生过一般。 他的态度足以表明,昨夜的事情他会忘得一干二净,他绝对不会透露一星半点。 除此之外,他也没有流露出丝毫惊讶之色,似乎早就知道了顾长月的实力,知道了摇光峰万事万物的不凡。 对此,沉曦极为赞赏,也甚是放心。 正道魁首掌门人的弟子,绝对不会是只拥有外表的绣花枕头。 几人有说有笑,却并不向雪玲珑解释昨夜的事情。 雪玲珑并不需要知道,她若是一个聪明人,便不会将主意打到他们头上。 五人很快便已经御器飞在半空,向冰湖东面赶去。 猪至始至终便呆在雪玲珑怀里,眉开眼笑,与昨夜那头山丘般的黑色怪兽相比,简直就是强烈的反差。 五人急速飞行,不消片刻便抵达了集结的地点。 不少人已经早早儿地到达。 见到顾长月五人,跟随在暮云埃身边的结丹真人脸上都露出怪异的神情。 顾长月五人不是笨蛋,能够明显感觉到气氛的怪异,不过即便如此,还是御器而下,落在地面,朝着暮云埃和众位结丹真人行礼。 十多位结丹真人纷纷扭头,不愿受礼。 唯有暮云埃看着他们,问:“昨夜去了哪里?本座传了紧急召讯符,为何现在才到?” 他向来平淡无波的语气里竟有责备之意。 原本除去已经遇害的一百多人,其余三百多人已经在深夜时分全部聚齐,他完全没有必要再等待几名不知所踪的小修士,但是他却以辰时未到为由,一直等到了现在。 他希望能够看到顾长月安全回来。 好在她总算没有死在北境之中。 不过她就这般贸贸然消失这么久,到现在又安全折回,若是有心人刻意要冤枉她,而她也没有有利的证据,必然是有口也说不清的。 方才那句话与其说是在问五人,倒不如是在问顾长月。 听闻暮云埃问话,五人都是微微一怔。 沉曦微微颔首,回道:“回开阳首座,弟子是师妹等人昨夜从冰湖经过,不幸遇到苏醒的兽类,情急之下便掉头就跑,直到摆脱那强大的兽类才敢停下,只是没有想到惊慌之下却迷了路,到现在才找回来。” 说谎说的面不红耳不赤,像是真的一般。 暮云埃听闻他此言,才暗暗松了口气。 这话完全说得过去,因为昨夜的冰湖的的确确出现过一头强大的兽类,他们几个实力不强的弟子从冰湖边的林子经过,感受到危险之后便往远处逃窜,情急之下迷路,直到现在才返回,便是言语中有些遗漏,但是完全可以当做是运气太好。 他道:“既然如此,那就走吧,全都跟随在本座身后,尽量以最快的速度到达东北,与正道联盟汇合。” 于是一行人便又乘着飞行法器,往东北方向涌去。 森林中的暗风吹来,伴随着法宝的呼啸,回荡在微光普照的清晨。 又是一路顺畅。 不分黑白连夜地飞了两日,正当距离正道联盟不过百里之时,正道联盟所在的方向,忽然传来一声长啸。 这声音远非凝冰玄蛇的怒吼可比,倒如同龙舞九霄一般,在整个九天回荡,声音震动四野。 晴朗的天空猝然变色,漆黑的流云自正道联盟聚集处散开,瞬间便罩在一行人的头顶。 接着,一条惊鸿般的闪电劈下,密密麻麻的雷声,轰轰传开。 雷声沉默隐秘,像是来自遥不可及的远方,又像是笼罩着奇异的力量,但是一旦爆发出来,必将摧毁一切。 诡异的天气。 顾长月抬头望天,只觉脸庞上有丝丝凉意,原来是一滴水珠自天空落下,打在她的脸上。 雨势来的湍急,漫天飞舞,夹在猛烈疯狂的大风中,铺天盖地地降下,正如同终于冲破牢笼的困兽,很快吞噬整个森林。 一行人就这般暴露在雷雨之下。 更奇怪的是,在这样的雷雨之中,除了暮云埃能够撑起屏障防护,其他人根本没有办法,只得任由自己暴露在急迫的雷雨里,飞行法器犹如海浪之上漂浮的孤舟,被吹得起起伏伏,无法控制。 众人不得不自法器之上跳下,站在地面。 而前方百里之外,森林像是海浪般翻涌咆哮,一层一层掀开,似有大批神兽呼啦啦地跑过,几乎叫人站立不稳。 苍穹辽阔,黑云之中雷声密布。 天地之威,如斯不可抵挡。 身边木纾吃惊地望着那个方向道:“箜篌出世,魔道竟然……” “呼呼……” 她的声音不小,却被生生吞没在风中。 第130章 ,箜篌 箜篌不过一声长啸,却已经亘古空前。 将近小半个时辰过去,这波风暴才算有所减弱,可耳边依旧是呼呼的风响以及沉闷的滚雷。 这时,站在前头的游寻忽地“咦”了一声,抬手指着前方漆黑的森林道:“首座,前面有人打斗。” 一行人都是吃了一惊,纷纷放出神识扫过。 前方十里路远的地方灵力波动急促,可谓一片混乱。 有结丹真人疑惑地道:“什么人在那里打斗?” 他停下来感受一下,又道:“莫非是我正道同胞与魔道发生了争端?这里距离正魔两道大本营并不远。” 暮云埃皱紧眉头,点了点头,片刻后却是望向别处道:“游寻,你带着弟子们去前方支援,方默,林浩随本座往那边去看看。” 那边是漆黑浓厚的黑暗,什么也看不清晰。 顾长月将灵力聚于双眼,看到半空中有十来道身影弹跳起落,皆是相同的暗黑袍服,与夜色融为一体,先前若不刻意去关注,根本无法辨别。 他们没有御器,没有使用太大的灵力波动,却就那般轻易地穿梭着,一时跃上半空,一时又重新没入茂盛的森林,悄无声息。 所去方向乃是正道联盟的另一边,似乎也是箜篌长啸之声出处的另一边。 无人知晓他们打算做些什么,又是什么身份。 游寻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一行人,心中蓦地升起不详的预感,问道:“他们是谁?要做什么?” 暮云埃看了他一眼,平静地回答:“是魔道中人,他们正在捕捉箜篌,而根据他们的走位推断,他们所用来捕捉箜篌的阵法已经成型,现在要做的是用一头九级兽类的血腥将箜篌完完全全从地底引出来,方才箜篌嘶鸣,或许是因为箜篌已经闻到了血的味道,正在觉醒。” 前世他看魔道用过几次,那种类似于困兽阵的方乾引兽阵法,将强大的兽类引入事先准备好的空无境域,然后关押起来。 只不过前世魔道每一次行动都被正道打断,箜篌每一次都从正道打开的突破口逃跑。 那方乾引兽阵法,魔道可一次都没有成功过。 如今魔道行动比前世提前了许多,其间某些细节也悄无声息地发生着奇怪的变化,正道能不能打破魔道计划,根本就说不清楚。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不知道,但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立刻阻止魔道。 可是赶往北境深处阻止此事的元婴真人不少,便是天枢真人也已经亲临此处,魔道布阵捕捉箜篌,他们怎么会任由魔道做到这一步而不知? 前世他们可是每次都按时阻止魔道了的,为什么这次却没有? 莫非是他们受到了大批魔修的阻挡? 正想着,游寻的声音便在耳边响起,道:“正道联盟不是就在此处么?怎么可能允许魔道做到这一步?莫不是被魔道拖住了?” 他又说出了暮云埃心中所想,暮云埃表示默认,然后偏过头去,看着那起起落落的十多人。 情况似乎是有些不妙啊。 修士们听闻此言,忽然升起不详的预感,一时哗然。 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包括顾长乐。 即便顾长乐的母亲现在正在利用魔道为她做事,但她始终是正道有名的天之骄女,并不想魔道捕捉了箜篌。 她当真是希望正道能够永远凌驾于修真境之上,不被魔道超越,这样她这个天之骄女才能够继续维持她的骄傲。 魔道就这般夺了箜篌,对正道有害无利。 常剑亦是忧心忡忡,只怕魔道会轻轻松松将箜篌得到。 每个人都心事重重,没有人注意到顾长风、顾长月、木纾以及沉曦脸上不同的神色。 顾长风面上神色淡然,半点儿也不着急,沉曦和木纾更是事不关己。 毕竟天枢真人和古道一的意思都是希望魔道此次能够成功捕捉箜篌,正所谓失小利而获大利,任由魔道顺利捕捉箜篌,为的却是加速魔道的消亡。 他们其实早有计划。 顾长月看向黑暗的天穹,感受着疾风暴雨以及头顶滚滚而下的雷鸣,心中什么也没有,唯有长长的感慨,这世间诸般奇异之事,当真是非人力可为。 暮云埃觉得事情不能再拖,当机立断道:“游寻,立刻带着他们去援助前面的修士,那厢无人阻拦,本座只有亲自去了。” 说罢,也不待旁人说话,纵身一跳便消失在黑色的树林之中,被他点到的两名修士紧随其后,很快便消失在林子之中,徒留下一行修士面面相觑。 游寻领命,回头对众人道:“我等先去前方援助,快。” 此番,便有五颜六色的法宝重新呼啸而起,往漆黑的林子深处掠去。 果不其然,前方有两批人马正打得不可开交,一批衣着并不统一,胸口上都挂着正道联盟所发的标志,另一批则统一的黑装,正是魔道。 而两批人马中,实力最强的是两名结丹后期,一正一魔,相互对阵间,在黑暗中起起落落,偶尔回到人群之中,偶尔冲上雷声滚滚的天空。 蓝色和血红色的法宝交错碰撞,噼里啪啦,擦出耀眼的火花。 除了两名结丹后期修士,剩下的实力有强有弱,打得一片混乱。 正道人数明显少于魔道,此番打斗,正道完全处于下风,有退败的趋势。 地上已经躺了将近三十余具尸体,血腥袅绕。 也不知道是哪批正道修士,竟然与魔道撞在了一起。 雪玲珑站在顾长月的身边,忽然反手拔出长剑,起身跳入混战的圈子之中,口中喊道:“子规,珂诺。” 顾长月定睛一看,看到陌子规和珂诺混在人群中,与众多魔修厮斗,形容狼狈,渐渐脱力。 原来这一批正道修士正是跟随长生崖明和道长走了右路的队伍。 只不知明和道长去了哪里,倒也奇怪。 那头正在奋力抵挡的陌子规和珂诺听到雪玲珑的喊声,看不见的双眼顿时大亮,同时唤道:“玲珑……” 似乎因为看到了常年一同作战的同伴,两人瞬间来了精神,手中的法宝也为之振奋,光芒大亮。 与此同时,游寻也是不犹豫半刻,一声令下:“立刻援助。” 手中长剑横空而出,直直地逼向一名结丹初期修士。 其余修士也握起法宝,叫嚷着冲了上去。 正道中有人发现了援军,当即大喜:“是正道道友们。” 喊声一毕,正道修士士气大震,正魔间的局势立刻出现互换。 顾长月也加入了战斗,无涯剑挥洒自如,与正道修士两三人联手对付一人,倒是显得轻而易举。 不消片刻,魔道节节败退,最后在上空那么结丹后期真人的喊声下,纷纷丢出一块烟幕弹,转身撤离。 众人方才长长地出了口气,因为担忧林子里未知的危险,也就没有去追。 那名结丹后期的正道修士看着魔道逃走,松了口气,对着游寻行了个道礼道:“在下长生崖绥静,多谢道友出手相助。” 游寻道:“道友多礼,在下浩然派游寻,不知道友为何在此与魔道厮杀?明和道长去了何处?” 他一连问了几个问题,绥静的脸色慢慢变得苍白。 “方才有大批魔道妖人路过此处,正好遇见我们,便留了一部分人与我们打斗,道长被一名元婴魔修引开,也不知去了何处,我等只好与那一部分魔修……遭了……” 说到这里,他忽然叫了一声,道:“魔道只留了一小部分人,其余的都去了正道联盟所在地,恐怕是要将正道拖住,然后顺利引出箜篌将其捕捉……” 刚刚说到箜篌,天地间又是一阵恐怖的波动。 一道撕裂长空的闪电划过天际,将天地生生从劈成两半。 而电光过处,大地震荡不已,有什么东西自地底爆发出来,产生了一个巨大的斜坡。 众人踩在地面之上,却是纷纷往一边滑去。 狂风骤雨,越发猛烈。 整片森林的中央高高隆起,然后“噼里啪啦”像是放鞭炮一般,从中裂开巨大干裂的口子,一路延伸,自数十余里处直接到了顾长月等人的脚下,越往外面口子越小,直到消失不见。 紧接着,一个硕大的黑色身影迎着风暴雷雨,自地底呼啸而出。 高大的身影在森林上空,与雷电呼应。 虽然想象过此等画面会有多么的空前绝后,顾长月还是忍不住吞了吞唾沫。 她看到将近八十里的远方,赫然站起来一头黑色的怪物,就像是一只凶残邪恶的狮兽。 怪物体宽苏百余丈,全身黑色长毛,面上凶恶无比,口中獠牙森森,一看便并非善物,形状像极了一头涨大的狮兽,而眉心处却诡异地探出了一个尖削的脑海,宛若蛇头,却比蛇头多了个圆圆的下巴。 那多了下巴的蛇头亦是张着大口,露出参差不齐的尖牙,面目森冷,一双眼睛四处打量。 箜篌,自地底破土而出。 第131章 ,落定(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力量太过强大,当箜篌破土而出的瞬间,苍穹之中雷声熄灭,天地间风雨骤停,时间凝固于一点,一动不动。 修士们只看到那黑色的庞然大物抖动着身上的黑色毛发,仰首从地底立起,双腿笔直地站在整个沉闷没有声息的森林中间,与黑暗融为一体,却又一眼便能够分辨出来。 天地间寂静无声。 画面静悄悄地流转。 然而,这样的寂静只在一个呼吸之间,所有的一切又重新恢复过来。 箜篌仰首长啸,正如九幽恶魔临世,傲然万物,不可一世。 雷声密布,狂风暴雨,更比先前还要狂妄密集。 顾长月的脸色不自觉地为之一变。 只见箜篌那凶残的头颅闪烁着杀戮的红芒,双目之中,血色弥漫。 这般强大的凶兽出世,自当会有一场恐怖的杀戮。 此时此刻,就算是隔了将近数十余里,正道修士们依旧面露惊慌之色,少有人能够沉着应对。 黑色的狂风中,有人惊呼:“逃,快逃……” 这声音很快便被大风绞碎,根本听不清楚,不过随着一个身影跌跌撞撞便往身后跑去,立刻就有不少身影跟随着,不顾狂风呼啸,不顾暴雨肆意,惊慌失措地专进后头黑压压沉闷的森林中。 疯狂的暴雨里,他们没有办法催动法宝,只能以人力奔跑。 如此,能起什么作用? 箜篌若是想要搜寻猎物,没有一个人能够逃得过,这样没头没脑地乱窜,才真正地危险异常。 谁也不知道现在林子里有没有别的危机,毕竟箜篌这般强大,不定会有一些聪明见机的兽类,此刻正守在林子里,或是听凭箜篌的命令,攻击人类,或是等待箜篌被正魔修士所杀,趁机捡些好处。 游寻面色苍白,眉头紧蹙,单手扔出一块扩音符,急急地喊道:“北境深……处……危机……四伏……众修士……注意不……要乱跑……况且前方还有……我正道联盟的元婴真人们在……” 一句话被狂风吹得断断续续。 修士们哪里还顾得这些,依旧没命的跑。 游寻看在眼里,又气又急,当真是不晓得如何是好,他总不可能一个一个将跑出去的修士抓回来吧? 绥静扶着一颗大树站定,看着游寻摇了摇头,转而将目光投向那巨大的箜篌。 他可不像游寻那么好心,这个时候还能关心别的正道修士的安危,还是顾好自己方为上策。 能够修得如今的修为不容易,如果这样就死了,他当真是不甘心。 箜篌一阵呼啸之后却并未立刻朝这个方向移动。 它的身前忽然筑起一堵红墙。 红墙渡血,透明仿佛火红的光线,连接天地。 “魔道的阵法启动了,他们开始捕捉了……” 顾长月心里对自己道,不知为何,即便心中遍布不安,却也忽然感觉热血沸腾。 这是两世加起来,她看到过的最盛大的场面。 她偏过头来,看到顾长风、沉曦以及木纾脸上的表情都是如出一辙的苍白,眼中却透着显而易见的兴奋。 居然没有半点正常人该有的害怕。 顾长月皱眉摇了摇头,在心里说了句不正常后又转开眸子。 箜篌被红墙堵住,忽然暴躁地一头撞了上去。 “轰隆……” 巨大的头颅撞上血红的透明墙体,声音震响四野,天地为之一荡。 相互撞击的恐怖波动自红墙荡开,一圈一圈,近处的大树皆被连根拔起,飞出老远。 波动冲来,原本箜篌破土而出时产生的斜坡抖动几下,修士们不断向斜坡下面滑去,不可抑制。 有修为低弱的修士,甚至口鼻出血,直接扑倒在地上,抽搐不已。 顾长月口中也是吐出一口鲜血,只觉胸口沉闷,疼痛难耐,然而她却咬紧牙关,用鬼火抵挡那股强大的波动,双手死死地扶住身边的大树,任由风吹雨淋,雷打不动。 一波撞击之后,箜篌竟然并未将那红墙撞开,怒吼一声,又连续撞击了数次。 每一次撞击,力量都比上一次还要恐怖。 轰轰的声响,已经分不清究竟是雷声,还是撞击的声音。 而就在筑基期修士将要坚持不住的时候,顾长月的鼻尖忽然袅绕这浓郁的血腥之气,这血腥之中携着一种深埋土里的腐臭气息,闻之欲吐。 她只觉得头晕目眩,脑袋闷得发痛。 箜篌身边,又有无数堵红墙连接着从地底冒出,冲天而起,连接天地,红彤彤地,形成一个异常清晰的通道,通向黑暗的尽头。 那里,似乎有个苍白的光点,看不清晰。 如果不知道的人并不知晓那是什么,但是顾长月清楚,那是魔道所布的阵法和空间。 箜篌忽然停止撞击红墙,硕大无比的身躯竟是轻而易举便调转了方向,偏着头,像是思考什么。 同时,眉心处的小脑袋向外伸出将近数里,像是从眉中专出的赤体灵蛇,看得人心里发寒。 小脑袋在探来探去,忽地看到了什么,俯身上前,一口从什么东西上面撕下一块血肉,津津有味地大嚼起来,然后迅速咽下。 终于尝到了血腥,箜篌哪里还等得片刻? 当即呼啸一声,扬起前蹄,轰隆隆地便沿着通道向着黑暗尽头奔去。 暴风雨中,大地又是一阵乱七八糟的动荡。 “轰隆,轰隆……”树木连根拔起,向四周抛出,然后又被气浪绞成粉末。 顾长月眼睁睁地看着箜篌向黑暗尽头奔去,所过之处无数树木翻飞,气浪阵阵,而箜篌最终没入苍白色的光点中,渐渐没了影子。 随着箜篌的身影消失,漆黑的天幕仿佛是魔鬼的羽翼,猝然收起,出人预料地快速。 狂风和暴雨没有预兆的停下,天空中投下苍白色的光芒。 是阳光… 箜篌没入那白色光点之中,铺天盖地的黑暗和风雨便立刻收起,又恢复了先前阳光明媚的模样,就仿佛方才什么也未曾发生过一般。 那席卷而来的黑夜,就像是一场恐怖的恶魔。 顾长月适应黑暗的双眼被刺得生痛,赶紧用打湿的衣袖遮住。 耳边的风声停下,世界安静下来,反倒有些不适。 耳膜轰轰地痛着,好不容易才缓过神来。 待她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晴天下的森林一片潦倒。 她正站在一个巨大的斜坡上,斜坡形成可怕的角度,几乎直立,也亏得她死死地抱紧一颗大树,才不至于落下。 除了她,所有人都抱着大树,此刻正在狼狈地从地上爬起,御出法宝漂浮半空。 便是向来美丽的顾长乐也失了往常的灵动,一生湿漉漉地搭在大树上头,被常剑心疼地扶起来,拦在手臂上。 危机之时,平日里将她簇拥起来的男修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唯有常剑一人以身躯为她抵挡一波一波的气浪攻击。 她的心里忽地有些莫名的悸动,但这种悸动之情并没有维持多久,抬头看着常剑普普通通的容貌之后,便立刻变成了理所应当。 常剑这么普通的男人怎么配得上自己?既然他喜欢自己,不就是应该为自己做一切事情么? 这般想着,便也心安理得起来。 绥静修为最好,已经用法决烘干了头发和衣物,站在一柄长剑之上,望着前方,喃喃道:“消失了,箜篌去了哪里?” 游寻站在他的旁边,望着尽头,平静地道:“魔道方乾引兽阵将箜篌引入了他们的空无境域。” 他本来满心担忧,但是当看到箜篌进入了空无境域之后,心里便又完完全全地平静下来。 箜篌已是魔道囊中之物,即便他再如何的不甘,正道想要抢夺回来,根本不易。 既然这样,他便是在再担心再不平静也没有用了。 绥静却一脸震惊,忽然满面惊慌,短促地问道:“什么?正道联盟便这般任由魔道将箜篌这种奇兽抓走?你们浩然派天枢真人不是亲自来了么?怎么不出来阻止?浩然派的人呢?那箜篌就那样无阻无碍就被魔道关住了?” 他的语气中有明显的责备之意。 游寻侧目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正魔之事本是所有正道的责任,怎么就推脱到了浩然派的身上?难道长生崖便不是正道了么?如今箜篌被捕,长生崖就能够撒手不管了么?” 别看游寻平时不爱说话,这一语却是字字击中要害。 绥静顿了顿,面上微红,片刻后低低地道:“游寻道友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游寻显然不想听他多说什么,开口道:“好了,魔道开始撤退了。” 绥静抬起头来,看到狼藉的森林前头,有十多道法宝冲天而起,强大的灵力波动在天空中形成扭曲的气流,就算隔了数十余里,仍旧能够感觉到一阵疾风拂面。 那冲天而去的十多名修士,修为恐怕都不在元婴之下,有正有魔。 正道修士在后头追赶,魔道修士在前头逃窜,当到达半空的时候,忽然分散开来,飞向不同的方向。 顾长月被顾长风一把拽起来,稳稳地站在一柄飞剑上。 只不过两人还来不及相互慰问,便感觉到那阵疾风,赶紧转过头望了过去,却见十多名修士在天空中散开,很快没入蔚蓝的苍穹之中,不知飞向何处。 “也不知道能不能追到。”顾长月道。 顾长风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他眸光深邃,望着远处,也不知道在想写什么。 旁边,木纾和沉曦,乃至雪玲珑、陌子规、珂诺三人也都御出飞行法器,漂浮在起来。 猪一直都被抱在雪玲珑的怀里,动也不动。 说起来那雪玲珑还蛮有爱心的,至始至终都没有将猪扔下,便是一开始冲进人群中解救陌子规和珂诺二人时都抱在怀里。 现在的猪居然一脸幸福样地呼呼大睡,完全不受箜篌任何影响,猪嘴巴还有弯弯地弧度,不知道是做了什么美梦。 陌子规和珂诺自然早就注意到了猪的存在,不过都没有多问,他们都专注地“看着”正道联盟的方向。 待十多名元婴期修士没入天穹,森林里便传出哗哗的声响,一大波魔修自正道联盟所在地窜出,四下散开,后头又追出数百名正道修士。 游寻见此,当即道:“快,拦住那些往这方逃来的魔修,将他们全抓起来。” 说罢,催动发决,便迎上那些从远处逃窜而来的魔修。 后头,绥静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跟了上去。 别的修士见状,自然不会停留,纷纷追上。 顾长月站在顾长风的飞剑上,有些无奈。 那游寻当真是…太正义了些… 不过这种情况下,偷懒总是不好的,只好老老实实地在后头跟着。 第132章 ,落定(中) 法宝在森林中穿梭,沿着地面裂开的痕迹,越是往里,越是触目惊心。 只见黑色的地面泥土翻卷,缝隙深不见底,若隐若现间竟有岩浆翻涌,通红一片,热气腾腾。 可以想象箜篌破土而出之时,力量多么强大。 一行人一边御器飞行,迎面拦截魔修,一边露出惊叹的神色,满心震撼。 尤其是游寻,眼见箜强横的破坏之力,心头一热,当即发誓一定要活捉一两名魔修,问清楚箜篌的下落,绝不能叫魔道得了去。 在他看来,这般强大的兽类若是真的成为魔修的囊中之物,往后为祸苍生,做尽卑鄙之事,那还了得? 而魔修狡诈,在正道修士追赶之下,纷纷没入潦倒的丛林,很快没了身影,也不知道去了何处。 游寻空有一腔热情,却扑了个空,不仅如此,还与正道联盟追出的刑法总堂修士撞在一起,双方险些大打出手,好在对方有人眼尖,立刻认出了同道中人,方才避免一场兵刀相见。 很明显,魔道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至始至终,他们都有详密的计划。 且不说魔道混入正道队伍,杀戮正道修士的事情,只说魔道顺利抓住箜篌,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魔道会轻而易举拖住正道。 一名名叫陆仁迦的结丹初期真人白衣执剑,很是平静地解释:“先前让你们在三位元婴真人的带领下进入北境深处历练,便是因为算准箜篌在地底沉睡,只有到三日之后方才苏醒,但不知魔道用了什么法子,竟然提前三日便将箜篌唤醒,倒是在我方意料之外,不仅如此,魔道甚至还从我方力量最薄弱的西边偷袭而来,打得我方措手不及。” 陆仁迦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道:“元婴真人皆被魔道元婴修士拖住,便是首座真人也无法脱身制止魔道布阵,这般往外逃窜,又避开了我们布下的阵法,当真是早有准备。” 游寻向来仔细,立刻便找准了其间的问题,问:“陆师兄方才说魔道在我方力量最薄弱的西边攻来?魔道怎么知道我方力量的分部情况?又怎么会知晓我方阵法所布的具体位置?况且,他们怎么知道我方来了多少名元婴真人?” 陆仁迦闻言,不由多看了游寻一眼,最后点了点头,道:“正如你所想。” 正道之中,有魔道奸细。 游寻眸光微动,下意识地看向顾长月。 亲眼见证了一系列证据的结丹真人也都纷纷看向顾长月,眼神古怪。 原先众人并未对顾长月提出质疑,倒不是因为相信她或是不在意,而是他们手里掌握的不过是一些间接证据,并不足以说明顾长月就是魔道奸细,将顾长月留下观察倒是一个法子。 再者,暮云埃处事向来都叫人信服,他没有下令抓捕顾长月,众人自然不会越距。 可此番暮云埃不在,魔道奸细的事情被摆在面上提及,众人便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顾长月。 顾长乐见此,眼中立刻闪过失望和悲哀的泪花。 她握紧拳头,身体不自觉地颤抖,看起来像是在做最大的隐忍。 也的确如此,她开心不能自己,便是握紧拳头也无法抑制心中的兴奋,她恨不得大呼一声,顾长月这个绊脚石终将走向毁灭。 只要嗜血老怪得到消息假装折返回来救她,只要暮云埃拿出那些书信和物件,那么人证物证俱在,顾长月必死无疑。 就算是浩然派不立刻将顾长月打入地下城,金铃门和长生崖这段时日被魔道害死了那么多精英弟子,为了泄愤,也会给浩然派施压,要求浩然派立刻处罚顾长月。 这个过程中,刑法总堂看在摇光首座的面子上,兴许还会调查一番,但那又如何? 刘产婆已经被柳氏收买,刑法总堂查到她,反倒是坐实顾长月的罪证。 顾长月横竖都只有一条路,那就是被打入地下城,受尽非人的折磨。 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今天,顾长乐没有不兴奋的道理。 同时,她还细心回忆了一番,确定整件事情没有任何纰漏。 事实上,从始至终,她和柳氏都一直隐藏在幕后,与整件事情没有任何关系,就算是中途发生了任何变故,也不可能牵扯到她和柳氏,故而她便真正地放下心来,面上的表情亦是越发生动真切。 而看着顾长乐隐忍的模样,常剑甚是心疼,只觉顾长月这样恶毒的女人当真留不得了,否则也不知道要怎样伤害顾长乐。 想到此处,他终于忍无可忍,大喝一声道:“顾长月,你这个魔道妖女,本真人今日就要替天行道,将你拿下。” 同时,手中长剑出窍,毫不犹豫地向顾长月削去。 “铮……” 剑光扑面,锋芒毕露。 顾长月发丝飞扬,心中惊异不定,却也没有半刻慌乱,当下也不停留,召唤着红菱法器向后飘去,错开威力不小的一剑。 常剑一剑斩空,剑尖一转,携着透明的气浪,再度攻来。 众人皆未料到会有这一变化,纷纷大惊。 陆仁迦不知晓常剑为何动手,当下便要御出仙剑阻止,不想就在这个时候,已有三道身影迅速追击而上。 其中一人自地上拽起一根树枝,直击常剑手中寒剑。 两人驾着飞行法器,挡在顾长月的身前。 正是沉曦、顾长风以及木纾。 常剑被沉曦的树枝逼退,右手手臂传来炽烈的麻木之感,看着沉曦的目光中露出震惊和被侮辱的恼羞神色,不过很快便被怒气淹没。 他冷声道:“顾长月乃是魔道妖女,你等为何如此护她?” 沉曦立于一叶法器之上,被雨淋湿的青衫已经被灵气烘干,此刻随风飞扬,姿态随意,他将手中被剑气震断的树枝垂下,淡淡地道:“她是我师妹,不是魔道妖女。” 常剑冷哼,正要说话,木纾却是趁机讥讽几句:“师兄,这人可真会颠倒黑白,明明是黑的,他非要说是白的,明明白的,他却要说是黑的,也不知道是眼睛出了问题,还是本身就黑白不分,我倒觉得你无论这么和他说都没用。” 常剑口齿并不伶俐,被木纾这么一骂,顿时面色通红,不过又想到摇光峰撒泼打诨的本事,便不欲正面交涉,而是看向不知情的陆仁迦。 “陆师兄,这些日子魔道修士能够混入正道大肆杀戮,便是那妖女从中帮衬,我开阳峰首座手里有那妖女勾结魔道的证据,还请陆师兄将其拿下。” 刑法总堂修士皆露出惊讶之色。 魔道妖女? 方才遇到的那批正道修士中有魔道妖女? 现下正魔之事本就敏感,听闻此言,刑法总堂哪里还能够袖手旁观? 陆仁迦也将目光落在顾长月身上,眼中先是闪过一抹惊异,然后又恢复一片清明。 这女修虽然生得娇艳妩媚,却一身利落爽快的气息,看起来倒不像是与魔道勾结之人。 只是非空穴不会来风,既然有人提出,就算这女修果真清白,也得被抓回去调查一番,况且开阳峰首座那里还有这正道修士勾结魔道的证据。 不管如何,必须将顾长月拿下。 只一瞬间,陆仁迦心中便有了决断。 其实不光刑法总堂,正道修士们的脸上都露出不一样的神情。 有些被魔修害死了师兄弟以及同伴的修士顿时怒火中烧,大声喊道:“我正道近日以来死了多少修士?可不就是这些魔道奸细所害?将那妖女拿下。” 一旁的雪玲珑三人皆是满脸惊异。 万万想不到顾长月几人竟是与魔道有关。 雪玲珑忽然想起无涯剑,手臂不自觉地一顿,猪“噗通”一声落在地上,肥嘟嘟的身子就那般滚了几圈。 呼呼大睡的猪生生被摔醒,不情不愿地从地上坐起来,迷迷糊糊地将目光扫过周围吵吵嚷嚷的修士,却依旧是一脸笑嘻嘻的模样。 浩然派知晓此猪手段的修士同时一惊,纷纷向后缩了缩。 原本热烈的呼声蓦然小了许多。 不过别人怕猪,常剑却不怕。 在他看来,这黑猪不就是一只尾峰上长大的畜生而已,难道还能翻天了不成? 为了鼓舞众人,他又道:“这三人那般帮衬那魔道妖女,恐怕不是帮凶也是同伙。” 此话又激起一阵哗然。 木纾向来讨厌被人冤枉,不由大怒,“话说八道,含血喷人。” 白色的寒冰长鞭“唰”地甩出,空气中搅起一层乳白色的粉末。 顾长月见此,一把抓住木纾,低声道:“师姐,何必为了这样的人大动肝火?我们行的端站得直,不怕被人冤枉,此事不宜闹大。” 她看着木纾,微微上翘的凤眼中一片平静,水润的眸子似乎还噙着释怀之意。 自从北境深处暮云埃试探她的那日开始,她便知道顾长乐和柳氏已经准备运行那个计划。 原本还不清楚具体时间,不过此番看来,恐怕就是现在。 顾长乐和柳氏想必就是要趁着此次正道修士全数聚集一处的机会,让她永无翻身之日。 毕竟魔道这些日子杀了那么多的正道精英,就算浩然派想要放过她,金铃门和长生崖都是不可能的。 好在嗜血老怪和刘产婆手中的画像都已经被换,而静君真人也将事情的原委查得一清二楚,她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此番,她要做的就是也木纾呆在一起,安安静静,不要闹得人人皆知。 木纾被她抓住手腕,回头看着她。 四目相对。 木纾蓦地明白了什么,若有若无地点了点头,装作很是不甘的模样,发泄般地将长鞭狠狠甩出,捆住四下张望的黑色肥猪,塞进纳戒之中。 当然,也不忘怒瞪常剑一眼。 常剑继续道:“陆师兄,常剑并无一句狂言,若陆师兄不信,待我开阳峰首座真人将证据呈上,一切都会真相大白,现在,还请陆师兄动用刑法总堂的力量,切莫让那祸害逃了。” 陆仁迦点了点头,看向顾长月,对身后几名白衣修士比了个手势,道:“暂且拿下。” 几名白衣修士同时挥出一条黑色链子,排众而出。 正当这个时候,忽听后头一个声音道:“本座倒要看看,是谁敢拿本座的弟子。” 众人转过头去,看到一紫衣男子从泥土翻卷的林子中行来。 第133章 ,落定(下) 衣带翻飞,玉钗束发,银质面具下的眉眼俊逸炫目。 潦倒破败的森林,一片狼藉的土地,他举步走来,脚步轻盈,如同行于云端的神祗,道不尽高贵优雅。 金铃门、长生崖两派修士以及众散修猜不准他的身份,亦看不出他的力量,但光凭这身不同凡响的气质,以及那声“本座”的自称,便也知晓他并不简单。 原先强烈要求惩处顾长月的喊声安静下来,修士们一言不发。 浩然派众人皆是愣了愣神,以陆仁迦与游寻为首,纷纷自飞向法器上落下,拱手行礼道:“见过摇光真人。” 语气平淡,没有过分热情,亦没有过分冷淡,但是却也绝对说不上有多尊敬。 摇光峰,力量还不及一座普普通通的外峰,浩然派大名鼎鼎的尾峰。 安静下来的别派修士们恍然大悟,眼中又闪过鄙夷之色,不过碍于门派之间的情面,也都陆陆续续降到地面,行了个道礼,参差不齐的声音道:“见过摇光真人。” 常剑也是从飞行法器上下来,却笔直地立于一旁,至始至终,眼中都是不屑。 古道一走得不急不缓,似乎没有注意到修士们变化不定的神色,径直走到已经落下的顾长月面前,微微颔首,嘴角带着浅淡的笑意。 再次见到古道一,顾长月总觉得像是回到了溶洞之中危机之时,他也是这般,不容置疑地告诉所有人,他的弟子,永远都不容旁人欺负。 她不得不相信,在她还没有强大起来之前,他会一直将她护在身后。 她的心中一片温暖。 只是片刻之后她又回过身来,心道这个时候,不是应该顺着顾长乐的意思将计就计么?师尊为何会忽然现身? 顾长月满心疑问,正欲说些什么,却听古道一温和的声音近在耳边响起,“开阳首座失踪,此事延后。” 暮云埃失踪… 顾长月眼中闪过显而易见的惊异。 暮云埃失踪?暮云埃怎么可能失踪? 似乎自箜篌现世到现在,才一个时辰而已。 沉曦和木纾显然也接收了古道一的传音,有些莫名地对望一眼。 古道一自然知晓三人的疑惑,又道:“我看着他被箜篌的力量重伤吸入地底,凭借他的力量或许并不容易死掉,但是想要立刻脱离危险,从地底爬出来根本就不肯可能,我算了算,至少也得用上好些年。” 他语气平淡,像是在说隔壁大婶家被盗了一只鸡那般漫不经心。 顾长月不自觉地瞪大眼睛,心中闪过说不出的复杂情绪,但是转瞬便又想到的关键之处。 顾长乐的计划少不得暮云埃,要是暮云埃不在,那还要怎么继续? 如若嗜血老怪证明她与魔道勾结,她自然脱不了干系,但是她矢口否认,浩然派刑法总堂必然会彻查一番,他们查到的结果如何,光凭顾长乐和柳氏,根本不可能左右。 所以顾长乐需要暮云埃。 无论怎么说,暮云埃早先已经在顾长乐的安排下找到了不少证据,到时候由暮云埃亲自呈上,便已经具备了最大的说服力。 作为开阳首座,暮云埃当之无愧,乃是浩然派内峰之中,除了天枢真人外,力量最强的元婴真人。 他所呈于众人面前的证据自有一定的重量,刑法总堂便也没有必要再查一次。 可如今暮云埃失踪,顾长乐的计划只好中断。 这么说来… 还未来得及细想,便听木纾郁闷地道:“若是顾长乐按原计划行事,我们将计就计,最后必定牵出柳氏,柳氏一旦倒霉,顾长乐不可能不会受到牵连,可是现下却说暮云埃失踪了,顾长乐必定会中断计划,我们也就无法将计就计,难道这便是顾长乐的气运?连老天都在默默帮她?” 顾长乐的气运? 顾长月的思绪只片刻间便变得清明。 她摇了摇头,传音道:“相反,暮云埃失踪,只能说顾长乐的气运大不如前了。 如果按照原计划施行下去,他们能够牵扯出的只是柳氏与魔道之间的关系,毕竟一直以来,出面与魔道交涉的人都是柳氏,并非顾长乐。 而顾长乐作为柳氏的女儿,其在浩然派的身份地位必然会受到影响,却并非彻底让她不能翻身。 如今暮云埃忽然失踪,倒是腾出了些许时间,让静君真人有机会更深入的调查,一步一步抓住顾长乐的尾巴。 常言道,身正不怕影子斜。 顾长乐身不正,就算气运再好,她的影子依旧经不起考验。 用柳氏打击顾长乐并不是对顾长乐最大的惩罚,只有寻到顾长乐参与此事的证据,才能彻彻底底毁掉顾长乐。 顾长乐千方百计想要她生不如死,她没有理由不希望顾长乐永远消失。 暮云埃,失踪的很是时候。 想到此处,顾长月心中涌起一股喜意,同时抬起头,瞄了眼顾长乐。 此刻,顾长乐站在常剑身边,依旧一副无辜柔弱的模样。 原本看着古道一自远处走来,她的眼中闪过惊艳之色,似乎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尾峰真人竟有那般尊贵的气质,再默默对比了一番欧阳靖堂和暮云埃,心里又是一阵黯然。 不过她还是克制住自己上前假装无辜博取怜惜的冲动。 也不知道为何,自上次古道一毫不留情的驳了她的面子之后,她从心底里便不愿意再接近古道一。 这种感觉就像是丑陋的鸭兽在面对美丽的仙鹤之时,油然而生的一种自惭形秽和心灰意冷。 是的,她在古道一的面前,根本就没有信心。 古道一和他见过的男人们,有着很是微妙区别。 她说不上怎么回事,但是有一点却是越发地明确,那就是摇光峰的人都应该死,尤其是顾长月那个废物。 所有的思绪只在瞬间。 古道一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般,转头看着陆仁迦,平静地道:“本座方才已经全都听到,你们认为本座的弟子是魔道妖女?” 陆仁迦面不改色,上前一步道:“回摇光真人,开阳峰师弟说明开阳首座手中握有证据,正魔之事本就事关重大,弟子不敢怠慢,故而只好先将这位女弟子压下,经过调查,若是当真无罪,弟子只当亲自赔礼道歉。” 刑法总堂一直以来都是秉公办事,尤其是经过白莫言一事之后,内部更是进行了一次大的清理,但凡无能无用或者有过徇私舞弊前科之人全部清除,留下的皆是整个浩然派的精锐所在。 陆仁迦是浩然精锐弟子中的一员,无论心性还是处事手段都找不到错处,有理有据。 古道一也不以力量压制,只道:“既然是开阳首座手中握有证据,本座也不为难与你,但是作为本座的亲传弟子,就这般让你押送回去,本座颜面何存?如此,本座以摇光峰首座的名义保证,会亲自将其带回,若是刑法总堂自开阳首座手中拿到证据,再来抓人也不迟。” 他以摇光峰首座的名义起誓,却并未为难刑法总堂,语气缓和平淡,携着一股叫人信服的力量,陆仁迦微微一怔,最终点了点头。 古道一忽地笑了笑,眸光微微荡漾,说道:“如此,还是先回正道联盟营地吧。” 清风吹来,似有浅淡莫名的清香。 古道一漆黑的发丝随风飞扬,笑容仿佛三月暖阳,美丽绚烂。 从来没有见过微笑起来这般好看的男子。 陆仁迦自惭形愧地摇了摇头,垂下眼帘,侧身让古道一先走。 一行人再度御器飞行,赶往正道联盟营地。 后来的时间里,正道联盟之中发生了一件叫所有人震惊的大事,不是顾长月勾结魔道,而是浩然派开阳峰首座,力量仅次于天枢真人的元婴修士暮云埃,失踪了。 据说是被箜篌打进了熔岩翻滚的地底,不知是死是活。 原本这种事情并没有人相信,但是亲眼见证此事的人却是刑法总堂最高掌权者,天璇峰首座,天璇真人。 他向众人阐述了当时危机一刻的场景,众人不得不信。 这件事情一时之间闹得沸沸扬扬,便是将正道奸细之事也盖了过去。 顾长乐的计划也没有成功实行。 兴许是趁着众人没有注意,她向嗜血老怪发送了传讯符,嗜血老怪并未找来拼死拯救顾长月。 一切就这般烟消云散。 而更为巧合的是,天璇真人亲自指派刑法总堂修士沿着大地裂开的缝隙,分不同位置深入地底搜寻暮云埃,陆仁迦被调遣出去担当大任,顾长月的事情便交由旁人代查。 这个旁人,其实根本就不存在,不过还是以暮云埃不在,无从获得证据为由,马马虎虎地宣告了顾长月的清白。 至于一直针对顾长月的常剑,由于失踪的是暮云埃,作为开阳峰的一员,常剑自然而然要帮忙寻找,何况暮云埃待他有恩,叫他不管不顾,他也做不到。 此番,便也就没有时间再针对顾长月。 刑法总堂和开阳峰众人忙活不定,在北境之中铺了张严严实实的罗网,寻找暮云埃。 然而,将近十日过去,却依旧没有收获,正道联盟考虑到弟子们不可能一直留在此处耽搁修炼,便要求各大门派以及所有散修一并撤离,只留下刑法总堂一部分精锐弟子以及开阳峰部分弟子留在此处,继续忙碌,直到寻到暮云埃为止。 顾长月作为普通弟子,理所当然地跟随古道一离开北境。 对于她来说,这北境之行终于告一段落,所有的事情也算是尘埃落定。 只是走之前,雪玲珑拦住顾长月,神神秘秘地说了一席让顾长月颇为心动的话。 她道:“玲珑这一路观察顾道友的无涯剑,发现无涯剑魂其实并非死物,而是已经由远古绝迹的补魂之术修复,但是至今还未醒来,想来也是顾道友力量不够的缘故,可是顾道友有没有想过,能够拥有唤醒剑魂的力量并不容易,少说恐怕也是数百年之久,如此,在这百年之间,无涯剑也就相当于一件普普通通的灵器。” “不过玲珑有个法子,提前唤醒无涯剑剑魂,顾道友若是信得过玲珑,我们可以相约五年之后,一道儿去一趟蛊族。” “其实玲珑说这么多,不仅是因为惜剑,更是为了感谢顾道友的救命之恩。” 为了感谢救命之恩,所以相约一起去蛊族,唤醒无涯剑剑魂么? 呵,顾长月嘴角扬起浅浅的笑意。 第134章 ,调皮 顾长月没有贸然答应雪玲珑,却也没有立刻拒绝雪玲珑。 对她来说,唤醒剑魂,恢复无涯剑之力,这个诱惑实在太大。 方才雪玲珑说话的时候她便观察了雪玲珑的表情,雪玲珑说到想要报答她的时候神色闪躲,不敢直面于她,但是说到有办法唤醒无涯剑剑魂的时候,脸色的神情真切诚恳,并非是在说谎。 这就说明,雪玲珑想要报答她的救命之恩并不那么诚恳,手中掌握着提前唤醒剑魂的办法是真。 她无法相信这种天上掉馅饼般的好事,但是也不想错失一次机会。 谋事需从险中求,好的缘法往往隐藏于危机凶险之中,若是胆小怕事还修什么仙? 当然,机会固然重要,性命却是什么也换不回来的。 于是她斟酌了片刻,开口道:“雪道友,你现在也知道我乃浩然派摇光真人亲传弟子,我们摇光峰虽小,却也有处理不完的杂事,五年时间如此久远,我并不能确定那个时候是否还有别的任务缠身,要么这样,五年后我们相约在青云城城外见上一面,到时候我若闲暇,便劳烦你带路,一道儿去蛊族走上一趟如何?” 之所以要求在青云城城外先见上一面,便是为了确定一下雪玲珑的实力,了解一番情况。 若是没有拼搏的必要,她也好适时放弃,但若是具备拼搏的必要,那么就要搏上一搏。 雪玲珑并非笨蛋,自然知晓顾长月的意思,不过她没有拆穿顾长月。 只要顾长月没有一口拒绝,还给她留下一线希望,说明顾长月有所动摇,这件事情极有可能谈成。 “如此甚好,五年后,玲珑会提前给顾道友发送传讯符,绝不食言。” 说罢,她对顾长月行了个道礼,微微颔首,细碎的长发正好挡住眸子里冰蓝色的光芒。 她的瞳孔已经开始被那蓝色光芒全数蔓延,好像一颗美丽的夜光宝石。 顾长月捕捉到她垂眸的动作,看到她眼中越发隆重的蓝色,心里异常惊异。 这色彩似乎有些诡异,倒不像是伪九灵剑体特殊的体质表现,反而更像是中毒,或是修炼了某种功法,根本无法控制。 她不着痕迹地多看几眼,打算回到浩然派之后收集资料查询一番。 如此想着,便也行了个道礼,道:“既然如此,雪道友,我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雪玲珑依旧没有抬起眼眸,只道:“后会有期。” 顾长月面上带笑,催动红菱法器,折身便朝着身后飘去。 稍微行了一段距离,她看到古道一紫衣翩跹的身影,以及身后的沉曦和木纾二人。 顾长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 此厢浩然派几乎所有弟子都聚集此处,天枢峰精英弟子几乎一个不少,他若是还留在此处,搞不好还容易穿帮。 况且匿名进入北境的隐秘任务他已经完成,是时候回去报道情况了。 同清风般通透明澈,对于顾长月身上的疑虑,他至始至终没有提过一句,他有自己的秘密,便也不愿意去试探顾长月的秘密。 而对于短短一天之内所发生的事情,比如常剑咬定顾长月勾结魔道妖人,到后来整件事情不了了之,他也都看在眼里。 如今他更加确定摇光峰并不简单,对顾长月就越发放心。 这件事情顾长月没有要求他帮忙,他也不会贸然干预,他虽然能够猜出其间的某些关系,但是并非完全了解,既然如此,若是贸然出手,保不准还成了顾长月的绊脚石。 他能够做的事情就是默默支持顾长月,不给顾长月添麻烦,除非顾长月需要,他立刻就会站在她的身边。 顾长月回来的时候没有见着顾长风,立刻便知晓他的意思。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两兄妹的心思就已然这般默契。 就算不说一句话,只有一个简简单单的行为,就能够猜出对方的意图和想法。 她不由有些感动,感动顾长风的理解。 蕙质兰心往往用来形容女人,这个时候,她却觉得用在顾长风身上最为合适。 顾长月没有见着顾长风,便将目光落在不远处,那里聚集了整个浩然派所有的修士,此厢正在集队回归。 天枢真人不知说了些什么,当先御剑而去,后头的弟子们纷纷跟上。 古道一也不打算多留,平静地道:“走吧,出来久了,也该回家了。” 他看着顾长月,温和地道:“师伯师叔们都念着你,刑老前辈也一直念着你。” 听闻刑老前辈,顾长月的嗓子里便发出一声略带怒意的冷哼。 这该死的小花。 顾长月立刻抬手捂嘴,“师尊,弟子不是那个意思,不,那不是弟子……” 古道一哪里会责怪于她,反是笑了起来,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道:“好了,走吧。” 看着古道一的背影,顾长月哭笑不得。 木纾探过头来,一脸好奇,却又很是注意措辞地道:“师妹,那个在你体内的,刚才说话了?感觉好像有点不可思议,呵呵……” 顾长月眨了眨眼睛,忽地道:“你猜?” 声音细软甜腻,竟有几分调皮的意味。 木纾愣怔,瞪大眼睛,片刻之后双眼泛起水润之色,竟是满面激动地笑了起来。 “呀,师妹,你真可爱,哈哈,师兄你听到没,师妹刚才调皮了。” 忍不住伸手揉了揉顾长月的头发。 顾长月面色通红,恨不得将小花拽出来狠狠地暴打一顿。 天知道那声软软糯糯的“你猜”根本不是出于她的本意。 那方沉曦闻言,当真转过头来看她。 小花完全无视她的怒意,注意到沉曦的目光,甜甜地笑出声来,“嘻嘻……” 沉曦的身子蓦然一怔,看着顾长月的目光慢慢变得怪异。 他静静地看了顾长月几眼,好半响之后才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而顾长月的脸色由红转绿,最后又由绿变白,只觉丢脸丢到了家。 木纾则笑得异常欢快,“哈哈,师妹,师姐我还不知道你竟然这么可爱,哎呦,那声音可甜死师姐了,再笑笑呢,师妹,再笑笑嘛,笑一个嘛。” 顾长月受不了木纾,见古道一与沉曦已经飞远,赶忙道:“师姐,师尊和师兄都走远了,我们快些追上他们。” 浩然派的队伍浩浩荡荡从北境撤离。 浩渺的森林在风中翻涌,一层一层自北境东面席卷到北境西面,仿若大浪涛涛。 森林中再无人声,唯有阵阵风响。 直到浩然派众修士的灵气波动远去,寂静的森林中才出现一个白色的身影。 雪玲珑提着蓝色的长剑,望着浩然派修士离去的方向,冰蓝色的眸子里流露出复杂的情愫。 她的发丝以及衣带在风中肆意翻飞,傲然而立,仿若寒冬腊月里绽放的梅花。 许久之后,她的身后才响起一个声音:“玲珑,你又在犹豫了?” 身着蛊族装束的珂诺踱步过来,与她并肩而立。 雪玲珑偏过头看着曾经与自己并肩作战的女子,深深呼吸一口,随后轻声道:“在冰湖边上,他们都没有弃我而去,而我却……珂诺,几十年来,我们已经害死了不少手执残剑的剑修,可是没有一次能让戾古盘神的神识俯身成功,这一次说不定也一样,我们还是算了吧,那柄无涯剑,不应该被毁,顾道友也不应该送死……” “玲珑……”珂诺打断她的话,“你在胡说什么?既然已经走到了现在,就不应该再有这样的想法,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不是吗?像我们这样的人,如果不这样做,那就只有死路一条,无涯剑又如何?顾道友又如何?我们也是被逼的,我们也没有办法,这件事情,必须继续。” 她的语气肃冷,带着明显责问的意味。 大风中,雪玲珑洁白冰冷的身子似乎怔了怔,根本就看不见的双眸轻轻流转,凝实着身边年轻的女子,许久没有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珂诺却像是能够看懂雪玲珑的心思般,继续道:“修真界原本就残酷现实,这一切都怪不得我们,否则像我们这样的人,应该如何活下去?你要想清楚了,自己的命重要,还是别人的命重要?” 雪玲珑依旧没有说话。 珂诺见她始终不语,知道她的执著,最终叹了口气,语气变得软和:“玲珑,我知道你的想法,但是你想想,这件事情若是成功,不仅对我们来说是件好事,你也算是帮了顾道友一个大忙,她不是没有利益可得,况且无涯剑本就不是凡物,肯定能够承受戾古盘神的神识侵占,你真的不必担忧。” 雪玲珑终于动了动,抬起头来,眼神迷惘地看着远处。 “是这样么?” 她轻声发问,像是在问珂诺,又像是在问自己,或者天空和森林。 珂诺回答:“真的是这样的。” 雪玲珑又立了一会儿,方才点了点头,脸庞上带着让人难以接近的冷然。 她扯了扯嘴角道:“其实这件事情不可能不继续的,我既然已经告诉了顾道友,便是早就做出了决定,珂诺,你才不必要担心。” 珂诺微微一怔,这句话里,她似乎听出了别的意思,然而当她想要仔仔细细地感受一下雪玲珑的心境之时,雪玲珑已经转身离开。 “子规最近情绪很不稳定,一直都在寻地方打坐,是水火双属性又开始相互排斥了吧?” 珂诺呆呆地看着雪玲珑走了一段距离,片刻后才追了上去,故作轻松地笑道:“是啊,真希望他体内的水属性能够一直战胜火属性,否则那暴躁脾气,我们可就有得气受了……” 又一阵大风吹来,蛊族女子脸庞上的笑意利落爽脆,红唇扬起,露出一对可爱的虎牙。 林子里没有沉寂多久,方才雪玲珑所在的地方慢慢走出一个黑衣面纱的女子和十多名红袍男子。 其中一名红袍男子漫不经心地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正道修士也都如此,却为何要损我魔道至此?大家都是修炼,大家都是飞升,各行各道,我魔道怎的就大奸大恶,人人得而诛之了?紫姑娘你听听,他们也会害人呢,难道你加入我魔道,便是因为当年看穿了正道的所作所为,心凉了么?” 站在他身边的女子面无表情,淡淡地道:“无情道便是如此,没什么好奇怪的,好了,我们下去吧,可别让暮云埃和嗜血老怪那群家伙将那东西寻到。” 红衣男子道:“说的也是,我可是背负着血主大人的希望出来的,到时候可别什么收获也没有。” 两人语罢,一行人便向着箜篌破土而出的方向掠去。 而说话的两人,而说话的两人,正是北方暗王势力下的君临以及男方影王势力下的紫灵儿。 第135章 ,归家 魔道内部形势严峻,多年来,暗影两王各据一方分庭抗礼,即便暗王已逝,可如今赤炎魔君实力非凡,隐隐间有取而代之的意味。 如果赤炎魔君上位,影王一脉培养新人,暗中牵制暗王一脉的计划便会败落。 权力面前,矛盾越发不可能化解。 暗影两王部下的魔修们虽然都是魔道弟子,相互间却是心存戒备,就算面对正道强敌,也不愿意将后背安安心心交给对方,甚至在考虑如何避开正道强敌的同时,也要想尽办法置对方于死地。 然而此时此刻,作为暗王部下的君临与作为影王部下的紫灵儿却走到了一处,不仅如此,听闻两人对话,似乎还打算一同探寻法宝。 如此看来,恐怕是那法宝对于两个人来说都是意义非凡,导致两人不惜与变化多端的恶狼为伴。 事实上,紫灵儿作为这次合作行动的发起者,她若是能够一个人将箜篌巢穴中的那件东西取出,必然死活都不愿意拉上君临。 作为二十一世纪的游戏女王,在设定游戏的时候,虽然明知道魔道根本无法在正道的眼皮子下捕捉箜篌,箜篌永远也不可能离开迂回曲折的岩浆巢穴,但是为了激起玩家的挑战*和热血,她还是特意在岩浆巢穴的深处放置了一块极具吸引力的宝贝——弑神刀。 那是一柄充满野性和血腥的屠神之刀,远古时期杀人无数,饮血如水,戾气冲天,实力不弱于曾经在修真境创造过一段传奇,为魔道所惋惜缅怀,为正道所忌惮的饮血剑,若是能够从封存之中将之取出,恐怕又将带领魔道掀起一场恐怖的腥风血雨。 玩家们单单为了这样一个名声,便甘愿前赴后继地扑入箜篌巢穴探寻。 然而,由于箜篌本身的强大,就算寥寥几名修到元婴期的玩家都无法成功,除非奇兽箜篌坐化,或者被魔道成功捕获。 当然,根据游戏设定,有正道的阻止,魔道永远无法捕捉箜篌。 这弑神刀,只是吸引玩家的一个道具而已。 原本根据游戏剧情,箜篌永远沉眠于巢穴之中,弑神刀不可能再度现世,紫灵儿也对其不报任何希望,可是让她震惊且欣喜的是,她根本就不敢奢求的事情偏偏被人点燃了希望。 剧情发生的巨大的逆转,魔道竟然真的捕捉了箜篌。 她不去探究剧情为何会有这般大的变化,她只清楚的是,通往箜篌巢穴的北境之地裂开了巨大的缺口,就那般大刺刺地摆在她的眼前。 她很明确的告诉自己,机会就在眼前,自己必须下去,必须要拿到弑神刀。 弑神刀是杀戮之刀,与她的杀戮之道正好相符。 她需要它开辟道路,它则需要她名流千古。 待她结丹之后,完全可以将弑神刀作为自己的本命法宝,然后利用弑神刀,创造另一个修真境传奇。 不得不说,她是个有野心的女人。 既然来到这个她自己编织的世界,为何不干出一番事业,真正成为这个世界的女主? 紫灵儿的心中热血沸腾,仿佛看到了自己举刀屠神的场景。 不过事情总是不那么顺畅,暮云埃被箜篌所伤,落入了拿到缺口不说,后来嗜血老怪竟然也带着他的人跳了下去。 她认真的思索许久,暮云埃如果还没有死,就算身受重伤,实力也不可小觑,而嗜血老怪向来,残忍好杀,疑心甚重,又结丹期修士,她随便遇到其中一个,都讨不到好。 鉴于此,她决定找个队友。 在她看来,这个队友实力至少要在结丹结印期之上,若是遇到危机,能够抵挡一二,却又不能太强,否则在探宝之后,若是想要杀她,她根本就不可能逃跑。 其次,这个队友最好与影王一脉无甚关系,最好是来自暗王一脉。 她知道,弑神刀只有一把,若是他们两人顺利找打弑神刀的位置,必定会发生争抢,她杀不死对方,对方也杀不死她,而她却成功将其抢夺在手,对方不服,出去之后自会宣扬。 不过,如果对方与自己并非同一势力的人,她也可以找借口说自己得罪了对方,对方想置自己于死地,从而寻求影王一脉的庇护。 她目前在魔道虽然没有师承,没有强横的背景,但总归是能够得到影王心腹的青睐,她若是惹事,影王一脉看在面子上也不会让她被暗王一脉欺负。 她如此算计,故而便盯上了君临。 再者,君临此人虽说同样的阴险狡诈,却具备自己的原则,处事也是干脆利落,这一点与她很像。 而君临对她所提到的箜篌巢穴中的宝物很感兴趣,也愿意与她同行。 她不知道君临心中的想法,但作为游戏设计者的她,已经是胸有成竹。 于是两人带着一些血衣卫,一起跳进了岩浆翻涌的箜篌巢穴。 她能够感觉到,弑神刀总有一天会让修真境每一个人所铭记于心,她同样也期待着,亲手带着弑神刀创造那种辉煌和巅峰。 或许弑神刀也会像饮血剑般,遇到属于它的对手,而属于它的对手,正是如同无涯剑那样的存在。 它们会在两个修士的手中碰撞出恐怖的力量,胜者为王,败者即亡。 以生死论天下。 强者与强者之间,巅峰与巅峰之间,那种主宰世界生死的战役,才是最激动人心的,不是么? 已然远在百里之外的无涯剑莫名地抖了抖,剑身上灵气萦绕,竟是透过纳戒,渗透到了顾长月的肌肤之中。 她的心中莫名被激起一种前所未有的傲然和热血,她能够感觉到,无涯剑的气势,近乎目空一切。 耳畔,似有若隐若现的剑吟。 两声不同的剑吟,一声来自近在咫尺的无涯,一声来自身后的土地深处。 冥冥之中,如此奇妙的预知。 无涯剑好像感觉到了还未出世的危机,剑中双手交替着沉睡的剑魂,像是点缀着白雪的浓密卷翘的睫毛轻轻颤动,迫不及待地想要醒来,但它不能动弹,它只能以剑威宣战,告诉那还未出世的危机,它傲然于此,不容任何人侵犯藐视。 土地深处,传来回声。 还未出世的危机似乎也预感到了什么,显得异常嚣张猖狂。 顾长月驾着红菱法器前行,双手紧握成拳,好不容易才抑制住无涯剑带给她的情绪。 她有些疑惑地转过头,看着渐渐远离的风景,以及箜篌破土而出的地方。 而丹田之中,小花清楚地感受到了一柄残破的断剑与一柄封印的锈刀之间最初的较量,它有些迷惘,但它很快又恢复了清明。 不管在浩瀚大陆修真境发生了什么,经历了什么,那都是顾长月找齐自己躯体,光复鬼宗的步骤和过程。 成败未定,但无论发生什么,他们终将并肩作战。 它和顾长月都未曾注意到古道一微微侧头的动作。 他转头看了眼顾长月,眸光中没有变化,也没有多余的色彩,就仿佛是发现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只是淡淡地看上一眼。 远在浩然派的地下城深处,头戴风帽的刑无悔扬起鲜红的唇角,邪邪地笑了起来,“蛊族的戾古盘神神识原来还不算是无涯醒来的契机,真正促使它的,应当是封印在地底那名生锈的屠神之刀啊!” “促使自己强大的往往都是强劲的对手,呵呵,修真境其实也很有趣的,是吧?” 他低声发问,眼前却始终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什么也没有。 就连回答他问题的,也就只有黑暗。 浩瀚如同汪洋的森林中,顾长月乘着红菱法器穿梭在树与树间。 无涯剑的情绪波动很快便已经平复,顾长月摸不准原因,再看沉曦和木纾一脸未知的神情,更觉那情绪来得莫名其妙,便将所有的疑惑压在心头,认认真真赶路。 浩然派集队回归,在北境之中行了数日,竟是再没有遇到过任何妖兽危机。 队伍后来抵达鸣城休整一夜,顾长月三人趁机将在北境之中取得的收获都拿了出来,到收购兽类尸体的铺子上换取灵晶。 由于要回归浩然派的关系,修士们大多都不愿意将北境走猎杀的兽类已经取得的别的收获卖给鸣城商人,在他们看来,鸣城终究大不过青云城,而且相对于青云城来说也足实贫困了些,所以就算是再完整的兽类尸体和别的东西,鸣城商贩都给不出太高的价格来买。 顾长月三人便抓住这一点,跑遍了整个鸣城,最终以鸣城商贩能够给出的最高价格,将所有的收获一并卖出,赚取的灵晶却也不少,完全与他们的收获成正比。 这次浩然派弟子来北境历练,青云城各大商铺得知消息,自然而然会摆出一副高姿态,你若不卖,我买其他人的,这样说不定还会压低价格,反倒是不那么划算。 而将收获换成灵晶之后,顾长月三人也都松了口气。 木纾尤为高兴,甚至小心翼翼地将灵晶用储物袋分类装好塞进纳戒之中,并且放话道:“若是有人打我灵晶的主意,我绝对叫他生不如死。” 她也不想想,灵晶在她的纳戒里,她的纳戒又是滴血认主的法宝,便是对方实力比她强悍,想从她纳戒中偷取灵晶也根本就不容易。 再者,一般实力强悍的修士都不会抢灵晶,而是直接抢法宝。 对此,顾长月笑而不语。 浩然派修士们在鸣城休息了一个晚上,次日清晨又继续赶路。 十多天时间,总算得以回归。 浩然派真人们也不为难弟子,一旦进入浩然境内,便要求弟子们各自活动。 不过浩然派高层真人则全数被召集在浮蚩大殿,商讨大事。 一行人各行各事,很快便已经散开。 古道一并未如同若有高层真人般赶往浮蚩大殿,而是优哉游哉地带着顾长月三人回到摇光峰。 整座摇光主峰沉寂在云雾之中,看上去安静秀丽,像是等待孩子的母亲。 再次看到摇光峰熟悉的山石,呼吸到熟悉的空气,顾长月的心中充满暖意,有种回家的舒畅和放松之感。 “回来了,就好了……” 深远的大山之中,忽地响起一个低哑飘渺而不真切的声音。 那声音并非幻觉,它实实在在地萦绕在每一个人的耳畔,因为顾长月听到古道一平静地道:“老前辈……” 沉曦和木纾也同时行礼:“见过刑老前辈。” 顾长月不敢怠慢,也随着行礼。 刑无悔的声音停了一下,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般,忽地道:“月月,这可是很刺激很有趣的一次历练啊,是不是高兴极了?” 顾长月眉头一皱,正欲说些什么,哪想嗓音却根本就由不得自己,暴躁地喊道:“刑无悔,你个老妖怪,越活越变态,差点就死了,有什么可高兴的?臭小子,见死不救,还敢幸灾乐祸,你给我等着,总有一天揍死你。” 一嗓子吼完,一阵凉风哗哗地刮过。 顾长月捂住嘴,被自己惊呆了。 转过头去,木纾和沉曦都用看怪物般的眼神看着她,便是古道一的唇角也止不住地抽搐几下。 而她不知道的是,此刻正在研制符篆的云中隐一把捏碎了自己研制许久,已经成型的符篆,秋千上的叶翩跹噗通一声掉了下来,正在款款而行的崔二娘一个不慎,险些跌倒… 只怕唯有叶释寒最为淡定。 黑衣美丽的男子手指拂过傀儡孩童的头发,仅仅眼皮不著痕迹地动了动。 第136章 ,惊闻 云雾飘渺的摇光峰陷入无声的寂静,山风凉飕飕的吹过,呜呜声响清晰可闻。 顾长月觉得冷,小心翼翼地伸手拢紧身上的衣袍。 该死的小花,当真是毫无忌讳。 而更让她不知所措的是,心目中仿若暗夜之神般神秘莫测的鬼策师忽然阴测测地笑了起来,颇为欠揍地回嘴道:“来啊,你来揍我啊,你来啊,我已经等你很久了呢,死魂面纱,快来让我再见识一下当年开辟地府的神器之力……” “噗……”顾长月发出短促的笑声,肆无忌惮地道:“倒是巧了,我也很想见识见识当年叱咤风云的鬼策师刑无悔的力量,老妖怪,你给我等着,总有一天掀了地下城将你捉出来……” “咯咯,我等着你……” 整个摇光峰都凌乱了。 顾长月忍无可忍,终究无法再忍。 故此,回到摇光峰的第一件事情不是休息,不是找古道一讨论修炼之事,也不是向叶释寒讨教阿丁的问题,而是辞别了古道一,带着从北境深处寻得的调脉草根茎,直接便往叶翩跹的山头行去。 她迫切地想要将内息调理顺当,让小花安静下来,至少那家伙和刑无悔吵架的时候,不要连累到她。 浅草峰上灵草盛开,漫山遍野。 紫色花瓣飘飞的竹楼庭院中,二师伯叶翩跹半坐着,侧身倚靠在竹楼的栏杆上,一手执书,一手抚发,白衣轻纱,随风飘逸,背影挺拔,宛若婷婷玉女。 头一次,顾长月看到他没有躺在花蕾秋千上,倒叫她有些惊讶。 她哪里知晓这位二师伯方才才吃过那秋千的苦头? 见着叶翩跹,她当即便上前行礼,道:“见过二师伯。” 叶翩跹倒是对她的到来早有所料,此番抬眸看着她,用他故作尖细的声音,慢悠悠地道:“来了啊?” 顾长月点了点头,道:“弟子前些日子不小心服用一颗八级妖兽妖核,晋级是晋级了,可是体内灵气和经脉也收到了些许影响,这对弟子造成了不小的困扰,此番还望二师伯能够帮忙提炼丹药。” 小花时不时冒出一句让人震惊的话,的确是给她造成不小的困扰。 小花有些无语,却没有说话。 眼前故作女儿姿态的男人算计人的本事不小,有无数种方法折磨人,它可不敢将其得罪。 顾长月将调脉草取出,递给叶翩跹:“这是弟子在北境深处寻得的调脉草,二师伯将根茎入丹药,枝叶就当是弟子孝敬二师伯的。” 叶翩跹看着她手中年份久远的调脉草,用书卷半掩红唇,咯咯地笑了起来道:“不错,你倒是没有跟我白学,也知道调脉草的根茎看似无用,却也对调和内息有很好的帮助。” 不见他有什么动作,顾长月手中的调脉草已经在他的手里。 “而且看起来年份也长,枝叶对我很有用处,你有心了,只是……”他顿了顿,复又开口道:“关系到内息的问题,不敢马虎,炼制相应的丹药必然要万般小心,这两日你就留下来帮帮忙好了。” 顾长月闻言便道:“是,二师伯。” 虽然刚刚回来,她还有很多问题要讨教师尊和小师叔,但是却也并不着急。 万事不在忙上,还是应当一件一件处理妥当。 况且炼丹师炼丹向来不喜有人靠近,叶翩跹叫她留下,恐怕并非真的需要她的帮助,而是要观察她的情况。 毕竟内息上的问题可不是小事。 尽管她和小花都还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但是因为内息不稳而损害丹田,飞进修为的例子不少。 叶翩跹自然不敢马虎。 对于叶翩跹负责的态度,顾长月感激都还来不及,哪里还敢不情愿? 由此便是留在了浅草峰的小楼里。 不过让她纳闷的是,叶翩跹为她好是不错,却也当真颐指气使地叫她做了不少杂事,比如灵草放在什么地方叫她顺手递一下,什么东西又不见了叫她好生寻一下。 叶翩跹炼丹忙碌,她帮忙递东西也忙碌。 慢慢地她跑得累了,才发现,自己可以牵动一些灵草的心境,而为了偷懒,也就把控着这一点,想方设法地让灵草离自己的距离最近。 几天下来,当调脉草根茎与各种灵草混杂炼制出的丹药出炉之后,她竟然能够对品级较低的灵草进行远距离控制,正如隔空控草。 事实上,这都得益于她实力的精进。 因为晋级筑基的关系,心之境也随之提升,对于兽类已经灵草的心境把控便越发清晰,就仿佛是一只无形的手渐渐生成,随意对这些事物进行操控。 看来,这才是叶翩跹真正的目的。 而拿到丹药之后,叶翩跹也不留她,这就打发她自信离开。 顾长月在小花自言自语的抱怨声中,驾着红菱法器回到临月阁,也不过多停留,当即盘膝而坐,服下丹药,打坐一夜,再次睁开眼睛,只觉体内盘根错杂的气息终于变得顺畅。 她试着轻轻吐了口气,终于没有鬼火喷出。 当然,她若是将灵气调动起来,喷出的鬼火力量比她随随便便叹口气喷出来的都要阴戾旺盛。 同时,小花的声音在丹田中响起,颇为放松地道:“阿月,你体内的气息总算是被调理妥当了,鬼火不会再乱喷了,我也不会再用你的声音说话了,倒是轻松了不少。” 顾长月有些鄙夷地道:“我觉得说这句话的人应该是我吧?” 小花愣了一下,旋即不好意思地讪讪然一笑。 顾长月不理会她,又调动起体内的阴灵之气,随着经脉运转,最终她欣喜地发现,自己筑基初期的实力竟是无比牢固。 丹田之中的力量浓郁牢靠,像是看不见的实体一般,这样下去,想要修得筑基中期,恐怕并非难事。 遥想前世,每每跨出一步都要经历无数的磕碰和磨练,每一步都行的跌得跌跌撞撞,有时候就算经过了超过旁人的努力,却也不一定能够成功,那样困难和艰辛。 如今,她敞开心扉,不管结果如何,依旧锲而不舍地付出努力,为目标奋斗,却不被目标蒙了双眼。 没有想到看开之后,反倒越发地顺畅起来。 接下来的数日,她先是在古道一那里再修习了两式驰骋纵横的剑招,复又在叶释寒那里将阿丁不受控制的问题解决。 总之时间过得并不繁忙,却也算得上是满满当当。 直到将所有的事情处理完毕,她才真真正正地松了口气。 不过也没有停下好好的休整一两日,便直接往天枢峰后山而去。 如今暮云埃失踪,顾长乐母子的计划被中断,就怕她们中途会起什么变化。 再次见到顾长月,往往息怒不形于色的静君真人露出惊愕的神情,甚至忍不住脱口而出,道:“你竟然晋级到了筑基初期?” 犹记得前一次见面是在不就前,那个时候顾长月还是个练气十一层的小修士,没有想到这一别才几个月,小小的练气十一层修士竟然掠过练气十二层的门栏,直接修得了筑基初期的修为。 这是怎样的进益和天赋? 这个顾长月几乎每一次都会给他不一样的惊喜。 与此同时,不免又有些暗淡。 自己的孙女若是有这样的一半,他便心满意足了,可如今这副模样,他也不奢求什么,只希望雪云能够恢复过来,将来踏踏实实地修炼,就算不能够像正道门派的天之骄子那般实力超凡,但是凭他的身份,却是能够保她结丹无忧。 顾长月将静君真人的神识变化看在眼里,解释道:“回真人,弟子前些日子往北境历练,倒是遇到了一些机缘,故而得意晋级,不过是侥幸罢了。” 静君真人点了点头,没有多说,只道:“北境历练的队伍已经回来许久,我原以为你会立刻过来。” 顾长月毕恭毕敬地站在下首,道:“弟子回来之后,修炼上却是遇到了一些麻烦,故而耽搁了一段时间,并未及时来探望真人,往真人原谅。” 哪知静君真人不屑地笑了起来,搁下手中的茶杯,最后直截了当地道:“何必把话说的这么好听?你什么时候来这里是为了探望过本座?小小年纪,没想到脸皮这么厚,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最后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好了好了,废话就别多说了,直接说重点。” 顾长月眉头跳了跳,腹议道:“终归是要假装客气一下啊,莫非连点礼貌都不懂了才行?” 虽是这般想着,面上的神色却没有变化。 无论如何,还是正事要紧。 她咳嗽一声,想了想道:“静君真人想必已经听说了开阳首座失踪的事情?” 静君真人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应了一声,道:“不错,本座听说了。” 顾长月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庞,以及他不愠不火的眼神,放心大胆地道:“如此,柳氏母女的计划被其打乱,中途只怕会有什么变动,弟子希望静君真人能够帮忙看着一点,毕竟师尊的人是不能用的。” 静君真人点了点头,道:“你能猜到这一点,本座自然能够猜到这一点。” 言外之意,已经派人看着了。 顾长月眼神一亮,又行了个礼,道:“如此,弟子谢过静君真人,只不知,真人这些日子的调查可有什么进展?” 静君真人道:“进展倒是说不上,不过本真人倒是发现了一件事情,你们顾家的当家主母身份可是复杂的很。” 顾长月有些疑惑。 柳氏不是一个三流小家族里娇养的千金么?这样的身份家世说不上富贵,却也算得上是清白,如何说得上复杂? 只不过她疑惑的是,像柳氏这样的美人,怎么会甘愿嫁给人做妾。 静君真人见她不知情的模样,解释道:“本座原本是要根据你给的线索在查,却没有想到撩出一段家族秘辛,若是不查,谁能够想到?你可能不知道吧?柳氏和那嗜血老怪十九年前便已经结识,并且打算结成连理,但是当时碍于嗜血老怪魔修的身份,柳家为了名声才将她许配给顾炎为妾。” 柳氏与那嗜血老怪原来早就认识,而且还情投意合。 这个消息对顾长月来说,就像是晴空霹雳,惊得她说不出话来。 难怪,难怪很多能够被柳氏利用的魔修,柳氏不去利用,却偏偏是寻到了嗜血老怪。 而嗜血老怪也尽心尽力地帮助柳氏。 柳氏与魔道之间相互利用占了绝大部分原因,剩下的则是两人之间的旧情,这足以使他们比任何人也能够相互信任。 第137章 ,联手 的确…是个不错的发现… 顾长月垂在身侧的手指止不住颤抖,不由出声问道:“静君真人是如何追查到的?” 问完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并不平静。 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萦绕在心头,第一次,她未能成功压制住自己的情绪。 心跳悄无声息地加快。 她下意识地咬住唇角,眸光却是越发清晰明亮。 静君真人看着她的神色变化,淡定从容地端起茶杯,低头吹开茶末,浅尝一口,半响之后方才幽幽地道:“本座的人发现柳氏勾结魔道,本座便决定好好儿查她,前不久遣人去柳家打听,发现柳家家仆在十七年前经历了一场大清洗,剩下的人对柳家的事情都并不清楚,好在辗转反侧之间,却是寻到了当年在柳家做事的一个老仆。” 顾长月道:“是那老仆告诉真人嗜血老怪和柳氏的关系?” 静君真人摇了摇头,道:“那老仆自然不认识嗜血老怪,况且那个时候的嗜血老怪不过就是个普普通通的魔道修士罢了,他只知道柳氏当年吵闹着要嫁给一个身份不清不白的青年,可是柳家家主不同意,还因此大发雷霆,将柳氏关在屋里,并叫人看守,不准柳氏踏出房门半步,哪想夜里有人闯进柳家,杀死了守门修士。” “那青年就是嗜血老怪?”顾长月皱了皱眉,疑惑道:“可是既然老仆根本不知道嗜血老怪,真人如何知道那青年便是嗜血老怪?” 静君真人平静地道:“因为老仆描述了两名修士的死状。” 顾长月继续追问:“时隔十七年,那老仆怎么还清楚记得两名家丁的死状?” 静君真人眼中没有半点不耐,反是点缀着赞赏的光芒,他道:“老仆也是一名筑基初期修士,记忆力自然是比旁人要强了很多,更何况看守柳氏的两名修士都是老仆的儿子,老仆自然记得他们是怎么死的,老仆甚至还清晰记得,他们都被人吸了一半的鲜血。” 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解释道:“魔修功法邪戾,但凡是嗜血之法,往往会将人全部吸干,而嗜血老怪却有个癖好,那就是吸一半之后便停下,眼睁睁看着活人在失血的痛苦中渐渐窒息。” 顾长月沉默了一会儿:“既然老仆对整件事情都异常清楚,柳家怎么会留下老仆?” 静君真人道:“老仆装疯卖傻直至今日,一直在等待时机想要为两个儿子讨回公道,直到本座的人阴差阳错下找到他。” 静君真人说的轻描淡写,顾长月却能够想到其间是有多大的巧合和不容易。 老仆不过是个装疯的凡人,若是没有那么多的巧合,怎么会被静君真人的人遇见? 当真是天助我也。 但是反过来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几莫为。 柳家发生过那样的事情,就算清理得多彻底,也不可能不留下蛛丝马迹。 这次倒也叫静君真人撞见了。 想到此处,顾长月忽然想到什么,道:“那老仆现在怎么样了?” 静君真人道:“怕引起柳家的怀疑,本座没有带人离开,不过遣了几名修士将他暗中保护起来,本座的人你放心,保护他十年二十年都不成问题。” 顾长月吐了口气,道:“如此甚好。” 待对话完毕,摸清前因后果,她的心已然重新平静下来。 不,应该是完完全全放了下来。 原本暮云埃失踪之后,她所担心的就是在暮云埃回来之前,还找不到顾长乐与柳氏共同勾结魔道的证据,无法彻底摧毁顾长乐。 如今看来,如果柳氏并不清白,顾长乐哪里还能够幸免得了? 柳氏母女这次是搬着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静君真人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忽地开口道:“小小年纪心思便如此细致全面,当真是实属难得,但是切莫要将这种细致全面发展成多疑,你是自然之道,多疑与之甚为不符。” 顾长月怔了怔,望着静君真人淡然无波的神色,最终道:“多谢真人提醒,弟子注意了。” 她再度朝着静君真人行了一礼。 事实上,她心里是很感谢静君真人的。 若不是静君真人想到这一条线索,她便永远也不可能发现这个重要信息,除此之外,甚至还不吝主动给她提点,怕她走上歪路。 她原本就行自然之道,自是顺应本心,有所感怀。 不想静君真人顿时不留情面地泼了盆冷水,淡淡地道:“本座这么做并不全是为了帮你,因为追查柳氏一事,本座发现不少世家大族竟然都与柳氏,与魔道有所联系,他们的子女被送入浩然派,想必也是目的不纯,从这一点可以看出,魔道已然处心积虑在正道之中安插了不少奸细,而其中必然有一个高层人士能够确保他们的安全,本座彻查柳氏,便也是为了配合掌门肃清奸细,如今魔道捕捉箜篌,我正道切莫再松散下去。” 顾长月被泼了个透心凉,但是心里却不得不佩服静君真人的手段。 这位退隐幕后的元婴真目光竟是如此犀利。 她由衷道:“静君真人不同凡响,弟子实在是佩服。” 静君真人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顾长月见他面色平和,好奇心起,又问道:“真人可是有了大致的方向?” 静君真人原本不愿意和一个小丫头谈及正魔之事,但是顾长月种种表现却让他不得不另眼相看,如今却也肃了脸色,郑重地道:“能够将人安排到浩然派内,又轻而易举瞒过掌门真人的眼睛,其人必然最接近权力中心天枢峰,至于是天枢峰哪位真人,从这些日子的几件大事可以推断,只怕问题出在安排历练以及收纳弟子两处。” 若是权力中心的下层出了问题,高层可以察觉,但若是高层出了问题,那便无人可以觉察,便是有所觉察,高层只需动动手指就可将其彻底湮灭。 而要混入高层,并非易事。 如此看来,浩然的危机并非一朝一夕便存在,至少也沉淀了数百年,否则以天枢真人的实力,不可能恍若未觉。 前世就算是开阳首座的亲传弟子,但她也从未接触过权利中心,明面上的事情是知道不少,派内秘密则从不清楚,她并不知晓这些事情,只知晓正魔两道一直都有摩擦。 如今所有的事情都与前世有所不同,天枢真人顺从古道一将计就计,静君真人干预其中,这才发现正道之中竟是隐藏着如此巨大的危机,正如同梨木外表光鲜,翻开一层表皮,却看见里头爬满了虫蚁。 只有查出来了,才能一网打尽。 顾长月也为浩然派掬了把汗。 而就在天枢后山,顾长月与静君真人讨论着魔道奸细的时候,天枢峰前殿,顾长风静默恭顺地立于殿前,上首天枢真人正襟危坐,师徒二人的脸庞上都有沉吟之色。 “弟子以普通修士身份混入队伍,魔道中人便开始无所顾忌,雾隐森林的那夜,弟子并未察觉任何异样,但是自次日醒来,却感觉到周围气氛有所变化,当时便知晓出了何事,却也未曾猜到魔道中人竟然已经扮作一部分弟子混入其中,直到得知他们杀了部分正道修士,弟子看来。” 顾长风站在殿前,娓娓道来。 天枢真人未曾说话,只是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顾长风又道:“正如师尊所想,正道中有魔道奸细。” 其实他很清楚,天枢真人让他乔装打扮,要防的不是魔道,而是确定正道之中是否有魔道奸细。 事情就发生在他的身边,他自然会敏感很多,看到的,感受到的也最为真切。 他能够确定,若非内应,魔道不可能寻到他们藏身之处,也不可能在雾隐森林那种迷雾之中准确找到正道修士的位置,无声无息将其杀害,并易容换颜。 而他观察过,被害弟子警惕性都不强,故而才会被魔修选中。 以此看来,正道中必有内应,此内应观察若微的本事,也绝非普通弟子。 再者,魔道的行动几乎与他们的行动同步,说明他们之中有人事先便知晓了正道的安排,此人必定掌握这权力中心的某些力量。 这奸细的身份在浩然派亦不简单。 天枢真人赞许地点了点头,却也道:“以此往上推术,可是能够找出幕后势力所属高层?” 顾长风沉默片刻,似乎思索了一下,随后才道:“联系到前段时间正道遭受魔道攻击,以及北境之中的一系列事情,应该是在安排弟子外出历练的这一处出了问题。” 他看向天枢真人,眸光浅淡。 天枢真人敛眸,俊朗的脸庞被遮挡在头发垂下的阴影里,看不到表情,但是他的声音却带着明显认同的意味,“风儿,你推断的很好,正是如此。” 顾长风闻言,脸上的神色半分未变,仿佛被正道魁首掌门人亲自认可的人并不是他,而是旁人。 他就如同一阵清风,无形无际,沉默清淡。 天枢真人越发满意,声音也变得柔和几分:“不过有一点你未曾分析到。” 顾长风扬眉,“师尊指的是?” 天枢真人道:“是谁将这些魔道奸细安插进入浩然派的?我浩然派收纳弟子历年来都甚是严密。” 顾长风忽然想到什么,恍悟地点了点头,心中又惊又恐,魔道只怕在千百年前便开始算计着了。 毕竟以天枢真人的能力,若不是扎根于浩然根深蒂固的势力,他不可能看不出来。 这魔道眼光当真长远。 他有些疑惑地道:“既然如此,前些日子浮蚩殿师尊主持会议,为何不将他们……” 天枢真人知晓他的意思,抬手打断他后面的话,却是问:“风儿,你对摇光真人那亲传弟子,可是只有兄妹之情?你可是心悦于她?” 顾长风没有料到天枢真人会这么发问,吓了一跳,猛然抬起头来,张了张嘴,说不出一句话。 他本来想说,阿月是自己的妹妹,当然只是兄妹之情。 但是他却说不出来。 他想对顾长月好,希望能够与她站在一起,渴求同她一道飞升,这种生生世世相伴的心情,那样清晰迫切。 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别的,他一直随心而为,只道心之所想,动之所动。 如今他最尊敬的师尊,坐在象征着修真境至高无上权位的位置上,平淡无波地问他这个问题。 他要怎么回答? 他自己也不清楚。 然而看着他的神色,天枢真人已然明了。 正道魁首的掌门对自己最看重的弟子丝毫没有责备之意,只道:“风儿,为师知道,你虽被顾家抚养,却终究是徐家血脉,徐家之道乃有情之道,当真无欲无求飞升上界,并不真切。” 顾长风深深呼吸一口,只觉心中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有些艰难地开口,“师尊的意思是?” 天枢真人道:“你方才不是问为师,为何并未将魔道奸细揪出,因为为师接受了摇光真人的建议,将计就计,为师与摇光真人,在联手。” 他忽然压低声音,道:“这便是为师的意思。” 说的是两个事情,但却表达了一个意思,他认可摇光峰。 顾长风心中那块巨石轰地碎掉,云开雾霁般,露出晴朗的天空。 虽然没有出声,但俊逸的脸庞上毫无预兆地扬起浅淡的笑意,正如三月清风中梨花飞扬,落在水面,溅起清雅而激荡的涟漪。 他搞不清楚是为什么,他只知道,自己总是会想起顾长月。 只要想起顾长月,他便越发地努力,只为站在她的身边,与她并肩前行,风雨同舟。 天枢真人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但是你还是要清楚一点,你随性而为所行之事,最终的目的都是求得长生大道,这条路绝对不会顺利,你却自己要学会如何去渡。” 顾长风听得模模糊糊,道:“师尊,弟子记下了。” 天枢真人应了一声,“你作为为师的亲传弟子,浩然派未来最大的期望,有些事情为师是应当告诉你了,便是关于摇光峰以及此次联手之事……” 第138章 ,浴火(上) 刑法总堂最高幕后掌权者原来并非天璇,而是摇光… 被人鄙夷不屑,戏称尾峰的摇光,原来并非为了应承北斗星移阵,而是为了镇守地下城,压制十八层地狱的阴邪之气… 摇光首座古道一原来并非懦弱无能,而是深藏不露… 刑法总堂是什么地方? 那是浩然派乃至整个修真境真真正正的权力中心。 地下城又是什么地方? 那是浩然派乃至整个修真境真真正正的行刑监狱。 无论是真正的权力中心还是正在的行刑监狱,那都是至高无上的存在,修真境浩瀚大陆的巅峰。 顾长风驾着法器,马不停蹄地往浩瀚大陆中部飞行。 一路跨越海河山川,穿越云雾飘渺,洁白的衣袖,墨发翻飞,温润的眼眉间透着执著的坚定。 他猜到了摇光峰首座古道一的不简单,却从来没有想过竟然是真正的刑法总堂幕后掌权者。 这即让他震惊,亦让他越发地想要奋进。 顾长月是刑法总堂幕后掌权者的亲传弟子,他若想要与她站在一起,那么就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所以,才刚刚回归浩然派的他,决定再次下山。 此一去,若不结丹绝不返回。 他低头看着右手拇指上的纳戒,伸手轻轻抚摸,口中低低道:“去中部,的确没有问题吧?你确定是离人泪?” 戒指上泛起隐约的白光,照应着他完美无瑕的俊彦,一个如同孩童般的声音软软糯糯地道:“扶殇主人相信圆圆,圆圆没有错过,离人泪一曲,倾尽天下醉,它必然就在中部旷谷里面,圆圆一定带领扶殇主人拿到它,助扶殇主人成功结丹。” 顾长风却不置可否,只道:“无论能不能找到,此次出行的目的却是不变的,结丹归来,这样才有资格和她站在一起,才有资格与她一起完成天枢峰与摇光峰的秘密计划,圆圆,你准备好了么?” 被叫做圆圆的白光片刻也不犹豫,当即便道:“不管扶殇主人做什么决定,不管前路有什么凶险,圆圆都会永远支持,也永远陪在扶殇主人的身边。” 童声坚定异常,同样是不容置疑地执著。 顾长风怔了怔,旋即笑了起来,眉眼舒展,俊若谪仙,许久之后,轻轻用指腹拂过那抹白光,柔声道:“好。” 白色的法器穿入前方翻滚的雾气。 顾长风就这般离开了浮蚩山,走之前,除了师尊天枢真人,并未告诉过任何人,尤其是顾长月。 他想要等到自己真正结丹之后再告诉她。 他不愿她为他此行凶险而担惊受怕。 浩瀚大陆中部旷谷,虽然比不得北境深处那般危险莫非,却也绝对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地方。 但凡过去中部旷谷的修士,无一不忌惮心悸,有的甚至有去无回。 于是他静悄悄的离开,不带走一片云彩。 此番顾长风正在为修炼而努力,顾长月却也没有停下脚步。 自静君真人那处回来之后,第二日便开始了正常的修炼模式。 大师伯云中隐处两个月,修习心之境。 二师伯叶翩跹处两个月,用心之境控物。 三师伯崔二娘处两个月,脸上的笑意越发妩媚动人。 师尊古道一处两个月,驰骋纵横和死魂境域皆是有所进步,同样亦能够相互融合控制,舞蹈越发美丽轻盈。 最后是小师叔叶释寒处的两个月,阿丁终于被她彻彻底底控制住。 时光如梭,光阴荏苒。 四季交替轮回,转眼便是三年。 浩然派摇光峰后山,被强大结界阻隔的地方,整个修真境修士闻而色变的神秘之地,十八层地狱第二层某魂室中,一簇旺盛的紫色火焰冲天而起,生生烧毁了魂室坚硬无比的墙壁,然后沿着地面,窜向四周漆黑色的墙壁,肆无忌惮地跳跃。 森冷的气息与整个地下城的阴戾交融在一起,说不出的恐怖骇人。 关押罪犯的牢笼里发出惊恐的惨叫以及期期艾艾的□□。 身着黑色袍服的执刑者们大惊失色,眼见那紫色火焰瞬间冲破魂室,冲天而起,毫无间隙地窜向四周,很快便将临近的几件牢笼吞噬淹没,片甲不留。 执刑者不敢大意,连忙打开究竟的牢房,用铁链牵着罪犯,往地下城第一层撤离。 可那火焰生猛,执刑者们根本来不及救人,便见整个地下城第二层被吞没了一角,当即也顾不得其他,拉着救出的罪犯便往后飞掠。 黑色风帽下,每个人的脸上都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他们眼看着那名二十多岁的美丽女子被送入魂室,本以为她会经受不住那种折磨,然而让他们惊讶的是,女子并未叫苦叫痛,更没有哭喊着求饶,足足在魂室之中坚持八日。 一直都是无声无息,偶尔听到怨魂面对杀戮和血肉的兴奋尖叫。 八日之后,就在他们以为她已经死于非命的时候,却未曾料到魂室之中终于有了动静。 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到一把大火燃气,四下蔓延。 一切发生突然,出人意料。 没有人知晓发生了什么。 他们只知道那紫色火焰好生邪门,近乎与整个地下城的气息一模一样,冰冷异常,却又含有一种令人绝望窒息的扭曲力量。 竟比地狱还要恐怖。 他们不敢触碰,只好带着犯人逃窜。 地下城第二层,充满了死亡的绝望,和扭曲血腥的恐怖,乱成一片。 “队长,那是什么?” 忽然,往外飞掠的黑衣执事指着紫色火焰燃烧的地方,惊恐地喊道。 领头的执刑队长转过头来,看到火焰中缓缓呈现一个红色蔷薇般艳丽的人影。 衣衫飘舞,发丝飞扬,立在火里,仿佛火神。 人影的旁边还站了一个孩童,只有两尺来高,同样沐浴在火力,被紫色围绕。 如此看来,不就是那日被狱长带回来的女子是谁? 执刑队长只觉嗓子干哑,努力地道:“给狱长发送传讯符,快给狱长发送传讯符……” 他说着,放开方才掠过一间牢狱时顺道救起的罪犯,手握法决,传了张符纸出去。 被他放在脚边的罪犯已经面如死灰,像是看见时间最恐怖的魔鬼一般,瞪大双目,捂住胸口,双脚根本无法自立,噗通一声倒在地上,卷缩着身子瑟瑟发抖。 太可怕了,那火焰简直太可怕了。 他觉得自己被淹没在了无边无际死沉的绝望和血腥之中,扭曲的痛着。 天知道,他宁肯现在就去死,却也不愿意经受这样的折磨。 可是他却不能动弹。 他看着那紫色的火焰,看着火焰中衣带张扬的人影,瞳孔定格,将死未死。 第139章 ,浴火〔下〕 执刑队长手中的符篆已经飞出,火势越来越大,黑暗的牢狱串联着,很快被湮灭在大火之中。 紫色光芒接连天地,火舌舔舐地下城深黑虚渺宛若低沉天空的顶端,空气中卷起诡异波动的气浪,发出“呜呜”的声响,似鬼哭,似狼嚎。 行刑狱长… 这一刻,关押在地下城第二层罪大恶极的罪犯头一次在心里呼喊他们心目中最恐怖的邪神叶释寒的名号,期待那最恐怖的邪神的到来。 漫天的火焰,期艾扭曲的绝望,似乎唯有能够亲自将灵魂处决的行刑狱长,才能将他们从中带走,哪怕是杀了他们,哪怕永远不见天日,他们也甘愿。 这种感觉,比地下城第二层天然形成的阴戾之气还叫人难以承受。 可是,渴望中黑衣黑发的狱长没有来,却见火光中的人影慢慢盘膝坐了下来。 衣衫飞扬,长发肆意。 火光沾着衣袖和发丝,燃烧着。 她在火焰中,火舌舔舐着她光洁白皙的皮肤,却不留下任何伤痕。 她身边小小的孩童身上,也未曾被旺盛的紫火留下任何痕迹。 便是执刑队长都哑然失声地咽了咽唾沫。 黑衣黑袍的年轻男子渐渐挪动步子,全神戒备地后退。 他能够感觉到,她若靠近,在那紫色火焰中,他不死也会重伤。 行刑狱长此次可是害苦了他们。 怎么会带个这样的人进来? 这不是要将地下城给拆了么? 事实上,没有人知道,在火焰中的人影根本未曾察觉到外面的情况。 三年来,她跟随师尊师伯师叔埋头苦修,筑基初期的实力渐渐稳固直至圆满,而数日前,丹田中忽然感觉到异常状况,隐隐间竟有突破筑基中期之势。 摇光峰众人喜不自胜,便由叶释寒亲自带领她进入地下城第二层,进行更困难更深层次的磨练。 阴戾之气更加浓厚的魂室,实力相当筑基后期修士的怨魂。 她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与它们对抗厮打,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在自己筋疲力尽的时候,将它们全部摧毁。 魂飞湮灭。 然后,她惊恐地发现,自己燃了起来,犹如一个恐怖的火人。 而令她惊异不解的是,竟然没有丝毫痛楚。 她试着呼喊小花,丹田中却一片静谧,没有任何声息。 神识扫视中,小花花枝静谧地舒张着,血红色娇艳的身体上包裹着紫色的光芒。 它就像是一块小型的磁铁,吸引着一点一点燃烧的火焰,红色中透着显而易见的紫。 这是在塑造器魂之魂? 她既然即将冲破筑基初期,进入筑基中期,实力和体格都比往常要强上许多,那么等待着肢体回归的小花,若是想要承受住花叶回归时无限冲击的力量,必然也要将器魂之魂塑造强健。 既然如此,顾长月当机立断,赶忙抛了块简单的阵法出来,一个人在火焰中央席地而坐,在小花塑造器魂之魂的同时,顺行经脉灵气,与小花共同晋级。 她在大火中,看不见外面的情况,更不清楚外面的情况。 她唯一知道的就是要把握时机。 忽然,有人颤抖地道:“队长,她似乎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我们怎么办?这样下去总是不行的,地下城迟早会被毁掉,或许现在阻止她……” 年轻的队长顿下后退的步伐,摇了摇头,用灵气环绕周身,直到口舌间的干燥得以缓解,才开口道:“小高,休得胡闹,那女修是狱长带进来的人,并非这里的罪犯,而且她身边的小女孩可能是和狱长手里的阿甲相同的傀儡娃娃,身份必然不一般,我等不得胡乱动作,况且……” 他深呼吸一口,道:“她现在好像在晋级,若被打断,后果不堪设想。” 被叫做小高的人又道:“可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主上重来未曾在地下城中露过面,这种情况肯定是不会来的,而狱长却不知有没有收到传讯,到了现在还没有赶来,就怕这十八层地狱会被烧成十七层地狱。” 行刑队长眉头紧皱,反而果断地道:“狱长并非不负责任之人,我相信他,我等绝对不能去动那女修,现在,所有人,紧急救助罪犯,全部带往第一层等待。” 小高还不放弃,瞪大眼睛道:“将地下城第二层的罪犯带到第一层?他们已经习惯了第二层的阴戾,若是送到第一层,那还不是像在寻常地方一般想跑就跑?若是他们意图逃窜怎么办?” 行刑队长并不理会,跨步向前一步,随手认出一块令牌,不容置疑地道:“地下城第二层执刑者听令,立刻按照本真人之意办事,否则即刻处死。” 那令牌呈现深黑色,上面刻着黄褐色流转的奇异文字,并不知晓写的什么。 然,见着令牌,所有黑衣执刑者纷纷俯身于地,声音洪亮地答道:“吾等谨遵主上之意。” 懿一令,十八层地狱每一层行刑队长所持令牌,紧急情况之下处理紧急之事方能拿出。 懿一令出,如主上亲临,代表刑法总堂最高幕后掌权者之意,便是行刑狱长也忌惮三分。 众修士俯首听令,不敢有所怠慢。 小高纵使心中有所异议,却也没有违抗。 对于刑法总堂最高幕后掌权者,他抱有绝对的尊重之意,故而刑法总堂最高幕后掌权者的意思,他亦绝对遵从。 行刑队长手执令牌,单手负于身后,肃冷地道:“即刻行动。” “是。”执刑者们整齐一致。 “停下……”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幽冷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这声音正如寒冬飘舞的雪花,清冷凛冽,漫天落下。 曾经听在耳中,便是令人颤抖的惊惧,如今听在耳中,却是那样优美动听。 无论是地下城中的罪犯,还是执刑者,都一阵激动。 所有人同时转身,看着背后虚渺的黑暗尽头缓缓行来的人。 黑色的衣衫,黑色的发丝,无风浮动,像是没有重量的云雾,萦绕在他的周围。 消瘦苍白的脸庞照应在漫天的紫光下有种说不出的妖艳,美得令人侧目。 他一步一步走来,正如黑暗中执掌死亡的神祗,轻盈优雅,亦神秘莫测。 “行刑狱长……” 执刑者们再次拜倒,满心敬畏。 叶释寒眸光如莲,轻轻一动,看了眼年轻的行刑队长,却未曾说话,慢悠悠地,以那种优雅而神秘的姿态,从跪拜的执刑者中间穿过,缓缓走入燃烧的鬼火中。 第140章 ,光阴 执刑者纷纷屏住呼吸,用敬畏的目光看着一袭黑衣不急不缓地步入漫天燃烧的紫色大火中。 没有征兆,没有声息。 然而随着那一袭黑衣靠近,紫色大火竟同时向两边移开,正如附身行礼般,依次倾倒。 同时,疯狂血腥的扭曲绝望感被无形的力量生生压制下去,整个地下城豁然朗阔。 隐隐间,有幽蓝色的火焰幽幽升起,浅淡地跳跃着,压向肆意燃烧的紫色火焰。 紫色火焰受到蓝色火焰的压迫,一边往后退缩,一边从中留出一条宽敞的大道。 待紫色火焰被蓝色火焰压缩到仅仅只有一丈来宽,中间红衣女子的身影显现出来。 好在修建地下城的材质特殊,那紫色火焰仅仅只在地面留下焦灼的痕迹,并未将隐秘的魂室以及关押罪犯的牢笼融化。 地下城依旧如初般巍峨森严。 而此时此刻,漆黑虚渺的地面上,红衣女子盘膝而坐,手中拖着一块诡异的二层矮塔,埃塔中有肉眼能够看到的乳白色与黑灰色交替流转的光芒,如同被巨大的漩涡稀释着一般,源源不断地涌入红衣女子的身体之中。 那是… 雾气状态的灵气和地下城深处特有的阴戾之气。 小高愕然,红衣女子当真是在晋级。 更让他惊惧的是,往常对罪犯从来不会手下留情的行刑狱长,此番竟然缓缓靠近,身上没有丝毫杀戮之气,看样子是有意相助。 好在执刑队长及时拿出懿一令,他并没有坚持着自己的想法上前阻止,否则只怕会死无葬身之地。 他打了个寒颤,将目光移向旁边的执行队长 年轻的执刑队长此刻已经目瞪口呆,口中喃喃地换了声:“狱长……” 在他看来,狱长果真不愧为狱长,果真不愧为地下城中最高级别的行刑者。 不仅仅是对罪犯用刑时恐怖的手段,更有一种叫人信服的力量。 地下城之中,只怕没有行刑狱长搞不定的事情。 周围万火齐拜的场面,简直是奇异壮观。 执刑队长嗜血万千,正好这时,叶释寒仿佛落雪一般的声音忽地响起。 “你做的很好,没有打扰她。” 执刑队长没有料到叶释寒会说话,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只是当他看向他时,叶释寒已经换了目标。 “你做的不好,但是念在你是为地下城着想的份上,这次就算了。” 执刑队长下意识地看向小高,小高已经满头大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多谢狱长恕罪。” 叶释寒没有理会小高,又道:“将他们,全部带回来。”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这话明显是对执行队长说的。 执刑队长忙对散布在周围的执刑者道:“将所有罪犯重新关入牢狱。” 执刑者们齐声回答:“是。” 声音整齐洪亮。 然后,手中铁链叮叮作响,皆是领命忙碌起来。 罪犯们倒是规规矩矩,无人敢动心思制造混乱。 在行刑狱长面前,任何的心机和诡计都是跳梁小丑,不值一提。 他总会带给他们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无边无际的黑暗,暗无天日的绝望,甚至是比紫色火焰更疯狂扭曲的血腥。 身后发出窸窣的声响,叶释寒却如同未曾听到般,眼中只有前头紫火中晋级蜕变的红衣女子。 他慢慢靠近,伸出修长的右手,轻轻触碰着她身畔跳跃的紫色火焰。 紫色火焰围绕在他骨节分明的五指上头,不留下任何痕迹,却衬得他的皮肤异常白皙,好似一块没有瑕疵的白玉。 也不知道是感受到了什么,许久之后,他漆黑的瞳孔微微收缩,细长的睫毛颤动一下。 “唔,开始了啊,似乎太紧急了些,这感觉,好吧,只有这样了……” 他深呼吸一口,咧开鲜红的唇角,笑了起来。 森然的地下城中,忽然点亮幽蓝色的光芒,亮堂开来。 如此惊人的美丽。 可惜顾长月没有看到。 接着,他整个人俯身在女子的身前,近在咫尺,右手往前一推,贴近女子的丹田。 有股力道随着右手进入女子的体内,他与女子,在地下城第二层所有人的面前,瞬间消失不见。 再次显影,竟是在二层塔中。 外面的二层塔却不知被隐向何处。 顾长月感觉到另一股阴戾之气的靠近,感觉到小花释放的鬼火被另一抹鬼火压制,亦感觉到周围景象天翻地覆的变化。 但是她并不畏惧,反倒异常安心。 古朴神秘的香气扑面,不是小师叔叶释寒是谁? 她知道他不会伤害她,所以她一动未动。 果然,叶释寒靠近她后,没有打断她,而是将她带进了二层塔中,让她置身于气息更加浓郁的空间。 方才小花身上的突发状况以及她体内晋级的征兆致使她根本来不及进入二层塔中,为了不受阻碍,她不得不将二层塔召唤出来捧在手心,尽最大努力吸取更多的灵气和阴气。 可是这根本就不够。 小花此次炼铸器魂之魂,她又要晋级筑基中期,所需要的灵气和阴气光凭借二层塔透露出来的那么一点怎么可能满足? 只是她身体内的状况根本不允许她分神,她不得不咬牙坚持。 好在这个时候,小师叔来了。 身体处于充裕的气息中,便显得轻松自在。 大量肉眼可以看见的气体涌入她的体内,经脉扩张,气息翻涌,前所未有。 更漏中的流沙一粒一粒漏掉,时间缓缓流逝。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长月忽然感觉到丹田处冰寒的冷意肆意膨胀,最后“砰”的一声爆开。 有什么东西缓缓沉了下去,与此同时,全身经脉扩张,充沛了浓郁的灵气和阴气,显而易见。 她的精力旺盛不已。 丹田中的小花似乎已经苏醒,她试着唤了一声,果然听到小花激昂的回答:“阿月阿月,我做了个梦,梦里有人推了我一下,我就掉进了阴灵气息充裕的大池子,等我醒来之后才发现,我的魂被重塑了一次,比以往强大了许多,你看,鬼火的颜色又变了……” 小花激动不已,忽地又喊道:“呀,阿月,你竟然真的晋级了,仅仅三年,你从筑基初期晋级到了筑基中期……” 顾长月神识扫视着小花胡乱颤动的枝叶,平复了心中的喜意,无奈地道:“小花,淡定,修行之路并非至于此,我们这次顺利晋级,下次却并不一定会这么幸运。” 她知道,自己还得感谢小师叔。 若不是小师叔及时赶到,她并不知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事实上,似乎很多次晋级,都是小师叔亲自见证,并且出手帮忙,仿佛随时需要随时就能够到来一般。 对了,小师叔… 这般想着,她才睁开眼睛。 她竟然依旧是在二层塔中,被黑白交织的六芒星图案托起,漂浮在茫茫天地间。 周围密密麻麻的文字像是光影一般在她身侧交错流转,正如漫天星河,变幻莫测,混沌苍茫。 而在这茫茫天地间,却有熟悉的光芒流转。 一轮巨大的弯月关在天边,上头坐着个黑袍的男子。 男子的脸庞照映在月白的光芒里,美得叫人侧目。 他抱着一个可爱的红衣女童,女童的身上牵着长长的丝线,丝线一端连接着顾长月的手指。 不等顾长月先说话,他便开口,问:“可以了?” 顾长月愣了一下,忽然想起自己晋级排毒,身上一定很脏,可当她低头检查,红衣整洁,没有半点尘埃。 疑惑之中,看向那弯月上的男子,旋即像是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眼中的神情变得有些奇怪。 她忙从六芒星图案上起身,行礼道:“弟子多谢小师叔出手相助,弟子永生不忘小师叔恩情。” 叶释寒对她的感恩并不在意,而是忽地从巨大的弯月上纵身跳下,站在她的面前,对她道:“晋级了就好,在这里已经有十日了,来,我带你出去。” 他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幽冷的气息透过薄薄的衣衫,浸入皮肤。 在这里十日,意思就是他屏气凝神地守了她十日。 不仅如此,还将她身上的污渍及时扫除。 顾长月心中一片温暖。 只是不待她想些什么,眼前却是一花,耳边“唰唰”的声响过后,便停留在摇光峰后山。 原来十日前,叶释寒发现情况紧急,根本顾不得其他,直接带着他进入了二层塔,也在二层塔中呆了十日。 十日之后,为了不引起别人对顾长月的猜测和怀疑,他不得不将鬼影步发挥极致,瞬间移动到了地下城外头。 地下城第二层的执刑者们只感觉到一阵阴风扫过,定睛看去,却什么都没有。 第141章 ,守 然,各人缘法,天道所定,不宜纠葛。 思及此处,顾长月收敛心神,又与木纾说了几句,提到火烧地下城之事,只觉甚为不解。 庞大的地底世界混沌虚无,牢固不已,便是临近地面的一层也难以被强者所坏,又怎会轻易被鬼火所烧? 况且十八层地狱本就自成鬼火,鬼火与鬼火两者相融,不可能那般气疯狂蔓延,无法制止。 对此,她倒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而小花更是浑浑噩噩。 它只知晓自己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醒来之后,身上已经充满无限的力量,隐隐间竟有突破丹田束缚,冲上云霄之势。 精神饱满,神清气爽,却不知为何,对于自己的灵魂状态毫无所感。 它将鬼火放出,在周围循环感知,并没有发觉有何变化。 顾长月越发奇怪,默默握住法决,翻手执一缕鬼火于指间,不想摇曳跳动的火苗中即刻便有血腥之气扑面而来,亘古戾气,寒意森森。 这样的气息,比一般鬼火更为诡异。 原本只想自行观察一番,却惊动了身边三人。 木纾感觉到地狱疯狂的力量,不自觉地退开几步,瞪大眼睛道:“好冷。” 简直和夜里的叶释寒身上所散发的威势一模一样,不敢靠近。 沉曦的嘴角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终究没有开口。 他默默地看了顾长月手中的鬼火几眼,许久之后方才移开目光。 对于顾长月手中的鬼火,便是结丹结印大圆满的他也不敢确保是否能够驾驭。 那种疯狂的血腥戾气,恐怕能够与地下城第五层相提并论。 遥想三年之前进入第五层拿取本命法宝之时,他也是不敢轻易将自己暴露在地下城的空气中的。 鬼宗传承的力量,当真是叫人惊艳。 便是叶释寒如同湖泊般安静的眸子里也泛起一抹波纹,他抬眼瞅了瞅顾长月,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缓声解释:“练气期进入筑基期是修仙路上最为关键的一步,而你因吞服一颗血鳄妖核而进入筑基初期,故而力量之中便带有血鳄妖核的气息,很正常,而最重要的一点,冥阴之体本就是世间最为阴寒的体质,鬼火在你体内,跟随你的晋级而晋级,自然而然便带着天生的冥阴气息,这便是纯阴体质根本就无法比拟的。” 他的声音如同纷纷扬扬的雪花,一片一片落下,有种迷幻的力量。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顾长月隐约听出了其间的惋惜和遗憾,以及一种道不明的情绪。 对此,顾长月并未深想,她颇为顾虑地道:“可是,器魂似乎无甚感觉。” 叶释寒望着她的脸庞,道:“器魂之所以感觉不到变化,那是因为鬼火的晋级和它器魂之魂得到升华的关系,两者同时突破,故而感觉上不会有太大的变化,这便避免了一些不协调的因素,对于往后死魂面纱回归有利无害。” 闻言,顾长月松了口气。 叶释寒移开目光,望向云雾中连绵不绝的浮蚩大山,美丽的脸庞上始终没有表情:“既然出来了就去寻你师尊吧,我走了。” 说罢,一袭黑衣飞扬,已然出现在前头的山峦上。 白色的雾气中,他的身影似乎没有半点生命的气息,宛若鬼魅。 顾长月望着他的背影,怔了怔。 她火烧地下城,如此大事,若是叫外人知晓,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模样,可小师叔却仿佛并不放在心上。 事实上,不仅叶释寒,便是木纾和沉曦也不过表示了自己有些惊讶而已。 对于旁人眼中神秘莫测,闻之而丧胆的牢狱,在他们眼里就像是自己的家一般,烧了再砌好便是。 见叶释寒的身影消失无踪,木纾与沉曦方才行至顾长月的身侧。 木纾笑道:“师妹还不知道吧?四师叔最近似乎有突破晋级之意。” “突破晋级?” 顾长月脱口,即喜又惊。 闭关突破,意味着实力将会再度跨出一步。 尤记得在去往北城之时,师尊便向她透露过,再过些年方可闭关晋级… …化神后期… 她将目光落在木纾与沉曦身上,只见二人面上都无甚变化,方才平复心神,问:“什么时候的事情?” 木纾想了想道:“你进入地下城那几日,如今四师叔传你过去是有事要与你说,你快过去吧。” 顾长月也不迟疑,道:“好的,我先过去。” 木纾不拦她,指了指前头最近的那座大山,“四师叔在摇光大殿。” 如此,顾长月便向木纾和沉曦告辞,御出红菱法器,往摇光大殿飞去。 望着顾长月的背影,木纾由衷叹道:“如此看来,我们的师妹终将站在那个高度。” 说到这里,她停了一下,又道:“事实上,有时候看着小师妹,就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我清楚师妹幼年时候过着怎样的生活,正如所有大家族中的废物,即便是面对那些所谓的血脉至亲,也只有日复一日的嘲弄和鄙夷。还记得那个时候,我以为我活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用处就是给母亲,给家族带来耻辱……我自卑懦弱,几乎将自己埋在尘埃里面,让别人永远都看不见我。” 她忽然抬头,看着沉曦,,如同皎月般美丽的脸庞上竟带了些许苦涩之意。 “还记得吗?刚刚来这里的时候,我都不敢抬头看你,我怕惹你们不高兴,怕你们会像我的哥哥姐姐们一样,打我骂我……” 一直默不作声的沉曦抬眼看着她,伸手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木纾眸光中流转的凉意渐渐被暖流取代,她轻轻笑着,苦涩渐扫,只片刻间便恢复了阳光明媚的模样,“幸好,幸好我遇到了师尊,遇到了师伯师叔,还遇到了师兄你,你们教导我,爱护我,因为你们,我越来越自信,越来越快乐……” 似乎被她的笑容感染,沉曦的脸庞上也露出浅淡的笑意,两个梨涡若隐若现。 他难得的说笑道:“也越来越嚣张,越来越会撒泼打诨。” 木纾愣了一下,随后嘿嘿地笑了两声。 两人同时将目光落到顾长月背影消失的方向。 且说顾长月得知师尊将要闭关的消息,赶往摇光大殿,自半空落下,行步进入大殿之中,却见里头空荡荡的,并无一人。 而旁边垂落的帘子里头传来阵阵香味,师尊定然又在里头煮茶。 顾长月也不拘谨,撩开帘子进去。 果然看见古道一席地而坐,前头摆了一套崭新的茶具。 见她到来,他立刻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行礼,道:“阿月,来坐。” 顾长月道:“是,师尊。” 很自然地坐在对面。 她看着古道一,开口便道:“师尊……” 古道一却打断她,毫不吝啬地赞道:“三年时间晋级筑基中期,阿月当真不错。” 顾长月收回想说的话,道:“多亏师尊教导有方。” 古道一摇了摇头,也不纠葛这个问题,道:“喝完这杯茶,然后回临月阁收拾一下。” 顾长月接过茶杯,有些惊讶地看着古道一,“师尊这是要?” 古道一道:“随为师去一趟天枢峰。” 他优雅地品了口茶,放下茶杯道:“这次冲击化神后期,需要积累不少灵气,而整个修真境内灵气最为丰富之处便是浮蚩山天枢峰,为师此去,也算得上是为将来闭关做准备,你跟随为师,一来可在为师吸纳灵气的前两年,替为师守上一守,二来则是借此调节一段时间,稳固修为。” 因为化神期实力太强,做为鬼修,每一次晋级所需要的灵气与阴气都远比常人丰富。 地下城中阴气固然源源不断,但是灵气却极为匮乏,不得不提前聚集与体内,让身体呈现最佳状态。 这兴许就是鬼修最不方便的一点。 而吸收天地灵气,必然要放空身心,对于实力强悍的修士来说,前两年时间需得打开周身经脉,是为最脆弱的时期。 古道一实力非凡,却也不可列外。 顾长月点了点头,道:“是,师尊。” 事实上,如若握有二层塔便无需这般麻烦,要知道其间灵阴之气便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但是不知为何,古道一并未提起,由此,顾长月也不主动说起。 她知道,古道一每做一件事情都有理由,既然不提,那她没有必要去自行揣测。 古道一见她并未多言,俊逸好看的脸庞上露出浅笑,轻轻垂眸,举杯再行喝了口茶水,不曾说话。 顾长月也不多留,起身告辞,驾驭红菱法器往临月阁的驶去。 按照古道一的意思似乎越快到达天枢越好,她自然不多耽搁。 而此番任务并非短期能够完成,她也就做了充分完全的准备。 再次来到摇光大殿的时候,古道一负手立于殿外,看样子早就已经准备妥当。 如此,师徒二人便各自驾驭法宝,往天枢峰之巅飞去。 天枢峰之巅其实并非指天枢主峰之巅,而是整个天枢峰群中最高峰的顶端。 此处直入云霄,四周除了白茫茫的云气以及若隐若现的黑色山峦,便不见他物。 山峰之巅有隐秘洞府数处,充裕的灵气萦绕在山头与山头之间,像是粘稠的雾气瀑布,被风吹过,牵连成线。 洞府与洞府被强大的结界阻隔,但凡有人入内便会立刻封锁,只有里面的人才能够开启。 灵气充裕,又隐秘安全,也难怪真人们都能够安心在此处突破晋级。 当然,往往能够登上此处的真人实力皆为不凡,而且每一次有人临此,都会引起不小的轰动。 古道一如今登临此处并没有刻意隐瞒,已然于浩然派引起不小的轰动。 弟子们始终不肯相信,不起眼的尾峰真人竟然要进入天枢之巅的修行洞府突破进阶,至少也是要突破元婴初期。 不过弟子们惊讶则惊讶,大家都当古道一是晋级元婴初期,还未看到结果,便有一部分人等着看笑话,毕竟从结丹后期晋级元婴初期并不容易,浩然派上失败的例子也多不甚数,更何况此次进入洞府的是摇光首座,一个从来就不起眼的尾峰真人。 对于修士们的心态,古道一和顾长月都没空揣测。 师徒二人直奔天枢峰之巅,在茫茫的云雾间寻了一处虚幻的洞府,就此安定下来。 古道一于白色虚渺的洞府中席地而坐,闭目吸纳天地灵气,顾长月便守在偌大虚无的洞府出口,静下心神,闭目打坐。 第142章 ,误会 虚无缥缈的洞府之中,唯有头顶苍白色的流光交错,变换不定。 顾长月屏气凝神,全身感官敏锐。 她能够清晰地感受到空气中浓郁的灵气无声流转,似乎慢动作般,以极慢的姿态从身畔游走,然后纷纷向洞府中央汇聚,形成浩瀚汪洋,翻滚着层层浪花。 此刻的洞府中央已然伫立着一个巨大的气态漩涡,狂风暴雨般吸纳着周围白色的灵气,没有一刻停顿。 古道一作为漩涡的中心,已然化身为气,虽然无声无息,却不断地将周围的灵气吞噬淹没。 其势不可阻挡,正如长空孤龙翱翔,吞云吐雾。 然而,此等情形顾长月却比任何人都还清楚,现在的古道一空有化神中期强者的力量,却已然散做雾气状态,根本无法凝实。 也就是说,这是他最脆弱的时候,无论是谁,但凡动了别的心思,都能够轻而易举将他摧毁。 原本一般修士闭关晋级,就算前些年如何危险,就算如何信任一个人,都是不愿意在自己闭关之时,让人守在身边的。 古道一此举,已经是给予顾长月完全的信任了。 顾长月虽然未说,但是心中的感动却不少。 如此便也越发尽心尽力,努力感知中央处漩涡的变化。 岁月无声,转瞬而逝,日复一日,月复一月,渐渐地,不知几何。 顾长月一动不动地静坐其间,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什么原因,随着时间的流逝,原本清晰敏锐的感官竟然开始蒙上一层灰色的雾气,就像是阴云忽然遮挡太阳,在眼皮前留下的黑色的影子。 而真正让她惊讶的是,并没有想象中的阻碍和困难,她轻而易举便睁开眼睛,看清了眼前的情形… 一座悬空的桥,一条静默的河,无数飘零在漆黑天幕下幽蓝色闪烁的灯… 这分明是… 那个梦。 顾长月心中一紧,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不自觉地从地上站起,发现自己站在河岸边。 彼岸,鲜红妖冶的花,一路铺展,直至远处悬浮的桥。 桥头泛着幽蓝色的光,在云气中若隐若现。 只不同的是,桥上没有那与自己相似的神秘女人。 除此之外,一模一样。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顾长月下意识地踏上那座幽蓝色的桥,想要看清楚接下来是什么。 一步一步拾级而上,步步极天。 每走一步,周边场景便开始变换,直到通向最后一个阶梯。 天和地忽然燃气幽蓝色的火焰,倾覆千万里,气势犹如千军万马,不可收势,异常豪迈。 她的足下是焦黑的土地,周边倒影着跳动的火焰。 忽有滚滚雷声,轰轰鸣响。 其中一道惊雷自天际劈下,落在火焰燃烧的大地上。 “轰隆”巨响,地面上溅起白色翻滚的烟雾。 烟雾久久不散,形成疯狂的漩涡。 漩涡中,红、橙、黑、紫、白几色光芒肆意穿梭,形成九霄巨龙。 强大的灵气与浑厚的戾气交相辉映。 轰隆隆的声音也随之越演越烈,几乎整耳欲聋。 前头飞舞的五条光束巨龙狂妄地向她扑来。 她握紧拳头,正欲正面相迎,哪想那五条光束速度极快,瞬间便抵达她的眼见,然后扫过她的身体。 奇怪的是,并没有强大阴戾的气息,身体上也没有任何痛楚。 五条光束巨龙像是烟雾般,将将触碰到她的身体便散开,待穿过她的身体,才重新凝聚在一起,然后又回答那旋转的风暴漩涡中。 与那场梦一模一样,但许多细节却又有很大的不同。 顾长月满心疑惑。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况且这是在天枢峰的洞府中,是在师尊古道一闭关的地方,她为什么会看到这样的画面? 她敢断定此次并非那个神秘女人的安排,因为她听到小花的惊叹,“这就是九幽冥界,万物鬼魂转世前的那一段啊,忘川之水,彼岸之花,奈何之桥,还有灼烧的鬼火……” 它能够看到她所看到的一切,并未不省人事。 那女子上次并不希望小花看见,这次自然也不会让它看见,所以这一切绝非那女子所为。 小花还在道:“只是,为什么会这样?不是你师尊在闭关么?我们怎么可能会到达这里?莫非是我们沾了你师尊的光进行一场顿悟?但若是如此,你师尊行的是什么道?竟然让我们看到幽冥鬼界?” 顾长月茫然地皱眉,本来不打算说些什么,却不自觉地张口,道了一句:“天地之始,繁衍万物,而万物之终,该何去何从?九幽冥界的意义,其实在于此……” 小花问:“什么?” 顾长月摇了摇头,没有理会它,而是奇怪地道:“在于此,究竟指的是什么?什么才是九幽冥界的意义?” 小花继续问:“阿月,你想到了什么?” 顾长月这才将目光收回,道:“我想到了我师尊的道,一定和这个有关。” 而她话音刚落,便见五条光束巨龙踏着滚滚惊雷冲天而起,渐渐消失在天际。 前方不远处的风暴开始收拢,渐渐地,呈现出一抹烟雾般的紫色身影。 天地间,开始归于宁静。 古道一的身形显现出来,黑发紫衣,银色面具,露出的脸庞完美无瑕。 与此同时,周边的环境没有征兆的变化,又回到了虚无飘渺的洞府之中。 顾长月站在洞府的出口,望着中央的古道一。 此番,她已经感觉到,古道一的身体开始凝实,雾气状分散的力量合着强大的灵气,慢慢地回到他的体内。 最脆弱的时期,已经在他的一场顿悟中过去。 她听到他温和的声音回荡在她的神识之中,“阿月应当是有所收获吧?” 顾长月没有想到古道一会用神识与自己沟通,先是微微一怔,随后却是哭笑不得。 她终于明白古道一的意思了。 准许她随他前来,不仅仅是对她完全的信任,更是为了给予她机会。 无论怎样,亲眼见证一名化神期修士的顿悟,不说也会跟着顿悟一场,但也会有巨大的收获。 可是,通过梦境中神秘的黑衣女人,顾长月已经看到过一次,甚至为此而变异成了暗灵根,如今再次经历,却并无所感。 不仅如此,她的心中甚至多了无数疑惑。 正如小花所想,古道一行的究竟是什么道,其顿悟之时竟然也出现这样的画面? 那个梦与古道一有什么关系?或者说那女人口中所说的九幽冥界的意义和古道一的道有什么关系? 还有,五条光束巨龙代表什么?为何总叫她印象深刻? 简直是太奇怪了。 她平复掉心中的疑惑,如实回答:“弟子愚钝,并无明悟,倒是耗费了师尊一番苦心。” 古道一“喔”了一声,沉吟了片刻,半响之后开口,却并无责怪之意,而是道:“修仙本就如此,无需挂怀,况且为师观你筑基中期实力已稳,兴许不出十年就可有所突破,何尝一件好事?” 顾长月听出了安慰之意,由衷道:“师尊莫要担忧,弟子绝非放不下之人,如今只盼师尊能够静心修炼,早日修成。” 古道一似乎笑了起来,道:“好,阿月也莫要担忧,如今为师吸纳灵气已然渐渐稳固,你也不必继续呆在这里,现在出了洞府,去做自己的事吧,况且,你已经守了为师两年。” 两年,已经两年了啊。 晋级筑基中期用了三年,替古道一守卫用了两年,总共五年。 顾长月想到了与雪玲珑的约定,便道:“是,师尊,弟子愿师尊早日突破晋级。” 古道一道:“借你吉言,去吧。” 苍白虚无的洞府之中,顾长月的脚下忽然升起金色的传送阵。 只一个眨眼间,她便站在了天枢峰的半山的七彩幻桥下头。 苍白的空间换成了雾气萦绕的绿色大山。 顾长月收回心神,便听小花深沉地感慨道:“往前一个人在阴寒之地的时候,总觉得时间过得很慢,如今倒是觉得快得可怕……” 不过它还未能感慨完,又看到了别的什么,惊道:“咦,阿月你看,那些人在干嘛?” 顾长月早就有所察觉,听闻小花这么一说,转过头去,看向七彩幻桥上方。 那里,不少浩然弟子汇聚于此,正望着天枢峰的山头的方向,指指点点,不知讨论何事。 小花道:“竟然是我自己?你看,许多真人都在,浩然派掌门也在。” 半空中,浩然派内,以玉衡峰首座欧阳靖堂为首,各峰真人纷纷御器负手,望着同样的方向。 顾长月随着他们的目光望去,只见一朵火红色妖异美丽,舒展着枝叶的曼珠沙华,越变越大,最后化作星星点点的红色星光,从天穹洒下。 “那是因为有人晋级或者有强者顿悟所反映出来的景象。” 她瞬间想到了古道一,暗暗惊道:“遭了,是师尊。” 她的心顿时揪了起来,根本来不及去想古道一顿悟为何会出现一朵巨大阿丁曼珠沙华,她只是满心担忧,古道一一场顿悟反映出来的景象是地府之花曼珠沙华,这会不会让有心人发现什么? 小花知道她心中所想,安慰道:“别急,天璇真人在这里。” 果然,小花语毕,便听天璇真人叹道:“那女弟子晋级所反映出的画面,竟是浴火凤凰。” 女弟子?浴火凤凰? 顾长月张了张口,这般看去,那曼珠沙华还当真像是一只浴火翱翔天际的凤凰。 天璇真人一声长叹,激起一阵哗然。 顾长月将灵力灌注双耳,听到前头的修士们议论纷纷的声音。 “竟然是浴火凤凰?可我看了好几眼,为何我总觉得不太像?不过细细看去,又是极像的,真实奇怪。” “怎么可能不是浴火凤凰?天璇真人不都说了么,的确是一只浴火的凤凰,话说这位道友才筑基初期的实力,看成别的东西也很正常吧。” “呃……难道真的是我看错了?” “自然如此,你也不想想是什么人晋级,那可是顾长乐,无论怎么说她也应当是凤凰才对。” “说起来,这顾长乐当真是天之骄女,便是结丹真人晋级突破也不可能出现这样的画面,她不过晋级筑基中期而已,就有浴火凤凰这等祥瑞之兆,当真是……我等羡慕不得的……” “去,也不想想顾仙子是什么人,你能同她比么?” “顾仙子那么美好,必然是凤凰。” 与此同时,在众人的一论声中,一袭绿衣的女子从浮蚩大殿款款行出。 墨色的长发,飘舞的衣衫。 望着众修士或是羡慕或是仰望的神色,女子仰起头,高贵的姿态,像是仙女临世。 她放慢脚步,缓缓地行来,一路享受着人们的欢呼。 她喜欢这种感觉。 见着顾长乐,顾长月明白了。 顾长乐一直都被欧阳靖堂安排在浮蚩殿中闭关,如今正好在古道一顿悟之时晋级成功。 那曼珠沙华并非顾长乐晋级所生的景象,而是古道一顿悟所生的景象,不过经由天璇真人一锤定音的误导,便成了美丽的误会。 事实上,在场的真人皆是目力俱佳,不可能那么容易被误导,不过他们没有看到过真正的地狱之花,故而不会往那方面去思考。 而那朵曼珠沙华枝叶舒张,在红色光芒中煽动,其形态正如一只翱翔的凤凰,况且出现的时间也极为短暂,根本不及人细瞧,再加上天璇真人先声夺人,并暗暗释放出元婴期修士的力量,无形中更起了一定的作用。 就是顾长乐也认为筑基中期有浴火凤凰的异兆生成,故而神情飞扬。 在场众人议论声起,半空中真人们皆是面露喜色,尤其是欧阳靖堂。 已经有真人拱手恭维道:“恭喜玉衡真人,贺喜玉衡真人,亲传弟子如此能耐,筑基中期便呈现浴火凤凰之象,若非人中龙凤,绝非如此。” “是啊是啊,凤凰乃神兽之体,祥瑞之兆,说明顾师侄绝非凡人。” “恭喜恭喜。” 欧阳靖堂一一回礼,早已喜形于色,随后看着自己得意的弟子,像是美丽的仙女般,缓缓向自己行来。 第143章 ,信息 天枢峰被笼罩在曼珠沙华洒下的点点星芒中,长空之下,万人敬仰。 顾长乐衣带飞扬的模样在这个瞬间被定格成美丽的画卷,毫无疑问,她将为浩然派年轻翘楚添上传奇的一笔。 顾长月看着她生来便讨人喜欢的笑靥,不知是该感谢还是什么。 无论如何,正是顾长乐对名望的热衷才转移了众人的视线。 小花不屑地道:“我现在才看明白,原来我都是高估她了,哈,她能活到现在,多亏了她强大的气运,若非如此,阿月,我想她根本就不是你的对手。” 对此,顾长月摇了摇头,不置可否。 她将视线从顾长乐身上移开,扫过最前方负手而立的天枢真人和美丽聪慧的天权真人,方才真正的放下心来。 别的真人就罢了,这两名内峰首座不是任何人都能够糊弄的。 不过此刻看来,天枢真人虽有疑虑,却并未说话,而那七峰中唯一的女首座天权真人始终似笑非笑,像是看好戏一般站在局外。 她恐怕是除了古道一之外,最为赋闲的真人了,倒不是因为不干与正魔之事,而是不愿意给自己找事。 看样子就算她发现了什么也绝不参与。 顾长月长长地吐了口气,而就在她依次顺着众真人移开目光的时候,忽然瞧见众真人中,有两名真人神色怪异地对望一眼,随后慢慢隐去身形。 其中一名真人她认得,正是前世陈倾舞的师尊周真人,至于另一人则是未曾见过。 顾长月心知有异,用测戒扫了扫二人的修为,沉吟片刻,便挪动脚步,小心翼翼地躲到七彩幻桥一处伫立的石碑后头。 小花问道:“阿月看出了什么?” 顾长月道:“不清楚,不过我想看看他们究竟要做什么。” 两人都是结丹期修士,她凭借鬼影步来去无踪的身法,对方并不容易发现她。 只见两人收了法宝,正好落在七彩幻桥之下,四下望了望并无他人,便转了个弯,沿着一条旁支小道而去。 顾长月不及多想,无声无息地跟在后头。 两人似乎要谈论甚为隐秘的话题,竟是熟练地避开浮蚩山上各处的世镜,直到抵达一片荒凉的悬崖方才止步。 悬崖周围少人行走,杂草多为一人来高,倒是便于隐蔽。 为了保险起见,顾长月还是花代价贴了张隐身符,屏气凝神,躲在岩石后头用小蜘蛛捕风偷听。 那头静了片刻,响起一个冷硬的声音,来自陌生的真人。 他冷冰冰地问道:“浴火凤凰?神兽?呵,柳氏母女不是一再表示要忠于魔道么?她怎么会在晋级之时出现此等祥瑞之兆?莫非她们并不……” “袁师兄放心。”那袁师兄话音未落,便听周真人道:“柳氏母女绝对可信。” 袁师兄语调未变,质疑之意已然甚为明显,“既然心存邪念,便不可能出现祥瑞之兆,周师弟你何苦如那嗜血老怪般,如此护着她们?” 他目光犀利地盯着周真人,冷斥一声,不容置疑地道:“你和嗜血老怪儿女情长,老夫却不能拿魔道大业开玩笑,浴火凤凰断然留不得,此事老夫会向影王汇报。” 说到儿女情长,周真人老脸一红,不过想到柳氏母女的安危,很快便掩饰下来,急道:“此事袁师兄请三思,柳氏母女绝对信得过,切莫汇报影王,若是此番引起影王猜疑,柳氏母女……” “住口。”袁师兄反过来打断周真人的话,眼中闪过杀意,“浴火凤凰,对我魔道来说便是灾难,你可知晓,当年覆灭魔王祭天之人,那个手持无涯的家伙,便是出海瑞龙,正是因为那条龙,我魔道才从全盛时期跌入谷底,至今依旧无法崛起,什么都别说了,柳氏母女必然留不得。” 顶着结丹后期真人强大的威压和杀气,周真人不禁吐出一口鲜血,依旧不放弃地道:“袁师兄,柳氏母女对我魔道大有用处,尤其是顾长乐,你也看到了,凭借她如今在浩然派的地位,再拉拢一部分势力不是不可能,我魔道崛起,指日可待。” 袁师兄怒气更甚,“混账,她母女根本就没有为我魔道效力的心思,浴火凤凰已经说明了一切,你莫不是眼睛瞎了?” 周真人道:“并非如此,袁师兄,相信我,柳氏母女必然是诚心阻我魔道。” 袁师兄冷道:“你当真是越来越糊涂了,好了,不必多言,此事老夫已经决定,柳氏母女留不得。” 说罢,转身欲离。 周真人眼疾手快地拉住袁师兄的衣角,脸色苍白,“袁师兄,那浴火凤凰肯定有异,或许是柳氏母女故意为之,只是为了取得正道的信任,在汇报影王之前,望袁师兄先且给柳氏母女一个解释的机会。” 袁师兄厌恶地瞥了眼周真人抓住自己衣袍的手,扯了扯袖袍,冷笑道:“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只要质疑,便不可留,魔道行事,本就如此。” 周真人却不肯放手,“袁师兄,我有证据证明他们绝对是我魔道中人。” 袁师兄忽地迟疑下来,转头看着周真人,道:“拿出来。” 似乎是太过担忧柳氏母女,周真人毫不犹豫便道:“顾长乐不可能是凤凰,她的血脉注定她只能为魔,绝不有假。” 血脉注定… 这世间除了邪恶的兽类,恐怕只有魔道之人的血脉才注定只能为魔。 袁师兄看着周真人的目光变得诡异起来,想来有些不可思议。 一个正道弟子的血脉注定她只能为魔? 不仅袁师兄,便是顾长月的心也一紧。 周真人这句话,如此的显而易见。 饶是原先就有所猜测,小花还是惊讶不已,“果真如此,果真如此,顾长乐是嗜血老怪的血脉,她才是嗜血老怪的血脉。” 那头,周真人也正好说出这句话来:“她是嗜血老怪的血脉,当年柳氏是怀了顾长乐后才嫁于顾炎的,袁师兄若是不信可使用验血之法。” 袁师兄眸光一敛,语气终于放低,问:“顾长乐是嗜血老怪的血脉?此事你如何知晓?” 周真人老脸又是一红,却还是硬着头皮道:“柳氏与顾炎洞房花烛之夜,是我给顾炎下的药,让他产生幻觉,也让他至此恋上柳氏……” 袁师兄问:“此话当真?” 周真人落寞地长叹一声,也不知道在叹息什么。 袁师兄若有所思地道:“老夫自会验证。” 如此,周真人总算是松了口气。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远在岩石后头的顾长月分明看到那袁师兄嘴角扬起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有几分得逞的意味。 她愣了愣神,却听小花道:“难怪我一直在好奇,一个怀孕的女人怎么能和一个男子那个那个啥,原来是有人在洞房之夜做了手脚,也是,顾炎千防万防却不会防备正道大派的真人,中招是必定的,嘶,话说,是什么药如此厉害,竟然会让人产生那种幻想?” 顾长月闻言,脸色顿时垮了下来。 小花说起男女之事来真不脸红。 她道:“这不是我们该关心的问题,那袁师兄的身份只怕不简单。” 小花收回飘远的思绪,道:“嗯,我方才便发觉,他的本命法宝虽然有压制的魔气,是一柄魔剑,但是魔剑的剑魂却并非和他相通,反而是被他压制着不得不任他召唤,看来,姓周的口中的袁师兄已经被掉包了,不过奇怪的是,是什么人的安排?” 古道一和静君真人的安排顾长月几乎都清楚,似乎并没有袁师兄那样的人。 莫非是天枢真人? 若是如此,那对她来说就更加有利。 正思索间,又听袁师兄道:“对了,外面已经传来暮云埃的消息,若是她们母女当真如你说的那般,便按照原计划进行,此前也莫要招惹是非,毕竟那个人已经闭关太久,他在浩然派已经没有当年呼风唤雨的权力了。” 周真人抬眼看着袁师兄,忽然道:“是魔道潜伏在浩然派中实力最强的那个人么?” 袁师兄点了点头,道:“应该说,所有潜伏在浩然派的魔道细作都由他管控,包括老夫在内。” 周真人闻言迟疑了一下,试探地问:“不知那个人是谁?” 袁师兄道:“他是门主最隐秘的底牌,便是老夫也不知道他究竟是谁,不过,等时机成熟之时,一切谜底方能揭晓,还有,莫要好奇,你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情便是。” 语毕,已然踏步行去,路过顾长月跟前,带起一阵劲风。 那个人… 顾长月回味一番,联系着袁师兄的每一句话,可以推断,那个人恐怕是闭关的化神修士之一吧?否则不会说闭关太久,已经没了当年呼风唤雨的权力。 那方周真人自然也想到了这点,脸色又是一白,旋即快步离开。 顾长月没有想到,此番偷听,倒是得到了不少具备实质性的信息。 往前古道一和天璇真人虽然有所猜测,但却并不能肯定魔道最后的底牌是何身份,如今看来,却是缩小了范围。 直到袁师兄和周真人走远,顾长月才偷偷摸摸地原路返回。 她向来谨慎,担忧袁师兄和周真人没有走远,故而一直隐身到了天枢峰脚下,见四周空无一人方才显影出来,随后御着红菱法器返回摇光。 第144章 ,陨落 三人各自离去,天枢峰一角即刻便陷入宁静。 山风刮过,一人来高的草尾唰唰摇曳,太阳下交错的光影中无声无息地呈现出一抹淡蓝色素淡的影子。 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于悬崖侧畔,背对太阳,逆光负手而立。 他的五官轮廓在背后的光芒中形成刺目的阴影,看不清模样,而一身气质韶华,风韵不羁。 通身气息全数收敛,仿若凡人,却叫人望之而不敢靠近。 他静静地站着,面向荒山往下的小径,久久未曾动弹也未曾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隐约间能够看到他脸庞上的光芒微微颤栗,就仿佛他不经意地勾起嘴角,似笑非笑,也不知是对浩然派错杂混乱的讥诮,还是对世事变化的饶有兴趣,亦或者是在对二人谈话的思索。 “急躁蠢笨,被人耍了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安插的家伙?单纯的以为在浩然派位高权重就行了么?不知道动脑子怎么行?傻逼……咦,似乎感觉到一丝异样的气息了呢,刚刚回来便有大事了么?倒也有意思……” 不明身份,亦不懂他究竟属于哪方势力,而山风吹拂,摇曳的杂草丛中,他身影虚晃,凭空消失。 荒山上有鸟鸣清脆,却不留下任何人的印迹。 且说顾长月回到摇光大殿,意料之外,木纾和沉曦皆不在殿中,师伯师叔们倒是都来齐了。 摇光峰的情报,总是比风还快。 只见大师伯抱着笑眯眯的色猪,转过头来看着她,露出一口白牙,二师伯一手翘着兰花指,既柔又媚地把玩自己的黑发,一手拿着书册全神贯注,不曾被人打扰,三师伯红衣似火,懒洋洋地依靠着椅背,休整已经足够完美的指甲,小师叔依旧呆在最阴暗的角落里,面无表情,直到见到她,手指才动了动,身侧的阿甲抬起头来,天真单纯地笑了起来。 看样子是因那曼珠沙华聚在一起,不过现下每个人脸上神色自若,恐怕已经知晓了结果,此番不过是坐在这里闲话而已。 顾长月的目光迅速地扫过众人,然后行礼道:“阿月见过众位师伯师叔。” 而众人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云中隐便扔了猪从椅子上站起来,道:“阿月回来了?我们正在说着话儿,没有小辈在场也确实冷清了些,你来得正好,坐在旁边听一听,呃,你师尊不在,就坐到大师伯身边。” 说罢,伸出大手便要去拉顾长月的手。 哪想他的动作快,猪的动作比她更快,眼瞅着他的手快要碰上了她的手,猪却忽地蹬着四蹄窜到顾长月怀里,即刻便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颇有赖着不走的意味。 云中隐勃然大怒,双目圆瞪,但是在众人目光之下不易发作,只能用杀人的目光死死盯着猪。 猪白了他一眼,闭目假寐,根本不打算理他。 云中隐显被气杀,只觉世风日下,自己亲手带大的臭小子天生反骨,不待见他这个师尊就罢了,连养头猪也要来坏自己的好事。 本来刚刚就差那么一点就要摸到了… 该死的死人猪… 他心里愤愤,面上却笑得灿烂,看着顾长月。 顾长月开始一心想着预防大师伯,却不料猪这般窜到她的身上,她下意识地接住,还有些茫然,只觉手臂沉沉的,大师伯忽然对她说话,她愣了愣。 而就是愣怔的空当,未来得及回答云中隐,崔二娘便道:“阿月,你坐到三师伯身边来就是了。” 三师伯发话,算是对她的拯救。 她松了口气,道:“是,三师伯。” 一道儿说着,一道儿行至三师伯身侧,坐在微略靠后的小凳上。 云中隐顿时满腹怨念,却不敢发作,只能假装憨笑。 敢和任何人作对,他却是不敢和崔二娘作对的。 崔二娘不曾理会他讨好的模样,反是笑吟吟地看着顾长月,眼中有柔光闪动,对她道:你师姐头次要求接受刑老前辈的磨练,现在估摸着在地下城里,至于沉曦那小子,在符篆屋里练习控兽,短时间内也不会出来了,他们都忙,故而不在,你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三师伯。” 顾长月道:“劳烦三师伯上心。” 崔二娘点了点头,盯着她的眼睛,又道:“你似乎发现了什么,要告知我们,正好我们都在,就说吧。” 顾长月看着崔二娘风情万种的眼睛,心里一惊。 现在的崔二娘竟然能够这般轻而易举地看出旁人心中所想,是看到了灵魂深处么? 这几年来,不光他们年轻一辈在进步,前辈们也是在不断进步啊! 崔二娘知道她的想法,安抚一笑。 顾长月看着崔二娘笑吟吟的模样,也不做他想,当下便道:“弟子方才被师尊送出洞府便见曼珠沙华奇景,本来万分担忧,却是天璇真人帮忙解了围,再有顾长乐爱慕虚荣,愿意成就浴火凤凰的美谈,便转移了众人的视线,而弟子却发现两名真人神色奇怪,贴了张隐身符跟上……” 她原原本本,一五一十地将所见所闻细说出来,众人脸上都有不解之意。 顾长月知道,袁师兄的身份令人疑惑。 崔二娘沉吟片刻,道:“听阿月的描述,这袁师兄似乎并非魔道中人,而且擅长把握人心,知道那周真人急躁蠢笨,故而用此法套话,看来本事不小。” 叶翩跹始终埋着头看书,仿佛并未听她说话,此厢却是道:“我向来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刑法总堂潜伏在外的细作我这里都有记载,可袁师兄是谁?我不认识。” 便是角落里的叶释寒也幽幽地道:“静君真人的人我们查过,没有袁姓结丹后期真人。” 崔二娘道:“既然不是刑法总堂的人,也不是静君真人的人,那是谁?” 云中隐想了想,忽然开口道:“天枢真人不是与我们联手么?是他吧?” 叶翩跹却丢给他一记白眼,冷冰冰地泼了盆凉水,“天枢真人与我摇光联手,为的是覆灭魔道,而阿月的事情没有与他细说,明面上看起来不过是家族间的小恩小怨罢了,他并不会参与,对我们最宽容的事情就是睁只眼闭只眼,由着我们胡来罢了,绝对不可能派人调查,再者,你以为正道魁首像你这样,日日夜夜都赋闲在家么?” 云中隐怒瞪叶翩跹,谋划策略他不及这个娘娘腔,但他比这娘娘腔实力强,想到此处心里稍显舒坦。 事实上,意识之中,他分明清楚,叶翩跹说话虽毫不客气,却也在理,因此并未发作。 顾长月回忆了一下当时看到曼珠沙华的情景,那位白衣白发的首座真人面上神色沉静,明显是想到了什么,却并未点透。 兴许这便是他对摇光峰最大的宽容吧? 作为正道魁首,哪里那般容易就被人轻而易举地蒙骗了去? 只是那袁师兄究竟是和身份? 在场没有人能够回答。 最后还是崔二娘道:“无论他是什么身份,如今只要未曾干涉到我等便好,让天璇真人调动刑法总堂,暗中查一查。” 众人觉得有理,便也都没有意见。 静坐了半响,崔二娘忽地对云中隐道:“大师兄,将符篆给阿月吧。” 符篆? 顾长月将目光落到云中隐身上。 云中隐似乎才想起来这事儿,拍了拍脑门,低垂的双眸之中闪过闪亮的光芒,有机会了! 他取出一张黄色符篆,起身亲自递给顾长月。 “阿月,这符篆是给你的,但是你一直在洞府之中未曾出来,怕打扰你和你师尊,大师伯便拦了下来,你知道,大师伯对符篆最为精通,随便拦截一张两张不成问题……” 说着,手已经伸到顾长月手边。 俊朗的脸上有急切之色。 顾长月见此,速度极快地从小凳子上站起来,一把夺走他手中的符篆。 “多谢大师伯。” 语落,已经重新坐下。 云中隐半举的手顿住,脸上的笑意也就此僵住。 如今是连阿月也不可爱了。 悲伤难以自制,无视猪故意仰起头来的嘲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端端正正的坐着,一本正经。 众人权当做没有看见。 顾长月低头打开符篆,不用想也知晓出自雪玲珑之手。 打开之后,果然看到上面的内容,正是数日后在青云城等待之事。 她沉默片刻,将其捏碎。 而就在这个时候,整个浩然派忽然响起一声长鸣。 尖锐的鸣响带着冲天的怨气和不甘,自一处山峰上爆发,雷霆之势冲破九霄,整个浮蚩山都因此而狠狠地动荡起来。 顾长月只觉耳膜阵痛,仿佛被那声尖锐狠狠撕扯,毫无还手之力。 这是… 她来不及多想,更来不及做任何事情,整个人无力地从凳子上跌落。 “阿月……” 模糊中,似乎听到多人惊呼,接着有人一把将她拽起。 随着一股力道,她被包裹在透明的屏障中,耳边的声响缓缓变弱,她也就渐渐清晰过来,这才发现自己的口鼻全是鲜血。 近在身侧的崔二娘伸手便拽住她,将她护在双臂之间,脸上的笑意去了大半,容颜苍白。 “阿月,感觉怎么样?” 顾长月吸了口气,道:“三师伯,我无事。” 摇了摇头,确实已经无事,便支撑着起来,自己调息一番,擦掉口鼻间的鲜血。 众人见她无事,方才松了口气。 响彻浮蚩山的鸣响也已经安静下来。 叶释寒站在一旁,静静地道:“有新魂诞生,元婴真人的气息,因为陨落之时太过不甘和愤怒,所以爆发出那样恐怖的力量,实力已经超出元婴。” 他话音一落,众人又是一惊。 陨落? 浮蚩山浩然派,这个时候,竟然有元婴期真人陨落? 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145章 ,大乱(上) 随着那声长啸寂灭,巍峨连绵的浮蚩山上响起嘹亮沧桑的钟鸣。 咚…咚…咚…… 钟声冗长急促,穿透飘渺的云气,响彻天地。 而将将才因一个筑基少女的顿悟爆发出一片哗然的天枢峰上,此刻又因一名元婴真人的陨落而引起轩然大波。 陨落的真人究竟是谁? 这名真人究竟遭遇了什么? 叶释寒抬起眼帘,望着大殿外幽蓝色的天空,动了动红唇,淡然无波地开口道:“新魂并不完整,浮蚩山一路皆有残留的波动。” 叶翩跹终于放下手中的册子,抬起头来,细声细气地分析道:“既然如此,可以推断此人从外面回来,伤是在浮蚩山外所致,要么就是遇到了比他更厉害的强者,要么就被实力相当的强者围攻,对方至少有三个人,否则飘出的新魂不至于损毁成那样,而新魂损毁,说明他十分急切,根本来不及吞颗丹药什么的调整调整,看样子是想带回什么重要消息。” 崔二娘嘴角微扬,眸光中似乎噙着变换不定的风暴,白茫茫一片,诡异而狂妄:“除此之外,那抹刚刚产生的魂魄里,我似乎感应到了很错乱的东西,嘶,山川、草木、水、一张方方正正却笑得和蔼可亲的脸,还有……爪子?” “是功法……”云中隐忽然开口,难得一见的一本正经,俊朗的脸庞上带着肃穆的神情,与寻常判若两人,他道:“混灵御兽决,天枢峰一脉延伸出来的玄级高阶功法,在危机之时借助灵宠,实力得到成倍的增长,不过其所面对的危险就是,若是使用功法不当,便再也没有机会恢复人身,二娘所感应到的几乎是那灵宠的思想,在死之前,他们已经合一。” 他看着崔二娘,神色柔和。 猪已经从顾长月的身上落下,正端端正正地坐在他的身边,没有露出一排白牙,瞪着圆鼓鼓的眼睛,懵懵懂懂的样子,甚为惹人喜爱。 这一主一兽,颠覆了往日的形象。 崔二娘眸子里的白色风暴缓缓散去,她看了眼地上的猪,转而盯着云中隐,笑得美丽娇艳,“这么说来是因为功法,那么,我认为此人的实力是结丹后期大圆满,有望在百年之内结婴,也难怪他会那般愤怒和不甘,直至最后的瞬间爆发出那种恐怖的力量,而杀死他的人,可能是一名元婴初期修士,或者三名结丹后期修士。” 旁边的叶翩跹点了点头,道:“不错,还有一点,混灵御兽决是浩然派防御一脉的著名功法,结丹后期即将结婴的实力,其在浩然派的身份不低。” 顾长月看着师伯师叔们你一言我一句渐渐剖析出陨落者的身份地位,惊讶无以言表。 她本就不是聪明之人,对于这种分析自然颇有难度,好在也不算太笨,到了这般时候,结合着师伯师叔的话,便也猜出了究竟是何人。 她的记起了五年前七彩幻桥下头疾步而行的白衣修士,那张带着凝重神色的方方正正的脸浮现在眼前,深深呼吸一口,道:“应当是天枢峰著名的防御长老,那位专门负责浮蚩山防御系统的冯真人。” 她见过他很多次,但都没有真真正正地招呼过一次。 这修真境当真是变化无常,凶险不可言说,前不久还是好端端的一个人,谁知外出一趟回来就成了一缕鬼魂。 浮蚩山的风无声吹拂,很多年后,谁曾记得曾经辉煌过的一切? 兴许唯有永世长存,才能被人所铭记吧? 也难怪修仙之路艰难险阻,修仙之人却也如过江之鲤络绎不绝,就算挤得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管他值与不值。 所有的思绪很快便闪过,顾长月依旧疑惑地道:“可是,冯真人为何会陨落?他带回了什么消息?” 话音刚落,就见一张符篆飞入。 崔二娘纤手一捻,那符篆便落入她的手中。 展开念道:“魔道大举动乱,诸多正道修士死于魔修之手,暗影门门主有意进攻浩然。” 魔道动乱…进攻浩然… 听闻此言,顾长月目瞪口呆。 怎么会这样? 她认认真真地回忆了一遍,前世并未发生过这种事情。 再者魔道不是已经捕捉到了箜篌么?为何还这般沉不住气? 为什么?为什么? 她有些茫然。 崔二娘几人一时间也未曾理出头绪,而古道一不在,只觉得此事还真有几分棘手。 不过即便如此,众人依旧并不慌乱。 头绪一时理不出来并不代表一直理不出来,况且正道实力不弱,哪里会轻而易举被击垮? 他们担忧的却是害怕此事会打乱原本的计划。 而正在这个时候,浮蚩山上忽然又传出一阵钟鸣。 这次的钟鸣和开始不同,响声少了些许悲怆,却多了几分清晰,是紧急传召弟子的声音。 但凡未曾闭关的筑基中期以上实力弟子,听闻此钟鸣,即刻上天枢峰汇聚。 顾长月微微一怔,忽地感觉到后背被一张温暖的大手拂了一把,接着,云中隐的声音响起。 “阿月,你也是浩然派筑基中期的弟子,听到这传召还不快去?” 顾长月看着他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顿时明白大师伯又猥琐了。 她哭笑不得,正欲发话,便听崔二娘道:“阿月,去吧。” 顾长月闻言,又看了看二师伯和小师叔,见二人虽未说话,却都有此意,便告辞道:“那么弟子先行告退。” 崔二娘点了点头。 于是,才从天枢峰回归的顾长月便又驾驭红菱法器,重新折回天枢峰。 她发现,沿路实力较弱的弟子都有些惶恐,倒像是出了天大的事情一般。 她飞过云雾中重重大山,终于落在天枢峰下的七彩幻桥之上。 此刻的幻桥下头也聚集了不少弟子,实力多为筑基初期,因为还未晋级筑基中期的原因,并未被允许上山集合。 只见修士们个个脸色苍白,身体颤栗,似乎是被那长啸所伤。 说实在的,这样的实力能够抵御那声长啸,还当真是不可能的,看样子在危机关头,护山大阵还是起了作用。 修士们的目光都盯着天枢峰,目光中流露出惶恐和急切的意味。 也是,一名实力如此强大的真人这般惨烈的陨落,对与弱者来说都有些难以接受。 而见到她从人群中穿过,直接上了七彩幻桥,修士们则露出艳羡之色。 “顾师妹,不,是顾师姐,顾师姐等等,且等一下……” 顾长月正要穿过人群,忽然听到一阵呼喊。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萦绕,她步子微顿,缓缓地转过头去。 人群中,一个身着蓝衣的女子急迫地挤了出来,模样并不美丽,却给人一种极其随和舒服的感觉,不是陈倾舞是谁? 五年前在外峰做杂役弟子的她,此刻已经脱去了一声杂役弟子的袍服进入了内峰。 前世她是通过顾长乐进入内峰,而今生没有顾长乐,她却依旧进入了内峰,可见其并不简单。 顾长月扫了她几眼,发现她的实力才进入筑基初期不久,还不稳固。 陈倾舞见着她,笑得异常亲切,“没有想到能够在这里遇到顾师姐,倾舞当真是激动不已,没有想到顾师姐竟是如此天赋异禀,才五年而已,曾经比顾师姐实力要强的倾舞便看不透顾师姐的实力了,应该是筑基中期了吧?” 一开始是唤的师妹,后来是长月,到现在的师姐。 顾长月看着陈倾舞,发现她的目光坦然,根本看不出半点别的情绪,不得不佩服陈倾舞的善于伪装。 她看着陈轻舞,问:“不知陈师妹有何事?” 陈倾舞听闻她唤自己师妹,心里喜不自胜,眼中也是光芒四射,“顾师姐原来还认得倾舞?” 顾长月淡淡地开口,又问了一次:“你有什么事?” 陈倾舞见她面无表情,心道这样的人本就高傲,怕顾长月厌烦,故而立刻就道:“无事无事,方才看到顾师姐,倾舞只是太高兴了,忍不住招呼,顾师姐应当很忙对吧?倾舞就不耽搁顾师姐了。” 顾长月没有多说什么,点了点头,折身往天枢峰上走去。 待顾长月离开,陈倾舞才松了口气,同时暗自庆幸自己竟然遇到了顾长月。 她能够进入内峰,成为一名无师承的内峰弟子,对她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机缘了,如今遇到顾长月,只要能够将顾长月的性子拿捏住,往后还愁什么? 在她看来,往往有师承的幸运儿都高傲无礼,也喜欢被人奉承,她已经做好了准备,打算要将顾长月掌控于鼓掌之间。 如此想着,心里甚为舒畅。 而相比之下,对于现今的正魔之事,她并未如何关心。 她就不过是个微渺的小角色而已,正魔在这种大事,她没有资格也没有能力去操心。 能够修炼一天算是一天,能够强大一天算是一天,她就是这般想的。 山风吹来,她静静的微笑,未曾注意到周围鄙夷不屑的目光,或者她注意到了,却不放在心上。 她就是这样的人。 顾长月觉得,这样的人若是要针对自己,比顾长乐要危险多了。 如果陈倾舞未曾再出现于她的眼前,她倒是未曾在意,可现在,她蓦然发觉,今生顾长乐还未能找到陈倾舞,不代表以后也不能,她必须多留几分心眼。 况且陈倾舞最擅长的就是攀附高枝,恐怕但凡对自己有利的人,陈倾舞都会默默靠拢,然后发起攻势,甚至为达目的而伤害无辜的人,正如前世。 顾长月不自觉地摇了摇头,待她收回思绪,已经快速行至天枢峰浮蚩大殿前头的广场之上。 此刻的广场上已然聚集了不少内峰弟子。 第146章 ,大乱(中) 偌大的广场上,人潮涌动。 不明状况的弟子们脸庞上皆是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一个二个伸长脖子垫着脚尖,双眼直直地望着前头宏伟高大的浮蚩大殿,似乎想要看清楚大殿中的情形,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名元婴真人的陨落对他们来说即充满了恐惧的猜测,又不可思议。 然而大殿巍峨,大门里隐隐有苍白色的光线,显然被结界阻隔,任由他们望眼欲穿,仍旧什么也看不清晰。 身边嘈杂之音不绝于耳,顾长月只觉嗡嗡作响,仿有蜂兽飞过。 渐渐的,内峰筑基中期以上实力的弟子已然全数汇聚于此,整个广场黑压压的一片,议论声也越发激烈。 如此,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阻隔着浮蚩大殿的结界光幕微微晃动,慢慢行出十数道身影。 广场上的嘈杂之声犹如被水泼灭的火焰,戛然而止。 弟子们的目光都落在浮蚩大殿前的高大台阶上。 那十数道身影便站在上面,神色沉凝。 顾长月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停留在天枢真人身侧的陌生男子身上。 男子身着布料粗糙的灰蓝色袍子,剑眉星目,俊朗风韵,在修士中属中等姿色,除此之外再无别的亮点,模样和穿着看起来的确并不起眼,但是顾长月却在众人之中轻易便捕捉到他的身影。 潜意识里,她觉得此人并不简单。 不着痕迹的触摸了一下拇指上的测戒,上头忽地显现出红色的提示信息。 “目标实力过于强大,您的权限不够,不能预测……” 竟然是不能预测。 这五年来,随着顾长月实力的晋级,不仅体内小花的魂魄在慢慢加强,便是纳戒也在同步升级。 如今以她的实力加上体内小花的力量,有时候便是元婴真人也会被其暴露,而那个人却是不能预测。 如此,说明了什么? 顾长月咬了咬唇,在心里道:“莫非是这一两百年来一直在闭关的浩然派化神期前辈?” 正自思索间,忽然感觉到一道视线向自己扫来。 她心里莫名一阵惊慌,松开触碰着测戒的手,抬起头来,正好看到那男子偏过头移开目光。 看来果真是猜想的那般无疑,蓝袍男子是闭关的化神期前辈之一。 前世她未曾见到过他,而如今时局变化,出现这些陌生面孔并不稀奇。 既然是化神期前辈,她的小动作在别人的眼皮底根本就不够看,因为她也不敢再耍小心思,老老实实地站在人群中,与众人一道儿望着浮蚩大殿前的台阶。 天枢真人当先而立,面色平静,见众弟子安静仰望,点了点头,随后声音低沉地开口道:“召众弟子前来,乃是有一件事情要通告你们,我浩然派天枢峰,近三百年来掌控浩然派防御系统弟子安排的冯文林冯长老不幸陨落。” 他的声音不高,广场上却已经一片哗然。 众弟子心中德高望重的冯长老,竟然陨落了? 冯长老不是几乎不曾外出么?怎么会陨落?莫不是因为晋级失败? 不,应该不是。 冯长老乃结丹大圆满修士,如果晋级失败,说明实力还停留在结丹后期,如此便不可能爆发出那般强大的力量。 想来是被人所害。 天枢真人目光扫过广场,抬手压下众弟子发出的声音,直到天地间宁静无声方才道:“你们的猜测没错,冯长老并非晋级失败,而是被人所害。” 即便早有所想,弟子们还是一脸惊愕。 果然如此,冯长老果然是被人所害,这么说来,新的问题又出来了。 浩然派的管辖范围内,一名结丹后期真人如何会被人杀害? 天枢真人不急不慢地道:“竟然事已至此,本座也就不瞒你们,冯长老死前带回消息,据称魔道妖人忽然有所动作,毫无预兆地突袭而来,并且杀害我正道不少历练修士,目前竟然已经攻破浩然派在青云城周边城市的防御系统,正准备直抵浩然。” 魔道来攻击浩然派了。 众弟子反应不慢,即刻便从天枢真人的话中找出了重点。 广场之中蓦地掀起轩然大波。 “什么?魔道要攻上浮蚩山?” “魔道怎么会忽然发起攻击?难道因为捕捉了箜篌,实力壮大的缘故?” 不料正在此时,议论声中忽然响起一个惊恐的尖叫。 “啊,我知道了,魔道成功捕获了箜篌,刚刚又摧毁了我们的防御系统,他们早就已经比我们强大了,此番一定会攻上来的,我们都死定了……不,我不想死,逃,快逃……” 这个声音一落,便不知从什么地方开始相互推搡,紧接着,场面开始变得混乱。 “诸弟子何以慌张?”站在人群后头的周真人眉头一凛,怒声喝道。 即刻便有人喊,“魔道攻上来了,是魔道攻上来了……” 不说还好,这一说,场面更加混乱。 而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嗖”的一声,一抹蓝色身形闪动,重重长影下,现身于众弟子之间,一把抓住一人,扔在地上。 那陌生男子低头看着引起轰动的弟子,居高临下地问:“你故意如此大呼小叫,究竟意欲何为?” 弟子被扔在地上,抬起头来,看到粗布衣衫的蓝衣男子,一时间摸不透此人的身份,而蓝衣男子身上威势尽敛,并无丝毫压迫之感,被扔在地上的弟子便也并不畏惧,反是嚣张地道:“魔道攻上来了,别的结丹真人以及有师承的弟子就罢了,像我等这般无师承又无实力的,难道要我们送死不成?你这人也太歹毒了,我们实力不强,又没人肯收我们做亲传弟子,遇到这等危机,就连逃命都不成吗?” 他的话倒是说在了不少并无师承的弟子心坎儿上。 广场上顿时又响起一阵哗然。 浩然派内峰弟子在所有门派中修炼条件都算得上是最为优越,但是相较于具备师承的亲传弟子又差了十万八千里,而且在生活上也受到不少亲传弟子的压制,久而久之,心里便也生出了不平之意。 而平日里就罢了,但是在面对危机之时,又被人点出来说,众人心中的不平便被激发出来。 天枢真人见此,元婴期威压再次放出。 他忽地开口,冷声道:“一群混账,给本座住口。” 众弟子受不了天枢真人的威压,再说不出话来。 天枢真人冷冷地扫视众弟子,道:“魔道攻破我浩然领地的防御系统,不代表攻入浮蚩山浩然派,且不说我等元婴真人在场,那北斗星移阵也不是魔道能够轻易攻破的,你们慌什么慌,正道大派的弟子竟都是这般孬种?既然如此,我浩然的存在还有什么必要?若是贪生怕死想要离开的,本座也不阻拦,该滚的都滚,往后再也不许踏入浩然一步,一群无能之辈,徒留在我浩然都是枉然,我浩然迟早被败在你们手上。” 这几乎是天枢真人第一次对弟子们说如此之重的话。 他是真的怒了。 作为正道魁首的领袖,往常接触的都是品行和修炼都极为优秀的弟子,倒还不知道自己门派中的普通弟子竟然是这副样子。 虽说修真境残酷现实,修士皆该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但是如此只顾自己,自私自利,他看着当真心寒。 正道正道,便是以正为道,以正立派。 修仙之路上除了努力和机遇,也应该行正道所行之事,护天下,爱苍生,这是他们的职责,否则又何必将正与魔分得这般清楚? 天枢真人语毕,广场上又安静下来。 地上的弟子战战兢兢,依旧不服气地道:“那也不能让我们去送死。” 天枢真人没有看他,只是对着天璇真人摆了摆手。 天璇真人细长的双眸寒光闪烁,对着地上的弟子,冷冷一笑,道:“该弟子犯了两桩罪,第一,对我浩然化神初期前辈蓝前辈大不敬,按照浩然派规,当送入地下城第一层关押十年。” 第一刚刚说完,地上的弟子便惊呆了。 广场中所有人都惊呆了。 化神期前辈… 一直都是浩然派传说中的存在… 那个容貌与衣着都并不起眼的蓝袍真人,身上没有叫人生畏的气场,没有高高在上的尊贵气质,而这样的人,竟是化神期前辈… 想来是才闭关出来的吧? 众人的目光都望向蓝袍男子,而蓝袍男子自擒获了那弟子之后便又负手而立,没有说话,面上似笑非笑,没有人看得懂他在想些什么。 天璇真人也不顾问众人的想法,继续道:“第二,该弟子刻意制造混乱,意图不明,按列当带入刑法总堂文明巨细,来人,将他带下去。” 地上的弟子白眼一翻,生生晕了过去。 且不说得罪一名化神期前辈的下场,就说地下城和刑法总堂的威名已然让他惊恐不已,一时之间难以承受,故而当场晕厥。 此时便有两名身着胶绡法衣的刑法总堂修士自半空落下,一左一右架着那名弟子,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经过此厢,便再无人闹事。 天枢真人似乎不打算介绍那名蓝前辈,而是道:“本座再说一次,贪生怕死之辈即刻给本座滚下浩然派,我浩然派没有这样的弟子。” 广场上寂静无声。 半响之后,忽然响起一个清丽的女声:“对,我们是正道大派的弟子,守护天下苍生本就是我们的职责,我们怎么能够因为魔道的强悍而畏惧?无论如何,我们都应当站在最前头,为天下苍生谋福,为天下苍生挡灾。” 这声音不大,却充满了力量。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顾长乐立在欧阳靖堂的身后,一脸义无反顾的坚定。 一个柔弱的女人都有如此大的胸襟和胆量,男儿又有何惧? 似乎一句话激发了众人的热血,弟子们冷静下来,不甘落于顾长乐之后,纷纷扬声道:“魔道妖人又有何惧?我等出去灭了他们。” “顾仙子一介女流都如此有胆有识,我等男儿若是退缩不前,且不贻笑大方。” “恳请掌门真人派遣我等下山抵抗魔道。” 顾长乐见众人如此,甜甜的笑了起来。 不远处的欧阳靖堂与有荣焉,笑得满面风光。 天枢真人依旧面无表情,天璇真人则意味深长地望了眼顾长乐,蓝前辈则看着顾长乐似笑非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顾长乐被两道目光望着,心里洋洋得意。 一开始她并不知晓蓝袍男子的身份,故而并不将其看在眼里,而方一听闻,她才惊觉自己险些犯错,正巧遇到这样的事情,便顺道出来表现一番。 没曾想众弟子都这般配合。 见顾长乐如此,顾长月淡淡一笑,然后摇了摇头,心中倒也无甚感慨。 天枢真人见弟子们忽然热情,便不计较方才的事情,当下抬手压下众人的声音,道:“你们既有此心,本座自然会满足你们,但如今魔道猖狂,第二次偷袭围剿我正道弟子,我正道弟子危难之间死伤无数,而魔道又有元婴真人出马,亲自斩杀我浩然派长老,此番行动,必当从长计议。” 第147章 ,大乱(下) 天枢真人看着众弟子渐渐凝重的神色,继续道:“魔道虽不至于攻上浮蚩,但是此次乃是自北境之后魔道最大的行动,不仅我浩然派弟子,便是金铃门、长生崖众正道大派,乃至整个浩瀚大陆都被魔道搅乱,真正的战斗即将,众弟子切莫掉以轻心。” 整个浩瀚大陆都被魔道搅乱。 被顾长乐激起满腔热血的弟子们全数望向天枢真人,重新安静下来,而有的弟子却抑制不住全身颤抖。 事实上,浩瀚大陆修真境突缝大乱,并非所有人都凝重沮丧,也有的人满心斗志与兴奋。 每一次大乱都意味着血流成河,同时,每一次正魔较量也都会有英雄牺牲和崛起。 况且那蓝袍男子不是化神真人么? 有他坐镇,魔道能翻得起什么浪? 既然蓝前辈在,总不至于会眼睁睁看着他们这些正道弟子去送死。 想到蓝前辈的庇护,满心斗志与兴奋的弟子都想趁此机会好好表现一番,借此立下大功,获得更多的修炼机缘。 顾长乐也满心激昂,她是浴火凤凰,她终将成为正道修士中真正的传奇。 对于那只浴火凤凰,虽然事后冷静下来她也有所怀疑,毕竟她在晋级过程中她并未感觉到任何异样,但是既然整个浩然派掌管刑法大权的天璇真人说是她的那就是她的,她何不以此扬名天下? 想到这里,便是扬起嘴角无声地笑了起来,就仿佛看到了自己荣耀无比的未来。 至于顾长月… 她漫不经心地瞥了顾长月一眼,天下有多乱,正道对魔道的痛恨就有多深,故而不必说,顾长月的罪就有多重。 没有人再救得了顾长月。 只要能够尽快找到暮云埃,一切都是那么的顺利。 而相比各怀心思的众弟子,听闻天枢真人的话,顾长月的心中却又升起另一种疑惑。 话说魔道中不是潜伏着不少正道修士么?怎的这次行动竟然发生得这般突然,似乎根本就没有风声传回来? 正想着,前头响起天枢真人的声音:“本座此番召集你们前来,是要通知你们,自现在开始,我浩然派将下达封山令,所有浩然弟子在此其间不得随意外出,除非是在元婴真人的带领下出山抵御魔道。” 他顿了顿,又道:“如今站在这广场之上的弟子不少是我浩然精弟子,不会少了大家共同抵御魔道的机会,下面,各大首座,各大元婴真人结丹真人留下,其余弟子暂且回去收拾一番,等候接下来的通知,顺道将消息带到外峰,让每一个弟子都能够知晓。” 说罢,便示意弟子们退场。 看得出来,召集弟子下达封山令其实很是仓促。 果不其然,魔道此次行动,正道潜伏的修士完全没有回音。 顾长月觉得奇怪,但她不相信所有潜伏在魔道中的正道弟子都被魔道发现并处决,故而才没有传讯,因为就她所知,便是刑法总堂派遣在魔道中的修士也不下于百个,若是加上天枢真人安排的眼线,少说也有两百人左右。 魔道庞大闲散,不可能轻而易举便将两百人找出来并且处决。 既然如此,那便排除了这个可能,剩下的,她真的想不到是怎么回事。 她抬起头来,看到弟子们纷纷退场,步子动了动,却是跟在天枢真人等人的身后,准备进入浮蚩大殿,她想听听此事浩然派会如何处理。 天枢真人虽说的是各大元婴真人结丹真人留下,但是这些元婴真人结丹真人都带着自己的亲传弟子,正如顾长乐之流也在其中。 而顾长月是古道一的亲传弟子,如今虽然师尊不在,但她却能够代表师尊入场。 对此,众人只不过淡淡地瞄她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顾长乐用一副没有见过大场面的眼神盯她,盯了半响之后兴许是觉得没趣,也就移开目光,懒得理她。 待广场上的弟子们全数离去,众真人也都进入了浮蚩大殿。 大殿中灵气环绕,却还能够闻出若有若无的血腥。 那冯长老便是拖着重伤的身体回到浮蚩大殿才与世长辞,浮蚩大殿内自然会留下他死亡时的气息。 顾长月没有说话,脸上也没有表情,很是安静地跟在真人们身后,待真人们全数坐下,才在一群亲传弟子之中站定。 大殿中暂时无人说话,气氛有些凝重。 蓝前辈坐于天枢真人的身侧,至始至终,他都没有说话。 他的实力在众人之中固然最强,但是这么多年的闭关,他已经不再参与浩然派权力中心的事情,故而除非是威胁到浩然派生死存亡的事情他会出面帮忙,别的事情他都不会顾问,尤其是权力中心的事情。 半响之后,有一名元婴真人道:“自冯长老回来之后,本座便一直有个疑问,如若冯长老的话是真的,那么现在几乎每个地方的魔道都在作乱,整个浩瀚大陆都在面临混乱,如此问题便来了,魔道既然这般大的动作,我正道为何到了现在才听到风声?若不是冯长老拼死逃回,我浩然派只怕要等魔道真正开始大肆杀戮之时方能知晓,为什么?” 此话一落,大殿中响起细细的议论声。 大殿中的真人皆比广场上的弟子们镇定了许多,听闻这名真人提到的疑惑,真人们虽然惊异,却都未曾表现出来,面上依旧平淡。 此番相互讨论,也没有脱离主题,更没有刻意制造恐慌。 顾长月观察着众人的神色,发现天枢真人与天璇真人微妙的对视一眼。 随后,还来不及她多想,就听天枢真人道:“其实本座早先便已经收到消息。” 说罢,众真人的议论声提高了些许。 想必每个人都在惊讶,天枢真人既然早就收到了信息,为何不说?作为正道魁首浩然派的领袖,怎能够隐瞒这样的消息,看着整个浩瀚大陆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真人们望着天枢真人,表情如出一撤地想要得到解释。 听闻天枢真人此话,顾长月却瞬间明白过来,这一次恐怕又如上一次般,天枢真人是为了配合师尊的计划,故意这么做的。 只从天枢真人和天璇真人对视的那一眼她就应该明白了的。 天璇真人可是师尊的人,而且对于师尊的计划,天璇真人知道的比摇光峰的师伯师叔们都还要多。 师尊将所有的计划安排都交给天璇真人来完成,完全说得过去。 天枢真人面无表情,对自己做过的事情近乎漫不经心,他慢悠悠地道:“自本座坐上浩然派掌门之位以来,便培养了不少暗部精英潜入魔道之中,目的是为我浩然派收集魔道情况,监视魔道一举一动,提防魔道一切行动。” 大殿之中,除了掌握高层核心机密的真人,其余真人脸上的神色更加惊讶。 因为没有靠近权力的中心,故而很多事情都并不知晓,再加上这种机密的事情天枢真人往往都只与掌握实权的几名真人商讨,从来不曾外露,如今天枢真人主动透露,倒叫他们无法适从。 天枢真人一眼扫过大殿,看了看众人的脸色,继续平淡地讲道:“可是就在上次魔道捕捉箜篌之时,有暗处势力的修士汇报,说魔道已经发现了端倪,此番魔道虽是大举行动,却并不大张旗鼓,所有的消息几乎都来自暗部势力,若是本座提前便有所防范,暗部势力只会被发现,天下苍生本座是应当守护,但却不能仅仅为了天下苍生而牺牲拥有守护苍生职责的正道修士。” 众真人明白了天枢真人的意思,纷纷点头。 其中另一名真人却是问:“莫非上一次,魔道捕捉箜篌之前要偷袭我正道大本营的事情便有消息传回来,而首座未曾透露给我们?” 此话一出,众真人都愣住。 箜篌对于正魔两道来说都是意义非凡,与这一次的意义是完全不同的。 如若上次天枢真人便得到了魔道即将攻打正道大本营的消息,却为了保护几名正道弟子而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任由魔道成功捕捉箜篌,那就是在犯错。 这件事情,众位真人更需要解释。 顾长月心里一惊,看向天枢真人。 他会怎么回答? 总不至于说是因为要配合古道一的计划,故意让魔道抓捕过去的吧? 她看着天枢真人,天枢真人却已经料到会有人问这样的问题,面不改色地道:“很简单,正道中也潜伏了不少魔道奸细。” 这个解释… 顾长月虽然不怎么赞同天枢真人说出来,怕打草惊蛇,但是她却相信,天枢真人这么说,必然有他的理由。 她又听到天枢真人道:“上次本座的确没有收到暗部的消息,所有暗部传来的消息都在抵达本座周围的之前被人截,魔道早就知道本座有暗部势力,故而便启动了他们的奸细,让其截下所有传给本座的传讯符,也就是那个时候,本座才知道浩然派混进了魔道妖人,除此之外,本座还知道,那个人就在大厅之中,毕竟一般的弟子还没胆量敢截本座的传讯符,想来其至少是结丹中期实力。” 除了权力中心的真人,其余真人纷纷睁大眼睛面面相觑,相互对望,仿佛要将对方看出个什么。 顾长月没有看旁人,而是下意识地用余光瞄了眼周真人和顾长乐,发现二人都垂直眼帘,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长乐想些什么且不提,就说那周真人本就是个不怎么淡定的人,被天枢真人这么一说,手心已经渗出汗水,生怕自己就被当众揪了出来。 其实他自己出事也就罢了,但是想到柳氏和顾长乐的计划若因为自己而暴露,会一辈子害了他们母女,他便越发不安宁。 他不敢抬头,生怕就被看出端倪。 蓝前辈的目光似乎无意地扫到他的身上,漆黑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感*彩,不过他动了动嘴唇,似乎骂了声白痴。 那位袁师兄也在其中,转头看着周真人,冷冷地笑了笑。 大殿里的气氛凝滞。 天枢真人仿若未觉,平淡地道:“众位也莫要惊慌,本座虽然并未查出究竟是何人,但是却也不容许这样的人再祸害正道,祸害天下百姓,众位且放心,目前魔道大乱,我等最首要的任务还是如何应付那嚣张猖狂的魔道,至于那位奸细,说不准还会自行露出马脚。” 既然天枢真人这么说,真人们哪里敢不给面子,纷纷缓了口气,点头称是。 周真人听到天枢真人还未查出何人,抬起头来,又发现没有人注意自己,明显松了口气。 他决定这段时间绝不轻易联络那边,否则一旦暴露,一切都完了。 大殿中的主题又回到了这个大乱。 真人们道:“我等皆听凭首座安排,争取早日除掉魔道。” 天枢真人道:“好,下面我等便先商议一番,接下来如何安排。” 第148章 ,西行 众人经过一番商议,后根据魔道分部在浩然派辖地的人手安排,决定暂时派遣两名元婴真人,二十多名结丹真人,以及随意抽取的百名筑基中期以上实力弟子下山与魔道正面交锋。 其中负责领队外出的元婴真人乃是天璇真人和玉衡真人欧阳靖堂。 两位真人见识阅历乃至实力都不寻常,尤其是天璇真人,作为刑法总堂的至高掌权者,此次大任自然而然便落在他的肩上。 之后,一行人便在两为真人的带领下马不停蹄地往山下赶去。 也不知道是运气还是什么,如今已经是筑基中期实力的顾长月并未被选中,故而只能回到摇光峰,踏踏实实继续寻常的修炼,并与众人一同等待消息。 自封山令下,所有弟子不得外出,就连传讯符也不能飞进飞出。 顾长月没有必要牵挂正魔之事,同样也无法联络到山下的雪玲珑以及外出历练的顾长风。 如此也就只有平复心绪,将心放在修炼之上。 哪想五日之后,浮蚩山上又响起了嘹亮的钟声。 她乘着红菱法器赶上天枢峰,得知百名筑基期弟子耗损严重。 其实浩然派因为一早便下达封山令的关系,弟子伤亡程度大大减少了许多。 倒是前来支援的金铃门和长生崖派出不少弟子,死伤人数加起来已然相当于一个中等偏小的三流宗派。 不得不说,天枢真人颇具远见。 不过,真的是远见么? 顾长月摇了摇头,不以为然。 别人不清楚形势,不知道其间缘由就罢了,她可是清楚的很,天枢真人说什么为了保护暗部势力才慢一拍行动根本就是假的,他所做的一切分明就是故意的。 故意让魔道得逞,故意满足魔道的愿望。 他一直就很清楚魔道的动向,甚至是清楚魔道此番大乱的意图。 为保护暗部势力只不过是他用来解释的借口罢了。 若不是如此,在得知魔道动乱的时候,作为正道魁首的掌门人所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不应该是下达封山令,将整个浩然派所有的弟子都保护起来,而是很认真凝重地召集整个浩然派所有经营弟子以及真人下山与魔道相互较量,尽力清扫魔道。 顾长月想,他之所以这般为的恐怕就是让魔道掉以轻心,而浩然派则养精蓄锐,最终来一次出人意料的凶猛反扑。 这个点子倒是妙哉。 然而,正道派出的百名筑基修士损失惨重,不管是为了浩然派的面子还是消除魔道的疑惑,浩然派怎么说也应当派人增援一次。 故此,第二次出山的两百人队伍便组建起来。 同样没有顾长月。 顾长月又回到了日复一复打坐修炼的日子,兴许是战事并不理想的缘故,浩然派未曾透露一星半点关于正魔战况的信息,只叫浩然派弟子安心等待,不过摇光峰的师伯师叔们却能够依靠刑法总堂的力量,得到旁人并不知晓的消息来源。 比如正魔之间的形势与战况。 事实上,魔道根本就不是传言中的气势汹汹,锐不可当。 相反,魔道弟子乔装打扮成无辜百姓,或是混迹于森山丛林,零零星星四处分散,他们隐藏在暗处,时不时便给正道修士一击,而当正道修士全数聚集起来追随他们踪迹的时候,他们则立刻凭借着七零八落的,看起来毫无组织、自由散漫的优势,已经逃之夭夭。 不过,将近半个月之久,魔道以此法突袭杀害了将近五百名正道弟子,反之,正道弟子却不过斩杀了百人不到的魔道妖人。 正道根本就拿魔道没有办法。 这种法子被魔道称为“麻雀战”。 奇怪的名字和奇怪的战术,也不知道是出自哪位高人之手。 而正因为魔道施行“麻雀战”战术,正道弟子根本无法与其正面交锋,那些想要一举成名的正道弟子颇为烦恼,觉得根本就没有展现能力的机会。 当然,顾长乐那只浴火凤凰也只能瞪着眼睛,来回踱步干着急。 说起来,她不过气运和天赋比旁人好而已,别的本事倒没有多少,就连天璇真人一时间也束手无策,更何况是她? 所以她这只浴火凤凰这一次是无法走进旁人的视线,叫天下人惊艳一把的了。 除此之外,据说为了对付魔道,部分正道弟子算是绞尽脑汁,有的提出关闭各大城门,防止魔道进出,不想却在平民之中引起恐慌,各大城市混乱不已,有的提出用火烧森林,将魔道从森山丛林中逼出,不想却引起大面积火灾,魔道没有逼出,凡是逼出了不少强大的妖兽,杀都杀不完。 简直是越来越乱。 对此,便是最为精通阴谋算计的叶翩跹也忍不住点了点头,眼中流露出赞赏之意。 “如今即便魔道成功捕捉箜篌,其实力却与正道不及,他们不敢与正道正面交手,采取这种法子,反倒能够以最低的消耗对正道造成最大的损害,此法当真是高明,未曾想到魔道之中竟有这样的高人,倒叫我想亲自见识一番。” 崔二娘漫不经心地道:“再诡异的阵法都能寻到破解的办法,更何况是人用的战术?其间必然会露出破绽,过不了多久,正道就会找到应对的法子。” 叶翩跹却顺了顺头发,道:“正道恐怕是找不出法子的,因为魔道要攻上浮蚩山的说法根本就不可信,我保证,他们不会给正道想到任何法子的机会便会撤退。” 众人将目光移到他的身上。 顾长月扬了扬眉,问道:“不是说魔道要攻上浮蚩山么?” 叶翩跹看着顾长月,反问:“我说我现在就要去古洲,你信吗?” 顾长月摇了摇头,她自然不信。 叶翩跹道:“这便是了,魔道不过是扬言而已,原先我以为他们已经有了箜篌,自然应当越发低调,寻找另外三大神兽才是,不料他们却再度大乱,倒叫我有些迷茫,不过从他们这些日子所使用的‘麻雀战’战术看来,我能够推测,他们此次大乱恐怕不过是为了一点一点削弱正道,以便将来与正道正面为敌而已。” 说到这里,他低垂着眼帘,娇羞地一笑,“既然是一点一点削弱正道,想来往后还会不断有这样的战争发生,真是聪明呢,浩瀚大陆修真境算得上是被搅乱了吧?不过,正道魁首的浩然派却也不是省油的灯,悄悄他下令封山便知道了,往后天枢真人与暗影门门主的角逐,我猜不到会是怎样的精彩……” 他的音量渐小,顾长月却恍然大悟。 魔道大乱,原来是因为想要一点一点消弱正道。 原本她也以为魔道既然捕捉了箜篌便应该低调地寻找另外三只神兽的,不想魔道会使出如此办法。 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的点子,竟然这般出人意料。 正自思索间,浮蚩山上忽地响起一声清脆的钟鸣。 只是一声,而非急促的三声。 钟声脆响洪亮,短促地回荡在大山云雾深处,很快便收敛下来,没有太长的回应。 ——这是胜利的宣告。 顾长月稍稍有些愣神,此钟声代表什么,她很清楚。 正如同叶翩跹所言,魔道退了。 果然二师伯就是二师伯,当真是厉害。 顾长月看了眼叶翩跹,叶翩跹正低垂的眼眸,嘴角微微上翘,从她的角度看去,隐隐间似乎有种莫名的兴奋和期待。 再转头一一看向云中隐和崔二娘,两人事不关己的态度反倒让她原本有些莫名躁动的心神宁静下来。 角落里,叶释寒则轻柔地抚摸着阿甲柔顺的长发,不发一言。 接着,浮蚩山上又想起钟声,却是召集内峰所有弟子的钟声。 顾长月驾驭红菱法器赶往天枢峰,这次集合,她明显感觉到弟子们无比激昂的精神。 高高的台阶上,天枢真人和高层的元婴真人们都不曾出现,一名结丹真人见弟子汇聚得差不多了,便扬声道:“现今我正道大胜,魔道退避,为鼓舞士气,我浩然何以不乘胜追击?现在,浩然派所有弟子,立刻回去收拾收拾,然后山下与金铃门长生崖以及散修联盟汇合,立刻随我一道追击魔道,并借此历练一番,还不快些?” 语罢,正道弟子热血洋溢,一片哄闹。 弟子们纷纷散去,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完毕,下山等候。 浩然派这是… 魔道打来的时候浩然派立刻下达封山令,眼瞅着金铃门、长生崖修士以及各地散修又是烧山又是封城,与魔道杀得你死我活,自己却偷偷摸摸地保存实力,只派了两批弟子下山,现下等到魔道撤退之后,知晓魔道不会再度突袭,立刻便将山门大开,要求整个浩然派弟子乘胜追击,大张旗鼓,就仿佛此事剿魔行动中,浩然派出了最大的力一般。 而实际上,说是追击魔道,倒不如说是趁着魔道调息不再捣乱的时候,顺道带上浩然派内峰弟子出门历练,并且给正道寻回些许颜面。 况且人家魔道并非正道击退,而是自行退去,有什么可追击的? 啧啧,似乎怎么想怎么都有种卑鄙的感觉。 顾长月站在人群中,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古道一面带微笑的容颜。 天枢真人乃是风光霁月的君子,可做不出这样的事情,如此看来,点子恐怕都是古道一出的。 如今天枢真人与古道一亲密合作,他唯一最能相信的人不是旁人,而是古道一。 况且,也只有刑法总堂真正的幕后掌权者才有资格与浩然派掌门人出谋划策。 师尊啊师尊! 话说,这样不耿直,以后金铃门和长生崖还会再这么拼命地维护正道公义吗? 兴许下次遇到这种情况,金铃门和长生崖越不出力越好,毕竟魔道的意图是削弱正道,正道连弟子都不派出来,看他们如何削弱。 想来师尊也不是没有想到过这一点。 顾长月叹息不止,站在人群中摇了摇头后折身离去。 她没有急着下山,而是回摇光峰与众位师伯师叔辞别,又得到不少保命的宝贝后,才乘着红菱法器离开。 她倒不是打算真的跟随正道修士乘胜追击,此番下山不过是为了去西部而已。 走之前,她试着给雪玲珑发了个传讯,没有想到雪玲珑很快便回讯称自己还在青云城。 这半个月来,雪玲珑没有在这场大战中葬身,也没有等不到她后便离开,反而为了等她,自己寻了个地方藏身,一藏就是大半个月。 顾长月原本想的是,如果没有雪玲珑,就一个人去西部,毕竟雪玲珑所说的唤醒剑魂的法子就在西部蛊族,五年未曾出山的她,便借着出门历练的机会去西部蛊族碰碰运气。 不过既然联系到了雪玲珑,如果雪玲珑身边没有别人,让雪玲珑给自己带路倒是比自己摸索还要方便。 蛊族毕竟是个神秘古老的族群,其地理位置并不容易发现,而且蛊族常年与隐于一处,虽不会像食人族那般野蛮无礼,但是其文明习俗已经与外界不同,能不能听懂语言也是一大问题。 收到传讯之后,两人便在青云城的城门口相见。 由于正魔之战的缘故,青云城看起来隐隐之间呈现一种灰败之象,大街小巷没有多少百姓行走,更多的反而是许多穿来穿去的正道弟子和部分散修。 他们在浮蚩山下结合,如今正要乘胜追击魔道。 顾长月没有理会他们,而是穿过青云城的街道,最终捕捉到雪玲珑白衣飞扬的身影。 雪玲珑就站在城门之下,柔弱的身姿与漆黑高大的城门形成强烈的反差,倒像是风吹便倒。 顾长月远远地看了她半响,发现她周围没有别人。 雪玲珑就是一个人。 如此,顾长月便是放心下来,走上前去,唤道:“雪道友。” 雪玲珑听闻她的声音,欣喜地转过身来,常年冰寒不已的脸庞上露出一丝浅笑,“雪道友,你来了?” 一边说着,一边往顾长月的身后望去,似乎也在揣测她是否带了人来。 顾长月看她的表情便知道她的心思,开口道:“雪道友放心,既然是你我二人的约定,我自然不会带第三个人过来。” 雪玲珑面上微微一红,低头道:“是,是玲珑多虑了。” 说到这里她却是一怔,抬头看着顾长月,“顾道友晋级了?筑基中期?” 顾长月没有否认,道:“侥幸而已。” 雪玲珑眼中冰蓝色的光芒流转,随后点了点头,又道:“顾道友可有决定要去西部蛊族?” 这话她问得有些小心翼翼。 顾长月想起来当初自己委婉的回答,当下点了点头,道:“既然雪道友也是一个人,那么我便随着雪道友走一趟吧。” 雪玲珑眼中冰蓝色的光芒亮了起来。 顾长月看到她眼中的奇光,假意奇怪地看着她,问道:“雪道友怎么了?” 雪玲珑掩盖眸光中的光芒,道:“没有什么,我在想接下来该怎么办,顾道友打算如何安排?” 顾长月扬了扬唇,思索了一会儿,开口道:“现在魔道正在往西南方向撤退,正道乘胜追击,路上想来是安全的,待正道过去之后,我们再行赶路即可。” 雪玲珑觉得此法不错,道:“如此甚好。” 正巧此时天空中划过无数弧线,飞行法器的灵气波动在半空中激荡。 接着,身边又有无数风声响起,乃是从地面经过的正道弟子。 如此看来,正道要进行天空陆地两地大面积的搜索。 等了一会儿,待灵气波动全数远处,顾长月才挥出红菱法器,道:“走吧,正道弟子出发了。” 说罢,呼啸而去。 雪玲珑紧随其后。 两人没有与正道同行,但是这一路上除了遇到些许兽类,便无别的危险。 如此日夜兼程行了将近小半个月,前头缓缓呈现出一座巨大山脉的黑色轮廓。 与浮蚩山系的连绵不绝不同,整座山脉显得高低不齐,菱角分明,就好像是周边被锐利的仙剑所雕刻,有的山顶像是宝塔般,四四方方而且顶端尖锐,有的则像是竹笋,圆而尖削。 这一排一排的群山连接,形成的山脉也有种锐利之感,隐隐间看起来甚至有些疲倦。 两人踩着飞行法器,并肩立于半空。 顾长月看着山脉,神色平静地叹了声:“奇石山脉……” 前世她来过,也在这里经过了漫长而痛苦的历练。 她抱着一定要变强的决心,险些丧命于此,那时候的心情似乎有些沉重。 只是为了什么而沉重呢? 浅浅一笑,原来是为了那种所谓的幼稚可笑的痴恋与深爱。 如今她又回来了,她同样抱着变强的决心,却不愿意再如前世那般,用那种可悲的心情来折磨自己,任由自己被兽类咬得血肉模糊,任由变幻不定的山石将自己伤得体无完肤。 她爱自己,再不愿那般。 伸手轻柔地抚摸着自己拇指上的纳戒,里头的无涯剑平静祥和,仿佛在安心入睡。 二十岁的女子,叹息中带着茫茫的沧桑,仿佛经历了千年的哀怨。 一座稍微圆润的山头,夕阳缓缓沉下,橘红色的光芒在天地间晕开,风里有大山的味道。 雪玲珑转头静静地看了她一眼,想要看清楚她在想些什么,只是未曾成功,便放弃了自己的想法,随后解释道:“是的,过了这个山脉再行五十里便到了蛊族的地界。” 顾长月平复心绪,道:“我知道,不过这山间奇石犹如天然阵法,你能寻到准确的走法么?” 与雪玲珑同行,最方便的就在这里。 她的话其实就相当于废话,如果雪玲珑不知道准确的走法,又是怎么出来的? 雪玲珑深深地看她一眼,随后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道:“能够寻到,不过有些地方是需要根据太阳光线判断,夜里最好不要随意进入。” 顾长月望着那座山,神色不变,道:“那行,夜里便寻个地方休整一下,明日早晨再出发吧。” 第149章 ,山阵 次日,松林鸟鸣,朝阳初起。 浅红色刺目的光线晕染天地,丝丝缠绵的雾气被染上颜色,一圈一圈袅绕散去,然后又交织在一起,牵连不断。 奇石山形态各异的山峰依次排开,漆黑伫立,在雾色朦胧中宛若身着黑袍的神秘死神,静默伫立,释放着诡异逼人的气息。 顾长月驾驭红菱法器立于半空,不远不近地端详着整座大山。 手里,一副画卷在清晨初生的一线光芒下呈现出线条勾勒的轮廓,太阳,雾气以及怪异的山,形态正如眼前神秘莫测的奇石山,但是大致看起来却又有不同,就仿佛是整座奇石山都被颠倒过来一般。 这是雪玲珑用一个半时辰汇出的奇石山阵法变换图。 如此庞大的山脉,她仅用了一个半时辰… …看来是不止一次画这幅阵法变换图… 顾长月沉默不语,在一阵一阵扫来的风中,黑发与红衣缓缓飞扬,美丽恍若红色的朝阳,几分妖艳,却又有几分明媚,丝毫不显俗气。 她的嘴角始终勾起若隐若现的弧度,就仿佛时时刻刻都在微笑,甚至连眼角也带着笑意,再看不出别的情绪。 雪玲珑冰蓝色的眸子似乎也染上了她笑容的色彩,不由握紧苍白没有血色的双手,轻轻颤抖。 她的心里升起复杂的错觉。 这次却不是对救命恩人的歉疚,而是一种叫人颤栗的不安,莫名所以。 她不敢继续看着顾长月,移开目光,望着山头慢慢跳出的太阳,浅淡的红色渐渐散去,越来越通透,最后一片苍白。 山河寂静,如此美好。 若是这世间没了自己,又如何看得见这样的晨光?这样的景象? 忽然间,对生命的向往淹没了心中的不安,更加没有半点愧疚,她抬手指着前头的山,一字一句地道:“奇石山脉又被称作死亡山脉,咎其原因,却是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言,蛊族人都说,因为地底埋葬着守护蛊族的两级阴阳神的力量,每当有蛊族之外的人闯入,两级阴阳神的力量就会自动开启,引导山石变化,形成阵法,将蛊族之外的人困死在里头,只怕元婴修士也不易出入。” 然后她又指着画道:“不过两级阴阳神始终是庇佑蛊族人的,怕蛊族人在山中迷路,故而留下了进出山脉,避开阵法的方法,珂诺她是蛊族女史,我是她的朋友,自然也知晓如何进出,我昨夜画的便是进出的路线图,如果你跟在我身后不慎迷路,自己还用得上。” 顾长月低头看了看画,笑道:“好。” 雪玲珑道:“既然如此,我们下去吧,半空中有结界,不能飞行。” 顾长月点了点头,握决压低红菱法器,直降地面。 要抵达蛊族所在之地,并不需要翻山越岭,而是要从奇石山山脚行路。 事实上,奇石山怪异险峻,山顶尖锐,根本无法翻越。 奇石山阵法难的不是山有多高,有多难翻越,上面的危险有多少,而是整个大山形成变幻不定的迷阵,一个不慎深陷其中,必将万劫不复。 雪玲珑紧随顾长月的身后落地。 两人很快便站在一条狭长的山沟前头。 两边的大山气势逼人,黑压压的,头顶露出浅浅的一线。 浩然派一线天峰谷,莫过于此。 前头的路蜿蜒延伸,一直到达最深处,有层薄雾遮挡,看不清晰。 顾长月望着眼前的路,感慨万千。 现在想想,不得不说前世的自己也并非一无是处。 奇石山脉不仅危险,而且灵气稀缺,前世便是暮云埃进入之前都要做好万全的准备,而她却在没有任何报名条件的情况下,拼死寻到了真正的出路。 在奇石山脉里的三年零六个月,在无数次尝试失败和无数次的惊险之中,白天观察太阳光线在山脉上的反射情况,夜里观察每一条岔道的星象变化,在每一座山每一条路都试着做上记号,便是路边的野草都快被她数得清清楚楚。 后来,就在她以为自己快要力竭而亡的时候,终于看到了希望的光口… 而如今,她又来了。 她笑着,忽然道:“奇石山脉异常诡异,其间变幻莫测,危险至极,据说哪怕是元婴真人也得小心翼翼,它常年变化,以此来庇佑蛊族之人,却不想蛊族如此大方,竟将进出的法子给了雪道友,不过,雪道友真的不是蛊族人对吧?” 雪玲珑闻言一怔,蓦地抬眼看着顾长月。 顾长月依旧若有若无地笑着,眼角微微上勾,美丽逼人。 雪玲珑听到她冷静没有波动的声音响起:“蛊族如此大方,这样倒也好,毕竟以为的阅历和实力,若是没有一个熟知的人带路,恐怕就算又地图也是又进无出的。” 说着,一条丝带递到雪玲珑的手边。 雪玲珑低头看着丝带。 顾长月道:“我看山里雾气甚浓,再者又有阵法移动,一个不甚便会失散,这丝带我们一人一端更保险一些。” 雪玲珑觉得有理,点了点头,将丝带拽在手里。 两人启步,往山沟里行去。 雪玲珑在前,顾长月紧随其后。 深深呼吸一口,果然,熟悉的山,熟悉的路,还有熟悉的气息。 而两人方一走进狭长的小路,便听到身后响起“轰轰”的声响,转过头去,不见任何变化,但是顾长月却明显发现,身后有几座山换了位置,这就是说,这条路已经不再是原先的路。 原先的路通往出口,但现在可能通向死亡,或者是绝望的深渊。 紧接着,又有“轰轰”声接连不断地响起。 前方,周边,乃至很多地方的山石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缓缓的,前面的雾气中出现数条小路。 雪玲珑顿了顿足,抬头望天,只见阳光金灿灿地照下,洒在各做大山刀剑削刻一般的山头,冰蓝色的眸子似乎藏着点点复杂。 顾长月注意到她紧紧拽住丝带,余光似乎瞄了眼另一条小路,随后毫不犹豫地走上了相邻的另一条路。 阴阳两级,一通阴,一通阳,一通死,一通生。 虽然只是没有偏差的一毫,却能够注定一个人,乃至一名修士的生死。 这就是奇石山脉。 顾长月低头将手里的画卷展开,细细地看了几眼,道:“雪道友画功深厚,而且对这奇石山脉第一重变换也极为熟知,想来是经常出入之人,当真让我佩服,正如画这幅画卷一般。” 雪玲珑不由自主地又看她一眼,她还是那副笑吟吟的模样,专心致志地看着手中的画卷,神色没有变化。 但不知为何,雪玲珑的记忆却像是走马灯般一一掠过。 为什么会不熟悉这里的道路?为什么会那般流畅的画那副画卷? 数十年来,她不止一次两次带着剑修进入这个山脉,然后不断地用那个法子以拯救他们手中仙剑的名义摄取他们的生命,再不断往这奇怪的山脉中丢弃他们的尸体,慰劳这奇怪山脉中的鬼神。 当然,也有人警醒地在中途发现端倪,带着她画的画卷趁机逃跑,但是… 没有人逃得出去。 就算逃离了她,也会被那副画卷害死,甚至死得更加惨烈,更加痛苦,而最终的生命也会属于她。 她愧疚过,也想过要放弃,可是终究还是那样做了。 她也怕死啊! “雪道友,你怎么了?” 所有的想法依次而过,片刻后蓦地惊醒,却见自己原地不动,顾长月关切地望着自己,一脸茫然。 雪玲珑回神,习惯性地随手寻了颗丹药放在嘴里,然后有些心不在焉地对顾长月道:“我眼睛不怎么看得见,这是体质原因,神魂偶尔会出现问题,不过现在好了,顾道友且莫要担心,我既然将你带来,便能够将你安全带进去,你跟我来。” 说罢便继续往小路上走。 顾长月看着她的背影,笑了笑。 是真的神魂出现问题么?不尽然喔。 顾长月没有说话,继续跟着一直前行的雪玲珑。 山路变换,将近半盏茶功夫后,忽然听到雪玲珑道:“顾道友,这里的奇石偶尔会化身为兽,路过的时候切莫发出声音。” 顾长月不解地偏着头,“难道是石兽?” 石兽,顾名思义,化石为兽。 一种喜好修士*血肉的兽类,总是隐藏在奇石之中,但当有修士路过,便会震动石壁,活活将其果入腹中碾压致死。 而石兽所在之道为月食之道,即夜深之时,别的危险方才苏醒,说起来,这并非整个奇石山脉中最安全的那条路。 雪玲珑却回过头来对她道:“顾道友莫怕,这条路除了石兽便再无别的危险,你只要跟在我的身后便是,对了,切莫发出任何声音。” 雪玲珑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顾长月也不再说话。 两人一前一后通过狭长的小路。 越往里走,雾气越大,近乎白茫茫一片。 顾长月感觉到雪玲珑将自己身上的气息全部收敛,便也屏气凝神,施展隐吸术,静默无声。 当真是几乎没有声息。 小路中,唯有偶尔响起的粗重呼吸声。 雪玲珑忽然没有感受到顾长月的气息,眼中神色一变,转过头来,却发现顾长月明明就在身后。 而不知道是不是她一瞬的岔气,小路两边的石头轰轰地挪动一下,耳边的呼吸声忽然变浅。 顾长月抬眼看着雪玲珑,停下脚步。 她有些无奈,隐吸术随着实力的强大,用起来也越来越能够将人隐藏起来,到如今竟然到了如果自己隐藏起来,与自己实力相当的人也很难察觉的地步。 实在不怎么好办。 雪玲珑脸色一白,再不去想顾长月为何这般安静,赶紧再次收敛气息,一动不动。 随着两人气息消失,两边的石头左右挪动,像是在寻找什么,几乎过了几吸,方才发出沉重的闷哼声,往两边挪开。 接着,又想起粗重的呼吸声。 两人同时松了口气。 顾长月传言道:“走吧,没事了。” 雪玲珑看着她点了点头,哪想正欲转头,望着顾长月身后的双目之中却忽然露出惊恐的神色。 第150章 ,秘密 丹田中,小花喊道:“阿月,小心身后,不,是小心四周,有危险……” 听闻小花的提醒,顾长月双目一凛,在雪玲珑冰蓝色的眸子中不仅看到了恐惧,以及一只由半空之中沉重压下的黑色大手。 本就仅有一线的天空落下一片漆黑的阴影,山沟中的空气仿佛随着黑影的落下被全部抽空,变得沉闷压抑。 顾长月顿觉胸口隐隐作痛,然而还来不及有所反应,便见雪玲珑的腹部在措不及防之下刺出一条黑色锋利的倒刺,伴着皮肉破裂的声响,洁白的纱衣上绽开一朵红色艳丽的花朵。 黑色倒刺倒挂着灵气腾腾翻涌的血肉,缩回一侧的山石之中。 “吧唧吧唧……” 紧接着,山石中发出咀嚼的声响,雪玲珑的身体则直挺挺地倒下。 顾长月看到她腹部破开的大洞,以及她冰蓝色的双眸之中灰败的色彩,心中生出惊愕之意。 两边的石头以诡异的方式拥挤蠕动,此起彼伏,缓缓向中央靠近。 小花惊道:“这是……” 顾长月不由自主地轻喝一声:“是石灵……” 石灵者,变异石兽也。 它比一般石兽的感官更加敏锐,比一般石兽力量更加强大,这种差别,正如一般的凝冰玄蛇与变异凝冰玄蛇之间的差别。 不过好在一般石兽的实力也相当于筑基中后期修士的力量,这种变异而成的石灵,力量最多不过结丹中期。 她不知道重生之后为何总是遇到这些变异物种,但她也不打算细想,眼下,头顶的压力越发沉厚,她能够感觉到黑手已经朝她落下。 她望着地上不断挣扎的雪玲珑,却并不打算即刻施救。 她甚至没有半刻停留,手中发决一握,红菱法器冲天而起,长了眼睛一般,自黑色大手露出的空隙中穿梭而过。 黑色大手凭空压下,灵气生风,在狭长的山沟中疯狂吹刮,宛若海浪翻涌。 红菱法器从大手旁边的缝隙中穿过,就像是海浪翻滚的大海中飘荡的一叶扁舟,被高高抛起,又重重地落下。 好在顾长月基础深厚,不至于被风暴掀落在地,最终还是跌跌撞撞地飘出数米。 而就在这个时候,身后便响起轰轰的声响,回头望去,竟是方才所在的地面被黑色大手一巴掌拍碎,尘埃飞扬。 近在咫尺的雪玲珑被卷进翻涌的气浪的尘埃中,撞向侧面的奇石。 顾长月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身子撞击奇石之后落下,再度被没入翻涌的气浪尘埃中,最终满鲜血的身体一动不动,四肢无力下垂,沉沉地晕死过去。 “终于晕了……” 见一直绝望挣扎的雪玲珑晕死过去,顾长月终于吐了口气。 黑色大手似乎生了双眼,拔起而起之后,便立刻又朝她拍来。 同时,两侧奇石发出轰轰的声响,石块游动间,竟向中间靠拢。 躺在地上的雪玲珑在游动的石块间,慢慢被移到奇石之上。 顾长月微眯双眼,将自己的情形和周围的形势全数收入眼底,目光中却没有半点惧意。 丹田中小花声音带笑地道:“是要放出阿丁还是打算释放鬼火?” 声音随意,如同在闲聊家常。 顾长月没有理会她,而是迎着风浪在红菱法器之上,右手凭空一挥,一根银色丝线被长长地抛出。 丝线一端,红色娇小的身影在混沌的尘埃中,显得异常耀眼。 两尺来高的女童以极其优美的姿态冲天而降,红唇微张,瓷娃娃般美丽精致的脸庞上带着纯真无邪的笑意,只是与这可爱而天真的表情不符的是,它碧落色的双眸泛着幽深的光芒,近乎占满整个眼眶的痛苦像是无底的绝望深渊,一圈一圈旋转着,直将人带入万劫不复的死亡与黑暗。 空气中有淡淡鲜血的味道,它的笑容便显得极端兴奋而扭曲。 顾长月拽着丝线,能够明显感觉到傀儡对血腥与死亡的喜爱,手中不由加大力道。 “阿丁,立刻……” 短促的呼喊之后,手上一抖,便将阿丁向山沟之中扔去。 阿丁的身子像是断了线的纸风筝,飘落而下,只是它的脸上始终保持着让人发寒的笑意。 顾长月已然能够彻底控制住这只乖戾的傀儡,也不担忧别的,将其抛出之后,才抬眼看着迎面而来的黑色大手。 她也没有即刻便逃,而是站在晃荡不安的红菱法器之上,眼睁睁地看着黑色大手靠近。 随着黑色大手的靠近,脸庞上仿佛有刀子刮过,火辣辣地疼痛。 眼见,那黑色大手已经就在眼前,只一吸之间,便可轻而易举将她卷入其中。 千钧一发之际,她的眸子里忽地燃起紫色的火焰。 冰冷的戾气弥漫天地,一种比黑暗更加暗沉的不详自她的红色裙袍之下喧嚣着,疯狂地窜出。 迎面而来的大手不自觉地怔了怔。 而就是这短暂愣怔的瞬间,顾长月单手一挥,无涯剑自纳戒之中抛出,剑身上紫色鬼火燃烧,以极快的速度,削向黑色大手。 “叮……嗤……” 带着紫色火焰的剑身触碰漆黑岩石组成的大手,摩擦出尖锐的声响。 紧接着,一声悲鸣的吼声响彻整个山沟。 浑厚的悲鸣像是来自远处,又像是近在咫尺,轰轰作响。 黑色大手似乎是被鬼火阴戾的气息避退,轰然矮下长长的一截。 顾长月见此,不着丝毫停留,驾驭着红菱法器便掠过轰然矮下的黑色的大手,片刻间已然掠出十多米之遥。 同时,手中丝线飞扬,一抹红点由远接近,却是阿丁拖着陷入昏迷的雪玲珑自下而上,顺着银白色的丝线,一路掠上红菱法器。 阿丁的脸庞上依旧是让人发寒的笑意,雪玲珑却如一滩软泥一般被扔在红菱法器上,脸色苍白没有血色。 顾长月低头淡淡地看了一眼,驾驭红菱法器转身便跑,速度生风,留下一串红色的重影。 身后,黑色大手重新窜了出来,可是顾长月的气息已经远去。 石灵感受不到顾长月的气息,爆发出愤怒不甘的咆哮。 “轰隆隆……” 整个山沟所有的石头浮动翻涌,此起彼伏,毫不壮观。 只可惜石灵虽然力量不弱,却不能远距离移动,顾长月便是把握石灵这点缺陷,先用鬼火将其震慑,拖延时间,随后趁机逃跑。 当然,考虑到雪玲珑醒来之后要如何与雪玲珑解释,她也没跑多远,自逃离危险区域之后,便握住发决,将红菱法器降下,落在前方的山沟之中,随后蹲在地上,查看雪玲珑的伤势。 还好只是皮肉上受到了重创,体内经脉并未有严重损伤,还不至于会死。 如此,她便松了口气。 说起来她倒并非好心,雪玲珑一开始便没有对她说过真话,便是给她的地图也是假的,她没有理由担心这样不坦诚的人,不过雪玲珑现在还不能死,因为只有雪玲珑才能带她寻到提前唤醒无涯剑剑魂的法子。 一边儿想着,一边儿自纳戒之中拿出一块白玉瓶子,从中取出一块丹药塞进雪玲珑的口中,让她服下。 待雪玲珑吃了丹药,她才开始打量自己所在的地方。 与石兽所在的山沟相比,这里明显安全了许多,没有雾气,没有骇人的宁静,亦没有诡异的气息。 只是不知为何,她却感觉到小花忽然袭来的不安。 牵引阿丁的手微微一怔,问道:“你怎么了?” 小花沉默片刻,轻声道:“我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气息,但是很快就没了……不,他走过来了……” 顾长月大惊,果然听到轻微的脚步声从不远处响起。 她也不多想,顺手便将阿丁放入纳戒之中,抬起头来,看到一抹熟悉而陌生的身影缓缓行来。 剑眉星目,俊逸的脸庞,一袭蓝裳,器宇轩昂。 竟然是蓝前辈? 话说,浩然派的蓝前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当真是好巧,也好危险… 顾长月不自觉地从地上站起来,警惕地后退一步。 虽然蓝前辈是正道中人,但是正道中也并非所有人都是君子,况且她根本不敢确定这位蓝前辈到底是否看到她放出阿丁以及鬼火,若是看到,是会将她当做魔道处决还是发现她是鬼修的秘密? 她摸不准会发生什么,心中不由七上八下。 小花喃喃地道:“他怎么会在这里?我竟然一直没有感受到他的气息。” 顾长月摇了摇头,眼见那抹蓝衣缓缓行至眼前,脑海之中千转百回,可是这个瞬间却像是被抽空了所有的思绪般,一片空白。 竟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不行,不能如此。 她眼珠子转了转,干脆弯下腰行了个道礼,恭恭敬敬地道:“摇光峰弟子顾长月见过蓝前辈。” 蓝前辈本是不急不缓地向她行来,倒也没有料到她会忽然行礼,足下步伐顿了顿,不过却也没有停留多久,跨步便走到她的面前。 他的身材颇为挺拔,站在顾长月的面前,近乎挡住了最后一缕光线。 嘴角轻轻上扬,却没有半点笑意,他低下头看着她,开门见山地道:“喔?浩然派弟子?倒是巧了,本座方才看到了……你的秘密……” 他的声音如同一汪潭水,沉寂而微凉。 顾长月的心咯噔一下,弥漫开黑色的阴影。 他看到了她的秘密,这会意味着什么? 杀人夺宝,还是就地处决?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不妨丹田处忽然覆上一只大手,有股不属于她的灵气波动缓缓进入丹田之中。 蓝前辈竟是这般毫无顾忌地试探她。 这是修士间最忌讳的事情。 她下意识地想要反抗,哪想身体却像是被冻住了般,根本无法动弹。 将近几吸之后,蓝前辈俊朗的眉眼轻轻皱起,颇为困惑地道:“你用过的紫色火焰正是来自你的丹田,可是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有?不对劲,一定不对劲。” 他喃喃半响,仍旧不甘心地再试了几次,果然什么都没有。 许久之后,方才将手移开。 顾长月暗暗松了口气,只觉自己手心额头已经布满细密的汗水。 好在自己隐吸术学得不错,好在自己急中生智,提前将隐吸术全数移至丹田部位,挡住外来气息的侵入,当然,也多亏了小花用它强大的力量配合。 待蓝前辈那只手从她身上移开,她与小花都像是放下了千钧重担,恨不得重重地呼吸几口。 只是此时此刻,她与小花都不敢有所动作。 蓝前辈百思不得其解,方才明明看到顾长月使用诡异的紫色火焰,凭借自己的能力也能够感受到那抹火焰来自丹田,可为何此般却什么也没有? 难道自己看错了么? 不,应当不可能。 这个女修不简单。 他看着顾长月,眸光变得意味深长起来,嘴上却是道:“既然没有,那便是本座错了,方才可有被本座吓到?” 他的语气始终未变,顾长月听不出半点关怀的意思,同样,她也不相信这位蓝前辈真的这么容易就这么算了。 不过不管蓝前辈怎么想,既然他这么说,说明不会立刻对她出手,她算是暂时安全。 第151章 ,跟随 得以留住性命,顾长月思绪一转,当即便道:“蓝前辈乃我正道前辈,风范之人,大道仅见,弟子如今得以遇见,心中自当喜不自胜,又怎会受到惊吓?况且弟子清清白白,未曾行过任何心虚之事,蓝前辈说笑了。” 语气倒是义正言辞。 蓝前辈眉头微动,不自觉地多看她几眼,心中忽然有种“后生可畏”的感触。 方才她释放紫色火焰的招式他分明看得清清楚楚,其间诡异不言而喻,即便她用隐秘的法子隐瞒过去,但是事实就摆在眼前。 他暂且不予追究为的不过是出于好奇,打算继续观察,她不是笨蛋,应该也能想到其间关键,既然如此,她却还能说出这样的话,要不是老奸巨猾,那就真是脸皮极厚。 嗬,倒也不愧为摇光峰弟子。 当然,也只有摇光峰才教得出这样的弟子。 想到那座人丁凋零的第七峰,蓝前辈没有表情的脸庞上忽然流露出浅淡的笑意,阳光之下,显得及不真实。 他看着顾长月,饶有趣味地道:“你倒是会说话,不过本座想知道的是,你为何会出现在奇石山脉?据本座所知,我浩然派弟子似乎是追踪魔修去了西南了吧?还有,这奇石山脉危险异常,谁给你的胆子一个人进来?” 顾长月望着蓝前辈脸上陌生的神色,皱了皱眉头,干脆从纳戒之中拔出无涯剑,递到蓝前辈的面前。 不管这位身着蓝袍的强者是个什么样的人,既然此番对她身上所谓的秘密感兴趣,那么就算她量出正道大派象征意义的无涯剑也不会轻易伤害她,所以她不用担忧什么。 再者,如若蓝前辈是个正人君子,见她手持无涯长剑,说不准还会对她网开一面,不计较鬼火之事。 毕竟在正道之中有一个传言,但凡机缘之下寻得前人所拥器具之人,无论品行还是内心必然都得到了前人的认可。 无涯剑是正道英雄的剑,如今在顾长月手中,从侧面即可说明,顾长月也与无涯剑前主人具备相同的心性,绝非魔道中人。 正道君子绝对不会轻易为难正道弟子。 量出无涯剑后,顾长月一手托着长剑,一手指着地上的雪玲珑,解释起自己出现在此的缘由。 “回前辈,弟子有幸自神兵库中取出仙剑无涯,只可惜无涯仙剑已然破损经年,剑魂至今沉睡不醒,正巧前些日子弟子碰到此人,是此人告诉弟子,她有法子找到提前唤醒剑魂的法子……” 说到这里,地上的雪玲珑仿佛有所感应,皱着眉头闷哼一声。 蓝前辈偏过头看了眼雪玲珑,又看向顾长月,问:“所以你就跟她来了?” 顾长月点了点头,道:“是的。” 蓝前辈却摇了摇头,道:“胆量太大,也不是件好事。” 顾长月也摇了摇头,一脸诚恳地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大道冗长,从来没有不劳而获的道理,弟子深知其间艰险,但是为了唤醒无涯,也只好来了。” 这句话倒是没有做假,跟随雪玲珑进来,她不是不知道其间危险,但是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必须做出这样的牺牲。 她没有逆天的气运,甚至有时候还很倒霉,故而所有的一切都必须自己争取。 若是不争取,那就只好等着被大道所弃。 “嗯,有你这样的想法的确很不错。”蓝前辈见她说得真诚,竟是赞同地点了点头。 顾长月一瞬不瞬地观察他的神色,发现他至始至终都有种局外人般的飘渺感,兴许用云淡风轻来形容还算得上贴切。 她看不出他想些什么,更猜不透他的心思,也不敢太过可以,便收回无涯剑,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弟子多谢蓝前辈夸赞。” 说到这里,想了想,又看向蓝前辈道:“那个,蓝前辈,带弟子进来的道友恐怕快要醒了,弟子也该上路了,如此便是不耽搁您了。” 蓝前辈却一动不动,笔直地站着,足下未曾挪动丝毫,“不耽搁,本座本就比较清闲,况且你不是说这散修带你去蛊族么?既然她知道怎么进去,正好本座也想去看看。” 这意思明显是不打算离开。 顾长月心里苦笑,看样子这位蓝前辈的确有些棘手,她拿出无涯剑打赌,恐怕是赌错了。 蓝前辈如若是正道之中风光霁月的君子,如今得知她是努力上进的正道弟子之后,一般都会任由她自己前去冒险,不会做出一副好好观察她的模样。 此时此刻,这蓝前辈分明就是做好了观察她的准备。 只可惜,她没有能力说不。 蓝前辈看着她,开口提醒道:“她似乎快醒了。” 顾长月低下头,看到雪玲珑缓缓睁开眼睛,于是上前几步,蹲在雪玲珑的身边,替雪玲珑查看伤势。 雪玲珑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顾长月,一开始眼神有些迷茫,不过片刻之后便慢慢恢复过来。 “顾道友……嘶……” 她动了动身子,想支持着起身,不想全身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使她不由自主地痛呼一声。 顾长月见她满脸痛色,道:“你方才受到石灵的重击,不过你放心,只是一些皮肉上的伤害罢了,并未触及经脉骨骼,虽然有些疼痛,停下来用灵气疗养一番足矣。” 雪玲珑闻言,低下头来,才发现自己全身是血,腹部的大洞还正在缓慢愈合,异常恐怖。 她赶紧用灵气疗养,待疼痛减缓才度看向顾长月,有些不可置信地道:“石灵力量强大,顾道友是怎么带着玲珑逃出来的?” 她记不清当时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这种事情很是奇怪。 顾长月即便天赋异禀,但也不过是筑基中期的实力,要想从相当于结丹期修士实力的石灵大手下完全出逃,可能性几乎为零,况且顾长月不仅逃出来了,还将她也带了出来。 再观顾长月身上的伤势… 不,似乎根本就没有伤势。 看出雪玲珑的疑惑,顾长月张了张口,正欲用自己早就想好的理由解释,哪想这个时候忽听身边响起淡淡的声音。 “是本真人救了你们。” 竟然是蓝前辈。 他的声音平静而自然。 雪玲珑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愣了愣神。 陌生的男子,看不透实力,身上没有半点威压,隐隐间却有种叫人生畏的气魄。 他是什么人?怎么会出现在奇石山脉?又怎么会在石灵的攻击下救了自己和顾长月? 要知道,这奇石山脉之中并无奇珍,更无异宝,一般情况下,修士们都很少进入,这也就是蛊族为何隐秘的原因之一。 将将从鬼门关捡回性命的雪玲珑思绪不定,一直负手而立的蓝前辈则扯了扯嘴角,看起来在笑,面上却没有半点笑容,他道:“怎么?本真人救了你们,你们就不感激么?” 雪玲珑从自己的思绪中被拉回现实,赶忙道:“弟子并非此意,只是不知真人如何称呼?” 蓝前辈双手负于身后,神色傲然地道:“本真人姓蓝,名戏月,浩然派结丹结印期修士……” 说话的时候刻意瞄了眼顾长月,倒向是在向顾长月解释。 蓝戏月… 结丹结印期修士… 一个浩然派并不出门的结丹结印期修士而已… 顾长月默默翻了个白眼,亏得一名看起来一本正经,的化神期强者那般会说谎,明明人不是他救的,却说得好像的确是被他所救,人人都应该对他感激涕零一般。 这就罢了,假装自己是一名结丹结印期修士还很有一套,眼下这模样倒是像极了某些正道门派中自身能力并不出色,却仗着长辈而耀武扬威,不知天高地厚的修士。 饶是顾长月知晓他的身份,也忍不住想要揍他。 不过话说回来,蓝戏月这个名字倒像是在哪里听过。 顾长月细细地回忆一番,脑海中搜索不出任何信息,终究只得作罢。 而与顾长月不同的是,听闻蓝前辈的话,雪玲珑眼中明显多了一抹隐约不显的不屑。 正道大派的修士在散修面前总是这般傲慢,明明不过是结丹结印期的实力而已,却仿佛已经成了时间最强的强者一般,足实叫人讨厌。 一本正经的蓝前辈并不理会两人想些什么,继续对雪玲珑说道:“你便叫本真人是蓝真人罢了。” 雪玲珑抑制住心中的不屑,开口道:“是的,玲珑谢过蓝真人救命之恩。” 蓝前辈若有若无地点了点头,道:“嗯,听说你们要去蛊族,正好本真人闲来无事,也想去看看,如此,你就带路好了,就当是感谢本真人救你一命。” “真人要去蛊族?”雪玲珑顿了顿,讶然地看向蓝前辈。 蓝前辈则傲慢地冷哼一声,身上忽地释放出慑人的威压,道:“怎的?难道本真人不可以去么?” 雪玲珑的伤口剧烈一痛,冰蓝色的眸子微凛,不得不开口道:“真人要去自然是可以的,玲珑愿意带路。” 话音刚落,身上的痛苦立马消失。 放松下来的雪玲珑长长地吐了口气,心道好在这蓝真人的实力不过结丹结印期,否则她哪里能够承受? 她想,自己原本是顾念他的恩情,没有打算邀请他进入蛊族的,不过既然他执意要去蛊族,若是不慎被巫王看中,也怨不得自己。 如此,心中隐约升起的一抹愧疚立刻便烟消云散。 顾长月看着她的神色变化,一直未曾说话。 蓝前辈却淡淡地道:“好了,你经脉虽然未曾受到重创,但外伤却也颇为严重,现下天色尚早,快些调理,趁早出发,否则天色一暗,奇石山脉危险重重,到时候还需本真人保护你们。” 雪玲珑闻言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她心知自己所走道路的危险,也不敢过多耽搁,见蓝真人未曾理会自己,便自己从纳戒中取出一枚药丸吞下,随后开始运转身上所有的灵气,促使身体迅速康复。 蓝前辈斜睨了她一眼,未曾说话。 此番耽搁了将近两个时辰,直到雪玲珑身上血淋淋翻卷的皮肉终于开始结痂,身体力量也回转了不少,才开始继续赶路。 蓝前辈果然一路跟随,负手行于顾长月的身侧,没有说话。 顾长月不自觉地侧过头看他,只见他的侧脸在一线的阳光之下,轮廓分明,而始终未曾变化的神色,看不出究竟在想些什么。 第152章 ,蛊族 层层叠叠的奇石山脉在漂浮的雾霭中,恍若星象位移,变幻莫测,始终无法定格成具体画卷。 而山石林立,一片浩渺,澎湃之意,恐怕唯有空中振翅高飞的兽鸟方能一窥究竟。 此外,冗长的山沟亦是在不断交织的轰响声中,犹如一条正在向前跑行的巨蛇,摇摆不定,偶尔也会分出数条枝干,不过片刻便又被移动的山石遮挡,消失不见。 时时变化的山石,时时变化的道路,近乎永不停息。 这才是真正的生死之路,断然不敢轻举妄动。 雪玲珑拖着未能痊愈的身子,一步一步走在前头,作为领路之人,却再不像先前那般轻车熟路,反倒走得极慢。 狭长弯曲的小道越是往里越是狭窄,仅仅只是行了一个钟头而已,便已经只能容下一人经过,两边石壁就在身侧,石壁上有尖利的倒角刺出,上面沾有绿色的青苔,青苔上泛着奇怪粘稠的黑色乳浆,闻之刺鼻,正是月食之毒。 所谓月食之毒,乃整条月食之道上千百年来积累的尸气毒液,剧毒无比,后又因夜间明月星象的变换与其实山石变化规律,多了几分灵气,故而越发强劲毒辣,便是结丹真人也都颇为忌惮,而如雪玲珑这般修为的女子,哪里能够禁得住这种剧毒的腐蚀? 雪玲珑缓步而行,一来是身上重伤并不方便,二来则是害怕触碰山石,沾染月食之毒。 顾长月紧随其后,看着雪玲珑被血染红的衣衫,不自觉地摇了摇头。 就为了带她进来,以免她到时逃跑,便连自己也要如此涉险,方才石灵突现,自己若是不曾管她,那才真正冤枉。 不过不得不说,雪玲珑倒是狠得下人,这样的人也不好对付。 顾长月一边想着,一边前进,同样走得小心翼翼。 虽然提早服用过二师伯备下的丹药,这山石上的毒液对她来说倒是无甚危害,但是她却不敢掉以轻心,毕竟后头还跟了个感官和洞察力都是不凡的化神期强者,她不愿意将自己所有的底牌都暴露出来。 说到蓝前辈… 其实若叫别的弟子遇见这第一大派的祖师级人物,还被这祖师级人物跟了这么久,甚至打算一直跟下去,哪个不会觉得荣幸至极? 可偏巧顾长月情况特殊,想的也多,心中多少有些不畅。 而蓝前辈跟在她的身后,足下无声,气息尚无,像是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狭窄的山路,高大的年轻男子行走其间却不曾显得拥挤,他不急不缓地走着,身上普通的蓝色衣衫随风而动,像是云雾般拂过石壁两侧突出的密密麻麻的倒刺,却又像是烟雾般,在触碰到倒刺的瞬间散去,待后来再凝固。 这些毒液拦不到他,不仅如此,便是整个奇石山脉也拦不到他。 故而相比小心翼翼的雪玲珑和顾长月,更显得悠闲自得。 他的目光时不时地落在狭长的山壁之间,像是在观赏风景一般,眼中有神色漫不经心。 如此,三人各怀心思,皆不言语。 就这般七折八拐,不知行了多久,好不容易才走出这个冗长的山沟。 时下,眼前霍然开朗。 炽烈的阳光从天空中照射下来,将三人笼罩在刺眼的光芒之中。 前方是一片诡异的空地,没有泥土,唯有清澈透明的水塘。 浅浅的水塘干净透彻,清凉如月,水底的石块水草清晰可见,有风吹过,绿油油的水草摇曳不定,搅动着水面上太阳洒下的光芒,层层推开。 一圈一圈的粼光落入眼帘,顾长月忽然觉得头晕目眩。 “这水……” 是死水。 此水被称为死水,倒是名副其实。 水色虽清,但修士一旦不慎落入其中,即刻便会被草兽缠住,然后吞噬。 除此之外,它还有一种精神压制的作用,看的久了便会出现头晕目眩的情况。 顾长月一早便做好了准备,却也依旧这般难受,可想而知,对此水并不了解之人会如何难受。 她也不多想,赶紧将视线移开,屏气调息,几吸之后终得以缓解,继而道:“怎的这么奇怪?” 她表现自然,就仿佛首次尝到死水的厉害。 雪玲珑道:“这是死水,顾道友切莫往下看。” 说着,她的目光越过死水,落在中央伫立着的雕塑上。 顾长月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觉得这雕塑看起来更像是一块被风沙侵蚀的怪石,只有模模糊糊的轮廓能够肯定它是一块雕塑。 事实上,这个雕像顾长月前世在奇石山脉里看到过一些,根本算不得很多,至少前世她清楚记得,这死水之中是没有的。 只是不知为何现在却有了? 而更让她疑惑的是,尽管每一块石头只有十来尺高,并不显得巍峨澎湃,但是却有强大疯狂的威压自其间散发出来。 这种感觉不同于鬼火的阴戾,而是沉厚的,正如沉沉的黑暗从头顶压下,叫人毫无还手之力,尤其是当双目落在其上的时候,一种更为恐怖的眩晕感油然而生,比死水还叫人难受。 方才还在开口说话的雪玲珑脚下一软,噗通一声匍匐在地,一动不动。 顾长月被她的响动所惊,神色一凛,反倒是从雕塑的压迫中清醒过来,紧接着,条件反射地上前搀扶,不想被人一把抓住手腕。 淡淡的温和透过红色衣衫的薄纱,异常清晰的触感,顾长月身子不自觉地一颤,整个人被轻而易举地拉到一旁。 惊愕地抬起头来,正好对上蓝前辈平静没有波澜的眸子。 蓝布衣衫的男子面色不变,缓缓放开抓住顾长月手腕的右手,很自然地开口道:“你不用扶她,那石像是两级阴阳神的化身石雕,蛊族虽不信仰两级阴阳神,但是常年受其庇佑,自然心生崇高的敬重之一,她既然在蛊族长大,同样受了两级阴阳神的庇佑,便应该随了蛊族的风俗,故此但凡见着这样的石像,都得俯身行礼。” “这石像便是两级阴阳神?” 顾长月前世的确在这奇石山脉中历练过许久,但却从未进入过蛊族,对于蛊族的文化风俗并不了解。 无论前世今生,她所知晓的只有一点,蛊族善用蛊毒,生活在奇石山脉背后,神秘莫测,多少年来,很少人能够窥探到它的秘密。 传言它受两级阴阳神庇佑,但是具体的故事却不得而知。 这时,雪玲珑已经跪拜完毕,一边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自地上站起,一边平静地解释道:“顾道友有所不知,这奇石山脉九曲回肠,分支便有上万条之多,其中主要路线有数百条,而每一条主要道路,不管通向死亡还是生命,皆会有一块两级阴阳神的化身石雕。” 她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看向顾长月,“在蛊族的传言中,两级阴阳神的力量太过强大,所以只能分化成无数的化身石雕,否则根本无法立于这天地之间,来庇佑蛊族子民。” 数百条道路,数百块化身石雕,怎会如此? 顾长月默默与前世所见对比一番,随后将目光落在雪玲珑身上。 雪玲珑则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冰蓝色的眸子落到别处,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即便如此,顾长月还是发现,她的目光竟然凝聚成了一点,不像往常那般涣散无力,似乎有点不一样了。 蓝前辈负手而立,淡淡地道:“申时已至,莫再耽搁时间,赶紧走吧。” 雪玲珑也觉得不宜耽搁,道:“如此,蓝真人,顾道友,二位且跟在玲珑身后。” 说罢上前一步,双手一挥,便见一架小舟法器停驻与死水之上。 法器沉浅灰色,木质材料,看起来无甚特别,然,死水底下的草兽在触碰到船身之后皆若受到火焰的炙烤般,唰地缩了回去。 接着,空气中散发出淡淡的焦味。 草兽再不敢触碰法器,在水底不甘地摇晃。 清澈的水面明晃晃的,不断起伏。 雪玲珑似乎看了看顾长月和蓝前辈的模样,随后道:“蛊族善于用毒,船底抹了蛊族特制的焦息粉,专门用于对付水底草兽。” 蓝前辈与顾长月同时点了点头,未曾说话。 雪玲珑则跨步走上法器,后又道:“二位莫要担忧,这些草兽绝不敢再触碰小舟法器,你们上来便是。” 蓝前辈盯着小舟法器,忽然开口,道:“蛊毒,当真是厉害。” 语气平淡,听不出半点赞扬之意。 一道儿说着,一道儿走上小舟法器。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小舟法器忽地下沉一截。 水底的草兽顿时兴奋地又围了过来,可是又被焦息粉所伤,刺啦啦地撤退。 空气中的焦味更浓了几分。 雪玲珑站在船上,脸色不自觉地一白。 顾长月微微皱了皱眉,直觉这位蓝前辈是有意的。 蓝前辈盯着她,面无表情地道:“还不上来站在那里做甚?” 顾长月怔了怔,脚下一动,赶紧移步到小舟法器上。 蓝前辈颐指气使地道:“还不快走。” 雪玲珑白着脸,用法决催动法器,缓缓前移。 此番又行了许久,再穿过一条变化不定的山路,就在阳光渐渐西沉之时,堪堪从无数层层叠叠,变幻不定的奇山中走了出来。 一路上倒也再无任何危险。 山道之外是一片平坦而肥沃的土地,被一片树林环绕其中,绿油油一片,尽显葱郁之态。 远远地,似乎能够看到树林间一栋栋房屋的轮廓。 而半空之中,却凭空悬浮着一块巨大的石匾。 石匾将近五六尺长,通体黑色,石材材质,上面用红色小篆字样歪歪扭扭地刻着“蛊族”二字,便是站在奇石山脉出口的地方,也能够看得一清二楚。 除此之外,石匾两边还分别盘踞着两只不同形态的小蛇。 小蛇盘踞起来只有拳头大小,肥肥胖胖,口中没有蛇信。 此时,西落的太阳将将照耀在其中一只小蛇上。 小蛇头部浑圆,不仅没有蛇信,嘴巴也小的几乎没有。 雪玲珑望着那石匾,忽地挺胸抬头,然后极为恭敬地行了一礼。 随后,她回过头来,对顾长月和蓝前辈道:“那是蛊族的象征,因两级阴阳神的力量而悬浮于空中,千百年来风雨不改,左边的蛊虫是蛊王索罗,右边则是蛊后明娜,你们切莫用手去指,因为那是蛊族真正的信仰,不容亵渎,若是有人不尊敬蛊王和蛊后,定然不会受到蛊族人的欢迎。” 两只蛊虫也太胖了些,远远看去,真像是盘踞起来的,矮矮胖胖的蛇。 顾长月动了动唇,险些将自己的想法脱口而出,不过想到雪玲珑的警告,赶紧将话全部吞回肚里。 雪玲珑轻轻咳嗽一声,似乎以此调整一下体内的气血,覆又吞下一颗补灵丹,道:“虽然那石匾看起来近在咫尺,但是与奇石山脉相距甚远,至少有数十里路,蛊族所在的风希林便是在石匾的后面,我们御器过去还要快些。” 顾长月看着她,道:“既然我们已经从奇石山脉出来,脱离了危险,便也不需要那般紧赶慢赶了吧?” 雪玲珑忽地转过头看着她,冰蓝色的眸子转动。 顾长月看清楚了,雪玲珑的眼睛异常光亮。 她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眼中却流露出显而易见的关怀,“雪道友这是怎么了?我不过是看雪道友重伤未愈,怕雪道友支撑不住而已,却没有想到雪道友思家心切,倒是我的过错。” 雪玲珑微微一愣,心里那种不安的情愫再度升起,只是见顾长月眼中的关怀,并非假装,倒有些莫名所以。 她有些呐呐地开口,道:“多谢顾道友关心,只是天色将晚,玲珑想带二位尽早抵达,也好趁此尽一番地主之谊。” 顾长月笑着点了点头,道:“如此,便请雪道友带路吧。” 雪玲珑道:“蓝真人,顾道友,请。” 旋即御起法器,横空而去。 顾长月也不停留,对蓝前辈道了声:“蓝真人,请。” 后,御起红菱法器跟上雪玲珑。 蓝前辈跟在最后头,莫名意味地打量着顾长月,许久不曾说话。 数十里的距离不算远,三人仅仅飞行了半个时辰便已经站在悬浮的石匾之下。 石匾横在前头的森林上空,在橘红色夕阳下,显得尤为古朴。 蓝前辈终于开口,有感而发地道:“蛊族所在的环境和外面不同,便是连房屋也盖得不同。” 顾长月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到一片郁郁森林中若隐若现的房舍。 一排排高脚竹楼掩映在郁郁森林中,似乎隔了十几株大树便是一间,相互间有序排列,整整齐齐,在深林中形成方正的街道和集市。 这个时候,集市还未散去,依旧有不少蛊族之人来往穿梭。 街道两边都是奇形怪状的大树,大树不高,四下伸展的枝干粗壮,又被剪裁得很是整齐,四四方方,像是一柄倒着的雨伞,枝干汇聚的地方,正好能够被当做货架用。 故此,所有的大树枝干上都摆满了小贩贩卖的物品。 三人行与其间,顾长月一一扫过这些物品,发现不是黑乎乎的蛊虫,就是各色各样的毒粉,对她而言,都提不起多大的兴趣。 倒是那蓝前辈仿佛被吸引住了般,双目四下巡视,偶尔也会停在小摊前瞅瞅,面上神色是难得的柔和。 将近看了有半盏茶的功夫,他忽地笑了起来,被夕阳渲染的树林中,看起来异常恍惚。 他动了动嘴唇,道:“蛊族如今的巫王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第153章 ,血月 顾长月不解蓝前辈何意,转头看了看他,原本不指望他会说些什么,不想却听他压低声音,缓缓地道:“蛊族百姓敬畏两级阴阳神,信仰被封为蛊神的蛊王蛊后,最终却要跪拜巫王,因为巫王是蛊族百姓沟通两级阴阳神与蛊神的纽带,列代巫王存在的意义便是向蛊族百姓传达两级阴阳神与蛊神的旨意,并将蛊族百姓对神的敬仰向声表达,请求神的庇佑,可以说是一神之下,万人之上。” 他将一块盛放毒粉的深黑色铁盒抛到空中,后又握在手心,漫不经心地把玩,俊朗的脸庞上带着浅淡而恍惚的笑意,“当然,这也就决定列代巫王都比蛊族寻常人更懂得用蛊和制毒,而这一代巫王,明显就是个中翘楚,本真人刚刚环视了一周,发现这种能够轻易毒死一名筑基初期修士的毒粉整条街道都是,呵呵,这种连筑基初期修士都忌惮不已的东西,七十年前还是罕见之物,可到了现在却已经遍街都是,只能说明,如今的巫王并不简单。” 毕竟蛊族大多数毒粉都是由巫王亲自炼制,而能够在短短两七十年间,蛊族罕见的毒粉已经成了再普通不过的东西,不得不说,一定是如今巫王的杰作。 顾长月环顾一下四周,然后赞同地点了点头,心里越发地小心谨慎。 如今的巫王这般厉害,对她来说必然是一种威胁。 进入奇石山脉前雪玲珑便说过,她所知晓的唤醒无涯剑剑魂的法子名唤阴阳练造法,是利用一直存封在蛊族祭坛底部两级阴阳神最强的部分力量熔炼,而巫王乃两级阴阳神的发言者,要动用祭坛底部的力量,自然要通过巫王的首肯。 顾长月可以想到的是,两级阴阳神乃整个蛊族人的敬仰,祭坛必然并非什么人都可以进入,而利用两级阴阳神唤醒剑魂的法子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知晓,雪玲珑这种外来的散修,不过只是与蛊族女史珂诺有点交情罢了,这样的身份,不可能仅仅因为感念她的救命之恩以及对无涯剑的喜爱便将蛊族人这么重要的消息告诉她,甚至还要带她进入祭坛催动*,天底下没有这样好的事,更没有这样好的人,除非其间有什么猫腻。 此番推断下来,顾长月觉得这事不仅关系到雪玲珑,更关系到巫王。 故而巫王强大,对她来说,绝对不是好事。 再者身边还有个时时盯着自己的化神期修士,就怕到了万不得已之时,自己仍旧不敢表露真实实力,头疼… 如若雪玲珑说的唤醒剑魂的法子并非真实存在,她定然不会冒这个险。 说起来雪玲珑未必不知道她已经发现了端倪,不过对雪玲珑来说,似乎只要将她带来就行。 只短短的瞬间,顾长月便想到了许多。 她不着痕迹地看了看雪玲珑,雪玲珑却正将目光从蓝前辈身上移开,似乎有些惊讶一路来都趾高气昂的结丹期真人怎么会对蛊族这般了解。 蓝前辈则已经收敛了脸庞上毫不真切的笑容,要求雪玲珑继续带路。 雪玲珑没有停留,带着两人继续往森林城市的中心行去。 天色渐渐变暗,随着照耀在林子中的夕阳缓缓西落,橙红色的光芒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整齐的大树上璀璨的灵气灯火。 每一株大树都有两人合抱来宽,但却竟有二十来尺高,枝叶繁盛,上面挂满璀璨的灯火,有红色、白色、蓝色、绿色…星星点点… 树下掩映着木楼,木楼被光芒点缀。 天空朦朦胧胧,苍窿之下,浩瀚的森林城市犹如彩光下的白昼,绚丽多彩。 雪玲珑解释道:“两位看到的灵气灯火中洒了巫王自制的流光粉末,所以看起来流光溢彩,玲珑没有去过浩然派,也没有资格瞻仰浩然派七彩幻桥夜间美轮美奂的景致,不过想来我蛊族的夜景应当特不亚于七彩幻桥的夜景吧?” 顾长月没有想到她会拿这样的夜景与浩然派的七彩幻桥比较,不自觉地扬了扬眉。 说实在的,要论宏伟和浩荡,这样的景致与浩然派七彩幻桥根本就没有办法比较,不过若论精致和独特,倒也算得上首屈一指。 蓝前辈毫不避讳地冷哼了一声,道:“既然你未曾见过七彩幻桥的景致,如何会知晓这里不亚于七彩幻桥?一切都不过是你自己想象的罢了,我浩然的七彩幻桥无论夜晚还是白日,都不是别处可比的。” 竟然如此直接,不留丝毫情面。 雪玲珑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惨白,瞪着泛蓝的眸子看着他,这般足足盯了几吸方才移开视线。 就连顾长月惊讶地看了他几眼。 蓝前辈不看雪玲珑,转而瞥了顾长月一眼,之后又看向别处,一副全然不知自己得罪了人的模样,继续道:“这是怎的回事?怎么越来越热闹了?这些少女打扮也是奇怪。” 原来随着天色渐晚,热闹的集市竟显得更加热闹,街道两边小摊齐开,叫卖声不绝于耳,蛊族子民来往穿梭,而其中不知何时用处大批少男少女,此番皆是往一个森林城市的中心行去,每个人的脸旁上都洋溢着欢快的笑意。 同时,顾长月注意到他们的都是盛装打扮,尤其是年轻的女子。 美丽漂亮的姑娘们一致穿着七彩的袍服,黑色的里子,窄袖束腰,脖子上、手腕上乃至双脚脚踝都带着亮亮的银环,走起路来叮叮作响。 除此之外,让顾长月惊讶的是,许多少女身上都缠着五颜六色的物体,凑近一看,竟然全是五彩斑斓的蛇虫。 蛇虫缠在少女们的身上,乖顺听话,像是宠物,只是一双双通红或者幽碧色的眸子足实叫人生寒。 少女们也都甚是热情,每个人见面都相互招呼,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有认识雪玲珑的女子甚至围了过来。 有人笑呵呵地喊道:“玲珑历练回来了?太好了,昨夜巫王看了天象,今日正好是月圆之夜,倒是又赶上了,话说玲珑每次都有这个运气呢。” 也有人颇为关切地问道:“不过玲珑好像又受伤了?我看还是赶紧去两级殿找珂诺女史吧,她那里有上好的丹药。” “是啊是啊,玲珑,快去找女史,等你调息好了,黎明的祭祀就该开始了呢,到那时我们一起接神水保平安。” 雪玲珑冰蓝色的眸子中渐渐泛起复杂的神情,嘴角动了动,道:“嗯,好,我这就去找女史他们,祝大家今晚集会愉快。” 直到辞别热情的姑娘,她才回过身来,回答蓝前辈的话道:“蓝真人与顾道友来的巧了,今天正好是近半年来的第一次月圆之夜,蛊族每当月圆之夜都会进行一场大型的集会祭祀活动,夜里姑娘们伴着明月跳蛊舞请蛊后,男子们则用没酒请蛊王,直到黎明初晓,蛊王蛊后降临,巫王用牲口血液祭祀之后便站在祭台之上洒神水,蛊族子民们用簸去接,凡是街道神水的人,都有好运,也能够保佑平安。” 顾长月疑惑地抬头看了看天,夕阳彻底西落,昏暗中,天空泛起浅淡的红色,隐隐间似乎有一团火苗在云雾后头升起,将与森林城市的景致交相辉映。 是即将升起的月亮么?藏在云雾后头,怎的像染了血一般? 虽然没有学过占仆,但她却也知晓那是不详之兆。 血月,本就意味着不详。 她凝眉思索。 雪玲珑注意到她的动作,以为她在疑惑月圆之事,便道:“因为奇石山脉的缘故,风希林并非每个月十五都是月圆之夜,而月圆时间并不确定,有时候可能每个月都有,有时候却一次要登上好几年,正因为此,蛊族人都将月圆之夜视作节庆,很是看重。” 顾长月从那抹模糊不清的红色火苗收回目光。 旁边的蓝前辈负手而立,仿若什么也未曾察觉,不过她听到他的声音道:“这里不仅民风民俗变怪了,就连月色都变怪了,当真是怪。” 他用的是传音,并未让雪玲珑听到。 顾长月知道他的意思,没有看他,而是低头敛眸,独自思索。 随着人流往城市中心走去,不一会儿,雪玲珑道:“前面就是两级大殿。” 顾长月将视线落在前方,只见街道尽头是个偌大的广场,广场后头是一座白色建筑,迥异于所有的蛊族房舍,也迥异于外头所有的建筑,甚至是浩然派浮蚩殿的构造,它高大宏伟,近乎十数层来高,每一层都有十多扇白色亮敞的窗洞,窗洞中有暖黄色的光芒,隐约间可以看到飘飞的白色帘子。 建筑顶端呈半圆形,看起来极为古怪,但是说不出的威严。 想必这便是所谓的两级殿,当真是独特。 两级殿前头,大理石铺筑的广场中心有个巨大的六边形祭台,几乎可容纳将近千人,上头种了三个大树,树高三四十尺,由无数藤蔓交织而成,直冲天际,树身上布满碧绿色的青苔,笔直地站着,像是批了厚重铠甲的高大剑士。 三颗大树虽然种在祭台上,却未能将祭台遮挡,而是分部在三个奇特的方向。 除此之外,广场上还种了数颗相同的大树。 顾长月之所以能够将其全数收入眼底,因为那白色建筑泛出的光芒将周围照的清清楚楚。 与此同时,一轮红光自天际落下,洒在白色的建筑上,犹如染血。 建筑光滑的弧形顶端上,映出灼灼圆月的影子。 顾长月的眸子里似乎也染上了血红的色彩,心中轻喃,“这血月出来的速度,太快了。” 红彤彤的月亮,伴着清风与一种隐秘腥甜的香味,怡然独立于天际。 雪玲珑道:“顾道友,珂诺他们都在两级殿中,巫王也在,我们去找他们吧。” 接着又对蓝前辈道:“蓝真人若是感兴趣的话,一道儿来也没问题。” 第154章 ,巫王 血月与彩色的灵气火焰交相辉映,偌大的广场上,盛装打扮的蛊族男女自四面八方涌来,越聚越多,广场上显得热闹异常。 然而不知道是早已习惯还是什么原因,男男女女相谈甚欢,竟无人注意到此时此刻,悬浮在半空中的石匾两侧,蛊王蛊后的双目似有绿光闪动,高大的两级殿亦散发出淡淡的寒芒。 空气中蔓延着一种道不清言不明的诡异气息,无声无息,却叫人莫名不安。 雪玲珑站在两级殿的前头,冰冷消瘦的脸庞照应在变幻不定的光芒下,忽然变得诡异苍白。 黄昏拂过的凉风中,顾长月感觉到丹田中小花起伏不定的情绪,脚下不着痕迹地动了动,往蓝前辈的身侧靠了两步。 尽管他的存在让她很不自在,但是在这里,他是唯一一个来自外头的人,与她一样。 蓝前辈似乎明白她的心思,微微侧头看了她一眼,深邃的眸子里划过一瞬明亮的光芒。 他的嘴角轻轻一扬,开口道:“本真人倒也很是感兴趣,且去看看吧。” 说罢,昂首阔步,以随意而漫不经心的姿态朝着两级殿行去,那模样就仿佛是行走在自家院落中一般。 顾长月和雪玲珑同时一怔。 蓝前辈走了数步见二人未曾追上,回过头来,孤傲地道:“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些?” 这样会假装的蓝前辈… 顾长月心中无缘无故便安适了不少,旋即收敛心神,转而脆伸出一只手,很友好地去拍雪玲珑的肩膀。 雪玲珑向来不喜欢与人这般接触,下意识便要挡开顾长月的手。 “啪” 两只手撞在一起,声音颇为响亮。 雪玲珑又是一怔,这才反应过来,苍白没有血色的脸庞上泛起尴尬的红晕。 顾长月却并不在意,依旧一副笑吟吟的模样,甚至和颜悦色地宽慰道:“我只是想说,雪道友莫在意,蓝真人似乎就是那样的性格,习惯就好了。” 并没有提及雪玲珑拍她的事情,倒是显得异常大度。 雪玲珑的心里莫名地不是滋味,暗自深呼吸一口,道:“无碍,顾道友,请。” 顾长月也不推却,点了点头便跟上蓝前辈的步伐。 望着顾长月红衣娇艳的背影,雪玲珑吐了口气,她觉得今夜空气中的甜腥味似乎比平常要浓郁了许多。 她转过头看了眼高挂在天空中的血色圆月,冰蓝色的眸子动了一下,这才从后头追上顾长月。 两级殿高大宏伟,光是正门前头便伫立着数根巨大的白色圆柱。 大门左右仅有两名身着黑色布褂的大汉驻守,大汉面色黝黑,身形高大,暴露在外的肌肤色泽健康,肌肉突起,仿佛轻而易举便能将人撂倒在地。 两人右手各握一铁嵌,左手则各牵一头长了三个脑袋,七条尾巴,身高将近半人来高的巫狼。 两头巫狼显得异常暴躁,见着三人靠近,纵身便想从地上窜起,只是狼脖子上的银色圆环寒光淋淋,生生将两头暴躁的巫狼压制住。 巫狼因铁环而无法动弹,唯独六个脑袋左右摇摆,候间发出粗重而不甘的咕嘟声响,十二双突出的眸子近乎渗着鲜血,圆鼓鼓地,像极了黄昏的月亮。 巫狼,一般以肉食为主,性情残暴。 而这两头巫狼,只怕已经修炼至了四级,更显凶险。 说起来,这种妖兽喜欢群居,一两头并不叫人惧怕,但是若是成群集队地出没,认准一个人攻击,只怕这个人就算是结丹后期修士也有可能招架不住。 况且巫狼足智,对狩猎很有一套办法,无论是埋伏包围还是诱敌深入,只要被他们盯上,若不具备强悍的实力,那么就只能被巫狼撕碎。 既然是群居的妖兽,蛊族在捕捉的时候,没有理由只捕捉两头。 顾长月的步子不自觉地顿了顿。 雪玲珑见她如此,以为她在害怕,上前安慰道:“顾道友切莫担忧,巫狼脖子上有巫王亲自设下的圈铃,不会伤到你的。” 顾长月看着两头巫狼,道:“嗯,我没事。” 雪玲珑也不说别的,带着两人走进两级大殿。 方一进入大殿,顾长月便有种进入另一个世界的错觉。 从对面的墙壁开始,白色的阶梯环绕着整个大殿,一层一层而上,直接通向最大殿的顶端。 抬起头来,看到的是直通顶部的螺旋空间。 而四周墙壁上,除了隔断距离便打开的窗洞,却是整整齐齐地放慢了古籍古卷,以及盛放蛊虫的铁盒,从底部摆放道了顶部。 密密麻麻,宏伟不已。 螺旋状的阶梯层层而上,能够轻易取出每个格子里的书卷和铁盒。 便是前世有幸登上苍穹台,见识了不少隐世强者奇妙高大的洞府,顾长月的心中依旧诧异不已。 这样的建筑,当真是别具一格。 蓝前辈依旧面无表情,对于这样的建筑好像没有多大的兴趣。 大殿之中,正有十多名蛊族少女站在螺旋阶梯的各个位置,用心擦拭着书卷和铁盒。 这里的世界与外面隔绝,甚是安静,听不到外面的嘈杂。 这时,头顶上忽然响起一个声音,“玲珑,是你回来了吗?” 这声音有几分熟悉。 顾长月抬起头来,看到的是阶梯最顶端的地方,一张森森的黑布。 她一眼便认了出来,那是林东儿。 作为外界的人,林东儿竟然也被允许进入两级殿这样神圣的地方。 她思索了片刻,上头又响起林东儿的声音,“玲珑,你把顾道友带回来了么?快上来吧,师尊都准备好了,就等你们了呢。” 师尊? 顾长月望着头顶的黑布,忽然间明白过来,雪玲珑、林东儿,亦或许还有陌子规,这三个外头的人能够随意进出两级殿这样神圣的地方,恐怕是因为认了巫王做师尊的缘故。 雪玲珑仿佛知道顾长月心中所想,对顾长月道:“巫王仁慈,这数十年来先后收了玲珑、东儿以及子归为亲传弟子,并手把手教会了我们很多东西,我们都很感激他,像我们这样的人,原本都不该活这么久的。” 说话的时候眼神恳切,毫不躲闪。 顾长月笑了笑道:“也难怪你能够随意进出蛊族最重要的禁地,还能够随意将唤醒剑魂的法子告诉我,原来是这样。” 雪玲珑怔了怔,似乎品味顾长月话中的意思,片刻之后道:“是的,正是如此,玲珑请求巫王帮这个忙还是可以的。” 顾长月笑得越发灿烂,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却听旁边蓝前辈轻轻地冷哼一声,道:“也难为列外巫王不能娶妻,年龄到了便只好收些弟子放在那里,等自己死了之后也好有个守孝的人。” 顾长月眉毛一扬,只觉蓝前辈说话越来越不客气了。 雪玲珑则是面色发白。 上头的林东儿似乎也听到了蓝前辈的轻哼,开口问:“玲珑,你还带回了什么人?” 雪玲珑扬声道:“喔,是个结丹结印期真人,在回来的时候不幸遭遇石灵袭击,是这位真人救了我和顾道友。” 林东儿道:“结丹结印期?倒也行,不过我说你们快上来吧,说话大家都不舒服。” 林东儿说的随意,竟然对蓝前辈的无礼丝毫不放在心上。 既然作为巫王的弟子,又如雪玲珑所的那般很感激巫王,那么林东儿应该有理由对蓝前辈的无力表示生气才是,可他没有。 他这般说话,不仅没有生气的意思,反倒有几分随意,就仿佛是在谈论今天隔壁大婶种的树苗被人拔去了一般。 顾长月默默地摇了摇头,转而看着蓝前辈。 蓝前辈微微眯缝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顾长月觉得,这位前辈都是故意的吧? 正想着,就听身边的雪玲珑道:“蓝真人,顾道友,我们上去吧,巫王还在上面等着我们。” 蓝前辈颐指气使地道:“前面带路。” 雪玲珑也不计较,道:“是。” 然后便踏上阶梯。 顾长月和蓝前辈紧随其后。 这阶梯一圈一圈依附着圆形的大殿而建,高达十几层,一层一层慢慢向上,凭借三人步行的速度,走起来恐怕也要几刻时间。 顾长月趁此机会问道:“对了雪道友,你所说的请求巫王帮忙,是指让巫王通融我进来,还是指让巫王帮忙用两级阴阳神的力量唤醒无涯剑剑魂?” 雪玲珑走在前头,静静地道:“自然是让巫王帮忙启用两级阴阳神的力量,现在仅凭玲珑和顾道友的力量,根本无法控制那种力量。” 顾长月沉默了一下,“呃,那会不会耽搁了巫王?今日不是集会日么?到了黎明之时,蛊族子民还等着巫王以血祭蛊王蛊后,抛洒神水呢?” 她看着雪玲珑苍白的背影,只见雪玲珑不着痕迹地怔了怔。 因为雪玲珑背对着她,她看不见雪玲珑脸上的神色。 雪玲珑没有说话,偌大的大殿中却响起一个温润平和的声音,听起来极富磁性。 “以血祭蛊,洒下神水,给蛊族子民以生的希望和心灵的慰藉,这是举足轻重的事情,自然不能耽搁,然而两位贵客前来,本巫却只能请两位先行进入两级大殿休息,等待本巫一夜。” 语毕,便听上方响起大门开启的声音。 顾长月抬起头来,发现原来楼梯的最顶端设置了结界阻隔,那里悬浮着一间苍白色的房间,一扇白色大门开启之后,房间中透出暖黄色的光芒。 巫王的声音再次从房间中响起:“两位请进。” 顾长月未曾说话,身后的蓝真人率先开口,道:“今日似乎有幸见着蛊族至高无上的巫王,也不枉本真人白跑一趟。” 巫王道:“至高无上谈不上,列代巫王都受到蛊族子民的爱戴和敬仰。” 蓝真人嘴角上扬,不再开口。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最顶部的阶梯。 阶梯正对着敞开的们,站在阶梯上的人却看不清里头究竟是什么模样。 林东儿站在门的前头,对顾长月道:“顾道友,好久不见。” 顾长月点头道:“林道友别来无恙。” 林东儿摆了摆手,“的确无恙,我们进去说话吧。” 雪玲珑亦道:“两位,里面请。” 蓝真人不客气,当先便往里头走。 里头的景象与想象之中完全不同。 普通的六面体石室,不大不小,四周刻绘着列代巫王祭祀石像,每面墙壁上都挂着暖黄色的灵气罩灯,将石室呈现在暖黄色的光芒下,异常温暖。 石室正前方是一块台阶,上面铺了一张蒲团,想来是巫王修炼所用,两边则齐刷刷地摆放着高大的紫檀木架子,架子上放着各种奇异的物品,牛头蛇身,看起来都是祭祀所用的东西。 总之整个房间透着淡淡的古朴,唯有台阶正上方,两头突出的蛊虫头像雕刻得栩栩如生,双目不知用什么材料所制,散发着淋淋寒芒。 身着蛊族服饰的珂诺和身着黑色衣衫的陌子规分别蹲在屋子的一角,在架子前翻寻什么。 见着顾长月等人进来,珂诺抬起头,轻轻一笑,道:“顾道友,欢迎来到蛊族。” 顾长月看着笑得青春可爱的珂诺,唤了声:“珂诺道友。” 珂诺笑着点了点头。 顾长月的目光落在陌子规身上,陌子规始终在架子前收拾东西,不曾理会她。 珂诺注意到她的目光,解释,“不用理会子规,你也知道,他的灵根足实奇怪,如今火灵根占了优势的他心情比较暴躁。” 顾长月微微一笑,表示并不在意。 她将目光落到别处,正好看见一个高大的架子后头走出一个男子。 那男子身着黑色绣金文的广袖长袍,头上戴着奇异的尖帽,脸庞被罩在帽子下头,显得异常尖细。 苍白没有血色的脸庞,微微发黑的眼圈,明明五官轮廓算得上是精致美丽,却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寒意,叫人不愿意多看一眼。 而那张让人极不舒服的脸庞上还勾起一抹浅笑,落在顾长月眼中,颇有几分阴阳怪气的味道。 男子的手中拿着一侧书卷,似乎也是在准备黎明祭祀用的东西。 顾长月的目光在男子身上缓缓游移,猜想这般打扮之人,恐怕就是巫王没错了。 果然,蓝前辈缓缓地开口,道:“蛊族巫王,果然是不一样的。” 第155章 ,诡夜(上) 蓝前辈的语调至始至终都未曾变过,平平淡淡,没有起伏,然而顾长月却总是听出不一样的意思。 一开始是故作狂傲,现在则是别有意味。 她相信,他口中的“不一样”绝非褒义。 巫王虽然样貌不俗,但是周身气质足实让人无法舒坦,她不过就这么多看了两眼而已,整个人便被一种扭曲的眩晕感包围起来,恶心欲吐,直到她努力挪开目光,许久之后方才得以平复。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原本不是蛊族之人,对蛊族之人的信仰也无甚感觉,故而对于蛊族之人“巫王高高在上,不容凡人亵渎”的说法并不赞同。 在她看来,巫王也是普普通通的人,只要不好好修炼,就没有办法通彻天地,世间更没有人会因做了几个简简单单的祭祀便可受神庇佑,若是这样的话,修士还修什么仙?不如全都来做巫王好了。 巫王身上怪异的气息若非一种罕见特殊的天然体质,那就一定是修炼某种魔道邪功的缘故。 蓝前辈意有所指,的确正常。 只是,她觉得,蓝前辈这般挑明了说,似乎甚为不妥。 她不敢再看巫王,只能将目光转移到蓝前辈身上。 蓝前辈一袭粗布蓝裳,立在质朴的石室之中,眸光倾斜,态度倒是不卑不亢,然,叫旁人看来,只怕会有种自以为是的感觉,正如此刻雪玲珑等人的想法,尤其是雪玲珑。 至始至终,一路跟随一路观察的雪玲珑便觉得蓝前辈愚不可及。 她很怀疑,他不过就是个结丹结印期真人罢了,整天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不会藏拙,不懂低调,这样的性子,在外头是怎么活到今天的? 不过这也无甚,他已经走不出去了。 对于雪玲珑等人的想法,顾长月倒也猜中了几分,她默默地摇了摇头,便听巫王道:“在修炼之上,本巫也不过是个大道未成的弱者罢了,如今虽得神之庇佑,受蛊族子民膜拜,却也不过是本巫的荣幸而已,根本不值一提。” 语言平和随意,仿佛根本没有明白蓝前辈的意思,亦或是听明白了,却刻意装作不知。 不仅巫王,便是将巫王奉若神明般敬重的雪玲珑几人也不曾言语。 顾长月又不着痕迹地望了几人一眼,每个人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神态,很自然地忙碌着,看不出丝毫不妥。 旁边,蓝前辈又道:“是巫王谦虚了。” 巫王将手中的册子放在支架上一块黑色圆盘之上,笑吟吟地摆了摆手:“本巫说的是实话。” 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才道:“我们蛊族修士人数不多,而修士中大半都为半吊子散修,所以子民们居住的木楼都极少灵气,而整个风希林中,也仅有这两级殿里灵气稍微丰富,两位作为我蛊族的贵客,又是外界的修士,本巫便只好将二位暂且安排于此。” 这般倒像是闲话家常般亲和自然。 说实在的,若不是他身上那种让隐隐透露的气息,顾长月定然会觉得这样的人很好亲近,无论他是假装还是什么。 蓝前辈笑了笑,道:“巫王还真是好客。” 巫王亦笑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对了,两位远道而来,总不能这般站着,且进来小坐一下,待本巫祭祀完毕再回来招待两位。” 蓝前辈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顾长月却是忽然插口道:“巫王真的可以利用两级阴阳神的力量恢复我的仙剑剑魂?” 她措不及防地一问,石室里静了静。 巫王怔了一下,似乎观察了她半响,随后才道:“正是如此。” 顾长月道:“两级阴阳神乃是整个蛊族的守护之神,想必只是一部分力量也强悍无比,巫王若是要将其控制住,恐怕要花费很大的心力吧?如此费力之事,巫王竟然轻而易举便答应帮助,实在是……” 说到这里便不再继续。 巫王又是一怔。 顾长月感觉到几道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石室中的气氛变得莫名怪异。 同时,石室中升起燥热的高温,竟是一直埋头整理物品的陌子规忽然转过头来,死死地看着她看,双目中有红色旺盛的焰火。 顾长月能够感受到他烦躁的情绪,就仿佛是一头强大的巫狼随时随刻扑向自己,心中不由咯噔一下。 即便是水火矛盾的双灵根,人终究是人,怎么会有这种如同野兽般的眼神? 她下意识地做好防御姿态,却见陌子规脖子上闪过一道锋利的白光。 白光亮起,冷意萧瑟,陌子规眼中的火焰被生生压制下去,狂暴的躁意亦是消失无踪。 陌子规眼中的火焰被掩埋,整个人冷静下来,又重新开始整理东西。 石室中重归宁静,就好像根本未曾发生过一般。 顾长月注意到,陌子规的脖子上带着一个铁环,而白光所释放出的力量就是来自那道铁环。 是铁环压制了陌子规的狂躁。 她敛回目光,耳边响起雪玲珑淡漠的声音:“顾道友这是何意?” 原来一切都仅仅只是在一瞬之间,顾长月抛开别的事情不想,回头看着雪玲珑,有些疑惑地道:“是我说错话了么?我只是想表达对巫王的谢意,没有别的意思啊,莫非你们以为我在怀疑什么吧?呵呵,雪道友,我若是那般不相信你,又何苦跟随你来到这里?” 她眼角上扬,面上带笑,却说得异常诚恳。 雪玲珑泛着冰蓝色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她,许久之后看不出任何异样方才开口道:“顾道友没有错,是玲珑想多了。” 顾长月应了一声,道:“是我想多了么?既然如此,我便放心了。” 说罢,淡然地笑了笑。 雪玲珑看着她,却不打算再说些什么。 事实上这个时候两方都是心知肚明。 顾长月很清楚雪玲珑几人在酝酿着什么,总之对她来说是没有好处,而雪玲珑几人未必不知道她已经有所怀疑。 但是即便如此,双方都还没有立刻翻脸。 对于顾长月而言,从巫王毫不掩饰的怪异,以及自己刻意试探之后雪玲珑等人的表现来看,似乎只要走进这间石室,雪玲珑等人便不打算再继续假装下去,或者说,雪玲珑等人自信在这间石室中,自己和蓝前辈两人都根本就跑不出去。 所以说,她觉得自己能装就装,最好莫要翻脸,至少这样对方不会立刻对自己做出什么事情,自己还有机会观察,思考。 况且她还想要得到唤醒无涯剑剑魂的法子,如此便不得不将计就计。 相反,对于雪玲珑几人而言,顾长月总总表现,无论是试探还是什么,都无不透露着对他们的怀疑。 他们哪里不知道顾长月已经发觉了什么? 原本他们至始至终也没有打算隐瞒,反正只要进入这间石室,凭借顾长月和蓝前辈两人的实力,想要出逃根本就不可能。 他们一直都在等待,只要顾长月将话说开,采取激烈反抗,便会直接动手。 只是,既然顾长月要假装,他们就能够陪着演戏,毕竟最后的时刻还没有到来,而顾长月也在观望,她根本就不知道危机到底潜藏在什么地方。 再者,一个活生生的仙剑主人气血与一个已经死掉的仙剑主人气血比起来,往往活生生的这一个还更加符合两级阴阳神的要求。 双方都有双方的理由,如此,双方这一问一答的模式,表面上看起来是很礼貌。 逢场作戏,谁不会呢? 当然,他们完全将蓝前辈忽略在外。 对于一个自高自大的修士,每个人都不愿意将其放在眼里。 不得不说,蓝前辈故意叫人看低的举动还挺有效的。 石室中恢复宁静,这时,珂诺忽然提醒道:“师尊,祭祀快要开始了。” 巫王转头忘了眼窗外,石室大门两侧分别有一扇双开的窗户,其中一扇正对着外面热闹非凡的广场,隐隐间还能听到蛊族子民吵嚷的声响。 而另一扇窗户中,血红色的月亮高挂天边,似乎将夜也一同染红。 的确是时候了。 他回过头来,对顾长月和蓝前辈点头道:“两位稍候片刻。” 说罢,雪玲珑几人便立刻做好准备。 将将还险些化作猛兽扑向顾长月的陌子规走了过来,面上神色淡淡,手中抱着一块书卷。 书卷是由不知名的黑竹打造,紧致地卷成一圈,隐隐间有种沉厚之感。 陌子规双手环抱,小心翼翼,仿佛生怕就掉在地上。 另一边,雪玲珑手中捧着一条黑色丝带,丝带长约十来尺,上头并无任何花纹,隐隐间却有淡淡奇异的香味,也不知是染了什么香料。 她的动作也是异常小心。 除此之外,还有林东儿。 他的手中捧着一块黑色的蛇头…不对,准确来说,应当是蛊王头像的黑色法杖。 法杖有数尺来长,深黑色发亮的杖身,通体黑色,没有任何修饰,唯独散发着淡淡红色的光芒。 而珂诺则端起架子上的圆盘。 圆盘上依次整齐地摆着龟壳、铜币、算珠、神木等东西,皆是深黑色,每一个东西上头都刻着繁复难懂的金色文字。 顾长月一眼便认出,这些都是占卜用的道具。 黑色圆盘之上也刻满了金色文字,与所有占卜道具一模一样,而黑色圆盘中有一条弯曲的细线,细线将圆盘分割成两个部分,像是一块圆形的太极八卦盘,但不同的是,正常的圆形太极八卦盘分阴阳两仪,一黑一白,而这块圆盘却是整个黑色,分明就是一块暗黑八卦盘。 想必只能代表阴面,黑暗以及死亡。 顾长月静静地看了几眼,眉头不自觉地皱起。 丹田中,小花的情绪开始波动,又是那种莫名的不详之感。 她本想要与小花交流一二,奈何身边还立了个蓝前辈,这个想法只得作罢。 蓝前辈也不知道是否感受到了什么,低头瞅了她一眼,然后对巫王道:“巫王去便是了,莫需担忧本真人与顾道友。” 巫王淡淡地应了一声,领着雪玲珑等人往石室外头走去。 待几人走出石室,便有结界哗哗降下,同时,一座石门挡住了来去的路。 石室,成了一间除了有两扇窗户之外,封闭而隐秘的空间。 蓝前辈忽然道:“不是要祭祀么?可他们准备了的东西都是占卜用的,倒是没有最重要的祭品,既然是祭祀,怎的会没有祭品?” 顾长月心里不祥之感越发明确,她看着蓝前辈的脸庞。 蓝前辈扬起唇角,淡淡地笑着。 顾长月道:“我们便是祭品。” 她终于想明白了,危机原来就在这里。 只是无涯剑呢? 蓝前辈看着她,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道:“可能是用无涯剑主人的血和剑魂来祭拜两级阴阳神,或者是别的东西,但两者之间绝对有关,这蛊族人的集会,不过是幌子罢了,一切只是为了掩饰这怪异的景象。” 他抬手指着唯一的窗户,道:“毕竟这样的夜色,很难不让人恐惧。” 顾长月随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窗外的夜空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一片血红,诡异莫测。 第156章 ,诡夜(下) 蓝前辈声音平淡如水,继续:“仿佛只有以祭祀神灵为由,这般景象才能得到蛊族子民的理解,只不知这种祭祀已经维持了多久?五十年?两百年?三百年?本座依稀记得,上次来的时候,似乎根本还没有这种鬼东西,而蛊族的月亮,每到十五都会圆若明镜。” 顾长月诧异地回过头来,问道:“蓝前辈曾经来过?” 蓝前辈亦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平静地道:“但凡实力不弱的修士,只要能够跨过奇石山脉,进入蛊族便轻而易举,这又不是什么惊奇的事情。” 也是,作为实力已然达到修真境巅峰的修士,其阅历自然而然远非常人所能比拟,行过天涯海角也并非异事。 蓝前辈曾经来过蛊族不奇怪。 顾长月发觉自己的问题实属废话,可是…愣怔一下后,她却摇了摇头,道:“可是……弟子听闻的却是,蛊族越发神秘,这数百年来除了蛊族之人,外头修士几乎鲜少进入,这也就导致了外面对蛊族的理解除了神秘便是神秘,再无过多的信息。” 她没有想到自己还会如此平静地与蓝前辈一起谈论问题。 事实上,不仅仅是今生的几十年,更有前世她修炼的九百年。 就算是活了九百年,她依旧不曾了解过蛊族,这只能说明,蛊族正在与世隔绝。 如此便与蓝前辈所言相违。 既然如蓝前辈所说,但凡实力强大的人都能够轻易跨过奇石山脉进入蛊族,那么无论一个还是两个,总会将蛊族最新消息散布出来,这便不存在与世隔绝的说法。 蓝前辈脸上的浅笑不变,眼中的神色却冰冷异常,他道:“很简单,进来的都死了。” 顾长月的心咯噔一下,“进来的,都死了?不应该的,既然能够安然无恙穿过奇石山脉的修士,实力都不弱,而巫王……” 说到这里,她蓦然顿住。 先前方一踏入石室,她便已经用测戒测过巫王的实力,她发现巫王不过是结丹中期而已。 一个结丹中期的实力的修士,就算是用了可怕的秘法,也不可能致一名元婴真人于死地。 除非测戒出了问题。 不,测戒不可能出问题,如果巫王实力过强,测戒的反应当是无法预测,而不是结丹中期。 既然如此,那么只能说明,这里实力最强的并不是巫王。 难道这蛊族之中潜藏着元婴期的强者? 亦或者说,这位元婴期强者才是真正的幕后者? 短短的瞬间,顾长月的心中便产生了无数的质疑。 “莫非这里有元婴期的真人?这蛊族怎的变得这么复杂了?” 蓝前辈静静地看着她,扯了扯嘴角,道:“你现在应该担忧的是如何保命。” 顾长月顿了一下,这话的意思,怎么感觉是在逼她亮出底牌? 她仰起头盯着蓝前辈深邃的黑色双眸,极为认真地道:“蓝前辈乃浩然前辈,也是弟子的前辈,是会庇佑弟子的对吧?” 她的表情半点也不做假,哪想蓝前辈却是冷哼一声:“少在这里胡扯,你若是没有保命的底牌,不会蠢得敢来这里冒险。” 竟然这般直截了当。 顾长月原以为蓝前辈会一直默不作声地冷眼旁观,直到她最终为了保命而使用鬼火,却无论如何也没有想过他会说出来。 她一时间倒是反应不过来。 先入为主的思想,果然是要不得的,必须立马改正。 蓝前辈见她不言不语,脸上却始终保持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这个女子才二十多岁吧? 小小年纪,如何能做到这般喜怒不形于色? 不仅如此,他甚至发现,她无论是喜是怒,是悲是苦,脸上的笑意都始终未曾改变过。 明亮的双眸,精致绝伦的脸庞,浅淡的笑意,一袭红衣,妖而不媚,艳而不俗。 饶是许多历经人生变幻的人,只怕也做不到这一点。 他忽然有些感慨,这些年浩然派的后生虽叫人失望,但是也不乏深长不露的,当真是一浪推一浪。 不自觉地,他开口道:“本座选择这个时候来这里是为了寻人,不会在这里留太久。” 这话又让顾长月怔了半响。 她张了张口,脱口道:“原来蓝前辈是来寻人的?” 蓝前辈眼眸微凛,不客气地道:“怎的?以为本座跟过来的目的就是为了看你的秘密?为了弄清楚你使用的火焰是怎么回事?” 顾长月被说中心事,呐呐地闷了一下。 蓝前辈还在道:“你的秘密再如何吸引旁人,对本座来说一样无用,本座的道根本用不上那些,如是本座真的觊觎你的东西,早在进来之前便逼你亮出底牌了,哪里会等到这个时候?再者,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这样小心谨慎的确很好,但是若太过了,便生成疑心,疑心过重容易滋生心魔,你是浩然派后背,本座便提醒你几句,莫要太过了。” 顾长月讶然,这蓝前辈原来真是这般嘟嘟逼人,原先以为那样的他都是假装,现在看来却不尽然。 不过话说回来,蓝前辈是为了寻人而来,她当真有点不相信。 不是说能够进入蛊族的强者都死了么?若说还活着的,只怕也是和巫王站在一方的家伙,但是若是如此,蓝前辈就不会被留在这里了。 她整理了一下情绪,道:“蓝前辈的话犹如醍醐灌顶,让弟子恍然大悟,弟子觉得,弟子曾经实在错的离谱,而为了感谢蓝前辈的提点,弟子斗胆请问前辈是来寻什么人呢?若是可以,弟子或许还能尽些绵薄之力。” 这下倒是蓝前辈愣了愣。 她根本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却还说得这般冠冕堂皇。 一时间不知可气还是什么,最终冷冷地道:“本座还是觉得,你应当思索怎样保住自己的性命,毕竟本座是来寻人的,没有兴趣在这里呆太久。” 听闻此言,顾长月觉得,如果真如蓝前辈所言,不会在这里等得太久,对她来说却是件好事。 她反倒是不怕自己的底牌被可能再次见面的人知晓。 只要排除了这样的危机,她也能够用最大的努力来完成这件事情。 不过蓝前辈所言究竟是真是假,还要看蓝前辈自己的行动。 她不怕自己会被疑心所害,只怕自己防范不够,最终被自己的蠢笨所害。 她又开口问:“那蓝前辈是什么时候离开?” 蓝前辈道:“两级殿开启,阴阳相通之时,本座会趁机进入地底。” 两级殿开启,阴阳相通之时… 顾长月皱了皱眉,不自觉地低喃一声。 蓝前辈忽然又道:“差不多了。” 他复又望着窗外,眼神深邃,像是无底的深渊。 正当这时,一阵清风自两开的窗户外扫来,石室中蔓延进殷红的血光。 红色光芒,映红了整个石室,亦映红了两个人的双眼。 这滴血的红色,一切正如这个天地之间,正在进行着一场肆无忌惮的杀戮。 与此同时,空气中渐渐散发出如烟似雾般若隐若现的馨香。 浅浅地呼吸一口,朦朦胧胧,像是午夜盛开的血色玫瑰,却又夹杂着一丝腐旧的铁锈气息… 不,这不是花的香味,这是人血的腥甜。 滴血的苍穹,伴着血的腥味。 窗户外面,蛊族人的集会活动似乎进入了最盛大的时刻。 透过窗户,隐约可以听到兴奋激昂的高歌和欢笑,墙壁上,还投射着蛊族男女奇怪舞蹈的影子,那样欢喜,然而在这样的夜里,所有的高歌和欢笑,都像是在迎接某种惨烈死亡来临时的死亡之曲。 明明有人会撕心裂肺地死亡,无知者却在欢快地唱歌跳舞。 唱歌跳舞的人是无辜的,但他们用他们的歌舞将一个生命送进万劫不复的地狱。 墙壁上投下的影子舞蹈诡异莫测,这样的夜晚也是异常地诡异莫测。 顾长月望着触目惊心的红色,心中难以平复。 脚下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变软无力,像是中毒的感觉,不过奇怪的是,她以为自己不能动弹,可手脚却明明可以动弹。 为何会如此之轻?好像失去了重量。 蓝前辈站在血染红的窗户边,双手负于身后,屹立不动,面上表情也无甚变化,开口对她道:“不用那么惊讶,虽然没有什么感觉,但是本座与你正在以最快的速度下沉,这种速度胜过你御器飞行的速度,故而你会觉得身体仿佛失去重量,手脚无力,若是你食过凡人之食,时间久了还会反胃呕吐。” 顾长月微微动了动唇,“我们在下沉?” 蓝前辈道:“这便是两级殿的妙处。” 顾长月仿佛明白了什么,“一指天乾,一指地坤,一指生命,一指死亡,是阳和阴,故为两级,这么说来,我们原先是在天乾所在的阳面,而现在正在沉入地坤所在阴面,从生通向了死。” 蓝前辈没有否认,点了点头,随后接着道:“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对上古易学的阵法布局还有所研究,的确如此,不过这个死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死,而是沉入地底以下之后,你会以另一种方式死去。” 顾长月道:“另一种方式……” 第157章 ,魔道 所谓的另一种死亡方式,指的应当不是即刻死亡,而是被传送到一个没有任何生存机会的地方,或是九转迂回、毫无出路的死阵,或是危机四伏、陷阱重重的绝境。 总而言之,无论面临什么,最终的结局只有一个,那就是无法存活。 这便是两级神殿中,阴面所指的死亡的含义。 石室急速下降,想必便会落入地底未知的危险之中。 而这未知的危险,定与无涯剑有一定的关联。 顾长月原本是想表达这个意思,哪想话还没有出口,石室忽然开始剧烈地晃动。 血红色的光芒下,石室中整个地面以及四周墙壁皆以目力能及的姿态起伏变换,发出整耳欲聋的轰轰声响。 依次排开的架子以及所有的物体开始摇晃垮塌,仅仅只有几吸,便已经是一片狼藉。 顾长月将灵气沉到双腿依旧站立不稳,东倒西歪,好在她反应敏捷,赶紧伸手扶住同样歪歪斜斜的窗户,借助力道支撑着身子,不至于像是豆子般在颤动不已的石室中滚来滚去。 突如其来的震动打断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身体周围升起沉闷的压抑感,原是整个石室开始向里挤压,空气收到压缩,挤成一团,她与蓝前辈所在的空间越来越小。 她看着蓝前辈,蓝前辈却如最初一般,屹立不动。 在这般形势之下,这位化神期前辈当真是别有一番风范,蓝色衣袍无风自扬,好像一缕蓝色的烟雾,在身边缓缓浮动。 他亦是转过头来看她,俊朗的脸庞上却没有半分凝重,反倒像是在看一场好戏般,漫不经心。 他甚至还好心地伸出一只手作为支撑,稳稳地扶住她的手腕,让她完全稳定下来。 同时,慢悠悠地出言提醒:“这是要陷入地底了,立刻将灵气旋转周身,聚于丹田,神识放空,处于假死状态。” 顾长月感觉到石室中的挤压之力,眼见石室空间已经因强烈的挤压开始扭曲变形,千钧一发之际,也不多想,赶紧转动灵气,放空神识,依照蓝前辈所言,处于假死状态。 “轰……” 将将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漂浮起来,周围便发生了更剧烈的颤抖,就仿佛飞行在空中的两件法宝猛烈的碰撞,即使处于假死状态,也能够感觉到心脏被沉沉撞击一下,口中蔓延开淡淡的血腥。 不得不被迫睁开眼睛… 通透的血色空间被暗沉的黑暗掩埋。 茫茫的黑暗仿佛是漆黑的幕布,伸手不见五指。 四周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声息,耳边萦绕的,唯有自己短促的呼吸。 只是一个瞬间的交替,她已经诡异地躺在地上,全身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疼痛。 她费力地从地上坐起,顺手摸了颗丹药服下,也来不及调息,开口便唤道:“蓝前辈!蓝前辈?” 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她的声音犹如石子落入湖中溅起的涟漪,一圈一圈扩散开来,最后在遥远的地方缓缓消失。 黑暗显得空旷而渺远,却没有蓝前辈的回音。 是已经离开了么? 应该是走了吧?不是说过要趁机去寻人的么? 这般想着,顾长月缓缓地吐了口气,正欲起身查探周围的情况,哪想这个时候,只听火把燃起的“噼啪”声响,眼前霍然亮开。 依旧是血红色的光芒,充满了整个空间。 顾长月微微眯缝起双眼,半响之后,看清楚自己所处空间的环境,然后她不自觉地深呼吸一口,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狂风呼号,瞬乎来去。 血色笼罩的天幕下,一截一截人的肢体,有手、有脚、也有头颅和躯干,零零散散地分散在各处。 所有的肢体都呈树皮的色泽,亦是如树木般高大,破土而出、直指苍穹的姿态,就像是要抓住什么救命稻草般,在土里挣扎呐喊。 事实上,这就是一片偌大诡异的森林。 而在森林之中,有无数出突起的地方。 每一处地方都被黑色藤蔓密不透风地缠绕着,形成仙剑的形状,亦或者说,每一处都伫立着一柄仙剑,仙剑身上缠满了黑色的藤蔓。 若有若无的血腥还缭绕鼻尖,顾长月心中震撼不已,不自觉地上前一步。 然而,只听“砰”的一声,她措不及防地撞向了坚硬的物什,下意识地抬手捂住自己的额头,硬邦邦地痛着。 前方,没有出现任何波纹。 这是… 她伸出另一只手,想要触摸眼前的森林,哪知触手可及的是粗糙的触感。 惊愕,眼前根本不是什么森林,而是一面奇异的石刻墙壁。 血色的墙壁,雕刻出层层叠叠的森林,也不知道什么原因,竟然这般真实。 顾长月只觉心中的震撼越发明显。 她低下头,发现自己所在的地面同样焦黑,什么也没有,正如画面之中展现的大地。 两者颜色相同,似乎连成一片。 正好这个时候,身后响起热闹的欢声笑语,她转过头去,看到距离自己将近五十步之遥的墙壁上,清晰地倒影着一块偌大的广场,广场中央点燃了火把,一群蛊族男女围在一起,跳着怪异的舞蹈。 巫王一手举起法杖,一手托着黑色的丝带,盘坐在广场中央,身边围着雪玲珑几人。 巫王闭目,嘴唇一张一合,似乎在念动咒语。 有红色的火焰围绕他熊熊燃烧,像是一团巨大的火把。 周围的舞蹈似乎越跳越激烈,蛊族女子们身上五颜六色的蛇虫也跟着舞蹈,倒影在地上的影子像是有数十只手在舞动。 广场后头,十多层高的两级大殿倒影在血月下,森然肃穆。 而广场前头,不知何时多了一条汹涌澎湃的血河。 血河中央一块高台,呈黑色八卦状。 顾长月靠近之后才看清楚,血河其实就在空间之中,因为室内血色光芒的缘故,看起来就与墙壁上的画面连接在了一起。 “终于明白了,原来是这样。” 措不及防,耳边响起蓝前辈的声音。 顾长月怔了怔,看向左侧的方向。 那里只是一面普普通通的墙壁,亦如她的右侧。 墙壁上放了盏通红的灵气火把,蓝前辈就站在火把下头,红色的火光映衬着他的脸庞,他的眼中是冷沉的寒意。 他道:“世间最残酷的魔道邪法,邪恶剑神用神识侵占剑魂神识,意图复生崛起,而由于力量衰弱,不得不用剑魂之主魂魄祭奠,然后就如那样……” 他指着墙壁上的森林,手指轻轻一动,森林中直立的一柄巨剑从黑色藤蔓中显现出来,巨剑中,清晰可见一抹魂魄被困于其内,正在狰狞地挣扎嘶吼。 外面听不到声音,但也知道是如何的撕心裂肺。 蓝前辈继续道:“剑魂之主的灵魂最终被禁锢在无用的剑鞘中,生生世世,不得轮回,也不得覆灭,对了,你看,那些剑……青霜,天赐,除魔……啧啧,都是曾经名动一时的仙剑呢,原来全都覆灭在这里了啊,也难怪这些年来便没有一个继承这等神物的后辈。” 顾长月吸了口凉气。 青霜、天赐、除魔…这些名剑与无涯剑比起来,逊色不了多少。 而与无涯相同的是,它们都曾在一定程度上受到过损毁,剑魂沉睡,一直不能苏醒。 难怪这些剑至几百年前开始便再也没有现世过,原来不是销声匿迹,而是被人刻意禁锢在了这里。 蓝前辈还在道:“兴许每个人进来时都抱着与你相同的想法,以为能够寻到唤醒剑魂的法子。” 他顿了顿,“不过事实上也的确如此,邪神神识想要侵占剑魂,首先要做的就是将其唤醒,只有先唤醒剑魂,再活生生的侵占,如此才可连接着剑魂之主的血脉,一并将剑魂之主的灵魂抽离身体,以此来祭祀,吞没,再到最后的永世禁锢,这原本是世间最邪恶的功法,崛起于魔道。” 顾长月安静地整理了一下思维,最后道:“蛊族果真与魔道有关。” 或许不仅与魔道有关,还与魔道元婴真人有关。 蓝前辈道:“没错,正是如此,而魔道数脉,唯有一脉的高层有资格接触这种邪法……” 他将将说到这里,周围便响起一个如同尖刀划过破布般尖利而嘶哑的笑声。 “嗤嗤嗤嗤……” 这笑声充满整个空间,让人毛骨悚然。 接着,那嘶哑难听的声音道:“没有想到你这个结丹结印期的浩然派小辈还懂得挺多的呀,居然对我魔道的祭魂*这般清楚,看来这些年,正道中养出来的都不是那种只知道算计同门的白痴,如此,那不知道这位正道小辈可清楚,祭魂*是怎么用的?嗤嗤嗤嗤……” 嘶哑难听的声音越说越兴奋,最后再度化作悚然的大笑。 与此同时,随之而来的是充满整个空间的森寒之气。 顾长月与蓝前辈所在的焦黑的地面四周,蓦地燃气浅紫色的火焰。 冰冷的火舌跳动摇曳,舔舐着四周的墙壁。 森寒疯狂的戾气,自脚底升起。 顾长月眼眸中光芒四射,不知是不是太过兴奋,不自觉地在心里爆了句粗口,“这真他娘的……他娘的是鬼火啊!” 她觉得无比亲切,感动得快要哭了。 那声音又道:“两位小辈别急,这火焰可舒服了,不过,现在还不是你们享受的时候,再等一下,再等一下就可以了……” 第158章 ,师公 那声音越拔越高,兴奋不已,而顾长月心中原有的担忧和不安却这般驱除了大半,与此同时,倒是充沛了一种隐隐期待的情愫。 既然魔道使用的邪法与鬼神魂魄有关,那么这空间中必然怨气颇重,再加上处于两极大殿的极阴面,属于永无阳光的黑暗以及暗无天日的死亡,就这两个因素加起来,生成鬼火并不稀奇。 蓝前辈所说的魔道那一脉恐怕也就捡了这个便宜,从中学会了利用鬼火。 当然,也仅仅只是利用,并非使用。 然而鬼火于顾长月而言,无异就相当于江河与鱼,灵气和修士之间的关系。 河里的鱼儿要生存就离不开水,修士要修炼就离不开灵气,而她要强大,哪里离得开鬼火? 不仅仅是离不开,而且非常需要。 她享受鬼火的阴冷,更渴求使用鬼火的力量。 她自信自己更能使它们臣服。 等一会儿…再等一会儿会怎么样? 会发生什么? 难道想用鬼火烧毁她的躯体,再将剩下的魂魄拘禁起来? 如果真是如此… 顾长月不着痕迹地扬了扬嘴角,无声地笑了。 事实上,她很清楚,不管怎么样,她的危机都减少了大半。 因为并不畏惧鬼火,顾长月便有心思暗自观察,现下周边除了地上将将燃起的火焰,还没有太大的变化。 空间中除了血河对岸画面上蛊族男女的吟唱之声,便是紫色火焰燃烧时阴冷而干脆的噼啪声响,平平静静没有起伏,所有的风雨都蛰伏在沉默的表象下,正在无声无息地躁动,只要时机一到,便会如地魔兽般轰然崛起,爆发出可怕的力量。 沉静中有种莫名的压力在波动着,一圈一圈,扩散在四周墙壁上后又重新返回。 旁边,蓝前辈撑起一道屏障,结界光芒下,俊朗的脸庞苍白如纸。 顾长月眉毛不自觉地扬了扬,浅紫色鬼火其实是并未完全净化,相信力量与她目前所能使用的力量相当,应付结丹期,瞒过元婴期还勉强,若是面对化神期,那简直就是跳梁小丑,根本不够看的。 蓝前辈倒是装得像。 不过他不是要借机下来去寻人么?此番他们已经从阳极到了阴极,他怎么还在这里装模作样? 难道是因为离开的通道还没有打开? 想想也只能如此。 思及此处,顾长月摇了摇头,不去管这些,她只想拿到唤醒剑魂的法子,别的都与她无关。 如此,便也不甘落后,直愣愣地便扑倒在地上,抱着双臂,一脸惊恐和痛苦,颤抖不止。 焦黑的地面透过红色衣衫,无数突起的小石子刺得皮肤极不舒适。 而蓝前辈只是低头望了望她,根本没有打算伸手帮她一把。 也是,自顾不暇的结丹结印期修士面对这样的情况,哪里还有功夫朝别人伸出援助之手? 似乎极为欣赏两个正道修士备受痛苦的折磨,森寒嘶哑的声音又嗤嗤地笑了起来,兴奋异常。 “脆弱的小修士们,当备受火焰的炙烤,总会流露出那么完美的表情,嘶,多么让人兴奋的痛苦,简直是太美妙了,可是火焰还不够强啊,再等一下,再等一下就会有更精彩的东西,脆弱的小修士凄然的哀嚎和恳求,那声音多美多动听……” 这声音… 变态者在杀人时兴奋而疯狂的呼喊… 顾长月不自觉地抖了抖,心中暗骂:“变态。” 再观蓝前辈,这位正道大派辈分极高的前辈眉头紧皱,眼中噙着隐隐的鄙夷与不屑,眉宇间却带着显而易见的愤怒。 他低低地吼了一声,冷道:“果然是魔道妖孽,竟将杀人当做是乐趣,可恨可耻。” 森寒的声音蓦地停了一下,随后笑得越发猖狂。 “这小辈说话可真是奇怪,既然是魔道妖孽,自然应该可恨可耻,难不成还要像正道那群蠢货一般,事事皆为天下苍生着……” “弟弟,你话太多了,就算再兴奋也要好好儿控制鬼火,可莫要出了差错。” 那嘶哑的声音还未说话,便忽然被另一个声音打断。 这个声音与嘶哑的声音相比,显得非常稚嫩。 其实不仅与嘶哑的声音比起来显得稚嫩,它本身就很稚嫩,听起来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孩童,然而就算如此,叫人听之便可知晓,此人并非真正的孩童,因为这个声音有种叫人琢磨不透的飘渺意味。 轻飘飘的,像是夭折孩子鬼魂的哀怨。 嘶哑的声音顿了顿,有些不满地道:“大哥你多虑了吧,不过是两个小修士而已。” 轻渺的声音冷道:“就算是两个小修士也要十二分警惕,这次的无涯剑可不比别的仙剑差,若这次能够成功让邪剑神的神识恢复,我等也不必再隐藏此处,过这般暗无天日的日子了。” 嘶哑的声音唾了一口,阴沉沉地抱怨道:“呸,我哥俩来这里苦苦守了两百年,原以为唤醒邪剑神是为门主效力,门主也会惦记我哥俩儿的好,哪里知道这几年来,影王部下的黑主那一脉却崛起一个青年后生,甚至还得了弑神刀,就这般白白浪费了我哥俩儿这两百年来的付出,他娘的,若是为了她,老子还真不想干了。” 嘶哑的声音说到后头越发激动,而顾长月却感觉到纳戒中的无涯剑突突地跳动一下,心中立刻升起旷古豪迈的热血情怀。 她深深呼吸一口腥甜的空气,呛得重重咳嗽几声,好歹也使自己平复了下来。 飘渺的声音又道:“你抱怨这么多又有何用?门主的命令我等也不敢违抗,既然如此倒不如加把劲,等邪剑神神识侵占剑灵,重新觉醒,我们便再不用干这种苦差事了,到时候你若向门主请求赏赐,门主高兴,自然会赏给你的。” 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道:“我时常教你,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不要做无谓的反抗,也不要有过激的情绪,你却始终不改,两百年前若不是你这个臭脾气得罪了那个女人,门主又怎么会罚我二人来这里?” 嘶哑的声音愤愤不平,“门主就是被那个女人迷惑……” 飘渺的声音又打断它,冷漠地道:“管住你的嘴,门主从来没有被任何女人迷惑,那个女人后来也死了不是么?是门主亲自毁灭掉的,所以……弟弟,门主连那个女人也能够毁灭,你只不过是门主的属下之一而已,不要轻易让门主不开心,更不要乱说话,还有,门主让我们来这里也并不完全是为了邪剑神。” 嘶哑的声音问:“那还有什么?” 飘渺的声音道:“正如五年前,捕捉箜篌之时,开通那条地底的道路网,让我魔道数脉于瞬间销声匿迹,正道永远想不到,地底会有那条通达整个北部以及西部的暗道,而暗道的源头正是这里,正是这两级大殿的阴面空间,而我们在每一个月圆之夜,都会打开一次暗道,借用暗道中强大的暗风。” 嘶哑的声音静了静。 飘渺的声音越发飘渺,“有时候,我总觉得门主是可怕的,不是因为他的力量,而是他对将要发生的事情的预知,他仿佛能够算到什么,正如他仿佛知晓两百年后会有人取出一柄名为弑神的屠之刀,故而给我们时间想办法让邪剑神活过来,为其所用,也正如他仿佛知晓这条暗道总有一天会被使用……门主,他什么都知道啊!” 嘶哑的声音再没有说话。 两个魔修自顾自地谈论,完全忽略了顾长月和蓝前辈。 对于他们来说,顾长月和蓝前辈似乎已经相当于死人一般,无论怎么样,二人都不会将他们的话传出去,故而不需要避讳。 也正因为此,顾长月终于知晓了许多正道中人不曾想到的事情。 其一,蛊族早在两百年前便已经落入了魔道的手中,蛊族子民信仰的巫王其实也是魔道中人。 其二,五年前抓捕箜篌之时,正道追击魔道,魔道却在跳进箜篌觉醒时形成的深坑后销声匿迹,原来他们并非是用了奇怪的阵法,而是进入了一条连所有魔修自己都不知道的暗道,暗道的尽头正是西部蛊族所在的两级大殿。 其三,暗影门门主绝不简单,这种简单是相对于所有强者而言,简单点讲,暗影门门主是强者中的强者。 最后… 顾长月看着身侧已经单膝跪地、装得神乎其神的蓝前辈,似乎明白他要找的人是谁了。 既然蓝前辈在这蛊族并无熟识之人,自然不会是来找蛊族人,而外头的修士,但凡进入此处的都已经被这两个魔修抽离了魂魄,故而更不可能是到这里来寻已死之人。 这么说来只有一个可能,他原本就知道这里有个暗道,他是想去暗道寻人,这也就解释了他为何会借次机会而来。 至于什么人会在暗道? 顾长月清清楚楚地记得,当初进入箜篌形成的深坑的人,除了所有的魔修,便是在古道一的眼皮子下掉进深坑的那个人。 那个人自不消说,正是暮云埃。 除了暮云埃,再没有别的可能了吧? 呵,蓝戏月,也有一个月字儿。 暮云埃曾对她说过,“你师公便有一字儿月,倒也算是缘分。” 原来她不曾在意,此番却忽然间恍悟,缘分,当真是有缘分,就算前世没有见到过,今生也要补回来。 嘶哑的声音沉默许久,措不及防地又笑了起来:“谁他娘去管那些?老子在这里杀人杀的痛快就成,本座总觉得对两个小修士太温柔了,不过没关系,不是已经开始了么?嗤嗤,呼喊吧,恳求吧,让本座听听你们挣扎的声音……” 森寒的声音缓缓落下,四周的鬼火即刻便往中央汇聚。 浅紫色的火焰照应着血色的天地,冰冷肃杀的戾气中,浓郁的腥甜疯狂蔓延,充满整个石室。 紧接着,墙壁两边的鬼火跳跃着,往中间移动。 越来越冷,越来越冷… 血河对岸的画面上,蛊族男女的舞蹈开始奇异变化,他们围绕着中央燃起的大火,跪倒在地上,同时仰面望着天空,双手拥抱血月,姿态怪异,而神色兴奋,仿佛在等待着极为向往的什么东西从天而降。 被围绕在中间的火焰几乎冲上天空,天地间浸出红色的血来。 忽然有人喊道:“请蛊王蛊后降临。” 第159章 ,开始 那一声高呼不过是砸入湖面的石子,紧接着才是千层巨浪。 “请蛊王蛊后降临……” “请蛊王蛊后降临……” 此起彼伏的呼声响彻广场,亦响彻两级大殿的阴面空间。 各坐一方的雪玲珑四人渐渐漂浮起来,离地两尺来高,然后围绕着中间的巫王,奇异地开始转动起来。 而巫王坐在中间位置,五心向上,双目紧闭,整个身体仿佛僵硬了般一动不动,唯有嘴唇迅速开合,吐出的咒语宛如梵音般细密急促。 蛊族男女的呼喊虽然响亮,蛊王口中的咒语却像是从天幕洒下的巨网,轻而易举地便盖住所有的声响,密密麻麻铺满上空。 蛊族男女们脸上的神色越发兴奋,每个人的目光都望着天空,一片雪亮。 顾长月扬起头来,亦是视线落在画面中血色的天空之上,那里,高挂的血月上缓缓投映出两道黑色的圆点。 圆点在血月前飘动,越来越近,同时也越来越长… 渐渐地,顾长月便看清楚,两个圆点正是石匾两侧雕刻的蛊王蛊后。 蛊王蛊后从血月上以极快的速度爬行而来,身影缓缓变大,当抵达广场上空之时已经宛若黑色巨蛇,长尾一甩,搅动血色的天空为之荡漾。 两条巨大的身影在空中飞舞乱串,错身而过之时擦出火红的电光。 一时之间,大风起兮,天地动荡,便是血色的空气也泛起层层涟漪,混沌一片。 巫王的四周生起劲风,呼呼作响,与巫王的梵唱分不清彼此。 这等力量,果然是强大。 饶是顾长月深处两级大殿的地底,也似乎感觉到了阵阵风吹。 蛊王蛊后通体漆黑,百尺余长的身体上没有鳞片,背部布满密密麻麻近乎是毒瘤般的红色斑点,斑点上透着*的液体,细看之下,异常可怖。 这般看起来与其说是能够庇佑人类的圣物,倒不如说是邪恶凶残的灵兽。 不,它们本来就是凶物。 她甚至还看到它们血红色的双眸中折射的凛冽凶光,近乎将广场上鲜活的人类裹入腹中。 蛊王蛊后纯属无稽之谈,两条黑色的身影分明分明就是凶恶的灵兽蛭蛇。 蛭蛇者,以通体黑色,身形酷似水蛭,以血为生而得名。 它是一种穷凶极恶的蛇类,常一雌一雄出现,与蛊毫无关系。 蛊族男女将其看作蛊王蛊后,恐怕只是被其黑色的外表所骗,毕竟蛊虫也多为黑色。 顾长月仿佛明白了什么。 这两条灵兽恐怕是其中一名魔修的灵宠,此番将其放出,恐怕就是为了吸食修士之血。 往往进入两级大殿之后,修士的魂魄被摄出为邪剑神补充力量,剩下的血肉则就丢进两条蛭蛇的口中。 也不明白蛊族子民怎的这般糊涂,竟将这般危险的东西奉若神明。 事实上这也罢了,真正让人疑惑不解的是,他们竟然被两个魔修以及一个名义上的巫王蛊惑至此。 听闻两名魔修谈话,他们也是两百年前才来到这里,而蓝前辈也说上次造访之时,蛊族并没有这种祭祀集会,如此说来,那么两百年前总有个过渡时期,也就是蛊族子民忽然开始信奉蛊王蛊后,开始在月圆之夜举行拜祭盛会的初始。 顾长月猜想,在这个时期,定然是发生了什么。 而随着两条蛭蛇的到来,跪在地上的蛊族男女则像是受到压迫般,在蛊王蛊后降临之时,纷纷匍匐在地,以脸贴地,一动不动。 巫王举起黑色的八卦圆盘,对着两条蛭蛇梵唱。 与此同时,顾长月感觉到身后扑来血腥的冷意。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身后雕刻的森林已经活了过来,浩渺一片。 血色的天地间,奇怪的森林里,人类的肢体东倒西歪,直直地指向天际。 其间红色的雾气缓缓袅绕,阴冷森然。 有风吹过,血腥更浓。 顾长月和蓝前辈脚下的鬼火尽数围了上来,周边异常冷厉。 不过奇怪的是,鬼火并没有将靠近她和蓝前辈,而是在她和蓝前辈周围停止,围成小小的圆形。 低下头一看,两人所站立的位置,也就是鬼火所围成的圆圈竟然形成了两个黑色八卦,与巫王手中高举的八卦圆盘一模一样。 然后,顾长月被更为阴厉的气息包裹,直入骨髓,直入灵魂。 这种阴厉之气像极了地下城的气息,让她想起了魂室中疯狂血腥的怨魂。 她深深呼吸一口,冰凉的气息缓缓沉入体内,说不出的舒适。 但是,让她郁闷的是,八卦之中还有一股陌生强大的力量。 这个力量就像是一块巨大的磁铁,竟是准确无误地寻到了她拇指上的纳戒,并一寸一寸地将无涯剑吸出。 无涯剑似乎是本能地抵触这个外来的力量,剑身颤抖不止,发出嗡嗡刺耳的鸣响。 只可惜无涯剑再如何不愿,其力量却终究比不得外头那股力道,两厢拉扯一番,最后却也被硬生生地扯了出来。 不说无涯剑,就是顾长月也根本拿那道力量无关,最终眼睁睁地看着无涯剑不受控制地飘出,以极快地速度飞向身后那片诡异的森林,笔直地伫立在一块突出的高地上头。 紧接着,便有无数黑色的藤蔓蠕动着,将其缠绕起来。 “噗嗤……” 藤蔓上带着黏黏的液体,一下子就缠住了无涯剑大半个剑身。 这个时候顾长月才看清楚,那些黑色的藤蔓根本就不是藤蔓,而是孵化不久的小蛭蛇。 密密麻麻黑色小蛭蛇从地里探出来,带着粘稠而恶心的液体,像是受到某种召唤般,整齐一致地缠绕着无涯剑。 无涯剑牢固不可动摇。 无涯剑中,沉睡的白衣剑魂清晰可见,血色的天地以及粘稠的黑色蛭蛇中,它微不可现地皱了皱眉。 除此之外,白色的剑魂身后似乎有个若隐若现的黑色影子。 影子的形状像极了外头的两级阴阳身石雕,而不同的是,那影子并非死物,因为顾长月隐隐间似乎能够看到它伸出一只手,轻柔而贪婪地抚摸剑魂的身体。 无涯剑剑神抖了抖,极力地想要甩开那种触碰。 无涯剑能够明显感觉到那黑影带给它的危机。 顾长月想,那黑影想来就是邪剑神的神识没错。 这时,森寒的声音嗤嗤笑道:“无涯剑不愧为无涯剑,剑魂即便沉睡也能清晰地感受到外界的一切,嗤嗤,我想这次,胜算应该比上次大了不少吧?不过倒是怪了,这两个小辈怎么就不痛苦哀嚎,怎么就不挣扎求饶?好没意思……” “弟弟,别闹了,开始了……”飘渺的声音静静道。 语落,整个地面发出“咯噔咯噔”的声响,整个地面像是被机关控制着,蓦地呈现出八条沟渠,沟渠一头连接着血河,一头经过顾长月与蓝前辈身下的八卦圆盘,直通后面的诡异森林,最终纷纷汇聚到后头的无涯剑前。 紧接着,殷红的血浆从血河留出,瞬间灌满了八条沟渠。 血浆经过两人身下的八卦,汇聚到无涯剑下。 无涯剑下方亦有一块诡异的阵法,鲜血注入阵法中,阵法光芒大亮。 无涯剑吸食阵法中的鲜血,剑身之上开始出现密密麻麻的血色文字,像是符咒,又像是远古的文字。 立在剑魂后的黑色影子低下头,一寸一寸地、极为缓慢地埋入剑魂的白色干净的身体。 无涯剑的抗拒越来越明显,却也全是徒劳。 随着黑色影子慢慢侵入无涯剑,顾长月与蓝前辈所在的小型八卦之上,天乾、风巽、水坎、艮山、地坤、雷震、火离、泽兑八卦开始旋转,越转越快,最后变作看不懂的奇怪字样,依旧还在旋转。 上头,鬼火旺盛地窜动,越发活跃。 整个八卦泛起幽深的紫光,紫光中掺着血色,朦胧混沌。 这的确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八卦,而是暗黑的邪恶八卦,启用之后,可分离人的*和灵魂。 果不其然,就在下一个瞬间,有道白色残影在燃烧着鬼火的圆形八卦中“唰”地飞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顾长月和蓝前辈的眉心。 蓝前辈身侧的屏障被击毁,他整个人暴露在八卦之中,清晰可见那道冲进他眉心的白色残影在他的露出的每一寸肌肤下窜动,说不出的诡异。 蓝前辈面露痛色,直直地倒在地上。 不说蓝前辈,此刻的顾长月也是如此。 她感受到一股莫名强大的力量在自己的身体中窜动,血淋淋地剥离着她的灵魂和*。 鬼火燃烧的八卦之中,饶是并不畏惧鬼火的阴厉,却也被这种力量狠狠冲击,全身乃至灵魂都撕裂般地痛着。 她甚至感觉到自己的魂魄力量在外泄,随着从八卦上流过的鲜血,流向无涯剑下的阵法中,被那黑色的影子熔炼。 她的神识会慢慢变得模糊。 但是她还是不断地告诫自己,一定要咬紧牙关支撑下来。 她必须等待邪剑神的神识全部融入无涯剑的那个瞬间的到来,原因无他,正是由于邪剑神神识融入无涯剑的瞬间,无涯剑受到力量的冲击波动,会在那个瞬间醒来,若是能够在这个瞬间拘住邪剑神神识的力量,无涯剑将不会再睡去。 这也就是唤醒无涯剑的法子。 所以她不得不万分谨慎地等待那个瞬间的到来。 当然,在此之前,她必须在白光隔离的痛苦中始终保持清醒,只为保住最后的一抹神魂。 因为阵法的关系,随着邪剑神神识融入无涯剑,她是神魂在一点一点地被白光抽离,顺着流过八卦的鲜血,提供给邪剑神那深黑色的神识。 她若是不能够保住自己最后一抹神魂,那么一切都完了。 神魂一旦全部离开身体,就是死人。 相反,只要保住最后一抹神魂,她便能够将其全部从新拽回来。 叶释寒对灵魂颇有研究,她跟着他这些年自然没有白学,故此,想要凭借自己最后一抹神魂将整个的神魂全部拉回来,倒不是难事。 所以,在这个时候,她要做的就是一边忍耐神魂被抽离的痛苦,一边保住自己最后一抹神魂。 好在剥离神魂除了要依靠那抹不知名的白光外,最重要的还是鬼火。 鬼火燃烧,方可加快神魂的剥离。 若是别的修士,恐怕就算是结丹期的真人也会在其灼烧下弃械投降,神魂很快便全数离开身体,被邪剑神所吸食利用,但是对于鬼修的她来说,她可以轻而易举抵挡鬼火的力量,甚至反过来利用鬼火的力量,减慢神魂的流逝。 白光力量强大,不断隔离她的神魂往外运送,但是鬼火却可以抵消一部分力量,她完全能够利用这一点,在邪剑神神识完全侵入无涯剑的时候仍旧还保留着最后一抹神魂。 在这一点上,她便占了便宜。 短暂的瞬间,顾长月已经自己忖度出如何保护自己的方法,不料在这个时候,忽然感觉到一股温润的力量自身侧无声无息地蔓延而来。 紧接着,那力量将她包围起来,白光隔离神魂的速度明显减缓。 “原以为你那阴冷的火焰与这种火焰是有一定关联的,哪想本座不出手,你却是要被烧成了烤猪,不止是烤猪,还是只没有灵魂的烤猪。” 顾长月怔了怔,当真是闻到自己身上浓郁的焦味。 鬼火在身下燃烧,虽不会烧到她的肌肤,却能够轻易烧破身上的红衣。 焦味是衣服的焦味,不过听闻蓝前辈此言,似乎以为是她也备受灼烧。 蓝前辈又道:“不过本座倒是欣赏你这样的弟子,就算如此却未曾向魔修讨饶,倒有骨气。” 顾长月哑口无言,蓝前辈误会了,她哪里是有骨气? 蓝前辈没有听到她的传音,以为她痛苦难言,继续道:“你忍一忍,邪剑神神识侵入无涯剑的瞬间会生成强大的力量,那股力量能够冲破暗道大门,只要等到那个时候,本座便带你离开。” 顾长月闻言,脸色却是变了。 若是被蓝前辈带走,她如何将邪剑神的神色冲击波动困在无涯剑的剑魂体内,如何唤醒无涯剑 她是不愿,蓝前辈却没有看出她不愿,最后又道:“好了,快了。” 第160章 ,剑歌(上) 果不其然,蓝前辈话音刚落,立刻便是轩然大波。 八条沟渠中流动的鲜血骤停,只片刻间便全数干涸。 与此同时,血红色的空间亮起浅紫色通透的光芒,二人身下的八卦以及无涯剑下的阵法宛若聚光火焰,照耀天地。 阴冷疯狂的戾气喧嚣着,破土而出。 黑暗、绝望、血腥,以及无边无际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扭曲恐惧… 耳边巫王的吟唱低迷而沉重,仿若千斤巨石缓缓压下,然而眼前不远处,血河的血气呈现雾气状态缓缓上升,血淋淋地沁入倒映着蛊族集会场景的画面之中,两条蛭蛇欢快地沐浴在浸了鲜血的天空中,漆黑的身体渐渐被染成红色,身上的斑点赫赫在目,越发恶心恐怖。 顾长月感觉到头晕目眩,心口刺痛。 鬼火的阴冷她能够克制,灵魂的流失她能够咬牙忍受,但是八卦中那抹白光却能够给她清晰无比的疼痛。 她看到干涸的沟渠中,自己的鲜血竟是穿透蓝前辈亲自布下的透明结界,一点一点渗出,流向血河,然后与血河中的血水一道儿,沁入画面之中。 这力量,竟然连化神期的防御都无甚用处么? 也是,若不如此,以蓝前辈的实力,何不自己先杀掉两名魔修,再自行打开暗门的通道? 想来那冲击暗门的通道力量之大,便是蓝前辈也为之侧目。 事实上,这种力量若是不强大,又怎么能够用来冲击压制各种仙剑的剑魂? 诸如无涯剑这般的仙剑,曾经不知经历过多少搅动风云的战争,也不知道被多少强者所拥有过,它的剑魂在醒来的瞬间,必然会爆发出可怕的力量。 有道是以力制力,若无更强的力量,便无法镇压无涯剑生成的力量。 或许就是如此,才能够冲破暗道的大门。 她忽然间有些心悸自己的大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是一个道理,可羊入虎口却尝贻笑大方。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早就有所猜测,知晓蛊族中定然藏了什么秘法,但是却从来没有想过其间会有这般恐怖强大的邪恶秘法。 蛊族不过是个已经与世隔绝的地方,不仅是她,恐怕任谁也想不到,它其实早在两百年前便已经被魔修所用,甚至布下了这样的邪法,若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修士上当,看看伫立在诡异森林中的长剑便可知晓,两百年间前来赴死的究竟有多少人。 当然与别人不同的是,她在途中遇到了前来找寻暮云埃的蓝前辈。 正如前世暮云埃所言,她与蓝前辈有缘。 是的,的确有缘。 前世的缘都延伸到了今生。 暮云埃失踪,作为师尊,前世未曾出现过的蓝前辈不得不停止闭关出来找寻,正好遇到了羊入虎口的她——这个前世的徒孙。 因与果,就在这里。 无论怎样,至少她能够坚持到邪剑神神识侵入无涯剑剑魂的瞬间。 顾长月趴在运转不定的八卦圆盘上,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液流出,身体被渐渐抽空,一点一点变得虚弱无力。 蓝前辈注意到这点,又无声无息地制造了一块透明的结界屏障。 顾长月能够明显感受到这个结界屏障的力量比上一道强了许多,她鲜血流出的速度越来越慢。 正在这时,空间中,飘渺的声音疑惑地咦了一声,道:“咦?弟弟,你有没有发现好像有点不对劲?” 但是至于哪里不对劲,他却又说不上来。 嘶哑的声音显得有些阴沉,“是这两个小辈太无趣了,经受这等折磨竟然还一声不吭,没意思,太没意思……” 嘶哑的声音沉默片刻,低低地重复一遍,“经受这等折磨竟然还一声不吭……”然后忽地恍悟,惊道:“这阵法是邪恶的摄魂大阵,这火焰阴冷的地狱之火,两者相辅相成炼烧灵魂,至人生不如死,这两个小辈实力并不足以让他们承受这般大的痛苦,他们绝对不可能如此,除非,他们有问题,是的,他们有问题,血流出的太少,灵魂外泄的速度太慢,当真有问题……” 只是,这般恍悟却是为时已晚。 魔修一开始不曾怀疑,倒不是反应迟钝,而是志在必得。 两百年来,但凡是被带进蛊族的修士,从来就没有一个活着走出去过,其中甚至还有修成元婴的真人。 故而当雪玲珑将只显露了筑基期却隐藏了鬼修身份的顾长月和刻意将实力压制道结丹期的蓝前的消息传给巫王,再由巫王转交给他的时候,他便已经放松了警惕,对二人并不关注。 从来不会有人注意两只蚂蚁的动静。 正是因为未曾注意,当发现之时,已经晚了。 不过这有什么? 飘渺的声音显得淡定从容,他道:“你急什么,就算他们有问题,也不可能抵挡剑魂被神识完全侵占或者两败俱伤时产生的力量,就是我二人也不行,何况他们?就看着吧,他们在自寻死路。” 他话音刚落,空气中便是一阵剧烈的颤动,阴冷的戾气像是海浪般肆意喧嚣荡漾。 无涯剑下的阵法奇异地流转,紫光照耀下,邪剑神神识只差最后一点便没入无涯剑剑魂之中。 无涯剑剧烈震动,里头洁白的剑魂原本安详交叠的双手缓缓张开,像是在拥抱什么,又像是想要抓住什么,此番竟已经有苏醒的迹象。 顾长月和蓝前辈的身体被八卦圆盘的力量高高抛起,然后像是两片落叶般,在阴戾的寒意中,被扯至无涯剑的上空,不受控制地漂浮着。 透明的神魂,缓慢沁出。 邪恶的阵法才算是真正被成功启动,所有的一切都再也无法阻拦。 两名魔修能够开启这道阵法,却不一定能够在这个最关键的时刻让其强行停止。 好在顾长月在蓝前辈的结界保护中,神魂流出的速度并不快速,倒是邪剑神神魂的最后一个小黑点,正在以肉眼能够看到的速度,终于没入了无涯剑剑魂之中。 洁白的剑魂墓地睁开双眼。 原先虽然能够知晓剑魂脸庞上细微的动作,但是却始终笼罩着一层雾气,根本就看不清面貌。 而此时此刻,剑魂的脸庞呈现出来,恍若九天之上一尘不染的神祗。 干净圣洁的容颜,紫色火焰以及红色血雾中泛着微光的银白色长发,一身洁白的衣衫,便是卷翘的睫毛也如鹅毛般,长而苍白。 一切都那么干净,但也显得消瘦羸弱。 有谁知道,它曾跟随了无数强大的主人杀伐天地? 有谁知道,它曾沐浴过殷红的鲜血,曾斩下过炽热的头颅? 看不出来,实在是看不出来。 更没有人知道,潜藏在那美丽容颜之下的,是狂暴的杀意和不可一世的乖戾。 它睁开眼睛,苍白的眼白中央,琉璃色的眸子。 里头有深深的笑意,也有深深的怒意,似笑非笑。 这个瞬间,天地静止,所有的声音骤然寂灭。 空间亦是被完全禁锢。 顾长月漂浮在无涯剑前头,目光正好与它对视。 它看着她,隐隐间似乎闪过一抹莫名的失落。 看到这样的眼神,顾长月心中也是莫名的有种失落感,兴许是因为得不到认可,或是别的情绪,总之自己也说不上来。 不过这种失落没有维持多久。 无涯剑睁开眼睛之后,又极为迅速地合上双眼。 而这样的寂静仅仅只停息了一刻,之后是更大的动荡。 无涯剑剑魂开始与阵法施加给邪剑神神识的力量搏斗,空气中掀起一层又一层的巨浪。 “轰隆隆”的声响,宛若闷雷。 四周的空气被红色和紫色以及一抹刚刚升起的白色填满,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东西。 便是蓝前辈的身影也被阻隔。 很好,这样很好。 顾长月暗道:“小花,就是现在。” 就是现在,从邪剑神那里抽回自己的神魂,然后帮助无涯剑困住邪剑神的神识。 只要能够顺利完成,无涯剑便将完全苏醒。 小花在丹田中问道:“阿月是要利用我的力量?” 顾长月笃定无疑,“是的,因为以我的实力,就算控制鬼火也未必能够压制住阵法带给邪剑神神识的力量,但是这么好的机会,我绝对不能够放过,所以不得不依靠你,小花,借你的力量用一用。” 还未进入两级大殿阴面的时候,她低估了邪法的力量,只有在阵法启动之时,她才看到其强大与不可抗拒,故而便想到了要利用小花。 而往往强大的力量相互碰撞之时,周边的空气会产生剧烈的阻挠,再加上空气中有鬼火燃烧,小花的气息与鬼火一模一样,她倒也不担心蓝前辈会怀疑。 小花也不拖延,更无半点迟疑,开口便道:“好的,你做好准备。” 顾长月的只有筑基中期的修为,可经过各种磨练和历练,事实上完全可以相当于一名结丹期修士,小花侵占她的身体,对她来说已经不足以致命。 受到重创肯定会有,不过以她冥阴之体的体质,这种重创倒是不能够伤及静脉,最多导致灵气与阴气枯竭,全身力气全消,晕死过去罢了。 而如今阿丁已经具备一定的神识,其力量也不弱,照顾顾长月完全不在话下。 况且顾长月身上保命的底牌从来都不少。 考虑到这些,小花便没有推却的道理。 只是,就在顾长月屏气凝神,放空神识,做好准备的时候,忽然感觉腰上被一根绳索紧紧缠住,紧接着便被向后拖拽。 蓝前辈的话犹在耳边,“本座会先将你送出去……” 那位浩然派前辈的的确确是出于好心,可是,他娘的,她不想啊! 手中法决一握,鬼火攀附绳索,哗哗地燃烧起来。 哪想这化神期前辈的东西就是非同一般,这般灼烧竟是毫无用处。 不过是一个眨眼之间而已,她便被拽出将近十步。 小花当即便道:“阿月,让我来。” 这一声喊倒是豪气干云。 顾长月微微一愣,也不管身上的绳索,当即便放空神识。 蓦地白光闪烁,她便在自己的神识中睁开眼睛。 此时此刻,控制她身体的,是地府五大神器之一的死魂面纱。 一主一仆,第一次使用这种方式。 她的身上措不及防地燃起淡蓝色的火焰。 与浅紫色不同,淡蓝色已然在开始接近最终的净化状态。 忽然间,更加恐怖的阴冷气息扩散开来。 天地中又盖上一层说不出的扭曲恐惧之感,冥冥之中,竟是听到灵魂的哀嚎哭喊…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自鬼火升起之后,所有伫立在诡异林子里的长剑中,不甘的灵魂便呼号哀叫,只不过声音低沉,被巫王吟唱的咒语与掩盖。 而此时此刻,更加阴冷的鬼火升起,所有的灵魂饱受痛苦的折磨,已经再也无法忍受。 鬼火出自地狱,地狱是什么地方? 自然是对鬼魂处以极刑的地方。 它们的哀嚎一声高过一声,整个空间已然变成了另一个地狱。 空间中飘渺的声音疑惑地道:“这是什么?” 不难听出,他十分惊异。 嘶哑的声音则是充满恐惧,“不可能的,我们能掌控的地狱之火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强大了?没这种可能,难道是两级殿出了什么问题?离开这里,必须离开这里。” 飘渺的声音却是阻止道:“两级殿生地狱之火,莫不是因为无涯剑的力量强大,怨气也越发强大,故而导致其净化?以前也不是没有这种列子,这浅紫色火焰不就是从以前的淡青色净化的么?弟弟你急什么?不管怎么样,我们也不须离开,我们这一脉,不就是要用最邪恶的秘法,最邪恶的火焰中么?利用它,这火焰气息虽然很强,但力量却比不过我二人……我们可以利用它……” 嘶哑的声音怔住,片刻后兴奋地道:“对啊,力量感觉不强啊……嗤嗤……” 小花利用顾长月的身体,最多也就相当于一个结丹后期修士的修为,加上鬼火,或许能够媲美元婴期,不过与那两个魔修比起来,足实不强。 两个魔修没有感觉错。 只是他们最终到底能不能得逞,还是未知数。 小花烧断蓝前辈的绳索,已经顶着无涯剑与邪剑神神识搏时产生的巨大力量,举步维艰地、一步一步吃力地扑向无涯剑。 蓝前辈被空气的波动和所有交错的光芒阻隔,什么也看不清楚。 他只感觉到阴冷的气息加重了几分,手中的绳索被更强大的火焰烧断,而顾长月的气息被重重阴冷气息包围,根本就再也寻不见了。 他有些怔忪,但是片刻后却什么也不想,义无反顾地折身去了另一边。 片刻之后,是两个魔修的惊呼,随后便什么也没有了。 蓝前辈原本是想尽浩然派长辈之力护一护顾长月的,只是没有想到会忽然升起这么阴冷的火焰,绳索被烧断的瞬间,他唯一的想法就是,这个弟子已经陨落。 他根本不去想象那阴冷之气便是来自顾长月,毕竟顾长月的实力就是筑基中期,就算身上具备惊人的秘密,也不可能瞬间达到元婴初期的修为,在他看来,顶多就是结丹后期。 天地循环,自有规则,若是违背,便遭天谴。 他不知道顾长月是鬼修,鬼修的规则是不同的,况且顾长月行的是自然之道。 一切事物在她身上,都是自然。 两名魔修尽管发现他们不一样,却丝毫没有怀疑这鬼火与他们有关,也是因为如此。 蓝前辈以为她已经损落,便也不多留,直接飞身而上,准确无误地寻到两个魔修的位置,手中法决一握,像是猫捉老鼠般,轻而易举便将两个魔修提在手中。 两个元婴期魔修遭遇化神期修士,大惊失色,根本没有一点儿还手之力,甚至在蓝前辈的威压下,叫都不敢叫出声。 蓝前辈就这样一手提着一个,等待无涯剑剑魂与邪剑神神识相互吞噬后,最终所爆发出的那道力量冲开暗门。 不是所有的灾祸都因贪婪所致,但是极度的贪婪必然会招来灾祸。 两个魔修前一秒还在洋洋得意,后一秒便成了俎上鱼肉。 所有的情况都害死如此变幻不定。 再说另一边,鬼火完全包裹着无涯。 小花伸出燃烧着浅蓝色鬼火的手,准确无误地抓住一块透明的影子,然后一寸一寸地扯出来。 透明影子的另一端,链接着顾长月的躯体。 这是顾长月的神魂。 第161章 ,剑歌(下) 熔炼的神魂是邪剑神力量的动力。 每当外来的鲜活神魂被拔离一寸,邪剑神神识的力量便消弱一分。 虽然这一寸一分并不足以导致邪剑神力量完全消散,更不是邪剑神力量的主导,但是在这个时候,面临着无涯剑内部无涯剑剑魂的抵抗,每一寸一分的力量对于邪剑神来说都变得分外珍贵。 邪剑神神识有所察觉,立刻便用鬼火炼烧,只可惜小花所生成的鬼火即便力量不如邪剑神神识,其气息却生生压了浅紫色鬼火一筹。 浅紫色鬼火一旦触碰到淡蓝色火焰,瞬间便偃旗息鼓,瑟缩着后退。 天地之间,紫色光芒消褪,渐渐被淡蓝色取代。 小花的手已经将顾长月的神魂扯出了大半。 神识中,顾长月能够明显感觉到自己的体力在一点一点回归,那种沉闷压抑的虚弱感也在一点一点被填满。 随着顾长月精神缓缓恢复,小花也越发尽力。 而无涯剑剑魂趁机崛起,压制邪剑神神识,顷刻,力量就已经自长剑剑柄中溢出。 无涯剑剑魂双目紧闭,模样干净乖巧,可周身所散发的气息宛如叱咤风云的王者,不可一世。 邪剑神神识的力量越来越弱,却也不甘忍受这种压迫。 无涯剑剑身中,黑色的影子想要做出最后的拼搏,发出愤怒的长啸。 “嗡……”连绵不绝的尖啸带着诡异强大的力量,一道儿一道儿地掀开,震动天地。 长啸的气浪与空气摩擦,生出星星点点的火花。 整个空间开始翻天覆地地旋转,仿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狠狠地搅动撕扯。 这股力量,比先前还要强劲两倍。 很明显,这是邪剑神神识关键的一搏,将会决定最后的胜利。 无涯剑剑魂自然也不肯罢手,久经杀伐的气息和目空一切的乖戾如狂风暴雨般喧嚣而出。 两道力量再一次相互碰撞,其势不可挡,足以让整个空间发生恐怖的爆炸。 将将才恢复了些许体力的顾长月还来不及舒缓半刻,便觉心口受到无形的力量重重捶打,紧接着便是让人窒息的撞击和挤压,致使她不自觉地吐了口凉气。 呼吸中有浓郁的腥甜,扩散鼻腔和口腔。 饶是呆在神识中的她也如此痛苦,可想而知,依靠鬼火保护自己的小花有多不好受。 可是小花根本没有打算放弃,继续一寸一寸拔出顾长月的神魂。 淡蓝色的鬼火在两道力量的挤压下明明灭灭,巧妙地穿过力量缝隙,不屈不饶地燃烧。 终于… 顾长月的神魂被拔离出来,以最快的速度回归身体。 淡蓝色火焰明晃晃地,就像是欢快的孩子。 小花则是“噗”地吐出口鲜血,支撑着顾长月的身体,跪倒在无涯剑的剑身之下。 这个时候,它看到地上的阵法不知何时变得不清不楚,上面的符文竟是消磨得再也不见完整。 同时,有道黑色影子被慢慢挤出无涯剑。 邪剑神神识输给了无涯剑… 结局将定… 强劲的大风疯狂吹刮,几乎毁灭一切,顾长月身体上,被鬼火烧破的红色衣衫被一片一片吹破,雪白的肌肤随之出现密密麻麻可怕的细小血痕。 小花控制着顾长月的身体,眼中却露出精锐的光芒,它张了张口,道:“无涯成……” 最后的余音被吹散在风中。 无涯剑剑魂弯起唇角,轻轻地笑了起来。 那抹笑说不出的圣洁美好,渐渐融化在苍白色的光芒中。 整个空间凝滞一刻,然后发出“轰隆”的爆炸声响,一朵白色的蘑菇云腾空而起。 巨大的力量,不分敌我,淹没一切,气吞山河。 小花无从躲闪,眼睁睁地看着气浪扑向自己,扑向顾长月。 它咬牙承受爆炸引起的重击,好无意外地陷入昏睡,不过即便如此,依旧在最后的一刻钟保护了顾长月,并将身体还给了顾长月。 顾长月的眼前一片苍白,她感觉到自己瞬间就被一阵令人窒息的冷芒包围住,就算获得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却也依旧手脚发软,使不上力气。 她的耳膜几乎被轰轰的声响震破,渐渐地什么也看不清晰,唯一知晓的就是,自己像是一片落叶,随着气浪被轻飘飘地推了出去,不知道被抛向何处。 天地动荡,一切尽被灰烬掩埋。 蓝前辈提着两名魔修,同样不曾幸免。 饶是他提前有所准备,也不由地转过头来,望着爆炸所产生的地方。 他漆黑的眸子里倒映着白色的风暴。 那风暴以肉眼所见的速度缓缓膨胀,向他扑来,所过之处,所有的一切都化作尘埃。 冰冷而狂戾的气息。 他向来没有表情的脸庞上终于出现了裂痕,“是无涯剑。” 作为剑修,又怎能感受不到剑的气息? “竟然是无涯剑?无涯剑觉醒,邪剑神被毁……” 两位魔修也是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目光中更多的是不甘和悲愤。 两百年的心血,就这般被毁了。 天知道这两百年来他们付出了多少努力,骗了多少修士,经历了多少场战斗,原本以为就算邪剑神神识无法占据仙剑复活,但至少养上了两三百年,多吸食些许剑修的神魂总算能够生成强大的力量。 可是…可是…这他娘的居然就被一柄残破的无涯剑毁了。 若是他们现在还能动弹,恐怕是要不顾一切地冲入风暴中,看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两百年的心血,怎能够就此被摧毁。 其中一名魔修低着头,黑色的帽檐下头有鲜红的血液滴出,啪啪地打在地上,溅开绚丽的花儿。 若叫顾长月看见,定会嘲笑一句:“这便是传言中的气得吐血。” 当然,在悲愤之余,两名魔修的心中却本能地生出了疑惑之情。 无涯剑怎么会打败邪剑神? 既然地狱之火已经有所净化,从浅紫色变成了淡蓝色,那么邪剑神神识的力量应当更强才对,怎的会被无涯剑压制? 为什么? “怎会如此?” 两名魔修想不通,蓝前辈也有些迷惑。 可惜他还来不及深想,苍白的爆炸风暴已经抵达面前,他不着多想,单脚点地,向后滑掠,给自己争取时间的同时,结出厚厚的屏障结界,以此挡住爆炸的伤害。 而屏障刚刚结起,整个人就被包裹在白光中。 “哗……” 身边笼罩着白茫茫的光。 接着,他听到更大的轰隆声响,两级大殿中有什么东西被开启了。 白光中,他头也不回,提着两个魔修转身就走,蓝色身影缓缓消失无踪。 地面之上,虔诚的蛊族人被巨大的声响所惊,慌忙从地上抬起头来,却见一束白光自两级大殿地底冲天而起。 两级大殿在白色光束下,一层一层垮塌,轰然化作土屑和尘埃。 高大的信仰,这是塌了么? 巫王以及雪玲珑几人手中的发决爆裂,纷纷被推翻在地,七窍流血。 几乎是一瞬间的变化,没有任何预兆。 蛊族男女全数以僵硬的姿态跪坐在地上,望着那座垮塌的信仰,一时之间皆是无法反应,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每个人的脑海中都轰轰作响,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就在他们愣怔之时,天空中,血月散去,血气散尽,一片漆黑。 被他们膜拜的蛊王蛊后则仰天长啸,瞬间像是失去了某种强大的钳制一般,扑进了人群中。 此起彼伏的惨叫纷纷响起。 蛊族男女被沉入黑暗之中,听闻同伴的惨叫,终于清醒过来。 有人惊呼,有人哭喊。 “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巫王,这是怎么了?” “巫王救命,巫王救救我们。” “巫王您在哪里?求您救救我们。” 新鲜的血腥味和着呐喊弥漫在空气中。 巫王被雪玲珑几人从地上扶起来,却不管蛊族子民的呼喊,抬手便给了雪玲珑一个巴掌,厉便道:“废物,你带回了什么人,不是说筑基中期和结丹结印期吗?怎么可能败了?邪剑神怎么可能败了?无涯剑竟然吞噬了邪剑神,本巫的心血全被你这个没用的废物给毁了,邪剑神没了,本巫哪里去拿魔道鬼主血丹?什么时候这该死的实力才能够晋级?你这个废物……” 雪玲珑被巫王一巴掌打倒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 她有些错愕地抬起头,借着自己身上剑身的光芒看清巫王的脸。 曾经慈和的师尊像是变成了世间最恐怖的厉鬼,满面是血,愤怒狰狞。 她捂住自己的脸,心中却是凄凄的惶恐。 巫王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邪剑神?什么魔道鬼主血丹?什么晋级? 两级阴阳殿下头不是两级阴阳神吗?要借助残剑和剑修神魂苏醒的不是蛊族人的信仰以及她和珂诺几人的信仰吗? 她分明记得巫王曾经说过:“两级阴阳神庇佑蛊族长存不朽,也能够给残缺的你们带来新生……” 可两级阴阳神怎么变成了邪剑神? 还有,巫王说要借助魔道鬼主血丹才能够晋级。 蛊族的巫王不是天生就不精通道法的吗? 雪玲珑脑海中千转百回,像是明白了什么,又渴望自己什么都不明白。 她死死地盯着巫王狰狞的脸庞,希望这就是一个梦。 然而,梦总是迷糊的,现实却是真切的。 她能够想到,这些年来,巫王对自己以及珂诺、林东儿、陌子规都有所隐瞒。 不,不,除了珂诺。 珂诺的脸上没有惊讶,只有不安。 巫王大手一挥,怒喝:“一群废物,还不下快到本座前头开路,给本座跳下去,寻找无涯剑,还不快……” 雪玲珑、林东儿、陌子规都愣愣地看着他。 突然变脸的师尊,让他们一时间反应不及,茫然不已。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巫王冷道:“怎么?平时不是很听本巫的话么?本巫可是你们的恩人,现在是你们还命给本座的时候了,都给本座到前面带路。” 语毕,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三人便漂浮在他的身前。 珂诺忙道:“师尊息怒,师尊,你这样玲珑他们也是无法帮忙,不如把他们都放下来吧,放下来他们也好自由行动。” 巫王却嗤笑一声,伸出手一把抓住珂诺的脖子,狠声道:“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以为知道些秘密就不同了么?本巫的未来都没了,你们都得跟着陪葬,给本巫滚下去。” 他随手一挥,珂诺便被扔进了两级殿处破开的黑色洞穴中。 许久后,只听“嗤”的声响,像是血肉摔碎的声音。 有血光从黑色洞穴中冒出。 雪玲珑三人脸色苍白,同时喊道:“珂诺。” 珂诺再也没有回音。 巫王森森地笑道:“下面的爆炸还没有结束,你们三人给我打开屏障,在前面带路,否则下场也会如那贱人一般。” 面对忽然变脸的师尊,三人同时一凛,皆是茫然不已。 巫王问道:“怎么?不愿意么?” 林东儿裂开嘴巴,再也无法忍受眼前的变化,哭出声来。 巫王一脸鄙夷,“不愿意下去也得下去。” 他拿出三根黑色丝带,拴住三人,然后也将三人丢了下去。 待三人落下多时,他才跟随其后,跳了下去。 身后,蛊族子民呼天不应忽地不灵,各自散开奔跑,可是人力哪里能及灵兽? 蛭蛇只是一摆长尾便将跑出的蛊族子民卷起,轻而易举地塞进自己嘴里,随后吐出白骨和皮囊。 惊叫声连绵不绝… 如此血腥而疯狂的杀戮… 只怕整个蛊族就将毁灭在两条蛭蛇的嘴下,间接来说,是毁在魔道的手里。 整个蛊族所剩下的,或许只有历史和传说。 也不知道是不是应景,待爆炸的声响和所有的一切全数归于寂静,一刻、两刻…天地间轻轻地响起一首歌谣。 “小驿亭,月似霜,剑若飘絮花亦伤,幽幽残魂空哀怨,无奈,妄叹息……长提岸,水自流,独倚青柳听风雨,凄凄夜鱼独唱晚,沉凝,莫轻言……” “小驿亭,月似霜,剑若飘絮花亦伤,幽幽残魂空哀怨……” 像是孩子的清唱,亦像是神的梵音,而更多的,却像是凄惶的哀怨。 轻灵、空濛、渺远、凄凉… 这首歌谣不仅响彻在天地间,也响彻在被摧毁的两级殿阴面。 顾长月心里微微一痛,不自觉地流出两行清泪。 作为无涯的现今的主人,她听出来了,这是无涯的歌声。 无涯的哀歌啊! 似乎怎么也抛不开那忧伤悲戚的情绪。 她甚至看到无涯剑剑魂琉璃色的眸子里流露出的沉痛隐忍的悲凉,道不尽的哀伤。 是受到了多大的伤痛,才能唱出这样的歌谣? 是经历了怎样的沧桑,才能留下这样的悲哀? 一柄残剑,一抹残魂,妄叹息,莫轻言。 不,剑怎会有伤?怎会有悲? 此时此刻,顾长月全身疼痛无力,两眼漆黑一片,缓缓落到冰冷的地面,沉入昏睡之中,然而,耳边却依旧萦绕着这首歌谣,不绵不绝。 “凄凄夜鱼独唱晚,沉凝,莫轻言……” 第163章 ,假象 只是让顾长月头痛的是,也正因为剑魂神智不全,导致了其力量出现空隙,时灵时不灵,故而自其从无涯剑中出来之后,便再也回不去了。 顾长月想尽了办法,剑魂却始终与无涯剑无法相融,她甚至还在体内没有完全恢复的情况下施展了鬼道引魂之术,心道这剑魂也是魂,总是能够让他归于其位,哪想她倒是累了个半死,剑魂依旧呆呆地立在面前,一动未动。 剑魂与剑身分离,再好的神剑都不过是一块废品。 这么说来,她花费那么大的力气是为了什么? 明知危险却还要以身犯险,先是进入奇石山脉,与石灵拼死拼活,随后踏进两级大殿险些成为祭品,最后甚至连小花也昏死过去,到现在还未能醒来… 果然,好运从来就不会眷顾她。 若想要无涯剑发挥力量,至少得等到剑魂真正清醒的那天,而那天也不知道是何年何月。 这便罢了,该死的无涯剑剑魂还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至始至终都呆愣愣地盯着她,那情形像极了一个傻子在看一个疯子忙忙碌碌的表演。 饶是顾长月再如何淡定,此番也气得咬牙切齿,最后终于忍不住指着无涯剑对剑魂喊道:“它是你的剑身,相当于你的躯体,你进不去就不焦急不担忧不郁闷吗?好歹也给点反应行不行?” 剑魂木木直直地盯着她,一动不动,琉璃色的瞳孔蒙着薄薄的雾气。 他就那般站在青柳下,在缓缓飘零的白色柳絮中,白发白衣轻轻飘扬,如雪般干净洁白的脸庞透着纯净而懵懂的美丽,朦朦胧胧。 望着他的模样,顾长月脑海中不由浮现出那首凄婉的哀歌,所有的火气都在瞬间被浇灭彻底。 月色霜华的凄冷,爱而不得的悲哀。 即便身为剑魂,但他一定也是经历过的吧? 若不是刻骨铭心,又怎会这般透彻? 是了,那个修真境传承万载的传言,一代一代之后,早就已经变得虚无缥缈,鲜少人记得,或者说,即便是记得,也只是一笑而过,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她曾经也是听过的,但她曾经也没有放在心上,直到现在,无涯觉醒,哀歌连绵,她才深有所感。 她甚至有种错觉,万载之前,无涯剑与饮血剑同归于尽,那场大战其实不仅仅只是执剑者之间的生死决斗,更是无涯剑的偏执和疯狂,心字成灰,以死求解脱。 多么傻啊,就像是前世的自己一般。 只不同的是,她经历生死之后总算走出来了,而他,不知道是不是还沉寂在他的梦里。 心中忽然升起惺惺相惜的怜意和无奈,她不自觉地叹息一声,不曾想就在这个瞬间,他的双眸之中,薄薄的雾气恍然散去。 不再是木木直直,更没有失落的神色,有的只是… 顾长月无法形容这样的眼神。 王者的稳重与霸气,却堪堪多了一抹爱而不得的隐痛。 他看着她,就仿佛是在看另一个人。 顾长月心脏咯噔一下,欣喜、隐忧、怜惜等各种情愫蔓延开来,复杂难明,停了一会儿,终于试探地问道:“你醒了?” 剑魂看着她,点了点头,但是奇怪的是,他没有开口说话,反倒缓缓垂下眼帘。 鹅毛般长而浓密的睫毛盖住瞳孔,看不出神色。 片刻之后,他重新抬起头来,眸子里又盖上了那层薄薄的雾气。 他,仅仅清醒了那么一瞬。 就那么一瞬…只因那个瞬间,剑主与剑魂之间心意的共鸣。 顾长月闭上眼睛,缓缓地吐了口气,表示放弃。 “好吧,你就这样在外面走着吧。” 她将无涯剑放进纳戒之中,望了望四周。 一开始她便已经认认真真打量过这片蔚蓝色的天地。 她发现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虚幻的景象,湖水、柳絮、青柳,乃至清风。 所有的一切都存在于眼前,但是伸手去触碰,却又什么都触碰不到。 她试着将自己的灵力遍布到周围最远的地方,没有感觉到任何危机的存在。 这里虽然什么都是假的,但好歹也没有潜藏的危机,想必沿着这条湖一直走下去,总是能够找到出口。 她看到在湖的尽头,有个白色的光口,像是结界。 思及此处,便欲带着剑魂离开,不想就在这个时候,有灵力波动自身后由远接近。 她微微一怔,旋即便感受到四道不一样的气息,但对她来说,都很是熟悉。 她没有打算躲避,将懵懵懂懂、一脸无辜的剑魂拽到自己身后,在空中挥了挥手,然后转身望着远处缓缓显现的四道光芒。 光芒从远处飞近,呈现四条人影。 雪玲珑、陌子规、林东儿三人当先,巫王落在最后,他的手中拽着四条黑色丝带,纷纷绑在雪玲珑三人的腰上。 雪玲珑三人看起来实在狼狈,全身衣衫破旧不堪,露出的肌肤血肉模糊,有的皮肉像是被火烧过般,一块一块起泡焦烂,有的皮肉则像是被利刀割过般,伤口翻卷,可以看到森森白骨。 似乎是被阵法所伤。 三人方一落地,足下便站立不稳,痛苦地东倒西歪,而身后的巫王衣着整齐,只不过稍显狼狈。 见三人潦倒不堪,巫王似乎有些气愤,狠狠地甩了甩手中的黑色丝带,丝带上隐隐透过冰冷的寒芒,三人顿时□□控住般,自立着,一动不动。 见了顾长月,三人眼中都露出惊愕之色。 身后的巫王则跨出一大步,几乎咬着牙齿道:“你竟然还活着?” 他的模样原本就令人很不舒服,此番便显得异常狰狞可怖。 顾长月没有说话,巫王的视线越过她落在剑魂的身上,看了半响,忽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目光中露出饿狼般凶恶贪婪的光芒。 似乎有些迫不及待的,他跨步上前,边走边道:“我看到了什么?那是什么?无涯剑剑魂?呵呵,没有想到啊,没有想到……” 他每走一步,声音便拔高一分,渐渐地,变得就像是魔鬼般嘶哑可怖,哪里还有初见时的沉稳温润? 他倒是丝毫也不顾忌无涯剑剑魂的力量,毕竟这无涯剑剑魂力量再如何强大,也需要人来操控——这是修士与剑魂最本质的差别。 修士修炼,无论实力强弱,至少力量都是自己的,剑魂的不同在于,无论他们曾经跟随过多少强大的主人,无论他们自身力量多么强大,若是遇到实力低弱的剑主,都无法得以发挥。 剑魂的力量依附执剑者而具有意义。 而执剑者与剑魂一主一仆,心意相通,相互影响,有时候剑魂的心绪会促使执剑者越发骁勇。 其实说得通俗一点,这个道理就类似于某修士拥有一部强大的功法卷轴,而修士自身若是没有实力,便只能领会极少数简单的法诀,至于深奥难懂的部分,只有修士慢慢变强之后,方能一窥。 顾长月只是筑基中期的修士,能够施展出的无涯剑剑魂最大的力量,无非筑基后期。 巫王已然结丹,自然并不惧怕顾长月和无涯剑剑魂。 况且此番见剑魂一脸呆滞,便可只想剑魂并未完全觉醒。 既然如此,哪里还有忌惮的道理? 巫王看着无涯剑剑魂,就像在看自己的囊中之物。 他三步并作两步便已经出现在了顾长月的眼前,旋即伸手去拽顾长月身后的剑魂。 剑魂感受到他身上阴森的气息,躲闪似地后退一步。 顾长月这才道:“巫王可就没有感觉自己心口沉闷,呼吸困难,四肢乏力?尤其是在强力运转灵气奔跑之后?” 巫王没有料到顾长月会忽然开口,亦不知其意,下意识地将目光落在顾长月的脸上。 顾长月的脸庞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眉眼间是艳而不俗的媚意,美丽炫目。 可不知为何,看到这张脸,巫王的呼吸微微一滞,旋即心里不安地跳动一下,有些不确定地开口,问:“你说什么?” 顾长月摇了摇头,笑吟吟地道:“巫王难道真的没有感觉吗?” 她的声音似乎变得有些飘渺。 巫王琢磨不透,停滞片刻,而片刻之后,整个人像是不小心中了闪电般,瞳孔蓦然收缩。 他收回伸向剑魂的手,一把捂住自己的胸口。 “你……你做了什么?” 顾长月道:“蛊族人善于制蛊用毒,便也自信无人敢在你们用毒,可是我却偏偏喜欢班门弄斧,我用了毒,你相信吗?” “你用毒?”巫王皱眉,不可置信。 他不仅仅是用毒行家,实力也在她之上,对她的一举一动都了若指掌,她不可能在他面前耍什么花样,况且在这之前,她根本没有靠近过他,如此,他怎么可能中毒? 然而,看着顾长月的脸庞近在眼前,巫王觉得自己就仿佛看到一朵以血而生的娇艳花朵,心中蔓延开森森的恐怖。 顾长月又道:“我用了便是你这个行家也从来未曾听过的毒,它会让你的心脏越变越小,越变越小,压缩压缩再压缩,然后‘砰’的一声……” 她的话音未落,巫王身子向前一倾,噗通一身跪在地上,哇地吐了口鲜血出来。 “不,不可能,怎么可能?” 他始终难以置信,可是这真切的感受又是什么? 他果真感觉到自己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挤压一般,沉闷难受,但是想要摆脱这种痛苦,周身却根本使不上半点力气。 随着顾长月的声音一声一声落下,他的心脏也就真的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他恐惧万分,再不多想,立刻丢下手中的黑色丝带,微微颤颤地从自己的纳戒之中翻出无数瓶瓶罐罐,倒出黑色的丹药和蛊虫,一个一个放进嘴里。 顾长月蹲下身子,看着他,悠闲地笑道:“别浪费时间了,你的这些东西都没用,你终究会死的。” 伸出手,轻而易举便将地上的瓶瓶罐罐扫出老远。 巫王眼睁睁看着唯一能够救命的东西滚远,眼中惊恐更甚。 顾长月自纳戒中拿出当年二师伯送的紫杀,就那么轻轻一抬手。 紫杀锋利的花瓣抹过巫王的脖子,黑色的血液飞溅出来,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像是红色的花瓣。 一代巫王就此身陨。 其实只有顾长月知道,他并非中毒而亡,而是失血而死。 她没有在他身上下毒,只是在他不留神的瞬间施展了摄魂之术而已。 一切都是假象。 她让他产生中毒的错觉,直至对她毫无还手之力。 当然,以她现在的体力没有把握轻易便让巫王中招,但是她早有准备。 就在巫王刚刚出现之时,她便在空气中洒了幻灵粉,待巫王靠近,自然而然便沾在了他的身上。 对于巫王这种用毒行家来说,即便是无色无味的□□他都能够轻易察觉,可偏巧这幻灵粉既不是药也不是毒,它就是一种天然粉末,取自廉价的幻灵草。 一般情况下,幻灵粉对修士根本无用,但是与鬼道摄魂之术紧密配合,效果颇为明显。 而这才是巫王之死的真相。 随着巫王的陨落,三条黑色丝带从他的手中落在地上。 雪玲珑三人瞬间摆脱控制,不约而同地转身便跑。 顾长月看着三人离开的方向,没有去追,她看着巫王胸口处落出一只死去的蛊虫,摇了摇头。 这是一只连心蛊,母蛊寻常能够感应子蛊对自己忠心与否,可以轻易操作子蛊的生死,反之,子蛊能够感应母蛊的生死,一旦母蛊身亡,子蛊也都得一起陪葬。 雪玲珑三人活不久,所以没必要去追。 第164章 ,幻境(上) 大道仙途在带给人以永生之机的同时,还呈现了一个血淋淋弱肉强食,相争相杀的残酷事实。 雪玲珑几人绝对有着悲苦的故事,然而这又能怎样? 上天不会因他们的苦难而给他们生存的特权,反倒会让他们更加痛苦。 这个世界有一张冰冷的面孔,生活在这个世界中的人们,没有谁会好意怜悯谁。 顾长月亦如是,她不会主动害人,为了自己的道而销毁别人的道,但也不允许别人为了自己的道而终止她的道,若是如此,她绝对毫不留情,无论那个人有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杀便杀了,这就是她的原则。 一阵清风扫过,伴着特意洒下的白色粉末,满身血污的巫王化作黑尘,飘散无踪,便是一滴鲜血也不留下。 蔚蓝色的天地,复又变得清晰明朗。 待一切安静下来,顾长月神情一松,明显感觉到有些疲惫。 在身体没有得到完全恢复的情况下强行使用摄魂,已然到了最大的极限。 她转过头来,看了眼身后木木直直一动未动的剑魂,不抱希望地摇了摇头,“你就站在这里多等一下吧。” 说罢,在湖畔的一株青柳下扔了数张千里感应符,并在身前放了个隐身阵法刻模,然后盘膝坐下开始调息。 这片蔚蓝的天地倒也清静,直到顾长月体力完全恢复,依旧无人前来打扰。 而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周边散发着隐隐的金色光芒。 五星汇聚,长剑锋芒。 居然是个防御剑阵。 顾长月有些惊讶,抬起头来,看到剑魂规规矩矩地盘膝坐在另一株青柳下头,望着远方,表情木木直直。 从侧面看去,像是一个风雅而忧伤的世家公子。 这剑魂也不是没有半点用处,至少还知道在自己主人打坐修炼的时候给布上一块防御阵,倒也不错。 似乎感应到她的目光,他将远眺的视线收回,扫在她的身上。 顾长月总是没有办法将他当做一柄剑来看,对上他的目光,似乎没话找话地问道:“这是你布的剑阵?” 剑魂呆愣愣地点了点头,半响之后,忽地开口,声音平直死板地道:“进不去就进不去,再焦急还是进不去,所以我不焦急不担忧不郁闷。” 顾长月愣了愣,顿觉哭笑不得。 剑魂这是在说什么? …这是在回答她老早以前的问题,啊喂… 这反应是要有多么的迟钝? 而就在她无言以对的时候,剑魂又道:“红色,不好看,很不好看。” 这回说话的语气居然带着嫌弃的意味。 顾长月低头看着自己的红衣,这件衣服自从醒来之后便已经换上了…好吧,剑魂反应迟钝,是这样的… 她看着他,道:“别让我三师伯知道你刚刚说过的话。” 只是说完之后又觉得自己多此一举,剑魂双手垂在两侧,呆愣愣地站着,仿佛什么也听不明白。 这神色…便是作为傀儡娃娃的阿丁也比他的表情丰富。 顾长月叹了口气,“走吧,跟着我总会了吧?” 然后拢了拢红色法衣的衣领,挥手召唤出红菱法器。 剑魂当真规规矩矩地站在红菱法器上,一动不动。 顾长月驱使红菱法器划过天穹,然后斜眼看了看剑魂,忽然又道:“虽然是个剑魂,但也人模人样的,总不能剑魂剑魂的叫,取个名字得了,阿崖?小崖?崖崖?崖儿?不……” 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自言自语般地道:“还是算了,就叫无涯吧,况且你本身就是无涯。” 无涯原本就叫无涯,当下轻轻地点了点头。 蔚蓝色的天地间,一红一白两个身影边说着话儿御器飞行,清风拂过,衣衫飘扬,空气中似有淡淡清香。 白色的光口并不多远,不过只是半盏茶的功夫,便已经抵达。 顾长月收起红菱法器,带着无涯落在光口处,顿时感觉到强大的灵气波动。 此种强大其实已然超过顾长月此生所见。 她只是站在光口处,并未施用发决,也能够感受到光口中的灵气对体内灵气的牵动,隐隐间竟然有将自己体内灵气扯出的趋势。 好在她修行稳固,体内灵气饶是感受到外在灵气的牵引,依旧巍然不动。 而光口中似有轰轰雷声,不断传来,就像是强大的灵气旋转摩擦而产生的闷响。 这等力量,只怕轻而易举便将一名筑基期修士撕得粉碎。 她能够清清楚楚地感受到里头隐藏的危机。 只是,她不可能退却,毕竟后头还有两条凶残的蛭蛇。 至于前路,不管有什么样的危机,但至少也还有生机。 如此,她随手一挥,自纳戒中取出两粒预防毒气的清心丹,自己吞掉一粒,一粒塞到无涯的口里,接着亦不待无涯有所反应,再寻出一件黑色斗篷,随手便披在无涯身上。 黑色斗篷地下城执刑者们身上的防火羽衣,能够不被鬼火所灼。 无涯不喜欢黑色,抗拒地后退几步。 顾长月哪里肯容他反对,伸手一把死死地拽住他,另一只手则握住法诀,霎时身上便被浅紫色的鬼火包围。 鬼火旺盛摇曳,只一吸间便窜到无涯的身上。 无涯抗拒黑色斗篷,而感受到鬼火的阴冷,顿时便又一动不动了。 顾长月也不停留,拽着他闪身便进了白光结界。 果然不是一般的结界。 饶是有鬼火包围,顾长月依旧能够感受到灵气摩擦挤压带来的压力,耳畔风声夹着雷声,闷闷作响,甚至更有闪电的刺啦声响。 其中有一道劲风迎面吹来,重重地与鬼火撞在一起。 劲风霎时化为粉末,顾长月的身子却也不稳地晃荡几下,险些倒在地上。 好在这个时候无涯反手拽住她的手腕,将她扶稳。 没有想到这结界中的波动如此恐怖,巨大的劲风迎面扫来,竟然能够与鬼火抗衡,甚至重重的撞击,力道不减。 就在她心惊不已的同时,又有一道劲风…不,随着一人一魂穿越结界深处,劲风便越来越多,越来越狠,瞬呼来去,刮面生痛。 顾长月不敢掉以轻心,赶紧握决抵抗,哪想还未来得及有所动作,便觉扑面的大风都在眼前止住。 她仰起脸,看到一个黑色的影子挡在自己家身前。 无涯的手负在身后,握住她的手腕,整个人却挡在她的身前,抵挡扑面撞击的劲风。 时间缓缓流逝,又是小半盏茶的功夫,前头的劲风缓缓减弱,直到渐渐消退。 紧接着,顾长月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强大的吸力吸住,“唰”的一声,空间短暂扭曲,她忽地被抛出白光结界,身上的鬼火也随之湮灭。 还未站定,便感觉有东西当头罩下,没有杀意,她随后抓过,不是他物,正是那件黑色斗篷。 无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很讨厌黑色,别给我黑色。” 顾长月心里一惊,将目光落在无涯身上。 结界之中,无涯的举动让她有点不相信他真的神智不全。 她纳闷地收起黑色斗篷,盯着无涯道:“你不是在装傻吧?” 而无涯脸庞上依旧是木木直直的表情,道:“你是主人,我保护你。” 语调平顺,简单直接。 此番回答,倒不见得丝毫迟钝。 顾长月微微愣怔,心中升起几许感动。 法宝护主,往往便是如此吧? 无涯没有再说话,只是站在她的面前一动不动。 顾长月这才举目四望,发现自己在一片山谷之间。 草长莺飞,鸟语花香,右手边是青葱的大山,左手便是清澈见底的溪流。 溪流缓缓流淌,撞击石子的声音清晰可闻。 她站在一条石铺的小道上,小道顺着青山和溪流,蜿蜒着延伸到前方。 头顶上似乎有炽烈的太阳,透过树荫的缝隙照耀下来,明晃晃一片。 有风吹过,落叶飘飞。 顾长月不清楚这是何处,收回四望的目光,看向前头。 她道:“去前面看看。” 说着便踏上青石板小道,往前方行去。 山间的风里有淡淡茉莉的香味,行得久了,便会看到山脚下满开的白色小花,甚是美好。 一人一魂这般沿着山脚行走,此一行便是一个时辰。 就在顾长月以为永远也走不完这段路的时候,前方赫然开朗,呈现出巨大的山谷。 山谷中一片绿色的浅草,浅草上不规则地坐落着无数的木楼,除此之外,还有白色篱笆围起来的花圃,花圃中的花儿尽数开放,异常美丽。 这是… 顾长月深深呼吸一口,心中说不出的宁静和开怀。 这是无论前世今生,她都渴求寻找的美好。 总是幻想能够拥有一个这样的栖息之所,累了倦了都可回来息上一息。 不过让她奇怪的是,这里建了这么多木楼,竟然没有一个人。 按理说不可能如此。 她向来小心谨慎,当下便将灵阴之气从体内释放出来,袅绕在整个天地间。 不探不知道,一探之下,惊异无比。 这天地间竟然都是浓郁的灵气。 若说灵气全数聚集在一起,轻易便能够感觉到其间的波动,然而,整个天地间的灵气都是均匀分布,每一个角落,每一个空隙,乃至每一阵风里所携都不多不少,就像是自然而生的空气。 这种状态之下,顾长月若是没有用灵气探测,根本就感觉不到。 其均匀程度,实属难见。 浩瀚大陆无边无疆,世间奇异之事多不甚数,然而随着阴灵之气的蔓延探测,顾长月却觉得越发不对劲了。 眼前的木楼,花圃,草场,每一个地方都与结界外头蔚蓝色的天地一般,仿佛根本就不存在。 虽然能够用指尖触碰,却不能够感应。 是真的不存在。 所有的一切依然是假象。 想到此处,她也不犹豫,直接握了一团鬼火扔向尽在眼前的一栋竹楼。 鬼火落在竹楼之上,没有想象中大肆的燃烧,反倒像是一块巨大的石子儿落入湖中,“砰”地溅起水花。 竹楼所在地的空气被击碎,所有的画面扭曲着,竟是在顾长月的面前变成了另一片天地。 周围是绿色的翠竹,翠竹掩映间有栋若隐若现的竹楼。 耳边隐隐有说话之音,只听一女子道:“寻莫,你这个贱人,说好了来寻各自的东西,你却抢着我的心法不放,” 接着另一个女子急急地道:“寻西师姐怎么能这么说话?这分明是我要的幻莲草,莫非师姐相与我抢不成……啊……” 这个女子话还没有说完,便听到一声尖叫,接着是“砰”的声响。 开头说话的女子冷道:“当真是不要脸,还不快放手,把心法交予我?” “不,寻西师姐,求求你了,莫要和我抢了,幻莲草可是寻临师兄的命啊,你就给我吧,让我拿去救他吧,否则他会死的。” “死不死与我什么关系,你这个贱人,快放手。” “我不。” 顾长月循声望去,却见一个粉衣女子躺在地上,显然是中了一掌,嘴角还残留着血迹,只不过手中却死死地抱着一块木桩,不肯放手。 而另一个白衣女子半蹲在她的面前,狠狠地争抢着她手中的木桩。 顾长月眼中流露出惊异之色。 分明就是个没有半分灵气的木桩,两个女子怎的一个说是心法,一个说是幻莲草? 白衣女子口中的心法指什么,顾长月不知道,但幻莲草可是品级不低的灵草,如今就算是二师伯那里也拿不出一株。 一个木桩与一株幻莲草的差距可大了。 第165章 ,幻境(下) 两名女修一个是筑基后期修为,一个是筑基中期修为,实力虽然算不得强大,但就算眼神再差也不至于将普普通通的木桩看作是贵重的心法或者灵草。 顾长月皱了皱眉,联想到自己方才看到的宁静村庄,恍惚间好似明白了什么。 她望着两名女修,两名女修还在争抢。 被叫做寻西师姐的白衣女修明显占了优势,此厢已经夺了大半个木桩,而躺在地上的寻莫死不撒手,萦绕着淡淡灵气的十指已经磨出血来。 寻西面露狰狞之色,怒道:“贱人,快给我放手,莫要逼我弑杀同门,我就算杀了你也没人知道。” 寻莫仿佛从未见到过这样的师姐,有些惊慌,带着哭腔喊道:“寻西师姐你怎么了?你不是这样的啊,求求你不要抢了,幻莲草你拿去也没用,就给我吧,给我救寻启师兄吧。” 哪想寻西不仅没有罢手,反倒越发地怒不可遏:“我不是这样我是哪样?千寻莫,到了这个时候你还给我装是不是?我呸,我告诉你,我早就已经受够你了,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表面上天真无害,背地里不知道多阴险狡诈,常常害我被被师尊惩罚,我真的看不惯你这张无辜无害的脸,好,好,既然你要找死,那我就成全你。” 语毕,已然握住法决,凝聚一块似幻非幻的石头,狠狠地朝着寻莫砸去。 寻莫在其释放的灵气威压之下,毫无还手之力,但双手之间依旧紧紧地抱住木桩,不愿放手。 眼见灵气聚成的石头毫不留情地砸向寻莫面门,顾长月也不犹豫,手中法诀一转,浅紫色鬼火没有丝毫停滞地落在寻西举着石头的手上。 阴冷的鬼火瞬间包裹寻西大半只手臂。 “啊!啊……” 突如其来的袭击,措不及防,满面狰狞的寻西忽地抱着手臂惨呼,翻滚着倒在地上。 寻莫不知其由,惊慌地撑着身子往后退了一段距离,四下张望:“谁?是谁?” 半响之后,没有等到回应,便将目光落在寻西身上,只见她右手泛黑,隐隐间还有紫色火苗窜动,顿时泪如雨下。 “寻西师姐,寻西师姐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她想也不想地扑到寻西身边,立刻开始在纳戒之中翻找丹药。 寻西望着她焦急担忧的脸庞,心里越发地痛恨,奈何自己却动弹不得,她只感觉自己被包裹在无边无际的恐惧中,有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绝望感。 阴戾的气息从手掌沿着脉络转进心脏,冻住了她的身体。 她张大嘴巴,想要呼喊,却半句话也喊不出口,故而只能瞪着一双眼睛,死死地看着寻莫。 寻莫只顾低着头,在无数的白玉瓶子中一瓶一瓶翻找。 “这是清心丹,不能用,这是复灵丹,没有用……对了,这个,爹说过对火属性造成的伤势应当以冰而克之,这颗凝冰丹比较管用,师姐,来服下这个……” 顾长月远远地看着,不自觉地摇了摇头。 寻莫,千寻莫,桐清门掌门千常尹的爱女千寻莫。 看那寻莫拇指上的纳戒并非凡物,想来身份也不寻常,而其本身又是水木双灵根资质,天赋不错,可怎的这般单纯善良? 顾长月看得出来,至始至终,寻莫脸上的表情都很是真切,并非假装。 在这样的世界里,真正单纯善良的人都容易被挫骨扬灰。 如此说来,寻莫身份不一般,又具备修炼天赋,必然应该是门派中重点培养的对象,那么经历和阅历都当胜过同阶段的女修,必不应当这般单纯才对。 那头,寻莫已经将丹药放进寻西的口中。 顾长月又叹了口气。 事实上,那寻莫怎样与她没有半点儿关系,她不就是看中其单纯无害才出手相助的么? 这片空间虽然与两级大殿相连,但看样子似乎还有别的修士,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 她不敢随便寻人打探,一是怕对方不说实话,二则是… 她回头看了眼无涯。 但凡实力在她之上的都人很容易看出无涯其实就是剑魂,说不定会惹祸上身。 那寻莫心思单纯,自然不会轻而易举便起坏心。 再者,看寻莫二人胸口上的门派标志,正是位于西部地区的正道大派桐清门,而桐清门修士以炼丹为主,派内弟子多为炼丹师。 既然没有剑修,对剑魂自然无甚兴趣。 若是遇到桐清门的人,也没什么。 况且桐清门向来与浩然派交好,兴许还能对自己帮村一二。 如此,顾长月也不继续躲藏,带着无涯缓缓行了出去,边走边道:“这个女修方才拼命地想要杀你,你却还要帮她?” 寻莫闻言,惊异地抬起头来,目光落在顾长月身上,随后又落在无涯身上,忽然有些发怔。 她从来没有看到过这般娇艳美丽的女修,也从来没有看到过这般干净圣洁的男修。 不过这个想法只在瞬间,清醒之后,她立刻将木桩紧紧地抱在怀里,整个人护在寻西的面前,一脸警惕地问:“你们是什么人?是你们伤了我师姐?” 顾长月没有否认,点了点头道:“我看她要杀道友,情急之下不得不出手。” 她看着寻莫脸上的神色渐渐变得愤怒,顿了一下,又道:“不过道友放心,我出手有分寸的,道友这位师姐并无大碍,你既然给她服了丹药,只要她好好儿地养上一段时间便是了。” 寻莫闻言,暗暗松了口气,但依旧很是警惕。 顾长月的目光顺势落在木桩之上。 寻莫大惊,“你休想抢我的东西。” 顾长月摇了摇头,道:“道友看清楚了,那可是真的幻莲草?” 寻莫不明其意,“你说什么?” 她顺着顾长月的目光低下头来,失声道:“这是什么?” 不知为何,怀中的幻莲草竟变成了木桩。 她忽地从地上站起来,想也不想便将木桩扔在地上,微微颤颤地指着顾长月,“你把我的幻莲草弄到哪里去了?你快还给我。” 顾长月道:“我和道友实力相当,不可能轻而易举就将道友手中的东西调换过来,道友可是冤枉我了。” 寻莫没有说话,只是狠狠地看着她。 顾长月也不管寻莫,继续道:“我一直觉得这个地方奇怪的很,却想不明白到底奇怪在哪里,直到方才见你二人将一个木桩当做不同的宝贝争抢,便有所明悟,我想这里应当是一处幻境空间。” 幻境空间她是从来未曾接触过的,但是从自己看到的幻象和寻莫二人的表现来看,这里的确是处幻境空间无疑。 所谓的幻境空间,说的简单点,就是能够让人轻易产生幻觉的空间。 而所有的幻觉,都是此人毕生最执念的东西以及最为遗憾的事情。 顾长月所有前世所有的执念都在这一世化解,而所有的遗憾在这一世都不算遗憾,所以她看到的不过是一片心灵深处隐隐渴望着的世外桃源,也很容易就从其中出来,并没有疯狂到不可挽回。 至于寻莫二人相互争夺的疯狂,则是因为二人实在是对两样东西太过执着,或许若是二人稍微冷静一些,也不至于被幻想所骗。 当然,对于幻境空间的一切都是顾长月片面的理解,至于深沉次的东西,她倒是一无所知。 听闻她的话,寻莫的神色渐渐有所动容,她问:“这里就是幻境空间?” 似乎她本来就知道自己会进入一个幻境空间一般。 顾长月咦了一声,反问:“道友是何意?” 寻莫道:“你既然进来了,怎的还反问我是何意?” 顾长月摇了摇头,道:“不瞒道友,我们是浩然派弟子,不想在历练途中被魔修追赶,迫不得之下便闯入这片空间,进来之后才发现诸般古怪,好在临出门时师尊给了些许法宝,摸摸索索倒也看出了门道,知晓是幻境空间,只是不清楚这具体是在哪处?道友又是如何进入其中?” “你们是浩然派弟子?被魔修追赶?”寻莫最后的防线似乎被攻破,她想了一下,道:“半个月前我桐清门接到消息,有两件事情,一件是蛊族被魔道所灭,一件则是浩然派无涯剑觉醒,由此,正道弟子便都往这方赶来,我桐清门弟子对剑无甚兴趣,倒是觉得蛊族辖区内的小石境值得一探,便借机安排弟子进来历练,而幻境空间只是小石境中的一部分,爹说幻境空间异常凶险,不是什么人都能够进入的。” 寻莫一旦放松警惕,便是一股脑儿将所有信息都透露出来。 她愣怔了一下,道:“没有想到我和师姐竟是误打误撞闯了进来,也难怪……” 顾长月却是微微一怔,“你方才说半个月前?” 她没有想到自己一昏迷竟然是半个月之久,只是让她奇怪的是,若是自己昏迷了半个月,雪玲珑等人应该早就找到她了,不可能还特意等到她醒来之后。 寻莫见她愣怔,忍不住问:“你怎么了?” 顾长月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我觉得你爹说的很对,这里的确不安全,你有没有发现,自你进入之后,便感觉不到周围所有的灵气?就算我们面对面站着,对方的灵气也是丝毫感应不到的。” 顾长月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她的的确确没有感受到寻莫的气息,而方才在她攻击了寻西之后,寻莫感应了一阵,亦是未曾感应到她的气息 寻莫似乎感受了一下,惊讶地道:“对啊,果然是这样。” 顾长月道:“幻境空间里每一个角落的灵气都是均匀分布,不多不少,而我们一旦踏入其中,自己身上所散发出来的灵气便受到影响,均匀分散在这个空间里,当一个人处于一个完全均匀的空间,自然什么都感应不到,所以饶是有危险靠近我们,我们都是不能提前预知的。” 说到这里,寻莫脸上的神色有惊转恐。 顾长月道:“道友也莫要担忧,你不是说只有你们桐清门的人进来历练么?既然如此,遇到本门师兄妹的几率要大一些。” 寻莫又松了口气。 顾长月看向无涯,却是问寻莫:“不知道道友可有白色斗篷。” 寻莫随着她的目光望向无涯。 她有些脸红,因为从小到大,她都没有见到过这么完美的男子,便是她一心爱慕的寻启师兄也没有这般好看。 只是她又有些好奇,这男子的目光为何这般迷蒙,那木木直直的模样,倒像是个傻子。 顾长月看出她心中所想,道:“道友莫要介意,我师兄天生便有些缺憾,与别的修士有所不同,外出也老是被别的男修欺负,如今在这幻境空间中倒好,能够隐藏气息,若是能够遮住样貌,还能避免受人欺负。” 她忽然想到,既然这幻境空间之中灵气气息都无法感应,那么若是将无涯这副模样遮住,恐怕并不容易被看出什么不妥。 寻莫心思单纯,没有去深想顾长月究竟是不是在说话,一听说无涯天生残缺,心里便多了几分怜悯。 一个长得如此好看的男修,可惜是个傻子,灵根或许也是残缺不全的,自然遭别的男修嫉妒,受欺负是必然的事情。 想到此处,便随手一招,自纳戒中寻了间白色斗篷出来,极为好心地递给顾长月。 “虽然女气了一点,将就一下吧。” 顾长月接过斗篷,笑道:“多谢道友了,你还是把你师姐扶到树上靠一靠吧。” 原来寻西手臂上的焦黑已经恢复了大半,此刻终于能够缓口气儿,却也终于昏厥过去。 寻莫怔了一下,想也不想地便附身去扶寻西。 “我就知道师姐不是故意的,平时她对我那么好,怎么会狠心杀我?原来都是因为这个幻境空间,如此,好多谢你手下留情,不然师姐得吃苦头了。” 顾长月挑了挑眉,这寻莫居然会以为是幻境空间的缘故? 呵,就算是幻境空间的缘故,她师姐如果没有想杀她的心,便也不会被空间所控。 她看到寻西被寻莫扶起,露出胸口上一块铃铛,铃铛上头刻了“寻莫”二字。 这是一块护心铃,兴许是在意寻莫的人特意设置下的,若是一直挂在寻莫身上,她遇到危险,对方就会立刻知晓,并且轻易找出杀人者。 然而一旦离了寻莫的身,便再也不起作用了。 显而易见,寻西是先骗了寻莫的护心铃,故而才敢对其痛下杀手。 这么说来,寻西要杀寻莫,其实是早有预谋。 对于寻莫的单纯她不便多说,也就沉默不语,当下转身将斗篷披在无涯身上,并细致地将他白色的长发藏在兜帽之中。 兜帽边缘盖过眼睛,只露出完美无瑕的鼻梁和下颚,看起来又多了几分仙气。 无涯一动不动,任由顾长月作为,此番倒是不埋怨一句。 此番将将收拾妥当,忽听不远处传来一个声响,“那边是谁在说话,是不是寻莫?” 第166章 ,临芷 是个女子清脆娇嫩的声音。 顾长月和寻莫同时寻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似乎辨认出了来人,寻莫欣喜不已,连忙回道:“临芷姐姐,太好了,是临芷姐姐吗?我在这里,临芷姐姐。” “寻莫,真的是寻莫……” 那女子的声音听起来也颇为欣喜。 紧接着,竹林掩映中走出五个修士,两男三女。 顾长月的目光当先便落在前头的女子身上,心里不由一惊。 顾长乐… 不,不对,那不是顾长乐… 虽然同是筑基中期修为,但是依骨龄来看,眼前这个女子至少已经有三十七八的年纪,足足大了顾长乐一轮。 而且测戒显示的信息中,女子乃火木土系三灵根,从天赋上便与顾长乐相差甚远。 事实上,那女子并非顾长乐,只不过与顾长乐十分相像罢了。 只见女子着了件水绿色的底衣,外罩广袖宽摆翠绿烟罗,腰间绑了条嫩黄色丝带,再无过多的装饰,看起来简单不已,但当清风吹过,衣衫飞舞,就如一只翩跹起舞的蝴蝶,娇嫩好看。 而女子模样也颇为娇俏,一双眼睛水灵灵的,仿佛无辜不已。 世间之上,竟有如此相像之人。 不仅如此,便是连心机也一样深沉。 顾长月注意到,女子在看到寻莫时眼中流露出的失望之情,以及隐隐的愤怒和嫉恨。 当然,所有的情绪都只在一瞬之间,女子很快便将其掩盖下去,丝毫不显。 女子身后还有两男两女。 其中两名女修皆是筑基中期的修为,样貌看起来倒也美丽清秀,不过此等容貌与天下间所有女修相比,显得足实普通,穿着也无甚明显之处,而对于寻莫,两人的神色间都有显而易见的厌烦,看得出她们并不喜欢寻莫。 顾长月发现,她们衣领上的标志与寻莫寻西衣领上的标志颜色不同。 寻莫和寻西都是精致的银色,两名女修却是神秘的紫色,与被寻莫换作临芷姐姐的女子相同。 作为正道魁首浩然派弟子,即便被人骂做是孤陋寡闻,对于各大正道门派的信息也有几分了解,比如说桐清门,顾长月知道,这个正道中不可小觑的门派并非一个整体,而是被分为两个部分,也就说修士们口中所说的南北两院。 两院分别由两名掌教管理。 南院以银白色标志为准,掌教千常尹,北院以紫色标志为准,掌教秦峰。 南北两院所享地位平等。 然而,说是平等,却不尽然。 桐清门门内每五年都会有一场门内大比,于两院间选出最优秀的弟子重点培养,每一次大比之中,南北两院哪一院的优秀弟子越多,对哪一院来说就越占优势,这便自然而然养成了两院的攀比心态,两院间的矛盾也在日益激化。 两院之间的弟子相互间存在极大的利益冲突,不合实属正常,也难怪两名女修不喜寻莫,临芷对寻莫的假意也就有因可寻。 至于两名男修… 其中一名身着蓝裳,模样清俊,略显沉默,筑基中期修为,而天赋不显,其衣领之上亦是灰色桐清门标志,属于桐清门北院弟子。 除此之外,另一名则如白衣翩跹,身材消瘦,脸庞有种病态的苍白,筑基后期修为,却隐隐间有不稳之象,仿佛伤及本元,甚至灵根也受到了影响,饶是测戒也看不出究竟是双灵根还是三灵根。 这白衣男修想必是受了重伤,至今却不能寻到解决之法。 他的衣领上贴着银白色标志,与寻莫寻西相同,乃南院弟子。 与沉默的蓝衣男修相比,身受重伤的他反倒是浅笑盈盈,一派温润儒雅,只是一双眼眸深邃不已,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顾长月忽然想到寻莫口中的寻启师兄。 幻莲草的效用,不就是治疗本元伤势的么? 而能够提炼幻莲草的人,除了南院掌教千常尹,恐怕再无他人。 正自思索间,便见临芷三步并作两步行至寻莫眼前,拉着寻莫的手问:“寻莫,你明明知道小石境有多危险,怎么还不说一声就自己走了?你知不知道我们大家都在四处寻你?若是你出了什么事情,师姐师兄们都要怎么回去向千掌教交代?” 听闻此言,顾长月为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 临芷的语气听起来是在担忧寻莫没错,但落在旁人耳中,首先的想法必然是责怪寻莫任性妄为,自私自利,完全不顾及旁人。 果然,两名女修与那男修眼中的不喜更甚。 哪想寻莫这个傻子全无所觉,反是红了脸庞,十分愧疚地道:“对不起,是寻莫不好,害临芷姐姐担心,也害大家担心。” 说话的时候,偷偷瞄向白衣男修。 白衣男修注意到她的目光,深邃的眸子里立刻染上显而易见的柔情,随即大步走到她的身边,抬手揉了揉她的长发,温言细语地道:“说什么对不起?我们莫儿没事就好,寻启师兄不会怪……” 他在与寻莫说话的时候,临芷紧握的拳头,仿佛在努力压制什么。 而不待白衣男修寻启说罢,她忽地惊道:“对了,寻西去了哪里?” 众人都是一怔,抬头四顾。 其中一名女修眼尖,转头便看到靠在一旁昏睡不醒的寻西。 “那里是不是?” 临芷闻言,几步上前,蹲在寻西身边,担忧地喊道:“寻西。” 几人的目光也都落在寻西身上,惊愕不已。 临芷看了寻西几眼,回过头对寻莫问道:“寻莫,这是怎么回事?寻西是怎么了?怎会无故受伤?” 寻莫愣怔一下,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眼神从寻西以及顾长月身上扫过,便是闭口不言,最后又将目光落在寻启身上,闷头不语。 寻启望着地上的寻西,眼中的柔情仿佛多了一抹异样的色彩。 临芷依旧皱着眉头,故作疑惑地问:“寻莫,我记得你们两个是一起离开的,怎的寻西受了重伤,你却好好儿的站着?你是不是做了傻事?我告诉你,这样的话,就算你父亲是千掌教也保不住你,我桐清门的门规可非儿戏。” 很明显,是想往寻莫身上泼脏水。 正道门派之中几乎都有这样的铁律,同宗同脉的弟子绝对不能够互相残杀,触犯者皆以派规论处。 寻莫倒也不笨,听闻此言大惊失色,连连摇头,却是对寻启解释道:“不是的,寻启师兄,不是这样的,我怎么会伤寻西师姐?” 寻启摇了摇头,道:“临芷,莫儿的实力伤不了寻西。” 顾长月看到他眉头微皱,看着临芷,似乎对临芷的行为甚是无奈,心里不由冷笑几声。 两人之间有猫腻。 再联系到寻启目前的身体状况,其接近寻莫,不过是另有目的,比较从临芷的话中可知,寻莫是南院千掌教的女儿,而整个桐清门,唯有千掌教方能提炼幻莲草炼制恢复本元的丹药。 对此,寻莫一无所知,现在的她正一脸崇拜地看着寻启,对寻启的维护充满感激,心中亦是异常甜蜜。 临芷的目光扫过寻莫,只觉她的笑容异常刺眼。 她自小对寻莫便有一种难以解开的仇恨,同样都是掌教之女,可凭什么无论自己做再多的努力都比不上寻莫这个白痴?难道就是因为自己天赋不好? 是啊,这个世界多么现实,若是灵根天赋不显,那便不会得到重视,即便是北院掌教之女又如何? 不仅如此,就是自己的父亲都对自己唉声叹气,不愿多看一眼,这便罢了,如今就连那个发誓要好好保护自己的师兄也都向着那个白痴,而她还得假装讨好那个白痴。 她的心里像是堵了块巨大的石头,不上不下,面上却要做出天真可爱的模样。 她没有傲人的天赋,便只能依靠这一点来博得师兄弟们的爱慕。 简直是受够了。 想到这里,越发不愿罢休,转头看着顾长月与无涯,道:“我当然知道寻莫的实力伤不了寻西,但是她自来天真善良,容易被坏人蛊惑,这两个人并非我桐清门的人,足实可疑。” 这般,同行几人的目光都落在顾长月和无涯身上。 感受到来自几人的目光,顾长月却忽然觉得,临芷与顾长乐还是有很大的区别。 顾长乐重来不会这般咄咄逼人,除非真的走投无路。 临芷的道行没有顾长乐深厚。 如果是顾长乐,只会一招中的,让寻莫死于非命,甚至背负骂名,而不是在这里毫无用处地乱吼,反倒叫人生厌。 寻启眉宇间的无奈已经渐渐化为了不耐。 临芷望向寻莫,步步紧逼,“寻莫,你是不是听信他们胡言乱语,所以眼睁睁看着他们伤害寻西?” 寻莫越发焦急,“不,别误会他们,他们不是故意……不……寻西师姐她……” 说到最后竟有些语无伦次。 顾长月不自觉多看寻莫几眼。 从临芷提到寻西开始,寻莫便有意隐瞒自己打伤寻西之事,想来是怕自己被临芷等人误会。 在寻莫看来,这里几乎所有人的实力都与顾长月相当,若是知道顾长月伤了同门师姐,必然不会轻易放过顾长月,而如果她将寻西师姐伤害自己的事情抖出,寻西师姐必然会受到父亲的惩罚。 即不愿意让人误会顾长月,又不愿意让人误会寻西,她是真的有些为难。 对于这样单纯善良甚至有些愚笨的人,顾长月虽不看好,但也没有丝毫反感。 她道:“你们不要误会寻莫道友,寻西道友是被我所伤。” “什么?”在场众人异口同声。 临芷唰地从地上站起来,满脸愤怒地道:“竟然是你伤了我桐清门弟子?寻莫,她是什么人?” 当真是下定决心把寻莫牵扯进来。 寻莫道:“临芷姐姐,其实她不是故意的。” 如此,临芷更加直接,“寻莫,她伤了寻西,你还要包庇她?” 寻莫大急,“不是,不是这样的,临芷姐姐你误会了。” 顾长月伸手拦了拦寻莫,叹了口气道:“当真是冤屈,你们难道不知道这里是幻境空间么?” “什么?”几人又道。 寻启似乎显得最为激动,追问了一句,“这里便是幻境空间?” 顾长月道:“没错,这里便是幻境空间,方才我路过此地,见寻西道友将一块木桩看做心法,险些走火入魔,不得已之下,只能用一枚火灵丸伤了寻西道友,防止其被心魔所噬。” 语罢,几人都未曾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寻莫则惊讶地瞪大眼睛,有些不可思议顾长月居然说谎,不仅说谎,甚至还脸不红气不喘。 不过看起来似乎很有效,大家都没有怀疑,寻西师姐也不会受罚。 如此,便是感激地忘了顾长月一眼。 她哪里知道,她这些所谓的师兄师姐当下已经被幻境空间所吸引? 所有人心里都有一个想法,如此强大的奇异空间不可能无缘无故生成,其间必定有强者传承的秘府。 第167章 ,选择 顾长月望着若有所思的几人,开口道:“几位道友并不知晓这里是幻境空间,然而却能够安全走到这里,未曾被幻境所惑,这种心性足实叫人佩服。” 往往心存执念者皆容易被幻境所惑,要么就如寻西寻莫一般为了争抢而自相残杀,要么就是被幻象牵制,沉寂在无边无际的幻象之中,走火入魔。 这几个人看起来并非心性坚定之辈,而且个个都极有心机,心中不可能没有执念,也不可能没有向往的强*宝和功法,如此,极是容易触发幻境。 她之所以那样说,不过是为了提醒几人而已。 若是几人在这个时候产生幻象,必然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六亲不认,见人便杀。 她不想加入这几人的厮杀之中。 况且幻境空间之中,她一个人带着无涯行走实在不见得安全,这一路上除了会遇到别的被幻境所惑的修士,说不准还会遇到兽类袭击,几人结伴倒是比较安稳。 再者,这几人心思虽然并不单纯,实力却与自己相差不多,几人若是想要对自己动手,自己也不会惧怕。 而听闻顾长月所言,几人都不由面面相觑。 其实就在方才,他们之间便险些被幻象迷了双眼,只不过好运的是,当时正好有一名结丹结印期真人路过,他们不得已之下只好退场。 当然,在看到那名结丹结印期真人出现的时候,他们并没有人认为那是好运,不仅如此,反倒满心结郁,一路之上都沉闷不已。 直到现在,恍然大悟,才暗自庆幸。 若是当时没有那结丹结印期真人路过,此时此刻只怕他们不是死于同门之手,就是被心魔吞噬。 说不准那结丹结印期真人都已经静悄悄地陨落了。 几人都不是笨蛋,自然能够听出顾长月的意思。 寻启转过头来,看着顾长月,问:“多谢道友提醒,只是不知道道友是哪派弟子?看样子并非桐清门之人。” 顾长月道:“浩然派天枢峰弟子顾岳娘,方才被魔修追杀,慌不择路之下逃入此处避难,未曾想遇到众位桐清门道友,倒是幸运。” 随后看着无涯,道:“这是我师兄,姓白。” 无涯的手指头微微动了动,似乎有些反抗。 顾长月却不理会他,自顾自地道:“我白师兄平常不喜与人交谈,大家莫要介意。” 几人听闻浩然派弟子,都不由有些动容,哪里还有介意之说? 浩然派弟子无论走到哪点都会比桐清门等一般门派要高上一等,毕竟别的门派弟子大部分都是浩然派挑选剩下的。 同时,浩然派弟子的修炼条件也比别的门派丰厚,弟子们自然不可小觑,更何况还是主峰天枢峰的弟子。 而看顾长月身上的法衣,绝非普通弟子可以拥有,还有她通身的气质,更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具备,仅凭这两点,即便顾长月不是浩然派弟子,其师尊也不是普通的人。 寻启微不可见上下打量了顾长月几眼,瞬间就有了打算,若是让顾长月同行,对自己来说倒不吃亏。 如此,他便和声和气地道:“在下寻启,道友唤我寻启道友便是,这是秦临芷秦师妹,这是临修师弟,这两位是临媛临宜师妹,这个,寻莫师妹,想来你们都已经认识了。” 寻莫见那件事情就这般轻而易举被解决,心中甚为轻松,笑道:“我也刚刚知道顾道友姓顾的,对吧?” 顾长月点了点头算是回应,随后看向几人,依次行了个道礼:“寻启道友,秦道友,临修道友,临媛道友,还有临宜道友。” 她知道,在桐清门中,若非掌教直系血亲,弟子们皆以辈分命名,是没有姓的。 几人感受到顾长月的目光,也都回道:“顾道友。” 同时也都对无涯拱了拱手,“白道友。” 便是方才还义正言辞地指着顾长月的临芷也抱拳行了个道礼,随后颇为无辜地道:“原来是浩然派的师兄师姐,是临芷误会了,寻莫也是,怎的不早些说清楚?” 寻莫摇了摇唇,又是一脸愧疚,“顾道友莫怪临芷姐姐,她是无意的,都是我没有解释清楚。” 临芷看着寻莫,冷冷地扯了扯嘴角。 寻莫这白痴果然是个蠢货,自己要将事情往自己身上揽,可怪不得她。 哪想寻启忽然道:“莫儿不要自责,这件事情不是你的错,方才我也险些误会顾道友了,此番向顾道友道歉,还望顾道友能够接受。” 他说的客客气气,找不出半分错处。 而在寻莫看来,寻启这是在替自己说话,如此望着寻启的眼神中顿时又被崇拜之情填满。 反观临芷则垂了垂眼帘,盖住眸子里的嫉恨。 顾长月瞄了眼临芷颤抖不已的手指,再看看虚情假意的寻启,在心里冷冷地嗤笑一声。 寻启恐怕在利用着天真单纯的寻莫的同时,又欺骗着同样伪善的临芷,否则若他真正在意临芷,便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在临芷面前与另一个女人亲近。 这样的人,当真是无耻至极。 不过这些都与她无关,别人的事情,自己怎么说得准呢? 她收回目光,也不欲继续纠结下去,而是道:“幻境空间危险异常,即便我等小心谨慎,也未免不会受其蛊惑,性命攸关,我看大家还是最好找到出口出去。” 听顾长月说要寻找出口,众人又是面面相觑。 说实在的,即便知道其间危险异常,但是好不容易进来,若叫几人就这般离去,几人都心有不甘。 寻启道:“既然已经知道这里是幻境空间,我等便多加小心便是,顾道友不若与我等一同再探上一探,到时候若是寻到秘府,得到传承,大家倒是可以平均分配,我等绝不会夺了顾道友那一份。” 顾长月没有为法宝而心动,很是平淡地道:“寻启道友对秘府如此热衷,而幻境空间往往用人之执念来骗人,寻启道友又怎么知道自己找到的秘府是真是假?” 顾长月不是傻子,不会不在意世间好的法宝强大的功法,否则就不会为了无涯剑而只身前往蛊族冒险。 但是即便是再好的法宝再强大的功法也抵不过自己的性命,幻境空间诡异异常,绝非她这样修为的修士可以探寻,目前这种情况,放弃比继续探寻要显得明智一些。 寻启听闻她的话,忽地一怔。 的确如此,谁知道看到的秘府究竟是真是假? 幻境空间中有或许的确有强大的秘密,但是相对的凶险必然也是真实存在的。 顾长月又道:“秘府再重要,性命却是不能丢的,寻启道友可要三思。” 寻启眉头紧皱,没有说话。 寻莫听闻关系生死的话题,心里担忧寻启,小心翼翼地问:“如果不小心的话,是真的会死吗?” 哪想她话音刚落,便听不远处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呼,整片竹林之中扫过强劲的狂风。 只见清脆的竹林掩映中,一个血人一边哭喊一边奔跑,忽地出现在几人面前,然后在离几人不远处的地方跪倒在地,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身体开始以极为恐怖血腥的姿态融化,最后终于化作一滩血水。 空气中蔓延开浓郁的血腥之气。 几人的脸色同时变得苍白,名叫临媛的女修颤抖的声音道:“那是……那是刚才的结丹期真人……” 语落,周围一片宁静,整片天地之间有几吸的凝滞。 片刻,忽地响起两个女子带着哭腔的尖叫。 顾长月转过头来,看到临芷与寻莫脸上都露出惶恐与慌张的神色。 两人惊慌失措地向后瑟缩,不慎踩到身后的冒头的木桩,重心不稳便要栽倒在地上。 眼见两人就将倒在地上,就在这个时候,寻启忽地上前几步,一把接住寻莫,将其稳稳地抱在怀中,紧接着,柔声安慰:“莫儿不怕,没事了,没事了……” 寻莫是安全了,临芷却“噗通”一声倒在地上,满身草屑。 她望着相互依偎的寻启和寻莫,脸上的惊慌顿时凝滞,诧异和惊愕之后,眼中闪烁着越发浓郁的愤恨和嫉妒。 地上冒头的木桩是她刻意放下的,目的其实只是为了看看寻启更重视谁,可是她没有想到的是,寻启竟然选择了寻莫。 她的寻启师兄,竟然在她和寻莫之间,选择了寻莫。 他明明知道,自己也会摔倒的啊! 疯狂的嫉恨中,她不曾发现,世间最可悲的事情莫过于用自己的性命来考验在意之人的心思,却不知道,只有自己所在意的人已经不在乎自己的时候,自己才会谋生这种卑微而幼稚的想法。 她觉得自己的心脏疼痛不已,仿佛透不过气来。 清风吹过,扑面袭来淡淡的血腥,恶心欲吐。 然而她深深呼吸了一口随风携带的血腥,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嘴角忽地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 小小的插曲便这般终了,一切只不过一瞬之间,竹林之中依旧艳阳高照。 寻莫好不容易被寻启安抚好,有些心有余悸地道:“寻启师兄,我们出去吧,这里实在太危险了,刚刚那个是结丹真人吧?结丹真人也那般死掉了,我们……我们恐怕是寻不到秘府的。” 寻启低头看了看她,眼中神色难辨,但最后还是有所妥协,看着其余几人,问:“你们怎么看?” 几人纷纷对望一眼,那一直沉默不语的临修终于开口,道:“性命最为重要。” 说罢,临媛临宜二人也都点头默然。 即便都是心有不甘,却也无能为力。 寻启的目光落在临芷身上。 临芷回视着寻启,然后有些委屈的低着头,道:“临芷也赞同大家的想法。” 寻启眼中慢慢染上浅淡的笑意,仿佛对临芷的态度非常满意,片刻之后,终于道:“好吧,我们回去。” 寻莫至始至终都不曾注意到寻启和临芷间微妙的关系,更不会怀疑寻启对自己的心意,她幸福地像是灌在蜜糖里,依偎着寻启,甜甜地道:“寻启师兄最好了。” 顾长月眉间不自觉地动了动,心里蔓延开奇异的情怀,明明是在同情寻莫被感情蒙蔽双眼的愚钝,但更多的却是在感慨寻莫这般为情爱不顾一切的执著的勇气,换作是她,她绝对是做不到的,毕竟前世伤的太深。 今生,她感念亲情、友情、恩情,却唯独不打算再动爱情。 第168章 ,幻阵 既然决定离开幻境空间,那么便不做停留,一行几人商量过后,决定按方才进来的方向返回。 由于寻西一直昏睡不醒,寻莫特意耗费了一张价格不低的兽化符,用法决化出一头虚幻的独角兽,将寻西伏于其上。 竹林之中青葱一片,放眼望去,除了满目的翠绿,竟是看不到尽头。 头顶上,太阳光芒金灿灿地照耀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清风吹过,哗哗晃荡。 空气之中,除了几人行走的脚步之声,再没有别的声响,便是别的门派弟子也未曾遇见。 而或许正因为太过平静,望着绿色的竹林,众人心中都有种说不出的怪异之感。 寻启在前头带路,边走边道:“方才我等便是从这个方向来的,按原路返回,应该是不会有任何问题才对。” 然而这般走了将近一个时辰,众人依旧还处于竹林之中。 前头葱葱郁郁的绿色,根本看不到尽头。 一行几人不由放慢脚步。 寻莫也发现了问题,看着众人,问道:“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 临媛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缓缓开口,解释道:“我等进入这片林子到发现你们只不过用了半个时辰,可按照原路返回,如今已经走了将近一个时辰。” 寻莫愣了愣神,回忆道:“我和寻西师姐从这边进来,也只走了不过半个时辰而已,可是我分明记得没有走错路的。” 两人语毕,众人脸上都露出凝重之色,纷纷转头望向寻启。 寻启在众人之中修为最高,除了顾长月和无涯,一行人都以他为主。 他皱眉沉吟片刻,道:“如果说幻境空间以修士心中执念与遗憾为媒介蛊惑人心,那么说来,我等所看到的东西都应当不一样才对,毕竟每个人的执念与遗憾都不相同,可我们看到的经历的都一模一样。”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都从众人的脸庞上捕捉道了疑惑与不安的情绪。 这个时候,顾长月忽然开口,道:“幻境空间,幻境空间,排除幻境空间对人的影响,从本质上考虑,它就是幻想所化的境域空间,那么说来,只要涉足其中,所看到的,所感应到的东西,便都应该是假的。” 众人皆是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她们只想到了幻境空间蛊惑人心的影响,却没有想过,幻境空间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幻境,里头必然没有真实的东西。 一旦进入其间,便是连出口也变得虚无。 众人心中的不安愈发明显。 寻莫这么多年来一直被祖父父亲拘在桐清门南院保护起来,平常根本就没有见识过真正的杀伐,更没有面临过任何危机,此番当真是说不出的害怕。 她伸手拽住寻启的衣袖,像是拽住救命稻草般,道:“寻启师兄,我们要怎么办?” 寻启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道:“莫儿别担心,会想到办法的。” 想办法,能想什么办法? 大家都是桐清门的弟子,自入门修道以来,所接触的都是炼丹养丹,哪里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在看顾长月和蒙着脸的无涯,这二人的实力都不如他,他都想不到的事情,二人又怎么想得到? 想要出去,只是说的容易。 寻启忽然有些不耐,眼底划过瞬间即逝的责怪。 若不是为了寻找寻莫,他又怎么会莽撞地四处乱闯? 这般想着,语气也就显得有些不自然起来,只是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暴露本性,毕竟寻莫对他来说…不,应该是千掌教的炼丹术对他来说,真的很重要。 若不是因为本元之伤,他又何故来讨好一个寻莫这个白痴? 一个单纯不已的女修,除了拥有傲人的地位和身份,就算天赋再好,也依然一无是处。 每每想着自己为了一颗丹药便假意讨好愚蠢的寻莫,他的心里便说不出的憋屈和愤怒。 本来这种心态被自己掩藏的好好儿的,偏巧因为寻莫遇到这样的事情,所有的不满便像洪水绝提般,纷纷泄露出来。 临芷虽烦,却也比寻莫只会连累他要好些。 他望着寻莫怯弱的模样,心中烦不胜烦,嘴上却温和地道:“往后莫儿可不要四处乱跑了喔。” 此话像是在关心寻莫,却很容易激起另外几个人的不满,毕竟他们就是为了寻找寻莫才会进入这幻境空间。 临宜性子冷淡,不喜多言,临媛却略显年幼,忍不住责备道:“好好儿的,都怪你四处乱跑,若不是你,我们怎么会进来?” 寻莫怔了一怔,立刻红了眼圈,颇为歉疚地道:“是我不好。” 临媛冷哼一声,正要说些什么,却是临修劝道:“好了,这个时候争吵也没有用,还是想想办法怎么出去才是。” 临媛虽有不满,却不再说什么,而是道:“不知寻启师兄可有什么法子?这么一直走下去也不行。” 说罢,众人都将目光落在寻启身上。 在这里,寻启的实力最强,除了顾长月和无涯,大家都下意识地以他为主。 寻启眉头皱得越紧,许久之后道:“虽然走下去不行,但停在这里却是永远也找不到出口,不如这样,我等先将走过的地方都做上记号,不停如此,总会找到真正的出路。” 这方法听起来倒是不错。 顾长月却道:“这个法子不妥。” 寻启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凝了一下,问:“不知顾道友有何高见?” 顾长月道:“高见算不上,只是我曾经跟随一位结丹前辈研究了几日阵法罢了。” 寻启问道:“阵法?” 顾长月点了点头,望向四方:“这幻境空间不可能无中生有,也不可能似有却无,除非有什么东西操控。” 她微微停顿,继续:“其本身就是一个强大的阵法,准确来说,应当是个大规模的幻阵。” 众人纷纷怔住。 片刻后,寻启眼中染上喜色,“顾道友既然看了出来,是不是……” 顾长月抬手打断他,“我对阵法并不精通,自修道以来,也不过了解了一些粗浅的东西而已,只能从这个幻境空间的情况看出它或许是由阵法所致,别的,我不敢保证。” 寻启被他打断,眼中的喜色缓缓退去,然后慢慢变得暗淡。 不仅寻启,其余几人都是如此。 寻莫越发自责。 她似乎能够感觉到寻启师兄慢慢变得不开心了。 事实上,寻启并不是个好脾气的人,这么多年来,她便总是惹寻启不开心,而每次寻启生气,她都要好好地哄上一阵,或是偷父亲的丹药,或是偷父亲记载丹药的卷轴,总之直到寻启原谅她为止。 不过,寻启这般,她却并不觉得是寻启的错,毕竟寻启有重伤在身,寻常根本不敢像正常师兄师姐那般好好儿修炼,原本天赋异禀的人,三年来,修为却一直停止不前,这般,就算敏感一些也很正常。 她反倒是越发地心疼他。 想到这里,她更觉自己没用,都是因为自己,寻启才会受到连累,所有人都才会受到连累。 寻启生气也是应该的,就算寻启不生气,她也会生自己的气。 她将头埋得低低的,不敢说话。 而临芷则反常地没有咄咄逼人,默默地站在一旁,一直不曾言语,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许久之后,临媛道:“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该如何?” 众人皆是沉默下来。 顾长月同样沉默不语,她其实是有办法,只是没有试过,不知道管用不管用。 她觉得自己与这些人一道同行,万事都应当说清楚才好,否则到时候她没能解开阵法,不定会被怪罪。 光看寻莫就可知道,在场除了她和无涯,怕是人人都认为是寻莫的错。 但凡遇到事情,他们只会将错处推到别人身上,却不想想自己。 没有人将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逼叫他们来寻找寻莫,若不是他们自己心存贪念,便不会有这样的事情。 尤其是寻启,他如果没有觊觎寻莫的身份,又怎么会被困在这里? 万般思绪自脑海中一一掠过,片刻之后,她才重新开口,道:“其实试一试也可以的,方才我之所以那么说,是想告诉大家莫要抱太大的希望,毕竟我并非阵法师。” 她众人的目光又都齐刷刷地落在她的身上。 寻莫眼神大亮,“顾道友,能够试试,总比实在没有办法好呢。” 众人亦都纷纷点头。 顾长月似乎又思考了一下,道:“你们看太阳投下的影子,我想这个阵法必然是在随着阳光在变化,而每个阵法都有个触发点,我们若是能够根据太阳变化寻到那个触发点最好不过。” 这些阵法上的知识,都是在三师伯那里听来的。 她忽然觉得,师伯师叔们所修不同,对她来说却是极有益处。 寻启见她脸上始终带着浅浅的笑意,神色却极为认真,不由吐口道:“触发点?要怎么找?” 太阳透过竹叶的缝隙落下,似乎没个光点都一模一样,而每一个光点随风变化的状态都一模一样,根本分不清楚。 顾长月细细地看了许久,忽地抬手指着所有的光点,道:“其实认真看的话会发现,每一段距离内的光点都形成一个均匀的圆形,这些圆形密密麻麻排开,排满了我们所在的空间,而这个空间并不规整,说明光点形成的圆形并不是全都一模一样大。” 她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 寻启若有所思地道:“也就是说,这些光点形成的圆圈中,总有一两个的大小与别的不同,而这两个很可能就是触发点?” 顾长月点头道:“是这样的,没错。” 第169章 ,明白 接下来的事情便是在目光所及的整片竹林之中寻找不同的圆圈,为了能够迅速完成任务,几人分头行动。 四个方位,顾长月和无涯负责东面,寻莫寻启负责南面,临芷临修负责西面,临宜临媛负责北面。 除此之外,寻莫用符纸化出的独角兽伏着昏睡的寻西便作为几人出发的中心,而独角兽四肢分别绑了一条修真境常剑的隐灵丝,一端被拽在四个方向的两人手中,避免阵法中途发生变化,大家全都走散。 如果阵法没有变化,几人只要按照一个方向行走,不打乱阵法运行方式,那么出事的几率不大。 顾长月担忧几人会因别的原因而打乱阵法,还特意叮嘱了几次,众人纷纷应下,方才折身离开。 走之前,她感觉到一道目光从自己的身上扫过,回头望去,却是寻启正好带着寻莫转身离开,林子里清风吹拂。 顾长月暗自摇了摇头,带着无涯向东面走去。 整个林子,青葱一片,若不是在幻境空间之中,倒是颇为心旷神怡。 将周围的环境扫视一圈,她才开始寻找光点形成的不同圆圈,一路下去,将近半个时辰却并无所获。 她没有回头,继续向南行走,哪想走着走着,周边的景色便开始变得熟悉起来。 筑基中期的修士虽然还未曾达到过目不忘的水准,但是记忆力却是比一般人要强上许多,她看着前面的景象,自己刚刚才走过一遍。 不,分明是和她刚刚走过的地方一模一样,每一个角落都一模一样,就是每一颗青竹,其开展的枝叶,随风飘扬的姿态都没有差别。 确切点来说,她所站的位置就仿佛放置着一面偌大的镜子。 “镜子”里照应着方才走过的整片竹林,只不同的是,现实中的镜子是没办法穿过去的,而这面“镜子”,她却能够缓缓穿过。 不仅如此,她缓慢地前进,发现自己慢慢回到了出发点。 整个竹林被那面“镜子”重新“反射”回来,也就是说,这是一个无论怎么走都会走回原点的死阵。 事实上,从竹林中风的状态便可知晓。 每一阵清风都是从左吹到右,后又从右吹到左,来回循环,就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后又弹了回来,也就是说,四面八方看似通向远处,其实都没有出口。 而更奇异的是,就连她手中的隐灵线也被其折了个方向。 这个幻阵是真的不一般。 既然如此,能够轻易出去么? 她的心中也没有多大的把握,毕竟阵法不是她的专长,再加上自从看到“折射”整片竹林的“镜子”,她心里便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但是她一时之间也想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过她也知道纠结无用,干脆直接跨步就往前走。 无涯紧紧地跟在她的身后,仿佛能够感受到她心中隐隐的不确定,忽然在她耳边道:“你是主人,我会保护你。” 顾长月顿了顿,然后轻轻笑了起来,说出自己自进入幻境空间后最大的心事,“这个幻境空间其实一直就给我一种不确定的感觉,说是恐惧却也不怎么像,但是总是会影响到心绪……不过你若在身边,我会更安心的吧?” 她缓缓地说着,像是在自言自语。 无涯的脸藏在白色风帽下头,终究没有回音。 顾长月也不奢望他会回答,她继续往前走,又重新寻了一遍光点围成的圆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的样子,一无所获,但总算是看到出发点就在竹林掩映之中。 远远地她便看到寻莫的用符篆化出的独角兽呆呆地靠着一颗竹子,旁边立着一男四女。 顾长月目力不错,即便隔得老远也能够清楚的看到,那一男四女正是寻启、寻莫、临媛、临宜以及已经从昏睡中醒来的寻西。 向来寻启四人都已经检查完毕各自的方向,并没与收获。 临媛临宜都站在较远的地方,对寻西的苏醒不感任何兴趣。 寻启和寻莫则分别蹲在寻西的左右,而寻西则盘膝坐在地上,背靠笔挺的青竹,即便已经醒来,但是眼中却蒙着白色的雾气,一片迷茫和疑惑。 寻莫关切地望着寻西,问:“方才你和我都被幻境所惑,多亏了路过的顾道友救了我们,谢天谢地你总算醒来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寻西头脑似乎很不清晰,她努力地摇了摇头,低下头舒缓了许久,仿佛好不容易才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开口道:“方才?怎么会是方才?” 她的声音就仿佛陈年不用的木门被贸然推开,嘶哑地可怕。 说完话后,便是猛烈地咳嗽起来。 寻莫赶紧从纳戒走取出水袋递给她,道:“师姐昏睡了几个时辰,刚刚醒来,所以有点不清晰吧?要么再吃颗醒元丹?” 寻西却一把推开她的手,打翻了水袋,“你在说什么?什么几个时辰?你到底在做什么?这里哪里?咳咳……” 紧接着,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寻莫慌乱地将水袋捡起来,又伸手去扶几乎咳得弯下身子的寻西,道:“师姐你别激动,我们现在还在幻境空间中,好在顾道友聪慧,寻到了开启环境空间的法子,只要等顾道友或者临芷姐姐他们找到触发点,我们或许就可以出去了,到时候我会让爹给你好好看看,一定会没事的。” 哪想寻西根本就不领她的情,再次重重地推开她,语气忽然变得激烈,“千寻莫,你到底想怎么样?你用歪门邪道的法子将我困在神识中便以为我醒不来了对不对?呵,别再装了,我已经受够了被困的日子,两年,两年啊,我的修为却毫无长进,现在你满意了?” 她顿了顿,忽地笑了起来,“呵呵,你这卑鄙小人,老天也在收拾你,两年了,你不也毫无长进?” 寻莫怔了怔,也不知道被她激烈的言辞吓到还是什么,轻轻地唤了一声:“师姐?” 其实不仅寻莫,便是寻启以及一旁事不关己的临媛临宜都是怔了怔。 要知道前些日子与寻西同行,寻西给他们的印象就是娴静温和,而且对寻莫极是迁就,此番怎的一下就变了个模样? 寻启的眉间已经皱成了一个川字,他伸手摇了摇寻西,道:“寻西师妹你冷静一点。” 寻西被他这么一摇,仿佛才看到除了寻莫以外的他和临媛临宜二人一般,脸上的狰狞全数凝固,片刻之后化作委屈和悲哀。 她看向旁边焦急无措的寻莫,沙哑地问道:“师妹,我寻常待你不薄,你为何这般对我?” 顾长月发现,桐清门培养出来的弟子,除了炼丹术而外,最擅长的便是虚伪假装。 临芷会装无辜清纯,这寻西假装贤淑也是颇有一手。 原先没有完全清醒的时候,冲着寻莫便暴露本性,当渐渐清醒,发现身边不仅只有寻莫一人的时候,便立刻换了另一幅模样,就仿佛方才大喊大叫的人并不是她一般。 啧啧,不错。 她暗暗地竖起大拇指,却是突然提高声音,问道:“你方才说你被困了两年?” 桐清门内弟子间的事情与她无关,她唯一关心的是寻西所说,她在自己的神识之中困了两年。 隐隐约约间,顾长月觉得自己好像能够搞清楚自己心中那种不确定的感觉从何而来。 寻西抬头望着她,眼神陌生而警惕。 而寻启与临媛临宜二人则都有些奇怪。 顾长月为了让寻西明白发生了什么,将幻境空间里的事情都解释了一遍,包括自己为什么要打晕她。 寻西脸上的神情渐渐变得不可思议。 她道:“我分明在自己的神识中被困了两年,我能够感受到,那两年是真实存在的,因为这两年里,我完全不能动弹,只能默默地数着日子,每一天每一个时辰,都那般耗费过来。” 说话的时候,她看了眼一脸无辜的寻莫。 寻莫对寻西的话惊讶不已。 顾长月则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有一点我没有想到。” 寻启等人全都将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她继续道:“既然幻阵能够将空间虚化,将无变成有,将有变成无,那么时间在这里也是一样……” 她刚说到这里,寻启便脱口而出,“你是什么意思?” 顾长月道:“我的意思是,我们呆在这个空间里,所感受到的时间和别处不同,这里是几个时辰,事实上,外面已经过了两年,寻西道友的神识未曾被幻阵侵占,所以应该以她的时间为准。” 是的,这就是她心中不确定的感觉。 寻启顿时脸色一白,有些激动,“意思就是,我用这几个时辰浪费了两年?” 寻莫的脸色也苍白如纸,嘴里念道:“浪费了两年,浪费了两年……” 说着说着眼中沁出泪水,拉着寻启的衣袖大哭:“寻启师兄,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 寻启面如死灰地回头看了她一眼,一把甩开她的手。 寻莫不死心,又去拉他的衣袖。 他冷道:“你明明知道我只有不到三年的时间,却让我在这里耽误了两年,外面的两年……” 冰冷的杀意,像是山风般席卷开来。 寻莫被他的杀意吓得瑟缩一下,怯怯地哭道:“寻启师兄,是我不好,你放心,回去了,我一定让爹想办法研制丹药,一定会治好你的,你相信我,我有办法说服爹的。” “没有幻莲草有什么用?有什么用?都怪你这个蠢货,你去死吧。”寻启忽地出手,袭向寻莫。 所有的虚情和假意在性命的危机面前,全都化作泡影。 寻莫脸上挂着泪水,却傻傻地愣在原地。 以前寻启时常生气,却从来没有这般。 她明显感觉到,他想杀她,真真切切地想杀她,而且,他还骂她蠢货。 顾长月见此,不由出手,用掌风推开寻启。 她的力道本来不大,寻启却是被感寒冷,再加上心中蔓延的绝望之感,一时间便无力地倒在一株青竹旁边。 寻莫那个傻子还惊慌不已地喊道:“寻启师兄。” 顾长月有些怒其不争,她的脸上虽带着笑意,却是冷冷地道:“好了,我们所有人都不一样浪费了两年么?若是你们还想出去,当务之急不是在这里哭哭啼啼,相互抱怨,而是寻找出口。” 这时,静默的临媛道:“对了,临修师兄他们还没有回来。” 第170章 ,吞没 临修临芷还没有回来… 原本对于整片竹林的大小,在场没有一个人清楚,因此就算两个人迟些返回,也可能是西面距离较远的缘故,并不值得大惊小怪,但是此时此刻,每个人的心中都渐渐染上一种诡异之感。 青葱的竹林,依旧在清风中轻轻晃荡。 而伴着清风吹来的,还有冰凉的血腥味。 淡淡的血的味道拂过每个人的鼻尖,然后像是散开的波纹般,慢慢消散。 所有人都回来了,就只有他们二人没有回来,不仅如此,空气中还有淡淡的血腥。 几人皆是沉默不语,气氛变得凝滞。 安静了将近几吸的时间,瘫软地靠在一颗青竹上的寻启撑起身子,呼吸有些沉重。 他低下头,静静地看着独角兽左前肢上的隐灵丝,许久之后,才伸出颤抖的手,一把扯了过来。 隐灵丝的另一端,在灵力的作用下,忽地弹了回来,没有丝毫阻力。 临修临芷,并不在。 众人面面相觑。 “临芷姐姐他们……”寻莫的脸上还挂着哭过的泪痕,眼圈红红的,伸手去抚摸丝线,哪想指尖蓦然触碰到温热粘稠的液体,缩回来一看,大惊失色:“呀,血,血……” 细细的丝线上头,沾着殷红的血液。 寻莫吓得不轻,直往寻启身边躲。 得知了自己浪费两年时间的真相,此刻又面临着未知的危机,寻启根本就没有心思再搭理寻莫,见她巍巍颤颤地靠向自己,再次抬手,用力将她推开。 所有的温柔与迁彻彻底底碎成粉末。 他没有说话,只是一脸惊恐地看着丝线,脸上的表情几乎崩溃。 寻莫被他推开,愣愣地看了他片刻,眼泪又像是珠子般串联着落下。 这次她不敢发出声音,只是默默地哭,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她的寻启师兄,怎么会变成这样? 杀她骂她就罢了,这惊恐而颓废的模样,哪里还是她心目中的英雄? 女子的梦里总会有那么一个高大而铁血的英雄,正如寻启在寻莫心目中的形象,便是她自己也不忍亵渎,可是那个高大而铁血的寻启… 怎么会这样? 她有些不愿意再靠近他,干脆默默地靠向一颗青竹,自己抱着自己的手臂,无声哭泣。 而临媛临宜包括讲讲醒来不久的寻西此刻脸色都苍白如死。 临宜抬眼望着西面,低声道:“那边是不是有什么东西?会不会过来?不,这里根本没有出口,我们会不会死?不要,我还不想死,我还不想死。” 说着说着,亦是哭了起来。 顾长月望着这些像是要死了一般的青铜门弟子,又得出一个结论,他们不仅会装,而且还容易放弃生命和希望。 一群没救的家伙。 她有些气馁地叹了口气,先前决定与他们同路,指望的是在遇危险的时候能够有人能够帮忙分担一部分,可这般看来,危险都还没来,一群人就已经跪了。 都是些什么前辈教出来的弟子? 顾长月淡淡地道:“如果有妖兽的话,早就已经冲过来了,哪里还有时间让你们自己为自己哀悼?” 几人都看着她。 她继续道:“我与你们所寻的方向都没有收获,说明触发点只能在西面,若是不去看看,那么就只能被困在这里,你们或许也都清楚,虽然呆在这里,我们根本感觉不到时间的不同,但是外面的时光却的确在流逝,也就是说,我们就算没有感觉,年龄却是实实在在在增长,而我们的实力却是没有长进,若是将来有机会出去,我们会是什么模样?难道要做个上百岁的筑基修士?” 她顿了顿,继续:“当然,去的话,也不知道会有怎么样的危机……无论如何,这都是个选择,去冒险还是就在这里等着外面的时光被浪费,随便你们。” 话音刚落,寻启便当先站了起来。 他的时间不能够再被耽搁下去,横也是死,竖也是死,倒不如去冒个险。 他道:“必须去看看,必须立刻出去,不能在这里久留。” 临媛想了片刻,也道:“一起过去吧。” 她低下头来,看着哭泣的临宜,轻声道:“临宜师妹,现在哭有什么用,走吧,一起过去看看。” 临宜摇了摇头,道:“临修他们都一去不回了,我们去肯定会死的,不要去,难道你们没有闻到血的味道吗?我不想死。” 临媛皱着眉头叹了口气,不再说话,而是整装待发,显然不怎么想管临宜。 若是自己都已经将自己放弃,谁还会给她希望? 既然桐清门门内的师兄师姐都不打算管临宜,顾长月这个外人,与临宜又没有什么交情,没有理由管那么多。 该说的话她都已经说了,临宜自己要放弃她也没办法。 她扫了眼周围,然后看向寻莫和寻西,问:“寻莫道友和寻西道友,你们呢?” 寻西还算明智,立即便道:“当然随顾道友一起,若是叫我做个百岁的筑基修士,我宁愿死在西面。” 寻莫抽抽搭搭地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道:“我……我也与顾道友一起……这次,我一定听话,不会给大家添一点儿麻烦,我会注意的……” 说着又转过头看着临宜,道:“临宜师姐,这个独角兽我就留下给你做伴吧,只要周围灵气一直充裕,那么它就不会消失,你一个人若是遇到危险,它还能替你抵挡一二,你一个人……” 寻启不愿意再耽搁片刻,未等寻莫说完,便是冷声催促道:“那还不快些?” 顾长月点了点头,嘱咐道:“大家最好都将自己的灵力感知释放出来,不定幻阵中会突然出现什么危险,到时候只能自己保全自己。” 众人纷纷放出灵气感知,小心翼翼地往西面挪去。 几人都不愿意当先冒险,也都不愿意别人落在后头,因而只好并排前行。 几人走了不多时,忽听身后传来响动,转过头来,却是临宜急急忙忙地跟了过来,见着众人,也不说话,走到几人旁边,跟着几人默默前进。 每个人都显得小心翼翼,不敢掉以轻心。 整片竹林之中,太阳照耀下的光点随风摇摆,所有光点围成的大圆圈也在规矩地晃动。 几人就这么走了半个时辰,竟是没曾遇到想象中的危险,反倒在即将抵达镜头的地方寻到一个不规则的圆圈。 圆圈由光点形成,并非完整的圆形,倒像是一轮半月。 清风吹拂,半月轻轻晃荡,竟有一种浸在水中的错觉。 临宜见此,当先便叫道:“那里,那里就是触发点,居然没有危险,我们就找到了。” 寻启二话不说,上前便要去触摸半月。 顾长月觉得不妥,喊道:“道友莫碰……” 只是她话音未落,寻启的手已经触碰到半月。 而就在这个时候,半月之中忽地响起一声长啸。 啸声洪亮,整耳欲聋。 整个竹林都随着晃荡一下,紧接着,强大的灵气风暴自半月之中喧嚣而出,有一条苍白色的蛟龙哗哗地从半月之中飞腾起来。 寻启惊恐不已,想也不想便要逃跑,只可惜他的速度终不及蛟龙。 蛟龙怒吼一声,苍白可见的气场荡漾而出,堪堪打在他的身上,他受到重击,重重地落在地上滚了几圈,“噗”地吐出口鲜血。 他就落在蛟龙的眼前,想要起身逃跑,奈何那致命的一摔竟是摔断了一根肋骨,他一时间还未缓过起来,根本动弹不得,只能像是死了般趴在地上。 蛟龙在空中盘旋一圈,大吼着俯冲而下。 众人已经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因为那蛟龙的力量,竟是将周围的灵气全数搅动起来,空气中升起无数苍白的泡泡,就像是煮沸的开水,强大的气压压迫着在场所有的人,近乎让人不能动弹。 每个人都能够感受到自己身体上承受的压力,全身疼痛不已,此厢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逃跑。 能够逃得越远越好。 而这个时候,千钧一发之际,寻莫却是不顾一切地冲到寻启身边,意图扶着他一同逃跑:“寻启师兄,我们快走。” 狂妄的灵气威压下,她努力地搀扶着寻启,想往回跑。 哪想寻启刚刚被她扶起,便是拉住她用力一拽,没有半点顾虑地将她拽到身后,挡在自己与蛟龙之间,随后,又是冷漠地一推。 “师妹,你既然那么爱我,就替我挡住它吧,去吧。” “啊!”寻莫被推了个措不及防,尖叫一声,便像是落叶便飘向蛟龙。 蛟龙张开大口,轻易地便将她吞没。 顾长月看到苍白色蛟龙的口中闪烁着刺眼的光芒,看起来像是个隐藏的阵法,而寻莫的身体像是一叶枯叶,在隐藏的阵法中转了一圈,消失不见。 她就那般被轻易吞没,什么也不曾留下,没有人注意到她的眼中的不可置信以及心死如灰般的绝望。 “完了……” 蛟龙吞没寻莫,没有半刻停留,继续攻击。 所有人都是折身就跑。 顾长月却愣愣地站着,一动不动,因为她清楚地看到,蛟龙口里苍白的光芒,那是一个传送阵法… 若被蛟龙吞噬,并非就落入死地,而是被传送到另一个地方。 难怪临媛临修会消失得无影无踪,想必他们现在已经在不同的地点。 蛟龙疯狂地冲了过来,虽然没有危险,但是为了替顾长月挡住灵气产生的威压,无涯忽然拉住她的手腕,一手护在她的身上,面对着她,挺拔的身体直直地挡在她的面前,像是一栋坚硬的墙壁。 蛟龙张开大口,一口将无涯与她吞没。 她能够感觉到周围疯狂吹刮的灵气,抬起头来,看到无涯干净的脸庞。 他低着头,长长的睫毛下,眼神木木直直,像是个呆愣的傻子。 第171章 ,魔袭(上) 当刮面生痛的灵气飓风戛然而止,苍白的光芒被横空跨过的漆黑岩体遮挡,顾长月感觉到自己的双脚终于接触到坚硬的地面,她知道,自己已经安全抵达了传送阵的另一端。 既然顾长月已经安全,无涯便放开她的手腕,呆愣愣地站在一旁,一动不动。 顾长月这才细细打量着四周。 这里位于漆黑笔直的悬崖半腰,是一块突出的平台,只有一室来宽,周边空旷飘渺,白色云气如海浪翻涌,由近到远,隐约可以看到一座连着一座的山峦顶端,浩瀚苍茫。 低头望去,悬崖几近万丈,除了茫茫的白色,什么也看不清晰,可想而知,若是不小心坠落,必将粉身碎骨。 茫茫云气中,偶尔有黑色的鸟兽自下头掠起,伴随着悲鸣的长啸,很快便融入乌云密布的长空之中。 鸟兽张开的双翼,就像是暗自舒展的云朵,呈现魔鬼的黑色。 除此之外,前方是棱角分明的崖体,上面挂满半枯的藤条,崖体中央开了洞穴,里面漆黑一片,有阵阵阴风吹出,拂在脸上,带着淡淡的血腥。 顾长月皱了皱眉,忽然想到之前进来的临修临芷以及刚刚被蛟龙吞掉的寻莫,这平台上并没有三人的身影。 她用视线四下搜寻一番,并无所获,最后落在洞穴旁边,心里不由一惊。 那里,摊着一只血手。 那只手被染成红色,以手心朝上的姿态无力地垂在洞穴的外面,手臂以及身体则在洞穴的里头,想来已经没有生命迹象,而洞穴里飘出的血腥,则正是来自这只手的主人。 是谁死在了那里?还是说洞穴里有什么? 然而她将灵气感知释放出来,却什么也没曾感应到。 洞穴里只有一阵一阵阴冷的寒风,以及若有若无的灵气波动,什么也没有。 若是蛰伏着强大的兽类,灵气波动便不会这么弱。 想到此处,便大胆地靠近洞穴。 洞穴里面并非漆黑一片,目力好的人甚至能够清晰看清楚里面的构造。 顾长月刚靠近洞穴,就已经看清了那只手的主人,不是旁人,正是沉默寡言的临修。 他半靠在洞穴一侧的石壁上,脖子上是用月牙型的锋利法宝留下的痕迹,伤口很深,几乎将整个脖子划开一半,鲜血从脖子处流下,将黑色的衣襟浸湿,然后顺着地面延伸道洞穴之中。 洞穴有半丈来宽,高过两人,两边的岩壁漆黑,与地面连接的地方布满湿漉漉的青苔,有些发腐,味道很不好闻。 而临修就靠在发腐味道的崖壁上,瞪着双眼,涣散的瞳孔中还有不可置信的神色。 顾长月蹲在地上仔仔细细地看了几眼,这时,身后的空气晃荡几下,便有几个人影被抛了出来。 寻启当先落下,在地上滚了几圈,最后撞到崖壁才得以停下。 他躺在地上缓了片刻,发现自己并未在蛟龙的腹中,而是在另一片空间,噌地从地上窜起,四下张望,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 他转过头来,看到洞穴旁边的顾长月和无涯,眼中有惊讶,也有茫然。 顾长月回头望着他,不打算与他说话。 寻启四处看了一圈之后,忽然看到那只露出来的手,道:“那只手是……” 他走到顾长月的身边,将头探进洞穴忘了一眼,大惊:“临修师弟怎么会这样?是谁,是谁……” 顾长月依旧看着他,目光冷定,沉默不语。 寻启受到冷遇,愣了愣神,静静地看了顾长月半响,也不知道想到什么,有些自讨没趣地别开头,然后像是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般,自言自语道:“洞穴里莫不是有什么兽类?连临修师弟也未曾逃掉,哎,无论如何,得先将灵气恢复……咳咳……” 说着不自在地咳嗽几声,寻了个平坦的地方盘膝坐在地上,接着从纳戒中取了颗丹药吞下,深深呼吸一口。 等了半响,就在顾长月以为他不再说话的时候,他仿佛是想到了什么,开口道:“这个世界本就残酷,为了自己活命而相互厮杀,没有什么可耻的,那种情况下,我不相信顾道友不会为自己拼上一拼。” 原本顾长月虽然有些鄙夷,却因为不愿多管闲事,并没有去多想,而此刻听闻寻启此言,顿时有些厌恶反感。 既然做了卑鄙无耻的事情那就不要为自己的事情找借口,而且不说他和寻莫感情如何,作为同门,掉下来之后没有见到人,竟是问也不问。 寻莫那傻子的眼睛才真的是瞎了。 她扯了扯嘴角,道:“我之大道,至少问心无愧。” 说完也不多看寻启一眼,将目光落向别处。 寻启的脸色由白变青,又由青变红,最后呈现酱紫色。 他有些愤怒地握紧拳头,但是想到自己有伤在身,不易浪费体力来杀顾长月和无涯,便是将所有的火气都压下,忍着没有爆发。 此番又过了片刻,寻西、临媛、临宜三人也都纷纷落下。 三人脸上的神色都由惊恐化作茫然,随后惊讶地看着洞穴边的顾长月和无涯,还有旁边打坐的寻启。 临宜巍颤颤地站在平台上,道:“我们居然还活着,还没有死……” 顾长月点了点头,道:“蛟龙口中有个传送阵法,我们被它吞下后便被传送到了这里。” 临宜深呼吸一口,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 将将说完,便注意到那只摊在外面的手,一脸惊讶地捂着嘴:“那是,那是临修师兄的手。” 一边说着,一边往洞穴里忘了一眼,固然是临修。 顾长月道:“临修道友被人用尖锐的法宝割喉,伤口呈现月牙型,死前根本没有想过要反抗。” 临宜忽地想到什么,不由脱口:“月牙型法宝?那手法不是临……” “临宜师妹……”话音未落,却是被临媛短促地打断 平台之上,忽然安静下来。 一声鸟兽的长鸣冲天而起。 片刻后,临媛又开口道:“临修师兄不幸死于幻境空间,作为同门,我们还是送他一程吧。” 她走到临修身边蹲下,伸手盖上临修的双目,然后从纳戒中取出一个白色瓶子,将瓶子往临修身上倾倒,瓶子里冒出一股白雾,只不过几吸之间,便见临修身上升起同样的白烟,渐渐地化为尘埃。 洞穴边缘,只剩下一滩殷红的鲜血。 待临修化为尘烟,临媛才站起来道:“不知顾道友有没有看到临芷师妹和寻莫师妹?” 顾长月不由地瞄了寻启一眼,对临媛道:“不曾见过,我想两位道友是进入洞穴了吧?” 外面看似万丈深渊,实际上有结界阻隔,与外界没有连接,如今唯一的出路就是前面的洞穴。 如果临芷和寻莫还活着,只怕是进洞穴寻出路去了。 至于洞穴之中是否有别的危险… 她是觉得,与其在原地等死,不如闯上一闯。 寻西手中握住发决,捏了个石子往旁边的悬崖扔去,石子触碰到悬崖边缘,立刻就化为粉末。 她苍白的脸色越发苍白,叹道:“果然是如此。” 临宜望着前头的洞穴,眉头紧皱,“可里面一片漆黑。” 临媛道:“临宜师妹,我们没有别的路可走。” 临宜张了张嘴,不再说话。 顾长月看了眼三人,道:“现在我们还不确定是否还在幻境空间之中,所以还是莫要耽搁的好,无论如何,还是去闯一闯吧。” 临媛和寻西当先点了点头。 临宜迟疑一下,也是道:“那我们都小心些。” 寻启一直被凉在一边,想来临宜几人都对他方才的行为有些不耻。 他的面色并不好看,却是赶忙从地上站起,准备进入洞穴。 一行几人就这般走进半丈来宽的洞穴。 洞穴里头阴风阵阵,几人都不敢掉以轻心,临宜寻启两个胆小的,甚至将法宝取出握在手中。 一条长鞭一柄玉如意,白色与青色的光芒微微发亮。 洞穴里长长的通道似乎在向下倾斜,而地面有些光滑,顾长月不得不控制着身体,不让自己不慎滑下。 就这样不知行了多久,深邃的洞穴曲曲折折,不知道弯向何处。 周围漆黑如初,周围一片安静,只能听到几人的脚步声。 而越往里走,湿气越重,想来已经深入地底。 第172章 ,魔袭(中) 时间随着众人谨慎小心的脚步声缓缓流逝,不知几何,而洞穴中的湿气变得越发森寒阴冷,仿佛一步一步通向黑暗的地狱之门。 黑压压的洞穴显得更像是魔鬼张开的大嘴,静悄悄地蛰伏着,迎接外来的人类。 临宜开始有些不安,手中长鞭的光芒在洞穴中微微颤抖,便是声音也微微有些颤粟,“顾道友,我们已经走了不知多时,为何还没有尽头?” 虽然门派不同,但是在面临危机和绝境之时,顾长月所表现出的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与冷静已经悄无声息地影响了同行的三名女修,相比以寻莫作为挡箭牌的寻启,她们更愿意相信顾长月。 几人的目光都望向顾长月。 顾长月的嘴角始终带着浅浅的笑意,波光滟潋的眸子里却有种看不见底的深邃,她望着看不到尽头的通道,仿佛沉吟了少许,随后张了张口 正想说些什么,然而话到嘴边,却成了短促的两个字,“小心。” 就在这个瞬间,她感受到一股灵力波动像是飓风般,从通道深处的方向,急速靠近。 临宜几人蓦地停下脚下的步伐,紧张地望着通道前方。 交错着白与青两色的通道里,静谧如死。 那股灵气波动很快并到了五里开外,不,四里、三里、两里…近了… 顾长月默默地运起灵气,做好攻击的准备。 而那股灵气在靠近之后,反倒平静下来,安静的通道中,除了扑面的湿冷,什么都没有。 没有预想之中兽类残忍血腥的攻击,更没有哪怕是一丝一毫的杀意。 诡异像是滴入清水中的浓墨,缓缓扩散开来。 众人不由面面相觑。 紧接着,通道弯曲的转角,行出一个绿衣女子。 看着来人,众人皆是长长地吐了口气,因为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临芷。 她从转角处走来,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神情纯洁无辜。 临宜有些惊讶地道:“临芷……” 临芷忽然抬手打断她的话,开口说道:“你们跟我来。” 说罢,也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径直便转身离开。 走的时候,身上携着那股奇异的寒意。 顾长月注意到她的脚步有些诡异,不,不仅如此,她整个人都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怪异之感,可是顾长月却发现不了究竟哪里不对。 这时临宜又唤了声,“临芷师姐。” 临芷停在前头转角的地方,回过头来看着他们,道:“你们都跟我来,快些,不然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了? 众人的面上都有些怪异,想必都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 而临芷说完话后,片刻也不停留,转身便跑。 她的速度超越了她修为本身该有的速度,在场几人都能够感受到灵气波动携着寒风远去,越来越远,最后消失无踪。 临宜抖得更厉害了。 她转过头来看着顾长月,问道:“顾道友,里面好不对劲,我们……我们……” 顾长月抬眼看着她,道:“既然都走到了这里,中途停下太不划算,况且我们若是不继续,难道要一辈子被困在这里?” 几人觉得有理,默默地点了点头,决意继续前行。 不过后面的路程湿冷之气越来越重,几乎寒冷刺骨,几人走得越发小心,最后便是临媛临西也都拿出了自己的法宝。 法宝光芒熹微,包裹在各自的身上,像是浅淡的大灯笼。 通道中的时光漫长又让人不安,就在众人以为永远都将这般行走下去的时候,前面却是赫然亮起模模糊糊的红光。 红色光芒并不刺眼,算不得亮敞,只能将周围的环境照耀清晰。 而没有任何预兆地,眼前竟是呈现出一个巨大的空间。 空间高及百丈,奇石嶙峋,地面平坦,前方百米处豁然是万丈深渊,红色的光芒正是来自这万丈深渊的底部。 从空中望去,只有模模糊糊的红色,什么也看不清楚。 冰冷的寒气,似乎也是来自这条恐怖的深渊。 除此之外,沿着恐怖的深渊,分开两条岔路,一条向左,一条向右。 两边道路都极为深邃,根本看不到尽头。 空间中没有任何信息,没有人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更没有人知道左和右究竟通向何处,是死还是生,只有左边的那条道路上,临芷背对着众人,跪伏在地上。 几人不由对视一眼。 临媛尝试着唤了一声,“临芷师妹?” 临芷依旧跪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临媛动了动脚步,正欲上前,顾长月却一把拽住她,制止她的动作。 她有些疑惑地看向顾长月,顾长月二话不说,从地上捡起一颗石子扔向临芷。 紧接着,只听一阵血肉模糊的声音,临芷的身体像是被一双大手撕裂一般,从四肢血淋淋地裂开,最后以极为血腥的姿态,散落成一堆碎肉和模糊的血浆。 “呼……” 在场众人同时呼出一口凉气。 临宜感觉到自己的双脚有些站立不稳,她一把伸手,抓住顾长月的手臂,然而这般不经意地触碰,她的心却瞬间凉了下来。 冷,好冷,顾长月的身上,好冷。 她像是触电般放开顾长月,白着脸退开一步。 顾长月看了她一眼,复又看向地上的血肉,平静地道:“这是魔道九主之一毒主一脉的奇毒秘法,可在短时间控制修士的力量和速度,并使其提升数倍,而由于这种秘法过于毒辣,被控制的修士在短暂的爆发之后,全身经脉与灵气所产生的脉络都会全部断裂,直至死亡。” 她说的平淡随意,像是在说隔壁邻居家的花儿谢了一般。 同行的几人都看着她,眼中神色难辨。 顾长月却将目光移向幽深通道的前头,手中暗暗握住发决。 无涯上前一步,挡在她的前头。 几人都是愣了愣,然后感觉到了什么,尽数戒备起来。 原来暗红色的通道那头,忽然响起一阵掌声:“啪啪啪……” 接着有个男人低沉的声音道:“没有想到正道之中竟有这等见识的小辈,说得好极,好极。” 众人望向通道尽头,看到那里缓缓地行出三男两女。 其中三个男人,两高一矮,高的两人一个身着黑衣,一个身着白衣,黑衣则极胖,少有一二百斤,白衣则极瘦,看起来像根筷子,两人并排走在一起,远远看起来异常怪异,但走得近了才发现,原来两人根本就连在一起,共同拥有一根手臂,两人一左一右手中各执一根哭丧棒,面色隐隐发青,仿佛脸上涂了一层厚厚的毒汁,恐怖异常。 除此之外,矮个子男人则仅仅只有三尺来高,像是小孩,而脸庞却十足的老成,双臂也场过膝盖,顾长月想到了猴子。 三个男人的确其貌不扬,却不想与三人并肩而立的一名魔道妖女异常美丽。 瓜子脸,柳叶眉,洁白如雪的肌肤,乌黑柔顺的长发,还有一对风情万种桃花眼,不笑的时候若一树桃花,粉嫩美好,笑起来则直勾人心魂。 魔道女修也是着了件红色纱裙,身材婀娜,凹/凸有致,纤腰更是盈盈一握,说不出的风情动人。 虽然与顾长月同样身着红衣,同样有着精致的五官,但是一看之下,却能够明显区别。 如果说顾长月是暗夜中静静开发的花朵,悄无声息地美丽,带着奇异神秘的色彩,那么这魔道女修就是盛放在烈日下的玫瑰,放肆而且艳丽。 魔道女修旁边还有另一个女子,倒不是别人,正是消失的寻莫。 她被魔道女修捆绑着双手一路拽着往前走,面上没有表情,眼神亦是苍白无力,正如经受了最伤痛的悲哀,心死如灰。 见着顾长月几人,她只是微不可见地抬了抬眼皮,眼神在心虚的寻启身上停顿一下,也就那么一下,然后又重新垂下,面无表情。 奇怪的是,这群魔修杀了临芷,却只是捆绑着寻莫,并未对她下毒。 第173章 ,魔袭(下) 说起来,事情的始末皆是由已亡的临芷一手促成。 原先她与临修被蛟龙吞噬跌入此处,却不料死里逃生的她还来不及欣喜,便不幸遭遇四名古怪魔修,就这般被生生擒获。 不过,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正在她一筹莫展之时,寻莫也被蛟龙吞入传送阵中落了下来。 寻莫向来都是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就算是受了委屈也不懂反驳,再者她已经对寻莫怀恨已久,所以看到寻莫的瞬间,临芷仿佛又寻到了希望。 她自作聪明,以为自己用寻莫的身份交换自己的性命魔修必然会答应,毕竟如今正魔之间形势严峻,时不时就会有一场交锋,而寻莫又是桐清门南院掌教奉若明珠的女儿,身份地位不凡,对魔修来说不可能没有利用价值… 的确如此,四个魔修为了邀功,当下便决定要将寻莫带回魔宫,只是… 魔修行事重来就毫无信义可言,哪里会遵照约定放过临芷? 不仅如此,本着魔道妖人邪恶扭曲的本性,四人还对临芷施用了毒主一脉的奇毒秘法,骗她杀了临修,又诱惑顾长月等人深入洞穴,直到身体无法承受反噬,终于在撕心裂肺的剧痛中,经脉俱断而亡。 天作孽尤可存,自作孽不可活,古人诚不欺我。 大愚若智,莫若临芷是也。 而与临芷相反,寻莫这种向来都对周边之人没有防备之心的傻子却是阴差阳错地躲过一劫。 虽然被魔修绑架的命运算不得好,但至少还好好地活着。 顾长月的目光在寻莫身上一扫即过,摇了摇头,片刻间又回到四名魔修身上。 四名魔修修为高低不同,其中那对连体的黑白无常都是筑基中期实力,旁边的矮胖在魔修是筑基后期大圆满实力,看样子不就之后就会晋级结丹结印期,至于红衣女魔修修为最高,如今已经步入了结丹中期的行列。 也就是说,四名魔修的实力在顾长月等人面前生生高出了一大截,其中单凭那红衣女魔修也能够轻而易举杀死几人。 对此,顾长月感到颇为棘手。 不过她也不做多想,当即传音于临宜几人道:“我等不是四名魔修的对手,若要硬拼根本就不现实,更不可能从他们手上救下寻莫道友,如此倒不如分头逃跑,正好我有一颗加了料的解暴丸,爆炸之后的力量可以暂时挡住包括红衣女魔修在内的四名魔修的视线,如实解暴丸爆炸,我们立刻以三人往左、三人往右路逃跑,这样的话才能争取一半的活命机会。” 既然除了红衣女魔修外,另三名都是筑基期修士,实力倒与几人相差不大,几人分散逃窜,全看红衣女魔修会追击哪边。 如果红衣女魔修追击右路,那么右路倒霉,相反,如果红衣女魔修追击左路,那么左路倒霉。 总之是一对一的机会,就看谁气运不好。 而解暴丸中加上鬼火,想要拖住红衣女魔修一时半会还是容易。 临宜几人收到顾长月的传音,都是惊愕地看着她。 顾长月瞄见几人的眼神,皱了皱眉,只觉气不打一处来,大地拱猪一般的队友。 她有些微怒地冷道:“都别转过来看我,戒备那四个魔修,待他们靠近,我便解暴,都给我做好准备。” 临宜几人被她不悦地一吼,条件反射都收回目光。 几名魔修越来越近。 顾长月心知临宜几人不会自己安排,便道:“我与白师兄还有寻启道友往左路,从魔修那处掠过去,临媛道友,你们便往右路去吧。” 临宜几人迟疑一下,竟然都没有意见。 顾长月就知道没有人愿意与寻启同路,所故意如此,反正到时候她只管自己逃跑,寻启怎样与她无关。 几人得到她的消息,纷纷拔出法宝,凝神戒备。 就算是再软弱的人,在面对生死的时候都有搏上一搏的想法,毕竟谁也不愿意死。 哪想,就在这个时候,红衣女魔修却是笑吟吟地开口,道:“哎,好是好,可惜就和刚才那个笨蛋一样,都喜欢自作聪明,当真以为分开跑就没事了么?” 她轻轻长叹,声音竟是男子的声音,温和平淡。 顾长月不由一愣,旋即脸色也微微发白。 这女魔修不仅声音古怪,竟然还能够看穿她与临宜等人的传音。 临宜几人听闻此言,则是纷纷后退几步,显然有些慌乱。 临宜忍不住颤声道:“你,你居然知道我们传音?你们到底想要怎么样?” 一想到方才临芷死亡的模样,她便觉得无比恐怖。 事实上,不仅仅是她,临媛寻西以及寻启都是如此。 临媛与寻西寻常还算沉稳,倒是实力最强的寻启早就已经满头大汗,一脸绝望。 红衣女魔修则仿佛极为欣赏他们惊慌失措的表情,笑得越发明媚,她并未理会临宜,而是道:“呵呵呵,既然这么怕死,那么你们放心,我啊,一定让你们尽量多活些时日。” 她话音刚落,旁边的矮胖子便拍着手叫起来,“娘娘娘娘,我要玩,我要玩,我会让他们尽量久一点死,久一点死,娘娘慢慢欣赏好不好,好不好?” 矮胖子的声音嘶哑,仿佛是撕裂的破布,但是与红衣女魔修说话的口气像是撒娇的孩子,听起来异常别扭。 他一边说着,一边手舞足蹈,脸上带着一种让人全身发寒的兴奋神情。 红衣女魔修低下头来,看着矮胖子,伸手揉了揉他光滑的脑袋,很是温和地笑道:“好,圆圆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被叫做圆圆的矮胖子眼中幽光大亮,神态诡异扭曲。 旁边连体的黑白无常不甘落后,两个身体同时贴向红衣女魔修,也是嚷道:“娘娘,大双小双也要玩,扒皮抽筋我们最在行了,最在行了。” 两个声音一阴一阳,结合在一起,重重叠叠,同样是撒娇的语气。 红衣女魔修越发地柔和,迁就道:“好好好,都好,那得等娘娘先活捉了他们,到时候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奥,娘娘万岁……” 三个男魔修的欢呼响彻整个空间。 此番,四个魔修已经距顾长月几人只有五十步之遥。 红衣女魔修带着三个男魔修停下脚步,她抬头看着顾长月等人,眼中不复先前的温和,慢慢开始变得阴戾。 顾长月见此,打算挥一颗解暴丸扔向红衣女魔修,然而让她惊讶的是,她竟然不能动弹… 不仅仅只是身体不能动弹,便是体内的灵气也分毫无法运导。 这种感觉并非是被对方强大灵气压制的感觉,而是一种全身血液都被冰冻起来的感觉,一动不动。 是的,她感觉到一股湿冷的气息当头罩下,就仿佛是无形的冰雪将她覆盖在其中,全身被束缚着,难以动弹。 如此,便是连鬼火也无法催动。 这么久以来,她头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 她有些难以置信,这修真境,竟然有东西能够不被鬼火所融化?究竟是什么? 她的心中咯噔一下,惊讶地望着红衣女魔修。 她能够想象,那种东西绝对不是凡物。 红衣女魔修面上带笑,一双眸子渐渐由黑色转变成了红色,红得刺目,红得剔透,几乎要滴出血来,与此同时,周围压迫的空气中升起模模糊糊的红色雾气。 这些红色雾气像是气态的渔网,压制着几人,将几人缓慢地困在其间。 也正是这些红色雾气,致使顾长月身子疲软无力。 身后,连续响起四声“噗通”声响,临宜四人坚持不住,足下一软,纷纷倒在第上,便是连声音也发出来。 见四人绵软地倒在第上,矮胖子魔修和连体的黑白无常极为兴奋地欢呼,吵得顾长月满心寒意。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必须想想如何脱身才对。 可是要怎么办才好 她的心绪千转百回,不想正当这个时候,她忽然听到到身后传来一种奇特的魔音。 之所以说那是魔音,便是因为其间仿佛携带着某种魔幻的力量,空濛地响彻在整个空间之中,不明所以,她的心中突然充沛了一种难以抑制的情怀,仇恨、愤怒、无法言明的悲哀。 这是… 好像,远方有什么东西在迅速靠近,靠近她,亦靠近挡在身前的无涯。 红衣女魔修还在控制那团红色雾气,竟然对那奇怪的魔音好无所觉,仿佛只有顾长月…以及无涯能够听到… 顾长月的目光落在无涯身上,他的脸庞掩盖在白色的风貌下,看不清模样和神态,但是她看到他紧握的双手在难以抑制地抖动。 不仅如此,便是纳戒中的无涯剑剑身亦是颤抖不止。 毫无预兆地,似乎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 是什么,在远方吟唱? 然而明明是吟唱,却为何带着如此强烈的仇怨? 是什么,在缓缓靠近? 然而明明是靠近,却为何携着如此深沉的敌意? 顾长月感受到身后的魔音越来越近,无涯和无涯剑身颤抖得越发厉害… 渐渐地… 蓦然地… 一股力量自脚底传遍全身。 她忽地脱离了红衣女魔修施展出的红色雾气的控制,转过身来。 目光所及,有个黑影迎面而来。 第174章 ,交锋 高挑灵活的身影,肃冷淡漠的气质,手中黑色的长刀寒意四射。 紫灵儿… 来人不是旁人,竟是叛出浩然派加入魔道的紫灵儿… 原来从魔宫出来,她便跟随着那道召唤一路寻往浩瀚大陆西部,然后绕过奇石山脉,直接便进入了幻境空间,找到召唤的源头。 而在看到顾长月的瞬间…不,确切来说,应当是弑神刀在看到挡在顾长月身前的白衣男子的瞬间,便有种强烈的战意充沛全身。 她唯一的想法,也就是弑神刀唯一的想法,要与顾长月以及那个白衣男子一战。 此一战,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因为除了战意之外,还有说不清言不明的深沉恨意,恨不得让顾长月以及那白衣男子自世间彻彻底底地消失。 弑神刀发出刺耳的嗡鸣,亦或者是强烈想要交战的讯号。 然后,她看到弑神刀之上未曾脱落的痕迹竟是奇迹般化为乌有,刀身漆黑,光芒四射,仿佛瞬间活了过来一般,让她越发兴奋。 于是,她不由分说地便直接冲向顾长月。 望着紫灵儿,顾长月心中不甚惊讶,但是更多的,却是对紫灵儿手中那柄长刀强烈的怨恨以及愤怒。 纳戒之中,无涯像是脱缰的野马,忽地一跃而出。 逼人的白色光芒像是雷劫时当头劈下的闪电,照亮整个空间,紧接着,是一声整耳欲聋的长鸣。 “铮……” 光芒中,力量横扫四溢,光洁的剑柄就横在眼前。 顾长月整个人被笼罩在光芒中,不由自主地伸手握住剑柄。 忽地,全身燃起沸腾的热血,就仿佛千军万马碾过茫茫草原,气势澎湃。 她握住剑柄,横空一扫。 “轰隆……” 剑气拂过,绞碎空气中的尘埃,扬起圈圈透明的涟漪。 所有的一切都仿佛是放慢了动作一般,在这道剑气中,被甩了出去。 所有的一切,包括周边的岩石和人…自然也包括那名红衣女魔修… 这种力量,便是执剑的顾长月也感觉到心口血气翻涌,“噗”地吐了口鲜血。 强烈的反噬,已然超出她的力量所及。 她的四肢有些无力,忍不住向后退出几步,好在就在她险些跌倒的时候,那股力量又像是一只有力的手臂,将她稳稳地拽住。 她深呼吸一口,能够清楚地感受到无涯剑在向她传递力量,她紧紧地握住剑柄,站直身子。 剑气横扫的波动已经止息,周围狼藉一片。 临宜几人乃至四名魔修都倒在地上,七窍流血,除了那名满脸惊恐的红衣女魔修,都是一动不动,看样子是被剑气扫伤,晕死过去,而无涯… 无涯的身影倒映在无涯剑剑身之中,容貌肃然冰冷。 先前顾长月想尽一切办法都没能让他进去,而此番却在她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忽地转进了无涯剑剑身之中,并且似乎主导了无涯剑剑身的力量。 这个时候,他竟然醒来了。 红衣女魔修大喊,“这是怎么……” 但是她话音未落,无涯忽然伫立在地上,又掀起一阵涟漪般的力量。 力量强劲,竟是携带着厚厚的泥土。 “砰……” 红衣女魔修整个人都与泥土一起被推出,忽地撞在悬崖对面的崖壁上,最后噗通一声掉下了悬崖。 没有声响,没有尖叫。 无涯伫立在地上,不可一世。 紫灵儿站在她的对面,黑衣黑刀,脸上神色淡漠。 他们中间隔着无涯扫过时划过的沟壑。 顾长月忽然开口,“没有想到,你也出来了。” 语气沧桑不已。 这话显然不是她的意思,而是无涯的意思,说话的对象也不是紫灵儿,而是紫灵儿手中的黑色长刀。 黑色长刀微微颤抖。 紫灵儿冷哼一声,道:“当年若不是你自行毁灭,我必然叫你尝尝真正失败者的滋味,不过,现在还来得及,我很快就会亲自把你送下去,亲自……” 顾长月抬眼看着紫灵儿,微微笑了起来,“在你眼里,我还不是输家么?其实因为凌雪,我已经输了。” 紫灵儿眸光一寒,冷笑:“不要再提那个祸害,若不是她,我不会道心不稳,不会被迫沉睡,若不是她,现在的我便不会被愚蠢的人类修士叫做未名,而是被正道所忌惮的魔刀弑神,至少,我会比饮血那个蠢货做得更好。” 顾长月还是保持着淡然的微笑,眸子里却有沉重的痛意,“是你自己向道之心不稳,是你自己经受不了诱惑,你不敢承认,便偏要把所有的罪责加注在凌雪身上,你知不知道凌雪……” 紫灵儿却忽地喝道:“你住口,你这个卑鄙小人,为了毁掉我,你故意叫她接近我,影响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两个这恶心的勾当么?而那个祸害,不正是为了你才来害我的么?说什么为了我?他娘的全身为了你,为了你……你们两个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以为我不知道么?不要再说她为了我去死的事情,那是她活该……” “弑神……”顾长月打断紫灵儿,脸上的神情有些皲裂,不过很快又重新恢复过来,面上露出类似怜悯的神情。 其实顾长月能够感觉到从始至终,无涯克制压抑的颤抖,他愤怒,他仇恨,他恨不得毁掉那柄黑色的长刀。 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那么强烈的恨意,但是在刚才一刻的爆发之后,他竟然没有二话不说便影响她的心绪,与紫灵儿打作一团。 他在很努力地忍受,直到现在,险些破功。 顾长月道:“弑神,以前我一直以为我输给你了,因为凌雪到最后选择的是你,不过现在我却觉得我赢了,赢的不是凌雪也不是力量,而是心境,也难怪你当年会无缘无故消失,难怪你会被迫沉睡,你的心境真的不够宽敞,你看看你,就算是魔,也实在太小家子气了,我想,或许就算没有我和凌雪,你依旧成不了什么大事,你连被我打败的饮血都比不上,或许就算你杀了你,你也一样是输家。” 紫灵儿勃然大怒,“你个混蛋,老子真他妈的想一巴掌打在你的脸上,不不不,老子一定要毁了你,告诉你谁才是赢家,你去死吧……” 紫灵儿的全身顿时灌满一股强大的力量,促使她横空掠起。 弑神长啸,直刺顾长月手中无涯。 顾长月心中一惊,但见那一招逼近,力量竟是超越了任何一名结丹真人,躲无可躲,无涯之力倾注全身,迎面而上。 长剑与长刀相撞,“砰”地一声炸开一朵黑白相见的巨大透明云朵。 顾长月紫灵儿被笼罩在其中,短暂地分开,不过很快地,又战在一起。 紫灵儿步步紧逼,冲动而疯狂,口中还在道:“无涯,即便我们的力量因主人的关系有所限制,但是为什么我感受不到你当年叱咤风云的那种气势?是磨掉了还是没有自信?呵呵,我知道,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是想刺激我,很好,不错,你知道我最不喜欢的就是被刺激,因为那样会令我丧失理智,力量也会减弱,可是,我就是抱着要毁掉你的决定来的啊,我就是要你死啊!” 顾长月不得已迎战,一招一招接过长刀的威势。 力量随着两人的交战越来越强大,战斗越来越激烈。 黑白交错的光芒中,只能看清两道闪动的人影。 被一剑一刀牵动心绪的两个人,此一战若不决出生死,绝不罢休。 而整个空间被不断碰撞的力量撞击着,顶端的碎石开始一块一块落下,地面上的土屑也一层一层翻起,尘埃和杀气,在空气中肆意搅动,似乎整个空间都将土崩瓦解。 时间缓缓流逝,终于到了最后。 紫灵儿道:“好,很好,不错,依然能够支撑到现在,无涯,使出最后的杀招吧。” 顾长月道:“那么,最后决出胜负。” 忽然,又是一阵剧烈而恐怖的炸响。 “轰隆隆……” 这一声炸响使整个空间都开始晃荡起来,几乎挤压变形。 只见不死不休的两道人影终于分开,却是被气浪弹了出去,一个被狠狠地冲向通道的左侧,一瞬间便不见了人影,另一个则在最后的关头被狠狠地踹了一脚,直接踹到了悬崖之下,落入悬崖下奇异的火红之中,红色的身影很快与那火红融在一起。 顾长月记得自己在被动作战,全身充沛着无涯的力量。 她与紫灵儿交战,迎接黑色长刀疯狂的攻击,有好几次,她都险些被长刀劈成两半,但是却又奇迹般地躲了过去,继续迎战。 直到最后,长刀和她手中的无涯终于使出了如今力量所及的必杀之技,两者碰撞,灵气爆炸,不分敌我。 她和无涯都被灵气打中,终于没了力气。 最后,她落入了红色的悬崖之中。 无涯直接无力地垂下,率先坠落下去。 她的心中,生出一种对于死亡的抗拒和恐惧。 悬崖之下是什么她根本就不清楚,她只感觉到越来越冷,越来越冷… 她张了张口,想要召唤阿丁,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呼天不应忽地不灵,她无能为力。 最终,在无边无际的不甘中,她的视线开始模糊,什么也看不清晰。 交战过后的空间中,泥土翻涌,碎石满地,残余的力量波动在空间中回荡,周围一片狼藉。 地上还躺了几个血肉模糊的躯干。 所有的一切都恢复静谧,不知过了多久,有个红衣男子从顾长月先前走过的通道中出来。 男子眉目俊朗,气质间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痞气。 他缓缓地走来,在破败的空间中止步,红色的衣衫无风自扬。 望了望周边的情形,不由骂道:“卧槽,好强的力量波动,打架的两个到底是有多大的仇恨?不过看样子,这里那边才是出口?” 说到这里,他有些郁闷地叹了口气。 现在他越来越觉得当年骗他加入魔道的那个家伙不得好死,什么当魔修自由都他妈是空话。 不仅如此,若是路上被正道撞见,立刻就便做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前些日子据说是魔道在蛊族的据点被破坏,而传说中象征正义的无涯剑觉醒,魔道不得不前往奇石山脉活动。 只是魔道有此想法,正道又何尝没有? 魔道大部分精英弟子被带进奇石山脉,正道亦有不少精英弟子被带进奇石山脉,两方碰面,不可能没有交锋。 而奇石山脉阵法怪异,一个不慎便会走散… 他就是倒霉催的在两方交锋中走散的那个。 走散便罢了,却又遇到几个结丹中期的正道修士追击,好在他经验丰富,总算是逃了出来,只是却不知道闯进了个什么破空间,居然浮现各种幻象来欺骗他。 他之所以知道那是幻象,正是因为太过浮夸。 呵呵,他居然穿着浩然派弟子的道服,盘膝坐在床榻上吐纳修炼,这便罢了,最夸张的是,天枢那个顶着一头白发的老家伙还笑眯眯的看着他,赞赏道:“吾徒果然天赋异禀。” 想他君临分明就是被一个王八蛋骗进魔道的魔修,十恶不赦的家伙,怎么可能成为天枢真人的亲传弟子? 他当时便被自己惊呆了,然后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火,伸手一把扯住天枢真人的白发,破口大骂,“骗老子的都不是好东西。” 这一声大骂之后,天枢真人扭曲变形,他的眼前呈现出一片绿油油的竹林… 后来的事情,他就到了这里。 “咦,死人……” 他忽然发现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走过去用脚尖将其中一人踢过来,蹲下身子看了看,道:“桐清门的标志,应该是无辜枉死的吧?真是倒霉,啧啧,所以说吧,强者打架,最好不要去凑什么热闹。” 说罢,他摇了摇头,站起身子准备转身离开。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感觉到衣袍被一道很小很小的力道拽住。 他低下头,看到一双黝黑的眸子,就仿佛看到一只受伤的小兽。 眸子的主人用极其脆弱的声音求救,竟然还那般信誓旦旦:“求你,救救我,我一定会报答你的,一定一定。” 他有些无所谓地笑了笑,踹开拽住他的那双手,“向魔修求救,你也是够天真单纯的,换句话说,就是愚蠢。” “愚蠢……”那受伤的小兽低喃一声,眼中忽地滚出两行泪水,“其实我不是愚蠢,我只是真心待你们而已,我以为,你们也和我一样,我以为,你们也会真心待我,但是……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要我去死呢?难道付出真心,都应该死吗?你们知不知道,我的心真的很痛啊……” 君临清秀的眉毛不自觉地动了动,望着地上那只受伤的小兽。 不,不是小兽,是个女修。 她全身染血,脸庞亦是被血染红,看不清本来面貌,唯有一对眸子漆黑清澈,此刻透着心死如灰般的痛苦。 她已经没有看他,而是躺在地上,一只手颤抖地扯住心口的衣襟,低低地哭泣,“就算寻启师兄要我死,临芷姐姐要我死,就算心很痛,但还是想要活着,想要好好活着,我要活着回家,爹爹他在等我,娘不在了,没有寻莫,他怎么办?一定要回家,就算再痛再难受……” 她在颤抖,她满脸是血,但他看出来,弱小的她在努力,她不想死。 君临的心里忽然升起一种道不清言不明的情绪,致使他收回迈出的步伐,走向地上的女修。 然后,他蹲下身子,问她:“想要活着吗?那告诉你,你是怎么受的伤?除了……” 他顿一下,又问:“除了心痛,还有哪里呢?” 寻莫眼珠子转了转,望着他,“你答应救我了吗?我求求你,不要让我死掉,我一定一定报答你,你相信我,就像我相信你,好不好?” 君临看着她祈求的目光,竟是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而寻莫见他点头,却是头一偏,放心大胆地晕了过去。 “喂……”君临急急地喊了一声,伸手叹了下她的鼻息,随后有些懊恼地拍了拍脑袋,闭上眼睛叹息一声,“除了倒霉,老子还真会自作自受啊……” 第175章 ,幽冥寨 浩瀚大陆西部,奇石山脉。 一轮明月高挂天际,清冷的光芒下,无数高大奇异的黑色山脉依次林立,远远看去,像是静默伫立在夜色中的黑袍使者。 山脚平坦的森林中,透过缠绵的雾气可以看到点点星火,有时候清风吹过,还能够听到雾气中传来说话的声音。 “一晃就去了三年,可无涯剑始终没有消息,也不知道进去的人怎么样了。” “三年,三年……果然过了很久了,那些魔修怎的就这么有耐心,都不用修炼的么?竟然能够在这里徘徊三年,正魔之间,也足足对峙了三年,我们这支队伍跟随顾真人,也足足在这里等了将近一年……” “修真无岁月,三年对我们修士来说算不了什么,当然,对于结丹期元婴期的真人们来说,更是不需留恋,三年为期的对峙战,很平常……” “薰儿师妹,你是天权首座的亲传弟子,其实你若是不想在这里消磨时间,没有必要留在这里,毕竟现在我们正道和他们魔道都只为了寻一柄剑,实在对修炼没什么益处。” “对啊,薰儿师妹,你才多大,可不要白白浪费了最宝贵的修炼年龄。” 原来这森林中正驻扎着一群正道弟子。 普通的帐篷,普通的灵气灯火,正道弟子像是普通人般在此处安营扎寨,看样子已经呆了很久,原先长满野草的地面都被踩成的光滑的泥土色。 数顶帐篷围绕的中心空地上,坐了一群年轻弟子,看穿着都是来自内峰,实力在筑基初期之上,骨龄着有大有小,其中最年幼的无非是坐在一个木桩之上的紫衣少女。 少女仅有十七八岁的年纪,五官清丽,眉宇间则透着几分英气,看起来不是一般女孩子那般乖顺可爱,但是却平添几分爽利,可想而知,少女的性格也是干脆利落,直来直往。 兴许是因为年纪小,又不矫揉造作的缘故,众人都对她颇为关怀。 这种关怀倒是半点也不掺假,反而都出于真心,毕竟正道弟子之中风光霁月的君子还是占了绝大多数,这就是与魔道最根本的区别。 说到修炼,众人的话题一下子便扯到了她的身上,七嘴八舌说个不停, 少女则是一直用手托腮,眉头纠结在一起,眼神则亮晶晶地望向奇石山脉深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低低地说:“我就是想来看看。” 像是在回答众人,也像是在自言自语。 她就是想来看看,看看能不能遇到那个人… 别人口中的叛徒,正道修士眼中万恶的魔道妖人,也是她的…亲姐姐… 曾经那个手把手教导她的姐姐,那个告诉她为人要诚实正直的姐姐,那个会伸手帮助旁人救济乞丐的姐姐… 她想要当面问问她,为什么不遵守原则,为什么要抛弃信仰,为什么要背负世人的唾骂,还有,为什么要骗她… 她有很多为什么要问,但是她最想知道的却是,姐姐是不是被顾长乐所害。 她宁愿相信,姐姐是无辜的,是冤枉的,那样的话,不管姐姐现在怎样,她都有理由原谅。 否则,正与邪,始终不两立,她们会站在敌对的立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所以说,自从她筑基开始,便吵闹着要下山,跟随正道弟子追踪魔道,与魔道交战,为的,就是寻到姐姐紫灵儿。 简单正直如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姐姐已经换了一个灵魂,那抹来自不同空间的灵魂野心勃勃,始终渴望站在最高的地方俯瞰大地。 她更不知道的事情是,她的姐姐经历了一场超出身体所能承载的大战后,就昏睡在她所在的地面之下,与她只隔着一个奇异的地底阵法。 她不知道这些,她只想找到她。 只是,这一次跟随的队伍似乎并没有考虑再与魔道接触,反倒守在奇石山脉的外头,像是在等待什么。 是的,凭借女人天生的第六感,她能够感受到,这个队伍是为了等待,不是为了战斗,尽管这个队伍不停地在奇石山脉周围游走。 哎! 紫薰儿叹了口气,原本以为跟随这个队伍会有所行动呢,毕竟负责这个队伍的人是掌门真人的亲传弟子顾长风顾真人。 既然是掌门真人的弟子,不应该攒足劲与魔道死拼么?等在这里算是什么? 不过让她好奇的是,顾真人究竟是在等什么? 难道是三年前进入奇石山脉后便再也没有出来的正道弟子? 似乎没有理由,再怎么说,那些正道弟子都是浩然派的精英弟子,而且由元婴真人亲自带领,不可能会出什么事情。 况且,桐清门的人也带来消息说,奇石山脉不远处有处小石镜,小石镜中又有幻境空间,但凡进入幻境空间者,时间都会被凝滞,他们感受不到外头哗哗流逝的岁月,外头的三年,在他们眼里或许只有数日。 既然如此,数日里,他们自然不会轻而易举就走出来。 顾真人究竟在等什么? 她抬起头,望向黑黝黝的尽头,那里,一抹白影显得异常孤寂寥落。 外出数年的顾长风再度归来,却再也不是当年筑基期的小修士。 他终于寻到了自己的本命法宝,终于突破了结丹结印期的小瓶井,成为浩然派万年来最年轻的结丹真人,更是整个浩瀚大陆最具天赋的弟子,为众人所仰望。 十个月前,他兴致勃勃地归来,只想将好消息分享给最重要的几个人,可是没有想到,顾长月却不在。 他们说她独自带着无涯剑进了蛊族,而蛊族早就成为了魔道据点,后来无涯剑被邪剑神神识强行占领,幸而凭借强大的意志反败为胜,但也制造了恐怖的爆炸,她也因此消失无踪。 他回来的时候,她已经消失了两年零二个月,直到现在,整整三年。 而她的师尊古道一正在闭关,对于外头的事情或许一无所知,至于她的那些师伯师叔… 顾长风抬手揉了揉眉心,一个二个怎么看怎么不靠谱,甚至似乎对顾长月的事情漠不关心。 似乎现在顾长月除了他,便没有别人可以依靠了。 他不敢去想她是否已经遇难,但他宁可相信她也进了幻境空间,所以他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等她,等她出来,或者等别人寻到无涯剑… 他要告诉她,他拿到了离人醉长啸,她还来不及替他高兴。 “阿月,你在哪里?一定要回来……” 被他念道的阿月此刻正躺在一片阴沉可怖的天地之间,一动不动,似乎毫无知觉。 空气中永远都笼罩着惨淡的红色雾气,一朵朵乌云在天空飘荡,根本看不到天日,阵阵狂风呼号怒吼,宛若此起彼伏的狼嚎,隐隐间似有杀机四伏,一个不慎便落会万劫不复。 大地荒芜而枯黄,遍地死气沉沉,就算偶尔看到一两颗树木,都已经完完全全枯死。 风在空间中流窜,隐隐可见白色的影子四下漂浮。 天是暗沉的,地是枯黄的,空气是红的,云是灰色的,朦胧不清… … 日升日落,四季交替。 当浩瀚大陆的年月随着阴阳之理规则轮回的时候,地底深处最阴冷的角落却沉寂在幽深的黑暗中,长长久久,亘古如同一日。 依旧是虚无飘渺的空间,星星点点幽蓝色的火焰在空中摇摆不定,像是银河星海,璀璨夺目,几乎布满了整个虚渺的黑暗,亦是照亮了黑暗中那抹比黑暗更加漆黑的身影。 修长挺拔的身材,宽大的黑色锦袍,压至下颚的黑色风帽,邪魅撩人的气质,正如所有执掌死亡的死神,行于暗夜的幽灵,不是刑无悔是谁? 他静静地站在漫天的火焰下,微微扬起下颚,红唇微扬,似笑非笑。 他张了张口,发出低沉沙哑的声音,带着几分回味和思念:“忘川星河……忘川星河应当就是这样的吧?多少年了,已经不太记得清那种极致震撼的感觉了,呵呵,兴许是少了灵魂之眼的缘故……灵魂之眼……你是没有见到过的,我想,若有一日你能够回到那里,一定会被震撼的。”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黑色的风帽微微一动,似乎偏过头来看着漫天幽蓝色火焰闪烁的尽头。 那里,模模糊糊有一高一矮两个人影在朝他行来。 两个人影,一致优雅散漫的步调,一致衣衫飞扬的飘逸,缓缓靠近,然后照耀在幽蓝色的鬼火下,是一个黑衣美丽的男子和一只栩栩如生美丽的人偶。 却是向来就不喜露面的叶释寒以及人偶阿甲。 “灵魂之眼我是没见过,但是……” 叶释寒牵着阿甲慢慢停住步伐,站在刑无悔的身后,抬头望了眼周围的景致,然后伸出完美无暇的右手,像是轻而易举摘了一颗果实一般,摘下一团幽蓝色的火焰。 与此同时,漫天幽蓝色的火焰皆是凭空顿住,不再摇曳,不再闪烁,整个空间被瞬间凝滞。 叶释寒开口,声音如同纷纷扬扬的碎雪,有种神秘而迷幻的色彩。 他道:“但是,我却知道,鬼火不是用来观赏的。” 他随意把玩着那团火焰,“它应该用来控魂,杀戮,或者,处以极刑……” 说完,那团火焰便被他轻易捏碎,化作蓝色粉末慢慢飘散,最终消失在黑暗之中。 刑无悔转过身来,看着眼前的叶释寒。 年轻俊美的地下城行刑狱长低垂着眼帘,长而卷翘的睫毛轻轻颤动,像是暂时停下来歇息的蝶兽,他的脸庞精致绝美,即便身为男子,依旧艳丽不可方物,此厢照应在幽蓝色的火焰下,透着一种难以言说的魅惑之意。 魅惑… 真是像极了另一个自己。 看着叶释寒,刑无悔就像是通过具有强大灵力的镜子看到了三千年前的自己。 那个时候,自己除了研究生死轮回薄,便再不关注别的东西。 正如现在的叶释寒,世界里除了鬼魄灵魂,便再也装不下别的东西。 都是那样简单,却又那样淡漠冰冷。 他勾了勾唇角,满意地笑了起来。 “寒儿,你可莫学你师尊死得那般冤枉,你一定要好好儿活着。” 叶释寒纤长的睫毛动了动,抬起眼皮,几近清澈的眸子落在刑无悔的身上,面无表情地问:“带我长大的是老前辈,不是师尊。” 意思是他要学也学刑老前辈。 刑无悔抬了抬下颚,帽檐下的红唇艳丽如同玫瑰。 叶释寒却不再继续,而是道:“老前辈,什么事情?” 刑无悔怔了怔,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低声道:“怎的完全不容我感怀片刻?” 叶释寒面露不解,“感怀?” 刑无悔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自己最看好的后辈说要向自己学习,自然应当感怀,啧啧,这心情,又开心又担忧,开心的是好孩子有眼光,担忧的是怕自己做得不够好。” 叶释寒恢复面无表情,静静地看着刑无悔,眼中似有隐隐的不屑,意思极为明显,他虽不爱参与别的事情,但是老前辈这句话恐怕对每个后辈都说过,就为了赚取更多的敬仰和崇拜,可耻得很。 叶释寒不说话,倒是阿甲忽然歪着脖子,咧开嘴巴,无声地笑了起来。 但是不过片刻,叶释寒似乎感受到它的笑意,扯了扯贯穿它后心的丝线,它立刻闭上嘴巴不笑了,只能歪着脖子,用碧绿色的眸子看着两人。 刑无悔伸手拍了拍阿甲的脑袋,恢复正题:“阿月现在在一个地方,道一不在,除了你,旁人没办法将她带出来。” 叶释寒皱了皱眉,“她在哪里?” 刑无悔道:“幽冥寨。” 叶释寒碧波般的眸子里乍然闪过雪亮的光芒,“哪个幽冥寨?” 刑无悔念道:“且入地下城,莫走阴阳段,幻境锁人魂,幽冥寨中亡,鬼道生死路,恶魔莫能渡……”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风帽挡住的脸庞上似乎有沉吟的神色,他道:“这么多年来我唯一能从阿月身上看到的是她近来将会经历的事情,而关于她的未来,我完全无法预测,她的命格果真奇怪,只是……不曾想到,与我等所在的阴阳段齐名的幽冥寨,消失了近万年,如今竟然因为阿月的误打误撞而再次现世,那可是鬼修们梦寐以求的乐园,不得不说,阿月果真是我们的希望……” 然后,他又看向叶释寒,“是的,幽冥寨,便是鬼道幽冥寨。” 幽冥寨,鬼道幽冥寨。 叶释寒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动了动,阿甲露出异常兴奋的神色。 “幽冥寨……” 第176章 ,鬼城 远古沧桑的梦里,似乎永无止境地燃烧着炽烈而冰冷的火焰,十八层地狱翻滚的血池,血肉模糊的头颅和挂在铁链上的新鲜皮囊,伴着一声高过一声撕心裂肺的哭泣和呐喊… 血腥、阴戾、恐怖、绝望… 这是灵魂的折磨,更是精神的摧残,是压制在内心最深处,一遍一遍,反反复复的痛楚。 冷,好冷,极度阴郁的寒冷,仿佛浸入骨髓之中,带着不甘的怨气,呼啸、哭喊。 顾长月只觉全身冰冷异常,甚至在这种极致的寒冷中头晕目眩。 她游走穿梭在血腥苍茫的天地间,漫无目的,走着走着,一阵红色的光芒过后,她发现自己忽然又站在一座黑色漂浮的岛屿之上。 飞檐的棱角,漆黑的岩体,肃冷的姿态,这是名叫苍穹台的神一般的岛屿。 茫茫云层中,身后是雾霭层层的吸灵之地,让人窒息的绝境,随后,她眼睁睁地看到自己将手伸进自己的丹田之中。 紧接着,耳边响起恐怖的轰鸣,自己的身躯寸寸爆裂,零碎的*洒满天地。 死亡,在这么一瞬间,异常清晰。 好不容易改变了命运,好不容易凭借自己的努力走到现在,怎么可以重复循环前世的不幸? 不,不可以。 “不……” 顾长月惊恐急促地短呼一声,豁然惊醒。 她忍不住直起身子,坐在地上重重地喘息,双手指甲深深地陷进土里。 只是,不过片刻,一阵冷风刮过,迅速地清醒过后,意识到自己不过是做了一个噩梦而已,她又忽地屏住呼吸,极为谨慎地打量着陌生的四周。 黑压压低沉的天际,浓郁如血的红色雾气,还有一片荒芜枯黄的大地。 整个世界死气沉沉,没有任何活物,没有一丝气息,天地之间,仿佛唯有风中漂浮的,隐约可见的白色影子——全是怨魂。 整片天地,竟然全是怨魂。 它们围绕在她的周围,对她怒目相向,露出狰狞血腥的样貌,然后尖啸呼喊,伸出尖利的爪牙,然而,或许是因为她鬼修的体质和本身更为阴戾的气质,周围的怨魂也仅仅只是如此呼啸而已,最终还是不敢靠近她半分。 倒是在她不远处的脚边,有个血淋淋的躯干。 几只最为强大的怨魂扑在上头,吧唧吧唧地啃噬着躯干上的血肉,从外到内,恍惚能够看到里头血淋淋的内脏。 鼻尖萦绕着人血的味道,空气显得有些湿重。 顾长月不想再看,干脆别开头望向远处,不过通过血肉的衣着隐约可以辨识出,这不是别人,正是通道中的红衣女魔修。 红衣女魔修正是被剑气所震,落入了血红色的深渊之下… 顾长月眸光微微一动,心知自己恐怕也是掉进了那片红色的深渊。 只不过不曾想到的是,悬崖下头红色的光雾竟然又是一个传送阵法,将她传送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 她暗暗检查了自己身体的状况,有些愕然,自己先前与紫灵儿对决时所受的重伤竟然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体内充裕的阴灵之气来回旋转,几乎与天地交融。 没错,这个地方,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浓郁的阴气。 正因为如此,才能够与她特殊的体质和灵根相融,并在她昏迷之际,暗暗修复她的伤势。 惊讶之余,她抬起头来,举目四望,最终看到前方将近一里路远的地方耸立的黑色高墙。 黑色高墙漆黑的轮廓远远地矗立,在灰暗的天空下,看起来纵横两端,连绵不绝,高墙背后隐约有建筑漆黑的轮廓,张扬伸展着棱角,仿佛是蛰伏在茫茫天地间一只黑色巨兽,张牙舞爪地等待着食物的靠近,就算还隔着很远的距离,依旧透露出恐怖森然的气息。 而高墙的上空,一团黑云聚散,竟然缓缓形成人体骷髅骨架的模样,更增添了几分诡异。 这是… 什么地方? 顾长月能够明显感受到来自高墙那端压抑着的近乎比地下城三层,不,应当是比地下城第五层更为疯狂的阴冷,那是让现在的她还无法触及的气息。 但是,尽管如此,她依然挪动脚步,缓缓靠近那座城市。 冥冥中,似乎有一个无声而奇异的召唤,来自那座城市,响彻她的心扉。 仿佛一切都是出于鬼修的本能,想要靠近那座漆黑的城市。 丹田中沉睡的小花,似乎也为不可见地动摇了一下。 那里,一定有什么东西,有什么东西值得她一探究竟。 那个东西,与鬼修有关,与鬼道有关。 不,便是那座城市也与鬼修有关,与鬼道有关。 她想要靠近,即便又将要历经重重危险,即便又将是一场又一场罔顾生死的激烈搏斗。 于是,她缓缓地靠近,靠近… 终于,高大的黑色墙头压迫在她的头顶,同时,一道黑色的大门立在她的眼前,大门上方,巨大的牌匾内,三个红色大字赫然在目。 幽冥寨… 顾长月望着那三个字,蓦然间,热血沸腾。 “幽冥寨……幽冥寨……”作为鬼修,她如何没有听过这个地方? 传言中,神秘飘渺的幽冥寨与位于地下城十八层之下的阴阳段齐名,便是恶魔也不敢涉足。 阴魂鬼怪宁肯进入地下城经受折磨,也不愿意经过幽冥寨和阴阳段。 然而,对于鬼修而言,幽冥寨无疑是一件绚丽美好的瑰宝。 且不说其间是否埋葬着让人心动的法宝功法,传说只要能够活着穿过整座城市,就相当于经历了一场最值得回味的历练,无论实力还是阅历都会得到进一步巩固。 毕竟鬼修的功法和修炼方式都是应黑暗而生。 在顾长月的印象中,不说师尊古道一和众位师伯,便是向来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小师叔在提起幽冥寨三个字的时候,眼中都闪烁着雪亮的光芒。 其间价值不言而喻。 再者,与位于地下城最底层的阴阳段纯粹的地狱邪恶不同,幽冥寨的恐怖并不是单纯的指邪戾之气,而是并不真实幻境,恰好印证那一句“幻境锁人魂,幽冥寨中亡。” 想来之前自己所在的幻境空间,事实上就是受幽冥寨的影响所致。 既然如此,幽冥寨中,顾长月完全可以排除这种干扰,毕竟对她而言,已经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也没有什么极度渴望得到的。 也就是说,幽冥寨于她而言,最大的危机不是那些似真非真的幻境,而是其间恐怖的阴戾气息和掩藏在这处看不见的危机。 而作为已经能够进入地下城第五层空间的鬼修而言,面对相当于地下城五六层空间的幽冥寨,似乎不会有什么压力。 最终,需要提防的还是那些藏在暗处的危机。 事实上就算是站在这座黑色城市的外头,隔着厚厚的黑色大门,她依旧能够感受到无数视线偷偷注视着自己,但是没当她回过头去,却又什么都发现不了。 不过,这些根本不能够阻止顾长月的步伐。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误打误撞进了鬼道幽冥寨,这种感觉就好像被天上掉下的馅饼生生砸中一般,既让人难以置信,又让人奇妙不已。 这些都足以让她将所有的危险都抛之脑后,坚持着进去闯上一闯。 要知道,幽冥寨一直都存在于传言之中,鬼道一途,或许就是三千年前盛极之时也没有几个人有幸寻到此处。 而老天却偏巧让她来到这里,无论是巧合还是天意,对她而言,都是可遇而不可求。 或许就算最终没能闯过,没能找到所谓的法宝功法,她也没有遗憾。 此时此刻,她几乎是目瞪口呆地望着头顶上的牌匾,直到黑色的门缝中溢出扑面的冷意,方才清醒过来。 正好这个时候,没有任何预兆的,那道黑色的大门却是自行从里头发开,发出沉闷久远的声响。 “吱呀”一声,好似穿越了久远的年代,跨入了陈旧泛黄的过去。 随着大门被推开,黑色高墙后的世界慢慢呈现在眼前。 正如她所想,一片荒芜,死气沉沉。 大门正对着一条宽阔的街道,两边倒是亭台楼阁,却一个人也没有,街道上随意地散落着酒坛以及簸箕,路旁的商铺半开着,虚掩着门,里面透出隐隐约约死亡的气息。 空气中,迎面扑来阴森的腐朽之气,倒不像是街道,更像是沉寂的坟墓,或者说,根本就是一座阴气逼人的鬼城。 狂风呼呼吹拂,一声接着一声,萦绕在头顶。 “呜啊……呜啊……” 仿佛是老妪夜半的呜咽,又仿佛妖狼的呼啸。 顾长月向来谨慎,不敢贸然行事,站在大门的外头,先是将无涯拿了出来。 自醒来之后到现在,她还没有好好审量过无涯。 此刻的无涯剑剑身锋锐无比,剑光生寒,里头倒影着洁白剑魂的影子,几乎是灵气毕现。 不错,是把好剑。 只是,她还没有来得及握着它走进幽冥寨的大门,剑身之中便响起个飘渺的声音,正是无涯剑剑魂。 他木木直直地对她道:“主人,我被封锁在剑身之中出不来了,力量也是如此。 顾长月没有反应过来,问:“你说什么?” 无涯剑在黑色的城墙下泛着白色的光芒,再无言语。 顾长月脸色由白转绿。 先前是进不去,好不容易在紫灵儿手中那柄长刀的刺激下进去了,哪想却又出不来了,不仅如此,还连力量也被拘在了里头。 她抬头望天,狠狠地吸了口凉气,无语地将无涯剑塞进纳戒之中。 关键时刻掉链子的东西。 靠不住啊靠不住。 她默默地站了半响,干脆将阿丁放了出来。 虽然能进一次幽冥寨,于她而言死而无憾,但无论如何,该小心的还是要小心,阿丁对于怨魂鬼魅的感知比她灵敏,若是不用岂不可惜? 而身着红衣的傀儡一落地,便扬起红扑扑地小脸望着自己的主人,眉眼一弯,笑了起来。 可爱娇艳的笑容,隐隐间透着莫名扭曲的兴奋。 面对这样一座鬼城,由怨魂所制的阿丁仿佛找到了最舒适的归属,没有半点恐惧。 顾长月也随之安下心来,伸手拍了拍它的脑袋,叹道:“还是你靠谱,走吧,我们进去闯一闯。” 说罢,牵着阿丁,小心翼翼地走进幽冥寨。 第177章 ,鬼尸 黑色大门“啊呀”一声被重重地关上,紧接着迎面扑来阴气森森的冷风。 饶是拥有冥阴之体和变异暗灵根的鬼修,顾长月也依旧忍不住哆嗦一下,只觉扑面的冷意像是冰雪融化的溪水,瞬间冷透全身,便是连骨骼也冻得发痛。 她不由伸手拢了拢身上单薄的衣衫,不过很快又觉得可笑,干脆单手掐住法决,升起隐隐约约的鬼火,笼罩在自己身上。 鬼火蔓延全身,在红色的衣衫上闪烁摇曳,很快便将那冷意压制几分。 随后,她开始警惕地扫视着整个街道。 依旧如门外看到的那般,眼前一条宽阔的街道,蜿蜒曲折,延伸到前方袅绕的雾气之中,两边的高楼商铺依次排开,虚掩的房门,飘扬在风中的帆布招牌,空气中漂浮着死亡的气息。 看起来更像是坟地幻化的街道。 顾长月不敢掉以轻心,再三感受了四周是否危险之后才跨出第一步。 阿丁走在她的前头,可爱的脸庞上不见丝毫恐惧,反倒一脸兴奋,仿佛迫不及待走进这样的世界。 顾长月不理会它,只是一步一步往前走。 她的脚步很轻,但是每走一步,青石板地面都会发出清脆的声音。 “哒哒哒”回响在整个街道上,余音不绝。 随着她缓缓走进,街上的雾气越浓,阴腐之气也越发浓郁,空气开始为不可见地晃荡,渐渐地,眼前竟是现出无数死状惨烈的死尸。 它们无力里挂在房檐下的栏杆上,或者躺在两边的道路上,仿佛死前经受过让人难以想象的折磨和酷刑,一个二个面目狰狞,一眼望去,血淋淋的,恐怖异常。 街道两边的房屋随着为不可见的晃动,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天空中似乎飘荡着阴森的鬼呼。 顾长月敏锐地感觉到,有不详的预兆,在缓缓靠近。 果不其然,就在这个时候,一声戾啸从天而降。 顾长月原本就有所准备,那声戾啸降至,她身形一闪,拉着阿丁,堪堪向后滑出数丈。 只见前头,一抹红影冲天而降,“砰”的一声落在街道上,紧接着尘埃四扬,几乎将整个地面砸出一个大坑。 而当尘埃散尽,顾长月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红衣女魔修… 已经死在幽冥寨外头的红衣女魔修此刻站在她的面前,阴测测地笑着,然后,不待片刻停留,便以一种诡异的姿态抬起双手…不,确切来说,是一对没有皮肉的白骨。 白骨上还沾着鲜血,一滴一滴落下。 阴冷的气息缓缓升起,刮面生痛。 红衣女魔修在死前便已经是结丹期的实力,死后魂魄被拉进幽冥寨,似乎再加上死亡带来的不甘和怨念,显得越是强大。 顾长月感受到来自红衣女魔修身上的气息,站直身子,手中牵着阿丁,静静地望着红衣女魔修。 敌不动,我亦不动。 红衣女魔修望着她,似乎因她身上的阴冷气息而迟疑了半响,不过也仅仅只是半响而已,随后,它忽地张大血淋淋的大口,露出满嘴的尖牙,尖啸着,毫不犹豫地扑向她。 堪比结丹后期的强大的力量朝着顾长月当头压下。 顾长月乌黑的长发在强大的力量下四散飞扬。 她毫不畏惧地盯着扑来的红衣女魔修,眼中光芒闪烁,随即一扬手,大喊一声:“阿丁,去。” 语罢,阿丁带着幸福而兴奋的笑意,拉着顾长月手中长长的丝线,迎面便向红衣女魔修冲去。 红衣女魔修似乎并不将阿丁这个矮小的傀儡娃娃放在眼里,面对飞向自己的阿丁,只是随意地挥了挥手,便直接扑向顾长月。 阿丁体态娇小,身法轻盈,轻而易举便躲开了红衣女魔修随意的一挥。 它的速度不慢,在躲开攻击的瞬间,只听“哗”的一声,只有两尺来高的身子便没入红衣女魔修的腹间,仿佛融入了骨血,不见了踪影。 红衣女魔修没有感受到丝毫痛苦,亦根本不曾低头看上一眼,瞬间便闪至顾长月的眼前。 排山倒海般的压力轰然逼近,带着疯狂的怨念和阴戾。 顾长月咬了咬牙,脚步一动,不躲不闪地飞向红衣女魔修。 同时,一手燃起一团鬼火,一手托出一块森白色的骨片,法决运转,在淡紫色与白色交相辉映的盛大光芒中,迎上红衣女魔修。 鬼火的冷戾与骨片的阴寒交融,直接砸向红衣女魔修的身体。 鬼火于骨片,两者皆由怨魂所生,却也对怨魂天生克制。 红衣女魔修尽管生前的实力在顾长月之上,死后即使再强大依旧是怨魂,方一触碰到包裹着一层鬼火的骨片,整个身体便像是被打散了般,被生生撞出数丈,随后落在地上滚了两圈。 灰白色的青石板地面上顿时留下一条殷红的血痕。 红衣女魔修从地上支撑着站起来,身上的血肉一块一块往下落。 它仿佛并不知道痛楚,站起来又奔向顾长月,只是这一次它并没有跑多远,肚子里忽地伸出一只白嫩嫩的小手,接着它的身体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竟是从腹部开始裂开,最终哗哗地散落一地,只剩下一副完整的白骨。 白骨最终也支撑不了多久,倒在地上。 血肉中,阿丁面带笑容地站起来。 它的身上没有半点污秽,笑吟吟地,手中捧着一块拳头大小的青色光芒。 那是红衣女魔修的魂。 顾长月将阿丁扔进红衣女魔修的体内,就是为了让它准确无误地寻到支配红衣女魔修已经不复存在的尸体的那抹怨魂。 原本她不认为阿丁这么轻而易举就能完成,故而自己也几乎用上了全力,哪想阿丁的力量比日益增长,竟是让她也刮目相看。 阿丁捧着红衣女魔修的怨魂靠近她,迎面有股刺鼻的血腥味。 顾长月倒是眉头也不皱一下,伸手接过蜷缩起来的怨魂,施展法决,将其封入骨片之中。 怨魂对她的修炼倒是颇有用处。 收好怨魂之后,她才拍了拍阿丁的头发。 阿丁仰头看着她,笑得天真无邪。 满地横尸的街道上,美艳的红衣女子满脸柔和地抚摸着红衣小女孩的头发,画面竟是异常的温暖。 只是,这种温暖并没有维持多久,便被一阵从地上刮起的狂风绞碎。 黑色的妖风从不远处的地面席卷而来,带着呜咽的鬼哭。 然后,整个街道开始剧烈的晃动起来。 森白色的雾气缓缓蔓延,整个街道被笼罩在白色的恐惧之中。 而雾气中,慢慢显现出无数黑色的影子。 是人的影子。 这些人行走在雾气里,古怪的姿态,古怪的动作,像是破旧的木偶,一撅一拐地行走,向顾长月和阿丁靠近。 待前头的几个影子靠得近了,才发现,这些影子都是地上的死尸。 血淋淋的死尸僵硬地游动,仰着狰狞的脸庞向她靠拢。 它们的动作缓慢笨拙,不想速度却不慢,很快便围在了她的周围。 她牵着阿丁,神情戒备地环顾周围靠拢的死尸。 这些死尸不简单。 她身上有鬼火燃烧,再加上长久修来的阴冷气质,如果说这些死尸都是普通人的尸体,就算身处幽冥寨中,也应当畏惧她才对。 就算方才那红衣女魔修的怨魂再如何猖狂,见着她也有那么瞬间的迟疑。 可是,它们似乎完全对她的冷意毫无惧意,反倒在靠近她的时候,忽然张开大口,张牙舞爪地扑向她。 看这架势似乎要生生将她撕得粉碎。 她手指快速地拂过测戒,预测到比自己强大数倍的戾气,心中惊愕之余倒是不敢马虎,法决一引,牵出一串鬼火,迎面扔向靠近的死尸。 鬼火旺盛,戾气倾泻,伴着浓郁的血腥。 前排的死尸被轻易包裹在里面,发出撕心裂肺的长啸,片刻之后化作淡青色拳头大小的光点,漂浮在空中。 顾长月不停留,随即扔出骨片。 淡青色的光点被一一收入骨片之中。 很容易便解决掉前排的死尸,顾长月却不觉得轻松,因为她很清楚自己现在的状况。 方才掷出的鬼火,耗费了她不少的灵阴之气,若是继续这般耗费下去,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最后。 她看到,森白色的雾气中竟然聚集了越来越多的影子,层层叠叠,将她包围得碎屑不同。 此番,或许就算它们不能伤到她,但是她却根本没有足够的力量将它们全部解决。 然而,面对这样的情况,她就算是想跑也没处跑,死尸早就已经将她团团围住,密不透风。 它们一拥而上,她不得不继续迎战,否则只能成为它们口中之食。 顾长月再度挥起鬼火,与死尸较量。 阿丁也不能幸免,加入不断斩杀死尸的行列。 时间缓缓流逝,顾长月手起手落,自己也记不清究竟杀了多少死尸,而她的周围,已经满地鲜血揉碎,堆起来几乎高及膝盖。 天空乌云密布,异常低矮,而白色的雾气中,地上堆满了血腥肮脏的肉碎,几乎将天空也照映成红色,腐臭扑面。 最终,就在她感受到体内灵阴之气像是洪水般向外流逝,她几乎力竭的时候,远处靠近的死尸已然寥寥可数。 她不想恋战,直接挥了挥衣袖,卷起同样疲惫的阿丁便跳出满地碎肉堆成的山坡。 而这个时候,先前不详的预感愈发明显。 她能够明显感受到,有什么东西至远处缓缓朝她靠近。 “哒、哒、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她努力想要看清楚是什么,但是白色的雾气中,唯有几只僵硬的死尸一步一步向她靠近。 是什么东西? 幽冥寨中,会有什么东西? 随着脚步声的靠近,她的心脏像是被人拽住般,跳动的节奏都显得小心翼翼。 她告诉自己,绝对不能傻傻地等着,她的目光瞄过旁边的楼阁,身形一闪,便从半开的窗户中跳了进去。 门扉上的灰尘扑簌簌地落下。 这是一间客栈,里头的桌椅布满了灰尘,一楼房屋的角落处甚至沾满了发黑的死亡,不过好在里面没有死尸,什么都没有。 只是她根本来不及缓一口气,那脚步声又出现在了耳边。 就好像有只眼睛始终在看着她一般,无论她走到哪里都能够轻易寻到她。 她的脸色微微一白,小心翼翼地靠在门边。 因为杀戮大量死尸的关系,她体内的灵阴之气已经几乎被全部耗尽,而阿丁也处于疲倦状态,再加上不确定对手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东西,实力如何,她不敢说自己完全能够应付。 况且,她感觉到对方很不简单。 未知的危险,总是叫人心生惧意。 她站在门边一动不动,忽然,那脚步声停了下来。 周围一片静谧。 什么声音都没有,什么气息都没有,甚至连外头的阴风也停了下来。 这种感觉就好像所有的空间和时间都全部禁止了一般,一动不动。 她一手握着骨片,一手预备着鬼火,在凝冻的空气中,静静地等待。 然而,根本不及她有任何反应,她眼前的空气一动,一只焦黑枯槁的手臂凭空出现,向她伸来。 她明明能够看到手臂的靠近,可是让她无奈的是,她根本无法在那只手触碰到自己之前躲开。 太快了,那只手臂的速度比她预想中要快了很多。 只是一个眨眼间,只听“嗤”的声响,血肉开裂。 焦黑枯槁的手臂没入她的胸口,转瞬便抽搐,带着残破的肉屑。 顾长月只觉凉意袭来,疼痛从胸口处细密地蔓延,扩散全身。 她冷冷地吸了口凉意,双腿似乎再也支撑不了自己的身体,无力地顺着门扉滑在地上。 接着,她看到前面一个虚晃的影子渐渐变得清晰,却是一个… 要怎么形容? 焦黑的躯体,焦黑枯槁的四肢,关节处露出森森白骨,赫然在目。 这就是一只由无数强大怨魂合在一起形成的鬼尸。 暴戾,血腥,丑陋而且强大。 这种鬼尸的力量,便是地下城三层魂室中所有怨魂加起来都还要相差一截。 鬼尸站在顾长月的面前,周围的空气似乎也随着它的力量晃荡不已,片刻之后,所有的楼阁都消失不见,剩下的竟然是一望无际森冷的坟墓。 无数单个的怨魂漂浮在坟墓的上空,幸灾乐祸地看着地上依靠着一块墓碑的顾长月。 第178章 ,舞蹈 然而,望着眼前黑漆漆的鬼尸,顾长月反倒平静下来。 世间最恐怖的莫过于未知,既然鬼尸已经现身,那便算不得最恐怖的。 况且,在不清楚幽冥寨情况的时候,顾长月预想将会出现的东西比鬼尸邪恶许多。 事实上,面对这种情况,她往往喜欢将事情往严重处去想,这样以便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处理事情的时候也不至于惊慌失措。 鬼尸现身不过眨眼之间,顾长月的手臂上又被抓下一块血肉。 其速度之快,不言而喻。 看这等模样,不消片刻便能够将顾长月碎尸万段。 带着寒意的疼痛直入骨髓,顾长月吸了口凉气,嘴角却勾起一抹笑意。 坟地里的阴风吹过,带着血的衣衫胡乱飞舞,她惨白的脸庞却像是一朵绽放在太阳下的花朵,美丽炫目,带着暖暖的温馨的意味。 没有凌厉的气息,更没有半分杀意。 她笑得很美,漆黑的眸子里缓缓染上浅紫色妖异的光芒。 疯狂撕扯着她的鬼尸在那光芒下,焦黑的身体忽然顿了顿,仿佛是被什么牵引住般,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她的双瞳上。 只见那对瞳孔由小变大,仿佛两盏灯笼,紫色的光芒越发耀眼。 鬼尸有些茫然地歪着头看她,不过片刻之后,像是忽然被烈火刺伤一般,捂着眼睛后退几步。 “呜嗷……” 凄惶的戾啸自鬼尸长满密密麻麻尖牙的大口里发出,顿时间,空气动荡,妖风呼啸。 围在周围的怨魂被那强大的气浪波及,惊恐地大叫着,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撕扯一般,最后化作粉尘。 顾长月只觉那妖气扑面,携着让人窒息的冰冷,顿时整个人像是身在最恐怖的地狱中般,被罩在血腥而扭曲的绝望下。 她甚至感受到自己的灵魂险些挣脱身子飘出,与所有怨魂一般灰飞烟灭。 好在她的体质与天赋特殊,再加上她及时燃起鬼火,才险险躲过一劫。 体内的灵阴之气将近枯竭,但她却握紧拳头,咬着牙关,双目之中紫色光芒不减。 这是她第一次,真真正正在前敌面前施展死魂境域。 而这一次施用之后,体内的灵阴之气必然会彻彻底底枯竭,所以此一举她必须成功,不能被打断,否则便没了机会。 其实她有些奇怪,幽冥寨中阴气十分丰富,但不知为何却不能在她体内所需阴气即将枯寂的时候,作为补给为她所用。 如果是在别的地方,作为鬼修的她身处浓郁的阴气之中,在与强敌交战的情况下,自己必然占据更大的优势。 这个道理就如同修士在颇为浓郁的灵气中一般。 充裕的灵气能够让重伤的修士伤势尽快恢复,也能够无限地给修士提供能量。 可是,这幽冥寨中的阴气都像是被一种奇异的力量控制着,尽管存在,但对她毫无用处。 这就导致她在这样的环境中,却不能为所欲为。 她知道自己必须抓紧时间。 想到这里,她深呼吸一口,提起一口气,忍着身上血肉模糊的伤口带来的剧痛,蓦地从地上站起来。 右手手臂上的鲜血染红了右手,然后顺着丝线,缓缓流进阿丁的后心,仿佛融进了阿丁的身体。 阿丁顿时像是被她灌注了强大的力量般,神采奕奕地跟在她的身边,碧绿色的瞳孔寒光四射。 阴寒的气息,比先前要强大一倍。 它微微张着嘴巴,欢快而兴奋地笑着。 对面,从顾长月的精神领域中强行退了出来鬼尸仰天长啸,之后便怪叫着,携着身边的狂风,一步一步冲向顾长月。 它焦黑的手臂像是利剑,空气中微弱的光线被搅得粉碎。 顾长月能够感受到恐怖的压力越来越近,她却不急着上前,而是滑步后退,为自己争取时间。 同时,手中扬起骨片,五指伸展,握住法决。 鬼尸转瞬便出现在顾长月的面前,一只焦黑的手臂一把扯住她的左臂,这个瞬间,千钧一发,她却停止后退,就着鬼尸拉扯她的力道,迎面飞向鬼尸,然后很顺利地与鬼尸错身而过。 当然,此举所付出的代价是整只左臂被抓下一大块血肉,森森白骨赫然在目。 不过她顾不得这么多,还来不及站定,转身看见鬼尸因惯性冲出,离她还有一段距离,她想也不想,将骨片掷出。 骨片携着冰冷的白光,在法决催动下落在地上,忽地化作无数条白色的白骨,像是栅栏般,将鬼尸困在中间。 每一根白骨栅栏中,隐隐可见厉鬼呼啸。 同样属于最阴冷的存在,鬼尸毫不畏惧,一拳打在其中一根白骨上头。 白骨中的厉鬼尖啸一声,化作幻影冲出,扑向鬼尸。 鬼尸并不将其放在眼里,手臂随便一甩,厉鬼便被重重地扔到一旁。 顾长月有些懊恼自己力量太弱,若是能够强上一些,就光支配这些厉鬼便能轻易将那鬼尸干掉。 骨片中厉鬼的力量和使用者的力量是对应的。 眼见鬼尸轻而易举砸毁了一根白骨。 不过,顾长月使用骨片并非是要打死鬼尸,而是稍稍困住它一些时间,为自己争取时间,亦能够方便接下来的动作。 在鬼尸被骨片中的厉鬼缠住之时,顾长月一把扔出阿丁,然后又将左手上的鲜血注入丝线。 阿丁兴奋不已,双脚离地便飞向鬼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抱住鬼尸的脑袋。 本在与骨片做斗争的鬼尸没有注意到阿丁的突袭,被其抱住之后,愤怒地便抓住它撕扯。 阿丁却不放手,只瞪着一双眼睛鬼尸。 碧绿的光芒带着沾满鲜血以及来自灵魂深处的蛊惑,鬼尸的动作又慢了几分。 顾长月与阿丁,当以顾长月的鲜血做为连接,将两者牵连在一起的时候,不仅让阿丁的力量瞬间提升数倍,更是将两者的力量便也牵连在了一起。 阿丁扑向鬼尸,以染血的丝线为引,对鬼尸施展摄魂术的同时,也施展了死魂境域。 这一次的力量得到短暂的,成倍的增加,鬼尸一时间被制住。 顾长月见势,身影瞬间闪掠至骨片之中,然后,拿出破旧的无涯,燃烧起冰冷的鬼火… 她面带笑意,血衣飞扬,抬臂、回眸、捻指、挑眉… 流畅的动作,美丽的姿态,还有完美无缺的微笑。 像是一朵红色飞舞的花朵,美得炫目。 鲜血在她的身边一滴滴落下,在她快速的速度下,看起来像是飞舞的红色花瓣,在她身边纷纷扬扬。 骨片里的厉鬼随她飘荡,随她张扬,纷纷扑向死魂境域领域下的鬼尸。 也是第一次,死魂境域与驰骋纵横最完美的结合。 一曲没有音律却艳丽无双的舞蹈持续半盏茶的功夫,已经被无涯剑伤得体无完肤的鬼尸仰头尖啸。 “呜……” 又一次力量席卷,比先前更加强大。 骨片幻化的骨架栅栏被生生震碎,落在地上,变回原形。 顾长月也是被狠狠地弹开,在地上滚了数丈,当下痛得连呼吸都忘了。 她的身体已经使不上半点力气。 而鬼尸竟然还支撑着它残破的身体,一步一步走向她。 眼见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就在靠近她的瞬间,只听“噗”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爆裂开来。 鬼尸沉闷地哼了一声,低下头来。 在它的腹部,爆开一个大洞,大洞里伸出一只白皙的小手,小手中则拖着一块乌黑的光点。 这是… 生成鬼尸的所有怨魂融合的力量。 原来在顾长月与鬼尸战斗的时候,阿丁趁机化作怨魂之体专进鬼尸体内,凭借鲜血浇灌的力量,生生将鬼尸的力量分离出来。 随着力量被分离,鬼尸轰然跪倒在地上,焦黑的身体化成粉灰,随着阴风点点消散。 阿丁噗通一声落在地上,它还保持着手举黑色光点的姿势,但却已经一动不动了。 顾长月头晕目眩,几乎晕死过去,但她不敢。 幽冥寨中恐怕不仅只有鬼尸这样危险的东西,她不可以晕倒。 而且幽冥寨里的幻境可不是幽冥寨外头的幻境可以比拟的,说不准稍有不慎便侵占了她的意识。 她虽然没有遗憾的事情以及极度渴求的东西,但是她的身体几乎没有任何反抗能力,说不准幻境会不会趁虚而入。 她虚弱地支撑起身子,拿了两颗丹药塞在嘴里,然后捡起落在身边的骨片,看着地上张大眼睛的阿丁。 阿丁茫然地望着天空,嘴角带着笑意。 从来没有一刻,顾长月这般强烈的觉得,就算没有引线的牵连,作为傀儡,阿丁其实是维护自己这个主人的。 她能够感受到,方才与鬼尸作战时,阿丁的努力。 她叹了口气,支离破碎的身体在地上动了动,靠近阿丁。 这个时候,周围的坟地又变成了街道,她和阿丁都在客栈之中,未曾挪动分毫。 在阿丁旁边,她一刻也不停留地自纳戒中拿出二层塔,念动法决便闪身进了塔内。 随她一同进入塔内的,还有一动不动的阿丁。 二层塔中,顾长月要做的事情不止是恢复灵阴之气,还有疗伤。 心口上的破洞、左右手臂上深及白骨的恐怖伤痕,这些伤势就算没有伤及根本,但是若再这样等下去,恐怕也会让她失血过多而亡。 而这一次在二层塔之中的过程,也最为痛苦。 时间缓缓流逝,不知几许。 她觉得是经历了许久许久,终于就在她快要石化的时候,丹田中发出“咯噔”的声响。 灵阴之气终于饱和。 与此同时,她感觉到自己胸口以及手臂上麻酥酥的感觉,睁开眼睛一看,原来是清晰可怖的伤口长出了新肉。 不过看起来还是有些恐怖。 顾长月从纳戒之中寻了纱布一圈一圈替自己包上,又换了干净的衣服,才缓缓吐了口气。 阿丁也已经醒来,此刻乖巧地坐在她的身边,仰着红扑扑的小脸看她。 她不由伸手揉了揉阿丁的头发,道:“你好了就行,接下来说不准还有更恐怖的考验……”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似乎终于明白小师叔为何喜欢与阿甲说话了。 阿丁不言不语,只是盯着她笑。 顾长月也不多说什么,闭上眼睛后又重新睁开,施用法决走出二层塔,站在客栈中。 与鬼尸交战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仿佛就发生在刚才,但是她的心中并未有太多的感觉。 作为修士,无论是寻宝还是历练,都总是要经历这样的战斗,次数多了,就算是生死危机,便不会有什么特殊的感觉。 她默默感受一下四周的幻境,恢复了最初的淡定和谨慎,然后牵着阿丁走出客栈,打算继续接下来的行程。 而令她惊异的是,整条街道竟然没了原先的死气,不仅如此,满街的尸体也都不复存在。 她摸不准是怎么回事,在街道上走了几步,不曾想到,没有任何预兆的,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的面前。 一袭华贵的黑袍,墨发高高束在脑后,鼻梁挺拔,唇线微薄,脸庞坚毅俊朗… 熟悉的眉眼,熟悉的模样。 只不同的是,没有了曾经让人仰望的高傲和淡漠,有的只是虚弱的苍白。 第179章 ,奈何(上) 暮云埃? 暮云埃竟然会在幽冥寨? 顾长月无论如何也不曾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她猛然停住脚步,一时间有些错愕,不过很快她便反应过来,迅速将阿丁拽到自己身后,俯身行礼:“摇光峰弟子顾长月见过开阳首座……” 因为用测戒能够感应到暮云埃的气息与实力的关系,她知道这并不是幻境,况且她很清楚自己对于有关暮云埃的一切都已经没有遗憾,不可能再走进关于暮云埃的幻境。 眼前的暮云埃必然是真人无疑。 她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道礼,哪想半天未曾听到对方的声音,抬起头来,却见暮云埃虽然盯着自己,但是双目根本未曾集中在自己的身上。 他就站在她的对面,面色苍白,漆黑的眸子直愣愣的,毫无神采,一片茫然。 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魔怔了一般。 顾长月皱了皱眉,试探地唤道:“开阳首座?” 暮云埃根本就没有听到她的声音,站了半响之后,转身便朝着街道的另一头行去。 顾长月愣了愣神,觉得有些莫名。 她发现,暮云埃是真实的没错,暮云埃有古怪也没有错。 这是发生了什么? 看得出来,暮云埃的身子很是虚弱,定然是受了重伤,便是体内灵气也时隐时现,极度不稳,不过能够让一个元婴真人如此,想来也是不凡。 她望着他挺拔的身影以极快的速度走到街道的尽头,然后折身转弯,消失在街道转角处,很快不见了踪影。 站在原处犹豫了一下,想到自己左右也会往那个方向去,便拉着阿丁跟上。 街道在尽头处转折,两边的商铺依旧半掩着们,奇迹般地,却再也没有那种危险的气息。 转了个弯后,天空忽地暗了下来,就像是从白天进入黑夜的一个跨越,只在一线之间。 线的左端是白天,线的右端是黑夜。 四周雾蒙蒙的,不远不近的天空中挂着一轮巨大的圆月。 月亮不高,近抵一条暗黑的河面,在河面上投下浅橘色的影子,以及浅淡的波光。 月下那条河只有两百米来宽,雾气似乎就是从河面升起,笼罩一片幽幽的神秘。 河面上横跨一条石桥,每隔一段飘着浅蓝色的方灯,在雾气中,悠悠然泛着冷意。 桥头瓦岩高啄,旁边的石碑上刻着三个大字——奈何桥。 顾长月的目力不错,即便隔了一定的距离,依旧看到奈何桥三字旁边还刻着一排红色小字。 小字上写道: 一座桥,断尘缘,空哀叹,尤转绝。 清风一度送轮回,且不望望乡台上多断肠。 奈何,奈何,莫奈何。 望着那一排红色小字,她的心中升起莫名的哀愁,不由念了出声。 仿佛自己就真的莫奈何般,浅浅地叹息一声。 “哎……” 这声叹息在空灵的桥头散开,犹如清风拂过湖面荡起的涟漪,很轻,很淡,渐渐渺远。 幽蓝色的桥头一片宁静,但雾色袅绕的那头,浅橘色明月高照的地方,似有人也在轻声叹息。 那一声叹,饱含世事沧桑,历经岁月苦楚。 这就是幽冥寨中的鬼域? 然而,让顾长月纳闷的是,周围的场景有种怪异的熟悉感。 这种熟悉并非是出于鬼修对地府本能的熟悉,而是这个地方很像地府…是的,只是像而已,她能够轻易分辨出来这个地方根本就不是地府,也不是鬼域,周边的环境倒像是她曾经来过一般,只是整个街道某些地方发生了变化,让她暂时记不起来而已。 事实上,连她自己也说不清这是一种什么感觉。 前头,暮云埃站在桥头边,面对着河水的方向,举起一只手,仿佛是在凭空摘什么东西,摘下之后,又自纳戒里拿出几块下品灵晶,付账一般递出去。 灵晶全部叮叮咚咚地落在地上,暮云埃则根本没有注意,而是拿东西一般,举着手转身离开。 而在转身的瞬间,顾长月注意到他的神色已经不再茫然,相反,他漆黑的眸子神采奕奕,带着浅淡的笑意,好像在静静地微笑——这时前世今生,他唯一面对顾长乐时才有的神情。 见此诡异,顾长月眉头深锁,她将灵阴之气散布周围探测一番,并未发现任何异常,才拉着阿丁继续。 只是,方才行走几步,便觉一阵阴风迎面吹来,“呼啦”一声,周围的空气像是水波般轻轻晃荡,紧接着,耳边便响起嘈杂的叫卖声。 仿佛跨进了另一个世界,先前还死气沉沉的街道,此刻却是热闹非凡。 诡异而莫名的变化,整个街道,忽然间人山人海。 人们衣服摩挲着衣服,肩膀擦过肩膀,人们来来往往,他们的脸上都带着鬼面面具,看起来狰狞不已。 但是,顾长月感觉不到不详的气息。 与她擦身而过的,有大人也有小孩,每个人身上都没有杀意,没有阴戾,当然,也没有气息。 分明就是不存在的虚影,可是却不知为何,这般真实。 街道从头到尾,自街头到幽蓝色的奈何桥,沿路都挂满了火红的聚灵气灯火,看起来一片辉煌。 除此之外,街道两边以及幽蓝色的奈何桥上都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摊位,卖炒面吃食的,卖面人娃娃的,卖糖葫芦的,卖鬼面具的,还有卖河灯的… 桥头上,暮云埃方才站立的地方,便是卖河灯的摊位… 河灯… 顾长月恍然记起了什么。 七月鬼节。 前世,顾长乐被赤焰魔君所掳,自己随暮云埃下山救人,路过一座名叫幽都城的地方,正好遇到当地人的鬼节。 这天晚上,暮云埃重伤赤焰魔君,并救回顾长乐,这天晚上,同样被赤焰魔君所伤的暮云埃亲自买了河灯,用灵气压制着伤势,陪同想要放河灯的顾长乐在幽都大河边许愿祈福,也是这天晚上,顾长乐在没人看到的地方,漫不经心地扇了自己一巴掌,并且出言刺激自己,自己则将所有的愤怒转化为自我的厌弃,独自进入奇石山脉找死。 终于知道为什么整座街道那么熟悉,原来这个街道是鬼节那天的幽都城。 不过不同的是,幽都的桥叫禾丰桥,并非奈何桥,也是这一点让顾长月觉得某些地方发生了变化。 而且这座奈何桥与她梦中的那座桥,一模一样。 这里,似乎是现实中的幽都城和梦境中的地府鬼域的结合。 不过顾长月很快便想明白了,这是幻境。 她闯入了为暮云埃准备的幻境。 她忽然有些纳闷,自己怎么就跑到别人的幻境里了? 事实上,这个原因很简单,正因为她是鬼修。 幽冥寨本就属于鬼道,对于鬼修自然不会排斥。 顾长月进入幽冥寨久了,其气息便与幽冥寨相融,当幻境生成的时候,自然而然也将她囊括在其中。 除此之外,也或许是一种机缘巧合,有关于她的机缘巧合。 当然,她不是这个幻境的主角,只是一个旁观者。 她能看见其间发生的事情。 她有些好奇,在幽都城的时候,暮云埃如愿和顾长乐在一起,说起来内心深处应当并没有遗憾的事情才对。 而对于暮云埃这样的人来说,最渴望的事情莫过于有一天能够与顾长乐一起飞升成仙。 如此说来,迷惑他的幻境不应当是他和顾长乐一起顺利飞升之后的事情么?他怎么会走进这样的幻境? 难道这里发生过自己前世并不知道的事情? 猜测无用,不如跟过去看看。 既然走进了这个幻境,自己想要出去,恐怕还得先让被迷惑的人清醒才对。 所以说,最好找个适当时机将暮云埃唤醒。 她牵着阿丁,与来来往往的人们擦身而过,走上了光芒点缀下,幽蓝色的奈何桥。 方才踩在桥上,便听空中清晰的炸响,紧接着是人们欢快地呼喊。 原是河畔有人点燃了烟花。 七色的烟花在圆月高挂的漆黑天幕炸开,美丽炫目。 顺着河畔向上游看,河岸边不少年轻男子笑嘻嘻地放着河灯。 河灯顺着黑色的幽都河流向下游,璀璨一片,形成一条星河。 她清楚地记得,自己也买了河灯,在客栈里等待暮云埃,她早晨便已经与暮云埃约好,救出顾长乐后,晚上师徒二人就一起放河灯。 可是,暮云埃忘记了。 有顾长乐在,暮云埃重来就记不起她。 她还记得自己远远地跟在他们的身后,看他们像普通人一样,一起逛街,一起吃路边小吃,最后一起放河灯。 那颗羡慕嫉妒的心啊,又是多么的孤独痛苦? 他们亲昵地笑,刺得她双眼生痛,便只有孤零零地站在行走的人群中,哭泣、落泪。 奈何、奈何,莫奈何! 想到这里,顾长月却是缓缓扬起嘴角。 好在走出来了,好在今生并不孤独。 师伯、师尊、师叔、师兄、师姐、刑老前辈、小花,自己好歹还有这么多亲人… 喔,还有阿丁。 阿丁像是一个对世界充满好奇的孩子,脚步轻快地走在前头,似乎感受到她的情绪,转过头来看她一眼,然后甜甜地一笑。 傀儡娃娃的脸庞红彤彤的,一双碧绿色的大眼睛闪着雪亮的光芒。 顾长月由衷感慨,真是可爱,自己小时候若是好好打扮,也就是这模样,一模一样。 暮云埃走进桥下一间靠河的客栈。 顾长月跟着他走到门口,便见一绿衣女子从里头出来。 女子娇俏玲珑,身着一袭湖水绿的衣衫,看起来干净清澈,她的容貌也是美丽无双,叫人见之难忘,而由于多年的修炼,行走动作间则带着几分飘逸的仙气,仿若九天仙子。 她方一走到门口,便有不少人为之驻足,露出惊叹的神情。 此人正是顾长乐。 顾长乐早就已经习惯别人惊叹的目光,也习惯了走到哪里都有人为她驻足,因而对周围的人丝毫也不在意。 她的眼中只有暮云埃,在见着暮云埃的瞬间,所有担忧和不安立刻转化成了喜悦。 不得不说,顾长乐虽狠,对于那几个男人却也都出于真心,即便刚开始是抱着利用的心态,但后来随着几个男人为她生为她死的付出,她也慢慢动了真情。 只听她清脆的动听的声音喊道:“埃哥哥,你去了哪里?知不知道乐儿没看到你有多担心?你早上才与焰……赤焰魔君交过手,怎么能到处跑?” 这个时候的她还不敢承认自己已经喜欢上了赤焰魔君。 暮云埃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他背对着顾长月,顾长月看不到他的眼神,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顾长月猜测,大抵是被顾长乐的担忧所感动了吧? 他看着顾长乐的神情,永远都是宠溺和纵容。 不过顾长乐看起来有些奇怪,她望着暮云埃,脸上是惊疑不定的神色,她道:“埃哥哥,你怎么这样看着乐儿?是哪里不舒服吗?” 暮云埃还是没有说话。 顾长乐的神色越来越怪。 她盯着暮云埃看了许久,眼中竟然扑闪闪地滚出一滴泪珠子。 惊慌的神色,像是雨中受伤的蝶兽,让人看了,忍不住激起保护的*。 “埃哥哥,你怎么这样看乐儿?你……” 她小心翼翼拽了拽暮云埃的手,看到他拿了一盏莲花状的河灯。 她愣了一下,旋即破涕为笑,“埃哥哥这是……河灯?” 她一边伸出去拿莲花状河灯,一边感动道:“埃哥哥有伤在身,却惦记着乐儿喜欢放河灯,你真傻,乐儿怎么能如此幸福?” 说罢,便很是自然地将身子倒在暮云埃的怀里,双手紧紧地环住暮云埃,丝毫不避讳旁人。 这个画面,前世顾长月从客栈楼梯上下来,看得清清楚楚。 顾长月感觉到手中的丝线动了动。 阿丁仿佛看到了世间之惊奇的东西,一边盯着她,一边指向客栈的楼梯。 顾长月顺着阿丁手指的方向看去,便看到一个熟悉的女修从楼梯上下来,此刻正定定地看着客栈门口的暮云埃和顾长乐,眼中是显而易见的痛意。 那是前世的顾长月。 墨发黑衣,脸庞尖瘦,因为常年不快乐的关系,神色极为寡淡。 这模样和娇俏活波的顾长乐真真是没法比的。 但凡是个男修,都应该会喜欢像太阳般耀眼的姑娘吧? 阿丁看着另一个顾长月,激动地手舞足蹈。 顾长月伸手拍了拍阿丁的头发,轻声道:“淡定些,那是幻境,不是真的。” 阿丁愣了一下,像是霜打的茄子,腌了下来。 顾长月不再说话,而是望着楼梯上的自己。 那个时候的这个瞬间,自己到底是有多伤心? 她看到楼梯上的自己单手紧紧抠住楼梯的扶手,生生抠出血来。 接下来,应该就是默默地跟在暮云埃和顾长乐身后游幽都了吧? 作为旁观者,顾长月终于很深切地感受到自己有多傻。 既然别人不爱,那便放开就是,何苦为难自己? 是啊,原来为难自己的不是别人,就是自己。 但凡稍微能够往宽处想,眼界放开一些,又怎会遭遇前世的不幸? 说到最后,也都是自己作的。 哎,罢了,都已经过去了,继续看着吧! 只是… 原本暮云埃会顺势反抱住顾长乐,然后带她去放河灯,那知事情却在这个瞬间发生了变数。 他竟然没有按照路数动作,而是一把推开顾长乐,夺回莲花状河灯,道:“早晨才从赤焰魔君那里救你出来,还是不要再四处乱跑了,我受了重伤怕保护不了你,好好回去歇着吧,明天早晨一早我们便赶回浮蚩山。” 顾长月听到他的声音异常平静,几乎没有多余的感情,正如前世与自己对话一般。 第180章 ,奈何(中) 事情忽然间的变化,与前世大不相同。 顾长月想,暮云埃的遗憾莫非就在这里? 可是,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 顾长乐被夺了河灯,一脸惊讶,“埃哥哥……” 楼梯上的顾长月紧紧握着楼梯扶手的手松了松,同样很是惊讶。 那时的她便很清楚,暮云埃重来不会对顾长乐说一句重话,而顾长乐想要的东西,暮云埃都会尽力奉上,根本舍不得顾长乐受半点委屈。 她有时候想,兴许是顾长乐要天上的星星,暮云埃都会想办法为顾长乐摘下来。 所以,此番见到暮云埃这一举动,足实有些疑惑。 当然,不可否认的是,除了疑惑之外,心中更多的是暗喜。 顾长乐表里不一,总是装出一副天真无辜的模样设计陷害于她,暮云埃之所以越发不喜欢她,也是拜顾长乐所赐。 她本来便不是圣人,见到顾长乐受委屈,没有理由不暗喜。 而暮云埃将河灯拽在手里,许久之后才叹了口气道:“回房吧。” 顾长乐的目光游离在他手中的河灯上,委屈地问:“埃哥哥明明有伤在身,却出去买了这个河灯……” 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是给妹妹的吗?” 妹妹很显然是指顾长月。 楼梯上的顾长月不敢奢想暮云埃会在自己与顾长乐之间选择自己,听闻顾长乐的话,身子止不住地抖了抖,眸光中闪过近乎雪亮的光芒。 她有些颤抖地看着暮云埃。 明明知晓是不可能的事情,依旧不可遏制地满怀期待。 暮云埃却没有看她,只一瞬不瞬地盯着顾长乐,又重复道:“回房吧。” 顾长乐不肯,直直地看着暮云埃,道:“乐儿只是担心埃哥哥的身体,埃哥哥有伤在身,如何还能去放河灯?让妹妹理解一下吧,如果她心里有怨,就来怪我这个姐姐好了。” 虽然是幻境,但顾长月深觉这句话很是符合顾长乐的特点。 明里暗里都将她顾长月说成是无理取闹不懂事的,暮云埃都伤成这样了还只顾着自己,根本不关心暮云埃,而自己则永远都最为无辜。 就一句话而已,都能把人的形象拉坏。 楼地上那个前世的顾长月听闻顾长乐此言,心中的期待越发地隆重。 她更加急切地看着暮云埃,呼吸似乎渐渐加重。 真的很希望暮云埃承认是为她买的吧? 那种极度渴望却又害怕失望的小心翼翼的心情… 可是现在的顾长月很想笑,前世暮云埃为了讨顾长乐欢心,就算有伤在身也用灵气努力压制,陪顾长乐逛街放河灯,那个时候,顾长乐怎么说不出这些话? 而且更讽刺的是,自己呵斥她根本不关心暮云埃,还被她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她像是看耍杂耍的小丑般盯着她,笑嘻嘻地道:“说到底,我和埃哥哥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们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插手了?在埃哥哥眼里,你就算挂着亲传弟子的名号,也不过是开阳峰一个普普通通的下属而已,一个多余的东西,竟然还敢在这里管主子的事,这次的事情就给你一巴掌当做教训,下一次可没这么简单了,自己长点记性,还有,不要想着拆穿我,这么些年了,就算是知道真相,埃哥哥也会选择站在我这边,毕竟……你真的是让人觉得很不堪……” 思绪流转间,却听暮云埃道:“是的,我答应了阿月,今晚陪她放河灯。” 没有丝毫犹豫。 这一次顾长月惊呆了。 暮云埃迷失在遗憾的幻境中,说出了要陪她放花灯的话? 是听错了吗?还是说这个幻境本来是自己的? 不,不对。 她敢笃定,对于暮云埃,她是没有半点遗憾。 不仅没有遗憾,她甚至还感谢暮云埃前世带给她的伤害,因为如此,她今生才能懂得什么叫做放下,才能过得这般自如…才能有机会人认识今世的摇光家人… 没有遗憾,不是最向往的事情,故而不会成为迷惑她的幻境。 况且至始至终她都在旁观,而不是主角。 如此,这难道就是暮云埃的遗憾? 说真的,她不相信,她觉得暮云埃应当是拿她在做幌子。 她是这么想,幻境中的人却不这么想。 前世的她眼中已然溢满泪水,一脸的欣喜和感动。 顾长乐则跺了跺脚,哭道:“埃哥哥,乐儿只是担心你的身体而已,既然你不关心自己,乐儿也没有办法,只希望你保重。” 接着,头也不回地哭着跑开。 绿衣仙子哭得伤心不已,模样楚楚动人,来来去去的行人都甚为不满,对暮云埃指指点点。 暮云埃低头看着手里的河灯,方才抢夺的时候弄皱了一朵花瓣。 如果皱了,容易沉到水里。 他用手指很细致,很小心地抚平。 顾长月还是看不见他的神色,以为他在为让顾长乐委屈而自责。 片刻之后,他抬起头来,望向楼梯上满面泪水的那个顾长月。 她则是傻傻地看着他手里的河灯,那模样恐怕这个河灯若是送给她的,她便恨不得永远揣在怀里,好好珍藏起来,正如前世他随随便便送给她的一颗根本没有实用价值的小灵石一般。 记得那个石头是给顾长乐购买一套神秘卷轴的时候附送的,他原本打算扔掉,但是顾长月就在身边,他总觉得自己给别的女修买东西,却什么也没有给自己弟子,有些过意不去,便随手将那颗石头给了顾长月。 即便是一颗毫无价值的石头,但却是暮云埃主动送的,顾长月也能当宝一样收起来,日日夜夜地拿出来回味。 回味暮云埃给她石头时温和带笑的眼神。 呵… 这种感觉,幸福的人是不会懂的吧? 暮云埃更不会懂,他从来不曾在意除了顾长乐外的女子,亦是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那个自卑懦弱的女弟子又多么的爱惜他所赐予的每一样东西,甚至当命一样珍视,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 不懂,他不会懂。 楼梯上的顾长月慢慢走下楼梯,站在他的面前,涩涩地唤了声:“师尊。” 暮云埃点了点头,却又不说话了。 黑衣墨发的顾长月怔了怔,如同熊熊大火般燃起的希望,一点一点地灭了。 她或许是在猜测暮云埃支走顾长乐的缘由,有些暗笑自己不自量力,手足无措地低下头,用满是鲜血的手用力地揉了揉眼睛,片刻恢复平常寡淡的模样。 脸上冰冷没有任何笑容,还带着从手上沾染的鲜血,像是天生便拒人于千里之外,不容靠近。 顾长月就知道,暮云埃的遗憾不会是自己,他应当是要默默为顾长乐做什么,所以才以自己为幌子。 可怜前世的自己,被逗得团团转。 见着前世自己的模样,她忽然有点没有耐心继续观望下去,打算想办法将暮云埃唤醒。 可是她上前几步,还未来得及靠近暮云埃,便听他道:“阿月,师尊带你去放河灯。” 他的声音有些奇怪的僵硬,仿佛很不自在。 顾长月陡然顿住步伐。 她能够看到他的侧脸,他的眼神是不曾在她面前表露过的温柔…是的,就是温柔… 师尊对弟子应当有的温柔。 因为跟着三师伯崔二娘学习妩媚人心的关系,对于人的感情她多少能读懂一些。 暮云埃并没有假装,再者,他这样的人,根本就不屑假装。 这反倒让她有些错愕。 暮云埃想什么? 黑衣墨发的自己已经喜不自胜,连连点头。 不过很快又想到什么,散去脸上的喜悦,道:“师尊今日与赤焰魔君交手受了伤,弟子以为师尊因以疗伤为重,河灯的事情,就算了吧。” 说话的时候脸上即便有不舍,却也心甘情愿。 顾长月又为自己叹息一声,又骂了自己一句傻子。 暮云埃闻言,似乎也有些动容,不过却是坚持道:“这么多年的师徒,师尊还未好好儿陪过你。” 黑衣墨发的顾长月忽地有些不安,“师尊这是什么意思?” 从未得到过关怀的人,当有一日被人关怀了,最先想到的,或许是对方再也不愿意见到自己了。 她就是这样的想法。 暮云埃明显怔了怔,随后脸上露出苦涩的笑意,他道:“为师答应你了,就不会食言。” 他很想说,现在不会,往后也不会了。 在落入暗道之后,身受重伤的他终于无法支撑撒手人寰,不料当他睁开眼睛,老天又给了他一次重生的机会,而这一次他回到了原来的轨迹,回到了与赤焰魔君交手受伤的时候。 这一次,顾长月没有被古道一带走,她还是他的弟子,她依旧那般自卑懦弱,但却永远都站在他的身侧。 这一次,他看清了身边人的真实面目,作为她的师尊,想要补偿她为自己付出过的所有,以及弥补自己为了顾长乐而与那几个男人图谋牺牲她的歉疚。 是的,他只是想补偿这个无辜的弟子,好好地做一次师尊。 老天总算是给他一个机会。 而他更高兴的是,她还留在自己身边,继续支持自己。 他见过最为美丽娇艳的她,并非真的卑微不堪,反倒更让人惊艳咂舌。 总之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想法,他最为清楚的是,重新回来后,他要对她好。 黑衣墨发的顾长月轻而易举便相信暮云埃的话,感动中还是坚持道:“弟子就算不放河灯也行,只求师尊能够平安无事。” 暮云埃想到顾长乐,她说着关心自己的话,却理所应当地接受自己的付出,而他就算拖着受伤的身体也希望她能够开开心心。 真是… 不,第一世里,他不知道并不是那几个男人缠着她,而是她自己在招惹那几个男人。 她对他们说了与他说过的一模一样的话。 一开始他不知道这些,以为她也一心一意对待自己,所以甘愿付出。 只有到第二世才想明白,原来只有顾长月对自己才是一心一意。 他不由伸手去擦掉她脸上的血迹,就像是对顾长乐般,动作熟练流畅。 “不过是硬接了那魔修一掌而已,算不得什么,你看,河灯都买好了。” 另一只手将河灯举起,递给她看。 她感受到他手指的温度,身体抖了抖。 几百年来,第一次这般亲昵地接触。 她似乎以为自己在做梦,又用那只带血的手用力揉搓眼睛。 他却拦住她,轻声道:“虽然是修士,这般揉眼睛也会坏的,何况手上还有伤……” 他顿了顿,“以后,不要自己折磨自己。” 然后握住她的手,用灵力替她愈合。 她点了点头,忽地笑了起来,“嗯,不揉眼睛了,这梦可真好,师尊也这么好,就算不醒来,永远睡着,也没有关系。” 只是说着说着,声音开始哽咽。 “可是,为什么只能是在梦里呢?” 她停了一下,壮着胆子问了个天真又愚蠢的问题:“师尊,放完河灯,弟子可以和你一起逛街、吃路边小食,然后看太阳出来么?” 她好像记得,自己总是躲在角落地,艳羡地看他与顾长乐做这些事情。 既然是梦,那就大胆地陪他一次吧,肯定很幸福。 顾长月第三次骂傻子。 前世的自己,还真的如此。 这个幻境的强大,当真让她无话可说。 她看到暮云埃拿着河灯的手在颤抖。 他也才知道,对于阿月,自己其实也会心疼的。 这样有着简简单单希望的女子,自己当初怎么会以为她恶毒善妒,阴险狡诈的? 几百年岁月的磨蚀,她只有这么简单的奢望。 “傻丫头……”他道:“师尊都带你去。” 黑衣墨发的顾长月笑得越发灿烂,薄情寡淡统统被风吹走。 这一刻,就算没有特意装扮,她也一样美丽动人,过路的行人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暮云埃也忍不住多看几眼,将河灯递到她的手里,“拿着河灯,跟师尊来。” 说罢,转身往客栈外头走。 她仿佛是怕梦醒,半刻也不犹豫地跟在他的身后,脸上始终带着幸福的微笑。 两个人一前一后融进来来往往的人群中。 顾长月看着他们,阿丁笑得很不一样,仿佛别有意味。 这傀儡也越来越像人了。 而不知为何,顾长月居然没有立刻想办法动手将暮云埃拉出幻境。 虽然现在并不在意这些,但那却是前世的自己梦里最渴望的事情。 她想看看,前世的自己如果有这般幸运,究竟会怎样,再怎么说,那也是自己。 对自己充满感怀和疼惜的她,并不知道,此时此刻正有两道强大的力量在靠近幽冥寨,并将在幽冥寨空渺阴冷的某处碰头。 一个来自阴寒诡异的叶释寒,另一个则是前不久才见过的蓝前辈。 第181章 ,奈何(下) 蜿蜒冗长的街道,两边是整齐排开的高大楼阁,放眼望去,黑色的房檐像是展翅飞翔的雄鹰,正扬起脖子,肆无忌惮地呼啸长空,渴求破空飞跃。 天黑压压的,整个城市被挤压在仅有的一线空间中,沉闷压抑。 天地间,稀薄惨白的雾气像是无数游丝,在街道上以及阁楼间冷幽幽地游走飘动,充沛了阴森森的冷戾,呼呼的风响瞬呼来去,阁楼间悬挂的帆布哗哗发响。 阴沉沉一片死气,恍惚如同邪恶的死亡街道。 此时此刻,街道尽头响起轻盈而漫不经心的脚步声响,嘀哒嘀哒,由远接近。 不消片刻,白茫茫的街道尽头走出一高一矮两个人影。 空气中隐隐约约响起锁链碰撞的声响。 一高一矮两个人影随着脚步声和锁链碰撞的声响越来越近,慢慢呈现出清晰的轮廓。 身材消瘦高挺的男子和矮小可爱的孩子… 一模一样漆黑的长袍,一模一样乌黑及腰的长发,一模一样精致绝伦、近乎女人般美丽倾城的容颜,以及一模一样阴暗冷戾的气质… 叶释寒和阿甲… 他们一前一后地走着,在死气沉沉的死亡街道上,脚步说不出的轻慢优雅,看起来像极了慵懒的猫王正在惬意地散步,亦像是闲散的游客在漫不经心地闲逛。 对于这个充满叫人绝望的阴戾气息的地狱一般的街道,他们竟没有半分畏惧,或者说,他们根本就是生于黑暗、行于黑暗的邪恶之神,本就掌管着这一切。 他们喜爱死亡,喜爱地狱。 瞬呼来去的阴风中,黑发黑衣奇迹般地、近乎没有重量地、以极慢的姿态飘动游荡,就像是没有重量的云雾,幽幽地缠绕在周围。 白色的雾气飘荡在他们身边,却根本沾不到衣角。 叶释寒一边走着,一边悠悠然地四顾,长而浓郁的睫毛下,如水般清澈的黑色眸子里透着雪亮的光芒。 似乎很喜欢这样的地方,薄唇轻轻上扬,美丽如同冰冷的血色妖异。 他的左手挽了一根漆黑的锁链,锁链两端并未垂挂着任何东西,看起来平淡无奇,然,露在手臂上的半截却贴着一张黄色的符纸,上面血色的咒文就像是带着某种奇异的力量,清晰在目,即便是随意地看上一眼,也能叫人心里发颤。 可是尽管如此,却也能够感受到,它在压制着什么。 是的,它在压制锁链的力量。 黑色的锁链上头若隐若现地穿梭着密密麻麻幽蓝色的光点,阴郁冰冷的气息仿佛化作厉鬼,嘶吼尖叫着,从锁链中向外喧嚣,若不是那符纸压制,恐怕已经再也控制不住一飞冲天,将整个世界笼罩在鬼嚎之中。 叶释寒感受到锁链的力量,并未从周围收回目光,却是极不明显地皱了皱眉,自言自语般低喃道:“幽冥寨中,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它怎会这般激动?师兄的纸符,仿佛也控制不住了啊!” 声音如同雪花般清泠悠远。 阿甲偏过头来望着他,毫无顾忌地张大嘴巴,无声而诡异地笑着,碧绿色的瞳孔里是显而易见的兴奋与欢畅。 叶释寒这才将视线收回,看着走在斜前方的阿甲,开口:“阿甲也感受到了么?” 阿甲还是在笑,没有说话。 不过只在片刻间,一阵冰冷的狂风自身后细过,阿甲仿佛忽然发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紧接着,眼中闪动着凶狠的杀意。 与此同时,叶释寒蓦地停住脚步,下一个瞬间,漆黑的长袍随风翻动如同绽放的墨莲,而他则犹如幽灵敢轻巧而没有重量的转身,站定。 视线所及,有抹蓝色影子急速闪掠,伴着一路被强大的灵气搅动着翻滚动荡的空气,“哗啦啦”地由远接近,未及一个眨眼间便已经闪至眼前。 有只修成的手,快如闪电,迎面击来。 近乎能够摧毁一座小山的力量迎面扑来,叶释寒额前细碎的留海随风飞扬,漆黑的眸子里赫然燃起紫色妖异的冷芒。 他的嘴角扬起完美的弧度,有些漫不经心地抬起自己缠绕着锁链的手,毫不避讳地迎上那只半空中伸来的手。 两掌相对,白色透明如同波纹般的气浪自两只手掌间荡开,所过之处,所有的一切乃至房屋都像是被水波推动一般,层波浪形剧烈的晃荡。 距两只手掌最近的那一栋阁楼动了动,哗地炸开,瞬间化成粉末。 粉末散在空气中流转翻飞,慢慢落下,消散,最终无影无踪。 紧接着,一栋一栋阁楼,向四周扩散,纷纷在两只手掌的力量下,烟消云散。 而诡异的是,或许是因为力量太过强大,自白色透明的波纹扩散开到阁楼纷纷粉碎,周围都是寂静一片,仿佛瞬间被什么东西冻住。 一刻、两刻… 终于到达第三刻,整条街道的阁楼都毁灭殆尽,一声爆炸的巨响才爆发出来。 “轰隆……” 震耳欲聋。 天空与大地,都被撕开了一条裂纹。 剑修对鬼修,化神对化神,疯狂宣泄开神祗般的毁灭之力。 这样的战斗,恐怕千年难逢,只可惜,它终究被封印在邪恶而神秘的幽冥寨中,无人有幸目睹。 幽冥寨外,正魔两道的修士们听到第一声怒兽般的吼声,但是他们无论如何也寻不到踪迹,甚至就算是元婴真人也不清楚那声怒吼来自何处, 幽冥寨中,无故闯进暮云埃幻境中的顾长月则是隐约感受到空气晃动了一下,可是在那瞬间之后,她站直身子凝神感受,便什么也感受不到。 前面,暮云埃和前世的顾长月已经走进人群呢中,向幽都湖畔走去。 顾长月见二人缓缓走远,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片刻后摇了摇头,重新跟上。 暮云埃一开始走得有些快,但是走着走着,偏过头来看到身后的人有些跟不上,便调慢了脚步,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与顾长月有多么的不耐烦,这种不耐烦已经养成了一种习惯,无论是做什么,都有种急切的感觉,尤其是走路。 他从来不会等她,亦不知道应该等她。 而她小心翼翼地避让着来来往往穿梭的行人,脸上隐约有焦急的神情,既害怕跟不上他的步伐,又害怕不小心被人碰坏莲花状河灯。 她像是护着世界最宝贵的珍宝,将莲花状河灯捧在怀里,不愿意有丝毫闪失。 兴许就算是被人所伤,她也不愿意河灯受到一点儿损坏吧? 看着看着,他的心口一滞,竟感觉眼角有些发热。 多傻的丫头! 鬼使神差地,他折身回来,元婴期真人的气场弹开身边来来往往的人群,直直地走到她的面前,伸手拉住她的手腕。 她滞了滞,望着他的目光中是说不出的濡慕之意。 “师尊……” 暮云埃扬了扬嘴角,拉着她的手腕,道:“跟着师尊。” 然后直接往桥头的方向走去。 他记得那边的人最少,而且位置也宽敞,前世他也是寻了很久才寻到。 果然不出所料,靠左的河岸边人数不多,约莫只有十多对男女。 河岸边的灵气灯火也不是很亮,但也算不得黑,微弱摇曳的光芒下,可以看清河岸极为平坦,岸边还种了数株青柳。 青柳随风飞扬,白色柳絮缓缓落下。 暮云埃与河畔所有陪伴女子前来的男子相比,模样气度最为不凡,再加上力量强大的缘故,透着一种高华的仙气,他方一走到岸边,便受到了所有人的注目。 而顾长月在众女修之中比起来虽然显得冷漠寡淡,但也算得上是美丽,此刻又因为沉寂在美梦之中的缘故,脸上始终带着甜蜜幸福的笑意,就显得有几分俏丽。 总之两人是吸引了河畔众人的目光,除此之外,就算是刚刚将花灯放在河面上,还来不及看着河灯流走的男女也忍不住从河边站起身子,让开一个位置。 暮云埃此人倒也颇有风度,礼貌地对二人道了声谢,二人都是受宠若惊地点了点头,然后携手离开。 这个画面… 顾长月不由握紧拳头。 前世,暮云埃带着顾长乐来这里,两个人就是这般受到众人的注目,一模一样,几乎一模一样的场景… 暮云埃这是什么意思? 他带着那个傻瓜一样的顾长月来做前世他与另一个女人做过的,一模一样的事情… 就算事情发生的场景都一模一样… 再看看那傻瓜一样的顾长月,与其说别人受宠若惊,倒不如说是她在受宠若惊。 抱着莲花状河灯的她惊讶于旁人对她的礼貌,有些不自在地点头道谢。 暮云埃看着这般谨慎小心的她,不免想起前世所见的她,红衣娇艳,骄傲自信,像是一朵美艳的花朵,活得快乐美好。 果然很多人的性格都是由生活养成。 他不由想,若是自己能够待她好些,她是不是就能够如前世一般,能够如前世一般活的自信而快乐? 自责愧疚的情绪被他埋在心里,他自纳戒中取出一支细笔递到她的手中,“阿月想要许什么愿望就写什么愿望。” 黑衣墨发的顾长月接过笔,兴奋地点了点头。 终于如愿能够和师尊一起放河灯了。 这个梦真好。 她抬起漆黑的眸子看他,不由脱口:“我希望这个梦永远也不要醒来。” 眸光里有着美梦留下的幸福,还有淡淡哀伤。 说罢,她低下头,干脆利落地在纸条上写下一行字,又将纸条放进莲花状河灯中。 她捧着河灯,蹲在河岸边,极为温柔地埋下头吻了一口,许久之后才催动法决将河灯点燃,恋恋不舍地放进河里。 亮幽幽的河灯随着河水越飘越远,最终越过拱桥,混进别人的河灯中,化为璀璨的一点。 暮云埃蹲在她的身边,慢慢抬起手放在她的头顶,似乎犹豫着要不要揉一揉她的头发,这般顿了许久,他终于下定决心,将手放在她的头顶。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和红色影子从天而降,锋利的透明丝线在天际划出长长的音弦,“噌”地削向黑衣墨发的顾长月。 暮云埃心里一紧,蓦地拽过还因他的抚摸而呆愣着的顾长月,出手如电,用掌风拍开那红色的影子所携带的透明丝线。 可是,透明丝线不知道带着什么样的力量,竟然生生穿透了他拍出的力量,锋利而迅速地在黑衣墨发的顾长月脖子上划出一条醒目的血口。 “哗……” 鲜血如注,不可遏制。 黑衣墨发的顾长月还停留在呆滞的瞬间,身体便直直地倒下,最后的时刻,她的目光不舍地看着他。 暮云埃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身体倒下,顿觉一股可怕的绝望袭来,不由大喊:“不……” 不,不可以这样。 怎么可以这样?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他还来不及补偿她,还来不及让她过上好日子,什么都还来不及… 是谁?是谁敢在这里对她出手? 他双目赤红,望向方才闪掠而来的红色影子。 只是,这里哪里? 灯火辉煌的幽都城街道不复存在,这里阴气深深,一片灰败,空气中散发着*的味道。 事实上,不管是在哪里,伤害了顾长月,他便不允许。 元婴真人的力量蓦然宣泄开,扬起一层恐怖的气浪。 “谁?滚出来,滚出来……” 他对着空气大喊。 “开阳首座,你看清楚了,谁才是真正的顾长月。” 顾长月望着他的模样,心里不知道该是不屑还是什么。 她之所以出手,是因为实在不想看到他将曾经与顾长乐一起做过的事情又陪着自己做一遍。 他这是真的想补偿她么? 不,他只是想要补偿他自己的愧疚和遗憾。 前世她为他做了那么多,甚至是为了他死于非命,这一世凭什么还要替他弥补他自己的愧疚和遗憾? 她想告诉他,她不是那个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顾长月,所以她忍不住出手,用带着鬼道气息的丝线削断了前世的自己的喉咙。 她太了解自己了,只要与暮云埃在一起,便会不自觉地放松一切警惕,她很容易得手。 而暮云埃想要替她挡住攻击,无论如何都会慢一拍。 再加上暮云埃有伤在身,掌风的威力抵不过她与阿丁合力弹出的一根丝线,况且丝线上还有鬼火。 她就那样,直接击毁了迷惑暮云埃的幻境,不是为了拯救暮云埃,只为了挽回自己的尊严。 然后,她慢悠悠地从拱桥边的柳树下走出来,站在他的面前。 古老的古桥另一头,忽地响起一声轻叹,似有人在幽幽低吟: 一座桥,断尘缘,空哀叹,尤转绝。 清风一度送轮回,且不望望乡台上多断肠。 奈何,奈何,莫奈何。 第182章 ,失去 那声低吟久久不息,宛若缠绵游丝袅绕不绝,“莫奈何”三字更是余音袅袅,说不出的无奈凄怨。 莫奈何,莫奈何… 就仿佛眼睁睁看着最珍贵的东西在自己身边流失,自己却怎么也无力挽留… 无可奈何… 冥冥中,好似凭空生出一根细线死死地拽住心脏,哪怕轻轻动上一动也能够牵扯出撕裂般的剧痛。 暮云埃的身子忽地失了力气,整个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一手支持着坚硬的地面,一手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心脏。 原本被幻境所惑之前便受了重伤,此番脱离幻境的控制,所有的感觉都变得真切而清晰。 他望着眼前红衣美艳的顾长月,强烈的痛苦中,一时分不清是在前世还是今生。 若是今生,眼前的顾长月为何又是前世的顾长月? 而若是前世,自己方才经历的种种又如何那般现实? 到底是前世还是今生? 他用力甩了甩头,脑海中一片茫然。 那声音也同样影响着顾长月的心绪,奈何奈何,无可奈何。 斩断的缘终究是再也接不上的了,故而若是不懂珍惜,那便只有无可奈何。 阿丁被她及时地藏了起来,此刻她垂着双手站在桥下,红色衣衫随风飞扬,精美的脸庞,妖娆如同曼珠沙华。 她的双手还缠着白色的纱布,纱布中透出殷虹的鲜血,衬着美丽的她,反倒有几分破碎的美感。 她的脸庞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简单而清楚地道出事实:“开阳首座方才中了幻境,所看到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暮云埃慢慢抬起头来,漆黑的眸子完完全全锁定了居高临下的她。 他不自觉深深呼吸一口,有些说不出话来。 方才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假的,他的遗憾根本没有机会弥补。 他不由低喃:“看到的一切都不是真的,这才是真的……” 顾长月看着他脸色苍白如死,神色间挣扎而茫然的模样,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开阳首座且清醒一些,莫要被心魔所噬才好。” 暮云埃埋下头,感觉到自己的脑海渐渐变得清晰。 一切都是假的。 他记起来自己前不久掉进了箜篌的巢穴,之前还被人暗算,受了极重的伤陷入昏迷,此后便不知是睡了多久,而当他醒来之后,发现自己浸泡在一条黑色的河流中,周围是荒凉死气的街道,阴气森森。 相比之下,灵气仅存无几。 他就躺在街道边上流过的河水里,不能动弹,更是疗伤也显得困难,不得已吞了几颗复灵丹方才恢复一些力量,遂从河中爬出。 接下来似乎是浑浑噩噩像是被人操纵着一般,将整个城市都逛了个遍,最终终于体力不支再次昏睡过去。 待再度醒来,竟欣喜地发现自己又重生了一次。 不,不是重生。 他敏锐地记起来,若是重生,那座桥便不应当叫奈何桥。 是的,方才他明明知晓那座桥名字错了,但是他的意识却被牵引着,自动忽略了这一点。 原来真的是幻境。 既是幻境,那就说明他根本没有机会补偿顾长月,顾长月也并非他的弟子。 这样美丽自信的顾长月,与前世截然相反… 他的心里忽地有些空落落的,说不出的悲凉滋味,无可奈何。 只有他自己最清楚,当得知她还是自己弟子的那个瞬间,自己觉得多么欢喜,那种感觉,竟胜过得知自己再次重生。 可是,这些她或许永远也不知道吧? 看着不一样的顾长月,他的心中五味陈杂,想要说很多,但他动了动嘴唇,最终却只是唤道:“阿月……” 顾长月皱了皱眉,道:“开阳首座可是还未醒来?若不相信,可以看看这里的环境。” 她的语气平静没有波澜,像是在与普通人对话。 再也没有曾经义无反顾的爱慕和期待,只是在与一个普通人说话。 正在失去的无法挽留,而以及失去了的再也回不来了。 暮云埃嘴角牵动,却是苦涩一笑,终是道不出自己的心事。 他前世便骄傲自负,今生也依旧放不下自己的尊严。 难道要自己告诉顾长月,自己心有悔意么? 不,应当是很后悔,很后悔… 可连他自己都不想承认自己心有悔意,如何会让顾长月知晓? 放弃了这样的想法后,他拿出两颗复灵丹吞下,待稀薄的灵气沁润了经脉,身体恢复了些许力道,才支持着从地上站起来。 荒凉死沉的街道,冰冷阴戾的气息。 他努力平复自己的心绪,压制着那些让人烦闷的情愫,开始思考,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饶是他元婴修为,也有些受不了这种森森阴戾,这让他想到了浩然派神秘莫测的地下城。 什么地方竟与地下城如此相似,甚至还用幻境迷惑了他? 无论如何,定然不一般。 还有… 他目光回到顾长月身上,问:“阿……你何故在此?” 顾长月毫不避讳地道:“弟子原是来西边历练的,结果阴差阳错被人带进了蛊族,不想蛊族的两级大殿正好通向这里。” 她不想多言,只挑简单重要的说。 说罢,又道:“弟子看开阳首座受伤不轻,此地倒是不宜久留,不若……” “哗……” 只是她话音未落,便听一声巨响,破败街道上的房屋纷纷一震,扑簌簌地落下灰尘。 紧接着,强大的力量像是狂风般,袭向顾长月与暮云埃。 此等威势,撼动天地,绝非顾长月这等小修士所能承受。 暮云埃虽然重伤在身,但却二话不说地冲到顾长月身边,打算撑起屏障护她。 哪想他将将闪至她的身边,她便上前一步,干脆利落地翻开手掌,一条白色的飘带忽地犹如海底的海藻般,疯狂生长。 白色的光芒自飘带中散开,将那道力量死死地挡在外头,半响,只有几缕残余的气息透过飘带划过二人身边。 顾长月与暮云埃感受到气息,眼中都露出奇异的光芒,同时脱口。 “小师叔!” “师尊!” 顾长月瞬间想到什么,看向暮云埃,道:“与蓝前辈交手的是弟子的小师叔,兴许两人在这里撞到了一块儿,因为不知晓对方身份,故而打了起来,事不宜迟,弟子觉得应当快些去劝阻,两位前辈再打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在她看来,小师叔的生命中向来只有魂魄和死人,外界的事和物他从来都不关心,若是旁人与他交手,尤其是在他之前出手,他定然不知道什么叫手下留情。 与他而言,要么就拔了神魂,要么就直接杀死。 蓝前辈是正道大派的化神期真人,若是死于小师叔之手… 顾长月顿了一下,奇怪,她从未见识过小师叔的真实实力,然而此时此刻她却不担心小师叔,反倒担心起外人来,仿佛小师叔就真的能把蓝前辈怎样一般。 担忧之际,便也不着多想,提步就要往打斗的方向掠去。 暮云埃却喊道:“阿月你……” 顾长月听到他的声音,回头看了他一眼,道:“首座且放心,弟子虽是筑基期修士,但师尊给弟子的法宝却极是好用,这枚棋子在防御法宝中算得上数一数二,亦不需要消耗灵气,弟子拿着它前进,自然能够避开两位前辈打斗的力量,况且我不会离他们太近。” 说完,红色衣角闪动,人已经远去,显然不想再多说什么。 而在暮云埃没有注意的瞬间,她用指甲划破自己的食指,将鲜血滴入纳戒之中。 鲜血顺着透明的丝线,沁入阿丁的后心。 这幽冥寨中不能传送符篆,但阿甲和阿丁却可以相互联络,她要让阿丁将信息传递给阿甲,再通过阿甲传递给小师叔。 很快地,她便感受到阿丁的动静。 身后,暮云埃有些发怔,她又让他震惊了一次,可是他还来不及问些什么,她已经走远,他不得不跟提气跟在身后。 他不明白她为何会知道蓝前辈? 他记得前世自己的师尊并没有出关,她根本没有见到过所谓的师公,再加上他对她不上心,也就没有在她面前提过蓝前辈的事情,按理说她不应该知道才是,莫非今生他们见过? 一边想着,一边跟在后头。 顾长月虽然拿着古道一的白色棋子,但是也能明显感受到来自外界的压迫。 这一路走来,所有的房屋都受到了一定的损毁,越是靠近叶释寒和蓝前辈,所过之处损毁就越发严重,在距离两人数里路的地方,天空中甚至不停有闪电劈下。 红色刺目的闪电每劈下一次,就仿佛有条巨大的鞭子鞭打在地面,地上就会多出一条裂纹。 强大的气息窜动晃荡,空气中摩擦出哗哗的声响,若狂风呼号。 白色的粉尘像是雾霭般弥漫满天,百步之外,看不见人影。 这种强大的力量,便是有白色护光棋的庇佑,顾长月也是无法靠得太近的,好在就在距离数里之外的时候,天空中滚过一声巨雷,所有的一切都戛然而止。 狂风和雷电过后,天地间只有噼里啪啦清脆的声响,是残余能量的摩擦。 这些残余的能量随着飘扬的粉尘,发出蓝白相间的光点。 顾长月没有收回白色护光棋,脚下也没有停,穿过迷蒙的粉尘,直接往那个方向靠近。 暮云埃拖着重伤的身子跟来,也不待片刻停息,跟了上去。 靠得越近,他的眉头锁得越紧。 他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周围的力量除了再熟悉不过的师尊的力量,还存在着另一道。 这道力量与这个地方的气息非常相似,如果仔细感觉,就仿佛是来自阴寒的地狱,暴戾、黑暗、血腥、扭曲,叫人生寒。 他不自觉地吸了口凉气。 顾长月的小师叔,怎的如魔修一般? 事实上,他感受到顾长月在奔跑间泄露出的灵气波动也如此一般,冷的可怕。 他原本以为顾长月会凭借前世所学而继续前世的凝冰之道,可是她没有,她不仅性格变了,便是连修炼方式都变了。 重新学习一种新的技能,对于已经习惯了某种技能的人来说,其实比什么也懂的人学起来要更加困难。 可是顾长月做到了,而且她还脱离了前世令人气恼的愚钝和笨拙,变得天赋异禀。 要知道,在这短短的几年里,顾长月便从一个练气期弟子跨越成了筑基中期弟子,生生赶上了天之骄女般的顾长乐。 这是何故? 作为正道大派的一脉首座,他自诩并非目光短浅之辈,却想不出正道之中有哪一门功法可以让人改变至此。 既然如此,那么… 难道是魔修?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修炼邪法的魔修,否则以顾长月的体质天赋不可能发生这般大的变化,再者他发现自己根本不能看清楚顾长月的体质属性和灵根天赋,他每次有意试探,都会被一股奇怪的力量阻挡在外头。 很是奇怪,也很是可疑。 这一世的顾长月,莫不是真的与魔修牵连?若是如此,她的命运与前世又有何差别? 思及此处,他的心里又升起一种说不清的微妙情愫。 或许顾长月也不愿意走这条路,如此,自己再去摇光峰把她要回来。 将将想到此处,耳边便响起顾长月的喊声:“小师叔。” 脆生生的,听得出来,她很是开心。 暮云埃心里仿佛被针刺了一下,下意识地顺着她的喊声望去,望见尘埃中的人影,整个人蓦地一怔,只觉惊艳无比。 第183章 ,寻宝 事实上,暮云埃最先注意到的是废墟中的阿甲。 黑衣墨发的小男孩垂着双手立在苍白混沌的雾气中,明明只有七八岁的年纪,却有着令人侧目的美丽。 这种美丽就像是月光下的黑色曼陀罗,妖娆而摄魂,冥冥之中亦有几分不详。 他惊讶地看着阿甲,阿甲似有所感,慢慢转过头来盯着他,然后咧开嘴巴,无声地笑了起来,碧绿色的眸光泛着妖异的光芒。 他全身一凉,整个人顿时坠入万劫不复的地狱,被包裹在一片疯狂血腥的嘶喊中。 他不自觉地后退一步。 正在这个时候,耳边响起一个声音,“阿甲,莫闹。” 那声音像是纷纷扬扬的雪花,清浅幽冷。 紧接着,空气中一阵锁链滴滴答答的声响,暮云埃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子一轻,从那种诡异恐怖的气氛中挣扎出来。 如此惊心的力量,如此诡异恐怖的气息,竟来自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孩。 暮云埃知晓自己即便身受重伤,但是要轻易被控制根本就不容易。 这小孩不简单。 当然,控制小孩的人更不简单。 此番,他便自然而然地注意到了叶释寒。 一模一样的黑衣墨发,一模一样绝美摄魂的容貌,还有一模一样阴暗森冷的气质… 然而不同的是,叶释寒更显神秘高贵,远远望去,就仿若执掌死亡的神祗,行于黑暗的暗夜之王。 不知是眼花还是什么,暮云埃似乎看到他身后缓缓升起一轮巨大的弯月,月光清冷高贵,不可亵渎,照耀着白色的尘埃,亦照耀着一片狼藉的废墟。 而他站在弯月前头,以那轮巨大的月光为背景,黑衣墨发无风飞扬,举世无双。 他的手臂上挂着一块黑色的锁链,锁链似乎是刻意被一张符篆镇压着,即便如此,依旧寒气森森,掩不住强大的力量,正如地府鬼差手中的勾魂锁链。 看起来,恐怕是一件高级仙器。 这便是顾长月口中的小师叔么?如此耀眼的小师叔… 正自思索间,忽然听到叶释寒再度开口,“阿月。” 原本幽冷的声音,隐隐间带着几分奇异的温和。 暮云埃皱了皱眉,还来不及多想便听到顾长月极为惊喜的声音,“小师叔,你怎么会在这里?” 停了一下,叶释寒回答:“我过来,你在这里。” 只几句话而已,暮云埃便觉得叶释寒说话有些颠三倒四,不过顾长月显然是听懂了,她笑道:“你是来找我的么?” 叶释寒如实道:“嗯,带你回去。” 顾长月想了一下,又问:“小师叔怎么知道我在这……喔,刑老前辈的意思吧?” 叶释寒点了点头,“他们不行,只有我带你出去才行,老前辈这么说。” 顾长月道:“劳烦小师叔了。” 叶释寒道:“不劳烦,这里很好,阿甲很喜欢,我也很喜欢。” 顾长月怔了怔,然后笑了起来。 也是,从地狱中走出来的小师叔没有理由不喜欢这种地方。 事实上便是她自己适应了这里的气息之后,也感觉很是舒适。 只是蓝前辈怎么会在这幽冥寨中?又怎么会和小师叔打了起来? 她问道:“小师叔如何与蓝前辈打了起来?” 叶释寒道:“他偷袭我,我就打他,你发讯息叫我不要杀他,我便没有杀他。” 他的语气云淡风轻,似乎对他来说,要杀死一名化神期修士就如同杀死一名筑基修士般,两者毫无差别。 顾长月道:“蓝前辈是浩然派的化神期前辈,将来还有与暗影门对抗的。” 她想得遥远,竟然已经考虑到将来的正魔之战。 要寻到小花的身躯,必然得先彻底捣毁魔道总部,仅凭这点,摇光峰便要站在正道一方。 蓝前辈是正道之中仅有的化神期前辈,若是陨落,正道中则是少了一股强大的力量。 叶释寒似乎知道她的意思,偏头想了想,觉得有理,道:“阿月,聪明。”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仿佛旁人都不存在。 暮云埃远远地看着,忽然间有种错觉,红衣娇艳的女子和黑衣绝美的男子,无论美貌还是气质,都那般相像。 看着他们,就像是看着一对… 不,暮云埃下意识地摇了摇头,甩开这些古怪的想法。 黑衣男子的气息诡异,定然是魔道妖人无疑,他上前一步,正想说些什么,却听到有人叫住自己,“埃儿。”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气,正是来自蓝前辈。 暮云埃顿住脚步,脸上露出几分恍惚几分窘迫的神色。 他方才一直关注着顾长月与其小师叔还有那个孩子,竟然忘记了自己的恩师。 无论前世今生,自己似乎都没有这么失态过。 他脸庞微微有些发红,将视线落在蓝前辈身上,顿时面露惊色。 “师尊……” 此刻的蓝前辈面色苍白,衣襟上还有一片血渍,看起来伤的不轻。 顾长月的小师叔竟能将自己化神期的师尊伤成此番模样? 震惊之余,暮云埃也不多想,连忙上前去搀扶蓝前辈,蓝前辈却抬手制止他,负手站得笔直,道:“为师无妨。” 然后顿了一下,伸手将他拉到身后,有些警惕地道:“到为师身后来。” 暮云埃有些莫名所以,正要询问,蓝前辈却看向另一头的叶释寒,单手负于身后,淡淡地开口:“巍巍浮蚩,天地浩然,想我浩然派常处于正道愧首之位,却往往因内七峰之末摇光峰而抬不起头来,弟子们更是戏称摇光为尾峰,便是外峰弟子也对其不屑一顾,可是在本座结婴之时,掌门真人便开始提醒本座,切莫轻易招惹摇光峰弟子……” 他忽地笑了起来,别有意味地道:“可是蓝某一直不服,今日有幸撞见摇光峰弟子,哪里有不出手试探之理?倒是希望这位……师弟大人不计小人过。” 他竟然称叶释寒为师弟,显然说明叶释寒与其实力相当。 暮云埃怔了一下。 顾长月和叶释寒也都怔了一下。 不过叶释寒是不习惯摇光峰之外的人称呼自己师弟,而顾长月却是有些气愤。 她抬头看向蓝前辈,淡淡地道:“蓝前辈这么说,原来一开始就知道小师叔是摇光峰的人?” 既然如此那还要偷袭? 如果小师叔只是元婴期修为,哪怕是元婴后期大圆满的修为,根本无法察觉出一名化神期修为的靠近,那样的话,如何能够承受一名化神真人的力量? 蓝前辈看着忽然间冷下来的顾长月,神色不变,面无表情地道:“果然如掌门真人所说,摇光峰的人不仅蛮横,还极是护短,现今受伤的是本座,可不是你那小师叔,对了,没有想到你原来是摇光峰的弟子,更没有想到,你竟然还活着。” 顾长月看着他,没有说话。 暮云埃有些奇怪,忍不住道:“师尊见过她?” 蓝前辈轻描淡写地道:“为师寻你的时候撞见的,有魔修想用她的无涯剑唤醒邪剑神,没想到他还活着。” 他其实是对顾长月有些刮目相看。 在他看来,这个红衣女修虽然有着一般女修不曾具备的警醒和镇定,但以她这样的实力想在无涯剑吞噬邪剑神时爆发出来的力量中幸存,并顺利成为无涯剑的主人,若说没有些本事,绝对不可能。 不仅如此,她甚至还安全地走到了这个古怪如同坟墓的死城,如今就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的面前。 要知道,就算自己化神期的实力,刚刚踏进这个死城的时候都还有些不适应,何况是一个渺小的筑基期弟子? 不过话说回来,对于他们摇光峰弟子来说,说不准这种魔鬼出行的地方才是他们的天堂,否则他们要怎样守住那个地方? 是啊,他们可是那个地方真正的主人啊! 平时扮猪扮蠢扮懦弱,倒是将天下人耍得跟傻子似的。 他侧过头看见暮云埃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伸手拦住他,传音道:“剩下的事情回去再讲。” 他沉吟一下,又道:“你莫要离为师太远,尤其不要靠近他们,现在,站在为师身后。” 暮云埃不由皱了皱眉。 蓝前辈这般堤防叶释寒,在暮云埃看来,恐怕正是因为蓝前辈已经察觉了其魔修的身份。 看来不久后就会完了。 他的心中忽然升起一种让他自己都害怕的幸灾乐祸的情绪,不过片刻间便被他藏在内心深处。 他想了想,便开始盘算究竟要怎样才能将顾长月完好无损地保起来。 总之,坚决不能让顾长月和魔道妖人同流合污。 顾长月不知道蓝前辈师徒二人的想法,她脑海中思绪一转,对蓝前辈欠了欠身,道:“弟子只是运气好罢了,劳烦蓝前辈挂心,此番,既然弟子已经与小师叔会合,蓝前辈也与开阳首座会合……” 她本想说各走各的路,不想蓝前辈却忽然截住她的话,道:“各自行动也好,不过得说清楚,这里的法宝谁先寻到便归谁。” 顾长月怔住,她说分头行动,便是为了坏开蓝前辈和暮云埃,同叶释寒一道寻宝,没有想到蓝前辈竟然有所察觉。 其实也不足为怪,蓝前辈实力不凡,不是简单的人物,怎么可能没有发现幽冥寨中的异样? 蓝前辈看着不说话的顾长月和叶释寒,动了动眉头,“虽然本座这方是一个化神一个元婴,你们那方是一个化神一个筑基,但是别忘了,本座与弟子都身受重伤,实力自然弱了不少,况且这里的阴气对你们来说算得上是最大的优势,如此说来,很公平的。” 公平? 一边是一个化神一个元婴,一边是一个化神一个筑基,就算前者的化神期修士与元婴期修士都有伤在身,也根本不可能公平? 暮云埃看向蓝前辈,神色怪异。 他怀疑自己的师尊这是在故意刁难人。 而顾长月的心里蓦地咯噔一下,蓝前辈难道知道他们是鬼修? 她忽然警惕起来。 蓝前辈则似乎没有注意到暮云埃和顾长月的神色,平静地站在那里,“想要守住那个地方,你们修炼的功法必然对这种类似的气息操控自如,而本座与弟子修浩然派正气道法,这种气息对我们来说,只会有损本元。” 蓝前辈说得隐晦,但在场除了暮云埃,都听明白了。 他所说的那个地方必然是地下城无疑。 浩然派知晓地下城真正掌权者是谁的人并不多,正好化神期真人们都有知道浩然机密的权限。 如此顾长月倒是松了口气。 蓝前辈以为摇光峰是修炼了控制阴气的功法,并不知晓摇光峰众人鬼修的身份。 松了口气的同时,叶释寒幽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道:“是的,公平,走吧。” 说完,没有告辞,亦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转身便走。 阿甲面带笑容跟在后头。 一高一矮两个人影,行走在狼藉的废墟上,竟是如履平地,黑色的衣袍无风自扬,仿若鬼魅。 顾长月摇了摇头,这就是小师叔的风格。 她对着蓝前辈行了个道礼,然后折身小跑着跟上叶释寒,踏上幽冥寨的寻宝之旅,将蓝前辈和暮云埃远远地抛在后头。 她是想要快一些,这幽冥寨里的东西对鬼修而言绝对有很大的好处,可不能被蓝前辈和暮云埃两人得了去。 叶释寒似乎能够感应到她的心思,忽地扬起嘴角,笑了起来。 这抹笑… 漆黑的天幕下,漫天的尘埃中,这抹笑就像是忽然绽放的血色妖异,璀璨夺目,美丽慑人。 他动了动唇,道:“那两个傻傻笨笨的模样,在幽冥寨里定然什么都寻不到,阿月放心。” 第184章 ,星河(上) 黑色天幕下,一场对决结束,待牵着阿甲的叶释寒和顾长月走远,破败的废墟沉寂在白色的雾霭和尘埃中,渐渐升起无数阴戾的怨魂,它们肆无忌惮地漂浮在暮云埃和蓝前辈身边,虽不敢靠近,却也不甚嚣张。 “呜呜……”天地间,响起怨灵如泣如诉的呜咽。 整个废墟只片刻间便被笼罩在一片阴暗之中,像是荒凉的坟场,死气沉沉。 暮云埃暗暗运转体内不多的灵气,用元婴真人的威压逼开所有的怨魂,半响之后,终是压不住心里的疑惑以及对叶释寒莫名的敌意,对蓝前辈道:“师尊,弟子觉得那个人有很大的问题,他气息阴冷,便是有他在的地方,这些怨魂都不敢出没,而且他……” 可是还未说完就已经被蓝前辈看穿。 蓝前辈抬手打断他的话,平静地道:“埃儿,他们不是魔修,或许就算是天枢峰弟子与魔道牵扯不清,摇光峰弟子也不可能与魔道有任何关系。” 暮云埃讶然,“师尊这是何意?” 蓝前辈望着他,缓缓地道:“这是浩然派最高机密。” 他顿了顿,换作郑重的口气道:“埃儿,你虽是开阳首座,却并非浩然派真正能够接触这些机密的核心人物,而为师即便是你师尊,但也不得不依照浩然秩序行事,从现在起,你只要知道摇光峰并不像表面上那般简单就是了,往后你好好修炼,莫要去理会这些,切记,更不要去再招惹他们。” 真正核心人物才能知道的机密? 摇光峰到底有什么秘密,怎会牵扯到最高机密? 暮云埃的脑海中不自觉地晃过“刑法总堂”四个字,但是他很快便摇头否决了这个想法。 刑法总堂是整个浩然乃至整个修真境,所有正道修士乃至魔修都忌惮不已的地方,怎么可能与摇光峰有牵连? 这种感觉其实就像是一个常年被自己压制,样样都比不上自己的人,忽然有一天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出现在自己面前般,心中除了惊讶,便是不能接受,或许还会有几许妒忌。 暮云埃向来瞧不起摇光峰,再加上这一世顾长月选择摇光峰而不选开厌烦的关系,他自然不愿意将刑法总堂与其联系起来。 当然,他更不会承认自己的这些想法,因而选择忽略。 他自觉地忽略了这个一闪而过的想法。 蓝前辈看着他的目光变得有些若有所思,但是片刻之后却是扔了块白玉瓶子给暮云埃,道:“好了,先吃颗回元丹回升本元,然后跟为师去寻法宝,在这里想要抢在他们之前不容易,得抓紧时间,你若还有什么疑问,回到浩然派再说。” 暮云埃接住白玉瓶子,回过神来,道:“是,师尊。” 说罢,打开白玉瓶子。 瓶子方一打开,便有白色气体从瓶口溢出,清香四溢。 暮云埃只轻轻闻了一下,便觉神清气爽。 稀世罕见的精品丹药果然不同凡响。 暮云埃想也不想,拿出一颗吞下,不用调息,便觉灵气迅速回复,重伤的身体也在灵气的包围下,以极快的速度愈合。 蓝前辈也不多说什么,双手负在身后,转身便走,没有人注意到他脸上的神色变得有些叫人莫测。 人们总是不相信摇光峰的另一重身份,但是事实上,真正摇光峰的秘密远不只这些。 但是,这与他有什么关系? 他已经是化神期的实力,如今要做的除了修炼便是积累恩德,争取早日飞升太虚。 别的事情于他而言毫无意义,事实上,对他来说,反倒知道的越少越好。 在他看来,自己是想明白了,若是暮云埃能够想到这一层也就好了,不过作为师尊,传道授业,他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将来的事情只能看暮云埃自己的造化,毕竟一个人的缘法都是个人的事情,旁人是没有办法干与的。 想到这里,犹自摇了摇头。 吸收了一颗回元丹的暮云埃走在他的身边,早已收回了所有的心思,开始专心致志地感受周围的气息。 对于这个古怪城市里的法宝,他倒也是志在必得。 然而,整片天地间,除了那种冷彻骨髓的冰冷,仿佛什么都没有。 若说是灵气,作为元婴真人,他自然比旁人还要敏感很多,但面对铺天盖地的阴冷气息,他所感受到的,除了冷便是冷。 蓝前辈似乎也有此感,走了半响,干脆从纳戒中取出一块奇怪的小面人,往地上一扔,小面人顿时活络起来,蹦蹦跳跳地往前头走去。 方向正好与叶释寒与顾长月所去方向相同。 暮云埃惊愕地望着小面人,道:“师尊,这是……” 追路人,竟是一张仙符。 仙符已然不再局限于纸张的形态,而是化为形态。 追路人便是最为简易的仙符,虽然如此,却是最好的领路符篆。 它不仅能够辨别世间所有的气息,也能够根据气息寻找方向。 也难怪蓝前辈敢与叶释寒较量,作为化神期真人,身上不可能没有底牌。 只是… 暮云埃惊讶之余也有些许黯然,如此不凡的师尊,最终却因为闭关中出现的失误,境界永远止步不前。 那个时候师尊缄口不言,并未向他透露缘由,但当他化神之后也就有所察觉,师尊的问题出在领悟一事上。 这一世他既然重来,如果可能,自当竭尽全力帮助师尊,也不枉师尊对自己的教导。 所有的思绪瞬间即逝,他惊讶地道:“师尊竟然有追路人。” 蓝前辈看着地上的小面人,毫不掩饰地道:“为师当年历练所得,此番倒是派上了用场,走吧,有了它,我们胜算又多了一层。” 此番,二人便跟随小面人一路前行。 相较于蓝前辈和暮云埃,叶释寒与顾长月对于阴气的感应就相当于鱼儿对水的感应,某个地方充裕某个地方浅薄,几乎都一清二楚。 尤其是叶释寒,他虽然走得不快,却没有片刻停顿。 而顾长月惊讶地发现,这一路上竟没有怨魂出没。 她明显能够感受到周围的怨魂在故意躲避,气息颤粟不定,只有当叶释寒经过之后,方才放下心来一般,沉默地叹息。 她不由多看叶释寒几眼。 向来不喜言语的小师叔黑色的发丝缓缓飞扬,露出的侧脸精致完美,竟没有丝毫瑕疵。 他的手中挽着的黑色铁锁犹自发出清脆空灵的声音,冷意四溢。 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他微微侧过头来看她,漆黑的眸子如幽深古泉,被风吹起微弱的涟漪。 他看着她,道:“三生轮回锁,大师兄的符篆封了力量,否则它不听话。” 顾长月果然看到上面贴着的黄色符篆,点了点头。 毕竟关系到叶释寒自己的*,她不打算继续追问下去,她想了一下,道:“小师叔可知晓这幽冥寨为何会在这里?” 叶释寒道:“它阴气太重,修真境灵气太重,所以它移动,寻找阴暗的地方。” 叶释寒说话断断续续,顾长月却明白了。 她原本就对幽冥寨算不得陌生,只稍稍动动脑筋就能猜到叶释寒的意思。 因为幽冥寨阴气太重,修真境最浓郁的却是灵气,这阴阳之间,浓郁的阴气与浓郁的灵气相互挤压排斥,而幽冥寨里的阴气再强,终究抵不过整个修真境的灵气,故而会导致烟消云散的结果。 为了避免这个结果,幽冥寨则不断地移动游走,出现在各种阴暗的地方,直到此地阴气全数吸收完毕,方才继续移动。 也就是说,这浩瀚大陆西部原本便算得上是阴暗之地,难怪蛊族会有两级阴阳殿,也难怪魔道会利用这一点存放邪剑神,诱骗修士前来。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行走,渐渐走出破败的废墟,眼前出现一条大河。 奇怪的是,清澈的河水倒影着黑色天空,看上去黑压压一片,然而大河中央像是凝结着一块巨大的冰块,有一大片白色透明的阴影。 阴影中仿佛有无数虚影晃动,像是苍白的泡泡,但仔细观察,又像是骷髅骨架。 疯狂的戾气,阴郁的血腥,各种绝望的气息自河中央散发出来,恍若鬼域。 此时此刻,有两艘黑色的小木船并排着停靠在岸边,仿佛转为来人准备。 叶释寒不说话,脚下步伐动了动,已经如同幽灵般站在了小船中央。 黑色小船不大,仅仅可以容纳一人,阿甲身板娇小,兴冲冲地跳上船头盘膝坐下,也不知道感受到了什么,一脸享受。 而叶释寒就那般站在水面上的黑色小船里,黑衣墨发,远远看去,就仿佛一幅被水打湿的水墨画,虚渺而不真切。 不知道什么原因,顾长月不自觉地愣了愣神,只觉美丽无双。 这时,叶释寒的声音忽然响起,“阿月,上船,莫要碰到河水。” 顾长月回过神来,踏上另一只黑色小船,“这些水……” 方一踏上小船,她便听到河底传来压抑的声音,就仿佛是有什么东西托起小船,此厢被她一踩,承受不住压力而发出声音。 同时,小船下升起恐怖的阴戾气息,淡淡血腥之气萦绕鼻尖。 叶释寒知道她的疑惑,解释道:“幽冥寨相当于地府鬼域,这条河横穿整个幽冥寨,就像忘川,而忘川水流源自无源之地,去往无往之处,阴曹地府,鬼魂鬼差都惧怕忘川,忘川之水会让他们魂飞魄散,再也不能投胎转世,所以你莫要碰河水,有危险。” 这次倒是解释得有头有尾,清清楚楚。 顾长月还注意到他说话时脸庞上浅淡而美丽的笑意,眼神中似有隐隐兴奋的意味。 只见他说罢,手腕微微一动,将手臂上的黑色铁锁抛出,准确无误地缠住顾长月的手臂。 顾长月顿时感觉冰冷的戾气自手腕窜向全身,即便已经习惯鬼火的阴冷,也忍不住哆嗦一下。 叶释寒见此,手指一动,铁锁上的冷意顿时收敛不少。 顾长月怔了怔,心中一暖,笑道:“小师叔,弟子无碍。” 叶释寒看着她却不说这个,而是道:“这里不比野外孤坟,危险难以预测,你抓住铁锁,跟在我的身后,前面有动静,也抓住铁锁,跟在我身后。” 顾长月嘴角扬起一抹笑意,点了点头,反手抓住铁锁。 叶释寒见她如此,似乎放下心来,不再说话,手指对着河面虚空一直,小船微微晃动几下便向上游缓缓游去,紧接着,顾长月的小船也是动了动,跟在后面。 小船一边向上逆行,一边向河心靠拢。 顾长月看到整条河水其实都像是一幅展开的水墨画,河水成漂浮而虚幻的墨色,像是浓郁的黑色烟雾,唯有河流中央白得透明,低头看去,只见河底漂浮着无数白色的骷髅。 密密麻麻的骷髅仰面望着河面,空洞洞的眼眶里折射着苍白阴冷的光。 小船慢悠悠地行驶在布满骷髅脸庞的河面上,不带起一丝纹路。 河水至始至终都一片平静,像是白色的冰块。 顾长月不知道的是,他们已经驾着唯一的两只小船离开,但是河岸边的水里却又咕咚咕咚地冒起一串泡泡,片刻之后,又有两只小船自水中冒出,漂浮在岸边,静默无声地等待着来客。 第185章 ,星河(下) 长河蜿蜒,望不见前方尽头,冰冷的气息,慑人心魂。 当顾长月与叶释寒的身影随着漂浮的小船消失在一片墨色中的时候,蓝前辈与暮云埃也已经抵达了岸边。 而看着墨色河面漂浮的两只小船,化神期的前辈却顿住步伐,并未走上去。 追路人虽是高级符篆,但却有个最大的弱点,就是惧水。 若是在河里追踪,恐怕很难找到准确的位置。 只见先前还栩栩如生、活灵活现的小面人此刻垂头丧气,在岸边漫步目的地打转,像是失去控制一般。 蓝前辈身边的暮云埃上前一步,皱了皱眉道:“师尊,追路人惧水,无法追踪出具体信息,不过它在这里打转,说明要找的东西应当是在这条河里,只是这条河明显戾气过重,似乎压制着极强的杀意,而且……风里血腥味甚浓。” 蓝前辈淡定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盯着河面。 许久之后,波澜不惊地开口:“地府,忘川。” 暮云埃讶然,“地府忘川?” 蓝前辈神色不变,道:“并非真正意义的地府,也并非真正意义的忘川,而是一个与地府相似的地方,一条与忘川相似的河,但是,可以肯定,两者相关联。” 是了,这条河寒冷诡异,亦是阴风阵阵,森森邪气不似魔物,如此极有可能与冥界相关,与地府相关。 只是没有想到修真境会出现这样的地方。 要知道随着数千年前鬼修自整个修真境销声匿迹开始,但凡与鬼修有关的一切事物也再没有出现过,更别说是与地府直接相关的东西。 前世暮云埃不可谓不是见过风浪的人,关于鬼道的事物却也重来不曾接触过,此时此刻,不可能不惊讶。 当然,除了惊讶之外,还有很深的疑惑和对世事难以把握的恍惚。 前世不曾出现过的事和物,这一世都出现了。 冥冥中,平静的表象下,似乎掩藏着叫人难以想象的可怕动荡,而这些动荡一旦被暴露在太阳下,则会推开无法遏制的波浪。 他望着蓝前辈,动了动嘴唇,本来是想说些什么,却又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自然不能告诉蓝前辈,他曾经已经经历过了一世,而自己经历的那一世,与这一世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原本同样的时间,同样的世界,同样的人和物,这样的变化是不应当存在的。 蓝前辈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始终平静地道:“据说灵魂渡过忘川需要支付船费,如果没有船费却意图登船的灵魂,半途会被船夫丢进河中,自此,无法渡河的灵魂就在水下永远没有上岸的机会,日复一日经受无法转世的痛苦和彻骨冰冷的河水,它们对其它还有轮回希望的灵魂产生嫉妒,只要灵魂落水,它们就一拥而上,将其拉入水中,也变成和它们一样的水鬼。” 他顿了顿,继续,“你将灵气聚集到双眼,可以看到聚集在河底的白骨,它们身上的黑气兴许就是怨气,原本白色的河水也被染成了墨色,或许,即便结丹修士落下去也会成为它们的一员,的确与鬼域寥寥可数的记载相仿。” 暮云埃闻言,运起灵气向河心望去。 果然,密密麻麻的白骨身上都有黑色如同墨水般的气体渗透出来,很快被靠近两岸的河水吸收。 而每一副白骨看似目光空洞,实则杀气腾腾,慑人发寒。 他不由移开目光,“好重的戾气。” 蓝前辈道:“是的,追路人不走河里也很正常,再者我们虽不畏惧它们,但是中途一旦出了问题,倒也是件麻烦的事情。” 说罢,就见小面人最后转了几圈,忽地抬起头来,仿佛发现了什么令人兴奋的东西,瞬间精神百倍。 蓝前辈没有表情的脸上总算有一丝动容。 “果然找到了另一条路。”他虚指一弹,一抹蓝光被注入小面人的后心,小面人身上光芒大震,旋即也不看两人,翻身便沿着河岸上游跑去。 白色的影子在两人眼前一闪便没了踪影,速度极快。 蓝前辈道:“他们既然有胆量敢走水路,说明他们定有不凡的东西在手,我们不要落在后面,赶紧跟上。” 然后足尖一点,蓝色身影也随着小面人消失无踪。 暮云埃最后回头望了眼靠岸停泊的两只小船,只觉眼前似乎呈现了一副意境凄凉的水墨画,两只小船孤零零地靠在河边,静静地等待来客,任岁月流逝。 沧桑,久远。 他说不出心中奇怪的滋味,最终长长地叹息一声,转身离开。 有风吹过,两只小船轻轻地动了动。 片刻之后,船底的河面冒起一长串白色的泡泡。 “咕嘟咕嘟……” 紧接着,河面露出一条巨大的黑色鱼尾般的东西,只是片刻便又没入河中,来不及分辨出是什么东西。 一切又归于平静,模模糊糊中,只能看到河底一群黑色的影子向上游游去,速度快如急电,竟然毫无阻碍地穿过密密麻麻的骷髅,顺畅不已,像是一条灵活的人鱼。 “有什么东西?” 小船缓缓在河心航行,周围平静异常,手中拽着黑色铁锁的顾长月却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回头望着身后的水面。 水中密密麻麻的骷髅仰面看着天,空洞的眼眶里噙着恐怖的戾气。 没有一点儿异常,但是她却感觉到了一抹诡异正在无声靠近。 叶释寒的船在斜前方,他站在船上,没有回头,幽幽的声音缓缓响起。 “人鱼。” “人鱼?”顾长月看向叶释寒。 叶释寒站在船上,黑衣墨发,身形挺拔,让她想到了名为逆鬼神的鬼域神器。 叶释寒的声音又响起,冷幽幽地,“不是水族人鱼,是以修士血肉为生的人鱼,喜欢成群集队。” 说到这里,语气一转,有些愉快地道:“凶残,邪恶,黑色的美丽,但它们不会来,因为他们在岸上。” 他们? 顾长月眉头微微一动,心里俨然已经明了他们指的是谁。 而正当此时,一阵尖啸从身后传来,掀起黑色的狂风。 不过这狂风来得措不及防,去得也极为迅速,很快便恢复宁静。 顾长月回过头去,只看到身后曲折的河道,目光所及的岸边什么都没有。 叶释寒没有回头看她,却仿佛知晓她的一举一动,对她道:“别管,等我们回来再抓它们,地下城,养着。” 顾长月不由联想到喜欢试样各种花色的鱼兽来欣赏的修仙世家,眉头不自觉一跳,小师叔该不会想养人鱼来欣赏吧? 原本她觉得人鱼的气息阴寒诡异,甚为不详,可此刻却转变了想法。 那东西是倒了几辈子霉才遇到了他们摇光峰的小师叔? 小船继续前进,两人沉默片刻。 许久之后,叶释寒再度开口,有些兴奋地道:“阿月,你知不知道,只有那个东西才能生成人鱼。” 顾长月怔了怔,有些疑惑地问:“小师叔,你说的那个东西是什么?” “那个东西……”叶释寒道,忽然伸手指着前方,“可能,我们在那里找到它,那里,阿月,你看……” 顾长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前方泛起雾气,薄薄的,像是一条条漂浮在水面上的白纱,隐隐约约,缠绵悱恻。 而雾气下,一片绯红。 远远看去,稀薄轻渺的雾色深处,艳丽的红色花朵成片绽放。 那是开放在河中的曼珠沙华。 根植在水里,花开在水面,倚靠河岸,中间留出一条水路。 水路清澈透明,倒影着红彤彤的花朵,看起来像是一颗颗闪烁不定的红色星辰,沿河铺展,照亮了一切。 便是漆黑的天幕也被染上了星星点点的红色。 长河,轻雾,彼岸花。 画面定格在瞬间,美不甚收。 丹田中,久久沉睡的小花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微微一动,牵引着顾长月的心跳。 顾长月望着这一片鲜艳通明的景象,几乎说不出话来。 小船很快驶来,从中央穿过。 两边的曼珠沙华轻轻摇摆,连同河中的影子也摇摆不定。 前方,曼珠沙华连接的尽头是朦朦胧胧的灰暗,灰暗中是与水面平齐的沙石小岛,小岛上孤零零地伫立着一栋简单的木屋,至于木屋前头,挂了一盏橘红色的宫女吹笙笼纱灯。 橘红色的光芒蒙着纱,昏昏沉沉地晕开,将木屋罩在里头。 木屋的门敞开着,后面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到,然而隐隐间,顾长月却能够感受到扑面而来的阴冷气息,气息中还夹杂着若隐若现的血腥。 这种气息,比整个幽冥寨中要浓郁许多。 不,确切来说,仿佛整个幽冥寨中的气息都是来自那里。 那里就好像是死亡和黑暗的开端,将淹没整个世界的生命和光明。 可是望着那样的地方,顾长月的心跳慢慢加速,有警惕,有戒备,但更多的却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兴奋。 尽管知晓危险重重,却依旧兴奋不已。 想要靠近,想要探索,想要寻到叶释寒所说的那个东西。 她相信,那个东西对鬼修一定具备强烈的吸引力。 “那里……” 她缓缓吐了口气,道:“好阴暗。” 叶释寒站在船头一动不动,如果顾长月能够看到他的脸,必然会发现他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 美丽妖艳,又有几许高深莫测的邪魅。 他的眼中紫色火焰轻轻窜动,周围的清风随之停滞。 坐在床头的阿甲慢慢地支撑着身子站起来,兴奋地望着前头的木屋。 小船慢慢靠近,不到半盏茶的功法,船头便已经靠在了岸边。 阿甲当先从船上跳下,双脚踩在沙石的小岛上,顿时荡漾起一圈涟漪。 原来与水面平齐的沙石小岛并非陆地,而是脚背高的浅水。 浅水透明没有杂质,静静地流淌在小岛上,在曼珠沙华照耀的光芒下,轻轻晃动。 阿甲欢快地回过头来,看着叶释寒,伸手指着脚下的水。 叶释寒低头看了看,也不说话,不见他有什么动作,黑色衣袍一动,已然站在水中。 水本淹到脚背,却奇迹般没有打湿叶释寒的鞋子。 他回过头看向顾长月,收回铁锁,向她伸出一只手,“阿月,来。” 他示意她伸手过来。 顾长月显然未曾料到叶释寒此举,有些不知所措,倒不是小女儿情怀作怪,而是因为叶释寒平常极爱干净,素不喜欢与旁人接触,主动伸手拉她,显得有些异常,也让她措不及防。 她抬起头来,却见他表情不变,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不由暗笑自己小家子气,犹豫一下,干脆泰然地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旋即放在他的手上。 手心之中是冰冷的触感。 紧接着,不待她有任何情绪,手心中的冷意便如泉水般被注入血脉,仿佛整个人都冻在冰里,寒冷异常。 片刻之后,叶释寒松开她的手,道:“很像忘川水,冷。” 忘川水寒气蚀骨,又有腐尸毒气,顾长月虽是鬼修,但现在的实力却还不至于能够抵御忘川之水的寒冷,就如同无法抵御地下城第十八层的寒意一般。 而此水虽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忘川水,但是也与忘川之水相仿了。 叶释寒此番自然是为了运气护住她的心脉本元。 待他的气息传遍她的体内,才将手收回袖子里,示意她下船,“这下好了。” 顾长月点了点头,依言跳下小船。 双脚踩在水中,冰寒刺骨的忘川水迅速打湿她的鞋子,浸透肌肤,然后沿着心脉本元攀升,近乎冻住整个身体。 好在就在这个时候,另一道气息忽然铺开,形成严密的屏障,与其撞在一起。 体内的变化翻天覆地,顾长月的面上却没有表现出丝毫不适。 她深深呼吸一口,笑吟吟地道:“多谢小师叔。” 叶释寒望着她艳丽灿烂的模样,衣袖下的手指不自觉地动了动,忽地重新将手伸出来,捏了捏她的脸蛋。 感受到蓦然靠近的冰冷,顾长月几乎僵住,终于惊讶地瞪大眼睛,脸色绯红。 这是与叶释寒相处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失态。 叶释寒却偏过头来看她,星光般闪烁的红色光芒中,神色除了茫然和思量,再也看不出别的。 顾长月却仿佛明白了什么,重新恢复了平静。 “小师叔可是察觉到了,活人和死人的区别?” 叶释寒想了想,颇为老实地点了点头。 是的,他忽然间觉得,活人和死人有很大的区别,顾长月的皮肤很软,摸起来很舒服,但阿甲的就不是,虽然也很软,但是少了点什么。 他想,以后制作傀儡,或许可以想办法做得更像活人。 而再看向阿甲时,眼中明显有些几分不满意。 阿甲眨了眨碧色的大眼睛,抬起头看着他,再也笑不出来了。 掩去杀戮的乖戾和阴寒的气息,阿甲一脸认真和警惕的模样倒是颇为可爱。 这一主一仆… 顾长月无语地扶住额头,果然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来衡量小师叔和他的傀儡。 她叹了口气道:“小师叔,我看我们还是进去吧,别让别人占了先机。” 叶释寒恢复如常,用丝线提起挣扎无果的阿甲,提步便走向漆黑的木屋,走时静静地道:“他们来不了,还有很多人鱼在等他们。” 第186章 ,黑衣 纱灯下的小屋孤独伫立在冷潺潺的水中,半开的小门透着鬼气,看起来就像是一间荒院鬼屋。 叶释寒的身影犹如没有重量的幽灵,轻飘飘地没入门中,紧接着被黑暗吞没,无影无踪,便是气息也被尽数掩盖。 那道黑色的门,仿佛是阻隔两个世界的界线。 顾长月不由多看了几眼,随后也不停留,小心警惕地跨步进入那扇黑色的门。 然而,门的后头,没有想象中百鬼狰狞的恐怖,更没有想象中血腥惨烈的画面,有的仅仅只是一间四四方方的房间。 房间正对的墙边摆了张木桌,四方围着长凳。 木桌上一盏灵气铜灯正燃得旺盛,晕黄的灯光照应着泛黄的木墙和地板,有种奇异的安详之感。 除此之外,房间里还有个简单的灶台,灶台干净整洁,火炉上正有一大锅浓汤在咕噜噜沸腾,冒着泡泡和香气。 这香气异常奇怪,不像是大锅中食物的味道,反倒更像是一种奇异的花香,不沉不腻,淡淡的,甚是清爽。 此时此刻,一个黑衣女子站在灶台边,一手将五颜六色的花瓣倒入锅中,一手支着汤勺慢悠悠地搅拌锅里的汤。 望着黑衣女子,顾长月的眼中闪过显而易见的惊愕。 是她… 小巧的瓜子脸,有神的丹凤眼,隐隐上勾的红唇,完美精致的五官… 就算是一身黑衣,模样看起来也与自己有几分相似,尤其是一双眼睛… 是梦里的那个黑衣女子… 依然有着让人无法捉摸的神秘气质,依然如同梦中那般飘渺而不真实,可是又分明真真切切地站在那里… 只是,这个梦里的女子怎么会在这里? 顾长月眨了眨眼睛,确定不是幻觉。 女子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也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又迅速低下头,继续搅拌锅里的汤。 顾长月想开口说话,但是看到女子安详而平和的模样,竟是鬼使神差地闭上嘴,片刻后,转过头来看着身边的叶释寒。 叶释寒则静静地盯着黑衣女子,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的目光沉定,深邃如同古井。 顾长月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倒是地上的阿甲歪着头,目光游离在女子和她之间,神色中有着难掩的兴奋。 房间里安静不已,只能听到大锅中浓汤煮沸的声音。 时间就这般缓缓流逝,就在顾长月以为黑衣女子与小师叔都不打算说话的时候,黑衣女子忽地抬起头来,轻轻一笑,道:“鬼修,来啦?” 她的语气就像是见到熟识多年的老朋友般,一点也不见外。 也不知道什么原因,顾长月缓缓地吐了口气,心中轻松不少。 女子看着她,笑道:“且先等等,这东西就要成功了。” 顾长月看着锅里的汤慢慢变成幽幽的蓝色,隐隐约约,有蓝色轻烟升起,在空气中散开。 身边,叶释寒身上的气息明显一怔,仿佛察觉到了什么。 顾长月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这是什么东西?你究竟是谁?” 出人意料的,她的语气里竟然也没有半点警惕和敌意,反而异常平和,就像是在与认识已久的朋友说话。 她甚至没有刻意去试探女子的气息和实力。 当然,女子身上虽然没有明显阴冷的气息,但顾长月知道,她并不是人。 人是有影子的,女子的身下没有影子。 女子就站在灶台后面,黑色的衣袍轻飘飘的,看得出来,根本没有一点儿重量。 女子并非常人。 事实上,许多年前的梦里,她便知晓这个黑衣女子非同一般。 而女子的再次出现已经足够让她充满疑惑。 她很想知道,女子为什么会在她的梦里?上一次帮她究竟是什么原因?这一次出现又是为了什么?最重要的是,这个女子到底是谁?上一次刻意避开小花,这次为何却要出现在叶释寒面前? 总总问题都缠绕在她的脑海之中。 可是对于她的疑问,女子只是平静地道:“这个东西是什么,我想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说到这里,顿了顿才继续道:“不过,至于我是谁,我为什么要做这些,又为何要避开你那魂器却不避开他,这些问题,如果我想让你知道,在那个梦里我已经告诉你了,显然,现在还不是让你知道一切的时候,毕竟,你简直太弱了,我只能告诉你,我叫黑衣。” 顾长月皱眉,放弃追问。 这名叫黑衣的女子明显是不打算替她解惑,她就算是再怎么追问也没用,况且,现在的她的确很弱,对于很多事情,知道的太多,反而是负担。 如此倒也坦然了。 黑衣的目光在她身上停了一下,似乎对她的坦然极为满意,片刻后将目光移开,落在叶释寒的身上。 叶释寒亦是望着她,面无表情。 黑衣扬唇一笑,眼中闪过惊艳之色,道:“鬼道之中竟有这般优秀的后辈,虽然看起来愣头愣脑,不过……我想你现在还没有对我动手,应当是看出了什么吧?没错,正如你所想,你猜对了。” 叶释寒没有立即回应她,他静静地站了片刻才开口,冷幽幽地催促道:“快些。” 没头没脑的两个字,莫名所以。 黑衣却是极为爽快地点了点头,然后将视线重新转移到顾长月的身上,道:“你跟我来。” 说罢放下汤勺,从灶台后走出来,经过顾长月的身边,走到顾长月身后的那面墙壁前头。 她走路的步伐很轻很慢,像是一只慵懒的小猫,从顾长月身边擦身而过的时候,顾长月明显感觉到一阵压抑的阴气扫过,但那阵阴气很快便无影无踪,无法捕捉。 顾长月怔了怔,望了叶释寒一眼。 这是在做什么? 她的确有些发懵,搞不清楚现在的情况。 她原以为法宝在小屋中,而小屋里定然有阵法或者强大鬼怪之类的东西,可是没有想到,屋子里异常安详,除此之外,那个曾经出现在她梦里的神秘女人也在,而且此时此刻还很平和地叫她,“跟我来。” 不仅如此,神秘的女人更像是一直都在等着她和叶释寒一般,见着他们,并不意外。 叶释寒盯着顾长月,眸光冷定,却是道:“阿月,不怕。” 顾长月虽然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却也知晓小师叔是让她放心跟去,便收敛心中重新升起的疑问,转身跟上黑衣。 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身后的那面墙上交替变换着不同的画面——金碧辉煌的仙境大殿中众仙朝拜的盛景,百万大军天界交战的旷古,俗世苍生的悲欢离合,万兽齐鸣的景象,恶鬼争食的凄厉,以及十八层地狱中血腥恐怖的呼喊。 六中画面不断轮转,从天界到人界再到地狱,生死交替,巡回不息。 黑衣站在那面墙的前头,神色肃穆。 看了一阵之后,她偏过头来看着顾长月,问:“你了解鬼道么?” 顾长月回神,道:“我知道你的身份不简单,既然你知道鬼修的存在,那面也应该清楚,修真境浩瀚大陆有关鬼道的记载所剩不多。” 黑衣点了点头,道:“的确如此。” 须臾,又道:“无论是凡人还是修士,一直都有个错误的想法,以为鬼修是死亡后再修行,其实不是,鬼修和一般修士一样,是一种另类的修行方式罢了,死了也会进入轮回。” 顾长月没有说话,这点她清楚,但她觉得黑衣不会只是想对她说这些。 果然,黑衣没有停留,又问她:“这些画面,你看出了什么?” 顾长月望着变幻不定的画面,平静地道:“六道。” 黑衣道:“不错,六道,据说天道,阿修罗道,人道为上三道,也作三善道,因生前所行善事而为报,而畜生道,饿鬼道,地狱道为下三道,也作三恶道,因生前所行恶事未报。六道轮回,周而复始,世间众生皆在轮回之中,只有佛,菩萨,罗汉才能跳出三界,不入轮回。” 世间轮回,三界六道。 现世的修士要么顺天道而修,要么逆天道而修,要么走有情之道,要么走无情之道,事实上是不怎么相信三界六道的,否则世间怎会有那么多的魔修?否则正道之中又何故会出现那么多杀人夺宝的事情? 顾长月也是修士,很清楚其间的巨细。 她看着黑衣,插口道:“这和鬼道有什么关系?” 黑衣微微一笑,道:“行善者根据生前功绩,要么上天为仙,要么入世继续为人,行恶者依照生前恶行,要么成为畜生,要么下地狱受苦,如此,天界和地府就有了区分。” 她嘴角的微笑慢慢带上苦涩的味道,“好笑的是,现世的修士不再相信六道,却拼了命的修仙……” 叹了口气,“罢了,这个你还不能知道,也没有必要知道,你问我六道与鬼道有何关系,其实很简单,无论剑修符修乃至魔修都是以现世资源修仙,现世资源则都囊括在整个天界之下,正如充足的灵气和散落在各地的仙家法宝,如此说来,唯有鬼修不同,鬼修主要依靠的是地府资源,阴气和鬼物,而能将鬼修与地府鬼物联系在一起的道,就叫鬼道。” “也就是说,六道之中,饿鬼道与地狱道,都能够为鬼道提供资源。” 六道之中,饿鬼道与地狱道… 顾长月默默念叨这句话,只觉其间饱含深意。 黑衣的话其实很简单,三界六道的说法谁都清楚,但是与鬼道联系在一起,想要表达的东西却让她有些琢磨不透,她好像有些明白,但却又好像不明白。 有层迷雾笼罩在眼前,掰不开吹不散,根本就连她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明白了什么,又不明白什么。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无论前世还是今生,这条路上,她从未将修仙与六道结合在一起过。 远古时期的修士的确很注重六道轮回,更是遵循天地规则,正道修士们正义凛然,从来没有歪心,魔道修士就算十恶不赦,却也不会伤害无辜。 当然,那是久远的曾经。 现在的修士,正道之中有不少行魔道之事,魔道更加穷凶极恶,但所有人仿佛都已经习以为常,都已经见怪不怪。 修士们修仙,都只将目光定格在飞升仙途之上,死亡和轮回都是之后的事情,根本说不清楚,也就不去探究。 然而,被仙途所弃的修士们,终究是会死亡的。 她忽然记起黑衣方才没有说完的话,“现世的修士不再相信六道,却还拼命修仙……” 隐隐间,她仿佛察觉了什么,这个黑衣女人的确是想表达什么,但是她还来不及深想,所有的想法便像是被风吹散的烟雾般,烟消云散,而待她再去探究的时候,又什么都捕捉不到了。 “你为什么要与我说这些?又为什么要做这些?” 黑衣眸光璀璨,道:“这只不过是给你一些提示罢了,至于其他等你强大起来再说吧,好了,你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跟着我,不要落后。” 说完手中积蓄力量,放在变换不定的墙壁上。 墙壁上的画面定格,饿鬼道与地狱道重叠在一起,形成一道暗黑的门。 门里传来重重叠叠鬼哭般的呼号,惨烈不已。 站在门的前头,顾长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暗暗叹了口气,也罢,这个女人会出现在这里,然后被她遇见,也是缘分所指,其余的事情待往后再说。 况且不管怎么样,小师叔不也没有表态么? 既然这个女人让她跟着,小师叔也没有阻拦,那她便跟在后面就是了,且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黑衣已经不再看她,而是回头望一眼叶释寒,道:“那个人很了不起,他之所以叫你来,必然不会没有理由,你有什么发现自行去便是了,左右这个地方也算是等到了有缘人。” 叶释寒不曾答话,阿甲眉间兴奋更甚。 黑衣又看了眼阿甲,笑着回过头,折身走进门里。 第187章 ,前尘 顾长月的身影被墙壁吞没,画面又开始不断转换,然而时下却已经没了饿鬼、地狱两道。 仙风道骨的仙人,好斗的阿修罗战神,天下苍生以及荒野中的兽类… 画面无数次变化,不知几许。 叶释寒笔直地站在墙壁前头,清瘦颀长的身影如同一柄凌厉的长剑。 他目光不动,望着墙壁上交替的画面,一遍又一遍,直到画面又一次定格在天道之上,他黑亮的眸子中才燃起两团火焰。 轻灵燃烧的火焰,像是跳动的妖精。 “阿甲。”他轻轻唤了声阿甲,阿甲立刻会意,站在他的身侧。 紧接着,房间中响起空旷悠远的铁索之声,燃着幽光的黑色铁索携着阴郁的寒意,撞在画面上。 “叮……” 画面上荡开一圈涟漪,形成巨大的漩涡。 漩涡的气息温和,却极为强大,整间房间也因其而晃荡不已。 叶释寒衣袍翻飞,脚下微微一动,不见什么动作,已经如同幽灵一般,飘入漩涡之中,阿甲紧随其后。 密不透风的白雾顿时围了过来,随后,他已然置身在一片纯白的世界之中。 整个空间,无论是天还是地,都白得虚无空濛,宛如一张垂直展开的白纸,却显得渺远空旷,根本看不到四方尽头。 或者说,四方本就没有尽头。 抬眼看去,有透明的花朵一路铺展,在纯白的光线下,隐约呈现出冰雪般晶莹的轮廓。 莲花的形状,嫣然璀璨。 他与阿甲一前一后站在其间,就仿佛两朵偷偷盛开的墨莲,无声地点缀着整片天地。 这时,有徐徐清风吹过,一株花朵凋谢。 晶莹的花瓣折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清晰可闻。 同时,纯白的远方传来一声似是惋惜的叹息,悠长绵延,久久没有散去。 冰雕玉砌… 开在空渺的浮空虚位,以三界中心为界,呈对称之势,对应地府忘川两岸的曼珠沙华,千年一开,千年一逝,如若凋谢一株,就要等到一千年后重新绽放。 “果然,没有来错地方……”叶释寒轻轻勾起唇角,云淡风轻的笑意美得炫目,“那是,白使者么?” 阿甲抬头,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前方,满地的冰雕玉砌微微颤动,像是风过无声,透明的花瓣纷纷朝两边倾倒,从纯白的尽头直接到纯白的中心位置,形成一条羊肠小道。 小道上,两个若隐若现的身影缓缓行来,由远接近,同样纯白,几乎看不真切。 他们站立在轮廓模糊的冰雕玉砌中,左手手臂上挽着一根奇异幽蓝的光芒,铁链上绑着锋利的倒钩,右手则提着一块散发着幽光的方灯。 仔细观察会发现,除了两人身上衣着的色彩,无论装扮还是手中的铁链,都与地下城使者们的一模一样。 准确来说,应当是与地府引渡人一模一样。 乾与坤,天与地,天道与鬼道,一黑一白,相对应的存在。 铁链和方灯虽然散发着幽蓝的光芒,却什么也无法照亮。 天和地依旧是纯白的天地,不被一米色彩影响。 那两个身影从冰雕玉砌中走来,朝着他的方向望来,然后淡淡地开口,身影平淡而渺远。 两个身影同时开口,“你竟然知道白使者,喔,鬼修,世上仅存的鬼修,也难怪知道我们,你从哪里来?” 叶释寒看着两位白使者,冷幽幽地开口:“带路。” 两位白使者一愣,互看一眼。 虽然看不到他们的神情,却明显感受到怒意。 镇守虚位多年,进入虚位的修士不乏化神后期强者,可是哪一个不对他们恭恭敬敬? 浮空虚位,正如仙者之居,是最接近天的地方。 无论是何修为,若是能来此一睹,对修炼都颇具好处。 而作为这条路的领路者,修士们从来不敢得罪他们。 可这男子不仅不告诉他们来由,甚至用命令的口吻与他们说话,当真是猖狂。 两名白使者何以不怒? 叶释寒感受到两人的气息,道:“我不想动手。” 黑色衣袍翻飞,气势凌厉。 阴郁的鬼气恍如风暴,喧嚣而出,手中铁链叮叮作响。 两名白使者的不约而同地后退一步,身子矮了矮,有些不可置信,“你……三生轮回锁……” 叶释寒又道:“两个选择,一,带路,二,去地狱。” 他的说话的语调始终未曾改变过,但这一刻的气质就如同掌管死亡的神祗,不可一世。 两名白使者显得有些狼狈,转身便走。 叶释寒步子动了动,已经跟上。 随着三人走过,本来已经展开的冰雕玉器又重新合上,原本的小道随之消失。 约莫行了数里路程,满地的冰雕玉砌总算到了尽头,前方展现出一张巨大的白色结界。 两个白使者停下脚步,转身对叶释寒道:“我们无权限再走,你既然来寻宝,就得尊重此间主人的意思,自己去吧。” 不待叶释寒回话,两个透明的身影便像是风吹的沙子,瞬间散去无踪,有种落荒而逃的意味。 阿甲瞪着碧绿色的大眼睛,回头看着叶释寒,伸手指了指消失的两人。 叶释寒没有理会它,而是望着苍白的结界,抖了抖手中的铁索。 铁索之上光芒大盛,一抹雾气流转,末端出便凝聚出一盏方灯。 方灯看起来与两名白使者手中的方灯相似,但事实上气息更加强大,上面的花纹也更加复杂。 方灯亮起,霎时便将他与阿甲笼罩在其中。 而方灯的光芒下,结界像是被人拉开的帘子,向两边展开,里面彩色的光芒顿时照耀出来。 叶释寒也不停留,拉着阿甲就走了进去。 眼前是一座蓝色的长桥。 他与阿甲便是站在长桥的桥头。 深蓝色的长桥悬浮在深不见底的悬崖上,其间薄雾笼罩,看不清楚尽头究竟多远,目光所致只有雾气中露出的山峦之巅,以及百步内桥身的模样。 整座长桥只有两人来宽,石板上刻着繁复的金色古文,两边的桥栏则是若隐若现,仿若透明。 前头上挂着四个字——风雨廊桥。 对应奈何桥的风雨廊桥。 叶释寒只看了一眼,便与阿甲一前一后,以漫不经心的姿态,缓缓走向长桥深处。 刚走十步左右,便听一声惊天巨雷当空劈下,抬起头来,只见层层白云散去,露出灰暗的天空,一道浅色的闪电横空劈下,狠狠地将整个天空劈成两半。 一阵狂风袭来,天气说变就变。 叶释寒仿佛没有发现这样的变化,面不改色的前行,黑色袍子随风飞扬,步子平稳而优雅。 阿甲则是抬头看了看天,见叶释寒无甚表情,便乖乖地跟在身侧。 又行了二十步,天空忽地下起豆大的暴雨,噼里啪啦地落在长桥上,只一会儿功夫就将长桥打湿,甚至溅起水雾。 可无论雨水再大,却没有一滴滴在身上。 原来,这一切都不过只是虚幻。 长桥从头至尾其实不长,但其间天气变幻异常,时而电闪雷鸣,时而晴空万里,甚至会还有四季交替,黑白轮转。 一座长桥,千奇百象,实属奇观。 直到从鹅毛翻飞的冰天雪地中出来,便又走进一片稀薄的雾气里。 而雾气的前头,已然是尽头。 虽然隔着薄雾,但却能够清晰地看到,桥的尽头被镶嵌在两座巍峨的山峰之间,有实体连接,层层而上,直抵云雾遮掩的高处。 茫茫中,可以看到金碧辉煌的屋檐显现,实属神居。 而两边高峰笔挺,垂吊着无数木藤,偏这些木藤颇有规矩,竟是在目光所及处向两侧绕开,左峰往左,右峰往右,分别在左右两峰上露出两处崖壁。 两边崖壁像是镜子一般光滑,散发着淡淡幽蓝色的光芒,光芒中又分别呈现出“前尘”和“未来”两词,色泽深黑,隐隐可见。 除此之外,两处崖壁处都还刻了一派相同的字样,曰三生三世崖。 三生三世崖,照应地府三生石。 预知前尘事,三世崖上看,若问未知缘,三世崖上顾。 据说如是有缘人,定能看到前尘往事以及未来命运,尤其是三世之中的最爱。 最爱… 那是什么东西? 叶释寒并不在意地看了一眼,可不想目光落在刻了“前尘”二字的崖壁上时,心中猛地一阵悸动。 他看到镜面般光滑的崖壁上,蓝黑色的“未来”两字中心泛起一圈水波。 那水波一圈一圈,一圈一圈,以缓慢的姿态荡开,又一圈一圈,一圈一圈,缓慢地扩散,最后沉入她漆黑的眸子深处,“波”的一声爆开。 随着水波爆裂,他忽然跌入梦境般的光雾中,周围笼罩着揉碎模糊的白芒,像是浓郁的雾遮蔽视线。 然而,就在这雾气中,他看到了一个女子的侧影。 女子侧身立于白芒的雾气前头,黑色衣袍随风翻飞,身材苗条玲珑,侧脸消瘦,像是在哪里看到过一般。 他不由细细看去,竟是越看越眼熟。 那身影,那侧脸,那是阿月… 只见阿月孤零零地立着,在层层叠叠的浓雾前,身影透着极致的寥落的孤独。 他还听到阿月绝望的声音,“天地为鉴,曼珠沙华为证,我顾长月就此立下誓言,今生一世情殇足矣,倘若坠入地狱火照黄泉……” 那声音触动心扉,竟是那般决然,字字泣血。 接着,阿月的身体轰然爆炸,血光漫天。 他静静地看着,挺拔的身体却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明明知晓可能是幻觉,但心中却没来由地痛着。 不是受伤的痛,不是地下城中厉鬼折磨的痛,这种痛很奇怪,没有伤口,找不到源头,却几乎让他窒息。 他抬手捂住心脏的位置。 画面中,他看到自己立在空中,同样用手捂住心脏,眼中的痛意带着茫然的色彩。 仿佛同样也不知道为何而痛。 然后自己对身侧的阿甲道:“阿甲,让他们都渡劫失败好了,那几个人,看着很讨厌,黑衣服的,最讨厌,越看越讨厌,想要亲手杀掉他。” 说完之后,犹自叹了口气,“老前辈要看着她,现在她死了,以后也不用看了,可是阿甲……我好像不开心了……” 他低下头,发丝垂在眼前,挡住自己的神色。 阿甲眼中露出忧色,伸手扯了扯他衣袖。 他神情一怔,清醒过来。 三生三世崖高高地立在那头,什么也没有,而心中那种莫名的情绪,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188章 ,猜测 当叶释寒进入浮空虚位的时候,顾长月已然跟随黑衣走进了饿鬼道与地狱道重合形成的世界里。 她们站在一块刚好只能容纳两个人的,漂浮半空的岩石上。 她们身前,一派漂浮的岩石组成长桥,通往对岸宽广的平台。 而脚下血红的海洋翻涌不息,搅动无数白森森的骷髅骨架,波涛滚滚地拍打着自血海中拔地而起的黑色岩石,每拍打一次,总会发出声声凄厉的鬼嚎。 饶是身为鬼修,顾长月也能感受到一阵毛骨悚然。 正当此时,翻滚的血海在脚下的岩石上溅起浪花,一个头骨碰撞在岩石上头,黑黝黝的眼眶盯着她,里头的神色,正如地下城般阴风、血腥、将人笼罩在难以自拔的绝望之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然而除此之外,她感受到血海之中似乎还有一股诡异的拉拽之力,就仿佛有无数不甘的怨魂拉拽着她的裙摆,要将她一同拽下那蚀骨的血海,同它们一起承受永无休止的痛苦折磨。 她赶紧握住法决,身上燃起一圈鬼火。 浅紫色的鬼火包裹全身,熟悉阴冷而血腥的气息与天地间的阴戾与血腥之气相互冲撞,总算是感觉缓和了许多。 黑衣感受到她身上赫然腾起的冷意,转过头来看她,眼中闪过明显的惊愕,仿佛没有料到她体内的鬼火竟然已经升级净化到了这种程度。 顾长月深呼吸一口,冷静地道:“走吧。” 黑衣点了点头,还是提醒道:“这里是幽冥寨的中心,是与真正的地狱最为接近的地方,其间阴冷与戾气虽不比地下城,但潜藏的危险却不容小觑,下面的血海温度可以融化一名元婴后期修士的*,叫做‘炖’,一旦有人掉下去,血肉瞬间化为血海中的一部分,而灵魂被吸附至骨架之中,永无止境地承受高温炖煮的痛苦。” 她望着顾长月始终带着浅笑的脸庞,讶然不已,沉吟一番,有些好奇地问:“你竟然不怕?我相信,对于这样的地方,你应该是第一次接触吧?” 顾长月摇了摇头,颇为镇定地反问:“你或许没有尝试过自我解暴的感觉,只剩一双眼睛,看着自己瞬间变成肉碎……” 黑衣一怔,古怪地盯着顾长月,像是见了怪物般。 顾长月依旧镇定自若,“看到过那样死得惨烈的自己后,还会在意别人凄惨的死状吗?” 黑衣盯着她看了半响,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样变态的心智,或许这次没有找错人……” 虽然这么想,但嘴上却是道:“对岸就有你想要的东西,不过想要拿到它美这么简单,穿过这片血海对你来说是个考验,若是你承受不了脚下怨魂制造的痛苦掉下去,那么就成为它们之一,我是不会出手救你的。” 说罢转身,抬脚跨上第二块岩石。 顾长月盯着她的背影,扯着嘴角笑了笑,心道:“小样儿,叫你装神秘,不逗逗你我就不是摇光峰的弟子。” 说起来,似乎很久没有回摇光峰了,很想念大家了呢。 一边儿想着,一边儿走上第二个岩石。 脚下阴冷的气息猝然变强,将她笼罩其间,竟是生生将她身上的鬼火压下一半儿。 她又提起阴灵之气将鬼火重新燃起。 黑衣走上第二块岩石之后,转过身来看她。 她仿佛反应过来顾长月方才说那话的意图,有些以牙还牙的意味,抱着手臂,轻轻松松地站着,平静地对顾长月道:“看过自己惨烈死状的人,在这种情况下应该还能与我说话吧?” 顾长月望着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眼神微微一敛,忽然有种若是自己讨厌起来定然让人很想揍上一拳的悲催感。 她当真想揍黑衣一拳,不过依旧笑吟吟地道:“毫无压力。” 黑衣的眉头不自觉地一扬,跨上第三块漂浮的岩石,同时道:“你对修真境的远古时期有多少了解?” 顾长月跟着走上第三块岩石,脚下一软,险些倒了下去,还好她赶紧稳住。 有时候就是自己轻微的一不小心,就会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果。 生与死的界限,在这个时候变得异常细微。 她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上包裹着两重极致的痛苦,一重属于地狱极致的阴寒,一重则是血海恐怖的高温。 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水,她将体内所有的气息都运转开来,咬牙道:“《上古志》有记载,我读过。” 《上古志》是详细记载远古修真境的古卷,分为专门记载浩然派的《浩然卷》,记载名门正道的《正气书》,记载正魔关系的《世事录》,记载异象奇观和山川五岳的《逍遥辞》,以及最高卷宗《飞升册》五卷。 事实上,应该存在六卷,还有一卷是关于鬼道的记载,但是后来被焚毁殆尽。 而存下的此五卷已然是有关上古时期最完整的记载。 黑衣道:“对《正气书》的记载可还清楚。” 顾长月忍着痛,道:“清楚。” 黑衣颔首:“如此,你可知道上面所谓,正魔之间界限明确究竟是何意?” 顾长月怔了怔,没有立刻回答。 黑衣见此,也不待她回答,道:“其实那个时候的正魔,真的很明确,不仅仅是正与魔之间的界限,更是修士们的一种觉悟。” 顾长月还是沉默,忍受痛苦。 黑衣倒不停留,道:“那时的正道修士正值、义气、风光霁月,他们守护苍生,守护天下,并不是如同现在的修士那般,单纯为了飞升而守卫,他们心怀慈悲和博爱,视薄情寡义、阴谋算计为不耻,而那个时候的魔道其实很卑微,几乎没有人愿意成为魔修,因为魔修凭借天道提供的资源,却做着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他们死后会入地狱。” 她叹道:“没有人愿意入地狱。” 然后顿了顿,“那个时候的修士相信天地,天和地加上冥,形成三界六道,他们相信六道,故而六道可以制约他们。” 顾长月一边听黑衣讲,一边往前走,此番整个人已经颤抖不止,趴在了岩石上。 她颤抖地地道:“完全不知道你想表达什么。” 黑衣轻笑一声,继续道:“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喔,自从那叫什么祭天的家伙拿着饮血剑叫嚣着要一统修真境,意图建立魔道自己的天下开始,就变了,直到现在,修士们无论正魔,都学会了算计,学会了争抢,学会了自私,学会了相互毒害……以前的正道,重来不会有这样的人,即使有,别人没有发觉,等他们死后,天道还是会处理他们。” 顾长月终于站起来,走向下一个岩石。 仿佛越是靠近对岸,走起路就越发困难。 她拿出无涯剑,吃力地削断抓住她双脚的血手,道:“我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到底是想讲给我听,还是在自言自语?” 黑衣没有生气,只是摇了摇头。 “不管你明白没有明白,我说完了,后面还有五个岩石。” 顾长月咬唇,再度深呼吸一口,白着脸道:“你确定你说完了?我觉得你没有,你不过是只想告诉我这么多而已,就像是趟过这片血海一样,你在故意引领我向一个方向走,我先走一步,我跟着你再走一步……” 她忽然抬起头看着黑衣,脸色苍白,眼中不掩痛苦,却笑得嫣然璀璨,“第一次见我,在我的梦里,你给我留下个神秘的身影,只说了我重生的事实便离开,像是给我个预警你会再次出现,第二次,也就是现在,你从一开始就在提三界六道……呼……” 她最后奋力一挥,无涯剑削下一块岩石,也将最后一只血手斩去。 吁了口气,走上下一个岩石,“如果我猜的不错,黑衣前辈啊,我这次如果活下来,你会在以后的时间里再出现,那个时候告诉我的东西,则依旧与三界六道有关,我在想,到底三界六道与这个修真境有着怎样的关系?喔,你为什么选中我呢?不对,这话不应该这么说,显得自负了些,应该是,你很关注鬼修……三界六道,修真境,消失了数千年的鬼修,当然,自负一些,再加上体内住着死魂面纱的我的重生,这些到底有什么关系?你想做什么?或者说,你背后的谁谁谁想做什么?” 说完,已然感觉自己快要晕倒在血海里。 她时时提醒自己,不能放弃,饶是百鬼挠心,饶是撕心裂肺,饶是生不如死… 黑衣望着她脸上倔强的神情,心中仿有狂风骤雨喧嚣而过,眼神里也蒙上了恐怖的风暴。 即便她知道顾长月前世活了九百年,但却不认为她的一点点提示能让顾长月想到这么多,毕竟前世的顾长月那样蠢笨无知,而此生也不见得冰雪聪明,说起来只能说是比前世更能分清是非,看清本质了而已。 可是这样一个让她看轻了的小小鬼修,竟然能从她不痛不痒地提到的几句话里分析出大量的信息,比如三界六道、修真境、消失数千年的鬼修之间的关系。 是啊,怎么可能没有关系。 不仅有关系,而且关系还很大很大,甚至可能关系未来三千世界的变化,三界六道的调整。 她第一次觉得,选顾长月是选对了。 她在观察顾长月的时候,顾长月也在抽空看她。 望着她的神色,顾长月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事实上,她都是猜测罢了,没有想到猜对了。 不过她也不过多纠结,后面的信息黑衣不告诉她自然是有理由,或许现在的她知道了也未必是件好事。 再者,小师叔见到黑衣必然也是想到了什么,但是有些问题却一个也没有问,想必也是抱着这样的心态。 左右黑衣此番出现对他们来说是好事而不是坏事,这就够了。 前面,还有最后两块岩石。 只要走过去,就可以到达对岸。 她身上的力气快要耗尽,颤抖地拿出二层塔,贪婪地摄取其间的阴冷之气,同时,将无涯剑扔向最后一块岩石,空出的手握住法决将骨片祭出。 她看到水底冲出一群身形巨大的怨魂,张牙舞爪地向她扑来。 毫不犹豫地,她将手中的骨片掷出,抛向那群怨魂。 密密麻麻的怨魂将骨片包裹,争先恐后。 骨片之中,爆发出一声惨烈的吼叫,是顾长月放进去的鬼尸之魂。 鬼尸之魂同样狂戾不已,与怨魂纠缠在一起,互拼互斗。 顾长月才顾不得这些,提起最后一口气,跨步跳上最后一块岩石。 然而… 就算是恐怖的痛苦中身体几分再也支撑不住,可是她明明是保留了最后一口气息跳上了岩石,为何还一脚踏空,落下恐怖的血海? 是的,她掉下了血海,一寸一寸,慢慢接近… 耳边是血海中怨魂疯狂欢喜的嚎叫,炽烈而冰冷的空气炙烤着身体,永生永世炖煮的恐惧淹没内心… 不可能的,她在一瞬的惶恐和慌乱之后,心中所剩的就是不可置信。 不可能就这么死了,不可能会葬身在这里,更不可能…没有跨上最后的岩石… 她可以不相信任何人,却不会不相信自己。 想到这里,顺手往身边一挽,果然挽住了一柄熟悉的长剑,正是无涯。 而后,怨魂的嚎叫消失,炽烈而冰冷的炙烤感消失,恐惧也随之消失,她躺在最后一块岩石上,汗湿了火红的衣衫。 “原来,是幻觉啊!” 不敢多呆,她支持着摇摇欲坠的身体,走到岸上,这才彻彻底底地瘫倒下去。 耳边响起黑衣的声音:“世间最恐怖的不是身体的折磨,而是精神的摧残,最后一关,如果你不相信你自己,可能已经在血海里了。” 顾长月重重地喘息几声,道:“我刚才没有说,劫后余生后反而很想说了,我们看起来有几分相似,但是我觉得,我们也就不过是只有几分相似而已,有很多地方我们都不一样,比如说,我比你好看,呵呵……” 黑衣又是一怔。 原本以为顾长月活下来之后会有什么感慨,却不想… 她顿时有些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 顾长月也不看她的神情,闭上眼睛,道:“是不是很想揍我?不过我觉得你不会揍我,否则我不会这么自觉地找死,哎,言归正传,麻烦你,帮我把骨片收回来,我没有力气了,那东西可是鬼道的宝贝,别埋没了,谢谢黑衣前辈。” 黑衣终于长长地吸了口气,“顾长月……” 第189章 ,警告 血河对岸是一块巨大的平台。 确切来说应该是一个大到不可思议的洞穴,头顶近乎百丈之高才是漆黑岩石形成的洞顶,底部平台边缘处倒插着参差不齐尖利的倒刺,如此看起来,整个洞穴就像是怪兽大张的巨口。 而洞穴之中没有光亮,但不知为何看起来却并不黑暗,像是有灯光照明一般,前路清晰可见。 阴冷的气息至洞穴之中溢出,充足浓郁,似乎伸手就能够摸到。 可尽管如此,依旧无法为顾长月所吸收。 此时此刻,顾长月就盘膝坐在巨兽的大口中,手中握着二层塔,慢悠悠地吸收其间的阴灵之气。 因为黑衣就在身边,她没有直接进入二层塔内,而是如方才经过血海是那般,将二层塔笼在袖子里,一点一点吸收气息,并不打算让黑衣看到。 黑衣此人虽然知晓不少秘密,现下看来又对自己无害,甚至有意无意在暗中相助自己,但是顾长月却也觉得自己没有必要把所有的秘密全部暴露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如此,黑衣即使知道她袖间有古怪,却也不会猜想到是什么东西。 这般徐徐恢复了将近数个时辰,体内气息终于缓缓回转,游走全身。 她静静地坐了半响,直到气息沉入丹田,方才吐了口气,缓缓睁开眼睛。 “难为黑衣前辈等这么久,真是不好意思。”她笑吟吟地道,脸上看不出半点不好意思。 黑衣不动声色地问:“恢复了?” 顾长月面不红心不跳地道:“恢复了,前不久历练得了块聚灵珠那样的东西,倒也好用,能够帮助恢复阴灵之气,今儿这么快恢复,多亏了它。” 说着,隔了袖子将二层塔放进纳戒中。 黑衣注意到她的小动作,没有拆穿。 她对着黑衣吟吟一笑,不急不缓地扯出一长条白布放在膝上,再将自己的袖子撩起。 她的双手手臂上,从手腕缠至手肘的白色布条被染成红色。 她的手臂原本就被尸鬼伤得皮开肉绽,而幽冥寨的阴气又不能为她所用,无法用其恢复伤口,所以跟随叶释寒走进小屋的时候,皮肉翻卷的伤口才刚刚开始结痂,此番趟过血海,与无数强大的怨魂对抗,又重新撕裂了伤口。 “先前受了点小伤还没愈合,流点血很正常。”她一边解释,一边一圈一圈褪掉血染的布条。 触目惊心的伤口霎时暴露出来,即便有二层塔中灵阴之气温养,伤口已经完全结痂,但是看起来依旧恐怖异常,有一处甚至凹陷下去,几乎能够看到骨头。 黑衣眉头一动,又多看顾长月一眼。 她只觉得顾长月虽生得娇艳欲滴,说话做事偶尔会有些无耻,但骨子里的硬气却一点儿也不输于任何男修,叫人折服。 双臂伤成这幅模样,不说疼痛,光是看着都叫人心寒,况且从伤口的愈合程度来看,想必正是幽冥寨中怨魂所伤,怨魂伤人的疼痛是仙器伤人的数倍,已然超过了修士本身所能承受的范围。 而此时此刻,顾长月为自己包扎,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的伤口,整个过程中始终保持着淡然的笑意,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就在黑衣胡思乱想之际,顾长月已经在手臂上缠上了新的纱布,她拍了拍手,精神焕发地从地上站起来,道:“好了,黑衣前辈,我们继续吧。” 黑衣却不动,指着洞穴的尽头,道:“踏过血海便是经过了考验,剩下的路就自己走吧,我就带你到这里了。” 顾长月显而易见地怔了怔,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黑衣。 黑衣挑眉,“怎么?怕了?” 顾长月道:“黑衣前辈你确定是你带我到这里的吗?从结界到这对岸只是一条血河而已,若没有你我也能看到怎么走,况且经过血河的时候你一直冷眼旁观好不好?你别骗我了,你之所以出现在这里,为的不就是告诉我什么三界六道,什么洪荒远古吗?” 黑衣脸色微微一变。 顾长月嗤笑一声,道:“这幽冥寨原本就存在于这里,又不是你和你背后的人将它移至这里的,你们只是发现我们来了,或者预料到我们会来,所以侯在这里等待罢了,以为我好骗呢?” 黑衣被说中心事,静静地看着她,眼中似有暴风袭来,不过片刻之后又恢复了平静。 顾长月说的没错,他们不能插手三千世界任何一境的事情,无论是顾长月重生还是改写命运,他们都只能看着,不过庆幸的是,一切都在往最好的方向发展。 顾长月寻到仅存的鬼修,开始发掘封印的鬼道资源,一步一步,慢慢扭转。 而这幽冥寨的机缘,本就属于她和叶释寒,不,根本就属于仅存的鬼修。 这是鬼宗的逆袭,也是鬼道的逆袭。 就算她不来这里,他们也会寻到。 顾长月见她沉默不语,笑道:“所以啊,黑衣前辈,莫要希望我会感激你,还有,我不知道你这样做具体是为了什么,不过我还是想告诉你……” 笑着笑着,眼神慢慢变冷,一字一句地道:“不管你有多强,你背后的人有多强,若是于我们无害便就罢了,但是,若你们胆敢伤害我最重要的人,那我发誓,我便是逆了天逆了神,我也会让你们付出代价,不要怀疑我说的话,我一定能做到,这是在向你们表明立场,也是对你们的一个警告……” 逆天、逆神的警告… 坚定而猖狂。 是的,她的自信已经不再是担忧自己是否能够得到别人的认可,而是在仙途之中,一定能够开辟出自己的道,保护自己要保护的人。 黑衣眼中的风暴已经平静,听她此言,却是嘴角一扬,笑了起来。 几分相似的脸庞,但是笑起来的神态却不同,有着让人心安的宁静。 她和声道:“你快过去吧,不要让你小师叔久等。” 小师叔?他在这里? 顾长月皱了皱眉,目光最后在黑衣的脸庞上停顿几吸,随后转身就走。 望着她毫无留恋的背影,黑衣摇了摇头,依旧笑得宁静安详,许久之后,叹息:“可真是像啊……前世,真的只是一个错误而已……” 说罢,黑色纱衣在空中飞扬起来,整个人像是水墨般散开,向洞穴上方飘去,片刻消失无踪。 顾长月顺着洞穴往里走,越是向里,阴气越浓,她甚至能够感受到身上冰冷的刺痛,想必里面的阴寒之气于她来说,承受起来还是有些困难。 将近半盏茶时间,前方出现一面黑色的石墙,原来已经走到尽头。 石墙并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倒是前方有着一池清水。 清水安静地躺在无光的洞穴里,却像是在阳光下般,一点一点的潺动,明晃晃的。 此水,正是小屋之外流淌的清水,类似忘川之水。 清水中除了中央伫立着一块及腰高的小石台,石台上放了个白色的水晶盒子,盒子里泛着幽蓝色的光芒。 那光芒并非什么东西散发的光芒,而是一道凝实的光点,看起来像是眼睛的形状,幽幽地亮着,周围牵动丝丝雾气。 顾长月能够感受到,整个洞穴中冻伤人的阴气便是来自那团幽蓝色的光芒,而她就是隔了老远站着,也能够感受到其隐隐间散发出来的力量。 不仅如此,她甚至感受到自己体内的力量全部冻结起来… 不,不应该是冻结,她清楚自己体内的阴灵之气依旧存在,只是无论她怎么尝试都无法运用而已,就像是在整个幽冥寨中的阴气,很浓郁,却不能为人所用。 所有的一切都被石台上的光芒左右着。 看着石台上的那团光芒,顾长月皱了皱眉,不敢轻举妄动。 她相信,尽管这里没有别的危险,但是自己若是妄图靠近,必然会尸骨无存。 幽蓝色光芒的气息太强,恐怕能够与地下城最深层媲美,幸而那幽蓝色的光芒似乎是被锁在了白色的水晶盒里,气息扩散并不远。 如此说来,她倒是有些疑惑,自己根本没有办法接近那个东西,来到这里又有什么用? 不过她也不就此放弃,既然来到这里,说明上天给了她机会,总不可能让她这样无功而返,再者,看黑衣的模样,似乎比她自己还要胸有成竹。 她短暂地思索半响,抬头打量着眼前的空间。 这里似乎除了石壁,就是那一池清水中的石台。 顾长月的目光一一扫过每一处,不放过每一个细节。 可是,逡巡一圈之后,并未有任何发现。 石壁是黑色岩石形成,上面凹凸不平,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水中的石台更普通,是用玉石打造,光滑地连一个刻痕也不存在,更别说有阵法铭文之类的东西。 “这是怎么回事?不可能会没有办法。” 事实上,如果小师叔在就好了,以小师叔的力量,想要拿到那块幽蓝色的光芒恐怕是轻而易举。 想到叶释寒,她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黑衣的话,“你快过去吧,不要让你小师叔久等。” 不要让小师叔久等…不要让小师叔久等?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小师叔就在这里?只是,她分明只看到了走到尽头的洞穴,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到底怎么回事? “不要让小师叔久等……”她反反复复念叨着这句话,片刻,目光一亮,定格在了清水之上。 这就对了,空间符篆。 第190章 ,璀璨 外行做内行的事情,反倒不用忌讳太多。 横竖都不懂,不如用自己认为最好的方法试一试。 顾长月下定决心,又将骨片从纳戒之中拿出来,随后毫不犹豫地扔向中间黑白分明的阴阳八卦。 而没有想到的是,骨片一旦落在阴阳八卦之上,便有一阵狂风席卷。 似乎是骨片之中的鬼魄感受到了来自阴阳八卦的气息,纷纷嚎叫着自骨片中飘出,围绕阴阳八卦旋转。 阴森的鬼气,呼号的冷风,阴阳八卦之上,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整个图像中亦是飞出无数的鬼魂,漆黑虚渺,密密麻麻,与骨片中不断涌出的鬼魄缠斗在一起。 许久,也不知道是阴阳八卦图里的鬼魂吞噬了骨片中的鬼魄,还是骨片中的鬼魄吞没了阴阳八卦图里的鬼魂,或者是相互吞噬,只见漂浮密密麻麻漂浮的鬼影缓缓减少,最后全数沉寂。 阴森的狂风也随之消散,阴阳八卦黑白两级融合在一起,升起一缕红色轻烟。 轻烟在空气中凝聚,竟是一张漂浮在八卦盘上的飘渺的符篆图样。 顾长月目瞪口呆,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运气竟然很好。 其实这也算得上是偶然中的必然,正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表面,如若顾长月是一名阵法师或者符篆师,面对这样的情况,必定是要从阵法和符篆本身入手,去想方设法解开其间的玄机,故而绝对不可能想到随便扔个东西过去就能够让其产生变化,既然如此,想要寻到空间符篆的核心位置并不容易。 相反,顾长月并非阵法师,也不是符篆师,再加上因为那幽蓝色光芒的关系,体内的阴灵之气都被封锁,无法施展法决,所以她只好用最直接最简单的方式,倒没有想到就这么随便一扔,就轻易就将其解开。 当然,这随便一扔的东西正好是鬼道仙器。 偶然中的必然,并没有错。 随着阴阳八卦图案转变为符篆图样,整个八卦盘一边开始旋转,一边变得凝实,而当八卦盘八个方位身上的卦象图案重组之后,整个八卦台已经如同一块石台般伫立在水池里,将顾长月脚下的土地与水池中央放着幽蓝色光团的石台连接在一起。 顾长月感觉到其间的阴气被阻隔开,体内的阴灵之气瞬间得到释放,再也不受任何物体束缚,整个空间之中,唯有幽蓝色的光团寒冷凌厉。 她总算能够接近幽蓝色的光团,只不过似乎还是不能用手去触碰。 那幽蓝色光团所散发出来的阴气虽然被刚刚启动的八卦盘阻隔,但是本身还是携着强大冰冷的力量,并没有丝毫消弱。 顾长月想,若是想将它拿到手里,恐怕还存在极大的问题。 她暗暗沉吟片刻,手中握住法决,燃起一缕鬼火,小心翼翼地走上八卦盘形成的石台。 犹如想走在坚硬的地面上一般,石台并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倒是中心的符篆飘渺闪动,红色光芒幽幽扩散。 顾长月走到符篆边蹲下身子,将燃着鬼火的手指接近符篆,只听“嗤”的声响,符篆周围的空气如同水波般荡了荡,接着闪过数条红色闪电般的光线,鬼火被淹没。 好强大的力量,看来必定是形成这个空间的空间符篆了。 只不过这符篆又被固定在八卦阵盘上,若是想要摧毁,必得先将八卦阵盘一同摧毁,这样才能恢复原本的空间。 而想要摧毁整个八卦阵盘,想必必得先拿到水池中央小石台上的幽蓝色光团。 拿到光团,阵法损毁,空间亦损毁。 空间损毁,才能重新回到小屋之中——从小屋中走进来的时候,顾长月便已经注意到饿鬼道与地狱道所合成的结界是个单向传送阵,只能进不能出,若是想要出去,必定要将整个洞穴毁坏,只是她没有想到,这里竟然会有空间符篆。 眼下的问题是,她该如何拿到光团? 顾长月思考半响,最后又看了符篆几眼,才从地上站起来,颇为谨慎地走到搁置幽蓝色光团的石台边,开始细细打量。 搁置蓝色光团的石台的确光滑无比,连一点痕迹也没有,更看不出藏有任何机关,顾长月也确实看不出上面设置了机关。 至于存放幽蓝色光团的水晶盒虽然尽可能地在压制幽蓝色光芒的阴气,但是除此之外,仿佛找不出任何可以利用的地方。 她甚至用鬼火焚烧了一次,石台和水晶盒子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幽蓝色光芒依旧被装在盒子里,阴气森森。 如此… 想要得到那幽蓝色光芒,还是得自己就这么亲手去拿。 她将目光收回,落在八卦盘中心飘渺不定的符篆上头,片刻之后,仿佛是做了什么决定般,点了点头,旋即抬手一挥,将阿丁自纳戒之中放出来。 许久未曾获得自由的阿丁刚刚落地,便偏过头来看她,瞪着一对碧绿色的眼睛,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极为无辜。 顾长月觉得可爱,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它的头发,然后指着中心的符篆,道:“阿丁,你去符篆的位置,待会儿一旦感受到我鲜血的力量,就立刻将那符篆撕掉,记住不要掉以轻心,那符篆的力量不容小觑,不过尽管如此,你也一定要死死拽住,知道么?如果其间稍有差池……” 她顿了顿,吐出最后几个字:“我们就彻底完了……” 那幽蓝色光团气息暴戾,自己要拿到它必然会被其阴戾之气反噬,甚至伤及经脉,如果阿丁不能够将符篆撕下,空间无法摧毁,那么他们只能被困在这里。 重伤加上被困,谁也猜不到会发生什么。 相反,若是阿丁能够撕掉符篆,空间破碎,他们就能够与叶释寒相遇。 黑衣的话犹在耳边:“不要让你小师叔久等……” 她告诉自己,空间一旦损毁,她就能见到小师叔。 无论如何,只要能与叶释寒相遇,就算她在拿幽蓝色光团的过程中身受重伤也没有关系,左右也有叶释寒在。 而那空间符篆虽然强大,不过若是以血为引,阿丁的力量会瞬间爆发,再加上自己让鬼火烧遍整个空间,借此,阿丁一定能够顺利撕掉符篆。 阿丁将目光从她的身上移开,落在符篆之上,乖巧地点了点头,然后足尖一踏地面,身子轻灵地飞起,片刻后落下,已经是在符篆的旁边。 它转过头来看着顾长月,咧嘴一笑。 顾长月想了想,又道:“还有,如果有可能,把那符篆给我拿回来。” 大师伯是符篆师,这空间符篆于大师伯而言必定具有一定的价值。 阿丁听明白她的话,点了点头。 顾长月微微一笑,“好了,开始吧。” 她屏气凝神,全身蓦地燃起幽蓝色的鬼火。 好了,就现在了。 她紧紧咬着牙关,将手伸向幽蓝色光团。 只是就在这时,头顶忽然响起幽冷的声音:“阿月……” 是叶释寒的声音。 顾长月的手停在半空,欣喜地转身,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可那里空无一人。 “小师叔?”她试探的唤了一声。 她话音刚落,空间中叶释寒的声音便再度响起,“我可以看到你,但是我不能强行撕裂空间,你太弱,会受到空间毁坏的牵连。” 顾长月倒不在意这些,而是松了口气道:“小师叔,是你,太好了,这里的空间符篆和阵法是连在一起的,只有拿开这块光团,才能撕掉符篆,可是这块光团很强,以我的力量拿到它必然会受到恐怖的反噬,不过你在这里就好了,我就算受了伤也没关系,我打算现在就把它拿下来。” 她一口气道完心中的想法,显得有些激动。 没有什么是比在这种情况下遇到小师叔更好的了。 其实一开始她是很不确定的,担心若是空间破碎,小师叔根本不在… 那种担心被她藏了起来,不愿表露,毕竟她很清楚,微妙的担心都会一个人她退缩不前。 在这样的时候,这样的地方,并不容她退缩。 不过这下好了,心中的那种担心被彻底摒弃,剩下的就是胸有成竹和自信满满。 而空间中,叶释寒的声音不知为何停顿许久,再度开口的时候却只简简单单地道:“那是忘川星河中的一颗灵魂之眼,你拿它,会很危险,不过……” 他微微一顿,最后几个字是并不真实的温和,“不怕,我在。” 这意思明显就是叫她继续。 顾长月应了声是,幽蓝色的鬼火哗啦一声包裹全身。 这一次鬼火摇曳,竟比先前还要旺盛璀璨。 她抬起右手,缓缓伸向石台上的幽蓝色光团,同时,左手紧紧地拽住牵引阿丁的丝线。 渐渐地… 靠近了… 最终,握在手中… 同时,左手划过丝线,殷红的鲜血,顺着丝线而下。 “哗……” 冰冷阴寒的戾气,像是狂风骤雨般,从她的手掌传遍全身,瞬间就将她整个人包裹在血腥而扭曲的黑暗之中。 幽暗地狱,百鬼齐呼,挣扎的血尸,惊恐的绝望,活生生的摧残,以及撕心裂肺的痛… 她所能感受到的,就只有这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折磨,甚至比在地下城中魂室之内遭受的折磨恐怖上千倍。 她的脑海之中除了这些,她什么也想不起来。 但坚持着一种信念,她的手还死死地抓住那灵魂之眼,即便她的身子已经完全僵硬,最终如同落叶般笔直地下坠,噗通一声,坠入冰冷的水中。 空间碎裂,一切烟消云散。 “阿月……阿甲,去找阿丁……” 黑色的天幕之下,清澈见底的大河蜿蜒流淌,水中火红的曼珠沙华一路铺展,清风徐徐,红色的光芒随风摇曳,嫣然璀璨,就仿若无数漂浮在河面上的闪烁不定的河灯。 此时此刻,绽放曼珠沙华的清澈河水里,一抹娇小的身影沁入冰凉的水中,缓缓坠下,黑色的长发,火红的衣衫肆意飞舞,美丽的脸庞在透彻的清水中,眉头轻皱,仿若隔了久远的时光般恍惚不定。 距离她不远处,黑衣男子紧紧跟随,最终在水中拽住她的手,缓缓将她拉近,揽到手臂里。 绝美的男子隔着晃动的水波看着她,燃烧着浅紫色火焰的双眸幽深蛊惑,仿佛沉寂在久远的梦里。 一红一黑,像是两道晕开的彩色染料。 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远处的黑色小屋中,有幽蓝色的光点升起,像是萤火虫般慢慢飞遍了曼珠沙华盛开的河道。 空气中散开奇异的花香,不沉不腻,淡淡的,甚是清爽。 蓝与红,交相辉映,美得让人迷醉。 “咕嘟嘟……” 这时,一丛曼珠沙华丛间,一个身着黑衣的美丽孩童从水中冒了出来,脚尖轻轻地点在一朵曼珠沙华之上,不管湿漉漉的长发和衣衫,抬头望着漫天幽蓝的光芒,张开嘴无声地笑着。 它的手中提着一个红衣女孩,女孩脸色苍白,紧闭双目,被它拽住一缕头发提在手里,就像是纸风筝一般,在风中荡来荡去。 女孩的手里死死拽着一张符纸。 两个古怪的孩子,却并不影响画面的美丽。 远处的河岸边,那是支离破碎,血水恒流的战场,好不容易杀完长千上万只凶残人鱼的蓝前辈与暮云埃同时垂下手中的剑,望着漫天幽蓝色飘扬的星辰,震撼不已。 暮云埃难掩惊色,脱口:“那是什么?” 蓝前辈负手而立,没有回答。 倒是黑色的天幕上,有个女人的声音低低响起,“那是……我赠送给那丫头的礼物,可是,她好像看不到呢……哎……” 这声音很轻很轻,就像风一般,划过长空烟消云散,唯留下长长的叹息。 第191章 ,曲终 而当整个幽冥寨被笼罩在红蓝交替的光芒中的时候,浩瀚大陆西部,火红的骄阳忽然被黑暗掩埋,天际垂下黑色的幕帘,弥漫着白色浓雾的奇石山脉背后,那连绵起伏的一线浅色轮廓间,缓缓升起无数幽蓝色的光点,不过瞬息整个奇石山脉便被染成了幽幽的蓝色。 仿佛沉寂无边星海,亦仿佛置身浮空异世。 三山五岳,纵横沟壑,一泻万里。 天地万物,皆被笼罩其中,茫茫一片。 自然美景,美不甚收。 偶尔有数颗最亮的光点划过天际,拖着长长的尾巴,迅速消失,仿若流星。 这些时日来,一直在幻境之中幽幽转转,近乎耗尽耐心的修士们,无论正道修士亦或者魔道妖人,此时此刻,皆是被这等异象所吸引,纷纷驻足观望,眼中难掩惊艳之色。 此等异景,还当真绝世空前。 一条幽冷的黑色湖泊边,满脸疲惫苍白的粉衣少女忽然来了精神,蓦地伸手拉住身边红衣男子的衣袖,激动地语无伦次:“哇,好美,君临君……恩人魔修,你快看,蓝色的星星,漫天都是的,蓝色的流星,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异象现世……” 正在湖边的柳树上做记号的君临无故被寻莫一拽,手上的匕首险些落在地上,还好他反应敏捷,手腕一转便将匕首稳稳地接在手里,心里不耐。 这又是怎么了? 一路走来,寻莫可没少给他添麻烦,堂堂桐清门南院掌教千常尹的独女,竟然怕虫子怕妖兽怕天黑,次奥,这还不算什么,就是稍微长得有点寒碜的魔修,都会吓得她抖得跟筛糠似得,如果不知道寻莫的身份,他简直怀疑自己到底救了个什么奇怪的东西,兴许就是凡人的胆子都比她大。 可作死的是,想他一个结丹真人竟然没办法对她这个筑基期小丫头发火,也没办法将她一个人随随便便扔在一个地方自己离开,只要她一哭,他就得缴械投降。 他不是没见过女人哭。 自入魔以来,他杀人从来不讲原则,无论男女老少,只要血主让他杀,他就听听话话地杀,而那些垂死的女人哪一个不是哭得稀里哗啦跪下求他饶命?他连眉头都不会皱,照杀不误,可偏偏这个寻莫,瞪着一双大眼睛盯着他,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流,默不作声,这可怜装得… 总叫他唉声叹气地忍受她各种胆小,忍受她做出各种出人意料的事情。 他深深觉得,她就是他今生的劫数,今生的克星。 该死的劫数,该死的克星。 一想到一路上自己做过的所有匪夷所思的事情,他就气得咬牙切齿,被寻莫这么一拽,又是怒从心起,偏过头来正欲发火,却见寻莫黑色的眸子清澈灵动,宛若一滩清水,倒映着难掩的欢喜。 她的脸庞很瘦,甚至因为没有足够丹药的缘故,有些病态的苍白,此番笑起来的时候恍若一朵摇曳在风里的白色花朵,无端端惹人怜惜。 所有的脾气都在瞬间被熄灭,他懊恼地收起手中的匕首,暗骂自己一声傻逼,然后随她一起望向眼前的异景。 只是昙花一现,好景不长,这奇景不过闪现一瞬,很快便沉寂无声。 似乎当所有的蓝色光点纷纷升向高空,漆黑的天幕便渐渐淡去,黑色退散,太阳重新刺破云层,探出锐利的光芒。 望着渐渐恢复的天空,寻莫意犹未尽,许久之后收回目光,才发现周围的景致有了很大的变化。 河岸两边毫不真切的暗灰色幻境已然化为乌有,她和救命恩人深处一条峡谷之中,身边绿树环绕,感觉不到一丝灵气。 震惊中的君临比她更先回过神来,只觉头顶的太阳变得真切而且炽烈,忍不住伸手套上红色的风帽,将脸庞遮盖在下头,只露出轮廓分明的下颚。 他道:“异象现世,幻境空间破了。” 寻莫一怔,喜道:“幻境空间破了?意思就是,我们不用在里面兜兜转转了,我们出来了,那太……哎呦……” 说到高兴处,不慎牵动伤口,忍不住痛呼一声。 “你小心一点。”君临下意识地伸手扶她,不用丝毫力气就将她拽了起来,她轻得像是一片羽毛。 寻莫咬牙忍痛,脸上的喜色却不减,忽然反手握住他白皙修长的手,道:“我没事的恩人魔修,你别担心,你看我们出来了,我们终于出来了,呵呵,果然是天无绝人之路,对吧?你都不知道这段时间我多愧疚多自责,我总是觉得是我连累了你,现在好了,出来了,我们今天的运气可不错,看到了异象,又走了出来。” 君临没想过她会拉自己,忽然感觉到她手心柔柔的温暖,心跳竟偷偷地快了几拍,说不出什么滋味。 他摇了摇头甩开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平静地道:“既然出来了,就走吧。” 同时偷偷地将自己的手从她的手心抽出来,藏在衣袖里。 寻莫没有听出他的深意,点了点头,随后好奇地问道:“嗯,我们现在怎么走?去哪里?” 君临滞了滞,感情着寻莫的意思是还想跟着他? 他有些郁闷,好歹也是正道大派的千金,怎么这么没脑子?他毫不客气地道:“都出来了你还想跟着我?” 寻莫一怔,“啊?” 君临有些气急,“千寻莫,你是正,我是魔,在这浩瀚大陆之上,我们正魔向来就势不两立,我帮你到这里已经仁至义尽了,鉴于你赔了我这么久,我今天不杀你,走吧,下次若是再见,你若不杀我,我却未必会手下留情。” 寻莫总算明白他的意思,心里的喜悦顿时一落千丈:“下次见面为什么要相互杀来杀去?你救了我的命,我应该一辈子感激的。” 对于寻莫来说,在她最绝望之际救出她的人是君临,心里的感激自然不会少,再加上君临虽然嘴巴毒,也老是嫌弃她碍手碍脚,却也没有狠心地将她抛下。 他们在那条河边走了很久很久,黑白交替,还总是遇到奇形怪状的妖兽,每一次都是他挺身而出,护她周全。 这样的人,即便是魔修又怎么了? 反观那些正道修士,如临芷和寻启这般,还不是一样为了自己而做出那般卑鄙无耻之事? 想到寻启,她的心里微微一痛,那个她真心真意付出的人,竟然要她滚去死。 那个时候,都怪她自己蠢,怪她自己笨,识人不清。 她深呼吸一口气,继续:“你是魔修怎么了?我只知道你救了我,是我的恩人,永远的恩人,所以别说这样的话,不管什么时候见到你,我都不会杀你,你若是要对我动手,我……我大不了还你一条命就是了,魔修恩人,我是真的很感激你,我说过,我会报答你的。” 君临看着寻莫,眼神像是在看怪物。 这世上谁还会将救命的恩情看得这么重要?修士之间你争我夺,上一秒还是朋友,下一秒就是敌人,也只有这个千寻莫这么较真。 当然,若她不为这样的事情较真,也就不是千寻莫了。 君临突然有点想笑,千常尹,当年一从他背后刺来的一剑险些没要了他的命,如此老谋深算、果决狠辣的人,怎么会教出这样的女儿? 笑归笑,他还是一本正经地道:“你的话我当是记下了,你快走吧。” 那知寻莫同样一本正经地道:“我不走,我就跟着你。” 君临一惊:“你跟着我?跟着我做什么?” 他忽地想到什么,狐疑地打量着她,“莫非你……你莫不是见我长得帅……我告诉你,你还在玩泥巴的时候,我和你爹就已经打得你死我活了,他还险些刺死我……” 寻莫也是一惊,赶紧摆手,解释,“喂,你别误会,我没有那个意思。” 说着低下头,双手紧张地搅着腰带,“其实是这样的,这次出来遇到这么多事情,我才发现我真的很没有用,爹爹那么疼我护我,我却不听他的话,喜欢上寻启,竟然还为了寻启和他反目,如今更为了帮寻启寻到他想要的草药,独自跑进幻境空间,我想爹爹一定特别担心,也特别失望,所以,我不愿就这么回去。” 她忽然抬起头,坚决地道:“我要去历练,我要学会很多东西,然后再回桐清门,证明给爹爹看,我以后都不会让他再担心了,不仅如此,我还要反过来保护他,让所有人都不能伤害他。” 她嫣然一笑,道:“但是我实力不济,一个人走南闯北就怕被骗,说不准一不小心就被傻掉了,如此想来,倒不如跟着你,我知道,你虽然嫌弃我,但是却没有害我的心,你是好人。” 君临突然觉得,无比蠢笨的寻莫此刻还真是有点聪明。 他的确不会杀她,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原因。 而就在他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对一个正道修士手下留情的时候,这个正道修士却全心全意地相信他,他的心里多少有些动容。 “可我终归是魔修,总是要回魔宫的,到时候你怎么办?况且,我们魔道还要商讨如何对付你们正道,你作为桐清门南院掌教之女……” “恩人魔修,我知道这样很让你为难,不过你放心吧,我只是跟着你见识见识,如果你们魔教有事相商,我就立刻回避,我也不会暴露身份,给你添麻烦,对了,我有很多很多灵晶,你缺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买,我还有爹爹给我法宝,有聚品阁的牌子……” 寻莫如数家珍,将自己认为值钱的东西都拿了出来。 君临看在眼里,什么法宝什么牌子都甚为珍贵,也有不少保命的底牌,却无一样关系到桐清门的命脉,想来千常尹也知道自己的女儿不靠谱,担心她拿了好东西糟蹋了。 望着她不断翻出的东西,他忍不住打断她,“好了好了,别翻了,我会少这些东西?你跟着我可以,最重要的就是别添麻烦,还有,别插手正魔之间的事情,那对你没有好处。” 寻莫顿时喜不自胜,“恩人魔修,你放心,我一定会听你的话。” 君临点了点头,折身就走。 寻莫跟在他的身后,“我们现在去哪里?” 君临捏了一张刚刚收到的符篆,道:“先去坊市,然后去南边。” 寻莫问:“去南边做什么?魔道都会去南边吗?” 君临没有理她,她忽地想到什么,捂住嘴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不问这些。” 走了半响,又问:“对了,我觉得我总不能恩人魔修恩人魔修的称呼你,可是叫你君临又不礼貌,你不是说我还在玩泥巴的时候就已经和我爹打得不可开交了吗?看来你们相差不多,干脆我叫你叔叔怎么样?君临叔叔?” 君临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 说真的,他当年的确与千常尹打得不可开交,但是以他的实力,不过与千常尹过了十多招便被一剑刺得半残,两者之间的悬殊可见一斑。 当然,除此之外,悬殊大的还有年龄。 他比千常尹年轻多了。 寻莫见他失态,吓了一跳,忙关心道:“君临叔叔,你没事吧?” 君临险些没有忍住,咬牙切齿地道:“什么叔叔?你敢再叫一声叔叔试试?你既然跟着我,那就隐藏身份做我的下属,叫我主人。” 寻莫愣了愣,乖乖地喊了声:“主人。” 君临心头的火气渐消,开口问道:“你是不是也该给你父亲传个传讯符过去?否则你父亲以为你死了。还有,最好不要提你和魔修在一起,我不保证他会不会立刻提着剑出现在我们面前,我不想再吃他一剑了。” 只是说完这话,他又恨不得给自己一拳。 想想当年千常尹刺他的那一剑,现在都还隐隐作痛,而他不仅救了千常尹的女儿,还帮助千常尹的女儿。 这事情他都觉得有点玄乎,而且特不真实了,但是还是发生了。 罢了罢了,以寻莫的性子和心机不会阻碍他做任何事情,至于他本人,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有时候祸害别人的手段还无比阴险,但是却也没有无能到利用一个小姑娘的地步。 如此,一起也是无妨的。 寻莫没有想到他想得这么周到,当下便满脸崇拜,“哇,恩人……不,主人,你可厉害了,连这个都能想到。” 君临不动声色,从纳戒中取了件红色袍子扔给她:“先把这件外衣披上,等到了坊市再给你乔装一下,走快些,你们正道不一会儿定会有人过来。” 果然,两人离开将近半个时辰之后,便见长空中法宝呼啸,片刻落在峡谷的山头。 浩浩荡荡的一行,竟有上百多人,为首的是玉衡真人欧阳靖堂,身边还有绿衣打扮的顾长乐,除此之外,也有部分金铃派,五子崖以及桐清门等正道门派的长老和弟子。 这些正道众人同被困在幻境空间中有了一些时日,直到方才异象现世,幻境空间破碎,方才聚在一起。 此番落在这座比较高朗的山头,除了等待更多的正道弟子,最主要的目的便是前来查探异象现世的缘故,只不过那异象来得莫名其妙,去得也不留痕迹,没有人知晓怎么回事,便是元婴期的玉衡真人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顾长乐眼尖,一眼便望到另一条峡谷中的蓝前辈和暮云埃。 “师尊,那是蓝前辈和暮云师叔。” 欧阳靖堂一怔,目光一扫,果然如此,当下不敢马虎,吩咐身后的人道:“浩然派众弟子,立刻随本座下去。” 然后,一行人呼啦啦地降落在蓝前辈和暮云埃身后,当即行礼,“见过蓝前辈,见过开阳首座。” 蓝前辈和暮云埃早已从那幻境之中回过神来,心情复杂,一直都未曾言语,眼见浩然派弟子纷纷聚集而来,不由对望一眼,最终长叹一口气。 没有想到,顾长月两师叔还真的抢先一步拿了里头的东西,还真的不应该小瞧他们。 罢了,愿赌服输,既然是输了,那也就是没有缘分。 蓝前辈摇了摇头,对一众弟子道:“都起来吧。” 欧阳靖堂当先上前一步,“弟子愚钝,还望前辈解惑,不知方才为何会有如此异象?” 众人凝神屏息,都很想知道怎么回事。 便是向来不愿被人忽视的顾长乐也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竟然也来不及多看暮云埃一眼。 暮云埃看在眼中,心里不是滋味,倒不是因为顾长乐不是滋味,而是想到自己为了顾长乐对顾长月做的那些事情,简直是悔恨不已。 可是悔恨有什么用? 重来一世,阿月没有他,过得却是极好的。 阿月的心里,自己已经不重要,自己连一个小师叔都不如。 想到这里,不由握紧拳头,也不愿多看顾长乐一眼,将目光移开。 而蓝前辈听闻欧阳靖堂的话,眸光中光芒闪烁,片刻后,言简意赅地道:“原本是个幻境空间,被人破坏之后便出现了这等景象,倒不是什么异象。” 说罢,又道:“你等也莫要寻了,都回去吧,如果本座记得没错的话,浩然派的大比应当不过半月就要开始了吧?” 闻言,众人皆是一愣。 如果说异象现世的缘故就这么简单,还当真没有人会相信,可是化神期真人发言,谁又敢提出质疑? 浩然派不敢质疑,别的门派更不敢,毕竟此番聚集在这里,实力最强的也只是元婴真人,与化神期真人根本无处可比。 众人应了一声,纷纷散去。 “对了,暮云师叔……” “对了,这位前辈……” 正当众人御器撤退之时,有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一个是出自顾长乐,还有一个则是出自一名身着灰色道袍、面色憔悴的中年男子。 众人的目光都聚集过来,落在两人身上。 顾长乐没有想到有人与自己同时开口,有些不悦,但是瞄到中年男子衣领上的标志,便立刻隐藏心中的不悦,礼貌地一笑。 这中年男子不是旁人,正是桐清门南院掌教千常尹。 暮云埃不欲与顾长乐多言,当先便看向千常尹道:“不知千掌教唤我师尊何事?” 千掌教看了眼暮云埃,随后道:“小女千寻莫不慎闯入幻境空间,千某手中虽有小女的魂灯,但是因为空间的缘故,魂灯被斩断,千某再也无法感知小女的生死,好在千某在小女身上施了桐清门独有的桐清之息,这种气息除了千某,便只有元婴后期实力的修士方能闻到,只要小女还活着,气息就不会散去,不知在空间中时,前辈可有闻到过?” “千掌教的女儿?”蓝前辈皱了皱眉,随后摇了摇头,“本座未曾闻到过任何独特的气息。” 蓝前辈也没有说谎,这幻境空间如此之大,桐清之息也只能在一定的氛围之内方能有效,他怎么可能闻到? 这千掌教想必也不是不清楚,可如今关系到爱女生死,故而抱着侥幸的想法问上一问。 哪想千常尹爱女心切,本来一丝希望又被扑灭,整个人晃了晃,险些晕倒在地。 好在他身后一众弟子迅速将其扶住。 其中一名结丹中期修士劝慰道:“掌教莫急,说不定那丫头贪玩,出来之后去了别处,我等再寻上一寻,没准就能寻到。” 千常尹摆了摆手,一个人面色晦暗地顺着峡谷,一步一步往峡谷深处走去,也不知是否听到那结丹中期修士的话,甚至连蓝前辈也忘了招呼。 桐清门一行弟子赶紧跟在后头。 蓝前辈倒也没有责怪之意。 顾长乐方才被打断,此番又想重新来过,关心一番暮云埃,可是蓝前辈却大手一招,道:“我等也回去。” 根本没有给她任何说话的机会,挥起法宝便呼啸而去。 暮云埃紧随其后。 顾长乐有些不悦地跺了跺脚,回头望了眼峡谷深处,眼中闪过厉色。 欧阳靖堂以为弟子是觉得委屈,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好了乐儿,我们也回去吧,大比就要开始了,这一次可是你表现的好机会。” 顾长乐愣了愣,随即展颜一笑,志在必得:“是,师尊。” 所有不悦的情绪都被一并抛除,而关于方才所见的异景,虽然有些介怀什么人寻到了宝贝,但是想了想,一定是被蓝前辈得了,否则也不会对他们隐瞒。 既然是蓝前辈拿到手里,她作为一名筑基中期弟子,自然不敢过问,当然还有一种奇怪的平衡心里,蓝前辈本身就强大,拿了什么法宝也就拿了,左右不会对她有什么害处。 说起来,不仅是她,几乎所有修士都是这般想法,故而会没人寻事。 事实上,并没有人注意到,就在异象降临,黑色幕帘拉开之时,有一道黑色身影如同鬼魅一般,拢着一个红衣女子,鬼魅一般划过天际,消失得无影无踪。 其所去方向正是浮蚩山浩然派。 倒是带着一行队伍立在奇石山脉外的顾长风,凭借风灵根的敏锐捕捉力,瞬间感应到了什么,心里长久压抑的担忧终于缓缓放了下去。 那道微弱到完全不能察觉的冷意,和顾长月一模一样。 待异象过后,他也没有心思继续探寻,而是带着自己的队伍往回走。 一直在等待着想要见到紫灵儿一面的紫薰儿心中奇怪,忍不住问顾长风:“顾真人,我们为何就这般走了?” 顾长风淡淡地道:“首峰会武不过半个月,我等等到现在已经足矣,况且幻境空间已破,众位师兄弟已经安全,我们没必要再停留。” 紫薰儿迟疑,“可是……” 顾长风看着她,“你若愿意放弃首峰会武,那便等吧,其余人,我等此刻便回浮蚩山。” 众修士回答:“是,顾真人。” 紫薰儿咬了咬唇,不甘地回头望了一眼,终是放弃了继续等待的想法。 曲终人散,热闹了许久的浩瀚大陆西部,终是恢复了往常的宁静。 怪石嶙峋的奇石山脉沉寂在阳光之下,袅绕着薄薄的雾气,依旧神秘莫测。 第192章 ,醒来 漆黑冗长的梦里,她被浸泡在阴冷彻骨的水中,深寒的戾气仿佛化作熊熊大火,包裹全身。 深切的冰冷与炽烈的燃烧,四肢百骸近乎化为灰烬。 正如十八层地狱中血腥而绝望的煎熬,撕心裂肺。 这样的痛苦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久到她几乎感觉到身体沉入河底,与泥沙一同埋葬,岁月陈旧。 而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手腕被人握住,经脉之中被送入同样阴戾的寒气,横冲直撞,却奇迹般熄灭了燃烧的炽烈火焰,亘古如初,桀骜不驯。 黑暗中,她终于被扯出痛苦的深潭,然后缓缓地,缓缓地,一点一点,浮出水面… 顾长月忽地睁开眼睛,从噩梦中醒来。 弥漫着安神香的房间宁静安详,整齐的桌椅,简单的摆设,敞开的窗户,床头的香炉青烟袅袅,与窗外翻卷的云气丝丝缠绵。 灵气伴着清风从窗外徐徐吹来,扑面舒爽,长空似有鸟兽飞过,清脆的鸣叫远远荡开。 熟悉的居所,熟悉的感觉。 临月阁… 她已经回到了临月阁。 房间里没有人,但楼下却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听气息浮动的旋律…等等,气息浮动的旋律。 顾长月惊讶,自己竟然能够听到气息浮动的声音。 不仅如此,她慢慢抬起手,放在风吹来的地方,丝丝灵气就仿佛是有薄薄的丝巾,划过手背,仿佛她微微翻手,就能将其握在手里。 这样的听觉和感知,恐怕只有元婴修士方能如此。 她心中一喜,从床上翻身坐起,哪想丹田中陡然传来一阵被刀子搅动般的剧痛,忍不住吸了一口凉气,脸色苍白。 她半坐着停在床上,不敢乱动,只待良久之后,那种剧痛缓解,方才敢运转体内的气息,查探自己体内的情况。 然而不探不知道,一探吓一跳。 她体内的阴冷之气原本正常运转,可不知为何,到了丹田之中便被吸入一团透明的漩涡之中,迅速坠入漩涡底部,直到再次流转出来,没有任何变化,但是流转的速度似乎加快了几分。 这应当算是一件好事,毕竟体内气息流转加快,运用法决的速度也会相对加快,在打斗中必然能够占据相应的优势,可是,尽管如此,她依然怎么也笑不出来,因为她明显感觉到,丹田中的漩涡就在小花的根部,与小花连接在一起,竟如同一个活灵活现的生命般,有血有肉,甚至还有感情。 就在她用识海扫视它的时候,它仿佛也在看她,对着她欢快地笑了起来。 小花的枝叶微微舒张,美丽妖异,像是早就已经苏醒。 她一时间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在体内唤道:“小花,你是不是醒了?你根部的漩涡是怎么回事?” 小花的枝叶无风自扬,却没有声音,倒是它根部的漩涡像是婴儿般,咯咯地笑了几声。 声音清脆可爱,甜甜懦懦。 “哎呀,我的妈。”顾长月吃惊不小,赶紧退出识海,情不自禁地伸手抹了把汗。 莫非自己体内又多了个神器残魂?可这不可能啊,一个人的体内,怎么可能住两个神器残魂? 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怎的像是孕育的婴儿一般?不仅如此,它还会笑。 她脸色苍白,一脸茫然。 而更让她觉得奇怪的是,她分明能够感受到丹田中的力量已经积蓄到了快要将身体撑破的地步,但是却并没有想要晋级的感觉。 当真是说不出的诡异。 就在她全神贯注思考的时候,楼梯上传来几不可闻的脚步声,她从自己的沉思中清醒过来,偏过头来,看到如今已经结丹成功,容光焕发的木纾,喜道:“师姐,你结丹啦?” 走到楼梯上的木纾听到她的声音,先是一愣,旋即脸上露出惊喜不已的神色,只不过片刻之间,像是想到了什么,惊喜又转化为紧张,忙伸手制止顾长月想要起身的动作,喊道:“阿月阿月,天啊,你别动,千万不要动,师姐这就去叫人来,别动了啊!” 顾长月张了张嘴,还来不及说话,木纾便是身形一闪,从窗户翻出,消失无踪。 她愣愣地坐着,躺下也不是,起身也不是,好在她并没有纠结太久,窗户边又是数道身影闪过,久违的大师伯、二师伯、三师伯以及师兄沉曦几条人影已经站在她的床边。 大师伯依旧色眯眯地搓着手,对她嘿嘿滴笑。 二师伯翘着兰花指,眯缝着眼睛审量她。 三师伯手指滑过红唇,妖媚不已。 师兄神色冷清,面无表情。 每个人都没有变,但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顾长月却明显感觉到了一股怪异。 他们盯着她,不言不语。 木纾被挤到身后,不甘地探过头来,同样看着她。 她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不由有些心惊,想了想,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开口就道:“小师叔怎么样了?” 只是她问完之后又后悔了,师伯们看她的目光更怪了。 莫名所以。 她感觉自己的小心脏有些承受不住,小心翼翼地出声:“那个,各位师伯……” 话音未落,云中隐最先反应过来,伸手推了推身边的叶翩跹,“哎呦,小月月,莫管什么小师叔小小师叔了,让你二师伯给你瞅瞅先,老二,你傻啦?直愣愣的盯着做什么?还不快给我们小月月看看丹田里的那个东西怎么样了,她的身体有没有问题。” 临月阁的宁静就这样被打破。 叶翩跹厌恶云中隐,被他一推,一脸嫌弃,“你个死色狼,的猪手在往哪里放?” 云中隐也不客气,又推了叶翩跹一把:“推你一下怎么了?你还娇弱到不能推了?” 叶翩跹勃然大怒:“云中隐,信不信老娘毒死你?” 云中隐:“来啊来啊,来毒死我啊!” 顾长月扶额,这才是正常的大师伯二师伯… 两人作势要打,木纾和沉曦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离得远些才好。 崔二娘摇了摇头,发话道:“好了好了,别吵了,大师兄你给我闭嘴,二师姐,你快给月月瞅瞅,明日就是大比之期,可莫要带伤比试。” 吵闹中的云中隐和叶翩跹同时噤声。 片刻,云中隐低声道:“还不去给小月月看看?” 叶翩跹白了他一眼,白衣一撩,坐到床边。 随之而来的还有淡淡的药香。 他抬手,聚起一团柔光,放在顾长月的脉搏上。 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团柔光上,一脸担忧。 顾长月倒不紧张,她还处于愣怔之中,没有想到明日就是大比之期,自己这是睡了多久? 她的记忆停留在拿到灵魂之眼的瞬间,接下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却一点儿也不知道了。 想到灵魂之眼,她又是一惊,问道:“灵魂之眼……” “灵魂之眼有一半在你体内。”叶翩跹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慢悠悠地接口。 顾长月不可置信,“我的体内?” 脑海中旋即浮现出那团奇怪的漩涡,道:“莫非就是那团漩涡?” 叶翩跹点了点头。 云中隐安慰道:“小月月你莫惊慌,以你的体质和灵根,灵魂之眼入体绝对没有坏处。” 叶翩跹难得的符合,细声细气地道:“老色狼说得没错,二师伯帮你查看了一下,它和你体内的死魂面纱融合得非常好,你方才起来可能会引起一阵刺痛,倒无大碍,只是丹田突然增大容量有些不习惯罢了,现下好了,体内血脉本元也都稳定,应该不痛了吧?” 顾长月提了口气,果然再也没有丝毫痛感,但是她仍旧疑惑道:“痛是不痛了,可我感觉到自己即将晋级,但是那些力量仿佛被它牵制着,使我停留在筑基中期。” 叶翩跹微微一笑,解释:“没错,这只是短时间内的制约,待它与死魂面纱完全融为一体,便是你成功晋级之时,看你体内的情况,想必也快了。” 顾长月睁大眼睛,更加难以置信:“它与小花融为一体?灵魂之眼乃是忘川星河中的神铸石,只有它才能够照亮黑色的地府,如此说来,想必也阴戾不已,而小花同样不容小觑,两者竟能融为一体?对了,小花到现在都还没有醒来,不应该的。” 叶翩跹瞅了她一眼,道:“你道灵魂之眼是如何进入你体内的?正是感应到了死魂面纱的存在,两者因为同样阴戾,而向来习惯阴寒之气温养的灵魂之眼在忽然失去了阴气的瞬间,便主动选择了死魂面纱,至于死魂面纱,或许灵魂之眼完全融入之后,方能醒来。” “原来如此。”顾长月明显松了口气。 灵魂之眼对于她来说其实并不怎么了解,毕竟是鬼道之中很是重要的东西,完全能够与五大神器比肩,而古道一似乎也没有怎么具体地描述过灵魂之眼的用途,所以在她的印象中,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灵魂之眼就好比是幽冥地府中的十八层地狱,同样阴冷恐怖。 而这样恐怖的东西突然出现在她这个实力弱小的修士体内,她哪里能够不担忧。 听闻二师伯的话,她也就实实在在地放下心来。 当然,对于自己忽然变得敏感的听觉和感官,心中自然分外欢喜,怎么说都是赚了。 叶翩跹放开她手腕脉搏上的手,顺势撩起自己一缕柔顺的黑发,边揉边道:“不过好在死魂面纱衡量到你的实力状况,只吸收了一半儿,否则以你的实力,还真是承受不了。” 顾长月皱眉:“只吸收了一半?那还有另一半呢?” 叶翩跹嘻嘻一笑,道:“在你小师叔的三生轮回锁里。” 顾长月点了点头,又想起小师叔,问:“对了,小师叔他没事吧?” 这一问,临月阁里又陷入怪异的气氛中。 顾长月这下眉头皱的越发紧了,怎么自己一提小师叔,大家就这么奇怪? 她干脆将目光落在最好说话的木纾身上,木纾本想说些什么,被崔二娘一瞪,眉眼一弯,只得嘿嘿笑上两声。 这时,一直沉默不言的沉曦忽然开口,冷冷清清地道:“小师叔在地下城,刑老前辈寻他有事商议,小师妹莫要担忧,既然你身体大碍,那便好好准备准备,明日便是大比之期,也是我摇光峰自古以来第一个弟子参与首峰会武,可莫要出什么乱子。” 沉曦说得没有,大比在即,刚刚从昏迷中醒来的顾长月的确应该好好准备一番。 众师伯也觉得沉曦说得有理,纷纷献出打斗经验。 其中云中隐最为豪放,道:“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发制人,上去就给老子一顿胖揍,一拳打得那群小崽子鼻青脸肿,先从气势上就博回一层,哈哈,那些胆小的还不立刻跪地求饶?” 毫无疑问,对于云中隐的话,叶翩跹又要鄙夷一番,随后对顾长月道:“小月月可莫听他的,比试场上哪能说打就打?得以钟鸣为准。” 事实上,他从来没有参加过任何比试,也没有无聊地去观望过任何比试,只知道在每一届首峰会武中不断有钟鸣响彻,想来就是以钟鸣为准。 云中隐闻言,骂他人傻,“不先发制人,你难不成想我们小月月输给别人?你还是二师伯,不见你多为我们小月月着想。” 叶翩跹一气之下塞了颗浓香无比的固脉丹给顾长月,顾长月握在手里,就算隔着瓶子也能感受到温润的凉意,想必这固脉丹非比寻常,若是遇上强敌身受重伤,仅凭此一颗也能让伤势恢复个七七八八。 云中隐不服气,给了顾长月一颗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石子,道:“遇到娘娘腔这种,就往脸上砸,没关系,这就是一颗长了眼睛的石头罢了,连法器都算不上,更不是暗器,专打娘娘腔。” 顾长月默默擦汗,心里却有丝丝甜意。 永远都这么吵吵闹闹,却都不伤和气,这才有家的样子。 不得不再次感叹,此生当真是幸运。 最后崔二娘笑吟吟地道:“月月,三师伯教你的,遇到男修只需你微微一笑就什么问题都不怕了,至于女修,想怎么打,看你心情。” 顾长月点了点头,“是,三师伯。” 崔二娘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又道:“还有,别的事情都不要担心,师伯们都为你安排好了,你只要安心等待比试就行了,不过静君真人那里,还是得你自己去一趟。” 崔二娘所说的“别的事情”顾长月知道是什么,不由微微一笑,道:“弟子知道怎么做,多谢各位师伯。” 第193章 ,怪了 送走三位师伯,顾长月明显松了口气,不过想到众人的怪异,又有些不甘心。 木纾和沉曦与她许久不见,此番留下来陪她说话,她哪里肯放过机会,在相互了解了对方的情况,交流了最近过得怎么样后,立刻便问:“师姐,大家为何如此怪异?是不是小师叔出了什么事?” 木纾愣了一下,片刻后笑了起来,道:“小师叔哪里有什么事情?你也别多想了,大家之所以这么奇怪,其实……” “其实,一个灵魂之眼,确切来说应该是一对,就像人的眼睛,分为左眼和右眼,只有左右同时存在才算完美,不过这一左一右灵魂之眼往往重叠在一起,看起来就像是一块幽蓝色的光团,而所谓的你与小师叔一人一半,实际上是一人一只。” 木纾话音未落,沉曦的声音便在身后响起,平静没有波澜。 木纾不由回过头去看他,神色间有几分讶然,道:“师兄你……” 她正打算说点什么瞒下顾长月,却不想沉曦竟然真敢提这件事情。 正如沉曦所言,灵魂之眼本来就是一对,左右同时存在才算完美,自古以来,在所有的鬼道记载之中,其现世的次数虽然屈指可数,却没有一次被人分开过。 曾有关于鬼道奇宝的记载,远古时期有一位很了不得的鬼修意图将灵魂之眼分离开,用尽了所有办法,哪想最后不仅没有成功将灵魂之眼隔离,反而害得自己魂飞魄散。 从此之后,灵魂之眼便被看做是整体的一个,没有人能够成功将其分离。 然而在千万年后,幽冥寨中,分别认主的两大地府神器却鬼使神差地分别吸收了一只,就那般轻而易举地分成了两只。 原本这除了能够说明顾长月与叶释寒与灵魂之眼有缘之外,并不能证明别的什么,可是这件事情最终却因一本鬼道小记而变得匪夷所思起来。 说到鬼道小记,其实就是一本没有根据的手抄本。 小记之中记载的多为前人的空想和推测,其中有一页讲述的就是灵魂之眼。 在这本小记中,灵魂之眼无法分离的关系被认为是没有天定姻缘人出现的关系,其曰:魂眼也,姻缘之眼,常年合体,为天定道侣方能分拆,一人一半,若定情之物。 记叙实在是浅显粗鄙,但又的确通俗易懂。 至于它为何会让整件事情变得匪夷所思,这要追溯到三年前。 这本看起来豪无实际价值、默默躺在地下城书阁之中无人问津的小记,阴阳阳错被进入地下城磨练的木纾随手拈来扇灰尘,而后又被她随手放进纳戒之中,历练完毕自然而然又被带了出来。 正巧这个时候古道一闭关,叶释寒在幽冥寨,便直接轮到云中隐传道授业,因此,也就是在云中隐那栋外观看起来破破烂烂,实则内含乾坤的破屋子里,她又将这本书册拿出来拂地上的灰尘,落在了云中隐的破屋子里。 云中隐是个闲不住的人,无聊的时候也能在自己的破屋子里倒腾许久,显而易见,这本书被他发现,觉得有趣便看了下去,自然,对灵魂之眼的记叙也被记在心里。 三年之后,幽冥寨再次移位,叶释寒抱着顾长月归来,简单而平静地描述了一番幽冥寨中发生的事情。 集粗狂豪迈细心又嘴碎为一身的云中隐在得知灵魂之眼被死魂面纱和三生轮回索吸收的时候,忍不住脱口:“灵魂之眼竟然真的能够分离?小记里说了,只有有缘之人便能使其分离,小师弟,你和阿月……你们,莫非就是姻缘之人?” 此话出口,众人皆是呆愣不语。 姻缘之人多简单又直白的意思,众人不会不明白。 叶释寒也不知道听懂没有听懂,众人只见他看着顾长月,轻轻地扬了扬唇,笑了起来。 那抹笑,竟不是他在杀人时冷酷妖冶的笑,而是温柔的…是的,就是温柔,他的眼中似乎渗出水来,美得让人头晕目眩。 众人面面相觑之后,脑海中不约而同地闪过几个年头: 他们是姻缘之人… 他居然对着她笑… 他是她的小师叔… 不,不应该是这样,而应该是这样: 他们都是鬼修… 他们都很阴冷… 他们气息相同… 摇光峰很开明… 最重要的是,他与她都像是暗夜里默无声息绽放的花朵,神秘而妖冶… 好像真的很般配… 呃,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崔二娘最先回过神来,一把扯住云中隐的耳朵,诡异地转了两转,道:“你再胡说八道,老娘下次就把耳朵给你卸了。” 云中隐痛得呲牙咧嘴,却还嘴硬:“哎呦,二娘,三师妹,你饶了我吧,我也没说错啊,小记里本来就是这么写的,呦呦……说说而已,有什么不能说了?” 崔二娘顿时觉得火冒三丈。 叶释寒倒好,世界里只有自己和鬼魂的人,就算是天塌下来估计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这些话于他只怕不会有任何影响。 况且这个人性格怪异,让人琢磨不透,虽然他从来没有这样笑过,但是保不准上一秒在笑,下一秒就可以冻死人。 阿月在他心里,或许就是个平平常常的小师侄而已。 但是顾长月却不一样,一个一心修行的小姑娘,年龄连五十岁都不到,若是待她醒来,这话被传到她的耳朵里,还不影响道心? 况且,以后要她怎么面对叶释寒? 想到这里,更是怒不可遏,又将云中隐的耳朵扭了几转。 云中隐连连哀嚎,哭喊声震动九霄。 崔二娘怒骂道:“你个榆木脑袋,这种话能乱说么?能乱说么?你们不考虑小师弟,但也不能不为阿月想想,她还年轻,什么姻缘不姻缘的?如果她自己想得开就罢了,若是像别的女修那般想不开,到时候有你们后悔。” 她话音刚落,云中隐便停止了哀嚎,自然是对她的话很是赞同。 众人也是若有所思,此话没错,为了阿月,可莫要胡说才好。 而没有想到的是,就在这个时候,叶释寒说话了,他抬起头来,有些埋怨地看了众人一眼,幽幽地开口道:“不要吵到阿月。” 说完停了一下,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盖住眼中的神色,仿佛有些茫然,“她难受,我心里,更难受。” 正在沉思的众人顿觉惊恐不已。 叶释寒平常不说话,但每次说话都直来直去,想到什么是什么。 他说顾长月难受,他心里更难受,分明就是出自内心的想法。 他从来不会对任何人如此。 而如今对顾长月… 这一次又是崔二娘最先反应过来,忙催促叶翩跹,“还不快给月月看看身体情况?” 摇光峰众人原本都不是榆木疙瘩,崔二娘此举为了盖过此事,众人也不是不清楚,因而都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 可是,尽管如此,大家却也是满心怪异,总觉得整件事情无比的匪夷所思。 自一开始,就没有人会想到过这样的事情会发生。 所以,这就导致了顾长月感受到众人看自己时的怪异。 当然,还有一点,众人的掩饰实际上是很好的,但顾长月自醒来之后,感知不知为何竟是忽然提高了许多倍,再加上她跟随崔二娘修习的关系,对灵魂的感知也比旁人强上许多,对于众人的怪异也就异常敏感。 她对大家的怪异足实好奇,故而拉了木纾想问清楚。 木纾不敢说是怕影响她,没有想到沉曦却这么大胆,竟敢真的提到这件事情。 沉曦看了眼一脸惊讶的木纾,点了点头,似乎在叫她放心,至于放心什么,木纾也不知道。 木纾有些着急,怕他真讲出来。 他却已经不看木纾,而是将目光落在顾长月身上,忽地笑了:“你与小师叔一人一半儿,说明你们都与灵魂之眼有缘,两个人同时与灵魂之眼有缘,这是很难得的,况且,你与小师叔实力相差这么多,灵魂之眼竟然在选择小师叔的同时,也选择了你。” 他平时不爱笑,但是笑起来的时候却很好看,尤其是两个酒窝,阳光灿烂。 木纾暗暗松了口气,从来没有一刻,觉得沉曦的笑这么好看。 顾长月闻言,却是皱了皱眉,开始思量。 这件事情的确怪异,她拿到灵魂之眼还能活到现在,说明小师叔当时便已经救下了她,如此说来,灵魂之眼选择小师叔的可能比她大多了,可是小师叔却只得到了一半,另一半在她的体内。 难道这就是缘分使然? 只是哪有这样的缘分?她还从未见过一个东西同时择选两个主人,况且灵魂之眼是分不开的吧? 怪了,实在是怪了。 看来众位师伯就是在奇怪这件事情。 其实不说众位师伯,若是自己遇到别人身上发生这种事情也会惊讶,心道莫不是此人身上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她看着沉曦,道:“也难怪众位师伯会误会,便是我我也会奇怪的,这事儿也真是怪。” 说罢,摇了摇头。 木纾看了看顾长月,又看了看沉曦,顿时觉得自己道行太浅。 沉曦说谎脸从来不会红,气儿也从来不会喘,又一脸平静地道:“左右灵魂之眼对你来说没有坏处,你也不要想这些了,明日就是大比之期,好好儿想想比试的事情吧,话说够了,该做的事情也要做的,莫要耽搁了。” 顾长月想了想,也的确如此,左右也无坏处,何必再去纠结? 大比之期到了,那件事情也该发生了,与众人说话叙旧之后,她还是得去静君真人那里去走上一趟。 沉曦见她释然,又道:“四师叔在闭关紧要期,不能出来,他叫我带句话给你,你要记住,我们鬼修渡劫,与别的修士都不一样的。” “鬼修渡劫,与别的修士都不一样?”顾长月愣了愣神,一时间不明白师尊这话什么意思,但是心里相信师尊,也就毫不含糊地记在了心里。 第194章 ,家人 顾长月自昏睡之中醒来的时间倒像是算过一般,不前不后,正好是在首峰会武的头一天。 原本就是刚刚醒来,自然有不少事情要准备,木纾和沉曦留下来说了一会儿话后便告辞离开,就怕耽误了她。 待木纾和沉曦走后,临月阁里忽然安静下来,她才长长地吐了口气,然后仔仔细细地观察自己体内的状况。 虽然二师伯依旧帮忙检查过一遍,并无大碍,但是对于自己的身体,她觉得还是应当亲自搞清楚为妙。 又一次将阴灵之气运导全身,她发现自己除了应该晋级之时并未晋级外,也的确没有什么问题。 尽管体内想要晋级的感觉很强烈,却也不会阻碍她施用法决,相反,阴灵之气通过灵魂之眼形成的小漩涡,会加快速度,这就很微妙地加快了她施展法决的速度,倒是一件大好事。 除此之外,小花还没有醒来,纳戒之中的无涯剑则依旧静默地躺着,剑魂无涯交叠着双手,一动不动地呆在里头,像是木头一般。 她无奈地叹息一声,那这两个只会坑人的家伙实在没有办法。 她做事情向来喜欢一件一件地理顺,每一件都做得妥妥帖帖,不留半分遗漏。 既然身体并没有她担心的情况发生,便将目光转到床头前叠放的一堆传讯符上。 这堆传讯符,有顾长风的,也有静君真人的,当然,其中最多的就是顾长风的。 自她进入幽冥寨开始,顾长风便锲而不舍地传讯于她,只可惜空间中她什么都收不到。 不过久而久之,日积月累下来,便堆叠了这么大一堆。 不仅如此,木纾还告诉她,她被小师叔带回来的时候,顾长风特意来过一趟,见她无事才真正地放下心来,而由于首峰会武的关系,作为浩然掌门的弟子,他实在事务缠身无法脱身,不能每天过来瞅她,便只好每天一张传讯,确认她是否醒来。 他看起来很担心她不能够参加比试。 既然已经醒了过来,她自然也该给他报个平安,同时提一提秘境之中的赌约。 故此,她也毫不犹豫地送了一张传讯符给顾长风。 不消片刻,顾长风回讯,上面写了大大的两个字:等你! 而在这大大的两个字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写得特别生硬,看得出来在写这行小字的时候,他没有任何感情,倒是透着些小心翼翼。 顾长月静静地看着,心里已然一片平静。 只见泛黄的纸张上写道:父亲母亲三日前抵达青云城,现下已经到了天枢峰,阿月,你莫要在意,父亲兴许是有些繁忙,才没来看你。 父亲母亲,不就指的是顾炎和柳氏么? 首峰会武,每二十年一轮,与结丹初期之后的真人比试与首座之间的比试比起来虽算不得什么,但也是内峰弟子们展现实力证明自己,同时也展现浩然派实力,证明浩然派实力的时候。 这个时候,也是浩然派山门大开之时。 浩然派往往会邀请浩然辖区内有头有脸的正道家族代表,一些仅次于浩然派的正道大派代表,以及内峰出色弟子所在的家族代表前来观摩,一方便是显示浩然派的实力,另一方面则是促进这些正道大家族、正道大派与浩然派之间的关系。 顾家自从出了个顾长风这样的天才,再加上拜入玉衡首座门下的顾长乐,其在各大家族中的地位越来越高,此次大比,顾家自然有份。 顾炎和柳氏作为顾家的家主,前来浩然派观瞻的好机会自然要自己把握,故而亲自前来。 况且柳氏此次过来目的也不单纯。 而作为自己亲生父亲的顾炎,来到浩然派之后,竟然没有提过她一句。 想来是已经根本就记不得还有她这个女儿的存在。 顾长风担心她会多想,所以才会显得那般小心翼翼吧? 顾长月摇了摇头,又送出一张传讯,如实道:“阿月对顾家,没有感情,阿月的家人都在身边。” 顾炎能够轻易忽略掉血浓于水的父女之情,她便洒脱地将其斩断好了。 前世已经看多了顾家对自己的冷漠,此生介怀,更没有必要。 事实上,她早就看开了不是吗? 她的家人在她的身边,是摇光峰上一家人,是默默守护自己的长风哥哥,顾家是什么?关她什么事? 顾长风停了一会儿,才飞来传讯,道:“好!” 仅仅只有一个字,干净利落。 顾长月微微一笑,也不过多耽搁,又打开静君真人的传讯。 静君真人倒没有给她提过任何重大的事情,就是关心她是不是还活着,当然他最关心的还是她到底能不能活着回来,然后替他的孙女雪云找到补魂之术。 他大半的希望可都寄托在她的身上。 对此,顾长月不由苦笑,捏碎传讯之后,御起红菱法器便往天枢峰后山去。 也正是由于首峰会武第二天就要举行的关系,浩然派内七峰都显得异常活跃,弟子们来来往往地穿梭于各峰之间,无不交流明日的比试之事,好不热闹。 整个内七峰就像是在举办多年来最盛大的宴请。 弟子们活跃了,刑法总堂便显得有些疲累。 除了冷冷清清的摇光峰,另外六大峰上,不过一段距离便可看见一队身着整齐白衣的修士御器飞过,这些日子来浩然派的秩序完全依靠他们。 驻守在天枢峰周围的刑法总堂弟子则更显得紧张小心,毕竟天枢峰为内七峰之首,又是此次大比的重要场地,自然重要一些。 顾长月绕过天枢峰主峰的时候,看到主峰半腰上活动的人群,不由有些咋舌。 平时不见得浩然派人多,到了这个时候才知道浩然派到底有多壮大。 这些人中有来自各派各家族的代表,但更多的是内七峰弟子,他们之所以聚集此处,自然是来领取自己比试牌。 比试牌所有参赛弟子都有,上面刻录了每个弟子的信息,而每一轮比试,上面都会显示牌号,弟子借此得到自己比试的信息,十分重要。 顾长月想,等会儿从静君真人那里回来,自己也得来领取才对。 一边思索着,人已经远去,很快就到达了天枢峰后山,那座看起来无比荒凉的房子里。 此次前来,她发现房子四周有了明显的变化,以前的荒草几乎都已经拔除,被特意种上了五颜六色的花朵,兴许是半山灵气充裕的关系,花朵鲜艳茂盛地铺满半山,微风吹来,徐徐清香。 见此情景,顾长月不由有些惊讶。 静君真人这样的人,可能喜欢紫竹,可能喜欢青松,却绝无可能喜欢这遍山的红红绿绿的花朵。 想必此话并非静君之人所种。 果然,她的目光微微一扫,便见远处一个消瘦单薄的身影,穿了短袄长裤,手中拽着花锄,正在松土。 那是雪云。 或许是因为病痛再加上静君真人在刻意摧毁她的魂魄的关系,她看起来比以前更加苍白瘦弱,全身上下几乎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远远看去,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骷髅骨架,简直是病态得可怕。 或许天枢峰后山的风稍微大些,都能够将她彻彻底底吹成碎片。 但是即便如此,她凹陷下去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庞上,神情却越显安详稳重。 她的眼球几乎凸了出来,有些可怕,倒没有绝望和苦楚,只有浅浅的笑意,有些浑浊的眼神依然能够倒映百花的鲜艳,七色琉璃。 时间可能改变一个人,带着病痛折磨的时间却能够彻彻底底改变一个人。 曾经那个刁蛮任性、蛮不讲理的女孩子,现在越来越宁静,越来越沉着了。 顾长月感觉到,她长大了。 她没有倒下,反而将所有的痛苦都寄托在美丽的事物上,努力而且安静地活着。 没来由的,心中也升起一丝好感以及敬佩,忍不住主动开口,问道:“雪云姑娘,这些都是你种的花吗?” 雪云沉寂在自己的世界里,尽管她每动弹一下,都会累得汗流浃背,尽管她每喘息一口,都会牵扯出让人无法忍受的疼痛,但是她很开心。 她喜欢种花,喜欢看它们娇艳美丽地生长,喜欢看它们招来无数七彩缤纷的小蝶兽。 它们的世界里没有痛苦和悲哀,它们总是将美好扎入她的内心。 她曾经也经历过可怕绝望的日子,她看着自己越来越丑陋,越来越恐怖,她想过去死,可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又站起来了。 那是一个常人无法想象的过程,只怕历经磨练的人也未必会懂,然而庆幸的是,她熬过来了。 她看到曾经的自己消失在天枢后山的山头,现在的自己拖着病痛的身子慢慢走了出来。 然后,她开始讲自己的生命寄予鲜活的花朵上,一天一天,变得宁静,变得超然。 原来丑陋和病痛算不得什么,人心的豁达方为正道。 现在她很快乐。 她一下一下地为花圃松土,忽然听到远处响起陌生的声音,微微一怔,抬起头来,看到隔了一个花圃的红衣女修。 她觉得她很美,美得压过了半山的花朵。 几年前,她见过她的。 “是你?” 雪云站起来,扶着一根竹杆,对着顾长月微微一笑,不过很快又像是想起来什么,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说着,将挂在耳后丝巾拉过来遮住脸庞。 说实在的,她的笑看起来的确有些恐怖,落在旁人眼里定然就是一个披着一层人皮的骷髅头,不过对于见惯了骷髅的顾长月来说,实在美丽了不少。 再者,顾长月喜欢她笑容里的详尽和美好。 顾长月用灵气弹去她脸上的纱巾,平静地道:“雪云姑娘,或许你不知道,你比十年前美了许多,何必遮着藏着?” 雪云的手微微一顿,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我……” 顾长月摆了摆手,笑道:“我来找静君真人有些事情,雪云姑娘,你自忙着,不必管我。” 雪云总算是反应过来,脸上笑意又加深几分,“嗯,你去吧,爷爷他在。” 顾长月点头,从石子铺筑的小路上走过,折身进了院子。 走到门口的时候她顿了顿,道:“我发自内心的,你和这些花一样,很好看。” 说罢进屋。 庭院里的格局没有变,每一间房屋都没有变。 顾长月径直便走进客厅,静君真人坐在上首,正在与阮萧玉一同下棋。 他微微俯身,行了个道礼,道:“弟子见过静君真人,见过阮真人。” 阮萧玉侧过头来看着她,微微一笑,然后又将目光落在棋盘上,静君真人则没有看她一眼,只道:“消失了这么久,越来越会哄人开心了。” 顾长月知道他说的是方才的事情,笑道:“你不是不知道你的孙女十年前什么样,刁蛮任性,胡搅蛮缠,又傻得可笑,自己不开心就往别人脸上招呼,简直是……啧啧……特讨厌了。” 静君真人手上的棋子一滑,转过头来看着她。 她道:“现在的雪云姑娘安详沉稳,想必也懂事极了,比以前要好上不知道多少倍,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灵魂美才是真的美,我这人是有内涵有素养的,看人不看表面,只看灵魂。” 一本正经的阮萧玉险些笑了出来,这是在夸别人还是夸自己。 静君真人的脸上本来已经露出些许笑意,这下又僵硬下来,一副“摇光峰众人都特无耻”的表情看着她,也不和她废话,直截了当地道:“你放心吧,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定能保你安然无恙。” 顾长月心中安适了不少,又欠身行礼,“多谢静君真人,弟子无以为报。” 静君真人点了点头,又道:“不过本座还想麻烦你一件事情。” 顾长月微微一怔,想不出来静君真人还有何事要麻烦自己,“真人请讲。” 静君真人道:“帮我带云儿去凑凑热闹,见识见识首峰会武。” 顾长月惊讶:“带着雪云去见识首峰会武?她的身体……” 静君真人叹了口气,不急着走棋,道:“她若跟在本座和玉儿身边都太过吸入别人的注意,以云儿现在的模样,恐怕要受到很多议论,虽然云儿自己嘴上说不在意,但本座却实在不忍,本来不欲让她与外面接触,可你也看到了,云儿似乎悟出了她的道。” 悟道,这是何等重要的事情。 雪云身体残疾,灵魂也在慢慢被摧毁,却能够因此而悟道。 是了,方才看到雪云脸上的笑容,她便被一种特殊的力量吸引,就像是百花齐放的璀璨。 她说雪云美得像花,不是没有理由。 不得不说,这个曾经那么让人讨厌的姑娘,竟然拥有如此让人敬佩的心性。 而最让她无法相信的是,雪云是在如此脆弱,而且几乎没有任何修为的情况下,悟道。 这真正是天下奇闻,想来也只有她才能遇到了。 静君真人看出了她的不可置信,继续道:“本座希望她能够通过见识首峰会武而真正明悟,可是思来想去,本座觉得你最可靠。” 顾长月迟疑一下,道:“可是静君真人,你也知道,柳氏上来的目的不简单,那件事情发生的时候,雪云若在我的身边,我怕牵连到她,况且,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我实在担心她会因为我受伤。” 这话简直就是发自肺腑。 这些静君真人倒都想过,他道:“你放心,那件事情一旦发生,趁着混乱,本座会让玉儿立刻将她带走,这些本座都已经早有规划,你只要在比试其间帮我看着她便是了。” 既然如此,顾长月哪里还能推脱? 静君真人又不知道想起什么,眉毛一竖,道:“还有,你们摇光峰的宝贝东西可不少,本座就不信你们拿不出一件能够保住云儿不受伤害的东西,什么丹药啊,法衣啊,这些必然是不缺的。” “啊?”顾长月顿时明白了,感情这是敲诈上了,她不甘心地道:“静君真人,摇光峰很穷的。” 静君真人不理她,道:“无论如何,云儿就交给你了。” 然后,接下来的事情就是,顾长月返回摇光峰的时候,红菱法器上多了个被黑色斗篷裹得严严实实的雪云。 雪云手里拽着一大捧鲜花,是特意送给她的。 她怕雪云会被风吹伤,又在红菱法器上布了一层结界,如此便飘向天枢峰半腰的七彩幻桥。 发放比试派的地点就在桥下,由刑法总堂的子弟发放,这就显得更加严谨。 或许大多数人都在前两日将牌子领到手,顾长月看见领牌子的地方人不多,心里倒是松了口气。 领着雪云在这么多人中穿梭,她还真的很不放心。 好在领取牌子的过程畅通无阻,并未出现什么差错,雪云经受了这么多年的痛苦,身体就算不间断地痛苦,对她来说已经习以为常,走在人群中,倒也没有什么不适。 只是她手中捧着的花儿总叫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总算办好了事情,顾长月又召出红菱法器,哪想就在这个时候,该死的状况又发生了。 她听到身后有人在喊自己,“长月妹妹,长月妹妹。” 顾长乐的声音。 她的背脊一僵,本来打算假装没有听到,可顾长乐手脚更快,一把将她拽住。 “妹妹,你没听到我说话么?你也是的,这几天不知道在干什么,父亲母亲来了也不来看看,就算你很忙,很在意这次比试,但也不会连见父亲母亲一面的时间也没有吧。” 她说得大声,语气里有显而易见的责备之意,一时间吸引了周边所有修士的目光。 顾长月恨不得扇她一个大嘴巴子,正欲说话,哪想另一个让她厌烦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月儿,你这孩子也是,自己不声不响在浩然派这么多年,也没回家来看看父亲母亲,你可知道,我们都很惦记你,家里人都很担心你啊。” 第195章 ,笑话 是柳氏的声音。 只是这声音满含焦虑担忧,如同慈母责备儿女不让人省心一般,完全颠覆了柳氏平常淡漠高傲、不可一世的形象。 顾长月先是打了个寒颤,接着浑身不自在地抖了抖,仿佛扑簌簌地落下满地鸡皮疙瘩。 她的目光顺着声音望过去,却见柳氏穿了一袭大红色袍子,广袖、束腰、大摆、叠层,最外层极地的裙边处点缀着一圈金粉,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毫不富贵。 柳氏这人本就有一张干净美丽的脸庞,着一身红装更显成熟风韵,然而,这袍子里里外外数层,也足实太过华丽,身处浩然派中,反倒显得俗气,就像是在婚嫁一般。 顾长月定睛一看,还来不及反应,就觉目光中一片闪闪发光的红色。 香风扑面,浅淡却又刺鼻。 柳氏已然在小丫鬟的搀扶下颇为急切地走到她的面前,目中含泪,道:“一出家门便没了音讯,你不回家,总该给我和你父亲送个传讯符回来,你知不知我和你父亲多担心你?幸好,幸好你好好儿的,听你姐姐说你拜入了摇光真人的门下,我和你父亲也就放心了,摇光峰虽然是尾峰,但是你资质本就不好,拜入尾峰已经是一个造化了,你要好好珍惜,知道么?” 噼里啪啦一大通真理,其目的显而易见,正是指责顾长月忘恩负义。 最可恶的是,后面顺道再用尾峰来奚落一下顾长月,不就是想激怒顾长月? 瞧瞧,她这个母亲多么关心别人的女人,瞧瞧,顾长月多么的铁石心肠。 仅仅只是只言片语间,旁边围过来看戏的修士也听出了个七七八八,再加上顾长乐的身份使然,大家对顾长乐的家族也比较了解,自然也就知晓了顾长月的事情。 此番只道顾长月通过家族进入浩然派,并且拜入摇光峰后便过河拆桥,不再与家族联络,这种行为没有办法不让人心生鄙夷。 顾长月眼中闪过冷意,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毫不客气地道:“既然顾夫人这么担心我惦记我,可是没看出来顾夫人有半点憔悴之态,不仅如此,甚至比十年前更加美丽丰腴了不是?还有,见到顾夫人,我现在才知道,担忧一个人的时候,看着他的眼神原来是冰冷彻骨的,真是领教了。” 她说的直接,没有半点顾虑。 想想十年前,刚刚来到浩然派的时候她假装与顾长乐交好,尽量让澄清自己,让自己不去蒙受不白之冤,更不敢得罪身边任何一个修士,那个时候,完全是因为她弱小,她无依无靠,为了让自己好过,所有不得不假装,不得不憋屈地活着。 可是现在不同,她有师尊,是摇光峰那么多亲人,有坚实的依靠,如此,还有何可装? 正如木纾所说,不会让自己憋屈哪怕是一秒钟,别人怎么看,那是别人的事情。 故而,她不会再对谁客气。 况且,摇光峰的弟子被人欺负,那简直是说不过去了。 柳氏愣愣地看着她,一脸讶然,“月儿,你说的是什么话?” 这表情是真的。 她原本是想激怒顾长月,显然,她的意图得逞了,顾长月果然是被激怒了,可是,与想象偏差的是,顾长月竟没有对她大吼大叫,而是毫不客气地指责她,如此直白不加掩饰。 她意识到顾长月的确不是当年那样任人拿捏了。 好在她平时手段不少,当下立刻无辜地道:“我知道你一直以来就恨我,不肯原谅我,不肯接纳我,是的,当年你母亲病重,却因为我而被关在后院,无人医治不幸身亡,但是你不知,是你母亲用计害我,我中毒昏迷不醒,没有及时替她求情,我醒来之后才知道她已经死了,我没有办法,只想好好补偿你。” 顾长乐也是一副无辜极了的模样,“妹妹,母亲是真的想要照顾你,你为什么总是不领情?你年纪也不小了……” “都给我闭嘴。”顾长月深深呼吸一口,冷声道:“我娘已经死了,你们两个别拿她来说事儿,说我恨你们?不原谅你们?呵呵,我当然恨你们,当然不原谅你们,可原因不是我娘,而是……在我娘死掉那年,柳氏你便开始虐待我,意图饿死我打死我,好在有长风哥哥在,他给我偷点心,给我偷丹药,看着我慢慢恢复……” 她目中寒意凌厉,“你们不敢找长风哥哥的麻烦,可是在我八岁那年,长风哥哥进了浩然派,这样的日子便继续重复不断的上演,我怎么能不恨你们?难道我是傻子不成?” 她环顾四周,看到众人将信将疑的表情,随后信誓旦旦地道:“柳氏,这些话我从来没有在背后与人说过,但今天却敢当着你的面对峙,没有半点虚假,你呢?背后一套,当着大伙儿的面又是一套,这样装下去有意思么?面对你这样的人,我躲都还来不及,还送上门来任你欺负不成?我虽笨,但也不傻,我想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够判断谁是谁非,因为大伙儿都不傻。” 语罢,周边还一脸鄙夷地看着她的人,目光都落在了柳氏身上。 虽然她并不期待身边所有的人向着她,也觉得这样做没有必要,但是她咽不下这口气,柳氏和顾长乐主动上门找她麻烦,她难道要让他们好过? 不可能,她非得要让他们闹一场笑话不可。 她上辈子开始,就已经不是任人拿捏的顾长月了。 柳氏和顾长乐气的不行,却还在硬撑。 母女两如出一撤的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本想说些什么,可这时,一直目无表情地站在一片的顾炎忽然开口,浑厚的声音在顾长月头顶响起,“够了,你个不孝女。” 接着,顾长月感觉到迎面一道劲风扫来。 她眼中冷意闪动,侧身轻而易举地躲了开去,同时右手手指一扣,在没有人看到的瞬间,点中顾炎腰部穴位,看起来就像是好不容易才躲开的模样。 只有顾炎知道自己这一巴掌力道很大,却被她躲了开去,而就在这个瞬间,他的腰上一痛,身体惯性向前,完全控制不住,最后竟是一个狗吃屎扑在地上。 “噗通……” 闷响! 七彩虹桥之下,顿时爆发出一阵哗然之声。 顾炎的实力在浩然派算不得什么,但无论如何都是一个家族的家主,这般没有形象地趴在地上,还真是有点让人侧目。 一家之主的绊相,真心不怎么好。 柳氏和顾长乐都惊得目瞪口呆。 顾家带出来的几名仆从也是大惊失色,纷纷上前搀扶。 此厢,各大家族本不是单独上山,如顾炎这般的家主也不少,其中有与顾炎不合的,故意喊道:“顾家主就算再激动也要稳重啊,毕竟这里是浩然派不是?” 顾炎老脸通红,一把推开搀扶自己的人,站起来就用赤红的眼睛盯着顾长月。 活了几十年,他还从来没有这般失态过,而且丢脸还丢到了浩然派。 “顾长月,你这个……” 顾长月不等他说话,道:“别骂我不孝女,自从十年前你要将我嫁给一个富商老头来换取灵晶开始,我就已经不认你这个父亲了,我现在明明白白的告诉你,就算背负着再多的骂名,我也要与顾家划清界限,我们现在没有关系了,你没有资格教训我,你于我已经没了任何恩情。” 方才数落顾炎的人又道:“顾家主,你竟为了灵晶卖女儿?顾家已经穷途末路到了这种程度吗?” 也有一些看热闹的热心修士道:“为了灵晶卖女儿,这事也太缺德了。” 顾炎目光赤红,这个顾长月,简直就是个孽障。 他非杀了她不可。 怒从心起,手中已经聚了一道灵气。 顾长乐见势,倒还有些清醒,忙上去劝阻父亲,“爹,虽然妹妹千不好万不好,也是你的女儿啊,你别打她,到时候又是你自己心疼。” 经顾长乐提醒,顾长愣了愣,立刻清醒过来。 他本来不是个冲动之人,可方才看到顾长月后,为何心中会窜起一股无名火,想也不想就出手? 他哪里知道自己是着了顾长月的道? 死魂境域,轻而易举左右人的灵魂和心绪。 他倒也有几分定力,将灵气运转开来,缓缓平息下来,片刻后,淡漠没有感情地对顾长月宣布:“你始终是顾家的女儿。” 他是家主,他能觉得她的一切。 顾长乐闻言,符合道:“妹妹,你也知道,你小时候那么调皮那么任性,母亲父母打你是因为关心你,他们也很心疼的。” 顾长乐也不简单,把顾长月数年来挨得打镶嵌了一个绝好的理由,她挨打,只是因为她调皮任性。 顾长月却笑了,笑的美丽妖异,她道:“是啊,父亲母亲可关心我可心疼我了,这么关心我心疼我,可知道我在奇石山脉中险些死掉,直到今日早上才醒过来?呵呵,父亲母亲根本就不知道吧?不仅如此,还一味责怪我不回家责怪我忘恩负义,我身负重伤昏迷不醒,如何回家?” 顾长乐一愣,这才记起来这件事情。 是啊,顾长月带着无涯剑在奇石山脉失踪了,后来传言无涯剑吞噬了邪剑神,顾长月恐怕多半就死了… 而且,浩然派弟子赶往西部,本来就是为了寻找无涯剑。 顾炎和柳氏是正道家族,对此事并没有深刻的了解,当然,也只知道一个浩然派弟子带着无涯剑进了奇石山脉去了蛊族,之后便不清楚了。 柳氏的责怪,从一开始就错了。 她怪顾长月不回家,却完全不知道顾长月险些死了一回,昏迷许久才刚刚醒来,这叫关心么?这叫心疼么? 不仅顾长乐,所有在场围观的正道弟子也是记起这件事来,看着柳氏和顾炎的目光更加鄙夷了。 同样的,看着顾长乐的目光也没有往常炙热。 不过,顾家的事情也与他们无关,他们只关注的是,顾长月活着,是不是说明,苏醒过来的无涯剑就在她的手里? 苏醒过来的无涯剑可不比饮血剑逊色。 顾长月看了看众人的眼神,也不管别人在想什么,无涯剑没有醒,比试之期他们就能看出来,不需要她解释。 她又重复一遍,道:“我与顾家已经没有任何关系,记住了。” 顾炎此人拉不下面子,怎肯任她胡说?冷声道:“你姓顾,生是顾家人,死是顾家魂,现在,想要没有任何关系,你休想,现在,给我过来。” 顾长月更不可能给他面子,什么也不多说,伸手召唤出红菱法器,拉过一边默默不语的雪云,御风而去。 留下一群人面面相觑。 柳氏和顾长乐目中闪过杀意,心里想道:“顾长月,你得意不了多久。” 顾炎张了张嘴,再一次面红耳赤。 顾长月就这样走了,他的火气还没有发出来,他的面子还没有拉回来,他还没有来得及摆出自己的威严,她就走了。 竟然如此放肆…… 他握紧拳头,五指咯咯作响。 然而顾长月已经走了,这又是在浩然派的地盘上,再加上周围还有很多家族家主看着,终究没敢闹太大,最终干脆叹了口气,做出一副慈父的模样,一脸黯然。 柳氏自然看出了丈夫的意思,楚楚可怜地道:“老爷你不要生气,都因为我的缘故,月儿才与你疏远,才不知道你对她的好……” 柳氏见机,顾炎喜欢她不是没有道理。 顾炎摆摆手,道:“罢了罢了,是女儿太刁蛮,不怪你。” 顾长乐含着眼泪道:“父亲,你别伤心,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是乐儿的错,没有教好妹妹。” 顾炎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觉得果然没有白疼这个女儿,当真是贴心,无论如何,总算给他挽回了一些家主的颜面。 顾家人沉浸在自己编织的谎言中,即便最终不至于特别尴尬的收场,该闹的笑话也是闹了。 顾家家主扑倒在地,不是笑话是什么? 顾家主母虚情假意,不是笑话是什么? 顾长月站在红菱法器上,心情颇好,身边捧着花的雪云却忍不住道:“长月姑娘,你也别太在意,人活着,没病没痛就已经是最大的幸福了。” 顾长月没想到她会忽然开口,转头看着她,笑道:“我并没有不开心,我说的是实话,顾炎打算将我卖给富商的时候,我就不把顾家当家了,其实我倒是想对你说,就算病痛缠身又如何,自己在意的人和在意自己的人在身边,就已经很好了……” 说到这里顿了顿,忽然改口:“什么屁话?即要有亲人又要健健康康才叫幸福,我两个都得要,不然免谈。” 雪云道:“是啊,这才是幸福。” 仿佛有些暗伤,她已经快要死了。 顾长月知道她在想什么,道:“雪云,我答应了你爷爷,一定会为你寻到你需要的东西,你放心吧,不管你信不信,但是我很相信自己,我能做到。” 雪云愣了愣神,也不知道是感动还是惊讶,最后深呼吸一口气,道:“我相信你。” 她没有说假话,不仅如此,而是完全发自内心。 她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顾长月笑吟吟的模样,看着顾长月坚定的眼神,她便有了选择,她相信她。 顾长月脸上的笑意越发真切,“在那之前,你可得坚持住,别让你爷爷白费心思。” 雪云点了点头,“一定要坚持住,就算很痛很痛。” 说着说着,她也笑了。 阳光总在风雨后,这就是希望。 她还有些担心顾长月,又道:“那你真的没事吧?” 顾长月摇头:“顾家在我眼里,只是笑话,其他的,什么都不是。” 上辈子也不知道自己怎么那么蠢,竟然认为柳氏和顾长乐很不好对付,甚至从心里还很害怕他们,今生经历了一些事情后,反倒觉得他们也不过那点把戏而已,想要算计她,想要让她永无翻身之日,好啊,她就奉陪到底,看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刚才,只是一叠小菜罢了。 还有那个将草当成宝的顾炎,到时候就睁开眼前,好好看看你身边的女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呢,看看你宠了几十年的女人,真的值得吗? 到时候,你会怎么样? 呵… 雪云望着她精致美丽的侧脸,微微动了动唇,最后似乎发现没有什么好说的,便也不再说话。 两人不言,飞往临月阁,等待第二日的比试。 第196章 ,比前 二十年一轮的内七峰大比,参与者皆是内峰各阶段深得师长器重的精英弟子,实力范围在筑基期至结丹结印期之间。 说起来,筑基期与结丹结印期的差距除了本身实力区别之外,就是结丹结印期修士已然寻得本命法宝,本命法宝与普通法宝比起来,自身就好上一筹,再加上与修士心性相通,则更显得灵活。 总之,筑基期范围内的修士越级比试容易,但与结丹结印期斗法胜算最多三层,除非筑基期修士真的有什么过人之处或者暗藏的一手好底牌,否则别想获得胜利。 好在为了公平起见,历届首峰会武,浩然派都将筑基期与结丹结印期的斗法场分开,筑基期对筑基期,结丹结印期对结丹结印期,两个阶段分别选出魁首,而若是有修士不服气,可以提出与魁首比上一场,赢者取代魁首,输者自然没有这个机会,相反,若是修士们都不愿意上台挑战,那么两位魁首会得到相当的奖励,最后,筑基期魁首可向结丹结印期魁首发起挑战。 其实一般情况下,修士们都几乎不愿意挑战魁首,毕竟能够在数千人中脱颖而出成为第一人的,肯定是有相当的实力,修士们也不会自寻麻烦,既然如此,筑基期魁首也很少会向结丹结印期魁首挑战,实力悬殊已经显而易见,再去挑战也没有必要,况且手中已经有了浩然派奖励法宝,与结丹结印期魁首的不会差多少,心里也算是平衡了。 故此,天枢峰上便设了两处斗法台。 两处斗法台由阵法所设,以灵气引巨大陨石漂浮半空,远远看去,一高一矮没入袅袅云气之中,犹如仙岛,倒容易叫人联想到本就存在于浩渺长空的飘渺虚、云隐岛、苍穹台三处神秘空中岛屿。 再说此番漂浮在天枢峰上的两处巨大陨石,大小相当,高一点的为结丹结印期斗法场,低一点的即为筑基期斗法场。 两个陨石之间也是巧妙,无数乳白色阵盘悬空漂浮形成连接的桥梁,修士们完全可以自由穿梭。 而天枢峰主峰之上,弟子不可以御空飞行,不可以任意施法,所有人想要到达两个陨石,只需跨入设置在天枢峰上的传送门即可。 只见比试之日热闹非凡,天还蒙蒙亮,七彩虹桥两边的灵气灯还未曾熄灭,便有无数弟子步行跋涉而上,在浮蚩大殿前,通过传送门便立刻不见了踪影。 来来往往的修士皆是面露激动之色,有的是胸有成竹的兴奋,有的则是担忧和紧张,不过即便如此,却都热情不减。 各峰各脉,以及各大家族之间纷纷相互问候,也有熟识的人停下来谈笑风生,向来安静庄严的天枢峰,如今喧闹嘈杂,宛如盛会。 再加上为了犒劳前来参赛的比试弟子,浮蚩大殿前的广场上还竖了个巨大的转盘,转盘中有一根红色的指针,四周划分成无数小的区域,每个区域上都刻着不同的字样,如固灵丹、赤铁剑等,竟是一个抽奖盘,其中最好的奖励是一块结丹期修士都梦寐以求的培元丹。 如此让人动心的奖励,弟子们不可能没有兴趣,抽奖盘前头此番排了长长的队伍,简直是热闹非凡。 不过培元丹这种东西毕竟有限,最多的也就是固灵丹和赤铁剑这样的东西,但凡抽奖的弟子也多数抽到这两样东西,好在这样让人激动的日子,就算是什么也没有抽到,都很难有人不高兴。 除此之外,更夸张的是,广场的另一个方向竟然还设了个压宝台。 所谓的压宝其实就是赌谁能够在最后拿到魁首,这里也是围了一大圈修士,喊声则比抽奖盘前头热闹了许多。 而顾长月、木纾以及沉曦带着雪云登上天枢峰的时候,压宝台前正是最激烈的时候。 只听众修士嚷嚷不休,喧嚣不已。 “结丹结印期魁首,我压顾长风,筑基期魁首顾长乐,二十块上品灵晶。” “结丹结印期,我也压顾长风,筑基期也压顾长乐。” “我也压顾长风和顾长乐……” “我去,这还用压么?顾长风和顾长乐根本就没得说,我看这个台子也特没意思了,两个人都天赋出众,魁首之位自然非他莫属,不过要是人人都这么压,到最后我们赢谁的?这场子可没哟庄家。” “当然会有输有赢,那些家族的子弟不都还没压么?自然都会压自己人不是?还有各峰不都压自己峰的弟子么?” 果然,此人话音刚落,便有人道:“我压我们天璇峰薛原,筑基期魁首。” “我压天权峰紫薰儿,筑基期魁首。” “得,我压开阳峰常戟。” “我代表紫家压紫薰儿。” 这么多人,所压都是各峰出类拔萃的弟子。 也有爱财的坚持要压顾长风和顾长乐,但毕竟这都是采取自愿原则,并没有人会阻拦。 远远地望着,顾长月心里一片平静,没有多大的感觉。 首峰会武她也参加过不少次,感觉不到有什么新奇的地方。 她偏过头来扶着雪云,问:“雪云,累不累?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下。” 雪云裹紧身上的法衣斗篷,不让风吹进斗篷里,片刻之后,似乎有些抱歉,道:“你们若是无聊的话先去看看吧,我在这里休息,待会儿你们再过来寻我便是了。” 既然答应了静君真人好好照顾雪云,顾长月自然不能想走就走,她道:“也没什么可看的,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再入传送门上斗法台,毕竟看比试才是正事。” 雪云点了点头。 旁边木纾向来喜欢热闹,此番倒是有些激动,道:“那个,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去压宝那里压点灵晶,他们不压我师妹,我压我师妹。” 语罢,人已经走远。 一边走一边道:“筑基期,我压顾长月。” 她的声音颇具穿透力,众修士一惊,纷纷望过来,却见她一袭粉色衣衫款款而行,眉黛如画,面含桃花,远远看齐,仿若暗夜中一轮皓月,洁白无瑕。 灵气翻涌的风中,裙摆飞扬,若隐若现,清凌凌美不甚收。 只是众人的目光落在她腰间的白色长鞭之上,皆是露出复杂的情绪。 那长鞭是飞扬跋扈的象征,是撒泼打诨的见证,亦是彪悍野蛮的证明。 众人瞬间明了,大名鼎鼎的木纾。 只见她独自行来,将手中的储物袋往压宝台上一扔,笑吟吟地道:“我摇光峰出两百上品灵晶,就赌我摇光峰弟子顾长月获胜,你们可以不用跟我,不过这两百上品灵晶也就不翻倍了。” 众修士同时吸了口气,竟不约而同地让了条道给她。 顾长月的名声不大,但听过她的人也不少,只是都觉得她想要拿魁首,恐怕是白日做梦。 这明显就是会输的,毫无疑问。 而木纾拿两百上品灵晶出来,就是为了输?这不是傻了吗? 莫非摇光峰想以此来突显自己? 木纾见众人迟疑,又道:“怎么?有机会让你们赢灵晶了,不开心么?” 有好心的修士忍不住提醒道:“木道友,你可想清楚了,就你一个人买个不知名的小修士,到时候输了不划算,我们虽没有买顾长乐和顾长风,但都是买了本派颇具名气的……” 不待那人说完,木纾手一挥,脆生生地道:“没关系,我今儿个高兴。” 颇有几分老子很有钱,想送人就送人的感觉。 众修士闻言,也不多说什么,既然有傻子将灵晶送上门来,不要白不要。 木纾见所有人都将灵晶压在旁人身上,其中顾长乐和顾长风最多,不由眉眼一弯,笑得美艳动人。 她已经想到了自己从早到晚手数灵晶的场面,心中舒畅不已。 忽地,耳边又想起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我也压摇光峰顾长月。” 木纾心中一愣,转过头来,却见一个丰神俊秀的白衣男子站在人群后头,有些淡漠。 众修士愣愣地看了半响,紧接着不知道是谁先反应过来,唤了声“阮真人”后,其余人皆是纷纷行礼。 阮萧玉抬手示意众人不必多礼,道:“我也出两百上品灵晶,压摇光峰顾长月。” 木纾压顾长月就罢了,毕竟木纾是摇光峰的弟子,可阮萧玉这又是为何? 众人一阵哗然。 阮萧玉没有过多的表情,只道:“天枢峰后山的灵晶用不完,随便挥霍一下。” 这个更直接。 众修士一时间眼中放光,既然又有人愿意输给他们灵晶,何乐而不为? 木纾却是有些惊讶,原本正想开口问话,阮萧玉已经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静静地看了她一眼后,传音道:“顾长月在比试的时候,就劳烦你与你师兄帮忙照顾我们云儿,她现在的状况总是离不开人,可我却不方便照顾她。” 木纾总算明白他为何要将灵晶压在顾长月身上了,原来是看在雪云的份上。 她微微一笑,道:“你们家云儿和我也算投缘,我自会好好照顾她的,阮真人且放心。” 顾长月的朋友就是她的朋友,况且雪云此人如今很是讨人喜欢,她也愿意和她做朋友,让她照顾她,她自然愿意。 阮萧玉心里是放心,却也还是忍不住多叮嘱几声,道:“斗法台上不用说,定是很混乱,雪云身子太弱,切莫让她被人碰到,尤其是风大的时候,别让她吹到风,还有,她和你们不一样,她得吃东西。” 说到这里忽然一顿,问道:“对了,你们可有带上吃食?” 木纾又有些发愣,这个阮萧玉也特细心了吧? 她神色古怪地道:“那个,都带上了,昨儿夜里就已经有所准备。” 阮萧玉这才松了口气,道:“这就好,总之云儿就交给你们了,千万不要让她受伤,尤其不要叫人欺负了去,如果有人欺负她,我会很生气。” 木纾脑子一下没有反应过来,脱口问道:“你生气了会怎样?” 阮萧玉盯着她,半响后道:“谁欺负她,谁死。” 木纾张了张口,竟是无言以对。 这阮萧玉是雪云的亲生父亲么?怎的这等关怀? 不过想想也是,一个师门长大的哪里会没有感情?就拿自己来说,若是有人敢伤害师兄和师妹,自己也会愤怒,指不定比阮萧玉更狠。 反过来,若是自己受到伤害,师兄和师妹定然也不会肯轻易罢休。 这般想着也就释然,回过神来时,已经不见阮萧玉的身影。 她摇了摇头,折身走向七彩幻桥前的悬崖边。 雪云见她走来,率先开口,问道:“木纾师姐,刚刚那个是什么人?感觉像极了我小师叔。” 她的修为尽毁,眼神自然不如修士那般敏锐,隔得远了还当真看不清楚。 木纾看着她,忽然觉得这姑娘的确需要照顾,当下便笑道:“是你师叔没错,他放过过来就是叮嘱我们好好照顾你,为此还特意压了两百块上品灵晶在我师妹身上。” 雪云也跟着笑:“真的是小师叔呢,不过他那么多上品灵晶才压两百,也太小气了点,早知道昨儿走的时候提醒他一下,让他多压一些。” 听到两人对话,顾长月无奈,忍不住道:“若我输了,灵晶不都全部落在别人口袋里了?多不划算。” 木纾和雪云,便是向来不喜言语的沉曦也都开口,同时道:“你肯定是魁首。” 默契程度有些惊人,三人不由相互对望一眼。 顾长月抬手扶额,任重而道远。 正当此时,苍穹之上忽地响起一声钟响,长鸣不绝。 大比即将正式开始。 第197章 ,大比(上) 待那声长鸣缓缓消散,整个天枢峰都安静下来。 修士们不约而同,皆是将目光落在两座巨大的陨石之间,那里漂浮着一张光芒闪烁的黄色扩音符。 紧接着,扩音符中响起一个老者的声音:“晨钟已响,大比即至,众弟子都到齐了吧?” 天枢峰上一片宁静,无人喧哗,亦无人回答。 那老者显然也不喜欢有人插嘴,顿了顿,似乎在某处扫视了一番整个天枢峰,随后开口,道:“本座乃负责此次大比的监试长老李长老,浩然派为提携各位年轻弟子,自建派以来便已经定下了二十年一轮首峰会武的规定,而万载之间循环往复,每一*比皆未有一次怠慢,想必比试规矩众弟子都已经清楚。” 说到这里,又停顿一下,继续:“此次大比一如往常,分为筑基期和结丹结印期两个斗法场,内七峰参赛弟子共一千八百人,筑基期一千五百人,结丹结印期三百人,每一场比试弟子皆以身份号牌显示牌号为准,筑基期第一号对第一千五百号,第二号对第一千四百九十九号,以此类推,结丹期同样,一号对三百号,二号对二百九十九号,众位弟子务必自行拿捏妥当,可曾明白?” 他话音方落,但凡参赛弟子便齐声回答:“是,监试长老。” 接着纷纷拿出自己的号牌,只见原来如白玉般的号牌之上已经显示出了金色的数字。 顾长月的号牌上清清楚楚地写着三十六号的字样,算下来对手应该是一千四百六十四号。 李长老的声音再度响起,却是已经宣布比试开始,“如此,本座亦不多言,二十年一轮首峰会武正式开始,先请各首座上座,各家族代表上座,各峰长老真人上座,众参赛弟子准备……” 长长的尾音后,天空中无形的力量消退,众人哗然。 有比试靠前的修士急急忙忙通过传送门登上陨石,当然,比试并不靠前的修士也都纷纷通过传送门登上陨石,意图寻找好的位置观看大比。 说实话,二十年一轮的大比也算的上是一次重要的斗法交流盛宴,算得上是一个相互学习的过程,看而得益,修士们自然争先恐后。 顾长月看着蜂拥走进传送门的大队伍,然后再将目光落在手中的号牌上,三十六号,此番正是卯时三刻,计算一下,估摸着巳时一刻就能够轮到自己。 她对木纾几人道:“我的牌号比较靠前,我们也上去吧。” 说着,拉过身边的雪云,道:“你跟在我身边,把斗篷拉紧了。” 几人均是没有异议,遂跟随人群跨入传送门中。 阵法传送的力量不弱,方一踏入,眼前便被白光笼罩,耳边风声呼啸,瞬间位移的力量将身体向前猛地一抛,最终落在一处岛屿之上。 顾长月特意给雪云撑了一道屏障,才不至于让她受到这种力量的冲击。 待站在坚实的地面上之后,几人同时松了口气,然后打量着陨石岛屿。 白茫茫的雾气在四周袅绕不绝,身后是光遁般的传送门以及无底的深渊,苍茫一片。 整个陨石岛屿大得出奇,竟是相当于两个浮蚩大殿前的广场,而更叫人惊讶的是,也不知道是谁的手笔,岛屿之上竟有一半假山草场,水流潺潺,满地花香,隐隐间似乎还有清脆鸟鸣,再者,或许是岛屿漂浮半空的关系,灵气异常丰富,简直是清晰怡人。 有些比试牌号靠后,并不着急观战或者等待比试的弟子甚至在花草间铺了干净的摊子,三三两两围坐在一起,或是闭目打坐,或是说说笑笑。 溪水弯弯绕绕从众人身边流过,清凉不已。 望着此等美景,顾长月的心里赫然朗阔,也是分外详静。 雪云爱花,当即便忍不住蹲下去嗅脚边花朵的香味,笑道:“长月师姐,木纾师姐,你们来闻闻,这味道好香,还特别舒服。” 顾长月的目光在四周逡巡了一圈,前世的她形色匆匆,并不留恋湖光山色,对于这个陨石岛屿,她只当是一个比试的场地,由某位一直闭关未曾出面的前辈所设罢了,根本没有多看几眼,更未曾好好儿观察,今世再见,心中不得不充满震撼。 能够设置这样岛屿的人,定然不简单。 “这陨石岛屿有凝神降火的作用,想必是由于阵法的关系,这些花……”她蹲在雪云的身边,伸手去摸了摸,眼中露出精芒,震惊不已:“这些花都是真的,整个陨石岛屿……居然是二师伯和三师伯的手笔?” 居然是二师伯和三师伯的手笔,前世她已经上来够无数次,可是却不知晓… 原来曾经不曾出现在自己身边的人,都与自己有过联系的,只是自己不知道罢了。 忽然之间,倍感亲切。 雪云闻言,亦是一脸惊讶,“摇光峰的二师伯和三师伯?” 顾长月觉得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便点头道:“嗯,不错,看到这花我才知道,毕竟很难有人将活花种在阵法之中,就算是种了也不可能养活,除非是我二师伯,既然我二师伯出手了,这个岛屿必定是我三师伯的手笔。” 雪云长大嘴巴,几乎说不出话来。 当年不懂事的时候她常鄙夷摇光峰人丁凋零,实力薄弱,还多次追问静君真人摇光峰一脉为何没有被剔除出内七峰的行列,可不曾想到,这个近乎仙岛般的岛屿竟是摇光峰的师伯打造出来的。 摇光峰的师伯她还没有见到过,不过她知道顾长月并不是一个说大话的人,相反,她低调谨慎,值得信任。 她相信她,也不是没有理由。 此番,只笑自己目光短浅,愚钝不已。 人啊人,若是不懂得去注意别人的长处,那么就只能被关闭在狭隘的天地间,故步自封,自高自大,贻笑大方。 她忽然间又明白了些什么。 木纾和沉曦也都走了过来。 木纾脸上带着笑意,轻声道:“这些年来,我们摇光峰虽然从不参与各种比试,不过这些东西还是得由出自我们摇光峰之手,呵呵,人人都笑称我摇光为尾峰,鄙夷我摇光弱小,甚至偶尔还要欺凌我摇光,却不知……不,这以后,我们应该站出来了,是时候了啊……” “应该站出来了,是时候了……” 雪云不由自主的喃喃自语,心中微微一怔。 不知道为什么,仅仅只是一句话而已,她却仿佛看到了巍巍浩然重新拉开的格局,有巨大的风浪在一层一层翻涌,缓缓推近,而且越来越近…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不清楚! 这时,沉曦道:“打起来了。” 就在不远处,又响起一阵钟鸣,接着便是满场吆喝,原来战局已经拉开,修士们的比试正式开始。 四人从地上的鲜花身上收回目光,望向岛屿的另一半,那里正是宽敞的比试场。 为了能够方便场下弟子观看,比试场设在半人来高的地方,另有一块阵盘托起,漂浮在岛屿之上。 第一场比试已经开始,场上的筑基期修士正在相互斗法,光芒交错闪烁,倒也精彩,比试场四周,则回荡着围观修士们的喝彩。 事实上,在筑基期斗法台这边,围观的修士与结丹结印期斗法台那边的修士比起来少了将近一半,不过热情不减,四下依旧热闹非凡。 除此之外,观战台分别漂浮在北、东、西三方高处,能够轻易将整个比试场收入眼底。 顾长月仔细看去,发现观战台上已经坐满了人,除了前排负责监试的长老和负责记录的真人,便是内七峰部分真人和家族代表。 她的目光一扫,很容易便找到了熟面孔。 顾炎、柳氏、暮云埃以及玉衡真人欧阳靖堂。 想必四人是为了看顾长乐的比试,故而都在场。 此外,还有天权真人花小染以及刑法总堂的一些真人,原先收薛原为徒的刑罚堂真人林无痕也在。 这些真人明显都是为了自己的弟子而来。 而静君真人以及阮萧玉也都在观战台上,并且是坐在极为显眼的位置,顾长月望过去,正好与静君真人的目光撞在一起,微微一笑,对雪云道:“雪云,你爷爷和你小师叔。” 旁边的阮萧玉似乎也注意到了什么,转过头来,看见地上的雪云,身子微微向前一倾,脸上露出几分关切。 雪云终于从地上站起来,由于蹲久了头晕,不由伸手扯住顾长月的衣袖,定了定,才将目光抬起来,然后伸手,朝着观战台挥了挥,表示自己很好。 静君真人显得颇为淡定,点了点头后便移开目光,唯有阮萧玉还不放心地盯着,那架势似乎雪云哪里有点不妥,就会立刻冲下来。 顾长月觉得有些好笑,只是她还没有笑出声,木纾就已经嗤了一声,道:“雪云,你那小师叔有趣的紧,看他那模样似乎你稍有闪失就会扑过来,哎,我们同样也有小师叔,只是又冷又闷,就算关心也不会表达,嘶,呃……” 说到这里,忽地想起来叶释寒那日所说的话,不由闭嘴,偷偷瞄了眼顾长月。 顾长月根本没有注意到木纾的反常,反而觉得她说得极有理,赞道:“师姐说的不错,雪云,你那小师叔的确很好。” 斗篷下,雪云似乎笑的异常幸福,她道:“我野蛮任性的时候小师叔就护着我,我犯错了也帮我隐瞒,如今我病了,他便整天整日的守着我,就是因为我,他甚至错过了这次晋级的机会。” 最后忽然变得有些黯然,有些懊悔。 顾长月愣了下,伸手去拍她的肩膀,转移话题道:“好了,我们今儿可不是来伤心的,到场中去看看比试吧,走。” 雪云点头:“嗯。” 四人言罢,便向场中靠近。 好在筑基期斗法台这边人数不多,并不显得拥挤,顾长月连屏障都不用撑,只递给雪云一颗二师伯炼制的丹药,能够缓解身上每时每刻都存在的疼痛,并且提高身体素质。 场中斗法有激烈的,也有稍显无聊的,但无一列外都是有输有赢,有人欢喜有人愁。 也不知道是不是出类拔萃的弟子都要留到最后的关系,前面的比试竟然没有一个弟子在内峰中具有名气,上场的都是些稍显普通的弟子。 顾长月的三十六号也算是靠前,约莫过了一个半时辰,便轮到她上场。 她依旧没有过多的花招,直接走到台子边上,用手撑着台子边缘,轻灵地跳上去,而还来不及站稳,就听耳边响起个扭扭捏捏的男人声音:“这位道友,可莫要打脸。” 顾长月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没有站稳,好在她平衡不错,不然已经落在台下,冤枉地吃了个出师不利,惨败而归。 她抬起头来望向声音发出的方向,顿时全身汗毛倒立。 对面站了个花枝招展的男修…是的,就是花枝招展的男修… 明明是虎背熊腰,却穿着一件杏色的长裙,脸庞又圆又大,却非得要将头发高高盘起,发髻上再镶嵌几多比脸还圆的杏色花朵,更让人不能忍受的是,他的脸上还抹了厚厚的白粉,仿佛风一吹就能够唰唰地落下一层粉沫子,那模样简直叫人不能忍受。 二师伯叶翩跹也爱美,也喜欢如女子般用手指捻头发,学女子说话,但至少二师伯身材挺拔,样貌不凡,再加上本就有几分佛风弱柳的气质以及浑然天成的优雅,看得久了反而有种慵懒的美感。 可眼前这个虎背熊腰又长得大圆脸的修,可谓是惨目忍睹。 众修士见此人上台,都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大喊:“打败他,打败他。” 有脾气不好的甚至大骂出声:“去他娘的,哪里出来的妖怪?男不男女不女还敢出来吓人,滚下台去。” 不说众修士,便是观战台上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忍不住皱眉,表情如出一撤地难以忍受。 其中有一名真人仿佛与台上此人很熟,脸上隐隐出现出一抹红晕,眼中则是恨铁不成钢的怒意。 角落里,柳氏仿佛冷笑一声,看着顾长月的目光更显鄙夷,仿佛像顾长月这样的人就只适合遇到这样的对手。 至于顾长月本人,别人的想法怎么样她不知道,她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大师伯所说的话:“遇到这种娘娘腔,就往脸上砸,没关系,这就是一颗长了眼睛的石头罢了,连法器都算不上,更不是暗器,专打娘娘腔。” 不由感慨,大师伯神预言。 对面那人还在搔首弄姿,羞羞答答地望着顾长月,自顾自地道:“道友你好,我叫小花,既然大家都是美人儿,我们说好了,打架就打架,可不准打脸,要知道,脸是……” 顾长月已经再也忍无可忍,哪里肯听他絮叨? 待一声比试开始的长钟落下,也来不及去寻大师伯给的石子儿,随手便将无涯剑提出来,说时迟那时快,一个剑柄扔出去,光芒闪烁,根本躲避不及,那头只听“呀”的一声惊呼,便没了声息,直到几吸之后,又听台下一声巨响,众人望过去,先前还在搔首弄姿的男人已经四脚朝天地仰躺在地上,脸上一道红红的剑柄印子。 如此不堪一击。 顾长月吸了口气,收起无涯剑,脸上露出一抹满意的笑意:“总算是清净了。” 要知道方才那大圆脸的一声小花足实喊得她丹田痛,也不知道如果小花知道有个大圆脸也叫小花会作何感想。 第198章 ,大比(中) 见那大饼脸男修被一击落地,场下观看的修士不约而同地愣了愣,似乎没有料到这场比试竟然这么迅速。 前面三十多场斗法有激烈的,也有稍显无聊的,却没有一个能一击击中的,对方根本来不及还手。 尽管那大饼脸男修阴阳怪气,搔首弄姿的姿态足实叫人反胃,但毕竟能够参赛的修士都是各峰中实力不错的弟子,绝对不会弱到哪里,如这般一击就被打倒的,除非对手实力更加强大。 如此自然叫人刮目相看。 只是,这女修仿佛在浩然派的名气不怎么大。 有个女修忍不住问道:“这女修倒是厉害,也不知道是哪座峰的女弟子?方才她没有介绍自己。” 也有本就认识顾长月的修士当即便回答道:“你竟然不认识?她不就是顾长月么?尾峰首座的亲传弟子。” 这人的语气似乎有些古怪,想必此时此刻对于顾长月的感觉很是复杂。 原本在绝大部分浩然派弟子的印象中,顾长月只是四系伪灵根资质,师承也不好,而且为人更是阴险恶毒,曾经抢夺过顾长乐顾仙子的机缘,往往一提到顾长月,众人都会忍不住流露出鄙夷不屑的神情。 可是眼见为实,就在几吸之前,顾长月的确用剑柄一招击倒了对手,不仅如此,动作还甚为干净利落,快得出奇。 女修显然有些难以置信:“她是顾长月?顾长月不是个废物么?这次比试不会是侥幸吧?我可不相信一个废物能够忽然变成天才,瞧她那模样也不像。” 回答的修士苦笑一下,道:“顾长月天资不好,名声不好,都不过是我们道听途说而已,事实上谁知道呢?方才那男修是筑基初期大圆满的修为,看来不久就会突破筑基中期,如果是你,你能够一剑柄就将一个筑基初期即将步入筑基中期的修士击倒么?” 女修闻言,也不知道什么心态,不屑地嗤笑一声,“这有什么,奇石山脉那一次,她可是带着无涯剑失踪的,本来都说她死了,没想到又活了过来,想必已经唤醒了无涯,我看刚刚她就是凭借无涯剑获胜,我听师尊讲过,无涯可是个厉害的宝贝,据说能够和饮血剑齐名。” 回答的修士有些不认同,不过也只是笑了笑,不再说话。 当场下观看的修士议论不休的时候,顾长月已经朝着观战台上行了一礼,然后足尖在台上一点,身子就如羽毛般轻飘飘地落在台下,简单直接,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她的身形本就妙曼,干净利落跳下台的姿势更是引人注目,有男修忍不住拍手叫好,方才说话的修士掌声也颇为热烈。 再看那边倒地的男修从地上爬起来的第一件事情不是问别人自己是不是输了,而是拉着过来查看伤势的刑法总堂弟子的衣袖,哭的梨花带雨地直问:“快看看我的脸,是不是毁容了?是不是毁容了?” 刑法总堂弟子心性向来坚定,但是看着近在咫尺、满面泪痕以及带着剑柄红痕的大饼脸,脸色也是忍不住微微一变。 大饼脸修士见此却会错了意,当即喊得声嘶力竭,指着顾长月大喊:“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歹毒?都说了不打脸的,怎么回事?喔,我知道了,你定是嫉妒我比你美貌,所以才下此毒手……” 不过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刑法总堂弟子提住衣领,几个起落便带往岛屿另一边的简易疗伤棚去了。 风里,顾长月还听到他拉长的尾音:“你给我等着……” 顾长月望着他被拎着离开的身影,不自觉地抖了抖。 她也不停留,见修士进了疗伤棚,便朝着木纾几人的方向走去,不去顾问旁人对她的评价,更是忽略了观战台上数道目光的审量。 对于她的身手,沉曦和木纾都不惊奇,雪云却有些震撼,愣愣地好半响才反应过来,“长月师姐竟然一招制胜,那修士的实力也不低吧?这么说来,长月师姐……” 木纾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表示默认了她的想法。 雪云从震撼中回过神来,看着顾长月,心里那抹希望越发明显,竟叫她有些激动。 她相信她,一定是对的。 她笑了笑,道:“长月师姐,恭喜。” 顾长月笑着点了点头,问了一下她的情况,见她并没有感觉哪里不适,才拿出自己的身份号牌看了看,上面三十六的数字已经变成了“第一场胜”四个大字,随后,将号牌收好,同时收好的还有一张刚刚传来的传讯。 “我的第一场比试算是完了,不如我们去结丹期那边看看吧,再过两场就到长风哥哥了。” 结丹结印期斗法,想必比筑基期精彩。 沉曦和木纾自然不推脱,雪云也是十分期待。 如此,四人便往阵盘所搭建的长桥走去,只是刚刚才走几步,顾长月就听到身后有人提到自己的名字。 对方并不是在喊她,只是说到她的名字而已。 “长乐师姐,顾长月那样的人本就阴险恶毒,处处设计于你,你何苦还要对她倍加关切?她输她赢都不关你的事情,我们走吧,莫要去管她了,昨日她不也说了么,不愿意再和顾家有牵连,这种人忘恩负义,根本就不值得你这样。” “哎,她毕竟是我妹妹……” “长乐师姐,你怎么还这样想?她那种人,根本就不把你当做姐姐,你就是太善良了。” “对啊,顾仙子,你就是太善良了。” 顾长月眉毛微微一跳,不自觉地转过头去,看到一行气质不凡的年轻修士正朝着这个方向走来,顾长乐走在最前头,身边跟了不少人。 看样子,这些弟子在浩然派的身份也都不简单,想必是各大长老的亲传弟子。 她不打算理会他们,却见陈倾舞也在其中,方才说话的人也就是陈倾舞。 想必她已经是站在了顾长乐那边。 陈倾舞是个极度现实的人,以顾长乐的天赋和身份,她没有理由不去讨好顾长乐,对她来说,一切都只是时间问题,所以顾长月并不惊讶。 而顾长乐之所以愿意与陈倾舞交好,很明显,陈倾舞懂得摆正自己的位置,在顾长乐身边,她就得扮成蛮不讲理的样子,以此来烘托顾长乐的善解人意,顾长乐自然很乐意她在身边。 此时陈倾舞就是一脸愤愤的模样,旁边的顾长乐更显单纯善良,深明大义。 木纾向来看不惯这等虚伪之人,当即便握住寒冰长鞭就要甩过去,顾长月赶紧伸手拦住她,笑吟吟地道:“不知道师姐有没有听说过一种叫做獨的妖兽,身形如鼠,表面上毛茸茸的,没有什么害处,实际上却总是用一些小利小惠收买一种看起来凶神恶煞却蠢笨不已,叫做坵的鼠兽,獨利用坵偷取人类的孩童,残害无辜百姓,自己却假意帮人搜寻,有一段时间的确骗过了所有人,成了人们口中的益兽,只可惜就算它再怎么会装,最后依旧暴露了本性,被人活活打死,据说现在走到哪里,哪里就会被人打,如今只能生活在泥沼深处。” 她看着木纾,道:“獨最终都是没有好的下场,现在我们何必要因为它不愉快?算了吧,走了。” 木纾怔了怔,旋即大笑起来,对顾长月的话深表赞同。 她觉得自己小师妹似乎越来越会说话了。 不过她还没有赞出口,就听一阵拍手叫好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哈哈哈,好,说得好,说得好,这位师姐说得简直太好了。” 只见一个紫衣少女拍着手走过来。 少女五官清丽,眉宇之间透着几分英气,看起来干净利落,不是旁人,正是天权真人花小染的亲传弟子紫薰儿。 因为紫灵儿的缘故,紫薰儿向来便看不惯顾长乐,奈何顾长乐在浩然派名声太好,很受男修们的追捧,她每次想找顾长乐的麻烦,却都惨败而归,如今听到有人损顾长乐,她自然高兴不已。 她平时直来直往,却也不怎么会说话,顾长月倒是说出了她的心声。 顾长乐本就是个虚情假意的女人,就怪那些蠢蛋看不穿。 她从人群里走过来,看了顾长月几眼,只对她点了点头,便将目光落在顾长乐身上,似乎也并不怎么在意顾长月。 她的身后还跟了一行年轻弟子,几个人站在一方,与顾长乐等人对立,竟是分化出了两派势力的感觉。 紫薰儿道:“顾长乐你听到没?你就是只獨,你身后那个呢就是一只坵,獨利用坵来衬托自己,陷害好人,最后还不是落个悲惨的下场,你的下场就是在泥沼里躲一辈子。” 顾长乐面色苍白,一脸委屈,仿佛楚楚可怜。 没有人注意到,她眼中闪过的厉色,以及紧握的拳头。 她的身后,一些男修见不惯她委屈,当即就站出来反驳,“紫仙子,我们念你是天权真人的亲传弟子,不欲与你计较,但请你嘴巴放干净点。” 紫灵儿冷笑,与她一道的修士也不是吃素的,其中一女修讥讽道:“紫师姐可没有说错,顾长乐就是个矫情的贱人,也只有你们这一群好色的蠢蛋看不清楚。” 这话顿时激起一层浪,顾长乐身后的男修都怒了,“你什么意思?说谁呢?” “谁承认了就说谁。” 两方争锋相对,倒是渐渐地就将顾长月几人忘记在了一旁。 顾长月也不愿意牵扯在里面,该发泄的她也发泄了,故而拉过雪云,对木纾和沉曦道:“我们走吧,去看我长风哥哥的比试,似乎快轮到他了。” 几人点了点头,便走向链接两个陨石岛屿的空中长桥。 整座长桥由阵盘组成,两边是深渊,处于朦朦雾气中。 顾长月担心雪云会不平衡,伸手扶住她,道:“雪云,你别看下面,你走中间,我和师姐一前一后搀着你。” 雪云被她惹笑,道:“长月师姐,你别担心,我没关系。” 顾长月似乎也觉得自己太过小心,笑了笑。 身后两拨人的对峙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四人却都懒得去管,片刻便登上了结丹结印期的斗法台。 结丹结印期的斗法台与筑基期斗法台一模一样,有花有草,更有小溪流淌,另一半是比试场,只不同的是,比试场上设了结界,仿佛因为结丹结印期的打斗会比较激烈。 顾长月一开始没有寻到顾长风的位置,但等了将近半个时辰的功夫,两场打斗下来,长钟一响,便见他英姿飒爽地跳到台上。 依旧是白衣翩跹,清风中衣衫飞扬,如风清淡,如风温润。 也许是因为比斗的关系,他的身上透着一股逼人的气质,有些凌厉。 他抬起手,干脆地行了个道礼,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道:“天枢峰顾长风,请道友赐教。” 第199章 ,大比(下) 对方竟然也是身着白衣,与顾长风犹如清风般温润柔和的气质不同,那人更显刚毅,清风之中,高台之上,负手而立,气质轩昂。 不过相同的是,站在比试场上,两人都有几分说不出来的强大气场,遗世出尘。 白色的苍穹之下,两个同样让人过目不忘的白衣男子相视而立,画面竟有几分美好。 台下早已喧哗一片,比筑基期的斗法台要热闹好几倍。 顾长月怕雪云受不了人潮拥挤,不敢太过靠近,只能站在人群的外围,前头唯有一片黑压压的人头和高举鼓掌的双手。 好在手中有捕风捉影这等法宝,毫不起眼的黑色蜘蛛往人群中一扔,片刻间比试场的画面便被拉到眼前,就连台上说话的声音以及打斗的声音也能丝毫不漏地捕捉到。 几人站在人群的后面,倒也能够将比试场上的情况看的一清二楚。 只见比试台上,对方也抬手行礼,漆黑的目光落在顾长风身上,笑道:“刑法总堂林无息,望顾道友手下留情。” 说罢,反手一挥,一柄白色长剑入手。 刑法总堂人人皆为剑修,皆修仙剑,其剑道亦为修真境下境之最。 林无息手中长剑还在剑鞘之中,并未拔出,但是剑鞘在阳光下光芒四射,隐隐间似有剑吟,嗡嗡作响。 台下的掌声越发热烈,有人惊呼:“天啊,是光吟剑,刑法总堂大长老竟然将光吟剑传给了他的小弟子林子兮,啧啧……” 光吟剑,如光汇聚,鸣如龙吟,据说是刑法总堂上一任大长老于洪荒所得,名声不小。 原来林子兮乃刑法总堂长老的弟子,这么说来,十年前将薛原收入门下的林无痕即为林子兮的师叔。 林子兮在浩然派的名声也响亮,倒不是因为天赋异禀,而是此人心智坚定,对于剑道的悟性颇高,更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为这一任刑法总堂大长老的得意弟子。 据说每当提起林子兮,刑法总堂大长老的眉毛都会不自觉地扬起三寸,即自豪又得意。 如今大长老更是将自己曾经所用的本命法宝光吟剑传于林子兮,对其栽培之意可见一斑。 也难怪台下的气氛会这般激动。 林子兮与顾长风的对战,恐怕将会是结丹结印期第一场比试中最抢眼的一战。 不过说起来,相对于筑基期而言,结丹结印期比试每一场都是精彩炫目的。 正自想着,林子兮与顾长风的比试已经开始。 林子兮年轻气盛,比试方一开始便不停留,手中法决一握,光吟剑横空飞出,简单而直接地便呼啸而来。 剑鞘的光芒几乎汇成一窜明晃晃的闪电,直冲向顾长风。 他并没有急着拔剑。 这般说打就打,丝毫不留空隙,顾长风倒也不慌不忙,见长剑袭来,他衣袍飞扬,手中引出一串光芒,只一个回旋之间,便有一柄翠绿色长笛。 笛子在太阳下竟如碧波清水,波光粼粼,但是仔细一看,却见笛声之上似乎蒙了一层透明的东西。 此笛竟是还未开锋。 眼见长剑袭来,长笛出手,两者生生地撞在一起。 “砰”强大的力量,整个结界不由晃荡一下。 没有出窍的长剑与没有开封的笛子,力量竟也不小。 台下掌声更响,叫好声不绝于耳。 雪云伸手拢了拢自己的斗篷,道:“顾真人不像是从神兵库中取出来的,没有开锋竟能够与光吟剑对撞,嘶,碧绿色的长笛,又能够与光吟剑对撞,莫不是……离人醉……” 顾长月微微一怔,将目光落在雪云身上,她居然看出来了。 只是想想也觉得正常,静君真人的孙女,即便修为尽毁身负重伤,眼界和见识也是不会太差的。 再加上离人醉虽然已有数千年未曾出世,却不像鬼修那般没有任何记载,但凡翻阅过典籍的都能猜出些许。 旁边,木纾和沉曦似乎也都认识离人醉长笛,两人丝毫未流露出茫然的神色,不过倒显得十分惊讶,想必是没有想到这等法宝会被顾长风拿到。 观战台上,自顾长风取出离人醉,已然有不少真人目露精光,有的甚至不自觉地倾了倾身。 天璇真人不由偏过头去看着旁边的天枢真人,嘴唇微微一动,道:“由此弟子,倒也无憾。” 天枢真人面色不变,只道:“大道未成,谁也不知道将来的事情。” 说到这里,似乎想到什么,斜眼看了看天璇真人,道:“首峰会武一结束,他们或许就要打上来,道一在闭关,你注意一些。” 然后也不理会他,转而看向比试场。 天璇真人眉毛动了动,许久,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轻轻吐出两个字:“道一?” 旋即眼神一转,轻而易举便锁定了场下观看的顾长月,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顾长月全神贯注地看着整个比试场,倒是没有注意到天璇真人的目光。 比试场上打斗还在继续,两人已经由远攻改成近袭。 白色的身影交错不定,衣袍如雾般飞舞,手中法宝相互撞击,摩擦出白色和绿色交替的光芒。 两人的速度不慢,眼见就已经过了一二百招。 看得出来,林子兮是想要以近战的方式消磨适合远战的顾长风的灵气,从而取胜。 剑修相对于别的修士而言,丹田中的灵气本就更显浑厚,这种方法最好不过,况且顾长风乃天枢真人亲传弟子,林子兮清楚自己不能够正面迎敌。 可是,顾长风的气息虽然柔若清风,徐徐缓缓,看似无害无险,事实上却蕴含巨大的力量,只有接近才能感受到凌厉的杀意,让人窒息的强悍,直将人逼到不得不正面迎敌的境地。 林子兮与顾长风教授了一二百招,才察觉自己的方式并不妥当。 他也不慌不忙,就在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单手向上一扬,光吟剑“噌”地一声自剑鞘之中拔离,顿时寒光四射。 “林子兮拔出了光吟剑……” 嗡嗡龙吟响彻整个斗法台。 也不知道是不是光芒太盛,围在四周观看的修士都不自觉地后退一步。 而光芒之中,有一瞬间,根本看不见林子兮和顾长风的身影。 光吟剑出,只怕这场比试的激烈程度又要提高一层。 几乎从未见到过此等大战的雪云不由屏住呼吸。 木纾却忍不住叹道:“结丹结印期的比试,果然不是筑基期能够比拟的,光吟剑出,顾长风那离人醉恐怕也得见血才行,否则……” 她话音未落,沉曦的声音便响起:“离人醉的气息……” “开锋了么?林子兮是第一个尝试离人醉的人啊!” 众人只见白色光芒之中,忽地渗透出碧绿色的波光。 柔而幽冷的气息瞬间穿过光吟的白芒,两者交相辉映。 众人忍不住惊呼出声。 近乎几吸之后,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两道光芒好不容易才弱了下来,终于可以看见两抹白衣各站一方,林子兮嘴角带血,顾长风面色微白,而光吟的身影在半空之中闪现,竟是虎虎生风地朝顾长风压了下来,仿佛已然压了顾长风一头。 顾长风立在光吟的下方,漆黑的长发四下飞扬,手中长笛的光芒渐弱,众人大呼。 顾长风却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意,不见一点儿慌张。 也不知道这个时候他在想写什么,眼见光吟当头落下,他却只是退步,抬手,然后手中的长笛化作青烟,不知去向。 失了法宝,就相当于放弃比试。 有些修士似乎已经看到了最后的胜负,不由大惊,“顾长风这是在做什么,林子兮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他娘了,老子可把所有的家当都压在他身上了,不可能一局就输了吧?” “不可能,没道理。” 就在这些修士讨论间,控制着光吟剑的林子兮却微微一怔,心下狐疑,然而见光吟只差片刻便可直击顾长风,当下一咬牙,控制光吟直冲而下。 “哗……” 雪云几乎忍不住闭上眼睛。 她知道顾长风是天枢真人的亲传弟子,不曾想到他竟然如此容易就败了。 哪想就在这个瞬间,变故突生。 本来已经消失的离人醉,却突然出现在了林子兮的身后,神出鬼没一般,“砰”地砸在了林子兮的后背。 林子兮被离人醉击中,身体惯性地朝前扑倒,同时,光吟的光芒一暗,无力地落在地上。 “哇……” 场下众人又是齐呼出声。 观战台上,一名白眉老者唰地站了起来,正是刑法总堂大长老,林子兮的师尊。 旁边天枢真人倒是镇定,平静地望了眼刑法总堂大长老,然后移开目光,脸上不喜不怒,似乎料定了这场比试的结果。 与此同时,原本站在光吟剑下的顾长风身形也如轻烟般散去,片刻后竟是出现在了林子兮的身后。 他单手垂在一侧,单手握住长笛,指向地上的林子兮,轻笑:“林道友,承让。” 林子兮的脸色苍白,似乎有点反应不过来,不过很快地便苦笑一声,从地上站起来,深呼吸一口,对顾长风抱了抱拳,笑道:“多谢顾道友手下留情,顾道友果真是天纵奇才,林某原本有些不服,此次却已然心服口服。” 顾长风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比试结束的钟声响起。 观战台上,众真人纷纷向天枢真人道喜,天枢真人淡然受之。 刑法总堂大长老叹了口气,眉宇间倒也没有太多暗色,显然很是了然。 而台下则顿时爆发出更为热烈的掌声。 雪云惊道:“顾真人竟然赢了。” 沉曦道:“他原本是风系变异灵根,身法自然比旁人快。” 说着转过头看向顾长月,“你可有看出什么?” 顾长月道:“长风哥哥气息柔和却内含杀意,犹如绵里藏针,与他对战,绝对不能如林子兮那般,强攻是讨不了好的。” “阿月来看我比试,原来只是想要试探敌情……”正说着,耳边便响起一个温润的声音。 转过头来,却见顾长风自众人崇拜敬畏的目光中走来,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看不出半点儿不适,想必方才比试他根本就没有用尽全力。 他走得不急不慢,却很快便已经站在了她身边。 微微朝着木纾几人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又将目光收回,落在她的身上。 他漆黑的眸子微微闪动,仿佛藏了千言万语,最后却只化为一声轻笑,喊了声:“阿月。” 顾长月回之一笑:“长风哥哥。” 许久之后,顾长风才道:“感觉如何?” 顾长月知道他问的什么,道:“我一定会坚持到最后。” 顾长风道:“我等你,最后一场,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顾长月点头:“好,我尽力而为。” 两人不由相视一笑。 第200章 ,运气 由于筑基期人数较多的关系,后来的几天顾长月又陆续参加了好几场比试。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向来就与名气这种东西无缘,自从第一次比试来了个一次击杀,让人惊讶了一把后,剩下的几场比试中,所面对的对手相对于别的修士而已竟然都颇为平凡,这就致使她每一场打斗过程也是无惊无险,当然,也意味着每一场比试都不会有半点让人惊心动魄的地方。 不过好在是顺顺利利地进了前二十五名,只是在众人眼里,会有几分艰难不已才挤进前二十五名的感觉。 事实上也怪不得修士们会这么想。 顾长月运剑向来喜欢走捷径,如果能够直接将人刺人,那就绝对不会弯弯绕绕在挽个剑花出来,所以一招一式就显得朴实无奇,对敌之时更没有惊天动地的震撼以及晃得人眼花缭乱的光芒,无涯剑也未曾真正苏醒,更不会像光吟剑那般,只一现身便光芒万丈发出龙吟之声,吸引所有人的眼球。 无涯死板板地被握在她的手里,像是一块破铁,仅仅透出些许灵气,和一般法宝没什么区别。 所以,这对于经历这么多场比试、看惯险象环生比试的修士们来说,观战的时候没有无聊到睡着已经是很不错的事情了。 当然,更有人怀疑蛊族之中利用邪剑神苏醒的并非无涯,而是别的未曾出世的仙剑,他们认为她在西部的时候事实上并未曾经历过任何事情,否则以她的实力,不可能活到现在。 除此之外,与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筑基期比试中同时进入前二十五名的修士个个都是惊艳四座。 顾长乐这个本身就颇具名气、仿佛走到哪里都带着耀眼光环的女修且不提,就说入围的陈轻舞也是每一场都赢得风风光光,成了修士间讨论的热门话题。 在没有师承的情况下,能利用一手柳叶飞刀将黄级功法“繁华似锦”运用得得心应手,哪里不叫人炫目,又怎会不叫人关注? 按照前世的套路,这些倒都没曾变过。 其实不仅是前二十五名,便是输给了前二十五名的修士名气都是极大的,正如紫薰儿和薛原之流。 虽然紫薰儿不幸输给了仇人顾长乐,薛原败给了刑法总堂同门师兄,但两人都是刚刚晋级筑基期,属于年龄最小的修士,众修士不仅没有为他们的失败哀叹惋惜,倒是特别期待下一届首峰会武他们的表现。 而此次进入前二十五名的女修就只有三人,却只有顾长月一人实力不显。 据说浮蚩大殿前的压宝台上,有修士得知木纾和阮萧玉分别压了两百上品灵晶赌顾长月赢,为了赚取灵晶,倒都动起了心思,此番竟不赌谁赢了,而是赌谁会输。 其中顾长月排在第一位,写了顾长月名字的锦布上头堆了一堆小山般明晃晃的灵晶,木纾可没有高兴坏,直道顾长月是自己的亲师妹,为了给自己赚灵晶竟然不要名气,到让顾长月有些不好意思,她可从来就没有这么想过。 千人大比在经过重重淘汰之后,终于进入了最后的环节,只剩下最后二十五人。 至于结丹结印期,由于人数不多的原因,比试已经提前结束了一天,毫无疑问,顾长风拿到魁首。 而兴许是顾长风表现出色的缘故,此次竟有两名化神期修士出关观战。 蓝前辈自不必说,另一位自称是闲云野鹤般的化神期修士鹤前辈也踏上了观战台。 说起这位鹤前辈,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爱吃葡萄。 他出现的时候,结丹结印期最后一场夺魁比试才刚刚开始,没有人知道他是谁,他就那般慢悠悠地走来,穿了件惹眼又宽大的藏青色袍子,腰间挂着一个小箩筐,小箩筐里全是葡萄,这些葡萄好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任他取之食之。 他一边吃着葡萄,一边坐在天枢真人的身边,笑呵呵地拍了拍天枢真人肩膀,接着也不理会众人,自顾自地又开始吃葡萄。 天枢真人未曾出言呵斥,再加上蓝前辈也只是斜眼瞅了瞅他,修士们不知道他的身份,但却明白他不简单,有的修士一直偷偷关注着他,发现仅仅只是看了一场结丹结印期的比试,他身边便堆满了葡萄皮,有的甚至还洒在其他真人的脚边上,恐怕至少也有两大碟子。 不仅如此,这人也是个奇葩,仿佛是童心未泯一般,好几百岁的人,看个比试欢腾得跟猴子似的,整个斗法台上树他喊声最大,开心的时候他还要站起来蹦蹦跳跳,挡住观战台上真人们的视线,没人说他,他便为所欲为。 据说此人也非常讨厌,在最后一场夺魁赛中,修士们都喊顾长风必胜,他却喊的是顾长风必败,化神期气场本就很强,一个人的声音便覆盖了整个比试场。 总之顾长月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化神期修士,她觉得自己上辈子错过了太多东西。 是的,如蓝前辈一般,上辈子这位鹤前辈也从来未曾出现过,也不知道这一世是怎么回事,仿佛能出来的都会出来,能闹腾的都愿意出来闹腾。 想必往后的浩然派一定不会冷清。 结丹结印期比试一结束,所有人的目光便聚集在了筑基期最后关头的比试之上,就连蓝前辈与刚刚踏入众人视线的鹤前辈也转移了视线。 由于结丹结印期比试已经结束,两座漂浮的岛屿被拆除了一座,不过拆的不是结丹结印期比试的岛屿,而是筑基期岛屿。 比试在进入尾声的时候往往会显得更加激励,结丹结印期的斗法台上结界稳固,比筑基期斗法台好使。 此番,浩渺的天枢峰上,唯一可以看见一座漂浮的岛屿,在云雾之间若隐若现。 且说筑基期比试最后二十五人,依旧采取一对一的措施,但二十五人之中明显多了一人,也就意味着有一人会被轮空,直到倒数第三场加入。 也就是说,有一个人可以越过两场比试,直接进入前四,参加最后两场比试。 为了公平起见,浩然派定然会采取抽签的方式,顾长月对此再熟悉不过。 果然,就在她表示没有丝毫疑问的时候,半空中飘荡的扩音符里,老者的声音缓缓响起,却不知是何缘故,语气明显比头一天要和蔼许多。 只听他道:“时隔五日,浩然派首峰会武已然进入最关键的阶段,筑基期弟子之中,相信能留到最后的二十五名弟子都是我浩然派精英中的精英,将来必定会成为正道之中最耀眼的明珠,扬我正道之威,保天下太平,当然,巍巍浮蚩,正气浩然,长存不朽。” 一番激励人心的话,无疑引起台下一阵掌声,弟子们纷纷应是。 老者似乎很满意这样的结果,停了一下,又道:“好了,弟子们的优秀,本座和众位首座、众位真人皆看在眼里,但是为了激励大家,最终仍旧得选出一名魁首,以获得奖励,但是最后剩下的二十五人并非双数,其中定然有一人会轮空两场,为了公平起见,本座以及众位首座、众位真人商议之后,决定采取当众抽签的方式,这里有一盒竹签,总共二十五根,竹签上刻着一到二十五号,如果抽到十三号的修士便可轮空,直接参加最后两场比试,下面请入围的二十五名弟子上比试场。” 半人高的比试场上,中央设了悬浮结界,结界上漂浮着一块竹筏盒子,盒子四周什么都没有,看起来任何人都没有机会作弊。 首先跳上比试场的是两名男修,一个收起手落,一阵剑光闪现,整个人便急速地落在了台上,另一个足尖点地,忽地弹跳而起,稳重有力地跳到台上,最后单膝一弯,以此缓冲,利落不已。 台下爆发出一阵叫好声,更有女修尖声大叫,朦朦胧胧似乎在喊两个那修的名字。 两名男修一上台,后面陆陆续续的修士也都纷纷上台,没有一个不展示一手,惹得台下的喊声简直如洪水绝提,浩浩荡荡。 相对于男修而言,顾长乐和陈轻舞则显得很是美丽。 陈轻舞手中柳叶飞刀一甩,哗哗哗地分出无数锋利的花瓣刀刃,连成一线,形成桥梁,她纵身而上,足尖踏着飞刀步步而上,最终达到目的地。 她的身形纤瘦,穿了一袭白衣,踏刃而上之时衣衫飘舞,长发飞扬,简直是美丽动人。 顾长乐更别说,她天生丽质,与生俱来便有一股仙气,湖水绿的衣裳,漆黑如墨的及腰长发,清风徐徐,微微浮动,自有一股凝神香风,吹拂在比试场上。 她没有夸张的动作,只是微微张开双臂,整个人像是被什么东西拽了起来般,缓缓地漂浮起来,然后再缓缓地飞向比试场。 她的脸上带着干净的微笑,叫人一瞬也移不开眼睛。 整个斗法台忽地全部安静下来,修士们仰头看着她,张大嘴巴。 观战台上,各位首座各位真人都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倒是鹤前辈微微张大嘴巴,刚刚塞到嘴里的葡萄落了出来,仿佛也被这样的情景所惊。 坐在后面的家族代表纷纷流露出即艳羡的神情,看向顾炎和柳氏。 顾炎还算淡定,心中的喜悦被掩埋下来,柳氏与有荣焉,甚至偷偷看了看葡萄都落了出来的鹤前辈,面上掩不住的笑意。 顾长乐落在比试场上,修士们才反应过来,顿时掌声一片。 观战台上的掌声更响,鹤前辈一边拍手一边笑道:“哈哈哈哈,飞得好飞得好……” 好不容易说了一回大家都喜欢的话,可是后面那一句却叫人措不及防,他道:“哈哈哈,飞得好一般都拿不到魁首,经验所得,大家都别压她赢啊!” 此话一出,整个斗法台又是一静。 本来笑容满面的柳氏都是顿了顿,脸色缓缓变得灰暗。 顾长乐的嘴角抽搐一下,笑容瞬间变得坚硬,她的眼中暗藏恨意,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只怕是恨死了那个嘴里只会吐葡萄皮的鹤前辈。 众人的注意力被这句话所吸引,倒没有注意到顾长月怎么上台。 二十五人,很快便都站在了台子上。 陈轻舞本来就担当的是衬托顾长乐的角色,此番见顾长乐为难,便清了清嗓子,道:“弟子二十五人已全部上台,望监试长老监督弟子等人抽签。” 她的声音打破了宁静,台上台下又活络起来。 扩音符里长老的声音道:“你等一人拿一根竹签便是,开始吧。” 说罢,二十五人便开始随意拿取。 顾长月、顾长乐以及陈轻舞都是最后上台,离台子较远,三人也不急,打算等男修先取。 二十三个男修推辞了一番,见三人真的不急,便也不啰嗦,各自拿了一根,哪想其中一人也不知道是太紧张还是太激动,竹签才拿在手中便滑了下来,堪堪落在陈轻舞的脚下。 陈轻舞捡起来欲还,男修笑笑,或许是以为吃签与他无缘,便道:“既然师妹捡到,说明与师妹有缘,就给师妹好了,我再重新拿一根。” 反正都是胡乱抽取,陈轻舞点了点头,道:“那就多谢师兄了。” 男修重新拿了一根,握在手里。 很快所有人都已经拿完,顾长月自然也不耽搁,在剩下的两根之中随便取了一根,最后才是顾长乐。 二十五人拿到竹签,扩音符里的声音才响了起来,“好了,现在众人用灵气抹掉竹签上的结界,看看自己是多少号。” 说实在的,如果这个时候只是单纯的抽签比试,可能众人都还并不紧张,但是说到要抽一个直接进入前四强,大家心中便多了一分期盼。 没有人不想轮空两场比试,直接进入前四,参加最后两场比试的。 这种事情,就连顾长月都想。 傻子才不想。 而且若是能够拿到十三号的签子,轮空两场,这两场不出手,自己的身法和运剑方式也不会让后来的对手一窥到底,总是一件好事。 二十五人小心翼翼地抹开竹签,上面显得了红色的字样… 其实以她的气运来说,绝对不是十三号。 当然,也的确不是十三号,而是九号。 九号就九号,顾长月虽然也想拿十三号,但是没有拿到也没关系,大不了多比两场而已,被人多看两场,也算不得亏。 她心态很好,因此并不觉得失望。 别的修士倒也如她这般,看着竹签,然后吐了口气。 最后,扩音符里的声音道:“是谁拿到了十三号?” 众人面面相觑许久,陈轻舞看了眼方才落了竹签的男修,又望了望扩音符,最后慢慢地将竹签拿起来,道:“是弟子……” 众人哗然。 顾长月蓦然,得出一个结论,运气这种东西,应该也是气运的一种,明明有的东西已经被别人拿到手,就这么一抖,也能够抖成你的。 陈轻舞的运气还真不错,顾长月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 先前的那位男修脸色一阵白一阵青,此刻恐怕复杂得很,他有些郁闷地道:“我是十五号。” 第201章 ,神剑(上) 毫无疑问,抽中九号签的顾长月,入围赛的第一轮比试是对应抽中十五号签的修士,也就是那名将十三号签拱手让给陈轻舞的男修。 男修一开始脸色并不好看,不过得知自己第一场比试的对手是顾长月后,竟然稍稍缓和了一些。 想必在他看来自己的运气也不算太差,至少面对顾长月这样好不容易挤入围的女修,他还是很有自信的。 抽签结束,比试很快便正式开始。 首先是一号对二十五号,依次推算,顾长月应该第九个入场,前面还可以观望一番。 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应景,烘托气氛,第一场比试竟是此次入围赛中名气最高的顾长乐与同样名气很高的刑法总堂修士林子善的对决。 据说林子善与结丹结印期的林子兮一母同胞,都是来自一个家族,在刑法总堂中,也是被重点培养的对象。 此局大战,各峰首座以及真人们都显得非常重视,整个观战台上坐满了人。 顾炎和柳氏因顾长风的胜利而满面喜庆,此番更是春风得意,对于自己的女儿,没有任何人比他们更加了解,他们相信,只要没有意外,顾长乐决定能够夺得魁首,毕竟前面的比试,顾长乐都还没有尽全力。 其实不仅是顾炎和柳氏,但凡从头至尾将整场筑基期比试都看完的家族代表都这么认为,一些机灵的家族代表甚至已经开始巴结讨好,只为与顾家拉上关系。 一个家族之中,能够在同一年走出两个魁首,将来的前途自然不可限量。 欧阳靖堂的脸上也是时时挂着浅笑,一路走来,看到自己弟子的表现,心中甚是满意。 刑法总堂一名白须长老斜眼看了看欧阳靖堂以及顾炎柳氏,不屑地冷哼一声,对身边另一个素白袍子真人低声抱怨:“瞧瞧那模样,就仿佛本座的弟子一定会输似得,他们是哪里来的自信?” 那素白袍子的真人回头望了眼欧阳靖堂等人,点了点头,心中显然有些不悦,“不是自信,是自负,况且顾长乐是水属性,对子善的火属性本就天生克制,子善就算输也不丢人,倒是顾长乐,呵,最后能不能拿魁首还是问题,现在笑,未免也高兴得太早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被几个玉衡峰真人听到。 其中一名玉衡峰真人正要开口反驳,不想这时,斜前方的天璇真人冰寒的声音却忽然响起。 他淡淡地道:“输则输,赢则赢,一切都看弟子实力,与旁人看好谁不看好谁皆无关,长老何须在意?” 白须长老和那白袍真人显然没有料到天璇真人会对他们说话,面上都是露出讶然的神色,许久之后,那白须长老才反应过来,忙道:“是,首座。” 玉衡峰的真人更不敢与天璇真人对抗,当下便竟嘴里的话吞了下去。 天璇真人没有回头,也不再说话,像是一栋千年不动的冰山。 没有人注意到,其实他并非简简单单地坐在这里,整个刑法总堂为了这次大比几乎倾巢出动,作为表面上的掌权者,整个斗法台上,每一个角落,乃至每一位弟子,每一位真人他自然都要一览眼底。 也就是在这个过程中,他发现暮云埃的异样。 暮云埃一直沉默不语地坐在蓝前辈身后,每一场比试都看得认真,看不出什么不同,然而每次轮到顾长月之时,他的眼神会变得暗淡无光,就仿佛有些失魂落魄。 虽然暮云埃将这种情绪掩藏得很好,但是代替古道一掌管刑法总堂多年,别人道不出的玄机,天璇真人却能够看得明白。 他知道,这绝对不是看到一个女修琢磨出了自己的剑道时应有的表情,尽管在数年前北境历练前的比试中,暮云埃就已经为顾长月使用的凝冰剑道运剑方式而惊讶过,但此刻却不至于失魂落魄。 以一个正常人的思维绝对不会如此,除非暮云埃心里有鬼。 如此,他抬手朝着心腹弟子挥了挥手,传音道:“查暮云埃。” 那刑法总堂的弟子闻言,幽灵般闪了出去,没有惊动任何人,也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包括两位化神期前辈。 倒是离天璇真人最近的天枢真人不由自主地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表情也没什么变化。 相对于观战台,比试场外,已然筑起了一厚厚的人墙,举目望去,黑压压一片人头。 筑基期斗法台撤去,就意味着原本是两个斗法台的修士都挤在了一个斗法台上,好在结丹结印期斗法台更宽更大,不至于容不下内七峰几乎一半以上的弟子。 为了安全起见,刑法总堂弟子纷纷到位,穿梭在人群身后维持秩序。 不得不说刑法总堂很有手段,整个斗法台上即便人山热海,却都絮而不乱。 不过尽管如此,带着雪云的顾长月还是没有办法挤进人群,几个人又只能站得远远的,运用捕风捉影看比试。 只见高高的比试场上,顾长乐以同样的方式登台。 徐徐风中,绿衣长发柔柔地飘舞,宛如仙女下凡,美丽不已,引得台下掌声不断。 再看刑法总堂林子善,虽然年轻气盛,倒也目不斜视,见顾长乐上台,便抱拳行了一礼,道:“刑法总堂林子善,向顾师姐讨教。” 说罢,长剑已横在手中。 与林子兮手中的光吟剑不同,此剑全身如有烈火燃烧,太阳下,剑气浩荡,显得无比炽热。 比起光吟剑,似乎有所不及,但是对于未曾寻得本命法宝的筑基期修士来说,能够驾驭这样的长剑,已经是一种荣耀。 剑光之中,林子善的眉目异常坚定,看得出来,此人并不简单,话说回来,刑法总堂向来对弟子都经过严格的训练,倒很少有人会为美色所动。 顾长乐似乎也知晓对方并不注重自己的样貌,惊讶之余倒显得有些薄怒。 前几场比试中,不少男修虽然都尽力与自己比试,但个个见到自己都是一脸爱慕,她已经习惯了那种感觉,此番面对面不改色的林子善,自然有些不悦。 想到此处,便也不愿意手下留情,于是素手向天一握,众人只听“铮”的一声锐响,一柄碧绿长剑拔地而起,呈现在众人眼前。 那长剑通体晶莹,好似由水铸成,阳光之下,甚至有波光粼粼,剑气闪烁。 尤其是拔地而起的瞬间,周边竟泛起白色的水花。 “碧水剑……”顾长月望着那柄剑,轻轻地念出声。 那剑相对于上古仙剑而言算不得什么,甚至根本就比不上顾长月前世所用的墨雨,但是与林子兮手中的火焰剑相比,却已经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而这柄剑,前世带给顾长月的耻辱不少。 顾长乐曾经就用举着这柄剑对她说:“对待废物,我连本命法宝都用不上,一柄碧水对你来说,已经是荣耀。” 是的,碧水并非顾长乐的本命法宝,倒是顾长乐所有法宝中用起来最好用的一件。 当然,在顾长乐结丹之前,此剑一直是她身边最好的法宝。 前面的比试中,顾长乐都用的是青锋剑,此番拿出碧水,自然打算不对林子善手下留情。 顾长乐伸手握剑,嘴角牵出一抹奇怪的笑意,道:“玉衡峰弟子顾长乐,请道友赐教。” 这笑不怀好意,仿佛只有顾长月的体会最深切,旁人都未曾注意,台下掌声不断,甚至有人大喊助威。 台上,两方言罢,汹涌的灵气顿时如水般溢出。 顾长月听到耳边有人道:“开始了。” 果然,比试场上,林子善先发制人,握住法决,火焰般的长剑呼啸一声,便已经离手,直接刺向顾长乐,竟也没有半点手下留情的意思。 顾长乐倒不急着退避,眼见火龙般的长剑瞬间就抵至眼前,她方才随手一挥,牵引着碧水剑横在胸前,横冲直撞地与火焰剑撞在一起。 两剑相撞,发出刺耳的声响,紧接着因重击反弹,都是回到了两人手中。 顾长乐和林子善都是脸色微变,不过只是瞬间,就又恢复如常。 两个人的剑似乎都讲求快很准的原则,才刚将剑拿在手里,便都是腾空而起,然后法决一动,再次将剑抛出。 两柄长剑光芒四射,被指挥着,相互撞击。 火焰剑对抗碧水剑,原本处于劣势,却连连与碧水撞击,没有露出破绽。 红色光芒与碧色光芒在半空形成霞光,耀眼多目,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睛。 顾长乐与林子善也被包裹在其间,看不见身影,更没有人知道他们是何情况。 台下修士们的呼声极高,大部分都在呼喊顾长乐加油,几乎压过了林子善的支持声。 雪云看着惊心动魄的画面,片刻之后,道:“这顾长乐的呼声如此之高,可是与林子善交战,也见不得有什么优势,她应该也用了真实实力吧?嗯,或者说是我只看到了表面?” 顾长月点了点头,解释道:“顾长乐实力不凡,与林子善交手自然也留了一手,不要忘记,她还有一只水麒麟,尽管那东西少了腿,但毕竟是她的灵宠,斗法台上是可以用的,她完全没有唤出麒麟的想法,自然没有用尽全力。” 旁边木纾忍不住道:“顾长乐的剑法讲求的是速战速决,遇到同样讲求速战速决的林子善,两个人也只能比道行深浅,此番看起来,两个并没有谁占据优势,但是很明显,顾长乐是想靠着自身水灵根的优势以及身后的灵力压制林子善,她的确还没有用尽全力。” 顾长月看着她,与她对视一眼。 木纾又道:“师妹,你虽然实力不弱,但是最后遇到顾长乐,也不可以掉以轻心,这家伙气运好得让人恐怖不说,自身的天赋也非常人能比。” 顾长月沉吟一下,道:“师姐,你放心,我有分寸。” 木纾应了一声,忽然想到什么,笑道:“不过师妹,我更相信你的剑法,否则也不会去赌那两百块上品灵晶,顾长乐的剑法虽然快狠准,很难给人留下喘息的余地,但却输在没有你的剑法简单直接,有时候,可能你已经变换了五个招式,而她却才到第四个招式,这就是你的优势。” 木纾的目光看向那打斗精彩的画面,道:“况且,我的师妹不也没有暴露真实实力么?” 顾长月怔了怔,倒没有想到木纾观察得这么仔细。 正在两人讨论之时,沉曦忽然道:“胜负已定。” 却见比试场上,碧绿色的光芒瞬间将火焰的光芒压制,一柄幻化的巨剑当头压下,只听剧烈的撞击声响,火焰剑垂落,剑身之上裂开一道可怖的裂痕,林子善的身子被弹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口吐鲜血。 顾长乐则自天际降下,仅仅只是脸色有些发白。 台下的掌声轰然响起。 有人大喊:“顾仙子,神剑,顾仙子,神剑……” 观战台上,刑法总堂的白袍长老唰地一声站起来,亲自命令刑法总堂弟子下去接应林子善,走之前冷冷地看着欧阳靖堂,“玉衡首座的弟子可真是,我徒不就是不为她的美色所动,便要遭此毒手,连剑都毁了,以前的比试,那些弟子个个如狼一般,怎不见你土地有这么狠?,果然是世风日下,我浩然有这样的女弟子就是耻辱。” 欧阳靖堂脸色一变,这话也太难听了,他身上的气息一凝,愤怒不已。 白袍长老却不看他,径直跃下观战台。 欧阳靖堂的气被生生逼了回去。 这时,一直吃葡萄的鹤真人倒是来了兴致,倾身去问旁边的真人,“怎么?那女弟子长得不错,难道喜欢勾引男弟子?” 那真人显得异常无辜,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鹤前辈吐了口葡萄皮,自顾自地道:“不说话就是默认,本来不看好她的,这下我倒要压她赢了。” 说罢竟跟着弟子们大喊:“顾仙子,神剑……” 这让人摸不透的性子,连顾炎和柳氏都被他的动作惊得愣愣地,说不出话来。 顾长月没有去观察别人的动作,她望着裂开的火焰剑,微微蹙眉。 纳戒之中,无涯莫名颤动,仿佛牵引着她的心脏,想要一战。 顾长月没有想到这个时候无涯竟然会有反应,伸手摸了摸纳戒,道:“我们也总会有一战的,不要急。” 第202章 ,神剑(中) 顾长乐与林子善的一战将整个入围赛领向了*,场下一片沸腾,观战的修士们激动不已,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一声声“顾长乐神剑”的呼喊才缓缓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激昂的掌声。 这种热闹喧哗持续不减,就连后来顾长月的比试也没有冷场。 她依旧以干脆利落的方式单手撑着比试场,纵身而上,对面的那名男修已经等候了好一会儿,见她上台,拱手便道:“顾道友,在下天玑峰王荇,符修,还望道友手下留情。” 虽然说着客套话,顾长月却没有从他脸上看出半点谦虚的模样。 不过让她吃惊的是,对方竟然是符修。 事实上,首峰会武本就是所有筑基期修士至结丹结印期修士间的大比,其间自然不仅仅只有剑修,然而,真正能够入围的一般都是剑修,毕竟剑修是各修之中最具优势的存在,相反,符修和阵修却是显得最弱,便是如陈轻舞那等耍飞刀的杂修也比起好上许多。 这位名唤王荇的符修能够走到这一步,说明其实力不容小觑。 再看那王荇双手掌心似乎各握一团橘红色火苗,隐隐间,似有一根极细是丝线将两端连在一起,那丝线呈现在阳光下,竟和阳光颜色相近。 天玑峰掌管神兵库,虽然天玑真人暂时交出了管理权,但是对于整个浩然派来说,天玑峰的弟子手中的法宝依旧是最多,最稀奇的。 这王荇手中的东西恐怕是一件稀有的符篆法宝。 而王荇方一亮出法宝,比试场下便掌声雷动。 顾长月不敢轻看王荇,当下也抱拳道:“摇光峰顾长月,请道友赐教,希望道友手下留情。” 说着,慢慢自纳戒之中拿出无涯剑。 沉默的剑身,折损的剑尖,躺在阳光下的裂痕显得异常清晰。 比试场下忽地一片哗然,却是失望的叹息。 有人道:“怎么又是这柄破剑?根本就没有觉醒,干嘛还要用它?难道摇光峰就穷到没有一件好的宝贝了?” “我看这场比试也不用打了,早认输还好。” “可惜了,摇光峰难得有个弟子能够挤进二十五名,这好不容易除了一个,却没有法宝,不过说起来,这顾长月也挺漂亮的。” “顾家人嘛,总不会长得太差,不过顾长月和顾仙子比起来就差远了。” “顾仙子用的是神剑,可不是顾长月能比的。” 比试场下议论纷纷,比试场上,顾长月默默握紧无涯。 别人无法感受到的,久违的战意顺着无涯缓缓融入血脉,那样狂戾而不羁。 原来,你很在意别人的看法么? 不,你在意的不是别人的看法,而是在意还未拉开的战局中,早早地便被人贬得一文不值。 尊严和愤怒,也一柄长剑所拥有的感情。 似乎可以理解,你原本应该笑傲长空,纵观星辰之变,你原本应该驰骋战场,阅览正魔成败。 你是一柄不可一世的仙剑,不求留名于天下,只求亘古于世间。 可最终,你为情所折,为情所毁,沉睡千年,经久尘封。 然而这一刻,你却那样不甘。 破旧的剑身,困于剑中的剑魂,与生俱来的尊严和傲气,已然不愿意再沉寂下去。 你是一柄剑,你本来应该放荡不羁,你似乎看破了情为何物,蹚过了那段辛酸岁月的煎熬,到现在,明白了。 既然如此… 顾长月抬起头来,看到王荇忽然间闪现至眼前的身影,轻喝:“既然如此,那就一起漂漂亮亮地战下去吧,无涯,一击击破。” 符篆火焰光芒四射,热浪般的温度让空气也晃荡不安。 王荇一个空间转移符,以极快的速度冲到顾长月面前,然后双手握决,贴在掌心的符篆法宝当头落下。 如同烈日般的压力,当头笼罩而下。 顾长月眼见着危机的临近,却不躲不藏,瞬间被包裹其中。 王荇的脸上露出志在必得的喜意,大喊,“顾道友,得罪了。” 手上没有半刻停留。 场下鼓掌,呐喊,尤其是天玑峰弟子,简直激动不已。 雪云惊叫一声,忍不住用手捂住眼睛,不敢再看。 观战台上,无论是首座还是真人都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唯有家主代表交头接耳,倒有几分嘲笑顾家也出了个没用修士的感觉。 顾炎脸色不怎么好看,对于这个女儿,他只觉得丢人,再无别的感情。 柳氏则是轻蔑而讥讽的一笑,眼中尽是不屑。 只是,这些并没有维持多久,比试场上却陡生变故。 只见那团将顾长月包裹其中的光芒,忽地像是被打碎了般,裂开一个缺口,紧接着,一束白光破壳而出。 “铮”长剑锐响,王荇脸色大变,赶紧收手,然而方才得意忘形,此番一切都已经晚了。 他的速度迟疑仅仅只有半刻,顾长月手中的剑光便直愣愣地扫了过来。 他下意识地想躲,去不知为何,那剑气罩在他的身上,竟如生生制造了一个牢笼一般,将他困在其中。 他看到顾长月收回扫出来的剑,干脆利落地甩向他的双手。 “轰隆……” 长剑与火焰撞击,爆发出恐怖的光芒。 王荇双手手臂一麻,符篆法宝便从手掌脱落,噼啪一声掉在地上。 他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急忙甩出数张符篆。 符篆落地,顿时化为七道人影,竟都与他一模一样。 七道人影漂浮半空,上下不定,都面无表情地看着顾长月。 王荇趁机脚步一动,瞬间混入人影之中,再也分不清谁是谁来。 而包含王荇在内的八道人影皆是手拿符篆,幻化出各种活灵活现的妖兽扑向顾长月。 妖兽凶猛,竟都和真的一般,初略数来,只怕也有二三十只。 整个比试场仿佛变成了妖兽的乐园,只是所有的妖兽都在凶猛地追着一个红衣女修撕咬,场面甚是壮观。 兽行符原本就不是普通的符篆,如果不能炉火纯青的驾驭,很可能失去控制,满地爬行的兽类反而会将自己所伤。 所以,这种方法需要很强的实力,同样也需要耗费很多实力。 比试场下惊叹连连,“王荇师兄这是使出杀手锏了啊,想必是想速战速决。” 他们哪里知道,王荇是被逼到了这一步。 就在方才与顾长月的直接较量之中,他感受到了顾长月的力量,顾长月甚至硬生生地将他手中的法宝打掉,这是对修士的耻辱,也是一种力量的表现。 他已经感受到了真正的差距,不想输的太难看,所以不得不用上最强劲的一招。 顾长月看似险险躲避,衣服也被抓了一道口子,却力有所余,没有生命危险。 看似杂乱无章,慌慌张张的逃窜,实则上却是在细微的观察。 许久之后,直到抓住了这些符篆停滞的空隙,微微眯起双眼,脚尖点地,鬼影步提供助力,移形术一路,整个人以闪电般的速度腾空而起,手中法决变换,喊道:“无涯,起。” 无涯深入空中,在阳光下,瞬间变大,轰隆一声砸了下来。 “轰轰……” 整个比试场不由大震。 片刻,空中发出妖兽不甘的嘶吼,光芒褪去,只见一个影子面无血色地从天而降,落在地上。 那个影子不是顾长月,是王荇。 比试场下众人都不由吸了口凉气。 顾长月,摇光峰弟子,那个只有一柄破剑的女修,胜了。 好半响,比试场下才爆发出一阵掌声。 是的,他们看到了,她刚才幻化出来的那柄巨剑,光芒万丈,煌煌神威,一剑就将那叫人恐惧的兽行符摧毁,无论是剑还是人,哪里都不像是废物。 顾长月从半空落下,手里提着没有剑尖的无涯长剑,脸庞微微有些发白。 王荇控制那兽行符已然力竭,躺在地上,勉强支持起身子看她,惊愕地看着她。 他是真的小看了顾长月。 心中又懊悔又不甘,而更多的却是不得不服。 顾长月面上带着浅笑,仿佛不喜不悲,亦没有注意别人的目光。 她将已经重新沉寂下来的无涯收回纳戒之中,对王荇道:“多谢王道友手下留情。” 说罢,在长鸣的钟声里跳下台,同时拿了颗复灵丹吞下,走向木纾几人。 比试场下的质疑之声缓缓弱了下来,不过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并没有人像之前看比试那般喝彩。 兴许是接受不了一个废物忽然的改变,又兴许是想到了自己压顾长月输的那些灵晶。 最开心的人莫过于木纾,看着顾长月下台,她已经手舞足蹈地迎上来,喊道:“师妹师妹,我刚刚下去看了一下,我的灵晶翻了好几翻了,简直不敢相信,有一天我也能成有灵晶的人,那两百块上品灵晶可是我向师伯们借的,回去还给他们后,我还剩好多。” 顾长月愣了愣,道:“啊?师姐高兴原来是只是因为灵晶?” 木纾也愣了愣,赶紧补救,“师妹你说什么呢?我高兴你赢啊,你可是我们摇光峰的骄傲,多光荣啊,怎么会为了灵晶你说是不是。” 顾长月忽地被她逗笑,“放心吧,师姐,我一定尽力让你拿到更多,不过你要不要分些给我?” 木纾简直大方,想也不想便道:“你是我师妹,只要你想要,全部给你也没关系。” 两人说说笑笑走到人群背后。 沉曦静静地看着她,有些赞许地点了点头。 雪云则捏着捕风捉影看她,斗篷下头,她的身影瘦弱,但尽管如此,她却站得很直,看起来有些倔强。 见到她便说:“长月师姐,恭喜你。” 顾长月点了点头,问:“感觉身体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吃了东西没?” 雪云笑笑,还没开口,木纾便道:“那位阮真人连比赛都顾不得看,就看这里,我可不敢不好好照顾她。” 说完呵呵地笑了起来,雪云惊讶道:“木纾师姐,你居然取笑我小师叔?” 顾长月怔了下,旋即莞尔,抬起头来,看到观战台上,除开阮萧玉,竟有好几道目光扫向自己。 顾长风也在其中。 她收到顾长风的传讯,他对她道:“我在这里支持你。” 她恍惚间看到他温润如风的笑脸,那样俊逸出尘,这一世没有入魔,真好。 接下来,又过了三场比试,十二进六的比试结束之后,立刻便进入六进三的比试。 顾长月这次的对手是一名开阳峰的剑修,那剑修顾长月上辈子还认识,为人倒也不错,就是激进了一些,据说就是因为脾气暴躁,上一场比试遇到强敌,在打败对方的时候火气太旺,导致灵气在体内爆开,受到重伤,此番与顾长月的比试打得十分勉强,到了最后,顾长月的剑都还来不及落下,他便自己吐血倒地,再也爬不起来。 比试场下观看的修士都惊得说不出话来,不过似乎已经接受了顾长月的崛起,送她下台的掌声还颇为热烈。 六进三的比试持续了两天,直到最后一场完毕,才是真真正正最关键的时刻。 最终,站在台上的还剩四个人,抽到十三号签的陈倾舞,最有望拿到魁首的顾长乐,中途崛起的顾长月,以及刑法总堂的剑修锦逸尘。 三名女修一名男修,竟然完全颠覆了往届比试的局面,就连观战台上的首座以及真人都唏嘘不已,大叹此届女修值得嘉奖,巾帼不让须眉。 而后,四个人又是安排对手的时间。 这一次却不再是以号牌为准,更不再以抽签为准,而是以实力为准。 比如说,顾长乐是筑基中期大圆满的实力,锦逸尘也是筑基中期大圆满的实力,而顾长月所体现出来的就是刚刚才进入筑基中期不久,还未稳定下来的实力,陈轻舞是筑基初期大圆满即将步入筑基中期的实力。 原本筑基期混在一起比试,在十五岁到三十岁这个年龄段内,有刚刚进入初期的修士,也有中期大圆满的修士,这本来也是一种不公平。 于是,在最后的比试中,为了给实力相对较弱的修士制造更多机会,就只好采用强对强,弱对弱的方式。 故而,最终安排下来就是顾长乐与锦逸尘一战,顾长月与陈轻舞一战。 也不知道是上辈子的恩怨需要再次结算还是上天注定的结果,顾长月会重新拿起剑对准陈轻舞,甚至最后对准顾长乐,只是这一世,她将用另一种方式挽回自己的傲气和尊严。 和无涯一样,不为扬名,只为一战。 第203章 ,神剑(下) 兴许是为了避免出现最后几场重要比试中修士负伤参赛,最后几场比试被安排在隔日,而非次日。 在临月阁里修养的一天,顾长月怎么也没有想到柳氏会忽然造访。 摇光峰向来鲜少人至,基本不会设置结界,一般情况下,只要极为师伯神识一扫,就可以感知到有人靠近。 此番柳氏忽然踏足摇光峰地界,众人都不由有些茫然,不过不欢迎她到来的心态,大家都是一直的。 于是在摇光大殿前头,木纾便将她拦了下来。 这一次柳氏身边也簇拥着好几个仆从,一行人浩浩荡荡,趾高气昂,柳氏本人更是穿着华贵,放眼打量摇光峰的目光中全是不屑。 而见到大殿前头把玩寒冰长鞭的木纾,有领头仆从立刻放开嗓门吼道:“临海城顾氏顾夫人要见你们首座的弟子顾长月,还不快去通传?” 想必这些人都不将传言中人丁凋零,又受整个浩然派鄙夷排挤的摇光峰放在眼里。 木纾却向来不会给这样的人面子,手中的长鞭一甩,啪地打在地上。 冰寒的气息顺着一阵清风忽地袭向柳氏几人。 柳氏的实力不差还能稳住,其他人立刻便东倒西歪,好不容易才等那道气息飘过。 心中怒意顿生,那领头的丫鬟当即便怒道:“哪里来的小修士如此放肆?竟敢对我们顾家夫人无礼,眼睛瞎了不是?还不快给我们顾家夫人赔礼道歉?” 木纾闻言,只觉无比好笑,一个小小的家族夫人,摆架子摆到摇光峰来了。 且不说摇光峰暗地里掌管着让人问而丧胆的地下城,只说摇光峰就算真的只是人们口中的尾峰,那好歹也是浩然派的地盘,哪里轮得到一个小家族来叫嚣? 这是过于将自己当成一回事了么? 她忽然间明白过来,顾长乐那样的性子,原来就是带了顾家这种小家子气的习性。 不怒返笑,手中长鞭又是一扬,这次却是生生砸在了那说话的丫鬟身上。 那丫鬟避之不及,只听“噼啪”一声,从额头自下颚即刻便印下一条通红的鞭印,失声尖叫。 其余人不自觉地后退一步。 柳氏本想来摸摸顾长月的底,顺道在大比之前压一压顾长月的气焰,没有想到没有看到正主,却被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女主羞辱了一番。 想她平时在顾家说一不二,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心里自然怒不可遏,忍不住喝道:“放肆。” 旋即,身上爆发出一道浑厚的灵力,倒也颇具威严。 只是她的这招能够震慑顾家上下仆从,能够震慑年幼无知的顾长月,在木纾面前,却翻不起半层浪。 木纾一点面子都不给,冷笑一声,又一鞭砸下。 柳氏的实力在临海城也算是排的上号,此番木纾挑衅,她哪里会坐以待毙,见寒冰长鞭当头落下,手中法决一握,便要祭出法宝,哪想就在这个时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仿佛周边的一切都慢了一拍,包括她自己的动作。 她听到耳边响起木纾的声音。 “嗨,看这里啊!” 这是木纾第一次开口说话,声音中带着一种奇异空灵而诱惑的渺远敢。 柳氏不由自主地向木纾看去,只觉木纾眉眼如画,浅淡微笑的模样宛若九天仙女,说不出的慑人心魂。 她竟是呆了呆。 而就是这个空隙,那一鞭重重地打在了她的发髻上。 盘得精致的长发哗地散了开来,她也因为强大的力量而跌坐在地上。 前一刻还是雍容华贵的世家夫人,下一刻立刻就成了个披头散发的疯子。 只有在落地的瞬间,她才回过神来,心里又惊讶又羞愤。 惊讶的是没有想到木纾的力量会如此诡异,竟然能够让她的身心受到极大的影响,羞愤的则是这样的耻辱,她当真从未体会过。 身边跟随的几个仆从见她到底,都是大惊失色,纷纷上前搀扶。 木纾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很是淡定地收回鞭子,然后故作惊讶地道:“哎呀,这位临海城的顾家夫人,你这披头散发出现在我摇光峰大殿前头……到底是什么意思?话说,我知道我摇光峰是尾峰没错,但你也不能这般邋邋遢遢的就来拜访啊,好歹也要打扮一下是不是?无论怎样你们顾家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家族……咦,莫非你们顾家太穷了不是?连夫人你买个花寰的灵晶都没有?啧啧啧……” 说完还一脸怜悯地看着柳氏。 柳氏没有想到她打了自己,居然还能转成这副无辜不已的模样,简直是要气疯了。 好在她毕竟是一个家族的当家主母,木纾那一鞭已经让她意识到实力差距,就算再愤怒也不得不后退一步。 她推开身边的仆从,努力压制着心中的火气,唰地从地上站起来,原本正想说些什么,木纾却是抬手一指,笑道:“喔,对了,顾夫人,你不是要见我师妹么?她就在那里,你和她说啊。” 柳氏心里咯噔一下,转过头去,看到一身红衣的顾长月和一个裹着黑色斗篷的人站在那里,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她向来最痛恨最厌弃最不屑的废物,就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被人鞭打,看着她被人戏弄。 这种羞愤,当真是忍无可忍。 她好不容易压下的火气,忽地又窜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动气的缘故,还是刚才连她自己也不清楚的时候受了上,她这一气,竟是“哇”地吐出口心头血,整个人的身子晃了晃,险些晕倒过去。 她赶紧调动灵气调息,压制住眩晕的感觉,但依旧没了力气。 仆从们见她身体晃晃悠悠,哪里敢怠慢,迅速便扶住她的身子。 刚才被打的丫鬟也算机灵,知道现在僵持下去并不明智,赶紧招呼别的仆从,道:“夫人被顾长月那个忘恩负义的气晕了,快去找家主做主。” 说罢,扶着柳氏便退。 木纾喊道:“喂,你们不是来找我师妹的么?怎么这就走了?师妹师妹,这个老妇找你哎,她是你什么人?” 顾长月站在广场边上,应声道:“这披头散发的,看不出来是谁,不过师姐你都说是老妇了,师妹我自然不认得的,要不让我看一看是哪个老妇,居然来找我。” 仆从们闻言,跑得更快了。 柳氏好不容易平息下去,又有一口老血险些喷了出来。 她被搀扶着经过顾长月的身边,转头死死地瞪着她,眼中杀意迸发。 对于这样的杀意,顾长月毫无所感,倒是旁边身体连凡人都不及的雪云不由后退一步,险些绊倒。 顾长月反应敏捷,一把拽住她的手臂。 袍子因为惯性被甩开,她的手臂被迫露了出来,像是骷髅一般,近乎枯萎,不过很快地便被顾长月遮住。 尽管如此,这一幕还是全数映入了柳氏的眼中,她先是愣了愣,片刻之后脸上露出怪异的神色,看到雪云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黑色的斗篷、骷髅般的手… 那简直就是个怪物啊! 顾长月身边竟然明目张胆地带着个怪物,呵,想必那出好戏会更加精彩吧? 她的心中积下的怒气顿时被这样的新奇所取代,那口徘徊在心口的血总算被压了下去。 顾长月用身体挡住雪云,有些心惊地道:“雪云,你怎么样了?没事吧?” 雪云拍了拍胸口,道:“还好长月师姐你拽住我,我没事。” 顾长月皱眉:“我力道有点大,身体有没有感觉不舒服?” 木纾也走了过来,一边从纳戒中寻东西,一边道:“来,先吃颗丹药,那柳氏的眼神可真是毒辣。” 雪云不由笑出声来,“你们别这样,我真的没有那么脆弱。” 顾长月松了口气,片刻之后,想到柳氏最后的眼神,很是郑重地道:“雪云,柳氏可能看到你了,我看我还是将你送回去稳妥” 雪云一听,颇为惊讶:“你现在要把我送回去么?” 顾长月道:“柳氏那样的人心狠手辣,什么都做得出来,刚才她看你的眼神太过诡异,指不定有什么想法,若是你跟在我的身边,只怕会有危险,安全起见,你还是回你爷爷那里好些。” 事实上,如果柳氏真的敢伤害雪云,而后就算她不对付柳氏,静君真人也不会放过柳氏甚至顾家,这对她来说反倒是件好事,但是她虽不是好人,也没有泛滥到廉价的善良和同情心,但是她却依旧做不出这种为了自己而让别人牺牲的事情,况且这些天相处下来,雪云给她的印象真的很不错。 倒是雪云本人听闻她的话,道:“长月师姐,我这些天观看比试真的收获了很多,甚至隐隐间有种领悟到了什么的感觉,我觉得我要是继续下去,一定会想明白的,你若是将我送回去,不等于前功尽弃么?” 她停了一下,又道:“其实在浩然派内,那柳氏不至于对我出手,更不至于将我杀掉,她无非是看我样貌太过丑陋,将我当做了怪物,到时候也无非就是将我的面貌揭示给大家,告诉别人你身边领了个怪物……这些,我都不在意,我只想留下来,继续我自己想做的事情。” 她的语气出奇的平静,说道丑陋和怪物两个词的时候,竟也没有丝毫波澜。 顾长月和木纾反倒愣了愣神。 雪云轻轻一笑,道:“这些天我也想了很多,我想,如果没有补魂之术,意味我将就这样死去,如此,我总不能到死都躲在斗篷之下,我既然心无恶念,未曾行过恶事,我自己无愧于自己,又何必在意别人怎么看我?” 顾长月和木纾对望一眼,顿时觉得雪云的心性比先前更加淡然了。 想必这就是即将悟道的缘故吧? 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若是将雪云送回去,以静君真人与阮萧玉对她的爱护之情,会舍得让她顶着所有修士好奇的目光出现吗? 显然不可能,否则也不会将雪云交给她。 如此,回到天枢后山的雪云便只好放弃这次感悟的机会,于雪云而言,反倒并无什么好处。 蝶兽破茧才能飞翔,没有人一生顺顺当当就可以收获成长。 木纾偏过头道:“师妹,留下她吧,到时候我与师兄提高警惕便是了。” 顾长月最终点了点头,道:“行。” 雪云最终留了下来,并未被送回天枢后山,比试之日依旧跟随顾长月抵达天枢峰。 清晨,钟声长鸣,悬浮于绵绵浮蚩上空,一声一声,不绝于耳。 袅袅如丝的云气之下,斗法台上,早就已经聚满修士,似乎对于筑基期最精彩绝伦的比试期盼已久。 不仅如此,观战台上,各峰首座、真人以及家族代表也都全数到场。 这等热闹的盛况,更甚前夕。 直到天色大亮,又是一声长钟响起,比试正式开始。 第一场,自是顾长月与陈轻舞的较量。 依旧如往常一般,顾长月单手支撑比试场,纵身跃起,稳稳地落在台上,等待对手的到来。 清晨的和风徐徐,只见长空尽头,近乎天地交汇的远方,一轮红日缓缓升起。 暖色的光芒将交汇线映得通红,纵横南北。 忽然间有些恍惚,这样的景致,似乎已然亘古万年。 岁月长逝,人心易老,天地万物却从来不曾变换,这才是真正的与世长存。 修仙最简单的目的,是不是与天地万物一般,能够经久不灭,永存不朽? 她发现,自己竟然有很多东西还未能参悟。 对面,陈轻舞已经踩着飞刀款款落下,妙曼的身姿逆光而立,如同花瓣一般的飞刀徘徊四周,竟有几分天女散花的姿态。 比试场下,早就已经掌声雷动。 顾长月收回心神,自纳戒之中取出无涯,静静地看向陈轻舞。 依旧是那柄残剑,依旧没有任何生气。 陈轻舞低头看了看剑,单手一招,不断飞舞在身边的柳叶刀被召回,全数握在手中,片刻后道:“顾师姐,我们又见面了,还望顾师姐手下留情。” 顾长月眉毛一扬,竟是出人意料地没有按照规矩还礼,而是道:“是啊,又见面了,不过我没想到你忽然变得这么多礼了,上次不是跟在顾长乐后头耀武扬威么?嘶,我不记得坵这种妖兽会知礼呢。” 她说话的声音不大,台下一片嘈杂,也不知晓修士们有没有听闻清楚。 陈轻舞面色微微一变,不过很快便又恢复过来。 顾长月知道她在这些事情上往往都比较想得开,总之不会因此发怒,因而也不激她,只道:“陈轻舞,开始吧……” 这一世,自己总算寻到了正确的方式。 手中无涯忽地灵气毕现,铮铮作响。 原来不仅她能够感受到它的感情,它亦能感受到她的感情。 陈轻舞收回心神,也不多想,单手朝半空一招,柳叶飞刀唰唰地飞了出来。 这些细小的飞刀就像是长了眼睛一般,在她的身边饶一圈,然后纷纷以刀尖朝向顾长月,携着白色的气流,急速地向她冲来。 顾长月随手一抛,喝道:“无涯,去。” 无涯剑携着充盈的灵气迎上,没有半点畏惧地迎头而上,生生与柳叶飞刀的气浪撞在一起。 “砰……” 两者所撞击的地方,忽然炸开透明的漩涡。 无涯剑横冲直撞直接冲向陈轻舞,而柳叶飞刀未曾被无涯击中的刀刃纷纷冲向顾长月。 两人脚下同时一滑,借着后滑拖延,手中握住法决。 陈轻舞迅速结出厚厚的结界,无涯迎头撞上,巨大的反弹之力下,倒飞而回。 而顾长月却是长袖一揽,以强大的气流将柳叶飞刀偏离方向,柳叶飞刀失去重心,叮叮当当地钉在后头的比试场上。 接着,她伸手一抓,将无涯重新抓回手里。 陈轻舞则是被无涯的力量震得手臂发麻,不过她也不是等闲之辈,尽管心中有些震惊无涯的力量,却也毫不慌乱,单手向上一招,插在地上的飞刀又都活了起来般,回到她的身边。 两个人一击之后,竟是各站一方,相互对峙。 比试场下,雪云对木纾道:“木纾师姐,那陈轻舞倒和长月师姐有些相像,她们都似乎不太喜欢正面攻击,对于长月师姐来说,会不会有些难缠。” 木纾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道:“也算不得难缠,这一局,我师妹胜券在握。” 雪云不解地看着她。 她道:“力量,与陈轻舞比起来,我师妹的力量要浑厚很多,有一句话你应该很清楚,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诡计都是跳梁小丑,陈轻舞无论用什么法子都不可能赢我师妹,而我师妹要打败她容易得很。” 雪云由不解变作呆滞。 木纾见她如此,便催促她看比试场上,“你看看就知道了。” 雪云将目光转移到画面之上,顾长月和陈轻舞再次撞击在一起。 这一次相撞,力道更大,几乎将周围的结界都震出了涟漪。 两人在半空之中指挥着刀和剑,都没有停止的意思。 刀和剑几吸之间便已经撞击了数次。 最后,又听一声轰轰的炸响,两人又都向后滑出数百步。 陈轻舞的飞刀纷纷倒飞而回,插在她身边的地面上,顾长月的无涯则落回她的手中。 雪云顿时明白怎么回事,道:“我明白了,力量的差距,无论陈轻舞想使什么招数,都会被长月师姐的力量所牵制,正面为敌,只是,长月师姐既然能够轻易打败陈轻舞,为何不直截了当得了。” 木纾道:“为了隐藏真实实力,不给任何人机会窥探。” 雪云恍悟,道:“原来如此,是要防着之后的顾长乐或者锦逸尘吧?” 木纾点了点头。 旁边沉默不语的沉曦道;“接下来,会用力量死死逼迫对方,直到她完全耗尽力气为之,其实师妹她,没有固定的战术。” 他的目光静静地望着比试场上。 正如他所言,几次法宝的撞击之后,顾长月忽地握住无涯,几乎人剑合一般,连人带剑,闪电一般直逼陈轻舞。 众人只见台子之上,形成一条红色的线条。 有人忍不住惊呼出声,“好快的速度。” 陈轻舞在前几次撞击之中已经隐约感受到了顾长月雄厚的力量,惊讶之余,心中血气翻涌,险些吐出一口鲜血,好在她及时将被震得絮乱的灵气压制下去。 眼见顾长月闪电一般冲来,她也不迟疑,脚尖点地,向后退去,同时,手中握住法决,柳叶飞刀在半空之中看似胡乱实则规矩地飞舞,不消片刻,便是牵引出强大的灵气气流。 柳叶飞刀分离出无数的影子,半攻半守,有条不絮。 眨眼之间,顾长月已经在眼前,长剑压下,提起,压下,提起…不断重复地打击,横扫… 柳叶飞刀则□□控着飞舞在顾长月身边,一批又一批交错着与无涯相撞。 刀剑撞在一起,产生无数刺眼的火花,周边的空气也被搅动出恐怖的白色风暴,就连粉尘都被绞碎。 此番力量,在这些比试之中,当真无与伦比。 台下的喝声更加强烈。 仿佛每个人都能够感受到那力量掀起的狂风。 与激动的观战修士不同,陈轻舞此刻的感觉很不好。 无涯剑与柳叶刀每撞击一次,她就能够感受到灵力流失几许,这转眼间缠斗的百招之间,她的灵气竟然已经所剩无几。 而更然她恐惧的是,近在咫尺的顾长月的脸庞红润光泽,始终带着浅淡的笑意,就好像她体内的灵气用之不尽取之不竭一般。 她深刻的意识到,这样下去,自己会输的,只是她根本没有办法使出别的招数。 顾长月步步紧逼,眼见就将她逼到台下。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顾长月却忽然停了下来。 陈轻舞心中惊疑,莫非是灵力不够了?难道方才那般淡定都是装的? 如此想着,便安适下来,她也不停留片刻,继续挥动柳叶飞刀。 哪想她的飞刀还没有甩出,便感觉一股庞大的压力当头盖下,抬头一望,却是一柄巨大的光芒之间笔直地落了下来。 她的心瞬间透凉。 顾长月原来并没有停止,她在用力量消耗她的同时,已经握住法决,直到最后的瞬间,彻底爆发。 那巨大的金色长剑在阳光下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轰……” 整个比试场都抖了几抖。 修士们都止不住后退几步,抬起头来看着那柄巨大的光芒之剑,煌煌天威,不可一世。 有人问:“这剑是哪里来的?” 隔了半响,没人回答。 在场下的所有人,方才看到的是顾长月握着无涯与陈轻舞近战,两人打斗得异常激烈,难分难舍,可最后一刻顾长月停了一下。 也就这一下,巨大的剑落了下来。 没有人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速度太快,还是什么原因? 不管怎么样,但无论如此,这一剑已经足矣让人记住。 第204章 ,开始 比试场下安静几吸,片刻,也不知道是谁带的头,先是响起七零八落的掌声,紧接着才是更多的人鼓掌,越来越热闹。 观战台上,鹤前辈吐出几颗葡萄籽,仿佛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迫不及待地用手肘去碰身边的蓝前辈。 蓝前辈反应极快,不着痕迹地避开他的手,转过头来看着他,神色淡然无波。 鹤前辈也不觉得尴尬,反而嬉皮笑脸地道:“我说蓝师兄,你这人也特别扭了,我又不是大姑娘,碰一下你怎么了?” 蓝前辈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觉得无趣,摆了摆手,又放颗葡萄在嘴里,道:“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我说那红衣服的女弟子除了样貌不错,其他的地方仿佛真的毫不起眼,嗨,没有想到她竟然能够过五关斩六将,一直走到现在,当真是人不可貌相,不过可有趣了,她运剑的方式和你那徒儿的凝冰剑道可是真像。” 蓝前辈停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运剑方式本来就不固定,她能琢磨出来说明她有造化,这几百年你闭关闭傻了不成?脑子也反应不过来了?” 鹤前辈不怒返笑,他嘿嘿地笑了两声,道:“对对,你说的对,看来这弟子的确造化大,哎,说起来,她的剑法看似简单,却招招致命,没有半点多余的花样,明明平淡无奇,却又暗藏玄机,能够走到现在,绝对不是运气,哎,说不准后面还能挤下那呼声最高的女弟子,拿个魁首什么的,不行,我得把全部的家当压在她身上。” 蓝前辈并不否认她说的话,只是问:“你有灵晶么?” 鹤前辈愣了一下,道:“我有一筐葡萄。” 说着,将跨在腰上的篮子拿出来,里面竟然还是慢慢一箩筐。 蓝前辈瞥了他一眼,道:“只怕如果你赢了,别的弟子都输不起那么多葡萄。” 鹤前辈想了想,似乎觉得蓝前辈很有道理,只好呐呐地收好篮子,等了一下,感慨:“人老咯,唯一的爱好就是吃葡萄了。” 蓝前辈似乎露出一抹不屑的冷笑,“既然唯一的爱好就是吃葡萄,那你出来做什么?现在正魔之间关系紧张,以你往昔的性格,不是应该有多远躲多远么?” 鹤前辈正在往嘴里塞葡萄的手停了一下,瘪嘴道:“你的那张嘴还是以前那么讨厌,老子不和说,看比试。” 蓝前辈也不理他,眼神若有若无地瞄向身后的暮云埃。 他的弟子有异样,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再看暮云埃盯着顾长月的神色,心里倒是明白了什么,随后微微皱了皱眉。 旁边几乎是耳听八方的天璇真人不着痕迹地打量了鹤前辈和蓝前辈一眼,收回目光的时候,才发现天枢真人也在往这边看,两人四目相对,默默地看了一眼,然后都将目光落在比试场上。 这场比试,顾长月赢了… 直到那柄巨剑光芒散尽,陈轻舞才意识到自己输了。 她半躺在地上,胸口发闷,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 而顾长月脸上始终带着浅浅的笑意,没有任何取胜时的欢喜,她只是在笑,笑得美艳动人,眼神却是一片平静。 事实上,她的心中亦是一片平静。 她收回手中残破的剑,对地上缓缓爬起来的陈轻舞拱了拱手,道:“陈道友,承让了。” 说完,长鸣的钟声响起,扩音符里老者的声音道:“此场比试结束,摇光峰弟子顾长月胜。” 顾长月胜的声音久久回荡在上空,袅绕了许久才缓缓散去。 顾长月又对着那扩音符行了一礼,方才走到台子边,干脆利落地跳下台。 说来也奇怪,她下台的动作一直都没有变过,但不知为何,比试场下的弟子却看出了几分从容洒脱。 一些弟子坦言,“以前没有注意顾长月,现在发现她的身手还真是干净利落,哎,说起来,她那么漂亮,不应该是容易掩埋在人群中的,但这些日子,我还是第一次注意到她,倒是奇怪。” 也有弟子依旧维护顾长乐,“她哪里有顾仙子好了?顾仙子善良美好,她却恶毒冷漠,我看啊,能走到现在也就是她运气好而已,最后一场比试,她肯定会输给我们顾仙子。” 众人纷纷点头应是。 这时,忽然有个人道:“哎,你们看,顾仙子在那边,她好像和顾长月撞在了一起。” 原来顾长月下台之时,便是顾长乐上台之时,两人正好在比试场下相遇。 顾长乐重来没有想过顾长月能够走到这一步,或者就算顾长月走到这一步也必然会输给实力不弱的陈轻舞,可是,当她看到顾长月那柄破旧不已的无涯生生将陈轻舞逼得毫无还手之力的时候,她心里简直是说不出的滋味。 这个拜入尾峰的废物,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强了? 她心里嫉恨不已,又想到昨日柳氏在摇光峰上受的委屈,更是恨不得顾长月立刻就去死。 不过她可以忍,只要她再赢一场,再将锦逸尘打败,那么最后一场,她一定会叫顾长月好受。 当然,在此之后,还有更好的东西在等着顾长月。 想到此处,她眼中便闪过几分讥诮的冷笑,不过面上却还是一脸无辜善良,“妹妹,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也不喜欢母亲,但是昨日母亲去摇光峰看你,你为什么要打伤母亲?母亲念在你是她的女儿,所以不还手,也不揭发你,但是,你这次做的真的很过分,你知不知道,你的杀戮之气如此之重,我们都很担心你,好了,我知道我说什么你都不会听,总之你好自为之。” 语毕,足尖一点便纵身而去,只留下顾长月一人。 周边所有的修士都看着顾长月,有的事不关己,有的则流露出鄙夷的神色。 昨日柳氏被搀扶着离开摇光峰,到达天枢峰时,一路上也有不少人见到,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经顾长乐这么一说,倒都明白怎么回事,原来是顾长月大逆不道,竟然连自己的母亲也要打,虽然那并非亲生母亲。 顾长月只是淡淡地瞄了眼周边众人的神色,心里冷笑一声,然后回到木纾等人所在的地方,观看顾长乐比试。 这一战,顾长乐的对手是同阶段的修士锦逸尘。 说起来,这锦逸尘还是一个传奇人物,水木双灵根,据说其母在生他的时候难产,为了保住他的性命,便自毁*,将金丹震碎注入他的体内,故而自他出生之日便是练气五层的实力,往后修炼更是顺风顺水,可以说是资质绝佳。 十二年前,他被天璇真人带上浩然派,并安排在刑法总堂。 如今仅仅只有二十二岁的骨龄,已经是筑基中期大圆满的实力,前途可谓一片光明。 然而也不知道为什么,天璇真人将其带在身边,却并不收他为徒,只是偶尔传道授业。 不过无论如何,这个人都不容小觑。 他手中的少锋剑更是天璇真人结丹后所得仙器,剑柄之上有无限延伸的缚神索,如此,少锋一旦离手,无论多远的距离,都可以随意控制。 如此法宝,自当好好利用。 而据说,自比试开始,每每与人交战,他都未曾拔出过少锋,场下也有人下注,赌他什么时候才会真正拔出少锋,直到现在。 由此,顾长乐与锦逸尘的比试,毫无疑问是精彩的。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两人的比试极为激烈。 两人都是剑修中的翘楚,用剑运剑乃至驾驭长剑都是无可挑剔。 比试之中,众人只见一柄没有拔出的仙剑与一柄碧绿色的长剑相互碰撞,剑与剑的力量,两人的力量在半空之中交错,纠缠,爆发出耀眼的光芒,甚至连比试场都要被拆掉一般,不断发出轰轰的声响。 前排观望的修士受到波及,都不自觉地后退,生怕就被气浪波及。 观战台上,各峰首座以及真人都不自觉地倾身向前,盯着比试场,唯有吃葡萄的鹤前辈一个人东倒西歪,但也没有发出让人烦躁的声音。 这场比试,可谓筑基期中最经常的一场。 观战台的下的弟子更是呐喊助威,仿佛穿透了九霄。 一场比试近乎持续了大半个时辰,直到最后一声剧烈的响动,终于以锦逸尘的失败而告终。 他被顾长乐的法术生生逼退了数尺,最终终于忍受不住强大的灵力,倒在地上。 顾长乐也不见得有多好受,一张小脸几乎苍白,不过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回去好好调息一日便可恢复。 她用藏着鄙夷的眼神瞥了眼锦逸尘,道:“多谢师兄手下留情。” 锦逸尘至始至终都没有拔剑,于她而言简直是个耻辱,不过这样的人也愚蠢不已,以为面对什么人都可以如此,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资格。 好在她总算是赢了他,将那种耻辱还给了他。 只是让她不愉快的是,他只是抱着一柄至始至终都未曾拔出的少锋,甚是诚恳地对她拱了拱手,道:“师妹天赋异禀,锦某输得心服口服。” 然后默默下台,没有给顾长乐留下她所希望的不甘和羞愤的神情。 沉曦说他不会拔剑,因为他觉得自己实力与顾长乐相当,若是用少锋的话不公平。 顾长月觉得他迂腐刻板,少锋虽然是仙剑,顾长乐手中的碧水却也不差,况且顾长乐还有一只水麒麟。 不过不得不说,她还是对锦逸尘有些佩服。 或许这才是属于真正剑修的品格,公平,正直,愿赌服输。 修真境,少有这样的人。 顾长乐虽然对锦逸尘的表现有些气愤,但是无论如何她打败了锦逸尘,也就意味着她已经是注定的魁首,一时之间名声更大。 前来观战的家族代表们心里羡慕不已,只道这顾家也真是好运,结丹结印期魁首被儿子拿到手就罢了,连筑基期魁首都注定落在顾家女儿手中。 也有细心的人发现,顾长月和顾长乐,无论谁赢,都代表顾家,只是那顾长月似乎与顾家不那么亲密而已。 总之,顾长乐这一场比试下来,顾炎和柳氏的脸上都是光彩照人,仿佛走到那人,别人都会礼让三分。 顾长乐自然也很是兴奋,现下,所有最危险的对手都扫除了,只剩最后一个顾长月,于她而言,当真是不构成任何威胁。 只剩最后一场,就能成为这个年龄段中,筑基期最强的修士了。 她甚至几乎看到自己将顾长月制服在自己剑下的情形,她不相信顾长月也有锦逸尘那样的超然的心态,她定要永远记住顾长月不甘的神色,更让顾长月记住废物就是废物。 顾长乐想要的比试并没有等多久,只隔了一日,便如期来临。 筑基期最后的比试,在隔日的早晨举行。 是日,天空之中红霞涌动,铺展万里。 举目望去,如同千军万马,浩浩荡荡,说不出大气澎湃。 顾长月自摇光峰飞来,发现斗法台上已经人山人海。 观战台上的各峰首座以及真人都已经纷纷就位。 时辰一到,便是筑基期最后两名女弟子争夺魁首的时候。 兴许正因为是筑基期最后的比试,修士们都显得有些激动,压宝台上的灵晶比平时要多了好几倍,自然,只有少部分人将灵晶压在顾长月身上,而这一小部分中,都是与顾长乐有仇的几名女修,其中紫薰儿也压了重重的一份。 如今只剩下顾长月和顾长乐两人,所以阵营就明显被分成两派。 支持顾长月的小部分人站在一方,当真是少得可怜,相反,支持顾长乐的大部分人站在一方,看起来可谓声势浩荡。 原本比试都还没有开始,两方的喊声就已经传遍了整个斗法台。 就连监试长老都忍不住感慨,“每一届都是这个时候最热闹,不过,这一届看起来更甚。” 鹤前辈则是道:“现在的修士也都太世俗了,站在那绿衣女弟子身边的竟然都是男修,站在红衣女弟子身后,大部分都是女修,呃,想必这些女修都是与那绿衣女弟子有仇吧,看她们的样子,也并不关心红衣女弟子是输是赢。” 他说的真是大实话。 且不说男修士们原本对顾长乐的仰慕,就说在实力之上,大家都更认同顾长乐一些,如今压宝,想要赚灵晶,自然应该站在机会大的一方。 而见无人理会自己,鹤前辈只好自言自语,“总之本座是将所有的葡萄压在那红衣女修身上了,她若输了,本座就没有葡萄吃了……嗬,开始了开始了,最精彩的开始了……” 第205章 ,清算 鹤前辈将将吼完,比试场下便响起雷鼓般的掌声以及叫好声。 原来比试的长钟响起,顾长月与顾长乐已经站在了比试场上。 漂浮半空的斗法台上,铺天的朝霞之下,两个样貌不俗的女修对峙而立。 一个原本便天赋异禀,声名远播,是浩然派男修心目中当之无愧的仙子,此次大比更是呼声最高,近乎胜过结丹结印期的顾长风,此番只见她绿衣墨发,手持长剑,气质出尘,清风之中,衣带自扬,美不甚收。 一个则是大比之中崭露头角的新晋天才,过五关斩六将终于走到最后,虽然过程中可能云气占了不小的成分,但是如此站在筑基期魁首争夺的比试场上,红衣飞扬,看起来竟然也不输顾长乐分毫。 一个绿衣绿袍,如碧水清潭,纯净甘香。 一个□□红裳,如火焰燃烧,娇艳放肆。 两个截然相反但同样美貌的女修,此时此刻,站在为筑基期修士所仰望的夺魁赛场上,无论接下来的比试如何,至少这个瞬间是让人精神振奋的。 观战台上,各峰首座、真人看起来比较淡定,倒是各大家族代表的眼神都很是复杂。 原本一开始他们至少还想着,顾家一对儿女虽然缕缕出头,但好在还有一个顾长月那样的废物在,顾家不至于在世家之中一手遮天。 只是没有想到那顾长月虽然颇不起眼,但却走到了最后。 最后的夺魁赛,两个都是顾家人,谁拿魁首不都一样? 顾家这一次当真是脸上有光。 顾炎和柳氏却完全没有想到顾长月会坚持到现在,甚至与顾长乐争夺魁首。 尽管顾炎上次已经尝试过顾长月的厉害,但是他始终不承认顾长月有那个能力,在他看来,她就是个怯弱又胆小的废物,和雪氏一样无能,就算再大的改变,却也不至于连他这个结丹真人也能够轻易打倒,况且她还只是筑基中期的修为。 他想,兴许是当时有人在暗中帮助她。 如此目光便往台下一扫,正好看见人群背后,身披黑色斗篷的雪云以及木纾沉曦二人。 他不认识木纾和沉曦,但很清楚,那黑袍人是那日顾长月身边的神秘人,而此人,他听柳氏说过,似乎是个怪物。 顾炎冷笑,他是个极爱面子的人,那日天枢峰半腰上的羞辱,他不可能不报,既然柳氏说她是怪物,柳氏又有办法揭穿,他便坐等那个机会。 柳氏不管做什么事情,重来都很合他的心意。 人群后头,沉曦和木纾似乎感受到他的目光,同时抬起头来看他,只是目光还来不及撞在一起,他便已经收回。 他现在只关心顾长乐的情况,如果顾长乐能赢这场比试,夺得魁首,那顾家定会更加昌盛,而他的女儿永远都是最出色的。 他显然是已经不将顾长月看做是顾家人。 他也没有机会看到木纾眼中闪过的冷芒,以及沉曦抬眼望着他时,眼中如同在看一个死人般平淡无奇的神色。 比试场中,扩音符里,老者的声音缓缓响起,显得比以前更加慈和与沧桑,隐隐间竟有些许莫名触动的意味:“比试开始,且战吧!” 顾长乐神色冷静,望向顾长月,竟又长话短说提起柳氏之事,语气平淡却透着一种失望透彻的坚决,就仿佛顾长月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她这个好心关爱妹妹的善良姐姐也终于忍无可忍了般,总之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了顾长月身上。 她的声音不大,掌声雷动的比试场下,普通的修士自然听不到她在说什么,但是观战台上各峰首座乃至真人感官却都比常人敏锐,倒是恰到其份地听个一清二楚。 这是要为接下来的计划埋下伏笔了么? 顾长月只是笑吟吟的看着她,没有说话。 顾长月其实笑得得很平静自然,但顾长乐却觉得很不舒服,不过她向来瞧不上顾长月,自然而然便没有多想。 感觉自己说得差不多后,她最后又道:“你之所以变成这样六亲不认、心狠手辣,是我这个做姐姐的没有肩负好责任,既然如此,那么就让我这个做姐姐真真正正教训你一次,顾长月,把你的剑拿出来。” 话落,手握决,碧水剑悬浮横于胸前,碧绿色水光潋滟,光芒万丈,淡淡的青光映着她的脸庞,显得清冷坚决。 顾长月慢悠悠地拔出无涯,微微白光于剑身缭绕,似乎豪气干云。 剑魂与剑主心意相通,它感受到的,是她平静的表面下,内心的情感。 这一世,她和顾长乐第一次执剑相向,也是最后一次执剑相向,那么,就来一次清算干净吧。 她举起无涯,抬眼,勾唇,轻笑,“我觉得你应该搞清楚,这场比试,不是你来教训我,而是我和你之间一次彻彻底底的清算,只不过以这样的方式,更能挽回我的尊严。” 说到这里,她的目光中忽地闪过一团奇异的火焰,无涯发出一声锐响,顿时灵气四溢。 “开始吧,就此一战。” 旋即,剑光一闪,一长串红色重影之下,人已出现在顾长乐的面前。 面对什么样的对手,便采用什么样的打法,她其实并没有固定的战术。 在她看来,要克制适合近身作战,讲求快、狠、准三原则的顾长乐,纠缠和消耗等侧面迎战并不理智,如此,倒不如以近克近,以快制快来得洒脱。 顾长乐虽是筑基中期大圆满的实力,但以其强大的气运,必然还隐藏了很多,不过顾长月却也有自己的底牌,她本来已经应该是筑基后期的实力,由于灵魂之眼的缘故而滞留,但实际上实力已经处于筑基后期的阶段。 而顾长乐与人交战,常常都讲究快、狠、准三个原则,远战她不输于人,近战则容易叫人无力还击,不过她的快、狠、准在顾长月的面前,却还需要掂量掂量。 顾长月鬼修的身份已经高出一头,鬼修的特点本就是快,修炼的功法都是以鬼魅著称,一旦拉开阵势,身形便自然而然如鬼影一般虚幻缥缈,远非寻常修士可比,更何况她体内还有灵魂之眼,那东西盘踞在丹田之中阴灵之气运转的位置,很明显加速了阴灵之气的流动,法决变换速度自然会更快一些。 上一场那柄巨剑,便是由层出不穷的法决变换所凝聚。 仅仅抓住这两点,顾长月即选择了近身作战,看似满足了顾长乐,事实上却是更适合她。 原本,顾长乐有点莫名她的话到底什么意思,不过根本来不及细想,便见她已经闪至眼前,无涯剑不冷不热,不愠不火的气息瞬间逼近,竟然在空气中擦出水花般透明的光点。 比试场下,眼见顾长月忽然爆发的速度已经瞬间贴近顾长乐的无涯长剑,修士们皆是忍不住大惊失色,有沉不住气的甚至大喊:“天啊。” 不过都是虚惊一场。 顾长乐自小得到玉衡首座亲传,于剑道领悟颇深,再加上她本身就天赋异禀,学以致用,哪里轻易就被击败? 这招不过看似惊险而已。 只见千钧一发之际,顾长乐身子直直地往身侧一道,倾斜半空,同时右手一握,碧水剑横冲而来,生生挡住无涯的攻势。 “嗤……” 无涯残破的剑尖划过碧水的剑身,一串剑光晃过,发出刺耳的声响。 直到无涯错身而过,顾长乐才在半空中完美地翻转一圈,重新落在地上,衣衫摆动,犹如一朵盛开的碧莲。 再次转身,丝毫也不停留,碧水已经在空中迂回旋转,反攻向顾长月。 比试场上一片叫好之声。 顾长月将将落地,便感觉到身后幽冷的寒意,感应碧水冲来,不过她没有顾长乐那么多花样,一旦感受到危险临近,便不做停留,忽地纵身而起,一个后翻侧转,踏着碧水在空气中摩擦的波纹,以最简便的方式横剑削向顾长乐。 顾长乐反应也快,袍子一挥,再度避开,同时,碧水像是受到召唤,折返回来。 两个人竟然都采用主攻辅避的方式,毫不躲避,看起来惊险万分。 一时之间,两人战作一团,绿色与红色两条人影犹如两束光影,交错变化,模糊间,竟如两团晕染开的燃料。 碧水与无涯不断摩擦出刺眼的光芒,空气因其撞击轰轰震荡,居然丝毫不弱于顾长乐与锦逸尘的阵仗。 比试场下的修士看得战战兢兢,生怕顾仙子一个不慎就被无涯刮伤。 到了现在他们才是真真正正的意识到,顾长月不简单,否则哪里还能够在顾仙子的剑下坚持这么久? 两人缠斗将近半个时辰,招数瞬息万变之间,竟也有千余来招,就在众弟子以为她们不死不休的时候,无涯与碧水的光芒中,忽然发出一声剧烈的轰响,一股气浪弹开。 “哗……” 气浪爆炸,设在比试场周围的结界被震得哗响,有些离比试场较近的修士都感受到一股冷气刮面,像是藤条鞭打一般疼痛,纷纷撑起屏障抵挡,同时后退。 而炸开的气浪中,顾长乐与顾长月都是倒飞出来,踏着比试场后退数丈,稳住身形。 顾长乐一只手握着碧水,一只手不由捂住心口,只觉气血上涌,险些吐出一口鲜血。 这是比试以来从来没有过的情况。 她看向顾长月,眼中有震惊,亦有愤怒。 一个小小的废物而已,什么时候竟然变得这般厉害了? 不管无论如何,魁首是她的,她一定要拿到。 如此,她忽地抬手,拔下头上唯一一根发钗,漆黑的长发立刻如瀑布般倾斜而下,时微风徐徐,她立于风中,发丝缕缕飞扬,竟是牵动着某种说不出的柔情,就像是沉入了水中,缓慢地荡漾 同时,她抬手,碧水剑缓缓离开,悬浮空中。 她周围的空气缓缓漾起波纹,正如清澈的水纹。 “天啊,好美,顾仙子竟然要使用那套功法了么?玄级高级,镜水千帆。” “竟然是镜水千帆,如此厉害的功法,顾仙子竟然只是筑基中期便已经掌握了么?可真是天才。” “看来顾仙子是不想再继续拖下去了。” “嗯,能将顾仙子逼到这个地步,顾长月也算是很不错了。” 首次看到心中的仙子施展这等高级功法,比试场下的筑基期弟子激动难以自持,但相反的,吼声却渐渐小了,仿佛所有人都认认真真地看着,生怕错过了什么。 对面,顾长月的脸色发白,显然是刚才密集交战所致,顾长乐的力量还当真不作假,半个时辰下来,她的手臂几乎被震得脱臼。 不过看到顾长乐的动作,她的眼中流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 终于用到了这一招么? 第206章 ,获胜 “镜水潺潺,千帆为袭,玄级高阶功法,欧阳首座的亲传弟子果然不一般啊,小小年纪,筑基中期实力,便已接触这般上等的功法,当真是不错,看来比试不久就会结束。” “欧阳首座的弟子果然是人中龙凤,不愧为浴火凤凰。” “我浩然派中有此等后辈,当真是我浩然之幸。” 顾长乐才刚刚握住法决,观战台上某些一直沉默不语的真人都是忍不住纷纷感慨,赞扬之意溢于言表。 想必这些人原本就不怎么看好顾长月。 欧阳靖堂眼中笑意满满,几乎与有荣焉,“摇光首座的弟子能将乐儿逼到这个地步,看起来的确不弱,不过乐儿平时修炼刻苦,若想要赢她,除非得拿出更强的实力。” 意思看来就是顾长乐已经赢定了。 也有真人对此不以为意。 一直以来都没有说话的花小染轻轻地哼了一声,美丽的脸庞上露出高深莫测的笑意,她用手把玩着自己的头发,慢悠悠地道:“比试还未结束,就这样下定论是不是太早了?依本座看,摇光峰那女弟子都被你们小瞧了。” 欧阳靖堂闻言,望向花小染,皱了皱眉,显然有些不悦,“天权真人的意思是,本座的弟子不如拿摇光峰弟子?” 花小染依旧笑得高深莫测:“本座只是实话实说而已,难道你不觉得么?我浩然女修不少,个个都样貌脱俗,与那女弟子一比却也都黯然失色,可以这么说,她的美貌在女修之间可算上等,甚至与顾长乐不相上下,但是奇怪的是,她那么漂亮,为什么一旦她站在人群中,便无人会注意到她?” 她话音一落,欧阳靖堂的眉头便皱得越紧,仿佛想到了什么,“你的意思是她藏拙?” 其他真人则是有些疑惑,纷纷道:“摇光峰人丁凋零,常年呈现衰败之象,好不容易出了个这样的弟子,有什么理由竟然要藏拙?难道就为了保留实力,赢最后这一场?以为这样就赢?他们一无是处的摇光峰到底有什么自信?” 花小染斜眼看了看这些说话的真人,似乎是讥讽地冷哼一声,也不理会他们,转而看向比试台。 这时,忽然一个声音道:“咦,快看无涯剑……” 只见比试场中,顾长乐慢慢握住法决,整个人如同沉入水中,周围阵阵涟漪,而她的对面,顾长月的手中,无涯剑上,顺着残缺的剑尖蔓延至剑柄处的裂纹之中竟是透出白色的光芒,不过片刻之间,死气沉沉的无涯剑像是瞬间活了过来一般,灵气毕现。 它斜在顾长月的身侧,浓郁的战意自剑身弥漫整个比试场,这个瞬间,仿佛进入了神秘远古的战场,上古仙剑再现辉煌。 “嗡嗡”的鸣响袅绕不绝,夹杂在风里,仿佛群狼呜咽,近乎整个斗法台都被缠绕其中。 比试场下,弟子们皆是忍不住后退数步,倒吸一口凉气,有实力弱小的,甚至根本无法承受,不得不用灵气堵住耳朵。 “这是……什么?” “好强劲……” “这是要干什么?” 弟子们的疑问无人回答。 顾长月高高地站在比试场上,提剑而立,被笼罩在白色的剑光之中,红衣翻飞,如同驰骋纵横的神祗。 显然也没有想到顾长月会瞬间爆发出这样的力量,顾长乐眼中闪过难掩的惊讶,不过她的底牌也不少,根本用不着慌张。 镜水千帆威力不小,真正能够躲过的筑基期修士可不多,顾长月这种刚刚崛起的天才,不可能连镜水千帆也不怕。 是的,这个时候,她才愿意真正正视顾长月的实力,但也仅仅只是正视而已。 想到这里,足尖一点,整个人如同浮在水里,踏着水波,轻盈又优美地漂浮起来,紧接着,单手一挥,于半空画出个半弧,另一只手如同弹琴般,轻点身前透明的空气。 “啵……”身边的空气被她一点,竟是发出水滴滴入湖面的清脆声,接着,又如水波般一层层晃荡开来。 而每荡开一层,碧水剑都会随波抖动,晃晃悠悠之间,分裂出无数的剑身,最终密密麻麻,如同千帆,呈扇形散开,直到差不多的时候,顾长月才忽地握住手心。 这时,千帆已然乎尽在她手,被她操控着,灵活地游荡在水面,一只又一只,唰唰地冲向顾长月,速度极快,瞬间便已经密密麻麻地抵达顾长月的眼前,从不同的方向刺向她,不留任何空隙,不留任何余地。 顾长月眼中火焰闪烁,原本人人都以为她会后退避让,不曾想她竟然拖着无涯,带着破空的长鸣,在眼前重重地划出一个缺口,生生闯进千帆之中,亦是闯进了顾长乐操控的法决范围之内。 “哗……” 就如巨石落尽湖面,溅开透明的水花。 众人亦是大惊出声。 “天啊,她竟然敢冲进去?她是去找死么?” 顾长乐感受到她的力量,眼中流露出冰冷的笑意,“还以为你聪明了,没有想到自己进来送死,如此,我便让你好生尝尝这里的滋味。” 她忽地拉开阵势,长发衣摆在风中飘荡,双手不停点动身边的空气,无数水波生成,密密麻麻的碧水剑更层层翻涌,近乎黑压压一片。 一瞬间,便再也看不见顾长月的身影。 比试台上,众人只见顾长乐临空而立,衣衫翻飞,控制着密密麻麻的长剑,美不甚收。 同时,随着法决变换,长剑之间密度渐小,缓缓呈现收拢之势,片刻便如一块大铁笼般。 镜水千帆,一旦收拢,情势便再难以反转。 观战台上,有些沉不住气的家族代表以及开始恭贺:“顾家族的女儿当真是人中龙凤,非常人所能比拟,顾道友,恭喜了。” 顾炎也总算是笑了起来,依次抱拳回礼,大有同喜之意。 欧阳靖堂也叹道:“那弟子若是避退的话,还能再拖些时间,可是闯入镜水千帆之中却不明智,乐儿最擅长的便是近处为……” 只是他最后一个字还没有说出来,比试场外便发出了惊讶的呼声。 他眼前一闪,却见比试场上,千帆之中忽地破开一个空洞,白色光芒从中爆发出来,耀眼不已。 紧接着,那光芒如同一柄巨剑,一路切割开密密麻麻的碧水剑,直冲向顾长乐。 那速度快得惊人,众人才看到一阵光芒闪动,便听“哗”的一声,密密麻麻的碧水剑像是打碎的玻璃渣,垮塌下来,尽数落向地面。 顾长月红色的身影出现在顾长乐的面前,转身、回旋、挑剑,红衣旋转,如同火莲。 顾长乐没有料到镜水千帆竟是被她划破,再看顾长月瞬间闪至自己跟前,手中无涯势如破竹,大惊不已,而碧水离手,根本不在身侧,就算她速度再快,召集已经来不及了,况且控制镜水千帆,已经用了她几乎所有的灵力。 她原本以为只要用镜水千帆,顾长月必然会败,可是为什么会这样? 无论如何,她绝对不会甘心如此,于是,抬起右手,拇指上的纳戒散发出幽幽的光芒,接着,一声怒兽的呼号,响彻云霄。 半空之中,顾长月的剑下,忽然出现一个蓝色巨大的身影。 “水麒麟,水麒麟,好,顾仙子,加油!”比试场上一阵欢呼声。 没有前蹄的水麒麟变身战斗状态的气场依旧不是一般兽类可比,它靠着灵力支撑身体,立在半空,怒吼时的气浪如同什么东西炸开了一般,直直地打在了无涯剑以及顾长月身上。 顾长月受到巨大的冲击,整个人一偏,顺势滑落在地上。 其实现在她的情况并不是很好,身上已经被划开数道血口,再加上刚刚水麒麟的一击,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 不过,这是她预想中最好的情况。 要将水麒麟逼出来,必然要让顾长乐感受到威胁,现在好了,水麒麟出来了。 顾长乐还站在半空,却也不给顾长月任何机会,喊道:“水儿,去……” 水麒麟就算没有前蹄,但毕竟不是一般兽类,俯冲而下带起强劲的狂风,很快便已经出现在顾长月面前。 顾长月竟也不躲,再次迎上,笑唱:“红尘歌尽长欢,落日余晖逍遥,纵使人生凄苦,莫阻我等狷狂……无涯,且让他们看看,我等如何狷狂,驰骋纵横,剑魂摆渡……” 她语气苍然,声音徘徊长空。 一语罢,已进入水麒麟的攻击范围之下,并抛出无涯。 众人只见水麒麟没有前蹄的前肢落下,周围的风被卷起,形成晃动透明的漩涡。 水麒麟尽管年幼,但是对一般修士而言,就那一只前肢,也能轻易将人碾碎。 有胆小的已经闭上眼睛,不敢再看。 哪想这时,变故又起。 残破的无涯光芒万丈,白色光环之中,一个白色不真切的虚影出现在剑上。 那是一道怎样的身影? 白衣白发,洁白无瑕,神圣不已。 但是即便如此,依旧可以看出它只是一道光雾,根本不是真实存在。 它站在无涯剑上,伸出白皙修长的右手,在众目睽睽下,像是从头顶摘下什么东西一般,轻而易举地握住水麒麟拍下来的前肢,然后往下一拽。 水麒麟顿时发出一声恐怖的哀嚎,硬邦邦地落下。 “轰……”比试场上顿时碎石四溅,浓厚的水雾与灰尘升起,蒙蒙一片,如同浓雾般散开,看不清眼前光景。 即便如此,人们依旧可以看到顾长月红色的身影再度出现在半空。 她反手一拉,拽回无涯。 无涯剑受到她的牵引,瞬间扫至她的身侧,上面的虚影顺势消散在空气之中。 待虚影散尽,顾长月的剑已经冲到了顾长乐的面前。 顾长乐空隙之间早就召回了碧水,同样迎上顾长月。 只是,她用了最大的力气,却不想,顾长月的剑根本抵挡不住,竟然那般横冲直撞地撞开碧水,重重地打在她的胸口。 仅仅只是一下,她体内所剩无几的灵气便从口中吐了出来,整个人像是泄了气的气球一般,没有重量地从半空中落下,落在了水麒麟的旁边。 随她一起落下的,还有没有光泽的碧水剑。 “呀……”比试场下,众弟子的惊吓之声高过曾经任何一次鼓掌声。 观战台上,一直默无声息如同透明人一般的顾长风嘴角一样,轻轻笑了起来,他漆黑的眼眸光芒微闪,如清风般温柔美好。 而与他相反,欧阳靖堂、部分真人以及所有的顾炎柳氏等家族代表都刷地站了起来,脸色苍白。 “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会这样?” “乐儿居然……居然……” 居然被顾长月击败了… 居然败了… 败了么? 顾长乐不甘地瞪大眼睛。 怎么可能?顾长月的实力不如自己,就算是能够逼出一套剑魂摆渡出来,但是在使用了那招剑魂摆渡之后,灵气不可能还剩下很多,既然如此,按理说最后那一剑,绝对不会有那么大的威力。 难道她比自己更强? 不,不可能。 自己怎么可能输给顾长月?怎么可能? 她的脑子一片空白,唯一的念头就是,自己不可能输给顾长月,不可能输给一个废物。 可是模糊的视线中,她分明看到顾长月就站在自己不远处,虽然身上破了无数条血口,嘴角带血,脸色苍白,样子看起来异常狼狈,但是她却站着。 她就那样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的看着倒下的自己…微笑… 这时,长钟响起,扩音符里,老者宣布:“夺魁大比,摇光峰顾长月胜……” 顾长月胜?顾长月胜… 顾长乐忽然疯了一般大叫:“不可能,这场比试不能算,她是魔道妖人,顾长月是魔道妖人,我有证据,我才是魁首。” 第207章 ,妖魔 顾长乐吼得撕心裂肺,全不顾平常形象。 明明唾手可得的魁首,明明理所应当属于她的荣耀,竟然被人抢了,而且这个人还是她一直厌恶鄙夷的废物。 自小便顺风顺水,气运绝佳的她,哪里能够忍受这种意料之外的失败? 这个瞬间,所有的一切都有可能将理智击垮。 她不相信自己会败,她要铲除所有抢夺她光环的人,她要让全天下都看清楚顾长月丑陋的面目。 一定,一定… 所以,她再也顾不得什么,更忘记了这次部署妥当的计划,就这样撕心裂肺地喊了出来。 她甚至恨不得顾长月立刻去死,死干净了。 “魔道妖人不能成为浩然派的魁首,我有证据证明,魔道妖人快打上来了,就是因为她……” 也不知道是因为她口中说出的话太过惊人,还是她的模样颠覆了所有人的认知,此时此刻,整个斗法台一片寂静,没有一个人说话。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望着比试场,直到很久很久,才有人小心翼翼地发问:“这是,怎么回事?” “顾仙子是怎么了?是气糊涂了吗?可是顾仙子不是很温婉大方么?这个是她吗?” “会不会顾长月真的是魔道妖人?莫非真的要打上来?” “别开玩笑,我们有斗转星移阵。” 紧接着便是面面相觑,或许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而观战台上,各峰首座,各大真人以及所有家族代表都站了起来。 阮萧玉知道要出事,当即便要月下台去接应雪云,只是他才上前一步,便被静君真人捉住,“玉儿,我知道你疼云儿,但是,有些时候我们做的事情,未必是云儿希望的。” 他将手中的传送符递给阮萧玉。 阮萧玉接过那传讯符看了看,眼中流露出复杂的神色,不过即便如此,还是后退一步,重新站在了静君真人的身后。 而见顾长乐神志不清地乱喊,欧阳靖堂微微一愣,反应过来之后便自台上跃下,落在顾长乐的身边。 此时的顾长乐躺在一堆碎石上头,批头散发,脸色苍白,两只眼睛像是魔怔了般,鼓得大大的,里面毫无神采,嘴巴里只一个劲地喊着顾长月是魔道妖人这样的话。 她的旁边,从战争状态中恢复平常状态的水麒麟似乎瘸了一只腿,趴在地上,尽管如此,还是拖着重伤的身体,一步一步挪向顾长乐,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在安慰顾长乐。 欧阳靖堂原本没什么主见,容易心软,见顾长乐如此,便立刻俯身去扶她,哪想她一把抓住他的手,目光中杀意毕现,怨毒地道:“顾长月那个废物,她抢我的魁首,她是魔道妖人,你快去杀了她。” 顾长乐在他面前向来都活波可爱,单纯善良,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表情,他倒是惊了一下,本要去扶顾长乐的手生生地顿了顿。 这时,柳氏也什么都顾不上,忽地自观战台上一跃而下。 柳氏是真的有些慌了。 她完全没有料到自己的女儿会输给一个废物,自然,更不会料到意外的发生。 顾长乐最忍受不了的就是失败,这一点她很了解,但是她了解又如何?她再了解,别人却不在意这些。 如果那边的计划被顾长乐一时的愤怒所破坏,她们母女都完了。 要知道,那边攻上来的时间还没有到,顾长乐当众喊出魔道要打上来,不是破坏计划是什么? 她得赶紧补救。 事实上,就凭她一个家族主母,哪里有本事将眼线和势力渗透到浩然派这样的大派之中?更何况浩然派乃天下魁首,若是真的想要渗透力量进来,必须是经过至少数百年的精心部署。 她至今也才几十多岁的骨龄,结丹初期实力,哪里有能力去部署这些? 一开始她说帮顾长乐铲除顾长月这样的障碍,其实也不过就是在不影响那边重要大计的前提下,自己处理一点小小的私人问题罢了。 那边答应过她,只要她能够帮忙办一些小事,比如与潜伏在浩然派的眼前联络,将顾家作为两方的联络点,便许她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给她人人艳羡的身份地位,甚至不会让她暴露,保证她能够安乐到死。 不仅如此,她的女儿顾长乐在浩然派的地位永保,永远风风光光,直到飞升成仙。 而那边之所以会选择她这个小小的家族主母,除了嗜血老怪这方面的关系,当然更重要的还是她的女儿顾长乐的天资和实力,以及过继到她名下的、徐家少主徐扶殇,也就是现在的顾长风的身份。 顾长乐的实力越好,作为玉衡首座的亲传弟子,在浩然派接近权利中心的机会就越大,能带给那边的信息量就越大。 至于顾长风,那边表面上的意思也是如此,但柳氏不是笨蛋,她自己都控制不了顾长风,怎么可能以母亲的身份在顾长风面前自居,甚至暗地里诱导顾长风为那边做事? 所以她很清楚那边告诉她的理由一定不是真的,只是具体是什么原因,倒不是她能够了解到的,她也聪明的没有过问。 总之,那边给她想要的一切,她帮那边做一些简单的事情,两方各取所需,互利共赢。 然而,这都是建立在一切顺利的前提之下,如果中途出现错误,倒霉的却只有她自己。 魔道不比正道,任何人一旦犯了错那就只有死路一条,没有魔鬼是会讲情面的,况且她若是没有利用价值,便也没有存在与这个世界上的必要了。 天资也地位并存的顾长乐就是她的价值。 可方才顾长乐那么一喊,就怕会破坏原本部署的一切。 那边安插在正道中的眼线,想来已经将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现在,应该怎么办? 无论如何,都得搏上一搏。 因而,她什么都顾不上了,干脆直接从台子上跳下来,落在顾长乐的身边。 没有人注意到,她跳下来的瞬间,伸手捏碎挂在腰上的深褐色玉佩。 当然也可能有人注意到了,只是并未说不出来而已。 “乐儿,乐儿……” 她落在顾长乐身边,低头看着顾长乐狰狞扭曲的模样,咬了咬牙,下狠手就给她一巴掌。 “啪”的脆响,顾长乐被打得怔了一下,很久眼中的神采才慢慢恢复,也总算是停下了。 不过也不等她反应过来,柳氏便一把将她紧紧压在怀里,也不理会旁边的欧阳靖堂,像是关心则乱般,抬手指着顾长月,泪流满面地道:“月儿,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你姐姐?就因为她发现了你那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你就要趁着比试痛下杀手是不是?可你知不知道,乐儿她一直都在为你隐瞒,她根本没有想过要揭发你,她只是想帮你改邪归正而已。” 她的话音刚落,比试场外一片喧哗。 “什么意思?莫非顾长月真是魔道妖人?” “我看今天顾仙子有点不正常,莫不是顾长月用了什么魔功?嘶,难怪她的实力增进那么快,莫不就是魔功的关系?” “我想起来了,她刚刚拜入浩然派的时候,才练气二层的实力,这才多少年,居然就筑基中期了,就算是顾长风这样的天才,也不可能如此迅速吧?” 众弟子也不知道是不是不甘心平常心目中的女仙形象崩塌,一时间皆是将矛头指向顾长月。 却见顾长月站在比试场上,面上没有任何慌张的情绪,反倒带着淡淡的笑意,就像是一个在看戏的局外人般。 顾长月其实是觉得有些好笑,对于柳氏,不,应该是说那边的计划她早就已经摸得清清楚楚,只是不曾想到顾长乐不过就是输了比试而已,居然这么沉不住气,在这里闹这么一出,那边会怎么样? 那边的计划虽然不至于因为两个女人而破坏,但是魔主那样的人,允许这样的差错存在吗? 看柳氏的举动,这是被逼急了吧?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天作孽尤可存,自作孽不可活,简直是在找死。 比试场下议论纷纷,甚至有情绪激动的,喊着要诛杀妖魔,将顾长月送入地下城。 观战台上所有的人都落在了比试场上,蓝前辈的眼中闪过诧异的神色,不过很快又恢复过来,饶有趣味地望着比试场上。 鹤前辈则瞪着一双大眼睛,伸手指着比试场,惊讶地道:“出状况了出状况了,怎么回事?这样的事情可是百年难得一见啊,真精彩。” 众位首座真人都高深莫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各大家族代表眉头一跳,摸不清情况,都纷纷望向天枢真人,不敢多言。 天枢真人淡淡地扫了眼比试场,忽地抬手,道:“安静。” 他的声音不大,也没有故意使用威压,众弟子却都瞬间安静下来。 顾长月不说话,柳氏却抱着顾长乐,当众跪了下来,道:“掌门真人,顾家主母柳氏,在这里恳求掌门真人替乐儿做主。” 天枢真人没有急着理会她,而是看向她怀中的顾长乐,问欧阳靖堂:“玉衡,你弟子无碍吧?” 欧阳靖堂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对柳氏道:“柳氏,本座知道你爱女心切,但现在最好还是先看看乐儿的伤势。” 人群里,顾炎也冲了出来,道:“先看看乐儿怎么样。” 他刚刚说完,顾长乐自己便从柳氏怀中挣脱出来。 刚才柳氏一把掌打得她清醒了大半,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真的是被气愤冲昏了头脑,当即也只好赶快补救。 不枉她与柳氏是母女,心意相通,当柳氏将她按在怀里,并对顾长月说出那番话的时候,她就明白自己惹事了,也清楚柳氏是要做什么。 因而她看向欧阳靖堂,一脸茫然地道:“师尊?父亲?我刚才做了什么?” 欧阳靖堂皱眉,问:“乐儿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顾长乐摇了摇头,将水汪汪的目光落在顾长月身上,“我刚才……刚才和妹妹交手,忽然感觉到一个奇怪的力量,就掉了下来,然后……不是,其实是我输了……” 她没有再说下去。 柳氏有些怒其不争地道:“你这孩子怎么回事?你到现在还在帮她隐瞒是不是?她都要置你于死地了,你还如此单纯。” 欧阳靖堂问:“到底什么事情?顾长月,真的是魔道妖人?” 顾长乐埋着头不说话,柳氏也不说话。 倒是顾炎一下子就爆发了,他蓦地站起来,气势凌厉地便冲向顾长月,怒喝:“你这个孽畜。” 只是他还没有冲到,就被人一把握住手腕。 接着,他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不由膝下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天璇真人一把放开他,将双手负于身后,冷冷地道:“本座乃刑法总堂天璇真人,掌管浩然刑法,若我浩然当真出了叛徒,本座绝不姑息,但是在这之前,却需要确凿的证据,柳氏,你们母女可有什么证据?” 因为常年管制刑法总堂,与叛徒以及俘获的魔修打交道的关系,他的气场很强,就算是无声无息地站着,淡漠的气质也能叫人心生畏惧。 此番几句话下来,倒叫柳氏有些发怵。 不过想到那边计划失败,她可能面对的事情,便壮着胆子,道:“天璇真人,愚妇虽然只是一介家族主母,却也清楚浩然派刑法不容亵渎,其实这件事情愚妇早就听乐儿讲过,乐儿一再要求愚妇不能乱说,愚妇不敢乱说,却不代表不会调查,乐儿善良,一直都希望能够将她领回正途,可愚妇却以为她的杀孽越来越重,原本愚妇就想着趁此机会揭穿她。” 这几句话,不仅证明了所有人心中的猜想,也告诉别人,她有证据,甚至还已经准备充分。 柳氏不等天璇真人说话,继续开口道:“顾长月嚣张肆意,毫不将浩然派放在眼里,竟是将一位妖魔带在身边。” 竟将妖魔带上了浩然派? 这句话瞬间引来一片吸气之声。 天璇真人有些莫名地皱了皱眉,“妖魔?谁是妖魔?” 柳氏站起来,伸手指向众人背后,“那个人,她修炼魔功至此,已然无药可救。” 她所指的那个人,正是雪云。 她早就已经查清楚,雪云平白无故跟在顾长月身边,本身就来历不明,想来与这个浩然派上任何人都没有关系,再加上,雪云应当是属于摇光峰的人,摇光峰是尾峰,在浩然派根本就没有任何地位,就算是他们有理,随随便便可被人压制下来。 所以,她敢大大方方地指出雪云。 要怪就怪自己长得丑,没后台,可不能怪她狠。 比试场下,原本拥堵在一起的修士纷纷侧身,竟是流出一条大路,大路镜头,站着三个人,木纾、沉曦,还有雪云。 第208章 ,迎敌 柳氏指着雪云,坚定地道:“就是那个,披着黑色斗篷那一个。” 她说得信誓旦旦,竟仿佛是真的一般。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雪云身上,而靠近雪云的一些弟子闻言,都像是见了鬼般后退几步。 静君真人静静地盯着雪云,负手而立,没有言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与他的淡定无波相比,阮萧玉是另一番模样,他的目光落在雪云身上,焦急不已,奈何静君真人不让动,他便不敢动作,只是心里已然将柳氏当成了死人。 众目睽睽之下,雪云却很是平静,她望着柳氏,问:“你是说我是妖魔么?可是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是妖魔?还是说,你只是看到了我的外貌,便信口开河,说我是妖魔?” 她的心里很少有波澜起伏,语气也显得极为宁静,徐徐清风中,竟有几分舒畅的感觉。 众人不由有些疑惑。 这女修的声音动听,让人安心,倒没有半点魔修的感觉。 柳氏也是怔了怔,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不过很快便镇静下来:“你敢不敢将斗篷揭下,让大家看看,你是人是魔?” 没有想到雪云答应得很是洒脱,她道:“我有何不敢?” 说完,还真的掀开头上的斗篷。 一张枯槁形如骷髅的脸暴露出来,阳光下,触目惊心。 一些实力低微的弟子同时发出惊恐的呼声,“魔道妖人……还真是魔道妖人……” 便是一些修为颇为深厚的修士,眼中也露出惊讶之色。 雪云的目光静静地扫过周围的人,枯槁的脸庞上露出淡淡的笑意。 这个笑不仅不好看,甚至很是怪异,但是不知为何,却有种将一切视为尘埃颗粒的高高在上的感觉,不对,似乎也不是这样的感觉,没有人说得清楚这是什么。 顾长月也说不清楚,她只知道,看到雪云的笑,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卑劣而可笑起来。 她的心里忽地一怔,这莫不就是雪云正在形成的道? 疑惑之中,只见静君真人笔挺的背脊微微向后靠了靠,仿佛松了口气,而阮萧玉脸上的焦急慢慢化作惊讶,旋即惊喜不已。 雪云竟是这般毫无畏惧,毫无保留,平平静静地将自己的斗篷揭了下来,面度众人或是厌恶或是惊恐的目光,依旧不为所动。 以前,她无论如何也不敢出现在外人的面前,此番,竟然已经如此淡然,这何尝不是一种突破? 她继续盯着柳氏,道:“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好坏是用美丑来定论,如果真的如此,我也没有办法,我长成这样,那便只能是魔,不是么?只是我有点好奇,往后的正魔两派,是不是就应该以美丑来划分?” “当然不是。”回答她的,不是柳氏,而是天璇真人。 天璇真人的脸色甚至目光都始终没有变过,他看着柳氏,语气淡漠地道:“柳氏,你若诬蔑无辜弟子,影响严重者,你也可能被本座带回去调查,知道么?” 柳氏自然不可能凭借这点来胡说八道,原本见天璇真人如此严肃,她双腿不由有些发软,但是当右手触碰到刚才被自己捏碎的玉佩,感受到残存玉片上忽然传来的温热气息,整个人定了定,旋即自信不已。 她道:“修道之人自不能以美丑定论好坏,但你是真的长成这样么?吸食人血,以血补体,可惜魔功反噬太大,方才弄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你之所以跟随顾长月混入浩然派,便是想以灵气治愈,况且天璇真人可以查查浩然典普,再查查摇光峰原本人数,她究竟是不是浩然派弟子,一目了然。” 柳氏既然敢如此说,想必这女修还当真不是浩然派之人。 难道真的是魔道妖人? 魔道功法诡异,多有魔修遭其反噬,或是将两个人生生连在一起,或是将一个男人练得不男不女,总之个个奇形怪状,少有正常。 雪云这个模样,当真叫人无法往好处联想,况且以血补体的魔功是有的,嗜血老怪那一脉便是如此。 当下即有弟子议论纷纷,“嗜血老怪一脉便是如此,我曾看到过一个魔修死时便是这副模样。” “难道真时魔道妖人?” 天璇真人没有立刻下结论,又问:“是真的吗?你可有亲眼看到?” 柳氏转而看向顾长乐,道:“乐儿,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隐瞒不成?” 顾长乐瞪着水汪汪的眼睛,摇摆不定,看起来很是无辜的模样。 柳氏大声道:“乐儿,你到了这个时候若是还包庇顾长月,难道忍心更多的无辜百姓遭受她的毒手?况且你别忘了,她刚才还用不知道声方法对付你,恐怕就是为了借机杀人灭口,你快告诉大家是不是。” 顾长乐闻言,忽地抬起头,看向顾长月,仿佛是做了最大的决定,终于道:“是的,我亲眼看到的,看到那个魔修因走火入魔修为尽失,全靠吸食人血补体,上次我亲眼看到她吸食人血,我本想阻止,奈何……” 说到这里,目光中已有泪光闪烁,“可是,天璇真人,我妹妹虽然阻拦我,但是我知道她是无辜的,她一定是受到魔道妖人蛊惑,那嗜血老怪一直骚扰我妹妹,并且宣称是我妹妹的父亲,我知道他肯定是骗人的,我的妹妹,当然是我顾家的女儿,怎么可能是魔修的子女?” 她倒是将所有想说的话一并说了出来,看似在求饶,实际上却是将顾长月逼向死亡。 她本是浴火凤凰,正道翘楚,说出来的话自然有几分可信度。 而她话音刚落,立刻便引起了轩然大波。 “嗜血老怪?还真的和嗜血老怪有关系。” “莫非顾长月她是嗜血老怪的女儿?” 便是一些真人也忍不住交头接耳。 顾炎气得不行,他虽对雪氏没有感情,却容不得雪氏给他带绿帽子,而且对方还是个鬼怪一般丑陋的魔修。 他恨不得当众就将顾长月一掌劈死,奈何天璇真人方才的威势太大,到现在他还有些腿软,不敢真的动手。 只是他握紧双拳,骨节咯吱作响。 天璇真人将目光落在顾长乐身上,看不出来在想什么:“那么,本座听到你刚才说魔道妖人打上来了,怎么回事?” 顾长乐一怔,想起来刚才气急的话,一时无言,只喃喃道:“弟子……弟子记不起来。” 柳氏望着众人的反应,最终道:“天璇真人,乐儿刚才被她顾长月所惑,若非愚妇及时将她打醒,她必然还在魔怔之中,请真人明察。” 刚才搂抱顾长乐的时候,她便做了手脚,那是一种毒粉,如果不是专门的毒修,就算是元婴真人,若不仔细查看,也根本就发现不了什么。 天璇真人冷静地将手放在顾长乐的身上查探,眼神微微眯起,仿佛的确如柳氏所言,然而他正在仔细感受的时候,却见一名刑法总堂弟子自传送门中冲进来,半身染血。 所有人都大惊失色,天璇真人也将手收了回来。 柳氏低下头,看不出眼中神色。 那弟子见到众真人,放下心来,却是噗通一声趴在地上,用尽最后的力气道:“掌门真人,不好了,魔修……魔修……” 天枢真人想也不想,给那弟子一颗丹药,见那弟子缓过起来,便问:“魔修怎么了?” 那弟子深呼吸一口气,道:“魔修攻上来了,为首的是嗜血老怪,他说浩然派抓走了他的女儿,方才他们捉了陆仁迦师兄以及一批巡守青云城的弟子,甚至以青云城百姓要挟,要求浩然放人。” 天枢真人与天璇真人对望一眼,又问:“你确定是嗜血老怪,确定他是这么喊的?” 那弟子虚弱地道:“是的,嗜血老怪便是这么喊的,只是他却不愿透露自己女儿的名字,只喝着叫放人。” 天枢真人接着问道:“他们有多少人,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那弟子道:“至少上千魔修,似乎好像还有化神期魔修,但具体情况,弟子等人无法估计。” 竟然会有化神期魔修?如此庞大的阵容,连天枢真人也不由有些惊讶。 整个斗法台上,弟子们立刻乱作一团。 “顾长月她是嗜血老怪的女儿,难怪身边会有个吸血的魔修。” “顾长月是妖魔,快把她抓起来。” “是的,魔道如此猖狂,都是因为顾长月,把她给抓起来,送进地下城。” 鹤前辈唯恐天下不乱,笑道:“有趣了,事情有趣了,刚刚才有人说魔道妖人混了进来,现在就有魔道妖人攻了上来,还当真是有趣。” 天璇真人回头望了他一眼,“鹤前辈,此事严重,还请莫要捣乱。” 按理说他的实力比不得鹤前辈,然而此番,他的气势却是生生将鹤前辈压了下去,也不知道是不是鹤前辈看起来比较没有威信的原因。 鹤前辈还当真不说话了,只默默剥着葡萄往嘴里放。 天璇真人释放威压,将混乱的场面压了下去,没有人敢轻举妄动,他道:“顾长月是否是魔修,本座等自会定夺,这件事情也会查个水落石出。” 有真人道:“无论如何,天璇真人还是得先将他们关押起来,若真是是嗜血老怪的后代,可莫让他们跑了。” 天璇真人平静地看了那人一眼。 这时,玉衡真人也道:“天璇真人,这件事情不能马虎,还是先将人抓起来为好。” 天璇真人没有说话,顾长月却道:“真人,弟子身正不怕影子斜,既然都这么说弟子,弟子便去与那妖魔对质,看他有何可说。” 有一个真人喝道:“不行,应该立刻关进地下城,若是跑了怎么办?” 顾长月有些好笑,道:“众真人不放心大可将弟子捆,不过弟子实在是好奇,怎么好端端就多了个父亲,这个父亲还是个魔道妖人,总之弟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请求真人能带弟子出去对质,也好还弟子一个清白,不过弟子那朋友实力……” 她刚刚说到这里,便感觉手腕上传来冰冷的寒意,低头一看,却是已经被一条黑色的铁链困了起来,结结实实。 天璇真人冷冷地道:“本座自然要带你出去对质,如果你真与嗜血老怪有关,本座自会立刻将你斩杀,不过此事牵扯太大,摇光峰弟子皆不能幸免,刑法总堂弟子听令,将他们四个人一同押上,仔细看管。” 原来木纾、沉曦以及雪云都已经被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 顾长月本来有些担心雪云,没有想到她竟是半点痛楚都不表露,心里稍微放心了一些。 而见顾长月等人被捆,众人方才放下心来。 柳氏也是长长地松了口气,总算是及时通知了那群魔修情况有变,总算他们及时上山引开了这些正道修士的视线,也总算顾长乐机灵提前反应过来,总之到了这个地步,比她预想的要好了很多。 顾长乐更为开心,顾长月这次死定了,不仅如此,连整个摇光峰都已经牵连进来,那些她所讨厌的人,都不会有好结果。 想到这里,便听天枢真人道:“魔修来袭,我浩然派自不畏惧,各峰弟子听令,但凡筑基中期之上实力者,立刻准备,出门迎敌。” 众弟子齐声回答:“是,真人。” 第209章 ,错误 浮蚩苍茫,云飞雾集。 浩然派首座真人率领一众弟子御器出山,颇有云雾飘渺间仙人腾飞之感。 而山门之外,魔道势力嚣张猖狂,魔修们乘飞行法器漂浮于青云城上空,叫嚣挑衅,全不将浩然派放在眼里,甚至有数名魔修手中提着妇女小孩,以此要挟,青云城内一片死寂。 想必现在的城中已经乌烟瘴气,百姓人人自危,惶恐不已。 天枢真人立于众弟子身前,向来淡漠却不容易生气的正道魁首目光扫过下方死气凝聚的城镇,眼中已然聚集了冰冷的杀意。 他的身后,众真人何时见过自己山门脚下如此衰败景象,皆是大惊失色,片刻之后,心中郁气,恨不得将魔修碎尸万段。 至于蓝前辈与那吃葡萄的鹤前辈,目光却是扫向青云城下方,似乎在搜寻所谓的化神期修士所在。 化神期初期、中期、后期区别其实很大。 不同于筑基期、结丹期以及元婴期可以越级杀人,化神期绝对是没那可能。 对于化神中期的修士来说,要杀掉两名化神初期修士轻而易举,而对于一名化神后期的修士来说,要杀掉两名化神中期修士也是易如反掌。 魔道之中也存在好几名化神修士,不知道这次来的是哪一位,想必敢在浩然派门外叫嚣,绝对不一般。 而化神期之间的战斗具备一定的毁灭性,若真的打起来,整个青云城都得被摧毁。 别看鹤前辈只会吃葡萄,到了这个时候倒也警醒,与蓝前辈无二,都很是认真,不敢轻易动手。 再者化神期之间的感应也极为微妙,有时候若对方刻意掩饰,或是设了阻挡的结界,还真的很难找出来。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此番二人只能先认真搜寻。 对面,为首的魔修裹着黑袍,脸色清白惨淡,看得出来修为不高,却很是张狂,奈何他手中要挟了十多名青云城百姓,饶是浩然派实力再强,却不敢马虎,伤及无辜。 那魔修也知道正道修士想法,根本好不畏惧,开口大喊道:“天枢老儿,怎么现在才出来?知不知道你可让爷爷好等?莫不是被我们魔道的声势给吓成了傻子,啊?哈哈哈……” 这魔修笑起来,别的魔修也跟着狂笑。 “这所谓的正道大派,不就是一个阵法里圈着一群缩头乌龟罢了,哈哈哈……” “对啊,大哥,你看他们都还不敢对我们动手,说出去可要被人笑掉大牙了。” 天枢真人向来德高望重,乃正道众修士眼中神祗,此番被侮辱,倒是身后的弟子不满起来,要求诛妖邪,甚至有人喊道:“谁怕他们那群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先杀了顾长月,然后直接冲过去,弄死那一群王八蛋。” “敢在我浩然派嚣张,去灭了他们。” 正魔两派并不是第一次这般对峙,却没有一次气氛如此紧张,仿佛一触即发。 天枢真人微微抬手,制止弟子们起哄,片刻之后,淡淡地道:“血助不是来寻女儿么?人带来了,他呢?” 竟然没有要求魔修释放青云城百姓,只这一句,却绝对不是废话。 众魔修笑声一顿,似乎觉得天枢真人不按常理出牌,有些惊讶,为首的那个魔修反应很快,当即便道:“人呢?我们要看人。” 天枢真人没有表示,但天璇真人手中的链子一甩,顾长月四人已经被扯了出来。 一名刑法总堂弟子道:“人就在这里。” 为首的魔修眼睛扫过四人,阴测测地道:“我们主人只有一个女儿,可不是四个,更没有这么大的儿子。” 天枢真人看着他,忽然道:“难道你们的目的并非寻亲,而是为了别的什么事情?” 嗜血老怪名声虽然响亮,却也不过是魔道中重要的棋子,带着这么多人跑到浩然派闹事,这种损兵折将的事情,魔道自然不会允许,除非是借寻亲之事来做别的更重要的事情,只是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样的事情,正道还不清楚。 天枢真人问得极其精炼,一是试探,一则即是逼出嗜血老怪。 果然,就在下一刻,众人只觉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一串血红色的影子带让人想要呕吐的嗡鸣声,自青云城中窜出,然后出现在众人面前。 那红色影子立在一块旋转的飞轮上,红衣红发,便是嘴唇也红得滴血,反将脸庞衬得极为苍白。 不得不说,若是这嗜血老怪未曾修炼魔功,容貌比顾炎还俊美几分,尤其是一双眼睛水汪汪的,炯炯有神,别人不知道就罢了,知道实情的顾长月一看之下,只觉那根本就是顾长乐的眼睛。 原先她以为顾长乐长得像柳氏,不想最像的倒是嗜血老怪。 不过嗜血老怪常年修炼魔功,看起来森然邪气,倒很不容易将他的容貌与正常人联系在一起。 只见嗜血老怪才刚刚站稳,众魔修都变得安静下来,正道修士则议论纷纷。 顾长乐急不可耐地道:“就是他,就是他,是他害我妹妹。” 嗜血老怪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愣了愣神,眼底似乎闪过复杂的情愫,不过他并没有在她脸上停留,便将目光落在了天枢真人身上。 他道:“原本我也不想过来闹事,不过我查到有人要加害我儿,我知道你们浩然派的地下城,若是我不提早准备,打你们一个猝不及防,便没有办法再把她要回来。” 他的声音嘶哑,听者只觉毛骨悚然。 话音刚落,旁人没有反应,顾炎却闹了起来,“嗜血老怪,你个魔道……” 只是他还没有吼完,被捆起来的木纾却比他更激动,声音比他还响亮,喊道:“你个魔道妖人,你休得胡言乱语,谁是你女儿?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谁是女儿?” 木纾今天的穿着和以往不一样,倒是与顾长月穿了一件极为相似的红衫,苗条的身子被包裹在里面,也不知道是不是太过激动,显得有些颤栗。 她的脸庞也因红衣而衬得更加红润,几声大吼之后,气喘吁吁,显得无比焦急。 众人倒也不觉得不正常,毕竟顾炎带了这么多年的绿帽子,木纾则是会被直接牵连的人。 两个人情绪激动都很正常。 哪想接下来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了,嗜血老怪目光看着木纾,却对天枢真人道:“把我女儿放了,我们立刻撤退,否则青云城不保。” 木纾又喊:“你个丑八怪魔修,谁是你女儿?你那么丑,有这么好看的女儿吗?” 嗜血老怪眉头一跳,柳氏喜欢俊美的男子,他生平则最恨别人说他丑,他颇为严肃地看着木纾,道:“月儿,别闹了,现在情势已经变了,你没有办法再留在正道给为父探查消息,为父这就带你回魔宫。” 众正道修士一下都不说话了。 顾长乐和柳氏都瞪大眼睛。 他竟然说木纾是顾长月? 天枢真人眉头也不皱一下,仿佛早就知道了什么,问他:“你说,她是顾长月,你女儿?你们还经常当面互通消息?” 嗜血老怪只觉众人神色不对,本想传音于柳氏,奈何两位化神期修士就在身侧,怕会暴露,此番情形之下,倒是微微一怔。 木纾却是满脸焦急,几乎哭了出来:“天枢真人,我不是。” 如果不是,何须这般焦急? 嗜血老怪精神一震,道:“这你管不了,快放了她。” 木纾直跺脚,“我不是,我才不是,我不去魔宮,我要呆在浩然派。” 嗜血老怪道:“月儿,事情已经败落,你硬要留下来根本就不可能了,快,趁着现在为父以青云城百姓要挟,他们不敢胡作非为,就给为父回去,否则他们会把你关进地下城。” 众正道修士皆是莫名其妙。 随后,天枢真人道:“血助,你说你和你女儿经常互通消息,可是你怎么连你女儿顾长月也认不出来?” 嗜血老怪大怔,“什么?” 天枢真人目露冷光,道:“血助,她不是顾长月,你难道不知道?” 嗜血老怪脸色瞬间变成青白色,目光却不自觉地望向柳氏。 柳氏在他对木纾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不妙,当下再被他的目光一扫,直吓得腿软。 天枢真人却瞬间爆发出凌厉的气势,问:“是不是什么人与你早先有联络,故意冤枉我正道筑基期魁首?呵,别以为本座查不出来。” 同时目光也扫向柳氏。 柳氏哪里受到过这样的惊吓,当即便跪了下来,大呼:“首座真人,这件事情与愚妇无关,愚妇什么都不知道。” 天枢真人冷笑道:“本座可有说与你有关了?” 柳氏心喊糟糕,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 天枢真人道:“柳氏,这件事情一开始就是你在引导,本座很难相信与你无关,而你的表现也很难让本座信服。” 他正说着,刑法总堂一名白衣修士便站了出来,准备抓人。 顾长乐见状,哪里甘心?当即便也跪在地上,道:“真人,母亲是被人冤枉的,这件事情,母亲她每一句话都是真的,弟子也可以作证,您想想,母亲怎么可能笨到让嗜血老怪来认亲,却不告诉他顾长月长什么模样的地步?这无疑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如此说来,想必是顾长月与嗜血老怪合谋,以此算计母亲和弟子,在浩然派中,也就只有顾长月她仇视弟子。” 她的话竟然也是有理有据,想想也是,既然要冤枉顾长月,为何不让嗜血老怪认清楚? 这件事情,仿佛变复杂了。 若说是柳氏设计顾长月,没理由这么笨,若说顾长月设计柳氏,嗜血老怪又没有当面年指出顾长月就是他女儿,甚至还认错人。 恐怕两方都得带回去调查一番才对。 柳氏经顾长乐这一说,倒是清醒过来,立刻想到常剑,想到他将带回来的刘产婆,想到这还不是绝境,心中有了希望,于是连声道:“首座真人,愚妇句句属实,请真人明察,愚妇相信,真相终究不会被掩埋,求真人还愚妇清白。” 柳氏振振有词,再加上浴火凤凰的顾长乐求情,众正道真人以及弟子都自然而然地偏向于她,因而对顾长月更加厌恶。 顾长月就知道事情会如此,心想好在自己做了几手准备。 想要将顾长乐扳倒,也的确不那么容易。 而且顾长乐天生便对她有所克制,她还必须从侧面还击。 总之这场局里,顾长月很不轻松。 但是这并不是最终大局的问题。 此时此刻,似乎并没有人发现,魔道利用嗜血老怪寻亲之事吸引正道视线,暗地里完成别的事情,天枢真人却是利用质问真假这样的方式,暗地里处理着正魔两道的事情。 就在他带领众弟子来汇嗜血老怪的时候,另有两个人影已经从摇光峰上离开,一个潜入青云城,一个则往南方追去。 两人的速度极快,想必很快就能得到回音。 第210章 ,狱长 天枢真人一边等待,一边质问,现下又道:“这件事情有待继续调查,不过在此之前,一个也不能放松,天璇,先将柳氏和顾长乐二人也一同押起来。” 天璇真人挥手,另有两条铁链甩出,将柳氏和顾长乐一同捆得结结实实。 刑法总堂行事,自然无人敢拦,再加上这件事情的确需要调查,柳氏和顾长乐也不能置身事外。 顾炎还有点反应不来,急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一名刑法总堂修士对他道:“顾家家主,稍安勿躁,只是将贵夫人带回去协助调查罢了。” 顾炎觉得不妥,但是他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背后,一些家族代表看着他的目光已经不再是羡慕,而是幸灾乐祸或者怜悯。 无论如何,被查出来与魔修牵扯不清,终归不是一件好事情。 那边,嗜血老怪也知道出了事情,但他毕竟也是见过世面的人,立刻便恢复过来,道:“我可不管你们正道中的事情,天枢,把我女儿交出来,否则我便毁了整个青云城。” 哪想原本冷意凌厉的天枢真人却忽地笑了起来,笑得明媚炫目,连蓝前辈都吓了一跳。 只听他语气极为愉快地道:“本座就知道,你们来这里的目的不简单,不过你虽然不说,但是被抓住的那个人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住地下城酷刑。” 这句话足实有些莫名其妙。 嗜血老怪心里深知不妙,脱口,“你说什么?” 他话音刚落,却听远处一声怒兽呼号,狂风席卷,众人循声望去,却见一白衣男子拎着一个青衫男子从远处掠来。 众弟子不由惊呼,原来那白衣男子手中拎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寻常安排弟子历练的周真人。 周真人在浩然派的地位也可谓是举足轻重,竟然就这么被那白衣男子抓住。 再细看那白衣男子,面容俊朗,眉目带笑,却有几分痞意,不是摇光峰那个只会撒泼打诨,人见人厌,还养了只色猪的云中隐是谁? 他竟然将周真人如同拎小兽一样拎了过来? 正自惊讶间,却见他忽地落在天枢真人面前,也不行礼,开口就道:“青云城原本就有弟子巡守,哪里这么容易就被魔修攻陷?他娘的,原来带领弟子巡守的家伙就是魔修的奸细,也不知道残害了多少正道弟子,嗤,他还想跟着一群魔修跑,可你们说这个老东西和那群魔修能跑得过老子么?老子先杀了那群魔修,再把他逮回来,看他敢嚣张。” 原来也不知道魔道那边有什么具体计划,向来负责带领弟子历练,如今又接管了负责浩然派外围一带防御系统的冯真人职务的周真人不得不暴露,将整个青云城拱手想让,任嗜血老怪来闹上一场。 事情发生之后,想要保命,他自然得回归魔修队伍,跟随魔修逃命。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他的行动早就已经暴露在天枢真人的眼皮子底下。 一切都显得那么可笑。 天枢真人则是颇为感慨,古道一不愧为真正刑法总堂的掌控者,如此远见,让他自愧不如。 一时之间,两者之间的信任又加深了一层。 云中隐拎着周真人过来,又像是扔东西一样,将其扔到天璇真人的脚下,颇为豪气地道:“小颜,快给逮起来,他是奸细。” 众正道修士脸都白了,这家伙蛮横归蛮横,脑子不好使怎么的?竟然敢直呼天璇真人的…呃,小名… 小颜应该就是小名吧? 更叫人惊讶的是,天璇真人居然没有发火,还蹲下身子,亲自将周真人捉住。 周真人的脸色更白,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惊吓,他哆嗦着,抖个不停,天璇真人抓他,他只是挣扎两下,便没了反应。 天枢真人望着嗜血老怪,笑道:“怎么不说话了?” 嗜血老怪仿佛被人看出来心事,有些恼羞成怒,威胁道:“天枢,难道青云城的百姓你就不想管了?” 天枢真人完全不为所动,道:“青云城的百姓本座自然要管,只是在你不知道的时候管罢了,血助,不管你信不信,但本座告诉你,你已经无路可退,告诉本座,你们究竟要做什么?为何让你个结丹真人在我浩然派门前叫嚣,甚至还假装化神期魔修也在场引本座出来?” 嗜血老怪原本苍白的脸色越发苍白,他不自觉地后退一步。 他有些琢磨不定,难道是因为自己为了配合柳氏提前行动,所以暴露了什么? 可是不应该如此,五子崖那边情况原本也不顺利,但最终魔道还是凭借虚张声势,假装化神期前辈同行,使得五子崖不敢轻举妄动,双方两两相持,已有数日。 而且五子崖那边的负责人还是食主一脉只知道食肉的废物,按说计划绝对没有自己精心。 既然如此,自己又如何会把事情搞砸? 他实在想不明白。 天枢真人见他疑惑,又道:“你不必揣测这是为何,因为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为什么,倘若你将你们的计划告诉本座,本座便将你斩杀于此,给你一个痛快。” 嗜血老怪心知天枢真人绝非吹嘘,自己只怕九死一生。 事实上,就算从正道逃了出去,他坏了事,魔主只怕也不会留他,而顾长乐和柳氏… 他的目光移向他们。 柳氏原本被牵扯在其中,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此番脸色已经白得没有血色,顾长乐一心想着要至顾长月为死地,则依旧目光坚定,还在期待转机。 嗜血老怪忽地心中一软,直到自己出生以来就没有做过什么好事,此番也应该为自己喜欢的女人和自己从未说过一句话的女儿做个伟大的决定。 或许自己死了,他们母女才不必受到连累。 当然,死之前也要把另一个知道魔道计划的人杀掉。 这般想着,身形一动,便是掠向天璇真人手中的周真人,只是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身后却响起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他不由微微一怔。 “真是一群骗子,人家毒粉洒了那么多,就没见到一个化神期修士,这可怎么办才好?人家手就那么不小心抖了抖,那些魔修全都毒死了,人家真的不喜欢杀人的,这次却叫人家杀那么多人,都怪你这个全身红红的丑八怪。” 这声音原本醇厚富有磁性,却故作娇柔,听在耳中,极为别扭。 众人停在耳中,极不习惯。 而这声音刚落,便见一人像是凭空冒出来一般,站在嗜血老怪的身后。 是个男修,脚踏莲花,白衣黑发,眉目间温婉柔和,俊美出尘,可惜偏那故作女人的娇羞姿态,和翘得老高的兰花指足实叫人有些接受不能。 鹤前辈的目光被吸引过来,目瞪口呆,刚刚塞进嘴里的葡萄都圆鼓鼓地滚了出来,惊叹:“可真是个妙人啊!是哪峰的?本座怎么没有见过?” 没有人回答他,因为便是许多真人都未曾见过这位男修。 不过他们清楚地看到,男修站在嗜血老怪身后,用兰花指很是轻佻地扯住嗜血老怪的衣领。 嗜血老怪大惊,还未来得及转身,全身便瘫软下去,瞪大眼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样的毒粉。 除他之外,漂浮在空中所有的魔修一个一个倒地,七窍流血,再没了呼吸,而这些魔修手中的青云城百姓则随着他们的坠落,往地面下坠。 说时迟,那时快。 天空中忽地响起一阵铁索撞击的声响。 叮铃铃铁索撞击的声音,和刑法总堂弟子手中的铁链声很像,但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都觉得时间仿佛忽然间放慢,空气被什么东西凝冻起来,缓慢而清晰。 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时间和空间并没有放慢,而是一道气息自长空席卷而来,阴冷冰寒,带着血腥恐怖的绝望,近乎将世间万物一同拉进万劫不复的地狱。 接着,一条黑色锁链,叮叮当当地落下,在半空一勾,坠下的妇女小孩受到气浪的托举,竟是像树叶般,慢悠悠地落在地上。 而随着锁链带来的,还有更恐怖的扭曲感。 好在那条锁链的速度极快,瞬间便又收了回去。 众人暗暗吐了口气,忍不住往那个方向望去。 那是摇光峰所在的方向,此刻正慢慢行来一个黑衣男子。 是的,就是慢慢行来。 他双脚踏空,一步一步走过来,仿佛行走在平地之上。 他走路的姿势也极为稳定优雅,不急不缓,漆黑的衣袍随风飞舞,无声无息地缠绕在身上,幽灵般飘渺。 随着他的到来,阳光明媚的长空似乎都被黑色的阴影所遮挡。 或者说,他本身就是掌控暗黑的神祗,世间一切的生死尽在他手。 可他偏偏并不在意这些。 他美丽倾城的脸庞上没有目空一切的神态,更没有不可一世的倨傲,甚至什么表情也没有,他就这样安静地、冷幽幽地走过来,却也叫人一眼难忘。 在场所有人,包括天枢真人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他的手上,缠绕的铁链随着他走路的步伐,发出脆生生的声响。 “叮咛、叮咛……” 这响声空洞虚渺,响彻在脑海之中,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扭曲之感。 一些实力低微的弟子都不由跪拜在地。 其余弟子以及真人都目瞪口呆地望着他,揣测着他的身份,直到天璇真人忽地单膝跪在地上,埋头道:“狱长。” 狱长… 地下城,亦是十八层地狱行刑狱长… 掌管着世间最为残酷的刑法,为修真境最血腥的酷吏… 地下城行刑狱长几乎从来不曾现于人前,此番得见,倒是比天枢真人亲自与普通弟子说话还叫人不可置信。 也不知道是狱长这个名声太过骇人还是什么原因,所有弟子乃至众位真人都是膝下一软,忍不住跪拜在地,唤道:“狱长。” 蓝前辈眉头一挑,拉着暮云埃侧身,微微让开。 暮云埃心中已惊讶不已,行刑狱长,地下城行刑狱长,这才是真正刑法总堂幕后的势力。 原来这黑衣男修并不是魔修,而是地下城真正的主人。 顾长月是他的师侄,那么说也与地下城直接相关。 忽然间,他的心里窜动着一股莫名所以的滋味,觉得异常难受。 他望向顾长月,顾长月正看着叶释寒,就算被捆住双手,脸上的笑意依旧明媚不已。 难怪她就算被人说成是魔道妖人的子女,却依旧这般淡然从容,原来她摇光峰才是真正的刑法总堂,是真正幕后的决裁者,根本没必要害怕。 看着她的笑,他感觉到有些气愤,有种被欺骗被抛弃的感觉,总之很是不好。 蓝前辈似乎感受到他的异样,回头看了看他,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冷静下来,他也总算清醒了一些。 在场的所有人中,与暮云埃的情绪波动一样大的还有顾长乐。 她虽也跪拜在地上,却与别人不同的是,她仰着头,盯着叶释寒,看得目瞪口呆。 事实上,她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美丽独特的男子,而仅仅只是那一眼,她便已经深深地将他烙印在了心里。 这种感觉,和看到别的优秀男修不一样,因为她很强烈的感受到自己的心跳,想要他注意到自己。 她看着他,就仿佛这个瞬间,世间万物都不再存在。 她想,如果他能注意到自己,那该多好。 而且他是地下城的行刑狱长,比白莫言的地位要稳固许多,如果能够得到他的青睐,她何须再在乎别的什么? 是的,她必须要让他注意到自己,她从来都有那样的自信,可以让所有的男修都将自己放在心里。 想到这里,她眼珠子一转,忽地像是摔倒一般扑倒在地上,正好扑倒在叶释寒的脚下,挡住他的路,紧接着抬起头,瞪着大眼睛水汪汪地看着他,像是受到惊吓一般,道:“对,对不起,弟子只是觉得有点不舒服,不是故意的。” 然后爬起来,跪在旁边,像是受惊的小兽。 她的模样本就娇弱,此番更显得惹人怜惜,就算是旁边的一些男修,都恨不得将她护在怀里。 果然,叶释寒在她面前停了下来,往她身上瞄了一眼,然后面无表情地看着天璇真人,问:“为什么捆着她?” 顾长乐顿时喜不自胜,打算要将整件事情阐述一遍,道:“其实是因为弟子……” 只是话还未曾说完,便又听叶释寒开口,道:“放开阿月。” 第211章 ,身份 放开阿月… 阿月,顾长月? 顾长乐脑子里发出“嗡”的声响,顿时混乱不已。 地下城行刑狱长,不是在帮自己说话,而是在帮自己向来就瞧不起的顾长月说话? 不可能。 她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自小到大,自己无论是容貌资质还是天赋头脑都是顾长月所不能比的,如果要选择,都应该选择自己才对,不可能是顾长月。 行刑狱长定然是搞错了,她会让他明白,他错了。 怀着极度不甘以及渴求的心态,她望着叶释寒,眼神荡了荡,几乎沁出水来:“狱长,弟子不是顾长月,弟子是顾长乐,是乐儿。” 在场众弟子都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倒是大部分真人皆是不自觉地皱起眉头。 地下城行刑狱长执刑百年,手段残酷,逼供无数,可不是好糊弄的人,更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随意接近的,这顾长乐平日里很是机灵,今日怎的如此轻浮? 方才假意摔倒的姿态,和俗世之中的红尘女子有什么区别?再看这眼神… *与渴求,毫无掩饰的显露。 鹤前辈嘴里的葡萄这次没有吐出来,而是囫囵一下整个吞了下去,险些没有呛岔气。 他咳嗽几声,忍不住又用手肘捅了捅身边的蓝前辈,笑呵呵地传音道:“话说,你确定这女修真的是世家里选出来的孩子,不是在凡尘中带回来的?那眼神,啧啧,比老子看到葡萄还要饥渴。” 蓝前辈没有理会他,转而将目光落在欧阳靖堂身上。 欧阳靖堂一开始便选择站在顾长乐这一方,认为顾长月阴险狡诈,潜伏浩然派为魔道做事,又设计陷害自己的弟子,实在该死,不过看柳氏和顾长乐信誓旦旦,似乎有充分的证据,便也就选择旁边,哪想事情会急转直下,他倒是有些措手不及。 而且他单纯活波的弟子在看行刑狱长时,那眼神荡漾得简直让人有点难以启齿。 在蓝前辈的注视下,他一把拽住顾长乐,轻声喝道:“乐儿,你在做什么?快起来,你母亲既然是冤枉的,狱长便能够察明清楚,你不要在这里捣乱。” 顾长乐微微一怔,稍微清醒了一些,却也依旧很不甘心。 她始终认为,叶释寒一定会注意到自己,她甚至不顾欧阳靖堂的阻拦,将身子往前凑了凑,“狱长,乐儿知道你一定能够明辨是非,顾长月她阴险毒辣,与魔修为伍,设计陷害……” 只是她话还没有说完,便觉一股可怕的寒意席卷而来。 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黑暗、阴戾、血腥、扭曲疯狂的绝望,瞬间将她完完全全地包裹在里面。 她仿佛看到了沉闷的地狱之中,挣扎着的血淋淋的血人,听到一声一声凄哀的惨叫。 她惊恐不已,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冲破枷锁逃离出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冰冷的寒意才总算是退去,她依旧跪在地上,四周仿佛什么也没有变过。 原来所有的一切都只在一瞬之间,她却感受到经历了漫长的煎熬,前所未有的恐惧。 她凉凉地呼吸几口新鲜空气,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只是内心的不甘更加疯狂,因为她发现叶释寒看着自己时眼中流露出冰冷的杀意,而让她恐惧的气息,正是来自于他。 然后,她听到他冷幽幽地道:“阿月将是刑法总堂真正的掌权者。” 刑法总堂真正的掌权者?正魔两道都忌惮不已的,刑法总堂真正的掌权者,将会是顾长月? 叶释寒说话听起来似乎有些前后不搭,但是却是很肯定地说明,顾长月与魔道无关。 刑法总堂真正的掌权者堪比正道领袖,这样的身份和地位,有什么理由去给魔道做奸细? 只是让人不可思议的是,顾长月不是尾峰真人的弟子么?怎么会和刑法总堂有关系? 等等,刚才尾峰的那个云中隐似乎称天璇真人是小颜,似乎天璇真人还没有生气,难道说,尾峰… 尾峰其实并不是真正的尾峰? 但凡有点头脑的人,都将二者轻而易举地联系起来。 而且刚才似乎所有人都看到,行刑狱长叶释寒是从摇光峰的方向走来。 这世间竟真的有这样玄妙的事情?向来被人所鄙夷的尾峰,竟然是人人畏惧的存在? 此时此刻,每个人的心情都有些复杂。 事实上,叶释寒这话,也相当于是昭告整个修真境,摇光峰的地位,以及摇光峰的身份,已然不容置疑。 顾长乐则是满心的不可置信,紧接着,内心的嫉恨便是泛滥成灾。 明明她比顾长月优秀,比顾长月好几百倍,自小的一切条件都比顾长月优越,她才应该得到所有人的膜拜和羡慕才对,可是就在刚才她听到了什么? 顾长月这个废物,竟然将会成为刑法总堂真正的掌权者,身份地位都在她的之上。 这就罢了,地下城行刑狱长,连天枢真人都要礼让三分的男子,更是自己一眼之间便心跳不已的男子,却这么维护顾长月,甚至因为顾长月折磨她。 凭什么?顾长月那个什么都不是的废物凭什么? 她不甘心,很不甘心。 她紧紧握住拳头,唰地从地上站起来,喊道:“狱长,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我,明明是顾长月那个贱人在伤害我,她用卑鄙无耻的手段打败我,还和魔修勾结陷害我母亲,事实就在眼前,可你为什么不把她关进地下城?就因为她将是刑法总堂的掌权者?不公平,你这样不公平,浩然派刑法总堂办事难道就是这样的吗?以后还怎么服众?” 她话音一落,所有人都感觉到,一股比先前更冷的冷意,慢慢扩散开来。 黑暗而恐惧。 然而,真正恐惧的,不是在场的所有弟子和家族代表,更不是浩然派各首座以及真人,是云中隐、叶翩跹以及了解叶释寒的木纾沉曦。 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叶释寒。 这个容貌美丽倾城,但是生命中只有尸体与鬼魂的男子,生气的方式很简单,就是笑。 是的,叶释寒笑了,真的笑了。 蔚蓝苍茫的长空之下,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鹅毛般扑闪的睫毛微微扇动,浓密阴影下的瞳孔凝聚奇异的火焰,宛如跳动的精灵,可是不知为何,明明美得炫目,却透着叫人无法直视的不详。 这是属于地下城行刑狱长的笑。 至于这样的笑将带来的后果,摇光峰上众人都不寒而栗。 地下城的威望是怎么来的?行刑狱长的威望又是怎么来的?这样的答案昭然若揭。 也不知道是这抹笑容太过让人震撼,还是太让人恐惧,周围静得没有声息,便是连鸟兽的声音都没有。 许久之后,却是叶翩跹最先反应过来, 他将软成烂泥般的嗜血老怪往天璇真人的脚下一扔,尖着嗓子道:“刑法总堂做事自然要讲求公理,天璇,你代理刑法总堂这么多年,这次的事情也由你主持吧,谁是正谁是邪,相信你能够查清楚的,对吧?” 说话的时候,他用手捂唇,模样极为妖娆。 天璇真人头皮一麻,整个摇光峰上,他最怕的反倒不是叶释寒,而是这个叶翩跹。 每次看到他,他都觉得全身不自在,有时候脑仁也痛得厉害。 不过饶是如此,还是招呼刑法总堂弟子用铁链将其捆起来。 叶翩跹见此,望向渐渐收敛笑意的叶释寒,道:“师弟,摇光峰终将会曝光于天下人眼前,那么阿月的身份也总会让大家知道,如果这件事情靠我等维护才得以安全,往后谁会听她的话?你得相信,阿月是个有能力的孩子,会没事的,你不要阻拦,这才是为她好。” 顾长乐那副模样的确让人厌恶,但是不得不说她的话几乎是字字珠玑。 刑法总堂自建立以来,能够在正道之中确立微信,全靠公平正义服众。 虽然顾长月将会继承古道一的位置,成为刑法总堂真正的掌权者,但是如今涉嫌与魔道勾结,就算是给浩然派弟子一个说法,也要一同被调查一番才行。 况且摇光峰既然要真正地从阴影之中走出来,真实身份自然要曝光于天下,顾长月是刑法总堂真正掌权者亲传弟子的事实也会被公之于众,若是她依靠刑法总堂的势力保住自己,而不是找出证据证明自己清白,在别人眼里依旧不清不白,如此,又怎么能让人信服? 当然,这也就是顾长月那么努力地要寻找证据证明自己清白的原因。 总之,好戏还在后头。 叶释寒偏着头想了想,随后才动了动嘴唇,开口道:“如此,那就调查,都带回刑法总堂,所有人,都去,亲自审问那魔修。” 语罢,也不看一眼顾长乐,而是慢悠悠地走到顾长月面前,看着她,缓声道:“阿月,不怕,我会保护你,不让他们欺负你。” 顾长月先是怔了怔,然后又点了点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其实一直都没有怕过,甚至一直都保持很平常的心态在旁观整件事情,直到此刻,他走到她的面前,对她说他会保护她,她平静无波的心绪才起了一丝涟漪。 也不知道是惊讶还是什么。 她觉得,小师叔今天有些反常,尽管以前小师叔也说过要她不要害怕的话,但这一次,听起来有些不一样,只是哪里不一样,她又琢磨不出来。 而且她还发现,木纾、沉曦以及大师伯、二师伯的脸色都有些不对劲。 这种情形与那日自己在临月阁中刚刚醒来时一模一样。 到底有哪里不对劲? 只是她还来不及深思,便见叶释寒手中三轮回索一甩,地上的嗜血老怪、周真人,以及顾长乐和柳氏母女便如蚂蚱一般被系在一起。 紧接着,他又轻轻一扯,就将他们全部扯到自己的身后。 三生轮回锁上泛起幽蓝色的光芒,静静地漂浮在半空,后面串着四个人,像是一串大风筝。 顾长乐被迫飘在空中,发丝散乱,再没有半点仙子的气质。 她的心中更是恼恨不已,自小到大,她从来没有这般丢脸过,可奈何这锁链力量奇异,她全身被冻得僵硬无法动弹,就算是想要挣扎,锁链也会越捆越紧。 仙子英姿,在此告罄。 将四人串起来后,叶释寒便伸手拉过顾长月,也不多说什么,足尖一点,黑色袍服翻飞,轻飘飘地便往天璇峰掠去,很快就不见踪影。 长空之中,只留下一串长长的如同风筝飘舞般的影子。 直到叶释寒消失,在场的弟子才都缓了口气。 有点甚至抬手擦了擦头上的密密细汗。 望着那串影子,一直跟在天枢真人身后沉默不语的顾长风眸光中泛□□点光芒。 他就知道摇光峰并不简单,原来不仅仅是不简单,而是很不简单。 既然是刑法总堂,那么说来,这件事情他就更加放心了。 想到这里,缓缓吐了口气,整个人轻松了不少。 顾炎也是望着那串影子,却是大口地喘了喘气,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么多年来,自己所鄙夷厌恶甚至以为对顾家蒙羞的女儿,原来还有这样的身份。 刑法总堂,就算是天枢峰也得礼让三分的存在,可是他却将拥有这样身份的女儿生生推出门外,他甚至能够听到别的家族的嘲笑之声,心里极不是滋味。 而看着叶释寒将顾长乐等人以及顾长月带走,被留下来的木纾沉曦以及雪云三人面面相觑,貌似他们被忘记了。 好吧,忘记就忘记吧,终归还是被带到同一个地方,急什么急? 木纾轻轻一笑,像是安慰沉曦和雪云,又像是安慰自己,“我们不急不急。” 沉曦愣了一下,问:“急什么?” 木纾也愣了一下,道:“好像没什么。” 没有叶释寒的地方气氛很是轻松,便是天枢真人与生俱来的威势也变得和蔼可亲起来,众人也都渐渐讨论开来。 云中隐望着长空中的影子,嘿嘿一笑,对着天枢真人道:“掌门真人,姓周的我逮回来了,下面的魔修肯定一问三不知,也都被我师弟毒死了,你看接下来要怎么办?” 天枢真人点了点头,转而对顾长风道:“风儿,你亲自带一批人去巡守青云城周围,看看还有没有别的魔修活动,若是发现异样,立刻回讯。” 顾长风领命,带着一部分天枢峰弟子离开。 天枢真人也不停留,将目光落在天璇真人身上,继续道:“天璇,立刻安排一些刑罚堂弟子去青云城处理魔修尸体,安慰青云城百姓。” 天璇真人点头,对着身后一招,一行刑法总堂弟子便御器跃向青云城。 最后,天枢真人道:“这件事□□关重大,众位真人也随本座去一趟刑法总堂,一来是将两位女弟子的事情弄明白,二来则是看看能不能在那魔修嘴里审问出什么,魔修此举看起来有些无厘头,但绝对不是没有理由,我浩然需得谨慎,至于其余弟子都回浩然休整,随时等待传唤。” 第212章 ,证据 天璇峰刑法总堂是整个浩然派重地,光名声就能够震慑四方,叫人胆寒,但事实上,刑法总堂所在的天璇殿不过只是一栋正正方方的四合小院,一间正殿,一间偏殿,剩下的就是分类的资料库。 很难想象,刑法总堂所在的小院子与刑法总堂威震四方的名声相比,落差竟是如此之大。 然而尽管如此,无论是各峰主事真人还是首座真人,若是立在院子里举目而望,都莫名有种肃然起敬的感觉。 正殿高挂的木头牌匾上,“公正严明”四个字似乎闪烁着看不见的光环,高高地压在头顶,不容忽视。 审讯嗜血老怪的事情就这间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正殿之中进行。 其实天璇殿里并没有审讯室,是因为一般审讯这样的事情都是在地下城中进行,但是这一次情况不同。 根据柳氏和顾长乐的说辞,顾长月不可否认地被牵扯在其中,而顾长月身份特殊,乃刑法总堂真正掌权者的亲传弟子,为了避嫌,所以不得不使此次审讯透明化。 整个青云城百姓被魔修要挟的事情在天枢真人果断从容的手腕下,轻而易举便得到妥善安排,此番各大家族代表、各峰主事真人乃至各峰首座都聚集于天璇殿里。 大殿里的格局很普通,和普通家族的大厅差别不大,看样子是天璇真人平常喝茶会客的地方,可是此时聚集了不少的人,本就不算多大的大殿看起来有些拥挤。 天枢真人和叶释寒坐在上首,一左一右。 也不知道是不是右边那个位置是不是原本就属于叶释寒,后面有根柱子,挡住窗户照射进来的阳光,投下一大片黑色的阴影,与他漆黑的衣袍融为一体。 天璇真人则坐在叶释寒的旁边。 大殿两旁聚集着其余真人以及家族代表,由于位置不够,大多数人都得站着。 中间空出的位置,被串在三生轮回索上的顾长乐四人都跪在地上,也不知道叶释寒用了什么方法,四个人的神智都异常清晰,但却不能动弹。 顾长乐长这么大,头一次被人如此对待,而导致她这么狼狈的人,却是她一眼看见便心动不已的男子,这就罢了,她心动不已的男子从始至终没有看过她一眼,反而对她从来就瞧不上的废物关怀备至。 都是顾长月那个废物。 她将目光落在旁边站立着的顾长月身上,只见顾长月一袭红衣,面上带笑,竟有几分美艳,是的,她第一次发现,顾长月的容貌竟是如此好看。 心中的愤恨忽然上升到了极限,她恨不得用刀子划破顾长月的脸,让她永远见不得人,可是到了现在,她却没有丝毫力气,只能狼狈不堪地跪着,披头散发。 而且不知道什么原因,她的心里甚至有种很不详的预感,似乎自己跨进刑法总堂之后,就再也出不去了。 不过她很快就将这个想法抛开,她是天之骄女,是浴火凤凰,将要扬名天下,不可能这么容易就被击败,况且事情不是还没有到最坏的地步么? 想到这里,又放下心来。 这时,天璇真人忽然开口,道:“周真人,本座记得,你拜入浩然派已有七十余年,自小修习浩然道法,因表现脱出从一个不起眼的外峰弟子成为内峰弟子,甚至拜入秦真人门下,从秦真人的众多弟子之中脱颖而出,更是接替了秦真人成为历练长老,是这样吧?” 他说得不急不缓,倒像是在闲话家常。 周真人面若死灰,抬起头来看他一眼,然后将头偏向一边,也不说话。 天璇真人见他不答,仿佛早有所料,并不生气,而是端起身边的茶杯,吹了吹茶末,也不喝茶,片刻后又将茶杯放下,却是将目光落在嗜血老怪身上。 见他不继续追问,周真人反而动了动身子,看起来很不自在。 天璇真人还当真没有理他,而是问嗜血老怪:“血助,你们为什么要打浩然派?如果是要攻打浩然派,按理说不应该就你们几个结丹真人才对,难道你们就是来送死?嘶,本座似乎忘记了,你们自称有化神期真人,如果我浩然派没有发觉的话,还真的被你们骗了,你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他身子微微前倾,继续问:“你女儿真的是顾长月?如果是顾长月,你怎么会认错人?到底是你与柳氏勾结冤枉顾长月,还是你与顾长月勾结冤枉柳氏、顾长乐?本座知道,你是以这件事情为借口,在做什么事情,当然,顺道设计陷害一个我浩然派的弟子也是没问题的,对吧?” 嗜血老怪也无法揣摩他的意思,凝了一下,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既然我已经栽在你们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嗜血老怪嗜血无数,难道还怕你们刑法总堂不成?” 话虽这么说,但他的心里其实也在打鼓。 来之前,柳氏信誓旦旦地保证,他只需要认清画轴上的女子,到时候就说是自己女儿就行,绝对不会影响大局。 可是谁知道会出现差错? 他不是傻子,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他哪里还不明白,画轴上的女子并不是柳氏想要设计陷害的女子,不仅如此,被陷害的女子竟是刑法总堂真正掌权者的亲传弟子。 刑法总堂掌权者的弟子,这样的人怎容人陷害? 只怕柳氏在动恻隐之心的时候,对方就已经有所察觉,甚至发现了柳氏与自己的联系。 如果不是如此,自己所带领的队伍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就被对方给灭掉? 刑法总堂根本早就挖好了陷进等着柳氏与自己往下跳。 现下说什么都晚了。 原本在一开始他就想到了这些,打算一死了之,这样反倒能够保护柳氏与顾长乐,可是哪想连死都被人阻止,最终落到刑法总堂的手里。 有时候,刑法总堂逼供的手段连一些魔头都害怕,何况他这个小小的结丹期魔修? 话音刚落,便见天璇真人又端起茶杯,吹了吹茶末,片刻,对阴影中的叶释寒道:“狱长,可以用刑……” “慢着……” 天璇真人的话还未曾说完,便听门外响起一个急切的声音。 众人皆是一惊,纷纷望向门外。 只见一黑衣男子形色匆匆地从门外行来,兴许是连日赶路的关系,男子的模样看上去有种风尘仆仆的意味。 男子手中还拽着一名白发老妇。 老妇大约七十多岁的年纪,练气六层的修为,看起来像是凡尘之中的道姑,到了这个年纪已经垂垂老矣。 被男子拽进刑法总堂大殿的时候,老妇还有些气踹,直到男子在她口中塞进一颗丹药,她才缓过气来,而见到大殿之中的情形,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喊道:“愚妇见过众仙人,给众位陷入磕头。” 众人皆是莫名所以看着男子和老妇,不由议论纷纷,只道这男修还真是大胆,竟然带着一个凡人老妇直闯天璇大殿。 两个人倒不是旁人,正是常剑和刘产婆。 这些日子常剑没有呆在浩然派,想必是根据柳氏特意设下的线索顺藤摸瓜查到了刘产婆,然后马不停蹄地找刘产婆去了。 这不,找到之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回来,急切地想要将顾长月是魔修的事实告知所有人。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他才走没多久,顾长乐在浩然派就遇到了麻烦。 刚刚得知消息的时候,他第一反应就是顾长月那个贱人联合嗜血老怪陷害顾长乐,这使他气愤不已,立刻拽着刘产婆便出现在天璇大殿之中,出现在众人眼前。 顾长乐和柳氏见到常剑以及跪在地上的刘产婆,眼神都是一亮,仿佛又重新看到了希望。 刘产婆原是接生顾长月的产婆,自然最能证明顾长月出生时的状况。 要知道,魔生子出生之时,由于父亲或者母亲修炼邪恶魔功的关系,身上会有特别明显的特征,对于这些,产婆自然是最清楚不过的。 顾长乐燃起希望,看着常剑的模样也就顺眼了许多。 果然她是浴火凤凰,是要被人仰望的存在,怎么可能轻易被打倒? 最终要死的人是顾长月才对。 常剑见她跪在地上,则是心痛不已,想也不想地就来扶她,“乐儿……” 然而他的手刚刚触碰到她,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道弹开,他根本没有办法靠近。 情急之下,他也跪在地上,对天璇真人道:“真人,乐儿是被陷害的,是无辜的,证据弟子已经带回来了,求真人明鉴。” 刘产婆早就被周围的气势吓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天璇真人看着刘产婆,问:“这就是证据?” 常剑厌恶地看了顾长月一眼,接着道:“是的,这是刘产婆,是顾长月的接生婆。” 众人哗然,这接生婆带过来做什么? 天璇真人挑眉,让他继续说。 他道:“不知真人可记得,往前在北境之中,我正道弟子忽然遭受魔道攻击,当时我正道便怀疑本派有魔道奸细,只可惜我正道没有任何发现。” 他说的就是北境中正道被魔修袭击的那次,当时正道的行动其实是随意的,并没有具体的规划,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被魔修发现,甚至惨遭攻击。 天璇真人道:“没错,你继续。” 常剑想了想道:“其实就在那段期间,弟子无意之中发现正道奸细给魔修们留下的记号,而这个记号是由顾长月所留,弟子当时便有所怀疑,只可惜那样的证据并不充分,弟子便决定暗中查探,而开阳首座也默许弟子继续查下去,没有想到,弟子这一查下去,却发现了一个更惊人的秘密。” 暮云埃见到常剑之时便有些惊讶,听闻常剑提到自己,立刻便想起来北境之中的事情。 当时常剑给了他一块锦帕,上面绣着顾长月的名字,说是顾长月留给魔道妖人,也就是嗜血老怪的信号,他当时有心事,也清楚顾长月的底细,因而并没有在意。 没有想到常剑是当做了他的默许,继续查了下去。 只是,常剑怎么会查到这些? 顾长月的身世他再清楚不过,绝对不可能与魔修有关,如此说来,常剑所查的又是怎么回事? 这个瞬间,他又想到了那天夜里,常剑与顾长乐在小桥上的情形,想到了常剑对这件事情的执著… 一切的一切,都不像是巧合。 他没有说话,打算继续听一听。 常剑继续道:“弟子查到,顾长月原来一直与嗜血老怪有联系,不仅如此,她甚至……甚至是嗜血老怪的血脉,这位刘产婆,她是为顾长月接生的人,最清楚所有的事情。” 大殿之中,众真人皆是一惊,随后窃窃私语。 “嘶,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连产婆都带来了,莫不是真的?” “我记起来了,上次偷袭我正道修士的,也是嗜血老怪的人。” 第213章 ,真相 讨论与揣测间,众人看顾长月的眼神也有些不一样了。 顾长乐大喜,恨不得立刻就站起来大喊,顾长月身体里流着魔修的血,她不配做刑法总堂掌权者的弟子,不配得到狱长的保护,所有人都看错了顾长月。 她甚至想到了顾长月失去一切之后悲惨狼狈、被自己踩在脚下不甘却又不得不祈求自己的模样,简直是大快人心。 不仅如此,她还决定,日后一定要接近叶释寒,让他看到自己的好,对自己死心塌地,就像白莫言那般。 叶释寒对她的无礼她并不责怪,因为她愿意原谅他,他有身份有实力,而且是她见过的最为美丽的男人,值得她原谅。 错误的都是顾长月,她要让顾长月看清楚,她和叶释寒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想到这里,眼中也镀上了一层喜意。 柳氏也已经缓过神来,激动地道:“真人,愚妇记得,这老妇她就是顾长月的产婆,愚妇记得她。” 她催促道:“刘产婆,你快说,你到底知道什么?” 刘产婆偷偷抬眼瞄了柳氏一眼,见她被捆住手脚跪在地上,形容狼狈,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毕竟是凡尘俗世的老妇,没有见识过大的场面,这样的情形便足以让她不安。 天璇真人见她抖得厉害,平静地问:“这位老妇,你且把你经历的看到的说出来就行,刑法总堂惩戒妖魔,却从不惩戒凡人。” 刘产婆闻言,安适不少,心想就按照柳氏的意思去说便是,于是开口道:“回仙人,事情是这样的,二十六年前,愚妇还是当地有名的产婆,有一天晚上被顾家的丫鬟来找老妇说雪氏,也是家主夫人要生了,顾家乃临海城第一大家族,老妇哪里敢推脱,便与丫鬟一同前去,只是没曾想到,没曾想到雪氏会生出那样一个女婴。” 天璇真人顺势问:“怎样一个女婴?” 刘产婆道:“满身是血,怎么洗也洗不干净,那血不断从身体里沁出来,可女婴却没有哭,只是一个劲笑……愚妇也是修炼之人,立刻就明白了怎么回事,那分明就是个魔生子,雪氏生的女儿是个魔生子。” 众人哗然,嗜血老怪吸食人血,女儿出生之日,身上定然会有流不尽的人血,异常恐怖,刘产婆看来是真的见到过,没有说谎。 天璇真人挑眉,继续问:“你既然知道真相,雪氏为何没有杀你?” 刘产婆叩了个头,道:“仙人明鉴,雪氏当时便要击杀愚妇,愚妇怕死,便立刻跪地求饶,恳求雪氏饶命,只要雪氏饶了愚妇,愚妇便甘愿为她做牛做马。” 天璇真人道:“所以她就没有杀你?” 刘产婆道:“是的,雪氏说愚妇有用,便没有杀愚妇,哪想此后……愚妇宁愿当时就死于雪氏之手,这么些年,愚妇内心简直深受折磨。” 天璇真人示意她继续。 刘产婆继续:“雪氏没杀愚妇,是因为愚妇对她来说还大有用处,她给愚妇买下宅子,其实是为了能够与魔道妖人随时见面,愚妇心知此时不能干,奈何雪氏以愚妇子女要挟,愚妇不得不为,几年后,原本以为雪氏去世,愚妇以及家人就可以获得自由,哪里想到那魔道妖人却以家人威逼愚妇,说月小姐太小,不懂仙法,让愚妇替他和月小姐通讯,后来月小姐上了浮蚩山,愚妇的宅子便又成了魔道妖人与月小姐见面的地方,愚妇忍了二十六年,没有想到在将死之时,终于等到了一位浮蚩山的仙人,愚妇求各位仙人替愚妇做主。” 一些脾气火爆的真人闻言,已然愤怒不已,“魔道妖人如此猖狂,真是不能饶恕。” 天璇真人依旧平静没有波澜,他道:“既然如此,那位魔道妖人就在这里,你可认得出来?” 刘产婆下意识地偏头去寻,一眼就看到身边的嗜血老怪,吓得跌坐在地上,“他,就是他。” 她是真的被吓了一跳,即便画像上看到过,但是看到真人,还是受不了这种阴测测的感觉。 天璇真人道:“就是他威逼你?” 刘产婆哆嗦着点了点头。 天璇真人问:“那你看看你说的月小姐在哪里?” 刘产婆抬起头来巡视一番,目光落在顾长月身上的时候觉得有些眼熟,不过这样的气氛下,她什么也想不起来,于是又将目光定格在木纾身上,片刻,转身朝着木纾,道:“月小姐,愚妇虽然看着你长大,但是愚妇却不得不将事情说出来,您也清醒清醒吧,为魔修做事,迟早是要遭到报应的。” 她话音刚落,大殿里立刻又安静下来,无人说话。 原本常剑说查到了顾长月与魔修勾结的证据,还带回了产婆,大部分真人都已经在心里认定了这件事情,不管顾长月是不是刑法总堂掌权者的弟子,都一致认为她必须受到惩罚。 只要刘产婆认出她来,前面的事情就可以看做是她与嗜血老怪勾结设得陷进,陷害柳氏和顾长乐。 可偏偏刘产婆也认错了人。 这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鹤前辈看得入神,连葡萄都忘了吃,和旁边一个他不认识的结丹期真人道:“这事情太玄乎了,你怎么看?” 原本与一个化神期真人说话是一件无比荣耀的事情,可那结丹真人却完全没有这样的感觉,反而凑到鹤前辈旁边,低声道:“只能看那带回刘产婆的真人怎么说。” 这位结丹真人话音刚落,便听顾长乐厉声道:“不可能这样,刘产婆,你是不是也和他们联合起来冤枉我们?你为什么要这样?你活了这么大岁数,都快入土的人,为什么要和顾长月串通害我们?” 接着又瞪着常剑,喝问:“常剑,怎么回事?你不是去调查顾长月的证据吗?为什么带个人回来冤枉我母亲和我?难道你也被顾长月那个贱人收买了是不是?你也来害我们是不是?” 明明她都已经看到了希望,可常剑却又让她的希望破灭。 怎么回事?事情怎么变得这么麻烦?原本是应该很顺利的。 原本自认为天之骄女,一切都顺风顺水的她,仅短短的一天时间,心情便遭遇了大起大落好几个阶段,此番什么也想不起来,唯一的愿望就是让顾长月去死,但凡所有让她愿望破灭的人都是错的。 刘产婆也好,常剑也好,都不该出现在这里害她。 柳氏了解顾长乐,知道顾长乐容易走极端,可是想要阻拦,奈何捆住自己的铁链实在诡异,一开始让她生不如死,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却也根本就无法动弹,想要劝说又不方便,便只能眼睁睁看着顾长乐胡闹。 相对于顾长乐,她果然老练许多。 此刻就算知道事情已经发展到很糟糕的地步,即便心里很是不安,但是她也依旧坚持着,打算伺机而动。 只要常剑站在他们这一方,只要常剑能让暮云埃替他们说话,就还有机会。 至于刘产婆,本来就已经察觉到了周围的情况不对,看顾长乐的模样,便是直愣愣说不出话来。 常剑则不清楚事情为什么会这样,大为惊讶,再听顾长乐的质问,反倒心里有些发慌。 他觉得好像是自己哪里错了才害了顾长乐,可是他当初分明是按照线索找到的人,不可能出错,除非顾长月做了什么手脚,这个恶毒的女人。 他心疼顾长乐,忙道:“真人,弟子的的确确查到顾长月与魔修勾结的证据,这里面一定出了差错,说不准这刘产婆是假的,他们合谋冤枉乐儿,对了,首座也是知道的。” 说着将目光落在暮云埃身上,道:“之前弟子许多证据都交给了首座,首座您说句话,顾长月她的确与魔修勾结。” 众人都将目光落在暮云埃身上。 如果暮云埃也知道此事,那说法就真的不一样了,毕竟暮云埃也是一峰首座。 暮云埃则不由握了握拳头。 他愤恨顾长月看不到他的好意,见到顾长月好他心里极度不舒服,他想,如果自己承认,她就再也不会这么好过了。 但是这个想法让他自己都害怕,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扭曲可怕,作为剑修的坦荡与豁达此刻已然消失无踪,或者说,就算是在前世,他也没有真正坦荡豁达过。 他不由自主地看向顾长月。 顾长月也望着他,表情平静。 这件事情与她有着直接的关系,可她却一直沉默不语地站着,表情不说轻松自在,但一定不惊不慌,至始至终,她就像是一个局外人,在看一场无伤大雅的闹剧。 平静,淡然,仿佛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波澜不惊,或者说是出自内心的自信,没有做过,所以问心无愧。 这才是真正的坦荡与豁达,连他都不曾有过的坦荡与豁达。 一个被自己忽视几百年的女子,一个被自己厌恶了几百年的女子,一个自己以为可以随意拿捏的女子,心境竟然胜过自己。 他忽然间像是被刺伤一般,不敢再看。 移开目光,耳边是天璇真人的声音,“开阳首座,你那一脉的弟子所言可是属实?” 暮云埃心情复杂不已,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竟是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道:“是的,的确如此。” 但是他方才脱口而出,便立刻又后悔了。 自己一句话,很有可能将顾长月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地下城的寒冷,刑法总堂的刑法的残酷,这些都不算什么,真正恐惧的是背负魔道妖人的骂名,为人所厌弃鄙夷,根本不能活在阳光之下。 他记起来前世,每当顾长乐摆出一副无辜受伤的模样,自己就会质问她,甚至动手打她,她却什么都不说,只用复杂的眼神看自己,接着就是一个人失踪,再出现时遍体鳞伤,仿佛只有这样折磨自己,她才会好过。 他觉得她不仅对别人残忍,对自己更残忍,天生寡淡,不值得人疼惜。 那个时候,自己的心情是眼不见心不烦,既然如此,如今又凭什么怪她? 经过那样悲痛欲绝的折磨后,她只是想要重新活一次而已,自己何苦要害她至此? 他动了动唇,正想说些什么,常剑却已经道:“真人英明,这件事情恐怕诸多蹊跷,定然是顾长月所谋划。” 柳氏稍稍吐了口气,却也不敢放松,赶紧道:“求真人还愚妇清白,对于名声,愚妇本就不在意,但是愚妇的女儿是浩然派弟子,一心向道,想要斩妖除魔,若是因此而背负骂名,她要怎么活?” 说着又盯着刘产婆,目露凶光,“你一个产婆而已,谁给你的胆子冤枉浩然弟子?莫非你的家人亲眷都被要挟了不成?” 家人亲眷? 刘产婆大惊失色,也不管别的,只迎合柳氏的话,连连叩头,“愚妇知道错了。” 柳氏道:“看来刘产婆很早便与雪氏勾结,她这么做,就是为了顾长月,是不是,刘产婆?” 刘产婆的家人亲眷都在她手里,哪里敢说不是,当下只道:“是,是这样的,都怪愚妇鬼迷心窍,怪愚妇鬼迷心窍,求仙人饶命。” 天璇真人不动声色,问:“既然你们说顾长月冤枉你们,但是她何必要将自己扯进来?既然要冤枉你们,直接与嗜血老怪联合起来,说顾长乐是魔修之女不就行了?或者让刘产婆说顾长乐才是魔生子就行了,为何要如此复杂?” 语毕,众真人皆是吐了口气。 来来去去,到底谁是谁非,更难揣测。 若说顾长乐陷害顾长月,开阳首座又可以拿出证据,相反,若说顾长月陷害顾长乐,何必把自己扯进来? 且看看天璇事情还会如何发展。 地上的刘产婆抖得不行,她的家人都在柳氏手里,她不得不顺着柳氏的意思,可这些仙人给她的感觉就是高高在上不好糊弄的,这般下去,自己恐怕连命都不保了。 她趴在地上,干脆喊道:“愚妇求仙人饶命。” 柳氏不肯放弃,道:“真人,顾长月或许正是知道众位真人不好糊弄,所以才想到这么一招,真人明鉴。” 这话听起来感觉什么牵强,什么人傻到设计别人的时候,把自己也扯进去? 天璇真人正要发问,大殿之中便响起一个陌生平淡的声音。 “好了,都别揣测了,这件事情本座知道是怎么回事。” 众真人循声望去,只见静君真人稳稳地坐在椅子上,扫眼看了众人一眼,片刻之后站起来,单手一招,十三张画卷便在半空展开,画卷之中皆是同一个红衣女子,或站或坐,美丽娇艳,不是顾长月是谁? “这画轴,这是万象之阵……”有眼界高的阵法师看着画轴已经喊了出来。 其他真人自是听过万象之阵所刻模的画轴,一时间都啧啧称叹,纷纷看画,倒是忘记了正事,亏得鹤前辈出声提醒,“喂喂,你们关注错了重点,重点是上面的画是那红衣女修,本座可记得,但凡被画在这十三张画轴上的画像,无论人畜,就算往后化成灰,看过画轴的人都会认出来,就这么奇妙。” 众人这才想起正事,疑惑地望向静君真人。 为何将画有顾长月的万象之阵画轴拿出来? 静君真人看出众人的疑惑,解释:“这就是为何嗜血老怪和刘产婆都会将人认错的原因,因为她们手中的画轴,都被本座换了。” 他说完,见众人还是不解,又道:“大家可记得十年前本座孙女的事情?” 众人点头,疑惑更甚,又关其孙女什么事情? 静君真人也不拐弯抹角,直白地道:“十年前本座孙女在一线天遇害,本座自是要彻查一番,没有想到让本座查出了幕后真凶,不是旁人,正是跪在地上的顾长乐,原本本座是想将她惩处,哪想让本座发现她的母亲柳氏与魔道勾结,而勾结之人,也跪在这里……” 可想而知,就是嗜血老怪。 “本座一直不知道柳氏为何要画顾长月的画像,便未曾揭穿,派人暗中观察,并将画轴调换,要知道,这种画轴虽然少见,但对本座来说,拿出一套并不是问题,而用以调换的那套画轴上,本座想不出要用什么人,正好发现顾长月与师姐关系甚好,便叫人画了顾长月的师姐,所以就有大家看到的这一幕,至于……” 他望向常剑道:“开阳峰所收集到的证据,其实是顾长乐母女故意安排,难道你们在查的时候,就没有发现蹊跷?” 常剑说不出话来,事情发展怎么会是这个模样? 明明是顾长月不要脸设计乐儿才对,怎么会是这样? 乐儿那样善良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但是静君真人子女以及最疼爱的大弟子皆死于魔修之手,他比任何人都痛恨魔修,不可能编造歪曲事实。 他望向地上的顾长乐,却发现顾长乐不知怎么回事,已经躺在地上,双目不甘地怒睁着,眼神再也不是以前那般楚楚可怜,里面唯有让人胆寒的恨意与毒辣。 他怔了怔,以为自己眼睛花了,眨了眨眼睛,甚至发现她的面目也有些狰狞。 怎么会变成这样? 原来,顾长乐听静君真人说出真相的瞬间,就已经沉不住气,疯一般想要大喊,甚至用灵气去挣脱三生轮回索,没有想到灵气才一转动,整个人又重新被那恐怖阴寒之气包裹,待她再清醒过来时,静君真人已经说完了。 同时,她也知道自己的谋划都完了。 不甘心,非常不甘心。 一开始的喜悦和幻想被全部扑灭,她感到万念俱焚。 而事实的真相已然让在场所有人瞠目结舌,原来最初设陷的是柳氏,被害的是顾长月。 更让人惊讶的是,静君真人最后道:“本座通过拦截柳氏与嗜血老怪的传讯得知一个消息,原来真正与嗜血老怪血脉相连的不是顾长月,是顾长乐。” 第214章 ,收场 不足半盏茶功夫,整件事情便已经千转百回,如今竟又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其实,若说顾长月是魔生子,众真人都还比较愿意接受,尽管顾长月刑法总堂未来掌权者的身份已经揭晓,叫人震惊,但毕竟整个摇光峰都被人所遗忘了这么多年,一时之间思维转换还是比较困难。 相反,顾长乐向来光鲜亮丽,身为玉衡首座的亲传弟子,自小聪明伶俐,又天赋异禀,根骨奇佳,在众真人眼中都将是正道之中中流砥柱的存在,更何况其晋级之时还出现了浴火凤凰这样的祥瑞之兆,如此弟子,谁都不愿意相信她会那般阴暗。 而众人之中,最不能接受的恐怕是顾炎,他将顾长乐捧在手心疼爱了这么多年,现在浩然派上颇具威信的真人却说出了顾长乐乃嗜血老怪血脉的话来,他顿时全身颤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是想斥责静君真人胡说,还是想要责问柳氏这是真是假。 身后的一些家族代表伸手扶他,以免他无法承受,但实际上,每个人的眼中神色异常精彩,这短短的一天,可是看了场好戏,怎么说这场好戏也牵连到前几日还叫人羡慕不已的顾家,他们心里还真有些畅快。 甚至有人低声耳语,“这换来换去,原来顾长乐才是魔生子,顾家主可把那魔生子白疼了。” “哎,谁会想到呢?不说不觉得,顾长乐的模样和那嗜血老怪还真有几分相似。” 顾炎闻言,一口老血从胸口溢出,“噗”地洒了一地,当即便气晕过去,不省人事。 各大家族代表吓了一跳,不过兴许是不敢打扰大殿里气氛,便只让两个人将顾炎扶到角落休息,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 抛开顾炎,作为师尊的欧阳靖堂自然也不能接受,不过他倒还比较冷静,道:“静君真人,本座的弟子本座看着长大,她不可能是这样的人,不知静君真人……” 静君真人盯了他一眼,平静地道:“你的弟子紫灵儿在叛入魔道之前,你恐怕也不相信她是那样的人。” 欧阳靖堂怔了怔,但却不愿就此罢休,毕竟这么多年来,他在顾长乐身上花费的心思真的不少。 他道:“可两件事情这决不能混为一谈。” 静君真人的面色有些不好看了,原本欧阳靖堂的弟子顾长乐害他的孙女雪云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他对欧阳靖堂便有诸多不满,此番他脸色一沉,丝毫也不给欧阳靖堂面子:“怎么?你这是在质疑本座?难道本座的话还没有一个结丹修士和一个开阳首座的话可信?你们玉衡峰到底知不知道如何分晓黑白?” 欧阳靖堂霎时哑口无言。 的确,静君真人虽然常年隐居后山,但是其威信依旧,便是天枢真人也要对他敬让几分。 不仅如此,静君真人正直倨傲,不屑谎言,这样的人哪里能不可信。 静君真人冷哼一声,也不理会他,而是摊开手心,凝聚出一册卷轴,递到天璇真人手上,道:“这套卷轴布了投影阵,投影阵各位可是知晓,便是能将事实发生的经过全部投射在阵法里,之后打开便会一一展现,谁也不可能模仿,正如我浮蚩山上的世镜一般,而不同的是,其只能用一次。” 自然也是如世镜一般稀少罕见的东西,甚至不逊于万象之阵所绘的画轴。 众位真人吸了口凉气,只觉静君真人这次可是花了大本钱了。 一些阵法师贪婪地看着卷轴,一瞬也舍不得移开眼睛,这样的阵法,他们这辈子可能都没有办法接触,如今就算隔得老远看上一眼,也是一种福分,是一种机缘。 静君真人看着众人的脸色,又道:“而这套卷轴里着本座的人这些年来的追踪和观察过程,也清清楚楚记载了柳氏如何与嗜血老怪通讯,他们的通讯内容又是什么,以及他们如何联合起来迫害我浩然弟子的过程,其间还包括了开阳首座那一脉被误导的事实,如今本座把它拿出来,大家也好看清楚了。” 既然投影阵都已经被拿了出来,说明事情固然无可辩驳,已成定局。 众人即便难以置信,但看着柳氏和顾长乐等人的目光中,意思显而易见。 天璇真人拿到卷轴,往高空一甩,上面的画面展现,果然如静君真人所言,一切都记载得无比详细。 嗜血老怪为何忽然之间名声大噪,北境之中魔道妖人何故能够偷袭正道弟子,柳氏如何联合嗜血老怪合谋冤枉顾长月,以及顾长乐如何误导常剑,甚至还有周真人与嗜血老怪为了柳氏的联合… 清晰不已。 顾长月看着那些闪动的画面,虽然早有所料,但还是有些惊讶,没有想到会这么详细。 又过了半个时辰,画面总算是接近尾声,真相已然难以辩驳。 天璇真人望着地上柳氏几人,问:“你等可还有话说?” 柳氏想到自己再与荣华富贵无缘,心中不甘绝望,却无能为力,一张脸庞苍白如死,哪里还有话说? 周真人罪行暴露,面如死灰,很清楚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不过他这一生都在为柳氏奔波,现在终于没用了,自己也死心了。 旁边,嗜血老怪也不再装蒜,恶狠狠地扫过众位真人,想要反抗,奈何手中锁链足实太紧,他根本没有办法动弹,半响之后,只能认命,随后复杂地看向柳氏和顾长乐,说不出什么心情。 他是救不了这对母女的,大不了就一起是罢了。 可是顾长乐哪里肯甘心? 或许是三生轮回索力道消减,她忽地挣扎起来,披头散发地喊道:“我怎么可能是这老怪物丑八怪的女儿?我是顾家的小姐,是师尊的弟子。” 她早上还在幻想自己夺得魁首受万人崇拜的场景,这才多久,就被人踩在地上,甚至成了魔生子,所有的一切都化为泡影。 而顾长月呢?顾长月却拥有了本该属于她的一切。 是的,就在某个瞬间,她分明看到了自己意气风发时的样子,身边围绕着无论是在正道之中还是魔道之中都地位非凡的男修,甚至还有水族人和闲云野鹤般的美男仙者,他们维护她,疼爱她,她说一,他们不会说二,他们甚至甘愿为她去死。 不,不仅有这些,她还成为了浩然第一人,仅仅两百岁就开始结婴,成了众修士膜拜的对象。 对了,她还见到过狱长,她记得自己对他说话,虽然他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但至少自己不是这么狼狈,自己还有希望让他也如自己身边的男子一般,维护自己,疼爱自己。 她很强烈的感觉到这些都真真切切地存在过,可为什么现在什么都没有? 都是顾长月,是顾长月抢了本该属于她的一切。 她忽地望向顾长月,杀意凌厉,“都是你,都是你这个贱人,抢走了我的一切,我要杀了你。” 一边喊着,一边作势起身,不想这个时候,一道黑影闪过,她什么也没有看清便倒飞出去,没飞多远,又被锁链扯了回来,落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 柳氏和嗜血老怪大惊,下意识去扶她,她却忍着体内的剧痛,一把推开二人,将目光落在叶释寒身上。 刚才那股力量,就是来自叶释寒。 叶释寒站在顾长月身前,盯着她,没有居高临下,也没有鄙夷不屑,漆黑的眸子里弥漫着一层雾色,而雾色后遮住的,则是令人生寒的杀意。 不过她已然毫无所惧,撕心裂肺地道:“你为什么对那废物那么好?我有什么比不上她?别的男修得到我一个笑脸都是奢侈,我主动对你笑,和你说话,你为什么不接受?你在假装对不对?是因为这么多人看着,你觉得不方便对不对?” 这越说越离谱,所有真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叶释寒还是看着她,好像根本没有听她在说什么,或许就算听到了,也很不理解。 他只是讨厌听到任何人骂阿月欺负阿月而已,当然,在他的眼里,男女恐怕也没什么分别,说打就打。 顾长乐见他根本不理会自己,快气疯了。 柳氏感觉到叶释寒身上冰冷的气息,不由上前去拉顾长乐,“乐儿……” 听到柳氏的声音,她顿了顿,忽然不说话了。 这个瞬间,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呵呵一笑,盯着顾长月,“就算我是妖魔,也不能证明顾长月清白,她身边那个怪物不是魔修么?她身边的怪物也是魔修啊……” 她指的是雪云。 所有人都把目光落在雪云身上。 雪云轻轻一笑,走到静君真人身边,开口唤了一声:“爷爷。” 又看向阮萧玉,“师叔。” 阮萧玉伸手,将她拉到旁边,好一阵嘘寒问暖。 众人见此,皆是哑然。 静君真人冷道:“我孙女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模样,还不是拜你等所赐。” 柳氏眼中都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心里升起一个可怕想法,对方其实早就将自己的伎俩全部看在眼中,可笑自己还挣扎了这么久,原来一切都是一场笑话。 这一下,她总算是有些后悔了。 早知道如此,自己何苦要来找事?自己明明可以在顾家舒舒服服地做家主夫人,却偏要来惹顾长月,只因为担忧顾长月会成为顾长乐成就大道的障碍,可现下好了,什么都没了。 她觉得有些无力,露出疲惫姿态。 哪想这个时候,头发忽然被人死死地拽住,耳边响起顾长乐尖利的声音:“都怪你,你快告诉我我父亲是顾炎,我是顾家小姐,说啊,你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要和那魔道妖人有关系?就算这样,你为什么不自己去死算了,还要来连累我?我本来应该风风光光的,本来应该拥有一切,本来比顾长月那个贱人要好几百倍,狱长是我的,身份地位也是我的,那些丰神俊秀的男修也是我的,可是现在什么都没了,都怪你,我恨你……” 已然状若疯狂。 柳氏本来就想到自己为顾长乐至此也罢,毕竟是自己的女儿,然而到了这个地步,自己的女儿却扯住自己厮打,责怪自己,她又怒又悲,反手就去抓顾长乐。 两母女便这般厮打起来。 在场所有人都不由侧目,谁也不曾想到,那个能够将浩然派众男修迷得神魂颠倒的女弟子真实面目竟是如此。 尤其是那一句“狱长是我的”以及“那些丰神俊秀的男修也是我的”,让众人惊讶不已,这女弟子的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东西? 不仅如此,这女弟子也太狠了。 虽然正道修士们都对魔修很是不屑,此刻却都不由自主地想,无论如何,柳氏和嗜血老怪毕竟都是顾长乐的父母,她怎可如此辱骂自己的父亲,又如此撕扯自己的母亲? 不过想归想,也不知道什么原因,竟无人劝阻。 常剑已经僵在原地不能动弹,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打击,脑子里一片混乱,而唯一最清晰的念头是,这绝对不是他认识的顾长乐。 他的乐儿单纯善良,总是被顾长月那个恶毒女人欺负陷害,却还独自隐忍,从不告诉别人。 这个人肯定不是他的乐儿。 欧阳靖堂的脸色灰暗不定,心情说不出来是怒是惊。 静君真人盯着他,道:“你教出这样的弟子是你失职,但也毕竟不是你的错,本座便也告诉你一件事情,其实紫灵儿当年是受你这小弟子陷害,再加上你的不信任,将紫灵儿生生推向了魔道,一个好好的弟子你不珍惜,偏偏把石头当宝贝,可惜,到了现在,后悔也无用。” 欧阳靖堂脸色一白,缓缓闭上双眼。 与欧阳靖堂般,被这句话影响的还有暮云埃。 错将石头当宝贝,错将珍珠蒙了尘… 他想,现在的顾长月,就算他再怎么努力,也不能挽回她一丝好感了吧? 事实上,他不知道,最悲哀的不是仇恨,而是毫不在意。 无论他刚才说是或者不是,顾长月都不会在意,因为她自己可以保护自己,不是任何人一句话都可以让她置于不安全的境地。 暮云埃于她而已,也就是这“任何人”之中的一个,无什么特别之处。 静君真人见欧阳靖堂不愉快,心情似乎缓和了许多,转而对天枢真人道:“掌门真人,事已至此,这些人还是得处理一下,遗憾的是,魔道为何会有这样的举动本座并不清楚,不过本座发现,魔道里面的秩序可能发生了变化,他们依照身份权限来划分等级,以等级来获取上级发放的指令,嗜血老怪和周真人并非权力中心的人,他们只依照更高一级的魔修行事,具体为什么他们也不知道,只怕用刑也无法获得更多消息。” 天枢真人皱了皱眉,这事情他早先便有所察觉,不过此番才知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难怪往前魔修功法浩然派,他并未得到自己人的消息。 而潜伏在高层的人,正道这边是绝对不敢轻易动用的,正如魔修潜伏在正道之中的高层一般。 双方博弈,一着不慎满盘皆输,高层的力量是用来动荡大局的,应该留到最关键的时候。 不过魔道又走了一步暗棋,正道没有理由不出击。 他沉吟了半响,道:“此事本座自会处理妥当,在此之前,天璇,将人押下去吧,无论是正道叛徒还是魔道妖人,最终结果都是应该送进地下城的。” 天璇真人闻言,回道:“是。” 接着转过头看一眼叶释寒。 叶释寒扬了扬手,也不见发生了什么,房顶之上便有四个黑袍修士如同鬼魅般飘了下来。 这是地下城的执刑者。 本来议论纷纷的大殿顿时安静下来,唯有顾长乐还在疯狂尖叫,和柳氏相互拉扯。 四个黑袍修士脚不沾地,闪至顾长乐身边,其中一人单手落下,顾长乐的声音戛然而止。 大殿里显得更加安静。 四人落下,朝着叶释寒行礼,“狱长。” 叶释寒盯了顾长乐一眼,冷幽幽地道:“第三层,怨魂死域。” 四个黑袍修士眼神似乎变了变,不过却掩饰得极好,纷纷到了声“是”后,片刻不留,手中锁链一甩,然后再一带,各捆住一人,足下起落,片刻便消失不见。 真相完全揭晓,这场闹剧总算收场。 顾长月这才真真正正地松了口气,心里颇多感慨。 只当她打算环顾四周的时候,目光所及不是最亲近的木纾和沉曦,也不是最闹腾的大师伯二师伯,而是从来都安安静静的小师叔。 三生轮回索回到他的手上,他立在她的面前,嘴角微微扬起,这抹笑,不恐怖不惊悚,反倒如沫春风,美丽绚烂,就仿佛这一刻,他不是诡异飘忽阴气森森的鬼修,也不是人人惧怕的行刑狱长,此刻的他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她听到他开口,道:“阿月,你没事就好。” 顾长月心里又升起那种颇为怪异的感觉,不过倒也没有多想,道:“多谢小师叔,弟子无碍。” 叶释寒也不说话了,只盯着她看。 狱长行事诡异,他不发话,也无人愿意打扰,直到云中隐终于忍受不住,道:“魔道妖孽也都被抓了起来,我们家小月月总算是得以正名,那啥,小师弟,我看你有什么话,想要对月月说什么,还是先回到摇光峰吧。” 接下来的事情顺理成章,嗜血老怪、周真人以及柳氏母女被关入地下城,同时,尾峰摇光峰的真实身份终于呈现在所有人的眼前,浩然派弟子在震惊的同时,也有些遗憾,早知道就那个时候就拜入摇光峰好了,只可惜世上没有早知道。 后来也有弟子想要加入摇光峰,但都被拒绝,理由是,摇光峰不只收五个弟子,眼下已经有了三个,至于剩下的两个… 摇光峰的大师伯云中隐高深莫测地说:“有缘终究会相会,无缘,就算你长得再好看,老子也不多看你一眼。” 如此,弟子们也才消停。 当然,此次结丹结印期魁首与筑基期魁首也都分别得出了结论,是顾长风和顾长月,旁人也再无异议。 两人的奖励由天枢真人亲自发放,顾长风拿到一套风属性的玄级高级功法,顾长月则是一快双翼飞行法器,虽不能列入仙器的行列,但在灵器之中却极为惹眼,也极其罕见,比红菱法器好上许多。 顾长月想,天枢真人估计是不知道给自己什么合适,所以才选了这块双翼,毕竟前世顾长乐拿到的也是一套剑诀。 不过无论如何,这对她来说已经很合适了。 只是让她觉得可惜的是,她没办法立刻就与顾长风比试,因为就在拿到那双翼法器的瞬间,她便感受到自己丹田之中冰冷刺骨的反应——晋级之兆。 竟然依旧如往常一般,来得无声无息,只不同的是,这一次兴许是灵魂之眼的关系,阴戾的寒意在体内上窜下跳,如同狂风骤雨般不可遏制,痛苦不已,直到缓缓沉入黑暗,不省人事。 此厢言罢,且说正魔两道,排除柳氏与魔道妖人联合的事情,魔修为何要派一名结丹真人攻打第一大派浩然派,甚至假装化神期真人跟随,并非真正安排化神期真人前来? 对于这样诡异的举动,没有人能够理解。 只待一切渐渐平静下来的时候,在浮蚩大殿与天璇真人谈论此事的天枢真人忽地想到了什么关键,大喊了一声不好,道:“本座得立刻传讯于五子崖和金铃派,只怕两派出了事情。” 出了什么事情?谁也不知道,但不详之感,随之蔓延,似乎风平浪静之下,正有一场腥风血雨在蓄势待发。 第215章 ,腥风 浩瀚大陆南部,暴雨天气已经持续了将近十日,豆大的雨水不断从天而降,在整个南方拉开巨大的水幕,哗啦啦一片。 大雨迅猛,聚水成江,成片的山川丘陵受到强烈的冲刷,泥浆和着树木翻滚滑落,掩埋了不少村庄良田,百姓人人自危,成群集队四方迁移。 天灾祸事本就防不胜防,却又有妖兽出没觅食,残害人类,一时之间,整个南部混乱不已,可谓饿殍遍野,民不聊生。 此番景象,已然不为正道所容,然而昔日如同神祗般立于南方的巨大门派金铃派却至始至终都未曾出手相助。 不知情者只道俗世已被仙人抛弃,再无希望,相反,知情者则是更显绝望。 “南方天灾,金铃派不是不出动修士相助,而是因为整个金铃派所在的兽落岭已经被魔道包围,自身难保,根本无暇顾及其他,如今整个南部都已陷入绝望之中,而且弟子得知……金铃派掌门半月之前失踪,不知去向,或许已经陨落于魔修之手,看来,魔修这一次经过了精心策划,目的不是浩然派也不是五子崖,而是三派中最弱的金铃派,他们想一举拿下金铃派……” “我浩然派南方驻守的弟子如何?” “全数被魔修所杀。” “我们竟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弟子以为,对方恐怕是真的出动了不止一名化神期修士,其中有一名精通符篆,可以轻而易举拦截任何通讯符,便是连金铃派用来通知派内闭关的化神期前辈所用的金株符也一并拦截,整个金铃派已然完全处于封闭状态。” “五子崖那边的情况又如何?” “和我浩然的情况相同,不过他们被食主一脉骗了,一直与食主一脉对峙,直到我西部势力入山提醒,方才醒悟,而对于南部的现状,他们也是一概不知,后得到消息,便开始前往南部救援,队伍已经在路上了。” “果然如本座所料,该来的,总算是要来了。” “师尊,我们该如何?” “召集弟子前往南部救援,越快越好,若是金掌门身陨,或是再无归期,而闭关前辈得不到消息,金铃派的气数也算是尽了,我浩然派绝对不能让魔修得逞,风儿,此事便交予你,好好安排。” “那师尊?” “为师去一趟摇光峰,或许只有那个人的符篆,整个修真境才无能等阻,必须让所有正道门派得知消息,若是能够制作出金铃派独有的金株符更好,好了,此事不宜耽搁,速去,对了,请蓝前辈也出山吧。” “是,师尊。” 浮蚩大殿之中,顾长风正在与天枢真人阐述方才收到的消息,并讨论接下来的事宜。 事实上,也根本不算是收到的消息。 正道派遣自南的弟子几乎无一生还,全数被魔修所杀,南边的消息根本无法传到远在天边的东部,倒是幸得嗜血老怪一事暴露,天枢真人从中发现端倪,命顾长风亲自调查,这才发现,原来魔修派遣嗜血老怪前来浩然派闹事,又假以化神期真人随行,实则只是障眼法罢了。 魔修的目的明确,即是牵制浩然派的视线,不让浩然派有机会援助金铃派。 是的,他们真正的目标是三派之中最弱的金铃派。 据说,金铃派忽遇此事,派中弟子人心惶惶,好在还有几名长老主持大局,将场面压下,只是因着魔修有备而来的关系,金铃派长老向各正道大派发出求助讯号,皆无人回应,金铃派一度处于孤立无援且闭塞的状态。 魔道自不愿给金铃派喘息的机会,抵达当时便立刻发起进攻,更由兽主驭百兽自丛林中席卷而来,势如破竹,金铃派不得不开启护派大阵,双方厮杀,互不相让,几日连番大战之下,天空降下的雨水都被染成红色,浓郁的腥气,风吹不化。 场面之残酷,可想而知。 然而,越是往后,魔道大军越是源源不断,金铃派又因金掌门之事人心不稳,根本无法招架,甚至节节败退,最终不得不困于山阵之中,无望等待,亦不知能够坚持多久。 “希望能够坚持下去,等到我浩然派救援,或许……金掌门,你应该还活着吧?”浮蚩大殿中,天枢真人长长的叹息一声。 正道之师得知这样的消息,已经以最快的速度出击救援,只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 总之无论如何,浩瀚大陆南部的浪花已经翻涌而起,腥风与血雨,恐怕再无阻碍。 南方连续数日的大雨,亦没有停下的势头。 此时此刻,南部一座山丘下,雨水冲下泥浆在山沟中汇成一条河流,旁边被洗漱得光秃秃的岩石前,重重浓郁的绿色藤蔓后,露出一块黑漆漆的山洞。 山洞前横呈着一堆残肢,手、足、身体像是被不规整地撕裂,冷冰冰地躺在地上,血混在雨里,泥浆呈现刺目的红色。 看这些尸体,想必是逃难的凡人不巧在此处遭受妖兽袭击,原本是想逃到山洞中避难,可惜才跑到这里就已经被妖兽撕得粉碎,吃了内脏,只剩下残破不已的躯干。 山洞边上散落着一颗孤零零的人头,人头的双目圆瞪,面目狰狞扭曲,只怕死亡的时候极度恐惧痛苦。 雨水唰唰地落着,横尸的山沟反倒显得更加安静空灵。 远处一只妖兽飞过,振翅的声响清晰异常。 而就在这个除了尸体和恐惧便什么都没有的山沟里,忽然响起一个女孩的叹息。 “下雨了,又是杀人的好天气,南边的血腥味,更浓了啊!” 女孩的声音清脆稚嫩,显然年龄不大,说话的语调亦轻如飘雪,有几分飘渺空灵,但不知为何,这声音明明应该十分动听,听在耳中却有种极为阴沉的寒意,诡异古怪。 接着,只见山洞前的藤蔓动了动,一个女孩从山洞之中走了出来。 是个仅有十二岁年纪的小女孩。 女孩红扑扑的脸蛋,水汪汪的眼睛,模样看起来娇憨可爱,就像是某个家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千金小姐,万千宠爱,然而这样的小女孩,不仅不刁蛮任性,脸庞上甚至始终不带丝毫表情,淡漠冰冷,仿佛对什么都抱着无所谓的态度。 这样的表情出现在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脸上,很是奇怪。 更奇怪的是,她一从山洞中出来,也不见她有什么动作,头顶的雨水便像是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避让不及,竟一滴也未曾落在她的身上,她洁白的衣衫,乌黑及至脚踝的长发在大风中亦是毫不凌乱,似乎不仅是雨,便是风也不愿靠近她。 她就这般一步一步,轻渺地从山洞中走出来,双脚踏在血浆之上,整个人干干净净,不见狼狈。 这的确不是一个十二岁的女孩。 不仅如此,她甚至还走到那颗人头边,用脚尖将人脸翻起来正对着自己,冷冷地看了几眼之后,漫不经心地开口道:“但凡弱小的人类都应该有随时死掉的觉悟,流露出这种表情真让我厌恶,简直就不应该存在。” 说罢,竟是抬起脚,一脚踩了下去,只听“噗”的声响,人头被她踩得粉碎,粉白的液体融入泥浆之中。 她的鞋子依旧干干净净,她脸上的表情也一刻不变,冷若冰霜。 将人头踩碎之后,又慢悠悠地走到遍地的残肢堆里,目光静静地寻了半刻,最后定格在极快残缺的躯干以及一块满脸愤恨的头颅上。 她蹲下来,毫不忌讳地伸手自己小小的右手,从渗了血的泥浆里将这些躯干以及一脸愤恨的头颅拿出来,在第上规规整整地掰开,竟然摆成一个完整的人,只不过这个完整的人肚子裂开,内脏空空如也。 女孩面不改色地看了几眼,终于点了点头,继续自语:“死掉的时候没有恐惧和痛苦,只有深深的愤恨,很好,封起来又能成为一个可以操纵的傀儡了吧?鬼道之术……鬼道之术……这一次应该是正确的,对么?若是又错了……” 她忽地闭上眼睛,身上杀意凌厉,这个瞬间,周边的泥土“砰砰”地炸开,竟形成巨大的水坑。 待她再睁开眼睛之时,面上已然布上了恐怖的狰狞之意,几乎咬牙切齿:“若是又错了,那就让杀戮来得更欢快一些吧,在怨魂遍野的天地间,总会琢磨出……真正的鬼道之术……” 她缓缓地站起来,仰起头,呼吸一口山沟里的空气。 “真正的鬼道之术不容人觊觎,不仅仅是因为需要正规的鬼道修炼方式,更需要的是天生的鬼修体质,所以,无论以什么方式琢磨出来,类似于鬼道之术的东西,都不是真的,不仅如此,甚至对一个人的反噬极大,几乎超过了魔道功法对修士的摧残,严重者爆体而亡,轻者则失去自我,丧心病狂,所以只有疯子才会自行琢磨鬼道之术,这姑娘,还是会死的啊……” 当女孩在尸体横呈的山沟中琢磨鬼道之术的时候,为人所惧怕的地狱深处,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就像是隔了万里的对答,突兀地响起一个嘶哑低沉,似笑非笑的声音。 那声音说到这里,顿了顿,却是道:“不过对于正规的鬼修,阿月这一次可也要受很大的折磨呢,毕竟因为灵魂之眼的缘故,从筑基中期越过筑基后期,直接进入结丹结印期,这样的痛苦可想而知,老五,你说,她能成功吞噬‘叶’么?我的卦象已经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另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不待片刻思考,开口就道:“她一定会。” 第216章 ,渡劫(上) 当浩瀚大陆南部正面临着天灾*的时候,地下城深处,二层塔中冲击金丹结印的顾长月亦是在艰难晋级。 她的神识沉寂在一片猩红的世界里。 这里旺盛的火苗哗哗燃烧,火舌摇曳,往高处窜动,放肆破碎,一片汪洋。 然而明明是火,却奇异冰冷,正如忘川之水,一旦触及肌肤,便透及灵魂,非她之力可以承受。 此时此刻,她就盘膝坐于这片天地间,身体如同化成了石头一般,根本不能动弹。 猩红的火苗攀附着她的衣衫,迅速窜遍她的全身,将她包裹在里面,不见人影。 她几乎能够闻到来自自己身上焦臭的糊味,不仅如此,她甚至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自己灵魂的痛苦,几乎是地狱冰寒的戾气在她的体内生拉硬拽,将她的灵魂血淋淋地从躯体拔离,痛得昏天暗地,撕心裂肺。 她知道,这是她必须经历的痛苦。 天道往往如此,在带来快速晋级契机的同时,也会带来相应的苦难,世界上没有白食的午餐,除非如顾长乐那般拥有冲天的气运。 不,就算顾长乐气运再好,终究还是躲不过轮回的偿还。 直到看着前世春风得意的顾长乐这一世被狼狈不堪地送进地下城,受到整个浩然派的指责与唾弃,并且一无所有,顾长月才真正领悟过来,世事无常,变化多端,若是没有真正强大到飞升成仙,命运终不能给予定论。 顾长乐前世顺风顺水,还不是遭遇今生,沦落到如此下场? 所以在得到灵魂之眼的时候,顾长月便预料到了自己即将付出代价。 猩红的火焰炼烧*,她所能做的便是咬牙坚持。 她本来就是个愿意对自己狠的人,就算是真的被一点一点的割肉挖心,只要她愿意,她也能够承受,何况是这种看不见的痛苦折磨? 只是这样的折磨煎熬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熬到头,她就算咬紧牙关,口鼻间也不住吸气呼气,身体也越发麻木,痛苦。 时间一刻一刻流过,不知几许。 终于,就在她认为永远没有尽头的时候,丹田之中总算是有所反应。 她听到一声“叮咚”的轻响,像是水滴以缓慢的姿态滴到水中,溅起一圈涟漪。 火红色的曼珠沙华下,灵魂之眼的涟漪缓缓扩散,片刻之后,又以缓慢的速度汇聚在一起,形成拳头大小的漩涡,开始疯狂吸收周边的灵阴之气。 火焰之中,亦是升起浅色的雾气,从四面八方,渗透到她的体内。 此番无论是体内还是体外,所有的灵阴之气皆以中间的漩涡为准,纷纷涌入,汇进漩涡之中。 从外面看,她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红色风暴中心,无情的吸收周边的气体。 整个猩红的天地,几乎混沌一片。 同时,漩涡上移,将整朵曼珠沙华映在中央。 火红的花朵左右摇摆,活灵活现。 待到了一定的时候,丹田中的灵魂之眼与灵阴之气已经完全混为一体,逐渐收缩,发出“咯噔”的声响,形成一颗蒙着光芒的圆形丹丸,悬浮在丹田正中。 曼珠沙华被映在丹丸上,清晰可见。 整个丹丸也散发着淡淡红色的光芒。 丹丸下方,则是稀薄透明的水潭,在红色光芒下,若隐若现。 与先前的痛苦截然相反的舒适感弥漫全身,身体中的脉络仿佛全部被重组扩宽了般,行动之间,灵阴之气生风,没有阻碍。 结丹结印,总算成功了。 可即便如此,顾长月依旧不敢放松。 结印的确是已经生成,但是小花的叶还未曾与小花重合,她在二层塔中被带到地下城深处,则是为了与叶融合。 而地府神器的器魂肢体回归的过程,恐怕不比晋级舒服多少。 她没有睁开眼睛,咬紧牙关,等待新一轮的痛苦。 一刻、两刻… 直到许久之后,周围竟没有任何反应。 往往越是风平浪静,背后所潜藏的危机越是恐怖,只不知何时才会爆发。 她的心里咚咚跳了一下,不自觉地从神识之中出来,睁开双眼。 不看还好,这一看倒是吓了一跳,她哪里还是在漂浮着无数灵阴之气已经符文的二层塔中? 此刻她竟如同没有重量一般,御风立在空中,脚下虚浮,并没有落下。 天际长空,苍茫一片。 而足下… 收入眼底的不是二层他中奇幻莫测的阵法,而是一块巨大的大陆,大陆东边是茫茫大海,南部是层层丘陵,西部是重重大山,北部是虚渺境域。 不是下境修真境所在的浩瀚大陆又是什么? 顾长月目瞪口呆,她看到的竟然是浩瀚大陆。 有些不敢确定的,她眨了眨眼睛,用神识再扫视一番,发现一切都如此真实的存在,就算是幻境,只怕也是凝实的强大幻境。 只是说出来有些让人无法接受,她明明是在晋级,又怎么会遇到这样的情况? 正在她疑惑之时,耳边忽然响起一声叹息。 是个男子飘渺的叹息,带着说不出来的奇异力量,丝丝触动心弦,而最为震撼的,是那种心死如灰的冷漠,近乎对世间一切都已经绝望,再不能挽回。 那声音道:“亿年以前,你我二合力开辟浩瀚,以平衡之理设天造地,划分三界,要的不过是创造属于我们自己的世界,看子孙后代安然生存,繁衍生息,可如今他们自由自在,或是求得长生,或是因果轮回,一切自然运转,大好光景,为什么便不能继续下去?难道就是为了独享这个世界?既然如此,你且看着吧,无我鬼府冥界执掌轮回,这个世界将会如何,如果你不怕它毁掉的话,尽管试一试。” 这意思竟然是说,浩瀚大陆是由两个人共同创造?而且其中一个掌管鬼界,另一个则似乎不打算让鬼界继续存在下去。 鬼界与鬼道有着一定的关系,鬼修修炼,便是为了寻找地府鬼界的资源,得道成仙,成为鬼仙。 顾长月的脑子一转,立刻想到三千年前,鬼宗所经历的覆灭之难。 她想,这两者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关系。 正思索间,眼前的景象转换。 她站在一处死城之中,残岩断壁、烟雾四起、哀鸿遍野,到处都是横躺着的尸体,大多数已经开始腐烂,活着的人们则骨瘦如柴,根本无暇顾及死人,他们簇拥着坐在屋外的廊檐下,孩子哭着讨要吃食,大人晕沉沉无力地安慰。 寥寥可数的几名修士从街上穿过,要求活人都进屋躲避。 活人们无精打采地站起来,折身回屋。 所有人的脸上都灰败不已,看不到任何希望。 正在进屋途中,忽然,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来了来了,鬼尸和怨魂又来了,这一次,比上一次多了好多好多。” 准备踏进房间的人们都是一愣,旋即脸色煞白。 几名修士赶紧拔出本命法器戒备,不待片刻,眼前便已经出现了无数狰狞恐怖的鬼尸,已经阴气森森的怨魂。 它们争先恐后地扑来,密密麻麻,瞬间将几名修士掩埋。 接着,又有无数涌上周围的活人,不管不顾,抓住便生生撕碎。 撕心裂肺的惨叫此起彼伏。 破旧的古城,泛起红色的血雾。 顾长月看得惊心动魄,将那些话与现在的场景结合起来一起揣测,不得不心生质疑。 现在的一切看起来是地府鬼界被毁灭后的场景,由于地府鬼界的确是不存在了,但是地上的修士和凡人却在不断死亡,故而死亡后的灵魂没有归处,更不能进入轮回,便生成怨气,最终结合成恐怖的鬼尸,形成怨毒的怨魂,为祸人间,为祸更多的修士和凡人。 天地间没了轮回,人们只在不断地死亡,却没有机会轮回重来,人数自当越来越少。 阴阳也就开始失调。 可让她有些想不明白的是,三千年前覆灭的只是鬼道鬼宗,并不是地府鬼界,难道说鬼道鬼宗覆灭,便连地府鬼界也不存在了么? 不,这个想法并不准确。 鬼道鬼宗毕竟没有鬼仙,根本比不上地府鬼界,就算其不存在,地府鬼界也不可能随之覆灭,这个道理就如同仙界与正道大派一般,一个正道大派灭亡了,并不能够说明仙界灭亡,想法,若是仙界一直存在,天下间便会产生源源不断的修士,根本不可能违逆。 如此说来,倒是有另一个可能,那就是与说话男子共同打造浩瀚的人与说话男子产生了分歧,他并不希望这个世界有地府鬼界的存在,于是直接将这个浩瀚大陆的地府鬼界覆灭,一并连鬼道鬼宗也一起覆灭,致使浩瀚大陆彻彻底底不存在鬼修,更不存在鬼仙。 这个人可能是当时脑子发热,也可能是出于别的原因,但他的的确确能够控制整个浩瀚大陆。 或者说,他可能就是三千年前,致使古洲覆灭鬼宗的幕后操控者。 这个人能够创造世界,想必是接近神的存在。 而在顾长月看来,这些很有可能牵涉到鬼宗覆灭的真相,故而想要继续听下去。 果然,不消片刻,耳边又想起一个声音,也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但显得温和一些。 他道:“正因为三界太过平衡,人类的贪欲才不断滋长,强大的力量追求只能带给他们更大的灾难,被*掩埋,被*控制,当他们失去自我,那才是真正的灾难,但若你不服,那我便让你看看,贪欲滋长的他们,是恶魔还是圣人,你就看着吧,你心目中的世界如何扭曲。” 于是,顾长月上前一步,身边的景物再次变换。 她竟然踩在一座堆砌的尸山上。 鼻中闻着恶心的血腥味,脚下踩着滑腻的人体残肢,前面有一条河,河水被鲜血染成红色。 这是经过一场强者之战的马革裹尸的战场,四周残留的灵气还在天地间晃荡徘徊,无限力量。 所有人都坠魔了,被贪欲吞噬,世间再无正道。 那男子的声音再度响起,“三界平衡,人类太过安宁,才会开始滋长贪欲,才会有这样的场景,而现在,我们的力量已经不足以阻止一切的发生,唯一的途径,便是打破平衡,将地府鬼界收回,对你来说,很简单的不是吗?” 顾长月心跳慢慢加速,她似乎真的听到了三千年前,鬼宗覆灭的真相。 只是这真相到底是几分真,几分假? 说实在的,她忽然出现在这个地方已经很玄妙,听到这样的对话更是不可思议,尽管她已经用神识感应过这并非虚假的世界,但是其间的不合理之处又足实匪夷所思,不得不叫她怀疑。 原本这个世间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便很难分清,这里自然也是如此。 她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而她的声音方才落下,便觉大事不妙。 无论是真是假,只要她在这个世界里,便应当遵循规则,那两个对话的男子就相当于这个世界真实存在的人,她在这里偷听,保不准会受出事。 果然,就在下一刻,她的耳际轰轰的回响起那淡漠男修阴沉的声音:“是谁在偷听?” 语毕,便有滚滚雷声自天而降,生生劈在她的头顶。 “轰隆……” 第217章 ,渡劫(下) 顾长月根本来不及抬头瞅上一眼,便被当头劈了个正着。 她前世多有不顺,修行晋级缓慢,倒是未曾遭受过雷劫,从未感受过被雷击中的滋味,此番被一道巨雷生生砸中,只觉一股非人力所能及的大力袭来,如巨石压顶,沉重落下,她整个人毫无还手之力,被轻易掀翻在地。 躺在地上仰头望天,长空已在几吸之间被黑云覆盖,漆黑一片。 然而她还来不及缓过神来,便见一道麻绳粗的红色闪电噼里啪啦地拉扯开,将整个天际撕成两半,随之而来的,则是第二道巨雷。 巨雷不偏不倚,再次落在她的身上。 这一次是正面迎雷,她顿时觉得双眼被笼罩在电光之间,世界随之模糊。 巨雷砸在她的身上,一阵骨骼脆响后,她感觉到自己的手足再也不能动弹,仿佛已经被生生撕裂,尸首异处。 这是… 要被雷劈死了么? 可是怎会如此?自己莫名其妙走到一处奇怪的地方,亦是莫名其妙听闻了天地间那两个声音的对话,到现在,竟是要莫名其妙地被劈死? 如若真是这般,她自然很不甘心。 她瞪大眼睛看着天空,想要寻到用雷劈她之人的影子,就算是死,她至少也得把心中的不甘说出来。 哪想她人未曾找到,却又眼见第三道巨雷落下。 这一道,远比第二道要强上许多。 她心中大骇,眼睁睁地看着第三道雷落下,击中自己。 顿时间经脉发出清晰的脆响,想是全身脉络已断。 紧接着,第四道雷、第五道雷… 每一道雷都来得极为迅速,而且一道胜过一道,声音也越发整耳欲聋,直到将近十来道的时候,顾长月已经有灵魂出窍的感觉。 这个时候,她也清楚明白的发现,自己眼前发生的一切并不是莫名其妙,而是自己所等待的新一轮的痛苦。 结丹结印之后,死魂面纱的叶要回归,她的身体必将会承受一次折磨。 她早先便料到了会发生这一切,却未曾料到竟是以这样的方式应验。 她想,若是自己没有猜错的话,这应当就是修士们畏惧不已的雷劫无疑。 她是一名修士,尽管未曾遭遇,却也对这等天劫很是清楚。 在想到雷劫的瞬间,她的脑海之中自然而然便浮现出这么一段话:“人之肉身,暗合天地位万物孕育之道,即脐为祖宮,内曰黄庭,心曰降宮,肺曰华盖,舌下曰华池,脚心曰涌泉,脐下一寸三分曰酆都,山水小肠十八盘即为十八狱,水道曰地户,谷道曰幽门,唯人身方能汲取天地灵气,夺先天造化,成就业位,而此间过程,则以雷劫为主。” 这段话意思很简单,通俗点讲便是指人的肉身很吻合万物之道,只有人身才能够吸取天地灵气,夺取天地造化,最终有所成就,只是想到得到这些成就之前,往往会经历一场劫数,从而打磨身心,具备这样的资格,劫数之中则以雷劫为主,往往只有渡过雷劫才有资格成就业位。 顾长月是人,想要吞噬地府神器死魂面纱强大的躯干,得到几乎不属于结丹结印期修士所具备的力量,必然应该拥有可以承受这种强大的躯体和心智。 雷劫的洗礼可让她重组强大的身体,亦可磨砺坚强的心智,只要她能够承受。 不过说起来,十个遭遇雷劫的修士,恐怕只有一个能够成功。 此时此刻,顾长月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如烂泥般瘫在地上,想要坐起来,却根本就搭不上力气,身体就仿佛是已经一截一截地碎掉,并没有连在一起,鲜血从七窍流出,流之不尽,她更无力阻止,只片刻,眼前的世界便被染成了血的颜色。 这也才十六道雷而已。 能够没有间隙地直劈十六道,自不必说,定然是九九天劫。 九九天劫,九九八十一道,一道胜过一道,这才十六道,居然两重也未劈完。 虽然只是短短的几吸,顾长月却觉得渡过了长久的岁月,接下来的时间,更显得遥遥无期。 她的身体几乎快要撑到了极限,心中的不甘倒是越发明显。 难道一世重生,好不容易才看清本心,活的随性洒脱,一切从头开始,难道就这般被几道巨雷击得粉碎? 天道之中,那一线生机何在? 天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置一不用,视为变数,可见世间并无绝对之事。 可这密密麻麻的雷电之间,为何便寻不见那所谓的变数? 顾长月努力睁大眼睛,盯着天空中的雷电,视线却已经模糊,隐隐间泛着血红,那是眼中流出的鲜血。 果然没有变数,莫非上天真的要亡我? 自己竟连吞噬叶的能力也没有么? 面对避无可避的死亡,她的心里忽然又生出一抹质疑。 这么久以来,自己真的就坚持不懈么?还是说因为有摇光峰这样的后台,因为有那样强大的师尊,所以自己才能够走到现在? 实际上的自己,是不是就如前世般没有半点用处? 方才思索到这里,一道更强的巨雷打下。 她的头脑一片昏暗,几乎要晕厥过去,但是她却清楚的知道,自己不能失去意识,就算再痛再苦,也不能放弃。 是的,不能放弃。 而就是这一刻,她心中的那抹质疑却被这道闪电击去。 因为她清楚,如果自己懦弱无能,早在第三道巨雷砸下,自己体力已然极限之时便已经放弃了,何必苦苦撑到现在? 再想想这么就以来自己的努力。 地下城一层更深一层怨魂的撕咬,每一次晋级身体以及心灵遭受的痛苦,历练途中的斗智斗勇,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在苦撑啊! 实力的进步以及提升,都是自己用命拼来的,属于自己付出所得,自当心安理得。 没错,遇到摇光峰众人,遇到师尊,甚至自己是鬼宗传承者,她承认这些都是上天给予的恩惠,但是她却敢面不红起步踹地说,若是没有这些,凭借着她四灵根的资质,她也能够一步一步,坚定不已的向上爬,她知道,虽然那样会爬的很慢,遇到更多的挫折,她却甘愿坚持。 心向大道,誓不放弃。 如今有幸遇到师尊,拜入摇光,但自己从来没有骄躁,恪尽修士本分,初心也未曾改变,反倒更加努力,如此,自己为什么要质疑自己? 大道本多坎坷,死亡也很常见,只要自己肯努力肯坚持,最终到了极限不得不放弃,这样至少无愧于心,不是么? 何况自己是鬼修,又如何不能接受死亡? 等等,鬼修。 想到这里,竟突然记起沉曦带给她的话:“四师叔说,你要记住,我们鬼修渡劫,与别的修士是不同的。” 鬼修渡劫,与别的修士不同。 哪里不同? 雷电之中,她努力将自己的思绪封闭在自我的世界里,认真思考。 寻常修士的劫无非是心魔劫、情劫、雷劫,其中直接关系生死的是雷劫。 她目前也正是在遭遇雷劫。 雷劫种类繁多,如四九天劫、六九天劫、九九天劫,乃至避不可避的天火雷劫、灭世雷劫等等,只不同的是,有的人直面遇劫,有的人遭遇心神雷劫。 而其中多数皆是直面遇劫,心神雷劫几乎没有。 顾长月心里一动,师尊说的不同,莫不是指的这个? 心神雷劫悉数罕见,它并非是劈在身上的九九八十一道大雷,而是识海之中的雷劫。 这样的雷劫叫人难以承受,但只要坚持下来,倒不容易死亡。 再联想到方才所听到的一切,三界的平衡,鬼界的存亡,想来是那两位强者中与鬼界相关的那一位故意留下的提示,他或许并不清楚将来会不会有人能够成为鬼修,成为传承者传承地府神器,但是他依旧留下这些,便是给后辈一个提示。 他说的那些,恐怕都是真的,也就是说,关系到地府鬼界,自然,也关系到所剩无几的鬼修。 而这样的雷劫,自然也是他所留在这个鬼修神识中的磨练。 还是那句话,要得到就得付出以及经受磨练。 若是连这个都无法经受,也没有必要传承这样好的地府神器,大抵那位强者的想法亦是如此。 既然如此,顾长月暗暗松了口气,只要不是必死的局,她都要尽量去破。 一时之间,八十一道雷已然所剩无几。 她始终没有看到,神识之外,自己的身躯稳稳地坐在飘满文字的二层塔中,二层塔前,一叶红色光雾被包裹在无尽的鬼火之中,一缕缕不断慎入二层塔内,袅绕在空气间,然后尽数被她吸收,一点一点融进丹田。 这样的画面却被全数映入一块大圆盘中。 圆盘外是漆黑而虚渺的世界,两个身材颀长的黑衣男子目不转睛地注视着。 其中一个男子带着风帽,脸庞被藏在里面,黑暗中看不清容貌,他的手中则执着五十蓍草的轮廓,不见他什么动作,蓍草自行消失,化为粉末,最终只剩下突兀的一根。 他将那根蓍草放在眼前,似笑非笑地道:“天衍五十,可用四九,剩下那一个必是变故,在这场劫中,可算是觅到了生机,这丫头算是挺过来了。” 旁边,相似着装的黑衣男子平静地开口,道:“我知道,她可以。” 刑无悔偏过头,“你倒是很相信她,为什么?” 叶释寒沉默一下,道:“她就是可以,我去等她,带她出去。” 说罢,身子一动,犹如黑暗中的鬼魅一般,走进更深的黑暗中。 与此同时,神识中的顾长月迎来了最后一道巨雷。 这一道雷比前面九十八道都要恐怖,就仿佛是积蓄了许久,留到最后爆发,只听轰隆隆的声响,整个神识天翻地覆。 顾长月在神识中被翻了一转,不由自主地直线下坠。 第218章 ,前债 紧接着,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倒栽着被卷入漩涡之中,被强大的气流生拉硬拽,昏天暗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丹田之中发出石子落入水面般的“咕咚”声响,她整个人就犹如灵魂回归本体一般,重重地与实地接触,旋即身体一晃,猛然睁开眼睛。 这一次是真真正正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不是苍茫的长空和浩渺的大地,更不是任何虚幻不切实际的景象,而是虚渺空间中漂浮的符文,围绕在自己身侧,变幻莫测。 她盘膝坐在二层塔中,在奇异的结界里,全身上下完好无损,竟没有半点伤痕。 不仅如此,她甚至感觉到自己丹田中金丹运转,更有神器的波动,一波又一波,体内的阴灵之气亦是越发充沛,形如大江,近乎是原先的两倍,哗哗流淌。 她用神识扫了眼体内,发现丹田之中果有金丹运转,金丹之上,死魂面纱轻轻晃动,曼珠沙华修长的叶片看起来柔韧而锋锐,而体内的脉络不仅扩大的两倍,还罩着一层结界般的红色光雾,更显坚韧。 晋级了! 并且,死魂面纱的“叶”,吞噬成功! 总算是熬过来了! 顾长月轻轻吁了口气,嘴角扬起一抹淡然详静的轻笑,这一刻的心情,反倒异常平静。 仙路曲折,大道冗长,怎可为眼前的成功而迷了双眼? 正当这时,金丹之上的曼珠沙华动了动,有个飘渺的声音道:“阿月,你结印成功了,恭喜你。” 竟是久违的小花。 顾长月料到小花会苏醒,因而并没有太过惊讶,只是有些愉快地道:“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小花很是高兴,激动地道:“我的叶终于回来了你说感觉怎样?我已经许久没这般精神过了,简直力量充沛,现在想来,与你并肩作战都没有问题了,什么时候你可以试试我的力量,我保证只一片叶,也可以让你横扫结丹结印期乃至结丹中期的战场,说起来也是许久未曾战斗过了,有点迫不及待了呢,阿月,下一次遇见对手不用绕道了,记得让我出去试试。” 顾长月眉头微微一动,平静地道:“我不喜欢打架。” 小花完全没有被扑冷水的觉悟,情绪依旧高昂,“没关系,你只需要用法决控制我便是了,我自己打。” 顾长月:“……” 小花以前啰嗦是啰嗦,但不傻,此番更是胡言乱语,莫不是“叶”的回归让它太过激动,给激疯了? 小花仿佛知晓她的想法,一时间也没了声息,不过顷刻后,忽地喜道:“咦,灵魂之眼?阿月,我体内源源不断的力量不是直接来自于你,而是灵魂之眼?你体内竟然有灵魂之眼?你是怎么做到的?” 顾长月解释道:“之前在一处幻境空间中发现了幽冥寨,灵魂之眼就在幽冥寨中,有幸被我和小师叔发现了。” 小花惊奇地道:“天呐,你们还发现了幽冥寨?” 顾长月点了点头:“在你陷入沉睡之后,我被迫进入了一处幻境空间,幽冥寨就在幻境空间里面,似乎是由于太多的杀伐,阴气聚集,才将其引到这里,而我正好误打误撞走到了里面。” 小花回味了一下:“原来如此,当真是运气,阿月,你居然也有好运的时候。” “呃”顾长月嘴角动了动,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小花还在惊叹,“遇到幽冥寨,又找到灵魂之眼,不是好运是什么?对了,想必你已经清楚,这灵魂之眼是打开忘川星河的钥匙,关系到许多鬼道机密,如今被你拿到,倒不仅仅是运气,更是天大的机缘啊!” 顾长月道:“是的,师伯师叔们都告诉我了。” 灵魂之眼强大,亦是解开一些不解之谜的钥匙。 在她从临月阁醒来的时候,便听众师伯提过。 他们告诉她,这灵魂之眼关系到鬼道的一些秘密,至于这些秘密是什么,没有人知道,便是作为鬼策师的刑老前辈,那样强大的力量,也无法窥探。 总之,很关键。 只不过她当时的想法是,既然刑老前辈那样的强者也无法窥探的秘密,她这般实力也别指望能够找到什么线索,倒不如待自己真正强大起来,能够回归鬼宗,甚至有能力进入阴阳交界的忘川星河的时候,自然而然会发现。 此番经小花提醒,她忽然想到,自己能够听到两位强者的谈话,恐怕并不单单只是因为她要吞噬小花的‘叶’,两位强者想要考验她的关系,毕竟相比之下,灵魂之眼更加贴近所谓的“没有人知道的秘密”。 而这个秘密,多半就与鬼宗的覆灭有关,亦与三界平衡的事实有关。 至于那两个强者,顾长月越发肯定,他们很可能是大乘之上的存在,甚至已经飞升。 当然,目前为止,她能做的事情依旧很是顺其自然。 一心修炼方为正道,别的事情,该发生的总是会发生。 思索间,小花又问:“不过,你只有一半灵魂之眼,还有一半呢?” 顾长月道:“另一半在小师叔那里。” 小花道:“叶释寒?” 顾长月应了声是。 小花轻呼一声:“怪了,我知道灵魂之眼说是一个却是左右两只的合并,但不可能分开的,自古以来,都没有人分开过,怎么会如此?” 顾长月也不明白为何,心里也一直很奇怪,但是也好在如此,否则以她的实力,整个灵魂之眼全数被她吸收到体内,那还了得? 她想了想,道:“世间之事本就诸多诡异,变化多端,饶是天劫也能遭遇变故,何况这些事情?再者,自古传说,谁知道中间可是出现过空隙?我等自当为自己留一个可能,这件事情,奇怪是奇怪,但真正发生了,于我,于小师叔都不是坏事,我们只要知道这些,就够了。” 小花觉得有理,并不反驳,不过想到自己竟不知自己沉睡了几许,便问道:“对了,阿月,我睡了多久?在这期间你还经历了什么事情?我怎么感觉到一抹剑魂的存在?我们现在又是在哪里?二层塔外的气息实在是强大,难道他们带你来十八层了?” 小花一口气问这么多,几乎想一次就将所有的事情都了解清楚。 顾长月愣了下,她发现小花的感官提升了许多,二层塔内几乎与塔外的世界是相阻隔的,它却能够感受到外面的气息,果然,回归了“叶”的器魂就是不同。 她整理了一下思绪,便将小花沉睡之后的事情娓娓道来。 小花安静了片刻,颇为感慨,最后却是道:“没想到我错过了这么多,不过说起来,顾长乐那个最棘手的问题总算是得到了解决,你也可以放心了。” 顾长月不置可否,以前她将顾长乐视为人生中最大的障碍,但是随着修行加深,眼界越发广阔,她发现,顾长乐根本算不得什么。 饶是气运再好,不好好把握,在大道之上也是行不远的。 顾长乐不仅不把握自己得天独厚的资源,反而任意挥霍,不知珍惜,不行大道,倒是拿来算计他人,狭隘的心胸与一个世家夫人无二,这样的人遭遇这样的结果也是必然。 其实若是顾长乐道心坚定,将来的成就必然是让人望尘莫及的,只可惜… 顾长月张了张口,正想说些什么,却忽然感觉二层塔晃荡一下,像是被人拿起来般,有阵奇异的香味幽幽传来。 她心中没有丝毫警惕,因为她清楚,那是叶释寒独有的味道——来自灵魂的香气。 “小师叔?” 她唤了一声,外面就响起叶释寒的声音,“阿月,我带你出去。” 说罢,便没了动静,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不过将近半盏茶的功夫后,顾长月便被一只修长的手轻而易举地从二层塔中拽了出来,双脚实实在在地落在平地上。 周围是熟悉的魂室和暗房,阴冷的戾气充沛了整个空间,不是地下城是哪里? 通过感受周围的气息,她知道,是地下城第三层。 叶释寒站在她的身边,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唯有一双眼眸在黑色细碎的留海下,仿佛藏着说不尽的情感,而这种情感又被掩藏在一层懵懂的雾色中,波澜不惊,深邃不已。 前方牢房的门前,黑衣黑袍的执刑者纷纷跪拜在地,恭恭敬敬地称呼:“狱长。” 叶释寒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只点了点头,地上的执刑者皆是默契地站起来,目不斜视地立于牢房前头。 这时,一间暗室之中忽地响起一阵嘶哑而难听的尖叫。 这声音竟是瞬间打破了整个地下城的静谧。 顾长月微微怔了怔,分辨出来,是顾长乐的声音。 她想必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所以才不甘地吼叫。 顾长月听到她喊:“顾长月,你这个贱人,都是你偷走了我的一切,事情本来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明明我才是浩然派的第一女修,是暮云埃、白莫言、赤焰、水漠然还有血凤鸣最爱的女人,更是修真境人人敬仰的顾仙子,我要什么有什么,而你不过就是个废物,暮云埃不要的工具罢了,该死的是你,不是我,可是为什么一下子什么都变了?都是你,一定是你做了什么,我告诉你,你偷走了我的命运,你也不得好死,你现在拥有的,都是你从我这里偷走的,不属于你,你总有一天会偿还的,顾长月,我等着看你的下场,等着你比我更悲惨十倍……” 她话才说到这里,便没了声息。 想来是被镇守暗室的执刑者制住。 顾长月听闻此言,心中也是动了动。 顾长乐竟然记起了今生并未遇到过的赤焰,乃至水族的水漠然和神秘莫测的血凤鸣,莫非她也记得前世? 不,不可能,若她记得前世,今生的棋局就不会下得这么糟糕。 莫不是因为某些原因,让她记起来了? 的确如顾长月所想,顾长乐早在天璇大殿中的时候,脑海中便已经闪现过了今生不曾经历过的画面,而被送到地下城后,她对这些画面的感觉越发真切,直到她深信不疑,这些事情是真实发生过为止。 那简直是与现在截然相反的人生,而这样的人生越是真切,她就越是疯魔,便将一切罪责都加注在顾长月身上。 她笃定,偷走她幸福的人,定然不会有好下场。 所以她用恶毒的言语诅咒,诅咒顾长月不得好死,凄惨收场。 阴暗的地下城,随着她尖利的嘶喊被打断,复又恢复了一片静谧。 叶释寒的脸色却由目无表情变得有些阴沉,他站在暗室门外,冷冷地开口,问:“怎么回事?” 里面的执刑者制住顾长乐,走出来,颇为恭敬地解释:“回狱长,这魔生子身上有一件诡异的法宝,竟可以隔绝地下城之中的伤害,不仅能够保护她,便是她的灵宠也不能受到丝毫伤害,属下发现迟了,之后也想尽了一切办法将那法宝从她体内取出来,可惜无用,便只能以保守的法子关押她,甚至还添加了十只怨魂进去,没有想到这么久过去,她竟然还这么精神,狱长,是属下无能。” 说完,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依顾长乐先前的气运,身上果然不是没有宝贝。 顾长月想了想,记起上辈子顾长乐不管是在如何恶劣的环境下都毫发无损,想必就是那宝贝的缘故。 而今生,顾长乐得到这个宝贝的时间应该就在前不久,否则以前木纾鞭打她,不可能这个法宝会不起作用。 叶释寒没有多言,只是身形一动,没入漆黑的暗室之中。 紧接着,里面传来顾长乐撕心裂肺的惨叫。 她痛苦而凄厉,近乎不顾一切地喊道:“为什么又是你?我想好好与你相处,你却毁我的护灵,把我扔进忘川,用人鱼折磨我,我到底哪里不好?哪里比不上顾长月那个愚蠢的废物?你竟愿意为了个废物折磨我,为什么?明明逼死顾长月的是暮云埃他们,不是我,啊……” 最后一声大叫近乎响彻整个地下城,余音袅袅不绝。 一股近乎于元婴后期真人陨落的气息扩散开来,在死沉的地下城之中掀起一阵恐怖的狂风。 随之而来的,还有新鲜浓郁的血腥味和顾长乐从嗓子里发出的痛苦哀嚎,可想而知,里面的情形有多么惨烈。 顾长月的心脏抖了抖,忍不住后退好几步,也不知道是这气息太大,还是顾长乐的话太惊人。 顾长乐的话,不是在说今生,而是在说前世,因为暮云埃五人逼死她的事情,是在前世。 小花感觉到她的情绪波动,忍不住问:“阿月,这么久以来,你的心性已然稳固,为何此番却有如此大的波动?” 顾长月没有说话,咬牙忍着那股狂风散去,阴暗的暗室之中,叶释寒声音才缓缓响起,有些阴测测的意味:“我会杀了他们,这一次,都没有机会了,至于你,地下城已经添置了很多人鱼。” 第219章 ,两年 顾长乐与叶释寒的话无疑让顾长月产生很大的疑惑。 难道前世顾长乐见过小师叔? 待将顾长乐重新关押起来,走到地下城漆黑厚重的城门外,她忍不住问道:“以前……弟子指的是很久以前,小师叔可是见过顾长乐?认识那五个人?” 她说的很隐晦,就怕事实并非自己猜想的那样。 叶释寒微微一怔,转过头来看她。 黑色虚渺的天幕下,城楼上一致排开的灯笼泛着幽光,森然冰冷。 他漆黑的眸子被染上这样的色彩,看不出来在想些什么,亦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幽幽地道:“该出去了。” 话音刚落,顾长月便听到头顶响起冰面破裂的声响,她不是一次来地下城,自然知晓叶释寒启动了属于地下城独有的传送阵。 果不其然,她的身子忽然一轻,速度极快地上升,四周密密麻麻的白色泡泡,形成苍白的四条细线。 不消片刻,便是稳稳地站在了寒江江面上。 足下的水面晃动,荡开极细的涟漪。 水底细密的泡泡一串一串往上,隐约间有孩童稚嫩的笑声,交替着撕心裂肺的惨叫。 她埋头看了几眼,想起第一次来到这里时,自己根本不可以抵抗这些泡泡的怨气,而如今却已然没有任何感觉。 在心里轻叹一声,她知道叶释寒并不打算说些什么。 此事听起来似乎与她有关,但是打心底里来讲,她又觉得应该是属于小师叔的秘密。 这种感觉很奇怪,让她摸不着头脑,不过好在她心性还算豁达,既然对方不愿意说,她也就不刨根问底。 事实上,她不知道的是,叶释寒自己也很懵懂。 他在“前尘”石上看到了让他很难解释的画面,阿月一袭黑衣,慢慢退入身后的死地,脸上的笑容凄惶决然,这一切就如真实发生过一般,仿佛是在一个他自己也不知道的时候,曾默默地看着她孤苦伶仃的忍受煎熬折磨,甚至一夜白头,最终甘以死亡换取最后的解脱。 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清楚的明白,死人和活人的区别。 死人不会快乐不会痛苦,阿月却会。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如此,但是他却很清楚,看到阿月不快乐,看到阿月受伤,自己的心里…会难受… 所以,他才会对顾长乐说那样的话,那五个人,真的再没有任何机会,顾长乐也将受到她应有的惩罚。 没有人可以带着任何目的,寻着任何借口,欺负阿月。 可是尽管如此,这件事情他却下意识地不想告诉顾长月。 她现在好好的,他不想她不开心。 师叔师侄二人未曾说话,一前一后行于白色的寒江江面,天色宝蓝清澈,青山空濛如洗,竟然详静如画。 许久,就在顾长月以为叶释寒不再说话的时候,他却忽然驻足,停了下来,转身盯着她。 她本跟在他的身后,没有料到他会突然停步,措不及防下,已然撞了过来。 好在她反应敏捷,堪堪止步。 而同时,似乎怕她撞在自己身上,叶释寒已然伸出一只手,轻轻按住她的肩膀,使她稳稳地站住。 冰凉的寒意,透过衣衫,他的手掌光滑有力,这般扶住她,让她莫名心安。 不过她并没有胡思乱想,而是拱手道:“是弟子唐突。” 叶释寒摇了摇头,平静的道:“我不想你受伤。” 这一次,她看清了他的眼神,寻常清冷如月的眸子,竟有显而易见的柔和,此番灼灼的盯着她,近在咫尺,叫她莫名所以,当然亦有一些诡异的不自在。 她不自觉地退后一步,移开目光,道:“多谢小师叔。” 叶释寒仿佛皱了皱眉,不过没有多余的动作,忽地又道:“阿月,南方死了很多人。” 顾长月习惯了叶释寒思维的跳跃,只是听闻此言,多少有些惊讶,脱口便问:“南方发生了什么事情?” 问完之后她又有些后悔,小师叔说南方死了很多人,必然是想说怨魂的事情,对活着的人和与死亡无关的事,他反倒向来就不关注。 正魔两道争得你死我活,恐怕他也是不会参与的。 哪想这次她倒是想错了。 叶释寒解释道:“刑老前辈说,南方连续暴雨,死了很多人,魔道又包围了金铃派。” 顾长月愣了一下,旋即恍然道:“难怪魔道会命嗜血老怪在浩然派下叫嚣,甚至宣扬有化神期真人跟随,原来是为了引开浩然派的视线,限制浩然派的手脚,他们的真正目标其实是金铃派,如此说来,如今的局势如何?” 叶释寒道:“阿月你闭关了半年,浩然派很多修士都到了那边,但是正道救援金铃派的同时还要帮助整个南部百姓逃离,那边的暴雨也下了半年了,形势不乐观。” 顾长月愕然,“南边虽然多雨,连年细雨常见,但是暴雨却是绝无可能的,若是如此,且不说河川能够承受那样大的水量,便是山体也得冲刷成平地了,怎会有如此天灾?” 要知道,前世可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叶释寒看着她:“暴雨是人为。” “人为?”那得有多大的力量?只怕并非下境修真境之人。 这一世,上镜太虚境的人跑到修真境来制造暴雨,意欲如何? 叶释寒应了一声,道:“怨魂都不知去了哪里,南方死了很多人,没有怨魂。” 这才是重点。 往往冤死惨死之人,并非寿终正寝,亦并非心甘情愿,那么死后的主魂必然滞留人间,带着怨气形成怨魂。 南方百姓之死既然是人为天灾所致,不会没有怨魂。 顾长月结合叶释寒前后的话,揣测道:“莫不是有人故意制造灾难,致使怨魂产生,然后将怨魂收集?” 叶释寒没有否认,道:“嗯。” 顾长月只觉无比震撼,道:“什么人收集怨魂?莫不是还有鬼修存在?” 叶释寒道:“不是鬼修,是古洲。” 此番顾长月更觉不可思议,“古洲?” 这两个字已经很久未曾出现过在她的周围,现下竟被突然提起,而且还是以这样的方式。 便是小花也很不可思议,“古洲就这般来了么?可是他们收集怨魂干嘛?总不是为了好玩吧?嘶,奇怪了,到底想要干什么?我才睡多久?醒来怎么就发生了这么多事?刑无悔……刑无悔在不在?居然不理我……” 地下城中,没有回音。 顾长月了解叶释寒,他从来不会主动提及这些事情,想必他说这么多,是刑老前辈有所交代,至于刑老前辈,本就性格怪异,谁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总之,小师叔会说清楚来龙去脉,于是她奇怪地问道:“他们为何收集怨魂?难道发现我们的存在,所以提前将怨魂全部收集?不,这个方法也太不明智。” 叶释寒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望向远方,脸庞上似乎有一层淡漠的冷意,他沉吟片刻,轻轻吐了口气道:“研究鬼道之术。” 顾长月道:“鬼道之术……既然不是鬼修,而是古洲,他们根本没有准却的方式,要如何研究?鬼道之术稍有偏差,便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他们不可能没有考虑过,如此说来,难道……” 叶释寒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点头道:“一千年前,他们选择一个家族依照仅存的记忆研究鬼道,那个家族生活在古洲边缘,对古洲本来是最没用的。” 顾长月心里微微有些发寒,吸了口凉意,道:“古洲已经做好了让这个家族全部覆灭的准备。” 叶释寒垂下眼帘,冷幽幽地道:“与其被主家遗忘,不若接受这个条件,那个家族的想法,或许是以为如果能够研究出鬼道之术,他们在古洲的地位便再也不可动摇。” 顾长月不由冷笑:“他们是自愿的,为了地位和力量,可真疯狂,不过,小师叔,他们以前都未曾出现在修真境,如今为何下来的?甚至还做出这么大的动静?” 叶释寒又回过头看着她,轻轻一笑:“幽冥寨,他们发现了,就下来了。” 顾长月恍悟地点了点头,幽冥寨的出现或许他们并未感觉到,但灵魂之眼被拿走之后,幽冥寨中的阴气不可能不外泄。 对于一个研究鬼道奇术的家族来说,自然对阴气十分感兴趣,何况幽冥寨中的阴气又那般浓郁。 她想了想,问:“刑老前辈可知道此次制造暴雨,收集怨魂的人是谁?在那个家族之中地位如何?” 叶释寒默了默,轻飘飘地道:“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女修。” 顾长月顿时不明白了。 叶释继续:“鬼道奇术的本质被理解错了,那个人受到反噬,永远停留在十二岁,她来到这里,一直收集怨魂,收集合适的尸体。” “既然如此,我们可是要怎么做?” “等师兄出关,静观其变。” 刑老前辈的安排总算是没错,如今古洲忽然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之中,接下来的事情自不能马虎,静观其变倒是目前最好的法子。 有时候什么都不做,却是比什么都做还好。 接下来的事情,便是在摇光峰上的等待。 此番便又恢复了去师伯师叔处轮流修炼的日子,道法倒也渐渐精进,其间偶尔与木纾沉曦一同斗法,一同参悟,日子算不得繁忙,却是胜在充实。 至于南部的事情,作为浩然派掌门的天枢真人已有安排。 正道之中,以浩然派和五子崖为首,各大正道门派纷纷出力,派出派内精英弟子,组成正道大军,如今已经驻扎南方,与魔道对峙。 这等力量虽然不能将事情轻易解决,但魔道总不至于胡作非为。 总之,这将是一条很长的战线,一时半会儿不会结束。 金铃派中,金妍儿一直处于失踪状态,不过好歹利用云中隐的制作的金株符是将金铃派两名化神期之一的真人换了出来,堪堪保住了金铃派最中心的势力。 金铃派折损了大半的弟子,好在留下来的都死精英,重振之日指日可待。 而大雨下了半年,便渐渐告停,或许正魔之间的战争产生了更多的怨魂,亦或许是那永远停留在十二岁的古洲修士有所疲累,故而就那般停了下来,整个南方,总算渐渐和平。 顾长风以天枢真人亲传弟子的身份去了南方,偶尔与顾长月传讯,倒叫顾长月免除了担忧。 两年一瞬,恍惚即逝。 两年后的某日,一如往日般在临月阁打坐的顾长月忽然感应到整个摇光峰强大的波动,她睁开眼睛,心中一片清明,“师尊出关了。” 第220章 ,五浊 感受到师尊顺利出关,顾长月自然喜不自胜。 从临月阁出来,便见外头彩光普照。 红、橙、黑、紫、白五道的光芒自地下城的方向升起,犹如螣蛇般,交错着,在天空中化作一体,朝四方蔓延,近乎一倾万里。 古道一闭关,总共挪了两个地方,前期是天枢峰,后期是地下城,中途通过强大的传送阵转移,因而这般彩光便是来自地下城。 这次异象,其实是上次天枢峰所见异象的延续,只不过中间的间隙,实在是有点久了而已。 只要感受一下便知道,两者的性质相同。 而此番第二次异象延续,整个浮蚩山都被笼罩在这样的火光之下,一眼望去,连绵的山脊都被镀上了一层彩霞,闪闪发光,尽管暗藏着蠢蠢欲动的戾气,却依旧美得叫人欲罢不能,完全移不开双眼。 顾长月望着此等异样,心里对古道一的道琢磨不定。 古道一第一次顿悟所产生的异象曼珠沙华便已经叫她疑惑不已,如今这漫天彩光又是怎么回事? 记忆之中,这五条彩霞亦是异常清晰。 上次在古道一顿悟的幻境之中,这五条彩霞她是见到过的。 她的脑海之中又记起了当时提出的疑惑,九幽冥界的意义… 她喃喃开口:“九幽冥界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说到这里,眼前忽地一亮。 她忽然想到了自己吞噬“叶”时,说看到的怨魂聚集食人的画面。 它们充满了仇恨,充满了怨怼,充满了贪欲和黑暗的一切。 “九幽冥界的意义,恐怕并单单只是转世轮回。”她道。 其实一开始她便觉得不会这么简单,故而一直得不到答案,直到现在,她才仿佛有说觉悟。 小花听到她的声音,问道:“你可想到了什么?” 顾长月道:“你有没有感觉到,这五条光束充满了黑暗的力量,而这些力量却能够让人沉迷,让人忘记自我。” 小花仿佛吸了口凉气,道:“这代表什么?” 顾长月沉吟一下,依照自己的揣测道:“这就是人心,嫉恨、贪念、色/欲、懒惰、傲慢,正好五条光束。” 小花没有说话,可能是在思考。 顾长月道:“一个人若是心智不坚定,便往往会被嫉恨、贪念、色/欲、懒惰、傲慢所左右,且不说天下百姓,便是修士之间也有争名夺利的人存在,他们带着这种心态,开始争夺、设计、陷害,不知道满足,而这样的人死后化作魂魄,心中的嫉恨、贪念、色/欲、懒惰、傲慢会成倍放大,若将他们送入轮回,当再出生之时,你道如何?” 小花有些恍悟,惊道:“若是就这般送入轮回,婴孩在出生的时候便也不会一尘不染,而往往婴孩将将降生最为干净纯洁,这么说来,难道这五道光束……我想起来了,是浊,地府之中有一种魂,由世间最纯净的魂魄长期吸收地府阴气凝聚二层,因为以世间的杂念贪欲为食,故称浊,所谓的杂念贪欲,也不过就是你说的那五种。” 顾长月点了点头,笑道:“是的,人死之后进入九幽,带着个各种各样的欲念,他们有的人死前犯了大错,便送到十八层地狱经受酷刑,以此消除身前的罪责,属于惩罚,除此之外,有的人死前并不大错,便要送入轮回,只是这样具备各种杂念的人,即便喝了孟婆汤,这些杂念却是不会变的,如此,世间不是会越来越现实残酷?故而在将他们送入轮回之前,必得经受这五条光束的洗礼,出生之时才能干净如初。” 她顿了顿,继续:“我们先前没有认出这个光芒是什么,那是因为记载之中的浊本该是黑色,不过现在想想,浊本就是五种杂念*组成,分离出来也不为过,只是我们没有见到过罢了。” 小花沉默一下,忽地又想到什么,话锋一转,道:“不过这就奇怪了,既然地府有浊的存在,可以吞噬世间所有的杂念和利欲,那另一位强者如何还要取缔鬼界?” 顾长月知道它要这么说,因为她也想过这个问题,此番便道:“我想,人类如今越来越注重利欲,想必都是后天因素造成的,兴许如另一位强者所说,正因为三界太过平衡,人们贪欲才会越来越重,故而他干脆直接阻了人类转世的机会,只是他没有料到这样的方法太过激进,根本不能解决根本。” 至于怎样才算是解决根本,那位强者都会犯错误,她顾长月又怎么会知道? 说不准世事循环,自当有这样的结果。 强制干涉,有时候真的还不如顺其自然。 她忽然间有个大胆的想法,或许古洲如今研究鬼道之术,便是因为这位强者也发现了自己当初的错误,想要趁着自己力量消失之前补救。 若问其力量为何会消失,顾长月觉得,自然是因为竭力控制三界平衡所致。 如果吞噬“叶”时说听到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么在整个浩瀚大陆,幽冥鬼界本就已经不存在了。 试想,一个连幽冥鬼界都不存在的世界,三千年的时间,恐怕早就已经毁于一旦了,可如今还这般好好的存在着,为何? 必然是有人在暗中维持。 而这个人,顾长月所能想到的就只有这位强者。 为什么不是那位鬼界的强者?因为如果那位鬼界强者还在,鬼界又如何会被撤销?他们这些鬼修又如何会躲躲闪闪? 当然,这些都是她一个人的猜测,亦无从证实。 想到这里,就此打住。 她叹了口气,道:“这些事情都是我等说不清楚的,只有强大起来,才能距离真相越近,如今师尊要出关了,是件好事,至于师尊的道,我说不出应当被称作什么,但却能够保证,那是世间最干净的道。” 话音刚落,小花便道:“阿月,你快看那些花。” 顾长月抬头望向摇光峰上盛开的花朵,那些花被镀上五色的光芒,轻轻摇摆,看起来竟然像是散开的曼珠沙华,开了遍地。 这时,天空中五道光束开始收缩,越缩越小。 随着光束缩小,但凡失去了五种光束照耀的花朵都恢复了普通的模样。 而当光芒缩小到两尺来长,便已经化为了一朵红色的曼珠沙华,枝叶共存,红得耀眼,在天空中,正如翱翔的凤凰。 顾长月听到摇光大殿上有人惊呼:“又是一个浴火凤凰,怎的和上次那个一模一样?” 原来当这抹异象显现于空的时候,许多浩然派真人以及弟子都聚集而来,目瞪口呆地望着异象变化。 此番摇光峰大殿前的广场上已经密密麻麻地站了不少人。 天枢真人、天璇真人以及天权真人,乃至腰间挂了一箩筐葡萄的鹤前辈也都赶来,抬眼看着天空中的异象。 天权真人面上含笑,意味深长地开口道:“不是一模一样,而是根本就是同一个,上次的异象只是这次异象的开始,直到现在才结束。” 也就是说,一个异象持续数年,而中途的这几年,不过是异象的间隙罢了。 这要多大的力量才会持续如此啊? “浴火凤凰,如此祥瑞之兆,摇光真人果然是刑法总堂真正的掌权者啊!” 自然,此厢也会有人质疑,“上次那不是顾仙……不,上次那不是顾长乐的浴火凤凰么?” 他方一闭口,旁边便有人不屑地道:“顾长乐是魔生子,怎会有浴火凤凰出现?想必当时便是摇光真人顿悟,她借来用一用而已,我呸,真不要脸,整天做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把我们都骗了。” 想必这人曾经对顾长乐抱有幻想,后来幻想破灭,便越发觉得憎恶。 开始说话的人道:“也是,生下来就是个骗子,好在给我刑法总堂处决了,否则只怕我浩然派都被她给祸害了。” 其他人应声符合。 旁边有个女修冷笑一声,道:“嗤,往前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跟在人家屁股后头乱转,那模样恨不得给人家提鞋都愿意,喔,对了,我似乎还记得,有人以前还说要看人家摇光峰首座的笑话来的,呵呵。” 言语间倒有不少讽刺的意味。 说话的男修闻言,皆是尴尬住口。 有不服气的道:“说的你好像很不一样的似的,以前也不见你维护摇光峰。” 女修道:“我只修我的道,别的事情如何,干我屁事,你们以为每个人都像你们这般好事么?还是一群男修,心性怎会如此?都几年过去了,也不见你们实力有所提升。” 女修的话毫不留情,倒也道出了事实,几个男修更显没脸,干脆别过头不说话。 另有几名修士觉得有理,笑道:“师姐说得好。” 正当此时,天空中的曼珠沙华散去,一切归于宁静。 顾长月方才停在广场外驻足观看,见异象消失,估摸着师尊要出来了,便举步向大殿的方向走去。 将将走到广场中,便听云中隐喊她:“小月月,来大师伯这儿。” 她转过头去,看到除了小师叔外,摇光峰众人都立在大殿门外。 每个人都保持着自己的习惯,没有变化。 大师伯手中抱着猪,猪见着她,立刻扭动四肢,想要挣脱云中隐,朝她扑来,那笑呵呵的模样… 顾长月脑海中浮现出大大的“猥琐”二字,后面还添了一句,“和大师伯的表情一模一样。” 她走过来,与各真人行了一礼,方才避开云中隐,站到木纾身边。 云中隐见她不理会自己,心里一片悲凉,感叹如今世风越来越不如以前,连以前最好蒙的阿月也不给他面子,一个二个长大就翻脸,人生实在不如意。 木纾则是满脸的兴奋,看起来比顾长月这个弟子还要兴奋,见顾长月走来,已然迫不及待地朝她招收,道:“四师叔顺利出关了,师妹,太好了。” 她冲着她明媚一笑,犹如皎月般的气质便多了几分空灵,甚是美丽。 顾长月不由莞尔,正要开口说话,人群中便一阵骚动。 她抬眼望去,只见那抹熟悉的身影自山间行来。 青山如画间,一袭紫袍,云烟飘渺,玉钗墨发,丝丝缕缕。 他就那般一步一步,不急不缓地走过来,优雅尊贵,如镜中之花,水中之月,美得太过朦胧。 银色面具亦在朦胧的雾中美轮美奂。 修士间,忽地有人惊叹一声,却是鹤前辈的葡萄又落在了地上,“好看啊,真好看,只是这到底是什么实力了?竟连本座也看不出来?” 连化神期真人都看不出来,莫不也是化神期实力? 别的修士闻言,更是大惊失色,亦是忍不住多看几眼,原先将摇光峰戏称为尾峰的时候,没有发觉摇光真人竟有这等气质,如今再瞅,竟显得那般高大神秘。 不说这些修士,便是与摇光峰不熟悉的天权真人和一些真人也都变了脸色。 的确,古道一的实力太不可琢磨了。 众人便这般静了许久,直到听到顾长月清脆的声音响起:“师尊,弟子恭迎师尊出关。” 紧接着是木纾和沉曦以及云中隐、叶翩跹、崔二娘三人。 而后,众真人也纷纷道贺,便是天枢真人也带了几分笑意,与古道一对视一眼,道:“出来便好。” 第221章 ,南下 “浴火凤凰”的天象过后,众弟子纷纷散去,唯留天枢真人与古道一例行谈了将近一个时辰的公事,而话题自当围绕南部之事进行。 这两年之间,南部的局势又发生了些许变化,尽管金铃派掌门金妍儿始终未归,但金铃派的确保全下来,并在各正道门派的帮助下,由金铃派化神期前辈代劳派中大小事宜,两年来迅速招收了不少弟子,据说都是来自灾难中具备灵根的遗孤。 金铃派萌芽出新的血液,总算熬过了最艰难的时刻,魔道覆灭金铃派的计划落空。 可叫人不解的是,即便魔道计划失败,他们却依旧盘踞南部,丝毫没有撤退的意思。 天枢真人喝了口茶,叹道:“他们只怕是为了丘鸢。” 丘鸢,四大神兽之一。 魔修既然意图唤醒劣迹,那么此番徘徊南部,目的很是明显,自然是要先捕捉丘鸢。 天枢真人又道:“四大神兽位置虽然并列,力量却有极大的差别,真正意义上,丘鸢绝非箜篌所能媲美,其力量巨大,根本不易掌控,如若丘鸢失控,南部必将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说到种里,他将茶盏放下,望向古道一,颇为严肃地道:“这一次,你当如何处理?亦如箜篌那般任魔道胡作非为?要知道两者情况已然不同,你若安排不妥,我亦会自想法子。” 古道一静静地瞅了他一眼,嘴角微微扬起,笑了起来,“这两年间你未采取行动,不就是选择相信我么?既如此,现下又何必质疑?” 天枢真人微微一愣。 这两年之间,正魔长久对峙,双方看起来势均力敌,却同样也折损不少。 且不说魔道的消耗如何,只道正道之中,已有不知多少修士成为魔修手下亡魂。 魔道中人依旧选用所谓的“麻雀战”战术地与正道纠缠,时而三三两两,时而成群集队,出没山野密林,峡谷隘口,像是雀兽啄食般,东一击,西一击,出人意料,乘隙而入,扭住正道,一阵猛打。 当正道反击,魔道这些零散的队伍就立即撤离,隐蔽得无影无踪,狡猾无比,反之,当正道退散之时,就呼啸而来,杀声遍野。 正道打又打不着,追又追不上,很是容易陷入疲态。 而真正不划算的是,正道折损的修士多半是遭到突袭,甚至有结丹中期真人实在结丹结印期魔修的手里,这般下去如何了得? 为此,浩然派乃至整个正道修士都希望天枢真人能够尽快想出对策,下令进一步行动。 然而两年…足足两年,顶着这方面的压力,天枢真人依旧不动声色。 他在等古道一。 古道一闭关前要求他等待,他便真的在等,似乎古道一的行事已然足以让他这个正道大派的掌门人有着潜意识的信服。 他相信,古道一绝对不会胡来,不仅如此,古道一定能如其所言,给天下真正的太平。 如若不是如此,他又何必定下那一场豪赌? 他的确是相信他的。 想到这里,他点了点头,换了个说法,道:“你接下来打算如何?” 古道一面色不变,轻声道:“我当亲自南下。” 南下… 古道一说要南下便立刻南下,根本不多耽搁,头天才说,第二日半夜便动身出发,显得颇为急切。 坐在小舟法器上的顾长月还有些恍惚,仿佛北境历练,独自西行,比武大会种种皆犹在昨日,而今日便已经与师尊一起,身边还有几乎从未一起行动过的师兄师姐,甚至连… 她的目光落在旁边御剑而立的阮萧玉身上。 此行师尊的目的是丘鸢,她的目的则是补魂之术。 补魂之术关系雪云性命,静君真人命阮萧玉跟随,主要也是为了能够与顾长月照应一二。 此番顾长月看他,他的目光却盯着另一边,脸色颇为怪异。 那里,一朵莲花状飞行法器上,云中隐和叶翩跹闹得有些不愉快,两人都将头别开,望向别处,但一只手却放在法器的中央,暗中使力,莲花状飞行法器犹如遇到了劲风一般,剧烈的上下颠簸。 猪卷缩在上面睡觉,圆滚滚的身体像是簸箕里的豆子一样被滚来滚去,好几次险些便从半空落了下去,也难为它还睡得着觉。 阮萧玉常年跟随静君真人,身边接触之人皆各具风范,颇为注重形象,尤其实力上了结丹期,更显稳重,而这两个元婴真人… 着实叫他有些无语。 果然都说摇光峰上朵朵奇葩,今日一见当真如此,不仅是人,连灵宠都一样。 顾长月看出阮萧玉心中所想,苦笑不已。 原来摇光峰在世人眼里,就这般稀奇古怪么? 正想着,忽然感觉到刘海被人轻轻地揉了揉,一惊之下回过头来,见对面的古道一将将收回一只手,盯着她,嘴角带笑,一脸温柔,其间宠溺之意更是溢于言表。 顾长月脸上不由拉下三根黑线。 古道一则冲她点了点头,笑意不减,就是不知为何,慢慢变得有些古怪。 倒没有人知晓,此刻他是何心情。 数年不见,自己的小徒弟又成长了许多,心中当然既宽慰又欢喜,这大概就是一个为父者的心态,人生中最快乐的事情无非就只有几件,其中一件则是见证自家姑娘的成长。 然而… 若是自家姑娘渐渐长大,越发出落得亭亭玉立,最终被人觊觎… 想到此处,他的心里顿觉一片阴霾,暗暗地骂了一声:“那个该死的臭小子。” 这么多年来,他成天担惊受怕,忧心忡忡,舍不得打舍不得骂,甚至连一句重话都不忍心说,如此费神才养大的姑娘,竟然被人觊觎? 这便罢了,对方竟然是自己最为放心,最没有防范的师弟叶释寒。 犹记得昨日夜里与叶释寒见面的情形。 那小子一边摆弄着手里人偶的肢体,一边对他道:“我先让阿甲更活一些,然后帮阿月把阿丁做活一些,阿月喜欢活人,不喜欢死人,以后阿月喜欢什么,我就给她什么。” 说话的时候,那小子眸子里一片柔和。 他一时之间有些愣怔,但当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然怒不可遏。 当时唯一的想法是,这臭小子竟然敢觊觎他带大的姑娘,哪里来的胆子? 心里不爽之下,拿过被拆开的阿甲的手,厌弃地道:“你这人偶明明就是死的,怎么活?你看,肢体僵硬,肤色苍白,便是我看着颇为不喜。” 也不知道从未被他数落过还是觉得自己重新改造的阿甲不好,叶释寒愣了至少几吸,随后看着他,有些僵硬地解释:“不是,阿甲处于分解状态的时候是僵硬的……” 他却不想再听,将阿甲的手重重地扔下,转身便走,徒留叶释寒一人…继续摆弄手里的人偶。 而别了叶释寒之后,他一刻也不打算在摇光峰停留,直接带着阿月便要南下,生怕阿月和叶释寒就有任何接触。 他决定,往后都要将他们见面的任何机会给一并搅和,如果阿月要在叶释寒那里修炼,那他就守着,看那小子敢如何。 这点小心思,啧啧… 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万分无耻。 不过说起来,摇光峰谁不无耻? 更何况无耻又不是他的错,自家师尊也这么教的,自己就这么学。 这般想着,脸上的笑意又显得有些意味深长。 在他的世界之外,顾长月完全看不懂他的表情,与坐在身边同样一脸莫名所以的木纾对望一眼,不由唤了声:“师尊……” 古道一微微一愣,顿时清醒过来。 貌似,他想得有些远了。 将所有的乱七八糟的想法收回,他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却是一脸泰然地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无事,就仿佛刚才那人根本就不是他一般。 此刻的他正襟危坐,紫袍于风中轻轻飘荡,气质不凡。 望向旁边御剑飞行的阮萧玉,清了清嗓子,平静地喊道:“阮真人。” 阮萧玉从云中隐和叶翩跹身上收回目光,看向他,问:“摇光真人何事?” 古道一道:“补魂之术光着急是求不了的,万事讲求缘法,是你的,终归会是你的。” 阮萧玉向来直来直去,不喜欢拐弯抹角,忍不住道:“摇光真人请直说。” 古道一幽幽地叹了口气,道:“本座的意思是我等不必急赶,咱们悠着点走,能够到达南部就成了。” “什么?”阮萧玉眉头一皱,“既然不必急赶,摇光真人为何连夜便要求我等出发?” 这问题不仅他好奇,顾长月等人也有些好奇。 古道一面不红心不跳地道:“本座闭关久了,想出来透透气。” 阮萧玉顿时无话可说。 顾长月和木纾愣愣地想,没发现师尊(四师叔)这么任性。 倒是莲花法器上的云中隐和叶翩跹同时一顿,看着古道一的眼神亦变得古怪起来。 一直御器飞行一侧,沉默不语的沉曦则是若有所思,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此番,一行几人便在这等怪异的气氛下一路南下。 由于并不慌忙的关系,几人走走停停,可谓飞行三日便会落在一处城镇之中整顿一宿。 他们甚至还在临海城有所停留。 如今的临海城已经没有了风光一时的顾家,原先金碧辉煌的顾府只在两年间便易了主,成了别人的家族。 至于顾炎已不知所踪。 其实在自地下城出来之时,顾长月见过顾炎。 那时的顾炎仿佛一时间老了二十多岁,两鬓斑白。 他在青云城里等她,见到她时,满眼殷切。 她原本以为他会为柳氏和顾长乐求情,再不济也是问问她们过得好还是不好,可没曾想到,刚一见面,他便巴巴地对她诉说凄凉,并表露自己的悔意。 顾长月对此嗤之以鼻,对于他这样的作态没有丝毫感触,不是她淡漠无情,反倒是她太了解他了。 他这般表现,不就是想要依着她的关系重振顾家么? 顾家主母以及小姐勾结魔道,这样的重罪,没有任何家族愿意与顾家打交道,就连临海城也再容不下顾家。 顾长风虽是顾家长子,但谁不知道他原本就不是顾家的儿子?如此顾长风倒是借此由头与顾家脱离干系,重归徐家。 顾炎想要找顾长风帮忙也没有借口,所以最终思来想去,便将主意打在了她的身上。 他的原话是:“女儿,父亲以前错信了柳氏和顾长乐那两个贱人,对你冷落,如今已经悔不当初,你若是看在你母亲的份上,就回顾家吧,往后父亲一定会尽好一个父亲的责任,不会再让你受委屈。” 顾长月想笑,顾炎能和柳氏母女凑成一家人果然不是巧合,竟全都如此凉薄自私,永远都是只想到自己。 对于顾炎的这个要求,她自然不会理会。 来见顾炎,她只想告诉他一句话:“顾家家主,我与顾家已经没有任何关系。” 之后便回到了摇光峰,而顾炎如何,却不得而知,但毫无疑问,顾家将不复存在。 对此,木纾表态:“天作孽尤可存,自作孽不可活。” 说罢又伸手拍拍顾长月的肩膀,道:“罢了,师妹,这与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我们难得出来一趟,你想要什么告诉师姐,师姐都给你买。” 上次大比她赢了不少灵晶,这两年不曾下山,灵晶倒是一块也没有用过。 此次下山,她便已然决定要大肆挥霍,有种根本就拦不住的态势。 顾长月见她如此神态,不由笑出了声。 木纾轻吐了口气,亦是跟着笑了起来。 第222章 ,木寅 这一路南下,不急不慌,约莫行了将近一月方才抵达真正的南方边境。 南方多丘壑,气候宜人,即便两年前遭遇了一场暴雨冲刷、泥石流泛滥的天灾,经过两年的休整,如今的南方依旧山河纵横,山美水美,尤其是碧波荡漾的凤钱江以南,一片蔚蓝如洗的天空下,山泽灵秀,犹如人间仙境。 这是与浮蚩山的澎湃豪气截然相反的美,像是夭桃秾李的小家碧玉,便是拂过的风里也有玲珑剔透的味道。 于半空之中望着这一方水土,众人皆是不住感慨,天地之道,莫过于自然。 然而,也不知为何,平常积极乐观的木纾反倒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 她虽然依旧淡淡地笑着,但眼中更多的是一种心如冷灰的炎凉。 顾长月注意到她微略有些晦暗的神色,轻轻皱了皱眉,片刻后便又移开目光,装作没有看到,什么也不说。 其实这么多年来,对于木纾的身世她依旧不清楚,可依照她对木纾的了解,隐隐间也猜到了些什么。 想必,是和木家有光吧? 木家,与金铃派所在地相邻的世家望族,千百年来驻扎南部山岭,迅速发展,盘根错节,内外家族合起来大如城镇,故而又称木城。 不仅如此,其势力范围更是遍布整个南部,为南岭第一修真世家,亦是浩瀚大陆四大家族之一,绝非区区顾家所能比拟。 两年前天灾*,木家开启护城大阵,又派出精锐弟子轮换巡守,竟是堪堪拦截了一次又一次的泥石流袭击,保全了整个木城百姓。 其间还有不少外城百姓前来避难,木家亦开门收容,显然赢得了不少支持之声。 直至今日,木家名声越发响亮,隐隐间竟有超越另外三大家族的态势,似乎便是遭遇大难的金铃派名声也几乎被压了下去。 更奇妙的是,原本因为金铃派转收女弟子的关系,南部许多世家都以女子为重,亦唯有女子方能担任家主之职。 木家作为在南部成长起来的家族,也自是如此。 可随着时间的发展,直到今日,木家这样的女权家族竟已经摆脱了金铃派的束缚,建立了自己的体系,倒是金铃派没有子女的长老收纳亲传弟子,首先都要从木家遴选,甚至还为木家定下殊荣,但凡在木家身份特殊的女子被选至金铃派,依旧有担任木家相应职位的权利。 正如现下木家家主的长女木蕾,作为木家下一任家主的她,同时也是金铃派九大长老之一金荷长老的亲传弟子,双重身份,双重荣耀,足以让她成为整个南部地区,乃至整个浩瀚大陆的焦点。 无论如何,这已然证明木家女人的重要性。 如此家族,更是不容小觑。 而木城所在位置也极为奇特,如果说金铃派和魔道兽主一脉势力隔着死亡之谷东西对望,那么木城就在魔主一脉势力的东边,金铃派的西边,死亡之谷的南边,其间被重重丘陵阻隔,外围一山环着一山。 现下魔修的“麻雀战”主力便分散在这一山环着一山的丘陵中,正道的驻扎队伍则在木城,他们来到南方的最终目的地就是木城。 顾长月观木纾的神色,估计她多半与那木家有一定的关系。 只是猜测归猜测,她却并未打算更深一层地去探究。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过去,有的人愿意分享,有的人则更愿意将其深埋心底。 如木纾这般事事都要和她倾诉的人却唯独未曾和她提及过身世,必然是不愿意被人知道的,她哪里能够不知趣去揭人不愿提起的过往? 沉曦立于木纾身侧,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传音道:“你看阿月都放下了,时隔几十年,若换作凡人,这一生都去了大半,你又何必介怀?” 木纾闻言,微微一怔,却是转头看了眼顾长月,不过只一瞬间,她往常的神态又重新回到了身上。 自己最喜爱的小师妹都能做到,自己这个做师姐的又有什么做不到的? 不就是木家吗?自从自己离开之时,便与它没有关系了。 现在的她是摇光峰的木纾,不是木家的木纾。 大道萧谣,我自不应当为这些凡尘俗事神伤。 如此,她便轻笑道:“你放心,我无事。” 沉曦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他们在南部边境一番观望,便也不做停留,继续前行。 此番几人已不打算在途径的任何城镇驻足,而是连续五日飞行,直驱木城。 途中云中隐和叶翩跹依旧争锋相对,不过最终还是以叶翩跹的离开而告终。 叶翩跹并没有跟随大家抵达木城,木纾好奇之下问了问为什么,叶翩跹却只是神秘一笑,道:“你们二师伯我啊,这是要去给你带个有趣的东西回来,你们以后就知道了。” 有趣的东西? 顾长月一听闻二师伯口中的“有趣的东西”,不知为何,冷不伶仃地便打了个寒颤。 她可从来不认为师伯师叔们觉得有趣的东西是真的有趣。 不说是她,便是木纾和沉曦都人不由侧目。 而古道一始终是一副平静高深的模样,颇有几分天机不可泄露的姿态。 云中隐则是简单粗暴地解释:“还能是什么有趣的东西?不就一堆血和肉?” 一堆血和肉… 这豪气云干的回答,直叫众人眼皮直跳,唯有猪眉眼弯弯,笑得极为开心。 一路随行的阮萧玉不由自主地放慢速度,对于摇光峰这群人,他总觉得应该敬而远之。 当第五日的朝阳缓缓升起的时候,城市的轮廓总算出现在了几人眼前。 木城漆黑厚重的古墙高高竖立,在朝阳洒下的光芒下,瞭望台上,精锐的木家弟子目光如炬,扫视着城门外的一切,仿佛便是一只苍蝇也被他们看得清清楚楚。 瞭望台下,城门外头,又有几十名气息不同的木家弟子镇守,但凡入城百姓或是修士,都会被一一盘查。 如今南部形势严峻,木家自是不敢放松。 为了低调行事,这一路行来,古道一带领顾长月几人都是以散修的身份经过一座又一座城池,故而到了这里,几人依旧如此,好在刑法总堂出手的身份号牌很是逼真,一路上畅通无阻。 在排队进入城门的时候,几人听闻一批进城的散修讨论木家,无一列外的都是木家如何强大云云,毫无疑问,木家在南部的影响力已经根深蒂固。 身份号牌检查完毕,几人顺利进城。 城中布局与别的城市无甚差别,同样是青砖绿瓦,依次排开,越是临近城市中心,越显繁华,居所也越显豪华。 很显然,木家也是如此,外围都是木家外族子弟,越是往里走,便越发接近嫡支,而中心处庞大的建筑,便是真正嫡支的居所。 外族子弟并没有权利进入嫡支居所,除非天赋俱佳,能够得到嫡支的垂青。 几人一边行走在木城的街道上,一边观察整个木城。 然而正当这个时候,街道前头忽地传来一阵嘈杂之声,片刻之后,却见一个红色身影由远接近,速度极快,说过之处人仰马翻,灰尘四起。 红色身影后头,又跟了一串玄青色的影子,其中有个玄青色影子边跑边喊:“哎呦我的小祖宗呦,你撞到旁人无事,若是伤到了自己,我等狗奴才要拿什么向家主交待?” 对于玄青色影子的话,红色身影恍若未闻,继续向前疾奔。 待红色身影靠得近了,顾长月才发现这是个同样身着红衣的少年。 少年一袭红衣,生得如女孩般粉雕玉琢,额头上捆着一束红色发带,将柔顺的黑发固定着从耳畔垂下,露出精妙细致的轮廓,他的脸庞相比同龄少年还要略显小巧,看气质却傲慢凛冽,仿若有着世间最高贵的身份,不可亵渎,说不出的骄傲。 木寅。 木家家主最小的儿子,亦是木家家主唯一的儿子。 由于是木家家主老来得子,再加上木寅本身木火双灵根的天赋,注定这他从出生开始便是家族中众人手心里的宝贝,自然,他自小便被人宠着惯着,就算是惹事生非也有木家为他处理善后,长此以往,就形成了他天不怕地不怕,天下任我行的性子。 据说他在南部地区的名声堪比整个木家在南部地区的名声,但凡有人提到木寅,无人不露出惊恐的神色,可奈何木家家主为南部做了不少善事,却唯独对自己这个小儿子百般迁就,这种程度就仿佛木寅想要什么,木家家主都要想方设法为他拿到,或许就算他想要天上的星星,木家家主也会义不容辞。 不过这木寅就算如何任意妄为,前世的他却也拜倒在了顾长乐的石榴裙下。 顾长乐也利用他做了不少事情,只可惜他没有成为顾长乐的男人之一。 作为木家的男人,他虽然得到了家主所有的宠爱,却没有办法成为下一任家主,顾长乐的男人,绝对不会是没有地位的人。 木寅原本就被宠得无法无天,胡作非为,被顾长乐拒绝之后便是更加猖狂,甚至变得暴戾不已,最终木家家主不得已之下将其囚禁起来,永远不得踏出木家一步。 其后结局如何,顾长月不得而知。 正自想到此处,木寅已经在不远的地方,他的手中执了一条如同赤龙般的火红色长鞭,但凡有人挡路,便抬手一挥,无论男女老幼,无辜百姓,无一幸免。 至于被打之人,却是敢怒不敢言。 眼见他就这般直愣愣地冲了过来,鞭子亦是当头落下。 哪想就在此时,他的手微微一顿,整个人像是瞬间失去了平衡般,“噗通”一声落在地上,还顺势滚了几圈,顿时头破血流。 后面跟来的玄青色影子纷纷急停,大惊失色,“小少爷,小少爷……” “都给本少爷滚开……” 木寅今日心情大为不爽,本欲用奔跑来缓解心中的烦闷,不曾想还未出城门,便被人用什么东西暗算,重重地摔倒在第上。 要知道,自小到大都不曾有人敢对他大声说话,更别说是暗算他了。 从来没有受到过此等委屈的他当下便怒不可遏,腾地从地上站起来,手中长鞭腾地一挥,将随从全部挥至一旁,随后目光毒辣地望着周围已然不敢动弹的众人,恶狠狠地问:“是哪个不长眼睛的敢偷袭本少爷?活腻了不成?” 第223章 ,敲诈(上) 木寅是木家家主的掌中之宝,自小便被呵护长大,从不曾有人敢给他半分脸色,更无人胆大包天敢叫他受一丁点委屈。 几日之前,才有结丹修士为了木寅的蛮横无理与木家家主争论,最终被木家家主以以下犯上之名废除修为,剔除了木姓,逐出木城。 便是结丹真人也受到如此待遇,更何况外族籍籍无名的小人物? 因此在见到木寅被人偷袭落地的瞬间,整条大街都安静下来,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不可置信以及惊恐的神色。 不过作为木家的外族,倒也齐心协力,面对木寅的飞扬跋扈,皆是将目光落在几个外来人的身上,所指意思明显。 头破血流的木寅推开重新围上来的随从,也将目光落在几个外来人身上,只见几人皆是气质高华,男的如同九天神祗,女的则美如天仙,一行人走在一处,倒是叫人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想必来自某个大家族或者正道门派。 只可惜,无论是来至大家族的后辈还是正道门派的弟子,根本就不入木寅的眼。 木寅见到几人,目光不自觉在木纾身上停留几吸,虽觉此人仿佛在哪处见过,却也毫不在意。 他冷冷地道:“是你们?你们竟敢偷袭本少爷?” 几人被其喝问,倒没有人露出畏惧之色,只云中隐手中的猪懒懒地睁开眼睛,盯了他一眼,然后又翻个身继续睡大觉,呼噜声拉得震响,鼻子上的泡泡忽大忽小。 不用多说,此猪是故意的。 “呼哧、哗嗤、噗……” 静谧无声的大街上,猪的呼噜声七弯八拐,拐出各种诡异的旋律。 这简直就是肆无忌惮的嘲笑。 大师伯云中隐大手往猪头上就是一掌,怒骂:“大蠢猪,大白天的打什么呼噜?鬼神鬼气,难听死了,他娘的给我闭嘴。” 猪不情不愿地动了动身体,果然不打呼噜了,只是鼻子上那串泡泡依旧随着呼吸时大时小。 古道一转头瞄了眼猪,平静而颇具威严地道:“这猪再乱出声,扔出木城,你们谁扔就奖励谁,若问谁给的胆子,便是我。”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竟是一语双关。 大街上众人皆是愣了愣神,随后面面相觑,脸上神色怪异。 紧接着,几人就仿佛没有看到木寅一般,又重新迈出步子,从他身边绕过。 木寅自小到大都是一呼百应,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此番已然气得不轻,抓住长鞭的手咯吱作响,随时爆发。 跟随木寅的仆从头领当即站出来,怒声道:“站住,你们是什么东西?敢在木家地盘撒野,到底知不知道你们得罪了什么人?这可是我们木家小少爷,你们难道不想活着走出木城了?” 古道一走在最前头,脚步不停,对于仆从的话恍若未闻。 仆从挽起袖子就要上前,却被木寅一鞭子甩在一旁。 红色的长鞭打在地上唰唰作响,青石板铺筑的地面上赫然留下数道醒目的痕迹。 他的目光中有乖戾的狠色,一步一步走向几人,然后一句话也不说,手中火红色的长鞭腾空而起,炽烈的光雾竟是生成一条游龙,呼啸而来。 这等威势,若换作是普通筑基期修士,哪里还有生机? 一个正道家族的年轻少爷,出手狠辣至此,竟是堪比魔修。 街道上众人皆是侧目,看着几人的目光都流露出怜悯的神色。 眼见火红色游龙毫无阻碍地扑向几人,木寅则是扬起嘴角,残酷地笑道:“愚蠢的东西,今天本少爷就来教训教训你们,都去死吧。” 火红色的光芒将几人笼罩其中。 顾长月前世便不喜这飞扬跋扈的木寅,虽然不见她有什么动作,手中却已不着痕迹地握起法决,打算还击。 然而这个时候,沉曦却一把拉住她。 她转过头去,看到他朝她摇了摇头。 她忽然间想到了什么,将法决撤去,足下鬼影步不着痕迹地一晃,远远退开一大步。 待转过头来,才发现古道一几人早早便都已经推开,无声无息。 而说时迟那时快,就在火红色长鞭落下的瞬间,耳边寒风一扫,只听“啪”的闷响,一条寒冰长龙冲头,与火红色游龙直面撞击。 红色游龙与白色冰龙强烈的碰撞,“轰隆”一声摩擦出耀眼的火花。 木寅的身影怔了怔,像是落叶般向后飞离,险险地控制住身体落在地上。 他的身前,青石板地面几乎全部被掀起,翻卷出来的石块与泥土上,游离着炽烈的火苗以及残留的冰冷气息,冷热触碰,发出噗嗤的声响。 街边路人早就躲在屋檐下,看着这一幕,脸色都白了。 一群仆从更是大惊失色,纷纷朝着木寅用过去,大喊:“小少爷……” 木寅“呸”地吐出一口鲜血,吼道:“都给本少爷滚开。” 仆从们脚下步子顿住,再不敢上前。 看来小少爷是真的发火了,没有人愿意在这个时候凑上去挨打,不仅如此,他们还纷纷退后几步。 木寅也不曾去管这些人,他抬起头看向对面,一抹粉色身影映在眼帘之中。 木纾手指寒冰长鞭与他对峙,面上笑意收敛,表情淡漠。 她的模样原本生得如同月华一般皎洁美好,这般站着,倒如笼罩在月色的清冷光辉中,叫人不可亵渎。 这下子木寅终于想起来木纾像谁了,简直和他的长姐一模一样,只是长姐沉稳冷静,面容中多了几许骄傲,天下众生在她眼中就如蝼蚁,她从来不与蝼蚁计较得失,眼前的女子却并不骄傲,但是气质看起来更像九霄云外的女仙,有种飘渺之感,美丽胜过长姐。 木寅自来崇拜长姐,初见与长姐长得几分相似的女子,心中厌弃,面上更是狠戾不已,“你又是什么东西?敢对本少爷动手,本少爷一定叫你后悔。” 木纾抬起眼皮看了看他,淡淡地道:“看来木以清果然是老糊涂了,竟然教出个这样一个混蛋,如此心狠手辣,到底和魔道妖人有何区别?” 她话音防落,街边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这个女修是当真不知道木家的厉害还是太过愚蠢?在这里找木家小少爷的麻烦便罢了,居然还敢对木家家主不敬… 看女修的实力,最多不过才进入结丹结印期不久罢了。 事实上,在这数年之间,顾长月的修为有所精进,天赋不弱的木纾和沉曦自然不会原地踏步。 沉曦如今已然是结丹初期的修为,而木纾则进入结丹结印期巅峰实力,如此只需一个契机便能够进入结丹初期,成为真正的结丹修士。 不过,在木纾实力修为精进的同时,隐吸术也相对有所精进,除了能够隐藏鬼修气息,对其的实力也多少有所隐藏,看在旁人眼中,结丹结印巅峰便如结丹结印初期一般,并不稳定。 在场众人都惊恐地看着木纾,觉得她恐怕凶多吉少。 木寅是木以清的掌中宝,平时的确嚣张跋扈,对于自己的母亲也极为尊敬,而木纾则一次一次触碰他的底线,当下便厉声道:“贱民,去死吧。” 双眉一竖,出手更加不留情面。 红色身影如同鬼魅般,忽地拉出长长的重影,他冲向木纾,接着长鞭自空中划过,带着如同骄阳般的炽烈,落在木纾的头顶。 就在长鞭将要打在木纾身上时,一股冰寒的冷意诡异地扩散开来,瞬间将长鞭上的火焰破灭,只剩下绝望的惨呼。 木纾并没有任何动作,但所有人都忍不住露出惊恐之色。 有实力较好的修士忍不住脱口:“这是什么?天啊,这是什么?” 一边说着,一边后退,像是见到厉鬼一般。 此时此刻,最恐怖的不再是木寅,是这种恐怖散开的感觉,久久缠绕,久久不息。 木寅被包裹在无边无际如同地狱般的折磨里,手中长鞭坠地,双目圆瞪,神色惊恐,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木纾见此,也不多话,寒冰长鞭携着寒霜,赶紧利落地卷起木寅,单手一抖,木寅红色的身影便如被扔出的石头般,往城外飞去。 而正当此时,一道白色影子自远处闪掠而来,接着伸出一只白皙纤柔的手,一把将木寅拽住,拉了回来,稳稳地落在地上。 “这位道友,何必出手如此狠辣?我木家少爷,可不是任何人想动手就动手的。”长街边的房檐下,一名白衣女子淡漠地开口,她的身后,赫然是脸色苍白的木寅。 望着这个女子,顾长月微微一怔,将目光落在木纾身上,脑海中只有一个字——像! 这白衣女子容貌竟与木纾有几分相似,只不过更显高傲,似乎在她眼中,但凡与她无关之人就不过是只蝼蚁,是颗尘埃,她绝对不会多关注一眼,可谓是不可一世。 比起木纾,少了太多的人情味,顾长月并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更让顾长月不喜的是,如果木纾的实力不强,现下受伤的必然是木纾,谁又会为木纾说一句话? 呵,木寅随便打人就行,旁人打木寅便不行,难道这就是世家大族共有的逻辑? 木纾想来心里也颇为不悦,道:“我偏就动手了,如何?你们木家不会教导,自然会有外人帮忙教导,别忘了,木家也不过是在南岭这一带嚣张而已,走出去后,什么都不是。” 女子闻言,看着木纾,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半响竟是只吐出两个字,“是你?” 明显认识木纾。 街道上的所有人又都惊讶不已,没有想到这个敢对木家小少爷动手的人,竟认识木家下一任家主,难怪会这么嚣张。 木寅苍白的脸上亦是露出惊疑之色。 众人皆将目光落在女子身上。 木纾也看着女子,却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女子皱了皱眉,眉宇间高傲之色丝毫不减,她带着一种云淡风轻且理所应当的口吻道:“我以为你死了,没有想到你居然活着回来了,不仅如此,似乎还变了,熬了这么多年,结丹了么?不过以你的资质,想要更强,恐怕很不容易吧?念在你是木家人的份上,你对木寅做的事情我就不计较了,把这些拿着,离开木城,然后安安分分的修炼,说不定凭借我给你的东西,你还能够晋升到结丹初期。” 她说着,自纳戒中取出一个袋子扔给木纾。 木纾没有伸手去接,也没有看那袋子一眼。 袋子“啪”地落在地上,看起来并不重,也不知道里面装得是什么东西。 女子的脸色微僵,有些不悦,她正想开口,木纾却是抢先道:“你可别多心了,我来木城与你们木家无关,刚才你们木家少爷对我四师叔无礼,我们念在他无知的份上便不计较,只是木蕾,管你如何,莫要挡我四师叔的道,你可没有这样的资格,你们木家也没有这样的资格。” 木蕾怔住,眼神扫了扫顾长月几人,在古道一身上停留半响,最终又落在木纾身上,颇有几分冷嘲的意味:“木纾,几十年不见,你口气变大了不少,不要以为你修为有所长进就可以回木城撒野,这里不是你能够随随便便想如何便如何的地方,现在趁早,把我给你的东西拿着,和你的朋友们一同离开。” 其实不仅是木蕾,便是街道上众人也都有觉得木纾口气颇大。 木纾不动声色,将目光落在地上的袋子上,道:“你就用这些东西打发我?” 木蕾似乎没有想到木纾还当真这般直接,眼中闪过安然紫色的同时,鄙夷之色却越发明显。 她问道:“这些嫌少?给你这些便足以够你消费许久,不要太贪心。” 木纾摇了摇头,恢复了笑呵呵的模样,道:“不不,你错了,我很贪心,这袋子东西果然不够。” 第224章 ,敲诈(下) 见木纾笑得灿烂,顾长月不禁叹了口气。 且不说木纾与木家有什么样的恩怨,单凭她在摇光峰养成的坚决不吃亏、吃亏讨回来的脾性,先后被木寅和木蕾两姐弟如此挑衅,恐怕得让他们出点血才行。 不仅木纾,古道一和云中隐似乎都是这样的想法,倒都沉默地站在一旁,没有言语。 阮萧玉则颇为木寅、木蕾两兄妹担忧,这惹谁不好,偏要惹摇光峰这群…呃,悍匪? 总之,是与悍匪没有什么区别。 从浩然派一路南下,这条路虽然没有什么大风大浪,但是向来严肃正直的阮真人也总算是有机会见识这群人的道貌岸然,一个二个看起来倒是仙风道骨,事实上却满腹黑水,尤其是设陷害人这一套,比任何人都要炉火纯青。 那手法,仿佛天生就是为了整人一般。 这般想着,阮萧玉似乎看到了木寅、木蕾兄妹的惨状,不忍地别过头去,以目望天,忧郁不已。 可惜木蕾并没有意识到这些,她如同打发路边乞儿一般,漫不经心地用左手手心在纳戒上拂过,又抛出五个袋子,冷冰冰地落在木纾的脚边,道:“这么多够了吧?你与你朋友一人一袋,足够你们用上个三五年。” 木纾摇了摇头,道:“这么点东西要打发我么?木蕾你都是要做家主的人了,还这么小气,难道木家如今就只能拿出这么点东西来?” 这话倒不至于能够刺激木蕾,顾长月却明显感觉到了自家师姐在下套。 木蕾表情不变,道:“木纾,这些用在你身上根本就是浪费,别忘了你的灵根已经被人摧毁,就算你凭借努力爬到了这一步,却也已经是你的极限,我给你这样东西足以让你爬到结丹初期,别不知好歹。” 这句话让顾长月捕捉到了不少信息,木纾曾经竟被人毁过灵根? 对于修士来说,灵根被毁无疑是世间最残酷的酷刑。 若是没了灵根,便就是一个无能的废物,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只能任人宰割,任人欺凌,这放在任何一个修士身上,都是生不如死。 如果木纾遭遇过这样的事情,自然也遭遇过同等的痛苦。 难怪木纾不想提及,想必是因为这种经历并不美好。 而不得不说,木蕾也厉害,话里话外都是在往人伤口上撒盐。 原本顾长月有些担忧木纾,不过转头看到她一脸微笑,丝毫没有被木蕾影响,便又放下心来,只道自己太过多心,不应当胡思乱想。 木纾不会那般脆弱,否则又怎么可能再度崛起,恢复灵根? 只见木纾笑意不减,看着木蕾,直截了当地道:“我就是不知好歹,这些东西我都不想要,你若要施舍我,那就将木家的御神木施舍于我吧,这样的东西,就算你扔在地上,叫我趴着去捡,我也愿意。” 御神木… 本是参天巨树,长于远古,生成灵智,最终化形为木,立于神龛,受众生膜拜。 据说得到御神木者,家宅兴旺,基业永固,生生不息。 木家就拥有一块上万年的御神木,如今家业如此庞大,外人都道是御神木之神力。 而御神木在木家的地位,甚至超过了木家列代家主,被供奉在祖宗牌位上,历经万年,直到今日。 木纾此言,不是要刨了木家的根基是什么? 简直是太过狂妄。 顾长月等人没有过多的情绪,阮萧玉却从长空之中收回了他忧郁的眼神,目光炯炯地看了木纾一眼,然后又看向木蕾。 木蕾本来清冷的神色瞬间阴沉下来,目露精光得看着木纾,片刻后嘴角溢出冷笑,“御神木?木纾,你可真敢想,这么几十年了,你到底是太过自负还是太过愚蠢?” 木蕾的变化之大,与先前判若两人。 木蕾身后躲起来一脸茫然的木寅也变了脸色,先前他只觉得木纾这个名字熟悉,想了许久之后,总算搞清楚了谁是木纾。 木纾,不就是那个无能小姨木以澈家被毁了灵根的废物么? 他没有见过木纾,但却听闻府里的仆人讲过。 木纾的母亲是自己母亲的妹妹木以澈,是个四灵根的废物,自小因着祖母的喜爱没有被打发出木家,反倒一直留在木家内院,享受着与母亲同等的待遇,甚至更好,后来祖母还亲自出马,为其招了族中最得力的管家为夫,而后两年,木以澈生下木纾,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天眷顾,废物的女儿木纾竟是单系木灵根的天赋,祖母高兴坏了,当时便许下诺言,要将木家的基业传给木纾。 祖母一心一意只对木以澈关怀备至,根本就没有正眼瞧过自己的母亲,更不疼爱自己的母亲。 在木寅看来,祖母心里最重要的永远是木以澈一家三口,只可惜天不遂人愿,木纾三岁时与木以澈夫妇一同出门游玩,不幸遭人暗算,木以澈夫妇为了保护她当场死亡,她则是被人摧毁灵根。 而后祖母得知这个消息,被活活气死,最终只留下孤苦伶仃的木纾。 没有祖母的庇护,又失了灵根的木纾只能被送到外族,但却是因为母亲好意才将其留在内院,负责打扫兽厩。 只不曾料到,这木纾不仅不感怀母亲的好意,小小年纪便偷偷逃跑,一逃就是几十年。 木寅将木家仆人的话七七八八拼凑在一起,便得出这样的推测,木纾的母亲抢走了自己母亲的一切,自己母亲不计前嫌就罢了,木纾不仅不知恩图报,反倒从木家逃跑,如今回归,竟然还敢鞭打自己。 没有受过委屈的木寅自不可能原谅木纾,现下木纾还敢提起御神木,他更觉愤怒。 思及此处便已经不再恐惧,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但还是站出来,冷声道:“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废物,白眼狼,御神木你也敢想?简直不自量力。” 其实不仅木蕾和木寅,就是旁听的众人也都觉得木纾是不自量力。 就算刚才木纾小露身手让人很是惊讶,但是凭借她结丹结印期的实力,又是木蕾口中灵根被废的废物,结丹结印便已经是极限,身后也无背景,这样的人居然想打御神木的主意,是愚蠢还是狂傲? 众人看向木纾时的目光,由先前的怜悯变成了此刻的嘲讽。 木纾却不在意这些言语,亦不在意旁人的眼光,慢悠悠地开口道:“呵呵,我只是说说而已,你们紧张什么?木蕾,我原本以为你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很冷静沉稳,没有想到还是经不起一个玩笑。” 木蕾虽然高傲,不喜被人揭短,不过她也不是蠢人,理智还是占了上风,当即便道:“木纾,你不用刺激我,没有……” 哪知木寅却是再也忍不住了,冷冷地道:“长姐,她不过是个废物而已,和她娘一样,只能生活在木家的兽厩里照料妖兽,他们连贱民都不如,我们何须惧怕?哼,敢提御神木,就算我木家给得起,她这废物敢要么?” 木蕾本想阻拦木寅,可木寅性子脾气都极为火爆,她还未曾出手,他便已经说完。 再看木纾,听了木寅的话后,脸上露出些许惊色,然后沉默下来。 这副模样就像是被吓到了一般。 木蕾微微皱眉,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多疑。 木纾怎么说也是没有灵根的废物,这样的人即便再坚强,即便得了机缘恢复了一些,重新站了起来,但天赋造诣也不会很高,更何况此时此刻,她完全能够感觉到木纾不过结丹结印期实力而已,气息很弱,几乎无法再提升一层。 想到这里,也没有打算阻拦木寅。 让木寅挫挫木纾的锐气也好,不然木纾还以为自己实力提升了一些,便可以随随便便到木家地盘撒野。 她向来便不喜欢不知安分的人。 木寅见木纾如此表情,又得到长姐的允许,便更加趾高气昂,道:“怎么?现在就怕了?本少爷告诉你,只要你敢要,我木家便敢许,可惜你不敢,没用的东西,到我木家地盘撒野,简直不想活了。” 木纾没有急着回答,先是是沉默片刻,随后低声问:“木家少爷可说的是真的?我指的是我若敢要,你便敢许?” 木寅傲慢地扬了扬下巴,冷道:“这是自然,本少爷谅你也要不起,你敢说你要得起?” 木纾摇了摇头,一副颇为嘴硬的模样道:“我不是不敢说,只是怕你不敢给。” 木寅受到木纾刺激,道:“你说本少爷不敢?世上就没有本少爷不敢的事情。” 木纾立刻道:“你总不敢起心魔誓。” 木寅怔了怔,还真有些不敢,只是他转念一想,自己可是木家少爷,怕过什么人?况且在整个南部他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就连金铃派的长老看着他都要谦让三分,何况是一个废物? 他谅木纾都没有资格得到于什么,如此倒像是刻意在硬撑,故而抬了抬下巴,傲慢地道:“谁说本少爷不敢?不就是心魔誓么?只可惜本少爷就算起了心魔誓又如何?你还不是不敢要?” 木纾闻言,脸上的惊色缓缓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灿烂一笑,“不一定。” 木纾脸上的笑意可谓美丽绚烂,与前一刻明明怯弱却还要故作镇定的模样截然相反,木寅虽然乖戾,此刻心里也忍不住咯噔一下,冒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旁边的木蕾也有种不好的错觉,她的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诡异的想法,她总觉得此刻的木纾像是一只狩猎的蜘蛛,早就撒开了网,等待猎物的靠近,而这猎物不是她,是她以及她的母亲最疼爱、最珍视的木寅。 木寅素来任性,被宠得无法无天,什么事情对他而言都都理所应当,不计后果,更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木纾如果是故意的,那就实在是不容小觑。 先装出一副弱小的模样,接着诱骗木寅许下心魔誓,试想她当真敢要御神木,那木家究竟是为了木寅不被心魔所噬而将御神木给她,还是为了御神木任由木寅被心魔所噬? 两个都是自己和母亲最重要的东西,根本难以取舍。 这个时候木蕾才真正对木纾产生一丝戒心,并厉声对木寅道:“木寅,何以胡乱许下心魔誓?不准这般胡闹。” 木寅平常就算犯了错也不会被骂,现在被木蕾呵斥了一句,觉得委屈,愤愤地道:“长姐,你什么意思?难道你觉得这废物真的敢?还是说你帮那废物说话?他刚才还打我。” 木蕾自是看到他满身伤痕,不禁心疼,自己的弟弟连自己和母亲平常都舍不得动一下,怎能容忍旁人鞭打? 这个仇她肯定要报。 不过此时此刻事关重大,她不能随便玩笑,因而依旧一脸严肃道:“无论如何,不能如此,你若立了心魔誓,若她真的敢要御神木,你当如何?” 木寅一怔,不说话了。 木纾则在一旁笑呵呵地道:“木家少爷,我这个外人虽不说不上话,但是还是忍不住问问你,你觉得你姐姐是真的关心你么?你就不会觉得她是怕你许下心魔誓,你母亲疼你,会为了你将御神木给我,到时候她这个木家家主不好当?” 不得不说,这一点木纾把握得很好,对木蕾、木寅两姐弟分析得也很透彻。 木蕾虽然疼爱弟弟,但是打心底里木家基业对她来说才是最重要的,况且木家基业也不是只靠家主一个人支撑,还有各大内院长老,木蕾母女疼爱木寅是一回事,若是要为了木寅拱手将御神木送给别人,自然不可能。 而木寅自小被宠溺惯了,觉得什么都理所应当,故而也就自私自利,几乎不为他人考虑,一切都以自我为中心,只要木寅稍有迟疑,事情便好办了许多。 总之这两姐弟当真很好挑拨。 再看木蕾,脸色已经变了,她完全没有料到木纾不仅陈府深,还这般无耻,竟然挑拨离间。 她一直没有高估过木纾,此番却吃了个大亏。 她想要说些什么,木寅却一把推开她,蛮不讲理地道:“长姐心里寅儿没有木家重要?哼,心魔誓我便是许了,我木寅立誓,如果木纾敢拿御神木,我便要你们给她,否则我宁被心魔所噬。” 木寅许完心魔誓,木蕾彻底愣住。 誓言成立,只要木纾有那样的资格,木寅便得将木家的御神木交给木纾,否则会被心魔所噬,若叫木寅摆脱心魔,又不拱手让出御神木,除非木纾自己放弃或者没有那样的资格。 是了,木纾有资格么? 木蕾半响没有说话,好不容易缓过神来,才道:“可是以你现在的实力和身份,有什么资格……” 正自说话间,忽听远处响起一阵破空之声。 抬头一看,却是刑法总堂十多名白衣弟子自天而降,领头的则是颇为严肃的锦逸尘。 锦逸尘几人匆匆落地,迅速扫了木蕾和木寅一眼,便径直走到木纾口中的四师叔面前,俯身跪在地上,唤道:“摇光真人。”。 原本他们在远处感受到这里的动静,以为木寅又在动手打人,想来看看能不能阻止,没有想到一眼便瞅见了古道一,当即便俯身行礼。 听闻摇光真人的名号,所有人都惊愕不已。 摇光峰乃刑法总堂真正幕后掌权者的事情已然在几年间传遍了大江南北,作为摇光峰首座的古道一的名声得到了巨大的颠覆,从以前的尾峰真人,一跃成了真正强大力量的掌控者。 这种事情在浩瀚大陆还引起过不小的波动,就算木城远在南部,自然也有所听闻。 眼前这个带着面具,墨发紫衣的男子,竟是摇光真人么? 街边众人都忍不住多瞅几眼。 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原先古道一就站在这里,但是众人却如同被某种力量所影响一般,尽管偷偷看他几眼,却不曾刻意关注,此番得知他的身份之后,顿时便觉得其气质非凡,绝不是一般修士所能比拟。 如果说这是摇光真人,木纾称其四师叔,那么木纾的身份想必也不俗。 这御神木… 木蕾脸色这下子才真正不好看了。 此番又听木纾道:“木纾的资格便是四师叔给的,你说我敢要还是不敢要?木寅心魔誓已起,你看看是要舍木寅还是要舍御神木呢?” 木蕾忽觉压力颇大,额头上渗出汗水来。 她忽地明白过来,原来陷进设在此处。 木纾果然是为木家来的么?难道她知道了什么,要回来复仇? 可诱导木寅发心魔誓并不能够表示木纾能顺利拿到御神木,毕竟在这种大事之上木家长老们也是要参与意见的。 御神木关乎木家根基,就算作为家主的母亲肯送出来,长老们却不一定愿意。 木纾既然能想到挑拨离间的点子,便不会是个笨蛋,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如此说来,木家舍一个木寅对木纾来说有什么好处? 事实上对木纾来说,好处并不在这里。 此番木纾如此作为,不过就因为木寅此人实在讨厌,她只想叫木寅知道,他并不是不可或缺的,当然,顺道敲诈木家一番倒也不错。 木纾见木蕾神色不定,心情颇为愉悦,道:“木蕾,我想看看你究竟选木寅还是选御神木呢?御神木可是关系到木家根基啊!” 木寅也看着木蕾,心情却与木纾完全相反。 他看到了,疼他纵容他的长姐,平常为他处理一切事情的长姐,在这件事情上,犹豫了。 本来要什么有什么的他,忽然间像是被人忤逆,被人抛弃了般,心中又悲又怒。 木纾满意地看着她目眦欲裂的表情,又对木蕾道:“你想选御神木是吧?我知道的,木寅不过是你疼爱的弟弟罢了,弟弟没了,你可以疼爱别人,可你若败掉御神木,木家便容不下你,往后你除了是金铃门长老的弟子,便什么都不是了。” 木蕾抬头看着木纾,眼中杀意凌厉。 只是她没有动作,一条火红色的长鞭便朝木纾甩来。 “贱人,你胡说八道,你给我闭嘴。” 木纾微微侧身,避开木寅手中的长鞭,然后侧身旋转,寒冰长鞭一甩,轻易便将木寅裹了起来,摔在地上。 木寅重重地趴在地上,急火攻心,“噗”地喷出一口鲜血。 木蕾有一众仆从惊喊:“寅儿(小少爷)……” 木蕾想去扶木寅,却被木纾一把捉住手腕,生生阻止,好在木寅出门总是带着一众仆从,此番倒能得到妥善的照料。 木蕾盯着木纾,这个时候她才惊讶地发现,木纾的力量很大,竟是轻而易举便叫她不能动弹。 她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怎么也没有想到,曾经那个任自己欺凌大骂、柔弱不堪的废物木纾,几十年后,实力比自己更加强大。 木纾对她道:“木蕾,你不必用这种表情看我,我真的对木家睁大不感兴趣,所以我也不会为难你,你放心,我不要御神木,也没有心思害你弟弟。” 她这般主动做出让步,木蕾倒不知她在打什么算盘,眼中神色收敛,忍不住脱口问道:“那你要什么?” 木纾沉吟片刻,道:“木家不是有个藏宝库么?我不要御神木,但是你们得让我在藏宝库任意选东西,直到选到我拿不走为止,怎样?” 木蕾一脸狐疑,并不相信。 木纾解释道:“我现在是浩然派弟子,隶属摇光一脉,还拿木家来做什么?况且,我父母之死与木以清无关,我没必要再为父母报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正魔之事,我等也莫要被这些俗事给缠上了。” 听闻此言,木蕾微微垂了垂眸,有所松动。 在她看来,此时的场面已经被木纾完全把控,就算她心里觉得不对劲,却也找不出更好的办法。 况且木纾也说的对,现下是正魔交战的时机,所有正道大派以及家族都联手起来,共同对付魔道,其中更以浩然派摇光峰为首,如此,木纾作为摇光峰弟子,此次前来的目的应当是正魔之事,而不是木家。 再者,几十年前的木纾不过是个孩子,不可能知道那件事情的真相。 如此说来,木纾想去藏宝库随便挑选东西,恐怕只是为了发泄当年木家对她的不公罢了。 这倒不如由着木纾。 不就是藏宝库么?她就只有一双手一个纳戒,不至于会将木家搬空,顶多她也就能够选上十多间法宝。 十多件法宝对木家来说,九牛一毛。 只要木纾不是为了木家,不要御神木,不会害木寅,这已经是最大的退步了。 或许人就是这样,当对方提出让自己觉得很过分很无礼的要求后,忽然做出让步,并将这个很过分很无力的要求换作是一个稍微过分稍微无力的要求,便会觉得这个要求其实很划算。 若是木以清,也会如此选择。 两相权衡下,木蕾终于点了点头。 而见木蕾点头,木纾眉头一扬,转过头来,在木蕾看不到的角度上与顾长月对视一眼,得逞地扬起嘴角。 古道一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不参与小辈的打闹,此番站在锦逸尘面前,温声安排接下来的事情。 云中隐抱着熟睡的猪,假装看向别处。 沉曦一直沉默不语,至始至终都像是个隐形人。 阮萧玉则是同情地看向木蕾,他深深地知道,木家被敲诈了,遇到摇光峰的一群悍匪,木家的藏宝库安能久存? 第225章 ,怪事 事实上正如阮萧玉所想,摇光峰众人哪一个是愿意吃亏的性子?其中看起来最好相处的顾长月若是吃了亏要讨回来,也叫人吃不消,更何况是这一个二个道貌岸然、老奸巨猾的家伙? 先不谈木纾与木家的恩怨,就说那飞扬跋扈的木寅下手狠辣,若自己强大便罢了,若自己是寻常百姓,此番还能好好儿站在此处? 木家娇惯木寅,却将人命视作草芥,这与邪魔外道有何区别? 木纾向来见不惯欺凌弱小的行为,对于这等打了人还不准旁人还击的蛮横家族,不可能不让他们付出点代价。 只不过木纾并不着急,见木蕾已经同意以木家藏宝库中几样宝物交换御神木,她反而道:“既然如此,我们便先说在这里,拿取法宝的事情待正事完了后再谈如何?” 木蕾也未曾料到木纾在木家藏宝库面前竟会这般淡然,好在作为木家少家主,亦是金铃门长老首徒,见识颇广,惊讶的神色并未流露出来,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木纾又道:“此番我四师叔才来,想要见见正道之中各大真人,木蕾你是木家少主,亦是此次正道同盟的后援力量负责人,可应当安排一下?” 木蕾已经将目光落在古道一身上。 她迅速地扫了眼古道一,面上无甚表情,微微俯身行了一礼,道:“摇光峰首座大驾,正道同盟此番正在大厅议事,木蕾这便带您前去。” 此话说得虽然恭敬,但没有半点奉承,当然,更不曾有丝毫惶恐。 在木蕾看来,摇光峰虽是刑法总堂真正的掌权势力,木家的势力却也不小,她没有必要唯唯诺诺,木寅的心魔誓已经算是被解除,无甚可担忧,而就算木寅先前无礼,无论如何也是木家嫡子,摇光峰想要惩处,恐怕也不能轻举妄动。 况且,现下正道同盟还得依靠木家后援。 这便是顶级家族与普通家族的区别。 至于木纾殴打木寅,木蕾心里很不舒服,不过她想,总有一日会叫木纾付出代价。 旁边,木寅已经被仆从簇拥着扶起来,兴许是吞了几颗丹药,并没有什么大碍,但是与往常的活波泼辣大相径庭,他看起来精神不振,仿佛是受到了什么刺激。 的确,对于一个向来便呼风唤雨,认为便是天上的星星自己想要得到,家族也会拱手送上的人来说,最大的打击不是亲人的离世,而是平常最迁就疼爱自己的人,在利益与自己之间徘徊不定。 他受到的刺激不是来自木纾,是来自木蕾。 当然,他的恨意更加深刻,他一定不会让木纾好过。 想到此处,目光中闪过瞬间的杀意。 摇光峰众人常年修习鬼道之术,对灵魂波动异常敏感,无论是木蕾的愤怒还是木寅的杀意,都能感受得一清二楚。 当木寅杀心初显之时,已然吸引了好几道目光,但奇怪的是,当他感觉到什么,抬起头来四顾的时候,又未曾捕捉到任何人的眼神。 片刻,他听到古道一淡淡地开口,道:“逸尘,你且去巡城,莫要搁下自己的事情。” 却没有理会木蕾,而是在与刑法总堂那个看起来憨实古板的年轻男子说话。 锦逸尘依旧如同初见一般,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但是显而易见地正气方刚,宛若磐石一般坚定。 自带领刑法总堂众人降临此处,他便目不斜视,只恭恭敬敬地盯着古道一,几乎旁人都是空气。 此番听闻古道一吩咐,他半刻也不迟疑,当即便抱拳道:“是。” 然后对身后的刑法总堂弟子招了招手,只听几阵破空之声,一众人即刻不见踪影。 古道一这才对木蕾道:“走吧。” 木蕾点了点头,摆了个手势:“摇光首座请。” 古道一也不多言,慢悠悠地便往木城中心行去。 身后,木纾等人纷纷跟上。 顾长月走在最后头,倒也不打算多看木家姐弟一眼。 木蕾神色微微一闪,仿佛有些不满,但是也没有说话,她转头看向站立不动的木寅。 木寅注意到她的目光,别过头去不看她。 她能够看到木寅眼中的冷意,无奈地叹了口气,对于这个弟弟她再了解不过,若是想要他原谅自己,恐怕不是一朝一夕。 她也不多说什么,只道:“还不快带小少爷回去找丹王瞅瞅。” 仆从正要答话,木寅便已经冷哼一声,道:“不用了,反正我的命也轻贱,和那些贱民差不多,说不准还不如那些贱民,就不劳烦木家少主关心,死了算了。” 木蕾皱了皱眉,柔声道:“寅儿,不要闹了,你受了伤,回头母亲看见又得担心。” 木寅正在气头上,说话也不经过脑子,冷冰冰地道:“当然了,娘亲是担心我,也难怪长姐不愿意用御神木来换我,想必娘亲宠爱我,你早就看不惯了,平常还装作特别在乎我的样子,也难怪我听人说,木柯大姐姐死的时候哭着喊着诅咒你不得好死,不然她才是真正的少……” “啪……” 木寅话还没有说完,便响起清脆的巴掌声。 木蕾忽地厉声道:“木寅你给我闭嘴,知不知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木柯她是死于魔修之手,是魔修。” 木蕾向来木寅都疼爱有加,平常连重话也舍不得说,现下不仅喊他全名,竟还动手打他。 木寅傻了,愣愣地看着木蕾。 四下顿时安静不已,空气犹如冻结。 光凭这些信息便可推断,木家真正最大的女儿原来不是木蕾,而是一个叫木柯的女子,可是这木柯薄命,死了之后少家主的位置才落在木蕾的头上。 至于木柯之死,经木寅说出来,仿佛是与木蕾有关。 也是,木蕾如果排行第二,自然得除掉老大,自己才能掌控整个家族。 这件事情似乎被隐瞒得严严实实,也仅有一些木家内族的人知道,外族从来不曾接触这些秘辛。 当然,外人更无从知晓。 木城之外,人人皆道木家长女木蕾,根本无人知道谁是木柯。 现下木蕾与木寅吵架,竟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提到此事,在场众人恨不得割掉自己的耳朵,表示自己什么也不曾听到。 许久之后,木蕾仿佛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有些无力地开口道:“寅儿……” 木寅狠狠地看着她,终于跺了跺脚,转身便跑。 木蕾倒没有愣怔多久,目光一冷,扫了眼众人,提高声音道:“今日之事若谁敢透露一句,本少主便将他赶出木城,这点权利,本少主还是有的。” 众人闻言,皆不由抖了抖,不敢答话。 木蕾又对愣怔的仆从道:“还不去寻小少爷?” 众仆从立刻追赶木寅,足下犹如生风一般。 木蕾握紧拳头,看着木寅的方向,转过身来,向古道一等人追去。 她有点忐忑不安,不知道方才木寅的话摇光峰听到后会有何反应? 摇光首座气息沉稳,尽管力量最为强大,却不是那等多管闲事、搬弄是非之辈,她倒也放心,只不过其他人便说不准了,尤其是木纾。 若是寻常人家,她还能够让他们闭嘴,但是现在身在摇光峰的木纾,她倒有些无能为力。 她在南部甚至整个浩瀚大陆的名声一天一天才建立起来,不能就这么被轻易毁掉。 这般想着,脚下便是加快步伐,走到摇光峰众人之间,目光一一扫过木纾、顾长月、沉曦以及云中隐、阮萧玉,只见几人面上都无甚表情,就像是什么也不曾听到一般,这等城府,反而叫她更加担忧起来。 或许…只能除掉他们。 几人之中,除了阮萧玉外,木纾等人的实力感受起来都很不稳定,根本就不强。 其中云中隐骨龄最大,可是看他抱着黑猪看着女人时那猥琐不已的模样,修为上只怕并不上进。 木蕾想,这些日子正魔混战,局势不稳,若是趁乱除掉他们,倒也不见得摇光首座会发现。 打定主意,她便是长长舒了口气。 只是她并不知道,她的这些想法早已泄露。 果然,家族与门派是不能比的,顾长月默默地摇了摇头,心道家族之中算计颇多,就算是从家族中出来的子女一开始也改不了这等习性,只可惜木蕾算计错了对象。 顾长月看向木纾,木纾依旧平静,仿佛什么都不曾发觉。 各怀心思的几人脚下不停,很快走进木城最权威的建筑中心。 偌大的墙垣伫立在眼前,巨门两边的石柱雕刻成伏龙之状,中间挂着金光灿灿的牌匾,上面挥毫地刻了四个字“木家本族”。 大门外,站了一行正道修士。 原来木蕾早早便向家族发了传讯符,收到消息的木以清以及各大门派代表得知摇光真人前来,哪里敢怠慢,纷纷出门迎接。 木以清作为东道主,倒是与三大门派真人站在一起。 她身着白衣,看起来不过四十岁年纪,依旧面如美玉,与木蕾十分相像,只不过多了几分木蕾不可媲及的成熟风韵,以及久居高位的傲然气质。 她似乎已经从木蕾那里得知了木纾归来的事情,目光平淡地扫过木纾的脸庞,没有丝毫惊讶,也没有任何波澜,看起来并不打算理会木纾。 事实也是如此,她只扫了木纾一眼,很快便已经收回目光。 木纾也并不激动,她同样淡淡地打量了木以清一眼,便看向别处。 两人的目光竟没有一刻交汇过,仿佛根本就是陌生人,而非血亲。 见两人的神色,顾长月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木以清身侧,站着五子崖代表真人,金铃派代表长老,各大正道门派真人以及一些实力不凡的弟子。 其中顾长月见过的便有不少,但最熟悉的还是浩然派众人。 暮云埃,欧阳靖堂,常剑,游远…还有顾长风。 她的目光迅速扫过众人,最终定格在顾长风身上。 再次相见,他的气质仿佛越发出尘,白衣墨发,无风自扬,嘴角微微上扬,含着云淡风轻的笑意,整个人看起来犹如画中谪仙,不染纤尘。 他亦是盯着她,漆黑的眸子如同荡漾开的涟漪,柔光潋滟。 此时无声胜有声,他们没有说话,却已然知晓对方的近况。 只要你好,便好。 然而在两人对视之时,木蕾的目光却是游离在两人身上,眼中旋即便燃起怒火。 世人皆道木蕾心高气傲,并没有人知道她原本便心有所属。 顾长风是她见过的同辈之中最为优秀的人物,也是她愿意正视的男修,尽管她的年纪大了顾长风不少,但是对于修士而言,根本就不存在这些差距。 她原本便心仪顾长风,自然会有亲近之意,可自顾长风来到木家以来,她想方设法靠近,他却始终摆出一副礼貌而疏远的模样。 他会笑着同她说话,却也让她明显感觉到点到为止,不可再进一步。 尽管如此,她倒并不在意,毕竟顾长风的性情便是这样,可是没有想到,他竟会用这样柔和的眼光看一个女修。 而这个女修,仿佛和木纾关系匪浅。 这个时候,她才认认真真地打量顾长月,一看之下,惊艳不已。 当然,对于这种天生便娇媚不已的女修,她自来就瞧不上,于她而言,这样的女子不过都是些靠皮囊生存的罢了,论实力恐怕连木家的一等仆从也不如。 不过无论如何,顾长月都活不长久。 思及此处,干脆将目光收回,恢复寻常清冷不已的模样。 此番相互间的打量不过只是一瞬,根本就没有停留,很快就听众人招呼道:“摇光真人。” 古道一目光扫过众人,点了点头,随后倒是不拖泥带水,开门见山便对众人道:“方才遇到我刑法总堂弟子,本座听闻近日颇多怪事发生,我等也不用客套,且进屋去谈。” 他如此直接,倒叫一些真人反应不及。 不过好在大家都不是等闲之辈,当即便点了点头。 不少对摇光峰满怀好奇之人仅凭这个举动也都心服口服,摇光峰首座出事果断,不拘小节,果然不是等闲之辈。 古道一也不看众人神色,而是望向木以清,道:“麻烦你了,木家家主。” 对于古道一一眼便认出自己,木以清微微一怔,旋即平静地道:“为正道出力本就是我木家荣幸,各位里面请。” 木家本族的建筑与外面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差距,只是显得更高大宽广罢了。 一群人浩浩荡荡经过门后面的广场,进入正前方气派的大厅。 此行人虽多,但也有条不絮,很快便坐在各自该坐的位置上,弟子们则都站在身后。 大厅里一时安静无声。 古道一根本不用控制场面就已经非常有序,他眼中闪过些许笑意,道:“本座想听听怎么回事。” 他的左手边是金铃门九大长老之一的金荷夫人,这是一个稍显苍老的女人,面上看起来也有五十多岁,穿着也极为普通。 金荷夫人似乎是所谓的“怪事”的当事人,她沉吟半响,道:“此事着实怪异,摇光真人且听老生细细道来。” 原来正魔之事最近稍有松懈,但是兵戈相向却也时有发生,而两方战斗时常爆发于深山,弟子陨落大多被妖兽灵兽所食,大家也不曾发现异样。 直到五日之前,有一批魔修为了报仇,不自量力前来攻打木城,双方在城外厮杀… 这支正道队伍正好由金荷夫人带领。 木城是正道营地,正道自然人多势众,魔道寡不敌众,正道很快便将魔修全数斩杀。 接下来,怪事就这样发生了。 就在一行正道弟子分散查探是否还有魔修之后回到城门之外,惊讶地发现,横陈在地上的所有尸首都已经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木城之外属于平地,时常有人来往,也住了不少人家,并非兽类活动场所,而且正道在灭杀了打来的魔修之后,随处查看,未曾再发现任何魔修的影子。 再者,丢失的尸首不仅仅有魔道弟子,也有正道弟子。 死去的正魔弟子纵横交错地躺在城门外的平地上,少说也有一二百人。 可这一二百人,就在短暂的时间内,被人清理得干干净净,连一根手指头也不曾留下。 当然,正道之中亦不曾有人处理过尸首,更没有人会喜欢处理尸首。 正魔弟子尸首无故消失,果然是怪事。 第226章 ,叛变 金荷夫人言罢,大殿之中气氛便显得异常凝重。 数日来众人翻遍史册,皆未找到自古以来此类相似事件。 道起来也着实诡异,亦不知何人竟如此需要死尸。 不过无论是谁,想必都绝非善类。 正道之中并没有炼化死尸的法子。 然,听闻此言,顾长月心中已然有所思量。 魔修练法,往往采用活物,或是采阳补阴,或是熔炼神魂,阴邪不已,而修士一旦死亡,体内魂魄即刻散去,仅存一滩血肉,根本毫无用处。 而魔修聚集此地为的是丘鸢。 丘鸢者,吸食天地灵气祥云之巨禽是也。 它虽比箜篌强大,发怒之时能使风起云涌,天地变化,哀鸿遍野,但却不如箜篌等另外三大神兽以血肉为食,而是以灵气以及云雾为食。 丘鸢不食血肉,魔道便没有理由搜集那么多死尸。 况且他们为了丘鸢才停驻此地,这段时间必定非常关键,魔道自然越低调越好,更不会没事寻事。 所以魔道搜集死尸毫无用处,若是真要论起来谁最需要死尸,恐怕只有小师叔叶释寒了。 只是小师叔并不在南部。 既然如此… 顾长月忽地想到了古洲。 为了掌控遗失已久的鬼道之术,古洲特意选出一大家族潜心研究,时至今日,亦不知境况如何。 对于那个家族,刑老前辈也只窥探到了皮毛,具体情况并不清楚,她揣测,此事恐怕便是那个家族所为,毕竟那个家族已经有人抵达了下境。 她知道,那人在收集魂魄和死尸。 她将目光移向在场的摇光峰众人,正好撞上木纾与沉曦的目光,然后她从两人眼中看出了相似的神色。 短暂的对视后,又不约而同地望向古道一。 此番所有人都望着古道一。 古道一依旧面不改色,他波澜不惊地问:“寻常正魔交战之处可有特别查过?” 也不知道是因为古道一的问话,还是古道一如此镇定的表情,金荷夫人顿了一下,随后如实道:“往昔正魔交战多在丘陵之中,老生带人查探,发现几处交战场所都颇具疑点,若是尸体被兽类嚼食,必定留下痕迹,然而每一处战场都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看来都是被带走了。” 古道一点头,沉默下来。 他垂下眼帘,拿起身边的茶盏轻轻品了一口,眸光倒影着香气四溢的茶水,半张面具流溢着浅淡的光芒,容颜俊美,此番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久,就在大殿中众人以为他不说话的时候,他忽地开口,道:“此事不宜莽撞,本座需得再行察看一番方能定论,众位也莫要惊慌,无论何人有何意图,若想要挑起事端,还得先问问我刑法总堂究竟同意不同意。” 他的语气始终平稳,没有丝毫起伏,声音也不大,就如闲话家常一般,却有种莫名奇异的力量。 大殿之中凝重的气氛竟缓缓散去。 一些实力强大的真人都不由多看他一眼,心道摇光真人果然名不虚传。 金荷夫人问道:“摇光首座打算如何安排?” 古道一目光微抬,落在顾长月的身上,唤道:“阿月。” 众人亦都看向顾长月,了然,这想必就是摇光真人的亲传弟子了。 浩然大比是浩然派盛大的比试,不少门派早就有说关注,原本众人皆以为寻常便耀眼夺目的顾长乐夺得筑基期魁首的机会最大,不曾想最终竟被顾家出了名的废物顾长月所替代。 听闻这个消息之时,各大门派还有些不可置信,不过很快也就了然,许多门派之中比试也会有黑马横空出现,更何况是第一正道大派的浩然派? 而且顾长月以前名声不好,但无论如何还是摇光首座的弟子,身份地位自然也就不一样。 如果她真的是一个没用的废物,以摇光真人的眼界,怎会收她为亲传弟子。 如今见到顾长月本人,无论是各派弟子还是真人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也有真人可以释放出自身的威压,使整个大殿气氛显得肃穆不已,大部分弟子都不由垂下脑袋,只觉卑微不已。 木蕾原先不知道顾长月的姓名,现下倒有些惊讶,没有想到能够让顾长风露出那般神色的人,竟是顾家的废物,而这个废物竟然还是摇光首座的弟子。 不过尽管如此,她也仅仅只是惊讶而已。 她始终看不出顾长月除了身份和样貌外,到底还有哪里比旁人更耀眼,自然与她也相差甚远。 如此,也就细细地瞅了顾长月几眼,半响才收回目光。 对于旁人的眼光和想法,顾长月浑不在意,她依旧带着浅浅的笑意,嘴角上扬,美丽娇艳的脸庞丝毫不显俗气,倒是明媚不已。 不卑不亢地排众而出,行了一礼,脆生生地唤道:“师尊。” 干脆利落。 以金荷夫人为代表的金铃派众真人,以及一位白发老道为代表的五子崖众真人皆是赞同地点了点头,收回身上散发的威压。 大殿之中的气氛一时缓和不少。 古道一对此恍若未觉,对顾长月道:“且先休整一日,明日即刻出发,此事便由你带领刑法总堂弟子执行。” 顾长月眸子微微闪了闪,仿佛明白师尊用意,当即便道:“弟子遵命。” 古道一这才扬了扬嘴角,温和地笑了起来。 尽管半边脸庞被遮挡在面具之下,却依旧能够看到这抹笑异常绚丽。 三言两语便将事情定下,暂且安抚了众人。 事实上,若换作是旁人,就这般简简单单安排一个几乎未曾与魔修有所接触的年轻弟子上山查探,众真人都并不放心,但不知为何,古道一如此作为,倒无人提出异议。 或许这便是正道修士对浩然派刑法总堂的信任与折服的关系。 顾长月见众人并无异议,便退回自己的位置,默不作声地站着。 古道一扫了眼大殿,道:“据本座悉知,由于南部暴雨灾难爆发之时,正魔形势正异常严峻,双方厮杀不断,正道亦亏损不小,后各正道门派听闻此事,纷纷前来援助,其中,我浩然派来了一名化神前辈蓝前辈,但不知现下蓝前辈去了何处?” 他话音刚落,众人便都面面相觑。 一些普通真人也都露出疑惑之色,仿佛也奇怪这个问题,不过碍于蓝前辈身份特殊,他们也就不敢顾问。 而不知为何,五子崖那位白发老道和身边两名元婴真人面色变得有些暗沉,冷冷地盯了金荷夫人一眼。 金荷夫人及另外几名长老嘴角动了动,看向古道一,神色怪异,似是愧疚。 古道一十分平静,看不出神色间有何变化。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暮云埃忽地开口,道:“师尊他前些日子发现了魔道有异常举动,便与五子崖兽崖一脉慈和道人一同查探去了,倒是多谢摇光首座担忧。” 古道一看着他,点了点头,“如此便好,此番本座已无甚可说,不知众位真人……” 众位真人议论一阵,仿佛在想是否还有事可讲,不过很快大殿之中又安静下来,想来都没有什么大事。 有真人道:“摇光首座已有安排,我等便没有意见,毕竟此次行动各大牌本就以浩然派马首是瞻,摇光真人已无事可讲,我等便也无事,要么就这般散去,此番回去亦如往日般修养神气,暂且静观其变。” 此真人话落,别的真人也应声符合。 那五子崖白发老道站起来道:“如此,大家便散了吧。” 众人点头,纷纷离场。 古道一依旧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见众人往外行去,丝毫没有异样地道:“金荷夫人,明云道人,我浩然派、金铃派以及五子崖乃修真境三大正道门派,本座想,不若留下来再行交流一番如何?” 金荷夫人以及明云道人道:“如此甚好。” 亦坐下等待。 许久,大殿之中便只剩下木家、金铃派、五子崖以及浩然派一些高层人物和一些着手派中事务的年轻弟子。 古道一见多余人等都已经走远,抬手一挥,木家大殿厚重的大门“哎呀”一声合上,再施了一层结界。 一气呵成地做完这些动作,他才道:“慈和道人在丘陵中发现了金羽夫人踪迹,见金羽夫人神色异常,担忧之下便跟了过去,在跟踪过程中,为确保万无一失,道人给正道发了传讯,但是待正道赶到之时,已不见道人踪迹,现场有打斗的痕迹,而且找到了金铃派的独门功法沧浪鎏金的波动,同时,金羽夫人在众人面前现身,却不理会众人,反倒神色慌张,往远处逃跑,正巧蓝前辈也在场,立刻就跟了上去,只可惜,至今未归,对吧?” 原来先前遇到锦逸尘,他便从锦逸尘口中得知了蓝前辈不见的事情,方才之所以提到蓝前辈,则是故意按时金铃派和五子崖再留一段时间,商讨此事。 蓝前辈和慈和道人实力都不俗,若是叫弟子们知道两人随金羽夫人之后失踪,必定闹得人心惶惶。 为了不影响弟子情绪,他只好如此。 金荷夫人以及明云道人听他此言,都怔了怔。 古道一又道:“事情发生在两日前,本座也才收到消息。” 明云道人没有说话,金荷夫人有些无奈地开口,“的确如此,摇光首座英明。” 古道一摇了摇头,直截了当地道:“你们怀疑金羽夫人叛变?” 金羽夫人叛变… 这等事情众人自有猜测,却未曾有人敢说出口,便是五子崖心中颇有怨怼,却也闭口不言,毕竟金羽夫人身份实在敏感。 古道一见众人神色,忽地扬唇,笑了起来,道:“这魔修是在离间我正道势力呢。” 他的语气温和,带着笑意,仿若清风拂过,淡淡的,柔柔的。 众人先是一愣,旋即仿佛长长地松了口气般,放松下来,尤其是金铃派,最怕的就是背负叛变的骂名。 此厢,明云道人才不确定地开口,问:“摇光真人有何高见?” 古道一道:“高见谈不上。” 他摆了摆手,继续:“不过依本座看,若是想要地位,金羽夫人已然是正道三大门派之一的掌门,她何苦还要叛变?莫非魔道之中还有比这更好的位置?其次,若想要实力,金羽夫人原本便天赋异禀,又修习金铃派独门功法沧浪鎏金,已然颇为厉害,这又是何苦要叛变?莫非魔道中还有比这更吸引人的东西?事实上,光凭这两点便可以想通,在座众位也不是不知,可是当时在丘陵之中,众人又的的确确看到了金羽夫人本人。” 他顿了顿,“本座说金羽夫人本人,也就是这个金羽夫人并非魔修易容,也不是旁人假扮,而是真正的金羽夫人。” 暮云埃道:“的确,师尊走的时候喊了一声金羽夫人,他是不会看错的。” 古道一忽地笑了笑,道:“所谓眼见为实,大家亲眼见到了,所以不得不相信金羽夫人叛变。” 见众人点头,他反倒笑的越发柔和,“其实不然,本座看来,并非如此,虽然金羽夫人为何出现异常,但本座深信并非大家所见那般,其中一定有古怪,众位,现下正魔对抗,最忌相互猜忌,互不信任,此番且将这些抛开,寻找蓝前辈与慈和道君才是首要任务,若是寻到两位前辈,一切答案便迎刃而解。” 他话音方落,大殿中众人皆无言语,似乎皆在思考。 明云道人率先明白过来,道:“此事严重,切莫大肆宣扬,我等元婴真人自不能随意出动,否则引起弟子怀疑,而在座所信任之人看起来也不多,刑法总堂又另有任务,当如何安排?” 大殿中继续保持静谧。 寻常负责巡逻已经探查的刑法总堂队伍已经有了任务,剩下的,如五子崖及金铃派亦有自己的势力,却并不知晓此事。 此事到目前为止,还是被瞒得很严实。 至于在座的元婴真人寻常若不是遇到大事不会出城,若是忽然出动,定会引起猜测。 总之,现下面临的问题就是人手的问题。 古道一沉吟片刻,开口道:“不若如此,调动刑法总堂去搜寻两位前辈,而阿月……在各派中选十多名弟子同行吧……” 既然怕事情暴露,也就只有这等法子。 众人也觉此法甚好,不由点头道:“此法不错。” 明和道人道:“本道可于弟子中选一部份人给摇光真人。” 金荷夫人亦道:“老生亦是。” 木以清道:“木家亦愿意出力。” 古道一松了口气,“如此甚好。” 第227章 ,约战(上) 众人商定完毕,本应各自离去,木以清也准备亲自给古道一几人安排住处,然而这个时候,木纾却忽地开口,对木蕾道:“木家少主,方才你不是答应了允许我进入藏宝库任意拿取法宝么?” 木蕾微微一怔,有些厌弃地看向木纾。 她觉得木纾是故意的,想故意当着这么多真人的面奚落她。 果然,本欲离开的众真人闻言,都好奇地看向木蕾。 木家的藏宝库是重地,便是木家一些内族子弟在未曾得到允许的情况下都不能够随便进入,何况是外人? 木蕾作为木家少主,怎能做出如此轻率的决定? 木蕾感受到众人的目光,深呼吸一口,暗自压下现在的烦躁,迅速冷静下来,望向木以清。 这件事情她并未告诉木以清,一来是怕木以清会担忧,二来则是觉得自己能够处理好。 她以为自己只要满足木纾的要求即可,迟早在私下里也可以带木纾前去藏宝库,只是没有想到木纾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提出来。 这不是故意是什么? 木以清倒是淡定,问木蕾:“蕾儿,真是如此?” 木蕾也算是稳重之人,面上神色不变,又道:“确有此事。” 她顿了一下,看向木纾,“寅儿的性格母亲是知道的,他今日出门未能认出堂妹,还冲撞了堂妹,所以我便叫人补偿补偿堂妹,况且,这几十年过去,堂妹自离家出走开始便没有消息,如今好不容易回来,蕾儿想让她去挑些法宝。” 木蕾干脆直接称呼木纾是堂妹,说木寅冲撞木纾,她才决定补偿木纾。 这似乎显得木纾十分小气。 后来又讲木纾离家出走,几十年没有消息,又显得无情无义。 当然,最终显出她木蕾大方得体,关心弟弟妹妹。 众真人倒有些惊讶,摇光峰的女弟子竟然是木家的孩子,还是木家少家主的堂妹? 不说别的真人,便是阮萧玉、暮云埃、欧阳靖堂都不由往这边看过来。 顾长风始终像是一阵清风般,无声无息地站在一侧,目光没有离开顾长月。 顾长月冲他笑了笑,然后又讲视线停留在木纾身上。 木纾似乎正想说话,木以清便已经开口,问:“你真的是木纾?” 她这么问,只怕是为了不给木纾辩解的机会,同时也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刚才她没有理会木纾,众人都有所目睹,她这般发问,倒叫人觉得她不是不理会木纾,而是开始不太确定。 再者木纾几十年前离开木家,想必那个时候都还是孩子,木以清认不出也正常。 反之,倒是木纾不懂事,见到自家姑妈都不知道称呼一声。 可摇光峰怎会有这样的人? 众人狐疑。 顾长月知道自家师姐骂人的时候的确得理不饶人,可这个场合应对起来却颇为吃力。 什么弯弯绕绕的东西,简直可以折磨死她。 想到此处,便是站到木纾身边,开口道:“摇光峰顾长月见过木家家主,请家主莫要责怪师姐不曾招呼家主,因为刚才的确受了不轻的伤,师姐她没有想到木寅木道友竟那般……” 她有些难以启齿地看了看木以清,随后又道:“他竟用鞭子鞭打师姐,可师姐念在他是堂弟的份上,不曾还手,于是就那般中了几鞭,而木纾告诉木道友自己是堂姐,偏巧木道友竟责怪木道友想要回木家抢夺家主之位,甚至用木家御神木发心魔誓,说师姐这样的人不配拿到御神木,如果师姐敢要,就将御神木拱手送给师姐……” 说到这里,她注意到众真人皆露出一副“此子荒唐,无药可救”的神色,看着木以清的目光变得有些怪异起来。 对于木寅,大家都非常熟悉,不仅娇生惯养,还养出那等飞扬跋扈的脾性,心眼一点儿也不好。 木寅能说出那样的话,众人倒觉得非常贴切,正是木寅的作风。 况且他们相信顾长月不会说谎,毕竟其师尊摇光真人还在这里。 哪个弟子敢明目张胆地在自己师尊面前说谎?无论如何,古道一都看在眼里。 他们并不知晓,看起来一派仙风的古道一本就有些不靠谱。 木以清的神色变得非常阴沉。 她首先想到的是,木纾竟敢将主意打到木寅身上,随后才是木寅这孩子越来越不像话了,怎么能随随便便拿御神木来发誓? 如果木纾提起要御神木,那该如何是好? 她面露不愉, 木蕾则是不由黑脸,明明木纾打了木寅,这顾长月竟然能够面不红气不喘地说谎,而且是当着古道一的面。 就算是她自己,方才所说的一切都模棱两可,只看旁人怎么想。 而顾长月竟就这般嚣张无耻? 再看古道一,依旧面色不变,像是不关他的事一般。 木蕾瞬间明白,古道一这是在护短。 她动了动嘴唇,正想解释,顾长月却不给她机会,继续道:“他还让师姐不准踏进木家,而师姐她觉得木道友就那般随意地许下心魔誓不好,所以决定自己放弃,但木道友毕竟发的是心魔誓,师姐无缘无故放弃也不好,就想了个办法,去藏宝库拿几件法宝,木家家主,事情就是这样。” 最后还要折射出并不是木蕾大方得体,而是木纾大方得体。 说完,笑吟吟地看着木以清。 木以清脸色不怎么好,还是克制住自己,接着语气一转,叹道:“寅儿自小没有父亲,而我总是操劳正魔之事,几乎抽不出时间陪他,我平常只想着多给他一些物质上的东西就可以补偿他,没有想到却是养成了他这样的性子,木纾,你别介意,你离家这么多年回来,他或许只是不能接受罢了。” 如此巧妙地转移了众人的思维。 原来木寅竟是因为这样才形成那种叫人厌弃的性子,说起来,这木家家主也苦,为了正魔之事,连自己的孩子都忽略了。 有真人倒是对木以清露出佩服的神色。 木以清又道:“既然如此,姑妈便带你去藏宝库,只是木纾,是不是先将你师伯师叔安顿下来再说?你这样操之过急,你师伯师叔他们……” 哪想古道一却忽然道:“不急,本座有一位好友最近正好在木城附近,本座与师兄便要去见见,木家家主不用特意安排。” 说罢又对顾长月道:“阿月,师尊与你师伯出去,你和师兄师姐留在这里,明日的事情,你知道怎么做。” 顾长月点了点头,道:“是,师尊。” 师尊此次带着师伯来到这里是为了丘鸢,两人出去自然也是为了此事。 至于明日之事,顾长月更是清楚自己该怎么做。 古道一又对木以清道:“几个小辈而已,木家家主不要太在意,随意就是了。” 说罢,折身便走。 云中隐则是嘿嘿一笑,唰地将目光落在阮萧玉身上。 阮萧玉只觉头顶有乌云盖下,心中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果然,只见云中隐将怀里又黑又肥的猪一扔,稳稳当当地扔在他的怀里。 他一时间反应不及,云中隐竟叫他照顾猪? 他可知道,这摇光峰的猪比摇光峰的人还奸邪无耻。 可是他想将猪还回去,哪想就在他愣怔的空当,云中隐已经跑得没影,耳边只有他无耻的声音:“小子,帮我照管一下猪。” 阮萧玉大感头痛,低下头,猪正瞪着圆眼睛,咧开猪嘴,笑得纯良又奸诈。 他倒是不敢与这猪对视,回头去看顾长月等人。 顾长月等人哪里敢看他? 当下都当做什么也没有看到,施施然地盯向别处。 木以清望着古道一和云中隐的背影,竟是无言以对,半响之后,只能道:“那么木纾,姑妈先带你去挑些法宝。” 她一开始是想拖延一些时间的,或许到后面时间长了,事情就会被淡忘,谁知道这古道一看似不管不顾小辈的事情,事实上却现在与木蕾的想法一致,左右以木纾的实力是不可能接触到拿太好的东西,最多不过上三层而已。 是的,三层一些灵气不足的仙器,是木以清给木纾的高的评判。 木纾则木以清道:“多谢姑妈。” 木以清看着众人道:“藏宝库乃木家重地,请众位在此留步。” 众位不仅仅只是各位真人,也包括顾长月几人。 接下来的事情木纾会应付,顾长月几人自然不担忧。 木以清又对木蕾说:“蕾儿,你亲自给摇光峰的众位小友安排住处。” 木蕾看了看顾长月,倒没什么意见,回道:“是,母亲。” 木以清点了点头,率先跨出大殿大门。 木纾经过顾长月身边的时候朝着顾长月挤了挤眼睛,便自跟上木以清的步子。 真人们见古道一已走,木以清也离开,便都纷纷散去。 暮云埃又一次见着顾长月,心情说不出的复杂,但不知道为何,他竟没有勇气与她说话。 他有种强烈的感觉,顾长月不仅仅距他越来越远,将来也有可能站在他遥不可及的高度。 前世他不屑一顾的女修,这一世,却这般耀眼好看。 他有史以来,第一次感觉到卑微,尽管他已经结婴,尽管他的师尊是化神期前辈。 不,这些对于顾长月来说,根本不是界限。 他无法站在她的面前,所以只好默默地离开,至始至终,未曾与顾长月交流过一句。 而对于顾长月,欧阳靖堂的心情也颇为复杂,比较他的弟子虽然不好,但是造成今天的结果,却与顾长月有很大的关系。 顾长月就像是顾长乐的劫,只要有她在,顾长乐便永远都在黑暗中,永远无法看见光明。 原本,凭借顾长乐的条件,可以比顾长月很好。 他一开始也想过替顾长乐说话,但后来想到自己曾经手把手教导的大弟子,想到顾长乐在他背后所做的事情,甚至听到顾长乐在地下城的咒骂,所以他放弃了。 他发誓,他将再也不会收徒。 至于常剑已经萎靡不振了许久,除此之外,他的实力也始终停留在原来的阶段,完全没有突破的迹象。 事实上,当得知自己的女神原来是真正的魔鬼,自己所痛恨的女修却光明正大的时候,他的心也几乎死了。 他想过要自爆,想过隐居深山,却每一次被暮云埃阻止,直到现在,他总算是熬了过来,却再也没有心神去在乎一个人,去憎恨一个人。 再次面对顾长月,他忽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但也仅此而已。 暮云埃离开,他便随着暮云埃离开。 片刻,大殿里只剩下顾长月、沉曦、顾长风、木蕾,还有抱着猪不知如何是好的阮萧玉。 众人依旧无视阮萧玉。 木蕾看了看几人,目光在顾长风身上停留半刻。 顾长风却没有看她,只盯着顾长月笑。 她心里不是滋味,却还是平静地道:“今日的误会还请大家莫要介意,往后便一起对付魔道,希望大家能够合作愉快。” 沉曦和顾长月都表示无妨。 木蕾又道:“既如此,众位便随我一道儿,我先为众人安排住处。” 接下来的事情也无甚波折,木蕾处事干净利落,很快便安排好了院子。 院子虽然不大,但胜在安静。 将几人安顿下来,木蕾对顾长风道:“众位道友远道而来,想必已经累了,顾道友,我等且莫要打扰,让他们修养修养,正好我们顺路,一起走吧。” 哪想顾长风却摇了摇头,看着顾长月道:“浩然大比之际,你我原本是有一场比试,可惜当时突发情况,你我比试被阻碍,我为此遗憾不已,今日阿月你来了,是不是应当补回来?别忘了我们的赌约。” 顾长月如何会忘记这件事情?原本她也就想找个机会比试一场,既然今日无事,比试一场倒也无事。 况且自实力提升以来,她还未曾与人战斗过,不若就借机战上一场。 想到此处,心里倒有些热血沸腾,面上神色也变得有些激昂起来。 顾长风也颇为激动,竟是道:“你随我来,我找了个好地方。” 说完,纵身而起,足踏白色鹅毛,无声无息底飘向远处,很快没了影子。 顾长月怔了怔,回头看了眼身边欲言又止的木蕾,道:“木少主,告辞。” 接着御起红菱法器,跟随顾长风而去,唯留面色阴沉的木蕾。 木蕾忽地握紧拳头,平常无人对比,她倒不觉得什么,现下忽然觉得气愤不已。 原来在顾长风的心里,她就如此容易被忽略么? 自小到大,从来没有人这般对待过她,从来没有… 第228章 ,约战(下) 青山伊水,碧波荡漾。 重重山岭掩映间,偌大的湖泊在午后的阳光下波光粼粼,美若星辰。 顾长月不知道顾长风怎么会找到这样一个地方,不过她心里颇为激昂,为眼前的景色,亦为接下来的比试。 不管顾长风的实力有多强,就算是拼尽全力,她也一定要赢他。 当年梓渊秘境中的那一场赌约,将在这里得以兑现。 而这是重生以来,她第一次这般强烈的,渴望赢一个人。 她展开由天枢真人所赠的双翼法器,扇动着近乎透明飘渺的虚无双翼,立在碧水之上,手中无涯感受到战意,没有剑尖的长剑在阳光下折射着锐利的光芒,嗡嗡鸣响。 在那一次大比之后,就像是瞬间突破了重重蚕茧,破茧而出,无涯的灵性总算被召唤回来,已经能够与顾长月产生战斗的共鸣。 白色的剑身中,白衣白发的剑魂忽然睁开双眼,长长的睫毛下,眸子里木直直的神色被战斗的渴望所替代。 仿佛这一刻,唯有战斗才能够让他找回自我。 对面,顾长风踏着一片几无重量的白色鹅毛,白衣墨发,在粼粼波光上无声飘动。 淡笑的眉眼,几乎融进山水画中,宛如谪仙。 手中离人泪与碧水相应,如水潺潺,如水柔情,便是未曾弹奏,依旧有着叫人无法形容的柔水情怀。 长剑与长笛,跨越远古尘封的记忆,在这里,第一次会面。 “长风哥哥,这一次,我会拼尽全力,所以,你也不必手下留情。”顾长月长剑一指,挽起一道剑花。 顾长风望着顾长月,目光之中难掩赞叹。 曾经那个满脸眼泪鼻涕的大花猫,如今竟是成长为此般惊艳绝伦的模样。 是啊,曾经那个脏兮兮的小姑娘… 想到这里,不由“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原先严肃紧张的气氛,瞬间荡然无存。 顾长月怔了怔,不由垂下手中的剑,“长风哥哥,为何如此……” 她还未说完,顾长风便摆了摆手,好笑地道:“看到你如今如此超凡出俗,便突然间想到你小时候哭成大花猫,顶着羊角辫跟在我身后的模样,甚觉好笑。” 倒是毫不隐瞒。 顾长月回忆起小时候那个邋遢爱哭的自己,心里顿时五味陈杂。 从前不会觉得小时候的自己怎样,如今怎的竟是这般后悔不已? 若小时候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是不是就会淡定沉稳地活着?坚决不让对方笑话? 可是哪里有什么早知道? 她看着顾长风,倒有些哭笑不得。 顾长风又摆了摆手,吁了口气,平静下来,道:“罢了阿月,不逗你了,你我比试不过是任意切磋罢了,潇洒畅快便是。” 潇洒畅快。 这才是顾长风的人生。 还好这一世,没有走错。 顾长月亦是吁了口气,再度提起无涯,“如此,长风哥哥,得罪了。” 顾长风变异风灵根,杀招皆在远处,适合远程攻击,所以她想要占领优势地位,必定要先下手为强。 如此她丝毫也不停留,背后双翼扇动,红衣一扬,犹如闪电一般,举着无涯,直直地冲向顾长风。 只片刻间便在眼前。 无涯穿过层层气浪,挥向顾长风。 然而她的动作快,顾长风的动作更快,原本风灵根在速度上便占有优势,只见他身子微微一侧,便已经在数丈之外。 同时,修长的五指在长笛上灵巧地点动,便有碧水般的波纹一波一波席卷而出,撞向顾长月。 顾长月眉头一扬,没有想到顾长风方一出手便是如此狠招,当即不敢多想,纵身而起,将无涯横在半空一扫。 无形的灵气推出,与离人泪的波纹撞在一起。 “轰隆……” 两道力量相撞,无数气流爆炸,两人间的湖水四溅而起。 两人同时向后掠出数步。 隔着蒙蒙的水幕,顾长风开口赞道:“不错,阿月,力量浑厚,看来根基很稳。” 顾长月亦道:“长风哥哥的气息看似柔和,实则杀招必现,当真是不可小觑。” “是么?”顾长风轻笑:“只不过开胃小菜罢何足挂齿,好东西都在后头。” 语罢,离人泪长笛横空而起,再度欺身而上。 碧落色的灵气腾腾蔓延,将长笛笼罩其间,似烟似雾。 然而长笛一点,锐利异常,近乎带着破竹之势。 顾长月只觉得一股寒意扑面,周边的空气似乎流动起来,围绕在她的身边,将她包围在密不透风的无形之茧里。 她瞬间被包围其中,不能进,不能退,只能硬生生接下长笛的攻势。 无涯汇聚幽冷的灵阴之气,丝毫没有退缩,便也狠狠撞向长笛。 “叮……” 被撞击说摩擦出的火光中,顾长月身子蓦地一震,竟有种灵魂出窍的撼动感。 无涯也是受到震荡,原本破碎的剑身不由抖了抖。 果真是丝毫没有手下留情。 就只这一剑,便险些叫她陷入危机,而最恐怖的是,顾长风出手之时,向来都没有半点杀机,直到攻势发出,才猛然泄露。 不见杀机的杀招,才是最恐怖的杀招,因为这样的招数,不出则已,一出致命。 这般力量,已经是行云流水。 顾长月片刻也不多想,双眸微动,手中握起法决,无涯受到召唤,呼啸着飞出,直扑向顾长风指挥下的一汪碧水。 长剑与长笛碰撞在一起,又发出刺耳的尖啸。 一股肉眼可以看到的涟漪从相撞的法宝之间猛然扩散开来。 顾长月闷哼一声,身体止不住往后急退,脚下的水波被带起的气流搅得粉碎。 双腿退出数丈开外,才渐渐收势。 赫然抬头,眼中神色不定。 顾长风的招数,比上一招还要强大。 这恐怕就是天枢真人所赐的玄级功法吧? 在顾长月震惊的同时,顾长风也受到了她力量的重击,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落地,后退数步方才止步,抬起头来,嘴角的微笑越发明显。 他很是震惊,没有想到顾长月竟然能够接下他必杀的一招,如此说来,实力还当真与自己相差不多。 不过他事事都要让着顾长月,这一次他却不想让着她,因为他想要她答应自己一个条件。 这个条件对他来说,弥足珍贵。 于是,他再次举起离人泪。 顾长月还没有来得及喘口气,碧绿色的光芒又已经落在了眼前。 顾长风面上含笑,双手脱离长笛,离人泪在空中翻卷,攻势如同海浪翻涌,一招接着一招,雷霆万顷。 这样的招式柔韧连绵如起伏群山,一击出手便要延续到对手阵败,或者死亡。 湖面上的水汽在强大的灵气下,呈现出迷蒙的水雾状态,萦绕在长笛两侧,如同风中轻纱般飘渺流转。 “唰唰”的声响,在长笛两侧响起。 眨眼间,竟已有九十九式收势,转为第一百式。 到这个时候,顾长月才惊觉,顾长风已经在开始使用法决,而非单纯的打斗。 但在此之前,完全没有预兆。 此刻她就像是一张丝网下的猎物,一旦被捕获,便很难逃脱。 长笛每攻击一次,她便后退一步,眼下已然退了一百步。 眼前前方的湖面居然被她退出了一长串的痕迹,像是被巨龙爬过一般。 好在她也不是只有这点本事,不留间隙的攻势中,她蓦然奋起,单手握住法决,无涯长剑上忽地燃起一层火焰,撞上再次袭来的离人泪。 带着鬼火的长剑带着寒意,如同疯狂的黑暗,瞬间将离人泪包裹在冰冷的绝望中。 一时间,血腥、暴戾、绝望、惨呼… 离人泪碰撞之下,下意识地缩了回去,落在顾长风的手里。 顾长风眼中掠过惊色,片刻后竟是连眼底都带着笑意,轻声自语:“圆圆你看,你家女主人在我的面前使出了真本事,你知道这说明什么么?说明她信任我,既然如此,圆圆,我们也该回报她是么?借风一用,此一战必然畅汗淋漓。” 一语毕,他的脚下忽地升起混沌的风暴。 他站在风暴之中,衣衫废物,朦朦胧胧,却如神祗临世,高贵傲然。 丹田之中,小花惊诧,“顾长风那是……那抹气息,怎的如此熟悉?好似遇见了老朋友一般。” 顾长月也是微微一怔。 这便是顾长风的底牌么?那个隐藏在他身上的力量? 如今,他竟毫不犹豫地在她的面前,暴露出来。 当然,她敢在他面前暴露真实实力,便知晓他亦会如此。 这也难怪她不在比试场上挑战顾长风,毕竟她要的不是名声,而是这一战的结果。 如此她若不认认真真对待这场比试,当真是太不厚道。 两人第一轮底牌被翻开,较量之间,越是往后,越是一发不可收拾。 长空之下,重重青山掩映间,那一滩碧波幽幽晃荡。 隐隐间,长笛之声鸣响,空灵婉转,如同仙乐。 而湖面之上,一抹红衣挥臂、回首、挑眉、微笑,长衫飞扬,黑发飘舞,宛若仙舞。 一首曲,一支舞。 偶尔伴着湖面炸响,水光朦胧。 从阳光灿烂到落日余晖,再到夜深人静,终是结束。 顾长月险胜顾长风。 险胜,便是险险胜出一筹,而且是她驾驭小花之叶的结果。 顾长风本身实力原本就超出她不少,再加上又有神秘的风属性奇宝相助,就算她实力也不俗,但是要轻易赢得顾长风根本就不可能,直到最后,终于逼她使出了死魂面纱。 也就是死魂面纱祭出的瞬间,本来被顾长风逼到死角的她忽然反击,逆袭至胜。 此番两人坐在湖边草坪上,月朗星稀,山色空濛,清风阵阵。 胡泊在月色下,闪烁着暗暗的光芒,一眼望去,看不到头,却有种神秘的美感。 周围一片宁静,偶有树影于风中婆娑。 顾长风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输给了顾长月,不由有些苦涩,但是反过来一想,阿月若没有本事,又如何会被摇光真人看中? 也罢,不就是一个条件么? 自己往后总是有机会的。 他望着顾长月的侧脸,看她笑吟吟看天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只要她开心就好。 他轻笑着,问她:“阿月,你赢了,你想要长风哥哥答应你什么条件?” 顾长月想了不想,脱口便道:“潇洒畅意。” “潇洒畅意?”顾长风微微皱眉。 顾长月回过头来,盯着他漆黑的眸子,点头道:“长风哥哥,我想你答应我,往后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要畅意的活着,不要轻易被他人左右,你要记住,你是浩然派的弟子,没有人可以控制住你,而我,是摇光真人的弟子,更没有人可以用我来左右你。” 顾长风放在她头顶的手忽然顿住,黑色的眸子里仿佛揉碎了星辰,闪闪发光。 她的阿月,在担心他,希望他不要走歪路。 她赢了比试,却给自己提出这样的条件。 忽然间觉得自己有些无耻,为何会想着以这场比试,来约束她,让她和自己在一起? 他又揉了揉她的头发,轻声开口,道:“阿月,我见过暗影门门主。” 顾长月讶然,“暗影门门主?” 顾长风竟然见过了暗影门门主? 没有想到这些事情,顾长风居然主动告诉她了。 她看着他,面露惊色。 顾长风看着她的模样,笑着说:“阿月,我相信你不会告诉任何人,你也不要惊讶,他说他知道徐家灭门真相,他告诉我,徐家是浩然派与各大正道门派联手所灭,当时,我真的有些气愤,不过阿月,我不会被他蛊惑,我记得,你说的话,我答应你的条件。” 其实没有人知道,徐家真的是灭于正道之手。 因为亦没有人知道,暗影门门主原来是数千年前的徐家人。 他的家族,为他恩师所灭,这些都是真的。 当时他想过要报仇,想过要反叛,但是却因着一份牵挂,始终保持沉默。 不过此番倒好,他决定了,前世已去,自己为何还要背负那些所谓的仇恨? 况且徐家原本就窝藏魔头,况且师尊待他恩重如山。 又况且,他就算叛变了又如何?徐家能回来么?他不过是帮着自己那个离经叛道的徐家前辈祸害苍生罢了。 这些他没有告诉顾长月,先前所说的一切不过是要顾长月放心,他将不变本心。 顾长月听他此言,心中却不由苦涩。 她知道,顾长风不是会被人任意左右的人,暗影门门主之所以那么说,定然可以拿出证明,她可以想象,顾长风现在背负着什么。 但她不后悔自己所提的要求,因为顾长风一旦坠魔,那将万劫不复。 能够救他的,在目前为止,只有她。 她道:“长风哥哥,你还有我,我们一辈子都是兄妹。” “一辈子……兄妹……”顾长风笑了,但不知为何,却不那般纠结。 她肯为他赢这一战,他缘何能够那般自私自利? 姻缘自在,他是徐家儿郎,以有情堪破无情,这才是徐家道之境界。 他愿默默地看着她。 如今夜色如此美好,何须独自堪忧? 他摇了摇头,单手拂过纳戒,手中便是提着两壶美酒。 “如此夜色,不配美酒就可惜了,阿月,陪长风哥哥喝一壶。” 顾长月收回心神,不觉间轻松许多,抬手接过一壶。 只她还来不及揭开盖子,丹田中小花已经迫不及待,喊道:“离人泪配离人醉,顾长风可真是雅兴啊,我们这次赚大了,这酒可不是寻常人能喝的,速速给我来一口,当真是要渴死我了。” 顾长月嘴角不自觉地抽搐一下,敢情小花还是个酒鬼? 她将盖子揭开,离人醉香气袭人。 丹田中可窥得,小花枝叶舒张,像是个饿极了讨食的孩子。 “阿月,阿月,快喝啊,快点全部给我……” 顾长月无奈,对着顾长风举了举酒壶,道:“长风哥哥,请。” 顾长风同样抬起酒壶,道:“请。” 两人语罢,也不矜持,抱着酒壶仰头便喝。 美酒甘醇,入喉温热,果然沁人心脾。 只是顾长月虽然酒量颇好,却耐不住小花闹得烦人,一边自己喝些,一边又引导一些进入丹田灌溉小花。 小花喜不自胜,才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刻一番豪饮。 直到半个时辰后,一壶好酒缓缓见底。 最终小花满足地叹息一声,赞道:“好酒好酒啊!” 但是方才赞了一句,枝叶便是醉醺醺地摆动起来,摇摇欲坠,接着便是满嘴胡话。 “阿月,我们这是在坐船吗?哪个蠢蛋这么不会划船?阿月你去教一教他,只是,我记得刚才还在喝酒来着?我们不是要打架么?你看我的叶回来了,拿去试试手,阎王都叫他绕道走,说起阎王,我可是噬魂面纱,那开在忘川河畔的曼珠沙华也是照着我模样来的……身姿纤美,样貌不俗……我告诉你,我若不变成这零零碎碎的模样,便是天上的仙子也不及我半分好看,只是坑爹的,哪个王八蛋把我分尸了,我怎么想不起来了,嗝,分尸了,呜呜呜……” 说到后头,竟嚎啕大哭。 顾长月忍不住白眼,看小花那劲头,她当真以为小花饮酒如饮水,不曾想到竟这般弱不禁…酒… 狠狠地在心里数落了小花一番,倒是任由他胡乱嚎叫,犹自关闭与小花间的联系,抬眼看着顾长风,灿然一笑。 第229章 ,卑鄙 一夜畅谈自不必说,第二日清晨,东边天际才将将透出一线儿光,顾长月与顾长风自远处飞掠回来,远远地便见木蕾替自己安排的小院前头立了五名女修。 这五人皆是一致洁白着装,身材纤细,气质不俗,看似木家内族修士。 顾长月定睛一看,还发现了一个熟人,不是旁人,正是木蕾。 她心中疑惑,与顾长风对望一眼,便自半空落入众人当中。 与此同时,她敏锐地感受到了除了木蕾外,另外四人意味不明的目光,不由望了过去。 与其中一道目光相对,顾长月心里微惊。 这女修目光炯炯,暗有一道锐力,被藏得极深,表面上看起来平静如水,波澜不惊。 只一眼,顾长月便已经确定,此人绝非普通的结丹期女修。 那女修显然没有料到她反应如此敏捷,猝不及防撞向她扫来的目光,瞳孔微微一缩,不过修士明显不是等闲之辈,饶是如此,依旧面不改色,只眨眼间便恢复正常,随后好似无心之举般,平静地又望向别处。 顾长月扬了扬眉头,又将目光转向另外几名木家女修身上。 只见几人皆是着装简便,以素白为主,看起来甚为普通,样貌也算不得出众,但是个个背脊挺直,气息内敛,稍稍感应,正如平静的大海之下波浪翻涌,甚是澎湃。 此番作为,明显是用了何等秘法,在刻意隐藏实力,不愿被人发觉。 这木家秘法绝非等闲人能够随意窥探,饶是她感知敏锐,实力今非昔比,依然无法得到定论,不清楚几人究竟是何等实力。 不过她揣测,绝对不会低。 她垂下眼帘,干脆拂过手上的测戒,顿时便有信息传来。 那与她对视自然,竟是一名元婴真人,剩下的除了木蕾,还有一名结丹后期实力的女修,两名结丹中期实力的女修。 然而无论是元婴真人还是结丹后期女修,皆将实力藏得很深,根本不打算暴露出来。 旁的修士实力不如他们,根本无法感应出来。 除此之外,顾长月甚至发现那元婴真人及那名结丹后期女修面色有异,只怕都服用了换颜丹。 换颜丹,当初在北境比试之时,顾长风也曾服用过,那时他用以改变容貌,以散修的身份参加比试。 此丹药一旦吞服一颗,便可改变容貌数日,这数日之间,饶是元婴真人不细心观察,也很难看出破绽。 顾长月只是结丹结印期实力,但是五官感知却已经十分敏锐,再加上这些年来跟随师尊及师伯师叔学习各门技艺,所阅书籍也不少,尤其是二师伯叶翩跹在灵草丹药方便的苦心栽培,致使她对于换颜丹的效果还是颇为了解。 看来这两名修士不仅不想让人知晓实力,连真实面貌也是不愿意暴露。 如此她心中更显疑惑,这四个不愿意暴露容貌和实力的修士,何故与木蕾一同出现在自己的小院前头? 她将目光落到木蕾身上,问道:“不知少家主这是?” 原本见顾长月与顾长风一道从远处飞掠回来,木蕾心中便很是愤恨,此番听闻此言,眼中闪过瞬间即逝的冷芒,不过她掩饰得极好,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 她平静地道:“此番摇光真人正率领众真人以及大部分弟子赶往北陵,留我木家在此后援,如今顾师妹几人出去执行任务,我母亲考虑到此去危险,便命我与这四位师姐去助你一臂之力,万一这途中遇上不测,我等也好相互照应,若不然到时候救援不及。” 她说得头头是道,顾长月心里却千转百回。 木家派四个隐藏实力与样貌的人,就只是为了援助于她? 恐怕并非如此。 她向来机警,而且也不敢轻易相信旁人,此番便是发现了端倪。 但她的嘴角依旧带着浅笑,不曾有任何情绪流露。 她想,木家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做,想必其中一定有原因。 而这个原因… 她蓦地想到了木纾。 莫不是师姐拿了人家的什么东西? 正当此时,便见院子里走出三人,正是木纾、沉曦以及阮萧玉。 见到站在庭院外的五人,三人倒一点儿也不惊讶。 木纾还笑呵呵地对木蕾道:“堂姐,你这是带着众师姐来助我师妹一臂之力么?倒是有劳堂姐了,当然,姑妈也是费心了。” 说到这里,颇为感慨地道:“哎,我这么久没曾回来,却不知道姑妈与堂姐竟对我如此之好,我不小心拿走了陵木藤,姑妈与堂姐不仅不阻拦我,如今还派人帮助我师妹,真是……” 接着摇了摇头,一脸感动。 木蕾的眼睛忍不住跳了跳,长袖之中,双手紧握成拳头,想必已然怒道了极点。 且不说木蕾,便是顾长月也在心里叹了口气,自家师姐就是这么不厚道,其实不厚道也就罢了,偏偏还喜欢装疯卖傻。 这陵木藤为何物? 但凡修士谁不清楚? 要知道这可是不差于无涯剑的法宝仙器。 陵木,又名陵墓,据说是由坟墓中吸收了无尽阴腐气息以及日月灵气的各种藤木炼制,力量甚为强大。 木家力量世袭至今,喂有列代家主方具备使用陵木仙藤的资格,只不过陵木藤气息异常阴冷,一代一代世袭的家主,也唯有纯正木灵根者方能驾驭,若灵根中掺杂了哪怕一丝别的属性,也会受到陵木藤的反噬。 故而,木家仅有列代家主有权使用陵木藤,却未必每一代家主都可以使用陵木藤。 正如现任家主木以清,身兼金木双灵根,即便是木家家主,也与陵木藤无缘。 陵木藤终究被木家锁在藏宝库的顶层,被布下的强大结界包围,非元婴修士不能开启。 木纾原是结丹期实力,在木以清看来,她最多不过能拿到三层上比较珍奇的法宝罢了,没曾料到,她竟是轻而易举召唤出了陵木藤,竟是无视木家强大的结界,将陵木藤拿到了手。 明明是自愿舍弃了御神木,却转而便拿到了陵木藤,这两者根本就没有区别。 要知道,御神木是整个木家的象征,而陵木藤则是列代家主的象征。 木纾拿了陵木藤,不就危机到木以清的地位了么? 木以清对木以澈原本就有莫大的仇恨,如今木以澈的女儿木纾却被陵木藤认可,木以清会怎么做? 显而易见。 也难怪木家要派一名元婴真人和一名结丹后期真人出来,人家哪里是来帮忙?根本就是想趁着没人的时候将他们全部处理吧? 如今聚集在木家的正道修士都随古道一赶往北陵,剩下的就只有木家众人,木以清要铲除他们,轻而易举。 况且木以清也并非常人,她心思慎密,前瞻远顾,想必已经做好了周详的计划,若他们真正遭遇不测,恐怕也很难找到蛛丝马迹。 木家真卑鄙。 不过,顾长月勾了勾唇,谁最卑鄙还待定。 摇光峰弟子谁不无耻?谁不卑鄙? 没有人知道,他们此次说是查探那些尸体去处,事实上不过是找了个借口罢了。 那些尸体明显是被古洲那个神秘家族下来的修士捡了去,毫无疑问。 他们以此为借口,只不想叫人知道他们此去的目的实际上是为了死亡谷食人一族手里的补魂之术。 补魂之术对修真境任何修士无疑都是巨大的诱惑,若是人人都知晓,那还了得? 而死亡谷食人一族的力量并不一般,她原本还在惆怅不知道要怎么对付,没有想到木家却主动给她送了一名元婴真人以及一名结丹后期女修过来。 也不知道木家元婴修士遇见食人族强者会怎么样? 她心中的算盘也是打得铮铮作响,面上却始终带着浅淡的微笑,看起来自信耀眼,任谁也不知道她此刻的思维想法。 那厢木蕾就算气愤不已,却是不曾流露丝毫,而是对木纾道:“妹妹何须见外?虽然你如今已经拜入了摇光峰门下,却也依旧是我木家之人,待你好那是应该的。” 木纾眉眼一弯,几乎要溢出泪花子来,感动难以言表:“堂姐……” 木蕾不想看她如此愚蠢不已的模样,摆了摆手,道:“好了好了,时间紧迫,我等还是莫要耽搁了,众位,且让我介绍一下,这几位分别是木辞师姐,木媛师姐,木樨和木荣师姐。” 她一一指了指元婴真人,结丹后期女修以及两名结丹中期女修。 木纾率先道:“木纾见过众位师姐。” 那元婴真人被叫了一声师姐,眉头微微一挑,随后有些木然地点了点头,她是元婴初期真人,在木家人人都要换她一声长老,可偏偏要在这里假装师姐,她心里自然不情不愿。 好在两名结丹中期女修发现场面的尴尬,其中叫木樨的笑道:“木纾师妹。” 随后看向顾长月等人:“众位道友。” 顾长月等人也纷纷行了个道礼。 木蕾道:“如此,我等便行动吧。” 说罢看向顾长风,道:“顾道友也要去么?” 顾长风回道:“左右无事,阿月去哪里,我便去哪里吧。” 十足的礼貌,却明显疏离异常。 他的气质犹如清风,吹拂时轻柔温和,却也来去无际,不留任何痕迹。 往往当你猝不及防时,他会对你温和一笑,而当你打算拉近距离时,他却已经退到了一旁。 每个人都能感受到他的礼貌,却无法进一步接触。 木蕾眼波沉了沉,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随后道:“如此也好。” 她原本对顾长风颇具好感,但是却从来不看她一眼,反倒对废物木纾那个废物师妹极好,她本就是没有受过这等委屈之人,心中那抹好感便渐渐地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有愤怒和不满。 方才她觉得自己又给顾长风一个机会,可顾长风还是不领情,那她也没有办法。 正好,母亲要处理木纾,顾长月和顾长风以及摇光峰这一行人都一并处理好了。 这几个人一个不留,倒省了很多事情。 这般想着,又道:“此事当由顾道友来主持,顾道友可想好了如何安排?” 顾长月沉吟一下,道:“我还未曾来到木城前,想必各大门派已经在附近巡视过了,是否并未有任何发现?” 木蕾闻言,道:“的确如此,当时我师尊便带领一波正道修士将周围每一处角落都巡视了一遍,却毫无所获。” 顾长月却笑了一声,道:“既然如此,我等再去搜寻有何意义?不若回去休息得了。” 她话音一落,木蕾及木家几名女修都愣了愣神。 这是何意? 原本她们便计划,待与顾长月等人进入丘陵地带立刻动手,可不曾想顾长月竟会如此。 竟然说出“回去休息得了”的话,是因为她发现了什么? 木蕾首先否定了这个想法,在场众人的实力最多不过结丹初期,哪里能够轻易察觉出来结丹中期以上修士的实力?况且他们还都用了木家秘术隐藏,饶是元婴真人也看不出来。 如此说来,只能说明顾长月根本就是个草包,大愚若智,便面上看起来聪明罢了。 不过无论如何,都不利于她们行动。 顾长月见众人错愕的神色,却笑得越发灿烂,“众位道友莫要误会,我只是觉得漫步目的地搜寻根本不是办法,木道友再想想,金荷夫人的确带人四处都寻过来了?” 木蕾险些跟不上她的思维,好在只是险些而已,她停了一下,道:“的确如此。” 顾长月却摇了摇头,道:“不对,死亡谷那边一定没有去过。” 木家几名女修又是一怔,面面相觑。 死亡谷那种地方,就算金荷夫人也不会带他们去。 先前说话的木樨道:“死亡谷?那边可不是随便能去的,顾道友……” 她话还未曾说完,木蕾便道:“那边是金铃派与魔道魔主一脉的交界地,又雨水繁重,有水魔出入,我等一直未曾将那里考虑进来,不过听顾道友的意思,似乎……” 顾长月点了点头,“是的,我们就去那边。” 木蕾面上没有变化,平淡地道:“既然顾道友有如此胆量,众位道友又不反对,我等便去那里吧。” 那等地方,哪里是活人能去的? 木蕾忽然觉得自己是高看顾长月了,去那种地方,无疑就是找死。 顾长月一个才参加过筑基期夺魁大赛的修士,哪里来的自信? 既然实力不行,却还这般自信,那就只有一个原因,就是蠢。 当真以为自己是摇光真人的弟子就比旁人强大了么? 就算有了不得的保命底牌,那种地方也只有死路一条。 不过顾长月要去,她又如何要阻拦。 她不敢去死亡谷,那么在路上下手又何妨? 再看被叫做木辞的女修,两人对望一眼,意思完全相符。 顾长月笑得越发好看,她道:“师姐师兄们不反对吧?即如此,那便走吧,我等就往那个方向去。” 如此,一行人各怀心思,就这般踏上了去往死亡谷的道路。 木家众人想要置顾长月等人于死地,顾长月木纾以及沉曦想法一致,顾长风万事都愿意相信顾长月,所以没有任何疑议,至于阮萧玉… 站在红菱法器上,顾长月转头看向阮萧玉,道:“阮真人的脸色好像不是很好?” 阮萧玉沉着脸望向别处,隐约可见他的右眼有一圈黑色的淤青。 木纾咳嗽一声,道:“那个,还不是那只死猪?大师伯不在就撒开脚丫子到处乱跑,阮真人追了两匹大山没追上,还被蹬了一脚……” 说着,颇为不好意思地看向阮萧玉,但事实上,顾长月注意到她在憋着笑。 顾长月自己也想到当时的情形,一个向来不苟言笑,丰神俊秀的白衣修士追着一头圆鼓鼓的黑猪翻越两匹大山,最后还被踹了眼睛的情形… 险些不厚道地笑了起来。 “那个,阮真人,猪就是那样,你别在意,它以前跟着我也乱跑来着,我曾经追了它好几条街。” 最后才找到刘产婆的住处,“最后也没有找到,可是它到后来又自己跑出来了,还救了我们……” 不过她本来还想劝慰几句的,但见阮萧玉忽地转过头来看着她,将右眼的淤青完全暴露出来,黑漆漆的,呈现猪蹄的轮廓,但他的表情却十足的正经,实在有些滑稽。 顾长月险些没有憋住,赶紧看向别处。 顾长风怜悯地看了阮萧玉一眼,也是移开目光,看向顾长月所看的方向。 火红的太阳自东边山头缓缓跳出,霞光普照,温润的暖意,整个天地被染上暖暖的金色,十分舒畅。 第230章 ,兽踪 顾长月一行乘着飞行法器,一路说笑而去,仿佛根本未曾发现身边潜伏危机,倒显得洒脱不已。 清晨温热的阳光洒在木城高大的城楼上,突兀的黑色阴影中,缓缓行出二人。 其中一个身着白衣,容貌美丽,气质高贵,举手投足之间自有几分威严,毫无疑问,此人乃木家家主木以清,另一个则是素雅打扮,背脊挺直,眼脸低垂,不显得过于卑躬屈膝,却也对另一个人足够尊重,想必正是木家管家。 二人一前一后站立,望向死亡谷的方向。 看了一阵,仿佛听到了顾长月等人的谈话一般,木家管家颇为惊讶地道:“居然要去死亡谷,那种地方曾经是正魔两道的战场,如今却成了阴寒的积尸之地,泥泽之中常有水魔出入,不说进入其中,便是靠近其百里范围,也可能被水魔吞噬……如此,二长老她们……” 木以清抬手打断她的话,面色阴沉地道:“走不到死亡谷,只要翻过几重山,远离木城的范围,在那片危险区域里就可以动手。” 木家管家仿佛觉得不妥,皱了皱眉,说出自己的心事:“可是,家主,属下依旧觉得有点不妥。” 木以清冷冷一笑,道:“一名元初真人,一名结丹后期,再加上两名结丹中期和蕾儿,他们没有任何活命的机会。” 木家管家摇头,“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属下只是觉得这件事情有些……怎么说?属下就是觉得那摇光峰几师徒邪门儿得很。” 木以清不由收回目光,“何故此言?” 木家管家想了想,道:“无论是摇光真人还是最小的弟子顾长月,原本每个人都样貌出众,气质脱俗,明明是鹤立鸡群的人物,但不知为何,一旦站在人群之中,我等便注意不到,他们甚至无声无息,那感觉就像……就像……” 木以清仿佛也想到了什么,她的面色间有几分说不出的怪异,却依旧问道:“说吧,就像什么?” 木家管家深深呼吸一口,道:“鬼……摇光峰的人,轻得如同鬼魂一般,有时候就算站在我等身后,只要不出声,我等也都不知晓的,这,难道不像鬼么?” 木以清眸光微微一闪,聚集了一瞬的恐惧,道:“这世间有正有邪,有仙有魔,却不存在鬼,饶是说鬼修,在数千年前便已经绝迹,根本就不可能。” 说到这里,仿佛被自己劝服了般,面上有几分释然,道:“但凡名门正派,谁没有自己的秘法?想必是修了某种秘法,管家你多虑了。” 不过虽是这么说,她却也觉得木纾几人很不简单,再加上还有顾长风同行,心中多少有些忐忑。 保险起见,她又吩咐道:“不过此事一旦开始,便不能回头,整个过程,绝对不能出现任何差错,你给二长老发张传讯,让她提防一些,可莫要对木纾师兄妹几人掉以轻心,他们并非普通仙门弟子,尽管实力不强,却也不好对付,况且还有顾长风同行,更加不容小觑。” 家主如此郑重,木家管家神色间也多了几分肃穆,当即便道:“是,家主。” 木以清点了点头,眉宇间冷色显而易见,“若不是那老不死的死老太婆,我等何故如此冒险,竟不得不去得罪摇光峰?” 说到种里,顿了顿,面露冷厉之色,杀气腾腾:“木纾,你也别怪我无情,现在木家形式已经不容我多想,大长老原本对我木家便有所觊觎,如今她的实力也越来越强大,便是我也不得不忌惮三分,现下若叫她知晓陵木藤被你拿去,只怕会借题发挥,为了木家,我不得不对你出手,要怪就怪你自己,谁让你在这个关键时刻动了这般敏感的东西?当然,怎么说你也是你祖母宠大的,死了之后,念在你祖母的份上,便将线索指向大长老吧,让大长老去与你陪葬,你也不亏。” 木家管家没有动,像是一尊雕塑。 人人皆道木家家大业大,在整个南部几乎可谓只手遮天,便是金铃派也不得不礼让三分。 然而有谁能够估量鼎盛之家需要承受的阴暗和残酷? 为了成为家主,木以清不得不害死同胞妹妹木以澈,为了成为下一任家主,木蕾不得不毒死同胞姐姐木柯。 同样,为了整个木家,木家中各大势力蠢蠢欲动,相互之间虎视眈眈,他们就像是不曾喂饱的野兽,只要对方一个不慎,便会不顾一切地扑来,用利爪活活撕碎,然后吞噬。 没有人知道,同室宗亲的关系从什么时候开始,竟抵不过权利地位。 但没有人会去在意这些。 木以清只知道,无论任何人都休想打木家的主意,但凡所有的非分之想,她都会亲自将其掐灭,不留任何余地。 朝阳无声,光芒越发刺眼。 木以清逆光而立,显得异常冷漠。 而光芒之后,一抹人影闪过,不留下任何痕迹。 一阵清风拂过… 一路往死亡谷飞行的顾长月不由抬手拢了拢衣衫,看向木纾,道:“师姐可是感受到了什么?面色怎的有些不好?” 她目光漆黑,清澈如水,浅笑盈盈。 木纾与她对视,旋即脸色一变,搓了搓手,道:“嘶,感觉风有些大,有些冷,莫不是死亡谷刮来的风?听说死亡谷如今就如积尸之地,阴风阵阵,还未靠近便能够感到扑面寒意,没曾想,还真是如此。” 木家一行五人听闻木纾此言,眼中闪过鄙夷之色。 现下风和日丽,阳光高照,哪里冷了? 摇光峰实力低微的小辈,疾风飞行都怕冷,竟好意思责怪距此还有十万八千里的死亡谷。 木蕾解释道:“妹妹,我们现下还未走出木城的范围,距离死亡谷还有十万八千里,现在怎会感受到死亡谷刮来的阴风?” 木纾道:“喔,原来如此,不过堂姐,众位师姐没有感觉么?” 木家五人眼中鄙夷更甚,皆是摇了摇头。 木蕾道:“莫不是妹妹还不适应疾风飞行?” 木纾一脸恍悟,点了点头。 木蕾细细地看了她几眼,正要说话,她却率先开口,道:“不行不行,当真是太冷了,飞太快受不了,我们还是飞慢点吧,不知道堂姐,众位师姐可有意见?” 木蕾皱眉,本想找借口继续前进,却见木纾已经自顾自地放慢速度。 不仅木纾,与木纾同行的顾长月几人也都是一脸郑重,纷纷减慢速度。 顾长月道:“慢行也不错,倒也可以看看周围情况。” 这在木家范围内,有何可看?就算出了木家范围,也不是在危险区域,这般细致认真,不是多此一举么? 木蕾心急,恨不得立刻将他们带到远处的丘陵地带一网打尽,但又不敢表现得太过慌忙,与二长老对望一眼,闪过阴郁之色,面上却神色不变,道:“好吧,慢点无妨。” 大不了迟一点再动手,反正这浩然派一行人逃不出他们的手掌心。 说罢,也是减缓速度。 二长老等人虽然很是不爽,觉得不过是杀几个结丹初期小辈而已,何须耽搁这么长的时间,但是想到出门时家主的郑重其事的吩咐,便也不敢马虎。 一行人飘在天际,还当真犹如走路一般。 转眼三个时辰过去。 木家五人原以为顾长月等人不过停下来缓一缓罢了,没有想到就这般行了将近三个时辰。 眼见冉冉朝阳已成午后烈日,二长老性子颇不稳重,连番朝木蕾使了几个眼色。 这般行下去,究竟何时才能进入危险区域? 木蕾也等得莫可奈何,开口道:“不知妹妹可曾休息妥当,我等是否要加快速度?” 哪知木纾很是惊讶地问:“啊?我没有休息啊,我们不知在慢行查巡情况么?堂姐好像很着急的样子?难道是有什么事情?” 木蕾被她一噎,目光游离,心道木纾等人不会是发现了什么吧? 细想之下,又觉绝无可能,此事由母亲亲自安排,没有任何纰漏,如何会被发现? 不敢表现得过于急切,她摇了摇头,道:“无事。” 此番又行了数个时辰,直到夕阳西下,黑白轮转。 夜色渐渐降临,前方不远便是进入所谓的危险区域,一眼望去,足下参天大树浓密不已,其间隐隐有兽类喘息,湿冷之气自脚下生风,显得异常阴沉。 总算是接近那一片危险地带了。 这缓慢的速度,已经让木家五人几乎失去了所有的耐性。 木家五人眼中都有隐隐期待之色,心道还是快些将顾长月等人解决为妙,这般拖下去算什么事情? 哪想,就在这个时候,木纾却是忽地惊叫一声。 “呀……” 这声音不小,惊得下面密林之中,鸟兽展翅,扑簌簌地乱飞。 木家五人护望一眼,这是又怎么了? 木蕾张了张口,脱口:“发生何事了?” 木纾道:“我更冷了。” 木家五人无言以对。 现在已经够慢了,难道要停下来走路才不冷? 怎么说也是正道大派的女修,怎的就这么经不住冷? 莫不是玩什么花样吧? 可是木纾那模样,面色苍白,嘴唇颤抖,丝毫不像假装。 看样子倒还是真冷。 木蕾心里郁闷,却也不愿放弃,干脆提议道:“如此,我们不若在前面的林子里停下歇歇,等白日太阳出来再行出发。” 只要落在前面的林子,想要下手也无所顾忌了。 木蕾想得很容易,木纾却并不领情,摇头道:“我现在要下去看看。” 说完,也不等众人反应,便自御起飞行法器俯身而下,瞬间便没入林子之中。 木家五人始终不曾料到木纾会这般多事,心中大喊不妙,现下她一个人跑了,他们如何一网打尽? 二长老当即便道:“何以如此莽撞?还不快将她追回来。” 木家人作势去追,顾长月却忽地开口道:“众位切莫惊动我师姐,下面有情况。” “什么?”木蕾看向她。 顾长月扫了众人一眼,叹了口气,道:“哎,事到如今也不瞒众位了,师姐在拜入摇光峰前曾遇到奇遇,一旦感受到即将任何即将出世的强大兽类或者法宝,便会觉得奇冷无比,早晨见她面色有异我便觉得事有蹊跷,只是师姐的感应时灵时不灵,所以当时没曾告诉众位,就怕若是弄错,到时贻笑大方,不过方才见师姐如此着急求证,想必绝对错不了了。” 即将出世的强大兽类和法宝,便是元婴真人也不会轻易感受到,毕竟还未曾出世,而木纾竟会感应到?还会觉得奇冷无比? 木家众人面面相觑,显然不能相信。 但见顾长月言罢便将目光落在丛林之中,神色肃穆,不像是在开玩笑。 再看随行的顾长风、沉曦乃至阮萧玉都沉默不语,面上看不出任何不妥。 若顾长月说笑,这三位男修不可能没有反应。 莫非还当真如此? 再者世间之事诸般奇异,若说能够提前预知法宝兽类现世,这等事情不是没有。 木家众人一时间疑惑不定。 正思索间,顾长月又道:“众位道友,我看此次师姐感应到的东西不同反响,若是兽类,恐怕也是上十阶的灵兽,我之所以要告诉大家,是因为光凭我以及师兄师姐们的力量还不能将其拿下,若是等师姐追踪到它,还望众位道友出手相助,到时候我们五五分成,不知众位意下如何?” 她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无比认真,便是连眼神都真诚不已。 阮萧玉觉得,她估计生下来就已经会说谎了。 什么感应到未出世的灵兽和法宝就会奇冷无比?从她口中说出来,简直和吃颗丹药就能成仙一样不真实。 阮萧玉摇了摇头,他总结得出,这世间最能说的恐怕就是顾长月了,假的能够说成真的,死的能说成活的。 而木纾则会演。 扮疯扮傻扮刁蛮,无论哪一种表情,绝对逼真,便是民间变脸儿的绝活在她面前也要甘拜下风。 沉曦看似不发言,实际上每每出手,都恰到好处,完全无懈可击。 顾长风没话说,永远站在顾长月一方。 这一行人看起来无辜不已,天真无害,实则手段卑鄙,出人意料… 总之休想有人能够算计他们。 此番,顾长月与木纾一说一演,只怕是想出了什么法子对付木家这心怀不轨的五人,同行者甚觉担忧。 阮萧玉伸手摸了把自己的眼睛,又叹了口气,世上只有自己最纯良了。 不过顾长月那骗鬼的话,偏巧木家众人还真信。 事实上,没有人能够挡住十阶灵兽的诱惑。 听闻十阶灵兽,饶是二长老这位元初真人,眼神都微微一亮。 若是十阶妖兽便罢了,十阶灵兽不仅具备强大的实力,更容易被驯养成为灵宠。 十阶灵宠的力量强大,在世间也算得上非常罕见。 只要能够捕捉到,兴许便是自身实力也能够有所提升。 或许现下就算是顾长月等人在作怪,木家众人也会选择去求证一番。 况且,顾长月等人实力不强,其中最强大的恐怕也就是那闷声不吭、连猪都要欺负的阮萧玉,而木家最弱的木蕾,实力都在其上,两者之间差距明显,料顾长月等人也玩不出什么花样。 相反,若顾长月等人未曾说谎,那十阶妖兽还不是手到擒来? 方才木纾冷得瑟瑟发抖的模样可没有逃过众人的眼睛。 木家众人对望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相同的意思。 当下,以二长老为代表的木家众人纷纷道:“既是灵兽,又那般强大,我等自会相助。” 正说着,木纾的身影忽地窜出,她喊道:“果然有强大灵兽的气息,来自死亡谷的方向,不仅如此,它似乎还吸引了一些感应敏锐的兽类,哇,这路上好大的脚印,你们快来看。” 第231章 ,上当 木纾的话才将将喊完,木家五人已经迫不及待。 二长老长袖一拂,足下两尺细剑嗡嗡作响,旋即剑柄朝下,带着炽烈的白光,一头扎进了浓密的黑色林海之中。 其后,木蕾等人纷纷跟上。 顾长月见此,笑吟吟地道:“我们也下去吧。” 落地之前,转头看向阮萧玉,“阮真人,大局为重,还请淡定一些。” 阮萧玉微微一怔,不明所以,不过饶是如此,还是紧随众人其后,落入林中。 南部丘陵广阔,一望无际,越是往南深入,人际越是罕至,丛林越显浓密。 但见半坡之上树木高大,黑暗之中宛若妖魔浮影,奇形怪状,隐隐间雾气萦绕,恍若鬼怪游动。 丛林一侧,仿佛被巨大的游蛇攀爬过一般,沿路树木颠倒,枝叶横呈,一路延伸,至迷雾深处,没有尽头。 木纾已经站在那里,墨发及腰,粉色长袍及地,身边雾气袅绕,无声无息。 听到众人落地的声音,她幽幽地转过头来,脸庞在雾气中显得有些惨白,像是美艳的女鬼,鬼气森森。 木家五人皆被吓了一跳,二长老当先摆出防御姿态,手中长剑光芒四射。 后面顾长月忙道:“众位道友且慢,那是师姐木纾。” 木家五人同时愣了愣神,剑光之中清晰可见,那正是木纾无疑。 也就在这个瞬间,木纾身上诡异阴森的气息便是消失无踪,好像根本就不存在。 木家五人觉得怪异,却又莫名其妙,什么也捕捉不到。 相互对望一眼,皆是茫然地摇了摇头。 这时,木纾忽地开口,道:“你们快来看看,这一排足印不知是什么兽类留下的,不过想必是寻着那十级灵兽的气息去了。” 又听闻十级灵兽,众人也不多想,纷纷朝木纾处走去。 只见地上赫然呈现出一排脚印。 每一只脚印都有一人来长,三尺来宽,却足有半人来深,只有两根指印。 “看起来像是大地拱猪的蹄印,但大地拱猪体型不会这么大,想来是别的妖兽,能够留下这么深的痕迹,只怕得级别不低。”二长老的剑光芒奕奕,她漆黑的双眸照耀在光芒中,闪闪发光,像是燃烧着一团火焰。 能够吸引级别不低的兽类,很显然,那头灵兽果真是在十级以上。 她忽地看向木纾,问:“你所感应到的灵兽,在死亡谷边缘还是深处?” 木纾哪里不知道二长老的意思? 如果她说在外围,那么木家五人根据兽类足迹便可以寻到灵兽的位置,此番留下他们也无用,倒不如杀掉。 她眸光微微一动,摇头道:“我感应到灵兽在死亡谷内,那里有很深很广的泥泽,就算再强大的兽类走过,泥泽里也看不出任何脚印痕迹,所以跟着足迹,我们也只能找到死亡谷外围,泥泽深处的地方,根本没有办法,还得靠我感应。” 二长老仿佛也预料到了这个结果,并没有感到失望。 木蕾站在旁边,盯着足下极大的脚印,分析道:“泥土是湿的,空气中还有树木枝叶的味道,说明脚印很新鲜,或许才留下不久,我们速度快些,或许能够跟上,到时候……” 还未说完,木纾便道:“此法不妥,如果此兽在追踪气息的过程中不幸遇见更加强大的兽类,它必然要躲避,这不就误导我们了么?我看不如这样,我等贴着地面飞行,一面观察,我也好一面感应。” 二长老和木蕾闻言,对望一眼,随后才慢慢点了点头。 其余人自然也没有意见。 木纾又对木家五人道:“那么堂姐,众位师姐,且跟在木纾身后。” 此番,一行人纷纷御起飞行法器,贴近地面飞行。 木纾在最前头,身后依次是顾长月、顾长风、沉曦和阮萧玉。 其实在看到地上足印的时候,阮萧玉便已经明白顾长月那句“以大局为重”是为何意了。 这满地足印并非别的兽类所留,而是那头该死的死肥猪。 昨日夜里,猪为了摆脱他的追逐,便是呈现出了战争状态,沿路就留下了一排这样的脚印子。 那个时候他才知道,原来大地拱猪也又战斗形态。 只能说摇光峰的人古怪,养出来的兽类都是这么古怪。 而方才看到这排足印,他当真想要速速追将过去,将猪捉拿,狠狠地狂揍一顿。 事实上,最让他气闷的并非是追了猪两匹大山都未将其拿下,也并非被猪踹了一脚,而是那死黑猪踹他便罢了,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竟致使他右眼上猪蹄状的瘀伤连灵气也无法驱散,一直便挂在眼睛上头,实在是有损颜面。 简直可气。 不过想到顾长月的提醒,再加上暗暗交流中,他已然知晓此番形式的严峻,再多的怒气他都生生忍了下来。 况且他也并非笨蛋,木纾的怪异他已然有所察觉,他特意注意了一下,木纾袖中似乎藏有阵棋,仿佛时刻准备抛出。 或许随时可能会有一场大战。 他不敢马虎,只能将所有的愤怒抛之脑后,紧紧跟着队伍,有意无意与木家五人保持距离。 至于木家五人,由于林中漆黑一片,而且五人本就不将顾长月等人的实力放在眼里,此番目光又皆被十级灵兽吸引,故而并未在意木纾的异常。 他们亦是跟在后头,只是不敢靠得太近。 一路跟随地上的脚印贴近地面飞行,越是深入丛林深入,四周越是黑暗。 渐渐地,周围的树木越显高大,整个天空都被完全遮蔽,抬头一看,浓郁的黑色,没有天日。 或许即便是在白天,这林子之中也漆黑一片。 浓密的树冠之偶尔发出沙沙的声响,众人倒也不闻不顾,继续前进。 他们不曾有人注意到,在他们经过的地方,林子上空,慢慢睁开无数幽蓝色的眼睛。 这些眼睛在空中眨了眨,旋即又隐没在树冠里,无声无息。 此番又不知飞行了多久,仿佛已经走了很远很远,又仿佛已过了一个夜晚,然而这一排足迹依旧都没有尽头,唯有空气之中,渐渐弥漫开一股腐臭,刺鼻难闻。 这股难闻的味道很是奇怪,像是腐肉,却又带着浓烈的酸臭。 方一闻到这股味道,二长老便警觉道:“这味道不太对劲。” 只是她还没有来得及提出更多的疑问,顾长月便已经开口,解释道:“这里已然靠近死亡谷,气息沉闷是很正常,我觉得那十级灵兽距我们一定不远了,这沿路的味道,想必就是从死亡谷飘来的,毕竟死亡谷堆积了不少死人的躯体,我看最多十里我们便能够看到死亡谷泥泽了。” 她的话很有道理,死亡谷曾经作为正魔之间的战场,的的确确掩埋了不少尸首。 尸首浸泡在奇异的泥泽之中,虽有腐烂,却不曾全部融化,气味自然很大。 心中警惕的二长老皱了皱,对于顾长月的话并非完全相信,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她始终是没有将顾长月等人放在眼里,她想,如果顾长月等人耍花招,凭借她的实力,轻而易举就能够将顾长月等人制住。 况且,顾长月等人也无法耍花招。 毕竟这一路他们都一同飞行,顾长月等人没有谁离开过她的视线,他们不可能提前布下陷进。 想到这里,便是放松下来。 木蕾等人想必也是这个想法,当下一言不发,继续前进。 然而不过行了十里,浓密的森林深处,没有想象中的死亡谷泥泽,却是出现了一座黑色的岩体。 奇怪的岩体,像是一块巨大的黑色屏风,硬生生地挡在眼前,阻止了所有的去路。 更奇怪的是,岩体中部有个大洞,洞口被细碎的石头封住,里面隐隐有兽类的呼吸,时深时浅。 那一排巨兽的脚印,也在这里戛然而止。 众人纷纷驻足。 木家五人都将目光落在木纾身上。 木纾停在洞口,很是激动地道:“天呐,气息就在里面,那头灵兽好像就在里面,原来不是在什么泥泽深处,这个洞穴,这座岩体材质特别,所以我感应错了。” 说着便伸手去触碰封住洞穴的石块。 木家五人听闻她的话,都是微微一怔。 他们原本可以怀疑,但是此刻却无人怀疑,因为他们听到了呼吸之声。 那声音粗壮有力,绝非普通兽类能够发出。 不仅如此,洞口之中还溢出了浓郁的灵气。 想必那所谓的灵兽真的沉睡在此。 至于留下足印的巨兽,五人推断,它来到这里,却没有办法撞开岩体,最终不得不颓然放弃。 五人皆看到岩体脚下的路,一排足印走向远方,便是肯定了这个想法。 这岩体上的碎石,实则上并非是封住洞穴的碎石,而是被巨兽撞碎的岩体。 既然十级妖兽就在此处… 还留着顾长月等人作甚? 二长老二话不说,身上灵气翻涌,忽地伸出一只手,一章拍向离岩体最近的木纾。 只是方才触碰到木纾,她的瞳孔微微一缩,大喊:“不好。” 只见被她抓住的木纾身形一缩,竟是“砰”地一声炸裂。 炸裂的气浪打在岩体之上,细碎的石头纷纷垮塌。 与此同时,二长老闻到了迎面扑来的腥臭。 她下意识地后退,哪想随着木纾炸裂之时,一块阵棋正好插在了地上,适时形成一块缚仙阵。 缚仙阵光芒四射,不偏不倚,正好将二长老及木蕾等人困在其中。 二长老想要后退,却根本没有办法。 木蕾等人也想后退,依旧被拦在其中。 原本结丹期修士做出的缚仙阵不会太强,要捆住元婴真人并不可能,但是元婴真人想要冲破其出来,至少需要几吸时间。 二长老可以冲破缚仙阵,可她没有时间。 因为就在她感受到了缚仙阵的围困的时候,根本还来不及有所行动,洞口之中就已经废除密密麻麻的食乌鸟。 这些食乌鸟竟都像是疯了般,朝她扑来,亦朝木蕾等人扑来。 食乌鸟食腐肉为生,虽然品阶不高,但胜在肮脏恶心,这般密密麻麻不断涌出,成千上万,二长老即便抬手就可轻易杀死一波,但是法决过处,食乌鸟悲鸣而亡,身体破碎,血水四溅,臭气熏天,当真叫人难以招架。 不得已,拥有强大实力的元婴真人只好保守对抗。 混乱之中,木家五人只能被困在缚仙阵里,忙得不可开交。 他们没有注意到缚仙阵所在的地面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布满了碎掉的食乌鸟蛋。 其实这一路之上,地面上已经有不少碎掉的食乌鸟蛋。 那酸腐的臭味,就是来自这些食乌鸟蛋。 食乌鸟维护后代,见到自己的蛋碎了一地,饶是元婴真人在面前,它们也会毫不畏惧地发泄怒火。 况且,那洞穴里的食乌鸟多得骇人。 不仅如此,便是后面的林子里,也扑腾出不少食乌鸟,纷纷向他们围困而来。 这个时候,木家五人才意识到,自己上当了,上大当了。 这些都是事先布好的局。 什么十级灵兽? 根本是假的,等待他们的,分明是恶心的,成千上万只食乌鸟。 再寻顾长月等人的身影,哪里还有踪迹? 第232章 ,浓雾 长夜散尽,佛晓初至。 一缕晨光刺破云层,低矮的长空渐渐亮开,然而参天大树环绕的土坡丘陵之间,依旧迷雾环绕,一片暗沉。 阵阵阴风拂过,冰凉透彻。 微弱的剑光之下,横呈在眼前的,是血流成河的惨景。 黑色食乌鸟血肉残肢或是挂满树枝,或是厚厚地铺了一地,大片的林子被染成刺目的红色,空气中弥漫开恶心欲吐的腐味和腥臭。 但闻最后一声悲鸣散尽,食乌鸟的身体被剑光削成两半,哗啦啦淋下的血雨中冲出五名脸色苍白、狼狈不已的女修。 顾不得满身污秽与恶臭,二长老单手握剑,眼神阴郁地望向前方。 那里原本有一座漆黑高大的岩体,此刻却什么都没有,只有无数阴暗冰冷的树木。 幻凝之阵。 将成千上万的妖兽食乌围困起来,以阵法凝聚成墙,外行看不出来,不过一旦有人打开缺口,幻凝之阵垮塌,妖兽食乌便四下飞散。 没有想到几个结丹小辈,竟能完成如此强大的阵法,便是连元初真人也骗了过去。 “他们早就发现了我们的计策,十级灵兽的感应,根本就是假的,他们故意拖延到夜里,就是设计了这些在等待我等……”二长老道,语气阴沉,“幻凝之阵,惟妙惟肖的纸人,兽类足迹,成千上万的食乌鸟,哼,本座小瞧这些结丹小辈了,实在是小瞧了……可恨可恨……” 她觉得此间事情是她毕生最大的耻辱。 她竟然被五个结丹小辈给耍了,还搞得如此狼狈。 心中杀意已然不可遏制,如今若不将顾长月等人碎尸万段,她断然不可罢休。 不仅二长老,同行的木家四人心中同样怒不可遏,尤其是木蕾。 作为木家少家主,家族中的重点培养对象,木蕾自小到大何时曾被人这般戏耍过? 原本一身白衣现下沾满污秽,血淋淋的,恶臭难闻,便是捏了净水咒也冲洗不净。 她望着顾长月等人消失的方向,咬牙切齿,面目扭曲,再没有往前的清冷高贵,“木纾,我一定要杀了你们,一定要杀了你们。” 二长老虽然愤怒,但是毕竟心性远胜普通修士,很快她便冷静下来,转头看向木蕾,沉声道:“蕾儿,冷静一些,他们既然已经知道我们的计策,那么我们便决计不能让他们活着离开,此事若叫摇光真人知晓,对我们,对你母亲乃至木家来说,后果都是不堪设想。” 听闻二长老所言,木蕾的情绪缓缓稳定下来。 不过想到木家势力雄厚,如今便是金铃派也会礼让三分,便是冷哼一声,道:“我木家未必怕浩然派,她木纾拿了我木家列代家主的东西,我木家夺回来有何过错?” 说话的时候,她似乎忘记了一点,木纾进入藏宝库是得到她以及木以清肯定的。 二长老显然知道木蕾心高气傲,话说在这种大家族中长大,又以下一任家主身份培养的女修哪里能不气傲? 她也不多言,只是摇了摇头,将目光落在木樨三人身上,道:“顾长月等人既然知晓我们的计策,想必是不敢再回木家,若是胆小一些,亦不会再往回走,如今的抉择只能是向前,而前方,已然是死亡谷泥泽之地。” 她想了想,又道:“他们必定会在泥泽处等待摇光峰的救援,如此,木樨,立刻传讯管家,讲清楚我们的情况,让她尽可能在大长老不知情的情况下派出十只快眼鹰,以此拦截顾长月等人的传讯符,绝不能让他们联系到摇光峰。” 木樨领命,道了声是,随后兰花指一挽,便是捏了块传讯扔向半空。 旋即,符纸便没入天际。 二长老这才拍了拍木蕾,道:“蕾儿,无论如何此事不得马虎,我等现下就去泥泽之地,便是掘地三尺,也要将他们找出来一网打尽。” 她看向丛林深处,神色阴郁:“就算你们有再大的能耐,本座也要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今日之仇若不得报,本座誓不罢手。” 她手中长剑一挥,剑光之下,身侧的巨木应声倒下,砸在厚厚的食乌鸟尸体之上,血浆四溅。 且说顾长月等人,当木家五人好不容易将密密麻麻食乌鸟击杀干净的时候,他们已经通过传送阵传送到了安全地带。 方一现身,木纾便是拍着胸脯,长叹道:“好在没有被看破,当真是惊心动魄啊。” 事实上,在整个过程中,他们都不敢放松。 他们都不过是小小的结丹修士,在元婴真人面前,光凭实力便已经有明显的差距。 有时候,他们任何一个小动作,稍有不慎就可能被看出破绽。 好在那木家五人心高气傲,一直不曾将他们看在眼里。 首先,木家五人怎么也不会想到,地上的一排脚印会与他们有关,毕竟这排脚印的确不是普通兽类所留,而他们不过是结丹修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控制这般强大的兽类。 当然木家五人从来不曾想过此事会与那只只会睡觉的肥猪有关,猪的外貌就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大地拱猪,根本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其次,木家五人也不会想到自从落入林子之后,所看到的木纾都不是木纾,而是纸人,会说话的纸人。 普普通通的结丹修士,绝对不可能制出如此惟妙惟肖的符篆。 最后,也就是幻凝之阵,木家五人,饶是元初的二长老也没有想过,顾长月等人竟然会使用幻凝之阵。 南部丘陵之中无故多出一面黑色岩体,原本便让二长老心中生出了些许疑惑,但是世间诸般奇异之事,本非常人若能理解,再加上顾长月等人的实力不强,很难让她想到幻凝之阵。 集此几点,木家五人彻彻底底被骗了。 “好在他们并未将我等放在眼里,否则我等只能任由他们宰割。”顾长月长吐一口气,道:“元婴真人的实力可非我等所能及,方才果真是惊险万分。” 说完看向木纾,两人相视一笑,“不过说起来,师姐的阵法越来越精进了,竟然能够制作出幻凝之阵。” 木纾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道:“我倒是其次,师兄的符篆才用得最妙,竟然还刻模了我的声音,木家那群笨蛋怎么也不会想到那根本就不是我本人,我啊,早就先一步制作了个幻凝阵等他们了……当然,今日功劳最大的还是猪,一路留下脚印不说,还不知道在哪里找来那么多食乌鸟蛋还有食乌鸟……” “猪呢?”木纾话音未落,阮萧玉平淡的声音便突兀地响起,竟是询问猪在哪里。 众人微微一怔,皆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虽然不是刻意,但是此间众人都不由自主地盯着他的右眼。 “噗……”还是木纾没忍住,率先笑出声来。 阮萧玉本来没有笑容的脸庞缓缓变得沉冷。 顾长月心知不妙,赶紧扯了扯木纾的衣袖。 其实木纾笑出声的时候她就已经后悔了,见阮萧玉面色不好,她赶紧摆了摆手,欲盖弥彰地道:“呃,那啥,我笑的其实是木家那五个笨蛋,他们也真是够蠢的,现在也不知道有多狼狈,想想那些食腐肉为生的食乌鸟,啧啧……说不准到时候在泥泽之中,还得利用他们帮忙,死亡谷的食人族可不好惹……” 阮萧玉面无表情,不答话,也不问话。 木纾知趣地捂住嘴巴,不再多言。 倒是顾长月很是好心地道:“阮真人,这猪平常比较喜欢独来独往,不受控制,呵呵,要寻它的话,可能等回到浩然派比较好寻一些。” 阮萧玉盯了她一眼,依旧没有说话。 他现在什么也不想,只想快点完成任务,摆脱他们。 他十分怀念在天枢峰后山的日子。 他问猪在哪里并不是想找猪算账,而是希望再也不要看到猪。 如今猪的实力他见识过了,他惹不起,只有躲。 没有人知道他此刻非常庆幸猪不在。 正当阮萧玉沉默不语之时,沉曦清冷的声音忽地响起,“泥泽之地。” 他的目光望向众人的左侧。 众人闻言,随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片刻,纷纷露出惊异之色。 只见前方混白色的雾气滚滚翻涌,像是无数交缠飞行的白色巨蛇,蔓延在杂草丛生的黑色泥泽上,铺了厚厚的一层。 混沌朦胧之中,前路渺茫,唯可见一条蜿蜒小路向里延伸,折进迷雾深处,有盏亮着微光的橘红色宫灯若隐若现。 冷风拂过,带着腐朽的气味。 天地之间静谧骇人,几乎可闻细微的水流声响,掺杂着来自远方兽类浅淡的呼吸。 顾长风亦是开口,轻声道:“泥泽之地,死亡迷雾,听说泥泽之中,唯有升起死亡迷雾,才能看到指引道路的死亡指引之灯,最终通向我们要去的死亡之谷。” 顾长月站在他的身边,颔了颔首,道:“雾气中若隐若现的那一盏灯,想必正是死亡之灯。” 木纾早已不再玩笑,望向那盏若隐若现的橘红色宫灯,有些不敢相信地道:“我们的运气竟如此之好?传送到了泥泽之地边沿不说,而且一来就升起了死亡迷雾?当真这般巧合?” 原本死亡之谷便极其神秘,几乎从来不曾有人寻到过它的位置。 而传言之中,死亡之谷周围有迷雾笼罩,故而将其与世隔绝。 然而由于迷雾太过浓郁,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散开,弥漫在整个泥泽之地,同时,本来照耀着死亡之谷的灵气宫灯就会随之飘出,散步在各个地方。 修士只要能够寻着宫灯前进,就会走进死亡之谷。 当然,这样的机会并不多,往往数年才能遇到一次,有时甚至数十年才会遇到一次。 如若泥泽之地不曾升起死亡迷雾,那么想要准确无误地寻到死亡之谷位置,必得经过一番波折,至少要寻上好一阵子。 如今顾长月等人通过传送阵出来,即刻便遇到死亡迷雾,不得不说是运气。 看着白色浓郁的迷雾,沉曦道:“无论巧合还是什么,我等切莫错过了机会。” 说到这里,他忽地抛出数根红线。 红线如同长了眼睛一般,绑在众人手腕处。 他顿了顿,道:“死亡迷雾之所以称为死亡迷雾,除了能够根据死亡之灯寻到死亡谷外,便是其间白芒一片,不见天日,无论何人,稍有不慎,或是失足走进泥泽,或是走失在茫茫泥泽之地,再也寻不到出口,此绳系在身上,我等任何一人稍微落得远了,我便有所觉。” 众人纷纷看了看手腕,只一眼间,红绳便不见了踪影,毫无感觉。 顾长风和阮萧玉都不由多看沉曦一眼,这等东西,绝不普通。 沉曦却仿佛不曾注意到他们的表情,只道:“都出发吧,注意贴近地面飞行,不要掉下去了。” 说罢,自己先御起法器,进入迷雾之中。 其后,大家也都不停留,纷纷进入迷雾。 不过走之前,顾长月偏头看着阮萧玉,认真地道:“阮真人,此次任务很是重要,且多留意一些,莫要掉以轻心。” 此次任务,从某种意义来讲,的确比每一次都要凶险,尽管这一次,并不是她一个人。 提醒了阮萧玉后,她也不多停留,纤手一挥,红菱法器贴着地面飞起,红光闪动,已然没入浓郁的白色天地。 一瞬之间,眼前唯有一片空濛。 前方,那盏橘红的宫灯,微微闪动。 几人的身影被瞬间掩埋,再也没有声息。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几人先前站立的地方,缓缓行出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仅有十一二岁的模样,脸庞红扑扑的,样貌十分可爱,只是神情之间,却有着年龄不符的淡漠。 她面无表情地望向前方迷雾,幽幽地开口,“有几道气息……似乎让我很感兴趣呢,要么,走吧,去看看吧,你们觉得呢?我总觉着,有什么东西,可以让你们都活过来呢!” 她的手指微微一动,身后突兀地显现出十多条身影。 十多条身影神情木讷,面目呆滞,四肢看起来也异常僵硬,关节处穿了银色的细线,在风中微微荡漾。 这十多条身影中,有雪玲珑、珂诺、林东儿、陌子规… 全都是死人… 第233章 ,渔翁(上) 对于身后发生的事情,顾长月等人自然是并不知晓。 沿途之中雾色迷蒙,完全看不见前路,然而由于要寻着死亡之灯的位置前行,几人贴着地面飞行,足下的泥泽倒是隐隐可现。 只见杂草丛生之下,是漆黑翻滚的泥浆,里面布满了未曾完全腐化的人体躯干,正随着泥浆的翻滚来上下翻动。 整片泥泽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巨型的大锅,正炖煮着一锅人肉。 空气之中弥漫着*腥臭的味道,恶心不已。 饶是早就已经想象过了泥泽之中的惨景,顾长月等人依旧不由侧目。 好在鬼修原本对尸体接触颇多,心灵上并无多大的影响。 顾长风年幼便亲眼见到家族惨遭灭亡,而后孤身出门历练,寻找本命法宝,也都经历了不少,因而见到此等情形,并无甚感触。 他反而担忧顾长月会有所不适,故而一直贴近顾长月飞行,仿佛一旦她遇到危险,就会立刻挺身而出。 倒是阮萧玉,这位无论是修炼还是为人都按部就班结丹真人脸色苍白,看起来并不怎么好看。 不过见顾长月几人皆是无甚反应,便生生将这种不适压下,不愿表露。 前方雾气越发浓郁苍白,每走一段距离便会有一盏橘红色的宫灯,远远望去,形成长长的一排,苍茫之中若隐若现,倒也是一番景致。 此番便跟随这一排宫灯行了将近一个多时辰,竟是意料之外的平静。 死亡之谷,泥泽之地,原本便是极其凶恶的地方,往往有“但进无出”的说法,相较于西部的奇石山脉,虽然没有那等迷幻至极、重重危机的阵法,也不至于困死元婴真人,但这里却有它最致命的危机,那就是时时刻刻都会自泥泽之内冒出的妖兽水魔。 妖兽水魔,形如蜈蚣,大若丘壑,力量强悍,匿于泥泽,无处不在。 它体型庞大,身体上长满了密集的触角,这些触角可以无限延伸,而且尤为灵活,它们犹如人类修士一般,有强有弱,弱者可能相当于筑基修士,但强者却能堪比元婴真人,而且它们无论行至哪里,都是无声无息,往往突然出现,攻击修士,叫人防不胜防。 或许就在上一秒四周都还一片宁静祥和,但是下一秒便已经有人被卷进泥泽,成为一抹亡魂。 且最主要的是,水魔兽个体便已经十分强大,数量却也极多,几乎分部在泥泽的每一个角落。 它们喜欢主动攻击修士,吸收修士灵气,最后抛弃修士尸骨。 久而久之,这泥泽之地便成了炖煮人肉的大锅。 可是,此番行来竟这般顺利,倒是有些古怪。 顾长月等人越行越觉得不太对劲,不由停下来,踩着仙器漂浮半空。 她看着前方,道:“不对劲,这里不对劲。” 木纾和沉曦对望一眼,点了点头。 顾长风没有说话,皱着眉头看向前方。 阮萧玉忍不住问:“莫不是因为猪提前进来,所以水魔兽都追着它去了,或者被它杀了。” 他侧面见识过猪的厉害,便觉得猪倒也可能做到。 顾长月却摇了摇头,道:“不可能,阮真人,这片泥泽之地有多大我们无人知晓,若我们这次未曾撞见死亡迷雾,想在泥泽之地寻到死亡之谷的准确位置,凭我们几人联合起来的力量,恐怕也得花上十天半月,猪虽然厉害,也比旁的兽类要通灵性,却不可能仅凭一人……呃,一猪之力将整片泥泽之地的水魔兽引开,当然,更不可能将整片泥泽之地的水魔兽全部杀尽,况且……” 她一直触碰着测戒,以确定哪里有水魔兽的力量波动,可是测试至始至终,只感受到了身边几人的力量,除此之外,干干净净。 自进入泥泽之地开始,她就有所疑惑,只不过当时才将将深入,她想要先观察一段,没有想到行了一个多小时,依旧毫无动静。 如今随着她力量的强大,测戒的功能也被发掘了不少。 水魔兽就算是无声无息,只要它在周围,测戒一定能够预测到。 可是没有,她什么都没有感受到。 她道:“况且这里太安静了。” 她的话颇具道理,阮萧玉点了点头。 但同时一个问题却出现了,这泥泽之地的水魔兽如此之多,泥泽之地分部又广,不可能被消灭殆尽,那么此刻,它们都去了哪里? 莫不是有哪位元婴之上的强者前来? 众人莫名所以,面面相觑。 这时顾长风却忽然道:“除了腐尸的腐肉和血腥,风里还有别的味道。” 他自纳戒之中拿了一颗解毒丹药吞下,随后闭上眼睛,深深呼吸一口。 他本事风灵根修士,对风比旁人都要敏感。 众人闻言,皆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他用力闻了一下,随后睁开眼睛,漆黑的眸子里似有淡淡的灵气风暴,片刻,他道:“是血,新鲜的血。” “新鲜的血……”顾长月看向前方,暗暗释放出一丝带有鬼火的灵阴之气探测一番。 由于当年生吞血鳄妖丹的关系,鬼火之中本就带有怨气与血腥之气,游离在空气之中,倒是很快便寻到了相似的味道,凭她现下的实力,也能感受到将将死亡之人的灵魂波动。 “前面,只怕有人打斗过,好像还死伤了不少。” 沉曦亦是开口,道:“不错,有人先我们一步来了,这死亡迷雾也并非我们运气好的缘故。” 他仔仔细细地看了眼脚下的泥泽,在一块只剩半边脸的残骸上,沾着一块已经被黑色的泥水打湿的符纸,他道:“泥里有块破碎的符纸,看图形……是九品引兽符。” 九品引兽符,意味着有九品符篆师。 众人不由吸了口气。 沉曦淡淡地道:“附近的水魔兽,或许被暂时引去了某个地方。” 许久之后,阮萧玉忍不住问:“是什么人?什么人会来这个泥泽?” 他的脸色比先前还要苍白。 或许是担忧补魂之术的事情。 顾长月不确定对方的实力如何,因而也不敢想他保证自己一定能够拿到补魂之术,她只能安慰道:“阮真人莫急,此事事发突然,我等都没有准备,不过既然师兄说了,附近的水魔兽暂时被引去了某个地方,而它们现在还没曾回来,说明也才刚刚引走不久,比我们先进来的人,也只是快了一步罢了,未必已经得逞,现下,我们不若抓紧时间先去看看。” 众人自然毫无意见,当下催动飞行法器,朝着前方飞去。 又飞行了半个时候,前方迷雾赫然从中间散开,四周变得清晰起来。 橘红色的宫灯漂浮着,从前方甚少雾气的空气中穿过,光芒四射。 而就在光芒下,地上的泥泽中,呈现出一个极有规则的圆形大坑。 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力量,竟生生在泥浆形成的泥泽地上,形成这样的坑,奇怪的是,泥浆竟未曾渗透进来。 大坑之中,混着血水,咕嘟咕嘟冒着腐蚀的气泡。 气泡下,则是密密麻麻尖利的倒刺,上面挂着模糊的肉屑和内脏,铺满整个大坑。 死亡人数少说也有一二百人,十分惨烈。 木纾骂了一声,“够了,是什么人这么恶趣味?杀人竟然杀得这么恶心。” 阮萧玉吸了口凉气,也是道:“究竟是什么人?” 顾长月不由拢了拢衣衫,叹口气,道:“我想我知道是谁了。” 阮萧玉问:“是谁?” 顾长月道:“紫灵儿,我知道她在。” 她感受到了,纳戒之中,无涯激愤的情绪。 这种情绪,便是作为主人的她,也无法控制。 为了不让紫灵儿也感受到她的存在,她用鬼火将无涯包裹起来,用鬼火的气息生生压制住它的气息。 听闻紫灵儿的名字,众人都是微微一怔。 木纾想了想,道:“紫灵儿,那个玉衡真人的大弟子,顾长乐的师姐?” 沉曦纠正道:“浩然叛徒。” 顾长月点了点头,道:“正是她,无涯与她手中的无名刀,也就是弑神刀有些渊源,它们只要出现在一个地方就会相互排斥,通过无涯,我感受到了,她在附近,这么说来,先我们一步进来的人,是魔修无疑。” 她说完之后,众人都保持了片刻沉默。 顾长风皱了皱眉,“食人一族神秘远胜于蛊族,隐于死亡之谷,从来不与世俗相连,若不是位于魔教兽主与金铃派交接地带,恐怕至今已经无人会记得他们,而且他们性情残暴,实力强悍,外面的修士倒也不愿意寻找他们,除非……” 顾长月补充道:“魔道也知道补魂之术的存在,说起来魔道怎会知晓?这个消息,静君真人也是一个人知道罢了。” 她看向阮萧玉,阮萧玉也正好看向她。 两人对望一眼,阮萧玉道:“其实魔道知晓不足为怪,毕竟师尊的消息,也是来自别处。” 说到这里,他并不打算继续说下去。 顾长月也不追问,只是点了点头。 顾长风道:“看这大坑之中的杀人手法,除了紫灵儿,对方恐怕还有强者,实力定然会在我等之上。” 顾长月沉吟片刻,忽地扬起嘴角,绚烂一笑:“的确如此,不过,有一句话说得好,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我们何故不做一次渔翁?”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 阮萧玉有些担忧地问:“你既说无涯与那五名刀有渊源,你能感应到她的存在,她或许也能感应到你的存在,这样会不会……” 顾长月打断他,道:“阮真人切莫担忧,我自有秘法,她定不知晓我就在周围。” 她说的很是肯定,阮萧玉不由一怔。 这一路走来,他们给予阮萧玉的震撼已经不是一星半点。 饶是在他们中间,阮萧玉的实力最强,却也没有办法看轻他们,相反,他甚至觉得自己颇为无能,便是几个后起之秀都不如。 这倒是叫他越发坚定道心,此后定要更加努力修炼。 一经确定对方的身份和目的,几人便做好决定,打算潜行至食人一族,待魔道与食人一族相互争夺之时,趁机而入。 如此,最重要的便是要隐匿。 顾长月、木纾及沉曦三人自不必说,平常呼吸都让人很难捕捉,别说是气息,若他们不想暴露,还当真很难暴露。 顾长风在这方面也颇具优势,来去固无迹,动息如有情。 当然阮萧玉好歹也是静君真人的弟子,虽然对顾长月几人的确是刮目相看,自身却也颇有本事。 一行人倒对此信心满满。 故而也不拖泥带水,即刻越过大坑,随着橘红色的宫灯继续前进。 一路无声无息。 第234章 ,渔翁(中) 死亡之谷,食人一族,原本便是神秘莫测的存在,其遗留于世间的记载几乎没有,因而正魔宗派之间,即便知晓它的大致位置,却并不清楚它的具体情况,比如它究竟是什么模样?可有城池?属于部落还是村庄? 尤其重要的是,皆道食人一族强悍凶猛,他们究竟有多强悍?与外界修士相比如何? 这些几乎都是一个未知之迷。 而作为这个游戏世界的缔造者,整个版图的描绘者,紫灵儿却最为通透明了。 死亡之谷与真正意义上的死亡的确有着莫大的关联。 它在泥泽深处,是一片茫茫荒地。 荒地之上,除了天生便健康强大的食人一族,几乎找不到任何生的气息。 这里土地贫瘠,没有一株草木,没有任何生灵。 一眼望去,广袤无垠的土地尽数干枯皲裂,茫茫然皆是铁锈的颜色,看样子不仅仅是常年缺水,更不见半点养分,偶尔行走一段距离,会有几座相邻突起的高大丘壑,同样也是寸草不生,远远看去,仿若拔地而起的巨大铁块。 不仅如此,此地灵气极为稀薄,近乎并不存在。 所谓的食人一族,则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与世隔绝的一群人类。 或许是环境使然,他们天生便拥有强大的*,犹如铜墙铁壁,非一般力量可以轻易损伤,再加上此处灵气稀薄,他们只能依靠实实在在的体能训练提高实力,一个二个体魄强大,力扛千斤均不成问题。 相反,外来修士力量在此无力施展,与他们比起来,便处于劣势,除非是体修。 故而这便有了世间所说,食人一族强悍凶兽的说法。 另,食人一族之所以得名食人,并非他们真正以人为食。 远古时期,有强者游历此处,发现荒地,只道荒地了无生气,无植被更无生灵,便揣测食人一族以荒地之外,泥泽之中浮尸为食,方存于世。 事实上,不是如此。 荒地表面贫瘠,地底却有暗流涌动。 食人一族居于地面,但真正活动场所却在地下。 辽阔无边的地底世界。 在紫灵儿看来,这在游戏“厮杀仙途”之中算不得什么,但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也算是不可思议的地方。 最后,食人一族以部落的形式分部在这片土地上,由于从来不与外界接触,所以并没有城池的概念。 人们凿丘壑而居,便是将拔地而起犹如铁块的丘壑凿空,居于其间。 沿着荒地越是向里,高大的丘壑越是密集,也越是挺拔高大。 固然没有城池,但却能够发现,丘壑圈圈围绕,最终形成巨大的环圆,中间伫立着最高的一丘。 那最高的一丘便是部落的中心,最神圣的地方,里里外外,重兵把守,便是本部落族人,也不能轻易靠近。 紫灵儿很清楚,她要的东西就在那个地方对应的地底,在某个神秘又奇特的地方。 此刻,天地间蒙蒙一片,像有单薄的红色烟雾升起,呈现出模糊的猩红,空气也显得沉闷干燥。 这就是荒院中的黄昏景象。 这里看不到太阳,日落便会呈现出夕阳的红色。 现下自然正是夕阳西下之时。 整个荒地,没有生气。 紫灵儿远远地望着前方的丘壑,眸光沉冷,面上没有表情,永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身边,一位白胡子老者双手负于身后,颇有几分桀骜地道:“这便是外界传言凶悍可怕的食人一族所在地?怎的便是没有半点气息?尽管灵气稀薄,可凭老夫感知力,不可能什么也感受不到,想必,此处并无想象中那般神秘莫测,远古传说毕竟只是远古传说。” 老者话落,便见一个穿着暴露,内里穿着一条红色抹胸长裙,外罩紫色透明薄纱,肤若凝脂,相貌美丽的女修一双眼睛水灵灵乱转,说不出的风情万种,她用绘着美人图案的扇子遮住嘴巴,羞答答地笑道:“呦,老先生可莫要太过自信,方才在泥泽之中可也花了我们不少时间呢,姑娘我可是用了将近三层的实力才将那一百多个孩子全部杀掉,这要说出去,我那些妹妹们听到,不知要笑话我多久。” 老者斜睨了女修一眼,有些不满地道:“实力低微便不要说话,老夫看来除了会一点魅惑的功夫,还有什么?一百个孩子而已,你就用了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到时候我等真的与他们打起来,切莫叫老夫来救你。” 女修闻言也不生气,只嘻嘻地笑道:“魅惑的功夫怎么了?我可以不动一兵一卒叫男人们统统为我俯首称臣,你有本事也试试呢,不过看你这皱巴巴的样子,就算魅功再到家,只怕对方宁肯自爆,也不肯就范,咯咯……姑娘我呀,不会让你这个老家伙救,只不过你可莫要早早就死了,我们还需要你的感应功夫呢。” 老者被女修气得吹胡子瞪眼,“你这老妖婆,说话给老夫小心一点,你以为你顶着一张少女脸便是少女了么?谁不知道你骨龄至少也是□□十岁,要是放在俗世,只怕叫你姥姥的人都快当娘了。” 女修看着她,轻轻眨了眨眼睛,顿时美得惊心动魄。 老者的心神也不由荡漾一下,好在他心性坚定,赶紧收回目光,暗暗运转体内灵气,方才平静下来。 “媚姑娘说得不错,对方不能小觑,或许方才我等在外面杀死那些孩子时他们便已经有所感应,我的探路符被他们扔回来了,只怕已经被他们发现。”这个时候,一个平静的男声蓦地响起。 只见一个身着粗布衣衫,面色消瘦苍白的男子从地上站起来,他的手中捏着一片已经被烧焦的符纸。 老者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女修的眼中却闪过惊异之色,这男修可是九品符篆师,他若是对自己使用跟踪符,自己恐怕未必能够察觉,可他的符篆,却被食人一族轻易发现,甚至退了回来。 想来紫灵儿是真的不曾危言耸听。 粗布衣衫的男修看向紫灵儿,道:“紫道友,你聚集了我等三人,这一路过来,正好用到了我的符篆,用到了媚姑娘的实力,而老道友的感应也是不可或缺,想必你对这里比我等都要熟悉,接下来你有什么安排?” 紫灵儿没有直接回答,她的目光掠过妩媚的女修,掠过老者,最后又停在粗布衣衫的男修身上。 这个男修说得没错,来这里之前,她便已经有所谋划。 这三人在魔道的名声不算太大,但却都各有本领。 其中妩媚女修来自九主之一的媚主一脉,是媚主座下第十七位亲传弟子,名唤媚十七,人称媚姑娘,结丹中期实力,算不得很强,魅惑的功夫却极为到家,有时候便是结丹后期修士也逃不过她一颦一笑。 死亡之谷荒地灵力稀缺,便是实力再强也颇具局限,魅惑功夫却并不需要消耗多少灵气,对付食人一族倒也算是一个法子。 老者在几人之中实力最强,结丹后期大圆满修为,来自灵主一脉,尽管大器晚成,却也深得灵主器重,感应功夫了得,人称老道,无人知晓他的真名是什么,不过这些并不重要。 他们寻找的东西位置奇特,如果此处与游戏设置当真相同,那么那东西必然是变幻不定的,凭她自己的力量,想要将其寻到,并不容易。 最后是这名粗布衣衫的男修,最神秘莫测的一位,非九主势力范围,与她一般同是影王部下,九品符篆师,除此之外,力量也极为诡异莫测,方才用来捆住那一百多名食人一族孩子的巨坑便是出自他手。 紫灵儿当时说得结论便是,此人心狠手辣,非等闲之辈。 而他虽然将实力压制在结丹后期,但紫灵儿却能够感觉到他并不简单。 这一路走来,他的身手也着实叫人叹服,泥泽之地游荡的水魔兽,仅凭他一纸符篆引向别处,风平浪静。 不仅如此,泥泽之地偶然出现的死亡迷雾,紫灵儿也猜测恐怕与他有关。 他也是紫灵儿最为提防的队友,亦是隐形的对手。 当然,紫灵儿不是傻子,带领这么多比自己强大的修士来与自己抢夺补魂之术。 首先媚主一脉与灵主一脉本就有着不为人知的矛盾,两方弟子不仅不和,甚至总是暗地下手,相互残杀,已不是一朝一夕。 这两个人有莫大的矛盾,这一点甚好利用。 其次这死亡之谷除了她这个绘制者,已然无人比她更为熟悉,便是常年生存在死亡之谷的食人一族,恐怕到现在也不知道,这里还有一个密道,通向丘陵深处。 到时候拿到补魂之术,她完全可以从这个密道消失。 至于实力上的问题,这死亡之谷灵气稀缺,元婴真人兴许也只能发挥出四层实力,他们想击杀她,凭借她手中的底牌,定能够全身而退。 况且寻到补魂之术前还需与食人一族硬拼,到时候饶是元婴真人也要消耗不少力气。 再者,那个食人族少年首领虽是个瞎子,却也绝对不是善类。 最终还有没有精力杀她还说不清楚。 总而言之,她紫灵儿为了强大起来可以机关算尽,更不会让自己吃亏。 牺牲队友算不得什么,杀戮之道本就应当如此。 只是,让她奇怪的是,明明已然安排妥当,却不知为何心中还是隐隐不安。 尤其是将将踏进这片荒地的瞬间,她感觉到弑神刀的激愤的波动,但当她尝试着感应的时候,却又什么都没有。 想来应当倍加小心,绝对不能马虎。 沉吟到这里,她才开口道:“我先前说过,食人一族真正的活动场所在地底,他们现在必定埋伏在下面,我们看不到,不过我们也不用怕他们,凭借我四人的实力完全可以与他们硬拼,只是一开始,媚姑娘要多耗费一些心力了。” 众人对望一眼,纷纷点了点头。 着食人一族藏在地底,而他们本就要进入地底,此番正如对方在暗,我方在明,能做的也就是硬拼了。 如此四人便是身形一动,朝着丘壑之中飞跃而去。 待四人的身影消失在前面密密麻麻的丘壑之中,背后的雾气里才缓缓行出五人。 顾长月等人先前便已经默无声息地追上了紫灵儿等人,并从他们断断续续的谈话之中得知了整个食人一族的情况,此番见紫灵儿等人毫无顾忌地进入食人一族,便都纷纷站了出来,相互点了点头,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相同的意思。 现下保持一定距离远远跟着,静观其变,等食人一族与紫灵儿等人先厮打起来再行进行下一步计划。 第235章 ,渔翁(下) 感受到了外敌来临,食人一族聚居的地面丘壑早就空无一人,想必已经在地底做好了对敌准备。 紫灵儿等人的身影也自地面消失,不知去向。 顾长月一行混入高大的丘壑之间,不由驻足四望。 由于紫灵儿等人实力不俗,他们自不敢跟得太紧,再加上这里丘壑纵横,看起来无规无序胡乱交错,倒叫他们根本无法留意紫灵儿等人如何进入地底。 不过奇怪的是,站在地表之上,竟可以清晰地感受到现下紫灵儿等人正在他们脚下行走,靠近地底。 阮萧玉蹲下身子,想要感受地底的情况,只可惜当他贴近之时,又不曾有任何动静。 他觉得奇怪,重新站起来,四处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能够感受到他们在往地下走,可是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我想这附近必定有结界通往地下,也不知道会不会是正中间那座最大最高的丘壑。” 顾长月望着最大最高的丘壑,沉吟半响,最后摇了摇头道:“不会是那里,紫灵儿说过,食人一族多在地下活动,地面之上只是住处,是以地面上的那座丘壑可能不过就是用来对应地底罢了,实际上没有什么用途,我倒觉得整片丘壑林以那最高之处形成呼应。” 说到这里,她忽地想到了什么,直接御起红菱法器腾空而起,片刻之后又自半空落下。 众人都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询问之意明显。 她也不绕弯子,说了几个字:“类星象斗数。” 顾长风皱了皱眉,问:“类星象斗数?小型的北斗星移阵?” 旁边木纾一脸惊愕,随后平静下来,有些欣喜地道:“原来果真是这个么?这些丘壑看起来杂乱无章,但却形成一股神秘之力,我等将将进来不曾移动,所以无法感受其变换,但若我等在这里胡乱穿梭,必将会被困死在这里,永远也走不出去,同时,它与北斗星移阵一般,具备攻击能力。” 沉曦道:“食人一族能够久存至今,一直未曾灭亡,想来并不全部是因为其荒凉神秘,他们的实力也是不容小觑的。” 阮萧玉则是有些惊讶:“既然如此,紫灵儿他们是怎么进去的?他们几个人里,有符篆师没错,却没有阵法师,可他们很顺利便到了地底。” 众人面面相觑。 顾长月垂下眼帘,心中升起一个念头,紫灵儿对这里很熟悉。 不仅如此,她发现,这些年来,自己走过的几处隐秘之地都有紫灵儿的身影,如一线天峰谷,传承二层塔的秘府,奇石山脉蛊族,以及此处。 她甚至觉得,紫灵儿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莫非也如自己一般重生? 不,若说是重生,作为普通修士,也不可能在地下城逃脱。 没有任何人能够从地下城逃脱。 如此说来,紫灵儿可能已经并非本人,倒极有可能是夺舍。 被陨落的强者夺舍… 如此说来,自然是有些麻烦。 想到此处,顾长月不由升起一抹忌惮。 丹田中,小花忍不住唤道:“阿月。” 顾长月抬起头来,看向前头,片刻后,动了动嘴唇,像是在对小花,又像是在对自己道:“我无事,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然而无论如何,该发生的事情既然都已经发生了,我便只能面对,忌惮又有何用?她依然是她,我却依然是我。” 她觉得自己没有必要隐瞒紫灵儿的事情,便道:“这么久来,我虽很少与紫灵儿发生正面冲突,但是据我所知,许多隐秘之地都有她的身影,我想,她一定不简单。” 阮萧玉不由问:“什么意思?” 顾长月道:“具体怎么回事我说不上来,不过对于紫灵儿,我等绝对不能掉以轻心,她知道很多我们不知道的事情,正如阮真人猜想,他们没有阵法师,却为何能够畅通无阻地进入地底,很显然,有人对这里很熟悉,这个人,必然是紫灵儿无疑,毕竟是她召集那几个魔修前来。” 沉曦冷幽幽地道:“当年,她在地下城消失,自地下城修建至今,从来不曾有人逃跑过,除了她。” 众人闻言,又相互看了一眼,随后点了点头。 对于紫灵儿此人,众人自然更加地慎重小心。 顾长月看向木纾,道:“既然如此,我们绝对不能够耽搁太久,得盯着她才是,师姐,破阵吧。” 木纾点了点头,道:“类星象斗数实则上是个很复杂的阵法,原本以我的实力未必能够破解,好在它与北斗星移阵有异曲同工之妙,当年我协助过师尊修补北斗星移阵,如今倒也可以派上用场,我想只要能够找到七星说代表的丘壑,然后移动到准确位置,我们就可以看到通往地底的通道,你们跟着我。” 然后也不停留,开始破阵。 交错纵横的丘壑看似杂乱无章,实际上却自有次序,木纾在术法上造诣颇深,抓住要领之后,倒是得心应手。 众人跟在她的身后飞掠,只觉她的身法轻巧,出手果决,只消半盏茶的功夫,便已然将整片丘壑林连在一起。 如果从半空之中向下望,能够看到一块以中部高大丘壑为□□的北斗七星图案。 图案末尾,也就是北斗七星烟斗位置,一座丘壑虚影晃动,显然便是结界所在之处。 众人站在丘壑前头,只见黑黝黝的东门口白光闪耀,通道就在里头。 顾长月不明白里面的情况,担心无法藏身,于是让大家不要着急,自己先将捕风捉影放出,试探情况。 小小的黑色蜘蛛所过之处景象全都收入眼底。 这洞口里头,先是一块水池,水池之中铺满发光发亮的上品灵晶,晶莹剔透,水池后面,则是一块祭台,祭台上七星游离,泛着结界光芒,围绕的灵气由水中灵晶支撑。 下到地底的通道在祭台中央,那里有一块井口。 蜘蛛慢慢地翻过井口,爬了进去,一条通道垂直直下地底,当即便落在一块偌大的深渊之中。 深及数十丈,宽大无比,一片平坦,无任何遮挡。 然而即便是在深渊一般的地底,依旧在漫天飞舞的无数橘红色宫灯的照耀下,亮如白昼。 紫灵儿、媚姑娘、老道以及粗布衣衫的修士都站在深渊里,从顶端望下去,渺小如同地上的蝼蚁。 四人的脸色,此刻看起来都颇为凝重。 随着四人的目光望去,前方竟是连接地面与地底的铁锈色岩体,亦如鬼斧神工,岩体上被雕琢出无数形象的图案,或是参天巨树,或是半面兽人,而最形象的,还是中间被生生挖出的一块巨大的瞭望台。 大气磅礴,气势浑宏,莫过于此。 一见之下,倒叫人无故升起一种仰望之感。 此时此刻,那座岩体雕琢的树木枝干以及半面兽人的身体上,站了密密麻麻的食人族人。 他们衣着怪异,不是想象之中粗糙简陋的露肩衣衫,而是繁复考究的白袍,贴身地包裹着健硕的身体,无论男女,都显得极为矫健魁梧。 现下他们每一个人都是目呲欲裂,手中举着弓箭对准紫灵儿等人,与紫灵儿等人遥遥对峙,战争一触即发。 除此之外,瞭望台上还站在两个人,一男一女,比常人要高大几分,身长九尺,面目凶狠,一左一右,一人手拿黑色铁钎,一人手执大锤,冷冷地盯着下面紫灵儿等人,眼中凶光毕现。 两人之间,则坐着一个身穿七彩奇异袍服的少年。 少年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年纪,披着漆黑如墨的长发,眼睛上蒙着黑布,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小巧的鼻子和嘴巴,身形是与食人一族大相径庭的纤小瘦弱,若不是骨骼的差别,定叫人以为他是个清秀美貌的小女孩。 面对外敌进犯,他表现得异常淡定,甚至优哉游哉地坐在石桌前头,手里提着酒壶,正在自酌自饮。 他的肩膀上,立着一只巴掌大小的鸟兽,羽翼丰满,七种色彩,与少年的袍服一般,变幻不定,很是好看。 望着这只鸟兽,顾长月等人皆是大惊。 偌大的洞穴底部,除了紫灵儿,其余人都露出震撼之色。 媚姑娘惊叫一声:“那是……七彩霞光兽,未能参加过战斗的十二阶灵兽……” 她的旁边,粗布衣衫的男修和老道眼中都闪过贪婪的光芒。 媚姑娘语罢,空旷的深渊洞穴中响起一个轻快悦耳的声音,正是来自那少年,他道:“这位魔道的美人姐姐果真是好眼光,一眼便认出了彩儿,也知道彩儿还小,不曾真正与人战斗过。” 他的声音响起,站在巨大岩体上的男人们都露出敬畏之色。 很显然,这个少年是食人一族首领。 而听闻少年的话,媚姑娘和身边的老道以及粗布衣衫男修脸上惊愕之色越发明显,传言食人一族与世隔绝,自远古开始便已不闻世事,可这少年竟知晓正魔之事,不仅如此,他的眼睛应当是看不见的,却知晓媚姑娘是魔道美人儿。 不仅媚姑娘几人,便是地面之上的顾长月等人都不由面面相觑。 顾长月眼中倒也平静没有波澜,心道,想必这少年是开了天眼吧? 没有想到食人一族竟有此等秘术。 她前世只在苍穹台一名炼虚真人身上见识过,也不知晓这食人一族与前世那名炼虚真人可有渊源。 她对顾长风等人道:“好在用捕风捉影探了一探,那少年修习了开天眼秘术,他的眼睛看不见,心却比任何人都看得清楚,只是他年纪尚小,秘术也学得不那么精准,也好在如此,否则他早已注意到了我等,不过……” 她皱了皱眉,道:“我等这渔翁也不好当,若是我等一下去,比然会被他察觉,看来只有一个办法了。” 她看了眼顾长风几人。 几人都看向她。 她道:“等他们打到力竭之时,我等同时出去,到时候长风哥哥,师姐,师兄还有阮真人,你们动静大一些,先引开他们的视线,暂且拖住他们,我一个人悄悄潜入。” 顾长风道:“不行,你一人太过危险,我看那少年,那紫灵儿以及那粗布衣衫的男修都不是等闲之辈,要是他们其中一人发现你,追上你……” 顾长月看着他,神色淡然,“那时候他们只怕也消耗了不少灵力,这里可是没有足够的灵气给他们恢复,任他们是谁追过来,我也有精力对付他们,长风哥哥,我的实力你还不相信么?况且,现下也只能想到这个法子。” 顾长风微微一怔,随即又点了点头。 也是,除此之外,再没有更好的法子,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尽最大的力量拖住下面的人,给她争取足够的时间。 说服了顾长风,顾长月将目光落在木纾,沉曦,阮萧玉身上。 木纾道:“师妹,你千万小心。” 沉曦并未多说什么。 阮萧玉则是看向顾长月,道:“你真的行么?” 顾长月忽地扬了扬唇,明媚一笑,“无论如何,总得试试,我虽不敢把话说得太满,但是尽力而为,总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道:“我看除了紫灵儿,粗布衣衫的那个男修也不是省油的灯,到时候若是实在坚持不下去,便四散逃离,等逃到了丘陵地带,我等再行联络。” 众人纷纷点了点头。 商量罢,再看深渊洞穴之中,少年的嘴角扬起一抹弧度,他语气轻快地道:“不过几位道友远道而来,想必并非是为了我的彩儿。” 他提起酒壶,倒了半杯酒水,一口饮尽,语气瞬间变得如同刀锋般凌厉:“是的,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它的确在我食人一族手中,而且我食人一族拿着它也没什么用处,只可惜,你们这群自以为是的蠢货,为什么要虐杀我食人一族的孩子?你们若是好好儿说,我自会考虑送给你们,可是偏偏,你们要杀人,可惜可惜。” 第236章 ,得利(上) 少年的声音忽然响彻在空荡荡的深渊洞穴之中,犹如魔音一般,层层叠叠,整耳欲聋。 这等实力,竟如此非同一般。 少年的眼睛蒙着黑布,大半张脸庞藏在下面,无人看清他的神色。 食人一族却已然敬畏地俯身,面上带着激昂之色,也有人悲愤地握着弓箭,随时等候命令,准备射杀紫灵儿等人。 紫灵儿等人杀了食人一族那些正在泥泽之地历练的孩子,必然要承受整个食人一族的怒气。 然而不曾料到少年会说出此话,便是紫灵儿也微微一怔,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 她掉过头去,刚要说话,身旁的老道已经不悦地拂了拂衣袖,看向媚姑娘,咬牙切齿的模样恨不得朝媚姑娘劈下一掌,只听他冷冷地道:“当初便是你这蠢货提议要杀了那群孩子,否则怎会有这么多事情?媚十七,恐怕是你故意的吧?想借食人一族的手先除掉我等。” 老道原本是不将食人一族放在眼里,但是方一落入这可以称得上是气势浑宏的深渊洞穴,现在便是无端端生出几丝敬意,再看对面雕琢成各种动植物的岩体之上沾满了男男女女,只道若是真的打起来,饶是己方势力不错,到最后恐怕也会筋疲力尽。 他年纪大了,在此处实力也不是最强,只怕到时候紫灵儿等人反目,自己不仅什么也得不到,甚至还赔上一条性命。 而依那食人族少年的意思,若是他们不曾动手,自不必耗费一兵一卒,甚至丝毫灵力。 虽然这话不可信,但是依旧引起老道怀疑。 或许要求动手杀人便是媚十七故意为之。 媚姑娘确是最先提议杀掉那群孩子的人,魔修本就无情无义,她不过就是杀百把个孩子而已,可不怕报应,但听闻少年所言以及老道抱怨,也不由呆了呆。 她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反驳道:“事已至此,杀都杀了又如何?莫非你没曾参与过么?哼,大家都是魔修,平时行为有多肮脏卑鄙大家都清楚,若不是姑娘我提议,就不信你这个老不死不会动手,现在反倒怪起姑娘我来,往前听闻老妖婆道你灵主一脉猥琐狭隘,今日一见,倒是有过之无不及。” 老道顿时衣袖裹风,杀意凌厉,“媚十七,你这妖女,受死吧。” 媚姑娘感受到她的杀意,不由后退几步,摆出防御姿态。 紫灵儿四人还未来得及与食人一族对抗,内部便有两人拿好架势,准备自相残杀。 瞭望台上的少年又喝了口酒,看得津津有味,他的心情像是又变好了一般,语气也缓和下来,道:“说起来,你等如此表现倒是给了我一些有趣的想法,左右你们想要的东西我食人一族也用不上,不若这样,你等自相残杀,谁最终活了下来,我便将那东西给谁。” 他话音刚落,媚姑娘和老道都同时怔住,身上的气息反倒全数收敛,看向瞭望台上的少年。 少年仿佛能看到二人一般,面朝二人道:“你们不相信我么?我作为食人一族首领,向来说话算话,绝对不会食言,我以心魔起誓,你们之中,谁活到最后,我便将那东西拱手相送,然后让他离开,你们觉得怎么样?” 老道和媚姑娘都沉默下来,片刻之后,抬眼看着对方,随后都是后退几步,距离对方,也距离紫灵儿和粗布衣衫的男修一定距离。 紫灵儿心知事态不妙,当即便道:“两位道友,可莫被他骗了,他是在挑拨离间。” 老道和媚姑娘依旧没有说话,却也一动不动。 两人心中皆道,那少年竟然发了心魔誓,想必是不会作假的,他们自然不敢掉以轻心。 事实上,从始至终,他们都没有想过要团结协作,每个人的心思都差不多,只为了最终能够拿到那样东西。 紫灵儿不悦地皱了皱眉,正欲再说些什么,却还未曾开口,便觉身边灵气波动。 原是那粗布衣衫的男修脚下一动,忽地像是一阵白色雾气般,自原地消失。 只见一串白雾以极快地速度冲向少年。 “哗……”的声响,那粗布衣衫的男修已经站在瞭望台上,坐在了少年的对面。 食人一族众人皆是大惊失色,纷纷将弓箭对准男修。 少年身后的一男一女迅速上前一步,顿时掀起一股沉闷的气势,手中的铁钎和大锤当即便要落下。 少年倒是面不改色,抬手阻止食人族众人,也阻止身边的一男一女。 粗布衣衫的男修微微一笑,道:“食人族首领果然不容小觑,仅三言两语便叫外敌自相残杀,只可惜我却知道,食人一族不信心魔,心魔誓起来也没用。” 听闻此言,老道和媚姑娘脸色都白了,不过很快又恢复过来。 紫灵儿望着男修的眼神变得有些幽深,片刻,她收回目光,对老道和媚姑娘解释道:“蓝道友说得没有错,这里连灵气都没有,他们要如何修炼?自然是用他们的法子,他们与外面的修士不同,便也不会同外面修士那般,忌惮心魔,或者说,他们根本就没有心魔,所以我等莫要被他骗了,若是自相残杀,最后那个定然不会再有活命的机会,而且,他们也好不消耗一兵一卒。” 老道与媚姑娘同时吸了口凉气。 两人虽然不曾相信那少年,但少年却立下了心魔誓,这便是本就相互忌惮,相互算计的两人瞬间便想到了自相残杀,此番如若名唤蓝道友的男修和紫灵儿亦不曾揭穿,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只是,食人一族隔绝于世,蓝道友和紫灵儿又是如何知晓这般大的秘密? 他们果然比自己想得要深不见底么? 两人面上不显,心中却暂时放下了芥蒂,不动声色地提防着紫灵儿和紫灵儿口中的蓝道友。 而食人一族的秘密被道穿,众人便听到来自男男女女洪亮的声音,似乎说的是食人族的语言,他们听不懂,但却能够猜到,食人一族已经无法再容忍他们。 少年却依旧十分淡定从容,他示意食人族男女安静,随后大方承认道:“不错,两位说得不错,我便是要让你们自相残杀,只是没有想到,我食人一族自远古洪荒之期便已经与世隔绝,外界关于我族的传言也越来越不可信,可二位如何知晓我食人族情况的呢?我有点不明白。” 他像是在闲话家常,语气十分轻松。 蓝道友摇了摇头,道:“这可就是我等的事情,我等如今来到这里,只想要那东西,左右那东西对你食人族来说是无甚用处,不若我们做个交易。” 他这般说,紫灵儿等人好无意外,想必是事先有所商议。 只是老道与媚姑娘都希夷地看向少年,紫灵儿却依旧不动声色。 蓝道友虽然不知道从哪里得知食人族不信心魔,但却不知道食人族不会与外界人交易。 这是她游戏的设定,当年是为了让玩家们跟随顾长乐一同前来抢夺。 唯有抢夺方能够得到那块补魂之术,否则别无他法。 上方,阮萧玉不由皱了皱眉道:“他们竟然要交易。” 顾长月看着深渊洞穴中几人,沉吟片刻,随后道:“他们不会成功。” “师妹如何知晓?”这却是木纾惊讶地问道。 众人皆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事实上,这也不过是她的猜测。 食人一族对外界抱有敌意,而且冥顽不化,固执异常,自不会便宜任何外界修士。 若是食人一族能够轻易与外界修士商议交换,她又何须想到前来偷盗? 再看紫灵儿面色虽无甚表情,却对蓝道友的话并不触动,想必也是笃定此次谈判不会成功,否则她不会带上别的魔修来与自己争抢。 这便让她更加坚信自己的想法。 她将自己的分析说了一遍,众人眼中都有几分赞赏之色。 顾长风挑了挑眉,忍不住用手去揉她的头发,嘴角的笑意温柔和煦。 果然,那少年不曾过问一句是何法宝,直接摇了摇头,道:“那这位道友觉得,世间可有这等美事?” 蓝道友怔了怔。 少年又道:“而且,你出现在我面前,不是想要动什么手脚,待拿到东西,就击伤我拿下彩儿么?你想得倒美,只是不知道彩儿愿意不愿意。” 他摊开手,鸟兽仿佛明白他的意思,跳到他的掌心。 他将鸟兽递到蓝道友面前,道:“彩儿,你愿意的话就去吧。” 彩儿偏过头看了看少年,又看了看蓝道友,水灵灵的眼睛眨啊眨,像是在思考什么。 随后,众人只见它忽地点了点头,想明白了一般,朝蓝道友飞去。 然而,就在下一瞬间,变故突生。 那鸟兽直扑蓝道友的面门,双翅一扇,竟是忽地释放出强大的劲力。 “砰……” 一阵霞光万丈,鸟兽的身子膨胀数十倍,形如山丘。 整个瞭望台被鸟兽庞大的躯体挤得碎石翻飞。 哗哗的石块如同下雨般坠下,砸在地上,顿时尘埃四起。 有几片彩色的羽毛从半空飘下,落在地上,竟如尖刀般,深深刺入岩石之中,锃锃发亮。 山丘般的鸟兽片刻也不停留,在坠落的碎石间滑翔飞舞,双翅扇动,携着一股火焰般炽热的巨大劲道,直冲向蓝道友。 蓝道友也不是等闲之辈,在那道劲道之下,忽地往后仰去,化作雾气,等再出现时,已经在地上。 鸟兽穷追不舍。 少年已经站了起来,他的身形瘦小,个子不高,但负手而立的姿态,却有着与年龄和身高不符的强大气场。 食人族高大的男女老少皆以他马首是瞻。 他冷冰冰地下令:“杀了他们,然后将他们的皮全剥了,尸首挂在泥泽之地,任风吹刮,以祭奠我食人族少男少女亡魂。” 总算是打起来了。 第237章 ,得利(中) 听闻少年所言,整个食人族人瞬间沸腾。 少年身边的一男一女一跃而下,指挥战斗。 其中一部分食人族男女拉满弓箭,下手干脆利落,毫不停顿。 只几吸间,箭羽便如瓢泼大雨,“夺夺”地淋向紫灵儿等人。 每一只箭羽都携带着奇怪的力量,速度极快,说过之处,空气亦被搅碎。 无数白光交织,完全看不清箭羽到了何处。 除此之外,另一部分男女则是提着千斤大锤,半人来高巨鼎,□□长戟自岩体上跳下,冲将而来。 他们体力庞大,这一路狂奔,速度极快,整个深渊洞穴之中,竟是如同雷鼓打亮一般,隆隆震耳。 飞沙走石之间,瞬间便抵制紫灵儿等人面前。 面对突如其来的攻击,紫灵儿等人纷纷将法宝祭出。 依照事先的商议,紫灵儿和老道催动灵力,一边一边抵挡天空中密密落下的箭羽,一边与食人一族战作一团,掩护媚姑娘。 媚姑娘则腾出双手,施展魅惑之术。 这媚姑娘还当真名不虚传,魅惑之术一经施展,朝他们奔来的头一批食人族修士皆是一顿,随即便被紫灵儿和老道手中法宝横扫出去,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只不过食人族虽不曾修炼,但体力却极好,加上人数众多,密密麻麻,又分工明确,一时间倒还有隐隐胜出之势。 那位蓝道友与七彩霞光兽缠斗,只见他忽地扔出一块黄色符篆,漂浮半空,上面红色符文光芒四射。 七彩霞光兽看到符篆,便以头相撞,不曾想就在瞬间,蓝道友身形没入符篆之中,只听一声嘶吼,竟化身为一头燃烧的红色巨虎,硬生生接下七彩霞光兽的撞击。 “轰隆……” 红色与彩色的两团光芒炸响,整个深渊洞穴也是晃荡两下。 井口上,顾长月几人也能感受到足下一阵摇晃。 沉曦眼中闪过一道光芒:“御兽化身符,那个男修,是元婴修为?” 阮萧玉看了看:“好在食人族有头十二阶灵兽,否则只怕紫灵儿等人会更容易一些。” 顾长风皱了皱眉:“不见得,那少年首领的身形与食人一族大相径庭,甚至格外纤细,看起来根本就不是真正的食人一族,但却受到食人一族的信仰和崇拜,我觉得其间甚是古怪,琢磨不透。” 说起来,在来之前,他们每个人都想象过食人族首领的实力和模样,却不曾想到竟这般年幼小巧。 直到顾长风提起,他们才注意到,少年的衣着也与食人一族不同。 那七彩的衣袍在橘色的灯光下,恍若粼粼发光的羽翼。 沉曦沉吟一下:“我看我们都错了,那只霞光兽其实是变异七彩霞光兽,它不是少年的灵宠,相反,少年是它的□□,准确来说,他就是七彩霞光兽。” 在场众人,没有谁比他更了解兽类,众人倒都不曾怀疑,凡是将目光落在那少年身上,果然越看越是相像。 顾长月忽地开口,道:“我知道了,七彩霞光兽被认为之食人族祖先,他们列代首领都是七彩霞光兽。” 这一点和羽族倒是极为相像,羽族信奉鸟神白翼,他们最高王者便是白翼后代。 这便是少年能够成为食人族首领的缘故。 不过,她有些疑惑,“不过,这一代首领却成了变异七彩霞光兽了,也不知为何,现在怎的这么多变异兽类?” 众人似乎也想到这个问题,皆是摇了摇头。 按理说,兽类变异正如元婴修士进阶一般,非常困难,但是这一路修来,他们当真是看到了不少变异兽类,就仿佛这些东西都一路跟随他们一般,走到哪里都会撞见。 实在是古怪。 正思索间,木纾道:“不管什么原因,我等先将此事处理再说,作为那七彩霞光兽□□的少年,实力自然也不弱,只怕要我四人联手才是,师妹,你看看什么时候行动?” 顾长月道:“再看看。” 蓝道友所化的红芒与七彩光芒交相辉映,灵力与奇怪诡异的劲道互相碰撞。 偌大的深渊洞穴,除了战斗的声响,再听不见别的声音。 少年负手立在东倒西歪的瞭望台上,黑布遮住眼睛,面无表情。 他没有动弹,只是那般站着,并不打算加入战斗,或者说,没有必要。 如此,顾长月忽然开口,道:“如我所料,他不会轻易战斗,我等却不能错失最混乱的机会,就是现在,行动!” 几人对视一眼,皆是做好了准备。 紧接着,五道人影同时跳下深渊洞穴。 顾长风握住法决,白色衣袍翻涌,深渊洞穴之中便刮过一阵强劲的狂风。 这风来得太过突然,所有人都未曾反应过来,不由闭上眼睛,胡乱挥舞手中武器,场面更加混乱。 瞭望台上的少年面上闪过惊色,显然不曾料到此处竟然还埋伏着外界的修士。 他向来对自己的天眼秘术颇具信心,哪想也会有失误的一日。 忽然袭来的狂风让他下意识地后退,同时结出一道屏障抵挡。 而与此同时,顾长风白色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他的面前,手中离人泪长笛弹出,当即便扫向他的面门。 少年虽然惊讶,却不见慌乱。 他扯了扯嘴角,道:“你们外界修士还当真是狡猾无比,不过你们以为这样就可以为所欲为?不,你们错了。” 说罢,他的衣袍飞舞,竟是在众人眼神之下,七色的袍子像是羽翼一般闪闪发光。 七彩衣袍形态诡异,时而呈现液态,时而犹如雾气,飘忽不定。 顾长风的离人泪长笛扫来之时,那袍子立刻化作绸带,毫不避讳地卷住了顾长风的长笛。 顾长风感受不到一丝灵气,却能够感受到一股可怕的怪力,险些使他的长笛从手中脱落,好在他反应迅捷,赶紧催动灵气,死死控制住长笛。 只是这个停滞的空当,少年却有了可乘之机,白皙小巧的右手化为七色锋利的翅膀,携着怪力池向他,这等速度和诡异的出招方式,几乎避无可避。 好在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沉曦、木纾已经阮萧玉赶来,同时拔出法宝,击向少年。 少年不得不放弃攻击顾长风,选择闪避。 其后,那指挥作战的一男一女见势不妙,也都愤怒地加入进来,由木纾对战女人,阮萧玉对战男人,顾长风和沉曦则相互配合,拖住少年。 深渊洞穴底部,见突然出现的四人,紫灵儿等人都是面露惊色。 “这些是什么人?”媚姑娘和老道愣了愣神,本想多看几眼,奈何食人族男女前赴后继,她无法分神。 与七彩霞光兽缠斗的蓝道友也是愣了愣神,诧异道:“顾长风?浩然派?他们怎么知晓此地?” 不过这种诧异瞬间即逝,片刻,也不知道想到什么,他的嘴角忽地露出莫测的笑意。 然后他忽地扬起脖子,对着深渊洞穴的上空长长地嘶吼一声。 “嗷呜……” 声音震慑九霄,七彩霞光兽的身形不由慢了几分。 每个人都怀着不一样的心思在打斗,却不曾有人注意到,紫灵儿的目光中露出愤怒之色。 她认出了顾长风等人,继而她又想到了顾长月。 这个瞬间,她终于明白自己踏进荒地时心中的预感来自何处,那是弑神刀与无涯剑之间的仇恨,亦是她与顾长月之间微妙的感应。 顾长月来了,此刻没有看到人,只怕已经潜入了界域之中。 紫灵儿咬了咬牙,也不管旁的事情,偷偷从袖子里取出一块面人娃娃。 面人娃娃光芒闪烁,立刻不见踪影。 如果有人仔细观察的话,定会发现,上一刻还活灵活现的紫灵儿,下一刻便变得神情木讷。 事实上,她用面人娃娃代替了自己,而真正的她,通过一个传送阵盘,传送到了上方密密麻麻漂浮的宫灯之中,不见踪影。 顾长月已经潜入了界域,她意识到自己不能够耽搁下去,只怕到后来自己有扑了个空,所以便大着胆子,当众做了手脚。 这些东西都是这些年来她历练说得,极为罕见,在混乱之中使用,几乎不会有人察觉。 现下,她唯一的想法就是,追上顾长月,或者赶在顾长月之前寻到那个东西,即便没有感应敏锐的老道,但她也会想尽一切办法。 她的身影先是隐没在宫灯中,随后隐没在黑暗中。 正如紫灵儿所想,顾长月与顾长风四人同时跳下来,不过她并未直接落在洞穴底部,也不曾让任何人看见。 她藏在漂浮洞穴上空的橘红色宫灯之中,由于衣衫与这红光相似,倒叫人无法辨认。 她在宫灯间御着红菱法器,悄无声息地飘向因为战斗而破碎的岩体背后,进入了食人一族的地底世界,被紫灵儿命名为“界域”的地方。 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点点宫灯漂浮,宛如星辰。 整个界域,一座黑色的岛屿,被一株缠满藤蔓的巨树托起,伫立在点点宫灯形成的星海之中,沉寂在遥遥的远处,若神的领域,黑色与橘色的光芒交相辉映,显得神秘莫测。 巨树恐有万丈之高,根本瞧不见底部,隐隐间只能看到下方窜动翻滚的火红色,空气中弥漫着温热的暖意和味道,想来那颗巨树立在茫茫岩浆之中。 也难怪地面之上,土地尽数干裂,呈现铁锈色彩,原是地底中空,翻滚着如同海洋般浩瀚的岩浆。 巨树四周,四座黑色雕像自岩浆之中拔地而起,身材高大魁梧,穿着食人族的装束,纷纷面向岛屿,喜怒哀乐神情不同,却同样带着不寒而栗的威严,遥遥望去,竟也有几分敬畏。 顾长月站在巨大的岩体入口,正对着岛屿,前方一派高低不一,漂浮不定的黑色岩石,直通岛屿。 此刻,身后的打斗声不绝于耳,而岛屿之上一片宁静,仿佛一个人也没有。 顾长月不敢马虎,用测戒扫了扫,确定没有危险,这才一点足尖,跳上第一块漂浮的岩石,接着施展身形,红衣翻飞,以极快的速度踩过高低不齐的黑色岩石,向岛屿靠近。 第238章 ,得利(下) 一叶孤舟般漆黑的岛屿由远接近,缓缓放大,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黑色的树林。 浓密浩瀚的林子仿佛沉寂在夜色之中的海洋,默无声息地在窜动的气流和风中翻涌起伏。 落在岛屿之上,才发现每一株树木都高大茂盛,上面挤满了拳头大小的红色果实,淡淡的果香萦绕鼻尖,神清气爽,沁人心脾。 丹田之中,小花甚为欣喜,忍不住喊道:“天,居然全是圣灵果。” “圣灵果?”顾长月不由重复一遍。 圣灵果不是传言中的仙果么? 此果只能在密闭的高温环境之中生长,若是温度稍有偏差,即刻便会枯死,其生长环境挑剔,外界几乎没有一处地段满足它的生长条件。 这样的果实,便是在苍穹台也难得一见。 而由于其依靠天地之间自然力量存活,果子成熟后含有丰富的自然力量,无论凡人或是修士,皆可畅通经脉,固本溯源,致使感官与天地相通,催动灵气运转。 只是力量弱小者不可多食,多食易使经脉膨胀,终爆体而亡。 除此之外,若是圣灵果长久没有采摘,定会将天地之间自然力量泄露到空气之中,长年吸之,可延年益寿,耳目通明。 因此,它一度被归为修真境最珍贵的果实之一。 在修真境,修士们将它称作仙果。 然而如此稀罕的果实竟成片生长在与世隔绝的食人一族,倒是出乎所料,亦难怪食人一族可在这荒地之中生存至今,尽管灵气稀薄,力量却依然强大凶悍。 顾长月看着这满目的果实,惊叹不已。 小花道:“阿月,摘吧摘吧,不摘白不摘,我沉睡多年,几乎都快忘记它的味道了。” 顾长月单手一挥,燃烧着鬼火的无涯横空而出,搅动着一串模糊的气浪。 她跨步而出,正准备一路向里一路收割,哪想正当此时,敏锐地感受到身后一股熟悉的力量在缓缓靠近。 她目光一凛,与小花不约而同地道:“是紫灵儿……” 话音刚落,身后忽地响起剧烈的轰鸣之声,便是相隔甚远的岛屿也颤抖一下。 原来在深渊洞穴之中,蓝道友所化的红色巨虎与七彩霞光兽正面撞击,生生将整个洞穴炸出一块大洞。 小花叹了口气,“看来是摘不了这些圣灵果了。” 顾长月点了点头,干净利落地收回无涯,随后脚下生风,红衣飞舞间,已然没入黑色林海之中,不见踪影。 圣灵果固然诱人,她却清楚自己此次前来的任务更加重要。 有时错过的确遗憾,但懂得舍弃则是另一种收获。 红色身影急速穿梭,约莫半盏茶功夫便穿越了浩瀚的林海。 前方则是伫立着不少山包。 顾长月初略扫了一眼,发现山包虽不及地面丘壑高大,但形态布局都与地面一模一样。 小花道:“此处既然是食人族最重要的地界,大敌当前,不可能没有人把守,想必其间定有古怪。” 顾长月点了点头道:“是的,这里的确有古怪,而最明显的是岛屿中间没有灵气,丝毫灵气也没有,便是凡尘俗世之中,灵气也比这里充裕。” 她停了一下,又道:“小花,你觉得有没有这种可能,其实我们都想错了,这个所谓的荒地,其实并非真正的荒地……” 小花立刻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想说的是,有人刻意将灵气藏了起来,使这个地方变成荒地,这也太不可思议了,除非食人族并非因为没有灵气才不得不选择拥有那种奇异的力量,而是他们原本天生就不需要灵气。” 顾长月道:“他们正是天生便不需要灵气,这就是他们为何不与外界联系的原因,也是他们不喜外界修士闯入荒地的原因,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灵气被藏在了哪里?” 小花沉默了片刻问:“阿月你想到了什么?” 顾长月挑了挑眉,道:“补魂之术的存放需要大量的灵气,所以我觉得……” 小花默契地接口道:“我们只要感应到灵气所在的位置,或许就能够寻到补魂之术的位置。” 顾长月笑着点了点头,“不错。” 小花道:“既然这样,对你来说不就很容易了么?” 顾长月应了一声,道:“不过身后的紫灵儿却是个麻烦,而且前方我似乎感觉到了有类似兽类的气息,这些东西吃圣灵果长大,力量与食人一族相同,如果隔得距离较远,便是无法捕捉到。” 这也就是她在岛屿之外的时候,用测戒不曾捕捉到任何危险气息的原因。 不过庆幸的是,她向来谨慎,就算先前不曾感受到有任何危险,她也依旧隐藏了自己的气息,行事之间小心翼翼,否则此刻只怕已经被缠上。 身后紫灵儿的气息在慢慢靠近,无涯振奋不已,若不是鬼火压制,已然脱离剑身,像紫灵儿的弑神刀冲去。 一剑一刀之间积怨太深,正如她与紫灵儿般,每一次碰撞,势必是你死我活。 顾长月沉吟片刻,干脆挥了挥手,模样可爱的阿丁便已经乖乖地站在她的面前。 “阿丁,去吧,小心一些。” 她的手指动了动,晶莹剔透的丝线飞舞,看起来乖顺可爱的阿丁蓦地抬起头,灿然一笑,红苹果般的脸庞,红红的嘴唇,碧落的眼球,神色阴冷而妖异。 在视线的牵动之下,它足尖点地,小巧的身体纵身一跃,先是跳到其中一块山包之上,随后闪身往紫灵儿的方向掠去。 它的身影才将将消失在身后,便听闻山包间响起一阵喧嚣的狂吠,整耳欲聋。 但见将近十多头一人来高的暗灰色巨狼踏着地面和山包飞跃而来,携带阵阵劲风,瞬间便没入黑色林海之中,朝着阿丁追去。 顾长月不由道:“果然如我所想。” 小花道:“那紫灵儿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让阿丁将那些奇怪的巨狼引过去恐怕不会拦得住她太久,况且这些巨狼的吠声不小,只怕已经惊动了外面的食人族,还是快些行动吧。” 顾长月自然也知晓此事不容马虎,只是方才看见巨狼飞跃而出之时,山包与树林的交界处荡起一阵浑浊的白色涟漪。 那是一层奇异的结界,看起来似乎弥漫着浓郁的毒气。 她不敢掉以轻心,燃起鬼火,将自己完完全全包裹在其中,然后才咬了咬牙,身形一闪,冲了进去。 方才踏进结界之中,她便看到眼前的变化。 原本与地面上对应的山包竟开始以极快的速度变换移动,待再停下的时候,已经变得异常陌生。 就知道想拿到补魂之术,并不这么容易。 好在就算不懂阵法,她却能够凭借鬼火寻找。 鬼火的燃烧原本也需要灵气,她挥一挥衣袖,浅紫色地道鬼火瞬间自地面蔓延,扩散在整个岛屿中心。 冰冷阴寒的气息瞬间扩散开来。 而由于没有灵气的关系,鬼火贴着地面燃烧须臾便渐渐熄灭,唯有东北方位上一簇跳跃不定。 顾长月道:“看来就在那个方向了。” 有鬼火的指引,她立刻寻到了方向,当下也不停留,忽地用足尖点地,借助弹力飞起,御起鬼影步,极快地朝着鬼火的方向掠去。 很快她便到达了鬼火所在的位置。 这里恰巧与地面上的北斗七星烟斗所对应的位置,一座铁锈色的小山包外表看起来并无甚特别,但是站在外面,却能够感觉到积蓄在里面的强大力量。 小山包前头,有个一人余高的洞口。 洞口也被施了结界,看起来一片苍白闪耀。 丹田之中,小花道:“感受到了,浓郁的灵气,被一股奇怪的力量压制着,想必是食人族某种法宝或者秘术,不过我肯定,那补魂之术一定在里面。” 顾长月点了点头,再次将浅紫色的火焰遍布全身,俯身走了进去。 小山包的内部远比外面看起来大了许多,最让顾长月意想不到的是,里面竟什么都没有,倒是有一条宽敞的通道通向内部。 里面泛着月白色的光芒,不知通向什么地方,但毫无疑问,荒地的所有灵气肯定被藏在里面,补魂之术也肯定就在里面。 正当此时,身后又响起了爆炸的轰鸣声,这一次地面远比上一次还要摇晃得厉害,就连岛屿中心的山包也发出石头松散的声响。 想必那十多只巨狼的狂呼引起了外面的警觉,食人族和蓝道友等魔修都发现了不妙,因而都使出杀招,要用一招定下胜负。 或许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他们就会抵达这座山包之中。 不仅如此,紫灵儿只怕也快将十多只巨狼全数解决。 时间紧迫,必须尽快行动。 顾长月不得不加快步伐,朝着通道之中行去。 通道并不是很长,她很快便抵达了月白光芒所在的位置。 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块巨大的深坑。 深坑聚集的不是水,而是浓稠的灵气,看起来犹如混沌苍茫的云起,汇聚在深坑之中,不断袅绕翻滚。 强大的气息被封锁在里面,唯能听到瀑布般“哗哗”的声响,咆哮不止。 除此之外,深潭周围什么也没有,不知道这些灵气是如何汇聚在这深潭之中。 不过顾长月对此却没有心思去研究,她的目光落在伫立只深潭中央的一块石台上,那里躺着两块相连的月白色卷轴。 卷轴之上淡淡的光芒流转,灵气毕现。 顾长月的目光雪亮,盯着石台上的白色卷轴。 那定然就是补魂之术了。 小花道:“阿月,那就是补魂之术,虽然深潭下面有东西,不过燃烧的鬼火将它暂时压制下来,想必一时之间也起不来。” 顾长月二话不说,纵身而起,随后凌空一个完美的翻越,燃烧着鬼火的右手一把抓住两块连在一起的卷轴,最终又身轻如燕地跳了回来。 卷轴入手,随之而来的是一股狂妄喧嚣的灵气波动,以及一股她再熟悉不过的灵魂力量。 她想也不想,一把将补魂之术的卷轴扔进纳戒之中,转身便往回跑。 她必须在顾长风等人支撑不住之前,按原路离开。 第239章 ,奔逃 顾长月的速度很快,不消片刻,便已经在山包之外。 而山包内,被鬼火暂时压制的力量忽地冲天而起,在她的背后疯狂呼啸,紧接着有浓郁苍白的灵气像是决堤的洪水一般,从背后源源不断地涌出。 顾长月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怒意和杀气,阴森森地在身后喧嚣,当即更不敢停留,干脆直接打开飞翼法器,同时催动鬼影步,两者结合,近乎形成位移的效果,眨眼间就消失在了原地。 此刻的她就像是一串模糊不清的红色残影,不停跳跃奔跑。 紫灵儿被十多只巨狼围困在圣灵果树林之中。 那十多只巨狼本就高大威猛,身形矫健,体内的力量浑厚不已,虽不能与修士比较,但在食人族中,力量只怕也是中上。 它们没有灵力,单凭奇异古怪的力量与紫灵儿缠斗,并且像是没有痛觉一般,顽抗不已。 尽管它们已经被紫灵儿手中的弑神刀砍杀得体无完肤,鲜血淋淋,却丝毫也不退缩,至始至终,都带着充沛的力量,牙呲目裂,前足锋利如刀,定要将紫灵儿撕成碎片或者被紫灵儿彻底杀死方才罢休。 顾长月从半空之中飞掠而过,正好看到十几只负伤的巨狼同时扑向紫灵儿,近乎是自杀式毁灭性的捕杀。 这样的打发,也难怪能够将心狠手辣,向来果断的紫灵儿困到现在。 这般想着,速度却也没有减慢,很快便从紫灵儿头顶消失。 同时,手中银色的丝线飞舞,阿丁的身影在浓密的树荫里一闪即逝。 紫灵儿自然是感受到了她的气息,现在既焦急又愤怒,蓦地感受到自洞穴里喧嚣而出的灵气,体力一股巨大的力量瞬间爆发,弑神刀下,十几只巨狼的头颅齐刷刷地飞出,鲜血如泉涌一般,四下喷洒。 前世素质与修养兼备的游戏女王终于难以抑制心中的怒意,忍不住吼道:“顾长月,你这个贱人,我与你势不两立。” 她并非笨蛋,自然想到了这些巨狼都是顾长月引来的,否则为何顾长月不曾被围困,偏偏自己正好被自己迎面撞上。 又是顾长月,又是那个该死的顾长月。 每一次都是这样,明明是她志在必得的事情,顾长月一旦出现,她所做的一切都将白费。 如果这一次没有顾长月,那么按照她的计划行事,她何愁拿不到补魂之术? 都怪顾长月。 紫灵儿发誓,她一定要彻彻底底将顾长月这个绊脚石铲除。 将巨狼齐齐杀死,她转身便要追逐,可是正当这个时候,眼前一黑,却是一只巨大的黑翅从当头盖下。 席卷风暴般的灵气,生生将她压制在下面。 她的脸色瞬间苍白,失声道:“七彩霞光兽被封锁的邪恶之影?它居然提前觉醒,按理说拿了补魂之术是不足以如此的,除非有人刻意用力量压制它,顾长月那个贱人。” 语罢,在那黑色翅膀落下的瞬间,她就地一滚,身子从巨大翅膀的缝隙之中滚出,旋即站起来,想也不想,朝着顾长月所去的另一个方向以极快的速度奔逃。 她放弃了追逐顾长月,因为她清楚,这黑色翅膀是整个泥泽之地死去的人们,所有邪恶气息的聚集,是七彩霞光兽邪恶灵魂之中最邪恶的存在,这一代的霞光兽□□降世,便付出双眼的代价,将其生生封印在这里。 它的出现带来的会是毁灭,若不放弃,那便也没有机会再走上巅峰。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这一次,紫灵儿所放弃的东西,比顾长月所放弃的东西还要珍贵许多,但是她却走得干脆利落,不得不说那心性很让人恐惧。 且说深渊洞穴之中,众人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战斗形式已然发生了变化。 原本顾长风几人参与战斗是为了拖住少年首领,可是现下却是一致对抗变身为红色巨虎的蓝道友。 原来得知有人潜入食人族的要地,蓝道友便心惊不已,当即决定拿出自己的真实实力,先摆脱七彩霞光兽以及众人,进入要地抢到那东西再行打算。 哪想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听闻顾长风道:“他想去抢补魂之术,刚刚进去的人,是他的同伙。” 顾长风的声音不大,却随着一阵劲风飘出,每个人都听得真真切切。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愣了愣神,又见蓝道友往那巨大的岩石方向掠去,众人也顾不得其他,纷纷向他冲来。 这深渊洞穴之中场面本就混乱,况且进来抢夺之人以及守护之人都有私心,听闻此言,立刻想到的便是阻止此人。 蓝道友自是焦急不已,奈何被人缠住,便是那媚十七与老道也都立刻翻脸,与他对立。 身边的紫灵儿依旧木讷地与食人族打斗,他偏过头正要说话,却发现紫灵儿身上毫无半点人的气息。 这个紫灵儿根本就是个面人娃娃。 在这样的情势下,蓝道友首先想到的是紫灵儿骗过了所有人,在混乱之中占了先机。 他愤怒不已,心里几乎迸出火星。 “好,很好,都很好,既然如此,那都去死吧。” 一声怒吼,他也不问不顾,干脆直接杀掉在场所有人,再去寻紫灵儿算账。 他火焰般巨大的虎声也瞬间暴涨数倍,随着身形的变化,一股力量轰隆隆地炸响,当即便将整个深渊洞穴震得晃荡几下,便是朝他扑来的七彩霞光兽也被生生弹出,撞在石壁上滚落下来。 先前在与顾长风和沉曦二人对战的少年忽地吐了口鲜血,一直不曾有所变化的脸庞上终于有了惊讶的神色。 “即将进入元婴中期的元婴初期大圆满实力,那魔修,竟如此之强……” 他片刻也不犹豫,喊道:“彩儿,回来。” 七彩霞光兽呼啸一声,回到少年身边。 少年纵身一跃,跳到七彩霞光兽的背上,随后冷道:“所有人,即便战死,也莫要叫他便宜。” 最后高喊:“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食人族全民振奋,面对强大的力量,竟毫不退缩。 站在巨大岩体上的男男女女纷纷丢下弓箭,拿起武器,呼啸着跳下岩体,冲向火红色的巨虎。 同时,七彩霞光兽光芒万丈,朝着那红色的巨虎飞去。 最后的厮杀已然爆发。 顾长风等人虽然加入战斗,却默默地退至人群后头,随时准备逃离。 恰巧这个时候,顾长月的身影自岩体的缝隙之中出现。 她跑得很快,因为后头那黑色的东西穷追不舍。 将将奔出深渊洞穴,她便朝着顾长风等人喊道:“跑,快跑。” 顾长风几人与她本就默契,再加上感受到一股疯狂的力量靠近,心知不妙,当即便御器法器,往后撤退。 几人的身影很快就出现在了出口处。 顾长月扇动着双翼法器而来,很快追上几人,跳出了深渊洞穴。 他们也没有立刻离开,沉曦停下来,朝洞穴里扔了几张符纸,木纾则放了几个刻模好的阵盘。 符纸和阵盘都不是精心准备,只用来暂时拖延时间,毕竟那蓝道友是元婴真人,要想追到他们,可谓轻而易举。 正在厮打的蓝道友和少年,以及所有的食人族男女同时也感受到了来自岩体后的力量,竟都滞了一滞。 喧嚣的深渊洞穴忽地安静下来,唯有战斗的余波散发着未曾散去的力量。 除此之外,岩体后传来“轰隆隆”的咆哮之声,仿佛雷鸣天劫降下,整耳欲聋。 少年的脸色苍白如纸,短暂的安静之后,竟是对食人一族喊道:“快跑。” 是快跑,而不是快追。 片刻,整个食人一族都往洞口出掠去。 少年驾着七彩霞光兽,快速地飘至洞口。 然而他们的动作虽快,蓝道友的动作却是更快。 元婴真人瞬间的爆发,轻而易举便将众人一齐甩在身后。 他化作人形,速度快得惊人。 此时此刻,他比先前还要愤怒,因为他感应到了,拿走补魂之术的那个人气息与紫灵儿不同,并非紫灵儿。 他不是被紫灵儿耍了,而是被顾长风等人耍了。 不仅仅是他,便是媚十七、老道、紫灵儿以及整个食人族人都被顾长风等人耍了。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就是这个道理。 想他蓝某人纵横正魔数年,何时被人这般耍过?更何况是几个小辈? 当然,愤怒归愤怒,对于拿回补魂之术,他还是志在必得。 虽然在洞口出遭遇了一些阻拦,但这个不过拦截他半刻时间而已,他迅速握住法决,摧毁阻碍,跳上了井口。 不过沉曦和木纾的做法倒是给了他些许感触,在跃上井口之时,他回身过来,直接在井口布了个厚厚的结界,将紧随其后追来的食人族少年首领,食人族众人,甚至媚十七和老道都拦在下面。 之后,才心安理得地朝着顾长风等人追去。 井口之下,深渊洞穴中,紧接着便响起血肉横飞的声音。 一只黑色的翅膀从众人后面显现出来,大肆收割杀戮。 深渊洞穴之中,血雾翻涌。 掠至荒野中的顾长月感受到身后不断加重的死亡气息,心里涌起一股寒意,她道:“那蓝道友实力强横,心狠手辣,我等在一起若被追上,最终一个也逃不掉,按照原计划,分散逃离。” 顾长风忽地看着她,道:“补魂之术在你身上,他一定会追你,不安全。” 顾长月道:“现在补魂之术在谁身上都不安全,它气息强大,我若拿出来给你们,那蓝道友也会感觉到,不若让我引开他,放心,我有师兄的追踪符,我会找到木蕾等人,借助他们的力量摆脱危险。” 她停了一下,扬唇笑了起来,脸庞美丽如花,毫无疑问地自信傲然,亦有几分调皮,她道:“你们不是不知道,我最擅长的就是这些。” 顾长风不由点了点头。 顾长月道:“好了,别废话,快跑,不然来不及了,我一个人不用顾及你们,飞翼法器的速度会更快一些。” 沉曦和木纾向来果断利落,尽管知晓顾长月会有危险,但留下来大家都会有危险,况且还会拖累顾长月,适得其反。 况且,别人不了解顾长月,他们却了解。 顾长月的力量虽不至于能够抗衡元婴期,但是马马虎虎却能够在元婴期初期真人手下逃跑。 想到此处,当即便决定分散行动。 木纾认真地叮嘱道:“阿月,我们等你。” 说完第一个改变飞行方向。 顾长风等人对望一眼,相互道了声小心后,四下散开。 “分开行动?呵呵……”蓝道友冷嗤一声,毫不犹豫地朝着顾长月追去。 顾长月能够感受到身后穷追不舍的力量,飞翼法器又快了几分。 同时,为了拦截蓝道友,她不停在身后抛出鬼火。 蓝道友被冰冷的火焰拦截,还真的没有立刻将她捉住,这倒叫蓝道友郁闷不已。 他并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只道这股力量血腥狂暴,叫他不敢正面碰撞。 好在他实力不凡,倒不至于被其灼伤,偶尔一些皮外伤,完全可以忽略。 两人就这般一前一后,一逃一追,倒也消磨了一个多时辰,眼见就要飞出荒地,进入泥泽之中。 然而他们并不知晓,身后有个女孩饶有兴味地感受着空气中的气息,脸上有血腥而兴奋的笑意,“啊,鬼火……” 她像是鬼魅般,无声无息地跟了上来。 第240章 ,绝境 深夜,月如弯钩,盈盈清辉,天地可照。 泥泽之地,死亡迷雾来得突然,消散得也极为迅速。 一片白茫茫的雾气消散,无边无际的泥泽更加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白森森的月光下,黑色翻滚的泥浆,无数漂浮的未曾完全腐化的人体躯干,随风弥漫的血腥腐臭,泥浆之中,偶尔露出一截黑色蠕动的背脊,但很快又沉下,只咕嘟嘟留下一串气泡。 木蕾等人从林子里一路追来,一二个时辰竟也寻到了这泥泽深处。 她们每个人,包括实力最强的二长老看起来都狼狈不已,先前猎杀食乌鸟的恶臭还为散去,白色衣衫上还沾着血迹,已经变成了黑红色,此番也不知道是不是遭遇了不少水魔兽的攻击,身上已然满身黑色泥浆,闻起来更臭了。 二长老脸色铁青,御剑飞行在泥泽上空,目光凌厉,“还是没有,外面家主派人搜寻,并无发现他们的踪迹,更没有发现有传送符飞出,而这泥泽之中却也没有他们的尸体,难道他们还能隐身不成?” 当她们将顾长月等人识破阴谋,并且逃跑的消息禀告木以清的时候,木以清大发雷霆,当即便以寻找顾长月等人为借口,派出一批精锐弟子巡山,要求务必要寻到顾长月等人。 木家的精锐弟子搜寻能力非同小可,向来没有完不成的任务,然而这一次不得不空手而归。 木以清察觉到事情并不简单,一边派人至北陵一查探风声,一边加大了搜寻力度,甚至发出了“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的铁令。 木以清很清楚,此事一旦暴露,对于木家来说,麻烦不小。 况且摇光峰并非只是摇光峰那边简单,它还是真真正正的刑法总堂,是地下城的执掌者。 除此之外,顾长风更是浩然派掌门天枢真人的亲传弟子,尽管木家如今的实力很强,强到金铃派也要礼让几分,在浩然派面前,却也什么都不是。 总之,绝对不能让顾长月等人活着走出去。 二长老等人被要求沿着泥泽之地搜寻,饶是顾长月等人被水魔兽吸了灵气,尸体被泡在黑色泥浆之中,也要一个不漏地重新处理掉。 木以清如此重视此事,二长老等人自然不敢怠慢。 可寻了许久,依旧无获,本就耐性不足的二长老心中已然焦躁不已。 木蕾望着尸骨漂浮的泥泽,面色苍白,她用灵气压制着心里的不适,对二长老道:“会不会他们都水魔兽吃了,尸骨不留?” 二长老摇了摇头,道:“不可能,水魔兽则只吸食灵气,对人肉不感兴趣,他们若是被吃掉,必将留下尸骨。” 木蕾皱眉,眼神渐渐变得阴郁,“莫非他们去了食人一族?” 二长老冷笑一声:“凭借他们的实力,能走到么?” 木蕾不以为意,道:“他们刚才,却在我们手里逃脱,而且还布了那样的阵法。” 二长老看了她一眼,摇头,“刚才不是他们太厉害,而是我们太大意,否则我又怎么可能让他们逃掉?” 木蕾想想,也觉得可能,只是,如果顾长月等人没有死,又不可能到达食人一族,又会去哪里? 难不成早就已经跑了么? 她似乎和二长老想到了一起,两人不由对望一眼。 哪想正当这个时候,两人的瞳孔都同时一缩,往泥泽深处望去。 那里,有一股冰冷的气息由远接近。 紧接着,一抹熟悉的红色身影出现在目光所及的远处。 旁边的木樨喊道:“少家主,二长老,是顾长月,是顾长月。” 果然,众人只见顾长月朝着她们的方向狂奔不止,后背双翼扇动,足下踏着奇异的火焰。 一见之下,木家几人脑海之中同时冒出一个想法,顾长月是摇光真人亲传弟子,身上宝贝自然不少,尤其是那浅紫色火焰,即使是隔了老远,她们依旧能够感受到阴寒疯狂的气息。 那股气息扑面而来,几乎将她们掩埋在疯狂的绝望之中。 不仅如此,凭借二长老敏锐的目力,几乎能够清楚地看到,那火焰所过之处,原本悄无声息围拢的水魔兽都畏缩躲避,向远处游去。 只是即便如此,她们却高兴不起来,反倒是莫名其妙。 她们看到,顾长月一边朝他们奔来,一边朝着他们大喊,脸上带着欣喜的笑意。 按说,顾长月看到她们应当逃跑躲避才对,不应当如此。 可奇怪的是,饶是她们实力不错,却听不到顾长月在喊什么,故而都愣了愣神。 而就在这个瞬间,顾长月却已经在百米开外。 这下,她们总算听到她在喊什么了。 她在喊:“二长老,二长老,我总算找到你们了,后面追我的魔修,他要杀我们,快帮忙。” 这个时候,木家几人当真感受到了一股强大陌生的气息。 先前由于顾长月足下火焰气息太强的关系,他们竟然忽略了后面那股强大的力量。 那股力量,在追杀顾长月。 木蕾和二长老立刻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心道不好,哪想正要出手之时,顾长月已经猝不及防地出现在面前,然后朝着二人喝地吐了口气,竟是喷出浓郁燃烧的紫色火焰。 火焰冰冷疯狂,寒冷灼烧,力量诡异。 木蕾身子一歪,从飞行法器上落下。 木樨等人反应倒也敏捷,赶忙追过来,三人同时将木蕾接住。 只见木蕾面上并无伤势,唯有头发发出一阵焦臭。 她们同时喊道:“少家主……” 木蕾没有回答,面露痛苦之色。 现在的木蕾只觉自己坠入深寒恐怖的地狱,面上的冷意深入骨髓,痛不欲生。 她想要喊叫,却又喊不出来。 木樨想了想,至纳戒之中取出一枚丹药,放进木蕾口中。 木蕾吃了丹药,好半响才缓过神来。 且不说木蕾,饶是二长老,也不由倒退几步,根本顾不得木蕾几人。 而也就是这倒退的几步给顾长月腾了个空隙,顾长月从她身边擦肩而过,身后羽翼扇动,出现在她们身后百米的地方。 “二长老,东西我给木家家主拿回去了,你好好拦住身后的人,切记要拦住他,不然追上我,东西怎么交给木家家主?” 喊完之后,转身便跑。 二长老用灵力压制住面上的不适,气得面目狰狞。 她正想反身去追,奈何那股陌生的力量已经靠近。 “难怪一个小小结丹修士会如此猖狂,原来她并非一人,不过,蓝某人倒要看看,你能拦得住我?” 语罢,已经一掌拍向二长老。 原来自荒地出来,没有死亡迷雾指引,顾长月依靠追踪符追随木蕾几人,依旧轻车熟路,竟是并未走错,在蓝前辈看来,必然是有人在外面指引。 再加上这一路追了许久,远远看到几个白衣人御器而立,顾长月便开口大喊帮忙,她故意用鬼火的燃烧阻挡,使声音无法传出,二长老等人听不到,便在原处观望,蓝前辈便以为木家几人站在此处接应顾长月。 之后,顾长月出现在她们面前,没有动手,只是喷了一口鬼火,蓝道友在背后,只能看到木蕾等几个实力不强的结丹小辈闪开避让,二长老侧身让她离开。 如此,蓝道友便将木家几人视作顾长月同伙,更将实力最强的二长老视作眼下大敌。 还未靠近之时,他便积蓄力量,待靠近之时,毫不留情地一掌打出,希望速战速决。 二长老双目之中几乎喷出火焰,气得快要吐血,感受到蓝道友手中强劲的气息,不得不接下这一掌。 她将对顾长月的愤怒全部聚集在双掌之上,迎向蓝道友。 素未谋面,向来无冤无仇的两位元婴真人,便这般生生地撞在了一起。 “轰隆……” 两名元婴修士对掌,哗地掀起狂暴的气浪。 下方的木蕾好不容易缓了口气,在木樨三人的搀扶下站起,召回飞行法器,却不想还来不及重新飞起,便觉强大的力量由远接近。 继而,在她们还来不及闪躲的瞬间,两名元婴真人对撞的力量便轰隆隆地炸响,几人顿觉体内灵气絮乱,身体剧痛不已,手脚无力,整个人被卷入气浪之中,抛向远处。 好在紧要关头,二长老并未忘记护住她们,立刻结出一道屏障,将她们包裹其中,她们才不至于立刻身陨。 但见泥泽之中,又露出几只水魔兽的背脊,纷纷向四方游去,方向正是木蕾几人被抛出的方向。 这厢,感受到身后打斗的气息,顾长月总算是长长地舒了口气,到了此时,她才感觉到自己全身酥软,疼痛不已。 这一路奔逃,她已经用了自己全身的极限,甚至不惜以鬼火燃烧加快体内灵阴之气的运转,否则以她的实力,哪里能够逃得出来? 也好在木家几人找了进来,若是再继续下去,她也不清楚自己能够坚持多久。 不过此番她却依旧不敢掉以轻心。 木家几人既然已经寻到了泥泽之地,想必木以清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只怕也派出了弟子搜寻。 想到此处,她便咬了咬牙,扔了颗丹药在口中,旋即改双翼法器为红菱法器,又点燃一抹鬼火,驱散开四面的水魔兽,继续往泥泽之外飞去。 无论如何,这泥泽之地都不安全,她不能放松,因而决定先赶往密林隐藏起来,再想办法联系木纾等人。 只是好不容易才赶往林中,她还不曾遇见木家弟子,心中便又升起一种莫名不详的预感。 这种感觉并非来自木家,倒是叫她琢磨不透,就好像是甩开蓝道友之后,自己身后却又无声无息地跟着另一个人。 她将灵阴之气放出,最大限度地感应,却又什么都感应不到。 便是测戒也毫无反应。 这倒叫她越发觉得不妙,因为太安静太正常,安静正常得有些过分了。 站在漆黑的森林前方,月光潺潺,四周一片静谧。 清冷的风拂面吹过,林子沙沙作响。 小花也有所感觉,轻声道:“阿月,这个感觉真奇怪,好像一直跟在我们的背后,却又无法捕捉,倒和我们很像。” “我们……”一说到自己,顾长月却是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鬼,她的目光之中忽地闪烁着雪亮的光芒,在丹田之中对小花道:“鬼?鬼修……小花,你说会不会是我使用鬼火,却歪打正着引来了那边的人……毕竟听说那个家族,有人来了……” 若真是如此,自己也太大意了。 可是刚才的情况,在泥泽之中逃跑,身后又有元婴真人追杀,若不使用鬼火,不那样逃跑,她也根本就逃不出来。 如果真是那边的人… 她不多想,忽地拿出一张传讯符,符纸才捏在手中,半空便掠过黑色身影,太眼一看,竟是专门拦截传送符的快眼鹰。 那是木家的快眼鹰。 顾长月一滞,只能将传送符收回。 丹田之中安静少许,小花才开口,异常郑重认真,“阿月,我们是真的遇到了那个人,你看看后面。” 顾长月全身发寒,她的目光望向身后,正好看到一个白衣女子朝她走来,那白衣女子手持蓝色长剑,面若冰霜,身上丝线飞舞。 她不由脱口而出,“雪玲珑……” 接着她又看到影影幢幢十多条人影,其中好几个她都认识,“林东儿,陌子规,珂诺……” 他们僵硬地朝她走来,身上的丝线在月光下飞舞。 他们被做成了人偶…不,确切来说,根本算不得人偶,而是能够行走的死人。 的的确确,是那边的人。 以顾长月的实力,根本不可能与那边的人对抗,而传讯符又不能够发出,或许就算发出,师尊也赶不到这里,现在的她可以说是处在了孤立无援的境地,这是真真正正的绝境。 她不由握紧拳头,拇指上的纳戒冰冷异常,阿丁似乎感应到了她的危险。 她的眼神忽地动了动,脑海中浮现出一抹黑色消瘦的身影。 她记起来,那抹身影对她说:“阿月,如果遇到危险,让阿丁传信息给阿甲,我会立刻来救你。” 浩然派据此地十万八千里,小师叔能赶来么? 可能有点难度吧? 然而尽管知道可能是多此一举,她还是莫名其妙地用指甲划破手指,滴了一滴鲜血在纳戒之中,落在阿丁的眉心。 第241章 ,脱险 风过无声,纳戒之中凉意浅浅。 也不知道是因为濒临绝境的缘故,还是让阿丁传递了讯息的原因,顾长月倒是越发平静。 她抬起目光,波澜不惊地望向那十多个被丝线牵连着的尸体。 它们被控制着,背对着月光站立,面粉般惨白的脸庞呈现在阴暗与光芒之间,目无表情,神色空洞,像是用白布包裹成人形的玩偶,僵硬,死板,面对着她,诡气森森。 而这十多条站立着的尸体后,缓缓行出一个人。 是个看起来只有十二岁模样的女孩。 红扑扑的脸蛋,水汪汪的眼睛,洁白的长袍,乌黑及至脚踝的长发,娇憨可爱,仿佛大家族里被保护着长大的尊贵千金。 然而,与样貌不符的是,她的气质阴郁,神情冷漠,走路的姿态空濛飘渺,似乎每一步都不曾踩在地上,轻得像是羽毛。 她的手中还牵满了丝线,在夜风中肆意飞舞,白色光芒铮铮作响。 顾长月看着她慢慢走过来,想起叶释寒的话:“鬼道奇术的本质被理解错了,那个人受到反噬,永远停留在十二岁,她来到这里,一直收集怨魂,搜集合适的尸体。” 她知道,眼前这个人就是叶释寒口中那个永远长不大的女修,来自古洲,因错误的修炼而导致体脉受损,永远停留在十二岁的模样,无法成长。 若是看骨龄,这个女孩恐怕也有三四百岁。 就在她打量着女孩的同时,女孩也偏着头打量她,红扑扑的脸庞上有好奇的神色。 然后,她听到女孩的声音缓缓响起,语调轻如飘雪,有几分飘渺空灵,原本应当十分动听,听在耳中却有种极为阴沉的寒意,诡异古怪。 女孩问她:“你是什么人?你身上为什么会有鬼火?” 果不其然,女孩的确是冲着鬼火而来。 小花轻声道:“阿月,你快想想办法,这古洲的变态家伙是冲着鬼火来的,或许在没有问清楚之前,她不会立刻动手,你得想办法逃命。” 顾长月暗暗点头,抱着试探的心态,深呼吸一口,反问道:“你又是什么人?我们无冤无仇,你为什么不声不响的跟着我?” 女孩面色不变,不容置疑地道:“我在问你,你是什么人,你身上为什么会有鬼火?” 顾长月不由后退一步:“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怎么知晓你有何意图?” 女孩摇了摇头,用一种像是在看傻瓜般的眼神看着她,语气忽然变得森冷,自言自语般低喃:“真是个无聊的傻瓜,怎么就听不懂我的话呢?既然如此,就去死吧,真的很讨厌弱小又愚蠢的家伙呢。” 话音刚落,顾长月立刻便感觉到一股冰冷诡异的气息缓缓升起,将她包裹在里头。 这种气息并非鬼修般纯正阴寒,而是夹杂着一种叫嚣着的如刀子般锋利尖锐的气息,渐渐包围过来,像是在被千刀万剐。 饶是有灵阴之气护体,全身皮肉依旧撕裂般的刺痛。 丹田之中,小花竟也不由倒吸一口凉意。 自成为器魂以来,这恐怕是它第一次感受到深切的疼痛。 顾长月心里发寒,感觉甚是不妙,只道这女孩根本就不好对付,然而正当这个时候,她看到那十几条尸体背后,似乎有一只眼睛在悄无声息地闪烁。 那眼睛足有灯笼大小,在惨白的月光下,冷幽幽地眨动。 顾长月的眼珠一转,思绪变换,当即便露出一副怯弱害怕的模样,开口喊道:“别杀我,我回答你还不行么?你猜的没错,我身上有鬼火,是真的鬼火,你别杀我,否则我就算用鬼火自燃,焚烧自己,让鬼火与我的身体一起消散,也不会便宜你。” 鬼火原本便相当于一种寄生之物,若是她自己焚烧自己,鬼火失去依托,自然而然便会消匿于天地,不复存在。 虽然她的体质不一样,体内的鬼火也是来源于小花,但是她笃定,女孩并不知道。 女孩面上看不出任何变化,但明显听懂了她在说些什么,微微垂下眼帘,似乎在思考顾长月话里的真实性,片刻后,也不见她有什么动作,顾长月只觉周身冰寒锐利的气息也缓缓熄灭下去。 就像是忽然抛开千斤重担,顾长月踉跄一下,险些一头栽倒在地上,好在她伸手扶住身侧的大树,才险险稳住身形。 随后也不多想,赶紧用灵阴之气调息,这才感觉到一丝好转。 女孩再度开口,依旧是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有鬼火?告诉我,不要让我不开心。” 顾长月缩了缩脖子,问:“我若是说实话,你就放过我是不是?” 女孩没有说话,只看着她,目光冰冷,好似已经很不耐烦。 顾长月感受到杀意,十分诚恳地道:“我其实就是一个普通散修,数年前误打误撞走进一个叫幽冥寨的地方,然后掉进了一个巨坑,坑里就有很多鬼火,我当时被烧晕过去,本来以为会死掉,不曾想却又醒了过来,体内便有了这奇怪的火焰,一开始我也不知道这是鬼火,后来在那个地方的地上看到了鬼火两个字……我知道的就这些了,你放过我吧,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只想活命……” 女孩认认真真看着她的表情,她说得很恳切,丝毫看不出破绽,女孩却显然不按常理出牌,并未表示自己是否相信她。 女孩只是点了点头道:“幽冥寨,是的,我来这里,便是为了寻找幽冥寨,只可惜它又不见了。” 顾长月无法琢磨她的想法,暗自沉吟一番,依旧摆出一副胆小怕事的模样道:“我说你放过我吧,我只是不小心偶然得到鬼火罢了,你若要我给你就是了,要么我现在就把鬼火本体给你?” 女孩还是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鬼火本体?” 似乎也是思考了一下,最后才道:“你现在拿给我,不要耍花样,我生气的话,你不会好过。” 顾长月心里一喜,却还是不确定地问:“你确定不会杀我吗?” 女孩不言,只是点头。 顾长月放下心来般,吐了口气,随后摊开掌心。 浅紫色火焰在手心欢快地跳动,寒意四溢。 女孩一直没有波澜的眸子里终于闪过些许色彩,她的目光落在鬼火之上,飘渺的声音显得越发空灵,“鬼火,我终于找到鬼火了么?” 她的身后,十多条尸体都舞动起来,似乎很是激动。 顾长月一边将鬼火递给她,一边道:“这鬼火异常暴戾,你的实力虽然很强,但你确定能够控制住它么?” 女孩不理会她,手中丝线一动,便是探向鬼火。 眼见丝线即将触碰到火焰,顾长月的目光中却是闪过几分冷意,忽地扬手,将那团火焰扔向女孩的面门。 冰冷的火焰扑面,女孩却并无感觉,她只是随意地挥手,那火焰便化作粉末。 如此实力,只怕已入化神。 顾长月虽然知晓女孩的厉害,一直不敢轻敌,但是鬼火的威力自己却极为清楚,她原以为那鬼火至少会给女孩带来些许痛苦,却不想女孩竟然如此轻易地将其散成粉末,惊讶之下,不由微微一怔。 女孩却不停留,空灵的声音忽地响起,“找死。” 语调诡异冰冷,似乎十分生气。 接着,手中丝线翻涌,切割着白色狂暴的光芒,密密麻麻地交织成网,朝着顾长月当头罩下。 顾长月感受到锋利如刀的冷意袭来,像无数把刀子在切割身体。 有密密麻麻怨魂狰狞的面孔争先恐后地从织网中挤出,露出尖利的獠牙,毫不留情地撕咬她的皮肉。 “聚魂幡,魔道聚魂幡,结合灵阴之气……” 聚魂幡是魔道邪术,聚集人魂,以损人不利己的方式促进实力提升,这和鬼道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女孩竟为了找回失去千年的鬼道奇术,不惜用上了这样的法子。 而修士一旦被聚魂幡摄取神魂,灵魂便将永远困于其中,永生永世,日日夜夜,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终化作凶恶的怨灵,其*则生生被怨魂撕下吞噬,最终不复存在。 用这种法子对付她,让她日日遭受折磨的同时,也不会毁坏鬼火本体。 顾长月未曾有一刻这般清晰的意识到,任何小聪明在强者面前都不堪一击。 她想要退避,奈何体内灵阴之气被全数压制,根本就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交织的罗网落下,暴戾的怨魂隔着衣衫,撕下自己的皮肉,毫无还手之力。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想必正是如此。 粘稠的液体顺着衣襟流下,滚滚发热。 眼见浓密的森林边缘,月光惨白的天地之间,铺天盖地的寒芒化为罗网,瞬间将一个身形单薄的红衣女修吞没,就在千军一发之际,那无声无息眨动的眼睛忽地腾空扑来,巨大如同山丘般的黑色身影拔地而起,一只猪蹄从半空中踏下。 仿佛带着世间最不容轻视的力量,猪蹄“轰隆”一声,将那白色织网踩在地上,溅起满地风暴和灰尘。 “嗷呜……”一只怒吼,威武地响彻整片林子,惊起无数鸟兽逃散。 震耳的余音几乎传到千里之外。 随着这声怒吼,压制着顾长月的力道瞬间消失。 小花顿时感到一身轻松,大喊:“是猪,阿月,快跑。” 顾长月哪里需要它提醒?当即便顾不得身上淋漓的鲜血,打开双翼法器,搅动体内剩余的灵阴之气,竭尽最快的速度,朝着森林之中奔去。 女孩显然不曾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变故,眼见顾长月转身便跑,气愤之余又有些心惊。 她居然没有感受到后背有东西,而且这黑乎乎的东西,还胆敢踩坏她的魂网。 看来还是个对手。 她单手一挥,丝线飞舞,化作锐利的光芒之刃,威风凌厉地朝着猪蹄切割而去。 哪想那猪蹄忽地由大变小,巨大的黑影也瞬间变成一头尺余长的黑猪,嗷嗷地尖叫一声,迈着短腿躲开攻击,随后又嗷嗷地尖叫着,朝着漆黑的林子中跑去。 女孩道:“想跑?” 她冷哼一声,身后忽地升起白色的漩涡风暴,风暴渐渐扩大,像是无数头白色巨龙,以摧枯拉朽之势,瞬间席卷。 眼前的密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哗哗地被淹没。 这股力量可谓是翻江倒海,整片漆黑的林子被照耀在混沌苍茫的白光中,地面发出轰隆隆的声响,沉寂其间的妖兽无法逃脱,齐齐哀鸣,随后血雾弥漫。 这白色的风暴,正在吞噬一切。 只是它还来不及追上顾长月和猪,便忽地戛然而止,随后以更加迅速的速度撤离,消失得无影无踪,最终,月光之下,只有一片狼藉的树林。 树林边缘,可爱的女孩被一条黑色铁索穿透胸口,生生钉在一颗不曾被风暴波及的大树上,红扑扑的脸蛋苍白如纸,整个人像是稻草娃娃般,随风晃荡。 殷红的鲜血从胸口晕开,很快染红这个白袍,一滴一滴下落。 不远处,十多条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面色僵硬。 没有人知道这短暂的瞬间发生了什么,亦没有人感受到任何气息的存在。 女孩显然也有些发蒙,足足过了几吸,她才痛苦而无力地抬起眼帘,看着前方,眸子里充沛着强烈的惊恐和不可置信。 而在这些惊恐和不可置信之下,还有一丝丝异样的兴奋。 只见白色的月光下,缓缓行出一个黑色的人影,身材修长挺拔,步伐优雅从容,黑色斗篷和风帽在月色中镀上几许神秘色彩,携带着阴郁沉冷的气息以及淡淡的血腥,就仿佛天生便是执掌死亡的神祗,来自地狱深处的行刑者。 他的脸庞被遮挡在风帽之下,唯露出线条勾画般的下巴和完美的红唇。 停留在她的面前,他抬起右手,骨节分明的五根手指利落地拔出黑色的铁索。 铁索便如同一条温顺懂事的小蛇,缠绕在他的手臂上。 他就这般无声无息将女孩钉在树上,然后又重新还她自由。 女孩无力地落在地上,重重地喘息,鲜血从她的嘴和鼻子里灌出,几乎源源不断。 她想要说话,问眼前的人究竟是谁,可她开不了口,她的身体以及全身的脉络都被那股真正地狱般的阴寒所淹没,痛苦疯狂地呼啸,仿佛正在经受酷刑。 许久之后,她好不容易才缓和过来,就听到他冷幽幽地开口,用不急不缓的语调道:“血凤歌,你来了!” 第242章 ,再会 当泥泽之地外浓密浩瀚的丛林被白色风暴淹没的时候,荒地中早已死气沉沉,了无生气。 充盈的灵气至深渊洞穴之中倾泻而出,如同白色粘稠的雾气,弥漫整片铁锈色的丘壑群,几乎看不清前路。 空气之中,每一个角落都散发着滑腻温热的血腥之气,想来就在不久前,这里死了很多人。 而此时此刻,正有两个身影站在密密麻麻的丘壑间。 其中一人身材高大,姿态翩跹,正拈着兰花指抚摸长发,明明是生得颇为俊朗的男子,却故作小女儿姿态,看起来很是别扭。 此人不是二师伯叶翩跹是谁? 叶翩跹身边还跟着一个小男孩。 小男孩只有十岁,衣着破旧,脑袋上斜斜地带了一顶草帽,头发像是草窝,婴儿肥的小脸被遮挡在蓬乱的草窝下,红扑扑的,一双眼睛又大又圆,模样看起来颇为调皮可爱。 他站在叶翩跹身边,转着眼珠子打量眼前的环境,看了片刻,忽地伸手扯了扯叶翩跹的衣袖,偏过头看着叶翩跹,嘟着小嘴,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道:“师尊,前面好像死了很多人,小锐怕。” 他的声音非常稚嫩,软软糯糯的,叫人无缘无故便会心生怜意。 小孩的模样看起来也越发逗人喜欢。 然而叶翩跹脸上却看不出丝毫变化,他低头瞄了男孩一眼,不屑地冷哼一声,毫不客气地道:“毛小锐,老娘找到你的时候,你正在指挥你的手下群殴一个胖子,你这么彪悍,怕个鬼,少在老娘面前装模作样,否则灌你吃泻药。” 所有的美好瞬间毁灭殆尽。 这个叫做毛小锐的孩子被戳中心事,面不红耳不赤,反而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很是认真地道:“师尊您怎么能这么狠?弟子才十岁,还是个孩子,您不能这么对弟子,前面死了那么多人,没危险鬼才信,您一身修为是不怕,到时候一闪就跑得不见人影,弟子却连个趁手的法宝都没有,只能傻愣着等死,您说弟子能不怕么?况且,您都是活好几百年的人了,浪费修真境这么多灵气和丹药,死了也不可惜,想想弟子就不划算了,才活到十……” 叶翩跹终于没忍住,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唾道:“臭小子,怎的有你这般当人家弟子的?还没有正式入门就嫌师尊老不死了,你不就想要个法宝么?十句话就有九句在问要法宝,还有一句拐弯抹角也在问要法宝,真是烦死老娘了。” 毛小锐伸出胖乎乎的手揉了揉后脑勺,委屈地撅着嘴巴,用稚嫩的声音道:“弟子哪里嫌弃师尊老不死了?弟子只是觉得师尊活了那么久,不可惜罢了,再说法宝的事情不是师尊答应弟子的么?若不是为了法宝,弟子才不会跟师尊来这种地方,安安心心在南陌城里乞讨抢包子倒还长得白白胖胖。” 听闻此言,叶翩跹的脸色一白,险些没有气得背过气去。 前不久与顾长月等人分开,他一路马不停歇,直奔南陌城,就是为了寻找一个叫毛小锐的孩子。 原以为一个因暴雨灾害流离失所的孩子会战战兢兢的卷缩在乞丐堆里,饿得骨瘦如柴,满眼惊慌和悲凉,却不想这个十岁的小孩不仅古灵精怪,鬼点子多得出奇,行乞数年,流离失所,依旧长得白白胖胖,毫不逍遥自在。 不仅如此,也不知道这熊孩子哪里来的霸气,居然在乞丐堆里树立起了威信,大大小小的乞丐都以他马首是瞻。 他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双手叉腰,站在街道中间,吆喝着指挥一群大乞丐殴打一名闹事的屠夫,那模样要多威风便有多威风,街坊邻居都不敢惹他。 而让叶翩跹郁闷的是,这小子不想修仙。 得知他要带他上浮蚩山修仙,他不但不觉得这是救赎,反倒认为是一种威胁,甚至还带着一群穿着破烂,又十分能闹的乞丐想尽办法逃跑,闹得不可开交,他一旦强行抓住他,他便大呼小叫,身边一群乞丐则哭天抢地喊浩然派神仙杀人,引路人纷纷侧目。 只凭这一点,足见其若是稍加培养,撒泼打诨的功夫定然不亚于云中隐。 最终叶翩跹没有法子,不得不对一群凡人乞丐下药,再将他掳走。 此事不提便罢,提起倒叫他气不打一处来。 若是遇到飞扬跋扈的修士,或是捉弄,或是算计,他轻而易举便能对付,然而面对一群凡人,他遵守自己的原则,却终究无计可施,这等事情传出去,还叫他颜面何存? 这厢,这熊孩子竟然还敢提起此事,他抬起手,对着毛小锐的后脑勺又呼了两下。 毛小锐哎呦呦喊了两声,不满地道:“师尊骗弟子就罢了,不高兴还打弟子。” 叶翩跹眉头一竖,道:“你给老娘安静一点,以后若是看见你小师叔,看你还敢嘚瑟。” 毛小锐停了一下,歪着头问:“小师叔?小师叔是什么?能吃么?” 叶翩跹被气笑了,道:“你要是敢吃,老娘反过来叫你师尊,安静点。” 说罢,顿了顿,倒是一下子变得郑重起来:“那片林子里瞬间爆发的力量气息明显属于那个家族,然而大师兄和四师弟在北陵,三师妹不能离开浩然派,在下境除了我们,也只有小师弟才能够阻止那个家族变态的力量,小师弟来了,是为了救阿月么?只是……” 他压低声音,兰花指顺了顺长发,自言自语般低喃,“小师弟的出现,估计我们也得暴露了吧?血家的人毕竟不是好控制的家族,这是一步险棋啊,倒有点担心了呢。” 毛小锐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似乎意识到事情很重要,因而安安静静地站在旁边,转头去看别处。 忽地,他发现旁边一处丘壑后头有东西动了动。 “师尊,那里有东西。”说完,也不管叶翩跹,连跑带跳地便跑过去,毕竟是小孩心性,见着丘壑后的东西,忍不住惊呼出声:“哇,好漂亮的一只小鸟……” 叶翩跹一开始便注意到了丘壑后面的动静,不过他并未感受到任何杀意,而且丘壑后的东西灵力不稳,明显是受了重伤,命不久矣,蓦然听闻毛小锐的呼喊,便叹了口气,不去想学家族的事情,而是也跨步走到丘壑后,旋即不由愣怔,古怪地看了毛小锐一眼。 “臭小子,这等好事也让你遇到了,当真傻人有傻福啊。” 丘壑后头,赫然是身受重伤,半死不活的变异七彩霞光兽。 七彩霞光兽修炼了秘术,控制自己的气息外露,倒叫人无法察觉它的不凡。 毛小锐反驳:“师尊,弟子只是年纪小,不是傻子。” 叶翩跹不理他,自顾自地蹲下身子,将手放在七彩霞光兽的身上,眸子里渐渐染上奇异的色彩,“呦,还不仅仅是一头变异七彩霞光兽,显然已经化形□□,开始修炼,只不过不知道被什么东西重创,□□被重新锁进灵魂里罢了,你小子运气倒不错,这可是一头十二阶灵兽,实力可及元婴期吶。” 毛小锐听得玄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接着问:“师尊,我们要不要救它?” 叶翩跹道:“救,自然要救,就当是师尊先送你一只灵宠,这总不是骗你了吧?” 毛小锐惊道:“师尊,您不会说把它送给弟子吧?可是这明明是弟子先发现的,原本就应该属于弟子,师尊您不能这么不要脸。” 叶翩跹啪地又拍了他一巴掌,怒道:“放屁,老娘若不救它,你有个屁的灵宠,你行你来救,况且这东西厉害着,一只翅膀就呼死你,凭你的力量,还想当它的主人?” 毛小锐哑口无言,委屈地嘟着嘴巴,鼓着肉呼呼的小脸,嘟囔道:“也不知道有多厉害,我还是想要法宝。” 叶翩跹将七彩霞光兽捡起来放进纳戒中,白了他一眼,道:“放在纳戒里先用灵草温养,待它神识恢复再想办法让它和你完成主仆契约,好了,你小师叔在那片林子里,想必你师兄师姐他们也都在后面那片林子里,我们去吧,去那里寻他们。” 毛小锐点了点头,只道:“若是寻到师兄师姐他们,师尊就给弟子法宝么?” 叶翩跹:“捡了这么大的便宜还不知足,还问法宝,非叫老娘再呼你几巴掌才高兴么?走了……” 说罢,提着毛小锐便往荒地外掠去,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白芒的灵气之中。 泥泽之地外,黑色的树林在一轮风暴的摧残之后狼藉一片,范围不可谓不广,顾长月感受到身后的气息忽然停顿之后,自半空降下,又穿梭了将近一盏茶的功夫,身边的树木依旧东倒西歪。 惨白的月光下,偶尔还能见到一些大型妖兽的尸体,血淋淋的,死状恐怖。 可想而知,在那千军一发之际,小女孩的攻势若没有停下,她和猪恐怕都小命不保。 她心悸不已,又奔跑了许久,却依旧不见身后的动静,便有些奇怪地道:“猪,那女孩怎的停下了?按说不应当如此,莫不是她突然傻了?” 猪方才一脚踩毁女孩的罗网,蹄子受到重创,血流不止,在白色风暴停下之后,便再也跑不动,或许是身子太过肥圆的关系,摔在地上滚了好长一段距离,顾长月不得不将一把将它捞起来抱在怀里,一边用灵阴之气为它调养伤势,一边奔跑逃命。 猪舒服地窝在她的手臂间,眯着一双眼睛,很享受的模样,忽然听到她发问,也不睁开眼睛,只是无精打采地嚎了两声。 顾长月完全听不懂它的意思,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而问小花道:“小花,你可有什么看法?” 叶释寒对血凤歌的攻击速度太快,快到顾长月根本来不及感受到任何气息。 小花从惊吓中回过神来,语气有些虚弱:“阿月,是你小师叔,他的速度太快,所以你不曾感受到。” 顾长月本来极快地奔跑,猝然停下来,红色的靴子在地上摩擦出耀眼的火花。 她心里不知为何有种很奇异的感觉:“小师叔?他不是在浩然派么?竟然真的会来这里?” 他的话再次浮现在她的脑海中:“阿月,你若有危险,我会立刻出现。” 还当真是立刻出现了。 那股奇异的感觉让她忍不住扬起嘴角,笑了笑。 月光下,她的微笑美丽妖娆。 小花看不见她的表情,却清楚她的感受,在听闻叶释寒后,她真真正正地松了口气,心情似乎有些愉悦。 不过小花并不在意,因为将将脱离危险的它也颇为开心。 它对叶释寒的出现也很是疑惑,老实地回答:“这……原本他的任务一直都是坚守地下城的,此番为何来到这里,我倒也并不清楚。” 顾长月觉得奇妙,看向猪问:“猪,你们是一起的吗?” 猪半张着眼睛看了她一眼,大耳朵动了动,猪脑袋一点。 顾长月心道果然如此,又问:“他是不是之前就在这里了?我被那女孩逼到绝境,你们一起来救我的?” 猪又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顾长月感受到了什么,回头望着身后。 只见月色疏淡,有抹熟悉的身影由远皆近,带着熟悉冰冷的气息。 渐渐的,她看清楚了,一张比女人还要精致绝美的脸庞呈现在月光之下,熟悉却依然让她惊艳不已。 她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张了张口,只唤了声:“小师叔。” 叶释寒冲她点了点头,慢慢走到她的面前,埋头看着她,微微一笑,轻声道:“阿月,我感受到了,你看,我及时来了……” 第243章 ,温柔 听闻叶释寒的话,顾长月才回过神来,心中缓缓升起一股暖意,她笑道:“多谢小师叔救命之恩。” 叶释寒摇了摇头,似乎对她的感谢并不在意。 顾长月清楚他的脾性,倒也不纠结此事,反而疑惑地问:“不过小师叔不是在浩然派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叶释寒低着头看着她,直截了当地道:“想见你,就来了。” 说话的时候,他的脸庞上还带着笑意,就像是绽放在黑暗中的血色妖异,美丽妖娆,却在惨白的月光下,散发着淡淡柔和的微光。 顾长月再次怔了怔。 她了解叶释寒,这个被修真境修士所畏惧仰望的地狱行刑者虽然有着邪恶暴戾的力量,但事实上却是心思单纯的人,他往往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从来不懂拐弯抹角。 他说想见她,必然是真的想见她。 顾长月不知道该如何理解他的意思,便将一些奇怪的想法压下,随后很是平静地道:“小师叔是有事情想见我吧?是何事如此……” 只是她的话还未曾说完,他却开口打断她,道:“阿月,你受伤了。” 顾长月一直提着一口气息忍受疼痛,不提倒好,一旦特意提及,那口气息缓缓沉下,她顿时觉得胸口如同被尖锐的刀子切割一般,疼痛不已。 她不由吸了口凉气,用一只手拖着受伤的猪,另一只手捂住心口,咬牙道:“麻烦小师叔帮忙护法,弟子需得调息养伤。” 说罢便打算寻个清净的地方,催动二层塔,将伤势调理一下,顺道也让猪养养伤。 然而叶释寒却毫无预兆地伸手,准确无误地拽住她的手腕,让她被迫停下脚步。 有力的五指隔着衣衫,传来冰凉的气息,她有些奇怪地看向他,道:“小师叔?” 尽管有伤在身,但她却时时刻刻也不敢放松,对于这周围的情况她一直都在谨慎观察,而现下似乎没无任何危险,他为何要阻拦她? 正当她莫名所以的时候,他一把拽住猪的耳朵,提起猪肥嘟嘟的身体,随随便便地往身后一扔。 猪漆黑的身影在长空之中划出一抹弧度,随后落入浓密的丛林,不消片刻,只听一声巨响,落在丛林某处。 顾长月大惊失色,“小师叔,你怎的把猪扔了?它重伤在身……” 叶释寒道:“它没有伤,魂网它不怕。” 顾长月张了张口,蓦地反应过来,自己被骗了。 原来那猪贼精贼色,假装伤势严重只为了赖在她怀里占些便宜。 她自来就小心警惕,一直不曾被它得逞过,只是方才情势危急,再加上看到它一脚踏毁诡异的魂网,心下担忧,倒是忽略了它的本性,如此便将它抱在怀里,一抱就是一盏茶的功夫。 当真失策。 不过就算它再机灵,还是被叶释寒一眼看穿,远远地扔了出去。 此厢也不知道情况如何。 顾长月心下郁闷,也懒得管它,只道:“小师叔,那么弟子先去疗伤。” 说罢,看了眼叶释寒的手。 然而叶释寒依旧没有放手的意思,他甚至将他拉到自己的身前,忽然俯身过来,一把将她抱起。 猝不及防下,他的心跳便在她的耳边,他的气息将她重重包围,她轻轻吸一吸鼻子,便能够闻到那股属于他的,淡淡的,古朴神秘的奇异香味。 这下,她才真真正正惊得说不出话来。 小师叔…居然抱她? 她还能跑能动,只不过受了些许内伤罢了,咬牙忍一忍也就过了,可他却抱她? 小师叔眼里没有死人与活人的区别,难道也没有男女的区别么? 想到这里,忍不住苦笑,头一次觉得遇到这样的师叔倒也锻炼心性。 她挣扎一下,道:“小师叔,你把弟子放下来,弟子还能走,其实不用如此的。” 叶释寒无动于衷,道:“刚才,她要杀你,我心里很怕,不知道为什么,不想你受伤,阿月,不要离我太远,我要和你一起,我可以保护你,不让任何人、任何妖兽灵兽、任何法宝欺负你。” 他的声音如同纷扬的雪花,迷蒙清冷,却有着让人无法触碰的柔和。 他对她说,不希望她受伤,想要保护她。 顾长月以为自己听错了,猛然抬起头来,正好触碰到他的目光。 她看到他的眼神静静闪烁,揉碎着点点星光,含着异于寻常的温柔。 他已经不打算再说话,而是自顾自地抱着她走到一颗横道在地上的大树边,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上面。 他的动作很轻很温柔,就像是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顾长月忽然间感受到自己前世向往过的、奢求过的,却无法触摸到的珍惜和疼惜,就像是一场荒诞的梦。 “小花,我……我是在做梦吗?”她不确定地呼喊小花。 小花仿佛也被吓到了,道:“阿月,可能我们在做同一个梦,这叶释寒并不是假的呀……嘶,对了,我记起来了,灵魂之眼的秘密……” 顾长月脑子里一片凌乱,问:“关系到灵魂之眼什么事情?莫非我真的在做梦?” 她用力地甩了甩头,牵扯到胸口的伤口,顿时痛得呲牙咧嘴。 这不是梦。 她的耳边又想起他的声音,他对她道:“不动,很快就好了。” 他靠在她的身边坐下,不急不缓地抬起右手,放在她丹田的位置。 手脏的触碰酥酥麻麻,过于亲昵,饶是她自诩心性坚定,也不由脸庞泛红。 接着,她感受到一股冰寒的气息自他的手掌间源源不断地被送入自己的体内,四肢百骸像是久逢甘露的稻谷,渐渐恢复了生机。 他将他的气息输入她的体内,替她温养身体,调息疗伤。 而带着力量的气息无疑比二层塔的气息要浓厚许多,她能够感受到自己的体力在回复,胸口的刺痛也在渐渐减轻。 该死的小花就像是叛徒,感受着叶释寒源源不断输送到体内的气息,甚为享受地轻哼一声,由衷地感慨道:“真舒服!阿月,我忽然觉得你和叶释寒挺适合的,你是冥阴之体,他是纯阴体质,你是鬼宗继承者,他是地狱行刑者,你拥有死魂面纱,他拥有三生轮回索,而且你们都是鬼修,体内气息都阴寒诡异,还有模样看起来都美艳妖娆,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简直太合适不过啦,就像是命定的一般……” 顾长月只觉得小花满口胡言,提醒道:“胡说什么?他是小师叔。” 小花却毫不在意,“小师叔怎么了?修真境何时讲究过这些了?我只是觉得世间没有比你们两个更合适的人了,越想越合适呢。” 顾长月嗤道:“小花,你不仅啰嗦,脑子也不好使了,怎的关心这些事情?” 小花道:“阿月,你可冤枉我了,我不是空口胡说,是有依据的,你们两个本来就……” 顾长月懒得和它胡扯,用气息屏蔽了与她的联系,耳根子瞬间清净下来。 整个林子显得异常安静,静得能够听到他浅浅的呼吸。 她想到小花的话,不由向他看去。 四目相对,她心里发虚,赶紧移开目光,干脆将头埋下,看着脚下的地面。 她发誓,以后都不准小花提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扰乱她的心绪。 前世的伤已经给予她足够的警告,大道之上,她坚决不能那般马虎。 小师叔这般待她,兴许是对死人和活人有所启发,就如他待阿甲一般。 他也总是很温柔地抚摸阿甲的头发,与阿甲说话,对阿甲微笑。 小师叔的道又远又长,也非常人所能及。 如此想着,心绪倒也平复下来,想了想,道:“小师叔可杀了那人?” 她没有看叶释寒,并不知道他的表情,只听他道:“把她钉在大树上一下,没有死,放她走了,让她回去,她渴望修炼鬼道奇术。” 他的解释秉持一贯断断续续的风格,顾长月却明白了。 那被叫做血凤歌的女孩寻找鬼道数百年,想必对鬼道奇术有着恐怖的执著,如此就算她发现了他们的存在,只怕也会偷偷追寻。 若是禀告古洲,古洲找到真正的鬼修,只怕便再也不需要她了。 人性如此,人心如此。 太过复杂,反倒成全了他们。 况且叶释寒若杀了她,反倒不是明智的选择,这无疑会更快暴露自己。 虽然那血凤歌过于淡漠无情,绝对不是好控制的人,但叶释寒所为,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只要现在血凤歌还惦记着鬼道奇术,惦记着鬼修便好。 她没有疑问,便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叶释寒也不说话,依旧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眼神温柔。 他就是想看她,没有理由,没有原因,正如他所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但他很清楚的就是自己此刻的渴望,于是他就这么做了。 为了找她,他甚至一个人离开浩然派,千里追逐寻到这里。 也好在如此,他才能够及时在血凤歌对她出手的瞬间出现在她的面前,避免她落在血凤歌手里,否则他一定会责怪自己。 同样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不好意思地埋着头,一对卷翘浓密的睫毛遮住眼睛里的慌乱,他就觉得越发喜爱,心脏也砰砰直跳,想亲她一下。 只是让他觉得奇怪的是,他想看她便大胆地看了,他想亲她却始终不敢。 他忧郁了一下,还是选择了放弃。 他觉得,现在这么做不应该。 他们彼此静默无言。 猪灰头土脸地从远处爬回来,满身泥土和树叶,猪蹄上触目惊心的伤口已经不见踪影,果然是不曾受伤,只是此番看上去,原本就笨重的猪头似乎又大了一圈,圆溜溜的眼睛只剩下两条细缝,在远处怨念地瞪着叶释寒。 叶释寒的力量强大,那般随随便便的一扔,自然也要叫它好受。 可想而知当时的情况,它从半空中落在地上,根本来不及缓冲,最终以脸左地的姿势落下,将地面砸出一个大坑不说,猪头瞬间大了一圈。 好在它皮糙肉厚,就算将地面砸出一个大坑,却也没有摔成傻子。 对此,它着实是颇多怨念。 可即便怨念颇深,却也不敢发作,只能远远地坐着,时不时向叶释寒投去一记眼刀,毫无现实意义。 时间缓缓流逝,红衣美艳的女子与黑衣俊美的男子相依着坐在一颗横倒的树干上,身影定格在苍凉的树林里,像是一幅潦草而美好的画卷,一瞬,恍若一世。 暗夜过后,黎明渐晓。 黑色的天空被镀上苍白的色彩,月光只剩下浅淡的一轮,天空之下,狼藉的森林渐渐升起稀薄的晨雾,清风浮动,朦胧神秘。 终于,叶释寒将放在她丹田处的手缩回衣袖中。 顾长月则是精神百倍,所有的内伤都好得彻彻底底,不仅如此,便是连气息也顺畅了不少,体内力量澎湃。 她道:“弟子谢过小师叔。” 叶释寒还是摇了摇头,表示并不在意。 第244章 ,不妙 既然伤势已经痊愈,那么接下来便是与木纾等人汇合。 现下天色渐渐亮开,白色风暴席卷后的森林尽数暴露在天光之下,比夜里看起来更加狼藉凌乱,可谓惨目忍睹。 白色的雾气自未曾受到席卷的林中升起,缓缓弥漫开来,沉默静谧的狼藉之地看起来如同死亡的坟墓,连风声也显得极为细微,像是来自远处的叹息,飘渺空灵。 或许是血凤歌力量过于强大的关系,原本飞舞在森林上空的快眼鹰皆已不知所踪,想必是受到了波及。 不过不清楚木纾等人的情况,顾长月依旧不打算发送传讯。 那快眼鹰虽不是攻击性兽类,但也着实邪门儿的很,它力量不强,速度却快得惊人,以木纾等人目前的实力,包括他们几人中速度最快的顾长风,饶是使尽全身力气,想要将其抓获并不可能。 如此说来,她的传讯他们根本无法收到,她也就不必多此一举。 她想,昨天夜里这里闹出这般大的动静,而此处除了树木并无阻拦,更没有结界,血凤歌的力量很容易随风向远处扩散。 她的气息阴冷尖锐,与自己相似,若是被木纾等人感受到,必然也会联想到自己。 他们不定都会向这个方向聚集,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总之凭着几人的默契,她断定,那血凤歌对她的攻击,倒成了他们聚集此处的重要讯号。 此番她能做的便是在此处再行等待片刻。 果不其然,正如她所想,当清晨的阳光洒下金灿灿的光芒,将整片狼藉的林子笼罩在暖洋洋的温暖之中时,顾长风第一个出现在了此处。 远远地,顾长月便感受到他的气息,接着他的身影也出现在她的眼前。 白色稀薄的雾色中,他缓缓行来,身材挺拔,一袭白衣轻轻飞扬,与白色的雾气一般,没有重量。 背对着清晨的阳光,他的面目有些模糊,气质却依旧如同一缕清风,毫不真切。 缓缓地靠近,轮廓边突兀地呈现出来,带着浅淡的笑意。 似乎知道前方的人就是顾长月,他的眼中没有丝毫警惕,唯有担忧。 待走得近了,他终于看清了顾长月。 她依旧一袭红衣,体态翩跹,如墨的长发简单地挽了个发饰,大部分都披在身后,不听话地随着清风飘扬,小巧精致的脸庞在朝阳下泛着美丽的红润,嘴角带着盈盈浅笑。 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朵清晨开放的花朵,妩媚而不艳俗,纤细而不柔弱。 接着,他听到她清亮的声音道:“长风哥哥,你没事吧?” 他摇了摇头,“无碍,你呢?有没有受伤?” 一边说着,一边习惯性地伸手检查她身上是否有伤势。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身侧一阵阴戾的冷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来,冰冷透彻。 这抹恐怖的气息让顾长风身形一凛,偏过头来,望向身侧的叶释寒。 四目相对。 叶释寒的眸子里泛着淡淡的紫色,盯着他。 先前担忧顾长月,他并未将心思放在别的地方,也就暂且忽略了叶释寒,不曾想他竟然忽地散发出如此强横诡异的力量。 叶释寒并非一个会计较小事的人,更不可能因为他不曾向行礼而生气,如此说来,他必然是做了叶释寒不喜欢的事情。 聪明如他,心中蔓延开一抹隐晦而古怪的预感。 不愿意认输一般,他强压着体内流窜的冰寒气息,克制着在那股阴戾之下涌出的血腥,咬了咬牙,望着叶释寒的眼神如同古井沉静,俊美的脸庞上却晕开温润浅淡的笑意。 无形的风暴在心里瞬呼来去。 叶释寒也是扬了扬嘴角,笑了起来。 他的笑绽放在绝美的脸庞上,极致的阴沉而妖娆,正如阴暗的死神,黑色曼陀罗无声开放。 一冷一柔,一美一俊,一黑一白的两人就这般对视,莫名其妙展开一瞬无声的较量。 顾长月只觉脑袋里有一阵嗡响,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小师叔?长风哥哥?” 顾长风和叶释寒忽然的对峙叫她莫名其妙,他们二人是见过面的,不可能不知道对方并非敌人。 而两人一个深居摇光峰,一个往往远在山门之外历练,并无任何矛盾。 况且两人都云淡风轻,不喜关注身边事物,更不会因某些事情斤斤计较。 如此,倒颇为奇怪。 顾长月疑惑不已,两人听闻她的声音,则是回过神来。 叶释寒身上的冷意撤去,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眸子里燃起的紫色火焰已经退去,不留丝毫痕迹。 待他的力量撤去,顾长风终于从那种恐怖的力量中跋涉而出,暗暗长叹口气,运转体内灵气。 他的脸庞上则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浅浅地笑着,还开口对叶释寒道:“叶师叔。” 叶释寒虽不说话,却是点了点头,表示回应。 一切仿佛根本就不曾发生过一般,再正常不过。 顾长月险些怀疑方才的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顾长风又问她,“阿月,夜里此处可发生了何事?” 顾长月不打算和他提及血凤歌的事情,便道:“就是遇到了一只妖兽,好在小师叔及时赶到救了我。” 顾长风不由多看她几眼,半响后点了点头,什么也没有说。 顾长月笑笑,道:“也不知道师姐他们如何。” 正说着,就听雾气中有人道:“前头可是顾道友?” 是阮萧玉的声音,顾长风回道:“阮真人,正是我等。” 阮萧玉从雾色中出来,白色衣衫沾了些许污泥,形容稍显狼狈。 望着顾长风和顾长月,他的眼中先是闪过喜色,片刻后又露出惊愕的神情,没有想到两人竟然完好无损。 泥泽之地乃一片凶地,水魔兽成群,他可谓是费了不小的力气才抛开那些东西出来,而顾长风和顾长月两人却如此淡然。 顾长风便罢了,顾长月不过是结丹结印期修士,况且还被那位姓蓝的魔修追击,夜里似乎还经历了什么,但依旧完好无损,这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不过当他看到身边的叶释寒后,便又了然。 想必顾长月是被叶释寒所救。 只是身为地下城行刑者的叶释寒怎的会出现在此处? 疑惑归疑惑,他却没有多问,毕竟这些也与他无关。 他朝着叶释寒拱了拱手,道:“叶真人。” 叶释寒看他一眼,点了点头。 阮萧玉不喜欢他冰冷阴戾的气息,干脆走到顾长风身边,看着顾长月问道:“这里可是发生了何事?你无事吧?补魂之术可还在?” 果然他最担忧的还是补魂之术。 顾长月苦笑,摇了摇头道:“夜里被一只强大的妖兽袭击,好在小师叔及时出现,阮真人且放心,补魂之术还在,若我等脱离了危险,我再交到你的手里。” 阮萧玉感激地看了她几眼,随后疑惑地“喔”了一声,又转头看了看顾长风,见二人神色无异,便也不再多问。 他心里清楚,妖兽不可能有这等力量。 但是既然顾长月不说实话,他也不打算继续追问,就算问了也不会有答案。 停了一下,他又道:“就只有我们二人来了么?他们还没到?” 他指的是沉曦和木纾。 他自泥泽之地出来,一直躲避木家快眼鹰和修士,故而已经逃了很远,若不是被此处的恐怖力量所惊,他恐怕已经跑出了这片山丘。 如此远的距离赶到此处实在不易,他原以为自己会被落在最后,却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在沉曦和木纾的前头。 顾长月沉吟一下,道:“师兄和师姐还没有到。” 说巧不巧,她话音刚落,立刻便感受到十多道气息自远处靠近。 这十多道气息自然不属于沉曦和木纾,倒与木家修士一模一样,凭借其飞掠的速度,可以推测,十多名木家修士实力不在阮萧玉之下。 想必为了搜寻他们,木家又加派了人手。 也不知道木蕾等人与那魔修的情况究竟如何。 叶释寒抬头望着十多道气息掠来的方向,指间不知何时已经握着一条白色的丝线。 顾长月知道他要动手,阻止道:“小师叔且慢。” 叶释寒莫名地看着她。 她道:“我们在泥泽之地出来,先是成功甩开了木蕾几人,后又制造出如此大的动静,也不知道木家接下来会怎样行事,我们不妨先暗地里观察一番。” 不仅如此,她心里总有些古怪。 沉曦和木纾的速度不亚于顾长风,隐匿功夫亦是异常了得,就算不会在顾长风之前到此处,但也绝对不会落在阮萧玉的后头,而且到了现在依旧不见二人动静,茫茫森林之中,似乎根本就没有他们的气息一般。 她也了解他们,在未曾与她汇合前,他们定然不会跑远。 就怕是遭遇了不测。 她虽然年纪最小,阅历也没有在场众人丰富,但是这么久来,与她一道行动,她的安排自来都是万无一失,故而她这般提议,顾长风和阮萧玉都不反对。 叶释寒沉默不语,黑色衣袍一动,众人只觉眼前一黑,却已经被一道冰冷透明的气息包裹起来,退至一处树丛之中,隐匿起来。 阮萧玉和顾长风先是一惊,不由看了叶释寒一眼。 叶释寒面色不变,并无多余的表情。 猪远远地坐着,顾长月有些担忧它,不曾想她还来不及唤它,它黑不溜秋的身影已经没入了一片横倒的丛林中。 几人一猪渐渐隐匿妥当,便见十多名白衣女修自天际落下。 每个人的脸庞上都有凝重的神色。 当先领队的女修结丹后期修为,她站在众人的前头,面无表情,严肃不已,但不难看出,她的眼神之中已有些许疲态。 他们将将落下,就见她挥一挥衣袖,洒下一片白色粉末。 那白色粉末随风消散,最终再无行迹。 见白色粉末消失无踪,她才开口道:“此处亦并无穿山兽的气息。” 她的身边,另一名女修有些气馁地道:“还是没有么?都寻了大半个晚上了。” 领头的木家女修沉吟半响,道:“立刻去别处搜寻。” 身边的女修闻言,愣了愣,“师姐不看看这里的情况么?或许半盏茶的功夫就到了前面,那里只怕有强大的修士来过。” 领头的女修看了她一眼,面色微冷,“就算再强大的修士也与我等无关,别忘了家主的指令,我等若是在午时之前寻不到穿山兽的踪迹,那么就不必留在木家内院,你想被分派到外院么?” 女修吓了一跳,却还是面有难色,“可是带走穿山兽的是大长老,我们能追寻到么?就算寻到也未必逃得过大长老的掌心,再说不是还有管家以及三长老他们也在搜寻么?” 领头的女修不曾说话,只冷冷地盯着她。 女修仿佛感受到了一股杀意,立刻道:“我听师姐的。” 领头的女修道:“既然是木家人,便要一心一意为木家做事,何来退缩之理?可别忘了家主对大家的恩情,立刻出发。” 木家人来得迅速,去得也迅速。 他们竟然不是为了搜寻他们而来,而是为了寻找木家大长老。 最让顾长月奇怪的是,他们仿佛十分焦急,甚至对于血凤歌力量掀起的力量无瑕关心。 按说已经过了这么久,不会只有一只木家队伍前来,而且还是一只小的队伍。 究竟为何? 顾长风开口道:“穿山兽?不是修真境极其罕见的搜寻兽么?据说返单被某个家族所得,便可根据该家族法宝或者木家人的气息寻到其具体位置,我浩然派都不曾有一头穿山兽,而木家竟有一头?” 他话音刚落,顾长月忽地想到什么,惊道:“不妙,师兄师姐情况不妙。” 第245章 ,救援(上) 顾长月一声惊呼,众人皆是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她道:“我听闻师姐讲过,木家内部事实上并非表面上那般平静,他们早在百年前便分出了两派势力,一派以家主木以清为首,一派则是以大长老为首,据说那位大长老野心勃勃,一直想要推翻木以清在木家的统治,可是一直找不到机会,而这一次……” 众人沉默。 顾长风接口道:“这一次,木以清追杀我等,便是给了她契机,她偷走木家穿山兽,恐怕是意图根据木纾拿到的陵木藤找到她。” 顾长月看着他,点了点头,面色阴沉。 这木家当真是没有一个好人。 阮萧玉脑子有些转不过来,问:“既然大长老与木以清为敌,敌人的敌人便应当是朋友,他们难道不应该做些木以清不愿意看到的事情么?” 顾长月眼中闪过冷意,道:“修真境人心险恶,出门在外,宁可往坏处去想,也断不可掉以轻心,兴许在那位大长老看来,师姐并不清楚木家内部的争斗,她也断定木以清不会将这些事情告诉师姐,再者大长老既然想篡位,自然必得彻彻底底除掉木以清,而她的实力与木以清相当,要与木以清决战只怕会落得两败俱伤的结果,如此说来,要除掉木以清,那就得借助旁人之手。” 阮萧玉总算是明白了怎么回事,道:“大长老想要借木以清之名,杀掉木纾,杀掉我等?” 顾长月点了点头,解释:“不难想到,能够激起天枢真人和师尊对木以清的怒意,便只有我等永远也回不去,永远被木以清留在这处山林之中。” 她抬起头看了看晴朗的长空,道:“我如果猜得没错,此处的快眼鹰并非被昨夜的力量所波及,而是被唤走了,那位木家大长老想必是想我等将求助讯息发出去,传到师尊他们那边,毕竟师尊他们不是一般人,不可能被假造的讯号所骗,只能由我等亲自传出去,当然,我等不曾听到方才那两名女修的谈话,一定以为追杀我等的是木以清,传出去的消息定然也是如此。” 木家丢失的穿山兽,忽然消失的快眼鹰,木以清的搜寻,这些原本毫不相关的事情串联在一起,却是推敲出了一个无比恐怖的阴谋。 不能说顾长月和顾长风想法阴暗,在这样的环境下,又面对着内部矛盾严峻的木家,不得不这般想。 出门在外,自是不能掉以轻心。 阮萧玉心里发寒,面色也有些不好看,他道:“木家大长老好算计,只是她怎么确定我等会传传讯出去?” 旁边的顾长风道:“他们可以制造一些波动,让我等以为快眼鹰已经不存在,而恰好夜里爆发的力量让他们省了心思,阴差阳错,这反倒容易让师兄和师姐相信快眼鹰的消失与他们无关,只怕师兄师姐的传送符早就已经趁着机会给浩然派发去了。” 他有些想不明白,以前阮萧玉如何外出历练,还能平安回到浩然派的。 阮萧玉这才恍悟,道:“也难怪木以清等人会如此急切,穿山兽被带走不说,快眼鹰也全部不知踪迹,她已经知晓了大长老的意图,却无法阻止,只能遍山搜寻,连夜里那场波动也无瑕顾忌了。” 他习惯性地看向顾长月,问:“不过现下木纾他们不是很危险么?我们要怎么办?” 顾长月沉吟一下,道:“那位大长老搜寻师姐,自然也做足了准备要将我等一网打尽,只可惜她没有料到我们会去一趟死亡谷,并且被迫分散,如今她只找到了师姐和师兄,并不见我等的踪影,所以不会立即动手,至少她要确定我等是否已经陨落,相反,如果我等还活着,那她就要做点什么让我等寻到师兄师姐,走入她的陷进。” 她话音刚落,便见三张传讯符自天而降,纷纷落在他们三人身前。 阮萧玉道:“这大长老果然厉害,竟然能将传讯发到我们手里,想必我们在木家停留的短暂几日,她便已经采集到了我们的气息。” 顾长风随手捻过传讯,打开一看,点了点头道:“阿月说的没错,果然如此。” 只见上面写道:“我在距木家范围外百里的风林,速来汇合。” 阮萧玉也接过传讯打开,道:“这是木纾的字迹还是沉曦的字迹?” 顾长月看了半响,道:“是师姐的字迹,却并非出自师姐之手,而是别人刻意模仿,若我等不知道她的阴谋倒是很难看出破绽,可是我等知晓她的阴谋后,这字迹就显得生硬刻意了,只是……” 她又细致认真地看了看,开口,“她说的是我,不是我和师兄。” 顾长风道:“被追杀的只有她,没有沉曦,那沉曦去哪里了?” 这是,一直置身事外般的叶释寒忽然开口,冷幽幽地道:“在木纾周围,沉曦,偷偷跟着木纾,他想救她。” 顾长月三人怔了怔,转过头来望着他。 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蹲在地上,伸出纤长完美的右手,五根手指接触深黑色的地面。 只见数条泛着幽蓝色光芒的黑色雾气像是蔓延的藤条,在地面之上,扩散着向前方游去,最后慢慢消失。 没有任何灵阴之气流露,没有丝毫声响。 丹田之中,小花好不容易冲破顾长月的屏蔽,明显吸了口凉气,惊道:“这莫不是暗夜潜渡?” 暗夜潜渡? 无声无息,无波无澜,没有阴郁的冷意,没有地狱的力量,什么也没有。 似乎与鬼道之术有共通之处,事实上却的的确确并非鬼道之术。 叶释寒鬼修体质,行于鬼道,竟然也修炼了别的功法么? 而这功法给人的感觉有些怪异。 小花知道她的疑惑,解释道:“你小师叔力量纯粹,自然不会随随便便修炼旁的功法,或许你也感受到了,这气息并非鬼道之术,却又能与鬼道相通,因为它与鬼道之术牵连很大,简单来讲,鬼道功法主要以阴气和怨魂为载体修炼,暗夜潜渡则以阴气与黑暗之中的一种气为载体修炼,你知道,灵魂也是黑暗中气的一种,若是一定要比喻的话,形象一点讲就是,你修炼的鬼道功法所需的载体再加上一些类似灵魂这种气的元素,才能够练成暗夜潜渡,当然,我这么说其实不准确。” 说到这里,又觉得自己的说法太过片面,便道:“我只能用这个形象的说法来让你了解暗夜潜渡与鬼道功法的关系,具体怎么回事现在一时半会儿讲不清楚,下次我再给你解释,总之你记着,这个功法很独特很诡异便是。” 正好顾长月心里担忧木纾和沉曦二人,并无心思在思考这些,便不多问。 小花见她沉默下来,倒是自顾自地叹道:“不得不说,将这般诡异强大的功法用来寻人,或许只有你小师叔干得出来。” 顾长月眉头一挑。 叶释寒手中的雾气渐渐不见踪影,他站起来道:“他们在追木纾,将近百人,结丹修为,沉曦在暗处,寻找机会救人,可是那个山丘陷进多,外面去,会被发现,包围。” 说罢,他站起来,漫不经心地拍了拍手,转过头来看着顾长月。 顾长月对叶释寒准确的感知颇为惊讶,暗叹小花所谓的暗夜潜渡果真不同凡响,面上却极为镇定。 她握住法决,制了张传讯抛出,上面写道:“立刻就来。” 阮萧玉和顾长风见她如此,也纷纷抛出一张传讯,表示立刻就会前去汇聚。 叶释寒见她传讯符飞出,对顾长月道:“跟在我身后。” 接着黑色衣袂闪动,人已经不知所去。 太阳照耀的空气中,可见一条银色的丝线飞舞,在太阳下窜动着锐利的白光。 顾长月道:“跟上小师叔,阮真人,快些,跟着那根丝线。” 片刻也不停留,催动鬼影步,御起飞翼法器,一连串红色的重影如同一条飘飞的彩带,窜过狼藉的丛林,向远处掠去。 速度极快。 紧接着,便是一阵无形的狂风刮过,却是顾长风以化身为风,极快地跟在顾长月的身后。 而后一个黑不溜秋的身影穿过倒在地上横七竖八的树木杂草,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唯留下一地草木碎屑和尘埃。 阮萧玉望着顾长月和顾长风的身影,又看了看地上的草木碎屑和灰尘,忍不住抬手擦了擦汗。 此厢他自己也不敢多留,赶紧追着那条白色的银丝,快速前行。 在血凤歌力量未曾波及到的浓密树林间,此刻正在进行一场如同狩猎般的追杀。 一名身着粉色衣衫的年轻女修掠过树丛,踏过密林,一路飞跃狂奔,往某个方向急速逃窜,于身后留下一条长长的重影。 然而尽管她的速度再快,却也渐渐露出的破绽。 她的气息越发絮乱,每踏下一步都会留下极深的脚印,重重喘息,看样子即将到达极限。 身后,两侧,近百名白衣结丹期女修三路围追,却诡异地无声无息,紧随其后,如影随形。 每个人的步伐仿佛都没有声响,轻得像是鬼魅。 女修不敢停留,依旧不断穿梭,就怕稍有停顿,便会落入身后百名女修之手。 狂奔逃窜中的她竭尽所能,却也注意到半空之中牵着一头古怪巨兽御空而立的白衣女修。 那女修头发花白,脸庞却极为年轻,没有丝毫皱纹,她立在半空之中,饶有趣味地盯着脚下的场景,仿佛很是享受这样的乐趣。 她脚边的巨兽形如血鳄,体型比血鳄小了些许,颜色也不同,就算是在太阳之下,浑身也泛着青光,像是燃烧的青色火焰,不断跳跃。 巨兽模样丑陋,双目灰白,噙着凶光,此刻乖顺地趴在大长老身侧,懒懒地打了个呵欠,血盆大口中喷出白雾,一圈一圈。 女修身后还立着几名白衣女弟子,望着下方灵气翻涌的场景,竟都是面无表情。 有一名女弟子道:“大长老,我们的动静不小,只怕会引来家主的人。” 大长老摆了摆手,道:“不急,若是现在就将她抓起来,以她的性子只怕宁肯自爆也不愿落在本座手里,别忘了陵木藤在她的身上,她若自爆,陵木藤也会被毁,前面就是陷阱,且等她自己掉下去好了。” 说到这里,忽地抬手,握住几张传讯,摊开,道:“况且这四个没来,她若死了,他们还会自投罗网么?现下就安心欣赏一下这样的追逐吧,说起来,木纾这孩子不愧是浩然派弟子,面对这等情况居然也不露出惊恐之色,你们都应当向她学习学习。” 女弟子闻言,应了声是,不由多看了被追逐的粉红色衣衫的美丽女修几眼。 粉红衣衫的女修气息越来越重,却不愿放弃,足下速度不减,美丽的脸庞显得庄重认真,就仿佛这并非她一生中面临的最大的困境。 百名结丹女修穷追不舍,步伐是一致的轻盈,看起来依旧十分壮观。 或许是百名结丹女修制造的力量太大,并未有人注意到,一个鬼魅般的青色身影隐匿在浓密的树林间,紧紧地跟随在百名结丹女修身后,无声无息。 第246章 ,救援(下) 沉曦一路尾随追杀木纾的队伍,藏匿气息,隐藏在浓密的树荫之中按兵不动。 向来冷静自持的他很清楚,现在的情况并不允许他随意行动。 且不说上空有个牵着穿山兽观摩这场追杀的元婴真人,这一路跟随木纾的百名女修也都是结丹修为,其中至少十多人实力在他之上。 对方不但人数人多势众,实力也极为强横,这样的差距本身就是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他就算有再多的点子和心机也无法弥补。 他想救出木纾,风险不可谓不大。 或许他不仅救不了木纾,便是连自己也将葬身此处。 不过他并没有想过放弃。 木纾已经坚持不了不久。 通过灵气悄无声息的感应,木纾的气息渐渐微不可闻。 远远地,他看到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细瞅之下甚至会发现,她的腹部破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洞穴,没有鲜血流出,却可见丹田处涌动的灵气外泄,异常恐怖。 那伤口就靠近丹田仅有二指来宽,可想而知若是稍有偏差,她的一身修为便会烟消云散,最终灵气枯竭,要么形如老妪,再不能修炼,要么道消生死,世间再无木纾此人。 作为师兄,他自然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自己自小照顾到大的师妹忍受这样的痛苦。 大不了大家一起身陨。 原本他修行的目的便是为了守护,守护身边重要的人。 他隐隐间觉得,这是他一直以来蠢蠢欲动,即将悟出的道,也是他将一直坚持下去的道。 如若他无法守护身边重要的人,那他的道还有何意义?修行又有何意义? 他咬了咬牙,继续藏身于茂盛的树荫之中,无声尾随那百人队伍。 此刻,他的手中拽着一张被压制着强大灵气的符篆,这是离开摇光峰候云中隐给他的保命底牌,是一张九品火焰引爆符。 这种符纸极其恶毒,一旦触发,立刻就会燃起滔天的火焰,像是一场恐怖的灵气爆炸。 这火焰疯狂暴戾,但凡猝不及防被波及便会尸骨无存,饶是元婴真人也无法扑灭。 他若是趁着这些女修不慎,自背后偷袭,倒是容易让他得手。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就算下到十八层地狱也要先找几个来垫背,否则对不起列祖列宗数千年修来的无耻卑鄙和厚颜。 就算对方实力再强大,蝼蚁咬人却也是会痛的。 此刻沉曦的心思莫过于此,自己和木纾不好过,那也绝对不会让对方好过。 这般又过了半盏茶功夫。 木纾的速度越来越慢,尾随她的女修也不及先前迅速。 如此追着一个人跑了将近一个晚上,对于木家那些修士而言,不可能没有消耗。 眼见她们眉宇间疲惫之色越发浓郁,沉曦终于深呼吸一口。 可以开始了… 他拿出一颗黑色透亮的丹药放进嘴里,片刻间身上的灵气便如狂风暴雨般喧嚣起来,这一路追随的疲惫也随之消散,精神抖擞。 因为丹药只能让实力短暂地暴涨,并且对身体的伤害不小,他不敢再多耽搁,立刻握紧火焰引爆符,并将所有的灵气聚集双腿,足尖用力地点了点树干,准备冲进队伍。 然而正当这个千钧一发的时刻,他忽地感受到身后刮过一阵凉风,接着,在他猝不及防的瞬间,一只凉幽幽的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他身上的力量全数凝固下来,根本无法运转。 接着,熟悉阴寒的气息自身后拂来。 他不由正了正身子,转过头来,向来没有变化的脸庞上露出显而易见的喜色。 “小师叔,是您?” 他开口,声音微略有些颤抖。 原本想着依靠丹药的力量短暂爆发,控制强大的符篆,这也是做了最坏的打算,可是他怎么也不曾想到,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小师叔来了。 他向来奉若神祗,尊敬崇拜的小师叔,在最危机的关头出现在他的身后。 这简直出乎他的意料,也让他欣喜不已。 饶是平常淡定稳重的他,双手也忍不住抖了抖,险些就热泪盈眶。 他扬了扬唇,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两颗浅浅的梨涡若隐若现,扫去了几分清冷,多了几分清秀。 他来不及问叶释寒怎么会在这里,只道:“小师叔,师妹在那里,她受了重伤,必须立刻将她救回来。” 说话的时候,木纾已经跑出了很远,木家众人也追出了很远。 叶释寒应了一声,扫了眼远处的情形,又抬头看向半空中悠闲自得的大长老 不见他有什么动作,半空中懒洋洋的穿山兽忽地摆动着身子,显得狂躁不安。 大长老也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往他的方向看过来。 两个人的目光隔着几丈远的距离,遥遥相望。 他依旧面色不变,只是静静地盯着她。 大长老却感觉到一股诡异恐惧的寒意当头罩下,整个人不由向后退出几步,险些从半空中落下。 没有声响,没有气息,却带着无形杀戮的力量。 大长老身后的弟子吓了一跳,忙道:“大长老。” 大长老摆了摆手,收回目光。 毕竟不是普通修士,她很快便将那种不适压制下来,随后冷冷地道:“是什么人在装神弄鬼?滚出来。” 她的声音自丹田发出,中气十足,回荡在山林的每一个角落,像是在展示自己的实力,也像是在警告,自然也显示了她的不安。 叶释寒不为所动,只是动了动嘴唇,冷幽幽地开口,道:“阿甲,一个不留。” 话音刚落,便是同为鬼修的沉曦也是被一股疯狂的冷厉气息包围。 就仿佛是源源不断的血腥风暴席卷而来,笼罩着无边无际近乎扭曲的绝望。 这一瞬间,万籁俱静,唯有耳边一阵听起来天真不已,却诡异阴森的笑声,咯咯咯地,萦绕不绝,弥漫着黑色的阴云。 然后,一个身着黑衣的小孩踏着树干,身形灵敏地向半空掠去。 小孩样貌可爱乖巧,水灵灵的,只是脸庞上的表情却诡异恐怖,就仿佛疯狂的杀人者在杀人剥皮时的扭曲与兴奋。 沉曦张了张嘴,几乎说不出话来:“那笑声,是阿甲的笑声。” 小师叔手中那个□□纵的,不会说话的人偶,居然发出了声音。 叶释寒仿佛没有注意到他的惊讶,道:“带回来,木纾。” 意思是叫他将木纾带回来。 沉曦怔了怔,压制着寒意的影响,将目光落在木纾奔逃的方向。 只见一条银色丝线飞舞,追逐木纾的女修之中忽地一片混乱。 原来当前的十多名女修奔跑间忽地被什么东西懒腰割断,断裂成两半,内脏合着鲜血哗哗地流出,满地都是。 后面的女修下意识地驻足,不想又被身后的女修撞了个正着。 她们的速度本就不慢,撞击之下,立刻就倒了一片。 前面的人则滚入血淋淋的内脏里,后面的人不知所措。 不过还不待她们反应,白色的银丝飞舞,不断有人被切割成两半,鲜血四溢。 整个追杀捕猎的战场,就在一个眨眼之间,变成了血腥的屠杀场。 沉曦心下了然,也不耽搁,足尖点地,提起力量便朝着木纾奔去。 被穷追不舍的木纾忽地感受到身后的气息,不由转过头来,苍白没有血色的脸庞上露出惊喜的神色。 她就知道自己命不该绝。 一时放松,便觉身体乏力,双足无法支撑,砰地倒在地上,叹了口气:“准备的阵棋都白费了。” 原来这一路奔逃,她为的就是争取时间布置阵法。 她就算要死,也要拉几个人陪葬。 现下好了,她不用死了。 眼见沉曦自远处飞掠过来,她眼前的世界渐渐模糊,随后头一歪,放心大胆地沉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而半空之中,不曾料到会有这等变故的大长老面色瞬间苍白。 哪想她还来不及出手,便听身边发出几声惨叫。 转过头去,却见自己的几个得意弟子被人齐刷刷地将头割下,殷红的鲜血从脖子里喷出,如同猝然降下的大雨,啪啪地砸在地上。 穿山兽也是不安地摆动着身子,瑟缩着后退,想要逃跑,不过它没有跑几步,便凄厉地嘶吼一声,身体就那般分成数块落下。 温热的血腥之气顺风弥漫开来。 一切的变故,突如其来,就在阿甲飞掠的这断距离之间。 终于,阿甲站在了大长老的面前。 它的手中飞扬着一条银色的丝线,丝线上还沾着血迹和肉屑,迎风飞舞。 盯着阿甲,大长老向来镇定的脸庞上露出难以置信以及惊恐的神色,她开口,声音颤抖地问:“你是什么人?” 这孩子实在太奇怪了。 她看不出它的骨龄,也感受不到它的气息,甚至看不出它有任何生命的迹象,更是不知道它的力量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只觉得它就像是长到这个年龄便死去的孩子,化身厉鬼,出来杀人饮血。 阿甲没有说话,只对着她笑,片刻后,忽地抬起那只拿着丝线的手,指向她。 大长老心知不妙,连忙握住法决,单手一挥,一柄白色巨剑从天而降,横在她的胸前,凭空指向阿甲。 剑身之上白芒萦绕,杀意凌厉。 阿甲却依旧笑着,挥动了手中的丝线。 一柄灵气逼人的白色仙剑和一条锋利的白色丝线在半空触碰,尖锐的撞击声嗡嗡地回荡在血色弥漫的林子里。 第247章 ,族灭 当顾长月三人从远处赶来的时候,画面正定格在这样的瞬间。 早晨的太阳被无数飞舞的银丝切割成细碎的光点,零零碎碎地洒遍天际,飞舞流转,其间,一条白色人影被丝线穿透割裂,血肉忽地炸开。 或许是力量过于强大,所有的声响全部凝滞,一切变得安静而缓慢。 视线之中,空气荡漾着肉眼可见的透明涟漪,光芒中的白色人影炸开的血肉慢慢绽放成殷红的花朵,横在天际,璀璨夺目。 明明如地狱般血腥暗黑,却诡异地渲染着破碎绚丽的美感。 最终,短暂的静默过后,一声短暂压抑的巨响轰然爆发。 疯狂的力量在短暂的沉寂中喧嚣开来,伴着元婴被强行破碎的惨烈悲鸣,哗啦啦地席卷整片林子。 树梢上,顾长月三人同时驻足,想也不想,赶紧结出屏障阻挡。 然而饶是如此,强劲的气浪依旧疯狂宣泄,刮面生痛,生生将三人逼退数丈,险些掉落在地。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再抬头,气浪渐小,耳边恢复宁静,甚至显得更加宁静。 炸裂的血肉已经扑簌簌落在地上,唯留一阵弥漫的血腥,气息浓郁。 一个小孩逆着阳光凌空站立,五官轮廓呈现在光影下,说不出的精致美丽,碧绿色的眸子里,流光四溢。 有风吹拂,黑色的长发黑色的衣袍随风翻飞,周围隐隐透明的银丝无声飞舞。 望着半空中的小孩,顾长风和阮萧玉心中莫名升起一股说不出的绝望感,整个人几乎坠入无边无际的地狱,深深的寒意。 两人看了半响,忽地清醒过来,移开目光,努力压□□内的不适,神情戒备。 那小孩的诡异,已然不言而喻。 小小年纪击杀一名元婴真人不说,其气息也冰冷阴寒,二人自不敢对其放松。 顾长月收回屏障,望着小孩,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道:“阮真人,长风哥哥,不用紧张,那是阿甲。” 顾长风和阮萧玉闻言,不由看向顾长月,眼中明显的疑问。 顾长月微微一笑,道:“小师叔的阿甲。” 听闻叶释寒,顾长风和阮萧玉又对望一眼,竟是有些了然。 小孩的气息,果然与作为地狱狱长的叶释寒一模一样。 既然如此,便没有什么值得怀疑。 况且,顾长月、木纾以及沉曦身上的气息也与此极为相似,只不过显得比较脆弱罢了。 摇光峰要压制整个地下城,修炼的功法与别峰必然是有区别。 想到此处,两人便放下戒备,自然,也没有多问。 半空之中,阿甲已经跳下,黑色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脚下的树丛中。 顾长月道:“师兄师姐他们定在此处,走吧。” 说罢,卸了身上的力量,落入林中。 顾长风和阮萧玉紧随其后。 树丛中满地横尸,残缺不全,血腥气扑面湿重,堪堪就是疯狂的屠宰场。 阿甲坐在树枝上,垂下两只脚荡来荡去,神态悠闲。 沉曦将木纾放在大树边倚靠大树,拿出一颗丹药放进她的嘴里。 叶释寒则蹲在旁边,单手探向木纾后心,灵阴之气自手心萦绕而出,被一缕缕送入木纾体内。 顾长月见此情形,心下担忧,疾步行来,蹲下身子,望着闭合着眼睛面如死灰的木纾,忍不住问道:“怎么会这样?师姐怎么样了?” 沉曦抬起眼皮看着她,有些疲惫地道:“丹田受损,不过好在先前吞服了一颗养灵丹,不至于灵气全部流失,看样子疗养疗养即可,并无大碍。” 顾长月闻言,虽然松了口气,但是见木纾痛苦蹙眉,心里却也颇不好受。 师姐寻常疼她护她,好的东西总是毫无保留地留给她,面临危险则坚定不移地将她护在身后。 这样好的师姐,不管前世还是今生都对她恩重如山,她的确不愿见着她遭受如此折磨。 沉曦见她满脸担忧,不由心软,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好了,师妹切莫担忧,都过去了,不会有事了。” 将将说到此处,便忍不住吐了口鲜血。 顾长月大惊,“师兄。” 见沉曦的脸上的红润迅速退去,一片苍白,她大概猜出了什么,惊讶道:“师兄吞服了暴灵丹?” 沉曦摇了摇头,道:“我无事,调息调息便好了。” 顾长月不置可否,也不多说什么,自纳戒之中寻出一颗丹药,递给沉曦,“师兄,服下这颗丹药。” “增培固脉丹?”说话的不是沉曦,而是将将追过来的阮萧玉。 增培固脉丹不是寻常丹药,其色泽透亮,香气怡人,可温养经脉,使体内经脉达到无坚不摧的境地,往往用来帮助结丹中期真人晋级进入结丹后期。 静君真人手中有一颗,平时也保管得小心翼翼。 对于这样的丹药,顾长月竟然面不改色就拿了出来。 顾长月却毫不在意地道:“下山的时候二师伯一人给了我们一颗丹药,师姐是养灵丹,师兄是暴灵丹,我则是增培固脉丹,想必他也是算着了我们会遇到这些事情,师姐的养灵丹用了,师兄的暴灵丹也用了,就剩下一颗增培固脉丹,自然应该派上用场。” 沉曦见她面上没有多余的神色,眼中染开一抹柔和,也不扭扭捏捏地推辞,干脆地接过丹药,放在口中。 淡淡的药香缓缓沉下,体内絮乱的经脉得到温养,慢慢平息下来。 顾长月见他面色渐渐恢复,便也不提此事,而是看了眼木纾,转过头来问道:“师兄,夜里到底发生了何事?师姐怎会变成这样?即便对方手中有穿山兽,但师姐向来聪明,未必那般容易上当。” 沉曦吸了口气,有些无奈地道:“具体情况我并不清楚,原本我是打算经过此处,没有想到在这片山林里撞见了木家队伍,那个时候木纾便已经在被他们追杀,也已经身受重伤,我想,他们是用这个欺骗了木纾,我在那边捡到了这个。” 他说着,自袖间拿出一物,是一张红色纸片人。 顾长月不由伸手接过纸片人,沉声道:“是我……” 沉曦点了点头,“兴许以为你被他们抓了去。” 顾长月低下头,没有说话。 沉曦道:“不用太在意,若换作是你,也会被骗,毕竟关心则乱,或许当时见你在他们手里,再加上夜色较暗,木家那群人再施以别的手段,木纾难以分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不过很显然,她后来也发现了他们的计谋,可惜晚了。” 顾长月吸了口气,苦笑道:“没想到师姐才用这个东西骗过木家的人,这不过是一个晚上而已,他们便反过来骗了师姐。” 果然是关心则乱么? 木纾原本顺利逃脱,却因为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符纸人留下来,险些丧命。 她咬了咬唇,唤了声:“师姐。” 木纾仿佛听到了她的声音,浓密的睫毛动了动,然后便又没了反应,显然是灵气损耗太过严重,她已经陷入深度昏迷之中。 沉曦怕顾长月自责,又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这画面说不上美好,但却牵动人心。 顾长风和阮萧玉都安安静静地站在一侧,不曾说话。 正当此时,几人忽然感受到有几股气息自不同的方向靠拢。 这些气息不陌生,正是来自木家众人,其中两道气息异常强悍,看样子木以清亲临此处,另一道想必就是三长老。 先前木家大长老追杀木纾,整个计划部署周密,这片丘陵地带都被布置阵法陷进和强大结界,而南方丘陵本就广阔,木以清等人感受不到气息,又大海捞针,漫无目的,倒未曾搜寻到此处。 此番,阿甲杀死大长老,强行摧毁大长老元婴,爆炸的气息强大,轻易冲破陷进和结界,自然暴露了位置,木以清等人往这边赶来并不奇怪。 顾长风和阮萧玉感受到木以清等人的气息,不由四下看了几眼,神情戒备。 沉曦道:“木家又有人来了。” 顾长月应了一声,道:“这次是木以清的人。” 说罢,简单地将木家的内部矛盾已经木家大长老和木以清的谋划提了一下。 沉曦皱了皱眉,看得出来有些愤怒,不过他倒也镇定,并未有任何动作,依旧蹲在木纾身边。 顾长月亦守在木纾身边,一动不动,只是抬起头从顾长风与阮萧玉点了点头,然后又看了眼阿甲,示意他们不用担忧。 顾长风二人的目光随之落在阿甲的身上。 只见阿甲从树干上站起来,手中银色丝线废物,小小的身形一动,片刻便消失在浓密的丛林中。 所去的方向正是木以清赶来的方向。 顾长风和阮萧玉同时吸了口凉气,不由看向叶释寒。 叶释寒目不斜视,认认真真替木纾疗伤,脸上不见丝毫表情,此时此刻,仿佛他被隔离在另一个世界,外界的一切杀伐和血腥都与他无关。 二人思索之间,不远处的密林中,忽然响起一声声惨烈的呼喊以及阵阵杀伐声。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这些乱七八糟的声音才完全安静下来。 接着,阿甲的身形重新出现在树干上。 这一次并没有大长老被杀时的动静,阿甲没有杀木以清和同行的三长老,它只是重伤了二人。 事实上,已经没有必要杀死木以清。 木以清被大长老摆了一道,为了挽回大局,她已经将木家所有的精锐力量调动出来。 阿甲杀死所有的精锐弟子,便是摧毁了木家的主心。 主心力量瓦解,木家失去了全部主要的力量,同时当家家主木以清又身受重伤,三名元婴长老则或是陨落,或是不知所踪,或是重伤不醒,如此落魄,安能久存? 这个世界上,最不缺少的便是落井下石的人和家族,况且多年来,木以清任由木寅胡作非为,得罪的仇家不少。 盛极一时的木家只一夜之间便只剩下一个空空的驱壳,与一夜灭族倒无甚区别。 对于木以清这样的人来说,对失去家族与地位的恐惧远远高于对死亡的恐惧。 一无所有的她,才最凄惨悲凉。 一阵冷风刮过,恍如物是人非的叹息,千万年来,多少人和事,亦如此般,叫人感怀。 一切仿佛从未发生过变化,唯有空气中湿热的血腥味又重了几分,依靠着树干的木纾,脸色红润了几分。 仙途茫茫,总是伴随着灭亡与救赎,绝无例外。 第248章 ,神棍 木纾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后,阳光透过浓密的树影在地上楼下斑斑点点的光影,带着温暖的生机。 风里的血腥已经散去,纵横交错的残肢被镀上明晃晃的光芒,无声无息。 重伤的木以清以及木家三长老还昏迷之中,两人丹田受损,一时半会儿不会醒来。 岁月于指间流逝,空余一声长叹,感怀沧桑。 落叶随风划过,百年之后,可有谁还记得曾经风光一时的木家?又有谁知晓这片林子曾经掩埋了一个家族的尸骨和灵魂? 没有人会记得,更没有人会无故缅怀。 这世间,唯长生方为永恒。 家族间的恩怨情仇不过过眼云烟罢了,不足以牢记,只可惜这世间又有很多人看不清晰,总为了眼下之利,夺个你死我活。 实在不值。 顾长月摇了摇头,吁了口气,“总算是结束了。” 木纾并无大碍,通过叶释寒的疗养,元气已经大有恢复,面色也渐渐红润,只不过经脉的伤势还需料理,暂时不易使用灵气,站立间还需要沉曦搀扶。 此刻,听闻顾长月的叹息,她与沉曦同时转过头来,冲着顾长月点了点头。 顾长月微微一笑,意会地颔首,目光瞄向不远处脸圆成大饼的猪,喊道:“猪。” 既然该结束的都已经结束,那么便应当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猪一直便坐在不远不近的地上,听到她唤自己,耳朵扇了扇,却坐在原地不动,眯成缝的眼珠子瞄向一直不言不语的也是,模样极不情愿。 顾长月知晓它还在怄气,有些哭笑不得,道:“好了,猪,你过来,有事要你帮忙。” 猪还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但已经站起来,迈着小短腿,扭着肥嘟嘟的身体,慢慢走过来。 走到叶释寒身边的时候,摆了摆自己的猪头,气哼哼的瞥了他一眼。 叶释寒则是面无表情地站着,对于猪的举动没有任何表示,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阿甲已经被他收了起来,阴寒的气息也尽数收敛,此刻的他看起来安静而清冷。 猪虽然怄气,却又不敢招惹他。 对于这一人一兽,顾长月颇为无奈,待猪慢慢踱步过来,便蹲下身子,自纳戒之中取出一颗丹药递给猪。 本来无精打采的猪一下有了精神,张开猪嘴便将那颗丹药吞下。 顾长月笑吟吟地摸了摸它肥嘟嘟的猪头,问:“感觉怎么样了?” 猪细声细气地哼哼几声,看样子并无大碍,早就已经不觉得痛了。 顾长月放下心来,道:“这次护送任务就交给你了,可要将阮真人平平安安送回浩然派。” 话音刚落,阮萧玉便忍不住出声,“什么?你说要这头猪送我回浩然派?” 众人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只见他脸色时青时白,极不情愿。 且不说他堂堂结丹真人,何时需要一头猪来护送?就说这猪卑鄙奸邪,一路走来亦不知耍了他好几回,他根本就不愿意与它同行。 况且此次下山任务并不一般,他不是没有准备。 他不愿与猪同行,可猪却盯着他,咧开嘴巴露出一排白牙,整个一副“你甩不掉我”的欠揍模样。 阮萧玉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厌弃地道:“本座堂堂结丹真人,难不成还迷路了不成?这是你们摇光峰的灵宠,你们带着,莫来扰我上路。” 顾长月苦笑摇头,道:“阮真人,此回浩然,路途遥远,便是你有所准备,但谁能预料到中途会有何变故?补魂之术何等重要,你要三思。” 她倒是没有危言耸听。 世间本不太平,如今又是魔道横行,若是手中握有重要法宝,如何能掉以轻心? 再者那姓蓝的魔修以及木家二长老众人现下情况亦不知如何,如果气运不佳,不小心遇见两者之一,后果不堪设想。 倒时候别说补魂之术会丢失,便是阮萧玉有再大的本事,手中握有再大的底牌,终究也逃不过元婴期修士的追击。 阮萧玉似乎也想到了这点,沉默片刻,随后也不推脱,郑重地朝着顾长月以及木纾几人行了一个道礼:“此事,多谢,多谢诸位。” 顾长月摆手道:“无需如此,大家也是各取所需罢了。” 说罢停了一下,手掌摊开,一块流转着灵气光芒的卷轴便躺在手心。 卷轴灵气充裕,暴躁不安,在场除了叶释寒和拿着卷轴的顾长月,所有人无一不感受到其狂暴的力量,不自觉后退一步。 顾长月道:“补魂之术原本不是一个,我留下一个,这个你拿去。” 阮萧玉面色不变,但是双手却止不住颤抖。 他小心翼翼地接过卷轴,赶紧摒弃调息,聚集着自己的气息将其隐藏,然后再小心翼翼地放进自己的纳戒之中,又包裹了一层透明的结界。 这补魂之术乃雪云的救命稻草,回去的途中绝计不能发生任何意外。 将补魂之术的卷轴藏好,他整个人也戒备起来。 站在他的身侧,顾长月能够明显感觉到他身上的肃杀之意,十步之内,完全无法轻易靠近。 顾长月微微一愣,道:“阮真人可以放松一点,你这般过于紧张倒容易叫人怀疑。” 阮萧玉吐了口气道:“补魂之术比我的命重要。” 顾长月不由多看了他两眼,笑了笑,“猪虽顽皮,但在危难之时却也能够派上用场,阮真人大可不必担忧。” 阮萧玉偏过头,看着矮矮胖胖的猪,竟真的松了口气。 他点了点头,道:“如此也好,叶真人,诸位,萧玉就此告辞。” 说罢,也不停留,单手一挥,只见衣袖摆动,猪便被他死死地揽在袖间,只露出一个笨重的猪脑袋。 接着,阮萧玉足下光芒闪烁,人已经被强大的灵力托起,呼啸而去,唯留一句:“经此一别,来日浩然再会。” 眼见阮萧玉带着猪御器离去,众人当即便打算赶往北陵,与远在北陵的正道人士会合。 顾长月上前搀扶木纾,一行人不声不响地从茂密广阔的丛林中撤出。 一路沿着林海飞行,从午后直至午夜。 足下依旧是连绵起伏的山林,漆黑一片,有风吹过,树梢一层一层推开,像是波澜壮阔的海洋,无边无际。 又行了许久,众人不曾说话,却忽听到足下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 叶释寒当先顿住身形,听到下方微弱的声音,手中丝线便要飞出。 这时顾长月开口道:“小师叔且慢。” 叶释寒抬头看着她。 她解释道:“觉得那声音有点奇怪。” 夹杂着呼啸而过的夜风,听起来呜呜作响,像是人在哼唱童谣。 众人闻言,不由屏住呼吸,安静倾听。 少许,那呜呜的声音变成了稚嫩的童音,明明年纪很小,却要故作老成,“上面路过的道友,途经此处,不若停下来歇息歇息?” 几人闻言,面面相觑。 接着探出灵气观察,更是莫名所以。 这片山林之中,有个小孩。 小孩练气五层实力,气息尚若,若不是他可以发出奇怪的声音,倒是叫他们给忽略过去。 只不过,几人有些奇怪,一个练气五层的小孩子,何故会在这片凶险的山林之中?甚至知晓他们会从上空经过? 不约而同的,几人同时将感应范围扩大,除了穿越在林中捕猎或者行走的兽类,并无任何异常。 无言之时,小孩又道:“下来吧,这里并无危险,只一算命先生尔。” 几人相互对望一眼,哪想还未表明意思,一直沉默不语的叶释寒却忽地动了动,黑色身影犹如鬼魅般,迅速飘落在了山林之中,瞬间被浩瀚的林海掩埋得无声无息。 顾长月几人微微一怔,便也顾不上别的,跟随在叶释寒身后。 落入林中,眼前的情形倒叫人惊愕不已。 不是想象之中暗无天日的漆黑,也没有茂密丛林该有的阴沉和森冷。 林子里燃着红红的火堆,火红的光芒跳跃,照亮了四周环境,也添加了几许暖意。 小孩坐在旁边的大石头上,仰起头,笑盈盈地盯着他们。 小男孩仅仅十岁左右,麻黄色的衣裳破旧不已,穿在身上倒是极为合身,小身板并不消瘦,头上斜斜地带了一顶草帽,头发像是草窝,婴儿肥的小脸被遮挡在蓬乱的草窝下,红扑扑的,一双眼睛又大又圆,在火光照耀下,闪闪发光,贼精贼精的。 顾长月忽然有种说不出奇怪感觉,将目光落在小孩的手上。 小孩的手中还拿着一根竹竿,竹竿上端绑着一块像是从衣衫上扯下来的布料。 布料上则歪歪斜斜地写着几个字,仙人指路。 这小孩莫不是俗世里行骗的…神棍? 她的脑海之中同时冒出这样的念头。 正想着,小孩忽然开口,故作高深莫测地道:“诸位道友可有意算上一挂?别看我辈年纪尚小,却在出生之时便已开启天眼,便是小小年纪,依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通晓古今,尤其是能推前尘,看运途,测未来,诸位道友可否试上一试?看看我辈准还是不准,若不准,分文不收,分文不取。” 几人又是一阵面面相觑。 还真未曾见到过这样的小孩。 小孩倒会察言观色,见几人动容,道:“可别不信,我能算出你们的名字。” 然后掐指一算,面露得意之色,将手指一一指向几人:“顾长月,木纾,沉曦,你,应该是顾长风……” 说罢再看向叶释寒,却是忽然站起身子,有板有眼地拜了一拜,道:“你是专门惩处坏人的仙人,请受云池镇半仙毛小锐一拜。” 第249章 ,师弟 自称半仙毛小锐的小孩神棍不仅准确无误地说出了几个人的名字,而且还清楚叶释寒的身份,实在是匪夷所思。 顾长月几人深感疑惑,纷纷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相同的意思。 然而受了一礼的叶释寒脸上始终没有任何情绪,这世间几乎没有任何事情会让他失态或者感到惊讶。 他静静地看着毛小锐,没有说话,也不示意毛小锐起身,幽冷阴戾的气息无声蔓延,黑袍轻扬。 毛小锐感受到了冰冷的寒意,不由抖了抖身子,却没有露出惊恐的表情。 他偷偷用余光瞄了叶释寒一眼,见叶释寒不理会自己,便自己直起腰身,咳嗽一声,道:“看诸位道友的模样,想必我说的没错对吧?既然如此,拿来吧。” 说着,摊开手心。 叶释寒的气息阴戾,非一般修士所能忍受,便是沉曦和木纾有时也自内心深处畏惧,而这名还处在练气期的小孩,竟然仅仅只是哆嗦了一下。 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大半夜一个人出现在这深山野林已经很是反常,如今还表现得如此怪异,只怕并不简单。 几人惊讶不已,同时生出警惕之意。 顾长月目光深邃,静静地看了他许久,测戒竟是自动排除了他微弱的气息。 这小孩的的确确练气五层的实力,只是灵根… 金木水火土,五系平衡,混源灵根。 混源灵根,与变异灵根一般,同样悉数罕见。 顾长月沉吟片刻,试探地问:“你想要什么?” 问话的时候,暗暗握住法决,提防着眼前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孩。 然而小孩并没有突然攻击或者耍任何花样。 听闻顾长月的话,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夸张地瞪大眼睛,意外地道:“众位道友莫不是想耍赖吧?我毛小锐虽不是大名鼎鼎,但却也是云池半仙,博古通今,算无遗策,在那凡界俗世谁不敬我一声毛半仙?多少年来,想让我毛半仙算卦,还要看我毛半仙有没有心情,今日我主动为你几人破例,你几人怎的就不知感恩?” 顾长月依旧不敢掉以轻心,打断他的口若悬河,道:“你且说你要什么?” 毛小锐有些不满,理直气壮地道:“灵晶,我毛半仙算卦,向来都是一卦一块上品灵晶,不多不少,绝无例外,方才我为你们一人算了一卦,你们共有五个人,就得给我五块上品灵晶。” 说罢摊开手心。 要灵晶? 顾长月垂眸。 这孩子似乎并没有任何威胁性。 片刻,木纾道:“你怎的这么黑?说了几句话而已就要灵晶?” 顾长风亦道:“仅仅道出我几人的名字。” 沉曦直接道:“不给。” 毛小锐的目光在几人脸色掠过,道:“我不管,总之我替你们算了一卦,你们就得给我,必须得给我,否则我不依。” 此番竟有些耍赖的意味。 这分明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孩。 顾长月见他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小脸鼓囊囊的,不知为何想到了摇光峰撒泼打诨的众人,忍不住皱了皱眉头,目光深深。 她眯缝着眼睛盯着他,道:“你这小孩不过是说了我们的名字,也算是算卦么?谁知道你会不会提前打听了我等的事情,如今故意在这里装神弄鬼,以此行骗?” 她的话无疑刺激到了毛小锐。 毛小锐抬起头,道:“我可以看到你们的往昔还有现在,如果我说得准,你们就给我五十颗上品灵晶,当然,如果没有灵晶,用法宝交换也行,看你们的模样,法宝应该拿得出手吧?” 木纾有些想笑:“瞧这孩子,还要法宝,练气五层的实力,就算给你法宝你也未必能够驾驭。” 毛小锐气哼哼地道:“谁说我练气五层实力就不能驾驭法宝了的?你可别小瞧人。” 木纾还想说些什么,被顾长月拦住。 顾长月道:“既然这样,我答应你,只要你说得准,我便给你一件法宝。” 毛小锐没有料到这么容易,倒是怔了一下。 不过他似乎远比别的小孩要机敏许多,很快便回过神来,不确定地问:“真的?你不骗我?你可别以为我是小孩子很好骗。。” 顾长月挑了挑眉道:“我骗你这个小孩做什么?你且说来听听,我等都听着,看你说得准不准,莫非你是说不出,所以怕了?” 毛小锐闻言,立刻挺直腰板,昂首挺胸地道:“谁怕谁了?我便送你们一首诗,你们且听好了。” 说罢,摇了摇手中“仙人指路”的破布,装模作样地沉吟半饷,随后,略带稚嫩的声音犹如夜间流淌的清泉,缓缓响起: 无涯临世震沧海,驰骋纵横风云动。 曼珠沙华尚妖娆,火照黄泉渡忘川。 死魂境域百鬼鸣,横扫地狱非妄言。 遗弃废物何如是?红衣妖娆玲珑月。 行刑狱长入九幽,饶是阎王亦绕道。 三生轮回三生索,送得灵魂渡来世。 暗夜潜渡万物丧,逆仙逆神逆乾坤。 太虚叶家落遗孤,黑衣如魅冷释寒。 落日惊鸿鸣九天,白衣公子出凡尘。 离人灵笛奏清歌,逍遥一曲醉倾城。 风灵无言隐世间,倘若震怒万骨枯。 最终觅得有情道,甘为红颜叹长风。 粉色罗裙妙佳人,气质空灵轻如烟。 森罗万象奇阵现,九霄之神莫能过。 长袖一舞影幢幢,怨魂齐哀恶鬼怠。 木家小女初长成,夺得陵木慰母灵。 九灵兽符呼啸出,天地万兽具屈膝。 戾魂罗咒咒往生,魑魅魍魉皆颤栗。 生死罗盘定生死,狂傲不输判官笔。 断崖寒松遗世立,清冷绝傲向晨曦。 一诗念完,林子里一片寂静。 远处一声悲鸣,有妖兽冲天而起,扑闪的翅膀发出扑棱棱的声响。 毛小锐长长地吐了口气,得意洋洋地道:“怎么样?我算得准吧?” 木纾、沉曦、顾长风皆震惊不已,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哪想此时,顾长月和叶释寒同时开口,“不对,不准。” 话落,毛小锐已经木纾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们的身上。 至于顾长月,则惊愕地看向叶释寒。 于顾长月而言,毛小锐在说木纾、沉曦以及顾长风乃至叶释寒四人的时候并没有任何纰漏,但是她却不一样,她重生了一世,如若毛小锐真的能够算出他们的过去,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所以顾长月当即便反驳了毛小锐,只是对于叶释寒反驳毛小锐,顾长月的的确确有些惊讶。 她想,难道小师叔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事实上,要说叶释寒的秘密,那便是被三生三世崖上勾起的那些奇怪的记忆。 他恍惚间觉得,那是顾长月所经历过的一世。 那一世,他默默地看着她。 那一世,她受尽悲伤苦痛。 毛小锐只说了她风光的此生,却未道出她凄凉的前世。 所以他觉得不准确。 两人相互对望,四目相对,顾长月的眼神惊愕,叶释寒却带着淡淡的疼惜。 清风拂过,此时无声。 毛小锐被两人反驳,心里不服,问道:“我哪里说的不准了?你们且说说,我哪里不准了?你们就是不想给我法宝,耍赖。” 顾长月回过神来,对他道:“我的事情,你没算准,不,你没有说准,你根本就不会算卦。” 毛小锐见顾长月态度坚定,急道:“我分明就是对的,我可是从师尊……” 说到这里,自知失言,赶忙捂住嘴巴。 众人捕捉到“师尊”二字,都露出古怪的神色。 木纾轻声道:“我怎觉得这他口中的师尊,和我等有莫大关系?” 顾长月笑道:“二师伯呢?” 她说话的时候看着毛小锐,显然是在询问毛小锐。 毛小锐张了张口,问:“你们在说什么?什么二师伯?” 顾长月忽地抬手,拂去他手上的“仙人指路”的破布,道:“小师弟,别装了,你师尊可是叶翩跹,我等的二师伯?” 毛小锐被拆穿,一时有些愣怔,“你怎么知道的?” 木纾惊道:“还真是小师弟?呀,这么有趣?模样圆溜溜的,眼睛也圆溜溜的,脸蛋嫩嫩的感觉。” 沉曦抬手揉了揉眉心,感觉颇为无奈,这样古灵精怪的小子若带上摇光峰,不知道又得多热闹。 毛小锐又问:“你们怎么知道的?” 顾长月好心地解释:“首先,这片林子危机重重,你一个练气五层的小孩一个人呆在此处,着实怪异,而途经此地的妖兽并未袭击你,想必这里有东西掩护,这些东西没有力量,没有气息,不可能是灵气和法宝,便只能是药粉,如今能够研制出无色无味却能够让妖兽退避的毒粉之人,恐怕唯有二师伯莫属,其次,你刻意将我等唤下,想必正是在此处等待我等,也很清楚我等会经过此地,第三你对小师叔很是恭敬,再怎样胡来却也不敢越剧,第四……” 她转头看了眼并无太多神色变化的顾长风,并不担心他会对他们的身份揣测探究,因而放心地道:“你说出了很多我等的秘密,这些秘密便是长风哥哥也不知晓,你却知晓,由此三点,足以证明你对我等很了解,这种了解,绝非下境修真境修士对我等的了解那般简单。” 毛小锐眨着大眼睛,听得一愣一愣的。 顾长月看着他,又道:“当然,你坑蒙拐骗的奸相表露在脸上,立刻让我联想到了摇光峰,再加上二师伯在前些日子去寻找一个有意思的东西,说是一堆血和肉,一堆血和肉,不就是你么?而且你还失言说了师尊两个字。” 毛小锐险些哭了出来,“一堆血和肉?我是毛小锐,不是一堆血和肉。” 顾长月很认真地道:“这是大师伯和你师尊的原话,你要找他们理论。” 她下意识地觉得,对待这个小孩不应当像对待普通小孩那般。 毛小锐可怜巴巴地道:“你们是师兄师姐,却欺负我,不爱护我。” 木纾笑了起来,没忍住伸手去捏他的脸:“小师弟,和我们耍花样,你还嫩了点。” 毛小锐不给面子,一巴掌拍开她的手。 木纾搓了搓手,有些委屈,“你给我捏一下不行么?” 还是师妹好,自己想揉头发就揉头发。 毛小锐道:“师尊说木纾师姐的手最为讨厌,果然如此。” 木纾愣住,“这熊孩子。” 顾长月有些想发笑,干脆伸手,提木纾捏了一把。 粉嫩粉嫩的脸蛋,入手温滑,比阿丁要舒服。 毛小锐能多受伤的木纾,却躲不开她,气得不行,直道:“我不是孩子,我不是孩子。” 几人不由笑了起来。 正当此时,叶释寒冷幽幽地道:“回来了。” 话落,一股强大的气息由远接近,前一刻远在千里,下一刻便近在咫尺,速度极快。 旋即,叶翩跹以极其优雅的姿态从天而降,一手拂过凌乱的长发,一手提着一柄杀猪刀。 第250章 ,北陵 杀猪刀一面锈迹斑斑,一面略显光滑,刀口坑坑洼洼,没有丝毫灵力,刀身上还散发着陈旧的猪肉味,看样子以及被屠夫遗忘许久。 顾长月几人的目光皆被其吸引,不明白叶翩跹何故提着这柄破刀。 叶翩跹向来爱美,杀人之时也是漫天飞花,香气袭人,从不让鲜血溅出脏了衣裳,这柄杀猪刀握在他手里和他不相称,而且没有丝毫灵气。 倒是毛小锐忽然冲出来,喊道:“法宝法宝,我的法宝。” 一边喊着,一边夺过杀猪刀,也不介意上头的锈迹,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如获至宝般,激动得难以自持。 “法宝?”顾长月几人微微一怔,不由将目光落在叶翩跹身上。 这杀猪刀再平常不过,哪里是什么法宝? 几人不约而同地得出一个结论,叶翩跹唬人。 叶翩跹倒是一点儿也不做贼心绪,他根本就不看几人,毫不留情地抬起手便在毛小锐的后脑勺上拂了一巴掌,捏着嗓子道:“臭小子,每时每刻都在吵着要法宝,烦死老娘了,现在总算不吵了吧?给你,往后若是再不听老娘的话,看老娘不给你扔了才怪。” 毛小锐根本不介意被叶翩跹拍打,连连点头,“是是,弟子最听师尊的话了。” 不过想了想,又有些疑惑,瞪着水汪汪的眼睛看叶翩跹:“只是师尊,这刀为什么没有灵气?弟子虽然只是练气五层的实力,但不至于感受不到丝毫灵气啊!” 叶翩跹不看他的脸,嗤了一声,鄙夷道:“就你这个实力还感受灵气?若是被你轻易感受到还叫法宝么?老娘告诉你,这可是老娘千辛万苦才给你找来的,你若不要给还给老娘。” 说起来,历经千辛万苦,叶翩跹倒没有说谎。 他被毛小锐烦得要死,终于忍无可忍打算拿个破旧玩意儿来充数,不过转念一想,毛小锐比一般小孩要狡猾,如果随随便便拿个石头或者树枝,肯定会被揭穿。 故此,他不得不寻找点像样的东西。 这柄杀猪刀他在这片山林中寻了许久,好不容易才找到,的的确确是千辛万苦。 事实上,他身上的法宝不少,也不是拿不出手。 但是集合毛小锐的体质和灵根天赋,作为师尊,便是要想尽办法开发他最大的潜力。 若是过早使用灵气丰富的法宝,对毛小锐来说不是好事。 与其借助外物的力量,不如提升自身的力量。 于是便有了这块破破烂烂的杀猪刀。 无论如何,毛小锐可不敢说不要。 毕竟是个小孩子,经不得骗,听闻叶翩跹的威胁,赶紧将刀抱在怀里,道:“感谢师尊,这法宝弟子就收下了,对了,这法宝叫什么名字呢?” 叶翩跹愣了一下,显然没有想过要给刀取什么名字,不过片刻之后他就反应过来,道:“你猜,看你能不能猜到,你不是很聪明么?” 毛小锐皱了皱眉,小小年纪故作一副深思熟虑的模样,道:“这刀一面有锈色花纹,一面光滑,用我们毛家的话说就是阴阳,属两级,再看刀口坑坑洼洼,像是锯齿,哎呀,这莫不是传说中的两级锯齿刀?” 喊完,一脸惊喜地望着叶翩跹,就仿佛叶翩跹给了他什么宝藏一般。 叶翩跹眉头一动,神色怪异,心道:“什么玩意儿?” 毛小锐观察叶翩跹的神色,觉得自己说错了,又纠正道:“两级锯齿刀听起来好像没有那么动听,喔,两级锯齿切?师尊,这个名字霸气,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两级锯齿切?” 叶翩跹抬手擦了擦根本不存在的汗水,点头道:“是的,传说中的……两级锯齿切……” 毛小锐顿时笑容面满,“好耶,我猜对了。” 顾长月几人已然无言以对。 沉曦低声问:“两级锯齿切是什么东西?” 木纾呵呵一笑,低声道:“小师弟想象力比较丰富。” 所以说,毛小锐的推断和这把杀猪刀的名字,完全是毛小锐自己的想象和脑补的产物。 世间根本就没有这种东西。 叶翩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将目光落在木纾身上,细声细气地道:“纾儿受伤了?” 木纾不自在地抖了抖,向后退了一步,道:“多谢二师伯关心,弟子无碍。” 顾长月有些同情她。 叶翩跹摇了摇头,递给她一颗丹药:“接下来路途遥远,服下会好些。” 木纾盯着丹药,先用灵力试探一番才敢接过放在口中。 顿时觉得气息通畅。 顾长月见她没有不适反应,替她松了口气。 叶翩跹笑吟吟地收回目光,接着望向叶释寒,神色间看不出惊讶,却有些莫名的怪异。 他道:“小师弟怎会在这里?” 叶释寒直截了当地道:“来找阿月。” 叶翩跹不由看看顾长月,但又不知为何,再瞅瞅顾长风。 顾长风则看向叶释寒,漆黑的眸子深邃如同古井,没有丝毫波澜。 林子里十分安静,气氛有些古怪,唯独毛小锐一个人嘀咕不停:“法宝,我的法宝,嘶,这么贵重的法宝放在哪里好呢?” 他将杀猪刀插在腰带上,觉得不妥,太过明显容易被抢,想了想,又将杀猪刀收在怀里,可杀猪刀太大,无论他怎么放都不舒服。 木纾终于看不下去,递给他一个储物袋。 他将刀放在储物袋里,小心翼翼地收进怀中,方才安静下来。 顾长月完全忽略他发出的细微声响,只觉当下气氛有些古怪,便开口道:“二师伯,小师叔,北陵形势严峻,我们是否应当先赶往北陵?” 夜里收到古道一的传讯,才知道北陵如今近乎是风云涌动。 丘鸢觉醒异象明显,却迟迟不曾真正醒来。 整个北陵一带,长空低矮,血色翻涌,就像是平地之上被盖了一层红色铁盖,整个天地之间也被照应在血色之中。 放眼望去,奇山俊秀的北陵火红一片。 偶尔有天雷自九霄滚滚落下,噼里啪啦,雷电呈奇异的黑色,将整个天空从头到尾撕成两半,但很快又消失不见,就像是一条悄无声息游走的长龙,偶尔露出自己黑色的背脊。 好在北陵本是重重大山,其间兽类出没,危险异常,并无百姓居住。 北陵中央有条北河,横跨东西,将整个北陵平均分成两半。 整条大河总长未知,宽约百丈,两岸遥不相望,自半空俯瞰,只觉气势宏壮,波澜壮阔,大风拂过,久久呼号,宛若兽鸣。 而丘鸢异象来自北河上游,那里有一团倒挂的红色飓风,接连天地,周围树木大山具备吸收摧毁,已是一片空旷。 数千里范围,无人能够接近。 如今正魔两道分别驻扎北河两岸,正在南,魔在北。 双方势均力敌,一面等待丘鸢觉醒,一面斗法较量。 面对神兽的诱惑,魔道明显是放弃了麻雀战的攻势,毕竟麻雀战太过于零散,不易于聚集。 若是丘鸢忽然觉醒,自北河之中冲出,魔道根本无法召集所有弟子,捕获丘鸢。 所以现下魔道纷纷聚集起来,与正道正面为敌。 短短几日时间,北河之中便吞没了不少正魔两道弟子的血肉和灵魂。 火红的天地,也充满了浓郁的血腥。 残酷的死亡和争夺,不给任何人以喘息的机会。 顾长月等人说到正事,便也不多停留。 两天两夜,当他们快马加鞭抵达北陵的时候,正魔之间的战争还如火如荼的进行。 远远地漂浮在半空,仍可见双方法宝光芒万丈,照应着上游巨大旋转的飓风,照应着红色低矮的天,照应着天空中滚滚而下的雷,照应着浓郁翻涌的血腥之气。 轰轰鸣响,起伏不定,在耳边回荡。 有风吹过,冥冥之中似乎可以听到怨魂的哀鸣和哭泣。 几人不由对望一眼。 而正当此时,忽地一抹剑光冲天,炽烈的光芒瞬间将血色的掩埋,刺目生痛。 毛小锐“哎呀”惊叫一声,用双手捂住眼睛。 叶翩跹不发一言,赶紧给他罩上一层屏障,将炽烈的白光挡在外头。 毛小锐感觉到身体上的刺痛已经消散,方才起头来,委屈地道:“一点儿也不好玩。” 若是寻常,几人可能会揉一揉他的头发安慰他,只此事完全顾不得这些。 顾长月一瞬不瞬地盯着剑光,讶然道:“师尊的剑,那是师尊的剑。” 驰骋纵横风云动,一剑一春秋。 再没有人比她更熟悉了,那的的确确就是古道一的剑。 她话音刚落,那一剑之威的余韵便有迅速收起,天空恢复一片血红。 一切来得强劲迅速,去得无声无息。 亦正是驰骋纵横的特点,从来不拖沓,每一招每一式都干净利落,收发自如。 如此看来,情况比传讯之中提到的更加严峻。 一般情况下,古道一不会出手,更不会使用这一招,除非对方派出了劲敌,形势发生了料想不到的变化。 那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翩跹扭了扭腰,捻着兰花指,缓缓拂过自己的长发,站在莲花状的飞行法器上,轻声叹道:“逼得四师弟拔出他的剑,对方定然派出了化神期修士,魔道的化神期,如此看来,现下情势不容乐观,而且我能感应到,北河之上,除了四师弟外,正道的元婴期只怕半数以上都加入了战斗。” 他的眼眸轻轻一动,吐了口气:“怎么会有如此态势?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魔道想将正道一网打尽不成?不过说起来又过于愚蠢,他们的力量强悍,我正道却也不容小觑,这样打下去,只能两败俱伤,而且,我怎的没感受到师兄的气息?想必是发生了什么变故吧?” 说话间,又有一道剑光冲天,这一次却比先前弱了不少。 饶是清楚古道一的实力,但顾长月还是不免有些担忧,然而她还没有来得及靠口说些什么,便感觉有一波气息由远接近。 接着便见前方一众修士朝这个方向飞来,目力所及,领头的是锦逸尘,身边还有两个顾长月见过的熟人,陆仁迦和游远。 除此之外,便是一批正道弟子,来自各大门派,看样子也有二三十人。 这二三十人显然是正在周围一带巡逻,不想发现了动静,便迅速赶来。 见着是顾长月等人,锦逸尘明显松了口气,当目光扫向叶释寒和叶翩跹时,向来没有表情的脸庞神色一变,当即二话不说,就着飞行法器跪地行礼。 “浩然派刑法总堂锦逸尘见过行刑狱长,见过叶真人……” 接着,浩然派众修士也都赶紧躬身行礼。 别派修士并未见叶释寒的模样,忽闻锦逸尘称呼狱长,又见锦逸尘恭敬不已,都是愣了愣神。 再抬头,只见叶释寒和叶翩跹一黑一白,一个绝美倾城,一个容貌俊朗,但都同样气质非凡,气息阴寒。 一望之下,防不胜防,皆是被一股绝望的阴戾气息所染,当即头晕目眩,膝盖一软,屈膝跪下,附和着喊道:“弟子见过行刑狱长,见过叶真人。” 叶释寒仿佛什么也没有看到,不曾说话。 叶翩跹微微一笑,兰花指轻轻一弹,将众人扶起。 现下不用解释,众修士也知晓了几人的身份。 弟子们偷偷地观察几人,只觉传闻并没有现实传神。 且不说身份神秘力量强大的叶释寒和叶翩跹,两人身后的顾长月红衣妖娆,木纾气质如烟,沉曦清冷俊秀,顾长风潇洒出尘,甚至是莲花法器上可爱的小男孩,都可谓是赏心悦目。 如此,又不由多看几眼。 叶翩跹没有理会旁人,笑吟吟地道:“逸尘,你留下来与我说说现下的情况,其他人都去巡逻,莫要掉以轻心,以免像上次捕捉箜篌之时一般,被魔道偷袭,防不胜防。” 众修士闻言,倒也配合,纷纷御器散开。 见众人走远,锦逸尘的面色缓缓沉下。 第251章 ,扭转 便是面临生死都面不改色的锦逸尘忽然沉下脸色,顾长月心里不由紧了紧,不等叶翩跹发问,便抢先问道:“锦道友,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师尊在与何人交手?大师伯呢?大师伯又在何处?” 她一连串问题让锦逸尘顿了一袭,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回答道:“这其实是古师伯的谋划,只是途中出了些差错,才导致如此局面。” 顾长月道:“怎么讲?” 锦逸尘解释道:“昨日夜里位于上游的丘鸢总算有所动静,大有觉醒之势,古师伯与云师伯预料到情势紧急,当即便决定进入水底接近丘鸢做些手脚,不曾想尽管我方计划详密,却百密终有一疏,两位师伯在进入北河河底之时被魔道一名化神真人发觉,无奈之下,古师伯不得不与那位魔修一战,将其拦住,至于云师伯则一个人潜进了水底,也不知晓以云师伯一人之力,究竟能否对抗觉醒的丘鸢。” 事实上,一开始古道一便不打算捕获丘鸢,正如当年的箜篌一般,这只强大的神兽会被他刻意留给魔道。 当然,这并不是他好心,特意让魔道捕获神兽壮大力量。 他一直便有他的谋划,此番只是其中一步罢了。 云中隐对兽类颇有研究,如今让他前来,必然就是为了对丘鸢做些手脚,只不曾想到,他们还来不及想方设法接近半睡半醒的丘鸢,便被魔道化神期真人发觉。 这一战由此爆发。 从昨天夜里至今,大战持续了数个时辰,但依旧没有收敛的态势。 只不知古道一与那化神期一战,究竟要如何才能收场,就怕双方没有落得两败俱伤,绝对不会罢手。 而云中隐独自进入水底面对觉醒的丘鸢,亦不知究竟能否成功。 要知道,每一个兽类在觉醒之时的力量总是寻常力量的数倍,就像是处于战争状态一般,不容小觑,更何况丘鸢并非一般兽类,只怕其怒吼一声都能让整个北陵山崩地裂。 锦逸尘看了看身后交错的力量,又道:“化神期魔修与古师伯一旦打起来,不少元婴真人也加入了战斗,双方战事激烈,我正道修士死伤无数,情势不容乐观。” 顾长月想了想,道:“师尊计划向来万无一失,这一次怎会暴露,知晓师尊谋划的人还有谁?” 锦逸尘摇了摇头,“其实知晓此事的除了古师伯云师伯,便是天璇真人以及刑法总堂弟子,除此之外,再无他人。” 顾长月目光微微一沉,锦逸尘所说这些人,都没有可能是奸细。 锦逸尘知道她在想些什么,道:“古师伯的谋划并不会泄露,我刑法总堂之中的确不可能出现奸细,之所以被那魔道化神真人发觉,便是因为他当时也在想方设法接近丘鸢,两者相遇,纯属偶然。” 偶然与缘分十分相似。 一次偶然会改变一件事情的始末,会让一个人的人生发生巨大的变化。 那化神期真人与古道一的相遇是偶然,却是引发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战斗。 化神期与化神期对决,元婴期与元婴期对决,剩下的真人和弟子便只能远远观望,看本派强大的修士洒尽鲜血。 正说着,又是一阵剑光刺眼。 这一次,明显比上一次要弱了些许。 顾长月道:“师尊的剑气弱了。” 化神期的战斗与元婴期的战斗又有着天差地别的区别,这种战斗已经不仅仅关系到力量究竟强大与否,而是法宝、灵力等一切综合实力的较量。 其间若是稍有差池,每一招每一式败下阵来,便是生死道消的惨痛代价。 在化神期手中,绝对没有侥幸活命的概念,即便交手的对方也具备化神期实力。 古道一的剑气变弱,被对方的气息压制,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只是顾长月看了半响,皱眉道:“我感受到一些气息,师尊似乎故意如此。” 旁边叶翩跹道:“他想进入北河河底,假装落入水中。” 或许他很清楚,仅凭云中隐的力量并不能完全接近半睡半醒的丘鸢做些什么,故而才想方设法要进入河底。 如此顾长月便是大大地松了口气。 只要古道一不会受伤,她便可以放下心来。 锦逸尘却皱眉道:“可是现下古师伯若刻意败下阵来,就意味着整个正道都败下阵来,那化神期魔修绝对不会放过现下参战的元婴真人,毫无疑问。” 这一点也的确如此。 俗话说擒贼先擒王,若是王没了,整个队伍便闲散开来,任人宰割。 古道一率众正道修士来到此处,众正道修士便以他马首是瞻,而他的力量也最为强横,若是他败了,正道必定如同失去主心骨般,立刻成为一盘散沙,任由魔道胡作非为。 魔道抢夺丘鸢事小,若想屠杀正道,正道只能自认倒霉。 锦逸尘一开始脸色并不好看,想必顾忌的是这一点。 其实不仅仅是他,顾长月也颇觉不妙。 正当此时,忽觉身边强大的气息搅动,阴寒不已,转过头来,却是叶释寒不由上前一步,乌黑的长发以及漆黑的衣袍随风飞扬。 他开口,道:“阿月,交给我,不担心。” 说罢,身形一动,当先向北河掠去。 只片刻间,便觉那北河之上,压制着古道一剑气的气息抖了抖。 接着,隐隐间可觉一股阴寒森冷的气息蔓延开来,仿若地狱深处的绝望。 叶释寒加入了战斗。 他的到来对于正道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也无疑让古道一可以肆无忌惮地进入北河河底,同样,若是古道一离开,正道也不会再面临危机。 毕竟叶释寒来了,地下城行刑狱长来了。 地下城行刑狱长的威名,足以让魔修惊恐止步。 叶翩跹感受着他的气息,叹了口气道:“小师弟原先是不参与这些战斗的,现下倒是越来越不低调了。” 顾长月不曾说话。 锦逸尘都有些愣怔,接着忽觉好笑。 叶释寒从来不曾参与任何战斗,倒叫自己将他彻彻底底的忽略。 原以为这次战斗他也不会加入,哪知他竟表现得如此上心? 顾长风则是盯着顾长月,眸光闪动。 白色的衣袖下,他紧紧握住拳头,似乎在暗暗发誓,要强大起来,一定要强大起来。 他终究不愿见着她像方才那般紧张不安。 他要护她,要如叶释寒那般,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手相助,让她舒心。 木纾和沉曦则都望着北河,张了张嘴,终究安静下来,什么也不说。 叶翩跹忽然招呼顾长月几人道:“跟上,前去看看。” 顾长月几人闻言,自不停留,或是催动更快的飞行法器,或是催动步伐,以最快的速度向北河赶去。 叶翩跹也不乘坐他那个慢悠悠的莲花法器,直接拧起毛小锐,踏空飞掠。 强大的灵气牵动风声,哗哗作响。 几人的身影片刻便出现在那波澜壮阔的江河之畔。 此番靠近,斗法的气息更是浓郁不已,头顶嗡嗡作响。 北河中心,离岸至少数百里,极目远望,可见无数修士飞舞河面,法宝相撞,灵气震撼。 数人之中,尤其明显的是一名血袍男子,一名紫衣男子以及一名黑衣男子的对决。 血袍男子手指蒲扇,扇中火光蔓延,形成巨龙,自半空俯瞰而下,直逼紫衣男子以及黑衣男子。 紫衣男子手中长剑冲天,无甚威力。 眼见那火龙冲天而降,他手中的长剑剑气尚若,终究无法抵抗,眼睁睁瞅着那火龙扑来,直中心口,随后坠入江中。 旁边的黑衣男子似乎没有打算要救他,而是自顾自地挥动黑色铁锁,哗哗作响。 强大的能量波动,让人不能靠近。 周边交战的元婴真人被这个响动吸引,都不由怔了怔,转过头来。 有人道:“不好,古真人被击入了湖中。” 又有人道:“不过行刑狱长来了,那个黑袍男子,我知道他的气息,他是行刑狱长。” 更有人道:“气息,行刑狱长的气息与那魔修的气息,两者撞在一起,威力不容小觑,得离开这里。” 无论是正道修士还是魔道修士,在短暂的议论后,想也不想,纷纷掠出老远。 果然下一秒,,铁链化身长龙与火龙对接。 “轰隆”的声响,响彻天际。 将河水炸起,水珠漫天,整个北陵恍若下了一场倾盆大雨。 巨大的能量波动,疯狂喧嚣。 顾长月几人还好,用屏障将自己包围起来,饶是胸闷气短,却也不至于无法接受,况且河心距岸边距离尚远,并无太大的影响,倒是毛小锐已经脸色苍白。 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识修士间的斗法,而且头一次便见识到了强大真人的斗法,也不知是好运还是什么。 不过整个过程,他的小身板全靠叶翩跹用灵气温养保护。 盯着漫天交错的法宝光芒,感受到打在自己身上如同石块般的雨点,在嗡嗡嗡的鸣响之中,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瞪着眼睛,虚弱地东张西望。 但是,郁闷的是,他什么也看不到。 交错的光芒几乎让他的双眼漆黑一片,越是努力张望,越是看不清晰。 强者的战斗… 年幼的小孩第一次蠢蠢欲动,渴求拥有那样的力量,渴求驰骋天地,纵横万物。 想着想着,他低垂着眼帘,实在承受不了,晕了过去。 叶翩跹提着他,有些郁闷:“臭小子,这个节骨眼上晋级,要气死老娘。” 然后,直接将他塞进一个拳头大小的袋子里。 袋子内有乾坤,将毛小锐吞进去后,依旧瘪瘪的,仿佛里面什么都没有。 一场小插曲并不影响什么,那方的斗法还在继续。 叶释寒与那魔修的战斗明显占了上风,看样子很快便能取胜。 而古道一落入河中,在旁人看来是重伤落水,事实上却是趁机进入水底,与现行一步的云中隐汇合。 看来所有的计划都不会被大乱。 局势扭转,仅凭一人之力。 第252章 ,振动 战场之上形势扭转,顾长月总算长长地吐了口气,放松下来。 只要魔道未能成功控制局面,师尊与大师伯便是争取了足够的时间,接近丘鸢行事也将大胆许多,不管如何,仅需耐心等待即可。 与此同时,她的心中也升起了一抹异样的情愫。 这种情愫很奇怪,与顾长风不同,与古道一不同,与木纾沉曦不同,与摇光峰众人都不同,自然,与暮云埃…更不同。 顾长风、古道一、木纾以及沉曦,乃至摇光峰的师伯们和刑老前辈给予她的,是即便没有同宗血脉,却依旧浓于淡水的亲情,是传道授业、倾尽全力开导而不图回报的付出,更是她永远无法偿还,所以只能不断关怀回报,渴求强大起来报之以永恒的恩情。 都是亲人,无法从生命之中割舍。 暮云埃,曾经让她心动,让她死心塌地,亦让她筋疲力尽,却从未有过这种潺潺如月,清风徐徐般细腻的感觉。 跟暮云埃站在一起,没有平等可言,没有快乐可言,没有希望可言。 她一直追求着一个自己塑造的幻象,假的那样明显,却让她命丧黄泉。 总算顿悟,一切都成了过眼云烟,也没有好怀念和固执的地方,由它去罢。 而叶释寒,这个不善言辞的小师叔,总是前言不搭后语,分不清死人与活人的区别,永永远远生活在阴暗的角落,在黑暗的尽头,神秘得像鬼,冷得更像鬼。 他的世界里有他自己、有怨魂就够了。 可这样的他,总是会及时救她,总会及时向她伸出一只手,总会将她拽出万丈深渊,总会给予她生的希望,不仅如此,他总是做她希望他做的事情。 仿佛不管在怎样困难的情况之下,只要念到小师叔,他便会立刻出现。 只要念到小师叔,所有的危险都不复存在。 只要念到小师叔,莫名安心踏实。 除此之外,他还会对她笑,笑得美丽灵动,他的气息,也与她十分相近。 顾长月不愿意多想,但是,她并不知晓,每当脑海中滑过这些念头的时候,她的嘴角总会向上扬起,那是来自灵魂深处的微笑,并非平常挂在脸上的假象。 她抬起目光,水润的眸子浅浅地望向江面,一袭红衣和黑色的长发随风摇摆,婀娜的姿态,美丽动人。 河风伴着强大的力量疯狂喧嚣。 眼前流光交织。 北河中央,由于叶释寒的加入,波动变得凛冽狂暴,所有的元婴真人竟都退出了战场。 不管是魔道妖人,还是正道修士,诡异地形成一种默契。 一切便如同死神临世,众生绕道般。 魔道那边且不说,顾长月所知晓的影王、赤焰魔君、九主之中的血族、兽主等元婴真人皆与正道修士经历了一番比斗,退去之时,众人面上看不出任何异常,但明显可以看出步伐絮乱,气息不稳,形容稍显狼狈。 反观正道一方,也不觉有多神气,当先为战的是浩然派众修士,或许是由于毕竟熟悉的关系,天璇真人、暮云埃、欧阳靖堂三人最为醒目,其后是别派修士,几乎老了十来岁的千常尹也在其中。 元婴期魔修退去之时,他们便也退了回来,落到岸边。 众人的目光都锁定着斗法的战场,神色凝重。 此次正魔之战爆发得猝不及防,大多数人还不知晓究竟事出何因,但却不可否认,这是继魔王祭天之后,唯一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大规模战斗。 此一战中,魔道化神期真人出手,杀死了无数正道修士,其中结丹期占了多数,而后又与古道一对战,两者争锋相对,不可开交,严峻的形势当中,古道一终被击落河中,叶释寒现身。 魔道化神期、刑法总堂真正掌权者、行刑狱长,还有一众元婴真人全部参与其中,在数百年间的确空前绝后。 现下尽管他们并不知晓古道一的谋划,但却都有一个相同的共识,那便是希望叶释寒能够彻底压制住魔道那神秘的化神期真人。 这样正道才不至于败落,拱手将丘鸢让于魔道。 他们手中皆是捏了把汗,根本无法顾忌其他,只将目光死死地锁定在北河之上。 波澜壮阔的北河中心还翻滚着正魔两派修士的尸体,但现在已经成了叶释寒与那神秘魔修两个人的专场。 所有人只能远远观望,不能靠近,亦不必说下到河中搜寻古道一了。 不过奇怪的是,也不知晓是处于怎样的心灵,方才见叶释寒与古道一错身而过,仿佛是有意为之,心中便有几分揣度,只怕古道一并无大碍。 无论如何,古道一能够成为刑法总堂真正的掌权者,必不会如此简单,况且在叶释寒还未曾赶来之前,是他一人撑起了所有的局面。 如此,众人便只将目光锁定在战场中。 有几名好心的元婴真人则为身后的正道修士结起屏障保护。 只不过这屏障饶是厚实,也在两名化神期修士的能量撞击之下,摇摇欲坠。 河心之上,叶释寒黑色的身影在晃动的灵气波动中站着没有动,但是却随着波动上下漂浮,衣衫飞舞。 众人看见,他的身畔流转着诡异的光芒,那光芒带着浅淡的色彩,很透明的藏青色,像是火焰,又像是雾气,随着他上下浮动的身子流窜,交织。 光芒之中,则是银丝飞舞,交错切割,说不出的优美和诡异。 光芒和丝线,在爆炸之后,几乎是眨眼间出现在他的身畔,形成即像屏障又像罗网一般的东西。 这东西几乎阻隔了他的一切气息。 没有人可以感受到他到底存在与否,唯能看到他上下浮动的身影。 而方才用来一击击毁化神期魔修攻击的铁索只是静静地泛着幽蓝色的光芒,缠绕在他的手臂上,一动不动。 更奇怪的是,他似乎本来就没有动作,对面的化神期魔修却像是遭受了强大的攻击,手中蒲扇光芒万丈,随法决而动,与周围的空气摩擦撞击。 “轰隆隆……”的力量,不断化为点点繁星。 有五子崖元婴修士好不容易缓过神来,讶然道:“这是什么力量?行刑狱长叶真人是什么力量?他根本就没有动,可是分明每一次都接住了那魔修的法决,世间可有这样的功法?” 别的元婴修士皆是沉默无言。 想来没有人知晓这究竟是何功法。 别说旁的修士,便是知晓这等功法叶翩跹也有些震撼。 倒不是因为不知晓叶释寒究竟施展的是何功法,而是因为叶释寒竟已经如此强大。 他单手顺了顺飞舞的长发,面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神色,“暗夜潜渡呀,小师弟竟修炼到了这样的程度。” 顾长月亦是张了张口,只觉惊讶不已。 她可以肯定,叶释寒的力量,绝对在她预料之外。 丹田之中,小花站直身子,道:“阿月,你看到什么了吗?除了死魂境域之外,你小师叔所修炼的最巅峰的功法。” 顾长月下意识地道:“上次提到过的暗夜潜渡?” 小花道:“正是如此,就是那形如鬼道,却并非鬼道的暗夜潜渡,当时时间紧蹙,我也没有机会给你解释,那种功法其实来自别的地方,这种地方你强大了自会接触,而我也说不清楚,一百年前能为你小师叔所得,只能说是他的气运和机缘。” 小花于顾长月而言除了是魂器,是地府神器,更是一个藏在体内的藏宝阁。 它有时虽然废话极多,但不可否认,他博古通今。 她自成为鬼修以来,所了解的许多知识不仅仅来自摇光峰上,也是来自小花。 比如她不曾接触的功法,师伯师叔乃至师尊很少提及,但小花却能够讲的面面俱到。 小花又道:“其实,暗夜潜渡与死魂境域很相似,你小师叔选择死魂境域与暗夜潜渡共同修炼,便是因为如此,两者可以说有异曲同工之妙。” 顾长月闻言,觉得不可思议,便问:“怎么讲?” 小花道:“两者其实都是对敌人精神领域的控制,将人笼罩在自己编织的领域之中,然而不同的是,死魂境域主要让人感到失望惊恐,失去一切反抗的勇气,暗夜潜渡则是将自己的世界送给他们。” 顾长月仿佛想到了什么,眸光微动:“将自己的世界送给他们?” 小花点头道:“也就是说,那魔修现在被框定在了你小师叔亲手制造的黑暗中,魔修现在看到的世家便是你小师叔的世界,与我们说见不同,就如上次我讲过的一般,那个世界除了黑暗,什么都没有,他在里面明显处于劣势,你小师叔则主导一切。” 顿了顿,继续:“当然,两者表面上的差别你也看到了,死魂境域可以看到施展者与对手对决的一招一式,暗夜潜渡则不同,若不是实力在施展者之上,便没人能看到施展者的动作,你小师叔最近恐怕在暗夜潜渡上得了什么心得,所以在不断尝试,我看他的力量还不至于将其掌控自如,现下不过是用那魔修试一试罢了,未必能将那魔修怎么样,说起来,也难得他能找个这样的强者练手。” 顾长月点了点头。 叶释寒平常极为低调,几乎不曾轻易暴露力量,便是要与那魔修交手,亦可选用保守的法子,如此说来,想必是他推敲出了什么,故而才不断尝试。 她忽然很期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叶释寒与那魔道化神期修士足下的河面,忽地形成一个句型的漩涡。 整个北河开始毫无预兆地,强烈振动。 这个力量不是人力,而是来自自然,来自足下。 势如破竹,可洞穿一切,却不可阻挡。 有人抬起头来,可以看到北河上游的红色漩涡,开始加快速度旋转,红色如雾如丝般的东西被甩出来,弥漫天际。 当即喊道:“天啊,是丘鸢,丘鸢苏醒了。” 顾长月稳住身形,抬眼望着变换的漩涡,皱了皱眉,自言自语:“师尊才将将下去,不会这么快。” 第253章 ,激战 地面忽然振动,异兆突变。 顾长月心知有异,奈何并不清楚上游究竟是何情况,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眼睁睁瞅着天地变化,心里突突直跳,有些紧张。 古道一和云中隐才进入水中不久,亦不知晓是否来得及有所行动,这突如其来的诡异变化对他们来说没有好处。 原本神兽觉醒之处便多变化,或是卷入诡异幻境,或是爆发恐怖力量,这些变化甚少被触发,正如天衍四九,总有一层变数,而这一层变数一旦被触发,其力可毁天灭地,无所可挡。 尽管古道一与云中隐二人力量强大,行事也极为慎密小心,总是叫人出乎意料,可在天地力量面前,恐怕也只能够险险保命。 他们此番前来的目标便是丘鸢,若是受到自然力量的阻碍,就怕功亏一篑。 为此顾长月不得不为二人捏把冷汗。 旁边,沉曦、木纾以及顾长风自然也发现了不妙,面色都露出沉吟之色,看起来丝毫也不轻松,只是此事事发突然,几人也都只好静观其变。 相较于几个小辈,叶翩跹显得异常轻松自在。 他斜眼看了看顾长月几人,捻着兰花指顺了把头发,随后传音道:“老四的力量可不是你们几个小毛孩子可以揣测的,方才小师弟控制局面已经为他争取了时间,他便能够充分把握,你们切莫担忧,再者,即便现下异兆有异,也非你等之力可以改变,倒不如放宽心态,一切照常进行,莫要乱了计划。” 几人闻言一怔,片刻,互相对望一眼,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 顾长月缓缓吐出口气,心道无论如何,自己做好自己的事情,不添乱子便已足矣,旁的事情师尊自有计较。 这般想着,心中的石头便是缓缓落下,整个人也放松了不少。 叶翩跹已经不再说话。 而北河两岸,有人惊呼之后,却是忽地安静下来。 正魔两道同时被突如其来的变化所惊,短暂地愣怔。 不过只片刻间,一声巨雷落下,紧接着密密麻麻从天而降,在头顶爆裂,整耳欲聋,众人皆在巨雷之中清醒过来。 毫无疑问,双方再也无法保持沉默。 事实上,正魔之中不乏高手,异兆并不对劲不可能无人察觉,然而尽管如此,依旧无法阻拦两方捕获丘鸢的决心。 异兆的确有异,却不代表丘鸢就不会现世,此番情形不过是意味着正魔两道将会付出更大的代价和牺牲罢了。 既然想要捕获丘鸢,那便不怕付出这样的代价和牺牲。 正魔双方要捕获丘鸢,自然也是考虑过这样的问题,同样也做了相应的部署。 只见北河上空,被包裹在叶释寒精神领域中的化神期魔修忽地发力,堪堪将那近乎苍白的藏青色光芒破出一条裂缝。 毕竟是化神修为,实力自然不容小觑,亦非轻易便能被人制住,况且叶释寒的暗夜潜渡并不完善。 只听“嗤啦”一声,光芒碎裂,叶释寒的身影终于动了动,向后飞掠数十来尺。 化神期魔修则如一片树叶,倒飞而出。 两名化神修士的力量加上异兆的力量,北河两岸掀开恐怖的气浪,哗哗作响。 叶释寒倒不顾问异兆如何,身形将将站稳便立刻朝着化神期魔修追击,黑衣飞扬,重重闪影,瞬间逼向化神期魔修。 魔修亦不是一般修士,既然能够冲破暗夜潜渡,自然不会轻易让叶释寒捉住。 在被叶释寒追来的瞬间,没有人看清他有任何动作,但见他身上忽地燃起红色火焰,哗地炸裂,洒成漫天粉灰。 粉灰有毒,所过之处,空气也被染成黑色。 叶释寒抓了个空,却毫不避讳地直面毒粉。 毒粉在他身畔消失,无影无踪,他面不改色,不受影响。 神秘化神期魔修就这般没了影子。 顾长月望着北河上空忽然变化的形势,忍不住开口道:“那魔修似乎撕开了一重小空间挤了进去,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将小师叔引进去么?” 果然看见叶释寒手中三生轮回索横空一划,血红的空间露出白色的细缝,他的身形一动,便消失在那细缝之中,随后无声无息。 两个化神修士凭空消失,力量随之撤去,天地间唯余异兆的响动,以及残余灵力波动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响。 丹田之中,小花道:“空间越小,精神领域布施得便会越显容易,暗夜潜渡自然就越是强大,那化神期魔修撕开一处小空间就如自寻死路,不过他此举倒是正合我等之意,毕竟你小师叔的力量实在太强,若是在此处打败那魔修,丘鸢便不可能以一种合情合理的方式让给魔道。” 小花此言不差。 以古道一的计划,在这一战上,他们便是要合情合理地输给魔道,让魔道成功带走丘鸢。 现下就算魔道不曾隐藏化神真人,魔道劫走丘鸢的机会又大了几分,正道输得合情合理的机会也大了几分。 当然,如若魔道还隐藏着一名化神期真人,那么正道就更加输得合情合理。 原本化神真人便人数稀少,正道之中派出两三名已经让这场战争变得史无前例,现下蓝前辈失踪,古道一被打入河中,叶释寒又被缠住,剩下的就只有元婴真人。 对方一旦再多一名化神期魔修,那么这场仗魔道赢定了。 但见叶释寒与化神期魔修消失,北河对岸的魔修仿佛早有准备般,忽地爆发出一阵强大的灵气波动。 接着,人影幢幢,无数身形御器而起,朝着此岸飞掠而来。 竟是直接攻打过来,不留丝毫喘息的余地。 木纾惊道:“异兆变动意味丘鸢觉醒,魔道修士与我正道修士之间不免会有一场战斗,那魔修一是为了引开小师叔,二是给他们魔道腾地儿,好叫他们冲过北河中心打过来呢。” 沉曦面无表情地道:“正道必然也早有准备。” 的确如此,神兽现世,强者争夺,普通弟子之间则不可避免地会发生打斗。 叶释寒与那魔修方才隐去,正道便有迎敌的念头,当魔修越过北河中心之时,天璇真人一声令下,众弟子纷纷御器飞起,迎了上去。 仅仅几吸之间,双方又是战成一片。 顾长月几人本就站在外围,双方开始斗法,倒不急着有所动作。 然而冥冥之中,似乎又有奇异的呼唤,顾长月清晰地听到纳戒之中,无涯嗡嗡作响。 随后,在密密麻麻的魔修之中,她竟轻而易举便寻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形。 黑衣女修手执长刀,一路杀来。 是紫灵儿。 想来那日死亡之谷一隅,她逃出之后,便连夜赶往了魔道营地。 此番,她看着紫灵儿,紫灵儿恍惚也感受到了什么,将目光向她望来。 隔着滚滚大江,隔着无数人影,四目相对,战意浓郁。 顾长月握紧拳头,克制着自己立刻冲上去的冲动,原地待命。 叶翩跹也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什么,又偏过头来看她一眼,不过他什么也没说,只接着沉曦与木纾的话题道:“正道虽有准备,却不如魔道具备凝聚力,此一战老四想要输得合情合理,看起来似乎不是难事。” 正如他所言,即便魔道势力网广阔,分部整个修真境,却也依旧从属于一个门派,即暗影门。 如此说来,无论魔道各分支之间有怎样的矛盾,但毕竟是一个门派,若是捕获丘鸢,便归暗影门所有。 作为暗影门的弟子,这一层利益均是一致的,并不存在冲突。 况且负责此次行动的赤焰魔君尚在,尽管个别魔修心思不纯,却也不敢明目张胆,在赤焰魔君的威严之下,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那赤焰魔君如今在魔道之中的威势已然不可撼动。 相反,与魔道想比,正道同盟却是由无数门派组成。 每个门派都希望自己能够捕获丘鸢,以壮大本派声势,心思无法统一,何来完善的体系以及强大的凝聚力? 而先前古道一在此,作为刑法总堂真正的幕后掌权者,正道各派饶有二心却也不敢太过明显。 现下古道一被魔道化神期真人打入北河,生死未卜,众人也根本来不及去搜寻,正道同盟处于群龙无首的局面,就如一盘散沙。 此番极目望去,若是仔细观察,可见双方战事激烈,但有不少正道门派弟子并不诚心作战,反而落在后头四下张望,明显心不在焉,想必心思全在那丘鸢之上。 顾长月见此,叹了口气,心道如此也好,左右师尊就不打算捕获丘鸢。 当然,仅凭这一点,正道不可能轻易就被魔道打败。 最主心的力量还是两方强者以及双方的谋划。 两方弟子交战之时,北河彼岸便有数道黑色身影携着风暴,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冲天而起,朝着红云飞去,瞬间便淹没在血色翻涌的云雾里。 正道亦不耽搁。 暮云埃及欧阳靖堂两位浩然派元婴真人在叶释寒出现之时便注意到了顾长月等人,但由于时间紧迫,情势紧急,来不及相互招呼。 现下魔道元婴真人纷纷出手,他们也不停留,与别派元婴真人一道,二话不说,立刻冲天而起。 别派元婴真人为靠近丘鸢,倒是争先恐后。 叶翩跹叹道:“看到了么?老四不在,寻常负责刑法总堂事宜的天璇也不在,别派修士明面上未曾表现出来,却已然无所畏惧,正道同盟形如散沙,击杀魔修不积极,靠近丘鸢倒是一个比一个急切,只可惜……” 他不曾说完,半空血雾之中便传来涟漪般震荡的波动。 原来几名元婴魔修没入云雾之中,并未急着去追丘鸢,而是暗中蛰伏,等待正道元婴修士靠近,攻其不备。 当先的几名元婴修士防不胜防,不慎中招,险险落入河中。 好在众人力量不弱,即刻反击。 双方元婴真人亦是打做一团。 红云之中,可见红色雷电与彩色法宝光芒交错,灵力纵横,狂风席卷。 叶翩跹接着道:“只可惜他们并不知晓,魔道是故意为之,目的便是将他们引至红云之中缠住他们,如此,接下来恐怕就是要出动隐藏力量了,只不知道是谁。” 顾长月下意识地道:“赤焰魔君,血衣卫。” 与正道元婴修士交战的元婴魔修之中,没有赤焰魔君。 魔道的意图很明显,出动元婴修士力量将正道元婴修士缠住,暗中却留下一支队伍偷偷行动。 而能够担任此项行动的,必然归赤焰魔君的血衣卫莫属。 叶翩跹看了她一眼,道:“看来,我等也不能干站着了,得给他们血衣卫提供机会才对,阿月……” 他特别提了他的名字,道:“加入战斗吧。” 语罢,白色身形一动,眨眼之间,不见踪影。 抬起头来,他已然加入了元婴修士的战斗之中。 河面之上,紫灵儿一路杀来,目标显然就是顾长月。 顾长月上次未曾与她正面为战,手中无涯早已迫不及待,等这一战仿佛等了许久。 如此倒不如顺了无涯之意。 她自纳戒之中取出无涯,也不多留,直面迎了上去。 剑与刀,终是在混乱之中相遇。 光芒冲天。 其后,顾长风等人也都纷纷加入战斗。 头顶天雷滚滚,血雾涌动,足下伏尸百万,流血漂橹。 战争形势混乱而激烈。 第254章 ,仙气 顾长月与紫灵儿的角逐被掩埋在疾风骤雨般的混乱之中,正如旁支入海,毫不起眼,唯二人方才知晓对方的战意与杀气究竟如何疯狂。 弑神嗡鸣,无涯呼啸。 黑色铁锈的长刀试图毁掉没有剑尖的长剑,残破不堪的常剑却渴求覆灭锈迹斑斑的长刀。 白与黑的交汇,光与影的碰撞,招招致命,不留余地。 事实上,这一战并不仅仅只是刀与剑的意志,更是刀客与剑主的意志。 紫灵儿想杀死顾长月,毫无疑问。 于她而言,是顾长月一而再再而三夺走她的机缘,是顾长月反反复复将她置于不利的境地。 杀戮之道便是要铲除异己。 若不杀死顾长月,她定然不能释怀。 当然,如今即便不能杀死顾长月,她也要叫顾长月道行倒退十年。 “顺我者倡,阻我者死,顾长月,今日我定要叫你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与你手中的剑一起去死吧。”淡漠的声音凌厉地响起,弑神的情怀再也不能抑制,显得越发狂暴。 于顾长月而言,面对随时随刻想要杀死自己的紫灵儿,自然没有心慈手软的道理。 她没有说话,但是无涯尽情挥舞,再不避讳,力量笃然。 刀剑相撞,紫灵儿修为略高,顾长月底牌略显厚实,一时之间两人倒是不分上下,看不出谁胜谁负。 远处,红云涌动的天与被血渲染的河汇成一线,十多道人影起落弹跳,携着闪电般的速度,极快地掠向不断旋转的红色飓风。 由于身着红衣的关系,他们的身影在天地间并不显眼,再加上气息被秘术掩盖,这一行竟是无声无息,正在与元婴魔修交战的正道元婴真人无瑕顾忌其他,竟也不曾察觉。 或许便是有所察觉,此时此刻也无可奈何。 与同等级间的修士交战,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这个时候,哪里敢分神? 正在与紫灵儿交战的顾长宇亦是在小花的提醒下才注意到那十多道移动的影子。 无涯随着法决在半空飞舞,层层叠叠的剑光纵横驰骋,朝着紫灵儿当头斩下。 紫灵儿感受到狂暴的气息压顶而来,丝毫也不犹豫,法决转换,弑神刀挽起长长的刀影,迎向无涯。 而趁着紫灵儿接招的空当,顾长月转过头,看到那十多道影子瞬间淹没在旋转的风暴中,不留下任何痕迹。 赤焰魔君的身影也被淹没在旋转的风暴之中。 果然是魔道血衣卫,近乎与刑法总堂齐名的血衣卫。 希望师尊与大师伯能够在血衣卫感到之前将一切处理妥当。 正想着,刀剑再度撞在一起。 她回身旋转,双手握决,无涯在与弑神碰撞之后,丝毫不留喘息的空间,再次斩下。 仅短短的几吸之间,便已是十多个回合。 噼里啪啦的雷电滚滚落下,交战的两人法决变换。 战况的激烈分毫不减。 然,与河面上的混乱大相径庭,深约百丈的河底显得异常平静。 没有滚滚天雷,没有翻涌的红云,亦看不见尸体和鲜血。 河底的世界干净透彻,水光潺潺,明晃晃的,随波逐流的水草在水底摇曳,绿油油一望无际。 偶有彩色的鱼怪游过,长长的尾巴荡起层层涟漪。 画面绚烂而宁静。 荡漾的水流中,遥遥可见上游河底一团月白色的微光。 月白色的微光形状突兀,像是什么东西抱着双臂瑟缩成一团,足有山丘大小,伫立河底的泥沙之中,随着水光缓缓向上拔起。 远远看去,整团光芒就像是一块拥有巨大透明的美玉,在水中缓缓晃动。 而细看之下,月白色的微光周围渡了层浅淡的金色。 奇异的金色,不是光芒,亦不是火焰,反倒更像是一种无法被水冲散的雾气,环绕在月白的微光周围,浅浅淡淡,携着诡异的力量。 来来往往的鱼怪游至此处纷纷绕道,不敢靠近,有实力弱小的甚至忽地在水中翻了一圈,死不瞑目。 当河面之上异兆变动之时,也正是这金色雾气缓缓生成之时。 除此之外,似乎又没有别的特别之处。 此时此刻,两条人影如同凌空踏步一般,没有声响,没有重量地踏着河水,一路走来,缓缓靠近金色的雾气。 其中一人紫衣墨发,气质如烟,淡然美好。 即便是在水中,他的长发与衣衫却并未因浮力而显得张牙舞爪,反倒像是轻渺的云雾般轻轻飘扬,并未被河水打湿,银质面具遮挡半边脸颊,在潺潺水光中闪烁白色的光芒,看起来依旧俊美无双。 另一人一袭白衣,身材挺拔,笔直如剑。 同样的,他的衣衫与头发在水中微微浮动,丝毫不显凌乱,坚毅的眉眼,高挺的鼻梁,似笑非笑的神态,略带几邪气,漫不经心。 此二人不是旁人,正是被化神期魔修击落的古道一和云中隐。 两人自落入北河开始便立刻从河底赶往上游,途中并未像顾长月想象那般受到变动异兆的阻碍,反而极为顺利地抵达红色漩涡的根系之处,也正是眼前这个被金色雾气围绕的月白色微光之处。 那月白的微光便是包裹丘鸢沉睡的羽茧。 羽茧,顾名思义,丘鸢月白色的羽翼合拢所形成的茧,其形如美玉,色泽通透,实则水火不侵,坚不可摧。 它似乎一直被掩埋在北河河床之下,直到现在才自泥沙之中慢慢挣脱。 一旦它完全自泥沙之中拔出,丘鸢便会彻底醒来,然后冲出北河,飞向天际。 至于金色的雾气,不属于丘鸢,想必是致使异兆发生变动的原因。 在距离羽茧百丈之外,云中隐不由搓了搓手,只觉包裹羽茧的金色雾气仿佛磁铁一般,吸附着他全身汗毛,周身皮肤麻麻酥酥,微微刺痛。 他好歹也是元婴期修士,身体皮肤已然坚韧无比,那金色雾气能够让他感觉到刺痛,自然是不简单,只奈何他博览群书,却记不起哪一本书卷之中记载了此物。 不过这世间之事诸般奇异,并非书卷能够全数包揽,没有见过,实属正常,何况丘鸢乃神兽,沉睡之地自然独具神力,非常人所能窥得。 偏头望着身边的古道一,传音道:“师弟,你可有所察觉?那明晃晃金灿灿的东西大为古怪,却不知是为何物?” 古道一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停下步伐,抬起头来,一瞬不瞬地望向羽茧,深邃的目光与水光般,无声流转。 云中隐也随他一同停下。 片刻之后,他才传音道:“金色,雾气,让人皮肤刺痛,却明显感觉到经脉过于舒张,若是调整体内灵气,速度加快,心脉快速律动,这种情况,师兄,你说会是什么?” 云中隐微微一怔,又转头看向那金色的雾气,又将古道一的话念叨一遍:“金色,雾气,皮肤刺痛,经脉舒张,若是调息,灵气速度加快,心脉快速律动,说起来,倒和灵气过于浓郁,超出我等实力范围所带来的感觉很是相像,只不过这世间,我等便是连阴戾之气都不怕,何惧过于浓郁的灵气?如此说来……” 他猛地抬眼,张口问道:“莫……咕咚……” 然而嘴一张开,立刻便有河水灌入口中,咕咚一声吞在腹中。 他反应不慢,赶紧闭口,半刻也不停留,传言道:“莫不是仙气?” 古道一望着羽茧,平静地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云中隐抬手拂了把自己的额头,道:“下境修真境竟会有仙气?怎会有仙气?” 仙气,饶是在太虚境亦显得虚无缥缈,神秘莫测,利用仙气修炼,不能飞升也能跨入大乘,便是太虚境仙君仙姬也对其奢望不已。 如此罕见贵重之物,如今竟是出现在下境,也难怪云中隐联想不到,他原本根本就不曾想过会是仙气。 顿了一下,他又道:“仙气不会无缘无故便在那里,我看丘鸢所在之处必有古怪,如此,当如何是好?” 古道一依旧很是淡定,现下终是回过头看他一眼,道:“先将丘鸢的事情处理妥当,如若丘鸢振翅,力量必然不小,魔道血衣卫尽力捕获,倒是兴许已经没有精力再应付这些溢出的仙气。” 云中隐觉得有理,点了点头,道:“你为我护法,我先将那东西拍到它的体内。” 古道一道:“小心一些。” 云中隐难得认真地点了点头,拍了张符纸在自己身上,裹着淡淡的白光,避开金色流转的仙气,向羽茧行去。 只是方才靠近羽茧,猝不及防下,他忽地轻呼一声。 古道一惊了一惊,大步跨到他的身前,问道:“如何?可是被仙气所伤?” 云中隐怔了一下,旋即连连摇头,“不不,我只是发现这丘鸢竟是个母的,羽茧如此透明洁白,若化成人形,想必也美得倾国倾城,啧啧,羽茧就相当于女子的肌肤,看样子似乎又白又滑……” 说话的时候露出一口白牙,笑得极为促狭。 古道一蓦地僵在原地,脸色变幻不定。 云中隐没有看他,大手已经伸向羽茧,叹道:“果然又白又滑,真和女子的肌肤差不多了,真舒服,师弟,你长这么大恐怕还没摸过女人吧?要不也来摸摸看?放心,我不告诉旁人。” 古道一终于忍无可忍,咬牙道:“云中隐,血衣卫到了,你给我认真点。” 云中隐大手一顿,古道一连名带姓地喊他,必然是动怒了。 他赶紧站得笔直,收敛脸上的笑意,故作一本正经地道:“我摸摸看,将无形无息的隐形傀儡符拍在哪个位置好些呢?貌似丹田中最佳,丹田在哪里?丹田在哪里?” 一边说着,一边用余光偷瞄古道一。 古道一足尖一点,紫色的火焰自足下蔓延,像是长了眼睛一般,瞬间将羽茧包围在中央。 接着,他握住法决,火焰围着羽茧,越燃越旺。 阴戾的冷意,在水中蔓延。 畅游的鱼怪惊慌退避。 “鬼火准备妥当,你快些。” 云中隐莫名觉得有些紧张,摸索半天才找到灵气涌动的丹田所在,随后长长地松了口气,“终于找到了,师弟,我将符纸拍进去必然会让着家伙提前醒来,你可要稳住,一定坚持到血衣卫赶来方才撤去力量。” 古道一点了点头。 云中隐见此,手心处黄色光团闪现,用力一推,“啵”地一声没入羽茧之中,迅速无影无形。 羽茧感受到外来的力量,忽然间剧烈地动了起来,眼见有一片硕大的羽翼从羽茧的边缘凸出,然后慢慢展开,竟是一只巨大的翅膀。 随着翅膀的延伸,整个北河河底亦开始晃动,发出闷沉沉犹如雷鸣般恐怖的鸣响。 “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 巨大的河床仿佛被奇异的力量翻转过来,砂石涌动,瞬间混沌一片,力量强横。 原本水波晃荡的水草全数向下游倒去,七零八落,惬意游动的鱼怪仿佛感受到巨大的威胁,惊慌失措地四下逃窜,有逃之不及的鱼怪立刻被卷进砂石之中,再也寻不见身形。 所有的绚烂安详只在一个眨眼之间便烟消云散,最终只剩下疯狂的毁灭。 云中隐的身体在翅膀伸展出来的瞬间便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弹了出来,他也不反抗,干脆随着涌动的砂石倒飞而出,顺势落得远远的,立在迷蒙浑浊的河水里,努力用灵气支持着自己在力量冲击下东倒西歪的身子。 手心处阵阵刺痛,是丘鸢的反噬之力,幸而他事先有所准备,否则必然能够生生摧毁他的整只手臂。 丘鸢,的确不是善类。 疯狂的毁灭还在继续,好在丘鸢的翅膀还来不及完全伸展开来,便触碰到紫色火焰,蓦然收回,这才不至于完全伸展出来,将整个北河倾覆。 古道一还站在紫色火焰前头,手中法决紧握。 他必须保持这个姿势放能完全克制住丘鸢的提前觉醒。 丘鸢被人阻止,已经怒不可遏。 疯狂的风暴在河底掀起,直扑在他的身上,他漆黑的长发和紫色的衣袍终在水中猎猎翻涌,远处看去,像是一朵盛开的紫色莲花。 两道力量相互抗衡,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约莫半盏茶功夫,头顶终于传来十多道强劲的灵气波动,有十多条红色的影子从天而降。 古道一眸光中紫雾闪动,想也不想,迅速撤去鬼火以及所有的力量,在丘鸢振翅长啸的瞬间,犹如鬼魅般飘向远处,瞬间淹没在混沌的河沙之中。 第255章 ,寂灭 失去鬼火的压制,丘鸢终于得以自由。 像是挣脱了禁锢千年的枷锁,在这个瞬间,巨大的双翅燃烧着月白色的火焰,毫不犹豫地展开、扑打,形如山丘的身子直直地站了起来。 ——是一只月白色的巨鹰! 身长百丈,头如丘壑,面有双喙,四目狰狞,羽翼如剑,身有八脚,形貌异常狰狞凶恶。 月白的火焰包裹着它的身体,就如炽烈的太阳,光芒从河底刺向四面八方,通透明亮。 它扑腾着翅膀站起来,接着,带着爆发的激昂和被强行提前苏醒的愤怒,张开尖利的双喙仰天长鸣。 沉闷嘶哑的鸣响穿透河水,应着苍穹滚滚雷声,震耳欲聋,不可一世。 狂暴的力量推起层层呼号的浪花,摧枯拉朽,所过之处不留任何活物。 古道一与云中隐便被隐藏其中,无迹可寻。 而血衣卫将将从河面降下,根本来不及发现异常,甚至来不及有所反应,便被迎面撞上一层携带着攻击力量的大浪。 好在每一位血衣卫魔修修为与底牌都寻常修士可比,再加上早有准备,面对丘鸢忽然爆发的疯狂和愤怒,虽然惊讶不已,却依旧方寸不乱。 感受到强悍的力量迎面扑来,十多道人影毫不犹豫,纷纷朝着不同的方向,或是掠出百丈,或是掠出数十丈,巧妙地避开正面袭击,并且围成一圈,将山丘般的丘鸢围在中心。 在突发的危机之下,所有动作一气呵成,有条不紊,就仿佛事先就已经商议好了一般。 接着,便听一声短促的命令:“布阵。” 十多道人影片刻也不停留,不约而同地挥手,朝着脚下抛出一颗阵棋。 阵棋落地,奇异地相连成线,然后汇聚成墙。 红色透明的墙壁,自水底拔地而起,将丘鸢严严实实地包围在其中。 红墙的底部和顶部则形成无数错综复杂的纹路,流转不定。 红色的光芒隐隐将丘鸢月白的光芒压制下来。 这阵法,竟是真真正正的困兽阵。 上一次捕捉箜篌,魔道用了形似困兽阵的方乾引兽阵,这一次却是布施了真正的困兽阵。 两者之间,显然不可划上等号。 且看红墙中的丘鸢,先前被云中隐的符纸拍醒不说,现下又被强行围困,遭遇如此待遇,自是越发愤怒,更不肯束手就擒,当下又是一声狂吼,巨大的身体拔地而起,在水中扑腾着,生生撞向眼前的一堵红墙。 “轰轰……” “轰隆……” 剧烈的响动与长空的巨雷混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又有一阵狂暴的力量喧嚣而出。 明明如此恐怖的力量撞击,丘鸢面前的红墙却只是翻天覆地般剧烈晃动几下,竟未曾破裂,倒是阵棋边的红衣魔修都像是受到震荡般,不自觉地后退几步,口吐鲜血,不过很快他们便又站了回来。 命令的声音又响起:“就是现在,启动阵法循环,压制它。” 十多道红色人影闻言,在疯狂喧嚣的力量中,化指为刀,割开自己的皮肤,殷红的鲜血立刻从皮肤下面渗出,一滴一滴,还来不及滴在地上,便被红墙吸收。 魔修们的脸色渐渐苍白,但也毫不停留,赶紧握住法决。 鲜血渗入墙中,迅速蔓延在墙体内,血红的光芒变换交错,红墙则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慢慢向中间靠拢。 一股诡异血腥的气息在流水中蔓延开,压抑沉闷,生生将丘鸢的气息压制下来。 丘鸢明显感受到了阵法带来的力量,脾气越发狂躁,再度呼啸着撞红墙。 力量显然比先前强大,红墙的抖动也越发剧烈。 而与上一次不同,这次丘鸢在撞击红墙的同时亦是受到力量的反弹,“砰”的一声,月白的羽毛像是无数尖刀,唰唰落下,冲破水的阻力,钉在河床深处。 丘鸢受到反击,恼怒不已,当下更不停留,卷起狂风气浪,接连着砸向红墙。 红墙外,魔修们的脸色越来越白,身体也渐渐干瘪下去,然而手中却始终握住法决,魏然不动,看起来竟像是已经僵硬了般,唯留一口元气支配着他们的身体操纵整个阵法。 他们竟是以自身鲜血与灵气作为供养,触动困兽大阵。 此番下来,自然再不会有活命的机会。 其实这便是血衣卫能够与刑法总堂媲美的最大原因。 血衣卫之中分为几股精锐力量,这几股精锐力量这,有一股力量被称为死忠。 死忠,誓死效忠。 他们由赤焰魔君亲自培养,自小便在黑暗中长大,没有感情,没有希望,亦没有恐惧,却只听从赤焰魔君的命令,一切以赤焰魔君马首是瞻,赤焰魔君要他们死他们便不会活,甚至以此为荣,觉得骄傲不已。 而这股力量是所有精锐力量中,唯一一股属于赤焰魔君一个人的力量,便是暗影门门主亦无法调动。 也就是这股力量,在前世成为了暗影门门主心中的一根刺。 暗影门门主野心勃勃,城府极深,又耽于心计,意图主宰整个修真境,如此之人,如何容许一股不容自己控制的力量存在? 况且这股力量日渐强大,在整个血衣卫中亦是首屈一指。 这股力量不为暗影门门主所容,最终倒也阴差阳错地成为了赤焰魔君反叛魔道,为顾长乐效力的□□。 “很好,你们将成为我血衣卫永恒不灭的光荣,更是我巍巍魔教的光荣,坚持住,剩下的一切便交于本座。” 先前命令十多名魔修的声音再次响起,只见阵法之外还立着一人,于水中,红衣胜火,肆意飘扬。 他没有带风帽,脸庞呈现在晃动耀眼的光芒中,苍白没有血色,却被眉心一点火红的莲花胎记存托出肆猖狂的邪魅之气。 饶是面对如此压抑的情形,他的嘴角依旧挑起似笑非笑的弧度,细长的双目中带着饶有趣味的风情。 赤焰魔君。 此人正是血衣卫最高领导者,前世为了顾长乐,不惜千里追踪,逼死顾长月的赤焰魔君。 眼见红墙四面围困,将力量强大、正处于战争状态的神兽丘鸢死死困住,甚至越来越严实,赤焰魔君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身形一动,一步一步走向阵法中心。 他的动作不急不缓,步伐稳健有力,每一步都奇迹般地在水中留下一朵绽放火莲,火莲肆无忌惮地燃烧,直到他慢慢走过,随后破碎枯萎。 待行至阵法边缘,与丘鸢对视,他双手握住法决,轻喝:“空无境域,起。” 话落,一个红色的漩涡在他修长的五指间生成,旋转,随后越来越大,罩向丘鸢。 丘鸢眼见火红的漩涡当头罩下,哪里肯束手就擒? 愤怒中,全身羽毛倒立,身形顿时大了一圈。 它怒吼,呼啸,双翅间席卷出白色的雷电,无所顾忌地袭向漩涡。 控制漩涡的赤焰魔君眉心处的红莲轻轻皱在一起,脸色越发苍白。 他没有退让,坚持着向前推进。 他的实力显然与战争状态的丘鸢比起来差了不少,但是空无境域却是专门为捕捉神兽而打造的高级仙器,随着它的缓缓放大,也越发显得古怪诡异。 数年前魔道便凭借它的力量毫无压力地捕捉了箜篌,如今对付丘鸢依旧略胜一筹。 这一兽一人力量碰撞,却是赤焰魔君渐渐占了上风。 红色漩涡亦渐渐放大,近乎百来丈宽,旋转的光芒与红墙的光芒融为一体,缓缓地将丘鸢压制在里头。 河面之上,丘鸢与血衣卫的对抗早已搅起了一阵风云。 巨大的风暴在丘鸢第一声鸣叫中便携着摧枯拉朽的态势疯狂呼啸,势不可挡,远在数百丈外的交战的普通修士无一不受到牵连,喧嚣之中,竟都无法提起力量。 有实力弱小者甚至不堪吹刮,在第一波狂风扫来之时便如同石头般坠入河中,淹没在滚滚翻涌的激流之中。 而实力相当的修士则纷纷停止交战,将所有的力量收回,御出飞行法器,勉力控制。 透明的空气在空中被掀起一层又一层的纹路,肉眼可见。 半空各色各样的飞行法器在推开的纹路中犹如大海里一叶又一叶孤舟,任忽然爆发的海潮冲击,不受控制地胡乱飘荡。 正打得你死我活的顾长月与紫灵儿也不例外。 大风之中,两人本来已经战到高峰,无涯光芒万丈,弑神黑影重重,光与影每一次触碰都带着置对方于死地的决绝,然而,猝不及防之下,本来疯狂暴涨的力量却被生生压制下来,犹如燃烧正旺的火焰被冷水浇灭,只发出短促的嗤响,便再无声息。 两人的力量受到压制,身体不由自主地下坠,好在两人并非等闲之辈,即刻便召唤出飞行法器,以体内仅存的气息操控着停在半空,直面当头刮来的劲风。 顾长月清晰感受到狂风扑面的刺痛以及沉闷的压抑。 她深深呼吸一口,运转体内的灵阴之气,操控着红菱法器,同时撑开一层屏障,承受一波又一波风暴袭击。 也不知道是天意还是什么,从开始到现在,半盏茶的功夫,紫灵儿竟是一直与她紧紧相随,两人偶尔还因风暴的回旋撞在一起,然后分开,却一直不曾远离。 这个时候,顾长月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令她兴奋不已的想法。 既然两人靠得这么近,紫灵儿亦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不如趁机用鬼火烧死紫灵儿。 顾长月自觉自己并非正人君子,在时时刻刻想要置自己于死地的女魔修最脆弱的时候,不可能不动这样的心思。 如若自己现在不出手,那简直蠢到家了。 况且现在所有人都自顾不暇,根本没有人会注意到她与紫灵儿的一举一动。 旁边,紫灵儿一袭黑衣,姿态肃冷,握着弑神刀,以单膝撑地的姿态蹲在一块光芒可鉴的黑色铁器上,面上没有表情,只当与顾长月的法器撞在一起的时候,脸上会露出厌恶的神色。 或许是感受到顾长月的目光,紫灵儿忽然转过头来,与她对视,漆黑的眸子里噙着显而易见的怒气与杀意。 顾长月微微一怔,旋即冲着她扬唇一笑。 妖艳的笑容在一波又一波疯狂的力量下,带着破碎毁灭的黑暗之感,同样也美得慑人心魂。 紫灵儿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仿佛死亡的阴云笼罩全身,不寒而栗。 这样的顾长月,竟让她感觉到不安。 或者说这才是真真正正的顾长月。 她一直都小瞧她了。 黑色的瞳孔微微收缩,握紧手中的弑神。 而顾长月盯着她变换不定的神情,慢慢抬起右手。 哪想此刻小花却忽然打断她,喊道:“阿月,有人看着此处。” 小花与她心意相通,自然明白她要做什么,这句话毫无疑问是出于提醒。 顾长月的手滞了滞,转过头来,果然看到一个女修直愣愣地望着这个方向。 确切来说,那女修一瞬不瞬地盯着紫灵儿,神色复杂。 女修身着紫衣,五官清丽,眉宇间透着几分英气,干净爽利,神色间看起来与紫灵儿有几分相似。 顾长月讶然,道:“是紫薰儿……” 女修正是紫灵儿的亲族妹妹紫薰儿。 她的感官原本比常人敏锐,在这种狂暴力量胡乱吹刮的情况下,若有人一瞬不瞬地看她她也能有所感应,可那紫薰儿的目光是朝着这个方向,却是落在紫灵儿的身上,倒让她一直不曾注意。 如此她不得不收敛鬼火,放弃了用鬼火烧死紫灵儿的想法。 紫灵儿感觉到顾长月身上的危险气息忽地消失殆尽,疑惑不已,见顾长月将目光移向别处,也不由自主地看了过去,霎时,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庞即刻便倒映在瞳孔之中。 她的心里微微一动,莫名复杂的情绪瞬间即逝,无法捕捉,因而只片刻间便恢复正常。 她有些琢磨不定那女修的眼神,冷冷地扫了一眼,杀意浓厚。 不想正当此时,也不知晓河底究竟发生了什么,丘鸢发出一声长长的悲鸣,天地变色。 紧接着,所有强大的气息竟然在这个瞬间偃旗息鼓,天地之间诡异地安静下来。 正如当初猝不及防的爆发,此刻亦是毫无防备地消失。 喧嚣和振动过后,唯有死一般的沉寂。 所有人一时间无从反应,面面相觑。 血色的长空,涌动的红云像是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牵引着,缓缓消散。 直到天空变得蔚蓝透彻,不知谁最先回过神来,第一个开口,声音颤抖地道:“是魔道妖人……还是叫那群魔道妖人捕获了丘鸢……” 第256章 ,消失 那声音自半空响起,虽然有些颤抖,却也中气十足,清晰嘹亮地响彻在蔚蓝长空之下,显然出自一名元婴真人之口。 原来在丘鸢第一声长鸣响彻天地之时,包括各大门派在内的正道元婴真人便已经全数感应到了魔道的动作。 困兽阵以吸收十多名结丹期魔修鲜血和灵气的代价得以运转,浓郁的血腥之气穿透数百丈的水流弥漫天际,但凡感官敏锐的修士皆是无法将其忽略。 奈何他们被实力相当的元婴魔修缠住,纵使心急如焚,却也无法脱身,更无瑕顾及其他。 眼见位于数百丈外交战的正魔弟子都被力量压制,他们反倒越打越烈,直到这一刻,风云散尽,天地寂灭。 对战的魔修仿佛事先商量好了般,在正道元婴修士的攻势下,不约而同地改换战略,反退为进,爆发出强大的力量,而趁着正道元婴真人改攻为守的空当,又纷纷巧妙地御着强大的力量折身撤离。 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 不仅元婴魔修,便是远在百丈之外的河面之上,所有的魔修都在片刻的愣怔之后,像是受到了强烈的召唤般,纷纷抛开对手,扔下一颗解暴丸后,折身便逃,速度极快,毫不拖泥带水,明显一早便做足了准备。 待解暴丸的浓烟缓缓散去,一众魔修的身影已然如砂石般大小。 正道修士也不管不顾,当即便御器追击,喊打喊杀声也不绝于耳。 只是,魔修事先便有准备,正道此举并没有多大的用处。 紫灵儿也逃了。 她对顾长月的仇恨很是强烈不假,弑神刀对无涯剑的仇恨很是强烈也不假,可是饶是如此,她却没有失了理智。 原本她也想过在丘鸢被捕,所有力量全数撤去,在顾长月还未曾反应过来的瞬间出手,攻顾长月个猝不及防,可是就在顾长月流露出那样的气息之后,她放弃了。 那种气息,让她害怕,让她畏缩。 她隐隐间觉得,顾长月的底牌完全能够弥补他们实力间的差距,甚至更强。 她是一个理智的人,很明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道理,一切终究没有保命来得重要。 除此之外,这里还有个筑基后期的女修对她虎视眈眈,她不敢确保自己在全心全意攻击顾长月的时候,这个女修不会出手。 所以,在最后的一刻,她便已经打算逃跑,并且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对此顾长月也表现得很是释然,她就知道要取紫灵儿的命并不容易,因而也不觉遗憾。 半空中,正道元婴修士对魔道突如其来的撤离也是讶然不已。 眼见方才还出手狠毒的元婴魔修以及那群杀得酣畅的魔修修士忽然间便撤离得干干净净,正道元婴修士皆是微微一怔,有些出乎意料,不过他们毕竟并非等闲之辈,只在一个呼吸间便都缓过神来,接着收回力量,将目光落在北河河面。 此番每个人都心系神兽丘鸢,哪里还有心思去追逐魔修? 先前说话的元婴真人又喊道:“还不快去将捕获丘鸢的魔修捉拿上岸?” 说罢,也不待旁人有所反应,自顾自便运转全身灵气,憋足一口气准备跳入河中。 哪想这时却听一个故作娇柔的沉厚声音软绵绵地道:“这位真人切莫激动,就算我等追再快也是没有用的。” 那正欲跳河的真人蓦地一滞,转头看向说话之人。 说话之人倒不是旁人,正是叶翩跹。 在正魔元婴真人对战之时,他也加入了战斗,不过为了配合计划,他并未使出全力,至始至终倒无人注意到他。 此刻他踩着自己的莲花法器翩然而立,在众人面前,毫不收敛自己扭扭捏捏,软弱无骨的姿态,见那元婴真人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还朝着那元婴真人抛了个眉眼。 那元婴真人看起来很是年轻,身材却微微发福,圆圆胖胖,眼见叶翩跹盯着自己,媚眼如丝,全身肥肉忍不住抖了抖,心里丝丝寒意。 他看着叶翩跹,冷冷地问:“你是何人?又何出此言?” 叶翩跹用手拂过黑色的长发,轻声道:“在下浩然派摇光峰叶翩跹。” 他的声音平平淡淡,除了别扭尖细,并无别的情绪。 圆圆胖胖的元婴真人怔了怔,神色有些古怪。 事实上,除了曾经与叶翩跹有过数面之缘的浩然派真人,在场的所有元婴真人都露出奇怪的神色。 这些年来闻名天下的摇光峰竟有这样的人? 明明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如何会有这般小女儿的姿态?实在是不忍目睹。 只叹这世间万物当真无奇不有。 圆圆胖胖的元婴真人一开始对叶翩跹是有些鄙夷,听闻他来自摇光峰后有些震惊,最后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叶翩跹并不理会他的想法,亦不顾问旁人的眼光,自顾自地道:“这群魔修就这般撤离,竟不曾为捕捉丘鸢的魔修拖延时间,想必捕捉丘鸢的魔修有别的方式离开,只怕是用了瞬移阵或者千里潜逃符,若是如此,我等就算拼了命追过去也是赶不上的。” 此话倒也没错。 在血衣卫潜入河中之时,元婴魔修便想方设法阻拦他们正道元婴修士,防止正道元婴修士潜入北河。 如今丘鸢将将才被捕,捕捉丘鸢的魔修如若没有别的方式离开,定然还得从北河之中撤退,元婴魔修自不会说走就走,而是应当留下来为其争取时间。 圆圆胖胖的元婴真人也不反驳,只狠狠地道:“莫非就这般任由魔道妖人带走丘鸢,然后为祸苍生?” 不仅仅是这圆圆胖胖的元婴真人,在场所有元婴修士都满心沉郁。 那丘鸢仿佛一开始便与正道无缘一般。 异兆显像之前,天地之间并无一丝风吹草动,看起来一片平静祥和,饶是身为元婴真人依旧无所察觉,看不出丝毫异样,自然而然也不会想到会有神兽觉醒,倒是魔道聚集此处,显然提前便知晓了丘鸢即将觉醒,就仿佛有神人相助一般。 而后异兆突显,眼见随时随刻便会破河而出,魔道准备充分,各个阶段修士皆比正道多出不少,相反,正道却仅仅只有前来支援金铃派的一众人马,除此之外,再无他人,然而饶是正道如何果决,想要呼叫增援,却没有足够的时间,只怕增援的队伍还未曾赶到,丘鸢已经彻底醒来,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最后摇光真人古道一与云中隐二人提出偷摸潜入北河河底的想法,没曾想到半夜里便遇到一名化神期魔修拦路,三人于北河一战,以古道一与云中隐的败落告终,好在地下城行刑狱长及时赶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而叶释寒与化修交战之际,恰逢丘鸢醒来。 一切的一切都如此紧急仓促,如今眼睁睁看着魔修将丘鸢夺走,也唯有一阵气闷。 五子崖的明云道君沉默片刻,长叹道:“丘鸢与我正道实属无缘。” 金荷夫人不说话,脸色阴沉。 叶翩跹道:“事已至此,说什么也无用。” 他看向百丈外的河面,道:“不若先将弟子们唤回来安置妥当再做下一步打算。” 这时暮云埃忍不住道:“摇光真人与云真人……” 他实在好奇,古道一与云中隐都坠入了河中,而这位同门同脉的叶真人为何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担忧,此间竟丝毫未提找寻二人的话。 不仅如此,先前在北河之畔他便有意无意地关注顾长月,而对于自己的师尊和师伯被化修所伤之事,顾长月仿佛并不在意,她的脸上甚至始终带着明艳动人的笑意。 就他了解,顾长月重情重义,不可能不担忧摇光真人二人,此事仿佛颇具玄机。 也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他对此颇为好奇,仿佛一旦关系到她的事情,他便想要去留意,去探寻,这样很不好,可他却忍不住。 而提到摇光真人和云真人,众人都醒悟过来,不由道:“摇光真人与云真人若有丝毫闪失,当如何是好?” 叶翩跹皱了皱眉,面上并无什么变化,还是捏着声音道:“众位莫急,两位师兄事先便传讯于我,若是事情发生变故,便叫我暂且代理一切事务。” 此意便是要暂时号令正道同盟。 众人心知不妥,奈何还在面面相觑之时,叶翩跹已经跨出一步,当空喊道:“众位弟子速速撤回,莫要追击。” 他的声音回荡在湛蓝的长空之中,清晰不已。 北河上大喊着追击魔修的正道修士们纷纷顿足,回过头来。 叶翩跹站在半空,道:“摇光真人坠入北河不知何时方能归来,经过众位元婴真人商议,暂且由本座代领正道同盟。” 说话的时候,身后的元婴真人皆是一脸惊奇。 他们什么时候商议过来着? 叶翩跹也不顾及他们的想法,面不红气不喘,继续道:“丘鸢已被魔道捕获,我正道别无他法,事到如今也不易多生事端,接下来众位且跟随各自门派元婴真人回到驻地休整,剩下的事情再做打算。” 众修士闻言,不免有些颓丧。 丘鸢这等强大的神兽,就这般被魔修捕了去,对正道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损失,然而事到如今,却莫可奈何。 叶翩跹哪里看不见弟子们眼中的失望惋惜?他却什么也不多说,又看向众元婴真人,道:“就劳烦众道友各自安置一下门派弟子,我正道还需在此暂留两日,且看看魔道是否还会招惹事端。” 说到这里顿了顿,又将视线落在众修士间:“浩然派弟子,但凡未曾受伤者,即刻随本座一道沿北河搜寻摇光真人及云真人,剩下的暂且跟随玉衡真人、开阳真人两位真人回到驻地。” 三言两语便将一切安排妥当。 众元婴真人不由多看他两眼,最终倒也不曾反驳,依言领着自己门派的弟子回到联盟驻地,疗伤的疗伤,休整的休整,秩序倒也井然。 叶翩跹见此,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转过身来,催动莲花法器自暮云埃身侧走过。 一阵清风拂过,暮云埃身子蓦地僵住,漆黑深邃的眸子点点收缩。 他听到叶翩跹说:“开阳真人,眼下这些事情并非你的权限所能探寻,且收回自己的好奇心,还有,阿月她还是孩子,亦是我摇光峰首座唯一亲传弟子,不容觊觎,你作为同门师叔,本座奉劝你一句,就此斩断自己的心思为妙,好自为之。” 似是提醒,也似是警告。 然而无论提醒还是警告,他的心中却被密密麻麻的恐惧包围。 他自认自己修得今日修为,只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便能窥探心生,再加上前世漫长的岁月磨砺,便是师尊蓝前辈也有待揣测,可叶翩跹却能看出他内心所想,不仅如此,甚至看得清清楚楚。 是的,他想要关注顾长月,已经不仅仅只因为她曾经是自己的弟子。 这种心态变化来得悄无声息,便是他自己也不曾发觉,直到这一刻被叶翩跹点破。 他张了张口,想要辩解,可叶翩跹早早便御着莲花法器远去,似乎落在了异兆现世的地方。 叶翩跹身后,刑法总堂弟子纷纷跟上。 顾长月也不理会逃跑的紫灵儿,御着红菱法器呼啸而过,率先落在叶翩跹的身侧。 她轻声道:“二师伯……” 叶翩跹回头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传音道:“你是不是好奇我为何会让刑法总堂搜寻你师尊与你大师伯?” 顾长月点头,既然古道一和云中隐是故意落入水中,必然也并非真的下落不明,如此叶翩跹饶是要做做样子寻人,却也没必要调动整个刑法总堂的力量。 果然,叶翩跹道:“现在还未曾传讯于我,我用灵气探测了一下,也不曾发现他们的气息,仿佛凭空消失了般,倒是感觉到河底有微弱的异样,也不知道他们究竟遇到了什么,所以我只好调动刑法总堂帮忙搜寻,是真正的搜寻。” “仿佛凭空消失了般?”顾长月的心里咯噔一下,忽然想到了失踪的蓝前辈与慈和真人。 正道同盟之所以来这里,一个原因不正是发现了蓝前辈与慈和道人留下的痕迹么? 而蓝前辈和慈和道人便在附近失踪。 两者恐怕有莫大的联系。 正想着,木纾、沉曦以及顾长风、锦逸尘也赶了过来,方才的正魔角逐中,几人并未受伤,不过此刻看起来面上都透着些许忧色,想必也是猜到了什么。 叶翩跹也不再说话,示意几人跟在自己身后,随后开始安排任务。 紫薰儿在队伍的最后头,她站在青剑之上,回头望着茫茫的河面。 待一切安静下来,才发现北河之上竟是满目苍夷。 解暴丸的烟雾未曾散尽,徐徐萦绕,幽冷飘渺,河中横呈着无数残缺的尸体,血淋淋的,随着河水的冲刷往下游飘去,淡淡血腥之气随风弥漫,景象灰败。 人间炼狱亦莫过于此。 她的心里忽然升起一股悲凉。 她的姐姐,曾经教导她“宁可正而不足,不可邪而有余”的姐姐,就在半盏茶功夫前,拿着妖气腾腾的刀与正义为敌,替邪魔外道卖命。 她幻想过无数与紫灵儿见面的场景,也想好了自己要说的话,可是方才,她竟然不敢靠近她,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甚至能够感觉到自己日日思念的姐姐,身上已经没了能够让自己与之亲近的亲和气息,有的只是拒人千里之外的陌生和冷淡。 那一瞬间,她觉得她的姐姐离开她了,其实很早很早就已经离开她了。 “早就离开了……”她低低轻喃,不知不觉间,脸上滑过一道微凉。 抬起头来,晴朗的长空竟然落下细细的雨丝。 有风刮过,万物无声。 第257章 ,消失(下) 饶是长空烈日依旧,雨势却也越发不可收拾。 冰冷的雨水串连成线,绵延千里,只片刻间,整个北河便升起一层朦胧混沌的水汽。 空气中的血腥渐渐散去,随后如同被清水清洗过般清冷透彻。 往往异兆过后便是降雨,并无异常,暮云埃和欧阳靖堂也不在意,领着受伤的浩然弟子回到驻地。 正道失了丘鸢,修士们情绪低落,驻地气氛沉闷,唯有大雨哗哗作响。 事实上,他们并不知晓,作为赢家的魔道此刻也被一片阴云笼罩——用空无境域抓捕了神兽丘鸢的他竟然没有如期回到魔道事先安排好的秘密营地。 于魔修而言,这次计划策划已久,别的环节都没有差错,绝对不可能出现这样的纰漏。 面对这样的状况,众元婴魔修都是愁眉不展,面色阴郁。 赤焰魔君自己没有回来便罢了,可丘鸢却在他手中,魔道铁律向来不容置喙,此番只怕参与这次行动的每一个人都会受到牵连。 且不说魔道铁律,便是站在上首的人只怕也不会放过他们。 当真也是倒霉,谁也不曾想到,神秘莫测的这位竟然不声不响便出现在营地之中,而且好巧不巧偏偏是在出了这样的事情之后。 先前并未听说这位魔道之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会来营地,况且这位向来踪迹飘渺,便是许多权力中心的魔修也甚少见到他。 看来今日当真是撞在了枪口上,他们这些参与计划的魔修想要安安生生离开是不可能的了。 有大胆的偷偷朝上首瞄了一眼,随后满眼惶恐地埋下头,忍不住瑟瑟发抖。 只见上首的桌案边上立着个身形高大挺拔的男子。 他背对着众人,负手而立,身子被严严实实地包裹在奇异的黑色斗篷里,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一团黑黝黝的雾气,看得久了便会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吸引,最后落入万劫不复的黑色深渊,不可自拔。 这是力量的象征,杜绝任何窥探和亵渎。 就算是他这般没有任何动作地站着,也叫人心声畏惧。 有一名元初真人实在无法承受这样的气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道:“影王明察,那赤焰魔君组建血衣卫,并借此为由私自培养只忠于自己的精锐力量,想必此人早有二心,如今捕获丘鸢,他难免不会想着私吞,不定他已经带着丘鸢跑了,况且此次计划原本就由他主导,我等全都听他的安排,他趁机跑了我等也不知晓,我等冤啊。” 到了这个时候,自然是将所有的罪责推给赤焰魔君方为最明智的选择。 众元婴魔修闻言,眼珠子一转,都是跪了下来,附和道:“此事本由赤焰魔君主导,计划也都出自他手,我等毫不知情,请影王明察。” 语罢,周围安静下来。 影王并没有立刻发话,气息凝滞,静默得可怕。 众魔修更不敢言语。 就这般不知道过了多久,在众元婴魔修不觉间已经满头大汗之时,影王终于转过头来。 他的脸庞藏在斗篷下,同样黑黝黝的,看不真切。 魔修们将头埋得很低。 接着,黑色的斗篷动了动,一个年轻而空濛的声音奇异地充满了整个帐篷,“丘鸢觉醒之时北河有异,你们说的那位怕是被吸了进去,能不能出来还得看他的造化。” 众魔修下意识地回了声是,但旋即反应过来,都是惊讶地怔了怔。 影王的意思是说那赤焰魔君被异兆吸走了?这么说他并不打算惩处他们?亦或者,影王根本不在意此事? 他们不敢抬起头,只在私下里面面相觑。 影王仿佛没有注意他们的动作,又道:“本王来这里不是为了这件事情。” 众魔修长长地松了口气,不过很快便有竖起耳朵,听凭影王安排。 影王道:“噬魔,食主一脉向来由你打理,据本王所知,那一脉常常驯养活人为食,这种人往往被你们称为食奴,可是如此?” 食奴,无灵根者,自凡人之中挑选,从小便被魔修以噬魂草喂养,虽没有修为,但是因吸食噬魂草的关系,全身上下,从外自内,每一根经脉每一个细胞都透着强大的灵魂气息,据说吸收他们的气息便可以得到很好的补给,比许多高级丹药要厉害百倍,甚至是元婴魔修也可以利用他们来提高修为。 当然,若是魔修神魂被创,以其温养也是极为不错。 难道影王是要晋级,或者是受了重伤? 一名长得极为肥胖,如同弥勒佛般白皙圆润的魔修身子则剧烈地动了动,道:“是的,不知影王……” 话音未落,便被影王打断:“立刻让你的人准备五十食奴带到此处,切莫胡乱揣测,更莫要耽搁本王的时间,否则本王不介意将食主一脉自九主之中剔除。” 众元婴魔修都吓了一跳。 噬魔闻言,哪里还敢耽搁?连滚带爬地就奔出帐子,只几息之间,五十个全身环绕着浓郁灵魂气息的男男女女便出现在了帐子之中。 由于常年被关在黑色牢狱之中,只有魔修吃食之时方才能够得见天日,久而久之便都几乎丧失了人的自觉,如今被拉拽着塞进帐篷之中,每个人的脸庞上都是如出一撤的木然。 待五十食奴被拉拽进来,影王便道:“丘鸢所在之处有异,吸走那位的结界还未封存,不过你们去也没用,就当一切都结束了,安排撤离吧,那位若是活着,自己会回魔宫。” 众元婴魔修又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随后回了声是,纷纷退下。 见众人离开,影王也不耽搁,布施一道厚厚的结界,接着,单手一挥,一个模糊的身影包裹在层层白光之中,双手交叠着躺他的面前。 白光缓缓凝实,那身影的脸庞亦是呈现出来,粉嫩可爱,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模样。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被叶释寒所伤的血凤歌。 她躺在光芒之中,胸口还有个幽深洞穴,看起来血肉模糊。 原来那日叶释寒没有杀她,却用三生轮回索将她打得半死。 她被地府神器所伤,神魂受创,修为折损,根本无法向隔着重重结界的太虚血家发出求救讯号,无奈之下,想到了古洲安插在魔道中的影王。 影王受到讯号,当即自魔宫出发,一路寻到了南方丘陵一带。 说起来血凤歌运气也极为不佳,在顾长月等人离开之后,她误打误撞走进了先前顾长月等人布下对付木蕾等人的食乌鸟陷进中,更巧的是,周围正好有成千上万只食乌鸟从此处迁移。 而食乌鸟闻到恶臭的气息纷纷赶来,见着血凤歌就是一阵胡乱攻击。 血凤歌饶是再强,却伤得不轻,好不容易将成千上万只食乌鸟杀死,自己也险些一命呜呼。 影王寻到她的时候她已经躺在地上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半只脚已经踏入地府,不得已下,只好用丹药吊住她的性命,然后带着她赶往最近的魔道营地,于是便有了方才的事情。 血凤歌漂浮在半空之中,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慢慢睁开眼睛。 两个来自同一世界不同家族的陌生人,在远离家乡的地方相遇,静静的对望凝视。 似乎两人都看不出对方在想些什么。 影王的面容隐藏在斗篷下,片刻后才开口,道:“血家人,血凤歌。” 血凤歌眨了眨眼睛,深呼吸一口,亦是道:“古之善为道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识……古家人,古道玄。” 影王点头,承认自己就是此人,随后又道:“你的伤很奇怪,阴戾气息很重,直击神魂,看起来倒像是鬼修所为。” 他的声音平淡,听不出丝毫试探的意味。 血凤歌则面不改色,很随意地扬了扬苍白的唇角,虚弱地笑了起来,轻声道:“我们血家一直在修复鬼道之术,若真的是鬼修所为那便好了,不枉我这般辛苦找寻,这次受伤是我的失误,我本想将聚魂幡中的怨魂□□放进傀儡里……算了,我血家的功法你们不会明白,我是被自己反噬了,你感受到的,是我自己的气息。” 她面不改色地撒了谎。 正如叶释寒所料,此刻她的想法便是将鬼修的事情瞒下,自行寻找。 她一直都很清楚,血家不过是古洲的一颗棋子罢了,若是鬼修的事情暴露,血家只怕也不能够存在了,自然,她数百年来的辛苦追寻也都会付之东流。 影王没有话说了,斗篷之下,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更不知晓是否察觉了血凤歌的谎言。 许久,他才道:“我替你疗伤。” 血凤歌用余光扫了眼周围的食奴,心里知道怎么回事,随即放心地闭上眼睛。 她与影王素不相识,但她清楚,影王是古洲嫡系血脉,是古家人,知道血家血凤歌的重要性。 她可以放心将自己交给他。 长舒了口气后,她便再度沉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影王的脸庞藏在斗篷下,不知道此刻是怎样的神情,他没有看血凤歌,而是抬起头,望着北河的方向,轻轻吐了口气:“将那样的东西留在下境,不怕他们无福消受么?” 他似乎讥讽的嗤笑一声,摇了摇头,随后抬起完美无瑕的双手,帐篷中升起刺目的血光。 正当影王在为血凤歌疗伤的时候,叶翩跹已经带着正道弟子潜伏河底,并吩咐弟子们分成十多个小队沿整条北河搜寻,并要求他们不仅仅要留意古道一和云中隐的踪迹,同时还要留意整条北河是否存在异样,以及身着红衣的魔修干尸,而他自己与顾长月几人则守在上游观察。 约莫一个时辰过去,十多个小队纷纷传来消息,称并未发现任何关于古道一和云中隐的踪迹,亦没有发现河底任何异样,至于红衣魔修的干尸,更未有所获。 叶翩跹传音于顾长月几人,道:“魔修使用困兽阵必然要牺牲几条性命,可北河之中竟不曾有他们的尸体,想必也一同消失在了河里。” 顾长月原本一直便在搜寻,也是注意到了一些异样,她道:“或许尸体不是重点,重点是上游的所有东西,弟子刚刚寻了一圈,发现上游的鱼怪也都不见了。” 此厢,河中被丘鸢觉醒搅动的沙石已经缓缓沉下,河水如初般清澈,可上游范围内唯有不多的水草翻涌,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头顶雨水撞击河面的声响细细密密,衬得周围越显安静。 她沉默了一下,忽然笑了起来:“这河底不定有一处封闭的秘境,如此说来,并不是坏事。” 也只有封闭的秘境才不容易被修士察觉,除此之外,也只有走入封闭的秘境之中,才会消失得这般无声无息。 如此说来,根本不是坏事。 沉曦、木纾、锦逸尘乃至顾长风面上都有几许异样的色彩。 叶翩跹没有否认她的想法,道:“既然别的地方都没有发现,看来就是在这上游的河段了。” 他一开始便已经感受到了一股奇异的气息,奈何这气息异常古怪,细探之下,像是弥漫了整条北河,又像是根本就不存在。 而气息未散,说明封口还没有封上。 此番浩然派弟子们已经寻遍了除了上游河段的整条北河,都不曾被其干扰,那么说来,这股气息所在位置很可能就在上游。 他道:“你们几个带着人在上游细细搜寻,我将气息分布出来再感受一下。” 说罢,便将自己的精神力也全部集中起来,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几人闻言,将弟子分布一下,由木纾、沉曦、顾长风已经锦逸尘分别带领大部分弟子在上游的四个角落寻找,留下一部分则跟随顾长月在河中央查询。 顾长月安排了一下,自己将目光落在丘鸢觉醒之处。 这里有一个大坑。 大坑并不特别,就是圆圆的一圈,直径二十来丈,仅一人来高,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更看不出任何异常。 顾长月却下意识地认为这个大坑有些古怪,于是试图向古道一与云中隐发出数张传讯。 果不其然,每一张传讯符都在这个大坑上头徘徊良久,方才无望地飞回她的手中,就好像二人就在大坑附近,可惜被什么东西阻挡,传讯符根本无法送到他们手里。 她向来执著,便仔仔细细围绕大坑观察,偶尔划着河水漂浮在上方,偶尔蹲在河床上细细打量,想要找出些许线索。 许久之后,体内的小花忽地咦了一声,道:“阿月,你看边缘处,那里是什么东西?” 大坑边缘由于河水的关系散发着潺潺的光芒,细看之下才发现那里似乎渗透着金色的雾气。 雾气很淡很稀薄,几乎根本就不容易发现,或者说是将将才形成。 见着奇异的金色雾气,她不由大喜,果然是秘境这样的东西。 由此,她转身便朝叶翩跹传音道:“二师伯,这里……” 然而她话音未落,那金色的雾气忽然爆发,像是一只巨大的魔手,从她的头顶罩下。 小花惊道:“天啊,仙气,竟然是仙气。” “仙气?”顾长月一惊,然而不待她有任何反应,便被笼罩在一股难以言说的强大气息之中,全身汗毛倒立,传来细细密密的刺痛。 紧接着,整个人被强大的力量狠狠吸扯,头脑之中像是被生生抽出了思想般,一片苍白,而她失去意识的身子则不由自主地向大坑里落去。 天地之力,就是这般势不可挡。 叶翩跹在听到她的喊声之时便做出反应,运转强大的力量向她追来,可是他的速度再快,却快不过那奇异的金色雾气。 金色雾气的力量竟也让他全身刺痛。 他才挪出数丈,便见金色的雾气已经带着顾长月的身体没入大坑之中。 远处,同时响起几声的喊声:“阿月(师妹)。” 诚然,毫无用处。 顾长月很快消失不见,那金色的雾气也慢慢缩回。 在场所有人都是眼睁睁地看着一股金色雾气将顾长月轻易拖走,瞠目结舌。 不想正当此时,一阵“叮咛”的声音响起,整个北河的瞬间被一股阴戾的力量冻结起来,只见河水之中穿过一条黑色的铁索,速度极快,仅仅一个眨眼间,便扣住了缩回的金色雾气。 金色雾气微微一滞。 趁此空当,一抹黑影由远接近,不见有什么动作,竟已经触碰到了金色雾气。 片刻,整个人随着那最后一丝雾气,也没入了大坑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所有的一切,仅仅发生在几息之间,甚至连黑影从下楼飞掠而来之时的重影都还没有来得及完全消散。 北河中所有人,包括所有浩然弟子都木然地停下来,望着大坑的方向,久久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他们只感觉一股阴戾的气息瞬呼而去,力量恐怖,可偏偏在他们感受到恐惧之时又消失得无影无踪,无法捕捉。 这种感觉,实在太过古怪诡异。 叶翩跹亦是许久才回过神来,匆忙行至大坑旁边。 此刻的大坑已经恢复如常,什么也没有。 不仅如此,他所感应道的那股古怪气息也没了踪影。 那东西在拖走顾长月和那抹黑影后,彻彻底底封闭起来。 叶翩跹目瞪口呆地看了半响,摇了摇头,在心里道了声:“小师弟那臭小子不是和魔修厮杀么?可速度什么时候变这么快了?就为了阿月?也是,若不是阿月,那小子绝对不可能做这些无聊的事情,尽管那金色雾气是仙气,哎,仙气!” 方才见到金色雾气之时,他便立刻明了过来,那金色雾气不是别的东西,而是仙气,那是连太虚境都少有的仙气。 仙气在此处现世,同时又将人拖了进去,如此说来其间另有一番天地,并不仅仅只是顾长月所想的封闭秘境那么简单。 而对于被吸入其中的人来说,反倒是莫大的机缘。 他心情复杂,连连叹息,直到看见所有的弟子都围拢过来,才想到什么,忽然皱紧眉头,咬牙切齿:“四师弟、小师弟还有云中隐那老色狼都奔向了仙气的怀抱,妈的,就把善后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留给老娘,公平吗?” 第258章 ,古墓 且说顾长月被仙气拽入大坑之中,由于弱小的肉身无法承受这种强大疯狂的力量与速度,很快便被拔除意识,昏死过去。 时光流逝,不知几许。 当她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竟化身一粒尘埃,漂浮在一片旷古浩渺的天地间,四周是苍茫的虚无,除此之外,便只有袅袅盘旋的金色雾气。 而她便被层层包裹在这些盘旋袅绕的金色雾气中,感受着金色雾气通过毛孔渗入血脉的灼热,全身上下布满细密的刺痛。 这种痛就堪比成千上万根毒针同时刺进皮肤,血淋淋的,甚至随着身体对气息的吸收慢慢加剧,饶是她意志坚定,也尝试过各种恐怕的痛苦,此刻也有些招架不住。 再加上她本是鬼修,早已熔炼了幽冥鬼火的阴戾寒冷,忽然置身于一片温热之中,痛苦便也越显剧烈。 她想要运转体内的灵阴之气抵御,奈何全身经脉像是被隔断了般,无法动作,不仅如此,她甚至想要咬紧牙关坚持承受亦无可能。 此时此刻的她,与其说是尘埃,不如说是一个没有经脉没有手足更没有力量的残废。 她只能任由刺痛折磨,无能为力。 渐渐的,体内的神魂开始挣扎,试图冲破肉身,离开痛苦的根源。 她的意识又开始模糊,直到… 一双清凉手臂将她圈了起来,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快醒醒,你吸收的仙气已经超过你身体承受的范围,若再继续下去只有死路一条,快醒醒,醒醒。” 这声音就像拥有召唤灵魂的力量一般,促使她蓦地坐了起来。 只听“咕嘟”一声,有什么东西在丹田之中沉了下去,勾起一阵难熬的灼热,与曼珠沙华和灵魂之眼的阴冷撞在一起,滋味莫辩。 她皱紧眉头痛苦地吸了口凉气,这一次才算是真真正正的醒来。 熟悉的声音又响起:“你体内的仙气已经充裕到不可遏制的地步,你先利用晋级将积蓄在丹田和经脉中的大部分仙气消耗,剩下的则依靠你体内奇怪的那个东西来抵挡,若是不出差错,到时候还可以坚持着离开这里,不要耽搁了,保命要紧,我为你布下剑阵护法。” 丹田之中,本命法宝陷入沉睡,这是晋级的前兆。 顾长月也能够感受到体内力量的旺盛,这明显是抵达了极限,此番只有晋级成功,她将由结丹结印期的修为你过渡到结丹初期,成为结丹初期修士。 可是即便如此,她却没有办法感到愉快。 她向来习惯实事求是,脚踏实地,在她看来,唯有这般才能够保证实力的稳固,她也会踏实一些,然而现下的晋级却是因仙气使然,并非脚踏实地得来的结果,如此不仅仅不如实实在在修炼稳固,对经脉和丹田的伤害也是不小。 事实上,不说是仙气,以她结丹期的修为,便是超浓度的阴气和灵气也会导致经脉受损。 她措不及防地落在这仙气坑里,未能来得及使用鬼火抵御却还能够睁开眼睛,也得感谢她平时打下的基础以及寻常的努力。 不过无论如何,此刻是当努力一把。 她也不多想,当即寻了颗固脉丹服下,待清润的气息充沛全身,便开始盘膝而坐。 这个时候她不敢用二层塔,尽管相对于仙气来说,以她现在的实力更喜欢二层塔中的灵阴之气,但是她体内的经脉和丹田早就已经被仙气全数填满,若是进入二层塔中,二层塔所提供的灵阴之气唯一的出路便是与仙气竞争。 两种气息混在一起,在体内相互争夺,最终的结果无非也是七窍流血,爆体而亡。 故而她将二层塔收好,老老实实盘膝修炼。 或许是由于身体脉络在仙气中浸泡的时间过长,她刚刚运转体内气息,立刻便感受到撕裂般的疼痛,好在她比常人坚毅,到了这个时候倒是不闻不顾,忍着剧痛,狠狠地运转气息,继续下去。 这种感觉无异于自己亲手拿起锋锐的尖刀,一下一下划像自己,努力地将自己经脉中废弃的东西刮下来,尽管血流成河,依旧恍若未见。 时间一刻一刻过去,这样撕心裂肺的过程也不知晓持续了多久,全身上下所有的经脉才被疏通,毫不容易缓口气,才发现自己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打湿,不过接下来,才是真真正正开始晋级。 神识再度沉入无边无际的宁静之中。 丹田之中,形如一滩清泉般的灵魂之眼燃烧着浅淡的紫色鬼火,隔着鬼火,则弥漫了炽热的金色仙气,金丹冷与热间旋转,一点一点将周围的气息全部吸收,随后又转化成力量渗入曼珠沙华以及灵魂之眼中。 这般不断地吸收转换,吸收转换,不断重复。 约莫又过了将近八个时辰,体内大部分气息被转换完毕,金丹也是大了一圈。 随后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经脉重组,金丹升级。 结丹初期晋级成功。 尽管体内残余的仙气以及周围围绕的仙气对皮肤还有强烈的刺激,但是身体的力量已经增长了数倍,痛苦也减缓了许多。 顾长月没有立刻睁开眼睛,而是闭上双目,运导体内变强了数倍的灵阴之气,然后从小花体内引出鬼火,缓缓游移在自己的经脉之上,一面压制残余不多的仙气,一面抵御体外围绕在身畔的仙气。 小花第一时间苏醒过来,有些不习惯地抖了抖枝叶,感慨道:“天啊,仙气竟然这般厉害,不过是触碰一下而已,便生生逼迫你以晋级的方式来消耗,而且这仙气色泽稀薄,并不浓郁,实在太可怕了,我现在还感觉到身体有些虚浮,枝干都不是我的一般。” 顾长月道:“也只好出去后好好历练一番,以此填补这种实力跨越的空缺。” 小花想了想,觉得有理,道:“想想也只能如此了,不过这样的事情只发生一次便是了,多了对你可没有好处。” 短暂沉默,之后:“对了,方才叶释寒不是追来了么?怎的是这个剑魂在这里?” 顾长月微微一怔,她记得失去意识之前,的确感受到了小师叔的气息,可是方才醒来,她听到的却是无涯的声音。 小师叔并不在这里。 想必是在被吸入的时候失散了吧?毕竟将他们拉扯进来的是仙气,尽管如小花所说那般很是稀薄,但也不容小觑。 不过既然小师叔也在此处,自己整顿一下还可以去寻找,不定还会找到师尊和大师伯二人。 这般想着,仙气带来的刺痛已经被灵阴之气修复得差不多了。 她长长地呼吸一口,鼻子里立刻萦绕着浓郁难闻的汗味。 女子爱美,顾长月自然也不例外,当即扔出一张隐形符,捏了个净水咒冲洗一番,待身上的气味淡了才撤回符纸。 睁开眼睛,目光所及是一个简易而沉厚的剑阵。 剑阵中还袅绕着淡淡金色的雾气,正是仙气。 白衣白发的男子盘膝坐在她的对面,似乎感受到她已经醒来,亦是缓缓睁开眼睛,浓密卷翘的睫毛下,如水般平静的双眸清亮润泽,再不如从前那般木木直直。 此番看来,与原先宛若谪仙般的干净纯洁比起来,多了几分稳重持沉。 顾长月心里微微一怔,还来不及说话,无涯便已经开口,“感觉如何?” 说话竟也有条不絮,语气温润平和,不急不躁,更有些许把控江山的霸气和稳坐泰山的沉稳在里头。 这才是真正的无涯。 一柄上古仙剑,从远古诞生,直至今日,久经杀伐,历经磨难,在腥风血雨中沉浮,又在沧海桑田中沉淀,心智已然成熟,性格更显稳重。 她原先看到的无涯,只不过是诞生之初的无涯罢了。 顾长月有些惊讶,迟疑了半响,开口问道:“无涯,你恢复了?” 无涯看着她,平静地点了点头,道:“当年我与魔王祭天手中的饮血一战,不曾想折损之时却被补魂之术保留下来,只可惜那一抹魂引残缺不全,故而导致我神智无法恢复,只不过,你纳戒中的那一卷补魂之术却补齐了那抹魂引的残缺,我浸泡在里面,渐渐恢复过来。” 顾长月忍不住摸了摸纳戒,这可是留给陈柬洛的补魂之术。 无涯看出她的心思,道:“你的这块并未被我损坏,至于为何会这样,我也不清楚,可能是气息的关系吧。” 顾长月又怔了一下,随后叹了口气。 无涯又问:“你可有用你体内那东西抵御周围的仙气?” 顾长月知道他指的是小花的鬼火。 她道:“这个你莫要……” 只是话未说完,便听小花道:“那剑魂会不会说话?什么是那东西?我是器魂,你是剑魂,我们有区别么?要说区别,那就是你只不过是个仙器,而我是个神器,说起来你得叫我前辈,不是那东西。” 由于无涯也是属于顾长月的法宝,故而可以打开神识,相互沟通,小花便是在神识中喊话,顾长月和无涯都听得清清楚楚,立时目瞪口呆。 说实话,顾长月还从未尝试过同时拥有两个强*宝,并同时拥有两个器魂,不知道这样的相处模式应该如何。 不说她,这世间能同时拥有两个强*宝,而两个强*宝都已经修成器魂的修士寥寥可数,能够有此感受的人也几乎没有。 她有些哭笑不得,提醒道:“小花,无涯方才还救了我们。” 小花道:“保护主人是器魂应有的职责,如果阿月你有生命危险,我当拼尽性命保你周全,连眼睛也不眨一下。” 顾长月有些想翻白眼,欲说你应当等你的身体全部回来了再说,不想无涯却已经开口,语调不变,悠悠地道:“你残缺不全的模样,还要保护主人?你先把你支离破碎的尸体都找回来拼凑完整再说吧,再说你这气息,主人只怕也不敢随随便便乱用,往后很长一段时间,还是得由我与主人并肩作战。” 仅仅几吸间,无涯竟已经将小花的底细摸得清清楚楚。 顾长月没有想到沉稳无波的无涯会与小花相互计较,一时间倒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莫非你器魂也如即将飞升的强者一般,骨子里深埋着属于他自己的骄傲,意识则几乎没有礼让这个词? 小花气急:“阿月,你看他。” 无涯慢悠悠地道:“主人,这器魂直呼你的名字。” 小花:“我和阿月关系非同一般。” 顾长月摆手:“停停停,若是大敌当前,你们这般吵来吵去,我干脆自寻死路算了,安静一点,我等现下最重要的是离开这里,对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小花和无涯倒是立刻安静下来。 片刻,无涯道:“我刚刚看了一下,是座古墓,有灵柩有神位,不过唯一诡异的是,还有仙气。” “古墓?”顾长月闻言,心里奇怪,兀自从剑阵中站起来,这才认认真真开始打量四周。 第259章 ,雪氏 这是一间石室,长宽各有两丈,高约三丈,四面皆是坚硬冰冷的黑色墙体,坐南朝北的位置开了个门洞,门洞后头透着一线火光,明晃晃的,奇异地将石室照的通亮。 石室中间凸起一块,上面突兀地卧着一头仅仅只有半人来高的黑色怪物。 顾长月踱步走出剑阵,正好面对这只怪物,不由微微皱眉。 小花叹道:“英昭。” 英昭,上古镇邪之兽,虎身而人面,斑纹而鸟翼,常以石雕之状卧地沉睡,醒之化石为兽,循于邪物之地,其鸣若梵音,威震八方,邪物畏之,人魂亦畏之。 其意明了。 这英昭生来便用以镇压邪物,其力强悍,震慑八方,其鸣叫则如同梵音,可使邪物退散,使人魂消亡。 墓穴是为亡者所建,英昭鸣叫却能够使亡者人魂消亡,故而墓穴之中,绝对不会出现英昭这样的兽类。 事实上,对于古墓的说法,顾长月心里还有些保留。 墓穴之中往往弥漫阴腐之气,森冷诡异,叫人不寒而栗,可此处甚不仅仅没有丝毫阴腐气息,反倒袅绕着缕缕仙气,摇曳的灯光下稀薄的金色雾气若隐若现。 她看在眼里,忍不住问道:“你确定这里是古墓?” 这话有些伤人,无涯站在她的身边,低头看了她一眼,却没有丝毫不悦和气恼,只平静地道:“你若出去看看便知晓了。” 顾长月闻言,也不耽搁,转身往门洞外面走去。 于她而言,找到出口比了解这个地方更为重要,但醒来之时她便清楚此处并不简单,若不将现下的情况摸索清楚,想要出去并非易事。 门洞外面则是一间高大宽敞的石屋,比先前的石室大了至少五倍,依然空空荡荡,唯中间躺着一块半人高的长方形石台,石台之上则躺了一个人形雕像。 那雕像雕刻的是个女子,衣饰繁复,双手交叠腹前,似乎握着什么东西,整个石屋的光源便是来自那个东西。 顾长月初略扫了一下,以她的目力竟然看不清晰,女子的面容亦被那光芒照得模模糊糊。 小花也有所觉,道:“那东西有古怪,与其说是保护,不如说是镇压。” 顾长月摸了摸测戒,脑海中闪过信息——实力有限,不可测。 想来那东西比她更加强大。 无奈,她只好释放出灵阴之气试探一番,片刻后,有些惊异地道:“与镇压三生轮回索的符纸气息相似,倒是奇了怪了。” 她又将目光移向别处。 只见这石屋呈圆形,除了西面不知通向何处的走廊,四周还有八个门洞。 门洞里黑黝黝的,不知是何情形。 无涯对她道:“每个门洞里都是与刚才一模一样的石室,石室中都有一头英昭。” 顾长月闻言,微微一怔,道:“原来是九昭镇邪?” 九昭镇邪,顾名思义,便是以九头英昭的力量布下阵法镇压极邪之物。 根据最高卷宗《上古志飞升册》记载,雷泽之地有善雷者雷公,龙身人头,鼓腹则雷,而雷公良善,不忍人间疾苦,羽化之日造雷公之墓藏自身雕像,并捉各方邪怪,如瘟君、疫主、祸母等囚于墓中,以九昭镇之,防其祸害人间。 也就是说上古时期有一位名叫雷公的奇人,虽然样貌奇特却心地善良,时常造福人类,在羽化蹬仙之时亦放不下天下众生,故而亲自打造墓穴,并用自己亲自雕刻的雕像来代表自己的身躯,然后将四方诸如瘟君疫主这等强大的邪物关押在自己的墓穴,用九头英昭镇压,以防止它们危害人间。 九昭镇邪便得名于此。 这石屋之中亦有九头英昭,莫非也是某神人打造,目的是为了镇压邪物? 难怪无涯会那边确定此处就是墓穴,亦难怪此处仙气如此丰富。 这般说来,台子上的女子雕像便是被镇压的邪物。 一边想着,她已经靠近雕像。 这个时候她才看清楚女子的容貌。 鹅蛋脸,柳叶眉,丰腴的鼻头,轮廓分明的双唇,左眼眼角挂着一颗垂泪痣,像是在哭泣,这模样看起来算不得美丽,却是让顾长月向来处变不惊,饶是遭遇再大危机都始终浅笑盈盈的脸庞此刻竟破天荒地露出惊愕的神色。 这人… 不是旁人,正是她的母亲雪氏。 的的确确是雪氏。 雪氏是她的母亲,饶是时光流逝,岁月缱绻,她都不可能忘记雪氏,更不会忘记雪氏的模样,况且雪氏的左眼眼角亦有一颗痣。 那颗痣非常明显,是红色的,若是不仔细观察,看起来就像是一滴哭泣的血泪。 这颗痣在顾长月的印象中尤为深刻。 顾炎对雪氏没有感情,总是为了柳氏而刁难雪氏,雪氏当面不说,背地里却躲起来哭泣。 四五岁的顾长月年纪虽小却心疼母亲,总是举起衣袖笨拙地替雪氏拭泪,然而每每不小心触碰到那颗血痣,雪氏便会大发雷霆,轻则一顿大骂,重则罚跪一夜。 雪氏总是厌弃地对她低吼:“都是你,都怪你,要是没有你多好,没有你多好……” 没有她就好了。 那个时候她以为,正因为自己是废物,这才连累雪氏也不得顾炎喜爱,雪氏不喜欢自己也很正常。 如今想来,顾炎的的确确对雪氏没有感情,想必就算自己不是废物,他也不会多看雪氏一眼,雪氏的气撒得实在不可理喻。 不过现在不是纠结雪氏待她如何的时候。 雪氏分明是个普通修士,怎会被镇压在此处? 莫非自己产生了幻觉?或是因为某种原因,导致自己将台子上的雕像看成了雪氏? 她闭上眼睛,努力使自己保持清醒,半响之后再慢慢睁开。 台子上的雕像依旧是那副模样,没有丝毫改变。 按说不应当如此。 她的脑海中忽地闪过一个奇异的想法,莫非自己曾经了解的那个雪氏并不是真正的雪氏? 不,不会。 这个想法很快便被她远远抛开。 她看得认真,神色纠结。 小花和无涯有所察觉,异口同声地道:“(阿月)你怎么了?” 顾长月回过神来,还是不敢相信,问道:“你们看着雕像,给我说说她是什么模样?” 小花和无涯都有些莫名所以。 小花摇了摇头:“阿月可有不妥?” 顾长月没有回答,只道:“快给我说说这雕像是什么模样?她的左眼眼角处可有颗垂泪痣?” 这个时候无涯已经开口,平静地道:“的确有颗垂泪痣。” 顾长月不说话了。 无涯看着她,黑色的眸子清澈没有波澜,“这邪物已经被阵法完全镇压,不可能对你造成影响,但我能感受到你不太平静,莫非这个雕像与你有关?” 话音刚落,却是小花惊叹一声,忽地喊道:“我知道了,这个人,阿月,她是你娘,当年我瞄过一眼,的的确确是这样的,绝对没有错,世间不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就算有,也不可能都长这么一颗痣,而且这闭上眼睛的表情,都分毫不差,它就是雪氏,只是,雪氏怎么会被当成邪物镇压在这里?” 顾长月没有回答无涯,也没有接过小花的话题,她静静地垂眸,看着石雕的雪氏。 小花和无涯能够感受到她在努力平复心中的疑惑和震撼,倒未曾出言打扰。 约莫半盏茶功夫,她终于长长地呼吸一口。 再抬起眼帘,她的脸上又恢复了素来艳丽的浅笑。 她道:“我们沿着唯一的通道过去看看,顺道寻一下有无出口。” 无涯没有用疑惑的眼神看她,也没有多说什么,只道:“方才不敢丢下你,故而只在这间石屋里转了转,外面的情形如何却是不清楚的,你走在我身后,若有危险我还能抵挡一二。” 他似乎只会服从她的命令并且保护她。 说罢,便往通道走去。 顾长月亦毫不犹豫地跟在他的身后。 倒是小花忍不住道:“阿月,我们就这般离开了么?” 顾长月笑了笑,道:“现下除了离开还能怎样?探寻我娘的过去?还是为了她而解开这个雕像的阵法?” 小花似乎不知道怎么回答。 顾长月道:“小花,这雕像恐怕还真的是我娘,但就算如此,又能怎样?我娘并没有告诉我任何关于她过去的事情,说明不打算让我知晓,现下她也已经不在了,她的过去也随着她的逝世而没有丝毫意义,我为何还要去探寻?再者,她既然能够跑到临海城去嫁给顾炎,然后把我生下来,说明被封印的并不是她的本体,到时候我解救的也是她的一缕神魂,不是她本人,于她于我都没有意义。” 方才她的确是很震惊,亦很是疑惑,心绪也是不受控制地絮乱,但是久久地看着雪氏的雕像,她渐渐明白过来,自己如今已经拥有自己的人生,又何苦将自己纠结在自己已故母亲的过去之中? 或许不该真相大白的,饶是她想破脑袋也不会有任何突破,相反,该真相大白的,总有一日真相会被摆在她的眼前。 不管遇见什么样的事情,顺其自然即可。 想到此处,便觉心中的絮乱缓缓平复,整个人亦是豁然开朗。 她再次开口,自言自语般低喃:“我是顾长月,初时是顾长月,现在是顾长月,将来亦是顾长月,这便够了。” 初时是,现在是,将来亦是。 始终如一,道心如一。 拥有这些,旁的事情倒都不再是大事,亦不会改变她的初衷,不会改变她想追寻的结果。 小花感慨地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无涯又看了她两眼,目光灼灼。 说话间,已经走到了通道的尽头,而尽头处,又是一间石屋,石屋又比雪氏所在的屋子大了将近十倍,十分朗阔,头顶更是高出了十多丈。 整个石屋亦是圆形,通道出口的对面亦有另一个通道,除此之外,圆筒状的墙壁上排满了密密麻麻的书卷,这些书卷奇异地悬浮着,整整齐齐地排开,其间有淡淡的仙气袅绕。 除此之外,最为引人注目的却是中间伫立着的将近十丈来高的雕像。 望着雕像,小花再次开口,缓缓地道:“阿月,那……是你……” 无涯的波澜不惊的眼神也变了变,道:“似乎没有想象中那般简单。” 第260章 ,神女 普普通通的玉石,巧夺天工的技艺。 十来丈的雕像高高伫立,无论是飘逸的衣衫还是安详宁静的神态,每一个细节都栩栩如生,若不是玉石光滑通透,当真容易叫人看成是一个笼罩在白色光滑中的神女。 由于雕像保持微微垂首翻看手中卷轴的姿态,以顾长月和无涯的角度可以完完全全看清它的模样。 精致小巧瓜子脸,无风自扬的长发,直勾勾摄人心魂的丹凤眼… 分明就是她自己… 不…不对… 那雕像透着一股娴静温和的气质,不掺杂任何喜怒哀乐,它安安静静地翻看书卷,漫随天边云卷云舒,不为世事所扰。 这样的心境,顾长月清楚自己并不具备。 她看了半响,摇头道:“那并不是我。” 说罢,提步地走到雕像的正面。 雕像的足下还踏着一个巨大的台子,台子由透明光石打造,内里中空,可以看到金色仙气在里头缓缓旋转,偶尔一缕一缕透过四周细小的空洞向外渗透,弥漫石屋的每一个空间。 整个墓穴的仙气,想必都是来自此处。 台子的正面刻着奇怪的图案,指甲大小,一个接着一个,排得整整齐齐,亦都是金色,好在色泽深沉,若仔细分辨倒还看得清清楚楚。 无涯也跟了过来,蹲下身子,认认真真地看着上头的图案,随后道:“这些图案只怕是某些地方特定的文字,我并未看到过,不过饶是如此,依旧可以肯定,这雕像是真正的墓主人,而且为了保护墓主人雕像,这个主墓室设了阵法,我等现在看到的并非墓室真正的模样,或许只有将阵法识破,才能一窥究竟,或是找到出口。” 顾长月点了点头,对无涯的话深表认同。 一踏进这间墓室,她便感受到了其间古怪,倒不是仙气对身体的影响,而是这墓室间除了仙气便什么都不存在。 可以说干净得太过诡异。 由此断定,墓室间必有古怪,自然便与阵法有关。 小花疑惑地道:“这就奇怪了,如果根据九昭镇邪的说法,这尊与阿月一模一样的雕像是墓主,也就是镇压邪物的神,而阿月你的娘亲好巧不巧正是被镇压的邪物,阿月,你似乎说过,你娘对你并不好,会不会……” 没待小花说完,顾长月便道:“没可能,这尊雕像于我不过有几分熟悉罢了,倒并无丝毫亲近之意。” 她知道小花想说什么。 雪氏向来对她不冷不热,便是顾长风对她的关怀和爱护都比雪氏多出数倍,如今遇见与她一模一样的雕像,小花只怕是认为她并未雪氏之女,反倒与这尊雕像有密切的联系。 在小花看来,这尊雕像以九昭镇邪的法子镇压雪氏,雪氏借机逃脱,并且将她带走,以母女身份共处,以此报复这尊雕像。 事实上,不仅小花,兴许绝大部分人遭遇此事也都有此想法。 可顾长月却很平静地否定了这个可能。 一则,她虽然觉得这尊雕像的感觉很是熟悉,却没有分毫亲近之感,若是血脉之间,怎会如何疏淡?二则,她见过黑衣,那个女人与她也有七八分的相似,若论起来,这尊雕像与她只不过已经与她相似到一模一样的程度罢了。 现下她所疑惑的不是自己的身世,而是眼下所发生的一切。 为何黑衣与自己那般相似?为何这尊雕像也与自己一模一样?黑衣与这尊雕像是否有何关联?自己与黑衣以及雕像又有什么关系? 再有,自己误打误撞被拽进这座墓穴,是巧合还是偶然? 所有的一切像是走马灯般在脑海中一一闪过,一时之间,谜团重重,一片云雾笼罩。 好在她向来便看得开,既然想不明白,干脆行一步是一步。 沉默片刻,她道:“这里仙气比先前的墓室之中浓郁,而我实力有限,怕支撑不了多久,还是先破阵吧。” 她不纠结,小花自然比她还看得开。 这个地府神器寻常啰嗦多话,不过是为了好玩罢了,但真正让它上心的事情,除了顾长月,似乎再无他物。 若顾长月觉得重要,它定觉得重要,相反,若顾长月毫不在意,它也就毫不在意。 无涯更没有任何意见。 他站起来,直截了当便进入正题,“你非阵法师,我却只是剑魂,对于阵法我们都不精通,现下可以选择的办法有两个,一是强行将其打破,二是寻找关于破阵的线索。” 顾长月没有立刻回答,小花却道:“这墓穴中能用上九昭镇邪的法子,想必并不简单,阵法哪里轻易就能让人打破?阿月将将晋级结丹初期,实力也不稳定,饶是有我协助,不定也会被阵法反噬,再者,关于破阵的线索,既然大家都不精通阵法,又如何知道何为线索?剑魂,你这话矛盾了,果然还是个年纪轻轻的毛头小子。” 无涯眼眸微抬,用慢悠悠的语调,很是平静地道:“我原本以为只有一些看不开的人类才会越老越悲观,没想到神器器魂也一样,即便寻不到,也不可能放弃。” 两个器魂虽在相互反驳,但却是将事情细细的分析了一遍。 顾长月不理会它们争吵的内容,犹自开始仔细观察。 无涯说的两种法子都很有难度,但若不用,却又没有别的办法。 她决定先看看此处是否藏有机关。 见她独自行动起来,无涯与小花也不再争吵。 小花借助顾长月的双目四下打量,无涯则也加入了搜寻的行列。 顾长月道:“我始终觉得这雕像上面会有文章,一起瞅瞅也无妨。” 接着,便将手抚向光石台子。 然而,当她的五指才渐渐触碰到台子,只听“咔哒”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垮塌了一般,紧接着又是一阵“哗啦啦”的声响。 无涯反应敏捷,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身后,无涯横天而起,瞬间分成六道剑光,形成剑阵。 白色的光芒将她彻彻底底包围其中。 只是饶是如此,她依旧能够感觉到墓穴剧烈的摇晃,她的双脚亦是起伏着突兀的波浪,完全站立不稳,仿佛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 紧接着,只见原先所踩的地板一层一层断裂退去,石块挤压的轰轰声中,由雕像所在的地方向四方扩散,渐渐露出汉白玉般透亮的白色。 不仅仅如此,四周的墙壁亦开始不断晃动。 碎石自墙壁上唰唰落下,在半空中碎成粉末,随后,横七竖八的白色砖块自墙壁之中突出,一排一排,一行一行,开始拼接,搭建,最终,原先的石屋面焕然一新。 十来丈高的雕像不曾发生变化,但是周围的情形却不同了。 圆形的石屋成了半圆,以连接雪氏所在石室的通道为界被隔开,雕像面对的那个方向一片朗阔。 原来往前方三丈处是台阶,一路向下,不下于三百阶,从上往下看,若是换做凡人,必然已经站立不稳。 两根巨大的白色柱子将台阶下的地面以及雕像头上的墓顶支撑起来,说不出的威严高大。 雕像身后,弧形的墙壁里凸出密密麻麻的格子,原先悬空的书卷都规整地放在格子之中,从下至上,从左至右,一眼望去,不下于万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墓穴环境变动的关系,原本安详宁静的雕像也多了几分说不出的庄严。 阵法竟然就这般破解了? 顾长月望着眼前的变化,震撼的同时,却也感受到了一股异样的气息,测戒之中立刻显现信息——修士,骨龄九十九,结丹中期修为。 就知道自己不可能那么轻易便将阵法破解。 这阵法之所以被打开,是人为操控。 她沿着气息将目光投了过去,只见一名头戴布巾的文弱男修正惊愕地看着她与无涯。 男修的实力比顾长月强,但是顾长月还是瞬间跨出剑阵,朝他掠去。 她不确定男子会不会重新启动阵法将她与无涯又关闭在里头,因而必须先下手为强。 男修的实力虽强,但若被鬼火算计,只怕也不是对手,如此,她与无涯也好赶紧离开。 那阶梯之下又是偌大的平台,平台上透着缕缕阳光,想必正是出口所在。 哪想她的速度虽快,男修的速度却也不慢,只听“哧溜”一声,人已经消失在了远处。 居然跑了。 一名结丹中期的修士见到一名刚刚进阶的结丹初期修士,不是选择攻击,反倒选择掉头就跑。 顾长月本来积蓄了大半的力量,又催动鬼影步提高速度,这力量与速度同时发出,对手却掉头就跑,倒叫她一时无法收敛,生生撞向男修背后的巨大柱子。 “哗”她的掌风拍向柱子,旺盛的鬼火凶残地向上串了一截,片刻收势,却也将白色的柱子烧成了黑色。 她在柱子边停了下来,再抬眼,男修已经不见踪影,若不是测戒的感应,她险些便以为那男修只是一个幻影。 无涯收回剑阵来到她的身侧,问道:“你没事吧。” 顾长月甩了甩生痛的手臂,道:“这柱子不一般,拍起来感觉不怎么好。” 小花亦道:“鬼火居然烧不坏它。” 无涯见她无事,也不去深想别的东西,忽地道:“有很多人过来。” 同时,顾长月也感受到了将近十多道气息,每一道气息都浑厚强大,并不一般,其中更有一道异常浓厚,至少也是元婴初期。 她心里微沉:“不妙,那男修竟是搬救兵去了。” 话音刚落,便见阶梯之下的平台上已经出现了十几道人影。 方才的男修果然也在其中,不过为首的却是一名身材娇小的女子。 女子穿着洁白的衣裙,齐刘海,大眼睛,身段玲珑,模样娇俏,气质如兰,而这个女子,在十几人中实力最强,亦是那元婴修士。 顾长月向来谨慎,在这等诡异的地方面对十多名比自己实力要高的修士,心中不得不开始计较。 那女子不与自己为敌便罢了,若与自己为敌,自己还真凶多吉少。 自己不是女子的对手,无涯剑虽是上古仙器,甚至还修成器魂,但是因为自己这个主人实力不强的关系,也不能够发挥威力,剑魂无涯自然也受到了颇多限制,至于小花的叶和鬼火,可以暂时将女子拖住,可偏偏女子身后还跟了十多名结丹真人,而且个个都是结丹中期,联手起来对付她并不是难事。 如此,该如何是好? 可否趁着对方未曾出手先行示弱? 她思量了一下,正欲说些解除误会的话,哪想那女子盯着她看了几眼,双膝一沉,竟是脆生生地向她跪拜下来。 女子身后,十多道人影也都齐刷刷地跪下,匍匐在地。 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身后,身后除了那座雕像,并未他物,也没有旁人。 思量间,已听女子高声喊道:“恭迎神女归来。” 十多道人影也是异口同声:“恭迎神女归来。” 第261章 ,斯 洪亮肃穆的呼声在高大空旷的古墓室里久久回荡,而身后的雕像始终一动不动,周围亦没有丝毫波动。 小花的声音在神识中响起,有些神秘兮兮的意味:“阿月,你与那雕像模样相同,他们不会把你误认成他们的神女了吧? 只见那十多人眼帘低垂,恭恭敬敬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仿佛是在等待指示。 这跪拜之礼实在太大,顾长月下意识的侧身避让,不过很快便又想到这座古墓不定是这群人特别守护的神女墓,因而立刻定住身形,望着三百阶梯下的十多道人影,脑海中思绪转动。 《上古志逍遥辞》专门记载三山五岳及绮罗万象,其中倒是记录过不少隐世族群,这些族群的信仰习俗与外界完全不同,并且达到一种疯狂执念的程度,有些甚至愿意为了信仰而抛弃长生,正如蛊族之人信仰蛊王蛊后,死亡谷食人一族信仰七彩霞光兽一般,至于眼下这些人,他们信仰的恐怕便是他们口中所谓的神女。 虽然还不能确定他们到底属于哪个族群,但是顾长月清楚,既然他们信仰神女,那么他们必然将神女视为天地,因此更不容许外人亵渎他们的天地,如此说来,若她一旦坦白自己并非女神,只怕会被他们当做擅闯者处决。 在场的十多人实力都在她之上,其中更有一名元婴真人,她想要逃跑难度太大,况且对于此地她根本就不熟悉,出去之后也不清楚会不会有别的危机。 想到此处,她干脆选了个折中的法子,问道:“你们是何人?” 既不承认自己就是他们口中的神女,也不坦白自己并非神女。 现下最保守最稳妥的法子便是先了解这些人是为何人,自己身在何处,随后才打算走一步是一步。 十多道身影不曾抬头,但顾长月看到他们的手臂颤抖不止,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激动。 为首的白衣女子用洁白的额头轻碰地面,开口道:“斯图右护法衾璃叩拜神女。” 她的声音清亮爽利,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果断利落,与她娇小可人的模样倒是极不相称。 在她的身后,十多道人影异口同声:“斯图神冢守卫叩拜神女。” 他们口中的斯图,不疑有他,正是现下顾长月所在的空间或者族群的名字。 顾长月思索了半响,脑海中没有丝毫头绪,便问小花及无涯:“斯图?记载之中似乎并未这个族群,小花,无涯,你们可知晓这个族群?” 小花道:“斯图,我没有听到过。” 无涯转过头来看她一眼,茫然地摇了摇头,显然也没有听过。 竟是连存在久远的小花和无涯都不知晓的族群,顾长月微微皱眉,心里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 那自称右护法衾璃的女子不曾听到她的回答,倒是自顾自地抬起头来,目光坚定而庄重地望着她,郑重道:“神女,自大祭司茗婼重伤一百八十年以来,衾璃便代替祭司日日在此等候神女,只盼神女能够早日归来,救斯图于危难之中,如今神女您终于回归,就请出来看看我们的斯图吧,斯图需要您。” 果然,事情总会不如想象那么简单。 顾长月顺势问:“斯图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她想看看能不能从中套出一些有用信息。 不过说到这里稍稍停顿了一下,又道:“你们都起来吧,别跪着了,没必要对我下跪。” 衾璃却一动不动,依旧跪在地上,只道:“神女请听衾璃细细道来。” 顾长月不再言语,立在原处等待衾璃讲述这斯图历史。 衾璃道:“一百八十年前,异族蛮夷联合贡西妖族偷袭重创大祭司,又趁大祭司重伤未愈大举进犯我斯图,我斯图子民铭记神女恩惠,自不肯将您创造的世界让于旁人,如此不得不出动那三万铁翼军,神女,铁翼军由您亲自培养,本不该败的,奈何他们手上有块诡异法宝,竟生生将整个铁翼军所有军士的修为圈禁体内,根本无法使用,哪里还是他们的对手?不,不仅仅是铁翼军,我斯图所有子民的修为都被圈禁了起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横扫我们的领地。” 说到最后,仿佛觉得有些丢人,看着顾长月的目光有些躲闪,脸庞也微微发红。 顾长月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不过为了得到更多的消息,不得不示意衾璃继续。 衾璃深呼吸一口,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继续:“神女,您为斯图创造这片的天地之时,为了鼓励斯图子民奋发上进,故而刻意将这片空间分为上、中、下三层,下层以上层之地为天,中层以上层之地为天,天地界限以强大结界阻隔,越是往上,仙气与修炼资源越是丰富,而斯图子民也唯有到达相应的修为才能够跨越天地界限踏入更高一层,直到最终能够撕开空间,去往外界,可是……可是我斯图无用,将您的世界丢失在了蛮夷与妖族的手里。” 她顿了半响,又道:“后来,由于您的庇佑,他们无法全部杀死我斯图子民,便干脆将我斯图子民以及神女您的墓穴一同镇压在了下层,而为了防止我斯图子民重新崛起,又设置了重重阻碍,甚至不惜将整个中层设置成一个偌大的荒芜空间,空间内遍地横行强大妖兽,我斯图子民刚刚踏入,立刻便会受到妖兽攻击,那些妖兽在仙气的温养下,实力实在恐怖的竟然,我们尝试了很多次,根本就上不去。 “况且,他们有那诡异的法宝在,我斯图子民的修为都被压制着…… “神女,您法力无边,应该察已经觉到了,衾璃空是元婴初期的修为,却根本只有结丹中期的实力,衾璃身后的这些守卫们,结丹中期修为,却不过结丹结印期实力罢了,有那法宝存在,任我等如何努力修炼,修为每提升一层,立刻便被那法宝提取,故而,我们更不能没有办法通过中层到达上层,更可怕的是,我等修为越高,被提取的力量便越多,到头来,我们永远都停留在结丹中期,可偏偏我们年龄却在不断增长,如此下来,饶是我们拥有仙气,斯图也早晚会消亡的,更不用说去往上层,去往外界飞升了。” 衾璃还保持着跪拜的姿势,顾长月却愣在原地。 她总算是在衾璃的话中找到了有用的信息,但是听起来不容乐观。 依照衾璃的意思,她现在所在的空间分为上、中、下三层,这与下境修真境与上镜太虚境相似,只有修为达到一定境界方能冲破结界去往高层,不过这不是重点,真正的重点是,她若想要从这个空间出去,必须先达到上层。 然而,根据现在的情况来看,她在下层,如果想要去往上层,那就必须先穿过中层。 衾璃分明已经说了,为了防止斯图子民崛起,那所谓的蛮夷和妖族不仅设置了重重障碍,还将中层变成了无数强大妖兽活动的场所,也就是说,就算她突所有的破障碍踏入中层,也很有可能立刻便遭到妖兽攻击。 所以,现在的她算是被困在一个莫名其妙的空间里头。 她结丹初期修为并不足以让她对抗来自中层的危机,因此无法穿越中层就不能抵达上层,更不可能从这里出去,况且衾璃还说,那古怪法宝会将修士的修为提取,那么说来,她的实力也会被提取,如此,她永远无法精进,又拿什么来突破中层抵达上层? 不对,等等… 她微微停顿一下,默默运转自己体内的灵阴之气,发现体内并没有任何变化。 事实上,自修至结丹初期修为开始,她便未曾察觉自己体内有任何变化,即便方才与那结丹中期男修交手,也是非常迅速,不待半刻凝滞。 她的实力并没有被任何东西摄取。 莫非因为自己是外来之人的关系,所以衾璃口中的诡异法宝对自己没用?还是说这衾璃在说谎? 她不由问小花:“小花,你可感觉到任何法宝力量的存在?” 小花道:“的确是有些古怪,那衾璃没有说谎。” 它似乎在感受周围的气息,慢慢地道:“那气息非常微小,若那衾璃不说,便是我也不曾发觉,现下我可以感应到,它遍布了整个空级空间,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漩涡,不断吸收所有人身上的力量,很是诡异,可惜仅凭这一点点气息,我还不敢确定它是个什么东西。” 旁边,无涯对她道:“更诡异的是,它对别的修士都有压制作用,你却没有丝毫用处。” 顾长月看向无涯,他的眸子漆黑而平淡。 三百台阶之下,衾璃说的激动,忍不住又用额头碰了碰地面,道:“神女,您救救斯图吧,斯图一直在等您。” 顾长月从无涯身上移开目光,又看向衾璃,问:“除了上层,若是想去外界,还有别的出路么?” 似乎没有想到她并非立刻谈及如何带领穆图攻到上层,而是问这样一个问题,衾璃怔了怔,不过鉴于对神女的尊重以及信任,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回神女,再没有任何出路,否则,斯图已然开始寻求别的道路,不会再被他们压制在下层,受尽屈辱。” 顾长月叹了口气,道:“果然如此。” 第262章 ,书信 衾璃不知她何故叹气,不过显然觉察到她的古怪,故而有些迟疑地看向她,开口:“神女,您……” 顾长月摆了摆手,也不拐弯抹角,“你们都起来吧,我并不是你们的神女,让你们误会实属抱歉,不过至于我何故出现在这里,我也并不清楚,但请你们相信,我对你们的神女没有丝毫冒犯之意。” 一开始她忌惮衾璃等人的修为,再加上对自己所在的环境也不熟悉,是以不敢掉以轻心,现下知晓自己并不需要畏惧,因而也就不打算假装下去。 她没有冒充别人信仰的习惯,不说让人平白抱着一线虚假的希望,只说时光流逝,她若是久久未能带着斯图实现愿望,到时不仅仅会露陷,反倒极有可能承受整个斯图被欺骗的怒火。 斯图人虽然被那所谓的诡异法宝摄取了实力,但不可能真的没有强者,况且整个斯图联合起来,处于愤怒边缘的他们,只怕能够将她彻底毁灭,除非她能够在被发现之前便能跨越进入结丹后期甚至结婴,但这个可能微乎甚微。 反之,她现下便将事情坦白,一来可以试探对方的态度,二来若对方执意要拿她是问,那么她也好趁着对方强者未曾出现,立刻逃命。 三百台阶下,衾璃等人并不知晓她的想法,不过听闻她的话,所有人都如受了刺激一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齐刷刷地望向她。 衾璃背脊挺得笔直,本来庄重肃穆的小脸霎时一片苍白,“神女,您这是什么意思?你不管斯图了么?斯图子民可都是您的子民啊。” 顾长月料到他们会有这样的反应,解释道:“我其实不过就是外界的普通修士罢了,由于一些缘故阴差阳错被带到此处,一切都是巧合,并非我本意,你们切莫误会。” 衾璃一时间哪里肯接受她的话,不可置信地道:“神女,您分明就是我们的神女,衾璃小时候也见过您的,您的模样没有丝毫改变,难道是神女不要斯图子民了么?您要抛弃我们么?” 顾长月很有耐心地道:“我真的不是你们的神女,不信你看,我的实力还不如你。” 由于她修炼隐吸术的关系,气息和修为都被掩藏得严严实实,衾璃的修为被压制在结丹中期,故而不能将她看穿,由此也就觉得她高深莫测。 此番她刻意暴露出自己的修为,衾璃等人稍微动一动体内的灵气便有所觉。 当然,她只是暴露表面上的实力罢了,真实实力自不能轻易让人窥探。 不过无论如何,她想要的效果达到了。 衾璃脸上的神色从震惊到不可置信,再由不可置信到失望,最终又由失望到不能接受。 人一旦看到希望,甚至以为唾手可得的时候,往往最不愿相信的就是失败,况且斯图日盼夜盼,整整盼了一百八十年,本以为已经迎来了新生,却被毫不留情的破灭,饶是衾璃心性定力再强,一时间也接受不了。 她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您出现在这里,模样也不曾改变,不可能不是我们的神女。” 顾长月也不多言,转头看向无涯,道:“无涯,我们走。” 语罢,便自顾自地踏下台阶。 然而方才行了几步,便觉一阵冷风扑面,眼前晃过一道白影,却衾璃一时激动,向她掠来,拦住她的去路。 “你站住,不准走,你给我说清楚。”或许是有些慌张,她一开口,却是没头没脑。 原来这衾璃实力修为虽高,更身为斯图子民敬仰尊重的护法,但却因为自小不曾离开斯图,更未与外界接触,心思倒是颇为单纯。 顾长月称自己并非神女令她难以置信,而眼看顾长月要离开,她却是不知该做怎样的反应,情急之下竟是什么也顾不上,御起灵气便出手阻拦。 无涯面无表情地挡在她的前面,在她的掌风之下,银白色的长发肆意飞扬。 顾长月倒也不惊不乱,平静地道:“衾璃姑娘,我已经讲清楚了,我不小心才来到这里,至于原因我亦不太清楚,还望衾璃姑娘念在我并非本意的份上,莫要计较。” 衾璃不知该说些什么,只站在原地挡住去路,一动不动。 顾长月又道:“衾璃……” 只是话还不曾说完,便听台阶下传来一声轻喝:“衾璃……” 顾长月与衾璃同时循声望去,只见一蓝衣男修匆匆行来。 男修身材消瘦,样貌清俊,面有虑色,隐隐间似有几分郁郁寡欢的忧郁。 他自外面行来,脚下如风,很快便抵达台阶之下。 这等实力,饶是被那诡异法宝压制,也是结丹后期,想必若是不曾被压制,实力更是不容小觑。 而且方才不曾见到人影,顾长月竟未能感应到他的气息。 不仅顾长月,便是小花和无涯似乎也不曾察觉。 此人不简单。 顾长月本来落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见到男修,跟随衾璃的十多道人影纷纷扣头,“左护法。” 男修随意地挥了挥手,目光落在衾璃身上道:“衾璃,何以对神女无礼,还不跪下?” 衾璃呆滞片刻,“纯玄?” 不过很快又反应过来,道:“她说她不是神女。” 被叫做纯玄的男修也不答话,朝着顾长月便是一拜:“斯图左护法纯玄叩拜神女,恭迎神女归来。” 顾长月无从阻拦,颇感无奈。 说真的,她从来不曾想过有朝一日会有人这般一本正经的跪拜自己,饶是前世自己那般修为也从未受过这样的大礼,何况是现今? 她动了动嘴唇,正要开口说话,纯玄却已经道:“望神女莫要怪罪衾璃无礼,她并不知晓神女会忘记前尘,纯玄代衾璃请罪。” “忘记前尘?”衾璃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想也不想便又趴在地上,喊道:“冒犯神女,衾璃该死。” 忘记前尘,不就意指顾长月不记得自己是神女之事么? 小花笑嘻嘻地道:“阿月,他们认定你是神女了。” 顾长月无言以对,现下要说什么才好? 纯玄似乎明白她心中所想,也不见有什么动作,手中已经多了一张帛书。 “神女切莫急着离开,或许您看了这个会想起什么。”说罢,单手一扬,那帛书便以极其缓慢恭敬的姿态漂浮到了顾长月面前。 他继续道:“曾经在您离开之时告诉大祭司,若是有朝一日斯图有难,而我斯图子民再见与您模样相像之人,便将这张帛书拿出,里头是您自己给自己留下的书信,在您未曾出现之前,大祭司一直将其保存着。” “再见与她模样相像之人……”顾长月自言自语般低喃一句,心下觉得奇怪,也就不推辞,伸手拿过帛书。 方一接触帛书,她的脑海之中立刻闪过一道奇异的白光,接着,有个声音毫无防备地在脑海之中响起。 “在此之前,请你转过身去看看我的雕像是否与你一模一样,如果的确如此,那没有错,我等的人就是你,你也不必疑惑,或许你很好奇我为何等你,我等又为何如此相像,既然如此,那就去往上层吧,上层有你想要的答案,如果你能够上去,便当做我送给你的一份礼物,但你若不能上去,那么就让所有的秘密都掩埋在这个空间,永远永远。” 这声音虚无缥缈,毫不真切,宛若来自遥远的时空,不可触摸。 “至于斯图子民,请你利用他们的力量以及他们对这个空间的熟知一层层往上走,饶是血流成河也在所不惜,他们的生命是我为你铸就的阶梯,你不要觉得愧疚不安,事实上,相对于你来说,他们更需要你,这就叫做互利共赢,缔造我们的那个人,总是这般教导我们,你终将会明白这个道理。” 当这个声音在脑海之中全数消失,顾长月的脑海中依旧浮出无数疑问。 首先,那位高高在上的斯图神女口中与自己相似的人难道指的是她?如此说来,那位斯图神女如何知晓她会来到这里? 要知道,如若不是丘鸢正好蛰伏北陵,正魔之间未曾在此地一战,她绝对不会来到这里,这其间的事情有非常明显的偶然性,便是鬼策无悔的刑老前辈也算不出巨细,难道那位斯图神女可以算出?反之,如果此事并非偶然,那便是有人特意安排,这么说来,这个人竟能连正魔之事也能左右?甚至瞒过隐藏在魔道中的古洲人以及正道之中的摇光峰众人?若是真的能够像这样,那这个人的无形之手就太可怕了,可怕到足以让她重新认识这个世界。 其次,斯图神女口中的秘密是什么?还有,她还记得当初黑衣替她改造灵根之时说过这样一句话:“这就当我送给你的一个礼物吧。” 事实上,这两件事情似乎并没有联系,但是敏感如她,却不得不连起来思考,况且黑衣与这斯图神女也算是十分相似,从两个长相相似的人口中说出同样的一句话,而且是对同一个人说,这便不得不让她多想。 那么为什么要送她礼物? 再有,斯图神女所说的“缔造我们的那个人”是谁,其中的“我们”又是谁? 最后,斯图神女不是斯图子民的神女么?为何这般残忍,竟说让斯图子民的生命作为她一步一步去往上层的阶梯?感觉斯图神女为斯图子民打造空间不像是在为斯图子民造福,反倒更像是在圈养他们,然后成为她游戏的一部分? 所有的疑问在脑海中一一闪过,顾长月抬起头来盯着高阔的墓穴顶端,似乎只有走到最上层才能解开谜底。 丹田之中,小花忍不住道:“这一切好像都与我们眼下看到的不一样啊,还是说那位所谓的斯图神女欺骗了所有斯图子民?可怜见的,这些修士还把她当做神一样供起来。 第263章 ,熟人 顾长月收回目光,对于斯图神女与斯图子民之间的事情不予置评,短短的几吸之间她已经做出一个新的决定,与斯图子民互利共赢,一同步入上层。 现今想要解开谜题,想要离开这个空间,也只有这个法子最为凑效。 如此,她盯着纯玄道:“斯图如今局势如何?” 于纯玄和衾璃以及整个斯图而言,她的这个问题便是预示着她已经默认了要拯救斯图,在场所有人的目光之中都是难掩的喜色。 纯玄只道她看了信后对前尘之事有所记忆,便回道:“一如神女离开之时,一族领袖乃世袭族长,大祭司则总揽大局,只是……” 他抬眼看了看顾长月,继续:“一百八十年前与那两族一战,径流族长与其子其媳不幸陨落,族长之位由其孙径河继任,径河族长与那两族仇怨颇深,时常自作主张带人私闯二层,径河族长经历了那场大战,又未曾见过神女,是以一心一意想要自己带领斯图脱离那两族的统治,而大祭司茗婼身受重伤,至今未愈。” 顾长月很快将他的话重新组织一遍,寻到了其间的重点,并对斯图有了更新的认识。 她先前以为斯图子民只怕全都信仰斯图神女,事实上并非如此。 新上任的族长毕竟是一族领袖,他的想法往往便决定一个族群的想法,而自他出生开始,除了耳濡墨染,并未亲眼见证过斯图神女对斯图的恩惠,反而却是经历了一场绝望惨烈的大战,在这场大战之中,这个空间或是血流成河,或是哀鸿遍野,斯图陷入无边无际黑色的绝望之中,可他却没有见到斯图神女的救赎,故而对斯图神女的信仰有所动摇。 另一方面,从衾璃和纯玄的只言片语之中捕捉到了些许信息,大祭司茗婼是见过斯图神女的祭司,一直陈守固执地信仰斯图神女,相信神女终有一日会回到斯图,拯救她的子民,可惜大祭司身受重伤,力量衰弱,威信大减。 综上所述,被蛮夷与妖族压制的斯图很可能分为了两派,一派追随族长,一派追随大祭司。 也难怪前来迎接神女之人中,并未见到族长。 纯玄几乎知道她的想法,道:“不过神女且宽心,族长与大祭司有言在先,族长可以带领斯图子民尝试脱离那两族,只要不动摇斯图根本即可,而若是有朝一日神女归来,大祭司亦可以带领斯图子民追随神女,一路踏上上层,无论族长还是大祭司,最终目的都是复兴斯图,夺回神女打造的空间。” 顾长月扯了扯嘴角,还当真是宽了心。 目前情况对她来说已经很不利了,若是斯图内部再闹分裂,将显得更加困难,好在那径河族长与大祭司倒也和睦。 她看了纯玄一眼,问道:“大祭司现在在何处?” 纯玄道:“大祭司请神女赎罪,因为身受重伤,故而无法到达此处,望神女能够移步斯图族人聚居处。” 顾长月点了点头,倒不计较,她让无涯回到剑中,示意纯玄带路,其余人也都跟上。 直到走下三百台阶,行出偌大的墓穴,她才意会到“大祭司身受重伤,无法抵达此处”的含义。 墓穴的出口前是一块不大的平台,平台悬浮在半空,周围是浩渺的云雾,层层叠叠,一片苍茫。 前方云雾之中若隐若现漂浮着一排岩石,岩石分上下两方一路延伸,向上直入苍茫的虚无,不知去处,向下则没入云中,不知其所向。 每一个岩石之上都萦绕着浅淡的金色仙气,只怕每踏上去一步,都要用极强的灵气控制。 那大祭司身受重伤,哪里走得了这个悬浮石阶? 纯玄站在顾长月身侧,看她的目光留恋在前方漂浮的岩石上,便道:“神女,这便是通天石阶,上可通往中、上两层,下则抵下层大地。” 说罢,向衾璃点了点头。 衾璃恭恭敬敬地跨步站在顾长月身边,脸上又是一片肃穆,她抬起右臂单手一挥,只见袖间白光闪烁,一道劲风扫出,层层云雾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扒开,所有悬浮的岩石慢慢呈现出来。 这个时候,顾长月才发现,自己身后是被风沙吹刮变形的巨大悬崖,直入九霄,看不见顶端。 而顶端出已经没入虚无的飘渺之中,想必已经刺破中层的结界。 纯玄道:“风蚀崖是这个空间最高的悬崖,自下层拔地而起,耸立上层,原本神女冢是建在最顶端的,可是神女冢后来却被……” 他说到这里不曾继续下去,只抬起眼皮打量顾长月一眼,想必对墓穴被压制到了下层颇为惭愧。 顾长月倒不在意这些,她回头打量着身后的悬崖,不知为何,忽然看见被风沙侵蚀的黄色崖体上闪现出五个大字:“罗生万象冢。” 这五个大字仿佛海市蜃楼,昙花一现,只一线浮空掠影,很快便再无踪迹,她亦捕捉不到。 她只是眨了眨眼睛,便不见此五字。 心中诧异间,却发现纯玄以及衾璃对于这座风蚀崖仿佛并未过多的留恋,表情亦是一层不变。 丹田中小花也没有波动,无涯更没有情绪,竟都未曾注意到那瞬间即逝的五个大字。 奇了,怪了。 衾璃一本正经地道:“神女,请看看您的子民和斯图仅存的版图。” 她的手臂不断挥舞,下方大地赫然在目。 顾长月的目力惊人,竟是将下方世界看得清清楚楚。 塞外戈壁,长河落日。 茫茫烟沙中一弯绿地仿若玉带,长长展开。 由上俯瞰,驼兽,帐篷,风铃,忙碌的斯图子民,一片祥和。 正当此时,数声长鸣乍起,两只巨大的云雕抖动羽翼,接着身体自长空坠落,腹部不偏不倚被长箭射穿。 极目望去,天地一线的地方,数十头角兽飞驰奔腾,呈现出凌乱的踏响之声由远接近,所过之处扫起一片沙尘,肆意翻卷。 隐隐间,似听到年轻男子欢乐的吆喝,颇有几分纵横大漠,把酒痛饮的豪情。 此情此景,顾长月心中一动,不由想到《上古志·逍遥辞》附录中一曲塞外壮歌,描写大漠豪情,她最爱的便是此句:“逐草四方杀漠苍茫,哪惧雪霜扑面,射雕引弓塞外奔驰,笑傲此生无厌倦……” 原来,世间真的存在这样的地方,或者说,这地方与其被称为斯图,不若就被称为《上古志·逍遥辞》中所记载的塞外。 那么说来,这是继蛊族和死人一族后,她发现的又一个隐秘族群边塞,只不过上古时期的边塞被人藏在了一个奇怪的空间之中罢了。 震撼之余,忍不住在心中道:“若是未曾被那神女利用,生活在此处才当称得上是笑傲此生无厌倦。” 只可惜,却被神女利用了数百年不知。 可惜可惜… 可惜了如此大气豪壮的景象。 不过可惜的同时,却也有些好奇,不知那中层和上层是何等豪壮模样。 她心中情绪翻涌之时,小花和无涯或许正是心潮澎湃。 小花由衷感慨道:“在这等天地之中成长的男女,只怕胸怀也如茫茫长空般宽阔,我原以为他们斯图分为两派,必如外界修士一般,少不得阴谋算计,尔虞我诈,不过看此情此景,我忽然间竟相信这时间当真存在坦荡情怀,径河族长与茗婼大祭司的约定,想来也是光明正大,坦坦荡荡的。” 无涯不言不语。 顾长月听闻小花所言,微微点了点头,只道:“我想,我们在这里的日子并不会难熬。” 她继续看着下方情形。 眼见戈壁之上一群角兽忽然停下,飞扬的尘埃之中渐渐显现出两只已经失去的半人高云雕,有两个身着黑色劲装,身材健硕挺拔的男子自角兽上跳下,走到云雕身边观察,接着,也不知说了些什么,两人单手一提,一人接着一只云雕,再度翻身跳上角兽的后背。 片刻,那一群活力四射的男修驾着角兽往斯图子民聚集地狂奔,角兽塔尘的声音轰轰响起。 早早地便有女修在外迎接,一片欢声笑语。 纯玄道:“云雕不攻击修士,但飞翔速度却快得惊人,族长喜欢带着年轻男修比试,看谁能用最快的速度将他们追逐到聚居地附近射杀,若是谁输了,待落日西沉之时,便要围着篝火当着男女老少的面跳一曲斯图的边塞舞,不过这么久以来,没人赢过族长,是以也没有男修愿意与族长比试,毕竟边塞舞是属于女人的舞。” 衾璃还是一副认真肃穆的表情,道:“这一次是那个外界来的人在与族长比试,显然,他赢了族长,晚上我们可以看族长跳舞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指向狂奔的角兽,以及角兽上欢呼的人群。 顾长月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她敏锐的捕捉到衾璃的话,脱口:“外界来的人?” 是师尊、大师伯还是蓝前辈、慈和道人?或者是小师叔? 衾璃没有想到她会这般激动,问道:“神女您也是来自外界,可认识那人?” 顾长月问:“只有一个么?” 衾璃点头,“是的,昨日他说他被异兆卷入此地,斯图已经许久不曾有过外人,族长便将他留下,问了很多外界的情况,似乎是希望从他身上找到出去的法子,毕竟一个人能那样无缘无故进来,说明我等很有可能出去。” 对于这一点,顾长月很想叫她打消这个念头。 这种空间的确容易进来,但是想要出去,唯有那指定出口可行。 不过她见衾璃说得认真,也不打击她,只道:“你们不怀疑此人是上层派来的?” 纯玄摇了摇头,道:“那两族的法宝唯对那两族无效,那人原本元婴中期修为,却被压制到了结丹后期,想必是外界人无疑,况且,这人实力在此处算不得什么,我们都不畏惧他。” 顾长月道:“也是这个道理……我的确有几个朋友被吸进了异兆之中,情况和你们说的那人相同,自然也与我相同,或许还真认识,不过还有待确定。” 说着,将灵气全部集中在双目,看向驾着角兽冲在前头的那人身上。 先前她便注意到此人率先射下云雕,想必他就是衾璃口中的外界人,只是隔得太远,就算她目力再好却也看不清那人容貌。 此番数十头角兽急速奔跑靠近,那人的模样也越来越清晰。 然而不是自己想要看到的小师叔,不是自己担忧不已的师尊和大师伯,甚至也不是蓝前辈和慈和道人,却是… 小花喊道:“赤焰魔君。” 那与族长并排着冲在人群前头,头发高高束起,身着黑衣劲装的男子,正是魔道之中张扬不羁,红衣如火,邪魅而狠辣的赤焰魔君。 第264章 ,对视 顾长月深呼吸一口,嘴角扬起一抹完美的弧度,“冤家路窄。” 且不说赤焰魔君为人如何阴险毒辣,冷血无情,光说他前世为了顾长乐而处处陷害自己,直到最后生生将自己逼死在苍穹台上,顾长月便对此人没有丝毫好感。 果然天不遂人愿,想见的人她见不着,不想见到的人偏偏生龙活虎地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那边数十头角兽狂奔归来,赤焰魔君及纯玄、衾璃口中的族长将云雕扔在地上,当先跳下角兽,立刻便有族中男男女女围了上来,将二人簇拥在中间。 赤焰魔君笑得开怀,但却仿佛感受到顾长月的目光一般,忽地将视线往这边扫了过来,漆黑的瞳孔中缓缓燃气一缕红色的火焰,轻轻摇曳,衬得他整个人也有几分炫目的妖异。 饶是相隔千里,顾长月也能感受到一股炽烈的灼热。 她的心中不由自主地咯噔一下,气息不稳,干脆微微侧头,避开他的视线。 小花也能感受到赤焰魔君的力量,担忧地道:“是丘鸢,阿月,赤焰魔君的力量虽然被压制到了结丹后期,可他手中却有丘鸢,饶是那诡异的法宝可以压制修士的力量,对于兽类只怕是没有丝毫作用的。” 顾长月小花的担忧很是清楚,若那赤焰魔君想要利用在这里杀人,恐怕此处若没有个化神期修士,任谁也阻挡不了。 她颇为郁闷地咬了咬唇,总觉得自己气运实在不好,不过这种心情并未维持多久,她又忽地想到了什么,道:“我想他不敢放出丘鸢。” 小花道:“何故?” 顾长月笑:“丘鸢要用来成就暗影门门主的野心,赤焰魔君哪里敢私自将其驯化?先前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变故,赤焰魔君自然没有驯化丘鸢的心思,可是后来变故忽起,他被吸入此处,修为受到压制,你说,以他结丹后期的实力,敢驯化丘鸢么?” 小花回道:“除非他疯了。” 顾长月点头,继续:“既然他没有驯化丘鸢,自然也不敢放出丘鸢,他现在的实力可根本压制不了丘鸢,否则以他那样的人,宁肯逼迫斯图人替他做事,也不愿意互利共赢。” 其为人卑劣,她是领教过的。 小花惊讶道:“阿月你似乎很了解他?” 顾长月道:“这些年魔道做的事情不都如此么?” 小花哑然,魔道之中,这样的人多不甚数。 这时无涯忽然开口,道:“无论如何,他必然能够通过虚空境域利用丘鸢的力量,方才他看过来的眼神便已经不容小觑,切莫对他掉以轻心,再有,他或许已经认出了你的身份。” 顾长月点了点头,她虽与赤焰魔君没有正面交涉过,但她作为刑法总堂幕后掌权者古道一的弟子,于他站在对立的两方,凭他惊人的记忆和敏锐的观察力,不可能不曾注意过她。 而尽管她被斯图子民奉为神女,斯图子民兴许也不会看着赤焰魔君对她胡来,却也难保赤焰魔君不会暗地里使些阴招。 不管怎样,当心为妙。 小花满不在乎地嗤了一声,道:“只要不放出丘鸢威胁阿月,他的实力始终被压制在结丹后期,我便可以护住阿月,毕竟他的火焰在我面前,实在不值一提。”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赤焰魔君乃火灵根修士,自小所修所学都离不开火,便是功法也属于火属性功法,而鬼火是三大火种之一,这世间任何一种火源在鬼火面前都只能屈尊臣服,这一点上便是压了赤焰魔君一头。 无涯没有与小花争论,闭口不言。 顾长月也不多言,所有的思绪只在片刻之间,她转而对纯玄、衾璃二人道:“大祭司应当等久了,下去吧。” 纯玄注意到她看赤焰魔君的视线,原以为他们应当认识,此番听她直接去寻大祭司,不由询问地看着她。 顾长月知道他的意思,道:“那人并非我的同伴,我不认识,走吧,去找大祭司。” 纯玄点了点头,也不纠结这个问题,躬身道:“纯玄为您开路” 顾长月示意他先行。 纯玄不做停留,足尖一点,白色衣角翻飞,轻灵地落在第一块岩石上。 岩石魏然不动。 纯玄稳稳地站着,转过头来对顾长月道:“神女请跟上。” 顾长月应了一声,脚底暗暗燃起一缕鬼火,纵身一跳便踩在岩石之上。 岩石被仙气托起,悬浮在半空,方一落在上头,她便感受到如同针刺般的痛感自足下攀爬而上,好在有鬼火护体,再加上先前墓穴之中接受了一番仙气洗礼,刺痛感倒也不是特别强烈。 纯玄似乎没曾注意她的不妥,继续踏上第二块岩石。 身后,衾璃等人没有跟上,顾长月回头看了一眼,心下了然。 这神女墓穴于他们而言非同一般,自然时时刻刻需要把守。 这般跟随纯玄行了将近一炷香时间,最后穿过一道透明的结界屏障,进入真正的斯图领地。 这厢转身去看身后的风蚀山,才发现整个山脉高高耸立,何其雄伟壮观,半腰上云雾茫茫,隐隐间环绕金色雾气,远远望去,就如遗失的神迹,神秘莫测。 “罗生万象冢”五个字又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不能捕捉,但此刻顾长月却已经深深将其记在心里。 她总觉得这五个字在暗示什么,只是现下她并未察觉罢了。 回过头来,纯玄带着他往聚居处走去。 从半空往下看,一眼便能将其全部收入眼底,但事实上整个聚居地十分广阔,沿路踏着浅草缓行,随处都是一模一样的帐篷。 斯图子民各自忙碌,见着纯玄带着顾长月经过,纷纷停下手中的事情从这边望来,躬身道:“左护法。” 片刻,目光落在顾长月的脸上,先是不可置信的怔了怔,旋即皆是一脸惊喜地跪在地上,高呼:“神女,是斯图神女,恭迎神女归来。” 这些人仿佛随时随刻都做好了迎接神女归来的准备。 有机灵的忽地御起灵气,像风一般往聚居地中心窜去,顺道将消息也散播出去。 顾长月发现,他们中大部分人修为都在结丹期以上,年龄稍大些的甚至还有元婴修士,若是不曾被压制,整个斯图在外界只怕也能独霸一方了。 惊叹间,纯玄示意她道:“斯图其实还是有很大一部分人追随神女,神女,请这边来。” 几番曲折之后,总算是到达了整个聚居地的中心位置。 此处的帐篷明显高朗了许多,尤其正中位置的那一顶帐篷更如阁楼般高出不少,正门的方向还伫立了两头高大的石雕饕餮。 帐篷的前方则是一块宽广的平地,方才赤焰魔君与族长便在此处跳下角兽。 此时此刻,数十头角兽已经被牵走,两只云雕的尸体被堆在一旁,还来不及打理,那位径河族长现下也不知去了何处,倒是赤焰魔君换了寻常的打扮,红艳艳的,抱着双臂斜靠在远处帐篷的门沿边,似笑非笑地望着周围的人群,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斯图男男女女则纷纷围在阁楼般的帐篷前头,脸上带着惊疑不定的神色,显然神女归来的消息已经很快便在整个斯图传开,现下无论是径河族长一派还是大祭司茗婼一派,都等着目睹神女真容。 而见着一袭红衣的顾长月自远处行来,尽管她样貌不俗,但也与想象大相径庭。 有年轻修士皱眉道:“那是神女么?可是除了人很漂亮而外,怎么看都很平凡啊。” “是啊,没有脚踩祥云,也没有笼罩光环,连神兽都没有。” “完全不像神女。” 些许年纪较大的修士忍不住道:“是的,就是神女,那就是神女,没有变,丝毫也没有变。” 话音刚落,便立刻就有人符合道:“是神女没错,我们斯图的神女回来了,我们可以颠覆蛮夷和妖族,登上上层了,我们不用再害怕生老病死了。” “竟然还真的是神女?” “恭迎神女……” 人群中传来一阵又一阵骚动,片刻之后陆陆续续有人跟着跪在地上,只有极少部分站立不动。 顾长月从来没不曾这般万众瞩目过,此刻亲身经历却没有丝激动或是毫享受的感觉,反倒颇为无奈。 她问小花:“小花,你说我应当对他们说众位请起身,还是应当说是啊我回来了?” 小花被她逗笑了,道:“你可以把自己想象成带着光环降临的神女,这样你就知道该怎么说了,或者你想想顾长乐在面对这样的情形会怎么做,你学她就行了。” 若是顾长乐,她定然会微微垂下眼帘,仿佛天生便带着神的光环一般,即悲悯又高贵地道:“众位请起。” “嘶……”顾长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手心里沁出湿哒哒的冷汗。 她承认自己普通不过,做不到那般高贵出尘。 正当此时,阁楼般的高大帐篷里响起一个苍老嘶哑的老妇声音:“神女降临,乃斯图之兴,茗婼不能亲自迎接神女,望神女恕罪。” 语罢,又道:“望神女移步帐内。” 纯玄见机,亲自为她撩起门前的帐子,道:“神女请。” 顾长月点头,躬身进去,不过在此之前,她的视线掠过跪拜的斯图子民,落在赤焰魔君身上。 赤焰魔君望着她,眼中的火焰已经收敛,看不出丝毫杀意或者危机,唯苍白俊美的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让人琢磨不透。 顾长月这次没有躲避他的视线,漆黑的眸子迎上他的目光,淡淡一瞥,嘴角始终保持着浅淡的笑意,看不出任何异样的情绪。 如此再度对视,已如同陌生人般寻常不过。 第265章 ,五年 对视并未维持多久,短短的几息间顾长月便已经收回目光,漫不经心地躬身走进帐篷之中。 与想象中差别不大,帐篷里布局简单朴实,充满斯图风情。 左边靠窗的位置,一段木楼梯从地面延伸至半空悬浮的白色光遁中,另一头消失不见,想来是个传送结界。 屋子里不见茗婼大祭司的身影,顾长月琢磨着她定然就是传送结界的那头,因为也不多想,往楼梯上走去。 果然,才走几步,便已经听到里头的动静。 似乎有人在说话。 既然此处设了结界,说明里头的人并不愿意被人听见任何动静或者声响,可顾长月行至此处,便模模糊糊地听到了说话的声音,只怕里头是刻意为之,也就是说,里头是故意让她听到谈话的内容。 如此,她不由停下脚步,屏气凝神,认真关注着里头的动静。 “……根据我们的约定,我不会反对甚至阻止所有愿意跟随她去往上层的斯图子民,我不强迫他们,不强迫任何人,由此也希望大祭司您不要将愿意跟随在我身侧的斯图子民牵连进来,我们各行各事不好吗?左右也都为了斯图好……”这声音年轻浑厚,仿佛有着滂湃的力量,却被刻意压得很低。 “再者您也说了,她已经忘却前尘,没了数百年前的修为,斯图子民跟着她无异于拿生命冒险,不过我坚持不威胁任何人,也就由着他们去,只一点,愿意跟随我的人,我觉不会交给她……” 年轻的声音停了下来,大祭司茗婼苍老的声音缓缓响起:“可是径河,跟随你的那部分力量是斯图最为核心的力量,若是没有他们的帮忙,我们少了太多的阻力。” 径河不为所动:“正因为是核心力量,我才不敢随随便便让他们去冒险。” 大祭司茗婼叹了口气:“就你们这般没头没脑的,何时才是个头?她毕竟是神女,虽然实力还不强,却也是有缘法的,外界人修仙,不都讲究这个么?” 里头沉默了片刻,径河沉沉地道:“斯图已经被压制了一百八十年,也饱受了一百八十年的灾难和困苦,若神女的确能够庇护我们,为何当初却不出现?我不相信她。” 说罢,顿了顿,又道:“不过,既然您说到缘法,那么,就试试吧,短时间内,给我看看,我到底能不能相信她,如果能,我便配合她,如果不能,我们只好守住以前的约定,各自行各自之事。” 茗婼不急不缓地道:“既然径河族长已经这么说了,那么就这么定了吧,我们都给她一些时间。” 径河仿佛被算计了般,道:“大祭司……” 茗婼道:“放心吧,我,你,整个斯图,都会如愿的。” 里头彻彻底底沉默下来。 只言片语间,顾长月已经猜测出了大概。 先前纯玄便已经说过,斯图现在分为拥护神女与不拥护神女两派,不过两派之间关系并不紧张,只是互不干扰罢了。 而听他们的对话,径河族长一派的力量是斯图的核心力量,茗婼大祭司希望拉拢径河族长一派,径河族长万般不同意,最后不知怎的自己又想明白了,提出只要神女能够让他满意,他就会将这部分力量借给神女。 顾长月想,大祭司要她听的,估摸着就是最后这部分内容。 大祭司是在借着与径河族长的谈话告诉她,她需得做些什么让径河满意,这样才能够拉拢径河那一派的力量。 的确,她之所以会看了书信后乖乖前来见茗婼,原本便是想要与整个斯图合作,否则以她的力量,不知道要修炼到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不过现下看来,族长一派的力量才是整个斯图的关键,若是得不到族长一派的帮助,就与她自己单独行动没有多大的差别。 思量间,白色的结界动了动,里面走出一个年轻男子。 小麦色的肌肤,狭长幽深的双眸,随意披散在身后的黑色长发,高鼻梁,五官轮廓坚毅硬气,下巴上留了胡渣,似乎带着成年男子独有的浑浊气息。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先前与赤焰魔君比试的族长径河。 他还穿着与赤焰魔君比试时的黑色劲装,健硕的身体被紧紧包裹在里头,身长八尺,高大挺拔,显得异常结实矫健。 或许是位置的关系,他站在楼梯上端看着顾长月,有种居高临下的意味。 顾长月则仰头看着他,只觉他整个人看起来像是被笼罩在黑色深渊里,蕴藏着深不见底的力量,这股力量凶狠霸道,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十分危险。 她的目光只在他身上停留了一息便移到别处,心里感慨:“果不愧为一族之长。” 继而,考虑到自己可能要借助他的力量,便礼貌地挪了挪步子,将下楼的路给他腾出来,并朝他点了点头。 他应当已经从茗婼那里得知她的事情,见着她也没有太多情绪,当然,他也没有理会她,反倒毫不客气地便走了下来,很快与她错身而过,脚步沉稳从容,不见丝毫犹豫。 至始至终,他也不曾给过她一个眼色。 也罢,顾长月与他本就不熟,因而也不纠结,反正她现在也出不去,来日方长。 结界里头,大祭司茗婼道:“神女,请进来。” 顾长月原本便没有打算停留,几步走到楼梯与白色结界交界处,跨步便走入结界之中。 霎时,一股奇特的香味扑鼻而来。 像是奇异的花香,沉沉的,腻腻的,却也清淡如丝,沁人心脾。 这股香味顾长月并不陌生,正是幽冥寨的小屋子里遇见黑衣之时,灶台上那口大锅里炖煮的食物的味道。 这里怎的也有这样的味道? 目光一扫,眼前的场景让她震惊不已。 只见自己置身在一间四四方方的房间里,正对面摆了张木桌,木桌上铜灯摇曳不定,晕黄的光芒投映在泛黄的木墙和地板上,莫名安详。 房间里还有个简单的灶台,灶台干净整洁,火炉上有一口大锅,锅里浓汤咕噜噜沸腾,冒着泡泡和香气。 香气来自锅里。 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的场景。 唯一不同的是,大锅旁边站着的不是与她模样相似的黑衣,而是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妇。 老妇的身高只到了顾长月胸口的位置,头发花白,满脸皱纹,身形也极为单薄,几乎行将就木。 她需得站在一张小板凳上才能够随意自如地搅拌锅里的浓汤。 此刻,她的的确确站在一张小板凳上,手里拿着勺子不急不缓地搅拌着锅里的汤,另一只手则将五颜六色的花瓣导入锅中。 锅里发出咕噜噜的声响。 识海中,小花和无涯都沉寂无声,像是被一股神秘的力量阻隔在了某处,根本无法沟通。 一瞬间,顾长月险些以为此人就是黑衣所扮。 好在她很快又发现,茗婼骨龄大约五六百岁,并非探不出虚实的黑衣。 同时,茗婼用浑浊的眼神看着她,慢慢地道:“神女,您还记得茗婼么?” 她叹息一声,继续:“说来,不记得也不奇怪,不说您忘了前尘,就算还记得,您也认不出我来,毕竟我变成了这副模样,想想一百八十年前,我也算是个人见人爱的美人,和您比起来也差不了多远,径河他爷爷娶他奶奶前,还成天跟在我屁股后面献殷勤呢,只可惜老天爷不开眼,生生把我那个大美人磨成了这副德性,也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听闻此言,顾长月更加确定她不是黑衣。 茗婼之所以会熬这锅诡异的浓汤,想必是那神女所授。 若真的是神女所授,那这足以证明,神女的确与黑衣有关。 想到此处,便问道:“你这是什么汤?用来做什么?和谁学的?” 茗婼已经将五颜六色的花瓣在汤中搅拌均匀,汤呈现出绚丽的七彩色,“神女的问题可真是多,看来您真是忘记得很彻底啊,这可是您教我的呢,想想,这一百八十年间,我都在靠它在续命,只能说您太有先见之明了,仿佛料到我迟早都会有这一天般。” 果然是神女所授。 茗婼还在继续,苍老的声音带着浓郁抱怨的意味:“说起来,您也是太狠心了,明知道我自来爱美,却也不提点我哪怕一句,生生叫我被那东西伤成这副模样,这辈子都不想见人了,连径河他爷爷陨落的时候都在庆幸,幸好当年没有娶我,不然他死都不会瞑目,哎,说来都是一把辛酸泪……神女,麻烦,扶我一把……” 锅里的汤似乎被搅得差不多了,她方才勺子,将枯槁的手伸向顾长月。 顾长月没有动,只道:“我若不来,你自己还不是能下来?” 茗婼不由多打量她两眼,纵身一跳,便从小板凳上跳了下来,毫无压力。 顾长月看着她,就知道会如此。 她不想与她废话,直接了当地道:“我要走出这里,希望斯图子民配合我,我们可以互利共赢。” 比起做斯图子民的神女,带领斯图子民走向上层,她更喜欢以一名修士的身份与斯图子民合作,各取所需,各不相欠。 茗婼不知道有没有听出她的言外之意,没有出声,却是提起一只手,竖起五根指头在她面前晃了晃。 顾长月莫名所以,问:“什么?” 茗婼道:“刚才我与径河那小子的对话您听到了吧?他说要看您能不能让他放心将核心力量借给您,五是时间的意思,五年时间。” 顾长月道:“五年时间?” 茗婼道:“您现在不过是结丹初期的修为,比我们这里的小孩子都不如,谁会相信您?五年时间,您可以利用这里的仙气资源以及大漠中凶恶的兽类资源加紧修炼,以此证明自己,博得族长的信任。” 顾长月皱眉道:“五年时间太短,现在的我并没有可怕的天赋,五年后,至多结丹中期修为,依旧比你们这里的小孩子都不如。” 茗婼神秘地摇了摇头,“非也非也,您有缘法的,您看,您只不过看了自己前尘留下来的书信后毫无疑虑便来到了这里,还站在这里与我说话,这般自在,完全没有隔阂,这都说明什么?说明您就算记不起来,但冥冥中却注定了您是斯图的神女,您不排斥,不怀疑,甚至下意识以为就该如此。” 这是个什么道理? 顾长月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茗婼又道:“而且我知道,您还有不为人知的底牌,厉害着呢,五年,您一定可以,不仅如此,我相信您在这这个空间里收获的不仅仅是一个修为上一个阶段的跨越,毕竟这世间有太多的意想不到,正如我当年倾国倾城的时候,从来不曾想过,自己也会丑到让小儿止啼。” 她的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面铜镜,她举起铜镜对着自己。 铜镜里倒映着一个年轻女孩的脸庞,女孩肤若凝脂,美丽如画,仿若九天仙女,纤尘不染。 茗婼看着镜中的人儿,耷拉着皱纹的脸庞向上扬了扬,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而铜镜中,女孩也笑了起来,果然倾国倾城。 第266章 ,风暴(上) 时光匆匆,转瞬即逝,晃眼便是五年。 下层空间,大漠孤烟,长河落日。 当蔚蓝的长空与金色的大漠被笼罩在夕阳晕红的光芒中时,顾长月正躺在满地的妖兽肢体以及血液中,面色苍白,衣衫破旧,露在外头的皮肤皮肉翻卷,无一处完好。 旁边,一颗巨大狰狞的妖兽头颅面朝着她,一根白森森的獠牙犹如锋利的铁钎般,扎在她的左手手臂上,并连同骨肉一起,死死地钉在沙地上,血肉模糊,触目惊心。 而与森白獠牙相邻,一柄银白色的长剑没入血盆大口的上颚,生生将这个头颅刺穿,残破的剑尖在头颅的后脑闪闪发光。 此等情形,想来是不惜舍了一条手臂才换回如此直取性命的一击。 只见头颅里的脑浆和着血液浸入细小的黄沙中,粉□□白的。 有风刮过,腻人的腥臭裹着沙尘飞扬,远远飘去。 顾长月就这般不顾形象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直到太阳西沉方才缓过神来。 这时,丹田中小花仿佛也才醒来般,虚弱地唤道:“阿月,阿月……” 顾长月听到神识中的喊声,睁开眼睛,盯着渐渐暗沉的天空看了半响才开口道:“我无碍,缓缓就好了。” 小花道:“阿月,无论如何都要站起来,不能耽搁,太阳一旦跳出地平线,妖兽就会寻着仙气的味道从地底爬出来,我们必须在一个时辰内离开边缘大漠西部,只要走出这段范围,危险就降低了一半,到时候你再疗伤休息……” 边缘大漠位于下层大漠茫茫边际,是整个下层空间妖兽最为聚集的地方,同样也是整个下层空间最为邪恶诡异的地方。 这里只有一个时辰的黑夜,其余时间皆是烈日炎炎的白天,而白天空中漂浮着一层薄薄的仙气。 这里的妖兽喜热畏寒,夜间一个时辰里它们会进入地底深处,与滚烫的岩浆相伴而眠,一个时辰之后,随着太阳渐渐升起,感受到地面烈日的温度,它们便会陆陆续续地离开地底,在太阳下活动捕食,或者吸收仙气。 它们力量强大,甚至有不少变异品种。 整个边缘大漠几乎形成一个没有边际的妖兽王国。 而这些妖兽凶猛残暴,也不是没有试图过攻击斯图子民聚居地,好在当年斯图神女留下了阵法守护,便是将整个斯图聚居地保护得严严实实,妖兽不得寸进,渐渐地,只好作罢。 当然,对于斯图子民来说,边缘之地不失为一个历练的好地方。 修士修炼原本便不能够只依靠打坐吐纳,反倒更需要经历重重历练,以此修心炼身,故而斯图子民便将目光转向了这片边缘之地。 再者边缘大漠诡异莫测,妖兽强大,取出来的妖核多能够强固经脉,提升实力,对修士来说具备莫大的好处。 顾长月也将此地视为自己历练最佳场所。 五年来,由于她弱小的身体无法承受强大仙气的浸泡,修为上涨迅速,却并不实在,这种感觉就好比是万丈高塔,任它建的再高再华美,如果地底的基础不扎实,随时随刻都摇摇欲坠,非常危险,由此,她被迫接受超出自己身体承受范围的历练,自然,这边缘大漠便是她的首选目标。 而三天之前,顾长月结丹中期大圆满,体内气息漂浮不定,不得不再次只身进入边缘大漠。 这一次她选择向最为危险的西边而行,也不知道是好运还是厄运,竟是迎面便撞见了一支由一头十一级变异巨篌兽统领的妖兽群体。 妖兽群体阵容庞大,堪堪有上千头之多,其间不乏实力在九级以上的强大妖兽,而且个个感官敏锐,强悍不已,一见到顾长月毫不犹豫便发起攻击。 如此便是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战斗。 最终,顾长月使出浑身解数,并不惜舍掉一只手臂换来一线生机,却也已经奄奄一息。 小花还在道:“况且你体内的阴灵之气已经所剩无几,根本不足以温养你受伤的左臂,时间不能拖太久,否则它便要废了。” 顾长月哪里不知道这些道理? 边缘大漠西部危险重重,只要她能够拖着残破的身子离开最危险的地段,才能够确保安然无恙,同时替自己受伤的手臂治疗。 若是一直停留在这里,待太阳出来,凶悍的妖兽便会纷纷出没,遍布整个大漠寻找食物,而这边缘大漠越是向西,气息越是诡异古怪,二层塔在此处竟无法隐匿,因而进入二层塔疗伤不是好法子。 对她来说,现下最好的办法恐怕就是赶紧离开,她所在的位置并非西部深处,一个时辰足够她走出危机地带。 听闻小花所言,她也不多言,只动了动身体,忍受着全身经脉牵扯出来的剧烈疼痛撑起大半个身体,随后抬起伤痕累累的右臂,用手握住无涯的剑柄,提起一口气,“唰”地将其从巨兽的头颅中拔/出。 血肉飞溅,冷冰冰地溅了满脸,避之不及。 顾长月却也顾不得这些,她不敢松懈下来,无涯一离开巨兽头颅,便立刻挥向扎在她手臂中的獠牙,又听“唰”的声响,獠牙断裂,她总算是将手臂拔了出来。 明显,整根手臂已经扭曲得不成样子,不过她总算能够将提起的那口气吐出,重新倒在地上。 无涯灰败地躺在她的身侧,透过银白的剑身,可以看到白衣白发的剑魂交叠着双手安安静静地躺在剑中,嘴角一缕鲜血缓缓渗出,也是伤得不轻。 小花的声音越来越飘渺,仿佛力气在被慢慢抽走,“阿月,不要耽搁……” 顾长月躺在地上,望着越来越暗沉的天空,打断小花的话,道:“小花,你看天。” 天空中,一团火球从东边飞来,落在西边,再不见踪影。 紧接着,无数黑色火球从天空中滑过,将黑色的天地照的通亮,场面壮观绚丽。 小花愣了愣神,道:“这是……” 顾长月沾了血污的脸庞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道:“黑风眼的预兆。” 黑风眼,黑色风暴,因形状看起来像是无数竖直的巨大眼睛而得名。 它们从大漠西部刮来,一路奔腾向东,摧枯拉朽,毁天灭地,所过之处不见任何活物,饶是边缘大漠西部的妖兽如何凶残强悍,也都对其畏惧不已,避之不及。 小花道:“这也……今日距十五应当还有六日才对,今日怎会出现?” 顾长月道:“或许我们在这里与妖兽拼死拼活的时候,正有人在西边做些什么吧?你知道这五年来,那个人从来没有安分过,而西边是整个边缘大漠神秘的核心地段,斯图子民没有实力到达那里,饶是被困在下层一百八十年,他们也只知道那里每月十五都会产生黑风眼,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黑风眼产生,在他们看来,可能是强大的妖兽,也可能是蛮夷和妖族不能带走的法宝,谁清楚呢?而如今那个人现在的修为已经晋升到元婴后期,他不可能不去看的。” 那个人,指的是赤焰魔君。 这五年来,顾长月与他其实并没有多少交集,甚至说话的次数也屈指可数,然而他们之间仿佛形成了一种奇怪的默契,一面相互提防,一面又互不干扰,各行各事。 当然这要以双方都不能杀死对方为前提。 顾长月现在是斯图的神女,有茗婼大祭司拥护,一旦赤焰魔君对她起了杀心,大祭司茗婼一派自然会站出来庇佑,况且她保命的底牌不少,赤焰魔君要杀她根本就不容易。 至于赤焰魔君,他在五年前救过径河族长一命,对径河族长恩重如山,若是她要杀赤焰魔君,好不容易才开始认可她的径河族长必然翻脸,当然,她的实力与赤焰魔君相差甚远,她根本不可能杀掉赤焰魔君。 所以,他们就这般相安无事地相处了五年。 不过尽管没有相处过,顾长月也清楚,赤焰魔君根本就不认为她会带着斯图子民离开下层,甚至将她看做是一个可笑的骗子,根本就对她不屑一顾,所以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办法离开此地,用他自己的方法。 此刻,望着天空中奇异的景象,顾长月便不得不往他身上联想,况且斯图子民不会随随便便深入大漠西部。 小花听出她语气中的无奈,叹了口气道:“现在的确不担忧妖兽的问题,可你如何能够抗击黑风眼?而依你现下的伤势看来,若叫你立刻赶回聚居根本就不可能……无论怎样,都是逃不过黑风眼的……” 顾长月吸了口气,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干脆利落地挥了挥右手,只见一抹白光闪烁,她已经躺在了虚渺的二层塔中。 浓郁的灵阴之气瞬间将她包裹在里头,身上的疼痛在久违熟悉的阴冷气息中倒是减轻了不少。 她强撑着盘膝坐起,道:“黑风眼估摸着两个时辰就会从西边吹来,席卷整个下层空间,即便我走出了西部的危险范围,却依旧还在茫茫大漠中,根本不可能回到斯图聚居地,左右是避不开的,既然如此,倒不如就这样停下来,趁着这空余的两个时辰恢复实力和体力,温养经脉,到时候也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我想,再重伤一次总比直接死亡要划算很多。” 小花迟疑一下:“可是白天……” 顾长月知道它的顾虑,道:“我们虽然第一次来这里,但是我可以肯定,这两个时辰里,即便太阳冉冉升起,妖兽也不敢到地面活动,毕竟,它们比我更怕死。” 她语气笃定,小花自来信任他,便不再不反驳。 顾长月片刻也不耽搁,先自纳戒中寻了个小五行阵阵盘放在外头,做好防御准备,随后找了纱布将左手手臂缠起来,又吞了一颗丹药,这才闭上眼睛,专心致志地进入疗伤状态。 果然如她所想,这两个时辰十分顺遂,并无妖兽前来打扰。 她完全沉浸在二层塔虚渺无声的世界中,不断吸收灵阴之气,血肉模糊的左臂在浓郁的气息中慢慢愈合,体内重创的经脉渐渐开始重新连接起来。 这般直到二层塔外响起疯狂嘈杂的“呜呜”呼号,她的修为总算是恢复了四五层,左臂的疼痛也已经得到缓解。 无涯的剑魂缓缓睁开眼睛,漆黑的眸子闪烁着雪亮的光芒。 这时群狼呼号般的响动已经越来越激烈,恍惚就在耳边。 黑风眼总是来得如此准时、猛烈,除了两个时辰前天空划过的火球,便再不会有任何征兆。 顾长月重新睁开眼睛,拿起身边的无涯,自二层塔中退了出来。 来不及清理身上的血污,来不及换一身干净的衣衫,她提着长剑,直面西方。 此时此刻,狂风吹刮,黄沙四扬。 顾长月仰起头,耳边是整耳欲聋的呼啸,眸子里,黑色的风暴像是无边无际绝望的深渊,忽然张开双臂,遮蔽了整个天空和烈日,自上而下朝她扑来。 她渺小的身躯立在接连天地的黑色风暴里,苍白的脸庞上,神情镇定而坚毅,而倒映着黑色风暴的瞳孔中,蓦地燃起两团浅紫色火焰,诡异妖娆。 风暴瞬息便扑向她的面门,她咬了咬牙,运起先前才积蓄在体内的阴灵之气,用力挥动无涯,轻喝:“无涯,小花,就是现在,承受第一波袭击。” 长剑斜划,挽出的剑花中鬼火旺盛燃烧,形成一层紫色的屏障,即刻便与疯狂袭来的黑色风暴撞在一起。 紫色与黑色交织的火花四下溅开,轰隆隆地炸响,响彻天地。 第267章 ,风暴(下) 第一波黑色风眼过后,顾长月明显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灵阴之气不断流逝,很快便又消散了一层,但不待片刻停顿,第二波黑色风眼已经迎面扑来。 狂风呼号,沙尘漫天。 强大的风暴中,顾长月咬紧牙关,双手握决,控制无涯于身前旋转半周,浅紫色屏障大放光彩,又厚实了几分。 然而饶是如此,风暴将她的身影连带屏障吞没之时,还是无情地将她往后推送。 她知道,若她一旦任由自己后退,势必重心不稳卷入风暴之中,被强大的阴暗力量搅得魂飞魄散,从此再不存在。 她不敢放松,双腿发力,死死地扎进沙地中。 两道力量抗衡,她明显处于弱势,身体最终还是不由自主地后退,双脚没入地面,划出两道长长的痕迹,至少也有数十来丈。 这一波风暴自然比先前更加强大。 紧接着,又是一波强过一波的风暴袭击。 顾长月体内灵阴之气的流逝速度不断加快,不仅如此,在黑色风暴的密集攻势下,她的身体好几次离开地面,受到风暴拉扯,好在她反应不慢,几次都化险为夷,而她体内原本便未曾全部愈合的经脉又开始一寸一寸裂开,撕心裂肺的疼痛自双臂向全身蔓延,嘴角渗出鲜血,整个人几乎跪倒在地,厚实的屏障也开始摇摇欲坠。 不过她的意志远比常人坚定,在这样的情形之下,竟是生生坚持下来。 只是这般苦苦支撑了数个时辰,眼见最强一波风暴过去,原本应当平静的天地却依旧没有半点静止的迹象,大风继续吹刮,沙尘的来势反倒越发凶猛。 用尽全力好不容易才抵住那波最强风暴的顾长月察觉到了不妥,透过已经开始碎裂的屏障向远处望去,远远地,平地似乎升起一团黑色浓烟。 不,不应当是黑色浓烟,而是色泽浓郁的风暴。 一眼望去便可知晓,这黑色风暴异常诡异,隐隐间,似乎还透着如同无际深渊般吞噬一切的暗黑力量,狷狂而霸道。 将鬼火最大限度释放出来的小花忍不住脱口:“那是什么?寻常黑风眼不过就只有几个时辰罢了,若过了时辰便会静止下来,根本不可能坚持太久,如此说来,这是什么东西?那种力量,只怕能够吞天灭地。” 顾长月面色郑重,道:“是黑风眼,变异的黑风眼。” 小花吸了口凉气:“变异黑风眼?” 顾长月不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那的的确确是黑风眼,只不过力量更加诡异,想必除了变异再没有别的解释。 也不知道那赤焰魔君究竟做了什么,竟是让黑风眼变成此等情形,可以轻易吞没一切,前世逼死她就罢了,此生竟还要这般连累她,而可气的是她偏偏要撞上来,避也避不开。 小花担忧地道:“阿月,你体内的灵阴之气已经快要耗完,经脉也开始破裂,接下来还能坚持住么?” 顾长月没有回答,她比谁都清楚自己现在的状况,若是风暴再继续下去,她只怕自己最多能够抵挡一炷香的时间,最终的结局唯有被黑风眼卷走,魂飞魄散。 既然如此… 她闭上眼睛,深深呼吸一口,同时划破手指,鲜血顺着滴入纳戒,顺着丝线一滴一滴没入沉睡的阿丁后心。 虚渺的纳戒空间中,红衣可爱的阿丁睁开眼睛,眸子里闪烁着妖异雪亮的冷芒。 顾长月的声音缓缓响起,“阿丁,出来……” 哪想话还没有说完,整个人便被诡异的黑色风暴吞没。 所有的声响也随风暴消匿,耳边唯有一片嗡声。 顾长月料到这波风暴的速度不慢,却没有料到它前一秒还远在五百余丈之外,下一秒便已经扑到了身上,可谓是气势汹汹,摧枯拉朽,如闪电般迅速席卷,根本不留余地,她甚至来不及将阿丁从纳戒之中召唤出来。 紧接着,原本已经薄弱的屏障瞬间碎裂,她的身体被卷起来,高高抛起,又重重地落在地上,不断反复。 身体撕裂般的痛楚将她包裹起来,可真正让她绝望的不是痛苦,是不能还手的无力之感。 是的,她发现这波风暴之中,她竟然无法使用法决。 强劲诡异的风暴不仅无情狠命地拉扯着她的身体,甚至束缚了她所有的力量,根本不能施展。 到了这个时候,她的脑海之中反倒越发清晰。 神识中,小花的声音略显焦急:“阿月,快想想办法,若是再有一波风暴袭来就完了。” 顾长月心知自己已经无能为力,干脆胡乱抓扯起来。 这边缘大漠也不仅仅只是光秃秃的大漠,平地上偶尔也会生长出一两株奇树。 奇树根能深入地心,枝可蔓延千里,永远伫立大漠之中,风雨不动,便是黑风眼也无法将其连根拔起,最多不过将树枝吹弯罢了。 在无力抵挡风暴的情况下,若是能够抱住奇树使自己不被风暴卷走,或许还能挣得一线生机。 方才这一波风暴袭来之时,她便留意到身后有一块随风飞扬的黑影,心想那定然就是一株长在大漠中的奇树无疑,故而毅然做出了决定。 果然,在半空中又翻转几下后,她的右手触碰到了一条柔软的藤蔓。 她心中一喜,想也不想,死死地将藤蔓抓在手中,随即将全身残留的灵阴之气汇聚丹田,重重地提起一口气,朝着前方吐了口鬼火。 “呼啦”一声,鬼火旺盛燃烧,在黑色风眼中烧出一个空濛的缝隙。 趁此机会,她抬起渗血的左手,与右手一并拽住藤蔓,拉扯着自己的身体向前,然后使力将藤蔓连接的枝干抱在怀里。 才将将抱住枝干,风暴便又重新袭来,枝干在风中东扭西歪,险险重新将她甩开。 这个时候她已经没有力气,但是凭着坚强的毅力以及来自内心深处的不甘,她干脆手脚并用,也顾不得什么形象,就这般像八爪鱼般,将整根枝干缠住,以免自己掉下来。 只不知为何,她缠得越紧,这树干挣扎得越厉害,随后竟是朝她吼道:“你给我消停一点,再这样抱着我就把你扔出去。” 顾长月忽地听到奇树开口,心道这颗奇树竟修成了树妖,难怪软绵绵的,抱在怀中甚至还能感觉到温暖,与此同时,心中又生出一丝不妙来,既然是树妖,就怕自己依附着它活了下来,黑风眼过后也会成为它的养料。 但是现下情况紧急,却不得不做这样的选择。 正自思量间,不想奇树一把将她狠狠地扯开,提着她的领子悬在半空,任风暴吹刮。 她怀中一下子空荡荡的,害怕奇树将她扔下,赶紧反握住奇树的藤蔓。 手心里忽地充沛了满满的温热,软而有力。 这时,奇树再度开口,不耐烦地道:“给我老实点,别这样动来动去,否则把你扔了。” 再次听闻这个声音,顾长月心里咯噔一下,不由睁大眼睛,仰起头想看清楚眼前的奇树,奈何整天空都被笼罩在一片黑色浓雾中,风暴肆掠,什么也看不清楚。 倒是丹田中气若游丝的小花道出了她的想法,“这声音好像……赤焰魔君?” 可不就是他么? 顾长月被悬在半空,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双手却将赤焰魔君的手抓得更紧了,如果他忽然放开她,她也不至于立刻就被风暴卷走。 不过没有想到,这赤焰魔君难得发一回善心,竟真的没有将她丢掉。 约莫又过了一个多时辰,直到她悬挂在半空的身子开始麻木,风暴总算慢慢停息下来。 黑色风暴过后,天空呈现空濛泛黄的色泽,闷沉沉的,几乎透不过气来。 茫茫大漠中,黄沙飞扬,像是浓雾般,久久不散。 风沙中,顾长月被赤焰魔君提着衣领悬挂在半空,全身上下沾满血污和灰尘,衣衫也是破烂不堪,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残破的人偶娃娃,晃来荡去。 赤焰魔君半蹲在一株奇树的树干上,由于实力强劲,又不曾与兽群打斗过的关系,尽管经受了风沙吹拂,一袭红衣依旧干干净净,耀眼夺目,脸庞上也没有丝毫灰暗之色。 他偏过头,斜睨了顾长月一眼,二话不说,将提着她领子的手放开,拿出一张方巾反反复复擦拭几次,然后将方巾扔出老远。 顾长月噗通一声落在地上,伤得不轻的身体立刻尖锐地刺痛起来,她忍不住吸了口凉气,却被风沙呛得咳嗽不止。 赤焰魔君从大树上跳下来,整了整衣衫,将双手负在身后,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 顾长月知道自己现在这副模样实在不怎么好看,她也并非太过在意外表之人,在赤焰魔君嘲笑意味明显的眼神之下,也不觉得愤怒,反倒是深觉不妙。 这五年来她事事小心,时时留心,甚至在自己历练之时也要先打探清楚他的去向,倒也避免了任何与他接触的可能。 她很清楚赤焰魔君此人对正道人士向来就不手软,往往都是见一个杀一个,就算杀不了也会在暗地里做手脚,总之在他没曾背叛魔道之前,坚决不会让除了顾长乐之外任何一位正道修士好过,既然如此,于她自然也不会有列外。 平常就罢了,如今她落到这般田地,大祭司茗婼等人又不在身边,他就算不正大光明杀她,但也完完全全可以在她身上做些手脚,比如下一道控制符,或者锁住她的修为。 总之遇到他铁定没有好事。 如此说来,接下来应当如何是好? 现在的自己不仅没有力气,还受了重伤,想要反抗根本就不可能,难道要任他处置? 她睁大眼睛防备地看着他,脑海中思绪万千。 赤焰魔君依旧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眼神在她身上胡乱游离,看着看着,却是忽地笑了起来,道:“你这样的女人,可真是奇怪……” 他的语气怪异,意味深长,让人琢磨不透。 第268章 ,逼迫 顾长月闻言,越发不敢掉以轻心。 赤焰魔君一步一步地走到她的身边,蹲下身子,仿佛觉得她全身气味很是难闻,有些厌弃地抬手扇了扇鼻子,随后轻飘飘地道:“方才本座救了你一命,你不仅没有说一声感谢,反倒这般警惕疏远,可真叫本座这个救命恩人寒心,难不成你那正道大派的师尊不曾教过人做人的道理?说起来倒是连十恶不赦的魔修都不如。” 说到这里,声音悠地转冷:“都一样,你们这些正道弟子,平常只会顶着正道的名声趾高气昂,自以为是,除此之外,只怕是一无是处,既如此,那边让本座来教教你什么叫做谦虚。” 这句话顾长月前世便已经听过。 那个时候,场景似曾相识,她身受重伤虚弱无力,他居高临下满眼鄙夷,然后漫不经心地“教导”她什么叫做谦虚。 他出手不留情面,生生拍断她三根肋骨,一根肋骨扎进肺里,若非顾长风及时赶到,她恐怕提前两百年就已经死于非命。 其实她有些不明所以,这赤焰魔君对正道弟子的成见为何如此之深? 寻常魔修与正道弟子虽然势不两立,但是若两方相遇,条件不允许动手的情况下,自然不会轻易动手,赤焰魔君不同,他一旦遇见正道弟子,必然会毫不犹豫地出手,而且每一次都是直取性命,不留活口,他与正道弟子之间有不共戴天的仇恨。 自然,这也就是顾长月时时刻刻担忧赤焰魔君会对自己不利的原因。 赤焰魔君抬起手,道:“若在寻常,本座定然一掌将你拍死,给你一个痛快,可惜你运气不佳,在这个奇怪的地方,他们把你当神女供起来,还给了你一个魂铃,本座要杀了你,本座便也别想在这里呆下去了,但是,本座却可以放个东西在你身上,偶尔提醒你一下什么叫做教养,你说对吧?” 说着便将手放在了顾长月的小腹上。 顾长月早料到会如此,心中警铃大作,也顾不得别的,忙示弱道:“赤焰真人且慢,方才并非长月不领情,却是因为长月身受重伤,实在说不出话来,再者长月一直以为自己抱着树妖,根本不知道是真人,一时间也没曾反应过来,望真人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长月一次,长月感激不尽。” 赤焰魔君似乎没有想到她会示弱,放在她小腹上的手顿了顿,不过只是短短的瞬间他却又恢复了似笑非笑的模样,狭长的双眼落在她的脸上,静静注视着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顾长月觉得他的目光有些灼人,干脆强忍着疼痛坐起来,垂下眼帘,这方便躲避他的动作。 支撑着坐起半个身子盘膝而坐,她立刻诚恳不已地道:“恳请真人饶了长月一次,也多谢真人方才出手相救。” 赤焰魔君还是没有说话,继续盯着她看,半响之后,也不知道是否看出什么破绽,他总算开口,却是轻笑一声,道:“顾长月是吧?可真是个怪人,念在你第一眼没有让本座生厌的份上,本座破例不杀你。” 一边说着,竟是一边将灵气渡到她的体内。 强大而温热的灵气侵入丹田,随即分散到四肢百骸,断裂的经脉被包裹着,刺痛缓缓减轻。 本来疲惫不已的身子渐渐有了些许精神。 这次轮到顾长月顿了顿。 她显然也没有料到他会这般轻易地便放过她,并用灵气替她温养丹田以及脉络,甚至没有试图试探她体内的情况,实在叫她惊讶不已。 按说这并不是赤焰魔君这等卑鄙之人所能做的事情。 而且赤焰魔君的话是什么意思?第一眼见到她并没有觉得生厌?前世不是将将见面就觉得她恶毒愚蠢到人神共愤么? 还有,他现在是千真万确对她没有杀心还是假装如此? 顾长月想,面对身受重伤,毫无还手之力的自己,他应当没有必要继续再带着伪善的面具,况且此处除了他们二人,并没有旁人,再者,若是要她死,风暴中他完完全全可以将她扔下,这样她便彻底死在风暴之中,一切都与他无关,可他没有。 如此说来,他是真的不打算杀她,方才那些话不过是吓唬她罢了。 她倒是不知道向来心狠手辣的赤焰魔君还有这样的闲心。 或许,他有什么事情求助于自己? 不过自己实力与他比起来天差地别,他能处理的事情她都不能处理,有什么事情可以帮忙? 罢了罢了,既然他不杀自己便是一件好事,后头的事情也莫要纠结,顺其自然好了,终究自己是保住了性命,倒也不亏。 所有的思绪尽在瞬间,她很快便又回过神来,道:“多谢赤焰真人不杀之恩。” 饶是知道对方没有打算杀自己,她依旧不敢太过猖狂随意,毕竟对方性格多变,为人也足实不怎么好。 赤焰魔君什么也不说,只是语气淡淡地问道:“你真是这样想?” 顾长月不由抬眼看着他,只见他脸上的神情依旧似笑非笑,一贯的琢磨不透,却带着一股叫人不敢靠近的危险气息,非常讨厌。 她想也不想便道:“这是自然,我顾长月虽不是什么顶天立地的人物,算不上风光霁月,但却也不是恩将仇报的小人,真人对长月有恩,长月自然铭记于心,往后真人若是用得上长月的地方,若是条件允许,长月自会倾力帮忙。” 她说得信誓旦旦,诚恳不已,不见丝毫破绽。 事实上,她也没有说谎,他对她的“恩情”,她的的确确是铭记于心,从来不曾忘记,毕竟她真不是什么君子。 她话音刚落,赤焰魔君便扬了扬嘴角,讥讽道:“现在的正道弟子一个二个歪心思比魔修还多,谁知道是不是真的?” 顾长月道:“那是真人没曾看到长月的诚意。” 赤焰魔君倒是点了点头,笑道:“你这蓬头垢面的模样,整张脸都黑漆漆的,本座倒是真看不到你的诚意,不过,为了表现你的诚意,发个心魔誓怎么样?嗯?以你师尊古道一的仙路来发誓,就说自己往后会报答本座,本座说什么你都肯替本座做。” 顾长月微微一怔,竟要求她以师尊的仙路来发誓,这比威胁她还要严重。 赤焰魔君果然不是善类,果然心狠手辣。 赤焰魔君眼神冷了冷,“怎的?不肯了?本座救你可不是不图回报的,你以为本座会无缘无故关心你这个小角色?本座救你不过是有事要你替本座做罢了,你别想太多,也莫要得寸进尺,知道么顾长月?” 顾长月感觉到他放在自己小腹上的手忽然加重,丹田中的灵气回旋,像刀子般变得锋利起来。 她饶是心里有千般不愿,面上却也不敢表露出来,此番唯一能做的便是发誓。 可是发誓之后,他若叫她去做丧尽天良的事情怎么办? 她骑虎难下,找不到好的法子,小腹中却痛得撕心裂肺。 赤焰魔君炽烈的火属性灵根,灵气在她小腹中迅速升温,几乎要燃起来一般,实在是难受,若是再这般继续下去,只怕她的金丹都得毁了。 而方才为了躲避强大的黑风眼,小花又耗尽了体力,想要让它占领自己的身子与赤焰魔君打一架根本不可能,不仅如此,便是连鬼火也无力控制。 实力弱小,总叫人这般无能为力。 赤焰魔君冷道:“不愿意的话,本座便将你丹田中的金丹烧出几道痕迹,想来倒是不错的。” 顾长月吸了口凉气,忙道:“我愿意,自然愿意,不过真人,愿意也是有限度的,你只救了我一次,却要求我什么都要替你做,对我来说可不是一件划算的事情,我虽想活命,却没打算将整个灵魂都卖给你,若是你这般逼迫于我,大不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赤焰魔君喔了一声,问道:“你觉得你有发言的权利?” 顾长月干脆也不装了。 一开始她怕他在自己身上做手脚,故而不敢开罪他,可是现在他却要她发如此毒辣的心魔誓,事到如今,左右也躲不过最后的悲剧,不如给自己赌上一把。 赤焰魔君不是说了,是需要她替他做一件事情才救她的么?这件事情想必有些重要,否则他定然不会过问她的死活。 她就赌赤焰魔君究竟有多需要她,如果她猜错了,那就当她倒霉,她宁肯去死,也不愿意被人逼迫着过一生,况且还是以师尊来发誓,她就算再畜生也做不出这种事情。 相反,若他真的非她不可,那她就算是占了上风。 她直截了当地道:“你自己也说了,你不过是因为有事要我替你做才会救我,否则像你这般冷清冷血的人怎么会忽然出手相救?既然如此,应当是你有求于我吧?应当是你需要我的帮助吧?若我真的死了,看你怎么办,还有,你将我师尊搬出来就已经大错特错了,我宁愿死,也不会拿师尊发誓,大不了就是一死。” 赤焰魔君的脸上闪过一丝怒意,一瞬间,杀意凛冽,“你以为本座真的那般需要你?别把自己看得太重要。” 一边说着,手上又加大力道。 顾长月闭上眼睛,死就死吧。 可是片刻之后,小腹中的疼痛并没有加剧,再睁开眼睛,看着赤焰魔君认认真真地审量着她。 他道:“你还真是赌对了,这件事情本座很需要你帮忙,而且现在就需要你帮忙,越快越好。” 顾长月顿时长输了口气,心中沉甸甸的大石头算是落了下来。 不过她还是道:“长月的实力与真人比起来可是差远了,真人都做不到,长月又如何能做到?” 赤焰魔君道:“不,这件事情你能做到,本座却做不到。” 顾长月又问:“何事?” 赤焰魔道:“何必废话?等你实力恢复自然就会明白,告诉你,你知道什么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本座比你更清楚,若这件事情无望,本座不如现在就杀了你,所以心魔誓你还是得起。” 顾长月没有说不愿,只道:“只要不是永远替你做事,也不是拿我师尊起誓。” 既然赤焰魔君已经让步,她若再得寸进尺,失去了利用价值,赤焰魔君恐怕什么都做得出来。 赤焰魔君也不继续纠结,道了声:“好。” 顾长月也不耽搁,果断地以指向天,道:“浩然派弟子顾长月对心魔起誓,今赤焰魔君所说之事,若长月未能帮忙,那便不得好死。” 赤焰魔君摇了摇头,道:“不得好死算什么?永远不能晋级才好,还有不应该是未能帮忙,而应该是未能完成。” 顾长月狠狠地咬了咬牙,道:“若长月未能完成,那便永远不能晋级。” 赤焰魔君这才满意,脸上的冷意瞬间消失,变脸比翻书还快,“很好,你先恢复实力,疗养一番。” 语罢,移开了放在顾长月丹田的手,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盯着她,语气里满满厌弃的意味:“还有,打坐前先把自己收拾收拾,本座从未见过你这般邋遢的女修,只怕数里路外都能闻到你的味道,你自己竟然也没有发觉?” 顾长月体力恢复了不少,疼痛也不见得明显,听闻他的话,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还真没觉得有多臭,不由道:“也没多大的味道吧。” 赤焰魔君厌弃的神色更明显了。 第269章 ,怪井 赤焰魔君显然不想理会她,只扫了她一眼,优哉游哉地背过身去,望向西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过顾长月并不关心他心中所想,只要他目前不会对她造成任何伤害,她大可放心大胆地在他的守护下疗养调息,尽管现下尘埃散尽,日头正盛,也不必担忧妖兽袭击的问题。 她选了个舒适的位置盘膝坐下,先自纳戒中取出一颗叶翩跹特制的愈合丹吞下,感觉全身上下遍布的伤口处传来微微刺痛的凉意,方才扎了两根阵棋在身前,之间白光一闪,她的身形瞬间便被隐匿其间,而后便是踏踏实实地梳洗疗伤。 边缘大漠中太阳一旦升起,仙气便遍布袅绕,淡金色的光芒在她周围盘旋不定,随着她缓缓入定而渗入她的皮肤,一丝丝慢慢融进经脉,在体内旋转。 这般境况,她竟是连二层塔也不必用了。 当她的实力尽数恢复的时候,身上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虽然左手伤及骨髓,还需要缠着布条固定,但凭借这样的恢复速度,也已经可以上下运动了。 无涯也逐渐恢复的光泽,银色的剑身灵气四溢,剑魂的身影被淹没在光芒中,精神奕奕。 丹田中金丹重新恢复光泽,小花红色的枝干一振,紫色的鬼火便将金丹包裹起来,燃烧片刻之后方才退却,小花长长地吐了口气。 说起来,这并非它跟随顾长月以来头次受这样的重伤,但却是最痛苦难受的一次。 那黑风眼邪门的很,每每吹刮一次便将它的实力消退几分,隐隐间竟有与鬼火相冲的态势,这让它叫苦不迭,否则以顾长月那等坚韧的性子哪里会那么容易便束手无策? 它被风吹得几乎力竭,现下好不容易恢复,全身上下说不出的精神,只不过想到方才顾长月与赤焰魔君的谈话,它又实在担忧,忍不住道:“阿月,你答应他了,接下来要怎么办?” 顾长月叹了口气,能怎么办?现下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她睁开眼睛,撤去简易的隔离阵法,自地上站起来。 现下不知是何时辰,天空依旧烈日炎炎,远远望去,一望无际,空气中升起腾腾热浪,一波一波,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似乎感觉更加炽热了。 而这样的天气在边缘大漠应当是只危险的时候,可奇怪的是,赤焰魔君安安静静地负手立在一侧,仿佛他一直都这般安然地等到了现在,竟不曾被妖兽袭击。 此人当真是不容小觑。 顾长月将目光朝他望去,正要开口说话,他便已经转过身来,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有一瞬的愣怔,不过很快又恢复如常。 他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她一番,扯了扯嘴角道:“看样子恢复得不错,如此,便走吧。” 说罢,朝西边行去。 顾长月先前倒没有料到他会这般急切,竟现在就要动身,根本没有半刻缓解的时间,不由道:“现在就动身?” 赤焰魔君似笑非笑地道:“这是自然,否则本座为何留你在此处恢复实力?如此不若直接将你带回聚居处,本座又何苦为你护法?事情如此明显,你竟没有想到?” 顾长月愣了愣神,她想了很多,却没有想到这点,倒是因为她自以为自己太熟悉赤焰魔君。 在她的记忆中,赤焰魔君有严重的洁癖,如今她全身脏兮兮的,又不能动弹,她自然而然便以为他是宁肯守在这里也不愿扶她回去,可事情原来并非如此。 她忽然发现,自己不应当事事都拿前世来作对比,尤其是人,毕竟人是活的,不是死的。 想到这里,倒是暗悔不已。 若是事情不这么急迫,她还能留多些时间想想法子,至少能够保证自己替他完成了那件事情后还能保命,可现下如此急切,要是她替他将事情办完,他立刻翻脸,将她置于不利境地怎么办? 她没有动,只道:“真人这般急切,我反倒觉得越发不踏实,若是真人带我去做危险的事情,将我当做诱饵,当做牺牲品怎么办?到时候我是替真人做了该做的事情,可我的命却也没了,不公平。” “公平?你和本座谈公平?”赤焰魔君顿住身形,转头看着她,忽地笑了,目光中却闪过一道锐利的锋芒,“顾长月,本座的忍让也是有限度的,况且,现在被威胁的人是你。” 顾长月感受到他身上的杀意,背脊发寒,不过还是冷静地仰头看着他。 她确信她就只有这一点可以威胁到他,如果他真的很需要她。 四目相对,这般过了几息,赤焰魔君先收回了目光,他道:“在本座还活着的情况下,会一直护着你。” 声音透着些许寒意。 都说一个不要命的人比一头凶狠的神兽还要可怕,顾长月这样的女修对自己的狠他方才就有所见识,若她真的宁肯去死也不肯被他威胁,他还真相信她做得出来,更何况他今天是必须得到她的帮助,甚至非她莫属,如此倒叫向来便心狠手辣、说一不二的他没有别的法子。 他向来不曾遭遇过这样憋屈的处境,心中已然升起腾腾杀意,无奈却又不得下手,只能生生憋在心中。 他想,顺了她的意也没什么,先将她骗过去再说,毕竟那里危险重重,到时候他只要不顾问她的安危,她也就出不来了。 顾长月见她如此容易说话,想了想道:“那我给茗婼大祭司发张传讯,就说我与真人一起,叫大祭司莫要担心,我想方才的黑风眼来得太过突然,而我又在此处历练,大祭司担忧我的安危,只怕已经派人出来寻找了,我若不说一声是不行的。” 赤焰魔君怔了怔。 愣怔间,顾长月已经将符纸抛出,符纸在半空中转了两圈,消失得无影无踪。 赤焰魔君眼中杀意更甚,现下他若不保她都是不可能的,他万万没有想到顾长月这女修的心机会如此之深。 若换作平常,他定然一巴掌便将她打死,可现在却不是平常,现下他只觉得不是自己在威胁她,而是在被她威胁,这种感觉很不好。 他暗想,就算将她带了出来,如此狡猾的女子往后也是留不得的。 顾长月才不管往后怎么样,她假装没有看到他的神色,轻松地拍了拍手道:“好了,大祭司可以不用担心我了,我也可以安心了,真人,你说是吧?” 赤焰魔君毕竟不是常人,深呼吸一口,压下所有的怒意,便又扬起嘴角,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对她笑道:“你说的极是。” 顾长月点了点头,又道:“不过我觉得真人也应当先说说是为何事不是吗?否则我什么也不知道,就怕到时候帮不了真人,反而会坏了真人的事。” 赤焰魔君倒也能忍,听她此言便解释:“极西是黑风眼生成地,我和径河原本以为那里极有可能会寻到冲破这个空间的关键,却没有想到那里有一处由流沙形成的枯井,那枯井十分怪异,石壁都是流沙,却不曾被流沙填满,而黑风眼也在里面产生。” 顾长月听到这里,知晓他可能说了一半还保留了一半,还是忍不住打断他道:“等等,真人刚才说是和径河族长一起?” 赤焰魔君道:“正是如此。” 顾长月道:“那我怎的没有见到径河族长?” 赤焰魔君道:“本座刚刚说到那口枯井,实在怪异,本座与径河一前一后下去,可到了下面,不知是不是不小心触碰到了什么,忽然涌起黑色的雾气,也是在黑雾中,本座与径河失散,原本本座打算继续深入去找一找,却不想那黑雾太过恐怖,竟生生将本座扔了出来。” 顾长月不由脱口:“径河族长失踪了?他是与真人一道离开的,若到时候没有回去,斯图子民只怕是要问真人要人的吧?” 说到此处,不自觉有些幸灾乐祸。 若是径河寻不回来,斯图子民哪里会放过他? 赤焰魔君看出她心中所想,道:“所以本座立刻就来寻你,要你与我一同下去找他。” 他原本便是刻意在寻她,倒没有想到黑风眼来的时候她就在大漠之中,也叫他省了不少的时间和力气。 顾长月怔了下,道:“带上我就能找到径河族长了?要是我亦失踪了呢?” 赤焰魔君摇了摇头,看着顾长月道:“本座上次是失策,所以才没见着径河如何失踪,这次有了防备,自然不会轻易让你失踪,况且本座在井底发现了一些东西,与你身上的气息正好相互克制,这点你不必隐瞒,本座已经觉察到你是暗灵根修士。” 顾长月讶然,她一直以来修炼隐吸术,自信自己实力灵根都有所掩藏,便是元婴真人也不亦觉察,可这赤焰魔君竟是看了出来。 不过同时,她也对赤焰魔君口中的枯井充满好奇。 一口流沙形成的枯井,一口产生黑风眼的枯井,一口能让元婴修士无故失踪的枯井,会不会暗藏着玄机?会不会真的连接到外界? 这种好奇几乎超过她的惊讶。 赤炎魔君见她不开口说话,倒是自己嗤笑了一声,道:“这对你来说倒也不是坏事,若径河知道是你救了他,对你感激不尽,说不准便选择相信你了,他不是等着看你的表现么?这可是本座给你的机会,你当感谢本座才是,而不是这般防本座。” 顾长月闻言,顿时无言以对。 她的确需要径河的认可,可这赤焰魔君怎么可以把事情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当真是不要脸得很,不过不得不说,若是她这次能和赤焰魔君一道将径河族长带出来,算得上是救了径河族长,以径河族长知恩图报的品行,她哪里还需要再去做什么来博得信任? 她知道对于这一点,赤焰魔君并没有保留,毕竟这个也没有什么保留价值。 想打此处,她开口道:“既然如此,我们便走吧。” 赤焰魔君点了点头,也不说话,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抬手一挥,只见二人脚同时底燃起一团红色火焰,接着只听一阵尖利的呼啸,他与顾长月便被红色火焰托起,闪烁间便消失在了天际。 烈日之下,唯余一串火红色的痕迹。 顾长月站在火焰上头,只觉阵阵热浪扑面,像是无数火星子扑打在身上,异常难受,而且越是向西,温度越高,天上的太阳越发炽烈。 每当这个时候,顾长月才清楚地知道,黑夜和阴风是多么的美好。 她是鬼修,自然不喜欢太过明亮炽热的东西。 这才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她额头上便布满了汗水,饶是有阴灵之气护体,还是觉得汗涔涔的,不舒服。 反观赤焰魔君,在炽烈的热浪中反倒很惬意的模样,苍白的脸庞,清晰的五官,微微上扬的唇角,用一根红绳绑起来的乌黑长发,怎么看都有股让人无法忽视的媚意。 他假装没有留意到顾长月,催动法决,提升火焰的速度,瞬间冲出老远。 顾长月暗骂了声混蛋,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这般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总算到达了目的地,顾长月也看到了那口所谓的枯井。 一片茫茫大漠中,一块口径只有一人来长的枯井静静地躺着,明明不是很大,却奇异地叫人一眼便能发现它的存在。 说不出的怪异。 枯井四壁都是细小的流沙,这些具有流动性的沙子并没有滑到井中,而是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拦在四周一般,在四壁漂浮游走,看起来十分玄妙。 顾长月站在井口向下望,发现里头除了一片猩红什么也不曾看到,也不知道里头有多深,唯感觉一股奇异的力量自井底逼来,携着强大的吸力,显显将她吸了进去。 果然是一口怪井。 而井的石壁金灿灿的,被太阳直射着,抬起头来才发现,原来烈日与井口相对,竟是不偏不倚。 赤焰魔君显然早就发现了这个问题,并不觉得惊讶,对她道:“本座给你一根一线牵红线,一人一头便不会走散,你跟在本座后头,与本座一道下去。” 说罢,拿出一根细绳,一头绑在她的手上,一头绑在自己的手上。 细绳将将绑在两人的手上,立刻便消失无踪。 第270章 ,暗河 绑好细线,赤焰魔君留下一句跟上,然后纵身一跃,当先便跳入枯井之中,大红色的袍子飞扬翻涌,只几息间便被吞没在井底赤色的光芒中,不知所踪。 顾长月站在井口,感受到井底扑面而来的热浪,心道这井底的情况只怕比想象中还要复杂,不过她也不打算停留,跟随在赤焰魔君身后跳入井中。 顿时间,炽烈的热流扑面而来,将她沉沉地包裹其中。 她想要撑起一道屏障抵挡,然而到了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体内运转的灵阴之气不知何时已经被禁锢住,整个人瞬间失去了所有的修为,身体直愣愣地下坠,像是被巨大的石头拖住一般,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耳边风声呼啸,红色的衣衫在空气中肆意飞扬,几乎与空气摩擦出电人的火花。 她感觉到身体有些无力,就连双腿都快不属于她了。 急速的下坠中,便是小花也无法释放力量。 这个时候,她心中忽地升起一个念头——只怕自己将那赤焰魔君想错了,他不是想让自己帮忙,而是想除掉自己,该死。 一边想着,一边自纳戒之中取出无涯,准备扎进井壁中,以此避免下坠。 不想她无涯还未曾取出,忽听头顶响起三声“唰唰”的声响,接着她的手腕一痛,身体猛地一震,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下落的速度竟是眨眼间便缓慢下来。 赤焰魔君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如果不想右手也断掉,那就握住本座的手。” 顾长月怔了怔,抬头望去,发现赤焰魔君正横着身体漂浮在头顶,手中握着三根红线,红线的一头死死地扣在四周的井壁里。 他的身体被红线拖住,下坠的趋势减缓,变得越来越慢。 而他的另一只手则垂在她的面前,手腕处有一道血痕,正是先前在井口出绑上的细线所致。 或许是由于这细线承受了顾长月的重量,故而在他的手腕处划过的伤痕。 不说他,顾长月的右手手腕上也是怔怔刺痛。 见顾长月半响没有动作,他显得有些不耐烦:“还不快点抓住本座?” 顾长月的目光扫过他干净白皙的手掌,也不忸怩做作,张开五指便勾住他的五指。 感受到她手掌的凉意,他似乎停顿一瞬,不过很快将她向上一提,掌心握住她整只右手。 随后两人便这般缓缓下坠。 此番花了一柱香的时间两人才落在井底。 说来奇怪,双脚方一接触地面,顾长月便感觉到所有的力量重新回归,体内的阴灵之气正常旋转,无丝毫不适,只不过井里显得更加闷热了,她不得不撑起一道屏障抵挡酷热。 井底赤红一片,四壁以及脚下都不再是诡异的流沙,而是红色的土壤,看起来十分坚硬,用手触碰,烫的吓人。 而除了这些,井底便什么也没有。 没有暗道,没有赤焰魔君口中所说的奇怪黑风,分明就是普普通通的枯井模样。 顾长月四下打量一番,不由看向赤焰魔君,道:“这里什么都没有。” 赤焰魔君却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眼睛里折射着意味深长的光芒,仿佛暧昧至极,“怎么?很喜欢牵着本座?” 顾长月一怔,这才记起来还没曾放开他的手,不过她却不觉得害羞或者难为情,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将手抽回来,平静地道:“真人没有骗我吧?为何这里什么也没有?我们也不曾遭遇真人与径河族长说遭遇的事情。” 赤焰魔君却只是看着她缩回衣袖中的手,挑了挑眉,没有说话,而是拿出一张丝帕,细细地擦手,将整只手细细擦拭一遍之后,扔掉用过的丝帕,又扯出一张来擦。 顾长月余光瞄到他的动作,不由有些郁闷,好歹她才是个女修,她没有嫌弃他拉自己的手就罢了,他反倒嫌弃起来。 她撇了撇嘴,道:“真人若觉得脏,就把那层皮也磨掉算了,何必擦得这么吃力?” 赤焰魔君的手蓦然顿住,望着她没有表情的脸庞,挑起嘴角,轻笑:“本座擦手干你何事?你为何如此生气?莫非刚刚牵过你你便……可惜了,本座对你这样的女修可不感兴趣。” 顾长月笑了笑道:“对啊,真人感兴趣的是天真无邪,干净单纯,柔弱娇羞,如同白莲花般圣洁的女修嘛。” 赤焰魔君面上神色不变,“天真无邪、干净单纯、柔弱娇羞?呵,这样的女修说白了就是蠢货,只怕活不过五十岁便已经被人算计致死,哪里还能出来蹦跶,世间若真有这样的女修,只怕也都是装出来的吧?如此说来,本座宁可选择你这样的女修。” 顾长月闻言,不由有些惊讶,他怎的想得如此通透? 不过这些都与她无关,她也不打算去纠缠这个问题。 她环顾四周,道:“与其与真人讨论这些废话,不如说说现下是怎么回事,真人,这口井里什么都没有,我们也没曾遭遇真人与径河族长所遭遇的事情,真人莫不是记错了?” 赤焰魔君没有想到她转换话题如此之快,看着她的目光越发深邃,他道:“问题其实在你足下。” 顾长月皱眉,“足下?” 同时蹲下身子,细细看着足下的泥土,并用手敲了敲,实心的,看不出下面还有什么玄机。 赤焰魔君道:“你站到本座这边来,贴着井壁,然后用灵气拍上去试试。” 顾长月依言,站到他的身侧,贴着井壁,随后排出一道灵阴之气,忽地,一声高过一声的狼嚎自井底传来,而且越来越近,瞬间便近在耳畔,如同密密麻麻的雷鼓般,将她笼罩其间。 紧接着,不待她有任何反应,井底红色的泥土被划开,一股黑色风暴冲天而起,几乎气可吞天。 顾长月紧贴着石壁,没有受到风暴的冲击,但是脸庞和全身皮肤被风暴摩擦得生痛,甚至有一瞬间险些窒息。 虽然早有所料,但小花还是惊讶不已,在丹田中道:“这,这是黑风眼的源头,一旦沾染灵气便会触发,赤焰魔君那厮是想还是你么?。” 顾长月努力保持着贴壁的姿势,不敢有丝毫松散,便是小花的话,她也不能分散精力去回答。 在地面上没有感觉,现在她才觉察到这黑色风暴非常呛人,倒不像是风暴,而是诡异的浓烟。 赤焰魔君似乎也无法开口说话,对她传音道:“最好屏住呼吸,这不是什么风暴,是浓黑的烟雾,井底的赤土原本是结界,用以阻隔这些浓雾,但因为常年被黑雾冲击,加上温度很高,故而便做赤土之状,因是高人所设,它每月十五就会流转一次,并释放灵气刺激浓烟,也就形成了斯图人口中的黑风眼。” 随后又对她道:“我们用灵气触碰,便当于刺激了下面的浓烟,就会喷涌而出,本座与径河开始不清楚,用灵气砸了它一下,不过本座被推到了外头,径河却消失不见,想来是下去了。” 顾长月知道他的意思,偏过头来看着他,手中已经握住法决。 果然,赤焰魔君又道:“想来,本座乃单系火灵根天赋,本身属火,属阳,这些黑雾正是由火而生,浓烟所致,也属阳性,难怪会将本座跑出去,不过你却不同,你灵根属阴,体质属阴,定不会被抛出,要寻径河,只能下去。” 说完叹了口气,“依本座之见,我们还得拉拉手了。” 顾长月却不愿意再拉他,在他准备抬手之时便率先反应过来,伸手一把扯住他肩膀的衣服,随即在他不及反应的瞬间,单手支起一道屏障,将自己严严实实地包裹在里头,接着便是拉着他纵身一跳,跳进了黑色风暴之中。 风暴在她身上疯狂吹刮,瞬间便将她的屏障扯得粉碎,好在她有所准备,皮肤之间渗出一层的鬼火,虽不明显,却也生生抵挡了风暴的力量。 而正如赤焰魔君所言,她的灵根和体质属阴,与阳相反,“咕咚”一声便被风暴吞了下去。 接下来便是昏天暗地地坠落。 好在这一次仅仅坠落了一丈半的高度便触及了地步,倒没有摔出任何问题。 落地之后,她顺势一滚,却又完整无缺地站了起来。 赤焰魔君在她的身侧,飘来阵阵焦味,转头一看,却见他红色的裙袍下摆被烧焦,黑乎乎一团,原本鲜艳妖异的法衣赫然是狼狈不已。 原来顾长月猝不及防拉着他跳进风暴之中,待他反应过来撑起一道屏障之时,衣衫以及触及风暴,被烧焦了下摆,而顾长月自将自己护在屏障之中,并未顾问他如何。 他向来喜爱整洁,现下看自己这副模样,眉头紧皱。 顾长月反是劝他,“真人,不过是毫无意义的装束而已,不必在意。” 只说话的语气掩不住幸灾乐祸。 赤焰魔君扫了她一眼,眼中冷意凛冽。 顾长月当做没有看到,转而打量自己所在的环境。 只见自己处于一处压抑的地底世界中,头顶是火红的土壤,身后也是赤红的石壁,脚尖前头更是一条巨大的暗河,河中翻滚着红色燃烧的岩浆,波涛汹涌,自远处而来,映得空气也变成了红色。 或许是有仙浸泡的关系,岩浆仿佛活了过来,发出呼呼的呼吸声。 靠得近了竟也感觉到一股无形压迫的危险气息,仿佛这暗河会瞬间变化成一条红色的怪物,将周边的一切股入腹中。 滚滚岩浆上,则是滚滚黑色浓烟,一层一层地漂浮在翻滚的岩浆上头,随着岩浆的呼吸而发出呜呜的响声,一圈一圈相互挤压,相互吞噬,随后被吸进上头的赤土。 想必这些浓雾便是上头所谓的黑风眼无疑,只是诡异的是,在这井底之下,黑色的烟雾竟没有上头强大疯狂。 恐怕赤焰魔君口中所说的那个结界并非用来阻隔这些烟雾,而是用来催化烟雾的力量,从而才形成黑风眼。 如此说来,那结界很不简单,只不过因为形成的年代过于久远,才会被他们触发。 顾长月看着一圈一圈的烟雾,又看着自己脚边的暗河,心有余悸地后退一步,道:“应该就是这里了。” 赤焰魔君见她转移话题,又看出她心有余悸的神色,收敛了眼中的冷意,干脆一边用手搓掉衣袍上的焦糊的黑灰,一边打量四周。 直到袍子上的黑灰被搓干净,他才开口道:“径河不在这里。” 顾长月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道:“暗河在这头截止,已经无路,我想径河族长如果没有掉进岩浆之中,那么就是是沿着暗河去了那头。” 那头蜿蜒曲折,看不到尽头,却是红彤彤一片。 两个身穿红衣的人站在这红色的天地间,并不维和,可望着前方,顾长月的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焦躁感。 小花似乎也有所感,道:“这里仙气充裕,我竟也感觉不出有任何异常,不过却觉得很不对劲。” 便是无涯也道:“小心一些。” 赤焰魔君兴许也是发现了不妥,他沉吟半响,最后还是道:“去看看。” 他定然是不愿意相信径河族长已经落入岩浆之中的。 说着,提步上前。 顾长月点了点头,心知不对劲,还是小心翼翼地跟在他的后头,一方面她发了心魔誓要帮赤焰魔君的忙救出径河族长,另一方面她着实好奇这边缘大漠的地底竟有如此一条暗河,也不知道尽头处会有什么。 两人这般走了将近百步,就在此时,忽听岩浆之中的呼吸之声慢慢变得粗重,紧接着竟如喘息一般,哗哗地响彻耳畔。 两人止步,对望一眼。 只是很快,顾长月眼中的神色便转变成了惊色。 赤焰魔君看到,她漆黑清澈的眸子里倒映出一根巨大的红色蚯蚓般的东西,那东西从滚烫的岩浆中扬起头,立刻张开血盆大口,大口中,锋利的牙齿密密麻麻,参差不齐。 顾长月眼见着那红色蚯蚓般的巨大虫子,张口咬向赤炎魔君。 第271章 ,世镜 也不知道是不是力量过于强大,空气竟有一瞬的凝滞,静默无声,不过这种静默只维持了几息,那虫子便已经俯冲而下,携着黑色浓烟以及炽烈的岩浆,在空气中带出一串苍白的热流。 顾长月在腾腾热气的炙烤之下汗如雨下,血脉逆行,哪里还顾得上赤焰魔君的安危,当即便是御起阴灵之气,往后滑了足足五丈,避开迎面袭来的力量。 赤焰魔君的反应倒也不慢,那虫子速度极快,他的脚下却忽地开出一行火莲,沿路绽放,虽不比火红的岩浆浓烈,却也光芒四射。 他踏着火莲,一路重重叠影,很快便冲到了顾长月的身侧。 见他靠近自己,顾长月心下大骇,忍不住脱口:“你过来作甚?想害死我不成?” 那虫子形如蚯蚓,没有脑袋,没有脸庞,更瞧不见眼睛鼻子,只端部一个大口,里头獠牙森森,锋锐无比,看起来有些恶心,总的来说甚为诡异,叫人见之生畏,头皮发麻。 饶是顾长月这两世加起来的见识并不浅短,却也不识得这虫子究竟是为何物。 不过无论如何,这虫子的速度和力量十分惊人,若是被它盯上,必然下场惨烈。 顾长月先前受了两次伤,之后不曾修养便进入了奇怪的枯井,就算实力恢复,却不及原先活络,况且她的修为算不得多高,见了此虫躲都来不及,哪里还敢在它面前晃荡? 赤焰魔君往她的方向跑,是在将她暴露在危险之下。 却说那赤焰魔君分毫不觉愧疚,甚至对她扬唇一笑,邪魅不已,接着一闪身便冲到了她的身后。 她当真是气愤不已,但却不敢怠慢,转身就往来时的地方撤退。 事实上,那里并没有路。 巨大的虫子穷追不舍。 顾长月感觉到自己后背的衣衫贴着皮肤,传来被火灼烧般滚烫刺痛,心知那虫子已经追了上来,却来不及做任何反应,便被淹没在滚烫的气息之中。 她当然不会坐以待毙,早早便已经用鬼火包裹着自己的身体,以冷制热,以阴克阳,倒也不至于被烫熟。 而就在这个时候,巨大的虫子使出了强大的一击,它以她为目标,张开大口从上至下扑来。 炽烈的气浪如同疯狂的海啸,层层将她裹入其中。 她感受到那虫子的力量,也顾不得赤焰魔君那等小人,心道跑不过便躲,继而身体一偏,朝侧面滚了一滚,这一滚正好顺着那虫子往外宣泄的力量被推了出去,滚入一块突出的石壁后头。 石壁温度不低,隔着鬼火却也烫得她呲牙咧嘴。 她深呼吸一口,麻利地翻身而起,准备再跑,可她才站起来便发现,前一息还强横追赶着她和赤焰魔君的虫子此刻忽地偃旗息鼓,竟是软软地耷在地上,一寸一寸地向前蠕动。 它的身体非常有弹性,露在岩浆外的半个身子不断向前延伸,越来越细,当真就如被拉长的蚯蚓一般。 顾长月看得难受,小花亦是道:“这东西好恶心。” 无涯道:“它似乎是看不见。” 顾长月也发现它似乎看不见。 此刻她正好躲在一块突出的石壁后头,并不在它的视线范围内,而赤焰魔君则将三根红线定入赤红色的顶端,整个人横着斜在上头,也不知道用了什么秘法,身体与那赤红的泥土几乎融为一体,若不仔细辨认根本就看不出来。 那虫子就这般聋拉在地上,一寸一寸向前移,四下摸索。 原本那虫子看不见人是一件好事,可偏偏她与赤焰魔君有那根细线相连,距离不能超过三丈,现下她在地上,赤焰魔君在暗河顶部,两者间相距至少五丈,细线被绷得直直的,手腕处疼痛不已。 赤焰魔君不敢用灵力斩断细绳,担心会被那虫子察觉,便往自己这方拉拽,以避免手腕被割伤。 顾长月在另一头,他每拉拽一次,她手腕处的细线就紧一分,身体也忍不住被扯出石壁一寸,若他再继续下去,她便要暴露在那虫子的视野之中了。 总之他们两人之间不是一人被细线所伤便是一人遭到攻击。 赤焰魔君自私自利,不愿意苦了自己,顾长月自然也不甘心为他牺牲,心中对那赤焰魔君暗恨不已的同时,一把抓住手腕处时隐时现的细线往自己怀里扯。 两人不曾被那虫子攻击,却是这般僵持下来。 不想这个时候,那虫子越发显得不耐烦,它在地上左右探寻,寻不见人,身体蠕动,却是发出一阵又一阵古怪的咆哮。 这咆哮的声音如同狼嚎风吟,呼呼作响。 也不知携着怎样诡异的力量,周围的空气竟冒起一串又一串的泡泡。 同时,暗河中的岩浆滚滚翻涌,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 只见液态的岩浆竟是慢慢化成实体,以肉眼可以看见的速度便做一条又一条赤红色的虫子,它们盘根错节,纠缠交错,而暗河岸边,不断伸出无数的虫子,聋拉在岸上,向四面攀爬。 顾长月看得头皮发麻,心里一阵恶心,身体却不由自主后退,紧紧地贴着石壁。 只是现在的虫子太多,其中一条终于探到她的脚边,她暗道一声不妙,果然,下一息那虫子便尖声咆哮起来。 一瞬之间,空气开始涌动,所有的虫子都朝她聚集。 不说她,便是藏得甚为隐秘的赤焰魔君也被察觉,很快两人便淹没在虫潮之中。 所有的虫子一齐呼啸,震耳欲聋的声音中,两人的身体被卷入炽烈的风浪中,不由自主。 这个时候已然避无可避,顾长月抬手果断地斩断牵连着她与赤焰魔君的细线,再也顾不得别的,一手御出无涯,一手捻起鬼火,想也不想斩向朝她扑来的两条怪虫。 怪虫力量本来十分强大,但也不曾料到她也不弱,而且她的气息阴冷疯狂,被击中的瞬间,怪叫一声,缩手缩脚地缩回了好几丈。 不过这些虫子数量极多,不曾遭遇伤害便也不畏疼痛,反倒前赴后继。 所有的力量在同一时刻爆发,可谓排山倒海,却再也不受控制。 顾长月只觉一层一层的热气挤压膨胀,整个人还没有受到攻击便被卷入滚烫的气流之中,像海浪中的落叶,颠簸不定,头晕目眩。 昏天暗地之中,只见有数条虫子当先冲来,朝她张开血盆大口。 她在浩浩荡荡的热浪气流中渺小如同尘埃,根本来不及还击。 然而也不知道是好运还是倒霉,虫子太多,四面涌动,本是朝她直面冲来的怪虫还来不及靠近,便与从侧面袭来的怪虫撞在一起。 “砰……” 雷鼓般的响声中,鲜红的液体横飞,滚烫不已,也不知是岩浆还是血。 她在两者的撞击中被炸响的仙气击中胸口,整个人直直地被弹飞出去,倒也远离了无数怪虫聚集的力量中心。 这个时候,她忍着胸口的剧痛,提起一口气,努力控制着身体朝地上落下。 只是她才将将有所动作,不知哪里忽然伸出一根细线拦腰将她捆住。 她对着力量异常熟悉,知道赤焰魔君那人颇为卑鄙,心中顿时警铃大作,拿出无涯便往上面斩去。 赤焰魔君的声音却忽地在耳边响起:“不想死就别动,本座拉你上来。” “上来?”顾长月停滞一瞬,身体忽地悬空,被急速拉到了靠近顶部的石壁边上,接着,身上滚烫的温度滞了滞,面上袭来一阵凉风。 其实这风并不凉,只不过温度没有方才高罢了,她一直置身高温之中,故而温度稍微低一些倒觉得凉快了。 她竟是被那细线拉入了一块洞穴中。 原来她被那气浪冲到了这洞穴周围,赤炎魔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藏身其间,顺道将她拉了进来。 轰隆隆的咆哮还在耳边,洞穴中却不再那么难受。 顾长月被赤炎魔君扔在一旁,自己站直身子,道:“赤焰魔君可不愧是名副其实的魔君,随时随刻都可以出卖队友。” 赤焰魔君也不气恼,依旧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不过,本座刚才不是救了你么?” 顾长月不愿与他多说,至纳戒中拿了颗丹药服下,简简单单地调整了一下体内的气息,随后看着洞穴四周,道:“这是什么地方?” 这洞穴有两人来宽,一直通向里头,原来却是个通道。 通道里头也是红彤彤的,不知道会有什么。 她用测戒探了探,又用阴灵之气扫了扫,什么也不曾发现。 赤焰魔君道:“外面的那些东西不知会不会进来,本座看来,这里不宜久留。” 顾长月哪里不知道这个道理?她点了点头道:“只能往里面走了。” 两人说罢,却都不愿动身。 赤焰魔君看着她,眼中有危险的气息,“你先去。” 顾长月问:“凭什么?” 赤焰魔君直言不讳:“本座比你强大。” 顾长月道:“真人记性不好,若是茗婼大祭司他们知道……” 赤焰魔君摆了摆手道:“在这个关头,本座宁肯冒着被斯图子民追杀的危险牺牲你,多活一时是一时,这样的选择傻子都明白。” 顾长月想要说些什么,一时却不知从何说起。 她能说什么? 她力量不如赤炎魔魔君,现在又是危机之时,赤焰魔君不牺牲她牺牲谁? 在立刻就死和出去之后被追杀之间,赤焰魔君自然会选择后者,况且性命面前,所有空口誓言都是空气。 她再不愿,最终还是被赤焰魔君所威胁逼迫,不得不走在前头,唯心中狠狠道:“若不是那么多顾虑,实力也不比他弱,真的恨不得用鬼火烧死他。” 无涯对她道:“小心些。” 小花全神戒备,则是不敢分神。 这厢已经平静下来,不在混乱之中,顾长月不敢再随意使用鬼火叫赤焰魔君惦记,因而只能更加小心。 而出人意料的是,前头的路非常顺利,赤红色的通道弯弯曲曲,温度却是越来越低,红色也越来越淡,更没有任何危险。 这般提心吊胆地行了一炷香时间,不知通向何处,但也忽然间开朗起来。 通道的尽头呈现出一间石屋。 石屋里的温度已经接近常温,四周墙壁也不再是红色,反是正常石块的灰白色。 其间什么也没有,只中间凸起移开八边行的石台,台子上不知有什么东西,光芒交错不定。 顾长月的目光一转,看到那失踪的径河正将双手撑在石台之上,目光流转在石台之上,不知在看些什么。 似乎听到他们的动静,他抬起头来,先是惊讶地愣了愣,随即恢复如常,不曾理会顾长月,只将目光落在赤焰魔君的身上,道:“赤焰。” 赤焰魔君挑了挑眉,问道:“你无事吧?” 径河摇头,“无碍,我知道你会想办法进来。” 随即古怪地看向顾长月。 赤焰魔君有所察觉,又问:“你在看什么?” 一边说着一边走过去,看向那石台,一见之下也是一愣,转头看向顾长月。 顾长月怔了怔,忍不住往石台上望去。 却见那石台之上是一面光滑的镜子,镜子中的画面不是她自己以及赤焰魔君和径河族长,而是两道她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正是古道一和云中隐。 这镜子不是他物,正是一面巨大的世镜。 两人此刻不知身处何处,唯见一片雾色,古道一站在镜子的那头,面朝着镜子,仿佛伸手抓住什么东西,带着面具的脸庞苍白如纸,眼中是显而易见的惊恐。 云中隐在他的身后,伸手扯住他的衣袖,向来一脸痞气的脸庞上带着少有的郑重。 顾长月心中一惊,忍不住喊道:“师尊,大师伯……” 她重来没有见到过师尊有如此惊惶的神色,平静优雅如他,自来都是淡若烟尘,静若秋水,何时这般失态过? 不仅师尊,她也很少见到大师伯如此郑重,此番心中担忧不已。 可惜对方听不见她的呼喊。 倒是她听到古道一声音:“阿月,阿月,阿月掉下去了,云中隐,你放不放手?我杀了你信不信?” 这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绝望,也透着冰寒的冷意。 顾长月心里动了动,师尊在喊自己,他到底看到了什么?而这世镜能看到师尊和师伯,说明他们所在之处连接着世镜的另一头,那么那里是什么地方? 还有,自己在这斯图的五年他们经历了什么? 第272章 ,文字 却说世镜那头,云中隐死死抱住古道一的手臂,面露无奈之色,喊道:“四师弟,我不是阻止你救阿月,只是我们不能冲动,先听我说,很快我便说完了。” 古道一甩不开他的手臂,但听他此言明显冷静了不少。 云中隐见他怔了一下,连忙道:“虽然你我二人再三确定阿月就是阿月,但是有很多事情太过古怪,你不是比我还先产生怀疑的么?这难保不是比你我二人更强大的修士所设的幻境,所以你我二人才不曾看出破绽,或许我们看到的阿月并非真正的阿月,毕竟这么多年来,无论经历多大的磨难,我们都不曾见到阿月叫过疼的,我更不曾见过阿月冲你撒娇,可是这些日子阿月太黏你了,你越是宠她,她越是黏你,我知道,即便你很清楚她是假的,你却也无法不待她好,因为她的模样她的气息...” 古道一的确冷静下来,却是打断云中隐的话,认真地道:“我是她的师尊,危难时刻自当站出来护她周全,不管是真是假,我也必须去看清楚,我不能拿她的命当做儿戏,我也不敢,所以,我必须下去,没有人可以阻拦我。” 说话的时候,他的眸子里燃起两道跳跃的紫色的火焰,在瞳孔的中央,忽然间有种倾国倾城般妖艳的美感,便是他带着半边面具的脸庞也是美了几分,苍白温润的美。 云中隐不知感受到了什么,不由自主地放开他的手,眼中露出莫名的绝望和惊恐,甚至不自觉地退后几步,身体摇摇欲坠。 而趁着这个空当,古道一也不停留,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 世镜中唯可见紫色衣袍漫天飞舞,如同飘渺空濛的雾气,渐渐散去,直到片刻消失不见。 白茫茫的天地间,云中隐清醒过来,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咬牙切齿地骂道:“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那臭小子竟然敢对师兄动手,当真是……” 说到这里又颇为纳闷,狠狠地叹息:“谁不知道你宝贝阿月?但是不至于连理智也不要,这下好了,这鬼地方谁知道会遇到什么。” 他看着世镜的方向,为难半响,最终还是如古道一那般纵身一跃。 世镜上溅起一汪涟漪,轻轻荡开,之后什么也看不见了。 顾长月收回目光,心中忐忑不已。 只言片语之间,她差不多明白古道一与云中隐究竟遇到了什么,可她不明白的是,那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是谁?为什么要假扮自己? 她觉得自己不能再继续耽搁下去,必须尽快走出下层,只有走出去,才有可能寻到师尊和大师伯。 这空间本就诸多诡异,他们二人也不知道去了何处,就怕为了她以身涉险。 小花感觉到她心中的不安,道:“这里有世镜,不定连接着外面。” 顾长月闻言点了点头,道:“兴许如此。” 正当此处,忽地感觉到一道炽烈的目光,转过头去,发现赤焰魔君正盯着自己,表情玩味。 半响,他扯着嘴角意味深长地道:“古道一,呵呵,对你可是真不一般啊,宁肯弄错也不愿看你受苦,做师尊做到这个份儿上,到底是太过尽心尽职还是?” 他没有说完,顾长月的脸色却是一变,她哪里不知道他的意思? 这分明是在侮辱她的师尊。 她暂时掩住心中的忐忑,面上笑意不减,眼中却折射着凛冽的冷意,道:“活该你这种人大半辈子都注定无人问津。” 赤焰魔君也笑,道:“无人问津?无人问津并不是什么不幸之事,对本座来说反倒极好,至少本座一心向道,不受外物影响,你们却总看不明白这个道理,如此还修何道?不若早早放弃算了。” 顾长月道:“说到道那便太过广泛了,不过真人真以为这样便是对道的真正理解了么?” 她看着赤焰魔君,赤焰魔君也看着她。 两人都身穿红衣,容貌妖异,面上带着盈盈笑意,若不是气息恰然相反,当真是是有几分相像。 他们相互看了半响,也没有看出个究竟。 随后顾长月率先收回目光,别开头道:“好吧,既然真人以为我修为及不上真人,阅历也不如真人丰富,并没有资格与真人论道,我便无话可说,故而不说也罢,真人爱怎么理解就怎么理解。” 她并非真正的服软,反倒是想到了前世他对顾长乐的疯狂。 如今没了顾长乐的故意接近和刻意干扰,他才认为自己已经看穿一切。 通俗点讲,不是他体会了这些,而是他根本就不懂。 两者的区别可谓天差地别。 不过对于赤焰魔君这样的人,她没有必要说出言提醒他,一来她凭什么要提醒一个上辈子逼死她,这辈子却也还在威胁她的魔道妖人?知恩报恩她会,有仇报仇她更会,二来…他也不一定会领她的请,赤焰魔君此人自负又傲气,哪里会相信她一个小小结丹修士的言论?只怕不仅不相信,还会瞧她更不顺眼,她又为何故?再者,她心里惦记古道一和云中隐,实在不愿与他多说。 赤焰魔君见她不语,嘴角的笑意明显带了些许讥讽,不过周身的冷意却不再那么明显。 顾长月也不再理会他,而是将目光落到那面世镜之上,想从上面看出些破绽来。 径河站在世镜旁边,至始至终听着她与赤焰魔君的对话,却一声不吭。 直到现在,见顾长月与赤焰魔君说完了话,他才将手放在世镜之上,运起灵气,轻轻一划。 世镜之上的画面随着灵气的波动而变换,一时是浩瀚澎湃的兽潮,一时是岁月静好的群居部落,亦或者衣着光鲜来来往往的修士,甚至高大奢华的亭台楼阁。 世镜上的画面,似乎是这个空间的很多个角落,从下层的斯图聚居地和黄沙飞舞的大漠,到中层妖兽横行、大雾弥漫的荒野,再到上层的繁华鼎盛。 如此说来,古道一和云中隐还真的是在空间之中。 径河淡淡地道:“这面神奇的镜子可以看到整个空间的大部分角落。” 他被困在下层数百年,恐怕并不知道世镜。 顾长月道:“是世镜,一面镜子作为连接中心,其余的镜子放在不同的地方,便可收揽不同的景象。” 径河偏过头来看她,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光芒不定。 这应当是他头一次正儿八经地注视她,而且一开始他对她的态度并不好,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恶意减少了不少,似乎也是看到了她的诚意,对她有所改观,却也从来不愿意主动与她搭话,更别说是认认真真看她一眼了。 他头次这么看她,反倒叫她觉得非常古怪。 她不由问道:“径河族长这样看我,是我说的不妥么?” 径河似乎也觉得自己有些唐突,不自在地收回目光,小麦色的肤色,耳根不知为何竟有些红晕,他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道:“也就是说整个空间都放置了世镜,谁会这么做?” 顾长月道:“能这么做的,恐怕只有创造整个空间的人了,毕竟这地方实在诡异隐秘,旁人也不愿意靠近。” 径河道:“神女?” 说着又忍不住瞅顾长月一眼。 在斯图人看来,神女即是顾长月,顾长月即是神女。 她倒是将自己绕进来了,想到这层,她当做没有看到径河的眼神,道:“我什么都不记得。” 接着打量着整个石室。 石室中并没有特别之处,只地上以及石台上刻着很多文字。 兴许是时间过于久远的关系,文字模糊,少了笔画,看不清楚,也不知道刻了些什么。 赤焰魔君这时开口道:“如果是神女,她为什么会这么做?难道是为了管控整个空间?不过说来,她既是神女,这里为她所创,那么整个空间每一个角落她都应当能够感应,并不需要四处安放世镜,莫非这里是通往中层和上层的另一条通道?” 事实上,这也是顾长月正在思考的问题。 而径河却摇了摇头,转而看向世镜,道:“你们没来以前我已经全部检查了一遍,用过了各种法子,并未见到任何通道。” 也就是说,这里其实并不是什么通道,更不可能通向外界。 顾长月本来还想着这里能够通向中层和上层,听闻径河所言,心中的希望还没有燃起便被生生扑灭。 兴许赤焰魔君也与她的心情相似,这下子忽地说不出话来。 石室中安静一瞬。 径河盯着世镜沉默半响,目光忽地又划过顾长月,道:“或许神女这么做,也不是没有理由。” 顾长月和赤焰魔君闻言,都看向他。 他的手指拂过石台上刻着的文字,道:“地上,石台上,密密麻麻的这些文字,其实只是两个字。” 两个字? 顾长月和赤焰魔君都是一怔,随即认认真真地看这些文字。 果然是两个字,虽然有些笔画已经被磨损,但是每个字存留的部位不同,拼凑起来一看,的的确确还真是两个字。 赤焰魔君有些迟疑地念道:“泾川?” 径河道:“神女写下的,我曾祖父的名字。” 顾长月讶然,道:“呃……神女在这个诡异的地方,建这个神秘的石室,就为了密密麻麻的写满你曾祖父的名字?” 径河点了点头,指着世镜与石台连接的边缘。 那里映着世镜苍白的光芒,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清上面有什么。 径河道:“你们来看看,我刚刚才注意到,这里还有一行字。” 第273章 ,倾塌 顾长月和赤焰魔君凑过去,果然看见上头刻着一排小字,与“泾川”二字出自同一人之手,不过看起来却是用手指一笔一划刻下,上头似乎还沾了血迹,点点殷红。 不知怎的,光看着字体,便有种悲苦绝望之意。 只听径河念道:“红尘缘起,相思难付,却问痴情何故?何故痴情?” 读起来竟当真是一句情诗。 用手指一笔一笔刻在石台上的…情诗… 三人面面相觑。 径河看着顾长月的眼神越发怪了。 赤焰魔君则是意味深长地笑道:“神女的前世还是颗多情种子啊,只是这与神女缘起之人是谁?莫不是泾川族长?” 径河没有说话,神色淡淡,也不见任何别的情绪。 赤焰魔君笑得越发诡异:“你们看,这石台上不止那一句。” 顾长月随着他手拂过的地方望过去,道:“知君待我心,欢喜不自胜,奈何道不同,岂敢受君意?” 其实不仅仅只有这一段,整个世镜边缘挨着石台的地方全部都是,每一段句子都在倾诉相思之苦,爱不得的绝望,仿佛每刻下一句,都会滴出一滴心头血般。 赤焰魔君道:“分明就是爱而不得,啧啧啧,痴情女子啊痴情女子。” 神识中,无涯仿佛深有所感,不由叹道:“悲哉,哀哉。” 顾长月心不在情字之上,听闻赤焰魔君所言,奇道:“神女已然是这个空间的缔造者,她若是和诗中之人两情相悦,谁还能阻止她?” 这个时候,径河却是平静地道:“我曾听将我带大的长老说起,神女有一侍女,名曰阿雪,常年侍奉神女左右,从不曾分离,但是曾祖父去世那年,神女忽然称她邪念入体,将她以九灵镇邪之法封印。” 顾长月不由脱口:“什么?” 径河道:“那个侍女,拥有神女一般的力量,这也就说得通很多事情,比如石室之中为何有世镜,她有力量可以来到这里,却没有力量感应空间,想要保护一些人,就必然要放世镜。” 他的意思很明显,这个石室其实不是神女所造,而是神女的侍女阿雪说造,也就是说,阿雪与泾川有私情,这是神女并不允许的事情,阿雪便在这等隐秘之处建了石室,一方面刻上自己的秘密,宣泄相思之情,一方面通过世镜保护泾川族长。 不过这件事情后来被撞破,神女将其封印。 这里的阿雪,被九灵镇邪封锁的阿雪… 顾长月心里咯噔一下,想到了雪氏。 这难道便是雪氏的过去么? 如此说来,那么自己呢? 顾长月皱眉,不知为何,忽然对自己的身世有了些许好奇,但却依旧不愿去多想。 径河脸色不怎么好看,他沉着脸道:“这间石室当毁掉。” 说罢,又看了顾长月一眼。 顾长月深呼吸一口,使自己平静下来,看着自己现下所处的环境,心道自己若出不去,一切都没有意义。 她沉吟片刻,言归正传,提醒道:“这石室神女用来抒发相思之苦,便也当真不会通往中层和上层,更没有别的出路,甚至不会有任何法宝犒劳我三人,倒是外面暗河之中全是红色的怪物,我们三人要如何出去?” 这才应当是眼下最重要的问题。 径河回过神来,皱了皱眉头。 赤焰魔君闻言,脸上的笑意微微一僵。 顾长月接着道:“这里仙气浓郁,外头怪物力量又强大,若想传讯只怕也是不可能的,而我是三人想要硬拼,更是死路一条,再者我与真人下来只是,原本的出口便已经被死死封住,想要出去,怕是还得想法子。” 赤焰魔君意识道问题的严重性,点了点头,问径河:“你方才如何寻到这石室的?可有去过暗河的另一头?” 径河摇了摇头,道:“我走到石室通道的外头,忽然看见暗河中涌起无数红色怪虫,我力量不敌它们,眼见被它们吞噬,却在这个时候看到贴近顶部的通道,便也顾不得那么多,纵身跳了进来,没曾想到就到了这个地方,你二人呢?” 赤焰魔君避重就轻,不提自己算计顾长月的事情,只道:“情况倒也差不多。” 小花闻言,低声抱怨:“这赤焰魔君不愧为魔道妖人,真不要脸,若不是他算计你,你哪里会那么容易被发现?” 顾长月在心里符合了小花一声,面上却是笑吟吟的,道:“说来,长月还要感谢真人救命之恩,真人自个儿躲到通道之中,原本可以看着长月不管的,却还是在长月被那些怪物推到通道旁边的时候冒着危险将长月救了进来,若不是真人,长月现在便也不能在这里说话了。” 赤焰魔君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邪魅的双眼盯着她,眸光深邃。 顾长月若无其事地看向别处,仿佛这话没有任何深意。 赤焰魔君看了几眼,悻悻地收回目光。 一时之间,石室中又陷入寂静。 三人倒也默契,纷纷看向别处开始观察。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三人又重新聚集到石台周围。 显然什么也不曾发现。 径河率先开口,道:“什么也没有发现。” 赤焰魔君靠在石台旁边,用修长的食指敲了敲眉心的火莲,姿态随意,到了这个时候,他像是忽然变了个人般,干脆放下所有的警惕和防备,收敛耀眼刺目的魅惑,看起来平常不已,倒是多了几分柔和。 他闲聊般地道:“这石室中看起来并无任何危险,然而却没有丝毫灵气,若凭借我与径河的实力,或许可以支撑三五年……” 说着看向顾长月:“你这结丹小辈,在没有任何灵气的情况下只能活个两年,算你运气不错,还有两个人为你收尸。” 径河将手撑在石台上,偏头看了眼赤焰魔君,道:“这个时候还有心思说笑。” 赤焰魔君耸了耸肩:“看开些,左右我三人也没有法子,若再愁眉苦脸,那不是更显悲苦?你说是吧,小顾?” “小顾?”顾长月不由皱眉,前世今生,还当真没有人这般叫过她。 她原本便不喜赤焰魔君,此刻也不知为何,更不想理会他,便也不回答,将注意力放在世镜之上。 事实上,相比自己,她更担忧的是古道一和云中隐。 这石室之中虽没有灵气,但她手中却有二层塔,她可以凭借塔中的阴灵之气修炼晋级,或许修为增长不会太快,但至少不那般轻易丧命,只要活着,便可慢慢琢磨出去的法子,而古道一和云中隐二人却置身危险之中,不知现下究竟如何。 她想看看是否还能在世镜之中找到他们,因而一下一下切换世镜之上的画面。 由于空间不小,为了节约时间,只要不曾发觉可疑之处便立刻将画面切换成下一幅。 又过了一炷香时间,也不知是不是观察的速度太快,世镜上白光不断闪烁,每一幅画面的天空都出现了一条苍白的裂痕。 她一开始没有怀疑,凡是小花忍不住道:“阿月,慢些慢些,这些画面有些不对。” 无涯接口道:“那些裂痕并非白光所致,而是真正的裂痕。” 顾长月怔了怔,停下手中的动作。 正当这个时候,脚下忽地晃动两下。 这晃动的幅度不小,顾长月重心不稳,向身侧踉跄几步,幸得她反应敏捷,一把抓住石台,这才不至于摔倒在地。 不说顾长月,饶是不曾做好准备的赤焰魔君与径河都是晃了晃,赶紧调整重心,在稳稳地站好。 赤焰魔君瞬间又恢复了一贯妖异刺目的模样,笔直地站起来,盯着外头,“莫不是那红色怪物攻了进来?” 径河站在他的身侧,身上的气息翻涌不定,一袭黑袍无风自扬,说不出的沉稳浑厚。 似乎不曾感应到外头的动静,他抿了抿唇,用沉厚的声音道:“并未感受到那怪物的动静。” 顾长月叹了口气,对二人道:“动静不是来自那怪物,而是这里。” 两人同时回头看向她。 石室有晃了晃,此次比先前还要剧烈,石室顶端的泥土唰唰落下,三人早就有所准备,倒也不见先前的狼狈。 顾长月道:“外头好像出了些事情。” 她切换画面,定格在斯图聚居之处。 那里黄沙飞扬,天雷滚滚,暴雨肆掠,黑色的云雾如同煮沸的开水,从天际撕裂的裂缝之中倾泻而下。 而交错的雷电携着毁天灭地的力量,不断落下,打在斯图聚居的帐篷上,闪烁出耀眼的火花。 这个变化来得似乎太过突然,斯图子民措不及防,只能趁着屏障躲避,然后在几名长老的指导下,纷纷朝神女冢涌去。 大漠之中,兽群奔腾,呼号声震耳欲聋。 远远可见沙尘漫天,影影幢幢的影子朝斯图聚居处奔腾,大地为之震荡。 与此同时,这石室之外,暗河中红色的怪物也仿佛感应到了什么,躁动起来。 从通道之中可以看见外头火光冲天,亮堂堂的。 暗河边上所感受到的炽热再次升腾而起,贴着皮肤,灼热得难受。 石室晃荡得越发厉害,甚至有些地方开始倾塌,落下大块大块的泥土。 径河的目光没有离开世镜中的斯图子民,脸色大变,失声道:“这是……下层的天裂开了……” 顾长月道:“意味着可以通向中层。” 赤焰魔君却道:“中层无数强大妖兽,天若就这般裂开,强大妖兽落下,后果只怕并不理想。” 径河道:“我斯图毫无防备,这厢该如何是好?除非能够赶在之前进入神女冢,可是,仿佛来不及了。” 只见翻滚的黑云里,蓦地落下一头全身浴血的巨大鸟兽。 鸟兽在雷电之中振翅长鸣,立刻便有斯图子民倒在地上,皮肉翻卷。 不仅仅是斯图子民,方才冲将而来的兽类都受到剧烈的震荡,瞬间血手横飞,身首异处。 来不及惊恐,便又有一只妖兽落下,紧接着,一只两只… 人群之中,佝偻的大祭司拄着拐杖,笨拙地指挥子民撤退,雷电和妖兽在将她身后的空气碰撞出恐怖的涟漪,她依旧巍然不动,布满皱纹的脸庞异常肃穆。 外头形势严峻,石室中也好不了多少。 赤焰魔君道:“石室快塌了。” 一边说着,一边退避到最为安全的角落处,撑起一道屏障。 径河却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冲向通道处,道:“那怪物被外头的东西吸引,我们跟在后头便能出去。” 顾长月果然感受到了那红色怪物浓郁的气息,几乎灼伤她的皮肤,十分难受。 不过好在那怪物速度不慢,当真是在朝地面之上奔去。 赤焰魔君魏然不动,道:“不行,外头形势紧张,又有中层妖兽不断落下,我们出去只怕也是躲不过的。” 他说的倒是实话,中层的妖兽不容小觑,力量甚至比下层强悍许多,若是这般出去正好撞进他们之间,后果不堪设想,况且那红色的怪物也在往外聚集,实在不好对付。 况且不说那些怪物,光是天上的滚雷,也叫人招架不住。 顾长月亦是不敢轻举妄动。 径河道:“我是斯图族长,我自不能放下他们不管,你二人……” 说着看向顾长月,“只要能够立刻到达神女冢,定可安然无恙,要跟来么?” 顾长月感受到他的目光,心里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毕竟她是他们心中的神女。 她暂且没有理会他,而是将画面切换道了神女冢,那里的情形不比下面好多少,只怕想要进入神女冢,根本就不容易。 不过,正当此次,她忽地发现,天空之中,滚滚雷电之下,一条黑色的铁链悄无声息地垂下。 尽管相隔甚远,她感受不到铁链的气息,但是就算用眼睛望着,却也能够感受到一股阴邪的压迫之力。 小花激动万分,道:“呀呀呀,那是那是……” 半天说不出话来。 顾长月也险些说不出话来,她面露喜色,道:“径河族长,我们一同出去。” 第274章 ,悸动 径河先前是试探,现下见她如此果决,倒没有多想,冲她点了点头,单手一挥,御起一柄墨色长剑,呼啸着冲向通道外头。 顾长月自然也不落后,见径河的身影瞬间消失在红色的通道之中,想也不想,迅速上前跨出一步,眼中紫色光芒闪烁,双翼法器自身后打开,接着整个人被拖了起来,向通道掠去。 通道因外头的响动和暗河怪物的冲撞,几乎塌陷,无数坚硬的泥石从上头落下,转眼就将通道埋了大截。 唰唰落下的泥石像是倾盆大雨,不留间隙,好在双翼法器并非凡物,速度极快,又如长了眼睛一般,带着顾长月避避闪闪,倒不曾受伤。 只眨眼间,便已经到了暗河旁。 暗河之中已经干涸,红色的底部昭然可见。 与枯井入口相反的方向,红色怪物的身影没入倾塌的泥石之中,随着整耳欲聋的轰鸣以及炼炉般滚烫的灼热,一冲升天。 它像是挣脱了千年的牢笼一般,速度加快,混乱之中唯可见一抹红影穿梭,根本看不出是何形态,不过其身形却相当于半个斯图聚居地那般大小,着实叫人不敢忽视。 怪物后头,径河趁着浑厚的黑色屏障,御着墨色长剑,不畏灼热与宣泄的力量,紧紧相随,转眼背影便被飞落的泥石遮掩。 顾长月心知自己畏惧那滚烫的热流,但却也更加清楚,若是现在错过机会,或许便会被深埋在这地底,权衡之下,也不顾不问地跟了上去。 现下情况不算危机,饶是灼热的气浪扑打在身上十分难受,她却不敢明目张胆使用鬼火,因为先前要呆在地底的赤焰魔君突然改变主意,跟在她的身后。 她只让鬼火蔓延自己体内的四肢百骸,抵挡外头的灼浪,然后一边追逐,一边唤出无涯剑。 无涯锋利的剑刃削铁如泥,眼前落下的泥石被搅得粉碎。 这般追逐不过半柱香的时间,眼前便已经刺入一道光明亮的光芒,却是地面上的光线。 而临近地面,却不知为何,已然只听到风雨之声,不见雷电。 红色的怪物彻底脱离地底,既兴奋又疯狂地高声长鸣,震得四下地面轰轰塌陷,它倒也不管不顾,偌大的身形一闪,已经携着滚滚浓烟,卷着疯狂的力量,消失在了大漠尽头,奔向了斯图聚居地。 径河大喊不好,急速追上。 豆大的雨点被狂风胡乱吹刮,落在屏障上,砸出无数坑坑洼洼的痕迹。 径河无心顾问,只一个劲的追逐。 顾长月比他镇定许多,自地底出来,便已经觉察到了这外头的形式比先前在世镜之中看到之时缓和了许多。 斯图聚居之处再无滚滚雷声,也不曾听到妖兽嘶鸣,天空中的裂缝黑云涌动,其间一根黑色铁索自长空垂下,仿佛是无止境的延伸,端部落在下层,淡淡幽蓝色的火焰环绕,时隐时现,冰寒的戾气近乎不可一世。 饶是隔得远了,顾长月依旧能够感受到那股熟悉的气息,不知为何,心中的喜悦将她整个人也填充起来,先前所受的伤也仿佛忽然之间愈合了一般。 小花欣喜不已,恨不得拍手称庆,喜滋滋地道:“真的是叶释寒,他简直太靠谱了,每次都是紧急之时现身。” 顾长月应声称是,她无法看到自己脸上明艳动人的喜意,将无涯收起,背后的双翼法器扇动得越发有力,堪堪追上御剑飞行的径河。 赤焰魔君速度不慢,紧随其后。 到达斯图聚居处的时候,一切已然诡异地安静下来,天地间唯有风雨肆掠,抬头唯可见裂缝中黑云涌动。 那红色怪物已经不见踪影。 斯图聚居地被妖兽踏平,满地都是血淋淋的尸体,有人类,也有兽类,其中不乏自中层下来肆意杀戮的妖兽,浴血的鸟兽也死在了地上,尸体上诡异的戾气盘旋。 浓郁的血腥味在风雨中显得异常刺鼻,闻之欲吐。 不过见此情形,顾长月已然明了,定是小师叔这根三生轮回索的功劳。 近了才发现,三生轮回索自长空延伸而下,却是落在神女冢的位置,并非斯图聚居处。 可她自半空落下,立在和着血水的大地之上,却寻不见叶释寒的气息。 抬头望了眼铁索,阴灵之气汇聚双目,只见那三生轮回索没入滚滚云层之中,又穿梭了天外之天的云雾,像是在上层空间。 她心道:“小师叔莫不是在上层空间,因知晓我在下层,故而以这三生轮回索为介,想带我上去?不过他如何这般笃定我就在下层?” 正想着,便觉纳戒之中阿丁反应颇大,她埋下头,顺着牵连在自己手中的白色丝线感应,果然感应到了信息的传递。 叶释寒没有说话,也没有用传讯符,而是用阿甲传递信息,尽管没有声音,顾长月却奇异地明白他的意思。 这是只属于阿甲阿丁,也只属于他和她的交流方式。 他在告诉她,要她顺着三生轮回索上去,上面的空间他已经打开,但出于某些原因必须由她自己上去。 这些原因使他受到了阻碍,情况似乎非常复杂,无法长话短说,他便简简单单地将重点提了出来。 而由下而上的过程中,尽管有三生轮回索的气息震慑,但毕竟小师叔不在,又隔着那么长的空间,也只有不到一层的威力罢了,其间不畏惧这层威力的妖兽不可能没有,她自当带着部分斯图强者,一同冲出去。 当然,对于普普通通的修士来说,饶是已经修得元婴,对三生轮回索的气息也是退避三舍,这也就注定了只有她才能带他们去往上层,况且斯图子民的实力还受到诡异法宝的压制。 顾长月明白叶释寒的意思,便让阿丁传递了信息,顺道关心了一下叶释寒晋级状况。 虽然三生轮回索不曾散发所有的气息,但她却清楚感受到这些气息有所突破,隐隐间透露着更为疯狂的力量,仿佛平常极为安静,但若是轻轻一捅,立刻会引起恐怖的灾难,这显然与叶释寒的修为有关。 如此说来,想必叶释寒这五年之间,凭借着空间中的仙气,跨越了一个巨大的鸿沟。 这个鸿沟顾长月前世尝试了八次,次次都徘徊于生死边缘,经历了无数磨练方才得以跨越。 不说顾长月,便是暮云埃顾长乐之流也十分不容易,跨越的过程即艰难又痛苦,至少也要消磨数十年,而叶释寒却只用了五年,或许大部分原因是由于空间中仙气的缘故,可这已经很了不起了。 毕竟这不再是普普通通强者的晋级,而是从化神到炼虚… 不过这气息感受起来很不稳定,像是闭关中途被生生打断,根本没能好好稳固,若是不持续下去,只怕会有危险。 这叫顾长月颇为担忧。 叶释寒很快便回复了她,却不提自己为何未曾稳固便中断了闭关,只说自己无碍,这厢在上层等她,要她注意安全。 顾长月知晓叶释寒的脾性,平常冷冷冰冰不说话,却倔强又执著,不由地,她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他宁肯咬牙承受痛苦,却一动不动一声不吭的模样,心里轻轻地颤抖一下,不知为何竟有些心痛。 她扯了扯阿丁,干脆传送语音道:“小师叔,我很担心你,你一定要好好的。” 片刻阿丁轻轻动了动,顾长月感觉到来自另一头难掩的欢喜,耳边是叶释寒的回答,只有一个字:“好!” 这个字极轻极轻,又蕴藏着奇怪的力量,她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小花也忍不住道:“平常习惯叶释寒冷冰冰说话,现在倒是古里古怪起来,阿月,我就说他待你不一般吧,说不准这次也是为你专程赶来。” 听闻小花所言,顾长月蓦地一怔,下意识便收敛了心中所有的情绪,淡淡道:“小花,切莫胡言乱语。” 小花知道她不喜欢提这些,又怕被她隔离在神识里,也就闭口不言。 倒是无涯道:“这人,挺好的。” 顾长月有些不耐烦地道:“好了好了,现下什么情况,哪里有心思想别的?” 说罢,看向别处,仿佛毫不在意。 但事实上,只有她自己清楚,自己不过是刻意不想起罢了。 长袖之下,双手不由紧紧握在一起。 她想起他一次一次救自己于水深火热之中,想起他一次一次告诉她不要害怕,也想起他对她安静的微笑,她的内心深处,有些悸动,但这让她感觉不适,故而便直接压制下来,什么也不想。 正如此刻,她若无其事地将视线扫向四周,观察周围的情况。 径河已经自墨色长剑上跳下,一脸沉重地翻看斯图子民的尸体。 这时,茗婼拄着拐杖,在纯玄的搀扶下,微微颤颤地过来,见着顾长月与径河,明显是长长地吐了口气。 她身上的衣衫已经全部湿透,贴着皮肤,脸上满是皱纹,看起来像是一只猴子。 纯玄同样也颇为狼狈,但是他身材高大,长身玉立,怀中抱着一把天蓝色的古琴,脸色俊逸,倒与茗婼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五年来,顾长月相处最多的便是二人。 茗婼年纪颇大,见识广阔,在人前故作高深渊博姿态,事实上童心未泯,嬉笑怒骂间都脱不了稚气,只偶尔对着镜子悲秋伤怀,黯然泪下,但很快便也恢复过来,目光灼灼地盯着顾长月,幻想到达上层之后能够恢复容貌。 纯玄不爱说话,眉宇间明显带着一抹愁绪。 茗婼告诉顾长月,他喜欢的女子还来不及和他结成道侣便身陨在百年前的大战之中,至此他便没有笑过。 他喜欢抚琴,顾长月夜夜都会听到他帐篷里传来的琴音,一曲安魂曲,如幽深的哀怨,亦如清风拂过的叹息,斯图子民相伴打坐,里头缱绻的思念和悲凉却不知有几人能够听懂。 除了抚琴,他最多的时候就是默默地站在茗婼身边,不说话,也不动,低垂着眼帘,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此刻他也是低垂着眼帘,抱着珍爱的古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倒是茗婼一撅一拐地走过来,道:“族长,神女……” 只是话还不曾说完,半是浑浊半是清明的眸子里忽地露出惊讶之色。 顾长月看在眼里,只一息之间,便感觉后头扑来一股浑厚的热浪,直击她的后心,力量强大,不留余地。 第275章 ,神授 她的眼中忽地燃起一道冰冷的紫芒,身子顺溜地向身侧倾斜,避开那道浑厚的力量,接着脚下不做丝毫停顿,只见无数层层叠叠的重影闪现,人已经不在原地。 如今她的鬼影步早已练得炉火纯青,再加上实力的推进,施展起来更是变化莫测,甚至每次分化出的重影根本分不出真假,四方扩散,无声无息,捕捉不定。 她往茗婼身后躲避,不假思索。 与此同时,茗婼已经以极快的速度恢复,仿佛与她心有灵犀一般,随即提起手中的拐杖便冲了上来,将她自重影之中寻出,拉手拽出来拉到身后,狠狠地迎上那道热浪。 片刻,两道力量撞在一起,只听轰隆隆的声响,茗婼的身子倒飞回来,向后退了三步方才稳住身形。 而另一头,赤焰魔君也是后退几步,站稳之后,抬头看向顾长月,眼中闪过一瞬的惊讶。 原来方一见着自长空垂下的黑色铁索,感受到来自铁索疯狂阴冷的气息,他便知晓来者定是地下城行刑狱长叶释寒,这个时候他心中就有了计较。 他想叶释寒现在没有现身,但必定就在周围,作为地下城行刑狱长,自然不会放过自己这个魔修,况且自己手中还有丘鸢。 如果叶释寒要自己死,这里只怕没人能够保住自己,因而不如使个冒进的法子,先将顾长月制住,以顾长月为人质要挟,倒也可以给自己争取时间及空间。 只要顾长月在手,不说叶释寒,茗婼等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他算盘打得好,只是不料顾长月已经早有准备。 顾长月至始至终都不曾对他放松过警惕,更何况是这个时候? 感受到赤焰魔君强大的力量袭来之前,她便已经将阴灵之气沉到了双腿,时刻做好准备,不过她原以为赤焰魔君会高明一些,却不想他当真如此冒进。 她站在纯玄身侧,目光淡淡地望着赤焰魔君。 茗婼不知道赤焰魔君何故偷袭顾长月,但此刻怒从心起,也不顾自己身上的新旧伤势,扬起手中的拐杖便砸向赤焰魔君。 只是她手中的拐杖还没来及落下,整个身体却猛地一僵,脑海中“轰隆”一声,便沉入无边无际扭曲阴寒的绝望之中。 诡异的恐惧袭上心头,仿有一只大手将她拽住血腥的地狱深处,耳边是撕心裂肺让人胆寒的嘶吼。 她瞳孔异样地收缩,灵魂在疯狂的气息下努力挣扎,明明只是短暂的瞬间,却如永恒般久远。 痛苦,惊恐,绝望。 直到最后一刻,好不容易挣扎出来,却也已经手足无力,若不是手中的拐杖还算是一件中品仙气,只怕以她的修为也已经瘫倒在了血水混杂的泥泞之中。 她冷冷地呼吸一口,努力使自己清醒过来,这才发现径河与纯玄的脸色都苍白难看,似乎也才将将从那诡谲沉郁的气息中挣脱出来,眼中流露着显而易见的惊恐。 而相比两人,赤焰魔君则像是被什么重击了般,仰躺在妖兽的尸体中,嘴里不断灌出鲜血,看起来近乎是奄奄一息。 至于顾长月,她站在纯玄身侧,埋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事实上,她很清楚方才那一击是叶释寒所为,而她至始至终都没有料到叶释寒会忽然出手,那一击之下,她自然惊讶不已,可是除此之外,心中又升起淡淡的温暖之意,说不出的触动。 她本不是无情之人,这么久以来不断告诫不要多想,并且不让自己多想,只是害怕重蹈上辈子的覆辙,可即便如此,有些感觉她却非常清楚,也不是说不去留意便能真的不去留意的。 这是他再一次护她,默默无声,不求回报。 方才她甚至能够通过阿丁感受到他难以抑制的愤怒和杀意,只因为赤焰魔君偷袭她。 她握住拳头,心情复杂。 狂暴的风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下,所有的气息都全数消失。 一切来得猝不及防,尽在瞬息万变之间,而后便又无声无息。 茗婼将目光从众人身上收回,最终落在黑色铁索上头。 又是那个力量… 是那根铁索… 先前阻止中层妖兽屠杀斯图子民,并生生压制了所有风暴的铁索… 到现在,斯图子民无一人敢靠近的铁索… 它就像是自地狱之中挖掘出的神迹,携着亘古千年的戾气,强大乖张,暴戾桀骜,神挡杀神,仙挡灭仙,不可一世… 而也就是这根神授的铁索,再次大显神威,轻而易举便将偷袭神女的人击倒在地,不知死活… 它从天而降,庇佑斯图,庇佑神女,在神女冢的前头,不就是意味着神授么? 神授,顾名思义,神的授意。 想必那铁索与神女有着颇深的渊源,故而从天而降,以便神女带领他们通往上层。 想到这里,茗婼心脏几乎从胸腔跳了出来。 径河不曾见识过铁索的神威,他甚至没有看到是什么东西,竟然这般快速轻易地重伤了本身修为在元婴后期的赤焰魔君。 震惊之余,眼见救命恩人重伤不起,他也顾不得别的,第一时间便奔向赤焰魔君,喊道:“赤焰,赤焰……” 赤焰魔君没有回答,向来喜爱整洁的他此刻全身泡在腥臭难闻的血水里,头发散乱,早就已经晕死过去。 径河替他检查伤势,发现有几根经脉受损,看起来伤得不轻,不过好在没有危急生命。 他自纳戒中拿出一块白玉瓶子,欲喂赤焰魔君丹药,只是他才将白玉瓶子取出,便被一道力量推开,白玉瓶子落在地上。 他抬起头来,看到目露寒光的茗婼。 “大祭司……” 茗婼冷冷的指着赤焰魔君道:“此人竟然还没有死,很好,胆敢偷袭我斯图神女,简直不可饶恕。” 径河微微一怔,道:“大祭司且息怒,方才的力量诡异,此地不宜久留,若大祭司有什么不满,待到了神女冢再说也不迟。” 茗婼道:“族长既也知晓方才的力量诡异,那还维护这等罪人?” 径河道:“大祭司何意?” 茗婼指着身后的三生轮回索道:“你可知道方才的寒意便是来自那道铁索?那道铁索从天而降,以它的力量制止了中层妖兽胡作非为,后扎根在神女冢前头,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神授,它方才还保护了神女,若族长执意要维护罪人,只怕也要承担后果。” 径河本不如茗婼那般相信神女,更对老一辈所谓的“神授”不太当真,觉得玄乎其玄,现下听闻茗婼所言,不由看了眼顾长月,平淡地道:“径河不过是不能看着救命恩人身陷囹圄罢了,还望大祭司看在径河的份上绕他一次,也算是径河还他一个恩情。” 茗婼冷笑:“救命恩人?恩情?族长的救命恩人却是险些摧毁斯图希望的罪人,难道族长的私情还比不得整个斯图?” 一提到斯图子民,径河一时无言。 茗婼道:“我今日便要将这个偷袭神女之人处死。” 到了这个时候,顾长月才慢悠悠地道:“大祭司且慢。” 茗婼微微一顿,停下手中的动作,疑惑地看向她,道:“神女?” 顾长月笑道:“见径河族长如此重情重义,我深感触动,左右赤焰真人也不曾伤到我,而且也受到了惩罚,不若到此为止,也好叫径河族长还了这个恩情,往后若赤焰真人再对我出手,到时候我自己也不会放过他,不过希望赤焰真人好好反思,回头是岸,切莫一错再错。” 茗婼道:“神女,此人方才偷袭你。” 顾长月看着她,笑着摇了摇头。 茗婼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稍稍迟疑片刻,收回拐杖。 径河此人倒是实在,问道:“神女此言可不作假?” 顾长月道:“自然不假,不过径河族长还了赤焰真人的恩情,却是又欠了我一份,毕竟是我替族长为真人求情,才不至于让组长背负施恩不报的骂名,族长觉得我说得可曾准确?” 准确?径河点了点头,的确是如此。 他虽然比外界修士仗义,但也不是傻子,光听顾长月这几句便知道她还有下文,便问:“神女意欲如何?” 顾长月依旧一副笑吟吟的模样,不急不缓地道:“将族长的核心力量借给我,我带他们上去,打开结界,夺去那压制斯图子民的法宝。” 这便是她最终的目的。 赤焰魔君三番五次将她置于危险境地,她自然没有那么好心肠要帮他,她早料以赤焰魔君的性格绝不愿意屈于人下,在这种情况下,定会想方设法扭转时局,以她来威胁叶释寒。 她是斯图神女,若赤焰魔君对她动手,茗婼自不会善罢甘休,既然如此,为了确保她的安全,确保斯图的希望,定然会杀死赤焰魔君,然而赤炎魔君是径河的救命恩人,径河族长重义,在这小空间中又不曾感染外界人弱肉强食的冷酷和无情,则会阻止茗婼杀人。 若径河也茗婼两方僵持,径河一方又不在理,自会觉得为难,这个时候她说上一句话,打消了茗婼大祭司杀人的念头,顺理成章,径河自然而然便算是欠了她。 饶是这五年她用了很大的努力径河才打消了对她的怀疑与厌恶,但是作为族长,径河却始终不愿意轻易相信她。 她清楚径河心中的顾虑,所以到了这个时候,不得不逼他一逼。 自然她也不认为他立刻就会同意,又开口道:“族长觉得那铁索的气息如何?可是好受?可是能用力量压制?” 径河皱了皱眉,光是听闻,心里也忍不住发寒。 方才的气息他当真还记忆犹新,根本就再不想经历一次,哪里能控制得住? 他没有说话,只示意顾长月继续。 顾长月看出他的意思,道:“那根铁索想必贯穿了整个通往上层的石路,族长要带领斯图通往上层不可能不接触铁索,而遍观整个斯图,只怕没有人控制得了铁索的气息,便是茗婼大祭司也不能,如此,斯图如何去往上层?” 她看着径河眼中已有动摇之色,又道:“不过好在,那铁索与我有些渊源,你们不可以靠近它,我却可以,它现在打通了上层的结界,连接了下层,我可以压制它的气息,带着大家走上去。” 径河发现顾长月的脸色与在石室之中时并未有多大的差别,相比自己与茗婼大祭司以及纯玄,似乎根本就不畏惧方才的气息。 她的眼神坚定,光明磊落,信誓旦旦的模样,当真有几分可信,故而看着她的神色已经由动摇便做了审视。 已经是信了七分。 顾长月停了一下,继续道:“族长,这五年来你也见证了我的努力,不说完全认可,但也有了改观不是么?我也并非一个言而无信的人,既然我说能做到便是能做到,选择相信我是没有错的。” 茗婼听到顾长月的话,心跳不止,见径河犹豫,干脆威胁道:“族长,你若不相信也罢,我此刻便取那人性命。” 顾长月点了点头,道:“左右也试一试吧。” 两人,一个威逼,一个利诱,径河很难不上钩。 径河目光在两人身上流转,沉吟许久,终于点了点头,道:“我便信神女一次。” 顾长月闻言,总算是松了口气。 径河却不多看她一眼,又盯着赤焰魔君,将地上的白玉瓶子捡起来,倒出两颗丹药放在赤焰魔君口里。 第276章 ,准备 叶释寒虽不喜过问正魔之事,却也不是莽撞之辈,对于赤焰魔君他并没有下死手,只不过是出手教训一番而已。 而赤焰魔君原本便不是常人,这厢缓了许久,又吞服两颗族里特制的丹药,很快就悠悠转醒,接着吐了口凉意,眉心妖异的火莲光芒闪烁,算是真正清醒过来。 径河见他转醒,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神女不计较你方才的行为,那铁索不会再攻击你,但希望你莫要再胡来,否则我便也保不下你的。” 赤焰魔怔了怔,目光投向顾长月。 顾长月感觉到他的视线,笑盈盈地冲他挑了挑眉,然后抬起手指,指着他的裙袍。 她现在再也不会畏惧于他,而之前发心魔誓与他一起救出径河,事情已经完成,她也不会再受他任何威胁。 赤焰魔君极为厌弃她此刻的嘴脸,心里也清楚明白她的意图,但尽管如此还是没能忍住,顺着她的手低头瞅了一眼,顿时血气上涌,哇地一声又吐出一口鲜血来。 他自来喜净,平常饶是沾上一粒灰尘都叫他好生难受,如今见自己原本干净的红袍沾满了妖兽血迹以及地上的泥泞,皱巴巴的,又脏又臭,更是无法忍受。 径河皱眉道:“感觉没曾好些?” 赤焰魔君只虚弱地催道:“扶我起来。” 一边说着,一边去拂自己的衣衫,可怎么拂也拂不干净,反倒沾了满手,不由感觉身体冰冷,摇摇欲坠。 径河与他相处五年,也不是不知道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肮脏,先前接受的事情太多没曾想到这一层,现下倒是恍然间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伸手将他扶起。 茗婼对危害神女之人没有好感,冷冷地看着径河与赤焰魔君,开口道:“族长,你的子民还在神女冢等你,希望你快些解决个人的事情。” 径河搀扶赤焰魔君走出尸堆,道:“去神女冢。” 茗婼没有多说什么,打量了赤炎魔君几眼,“你好自为之。” 赤焰魔君白着脸,形容狼狈。 他一生之中不曾受过这般大的屈辱,自是怀恨在心,暗暗发誓,有朝一日定要讨回今日的一切。 他是个能忍之人,双目向下一垂,掩住了所有的阴毒和算计。 小花道:“赤焰魔君的恨意太强,他的本命法宝盛火红莲气息外涌,便是我也感受到了。” 顾长月平静地对小花道:“此人原本便阴险毒辣,不容小觑,不过他与我结了仇,将来,我不会放过他。” 说罢,这才收回目光。 茗婼拄着拐杖,巍颤颤地过来,道:“神女左臂受伤不轻。” 顾长月不在意地道:“无碍,养养便好了。” 茗婼也不多说,更不问她去了哪里,经历了什么,只道:“斯图子民都聚集在神女冢墓室,去看看吧。” 顾长月也不提自己的事情,点了点头。 几人各怀心思,一路无话,踏着岩石一步一步踏上神女冢。 经过雷雨的洗礼,通往神女冢的神奇天梯竟不曾有丝毫损毁,自下而上,神女冢周围的一切亦都完好无损,唯有神女冢前,一根黑色铁索自撕裂的天空,穿过一层一层往上漂浮的阶梯岩石,扎根在神女冢上头的一块岩石中,魏然不动。 此番细细望去,若是要踏着岩石去往上层,还当真必须接触这根铁索。 而隔得近了,立刻便感受到其黑暗阴沉的气息,若是一不小心,即会沉入无边无际阴冷的绝望之中,无法自拔。 或许正是因为太过诡异,长老们在此布下阵法,将气息隐了大半。 茗婼几人经过之时,竟都不愿意踏上岩石,反是御着法器,刻意绕大半个圈子才落在神女冢前头的平台上。 顾长月对这点气息并不觉得畏惧,倒是在几人的目光下,踏着岩石飞掠至神女冢前头,方一落在平台之上,“罗生万象冢”五个字再次闪现在她的眼前,瞬间即逝。 这五年来,她也是常常出入神女冢,而每踏上此处一次,都会在前头的悬崖上看到五个字,她也是琢磨了五年,并未发现任何异常,只道这五个字的用处仿佛不在这里,因此便也不再纠结。 如今再次看到,她倒是淡定了不少。 待茗婼四人到来,她才朝神女冢走去,率先进入大殿之中。 神女冢宽广的大殿之中此刻聚集了所有斯图子民,或是打坐疗伤,或是闭目养神,一个二个在经历了方才的变故之后显得精疲力尽,面色苍白,不过当顾长月以及身后的茗婼几人走进来,便是纷纷从地上站起来,眼中露出希夷之色。 衾璃面色郑重地自人群中出来,冲几人行了一礼,便恭恭顺顺地站在了顾长月身后。 她还是如五年前那般玲珑娇俏,脸上甚少表情,是个对每一件事情,每一句话都非常认真的姑娘,不管别人要她做什么,对她说什么,就算如何荒唐,但凡她觉得值得,她都会去做,顾长月从来不敢与她说笑。 但这五年来,她们相处十分融洽。 不过让顾长月无奈的是,原先她不曾来到这里的时候,衾璃以茗婼马首是瞻,她来了之后,衾璃便对她唯命是从。 茗婼告诉顾长月,衾璃的神魂中有一抹神女残魂,自出生起便注定效忠神女。 顾长月对此不置可否,她抬头望了眼三百阶梯上头高大的神女像,没有过多的情绪,随后收回目光,道:“通往中上层的结界如今已经裂开,大家这些日子好生调养,我将与茗婼大祭司,径河族长及各位长老一同冲上去夺得法宝,还大家自由。” 一席话毕,斯图子民皆是凝滞半响,面上的阴云随即缓缓散去,即激动又有些不可置信。 一百八十年的压制和囚禁,他们似乎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希望,如今乍一听到这个消息,哪里能够不心潮涌动? 倒是径河一派的长老们疑惑不定,不约而同地看向径河。 径河将赤焰魔君安顿在旁边,走过来,冲众人点了点头,解释道:“外头那铁索不仅破坏了中上层结界,又震慑了中层妖兽作恶,我与神女及大祭司商议,将会带人一同冲上去,让我斯图重归昔日辉煌。” 话落,大殿之中一时哗然。 其中一名长老道:“族长,我观那铁索诡异莫测,又贯穿了层层而上的仙石阶梯,我等根本无从靠近,又要如何踏着仙石上去?” 径河道:“这个莫要担忧,神女与那铁索颇有渊源,她会有办法的,是吧?” 说着看向顾长月。 顾长月面上依旧带着盈盈笑意,自在从容地道:“的确如此,大家信我,我必会带大家冲破上层。” 另一名长老亦是提出疑惑:“饶是神女与那铁索有渊源,但是上层还有蛮夷和妖族,这么多年来,受到空间中仙气的浸淫,实力只怕早已非我等所能比拟,我等能够敌过他们么?再者,见我等反抗,他们也不会无动于衷,兴许已经派人守在上头,只待我等自投罗网。” 这个问题一出,众人的神色又都灰暗下来。 的确也是这个道理。 这么多年过去,往日的蛮夷和妖族在丰富的仙气之中,实力只怕不断地上窜,绝非一般修士可比,而相较于他们,斯图子民还受到了那诡异法宝的压制。 两方实力对比明显。 就怕斯图子民这般没头没脑地上冲,倒不是在拯救斯图,而是在赶着送命。 顾长月料到会有人提出这个疑问,她也想好了说辞,道:“既然想要自由,必将付出代价,这个道理大家不是不懂,难道宁肯苟活也不愿冲破束缚?如此,我又何苦回来再带领大家,夺回昔日斯图?” 她不敢保证一路跟随的所有人都会活着回来,毕竟这条路上不可能没有危险。 至于能否真的冲到上层,夺回昔日斯图,这一点她却深信不疑,只要她能够活着出去,一定可以,毕竟上头叶释寒在。 想必他已经将所谓的蛮夷和妖族处理妥当,否则不可能这般明目张胆地破坏结界。 她见众人迟疑,干脆大声道:“和平本就由牺牲换取得来,一个族群的自由更需要一部分人的热血来争取,如今我也不逼迫大家,但凡愿意与我一同上去的长老,我希望与你们并肩作战,一步一步向目的地靠近,当然,若是不愿意的长老,留下来保护斯图子民,我和族长以及大祭司定不会责怪大家。” 茗婼自顾长月身侧站出来,道:“此事不会逼迫众位,看众位意愿,我斯图不会逼迫任何人。” 哪想她话音刚落,就有脾气暴躁长老激动地道:“若不牺牲何来收获?老子在这倒霉催的鬼地方压制了一百八十年,元婴中期的修为却生生压制在结丹后期,他娘的若再这样下去,终究元气耗尽,如此倒不如拼上一拼,迟早都是死,怕什么?” 这个火爆长老一表态,其余长老也都纷纷表态,到最后竟是所有的长老也都愿意拼上一拼,不仅长老们,便是一些修为不错的斯图子民也要求加入。 被压抑得久了,有谁不想透一口气? 顾长月笑道:“既然如此,我们也不耽搁,就说说接下来的计划吧,族长觉得如何?” 之后便是大约半个时辰的商讨,最终决定,径河一派借出十五名实力最强的长老跟随,而茗婼及顾长月这一派则分别请出一名精通阵法、炼丹、符篆的长老跟随。 此番加上顾长月、径河、茗婼、纯玄,总共二十三人。 其中,除了顾长月和茗婼,所有人的实力都在元婴中后期,因法宝的压制,除了三名能够展现元婴初期的实力,剩下的皆在结丹中后期。 至于径河一派以及茗婼一派别的长老,则留下来管理斯图。 衾璃一直负责守护神女冢,也是留了下来。 安排好了人数后,接着便是为期半个月的准备。 这半月里,顾长月要求炼丹长老炼制了不少温性丹药,以确保众人体内经脉被三生轮回索寒意侵蚀,除此之外还准备了不少固脉丹,复灵丹等基本却又必备的丹药,后又让符篆长老制作了飞符,阵法长老刻模隐蔽阵盘,而她自己则想办法克制三生轮回索的 待安排妥帖之后,才开始打坐调息,以保持良好的状态上路。 总之这半月所有人都忙碌不已。 赤焰魔君被摒除在外头,作为族外人远远地看着整个斯图忙活。 当然,他更不可能加入队伍一同冲到上层,在茗婼看来,他随时可能害死所有人,而对此径河也不表态。 时间一天天过去,已经临近出发,他的脸色依旧苍白,每每想到泥泞就觉恶心欲吐,除此之外,在别人忙碌的时候他都在用净水咒清洗双手,用法术弹开衣袍上的灰尘,竟是比往前更加整洁了。 对此,顾长月只是笑道:“活该忙死他。” 第277章 ,尸魅 且说半月之后,顾长月左臂的伤势经过精心调养已经好了个七七八八,体内的灵阴之气也稳固下来,而整个队伍则整顿妥当,终于在斯图子民的观望中准备朝着上层进发。 三生轮回索戾气难挡,顾长月便在每个人撑起的灵气屏障之中打进一缕鬼火,这般众人踏着阶梯仙石一路向上,便是不小心靠近铁索也不会觉得寒意刺骨。 对此众长老觉得惊奇不已,不过倒也无人追问顾长月缘由,想来是认定了顾长月与三生轮回索的渊源。 事实上,鬼火之所以能够阻挡三生轮回索的气息,正因为两者本就同宗同源,而鬼火的气息虽然同样阴戾,却被顾长月直接压制,众人便也无甚感觉。 说起来也就是运用巧妙罢了。 黑色的岩石由仙气托起悬浮在空中,一个接着一个,被三生轮回索自中心处串联起来,没入天空裂缝中。 天空的另一端模模糊糊,什么也看不清晰,唯一可以却定的是越是向上,岩石的体积越大。 顾长月等人自神女冢出发,这般一路向上飞掠了半月之久,原本只能容纳一人的岩石竟是渐渐如小丘一般大小,三生轮回索横穿岩石的中心,渐渐的,他们还需得在岩石上再御器飞行一段路程才能见到三生轮回索的影子,也需得再飞行更长一段距离到达岩石另一端,然后接着登上更高一层的岩石。 而眼见已经快要靠近中层结界,众人竟不曾遇见过一头妖兽,路途之中平顺得令人惊奇。 不过不知为何,越是这般平顺宁静,众人心中便越是不安,抬头望着撕裂的长空,众人皆有一种诡异的感觉,恍惚那黑色的裂缝并非通往中层的结界,而是诡异蛰伏的魔窟,一旦他们靠近,就会忽然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将他们全数吞下。 也正是这种不详的预感作祟,半个月来,众人间的气氛十分沉闷,饶是大祭司茗婼也甚少说话。 顾长月同样被这样的感觉闹得心神不宁,更让她惊异的是,先前位于下层底部,她完全可以通过阿丁与叶释寒交流,但是到了这漂浮的岩石之上,她却再也联络不上叶释寒了。 每当她以阿丁传递消息,神识便会被一阵错乱的嗡鸣声打断,使她根本无法继续下去。 这力量实在太过奇怪,若不是三生轮回索就在眼前,她定要以为自己又走进了另一层空间。 她无法推敲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她可以肯定,这必然与叶释寒无法从上头下来接她有关。 是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眼见距离结界缺口仅有半日的行程,众人已经疲惫不已。 如此,径河干脆让众人在目前所在的小丘大小的岩石之上暂且休息一晚,待养精蓄锐之后便可穿越结界缺口,进入中层。 众人对此自然毫无疑问。 而每当休息之时,顾长月都会着手往众人结出的屏障之中打入鬼火,这次也不例外。 鬼火虽然强大,却也有燃烧殆尽的时候,是以她必须隔断时间动手往众人屏障之中打出一缕鬼火,以确保众人能够继续抵抗三生轮回索的寒意。 好在这种事情于她而言并不困难,亦不会消耗太多阴灵之气,只是人数多了会稍显繁琐罢了。 当她将鬼火一一打入众人屏障之中时,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只是周围的云雾渐渐聚拢,不消片刻便已经白茫茫一片。 阵法长老在周围布置了两道阵法,一道触之即响,一道混淆视觉,若是周围有任何异动,阵法立刻就会启动,一来可提醒众人警惕,二来可延缓时间。 由此长老们留下两人守夜,其余之人则俱是放心大胆地席地而坐,或是打坐调息,或是闭目养神。 茗婼原本便有伤在身,连夜赶路固然吃不消,好不容易有机会休息,一句话也不说,盘膝坐下便开始打坐。 径河作为一族之长,一路走到这里,都是走在队伍的最前头,神情也是高度警惕,现下总算能够暂时放松一宿,自然也不原浪费时机,因而只吩咐众人小心之后闭上双眼。 这么久来,他对顾长月的态度依旧不冷不热。 顾长月对此倒也并不上心。 见众人各就各位,她也是盘膝而坐,哪想正欲沉入神识之中打坐修炼,不经意间却见纯玄抱着天蓝色的古琴孤零零地坐在远处,修长的双手温柔地抚摸琴弦,埋着头,眉宇间有化不开的愁绪。 他兴许又要抚琴了吧? 半个月来,但凡稍有空闲他便会坐下抚琴,众人都道那是他自个儿的习惯,便也不觉奇怪。 顾长月摇了摇头,不愿顾问他的私事,便是闭上双目。 片刻之后,果然听到轻声幽幽响起。 又是那一首安魂之曲,从他的手中缓缓弹奏而出,时而如幽怨的哭泣,时而如绵长的回忆。 饶是曾经无数个日日夜夜相伴,此番听起来依旧那般扣人心弦。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头顶巨大的裂缝中,灰白色的雾气滚滚落下,在四周聚聚散散,犹如浮空掠影,远处的一切显得朦胧悠远。 清冷的夜风拂过,像是故去的女子化作人魂回归,偷偷抚摸情人的面颊,盯着那熟悉的眉眼,熟悉的轮廓,恍若旧梦,只奈何人鬼殊途,唯留一声叹息。 “哎……” 茫茫天地间,那叹息就在耳畔,清晰异常。 丹田之中,小花低呼:“咦?” 只是不待瞬息,似乎忽然察觉到了什么,蓦地提高音量,喊道:“阿月……” 顾长月早早便感受到了异样,此刻已经自地上站了起来。 与此同时,手指拂过测戒,然而神识中发出尖锐的鸣响,测戒根本无法测出任何信息,不仅如此,竟然还受到了干扰。 来者,绝非善类。 她心知不妙,手中毫不迟疑,已然祭出了无涯剑。 无涯剑光芒绽放,银白色的长剑之中,白衣白发的剑魂睁开眼睛,长长的睫毛下,光芒流溢。 茗婼、径河等人显然也都有所惊觉,皆是从地上站起,全神戒备地四下打量,同样,手中第一时间祭出各自的本命法宝。 危险的气息如雾气般吐纳盘旋,萦绕不绝。 众人屏气凝神,不敢有丝毫怠慢,四周沉默骇人,宛若一潭冰冷的死水。 兴许这么久来的第一次战斗将在此刻拉开帷幕。 纯玄慢慢将双手自琴弦上移开,随后抱着古琴警惕地站起来,退回众人所在的位置。 “哎……” 那声叹息再度响起,仿佛又近了一些,但细细听来,却又在四面八方,竟是飘忽不定个,无法捕捉。 众人面面相觑。 明明是布置了阵法,为何并未有丝毫效果?莫非来者强大到可以轻易看穿一名拥有元婴修为的阵法师所布置的阵法? 众人既惊又疑。 茗婼拄着拐杖一声轻喝:“众位莫要惊慌,立刻处于战备状态。” 众人也都不是常人,虽然惊讶,却并不慌乱,此番纷纷将气息弥漫开来,细细探索感应。 顾长月亦将自己的阴灵之气释放在整个岩石之上,只觉平静无比,唯中心处三生轮回索一如先前般阴戾狂暴。 一切,仿佛重新平静下来。 这般僵持了半柱香的时间,就在众人以为是过路妖兽的时候,那声叹息再度响起,却是准确无误地出现在了众人的左侧。 这个时候,顾长月忽然准确无误地捕捉到一股并不纯正的阴寒气息,心中大骇,赶忙挽起无涯剑。 剑光扫起一片细碎混沌的霜花,阴冷锋锐。 可是她的动作再快,依旧晚了一步。 只见立在最左边的长老忽然像是泄了元气一般,整个人瞬间干瘪下来,形如骷髅,直愣愣地倒在地上。 那死状不可谓不惨烈恐怖,在场众人都不由大惊,脱口喊道:“羽长老。” 羽长老干瘪地倒在地上,再无言语。 茗婼镇定地道:“别喊了,他已经死了。” 众人跟随顾长月上路,原本便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现下同伴的噩耗来得突然,却也将悲色掩下,神情戒备,将法宝横在胸前。 径河的反应最为敏捷,只听一声剑啸,那柄浑厚的墨色长剑已经脱手,斩向左侧黝黑的空气之中。 空气之中原本无物,但长剑过处,黑色的空气便一阵剧烈的晃荡,隐隐间露出一抹飘忽不定的巨大轮廓。 那轮廓几乎与黑色的空气混为一体,仿佛根本没有形态,变化莫测,身上透着与三生轮回索相似的阴寒气息。 墨色长剑划开它的腹部,它只将身体朝后一缩,伤后便自动愈合,同时便连墨色长剑也一并吞下。 众人看的目瞪口呆,惊道:“那是什么?” 不是任何记载之中的妖兽,不是传言之中的神兽,同样也不是什么凶兽,没人能够道出它的名字。 径河不曾想到自己的本命法宝竟轻而易举就被吞下,瞬间与他失去联系,脸上露出惊色,不过他也不慌乱,手中结印,对众人道:“此物诡异,众长老莫要掉以轻心,配合我将它拿下。” 这时,顾长月却开口道:“族长且慢,莫要轻举妄动,那是尸魅,不能靠近。” 尸魅,怨魂集合体中最难对付的一类死尸。 它们生成于千年乃至万年坟场,由不腐之尸常年吸收怨气生成,渐渐无形无态,更没有颜色,长成之后便以修士生命气息与魂魄为食,其体内阴腐气息可吞噬法宝,转化为自己的力量。 不过它们往往生活在阴气深重的地方,尤其是千年坟场,可这厢为何出现在这里? 这里原是那所谓的神女所建的空间,处处仙气袅绕,怎么可能有尸魅这样的魂体? 难道… 顾长月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罗生万象冢”五个大字,心下有一瞬的明了。 只不过这关键时刻,却不由她多想。 尸魅力量强大,以她现在的实力与之对抗,绝对不能马虎。 她又道:“你等切莫靠近它,更莫叫它吸了神秘气息,我去便好。” 语罢,已经提着无涯冲向尸魅。 无涯剑上,燃起一层浅紫色火焰,冷戾乖张。 众长老见她娇小的声音瞬间淹没在巨大的黑影下,大惊在下便要上前帮忙。 茗婼却抬起拐杖拦住众人,道:“神女说了,莫要靠近。” 众人凝步,只惊讶地抬眼望着。 其中一人忽然开口,奇怪地道:“神女不要我等靠近,莫非那是神女的师妹?神女的师妹怎的变成那副模样?” 茗婼身体一震,顺手抬起拐杖敲了那人的头顶一下,狠狠道:“是阴曹地府的尸魅。” 众长老百年前便被关在下层,与外界相比,对鬼道上的东西更是一无所知,听闻茗婼所言,都是一脸茫然。 径河偏过头来看了眼茗婼和抱琴不语的纯玄,眼中神色意味不明。 第278章 ,坟场 尸魅依照吞噬的生命气息与魂魄多少,自有强弱之分,但即便是力量最弱,与之较量也需要一定的实力,寻常结丹修士根本不敌其一口腐浊阴气。 这只尸魅身上怨气沉厚,还未接近耳边便已回荡声声厉嚎,晦暗不已,显然可划为强横一列。 好在顾长月本身便是冥阴之体,属极寒,丹田中住着地府神器死魂面纱,又有灵魂之眼提供助力,即便只有结丹中期修为,手里头鬼火一弹,认真应付完全不在话下。 果然,这般一攻一防、险象环生之间,的确花费了些时间,但好歹也是成功将其庞大的身躯打散。 由于她的身影吞没在黑暗之中,众长老看不见她,再加上带了鬼火的屏障阻隔,感受到的阴戾之气微乎甚微,因而也不知道黑暗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更不清楚她到底做了什么,只见黑暗中忽地闪过一道紫芒,接着听空间中一声轰响,无数只人脸层层叠叠地飘出,尖啸着冲进天空裂缝当中。 四野阴风怒号,透过屏障,刮面生痛。 众长老不约而同地退后几步,惊道:“这,这究竟是何物?” 同时越发戒备森严,就怕另一只相同的怪物会无声无息出现索人性命。 茗婼眼中闪过雪亮的光芒,面上似有浅浅笑意。 纯玄抱着琴,不知何故,眉间那忧郁之色更浓。 径河则是感受到了什么,瞳孔一缩,随即捏出发决,却见密密麻麻的人面中飞出一物,准确无误地落在他的手里,正是他的墨色长剑。 而约莫过了半柱香时间,周围才又安静下来。 顾长月的身影出现在方才尸魅所在的位置,提着熠熠生辉的无涯剑,墨发红衣随风飞扬,面上盈盈笑意,雾气萦绕的黑暗只,点缀了几分妖异亮色,炫目迷人。 在场所有人眼中皆是露出一抹惊艳,有这么一瞬间,发现黑暗原是如此美丽。 顾长月压下身上外露的阴寒戾气,低头看了眼无涯剑银白色的剑身,无涯躺在剑中缓缓闭上双目,脸色隐隐有些苍白。 她想,自己应当给无涯剑打造一个剑鞘了。 以前便有所觉,每每无涯战斗之时,前期气息都过于生猛,可后力不足,若不是鬼火催动持续,完全力不能力敌,这显然是气息不平的缘由。 而且剑无剑鞘,总归对剑有所亏损。 想到此处,轻轻拍了拍剑身,便将其收入纳戒之中,任其自行调息。 再走回众人之中,发现众人皆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茗婼上前一步,道:“神女。” 顾长月点了点头,道:“尸魅已散,众位不必担忧,先让羽长老安息,便继续上路吧,既然尸魅出现过了一只,那么说来就说第二只、第三只,当然,不定还有别的更强大的东西,我等即便停下来也是不安全的,倒不如继续赶路。” 众位长老听闻她的决定,都有些愣怔,不过方才见她露了一手,倒对她信服了几分,将羽长老处理之后,纷纷看向径河和茗婼。 一旦径河和茗婼点头,他们也就不会再有任何疑议。 径河没有表态走还是留,只是问道:“那尸魅究竟是何物?死后何故竟如此恐怖?这中层何时多了这等诡异邪门的东西?看起来也不像妖兽。” 顾长月早先便已料到有人会追问此事,她道:“是由阴邪之物所化,众位只要记住绝非善类即可,若往后再遇到,切莫靠近。” 径河想了想,并不太满意这个答案,又道:“阴邪之物?中上两层空间不是妖兽与那两族么?怎的会有阴邪之物?再者,这空间之中仙气最盛,阴邪如何生存?” 众人不解,纷纷看向顾长月。 顾长月只能摇头道:“这事我还不确定,不过我想,答案肯定会在通往上层的路上,就算一路上我们看不出所以然来,但若到了上层,自然而然会清楚其中缘由。” 这事她是真的不能确定。 她要求众人上路,一方面确实如她所说,危险即将接踵而来,根本不可能停下休憩,另一方面则是她很想看看,这一路到底会不会都是尸魅这样的东西。 就在与尸魅交手之前,她其实已经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只是这件事情太过不可思议,必须确认一番。 丹田之中,小花明白她的意思,叹道:“若真是你想的那样,就太可怕了。” 顾长月对它道:“事实上你我都很清楚,这件事情是十有□□,如果我不曾将那五个字理解错误,想必便是如此了。” 小花长长地叹了口气,安静下来。 另一边,径河见她不像是在说谎,便也不再追问,自然也没有不同意她的意见,反倒提点众人放心,再度抱起他的墨色长剑,走在前头,欲继续为众人开路。 顾长月想到之后可能遇到更多阴邪,对付这些东西她最有信心,便拦住他道:“径河族长,你到我身后来吧,接下来,都由我来开路。” 径河没有料到她会如此,倒是怔了怔。 顾长月也不多言,率先垮了出去,祭出双翼法器,在众人没曾注意的时候,指尖捻出一缕鬼火,接着身子一震,顺着三生轮回索向上掠去。 只是才飞出不远,便感觉一道浑厚的气息缓缓靠近,回头一看,正是径河御起他的墨色长剑赶来,与她并肩而行。 顾长月提醒道:“径河族长,接下来路程危险。” 径河淡淡地扫了她一眼,道:“我是一族之长,平常他们敬重于我,到了这个时候,我自该首当其冲,莫要劝我了,我会提高警惕。” 顾长月抿了抿嘴,不再言语。 这一路往上,果然又遇见了一只尸魅,除此之外,竟也都是灵异鬼怪等阴邪之物,好在顾长月都能应付,再加上径河与身后众人相助,更觉不是难事。 当抵达那巨大的黑色裂缝时,一切都已不存在了般,周围一片空濛的苍白,唯有三生轮回索自天而下,黑黝黝地垂直雾气迷蒙的下层,看不见底端。 头顶的裂缝中混沌一片,乌黑的运气滚滚涌动,耳边可听到一声一声如同喘息般的风声,若是细细聆听,分明还夹杂着阵阵厉鬼哀嚎。 而饶是隔得甚远,依旧可以感受到怨气冲天,阴风阵阵。 众人不急着冲击结界,而是在径河的安排下,暂做休息。 顾长月站在狂风宣泄的裂缝下头,脸色微微发白。 即便还未曾通往中层,但是到了这个时候,她已经可以确定自己心中的猜测。 小花忍不住道:“果然,这里根本不是什么神女打造的空间,更不是什么神女冢,而是一个……是一个……” 顾长月接口道:“是一个万古坟场。” 小花凉凉地吸了口气:“所以说什么斯图,什么蛮夷和妖族,都是假的。” 顾长月合了合眼,再睁开,转过头去看围坐一圈的众长老。 茗婼的目光望着她,眼神一半浑浊,一半清晰,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知道在想什么。 纯玄抱着琴,手指抚摸琴弦,神色温柔忧伤。 径河与几名长老说话,却偶尔看看茗婼,看看纯玄,再看看她,微微眯起的眸子里,折射着深邃的光。 顾长月道:“不,应当是除了斯图,一切都是假的,罗生万象冢,分明是有人在刻意提醒我,这里的万物万象都是人为编织的谎言,至于斯图,彻彻底底是被神女利用了,而所谓的蛮夷与妖族根本就不存在,一百八十年前的大战,我想斯图所看到的不过就是被神女操纵的尸体与死魂。” 她沉吟片刻,继续说出自己的想法:“我猜测,或许数百年前,那神女将一个上古坟场填满仙气,哄骗斯图子民进来,却又在他们凭借仙气强大起来之时假意离开,留下石像,但其实她并没有走,而是呆在石像中操纵被隐藏起来的尸体死魂与斯图一战,并将斯图子民全数困在下层,再说那斯图子民的修为,其实并非被所谓的法宝压制,而是被结界吸收,用作了养料。” 越说到后头越是惊心。 小花顿了顿,道:“莫非我们头顶上的结界,是鬼道中的万鬼驻守凝界?” 万鬼驻守凝界,事实上不过只是一个强大的空间阻隔结界,不同的是,它又加了些许诡异的运转方式,并由上千鬼魅驻守,而鬼魅阴气强大,合并之力不容忽视,近乎压制了结界本身的力量,故而为了得到平衡,结界便会自动运转,吸收来自别处的理力量。 这些来自别处的力量,自然就是被困在下层的斯图子民。 他们生活在足够的仙气当中,保持了相对快速的修炼速度,只是修为方一提升,相对的力量立刻就成了为结界的养料,这便是是他们力量永远跟不上修为的缘故。 是以,根本不存在什么法宝。 而这个所谓的结界,根本就是鬼道之中害人不浅的东西,一般歪心思的鬼修会利用此法吸收旁人力量为自己所用。 天下鬼道,亦正亦邪,便在于此。 顾长月自然清楚万鬼驻守凝界的阴邪,她抬头看着上头翻卷的云雾,果然看到云雾中似乎有虚无的人头涌动,喃喃道:“的确是万鬼驻守凝界,不过以一个族群为养料,好大的手笔。” 一直沉默不语的无涯忽然开口,有些凝重地问:“那所谓的神女此番行为有何目的?‘罗生万象冢’既然是在提醒你,想必与那所谓的神女并非同路,如此说来,此人又是谁?若是将所有的事情串联起来,仿佛都是针对于你,莫不是早前便已知晓你会来?” 第279章 ,界面 顾长月用手掌蹭了蹭脑袋,道:“我记得那神女书信上说过,只要我到了上层方能看见她送于我的礼物,既然我们已经猜测到了这么多,兴许到时候便能明白一切缘由,至于这空间中的事情是否在针对我,说来,恐怕有些太自我了,我总觉得其间还有些什么连接不上,只是想不起来。” 这个时候,身后忽然响起径河的声音,问她:“在想什么?” 听起来鼻音沉重,想必心情不是很好。 顾长月收敛心神,回过头来看着他,道:“大家还是好好准备一番,我想要穿过去危险不小,而且……” 她权衡一下,道:“这结界不正常,或许有些东西与我们想象的并不一样,那所谓的中层空间与我们想象也是大相径庭,你也做好准备。” 径河负手而立,不急着说话,也没有去看那结界,只盯着她,面色沉静,目光深邃。 顾长月直视着他,挑了挑眉,笑道:“径河族长可还有何事?” 径河与她对视,审量她半响,这才开口道:“只要能够给斯图子民自由和希望,其他的都无所谓了。” 顾长月心里一惊,嘴上却道:“径河族长何意?” 径河扯了扯嘴角,冷笑:“莫将我当成是傻子,这一路来诸多古怪我不是没有看在眼里,我方才便说了,只要能够给斯图子民自由和希望,其他的都无所谓,你需要我这一派的力量,好,我借给你,但是我希望你的事情莫要影响到斯图子民,你若有良心的话,就该看看他们有多无辜。” “当然,你要是真心带我斯图子民追寻自由便罢了,你若敢算计我斯图子民,必死无疑,来之前我便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大不了鱼死网破,你或许不知道,我斯图原本是塞外族群,最拿手的就是诅咒,在我死前会用心头血替你下咒。” “我径河话放在这里,你好自为之。” 他语气越说越重,到后头竟已成了威胁。 说罢,也不等顾长月回话,长袖一抚,转身走开。 走了两步,又停下来,语气已经缓和:“神女若是觉得没什么事情就上路吧,早日通往上层,才能早日释放斯图子民,你的事情也能早日完成。” 随后,只留一个冷冰冰的背影。 顾长月张了张口,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倒是冤屈得紧,她自己也是无辜受牵连的好吗? 不过不得不说,对于这径河族长,她还当真有些敬佩。 作为一族之长,身上担负的永远是一个族群的命运,便是将生死也置之度外,若换作是她,潜心修炼这么多年,好不容易修得元婴修为,只怕根本就不可能做到如此。 那边,径河衣袂翩翩地站在众人当中,发话道:“众位准备一下,可以上路了。” 话音方落,头顶的结界仿佛能够感应到他们的心思般,裂缝中的呼啸竟是忽然间变得尖锐起来,滚滚黑雾中,无数颗人头涌动,露出狰狞的面颊,张口大呼。 阴风阵阵,肃杀扑面。 黑暗亘古的戾气,从天而降,不可一世。 离得最近的顾长月瞬间被包裹在铺天盖地的惨烈鬼嚎之中,眉头一跳。 丹田中小花惊道:“不好,那结界竟是这个时候塌了,其间恶鬼将倾巢而出。” 万鬼驻守凝界中的恶鬼怨念深重,又被锁在结界之中一百八十年,早就已经饥肠辘辘,如今活灵活现的修士就在眼前,一旦挣脱束缚,后果可想而知。 若是结界未破,顾长月倒能够确保众人安全,可现下结界破了,万鬼齐出,她的鬼道本没有大成,这般怕是能够保住一部分实力较强的长老已经是不容易了。 而小花呼声才毕,就见结界中一团黑雾滚落下来,里头无数人面兴奋尖啸,密密麻麻笼罩下来。 顾长月根本来不及思考这结界好端端的怎的就破了,当下双手结印,迅速打出一道屏障。 屏障之中裹着一层鬼火,无数狰狞的人面被其灼烧,惊叫着向后退去几丈。 不过这些东西天不惧地不惧,一点疼痛更不值一提,况且它们都是来自相较于第十层地狱的极阴之地,与鬼火同宗同脉,若是两者实力相当,便不会畏惧。 仅仅只是短暂的瞬间,又势如破竹般扑了过来。 阴寒的黑暗力量倾覆而下,狂暴如斯,竟如天塌。 顾长月原先便不敢低估这些恶鬼的实力,哪里想到它们比她想象中更加疯狂强大,她结出的屏障瞬间被压到了她的身前,整个人也受到千斤之力般不由自主向后滑了数尺,险险被推翻在地,而好不容易站稳,屏障却已经被生生撞出裂缝,瞬间便有近三五百只狰狞的人面扑了进来。 狰狞的恶鬼遇见新鲜的活人,近乎可以不顾一切,此番唯有大开杀戒方能满足它们高涨的食人*。 前头的长老忙提起法宝相搏,奈何这些人面前赴后继,他们的灵气对这些东西又无法压制,顾前不顾后,才打散一只两只,便有第三只第四只,甚至更多,分别从侧面下口,咬住手臂或者双腿,活生生地撕下皮肉。 恶鬼嘶哑堪比万箭穿心,在阴气之下,灵气无从运转,有长老不能力敌,手中法宝垂下,整个人被人面细细密密地包围,撕扯殆尽,只剩下一副骨架。 一时之间,鲜血横流,惨目忍睹。 不说别的长老,便是本就气息阴戾的顾长月也是不留意间被生生咬了几口。 她也顾不得疼痛,赶紧又结出结印,打出一道更为厚实的屏障,补上前头被撞开的漏洞,见前赴后继的人面被阻挡在外头,才燃起旺盛的鬼火,将一心啃噬她的人面烧毁。 然而恶鬼见血,近乎可以发狂。 这才几息之间,屏障外头就已黑压压一片。 成千上万,当真是成千上万。 顾长月的脸色渐渐发白。 众长老自顾不暇,有符篆的扔符篆,有阵法的施阵法,本命法宝更是光芒璀璨。 径河手中墨色长剑发出铮铮锐响,刻满梵文的剑鞘一弹,飞往纳戒之中,墨如黑玉般的剑身首次现身,浑厚的力量犹如千金重鼎,一挥一斩,大地撼动。 这一刻,颇有几番干掉神尊我便为王的阵势。 步步上前,身边的人面齐齐粉碎。 几息冲到顾长月的背后,替周围无法应付的长老打掉人面,他一把抓住不远处以音律攻击的纯玄,冷道:“我先替神女挡住这些东西,若是等会儿我等冲入人面当中,你便代替我协助神女,我去垫后。” 纯玄修长的五指拉住琴弦,朝外头一弹,音律发出尖锐的鸣响,他微微一顿,眸光中露出惊愕之色。 若是冲入这人面之中,人面必将四面八方围困他们,神女在前头抵挡,显然算是最安全的地方,而后头却不保证了。 落在最后,只有死路一条。 径河懒得与他多说,急促道:“愣头愣脑干什么?平常除了安魂曲,你镇邪曲不也弹得很好么?这些东西也是邪物,你给我快些,给你机会调音,准备。” 纯玄低头看了看天蓝色的古琴,二话不说,五根手指在弦上迅速拨弄。 径河又将注意力落在茗婼身上。 茗婼她的身形佝偻,拄着拐杖,一副站立不稳的模样,哪想御起灵气穿梭在诡异的人面之间,竟是灵活自如,丝毫不像是身有重伤的样子。 似乎注意到了径河的目光,她也不回头,只道:“径河你也莫要废话,中间就交给本祭司,本祭司饶是苟延残喘,也能一路打到上头。” 径河也不看她,上前几步,站在顾长月的身侧,长剑一挥,果断从容地打出一道浑厚的力量,竟将前头的人面向后退出的几丈。 “神女,众位,就趁此刻,冲吧。” 他的到来无疑给顾长月减少了不少的压力,顾长月点了点头,运起一口气,单手一转,无涯携着鬼火弹出,随着她朝前一指,呼啸着冲进黑压压的人面当中。 “化……” 顾长月见势,一声低喝,无涯剑横冲直撞,浅紫色火焰下翻起白色巨浪,混沌光芒间,隐约可见剑身已然化作白衣男子,衣带翻飞,在火焰中燃烧。 以剑化魂可使仙剑力量瞬间提高十倍,光芒之中,竟是生生将黑压压的人面逼出一条通道来。 顾长月抖了抖双臂,结出更大的屏障,将后头的人暂时包裹起来,“走。” 旋即朝上一掠,追上无涯剑。 恰巧纯玄古琴调好,飞掠而上。 后头众人也不耽搁,纷纷紧随。 径河站在原地垫后,催道:“快!” 当茗婼经过身边的时候,他凝了凝,随后一把抓住她。 茗婼被她唬了一跳,拐杖险些砸在径河身上,好在及时止住:“你这孩子怎么回事?这么喜欢忽然伸手抓别人?” 径河没有心思听她说这些,淡淡地道:“我若死了,大祭司,务必要好好安置斯图。” 茗婼一怔,狠狠道:“好了好了,水深火热中,你一个大男人废话这么多,去你后面呆着。” 径河显然了解茗婼的个性,提醒道:“我在安排后事。” 跟着众人往前涌,不耐烦地道:“什么乱七八糟的后事?你是斯图族长,应当好好活着担负起你的责任,看看都什么时候了。” 絮絮叨叨间,已经冲入人面当中。 整个队伍艰难前行,不敢怠慢,跟随着顾长月瞬间被包裹在黑色的阴霾下,压抑危险的阴气当头罩下,戾气森森。 前头顾长月顺着三生轮回索,从无涯开辟的道路中穿进结界,一阵翻天覆地的力量涌动,转眼已然置身于一片雾气涌动的天地之间。 这片天地之间什么也没有,只有灰蒙蒙的雾气,根本就是虚无。 果然如顾长月所料,现在的中层空间不过是一个用来储养阴气与养魂养尸的界面罢了。 第280章 ,控魂 在这样阴气沉厚的界面当中,危险无疑又增加了数倍。 无涯冲入结界后速度渐缓,慢慢停顿,化身为剑。 顾长月后背双翼扇动,飞掠而来,伸手握住无涯剑柄。 与此同时,成千上万的人面哗啦啦地涌上。 置身于这般沉厚的阴气当中,想来它们定是振奋不已。 顾长月咬了咬牙,将无涯剑斜在身侧,左手捏诀。 然而,正当此时,灰暗的空气中忽地响起一阵叮铃铃的声响,黑压压的人面蓦然顿住,紧接着像是感受到了什么,竟然又不顾一切地后退,仅仅只是几息之间,便撤退得干干净净。 那叮铃铃的声响还在继续,不是来自三生轮回索,而是真正的铜铃。 它即轻灵又温柔,回荡在灰暗的界面当中,空濛渺远,带着一种神秘莫测的力量,近乎召唤。 紧跟顾长月身后的众人原本已经做好了与人面一搏的准备,没有想到穿过结界,那些诡异的人面却如见了鬼般疯狂撤退,瞬间便消失得干干净净。 再听闻四周回荡的铜铃之声,更是疑惑茫然,一股更加强烈的不安蔓延到了心头。 这个地方怎会有铜铃? 铜铃之声来自何处? 众人站在原地,举目而望。 灰蒙蒙的雾气中,幢幢长影飘动,由远接近。 有什么东西,在往这边聚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涌动的戾气,以及扑面刺鼻的血腥。 众人不由自主地后退数步。 顾长月仗剑而立,眸光一动:“铜铃、召唤、鬼影、戾气、腥风,是控魂?” 控魂,真真正正的鬼道奇术。 这个瞬间,她想到了幽冥寨,想到了黑衣,想到了六道,甚至想到了轮回。 黑衣、那所谓的神女以及在吞噬死魂面纱花叶时所见之人,他们果然是有联系的。 这空间之中,万古坟场,于她,想必正是那神女的一场测试,正如幽冥寨中,灵魂之眼前,黑衣对她的测试。 然而让她纳闷的是,难道他们真的是在等自己? 若如此,自己与他们莫不是当真有所牵连? 短暂的思索之后,顾长月将目光望向前头,只见模模糊糊的雾气后,一条又一条漂浮不定的鬼影踏着虚空而来,缓缓逼近,竟如千军万马,气势恢宏。 阴寒压迫的气息扑面而来。 丹田之中,小花惊呼:“控魂?不,是控魂铃,鬼府仙器空魂铃。” 空魂铃,鬼府仙器。 仅存的鬼道记载中称,控魂铃响,万魂俯首。 其虽不能与鬼府神器同语,但在世间各大仙器当中却也名列前茅,不容小觑。 若是其主人力量强大,对控魂之术操纵娴熟,甚至可以催动它瞬间召唤所有游离在各个上古坟场的凶戾怨魂。 它的力量只怕仅次于叶释寒手中千丝万缕的银白丝线召灵。 眼下这千军万马,想来便是受其左右。 而控魂铃阴气沉厚,自然也是撑起这个界面的主要力量。 顾长月心中一动,“兴许只要能够拿下控魂铃,这个界面空间便会土崩瓦解,这万古坟场的一切便都可以结束了。” 小花激动不已,也不管这控魂铃如何会出现在此处,只道:“阿月,要拿下控魂铃说难不难,只要你用叶释寒传授于你的控魂之术与它对抗,必定逼它现身,我观这些怨魂看起来虽多,却不及地下城邪戾……而且控魂铃与叶释寒的召灵都能控制魂魄死尸,力量也仅次于召灵,它对你来说可是一件大机缘……” 顾长月明白小花的意思,点了点头。 身后,茗婼和径河不由靠近她的侧身。 茗婼即惊讶又茫然地念道:“这……竟然全是怨魂……为何会如此?中层分明是妖兽,不应当啊,不应当啊……下层天撕裂的那天,掉下来的也是妖兽,怎么现在变成这个模样了?难道……” 她一半浑浊一半清晰的眸子忽地闪过锐利的亮色,仿佛瞬间明白了什么,布满皱纹深壑的脸庞上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眼里有几颗晶莹闪过,又很快隐去。 叹了口气,握住挂在腰侧的铜镜,五指收紧。 径河杀气腾腾地看着顾长月,沉声问:“这中层空间怎会如此?” 顾长月料到径河会拿她来质问,他一直就不相信她,她叹了口气,坦然地看着径河,道:“径河族长,我若说我一开始也不知情你会信么?” 径河身上灵气翻涌,闻她此言,微微眯起眼睛,神色莫测。 顾长月能够感受到他近在咫尺的压迫,如同千斤巨石压下,闷沉沉的。 正当此时,抱琴沉默的纯玄开口,平静地道:“它们来了。” 众人抬眼一望,那千军万马已经压顶而来。 幢幢鬼影,飘忽不定。 阴寒戾气更显森冷。 血腥、绝望、阴暗、嘶吼,如同狂风暴雨般席卷而来。 小花道:“事态紧急,已不容耽搁。” 顾长月看着径河:“径河族长,不管你信还是不信,我顾长月自认问心无愧,现下不是给谁论罪的时候,得想法子制住这些东西,中层的结界已坏,就怕阴气慢慢渗透下层,这些东西闻到人类的气味会失控。” 径河想到事情的严重性,冷冷地吸了口气:“该怎么做?” 顾长月不打算隐瞒,却也隐晦地道:“看这些东西有条不絮,自是与那铃声有关,我想定然是出自某种阴邪的仙器,我们若要制住这些东西,那么就应当制住那仙器。” 径河微微一愣,道:“仙器?” 他眯起眼睛打量顾长月许久,只见顾长月面上带笑,神色坦荡,沉吟少许,才道:“即便是仙气,我斯图众人却是无福接近的,你有办法我等自会配合你,但你若是为了那仙器欺骗我等,你应当知晓后果,先前我说的话不是……” 顾长月忍不住打断他道:“径河族长,莫要耽搁了。” 径河道:“你欲如何?” 顾长月道:“我先逼出那仙器,在此之前,望众位替我护法,莫叫那些东西来打扰我。” 径河想了想,终究还是点了点头,随后也不耽搁,转身招呼众人,道:“诸位长老,结阵,准备,替神女护法。” 顾长月没有想到径河会这么干脆,毕竟这说是护法,事实上与送命没有什么两样。 她若完全沉寂在神识当中,自然腾不出手来助他们一臂之力,而凭借现下众人的实力,想要抵抗成千上万的怨魂,实在困难。 再看众位长老,竟都不曾有丝毫怨怼和不满,更不见一丝畏惧,听闻径河所言,立刻动作,将顾长月围在中间。 已然是抱着必死的决心。 便是小花亦道:“斯图人耿直,团结,这样的民族,很好。” 顾长月心中忽然涌起一股豪壮的热血,对众人道:“开始吧。” 语落,又往众人屏障中打入一缕鬼火。 众位长老互望一眼,摆阵护法,纷纷拿出法宝,面向自虚空中飘来的无数长影。 隔得近了才看清楚,长影多是黑色斗篷,里头黑黝黝一片,根本看不到身体。 它们在雾气中飘荡,更不见双足,唯戾气森森,叫人全身发寒。 径河道:“你等死守阵法,千万莫要松懈。” 提着墨色长剑便站到最前头。 而茗婼却出乎意料地伸手,将他拽到身后。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此时此刻,苍老佝偻的祭司忽然间形如将死之人回光返照一般,竟是笔直地站着,手中拐杖熠熠生辉。 她开口,声音沙哑,杀气腾腾地道:“都站在本祭司身后,数百年了,本祭司最应当发泄一下自己的怒气,莫与本祭司相争。” 多年来众人从未见过她如此凛冽,心知反常,却都不自觉退后一步。 径河没有动,茗婼扫他一眼,冷道:“我先上,莫添乱。” 径河一怔,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当真退了回来。 茗婼道:“总算可以开始清算了,来吧。” 喊声刚落,回荡的铃声猝然一停,整个空间瞬间陷入无声无息的寂静,不过这种寂静只持续不到几息,忽然间,铃声再度响起,犹如被风吹刮一般,铜铃之声响亮清明。 这铃声控制浩浩荡荡的怨魂大军,漂浮的怨魂齐齐尖啸,啸声震耳欲聋,整个界面也不由晃动起来。 众人齐齐捏诀,稳住身形。 而那怨魂大军却已经俯冲而下。 顾长月早已察觉茗婼反常,这五年相处下里,心中定然不可能没有丝毫触动,然而即便如此,事态紧急,她却无法分心。 她现在她能做的便是降服那控魂铃,击毁整个空间,努力解救自己,亦解救这个与自己相处五年的民族。 见怨魂扑来,她也不多想,抬手一抛。 森然的鬼火火种飞出,受到法决催动,在虚空中铸成一道火墙。 她不敢使用骨片,因为那东西也是由怨魂集成,就怕一个不好反倒被那控魂铃所控。 仅凭一线鬼火,掠来的怨魂都是齐齐一怔,动作慢了几分。 前头茗婼见势,想也不想,当先挥起拐杖毫不犹豫地没入怨魂大军当中。 也不知道她瘦小的身体哪里来的力量,拐杖光芒大盛,竟是生生打散了十来只怨魂。 后头径河纯玄二人精神一震,也都加入其中。 紧接着,整个队伍便都被怨魂吞没。 众长老与怨魂对抗,被阴气压制,但却阵势不乱,严防死守,不曾叫怨魂耽误顾长月。 顾长月咬了咬牙,摒弃耳畔的嘈杂,沉静下来,释放出强大的灵阴之气,紧接着双手捏诀,燃起浅紫色的结印。 无形之中,死魂境域慢慢扩展… 肉眼可见她身下迅速蔓延开浅紫色的火焰,火焰牵连成仙,竟形成一个奇异巨大的六芒星图案。 图案随着她的法诀扩张,没有收势。 而图案过处戾气傲然,喧嚣嘶吼,近乎不可一世。 所有的一切,几乎诡异地形成另一个空间领域,在这个领域当中,她是主宰,抬手点星辰,翻手动风云。 冥冥中,阴风似乎婉转成曲,呜呜长吟,与铜铃交相辉映,仿若合奏,却力量相对,饶是不曾正面触碰,空气中却也闻到了阵阵诡异的味道。 此生所修,鬼道奇术。 死魂境域,控魂奇术,二者齐发,第一次被她这般操控成功。 此时此刻,若有外界修士所见,必将驻足仰望,叹为观止。 第281章 ,想你 死魂境域与万古坟场。 控魂奇术与控魂铜铃。 一个是改造封闭的诡异空间,一个是法诀缔造的阴暗境域。 两股力量的对碰,注定是一场风起云涌。 阴气填充的界面被拉扯挤压,似乎再持续下去就会轰然崩溃。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顾长月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而控魂铜铃却悠地出现在半空当中,包裹着一层黑气,悬挂在千军万马的头领。 抬眼望去,一个巴掌大小的同心锁,下头挂着两块铃铛。 控魂的铜铃之音自是来自那两块铜铃,叮叮当当,越来越激烈。 随着铜铃的现身,本来被顾长月渐渐压制的怨魂又重新恢复了力量,甚至越显疯狂暴躁。 与此同时,一道苍白的力量自铜铃中落下,将顾长月笼罩在其中。 顾长月感觉到自己坠入戾气森森的阴寒当中,耳畔是惨绝人寰的呼喊,恍然间若是进入地狱深处。 然而,本就来自地狱之人又何惧地狱? 再加上控魂铃的力量固然强悍,却只遗留了一缕那神女的神识和力量,操纵这千军万马,显然后劲不足。 力量当中,顾长月反倒是睁开眼睛,准确无误地捕捉到控魂铃的位置。 她知道不能再耽搁下去,捕捉到控魂铃的瞬间,双目中燃起旺盛的紫色火焰,蓦地将无涯扎进地面,自己则从地上站起来,竟是出乎意料地离开了自己好不容易编制出的死亡空间。 只见一袭红衣牵出一串模糊的长影,再定睛一看,她已经一把抓住了控魂铃。 控魂铃尘封数百年,虽有神女的神识和力量,但也在这一刻被开启,并且渐渐消耗殆,早就已经不比别的仙器具备灵智。 感觉到顾长月近在咫尺的力量,它的铜铃蓦然一阵,旋即下意识便开始反抗。 这种反抗实在盲目,顾长月只念了一句控神咒,它便彻彻底底偃旗息鼓。 见它停下反抗,顾长月更不掉以轻心,当即提起一口气,干脆利落地抽离神女的神识,然后打入一道自己的神识,完全将它控制起来。 控魂铃的铜铃虚弱地响动两下,随后便再无声息。 下方,千军万马没了控魂铃的左右,先是停顿少许,接着齐齐站直身体,好像恍然间从睡梦之中清醒过来,即惊愕又愤怒。 顾长月知道这些东西一旦失去控制便更加疯狂,好在她的死魂境域有无涯身上的鬼火在控制循环,怨魂站在境域当中,倒容易控制。 她挥动双翼法器站在半空,开始念控魂咒。 哪想她的咒语还不曾生成,地上数千的怨魂竟如见到了它们的王者一般,齐刷刷地跪在地上,朝着顾长月,匍匐下来。 万千怨魂,齐齐跪拜,俯首称臣。 这种场面虽说不上宏伟,但也是浩浩荡荡。 顾长月手上的法诀一顿,倒有些不明所以。 她很清楚,自己的控魂咒还在运转,却并未施展到可以将它们完全控制的程度,它们不应当给她跪拜。 思索间,控魂铃中发出低低的呜咽。 顾长月感受到它传递的力量,恍有所悟。 小花先前供应了太多了鬼火,有些虚弱,感受到控魂铃的力量,倒是兴奋不已,开口道:“是阴气养魂,是养魂。” 若将力量忽略不计,魂有良魂怨魂之分,怨魂则有野魂养魂之别。 野魂属孤魂野鬼一列,养魂自来由力量所养,正如兽类,不曾被修士驯化的是妖兽灵兽,被修士驯化的则是灵宠。 同样的,若灵宠和妖兽放在外面,一般修士若不打算将其驯化,倒分不清其究竟是不是已经认主,自然,怨魂亦然。 顾长月的实力在同等级修士间出类拔萃,五官感知也可以与元婴后期媲美,但也毕竟不是真正通天的大能,要看出这些还有些困难。 现下见这些怨魂齐齐跪在自己的脚下,倒有些哭笑不得。 原来它们早早便已经被驯化,而驯化它们的人一直用控魂铃控制它们,导致它们将控魂铃视作主人,如今她将控魂铃控制,自然便是控制了它们。 也就是说,现在的她可以不用实力压制,亦根本不需要耗费灵阴之力催动控魂咒,只需要摇动铜铃,就可以轻而易举指挥它们,调动起来比野魂要简单许多。 它们则将她视为主人,对她惟命是从。 这个道理将将明白,她的耳边立刻想起一个声音,这声音很熟悉,正是属于那位神女。 她说:“控魂铃、九千养魂,再加上两个魂首,这个礼物可还满意?” 顾长月一怔,再去捕捉这个声音,却什么都听不见了。 她有些奇怪地道:“魂首?我不在的时候控制这些养魂的魂首?可是,这里分明就没有。” 这时小花喊道:“阿月,你看脚下,那纯玄……” 顾长月低下头去,看到先前死死护住她的斯图长老们在与怨魂的厮杀中死伤惨重,活着的仅仅只有力量最强的那么几个,但却也好不到多少,见怨魂已经被控制,要么杵剑跪倒在地上,要么直接晕了过去。 她的目光一一掠过径河、茗婼和活着的长老,落在纯玄身上。 纯玄抱着琴,衣衫破旧,全身浴血,然而身上却萦绕着一股惨然的幽光,有灵魂出体之相。 这是已死之人的模样。 可明明已经身体与魂魄相分离,他却整个人站了起来,望着界面的一头,脸上露出激动的笑意,双目之中更有泪光闪动。 顾长月听到他喊:“沫儿,沫儿……” 随着他的目光望去,混沌的界面中,款款行来一个白衣婀娜的女子。 女子墨发飞舞,虚步轻盈,踩着虚空走来,脸上裹着轻柔透明的面纱,沦落在面纱下若隐若现,乍一看去,却是个美得倾国倾城的女子,只不过面纱下的脸色苍白诡异,双眼无神,低眉垂目,明明就已经是个有形有态的魂魄。 她的手中背后背着一块古瑟,也是泛着幽幽的蓝色,与纯玄手中古琴形状模样几乎一模一样。 纯玄看着女子靠近,越发激动,“沫儿,我是纯玄。” 那沫儿闻言,缓缓抬起头,亦抬起双眼,眼眶中一片浅紫,没有瞳孔,盯着纯玄,然后朝着纯玄,缓缓张开双臂。 纯玄喜极而泣,背着古琴,不管不顾地便奔向沫儿,每靠近一步,身体就虚化几分,到最后竟也如那沫儿一般,成了有形有态的魂魄。 他们在虚空中,在万千怨魂里,在阴风吹拂鬼哭狼嚎的界面里,静静相拥。 这一刻,仿佛永坠地狱也在所不惜。 远观之人,心中竟也升起一抹微妙的感怀。 顾长月耳边又响起那神女的声音:“一百八十年前的那场战争其实亦非我所愿,但是形势所逼,我们也不得不这么做,沫儿死在那场战争中,我只好保住她的神魂,让她成了魂首,也便于她有朝一日可与纯玄相遇,他们两个以后永远在一起,为你管控所有的养魂,而这对他们来说也是最好最圆满的结局,到了现在,我能做的就是尽最大的力量补偿他们……给每一个人最好的结局……” 对此,顾长月不予置评。 在她看来,既然伤害已经造成,所谓的补偿有什么意义?但是这件事情却给了她很多收获,她若觉着那神女不妥,倒有几分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嫌疑。 这般干脆也就不去理会,有些东西真的只是天意,哪里是简简单单的好和坏就能区分评价的? 她道:“你所说的秘密是什么?我到了这里,你能告诉我了吧?” 神女停了一下,道:“既然你已经走到了这里,还有什么秘密可言?你所看到的,感受到的,都是秘密,这些还需得你自己体会。” 顾长月道:“你可在此处?为何不现身?” 神女语气中有几分苦恼的意味:“三生轮回索的主人来了,我自然已经离开,这个界面快塌了,你快带他们离开。” 说罢,界面当真晃动起来。 顾长月将控魂铃收进纳戒,对纯玄道:“纯玄,快带它们去该去的地方。” 纯玄听到命令,拉着沫儿,踏步走向虚空,进入茫茫雾气在。 沫儿挥手,地上的怨魂有条不絮地跟上,茫茫中,只见影影幢幢,飘渺不定。 顾长月不管这些怨魂,落在径河等人的身边,道:“径河族长,这界面将要坍塌,快站起来。” 径河拄着剑,脸色苍白地看着她,道:“我没有信错你。” 顾长月道:“先不管这些,快逃。” 径河点了点头,站起来,仅剩的几名长老也挣扎着站起来。 顾长月道:“别耽搁别放松,提起最后一口气,我再给你们一道鬼火,顺着铁索上去,一起就结束了。” 一边说着一边动作。 径河又点了点头,拉着重伤长老,往界面上空飞掠而去 顾长月与控魂铃对抗,也是消耗了不少,此厢不可谓不虚弱,但是到了现在却更不能退缩,她一把抓起身边奄奄一息的茗婼,打开双翼法器,吞了颗丹药,飞身跟上。 倾塌的界面犹如倾塌的天空,哗啦啦疯狂宣泄的力量从头顶压下,几乎淹没一切。 好不容易从怨魂堆里活下来的五六名长老,又有两人支撑不住,被吞没在虚无的漩涡中,空余一阵急促的呼喊。 径河看在眼里,却再也分不开身,只能拼命地往上冲。 顾长月咬了咬牙,抬起手打出一道力量,将茗婼抛了出去,同时将径河等人向上托起一截。 径河随手结果茗婼,又借助顾长月的力量,顺顺利利地冲出了最大一波倾塌的力量。 顾长月紧随其后,拼了最后的力气,险险从绝境之中逃出。 这个时候,她抬起头,看到了蔚蓝的长空。 紧接着,耳边响起三生轮回索窸窸窣窣收缩的响动,狂暴乖戾的力量撤去,一只干净修长的玉手向她伸来。 她听到叶释寒道:“阿月,抓住我。” 她没有丝毫犹豫,抓住那只手。 手心微微的凉意,久违的熟悉,心里忽然间越发踏实。 那只手带着她微微用力,轻而易举将她拽了出来,然后她身子一轻,被熟悉的手臂禁锢住,揽在微凉的怀抱里。 鼻尖扑来古朴神秘的香味,抬起头,看到叶释寒近在咫尺的脸庞。 一如初见,清冷绝美。 然后,她看到他嘴角轻轻一动,竟是笑了起来。 “阿月,想你。” 第282章 ,结束 “阿月,想你。” 声音不复往前的清冽幽冷,一字一句,反是说不出的认真和温柔。 顾长月被他小心翼翼的揽在怀里,心中蔓延开震惊、激动、欢喜、无措…种种错综复杂的情绪,饶是她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是何滋味。 丹田中小花脱口便道:“阿月,他说他想你,瞧那认真的模样,哈哈,看样子是真的想你啊,这叶释寒!” 顾长月微微一怔,从来不曾有一刻这般强烈的渴望小花不会说话。 狠狠地将小花屏蔽在神识当中,耳根子彻底清净下来,却发现叶释寒依旧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眼神灼热而直白,竟叫她不敢与之对视,低下头来,脸庞不由自主地开始发烫。 她没有注意到,叶释寒脸上的笑意越发真切。 两人就这般静默伫立,任空间破碎,毁灭巅峰。 不知几许,山河寂静。 方圆千里,再不见风蚀崖伫立九霄,更不见神女冢庄严肃穆,混沌苍茫中,唯有无数孤坟拔地而起,万古戾气,傲视天地。 此时此刻,无论是冲入上层的径河等人,还是在下层安静等候的斯图子民,都置身于阴气沉厚的坟地当中。 兴许是对眼前的场景太过震惊,所有人都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一阵阴风扫过,越显宁静。 哪想正当此时,一个慢条斯理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小师弟,你这是在做甚?” 明明很温润,但却悠悠然地,古怪莫名,“做甚”两个字尤其意味深长。 “师尊……”来人的声音让顾长月全身一凛,不由惊呼出声,心中忽然间冒出一个念头——完了。 自己这般赖在自己小师叔怀里,被逮住了。 她脸庞滚烫,吓得不轻,如同做贼般,想也不想便推开叶释寒。 叶释寒不愿意逼迫她,她推他,他便后退几步,离她远些,只是心里却空落落的,有些委屈。 顾长月也顾不上别的,寻着那声音的方向,赶紧俯身行礼:“弟子……弟子见过师尊……” 喊完后便老老实实地站着,不敢抬头,心里发虚得紧。 只见交错横呈的墓地里,一个身影出现在茫茫雾气中,隐隐白光照应出面具外半张完美的容颜,墨发玉钗,紫衣生风,足下步伐轻盈,一步一步,气质高雅温润。 远远看去,正如镜中之花,水中之月,好看得飘渺而不真切。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古道一。 在顾长月唤他的时候,他便已经靠近。 没有人知道,此刻他的心中是和想法。 先前他与云中隐在这个诡异空间被幻象所骗,好在两人修为不错,倒也不曾受伤,不仅如此,两人甚至遇见了蓝前辈和慈和道人——那两位明显不太适应空间中的气息,被迫将自己封闭起来——他与云中隐不得不商量一番,由云中隐留下来照顾二人,他则继续寻找出口。 然而他好不容易找到突破口,还来不及高兴,便远远地看见自己一手带大的徒儿糊里糊涂被叶释寒占了便宜,这便罢了,这傻丫头竟不知反抗,甚至痴愣愣地瞅着人看,模样既傻又天真,叫他又气又急。 他一边暗想着要教训叶释寒,一边望向顾长月,开口就是一番教导:“阿月,可还记得师尊时常提醒你,出门在外不光要提防魔修、妖兽,更要提防那些图谋不轨之辈?如今怎的就忘记了?好了,师尊不怪你,你以后可要记清楚了,尤其莫要靠近某些图谋不轨之辈。” 顾长月吸了口气,想说小师叔刚刚救了自己,可是还没有开口,古道一已经将目光落在叶释寒的身上,对叶释寒道:“小师弟,许久不见。” 他的语气一直不变,却是微妙异常。 叶释寒皱了皱眉,抬起眼皮看他。 他当什么也没曾发生,面上带笑,道:“我观小师弟修为似乎又精进了不少,正好现在阴气浓郁,可谓天时地利,你我二人不若来切磋一番如何?” 顾长月大惊,师尊这是要与小师叔交手? 她当即便道:“师尊,小师叔……” 古道一却朝她伸手:“阿月,莫要插话,来师尊身后站好,师尊只是与你小师叔切磋切磋而已。” 说罢,也不见什么动作,便将她轻而易举地拽到身后,不容她有丝毫机会反抗。 紧接着,一股诡异的气息缓缓升起,明明异常阴冷,冥冥中却又携着滚烫的炽烈,铺天盖地的蔓延开,势不可挡,咄咄逼人。 叶释寒没有说话,却抬起眼帘,眸子里幽幽地涌起澎湃的淡紫色风暴。 不知为何,面对师兄的挑衅,他竟然战意满满。 紧接着,地狱般阴冷冰寒的戾气萦绕盘旋,一寸寸侵蚀周围的一切。 一时间,两道无形无色的力量交织,空气中无端端地发出闪电碰撞的声响,隔得近了,甚至可以看到摩擦的鬼火。 整个天地异常沉闷,仿佛一个不慎,便会轰然炸裂。 森然的坟地中,一黑一紫两个男子莫名所以地对峙起来,互不相让。 顾长月只觉脑袋里一阵嗡鸣,心道两人若是这般打起来,在场众人不仅不能阻止,只怕还要受到牵连。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缓过四周,赤焰魔君不知所踪,想来趁着空间破碎之机便机智地选择了逃跑,除此之外,斯图子民一脸茫然,不远处的径河与仅存的几名长老面色苍白,而茗婼却已奄奄一息… “遭了,茗婼大祭司。”她忽地开口,将目光定格在茗婼身上,而后也顾不得别的,提起一口气便朝茗婼掠去。 只是这般才飞掠两步便一头栽下。 先前与控魂铃一场斗法,她本就有些体力发虚,后来又因古道一和叶释寒一惊一乍,一时间竟然忘了自己的情况,犯下这等低级的错误。 好在就在这个瞬间,两道力量同时将她托起,她才不至于惨摔在地。 古道一和叶释寒同时出手,旋即同时一愣,见她无事之后又相互望向对方,片刻,仿佛得到了某种共识,竟是不约而同地收回力量。 古道一心道:“念在你小子照顾阿月的份上,这次就先算了。” 隔了半响,对顾长月道:“阿月小心些,先吃颗丹药,事情结束在好好调息修炼。” 叶释寒没有说话,却慢慢放开覆在三生轮回索上头的手。 蓄势待发的战意,也被撤销得干干净净。 同样那般莫名若以。 顾长月对二人倒有些琢磨不透起来,她稳了稳心神,转身朝茗婼跑去。 与此同时,所有斯图子民也都齐齐地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她感受到众人的目光,简洁道:“众位或许不清楚现下是何情况,不过希望众位暂时莫急,先看看茗婼大祭司与几位长老的伤势。” 斯图子民闻言,这才彻彻底底回过神来。 就在方才,神女冢忽然坍塌,毫无预兆,原本呆在神女冢默默等候的斯图子民大惊失色,哪想还来不及有所反应,整个神女冢便已经化为尘埃,取而代之的则一片死气沉沉的坟地。 他们知道族长与神女成功了,可是神女赋予的空间应当生机勃勃,不可能是坟墓。 而眼前分明又是一片坟场。 蕴藏着阴谋的不详之感涌上心头,每个人都愣在原地,久久无法接受,便是古道一与叶释寒的出现也不曾让他们有丝毫反应,直到顾长月开口。 在他们看来,再多的怀疑都能够暂时压下,此番还是大祭司、族长以及众长老的伤势重要。 事实上,径河与几名长老虽是重伤,却并不足以致命,倒是茗婼,这个苍老的大祭司在出发之前便已经经脉受损,而后再经历长时间的战斗,好不容易获得自由,却已油尽灯枯。 此刻的茗婼正靠在一块墓碑上,背对着众人,手中似乎拿着那面铜镜,一动不动。 顾长月跑得布满,很快便到了她的面前。 茗婼还悬着一口气,感受到她的靠近,慢慢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玲珑娇俏的脸庞。 看着她的模样,顾长月微微一怔。 原本苍老不已的茗婼,在这个时候,竟如此美貌。 茗婼看出她的震惊,咧开嘴笑道:“我终于恢复了原本的模样,这才是我真正的模样。”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眼中满是安慰:“恢复了,就算是死也没有遗憾了。” 顾长月不由蹲下身子,道:“我替你看看。” 茗婼摇了摇头,道:“我有话要对你……对所有人说。” 顾长月知道她的情况,也不再坚持。 斯图子民都聚拢过来,神色悲伤地看着她,对于她此刻的模样,都不曾有丝毫惊讶。 径河拄着剑半跪在一旁,面色苍白而沉定,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茗婼一一看向众人,随后道:“对于现在的情况,想必你们已经有所察觉了吧?” 斯图子民显然知道她所指何事,纷纷对望一眼,随即点了点头。 茗婼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当年若不是我斯图贪心,欲求寻找一个隐蔽又绝佳的修炼之地,哪里会被人欺骗数百年之久?” 她拉过顾长月的手,“既然大家都心知肚明,我也就不多废话,在我陨落之前,只想告诉诸位,前尘已去切莫执著,这位神女与欺骗我们的神女并非同一个人,你们莫将你们被欺骗的怒气发泄到她的身上,如今她带我斯图寻到自己,我斯图当感谢她才对,你们明白了吗?” 斯图子民又看向顾长月,迟疑许久,终于有一个人回答:“大祭司且放心。” 接着便有第二个人,第三个人…乃至所有斯图子民。 茗婼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而看向径河:“我不在了,你带他们去寻一个安静的地方,重新建造斯图,但这一次,你莫要像你祖辈那般贪心,世间没有免费的白食,唯独自食其力方为正道,还有,斯图的大祭司自古就有,我走了后,让衾璃顶替,她可以做到。” 衾璃走到顾长月身后,依旧是一副认真严肃的模样。 径河看了眼衾璃,默默地点了点头。 茗婼又问衾璃:“衾璃,你能做到吗?” 衾璃却看向顾长月。 顾长月朝她点头,她方才对茗婼点头。 茗婼又吐了口气,最后终于看向顾长月:“念在这五年来斯图子民将你奉为神女,待你恭恭敬敬的份上,放过斯图子民。” 顾长月皱眉,她知道茗婼的意思,毕竟径河以及几名长老看到了她会使用鬼道奇术的秘密,若他们一直被封闭起来便罢了,可他们却偏偏得到了自由。 人都是多变的,现在他们不会将她的事情随处宣扬,不代表以后与外界接触,知道了利益为重,还是能够对她的事情守口如瓶。 这世间,唯有死人方能保守秘密。 当然,顾长月非残忍弑杀之人,她原本没有想过要杀人,但也不打算让他们记得她。 清魂术,这便是一个法子。 对于茗婼的请求,她当即便点头同意。 茗婼仿佛能够看出她心中所想,道:“使用清魂术也好,免了杀身之祸也好。” 说罢,抬起手,将铜镜放在自己的眼前。 镜子里的她干净漂亮,笑得俏生生的,只是笑着笑着,渐渐便没了生气。 清晰的镜面砰的一声,片片碎裂。 她的手终于缓缓垂下。 诡异空间里的一切,毫无预兆地开始,又随着茗婼之死轻描淡写地结束。 最终,叶释寒和古道一对斯图子民施用了清魂术,让他们失去了所有关于顾长月的记忆,却保留了他们这数百年间所经历的一切。 径河族长与新晋的大祭司衾璃带领斯图子民往南方迁徙,去寻找属于他们的净土。 他们的修为在慢慢回升,但他们却走得安安静静,悄无声息,不带走一片云彩。 或许很多年后依旧不曾有人会发现他们,但是他们的故事却将一代一代延续。 每个人都是自己的主角,每个人也都是别人的配角。 第283章 ,凤鸣 随着斯图子民的迁徙,万古坟场没了生气,越显阴气森森。 顾长月在充足的天地资源中打坐调息,修为很快得到恢复。 接下来便是与云中隐汇合。 原来这万古坟场当中还有一处单独开劈的小空间,也是神女所造,整个三层空间的仙气就是来自此处,十分浓郁,便是凭借蓝前辈与慈和道人的修为竟也难以承受。 先前古道一与云中隐自然也是阴差阳错地进了这个空间,二人各有法宝相互,倒也可以承受,只不过五官感知无不受到强大仙气的影响,不比外头敏锐,实力也无法真正发挥,也就被那假顾长月蒙骗。 对比顾长月不由问起古道一在去救援假顾长月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何事,古道一只说遭遇了些许挫折,至于具体的情况并未提及。 不过对于那假顾长月,古道一倒是不曾对顾长月有丝毫隐瞒。 首先,他不清楚那假顾长月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与顾长月十分相似,有时候甚至连神态都没有区别。 其次,那假顾长月为何要接近他与云中隐?而且似乎并不是要刻意害他们,反倒在经历了诸多波折后,将他们带到了出口附近,显然是在帮他们,不仅如此,她还带他们寻到了蓝前辈与慈和道人。 对此,顾长月想那人或许就是缔造这个空间的神女,只是那神女做事似乎有些匪夷所思,但这些并不重要。 而当三层空间破碎,小空间中的仙气便都算数消散,仿佛瞬间被人抽干了一般,继而被阴气代替。 没有仙气的冲击,蓝前辈及慈和道人终于睁开眼睛,两人一开始便对自己所在的环境一无所知,只道是在追踪金妍儿之时不慎被一股力量吸入,之后便是被困在浓郁的仙气当中,不得不立刻调息。 至于金玲派掌门金妍儿,到现在依旧下落不明,也不知道去了何处。 顾长月等人自然不便向蓝前辈和慈和道人解释这里到底发生了何事,只讲他们也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蓝前辈和长生崖那位面善心慈的老道人心中颇多疑虑,但见顾长月几人站在同一战线,一致装傻,心里虽掂量着几人或许得了机缘,但也都闭口不问。 这厢众人汇合之后便是结伴离开这片万古坟场。 在此之前,古道一与慈和道人纷纷传讯于浩然派、长生崖,得知现在局势严峻。 五年间,长生崖慈和道人、金铃派金羽夫人、浩然派化神真人蓝前辈乃至浩然派刑法总堂掌权者古道一、行刑狱长叶释寒等五大正道关键人物相继失踪,这带给正道很大的冲击,一些魔道安插在正道中的奸细开始兴风作浪,整个正道门派人人自危,惶惶不安,其中尤以浩然派最盛。 因为古道一和叶释寒的关系,有心人刻意鼓动,要求更换刑法总堂掌权者及行刑狱长,以保浩然以及正道太平,为此天枢真人竭力压制,生生拖了五年之久。 相较于正道,魔道反而越发狂妄猖獗,趾高气昂,整个下境修真境,几乎随处都可见魔修的身影,时不时便要攻击一两个正道家族,逼迫正道家族归顺魔道,若是不服格杀勿论,他们甚至在一个月前捕捉了第三大神兽汗貅,更是春风得意。 总之,正魔两道的局势由开始的正盛魔衰到正魔制衡,到了现在已经是正道略显衰败,魔道逐渐繁华。 看了天枢真人的传讯,众人面色都有些凝重。 古道一将传讯符捏在手中,催动法诀,符纸化为会飞,被风吹散。 蓝前辈看了看众人,目光望向浩然派的方向,仿佛若有所思。 云中隐有些纳闷,呐呐地道:“只提到他们几个,怎的没有我?难道我不重要?这也太伤人心了。” 自然不会有人回答他。 他偏过头看了顾长月一眼,眉眼一弯,身体不由自主地往顾长月身边挪了挪,只是才挪两步就感觉一股寒意扑来,转过头看到叶释寒冷幽幽的眼神,生生停住脚步,装模作样地感慨人生悲戚。 慈和道人则是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抱拳与蓝前辈及古道一辞别,又感谢了几句,随后也不停留,直接回长生崖主持大局。 顾长月等人自不会挽留,当下也由着他去。 随后古道一看了眼蓝前辈,道:“蓝前辈,若是无事,我等亦回浩然吧。” 蓝前辈没有意见,点了点头。 离开之前,顾长月回头看了眼万古坟场,不清楚枯井中看到的那只诡异的怪物到底去了何处,为何竟一点声息也没有。 茫茫坟地之中,唯有游魂的影子,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她微微的停顿一下,最终收回视线,跟随古道一几人往浩然派掠去。 待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苍茫的天玑,雾气之中才缓缓显现出一个红衣女子的身影。 女子身材翩跹,模样精致,竟是与顾长月一模一样。 她站在凄然荒凉的坟地里,望向顾长月等人离开的方向,眼神中似有久远的感慨和悲凉。 约莫半柱香时间,一动不动,她的身影几乎化为一樽雕像,到了这个时候她才幽幽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般低声道:“希望你最终会和我们一样,也许,你会不一样的,毕竟你的身边逆鬼神、冥火烈焰杖乃至三生轮回索的继承者,我们却什么都没有,永远都没有,哎,竟然有些羡慕了……自由自在可真好,若是我们也能那样活着,我们便是失去一切也很开心的,对吧,火儿?” 她的手温柔地拂过身侧,只听一声短促的轻吟,一团红雾出现在她的身侧。 那团红雾中间藏着一团岩浆一般的东西,不停涌动,然而感受到她手掌的摩擦,忽地探出一个头来,却正是那枯井之中所见的巨型蚯蚓的模样。 狰狞恐怖的巨型蚯蚓在女子的身边,温顺如同一只小羊,甚至在女子手掌中蹭了蹭,发出低低的呜呜声,像是在低声安慰。 女子不由低头看它,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火儿,谢谢你,我这一辈子什么都没有,唯一幸运的事情便是在云焰海遇撞见你,成了你的主人。” 火儿温顺地将头蹭到她的怀里,终于睁开了一对又圆又亮的眼睛,如同娇俏可爱的女孩子般,长长的睫毛下一对眸子水润灵动。 女子笑得越发真切,道:“是啊,你不仅仅是我的灵宠,更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是一无所有。” 身后一阵阴风扫过,女子衣衫飞舞,长发飞扬,这般站在万古沉寂的坟场当中,竟有几许说不出的凄冷之感。 半响,怀中的火儿身子一顿,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危险般,一双可爱的眼睛忽地燃起红色的火焰,与皮肤一般,变得狰狞凶悍。 女子也是怔了怔,随后叹气道:“是有人来了吧?也是时候该去与黑衣汇合了,火儿,我们走。” 说罢也不见有什么动作,她与火儿的身影便渐渐透明,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才将将离开,荒凉阴森的坟场尽头,茫茫雾气之间便缓缓行来两个人影。 其中一人身材高大挺拔,裹着黑色的斗篷,整张脸藏在斗篷下头,里头黑黝黝的,像是一阵黑雾,却蕴藏着浑厚恐怖的力量,只见一眼,便将坠入万丈深渊无法自拔。 另一人则是身形矮小的女孩,穿着粉白色的长裙,一头墨发长及脚踝,看上去像是个面人娃娃,脸庞粉嘟嘟的,美丽可爱,只不过面上没有丝毫表情,是异于样貌的冷漠无情。 他们一步一步走来,周围的空气宁静无声,仿佛就连风也停止了一般。 最终停驻在那红衣女子站立过的地方,那女孩慢悠悠地开口,声音轻渺而冰冷,“这里可真是个美丽的地方。” 男子负手而立,黑色的斗篷轻轻一动,仿佛转头看了女孩一眼,随后用沉厚而低哑的声音道:“你们血家人的确是喜欢这些阴冷的东西。” 女孩没有什么反应,只道:“可惜不是真正的鬼修,若是可以选择,我们宁肯正常修炼,像你们古家人一样。” 此二人倒不是旁人,正是古道玄与血凤歌。 五年前两人在南部结识,五年间血凤歌的伤势一直不曾痊愈,便留在南部修养,出乎意料的是,这古道玄并未回到魔宫,反是跟在血凤歌的身边,直到现在突然感受到来自一片丘陵深处的阴气,并与血凤歌一同前来。 古家,并不相信血家。 古道玄此举,自然也是对血凤歌的不信任。 这五年之间,两人相处甚为古怪,即便一同行走,却也刻意警惕地保持一定距离,饶是日夜相对,依旧尽量隐藏自己的秘密,相互间甚至默契地不会有多余的言语交流。 当然,他们也并未探清楚对方的意图。 双方都掩饰得极好。 此番听闻血凤歌之言,古道玄也看不出什么情绪,很是自然地问道:“这里为何会出现这处坟场?” 血凤歌微微一怔,很快反应过来,平静地道:“这是一处万古坟场,就如人一般,是有灵气的,想来原先是由于阴气太重,不得不凭空消失,现今正魔力量失衡,它感觉到了来自世间的黑暗之气,自然而然便再度现身,我看这里的阴气倒并无任何异样。” 古道玄默了默,终是道:“的确,我也不曾感觉到任何异样,只是奇怪莫遗策先生竟以为下境修真境有鬼修的存在。” 鬼宗刑无悔,古家莫遗策… 一个鬼策无悔,一个算无遗策… 古道玄忽然说明,显然像是对血凤歌已经失去了耐心,他在表达,他不相信她。 血凤歌还是一副冷漠的模样,道:“若是鬼修真的存在,很好,我渴望第一个将他们寻出来,鬼道奇术,我血家已经专研太久太久,却毫无收获了。” 她忽地抬起手,一把抓住一只黑色的鬼影,将之握在手里,轻轻一捏,随后一口将那影子吸入腹中,闭上眼睛,表情甚为享受。 吃了一只鬼影后赞道:“这些东西,纯度很高,很不错……” 古道玄也不说别的,很快接口道:“的确很不错,否则怎会又吸引一位血家人?” 他抬起头来,只见远处一袭青衣在雾色当中若隐若现,紧接着,一名如鬼魅般轻灵的青衫男子飘忽而来。 男子模样清俊,脸色苍白,却飘逸若羽,轻灵诡异。 他的步子本来很慢,但却很快便到了他们的面前。 血凤歌的眼中划过一抹雪亮的光芒,但是瞬间即逝,很快恢复平淡冷漠的模样,道:“凤鸣。” 被叫做凤鸣的男子朝着血凤歌点了点头,目光却定格在古道玄身上,嘴唇动了动,淡淡一笑道:“古之善为道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识……没有想到在这里能遇上古家来修真境历练的二公子,在下血凤鸣,如今得见古二公子当真三生有幸,看来这一趟没有白跑。” 古道玄与血凤歌相处久了,原想血家都是冷情冷面之人,却不想这血凤鸣言语客气,似乎很是能说会道,倒是愣了愣神。 血凤鸣也没有等他说话,又问:“只不知古二公子如何会与家姐在一处?” 血凤歌道:“你来此处做甚?” 血凤鸣这才看向她,神色不变,温和地笑道:“刚刚路经此处,忽然感受到一股阴气,便顺道过来看看而已,没曾想遇见你与古二公子,姐姐会出现在此处,难道发现了什么,恕凤鸣愚钝,当真什么也不曾瞅出来。” 血凤歌像是松了口气,淡淡地道:“原本便什么都没有。” 血凤鸣想了想,道:“的确什么都没有。” 古道玄似乎有些不耐烦两人絮叨,又似乎因血凤鸣的到来放弃了试探,他拂了把衣袖,转身便走,“既然什么都不曾发现,便离开吧,也没什么可留的。” 转身的瞬间,他并未注意到血凤歌和血凤鸣相互对望的眼神。 血凤鸣看着血凤歌,神色间在说:“可又帮了姐姐一次?” 血凤歌摇头,眼中竟噙了些许笑意。 第284章 ,归来 当顾长月等人回到浩然派的时候,浮蚩殿前头的大钟正好敲响第三声长鸣。 嘹亮的钟声自云雾深处传开,旷古神秘,放眼望去,整座浮蚩大山绵延千里,群峰环绕,冥冥之中,一股正义凛然的气势巍峨长伫,宛若神祗,不容直视。 所有的一切仿佛从来就不曾有丝毫变化。 一别数年,几人不由立在浮蚩山上空安静观望,感慨一阵之后方才进入斗转星移阵。 由于摇光峰已经以刑法总堂幕后操纵者的身份被摆在了众人的视线之内,为了稳定浩然派弟子的情绪,打破刑法总堂掌权者及行刑狱长已经陨落的谣言,这一次古道一倒不打算低调回归,而是带着顾长月三人直接穿过变幻不定的外峰,直抵七彩幻桥,然后踏着长桥登上首峰天枢。 天枢真人数日前已然得知几人的消息,似乎也算准了几人将在这个时辰到达,早早地便站在浮蚩大殿前头等候。 其后,鹤前辈、暮云埃、欧阳靖堂、花小染、各大长老及首徒… 倒是除了还在手法的天玑真人,各峰重要人物都齐聚与此。 消失五年的蓝前辈、古道一及叶释寒三大重要人物忽然归来,势必引起一场轰动。 便是退居后山的静君真人与阮萧玉也齐齐现身。 看着静君真人与阮萧玉现今的神色,顾长月便猜想那雪云的状况想必不错。 无论如何,雪云与她也算得上是不打不相识的朋友,如今雪云情况乐观,她心里多少有些宽慰,况且那补魂之术也是来之不易,若是还没有救人一命,食人族那一趟也实在不值。 冲着静君真人与阮萧玉二人点了点头,她便将目光落在天枢真人身后的顾长风身上。 五年不见,顾长风的实力又精进了一个层,竟已进入了结丹中期的修为,正如前世一般,可谓是天赋异禀。 而随着实力的增长,他本就如同清风般淡然优雅的气质更显虚无缥缈,那般静静地站在人群当中,一袭白衣,颇有几分遗世出尘的感觉。 他一眼便注意到顾长月,漆黑深邃的眸光落在她的身上,先是微微一愣,不过很快便已了然,随即冲她扬唇轻笑,宛若和绚的春风,轻柔美好。 顾长月知道他看不透自己的修为,或许有些惊讶,但却并没有刻意探究,也不会对她有丝毫怀疑,只道她安全归来便好。 她心里感动,回以他一抹笑意。 两人这般隔着人群相望,即便没有开口,却已胜过所有的问候和语言。 那厢,天枢真人在见到古道一的瞬间,明显是长长地吐了口气,略显疲惫的脸庞上也露出些许笑意,仿佛总算是放松下来。 他上前几步,冲着几人点了点头,道:“好,回来便好。” 随后又道:“你等离开太久,正魔之事还需详谈,先进大殿再说。” 如此众人便都移步浮蚩大殿。 这一次,天枢真人与古道一并未避开众人。 事实上,此厢也无事可避,天枢真人只当面再与古道一谈了一遍正魔之事,提到魔道前不久成功捕获汗貅的事情,天枢真人面色隐晦,眼中又露出疲惫之色。 众人更是愁云惨淡。 对此,古道一心里暗自满意,面上却是微微一顿,继而毫不犹豫地提出了一个想法。 他道:“既然如今局势严峻,正道弟子士气衰弱,我们第一步便是先鼓舞士气,让他们知晓我等安全归来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需要实质上的鼓励。” 众真人闻言,不由挑了挑眉。 古道一说得没错,现下正道之中呈现一派灰败之象,往前出门历练,正道弟子追着魔修跑,如今几乎是已经反过来了。 正道弟子每每外出都是小心翼翼,似乎渐渐便已经看不到希望。 现下,他们需要的就是鼓励。 但如何才能重新鼓舞士气? 众人纷纷将目光落在古道一身上。 天枢真人道:“摇光真人且讲。” 古道一喝了口茶,平静地道:“集所有正道门派弟子举办一场论道大会。” 众人闻言,微微一怔,旋即点头称是。 “论道大会?弟子们论道切磋,以此来寻找信心,倒也不错。” “不仅如此,兴许还能在论道之中得出新的感悟。” “如此说来,这个想法不错。” 鹤前辈向来活泛,听闻此言颇为高兴,不由连声称好:“此法甚好甚好,我浩然派这些年太过沉闷,就应当与别派多多交流,就应当热闹一些才好,好,甚好,热闹好。” 显然与众人所虑不同。 现下众人对他已经见怪不怪,弟子们面上一片淡然。 他倒是心情大好,一个葡萄一个葡萄接连丢进嘴里,吃得津津有味,连葡萄籽也不打算吐了。 古道一仿佛没有听到众人言语,又道:“论道大会不仅仅是要让正道重新振作,同时也是向魔道示威,让他们看清楚,我正道不是无人。” 众人点头附和。 天枢真人默默思考半响,开口道:“集所有正道弟子,人多事杂,以现在的形式,倒不便带入我浩然境内。” 古道一知晓他的顾虑,当即便道:“可聚于东海之上。” 天枢真人一愣:“东海?” 古道一道:“东海广阔无垠,无边无际,在此处举行论道大会再好不过,况且东海与浮蚩山相邻,就位于浮蚩山身后,据我浩然也不远。” 天枢真人眸子里光芒流转,似乎又思考了几息,片刻才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 说罢,长袖一挥,扔了个扩音符悬浮半空,道:“巍巍浩然,正气长存,如今蓝前辈与摇光三位真人安全归来,于我浩然,于我正道乃一大喜事,值得庆贺,而为鼓舞诸位正道弟子一心向道,本心不变,浩然将邀请各正道门派弟子聚集东海,举办论道大会。” 此消息一出,整个浩然沸腾。 浩然派虽是正道魁首,以修仙为重,但自来也是庄重严肃,除了本派内部的比斗以及个别特殊情况,寻常几乎不会举办任何大比活动。 论起来,这一次突如其来的通知,还当真叫人有些惊讶。 但是对此,顾长月却有另一番想法。 于东海举行论道大会… 东海… 从东海可以通往云隐岛。 云隐岛,浩瀚大陆修真境三大岛屿之一,是继飘渺虚、苍穹台之后的又一隐秘之地。 那里生活着奇特的翼水两族,隐于东海上空,琢磨不透。 当然,那里也是小花之“枝”所在。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顾长月忽然强烈的感觉到,是时候应当取回“枝”了。 古道一此举,只怕不是没有原因。 她抬眼去看古道一,发现古道一神色不曾有丝毫变化,至始至终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如此她心中反倒越发有谱。 天枢真人或许心中有所疑惑,但却并不知道古道一的具体意图,他倒是对古道一充满信任,现下又道:“既如此,众位便先回去整顿,督促弟子为东海论道一事做出准备。” 众人一一称是,随后一一退去。 天枢真人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吩咐:“事务长老,立刻向各门派发送传讯,邀请各门派代表十日后抵达浩然,商议此事。” 话落,与顾长月相熟的刘真人站了出来,不快不慢地拱手道:“是,首座。” 几年不见,天枢长老竟已荣升成了事务长老,渐渐开始干预天枢核心。 看来浩然景致不变,人却都已经不同了。 当真是物是人非。 也不知晓摇光峰上,刑老前辈、叶翩跹、崔二娘、沉曦、木纾以及新加入的毛小锐现下如何。 说到摇光峰,没有作为首座的古道一以及行刑狱长叶释寒…当然,惯会撒泼打诨的云中隐镇守,这些年只怕是顶着巨大的压力。 不说他们是否相信几人会平安归来,只说外界的不断干扰,也能叫摇光峰烦扰许久。 浮蚩大殿的商讨结束之后,顾长月向静君真人问询了一番雪云的情况,而后又和顾长风说了几句话,便暂时告别几人,随古道一、叶释寒及云中隐回到摇光。 将将踏上摇光峰的土地,便有一股亲切感涌了上来,同时,心中也不由轻松了不少,似乎就是摇光峰吹出的风也能让人全身舒畅。 摇光峰也依旧如往前般安详宁静。 只是… 顾长月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嘴角轻轻一扬。 正当此时,一个少年清亮声音忽地从山路尽头响起:“哪里来的毛贼?吃小爷一拳。” 几人抬眼望去,半个人影也没有看到,只觉一缕气息飘忽不定,若隐若现。 而就在在几人望着前方之时,一个近乎三人合抱来大的石子毫无预兆地从身后飞来,携着阴风,势如破竹。 顾长月心里一动,还来不及有所动作,便听铁链发出轻微的响动,只一息间,巨大的石子在半空中被粉碎,尘埃四扬。 紧接着,三生轮回索又发出细碎的声响,便见一个人影被拽了过来,重重地落在地上 定睛一看,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这少年穿了件泛黄的初布衣裳,上面缝满补丁,又烂又破,他的头发也疏离,只在末梢打个结,头上斜斜地带了个破帽子,乱糟糟的模样,可一张脸庞却生得极是好看,虽不比叶释寒那般妖娆邪气,但也白白嫩嫩,美得像是姑娘,尤其是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煞是灵动调皮。 这不就是当年叶翩跹收入座下的弟子,顾长月古灵精怪的小师弟毛小锐是谁? 五年后的毛小锐已经长成少年,比顾长月还高了小半个头,模样也越发俊美好看,修为更是在短短五年间晋升到了筑基初期。 这般容貌与天赋若换在旁人身上,定然是惊艳出众,只是落在这毛小锐身上… 他一落在地上,便是捂着肚子滚来滚去,嘴里哎呦呦地嚷嚷:“杀人啦,有人到摇光峰杀人啦,肋骨全部断了,疼死了,要死了,师兄师姐快救命啊,有人来杀人啦。” 全无形象,反是将撒泼打诨的精髓发挥到了极致。 几人不由面面相觑。 云中隐饶有趣味地笑了笑,道:“小子,你演得实在不太好,肋骨都断了哪里还能滚来滚去?” 毛小锐闻言,立刻不动了,嘴里道:“是啊,现在动不了了,快不行了。” 云中隐又道:“将死之人有灵魂外泄之象,你声称自己快不行了,我却不曾见到你灵魂外泄,你这演技不仅不好,而且太过浮夸。” 毛小锐眼珠子一转,道:“我自己以为自己要死了不行吗?我还是个孩子,害怕是很正常的。” 云中隐挑眉道:“看你的骨龄,都快十七岁了,还是孩子么?脸皮不要太厚。” 毛小锐道:“我的脸皮哪里算厚?摇光峰上脸皮最厚的应当是我大师伯云中隐,此人吊儿郎当,为老不尊,心思不纯,阴险狡诈,总想着别人家的大姑娘,被人厌恶却不自知,还整日嬉皮笑脸,继续吊儿郎当,为老不尊,心思不纯,阴险狡诈,可谓厚脸皮中的圣人,无人能及。” 他炮语连珠,噼里啪啦就是一串,云中隐脸都绿了,挽起袖子就去抓他:“好你个臭小子,说老子为老不尊心思不纯,老子今日不教训教训你就不叫云中隐。” 哪想毛小锐见势不妙,忽地翻身坐起,故作惊讶道:“天啊……原来你就是大师伯……弟子,弟子并未认出大师伯,望大师伯见谅,如此说来,这几位便是四师叔,小师叔还有师姐了。” 也不等云中隐说话,他站起来,恭恭敬敬地便行了几个礼,道:“弟子毛小锐见过大师伯,四师叔,小师叔,见过师姐。” 云中隐哑然,这小子… “世风日下啊,收个徒弟不尊老罢了,连这么小的臭小子都不尊老了。”他以手扶额,一脸悲痛。 对于这不曾相处过几次的师弟,顾长月觉得有趣,不由笑了起来。 而此时,一个熟悉的女子声音忽然自尽头处响起,远远的,似乎带着激动的颤栗,“呀,大师伯、四师叔、小师叔还有师妹回来了。” 第285章 ,不愿 顾长月几人的回归无疑让整个摇光峰沉浸在重逢的喜悦当中,便是平常最为严肃的沉曦也露出几分真切的笑意。 这五年间,摇光峰上至修为高深的刑无悔,下至新晋弟子毛小锐,无一不顶着巨大的压力,且不说外界对摇光峰的逼迫,只说顾长月几人进入那三层空间中生死未卜,便已经让摇光众人担忧不已。 原来那三层空间的出现,竟在刑无悔的掌控之外。 那一日正在地下城十八层空间施法推算几人行踪的刑无悔忽然被一道力量阻碍,继而结印之中演算世事变迁的算珠全部散落,至此之后再也无法连接,更是搜寻不到几人行踪,就仿佛几人凭空消失了一般,全无痕迹。 刑无悔鬼策之术纵横浩瀚大陆数千年,可谓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甚至到了能够推算每一个修士命轮的地步,只要是在浩瀚大陆,即便中途遇见突如其来的变故,再大的事情也不曾脱离过他的掌控,至少他还能通过命□□关注动向,但是这一次却发生了意外。 这般说来,那三层空间已然不仅仅只是空间,事实上,应当算得上是一处另辟的世界。 只有在不同的世界,刑无悔才无法窥探。 那所谓的神女,能力斐然。 对此,顾长月还是有些惊讶,她一直便知道,无论是黑衣还是神女都能力斐然,但她没有想过她们竟然能够在一个世界里开辟出另一个世界,便是刑老前辈的实力也无法干预。 到底是什么样的力量才可以如此任性妄为? 摇光峰众人也都疑惑不已,然而目前所知的信息甚少,根本不能得出什么结论,众人更多的是担忧顾长月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或者有没有受伤。 对于众人的态度,顾长月心里自然颇为感动。 他们不仅仅是她的良师益友,更是她的亲人。 每一次外出归来,感觉都会更加温暖、亲近。 这个家也越发让她安心踏实。 此外她还欣喜地发现,尽管在这五年间摇光峰遭遇了不顺,但每个人的实力却都没有落下。 叶翩跹和崔二娘的修为非顾长月所能窥探,且不提,但很明显沉曦、木纾乃至毛小锐进益颇大。 三人没有仙气的辅助,修炼全靠自己,如今毛小锐将将步入筑基初期,木纾刚刚冲击结丹中期出关,沉曦已然结丹中期大圆满,离后期还会远吗? 顾长月现下的修为尽管已经与师姐木纾平齐,但是不得不承认,这都是机缘的关系,若不是遇见这些机缘,她的仙途也如寻常修士般充满荆棘,只怕光结丹中期就会失败一两次,天赋根本不敢与沉曦木纾甚至是现在的毛小锐相提并论。 到了这个时候,她反而更加坚信,往后的道路必须一步一个脚印,杜绝一切浮躁和骄傲。 一次两次的侥幸不能代表什么,唯有成功飞升才是正道。 而接下来的日子里,古道一先下令让天璇真人清查了一部分刻意在摇光峰寻事挑衅之人,又抓了一些扇动弟子们,要求更换幕后掌权者的修士,纷纷带到地下城拷问,没有想到还真的问出了一两个潜伏在天枢峰的长老。 这第一回合便将底层奸细铲除个大半,捉拿到幕后那位实力最强的潜伏者还会远么? 天璇真人不愧为古道一一手培养的心腹,为了引出这些躁动不安的魔道细作,五年间尽管面对众人对刑法总堂的种种刁难和质疑,他竟能如此沉得住气,即不表态,也不出手,甚至直接进入闭关状态,不闻不问外头的事情。 这等沉得住气,陈府心机不可估量。 如今古道一归来,他便重新站在了众人眼前,依旧是雷厉风行、冰冷阴戾的形象,手段毒辣不已。 刑法总堂因此陷入繁忙当中,浩然派则是一片忙乱。 一些不曾趋炎附势,攀高踩低的修士暗自庆幸,一些落井下石的修士则惊慌失措。 总之忙碌不已。 与此同时,正道各门派也没有闲着,代表成功齐聚浩然,东海论道一事也被定在三个月后。 为了更好地鼓舞所有正道修士,经各派商议决定,这一次的比试已经不被限定在筑基期、结丹期的范围内,而是拓展到了元婴期。 三个阶段,分成三个大擂台,最终每个阶段前五名修士都会得到丰厚的奖赏,尤其是第一名,不管哪个阶段都有可能得到一块由浩然派送出的功法或者法宝,而且等级绝对不低。 这样的消息一经传出,原本一片颓丧的正道仿佛注入了一道清风,瞬间精神抖擞,一片沸腾,有些与东海相距甚远的正道门派甚至收到消息第二日便开始启程,往东海汇聚。 各大门派不得清闲,将将才从南边回来的顾长月也没有一刻赋闲。 正如她所料,古道一要求东海论道,其真实目的是云隐岛。 刑无悔推算到,现下翼族正在攻打水族,胜利在旺,正是关键时刻,故而封锁了翼水之境,不容外人进入捣乱。 他们若要突破那层结界,必定引起动荡。 由此不如在东海举行一场比斗。 比斗中牵扯了元婴修士,打斗激烈自然会引发声响,他们再打开那层结界,倒可以掩人耳目、浑水摸鱼。 总之这场东海论道不仅只是为了鼓舞正道修士,也是为了顺利进入云隐。 为此,顾长月只休息了数日,将自己身上还未痊愈的伤势彻底养好,又养足了精神,这便不得不去一趟北城。 这是当年古道一与北城陈府陈南的盟约,也是鬼宗与水族将来王者的盟约。 只要她将食人族拿到的补魂之术送到陈南手里,陈南成功为其子陈柬洛修补主魂,这场盟约便正式开始。 原本这是一项颇为艰巨的任务,顾长月反倒一个人离开,走得时候也是悄无声息。 事实上,顾长月一个人反倒更加方便,一路飞掠,中途偶尔停歇,很快便到了北城。 或许是东海论道之事吸引了魔道的目光,她单独一人的北上反而平平顺顺,途中绕是遇到一些小魔修挑衅也根本就不成问题。 而陈南老早便知道她会来,据说日日都带着大批人马在北城城门口驻足等候,她到达之后也不耽搁,直接便与陈南汇合。 一别经年,陈南老了许多,两鬓亦开始发白,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不已。 毕竟是受过酷刑之人,主魂又不完善,饶是改成了体修,而且非常刻苦,但是想要修至大成根本就不可能,到了年纪,他总是会老的。 顾长月知道这是陈南的痛处,与陈南见面权当做什么也不曾发现,始终笑盈盈的,看不出丝毫异样。 在与陈南汇合之后,便是在陈南手下的簇拥下到达陈府。 虽然说起来过于世俗,但不得不承认,陈府在北城的营生做的很好,规模越发大了,而且陈家已经成了整个北城的超级大户,非常富有,可堪称首富。 当然,顾长月怎么也不曾想到,陈家会有今天,竟与她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当年她授予陈南之子,陈家少主陈柬洛赌宝之法,陈柬洛便凭借这些法子赌出了不少法宝,借此成为整个北城的传奇人物,名声甚至传到了整个北边大小县城。 顾长月在路上便已经听闻他的大名,百姓们甚至给他冠以“赌王”的称号。 不仅如此,因为他逢赌必赢,而且几乎回回都会赌到好东西的关系,北城最大的拍卖场请他做了大长老,因此,那拍卖场也成了北城乃至北边一带最大最有名的拍卖场。 北边许多修士不远万里都要到拍卖场换取需要的材料。 甚至连长生崖的修士也都总是出入其间。 对于那拍卖场,顾长月并不怎么敢兴趣,饶是其间东西再好,听起来却都不适合她的。 她只是有些惊奇,没有想到这么不靠谱的一个人,竟在世俗当中闯出这样的名头来。 说起来也是好笑,一个背负命运任重道远的水族人,赌到极品材料第一时间不是给自己炼化,而是送到拍卖场拍卖换取灵晶。 这在凡人眼里是能耐,但在修士眼里却是傻子。 世间哪里会有如此奇怪之人? 而再见到陈柬洛,顾长月当真是震撼。 原先天真活波,看起来没头没脑的青年,在数年之后竟变得异常冷静深邃。 他明显高大了很多,五官轮廓也比原先清晰锋锐,身上穿着上好的绸缎,静立在一旁,看起来更像是成功的商贾,绝对不会是修士。 他的实力到现在还在筑基后期。 若不是对灵魂有准确的感知,顾长月当真以为他被人夺了舍。 他显然还认得顾长月,却不再像曾经那般傻兮兮地与她说话,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不知为何,顾长月心中忽地有种奇怪的预感,只是她还没有想明白,便被陈南左右逢源给掩盖过去。 这位陈家家族不愧在凡尘俗世浸淫了多年,感觉非常圆滑,说话也是滴水不漏。 见到顾长月,先是关切了一番,又找了不少话题,然后拽着陈柬洛,遣去所有手下,笑呵呵地将顾长月带到曾经来过的中心小岛,三人一同进入一处新建的阁楼。 阁楼有两层,格局非常简单,但顾长月观察到,四周布满了结界,通往二楼的楼梯也有一道厚厚的屏障。 她猜想阁楼估摸着是转为陈柬洛吸收补魂之术所用。 在这里,顾长月说明了来意。 陈南听闻补魂之术,险些老泪纵横。 多年的仇恨以及等待,终于在这一刻找到了发泄的机会。 不过他没有哭,只握紧拳头,郑重地道:“恩公的恩情,陈南没齿难忘,盟誓即将生效,拿到补魂之术,陈南定会完成约定,阿洛,你也快谢谢恩公。” 顾长月看出他的认真,宽慰地笑了笑。 哪知陈柬洛不咸不淡地开口,道:“要回水族是父亲自己的事情,相比于水族之王,我觉得这北城首富更适合于我,违背本心之事,父亲还是莫要逼我了,我不愿。” 第286章 ,东海 从浩然派一路赶来,顾长月想过途中会遇见的种种阻碍,并且已经做好了应对措施,只是千算万算,始终没有算到自己都已经到了这里,陈柬洛却说出不愿两个字来。 原来陈南根本就没曾劝服陈柬洛便做了与摇光峰合作的决定,其间恐怕多少是有些骗取补魂之术的嫌疑。 客观来讲,她对陈柬洛依照本心行事的态度并不反感,只是认为陈南不应该如此。 事实上,陈南一开始也警告过陈柬洛,不想他当时应允得颇为干脆,然而面对顾长月却立刻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为此陈南气不打一出来,当即一掌劈下,生生将陈柬洛派出两丈。 陈柬洛也是倔强,任陈南如何震怒,始终不肯屈服。 或许于他而言,与其做一个被束缚的王,不若做无拘无束的商。 终究人生所求是不同的。 最终陈柬洛也的的确确遵从了自己的意愿留在北城,继续做自己的富商,由陈南本人代替他回到水族。 顾长月对陈南一开始的做法虽然很不满意,但是在她看来,无论是陈柬洛还是陈南,只要能够在竖直诡异的深海之中替她取出小花的“枝”,一切都不成问题。 所以这对父子之间的较量她也不参与,只在一旁看着,直到最终陈柬洛获胜,陈南决定自己回归水族。 想来摇光峰众人也都是这般想法,她传讯给古道一汇报了情况,之后收到两个字:“皆可。” 皆可,即陈柬洛行,陈南也行。 符篆中还裹了一个白色瓶子,白色瓶子里则放着一颗丹药。 饶是隔着白色瓶子,依旧可以感觉到那颗丹药跳动的灵气,隐隐间竟如同具备灵性一般,若是将手放在上头感应,便会听到它欢喜的笑声。 这竟是一颗精品的三补锁魂丹。 三补…补经脉,补灵气,补体格。 锁魂…锁住残魂,不容外泄。 一颗丹药,可顶一件仙器,力量不容小觑,若是叫旁人知晓,不定又会引起一场你争我夺的杀伐,即便元婴修士也对其颇为敏感。 古道一用符纸传过来,此举实在大胆。 不过看样子,这枚丹药是专门为陈南提供。 事实上,相较于陈柬洛,陈南的主魂更加残破,体内经脉也处处受损,想要利用补魂之术恢复很可能得不偿失,到时候不仅没有恢复,反倒让残魂流逝,灵气枯竭,经脉碎裂,最终体衰而亡。 算下来仅仅只有三层把握,这也是当初决定让陈柬洛以补魂术恢复的重要原因之一。 好在这颗相当于仙器的三补锁魂丹被送了过来,这些风险便被大大降低了数倍。 对于此事,叶翩跹无疑是花了莫大的心思。 当然,不可否认,刑无悔早先便有所预料。 而在拿到这颗丹药的瞬间,眼泪终于从陈南这个活了数十年的男人眼中落出,他忍不住痛哭流涕,甚至不自觉地跪在地上,朝着浩然派的方向连连叩头。 顾长月见他差不多叩够了,才伸手将他扶起,要他淡定。 接下来的事情顺理成章。 东海论道是在三个月后,意味着他们将在三个月后进入云隐岛,此间要做的事情便是帮助陈南利用补魂之术恢复。 可想而知,利用补魂之术恢复的法子曲折困难,陈南也会经受刮肉抽筋的痛苦,好在临着东海论道的前几日,陈南好歹成功利用了补魂之术,尽管往昔的实力已经无法恢复,但是水族酷刑导致的残缺都被全部弥补。 恢复了水族之人体质的陈南精神焕发,看起来竟与陈柬洛一般年轻,模样也□□分相似,那神韵与气魄更不容忽视。 既然他的第一步已经走完,那么就应该还一步给顾长月。 在恢复的第二日早晨,他便与顾长月一同赶往浩然派。 走之前,陈柬洛负手立在北城城门外为二人送行。 作为儿子,他与自己的父亲相对无言,许久之后反倒对顾长月说了一句话:“顾长月,这世间变数之多,便是再厉害的天机策师也摸不准它何时发生,又以怎样的形式发生,而人活着也是变数,当年我虽不喜欢修炼,却也发誓一定要回到水族,可是自从学会赌宝之后,我才明白我想要什么,无论如何,但求逍遥,我还要谢谢你让我发现人生乐趣。” 语罢,朝着顾长月笑了笑。 这是三个月来,顾长月首次看到他笑。 他的性子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笑却是没有变的。 恍惚间,顾长月觉得回到了最初相见之时。 不过这个笑没有维持多久,他已经转过身,只抬起带满了各种昂贵戒指的右手朝她挥了挥,一边往城门里走,一边道:“当然,人生变数极多,我如今尽管留在此处,却说不清以后我们还会不会见面,你记住,咱们来日方长。” 说这些话的时候,顾长月觉得他的语气变了,有些怪异,但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倒不知道他到底是何意思。 但是出于一种诡异的直觉,她总觉得陈柬洛的的确确是他本人每次,可有些地方却不一样了。 这个地方一定是改变他性格的关键,只是她一时想不明白罢了。 便是陈南也连连摇头道:“阿洛这孩子……自从第一次赌宝成功,整个人的想法便发生了改变。” 他神色间带着失落之感,看向顾长月道:“你莫要介意,他其实并无恶意。” 顾长月知道他不舍陈柬洛,点了点头道:“我们走吧,修士们已经在东海聚集,我们也需在三日内赶到。” 只见陈柬洛走至城门内侧,招了招手,立刻就用丫鬟小厮簇拥而来,将他扶上用上品灵晶以及华丽布匹装饰点缀的车辇,再由八人躬身来抬,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陈府挪去,极其奢华高调,所过之处,路人纷纷侧目。 有平凡人家的女孩子忍不住驻足围观,看着他的眼神中充满敬佩与爱慕。 然而人们只关注了他的光鲜,并无人注意到,悠闲依靠在车辇上的他手指微微一动,掌心中便多了一卷泛黄的书册。 书册被卷起,看不见内容,只看到卷翘的角落上迎着几个并不连贯的大字——天机……师……莫……策…… 他的嘴角缓缓扬起一抹笑容,自语道:“若不是你教我赌宝,我又如何会发现这个东西?又如何会遇见那个人?人生,既是变数又是命数,有些东西终究是逃不掉的,不过……顾长月,我将来会正式向你致谢。” 众人没有看到他手中的东西,背后的顾长月自然也看不到。 她与陈南没有耽搁,御起飞行法器往东海赶去。 相比来时,一路上并不畅通,尤其是东海附近。 正道汇聚东海召开论道大会,魔道得到风声不可能不赶来破坏。 在距东海还有数百里路的距离便已经埋伏了不少魔修,专门偷袭过路正道修士及门派。 顾长月与陈南两人自然没少遭遇偷袭,烦不胜烦,好不容易到了东海领域,魔修倒是更加密集。 为了省时省力,两人干脆弃了法器,由水族之人陈南带领着从海水最深处潜行。 他既然恢复了水族体质,至此便再不畏水,甚至在水中比任何人都要灵活自如,而他临世捏住从空气泡泡也能够抵御大海的压迫。 下水之前,他便随手给顾长月捏了个空气泡泡,顾长月被笼罩在里头潜行,可以下到最底部,避开潜水中游荡的魔修。 而海底景致极美,随处可见柔软招摇珊瑚,色彩斑斓的鱼群… 偶尔可能会撞见三五头海底巨兽,好在陈南精通水族密语,那些畜生听他嘀咕一阵,竟都纷纷撤去。 避免了一番打斗之后,顾长月不由深呼吸一口,水族人当真可怕。 他们可以用密语与水怪交流,完全能利用水怪来对付敌手。 她不敢想象这海水中成千上万海底巨兽都听从陈南的指挥攻击修士的场景。 这般在海底行了将近一个多时辰,像是跨越了一条界限般,上头的魔修都已经不在,倒是处处都飞满正道修士。 顾长月与陈南见差不多了,便又自海底浮出海面。 没有想到东海汇聚的修士竟如此之多,二人自水中现身,倒是将停驻在法宝上休憩的修士都吓了一跳,纷纷将目光落在二人身上,不过盯着两人看了几眼,觉得无趣,便都又收回目光。 顾长月跨出水面,陈南撤去她身上的泡泡,她发现自己的身上竟是一片衣角也没有打湿。 不说她,整个人都暴露在水中的陈南衣服之上更不见一滴水渍。 不得不感慨,果然是水族后裔。 待两人飞上半空才发觉整片东海浩渺无垠,一片蔚蓝,远处与天相连,根本分不出彼此。 阳光下,泠泠波光无声推动,美不甚收。 而距东海海岸十万里处有三岛,因连接形状类似肥鱼得名。 第一座岛曰鱼首,第二座岛曰鱼腹,第三座岛曰鱼尾。 此次东海论道的三处场地便设在三座岛屿上头。 远远看去,相连的三座岛屿就像是一条海水中半遮半掩的巨鱼,似乎正准备从水中飞出。 来自各门各派的修士在岛屿间飞来窜去,画面毫不热闹。 第287章 ,部署 顾长月带着陈南在半空凝望片刻,直接便落到鱼尾之上。 为了方便管理以及往后的道法比斗,以浩然派为首的众正道代表直接将三个阶段的修士分别安排在三座岛屿之上,即筑基期位于鱼首,结丹期位于鱼腹,为数不多的元婴期则聚集在鱼尾。 所有人全部驻扎在临时搭建的帐篷中,门派另作细分,但修士身份却不划分,无论是掌门亲传弟子还是普通修士,都被划分在与自己同修为的本门派驻扎区,没有任何一个人会被区别对待。 除此之外,每个岛屿分别由浩然派、长生崖、金铃门三大门派掌门及首座长老管理和保护,金铃门在鱼首,长生崖在鱼腹,浩然派就在鱼尾。 事实上,三个岛屿都没有限制,位于鱼首的筑基修士若是完成了自己的比斗,完全可以到鱼腹观看结丹修士比斗,若是实力不错甚至能够抵挡元婴修士灵气压制的,也可以到鱼尾观看元婴修士比斗,反之亦然。 顾长月是结丹中期修士,也应当在鱼腹上等待比斗开始,不过先前接到古道一传讯,摇光峰首座及长老皆在鱼尾,她要将陈南带到古道一的面前,自然应当先去鱼尾。 鱼尾看起来比另外两个岛屿小了很多,东面甚至几乎全部是山,只有西面有一块巨大的空地,中间搭建了整整齐齐的简易帐篷。 极目望去,根本看不见擂台在何处。 原来三个岛屿的擂台也都不同。 筑基期人数最多,力量不会引起多大波动,所在的鱼首擂台就设在岛屿上头,总共有天干地支十二处,输赢由金铃门为代表的正道门派裁决。 结丹期人数不多,力量倒是不弱,所在鱼腹擂台设在由木纾亲手布下的阵法台上,输赢由长生崖为代表的正道门派裁决。 元婴期参与比斗的人数最少,力量却极为强大,擂台由崔二娘亲自打造,隔了个空间,站在鱼尾之上根本就瞧不见,不过可以通过临近大海的结界进入。 元婴期修士间的比试,则由以浩然派代表的正道门派裁决。 而鱼尾虽小,但帐篷与帐篷间却是人来人往。 或许由于大部分元婴修士都汇聚在鱼尾的关系,再加上三个岛屿间又没有禁止往来的限制,所以鱼尾显得颇为热闹。 更有修士在此处开设了三个压宝台,下注筑基、结丹和元婴三个阶段分别是谁会夺得魁首,什么人又是此次黑马。 顾长月与陈南穿过压宝台,不想却不断听到自己的名字。 由于是刑法总堂掌权者古道一唯一的弟子,而且上一次首峰会武之中又夺得魁首,数年间修为也不断上涨,不知不觉中,她竟也成了浩然派的名人。 不说浩然派,便是些许别派修士都听过了她的名字。 现下结丹期压宝,倒有不少人将赌注压在她的身上。 她甚至听到浩然派修士在向别派修士提到她的名字时,语气中也带有几分自豪。 对此她反是时时提醒自己,名誉声望都是身外之物,并不实在,切莫让这些东西吞蚀了自己的本心。 因而她越显平静。 跟随她身后的陈南忍不住看了她几眼,眸光中赞赏自不必说,同时却又有些黯然。 若是阿洛有这般优秀就好了。 当然,正道之中,与顾长月同辈,又比顾长月更具备天赋的比比皆是,如沉曦、木纾这般自来低调的修士且不提,只说那些正道翘楚,如顾长风之流,名气比她大了不少,许多别派女修都不闻不顾参加比试的同门眼光,直接将灵晶压在了顾长风身上。 另外还有一位长生崖后起之秀也是声名大盛,据说是慈和道人师弟慈德道人的亲传弟子,道号子昭,无论是天赋身份,还是样貌品行都不输顾长风,风头自然也不输顾长风。 此人在慈和道人失踪之时还辅助慈德道人及众长老打理长生崖,并且对抗魔道,其间斩杀了无数魔修,功绩赫赫。 他与顾长风二人甚至被看做此次结丹期比斗的重点,修士们在两者之间徘徊,谁也无法看出谁将得到最终的胜利。 除此之外,还有各派新晋的诸多修士,木蕾居然也在其中。 顾长月听到她名字的时候也是稍稍一愣,她竟然还活着。 以顾长月的性子自不喜欢主动招惹,但是告知木纾和摇光众人,并且仔细防备是必须的。 所有的一切都在瞬息。 她没有在压宝区域多留,带着陈南直接去了浩然派所在的地段,并且准确无误寻到摇光峰所在的帐篷。 由于去往云隐岛的任务重大,摇光峰除了不能离开地下城的刑无悔外,也都在此处。 她将陈南带进帐篷之时,除了叶释寒看着她,其余几人都将目光落在陈南身上,然后毫不避讳地细细打量。 陈南也在打量几人。 首先看到的是他的恩公古道一,接着是俊朗痞气的云中隐,温润纤柔的叶翩跹,妖艳魅惑的崔二娘,以及美丽轻灵的木纾,清雅严肃的沉曦,还有可爱机灵的毛小锐… 他们都看着他。 他的目光最后却不由自主地移到叶释寒身上,但很快就脸色苍白地避开,后退两步。 作为水族之人,最不畏惧的就是寒冷。 摇光峰所有人,包括他所见过的古道一和顾长月,身上都有股隐晦的寒意,让他很不自在,但是运转灵气庇护,倒都可以承受,可是看着叶释寒的瞬间,他的神魂却都瞬间降到了冰点。 在他看来,眼前这个黑衣男子容貌堪比貌美女子,却又有一股独特的美丽,十足的妖异,便是他也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可是这般美丽的男子明明没有向外泄露丝毫灵气,更没有用灵气试探他,甚至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他却险些被一股诡异的阴暗所吞噬。 他忽然想到了传言中的血色妖异,想到了鬼域的曼珠沙华。 这个男子,正如这两种花的结合——不可亵渎、恶魔的温柔。 他心中充满难以言说的恐惧,好在他不是常人,当即便转开目光,又长长地呼吸一口,随后压下心跳,上前几步,当着众人的面便朝着古道一重重一跪,道:“陈南多谢恩公再造之恩,此生愿为恩公做牛做马,只是小儿陈柬洛顽劣愚钝,不能理解恩公好意。” 他一面道出自己感谢的诚意,一面又为陈柬洛求情。 古道一哪里听不出他的意思,直接揭过陈柬洛的事情,抬手扶起他道:“说‘此生’却是严重了,我们早先便有约定,各取所需罢了,你先起来。” 陈南依言站起,不着痕迹地离叶释寒远些。 叶释寒一直没曾关注他,双眼只看着顾长月。 顾长月一开始便感觉到他的目光,不过她向来规矩,在他的目光下,站到古道一身侧。 古道一眸光在她身上迅速扫过,然后又对陈南道:“坐下说。” 众人一一落座。 古道一位于上首,陈南则在他的身边。 古道一道:“元婴期的比斗越到后头所能引发的波动越大,而且打斗的时间越久,你来到此处,且再耐心等待一些时日,等最后的决赛,我们会借机联手打开那道封印。” 陈南等了这么多年,最后的时日哪里会等不下去? 他闻言,立刻道:“一切听凭恩公安排,陈南对恩公十足信任。” 古道一点了点头,道:“我自来不喜欢拖沓,既然已经决定,具体的部署我心中便有了数,虽然你才从北城赶来,但是还是先了解了解,若有疑问,我等一同商讨,再改变某些计划也来得及。” 显然,他是刻意将陈南放在对等的位置。 他们是合作,不是谁在帮谁。 摇光峰今日帮陈南恢复,但陈南却必须按照约定,替顾长月拿出小花之“枝”。 或许这也算是一种提醒。 陈南听出他的意思,脸上露出些许笑意,道:“恩公请讲。” 古道一道:“我先前便与你提过,因我的职务,我定时离不开浩然派的,因而此事便是由阿月代替我陪你去往云隐。” 陈南微微一怔。 相比顾长月,他自然更相信古道一。 古道一哪里看不出他的意思,又道:“你也莫要小瞧阿月,他是我亲自栽培的弟子,实力绝对不差,而且颇为聪慧,让她与你同去是最明智的选择。” 陈南看了眼顾长月。 顾长月没有想到古道一对她有这样的评价,心里暖暖的,但却依旧低垂的眼帘,嘴角始终带着浅淡的笑意,并无大喜之色。 陈南想了想,又联系到她的从容淡然,倒是没有反驳。 古道一又道:“当然,我的两位师侄也会同去协助,两人在这浩瀚大陆名声不显,但都实力非凡,除此之外,还有我小师弟,他一定会祝你成功统领水族,并且击败翼族。” 一道儿说着,目光已经落在叶释寒身上。 陈南不敢再看叶释寒,心中却踏实了不少。 他是不会小瞧顾长月,可毕竟顾长月只有结丹中期的修为,云隐岛上随随便便一个小修士都是结丹期,他也实在不敢立刻就放下心中的怀疑,就怕到时候他没有成功,顾长月却已经被人杀害。 顾长月是恩公的弟子,据恩公所讲又背负了使命,他不希望她有任何闪失。 好在叶释寒的深邃他看不透,也不敢看,但他知道叶释寒强大,这就够了。 古道一见陈南面上无甚疑问,即道:“不过陈南,你也知道我们现在的处境,到时候拿到那个东西,必然会引起轰动……” 不待他说完,陈南当即道:“陈南回归水族,只想报仇,并且匡扶我陈家长子的地位,不辱先辈遗命,然而是恩公给了陈南的机会,若非恩公,陈南早已死无葬身之地,所以,恩公所说的那些危险,陈南甘愿担负。” 话落,帐篷里一片寂静。 毛小锐也安安静静。 顾长月心中则是有些震惊。 那所谓的危险,可不是小事,古道一与陈南合作,不肯能没有提过其间利害关系。 她拿到小花之“枝”后,强大的力量想来会引起巨大的波动,定然会引起古洲的注意,古洲自来不放过每一个细节,宁可错杀一千也不会放过一个,水族很可能受到牵连。 陈南却答应了。 他在只知道摇光峰有神秘任务,但并不清楚具体是什么任务的情况下,答应了。 想来对古道一是真正的感恩。 古道一仿佛早有所料,面具下的脸庞并无波动,他道:“陈南,你放心,我会给你一个锦囊,届时依照锦囊定可保水族安全,既然如此,那么就这般决定吧。” 陈南也对古道一所言早有所料,对此无甚反应,片刻之后,他想了想,反是问道:“接下来,陈南就不需要做什么了么?毕竟如您所见,那件事情可能引发的后果,接应问题应当如何处理?需要陈南帮些什么?” 古道一微微一笑,道:“接应我摇光峰会安排,这个你莫要担忧。” 三言两语之间,所有的部署都确定下来,即元婴期最后的比斗之时,将由顾长月、木纾、沉曦以及叶释寒陪伴陈南去往云隐岛,至于接应问题,则是抛给了云中隐、叶翩跹、崔二娘三人。 随着事情的发展,顾长月一旦得到小花之“枝”,鬼修的存在几乎就被暴露出来,古洲与鬼宗之间的纠葛,也算是彻彻底底拉开了序幕。 到了那时,才是真正风云涌动的时刻。 第288章 ,魔气 待水族之事商议妥当,摇光峰众人便立刻开始各自行事。 古道一和天枢真人汇合,亲自调动刑法总堂维持肥鱼三岛秩序。 云中隐、叶翩跹及崔二娘三人提前离开,做好接应准备——五年前护送阮萧玉的猪在地下城历经变异的过程,如同修士的闭关,这些日子都不曾露面。 叶释寒则与陈南一同赶往云隐岛,等待时机冲破结界。 相对而言,顾长月四人未来几日的任务最为轻松,除了等待,便是比试斗法。 东海的天气往往变幻莫测,当四人从帐篷中出来,才发现原本蔚蓝清澈的长空不知何时已经布满了层层乌云。 厚重的云层低压压的,如同海浪般移动翻滚,巨大的黑色海鸟展翅滑翔,尖锐的长鸣响彻天际。 隐隐之间,似可听到海浪呼啸,风暴涌动。 看来是有一场暴雨将要降下。 而原本热闹非凡的鱼尾岛因即将迎来的暴雨而彻底安静下来,修士们匆匆回到自己的住处,不大的鱼尾岛片刻便只剩下熙熙攘攘的几个人。 望着此番情形,顾长月的脑海中不由浮现出离开北城之时陈柬洛的话:“顾长月,这世间变数之多,便是再厉害的天机策师也摸不准它何时会发生,又以什么样的形式发生,而人活着也是变数……” “变数……”她仰头看着眼前涌动的乌云,轻轻吐了口气。 不知为何,心中升起一股莫名所以的预感,似乎有什么在她看来已经成为定局,并且因此而不曾关注的事情在暗暗发生着变化。 这种感觉很是强烈,然而越是如此,越是琢磨不定,她干脆也就不去多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此番想着,心下立刻便放松了许多。 旁边,性子活泛的毛小锐失望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下雨了,也没有热闹可看了。” 接着木纾狠狠地道:“瞧你这点出息,成天成夜只知道看热闹,玩。” 毛小锐不悦地反驳:“你不也和我一样?” 木纾道:“我们能一样吗?” 毛小锐道:“哪里不一样了?” 木纾道:“我成天成夜只知道玩,但我可以进入结丹期斗法前五,你呢?筑基期比斗你能进入前几?” 毛小锐不服输,道:“进前五有什么了不起?我能进前三。” 木纾不屑地笑了笑,“是么?看不出来你可以。” 这时,自来沉默不语的沉曦也是缓缓靠口,平静地道:“筑基初期的修为想要赢过筑基后期么?信心越满,失望会越大,你还是不要太自信,我看你第一场没被淘汰已经不错了,别和你大师姐比。” 木纾当即迎合:“就说嘛,师兄眼光独到,什么看不出来?你小子就上台去耍耍你的杀猪刀可以了,这次斗法论道,就当是带你出来长长见识好了。” 顾长月站在一侧,听得目瞪口呆。 这么打击一个小孩儿真的好吗? 她张了张口正欲说话,毛小锐却已经狠狠地跺了跺脚,单手一挥,竟是握住那柄半边生锈的杀猪刀,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厉光,说不出的乖戾嚣张,血腥之气腾腾而上。 一柄普普通通的杀猪刀,在他手中竟变得如此阴邪,尤其是那血腥之气… 这应当是经历多少杀戮才能形成?不管是杀戮修士,还是杀戮妖兽。 这个时候,她才真真正正感受到他身上的气息,疯狂、蛮横、暴戾、势不可挡。 竟然有几分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阵势。 与那紫灵儿的杀戮之道像极了。 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若是悟得此道,固然一往无前,但是究竟是福是祸,没人能够讲得清楚。 顾长月将要吐出的话又被生生噎了回去,于她而言,摇光峰众人都是温柔呵护,细致鼓励,但于毛小锐而言,兴许只有这等方式方能压制他身上过于旺盛的戾气。 思索之间,毛小锐已经提着杀猪刀大步离开,唯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背影及一句示威:“你们不信,哼,我便用我的两级锯齿切杀出一条血路来给你们看看,叫你们小看我毛小锐,都给我等着。” 忽然,豆大的雨点自低矮的天穹唰唰落下,宛若倾盆。 毛小锐背影在雨水中朦胧,三人面面相觑。 半响还是木纾叹了口气道:“我们这个小师弟喔,我当真还是希望他不要进入前三。” 顾长月竟也有些希望,因为毛小锐这样的小孩,天赋不仅不会成为他的阻碍,反而会成为他的阻力,在他的仙途之上,磨砺他的不应当是修为,而是失败。 沉曦看着两人,轻轻一笑,道:“放心吧,他不行。” 说完,独自步入大雨之中。 清瘦的身影在雨光中渐行渐远,一袭青衫随风飞扬,却不沾丝毫水汽,不急不缓的步伐,无声无息,恍若鬼魅。 木纾看他走远,对顾长月道:“小师弟年纪虽小,实力却高深莫测,其杀戮手段尽显小师叔风范,有时候叫我也心生寒意,自他拜入摇光以来,仙途实在太过平顺,也就叫他形成这般乖戾张扬的性子,这一次希望他输不是没有道理,不过师兄既然这般笃定,想来是有道理的。” 顾长月点头表示认同。 木纾笑了笑,亲昵地挽着她的手臂,然后抬手在她头顶结了个屏障,道:“师姐给你挡雨。” 顾长月想到木家森林里她为了自己甘愿被木家追杀,心里说不出的温暖,此厢也不推脱她的好意。 两人一同走入雨中,顾长月想了想,还是道:“师姐,木蕾她……” 木纾自然地伸手揉她的头发,意味深长地瞄了眼旁边一座高大的帐篷,道:“倘若她聪明的话,往后便好好修炼,一心向道,这是最准确的做法,但若她要为此事执著,刻意寻事,我便也不会留手,师妹不担心,师姐不会被她欺负的,乖。” 顾长月就知道她会如此,无奈地摇了摇头,倒也由着她了。 木纾见她乖顺,心里软绵绵的,道:“都说师妹是师姐的贴心小棉袄,有师妹的师姐都能长命百岁。” 顾长月忍不住问:“这话是谁说的?我没听过。” 木纾道:“木纾说的。” 顾长月道:“师姐……” 木纾道:“师妹,矫情了。” 两人不由相似一笑,手挽着手渐渐消失在雨帘之中。 待两人走远,一个白衣女子与一个白衣少年自旁边的帐篷后头出来,脸上都带着阴沉的恨意。 此二人不是旁人,却是木蕾与木寅。 木以澈死了之后,木家可谓分崩瓦解,而向来低调无争的三长老却忽然站了出来,名正言顺地将不懂事的木寅赶出木家。 这些年来,木寅的飞扬跋扈得罪了几乎整个木城,他一旦失了木家的支撑,便如过街老鼠般人人喊打,最终一个人狼狈地逃出木城。 其后是两年的流浪生涯,直到木蕾找到。 木蕾原本下落不明,但好歹也是长老金荷最喜爱的弟子,金铃派花了极大的功夫寻找,最终在茫茫丘陵中寻到了奄奄一息的她,并将她带回金铃派。 之后便是长达两年的调养,好不容易恢复过来,才发现因为没有木家的关系,自己在金铃派的地位也下降了不少。 往前对她马首是瞻的师姐师妹再也不围着她转,反倒对她冷眼相对,有时候甚至还要出言讽刺,言语间都透露出对她的蔑视。 诸如:“你们木家都没了,你以为你还是木家的大小姐没?” “不要在拿出那副大小姐的做派,木蕾,你现在和我们一样,都不过是个长老的弟子罢了,有什么特别?” 这个时候她才知道,原来曾经的一切都是假象。 金铃派的师姐师妹们愿与她结交,不过因为名头隐隐压过整个金铃派的木家而已。 木家没了,她也就什么都没了。 便是长老们对她也冷淡了许多。 想明白了这种事情,她不得不放下往日的清高,与金铃派众人周旋,还在金荷夫人待她不薄,如今木家没了,更是对她疼惜不已,修炼所用的一切都不曾短了她的。 但是天与地的差距却依旧让她难以接受,她将所有的错误都怪罪到木纾和摇光峰的头上,她没有想过,当初若不是木家招惹木纾以及摇光峰,如何会落得如此下场。 她不管这些,她只知道,自己一定要报仇。 就算是倾尽一切,也要让木纾,让摇光峰付出代价。 然后她开始疯狂修炼,并且通过金荷夫人的关系寻找木寅,最终在一个魔修的手里将木寅带了回来。 而两年的流浪生涯使自来娇生惯养的木寅尝尽人间冷暖,吃尽苦头,其间有历经生死,经历了无数困难窘境,甚至由正转魔,整个人性情大变,从原先的飞扬跋扈变得低沉阴狠,对于木纾及摇光峰的恨意则是疯狂滋长。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姐弟两再次见面,并没有任何重逢的喜悦,倒是仇恨越发浓厚,几乎将两人吞噬。 两人来不及叙旧,来不及诉说这些年的苦楚,便开始讨论报仇大计。 这一次,他们一定要让木纾,让整个摇光峰身败名裂。 一直以来,他们便在关注摇光峰的动向,本来听闻古道一、叶释寒、顾长月及云中隐始终,两人还在暗自庆幸,如此对付其他人便容易了,不曾想几人进入活着回来,两人险些方寸大乱,不过好在两人早有准备,倒也延续下来,只是有些危险罢了。 此番,暴雨当中,姐弟两人都没有撑起屏障,只冷冷地看着顾长月与木纾的方向,更不说话,静默无声,形成的画面诡异恐怖。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木蕾才沉沉地开口,道:“木寅,你先去鱼首,若有机会他们师弟斗法,就莫要留手,能杀就杀,比试台上,谁说得清楚生死?况且,那小子身上魔气冲天,他们摇光峰根本就不如别人看到的那般光明正大,你杀了他,杀的是十恶不赦的魔修,不是正道修士,说起来,我倒期待摇光峰都变成魔道奸细的场景到底是什么样的。” 木寅扯了扯嘴角,冷道:“姐姐你这话可叫我不开心,魔修怎么了?当年正道修士将我踩进泥里,却是魔道修士给了我活着希望,你若这般瞧不上魔修,何必要认我?” 木蕾脸色忽地一白,惊慌地呵斥:“木寅,你胡说八道什么?别忘了这是哪里。” 木寅似笑非笑,有些讥讽地道:“我记得姐姐曾经总是一副淡然出尘,处变不惊的模样,在我心中可是神一般可望不可即的人物呢,如今竟也会惊慌失措,当真是,时势造人啊!” 木蕾被提到了痛处,抬手指着他道:“你闭嘴……” 木寅不理会她,足尖踏地,朝着毛小锐的方向追去。 气息所动,一股冰冷的杀意冲天,与毛小锐有几分相似,但却又从本质上不同。 毛小锐是属于鬼修的阴戾,木寅却是属于魔修的邪恶。 这才是真正的魔气。 杀戮的魔气。 真正与紫灵儿同出一辙。 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缘分,木蕾找到他之前,他却是被紫灵儿所用,一直跟在紫灵儿身侧。 紫灵儿,是他名副其实的恩师。 木蕾停了片刻,握紧拳头,暗道:“总有一天,你们所有人都不会在存在,我依旧会高高在上的看着你们……” 所有那些见过她另一面的人,都不会再存在。 她看着木寅的背影,在心头道:“你以为那个人收你为徒真的是为了帮你么?她不过利用你罢了,真正与她有着平等关系的,却不是你,而是我。” 随后凉凉地笑了笑,往顾长月与木纾所在的鱼腹飞掠。 顾长月与木纾哪里不知晓他们的存在?方才那话明显便是提醒,也是威胁。 二人同乘顾长月的红菱法器抵达鱼腹,本来浩然派及金铃派的结丹期女弟子都被安排在一处,可因为人数太多的关系,分成了几个大帐篷抽签决定,顾长月和木纾拿到的牌号相差甚远,倒是被安排在了不同的帐篷之中。 次日的斗法不容忽视,再加上外头滂沱大雨,两人也就分开,各自回到各自的帐篷。 帐篷之中并无床榻,只每个弟子一块蒲团,用以打坐,一间帐篷大约有二十来人。 顾长月还没有走进帐篷,便听到里头热闹不已。 躬身进入,女修们同时一怔,回头看着她,片刻齐齐开口道:“顾师姐。” 这下子换顾长月微微一怔,很快扫过众人的修为,发现众女修都不在自己之上,便笑盈盈地回道:“诸位师妹。” 浩然派大部分女弟子都听过她的名字,知道她是一届首峰会武中的黑马,又是刑法总堂掌权者唯一的弟子,但却不了解她的性格。 本来一开始大家都在偷偷议论她,认为与她相处应当小心一些,莫要得罪了她,却不想她并非那般高傲不可接近,倒都偷偷松了口气。 有大胆的女修对她道:“顾师姐,外面雨大,快些进来。” 顾长月点了点头,答道:“好。” 寻了自己的蒲团坐下。 哪想这个时候,木蕾却也从外头进来,与众人用目光示意,便如同不认识顾长月般,淡淡地走到离她不远的蒲团上坐下,闭目打坐。 离得近了,顾长月感觉到如今木蕾的气息有些不对劲。 这种气息很微弱,便是一般元婴修士也难感应,但顾长月对此却异常敏感。 便是体内的小孩也有所觉,道:“这木蕾似乎有些不对劲。” 沉寂的无涯忽地开口,道:“是魔气。” 魔气? 顾长月皱了皱眉,道:“她……入魔了?” 无涯道:“倒不是入魔,而是在修炼魔道功法。” 入魔,与修炼魔道功法,其实是有些不同的。 入魔是连道也与魔相关,而修炼魔道功法,却不牵扯到道,只能说着对平衡有些影响罢了,严重者很有可能走火入魔。 小花沉默片刻,道:“不过,阿月,你有没有发现这气息有些熟悉?” 顾长月暗暗感应片刻,讶然道:“紫灵儿。” 小花道:“还当真是她。” 顾长月不由看了木蕾一眼,尽管木家已经灭亡,但好歹她也是正道弟子,或许以她现今的境遇并不好过,却也不至于将自己搭进魔道,说起来,当真是有些疯魔。 只不过这木蕾是如何与紫灵儿联系到一起的? 木蕾依旧闭目打坐,一动不动,仿佛所有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时间慢慢过去,天便渐渐地暗了下来,大雨还没有停歇,但鱼腹的灵气却都沉了下来,女修们不愿浪费精力,都沉入识海之中。 渐渐的,整个鱼腹都安静下来,耳畔唯有唰唰的雨声。 顾长月不敢掉以轻心,便也没有真正的沉入识海之中,她虽闭目打坐,却是将周围的一切观察得清清楚楚。 果然不出她所料,就在夜深之时,一股类似于香樟的奇怪味道自木蕾所在之处缓缓萦绕开来。 这味道奇特,顾长月方才吸了一口,便觉头晕目眩。 “是幻神香。” 幻神香倒不是什么□□,只不过是专门对付修士的迷药罢了,闻者会立刻晕厥,待醒来之时再也记不清昏迷之时发生了什么。 顾长月跟随叶翩跹多年,自然轻易便能分辨出幻神香的味道。 只是让她奇怪的是,这木蕾大半夜点幻神香做甚? 她将周身毛孔尽数关闭,屏住呼吸,暗暗窥探木蕾的动静。 只听一阵悉悉索索的衣料声响,木蕾自蒲团上站起,也没有在她身边过多停留,跨步便走出的帐篷。 外头的雨势小了,却没有停顿,依旧沙沙地响着。 木蕾投身雨中,没有停留,直接便往三岛外头掠去,所去方向,正是魔修最为聚集的海面。 这个时候,顾长月才睁开双目。 小花道:“木蕾是去会魔修了么?” 顾长月沉吟半响,道:“跟去看看。” 她自来不是莽撞冒失之人,此番却强烈地感觉自己必须过去看看,毕竟此事与木纾,与摇光峰有莫大的关系,她不希望木纾以及摇光峰遭遇任何威胁。 而经过多年的苦修,她自信自己若是隐藏起来,便不会有任何人发现自己。 这般权衡之下,她足下也不停留,直接便掠出帐篷,随着木蕾的气息跟了过去。 那木蕾显然也是做足了准备,轻而易举便避开了刑法总堂巡逻的弟子,直奔三岛外的东海海面。 兴许是害怕被人跟踪,她又在海面上抛出了数道符纸,符纸都携带着她的气息,散向四方,其间又有浓郁的幻神香气味在捣乱,倒叫顾长月一时半会儿也辨不清她到底去了何处。 顾长月一路跟随她而来,将灵阴之气放出,最大限度的搜捕,竟是不曾找到。 小花道:“她用了高阶的瞬移之阵。” 顾长月无言,若是阵法,木纾不在这里,她当真是束手无策。 她叹了口气道:“那便也无法知道她到底要做什么。” 不过随即想想,知道木蕾与紫灵儿有关,便已经足以让她做好所有的应对措施,能不能看到木蕾到底在做些什么,仿佛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而且这一趟,她也不是没有发现,除了木蕾之外,她还发现了几道熟悉的气息,竟都是些故人。 当年抓捕她,险些将她喂了血鳄的君临,幻境空间里天真无邪的千莫寻,苦寻千寻莫而老了数十岁的千常尹,还有就是那个她曾经最熟悉又最陌生的暮云埃。 这些人竟都在魔修聚集的地方。 君临本身就是魔修,这便不说,那生死不明的千莫寻还有正道大派的掌教千常尹又何故在此?父女二人似乎与那君临在一起,莫非他们也都入魔了? 但是感应二人气息,根本没有丝毫魔气。 若说千寻莫与千常尹便罢了,暮云埃又何故在此处? 与千寻莫三人不同,暮云埃在她的身后,气息时隐时现,却都准确无误地出现在她所出现过的位置。 她感应到他靠近,心里泛起一丝无奈。 很显然,他刻意跟在她的身后。 不消片刻,他当真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此次相见,两人都没有变化,却又有明显的变化。 暮云埃并没有直接靠近她,而是站得有些远。 黑色的天地之中,风暴当中,雨水吧嗒吧嗒的落下,砸在水面上头,和着涌动咆哮的海浪,如同黑色的巨兽在低声喘息。 周围一片宁静,唯有那喘息之声清晰异常。 他立在剑上,看着她,没有说话。 顾长月在风雨中回头,看了他一眼,找不到话题,只礼节性地抱拳点头,转身朝着千常尹等人的方向去。 只是才掠了数丈,后头暮云埃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月儿……” 他前世开心了便这般唤她,她这厢听闻,当真是吓了一跳,踩着红菱法器的身子狠狠地一怔,转过头看着他。 隔着雨帘,他的目光中有复杂的情愫,终于深呼吸一口,道:“月儿,回来吧。” 他这样高傲的人,顾长月是无论如何不会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不,她是根本就没有想过他会说这样的话。 既然大家的人生都已经从头开始,她不认为自己对他来说,还与他有任何关系。 她站在红菱法器上,险些没有一头栽进海里。 暮云埃看出她的震惊,有些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苦笑着又重复了一遍:“你回来吧。” 小花奇怪地道:“回来?阿月,这暮云埃为什么叫你回来?他什么意思?咦,他那神态是什么意思?你们以前认识?不应该啊,不像啊。” 暮云埃又动了动嘴唇,还想说话,顾长月怕他说出前世今生的话,开口道:“开阳首座,恕弟子愚昧,不明白首座言下何意,现下弟子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就不陪首座了,先行告退。” 冥冥中,她总觉得自己重生之时还不能让任何知道,便是小花亦然。 她与它原本是没有任何秘密可言,可这一点,不是她不告诉小花,而是时候未到。 这世间所有的一切都需要一个契机,这件事情,就需要一个契机。 只是不知这契机何时才道,但她清楚,绝对不是现在。 她就怕暮云埃会说出来。 因而赶紧御起红菱法器便离开,有多快飞多快,此番先避开暮云埃再说。 哪想那暮云埃平常不急不慢的性子,到了这个时候却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原本实力便在她之上,竟是瞬间便追到了她的身侧,然后身上气息涌动,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这样的举动,她更是没有想过,倒是让她反应慢了半拍。 他拽住她,倾身向前,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用手环住她,低头重复:“月儿,你回来吧,回到我身边。” 而更让顾长月想象不到的是,自己竟然很厌烦这样的靠近。 她想也不想,抬手便是一掌,重重地拍在暮云埃的身上。 这一掌她没有留手,阴寒气息狂暴喧嚣。 暮云埃自然也不会想到她会对自己动手,也不会想到她会下重手,毫不防备之下,整个身体竟如落叶般飘了出去。 好在他也不是等闲之辈,眼见要坠入海底,却在半空中生生稳住,只是那脸色苍白,嘴角染血,伤得不轻,身上的屏障随之消散,整个人暴露在风雨之中。 雨水唰唰,很快便淋湿他的衣衫。 他站在雨里,再不顾及自己,失声地望着远处气愤的顾长月。 是的,他感受到了她的愤怒和厌恶。 事实上,他一早就已经知道,她对自己已经不一样了。 人群之中,她不会一眼便捕捉到他的存在,不会多看他一眼,更不会与他亲近。 他早就意识到,她已经不属于他了。 原本他以为自己并不在意,可是五年前得知她失踪的时候,那种心如刀割的痛苦才让他真正认清自己,他已经开始放不下她了。 等到她再也不愿看自己一眼的时候,自己却反倒放不下她了。 喜欢看她明媚动人的微笑,喜欢看她意气风发的谈笑… 这些前世没有发现的美丽,到了现在才全部呈现在他的眼前。 他希望她回来,如此强烈,直到现在,再也忍不住爆发。 而她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她了。 顾长月将他复杂的眼神尽数看在眼里,却是冷声道:“开阳首座请自重,我顾长月不是顾长乐,不是任何人都能碰的。” 算是提醒,也是划清界限。 他前世为了顾长乐杀她,便已经决定了今生的种种。 她也不想与他有任何关系。 冷冷的丢下一句话,她御着红菱法器,很快消失在黑色的天地之中。 雨水唰唰落下,没有收势。 天之角,海之崖,风萧瑟,空余叹。 第289章 ,孽缘 待到远离肥鱼三岛,远离暮云埃,风暴忽然变得疯狂肆掠,狂风中海浪轰隆隆地拍打礁岩,咆哮如雷。 乘着红菱法器急速穿梭,饶是结了屏障,依旧能够感受到迎面扑来的力量,来自自然,广阔旷古,同时深藏危机,似乎茫茫无际的黑暗中随时蛰伏着未知的危险,稍有不慎便会被掩埋吞噬。 然而尽管如此,顾长月却没有丝毫犹豫和停滞。 红菱法器在黑暗中留下模糊的红色重影,目标明确,约莫一炷香时间才渐缓速度。 前头不远的海浪中有一处孤独伫立暗礁,暗礁之上,君临、千寻莫及千常尹三人的气息若隐若现。 既然靠近三人,她便收敛气息,敛去法器光芒,将自己隐藏下来,远远地站立。 风雨中,她墨色的长发及红色的衣衫被隐藏在沉厚的黑暗中,隐约可见飞扬的轮廓,却是轻灵无声,宛若妖异的鬼魅。 此时此刻,她已经压下被暮云埃激起的莫名情绪,心中一片平静。 暮云埃对她的无礼,她该教训的也教训了,如今暮云埃与她再也没有任何关系,她不想因这些他的事情再伤神。 不必多想,那便不去多想。 小花窝在她的丹田之中,感觉到她对暮云埃一事的避讳,竟也没有多言。 它了解顾长月,知道她不是不说,只是时候未到。 无涯则显得成熟稳重,是个极重规矩的器魂,绝对不会窥探主人的不愿透露的*,因此便如什么也不曾看到一半,沉默无声,只在黑暗危机当中暗自警惕,时刻等待着与主人一同迎战。 如此,修士与器魂,主人与魂仆,相互之间便默无声息地形成一种默契。 而对于小花和无涯的态度,顾长月感到欣慰,倒也不觉得惊讶。 现下,暗礁上的动静才是她关注的重点。 摇光峰作为正道力量现身,要拿到魔宫所在的幻灭源中小花的一部分,必须先压制魔道,是以对于正魔之事,摇光峰都会密切关注。 千常尹作为正道门派桐清门一院掌教,若是其与魔道勾结,对正道来说也是不容小觑,既然她撞见了其间的古怪,便没有道理不搞清楚他们究竟是在谋划什么。 临近暗礁,她便悄无声息地放出捕风和捉影。 捕风捉影沿着海水攀爬,又顺着不大的暗礁,站在最高处,俯瞰三人。 暗礁上的画面乃至风吹草动都呈现在顾长月的面前,此时此刻的情形与她的揣测仿佛有着极大的出入。 也不知道先前发生了什么,只见身为正道大派掌教千金的千寻莫站在身为魔修君临身侧,可怜巴巴地望着她的父亲。 她的父亲千常尹负手立在距她二十步远的地方,却不看她,只冷冷地盯着君临,生硬地道:“多少年了,那一剑没能杀死你,如今你却利用我的女儿回来报仇么?” 君临则毫不避讳千常尹的怒意,无所顾忌地与之对视,脸庞上蔓延开讥诮的冷笑,若有若无,还是那般随性散漫。 他随意地开口,语气里带着漫不经心的痞气:“多少年了,那一剑之仇我却总是没有机会还给您老人家……是啊,你说的没错,遇到千寻莫,可当真是上天赐给我君临绝佳的机会呢,呵呵……” 他轻笑,千常尹的脸色却铁青难看:“果然,我当年就不应该留你一命,妖魔邪怪就是妖魔邪怪,卑鄙无耻的手段层出不穷,你君临也不过如此,你若还有当年的骨气,那便放开莫儿与我光明正大一战。” 君临摇了摇头,轻声道:“你都说了,我这种魔道妖人卑鄙无耻,如此又怎会和你光明正大一战?而且结丹后期对元初,我傻了么?比实力我只会输,不过我很清楚,能够报复你的法子就是当着你的面杀了你女儿。” 他反手握住千寻莫的手腕,扣住她的经脉,在她体内灌入一道肃杀的灵气。 凌厉的杀意,如同东海上涌动的狂风暴雨。 千寻莫显然没有想到他会有这样的举动,忽然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不可置信地道:“君临……你……你在做什么?” 君临垂下眼帘,淡漠地看了她一眼,又移开目光,落在千常尹身上,勾起嘴角,讥笑越发明显:“千常尹,你看看你女儿,到底是单纯还是愚蠢?我不过是为了报仇才救了她一命而已,她便将我当做是恩人,死活都要跟在我身边,直到现在她似乎还不相信我是在利用她呢。” 说着,肃杀的灵气化为刀刃,切割千寻莫的经脉。 千寻莫吃痛,不由轻呼:“君临,疼。” 君临不理她,又使了一层力道。 “君临……”一时间,不知究竟是无法承受经脉割裂的疼痛还是无法承受心里的打击,千寻莫额头上瞬间布满汗水,脸色苍白如死,眼神茫然。 君临也不低头看她,只用手臂圈住她的身体,不让她倒下,转而对千常尹道:“千常尹,你女儿似乎很痛苦啊,看你的模样也不好受,可真是大快人心。” 千常尹向来将千寻莫捧若珍宝,即使她失踪数年仍未放弃寻找,如今好不容易寻到,哪里见得她受苦,当下当真是怒不可遏,这厢被君临一激,手中已然握着一柄仙剑,炽热的剑气与黑夜中的风暴摩擦出层层浪花。 “君临,你给我住手,你若再敢继续,我便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君临又摇了摇头,“我既是要替自己报那一剑之仇,我为何要住手?” 他看着他,沉默片刻,道:“除非,你能杀了我,否则便眼睁睁地看着我杀了她……” 同时,手中御起一道力量,顺着千寻莫的手臂慢慢向上,只见千寻莫单薄的衣袖下缓缓渗出殷虹的血色。 顾长月看在眼里,只觉触目惊心,心中不甚发寒。 仅听三人对话,她有了些许头绪,那魔修君临仿佛为了报仇利用千寻莫。 只是,她的目光落在千寻莫身上,却见千寻莫茫然无措的神色瞬间亮了起来,似乎嘴里发不出声音,却是一个劲地朝着千常尹摇头,泪流满面。 这不像是痛苦,反倒更像是在哀求。 她在哀求什么? 到了这个时候,不应当如此。 那头,千常尹哪里还能坐视不管,在他看来,君临不肯手下留情,莫儿迟早都会出事,他倒不如与君临拼上一拼。 那君临虽将莫儿挟持在手,但却不过是结丹后期实力罢了,自己虽距莫儿二十步距离,实力却比君临高了一阶。 元初与结丹,本就是天壤之别,此番只要他的动作够快,一击得手,那么莫儿便会无碍。 两厢权衡,竟是都占了一半的机会。 想到此处,元初的气场轰然爆发,手中长剑呼啸,以狂暴的姿态刺向君临。 他的速度极快,转眼便已经在君临和千寻莫的眼前,紧接着,他更不停留,手腕一转,挽起的剑花顺势扫向君临。 同时,另一只手暗暗结出结印,剑光中看不见结印的光芒,这才是真正的实招,那虚空一刺的剑式只是虚招罢了。 若换作常人,在逼人的剑气之下,定然会出手还击,那时露出破绽,他便可以趁此一击,而这一击必然可使他当场丧命。 然而,不想那一剑招甩出,却并未感觉到君临的回击,耳边只听到千寻莫凄厉的喊声:“不要!” 千常尹心神一凛,忙不迭地收回长剑,手中的结印也瞬间暗淡下去。 光芒收敛,黑暗中,唯见君临的身子受到剑气的横扫,像是一片枯叶般,被抛向风暴中浩瀚的东海,然后就那般坠了下去。 疯狂的呼号很快便将他吞没,再也寻不见他的声息。 他甚至没有留下一句话,一个眼神。 难道至始至终他根本没有打算接招? 远处的顾长月微微愣怔,有些看不明白整件事情。 千常尹也是愣怔几息。 千寻莫却已经扑到礁岩边,几乎随着君临落入海中,好在千常尹身手敏捷,一把将她拽住,阻止她跳下去的举动。 她被牵制着,只能尽量趴在暗礁上,朝着汹涌的海面哭喊:“君临,君临……” 千常尹扣住她的身体,提起灵气,大声唤道:“莫儿。” 霎时将周围所有的声响都压制下去。 空气中凝滞半响,千寻莫也停止哭喊,然后回过头开看他,神色绝望如死。 千常尹吓了一跳,忙寻出各种丹药:“莫儿,爹爹在这里,没事了,爹爹现在就替你止血疗伤,莫怕。” 千寻莫却抬起那只渗血的手,按住他寻找丹药的手,神色诡异地安静下来,片刻,低声道:“不是血,是红果的果水,他想丢下我,两年前他就想丢下,是我一直缠着他,我不想离开他,我想一直和他在一起。” 千常尹忍不住呵斥道:“莫儿,你在胡说什么?什么一直在一起?他是魔修,是十恶不赦的魔修。” 千寻莫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继续:“他不是要利用我,他只是想丢下我而已,正魔殊途,他一直都不想我背负与魔勾结的骂名,至始至终,他都没有想过要害我,相反,在我快要死了的时候,是他救了我,在我傻乎乎将全世界都当做好人的时候,是他教我怎样保护自己,在我被修士欺负被妖兽袭击的时候,是他不计回报的保护我……” 随后,她总算看着千常尹,一字一句地道:“爹,您说过的,要是有一天遇到这样的人,那就要珍惜,寻启出卖我之后,我遇到了,可是他却掉下去了,我要去找他。” 千常尹背脊一僵,脸上色彩变化,不知是怒是惊还是别的情怀。 而沉默几息,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双目一瞪,手中白光闪动,缚仙索瞬间将千寻莫层层缠住。 千寻莫大惊:“爹,你这是做甚?” 千常尹叹息一声,恍惚间又老了十岁:“莫儿,你定是受了重伤所以才说出这些话来,如此,为父便也不参加什么论道大会了,先将你送回桐清门修养百年,百年之后,待你痊愈,为父再带你出来。” 此意分明是要将千寻莫禁足,直到她忘记君临方才放她出来。 千寻莫哪里不知晓他的意图,当即便失声道:“爹,求求你不要关莫儿,你让莫儿去陪他吧,爹,你说过的,要是莫儿遇到那个人就去追寻,莫儿已经遇到了,可你为什么反悔?让莫儿去吧,爹,求求了。” 千常尹深深地呼吸一口,干脆抬起手,一掌拍在她的头顶,将她拍晕过去,随即提着她大步离开,也不再看一眼呼啸的海浪。 一切安静下来,顾长月的目光落在海面上,久久凝视。 丹田中小花忍不住道:“自古正魔殊途,决计是不可能有任何牵扯的,若是结为道侣,那更是正魔不容,关系无异于兄妹*……那魔修如此,竟是为了那小姑娘吧?也不知道究竟是何苦。” 无涯开口道:“魔与正,道不同,心相向,莫能共,这才是真正的孽缘。” 小花问:“孽缘?这让你想起了你与凌雪,还是饮血与凌雪?” 无涯不想与它多言,只长叹一声。 小花笑了两声,正欲说话,哪想这时却觉一股阴戾之气袭来,它忽地改口道:“刑无悔……” 与此同时,顾长月的耳边突兀地响起刑无悔千里传音传来的声音:“把他捞起来吧。” 阴森森的,带着诡异的轻笑。 顾长月却看着海面,那君临自然是没有死的,她能感受到他的气息。 他虽被千常尹的长剑扫了一下,但气息却异常平稳,此番泡在海水里,如同熟睡一般,根本不见丝毫不妥。 明明被扫了一剑,却安然无恙,反倒像是熟睡一般。 这功法…是龟息术… 龟息术施展成功,修士短时间处于假死状态,消除任何攻击。 这样高深的功法,唯有魔道核心力量方能接触。 毫无疑问,君临属于魔道的核心力量。 顾长月眼神微微闪烁,瞬间明白了刑无悔不惜使用千里传音的意图,继而毫不犹豫地跳入海中。 第290章 ,谈判 黑暗中,风暴席卷的海水冰冷刺骨,浪潮下海怪的身影无声穿梭,危机四伏。 好在龟息之术本就属于防御秘法,大浪中的君临一时倒也不曾受到任何威胁,顾长月跳入海中,顺顺利利便将其拖到就近的岩石上头。 暗夜冗长,唯闻海风呼啸。 约莫半个时辰,躺在岩石上的君临才悠地睁开眼睛。 兴许是察觉到了周围的异样,他想也不想,直接弹起身子,准确无误地捕捉到顾长月的位置,抬手便是一掌。 掌风卷起一阵血腥,疯狂肆意,可见毫不留手。 对于君临的反应,顾长月早有所料,当下身体一斜,足下滑出数丈避开攻击,随后站定身子,在君临第二轮攻击之前喊了句:“道友且慢。” 她的声音不大,却显得光明正大,清脆爽利。 君临掌风一顿,片刻后还当真撤回了招式。 然后,他抬眼看向顾长月。 尽管周围黑压压一片,没有一点光芒,但凭借他的目力,完全能够轻易看清顾长月的模样。 此番不由有些怔忪,只觉顾长月的模样极为熟悉,仿佛是在哪里见到过一般。 他自是想不起顾长月的,毕竟那个时候顾长月粗布麻衣,又刻意隐藏,实在普通不已,就算扔在人群之中也找不出来。 再者,这不到二十年间,顾长月便从筑基期修到了结丹中期,又加上功法的关系,更显高深莫测,饶是他君临如何揣测,也无法将她与那普普通通的小修士联系在一起。 君临记不起她实属正常。 对此顾长月并不在意,她也不提曾经的事情,只道:“东海海怪种类繁多,饶是你用了龟息之术却也未必能够避开深海油上来的强大妖兽,毕竟你也不过施展了前两层……” 语未毕,君临便已经开口,问:“你是什么人?” 龟息是魔道秘法,整个魔宫之中,若不属于权利中心,饶是元婴真人也无权接触。 想他君临能够接触此法也是因为得到暗影门门主垂青的关系,否则他根本就不曾听闻过此法,而顾长月不仅知道龟息术的存在,甚至清楚它分为几层。 只怕也是魔道中人。 魔修与魔修之间向来便没有信任可言,更何况他利用龟息之术并不是为了逃命,而是要摆脱一个正道女修的纠缠。 正与魔向来便是两个极端,泾渭分明。 正道弟子不容许与魔修勾结,魔道弟子更不容许与正道有染,而且相较于正道,魔道的处理方式更显疯狂残酷,他不怕死,却怕千寻莫也会受到牵连。 尽管千寻莫是千常尹的女儿,会那么一个正道大派庇护,但是据他所知,近些年魔道潜伏在正道中的奸细不少,那丫头又傻又天真,跟着他这么多年,见识是长了不少,本性却一点没有长进,只怕一不留神就被人坑害,他当真不敢掉以轻心。 想到千寻莫这个劫,他又是愤懑无奈,又是牵肠挂肚。 明明当初只是不忍扔下她不管而已,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忍渐渐变成了心甘情愿的保护和纵容。 明明自己一个人逍遥自在,任意去留,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身边却开始渐渐习惯带着一个她。 她的出现,完全打乱了他的规划。 有时候他也问自己,为什么偏偏是她呢? 夜深人静时,他甚至想过干脆掐死她算了。 然而,饶是他再铁石心肠,杀人无数,却依旧无法对她下手。 她对他笑,他便开心,她对他哭,他便束手无策,终于,他再也无法伤害她了。 他知道她跟在自己身边迟早会被识破,而跟着他,她终究不会有好的下场,因而他不得不狠下心肠,将她送回千常尹身边。 现下她也终于安全了,他想,若是眼前的女修提到方才的事情,那他便不会手下留情,绝对不能给她丢下丝毫威胁。 他看着顾长月,慢慢收敛了漫不经心的神态,凌厉的杀意自血红的衣袍下渗出,竟也蔓延着血腥的味道。 顾长月感受到他身上毫不掩饰的杀意,道:“方才的事情,我的确都看到了,不过我既帮了你,那么便没有想过要对你不利,你不必急着动手,先听我把话说完。” 君临眉头一动,但杀意不减,沉默许久才吐出一个字:“讲。” 顾长月笑了笑,道:“你与千掌教的爱女将来只怕是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饶是相见,也必是刀剑相向,如此,你当真不难受吗?” 看得出来,这君临待那千寻莫非同一般,若非如此,又如何会想尽办法见她送回千常尹的身边? 想必他也知晓,跟在一个魔修身边,终究不会有好的下场。 果然,她一提到千寻莫,君临身上的肃杀之意立刻腾腾升起,看着她的目光之中则流转着锋利的冷芒。 他一字一句地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顾长月倒也不慌不忙,叹了口气,慢悠悠地道:“没什么,就只想问你愿不愿意把握机会,让千常尹对你刮目相看,接受你与千寻莫。” 君临皱眉,冷测测地问:“道友确定自己不是说笑么?我将那千寻莫送回不过是还了当年千常尹不杀之恩罢了,如何到了道友这里,便变了意味?” 顾长月自然知晓他不会那么容易便放松警惕,也不拐弯抹角,自纳戒之中取出一枚玉牌,道:“道友不讲真话也就罢了,不过这块玉牌道友先拿着。” 随后便将玉牌扔到君临手中。 君临准确无误地握住玉牌,低头一看,不由脱口:“刑法总堂?” 那块玉牌自是出自刑法总堂,上面由浩然派长老用神识硬生生刻上“刑法总堂”四字,是刑法总堂弟子身份的象征,不容篡改和造假。 当然,随着后来摇光峰作为刑法总堂幕后掌权者的身份曝光,刑法总堂进行了一次玉牌改革,这个玉牌实际上并没有什么用处,但却不曾流落在外,倒是足以证明顾长月的身份。 君临原本以为顾长月是魔修,不想她竟然拥有刑法总堂原先用来证明弟子身份的玉牌,不可能不惊讶。 顾长月道:“没错,我是刑法总堂弟子,方才问道友是否愿意把握机会改变千常尹对道友的态度,意图很是明显,只看道友是否愿意合作,将来若是正道胜了,道友便是我刑法总堂安插于魔道的眼线。” 君临倒是直言不讳,道:“这位正道道友是要我与刑法总堂合作,背叛魔道?说来道友与我不过才一面之缘,对我不曾有丝毫了解,怎会以为我对正道就一定有用?又怎会以为我一定会动摇?如此,未免太自信了吧?难道就不怕引狼入室?再有,如今魔盛正衰,道友如何看出将来正道能胜?” 顾长月扬唇一笑,反倒不直接回答:“玉牌上有我的神识,道友若是有一日想明白了,可直接捏碎这块玉牌。” 事实上,与其说她是自信,不如说她是相信刑无悔。 刑无悔不惜在这个时候使用一张千里传音,想必正是这个意思。 不过她也知道让君临现在就做出决定根本就不可能,毕竟在魔道之中,他也算是核心人物,混到现在的位置,自不可能轻易说放弃就放弃。 而对于大部分男修来讲,朝夕相处的道侣还不如突然摆在眼前的机缘,出卖和背叛都是常事。 若要君临为千寻莫反水,一时半会只怕是不可能的。 既然玉牌已经送到君临手上,该说的话也简明扼要地表达清楚,她自然不必理由多留,随后直接御起红菱法器,往鱼腹岛掠去。 耳畔刑无悔低哑声音似笑非笑地响起:“呵呵,小月月真聪明,干得漂亮。” 丹田中小花忍不住嗤道:“阿月聪明你嘚瑟什么?丢下一句话就没了声息,也亏得阿月反应过来。” 刑无悔微微一愣,随后有些莫名所以地道:“兀那器魂,恕在下直言,此番在下似乎并未招惹于你,你说是吧?” 小花大怒:“我呸,你再敢叫声器魂试试,别以为我身体不全,若是想要教训你却也不是难事?忘记当年你也是我手下败将么?” 刑无悔忽地一笑,悠悠然地:“你不是身体不全,是四分五裂,小花。” 小花咬牙切齿:“刑无悔……” 再次听闻刑老前辈与小花拌嘴,顾长月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他两到底何时才能一本正经说回话。 而待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东海上空,君临仍然站在黑色岩石上头望着她的方向,握着玉牌,久久沉默,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般不知过了多久,大雨已然渐渐歇止。 茫茫黑暗中,黑色海面上缓缓升起一片空濛的雾气。 这时,已经快要变作雕像的君临忽地扯了扯自己头发,气急败坏地冲着大海喊了句:“卧槽尼妹,当初哪个王八蛋叫我加入魔道,到底是哪个王八蛋?去尼妹的王八蛋。” 他的声音随着海风起起伏伏,渐渐飘远。 海面之上,最终又是一片宁静。 第291章 ,起航 回到鱼腹的时候,黑夜还正浓厚,帐篷里幻神香的味道渐渐开始淡去,顾长月估摸着木蕾就要归来,便悄无声息地回到自己的蒲团坐下,先捏了个传讯符发给摇光峰众人,随后闭上双眼。 果然不消片刻,幻神香全数消散,帐篷外头便响起窸窸窣窣的声响。 顾长月没有睁开眼睛,此番木蕾无论如何也不敢做出什么事情的了,因而也就不再戒备,收敛心神沉寂到自己的识海之中。 这般打坐调息,约莫过了两个时辰,神识中忽然响起一声号角长鸣。 萧瑟旷古的身影远远传开,响彻天地,瞬间便打破黎明初晓时分的寂静。 顾长月随着号角的声响睁开眼睛,发现帐篷里的女修们都已经已经自神识中出来,一个二个精神抖擞,丝毫也不耽搁地朝着鱼腹海岸的出发点汇聚。 木蕾也在其中,一袭白衣,很快被人潮淹没。 顾长月收回眼神,紧随人流之后。 帐篷外一阵冰凉的咸味拂面而过,夹杂着淡淡泥土的湿腥。 现下应当是卯时一刻,正是黎明初临之时,抬眼望去,天空一片青灰,远东海天相交的地方,一线白色光芒晶莹明亮,想来今日天气不错。 鱼腹海岸边的空地上很快便聚集了不少结丹期修士,顾长月在人群中扫眼望去,发现每个人都兴奋异常,此番三三两两汇聚在一起,口口不离比试之事。 有修士颇为夸张,称自己自浩然派通告东海论道之期便已经寝食难安,盼望着早些一睹众道友风采。 不得不说,东海论道于正道弟子而言,不仅仅只是一场比试,更是相互学习领悟的机会。 门派与门派之间本来就很少有机会交流,此次所有门派聚集在一起,弟子们完全可以借鉴别派功法的长处,从而弥补自己门派功法的缺陷。 当然,比试最终的奖励对修士们来说也是极大的鼓励。 这也正是浩然派及正道各掌门的意图之一。 负责安排结丹期修士比试的长生崖众长老也已经聚齐,皆是元婴修为,此刻都负手立在浅海边的一艘巨大的黑色木船上头。 而那黑色木船上头挂了帆,还建了楼阁,伫立在那里,像是一座漂浮的小岛,巨大的船身之上刻满灰色繁复的花纹线条,船尾牵着两条手臂粗的铁锚,仰头而望,颇为霸气。 只是船身之上,三个歪歪扭扭的大字突兀地显现出来,虽不损气势,但却甚是不妥,也不知道是太过潦草还是什么。 顾长月驻足望着大船,耳边响起一名修士颇为洪亮的声音:“王霸大,王八蛋?这是什么名字?” 接着便是一阵哄笑:“我说你修仙修到哪里去了?是大霸王,这艘船叫大霸王。” “大霸王……” 顾长月抽了抽嘴角,这名字… 正当这时,身后忽然传来木纾的声音:“师妹,这艘船上的阵法是防御阵,师姐我花了好些功夫刻上去的,不仅可以抵御东海中强大的异变风暴,还能够抵御不慎从深海结界里侥幸逃出来的强大海兽,瞧瞧多霸气。” 顾长月听到她语气当中明显不过的自豪,看到她与沉曦一道走过来,朝两人点了点头,忍不住问:“那名字是师姐刻的?” 木纾挽住她的手臂道:“是啊,天枢真人说了要霸气,能镇得住那片汪洋大海,师妹觉得如何?” 沉曦斜眼看了看她,不说话。 顾长月不忍心打击她,笑了笑道:“不错。” 随后想到木蕾,推了推她道:“东海之上本就变幻莫测,饶是有长老们护送,但谁也说不准有怎样的变化,师姐千万要比平常更加小心,你知道我担心什么。” 木纾又伸手揉她的头发,“知道知道,我们都在一起行动,你还担心什么?届时我们三个不够,不是还有顾长风他们?” 说到顾长风,顾长月立刻便觉一股徐徐清风缓缓吹来,转过头去,看到顾长风自人群当中走来,一袭白衣随风飞扬,气质轻盈出尘。 他的身边,有个陌生男子与他同行。 男子约莫三、四十岁的骨龄,脸庞看起来却极为年轻,不过让顾长月惊讶的是,男子的气息与顾长风极为相似,不仅如此,此人也是一袭白衣,行走间墨发飞扬,若不是手中拿了折扇,气质间带了几分风流不羁的意味,远远看来,与顾长风竟如双生子一般。 两人款款走来,一前一后,气质非凡。 周围聚集的结丹修士都不由转过头来,惊艳地看着两人,甚至忍不住退出一条道路。 顾长风没有注意旁人的目光,只盯着顾长月。 身边那陌生男子则满眼含笑,纷纷向让步的众人道谢。 木纾低声对她道:“那笑得一脸风骚的家伙是慈和道人的弟子,道号子昭,别人都叫他子昭君。” 顾长月道:“一脸风骚?” 木纾脸上露出鄙夷之色:“那家伙的确为正道出了不少力,但为人却着实轻浮,师妹少与他打交道。” 顾长月张了张口,正欲问她何出此言,却忽听那子昭君开口,笑呵呵地喊道:“木纾仙子姐姐,几日不见,姐姐当真是越来越迷人了。” 木纾脸色顿时一片漆黑,往沉曦身后挪去。 子昭君也不看顾长月,直接从她旁边越过,追着木纾委屈地道:“木纾仙子姐姐,你何故要躲我,我做错了何事?” 顾长月霎时目瞪口呆,这子昭君… 只是师姐怎的遇到这么个人? 来不及问个缘由,顾长风却在身边笑道:“阿月,许久不见。” 这些日子忙于事务,他还来不及抽空看看顾长月,今日一见,只道她越发美丽动人,看着她的眼神中不自觉便有晕开一抹涟漪,温柔异常。 后又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 顾长月收回眼神,回头望他,只觉清淡的薄荷香袅绕鼻尖,熟悉亲切,不由露出真切的笑意,道:“长风哥哥,我们的赌约还没完呢,我不会不回来,我看这次论道大会,就当做我们两人的第二场比试如何?” 见顾长风不曾与魔道有染,依旧在自己的道上坚定不移,她心下也是颇为宽慰,不过这世间变数之多,她哪里放得下心? 前世亏欠太多,今生定不能让他行了歪路,害人害己。 顾长风不知道她心中所想,依旧点了点头,仿佛她不管说什么,都不会拒绝。 两人对视间,千言万语便都已经道尽。 沉默半响,木纾又折了回来,忽然拽住顾长月,打断她与顾长风对视。 顾长月回过神来,正要问子昭君,便听那子昭君在一旁狠狠道:“沉曦,你干嘛,偷袭我,卑鄙不卑鄙。” 只见他的双足被一层寒冰死死冻住,动弹不得。 沉曦则一副淡然沉定的模样,双手负于身后,面不改色。 木纾也不理会他,抬手指着一个方向,对顾长月道:“是阮真人。” 只见阮萧玉站在人群外头,离得远远的,并不过来集队。 他的身边还站了个人,那人消瘦单薄,穿了宽大的袍子,脸庞也被遮挡在面纱下,看不到模样,但顾长月一眼便已经认出,此人正是雪云。 此刻,两人站在一处,手也牵在一处,饶是顾长月如何淡定,也是惊讶不已。 木纾凑过来,八卦地道:“雪云身体已经恢复,他两早就修成了道侣。” 顾长月道:“阮真人和雪云……” 不过想想,又觉得两人倒也颇为合适。 这些年来,阮萧玉不遗余力地为了雪云奔波,陪她渡过难关,直到现在,两人站在一处竟不觉丝毫维和。 顾长月忽然想起前世。 那时雪云没有遭遇大难,一直都是刁蛮任性,其恶劣程度不亚于木寅,后来能够得到一个不坏的结局,除了静君真人的关系,阮萧玉也没少维护。 想来这阮真人待雪云的的确确是真心,不管前世还是今生。 “其实挺好的。”她由衷叹道。 木纾看着她,笑道:“师叔师侄是挺合适的。” 顾长月心里咯噔一下,总觉得这话语气有些不对。 只是不待她多想,那头雪云似乎已经注意到他们的目光,抬手挥了挥,摆了个加油的手势。 他们没有过来,顾长月知道雪云身体才将将恢复,五年时间不可能修得结丹修为,此次比试是不能参加的。 阮萧玉只怕是甘愿放弃比试也要陪在她身边。 两人来到此处,仿佛就是为了给她说声加油。 她觉得有些好笑,也冲着二人挥了挥手,表示自己明白。 木纾又道:“他两现今与静君真人居于后山,想必是要一辈子隐居下去。” 隐于山水,自在度日。 顾长月点头:“这样其实没有什么不好。” 将将说完,大霸王上头便有了动静。 所有人结丹修士都将目光落在上头。 顾长月等人也都安静下来,盯着那艘霸气十足的大霸王。 慈德道人作为长生崖的代表,负责带领鱼腹上头的结丹真人比试。 他负手而立,白发飞扬,仙风道骨。 望着聚齐的结丹修士,他抬了抬手,示意众人安静,随后抛了张扩音符在半空,不显苍老的洪亮声音自符纸里传开。 只听他开门见山地道:“此次论道大会聚集各派弟子,人数众多,比试方式则突破相互对战的单一形式,可谓前所未有,正如众位所见,这艘仙船将带众位到达指定海域,第一场比试自是捕捉海兽,不过为了防止修士作弊,具体方式需得到了海域才能说明。” 东海论道一直就不是秘密,不过每一场比试的细致规矩却被保留,毕竟是以捕捉海兽的方式来分出胜负,为了公平起见,便只能在大赛开始前才公布,或是捕捉某种特定的海兽,或是捕捉某只实力强大的海兽,并不确定。 便是顾长月也不清楚将要怎么个捕捉法。 正想着,耳边响起那子昭君的声音:“也不知道是怎么个捕法,不过还当真有些叫人兴奋呢,顾长风,我们两个可要好好比拼一番才是,你知道么?赢你一次便是我子昭君现如今最开心的事情。” 他脚上的冰不知何时已经融化,整个人又活蹦乱跳起来。 兴许碍于沉曦的关系,他倒没有黏着木纾了。 顾长风看他一眼,不说话。 他似乎知道顾长风不会理他,也不觉得尴尬,脸上兴奋之色倒是毫不掩饰。 其实不仅仅是他,在场哪一个不想快点开始? 不说旁人,面对这样的比试,顾长月心里也不免跃跃欲试。 因而当慈德道人宣布大霸王将要起航的时候,仅仅只用了一炷香的时间,所有结丹修士便都纷纷御器法器涌上大霸王。 准备就绪,大霸王上的纹路开始变换旋转,推动船身,发出一声嘶哑的长鸣,朝着汪洋大海之中飞驰而去。 第292章 ,节操 起航不过半个时辰,以供比试的海域便已经呈现在眼前。 海面蔚蓝平静,与天照应,没有鸟兽飞掠,看不见暗礁伫立,甚至听不到风在吹刮,简直就是镜像的存在。 若不是大船急速穿梭其间,在海面留下既宽又长的痕迹,当真容易叫人误以为走进了某个并不真实的空间。 周围宁静得近乎飘渺,就好像一切万物都不过是虚无的存在,唯一清晰的,只有大船运转航行的声响,呼啦呼啦,迎合着每一个人的呼吸。 大船之上,聚集在阁楼里打坐等待的修士都默契地沉默下来。 此时此刻,似乎每个人的心脏皆被一股无形诡异的气息紧紧拽住,只觉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详之感在浓浓地蔓延。 大船中的修士都是结丹修为,绝非等闲之辈,但面对现下的情况,皆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经不住坐直身子,戒备起来。 有定力不佳的已经从地上弹起,透过窗户四下张望。 蓝天依旧平静,海面依旧一动不动。 而正当此时,头顶上忽然响起慈德道人洪亮浑厚的声音:“前方一里便是海域比试起点,第一场目的是为了淘汰,众位做好准备,切莫落入海中。” 语罢,便再也没有声息。 众人等了少许,未曾听到下文,不由面面相觑。 就这般完了么? 然而比试要求似乎并不清楚。 众人疑惑间,只听那子昭君“咦”了一声,奇道:“师尊向来不是没有交代之人,此番怎的讲到一半儿便不讲了?难道……” 说到此处便闭了口,脸上露出沉吟之色。 众人皆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船舱里陷入寂静,不过此次寂静十分短暂,随后却如爆发了般,瞬间一片哄闹嘈杂。 原本一来到这片海域,周围气氛就变得异常诡异,听闻子昭君此言,众人面上神色更觉不安。 只听有人惊惶道:“这里气氛实在过于诡异,莫非……莫非是出了何事?” “出事了?出事了!慈德道人是元婴真人,元婴真人也出事了,我们怎么办?” “不好,快离开这里……” 紧接着便有人御起法宝慌慌张张地往船舱外奔去。 整个船舱闹哄哄的,再也无法安静。 顾长月自打坐中站起来,望着慌慌张张的众位修士,心下生出一抹怪异。 那子昭君的话未说完,听来也根本没有事发的意思,然而众人都生出如此想法,仿佛这片海域极易叫人生出惶恐与悲观的情绪来,便是她自己也被包围在这种不安当中,心下咚咚直跳。 小花亦是奇道:“这感觉实在怪异。” 她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的异样,放低声音问身边的木纾:“师姐,你上次前来布阵,可有此感觉?” 木纾自然也想到了她心中所想,摇头道:“并无。” 顾长月将目光移向别处,见一些修士甚至不惜跳入海中,忽地联系道慈德道人最后一句“切莫落入海中”,灵光一闪,道:“莫非比试已经开始?” 沉曦目光望向远方,平静地道:“比试的确已经开始。” 木纾道:“既然比试开始,可为何捕捉不到丝毫气息?” 她忽然对顾长风道:“顾长风,你不是单系风灵根么?想来感应范围及准确度都比我们明确,你可有发现什么?” 顾长风似乎没有想到她突然喊自己,不由看她一眼,思考片刻,道:“不曾。” 那引起恐慌的子昭君倒是一脸淡然平静地摇着手里的折扇,插话道:“我也没曾捕捉到任何气息。” 木纾不喜他,冷道:“你看你做的好事。” 船舱中依旧有修士不断坠湖,一片惶恐吵闹。 子昭君却是颇为认真地道:“这船上修士众多,竞争压力实在太大,若不提早算计一部分,我怕坚持不到最后就被迫退场,那不是很丢人么?所以,木纾仙子姐姐,你要谅解,你看我也是要为你争面子呢,实在也是无奈之举。” 木纾白了他一眼,懒得再理会他,转而对顾长月几人道:“大家都留意一些。” 几人点头,不敢松懈。 顾长月又将灵阴之气放出,在海面以及海底逡巡一周,终究毫无所获,这才摸了摸拇指上的测戒,随后眸光之中露出了然之色,道:“第一场不仅已经开始,而且很快就会结束,这里并无海兽,大家集中精神,莫要多想。” 测戒之上一片空白,根本没有任何妖兽的预示。 显然,第一次比试或许不能说是比试,而是精神测验,是一场淘汰赛,毕竟人数太多,若是依照往常的程序,也不知道要耽搁多少时间。 果不其然,她话音刚落,大船外头便又响起一阵号角长鸣,呜呜传开。 接着,像是奇怪的咒术被瞬间解除一般,那种诡异之感顿时消失。 御着法器飞离的修士纷纷落入海中,仍旧停留在船板上的修士则同时一愣,霎时回过神来。 “这,怎的回事?” “方才发生了何事?” 与此同时,大船上空再度响起慈德道人的声音,“第一场结束,船上者胜,落海者败。” 整个大船之上响起齐齐的惊叹声。 慈德道人也不管众人,当下宣布道:“现在宣布,第二场开始。” 大霸王还在继续前行,然而第一场淘汰赛已经结束,其后直接过渡到了第二场。 原来此次论道果真是与平常的比试不同。 结丹修士所在的航船一路航行,经历重重阻碍,最终留在船上者胜,落水者败。 当然,越是往后越是困难,而越是推进,修士们所接受的挑战便越大,或许会在面临危险的同时被要求捕捉妖兽,亦或许相互对决。 总之一切皆有可能。 没有到宣布规则之时,谁也不清楚会发生何时。 修士们原先便对此次比试颇多揣测,却不曾想到会是如此,顿时压力颇大。 现下第一场结束,第二场接踵而至,众修士干脆三五个人结成队伍,这样也算有个照应。 顾长月几人自然而然是一个团队,只是那子昭君脸皮无论如何都要横插一脚,偏偏要加入队伍,若是不允,便死皮赖脸黏着不放。 顾长月忽然有种感慨,妄摇光峰弟子都以无耻远近闻名,如今似乎都败给了长生崖的年轻翘楚子昭君。 她甚至敏锐对发现,大霸王上头也有不少长生崖弟子,却都仿佛有意躲着他般,并不与他攀谈或者交流,若他靠得近些,一个个便如见了鬼般躲开。 饶是木蕾那样心高气傲之人也找到了同伴,唯他没有。 再看木纾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偏偏对这子昭君没辙。 顾长月觉得奇怪,只是还来不及多想,整个船身忽然剧烈一颤。 像是什么东西撞击到了船身,震荡中,船身上木纾亲自刻上的阵法发出金色的光芒,倒是轻而易举将大船护住,没有丝毫伤害。 修士们一直不敢放松,在这摇晃之下,都稳站不动,手里本命法器光芒大盛。 只是,不过几息之间,船身又被撞击一下。 这一次撞击比第一次重了数倍,力量从右侧击袭来,整个船身都往左侧倾斜,瞬间没入打扮,站在阁楼里都能清晰看到海面的波纹。 而木纾刻模的阵法却在这个时候闪动一下,只听咯噔的声响,竟是完全失去了作用。 想来为了这场比试,阵法被暂且关闭。 阁楼里的修士都随着船身倾斜,哗哗地倒了大半,随后反应过来,赶紧乘着法宝跃起。 或许是因为上场的教训,倒没有人往外头奔逃。 顾长月也抛出红菱法器,和众人一般,漂浮在阁楼内。 随即,海面之下发出雷鼓般的轰轰声响,前方的海面猛地折射出强烈的蓝色光芒。 蓝色光芒后,慢慢地呈现出一颗巨大的脑袋。 竟是一只蓝色巨蛇。 不,应当不能说是蛇,而是一头蛇头牛身的怪物。 它自半空俯瞰而下,整个大船几乎能被它瞬间摧毁。 随着它从海水当中跃出,海浪便开始呼号。 “是变异海牛蛇……”众修士放声大喊。 牛蛇似乎听到了修士的喊声,巨大的脑袋忽然高高扬起,接着又重重地砸下。 “轰隆……” “咯吱……” 船头的船板生生地被砸出个大洞。 修士们大惊失色,连忙后挪。 然而明明是慌乱的时候,却听子昭君捏着嗓子喊了声:“哎呦,哪个王八蛋偷袭我,啊,我落海啦。” 接着果然看见一个人影被抛出,落进海里。 现下本就是极为慌乱的时候,修士们的目光都聚集在那牛蛇上头,此番忽听这声惊呼,立刻便方寸大乱,想也不想地便环顾四周。 毕竟这个时候偷袭是最容易的时候。 在众人看来,面对牛蛇,他们可以一齐将其击退,但若被周围之人偷袭落入海中,那么就输掉了接下来比试的机会。 众人戒备身边的队友,牛蛇却已经不管不顾再度袭来,直接冲破阁楼的门板,重重一扫,被子昭君分散注意力的修士们猝不及防,纷纷被抛入海中。 这一下,船舱里的修士竟不下于少了小半数。 子昭君避开牛蛇的力量,折扇一晃,笑道:“又算计了小部分。” 顾长月再叹:“果然无耻。” 便是小花也道:“此人当真不要脸。” 木纾忍不住大声道:“众位,切莫引起内讧,现下当团结起来对付了那变异海蛇才是。” 大船之上毕竟都是结丹修士,糊涂的也就少数,听闻木纾之言,立刻就有修士御起法宝大喊:“攻击他。” 语罢,御起法决便冲将而上,追起头顶,寻着眼睛便是一通乱打。 其后,修士们皆是反应过来,纷纷跃上,也都冲着眼睛而去。 一时之间,红、黄、蓝、绿…彩霞漫天,法宝呼啸。 顾长月等人自不能落下,当即也御起法宝冲上。 只是才冲了一半儿,却见上空忽地漂起一张扩音符,子昭君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大喊:“哎呦喂,道友们,牛蛇这东西力量都在脑袋上,戳眼锁喉有什么用?总之打也打不着,还不快快攻其□□,那东西如男人一般,一旦制住它命根子,论它再威武雄壮也都没了气焰。” 这一嗓子吼下去,漫天霞光霎时暗淡了一半。 紧紧握住无涯准备上前一搏的顾长月差点从红菱法器上落下,旁边顾长风踩着离人泪生生向下滑了数尺,木纾满面通红,沉曦面上终于有了神色。 而那厢牛蛇也不知道听不听得懂他的话,仰天长啸,蛇头又是一甩,又击下十多名修士。 小花由衷叹道:“这位子昭君不是无耻,而是毫无节操。” 第293章 ,行 事实上,子昭君说得没错。 牛蛇这种妖兽着实奇怪,正如人类体修一般,它们不会使用法术呼风唤雨,但是处于战争状态时,其移动速度却是成倍加快,攻击力度更让人不寒而栗,寻常结丹修士在其爆发的威力之下根本避无可避。 况且,这头牛蛇还是变异牛蛇,实力已然媲美一名半只脚踏入元婴期的修士。 再加上牛蛇满身鳞甲,坚硬不已,变异后更是固若铁石,一般法宝落在它的身上,不被折断已经不错了,哪里还能够留下伤害? 也就是说,这牛蛇既善于攻击,又善于防守。 现下这艘大船上还剩下两百多名结丹修士,虽然大家都并非等闲之辈,但是在牛蛇不要命的疯狂攻势下,若是想要联合起来将其拿下,的的确确不是易事。 所以与其正大光明地消磨时间,吃力不讨好,不若攻其弱处。 而对于这一点,想必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只不过,子昭君那般不雅且粗俗地喊了出来,事情仿佛就变得有些微妙刻意了,若有人再去攻击牛蛇弱处,多少会觉得有那么一些猥琐。 这就好比一个人鼻子有点歪,若不注意便罢了,但一旦被特别指出,那么再见到这个人时,总会忍不住就要去注意他的鼻子。 这些结丹修士毕竟都是出自正道大派,有些甚至在派中担任了重要职位,心中不免几分傲气,当下反倒谁都不愿意第一个下手了。 短暂的停顿之后,众人皆如没曾听到子昭君的话般,呼啦啦地迎着牛蛇巨大的眼睛扑去。 那牛蛇岂会停下来任由攻击,当下蛇脖子一甩,脑袋重重地砸来。 “轰隆”一声,周围的空气像是被巨大物体砸出的海面般,掀开一层又一层涟漪。 下方的海水仿佛也感应到了恐怖的力量,轰隆隆地涌动起来。 狂风扑面,但凡距离较近的修士都感觉脑袋嗡嗡作响。 当顾长月几人飞身而来的时候,已经又有好几名修士不幸坠海。 子昭君这下也不用扩音符了,冲到杂乱的人群中便急喊:“都到了这个时候,你们还在做甚?攻弱不攻强不是么?真是急死人了,还不快分出一部分人拿着本命法宝攻击?这才第二场呢,你们爱输就输,想要使出真实实力也行,总之都与我无关。” 话落,白影一闪,立刻不见踪影,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攻击牛蛇弱处去了。 不过他这一喊倒是起到了明显的效果。 这才第二场呢,难道就要被逼出真实实力? 修士们心中不是没有自己的盘算,又都迟疑一下,当下一名国字脸修士大喝一声,忽地御起本命法宝,折身便追着子昭君去了。 有子昭君和这国字脸修士开头,便就有别的修士咬牙跟上,当然,其中几乎都是男修,至于剩下的修士则基本只是为了引开牛蛇的视线。 顾长月几人也都加入引开牛蛇视线的行列,在一阵一阵狂风暴雨中躲躲闪闪。 牛蛇的视线被眼前的修士吸引,因此就冲着眼前急追,脑袋每每与空气撞击一次,都会引出一阵狂风。 海面更是波浪涛天,被迫停靠下来的大船挂着帆,在浪涛中沉浮不定,仿佛再被拍打几次就会被彻底淹没。 顾长月夹在人群中亦攻亦避,尽管有几分浑水摸鱼的嫌疑,但还是能够感觉到厚实的力量震得全身发麻,不敢想象那力量若是砸在修士身上会怎么样。 约莫半柱香时间的苦战,耳边传来下方的喊声:“好了,就是现在,快攻击。” 只听牛蛇哀嚎一声,忽地埋下脖子,身上的光遁由此暗淡几分。 被追着四下奔跑的修士们立刻反身回来,祭起本命法宝便是一通狂砸。 最终体型庞大的牛蛇痛苦地嚎了一声,一头砸在大船的甲板上,呈俯卧姿态气绝身亡。 它长满蓝色鳞甲的身体软嗒嗒的,满身伤痕,小腹处一滩鲜血慢慢染开,有浓郁的腥臭自牛蛇身上散发出来,恶心不已。 这种味道当真是空前绝后,与一般腥臭相比简直可谓恐怖,便是定力自来就不错的顾长月也忍不住偏头避开。 原来这牛蛇竟然正处于发情期。 发情期牛蛇的血液中才能散发出这种体臭,以吸引异性。 接下来所有人都回到大船上,远远地站在牛蛇尸体周围,没有人愿意靠近。 这时子昭君却是站了出来,捂住鼻子道:“发情期的变异牛蛇居然这么臭,话说,叫你们攻击它的弱处,你们还真的下得去手?可知那臭味便是从……小弟我当真佩服佩服。” 众人闻言,脸色一变。 在牛蛇面前充当诱饵的女修们都皱紧眉头,足下步子微动,不着痕迹地离跟随子昭君前去攻击牛蛇的男修远些,尤其是那国字脸修士。 顾长月越发觉得这子昭君非常无耻了,不由看了木纾一眼,只见向来乐观开朗的师姐此刻却是眉头紧锁,一脸厌弃,心里便泛起一抹无奈。 话说一物降一物,师姐是当真对这个子昭君无可奈何。 正当此时,慈德道人的声音忽然响起:“恭喜各位顺利通过两场筛选,接下来将是真正意义上的论道比试。” 到了现在才是真正的比试,修士们都不由面面相觑。 与此同时,有修士自远处飞来,将落在海里的结丹修士捞起,带离海域。 大船上恶臭的牛蛇也被带走,不消片刻,连大船甲板也被清理得干干净净,船身上的阵法开始正常启动。 接着又听慈德道人道:“那么本座将宣布新一轮比试规则,众位留意了。” 说起比试规则,修士们都竖起耳朵,就怕不小心漏掉什么。 慈德道人道:“众位虽都是结丹修士,但却来自各门各派,而此次比试既是东海论道,自然少不得要互相交流,是以,这一场比试规则便是,众位分别与另四名不同门派修士组成一队,每队五人,众位可曾明白?” 意思就是,每个人都要找四个不同门派的修士为伍,一同完成任。 若是到最后没有完全规整划分,比如某个门派人数多,最后就只剩下这个门派,无法与别派修士组队,那么慈德道人就只好重新安排。 众修士纷纷点头,回答:“明白。” 同时,暗暗放出灵气四处感应,希望能够尽快找到合适的队友。 众人都是结丹修为,目力惊人,对数字也是颇为敏感,这一扫之下,立刻便发现最终会多出一个人。 没有人愿意做那唯一一个独行者,既然是要求组队,那么说明在这场比试之中,团队合作非常重要,一个人独行必输无疑。 慈德道人不管众人的想法,见众人已经明了,又道:“既然众位已经明白,那么便准确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以长号声作为信号,长号一响,比试正式开始,众位便可携着队友出海,而此次的任务不难,直到明日午时,每一组队伍上交一百头深海彩鲨即可。” 说罢,大船上头一片哗然。 这不是为难人么? 深海彩鲨只是四阶妖兽,但是相比于别的妖兽,它有个特点,那就是稀少,如稀世珍宝般稀少。 或许整片东海海域加起来也不足五万头。 这片小小的区域里,只怕也就仅有千头。 然而两百多名修士,五人一个团队,那么至少也要分成四十个团队,也就是说,四十个五人团队必须在这片海域之上,一起争抢只容十个团队捕获的深海彩鲨。 若是不想被淘汰,只有相互竞争,或者相互抢夺——毕竟慈德道人并未说过不能抢夺。 慈德道人宣布了规矩,大船上的修士们愣怔片刻,立刻便开始相互搜寻。 由于队友都不能为本派修士,故而都要先行了解寻找,大船的甲板上瞬间热闹非凡。 子昭君近些年来与顾长风几乎齐名,当下便有不少修士找到两人,要求与两人组队,而期间无疑多为女修。 然而子昭君一心要黏着木纾,谁也不理。 木纾当然不愿意与他有丝毫牵连,对付不了子昭君,便只好往沉曦身后躲。 沉曦对子昭君道:“子昭君,我与你一队。” 他说话的语调异常平淡,清秀的脸庞上亦没有表情,只是那子昭君的脸色忽地一白,然后又是一红,鼓着眼睛说不出话。 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子昭君嘴里已经结了一层寒冰。 子昭君有些郁闷,每一次沉曦偷袭他,他竟都反应不及。 沉曦又重复:“我们一队如何?” 子昭君本来不愿屈服,好歹他也是慈德道人的弟子,哪里能够这么窝囊,可奈何沉曦结出的寒冰冷得诡异恐怖,他含在嘴里吐不出又咽不下,已然忍无可忍,便也顾不得什么面子尊严了,左右他也不是个要面子的人,当下连连点头。 沉曦面上神色一松,也不见有什么,子昭君口里的冰块便化得干干净净。 子昭君松了口气,苦着脸要说话,沉曦却一把抓住他的衣服:“去寻队友。” 然后拽着他走开。 木纾站在一旁,暗暗松了口气,自言自语般道:“其实有个师兄也挺好的呢。” 顾长月看在眼里,符合道:“师兄自然是最好的。” 木纾道:“不说他了,我们组队去。” 正说话间,却见木蕾与一男两女三名修士走过来。 走到二人身边站住,眸光在顾长风身上扫了一眼,随后看向二人。 顾长月哪里不清楚她与木纾的矛盾,见她走过来,心里自然而然生出几丝警惕,道:“不知木道友这是为何?” 木蕾看着她,依旧面无表情,道:“顾道友别来无恙,我来这里,就是想邀请顾道友加入我们队伍,不知顾道友意下如何?” 言罢,顾长月和木纾同时一怔,倒不知道她的路数了。 木纾性子远比顾长月急躁,忍不住道:“木蕾,你别想对我师妹做什么,不要来寻她,我与你……” “木道友,木家一别你我二人已有数年不见,若是你不嫌弃长风,便让长风加入你们队伍。”随后看向另外四人,问道:“不知众位道友可有意见?” 那四人听闻顾长风此言,都是面露喜色。 木蕾看着他,想了想,道:“我原本是要邀请顾道友的,既然顾师兄这么说了,那么我也不推脱了,而且我找到这几名队友仿佛也更愿意顾师兄同队。” 顾长风眉头一挑,算是打成协议。 顾长月和木纾越发想不明白了。 木蕾此举究竟为何? 他们哪里知道,木蕾此举目的原本便不是木纾,也并非顾长月,而是顾长风。 对于木纾和摇光峰,她总会让他么付出代价,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所以不需要动手,至于顾长风,这个曾经给过她耻辱的男修,她的心里又恨又执著,她想要他后悔,想要他知道他曾经对她说过的话多么愚蠢。 她要报复所有人,也包括顾长风。 在她看了,现在所有人都以为她会报复摇光峰,但却是忽略了顾长风。 只要没人留意,那么她一定能够成功。 想到这里,她便开口道:“如此,那么顾师兄,我们去谈谈此次捕捉的计划如何?” 顾长风看了眼顾长月,给了她个放心的眼神,面上依旧带着若有若无的淡笑,对木纾道:“请。” 几人便往一旁行去。 顾长月沉吟半响,道:“师兄他……” 然而她还没有说出下半句,木纾便接口道:“若小师叔在此,木蕾便连命也没有了。” 顾长月咦了一声,看向木纾。 木纾自知失言,忙道:“师妹,师姐去找队友啦,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得好好找。” 言罢,转身便走。 她总不能停下来告诉顾长月,她看出了小师叔的心思,而且觉得小师叔比任何人都好。 顾长月望着她的背影,想了想,纳闷道:“为什么忽然说到小师叔?” 随后摇了摇头,叹息一声。 却说顾长月名声虽不及子昭君和顾长风,但好歹也是刑法总堂掌权者古道一的弟子,众人间子昭君和顾长风已经找到队伍,便都将视线落在她的身上。 然而对于别人的邀请,她都一一推脱。 原本她的感知力与速度都是一般结丹修士不可比拟,若是组队行事,反而不方便发挥,就怕被精明的修士看出端倪,倒不如一人独行。 果然半个时辰之后,当比试宣告开始之时,所有人都找到了队友,木纾也与另四名女修组成一队,只剩下她一个人。 慈德道人考虑到她单独行事,便将她需要捕捉的彩鲨数量减少二十头。 如此,真正的比试算是展开,她也踏上了独行之路。 第294章 ,剑光 牛蛇之后,海域又恢复了宁静,放眼望去,蓝天碧海,美若画卷。 时间一到,修士们立刻御起本命法宝进入海域深处,抓紧时间搜寻深海彩鲨。 这种海兽等级不高,但体型庞大,食量不小,并非群居生活,再加上数量稀少,又都深藏海底,要想在次日凑齐一百头无疑是个巨大的挑战,况且深海彩鲨在海中速度极快,又狡猾无比,修士们又必须在海中施法,捕捉起来也有很大的困难,到最后能不能捕捉到一百头,没有人能够确定。 是以,对于这场比试,所有人都不敢耽搁,倒是能提早动手便提早动手。 相较于众位修士,顾长月反倒并不慌张。 首先,深海彩鲨非群居生活,过于零散,但她曾跟随云中隐闭关苦学,虽不是最擅长控兽,但基础的东西却是拦不到她的,况且又有阿丁、鬼火、控魂铃乃至测戒在手,轻易便可将它们聚在一处,二十头不成问题。 其次,深海彩鲨潜于深海,数量稀少,不好搜寻,但她的五官告知可媲美元婴修士,搜索这片海域亦是轻而易举。 最后,深海彩鲨狡猾无比,难以捕捉,但她的速度不慢,而且实力不弱,更是毫不畏惧。 结合以上几点,对于捕捉深海彩鲨,她并不觉得困难,只是一点,她的气息和功法都诡异莫测,不敢用得明目张胆。 好在这片海域巨大,负责镇守的长生崖长老分布不均,只好用神识来扫,待比试收尾之时,他们便会收回神识,这个时候也就是她的机会。 她打算按兵不动,待最后的时刻出手。 现在既然不急不忙,干脆一边看看有没有送上门的彩鲨,先捡几头,再一边远远地跟在顾长风几人的后头。 说来她还是有些放心不下顾长风。 木蕾行事诡异,不按常理出牌,她总觉得其间必有古怪。 尽管顾长风实力斐然,这片海域又有长生崖众位长老镇守,然而冥冥之中,依旧有不详的预感暗暗盘桓,道不清言不明,更是无法预料。 她想,自己跟在后头,不定届时还能出手相助。 自然她也不怕木蕾会察觉,原本海域便是所有人的比试场,谁都有可能同路,这条路线除了她也跟了不少的人,难道木蕾还能说不允许么? 且不说这条路很多人走,既然木蕾知道她在后头,不定就会有所戒备,便也不那么明目张胆了。 这般沿海进入海域深处,约莫四五个时辰,或许是由于顾长风几人的感知能力都不错,选择了极易捕捉深海彩鲨的路线,五人倒是时不时进入深海之中展开追击捕捉,除此之外,并无大事发生。 说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运气太好,顾长月远远跟在后头,倒也捡了三四头遗漏的深海彩鲨,看起来体型不大,但好歹也能够凑数。 时间缓缓流逝,眼见太阳就从西边天际落下,蔚蓝的长空被夕阳晕染成温暖的橘色,洋洋洒洒地散在海面,一片粼粼波光。 夕阳西下,美不甚收。 顾长月坐在红菱法器上,贴近海面飞行,灵阴之气聚于双目,敏锐的目力扫到海面下七彩斑斓的海草,以及游来游去的斑斓鱼兽,不知不觉间,心情也随之变得安详宁静。 然而正当悠闲之际,忽地感应到周围扫来强烈的劲风。 小花出声提醒:“杀意。” 语未毕,便有五道人影从五方涌来,也不多话,直接便从东南西北上五个方向攻击。 一时间刀剑法宝齐上,直逼顾长月,唯海面留出一块缺口。 与此同时,头顶响起一名女修的娇喝:“顾长月,将深海彩鲨留下。” 顾长月一凛,迅速抬头望了一眼,立刻便认出是金铃派修女修。 自进入海域来,这名女修便一直与木蕾结伴。 顾长月一直在留意木蕾,因而一眼便认出了这名女修。 她皱了皱眉,心中不安的预感越发强烈,下意识便去感应顾长风那方的状况,只是那金铃派女修的速度不慢,只一瞬间便已经迎面扑来。 她根本来不及捕捉到任何气息,当下也顾不得顾长风了,连忙收敛心神,专心迎敌,以求速战速决。 头顶上方,无形的冷锐剑气冲天,势不可挡,此等架势,已经不是为了抢夺她手中的深海彩鲨,而是要将她整个人削成两半,若她直面迎敌,必会受到重创,况且四面还有人围攻,力量也不容小觑。 眼下只有退回海底。 只不过… 顾长月嘴角上扬,这五方攻击分明是为了编织了一个陷阱,直将她逼向海底。 海面之下,不知何时已经埋伏了五个人,她一旦选择入海,那便是自投罗网。 这样的陷进对待旁的修士便罢了,在她这里算不得什么。 当下她也不犹豫,手中握决,喝了一声:“起。” 红菱法器忽地从她足下腾起,果断并且一往无前地扑向头顶的金铃派女修。 同时,顾长月单手一挥,无涯剑光芒大盛,追随红菱法器迎上,随即手腕一转,唰地便扫向金铃派女修手中的长剑。 “铮……” 剑与剑当空对撞,擦出绚丽的剑花。 无涯剧烈震动,顾长月明显感觉虎口生痛,仿佛整只手臂都麻木了般。 好在那金铃派女修为了堵住她的去路,几乎用了自己的巅峰实力,这一招下来便已经没了后劲。 顾长月违背常理的与这金铃派女修接招,虽然受了些小伤,但她却更不好受,这厢只觉手臂剧痛,仿佛折了一般,连提剑的力气都没有。 顾长月也不给她一息喘息之机,忍着手臂的麻木感忽地在腾空而已,并在空中一个翻阅,随后足下使力,不偏不倚踢中那金铃门女修的胸口。 接着便是“噗通”一声,金铃派女修坠入海中。 一滩殷虹在海面晕开,然后消散,直致消散。 那金铃派女修受伤落海,另外四名男修都是明显一顿,接下来同时大喝,也不顾不问水中的金铃派女修,提着法宝便追上顾长月。 顾长月现在占据上方,在最有利的位置上,自然不肯失了先机。 望着急吼吼冲向自己的四名男修,又看了眼水底潜伏不动的另外五名修士,冷笑一声,忽地将无涯抛出,右手指天,指尖捏了一点光芒,在半空画出奇异的法决。 随着法决成型,越来越大,无涯银白色的剑身在半空唰唰分开,竟是生生分出八道虚影,围绕着中间的本体,上下晃动。 白色的剑光与空气摩挲,发出嗡嗡的鸣响。 头顶上,法决与夕阳相称,她红色的身影被包裹在茫茫的苍白之中。 飘舞的长发,飞扬的衣袍。 她的五官在光芒中模糊,纤细的身影在这一瞬间,却如神祗般高傲不羁。 有冰冷狂暴的气息,疯狂掀开。 下方的四名修士在强烈的光芒下,手上的动作被迫满了几分,大惊失色:“天啊,这是,是何剑法?” “这是……”在四人大惊失色之时,海域上空看不见的角落,正有三名白发老者负手而立,用神识扫视着现场的情况,其中立于左侧,稍显矮小的青衫老者不可置信,一脸惊讶地道:“这是剑法驰骋纵横。” 青衫老者语罢,右侧的白衣老者便也讶然道:“浩然派驰骋纵横?嘶,不过结丹期修士罢了,竟将此等剑法使得如此出神入化了么?浩然派……当真是后继有人……” 青衫老者点了点头:“毕竟是摇光峰古道一门下弟子。” 这时,立于中间的慈德道人抬手拂了把胡须,眼中满是赞赏,叹道:“古道一?本座知道,刑法总堂幕后掌权者,那是他弟子吧,也难怪了,且不说她的剑法,便是她的感应能力也颇为惊人,二位应当发现了吧?海底藏着的五个人,竟轻而易举被她捕捉到,当真是不错不错,长生崖若是也能出个这样的弟子,本座也就放心了。” 青衫老者摇了摇头道:“道人,子昭的实力却也是不凡,您何苦如此抬高别人,贬低自己?” 慈德道人迟疑一下,嘴角泛起一抹慈和的笑意:“子昭那孩子?若是能懂事一些就好了。” 随后又摇了摇头:“罢了罢了,若是这些弟子打完了,便让刑法总堂弟子去将受伤的弟子都捞起来吧。” 说罢,望向海域中剑光闪烁的地方。 光芒之中,顾长月的声音缓缓响起,一字一句,有力而响亮:“风云汇集处,一剑临八荒,纵横驰骋起,战意震九霄,无涯,落。” 话落,半空的无涯发出一阵尖锐的鸣叫,茫茫苍穹下,看不到剑的姿态,看不到剑的速度,唯有一片冷芒,刺目生痛。 忽然,剑与影毫无预兆的现身,贴近海面。 几息的凝滞,周围听不见任何声音,直到剑与影同时落入海中。 “轰……”一阵剧烈的波动轰然爆发。 海面激起九道水柱,力挺冲天。 水柱中,可见九名修士被抛出,然后又重重地落入海中,旋即便被深蓝涌动的海水淹没,再也寻不见踪迹。 同时有三头深海彩鲨落了出来,游入海水当中,想必正是那九名修士所捕。 顾长月见此,手腕一转,八重剑影回归无涯,无涯则沿着海水饶了一圈,三头深海彩鲨跳出水面,准确无误地落入她准备好的储兽袋中。 其后,她收回无涯,在海面上站了几息,确认那几个人不会死后,折身便去寻找顾长风。 可是明显已经晚了。 顾长风五人的身影连带气息都消失在茫茫大海之上。 天已经暗了下来,四周一片暗沉。 一眼望去,苍茫的大海一望无际,唯海风吹拂,卷着咸腥的味道。 竟然就这般不见了么? 第295章 ,有鬼 顾长月站在海面上,将阴灵之气放出,大面积搜寻,同样一无所获。 不由有些纳闷:“怎会走得这般迅速?才多长时间,便也感觉不到丝毫气息。” 小花道:“你也莫要担忧,顾长风并非寻常人,单凭一个木蕾还算计不到他,况且这片海域有长生崖把守,也有木纾的阵法,定是出不了大事。” 顾长月沉吟道:“话是没错,但我总觉得不太对劲。” 这倒不是光靠她的直觉,而是事情的确怪异。 先是木蕾要求与她组队,却轻而易举又答应了顾长风的要求,随后几人出海,到了太阳落山之时,与木蕾交好的金铃派女修带着队伍和另一队修士联合攻击她,恰好打断她的感应,而待她将他们全数打败的时候,他们便已然没了踪影。 这一切仿佛是木蕾特意安排一般。 而木蕾为何要安排这些? 当年致使木家灭族的是摇光峰,与顾长风根本没有丝毫关系,可木纾偏偏盯上了顾长风。 莫非是修炼魔功走火入… 等等,魔功。 顾长月忽地一怔,仿佛想起了什么。 前世顾长风入魔,如果说她是诱因,那么暗影门门主利用她的事情从中作梗那便起了最大的决定作用。 前世正是那位暗影门门主使顾长风彻底放弃对正道的希望,转而投靠魔道。 无论如此,暗影门门主原先便是徐家人,他青睐顾长风,并要将顾长风纳入暗影门的想法只怕前世今生并没不会有太大的出入,况且顾长风也曾表示过,暗影门门主主动找过他。 此外,更巧的是,木蕾正在修炼魔功,昨日又鬼鬼祟祟进入过魔道所在的海域。 顾长月点了点头,难怪觉着哪处不对劲,原来正是此处。 木蕾既然已经与魔道合作,自然应当为魔道行事。 这是魔道对正道的算计,并非私人恩怨。 木蕾此举,显然是不想回头了。 那么接下来木蕾会怎么做? 前世因为她和暮云埃种种复杂的关系,顾长风才会轻易被魔道动摇,如今很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魔道不会轻易动摇顾长风,那么或许就要使特别手段。 当然,顾长月知晓木蕾不可能蠢到奉劝顾长风投靠魔道,更不会蠢到在这片正道把控的海域逼迫顾长风,但是却完全可以使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往往见不得光的招数才最为阴毒可怕。 想到这里,更觉担忧。 不可能不担忧。 木蕾如果要使用见不得人的手段,不可能不做准备,如此说来,以她结丹期的实力如何瞒过长生崖众位长老的法眼? 仿佛至始至终,并未有一位长老看出过她的不妥。 如此说来,实力在结丹期的顾长风,饶是不比寻常修士,但面对木蕾,恐怕也无时无刻不处于危险当中。 事实上,木蕾若是在为魔道做事,那么就不会伤害他。 只不过,令顾长月很担心的是,他会因为木蕾的计策再度成魔,重蹈上辈子的覆辙。 此番,她终究是不清楚木蕾会怎么做,倒也不知道应当如何是好。 自从进入这片海域开始,所有的传讯符都不能再相互传递,更不可能飞向外面,她也就无法向古道一求助。 难道就这般任其发生?或者是向慈德道人说明? 小花知道她心中所想,忙劝道:“现下海域之上并无任何异样发生,你自然不可能告诉慈德道人会有事发生,且不说慈德道人信不信,就问你为何作此猜测你要怎么解释?难道要说你跟踪木蕾去了魔道海域?既然你是跟踪木蕾,也就是说你发现了木蕾的异常,当时为什么不立即告诉各位长老?况且你还是摇光峰首座、刑法总堂掌权者的亲传弟子,当时便也更没可能不讲了。” 顾长月哪里考虑不到这些? 若不是深思熟虑,这片海域现在也不会依旧这般安静了。 她倒不是怕自己麻烦,这其间还牵涉到不少浩然派以及摇光峰的谋划,就怕牵引出这些秘密,到时候会乱了计划。 小花见劝慰起了效果,又继续道:“你也莫担忧,顾长风可不是个命薄之人,况且你现下担忧也无用,便是元婴修士亦无法察觉异样,你能想出什么,能察觉什么?此番倒不如静观其变。” 顾长月闻言,深呼吸一口,的确,此番连守在这里的慈德道人也未曾觉察,想必木蕾手段必不简单,她饶是想破脑袋也是想不明白的。 既然寻不到人,又不知道会发生何事,这般继续纠结也没有用处,倒不如按照原定计划行事。 她压下心中的担忧,使自己平静下来,干脆又御起红菱法器贴着海面行驶,其间又遇到了一个五人队伍要她交出深海彩鲨,不过都被她轻易解决,其后便也不曾再遇到任何麻烦。 时间过得极为漫长,但也颇为迅速,瞬息间便到了次日午时。 这个时候她也如计划那般,在比试收尾之时,趁着众位长老神识以及感应撤回的时间,拿出控魂铃,以法决选择操控,轻易便捕捉到方圆千里海域中所有深海彩鲨的气息,并且摇动控魂铃。 控魂铃的铃声清脆空灵,此番却唯有顾长月以及深海彩鲨方能听到。 紧接着,海中的深海彩鲨便如中了梦魇般,从四面八方朝她涌来。 她首次控制控魂铃还不习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她还特别将阿丁放入海中,届时若有深海彩鲨忽然清醒失控,也好帮忙围猎。 但事实上,一切都比她的想象还要顺利许多。 仅仅只是一炷香的世间,她便轻易捕捉到了十五头深海彩鲨,加上她先前零零碎碎在别的修士手中捡来的几头,总共二十三头,比慈德道人规定的数量还要多出三头。 任务完成后,她也不停留,收起阿丁和控魂铃,直接便往大船说在的位置赶去。 只是此番还没未及靠近大船,她便闻到一股浓郁血腥味。 这股血腥味与牛蛇比起来淡了许多,也没有牛蛇的恶臭,应当属于修士。 而血腥味这般浓郁,就好像将整个人身上的血都放了出来一般,根本不是普通的受伤。 便是小花也忍不住道:“好浓的血腥味。” 顾长月在远处皱了皱眉,心里知道该来的终将要来了,当下二话不说,直接落在大船的甲板上。 甲板外不知什么时候设了阵法,前头伫立了个红木箱子,只有将自己的储兽袋抛入箱子里,阵法结界才能打开,她也才能够走进大船。 她也不多想,直接将储兽袋抛入红木箱子里。 只见红木箱子上头忽然显示出她的名字,并且记录了她捕捉身材彩鲨的数量,随即,只听咯噔一声,阵法结界开了。 现下所有的修士都已经回到了大船,所有的人围成一圈,对着圈的中央指指点点,木蕾、沉曦以及子昭君都在。 子昭君此刻握着折扇,面上神色沉冷,与寻常一脸不羁倒是大相径庭,站在木纾身边也不巴巴地喊她木纾仙子姐姐了,看起来仿佛心情异常沉重。 而留意到她回到大船,木纾便对她招手,示意她过去。 她想也不想,直接便踱步来到木纾身边。 木纾熟识对挽住她的手臂,问她:“师妹,你怎的才回来?” 她看出木纾神色间的凝重,便也不解释为何将将才回来,只问:“方才发生了何事?” 木纾看着她,认真地说了四个字:“是顾长风。” 顾长月料到如此,也不惊讶,只是面上也多了一股淡淡的愁云,又问:“长风哥哥他没回来吧?” 木纾点了点头,道:“看来师妹你已经想到了,的确如此,顾长风没有回来,不过木蕾也没有回来,回来的是与二人同行的三名修士,都在那里。” 说着指了指人群围堵指点的方向。 顾长月随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看到甲板的木头缝隙里渗了血,看来伤势果然很严重:“他们怎么了?可有说过什么?” 木纾沉默半响,道:“不知被什么东西攻击,血脉尽数裂开,血流成河,实在恐怖,至于别的,便是女修昏迷前说了一句话。” 顾长月追问:“什么?” 这时沉曦的声音却在旁边响起,“她说了五个字……有鬼,顾长风……” 顾长月扬眉:“有鬼,顾长风?” 到了这个时候,她隐隐间明白了木蕾的意图。 木纾道:“她说了有鬼之后便陨落在此,同行的两名男修早在几息之前便也不幸陨落。” 顾长月道:“出了这种事情,长老派人去寻长风哥哥和木蕾了吧?” 木纾道:“去了,在这片海域执事的刑法总堂修士都去了。” 她看着顾长月,似乎想继续说些什么,半响却又不曾开口。 顾长月知道她有话要说,便道:“师姐有话要说?” 木纾想了想,还是道:“我虽不知道木蕾为何要找到顾长风,但是我清楚,关于此事,木蕾的手段高明,至少到目前为止,即便慈德道人也不曾感觉到过丝毫异样,就怕她是使了什么厉害的法宝,顾长风会凶多吉少。” 顾长月没有解释顾长风如何被木蕾盯上的原因,也没有说明顾长风不会死,她只是点了点头。 正当此时,人群中慈德道人的声音已经响起:“由于特殊原因,接下来的比试延迟五个时辰,在此其间,若有人不得擅自离开大霸王号,更不得私自斗法,好了,此刻全数立刻回到阁楼,不得有误。” 第296章 ,清白 正道论道大会海域,由长生崖带队的结丹真人竟然遭到杀害,死状惨烈,而如今名声正旺的浩然派首座弟子顾长风及金铃派金荷夫人弟子木蕾双双失踪,下落不明——事发之时,慈德道人将灵气感知扫遍整片海域,不曾捕捉到二人一丝一缕的气息,后刑法总堂出动搜寻,直到所有修士从海域各处归来,亦未察觉二人踪迹。 总之此事古怪蹊跷,众人不由联想到三人中那女修陨落之时所言…有鬼! 能够在元婴真人眼皮子底下杀人,并且不知不觉带着两名实力非凡的结丹修士消失,难道真的有鬼? 大千世界,固然无奇不有,然,在场结丹真人皆非常人,又怎会轻易相信此言? 现下众人心中多有揣测,此事恐是魔道所为,毕竟魔修无时无刻不计划着打乱此次论道大会,以打压正道气焰。 若是如此,便也意味着此刻位于整片海域的修士皆处于危机当中,毕竟魔道能在慈德道人眼皮子底下杀害那三名正道结丹期修士,也就可以再杀更多。 众人心中倒都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来。 好在慈德道人颇具威信,三言两语便压下众人情绪,再加上众人也算是临危不乱,当下倒都有条不絮地回到阁楼,等待安排。 顾长月、木纾及沉曦三人作为摇光峰弟子,自然也是刑法总堂核心成员,便都默默留下,至于子昭君,他是慈德道人的弟子,脸皮也厚,众人离去,他反倒一动不动,只追着木纾问为何要担忧顾长风。 众人心中有事,也不曾注意到四人。 待众人全数撤离,甲板上只剩下四人以及慈德道人与十多名长生崖核心弟子。 子昭君在师尊面前还晓得收敛,终于不再缠着木纾。 慈德道人颇为无奈地扫了他一眼,道:“子昭,此事事关重大,若是宣扬出去,必然会影响整个论道大会,扰乱正道心神,使魔修意图得逞,是以此事不易张扬,现下你亲自将此间消息带到天枢真人、摇光真人及金荷夫人处。” 显然,慈德道人除了天枢真人、古道一及金荷夫人,旁人都是信不过的。 只是说到金荷夫人之时,顾长月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抬眼看看慈德道人,发现他的脸庞上不曾有丝毫波动。 正道之中,浩然派、长生崖及金铃派三大派最为久远,根深蒂固,且不说浩然派与金铃派间关系如何,只说长生崖与两派之间,这些年由于距离甚远,倒不曾有丝毫矛盾。 慈德道人站在长生崖的角度,遇到这样的事情,自然不会偏袒任何一方。 现下只能寄希望于顾长风能够摆脱算计,否则有慈德道人在场,必定会就事论事。 自然,她也相信顾长风可以。 慈德道人还在道:“切记只能这三位真人知晓,然后问三位真人意见和安排,路途之中切莫被人发现,便是化神前辈,你也能躲过便躲过。” 这是要让子昭君隐秘行事。 不过要一个结丹后期修为的修士瞒过元婴修士,甚至是化神前辈,听起来仿佛并不容易。 顾长月现下的修为,若要不知不觉瞒过元婴修士,马马虎虎不成问题,但是要瞒过化神前辈,她固然没有把握。 不由多看子昭君一眼。 白衣墨发的年轻修士脸庞白皙,俊美不已,与顾长风有些相似,神态却完全不符。 顾长风总是若有若无的浅笑,云淡风轻,看起来既礼貌又疏离,子昭君则不同,他总是在笑,发自内心,真真切切,又没心没肺。 此番听闻慈德道人的安排,他眉头一扬,颇为自信地高声道:“师尊放心,弟子定不负师尊所望。” 说罢,笑眯眯地看了眼木纾,竟是在四人眼前,毫不避讳地化身一缕看似实质,又并不真切的清风,“呼”地一声,擦着木纾的衣衫和黑发飘过,带着清淡的木香味。 木纾衣袍发丝翻飞,当即气得咬牙切齿,想骂流氓,转过头来看着慈德道人一脸正派,仿佛什么也不曾察觉的模样,所有的气焰瞬间被浇灭。 顾长月倒是目瞪口呆,这子昭君与猪当真有得一拼。 耳边忽地响起沉曦冷冰冰的声音:“风巽遁!” 长生崖众人眼中露出羡慕之色。 慈德道人根本不在意子昭君的小举动,他的目光落在沉曦身上,深邃地望了两眼,随后直言不讳:“不愧为摇光峰弟子,果然见识非凡,不错,的确是我长生崖秘法风巽遁,本来已经沉寂了数百年,好不容易才出了子昭这个变异风灵根的弟子。” 风巽遁,化实为风,上天遁地,无所不在。 子昭君能与顾长风并称双骄,在众人口中自是由于二人实力相当,但事实上,冥冥之中早有天道所定。 风巽遁原本与顾长风暗地里所修的风外化身可并称双法。 一个是化形为风,千万里飞遁,暗杀、攻击、逃跑,不为所觉。 一个是化风为形,千万里跨越,暗杀、攻击、追赶,不为所觉。 一个沉寂在巍峨的长生崖,因变异风灵根而再现。 一个沉睡在连绵的浮蚩山,因变异风灵根而苏醒。 恰逢其时,恰到好处。 然而这样的秘法被人看穿,往往不是好事。 顾长月的目光又回到慈德道人身上,发现这位老者脸庞上没有过多的表情,至始至终,没有一丝一毫哪怕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更不曾产生忌惮之意、记恨之心,相反,谈到这风巽遁,倒是大大方方承认,不遮遮掩掩。 正是一副真君子,风光霁月的模样。 此番倒也让顾长月小小敬佩一把。 当然,现下也不是谈论功法之时,慈德道人稍稍停顿少许,对身后的弟子们道:“你们守在船上,莫让人离开。” 那十多名弟子显然也颇为值得信任,当即便点了点头,四下散开,守住关键位置。 见十多名弟子离开,慈德道人才看着三人,道:“现下事关重大,他事且放一旁,你三人虽是浩然派弟子,却也是摇光峰弟子,刑法总堂弟子,无论遇到何事,自然最是公平正直,相较旁人,本座还是更信任你三人。” 此话倒是叫人深思。 三人虽是浩然派弟子,但却也是刑法总堂弟子,而且提到了公平正直。 不管是错觉还是什么,顾长月总觉得此事像是慈德道人的提醒,是希望三人放下门派之别,公正处事。 那么说来,慈德道人事实上已经发现了什么,为了不影响此次大比,不动摇正道修士心神,故而刻意隐瞒下来。 至于慈德道人的发现,想必对顾长风很不利。 顾长月与木纾和沉曦对望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相同的想法。 随后同时回答:“是,真人。” 慈德道人点了点头,道:“不错,且随本座来。” 身形一闪,便已经在海面之上,朝着海域深处掠去。 顾长月三人也不停留,御起法宝跟在后头。 这一路畅通,竟不曾遇到刑法总堂巡视的众人。 看来慈德道人还当真只信任三人,便是刑法总堂也不信任,这般情形,分明就是刻意为之。 顺着海域东部不曾停歇,速度极快,约莫两个时辰,眼见就要离开此次比试海域范围。 木纾所插的红色阵棋在远处随风飘扬,忽地,只见海域中间出现一处巨大的漩涡。 事实上,说是漩涡,不如说是空洞。 海水都在此处绕道,围着空洞旋转,却不曾流入空洞。 “这是……”木纾不由道:“避灵阵。” 避灵阵,可以躲避一切灵气感知,难道一切都进行的不声不响。 这等阵法,现在的木纾根本刻模不出,也不可触及。 魔道之中,若有人会施用此法,必然将是崔二娘能够真正正视的对手。 慈德道人点头,道:“本座虽然不曾察觉到阵法布施,但好歹对阵法也颇具研究,当即便想到了避灵阵,灵气放出去,越是感应不到任何气息,说明避灵阵越是可能在何处。” 沉曦抬眼看着慈德道人,道:“能将避灵阵放进来,只怕实力也不一般。” 慈德道人目光深邃,点了点头。 顾长月沉默不言,她清楚,暗影门门主,那个神秘莫测的魔道强者,便是阵法高手。 于他而言,区区一个避灵阵罢了,不成问题。 到了此时,顾长月越发觉得,木蕾所行之事与她所想相同,而暗影门门主的确有所干与。 若是不曾出错,他们是想将事情推倒顾长风身上,逼迫顾长风反叛。 正思索间,慈德道人道:“他们或许就在下面。” 然后看着三人,示意三人下去。 三人自然不会推辞,当即便点了点头。 是故,几人便跳入阵法当中。 像是一口用海水凝冻的枯井,四周都是旋转的水流,中间却空空如也。 跳下去,唯有三丈,底部泛着蓝蓝的幽光。 而三人跟随慈德道人方一落下,便闻到一股血腥,四下眺望,却见左侧边缘躺了个女子,正是木蕾无疑。 她似乎昏迷不醒,身上的衣衫被撕得粉碎,散落在周围,就那般毫无遮掩地躺着,白皙的肌肤上头无数淤青的痕迹,触目惊心。 三人眉头同时一跳。 顾长月张了张口,觉得喉咙有些沙哑。 木蕾这是… 对于一个女修来说,这般形状… 小花忍不住道:“那木蕾,为了让顾长风背负骂名,竟如此不知羞耻么?” “骂名?不……”顾长月心中咯噔一下,对小花道:“事情有偏差。” 木蕾并不是想协助魔道逼迫顾长风,此举反倒是利用了魔道。 或许她答应了魔道要帮助魔道逼迫顾长风,但那不过是口头上答应罢了,她正在的意图,倒是想利用魔道帮忙,做个顺水人情,让她能够成为天枢峰的人罢了。 顾长月咬了咬唇,千算万算,想过了正魔间的关系,想过了各种矛盾,却未曾考虑道一个女修的心态。 木蕾的好手段。 不过整个枯井中,除了木蕾,却不见顾长风。 慈德道人讶然道:“顾长风竟不在此处?” 顾长月忍不住看慈德道人一眼,也跟着四下观望。 她留意到,旁边海水形成的井壁里,游动着近白头深海彩鲨。 凭借往日的默契,她知道,这是顾长风留下的讯号。 他在告诉她,此次比试虽未完成,但是到了现在这一步,他们算是平局。 同样,他也在告诉她,他无事。 至少不曾被木蕾彻彻底底算计,只是现在不方便出现。 的确,若他还留在这里,那千言万语都说不清了。 那边,慈德道人紧皱眉头,倒也毫不犹豫地脱下外袍盖在木蕾身上,随后走过去,查看伤势,“中了幻神香。” 三人闻言,都跑过来,低头一看,果然,木蕾并无大碍,却是昏了过去。 只怕是想设计顾长风,却被顾长风反设计了。 只是她这等形象出现,难有好事。 果然片刻之后,慈德道人便将其唤醒,她方一睁开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地四处看了几眼,“顾长风……顾长风……” 竟不曾看到顾长风,神色间有几分怪异。 慈德道人也不知有无发现她的异常,问道:“可是出了何事?” 木蕾一阵,“出了何事?” 旋即反应过来,大哭:“真人……真人可要为弟子做主,顾长风他……他竟中了魔道邪术,他毁了弟子清白……” 木蕾本是个高傲之人,此番哭起来,没曾想到还当真有几分柔弱姿态。 顾长月却觉得,一次变故竟可让人发生这般翻天覆地的变化,往前的骄傲和尊严都可被自己亲自践踏,在这里故作姿态。 原本她忌惮木蕾,但好歹也没有瞧不起木蕾,现在,她却是真正瞧不起木蕾。 慈德道人脸色一沉,像是不可置信:“你在……再说一遍,可是发生了何事?” 木蕾又道:“顾长风他中了邪术,他毁了弟子清白……” 第297章 ,联姻 木纾许是再也看不下去,不由问道:“你口口声声说顾长风毁你清白,可有证据?若是没有证据,那便空口无凭,谁会相信你?况且顾长风根本不在此处,谁知道你是不是被魔道迷惑,看错了人?” 她向来便口齿伶俐,字字诛心。 木蕾极快地瞄了她一眼,随后几乎绝望地对慈德大人道:“他忽然将弟子拽到此处,也不知是施了什么法术,弟子还没曾回过神来便已经没了力气……想来这是他事先准备好的,弟子哪里能够拿出证据?难道弟子这副模样,还不算是证据么?这可叫弟子怎么面对师尊,叫弟子怎么活?” 说罢,又嘤嘤地哭了起来。 顾长月闻言,一怔。 果真没有证据? 正如木纾所言,顾长风现在根本不在此处,甚至下落不明,若是木蕾拿不出证据,众人也可认为她被魔道迷惑,看错了人。 空口无凭,是最让人信不过的。 如此说来,木蕾无论如何都应当将证据准备充足才是,现下为何反倒承认并无证据了? 难道又是一招不按常理出牌,顾长月眉头轻皱。 木纾也被噎了一回,有些摸不着头脑。 木蕾却继续哭道:“慈德道人,您要为弟子做主,弟子如今这般,又有何颜面久活于世,又有何颜面再回金铃派?” 她哭得凄惨,慈德道人似乎觉得棘手,一时间倒是思忖不语。 事实上,此事已经变成了浩然派与金铃派两派之间的事情,慈德道人饶是德高望着,却也无法干与别派的恩怨,最多不过是作为中间见证人存在罢了。 果然,慈德道人思虑片刻,之后才开口道:“此事本座倒是不便干与,不过本座相信,天枢真人与金荷夫人会为你讨回公道。” 说曹操,曹操到。 慈德道人语罢,便有两股强大的气场由远接近,瞬间覆盖整个空洞,自上而下。 紧接着,先是一名盛装美妇从井口翩然落下,耀眼的洒金大袍,高高挽起的发髻,饶是女子,却有种不怒自威的仪态,面容肃冷。 正是金荷夫人。 其后,白衣白发的天枢真人也现出真身,相比金荷夫人的气势,倒显得淡然无波,温润沉厚。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竟生生衬得金荷夫人有些泼辣不近人情。 他先扫了眼顾长月三人,神色安详,之后再扫过慈德道人,最终定格在木蕾身上,轻轻皱了皱眉,想必是看出了什么,随后挪开目光。 子昭君气喘吁吁地跟在两人身后,唰地自半空落下,目光游离,最终定格在木蕾身上,见她裹着自己师尊的袍子,头发蓬乱,面色苍白,惊讶:“呀,这是怎的回事?” 木蕾动了动,跪伏在地上,重重地对金荷夫人扣了个头,含泪道:“弟子有辱师尊威名,已无颜久活于世,望师尊成全。” 金荷夫人不见有何动作,却已经站在她的身边,冷声喝问:“何以如此胡闹?究竟出了何事?” 木蕾将头埋得更低,几乎泣不成声:“是顾长风……顾长风他……” 子昭君此人比木纾大意,竟忍不住问道:“顾长风?顾长风他怎的了?你怎的提到顾长风就哭得如此肝肠寸断?难道他……” 话未说完,便觉腰上一紧,接着轻呼一声,竟是被慈德道人生生拽到了身后。 他还是不明所以,看了看木蕾,又扫了扫顾长月三人,一脸茫然。 木蕾没曾想到会遇到个这么不着调的人,不得不露出颈部淤青的皮肤,埋头道:“顾长风他毁了弟子清白,弟子也再无心向道,求师尊成全,给弟子一个痛快。” 话落,子昭君顿时瞪大眼睛,难以置信。 只是他还想说什么,却被慈德道人一记眼刀扫了回去。 长生崖不愿得罪两个大派,此事自然不能擦手。 子昭君也不是傻子,仅凭慈德道人的阻碍,便清楚此事不能参与,左右他在意的木纾无事,干脆乖乖站在慈德道人身后,复杂地望着众人。 金荷夫人听闻木蕾所言,脸色铁青,毫不避讳地撩开她身上的袍子看了两眼,霎时怒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她忽地转头,将目光落在天枢真人身上,“天枢真人,你贵为浩然首座,如今你的弟子竟做出此等禽兽不如的事情,你当如何给我弟子一个说法?如何给我金铃派一个说法?” 竟然就这般轻易地将罪名安放在了顾长风身上? 就算金荷夫人护徒心切,但是只三言两语就定一个人的罪,无疑也是有些过了,况且木蕾根本就没曾将话说完,而她也没曾多问一句。 此时若不维护顾长风,更待何时? 顾长月挺身上前,正欲说话,木纾的声音却在耳边响起:“金荷夫人,木蕾她并无证据,如何能证明是顾长风?” 金荷夫人忽地望了过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沉闷肃杀的威压,轰然笼罩:“哪派弟子,竟如此不懂规矩?当真是好得很啊。” 她目光锋利地扫向木纾。 虽然木纾天赋非凡,底牌也不弱,但好歹金荷夫人也是元婴真人。 元婴与结丹之间跨越了巨大的鸿沟,悬殊太大。 若是金荷夫人想动手,以木纾的力量,定会吃不小的苦头。 尽管木纾不怕,但顾长月心里担忧,不由要将木纾护在身后,只是她的动作虽快,沉曦却更显好不犹豫,瞬间跨步而出,挺直背脊,挡在两人的身前。 清瘦的背影,仿佛一道有力的围墙,生生将所有的压力拦在了外头。 他没有说话,目光沉定,看着金荷夫人。 金荷夫人微微一怔,旋即像是被佛了颜面般,既怒又恼。 眼见就要出手教训三人,天枢真人却站到三人身前,声音微冷:“金荷夫人,我浩然派弟子即便再不懂事,却当由我浩然派处罚,而非由你教训,况且,我浩然弟子没曾说错,这女弟子话都未曾说完,你却定罪给了本座徒儿,对本座徒儿实在不公,再有,这女弟子可有证据?既然魔道妖人暗闯海域,谁知是否是魔道妖人的把戏?不定幻化成本座徒儿的模样,以此陷害本座徒儿,据本座看来,这女弟子中了幻神香,幻神香原本便容易叫人产生错觉,且先拿出证据再与本座理论。” 天枢真人本不多话,而且自来威严儒雅,此厢与他平常比起来,言辞显得实在过于犀利。 顾长月心里暗暗叫好,木纾点了点头。 金荷夫人道:“此事关系我徒之道,天枢真人慎言。” 木蕾哭道:“不是旁人,是顾长风,弟子五人一同从海域出来,没曾分开过,顾长风也一直在弟子身边,若此人不是顾长风,那……慈德道人怎的没曾看出来?还有顾长月,你与他亲近,难道你也没曾看出来?当时……” 说到这里,仿佛无比羞耻,“弟子已经无颜面对师尊,更无颜面对金铃派师姐师妹,让弟子死了算了。” 忽地,手中凝出一只匕首,斩向自己。 金荷夫人眼疾手快,长袖一拂,将她手中的匕首击毁,又单手制住她,随后转过头来,“天枢真人,本夫人的弟子自小便道心坚定,又天赋异禀,为我金铃派顶梁之柱,如今却成了这副模样,难道你弟子的名声竟比本夫人弟子的大道更重要么?本夫人敬你是浩然首座,只想讨要个说法而已,你倒是如此叫人失望,好,好得很,你不给本夫人说法罢了,本夫人便叫这浩瀚大陆正道门派都来评评理。” 这是… 顾长月张了张口,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撒泼打诨何须道理? 摇光峰众人向来撒泼惯了,如今竟也遇到了一朝这样的事情。 木蕾是没有证据,但她可以捏造,可以诋毁,可以污蔑。 当时发生了何事,只有木蕾和顾长风二人清楚,二人各持道理,众人总有一半信,一半不信。 无论如何,这对顾长风都有极大的影响。 除非金荷夫人能够善罢甘休。 但目前看起来,没有可能。 或许木蕾就是料定了金荷夫人会固执地讨要说法。 然而为何会如此? 金铃派与浩然派素来交好,金荷夫人此等行为,无疑是要得罪浩然派。 现下金铃派掌门金羽夫人不知所踪,金铃派又遭遇大难,饶是万年基业还在,但与往昔想必,算得上是风雨飘摇,支离破碎,正道第三大门派的地位岌岌可危,几乎被别派代替,如今与其得罪浩然派,不若抓住浩然派这个靠山。 如此… 顾长月忽地明白过来,最牢固的捆绑,不是空口无凭的兄弟情谊,而是实实在在的确立关系。 莫非金荷夫人想趁机与浩然派联姻。 木蕾是金铃派弟子,顾长风则是浩然派首座弟子。 若是木蕾在浩然派有了地位,甚至是未来掌门的道侣,那么金铃派水涨船高。 顾长月不知道金荷夫人事先到底知不知晓此事,也不知道金荷夫人到底知不知晓木蕾与魔道有所牵连,但她能够确定,金荷夫人肯定不达目的不罢休。 最多不过拿浩然派的名声作为要挟。 顾长风之所以躲起来,想必也是考虑到了这点。 所有的思绪只在瞬间,天枢真人平静的声音响起:“金荷夫人是要何说法?” 金荷夫人冷哼一声,道:“既然你弟子毁本夫人弟子清白,念在金铃派与浩然派素来交好,本夫人只要那顾长风出面说清楚,要么陪本夫人一个弟子,要么就将本夫人弟子接回浩然。” 果然,果然是要联姻。 慈德道人和子昭君都是怔了怔。 木蕾可怜巴巴地道:“师尊。” 金铃夫人趁热打铁:“蕾儿,你什么也不必说,你若想继续踏入大道,只有与顾长风结为道侣,克制心魔,为师看着你长大,你难道要以死报答么?” 木蕾缩了缩身子,看起来有些不愿,最后还是道:“是,弟子听凭师尊安排。” 看着这师徒二人一唱一和,天枢真人依旧淡然无波,仿佛说的是旁人的事情,不是自家的事情,他微微沉吟半响,道:“若是风儿他的确做了,本座也无话可说,但风儿自来坚定,不会做出此事。” 金荷夫人冷道:“本夫人只知道,本夫人的弟子受了委屈,大好的前途都废了,总之,浩然派不给出说法,本夫人绝不罢休,左右不过毁了本夫人的弟子,让全天下看看,第一大派浩然派竟如此卑劣,天枢真人好自为之。” 说罢,也不顾不问旁的人,一把拽起木蕾,长袖一拂,御空而去,呼啦啦地便冲出空洞,无影无踪。 形如枯井的空洞中,安静半响。 片刻之后,顾长月三人乃至慈德道人师徒二人的目光都落在天枢真人身上。 而天枢真人却极为淡定,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过般,抬手弹了弹衣袍上的灰尘,转而与慈德道人商议接下来的事情。 慈德道人不是常人,旋即便也回过神来,绝口不提此事。 两人商议,这魔道混入海域杀人之事必须隐瞒,至少要等到比试结束之后。 随后,又安排结丹期比试正常举行,并称刑法总堂将会派一部分结丹期修士暗中前来护航,探查。 至于顾长风之事,作为师尊,他倒是一句也不提,只看着顾长月三人,道:“回去继续比试,剩下的事情本座与摇光真人自会处理,你三人莫要担忧。” 第298章 ,侥幸 对于整件事情,若一开始顾长月还有些担忧,那么现在反倒彻底放下心来。 天枢真人至始至终都表现得极为淡定从容,仿佛天大的事情都与他无关,面上不露丝毫焦躁之色,不仅如此,甚至连眼神之中也察觉不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忧色。 天枢真人虽贵为浩然派首座,颇具威严,不苟言笑,但好歹修的是有情之道,面对这样的事情,不可能看不出破绽。 这倒并非他不在意顾长风,旁人不了解便罢了,但是顾长月却极为清楚,前世顾长风叛入魔道,这位风光霁月的正道领袖生生折了自己步入化神的机会,退居后山,再不现身,以此向天下请罪。 子不孝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 天枢真人待顾长风可谓视如己出,在顾长风面临危机之时还这般淡然,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他知道顾长风不会有事,而且他已经做好了应对措施。 作为浩然派列代中最为年轻的首座,自是不容小觑的,顾长月曾经也见过他的手段,是以彻彻底底松了口气。 再加上顾长风不是等闲之辈,她自然也相信他。 此事终究会慢慢过去。 而随着悬起的心渐渐放下,整个人轻松不已,体内的灵阴之气竟也开始变得活跃。 丹田之中,沉寂的灵魂之眼“啵”地起了一层波澜,荡漾开,席卷血腥阴冷的戾气。 小花兴奋地喟了一声,只是还来不及开口说些什么,将将才渲染开的戾气却戛然而止,顺间又沉寂得无声无息。 顾长月深深呼吸,立刻运导体内的气息,再也察觉不到什么。 灵阴之气依旧有力而快速地跳跃着。 “这是……” 小花兴奋道:“这是预兆?” 晋级预兆? 对于自己的身体,顾长月自然最为清楚,的的确确是有突破的征兆。 罗森万象冢中五年仙气的冲刷洗涤,又带领斯图子民冲破中上层天际,降服控魂铃,的确早早便应当晋升结丹后期了。 只不过她身体上的磨练不够,未能使力量达到平衡饱和,故而直到现在还依旧时隐时现,并不稳定。 看来还需要战斗一两场才行。 正好接下来的比试会继续进行,倒是可以磨练一番。 原本预兆便十分迅速,就算她自己也就仅仅只是那一瞬的感觉,旁人不是她,饶是力量再强大,也不如她敏感,再加上她一直修炼隐吸术,这等细小的波动一旦爆发,立刻便被隐藏得严严实实,因而慈德道人和天枢真人都不曾发觉她的异样。 说来,她的身体颇为古怪,有时说晋级立刻便会晋级,有时停滞不前毫无预兆,有时则连升两级毫无阻碍,便是她自己也捉摸不定,也亏得她心态颇佳,不计较得失,行自然之道。 此番她自不会将自己即将晋级之事四处宣扬,便压下心神,不动声色,平平静静地等候。 对于金荷夫人师徒撒泼打诨,冤枉顾长风之事,顾长月能够看出天枢真人的想法,沉曦和木纾哪里能看不出来?因而也都选择不动神色,任由她们闹去。 事实上,若论卑鄙无耻的本事,有谁能与摇光峰媲美?况且摇光峰众人自来不愿吃亏,若不是猜出天枢真人的意图,又哪里肯就此罢休? 之后的事情倒是顺理成章。 天枢真人继续与金荷夫人周旋,魔道杀害结丹修士的事情被暂时压下,筑基期、结丹期以及元婴期比试照常进行。 至于参与比试并目睹了事情经过的众位结丹修士则被慈德道人安抚下来。 众人打听不出何事,又被告知一切皆已处理妥当,饶是心中还有顾虑猜疑,但也不得不收敛心神,准备下一轮比试。 毕竟进入前五名的奖励实在诱人。 经过上一轮的比试淘汰,两百多名修士现下也不过三十来人,若是顾长风和木蕾两个强劲的对手不在,倒是给他们提供了颇大机会。 这般想着,众人倒也不去关心这些,一心一意修养筹备。 顾长月几人也都回到大船之上,像是无事人般,对木蕾和顾长风的去向和情况绝口不提。 不过没了顾长风这个强劲的对手,几人倒都觉得少了些什么。 尤其是子昭君。 自顾长风成名之日起,他便念着要与之一决高下,这一念就是二十多年,直到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却硬生生被人破坏。 他心里不舒服,奈何又不能多言,只好唉声叹气,以表烦闷。 兴许是因为出了事故的关系,比试场数被缩减。 原本还剩下两场比试,现下却被生生压缩成了一场。 相较于前头的出其不意,这最后一场倒显得异常直接,只是难度明显加大。 三十多人淘汰二十多人,在海域上斗法比试,所有参赛修士,除了本命法宝,便不得使用任何飞行法宝,更不得使用屏障结界,若比试过程之中被对手逼入海中,或者衣衫之上沾了海水便必须停止,再不能参与其中。 众人间可以合作,也可以不合作,总之最后落水,或者最后沾了海水的五个人为胜,名次依次排列。 慈德道人刚刚宣布规矩,众人眼中便露出难色。 结丹期修士还未练就踏空而行的本事,寻常依靠本命法宝飞行,而既然是要斗法,那么就必须使用本命法宝迎战,再加上不得使用屏障结界,足下便不可能不触碰海水。 再有,在海面上保持平衡之时,还不得不与对手交战,实在困难不已。 与众人不同,顾长月倒是战意满满。 尽管听闻比试规则之时,众人面上都露出难色,但不得不承认,剩下的三十多名修士既然能够在一场一场淘汰比试中坚持到现在,那么说明也有一定的本事,手中底牌自然也不少。 这最后的比试,无疑是结丹期强者与强者的较量,谁也说不清楚谁会夺得魁首。 有时候就是一念之差,一个错误的想法,也能够叫人错失机会。 顾长月现在正需要这样的战斗,以此来磨砺自身,刺激晋级。 这般想着,大船上的长鸣响起,空旷邈远。 比试正式开始。 修士们听闻长鸣,都不耽搁,一时之间,落叶、羽毛、手绢齐飞,修士们一路踏行,举起本命法宝掠至海面之上。 既然不能御器,那么便用法术支撑控制落叶等物,踏在上头倒也颇为踏实。 随后就是一阵狂轰乱炸。 目光所及,海面之上,羽毛枯叶翻飞,法宝光芒流溢,术法气息流窜。 当然,由于可以合作的关系,仅剩的三十多名修士立刻便以门派划分,三三两两组成一组,可怜落单的修士,饶是再大的本事也架不住对方人多,终究被踹入海中。 顾长月无疑与沉曦、木纾及子昭君三人为伍,同时加入战斗当中。 她凝了数片树叶,用术法操纵,围绕在周围纷飞旋转,一旦身体下沉,便借力向上一弹,倒不担心落海。 手中,无涯剑光芒四射,驰骋横档。 或许正是由于即将晋级的关系,她体内的灵阴之气源源不断,运转不喜,速度颇快。 阴戾之气泉涌不断,提供助力,无边无际的战意更是一往无前。 她整个人在体内气息的催动下横冲直撞,近乎所向披靡。 原本与沉曦三人集队的顾长月不自觉已经抛下三人,独身冲进了偌大的比试场中心。 其间自然也遇到了好些个劲敌,攻击退避之间,也受了不轻的伤,便是身上的红色法衣也被人砍出了数条痕迹,衣服下的皮肤血肉翻卷,触目惊心。 不过这哪里抵得过她此间的战意? 无涯的勇猛,迂回的战术,不惧生死的勇气,饶是对手再过强大,也都不得不宣告失败。 这般战斗也不知道持续多久,顾长月听到自己的体内,灵魂之眼的位置,又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响声。 咯噔一下… 接着,她整个人瞬间被拽入无边无际阴暗疯狂的风暴当中。 灵阴之气在体内运转扩散,感知突然发生异样的变化。 兴许是这种变化来得太快,导致神识猝不及防地呈现出虚渺的苍白,紧接着,海风、海面、波纹、修士… 所有的一切皆在身边滞了一滞,随后以凝固缓慢的姿态,继续吹刮、晃动、打斗… 她甚至能够感觉到风吹过的姿态,水波晃动的声音,以及所有修士的一举一动… 她踩在一片凝固的树叶上停了下来。 身边的几名修士似乎已经感受到她的异样,皆是微微一怔。 有人忍不住喊道:“她……她在晋级……” 话音刚落,所有人干脆停止了自己的战斗,商量好了般,纷纷向她扑来。 战斗越到后期就越不容易,因而能去除一个对手便去除一个,是以都将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 顾长月能够感受看清修士们的每一个招式,可却不能动弹。 一股恐怖的力量积攒在体内,汇聚、旋转。 她清楚,必须释放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还在比试的缘故,慈德道人并未前来相助,另两位长老也没曾出面,但顾长月知道,他们都在暗中看着她。 左右出不了大事,她干脆也不管不顾,收起无涯剑,慢慢合上双眼,手抹向纳戒,手心不断吸收二层塔的气息,以刺激那股力量,使其爆发。 微弱的意识当中,法术控制着一片树叶,托起她的身子,起起伏伏。 同时,修士们已经全数靠近。 这个时候,沉曦和木纾自然也被吸引,哪里容得下这些人胡来,当即便上前保护。 子昭君倒也颇为义气,帮忙对付别的修士。 一时之间,众人又战作一团。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一切终于沉寂下来。 场中只剩下沉曦、木纾、子昭君,以及一名国字脸修士。 这名国字脸修士,就是之前第一个冲去击打牛蛇弱处之人。 现下,沉曦、木纾、子昭君三人都虎视眈眈地看着他。 四人的模样都颇为狼狈,身上大伤小伤不少,这般对视,仿佛只是为了比斗体力,看谁能够支撑到最后。 终于,那国字脸修士收了法宝,道:“我认输。” 自己噗通一声跳进海里。 沉曦三人总算长长地输了口气。 子昭君笑道:“现在只剩下我三人,谁拿第一也不确定,不若公平起见,这场比试我与师尊说一说,待她晋级之后再...” 正当此时,顾长月忽觉那股力量已经冲上顶峰,疯狂的力量从体内宣泄而出。 子昭君话音未落便敏锐地察觉到力量,惊讶地喊了声有无搞错,转身便跑。 沉曦和木纾也不停留,当即闪避。 只是三人速度虽快,却快不过诡异力量爆发。 随着轰隆的巨响,三人瞬间被诡异阴冷的气息重重地推了一把,避无可避,最终齐齐落海。 最后,顾长月眼前一黑,也是栽倒下去。 这场比试,那国字脸修士取得第五,沉曦三人同时落海,倒是不分上下,顾长月毫无疑问地夺得了此次结丹大比的魁首。 她若清醒,必然哭笑不得。 子昭君的实力如何,她不了解,但她知道,若放在往常,她哪里是沉曦的对手?与木纾也就堪堪平手罢了。 而修士最脆弱的时候是晋级之时,最强大的时候也是晋级之时,面对旁人的攻击,她虽毫无还手之力,但是周身所爆发的气息到了一定的程度,无疑比平常强悍数备,沉曦三人自然避不开她,更何况她是晋级结丹后期。 能在结丹期比试当中拿到魁首,当真是实属侥幸。 第299章 ,偷吻 疯狂席卷的疼痛慢慢结束,冰寒森冷的黑暗中,渐渐亮起幽幽紫火,洒满天际,恍若繁星璀璨,通明透亮。 天幕之下,冰蓝色的流水一路延伸,亮晶晶的,清澈见底,下面白色的小石子若隐若现。 溪流两岸,火红的曼珠沙华摇曳生辉,铺展开来,妖艳夺目。 冥冥之中,似有叮铃铃的铁链声响动听不已。 顾长月觉得自己瞬间从地狱迈入天堂,轻飘飘地漂浮在流动的水面上,穿越如画美景,四肢百骸放松舒畅。 不知几许,一阵阴冷的清风拂面,凉幽幽古朴的神秘馨香袅绕鼻尖,越来越近… 熟悉不已。 与此同时,鬼火、清泉、曼珠沙华一并随风逝去。 梦境飘远,她不得不清醒过来,睁开眼睛。 然而,入目的是一张美丽倾城的脸庞,微合着眼眸,睫毛浓密细长,几乎与她贴近。 嘴唇上,有清凉的触感,像是清泉一缕,淡淡滑过,却又诡异的柔软香甜。 这是… 叶释寒站在床榻边,支撑着手臂,俯下身子,吻她。 他似乎有些投入,并没有察觉到她已经醒来,这般若有若无的触碰,意犹未尽,索性探出舌尖,在她的唇瓣上轻轻一点…再舔了舔… 顾长月胸口一窒,险些吓得喘不过气来。 天啊,梦中梦!自己怎能做这样的梦? 她赶紧重新闭上眼睛,迫使自己清醒过来,兴许清醒过来就好了 然而周围的一切现实真切,根本就不是做梦。 叶释寒是真实的,所有的感觉都是真实的。 怎会如此? 她还是不敢相信,毕竟小花没有动静。 如果并非出于梦中,那么小花不可能安静得没有任何声响,甚至连气息也感觉不到。 她想了想,干脆运转体内的灵气之气去感受小花,却没有想到触碰到另一道外来的气息。 阴戾冰寒,正是属于叶释寒。 那道气息回旋在小花周围,迫使小花屏蔽自己的意识,沉入混沌的世界。 此时此刻,小花被叶释寒强大的力量压制,看不见外面发生了何事,更无法与她沟通。 其实若换作旁人,根本不可能将她与小花分开,毕竟小花扎根于她的体内,已经与她融为一体,而且后来又多了灵魂之眼的保护,便是以前轻而易举就可以将她与小花隔离的黑衣也已经无能为力,但是,别人不可以,叶释寒却可以。 他拥有另一半灵魂之眼,力量完全可以与她体内的灵魂之眼力量相互压制,如此,他完全能够凭借自己的力量将小花困住。 也就是说,他现在困住了小花,然后偷偷吻她。 顾长月一时间不知道应当如何是好,当下动也不动,心道干脆继续装睡,假装不知晓得了。 可是她还来不及合上眼睛,叶释寒却仿佛感觉到了什么,毫无预兆地离开了她的嘴唇,抬起眼皮看她。 一对漆黑的眸子,忽然与她的目光相对,如同波光潋滟,微微荡漾。 几息的愣怔,叶释寒反应过来,似乎被吓了一跳,忽然直起身子。 自来森冷阴戾,却不谙世事的行刑狱长,脸庞微微泛红。 他不自觉地后退一步,静静地站定,这个时候,竟不知道要该如何是好。 他只觉这种感觉奇怪又陌生,心脏忍不住突突直跳,有些愉悦,有些担忧,还有些说不上的古怪,几乎将他侵蚀,他琢磨不透,也无法捕捉。 想要开口说话,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想要看她,却又有些不敢。 有种偷偷摸摸被抓到的错觉。 顾长月同样不知道要如何是好,不敢看他。 她感觉到自己的脸庞发烫,心跳声一下一下,撞击有力。 丹田中,小花失去了叶释寒力量的束缚,瞬间清醒过来,也不分场合,开口便道:“阿月,你没事吧?叶释寒那小子到底做什么?干嘛忽然压制我的力量?咦,阿月,你心跳这么厉害,叶释寒也在,你们两怎的……” 顾长月现在心绪不宁,哪里还有工夫听它絮叨?忽然发现它有些聒噪,干脆直接屏蔽了神识,与它隔开。 没了小花的声音,房间里陷入无声的寂静。 隐隐间,似乎有古怪奇异的气氛氤氲围绕,颇为微妙。 忽然,房间的门被人轻轻地推开,木纾刻意压低的声音响起:“小师叔,弟子来看看师妹她……” 只是她还没有说完,便生生顿住,而将将准备跨进房门的脚也悬在门槛上,动也不动。 她敏锐的感觉到,这房间里的气氛有些不对劲。 无形间萦绕盘旋着的气息,仿佛她一旦跨入,就会被破坏。 她的目光先扫过叶释寒,又扫过顾长月,看两人的脸庞都红彤彤的,竟有些相似的妖异,接着,也不知道为什么,竟下意识地缩回脚,想要转身离开,当做没有来过。 她想要走,可顾长月哪里肯让她走? 当即便急喊:“等等。” 同时叶释寒也是冷幽幽地道:“站住。” 木纾背脊一挺,猛地顿住身形,不敢走了。 若是顾长月喊她,她还可以当做没有听到,但是小师叔… 没有人知道,她多怕小师叔。 顾长月趁此机会,忙问道:“师姐,我晕倒之后究竟发生了何事?比试完了么?结果怎么样?长风哥哥去了何处?这里可是到了云隐岛?我们是在水族的领地么?” 她已经发现,自己所在的地方非常陌生。 一间不大的房间,珊瑚石铺筑的地板,珍珠镶嵌的半圆屋顶,空气中泛着幽蓝色的光芒,如同粼粼波光,轻轻闪动。 敞开的白色窗户外,竟是晃动的海水以及满目五彩缤纷的海草。 偶尔有彩色的鱼群集队游过,美不甚收。 这分明是海底建造的房屋。 因为结构材料特殊,是以无法淌进海水。 想必已经是在水族领地无疑。 木纾不得不回过身来,本想借口离开,瞄眼看到叶释寒正冷不伶仃地盯着她,不得不硬着头皮进门,坐到顾长月床边,道:“呃,师妹,那日你晋级昏迷,好在慈德道人出手相助,亲自将你送到四师叔手中,你才能够及时进入二层塔突破,你现在感觉如何?” 见木纾进门,携着淡淡清淡的香气,顾长月偷偷松了口气,假装不去留意叶释寒,对她道:“感觉很好,身体也并无任何异常。” 木纾点头笑道:“这样便好,可比师姐还要厉害了呢。” 现下顾长月的修为的确比木纾胜了一筹,不过各有各的缘法,各行各的道法,木纾精明通透,绝不会因师妹修为比自己晋级迅速而郁结。 反倒是顾长月,她始终无法平静下来,面上却要故作无事,又问了遍现下的情况,同时,神识悄悄扫过叶释寒,心道小师叔怎的就不离开呢? 木纾自然也留意到她的动作,偷偷看了眼叶释寒,见他始终一动不动地站着,觉得两人定然发生了什么,心下有了定数,也不知道该不该偷笑。 自然她不敢有丝毫表露,干脆故作轻松,道:“师妹,我们现下的确是在水族大营。” 原来那日顾长月失去意识之后,结丹期比试便宣告结束。 毫无疑问,前五名之中,她为魁首,接着便是子昭君、沉曦、木纾,最后一名乃桐清门的国字脸修士。 其后筑基期比试也有了结果,毛小锐在筑基期第四轮比试当中被木寅算计,两个人都身受重伤,不得不放弃比试。 算起来,他连前十也没能沾上边。 沉曦神机妙算,果然没错。 对此,众人倒都不打击他了,反倒一通安慰,据说之后他便默默回了摇光峰闭关去了。 筑基期、结丹期比试之后,便是元婴期比试。 由于他们必须趁机打开云隐岛的结界,进入云隐岛,是以,在元婴期比试的过程当中,他们便已经离开,并不知晓最终何人夺魁。 而为了不错过进入云隐岛的机会,在她晋级过程中,由叶释寒施法,连人带塔一同带到了云隐岛,直到她晋级成功,从二层塔中释放出来。 现下,他们正在水族营地。 至于顾长风和木蕾之事,金荷夫人铁了心想要与浩然派联姻,尽管天枢真人竭力压制,却架不住有心人刻意宣扬。 各大门派倒是对此半信半疑,但是无论如何对顾长风还是有一定的影响,也有修士要求顾长风出面解释。 说到此处,顾长月忍不住打断她,道:“那么长风哥哥如何?” 木纾想了想,道:“这个你放心,四师叔说了,他有重要的任务,现下还不能现身,是以便让他暂且失踪,而金荷夫人刻意寻事,也不必放在眼里,他们根本没有证据,能够如何?木蕾为污蔑顾长风,甚至不惜毁了自己,终究是要自食恶果的,况且……” 她本想说木蕾的清白只怕交代在了潜入海域的魔修手上,却感觉到叶释寒冷幽幽的气息,到底没有说出口。 顾长月知道她要说什么,点了点头。 此事果然是有安排的。 无论如何,只要顾长风无碍,那便是极好的。 她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又问:“我们又如何会在水族营地?” 木纾道:“有一批翼族军队又打到了边境,水族正调兵迎战,沉曦与陈南也加入了其中,是以我们便留在了水族营地。” 顾长月有些莫名所以,微微皱眉道:“陈南本该是这一任的水族之王,却是被人谋权篡位,而水族军队属于那个人的,怎会允许陈南回来?况且,我们都是外族人,这般突然出现在水族人眼前,不曾被怀疑么?” 木纾鄙夷地嗤笑一声,道:“师妹,你有所不知,现下那位所谓的帝王乃陈南二弟,此人脑子有些毛病,当年谋权篡位有胆量,现下与翼族打架就缩手缩脚,竟采取不抵抗政策,说是什么储存实力,人敌军都打进来了,还在储存实力,陈南三弟不畏强敌,私下领兵与翼族拼命,却落了个私自出兵的罪名,没在战场上被杀,反被自家人给处决了,而如今带领军队与翼族对抗的是陈南三弟的长女,也就是陈南的侄女,她欢迎陈南都来不及。” 第300章 ,欢喜 这般说了会儿话,诡异难熬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木纾打开话匣子就收势不住,便将到达云隐岛的经过细细说了一遍。 原来这一路并不容易。 结界入口位于水翼两族交界的碧城,本该属于水族的领地,如今已经被翼族占领。 翼族人生性彪悍残忍,自来容不下异族的存在,故而几人抵达之时恰逢大批翼族军队乘着飞天鹫搜寻并射杀最后一批被围困的水族百姓。 极目望去,无边无际流淌的碧波水流中漂浮了一层尸体,其中不乏长着鱼尾的小孩幼婴,以及妇女老人,殷虹的鲜血将水流染成红色,血腥味夹杂着尸身的腐臭弥漫天际,仿佛整个世界都是腐烂的色泽。 翼族人在头顶呼呼地飞过,杀气凌厉。 有的甚至正在比拼杀人数量。 陈南不曾想自己才离开多久,自己的家国就变成了这副血流成河、哀鸿遍野的模样,既惊又怒,奈何水翼两族生来强大,翼族又天生压制水族,便是随随便便一个普通人也是结丹期修为,更何况翼族长老当中不乏化神真人存在,为了不引起注意,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就算心中惊怒,依然无能为力。 不仅如此,为躲避翼族飞天鹫犀利的目光,几人不得不小心翼翼,或是躲避或是乔装,费了不少波折才离开杀伐血腥的屠宰场,进入水族领地。 当然,几人在不清楚水族情况之时,不敢贸然行事。 其间倒是经过了多番打听,才知道水族现有的内部矛盾。 水族之王陈满自从夺了王位便开始安于享乐,酒池肉林,不思进取,甚至重用奸臣外戚,纵容乱臣贼子陷害忠良,扰乱朝纲,朝堂之上一片*。 而面对外敌侵入,陈满派遣外戚挂帅抵抗,不想在御海峡遭遇伏兵,白白葬送了三十万水族大军。 眼见兵力一夜折损,国力衰弱,为了保存实力,节约国资安图享乐,陈满竟是畏畏缩缩,对翼族行径一忍再忍。 三王陈泽无法直视水族惨状,上书请求出兵讨伐,却被奸臣设计,禁足王府。 时,正临翼族出兵碧城,占领碧城,并于碧城进行第一轮屠杀。 陈泽闻风大怒,不得已下违背懿旨,留书信一封,后调动旧部,领兵抵抗。 当年陈泽还是皇子之时便已经带兵与翼族有过摩擦,并成功击退翼族军队,是先皇亲封的常胜王爷,风光无限,直到陈满与陈南较劲开始,他不愿干预手足残杀,干脆直接沉寂下来,做了逍遥的闲散王爷。 其旧部原本便个个骁勇善战,素有战神铁鲨的称号。 此番再领旧部作战,回归往昔风光,仅仅只持续五年,便将翼族军队打得七零八落,胜利在望。 然而,正当此时,陈满却听信谗言,以为陈泽击退翼族便会王袍加身,推翻他的统治,陈满大惊失色,当天夜里,四十二道懿旨连发,又以陈泽妻子女儿要挟,催促陈泽回京。 陈泽迫于压力,不愿手足反目,不得不放弃战役,整装归京。 这一归,常胜王爷便成了过往。 这一归,翼族死灰复燃,卷土重来,只用一年,彻彻底底占领碧城,并不断向水族领地横扫靠近,胁迫陈满交出帝位,将水族之宝龙珠拱手想让。 龙珠乃神龙所修精华,可助化神飞升,顺利进入炼虚。 翼族一直便对龙珠虎视眈眈,攻打水族,也就是为了这颗罕世奇宝。 顾长月被带到云隐岛之时,正是翼族彻底占领碧城后的第三个月份。 这个时候,陈满已经意识到了危机,被逼无奈之下,想做垂死挣扎,只可惜身边良将死则死,贬则贬,根本拿不出人来。 正好陈满独女陈柬惜不计前嫌,主动请缨,愿赶赴营地与翼族殊死一战。 陈满自是喜不自胜,册封陈柬惜为卫海大将军,领兵保卫国土。 不过陈满这等愚蠢小人自然不会完全相信陈柬惜,调派给陈柬惜的八万军队都是临时招募的民兵,其间甚至还有不少没曾结丹的少年儿童。 一个一个拖着鱼尾巴在水里游来游去,能打什么杖? 陈柬惜倒是颇能忍耐,一声不吭,带着这些并未经过训练的民兵,拖着近万名还摇着鱼尾巴的孩子赶到营地,对抗翼族。 好在陈泽出发之前似乎也猜到了自己私自带兵伐翼,必会引来帝王猜忌,九死一生,出发之前留下了四名有勇有谋的将领,及部分铁鲨军队,以备不时之需。 陈柬惜也算大胆,左右天高皇帝远,到达营地之后,便立刻修书四名将领,及其所剩无几的铁鲨军队。 四名将领热血忠厚,义无反顾带领部下赶往营地,协助陈柬惜作战。 由此,当战争再次打响,陈柬惜的军队才不至于立刻就一败涂地。 水族矛盾由此,陈满早就失了民心、军心。 陈南选择这个时候回归,对于陈柬惜,对于水族来说,无疑都是新的希望。 木纾道:“了解水族情况后,陈南便决定赌上一把,干脆直接出现在陈柬惜的面前,没曾想到陈柬惜片刻也不犹豫,当即答应推陈南上位,不过前提是必须先赶走翼族。” 顾长月虽不太明白云隐岛水翼两族的帝王制,但听闻木纾阐述,也是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不过目前翼族仿佛占了明显的优势,水族想要反攻,并不容易。 她问:“那么现下情况如何?想来要想反胜根本就不容易。” 木纾想了想,道:“的确如此,毕竟翼族已经占领了水族三分之一的领地,再有,翼族驻扎周围的军队便有二十来万,水族加上陈泽旧部的两万人,也才十万军队,其中还有不少小孩,而翼族降临便是元婴后期大圆满修为,身边又带了一名元中,两名元初将领,陈柬惜实力最强,却也堪堪才到了元婴后期,那四位降临也都不过元婴初期罢了,以少胜多,以弱胜强,这样的仗不好打。” 后又补充道:“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很不错了,你晋级的这两个月,师兄和陈南都在战场上,好几次险险受伤,不过好在你醒了,小师叔大可放心对翼族出手。” 以叶释寒的实力,要将现下驻扎在水族境内的翼族击败倒是不难,然而已然过去两个月之久,他竟然还没曾动手。 难道是因为要守着自己? 顾长月微怔,终于忍不住看了眼叶释寒。 他还是动也不动地站着,墨发黑袍,沉寂无声,气质阴戾而高贵。 似乎感觉到了她的目光,他微微偏过头来。 四目相对,又如触电般移开。 明明已经平复的心情又开始絮乱起来。 顾长月呼吸一口,片刻灵机一动,道:“既然我已经醒来,想必也应当去战场看看,原本我等来到此处,便是帮助陈南,不宜置身事外。” 木纾拊掌道:“不错,这几日那边三名护将都已经参战,战火激烈,实在是不容易,我三人早该加入的。” 顾长月点头:“如此,现在便走?” 木纾道:“甚好……” 只是刚刚站起身来,却瞅见一旁伫立不动的叶释寒,见他不说话,心中凝了一下,眼珠一转,看着顾长月,改口道:“呃,那……师妹,此事当由小师叔做主,小师叔……” 叶释寒冷幽幽地打断她,道:“走。” 木纾长长地松了口气,“小师叔说走,那么弟子开路。” 说完转身便往外面走。 她实在琢磨不透二人究竟是怎的回事,但处在二人中间,实在压力甚大,恨不得出门透透气了,此间逮着机会,不走更待何时? 果然走出房门,外面的空气轻松了不少。 顾长月见她出门,从床榻上跳下,本想要不要捏个净水咒冲洗一番,却发现自己身上一尘不染,没有半点晋级过后存留的污秽,显然已经被清理干净。 忽然记起梦境当中,晋级的痛苦过后,身上缓缓流过阴寒冰冷的清水,像是浸泡在忘川水中,四肢舒畅。 偷偷闻了闻,果然是与他相同的,神秘古朴的馨香。 心下大震,脸庞又是一红,忽然半刻也呆不下去,干脆穿了鞋子便往外头走。 只是与叶释寒错身而过的瞬间,忽然听他开口,轻声道:“阿月,抱歉。” 顾长月的步子猛地停住,下意识地转头看他。 他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盖住眸光中的波动,精致的脸庞,神色无辜。 顾长月又听他道:“抱歉,只是喜欢你,你不要生气,往后……” 顾长月忽然有些不忍,脱口道:“不是,我并未生气。” 语罢,懊恼不已。 自己怎会如此? 前世盼了数百年的暮云埃稍稍靠近一些,她便厌恶不已,甚至不惜出手将其重伤,然而对于叶释寒的触碰,心中不仅不觉得反感,反倒升起一股莫名微妙的情绪。 心脏砰砰直跳,又暗藏着隐隐的欢喜。 是的,正是欢喜。 无法捕捉,却又容易察觉的欢喜。 自己简直就是疯了。 她觉得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了,当下也不顾师叔师侄的礼节,折身便跟上木纾。 她没曾注意到,叶释寒听她说并未生气的时候,忽地抬起头来,漆黑的眸子里跳跃着欣喜的光芒。 幽蓝色晃动的波光中,他的脸上晕开浅浅的笑意,恍若霎时盛开的血色妖异,迷幻美丽。 整个房间,乃至窗户外五彩缤纷的珊瑚,全数失了色彩,仿佛这世间所有的一切,都不比他炫目精彩。 他嘴角上扬,有些愉快地道:“阿甲,她并未生气。” 第301章 ,战火 一路跟随木纾,沿着曲折迂回的走廊,穿过一座座半圆形的水下石屋,朝西行去。 水族人赖水生存,城市建在水下,便是士兵齐集的营地也都建在水下。 不知名石料所构建的房屋防水避水,沿路可见走廊外水波晃荡,波光粼粼。 水下窜长的海草茂盛铺展,五颜六色,随波摇曳,偶有鱼群穿梭,绮丽美好。 白色的石屋间,每隔一段距离都有身着鱼鳞甲衣的人鱼士兵把守。 看起来都是骨龄甚小的少年,海藻般丰茂的长发,人身鱼尾,饶是男子也都一个个纤柔美丽,□□在厚重鱼鳞盔甲外的肌肤依旧白皙透明,仿佛水做的一般,纤细脆弱。 这是顾长月首次看到真正的水族子民,心中不免感慨,人不可貌相,水族人看似纤柔,但事实上却并不软弱,否则不足以与一群长了翅膀的蛮横强敌抵抗至今。 这般约莫行了两盏茶功夫。 渐渐抵近成堆的石屋尽头,隐隐间便可闻头顶沉闷的轰鸣,一阵连着一阵。 碧水中散发着浓郁的焦臭以及刺鼻的血腥。 一面苍白的结界挡在眼前,想来便是通往水翼两族的战场。 果不其然,从结界之中跨出,瞬间置身水域之外,身临一处石地之上。 这石地贴着水面筑造,长宽足有二十来丈,四面皆是涛涛海水,坐东朝西方向,一栋黑色的石堡高高伫立,石堡两侧,黑色城墙蜿蜒,似乎无边无际。 空气当中的焦味及血腥越发浓郁。 耳边妖兽嘶吼,法术与法宝碰撞出震耳的声响,波动撼然。 饶是离得甚远,顾长月依旧感觉到恐怖的力量疯狂宣泄,闷沉沉的,几乎透不过气来。 木纾面朝石堡而立,皱眉道:“陈将军打仗往往不喜抽空后备,饶是寻常战斗再过激烈,至少也要留下两万余人,以储存实力,防翼军偷袭,而现下这备军台上却不见一兵一卒,莫不是短短数个时辰,战斗形式便已恶化至此了么?当真是奇怪。” 顾长月虽然不曾了解国与国间军队的战斗究竟是何形式,但是正魔之战她却见过不少,想来其间残酷不言而喻。 正当此时,又响起一声凄厉的嘶吼,抬眼望去,海天之际,翻起一层血雾,浓郁的氤氲当中,炽烈的闪电噼里啪啦地打下,激起层层波纹。 整个天地都为之震动,轰轰的暗响整耳欲聋,久久不息。 远远的天幕中,隐隐约约似有一只巨大的爪子缩了回去,上头似乎挂着血肉模糊的残肢和鳞片,速度极快,瞬间即逝。 战火纷飞,不过如是。 木纾则是猛地一震,抬头,讶道:“是凌护将的灵宠雷章……雷章,竟就此陨落……” 灵宠陨落,无异于本命法宝折损。 那凌护将乃陈泽四位旧部之一,元初实力,其灵宠的力量自然而然便相当于一名元婴修士,况且雷章乃雷霆灵章,称霸海域,所向无敌,力量并非普通灵兽可以比拟。 一头实力相当于元婴修士的灵宠在战争之中惨烈身死,可想而知,此一战水族并未占有优势。 顾长月心下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道:“且去看看。” 两人催动鬼影步,朝着石堡上头掠去。 叶释寒抬眼看了看远天一线的战场,他的心情似乎不错,嘴角始终带着淡淡的浅笑,此番忘了眼远处的战场,微双眸之中似乎燃起淡紫色的火焰,妖异异常。 木纾与顾长月前脚刚走,他的身子便微微一动,如鬼魅般,无声无息地紧跟二人身后。 只消片刻,三人便已在城墙之上。 此刻,水族负伤士兵于城墙之上急急慌慌地穿梭,来来往往,不断拖回重伤战士。 三人走到城墙边缘,倒是无人顾及他们。 他们也不顾旁人,极目远眺。 只有站在城墙之上,外头的情形才真正一览无余。 一眼望去,可见大海翻涌,浪涛惊掠。 茫茫一片的海水近乎被染成红色,无数残肢残骸随波起伏,触目惊心。 贴着海面,两族杀伐的身影,灵宠的悲鸣,一片混乱。 海风刮过,腥臭刺鼻。 再远一些的半空,依稀可见几抹虚影,茫茫烟尘中若有若现,正是雷章陨落之处。 想必那才是决定成败的核心。 顾长月自认自己感官敏锐,此番却看不清楚那一团氤氲之中具体情形,灵阴之气稍稍一探,便有密密麻麻刺痛的力量席卷而来,房补课防,亦是避不可避,恐怖异常。 她不由一凛,赶紧收回气息,深呼吸一口,稳住心神。 木纾似乎也感受到了那团力量的恐怖,觉得不妙,干脆伸手拦住从身侧疾行的水族士兵,一口气问道:“可是发生了何事?储备兵为何都不见了?陈将军现下在何处?还有我师兄和陈南副帅,四名副将如何?” 那人不得不停下来,看了眼木纾,显然是认得,也不惊讶,只道:“两个时辰前,敌方将军及三名副将忽然亲临战场,指挥翼族军加大火力攻击我方,陈将军、副帅、副将他们见势不妙不得不亲自迎敌,可是不曾想……” 正说着话,就听下方的海面一阵嘈杂。 几名摇着鱼尾的水族少年将一名全身鳞甲破败的男子从水中托起,交给上面等待的士兵。 “快,凌副将受了重伤!” “凌副将……”那说话之人一惊,抛下顾长月三人,转身去接应凌副将。 片刻之后,七手八脚便将那凌副将拖了上来。 凌副将面上全是鲜血,依稀可见俊美的轮廓,看起来只有二十来岁,此番身上伤痕累累,了无生气,显然奄奄一息。 木纾行至他的身边蹲下,二话不说便娶了颗丹药放进他的口里,急急地喊了声:“凌副将。” 凌副将抬起眼皮看她,随后用手指了指远处,努力地张口,从齿缝间断断续续地挤出一句话来:“敌方的远征长老……远征长老,不死鸟,刚刚,亲临……来不及报京都增援……” 不曾说完,头一歪,昏死过去。 木纾口中的雷章正是这凌副将的灵宠,而灵宠陨落,对于修士来说,不可谓不是巨大的重创。 木纾道:“快将凌副将抬回去疗伤。” 几名士卒哪里敢耽搁,抬起凌副将便往石堡里头去了。 里头有温养的泉眼,浸泡过龙珠,能够愈合身上所有的伤口,常常用以水族士兵疗伤。 见凌副将被抬走,木纾站起来,踱步到顾长月与叶释寒的身边,面色沉重地道:“翼族化神期远征长老来了,据说那家伙就是个疯子,说过之处,概不会有水族之人存活,翼族的杀人游戏,便是这个家伙所兴。” 翼族五大长老,除去宰相及太保居翼族皇宫,乃文官,其余三名长老,即祭天长老,远征长老,刑狱长老都享有杀伐之名。 而其中远征长老血腥嗜血,威名竟是远胜刑狱长老,能达到小二止啼的地步。 这些年征讨水族,他甚至坐观自己的部下在水族地界内展开杀人游戏,并规定,取水族子民首级最多者,加官封爵,最少者依法处置。 据说现今不仅仅水族人对他恨之入骨,便是翼族人也对他望而生畏。 木纾一面说着,一面深深呼吸,继续“……若是我没有弄错,刚刚一闪即逝的爪子,便是那家伙的灵宠不死鸟,他带来了不死鸟。” 顾长月眸光一动。 不死鸟… 顾名思义,长寿不死,亦很难轻易杀死。 不仅如此,不死鸟的力量异常强悍,几乎不逊于四大神兽,根本不是雷章所能比拟。 这等凶名远扬的鸟兽若一直被拘在云隐便罢了,一旦放到外界,必将掀起恐怖的腥风血雨。 现下翼族调出远征长老及不死鸟,只怕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拿下水族,夺取龙珠。 这般延续下去,水族必然坚持不了多久。 除非水族化神前辈出手。 然而,陈满昏庸,水族忠臣的化神前辈不是被压制在云梦幻海深处的神龙塔下经受酷刑,便是被逼退隐,去了远海一带生存,不愿归来。 由此说来,水族现在根本调不出化神期修士。 况且就算有,也是奸党外戚,信任不得。 …只怕翼族再行强攻数个时辰,水族军终将土崩瓦解。 顾长月等人虽非水族子民,但是有求于水族,自不能眼看着水族败亡。 不过,好在叶释寒来了。 对于叶释寒的实力,无论是云中隐还是古道一,都以深不可测来评价,似乎都不曾见识过他亮出真是底牌的情形。 倒是顾长月,同样掌握着一半灵魂之眼的她很清楚,尽管在强者云集的云隐岛上,他依旧可以所向无敌。 一想到他,也不知是什么样的情绪环绕,心脏突突地跳了两下,最终还是没能忍住,转头看他。 他站在城墙之上,望着远方,三生轮回索不知何时已经缠绕在手臂之上,发出叮铃铃的脆响。 血色翻涌的战火和绝望当中,他并没有任何动作,却无端端生出一种冰冷诡异的黑暗气息,宛若来自地狱深处的死神,正静默等候着死亡降临,收割灵魂。 阴戾而不详的美。 顾长月望着望着,险些移不开目光。 是时,小花已经冲破识海屏障,忍不住感叹:“叶释寒这小子长得可真好。” 顾长月闻言,回过神来,低声对小花道:“给我安静些。” 小花哼了一声,不理她。 这时叶释寒回过头来,看着她,眸光中跳跃着浅淡的紫色火焰。 他道:“照顾自己。” 顾长月避不开他妖异的眸子,心里砰砰直跳,竟是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然后,她看到叶释寒轻轻地笑了起来,如梦如幻。 忽然间,有些晃神。 而当她回过神来之时,却见他已经踏空而出,凌空站在海面交战的两族,面向远空那团强大的气息,黑衣墨发猎猎飞扬。 他没有直接加入战斗,只是抬起右手,修长的五指在半空轻轻一弹。 紧接着,也不知道是幻觉还是什么,海中死气沉沉的残骸竟同时动了动,有冰冷的阴寒气息,缓缓升起。 第302章 ,召灵 叶释寒凌空踏出的动作既快又轻,以至根本没曾有人留意到他,他便已经立在了海面上。 直到几息之后,海面上升起森寒诡异的气息,才听城楼上头响起一声惊呼:“刚刚那人怎的已经在海……” 然而不曾说完,话锋一转,急喊:“当心!” 却见夜释寒足下,交战的两族已然发现他的存在。 水族士兵且不谈,早在顾长月等人赶来之前便已经险险被翼族横扫干净,根本喘不过气来,哪里还分得出神来注意旁人? 倒是将水族当娇花般□□摧残的翼族依旧杀气腾腾,仿佛这一群水族士兵根本不够宰杀,意犹未尽,此番见一黑衣男子凌空而立,血红的双目当中杀意上涌,当即便有数十来人展开巨大的羽翼,扑腾着向他冲来。 忽然延伸的灰白色翅膀、化为利刺的双手、腾腾升起的血腥、以及疯狂扭曲的怪笑… 一阵一阵结丹中期、结丹后期的气息卷起风浪,狼嚎般呼叫。 饶是相距甚远,依旧能够感受到迅速蔓延的邪恶力量,几乎要将人活生生撕成碎片。 此刻所见,因背生双翼、最接近九宵而被奉为半神族的翼族,根本与神没有丝毫联系,反倒更像是带来毁灭和杀戮的狂魔。 他们呼啸着扑向叶释寒,凶相毕现,眼见着就要靠近。 哪想正当这个时候,变故突生。 并不见叶释寒有丝毫动作,足下便自生黑雾,疯狂的阴气呼啸翻滚。 一瞬间,如同坠入地狱一般,笼罩层层黑暗和血腥,疯狂的嘶喊,惨绝人寰,饶是身经百战,不惧生死的翼族军也忍受不住,接着,只听一阵悲凉凄厉的哀嚎,数十名翼族军齐刷刷地下坠,在接近海面的地方,砰地一声,身体片片碎裂,终剩下几片轻巧的灰白色羽毛。 秒杀。 就在眨眼之间。 城头上水族士兵也被这种力量震慑得愣了几息,好半响才从恐惧中抽离出来,旋即像是反应过来般,目光之中流露出惊喜的神色来。 他们不管叶释寒用了什么样的功法,毕竟下界的力量本就千奇百怪,他们只知道,陈将军所用之人必然值得信任,而这个人,很有本事。 要知道与现在的水族军对战的,可是不死战队的翼族军。 这只军队取名不死,一是取自兵符掌权者远征长老的灵宠不死鸟,二则是关联到这支军队的分工畏惧——据说其自创立以来便跟随远征长老讨伐水族,征战于边荒海域,曾与水族三王陈泽的铁鲨军正面交锋数次,皆落于不败之地,寓意不死,永远不灭不败。 这样的军队,若不是水族化神长老出手,恐怕也就只有已经将近覆灭的水族铁鲨军才能够直面对决,而今却在叶释寒一动不动的情况下,就被轻易斩杀了数十人。 城楼上的水族人恍惚间看到了希望,忍不住拍手欢呼,也不管不顾叶释寒的力量为何冰冷异常。 至于水面上,吊着半口气拼命护城的水族军认出了叶释寒,但见叶释寒轻易杀死翼族敌军,霎时人心大震,也不管身上的伤势,纷纷大吼一声,提起本命法宝反扑而上。 翼族军则是没有想到水族竟然还能调出一名强者,心惊不已。 好在翼族不死战队好歹是远征长老亲自组建,素质极好,有勇猛无畏,见对方出现强者,仍旧不慌不乱,继续与水族战作一团,肆意杀戮,左右远征长老也已经亲临战场,这个人突然造访,长老绝对不允许他随便动手。 不过,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叶释寒根本没有打算亲自对他们动手,反倒将右手手心对准远空中的氤氲气息。 那氤氲气息是远征长老化为雾气状态的神识,若是在神识当中,外面的人便不可窥里头的世界,里头的人则会陷入交战的被动状态。 叶释寒手心对准那股气息,燃起紫色火焰,那股气息不知是受到了什么力量的影响,居然慢慢散开。 他这是在主动挑衅远征长老。 随着那气息散开,顿时便有汹涌的力量铺天盖地的罩下,就像是天空忽然塌了下来,沉闷压抑,让人喘不上气。 同时,原本笼罩在氤氲中的场景慢慢清晰。 那团气息所包围的范围不小,几乎是在顾长月目光所及的所有范围。 此刻,正有十一道身影分别占领一处位置打斗,一对一,两对两,三对两,相互间隔得甚远,法宝和灵宠便毫无顾忌地释放出来,斗得不可开交。 这十一人都显得比较狼狈,仿佛也没曾料到有人会忽然吹开远征长老布下的神色雾气,同时一阵,但也只是瞬间而已,立刻便又回过身来,继续战斗。 除此之外,最引人注目的却是一头山丘般巨大的鸟兽,只片刻便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灰白色僵硬生冷的羽毛,血红的双瞳,凶戾冰冷的神情,两只尖刀般锋利的爪子,带着血肉的残渣。 没有完全散尽的氤氲中,它慢慢地扑闪着双翅,却始终保持着一定的高度,不落下,也不往上飞。 这般巨大而凶煞的身子,无声无息,就像是掩藏在云雾后头不动声色的杀人凶手,等待着受害者闯入它的视线。 此时此刻,在它的头上还坐着个人。 是个身材修长的男子。 穿着灰白色羽毛织成的衣衫,下摆拖了很长很长,全部铺展在不死鸟宽阔平台的后背上,看起来繁复不已,却诡异得并不显得累赘,套在他的身上,反倒极为好看。 他的样貌算不得俊美非凡,乍一看看上去甚至说得上是普通,然而银白色的长发缕缕飘舞,手中握着白羽毛扇轻轻闪动,看起来倒是平添了几分轻盈灵动的气质,越看越舒服。 他就像是在看一出戏曲般,坐在凶残乖戾的不死鸟头顶,望着打斗的十一道人影,不显杀气,不露战意,却以一种高姿态将人圈子他的的空间,并以这样的高姿态观望欣赏,面上看不出丝毫表情。 水族城楼上,有人忍不住惊道:“不死鸟,远征长老与他的不死鸟,噗……” 只是话还未说完,便噗地吐了口血。 天空之中压顶而下的力量越发浑厚浓郁。 顾长月也觉得胸口沉闷,呼吸困难,身子险些摇摇欲坠。 忍不住运转体内的气息,片刻后对木纾道:“师姐可曾布了阵法?” 木纾会意,压下丹田哗哗乱窜的力量,道:“自然,早料到小师叔会与翼族军强者交战,是以提前布下阵法,虽不能抵抗小师叔和化神强者,乃至元婴后期真人的力量,但是届时我二人施法,防御交战所流露的气息破坏倒还可以。” 顾长月就知道他们总是想得比自己周到,道:“看来差不多当准备准备了。” 木纾点了点头。 那头,对于叶释寒的到来,远征长老也没有流露分毫讶色,反倒颇为平静地问:“你又是从哪里来?” 他的声音与他的模样一般,没有波澜起伏,但听起来十分舒服。 这般忽然发问,倒像是在闲话家常。 顾长月本以为叶释寒不会回答,哪想他却开口,用一贯幽冷的声音道:“下界。” 倒是直截了当。 远征长老歪头,不知想了什么,再次开口,话题却跳跃到了战场之上。 他用羽毛是指了指半空中打斗的几条身影,缓缓道:“水族一名元婴后期的女将军,四名元婴初期的副将,还有水族前任的王,以及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奇奇怪怪的小孩,七个人,鉴于实力都比较弱小,本座不愿被指责不公,所以只派了五个人,喏,就那样,一名翼族元婴后期将军,一名元婴中期、三名元婴初期副将,本来打得好好的,本座就想看看谁胜谁负,只可惜,有个叫凌若的不守规矩,非要打破公平局面……” 他是强者,自然是以他说了算。 实力上的碾压,根本没有实力可言。 只听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继续:“连本座的不二也看不下去了,忍不住要惩罚他,不二向来任性,就干脆生生将他的灵宠雷章给挖心掏肺。” 不二想来就是不死鸟的名字。 不死鸟听他提到自己的名字,偏了偏头,用羽毛在他身上蹭了蹭。 说不出的温顺听话。 他的话显然没有说完,叶释寒不打断他,等他开口,他停了一下,问道:“那么,你也想打破本座亲自定下的规矩,以及本座默认的公平么?” 倒也颇为狂傲。 叶释寒垂了垂眸,没有回答他的话,待片刻再抬起眼眸之时,只不冷不热地说了声:“杀了你,便好。” 这两个人对话跳跃,听起来没有任何逻辑,但很显然,两人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远征长老慢慢从不死鸟的头顶站起来,白色夸张的羽衣在风中散开,看起来像是另一只大鸟。 他的周围涌起一股无形的,沉闷的,似乎轻易就会爆炸的气场,轰隆隆地掀开,说过之处,空气中溅起一圈又一圈涟漪。 不死鸟扇动羽翼,双目滴血。 远征长老张开双臂,念道:“战吧,我半神的后裔,不死的军队,以为我翼族牺牲陨落为荣耀,太阳永远是你们的指引,用鲜血祭奠,用死亡朝拜,都去吧,杀一千,奖爵位。”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话对翼族具备恐怖的鼓舞作用,翼族不死战队霎时充满活力。 这种活力并非正常的活力,而是瞬间被外界不知名的东西注入了恐怖强大的力量,在这个时刻爆发,更是被寻常要凶悍了数倍,下手杀伐即快又准。 一些受伤的翼族军也像是忽然得到了疗养般,精神振奋。 水族军本就数量极少,再加上原先就被杀得零零星星,疲惫不已,此番翼族力量忽然猛进,更是毫无还手之力。 输赢的态势,明显展现出来。 可这不是最终。 叶释寒站在半空没有动,但是海面上的阴戾气息越来越疯狂,慢慢地,暴动着,范围扩大,气息越强。 若隐若现银白色的丝线恢复,可见无数通明的虚影缓慢地,一点一点地升起。 “嗷呜呜呜!” 海面上响起一阵一阵狼嚎般的呜咽。 丹田中,小花道:“他要用召灵了么?阿月,和控魂铃用途相似的……丝线……召灵。” 顾长月心里蓦地颤了颤,对木纾道:“师姐,阵法。” 第303章 ,反扑 召灵召灵,召唤亡灵。 与控魂铃异曲同工,一则以铃音控制魂魄,一则以丝线召唤亡灵,虽然方式不同,但归根结底都是借用阴兵,以抵阳间千军万马。 鬼道之上,一人成军之说便由此而来。 叶释寒原本已经蓄养了一批亡灵,此番水翼两族交战,亡者数万,堪堪又是一拨现成的阴兵军团,他只要祭出召灵,整个战场便是他一人的天下。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只见战场之上,戾气冲天的亡灵怨魂从四面八方以及尸骸中涌来,在错杂飞舞的银丝控制下,立刻露出狰狞扭曲的面孔,呼啸着迎向凶残勇猛的翼族军。 只瞬息之间,海面上厮杀再起。 兴许由于杀气太过浓郁,可见天地变色,长空黑云滚滚,四方汇聚,沉沉地遮住骄阳,越来越暗。 半空之中,远征长老扫了眼混战的海面,没有波动的脸庞终于有了些许神色,不由低喃:“鬼道……竟然果真是鬼道……” 鬼道绝迹三千年,那时云隐岛还不曾与世隔绝,自然清楚其间缘由。 如今再见鬼道奇术,饶是高高在上的翼族长老也不免惊讶。 不过他显然也并非常人,只一息之间便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继而眸子里染上殷红的血色,通透诡异,冷道:“既然是鬼,那就当彻彻底底做鬼,莫要行于鬼道,却活得像人一般,要么本座便在此处帮你一把,让你做鬼做的彻底一些。” 语罢,身后飞舞的羽衣化翼,忽然展开翅膀,白色耀眼的光芒中,像是一只化身战争状态的凤凰,整个暗沉的天地随他的变化而形成巨大的漩涡。 与此同时,海水倾覆,狂风呼啸。 震耳的轰轰声从天而降,密不透风。 化神期修士的战斗,蓄势待发。 顾长月身在城楼的阵法当中,依旧能够感受到强大的力量压迫,心道那远征长老竟不打算开辟小空间作战,难道连自己的军队也不管了么? 要知道,化神期的战斗已经不仅仅只是死伤那么简单,而应当是摧毁。 海面上还有不少翼族军,除非他连他们也不顾。 她的目光扫向海面,却惊讶地发现翼族军不仅没有被这种力量受伤,反而依旧那般振奋,与亡灵战厮杀一处。 这是… 小花知晓她心中所想,不由开口道:“原来如此,所谓的不死战队难怪那般强大,原来是远征长老的精血所养,我明白了,翼族秘法。” 所谓精血所养,便是吸食精血成长。 难怪不死军如此骁勇善战,而且并不畏惧远征长老释放的气压,原来他们食用远征长老精血,又以秘法炼化,化神期修士精血的灵气便都留在血脉之内,往后再面对化神修士战斗,自然不必畏惧。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对此,顾长月只皱了皱眉,心中的情绪并不明显。 倒是身边木纾懊恼地道:“翼族军不太对劲,他们根本不惧怕化神修士战斗的摧毁之力,那远征长老只怕会在此作战,若如此后果不堪设想,该死,水族军和师兄他们可没有庇护,应当撤退才对。” 叶释寒的力量强大,施展起来反倒势如破竹,横冲直撞,不说庇护,便是没有让所有人尸首异处已经极是温柔的了。 此厢,若是叶释寒和远征长老打斗起来,沉曦等人必然避无可避。 然,也不知道是不是天色太暗的关系,几人的身影竟被黑云盖住,不知现下究竟是何情况。 木纾想到沉曦的安危,有些焦急。 顾长月寻不到沉曦等人的踪影,亦是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 正当此时,耳边响起三生轮回索叮铃铃的声响,只见黑色的铁链被极快地甩出,然后避开所有阻碍,直接穿透远征长老释放出的无形强大的力量,没入白色光芒中。 天地间,响起一声极清脆极细微的声响。 “噼啪……” 继而,众目睽睽之下,远征长老身上的光芒骤然熄灭,整个人像是忽然僵硬了般,直直地向后坠落,一头扎进大海之中。 没有轰动的力量波动,亦没有激烈的法宝对撞,更没有想象的狂风怒号 就这般简简单单,轻轻松松。 四下忽地安静下来。 很静很静,就仿佛被瞬间禁锢了一般。 每个人都彻彻底底地怔住,实在过于震惊。 不死战队的远征长老就这般坠入海中,究竟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曾创下过无数辉煌战绩、并虐杀了上万水族人的翼族化神期强者,竟然没有来得及出手,便被一招击落? 难道连不死鸟不二也未曾来得及出动么? 对了,不二去了何处? 到了这个时候,众人才发现,如同山丘般大小的灰白色不死鸟,竟然不知所踪。 方才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叶释寒和远征长老的身上,竟不曾留意到那只不死鸟的踪迹。 正思索间,涌动的黑云中,蓦地响起一声悲鸣。 那声音撕心裂肺般痛苦而惨烈,响彻天地,整耳欲聋。 接着,天空中滴下一滴雨水,黏黏的,温热的… 不,不是雨,是血。 天空中滴下一滴鲜血。 众人还来不及抬头,便有第二滴、第三滴落下,渐渐如同倾盆大雨,哗哗地落了半盏茶的工夫才停下来,而空气中已经散开浓郁的腥臭味。 随即,不死鸟巨大的身影“砰”的一声落入大海之中,溅起大片的水花。 死了,连不死鸟也死了。 对于这几息间发生的一切,众人差点有些应接不暇。 这不死鸟,又是谁下的手? 恍惚间,只见一个小孩慢慢地从天而降,站在叶释寒的身边。 莫非不二之死,是这小孩的杰作? 众人有些不想,但见他黑衣黑发,皮肤白皙,一双眸子碧绿通透,像是明亮绿宝石,模样看起来说不出的美丽妖娆,气息与力量都与叶释寒极为相像,仿佛他们根本就是一个人般。 或许的确如此! 众人默默仰望,面上露出惊艳之色。 且不说旁人,便是见过叶释寒手的顾长月心中也生出些许惊叹之意。 旁边木纾总算不再念叨沉曦的安危,反是目瞪口呆地叹道:“果然不愧是小师叔还有……阿甲。” 随后又是一阵沉默。 有风吹过,血腥味慢慢便凉,直到有人率先反应过来,惊呼出声:“陨落了,不死鸟……” “远征长老和不死鸟已败……” “杀了这些翼族敌寇,为我水族将士报仇,为我水族无辜百姓报仇……” “杀……” 所有水族军三三两两地惊醒过来,当即便如受到鼓舞一般,举着法宝冲向翼族军,战场上响起此起彼伏的喊杀声。 而面对己方突如其来的溃败,翼族军失了主心将领,身上化神修士的血液力量也全数消失,一时之间,饶是精心培养的战队,也都陷入惊慌。 眼见水族反扑,叶释寒又毫发无损地站在半空,哪里还能够持续作战,当下便哗啦啦地一哄而散。 翼族背生双翼,速度极快,水族军根本追之不及,很快就已经撤了大半。 这个时候,叶释寒不急不缓地动了动手指,天地间挥舞的召灵忽地白光流溢,所有亡灵像是被激发了更为哀怨的怒意,忽地离地而起,以极快的速度,疯狂狰狞地扑向翼族。 霎时,血染天地。 果不其然,叶释寒出手,绝对不留活口,正如是: 行刑狱长入九幽,饶是阎王亦绕道。 三生轮回三生索,送得灵魂渡来世。 何况翼族军是水族的天敌,若是这厢手下留情,这些翼族军来日又折返回来屠杀水族无辜百姓,那便是放虎归山。 此番情形,唯杀戮方能制止更多的杀戮。 两族交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眼见先前凶残不已的翼族不死军队几乎被杀得差不多了,所有的一切将沉入杀伐过后的宁静,叶释寒才垂下头,轻声对身边的阿甲吩咐:“该带回来的都带回来,不该带回来的就不要带回来。” 该带回来的,想必是指沉曦及陈南等人。 若换作旁人,或许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但阿甲仿却咧着嘴巴,面上露出兴奋的笑意,随即小巧的身子踏着空气,几个起落,很快消失在滚滚黑云深处。 正是冲着沉曦等人而去。 不消片刻,便见他手中的丝线串联着五名修士的衣领,带着五名修士上上下下飘动,像是放风筝般,由远而近。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连串上气不接下气的喊声,吚吚呜呜,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但若凝神去听,便可分辨是一女子在豪气万千的大喊:“哪里来的臭小子?还不速速放开本将军?看本将军不回去再与那王八蛋杀上五百回合,杀得他面目全非,片甲不留,毁于一旦,他爹妈都不认识他……” 各种不着调的词乱用一气,最后还补充道:“大不了同归于尽。” 阿甲倒不理会她,继续往前跑,甚至恶意地加快步伐。 后头的五串身影被风吹得直立向天,吚吚呜呜的声音则变得断断续续。 这场合虽然并不轻松,但顾长月还是不厚道地想笑,那画面实在有些滑稽,不过她还没有来得及笑出声,耳边就听“噗嗤”一声。 一名水族士兵强忍着不让自己破功,结结巴巴地道:“那……那声音,她是……她是大将军……被串起来,好奇怪的飘啊飘……” 旁边的木纾神经粗大,见丝线上只有五人,并没有沉曦踪影,竟忽然开口,奇道:“师兄怎的没串在上头?” 顾长月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师兄的模样,霎时脸色苍白。 赶紧甩头,将所有的假设甩得一干二净,长长地呼吸两口。 实在不敢想象沉曦串起来飘来飘去的模样。 她转过头看着木纾,很平静地道:“师姐,师兄不会让阿甲串在上面,那里,师兄来了。” 只见远处,一个狼狈的身影御着法器飞来,饶是全身伤痕累累,衣衫破烂,脸庞上也沾了血迹,但都掩不住眉宇间的清俊,一双眼睛漆黑如墨。 第304章 ,反攻(上) 木纾看到沉曦,当即面露喜色,挥手喊道:“师兄。” 沉曦乘着一罗盘状法宝飞回,看了眼半空中的叶释寒,也不停留,折身回到城楼之上。 木纾凑上前,道:“师兄,你可曾受伤?” 沉曦静静了看了她一眼,眸子里似有些许笑意,道:“无碍,莫担忧。” 随后看向顾长月,动了动嘴唇,正要说话,却忽听方才一路咿咿呀呀的女子提高嗓门,朗声大骂:“妈的,这哪里来的怪小子?为何阻碍本将军与那帮王八蛋厮杀?” 顾长月被猝不及防的大喊声吓了一跳,下意识地随声望去。 原来陈南四人被阿甲提了回来,毫不客气地便将四人扔在城楼上头,即狼狈又滑稽。 而方才辱骂不止的女子当即拔剑跳了起来,作势要砍杀阿甲,不过陈南反应极快,一把将她拽住,道:“阿婉,且慢,是恩公出手相助,切莫冲动。” 阿婉,文静柔婉的婉,是陈柬惜的小字。 这骂骂咧咧的女子竟是带领水族军临危受命的大将军陈柬惜。 她的脸是花的,蓝鳞盔甲是破的,头盔下的马尾黏成一团,身上又脏又乱,隐隐约约只看到一双眼睛极亮极黑。 听闻陈南之言,她怔了一下,环顾四周,立刻明白过来,目光扫过顾长月和木纾二人,没有过多停留,便自然而然地落在战场之上。 最后一抹血光冲天,杀伐终止,天地寂静。 叶释寒手腕一转,收回召灵,然后踏空往回走。 他自来沉默不语,此刻更是无声无息,饶是方才大杀四方,让人震惊不已,他却依旧这般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凭借一人之力歼灭敌军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他一般,或者对他来说,这件事情根本不值一提。 他慢慢踏空而行,漫不经心地走回来。 城楼上的水族人傻傻地看着,便是骂骂咧咧的陈柬惜也安静下来,盯着他,将阿甲之事抛之脑后。 他随陈南回来已经不是一日两日,所有人自然是见过他的,也知晓他实力非凡,但是却不想他竟厉害到了这个地步,此番见他踏空行来,心中竟莫名生出些许敬意。 这个人,便是大将军所谓的最后的底牌么?。 他们并不会随随便便相信外族,也不喜与外族有任何牵连,但他们相信陈柬惜,相信陈柬惜会带领他们反扑回去,打倒翼族。 既然大将军相信,既然是大将军的底牌,那么他们便也愿意相信。 至于陈柬惜,相比水族军,作为将领的她绝对不能将自己的士兵和族人置于危险当中,更不敢轻易将信任交给一个下界之人,但是,叶释寒是陈南带回的人。 无论如何,她都信得过陈南——前帝王陈南,神龙亲自指认的帝王陈南。 是以,对于叶释寒,或者说是顾长月等人,水族这支军队,自上到下,都是乐意接受的。 此番叶释寒带给他们的惊艳无疑大于抵挡,便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与水族军想法不同,顾长月见他盯着自己,心脏莫名地有悬了起来,居然很不争气地默念道:“莫过来,小师叔,醒醒好,千万莫过来。” 然而事与愿违,他还真朝她走过来。 不仅如此,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仿佛还还带了笑意,轻轻浅浅的,煞是好看。 这数个时辰间,他仿佛已经忘记了先前偷吻顾长月时被抓到的窘迫,又想靠近她,又想看着她。 然后他认认真真地对她表达自己的心里的想法:“你在,打架也变厉害了,真好。” 此话究竟何意? 顾长月张了张口,不知该作何回答。 好在叶释寒表达了自己的想法之后,便心满意足地敛了心神,看向陈南几人,眼中的笑意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又是一副不咸不淡,冷冷冰冰的模样,凉幽幽的道:“打完了,全死了。” 陈南几人知道他在同自己说话,也知道他的话什么意思,却愣是没曾反应过来。 这个人从来不笑的,可方才却笑了,对着顾长月笑,笑得异常好看,他们几乎没有看到过这么好看的笑,只是,这个笑在面对他们时,蓦然收回,说变就变,又恢复冷冰冰不能接近的模样。 叶释寒见无人说话,提醒道:“已经结束,这一战。” 一边说着,一边在众人的目光中,抓过不情不愿的阿甲,将他塞进纳戒之中。 这一战,的的确确已经结束。 水族军全数从叶释寒带来的震撼中回过神,沉默下来,望向尸体横呈的战场。 杀伐过后,亡灵沉寂,云雾退散,夕阳西下。 翼族不死战队第一先锋军仅仅只在几个时辰之间便全军覆没,其中包括远征长老及不死鸟不二、大将军、副将、所有小兵小卒、各类灵宠…一个不留。 这一群横行在水族领土上,凶狠残忍,连老弱妇孺也不放过的侵略者们,终于以死亡的形式向被杀害的水族无辜子民祭奠、请罪。 站在庄重肃穆的城楼望去,只见漫天红霞低低矮矮地照在海面上,一片亮堂,却也红得分不清究竟是光是血。 海面上厚厚的一层尸骸残肢静默无声,有断手,有残腿,也有怒目圆瞪的头颅,随海水飘荡起伏,说不出的悲壮。 恍惚间,似有一阵洪亮整齐的口号声响起,在这片残酷的海域战场久久回荡。 但闻碧海浪长号,不求马革裹尸还… 但闻碧海浪长号,不求马革裹… 是坚定不移的宣誓,更是铁血战士不畏死亡捍卫国家的决心。 陈柬惜已经不闹不骂,跨步走到城楼边缘,笔直的腰背忽然向下弯曲,冲着郑重认真地行礼,原本似有千言万语,最后却化为一声:“兄弟们,一路走好!” 黄昏的云霞镀在她浴血的蓝鳞盔甲上,背影沧桑沉重。 而被阿甲串着提回来的陈南几人,虽然形容狼狈,却都一改先前颇为滑稽的形象,站在陈柬惜身后,静静地望着海面战场。 幸存的水族军也都不急着疗伤调息,全数整整齐齐地站在城楼上,向牺牲的同胞送行。 气氛忽然间变得庄重肃穆。 顾长月站在一旁,不愿出声打破这样的气氛。 正道之间协作与魔为战,门派中牺牲者无数,却从来不曾有这样的感觉,因为作为正道修士,在与魔道争夺之中,死了便死了,没有人会记得他们的牺牲,没有人会感激他们的牺牲。 兴许正道保护天下苍生的旗号往往被掺杂了利益的成分,可战士保护自己的家国的决心却是义无反顾的,对于他们的牺牲,一同并肩作战的队友一清二楚;对于他们的愿望,一起经历生死的对手感同身受。 这便是难能可贵的情谊。 值得尊重的情谊。 顾长月站直身子,面上万古不变的笑吟吟的神情竟是破天荒地被收了起来,脸上神情严肃认真。 不仅是她,沉曦、木纾二人似乎都有相同的想法,此番端端正正地立在一旁,安静沉默。 叶释寒自来都不说话,现在自然也安安静静。 于是,作为外族的四个人,就这般一动不动地站着,几乎被人遗忘。 直到半盏茶功夫之后,陈柬惜率先直起身子。 身后所有人也都直起身子。 陈柬惜与陈南对视一眼,朗声开口,道:“水族军都给老子听好了,翼族不死战队不过折损了一支先锋军,他们还有云鬼战骑,幽灵军团,甚至更精锐的秘密力量,这厢先锋军折损,必然还有下一批军队赶到,趁着这个空隙,都给老子滚回去疗伤调养,都相互照应照应,轻伤的替重伤的看看,重伤的让让快死的,等伤养好,便都打起十二分精神,保卫我水族子民,明白了没?” 一改先前的狼狈滑稽,也没有前一息的沉重沧桑,此刻的她带着一种难以抗拒的气质,浑然天成,她的声音亦是颇为洪亮,豪气干云,即便是女子,却仿佛天生就应当带领军队,保卫家国。 原本六七万人,现在只剩一万之众的水族军听她一声吆喝,齐齐站直,亦是朗声回道:“是,将军。” 陈柬惜挥了挥手,道:“都滚吧。” 水族军不耽搁,一哄散去。 陈柬惜又看了眼战场,对身边一胖乎乎的年轻人道:“雁副将,带些人守城,然后亲自去守守凌副将,我随后再来。” 随后又看到另外两名长得一模一样,脸庞白皙好看的男子道:“你二人去将食尸鱼放出来……都吃了吧。” 这些尸体留在海中,迟早会污染海水,影响城内百姓生活,而水族死伤无数,尸体太多,一个一个带回来安葬根本就不可能,是以在这种情形下只好放食尸鱼出来啃食。 听闻陈柬惜的命令,抱了抱拳,三人转身离去。 三人自然便是那三名元初副将。 城楼上只剩下陈柬惜、陈南及顾长月等人。 陈柬惜三言两语便将水族军安排妥当,又将目光落在战场上,叹道:“妈的,看看那王八蛋做的孽,都他娘什么事啊。” 她竟然又爆了句粗口。 顾长月刚刚醒来,对她并不了解,当下不由皱了皱眉。 沉曦和木纾倒是见怪不怪。 陈南有些尴尬地咳嗽一声,不由斥道:“阿婉,女孩子家家,切莫出口成脏。” 陈柬惜毫不在意地摇了摇头,道:“叔父,翼族杀人的时候可不分男女,等国家安定了你再教训我吧。” 说完,似乎怕陈南啰嗦,又开口道:“接下来的事情当安排安排了,” 陈柬惜这人也是说骂人就骂人,说豪气就豪气,这般谈到正事,立刻又严肃起来。 顾长月与她并未解除,但心里却对她颇为赞赏。 她在木纾和沉曦眼神中也看出了相同的想法。 陈南见她认真起来,凝了凝,平静地道:“那便回营地商量如何御敌。” 说来,这陈南虽然也一副颇为狼狈的模样,但是商议正事,神色沉定稳重,深谋远虑,举手投足都透着威严的气质,叫人侧目。 接着将目光落在叶释寒的身上,道:“就请……” 只是没曾说完,便听叶释寒开口,淡淡地道:“留此御敌不若乘胜推进。” 陈柬惜和陈南一怔。 叶释寒不说话,沉曦冷清清地道:“与其等着他们攻打我们,不若我们出其不意,主动出击,攻他们个猝不及防,他们必然料想不到,水族在这样的情形之下,竟然会反攻,而他们必然不曾防守。” 第305章 ,反攻(中) 听闻沉曦之言,陈柬惜也不管会不会得罪人,直言不讳:“下界无国之分,几位虽实力非凡,却不定懂得用兵之道,此间我水族实力薄弱,又多伤残之兵,这般轻率出击,饶是头日凭几位之力横扫碧城,并夺回碧城,但一日之后,翼族从京都调派的强者及军队赶到,几位被翼族强者牵制,那么我军便接迎上翼族军,而我军本弱,翼族强悍,便是以乏对满,只怕容易折损,是以反攻实属不妥,倒不如养精蓄锐,闭城休整,再提前设下阵法,在此迎战翼族。” 她的顾虑颇具道理,虽然叶释寒的力量强大,但是难保不与翼族强者对战。 翼族原本便不止一名化神期修士,只说五大长老当中,远征长老威名最大,最为凶残,却并非实力最强,相比之下,祭天长老及刑狱长老都为化神后期修为,叶释寒尽管能够轻易杀死远征长老,而面对此二人,即便最终取胜,却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 届时两名长老中任意一人被派遣出征,叶释寒都极其容易受到牵制,如此,若叶释寒被化神长老引开,陈柬惜及两位副将,亦或包括顾长月等人都有相应的对手,水族军则不得不对上强悍的翼族军。 一万水族军,数万翼族军,双方差距甚大,再加上翼族天生克制水族,水族军必有损耗。 是以出动出击倒不如固守营地,到时提前设下阵法,就算他们与强者纠缠打斗,水族却不必要与翼族正面作战,倒是能够保存实力。 这般分析下来,还当真有理。 然,形势剖析,寻所应之法倒是更显灵活可靠,更能节约时间。 叶释寒和沉曦都不是莽撞之人,提出主动出击并非没有依据。 果然,沉曦很是平静地道:“二十年前,魔道力量薄弱,却凭借一则战术消耗折损正道兵力,最终形成魔盛正衰的局面,对于这个战术,陈将军居于云隐并不清楚,但作为北城陈家之主的陈真人应当是清楚的吧?” 陈南微微一顿,脱口:“麻雀战术?” 他所谓的那场战术,便是那出其不意的“麻雀战术”无疑,但凡是修真之人都清清楚楚,而每每提起这样的战术,饶是备受其害的正道修士也都要竖起拇指。 以弱御强,主动灵活。 顾长月忽地恍悟过来,所谓反攻,其实大可借鉴“麻雀战术”。 现下水族军先且夺回碧城,提早筹备,待对方强者赶到,强强对决之间,小兵小卒便可以此法消弱翼族军队,总比关了城门,在营地等待敌军上门要强。 迎战式的厮杀,死亡总会增加。 由此,与其以逸待劳,不如主动反攻。 陈柬惜对此不太明白,问道:“此为何意?” 陈南眸光之中亮起雪亮的光芒,解释道:“当年魔道出没山野密林,地道暗洞,如雀兽啄食那般,东一击,西一击,出敌不意,乘隙而入,扭住正道,一阵猛打。正道反击,便立刻撤离,隐蔽得无影无踪。正道撤退,便呼啸而来,法宝四起,杀声四野。正道打不着他们,追不上他们,陷入疲惫。” 说罢,有意无意地抬了抬眼皮,看叶释寒的脸色。 毕竟叶释寒是浩然派的行刑狱长,是正道的力量,而正道被魔道那种战术打得不甚疲劳,的确并不光彩。 陈南斟酌再三才将事情说得平淡无奇,并未展现出当时魔道追着正道击打的激励画面。 叶释寒面上倒是并无波动。 不说叶释寒,顾长月三人也都并无尴尬之色。 正魔之战,输便是输,被追杀便是被追杀,若能活到最后,何须在意这些小节? 沉曦像是没有注意到陈南的隐晦,直截了当地道:“雀兽力量薄弱,便以积少成多的方式啄食,如此不仅在现象丛生的环境下保全自己,还能壮大自己,我正道虽与魔道势不两立,但魔道的法子可行,我们自然可以学习。” 意思正是借鉴麻雀战术,出其不意。 陈柬惜捏着下巴若有所思。 片刻之后,黑漆漆的眸子里忽地一闪,拊掌连叹:“妙,妙,妙,真他娘的妙……” 仿佛忽然间想到了什么激动的事情要宣布,她抬手取下头盔,甩了甩高高束起的长发,然后大步朝石堡里头走去。 顾长月这才注意到,她的模样与陈南有三分相似,与陈柬洛则有七分相像,大眼睛,小鼻梁,但相比之下,显得更加温婉可人,即便一身蓝鳞盔甲着身,眉宇间却也没有丝毫锐利的英气,不过尽管如此,她的动作倒是干净利落,毫不矫揉造作,一看便是个爽利大气的女子。 她大步走开,到了城楼石堡前,又停下来,冲几人大声喊道:“很不错,反攻。” 弯了弯腰,走进石堡。 她是主帅,她的决定必然影响整个军队的推进。 而三日之后,陈柬惜将年事已高的老人和未曾结丹的小孩都留在营地,并命令伤重未愈的凌副将及胖胖的雁副将留下守城,便带着剩下的一万二千人朝碧城进发。 为了赶在翼族援军之前到达碧城,并先拿下碧城,做好充分准备等待翼族援军,水族军全数化足为尾,恢复水族特征,在水中畅游,速度极快。 顾长月等人则是贴着海面,御器飞行,沿途当中,若是遇见飞出碧城范围的翼族飞天鹫或者翼族军,便立刻击落,继而继续前行,不耽搁片刻。 由此,清晨出发,到次日寅时便已抵达碧城边境。 浓郁的血腥味和腐败气息迎面扑来。 顾长月听木纾说过,碧城边境是翼族的屠宰场,水族男女老少,无辜百姓,就在这里,一个一个被杀死。 翼族杀了人也不处理尸体,便任由它们漂浮在水上,时间一久,腥臭难闻。 再向前一点,天光未曾亮开,模模糊糊间,只见远处立了一排人影。 没有灵力,没有杀意,倒是让人微微一怔。 听水中陈南喊了声且慢,急速推行的军队停了下来。 由于距离甚远,再加上天色朦胧,以顾长月的目的竟也看不清楚是何许人也。 片刻之后,陈柬惜化尾为足,踩着灵宠鳝嗜巨大的背脊从水中站起来。 她仿佛知道那些是什么人,嘴唇有些哆嗦,随即也不说话,驱使着鳝嗜朝着那一排人影快速靠近。 其后水族军也哗啦啦地跟上。 顾长月心里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御着法器靠近。 待抵达之时,那些人影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三十来根竖直的木桩子,而水族军都已经化尾为足,整整齐齐地立在自己的法宝上头,踩在水面,盯着前方,面色沉重。 陈南缓缓合上双眼,然后又睁开,眼眶发红。 顺着水族军的目光望去,却见鳝嗜宽大的背脊上,整整齐齐地躺着三十多个半岁至四五岁大小的水族小孩。 他们已经死了,尸体还没有腐烂,更不肿胀,相反干瘪瘪的,皮肤上翻起不少黑色的鳞片,嘴巴也张得大大的,舌头焦黑卷曲。 他们早就没了呼吸,脸颊上却还留着两行清晰触目的黄色泪痕。 显而易见,这些孩子是被绑在木桩上头,任太阳暴晒致死。 这些孩子什么都还不懂,或许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遭受这些痛苦,但死前,他们一定在哭,在呼喊,在求救。 才四五岁啊,最小的也就半岁而已。 顾长月御着红菱法器站在半空,深呼吸一口,心中不可谓不震撼。 同时,她听到木纾和沉曦的抽气声。 虎毒尚且不食子,饶是魔道也很少打小孩子的主意,除非修炼极邪的功法,翼族此举,连畜生不如。 陈柬惜的声音低低地响起:“水族的孩子离不开水,也怕太阳,我小时候贪玩浮出水面,才被太阳晃了一下,全身皮肤就像火灼一样疼,伤口碰都不能碰,从此以后我很怕太阳,怕极了,这些孩子,被晒在这里,到底有多难受?是我来晚了,是我来晚了……” 她背对着所有人,没人看清楚她的表情,只看到她的双手紧握成全,指甲似乎划破了掌心,指缝里渗出殷红的鲜血。 席大副将担忧地开口,语气涩涩地,唤道:“将军。” 陈柬惜点了点头,蓦地站起来,也不回头看众人,冷测测地道:“这批翼族军外族就不要插手了,我们水族人要亲自处理,众将士,随老子杀进碧城,把那帮畜生王八蛋给老子碎尸万段,他们在我水族领土上比试杀人,好啊,以牙还牙,杀,杀,杀。” 众人杀气腾腾地喊道:“是,将军。” 随即,一阵法宝的呼啸,无数光芒闪烁,哗啦啦地便越过漂浮着尸体的海面,冲向碧城。 顾长月等人自不停留,赶紧跟在后头。 不消片刻,碧城黑色的城墙便落入视线当中。 水族虽生活水中,四周却也要修筑城墙,上头贴了符篆,四周拉开阵法,是为了防御翼族,不过现下反倒是翼族占领了这个城楼。 水族军满腔愤怒需要宣泄,霎时越过城头,扬起法宝便冲着翼族军一阵砍杀。 翼族当真没曾想到水族会主动出击,有些猝不及防,初次交锋便失了先机,而尽管翼族天生强大,但守城的将领只是元初修为,实力不算太强,与陈柬惜元婴后期的修为比起来天差地别,是以只凭借陈南和陈柬惜叔侄二人合力,也能将这些守在碧城的翼族军打得七零八落。 陈柬惜先是取了守城将领的首级提在手里,继而用实力压制碧城翼族军,水族军一时松了口气,手下发力,更是毫不留情,执着法宝,眼见背生双翼之人便是一阵砍杀,生生将人砍成数块,任由鲜血溅满衣袍。 大军一路向里推进,胜利在望。 鳝嗜默无声息地跟着军队穿梭,一路游进碧城,背脊上驮着的小孩们仰着头,望着两族交战,望着血雨四溅,可终究他们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两位席副将便在城中心的位置砍下翼族的旗帜,用桅杆挂上守城将领的首级祭奠。 碧城终于再次回到水族人的手里。 顾长月等人果然没有插手,他们站在半空中,看着两族的厮杀,看着水族胜利,一直到最后,杀戮终止。 又是血染天地的画面。 陈柬惜落到鳝嗜的背上,拍了拍鳝嗜的背脊。 鳝嗜呼呼地怪叫几声,一群半人大小的黑鱼涌来,扑向水面的尸体一通啃噬,吧唧吧唧的大嚼声在水中一阵阵地响起,酥酥麻麻的,甚是诡异。 不消片刻,所有的尸体都被啃噬得干干净净。 其后,黑鱼又听从鳝嗜的号令,摇着尾巴朝着碧城边境外游去。 待这些肥硕的黑鱼消失,碧城水平静下来,慢慢恢复碧绿通透,像是翡翠一般青翠。 渐渐的,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也随之消逝。 整个碧城海面静悄悄的,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过一般,没有战乱,没有尸体,也没有死亡。 陈柬惜蹲在鳝嗜背脊上,轻轻摸了摸小孩的头发,温声道:“莫哭,乖啊,我们到家了,到家了……” 只是,谁听得到呢? 回家的也不再是活蹦乱跳的孩子,只是触目惊心的尸体。 生前活的好好的时候,备受折磨哭喊呼救的时候,谁来带他们回家? 这就是战争… 是一个腐败王朝的悲哀… 陈柬惜说不下去,干脆坐在鳝嗜的背上,不发一言。 水族军围在四周,没有出声,没有动,脸上神色悲戚。 陈南叹了口气,抬首望天。 这时,一阵清风吹过,耳边响起嗡嗡的,低吟的,像是唱诵般的声响。 是一曲无哀。 无哀,所有的痛苦远去,所有的忧伤远去,灵魂安安静静地前往地府,安心投胎,转世为人。 陈柬惜和陈南不由抬起头来,水族军都抬起头来。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叶释寒身上。 顾长月也转过头。 只见他手中牵着召灵三根银丝,一头捆在右手手指,一头扎入水里,左手轻轻拨动,弦音清脆流畅。 控神所用神器,竟然也能用来渡魂。 叶释寒对她道:“阿月,我们一起。” 顾长月微微一怔,不知不觉竟当真取出了控魂铃,也不明白怎么回事,跟随叶释寒手中的调子,竟是无师自通般,摇出轻灵飘渺的旋律。 心中震撼,没曾想到,召灵和控魂的第一次配合,却不是纵魂,而是渡魂。 小花叹道:“仙器虽能杀人,却也受人心操控,人心若向善,便是凶物也能行善事,所以……世间最可怕的,还是人啊。” 曲音渐渐传开,朝阳无声升起。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天光大亮,陈柬惜用透明的泡泡将孩子们包裹起来,放下水,由着泡泡沉入水下的砂石当中,终以水族入葬的方式安顿了这些孩子。 而后,她站起来,平静地道:“差不多了,大家准备准备,迎接他们的到来。” 第306章 ,反攻(下) 事实上,对于陈柬惜来说,顾长月几人不过是与水族互惠互利而已,他们帮助水族抗击翼族侵略,是想今后得到水族帮助拿取他们想要的东西,这并不是出于真心实意,她没必要感谢。 武将直爽干脆,她固然也是如此,饶是平常与几人相谈甚欢,但要她假装客套却绝无可能。 而方才叶释寒与顾长月替水族惨死的孩子渡魂,这不属于互惠互利的范畴,他们完全可以不管不顾,却偏偏这么做了,无疑让她心生感激之情。 水族人恩怨分明,她也不藏心事,因此便有板有眼的道谢。 席小副将自来活泼,对顾长月几人也颇具好感,再加上叶释寒与顾长月此举着实叫他感动,见陈柬惜激昂致谢,忽然心中涌起一股热血,高声喊道:“众将士听令,致谢。” 一众水族军倒也齐刷刷弯身,虽然无言,却坚定不已。 顾长月的心思原本还在那曲无哀之上,猝不及防受了水族军一礼,一时间竟反应不及,愣了数息。 待回过神来,却听自来不愿主动说话的叶释寒忽然开口,问道:“阿月聪明么?” 众人齐怔:“……” 明明是行军打仗的关键时刻,所有人都因他一句话而凝滞下来。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究竟何意? 便是顾长月也摸不着头脑,她明显能听出他语气里的得意。 是的,就是得意。 可为何要得意? 现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她却清楚水族人不善说谎。 她想了想,准备打破这种古怪的气氛,哪想她还没有开口,他便又问了遍:“聪明么?” 这次却是有些冷幽幽的。 他气质本就阴冷,眸子里折射着不悦的光芒,倒像是坠入冰窑一般。 众人不由打了个寒颤,便是浮在水面之上的鳝嗜也仿佛感觉到了威胁般,抖了抖漆黑的麟甲,发出不安的喘息声。 周围气氛越发古怪。 最后还是陈南率先反应过来,他似乎权衡了一下,说道:“...呃,恩公的弟子,自是应当与众不同。” 自应当是与众不同... 顾长月险些哭笑不得。 而叶释寒的心情似乎瞬间变得不错,收敛了冷意,甚至还毫不吝啬地冲陈南一笑,道:“阿月自然聪明,不用你讲,你以后就莫要四处宣扬,不过你眼光不错。” 陈南:“……” 这个颇具威严的一代帝王脚下一滑,险些从法宝上一头栽下,脸上一片迷茫。 众人亦是面面相觑。 顾长月只想要找个地方静静。 小花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哈,这个叶释寒还真有趣,不是他逼人说的么?哈哈哈……” 只是笑着笑着,忽地想到什么,奇道:“不过他为何说你聪明?难道因为你弹奏无哀?是了,阿月,我记得你只听云中隐用古琴曲不成曲调不成调弹过几次,没想到竟然就会了么?” 顾长月无言。 无哀之曲本是叶释寒一脉师祖所创,顾长月拜入古道一门下成为鬼修之后云中隐弹过几次,然而或许是因为云中隐弹得实在太过难听,她一直不曾有任何特殊的感觉,反倒是方才叶释寒弹起…也不知道是何缘由,竟记起前世听过,而且不止一次… 那个瞬间,那种感觉,太过熟悉。 她心道:难道前世自己与小师叔一面之缘,只是自己当时不曾在意,所以就只记到了曲子?可若是如此,自己又如何会时常听闻?前世明明是无数次听到。 究竟是何故? 心中升起种种疑惑,不由自主地看向叶释寒。 叶释寒并不知道她心中起伏不定的情绪,注意到她的视线,盯着她的目光便立刻变得亮晶晶的,然后对她道:“阿月,他们都说你聪明,我也是,认为你有时候笨笨的,但很聪明。” 顾长月终于深深呼吸一口,所有的疑惑都被无可奈何所吞没。 这样的小师叔… 怪怪的,她却一点儿也不反感,心里反而暖暖的。 当真是奇怪的情绪。 她不知该如何接话,干脆转移话题,提醒道:“小师叔,想必不久后翼族便会进入水族领域。” 叶释寒闻言,应了一声道:“打起来,你跟着我。” 跟着他? 顾长月微怔,不过还是点了点头,转而对陈南道:“接下来当如何?” 说到正事,陈南明显松了口气,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其后回道:“御海关距此百里,在那里伏袭敌最为合适。” 御海关是水族边境的天然关口,水位不高,却异常复杂,崇山峻岭自水下拔地而起,直指长空,形成一片山从水中起、浩瀚千百里的奇观。 而山水之间常年罡风呼号,黑雾连绵,越是向里越显暗沉,目光所及不出十步,不辨左右——御海关之险便在此处,无疑是埋伏袭敌的最佳位置——五年前,陈满亲信党羽水漠轩积极冒进,便在遭遇翼族伏兵,致使三十万大军全数折损,一个不留,至此,翼族便顺顺利利地向碧城推进,造成了第一次碧城大屠杀。 似乎想到了碧城屠杀的惨烈,陈满脸色略显阴沉,对陈柬惜道:“阿婉,灵鱼可有归来?” 陈柬惜已经恢复过来,纤手探出,朝着水面隔空一捞,准确无误地捞起一只与碧水同色的绿油油的小鱼。 小鱼肚子上鼓了一个泡泡,泡泡上竟显示了一副动态画面。 画面之上,可见一片浅水上空,正有一团灰败的流云向前推进,细看之下,却不是真正的云朵,而是成群集队,背生双翼的翼族军。 陈柬惜盯着画面看了一瞬,凝重地道:“云鬼战骑。” 席小副将唾了一口道:“风里已经吹来很浓的鸟臭味,果然是云鬼战骑,越强的军队气味越臭。” 水族军闻言,虽然早有所料,但还是有些动容。 相比第一先锋军,云鬼战骑当属不死战队当中最具攻击力的一支队伍。 原本水族势弱,远征长老根本不将其放在眼里,认为动用云鬼战骑实在大题小做,反倒只一支先锋军便能将水族彻底铲平,是以并未调动最强队伍。 可没曾想到的是战场之上竟发生了变故,叶释寒等人的到来,打破了他所有的计划,他本人也葬送了一条性命。 说来好笑,一支军队的真正将领已经陨落在了战场之上,可这只军队的主力队伍却还没有来得及出动。 至于这支军队,想必已经换了将领。 然而… 陈柬惜的目光在画面上逡巡许久,讶然道:“不对。” 众人齐齐看向她,心里咯噔跳了一下,或许是云鬼战骑凶名在外,所有人心里立刻升起不详的预感。 席小副将忍不住问道:“可是有何变故?” 顾长月站在一旁看得清晰,不由插口道:“这支军队,没有将领。” 那支军队,只是一支军队。 将近十万的大军压过水翼两族交界的海域,所过之处笼罩一团黑影,速度极快,却不见一个首领一般的人物。 一支没有首领的军队,向水族推进,是为何意? 整个水族军中,气氛凝滞一瞬。 席大副将凝重地道:“翼族此举古怪,怕是有所预谋。” 陈柬惜没曾说话,静静地看了几息,随后将手覆在鱼腹上头,却见小鱼眼睛翻了翻,肚子上的画面慢慢向后移动,约莫相距四百里处,忽然停下。 只见那片只有数十米深的浅水上空,还有一支队伍。 队伍驻扎在与翼族隔壁相交的浅水一带,水面之上漂浮着一艘高约五层的金色巨船,像是从神界驶出一般,白帆、船身、阁楼全数包裹着一层金色的光芒,闪闪发光。 大船前方,二十来根铁链放出,末端牵连着一艘相对较小的船只,上面严正不待地站着一排排身穿盔甲的翼族军。 这等阵仗和架势,倒是令人侧目。 有人忍不住惊道:“幽灵军团。” 幽灵军团,一只善用阵法的军团,最善于防御。 据说一旦不小心落入这支队伍的大阵当中,便是元婴真人也会被活活困死。 席小副将颇为灵活,目光盯着大船的船板,问道:“那是谁?” 只见船板上同样站了几排军队,而军队前头,有个穿着灰白袍子的男子斜靠在木雕的长椅上,身边好几名男子慢悠悠地用巨大的羽毛扇替他扇风。 他的身材完全不具备翼族人宽背厚腰的特点,显得颇为修长纤细,整个人的气质也是难得的温文儒雅,模样也极为俊美出尘,然而一双眼睛却呈现不同的色彩,一只浅灰,一只幽蓝,异常妖异。 他的嘴角似乎还带着点点笑意。 陈柬惜皱了皱眉,“这是?” 这不是时常与水族交涉的武将,众人竟不认得他。 倒是陈南静静地看了几眼,眼神莫测,最后沉声道:“流觞。” 席小副将惊呼:“流觞?流觞……那家伙不是翼族丞相么?是了,翼族丞相,是个阴阳眼。” 丞相是文官,并非武将。 一个文官如何会领着不死战队幽灵集团出现在此处? 众人看着他,他仿佛也看着众人,其后竟是忽地扬起嘴角,笑了起来。 那笑,说不出的魅惑。 众人心肝一颤,还来不及回神,又见他动了动嘴唇,开口慢慢地说了几个人。 灵鱼原本可以捕捉声音,然而众人却只能看到他的口型,想必他根本就没说出声。 陈柬惜皱眉道:“翼族云鬼战骑独自行动,幽灵军团停驻浅海,一个不动用兵之道的文臣坐镇指挥……看起来全是乱的,可未必不是他们的计谋,诱敌深入……” 席大副将分析道:“或许,他们两位武长老正在某处等着我们,这一次才切不可莽撞。” 席小副将道:“那么该如何是好?” 众人静默,此事着实棘手。 顾长月看了半响,也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一个没有经验的文臣带着两只最为厉害的军队,一只单独向敌方推进,一支留下来陪他晒太阳,是故作蠢笨?还是空城计?或者诱敌深入?亦或别的什么? 正当此事,却听陈南缓缓地道:“并不是计谋……流觞,他等着我们过去,云鬼战骑,可攻。” 众人皆是惊讶地看着陈南。 陈柬惜道:“叔父……流觞乃翼族丞相,向来深居天城神塔,鲜少露面,便是翼族人也不曾真正见过他的模样,可叔父方才,立刻便喊出了他的名字。” 陈南叹了口气,面上露出些许沧桑之意:“你们可看到了流觞刚才在说什么?” 席小副将问:“什么?” 陈南道:“他说:陈帝,别来无恙!” 第307章 ,御海 陈帝是陈南在位之时翼族人对他的称呼,或许因其以仁治天下的缘故,并没有前帝王陈明匡时期中央集权、连坐治世的雷厉风行,也没有陈满荒淫无度的腐败,是以这个称呼不具备光环四射的辉煌,亦不带有轻佻讥嘲的暗讽,总之不褒不贬,说出来顺口,没有任何特殊意义,倒也是陈南个人的象征。 陈柬惜越发疑惑,便也心直口快地问了出来:“由此说来,不仅叔父识得他,他也识得叔父,可叔父在位之时,水翼两族的关系在近两百年来最为缓和,双方甚少交集,叔父更不曾去过翼族,如何会与他相识?” 水翼两族一个在水,一个在天,水天相隔,若非爆发战争,相互间根本没有机会往来。而陈南是水族曾经的帝王,深居水族京都水颐宮,流觞是翼族当朝丞相,常年在神塔辅政,两个毫无关系的人物忽然被牵连在一起,如何能不奇怪? 不过关于水翼两族之间的某些问题,顾长月不感兴趣,若是水族需要,她与小师叔及木纾、沉曦几人自会出手,若牵扯到别的问题,他们也就只能旁观,现下她更感兴趣的是翼族丞相分明是在故意与陈南说话,显然知道他已经回来,那么说来,莫不是在陈南踏进云隐开始他便已经有所察觉? 她看了眼陈南,权衡了一下,将疑惑暂时压下。 那厢,陈南叹道:“他原先与我水族有些渊源。” 陈柬惜皱眉:“渊源?” 陈南点了点头,不多解释,只道:“先行将军队推进至御海关,按原计划击败云鬼军团,然后我们渡去浅水。” 陈柬惜惊讶挑眉:“叔父……” 众水族军也是一时哗然,不可置信。 陈南此举无疑太过积极冒进。 陈南抬手压下众人的声音:“若要还水族安宁,此事听我安排,绝无闪失。” 他原本便颇具威严,此番身着鳞甲,长发高挽,单手负于身后,一脸沉定自信的模样竟当真叫人很难反抗。 陈南也不看陈柬惜,将目光落在叶释寒的身上,压低声音道:“劳真人相助。” 叶释寒没有说话,目光也不离开顾长月,但心情不错地点了点头。 见叶释寒在此,众人心中饶是震惊,倒也是安定了不少,至少还有强者跟随,那文官就算再厉害估计也嚣张不到哪里去。 陈柬惜想了想,号令水族军出发。 风里翼族的味道越来越浓,显然对方已经进跨过了浅水,不久就会抵达距碧城不愿的御海关。 水族军不耽搁,只消两刻,原本一望无际的碧水变浅,前方开始冒出黑色坚硬的怪石,越是往前,石越高峻,渐渐便成了无数自立向天的奇峰。 山水之间,雾色蒙蒙。 视线完全被山和雾遮蔽,当真是五十步不见前路,便是翼族专程培养的飞天鹫也在这里将人寻不出来。 偶有大风刮过,呜呜哀嚎,翻滚的浓雾,仿若无数鬼怪魅影,晃动不定。 而阴沉沉的死气,却是叫顾长月几人精神一震。 御海关,果然不愧为你水族第一大关。 木纾深呼吸一口,轻声叹道:“怨气冲天。” 陈柬惜依旧踩在鳝嗜的背上,仿佛听到她的话,忽然接口道:“五年前,水漠轩带领的三十万大军……有时候怨灵的哀嚎,便是碧城也能听得清清楚楚,或许这两日你们来了,它们反倒安静下来。” 她看了几人一眼,忽地道了句:“我知道,你们是鬼修。” 这话突如其来,一直隐藏身份的几人还都怔了一怔。 事实上,他们也并没有想过要隐瞒,否则便不会调动怨魂大军。左右寻回曼珠沙华之蕊时都会引起轰动,古洲那边绝对不可能不会察觉,是以鬼修的存在至今已经不必再那般小心翼翼,况且,就算水翼两族就算知晓他们是鬼修,却不知晓他们平常究竟以何身份隐藏在下界,这一点陈南发了心魔誓,他就算想说也说不出来。 至于届时古洲会不会找水族麻烦,当初离开之前,古道一递了锦囊给陈南,其间自有妙计化险为夷。 陈柬惜不是蠢笨之人,她自然也知晓陈南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故而并无多言,她也清楚现下少不得几人的帮忙。 见几人没有说话,鳝嗜不做停留,从几人中间穿过,直接进了迷雾当中。 御海关除了沉睡的怨魂很多,并无别的危险。 水族军已经被分成六支队伍,在御海关内关口、中部、外关关口三处设伏。 陈南、陈柬惜及席小副将带领一支队伍守在内关关口,沉曦、木纾、席大副将守在御海关中部,其后顾长月和叶释寒则守在外关关口。 而一旦翼族走进御海关,便立刻从外关关口彻彻底底断其后路,其后中部突袭,内关把守,终究是让他们退无可退。 不过云鬼战骑即便没有将领带路,却也也是不死战队之中战力最强的一支队伍,况且人数极多,大致看来至少也有十来万人,不仅如此,他们每一名将士都颇为敏锐,饶是一丝一毫风吹草动都能够清晰捕捉,根本不好对付。 对此水族倒也没有别的法子可以避免,每个人不得不全神贯注屏气敛息,在翼族进入关口之前,一动不动,绝对不能闹出任何动静,用陈柬惜的话说就是:“就算被蛇咬了屁股也得给老子当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好在水族人善于屏息,而且身上没有温度,只要吹了几阵风,气息便弱了不少,这般安安静静埋伏起来,便是顾长月也很难寻出精确的位置。 也仅仅只是半盏茶功夫,整个御海关便彻彻底底平静下来。 一切正如最初一般,不曾被人打扰。 顾长月与叶释寒挤在一起,有些可怜巴巴地蹲守在外关关口一座山峰的半山腰上——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什么,整个外关关口,半空之中也就只有一处陡崖迂回的地方有块凸起的岩体可供藏身,而这个岩体着实又窄又小,两人要想同时蹲守站在上面,固然是不得不靠得近些。 两人几乎可以听到对方清浅的呼吸声。 这对顾长月来说无疑是一种煎熬,太近了。 其实若换作寻常,顾长月定然不会觉得有何不妥,但经过了先前种种,她饶是再不愿意多想也都无法淡定,况且叶释寒那双眼睛总是一瞬不瞬盯着她,她顶了九百多年的老脸终于红到了耳根。 小花还颇为搞怪地道:“阿月,你有点心绪不宁喔,现下可是关键时刻,若是出了乱子要怎么解释?男颜祸水吗?嘿嘿!” 顾长月知道它是故意的,就算平常故意屏蔽它,但作为顾长月体内的器魂,它不可能什么都感觉不到。 她现在有些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它从丹田里□□扔的远远的。 小花感受到了她浓浓的怨念,忙道:“你冷静,……这么多年,鲜少见你愤怒……喔,我闭口,立刻闭口……” 它果然彻彻底底安静下来。 顾长月叹了口气,经它这么一闹,倒是平静了不少。 正当此时,叶释寒却忽地传音,语气轻轻的喊她:“阿月。” 她下意识地转过头去,见他已经没有看她,而是盯着陡崖下方。 他的手中牵了根召灵,召灵顺着陡崖一路向下,云雾深处却奇迹地能够看到底端的情形。 浅水的水是白色的,也不深,隐隐可以见到水底,竟是密密麻麻的人骨。 召灵坠入人骨中,牵起一层鬼气。 叶释寒道:“我教你,控制它们,你只召唤驯养的怨魂,不够。” 顾长月微微一怔,叶释寒的意思是教她控制没被驯养的怨魂,这对她来说倒颇感兴趣。 叶释寒注意到她眼中亮起的光芒,感同身受般笑了起来,“欢喜么?我什么都给你,都教你,你要开心。” 顾长月心里一紧,只是她还没有来得及细想,扑面的风中便袭来浓郁的鸟类气味以及一股诡异的热流。 翼族云鬼战骑到了。 天空之上,一团灰白色的云层由远接近,耳边响起翅膀扑簌簌的扇动声。 顾长月不敢再动,立刻连呼吸都彻底屏住。 然而让她意外的是,这支经过严密训练的军队,在水族第一关御海关关口,这等危险的地方,竟没有停下来查探,甚至没有做半刻的停留,直接便冲了进来,毫无戒备之色。 看起来很不正常。 饶是这支军队再强大,再自鸣得意,但是基本的用兵之道不可能不懂,除非有诈。 顾长月细细地感受一番,又用测戒扫了扫,她几乎可以确定,周围除了这支队伍,再无他人。 既如此,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他们或许根本就以为,这里不会有伏兵。 翼族不死战队先锋军全军覆没的消息已经传到神塔,碧城的失守只怕他们也已经知道,如此应该会想到水族出动了强者,或者想到水族可能会在御海关设伏,可他们什么都没做。 顾长月不清楚他们到底怎么回事,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大团云朵进了御海关,没入浓郁的雾气中。 水族军兴许也有相同的疑惑,倒都不慌不乱,连气息也都没有丝毫絮乱,陈南更是毫不犹豫,眼见翼族进入,立刻就放打出信号弹,要求攻击。 接着,外关口的水族军中发出一声大喝,呼啦啦地便冲出一二千人。 翼族军将将进入御海关便听到信号弹的声响,又感受到来自身后的水族军气息,整个军团某地一怔,齐刷刷地停下,回首而望,明显是非常震惊。 正如顾长月所想,他们以为此处不会有伏兵。 不过他们也不是寻常的军队,饶是发生了出乎意料的事情,他们也没有收到多大的冲击,仅仅只是怔了一下便望向切断他们退路的二千水族军,眼中露出轻蔑之意。 水族军二话不说,拿着法宝便扑来。 翼族军则都不曾说话,但仿佛已经训练出了极强的默契般,队伍前头的人不动,最后头的两千人则不约而同地祭了法宝站出来,狞笑着迎向水族军,至于其余人则一动不动地看着,根本不打算插手,仿佛他们已经料定了结局。 简直太不将水族当回事。 只可惜他们并不知道,一切还没有开始。 当两方军队兵刀交错的瞬间,叶释寒道:“阿月,开始了。” 他依旧蹲在岩体上,动了动手指,召灵之下,忽地怨魂怒起,呼号声震彻天地。 疯狂不详的气息,从浅水中哗地升起,浓浓的黑云中,鬼影幢幢,恐怖异常,直逼得自来心里素质强大的云鬼军团,所有人都忍不住握紧了法宝。 第308章 ,流觞 饶是再强的队伍终究也抵不过阴兵的疯狂。 其后的事情固然顺理成章,在顾长月等人的协助之下,曾经名动水翼两族的军队终于彻彻底底败落。 这支队伍倒不愧为不死战队的核心力量,将士自负而硬气,尽管已被水族军逼到走投无路的境地依旧誓死不降,甚至宁肯自杀也不受水族军之辱——眼见己方军队穷途末路,云鬼战骑便以自毁丹田的方式将自己葬送在水族第一大关御海关内,毫不犹豫。 整个御海关狭长的水域,清晰可见的骷髅人骨上头覆上一层新的躯体,寂静无声,正如是:旧魂悲长鸣,新魂怨已起。 说不清是非对错,又是夕阳西下时。 顾长月收回控魂铃,面上依旧浅笑盈盈。 于她而言,这一战收获颇丰,倒不是杀了多少与她毫无关系的翼族人,而是对怨魂的控制。 在神女冢时,那神女送了她一批驯养的怨魂,待回到浩然派后,她在当初叶释寒待她去过的坟地尝试召唤过一次,倒是颇为顺手,只是对于未曾驯养的怨魂,若是怨气太强,她便无法压制。 此番跟随叶释寒依着法决尝试,仅仅两个时辰,便将要领领悟了五六层,若是往后勤加练习,饶是怨魂集成的鬼尸等凶物只怕也能利用一二。 对此顾长月不悲不喜,充实即可,倒是叶释寒又赞了一句:“阿月聪明。” 一路走来,他倒是赞了她无数次,不仅他自己赞,还要要求别人也赞,别人不想赞,他就冷冷地吓唬人,迫使别人赞,直到别人也赞了,他才满意点头。 顾长月抬首望天,无奈轻叹,心里却也流窜着说不出的暖意。 而一切沉寂之后,水族军稍微整顿半个时辰,便在陈南的带领下直接往浅水赶去。 陈柬惜和两位副将不放心,又将安全问题落实数遍才提心吊胆地跟着走这一趟。 顾长月等人该出手时便出手,总之陈南要怎样便怎样,只要不过分,他们都能接受。 一路出奇的畅通无阻。 与幽灵军团正面相迎的时候,正临丑时,空气微凉。 长空挂着一抹皓月,淡淡清辉,天水之间泛着微光,所有一切,清晰可见。 水族军在与大船相距一里的地方停下,再不推进。 陈南站在军队的前头负手而立,眯起眼睛望着月光下散发着金色柔光的大船。 大船前的小船已经退到大船两侧,如同大船张开的羽翼,翼族军端端正正地立着,一张张冷峻的面容几乎融进夜色当中,如雕像般坚毅。 流觞还是靠在长椅上,舒舒服服地让属下捏腿捶背,漫不经心。 望见水族军的到来,他抬手挥退左右,从长椅上坐直身子,俊美的脸庞上露出淡淡的笑意,一双色泽不同的眼睛似乎流转着妖异的光芒,目光依次扫过神情戒备的水族军,扫过满脸杀意的两位席副将,从用顾长月等人身上掠开,最后在陈柬伊与陈南身上徘徊,神色高深莫测。 许久之后,闲话家常般随意地问道:“你们要不要上来坐坐?” 他的声音正如他的容貌般,清润温雅。 这一开口,心直口快的席小副将冷声便道:“你们这些臭鸟那么卑鄙,谁知道有没有陷阱?” 流觞像是听了好笑的笑话一般,忍不住笑了一声,“你们刚刚偷袭埋伏了翼族军队,怎的反过来骂翼族军卑鄙了?” 说到这里,话锋突转,语气里带着几分傲气:“况且本相想要杀人,又何须陷阱?” 接着,席小副将便噗地吐了口鲜血,跪倒下来。 明明什么也不曾发生… 流觞保持着原来的动作,一动不动,他的身上,甚至连一丝气息也不存在。 顾长月感官敏锐不落于元婴后期修士,却也什么也捕捉不到,心道这功法和隐吸术太像,不过看起来似乎比隐吸术还要高深些许,应当是翼族秘法,不由与木纾、沉曦二人对望一眼,从两人神色之中看出相同的想法。 三人再看向叶释寒,他的目光停留在流觞身上,漆黑的眸子没有丝毫波动,面上亦无甚表情,并没有打算出手。 顾长月三人见他不动,也都不动。 这流觞虽是文臣,但能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实力自然不弱,三人并非没有自知之明,如何敢冒险出手? 所有的一切只在瞬间。 旁边,席大副将大惊失色,喊了声:“弟弟。” 连忙上前搀扶,席小副将才不至于掉下。 陈柬惜目露凶光,单手一挽,只听刷的声响,长剑携着幽蓝色的光芒冲向流觞,所过之处,空气涌动。 只是长剑击出的态势虽猛,却生生在距大船一丈之遥的地方被迫停了下来。 仿佛被巨大的力量擒住一般,剑身猛烈挣扎颤抖依旧无济于事,发出愤怒的长鸣。 不仅是剑,便是陈柬惜也一动不动。 水族军见势不妙,哪里敢怠慢,纷纷招出法宝,作势攻击。 可奇怪的是,大船上清净不已,流觞身边的翼族军全都面无表情,没有出手的意思。 流觞则是若有若无地叹了口气,“可别动喔,你们将军还在我手里。” 水族军大惊,生生停下。 席大副将护住席小副将,冷道:“放开将军。” 流觞不为所动,但也没有进一步动作。 陈柬惜想到被晒死的水族孩童,怒火中烧,可饶是如此,却也发现流觞不过只是擒住她而已,似乎并不打算有进一步的动作,抱着试探的心态,当即大喝:“飞禽之首罢了,嘚瑟什么?有本事杀了老子,擒住老子算什么意思?” 流觞挑了挑眉,妖异的阴阳眼流转,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竟是柔和不已,随后抬手指着陈南,温声道:“我就算杀他,也不会杀你……” 顿了一下:“阿婉,你和你母亲可真像,可惜她走得早,否则由她来教导你,你也应该如她一般,知书达理,温婉美好,定不会像陈泽那般粗俗无礼。” 众人目瞪口呆。 翼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自称“我”而不是本相,不仅如此,他竟能唤出陈柬惜的乳名。 阿婉阿婉,婉婉西邻女,韶颜艳朝霞。 顾长月几人再次对望一眼。 小花低声道:“这流觞果然与水族有些渊源么?” 顾长月回道:“只怕渊源不浅,你可曾注意了?与翼族人比起来,他太瘦了。” 小花道:“太瘦?” 顾长月点了点头,盯着流觞。 比起翼族人而言,他的的确确太过纤细,甚至与水族人不相上下。 陈柬惜已经怔怔地说不出话来,只怕根本不曾想到流觞不仅识得陈南,甚至识得她的母亲。 这时,陈南终于动了动,开口道:“阿婉,他是你小舅舅。” 他话音一落,整个水族哗然。 翼族丞相是水族将军的舅舅,陈戚氏的弟弟? “不可能……”陈柬惜难以置信:“他怎么可能是我小舅舅?我外公是水族人,我外祖母也是水族人,不可能有个翼族的小舅舅,况且我母亲也没有提起过他。” 流觞的嘴角泛起一丝苦涩,“就连阿娴也不可以提起我了啊,是啊,我是你们水族的禁忌,就像在翼族,他们关了我整整八十年,永无光明的黑暗,手链脚镣,每日投食的洞口,还有恶言相向的族人……拥有两族血脉的人,就是怪物,别人都不愿提起,不愿接近……” 两族的血脉,无疑是指水翼两族。 小花恍悟:“为何这般清瘦?明白了,他是翼族人,但他身上流着水族的血,他的父母,分别来自水族和翼族,原来如此。” 水翼两族不仅仅是世仇,更是不同的种族,这般生下来的小孩,想必是为两族所不容的。 流觞灰蓝二色的眸子里流转着回忆的风暴,卑微、痛苦、无奈,还有一丝显而易见的仇恨。 他在笑,可他的笑越发阴森恐怖。 这是极致压抑之后,疯狂席卷的黑暗。 可怜可悲,亦很可怕。 陈南看着他的目光似乎变了变,却不回应他,而是对陈柬惜解释道:“当年你叔公为了翼族上一代祭天长老与戚家断绝关系去了翼族,不过一百年前,翼族帝王为求娶祭天长老设计杀害你叔公,你叔公拼着最后一口气将你小舅舅带回水族交到你外公手里……你母亲、你父亲、陈满还有我,我们几个小时候与他相处过很长一段时间,当然,二十年后,上一代祭天长老又命人接他回到翼族,你外公拼死相护,谁知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为了脱离水族,不惜布阵害你外公,至此之后,你外祖母不准人提起他,他也成了戚家的禁忌。” 流觞接口道:“不仅仅是戚家吧,我这样的怪物也是无法暴露在世人面前的,那些年虽然回了水族,但也一样活得小心翼翼,外人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 陈南转而看着他道:“怎么?回去之后,卧薪藏胆八十年,就是为了得到今日的地位?你还是颇有能耐的,比小时候那会儿还有能耐。” 流觞笑容可掬,从长椅上站起来,张开双臂,所有的翼族军立刻恭恭敬敬地匍匐在地,朝他朝拜。 他笑道:“不错,你现在看到了吧?整个翼族都要看我的脸色,曾经毒打我的、咒骂我的都跪拜在了我的脚下,我让他们死,他们便不能活。” 陈南打断他道:“你征服了翼族,所以想连水族也一同征服,让水族也跪拜在你脚下?” 流觞身子猛地一震,面上的笑淡了下来,摇头道:“阿南,在水族的日子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我感谢水族,是水族救我一命,我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有那样的想法?” 陈柬惜的剑还横在半空,她用力拔了下,依旧巍然不动,干脆也不去管了,冷冷地道:“你让翼族军攻打水族又是什么意思?在我水族屠杀什么意思?你就是忘恩负义,谁误会了你?你连水族小孩都不放过。” 流觞也不生气,负手道:“那不是我做的,阿南你敢带着这群虾兵蟹将涉险,想必是信我的,况且我已经送出一个云鬼战骑来表诚意,不是么?” 陈柬惜问:“这是何意?” 流觞道:“他们不知道长歌已经死了,也不知道不死战队第一先锋对已经全军覆没,这次赶往碧城,我骗他们要进一步进攻。” 难怪没有丝毫防备,原来什么都不知晓。 陈南想了想,道:“神塔里没人了么?他们怎么可能听从你的安排?还是说,你已经控制了神塔?” 流觞叹道:“攻打水族是翼王及其心腹的意思,翼王将渡劫踏入炼虚期,需要龙珠,所以长歌,也就是你们口中的远征长老不得不亲自带领不死战队加强对水族的攻势,而翼王则闭关等待龙珠……只可惜,我会让他等到龙珠么?就算祭天长老护法,我也不能让他成功……” 陈南这才道:“所以你趁机叛乱?” 流觞也不否认,承认道:“不错,我们五大长老,长歌在外与你们对战,祭天和刑狱都不是我的对手,杀了两人很容易,太保原本便是我的人,所以处理了祭天和刑狱之后,我便在翼王的防御阵法里做了些手脚,翼王还未渡劫便已失败,现在重伤未愈,一切只能由我亲自安排处理,别的事情我要隐瞒就不可能走漏风声,云鬼战骑是长歌的死士,我知道他们不会背叛长歌归顺于我,便干脆送给你们好了……” 原来翼族内部并不太平,其间诸多波折自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不过最清晰的一点就是,这个流觞在不死长老攻打水族的时候控制了神塔,现在的翼族正是他的天下,自然,云鬼战骑的事情也解释得清清楚楚,本就是流觞送到水族去送死的。 陈南的面色微寒,又问:“你就不怕远征长老打败水族后又反攻回去?” 流觞道:“一来,他也不是我的对手,二来,我看到你回来了,我一直便知道你会回来,结界那里我做了点手脚,一直在等你,当然,我也知道你必然有备而来,果然你也没让我失望,这些,便是你带回来的……帮手?” 他的目光落在叶释寒的身上。 叶释寒望着他。 两人的目光隔了一里的距离相撞在一起,无形的压力蓦然升起,肃杀之气疯狂流转,仿佛下一个瞬间就会轰然炸响。 众人都被一股不详包裹住,却又像是被凝固了般动弹不得,无比煎熬。 这般不知过了多久,流觞率先移开视线,笑道:“不错,实力高深莫测,若是打起来,大家都不讨好,如此,阿南,我们便各回各家吧,既然我已经掌控了翼族,那么翼族短时间内并不会再攻打水族,咱们以后尽管井水不犯河水,你且回去把你自己的事情处理妥当。” 第309章 ,停战 水翼两族的恩怨不是一朝一夕,这一战本应你死我活生死诛杀,若非血染千里必不罢休,然而已经打到了此处,翼族丞相竟轻描淡写地说出“各回各家”四个字来——不想打了,停止吧! 所有的热血奋勇,所有的家仇国恨,所有的激情愤然…都凝滞在这一刻… 月色清辉下,浅水碧波上,清风一瞬,微微透凉。 水族军举着法宝,一时不知所措,显然不曾料到他会提出休战。 便是小花也怔忪道:“说停就停了么?我还以为这场仗会打很久,一家人的确好说话啊。” 闻言,顾长月皱眉,她并不这么认为。 依陈南之言,流觞当年明知回到翼族会经受无数的折磨,却甘愿毒害拼尽全力守住他的戚家家主也要回到翼族,而后八十年卧薪尝胆,经历重重折磨和苦难走上现在的位置,这样的人会很难被感情左右。 况且他所经历的种种不可能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此番即便他真不想打下去,只怕是因为没有精力再打,需要休养生息,绝无可能是为了那可笑而没有保障的感激。 陈柬惜想必也不相信,脱口问道:“你什么意思?你想怎样?” 流觞温和的看着她道:“带兵攻打水族的翼族长老和军队已经不存在了,而有心归顺于我的都不曾出手,比如这一支……幽灵军团,所以两族的账在云鬼战骑埋骨御海关时便应当算清了不是么?阿婉,打打杀杀对水族和翼族来说都没有好处,对我们来说也没有好处,这场战事就歇了吧……” 他细细地审量,反反复复,“你是女孩,不应当带兵打仗,不应当背负太多,这些日子受了很多委屈吧?不碍事,此后回家好好过正常的生活,我相信你叔父不会亏待你,是吧阿南?我们不打了,各自回去过各自的生活,我们有我们的蓝天白云,你们有你们的浩瀚碧波,举世安宁。” 他的目光几乎揉碎着点点月光,充满了温柔和心疼,难以言喻。 陈柬惜似乎怔了怔。 陈南亦是垂目沉思。 顾长月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两人身上,流觞越是这般,她便越觉得他是想争取更多的时间安定翼族,整顿军备,待来日一切就绪再次攻来,那时水族便又将陷入一片战火当中,毕竟水族有一颗能够助化神修士晋级炼虚的龙珠。 要知道此番只有将外来威胁彻底解除,才能够安安心心处理水族所面临的内部矛盾,否则便很难安定。 两人并非糊涂之人,想必不会轻易相信他的鬼话。 思量之间,陈柬惜仿佛忽然回过神来般,跳了起来,狠狠地朝着大船唾了一口,骂道:“去他娘见鬼的委屈。” 她的目光之中有着与样貌不符的坚毅与执拗,毫无保留地诠释了她对过去和现在的理解。 委屈?何来委屈? 母亲还在的时候,父亲活着的时候,她的的确确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也被宠的无法无天,即骄傲又尊贵,然而当巨大的变故来袭,当家仇国恨压顶而来,当呼天不灵呼地不应,当整片天空倾塌…可她却依然站着。 既然站着… 她能自己为自己撑起那片倾塌的天,她能自己为自己治疗对手留下的伤,她终究比那些小小年纪就父母双亡流离失所的孩子幸福,比那些天生无法凝聚灵气的残修幸运,何以委屈? 委屈只是不幸者的无助,只是无能者的眼泪,只是弱小者的怯弱。 她承认,若在变故发生时问她是否委屈,她会掩着帕子抹泪,可是现在对她来说,这是蜕变,不是委屈。 常胜王爷的血脉,曾经战场上所向无敌、神一般存在的那个人的血脉,也应当充满血性和恣意不是么? 饶是女子,依旧可以豪气云干,依旧可以热血澎湃,依旧可以傲然狷狂。 望着大船上素未谋面的小舅舅,她漂亮精致的脸庞上露出一抹难掩的讥诮,“小舅舅?呵呵,以为水族是傻子是不是?以为水族好哄是不是?什么对双方都好?狗屁,谁知道是不是因为神塔那边发生了变动,所以你根本没有精力或者没有实力再与水族消耗?那支云鬼战骑想必你也是对付不了,故意让水族去杀的吧?你利用水族除去你最忌惮的军队,就装模作样的坐在这里与老子谈利益,卑鄙不卑鄙?” 说完又厌弃地唾了一口。 众人眉头都不由一跳。 小花呵呵笑道:“啧,这陈柬惜果然不一样。” 顾长月点了点头,并不反驳。 却见流觞面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被戳中心事一般,异色的双瞳冷冷雪亮。 果然,果然么? 陈柬惜冷笑,恶意道:“小舅舅怎的了?脸色不太好看啊,被说中心事很恼怒是不是?” 流觞深呼吸一口,随即又变换了脸色,仿佛无事人般笑了起来:“阿婉,你既叫我一声小舅舅,说话却如何这般诛心?是的,我是考虑了自己的利益,但是我们就这般纠打下去也只能相互损耗,的确毫无意义,既然阿婉能够看出我心中所想,现下的形式却也能看清的对吧?” 陈柬惜丝毫也不留情面,道:“不错,两族若要一战必是两败俱伤,对大家来说都不是好事,不过请莫要用那等光辉形象来欺骗水族,这一仗老子就算不打,但水族也不会对你翼族掉以轻心。” 流觞摇头叹气,继续装模作样。 陈南冷笑一声:“流觞,你其实也并不放心水族,否则也不会意图用小时候的情谊打动我,让我放松警惕,这般也就不考虑短时间内向翼族出兵了对吧?可你不想想,像你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值得我相信?对于戚娴的父亲,阿婉的外公,曾经为了保你不惜化掉灵气硬接你母亲三掌的人,你也可以出卖伤害,还有什么不能丢弃的?我已经不会再相信你了流觞。” 流觞笑,有种阴邪的意味:“哎,我在你们心里,当真是十恶不赦了么?你们都不相信我……不错不错,你别得意,我也不相信你们,我怎么敢轻易相信任何人?我这样的人,如何可以轻易相信别人?我们终于……” 陈南不想听他废话,打断他道:“既然相互不信任,不若我二人订下个合约如何?” 流觞仿佛有些感兴趣,收敛了情绪,外头道:“什么?” 陈南道:“短时间内互不交战,休养生息。” 果不愧为水族曾经的一代帝王。 流觞想了想,觉得划算,便不废话,问道:“要怎样生效?时限是多久?” 陈南看着他道:“以心魔起誓,百年内没有战争。” 流觞的目光落到陈南身上,四目相对,终于一锤定音:“好。” 浅水风起,月影荡漾。 纠结了十数年的翼水纷争终于在这一刻暂时缓解,隔着水与陆的刀光剑影终于在这一刻暂时止息,很多年后,这一个月光普照的夜晚,以水族陈帝与翼族觞王为代表定下的“水翼之约”终将被记入两族史册,在两族永无止境的历史长河之中,划下一笔,而现在… 翼族从浅水撤离,回到属于他们的天空,走之前,流觞意味深长地留下一句话:“陈南,希望你也莫要引狼入室。” 他指的是顾长月几人。 陈南什么也没说,只坚定地冲着叶释寒点了点头,随后带着水族从御海关退回,暂且留在空空如也的碧城。 既然外敌已退,那么接下来就是内部矛盾,如何推翻陈满的统治。 陈满虽然腐败,但是其所信任的奸戾之臣却并不弱小,尤其是其妻一族、拥有两名化神期修士的水家。 此番一想到这个家族,顾长月的脑海之中便浮现出一张温润如玉的脸庞来。 那张脸庞带着所有水族人清雅出尘,遗世独立的特点,清浅淡然,□□潋滟,不管面对什么人都如同秋水泛波,宁静美丽,同时又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威严。 不是前世为了顾长乐而追杀顾长月的、自称水族长老的水漠然是谁? 顾长月知道,这个人就是来自位高权重的水家。 而与白漠然、赤焰魔君以及血凤鸣不同的是,这个人就算在追杀的时候也是威严之中保持着绝对的优雅和礼貌,除去一次追杀——或许是太过担忧顾长乐的性命,他终于流露出烦躁不耐的神情——那是自顾长月认识他以来,在他脸上见过的唯一一次不同的表情。 当然,平常他会优雅且礼貌地对她说:“抱歉,长月姑娘,到了这个时候我非杀你不可,不过你放心,打斗之前,我自压修为,鉴于你是一名女修,我再让一只右手,你看怎么样呢?”然后,直取她的性命。 想到这里,顾长月忍不住在心里翻个白眼。 自压修为?再让一只手? 他怎的不直接把自己的修为废到和她平齐?或者直接变成女人再来和她打? 明明感悟和经验就不同,还非要假装公平。 当真和顾长乐是一对。 不过说来也是奇怪,这个人实力很强,每次对她出手都是以取她性命为目的,但不知为何,每到被他逼到退无可退的禁地,她的气运便立刻就会好起来,然后死里逃生,正如寻找风灵救顾长风落入无底之渊那次,水漠然的追杀直逼得她落入无数妖兽的攻击范围,最后甚至狼狈地踏进那口诡异的无底黑洞,却不想在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木纾漫不经心的经过,并且伸手拽了她一把。 那个时候,似乎也听到过无哀。 丹田之中,小花似乎伸展了一下身子,冰冷的气息从曼珠沙华根部的灵魂之眼传到四肢百骸,带着熟悉的宽慰和安抚。 顾长月深深呼吸一口,前世种种皆如梦一场。 第310章 ,宿敌 两族战事平息之时,便是陈南揭竿之日。 凡起义者,名望、声誉、民心、实力四者俱不可少。 陈满荒淫无度,心腹重臣奸邪腐败,此间又避敌畏敌,纵容敌军攻占城池血腥屠戮,早已民心锁弃,人人唾骂,而陈南乃上任帝王指认新帝,在位之时又以仁治天下,天下太平,深得民心,如今归来,若名声向外宣传,势必引水族各方英雄齐呼,各地百姓拥戴。 除此之外,陈满心腹党羽固然强大,陈南却也有叶释寒坐镇。 由此,名望、声誉、民心、实力,陈满少了三样,可陈南却一应俱全。 因而自浅水撤回当日,碧城之上便飘起了陈帝旗号,与此同时,“陈帝归来”的讯息通过四十二条灵鱼齐发,从碧城向西一路高调送达京都。 一时,水族哗然。 其后,深受压迫的水族百姓,各路豪杰纷纷响应号召,合力推翻陈满属下官员,打开城门迎接陈帝归来。 陈南打着旗号,一路向西,一路招募,军队越发壮大,渐渐从一万之众发展成十万雄师,浩浩荡荡,向京都推进,好不威武。 只是,顾长月看不到这样的盛况。 离开水族大营,进入茫茫无际的大海,顾长月及两位席副将便与大军分道扬镳。 叶释寒、沉曦、木纾三人跟随陈南大军继续向西,顾长月三人则独去西北。 按说此番在水族领地,又是关键时期,不应分散,可偏偏顾长月却不得不前往西北,倒也不无道理。 此事当从几人此行目的死魂面纱之“蕊”说起。 死魂面纱之“蕊”被古洲封印于水族碧波幻海深处,而碧波幻海竖直而立,逆流向上,接天地阴阳,源无源之水忘川,向无底之河银河,由地府天宫共生之力运转,经久不息,乃水族圣灵之地,信仰所在,其间龙神骨架盘踞,龙珠通明,守水族长存不息,唯列代帝王及龙神指认新帝方能接近。 陈南固然是龙神及上代帝王钦定新帝,任其之间想要出入碧波幻海可谓随心所欲,只可惜的是,中途偏偏被人取代数十。 这数十年间,龙神遗留之气不愿承认篡位帝王,为保圣灵之地王气长存,不得不自动封印,其力量强横,任化神真人乃至炼虚仙君皆无从开启,不仅如此,饶是陈南再度归来,那道封印也不会再度开启,除非寻到龙神之气继承人——龙神之陵守陵人慰灵崖。 据陈柬惜所讲,当年陈满篡位之时便要求慰灵崖开启封印,慰灵崖本是陈南一党,不愿听从陈满要求,连夜逃向西北荒海,从此隐世不出,东躲西藏,任陈满如何搜寻依旧无果。 如今陈南归来,想要再次进入碧波幻海,必须请他出世。 想来那陈满眼见翼族攻入水族,依旧酒池肉林,睁只眼闭只眼,便正是知晓这碧波幻海封印无法开启,翼族始终不可能拿到龙珠。 这也难怪流觞为何要关注陈南是否归来… 他自然也清楚翼族就算占领整个碧海也不可能进入碧波幻海,倒不如等待陈南归来,或许等待下一个真正的水族帝王继位,待那时攻入水族,再利用其进入碧波幻海,即可拿取龙珠。 且说现下陈南必须带领军队进入京都,身边陈柬惜是最好的铁证,而叶释寒的力量为他开路,这些人都不能离开主要线路,而沉曦和木纾并不是与死魂面纱之“蕊”直接相关之人,故而请出慰灵崖的任务落到了顾长月的肩头。 大小两位席副将则负责领路。 乱世之中,为避免太过招摇,顾长月干脆也不在海面之上御器飞行,而是跟随大小两位席副将潜入海中,洑水赶路。 走之前陈柬惜不惜送她一颗避水珠,她含在口里,便可于水中畅快呼吸行走,并且一滴海水也不会沾身。 如此,三人便往西北一带赶去。 由于席小副将被流觞击伤,血脉不畅未能痊愈,再加上陈南回归,陈满饶是再昏庸无能,为保自己的地位,必然也会派出强者出动寻找慰灵崖,是以三人需得敢在这批人之前,否则定会遭遇极大的麻烦,因此席大副将干脆唤出灵宠组灼浪蛟鳞,驮着三人急速畅游。 说来这水中灵宠实在好使,仅仅只用了大半日的时间,便已经跨过数个城池,只是不得不说,将整个下境修真境海洋之中速度最快,力量最为诡异的灵兽用来赶路,实在有点大材小用的意思。 顾长月望着这等凶戾的蛟蛇在席大副将的命令下乖顺不已,甚至乐在其中,便觉好笑,不过她也不必羡慕。 纳戒之中阿丁与她越发默契,再加上叶释寒连番的帮忙炼制和完善,这个由怨魂填充的人偶娃娃与她也几乎可以说是心有灵犀,她看着便喜欢得紧。 再有,或许是因为阿丁由叶释寒所炼,她每每看到她可爱乖巧的模样,脑海之中便浮现起叶释寒立在屋子里,在幽蓝色鬼火闪烁下,安静认真地缝制人偶的模样,莫名觉得安详温暖。 想着想着,便神游天外。 心道小师叔缝衣服的模样应该也很安静认真吧? 不知为何,脑海之中忽然冒出“贤惠”二字,微微一愣,竟不觉得恶寒反感,相反,甚是好看。 当然,此等心事只有她自己想想便够了,不便与人分享。 马不停蹄又行半日,天色渐晚。 眼见已经临近西北地区,城市距离开始拉大,越来越少,高大的珊瑚丛林增多,鱼兽也是越来越多,危机感渐渐增强。 席小副将颇为健谈,饶是有伤在身,依旧神采飞扬,高谈阔论。 他告诉顾长月,这西北一代算是整个碧海最危险的地方,素有水族第一大关之称的御海关与之相比也是逊色不少,其间海草珊瑚重生,花花绿绿异常好看,但事实上中间无数剧毒凶兽藏身,若是一不留神便会受到攻击,这些毒兽的毒液也极为独特,饶是元后修士也是无能为力。 而西北一代最有名最恐怖的海兽却是与海水同色的丹婴鱼,个头不大,仅一人长短,口中喷洒毒液,可溶解修士体内金丹,腐蚀元婴修士元婴,而且每每出现总是猝不及防,非常危险。 她们游离在碧海西部的每一个角落,防不胜防地偷袭过路修士。 除此之外,慰灵崖所在的碧海西北深处,是当年龙神击败的鬼暗鲛尸骨所在。 那鬼暗蛟在世之时便是极其凶残之物,实力竟也与龙神相当,最终还是龙神依靠龙珠才险险将其打败,并镇压在西北极地,封印起身,刮去血肉,又经过灵云冰霜冻结才让它咽下最后一口气。 不过这东西实在太过强大,如今即使其肉身腐化,亡魂却一直攀附骨架生长,怨气冲天,每到夜里便会放出一缕怨气避开封印,化为蛟龙之状,出没于西北一代,专门吞食水族血肉,无论是未曾结丹的小孩还是已经修得化神的强者,一个也不放过。 近几十年间,陈满派来的修士大多都有来无回,这也是他寻不到慰灵崖的原因。 由此可见,西北之地如何凶险。 顾长月知晓水族人不善谎言,席小副将虽讲得绘声绘色,但却没有一句夸张。 而此间天色已晚,眼见前头浮现出一座孤零零的城市轮廓,席大副将摸了摸灵宠灼浪蛟鳞的脑袋,使其停住巨大的身形。 随后看着顾长月,平静地道:“这是荒城,越过荒城便要渐渐进入碧海之末,也称作荒海。荒海边境处夜间蛰伏不少丹婴鱼,这东西无声无息,夜里没有光亮更看不清晰,我们不便再行,待明日白天加快速度越过丹婴鱼所在区域再行连夜赶路也不迟,今日我等便暂且留宿于此吧。” 顾长月看出兄弟二人极为忌惮那丹婴鱼,再想想这东西可以化掉修士金丹甚至元婴,心中也不免生寒,当下便也不反驳。 由于口里含着避水珠不便开口,便传音道:“席大副将尽管安排。” 席大副将与她相处数日,知晓她不爱说话,但整日笑吟吟的,倒是破好相处,因而对于她并不反驳,席大副将也不觉惊讶,冲着她点了点头,再拍了拍灼浪蛟鳞的脑袋,灼浪蛟鳞低吼一声,向下俯冲,其后砰地一声化为一头小蛇,被席大副将收进纳戒之中。 三人立刻便站在那座孤城的外头。 席小副将看起来心情不错,话又多了几分,对顾长月道:“荒城虽然荒凉,吃食却不比京都差多少,尤其是辣水卤制的海带,啧啧,你不知道多美味,在水族美食谱上排名第九啊,第九啊,若了来了这里一趟不去尝尝,那简直是白来了。” 顾长月辟谷许久,已经很久没有食过人间烟火,当下倒是微微一愣。 自离了队伍之后,两位副将便换下了刚毅厚重的鳞甲,穿了普普通通的长衫,一下子便少了几分征战沙场的冷酷血腥,多了几分平易近人的柔和,况且两人性子也不狂躁冷酷,反而也是极好相处。 此番席小副将满面向往之色,险些口水横流的模样倒也叫人忍不住发笑。 席大副将忍不住呼了他一巴掌,淡淡道:“几百岁了,给我稳重一些,辟谷也辟了这么久,还就只知道吃。” 席小副将不满:“又不是我想吃,顾道友远道而来,又帮了我族这么大的忙,难道就不应该请她吃一份我们水族特产的荒城辣水海带么?对吧,顾道友?你从下界来到我水族也不容易,我便带你去尝尝也无妨。” 顾长月眉头挑了挑,自己是应当不留情面地回绝了他呢,还是应当不留情面地回绝了他? 正想着,席大副将开口问了句:“谁付账?” 席小副将一愣,刚刚从战场上离开,沿路又不会想到要购买必需品,像席小副将这类粗心大意的武将,定然不到使用之时是想不起会带灵晶。 他果然一个子儿也没带,假装在身上摸了摸,咳嗽两声,转过头看向顾长月:“顾道友,那东西不贵。” 顾长月纳戒之中倒是有不少,但不知为何,她莫名地不想请他,因此冲他摇了摇头,表示没有。 当然最后还是席大副将请客。 荒城的建筑与水族大营的建筑一样,房子由奇怪材料所建,周围的海水都被避开,空气极为充足,并不需要再含着避水珠。 是以顾长月自辟谷以来,第一次吃上一回食物,却是在水族人的地界上,吃了水族人做的的辣水海带,水族人烤的各种鱼类肉串,以及水族人炖的海草辣汤,然后… 成功被辣成哑巴。 水族荒城之人喜辣,样样食物都要洒些特制辣粉,刺激修士味蕾,简直是强大不已。 小花咯咯笑话她,也不说话,只是花枝乱颤。 顾长月深深呼吸几大口,意图用灵阴之气缓解,却不显任何作用,不说灵阴之气,这东西连鬼火也没有办法。 无论前世今生,加起来九百多年,她何时吃过这么辣的东西?而且是转为修士特制的辣味。 想她自来不喜多言,说起来在浩然派修士眼中也有几分淡雅,现下却也忍不住想要掀桌杀人。 这是什么个滋味? 饶是在她身上砍上十来刀她也不会喊痛,饶是身负重伤她也不会闷哼一声。 可偏偏这辣呀! 天杀的荒城,天杀的荒城辣粉。 别处都在大乱,为何这里的人还能走街串巷,还能吃得这么香甜?他们怎么可以这样? 为什么两位席副将就如没事人一般?为何他们不辣? 为何自己要听信席小副将之言,认为远道而来就应当尝尝所谓的荒城辣水海带? 简直悔不当初。 席小副将见她眼泪汪汪的模样,有些尴尬,最后颇为不忍地道:“顾道友如此难受,得喝荒城特制的杞果茶才行。” 顾长月在桌子上扫了一眼,不见茶水,便结结巴巴:“有么?给……给喔……” 席小副将凝了一下,道:“这店子只卖小食,没有水。” 顾长月快说不出话来,道:“埋……埋可以么?憋戳去埋……” 说完啪地丢出一袋中品灵晶,道:“有多傻埋多傻。” 席小副将咦了一声,却是将装着灵晶的储物袋拿起掂了又掂,再慢悠悠地打开瞅上一眼,惊道:“顾道友好多钱。” 顾长月险些崩溃,这人是故意的吧? 席大副将再也看不下去,对顾长月留下一句:“稍等。” 其后一把抓起席小副将,气势汹汹往外面走去,任席小副将惊呼大哥饶命,也不管旁人古怪的目光。 顾长月觉得这两兄弟简直了… 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先管管她这个可怜人么? 她只想要杞果茶。 赶快解决这个辣的问题,才能好好说话不是么?才能告诉他们,她发现异样了好么? 好吧,虽然现在她是辣得要命,但感官却还是极为敏锐,就在席小副将查看她灵晶的时候,她便感觉到有一股气息有远接近。 原本水族全民皆修,实力也都不差。 这股气息刻意压制,混在人群当中,根本无法察觉,但是这股气息顾长月却一时间便辨别出来,因为太过熟悉。 这股气息,当年击伤过她无数次,正是属于水漠然。 水漠然竟然也来了荒城。 而出他之外,她还感觉到他身边还跟了好几名强者,实力都是实实在在的沉厚,不容小觑。 原本水漠然便是陈南心腹党羽,如今来到荒城,很难不让她联想到,他们也是为慰灵崖而来。 当真前世为敌,今生也不能为友。 宿敌终究是宿敌。 正自思量之间,这气息又近了,很近很近。 她的心中一凛,强忍着辣意坐得笔直,她感觉到他就在身后。 手中握起一缕鬼火,若他一旦有所动作,她便立刻抛出。 只是等了片刻,她的耳边只是响起他淡雅礼貌的声音:“这位姑娘切莫惊慌,水某并无恶意,不过见姑娘痛苦难忍,水某心中着实不忍,若不嫌弃,先且缓缓可好?” 接着一个水壶出现在她面前。 她抬起头来,看到水漠然熟悉的脸庞。 一袭水蓝色的衣衫,身材笔直,五官异常俊美温润。 此刻他含笑看着她,好一副优雅高尚的模样。 顾长月目光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便是连话也不想多说,径直从椅子上站起来,留了几颗灵晶在桌子上,转身便走,当他不存在一般。 水漠然没有想到自己好心好意却换来一张冷脸,微微怔了怔,看着她纤细的背影,随后无奈一笑,摇了摇头。 当此时,他的身后忽地窜来一抹娇小的红影,冲他喊道:“漠然哥哥,你在这里做甚?刚才那女子是谁?她竟然也穿红衣服。” 声音清脆。 水漠然收敛心神,抬手拍了拍红衣女子的头发,和声道:“不过是个路人罢了,好了,荒城的辣水海带也吃了,接下来想去哪里?” 女子欢快地呼了一声,道:“去隔壁喝炖汤,可是漠然哥哥,父……亲他叫你和叔叔伯伯他们去找那个人,我却让你们陪我在这里玩耍,会不会耽误了时间?” 水漠然笑了笑道:“怎么会呢?你开心就好。” 女子娇俏地笑了起来,挽住他的手臂,蹦蹦跳跳:“漠然哥哥最好了,什么都会将就玉儿。” 不过随后又像是想起什么,有些黯然,“漠然哥哥也不是只将就玉儿,漠然哥哥对任何人都这么好,这么礼貌。” 水漠然无奈,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却没有说话。 走出辣水海带店,不由抬头瞄了眼顾长月所去方向,眼神有些幽暗。 那个女子明显很是厌恶自己,可自己曾经可有见到过她? 第311章 ,鬼影 顾长月从店子里出来,吸了口海底的凉风,咸咸腥腥的味道灌满口鼻,心绪被压得沉沉的。 水漠然对任何人都能以礼相待,对待女子更是体贴入微,无微不至,但是若他决定要杀某个人,必然也不分男女老幼,下起手来毫不留情。 顾长月上辈子吃过他的苦头,清楚他的段数,自然对他颇为忌惮。 再者她方才也留意过邻桌的五个锦袍人,正是水漠然一行,其中四人力量与两位席副将不相上下,还有一人高深莫测,以她的感知竟看不出丝毫破绽,想来是水家化神期修士无疑。 水家这般阵仗前来荒城,不用脑子想也可以想象,他们并非是来吃一份辣水海带那么简单。 小花显然也有所留意,道:“阿月,那几人很是可疑。” 顾长月缓缓道出心中想法:“不错,那几人的气息你应该感应到了,虽然看不出他们的实力,但明显能够感觉到他们在压制隐藏,据我所知,尽管水族人人皆修,却不是人人都是强者,尤其是这偏远荒城,最多不过结丹初期罢了,这些人可以压制实力而来,不可能每一目的。” 小花道:“现下正是水族大乱的时候,这样的人物不在京都御敌,跑到这里来做甚?我想除了慰灵崖,再也找不出更好的解释。” 顾长月道;“不错,无论如何,小心为上。” 正与小花谈论着此事,席大副将便拖着席小副将从人来人往的街头回来,冲她招了招手,手里还拽着个水壶。 顾长月迎上去,接过水壶一饮而尽,冰凉的清甜霎时便散去了炽烈的火辣,长长呼了口气,终于得以解脱。 席小副将从他哥的身后探出头来,小心翼翼地问:“顾道友,吃完了吗?怎么就出来了?” 看得出来,他刚挨了揍,眼角有块淤青。 武将行事总是这般直接。 顾长月的目光顺着他清秀的脸庞滑下,落在他的手上,他竟然还稳稳地捏着她的储物袋。 她也不觉得不好意思,伸手将储物袋夺下,自然而然地塞进纳戒中,随后才道:“发现了可疑之人。” 席大副将警惕地扫了眼四周,压低声音道:“可疑之人?” 顾长月点头道:“此处说话多有不便,先回客栈。” 客栈是来时便定下的,就在临街的位置,三人都不曾在水族京都活动过,倒是不需要躲躲藏藏。 待回了客栈,顾长月便将所见所想说了一遍。 两位副将对水漠然并不陌生,只因为当年带领三十万军队通过御海关时被翼族埋伏的将领正是水漠然的堂哥水漠轩。 他们水家人近些年的确出了几名强者,但是整个家族并非真正的皇亲国戚,在陈满上位之时靠着一名歌姬美色博来今日地位,根本就与一夜发家的破落户儿没有区别。 为此顾长月也有些惊讶,她原以为水家在水族地位超然是由于其丰厚的底蕴,没有想到竟是这等原因。 原来现今的水族皇后是水家女儿,也就是水漠然姑妈,因着妖娆的美貌博得陈满专宠,后又使用阴谋诡计陷害贤良淑德的凌后,至凌后自爆身亡,继而顺理成章被封为新后。 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水家也因此在水族站稳脚跟,甚至渐渐侵蚀朝堂,权倾朝野。 一提到这个家族,两位席副将不约而同地露出轻蔑之色,仿佛多说几句都有伤风化。 不过不得不承认,水家一行让他们感觉到了不妙。 慰灵崖虽然实力不弱,但水家却也出动了与其实力相当的化神期修士,只怕他们提前寻到慰灵崖,届时难免要发生异常激烈的打斗。 三人来到此处是要将慰灵崖平平安安寻回去,因此在得知水家人到来之后,三人不得不冒着危险连夜赶路。 是夜,月明星稀。 月光静静流淌,在平静的海面镀上一层银光,仿佛细碎的星芒铺展,点点揉碎,而月色照应的黑色深海中,有一道幽蓝色的光芒疾驰而去,所过之处白色水泡翻涌,偶尔还会开出绽放一朵蓝色的花朵,明亮璀璨,最终缓缓散开,寂灭无声。 “这火……这火……顾道友,这火竟可以在荒海的水下燃烧……” “咦,那些火花原来都是被烧着了的丹婴鱼,顾道友你是如何做到的?它们不烧别的东西,却只烧靠近的丹婴鱼。” 毫无疑问,海洋当中疾驰的蓝色光芒不是他物,正是御着灼浪蛟鳞前行的顾长月三人。 三人原本因为忌惮丹婴鱼留宿荒城,可预见水家人后,不得不提前行动,顾长月也就只好使出鬼火。 鬼火乃世间三大火种之一,应阴灵怨气而生,自然不会被海水扑灭。 至于为何只烧丹婴鱼,自然是顾长月使用了测戒捕捉这些怪异鱼兽的位置。 说来她尽管自紫灵儿手中挣到测戒至今,她用的很少,一方便对她来讲用处的确不大,另一方面则是她不太愿意太过借助这样的外力,就怕太过依赖,反倒对自己无甚好处,此间便是鬼火她也是越用越少。 席小副将还在旁边絮絮叨叨,末了叹道:“没曾想到顾道友你年纪轻轻竟身怀绝技,果然是后生可畏啊。” 顾长月冲她笑笑,并不说话。 席大副将狠狠地刮了多话的席小副将一眼,抬手在灼浪蛟鳞头上轻轻一拍,灼浪蛟鳞低吼一声,尾巴甩了甩,化为黑色光影朝前飞串。 当眼前渐渐出现海底戈壁的时候,海面上的光芒已经变得强烈刺目,估摸着已经是辰时时分,前头一片茫茫黄沙,一览无余。 席大副将召回灼浪蛟鳞,三人慢慢落下,站在海底,脚下的黄沙像是被风刮起般,翻起然后又落下,四周一片死寂,没有声息,更没有生机。 兴许是由于太过寂静,冥冥中升起一种压抑的危机感,阴森森的,冰冷异常。 小花不由道:“死气沉沉,感受不到活物气息,倒是怨气积累,一股阴邪之力势不可挡。” 死亡、阴邪、怨气… 无怪乎如此,里头镇压了鬼暗蛟的肉声,其怨气不化,常年积累,自然而然便积累起来形成疯狂黑暗的力量。 对此顾长月倒放下心来,这些东西于她而言再熟悉、再亲切不过。 而纳戒之中,阿丁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忽然兴奋起来,一阵若有若无的笑声响起,虚无缥缈地飘荡在戈壁上空。 阿丁喜欢这里。 顾长月浓密的睫毛动了动,漆黑的眸子里倒映着茫茫黄沙,一望无际,却什么也看不清晰。 时下席大副将在她耳边缓缓道:“慰老前辈他就在这里。” 他似乎并不喜欢这样的感觉,滞了滞,又道:“现下是白日,鬼暗蛟的怨气还不曾出没,我等速速寻找慰老前辈,若能够在日落前感应到他的气息,那便再好不过,且进去吧。” 水族龙神指认帝王及守陵人之间有特殊的联络法宝,正是龙神犄角打造的精致号角,一人一个,据说一旦吹响其中一个,一定范围之内,另一个便会有所响动。 三人离开之时,陈南便将自己的号角给了顾长月,并传授了吹奏的口诀,如果慰灵崖还在西北边境,并且好好活着,那么一定会有所回应。 既然如此,三人也不耽搁,走进了阴气重重的海底隔壁当中。 同时,顾长月拿出号角,开始吹奏。 空灵旷古的号角声一阵阵传开,响彻整片海域。 深蓝色的海水在号角散发的力量下荡起一圈圈波纹,重重推开。 三人就这般一路推进一路感应。 只是事与愿违,整整一天过去,号角的另一端却并无丝毫动静。 事实上,不应当没有动静。 渐渐深入西北海域,顾长月的心中便渐渐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她确信自己的口诀不曾记错,吹奏的方式也没有问题,除非… 不由深深呼吸一口,停下脚步。 两位席副将俱是一怔,神色凝重地望着她,眼中有询问之意。 此番天色已晚,海域渐渐一片漆黑,不见一丝光明,四周的阴邪之气越来越浓,隐隐之间似乎还能听到呜呜鬼声,仿佛就在耳边,又仿佛在触不可及的远方。 冰寒暴戾的气息缓缓升起,随之而来的,还有不急不缓的脚步声。 哒、哒、哒… 就在身后,缓缓靠近,紧紧尾随。 气氛本就已经诡异莫,见她忽然停下,两位席副将心中自然而然便升起几分警惕。 顾长月看着二人,正要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哪想这个时候,身边忽地闪过一抹黑影。 短暂的瞬间,苍白的面色,极地的长发,空荡荡的黑色衣袍,哗地一声,刮过冰冷的阴风。 席小副将不由脱口,短促地喊了声:“鬼,是鬼。” 然而再仔细一看,却又什么都没有,周围静默骇人,唯耳边呜呜的声响,如泣如诉。 席大副将深深呼吸一口:“不过是虚影而已,莫要乱了阵脚。” 只是他话音刚落,那影子蓦然出现在席小副将的身后,抬起头,密密麻麻的黑色长发下,露出一张白色的脸。 没有五官的,如同白纸一般的脸,此番仿佛正站在席小副将背后,对着两人冷森森地笑,说不出的诡异恐怖。 席大副将被猝不及防吓了一跳,大喝着扔出法宝烈火剑,果断地砸向那鬼气森森的脸庞,可惜鬼影轻轻晃了晃,又不见了踪影。 烈火剑旋转一周,一无所获地回到席大副将手中。 席小副将心知有异,问道:“大哥,莫非那东西方才在我身后?” 席大副将神态严肃,没有理会他,而是对顾长月道:“顾道友,那东西恐怕与鬼暗蛟怨气有关,你且小心……身后……” 话还未曾说话,话音便猛地一转,恐惧急促。 席小副将则瞪大眼睛,一脸震惊。 顾长月眸子一动,知晓那鬼影定然就在自己身后,当下也不待席大副手中的长剑扔出,身形忽地一动,再出现时反倒立在了鬼影的身后,接着更不耽搁,迅速伸出纤细白皙的右手,掌心鬼火一缕,重重地拍向鬼影的后背。 “砰”地巨响,鬼影被拍出数丈,重重地砸在地上,溅起一层黄沙。 而黄沙被海水冲刷之后,方才自立的鬼影已经支离破碎,四肢及长发都扭曲并且无力地堆在一起,唯有一张没有五官的脸庞完完整整,仿佛依旧在冷森森地望着三人,充满恶意。 第312章 ,又见 饶是两位席副将见惯了生死杀伐,可此番目光落在那张仰面朝天的脸庞上,也是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到头皮,说不出的诡异恐怖。 两人下意识地收回目光,不敢再看,倒是顾长月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张脸,淡定从容地走过去,伸出脚尖碰了碰。 完整的脸庞忽地从中间裂开,红色的鲜血立刻便被海水晕开,腥臭扑鼻。 两位席副将没有想到顾长月会去踹那张脸,一时满面纠结,恶心不已。 顾长月见过更恶心的东西,对此已经见怪不怪,想了想干脆蹲下来细细打量。 席小副将忍不住喊道:“顾……顾道友……” 顾长月听出他语气中的迟疑和,也没抬头看他,只是慢悠悠地传音道:“化实了啊。” 席小副将没有明白,问道:“什么?” 顾长月站起来道:“此处阴气甚重,怨魂已经不再是虚无缥缈的形态,而是这样……” 她抬手一指地上那张脸,吐出几个字:“你们俗称的鬼。” 两位席副将同时吸了口气,世间竟真有这种东西的存在? 说来也不奇怪,世间存在怨魂这种东西,为何就不存在鬼?况且两者本就是一个性质。 席大副将喃喃:“鬼?鬼!” 顾长月点头,进一步证实他的话:“不错。” 两位席副将不再言语,似乎感觉到一股冰寒的戾气从海面压下,冷森森的,几乎叫人透不过气来。 周围的气氛越发诡异森冷。 丹田中小花咯咯笑道:“这东西往往被刑无悔养在地下城第十层之下,说来,此处的阴气聚拢起来倒也不亚于地下城第十层……不过这东西被你打碎,鬼暗蛟似乎有些生气,感受到它的气息了么?” 顾长月自然有所察觉,也难怪阿丁会如此兴奋,阴气、怨魂、鬼怪,杀戮和黑暗,都对它有巨大的刺激作用。 不过即便如此,她并不想与鬼暗蛟交手。 且不说他们究竟能不能打过,他们既然已经在整个荒海寻了一天,想必水漠然等人都已经赶到,届时若打斗的气息被水漠然等人发现,对他们三人并不利。 她将目光落在两位席副将身上道:“鬼暗蛟或许就在附近,若它对我三人发起攻击,对我三人来说极为不利。” 两位席副将闻言,同时点了点头,想必也是知道她的意思。 席大副将沉吟片刻问道:“该当如何?” 顾长月想了想道:“二位副将,可是能够感受到水漠然几人的气息?若是能够尽快寻到他们更好。” 两位席副将倒是颇为不解:“顾道友这是何意?竟是要主动去寻他们?” 顾长月淡定从容地道:“时间不多,现下不便解释太多,我们先寻到他们再说。” 两位席副将滞了滞。 顾长月又道:“两位相信我没有错,我三人先寻到他们,届时听我安排,定然万无一失。” 她精致美丽的脸庞上带着浅淡的笑意,神态却异常认真坚定,倒叫人不由自主地选择信任。 两位席副将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顾长月满意地挑了挑嘴角,道:“那烦请两位帮忙,也将灵气释放出来,我三人一边折返,一边最大范围得搜寻水漠然等人,兴许不出多时便能找到那几人的位置。” 说完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不用顾及,被他们发现才好。” 两人倒也知道她颇为靠谱,饶是心中颇多疑惑,却也依旧将灵气放出,一边往回走,一边用灵气感应。 顾长月则暗暗取出控魂铃,在水中晃了晃,没有发出声音,但是海水明显轻轻一晃。 三人的感知都敏锐不已,再加上按照水漠然等人可能行走的路线快速折返,这般不过半个时辰便已经确切捕捉到了水漠然等人的气息。 对方似乎也感应到了三人的气息,触电般顿了顿,随后忽然爆发,有意压制三人。 顾长月感受到对方的力量,道:“两位请收回气息。” 两人原本也不愿意与水漠然等人硬砰硬,听闻顾长月之言,立时便收回灵气。 顾长月却已经往前踏出了好几大步,边走边道:“两位就在这里等我,等会儿若听到我喊跑,便莫要停留,更莫要管我,直接按原先的道路往西北深处去,切记切记。” 话音未落,红色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渐渐被黑夜笼罩的海水中。 两位席副将微怔,片刻回过神来,似乎感觉到随着她的离开,原本如影随形的冰寒气息也如同一条无声的游龙,跟在她的身后慢慢远去。 席小副将喃喃道:“顾道友她……” 席大副将皱紧眉头:“方才那鬼物被打碎之后的阴气你可有感受到?” 席小副将点头道:“自然,不过顾道友离开之后,那气息仿佛也跟着消失了。” 席大副将道:“那气息不属于顾道友,我想可能是来自鬼暗蛟怨气。” 席小副将不禁打了个寒颤,讶然:“竟是鬼暗蛟?鬼暗蛟怨气所化之物跟了我们一路?不,鬼暗蛟凶戾残暴,其怨气所化之物必然也不是善类,既然跟了我等一路,没有道理那么安静。” 席大副将道:“别忘了,顾道友那小师叔是鬼修,顾道友自然也是鬼修。” 席小副将吸气:“鬼修克鬼、克怨魂、克阴邪,也难怪如此,不过鬼暗蛟曾经几乎可以与龙神匹敌,就算已经坐化,其仅剩的那一缕怨气却颇为强大,即便顾道友是鬼修,可怎么看也未曾修得元婴,她最多不过结丹期罢了,一个小小的结丹修士,如何能够降住鬼暗蛟怨气?” 席大副将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小邪,我曾经对你说过,不要小瞧任何一名修士,即便顾道友实力的确不高,但不代表她没有别的底牌,那鬼暗蛟怨气所化之物不定真是被她所控,而她却领着鬼暗蛟去迎接水漠然一行人。” 席小副将眨了眨眼睛,“大哥,你不会是说,顾道友是借鬼暗蛟怨气的力量对付水漠然等人了?” 席大副将看了他一眼,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席小副将不由深呼吸一口。 席大副将没有猜错,顾长月的确是要借助鬼暗蛟怨气所化之物缠住水漠然等人。 她很清楚,若只凭借他们三人的力量,要制服鬼暗蛟怨气很困难,悲观点说根本没有可能,相反,他们无法对付鬼暗蛟怨气,但以鬼暗蛟怨气的诡异凶残,发起狂来,轻而易举便可让他们惨败。 现下是关键时刻,自然不能够与鬼暗蛟纠缠。 既然水漠然等人也来了,何不让鬼暗蛟缠住他们,给自己一行人争取更多的时间? 因此趁着鬼暗蛟怨气所化之物不备,她忽然祭出控魂铃催动法决,暂时控制住鬼暗蛟。 当然,她知晓鬼暗蛟怨气可能一直被她骗下去,因而也不与两位席副将多言,直接便迎上水漠然等人。 只是没有想到这么快又与水漠然见面了。 只消片刻,她火红的身影便挡住了水漠然等人的去路。 水漠然一行此次前来寻找慰灵崖,必然也考虑到陈南的人也已经到达此处,而方一感受到顾长月三人的气息,他们便已经确定三人就是陈南之人,原想三人不经意触碰道他们的气息,本应该争分夺秒寻找慰灵崖。 此番顾长月忽然现身,倒叫几人有些惊讶。 其中最惊讶的无疑是水漠然。 即便此刻天色已晚,海水也显得颇为暗沉,但眼睛那一袭娇艳张扬的红衣仿佛带着奇异的光环,周围的海域也亮了几分,而红衣衬托下,隐隐含笑的面容精致美丽,只需一眼便能深深记住。 水漠然瞬间便认出她是荒城辣水海带铺子里吃辣水海带的姑娘。 他抬眼看着她,心道她竟然就是陈南的人,那么为何讨厌他也就说得通了。 滞了片刻,他摇了摇头,温声道:“没曾想到竟是姑娘。” 他总是这样,即便是敌人,也能温和平静的聊天。 顾长月很想反驳他一句,只是她口里含着避水珠无法张口,便收敛了心中的不悦,勾着唇角笑吟吟地冲他点了点头。 他会笑,她也会笑。 他会伪装,她同样会伪装。 水漠然倒是怔了一下,随即也笑:“不知姑娘为何会在此处?” 顾长月依旧说话,倒是自然而然的上前几步。 她感觉到鬼暗蛟已经开始慢慢从她的控制中恢复,手中控魂铃发出一声清脆悦耳的响声。 与水漠然同行的五个身着玄黄袍子的男人见她靠近,又听到一声清脆诡异的叮铃声响,其中四人立刻戒备起来,元婴期修士的气场哗啦啦地压下。 顾长月暗暗用燃起一层鬼火,死死地护住自己,依次承受着元婴修士袭来的疯狂压力,咬紧牙关一动不动。 她在等待适合的时机,等待最好的时机彻彻底底撤回控魂铃对鬼暗蛟怨气的控制,任其爆发。 众人见她不动,眼中神色都有些许变化,除了觉得她的行为莫名所以,想必也有些惊讶,没有想到一个结丹修士,竟能够抗住四名元婴修士的气压。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倒是与几人同行的红衣少女却不愿意了,伸手拽住水漠然,不悦地打量着顾长月,道:“漠然哥哥,你怎么会认识她?她到底是什么人?她怎么可以也穿红衣服?” 顾长月的目光落在少女身上,顿了一瞬。 陈玉儿,前世与水漠然一同去往下界,却惨死水漠然之手的女修。 当时的情形是什么样的?陈玉儿如何惹恼了水漠然,以至于水漠然对其痛下杀手? 自然还是因为顾长乐。 陈玉儿设计顾长乐,害其险险丧命,水漠然便干脆将她毒死。 虽然已经相隔了一世,但顾长月却依旧记得清清楚楚,因为当时她就在场,她亲眼看见陈玉儿化为一滩绿水,也就是这一次,她看清楚水漠然是多么的表里不一,多么的让人忌惮。 她还记得当时水漠然将一颗丹药递给陈玉儿,然后温和宠溺地道:“玉儿,你知道我最重要的是什么,可你却三番五次想要夺走,我即便再疼你,却是不能纵容你胡作非为,这是融灵丹,吃下去不会有任何痛苦,你知道,我一向舍得不看你难受的。” 明明是要杀人,却依旧一副宠溺不已的模样,实在让人讨厌。 陈玉儿想来是太过心寒,眼睛里已经没有泪水,她接过足以让她化为一滩绿水的药丸,平静地问水漠然:“漠然哥哥,我一直以为我对你来说是不一样的,可是,原来不是啊,我就想问你,你既然对我无意又为何要对我好?你若是对我不管不顾,对我漠不关心,我不会误会,也不会像现在一般嫉妒她恨她,为什么呢?为什么要我误会?” 水漠然眼中滑过怜惜之色,却不回答她的问题,只道:“玉儿,听话,吃了它,你依旧是我心里最可爱的小妹。” 陈玉儿绝望了,仰头吞下那个丹药。 顾长月却捕捉到她眸子里的嘲讽和不屑。 终于看明白了,却已经来不及了。 对此顾长月也只能摇了摇头,这世间总是不缺少这样的傻瓜。 所有的思绪都在瞬间,顾长月回到眼下,就见水漠然安慰地拍了拍陈玉儿的头发,叹道:“只可惜,这位姑娘是乱臣贼子的党羽,终究是留不得的。” 他看着顾长月:“姑娘,实在抱歉,我等不得不除去乱臣贼子,也就不得不除去你。” 语罢,招了招手,四名玄袍男子身形一动,携着强大的力量便冲向顾长月。 眼见四名玄袍男子已经扑来,她不急着动作,却是瞬间收回控魂铃。 控魂铃的力量一旦撤销,鬼暗蛟怨魂所化之物瞬间带着怒气爆发。 “轰隆……”一阵巨响,阴寒扑面。 第313章 ,冥雪 宁静深邃的黑暗无星无月,更没有灯火。 扑面的阴寒过后,整个海域竟都被无形而强大的力量死死地冻住,沉寂在森然的静默中。 四名玄袍男子的尸体仿佛被什么东西炸碎了一般,一块一块地散落在地上,破碎的元婴掀起刮面生痛的飓风,海水挡了挡,将殷红的鲜血搅得粉碎,四下弥漫,恶心刺鼻。 变故来得太过突然,前一息还在说话的水漠然与陈玉儿甚至那化神期修士都不曾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何事,那四名修士便从活生生的活人变成了死沉沉的血肉。 太快了,就算感受到了一瞬的气息,却根本来不及思考下一息会发生什么。 眼前的一切着实叫人心寒恐惧。 兴许是太过震惊,三人在晃荡的海中中愣怔数息,任由身体随着水波摇摆,站立不稳。 最后却是陈玉儿当先反应过来,惊恐地尖叫出声。 这时,水漠然和那化神期修士都回过神来。 水漠然将灵气沉到双足,一把拽过陈玉儿,将她圈在怀里,用手捂住她的嘴,生生将她的尖叫堵了回去。 那化神期修士则急促地道:“屏息,隐像。” 竟是没有想过要与鬼暗蛟怨气正面对撞。 话落,整个人的身影微微一晃,却是变得透明起来,最终只剩下模糊的轮廓。 水漠然会意,自然没有想过要与鬼暗蛟交手,当即屏住气息,然后连带着陈玉儿一同隐去。 只一瞬间,所有的气息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随着三人渐渐隐去,海水中便诡异地升起一连串泡泡,以清晰而迅速的姿态由远接近,耳边响起蜂鸣般嗡嗡的声响,包裹在头脑周围,尽管三人已经隐去,却避不开力量的冲击,只觉身体里蔓延开的细细密密的刺痛,近乎体内所有的经脉都被刀子划开了般。 紧接着,只见黑暗之中突兀地呈现出一抹更加黑暗的身影,龙身蛇鳞,面目狰狞,瞪着一对通亮血红的巨目,冷森森地站在三人的面前,只消往前一步,就将三人踩在利爪之下。 与此同时,黑暗、绝望、扭曲、血腥以及撕心裂肺的惨呼疯狂弥漫,如同来自地狱的邀请,避无可避。 三人被包裹在这种恐怖诡异的力量下,险些破功。 鬼暗蛟寻不到三人的身影,扫着巨尾原地踱了三圈,随后仰头呼号。 疯狂的力量再次掀开,海水哗啦啦地炸开,在海面上形成十数道近乎十丈高的水柱。 陈玉儿力量最弱,在这一波力量的震动下脸色苍白,灰白的嘴唇哆嗦不止,一双杏眼瞪得又圆又大,瞳孔涣散,几乎接近崩溃。 水漠然努力咽下胸口涌出的腥甜,后背已经布满细细密密的冷汗,他将陈玉儿护在怀里,却不敢运转灵气帮忙调息,感受到陈玉儿的生命在慢慢消逝,他只是轻微地皱了皱眉,并无动作,倒是脚下不知不觉形成繁复的黑色阵法,渐渐将自己包围在里头。 他是个聪明人,心知自己不是鬼暗蛟的对手,能够将陈玉儿护在怀里已经是尽了全力,陈玉儿能不能坚持到最后只能看她的造化,他定然不会为了陈玉儿而拿自己的性命冒险,尽管他一直以来都颇为喜爱的陈玉儿。 旁边,化神期修士的想法与他相同,在他无声启动阵法的时候,那化神期修士同样已经启动了相似的阵法。 这是水家的水遁阵,正如隐像术一般,启动时无声无息,不会有丝毫波动,而且速度极快,原本便是为了预防鬼暗蛟,此番倒也起到了用处。 待阵法闭合之时,那化神期修士忽地转过头来看着水漠然,喝道:“走。” 一声冷喝,两人周围灵气忽然攀升,席卷开来。 毕竟要启动阵法遁走,还是需要大量灵气的推动,这个瞬间,赌的却是谁快谁慢。 足下的阵法光芒如同蔓延的藤蔓,很快将二人包裹其中。 鬼暗蛟的反应自然不慢,敏锐地嗅到海水中涌动的灵气,利爪猛地朝着地面一拍。 “轰隆”的巨响,整个海底都几乎翻转过来,扭曲旋转,接着,从它爪子所在的地方朝四周延伸,哗啦啦地裂开数道巨大的口子,一直延伸到远方,几乎没有尽头。 水漠然和那化神期修士脚下的阵法像是崩塌的泥石流,一下子便垮了大半。 好在两人并非常人,尽管被这一重击拍得灵力四散,元婴破碎,却也生生憋出了一滴心血,推动了最后的保命底牌,消失在注定无法平静的海域当中。 而走之前,水漠然扫了眼尸块横呈和尘沙弥漫的海洋,眸子里闪过一抹复杂。 那实力不过结丹期的红衣女子,竟在鬼暗蛟与他们对峙的时候,消失无踪了么?或者说,根本就是那红衣女子将鬼暗蛟引到了他们的面前,然后借鬼暗蛟的怨气来对付他们? 他们既然敢来这里寻找慰灵崖,自然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笃定不会被鬼暗蛟盯上,除非被人算计。 好,那女子的计划当真是好得很。 只是那女子的实力明显不强,她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她究竟如何肯定鬼暗蛟不会先对她下手? 所有的疑惑一一闪现,最终不知为何,眼前竟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画面。 画面之中,他千里追击,将一名黑衣女修逼到死地,其后眼睁睁看着那名黑衣女修自爆身亡。 那名黑衣女修的模样与那红衣女子一模一样。 不,她们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是顾长月! 水漠然的脑海中忽然闪过“顾长月”三个字,有些莫名亦有些惊讶,但是他还来不及细想,体内所剩无几的力量便被消耗殆尽,意识渐渐模糊。 此番尽管逃离鬼暗蛟的视线,却也重伤到这个地步。 却说顾长月为何确定鬼暗蛟不会对她对手?原来在撤回控魂铃对鬼暗蛟控制的时候,她立刻便释放出自己体内的力量,而她的气息与鬼暗蛟怨气相似,同样阴冷森寒,故而鬼暗蛟一时之间竟没有寻到她的位置,也就是借此机会,她施展鬼影步朝来时的方向撤去。 当然,鬼暗蛟的力量不容小觑,即便她有鬼火护体,又没曾受到直接攻击,但在鬼暗蛟发怒之时依然感觉体内经脉剧痛,血气上涌。 好在她毅力不错,竟也生生忍了下来,脚下不停,只消片刻便追上两位席副将,提起一口气喊道:“跑。” 一张口,立刻就喝了好几口苦涩的海水,不过她也没有停留,火红色的衣衫牵起一串长长的重影,以极快的速度从两位席副将身边掠过。 鬼暗蛟怨气太过强大,两位席副将原本便已经感受到了阴冷逼人的气息,一时见她未归,心中还当真有些担忧焦虑,此厢忽然听闻她的喊声,两人同时一怔,还未反应过来,却见她已经从身边掠过,又跑出了大段的距离,大喜之下也顾不得别的,御起灵气便跑。 三人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任身后鬼暗蛟愤怒的吼声石破天惊。 为了彻底甩开鬼暗蛟,三人丝毫也不着停留,就这般整整跑了三个时辰方才停歇。 千里逃亡之后,三人顿住身形,同时长长了吐了口气。 或许速度太快,体内的气息都有些絮乱。 顾长月先前便受到了鬼暗蛟怨气的冲击,时下好不容易松了口气,只觉胸口涌起一股腥甜,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席小副将才稳住气息,没料到她会吐血,惊了一下,立时伸手搀扶:“顾道友。” 顾长月摆手道了声无碍,然后拿出颗丹药吞下,随手抹去嘴角的血迹。 待体内气息慢慢稳定之后,她才站直身子,抬眼观看周围的情形。 只见海面之上不知何时竟投下一抹冰冷的光芒。 原本越是向西北而行,水位越深,几乎已经在百万丈之下,饶是现在已经破晓,初升的阳光却也是无法照耀下来的,整个海域,应当漆黑一片。 而此时望去,海底的砂石竟也都呈现苍白的色泽,沿路生长无数奇形怪状的海草,却皆是淡淡的白色,无边无际,与海面投下的白光辉映,仿佛一片白雪覆盖的世界。 不仅如此,海面上偶尔轻落下白色轻盈的细小薄片,在海水中亮晶晶的,当真如同下雪一般。 四周的海水冰冷异常。 白色的海底世界,白色飘舞的细碎光芒。 此等情形,即美丽又诡异。 两位席副将嘴唇抖了抖,说不出话来,兴许是从来不曾见过海底下雪的盛景。 片刻之后,倒是小花讶然道:“冥雪,竟是冥雪。” 顾长月一怔:“冥雪?” 据寥寥可数的相关记载,地府鬼域,忘川两岸,一甲子落雪一场,每每银装素裹,冰封千里,天寒地冻,便是没有感官的鬼魂也会感觉到异常的寒冷,甚至不少鬼魂因降雪而魂飞魄散,是以每到每一甲子落雪之时,鬼门便会关闭,鬼魂不得踏入阴间,而阴间鬼魂则全数闭门不出,整个地府处于瘫痪状态。 事实上,鬼道仅存的卷册之中,关于冥雪的记载也就只有一段话而已,除此之外再无多余的信息,小花之所以能够认出,倒还得益于他作为鬼府神器,伴随列代鬼宗宗主存在,对此并不陌生。 但顾长月还是头次见着,心中震惊意外之余,不免生出几分疑惑。 冥雪因落于地府而得“冥”,既然是地府之雪,如今为何会出现在云隐岛水族海域? 难道是那鬼暗蛟的怨气太过深厚?但若说怨气和阴气,地下城第十八层比此处更加浓郁,却也不曾见那里下过冥雪。 小花感应到她心中所想,开口道:“或许这里有东西。” 它话音刚落,并听席小副将喊道:“你们看那里。” 顾长月回神,目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穿过层层海草,最终定格在视线尽头处。 那里,正有一个白衣人和一头白色妖兽在剑拔弩张地对峙,只是看了半响,那一人一兽却始终一动不动,仿佛定住了一般。 席小副将奇怪道:“他们怎的不动了?而且我等竟不曾感觉到丝毫气息,怪了。” 席大副将嘴唇微微一动,开口道:“不是不动,那一人一兽分明是被雪冻住了啊。” 的的确确,被雪冻住,成了两具冰雕。 席小副将闻言大惊:“怎会冰冻?莫非这里的雪有问题?” 他低下头,有些担忧自己也被冻住。 席大副将看出他心中所想,也是眉头紧锁,有些堪忧。 顾长月则是细细地看着那两具冰雕,惊人的目力落在那白衣人的腰上,随后开口道:“慰灵崖慰前辈。” 第314章 ,回溯 那尊人形冰雕竟然就是所有人苦苦寻觅的慰灵崖慰前辈。 说来还有点难以相信,倒不是不相信他会出现在此处,而是不敢相信他竟然会被冻成一尊冰雕。 且不说他们这一行人抱着多大的期望寻来,就说那慰灵崖有着龙神指定人的身份,再加上化神后期巅峰的修为,要将他冻成冰雕,除非对方的修为已经达到了炼虚期。 修真本不易。 云隐岛修士天生拥有下界修士所不具备的天赋和优势,这已经算得上是得天独厚的机缘了,但是无论是水族还是翼族,能够顺利修得化神的修士却寥寥可数,毕竟实力越强,跨度越大,要遭受的磨练就越来越多,化神期又是由弱到强的分水岭,越是往上,自然越发艰难,是以化神期之上的炼虚期,不说在下界,就是在云隐岛也很难得会成功一人。 当然,就算是有修士修得炼虚,那么也不会留在云隐岛这样的地方了。 对于炼虚期修士而言,苍穹台才是最佳的修炼场所。 席小副将以为自己没有理解顾长月的意思,问道:“顾道友的意思应当不是说那冰雕便是慰前辈吧?” 顾长月点头道:“那尊冰雕,正是慰前辈。” 席小副将长长吸了口气,心中升起一丝冰寒。 席大副将问道:“顾道友何以认为那便是慰前辈?” 顾长月微微一笑,“你们注意到他别在腰间的号角了么?虽然被雪冻住,但是依旧能够显现出清晰的轮廓,不正是龙神犄角是什么?” 两位席副将微微愣怔,古怪地看了顾长月一眼,毕竟那冰雕的距离甚远,他们根本无法看仔细,可顾长月却能够看得清清楚楚。 顾长月见两人不说话,跨步便朝着那两尊冰雕行去,靴子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的轻响。 同时慢慢地道:“过去看看便知晓了。” 这一路走来,两位席副将看在眼里,对她倒是颇为信任,当下对望一眼便跟在她的身后。 那两尊冰雕看起来左右不过二十里,可这般走下去却生生耗了大半个时辰。 待三人临近之时才发现,人形冰雕与远处所见并无太大差别,但那头妖兽却大得惊人。 它面正对着三人来时的方向,三人的目力再好,也是瞅不见它的身子的,再加上这妖兽冻成冰雕之后,与地上厚厚的冰雪颜色相同,也就看不清晰。 此番近在眼前才发现它的身体大得惊人,尤其是尾部,根本一座起伏的山脉。 它呈虎扑的姿态趴在地上,似乎正在攻击什么,可才将将发力便被忽然间冰冻起来,面上还狰狞不已,就算是被冻住,以及可以感觉到它的凶残和暴躁。 原本三人是来确认人形冰雕是否是慰灵崖,但是到了此处,目光却都首先被这只巨兽吸引,有些震惊。 席小副将喃喃道:“与龙神竟有几分相似?” 席大副将面色冷峻:“不是龙,是蛟。” 两人说完,对望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惊讶无奈以及浓浓的恐惧。 这不就是他们避之不及的鬼暗蛟是什么?不过眼前所见的并非怨魂,而是鬼暗蛟的骨架,是鬼暗蛟的本体。 逃了这么久,一心想着要避开鬼暗蛟怨气却不曾想到竟自投罗网,反倒闯进了龙神封印所在,危险的根源。 两位副将心中既不安又苦涩。 相较两位副将,顾长月面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意,唯心中情绪无法平静。 靠近这龙神封印之地,她便已经有所察觉,整个海域的阴气都源自此处。 或许因为此处平坦开阔,又在水中,故而并不如地下城那般疯狂,故而她虽感不适,却也并没有感觉到太过痛苦。 再看两位席副将面色虽比方才苍白了许多,但也没有到不能忍受的地步。 而整片海域冥雪纷纷,其生成力量竟也是来自此处。 龙神乃上古神物,属于九天之神,与地府鬼域并无关系,既如此,其封印之地必然不会有生成冥雪,除非这里有别的东西存在。 自然,这个东西能够生成冥雪,不必说,定与鬼道有关。 又是误打误撞遇见了与鬼道相关的东西么? 误打误撞… 连她自己也不相信。 事实上,她很清楚自己的气运,寻常情况下想要得到某件法宝,就算拼尽全力去寻找也未必能够寻到,可是这一路走来,从遇见幽冥寨开始,有意或者无意、自愿或者被迫闯进一片领域,总会遇到相关的事和物,一切都显得那么轻易并且刻意。 她甚至觉得,安排这些的那个人…或者那些人,走到这一步,已经准备揭开神秘的面纱了——至少让她看出了其间的刻意,就是最初的步骤。 是和黑衣以及那位神女有关吧? 既如此,那么这一次又会是什么礼物? 这一次又会透露一些什么? 她的心脏砰砰直跳,竟不知是紧张还是激动。 她的性子原本颇为温吞淡然,若没有遇见便罢了,一切顺其自然,但撞见之后,心中自然而然也就生出好奇之意。 她想要知道这一次自己能够看到什么,这一次自己能够更进一步了解到什么,关于她自己,也关于黑衣和那神女,更关于鬼修。 只可惜茫茫海底雪原当中,阴戾之气本就极为浓厚,以她现在的实力,却感受不到那引起冥雪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顾长月压制着心中的波动,对小花道:“小花,你方才说有东西,可是能感受到什么?能否找到具体位置?” 小花沉吟道:“此地阴气浓厚,倒是把那东西的气息掩盖了,竟连我一时也摸不准究竟为何物,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那东西就在慰灵崖身上,或许将他身上的冥雪化掉,我就知晓是怎么一回事了。” 已经在慰灵崖身上了么? 难道这就是导致慰灵崖被冰冻起来的原因? 顾长月思忖着,转头看着被冻成冰雕的慰灵崖。 两位席副将的目光也已经落在慰灵崖身上。 只见慰灵崖身上只结了一层透明的薄冰,薄冰之下,衣着神态依旧清晰可见。 茫茫白雪当中,他身着一袭简朴整洁的月白色袍子,手中握着长剑斜在身侧,面对鬼暗蛟本体,气死凌厉。 远远看去,的确是一尊冰雕,可走近了才发现,根本就是个被冻住的人。 脸庞清瘦俊朗,一头漆黑如墨的长发竖了更碧绿的发钗,发丝随意地垂在脑后,居然还有生气。 看着这张脸庞,席小副将脱口道:“慰前辈,是慰前辈,大哥大哥,果然是慰前辈。” 席大副将则将手覆盖在冰面上,手掌心传来冰雪刺骨的深寒,也不知道究竟是被冻了多久,好在除了寒冷之外,还感受到冰雪下传来的气息,他的眼中光芒流转,忍不住也喊了两声:“慰前辈,慰前辈。” 慰灵崖没有动,一双漆黑的眸子却亮晶晶的,想来是听到了二人的声音。 顾长月平静地提醒二人:“两位副将,此地不宜久留,与其无用地呼喊,不若先将慰前辈身上的雪化掉。” 话音刚落,便敏锐地觉察到一道视线,正是来□□灵崖。 慰灵崖虽然没有动,但神识和灵力却是在的,想要审视她轻而易举。 不过顾长月也有些惊讶,慰灵崖整个人都被冥雪冻得死死的,却还能承受着地狱般的煎熬释放灵力扫视她,想来无论是心性还是毅力都不容小觑。 她这般想着,两名席副将哪里已经开始行动,只是这海水之下,火焰燃不起来,而用捂暖了灵气之后,才刚刚接触到这层寒冰便立刻就冷了下来,根本就无法将其融化。 两人不甘心,又尝试好几次。 顾长月看了一会儿道:“普通灵力只怕不行。” 两位席副将有些尴尬,又有些希夷地望着她。 他们见识过鬼火,知道那火焰可以在海水中燃烧,而且气息与这雪极为相似,想必她是有办法的。 只是两人元婴修为,一路走来,却事事都倚仗一个结丹期的女修,心下不免有些不好意思。 顾长月哪里看不出二人的意思,点头道:“劳烦两位站远一些,我来试试。” 两人闻言,喜形于色,哪里还敢耽搁,当真站得远远的。 顾长月知晓慰灵崖力量强大,绝非她一个小小的结丹修士可以糊弄的,下手之前想了想,便道:“慰前辈,小辈此次前来,早就已经与陈南陈道友协商妥当,不过情形复杂,不是三言两语便能说清楚的,现下小辈帮助慰前辈化雪,过程中必然会探到慰前辈身上某些秘密,希望慰前辈莫要气恼,如此,便就得罪了。” 事实上在她看来,那东西既然已经在慰灵崖身上,想必十有□□都已经被慰灵崖所得,她没有兴趣去争抢别人的机缘,不过黑衣等人留下那东西时,定然也会料到已经被人抢先的可能,因此绝对不会让她得到之后才能看到信息,或许只是轻轻一扫,就能发现什么。 对这样的猜测,她十拿九稳,倒不是她盲目自信,而是她不知为何竟就觉得他们的想法和她一样,或者说,她能够轻而易举猜到他们的想法。 是以,她干脆趁着化雪之机探上一探,左右她不随便杀人,不抢夺别人的东西,但不代表她就多光明正大,有些事情,还是猥琐一点比较实在。 慰灵崖无法动弹,她轻声道:“慰前辈忍着些。” 语罢,只朝着他拱了拱手,随后手心燃起一缕鬼火,覆盖上那层冰雪。 冥雪一寸一寸融化,渐渐变得稀薄,慰灵崖的气息也越发清晰,而顾长月释放出的灵阴之气围绕在慰灵崖身上,也渐渐感受到了他身上的另一道力量的变化。 一刻、两刻… 约莫又过了半个时辰的功夫,耳边听闻清脆的咔哒声响,所有的冥雪彻彻底底融化。 慰灵崖终于得到自由,人也随之恢复过来,然而顾长月的瞳孔却渐渐涣散,整个人直愣愣地朝后倒去。 就在她清晰地触碰到那道力量的瞬间,她的神魂立刻就被那力量吸走,根本没有任何反应,意识便模糊了一片。 耳边唯有小花隐隐约约的声音:“原来是回溯。” 第315章 ,被虏(上) 回溯,即回忆。 鬼道之中亦有回望往昔之意。 据说鬼魂通过鬼门进入黄泉,沿路风景除了忘川两岸火红的曼珠沙华,便是他们一生的回忆经历。 他们跟随鬼差,一路回忆生命中最难以忘怀的人和事,从出生之日到死亡之日,经过婴儿时期、少年时期、中年时期,当回忆进入死亡时期,便已经踏上奈何桥,然后喝下孟婆汤,至此,回忆终止,此生终止。 那段回忆,自然并非凭空所起。 回溯,便是撑起那些记忆的鬼府神器,属五大鬼府神器之一。 相较于妖异鬼魅的死魂面纱、阴冷暴戾的三生轮回索、诡谲沉郁的冥火烈焰杖及杀伐气息厚重的逆鬼神四大神器,回溯却如君子般温润谦和,气息流长细水,徐而缓之,是鬼府神器之中唯一的,以“包容”与“缅怀”存在的神器。 慰灵崖身上的冥雪刚被化开,同是鬼府神器的小花率先便感受到了同伴的气息。 而顾长月的神魂被抽离,并没有在天上随处乱飘,反倒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拽住,一把扔到了个黑窟窿里。 黑窟窿里头有一线光,四周都是披头散发的白衣人,有的没有脸,有的提着头,慢悠悠地跟随着前头披着黑色斗篷,手中提着幽蓝色黄泉探路灯的鬼差。 身后有一块巨大的黑色石门,石门上方挂着“鬼门关”三字。 这里,是地府。 时下鬼差正在带领鬼魂进入黄泉。 顾长月感觉自己轻飘飘的,随着涌动的人流往前进。 一踏入黄泉,她的脑海之中立刻便浮现出清晰异常的画面——破旧的小木屋外,脏兮兮的小女孩趴在隔离了荒凉和繁华的旧墙头上,怯生生地往外面望,另一个干净漂亮的小姑娘在一众仆妇的簇拥下,抬起下巴,指着脏兮兮的女孩,对身边的仆妇道:“李嬷嬷,还不把这脏丫头带走?今日浩然派贵客前来,让她在这里只怕污了贵客的眼。” 她就是那脏兮兮的女孩。 这是她的回忆,她前世的回忆。 要通过回溯看自己的记忆,必然要经历一次死亡,看到的东西亦是死亡之前所发生的情形,顾长月今生还活得好好的,并未经历死亡,倒是前世死状惨烈,看到的便也就是前世的画面。 小花没有经历过她的前世,这个时候沉默下来,显然已经不在。 只是让她奇怪的是,黑衣等人为何要叫她看这段悲惨而凄厉的回忆? 她一时没有头绪,便跟着幢幢鬼影慢行,观察自己所经历的一生当中到底有何处藏着暗示。 那些记忆虽然都属于她自己,但是现下的她却也无异于一个旁观者,倒是比自己亲身经历的时候还要清晰全面。 而让她惊讶的是,这一路走来,历经重重艰辛,每一次死里逃生,每一次凄厉逃亡,身后都跟着两个人。 两个人在记忆的画面之外,看不到模样,不知道是谁,唯有日光在地面上投射着一高一矮两道人影,始终距离她不远不近。 望着那两道影子,她的心中窜过奇异的波动。 原本是看不到那两人的模样,她却觉得奇异地熟悉。 就像是…阿甲和小师叔… 仿佛为了印证绕她的想法,记忆的画面之中竟响起了三生轮回索的声音,叮铃铃地,空濛渺远,没响动一次,都激荡出阴厉的气息。 果然是! 顾长月深呼吸一口,忽然想到这一世,她以为是巧合的种种瞬间。 地下城中,他处理了顾长乐之后对她说了一句话:“我杀了他们,这一次,都没有机会了。” 除此之外,还有北陵之时,毛小锐推算她的前世,他比她更肯定的回答。 心中迅速窜起一股暖流,奇异复杂,忽然感觉眼眶有些发热。 原来这些都不是巧合么? 事实上,这般直接明白的事情,她早该想到了,只是她不敢相信罢了。 一直以为自己孤苦无依,一直以为自己一世凄凉,一直以为自己一无所有,她的无奈和委屈只有自己反反复复咀嚼,怎么可能有人一同见证?甚至是一个与她毫不相识的陌生人? 她根本不曾想过这样的情况,便是到了现下,她依旧难以置信,可是想要反驳,她却也找不到任何理由,况且她还清晰地记得,顾长乐被关进地下城后对着叶释寒凄厉的喊叫:“明明逼死顾长月的是暮云埃他们,不是我。” 顾长乐对小师叔说逼死她的是暮云埃几人,显然顾长乐也记起来了,并且还知道小师叔也出现过。 等等… 顾长乐也记起来了! 顾长乐一开始并不记得前世,但是身败名裂,濒临死亡的时候,却记起来了。 顾长月眸光深沉,脑海之中的画面已经转换到了开阳峰上,黑衣黑发的她伤痕累累地归来,将怀里的储物袋小心翼翼地递给暮云埃,然后小心翼翼地道:“师尊,弟子听闻,在弟子未曾拜入开阳峰的时候,师尊被魔修偷袭重伤,至今未愈,弟子便给师尊找来了……” 只是她话还没曾说完,暮云埃便一把夺了她的储物袋,不留情面地道:“乐儿焦急寻了一整日的东西怎的在你这里?这分明是她找给我的,为何你要说是你寻的?” 那一瞬间,心痛、焦急,委屈还有不甘,错综复杂的情绪强烈明显。 可此番顾长月却不关注这些,暮云埃记起前世似乎就是在被魔修袭击之后。 小师叔、顾长乐、暮云埃,身边三个人,不同的时间,不同的方式,但都记得前世,那个完全不同轨迹的前世。 到了这个时候,顾长月心中升起一抹大胆的想法,如果说叶释寒也见证了她的死亡,那么是不是说,前世所有见证过她死亡的人都会记起来? 她还记得前世被迫自爆之时,随她一起消亡的还有死魂面纱沉睡的器魂。 饶是那个妖异邪魅的地府神器身体不全,但是自爆的力量却几乎可以毁天灭地,再加上当时她的怨气与恨意异常强烈,不定便将这些人也卷入了轮回当中。 天道不公正又公正,三生轮回,因果报应,原来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前世种的因,今世来偿还。 到了这个时候,顾长月有个大胆的猜测,是不是前世所有关系到她死亡的人都会记起前世?或者说这一世并非她一个人的这一世? 不过也不准确,黑衣和那神女等人都拿出了回溯,难道就是要她知道这些人都有可能记起前世么? 这似乎并没有太大的意义。 再有,如果是什么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小师叔又是怎么回事? 他没有害过她,与她并无因果。 而且她能够想到,小师叔之所以跟着她,定然是她体质的关系。 她原先便猜测过,刑老前辈神通广大,兴许不是没有找过她的,只是她当时太过不争气罢了。 现在想来,或许刑老前辈让小师叔跟着自己,是要看自己何时才能悔悟,可自己偏偏不曾悔悟,直到生死。 如此便又说不通了。 到底回溯被放在这里是要告诉自己什么?自己应当从哪方面去着手? 所有的记忆都如走马灯般闪过,却说不出的复杂纠结,没有丝毫头绪。 不知过了多久,她便已经随着鬼差踏上奈何桥,并且不由自主地端起了孟婆汤,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接下来,脑子里又是一阵恐怖的眩晕,随后蓦地睁开眼睛。 入目的是一张放大的脸庞。 她吓了一跳,随手便扬了过去,不过还没有下手,耳边就响起一阵尖叫:“顾道友,顾道友诈尸了。” 顾长月嘴角抽了抽,哪里有这样说话的? 她坐起身子,看到自己身上盖了一半的白布,再看席小副将一脸“世间果然有诈尸这回事”的表情,不由有些茫然。 她张了张口,道:“可发生了何时?” 席小副将咦了一声,“顾道友,你会说话?” 顾长月道:“我为何不能说话?” 席小副将皱眉:“可是你已经死了啊。” 顾长月亦皱眉:“我死了?” 席小副将忙点头。 这时,小花的声音响起,有点懵懵懂懂的意味:“阿月。” 顾长月惊讶:“方才发生了何事?” 小花道:“你碰到了回溯,神魂被抽离,我便也睡着了,现在看来你是醒了,方才可有看到什么?” 顾长月恍悟,回溯抽离了自己的神魂,这副躯壳便也只是一具躯壳了,难怪席小副将会说自己诈尸。 她站起来,无奈地扶住额头,解释道:“我只是用了假死的秘法罢了,不是真死。” 席小副将信了,明显松了口气,“呼,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轻易就死了,那太好了。” 顾长月不想纠结此事,便问席小副将:“你哥哥和慰前辈在何处?此处……还是龙神封印之地?” 她发现这里已经不是海底雪原,而是阴风阵阵的黑色领域。 鬼暗蛟被冰冻的身体不见了,却多了一副起伏庞大的骨架。 想来雪已经化了。 席大副将和慰灵崖不在此处。 席小副将闻言,脸色一暗道:“你死了之后,鬼暗蛟便回来了,慰老前辈原先也就只能与那畜生打成平手,现下又被缠住了,都已经三日了,也不知道战况如何,至于我哥哥……那水漠然也找了过来,哥哥让我将你的躯体完完整整带回叶真人身边,所以,我带你逃了。” 顾长月讶然:“水漠然?” 鬼暗蛟对阵他们几人,明显是以强胜弱,他们不死就已经不错了。 水漠然的实力与鬼暗蛟更有极大的差距,就算能够逃走,那也一定会身负重伤。 依席小副将之言,才过了三天时间,水漠然怎么可能恢复?而且与席大副将打起来? 不曾想,她话音刚落,便听不远处响起那个她极不想听到的却异常熟悉的声音:“是的,正是在下。” 抬起头来,便见水漠然温润带笑的脸庞显现出来。 他依旧一袭蓝衣,不显狼狈,慢悠悠地走来,还是那般有礼:“顾长月,知趣的话,跟我走吧。” 席小副将第一反应便是站起来挡在她的面前,可是水漠然只挥了挥手,他便重重地落在远处。 顾长月下意识去追,哪想下一个瞬间,便有只手一把捏住了她的肩膀。 现在的她与原先自然是不同了,手中猛地升起鬼火,迎上水漠然。 然而水漠然的速度却意料之外的快,没有等到她的掌风排出,便一把捏住了她的手腕。 化神期,就算她有鬼火也无法对敌的存在。 她体内的阴灵之气竟硬生生全部被压制下去。 水漠然的眼中流露出茫然之色,随后对她道:“怪了,你居然不一样了,喔,我知道了,趁着一切都没有发生,我便先抓了你,给乐儿留着。” 顾长月就算猜想过他也会记得,此刻却也依旧很是惊讶。 水漠然却依旧笑着:“我知道你记得,跟我走,不要让我为难你。” 顾长月心知他一定要抓自己,此番被他钳制住根本无法逃跑,便只好咬了咬牙,问:“去哪里?” 水漠然道:“去下界,找乐儿。” 第316章 ,合章 (上) 去下界找顾长乐? 顾长月眸光微动,心道顾长乐已经声名扫地被关进地下城,据地下城执刑者来报,其精神状态非常不好,时常神志不清,甚至疯疯癫癫大喊大叫,闹得地下城不可安宁… 在水漠然看来,前世的这个时间里一切都还不曾开始,顾长乐还是浩然派声名鹊起的女弟子,还是春风得意的顾仙子,还是他引以为傲的乐儿,若是一旦到了下界,得知今生的现实状况,一怒之下会做出什么事情顾长月心知肚明。 对他们来说,顾长乐抢她机缘,毁她名声那是应该,她不过是拿回自己所得反倒成了掠夺和恶毒。 他们从来都不会对她手下留情。 就凭这一点,顾长月也不会与水漠然去下界,况且她来云隐岛的任务还没有完成,这般被水漠然带着在下界逛上一圈,不知会耽搁到何时,可是无奈实力不如人,此番想要正大光明逃跑是不可能的。 水漠然自来说到做到,只短短的两个时辰便已经掳着顾长月出了荒海。 看看渐渐暗下的天色,顾长月知道,以水漠然的速度很快便会到达下界。 若是一旦到了下界,那么她逃跑的机会就越小,危机也就越大,是以必须尽快想办法拖住水漠然,哪怕是让他停一停。 而水漠然似乎急切地想要见到顾长乐,这般又足足在水中飞掠了三日,竟没有停息过一刻。 顾长月被水漠然提在手中,思绪运转不定,却始终不得办法。 果然,实力的压制并非不入眼的小把戏能够糊弄的。 若是小师叔在,必然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有那么一瞬,她又想到了叶释寒。 或许现在让阿丁传递信息,小师叔也会收到的吧? 每一次危机时分都是他挺身而出,救她于为难之中,如今应该也是可以的吧? 只是这个念头让她觉得可怕。 她猛地甩了甩头,问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如此依赖小师叔了? 在这个弱肉强食,生死争夺的世界里,对于一个时时刻刻都有可能徘徊在生死边缘的修士而言,一旦产生了这样的想法,无疑是将生命交到另一个人手里。 危机之中,可以拿出自己所有的底牌,可以依靠自己的本命法宝,但是绝对不能妄想别人会时时刻刻来救自己。 再者,依靠别人算什么?唯有自己强大起来,那才是对自己最实在的保护。 眼见已经到达的结界所在,顾长月一咬牙,干脆道:“小花,神魂附体吧。” 小花虽然不明白水漠然为何要抓顾长月去下界,也不清楚水漠然口中的乐儿指的是谁,但它能够感觉到来者不善,而忽听顾长月要求神魂附体,它却也微微一怔。 神魂附体固然可以摆脱危机,但是对身体的伤害不可谓不小。 它是鬼府神器死魂面纱,如今又找回了自己的叶,力量与之前自然不能同日而语,若换作别的修士,轻而易举就会因它的力量神魂俱灭,只剩下一个可以供它左右的躯干。 不过想想又有些了然。 顾长月是冥阴之体,又找回灵魂之眼,倒也可以承受它的力量,不过之后会吃些苦头罢了。 自从醒来之日,它时时不离得跟随顾长月,哪里没有见过她的倔强与坚毅?不管面临再大的痛苦,她也不会多哼一声,这是许多男修都不能比拟的。 这一点,也已经足以让它对她全心全意,对她敬佩不已。 微微沉默数息,它回道:“是。” 顾长月被提在水漠然手里,全身无力,灵阴之气也难以运转,此刻却闭上眼睛,沉静下来,“那么,就开始吧。” 小花应了一声。 徐徐冰凉的气息在体内升起。 只是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却突兀地打断一人一魂,“且慢。” 竟是沉默了许久的无涯。 无涯原本并非寻常仙器,如今因补魂之术而恢复神魂,其神威大可恢复从前,然而落在顾长月这个正宗鬼修的手里,虽然剑法也不弱,但终究不能与正宗的剑修比拟,况且她是结丹后期的实力,使出来的剑威对于水漠然而已也没多大用处,故而她一开始也不曾考虑无涯。 此番听闻无涯发话,不由凝神屏息,无声示意他的意思。 小花忍不住问道:“剑魂,你可是有何高见?” 它与无涯不合归不合,但心却都是一致向着顾长月的,若是能够有好的法子,能避免损伤就再好不过。 无涯缓缓道:“神魂附体过于暴戾,即便是主仆,体内运转的气息也都同本同源,但是伤害却不小,重者生死道消,轻者…恐怕也会实力大降,主人想来也是清楚的。” 无法说得自然没错,顾长月不是莽撞之人,不到逼不得已,她何故会用这种法子? 但是有一句话也说得极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她今日能够得以逃脱,那么修为终究也会修炼回来,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就三年,哪怕是十年、二十年… 前世五十年乃至一百年的晋级她都能熬,为什么现在就不行? 眼下活着才重要。 当然,无涯之所以这么说,想来也是有自己想法的。 她集中精神正要说话,小花却不耐烦了,开口道:“前面就是结界出口,你磨磨蹭蹭半天说不出点什么,重点。” 重点自然是怎么逃命。 水漠然速度不慢,就这几句话的功夫,就已经在碧城边界,临到两族的交界处。 白色的水帘结界光芒四射,清晰可见。 怕是用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便可以将她带出云隐岛了。 无涯依旧不紧不慢:“若到了下界,我有办法。” 小花讶然:“到了下界?到了下界阿月才会更危险。” 无涯道:“云隐岛上,除了翼族的领地便是水族的水域,若是我们在这里逃跑,必然是不能去翼族的,那么必然是要沿着海水逃窜,主人是凡人,不是水族之人,尽管神魂附体,在水中却也是施展不开的,反倒对水漠然来说颇为有利……主人是想借那器魂的力量甩开水漠然,但若是水漠然一定要穷追不舍当如何?水于水族修士而言,正如水于鬼兽一般,鬼兽平常速度很慢,但在水中却提速不止十倍。” 这一点顾长月自然清楚,水族人在水中的速度全然不是他们这些外来修士可比拟的。 水漠然实力非凡,寻常速度已经不慢,更何况是权力追击别人? 她想要神魂附体,也就是在与水漠然比速度和时间罢了,若是她能够先达到安全的地方,自然就不会有危机可言,相反,若水漠然抓到她,那她就是得不偿失。 万事都有两面性,这些问题她自然不是没有考虑过,反而又有什么办法?生机都是自己寻出来的,她不去试,就永远没有机会可言。 小花明白水漠然的意思,倒认真起来,又道:“接着讲。” 无涯沉吟道:“若是到了下界,空气中他的速度就慢了。” 当然,整片海域也有空气,但是空气异常稀薄,灵气也少之又少,不说水漠然,就是她飞行起来也困难不已。 小花接口道:“你的意思是去下界再逃?” 无涯应声:“不错。” 然后又接着道:“去了下界,他未必会以为我们竟然还敢返回云隐岛上。” 小花道:“说得是不错,只是阿月要如何甩开他?这人虽然虚位卑鄙,但戒心也不弱,看样子便工于心计,我们很难摆脱他。” 顾长月难得听到两个器魂心平气和地谈话,却也顾不得这么多了,看着眼前晃动的白色虚影,她果断地道:“那便去下界。” 不管去下界之后会如何,但是无涯说的没错,在云隐岛上,饶是神魂附体,想要甩掉水漠然也不容易。 就算是强大的器魂,对方却也毕竟是化神修士。 以一个结丹修士的力量去对抗化神修士的力量,无论是在下界还是在云隐岛上,都只能当成笑话讲讲,如今在她身上,能够逃跑已经是能够举世震惊的事情了。 如此权衡一下,那边去下界好了。 无涯自来跟随正道宗师,心境沉稳不已,处理事情自然不会随意。 她虽是器魂的主,但是听从意见却不是不可以的。 小花闻言道:“那便下去吧。” 它不喜欢无涯,总觉得无涯抢走了它的阿月,可关系到顾长月的生死,它却也只能理智对待。 无涯是什么样的器魂它也清楚,讨厌归讨厌,痛恨归痛恨,终归却不是不可以相信。 无涯轻笑了一声。 顾长月自然无法留意到他眼中的笑意以及赞许。 器魂从主,并非主人越强大越好,顾长月现在的实力尚弱,但他却心甘情愿。 一人两魂才说着话儿,便感觉周边急速的流窜的水流以及灵气骤停。 顾长月睁开眼睛,看到水漠然在结界边上停了下来。 跑了这么久,总算是想调息一下了吧? 或者说还有些激动,要停下来缓一缓? 这样很好。 顾长月眼中染了些许笑意。 水漠然并不将她放在眼里,因而连带她脸上的神色也能全数忽略。 见她笑吟吟的模样,他不以为意,反倒也是笑吟吟的模样,对她道:“整件事情我倒是还不太清楚,是以就得先辛苦你一下了,不介意我用缚仙绳将你捆上吧?” 顾长月闻言直想翻白眼,心里不爽便也将心中想法道了出来,传音道:“我说我介意你难道就不捆了么?呵,既然都明白怎么回事,大家也都莫装糊涂了,你是什么人我不知道么?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感谢你,你在我心中的形象就成了风光霁月了么?在我看来,说你虚伪都是抬举你了。” 说完,咧嘴冷笑。 水漠然面上的笑意不变,语气却冷了几许,“你依旧是那般恶毒,怎么,为了暮云埃还会装一装,现在却不管不顾了么?曾经乐儿,总是被你欺负啊,有些时候,我也会疑惑,乐儿实力比你强,怎么会任由你欺负,眼下看来我真是混账,你果然就不是个好人。” 一边说着,手上的动作也不停。 缚仙绳已经套在了她的身上。 她动了动身子,立刻感觉体内灵阴之气被冻结住,无法动弹。 水漠然对她道:“莫乱动,你或许会好受一些。” 顾长月当真也不动了,反是接着他上一个话题道:“可惜了,你的乐儿现在不太妙。” 水漠然眉头一动,唰地站起来,“你是何意思?乐儿怎么了?” 顾长月笑道:“你既然猜到我记得那些事情,也记得自己怎么死的,如此说来,会让你的乐儿好好的到现在么?你可莫忘了,我卑鄙着呢。” 如果一开始她不打算告诉水漠然顾长乐的现状,那么现在她改变了主意。 水漠然要杀她也会先确定顾长乐的状况是否属实,也就是说会先带她到下界,那样于她反倒成了机会。 再有,水漠然的心机太过深沉,这世间似乎除了顾长乐,不会有任何东西可以影响他的心境。 她要他流露出内心的弱点,让他不再平静,这样她才有可乘之机。 水漠然的脸色果然异常难看,他甚至激动地出手,一把掐住她的脖子,眼中杀意涌动,冷道:“你什么意思?你把乐儿怎么样了?” 他实力强大,手力也极大,一把握住她的脖子,竟生生将她举了起来。 顾长月一瞬间便感觉到血气上涌,无法呼吸,脖子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几乎快要被扭断一般。 她强忍着痛苦,依旧说不出一句话来。 小花和无涯同时升起狂暴的杀意。 顾长月憋了口气,将两个器魂安抚下来。 这个时候切不可动手。 水漠然不会杀她。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水漠然见差不多了,一把将她扔到地上,所有的温文儒雅顷刻不见。 面对顾长乐的事情,他总是这般不淡定。 说来顾长乐能得这样的人真心,有时也着实是令人羡慕的。 顾长月终于挣脱他的桎梏,脖子一松,忍不住大声咳嗽喘息,可是现下是在海中,她一张嘴,便就灌了满口的水,苦涩的咸味又让她哇哇地吐了出来。 无涯没有被缚仙绳控制,赶紧运转气息,为她调息。 小花心疼不已,忙燃了缕鬼火,口里念道:“阿月阿月,无事了,无事了,没关系没关系,不怕不怕,很快便好了,好了,无事了。” 它的声音本就有些稚嫩,听起来急急切切的,倒是好笑。 顾长月本来难受不已,差点笑了出来,缓过神来便安抚道:“我无碍。” 接着又咳嗽几声。 小花冷道:“若不杀了水漠然我便不是死魂面纱,阿月,等我给你报仇。” 顾长月不忍打击它现在四分五裂的模样,便道:“记得把我今天所受的苦都还给他。” 小花信誓旦旦:“叫他十分奉还,当真是欺人太甚,敢欺负阿月,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不过乐儿是谁?阿月和这水漠然又是何关系?” 顾长月凝了一下,倒不是不知道怎么解释,对于小花,只要她说不想说,小花自然就不会多问,她只是奇怪的是,既然自己觉得时机未到,不想要小花提前知道,那为何面对已经记起前世的水漠然的出现,自己为何没有刻意避开话题? 这个瞬间,她忽然明白过来,那所谓的时机想必就是顺其自然吧? 她修的是自然之道,这也是顺应她的道法的。 正思索之间,水漠然已经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问:“说,你把乐儿怎么了?” 顾长月激起了他的情绪,自然也不会再刺激他自找苦吃,干脆叹了口气道:“没有想到,你对你的乐儿还是这般上心。” 水漠然说起顾长乐,眼神柔和了不少,却是嘲讽地对顾长月道:“乐儿那般美好,自是值得我那般对她的,你现在关心的可不是这个问题,我告诉你,乐儿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便要你付出十倍的代价。” 顾长月摇头道:“你激动什么?我方才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你的乐儿自来实力便比我强,天赋也比我好,气运更好得叫人恐惧,我何尝斗得过她了?不论天赋气运还是修为,她永远在我之上,我能将她如何?” 水漠然打量着她:“可你如今的实力可不得了,尽管那个时候我没曾见到过你,但是在这个时候的你,应该才到了筑基后期的修为吧?那个时候乐儿是比你强,不过现在却说不准了,顾长月,还是那句话……” 顾长月打断他:“还是那句话我会叫你生不如死……能不能换一换?听都听烦了。” 水漠然没有被人驳过面子,只觉这个顾长月真的该死,若不是不能确定顾长乐以后能不能避开那场劫难,他当真不想留下顾长月了。 顾长月将他的神色变化看在眼里,反问道:“我问你,如果你与一个元婴修士同出一派,那元婴修士名声也极为响亮,但是你已经是化神期修为,修为比他强,你会成天想着算计他么?针对他么?” 水漠然脸上露出傲然之意:“蝼蚁而已,我何须与之计较?” 顾长月道:“这便是了,你清楚你的乐儿,她没有回来,也什么都没曾记起,按照她原先的修炼速度,饶是再天赋异禀,现在也就结丹初期修为吧,我已经是结丹后期,并有望元婴,我何故要针对她?就因为她漂亮她善良?你也是修士,你难道不懂么?” 水漠然没有迟疑地道:“你说得倒也不错。” 他的目光终于真真正正落在她的身上,认真地看了两眼,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片刻之后才道:“你当然不会为这些伤害乐儿,但你会为了暮云埃做出这等恶毒之事。” 顾长月道:“他既然要杀我,我便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了,现在我的师尊是摇光真人,他待我很好,很爱护我,什么都愿意教我,我将他视作我毕生最尊敬的恩师。” 水漠然对下界的了解还局限于前世,闻言眼中露出鄙夷之色:“摇光?尾峰?不错,你拜入尾峰倒也合理,你想得到关爱,摇光真人也会给你,尾峰再差,好歹也是内峰之一,看起来,摇光真人待你不错。” 顾长月提到师尊,心里自然升起一抹尊敬和自豪,言语也真切了许多:“自然,师尊将他毕生所学都传给了我,毫无保留。” 她见水漠然已经缓和下来,便又道:“我没有心思与你的乐儿纠缠,但是不代表你的乐儿就好好的,我告诉你,她现在很不好。” 水漠然又冷冰冰起来,问道:“什么意思?” 顾长月道:“你去下界不就知道了么?你不是要去找她?” 水漠然眸光深深,“自然,我便要带着你去找她,就算乐儿现在过的不好,也是被你所害,你那时若是乖乖跟我们回去救了乐儿,所有的事情都会顺利发展下去,左右,你脱不了干系,我下去找到乐儿之后,再决定究竟留不留你。” 说罢又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将她提了起来。 随后,顾长月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周身皮肤被结界强大的气流刮得生痛。 好在无涯和小花护主,竟在水漠然的眼皮子底下,放心大胆地用气息护住顾长月。 本命法宝护住很正常的事情,水漠然感觉到异样,但也不在意。 只一盏茶的功夫,幽蓝色的海底世界便成了茫茫无际的大海海面。 空气中一时少了几许灵气的味道,多了一抹诡异的杀机。 他们又回到了东海。 正道在此举行的论道大会已经结束了很久,这片海域也恢复了宁静。 海兽出没活动,时刻蛰伏着,等待倒霉的修士路过。 水漠然对海中伺机而动的海兽毫不放在心上,只专注地依照着前世走过无数次的路线前行飞掠,偶尔有海兽不知死活冲上来撕咬,他便随意地挥一挥衣袖,这些海兽便立刻血淋淋地落下,坠入海中,成了别的海兽的石屋。 一路走来,又是三日三夜不曾停歇,第四日,终于到了东海海岸,浮蚩山绵延出来的大山群中。 顾长月没有想过要在海上逃跑,不过大山之中便说不准了。 这里山路崎岖,树木茂盛,视线受阻,又潜伏着数不清的飞禽走兽,极利于逃亡和掩藏。 只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正道已经撤走了许久,魔修却依旧在此地盘旋。 水漠然带着她才在大山之中跑了半个时辰,路途中已经遇见了好些个魔道弟子。 为此顾长月颇为疑惑,这些魔道弟子为何还留在此处? 莫非又发现了第三大神兽的踪迹? 看情况正道没有干涉,是不是又是师尊与天枢真人商议安排,让正道假装不曾发觉? 还有一件事情,她感觉到君临在寻她。 向来那人是想通了,可惜她现在分不开身与他见面。 而想要通知师尊却是不行的,一来水漠然在旁边,她但凡有一定小举动他也会有所察觉,别说是传讯了,二来君临找的是她,信的也是她,若她让古道一前去,君临未必肯出来见人。 如此此事只好暂且缓缓,那君临虽然满口脏话,又随性得很,但也不是沉不住气的人,这般让他等等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水漠然连水翼两族的事情都不放在心上,自然也不关注正魔两道的事情,他只担忧顾长乐。 眼见无数魔修在山林当中活动,当下便抓了好些个魔道弟子质问,得到的回答却是:“顾长乐是何人?不识得,不过若是个美人儿,爷或许曾经玩过,只是滋味可能不怎么样,现在不记得了罢了。” “前辈饶了弟子吧,弟子真不知道顾长乐是何人,求求你了,莫要杀弟子。” “正道之中没曾听过这个人的,顾长风倒是知道,喔,顾长乐,他们是兄妹吗?” 当然,这些人都被水漠然一怒之下杀了。 其间顾长月旁敲侧击打听了一下,果然此处有异动,魔道几乎所有人物都秘密留在了此处。 为此顾长月倒是松了口气,师尊的计划总算是顺理的。 水漠然杀了几个人,心情总算缓和下来,不过很快心中就升起了疑惑,自然也顾不得顾长月想打听什么。 左右顾长月这等蝼蚁在他看了,根本无需畏惧。 他想,前世这个时候,顾长乐早该扬名了才对,难道真的一切都变了?乐儿过的不好么? 顾长月知道他自来心疼顾长乐,有点不厚道地幸灾乐祸,想了想便对他道:“我说了现在已经不同了,你不能在这个已经完全不同的地方寻找往昔的影子,一切都变了。” 水漠然皱眉不言,似乎在思考。 顾长月看着他,又想到聚集此处的魔修,忽然灵机一动道:“这里这么多魔修,赤焰魔君说不准也在,你不若去问问他,去看看他还记不记得,顾长乐出事,他可没曾现过身。” 提到昔日情敌,水漠然眸子又动了动。 他们五人之间,原本只是因为顾长乐才联系在一起,说来平常并无任何交接,再加上都对顾长乐有相同的心意,更有几分仇意在心中,平常若不是大事,大家都是相看生厌的。 水漠然自然也不喜欢赤焰魔君,此番一提起赤焰魔君,他便下意识地沉吟。 顾长月问道:“你觉得如何?为了你的乐儿,你不去问问么?你想知道顾长乐的情况,只有从这里着手了,莫非你还敢带着我去浩然派问?呵呵,别忘了,我可也是浩然派弟子。” 水漠然抬头看了她一眼,“你莫要耍任何花样,否则……” 后面的话反反复复说了好多次,自己也觉得没有意思,便也不多言,伸手拽着顾长月掠身而起。 此去自然去寻赤焰魔君了。 第317章 ,逃杀 对于水漠然而言,要找到赤焰魔君并不困难,其间只需抓上三五个魔道结丹修士问上一问,随后再用神识一扫,便可准确无误地感受到赤焰魔君所在位置。 事实上,他也这般做了,只消半个时辰,他便确定了方向,带着顾长月掠去。 他现在心绪异常紊乱。 刚刚记起前世种种,于他本应该是极有利的事情,可偏偏记忆和现实并不相符,尽管他实力非凡,但是自从发现端倪开始,他的心中便隐隐感到不安,尤其是关于顾长乐的事情,此番他急需得到求证,急需了解所有的情况,他不喜欢身边的一切都不在掌控之中的感觉。 去寻找赤焰魔君求证是下下之策,却也是不得不为,毕竟整个下界与他有关的,也就只有曾经顾长乐身边的那几个人,而恰巧赤焰魔君就在附近。 无论如何,先找到人再说,左右这些魔修的实力都不如他,他也并不担忧遇到危险。 相较于水漠然,顾长月则是有些紧张。 此番趁着水漠然不留意,她歪了歪身子,被反捆的手心当中燃起一缕鬼火,将缚仙绳烧成两截。 缚仙绳一段,她体内的力量立刻便活跃起来,为了不被水漠然察觉,小花赶紧将流窜的力量压制下来。 倒也是平平静静,无声无息。 小花很清楚顾长月的意图,知道接下来将会有一场生死逃亡,依旧有些不放心,压低声音问无涯,“你能确保万无一失?” 无涯沉吟道:“至少水漠然不会想到……” 停了一下,也不知是不确定还是什么,又道:“主人只需争取到换下一套衣服的时间,我会用生命确保主人安全。” 顾长月听两个器魂通过她的识海交流,想到情势紧急,也不知晓究竟能否脱离危机,不过无论如何,这两个器魂与她相处这么久,平常若遇到困难便都一起探讨思虑,她已经不仅仅只将他们视作了仆,反倒是当生命在看待,面对这样的情况,她也不愿意见到他们受到重创。 她不需要他们用生命护卫她,只要尽力就行。 她一边眯缝着眼睛仔仔细细地看着眼前交错变化的景象,在急速飞掠的情况下,认真观察周围的情况,一边对无涯道:“无论发生何事,都要给自己留一线生机,无涯,你是上古仙剑,若就这般折损也太过可惜了。” 倒是没有留意到他说的是换下一套衣服的时间,而不是一刻钟,或者一盏茶功夫。 这等情势之下,小花也不曾留意无涯对时间形容的古怪,而是插口道:“他是剑魂,自当护你周全。” 器魂与主自古就是这样的关系,主人要杀人,他们就化身利器,主人有危机,他们就化身肉盾,他们是修士的附属,无论是否开了灵智都被称作本命法宝,他们的一切都属于修士,除非修士陨落。 顾长月生活在这样的世界,自然从小就知道本命法宝的用途,更清楚器魂存在的意义。 她不会如顾长乐般假惺惺地说什么主仆平等,有些话点到为止即可,无涯会懂她的意思。 想到此处,只道:“做好准备。” 无涯道:“主人,逃亡之时按原路返回。” 她这一路已经细细观察,四周崇山峻岭,又有无数交错的山谷丘壑,密密麻麻的参天大树,固然是个逃跑的好路线。 她不反对无涯,点了点头道:“快到了。” 语罢,水漠然骤然停了下来。 前方依旧是密密麻麻的丛林,但不同的是,属于深山老林的危险气息渐弱,倒是多了几缕外来的气息波动,诡异地旋转滞留,久久不息,仿佛刚刚劲烈过一场很是恐怖的大战,风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 顾长月心里轻轻一跳,魔道之中,除了赤焰魔君,还有数十血衣卫及好些个魔道核心人物,似乎都好像受伤不轻。 想必果然有事情发生。 思索之间,水漠然已经不避不躲地大步走去。 这里的人都是元婴期实力,与他相差甚远,而且又受了伤,他根本不惧怕他们。 待靠得近了才发现血衣卫都规规矩矩地战成一排立在原处,每个人都脸色苍白,气息不稳,红衣染着鲜血,更显刺目。 而前方不远处则围了五名元婴魔修,都是一脸气血虚弱的模样,红衣肆意的赤焰魔君也在其中,俊朗的脸庞比几人还要苍白几分。 五名魔修站成一圈,相对而立,目光都落在脚下。 那里堆了好些尸骨,血淋淋的,其间有一口古井。 古井凸出地面一寸,上面溅了进行触目的鲜血,旁边除了扭曲恐怖的尸体,还伫立了一块石碑,石碑上刻着两个潦草的红色大字——吞月。 魔井吞月。 专门记载三山五岳天下奇观奇景的《上古志逍遥辞》中有聊聊可数的几笔记载,魔井吞月以吞噬满月精华尚存,白日沉寂,夜晚运转,乃神兽吞月之居。 想来这口井太过玄妙莫测,便是记载之中也并不详细,但是有一点却是清清楚楚,哪里有魔井吞月,哪里便一定有神兽吞月。 魔道是捕捉吞月来了,看样子他们也已经成功。 空气中流动的气息以及活着的魔修都说明了一切。 吞月神秘莫测,如同月华光芒,变幻不定,难以捕捉,相比箜篌和丘鸢,它更大的用处不是杀戮,而是药引,毕竟是吸收月华而成的妖兽,同样它的杀伤力远远不如二者,战力也不高,甚至也就相当于一名元婴后期大圆满修士罢了,魔道凭借几名元婴修士将它捕捉到手并不是问题,况且赤焰魔君手中还有虚空境域。 既然已经抓走了吞月,几人只怕是在打魔井吞月的主意,好歹这魔井吞月也是吸收月华而存,对于修士来说用途倒是不小。 只是顾长月现下不关心这些,在水漠然渐渐靠近的时候,五人已经察觉了不妥,同时将目光望向这方。 其中一人冷森森地开口道:“何人?” 随后五道杀意赫然升起。 血衣卫立刻摆出防御姿态,凌厉地盯着水漠然。 五名元婴真人,数十名结丹真人,同时释放的威压能够让一名结丹修士瞬间崩溃,不容小觑,可水漠然却仿佛没有注意到突然凝冻的气息,步子再动了动,已经站在众人面前,目光自然而然落在赤焰魔君身上。 赤焰魔君感受到水漠然的目光,与之对视,面上忽地露出一抹疑惑与茫然,不过很快便又收敛,不由后退一步。 神兽吞月在他手中,他切不可掉以轻心,虽然水漠然给他一种熟悉之感,可他更多的是将注意力放在水漠然的实力上。 在他看来,此人实力非同小可,自己手中有神兽吞月,切不能落到对方手里。 魔道之中众人也有意无意将赤焰魔君挡在身后。 顾长月见此情形,哪里还能等水漠然先开口说话? 水漠然见到赤焰魔君后也顾不上她,她便站到水漠然身后,只露出一张精致的小脸,众人看不到她身上的缚仙绳,却听她笑吟吟地开口道:“水前辈,现在你信了吧?那个魔修手里有神兽吞月,你若是抢过来,对你的修为必有极大的好处。” 话落,周围忽地静了一瞬。 说来她在正魔两道的名声也算响亮,见到过她的魔道高层不少,这几人显然也是知道她的,毕竟她的师尊是摇光真人,在他们眼里,她将来也会是刑法总堂掌权者。 众人听她所言,又知晓她的身份,心中不免要多几分警惕。 既然她是正道中人,水漠然想来也是了。 原本魔道捕捉吞月就是极为隐秘的事情,门主要求绝对不能流露出去,此番不知道顾长月和水漠然为何会寻到这里,但他们心中却同时升起一个念头,无论水漠然的实力如何琢磨不透,他们也必须与之一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想到此处,便想也不想,御出本命法宝扑向水漠然。 赤炎魔君则是不再去想水漠然是谁,朝身后招了招手。 血衣卫是他的亲信,又对他忠心耿耿,甘愿为他牺牲性命,根本不等他示意,便已经不管水漠然是何实力,携着本命法宝冲杀过来。 而赤焰魔君与旁人不同,他要保护吞月,因此着趁着混乱,也在所有魔修的默许之下,转身便跑。 他根本就记不得什么前世。 顾长月一开始也只是想赌一把而已,没有想到赌准了。 当然,若是赤焰魔君记得,她也有自己的应对方式,无涯都说了只需要争取到换一件衣服的时间,对此她还是很有自信的,只不过事情会复杂一些。 水漠然没曾料到顾长月竟然敢忽然跳出来捣乱,见赤焰魔君当真以为他来争抢吞月,心下大急,打算抓住他就上前去追,只是没有想到她不知何时已经脱离了缚仙绳,在他转向她的瞬间,忽地仰头,竟是出乎意料地从口中吐了一口火焰,正中他的面门。 那火焰极为扭曲冰冷,顾长月又是调整到了最好的状态一击,饶是他实力强悍也是险些被拽入无边无际的阴暗绝望之中,脑海中苍白一瞬。 而待他从愣怔之中清醒之时,顾长月已经在腿上贴了好几道符纸,又催动了鬼影步,跑得极快,背影很快便模糊在前头的丛林里。 到了这个时候,他才明白自己被顾长月耍了。 前世被自己玩转鼓掌之间,想杀就杀,想打就打的一个小修士,今生竟让他栽了个大跟头。 他闻到自己发间烧焦的味道,感受到面上冰冷又滚烫的刺痛,不用照镜子已经知道自己是怎么狼狈的模样,他再也无法保持那温润的轻笑,心中的恨意几乎扭曲起来。 赤焰魔君火红的身影已经不见踪影,顾长月火红的身影也不见踪影,倒是数十名血衣卫以及四名元婴修士将他围在中间,挡住他的去路。 顾长月在说话的时候便耍了点小手段,特别提醒“水前辈要抢吞月”,众人的目光也就都落在了水漠然身上,然后她再施展控魂,引导众人的注意力全数落在水漠然身上。 这些人的实力比她强的占了多数,但却对她没有丝毫提防,倒是不知不觉便被她算计,当然后头能不能反应过来也都不关她的事了。 见这些挡路的魔修挥舞着法宝,水漠然没有丝毫压力,只是握紧拳头,将怒气全数发泄在这些魔修身上。 他乃化神实力,对方虽然有四名实力不弱的元婴魔修,但在他的眼里不过都是跳梁小丑,只是需要耗费一些时间杀戮罢了。 顾长月清楚他的实力原本就不是表面上那般简单,对他来说,不过是对付几名元婴修士罢了,他绝对不成问题。 水漠然这种人睚眦必报,他算计旁人就理所应当,旁人算计他那就罪该万死,此番她耍了他,他必然立刻就会追来报仇。 果不其然,她才跑了没多远,便感受到背后四道元婴被摧毁的恐怖气息。 不甘的元婴修士怨气哗哗地冲天而起,整片山林都险些被掀起,发出疯狂的呼呼声响。 接着,水漠然的力量急速靠近。 小花有些焦急,催道:“那剑魂,你不是有办法么?时间已经争取到了,你的办法呢?” 小花话落,无涯洁白的身影显现出来,一把将顾长月拽到旁边吐出的山崖下。 顾长月被迫停下,有些莫名,丹田中小花已经脱口道:“剑魂你做甚?这就是你的办法?水漠然都追来了。” 无涯没有理会小花,修长的手指轻易便解开了自己洁白的袍子,然后二话不说,一把拉开顾长月系在领口的红色丝绸。 顾长月猝不及防,洁白的胸脯及淡红色的小肚兜一下子露了大半,好在她眼疾手快,立马抬手捂住,惊得目瞪口呆。 无涯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些突兀粗鲁,他虽是剑魂,但好歹也是男人,方才不小心看了顾长月白嫩的胸脯一眼,吓得不轻,这下无论如何也不敢再看了。 他俊美无瑕的脸庞微微泛红,别开头,掩饰得咳嗽一声道:“换衣服,我冒充主人引开他,我是主人的本命法宝,气息与主人相同。” 第318章 ,脱身 由于崇山峻岭间地势险要,一人一魂临时藏身之地狭窄拥挤,此番面对面站着,近在咫尺,风一吹过,彼此可以闻到对方身上独有的味道。 这一代无涯剑剑主的味道很好闻,无涯觉得。 而感受到无涯剑剑脉不规律的跳动,顾长月震惊之余,心中不免尴尬,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 倒是小花忽然回过神来,喊道:“那剑魂你交换衣服便交换衣服,哪里有伸手就扒的道理?好歹你现在也是个男人,到底要不要脸啊?我看你故意的吧?” 无涯原本便吓得手足无措,闻言竟是忘了和它顶嘴,反是急急忙忙地反驳:“我没有,我并非有意。” 说罢,脸更红了。 小花嗤笑一声,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顾长月压了下来。 她觉得它不说话便罢了,此厢一吵一闹,气氛反倒显得更加怪异,因而干脆也就不让它开口了。 小花一旦被顾长月屏蔽在识海当中,周围便安静下来,唯有耳畔阵阵狂风吹拂。 那是水漠然的力量。 顾长月微微一怔,随后清醒过来,暗道自己大意,生死关头,所有的一切都不过只是过眼云烟了,当务之急应当还是逃命要紧。 这般想着,反倒稳住心神,平静地将自己领口的丝带系上,漆黑的眸子不避不闪地锁定在无涯白皙泛红的脸庞上,开口问道:“代替我引开水漠然,这就是你说的办法?” 原本来到下界逃亡就是她权衡各方面利弊之后的决定,她并没有想过要完完全全依靠无涯,而一开始无涯既然说有法子,那么她便配合,无论如何无涯不会害她,她依照他说的去做不会坏事,只是她没有想到他是要做她的替身。 此番听他所言,她便有些迟疑。 以水漠然的性子,若是发现又被耍了一次,追上无涯之后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情,届时无涯凶多吉少。 此法甚为不妥。 无涯见她眼中流露的神色,显然没曾料到顾长月竟如此从容淡然,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好笑——分明是自古长存至今的仙剑剑魂,见惯了岁月流逝,物是人非,此番怎的竟不如一个小姑娘洒脱自在了?莫不是封印的这些年睡得太久,连悟性也倒退了? 他自嘲地轻笑一声,抛开所有杂乱的想法,待回过头来再看向顾长月时,已经恢复平常:“主人且放心,无涯自有分寸。” 顾长月见他恢复淡然从容的模样,暗自松了口气,神色之间却是颇为严肃郑重,对他道:“代替冒充实乃下下之策,莫要废话,立刻走。” 无涯比她高出一个头,她动身要走,他便抬手按住她的肩膀,俯身注视着她的脸庞道:“那人实力斐然,这般奔逃迟早会被他捉住,让我引开他反倒最为妥当,主人莫忘了,我是无涯,仙剑无涯。” 顿了一下,又补充:“待脱离危险,我便回到主人身边。” 不急不缓的语气中带有几分不容反抗的笃定,仿佛他说过能做到的事情就一定能够做到一般。 此刻他脸庞上的红晕已经散去,深邃的目光定定地看着她,说不出的自信与坚毅。 这是一种承诺,更是一种保证。 他是无涯,仙剑无涯。 顾长月眸光微微一动,是了,历代正道宗师的本命法宝,久经杀伐与沉淀,虽然此刻实力因她而受到压制,但是若不与强者正面交锋,单单只逃命躲避已经足够了。 方才是她多虑了。 想到这一层上,顾长月也不耽搁,果断地冲着他点头道:“如此你便留意了,我一到云隐岛就召唤你。” 无涯移开放在她肩上的手,站直身子,满意一笑,如星辉璀璨。 正当此时,那水漠然距此已经不出两里,整片山林都盘旋着他的怒气,空气之中随风席卷开凛冽的杀意。 顾长月与无涯同时朝着他追来的方向看了一眼。 时间紧迫。 无涯提着他的白袍,不得不回到换衣服的话题上:“主人,衣服。” 顾长月看了眼他手里的袍子,并没有伸手去接,反是从纳戒之中取出一套红衣:“剑衣有护身之力,一旦离了剑魂之身,剑魂力量便会衰弱,你自己留着,莫担忧,我会隐藏自己,至于我的,这一套给你。” 她的衣裳多得是,崔二娘闲着无事便喜欢给她和木纾练法衣,同一种颜色,相似的款式,穿在身上舒适又合身。 所以说家里有女长辈的小女修是最幸福的。 她将红衣塞到无涯手里。 丝质的薄纱仿佛没有重量,触手丝滑,还带有素淡的香味。 无涯有些晃神,不过这个紧要时刻也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是随手一翻,将红衣披在自己的身上。 他的模样原本便颇为俊美,因是上古剑魂的关系,又自有几许圣洁出尘之意,此法一袭红衣着身,看起来虽然有些紧绷,但是俊美的脸庞却平添了一股柔弱的媚意,分外好看。 不过他的模样并不轻松,披上红衣之后他没有多留半刻,只冲着顾长月点了点头,转身便往山下窜去,仿佛害怕顾长月会立即反悔一般。 只见一串模糊的红影闪过,很快消失在眼前。 面对水漠然这样心机深沉的追杀者,他没有刻意留下浓郁的气息,从山岩后掠出便用了最快的速度逃离,不露出丝毫破绽。 顾长月也不敢过多耽搁,当下便将自己隐藏在山岩后头,如同鬼魅般屏气凝息。 方才藏匿起来,水漠然的气息就已经近在身侧。 毕竟是化神期修士,实力斐然,自然是感受到了一丝异样,此番足下一顿,毫不犹豫地停了下来,其后目光唰地扫向她的方向,动了动脚步,朝她靠近。 一步、两步… 顾长月早料到他会有所怀疑,尽管如此,心里依旧有些发紧。 眼见水漠然越走越近,她终于咬了咬牙,不逃不跑,更不再隐藏,反倒在这个瞬间,撤去隐息术,将自己的气息暴露无遗。 清冷的气息在风中散开,如清泉一般,涓涓流动。 一切,听天由命。 她慢慢合上眼睛。 她的气息外露,水漠然原本靠近的步伐反倒忽然一顿,不再前行。 紧接着,仿佛是被远处的什么吸引,他长袖一拂,扔下她朝着无涯所去的方向急追,唯留下一句不屑的冷嘲:“蠢货。” 感受到他的气息渐远,顾长月才缓缓睁开眼睛。 兴许因为太过紧张的缘故,她的身子一软,也不顾地上脏乱,背靠这山岩慢慢地坐了下来,在地上重重的呼吸几口。 水漠然生性多疑,在他看来,顾长月此人极为阴险狡诈,绝对不会笨到在原地等他,更不会大张旗鼓地释放出自己的气息告诉他自己就在此处,是以当他感受到她气息的瞬间,他的多疑让他轻易便断定这股气息是顾长月又在耍什么阴谋诡计。 他已经被她算计过一次,自然不愿意再被算计第二次,故而转身便朝着远处追去。 以他的实力,他自信自己很快就能将其捉住。 只是他想不到的是,前世被他逼到死地的女修太了解他了。 她就是在赌——赌自己对他的了解,也赌自己的运道。 最终,赌对了。 幸好赌对了。 顾长月靠着山岩缓了好半响才恢复力气。 这时,已经从神识中挣脱出的小花试探般开口道:“阿月,这个疑问我实在憋不住了。” 顾长月知道它的意思,但奇怪的是,这一次那种隐瞒的心态并不强烈,她想了想道:“我知道你醒来的时候我不过还是顾家的废物,不可能接触顾家之外的任何人物,更别说是水族的水漠然了,可现这些日子来你分明已经发现,我和他,包括浩然派的暮云埃似乎根本就认识一般……你忍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小花不由道:“以前我总觉着不应该问,可现下倒不知为何,又觉得应该问了。” 顾长月微怔,小花竟也如此,莫非这就是“时候已到”么? 只是她正欲开口解释,便听小花语气一转,急促地提醒道:“莫动。” 她猛地一怔,就在小花开口之时,就已经察觉一股力量从远处急速赶来。 那股力量炽热狷狂,仿佛踏着火莲一步步走来的魔鬼,每靠近一步,都伴着嚣张乖戾的狂笑。 不是旁人,正是赤焰魔君。 他竟然没有逃跑,反倒折了回来。 莫非也记起了什么? 顾长月皱眉,不知为何心中竟有种所有事情都应该清算彻底的错觉。 该看清真相的都将看清真相,该得到报应的都将得到报应。 若是如此,已经被关进地下城的顾长乐? 若这些人都记起前世,会去寻顾长乐的吧?而这些人若知晓顾长乐被关在地下城,又会如何? 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在她脑海之中一闪而过,接着便是满心郁闷。 好不容易才脱离险境,现在又面临了新的危险。 被水漠然捉去不好受,被赤焰魔君捉去更不好受。 两个都是将顾长乐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两个都是肯为顾长乐杀尽天下的人,她当真是处在水深火热当中。 而相较于水漠然,赤焰魔君的实力虽然弱了一些,但思虑却比旁人都要全面,也更显狠辣。 她用这一招骗得过水漠然,却不一定骗得过赤焰魔君。 如此她也不敢赌这一把,现在逃跑是不行了,逼不得已下只好将自己身上的气息敛得死死的,尽最大的努力将自己与整个山岩融为一体,她甚至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果然不消片刻,赤焰魔君的身影便出现在树林当中。 他从远处走来,不急不缓,一袭红衣恍若一团模糊的火焰。 顾长月不敢偏头看他,却能够闻到一股奇异的火焰的味道,似乎跳动不安,狂躁不已。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他此刻的神色异常茫然焦虑。 方才离开之后,他的脑海之中便浮现出无数奇奇怪怪的画面,其中最多的便是一个身着绿衣,浅笑盈盈的美貌女子,除此之外,还有方才看到的蓝衣男子,顾长月口中的水前辈。 这些画面使他许久不曾波动的情绪泛起一丝涟漪,让他下意识地想要探究清楚,甚至不惜冒着危险带着虚空境域里的吞月折回。 而也就在这个时候他才反应过来,那个水前辈似乎也是被顾长月算计了,因为他分明记得,那水前辈面对他一直都没有杀意,反倒更像是找他问话,而不是抢夺吞月。 他有种强烈的感觉,他们之间必定有所联系。 至于他们之间的联系… 他的脑海之中又浮现出绿衣女子的模样,心绪越发难以平静,当下也顾不得别的,直接从顾长月身边走过,追着水漠然的气息去了。 他的步子看起来不急不缓,但速度却极快,红衣飘动,只几息之间便消失在森林尽头,不见人影。 因为有心事的关系,他竟没有留意到顾长月。 顾长月总算彻底脱身,从山岩后站了出来。 这下子她是万万不敢多留一瞬的,当下御起灵气,反身便往东海而去。 被水漠然虏到下界的这些日子,水族当中的事情应当已经处理妥当了吧?是时候该进入碧波幻海了。 世事万物被命运的怪手推动着发展变化,可测又不可测,但是每个人却必须依照自己应有轨迹的前行,暮云埃、水漠然、赤焰魔君乃至顾长乐,他们有他们的因果,她却也有自己的要走的道路。 无论发生什么,她自己的路却是不能停的。 第319章 ,心意 抛开下界之事不谈,且说顾长月再次踏上云隐,方一穿过结界,入目的便是长空压下的黑云,低矮沉闷,几乎贴着水面涌动翻滚,隐约间映出密密麻麻虚晃的影子,恍若魔鬼的触手,诡异恐怖。 她扇动身后的双翼法宝立在海天之间,眸光之中流转着异样的光芒。 想来这几日里水族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天地如炉身如炭,阴阳消长是自然,尽管窥不动天机,但天象变幻往往暗示世事流转——这样的天色已经再明显不过。 而雷雨将至,四面环顾,无论水上还是水下皆是一片荒芜,倒是寻不到安身之地。 无奈之下已见一道火红的闪电横空劈下,伴着“轰隆隆”震耳的雷鸣,堪堪将黑色的天空辟出一道裂口,接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碧水之上。 沉闷压抑的气息瞬间被打散,空气中弥漫开咸淡的海腥味。 顾长月猝不及防被几滴雨点子砸中,立刻支起屏障避雨。 那雷鼓密布,根本不给人以喘息之机,时下又是一道惊雷劈下,海天之间被映得通红。 闪电分开的黑云像是潮水般推开又合上,水中的虚影也随之晃动,哗啦啦地,似有无数水鬼呐喊呼啸着,挣扎着要破出水面。 事实上,当雷电落下的时候,以顾长月目力所及的海面上,当真是冒出了两条诡异的鬼影。 蓬乱的头发,佝偻的身影,火红的闪电下,如同两只身形扭曲的鬼尸,不过细细看去,却是两个活生生的人。 这两人似乎是通过千里传送阵被瞬间传送到此处,看样子像是在逃命,但由于两人满身浴血、蓬头垢面的关系,顾长月倒是看不清两人的模样,只依照体型判断,是两个男修,而且实力不弱,只是似乎受到了恐怖的惊吓,两人气息极为混乱,仿佛一个巨雷就可以将体内灵气击散,至此空余驱壳。 两人踏上并不凝实的水面,立刻便御起本命法宝朝结界处掠来。 望着两人,小花忍不住埋怨道:“若是真的鬼尸便好了,可惜是两个活人,而且还是两个快散了灵气的活人。” 顾长月闻言却不以为意,抬手指着二人的身后道:“鬼在后面。” 话音刚落,便见倒映着乌云涌动的河面上果真升起一条条披头散发的黑影,紧接着,耳边响起阴戾幽怨的鬼呼,空气中亦弥漫开冰冷的气息。 是整片碧水中长年积怨的水鬼。 小花喜道:“是叶释寒。” 顾长月点头,应道:“是的,是小师叔。” 她本不是个能够轻易掉以轻心的人,直到这一刻,心里才真正踏实下来。 总算能够真真正正松一口气了。 她仰起头,望向远方。 那两人感受到身后追击的气息,吓得微微颤颤,拼命奔逃,只是跑着跑着,却跑不动了。 两人足下,不知什么时候伸出两只肥肥白白的小手,一左一右分别抓住两人一只脚踝,接着向下一拽。 两人惊恐地大喝,身子朝前一倾,扑倒在水中。 而奇怪的是,并不凝实的碧水却如同化为一面薄冰一般,两人倒在上头并未下层,反倒重重地摔倒在上头,只溅起一圈涟漪。 一串银铃般空濛的笑声咯咯地响起,诡异阴沉。 两人就像是被人生生割下血肉般,双手双脚则胡乱挣扎,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沿着水面蠕动,想要摆脱脚踝上的小手。 可惜两人无论如何努力,那只小手都不曾松开,甚至越拽越紧,最后生生将两只脚板给拽了下来。 撕心裂肺的凄厉喊叫声中,血染江河。 后头腾起的水鬼哪里闻得血腥,当下便陷入疯狂,错乱地游走。 闪电和雷鸣还在继续,风暴和大雨没有止息。 眼前的画面不知为何有种错乱血腥的美感。 小花几乎想要拍手喝彩:“的确是叶释寒,地狱狱长的力量和气息,暗夜潜渡,阿月,好舒服的力量和气息。” 顾长月能够感受到小花的兴奋,也能够感受到海天之间一种死亡盛宴般暴戾的疯狂,血液随之开始沸腾,然而面上她却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暗夜潜渡竟用来对付两个逃亡者么? 本来可以轻易杀掉这两人,可偏偏却要将两人引入黑暗编织的地狱,慢慢折磨,慢慢施虐,生不如死。 叶释寒喜欢黑暗,喜欢鬼魂,却不至于喜欢施虐他人。 这一刻,他分明是怒到了极点。 然而这世间,什么事情能够让一个自来便活在自己世界中的人感觉到愤怒? 顾长月有些担忧。 她没有留意到,自己的心境不知从何时开始,渐渐因他而发生波动。 那头,两人血淋淋地在水面上翻滚,惨叫声不绝于耳,叫人心寒。 其中一人似乎有些神志不清,一边哀嚎,一边哭喊:“明明是前辈你帮我称帝的,陈南也是你杀的,明明是前辈你,为何又要杀我?呜呜,前辈饶命,饶命。” 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便被一阵痛苦的呜呜声代替。 不过这三言两语间,顾长月倒是猜到了他的身份,想来正是陈满无疑,因为他提到自己称帝。 只是让顾长月不解的是,他为何要说这句“前辈你帮我称帝,为何又要杀我”? 现在追杀他的分明是叶释寒。 若是叶释寒,便绝无可能会帮他称帝。 莫非他是惊吓过度,糊涂了么? 想想也不是没有可能,在这种极致的恐惧和痛苦之下,意志不坚者当真容易产生幻觉。 思至此处,便也不去多想。 而正当此时,水中的小手开始从水中伸出,先是两条手臂,其后又探出个脑袋,最后是脖子、身子、双脚…一个美丽而邪恶的黑衣小孩。 阿甲! 阿甲从水中出来,身上没有一滴水渍,它轻飘飘地站在水面上,垂着双手,似乎注意到了顾长月的存在,偏过头来看她,碧绿色的眸子里噙着摄魂的光芒。 它冲着她笑,有些天真,又有些道不明的意味,不过这笑只维持了几息便烟消云散,接着它不再看她,而是回过头,看向另一侧。 那头,闪电劈开的黑暗中缓缓走来一个人。 青丝缕缕,衣袍飞扬。 慢慢地阴影中显影,绝美的脸庞,眸子里燃烧着两团幽冷的紫色火焰。 他只走了几步,便在闪电的光芒中顿足,然后抬起头来,远远地看着顾长月。 他的神色间,带着几分怅然若失的茫然及惶然,亦有几分失而复得的惊喜和迷蒙。 望着他的神色,顾长月恍惚间似乎明白了什么,心中泛起一抹复杂莫名的情绪。 她张了张口,唤道:“小师叔。” 他迟疑了片刻,没有回答,反是慢慢蹲下身子,俯身看着地上的两人。 紫色的火焰在他妖异的眸光之中收缩,随后忽地爆发,两人身上哗啦啦地燃起幽冷的火焰。 血肉模糊的两人发不出声音,只痛苦地挣扎翻滚,直到最终,化为两缕黑色尘埃。 所有的一切发生的既惨烈又短暂。 待二人化为灰烬,叶释寒重新站起来,并抬头看着她,眸子里火焰未灭,美丽的面容则在交错的雷电中时而清晰,时而灰暗。 这个时候顾长月才发现,似乎有些不对劲。 小师叔平常不是这个模样。 她的心里咯噔一下,当下扇了扇背后的双翼,迅速掠至他的身侧,急急地喊道:“小师叔。” 叶释寒的目光流转在她的身上,一动不动。 顾长月的心里有些焦急,收回双翼,站在他的身前,想要伸手查看。 哪想这个时候,叶释寒却忽然动了。 他蓦地伸手握住她的手腕,然后朝怀中一拽,另一只手紧紧地禁锢住她的后背,自己将她融化到自己体内。 顾长月猝不及防落入他微凉的怀中,鼻尖萦绕着远古神秘的熟悉气息,脑子里却嗡地一声,一片苍白,直到几息之后才反应过来,他抱她。 他甚至垂下头,将脸庞埋在她的发间,似乎还深深地呼吸了一口。 原本被他偷吻她还能够装作不知,可此刻正大光明地拥抱她当如何是好? 她努力平复心中的慌乱,深呼吸一口,正欲说话,却听他率先开口,清冷的声音无助又惊慌,“是我不好,让他们欺负你,我不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莫怕,以后不会了,我杀了他们。” 顾长月总算知晓,他一切都是为了她。 他自来孤僻,以为能够解决问题的方法只有杀戮。 他那般愤怒地杀人,竟也是为了她。 尽管有些无措,但她却不忍心推开他了。 丹田中小花似乎被惊得目瞪口呆,此刻安安静静,没有一点声音。 也是,谁能料想他会有这样大胆妄为的举动? 顾长月叹了口气道:“小师叔,抱得太紧,难受。” 叶释寒怔了怔,放松了一些,“还难受么?” 顾长月也是怔了一下,料想中他不应当是忽然间清醒过来然后放开她么? 她疑惑地道:“小师叔,你……” 叶释寒还是不肯放手,轻声在她耳边道:“嘘,我全都记起来了,阿月,我都记起来了,不愿像上一世,只远远看着,看着你被欺负,看着你没了,这一世,我要你,你是我的,我会替你杀了他们。” 全都记起来了?这一世他要她? 这一句话太多讯息,顾长月好不容易克制下的情绪又涌了上来,一时反应不及。 他果然如她所想那般,见证过她的前世的死亡么? 如此倒也可以理解,可他说这一世…不愿只远远看着?他要她?她是他的? 她当理解为何意? 太多的信息在脑海中盘旋,她一时反应不及,愣愣地说不出话。 小花反倒清醒过来,激动不已地张口便道:“我懂了,阿月我懂了,他终于肯向你表露心意了,这小子是在向你表露心意,他也说了前世,想来是前世便……” 它话音未落,又蓦然截住。 顾长月心绪不宁,觉得它吵得烦躁,再次将它的声音屏蔽,然后有些木讷地抬头,望着叶释寒。 叶释寒感受到她的目光,眸子里紫火散去,漆黑的瞳孔流转着奇异的光芒。 他似乎不能理解她现下道不清言不明的复杂的情绪,竟是冲她扬唇一笑:“阿月,你真好看。” 这一笑,才是真正的明珠生辉,天地黯然。 一声惊雷轰然而下,亮堂一片。 海面上呼啸的鬼声、冰寒的戾气全数沉寂,海天间唯余他和她二人。 第321章 番外·叶释寒·为伊踏血(一) 绝地身陨,她殷红的鲜血如同烟火般破碎绽放,仿佛封印万年的囚鸟终于挣开桎梏,以生命的代价换取解脱,那样猖狂桀骜。 谨记刑老前辈警醒,“她的命数改变不得,你若出手,那她便再也不是她了。” 鬼道之中叱咤风云的鬼策师鬼策无悔,自是通晓一切,他看的准,我便信任他。 于是在她自爆的那一刻,我选择静静地…袖手旁观。 没有人告诉我,这一瞬之后,我将如何绝望悔恨。 更没有人告诉我,这一瞬的决定,是我这一世最不可原谅的错误。 只可惜,这个瞬间,我还不懂,也不够明白,直到她彻彻底底消失。 犹记得双目被鲜红然后的瞬间,一句泣血之语,一首绝望之歌,如诡异的梦魇,在上界的风中经久盘旋,在我耳边萦绕不绝。 “天地为鉴,曼珠沙华为证,我顾长月就此立下誓言,今生一世情殇足矣,倘若坠入地狱火照黄泉,你为叶,我便为花,你为花,我便为叶,生生世世花叶相错,永不相见相识,我与你,终将无缘无果。” …于她,这是何等的悲哀绝望? 我站在飘渺的云端望着她以惨烈的方式消匿于风中,忽然感觉心脏没来由的发痛,莫名所以,唯灵魂深处,一个隐忍沉闷的声音不断重复:“她不在了。” 这世间再也看不见她的音容相貌,再也不存在她的悲欢离合。 明明死的轰轰烈烈,终究却什么也不剩。 她的一世,就如同一缕清风,拂过之后便不下任何痕迹,更无人追思哀悼,就连她为之倾尽所有的那个人… 从来不会在意她素白憔悴的小脸上那一抹小心翼翼的浅笑,不会在意她漆黑清澈的眸子里闪烁的希夷的光芒,更不会在她身上停留哪怕是一刻。 他逼死她,却拥着她的姐姐、那个外表如同仙子般冰清玉洁实则虚伪丑恶的女子耳鬓厮磨。 他温柔宠溺地捧着那女子的脸道:“乐儿,顾长月已经解暴,原本我以为你也无救,不曾想你还有还阳之术这等地府鬼域的机缘,太好了,你无事便好。” 那女子假惺惺的哭:“可你怎么能逼死妹妹?她是你的弟子啊。” 他伸手去抚那女子根本不存在的泪水,低语:“莫要伤心,她死了也好,于她……也是个解脱。” 解脱? 若不是绝望至此,何人愿意寻觅解脱? 修炼数百年的修士,若非走投无路,如何甘愿放弃一生修为求解脱? 他这般说,其余几人都纷纷应和,只为博那千里追击而来的女子一笑。 最终那女子点了点头,轻轻笑了起来。 她的笑如青莲绽放,美丽出尘,几人看得傻傻愣愣,我却觉得万分刺眼。 她所说的地府机缘还阳之术,我行走鬼域千年竟不曾听闻。 她分明是在说谎,只为借几人之手,逼她去死。 现下她终于得偿所愿,那笑也真切几分,当真讨厌。 我不知道这样的情绪究竟为何而来,但灵魂深处,那个声音又对我道:“原本你可以一直看着她的,看她笑,看她哭……至少她一直都在,可现在却因为他们不在了。” 我心里微微一怔,恍然间明白过来,原来我一直很喜欢看着她的。 无论她笑还是哭,我都喜欢看着。 不,不仅仅只是如此。 在她难过伤心的每一个日夜,我愿为她一遍一遍弹奏无哀,望她一生无哀。 在她经历生死劫难的每一个瞬间,我愿为她使用移魂,将致命的伤害转移自身,望她一世无灾。 我愿替她承受所有。 我喜欢她。 我只求她好好活着。 师兄师姐总说我不懂死人与活人的差别,其实很久以前,我便已经明白两者的不同。 死人不会伤心,不会难过,也不会笑,不会哭,活人却如她一般,会小心翼翼地微笑,会偷偷摸摸的抹泪,会伤心,会绝望,会因为一个人的眼神发呆傻笑。 她原本是活的,现在却死了。 我再也不能为她弹奏无哀,再也不能替她使用移魂,再也不能看到她了。 她不在了… 她不在了… 我眼睁睁的看着她,不在了… 而她烟消云散,一抹残魂不留,害死她的人却依旧能哭能笑,还能继续算计。 心底深处那个声音道:“凭什么他们还能活着?他们应当付出代价,让他们给她陪葬吧。” 陪葬么?很好! 他们伤害她,是应当付出代价。 我对阿甲道:“阿甲,让他们都渡劫失败好了,那几个人,看着很讨厌,黑衣服的,最讨厌,越看越讨厌,想要亲手杀掉他。” 阿甲担忧地看着我,伸手扯了扯我的衣袖。 地下城阴气所养的傀儡已经富有灵性,它明白我的意思,它想告诉我:“刑老前辈应当是不允许的。” 我摇头叹气:“刑老前辈让我看着她,现在她死了,以后都不用看着她了,可是阿甲……我好像不开心了……” 事实上,不是不开心,而是深切的绝望和愤怒。 这一刻恍若领悟之后的绝望和愤怒。 刑老前辈又如何?命数轮回又如何? 所有的一切都伴随着她的消亡而不存在任何意义,只我偏偏明白太晚。 原本我可以救她的。 她或许是希望有人能够救她的。 我无法克制内心的颤抖和悔恨,仿佛天地轰然倾塌,此时此刻,也唯有报复方能给我最后的支撑。 然后,我不顾一切开始了杀戮性的报复,一路踏血,以祭奠她灰飞烟灭的亡魂。 第一个目标自然是那假惺惺的女修。 我想,他们不是将她捧在手心,小心翼翼呵护么?那我便也叫他们尝试一下失去的痛苦和无助。 我突兀地出现在她的面前,在玉衡峰云气袅绕的竹林里,她吓了一跳,然后用让人讨厌的目光偷偷看我,甚至红了脸庞,声音也变得极细极弱,她对我道:“你是谁?” 我冷冷地告诉她:“行刑狱长。” 我相信,其实不用我讲,她也知晓我是谁。 三生轮回索冰寒的气息流转,来自地狱的叫嚣邪魅狷狂,近百年来,正魔纷争越演越烈,它所捆绑的魔道妖人与正道叛徒多不甚数,名声也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尽管没有人看过它的模样,但世人传言不假,它是一根铁链,周身燃烧着幽蓝色的火焰,即便被强大的符纸封印,依旧冰冷暴戾。 它在我的手中,她不是弱者,当猜出我的身份。 可她偏偏喜欢假装无知。 果然,她瞪着大眼睛,偏头问我:“是地下城的行刑狱长么?我听过的,可是你来这里做什么?是迷路了吗?” 我能够看到她灵魂深处的急切和欢喜,我甚至能够听到她内心的狂呼,“我就知道,行刑狱长又如何,终究还是逃不出我顾长乐的手掌心,什么迷路?故意接近我吧?” 我不知道世间竟有如此诡异的想法,不过一个无知但却喜欢假装更加无知的女修,到底有何自信会以为旁人都将是她的囊中之物? 这样的想法叫人恶心。 我摇了摇头,厌恶地吐出两个字:“杀你。” 我来这里,不是迷路,更不是为了接近你,只是为了杀你。 语罢,三生轮回索发出轻灵悦耳的声音,毫无阻碍地穿透她的丹田,竹林里霎时弥漫开鲜红的血舞,正如那日自爆的阿月,炫目不已。 她当真是没有想过我会杀她,感受到冰冷戾气的瞬间,她内心的想法还在跳跃,但是她瞳孔的色泽却聚聚散散,定格在我的身上。 然后竹林里静默一瞬,她终于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道:“你……不可能,你不可能杀我,对的,你不可能……为什么?” 我对她道:“因为你害死她了啊。” 她痛苦地捂住伤口:“她?” 我毫不留情地收回三生轮回索,看着她脆弱没有支撑地倒在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却一字一句地问她:“自己不难受么?害怕吗?那天,她的绝望和痛苦,你也应该体会一下的对吧?丹田被毁,自爆身亡。” 一边说着,我恍惚又看到那个傻傻笨笨的丫头决绝自爆的瞬间,不经意间,心中又是一痛。 她却仿佛明白过来“她”指的是谁,忽然尖声道:“你说的她,是顾长月对不对?你为她杀我?可是你知不知道她总是害我?你被她骗了,她在骗你,她那样恶毒阴险……” 我没有说话,心里却极为愤怒。 本来可以一击杀死她的,可现下,我想,或许应当将她扔下地下城,与人鱼为伴。 她不是想要鬼府机缘么?那么我便将她送去鬼府,看她能不能寻到机缘。 阴暗诡谲的地下城中,冰寒的忘川水流涓涓无声,裹着美丽驱壳却暴戾嗜魂的人鱼来回游荡,饥渴觅食。 她的到来给它们带来异样的乐趣。 我听到人鱼们疯狂的笑声,听到她痛苦的惨呼,脑海中却浮现出一张苍白憔悴的小脸。 渴望如暮云埃抚摸顾长乐那般,我也抚摸着她的脸庞,轻声对她道:“莫怕,我在。” 只是不能了,永远不能了。 我唯能捡起她自爆后留下的一块灵石,在掌心摩挲,仿佛有她的温度。 你不是一缕清风,并非拂过便没有痕迹,你不是一无所有,你还有我的陪伴和守候。 我将他们加注在你身上的痛苦一一替你讨回,你会开心么? 他们终将一个一个替你殉葬。 接下来,该轮到谁呢? 第322章 番外·叶释寒·为伊踏血(二) 接下来当轮到地下城叛徒白莫言还是云隐岛仙君水漠然?亦或者古州血凤鸣以及那个伤她至深的蠢货暮云埃? 本想在他们渡劫之时再做手脚,可看他们如此呆蠢,下次晋级只怕是百年之后,我等不及了。 我不敢停下,停下就会被无边无际的悔恨与愤怒掩埋,无法自拔。 是以我站在独属于顾长乐的玉衡峰翠竹林中,在午夜无边无际的黑暗深处,蛰伏等待。 击伤顾长乐时我选择了最残酷的方式,丹田与血脉同时破裂却不致死,是以即便已经过了数个时辰,此地依旧遗留着属于她的血腥气息,我虽是厌恶,却也知晓唯有如此才能等到他们的到来。 既然他们这般爱护她,感受到她的危机与痛苦自会寻到此处。 来,则死。 今晚的夜色似乎格外深邃,如同狼兽的双瞳,藏着无限杀机。 我一袭黑衣无声伫立,几乎与这样的黑夜融为一体。 三生轮回索疯狂暴戾的阴冷被我轻易压制,身边的阿甲却隐忧地看着远方。 我知道阿甲在担心什么。 顾长乐等人不同凡响,气运更是诡异莫测,尤其是顾长乐,几乎可以违逆天道,不可触之,相比于我毫不逊色。 在世人眼里,他们是神是仙,是守护浩瀚大陆的英雄,人人敬仰;在修士眼里,他们是正义凛然的仙师,是代代传颂的前辈,受人供奉。 他们的魂灯被挂在浩然派浮蚩大殿地底的祠堂之中,一旦熄灭,下境悍然。 除此之外,顾长乐飞升太虚境后更得古洲大家主青睐,被招为古家内门客卿,与暮云埃一右一左,分别为右左两大客卿长老,负责带领每一代古家内门弟子历练,在古家内门混得风生水起。 她与暮云埃一旦陨落,古洲绝不会坐以待毙。 而血凤鸣自不必说,他本为古洲一派,又专研鬼道奇术多年,古家实在看中于他。 水漠然城府极深,不知何时竟将水族龙珠献于古洲家主独子古道玄,助古道玄突破化神期晋级炼虚期,给了古洲内院嫡系正枝莫大的恩惠,古洲终将要还他这个人情。 再有白莫言野心勃勃,又比我预料之中还心狠手辣,自飞升太虚境之时便揣测地下城为鬼修据点,以出卖地下城博取古家信任——当然,刑老前辈实力斐然,这等危机根本未曾放在眼里,再加上鬼修沉寂多年,从来不曾露面,地下城原本阴森,便轻松避开了古洲,不过古洲却看中他的诚意,将之收到麾下,还成了长老的弟子。 是以我很容易暴露。 是时,于修真境,我残杀正道修士,必然是十恶不赦,于太虚境,我则杀害古洲之人,必然遭到古洲强者追杀。 我终将身败名裂,并置于危险境地。 可是我怕什么? 且不说我下手无痕,定不会叫人察觉,就算被古洲察觉又如何? 她已不在,我便为她踏血而歌、恣意疯狂一回何妨?挫骨扬灰在所不惜。 况且这件事情刑老前辈出人意料地没有阻止。 他自来违逆天命,却又遵从命数。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已经觉得没有必要阻止了吧? 或许在他看来,与其让我生成心魔生死难定,不若任我畅意发泄。 阿甲明白我的意思,它碧色眸子里的隐忧退却,在黑暗中无声扬唇,与我一起轻笑,又是一副邪恶阴冷的模样。 终于,长空中响起破空之音。 白莫言与水漠然的身形在翠竹林里显影。 我不急着出手,只静静地看着他们眉间的焦急以及神识中的茫然。 体会到了么?眼见自己心爱之人遭遇痛苦却无能为力的心情? 这个时候,暗夜潜渡已经生成。 他们走进了我的领域,饶是炼虚期仙君,依旧能被我左右思想。 我动了动手指,顾长乐凄厉的惨呼便近在耳畔,清晰明显,却又捕捉不到。 两人忍不住失声喊道:“乐儿,乐儿你在何处?” 白莫言此人原先在地下城谋事,为执刑者之一,更被得以重用,到了这个时候,他也方寸大乱,竟在紫竹林里胡乱搜寻起来。 然而他越是搜寻,就会越是痛苦,这是精神的折磨和摧残。 我看到他几乎发狂,炼虚期仙君的力量肆意横飞,在我的领域里,却不起任何波澜。 这是我的世界,我世界里发生的一切,都将随我的意念消失。 相反,在我的世界里,他们的情绪也会随我的思想而激化或者平息。 这便也是暗夜潜渡与死魂境域的差别。 再看白莫言,他怒气冲冲,但毫无作用。 水漠然较之冷静,只半盏茶的功夫便觉察到了异样,伸手制住白莫言,冷声道:“白兄镇定,这是个圈套。” 语气笃定,语气与神色与他当时对阿月的宣判一模一样。 那时他道:“能救乐儿的,只有暮云埃…你的弟子顾长月,她是冥阴之体,可阴魂归位,你若想救乐儿,那便不能留她。” 那场追杀,就源于此。 我深深呼吸,克制不住阴戾的杀意。 水漠然神色一凛:“何人?” 白莫言毕竟也并非常人,经水漠然提醒已经清醒过来,当即收回力量,一脸戒备,喊道:“给本君滚出来,躲躲藏藏算什么正人君子?” 正人君子?那是何物? 我依旧隐在黑暗中,而一副清晰如实的画面已经展现在二人面前。 地下城森然的清水中,一群美丽的人鱼簇拥着一个血肉模糊的女修疯狂撕咬,女修已经面目全非,倒是头顶上的魂魄化为人形惊恐挣扎,却无处可逃。 她百年修得的炼虚丹逐渐褪色,修为一点点散去。 正是顾长月,饶是血肉模糊,依旧一眼便能认出。 她喊声依旧惊天动地,咿咿呀呀,惨烈如同正在遭受地狱最恐怖的刑法。 白莫言与水漠然被笼罩在恐怖的心痛中,双目赤红,咬牙切齿。 很好,现在便轮到他们了。 我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们身后,忽然开口:“去陪她吧,这般心痛的话。” 两人显然没有料到我会突然出现,同时大惊,回头看我。 我哪里会给他们机会? 他们实力斐然,若是稍有不慎,哪怕是看我一眼,停顿一息,就可将我的信息传至古洲。 是以二人还不曾转身,三生轮回索便如游龙般转出,一端一个,重重扎进两人的后心。 两人不曾转身便顺势倒了下去。 向来偏爱整洁的两个人,最终以面朝下的姿势扑倒在地,当僵硬地别过脸来时,面上满是灰尘,唯圆瞪的眼睛招示着他们的不可置信。 竟然就这般被杀了?不可能,不可能… 不甘,好不甘。 这是他们的心声,倒还如出一撤。 我居高临下的看着两人,耳边则回绕着顾长乐模模糊糊听不真切的喊声。 她虽然正在经受摧残,但在我巧妙的控制之下,又能看到现下的画面,能够听到二人的心声。 现在想必也感受到了那种痛苦了吧? 我埋下头用力扯了扯三生轮回索,同样将二人扔进了人鱼堆。 此后耳边的哀嚎便成了三个。 接下来就是第四个,第五个。 血凤鸣比二人来得晚些,但也在我的计划之内。 对付他不比白莫言和水漠然容易,倒也没有难度。 我想,他不是一直在研究鬼道奇术么?正好,在人鱼堆里可以自行体会,接着我便也将他扔了进去。 三个人终于成了四个。 还有最后一个。 喔,是那个伤她至深的男子。 他对顾长乐用情至深,胜过白莫言等任何一人,甚至甘愿为她牺牲一切,可现下怎的还没来? 不是应当第一个到的么?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破晓将至… 弄墨的黑暗退去,被一抹幽冷的晨光取代。 可他还是没来。 但别人却来了。 来人银光面具,襟飘带舞,温文淡雅,每走一步,轻如鬼魅。 我微微一怔,开口:“师兄。” 古道一,我的四师兄。 我常常更喜欢喊他师兄,因为大师兄、二师兄以及三师姐都很让人讨厌,我不与他们说话。 我不知道为什么讨厌他们,总之想到小时候他们给我绑辫子、穿长裙、涂胭脂我就不喜。 后来我长大了,百年之后,他们便开始如此折腾小弟子沉曦,直到真正的女孩儿木纾到来。 如果没有暮云埃,阿月也会来到摇光峰,他们便也这般折腾她。 我倒愿意他们这般折腾她,给她穿漂亮的小衣服,绑上可爱的小辫子,冬天她的小脸蛋被冻得红扑扑的。 我忽然觉得,我应当依照她的模样,做个阿丁。 如果没有暮云埃,我牵着阿甲,她带着阿丁… 暮云埃,都是暮云埃。 我冷冷地看着师兄,开口道:“杀他。” 我要杀他,无人可以阻我,师兄也不可以。 师兄顿住脚步,清润的声音缓缓响起:“他不会来此处,我带你去寻他。” 我一怔,原来师兄不是来阻我的么? 师兄看出我心中所想,叹道:“她本来应当是我的弟子……沉默太久,是应当做些什么了,师弟,我带你去寻暮云埃。” 刑老前辈算过,他与阿月是有师徒缘的,奈何中间却隔了个暮云埃。 师兄其实也很喜欢阿月的,在他看来,阿月懂事守礼,只是过于执着了一些。 犹记得,他曾对我道:“师弟,我就托你看着她了,有朝一日,我们的师徒线还是会重新连上的,只我现在却不能见她罢了,刑老前辈说了,切不能改变她的命数。” 我不禁想,她若是师兄的弟子,应当很幸福的吧? 可惜她不是,她是暮云埃的弟子,注定被误解的一生,无人心疼,无人关怀,就算有,那个在她眼里唯一的亲人却也早早离她而去,被你们联合处决,任她在风雨中哭喊挣扎,叫天不应呼地不灵。 然后她就那样孤独地,毫无依靠地活着,时常披荆斩月,时常餐风露宿,满身是伤是血的时候便在破旧的小庙宇或阴冷的山洞里,自己为自己包扎,纱布的一端握在手里,一端含在嘴里,往伤口上轻轻一碰,血溢出来,她不哭也不闹,眼神平静深邃,看不到底。 我明白她痛的不是伤,而是心。 可暮云埃,你或许不知… 我抚摸着那块她唯一留下的石头——她就算最终解暴却也小心翼翼地护着,你随手抛给她的一块毫无价值的石头——这个石头,比她的命更重要,因为是你给的。 你看不到她的赤子之心,只信她蛇蝎心肠,恶毒寡淡。 她何其无辜? 我若没曾记错,你原本是要与她结为道侣,但因为顾长乐的出现,你选择伤害她。 不是她没脸没皮缠着你,是你让她动心后狠狠割弃。 呵,我想要珍藏守护的阿月,你却如此践踏伤害。 这笔账,我们今日清算。 我跟随师兄赶往太虚境,在云雾涌动、异象重生的开天秘境隐秘的洞府中,我看到他正盘膝渡劫。 九九八十一道天雷,已经劈下了十道。 难怪不曾感受到顾长乐的危机,原来他的神识已经全数封闭,对于这个阶段的修士而言,这个时候无论何物都不能近身。 而若他渡劫成功,便是炼虚中期仙君。 与我相差甚远,却是叫旁人侧目。 只是可惜了,我不会让他如愿。 当第五道天雷劈下,我便点燃狂妄的鬼火。 火焰炼烧,他渡劫失败,一缕神识被我带回了地下城。 五个,齐了。 阿月,你看到了么?他们在这里以日日夜夜痛不欲生的折磨偿还对你的不公,我替你报仇了。 只是,然后呢? 我没有快乐,感觉不到快乐。 就算他们遭到报应又如何,她却活不过来了。 世间若真存在她口中的来世多好。 若有来世,你与暮云埃花叶永不相见,我便做你脚下的忘川之水,时时与你相伴,以我之源供你嫣然成长。 若有来世,我定拥你入怀,护你一世安然。 若有来世,我定宠你若宝,许你一世风化。 第320章 ,魔鬼 不可否认,顾长月有些失神,他好看得实在耀眼,此时此刻,近乎这世间所有一切都不复存在,她的视线里只有他。 恍惚间不知几许,他的手已放开她的后腰,捧过她的脸庞,指腹在她脸上小心细致地描绘,一点一点,每一寸肌肤,每一寸轮廓,从精致的侧脸到小巧的耳垂,再慢慢移动到微张的嘴唇,停下。 然后,他俯身过来,靠近她,漆黑的眸子里渐渐笼罩着一层薄纱般的轻雾,瞳孔的色彩半遮半掩,说不出的迷离蛊惑。 感受到微凉的气息扑面,越来越近,顾长月只觉心跳加快,呼吸絮乱,兴许是太过紧张,就在他即将触碰到她的瞬间,她体内的气息竟是蓦地滞住,整个人重重向下一沉。 原来她御着灵阴之气立在碧水之上,此番灵阴之气凝滞,碧水于她再无支撑之力,故而毫无预兆地落下。 苦笑! 怎的如此无用? 罢了,干脆就趁机扑进水里清醒清醒。 只是不遂她愿,叶释寒反应极快,也不见有何动作,她已经被他重新揽在手臂里,依旧近在咫尺,相互间都能闻到对方的气息。 不过经此一役,叶释寒明显清醒了很多,那迷离的眼神变得一片清明,他道:“阿月,小心。” 顾长月觉得自己脸庞发烫,飞快地道:“小师叔,我有话说。” 叶释寒偏头:“嗯?” 顾长月吸了口气,稳住心神,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问道:“小师叔方才可说到前世?” 她其实很好奇,自己何曾与他有过交集? 她想,许是他认错了人呢? 若他记错了,现下提醒他还来得及。 只是心里不知为何有些空落落的,倒是没曾留意自己关注的重点本竟然是这件事情。 叶释寒却是摇了摇头道:“不用知道,阿月不用知道。” 顾长月怔了怔,这才记起,他并不知晓自己记得前世。 方才说出那些话,更像情急之下所言。 事实上倒也并非如此,叶释寒虽然不善言语,却也聪明通透,这些年相处,他如何没有看出端倪?而她所思虑过的问题他何尝不曾想过?只是于她,他自来抱着极为单纯的心思,只要她安好,一切都好。 前世的恩怨情仇,他会一并处理,那些拦路的石头,他会替她清除,所有的悲戚和不幸她更不需要久记,心向前方便是。 他也知道她不像别的女子那边需要旁人保护,但他却想守着她,也绝不叫她如此次一般身陷险境。 水漠然带走她,他首次感受到何为害怕。 顾长月不知他心中所想,便说起自己的事情:“小师叔,前世我亦记得,你或许认错人了,我们……” 他并不惊讶,反倒打断她,又重复道:“阿月,你是我的,至此之后。” 顾长月讶然。 她已经告诉他,他认错人了,哪想他的语气反而越发笃定,竟不是在征询她的意见,而是已经确定了此事。 这下她慌神了,这当如何是好?回到摇光峰后师尊不打断她的腿么?犹记得离开东海之前,师尊便要她离小师叔远点,提到小师叔之时,自来温润优雅的师尊竟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这般想着,慌忙开口道:“小师叔,不可,切不可如此,弟子是顾长月。” 叶释寒揉了揉她的头发,轻声安抚:“阿月,你要乖。” 顾长月:“……” 叶释寒又舒心一笑。 两人对视,闪电雷鸣中,如一副水染的画卷。 正当此时,一个清朗的声音忽然突兀地响起,“叶真人,可是捉住了那二人?顾道友的下落问……” 这声音由远接近,很快便在百步以内,只是话未说完便生生止住,再无后文。 或许一切发生得太快,亦或许太过沉浸未曾留意,耳边忽然响起人声,顾长月被狠狠地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推开叶释寒。 叶释寒倒也并非毫无分寸之人,极为配合地后退几步,当下便与她分开。 两人同时望向声音传来之处。 只见席小副将手足无措地立在命法宝之上,一张俊脸涨得通红。 原来荒海之行,他因顾长月被掳一事颇为自责,是以这些日子以来,尽管重伤未愈,依旧跟随叶释寒四处搜寻,此番一路追击从水牢当中潜逃的陈满及水家家主至此,没曾想到急切之下竟撞见两人相拥的画面。 他一时不知当是去是留,踩着本命法宝手足无措。 顾长月和叶释寒二人则站在水面之上,雨水落下溅起薄薄的雾气,围绕在二人身边,有种虚渺而不真切的感觉。 席小副将强自定住心神,好在这种气氛并未持续多久,碧水之下便发出咕嘟嘟的声响,接着数道身影相继冒出,为首的正是木纾与席大副将。 两人自是不知三人间的微妙,只将目光落在顾长月身上。 木纾更不多想,当即便催动法器过来,先朝着叶释寒拜了拜,转身便拉着顾长月细瞧:“可有受伤?那水漠然是否为难你了?” 顾长月心里一暖,面上的笑意真切几分,回道:“不曾。” 木纾松了口气,旋即便想起顾长月被掳之事来,因不知缘由,便也不由多问几句。 这些日子她自是从席小副将口中听闻了顾长月被掳经过,对于水漠然之举,她即没有好感,也颇多疑问。 水漠然为何会掳走她?这些日子他们去了何处? 原本为寻找她的下落可谓不折手段,地下城行刑狱长逼供之法多不甚数,且总叫人生不如死,竟都没有从陈满全族以及水家人身上收到任何线索。 关于水漠然掳走顾长月后又离奇失踪之事,每个人的脑海之中都有无数疑问。 便是与水漠然关系斐然的陈满之女陈玉儿也并不清楚——陈玉儿是陈南侄女,也是被水后所害先后唯一的女儿,他们将她从荒海找回之后,并未像陈满和水锦弦那般对待,只是对她使用了一下摄魂,当然,最终也得不到任何结果,反倒只听他一遍一遍悲戚惨烈地重复“漠然哥哥竟然要杀我,他要杀我”。 没有半点因由,实在叫人匪夷所思。 不仅是她,旁边一脸茫然的席大副将和偷偷抹汗的席小副将闻言,都是好奇地望了过来,毕竟水漠然尽管与陈南为敌,与她却是毫无恩怨的。 顾长月看着三张同样疑惑茫然的脸庞暗暗苦笑,此事应当作何解释? 沉吟少许,也只道不知:“我亦不清楚那水漠然究竟何意,被带到下界,我寻着机会才逃了回来,正好在此处遇见小师叔。” 木纾闻言,竟没有丝毫怀疑,她也清楚顾长月与云隐岛原本便毫无瓜葛,想了想便道:“你无碍便好。” 顾长月点了点头,其后倒是无话可说。 她没有提及无涯之事,倒不是她不忧心,毕竟说出来旁人也是帮不上忙的,左右此番无涯剑躺在她的纳戒之中安安静静,并未传出任何危险讯号,说明很是安全,召唤的讯息已经发出,她只要等待即可。 而关于水族内部之事,结局明显已经摆在眼前,她根本无需多问。 大小两位席副将活生生地站在此处,想必那与鬼暗蛟交锋的慰灵崖也安然无恙。 他们在荒海经历了什么她并不好奇,既然大家都无碍便是好的,她更不用操心。 她沉默不语,水面上便安静下来。 适时,雷雨停了,黑云散去,天空亮堂开来。 跟随前来的一行水族人不喜太阳,都忍不住撑起屏障阻挡。 这时席大副将环顾了一圈四周,忽然问道:“陈满与水锦弦二人去了何处?竟让他二人跑了?” 叶释寒心情不错,难得的开口道:“死了。” 席大副将闻言,更觉惊讶:“死了?” 不说席大副将,便是顾长月也颇为惊讶。 不过她惊讶的不是二人已死,而是其中一人的身份。 方才见那二人被叶释寒及阿甲追杀,其中一人她知晓是陈满,另一人她则并不清楚,原见他护着陈满,以为是陈满护卫,却不料是水家家主水锦弦。 陈满便罢了,那水锦弦她却是识得的。 说来又与顾长乐有关。 原本这人已经一把年纪,又是水漠然长辈,但是无论如何,这些问题都在他族京都第一美男的光环下惨淡失色,人们提到水锦弦,尤其是水族女修,眼中都有几番情谊。 据说其貌美程度不亚于把持水族后宫的水皇后。 顾长乐爱美,更爱美男,尤其是实力与势力兼具的美男。 她随水漠然前往水族做客,自是与此人有过一番纠葛,然而此人乃水漠然长辈,她饶是有心,却不能太过越距,只能遗憾放手。 此事顾长月并未亲眼见证,却清清楚楚,倒不是她刻意打听,而是顾长乐喜欢炫耀,尤其喜欢向她炫耀。 而水锦弦此人,顾长月一生不曾见过一次,不过这并不说明两者之间毫无关联,这个水锦弦原来正是提到冥阴之体可以阴魂归位的人之一,是他告诉水漠然要救顾长乐可以将一个冥阴之体的女修作为引子,同样也是他在水漠然一筹莫展的时候提及暮云埃的弟子正是冥阴之体。 当然,他从未见过她,之所以会知晓她是冥阴之体,自然也是顾长乐的一番算计。 顾长乐的话他总是会牢记心里,这件事情顾长乐若随口提一提,她的生死便已然注定。 前尘往事如同一缕青烟去留无痕,然而顾长月始终不曾想到,今世竟能见证他的死亡。 只不过她根本不曾认出他来,倒也不奇怪,她虽不曾见到过他,可在她的认知之中他好歹也是水族京都第一美男子,方才那狼狈惊慌的姿态分明就看不出半分美男子的影子。 事实上,她并不知晓,在这之前那位京都第一美男子经历了怎样的折磨。 鬼火冰冷阴森的炙烤,厉鬼暴戾撕咬的痛苦,以及精神上血腥阴暗的摧残…不说第一美男子,只怕太虚境那些气质非凡的仙君仙姬都会被折磨得不成人样。 她不清楚,但大小两位席副将、陈南、陈柬惜等人却清楚。 他们亲眼见证叶释寒的阴戾恐怖,也见证了下境地下城刑法的森然,更是见证了行刑狱长的手段。 别说亲身经历,只看着都觉得黑暗恐怖。 叶释寒倒也不避讳旁人,下起手来冷漠无情。 他们知道,这些都是为了顾长月。 还记得数日之前,一听说顾长月被水漠然掳走,自来如同鬼魅般静默无声的叶释寒蓦地杀意凌厉,其后身形一动,直抵水家府邸。 待众人追去之时,只见他一袭黑衣肃然而立,手中的铁索冷意凌冽,被半垂在地上,殷红的鲜血缓缓淌下,竟是流了满地。 他冷幽幽地道:“愿意走的,都放走,不愿走的,都杀了。” 愿意走的,都是水家一些无辜家仆,而不愿走的,都是囤积在水家的军队,是陈满最后的布防,用来对抗陈柬惜重新组建的铁鲨军,至少不下于五万人。 可是这五万人,原本应当在战场之上与陈柬惜军队相互抗衡厮杀,却被他一个人杀得片甲不留。 ——倒也便宜了陈南和陈柬惜,叔侄二人根本不用战备立刻就可以入京,陈南继位也因此提前。 然而对此,叶释寒并不在意。 他指着地上跪伏的人道:“五万大军换他,水锦弦。” 素有京都第一美男的陈锦弦抖了抖,不由抬起头来,众人同时吸了口凉意,有的甚至忍不住尖叫出声。 原来他那引以为傲的俊脸竟已经面目全非,被火焰烧的坑坑洼洼,恐怖如同厉鬼。 他倒也硬气,不曾吭过一声,只眸子里布满恐怖的血丝。 其后的事情则是不言而喻,几日之后水锦弦终于难忍痛苦,干脆拉着陈满,利用陈满帝王之血,以燃魂之法逃命。 这不,方追到此处,便死了。 兴许是见着顾长月安然归来,叶释寒也觉得两人留着无用了。 想到此处,两位席副将看着顾长月的眼神都有些古怪了。 尤其是席小副将,忍不住抬头抹了把额头,手心里一把汗水。 联系到方才撞见的画面,他在心中暗暗庆幸,幸得自己来未曾向顾长月说明心意。 他原是想求娶顾长月的。 他一介武将,也不求妻子能够出生水族望族,只要过得去就行。 顾长月虽然实力不强,而且又是下界之人,但胜在天赋不错,而且貌美如花,性子又实在讨喜,他原想娶回家算不得亏,只是不想,顾长月与叶释寒关系并不一般。 他有点不敢想象,自己和一个魔鬼抢女人会是什么下场。 对于他,不,对于所有见证过叶释寒手段的人而言,叶释寒就是魔鬼,任何人见着都得绕路而行。 想着险些得罪魔鬼,他便冷汗淋漓,紧张得不行,倒是忘记了方才撞见两人拥抱之事的尴尬。 席大副将站在他身侧,感觉到他的异样,转过头来盯了他一眼,问道:“你可有不适?” 席小副将听闻兄长醇厚沉稳的声音,心里一下踏实了不少,左右这些事情不是没有发生么? 他长长吐了口气道:“无碍无碍,有点热。” 沉默片刻,主动道:“既然顾道友已经寻回,我等速回京都如何?至于水漠然之事,我回去禀告陛下,陛下自有定夺。” 陈南顺利登位,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副帅将军,而是帝王。 水族人都得改口唤他陛下。 此间事罢,众人也就没有久留的理由,况且小花之“蕊”还在京都碧波幻海之内,就更不愿意耽搁。 众人没有意见,般便往水族京都行去。 第321章 ,杂役 说来陈南登帝仅半个月时间,水族便被整顿得有条不絮,整个水下山河在腥风血雨的洗礼后宛如新生,呈现一派欣欣向荣之象。 顾长月等人一路潜水而行,畅通无阻,脚程不由加快几分,眼见仅仅数日之间便已经踏入水族京都。 立在都城城门,帝王之居抬首可望。 只见淡蓝色粼粼晃动的波光下,鳞次栉比的宫殿楼阁组成巨大的蓝色水晶堡垒,扎根深海,接连海面,富丽堂皇。 顾长月目光扫过,心中不免惊叹,然而此时此刻,她却更在意宫殿中隐隐流转的气息。 阴寒森然,席卷血淋淋的腥风,仿佛暗无天日的地狱,一不留神便被拉入扭曲的绝望中,生不如死。 竟是鬼府地狱的阴戾之气。 丹田中沉睡已久的灵魂之眼恍惚间苏醒过来,发出清脆的叮咚声响,一股清泉般冰凉的气息在体内蔓延,与那头的阴戾之气呼应,仿佛数年不见的朋友,既激动又振奋。 小花已经惊呼道:“我的蕊,阿月,那是我的蕊。” 原本封印所在的碧波幻海便位于水族王宫后方,而小花之蕊经过三千年的沉寂与压抑,如今猝然感受到本体的接近,发出强烈的召唤实属正常,只是顾长月心却是猛地一怔,那气息实在过于张狂不羁,根本就已经不仅仅只是召唤,是外泄。 小花之蕊的力量在向外留泄。 她不由将目光投向身侧的叶释寒和木纾。 叶释寒面上并无过多情绪,但眸子里却已燃起若隐若现的紫色火焰,妖娆诡异的火光跳动,悠远深邃,看不真切,显然陷入了沉思。 木纾则抬手指向王宫上方,灵力微微推动,只见上空明明灭灭的水波轻轻荡漾,渐渐露出阵法结界的端倪,“那是用来隐蔽气息的阵法结界,死魂面纱之蕊的力量被强行阻拦在里头。” 话音刚落,便听两位席副将发出惊叹之声,席小副将奇道:“王宫之上何时布下了息宁之阵,而且阵法力量强大,绝非常人手笔,竟然连我也不曾有丝毫感应。” 席大副将凝了凝,叹道:“阵法下有东西。” 席小副将惊讶:“什么东西?” 这兄弟二人并非鬼修,尽管力量不弱,但对阴戾之气始终不比灵气敏感,再加上小花之蕊的气息虽然在肆意涌动,却被压抑在不知何时布下的强大结界下,因而两人一时半会儿无从察觉。 相反,木纾同为鬼修,自然而然也感受到了小花之蕊的力量,她没有理会两位席副将的谈话,只对顾长月道:“是谁布下阵法且不谈,我只惊讶死魂面纱之蕊的力量为何忽然外泄?莫非陈南提前取出了盛放死魂面纱之蕊的黑匣子?” 然而沉吟片刻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对,死魂面纱之蕊放在布了封印的黑匣子里,虽然那黑匣子可动,但是封锁黑匣子的封印却非布下结界的古洲之主以及拥有鬼火的鬼修可以动摇,既然如此,它的力量不可能外泄,除非我与小师叔离开这几日,这里又发生了我们意想不到的变故,而且……” 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直接没了声息。 顾长月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既然小花之蕊力量外泄,沉曦应当传讯通知才是,可他们至始至终并未收到过他的任何讯息。 她想了想,对木纾道:“师姐怀疑古洲?” 木纾微微一怔,迟疑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她沉吟许久,才道:“我知道以师兄的性子,若是受到古洲威胁,势必会冲得鱼死网破将讯息传送于我等,或许没有讯息的讯息反倒才是最重要、最稳妥的讯息,再有我们还没曾对小花之蕊动过手脚,古洲那边又如何会提前感知?他们有算无遗策的吴遗策不错,我们却有鬼策无悔的刑老前辈,是以他们不可能提前预测,自然,若是古洲的手笔,他们何必多此一举设下阵法,封闭小花之蕊疯狂的气息?我只是觉得诡异,为何会外泄?” 为何会外泄? 这也是顾长月疑惑的问题。 也不知是直觉还是什么,她想到了慰灵崖。 丹田中小花似有所感,忽地开口道:“阿月,我忽然想到一件事情。” 顾长月一怔,不由脱口:“何事?” 小花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道:“我总觉着有些不妥。” 顾长月皱眉:“不妥?” 的确,她其实已经发现了不妥,只是在连番的事情之下,她却没有时间思考,此番经小花提起,这种不妥之感被放大——依旧是慰灵崖。 只是慰灵崖哪里不妥她一时想不起来,她干脆沉下心神,将自己遇到慰灵崖时的情形,包括与慰灵崖有关的一切,乃至所有关于慰灵崖的谈话,她都一一回忆一遍。 慰灵崖与鬼暗蛟实力相当,慰灵崖与鬼暗蛟被冥雪冰冻,慰灵崖是回溯主人,慰灵崖最终活着回来… 慰灵崖还活着,所有人都活着。 她一个机灵,霎时清醒明了起来。 既然慰灵崖与鬼暗蛟实力相当,那么后来又如何打败鬼暗蛟活着回来? 既然慰灵崖是回溯主人,那么又怎么可能被回溯所带来的冥雪冰冻? 不可能,这些都不可能。 问题就在慰灵崖身上。 正自思索间,叶释寒眸光中的鬼火却蓦地沉寂下去,他望着前方晃荡而空无的海水,冷幽幽地开口道:“来了。” 话音刚落,便见前方海水如同沸腾般窜出一连串白色泡泡,滚滚翻腾,接着忽地爆裂,一个人影突兀地显现出来。 此人身着一袭蓝色鳞片盔甲,神态间透着几分征战杀伐的锐气,只是身材过于纤长,立在潺潺晃动的海水中,肌肤胜雪,恍若灵气逼人的美人鱼,竟是个貌美女子。 是陈柬惜。 顾长月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望着陈柬惜的目光不由多了几许赞扬之色。 早在碧水之战时她便知晓,陈柬惜那一身戎装恐怕是永远也脱不下来的,在她看来,这个轻狂不羁的女将军本就应当属于纵情恣意、豪气干云的活法,若是拘在京都富丽堂皇的一方天地之下,委实不太适合。 她气势汹汹得由远接近,引路人驻足观望,但她毫不在意,当下便行至顾长月几人跟前,抱拳行礼,算是招呼。 大小两位席副将跟随陈柬惜行军时间不短,相互间也极为熟络,尤其是席小副将,扯开嗓子问道:“陈将军,王宫上头何意布下息宁结界?” 陈柬惜倒是料到席小副将会发问,面上并无丝毫不妥,她道:“要知道怎么回事,那边跟本将军回王宫去,届时你别吓得哭天喊地要人救命就成。” 语气依旧那般爽利不羁。 席小副将愣了一下,以手挠头,“将军说笑,王宫乃祥瑞之地,怎会吓人?就算哭天喊地要人救命,那也是被祥瑞之气震慑所致。” 陈柬惜顿时眉开眼笑,意味深长地道:“不错,祥瑞之气。” 接着望向顾长月三人,道:“陛下与沉曦道友现下皆在在慰前辈处。” 顾长月方才便已经在怀疑慰灵崖,是以并不惊奇,反是木纾讶然道:“慰前辈?” 关于慰灵崖的事情她多少听顾长月讲过,但她并未接触过此人,是以忽然提到此人,她才想到其间蹊跷。 莫非那气息外泄,其实是与这个人有关? 陈柬惜见她神色古怪,以为她惊讶慰灵崖为何会与沉曦牵连,因而解释道:“因为出了些许状况,慰前辈才要让沉曦道友前往他的住处……我立刻带三位过去,三位若有疑问,可以当面问慰前辈和陛下。” 然后朝十多名部下点了点头,带着三人往王宫东面行去。 她说的是“三位”,大小两位席副将已经其他人便也不便跟随,席小副原以为自己回来还要进宮一趟,没曾想却被拦在宫门外头,不由问道:“将军,那我们……” 陈柬惜道:“回家去吧,莫进王宫了,祥瑞之气太强,怕你受不了。” 席小副将面色一僵:“就这般回去了?” 席大副将为人谨慎,早已看出了其间端倪,拉住席小副将道:“回家,你不是好几日没好好吃过了么?” 席小副将闻言,忙道:“不错,饿死了。” 兄弟二人遣散随性部下,纷纷离开,都不曾进入王宫。 两人还在菜市口遇见了在朝为官的一朝大员,才得知这些日子宫门都未曾开启,据说陈南请了外来工匠修筑宫殿,并打造强硬的防御阵法。 水族王宫神秘莫测,每每修建之时都是极其隐晦,此番为了修缮防御阵法而不许大臣入内也不是什么奇事,况且前不久才刚刚改朝换代。 不清楚摇光峰与水族交易的人自不会多虑,倒也不是坏事。 这厢,顾长月三人随陈柬惜前行,在金碧辉煌的王宫偏门前头踏入了一面结界,眼前一阵翻滚的摇晃,再出现时,脚下已经是一片奇异的湖水。 湖水洁白如冰,却在涓涓流淌,他们站在上头不曾下沉,仿佛踩在坚冰之上般,但事实上,却能感受到脚背之上水流的清澈和冰凉。 湖面之下没有怨魂恶灵,没有地下城外的寒湖阴戾诡异,唯有徐徐如风的清淡。 除此之外,湖面上盛开着如数白色的莲花,茂密繁盛,灵气充裕,一眼望去,美不甚收。 陈柬惜在前头行走,不忘介绍:“这是我们的冰湖,连接冰湖的,就是碧波幻海了。” 原来通过结界,他们直接被传送到了王宫深处。 抬眼望去,前方一片茫茫的苍白,什么也看不真切,时间一久,反倒双目刺痛。 陈柬惜又道:“沉曦道友和陛下应当就在这里了。” 她停下脚步。 几人也跟随她停下脚步。 有个声音有远接近:“一朵,两朵,三朵……今日开了十六朵,慰前辈应当满意了。” 几人循声望去,之间两人人影并排着行来,一青一黄,气质各不相同,但手中都拿着花锄,背上也背了背篓,里面放着白色的杂草。 两人不是旁人,正是沉曦和陈南。 见到两人,顾长月心中才真正松了口气,木纾忍不住喊道:“师兄。” 沉曦先前不曾留意到周围气息——或者说在这片天地之间,除了白色莲花散发的灵气,什么气息也感受不到,包括任何人的力量——这厢忽然听到熟悉的喊声,怔了片刻,嘴角终于扬起一抹笑意,脸颊上的梨涡清晰可见。 他想也不想,上前几步,冲着叶释寒抱拳道:“小师叔。” 陈南则是微微一笑,道:“叶真人,顾道友、木道友。” 顾长月和木纾赶紧还礼。 叶释寒只是微微颔首,目光却依旧盯着前方白色刺目的光芒,开口:“你在?” 似是问句,却又极为肯定,仿佛是在与相熟已久的人说话一般。 是慰灵崖么? 只是他们何故这般熟识? 紧接着,天地间响起一个清润的声音:“既然那小丫头来了,你们也都走吧,杂役的事情就都留给她做好了。” 听闻这个声音,顾长月心脏还是猛地一颤。 这个声音使她极度震惊,因为这声音不是旁人,正是是那个人,顿悟之中听到的,那个人的声音。 难怪小师叔会用那样的语气。 她张了张口,不知该说些什么,耳边又响起叶释寒的声音:“你想如何?” 那声音道:“既然你们帮助我王夺回王位,我自然谨遵我王之意协助你们拿到你们想要的东西,只是,你们虽然满足了我王的意愿,却并未满足过我任何意愿,我总不能白白出手,你说是吧?” 陈南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与慰灵崖地位相当,是无法指使他的。 叶释寒没有回答。 木纾心性直爽,低声对沉曦道:“师兄,可是发生了何事?” 沉曦解释:“慰前辈是被请回来了,但是性子古怪,不愿白白出手帮忙,是以要让阿月替他清扫二十年冰湖。” 那声音纠正道:“是给本座做一段时间的杂役。” 做杂役,无非是打扫房间,照顾对方衣食住行。 顾长月觉得不亏,毕竟对方的身份她已经猜到。 此人是那幕后之人,亦是她看到的慰灵崖。 她觉得自己有必要与他再见上一面,将自己想问的话都说出来,或许尽管他不会回答。 只是她虽同意,沉曦和木纾看起来并不愿意。 尤其是木纾,此番冷冷地道:“你让我师妹给你做杂役?你凭什么?据我所知,慰前辈你只是开启封印罢了,而且就算没有我们,水族帝王回归之后,你也是要回来开启的,怎么能说是白白出手帮助我……” 不过说着说着,她又想到了外泄的死魂面纱之蕊力量。 看这冰湖周围的结界,想必那息宁阵法正是他的手笔无疑。 其间有古怪… 莫非死魂面纱的力量也是他搞的鬼? 她不知道幕后之人的存在,也不知晓很多顾长月知晓的事情,是以脑子里一片混乱,只七七八八能描摹出一些极不清晰的,乱七八糟的轮廓。 她不是笨蛋,觉得苗头不对,立刻便收声不谈。 沉曦倒是没有丝毫畏惧,平平淡淡地道:“他指的帮忙并不是这个,而是让阿月跟随陈帝进入碧波幻海,毕竟现在死魂面纱之力外泄,单凭陈帝的力量,根本无法靠近,唯有阿月可以。” 木纾张大嘴巴,看向陈南:“不可能,碧波幻海不是唯有历代帝王可进么?他怎么可能有办法让阿月进去?” 陈南眼神闪了闪,似乎对于隐瞒这件事情有些愧疚,“原本这是水族不外传的秘密,我虽然是帝王,若不曾得到守陵人的同意,这些秘密终究是不可说的,既然慰前辈自己说了,那也就没有意义了,是的,守陵人是有秘法传送外人进入,不过秘法我却不知道了。” 木纾眨了眨眼睛,半响之后慢慢点了点头。 顾长月也有些惊讶,不过这样的秘密每个家族都有,便是浩然派也始终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唯列代掌门知晓,饶是面对灭门之灾也不会外泄,对此,她也不纠结。 是时,慰灵崖的声音又响起,问顾长月:“你可同意?” 有了这层帮助与被帮助的关系,顾长月更不迟疑,当即便道:“自是愿意。” 慰灵崖满意地叹了口气,不过旋即又道:“不过,你这小师叔好像不太高兴。” 顾长月立刻感觉到叶释寒身上冰冷的戾气,她转头看着他:“小师叔。” 叶释寒没有回答,只一字一句地道了句叫人匪夷所思的话:“莫要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我知道你是谁。” 第322章 ,困惑 待叶释寒及陈南等人行去,苍茫虚渺的冰湖下了一场冥雪。 白色轻盈的细小薄片从海面落下,纷纷扬扬,辉映海水偶尔**的波纹,如同无数晶莹剔透的细碎光芒,明明灭灭。 整片冰湖都是亮敞的白色,茫茫无际。 顾长月一袭红衣,孑然而立,仿佛漫天雪原中昂首绽放的曼珠沙华,妖异却不突兀。 她望着前方混沌的苍白,面上神色不变,目光中却流溢着异样的色泽——这次的冥雪,似乎比上次更加阴冷诡谲。 洁白剔透的雪花看似轻盈柔弱,事实上却暗藏杀机,一片一片,以缓慢优雅的姿态于海底飞舞坠落,锋锐无情地切割着海下世界里窜动的每一道力量和气息,便是她的灵阴之气也瞬间被切得粉碎,根本不得寸进,无法感应四下情况。 小花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周围寂静如死,唯满湖冰莲三三两两绽放、破碎,发出清脆细微的噼啪声响,风雪中,像是来自远古时期火石的碰撞。 许久,顾长月一动不动,直到卷翘的睫毛、乌黑的长发、甚至肩头都积了一层薄薄的冰晶,这个时候,雪花飘舞的白色天地间,终于响起那个熟悉的声音,像是近在咫尺,又像远在天边,飘渺无法捕捉。 他说:“不好奇?” 顾长月勾了勾唇,精致的脸庞娇艳欲滴,说来,这件事情她怎会不好奇? 自揣测到慰灵崖就是幕后之人,或者说幕后之人乔装成慰灵崖那一刻开始,她的脑海中便盘旋着无数的想法——这一路走来,从梦境中初见黑衣到幽冥寨又见黑衣,再到神女冢中与斯图神女接触,不管哪一次,甚至晋级中听到他与另一人的对话,初探鬼修覆灭的原因,她都不曾想过会在下境与他碰面。 直到现在,她依然有些恍惚,这与她所料实在提前了太多。 不过对于这一点她颇为谨慎,毕竟这个幕后之人的心思想并非她一介修士能够轻易窥探,是以最好选择不言不语,等他先提。 而此翻那幕后之人主动开口,她也就不打算假装糊涂,老老实实地回答:“晚辈很是好奇,不知前辈此举是为何意?” 那幕后之人兴许没想她如此直接,沉默半响才道:“死魂面纱之蕊被封印碧波幻海,上面下了禁制,有朝一日一旦回归本体必将引起动荡,如此古州定会采取行动,届时又是一番风云动荡,此事甚重,断不可马虎。” 顾长月闻言,轻轻颔首,那幕后之人所言的确不假。 拿取小花之蕊无疑将会成为一条点燃争斗的绳锁,会成为鬼修接连上境的开端以及下境生涯的转折,断然不能掉以轻心。 那幕后之人称其知晓其间关键是以不得不亲自现身,这个说法倒也说得过去,但是细想一下,那幕后之人神通广大,实力非凡,便是以刑老前辈鬼策无悔之力亦无法觉察他的存在,他若想助鬼修一臂之力根本轻而易举,何必如此小心翼翼? 而且数十年来,他层层设局,似乎也显得多此一举,除非他有某种目的,或者... 短短的几息间,她已然思绪万千,然而正当此时,虚空之中忽然又响起那幕后之人的声音,意味莫名地对她道:“除了这些,你那小师叔,难道你不关心?” 顾长月的思绪被拽回,微微一怔,不由脱口:“小师叔?” 那幕后之人语气中似乎带了莫名的笑意:“他不曾与你直接联系却也记得那世之事,为何?你可有想过?方才他所言之意,你必然也有所揣测,不错,他识得本座,但却已经是前世之事,你莫非不想知晓究竟发生了何事?” 顾长月讶然,关于叶释寒之事她自是想过,固然也是疑惑不解,只是她却从来不曾细想,既然他不愿说,她自然不会刻意试探。 现下经幕后之人提起,却仿佛有更深一层的缘由。 她的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预感,抬起眼帘,望着茫茫长空,沉声问:“发生了何事?” 幕后之人道:“不在轮回内,何故有今生?你是鬼修,不会不清楚。” “不在轮回内...”顾长月凉凉地吸了口气,恍然间明白过来,喃喃道:“三生轮回索,小师叔他...” 难怪他也记得前世,难怪他什么也不愿多讲。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若是这幕后之人不曾告知于她,她永远不会知晓,兴许还以为是他自己的秘密,不去刻意探究。 想到此处,顾长月几乎说不出话来。 幕后之人则仿佛根本没曾觉察她的变化,平平静静地应了一声,道:“逆转轮回,毕竟是要付出代价的。” 顾长月脑海之中浮现出叶释寒的模样,握紧拳头,许久之后才问道:“会付出什么代价?” 幕后之人又笑:“轮回是他在逆转,代价自然唯他一人清楚。” 顾长月又不说话了。 兴许太过震惊,一时之间她竟有些不知所措,当然,更多的却是一种道不清言不明的情绪。 那幕后之人所言明确,原本叶释寒并不在轮回当中,但他却利用三生轮回索强制更改时光命轮。 修士修行本是违背天命,若非天道宠儿,每晋级一层便是要遭遇一次劫难,何况这般肆无忌惮地更改天命? 只怕饶是鬼修,饶是地下城行刑狱长,亦不可幸免。 顾长月是鬼修,自然清楚这一点。 那个时候,小师叔究竟遭遇过什么? 此时此刻,尽管她性子坚毅,也不由红了眼圈。 好在她清楚自己断不可失了理智,当下压制住心中涌动的情绪,冷声道:“依晚辈看来,小师叔是否逆转轮回以及此事对晚辈是否有所影响都与前辈无关,前辈特意告知晚辈究竟有何目的?” 幕后之人顿了顿,其后缓慢地道:“若说有何目的,那便是要你知道,唯叶释寒当得信任,自然,本座也是站在你这一方的。” 这句话所含信息颇多,顾长月不觉一怔。 他说唯叶释寒当得信任,这个“唯”字何意?不仅如此,他站在她这一方,而不是站在鬼修一方,莫非摇光峰众人便不能信任么? 不,绝不可能,顾长月不及深想便否定了这个揣测,摇光峰于她有恩,从师尊至各位师伯再到刑无悔,无不对她关爱备至,这种关心绝非出于某种目的,更不是假情假意,上一世她便识人不清,这一世她断然不可能再犯相同的错误,她相信他们,也并非仅凭感觉行事,他们待她好,情真意切,她都看在眼里。 想来是这幕后之人并不相信摇光峰吧? 这个时候她也算是明白过来,为何刑老前辈神通广大,却也并不知道这幕后之人的存在,原来是这幕后之人根本信不过摇光峰,不仅是摇光峰,便是小花他也避着,每当关系到他的存在,小花必然会被隔离。 那幕后之人能够看出她的心思,忽然低声叹道:“此事本座也颇为困惑……” 只是说到这里,仿佛突然想到什么,又住口不言。 顾长月正想追问,那幕后之人打断她道:“饶是你前世的修为面对本座的困惑依旧无可奈何,更何况是如今的你?兀那丫头,这几十年间你总是认为本座安排一切,却不想想,原本应当是你在一步一步靠近真相,兴许你也清楚实力未到,即便知晓太多也无济于事,但是你却并不知道,真相或许比你想象的更加沉重,有些事情甚至连本座自己也不明白,自从那件事情之后,本座便困惑至今。” 顾长月张了张口,无言以对。 她虽然不完全相信他,但不得不承认他所言不错,而他口中所谓的真相离她实在太远。 接下来应当做些什么,自然是修炼。 小花之蕊就躺在这片冰湖后头的碧波幻海,唯有一个结界的差距,她即可迈入更高的境界,离所谓的真相也会更近。 再有,她何苦去在意真相? 她的目的原本不就是鬼宗兴复,大道修成么? 只要下能兴复鬼宗,上能修成大道,旁的事情还有何意义? 幕后之人轻轻咦了一声,道:“很快便想明白了,那么,应该没有什么可以拦得住你了,那丫头,莫要辜负了这一世,待到冰莲化玉砌,才是一切真正开始的时刻。” 言罢,顾长月只觉头顶肃杀的冷意蓦地戛然而止,瞬间风停云顿。 飘落的冥雪像是点点虚影,根本没有任何声响,没有任何预兆便消失无踪,再不存在。 冰湖恢复如初,一片苍茫,却没有一寸积雪。 离开了么? 顾长月在心里吁了口气,叹息一声。 这时,小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莫非真的要在此处打理二十年的冰莲?” 显然,它根本就不知晓方才发生了何事。 顾长月也不打算多言,喃喃地回答道:“是啊。” 小花道:“也不知道那慰灵崖究竟是何意图,咦,啊,阿月,你看……” 小花忽然惊呼,彻彻底底唤醒顾长月。 顾长月微微一怔,也不用转身,只见前方冰凉忽地全数绽放,洁白透明的花瓣张开,其间似乎散发着金色的光芒。 无边无际的冰莲前方,几乎是与天相连的远处,有一道门,若隐若现。 她不由念道方才那幕后之人的话:“待到冰莲化玉砌,才是一切真正开始的时刻。” 冰雕玉砌。 浮空虚位的花,与曼珠沙华相对。 可是它们并未真正开放。 恍惚间,她总算知晓那幕后之人为何要她打理二十年冰莲了。 第323章 ,博弈 大道难成,饶是天道独宠亦非一路顺遂,更何况曾被天道所弃的一介凡修。 顾长月自知自己虽历经重重磨练,又有前世层层历劫,心性领悟大可与元婴后期甚至化神初期修士比拟,然而想要成功融合地府神器躯体,仍旧缺少一个契机。 而冰雕玉砌嫣然璀璨,乃浮空虚位奇花,与曼珠沙华相对,指引仙途,稀世罕见,如若经她打理,二十年后能够成功开放,无疑是属于她的缘法。 思索间,神识中响起小花惊叹的声音:“不曾想到竟是未曾开放的冰雕玉砌,难怪慰灵崖要让你打理二十年了,原来是要给你提供契机,看来他如此要求也是一片好心。” 语罢又想起什么,语气一转,颇为担忧地道:“只是冰雕玉砌应由大量灵气滋养方能嫣然绽放,可此地灵气稀缺,倒是阴气旺盛,二十年时间根本不可能使之开放,不说二十年,哪怕是两百年也颇为艰辛,若是冰雕玉砌不开,那么……” 它话音未落,顾长月便打断它:“一定会开。” 这世间万物循环,存在即为合理,既然她能够在这个时候来到这片冰湖,能够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被带入冰湖打理冰莲,想必机缘定然隐藏其间。 一望无际的白色世界中,她一字一句地道:“我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或许即便没能成功,但至少心中无憾。” 漆黑如墨的长发,火红似火的衣衫无风自扬,竟有种说不出的傲气。 兴许被她的气势震慑,小花呆了呆:“接下来该怎么做?” 顾长月目光一转,四下张望一番,随后干脆地道:“除草。” 说着,已经从纳戒之中拔出亮岑岑的无涯。 这冰湖之中虽有天地,但却如同混沌未开之际,不见日月星辰,想来若是那幕后之人不再出现,此处便是连雨雪也不会见到,是以她也不考虑搭个简易屋棚藏身,况且她如今修为也不用再如俗世中人那般睡觉休憩,届时若是累了,随随便便寻一处地方打坐即刻,左右也是随性惯了。 再看这冰湖一望无垠,冰莲看似层层绽放,事实上白色冰雪之上盘根错节地缠绕这密密麻麻细小的杂草藤条,这些藤条也是透明的白色,若是目的不佳,根本就看不出端倪。 顾长月刚刚进入摇光峰那几年,每隔一年半载便要替叶翩跹打理一次灵草园,此番她只需一眼便分辨出这类杂草,并预计到自己任务量之大,根本不容耽搁。 只是小花有些愣愣地说不出话来,半响之后,有些不确定地问:“可是阿月,你用无涯……除草?” 好歹也是上古仙剑,曾于正魔战场立下赫赫战功,杀伐无数,为邪魔歪道忌惮不已,若是用来除草,也实在是…大材小用了。 小花寻常看不惯无涯,此番也忍不住默默为它叫屈。 顾长月闻言,明显顿了顿,不过她却并未放弃,只道:“左右无涯也不在。” 一边说着,手腕灵活地一转,一串剑花之下,脚下已经躺着一捧细碎的白色粉末。 小花有些无语,低声道:“毕竟这个剑也是他的真身,是会感应到的吧?” 顾长月倒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只是她观察了一下,发现原先在沉曦和陈南手里的花锄与背篓都不见了踪影,这茫茫天地间除了冰莲与杂草则什么也没有,若是不用无涯,总不能叫她用手斩除吧?这般消耗实在太大。 无论如何,做这种事情自然还是用剑才最为方便。 当然,无涯虽是她的剑魂,但好歹也救过她的命,她也从来不将它当做剑魂看待,此番为冰莲除草,待二十年后冰雕玉砌开放,于他何尝不是福泽一件? 她听小花絮絮叨叨,故作思量道:“若不用无涯用什么?莫不是用你的叶子?我看也行,你的叶子力量不弱,只是阴戾之气旺盛些罢了,我好生控制住不成问题。” 果然,小花大惊失色,忙道:“阿月你可莫要说笑,我手短腿短的模样哪有英武挺拔的长剑用起来方便?而且我的阴气怕杀不死杂草,反而伤了冰雕玉砌是吧?你还是继续用无涯好了,左右你也是他的主人,他定不会有任何怨言,再者你用他的真身除草,待有朝一日冰雕玉砌彻底开放,于他也是福泽一件,好歹冰雕玉砌也是指引仙途之花,是有仙缘的,你这般是为了他好。” 顾长月扬了扬嘴角,倒是颇为明白的嘛。 她也不多言,身形一闪,便已经挥舞在冰雪绽放的冰莲中央。 一时之间长剑轻吟,光芒交错切割,锐不可当。 茫茫天地间,唯一袭红衣仗剑起舞,或是捏诀催雨,以灵气滋养,只偶尔间打坐休憩,却也不会耽误太久。 时光流逝,无痕无际,不知几许。 兴许是十个时辰,兴许是十个月份,亦或者十年、二十年… 直到某一日,流溢着若有若无金色光芒的冰莲上刻满密密麻麻的金色文字,一眼望去,白色大地镀上耀眼的金色,与天照应,闪闪发光。 斩除最后一缕杂草,顾长月总算是长长地舒了口气。 便是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挥了多久的无涯,不过好在是完事儿了。 小花也似乎松了口气道:“好歹是轻松了,瞧这些冰莲长得多好。” 顾长月垂下无涯,感慨地望着无边无际的冰莲,心中倒是颇具成就感。 只是看着看着,她的目光落在近处的冰莲之上,停顿片刻,依着文字慢慢地念道:“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顷,音声相和,前后相随……” 渐渐地,她的声音空濛起来。 小花窝在她的丹田之中,感受灵魂之眼力量转动的阴冷气息,耳边是她梵唱般的轻语,只觉枝叶舒张,舒畅不已,不由叹道:“自然之道。” 天地万物,相生相克,美的存在由丑来对比,善的存在由恶来存托,是以有和无互相转化,难和易互相形成,长和短互相显现,高与下互相充实,音与声互相谐和,前与后互相接触——这便是永恒。 永恒,是自然循环生成的常理,是天和地的照应,是仙界与地府的相互依存,更是冰雕玉砌与曼珠沙华的交相辉映。 自然之道,自然之道,这便是自然之道。 顾长月只觉神识开合,脉络畅通,当即闭口不言,收起无涯,盘膝而坐。 随着双目渐渐合上,周围的冰莲便轻轻摇晃,几乎形成一片金色海洋。 与此同时,她的手中握起法决,体内灵阴之气源源涌入天际,形成一片蒙蒙乌云,继而再四下蔓延,扩散整片冰湖。 冰冷的阴气如同狂风席卷,瞬间侵蚀了天地。 冰湖之上,冰莲迎着漫天席卷的阴气,渐渐地一动不动。 这个时候,顾长月开口喊了一声:“小花,借你之力。” 她的话其实并未说完,但小花却是心有灵犀,又一轮狂妄宣泄的阴气当中,已经渐渐灰暗的长空竟是开出了一朵一朵娇艳欲滴的曼珠沙华。 火红的花儿如火焰,亦如鲜血,铺展着晕开,对应一湖冰莲。 灰色与白色对应的天和地,红色与透明呼应的地府之花与仙途奇花,形成绚烂的景象,继而绚丽变换。 冰雕玉砌,开了。 天地融合,形成笔直的灰白色平面,其上点缀红白的花朵,唯中间一条蜿蜒小路,通向前方。 前方有善白色的门。 仿佛有所感应一般,顾长月睁开眼睛,也不及多想,从平面上直起身子,踏着小路朝那扇门行去。 她每走一步,身后的景象便虚幻一寸,模模糊糊,恍惚如同一幅被水侵染的彩色画。 她却并未留意这些,只一步一步… 渐渐近了… 随后没入那扇门里。 巨门轰然关上。 “轰隆……” 一声巨雷冲天而降,生生打在一块黑色算珠之上。 富丽堂皇的雕梁大殿中,面罩淡紫轻纱,身形高大的男子蓦地站起身子,也不停留,赶紧抬起伸出修长的右手,拇指迅速划过另四根指头,继而空洞无神的双目中亮起两点白色的光芒,犹如苍白的瞳孔,聚集着无边无际的恐惧。 “三千逆雷,封印破,宿敌归……”他道,声音因激动而颤抖,“鬼修,他们打开了封印。” “长老可曾测出了乱离?”他的身后,一绿袍童子上前俯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颇为郑重地道:“童子这就去禀告领主。” 面纱男子道:“去,化身而去,情势严重,不可耽误。” “是。”小童闻言,微微一怔,不过很快便反应过来,随即身形一晃,化身一抹青色烟雾散去,只一息间便无际无息。 面纱男子也不顾问他,只盯着被击毁的算珠,凝了凝神算是镇定下来,目光中的恐惧散去,只剩下涣散的色彩。 原来他的眼球比常人小了三倍,只黑黑的一粒定于眼白中央,看起来死板至极。 他垂下眼帘,再次上前望着那算珠,咬牙切齿地冷哼道:“饶是三千雷劫如何,本君若将你揪出,你便再无机会活命,什么鬼修,什么宿敌,终究都不过是废物罢了。” 他重新做了回去,单手拂过那算珠,灵力晃动之间,算珠竟又恢复如常。 接着五指灵巧翻转,黑色的珠子开始滚动,每一刻每一粒,不断闪现不同的画面和人物,速度极快。 只是算着算着,手中的算珠竟有砰的一声,全数散落。 他美丽光环的右手突然染了起来,瞬间焦黑。 面纱男子吸了一口冷气,也不管手上的火焰,一把抓起散落的珠子,的眼球慢慢外凸,这一次却不是惊恐,而是不可置信。 “不对,这是……鬼策师,又鬼策师……很好,既然如此,那么本君便也不得不使出那一招了,鬼策师,是你逼本君的,那么,我们就来好好比一比吧,这场博弈,还没有分出胜负。” 他咬牙切齿,冷戾不已,然而此时此刻,被他提及的鬼策师正盘膝坐在漆黑的地下城深处,似乎颇为悠闲一般,发出愉悦的轻笑。 他的身侧,带了半边面具的紫衣男子轻叹一声道:“从今往后,只怕不得安宁了。” 刑无悔点头道:“安宁太久了,人会懒惰,倒是这个名叫什么遗策的天机策师,我倒是很期待与他的博弈。” 古道一苦笑:“前辈,这已不仅仅只是你与天机策师的博弈,更是鬼宗与古洲的博弈啊,想必,他们该来了。” 刑无悔仰望头顶,沉默片刻,笑道:“是啊,来了。” 第324章 ,末途 当地下城中一席谈话临近尾声,远在极西一带的幻灭平原依旧沉寂在一片闷沉的黑暗当中。 长空低矮,乌云涌动,滚滚无边的阴森仿若魔鬼侵袭,已然将整个平原裹入腹中,四处都是凄惨破败的景象,残垣、断壁、荒城…尸骨横呈… 没有活物,甚至没有风。 整个幻灭平原被笼罩着骇人的寂静中,死气沉沉。 然而此时此刻,平原边境一处城墙孤立的断墙上却立着个十二岁年纪的女孩。 女孩一袭白衣,长发极地,脸蛋红扑扑的,看起来就如温室当中养大的花朵,水嫩娇柔,只是一对眸子却透着与年龄不符的阴森,空洞冷漠,正如这无边无际黑暗的平原,几乎将一切吞噬殆尽。 她抬头望着平原东方——那里天地一线,仿佛经久不息地翻滚着黑色云浪,没有希望与一丝光亮,可女孩的眸子里却渐渐升起苍白的风暴,兴奋难以抑制。 终于,她叹息一声,轻声开口:“他们……来了啊……” 声音空灵飘渺,没有生气。 话落,便见东方天际像是忽然被斧头劈开般,裂成两半,巨大的缝隙中白光流溢,泉涌而出,瞬间将整个东方吞噬在一团白色当中,隐隐间,竟还能够听到闷雷滚动,隆隆作响。 只这异象实在诡异,仅仅短暂的一瞬便消失无踪,长空合拢,依旧是一片漆黑,仿佛方才那一瞬的突变只是一场虚幻的梦境。 女孩又叹:“异象初现而终,并非异兆现世,他们终究还是从苍穹台下来了。” “有莫遗策在,他们迟早是要来的,姐姐本来就很清楚。”女孩方才语罢,便听一男子的声音缓缓响起。 原来孤立的断臂之下还站了名身着青色长衣的男子。 男子几乎凭空出现,亦或者他根本一开始就在这里,只是轻渺得有些不太真实,像是鬼魅般无声无息。 他的面目苍白清俊,就站在黑色的断壁下,裙角无风自扬,没有重量,轻飘飘的。 他的目光亦是望着东方,在变故之后,垂了垂眼帘,温和一笑。 女孩默了默,依旧望着东方,面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却忽然变得郑重严肃:“凤鸣,他们从来不曾信任过我们,以后行事千万小心,无论如何……哪怕逃到连我也找不到的地方……什么也莫管,只要保住自己。” 此二人正是血凤歌与血凤鸣姐弟。 血凤歌看起来只有十二岁的模样,却也冷漠无情,诡异莫测,这般语调说话倒是从来就没有过的。 血凤鸣垂着眼帘,看不出在想些什么,只是衣袖下的双手已经握成拳头,他的嘴角还保持着微笑的弧度,开口道:“那件事情,你终究还是决定了。” 血凤歌的声音又变得轻飘飘的:“决定了。” 血凤鸣埋着头沉吟半响,终是做了什么决定,神色沉定地看向血凤歌,问道:“值吗?原本继承这个功法的人不该是你,那老匹夫不愿他女儿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才选择你,可你值吗?为了血家,为了鬼道之术,不惜背……” 话未说完便被一股杀意横生切断。 一股阴风拂过,长空中翻滚的乌云仿佛越发肆意,黑暗中依稀可见数条人影虚晃,缓慢而坚硬地从远处天空行来,越走越近。 隐隐约约间,白色丝线飞舞切割,发出锐利的钝响,而丝线的另一头,则牵连在血凤歌的十指之上,屡屡交错。 血凤鸣说不出话,只觉口鼻仿佛被什么东西捂住一般,喘不过气,他不由后退几步,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血凤歌。 血凤歌已经偏过头来看着他,目光中沉淀着浓郁的冷意。 她没有说话,只定定地看着他,许久许久,直到其中一根视线从泥土里一拔,弹出一只黑色蜘蛛。 黑色蜘蛛虽然受到震荡,却依旧生龙活虎,被弹出地面,便顺着地面爬行一圈,随后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血凤鸣的目光落在蜘蛛身上,惊恐地睁大眼睛,原本苍白的脸庞显得越发苍白,他的嘴唇抖动,模模糊糊地吐出三个字:“是捕风。” 捕风捕风,顾名思义,捕捉风声,便是千里之外的风声都能够捕捉,何况是修士谈话? 这是一种秘符,通常用来偷听修士谈话,有些高阶秘符,便是上镜仙君仙姬亦无法觉察,至少方才血凤鸣便未曾察觉。 血凤鸣心惊不已,不敢想象自己若是顺利说出心中所想,自己将会如何,自己唯一的亲姐姐将会如何。 他自认为自己能够在上镜那样的地方活到现在,靠得全是心机陈府,无论何时何地都小心翼翼,不露出丝毫破绽,可就在刚刚,他竟然直接将那些话说出来,而且是在那个人的眼皮底下。 为何会这样? 莫非他们古家的引神已然专研到了这个地步,就算相隔万里也能够隔空控制? 他惊异不定,再也说不出话来。 相比血凤鸣,血凤歌倒是颇为冷静,轻易将黑色蜘蛛找出,眼中的杀意也全数收敛,随后,她摇了摇头道:“不仅仅是捕风。” 语罢便听那黑色蜘蛛中传来一个低哑的声音,“封印破,宿敌归,古洲修士,凡在下境者一律配合天机策师参与追杀,不得有误。” 血凤鸣全身一震,看向血凤歌。 血凤歌面色不变,盯着那黑色蜘蛛问道:“此次行动,是天机策师亲自上阵?” 蜘蛛道:“不错。” 血凤歌又问:“哪个位置?” 蜘蛛答:“云隐岛,去东海拦截。” 血凤鸣站在一侧,忍不住问道:“他们拿到了蕊?” 蜘蛛安静一瞬,没有直接回答,只道:“务必斩杀于东海。” 血凤歌亦安静一瞬,眸光中白色风暴旋转盘旋再恢复平静,她抬眼看了眼东方,问道:“还有别的么?” 蜘蛛冷冷地道:“玄杀令下,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血凤歌隐隐提了口气,平静道:“好的,知道了。” 那蜘蛛仿佛已经具备灵性,黝黑的双目盯着两人看了半响,重新转入地面,消失得无影无踪。 血凤歌也不急着说话,等了少许才看向血凤鸣:“是古道玄的命令,走吧。” 血凤鸣凝了一下:“天机策师亲自出马,古洲少主发布命令,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血凤歌嘴角扬起诡异冰冷的笑意,淡淡道:“他们都说了,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看来他们也不确定的,既然如此,杀一千两千,总是没有问题的。” 接着向血凤鸣投去一个意味莫名的眼神,纵身跳下断壁,沿着坑坑洼洼的黑色土地,朝东边行去,只消半刻,洁白的身影便以隐没与层层黑暗当中。 而她的身后,约莫五丈的地方,数条僵硬的人影亦步亦趋地跟随,竟也跟上她的步伐,随着她缓慢前行。 其间白色丝线翻飞切割,吱吱作响。 血凤鸣没有急着动身,只望向东方幽幽长叹。 这世间杀伐,竟从来不曾终止,然而,修仙究竟意义何在? 一步步成长,寻觅机缘,走上长生大道,飞升成仙,同样也杀伐不息… 可机缘天定,又为何需要争夺? 这世间从何时开始已经成了这样?从何时开始便只为杀人和被杀? 血凤歌之事若是暴露,那么必然唯有末途。 不,不仅仅血凤歌… 如今既然古洲出手,而且天机策师亲临下境,那些仅存的鬼修也只剩末途。 这条路再无希望。 “看来,这条路……再无希望。”在血凤鸣无望长叹之时,同样的疑问却在临近的平原之地响起。 君临枕着手臂仰躺在一块倒塌的墙垣上,望着头顶沉闷的乌云,嘴角扯出一丝讥讽的冷笑,“君临啊,穷途末路,你早已注定无路可走,只是……” 他不由握紧一条淡粉色细软的丝带,拇指轻轻摩挲着金丝刺绣的“寻莫”二字,心里一片灰暗。 原来早在东海离去之时他便后悔了,后悔没能答应顾长月的要求,当初若是应了她,自己便不再是魔修,兴许正如她所言,终有一天,他可以堂堂正正站出来,堂堂正正带寻莫离开。 这几十年间,顶着魔修的名头,被桐清门数次追杀,东躲西藏的同时,他却也从桐清门弟子口中打听到不少千寻莫的消息。 “寻莫师姐好像再也不会说话了。” “寻莫师妹也可怜,好好的,怎么就成了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我就喜欢看千寻莫那个样子,平常清纯给谁看,现在天天发疯,也是报应。” 他原本以为千寻莫离了他会过得更好,原本以为千寻莫对他只是依赖,原本以为千寻莫不久之后就不再记得“君临”这两个字的意思,原本以为千寻莫无论成功与否都会正常修炼。 然而,他知道自己想错了。 她不好,她很不好。 他应该光明长大带她走的,这种心绪实在太过强烈。 可是不可能了,他找不到顾长月。 那张刑法总堂的玉牌他早就已经捏碎,可顾长月却始终没有出现。 唯一的机会,已经没有了,他注定是魔修,在魔道暗无天日的争夺和杀戮中,走向末途。 他有时候想用自己所知的一切脏话臭骂自己,傻逼、混账、人渣、败类…可他又清楚,自己明明就是混账败类,骂与不骂都一样。 似乎连脏话都说不出来了。 “真他妈的不像自己,说好的就是魔修也要修成大途,说好的想吃肉就吃肉,想杀人就杀人的逍遥自在呢,骗子,全他妈是骗子。”这个时候他又想起那个骗他的王八蛋,心中一团浊气拍不出,终于忍不住狠狠地拍了一掌。 “轰隆……” 身下的墙垣粉碎成灰,轰然倒塌,他整个人猝不及防,噗通一声栽进灰尘当中,终于忍不住连骂三声卧槽。 不过卧槽之后,他还是回到现实,低低沉吟:“方才异兆现世,去看看吧。” 话音未落,身形一闪,便消失在层层黑暗当中。 与此同时,远在大陆东北的浮蚩山脚,白衣墨发的温润男子温声一笑,慢悠悠地道:“东方异兆,当去看看,此番应该可以见到阿月了,她还不知道我竟与你撞在了一处。” 一边说着一边偏头看着负手立于身侧的银发男子。 银发男子不曾回头,只望着东方,漆黑的眸子里涌动着奇异的光芒,半响,他摇了摇头,沉沉地喊了声:“顾长风。” 顾长风怔了怔,“怎了?” 银发男子声音越发底层:“就在方才,主人的气息,断了。” 顾长风一时未能反应过来,却也忍不住脱口:“什么?” 无涯深呼吸一口,没有立刻回答。 或许是不敢确定,他将周身的灵力扩散出来,感应顾长月熟悉的气息,可是,一无所获。 渐渐的,他眸子里流转的光芒变得微弱而苍白。 顾长风看着他,终于明白他的意思,脸庞上俊逸温润的微笑瞬间凝固,举而代之地是冰冷的杀意。 无涯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气息断了? 要知道,无涯是顾长月的剑魂,顾长月则是无涯的主人,两者本就感应相同,若是其中之一再也感觉不到对方气息,那么只有两种情况,要么对方重伤将死,要么已经死亡。 无涯忽然感应不到顾长月的气息,意味着什么? 顾长风心里瞬间一片冰凉。 他的阿月,怎么可能? 他不相信。 愤怒间,一把拽住无涯的衣袍,杀气腾腾地质问:“你不是说你能感应到她的机缘么?你说我们莫要打扰她,待她出来之时便是结婴之期么?怎的会感应不到她的气息?” 无涯颓败地摇了摇头,就在放才,东边天际那一声巨雷降下,他的气息被轰然打断,而待他平息下来,却再也感应不到顾长月了。 这种感觉就好比自己突然失去一只手臂,而那只手臂不再属于自己,只要自己看不见,就不会知道它是什么状态,心中瞬间充满无可名状的恐惧,正如行入末途。 此时此刻,他脑海中唯有一个念头,主人不能有事,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到。 然后他也顾不得顾长风,长袖一拂,甩开顾长风的手,纵身向云隐掠去。 变故来得太快,顾长风依旧难以接受刚刚发生的一切,但是下意识地,他却跟上无涯,朝云隐飞身而去。 他的脑海中混乱无序,什么也想不起来,唯一清楚的是他不能失去顾长月,他心悦她,已用情至深,而她的死亡终将是他的末途。 第325章 ,舍身 诡夜漫漫,漫无边际。 那一声惊天动地的闷雷过后,殷红的光芒便染红了烟波浩渺的东海,亦染红了低矮沉厚的九霄。 冥冥之中血色蔓延,恍若阎罗殿堂、地狱深处,处处透着死亡毁灭的绝望。 身后是交织不断的人影,白色的、紫色的、灰色的… 一条一条,伴着刺破耳膜的钝响,被急速的光线切割得模糊不清。 顾长月的意识被扑面卷来的风暴搅成浑浑噩噩的一团,一时间有些浑浊,竟不知自己生在何处,又遭遇了何事,甚至有那么短暂的瞬间,她记不起自己是谁,直到很久很久,她感觉到身后交错的重影抛出强大的力量将她笼罩其中,她才渐渐明白过来,自己正在遭遇一场追杀。 她感觉到自己被揽在熟悉宽阔的怀抱里,周身环绕着厚厚的阴气屏障,整个人像是孩子般被密密实实地保护着,唯见两侧风景不断后退,极快的速度,竟然已经诡异扭曲,像是穿梭在诡异的幻境空间中,所有的一切都虚渺空濛。 她被人护在怀里疾驰。 微微愣怔一瞬,她闭上眼睛努力凝神,将零零碎碎的思维拼凑在一起,脑子总算是清醒了一些。 她记起来,自己先前在冰湖中明悟了一些道理,之后便被拽进碧波幻海,不知不觉中融合了小花之蕊,而由于小花之蕊力量强大,她肉体凡胎少不得会经历一次经脉的重塑与坚固,同时实力得到飞跃性的突破,从结丹后期朝着元婴初期迈进。 原本她以为一切可以顺利进行,只是她却低估了古洲的行动能力,就在这时,一道人为天雷降下,不偏不倚正好击中她的身体,生生打断了这次晋级。 要知道,修士晋级并非儿戏,其间若是被外来因素打断,轻则走火入魔,重则爆体而亡,好在她体内有灵魂之眼,在这个瞬间吸收了半数的力量,但她毕竟是被强行打断,丹田之中阴气淤积无法释放,腹痛难耐,整个人再也提不起丝毫力气。 她清楚这道巨雷来自哪里,她也清楚自己别想再继续晋级。 只是她不曾想到,古洲的速度竟然这么快,快到就算有所准备亦反应不及,仅仅不过半个时辰,一条血色光带就笼罩在云隐上空乃至整片东海——玄杀令下,不留活口。 而九天之上,古洲天机策师运筹帷幄,数名炼虚修士挥斥方遒… 如此大的手笔,她不禁想起前世身死之时那场极不公平的追杀,不,便是那场追杀也无法与这场追逐相提并论。 古洲的实力太强,几乎形成了绝对的压制,饶是叶释寒实力不弱,带着她生生冲破阵法,沿途又经过云中隐、叶翩跹、崔二娘埋伏之地,摆脱了大部分的力量,但始终不能脱离这场追杀。 此时此刻,尾随身后那些晃动的身影无一不是炼虚期仙君,叶释寒护她疾驰飞掠,两厢追逐,竟越发激烈。 尽管从来不曾怀疑过刑老前辈的实力,但不知为何,她的心中依旧笼罩着一层不安的阴霾。 古洲强者出动,云中隐几人皆是化神修为,为了护她安全,无不正面迎战,便是沉曦木纾也为了让她脱离安全,不惜以身为耳,他们的实力与她相差不远,一旦落入古洲人手中… 她根本不敢去想他们究竟能否安然归来。 还有叶释寒。 他的实力隐藏至深,但毕竟面对的是修为高出一个等级乃至数个等级的炼虚强者,这场追逐若继续下去,只怕终究是会败落的。 她死过一回,尽管惜命,却不怕死,可是他们为了她… 她感觉到自己的视线有些模糊,冰冷的水珠顺着眼角滑出,从脸颊落下。 这一世她还不曾哭过,历经磨难流尽鲜血她可以坚强,痛失法宝错失机缘她不会难过,一个人仗剑闯天涯孤苦伶仃她不觉悲观,逆境中艰难求生她依然背脊挺立。 她不怕苦不怕累不怕疼也不怕失败,唯独这一刻,她泪流满面。 她很清楚,尽管她是鬼宗传承者,尽管师伯师叔们都是鬼修,但鬼宗能否光复并不一定就是她的使命,如果她不在了,还可以有下一个传承者,就算时间会有些漫长,以刑老前辈的能力总不至于找不回来。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没有必要为了她连命都不要。 每一个人的命都是贵重的,也都不是个个都能重生,他们为她如此,必然是真的关心她,爱护她的。 事实上,他们的想法她都理解,若是这个时候有难的是毛小锐,她作为师姐,也会挺身而出。 摇光峰于她,或者于摇光峰众人,并不是师门,而是家。 脑海中不断浮现出一幕幕温馨美好的画面,大师伯指点她控兽心境,二师伯教她操纵花叶,三师伯授她牵引神魂,师尊手把手引导她领略道义,小师叔亲自为她制作人偶傀儡,师兄师姐更是对她宠溺迁就,便是小师弟…那次比试之前,还塞了个用七彩霞光兽羽毛编织的手环给她,说是防御性强,用来防身。 前世遭遇的不幸为何要用今世至亲们的命来弥补? 他们都不欠她的,没有人欠她。 所以,不能再这样下去。 强忍着丹田切割般的剧痛,她咬着牙运转身体里涌动的阴气,原本晋级被打断,体内的气息无法顺畅流转,正在疯狂叫嚣,若是可以,她完全能够控制这股力量,做最后的爆发。 她不介意再自爆一次。 只是她的力量还不曾施展,阴气就被另一道阴气压住,头顶响起叶释寒有些沙哑的声音:“阿月。” 顾长月微微一怔,抬头去看那张熟悉的脸庞。 血红的光芒中,一切都是血色,她只能看清他模糊的轮廓。 她张了张口,想要说话,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他埋头看了她一眼,眼底竟露出些许疲惫,让她心里一惊,他反倒对她笑了:“阿月,不哭,不怕。” 她用力摇了摇头,她不怕,她只是觉得自己还是那样无用。 他好像看出了她的意思,继续微笑:“无碍,他们不会有事,只要在海上,只要有妖兽,都不会有事,他们都不会有事,不担心。” 顾长月又是一怔,他竟然能够将一句话完完整整组织出来,不过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这个时候他还在安慰她。 叶释寒将她往怀里紧了紧,轻声道:“来之前,都做了准备,刑老前辈了解古洲,我们都了解,你看,这里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顾长月闻言,四下看了一眼,他的周围飞舞着无数白色的丝线,每一根丝线上都凝聚着冰冷的力量,像是锋锐的刀光,将周围偶尔飞扑过来的巨兽瞬间分离。 原来这片东方海域,血红翻滚、轰轰作响的海水深处,本该沉睡的强大海兽被不知名的力量唤醒,像是失去了理智般,形成战备状态,密密麻麻迎面扑来,当然,并不是扑向他们,也不是扑向尾随他们的仙君,而是被牵引着般,扑向身后,明显是冲着云中隐等人去的。周围丝线切割的,不过是一些实力太弱而出现错乱的海兽。 她一下子明白过来,大师伯的修为虽不如古洲,但在控兽方面的造诣在这上下两境只怕是无人能及的。 东海广袤无垠,海中兽类本就丰富,沉睡的变异海兽也是不少,大师伯一旦展开控兽发决,这片海域间的兽类便无一不是他的灵宠。 一个拥有整片海域数量的十阶以上灵兽的化神期修士,其实力简直不容小觑。 当然,或许大师伯的修为不足以控制整片海域,但成千上万不在话下,对于古洲修士来说,他们可以轻易秒杀一头、两头乃至数百头,成千上万也不是问题,只是已经够他们杀很久了。 如此说来,有大师伯在,他们即便不能与古洲打个平手,但逃命是足够的了,况且还有二师伯和三师伯。 她已经感受到海底涌动的力量,虽然看不到,她却知道,海底的植物都活了。 全都活起来了。 她稍稍安心了些许,只是这个时候,叶释寒却突然停了下来。 她身子一沉,感觉到叶释寒落在了坚硬的地面上。 不是礁岩,是地面。 这是一块岛屿,环顾四周,倒有些熟悉,明显是论道大会所在的岛屿鱼尾。 叶释寒降落的地方有一株灌木,灌木迎风而立,显得有些孤立无助,但很孤傲。 他将她放下,让她靠着灌木解释:“阵法,离开。” 说罢,手里阴气运转,灌木发出淡白色的幽光。 顾长月立刻感觉到一股力量,只要她用手触摸,就会将她带到别的地方。 叶释寒道:“他们有很厉害的阵法师,可能查到通往哪里,不能直接回去,另一头在西部,他们一时不会追到。” 他一边说着一边解下自己身上的亚麻色袍子裹在她的身上——她才留意到,他没有穿黑衣,而是亚麻色的衣衫,突然之间不像是地狱行刑狱长了,倒更像是眼里脱俗的翩翩公子。 他先将袍子裹在她的身上,再将手伸到袍子里,一点一点解开她红衣的领口、胸前的细绳、腰上的腰带。 他的手很凉,不小心触碰到她的身体就会立刻拿开,最终往外一扬,她身上的衣衫便被拔出,握在他的手里。 到了这个时候,她的心神也不由荡漾一下。 小师叔…脱了她的衣服… 他没有说话,本来苍白的脸庞微微泛红,呼吸也有些加重。 “阿月……” 说到这里皱了皱眉,又摇头,娴熟地将亚麻色的袍子替她穿好:“这是灵隐,穿着便无人感觉到你的灵气,古洲也不会,到了那边就扮做普通人,你体内有灵魂之眼,不要担心晋级,只要不与结丹期修士冲突,不会有关系。” 顾长月忽然有些惊恐,瞪大眼睛看他,他交代这些,是什么意思? 大师伯他们可以利用海兽等物拖延时间然后顺利逃跑,那他呢? 她相信,这个阵法不应该只是为她一个人准备的,而应该是为他们两个人准备的。 既如此,他为什么不一起? 若是留在这里,只怕再也走不了了。 叶释寒看着她,目光温柔:“乖一点,出去了,那边,师兄会找到你……阿月,顾长风很讨厌,但他对你好,值得你相信,不选道侣就罢了,想要选道侣,那就试试相信他,不要再被人欺负,要好好的,一直好好的。” 顾长月瞪着眼睛看他,心中惊恐越甚,他交代以后,又是什么意思? 明明阵法在这里,为什么就不能一起走? 他还是在微笑,道:“去吧。” 说着便要将她推向旁边的阵法。 她大惊失色,现下身体里所有的剧痛都不值一提,一把拽住他的衣袍。 叶释寒明显怔了一下,有些无奈:“阿月,我会更舍不得了,你这样。” 他叹了口气,又解释:“不要这样,越是强大的传送阵法,需要传送的时间越长,一起离开,他们会毁了阵法,我们就不能离开了,小师叔留下来守着,等你安全离开。” 顾长月哪里不明白这个道理?而且传送阵的另一头是遥远的西边,想要安全传送过去,不是一息两喜的事情,只是她还是摇头,眼中神色几乎是恳求。 叶释寒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莫自责,非你的错,原本阿甲是可以的,可他突然也要晋级了,这个时候打不过他们,也许,这些是我前世欠下的债,有些劫是必须经历的。” 顾长月突然想起那幕后之人说过,为了来到这世,前世他不惜逆转轮回,改变天命的劫难,似乎是永无止境的。 难道就是这一劫? 原本的计划他们是可以一起逃离的,可偏偏有一劫。 这一劫没有人可以预料到。 可是不可能啊,在她心里,他永远都不可能遇到这样的事情。 她一直以为,他会永远都在。 不想他离开,不想他不在了。 而失神间,她的身体被轻轻一推,跌入苍白的漩涡之中。 茫茫的视线中,她艰难地转过头,看到他毫不留恋地转身,面向远处步步逼近的数道人影,一袭亚麻色的衣衫,在血红的天地间如同锋利的宝剑,孤冷而傲然。 风中,阿甲破败的身体落在他的身边,那些飞舞的丝线纷纷无力地垂下。 毁灭般前所未有的绝望将她淹没,她听到自己嘶哑无助地哭喊,第一次喊他的名字:“叶释寒……” 不要死,你死了,我怎么办? 第326章 ,苏醒 清冷悠远的梦里,那抹孤影终究越走越远,伴着血天地晕染的,是无边无际冰冷的绝望,然而在不断穿梭的白苍茫中,除了一遍遍无望的呼喊,什么也做不了,直到最后,甚至连声音也发不出了。 耳畔的风声骤然止息,所有的意识沉浸在一片冰冷当中,缓缓下沉,沉入永恒的黑暗。 一切都静止于此。 这般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短暂的一瞬,也或许经历了漫长的时光,沉寂的黑暗里终于响起一声叹息,近乎蕴含了传承万古的沧桑,无奈深远,却渐渐换回了她的意识。 朦朦胧胧中,她似乎看到了细碎的阳光。 两条模糊的人影背对着她,从身形判断,是一名年岁颇高的老妇与一名中年男子。 二人背对着她,正絮絮叨叨说些什么,她侧耳倾听,隐隐约约间捕捉到了些许片段。 只听中年男子沉沉地道:“三纹复原凝神丹、两印补气养血丹都是需要的。” 老妇惊讶:“这些东西可都是仙山上的仙师才有的仙丹啊!” 中年男子道:“没错,依老夫看来,姑娘本是*凡胎,此番又伤势过重,若没有仙丹,只怕回天乏力。” 老妇有些不知所措:“这,这可如何是好?我们这样的人家,哪里去找仙丹?李大夫,你能不能再想想办法?” 中年男子叹了口气,显然也别无他法。 那老妇人又说了些恳求的话,最终结果如何顾长月却听不到了,她头脑晕晕沉沉的,很快又陷入迷糊当中。 其间浑浑噩噩,又不知几许,突然又听到个年轻陌生的声音低低道:“娘,您让我寄信于浑无,他回信了。” 兴许是昏睡久了,她竟然彻彻底底清醒过来,只是始终抬不起眼皮,她无法确定自己身在何处,此番唯有软软地躺在一块又硬又冷的木板上,不能动弹。 外面的人并不知道她心中的焦虑不安,那年轻的声音才说完,便听先前说话的老妇惊喜叫道:“好,好,太好了,你表哥怎么说?” 年轻声音道:“他寄了仙丹过来。” 老妇喜不自胜:“是吗?在何处?” 年轻声音道:“这里。” 老妇开怀至极:“这次真是多亏了你表哥,否则可不知要如何是好。” 说罢,忽然间又想到什么,语气一转,问道:“你没把仙丹带到那个地方去过?” 年轻的声音一滞,随后低声道:“并无。” 老妇明显松了口气,颇为郑重地道:“敛光,你也莫多心,毕竟那种地方晦气重……罢了,你也是的,你表哥给我们寄回了仙丹,你还是不肯叫他一声表哥,怎么说也是为娘看着长大的,你们不是亲生却也甚是……” “娘”敛光似乎不愿听老妇絮叨,开口打断道:“把仙丹给姑娘服下。” 顾长月的神识本来已经清醒了许多,因而只听二人的对话,她便知晓救了自己的是一对母子,或许是在俗世的缘故,他们都将丹药称作仙丹,将修士称作仙人。 老妇的声音又在头顶响起:“姑娘,姑娘。” 她不能动弹,老妇试探地喊了几声便不再说话。 这时,忽觉一双微凉的手臂将自己扶起,扑面而来的是冰寒的阴气。 冷戾的阴气。 她心中蓦地燃起一阵希夷,是他?是他吗? 不,不是他。 这道阴气虽然冷戾,却并不熟悉,没有他身上古朴沉厚的清香,反是一股焚香的味道,夹杂着浓郁的腐味。 她其实很清楚的,他根本不在此处。 而一想到叶释寒,心中便是一阵绞痛,清晰的记忆定格在他果决转身的那一瞬间,血翻涌的天地,缕缕斩断的丝线,伤痕累累的阿甲,还有他毅然坚决的身影。 他分明很清楚他将面对的是怎样的敌人,可为何还要那般坚决?甚至连自己也不顾了么? 他终究背对着她,一步一步迎向他们。 忘川之畔炽烈甚火的曼珠沙华依旧妖艳如常,他脚下的路,通向黄泉。 可是… 他是小师叔啊,怎么会不在了? 他本应该是执掌生死之人,十八层地狱行刑狱长,不可能不在的。 他会回来的,毕竟自己也只看到他离开的身影不是么? 或许是不愿意接受事实,亦或许是希望真的不曾被完全熄灭,她的内心竟生出这样的想法,就算他面对的敌人是他们又如何?她没有亲眼见到他陨落,那么便不是真正的陨落。 她要去找他,要找到他。 坚定的信念促使她忽地握紧拳头,不想这微小的动作却引起了误会,耳边老妇忽地开口斥道:“敛光,莫要把晦气染在姑娘身上。” 话落,微凉的手臂缩走,那冷戾的阴气也随之消散。 现下换老妇人扶住她,将几粒丹药喂进她的口中。 三纹复原凝神丹、两印补气养血丹以及三魂丹品级都不一般,甚至在低等级的正道宗派都很难得到,对她身体的伤势虽然没有多大的用处,但是效果还是有的。 方一服下几粒丹药,便觉四肢百骸得到舒展,眼皮也不那么厚重了。 只消片刻,她缓缓睁开双眼,这才看清楚自己置身一间木屋,十分简陋破旧,比起自己曾经在顾家的屋子不相上下,甚至还更觉阴冷,饶是现下阳光正好,却也只能照耀到床铺的位置,房间阴暗的角落起了一层青的苔藓。 而此时此刻,一位形容枯槁的老妇正扶着她的后背,满脸关切地望着她——老妇没有右眼,厚厚的眼皮肿胀,只有一条缝隙,看不到眼球,唯左眼还相对清晰。 本来是极致丑陋的模样,顾长月却并不觉得恐怖难看,因为她从老妇的左眼中看到了人性的良善,不必有倾城的容颜,不必有无可动摇的实力和地位,有的只是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几乎被泯灭的那一丝美好。 她平静地看了一眼,缓慢地将目光移开。 老妇身侧立了个年轻男子,约莫二十五六的年纪,他默默地立在老妇身侧,脸苍白,身形极为消瘦,整个人几乎缩在一件宽大的黑长袍下,轻轻一动,袍子悠悠一晃,看起来像是没有手脚的鬼魅。 他原本看着顾长月,但顾长月的目光才落在他的身上,他便立刻垂下眼睑,别开头不看她了,但尽管如此,顾长月还是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阴气。 这阴气让她感到奇怪,毕竟他只是一个凡人,按说不该如此。 她不由认真审视他几眼,哪想身边的老妇却对他低喝道:“敛光,还站在这里做甚?” 顾长月愣了愣,不曾回过神来,那男子已经跨出房门。 见敛光出门,老妇也不等顾长月先开口,便温声问道:“姑娘,你醒了?” 兴许是未能成功晋级元婴,全身脉络乃至每一处机体都受到严重的伤害,顾长月的动作显得迟缓木纳,她机械地转过头,又望向老妇,滞了片刻才道:“这是何处?我为何在此?” 方一开口,她便被吓了一跳,这声音竟比老妇还要嘶哑难听。 不仅她,便是老妇也被吓了一跳,不过老妇很快又露出怜悯的神态——俗话说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近几年仙人们的战斗越演越烈,而世俗百姓流离失所,民间灾祸不断,瘟疫横行——姑娘应当也是被灾祸所害。 这世间,也不知何时才能太平。 老妇幽幽地叹了口气,神怅然地向顾长月解释了现下的情况。 倒也并不复杂,老妇家居西部安宁县边缘的破落村庄李家村,由于家境贫寒,只能以砍柴为生,顾长月便是她在砍柴途中捡回来的。 老妇道:“好在安宁县由名剑阁的管辖,有名剑阁仙人相互,我们才不至于流离失所,姑娘此番能够醒来,也多亏了我那被仙人收做弟子的侄儿。” 提到自己的侄儿,老妇眼中光芒四射。 顾长月点了点头,名剑阁她倒是比较熟悉,虽然实力不能与浩然派及金铃门等三大宗门相提并论,但其实力却也不容小觑,名声倒也不逊于桐清门,算得上是名门大派。 三师伯将传送阵的末端设在此处,看来也不是没有理由。 顾长月想了想,用她依旧嘶哑的声音问:“大娘,我昏迷了多久?” 老妇道:“快半个月了。” 顾长月微微一怔,竟然已经半个月了,不清楚古洲以及摇光峰是何情况,更不确定古洲的搜寻到了什么样的程度。 然而相较于精力旺盛实力超群的古洲,她的现状实在太差。 几乎枯竭的灵魂之眼,奄奄一息的死魂面纱,还有堵塞的灵阴之气以及全身上下割裂般的重伤,现在的她就连一个凡人也不如,甚至是一个十多岁的小孩也能够轻易将她杀死。 这种状态是两世加起来从未出现过的,饶是她再冷静沉稳,心中也有种挥之不去的惶恐感。 好在她并不气馁。 抱着寻找叶释寒的坚定决心,身负鬼修传承者的重要责任,她知道自己不能倒下,无论现在有多艰辛有多困难,都要熬过去。 然后她执着地拖着几乎残废的身体,咬紧牙关开始筹谋。 她不敢完全依靠刑老前辈和师尊,不是她不相信他们,而是她早已习惯了自己保护自己,尤其是此次修为凝滞,她更加清楚自己的强大才是自己最根本的依靠,她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任何人的身上,况且从老妇那里得知,如今外头兵荒马乱,正道与魔道征战不休,摇光峰作为执刑者的存在,不可能不被牵扯其中,在这件事情上,难免不会束手束脚。 所以她告诫自己,必须尽快恢复实力,在古洲搜寻到西部之前,在短暂的平静中,让自己有能力自保,并且不会拖累这个对她有恩的老妇。...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327章 ,将夜 岁月轮转,时光须臾,数月不过瞬息。 这数月间,古州动向莫测,行踪不明,倒是正魔两道战事越演越烈,便是身在俗世的顾长月也能感受到双方的紧张气氛。 据悉百日之前,大陆中部平原骤降血雨,神兽灵浮现世,正魔两道齐聚中部,然而不待双方大打出手,神兽灵浮便已遁地潜逃,由此,正魔两道又展开了一场激烈的争夺。 期间复杂曲折自非一言两语可以道清,不过那灵浮所逃方向正是浩瀚西部,即顾长月现下所在位置。 对此,顾长月不清楚是巧合还是什么,但近百年来四大神兽相继现世,正魔双方的争夺打斗也不少,唯有这一次,她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动荡潜伏的危机和不安。 蛰伏在平静表象下的黑暗和疯狂正在一寸一寸地挣扎着醒来。 在这之后,将不再如过去那般轻松自在了吧?无论浩然派摇光峰,还是鬼宗地下城以及作为鬼道传承的自己… 而如今举步维艰的,不仅仅只有自己。 夜空中又是一束强光划过,呼啦一声刺破黑暗,势不可挡,原本是摧枯拉朽的态势,然而不知为何却在半刻后猝然凝滞,生生停顿半响,最终像是从天际坠落的星宿般落下,没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唯留下长长的白色痕迹。 这批修士,似乎是汇聚到了附近。 顾长月立在窗灵前头,不由撩起面上的面纱多看两眼。 月色清冷,惨白的光芒打在她的脸上,竟然突兀地呈现出一道恐怖骇人的疤痕——疤痕足有巴掌大小,从额头横贯下颚,像是用斧子将一张精致玲珑的小脸无情地劈成了两半,若是细瞧,还能瞧到数根细小的经脉突起,沟壑纵横,硬生生将精致的美貌尽数折损,便是数十年修来的气质也被掩盖在了狰狞的丑陋之下。 原来自那日丹田受到重创之后,她体内的灵阴之气无法抵达丹田,便都纷纷汇聚到了脸上,看起来像是恐怖的疤痕,尽管这数月里,她的脉络和创伤已经在二层塔的温养下得到了明显的重组和治愈,但死魂面纱尚在昏睡当中,灵魂之眼为保护丹田如今力量分散,实力也始终不曾恢复,那印记丝毫不见消散。 好在顾长月对自己的容貌并不过于在意,尽管一开始也是受到了些许惊吓,但很快便接受了事实,于她而言,这般危机四伏的形势之下,丑陋的容貌也算得上是一种保护,她不会为这种事情烦恼,此时此刻,她的思绪完全被长空那一线痕迹吸引。 前头是安宁县城,据自己所在的鹤鸣村相聚仅二十里脚程,是座不大不小的城市,属于名剑阁辖地,那批修士看起来都是剑修,想来正是名剑阁修士了。 虽然现在修为不曾恢复,但仅凭眼力她也能看出那批修士所御法宝正是仙剑,而那等就熟驾轻的姿态,除了浩然派天璇峰修士,便唯有名剑阁方可比拟,不过不同的是,天璇峰的剑自含了一股锐不可当的锋利气息,即便只是御剑飞行,也掩不住剑中渗透的锋芒,相较而言,名剑阁的剑更温厚沉着,少了些气势,但胜在稳当,与敌对战,绝无虚发。 作为鬼修,亦作为剑修,顾长月对灵阴之气及鬼怪魂魄颇为敏锐的同时,对剑道也很有见解,毕竟师尊古道一也是个名副其实的剑修,对她在剑道上的指点也从来没有丝毫保留。 名剑阁的剑稳重持成,她自然忍不住多看几眼。 正自思索间,耳边忽地响起木门吱呀的声响,接着一抹阴暗的寒意拂过,她收回目光,放下面纱,转头望向木门的方向,只见身形消瘦的布衣男子推门进来,夜空下,男子眉头微皱,面庞带着苍白的凉意。 正是老妇之子敛光。 老妇待顾长月不薄,敛光待顾长月自然也不差,虽然敛光内敛,又不善言辞,这数月来两人并不曾有过多的交流,但是顾长月却能够感觉到他的善意。 对此,顾长月心中自是颇为感激,不过此番见敛光推门而入,她倒是有些惊讶,毕竟敛光自来昼归夜出,这个时候他应当正忙才对,怎会连夜归来? 说来,鬼修修炼自来以阴气为介,以鬼魅为引,驯养尸首傀儡,于暗夜潜行,却不想俗世之中还有一种人专门与暗夜为伍,与尸首为伴,他们昼伏夜出,受人之托,潜行于黑暗,处理逝者遗体,渡逝者安息。 这种人被称为鬼伍子,他们他们常年累月接触死人,身上染了死气,正常人看来这便是晦气,没有人愿意与他们接触,是以鬼伍子是一种极为卑贱低下的称呼,这世间唯有走投无路者才会沦落到这样的地步。 敛光与那些走投无路的人不同,他生来便被人厌弃,因为他出生那日,整个村子都遭遇不幸,他的父亲以及多数邻里乡亲都在这场不幸中惨死丧生,他注定成为人们深恶痛绝的灾星,更巧的是,他出生的那一天,也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 一个阴年阴月出生的灾星,人人厌恶避弃,唯一能够活下来的方式便是隐藏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做别人不愿意的事情。 鬼伍子不是他的选择,却注定陪伴他的一生。 近来正魔冲突,周边凡人也受到了波及,死伤无数,敛光便更加繁忙,时常六七日不归,如今只出门两天便提早回来,顾长月心中自是颇多疑惑。 许是感受到了顾长月的目光,敛光微微一怔,随即有些不自在地躲开视线,轻声解释:“前日夜里县城东郊出了点状况,死了很多人。” 顾长月顿了顿,最近本不太平,死人的情况时常发生,按说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敛光此言,只怕是因为事态比往常更加严重,也难怪名剑阁深夜亲临。 敛光看不出她心中所想,继续:“尸体一开始还在,可后来算数消失,直到今日太阳落山,几具尸体袭击了县城居民。” 顾长月不由脱口:“尸体袭击居民?” 她突然想到了神浮二字。 神浮原本是凶兽而化,上古时期依靠死灵虚体为生,直到大荒之初,天地浩劫,它因吞噬魔王魂魄而硬渡天雷之劫,生生渡成了神兽。 它的鸣叫能够轻易激起死物残魂的戾气。 只是奇怪的是,神浮杀人控魂,却并没有必要先将所有的尸体全部藏起来再放出,那么那些失踪的尸体是怎么回事? 思索间,又听敛光道:“收拾收拾,我们明天早晨便启程。” 顾长月奇怪地看他一眼,“启程?” 敛光道:“我是鬼伍子,会半曲安魂,昨日东郊事发,安宁城侯家便将我等全数召集起来,只待名剑阁来赶来安宁,便会一起至西郊寻找。” 顾长月清楚,鬼伍子送葬之时都会吹奏安魂,以安抚逝者,渡其魂魄离去。 而这半曲安魂,何尝不属于鬼修卷宗中的内容? 不由有些好笑,古洲在扫荡鬼修的时候,竟也不是什么东西也没留下,想来他们也清楚,修士不需要渡魂,但凡尘俗世的百姓却是需要的,只不过不曾有人知道罢了。 想到此处便问敛光:“我与干娘也随你去么?” 干娘自是指老妇,来了这么久的时间,老妇也算是收养了她。 正说着,老妇便撩开厚重破旧的帘子,从屋子里出来,“我们也无甚准备,说走就走。” 每到夜里她的眼睛便不利索,只能摸着墙走,顾长月赶紧上前扶她。 敛光也上前扶她。 两人一左一右将她搀到椅子上坐下。 老妇眉眼柔和,颇为慈祥,她拍了拍顾长月的手,解释:“他是不放心我们母女留在这里,想接我们去县城。” 顾长月不着痕迹地愣了一下。 敛光点头:“我求侯家管事给我腾了间柴房,在侯家很安全,而且娘很久未曾看到过浑无了。” 浑无是敛光的表兄,由老妇带大,但不知因为何事,敛光对浑无有些敌意,但这次浑无前来安宁,他知晓老妇惦记浑无,便正好安排老妇去见上一面。 老妇顿时惊喜不已:“浑无也来了?好,很好。” 敛光表情淡淡:“郎中说了,娘亲不易激动。” 老妇喜色果然有所收敛,她点了点头,笑道:“是是是,莫激动就莫激动,正好月娘也未曾去过县城,干娘也看看有什么可以替你置办,大姑娘总不能整日整夜就那么一件衣服,换洗还只能穿我这个老太婆的。” 顾长月忙道:“干娘莫要破费,岳娘这副模样,无论怎么穿着也是如此。” 不想敛光却突然开口道:“阿月,你很好看。” 他的声音原本有些清冷,此番轻声细言,竟有些小师叔的意味。 顾长月心里突地一跳,抬起头来。 那张脸苍白消瘦,有几分清润,不是小师叔。 敛光似乎感受到他的目光,不自在地低下头,耳根微微泛红。 老妇眼中流露出雪亮的光芒,竟笑得越发开怀:“好了好了,都什么时候了?都休息吧,明日尽早启程,未免午时太阳太大。” 敛光自来夜间出没,时间久了,竟开始厌弃阳光了。 闻言,顾长月倒不曾有丝毫反应,事实上不说敛光,跟着古道一和叶释寒久了,相对而言也更喜欢夜里了。 敛光不由自主地看了顾长月一眼,随后撇开。 老妇已经起身,道:“月娘去吧,该歇息了,敛光扶我回房。” 待敛光扶老妇离去,顾长月又抬头望了望天,心绪又回到了灵浮身上,那些尸体究竟为何失踪?莫非魔道已经事先寻到了灵浮?若如此,与正道纠缠还有何意义?去县城也好,至少可以了解到更多情况。 清冷月华,暗影重重,有风拂过,耳畔悠地响起一声妖兽绵长的呼号。 第328章 ,七剑 森然萧索的长夜过后是刺破天际的一轮晨光,东方一线月白隐隐而现,大地复苏,荒郊苍茫广袤的草木丛中,几只巨大的黑色鸟雀振臂飞跃,溅起草屑和尘土,一片混沌。 黑鸟远去,荒郊又是一阵绵长的宁静,许久之后,晨光镀上淡淡的金色,光芒洒下,映出草木中蜿蜒曲折的小路,小路尽头,一架驴兽拉车咯吱咯吱地迎着光,由远而近。 这才看清,驴兽消瘦,左脚微瘸,好在走起路来还颇有精神,而身后不大的驴车却只用极快灰色的木料搭建,看起来歪歪斜斜,似乎稍有不慎就会倒塌。 车棚前侧坐着一个灰衣男子,男子面色苍白,毫无血色,当驴车踏入画面之时,他下意识地抬手遮了遮阳光,待适应之后才放下衣袖,然后侧身拿过放在搁板上的包裹。 包裹打开,露出一架黑色木琴。 木琴有些发白,琴弦两端的接口很突兀,看起来已经用了很久,弦也换了很多次。 是架再普通不过的木琴。 然而尽管如此,男子却十分爱护这架木琴,他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到腿上,十指缓慢而轻柔地抚摸着每一根琴弦,温柔宁静的神态,就像在抚摸心爱之人的脸颊,这般...直到... 苍茫广茅的草丛中又惊起数只黑色鸟兽,他才抬起头来,仿佛感应到了无声降临的危险,神色渐渐变得凝重肃穆,他的手指也毫不犹豫地捻起一根琴弦。 与此同时,驴车内头戴斗笠的布衣女子也抬起头来,只不待她说些什么,一只苍老干枯的手便附上她的手腕,轻轻一拍,“莫担忧,此处原是乱坟堆,阴气重了些,会有食乌鸟很是寻常,敛光他能应付。” 此一行正是赶往安宁县城的顾长月,敛光及老妇三人。 顾长月闻言,微微点头,却并不安心,对于阴寒之气,她只爱不厌,但此时此刻行到此处,也不知晓是何缘由,她总觉着四周情况不妙,似乎太过安静了些。 正想着,耳边悠地想起一声琴鸣。 这鸣声没有丝毫灵气和肃杀之意,但是清脆温泽,闻之纯粹动听,心静神宁。 接着,接二连三的音符落下,一曲安魂如涓涓细流,流淌在苍茫天地间,流畅娴熟。 顾长月微微一怔,心道这曲安魂与自己比起来毫不逊色,若是出自一名修士之手,必定力量昭然。 随着曲意渐佳,外头越显宁静,顾长月清楚,尽管敛光只是凡人,但安魂曲安魂凝神,多少能够安抚妖兽情绪,使它们不至于攻击凡人。 只是那种强烈的感应始终没有散去,反而随着驴车咕噜咕噜的前进越发清晰。 果不其然,就在驴车踏出茫茫荒郊,安魂一曲终了之时,本该最安全的时候,一声刺耳的鸣叫却轰然响起。 那声音震彻天地,掀起一股巨大的气浪,顾长月只觉耳边一声轰鸣,根本来不及反应,头顶的车棚便哗地化为粉灰。 她和老妇齐齐坠在地上,在风中不由自主地滚了好几圈,顿时觉得心口一甜,哇地吐了口鲜血。 地上尘埃飞扬,远处一抹黝黑巨大的身影傲慢而笃定地靠近。 是头六级妖兽。 顾长月有些绝望,现在的自己根本无力抵抗,不说自己的力量,便是自己寻常不愿依靠的法宝也依靠不了。 测戒安安静静地躺在纳戒之中,毫无反应。这东西最大的缺陷就是需要强大的灵气来维持,主人越强,它的感应能力越大,相反,主人越弱,它便没有丝毫作用。 除了测戒,还有阿丁,因为自己伤重,阿丁也收到了一定的影响,牵连两者的气息尚弱,她无法驾驭。 无涯则是不在身边。 至于师伯们给的法宝全都不是她现在的实力所能驾驭的。 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能依靠,连最应该相信的自己也如此弱小,她甚至不能动弹,无法保护自己,更无法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尘埃渐渐散去,六级妖兽的身影显现出来,猫头蛇身,全身鳞片倒立,反射着黝黑的冷芒。 顾长月从心底深处生出一抹挫败绝望的无力感。 她尝试着崔动体内的气息,毫无用处。 这时,忽觉手腕一凉,一只干瘦修长的手握住她,用力一拽。 那只手的力气很大,她单薄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随着力道磕磕盼盼地连滚几圈,待停下时,已经置身在一堆杂草中央。 旁边,敛光一手拽着她,一手拽着浑浑噩噩的老妇,神情凝重地冲她摇了摇头,然后按住她的脑袋,将她的脸庞埋在土堆里,急促低哑地道:“不要动,不要让它感觉到我们的存在,我们很弱,它可能会忽略我们。” 凡人对于妖兽,正如尘埃对于凡人,是毫不起眼的,凡人不经意间会踩碎一粒尘埃,也能够不经意间忽略一粒尘埃。 他们现下便是在这样的“不经意”间求得生存。 或许妖兽的目标不是他们,或许它只是路过此处。 顾长月果然没有动,她趴在地上,脸埋在草堆里…这是怎样屈辱卑微的姿态? 她是修士,饶是前世那般不堪,却从未有过这样低微祈活的姿态,况且这辈子拜入古道一门下,享尽摇光峰众位长辈的关心爱护,就算她寻常历练受挫,也没有想过会这样无能为力,至少不管什么时候,她都是仰起头的,不会为求生存被埋在土堆里。 原来自己认为的那些挫折,都不过是在家人羽翼下应该经受的一切,那些根本不算挫折,所谓的挫折应当是失去一切庇护后,真正担负在自己身上的重担和为了活命为了生计不得不付出的代价。 原来自己认为的那些坚强,都不过是建立在对自己和对摇光峰实力的基础上,所谓的坚强应当是在失去一切庇护后,面对身上的重担和不得不付出的代价都泰然自若的心态。 她曾经以为自己不管面对什么都足够坦然,到了这个时候,她却发现不行。 她忽然明白过来,自己其实还不如一个凡人,对前世那些自作自受的抱怨,当真是可笑得很。 耳边狂风撒扯,灵气吹刮在肉体上的疼痛越来越剧烈,顾长月咬紧牙关,准备承受更多的痛苦。 哪想这时,丹田之中咕咚一声,有什么东西在体内颤粟了一下。 顾长月心里顿了顿,但却又什么也感觉不到。 她尝试着检查一下,发现竟是意外之喜——灵魂之眼的力量恢复了。 她没日没夜地用二层塔滋养调理,它却始终不见好转,可就在方才那个瞬间,仿佛冲破了某种无形的禁制,它出人意料、毫无预兆地回归了,并且重新燃起了生命,她甚至能够感受到脉络的重组连接,脉脉运转。 尽管实力没有立刻恢复,但她却感受到了血脉、丹田甚至灵魂的生命,若这般徐徐调养,修为终究会回来的,或许还会进一步突破。 她的心中一动,既惊又喜。 与此同时,所有通往外界的感知全数回归,一阵风的呼吸,一片叶子的坠落,妖兽的灵气流转速度,以及急速靠近的数道剑气。 有救了。 她不由抬起头来,透过斗笠垂下的黑色面纱,看到一柄幽蓝色长剑穿透妖兽的胸膛,果断利落地爆裂,毫不拖泥带水。 轰隆一声,四野撼动。 六级妖兽发出惨烈的悲鸣,血肉四溅。 好剑法。 顾长月感慨,随即身子一轻,与敛光与老妇一道被剑气推开,重重地摔到一侧,又滚了几下,待四周彻底安静下来的时候,她已经被摔得七荤八素,站也站不起来。 继而,眼前罩下一束白光,几道身影从天而降。 抬起头来,却见三男一女五名剑修负剑而立,四人着装相同,皆是干净澄澈的浅蓝衣裳,衣质轻柔飘渺,端是衬得气质非凡,空灵出尘。 全是名剑阁弟子。 方一落地,其中看起来年龄最小的男修便挥了挥手,一柄幽蓝色仙剑回到他的手中,刚刚击毁那妖兽神魂的便是这柄剑,剑并未出窍。 男子收回长剑,旁边稍显壮硕的男修立刻笑了,慢悠悠地道:“剑不出窍,直击元神,法决用得的确很果断,却是少了几分锐气,你看,上面都沾了血迹。” 用剑的男修年龄尚小,一边用丝帕擦拭剑柄上的血迹,一边皱起眉头,气呼呼地道:“说得轻巧,你怎么不试试?” 壮硕男修挑眉,又想调笑,旁边唯一的女修却开口道:“落无师兄,你莫笑话小师弟,以他刚刚进阶结丹结印期的实力,能够不拔剑便将那六级猫头兽元神击毁已经很不错了,况且,我们名剑阁的剑又不是刑法总堂的剑,原本便少些肃杀,多些沉厚。” 这女修模样精致,气质如兰,静静地立在那里,便如一朵清雅的兰花,美丽娴静。 她说话的声音同样清澈透明,不急不缓,很是动听,而说到刑法总堂的时候,她眼语气才不由自主地拔高了一些,掩藏着几丝兴奋。 顾长月不着痕迹地望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手中仅有两指宽的青色长剑身上,那剑亦如那人般,淡雅安静——名剑阁七剑中唯一的女剑,灵剑青兰。 至于另外六剑,分别是赤浑,橙宇,黄拂,绿霄,蓝焰,紫铭… 方才那年□□修所使之剑应当是蓝焰,至于另两人,一赤一紫,分别是赤浑与紫铭。 她原本一直便听闻七剑名声,古道一对于七剑创始者也颇为欣赏,事实上,只看那年轻男子的一剑便已展示了名剑阁的实力,而正如女修所言,年轻男子不过才结丹结印期的修为。 着实是厉害。 不仅如此,古道一还时常提及,若刑法总堂修士有机会能够与七剑切磋,剑法上只怕会得到相应的感悟。 只是名剑七剑传承被阁主很是看重,每一个传承自得选开始便会送往流剑瀑培养,几乎很少出关,便是浩然派偶尔举行的大会,也很难见到他们的身影。 顾长月苦笑,不曾想到自己竟以如此方式与他们见面。 当然,尽管听闻过几人名声,但她却不会贸贸然与几人相识,且不说这几人会不会相信她就是古道一的弟子,就算相信,她却是不敢轻易冒险的,除非等到自己修为完全恢复。 第329章 ,旧识 这厢顾长月思绪万千,那厢几人依旧若无其事地谈笑风生,顺道还讨论起了古道一的剑。 手持青兰剑的女修还傲气地叹道:“要说能够与师祖并驾齐驱的剑道至尊,非古真人莫属。” 紫剑男修长眉一挑,又是一笑:“那师妹觉得我们几人厉害一些,还是古真人亲传弟子厉害一些?” 这话引得青兰剑女修侧目,她似乎掂量了一下,随后才道:“需得切磋一下才知。” 蓝剑男修舔了舔嘴,有些向往地道:“说不准我们与刑法总堂修士还真能在这一带遇见,昨日之事祖师不是传讯于浩然了么?只是听说他们已经追到了极西一带,要折回恐怕还需一些时日。” 青兰剑女修道:“若能遇见,自然是好的。”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放佛方才杀死一头六级妖兽不过只是随手拈一朵野花般随意寻常,根本不方才心上,他们更不会想到,他们口中提到的那位古真人的亲传弟子正是眼前不起眼的平凡女子,或者说,他们根本不在意顾长月,以及敛光和老妇。 倒是手持赤浑长剑的年轻男修二话不说行了过来,扶起已经昏厥过去的老妇,顺手放了颗丹药在她口中。 届时敛光也回过神来,三步并两步地奔向老妇,一把推开那剑修,急切地将老妇护在怀里,摇了摇:“娘,娘,醒醒,醒醒。” 顾长月也不顾那三人在谈论何事,拖着一阵阵剧痛的身子挪至老妇身侧,目光一扫,并无生命危险,心下长输了口气,再看敛光那副不淡定的模样,再摇下去恐怕会出大事,忍不住要开口提醒敛光。 只是她还没曾开口,手持赤浑的男修便冷冷地道:“你若想姑母有何三长两短,你便继续摇吧。” 他口中的姑母显然是指老妇。 顾长月愣了愣,浑无浑无,赤浑剑剑主。 她不由多看那男修一眼,男修眉目清秀,五官轮廓稍显俊朗,但神态之间却与敛光有几分相似,看样子也不过三十出头,竟已经是结丹初期的修士了。 此时此刻,他的脸色不很好看,也不知晓是担忧还是愤怒。 原本谈笑的三人听闻他的话,都不由一怔,然后齐齐围了过来。 紫剑男修问:“浑无师兄,莫非这就是你经常提起的姑母?” 他问得坦荡,语气里倒没有丝毫不屑的意味。 名剑剑修多磊落,这一点顾长月还是颇为赞赏的。 浑无点了点头。 紫剑男修喔了一声,指着敛光问:“那这便是你的表弟了?” 浑无没曾回答。 敛光则只是抱着老妇,埋着头,不言不语。 四周颇为安静,竟有几分诡异的错觉。 青兰剑女修仿佛觉察到什么,扯开话题:“这位姑娘是?” 语罢,顾长月便感觉到了好几道目光。 浑无自然不知道她是谁,但他兴许也能够猜测到,她就是老妇求药要救的女子。 他静静地盯了她许久,漆黑深邃的目光仿佛浸着无形的威压,近乎一层一层将她剥开。 很明显,他不相信她。 对此顾长月还是颇为理解,原本就是不太平的时期,自己有身世不明,哪里能不引起怀疑? 甚为修士的浑无自不会像老妇和敛光那般单纯简单。 顾长月心知如此,却也不躲避几人,她抬手扶正几乎落下的斗笠,提起依旧嘶哑破败的嗓音道:“干娘身子弱,这般躺在地上恐怕是不行了,需寻个地方将干娘安顿下来才是。” 一方面表明自己是老妇的养女,一方面转移话题。 浑无这才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但顾长月依旧感受到了他的威胁和警告。 敛光依旧不说话,却是不声不响地将老妇抱起,转身离开,走了两步,用脚尖踹了踹滚落到脚边的一块车轮子,对顾长月道:“月娘,帮帮忙,将轮子捡过来。” 说着便往小路上去。 顾长月没想到他要自己捡车轮,随即有些哭笑不得,明显这人是要去寻自己的驴车。 都这个时候了,不是有现成的剑修么? 不过尽管如此,联想到正常凡人女子的反应,她还是咬牙克制着全身散架般剧烈的疼痛,一咕噜爬起来,老老实实去捡车轮子。 浑无看着她巍颤颤地拖着轮子跟在敛光身后,许久之后,忍不住问敛光:“你要做甚?” 敛光没有回头,淡淡地道:“寻我的驴车,带娘去侯家。” 说到此处顿了顿,又道:“上次你救月娘的恩情加上此次你救我三人的恩情,以前你欠我们家的就一笔勾销了,你还是走吧,莫要让卑微的鬼伍子玷污了你的名声,浑无仙人。” 浑无身体一滞,冷道:“你是何意?” 敛光只道:“你清楚。” 随后也不停留,当真将四分五裂的驴车寻回来拼凑起来,只是驴兽已经死在不远处,一动不动。 浑无当真没有理会他们,领着另三名剑修御剑而去,走之前丢下一句:“你若是修士,我定叫你吃我赤浑一剑。” 顾长月注意到他手中的赤浑连连动了好几下,想来他的话至少有九分真实。 待几名剑修离去,敛光终于也支撑不住,挺直的背脊瞬间弯了下来。 顾长月忙上前搀扶,他摆了摆手道:“无碍,现下驴兽也死了,好在驴车还能接上,你在上面守着娘,我来拉车。” 一边说着,一边将老妇放在木板上。 顾长月凝滞一下,道:“你拉车?” 敛光也不知道有没有明白顾长月的疑问是何意思,他偏过头看着熟睡的老妇:“我娘会变成这般,都是因为浑无,那时他随名剑阁修士下山历练,那次历练很重要,决定他们那批弟子能不能成为七剑继承者,所以他很是用心,可惜不巧的是他在历练途中晋级,又被同门陷害,三日未归,我娘知道后去山上寻他,寻了三天三夜,终于在兽窝里寻到他,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妖兽攻击,而他为了赶上选举日程,丢下我娘……他说他迫不得已,就算迫不得已,也不能弃我娘于不顾,是以,我不会让他留在娘身边。” 顾长月没有说话,无论是误会也好,真实发生也罢,她没有参与,更没有亲眼看到,是以不会胡乱揣测。 敛光似乎觉得自己说得多了,停下来,片刻后看着顾长月,很是认真地道:“”叫你跟着受苦,实在抱歉。” 话未罢,自己反倒先脸红了。 顾长月越发哭笑不得,不过对于敛光的决定她还是赞同的。 方才突然感觉到灵魂之眼的复苏,她也想尽快看看自己身体的情况,若是与那几名剑修一起,实在是不方便,况且她的感知已经恢复,方才那六级妖兽经过之后,这方圆百里反而安静下来,而且她分明感受到,敛光在不远处落下又解决了些许妖兽。 这一路想必不会再有任何危险了。 至于老妇不过受了些许惊吓,再加上身体虚弱,服了敛光给的药丸,并无危险,也不急于立刻找寻一处地方休憩。 敛光见她不语,神色间不由有些担忧,问道:“你可曾受了伤?” 顾长月望向东边升起的元日,摇头道:“我并无大碍,日头越来越大,我们还是快些赶路得好。” 敛光点了点头,对她道:“你上车。” 顾长月哪里好意思上车?当下便拒绝:“这驴车不稳,我扶着干娘,莫要再让她受伤了。” 敛光微怔,随即扬了扬唇角,仿佛是在笑,他没再说话,拖起驴车继续赶路。 车轮咕噜噜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顾长月默默跟在一侧,表面上无甚变化,却已经开始暗暗感受自己的身体状况。 就方才那突如其来的一瞬,灵魂之眼果然复苏了,只是由于刚刚活络的关系,还有些死板,况且她实力凝滞,丹田受创严重,灵魂之眼要恢复她的实力并不容易,尽管感知能力和脉络已经痊愈,但是实力却始终没有恢复。 而想要恢复也不容易,毕竟此次是要从结丹后期跨越到元婴初期,自晋级之时打断后,所有的力量便都凝固起来,无法突破,想要突破,兴许还要找到某些契机才行。 对于这一点,顾长月自己也不清楚。 如此便也只好顺其自然,自然之道原本不能强求。 她一边行走,一边感受,待回过神来之时,已经半个时辰之后。 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天上,洒下一片燥热之气。 出了荒郊,又穿过一片树林,前头俨然是此行目的地安宁县城。 与临海城格局相当,安宁县城亦是四四方方的模样,四周围绕着黑色森然的高大城墙。 许是近日并不太平的缘故,城门把守严密,但凡出入者皆要接受检查,不过看样子,外头不景气,反倒是进城者多,出城者少。 此番半开的城门前头已经排了长长的一串队伍。 敛光搜出进城文书,抬手抹了把汗,对顾长月道:“进城就彻底安全了。” 原来这一路他都提心吊胆,好在还算太平。 顾长月点了点头,正欲举步,却蓦然感受到一道熟悉又陌生的沉郁气息自身侧传来。 抬眼望去,只见一名身披斗篷黑衣的身影驻足于城门前头。 那人身材高挑,却明显纤细匀称,凹凸有致,那等绝然冷傲的气质更是不容忽视。 竟然是她,紫灵儿… 尽管对方身上阴郁血腥的魔气被完全压制下来,静静立在那里,除了感受到强者的压迫气息而外,根本不露出丝毫破绽,但是顾长月还是一眼便认出了她。 与此同时,仿佛感受到了什么,纳戒中无涯剑剑身不由自主地轻轻一颤。 顾长月心下咯噔一下,蔓延开一股说不出的不详之感。 果不其然,紫灵儿蓦地转过身来,漆黑锋利的目光准确无误地落在她的身上。 第330章 ,死寂 无涯弑神积怨日久,相互间早已形成一种契约式的感应,这种感应出自两者本身,即便有仙家法宝或秘术隐藏,两者也能够凭借感应做出相应反应,或许会很模糊,但毕竟是无法完全磨灭,现下尽管无涯本体不在,光是剑身就足以引起弑神的注意。 再者,如今紫灵儿走的是杀戮之道,原本暴戾邪肆的弑神便也随了此道,修真之路阻我者死,拦我者灭,负我者亡,是以弑神对无涯的仇恨会越发浓郁,只增不减。 顾长月想象过自己与紫灵儿再遇时的场景,却不曾预料到会是这样的境况,两者差距实在太大。 紫灵儿是个很果决的人,方一留意到她的存在,便朝她行来。 而兴许正是来自无涯弑神间血海深仇的感应,饶是紫灵儿未曾动用丝毫灵力,顾长月也能够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迎面扑来,霎时间全身僵硬,唯背脊一片冰凉。 紫灵儿的目光依旧冷锐坚定,足可见其道心稳固不可动摇,她的步态更是稳重如山,不容置喙。 或许她现在还不曾认出她来,但是弑神的感应加上她惯常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性情,不会对她手下留情。 这些年魔道无名刀紫灵儿的名声不小,其心狠手辣的程度不亚于当年手执弑神的魔道师祖,甚至有过之无不及,据说但凡是她怀疑的、哪怕只是一丝丝不确定的人或事,她都会将其磨灭,不留丝毫余地。 她也杀过凡人,只因凡人救了她的仇人。 不,紫灵儿的本事还不仅仅只是如此,便是曾经响彻正魔的弑神刀也因她更名无名屠刀——是的,到了现今,人们已经不记得弑神曾经的名字,反倒对无名闻而丧胆。 对于这一点,顾长月亦自愧不如,她承认自己在剑道上的造诣并不惊艳,更没有能力将无涯更名,当然,她也没有想过要将无涯更名。 思索间,紫灵儿就这般一步一步的靠近。 顾长月心中的不详之感越发明确,只短短的瞬间,她的脑海中便已经思绪万千,与此同时,她感觉到了来自紫灵儿身上渐渐升腾起来的杀意。 事实上,对于紫灵儿来说,她完全没有必要伪装,因为以她现在的实力,名剑阁那几位青年才俊根本拦不到她,或许就算名剑阁元婴真人在场,她亦可以在杀了人后安然离场。 这就是紫灵儿,饶是千万个顾长乐都抵不过她一人的紫灵儿。 此番紫灵儿饶是有一丝半点的疑惑,定然不会放过她,甚至是敛光以及老妇。 顾长月心下无法安适,忍不住想要跨出一步,护在敛光和老妇身前,却感觉到根本就不可能,她根本不能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紫灵儿靠近,就仿佛看到一片黑色浮云从天际笼罩而来。 突然… “紫灵儿……”一声清脆的呼声响起,“哗啦”便将所有的氤氲刺破,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天际,一切都是阳光明媚的模样。 顾长月微微一怔,寻声望去,只见一作男装打扮的紫袍女子怒气冲冲地走来,女子眉目与紫灵儿有几分相似,但与紫灵儿阴郁深冷的气质恰然相反,女子气质脱俗,面目干净纯粹,一派坦荡,正是天权首座花小染之徒紫薰儿。 望着紫薰儿,顾长月长长地松了口气。 这厢紫灵儿亦是顿住身影,慢悠悠地转过头去,与紫薰儿四目相对。 两人隔了数十步对望,有股冷意无声蔓延。 其后,紫薰儿微微一动,前身便站在顾长月和敛光身前,护住二人,转而对紫灵儿质问道:“怎么?就连这些与你无关的俗世凡人你也不放过?你果然已经回不了头了。” 说话的时候,她手中已然握起法诀,若是紫灵儿有任何动作,她都会毫不留情。 只是紫灵儿根本就没有动。 也不知道有没有认出顾长月来,她的目光一转,意味深长地在顾长月身上停顿一瞬,然后看向紫薰儿,淡淡地问:“回头作甚?我为何要回头?” 紫薰儿道:“因为回头是岸,你再这样下去,终究会后悔的。” 紫灵儿嘴角一扬,讥讽地笑了起来:“岸?呵呵……” 紫薰儿气她冥顽不灵,忍不住跺脚,有些气急败坏地道:“你笑什么?难道我说错了么?你再这般杀下去,天道根本容不下你,你将如何是好?我不知道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整天杀杀杀,到底为了什么?” 紫灵儿却悠地收住笑意,面色一沉,几乎镀上一层寒霜:“天道?天道是什么?我紫灵儿若信天道当初便走不出地下城,我的道只有杀戮,没有天,紫薰儿,念在这副身体仅剩的那点微薄的情分,这已经是最后的极限,你若再不知好歹,那么下一个死的不是别人,而是你。” 紫薰儿似乎没有想到她会这样说话,或者她根本没有明白她的意思,她的身体微微一怔,下意识地问:“你什么意思?紫灵儿,你到底什么意思?” 紫灵儿道:“这是最后一次。” 说完,用余光打量顾长月一眼,似乎这话既是对紫薰儿说的,也是对她说的。 顾长月忽然记起来,一直以来紫灵儿便想杀她,只是每一次都被她躲过了而已,但是她始终不相信紫灵儿会放过她,她想,兴许是紫灵儿的确没有将她认出来,方才只是觉得弑神的波动很是熟悉罢了。 紫灵儿亦是说一不二的人,既然她说不动手,顾长月也就暗暗松了口气。 自然,紫薰儿这份恩情她是记下了。 只听紫薰儿道:“什么最后一次?紫灵儿,你若是现在悔改,我便还认你这个姐姐,若是你再这般下去,届时我浩然派刑法总堂来此,我定会全力协助他们,将你这个叛徒重新捉回浩然。” 紫薰儿面上依旧没有丝毫表情,她根本不愿意和紫薰儿过多纠缠,因而只是瞥了她一眼,转身便走。 只是走了两步之后,仿佛想到什么,便又顿了顿道:“再提醒你一次,你们浩然派恐怕是无法感到了,里面那群剑修,你切莫相信。” 语罢,提步便走。 她的速度不快,但当顾长月再看她时,她已经走到了城门口。 紫薰儿没有得到答案自然不愿善罢甘休,见紫灵儿离开,也不多想,拔腿便跟了上去,边走边喊:“什么意思?那些剑修坦坦荡荡,我不曾见他们有任何不光彩的地方,你想挑拨离间?紫灵儿,你给我站住,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顾长月看着两人身形渐远,这才放开紧握的拳头,手心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渗满汗水。 她有些无力地靠在驴子车上,细细回味方才紫灵儿与紫薰儿的对话。 其实方才情况紧急,她倒是没有打算向紫薰儿暗示自己的身份,但紫灵儿在场,她不敢轻举妄动,即便她能够轻易看出,满手血污的魔道妖女紫灵儿待紫薰儿并非那么无情无义——刚刚那席话,紫灵儿完全可以不说。 不过,现在想想,紫灵儿到底什么意思? 顾长月望着前方四四方方的黑色城市,有些不确定起来。 旁边敛光根本还没有回过神来,亦不知晓她心中的思虑,愣愣地看着她,问:“刚才是怎么了?那两人你可识得?” 顾长月被拉回现实,吸了口气,摇头道:“不识。” 敛光皱眉:“看起来似乎有些奇怪。” 顾长月不愿将敛光拉入此事当中,随意道:“许是那个家族的两姐妹闹了矛盾。” 此番紫薰儿跟随紫灵儿而去,她便也没有机会了,不过她也不气馁,左右也没有想过要靠旁人。 而对于此事,她已将紫薰儿的恩情牢记于心。 敛光似乎不太相信,嘴唇动了动,道:“我方才听到他们提浩然派还有判……” 他话还不曾说完,木板上突然响起老妇的喊声:“敛光,敛光……” 敛光一怔,立刻将那些话抛之脑后,扑到老妇身边:“娘,娘,我在这里。” 老妇霍地坐起来,握住敛光的手,满头大汗:“我儿,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敛光道:“方才是浑无及时救了我们,不过他还有事,就先走了。” 老妇看着他:“浑无,那就好,对了,岳娘呢?岳娘没事吧?” 顾长月心里一动,走过去道:“干娘,岳娘没事,您别担心。” 老妇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一遍,最终才长叹口气:“好好,都没事就好。” 说罢才觉得自己全身酸痛,忍不住扶住自己的腰背。 敛光道:“娘莫急,你方才受了点伤,就坐着休息好了,儿子先拉你进城,我们先去侯家。” 对于敛光的孝心,老妇也不退却。 接下来,三人便这般进入安宁城,并且进入侯家。 敛光手中有身份牌,侯家人没有拦他们,让他们从后门进去,避开正在正厅集会的侯家修士已经名剑阁真人,他们也没有再见到过任何修士。 敛光早已习惯了这种差别待遇,倒是轻车熟路地摸准了厨房所在,并在生火老伯的安排下,带着顾长月与老妇安顿在侯家柴房。 侯家的柴房很宽敞,除了推放着一些杂物,倒也整洁亮敞,其间摆放着三个木塌,用两片布料隔开,就算做是避开了男女之嫌,看起来有些寒碜,但却比老妇家的卧室还要舒适。 而自来到侯家,每到夜间敛光都会起来守夜——因为兄尸袭人的缘故,每天夜里都有一名鬼伍子守夜,他们对尸体比修士对尸体更加敏感,便于警戒。 然而奇怪的是,自来到安宁城,一切都仿佛安静下来。 没有凶尸,没有魔修,甚至没有丝毫风吹草动。 敛光每日皆与城中另两名鬼伍子一道训守,反倒什么也不曾发生,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这种平静太过诡异,近乎死寂。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转眼便又是数日,顾长月觉得那种即将爆发的诡异感越来越强,不止是她,就算老妇亦有所觉,常常心中发闷,一时见不到敛光和顾长月便担惊受怕。 事实上,整个安宁城都处于这种诡异的死寂当中,人们心中都有一股不祥的预感,不敢出门往来。 这等强大的精神影响力,又让顾长月想到了神兽灵浮。 而时至今日,所有侯家以及名剑阁修士至今不曾出动,更没曾召集敛光等人寻找死尸,也不知晓在谋划什么。 但顾长月渐渐有些明白紫灵儿话中的意思了。 黑暗在慢慢袭来,微弱的太阳背,到底掩藏着什么? 第331章 ,尸喘 无论那道微弱的曦光背后隐藏着怎样深不见底的黑暗,坐落在浩瀚大陆西部终将在一个天幕低垂的夜晚晕开厚重昏沉的血色,不过在此之前,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寂以及悄无声息降临的诡异预兆。 正如此夜,月色清凉,无边无际冰冷的银辉洒下,如同细碎的粉末,朦胧一片,黑夜显得越显深邃冗长,而就在这深邃冗长的黑夜之中,忽地响起朔风吹刮般呼啦呼啦的喘息。 这声音一阵一阵,久久萦绕,正将神识沉浸在二层塔中修炼的她蓦然睁开眼睛,心中咯噔一下:“尸喘?不,不是尸喘。” 固然,那声音很像尸体的喘息。 鬼道之上有这么一句话,子夜养尸,十五起尸,也就是说,鬼修们常常习惯在月初子夜开始养尸,以自身血肉供养,待到次月十五月圆之日,便可将死尸唤醒,作为自己的武器对敌。 鬼尸对驯养自己的鬼修异常忠心,事实上,也就相当于傀儡,与养魂控魂有异曲同工之妙,不同的是,鬼魂阴气浓郁,邪戾残暴,不具备实体,很是难缠,但容易被打散,鬼尸相反,它虽不如阴魂邪戾,却胜在有一股蛮力,尸腐之气也犹如剧毒,一触即亡,不仅如此,鬼尸还没有痛觉,不会死亡,除非被肢解,用大火焚烧成灰。 所谓的尸体的喘息,就是来自鬼尸,而尸体的尸腐之气越重,其喘息便越重。 对此顾长月非常熟悉。 如今耳边的声音非常细微,与尸喘几乎一模一样,但细听之下却又有所不同,就像是厚重的喘息背后,夹杂着活人痛苦扭曲的呼喊,仿佛有人被关在黑色的屋子里受尽酷刑折磨,生不如死。 倒是与魔道摄魂幡极为相似。 正统的鬼道也是会渡天道飞升成仙的,是以不会滥杀无辜。 那尸体的喘息声中,无数狰狞的呐喊,却是出自愤怒的怨气,经久不息。 也不知为何,顾长月联想到了那些失踪的百姓。 只是奇怪的是,正道门派侯家,怎么会有类似魔道镇魂幡这样致邪的东西?又怎么会与失踪的百姓有关? 难道侯家内部有魔道妖人潜入? 思索间,那细微的喘息已经从侯家内院渐渐到达外院,再穿过后院的小门,进入柴房所在的小院子。 竟是越来越近。 “呼啦……呼啦……” 她翻身从床榻上站起来,侧耳细听,心中越发惊疑,正欲推门看个究竟,哪想正在这个时候,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接着是敛光刻意压低的声音:“大小姐。” 方一听到大小姐三字,顾长月便知道敛光在喊谁。 说来她在侯家也住了十多日,尽管不曾与侯家内院的人接触,但是常听侯家下人们说起侯家,她对侯家倒是渐渐熟悉起来,她知道侯家最受祖师爷宠爱的正是家主的独女侯婉姗,人们都叫她大小姐。 据说侯婉姗美丽温婉,善良大方,更是水木双灵根,曾经险些被收做名剑阁掌门亲传弟子,不过被其以担当侯家大业而婉拒,其行径不仅没曾惹怒名剑阁,反倒赢得一片赞叹,是西部一带人人传颂的奇女子。 而这个奇女子,侯家最受宠爱的大小姐,怎会用歪门邪道的法子养了具尸体? 顾长月能够感应到屋子外面除了敛光和侯婉姗二人,还有一具尸体,与侯婉姗气息相通的一具尸体,只不过那具尸体的喘息突然收敛,唯独一阵尸腐之气在风中散开,很快便烟消云散。 不消片刻,侯婉姗温柔甜美的声音响起:“你是何人?” 敛光低声道:“小的在侯家外院做事,是守夜的。” 名剑阁和侯家不便直接称呼鬼伍子为鬼伍子,毕竟鬼伍子是很不吉利的称呼,是以在侯婉姗的提一下,改叫他们守夜的,渐渐的,整个安宁城都这么称呼了。 侯婉姗凝滞片刻,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但语气依旧温柔甜美,她道:“喔,我知道了。” 敛光也是滞了一瞬,随后波澜不惊地道:“那么小的告退。” 过惯了底层的生活,在显赫的人家做事,他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哪想侯婉姗却忙喊了声且慢,问道:“你刚刚有没有看到什么?” 敛光有些奇怪地道:“小的方才从后门过来,到院子便遇见大小姐,什么也不曾看见,不知大小姐丢了何物?” 侯婉姗又沉默半响,旋即轻笑一声,道:“倒不是我,小香那丫头今丢了母亲留给她的发钗,刚才给我哭鼻子抱怨,无奈我只好过来找找看。” 敛光静了一瞬,开口道:“不知大小姐可否找到发钗?” 侯婉姗道:“已经寻到,你……” 迟疑少许,语气微转,试探地问:“你可知晓那间屋子住了何人?” 就在侯婉姗说到那间屋子的时候,顾长月感觉到尸体空洞的目光望了过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危险的叫嚣,以及触动灵阴之气的诡异错觉——那尸体能够感觉到她。 或许那尸体独自来到此处并非偶然。 可如今她身披千隐,气息已经尽数收敛,那尸体是如何感觉到的?莫非那具尸体的力量已经远远超过了千隐?若如此,那尸体身前必然也绝非等闲之辈,又何故会成为侯婉姗的傀儡?侯婉姗的修为也就结丹结印期而已。 正想着,她又感觉到尸体死沉空洞的眼神扫了过来,几乎穿透窗棂和墙壁,落在她的身上,她甚至能够感受到这具尸体贪婪的渴望。 它渴望她身上的灵阴之气。 顾长月虽然心中疑惑,却一点儿也不惧怕,毕竟她本身便是这些鬼物的控制者,成为鬼修以来,她所见过的鬼尸、兄尸、尸魅乃至怨魂多不甚数,况且这些日子里,即便丹田那股凝滞的气息失踪没有被冲破,修为也不见恢复,但依靠二层塔内阴灵之气的滋养,她欣喜地发现,阿丁已经转醒,不仅如此,控魂铃已经可以接收她的气息,她完全可以反过来控制那具并非鬼修驯养出来的尸体。 为此她也不打算离开侯家出去寻找避难所,再者外头反倒没有侯家安全。 除此之外,她还有些好奇,侯婉姗是怎么炼制尸体的?侯家人是否知晓此事?名剑阁与侯家合作,是否也知晓此事? 正想着,外头敛光已经局促地开口,小声道:“回大小姐,近些日子家母与妹妹暂居在此。” 侯婉姗不由道:“喔?你母亲与你妹妹?” 敛光道:“是的。” 侯婉姗问:“她们都是修士?” 敛光小心翼翼地回答:“家母与妹妹皆是凡人,近些日子因城郊不甚太平,是以托管家的人情,让家母与妹妹入侯家暂避一些时日,若是大小姐不喜,小的这便带家母与妹妹离开。” 侯婉姗忙道:“不必如此,我只是问问,这些日子本不太平,外面危机四伏,你让她们好好住在此处,莫多心了。” 说罢转身行去,很快便消失的转角处。 随之一同离去的,还有尸体诡异扭曲的气息。 片刻,敛光急匆匆地行了回来,一把推开木门,见着鬼魅般立在窗边的顾长月,不由一怔,旋即目光又落在熟睡的老妇身上,明显松了口气。 他也不多言,一把拉住顾长月的手腕,将她拽出柴房。 顾长月感觉到他指尖冰冷的气息,晃神间似乎看到了叶释寒,倒是任由他拽着自己,将自己拽出柴房。 站在门口,敛光才压低声音道:“你们无事吧?” 顾长月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道:“无碍。” 敛光听她语气平静,又吐了口气,却有些疑惑地问:“方才没有看到什么?” 面纱下,顾长月皱了皱眉,敛光这是什么意思?莫非他是感受到了那尸体的气息才赶回来的? 说来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敛光与尸体接触了这么多年,而且与别的鬼伍子不同,他天生阴体,在这方面倒颇具天赋,能够感觉到异样不是不可能。 此番本应当是他巡夜的时候,不应该出现在此处,再看他脸上焦急的神色已经收敛,但手指却紧拽着用灰色布单包裹起来的古琴,显然是感受到了什么,急匆匆从侯家赶了过来。 顾长月的目光不着痕迹扫视了他一圈,随后故作疑惑地问:“看到什么?” 敛光亦是皱了皱眉,却不提及此事,想来是不希望顾长月担心,他沉吟少许道:“无甚,方才大小姐过来,说是丢了东西,不过已经寻到……夜深了,还没休息么?” 顾长月应了一声,轻声道:“方才做了噩梦……倒也无事,你夜里不用巡守吗?” 敛光微微一怔,低头看着手中的古琴道:“我巡夜正好走到此处,是以过来看看母亲。” 说着又静了静,思量着对顾长月道:“我还要去巡守,你与母亲好好休息,无事不要随意出门,毕竟今日大小姐丢了东西。” 顾长月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敛光亦点了点头:“你进去吧。” 然后看着顾长月。 月色清辉之下,他越显消瘦单薄,宽大的布衫随风摇摆,倒也有几分漂浮不定的意味。 顾长月看了他几眼,便在他的目送下折身回到房间。 此夜匆匆,过得飞快。 此夜之后,那诡异的尸喘却并未就此收敛,相反,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尸体的喘息越发隆重,渐渐地,竟是此起彼伏,根本不是来自一具尸体。 似乎越来越明显,越来越疯狂了。 而尸体喘息传来的方向,不是别处,正是侯家内院正中心的位置,那根本就是侯家祖师牌位所在的祠堂。 第332章 ,事发(上) 顾长月倒不曾顾问侯家为何驯养尸体,亦没曾一探究竟,她很清楚,邪门歪道本就偏离大道,终究道阻且短,侯家此举不过只是自掘坟墓罢了,其后的日子她只愿安静修养,继续将神识沉寂于二层塔之中恢复实力,待到神兽灵浮暴动之日,也好有一份底牌握在手中,不至于完全依靠旁人保护。 只是事情的发展往往与预想有着极大的偏差。 就在侯婉姗来过后院之后的第三日,日头正晴,她如往常一般,与老妇聊了几句,便静下心神将神识沉入二层塔中,哪想正当此时,错杂的尸喘之中忽地响起一阵虚无缥缈的铃声。 这铃声窸窸窣窣,遥远空灵,如同来自暗夜深处悲凉凄清的挽歌,亦如同遥远仙境魔性蛊惑的召唤。 如此徐徐入耳,倒叫人不自觉地沉溺其中,恍然若梦。 随着铃音萦绕,周围的世界彻彻底底安静下来,了无声息,仿佛所有的一切都睡着了般。 的的确确如此,顾长月将神识从二层塔中收回,转头看到原本正在缝补衣服的老妇已经安安静静地垂下头,沉入梦中。 倒是与控魂铃有几分相似,不过却远不如控魂铃诡异邪戾。 顾长月不曾被其控制,但是她能够明显感觉到这声音是对她的召唤,要引领她去某个地方,至于这个地方,弥漫着浓厚尸体的森寒腐味——正是侯家内院。 看来不仅仅只是那堆尸体对她的气息疯狂若渴,侯家亦是感觉到了什么,此举无非就是想要将她当做那堆尸体的养料。 而这光天化日之下的,到底是侯家太过肆无忌惮,还是他们的这等行径原本便无人阻止?莫非自来以正为本,以剑修身的名剑阁与侯家本是一行? 事实的真相如何,顾长月倒不太关心,她原想不理会这铃音的召唤,但转念一想,自己躲过这一茬,其后侯家还是会想别的法子将她带进那群尸体堆里,或许届时手段反倒会更加直接,她的实力也容易暴露,如此倒不如顺水推舟,假意被铃音控制,也好趁机看看侯家究竟靠的什么法子驯养那群尸体,兴许还能够趁机将这批尸体据为己有。 在修为被凝结的情况下,唯有灵阴之气可以支配控魂铃,是以不如招兵买马,借这部分力量来保证自己的安全。 固然,这也是鬼修最大的优势。 思及此处,脚下已经不作丝毫停留,仿佛毫无意识般,从床榻之上站起,一步一步,跟随铃音,推开房门,进入后院,再绕过后院的走廊,踏进侯家外院。 所过之处,侯家自下而上,无论是普通杂役还是筑基修士,面色无常地各行其事,仿佛根本不曾见到她一般,有甚者从她身边路过,微微侧身避让,却不见丝毫异色。 即便如此,顾长月却感觉到袅绕在周围的诡异气氛。 越是靠近侯家内院,这种感觉越是清晰,而炽烈太阳下,雕梁画栋的世家大族在她眼里渐渐蒙上了一层雾色,婉转的长廊,红色的院墙,乃至花格窗前透出的一只青竹,无不感染上模糊不清的色彩。 大院里已经不见一个人影,前方弥漫着一层阴霾,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终于,一道高大的四扇木门矗立眼前。 抬头看,上方“祖师祠堂”四字赫然在目。 那些暴动的、不安的、疯狂咆哮着的阴森腐气便是来自里头,成千上万、此起彼伏的尸喘来自里头,牵引她前进的铃音亦是来自里头。 她缓缓举起右手,触碰木门。 也不知道是不是灵浮制造的不详太过强烈,她竟有一种预感,只要推开这扇门,腥风血雨便会席卷而来,淹没一切。 心脏没来由地咚咚直跳,纳戒中,阿丁与控魂铃有所感应般兴奋起来——对于阴森的东西,它们自来便是渴求的,这是出于鬼道傀儡与鬼道仙器的本能,正如仙剑对仙器的渴求一般。 门里的尸体渴求着她的气息,她的傀儡与法宝却渴求着门里的气息。 胜负终归谁? 她深呼吸一口,按捺住来自内心深处跳跃涌动的情绪,慢慢推动木门。 突然,就在木门有所松动的瞬间,一道剑气从侧脸拂过,她的修为不曾恢复,猝不及防下右脸踏踏实实地挨了一记,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纸鸢般被抛出,重重地摔在地上。 身体与僵硬的地面接触,霎时疼得脑中一片空白,不过好在很快她便回过神来,眼前出现几双穿了天蓝色靴子的脚。 接着,浑无毫不客气的声音自头顶响起:“你怎么会进入侯家内院?” 显然浑无认出了她,只是他似乎并不知晓侯家的事情,否则不会有此一问。 她抬起头来,看到那日在城外所见的几名剑修亦是跟随在浑无身后,所有人都是一脸平静,毕竟于修士而言,凡人的存在感太过微弱,唯有浑无皱眉瞅她,一脸冷漠。 他一直觉得她来历不明,非常可疑,是以从来不曾对她有好脸色看,如今在她不该来的地方看到她,自是不会客气。 她没有说话,他偏头看了眼“祖师祠堂”的牌匾,脸色越发难看,便是更不客气,冷声质问:“此处是你该来的地方么?你来此处究竟是要做甚?” 顾长月依旧不曾说话,她知道,事到如今自己说什么都是无用的。 浑无几人根本看不到漂浮在侯家内院浓厚的雾霾,他们亦感觉不到那股蠢蠢欲动,扑面而来的阴森腐气。 浑无见她不言,手中仙剑发出噌地锐响。 这时,侯家祖师祠堂的门发出嘶哑的声响,中间两扇门被推开,一股黑色的气息喷了出来,渐渐消失在空气中。 接着,一个身穿青衣的白胡子老者及一名白衣貌美女子携了个绑着羊角辫的小丫鬟从里头出来。 老者乍一看道骨仙风,双手负于身后,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细瞅之下才发现,其双眼眼眶发黑,肤色暗黄,面部一片死气,分明是受腐气侵蚀。 老者身后那白衣女子的确貌美如花,但脸色稍显苍白,嘴角笑容说不出的诡异。 那小丫鬟则只有十四五岁的模样,乖巧伶俐地跟在女子身后,一双眼睛却滴溜溜乱转,落在顾长月身上时,无法抑制地透露出兴奋的光芒,她的身上还挂着一块铃铛,轻轻一动,便发出悦耳的叮铃声响,方才的铃音竟是这个小丫鬟在操控。 三人方一出门,便与浑无等人相互招呼,倒也客客气气。 待招呼罢了,丫鬟忽地抬手指着顾长月,惊讶道:“咦,大小姐,她不就是那日偷我发钗的人么?你看,带着面纱,就是她,住在柴房里的那个。” 闻言,顾长月一怔。 想来浑无打断了他们行事,他们便想到此法。 浑无等人亦是微微一震,目光中流露出显而易见的鄙夷。 浑无问道:“她偷东西?” 丫鬟点头,气愤地道:“我母亲留于我的发钗就是被她偷走的,好在我在上面留了一抹神识,否则就找不到了。” 见浑无等人眼里鄙夷越发浓郁,她语气一转问:“对了,她怎么会出现在侯家的祖师祠堂门前?莫非又想来偷什么东西。” 此话一停,众人脸上鄙夷之色顿时转化成了凝重。 盗取祖师祠堂,就意味着盗取一个家族的核心根本,绝对不能轻饶。 果然片刻便听那老者慢吞吞地道:“此女是何身份?如何会在我侯家?” 丫鬟道:“回祖老爷,她是一个鬼伍子家的妹妹,我们侯家管家好心让她们借住侯家一段时间,没有想到她手脚这么不干净,偷女婢的发钗便罢了,如今竟偷到侯家祖师祠堂来了,当真大胆,尽管她是个凡人,祖老爷可莫要轻饶了她,现在外面兵荒马乱的,说不准她是魔道派来的奸细呢。” 看来这两日来,他们已经查过她的身份。 旁边的老者故作深沉地点了点头,目光转向浑无等人道:“此女偷盗我侯家之物,理应由我侯家处理,不知几位有何意见?” 对于一个盗贼,浑无等人自然也没有理由劝阻,毕竟被盗的是侯家,盗贼理应由被盗的侯家处理,况且浑无本就认为顾长月图谋不轨,交到侯家手里也好,也免得老妇被骗。 浑无当即便摇头。 顾长月见无人阻拦,也不担心,左右她也是想进入那道门里看看的,只是奇怪的是,侯家三言两语就给她定罪,三言两语就要求将她交给他们,且不说他们为何不担心浑无等人会提出放过她这个凡人,只说整个过程,看似没有丝毫不妥,但态度明显急切了一些,似乎渴望立刻就必须将她带进那道门里。 而她亦能够感觉到,门里的躁动越发明显,近乎下一个瞬间就会破门而出。 恍然间她有种错觉,那群尸体等不及了,它们急切地需要某种阴邪的力量来爆发,是以侯家也等不及了,直接将目光放到了她的身上,也正好她是冥阴之体,又是鬼修,就算修为被凝冻,但气息却始终存在的,他们便选上了她。 她不知道她如果没有来到此处,侯家将找什么东西来促使这些尸体爆发力量,是用更多无辜人炼化还是什么,但她知道,冥阴之体比阴魂所炼化灵阴之体好了许多,他们固然会放弃炼化之物,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而她的到来何尝不是送上门的一块肥肉? 只是,那些尸体为何会这般急迫? 按说就算是用邪门歪道驯养尸体,主宰亦应当是驯养尸体之人,而不是尸体。 疑惑间,祠堂内的尸体已经躁动不能,齐齐发出惨烈的哀鸣,亦是只有她方能听闻的哀鸣,整耳欲聋。 与此同时,一道同样不详的力量从远处传来,坠入侯家内院。 顾长月微微一怔,那气息强大压抑,轻而易举便使她周身麻木,竟是来自神兽灵浮的呼应。 灵浮将要出现,是以它们便开始躁动。 瞬间明了,此法只怕是侯家用来捕捉灵浮的法子。 一直以来便预想的事情,沉寂之后,竟是立刻便要彻底爆发,比想象中来得早了些,也与猜测偏差太大,甚是不妙。 第333章 事发(下) 顾长月冷冷地吸了口气,侯家驯养的尸体于她而言算不得什么,但灵浮力量的提前爆发却让她措手不及,毕竟修为还不曾恢复。 而侯家以驯养尸体的法子召唤灵浮,此法无疑会使安宁城陷入一片水深火热当中,届时只怕又是死伤无数,她亦不免被卷入这场浩劫当中,是以她越发觉着自己应当将保命的底牌紧紧握在手里才是,否则不说保护老妇及敛光了,便是连自己的性命也保不住。 想到这里,便打算配合侯家顺利进入祖师祠堂。 只是她正欲支持着身体从地上站起,肩膀却被重重地踢了一脚,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倒飞出去,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停下,霎时肩上便传来一阵刺痛,恐怕是骨头裂开了。 丫鬟叉着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道:“看我不将你这个盗贼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出手之人正是这丫鬟,那一脚用了十层的力道,根本就是想要至顾长月于死地,奈何顾长月修为不曾恢复,无力还击。 她就这般,以狼狈的姿态趴在地上,握紧拳头,一声不吭,心中却升起一股难言的羞愤耻辱——这是弱者的无奈和悲哀,内心深处屈辱的风暴咆哮嘶喊,最终却依旧无能为力,明明竭尽所能渴求力量,却呼天不应呼地不灵。 亦不知是不是这种不甘羞愤太过强烈,丹田中竟突然响起一阵咕嘟声响,一股冰寒的阴气仿佛得到共鸣,如同水波一层一层推开,蔓延全身。 她的身子不由颤栗一下,感应到了,灵魂之眼的呢喃,死魂面纱的吟诵。 侯家祖师祠堂中的那群尸体仿佛感应到了她体内的波动,发出响彻耳际的嘶吼,侯家三人则相互交换了个眼神,眼中流露出贪婪兴奋之色。 那侯家师祖竟忍不住颤抖道:“快,快将她送进去。” 说话的时候,他显得颇为急切,全然没有那副道骨仙风的模样,更不管不顾身边是否还有名剑阁修士在场。 语罢,也不知道从何处窜出几条人影,七手八脚地将她从地上拽起。 顾长月咬牙忍住肩膀上传来的剧痛,打量着几条人影——毫无表情的脸庞、苍白僵硬的皮肤、空洞失神的瞳孔,以及迎面扑来的阴腐之气——它们根本就是死人,活死人。 侯家这般大胆地放出活死人,就不怕浑无等名剑阁弟子觉察异样么? 她的目光落在浑无等人身上,发现他们依旧面色如常,看来这些活死人在他们眼里也与正常人无异,正如他们根本看不到侯家上空弥漫的阴云一般。 到了这个时候,她竟对名剑阁能否发觉侯家阴谋不报任何希望。 对于他们向刑法总堂发出的信号至今未曾得到回复,侯家以刑法总堂事务繁忙之说便打消了浑无几人的疑虑,想来几人便不是心思缜密之人。 事实上也无怪乎如此,侯家本与名剑阁交好,如今又是有备而来,谋划已久,几个初出茅庐下山历练的年轻弟子被委派的任务是探查灵浮踪迹,是以很难发现侯家破绽。 的确如此,浑无虽然对侯家师祖的态度有些奇怪,但也并未多想,毕竟侯家与名剑阁关系斐然,只道顾长月的行为惹怒了侯家。 他只是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然后朝着侯家道:“既然侯家要处置女贼,我等不便多留。” 侯家师祖点了点头,命令那几个活死人将人拖进祠堂。 顾长月一动不动,只聋拉着头,像是已经昏迷过去般任由他们作为,左右进入祖师祠堂也正合了她的意,而且越快越好。 不过世事无常,正当此时,一个清冷的声音突兀地自身后响起:“慢着,你们放开她。” 回头一看,敛光抱着木琴匆匆忙忙地从远处行来,不待走进,便被正要离开的浑无阻拦:“敛光,你做甚?侯家内有非你能入之地。” 敛光微微一怔,旋即道:“滚开。” 显然不想与他多话。 浑无面上浮现怒意,心道敛光自来看不清自己的位置,实在是不行事,当下便冷冷地开口:“你给我消停消停,我知晓你因我进入名剑阁之事记恨于我,但你却不能因此而犯了糊涂,此女身世不明,品行不正,你是想带回家祸害姑母不成?” 敛光微微一怔,嘴唇动了动,似乎有话要说,但最后还是咬了牙,不理会他,从他身边绕过,径直走到顾长月身边,苍白没有血色的脸庞上是显而易见的焦虑担忧:“岳娘,岳娘,你怎么样了?无碍吧?” 顾长月心中先是一暖,旋即升起一抹担忧,作为拥有天生阴体的鬼伍子,敛光固然能够感受到侯家内部的异样,否则也不会觉察她的危险,如此说来,也算是触及到了侯家的秘密,侯家心狠手辣,如何能够放任这样的人存在? 果不其然,不待她想法子应对,便听到那丫鬟的声音响起。 那声音似乎瞬间变得苍老沙哑,但细听之下却又像婴孩的欢笑,阴森诡异,她道:“与其担忧旁人,不若担忧自己,鬼伍子,咯咯咯……” 她用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笑了,这声音鬼魅般萦绕在顾长月耳边,萦绕在敛光耳边,亦只有二人方能听清,直到数息之后,笑声骤停,语气一转,大惊道:“你们快看。” 这一次倒是所有人都能听到。 众人闻言,纷纷朝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侯家大院青石板地面上一层黑影渐渐掠过房梁盖了过来,长空之中黑色风暴般的阴云从四方汇聚而来,渐渐地,掩住晌午的日光,于侯家祖师祠堂中心汇聚,再由中心位置染开殷红的血色,向四周弥漫。 天地间呈现一片阴暗的红色。 一股疯狂的、挣扎的阴寒几乎淹没一切,正如沉入血淋淋的十八层地狱,再也找寻不到丝毫希望。 众人忍不住后退一步,唯侯家三人面上兴奋异常。 侯家师祖忍不住脱口:“灵浮,灵浮出现了,它过来了,快,快。” 浑无面色一呆,随即反应过来:“灵浮?果然是灵浮?不好,它若往安宁城来,必将死伤无数。” 女剑修道:“师兄,我们当如何是好?” 浑无看向侯家三人,正欲说话,一直沉默不语的侯婉姗终于开口,道:“浑无师兄,灵浮出现,我等根本不曾预料,事到如今没有别的法子,只能拼死迎战,以最大的努力,保我安宁城百姓安危。” 浑无心中一动,似乎有些热血沸腾,朗声道:“师弟师妹,你们可曾准备妥当?” 几人齐声回答:“迎战。” 这时,侯婉姗又道:“我们修士当尽修士的力量,不过,那位守夜的公子,且先抛下个人恩怨,那灵浮与死物阴物关系密切,也麻烦你们能够出一番力。” 灵浮的确与死物阴物关系密切,但敛光等人都是凡人,若叫他们出手,何尝不是要置他们于死地? 面对灵浮,顾长月可以肯定,一般修士有机会活命,但鬼伍子一定不可能,正因为他们与灵浮一般,和死物阴物有联系。 此事切不可应。 一直装死的顾长月霎时抬起头,喊道:“不可……” 只是她话还不曾说完,后背又被人踹了一记,整个人向前一扑,便是扑进一间黑屋子。 她也顾不得观察情况,更顾不得自己,转身便要推门出去,可是门已经被结界封死,以她目前的实力,根本就打不开。 结束了。 然而即便如此,她依旧趴在木门上,努力想要知道外面的动静,隐约间她似乎听到敛光愤怒的声音:“浑无,你糊涂,是你糊涂……快放她出来……你们放她出来,我去城头为你们抚琴……只要你们放了她……” 随后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动,便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顾长月颓丧地坐在地上,她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要因自己而踏上末途? 她没有哭,没有叹气,她只是在想,自己应当保护那些应该被自己保护的人,而不是让自己应该保护的人为自己牺牲。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般懦弱?是什么时候开始左顾右盼犹豫不决? 只因为修为凝冻,所以失了信心么? 这根本就不是她。 深不见底的黑暗才是她的明镜,这一刻,她突然看清自己。 若非最后关头,那就拼尽全力去挽救,即便没有修为,也不应当轻言放弃——是的,这才是真正的她——不因修为低微而低头,不因实力弱小而折节,饶是天塌下来,饶是身体被压得很低,不屈不挠的精神却永远不会倒下。 然后,她忍着身上骨头断裂的剧痛站了起来,抬起眼皮,清亮的眸子里倒映着无边无际的黑暗,亦倒映着无数幽冷阴森的瞳孔。 这间黑色的屋子,没有祖师牌位,没有天地四壁,有的只是深不见底的黑暗,而黑暗中闪烁着无数冷幽幽的绿色瞳孔,一眼望去,整个黑暗如同一块巨大的、拥有密密麻麻方格的架子,每一个方格皆放着一对瞳孔,竟是整整齐齐,层层叠叠,诡异地排开,由近到远,看不到尽头。 所有的眼睛都盯着她,瞪大瞳仁,溢出显而易见的贪婪与疯狂,几乎随时随刻朝她扑来。 漫天卷地的阴邪和腐味浓郁扑面,隐约间,仿佛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等待着她,等待着她共赴即将开始的、血腥屠杀的盛宴。 顾长月环视周围,静静地看着,许久之后,终于扯了扯嘴角,森然地冷笑一声,低声道:“阎浮东方有山,号曰铁围,其山黑遂,无日月光,有大地狱,号极无间……无间方格,极刑之狱,罪者其伏,剥其皮肉,削其骨血,生拔其魂……苦坠此域,日复一日……” 第334章 守护 只消环顾一周,顾长月便看穿了其间奥秘。 原来地府阎浮有一山,因四面环绕得名铁围,其间无日无月,黑暗长驻,是大地狱无间之所在。 所谓无间,即不间断行刑之所,鬼道密卷中称之为无间地狱,又名十八层地狱,据传生前作恶多端之人死后便被送至此处,受尽剥皮削骨等刑,时复一时,日复一日,直到罪孽洗净。 当然,侯家祠堂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十八层地狱,而是效仿无间格局刻模的大型阵法噬魂无间之阵。 此阵以折磨生者获取怨气,凶险阴狠,也对阴气颇为敏感——无怪乎侯家会觉察顾长月的气息。 而此阵越是强大越受邪神恶兽青睐,倒不失为捕获灵浮的妙法。 果不其然,顾长月的目光依次逡巡,很快便在正中央的位置看到了阵眼。 那是一个横呈在黑色地面上的古怪图像,由繁复的花纹纵横交错形成,细细瞧去竟是一只黑色巨目,巨目之内是浅淡的眼白,中心眼球却是一团黑雾笼罩,仿佛燃烧的黑色火焰,其间挣扎着近乎成千上万的怨魂面孔,如同翻滚的沸水,它们狰狞扭曲,挣扎哀嚎。 隐隐间,有一股浓郁粘稠的气息无声袭来,仿佛生着无数无形的触角,忽然间攀附到了顾长月身上,只瞬息而已,她便感受到自己仅存的力量在汩汩地向外流窜,甚至以肉眼能够看到的形态窜入阵眼中心,然后再依附着看不见的牵引,四下扩散,飞快地注入无数方格子中。 随着她的气息被吸收,密密麻麻的方格子里,扭曲狰狞的尸体受到强烈的刺激般,越发狂躁,有的甚至忍不住用身体撞击栏杆,发出闷沉沉的嘶吼。 饶是常年穿梭于地下城暗无天日的魂室,顾长月依旧为之侧目。 这等邪祟之物,当真留不得。 她不敢迟疑,当即便从纳戒之中取出控魂铃摇响。 清脆空灵的铃声幽幽地响起,渐渐弥漫开,看似平静,但却轰然与阵法的气息碰撞在一起,两股力量势均力敌不相上下,终于“轰隆”一声炸裂,顾长月的身体被掀开的气浪重重推出,撞在门槛上。 霎时,一阵剧痛从胸腔传开,险些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冷冷地吐了几口气,仍旧不敢有丝毫怠慢,方才那一击是噬魂无间阵的自我防护,若是她能将其冲破,那么阵眼的气息她可以轻易化解,若她不能冲破,那么她的体力会消耗殆尽,最终连气息也被吸食。 想到此处,她便咬紧牙关,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再次摇动那颗精巧的小铜铃。 叮铃… 叮铃… 空灵的声音如同轻盈的梵唱,如同空灵的召唤,亦如同死神的寄语,渐渐的弥漫开。 不想正当此时,还不及与阵法的气息再次相遇,头顶突然袭来一股杀意,有个咬牙切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贱人,住手。” 随意声音的临近,一道强劲的力量势如破竹般袭向她的头顶,毫无疑问,是要一招致命。 顾长月想也不想,翻身便躲开,那道力量落在地上,坚硬的黑色地面哗啦啦地裂开数道裂缝。 她戒备地抬起头,看到侯家那青衣丫鬟立在阵法的前头,面上笼罩着一层惨白的死气以及显而易见的怒意,“我倒是小瞧了你的本事,看来只得亲自送你一程,去死吧。” 没有过多的言语,亦没有丝毫犹豫,她忽地抬起双手,握住法决。 与此同时,身后的阵眼中,黑色的火焰轰隆隆地腾起,带着一种疯狂扭曲的兴奋,形成黑色狰狞的怪龙,张开大口,哗啦啦地扑向顾长月。 顾长月只觉不见天日的黑暗罩下,无数小刀子般的疾风扑面,划在脸上,带着细细密密的刺痛,面上的斗笠被烧毁,皮肤撕裂,她无法想象自己本就沟壑纵横的脸庞究竟还要有多恐怖,只怕已经血肉模糊。 然而她并没有退避。 眼见怪龙要将她吞噬,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却生生停了下来,与她面对着面,凝滞在半空,时间仿佛冻结了瞬息,接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呼尖利地响起,余音缭绕,让人不禁背脊发寒。 那丫鬟的虚影从黑色的雾气中挣扎着升起,却被无数怪龙身体上探出的冤魂抓住,疯狂地撕扯,肯快融入黑色的冤魂群里,渐渐便没了声息。 约莫几吸之后,四周安静下来,怪龙依旧一动不动。 事实上,顾长月早就预料到侯家会派人回来,毕竟这个阵法是他们的心血,若是受到动摇,他们不可能不回来查探,是以她投了一缕鬼火在里头,饶是那丫鬟修为再高却不抵鬼火,终究身受重创,被自己的阵法反噬,也算是自食恶果。 顾长月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再次摇响手中的铜铃,清脆的铃音中,怪龙的身体化为成千上万的冤魂冲天而起,渐渐的,雾影越来越浓,形成虚幻的雾影。 与此同时,侯家祖师祠堂乃至偌大的侯家府邸开始一寸寸碎裂化为尘埃,在风中彻底消散。 一轮巨大的血月高挂长空,黑暗中镀上森然猩红的血色。 顾长月立在血月之下,在身后一片黑雾笼罩着的若隐若现的千万阴军前,布衣飞扬,带着几分不屈的傲气。 事实上,此时此刻,她并不好受,方才摧毁噬魂无间之阵并控制这群尸体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的身体疲惫不堪,若不是靠着最后的意志,她根本无法站立,而且头顶有股巨大的力量压下,让她感觉自己像是被困在一个密闭的空间,几乎窒息。 用手抹去眼角的血水,仰起头看向远处,漆黑的目光之中倒映着黑暗的风暴。 安宁城高大肃穆的黑色城墙外,清晰可见数丈高的黑色沙尘弥漫,仿佛地面上忽然盛开一朵尘埃形成的莲花,一片朦胧混沌,什么也看不清晰,只若隐若现间可以看到数条巨大的褐色触角如同海藻般拔地而起,一边在空中挥舞摇摆,一边向前挪动,看似缓慢,却仅仅只用了几吸便摧毁整片森林,向安宁城席卷而来。 是灵浮! 灵浮来了! 顾长月心中蔓延开不详的预感。 整个城市陷入绝望之中,人们在巨大的力量之下无处可遁,大街小巷哀声连连。 她再也无法顾及周身的疼痛疲惫,急切地搜寻熟悉的身影。 她的视线穿过一条条逃窜的身影,越过黑色冰冷的房檐… 一路望去,最终定格在城墙之上。 只见黑色的城墙在灵浮的力量影响下如水波般翻涌起伏,几乎坍塌,而城墙最高的阁楼上,盘膝坐着个全身染血的人,不知是死是活。 隔得太远,顾长月看不清楚他的模样,但他是身形并不陌生。 此人不是敛光是谁? 他就那般坐在城墙上,一动不动。 顾长月恍然间明白了侯家的意图,她将视线从敛光身上移开,发现每隔一段距离,黑色屋顶上都盘膝坐着一个人,从邻近侯家的地方一路到城墙上头,他们每个人都手扶木琴,竟都是侯家召集的鬼伍子。 他们呈一字排开,从城墙到临近侯家的地方,恰巧形成一个引阵。 很显然,侯家是要利用鬼伍子将灵浮引到侯家祖师祠堂。 虽然鬼伍子没有修为,轻易就能被灵浮杀死,可偏偏都是与死尸为伍,身上阴腐之气浓郁,正是灵浮喜欢的美味,用他们刻模引阵,倒像是给灵浮树了条指路的路牌,牵引灵浮到它该去的地方。 如今就算阵法毁了,灵浮也是一定会进城的,毫无疑问,敛光是它的第一个目标。 侯家果然不会给敛光一线生机。 好在灵浮还没曾入城,她有机会利用侯家的凶尸搏上一搏。 然而还不见她有丝毫动作,城墙外数丈来高的尘埃忽然蔓延开,一条触角如同鞭子般麾下,袭向漆黑的城墙。 顷刻间,整个城墙轰然塌陷,砂石飞扬。 顾长月心中一紧,不由自主地张口呼喊,可无论如何她发不出一点声音。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像是沉入了无边无际的梦魇,无法自拔。 直到… “敛光!”一个尖锐短促的嘶喊在耳边响起:“敛光,我儿啊,怎么办,苍天……我要怎么活啊,我要怎么活啊,我的敛光。” 那声音悲戚无助,几乎撕心裂肺,可惜苍天听不到她的声音,苍天重来就听不到任何弱者的声音,或许对苍天而言,这世间再多的悲哀都不过是一粒尘渣,它感受不到哪怕只是最卑微的一个人失去至亲的痛苦,它更不会知道,人越是卑微,在失去的时候,痛苦越是强烈,因为在他们卑微的生命里什么除了可以相依为命的至亲,便什么也不曾拥有,如果亲人也没有了,那他们还剩下什么? 这种绝望她清比任何人都清楚。 她的心中升起无以言说的悲戚,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循声望去,却见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妇不顾一切的奔向敛光的方向。 老妇的身后,一抹蓝色身影提着剑一路追来,边追边喊:“姑母回来,姑母。” 灵浮的力量余波下,临近城墙的房屋依次坍塌,不断落下木梁和石块,蓝色身影左闪右避,眼见就要追到老妇,哪想突然之间,有一道巨大的力量席卷而来。 只听轰隆隆整耳欲聋的鸣响,两人的身影被彻底掩埋,待再次出现之时,那抹蓝色身影已经御着长剑远远地漂浮天际,似乎受到了重创,他的身形不稳,起起伏伏似乎快要落下,另几名剑修立刻上前搀扶,接着也不管他如何挣扎,带着他御长剑远去。 那几名剑修正是名剑阁七剑之四,看这情形,他们无法阻止灵浮屠城,只好退而宝身,别无选择。 侯家人早已不见踪影,想来阵法被毁,真正幕后主使青衣丫鬟身陨,他们见机行事,早已逃之夭夭。 无论旁人如何,顾长月都不关心,她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尘埃之中,只见原本应该倒下的老妇仿佛什么事也没有般,连滚带爬地继续奔跑,饶是全身瞬间便被皮肉之中浸出的鲜血染红。 她瘦弱佝偻的身影孤注一滞地没入眼前无边无际的阴霾中。 也许就算自己也这般微小,也要用尽最后的生命去追逐想要守护的人吧? 守护。 是的,明明发誓要守护的。 这一世重来的理由是什么?不是复仇,不是驰骋天下,不是笑傲宇内,而是守护,守护鬼宗,守护身边所有应该守护的人。 她不伟大,她仅仅只想守住这些。 是以,她没有理由退缩,没有理由躲避,此时此刻,就该顺应本心,顺应自然。 “干娘,干娘。”她再也顾不得什么,提步便朝老妇行去。 而突然间灵台开启,通身的疼痛和疲惫仿佛决堤的洪水向外抽离,丹田之中一抹炽热汹汹燃烧起来,由内而外,顷刻之间便席卷整片天地。 契机,顿悟,突破。 在暗无天日的逃亡历程中,在种种困苦磨难后,冷漠已久的天道赫然敞开一道大门,迎向她的,是无穷无尽的力量和生的希望。 然后,她没有驱动阴军,亦不曾点燃鬼火,而是缓慢郑重地拔出灵剑无涯。 周身纵横的热血开始沸腾,仿佛沉睡千年的桀骜轰然觉醒,这一刻,即便剑魂无涯不在,依旧可以一剑定威。 第335章 剑威 一剑,驰骋云霄处。 一剑,巍峨定乾坤。 亦只此一剑,浩然剑气刺破天际,光芒横贯南北,宛如神谕,生生将灵浮的力量阻挡在外,不得寸进。 “那是什么?” 当光芒罩下,御剑远去的名剑阁剑修纷纷驻足,回首遥望,面露惊色。 那一剑之威,正气浩然,天地永存,恐怕只有长年与剑为伍的修士方能体会。 然而名剑七剑,至今没有一个能突破那等遥远的境界。 青兰剑女修更是难以置信,不由抬手捂唇,颤巍巍地开口:“那……那是……驰骋纵横,刑法总堂第一剑,是驰骋纵横。” 便是敛光也不由将心神全数放在这道剑气之上,失声喃喃:“驰骋云霄处,巍峨定乾坤……难道是刑法总堂?是他们来了么?不对,求援信号早被侯家拦截,他们收不到,那么……是谁?” 原来就在方才,灵浮攻城,侯家要求鬼伍子布阵,其后不仅不采取任何措施,反倒远离安宁城袖手观望,名剑阁剑修饶是再迟钝木讷,依旧看出了端倪,却已为时晚矣,侯家真容暴露,便更加肆无忌惮,甚至毫不隐瞒自己的野心和本性,宣称他们当初传达于浩然派的求援信号被拦,倒是丝毫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只不过恶有恶报,后来不知是不是被天道惩罚,侯家那青衣丫鬟忽然生了心魔,疯狂弑杀了侯家祖师及侯婉姗二人,其后又莫名其妙地奔向侯家的方向,再也没有出现过,隐隐间,唯一股阴寒暴戾的死气轩然而起,远远传开。 且不提那青衣丫鬟与侯家是否有深仇大恨,只说侯家拦截了求援信号,那么说来浩然派根本不知晓灵浮就在附近,远在极西追击魔道的刑法总堂更不可能折回进入安宁县城。 既如此,那位是谁? 使出那惊天一剑的人是谁? 同为剑修,他自是比任何人都要好奇。 这时,剑修落无突然抬手指着安宁城的方向,喊道:“快看那里,是她,竟然是她。”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白色耀眼的剑光深处,一柄数丈来高的银白色巨剑巍然而立,而剑柄之上,逆光站着一个人。 那人只着一袭布衣,身材纤小,面上似有疤痕交错。 尽管隔得太远,名剑阁修士却也一眼就认出顾长月来,然而不知为何,在这无边无际的剑光之中,明明是同一个人,可在此刻却散发着一种说不出的超然与桀骜,正如畅游世俗的神祗,永恒亘古。 青兰剑女修恍惚间明白了什么,自嘲一笑:“驰骋纵横,长剑无涯,没想到,万万没想到,那个在我们眼里最不会多看一眼,甚至当做魔道妖人鄙夷轻视的人,她原来才是剑道至尊的传人,是古真人唯一的弟子。” 浑无已然说不出话来,倒不是因为他对顾长月的那些行为实属恶劣,而是他对敛光母子心怀愧疚,是以坚决不容任何可疑之人靠近他们,尽管选择重来,他还是会这么做,他只是不敢相信,被敛光救回来的人,竟然不是魔道妖人,反倒是古真人的弟子,刑法总堂下一任继承者。 恍然之间,有一个让他恐惧的想法油然而生,他其实是防备敛光的,一个灵根错杂的平凡人却拥有纯阴体质,即便没有修为却依旧能够以琴声控制神识,甚至有时候连修士的心境都会受其影响,他的师尊曾经便有意要收敛光为徒,只可惜敛光不适合练剑。 是的,他防备敛光,忌惮敛光,更是…嫉妒敛光… 他没有父母,敛光却有疼爱他的母亲,他一切都要努力挣得,敛光却拥有属于自己的天赋。 正因如此,他迫切想要表现出自己胜过敛光,胜过他的一切。 事实上,他一早便觉察到顾长月的不同,又听闻古道一女弟子外出任务落难失踪的消息,不免也会联想,可他不愿意相信,像敛光那样的人怎么可能遇见这么好的机缘? 他清楚,浩然派地下城的真正掌权者是古道一,若敛光救了古道一的弟子,很可能会进入刑法总堂的,敛光的体质不正好适合在地下城谋职么? 直到这一刻,内心的想法被自己剖析,他近乎无法直视自己的卑鄙。 一个剑修,如何能这般阴暗? 不,他方才是有机会拉回敛光的,可他没有。 兴许,是这个激怒她了吧? 她会救出敛光和姑母吧? 他叹了口气,轻声道:“是啊,竟然是她。” 同时,内心深处还有个声音,在喊:“既然是你,那么救他们出来吧,一定要救他们出来。” 这厢名剑阁修士被那一剑震撼不轻,远在被灵浮践踏荒芜的森林一侧,紫灵儿的目光中亦染上不可置信的色彩。 她遥遥地望着安宁城的方向,脑海中浮现出安宁城外粗布麻衣的身影,不由握紧拳头:“竟然是她,原来那个人果真是她!” 无涯之威撼天动地,手中无名蠢蠢欲动,积攒千年仇怨终于被再度唤醒,心中似有烈火燃烧。 然而,她却不敢妄动。 视线从远方收回,落在跟前,斗笠下掩盖的身影虚无缥缈,仿佛空灵一般,毫不真切,却又的的确确存在。 难道为了捕捉灵浮,便是自来神秘莫测的影王也亲自出动了么?只怕情况并非如此。 她目光转动,落在影王身后,原来与影王随行的,除了赤焰魔君及部下最是得力的部分红得耀眼的血衣卫,还有数名身着玄黄色袍子,头戴斗笠的神秘人。 这几人被严严实实地包裹在袍子里,看不清模样,更看不清修为,但实力显然远胜影王,无形之间竟给人一种沉闷的压迫感,便是来自无名刀中千年的怨恨和杀气都被压制得服服帖帖。 除此之外,不远处还立着一个诡异的小女孩。 小女孩一袭白衣,模样乖巧,唯一双眼神冷漠空濛,仿佛蕴藏着所有的阴暗和风暴,一不留神便会席卷而来。 女孩面无表情,一瞬不瞬地望着安宁城的方向。 她的身后,则站着一名青衣男子,男子样貌清俊,隐隐间似与女孩有几分相似。 此二人关系莫测,不像是父女,却又颇为密切。 果然上境之人难以捉摸。 紫灵儿不敢将目光停留在几人身上,但心中不免有所揣测,现下这个世界与她所构造的游戏世界有很大的不同,很多她曾经不曾揭开的悬念如今却早已偏离了她预设的方向,眼前这几个人更不在她的设定之内,时至今日,她早已接受了事实,而此番她更是有一个大胆的料想,这行人定然来自上境。 再看他们对影王毕恭毕敬的态度,想来神秘莫测的影王亦是来自上境,尽管与几人想比修为不高,但其地位一定不低。 既然这几人在此处,恐怕并非为了捕捉灵浮那么简单。 虽然还不曾看到过真正的上境,但紫灵儿相信,上境之中的兽类不会没有灵浮强大,这一行人何以将时间浪费在此事上头? 那么说来,这一行人聚此有何目的? 也罢,左右与她无关。 她无法揣测他们的目的,便也只好暂时放弃,说来这一点她与顾长月颇为相像,只要不是妨碍自己的事情,如果想不明白,她断不会多想。 此时此刻,她只想与顾长月一战。 冥冥中仿佛上天注定,她总觉着她们之间应有一次属于她们二人的对决,因为顾长月必须由她来杀,上古灵剑无涯必须由上古灵刀无名摧毁——这也是她数十年来的执著。 这种执著不知何时生成,亦不知因何而生,但却在无形之中扎根心底,不可动摇。 自思索间,却见涯光芒渐渐暗淡,嚣张狷狂的灵浮仿佛在这一剑之下受到了打击,四下张扬的触角悠地收回,竟是在众目睽睽下瑟缩着朝森林之中撤退。 那一剑之威,仿佛神助,只怕是化神修士亦难驾驭,便是神兽灵浮亦被之驱退。 紫灵儿倒没有想到顾长月修为晋级如此之快,实力也远超她的想象,她的心中燃起更加强烈的火焰,那一战越发必不可少,她已期待不已。 哪想正当此时,却听一个神秘人平静地开口:“那剑修来的蹊跷。” 那检修指的就是顾长月。 紫灵儿随之一怔,这才想到这一层上。 也的确如此,自灵浮临近城池开始,他们便都已现身此处,城池之中的景象尽收眼底,却不曾瞅见顾长月的身影。 既如此,顾长月从何而来? 她稍作沉吟,目光落在已经毁坏的侯家院子,毕竟那里是侯家的秘地,设了强大的结界以掩盖他们乱杀无辜炼化尸体的罪行。 如果顾长月是从里头出来,那么她有些好奇,一个初入元婴的剑修究竟是如何克制地狱般漫天的阴戾之气并且活着走出来的? 而且她分明还看到怂恿侯家炼化尸体的元婴魔修走进了那间屋子。 对了,那魔修似乎再也没有出来过,自侯家府邸坍塌,便没曾见到她了。 似乎与她想到了一处,另一神秘人道:“那剑修自那间屋子出来。” 他抬手指着侯家的方向。 一提到侯家,几名神秘人都不由动容,仿佛那间屋子藏着极大的秘密,竟是不约而同地面向影王。 影王看起来倒是并不着急,他抬了抬手,对血衣卫道:“先行将灵浮捉住。” 赤焰魔君怔了一下,似乎从顾长月那一剑中回过神来,其后也不耽搁,果断下令:“血衣卫,捕捉灵浮。” 红衣如血的血衣卫显然早有准备,当即便齐齐喝是,携着一股腥风呼啸而下,于此同时,阵法生成,将意图狼狈潜逃的灵浮围在中间。 影王没有停顿,又道:“至于那个剑修。” 他抬手指着安宁城的方向,只见粗布麻衣的顾长月顺势从半空落下,双臂之中各夹了一人,落地之后也不停留,打开双翼法器,转身便跑。 紫灵儿心下一动,正要请示追击顾长月,哪想她还没曾说话,就感觉身边忽地扬起冷森森的寒意。 站在不远处的小孩抬起手,幽幽地开口:“古道玄,那一派秘术自来由我血家操控,侯家我已抓住,那个人理应也交给我,但凡有可疑之人都莫要放过。” 说罢,也不见她有什么动作,人已从原地消失,再出现时,已在安宁城上空。 第336章 久逢 当无涯神威骤显之时,顾长月远远地便瞅见了一行身着玄黄衣袍的神秘人,虽然不曾真正见过几人的样貌,但出于某种奇异的直觉,她知道他们正是当日追杀她与叶释寒的古洲修士。 如今叶释寒生死不明,他们却如九霄之神般悠闲自得地立在一座城市上空袖手俯瞰。 她的心中霎时充沛一股无法抑制的悲愤,可是仅存的理智却支配她的身体,带她转身远离。 无论如何,不能与他们正面冲突,更不能迟疑停留。 尽管方才有所顾虑,她并未意气用事主使阴兵与灵浮对阵,但她却也清楚,以古洲人的实力,不可能看不见她从侯家祠堂出来。 此时此刻,他们虽不能直接确定她与鬼修的关系,心中断然也是会有所怀疑的。 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必死之令玄杀,绝非危言耸听。 果不其然,她才带着敛光母子穿过安宁城坍塌的废墟,身后便涌起一股强大的波动。 明显有强者从身后追来。 她不敢回头,狠狠地扇了扇双翼,只听疾风长号,她便顺势没入云霄。 事实上,她知晓来人正是血凤歌,可她依旧不敢掉以轻心,一来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还在那一行古洲修士的监视之内,若贸然放松,势必会引来揣测,届时血凤歌不想抓她都不可能,就算双方盟约在先,血凤歌亦不会为了她让自己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二来她经历太多生死,显然不敢真正信任血凤歌这样的人了,不管血凤歌怎么想,但在她看来,此番将她抓获并逼她说出鬼修秘术远比一步一步循序渐进得到些许皮毛术法要强上许多,这笔账谁都能算,况且血凤歌此人邪戾善变,不是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这厢她逃得飞快,身后血凤歌穷追不舍。 她有心摆脱,血凤歌却无心放过。 很快,血凤歌便临近她的身后,紧接着,她感受到背后席卷的阴森寒意。 这股深寒之意势如破竹,隐隐间携着强大的压力,由远接近,终于越过她的头顶,然后轰然落下。 闷沉沉的嗡鸣声在耳畔哗哗地传开,她的眼前一花,只见无数白色的锋锐的丝线从身侧蔓延而来,只消半刻便将她围在她的周围,而血凤歌的脸庞忽然间诡异地,没有丝毫预兆地呈现在她的眼前,近在咫尺,她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她瓷白色的娃娃脸,空洞无神的黑色眸子,以及嘴角泛起的阴测测的邪笑。 与此同时,她听到她对她说:“嗨,许久不见。” 声音空濛死板,没有丝毫生气,仿佛一只死亡已久的死灵。 她猝不及防下被狠狠吓了一跳,不由后退一步,却正好落入密密麻麻用来的织网中,坠入陷进。 白色的丝线若游龙般在身侧挥舞,尽管不曾近身,却如鞭打在自己身上的藤条般,每挥舞一下,皮肉之上便传来密密麻麻的刺痛。 她死死抓住敛光母子,又结了层屏障,将丝线的戾气隔离在二人外,使二人不至于被丝线击伤,而她则紧咬牙关,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想办法应付眼下的情况。 然而她并没有时间思考。 前头,血凤歌从丝线之中缓步行来,立在丝线编织的虚无中,眸光从敛光母子身上扫过,笑了起来,幽幽地对她道:“你可真叫我刮目相看,都到这个时候了,还带着两个……凡人?呵呵,说起来,怎么不跑了呢?” 顾长月看着她一步一步逼近,冷冷地吸了口气,只是还不待她有所动作,一根白色丝线便如电光火石般迎面击来,但见阴森却炙热的淡青色火焰哗啦啦地从头蔓延而来,轰然压下。 饶是常年出入于摇光峰地下城,依旧在迎头灌下的森冷中沉入无边无际的阴暗和绝望,而就在她根本什么也没曾留意,甚至任何气息波动也不曾感应到的瞬间,白色丝线已然直抵她的丹田,紧接着,只听“哗”地一声,竟是生生穿透叶释寒所赠法衣千隐,刺入皮肉。 一股冰冷的刺痛从丹田传遍全身,她的身体霎时便僵硬麻木,不能动弹。 心中忽地一片冰凉。 完了。 哪想就在她以为自己一切都将结束的时候,那根丝线又向外一拔,却是提着她的身体向长空抛去。 她只觉自己忽地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抓住,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周围张牙舞爪的丝线以及白色虚无的光芒便纷纷后退,瞬间从眼前消失,她整个人则以头朝下的姿势被那只大手高高抛起,陷入无边无际的黑色雾霾中,身边涌起熟悉阴冷的气息,而视线的最后一瞬,血凤歌的身体如同没有重量的叶子般落下,周围溅起一串血花。 心中燃起重获新生的希望和久别重逢的喜悦,她动了动嘴唇,开口:“刑老前辈。” 她的声音很低很轻,如同久远的叹息,袅袅萦绕。 一片浓稠如墨的黑暗中,一点青碧幽蓝的鬼火闪烁着幽幽冷芒,头戴风帽的黑衣男子盘膝而坐。 男子的脸庞藏在风帽下,看不见什么表情,唯有露妖艳如花的红唇微微上扬,在那轻叹之中,微微一动,仿佛在说:“欢迎回来。” 只是他并未发出一点儿声音。 他依旧盘坐在地上,动了动浮在眼前的手臂,纤长完美的食指间顿时显现出一根白色丝线,丝线垂下,垂入面前漆黑冷硬的地面中。 没有湖,亦没有水,那根丝线就那么直直地,毫无阻拦地垂下。 丝线下,漆黑的地面偶尔晃动一下,渐渐地荡开一圈涟漪,变得清澈,呈现出一幅破败混乱的画面,画面之外,一个粗布麻衣的纤小身形被丝线提起,离黑暗的地面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终于就要从黑色的地面中被拽出,男子的手臂却蓦然一顿,于此同时,只听一声清脆的声响,眼前闪过一道冷清清的幽光,那纤小的身影忽然缩小,闪入幽光中,不见踪影。 其后,男子再将手臂向上一提,丝线被提了上来,另一端什么也没有。 这时一个没有任何感情波动的声音机械木讷地道:“人不见了。” 男子摇了摇头,“她和你们不同,不能轻易进来。” 一边说着,一边将丝线收在身侧刻满八卦图样的木盒子里,慢悠悠地站起来,回头看了眼自己的身侧,那里立着两个黑衣人。 事实上,与其说是黑衣人,不如说更像是两件漂浮在空中的衣服,衣服之下空荡荡的,在幽冷的鬼火下,依稀可见两团浓郁的黑雾。 是两只魂魄。 其中一只魂魄似乎什么也不明白般歪了歪头,说道:“都一样,活人和死人没差别,主人可以让活人变成死人,可以让死人活成活人。” 男子嘴角向上一挑:“物似主人相,这句话果然说得没错,你们和你们主人当真一模一样。” 两只鬼魂似乎凝滞了片刻,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主人还未曾回来。” 同样机械木讷的语气里竟有一丝显而易见的忧伤。 男子微微一怔,回头望向前方深不见底的黑暗,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许久之后才回过神来,冷幽幽地开口道:“没曾回来的岂止是寒儿,还好寻到了那丫头,只是要辛苦那丫头了。” 说罢,提步便往黑暗中行去。 鬼魂望着他的背影,依旧波澜不惊地道:“您要上去了?” 男子点了点头,抬手指向虚无黑暗的某处,那里竟坐着一个与他一模一样的人,修长挺拔的黑色身影,脸庞笼罩在风帽之下,微垂着头,只露出妖艳的红唇… 根本就是他本人。 他盯着自己看了一眼道:“不得不上去了,看好我的魂体……” 说到此处顿了顿,仿佛想到了什么,觉得没有必要,便道:“也无甚必要看好它,这世间还没有几个人能进入我地下城第十八层,况且它坏了可以重新塑造,你们两个,守好你们主人的魂息,尽管现下仿佛凭空消失,无法感应……或许很就能出现,届时他的生死你们也能尽快知晓,记得尽快禀告于我。” 也不再看两只魂魄一眼,他的脚步坚定没有停顿地行入黑暗中,而他每走一步,仿佛都有无形的光芒幽幽地点亮,他脚边的黑暗都会渐显清晰,沿路望去,空濛虚无的黑色天地间,是层层而上的石阶。 男子就这么一步一步踏上石阶。 “蹬、蹬、蹬……”平缓的脚步声响起,仿佛从神秘的黑雾之中走出,渐渐走进另一片虚无。 且说另一片虚无之中,被无形的大手扔到此处的顾长月慢慢回过头来,眸光之中倒映着那抹熟悉却陌生的身影。 一袭黑衣,身形挺拔,整个人被包裹在宽大的斗篷下,冥冥之中燃烧着沉郁阴森的地狱之气,即便就那么站在那里,也能将人淹没于无形的黑暗中,永远不见天日。 如果说叶释寒是来自地狱的死神,那么他便是整个地狱的打造者,身畔的风中亦席卷着无边无际的死沉气息,一切都预示着死亡,以及红色曼珠沙华般渲染的妖异与邪气,那种在毁灭中放肆不羁的艳丽。 不知是因为激动紧张还是因为感动,望着缓步靠近的身影,她的双手止不住颤栗,好不容易平缓下来,然而半响之后,却是低低地问:“刑老前辈,是您么?” 第337章 危局 木纾曾经说过,刑老前辈因利用鬼道之术以灵魂状态强行存活,再加上力量太过强大,根本无法离开地下城第十八层,寻常除了算卦占卜,运筹帷幄,与古洲莫遗策隔空对阵,根本无法出手干预别的事情。 到了这个时候,顾长月却有些不确定起来,她分明身处西边的安宁县城,怎么可能一眨眼便回到东海附近的浮蚩山?只怕自己已落入血凤歌之手,一切不过是幻觉而已。 况且敛光母子亦不知去向,不定已经被血凤歌控制。 看着眼前的黑色身影,她反倒不敢靠近了。 眼前的人同样停住脚步,远远地瞅着她,片刻之后忽地开口,用极为寻常的语气道:“小花,别装死。” 话音刚落,立刻便听到小花难以置信的喊叫:“刑……刑……刑无悔,怎么是你?你怎么……等等,我恢复了?我恢复了,不对,你怎么出来了?你不是应该在地下城十八层?不可能出来,难道是我老眼昏花?我被困这么久,到底发生了何事?阿月,到底发生了何事?” 经小花这么一喊,顾长月这才感觉到丹田处缓缓流淌的凉意,四肢百骸亦是畅通无阻,原来自己的力量竟已在与灵浮对峙的那一瞬冲开枷锁,恢复并得以突破。 精神或许可以被人操控,体内最真切的感知却是无法左右的,况且主人与器魂心神相通,器魂若是陷入沉睡,主人是感觉不到它的存在的。 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 原来刑老前辈仅凭一根丝线就将她从安宁城带回了地下城? 原来眼前的人的的确确是她既陌生又熟悉的刑老前辈? 她霎时放松下来,亦不担心敛光母子的安危了,想来他们眼下已经在安全的地方。 正当这时,刑无悔慢悠悠地道:“小花,你的迷惑其后让这丫头替你解答。” 说到此处,目光落在顾长月的身上。 不知为何,顾长月的心里忽地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她发现,以前总是似笑非笑,与小花斗嘴玩笑的刑老前辈,此番退掉了满身的狂傲,退掉了所有的不羁,变得异常认真郑重,尽管那满身邪戾从未有丝毫动摇。 刑无悔似乎能看出她心中所想,对她点了点头,“以我魂体状态我是初步得十八层的,但此局我不得不现身,这是我的神识,或许能坚持到那个时候。” 仿佛能够感受到什么,小花果然不吵不闹了,只愣愣地问:“发生了何事?” 顾长月则忍不住道:“刑老前辈,小师叔他们……” 刑无悔也不避讳,一字一句地道:“一个也不曾回来,你小师叔,你师伯们,还有沉曦木纾,不曾有一个回来。” 他每说一个字,顾长月的心脏便重重地下沉一寸,云隐岛上,东海深处,为助她顺利逃脱,不仅小师叔直接对阵古洲,三位师伯以及师兄师姐也都参与其中,她哪里不知道其间凶险?她一直抱着侥幸的心理,以为他们会安全回来,但事实上,她只是不敢去想另一个结果罢了。 此番刑无悔道出那个她不敢去料想的结果,她只觉天空蒙了一层阴霾,仿佛永远也看不到晴天了。 艰难地,她必须确认一件事情,于是努力稳定自己的情绪,问道:“那么,他们的魂息,魂息都还在吧?” 他们与别的修士不同,别的修士以魂灯确定生死,他们却只靠那一抹气息,若是气息消散,证明人也不在了。 刑无悔静静地看着她,许久之后才点头:“魂息很弱,你师伯他们,魂息太弱,又不稳定,我无法测出他们身在何处,若是我过度卜卦,或许打乱他们的命理,一切只能看他们的造化,而你小师叔,不见了。” 顾长月感觉自己快要站立不稳。 生死未卜,这才是真正的生死未卜。 小花感应到她情绪的巨大起伏,忙对她道:“阿月,你刚晋级,切莫打乱气息,冷静下来。” 顾长月深呼吸一口,是的,现在她更不能倒下,她现在绝对不能倒下。 她竭力控制住内心深处涌动的情绪,笔直地站着,同时告诉自己,现在只剩下自己了,只有自己好好的,才有机会去寻他们,不管面对什么样的结果,一定要找到他们。 对了,还有师尊。 她道:“师尊呢?” 刑无悔似乎幽幽地叹了口气,继续:“你师尊去西边追击魔道的时候,为救天枢真人……现下天枢真人正带着弟子在西边搜寻。” 一重一重打击如同九九八十一道巨雷迎头劈下,她努力站直身子,衣袖之下却浸出一滴一滴鲜血。 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皮肉的疼痛却那样微不足道,她颤巍巍地问:“师尊他,也没曾回来吗?师尊遇到古洲了吗?师尊他在哪里?是不是连他也生死未卜?” 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她立在那里,纤瘦的身体微微颤抖,却竭力控制住自己,让自己冷静下来,模样就像是一只面对未知的小兽,说不出的让人心疼。 刑无悔看在眼里,似乎有所动容,身形一晃便立在她的身边,只是他正欲说话,小花却忍不住大喊:“刑无悔,你让阿月缓一缓,她刚刚才晋级元婴,你知晓这些对她打击很大,你行行好行么?” 刑无悔一怔,抬手拂过顾长月的头顶,放缓声音对她道:“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但是莫要担忧,勿需害怕,你师尊,你小师叔,你师伯他们只是暂且回不来而已,他们自小在地下城长大,在地下城遇到过的麻烦不比外面少,尽管每一次面对死局他们都能解开,所以相信他们一定会回来,况且,这里不是你一个人,你只需坚强一些,站在我的身后,若是我在,便是天塌下来,你亦可以安然无恙。” 顾长月感受到头顶微凉的气息,愣了愣神,抬头看着刑无悔,他的脸庞依旧被遮盖在黑色的风帽下,红唇上挑,妖娆艳丽,却被染上了一丝温柔的味道。 这更不像寻常的刑无悔了。 小花愣愣地说出了顾长月地想法:“你一定是假的刑无悔,我看到了假的刑无悔。” 周围忽地安静下来。 片刻之后,刑无悔轻笑一声,对顾长月道:“你师尊离开时让我好好照顾你,我见他平常便是这般与你说话。” 顾长月和小花同时觉得气氛变得莫名诡异,不约而同地脱口:“啊?” 敢情刑无悔方才那席话是替古道一说的。 刑无悔倒也毫不避讳,直截了当地道:“如果是你师尊,他便会如此安慰于你,其他的事情无甚重要,他只望你能坚强,你已渡入元婴,一些事情自是能够明白。” 顾长月闻言,长长地吐了口气。 的确如此,无论现下面临多大的危机,饶是局面已经无法控制,但至少她可以控制自己的情绪,至少她不会被情绪左右,至少她能在最危急的时候做好应该做的事情。 其实听闻刑无悔一席安慰,她已经放松了不少,此间情绪渐渐平复,人也冷静清醒了不少。 今后或许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她去完成。 刑无悔收回放在她头顶的手,对她道:“接下来便是我们现下所面临的危局。” 顾长月咬了咬牙道:“刑老前辈请说。” 刑无悔道:“一方面,行刑狱长与刑法总堂执掌者久不归位,总会引起闲言碎语,只怕再不现身,摇光峰都将被他们除名,曾经觊觎刑法总堂那些人,亦是蠢蠢欲动,天枢虽向着我等,却必以大局为重;另一方面,无涯剑出世,古洲自是看在眼里,我又将你从血凤歌手中救出,想必他们的目光会落在我摇光峰地下城之上,况且莫遗策也并非等闲之辈。” 他看着顾长月,静静地道:“是以这一局甚危。” 顾长月听他徐徐道来,郑重地问:“那么,老前辈当如何安排?” 刑无悔满意地点头,抬手在她脸庞上轻轻一划,语气有些飘渺:“从此刻开始,你要堂堂正正站起来,作为古道一的亲传弟子,作为刑法总堂继任者,站在人们面前,让他们信服,压下所有的声音,你怕么?” 顾长月感觉到脸庞上奇异的感觉,抬手一摸,疤痕竟不知何时已经全数消散,脸庞平滑如初,想来是由于修为恢复,凝滞的气息和血脉被打通,脸上的疤痕便彻底消散。 对此,她倒也没有太大的波动,更没有多想,只是认真地回答刑无悔的问题:“不怕。” 活了两世,她尝试过死亡的滋味,感受过支离破碎的折磨,正在经历生离的痛苦,除了这些,已经没有什么好害怕的。 她又问:“那么,地下城行刑狱长?” 刑无悔道:“是我,叶释寒。” 话落,他缓缓扯开头上的风帽。 顾长月的呼吸一滞,盯着黑色的布料被一寸一寸撩起,完美无瑕的下颚,高挺的鼻梁,精致绝伦的眉眼,比女子还要美丽无瑕的五官。 ——一模一样的脸庞。 ——与叶释寒一模一样的脸庞。 然而此刻,这张脸庞面对着她,嘴角上扬,挑起一抹娇艳夺目的邪笑,明明是相同的模样,却有着不一样的感觉。 不,其实并不是叶释寒的模样。 这是控神。 最高境界的控神,无需外物的改变,无需丹药辅助,直接了当改变对方看、听、闻三观,控制对方神识,事实上他本人并无任何变化。。 刑无悔直接用了控神,导致她看到的他是小师叔的模样。 顾长月惊讶的是,控神对一个两个人有效并不奇怪,但往后若面对成千上万的修士,亦或许还要面对古洲强者,他亦单凭控神来改变人家眼中的他? 这究竟要多大的力量和自信? 小花惊呆了,愣愣地道:“疯了吧刑无悔?” 刑无悔嘴角的笑意扩大:“偶尔任性一回。” 小花顿时语塞,一口老血梗在心头。 刑无悔也不理它,衣袍一甩,手臂上便缠了一根形如三生轮回索的铁链,其后对顾长月道:“走吧,出去,你师弟他在,莫让一个孩子承受本应该由你承受的一切。” 这一句话甚至连语气也一模一样了。 一边说着,他已经转身踏上身后不知何时显现出的黑色台阶,一步一步向上。 顾长月回过神来,作为古道一的弟子,受摇光峰庇佑数十年,现在是换她为它守住安宁的时候,这些都是她应该承受的。 脚步不自觉地跟上,一步一步踏上台阶,踏上即将面临的局势。 第338章 卫道 从地下城深处拾级而上…第八层、第七层、第六层、第五层… 死魂尖啸,声声哀怨,缓缓临近,又缓缓后退。 黑暗深处隐约听到凄厉的咒骂:“顾……月……,不得好死,去死……死……死……” 那是顾长乐的声音,自从被扔进地下城,被丢进人鱼堆开始,她便颓废地舍弃了自己的身体,以怨气化为厉鬼,日复一日地怒骂诅咒。 顾长月眸光微动,死? 死有何惧? 这般哀怨愤恨,到底折磨的是谁? 她没有说话,没有停留,不急不缓地行出高大森然的黑色墙垣,行过封印灵魂的死水寒江,行向结界外翠□□流的山山水水… 清冷芬芳的味道迎面扑来,携着深远熟悉的情怀,在心中缓缓荡漾开,而冥冥之中,曾经经历过的,感受过的,为之开心的,为之悲伤的,仿佛一面时空之墙,都在脑海深处一一展现,时光回溯。 终于回来了啊! 回家了! 可是家里再没有曾经的欢声笑语。 摇光峰上一片寂静,大殿前头草木缭乱,弯腰扶起一根歪倒的翠竹,用灵阴之气浇灌,抬手拂净大殿正中的牌匾,再携一阵风扫尽门前的落叶,家还是家。 顾长月吁了口气:“刑老前辈……” 刑无悔抬手打断她,冷幽幽地道:“小师叔。” 顾长月眸光动了动,却不迟疑,开口便道:“是,小师叔。” 心湖隐隐波动,这三个字那般具有分量。 她深呼吸一口,默默垂头,掩住自己所有的情绪,片刻后静静地问:“小锐现下身在何处?” 刑无悔望着她道:“浮蚩大殿,走吧,是时候去讨个说法了。” 顾长月应了一声。 两人一前一后,再从寂静进入喧哗。 浩然派弟子兴盛,即便正有很大一部分在外头追击魔道,依旧不显零落。 沿路而行,倒有不少弟子认出二人身份,消息不胫而走,不消半刻便传入浮蚩大殿。 “蓝前辈,鹤前辈,各位首座,是行刑狱长及古真人弟子。” 高大雄浑的大殿偏室的窗户半掩,蓝前辈、鹤前辈及开阳、玉衡、天权三位首座纷纷抬起头来,望向脸上带有喜色的刘真人,神色不定,亦不知在想些什么。 倒是坐在最角落处一细眼薄唇的白发老者慢悠悠地放下茶盏,开口道:“刘真人如今已晋级结丹后期了啊,时间可快得很呢。” 刘真人一怔,似乎没想到老者会扯开话题,不过他还是拱了拱手道:“是的,是半年前的事情。” 老者意味莫名地喔了一声,又道:“本座记得,古真人的弟子亦是刘真人带进山的,古真人当好好感谢你才是。” 刘真人不由抬起头来看着老者,发现老者满面微笑,看不出丝毫不妥,不由皱了皱眉,回道:“当年首座真人亲命,凡有天赋者皆莫错过,弟子不过奉命行事。” 原来那老者不是旁人,却是顾长月初进浩然之时就被惩罚思过百年的天玑真人。 停滞了数十年的修为,此人看起来老了不少,沧桑了不少,或许经历了那数十年的沉寂,他已不如当年那般浮躁浅显,至少此番面上的刻薄已被抹去,倒是笑容满面,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唯有一双狭长的眸子深若古潭,看不到深处。 然而时光如梭,眨眼飞快,却不足以就已经百年。 刘真人自然亦是知晓天玑峰与摇光峰及刑法总堂的矛盾,只道天玑真人也并非寻常之人,希望莫要再与摇光峰计较才是。 那边天玑真人亦不再说话。 刘真人想了想道:“外面那个孩子……” 一边说着,目光透过半掩的窗户,望向外头。 只见大殿正门的石阶子上跪伏着一个青年,青年背脊挺直,面容乖巧,身上的粗布衣衫和头顶的草帽颇为显眼。 众人的目光皆是落在青年身上。 鹤前辈捏了颗葡萄在嘴里,漫不经心地道:“摇光真人好歹也是刑法总堂真正掌权者,怎的就寒碜到了这个地步?他们的弟子都没衣服穿么?” 其中唯一的女修天权真人道:“掌门真人如今在西边生死未卜,师尊师伯们一夜间仿佛约好了似的都要晋级闭关,元婴真人突破晋级本就不易,亦不知道能出来几个,没爹没妈的孩子能幸福到哪里?况且还有一群同门对人家虎视眈眈,要求瓜分人家的家业。” 说话的时候,目光在蓝前辈及暮云埃身上来回扫视,语气倒是不加掩饰,面对化神前辈,语气更无丝毫畏惧退缩。 说来摇光首座下落不明,其弟子外出任务亦是凶多吉少,天璇真人远在西边追击魔道,欲捕捉灵浮,但时至今日,前两头神兽都因其过失而落入魔道之手,第三头的消息还未传回浩然,其威信早已遭到质疑,而神秘莫测的行刑狱长一直不曾出面,摇光峰上云中隐等人据传全数闭关顿悟,一夜之间,整个摇光峰更显凋零,唯独剩下一个结丹中期的小弟子镇守摇光,却又有何用? 刑法总堂及地下城乃浩然核心,一旦掌其实权,今后在浩然派的地位明显不凡,资源亦将比别峰更加丰富。 对于摇光峰,众人多有揣测,却也燃起了勃勃雄心。 左右地下城这样的核心存在是不可一日无主的。 首先想要拿下地下城的是开阳峰,自从古道一生死未卜的消息穿回来之时,也是开阳峰第一个站出来。 此番听闻天权真人的暗讽,暮云埃心下一冷就要站起辩驳,只是蓝前辈比他更快一步,当先按住他的肩膀,示意他莫要说话。 鹤前辈咕嘟一声又吞了个葡萄,站起来拍拍手道:“内斗这事儿本座可不愿参与,若是遇见大事情要本座出手,本座才出来吧,看来只有魔修打过来了,大家才能团结一心呢。” 话落人已经行至门外,很快便不见踪影。 天玑真人又喝了口茶,面上的笑意很不真切。 天权真人也不管别的,站起来要走,玉衡真人欧阳靖堂忽地开口对她道:“既然摇光峰那两位来了,天权真人如何急着离开,当留下来评判评判才是。” 天权真人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冷冷地道:“评判什么?评判摇光峰是否有罪,好让人趁人之危么?如今魔道猖獗,危机四伏,本座亦没工夫在这里看你们内斗,况且本座的弟子传讯于本座,前些日子在安宁城遇见了魔修紫灵儿,待本座再回讯时,弟子已了无音讯,更无心思空留此处,说到此处,若本座弟子有何三长两短,也算是你简介种下的果,我花小染定不会叫你好看。” 那紫灵儿是欧阳靖堂叛变的弟子,花小染这气撒的也不无道理。 欧阳靖堂脸色一变,却无话可说,他本来也就是这样的性子。 花小染冷哼一声,转身而去,只丢下一句:“说来也怪了,当年浩源师兄那般出色,启恒师兄更是人中龙凤,而刘芳竹师兄与明润师姐被称为金童玉女,亦是天赋异禀,再不济,同仁师兄也是不错的,为何这些浩然翘楚就忽然间没了?不然我浩然也不会这般不景气,还好本座谨慎,没敢贸然晋级,亦没敢轻易出门。” 这话在安静的大殿之中久久回荡。 欧阳靖堂瞬间脸色苍白,天玑真人手中的茶盏不由落下。 原来在花小染那一辈出色的弟子不少,如玉衡峰的浩源、启恒,天玑峰的刘芳竹、明润及同仁,都是个中翘楚,无论天赋人品都比欧阳靖堂和天玑真人强上数倍,只可惜,在两脉上一任首座陨落之前,这几位浩然翘楚也相继离世,要么被魔修诛杀,要么晋级失败。 修士陨落本是寻常之事,门派之中要培养一两个人中龙凤则是不易之事,是以当年两位首座陨落之后,当时修为及天赋仅次于几人的天玑真人与欧阳靖堂登上了首座之位,亦是别无他法。 只是这事儿久经百年,突地被花小染提起,不知为何竟有点阴谋的味道在里头,欧阳靖堂与天玑真人的面色自是不会好看。 花小染倒是走得慢悠悠的,她从偏殿进入大殿,又从大殿正门出来。 毛小锐还跪在台阶上,听到她的脚步声,动也没动。 花小染在他身边站定,开口喊他:“毛小锐,莫睡了。” 毛小锐怔了怔,慢悠悠地抬起头来,乖巧的娃娃脸上顿时露出喜色,喊道:“真人,真人替我摇光峰做主。” 花小染淡淡地道:“你每日都是这句话,听腻了。” 毛小锐想了想道:“多谢真人这些日子以来的照顾,给小锐送垫子,给小锐送丹药,还和小锐说话,他们都是不理小锐的。” 花小染依旧面无表情道:“以后你也不用说替你做主的话了,等你师姐和小师叔来在替你摇光峰做主吧,你知道感恩很好,记得告诉你师姐,要好好谢谢静君真人,他虽人在闭关,却没有忘记过你们,那些东西并非我给你的,是静君真人给的,还有,转告你师姐,实在有困难,去找雪云和阮萧玉。” 毛小锐愣愣地看着她,仿佛在认真地记下她每一句话,片刻之后点了点头,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道:“弟子都记下了。” 花小染也不说话,提步离开。 毛小锐跪在地上,面上的笑意渐渐驱散,与年龄不符的娃娃脸上显现出与年龄相符的疲惫。 这么多年过去,他虽本性不变,有些顽皮,但内心却早已不像当年那般暴戾血腥,他的成长坎坷多磨,其过程只要他自己才知晓,如今又逢师门零落,亲人离散,他不得不收全身的暴戾,成就了能忍能压的自己。 到了这个时候,他才叹了口气,在心中默默地道:“回来了,总算有两个活着回来了。” 渐渐的,他感受到了久违熟悉的气息,紧接着肩膀上落下一只柔软的手,他心潮涌动,提起头来,看到那一抹纤小却坚定的身影,顿时仿佛天也被撑起了一般。 顾长月低下头,轻声问他:“小锐,你跪在这里做甚?他们有何好跪的?” 他们指的是偏殿里那些人。 毛小锐仰头看着她,一双眼睛滴溜溜的,仿佛噙着泪,然后他摇了摇头,语气坚定地道:“我跪的是浩然派列代师祖,希望他们能够看到,我摇光峰除魔卫道,舍身利人,却换来如此下场,而作为刑法总堂掌权者师侄,以正道为己任,请求列代师祖指一条明路,如何才能清扫浩然歪风邪气,是小锐无用,给师门丢脸,望小师叔与师姐责罚。” 他这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正义凛然。 原来他长跪此处并非请求众前辈及首座替摇光峰做主,而是请求列代师祖开眼,请求匡扶正道;原来他跪的并非众前辈及首座,而是浩然列代师祖。 他并非在向旁人讨要一席之地,而是要匡扶正道,卫正道之道。 第339章 一战 好,很好。 这才是摇光峰弟子与生俱来的傲骨。 顾长月放在他肩上的手微微用力,再抬头来时,目光与大殿中行出的几人撞在一起,道:“不,你没有错,你做的很好,我摇光峰以正义立身,所求的不过匡扶正道罢了,你很好。” 她的声音清脆,同样亦是坦坦荡荡。 自大殿之中行出的前辈和首座无不齐齐变色。 他们原先以为毛小锐长跪不起,不过是请求他们给摇光峰一生机罢了,以为他不过是在向他们讨要一席之地而已,可事实并非如此。 匡扶正道? 这似乎让他们这些身居高位的修士显得阴暗卑鄙,见不得人——人家摇光峰最小的弟子一心想着匡扶正道,他们这些真人前辈却想着如何拿到摇光峰所辖的地下城及刑法总堂的归属权。 仿佛被人一巴掌甩在脸上,身居高位的真人们脸上似乎都火辣辣地疼着。 说来这些时日毛小锐一直都嚷着要花小染替摇光峰做主,什么时候提过匡扶正道鬼话了? 隐隐间,有种被算计的感觉。 而由于顾长月和行刑狱长的归来,大殿外早已聚满了闻风而来的弟子,当着这些弟子的面,自来道骨仙风的真人们应当如何下台?无论如何也会留下诟病的吧? 顾长月哪里不知道几人的想法,她的嘴角不自觉地泛起一丝讥诮的冷笑,又开口道:“小锐站起来,你的诚意师姐相信列代师祖都已经看到,只是他们不能向我等明示而已,这个时候需要我们自己站出来说话。” 毛小锐乖巧点了点头:“是,师姐。” 然后撑着地面慢慢站起来。 如今的毛小锐已经是身形挺拔的青年,立在顾长月身边,比她还要高出个头,顾长月回过头来,认认真真地看着他,发现他眉眼张开了许多,但模样倒无甚变化,依旧是一张机灵古怪的娃娃脸,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感慨,抬起手将他头上歪歪斜斜的破草帽扶正:“师姐和小师叔都回来晚了,没事了,别担心。” 毛小锐只觉眼角一酸,险些真的哭出声来,他冲顾长月坚定地摇了摇头,尽管没有出声,意思却非常明确,他不会仅仅只站在他们身后。 然后,他朝着刑无悔深深一揖,朗声道:“弟子见过小师叔,恭迎小师叔归来。” 他说得特别大声,仿佛怕旁人听不到似的。 事实上,在场谁没看见行刑狱长? 一身黑衣,手挽锁魂铁链,气质阴冷,只消站在那处,无形之中便有股说不出的气场压下,笼罩在大殿上空,就仿佛一抹散不去的乌云一般。 众人最先留意的便是他了。 这厢,蓝前辈几人亦不知在掂量什么,齐齐立在浮蚩殿前头,一时没有动作。 倒是刘真人忽地站出来,对刑无悔揖了一揖,开口道:“行刑狱长。” 刑无悔看他一眼,还没曾说话,藏在众人之后的天玑真人便站了出来,朝着刑无悔拱了拱手,道:“行刑狱长,您能回来可真是太好了。” 说话的时候,他面上带笑,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竟不知到底是何意思。 顾长月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她哪里认不出他来? 当年她初来浩然,在拿取测戒的洞穴中与此人产生过节,那时多亏古道一相助,并罚其思故百年。 如今时光流逝,具体的年头她是不太记得,但绝对没有一百年。 他怎会提前被放出? 思索之间,却见天玑真人也看着她,慢悠悠地开口道:“这位便是刑法总堂掌权者古真人的弟子?当真是年轻有为,后生可畏啊。” 他虽在赞叹,顾长月却听出了意味深长的味道,心道这天玑真人被刑法总堂处罚百年,修为停滞不前,也不知晓是抱着怎样的心态面对刑法总堂。 说来也并非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毕竟不是圣人,看天玑真人如今和蔼可亲的模样,她左右是与其亲近不了的。 所有的思绪只在短短一吸之间,她嘴角微微一扬,开口道:“现在似乎并非天玑真人说话的时候。” 在场修为实力在天玑真人之上者大有人在,况且身边还有个蓝前辈,他凭何发言? 天玑真人似乎没有想到她会这般伶牙俐齿,当即便怔了一下,不自觉地将目光落在蓝前辈身上。 顾长月留意到他的视线,也望向蓝前辈。 她就知道,如今天枢真人不在,整个浩然派最具实力的除了闲云野鹤般的鹤前辈,便是这位蓝前辈了,也只有他能解除天玑真人的惩罚。 或许真正想拿下刑法总堂和地下城的就是这位前辈了吧? 那么他是为了浩然派?还是仅仅只为了开阳峰? 她的目光定格在蓝前辈身上,思绪不定。 蓝前辈自然也感觉到了她审量的目光,不过他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并未看她,反是盯着刑无悔,不紧不慢地开口道:“行刑狱长归来固然是件好事,可不知行刑狱长对我正道局势是否了解?箜篌、丘鸢两大神兽落入魔道之手,魔道趁机反转,实力早已与我正道并驾齐驱,甚至有超越之象,而如今神兽神浮不知所向,看如今形势恐怕也是保不住的,若神浮再落入魔道之手,我正道当如何立足?” 他的语气不重,但每一声都是质问,竟对行刑狱长没有丝毫畏惧惶恐。 浮蚩殿前,众人惊愕,纷纷望向蓝前辈及刑无悔二人。 刑无悔也微微抬起眼皮看着他,片刻之后,却是反问:“以你之意,如今局面皆因刑法总堂过失?” 语罢,浮蚩大殿前头蓦地响起一阵喧哗。 事实上,如今正魔局势转换,浩然派弟子对刑法总堂实力都有所动摇,但时至今日,饶是心知其势弱,却不曾将其点明,现下从刑无悔口中说出,众人不可谓不惊。 蓝前辈显然也不曾想到刑无悔会如此直截了当,不过他也不是寻常之人,面上依旧没有过多的情绪,只是摇了摇头道:“刑法总堂并无过失,有过失的是摇光峰,我浩然派执法核心当由强者把控,而眼下看来,摇光峰并无能力。” 倒是三言两句将摇光峰和刑法总堂的关系撇开,告诉众人,刑法总堂并不属于摇光峰,但凡有能力者皆可成为其真正掌权者。 自然,其掌权之心越发明显。 便是小花也不由道:“这姓蓝的果然想要掌权刑法总堂,如今拿正魔局势说事,当真也不好回驳。” 顾长月神色不变,此番局面她早已有所预料,因而并不惊讶,只听旁侧刑无悔冷幽幽地道:“既然我摇光无能,那么以开阳的实力便能胜任?魔道一举进攻浩然之时,开阳是否能以一峰之力对抗?浩然掌门身陷囹圄之时,开阳那位首座是否能以一人之力护掌门无恙?” 他的问题并不尖锐,但却缓缓道出了经久以来一直被忽略的事实。 犹记得当年顾长乐之事闹得沸沸扬扬,魔道扬言攻打浩然,却是仅凭摇光峰几位同门之力便将整只魔道军队击毁,那时并未出动刑法总堂一兵一卒。 此事若换做内峰另六脉,谁能做到? 且不说远了,就前些日子摇光峰首座古道一失踪之事,据传原本身处险境的是浩然派首座天枢真人,却是古道一舍身相救护天枢真人脱离险境,尽管不曾看到当时的画面,但可以想象,以天枢真人的修为都不慎被困,当时境况如何险恶,若古道一能力不显,如何能护住天枢真人? 再者摇光峰对浩然派不是没有贡献,不仅如此,还保护了浩然掌门,守护了浩然安宁,是功臣。 蓝前辈所谓摇光无能实乃过于刻薄。 此间孰是孰非自有人衡量。 蓝前辈正欲说些什么,但毛小锐则是双目一红,一副将哭未哭,努力承受巨大打击的模样,忽地又跪在地上,朝着浮蚩大殿重重磕了几个头,开口便道:“我摇光峰这么些年来无时不为浩然着想,镇守地下城,看管被捕魔修,抑制地下城阴气扩散,什么都做了,四师叔作为摇光首座,同样作为刑法总堂幕后掌权者,又何时不为匡扶正道?他老人家仙风道骨,风光霁月,如今为救掌门生死未卜,旁的人却责怪他无能。” 说到此处,他仰起脸看向蓝前辈。 一个二十多岁的结丹修士,与修行几百年的化神真人对视,目光中没有丝毫退避,唯有坚定的光芒闪动,说不出的倔强坚韧。 他一字一句地质问:“蓝前辈您口口声声是为正道,何以还在此处不为所动?争得刑法总堂之权重要还是西部追击魔道重要?蓝前辈您……” 只是他话未说完,便被一声怒喝打断:“放肆。” 大殿之上拂过一股厚重的压力,却是暮云埃挺身站了出来,冷冰冰地盯着毛小锐,“小小结丹修士,给本座住口。” 毛小锐一动不动,依旧坚毅地望着蓝前辈,根本不理会暮云埃。 蓝前辈倒是颇为平和,他伸手揽过暮云埃,笃定地道:“攘外必先安内,如今我浩然颓势,若不好好整顿,如何与魔道对抗?掌门真人前去西边之前,已将浩然之事暂交于本座,本座便要好好安定浩然,继而再讨伐魔道,而如今古真人生死不明,刑法总堂不可一日主。” 他一袭蓝衣,身形笔直,器宇轩昂,这一刻,仿佛一把孤冷的长剑,锋利而不容动摇。 化神期修士的威严无声蔓延,隐隐笼罩在大殿周围。 浩然弟子对他的话倒是服气了几分,纷纷点头称是。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清脆的声音不卑不亢地响起:“即便如此,即便师尊生死不明,但刑法总堂却还有天璇真人,若天璇真人做不了主,浩然派刑法总堂掌权者的位置却轮不到旁人,本座作为师尊亲传弟子,才是最有资格的人。” 却是顾长月仰起头,不急不缓地向前踏出一步,目光扫过蓝前辈等人。 如今她穿着千隐,旁人看不出她的实力,自然也想不到她竟已经是元婴修士,她自称本座,在场所有人无不惊愕。 又听她高声道:“若师尊不归,浩然派刑法总堂掌权者之位只能属于本座,也唯有本座的实力方能带领刑法总堂。” 话落,浮蚩大殿前头寂静无声。 半响之后,退到蓝前辈身后的天玑真人咳嗽一声,有些温和地问道:“贤师侄,你可知道要掌权刑法总堂需要何等修为?可知本座二字可非胡乱开口的?如今摇光峰势弱,你师尊又死在了西边,大家都很同情,不过……” 顾长月蓦地看着他,冷道:“闭嘴。” 其实她知道,仅凭她自己三言两语,旁人根本就不相信,不仅如此,还会以为她在浮夸,如此,倒还希望有人出声,她也好表现一下。 只是她实在觉得天玑真人的话太难听,古道一不过是暂时失踪而已,在他口中却变得如此晦气。 她冷森森地抬起手,指着天玑真人:“如果你觉得你可以取代本座师尊,成为刑法总堂掌权者,那好,与本座比试,本座输了,你就是刑法总堂掌权者……在场所有真人,谁要是想要掌权刑法总堂,只要打败本座。” 浮蚩大殿周围越发寂静,所有人看着她的目光都变得难以置信,仿佛她疯了一般。 是的,直到现在,还不曾有人相信她拥有那样的实力。 是以就用比试来决定吧。 她相信自己可以。 目光锁定天玑真人,很好,就用他开刀:“你,不是不信任么?不是也有心取代本座师尊么?那么,和本座一战可敢?也好让本座向你证明一下,本座可有资格。” 第340章 斗法 在顾长月的注视下,天玑真人莫名地向后缩了缩,不知为何,心中竟生出一丝胆怯来,他下意识地瞄向蓝前辈,却见蓝前辈负手而立,面上没有丝毫变化,仿佛胸有成竹,他眸光一动,心道当年顾长月这小丫头片子也不过只是个筑基修士,这数十年间饶是她天赋异禀,总不至于已经到达元婴期的高度,况且顾长月是四系伪灵根的废材。 如此想着,心中便有了底气,当即便道:“你若执意如此……” 只是还不待他说完,便听身旁一个冷漠的声音接口道:“本座与你一战。” 说话之人不是旁人,正是蓝前辈弟子,开阳峰首座暮云埃。 天玑倒是没曾想到暮云埃这个时候出面,有些不悦,原本这个机会是他天玑峰的,此番却被开阳峰抢了过去,可见开阳峰的野心,然而他虽心有不满,却不敢有丝毫表露,只能默默咽下这口气,静观其变。 浮蚩大殿前头早已响起一阵细微的轻叹。 在浩然派内七峰之中,开阳峰的实力几乎仅次于刑法总堂,开阳首座的寒冰剑诀更是不容小觑,时至今日,饶是另七峰首座都不敢轻易挑战寒冰剑诀,更何况顾长月。 只怕只需一剑,顾长月就会败下阵来吧? 如此说来,方才的底气都不过是狂妄自大罢了。 汇聚在大殿前头的弟子如是想着,纷纷向顾长月投去或是怜悯,或是嘲讽的目光。 顾长月却仍旧泰然自若,她迎上暮云埃淡漠的目光,同样淡漠地望着他。 事实上,她有些惊讶,犹记得前世这个时候,暮云埃的修为已经突破到了元婴后期,在浩然派可谓风光无限,声望几乎高过刑法总堂的天璇真人,可今世重修,即便天赋不曾有所增进,但好歹曾经已经悟过一世,修为应当更为精进才是。 如今看暮云埃的修为,竟然依然停留在她初入浩然之时。 实在有些奇怪。 这般想着,面上便迟疑了几分。 众人看在眼里,以为她有所退缩,一些看热闹的修士忍不住开始窃窃私语,都道古道一的弟子原来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还是开阳首座英明,让她露出原型。 顾长月在众人的谈论声中回过神来,也不管别的,只不慌不乱地点了点头道:“那么,开阳首座,请。” 说罢,转身便走。 除却二十年一度的大比,天枢峰不许弟子斗法,这是浩然派立派至今的规矩,任何人不得违逆,所以比试场地自然不能在浮蚩大殿前头。 她所去的方向是与天枢峰相连的比试台,勿需经过七彩幻桥,只需在崖壁处转弯,再行百步即可到达。 比试台设了结界,原本便转为元婴修士准备,但将近一百年来都不曾有元婴修士在此比斗。 当然,今日自是要开启一次。 浮蚩大殿前头,无论是怜悯她的、嘲笑她的,还是刘真人、蓝前辈等人都有些不可置信,她竟真的晋级了元婴? 要知道她在失踪之前还是结丹后期的修为,这短短几年间便步入元婴,当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此番见她行向比试台,众人也都不由跟在她的身后。 他们倒要看看,她是不是真的晋级了元婴。 如果是,那等天赋当真是不容小觑的。 于是很快地,汇聚在浮蚩大殿前的修士都跟随顾长月的步伐,一同转移道比试台的位置。 蓝前辈等人纷纷对望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更加深远的意思,如果顾长月拥有这等实力,那么要拿下刑法总堂和地下城绝对不易,尽管这场比试暮云埃取胜。 蓝前辈当然不会认为暮云埃会输,顾长月天赋再高,一个元初修士终究是不肯能斗法斗过一个晋级元婴将近百年的修士的,况且暮云埃还是个出类拔萃的剑修,得他真传,他完全信得过他。 冲着暮云埃点了点头,又看了眼一直沉默不语的刑无悔,率先便跟上顾长月。 其后,暮云埃握了握拳头,默不作声地跟上,他想自己用剑的时候一定要掌控好剑气,切不可伤了顾长月,若是他能代替古道一掌控刑法总堂,那么她便也能有个安稳的地方安生,总不至于再和别的门派争来斗去,他也不奢望她回心转意了,因为有叶释寒在… 他将目光落在那个让他自惭形愧并且一直忌惮的黑衣男子身上稍作停留,片刻之后移开,只是就在这个瞬间,他蓦地一怔,敏感地觉察出了不妥。 “不对。”他在心中道:“那个人不对,他看阿月的眼神不对。” 可是哪里不对? 他微微皱眉,“这个人对阿月的态度却不对。” 似乎是出于一种强烈的直觉,以前与叶释寒站在一处,他会感受到来自叶释寒身上的挑衅和怒意,可眼前这人除了拥有让人窒息的阴冷以及不容靠近的强大力量,身上却没有那种对顾长月近乎并且执着的欲念。 再者叶释寒的眼里从来都只有顾长月,只要顾长月在的地方,他便什么也看不见,眼前这个人虽然不可能与他亲近,但却太过淡然,至始至终,他都像是一个局外人,不,准确来说,更像是一个掌控一切的布局者,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棋子的移动,自己不曾动手,却早已知道结局。 这个人是谁? 暮云埃倒也不是常人,他的目光并未在刑无悔身上久留,但他想了很多,他甚至想顾长月知不知道眼前这个人并非她所惦念的叶释寒,如果不知道,这个人会不会对她使坏?自己应不应该在比试赢了之后,揭穿这个人的真实面貌让顾长月看清楚? 想着想着,便不知不觉地来到了比试台前——万丈悬崖上突兀的一块平整的圆形石块。 石块周围流窜着无数流萤般的光束,模模糊糊,是强大的结界。 暮云埃抬起头,看到已经站在台子上的顾长月。 顾长月也看着他,又对他道:“开阳首座,请。” 暮云埃深呼吸一口,纵身跳上比试台。 然后,他与她,在一方只有二十人合抱来宽的圆形比试台上,面对着面。 正好这时夕阳西下,一轮残霞晕染天机,淡淡的红色铺展成云霞,衬着黑色悬崖上悬挂的石块,衬着吹刮而过的清风。 隐约间记起来,上辈子他与顾长乐也站在这里,说是切磋,更多的却是他对她的指点。 而上辈子已是隔世。 犹记得他的小弟子就站在台下,看着他一招一式为别人的弟子讲解运剑之法,讲解御剑心得。 那应当是怎样的心情? 他忽地想对她说声对不起。 只是四目相对,她看他的眼神平淡得仿佛他们生生世世都不曾有任何交集一般。 真如曼珠沙华,花叶永不相见。 他的心情越来越复杂,并不知晓毛小锐偷偷对刑无悔道:“那开阳首座吃错东西了么?看着师姐的表情怎的阴阳怪气的?方才他还看小师叔了,那眼神也太不友好了。” 要自认为自己隐藏不错,倒忘记摇光峰弟子都绝非常人,至少被人看了之后是能够觉察的。 刑无悔没有看暮云埃,他只是勾了勾嘴唇,似笑非笑地道:“此人看出来了啊。” 毛小锐微怔,问:“看出什么?” 刑无悔却不答,只道:“这步棋无偏差。” 毛小锐依旧不明白他的意思,但他心知前辈不欲多言,便点了点头,假装明白似的道:“喔,原来如此。” 然后看向比试台。 比试台上,顾长月浑不在意暮云埃的想法,或者说她根本没有想过他会想些什么,此时此刻她更关心的是怎样才能赢他。 说来事实上她何尝不清楚自己的实力?饶是已经跨越巨大的鸿沟晋级,但终究只是元初,与早早便步入元婴的修士比起来,无论哪方面都会有巨大的差距。 不过天玑真人她没多大的把握能赢,暮云埃她却更有信心,毕竟她前世便修习的是他的剑法,对于寒冰剑诀以及寒冰剑她再熟悉不过。 饶是投机取巧,但胜算总算大了一些。 她也不多话,也没有多余的花样,直接从纳戒之中取出无涯。 古道一说过,剑不是花刀,不是银针,不是任何一种施展起来拐弯抹角的兵器,剑就是剑,剑应当有剑的样子,刺、斩、坎,简单明了,绝不能有丝毫余赘,直截了当才好。 没有剑魂的无涯静静地躺在她的手中,在夕阳下,闪着淡淡的光芒。 暮云埃盯了眼她手中冰冷的长剑,单手一挥,众人只听一声锋利的锐响,一只冰蓝色的长剑连着剑鞘便横在他的身前。 灵剑寒冰常常声名在外,如今被暮云埃取出,就算剑身还没能出窍,其威势已然震慑了全场。 “你,不要掉以轻心,小心一些。”他道,用只有他和她能听到的传讯。 顾长月眉头一挑,嘴角有笑:“不必,开阳首座,莫要手下留情,看剑。” 其后灵气倾注,全身发力,无涯剑横冲直撞,毫不避讳地便撞向寒冰。 “叮……”一声颤抖的长鸣响彻不绝。 远在千里之外的无涯蓦地捂住手臂,闷哼一声。 顾长风一把拽住他,问道:“如何?” 无涯摆了摆手道:“她在斗法,对方实力很强,那柄剑也很强,我不在剑身之中,实力差了太多。” 说完,俊俏的脸庞上又露出一抹痛色,但尽管如此,他的眼角却带着淡淡的喜色。 顾长风有些憔悴的脸庞上也带着激动之色,有些不敢自信,也有些小心翼翼,他想了想,又问:“你确定没曾感觉错?很疼吗?你越疼是否就越真实?” 无涯无力地点头,很难得地笑了笑,其后道:“不过我是走不了了,先歇歇吧,等她打完再说,左右也不急那一时,她在浩然派也是安全的,此次比斗也无甚杀意,对方倒是多有忍让。” 顾长风寻了顾长月许久,原本已经心灰意冷,以为她再也回不来了,可是无涯突然又感觉到她的存在,他便是失而复得,心中不可谓不急切,但转念一想,无涯是顾长月的本命法宝,剑魂若是伤了,剑也会受到影响,左右多等等也无所谓。 他点了点头道:“那便等等。” 无涯看出他的心思,忍不住皱眉。 顾长风则看出他明了自己的心思,咳嗽两声以做掩饰,转移话题问道:“你可知是与何人切磋?” 无涯淡淡地道:“自然是觉察不出的,不过那把剑寒冷异常,灵气冻结……是寒冰。” 顾长风下意识地道:“暮云埃。” 他微微愣怔片刻,又问:“赢了么?她能赢么?” 第341章 险胜 事实上,哪里那般容易便能取胜? 驰骋纵横以柔克刚,以退为进,往往攻防有备,稳重持成,而凝冰剑道却也张弛有度,一收一放间起承转合,剑法上便有几分莫测多变。 一柄离了剑魂的银白色灵剑,一柄未曾出窍的冰蓝色灵剑,两道剑气觥筹交错,时而隔空对阵,时而碰撞摩擦,掀起的气浪若非结界阻隔,只怕比试台周围的山崖都要被削得棱角分明。 此生算是第一次与元婴期修士正面交手,顾长月能够感觉到迎面袭来的沉闷气息,这种气息仿佛一块无形的大石,几乎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便是身上的灵气也缓慢了几分。 小花亦是时不时感慨一声,“暮云埃的剑和他的实力倒不像他本人那般看起来无用。” 顾长月默默摇头,用人之事上此人的确糊涂,有时亦感情用事,不能明辨是非,但是不得不承认,其实力以及某方便的谋略依旧不容小觑,否则前世何以与顾长风对弈搏杀? 不过好在前世她亦学过他的剑道,对此倒并不陌生,尽管修为上与他有所偏差,但是运剑用剑的方法上,她反倒隐隐将他压制。 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在修为上取胜,只能依靠剑道制敌,用投机取巧的法子,说出来不太光彩,但好歹能够给摇光峰争一口气。 由此她更加不敢掉以轻心,干脆直接以避退为主,消耗暮云埃,意图待到时机成熟时,再趁机反扑。 想要取胜,当真是很不容易。 相较于顾长月的冷静自持,暮云埃则暗暗心惊,他万万不曾想到顾长月竟能够在他的剑下支撑这么久,甚至没有丝毫溃败之象。 他原本主动站出与他交手,就怕天玑真人伤了她,而一开始他也打算让着她,打算一直避退,直到她实力耗尽为止,这样也避免用剑伤到她,可是渐渐的,出于一个剑修的直觉以及对对手剑道的预测,他发现他错了。 她根本不需要他这么做。 渐渐的,他的心中便被无尽的羞辱和愤怒取代。 且不说这一世一个内峰首座被一名弟子打败,只说作为前世的师徒,师尊的剑却被徒弟的剑制住,这种事情传出去也会贻笑大方吧? 暮云埃当然不太在意旁人的看法,他只是不能接受自己一心想要补救保护的人有一天会远远超出自己的修为,并且离自己越来越远。 忽然间觉得胸口闷闷地,有股力量在心房的位置旋转剐蹭,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一点一点割开皮肉——那是东海上顾长月给他留下的伤害,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不愿意去理会,甚至没有想过要让它愈合,这么久以来,他一直带着伤打坐、修炼、饮茶、出入于浩然… 就算前世做错了事,但他为她这般,却已经算是受到了极大的惩罚,可她呢? 她什么也不知晓,或者她根本便不想知晓。 他迎着交错的剑光,望向顾长月一心一意控制剑诀的模样,在她的眼里,他不再是师尊,不再是一生当中最重要的那个人,他只是一个对手,一个与她毫无关系的对手。 是啊,很早很早以前,她便已经斩断了一切不是吗? 寒冰仿佛能够感受到主人的心意,发出一声悲戚的鸣叫,然后化守为攻,冲向顾长月。 自然,他依旧不曾拔出寒冰,一方面是出于他的高傲自尊,一方面是他依旧抱着要赢顾长月的想法。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这一战的确耗时太长,左右也有一个半时辰了。 比试台下鸦雀无声,众人仰头观望,只觉战况激烈,实乃不容错过。 到了这个时候,众人断然不敢再小看顾长月,若仅仅只是一名结丹修士,不说与元婴修士过招了,只怕还不曾动手便已经在对方的灵气威压下缴械投降了,况且此番顾长月与暮云埃过招,还不曾有溃败之象。 “这顾长月果然有两下子。”天玑真人站在蓝前辈身后,微微眯起眼睛,眼缝里溜过不易觉察的忌恨,语气也不由重了几分:“开阳首座就应当拔出寒冰剑,早点将那丫头片子解决掉,现在让她风光了吧?” 蓝前辈何等修为,自是感受到了他的波动,不由侧身扫了他一眼,淡淡地问:“本座的弟子,何须你来教导?” 天玑真人一怔,这才发现自己越距,当下连忙收敛情绪,躬了躬身子,拱手道:“是,是弟子越距,弟子只是希望开阳首座早些取胜,结束这场毫无意义的斗法,顾长月那丫头片子,原本便坚持不了多久。” 说罢抬头看了眼蓝前辈。 蓝前辈却早已不再看他,而是转头望着斗法激烈的比试台,不再说话。 天玑真人看到的只是表象,真正懂剑的人才会明白这一战的玄机。 对于顾长月的精进他倒并不比旁人惊讶,早前巫王一族那件事情上,他便见过她的本事,同样早已预料到她必定不是等闲之辈,如今不到一百年便晋级元婴,其实也只能说是她的本事,他没有丝毫觉得不妥。 只是,他望着比试台上的两道身影,微微眯起眼睛,他能够感觉到他的弟子在对那顾长月的态度上着实怪异得很。 不仅如此,这一战耗时太长,他甚至预见到自己的弟子会输在对方剑下。 在他看来,尽管暮云埃的修为比顾长月雄厚,但是此番斗法,他们用的都是长剑,那么剑诀与运剑方式也决定了一半的因素,顾长月的运剑方式以及对剑道的领悟明显在暮云埃之上,而且… 他感觉到自己弟子的剑在颤抖,很不稳定,若再这般下去,顾长月定会趁机反扑。 果不其然,他才刚刚想到此处,台下便哄地一声喧闹开了。 “哇……” 只见比试台上,一直不停退避防御的顾长月忽地躲开暮云埃看似稳妥的一剑,然后一改先前的战略,不再后退,反倒提起无涯栖身而上,迎面便削开暮云埃周围的剑气,一剑斩下。 暮云埃或许没有想到顾长月会突然改变剑招,当下也不多想,召回寒冰,及时与无涯撞在一起。 两柄长剑同时发出锋利的锐响,忽地爆裂混白色强大的气浪。 整个比试台一片浑浊茫然,唯可见两柄长剑被抛回后划破天际的流光,顾长月与暮云埃则为了避开气流,纷纷避开,退到比试台的南北角。 众人看着爆裂的混白剑气,几乎目瞪口呆,一片苍茫中,仿佛什么也看不到,更不知道这招过后,究竟谁更甚一筹,谁会相对吃亏。 唯有蓝前辈皱紧眉头,暗道:“开始了么?” 与此同时,刑无悔亦轻轻笑了起来,开口道:“要结束了。” 毛小锐听到刑无悔的轻叹,顿了顿,目光穿透混沌的气浪,望向比试台的北脚,然后他看到顾长月嘴角泛起的笑意。 顿时明白过来,她已经找到了时机,要的就是这一刻的停顿和短暂的机会。 只见倒飞而回的无涯被她毫不停留地抛上长空,接着她握起剑诀,开口念道:“驰骋纵横处,巍峨定乾坤,无涯,去吧。” 接着只听轰隆一声,一柄神威般巨大的白色长剑携着万丈光芒从天而降,不偏不倚地落在比试台的南角。 “轰隆……” 比试台上碎石翻飞。 继而,安静下来。 毛小锐屏气凝神,和众人一道望着比试台。 光芒和气浪缓缓散去,黑色的比试台上,始终不曾出窍的冰蓝色的长剑仿佛没了生机般落下,暮云埃站在比试台南角的位置一动不动,脸上神色依旧冷漠淡然,唯一双眸子如死水般空洞无神。 另一边顾长月则握着无涯,慢慢地移步,走到比试台的中间,看着暮云埃,笑呵呵地开口:“开阳首座,你输了。” 这一声落下,众人仿佛还没曾缓过神来,周围安静恍如无人,唯黑暗远处,声声蝉鸣不止。 暮云埃面无表情地看着顾长月,用传讯符轻声对她道:“是的,我输了,顾长月,我输了,输给你了,一切都输给你了,从那个时候起,就注定要输给你,你满意了吧?那些欠你的我正在一点点还给你,只是那件事情我还是会坚持,即便你不愿意。” 然后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刑无悔,低头捡起地上的剑,跳下比试台,转身离开。 一袭落寞的黑色身影在没入七彩幻桥燃起的幽光中,没入无边无际的黑暗,正如一声空灵悲戚的叹息。 顾长月回过神来,那件事情,是指哪一件? 无论哪一件,他看刑无悔的模样,实在叫她很不舒服。 不过她也不愿多想,眼下的事情明显更为重要,因而将无涯收入纳戒,转身面向众人,问道:“有谁不服本座?上来一战即可。” 强者为尊的世界,众人被她的实力震慑,哪里还敢多言? 她满意地点了点头,目光锋利地扫过天玑真人,天玑真人向后退了一步,随后落到欧阳靖堂身上,欧阳靖堂看了他一眼,选择沉默,最后,她看向蓝前辈。 蓝前辈亦看着她,他的目光变得有些耐人寻味,许久之后,却依旧平淡地道:“若是摇光峰再无作为,饶是你此次比试赢了,本座便也会要求你摇光峰交出刑法总堂的权利,甚至交出地下城的权利,你可记住了。” 语罢衣袖一拂,转身离去。 欧阳靖堂和天玑真人亦是相继离开。 众人见蓝前辈及两位首座离去,此刻才像是瞬间反应过来,整个比试台周围爆发出一阵喧哗。 顾长月满意地笑了起来,她没有对不起摇光峰,没有对不起刑老前辈,没有对不起师尊,没有对不起所有人。 她终于用实力,让那些意图侵害她的家的人闭嘴,让他们说不出话来。 师尊,小师叔,大家,一定要好好的回来,我给你们守住家。 她不知道自己的目光如此坚定,在夜色下犹如一颗闪耀的繁星。 刑无悔远远地看着她,冲她点了点头。 她纵身跳下比试台,对刘真人道了声谢,便站在刑无悔和毛小锐面前。 毛小锐道:“师姐好厉害。” 顾长月依旧面带微笑,低声道:“我快坚持不住了。” 一边说着,嘴角一边渗出血来。 与暮云埃交手前期,她明显感觉到暮云埃多有忍让,虽然到了后来暮云埃开始反攻,但始终没有拔剑,整个过程她虽然受到压制,十分困难,却并未有丝毫损伤,直到那一击冲开凝冰剑道与寒冰剑狠狠地撞在一起,她是用了九层的力量,而最后召唤驰骋纵横,她甚至使出所有的力量乃至气息。 众人看不到,其实暮云埃用寒冰生生接住了无涯,只是凝冰剑道终归被她念得太熟,所以她避开了锋芒,这才生生逼得暮云埃弃下寒冰,否则弃剑的就是她了。 这一局实乃险胜。 而尽管取胜,她五脏六腑都受到动荡,疼得不行。 明明就才晋级元婴,体内实力不稳,又根本来不及调息便来了此处,此番能站起来实在是很不容易了。 毛小锐大惊失色,连忙伸出一只手扶她。 她握住毛小锐有些微胖的小手,用他手臂的力量支撑着自己,她还不能倒下,要倒下也要离开这些人才行。 刑无悔道:“走吧。” 一行三人便也再不管旁人的目光,更不管旁人的欢呼,走上七彩幻桥,向摇光峰行去。 七彩幻桥跨越两峰,周围一片寂静,唯两边火焰幽幽,通向前方。 渐渐的,顾长月的视线开始模糊,直到最后什么也看不见了。 345 第342章 烟花 顾长月其实睡得不深,醒来的时候是次日夜里,睁开眼睛,只觉体内经脉通常,想来昨日夜里刑老前辈便为她打通了脉络。 此时此刻,只觉神清气爽,丹田之中力量充盈,整个人便也清爽几分。 长长地吁了口气,目光流转在四周,熟悉温暖的布局映入眼帘,鼻尖处萦绕着淡淡的清香,这个属于她的小天地。 只是这片天地间还有旁人的气息。 支起身子从榻上跳下,转过头,毛小锐抱着一把锈迹斑斑的杀猪刀蹲在临月阁的窗户上,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她。 摇光峰的大大小小、老老少少似乎都很喜欢这个窗户。 顾长月轻轻一笑:“小锐,你蹲在此处做甚?” 毛小锐没有下来的意思,老老实实地道:“刑老前辈让我看着你。” 顾长月知道刑老前辈不会向毛小锐隐瞒身份,也不惊讶,只是有些无奈:“他叫你看着我,你便一直蹲在此处?累不?” 毛小锐摇头:“这里蹲着舒服,而且我也才蹲了一天而已。” 顾长月叹了口气,年沉曦和木纾都从来不走正门进临月阁,只喜欢翻这扇窗,那时她还常笑话他们,也不知晓他们何事才能回来。 毛小锐见她不语,又问:“师姐,你先是在安宁城遇到那么大的麻烦,回来立刻就与开阳首座一战,你这躺下到现在才一天时间,刑老前辈虽给你顺过脉络,但也当多多休息,你已经许久不曾好好休息了。” 顾长月心道自己哪里敢睡得太沉?虽然现下暂时将那些乱七八糟的麻烦摒除,但是可以想象,灵浮被魔修捉去,消息定然很快便传回浩然,届时不定还会有新的麻烦,她不能够掉以轻心。 不仅如此,明日一早,她便立刻要开始布局,召回天璇真人,召回刑法总堂所有修士。 或许天枢真人也该回来了,继续再在西边追击,已经无甚用处。 此外,古洲应该也在来得路上,这才是最为头痛的事情,还要想法子应对。 无论如何,在师尊回来之前,所有的事情都应当由她来亲自打点。 当然,这话她不愿意与毛小锐讲,便道:“修士应以打坐修习为重,躺着睡觉可不好。” 说到此处,才发现自己依旧是浑身脏兮兮的模样,忍不住道:“容我清理清理。” 毛小锐不为所动:“捏个净水咒就是了,我看你这身衣服还是很好看,比我这个干净多了,红色的太艳了,现在小师叔不在,你就别折腾了,又没人看,若是别人看了,小师叔回来不定怎么报复呢。” 顾长月蓦地一怔,看着他问道:“这些话谁教你的?” 毛小锐道:“小师叔,他说你穿这么好看都是为了他。” 顾长月莫名所以:“何时的事情?” 毛小锐回忆一番,好像就在他刚刚来浩然不久:“那时我还小呢,一个人晃晃悠悠闯进小师叔那里,小师叔人很好,没打我没骂我,还让阿甲和我玩,我说阿甲好看,小师叔不高兴了,让我记住这世间师姐最好看,于是我说师姐最好看,小师叔又不高兴了,他说师姐再好看我也不能看,我说师姐好看为什么我不能看,小师叔说师姐好看都是为了他好看,其他人都不能看。” 一口气说完这么多,他歇了歇,道:“那时我不记住,小师叔就让阿甲看我,阿甲的眼睛太恐怖,我只好记住,一直记到现在。” 顾长月顿时觉得头晕目眩,寻常不言不语的小师叔竟为这事儿和一个小孩较真?孩子心理得留多大的阴影? 小花倒是噗嗤一笑,“叶释寒心性竟如此幼稚,阿月,若他回来,你们……” 顾长月心中一痛,对小花道:“我等他回来。” 小花有些惊异:“咦?等他回来是何意思?” 顾长月道:“我也等师尊师伯他们回来。” 小花寻思片刻:“不过,心思不一样?” 顾长月心里咚咚地跳,直接将它的话屏蔽在识海当中,不理会它。 这小花原先话倒是多,却没这么讨厌,如今花叶都回来了,反倒全说些有的没的。 她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问毛小锐:“刑老前辈回地下城了么?” 说实在的,连衣服也不想换回来了,要是叶释寒不开心,她就不做。 毛小锐道:“他老人家不喜欢灵气。” 顾长月应了一声,又问:“我带回来的那两母子,现在如何?” 毛小锐想了想道:“师姐放心,那母子都很好,不过师姐……” 他“砰”地从窗户上跳下来,站在顾长月面前,低头道:“那男子是天生阴体,刑老前辈说,和小师叔一模一样,刑老前辈还说,若他不入鬼道,实在可惜,只是现下摇光峰上除了我们三,不,刑老前辈不会收弟子,就说除了我们两,没人适合收下这个弟子。” 顾长月抬头看着他,只见他朝着自己挤眉弄眼,表情颇为怪异,忍不住问:“然后?” 毛小锐呵呵一笑:“刑老前辈难道是想让我收他做弟子?是不是觉着我已经有资格收徒了?毕竟我也是结丹期修士了,咦,要是有了弟子,我是不是就可以像师尊使唤我这般使唤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届时我便也捡一把杀猪刀忽悠他。” 顾长月的目光忍不住落在他手里的杀猪刀上,只道他总算清醒过来,他所谓的两级锯齿切其实就是一柄二师伯捡来的杀猪刀罢了。 不过话说回来,毛小锐能把杀猪刀用出灵性,当真也算得上是浩然派修士中的第一人。 应当不会有人笑话他的。 她不忍打击他,开口道:“他们现下在何处?” 毛小锐道:“我把摇光峰上的客居腾了两间给他们,师姐,我带你去看他们。” 顾长月想了想,阻止他道:“罢了,想必他们都还没醒过来。” 从安宁城被刑无悔用一根引线拽到此处,到了现在还不过一天罢了,两个凡人受了那么重的伤,自然不会轻易转醒。 毛小锐点头道:“不错,他们的伤还是挺重的,刑老前辈也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二人从鬼门关拉回来,现下还不曾醒来。” 顾长月转头望着窗户外盈盈星辉,对毛小锐道:“如此,我们去做另一件事情吧。” 毛小锐颇为好奇:“何事?” 顾长月笑道:“难得清闲半刻,去了就知道了,你应当会喜欢,跟我来。” 说罢,招出双翼法器,朝着窗外飞去。 毛小锐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也不多言,招出杀猪刀便跟了上去。 从浩然出来,离浮蚩山约莫十公里路,那是一片茫茫郊野,荒草丛生,隐隐可见绿色鬼火幽幽闪烁,瘴气虚渺。 原本正值子夜,一轮弯月倒挂天际,清冷惨淡的光芒渗透下来,眼前竟是一片凄凄坟场,了无生气。 顾长月在坟场外头便停了下来,耳边是幽幽回荡的鬼声。 有风呼啸,在东倒西歪,挂着红蜡烛的墓碑间摩擦出颤抖的音调,说不出的恐怖渗人。 然而顾长月纤细苗条的身影与这惨然的天地竟如此融洽,仿佛她天生便属于这样的世界。 毛小锐站在她的身后,手中的杀猪刀嗡嗡长鸣。 “原来浮蚩山下还有这等好地方。” 顾长月道:“曾经小师叔带我来过。” 那时,他们是来捉魂。 不过此番,她是要来放魂。 安宁城侯家带走的那些魂魄,他们都是安宁城周围的无辜百姓,被侯家捉去之后,受尽酷刑而消亡,便是魂魄也得不到安宁。 尽管都被炼化成了怨魂,但她并不愿意用阴气去养它们,将它们养成养魂。 她并没有多好,她只想做问心无愧的事情,至少对得起自己,也当得起师尊的教诲。 毛小锐问道:“我们来捉魂还是历练?我好久不曾大显身手了。” 顾长月摇了摇头道:“看烟花吧。” 毛小锐一怔:“烟花?师姐,你带我来这阴森森的坟场,是要看烟花?没错吧?这场合仿佛不太对劲呀。” 顾长月轻轻一笑,也不多言,扬手抛出控魂铃御宝。 叮铃铃的铜铃被抛自半空,发出悦耳动听的声响,宛如召唤,这个时候,天地苍茫中萧瑟的风吼忽地全数寂静,一切都沉浸在铃音当中。 徐徐风过,一条黑色的虚影从铜铃中窜出,接着窜出第二条、第三条、第四条… 只消半刻,便有成千上万的虚影自控魂铃从升向半空,伴随着撕心裂肺的惨呼,形成一条黑色虚幻的影像。 只见人们在无数毒辣的藤条下挣扎,求饶,他们中有老人,有青年,还有孩子,有的孩子看着父亲在血泊里打滚,哭得无能为力,有的母亲舍身护住自己的儿女,却都逃不过酷刑的折磨。 这世间凡人的力量太过微妙,修士兴许不将他们看在眼里,亦不会体会他们的感受。 他们失去至亲之时的悲愤,被受折磨时的无助,修士也看不到。 这一刻顾长月终于明白自己为何对于世间疾苦保持着这么一份微妙的心思,至少她曾经也经历过那些绝望无助的苦难,她很了解。 渐渐地,这些虚影冲上天际,上头的画面全数消匿。 顾长月呼唤道:“出来吧,为它们弹奏一曲安魂,送它们去往极乐。” 语罢,便见一男一女两道身影从控魂铃中踏出,正是她当初在神女冢之中带出的魂首,纯玄和沫儿。 白衣的纯玄,脸上裹着面纱的沫儿,抱着琴瑟,于虚空盘膝坐下。 霎时,悠悠扬扬的曲子响起,真正的安魂一曲,在天地间幽幽回荡。 天空中怨魂盘旋,纷纷随着曲子高飞,再冲上云霄,最终汇聚在一起,噼里啪啦炸响,化成幽蓝色绚烂美丽的烟火。 待一切事毕,也不过半柱香时间。 顾长月收回控魂铃,放出许久不曾出面的阿丁透气。 毛小锐愣愣地看着,半响说不出话来。 顾长月牵着阿丁,对毛小锐道:“小锐,去走走吧,现下阴气更重了。” 毛小锐点点头,乖乖地跟在她的身后,许久才道:“师姐,你应当放了它们。” 顾长月又笑了起来:“你有此心,真的很好,原本,我还担忧你杀性太重,会毁了自己的道途。” 毛小锐闻言,有些不好意思:“那是当年少不更事罢了,如今经过这么多的事情……” 说到这里,感觉肩膀上有只微凉的手掌,抬起头来,却见顾长月不知何时已经停下,温柔地看着他。 然后他听到她对他道:“小锐,莫怕,不管什么事情,就算天塌下来,师姐在,摇光在,你也不会有事,当年我如你这般大的时候,师尊,师伯,师兄师姐,都将我护在身后,我没曾受过一点儿苦,如今你还小,也不应当受这些苦,你只要好好的,师姐便放心了。” 毛小锐感觉到脸庞上划过一滴凉意,下雨了吗? 他赶紧低下头来,道:“烟花好看。” 顾长月道:“我们回家吧,下次再带你出来看烟花。” 最后的清闲过后,恐怕只有更多头痛的事情了吧,果然,浩然的大钟在深夜敲响蓦地敲响,在连绵起伏的浮蚩山头幽幽回荡。 346 第343章 古怪 旷古悠远的钟声嘹亮回荡,如梵音昭然,浩然派内七峰弟子渐渐汇聚于天枢峰浮蚩大殿前头,夜空之下只见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顾长月与毛小锐从七彩幻桥行来,沿路便听闻天枢真人带领部分浩然弟子归来的消息,与此同时,还有一个消息被带回浩然——神兽灵浮落入魔道之手。 如果浩然掌门归来的消息能让浩然派弟子振奋,那么神兽灵浮被魔修抓捕的消息无疑会让浩然派又掀起一场轰动。 时至今日,已有三头神兽被魔道抓捕,无法想象若有一日最后那一头神兽觉醒或是被魔修强行唤醒… 封印在浮蚩殿那畔的劣迹终有一日会蠢蠢欲动,届时必将血染浩瀚。 作为正道之中的第一大派,浩然不会没有举措,亦不会眼睁睁瞅着这等事情发生。 顾长月想,好不容易让蓝前辈等人住嘴,这才一个晚上而已,情况又发生了变化。 不过对此她倒也不算惊讶,左右她便没有真正松过一口气,她不确定的是天枢真人回归明显比她预料之中要快了不少。 且不谈魔道聚点所在的西部距离东边的浩然派有多远,只说刑法总堂一路追击魔修速度不慢,抵达西部时也用了数月,而她醒来之时还听说天枢真人在西边寻找古道一,如此说来,即便所有人都拍了千里遁地符,要赶这么远的路,至少也要用上三五日,不可能仅一天便统统都回到浩然,更何况千里遁地符这等高品阶的符篆哪里那么容易一人一张? 其间有古怪。 顾长月面上倒是笑吟吟的,心中却已经升起无数疑惑,而也不知道是不是如今摇光峰的形式太过孤立,她总是有些忐忑。 暗暗思虑间,脚下步伐不停,很快就登上了天枢峰。 倒不曾想到如今她也是声名远播,远远见着她行来,众人的目光便不约而同地落在她的身上,甚至刻意避让,竟给她让了一条道出来。 对此她也不扭捏作态,领着毛小锐便从这条道上经过,直直地便进了浮蚩大殿。 大殿之中,各峰首座及结丹人都已聚集此处,亦不知是不是昨日夜里那一战对他们的震撼太大,见着她进来,竟都忽然安静下来。 感觉到微妙的气氛,顾长月也不停留,不急不缓地行至大殿中央,视线掠过众人,转移到大殿上首。 许久不见,浩然掌门依旧一袭白衣,模样沉静温和,唯独眉宇间噙着显而易见的疲惫,此外仿佛一切都不曾改变,只是不知为何,只这般瞅着,顾长月便从他身上看出几分不真切的□□来,仿佛明明就在眼前,却如烟飘渺。 这□□有些熟悉,却绝对不属于天枢真人。 小花兴许也看出了其间古怪,当即便道:“这天枢真人头顶霞光,一片祥瑞,的确当得正气浩然的一派掌门,只是我分明觉着他和往前有所不同,倒并非晋级之兆,更不见有任何机缘异象,到底何处不同我却看不出来?怪哉怪哉,不过倒有些熟悉。” 顾长月暗暗思忖片刻,迅速瞅了众人一眼,发现大殿之上,似乎不曾有人觉察出其间不同,便是化神期修为的蓝前辈与鹤前辈二人神色间不曾有丝毫怀疑。 她自然不会在这种情况下说出自己的想法,她掩下所有的疑惑,不动声色地躬身行礼,恭恭敬敬地道:“弟子顾长月见过掌门真人,恭迎掌门真人归来。” 身边毛小锐学着她有模有样地道:“弟子毛小锐见过掌门真人,恭迎掌门真人归来。” 天枢真人倒无甚情绪,在顾长月行礼之时,他平静地看了顾长月一眼,开口的第一句却是问道:“听闻你修为晋级了元婴?” 顾长月怔了怔,天枢真人才刚刚回来便听闻她晋级元婴?是自己的消息传得太快还是什么? 她越发觉得莫名,却也老老实实回答:“回掌门真人,前些日子弟子出行历练,得了些许机缘,是以晋级了元婴。” 此番大殿之上,所有人都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尽管打败暮云埃,但第一次听她亲口说出自己晋级元婴的事实,大殿上众人还是不由多看她一眼。 从结丹后期到元婴初期,这个巨大的鸿沟,有些结丹真人一辈子也不敢肖想,而顾长月始终之前还是结丹后期修为,再出现时便已经是元婴初期,其间过程他们看不到,不过对他们来说,着实太快了些。 众人眼中有惊叹,有艳羡,情绪异常复杂。 顾长月感受到众人的目光,依旧不为所动,笔直地立在大殿中央,孤傲如同冰雪之中一支寒梅。 天枢真人面上没有变化,甚至面上不曾有丝毫波动,他沉默半晌,端起身边紫檀木方桌上的清茶品了一口才道:“晋级元婴是件好事,若摇光真人知晓,想必也会欣慰的。” 顾长月不由抬起眼皮看着他,问道:“弟子斗胆,不知师尊他……” 天枢真人放下茶盏,亦抬起眼皮看她,眸光中似乎滑过一丝奇异的光芒:“你等莫要太过忧心,摇光真人吉人自有天象,届时自会归来,此前,刑法总堂大小事宜便辛苦你了,你当好好作为,莫叫你师尊失望才行。” 顾长月心中咯噔一下,随后又长长地吁了口气。 事实上这一路行来,她最担心的莫过于天枢真人的态度,尽管古道一救过天枢真人,但作为一派掌门当以天下为己任,如今三头神兽都落入魔道之手,就怕他会为了平息众怒,一心对抗魔道而不惜将刑法总堂与地下城易主。 他的一句话其实能顶过成千上万的声音。 现下他只一句“刑法总堂大小事宜便辛苦你了”,至少说明他本意是站在摇光峰这一边的,只不过定会有人不同意。 果不其然,正当此时,天玑真人便挺身而出,开口便道:“掌门真人,此事天玑不服。” 天枢真人目光落在他的身上,问道:“天玑真人何以不服?” 天玑真人看了眼顾长月,淡淡地道:“原本魔道捕捉箜篌与丘鸢便罢了,至少灵浮还下落不明,或许刑法总堂太能行其事,阻止魔道捕捉灵浮,而顾真人晋级元婴,由她代替摇光真人掌柜刑法总堂,我等亦没有意见,只是如今便是灵浮亦被魔道捉去,实在太不应该。” 天枢真人没有说话,示意他继续。 天玑真人道:“人人皆知我浮蚩山下镇压了凶兽劣迹,魔道捕捉神兽是何目的已然十分明显,若他们再捕捉第四头神兽,劣迹必然觉醒,如此,血染江河,民不聊生,我浩然派当如何向天下苍生交代?掌门真人,此事并非儿戏,即便摇光真人曾对你施以援手,却不足以拿天下苍生来作为代价。” 随即便有人符合:“劣迹不可觉醒,天下尝试何其无辜。” 昨日才输了比试的暮云埃亦淡淡地道:“开阳虽败于顾真人之手,但却不愿见着天下苍生受累。” 向来唯恐天下不乱的鹤前辈竟也边吃葡萄边道:“这么多人不愿,掌门真人当得考虑考虑了,不过此事本座不愿参与,只要我浩然莫内乱了才好,早些安定下来。” 大殿之上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瞬间便又热闹起来。 顾长月料到有人会拿天下苍生来做文章,原本将三头神兽拱手让于魔道是古道一的一步棋,布局非常巧妙,亦唯有继续按照这步棋走下去方能得胜,是以坚决不能中途发生变化。 想到此处,她上前一步,正要说话,却听天枢真人慢悠悠地道:“浩然派禾摹师祖首次从上镜传来消息,古洲仙尊已入下境,意欲于我浩然一派元婴修士之中遴选弟子,若能选上,便可直接带入上镜修炼。” 言罢,整个大殿瞬间又安静下来。 众人皆是震惊地望着天枢真人。 上镜,那等遥远的地方。 顾长月亦是一怔,心道难怪天枢真人如此直截了当地支持摇光峰,因为这事儿他可以压下。 只不过古洲实力强横,向来对下境不屑一顾,既然对她有所怀疑,却断不可能为了浩然颜面而手下留情,以遴选弟子的方式来到浩然,究竟是为何? 正想着,小花便恍悟道:“禾摹?咦,那个老妖怪原来竟是浩然派的师祖?” 禾摹师祖? 浩然派祠堂之中不曾供奉这一位的牌位,她倒也不曾听说过此人,而前世她不曾踏足上镜,是以并不知晓此人的存在。 顾长月没曾想到小花亦知晓这个人物,便问小花:“禾摹是浩然师祖?” 却听那头天枢真人道:“禾摹师祖乃我浩然第十代掌门,亦是唯一的女掌门,数千年前便已飞升上镜,至此便与浩然断了联络,直到数日之前,本座收到师祖传讯,才知晓师祖原来尚在上镜。” 这厢小花低声道:“禾摹仙姬,自进入上镜以来便顺风顺水,甚至不曾被古洲收买,反倒我行我素,鬼宗覆灭的时候,她已经步入渡劫期,是古洲为数不多的渡劫修士,与鬼宗宗主以及古洲那位老不死齐名,也难怪古洲不敢轻易折腾浩然派,原来这位还不曾坐化,亦不曾飞升,他们多少是忌惮她的。” 顾长月闻言,心中砰砰直跳。 难怪刑老前辈并非莽撞之人却敢在古洲人眼皮底下将她带走,原来他早就料到古洲不敢对浩然派胡来。 一边想着,一边听天枢真人继续:“依师祖所言,古洲如今人丁凋零,是以想从下境遴选弟子,倒不分正魔,只要天赋尚佳,入了古洲真人的眼即可,不知众位可有意愿?” 说到此事,众人竟也不提刑法总堂归属问题了,毕竟刑法总堂与古洲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似乎所有人都在思量古洲的事情,唯有顾长月一人心中又生出一抹疑惑,古洲要对鬼宗赶尽杀绝,禾摹祖师那等人物自然看在眼里,既如此,古洲的意图她哪里看不明白,是以不可能对天枢真人说那样的话。 难道天枢真人已经知晓一切,亦答应替师尊隐瞒? 但是据她对天枢真人的了解,这位风光霁月的正道掌门自来多有考量,尤其不可能拿天下苍生的安危设局,这也难怪她一开始便担忧天枢真人对于摇光峰的态度,是以,其间古怪越发明显。 她终于忍不住再看天枢真人一样,不想他亦瞅着他,向来淡然沉定的脸庞上似乎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那样熟悉。 她的心脏某地一颤,险些喊了出来:“难怪,难怪,原来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大家,蠢某总算回来了,人老了呀,一个感冒就去半条命,也怪年轻的时候不注意,熬夜熬太猛,所以大家千万保重身体,女孩子尤其不要熬夜了,蠢某输了四天液,总算不从晚上咳到白天,白天咳到晚上了,不过还没有彻底康复,是多么的叫人郁闷。。。 谢谢亲爱的们不离不弃的支持,嗯嗯,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看出这个天枢真人的古怪?? 347 第344章 等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348 第345章 苍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349 第346章 斩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350 第347章 黑影 再从天枢峰离开,顾长月已然镇定自若,沿路上她将天枢真人的话思量一番,左右不过是古洲前来下境遴选弟子,将于是年六月,即两个月后布下传送阵,于苍穹台设斗法台。 苍穹台,苍穹台… 顾长月心中涌起源源不断的思绪,前世那般不容易才踏上那个地方,又在那个地方滞留百年,最后在那个地方身陨,结束那场可怜可悲的命运,而如今即将再回那个地方,却是如此容易,只不知那里将是新的开始,还是再一次结束。 那个誓言犹在耳边,“天地为鉴,曼珠沙华为证……” 这一世可没有这等让她决绝的理由,是以她必须好好活着。 正想着,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转过头去,正好看到七彩幻桥桥头肃然而立的暮云埃,他盯着下桥的她,面无表情,但漆黑的眸子里却萦绕着复杂难辨的情绪。 她知道那个地方他亦会再回去一次,但她不明白他有什么理由这般难过纠结?当初被追杀的人是她,她已经放下,他又何苦执念? 她摇了摇头,收回目光,却不曾知晓暮云埃此刻下定的决心,已然不惜一切代价。 丹田中灵魂之眼传来一阵清凉,小花忍不住对她道:“阿月,可有何事?” 顾长月道:“古洲遴选弟子,无论正魔,无论修为高低皆可参与,但凡入了古洲仙君仙姬之眼,便可被领入太虚境,其前途无量,显而易见……我在想,古洲之高明,实在令人叹服。” 小花附和道:“原来你在担忧此事,也的确如此,既然古洲一路追杀都不曾寻到鬼修的踪迹,那么干脆以遴选弟子的法子将下境所有修士聚集在一处,如此要找到目标显然更为容易,此外,若是不愿参与比试的修士,定然被列入捕杀行列,毫无疑问。” 顾长月叹了口气:“左右想要逃过这一劫是不容易。” 此番,倒是希望木纾等人迟一些回来了,至少不至于再落入险境。 不过也好在浩然派内部众人的视线都被牵引到了古洲比试上头,刑法总堂的事情被抛在脑后,古道一的计划目前还不会遭到破坏,也着实叫人安心。 小花想了想道:“去一趟地下城吧。” 顾长月点了点头,回到摇光峰,便又下了趟地下城。 刑老前辈在第七层劈了间魂室饮茶算卦,见她过来,什么也不说,只冲她招了招手,让她坐下。 魂室中间摆了张矮机,上头温了壶热茶。 她朝着刑无悔拜了一拜,便席地坐下,拿起翠绿色的茶杯品了一口,待沁人心脾的舒爽裹入腹中,她才啧了啧嘴道:“刑老前辈早先便已知晓禾摹师祖不会坐化?” 刑无悔盯着手中的清茶,闲话家常般道:“以禾摹渡劫期的修为,我如今的形态与实力倒是不能窥探她的命薄的,不过摇光逢凶化吉之象倒是明显,下境似乎已无甚可以阻挡古洲,是以轻轻推算一二便可知晓禾摹尚在上境太虚境。” 顾长月抬起头来,动了动唇,只是还没曾说话,刑无悔便望着她,笑道:“也不是不告诉你们,窥探命薄,意图扰乱天罡本就是十恶不赦的事情,我自己做便罢了,你等倒是离得远些才好。” 说罢,又咯咯地笑了几声,仍旧那般森然不羁。 顾长月却是心下一动,忍不住道:“老前辈您……” 她想说您牺牲太多了,但话到嘴边,终究说不出口。 有的人一辈子为着某种信仰,不惜一切代价;有的人一辈子只坚持一个责任,宁肯舍弃所有。 往前便听木纾说过,刑老前辈所行之事最终付出的代价是他们不能想象的,她当时便觉得此人太过伟大,却无法想象世间竟有如此之人,如今她只觉心中甚为动容,有几分悲凉,几分敬佩,更有几分视死如归的苍凉。 只一句牺牲太多,实在过于单薄。 刑无悔却似乎根本就不在意,抬手举杯,慢悠悠地道:“这件事情倒是无关紧要,你来此处想必是为了苍穹台斗法一事。” 顾长月收回心神,回道:“苍穹台斗法,届时不光前辈您,弟子与师弟都是要参与的,只怕比斗之中气息暴露,以古洲仙君仙姬的目力,弟子与师弟断然无法隐瞒下去。” 说来她如今虽是元婴修为,但在上境仙君仙姬眼里,也不过是沧海一粟,他们只需动一动手指,轻而易举便可置他于死地,而他们的目力与感官强大,更非她一介元婴修士可比,比试台上,或许下境修士即便蓝前辈等人亦觉察不出她刻意压制的灵阴之气,但在上境仙君仙姬眼中,她所有的掩饰根本就是跳梁小丑。 左右她前世没曾踏入过上境,有些紧张。 刑无悔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沉定地道:“我既已任性一回,便可再任性一回。” 顾长月微怔,有些莫名所以。 小花却是喊道:“你莫不是想控制古洲那群怪物的神识?” 顾长月霎时明了,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刑无悔所谓的任性,当真是这般任性——精神控制,正如在他的精神领域当中,所有人眼中的他都是叶释寒般,他要控制上境古洲那群实力超群的强者的神识感官,仅仅以一人之力。 刑无悔的嘴角则掀起一抹意味莫名的笑意,妖异而肆掠,他似笑非笑地道:“若那老妖怪不来,这点小事儿倒也不成问题,是以,你们也勿需担忧。” 小花喃喃地问道:“刑无悔,你如今到底是何修为?” 顾长月盯着刑无悔,她的确还有些好奇。 刑无悔却摇了摇头,也不说话,只惦着手里的茶杯,又仰头喝了一口,不知怎的,竟喝出了几分喝酒的韵味来。 片刻之后,他才转头看着顾长月道:“此事的确无需担忧,但是丫头,有一事不得不提醒你,关于你的命格我亦看不明白,只知苍穹台与你命格不合,此去你万万当心,还有……” 说到此处顿了顿,忽地问道:“你与那开阳首座何时那般熟悉的?” 顾长月心中咯噔一下,不知为何,只要将苍穹台与暮云埃联系在一处,她便有些慌神,兴许因为前世被他所逼死在那里的缘故? 她一边想着,嘴上却道:“弟子与那开阳首座的确有些私人恩怨,只是弟子亦不知当如何讲起。” 刑无悔叮嘱她道:“你不愿说自有你的道理,只是此人你需当心。” 顾长月点了点头,当即便将暮云埃划为危险人物的行列。 要知道,过去她历经大小劫难,刑无悔都不曾提点过一句,如今提起此事,想必的确需要她留意。 刑无悔见她不言,便又开口道:“还有一事,若那青年醒了,你便带着他修炼修炼,多多提点于他。” 顾长月愣了愣神,道:“前辈的意思是?” 刑无悔道:“也不是让你收徒,如今我鬼宗与古洲的冲突渐显,我等的心思都不在下境,地下城却总需要人看着的,当年天璇便是你师尊一步一步带出来的,说来他算得上是你师兄。” 顾长月讶然,“天璇真人是师尊教授出来的么?” 也难怪他对古道一惟命是从,原来他的实力都是古道一传授,他与古道一不过就只差了一个称呼而已。 刑无悔道:“自是如此,不过他明面上掌控刑法总堂,是以你师尊授他剑道,并非鬼道,若是要管控地下城,那么便是要接触鬼道之术的,那青年不错。” 而说到古道一,顾长月沉吟半响,问道:“前辈,有一事弟子有些不明。” 她看着刑无悔冲她挑眉,示意她继续。 她想了想,有些忐忑地问:“回来的天枢真人其实是否是……” 只是还不曾说完,刑无悔便抬手打断她,笑呵呵地道:“无需道明,你自己明了即可,须知与那位是换了条件的,也是很不容易。” 顾长月心中顿时一喜,忙到:“老前辈说的是。” 刑无悔亦不多言,只道:“上去吧,你还有事需要处理。” 顾长月自然不多留,冲着刑无悔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此间步伐亦是轻松不少。 回到摇光峰,她也不停息,先给天璇真人捏了张传讯符,以古道一弟子的名义召集刑法总堂归来,接着便是回复君临——至去了云隐之后,她与浩瀚大陆的联系几乎断了,而回到浩瀚大陆这些日子,又不断面临追杀及重重困难,倒是不曾有空理会那魔修,如今好不容易得空,也当回复个讯息,顺道告诉他苍穹台一会,此外她还捏了张传讯符飞往名剑阁,剑安宁城一事详说了一番,倒也不曾火上浇油,只是一五一十,想来名剑阁掌门只会处理。 最后是联络顾长风和无涯,一个许久不见,不知晓近况如何,一个离无涯剑太久,如今她终于安定下来,便能安心将其召回。 他倒是并不知晓如今那一人一魂正好在一处。 处理完大大小小的事宜,其后便是等待。 一晃又是半月。 这半月之间,摇光峰还算祥和,不曾有人再来责问刑法总堂和地下城的归属问题,顾长月与毛小锐的日子也算逍遥。 其间敛光与老妇先后醒来,一开始始终不敢相信她就是那个粗布麻衣,长相丑陋的岳娘,倒是她劝慰许久,又说了很多相处的点滴,母子两才松了口气,但看着她的目光依旧不敢置信。 而得之她是浩然派一脉首座的亲传弟子,两人也是吃惊不小。 老妇感叹:“老生无意冒犯仙子,当初救岳娘时,只将她看做孩儿,如今倒更希望仙子就是那孩儿。” 顾长月心里感动,安慰道:“干娘,我便是岳娘,岳娘便是我。” 老妇目含泪光,连连点头:“你与敛光好好的,我就满足了。” 安抚好老妇之后,便是敛光。 顾长月向他表达了会带他修炼的意图,他却是红着脸推却,只道:“顾……顾仙子,救……救您并非要您报答,我只是个鬼伍子,哪有资格修炼?也没有天赋,我与我娘只想会安宁城,平平淡淡过日子。” 为此,顾长月忍不住甩给他一个冷脸,怒道:“亏你说得轻巧,如今魔道横行,妖兽动乱,你凭什么能保护好你娘?回你那间小茅屋躲起来?敛光,人不能这般看轻自己,既然我已经认可你了,那便说明你可以,跟我修炼,不会有多为难。” 至此之后,敛光便投身进了修真大道的行列。 说起来也并非那般愚钝,左右是纯阴体质,学习鬼道之术倒是没有太大阻碍,用毛小锐的话说就是:“此人表面笨拙,实则内秀。” 对此顾长月倒是颇为赞同。 而安定不会太久,所有的一切又将在这短暂的安定后开始运转,下一场风雨几乎可以预测。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差小小童鞋,最喜欢雅雅童鞋、爱吃肉肉童鞋的地雷,也谢谢大家不离不弃的支持,爱你们!!! 351 第348章 回来 摇光峰上日升月落,时间瞬息即逝。 是日顾长月正于临月阁闭目打坐,忽觉纳戒之中无涯蠢蠢欲动,体内灵阴之气横流,当即睁开眼睛,跳下床榻,望着临月阁那扇窗户。 丹田中清凉的气息窜动,小花惊讶地咦了一声,开口道:“他回来了?我还以为他死在外面了呢。” 话音刚落,便听一个平静而冷淡的声音道:“饶是你灰飞烟灭,我亦会长泰安乐。” 小花微微一怔,怒道:“阿月,那把破剑怎的那么恶毒?你当初是怎么选上他的?” 顾长月嘴角上挑,忍不住露出一抹笑来,“无涯。” 只见窗户边一条白影晃动,咻地一下,也不见什么动作,便穿过窗户,立在临月阁内。 白衣长发,气质轻灵安静,俊美祥和,一如初见。 顾长月不由又喊了一声:“无涯。” 无涯原本垂着眼眸,听她的喊声,睫毛扇了扇,抬起眼皮,眸子如水波潋滟,噙着显而易见的笑意,随后缓缓开口道:“无涯回来了。” 顾长月吁了口气,“可有被赤焰追到?他是否让你受伤?” 无涯抬起手,修长的五指凭空一握,白光闪烁间,无涯剑被横握在他的手中,他看着顾长月道:“并无,不曾被他找到,我从云隐下来,沿着东海离开,很安全。” 他说得云淡风轻,但顾长月却清楚其间的险象环生。 无涯不愿提起,她也就什么都不说,只道:“回来便好。” 无涯点了点头,缓缓地道:“倒是遇见了顾长风。” 顾长月心中一动,既惊又喜,忍不住问:“长风哥哥?他与你一处?那他可曾回来?” 无涯道:“他在……” 只是话还不曾说完,便听“叮”的一声,无涯剑落在地上,无涯则已不见踪影。 顾长月怔了怔,赶忙捡起无涯剑,却见银白色的剑身当中,无涯双目紧闭,双手合于身前,正睡得安详。 “无涯?无涯?” 毫无动静。 丹田之中小花忍不住鄙夷道:“还说长泰安乐呢,才离开本体多久就伐成这副模样?” 说话的时候,它显然忘记自己只能寄居在顾长月丹田之中这种事情。 顾长月松了口气道:“只要无碍便好。” 一边说话,一边捡起无涯剑收回纳戒之中,再注入灵阴之气温养。 待将无涯安放妥当,才道:“他方才说到长风哥哥,既然长风哥哥与他一道,应当也回了浩然。” 她想当寻个时间与他叙叙旧,择日不如撞日,不料到了天枢峰,顾长风她没曾遇见,反倒撞见了一脸不甘的木蕾,这才记起,东海木蕾一事还不曾解决,金荷夫人与木蕾也一直不曾离开浩然。 不过这事显然已然渐渐淡去,再加上如今众人的目光都在古洲遴选弟子一事上头,哪里还有心思去管旁的? 顾长月不知道为了陷害顾长风而付出巨大代价的木蕾究竟会不会后悔,她只是颇为疑惑,既然木蕾一事已经并无太大的影响,顾长风为何还不愿回归浩然? 她心中的疑惑直到数日之后无涯转醒才道出缘由。 原来他与顾长风本打算回浩然,只是沿途之中听闻古洲亲临下境的消息,到达青云城后,顾长风又收到一封传讯,便告诉他不回浩然,转身就走。 无涯道:“他倒不曾说发生了何事,不过见他面色凝重,想必事态严重,走之前,他让我告诉你,他不会做你不喜欢的事情,望你信任他。” 说着,便是淡然一笑,“这话我不太喜欢,当年弑神便这般告诉凌雪,可后来……哎,你们的境遇毕竟是不同的。” 听闻无涯的话,顾长月心里突突一跳,这一幕一如前世,顾长风要陈轻舞传话于她,一模一样的内容,当时陈轻舞便对她道:“顾真人不曾说发生了何事,不过见他面色凝重,想必事态严重,走之前,他让我告诉你,他不会做你不喜欢的事情,望你信任他。” 然后顾长风再出现时,便与往前大不相同,整个人阴枭了许多。 顾长月能够断定,他正是那个时候入魔。 兴许正因为与前世如出一辙的巧合,她的心中再也无法彻底平静,隐隐觉着,下次再见之时,与现下已经不同光景,奈何她飞出的传讯符,他一张也不曾回她。 无奈之下,她亦只好等待下次再见。 而在此期间,刑法总堂尽数自西边归来,她收到天璇真人传讯,亲自去了趟天璇峰。 庄重肃穆的天璇殿内,墨发锦袍的天璇真人与她相对而坐,双眉入鬓,眸光精锐,依旧是印象之中冷然淡漠的模样,但隔世之间,她却不会因他的气息不寒而栗,更不会惧怕他哪怕是不经意的一瞥。 犹记得前世,他与她无甚交集,但每每见面,她都胆战心惊,只怕自己不小心犯了何错,直到看他背影远去,她才敢真正松懈下来。 如今望着他,她反倒想到刑老前辈的话:“按说他应当算是你的师兄。” 心中无疑便又多了一抹亲切感。 天璇真人似乎留意到她的目光,不急不慢地抬了抬眼皮,同样看着她,淡淡地道:“如今古洲亲临,正魔形势虽暂得安稳,但也不能避免苍穹台比斗之时魔道不会作妖,我刑法总堂自当暗中布局,既然首座不在,此事当由你来布局,也好收揽人心,刑法总堂弟子皆非等闲之辈,现下三大神兽都落入魔修之手,显然是我等故意为之,弟子们敏感,只怕会有所怀疑,是以此次需得谨慎,不该出错的便也不要出错。” 顾长风闻言微微一怔,旋即感激地点了点头。 天璇真人此言,无非是给她一个在刑法总堂弟子面前表现的机会,现下古洲降临,明显人们的心思都不在正魔之事上了,若她还能考虑到这一层,刑法总堂弟子尽管不会立刻信服于她,但至少不会排斥她的。 天璇真人目光之中滑过赞同之色,又道:“首座看中你自是不会有错,听说浩然派五日后便要出发前去苍穹,是以莫要耽搁。” 说罢站起身来,率先向外头行去:“走吧。” 他的意思便要顾长月自己去面对他带回来的刑法总堂弟子。 顾长月清楚刑法总堂弟子远比浩然派别峰弟子要精明许多,也不敢掉以轻心,也好在她经过这么多年的心性磨练,事情倒也处理得有条不絮。 依她安排,刑法总堂修整五日,其后两明一暗兵分两路。 其中两明中的一明是指光明正大与浩然派一同行进,由她亲自带领,另一明由天璇真人带领,留驻浩然护卫浩然安全,一暗则是指暗中潜入苍穹台,以散修的身份暗中关注魔修动静,至于这支队伍由谁带领,顾长月只熟悉锦逸尘与曾经一同进入浩然的薛原二人,锦逸尘是天璇真人的左膀右臂,魔道识得他的人不少,反是薛原不曾露过面,且实力不弱,行事也谨慎小心,因而她便将重任委以薛原身上。 而对于此次安排,刑法总堂弟子无一反驳,或许心中对于突然间站出来主持刑法总堂事宜的顾长月并不那么信任,但至少都很认同她的决定。 对此顾长月又松了口气,只是让她惊讶的是,刑法总堂弟子面对古洲到来依旧淡然从容,此等心性实在难得。 天璇真人负手立于她的身后,平静地解释道:“自白莫言那件事后,刑法总堂便经过一次清洗整顿,首座常告诫他们,修道重在修心,一步一个脚印才是正道,更莫要被旁门左道迷惑心志。” 顾长月会心一笑,亦无多言。 如今应当归来的都已经纷纷归来,其后的事情顺理成章,浩然派储备几日,终于向苍穹台行进。 而整个浩然派内外峰,倒不是所有真人都对遴选深感兴趣,正在闭关的静君真人以及隐居后山的雪云和阮萧玉且不谈,天权真人以等待弟子紫薰儿为由闭门不出,天璇真人留下驻守浩然,当然,这几位众人还可理解,不想鹤前辈与蓝前辈也一并留下。 为此顾长月也颇为惊讶,鹤前辈属于喜欢热闹的人,这等大事他应当没有理由回避,蓝前辈更不能理解,顾长月至今是想不明白他究竟是怎样的人。 当然她亦不去过多纠结,她只知道这几人对于古洲来讲都不具嫌疑,况且又有禾摹祖师庇佑,古洲不会将目光放在他们身上,倒是摇光峰才是古洲真正留意的对象。 此外有一事让顾长月颇为疑惑,古洲竟传讯要求天枢真人亲临苍穹,是为何事她无从知晓,只道师尊只怕一开始便有这么一天。 左右是该打起精神来了。 离开摇光峰之前,她特地嘱咐敛光好好照顾老妇,一并照顾好摇光峰的一草一木,留意浩然派动静,这才放心与刑无悔一道领着刑法总堂,跟随浩然派壮大的队伍飞往位于大陆中部无底之谷边缘的苍穹台结界。 苍穹台——与世俗隔绝,于修真之巅,一步便可跨越疆界步入太虚,这是多少下境修士梦寐以求的地方,有的人一辈子也无法妄想踏上这片悬浮在无底之谷上空的岛屿。 云海深处,薄雾环绕,无论是没入云层雾霭的山峦,还是攀附山脉脊梁所幻化出的希指可数的凝实阁楼,无不透着让人触不可及的高华仙气。 只是这每一寸土壤,每一片花草,在顾长月眼里都沉淀着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丹田中小花忍不住抖了抖身子,叹道:“为何我总觉着我在此处死过一次?” 说到此处又觉得自己说得不妥:“我原本就是灵魂状态,除却灰飞烟灭,是不能再死一次的,但这种感觉却强烈不已,当真不能言说。” 顾长月掩下心中的情绪,半是玩笑地道:“那便当做置之死地而后生,此处灵气好生旺盛。” 小花默了默道:“固然如此,好歹也是苍穹台,不过尽管如此,苍穹台上有些地方是不能去的,比如赫赫有名的吸灵至毒之地,嘶,阿月,说到此处,为何那感觉却越发清晰?你应当有所感觉,莫非是要提醒我等莫去那处?这就是所谓的不详的预感?” 顾长月无言,却还是顺水推舟道:“兴许,你说得不错。” 她抬起头望向那个方向,暗暗道:“他们会有印象么?”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来了,前前天回一趟老家,转了四趟车,从中午转到晚上,哭死,明明就德阳到成都某个小镇那么一点点距离,太累了!!然后去换驾照,排了一上午班,人民公仆一脸冷淡地告诉作者君不行,因为刚刚扣了分,我的神仙姐姐啊哭,叫我下次去!!好吧,灰溜溜地回到上班的地方,昨天中午本来已经码完了字,准备发,咔哒,停电了…下午加班加到十点过……直到今天下午…… 想寻求一个怀抱暖一下,安慰受伤的心灵,对了,不忘告诉你们,我爱你们喔!! 你不离我不弃,虽然我有时候有点飘忽,但请相信,我的梦想不变,初心不变,嘿嘿!! 谢谢我亲爱的小天使们!! 352 第349章 鬼门 渺渺苍穹,寂静无声,唯清风过处,万里绵延。 渐渐的,夕阳余晖,长天一轮紫霞点火蔓延,却清透明亮,仿佛倒挂天际的彩湖,能够映透整片黑色岛屿,茫茫天际下,山川河泽,恍若虚影,隐约间可见灵气漂浮,如纱如织,两相辉映,美不甚收。 浩然派各真人立各乘法宝翘首以望,纷纷喟叹,蓬莱仙境大抵如此。 脚下山雾涌动,隐约可见浩然弟子整齐列队,有种千军万马之势。 四周刑法总堂弟子御剑静伫,气势傲然,明眼人若留心观察便会发现那是一个大型阵法,正如绞绡法衣之上勾勒的阵图,坚硬守固。 顾长月扇动双翼法器立在阵眼的位置,一袭红衣随风舞动,在清透的紫霞之下,被笼进浅淡的光晕之中,如神祗临世,美丽飘渺。 不远处,暮云埃愣怔怔地看着她,竟有些移不开眼睛,然而前世那抹寡淡的孤影似乎又浮现在他的眼前,黑衣白发,浴血奔逃,眼中噙着触及灵魂的绝望悲痛… 曾经那个绝望无助的她与眼前的她,鲜明的对比。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有种触觉,在解暴的那一瞬间,她其实便已经不在了,眼前的她并不是她,她们只是有一张相似的皮囊而已。 若如此,兴许他还好过一些,至少不会想着她便动摇道心,一直不曾有所突破。 他就这般静静地看着她,神色复杂莫辨,直到一个冷幽幽的声音从耳边响起:“开阳首座,可是有话要对阿月讲?” 蓦地回神,只见来自地下城的行刑狱长凌空而立,墨发黑衣,如烟浮动,阴冷清幽的气质,竟有几分不可亵渎。 也不知道是心虚还是什么,他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似乎没有等到他的回答,他特意甩了甩手臂上幽蓝色火焰摇曳的黑色铁链,发出叮铃铃的声响,空灵地萦绕在四周。 恰时,沉迷于眼见景致的众真人纷纷收回心神,转过头来看向他。 好在他素来习惯了一副表情,很快掩下自己的窘迫,咳嗽一声道:“无甚。” 自来阴森神秘的行刑狱长却不给他面子,意味深长地“喔”了一声,也不说话,只随手戴上风帽,将俊美精致的脸庞掩盖在黑色的阴影之下,露出的红唇微微上扬,又是那副肆意不羁的模样,阴冷邪戾。 这般阴阳怪气,像是表达自己的怀疑,却又戛然而止,倒叫人回味。 众真人不知是否明白他的意思,但觉他身上冷意四溢,想他喜怒无常,便都不由自主地远离一些,左右也没有人愿意接近这个掌握刑法的阴暗酷吏,只不过众真人看着暮云埃的神色越发精彩起来。 顾长月本来提着一口气不敢放松,现下更不敢四下乱看,只将视线落在漆黑的地面之上,心道刑老前辈此举实在有些任性妄为,若是小师叔,定不会如此古怪,也幸得小师叔深居简出,浩然派众真人对他并不了解,否则只怕已经彻底暴露。 好在正当此时,忽觉身后灵气波动,气息暴躁疯狂,竟是一波魔修穿过结界,从外头进来。 与此同时,一股黑雾从远方的地平线升腾而起,渐渐蔓延开来,很快便将眼下的土地笼上一层阴暗,霎时间煞气四溢。 天玑真人沉不住气,对一直平静无波的天枢真人道:“是魔修,来者甚多。” 众浩然弟子亦有所觉,纷纷祭出法宝,全神戒备。 原本正魔不两立,此番遇见魔修,不管是在怎样的情况下,正道修士亦不敢放松。 天枢真人反倒一脸淡然,抬手示意众修稍安勿躁:“苍穹台上,桥归桥,路归路,浩然弟子速速收回法宝,切莫动手伤人。” 他话音刚落,就听一个冷淡沙哑的声音道:“尝闻浩然掌门道骨仙风,风华绝代,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这声音由远接近,很快近在咫尺,众人只觉一股湿热的腥气扑面,定睛一看,却见蒙蒙黑雾中渐渐呈现出一抹影子。 那影子足有三丈来高,朦胧间如勾腰驼背的老人,又如四肢着地的孩子,亦或是周身捆满绳索的骆驼,姿态诡异扭曲,此番一步一靠近,携着一股阴腐气息,阴风阵阵。 浩然众修只觉头皮发麻,一种说不出的寒意自脚底浸透全身。 “是蚀骨兽。”丹田中,小花率先反应过来。 蚀骨者,顾名思义,腐蚀骨血,属罕见妖兽,周身液体可致人腐化,筑基修士亦不能避免,其攻击性位列前茅,可与血鳄相提并论。 要驯养此等妖兽,只怕并不容易。 小花话音刚落,顾长月便开口道:“应当是变异蚀骨兽。” 语罢,也不多想,当下便翻手结印,凝一屏障意欲罩住浩然弟子。 只是她的动作快,天枢真人的动作更快,只消一个眨眼间,她便再也闻不到蚀骨兽的气息,而眼前一道不可觉察的屏障悄然展开,将浩然弟子全数笼罩其间。 浩然弟子无不松了口气,再望向浓雾深处之时,那扭曲古怪的身影已经彻彻底底显现出来。 有人立刻便认出蚀骨兽,忍不住喊道:“是变异蚀骨兽。” 只见蚀骨兽双目如炬,手长及地,全身糜烂,布满深及骨骼的沟壑,一走一动间可见汩汩流淌的青黑色血脉,脉络上似有密密麻麻的黑色肉虫蠕动,恐怖丑陋。 方才那声音便是从蚀骨兽身上传来。 原来蚀骨兽的肩头站着个男子,模样倒是英俊,但是面色苍白如纸,双目泛红,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他似乎在笑,嘴角冷硬地扯开,比哭还难看。 他抬手拍了拍蚀骨兽巨大的头颅,低声道:“本主对你说过多少次,女孩子当优雅一些,你看看你,每次出来不是血流成河就是退敌三千,可是越发不好管教了。” 蚀骨兽仿佛能听懂他的话,竟温顺地将头往他脸上蹭了蹭。 他推开蚀骨兽,目光落在天枢真人身上:“兽主求无方今日得见浩然掌门,一览掌门神威,当真是三生有幸,只是掌门自来神秘,不说至今不曾拿出过本命法宝,似乎便是灵宠亦不曾放出过,本主倒是好奇的紧,不知是何灵兽如此神秘,本主能不能控制?” 这话显然是有几分挑衅的意味。 众浩然弟子闻言,霎时一片骚动,哪里容得下掌门真人被魔修侮辱。 说来正魔见面,即便不会血流成河,也少不得一场口角。 天玑真人冷声道:“岂有此理。” 天枢真人抬手打断他的话,淡淡地对求无方道:“没曾想兽主控兽的本领非凡,跑路的本领也不弱,前些日子才被我正道结丹真人追得远逃西边,今日便就赶上了我浩然派的步伐,进了苍穹。” 他的目光落在蚀骨兽身上,继续:“想来兽主正因为驯养了这么一头变异妖兽,才跑这么快的吧?” 这话更是毫不留情。 浩然派众弟子或是配合,或是出于鄙夷,皆不由嘲笑出声。 求无方似乎没有想到他反驳得如此利索,顿了顿,目光扫过浩然弟子,收回脸上的笑意,正色道:“孰强孰弱,斗法台上比了才知,不过此番既然浩然弟子在此徘徊不前,不如给我教侧身让道,让我教弟子当先开路,如何?” 天玑真人又是勃然大怒:“一个魔道小卒罢了,竟敢让我正道大派与你让道。” 求无方看着他,反问:“是么?” 话音刚落,便见五六个元婴魔修从雾气中行来,加上求无方,魔道九主都齐了。 雾气缓缓散去,正魔队伍渐显清晰,竟都如此来势汹汹。 若换做往常,只怕早已血流成河。 倒没曾想到,正魔两道的一次对峙竟是如此平静。 顾长月的目光扫过众魔,落在前头最为显眼的红衣男子身上。 是赤焰魔君。 赤焰魔君也不看别人,目光直截了当地便落在顾长月的身上,并冲着她扬了扬唇,露出个莫名意味的冷笑。 再见到此人,顾长月心中又是一阵颤栗,只觉他似乎已经什么都记了起来。 她暗暗皱眉,心道无论如何,既然古洲有所规定,他断然不敢对她出手,也不去纠结。 天枢真人本欲开口说话,哪想一张传讯忽地从天而降,落入他的手头。 是古洲的传讯符。 不仅是他,便是赤焰魔君手中也有一份。 想来是古洲发布了具体的比试地点。 古洲遴选弟子之事虽然早已昭告浩瀚,但不知为何,具体比试地点却始终不曾公布,亦不知晓他们究竟有何意图。 天枢真人看了一眼,眉间不着痕迹地划过一丝莫名的气息,随后道:“古洲传讯,比斗之处位于苍穹台西边合辙陵。” 说罢根本不看魔道九主,当下召集正道修士,开口道:“我浩然弟子立即前往合辙陵。” 脚下白光一闪,人已破空而去。 似乎怕被魔修抢道一般,众弟子极为配合,纷纷响应号召,御出法宝,长空中霎时腾起无数光芒霞照。 竟不与魔道有丝毫交流,更不给其任何机会。 顾长月自然也不停留,扇动翅膀,随浩然弟子前行,心中却有些恍惚。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合辙陵所在正是吸灵之地的方向,两者相隔仅十里路程。 思索之间,只听小花喃喃念道:“合辙陵合辙陵,好熟悉的名字,喔,是斩鬼陵啊。” “斩鬼陵。”顾长月眉头一跳,不由脱口而出。 斩鬼,斩鬼。 是要斩杀鬼修么? 她不自主地将目光扫向刑无悔,他的脸庞还藏在风帽之下,看不清神色,但她却分明感觉到了一缕莫名的情绪,清风刮过,无声无息,久久萦绕。 冥冥之中,恍如叹息。 夕阳迟暮,不知为何如此应景。 沉吟半响,她缓缓开口,沉声问道:“合辙陵又叫斩鬼陵么?为何有此一说?” 合辙陵她不陌生,但前世她不曾接触鬼道,并不知晓还有这一说。 作者有话要说:推荐大家听一首歌,一个小天使推荐的,很好听,叫做“彼岸花开”,感觉好像前世的阿月,很心碎…… 353 第350章 魂蛹 小花似乎被眼下景致感染,幽幽长叹一声,语气中有说不出的感怀:“你道这名字从何而来?合辙陵,便是为鬼宗修士打造的陵墓,是以也作斩鬼陵。” 顾长月顿了顿,忍不住重复:“为鬼宗修士打造的陵墓……” 亦不知是悲凉还是感慨,心中情绪复杂。 小花沉吟片刻道:“合八方雷劫困于陵,这是一个巨大的阵法,一旦阵法启动,便再也不能阻挡,从此整个岛屿之上,但凡雷劫降临,总有力量波动被吸附到阵法之中,化作一个牢笼,锁住鬼修阴气。” 顾长月不由吸了凉气,八方雷劫即九九八十一道天雷,苍穹台的雷劫往往因炼虚修士而成,每一道力量甚至都在炼虚修为之上,不容直视,前世饶是她已是炼虚修士,同样对苍穹台上降下的巨雷避之不及,可想其强大与毒辣。 合八方雷劫,断然是不给鬼修一丝活路。 小花知道她的想法,继续:“阵法打造之日便引来八方雷劫,周围的土地也被砸出数十道痕迹,这些痕迹如同车辙,是以合辙之名因此而来,原本那个地方应当叫斩鬼陵的,合辙只是后来的称呼……倒不曾想到,这些年过去,下境修士已然不知晓斩鬼陵这一说法了。” 说到此处,它顿了一下,飘渺的语气慢慢变得沉重肃然:“下境三千界,每界修士要飞升太虚必得有一平台,正如浩瀚苍穹台,而这些地方灵气旺盛,又是修士踏入太虚渡劫之所,常常引来雷劫,是以下境三千世界皆有合辙陵,无论鬼修身在何处,终究是逃不掉的,阿月,斩鬼陵亦堆砌着我鬼宗修士的骨骸,那场浩劫之中,没有人幸免。” 顾长月虽然没曾见识过鬼宗与古洲杀伐争夺的场景,但是下境的腥风血雨却经历了不少,她能够想象当时血色弥漫的绝望及悲壮,不由问道:“所以都死在了一个叫合辙陵的地方么?” 小花回答:“是啊,合辙陵,斩鬼陵。” 顾长月暗暗握紧拳头,心道夕阳与暮色,将要隐藏的光明,无法言说的落寞,本应如此应景。 一边与小花谈论合辙陵,步伐却不曾停留。 苍穹台不大,此番连夜从结界入口处往合辙陵赶路,第二日下午便抵达与吸灵之地相隔仅十里的合辙陵。 下境修士早已纷纷赶往此处,四野支起无数帐篷,人来人往,有脑筋灵活的修士,甚至将自己刻模描画的阵盘符篆以及亲自打造的法宝拿出来变卖,以赚取足够的灵晶补充资源。 而正魔有别,即便是在苍穹台,双方以一山为界划分区域,正在左,魔在右,互不相干,却同样热闹。 立在远处观望,好一副繁华盛景。 原本灵气飘渺的苍穹台,霎时便充满了活动的气息。 顾长月的目光掠过人群,遥望整个合辙,只见合辙陵连绵起伏,整个山脉首尾蜿蜒冗长,没入云端,无从知晓去处,倒是巨龙身下清晰可见数条车辙痕迹从四方聚拢,汇聚在巨龙腹部处凸起一块土丘周围。 脑海中回忆起小花的话,想来那数条痕迹便是雷劫所致,至于那块看不出形状的小丘,便是掩埋鬼宗修士之地。 小花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回道:“鬼宗修士就是被扔进这个坑里活活掩埋,就算实力不弱,阴气却被克制,出不来,只能死在里头……对于鬼修,那地方很邪门,你要叮嘱你师弟亦离远些,自然,你亦莫要轻易靠近。” 顾长月没有说话,只冲着那个方向,轻轻颔首,算是向无数化为白骨的鬼道前辈送了一礼,表示尊重与缅怀。 尽管还没曾捕捉到古洲的身影,甚至没曾有踏入苍穹的炼虚期修士前来观望,但是她亦不敢贸然行事,她相信,现下正魔两道的举动都在古洲眼中。 旁边刑无悔亦带着风帽看不见神情,倒是毛小锐依旧是小孩心性,此番正兴致勃勃地四下张望。 不仅他,整个浩然派弟子都对此处颇具兴致,毕竟此处将决定他们未来的命运,不说如此,来到这苍穹台便已经是一种见识,或许会在接下来的比斗当中有所顿悟。 天枢真人也不耽搁,目光四下扫过,终于在偏向土丘的方向指了一处地方,下令道:“我浩然便在此处安营扎塞等待古洲,此间弟子们可在合辙陵近处活动,切莫行远。” 说到此处,他忽地抬手指向吸灵之地:“离此十里处是险地吸灵之境,但凡元婴修士误入其间亦是死路一条,此外,苍穹台虽灵气丰盛,危险亦无处不在,需小心谨慎。” 众弟子闻言,无不心悸,当下纷纷答道:“是,掌门真人。” 天枢真人满意地点了点头,由此浩然派亦在合辙陵安顿下来,只等古洲到来。 说来,兴许是为了暗中观察,古洲早早便将下境修士召集于此,他们却迟迟不来,竟让下境修士于这苍穹台上足足等了半月,好在苍穹台灵气环绕,不失为修真练道的好去处,下境修士也能容忍,况且下境门派虽多,修士之间的往来却不多,此番相互之间倒也好交流交流,或是买卖货品,不亦乐乎。 只是平静的表象之下,同样涌动着一股暗流。 正魔间的矛盾自来就有,不可能在同一屋檐下平静度日,古洲虽不允许双方打斗杀戮,却没有明确双方不能以另一种方式较量。 自然,双方也都清楚,能够被古洲看中的弟子凤毛菱角,其后正魔形势又会回到原本的轨迹,是以双方间的磨合不会停止,况且趁此机会,不定还能掌握到对方更多的弱点,或是在对方队伍中安插布控,总之不放过任何一个不利于对方的机会。 果不其然,顾长月很快收到带领弟子潜伏暗处的薛原传讯,魔道血衣卫比原先少了好一部分弟子,显然对方亦是潜藏了一部分弟子在周围,目的昭然。 对此,刑法总堂更不敢掉以轻心。 而与此同时,她收到了另一份秘密传讯,来自魔修君临。 这个时候顾长月才记起来,当初自己留了一块刑法总堂的牌子给君临,并告诉他若他想要投奔刑法总堂,那便捏碎牌子,只是君临运气不好,他相通这件事情的时候她正在被追杀,倒是没曾留意到他,也就让他白白等了这么久。 如今迫不及待传讯于她,显然是不想再等了。 果不其然,传讯之中只留了一句话,说子夜一见,也没明确在何处相见,不过他手中有她一缕气息,她可寻着气息找到他。 当然,顾长月并非莽撞之人,就怕君临自己已经暴露,这是魔道的计策,她没敢自己行动,便将此事与刑无悔说了一说。 刑无悔思量片刻,忽地笑道:“合辙与吸灵之地间有一怪潭,其间住着一种水陆共生的爬行妖兽,叫做水娃兽,这水娃兽顶着一张人脸,却是血鳄的身体,通体漆黑,看着恐怖,但不伤人,当然,下境修士对它并不了解。” 顾长月闻言,霎时便明白了是何意思,当下谢过刑无悔,折身便安排去了。 到了午时,一只灵气浓厚的怪物横冲直撞闯进正道营地,被恰时路过的锦逸尘控制抓捕,为了保证众弟子安全,刑法总堂弟子全数出动,展开了一次大规模的巡视。 当然,没有人知道,刑法总堂真正的目的并非如此。 如今魔道血衣卫亦有一部分弟子藏在暗处,顾长月不确定他们是否也如刑法总堂般监视正魔到所有修士的一举一动,因而听凭刑无悔的意见演了这么一出戏,一方面让血衣卫措手不及,打断其监视行动,另一方面就是引开众人的视线。 将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夜色渐浓。 顾长月也不着急,到了子夜时分才悠悠然地出门,手中捏住法决,霎时便觉察到自己的气息所在。 君临此人倒也缜密,见面之处离正魔营地不远,却藏得密实。 他依旧如初时所见,面目俊朗,神态张扬,只是少了笑容,除此之外,修为倒也提升了不少——结丹后期。 这才多久不见,其修为便精进至此,看来天赋过人不一般。 他显然也惊讶于她修为的疯涨,看着她的目光反是有些不确定了。 顾长月微微一笑道:“你捏玉牌那会儿,我正在历劫,是以不曾有所觉察……你想通了?” 君临没曾想到她如此直接,微微一愣,随后也不拐弯抹角,开口道:“我不为天下苍生,不为正道大途,只要一个正道身份,以此与你交换,你要我做甚?” 顾长月仍旧一副笑吟吟的模样,问他:“不为天下苍生,不为正道大途,只为千寻莫?” 君临又是一阵,视线不自觉地撞向她几分玩味的目光,但奇怪的是被人看出心思,他却没有怒意,微微凝滞几吸,凡是颇为无奈地叹息一声,心道前些日子还听千常尹弟子提起寻莫,据说她情况越发不好,修为停滞不说,逢人便问有没有见到过君临,他君临从出生起便孤身一人,遭遇过无数的白眼和折磨,这辈子唯一一个人愿意跟在他身后,愿意惦记他,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够辜负这份惦念,况且他也是想念她的。 思量许久,他承认道:“只为寻莫,虽死不悔。” 顾长月心中一动,如今不说是魔道,便是正道之中已然很少这般至情至义之人,这些年过去,君临仍旧不忘千寻莫,若排除他魔修的身份以及在魔道中助纣为虐所干的坏事,其品行倒是不错。 对于君临,她已经剖析得分外清楚,现下亦不耽搁,当即便道:“好,君临,你是我刑法总堂按照潜伏魔道的弟子,由我师尊古道一亲自委派,你可做好了准备?” 君临倒也见惯了他的果断从容,要不扭捏,点了点头:“听候差遣。” 顾长月拿出一块身份玉牌扔给他:“这是属于你的,刑法总堂弟子的身份玉牌。” 君临举起一看,有些讶然:“刑法总堂长老?” 顾长月点头,正好白莫言被抓获之后,其位置一直空缺,如今交给君临合适不过。 她郑重地道出自己的想法:“不错,君临,你天赋不错,不应当被埋没,况且你对千寻莫至情至义,品行自是不坏的,我给你这个机会,也希望你与我们能够好好合作,我相信不久,你就可以站出来,以刑法总堂长老的身份去见千寻莫。” 君临闻言,紧紧握住玉牌。 他知道,顾长月以及刑法总堂是真正地认可他。 顾长月道:“如此那便就此别过,我正道有何动作,我会用隐匿符传讯于你,你小心……” 说到此处,她忽地感受到两股气息,心下大震。 那两股气息她熟悉不过,竟然是暮云埃和赤焰魔君。 两人的气息几乎全数收敛,临近此处才有一丝不易觉察的波动,想必是刻意压制。 事实上,若换做旁人便罢了,这二人混在一起无论如何都有几分微妙,毕竟他们曾经就在这块岛屿之上将她逼入绝境。 然而不待她多想,二人已经越发临近,若被二人觉察,断然不是好事,她蓦地伸手推了把君临,传音道:“你隐匿的功夫不错,先走,莫要被发现。” 君临自然也有所觉察,倒不慌不忙,沉吟道:“一个是你正道真人,一个是我魔道真人,他们都不是会叛变之人,如何会聚在一处?” 对于君临之言,顾长月当然不会辩驳,也的确如此,赤焰魔君不会背叛魔道,暮云埃不会背叛正道,这些他再清楚不过,可此番于此秘密碰头,行径古怪并非她能预料。 她道:“你先走再说。” 君临想了想:“我走你当如何?” 顾长月道:“我自有……” 只是她不曾说完,便蓦地顿住,因为就在这个瞬间,她又觉察到了一股气息,那股气息清冷阴凉,缓缓拂过,噙着淡淡古朴的香味,熟悉不过。 与此同时,一抹黑影如鬼魅般幽幽地飘过,眨眼便没了踪迹。 接着便听小花喊道:“那个……他……他……阿月,那个……” 已然说不出话来。 这等心情倒是与顾长月不谋而合,顾长月亦说不出话来,只愣愣地站着,心中百感交集,已然不知所以。 君临似乎什么也没曾察觉,忍不住道:“你怎么了?” 顾长月摇了摇头,好半响才说出话来:“不用逃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暮云埃冷冷地问:“何人?” 接着动身就朝着远处追去。 作者有话要说:统一回复:你们小师叔回来了! 再谢谢差小小童鞋和最喜欢雅雅童鞋的地雷,也谢谢小天使们的支持,爱你们!! 354 第351章 不同 势不两立的双方人物深夜碰头,此间蓦地被人撞破,哪里还能够掉以轻心? 眼见暮云埃闪身追出,赤焰魔君亦不敢逗留,只是此人颇为狡猾,倒不与暮云埃一起去追,折身便朝魔道营地所在方向奔去,火红色的身影很快便隐匿于冗长的黑暗,不见踪迹。 顾长月和君临从提心吊胆以及五味成杂中回过神来,不约而同地看了眼对方。 半晌,君临动了动嘴唇道:“魔君向来慎重,一起去追倒更容易当场暴露。” 顾长月轻蔑地冷嗤一声:“魔道妖人,胆小鼠辈罢了。” 说罢看了眼君临。 君临微微一愣,有些不自在地搓了搓手:“你也不用一竿子打倒所有人,某些时候,我倒是颇为勇敢。” 见他无奈又认真,顾长月不由觉得好笑:“君临,你何时成魔道中人了?你是我刑法总堂长老,莫要因为在魔道潜伏久了,便认为自己就是魔修,你当坚定立场。” 兴许是有些感动,君临好半晌没有说话,但片刻之后亦是笑了起来,神色间终于有了几分生机,想来是在这个瞬间,真正寻到了希望。 顾长月也不多言,冲他挥了挥手,算是告别,其后转身离开。 只是走了两步,不见他有任何动静,转过头来,见他依旧立在原处,嘴角含笑,却眉头紧皱,模样颇为怪异。 顾长月忍不住问:“你如何不走?” 君临摇了摇头道:“想说声感谢,说不出口,但愿我做魔修那会儿,没曾做对不起你的事情。” 这下换做顾长月一愣,忽地记起很久以前被他关进畜养血鳄的纳戒之中,他还厚颜无耻地问她手里的绿色火焰是怎么回事… 现下想来,恍若隔世。 没曾想到世事变化,曾经的大仇人,如今却有合作联手的时候。 兴许是刚才那抹黑影的关系,她心情舒展,也不去计较这些,只冲君临点了点头道:“你的确应当好好感谢于我,不过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不再是魔修君临,你是正道君临,走吧,莫叫人撞见,我不想明儿就收到魔道联合击杀叛徒君临的消息。” 说完再不停留,身形一动,便消失于黑暗之中。 空气中飘荡着时有时无的凉意,仿佛拥有无尽蛊惑的力量,召唤她前进。 她知道,是那抹黑影。 不愿再过多停留片刻,她脚下一动,只身便投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此夜天空无星无月,黑暗如同倾覆而下的幕布,浓浓铺展,几乎伸手不见五指,而她跟随气息穿行其间,却没有丝毫阻碍,想来是他特意选择的路线。 沿着山脊,进入密林一路深入,其后又是几个转折迂回,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黑暗渐渐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幽蓝色光芒,其间似乎还掺杂着点点火红,有轻渺的雾气妖娆,隐隐间泛着古朴沉稳的馨香。 顾长月不由顿住身形,举目望去。 幽幽的光芒之下,似乎有一座两人来高的土丘拔地而起,星星点点的光芒布满整个土丘,一眼望去,正如一片深邃的星海。 是鬼火。 一片燃烧妖异的鬼火。 “这里……”顾长月怔忪地望着前方,脑海中不由浮现出“鬼冢”二字。 这里便是埋葬鬼宗修士的地方,是他们的坟墓。 她低头一看,果不其然,自己所在的地面上有一道深深的痕迹,似乎是车辙长久碾压所致。 小花的声音幽幽响起:“本想离此地远些,没想到最终还是要来走一趟,你还是留意一些,莫要掉以轻心……原本这地方不应当会有鬼火,更不应当开出曼珠沙华的……” 顾长月心中蔓延开莫名的感怀,她点了点头,提步走向那堆土丘。 轻渺的雾气随着她的到来朝两边散开,前方的光芒越发清晰,渐渐呈现在眼前。 成片的鬼火之间,点缀着火红色的曼珠沙华,那成片成片,红蓝相间,在黑沉的夜空下星星点点地铺展,说不出的美丽破碎,却似乎在演奏一曲凄婉哀歌。 这世间谁能想到,一块不起眼的土丘竟埋葬着一个宗派的辉煌和过往? 清风拂过,带着寒气的雨水一滴一滴飘零而下。 冥冥之中,顾长月恍惚听到了被活埋在此的鬼道前辈们如泣如诉轻叹,绵长悠远。 顾长月看向远处,雨水纷扬,有形有质,竟然很快便淋湿了头发。 她也没有撑开屏障,任由雨水落在自己的身上,凉意丝丝。 半响之后,轻声开口:“我看到他们了。” 眼前如梦如幻的虚影漂浮交织,围绕在她的身边,恍惚间似乎听到他们凄凄冷冷的叹息。 不由停下脚步,已经置身于小丘斜坡之上。 只是忽然,头顶的雨水停了。 抬起头来,一道透明的屏障护在她的头顶。 心中一动,想要开口说话,耳边却想起既清凉又温柔的声音:“阿月。” 那声音顿了顿,低低的说:“阿月,我回来了。” 顾长月深呼吸一口,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回来了,总算回来了。 明明还不到半年,但她却觉着这一别已经跨越了很长的岁月,心中沉淀着恐惧和担忧,不敢多想,不敢推敲,日复一日难熬的光景下,唯独用摇光之事来麻痹自己,或许这样才能尚得片刻喘息。 好在,现在他安全回来了。 恍惚间,感觉到脸庞上滑过丝丝凉意,他不知什么时候抬起手,指尖轻轻划过她的脸颊,仿佛在细心地描画自己心爱的画卷。 慢慢抬起眼帘,细细密密的雨幕之下,熟悉精致的容颜。 他没有打伞,没有为自己支起屏障,就这般立在雨中,黑色的湿发下,脸色苍白透明。 周围明灭的火光摇曳,曼珠沙华的美艳毕生仅见,他在交相辉映的光芒下,却如同风中凋零的花朵,有几分柔柔的美丽。 她想,他定然是受了很多的苦吧? 她的心中霎时蔓延开说不出的心疼和心动,再也忍不住伸手抓住他的衣角,靠近他,踮起脚尖… 这一刻几乎什么也不愿顾及。 东海之上的情形在脑海中浮现,他背对着她,一步一步迎向席卷而来的危机,将她抛在身后,甚至交代了以后的事情。 就在那个时候,她才知道,自己永远也离不开他了。 她喜欢他。 追随本心,不需要掩饰,亦不需要克制。 是的,她顾长月堂堂正正坦坦荡荡,喜欢便是喜欢,为何要去无味的苦恼?东海上她已经险些失去他,此番如何还能不懂珍惜? 他的呼吸近在咫尺,嘴唇上传来冰凉柔软的触感,仿佛整个身体里都是他的气息和味道,四肢百骸都舒展开来。 竟不知晓,亲吻是如此美好的事情。 幽蓝色的火光照应着火红的花朵,雨水中如同墨染的画面,两道身影在雨中朦胧。 半晌,她才渐渐离开他。 他却呆呆地看着她,几分回味,几分不可置信,随后慢慢地抬手触摸自己的嘴唇,久久不曾回神,仿佛置身在一场美丽不愿苏醒的梦中。 顾长月并不知晓,他的梦中时常都是她。 见他许久不曾回神,她开口唤道:“小师叔。” 叶释寒这才恍然清醒,看着她,声音有些颤抖:“阿月。” 随后又抬手摸了把顾长月的脸庞,轻声道:“是真的阿月。” 浓郁卷翘的睫毛下,他的眸子一抹幽蓝色的火焰跳动,妖异美丽,这一瞬间,鬼火与曼珠沙华齐齐失色。 顾长月望着他,轻轻颔首,笑道:“小师叔,是我。” 话音刚落,便被一把拽进清凉熟悉的怀抱。 他紧紧拥住她,一遍一遍喊她的名字,一遍一遍对她道:“阿月不怕,不怕,我回来了。” 直到小花终于忍受不住,喊道:“你们两个够了,考虑考虑我和无涯剑的感受。” 所有温柔甜蜜的氛围霎时被打破,雨水依旧纷纷扬扬地下着。 顾长月却是蓦地一怔,后退一步,这个时候才觉着有些不好意思,脸庞微微发红。 她断然是无法想象小花和无涯此刻的表情,应当是极为鄙夷她的吧?连她自己也鄙夷自己,呸,老太婆,不害臊。 叶释寒并不知晓她心中所想,依旧欣喜地盯着她,亦不曾与小花计较,甚至没将小花屏蔽,只冲着她浅笑,神色温柔似水。 顾长月一时不知当说些什么,却是小花开口问:“叶释寒,你将阿月引至此处做甚?这是鬼冢,当离得远些,若被古洲发现,引八十一道天雷下来,可不危险至极?” “古洲不会觉察,他们什么也不会发现。”回答的小花的是一个略带邪气的沙哑声音,不是叶释寒。 是刑老前辈。 顾长月吓了一跳,险些激动地跳起来。 刑老前辈竟然在这小丘之上,她却不曾发现,那么方才… 尽管她大方向叶释寒表露自己的心事,但不代表她愿意让所有人围观,况且还是前辈。 方才她那些行径,指不定都被刑老前辈尽数看在眼中。 不知为何,内心有些崩溃。 身边叶释寒仿佛恍若未觉,甚至明目张胆地抓过她的手握在手心。 不过微凉的气息传来,似是安慰,她倒是冷静了不少。 这时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小丘深处,迷蒙的雨帘中,一个头戴风帽的黑色身影踏着鬼火和曼珠沙华缓缓行来,所过之处,幽蓝色与红色仿佛耀眼几分。 小花讶然道:“刑无悔,你怎的在此处?我竟不曾觉察到你的气息。” 刑无悔手中捏着一朵曼珠沙华,轻轻一扬,火红的花朵化为粉尘,在雨中消匿。 他倒是没曾审量、甚至多看顾长月一眼,仿佛方才他什么也不曾留意。 顾长月暗暗松了口气,接着便听他道:“小花,你果然是与身体分离太久了么?” 小花沉吟道:“你又控神?” 刑无悔道:“可不是由我布控。” 他的目光落在叶释寒身上,尽管带着风帽,看不清他的神情,身上的邪气不羁却不加掩饰。 小花顿了顿,又道:“莫非是……暗夜潜渡?” 叶释寒的功法暗夜潜渡,此功法诡异莫测,凡是置身其中,神识便会渐渐侵蚀,受到布控者左右驱使。 这和刑老前辈控神相似,但却明显更趋向于杀戮。 而据说不曾被功法布控之人,永远也觉察不到功法的存在,正如整个功法便是一个独立开辟的空间。 只是顾长月有些好奇,刑老前辈既然在此处,做好隐匿便是,何须施展暗夜潜渡这等肃杀强大的功法? 方才想到此处,便听叶释寒道:“你会喜欢,鬼火和曼珠沙华。” 小花似乎也有此疑问,但听叶释寒这么一说,霎时便恶狠狠地道:“那么说来鬼火和花都是假的?我就知道,鬼冢怎么可能有鬼火?怎么可能开出曼珠沙华?古洲怎么可能允许?” 刑无悔呵呵一笑,不答话。 小花却恨铁不成刚地骂道:“你们布置这些是给阿月欣赏?天啊,你们知不知道当年宗主他凭借这个功法杀戮多少古洲修士?这天下谁听到暗夜潜渡四字不闻风丧胆?当初宗主也是凭借暗夜潜渡才不见踪影,任谁也寻不到,这等功法,你们竟然……竟然……” 顾长月愣了愣神,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她明白了,眼前这些并不是真实的景物,而是叶释寒所幻。 叶释寒又问她:“喜欢么?” 顾长月点头,哪能不喜欢? 不过她还是好奇地道:“不过此处的确是鬼冢,眼前的小丘应当并非虚幻。” 叶释寒应了一声,却是刑无悔似笑非笑地道:“情话说完了,当提些正事了吧?此处发现了些东西,走吧,去看看。” 说罢,又转过身,朝来的方向走去。 顾长月的脸庞又是一阵燥热,这刑老前辈… 旁边叶释寒反倒颇为开心的模样,拉着她的手,笑呵呵的。 顾长月偏过头,转移话题道:“暮云埃呢?他没发现吧?” 叶释寒笑得天真烂漫的模样,竟用对方很笨的口吻道:“跑到不知何处去了,他那么傻傻笨笨的,不会发现。” 顾长月顿时张了张口,无语。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君这两天卡文啊!!!不过会继续努力的,么么哒!!! 谢谢大家的支持,爱你们!!! 355 第352章 四途 却说二人自不会忘了此行目的,一番叙旧之后,便往土丘上头行去,赶上刑无悔的步伐。 此间夜色愈浓。 尽管暗夜潜渡不曾撤去,但遍野燃烧的鬼火以及妖异盛放的曼珠沙华却如雨水中渐渐褪色的画卷,天地间的色泽晕开,朦朦胧胧,毫不真切。 三人行于其间,黑衣红裳于雨幕当中随风轻扬,空灵的步态,如鬼魅妖娆,冥冥之中,竟是说不出的和谐,仿佛这里所有的一切都为他们而存在,都在等待他们的到来。 凉凉风过,悠远空濛,空气中渐渐弥漫开清冷的香味,若有若无。 待行至土丘顶端,再也无路可走,三人便也驻足不前。 抬眼一望,土丘不过十来方寸,只消在上头行个五六十步便能将四面的环境看个通透,只不过此间雨雾蒙蒙,倒不太真切。 是时,刑无悔随手握法决,掌心处凝聚一道光幕,光幕之中呈现清晰的画面,一条巨大的车辙赫然在目。 车辙显然便是这土丘下方被雷劫辟出的痕迹。 刑无悔也不说话,也不见任何动作,便已经围着土丘晃了一圈,光幕上的画面便也随之转动,一条一条车辙被纳入其间,直到最后,所有车辙都在光幕中显影。 定睛一看,几条车辙看似围住中间的小丘,但实则却围成了一块方形的轮廓,这般俯瞰下去,就仿佛地面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挖去了一块。 至于那一块… 正对小丘的上空,呈现出相似的轮廓,似有黑云聚集,翻滚不息,如梦似幻。 顾长月的心里咚咚直跳,恍然间有种奇异的错觉,这个轮廓她看到过。 不,她曾进去过——那是一道门——应九九百十一道雷劫之势,承载雷劫之力应运而生——一道倒挂天际的巨门。 只是,为何如此熟悉?为何会觉得自己来过? 她分明从来不曾来到过此处。 正当她疑惑不解的时候,耳边响起刑无悔邪戾沙哑的声音,恍惚间,似乎有一种血腥的兴奋,他道:“晨初太阳东升,午达中天,晚入西方,黑暗逐降,循环往复,而东南一角,天之一侧,无日光普照……东南一角,天之一侧,果然如此么?” 顾长月恍然:“东南一角,天之一侧...” 东南一角,天之一侧,不见光照,鬼门所在。 那是...鬼门! 三界六道各有其途,鬼门,顾名思义,通往地府鬼域之门。 饶是顾长月心平如镜,猝不及防袭来的震撼却也占据了她的思绪。 她有点不敢相信,真的是鬼门么? 这土丘原为古州埋葬鬼修的土坑,断然不可能是鬼门所在,毕竟鬼门乃鬼域入口,是真正的地府,鬼怪聚集之所,鬼修之于此,意味着放归,而非埋葬。 古州不可能做这等搬起石头砸自己的事情。 再者其间并不具备阴郁鬼气。 心中忐忑间,又听到小花惊叹的声音:“竟然是那道门……是那道门……它为何会在此处?古州竟没发现么?” 刑无悔似乎嗤笑一声,道:“这坟墓可不知是为我鬼宗掘的,还是为他们自己掘的。” 果然是鬼门。 顾长月不由道:“老前辈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巧合?” 小花兴奋地插口道:“他们选择封印地依照的是灵气,灵气越旺,阵法运转越快,引来的雷劫也就越大,苍穹台是下境修士飞升之所,灵气自然最为浓郁,甚至胜过上境,当然,上境飞升台灵气最盛,但他们无法驾驭,只好将阵法选在此处......倒是歪打正着啊,哈哈。” 刑无悔点了点头道:“非我道之人,又如何能辨我道之物?鬼门,哪里是他们可以瞻仰的?” 他抬起头,凝望着那道虚幻的巨门,肆意涌动的黑云下头,他的身影似乎越发飘渺虚幻。 顾长月不由为之动容,鬼道之术,奇门遁甲,绝非常人所能触及。 而作为鬼修,她想,自己不知是否有机会能够走进去观瞻一番,鬼门倒不是轻易说开就开的。 事实上,她有种强烈莫名的感觉,自己是可以进去,并且一定会进去的。 就在方才,看到那道巨门的瞬间,恍惚中就好像在自己没有记忆的时候曾经来过这里,而此次来到此处,已不是偶然。 她能够再进里面一次。 这种感觉很奇怪,更显得好无厘头,但却异常强烈。 倒不料她才想到此处,便听身边响起铁链清脆的叮咛声响,一股地狱般绝望血腥的黑暗气息喧腾而过,下一个瞬间,一条黑色的铁链穿过,生生扣在虚渺的巨门上,准确无误地扯出一环门锁。 接着,只听“咯吱”一声,更加狂妄的戾气卷着浓黑的雾气涌动而出,那道巨门,就这般从外面被拉开了一条黑色的缝隙。 顾长月虽是熟悉,但她却清楚,鬼门既是鬼府通道,又如何能够轻易拉开? 不曾有过的记忆中,要拉开这道门几乎能够耗尽十名炼虚修士毕生的修为。 如此她便又有些怀疑自己心中萦绕的熟悉的错觉,以自己的修为,即便把前两世加起来也不可能拉开这道门。 兴许自己根本不曾来过此处,一切的熟悉不过源于对这道鬼门的敏感罢了。 如此她也不过多纠结,只道这道门不可能被轻易拉开。 可是此时此刻,却就有人仅凭一条链子便将其拉开。 她转过头来,只见开门之人漫不经心地收回链子,神色仿佛就像随随便便开了一扇房门一般,淡然无波,唯有感受到她的目光之后,眸光微微一动,荡漾开温柔的暖意,回过头来看她一眼,对她道:“阿月,我们进去,看一看,他们,或许在。” 顾长月再次无言以对,半晌之后不可置信地道:“这门,开了么?” 叶释寒认真回答:“开了,阿月。” 那神色仿佛在说,不过一道门而已。 顾长月深呼吸一口,忽然间觉得自己白修行了两世。 她面色由红转白,由白转绿,异常精彩。 叶释寒似乎觉得有趣,竟然忍不住伸手掐了掐她的脸庞,笑道:“阿月喜欢看我开门。” 顾长月嘴角一抽,有些痛心疾首,偏偏只能回答:“差不多吧。” 叶释寒认真地点了点头,仿佛记下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倒是小花又忍不住了:“这里还有一个阴魂,两个器魂,阿月,你留意点我们的感受。” 刑无悔忍不住笑了起来,这笑没有寻常的阴郁,更不见丝毫邪戾,仅仅单纯的一笑,和他寻常完全不同,不知为何,顾长月竟觉得这一笑让他至少年轻了好几百岁。 并不知晓顾长月的想法,刑无悔开口道:“我倒无甚意见,活了这么多年,看惯尔虞我诈,决断杀伐,偶尔换换风景倒是不错。” 随后看向顾长月和叶释寒:“按说你二人气息相似,体质相似,做师徒最好不过,只是命盘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做师徒的,也好在我为你二人算了一卦……” 说到此处,叹了口气,却不继续说下去,只道:“这门,与我三人有缘啊。” 一边说着,一边将纳戒之中取出的算珠潇洒一挥,只见黑色珠子噼里啪啦地窜动变换,数息之后才缓缓停下,三长两短。 他不由凝了凝神,疑惑:“三长两短?” 小花见势便道:“三长两短大灾之象?鬼道本多变,尽管是同门,却也不能扰灵,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刑无悔,这一卦可与你想象偏差大了,切切小心一些。” 刑无悔不理会它,只认认真真地盯着算珠。 算珠在三长两短之象上渐渐停顿,眼见就要沉下,谁想就在这个时候,忽地又亮起一道黑芒,伴着“刷刷刷”的声响,重新洗盘,最终再次聚拢,缓缓沉下,彻底定格。 六六大顺之象。 刑无悔头上的风帽微微一动,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听他心情颇佳地道:“行远山,闯鬼域,这条道路本不平坦,如何会没有波折?只要最终卦象是好的便好,嘶,惊扰灵魂安息的确是件缺德的事情,可顶不住咱一家人感情深啊,鬼宗修士没意见,而且在召唤我们进去呢,只是古洲留下的封印麻烦,还有雷劫余威,当心一些应当没有问题,走吧,去看看。” 说到此处,他已经收了那奇异的黑色算珠,率先踏进那道黑色的缝隙,留下一句:“我不是人,那雷劫对我也无甚用处。” 尽管是在说笑,顾长月却听出了莫名的伤感。 摇了摇头,抛开这些乱七八糟地想法,她知道或许里头会有一场硬仗要打,至少古洲引来的雷劫不好对付,便静下心神,偏过头对叶释寒道:“小师叔,我们也进去。” 叶释寒反手将她拽到身后,“不要走前面,不要走身边,跟在身后。” 想了想,又将手腕上的三生轮回索轻轻一抖,递给她:“拽着它,有什么危险,我可以感应到。” 顾长月看着那一截三生轮回索,心中串气一阵暖流,然后伸出手,乖乖地拽着那一截铁链,阴森的气息入手冰冷,却亲切温柔。 叶释寒冲她笑笑,转身便踏进拿道巨门。 顾长月紧随其后,跨入巨门的那一刹那,顿时感觉到扑面袭来的阴寒。 与此同时,耳边响起雷鸣的咆哮,轰隆隆的,她整个人则被包裹其间,就像是进入了九九八十一道天雷所在的中心,也不知道是不是力量太过强大,她本身太过弱小,恐怖的气流回旋撞击间,她神识和身体都如被雷击一般,全然麻木。 然而也是在这个时候,她似乎什么也不记得了,唯有耳边一声一声的呼喊:“丫头,你进来,你快进来,不想死,那边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不守承诺,不负责任,这是我的错,不解释!!! 同样感谢所有默默支持的小天使,发自内心最真诚的感谢,是你们一直陪伴着我这个不称职的根本算不得作者的网络写手(其实开文到现在,我真没把自己当作者,以为喜欢写文才发文,也不为稿费,不为什么,入v是大家对我的认可,就这么简单而已),不过是真的真的很对不起你们,希望你们能够一直看文愉快!!! 鬼修不弃,我将一直坚持写文,这是唯一能够实现的承诺,可能我没有资格,但是还是想这么说,时刻挂念你们的!!么么哒!!! 356 第353章 逆转 混沌相连,视之不见,听之不闻,。乐文 据传,远古洪荒原本一片浑无,是一个名叫盘古的巨人用斧子开辟出了天和地。 典籍有载:“天地浑沌如鸡子,盘古生其中。万八千岁,天地开辟,阳清为天,阴浊为地。盘古在其中,一日九变,神于天,圣于地。天日高一丈,地日厚一丈,盘古日长一丈,如此万八千岁。天数极高,地数极深,盘古极长。后乃有三皇。数起于一,立于三,成于五,盛于七,处于九,故天去地九万里。” 故此天地共生,天地共存。 那么地府呢? 地府从何而来? 星星点点的光芒中,顾长月缓缓醒转,只见自己立在淡蓝色的天地之间,无论头顶还是脚下,都是透彻的宝蓝,原来竟是无数幽蓝色的光点,仿佛置身于一片蓝色的星海当中。 左右环顾,什么也不存在。 叶释寒和刑无悔亦都不知所去。 唯有那虚渺的疑问还在神识间经久回旋:“地府从何而来?” 这疑问奇异古怪,却无人应答。 她眸光微动,心道莫非自己又进入那个人的地界了么? 三界六道,阎罗地府。 这一路行来,总是有双神秘莫测的手在幕后操纵,让她一步一步真正认识地府鬼域,领着她一步一步走进最初设下的谜团。 如今似乎又是那样的境况。 这样的事情遇过两回三回,也就越发淡然从容,试着换了小花两声,无人应答,便不纠结,开口回答那个声音:“天地由盘古所开,地府自是由五大神器所劈。” 那声音沉默半晌,随后轻哂:“总算是与以往不一样了,虽然还不明朗,但见底总算是有的。” 顾长月觉得这声音话语微妙,不由皱眉,问道:“往前?你是谁?你见过我么?” 只是这一声询问之后,那声音却久久也不回答。 顾长月等了良久,终不闻回答。 正当她要再次开口之时,一阵阴冷的清风迎面刮来,风势不大,却见一片星光随之荡漾,宛如水中波浪,起伏不定。 她心中也随之一荡,那踏入土丘之时的熟悉之感越发浓郁。 似乎有一股讯息在告诉她,是的,那声音见过她。 不,确切来说,她曾经来过此处,在她并不记得的时候。 那么究竟是什么时候? 这辈子自重生开始,大大小小的事情她是遭遇不少,也在黑衣女子及斯图神女的引领下走进过这样的境域数次,但偏偏就是没有记忆。 莫非因为自己实力太弱,忘记了么? 一边想着,一边下意识地朝着风刮来的方向行去。 密密麻麻的光点挡住去路,便伸手扒开,触手清凉,几分亲切。 就这般寻着气息穿梭,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前头密密麻麻的星光中透过强烈幽蓝的光芒。 细细一瞅,才发现眼前密密麻麻的东西其实并非蓝色星光,而是漂浮不定的透明石子,只因反射了那团光源,看起来才是蓝色。 顾长月心惊不已,方才自己所行的速度不慢,这般半盏茶的功夫,少说也走了十多里长的路,而所过之处,皆是幽蓝一片。 倒不知那光团有多强大,才能晕染如此大片的区域。 这般想着,脚下也不停息,从容不迫地穿越过最后一道星芒,霎时间,眼前豁然开朗。 没有想象中刺目的光团。 如同湖泊般冰蓝清澈的大地之上,整整齐齐地排放着无数蓝色的棺醇,密密麻麻,近乎一眼望不到边。 每一台棺醇都虚幻透明,隐约间可以看到里头躺着的人。 完好无损的人。 苍白的脸庞,闭合的双眸,交叠的双手,深黑色如丝如幻的长袍。 他们仿佛都还活着,只要轻轻一敲棺醇,便可睁开眼睛。 “鬼修……” 全是鬼修。 沉睡的鬼修。 淡然如顾长月,此番亦是被深深震撼。 怀着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尊重,她慢悠悠地,轻轻地走近密密麻麻的棺醇。 踏入冰蓝色地面的瞬间,脚下荡开一圈圈透明的涟漪,与此同时,所有棺醇上都窜出一尺来高的火苗,继而透明虚晃的棺醇颜色加深,里头的人被死死地护住。 那火苗… 事实上,作为鬼修的直觉,只需一眼她便已经看出,这些棺材并非任何材质,而是燃烧的鬼火。 她惊讶的是,地下城的鬼火肆意燃烧,无形无态,遍地生根,却不曾如这般,竟然形成密密麻麻的棺醇,将成千上万的鬼修护于其间。 这莫非就是鬼门之中,真正地府鬼域的力量? 方才想到此处,那声音便又响了起来:“我在这里。” 她微微一怔,那声音现下就在不远处,她甚至能够捕捉到位置。 抬眼望去,却见所有棺醇之上燃烧的火焰皆是向着一个方向偏倒,那里隐约可见一团白色丝网交织的蛹渐渐显影,其间灵魂涌动,阴气森森。 她忍不住脱口而出:“魂蛹。” 这世间千奇百怪,本就无所不有,鬼道之中,如鬼尸、尸魅、良魂、怨魂更是多不甚数,但这魂蛹却是不可能存在的。 之所以是不可能存在,便是因为导致它存在的条件,也是唯一的条件——鬼修阴魂。 唯有无数鬼修阴魂的力量,方能形成魂蛹。 而魂蛹之强大可逆转轮回,力量不亚于地府五大神器。 暗暗赞叹,这世间也只怕鬼门之后的地府鬼域方能养出魂蛹。 方才那声音便也就是来自这魂蛹。 果不其然,她的目光望过来的时候,那魂蛹再度开口,却说:“顾长月,都走到了这里,还没曾记起来么?” 顾长月自然不曾想到它竟知晓自己的名字,目光中透出些许疑惑。 魂蛹倒不解释,反是又问道:“地府从何而来?” 顾长月抽了抽嘴角,不由自主地想这魂蛹莫非是老糊涂了,一句话反反复复问了多少遍? 只是她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天地间便响起另一个声音,那声音近在咫尺,就在耳畔,寡淡清冷,却是历经数百年时光的熟悉。 “这是何方妖孽,胆敢在本座面前信口雌黄?” 这个声音就算隔了百年,她也不会忘记,因为这分明就是她自己的声音。 她听到自己冷冷地道:“哼,本座意味是什么妖怪,原来不过就是个蚕蛹罢了。” 话音防落,她的脑海中忽地闪过支离破碎的记忆。 修真之巅,苍穹之台,黑衣白发… 原来自己的头发,并非被暮云埃五人追杀的前一夜白的。 那是什么时候? 对了,是在得知暮云埃会杀死自己那天。 是的,她其实早在十五日前便知晓暮云埃和那五人的计划了,自己的头发就是那个时候白的,只是那个时候,她没有逃,她正抱着希望在等待,或许暮云埃会改变心意。 可是自己的记忆为何会出现偏差? 说来自从重生之后,她丝毫不曾怀疑过自己的记忆,甚至想也没有想过自己的记忆会不准确。 顾长月茫然不已,回答她的只有脑海中一幕一幕闪过的画面,其中包括她得知那件事情后的十五日。 在那十五日间,也就是记忆缺失的十五日间,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画面之中,受到某种声音的召唤,她一步一步,踏上了一个土丘,而也在那个土丘上,在九九八十一道雷劫的洗礼下,强烈的求生**主使她,拼尽最后的力气,拉开了一扇门。 正是那扇鬼门。 然后她走了进来。 密密麻麻的棺醇中间,魂蛹问她知不知道地府鬼域如何开辟,她哪里听说过地府鬼域?自然,就算听说过也不相信时间会有这等地府存在。 她只将对方当做是魔道妖孽,甚至无知地将魂蛹当做是蚕蛹。 那便是前世的她。 什么也不曾见识过,一心一意只求一人的女修。 可怜又愚钝。 她听到魂蛹无奈地道:“顾长月,你踏进那道门的时候便应当感觉到了此处的强大,一个雷劫下将死之人,进了门便又恢复了力量。” 她又听到自己问:“什么意思?” 魂蛹道:“我们若要杀你,轻而易举,何必召唤你来此地?” 自己自作聪明地冷哼:“魔道往往控人心智,不就想利用本座么?本座劝你还是不要打这样的算盘,本座不会上当。” 蚕蛹将她冥顽不化,再也没有耐心,冷冷地道:“你也不看看你一个下境修士有什么能耐?当真以为炼虚修为便人人都要敬你么?上境之中,你这样的修为随处都是,我们的实力,利用你还不如利用上境随随便便找个人利用,当真目光短浅。” 说到此处,颇为无奈地叹息道:“可惜了,可惜了,宗主的本命法宝,竟是在这样一个人手里,可惜了。” 她的心中升起一股悲愤,一时分不清是前世的自己,还是现在的自己,忍不住开口道:“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意思,但是就算我目光短浅,就算我什么也不曾见识过,那也是因为没人教导过我,不是我蠢,不是我无知,分明就是你们容不得我,是这个世界容不得我,没人给过我机会,从来没有,你们又是什么东西,竟如此教训我,就算我什么也不知晓,又与你们何干?难道你们会给我机会?你们会吗?若给我机会,我便坠魔也在所不惜。” 她越说越悲愤,几乎控制不住,险些提起剑看向白色的魂蛹。 哪知魂蛹忽地开口道:“脾气倒是和宗主一模一样,我们就给你机会,看你愿不愿意。” 顾长月一怔,这个时候,仿佛已经变成了前世的自己,愣怔怔地立在整理排列的棺醇中间,一动不动。 有机会,被挚爱之人杀死前,一个蚕蛹告诉她的,给她机会。 不知是在绝望中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还是本就已经放弃了所有希望,打算就这么任人宰割,她竟然没有反驳。 魂蛹趁机道:“我们给你机会……无论你相信与否,我们会合我们的力量保住你的冥阴之体,唤醒你体内的死魂面纱,但是你一定答应我们,一个全新的一百年后,你要回来,让我们看看你……如此,我们便也瞑目了。” 顾长月有些说不出话来,但还是努力发出声音:“你们什么意思?” 魂蛹道:“这就是你要的机会,十五日后你会被追杀,毫无疑问,这一点你自己也清楚,我们只希望那个时候,你往这个方向跑,离我们越近越好,那个时候,就算你打不过他们也无所谓,就算死也无所谓,知道么?” 顾长月还是不太明白,又问:“你们会救我?” 魂蛹道:“救你的另有其人,那个人会让你彻彻底底重新开始,我们却只想保住最后的希望……顾长月,你或许不明白,一个承载万年荣耀的宗派,在被倾覆的时候,每一个人身上都注定背负使命——这就是我们的使命,用我们的魂魄凝结成力量来帮助你,只为了鬼宗新宗主的回归——你没有听错,鬼宗,鬼道之宗,鬼脉之宗,我们都是鬼修,曾被人封印此处,但由于一些原因没曾消亡,可到了现在,我们魂魄离体,形成了你看到的魂蛹。” 魂蛹又叹:“我们是魂蛹啊。” 顾长月心中一动,霎时从迷惘中清醒过来,将前世的自己和今生的自己分离开,道:“所以,我重来的这一世,原来是你们的力量帮我保住了小花?” 魂蛹道:“你总算记起来了。” 顾长月点了点头,她是记起来了,她来过这里,是前世,不是今生。 她还是不明白,自己究竟为何会忘记这段记忆,但是她不纠结,想不明白便想不明白,只道既然不明白缘由,就算想破脑袋也不会想明白,干脆就顺其自然好了。 她将目光望向周围的棺醇,心中敬意更甚,只是口中那个谢字终究被藏在心里,没有说出口。 魂蛹不等她回答,尤自道:“好在你还是如约回来了,倒是不负我们的希望,你学会了很多东西。” 顾长月道:“的确如此,不过我有个疑惑,从我进来开始便一直听你们问我地府怎么形成,前世也这般问过,我想,地府怎么形成与你们是否帮我没有关系吧?你们为何会这么问?”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最喜欢雅雅的地雷,谢谢圈圈的地雷,谢谢大家的支持!么么哒! 357 第354章 入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358 第355章 天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359 第356章 月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360 第357章 判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361 第358章 脱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62章 第359章 联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63章 第360章 故事 去而复返的古四长老不动声色,俯身将石台上的顾长月提起来,道了声:“走。” 率先掠出石洞,后头紧跟着赤焰魔君,最后才是暮云埃。 外头光线炽烈,顾长月下意识地眯起眼睛,待视线适应下来,才看清楚自己所在的洞穴位于绝壁之上,洞口外头是深约百丈的悬崖,爬满绿色藤蔓,再往下,一层白色薄雾,如云端之上,仙气环绕。 浩然十九峰便立于茫茫云雾之间,在巨大的斗转星移正中,如同游离的星辰,变幻莫测。 带着鹰头面具的古四如同提麻袋般,提着她准确无误地落在摇光峰上。 顾长月浑身难受,心头却别有思虑。 按说斗转星移阵并非一般阵法,要从外头进来,无论是普通弟子还是首座真人都需在太清殿作了登记,经过传送阵进入外峰,即便古四长老修为高深,但如他这般直接踏入浩然派,实在是不可能,况且后头还跟了个魔道妖人。 那厢赤焰魔君似有所觉,抬手拦了拦古四:“四长老,此处似乎略有不妥,浩然派斗转星移阵乃开山师祖夏敬天手笔,那时夏敬天便已修至渡劫,是以这个阵法绝不简单,我等如何能够轻易进入?” 古四闻言,顿住身形,身上的灵气霎时便如探路的毒蛇,“丝丝”地吐着信子,向四方游弋开去。 许是实力强大,顾长月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不由吸了口气。 那厢暮云埃盯了她一眼,行至古四身边道:“如今比试不曾结束,浩然派修士聚集苍穹台,刑法总堂为防魔道势力也都尽数出动,浮蚩山驻守的力量倒是少了,斗转星移阵力量减弱不足为其,这也就是浩然派的弱处所在,况且四长老光临浩然,便是我这个首座也是不敢拦你的。”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有几分开阳首座的倨傲,亦有几分对强者的尊重,却没有丝毫刻意讨好的意味,这漏洞百出的话也叫他说得一板一眼,若不多想,当真是不会觉察出有何不妥。 偏生赤焰魔君是个多疑之人,皱起眉头道:“浩然首座心思缜密,刑法总堂亦不逊于我魔道血衣卫,又怎会任由整个浩然露出破绽?况且浩然派弟子即便大部分都离了浩然,不是还有天权首座么?一百年前本座与那女人交过手,倒不是好相与的……我等如此轻易就到了浩然,只怕此间有诈。” 他却是异常谨慎。 暮云埃闻言,很是淡定地摇了摇头:“天权留在浩然闭关,现下应当已是关键时刻,不能打断,至于旁的倒不用担心。” 语罢,古四冷哼一声,不屑地道:“本君在此,你等怕什么?即便有诈,也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 作为上境修士,自不屑于下境的尔虞我诈。 绝对的实力面前,饶是再高明的计谋都是不够看的。 这便也是强者的自信。 他手臂一挥,顾长月被他抛起来,随后重重地落下。 暮云埃脚下一动,闪身冲向顾长月,单手将其托起,再放在地上,却是暗中化解了古四的力量。 顾长月偏过头看他,他的目光正巧也落在她的身上,不过很快就移开,冷声道:“顾长月,本座告诫你莫要耍什么花样,好好带路,将乐儿放出来,否则本座便叫你生不如死。” 同时伸手推搡了她一把。 顾长月原本便没有力气,被他这么一推,不由向前踉跄了几步,待她站稳之时才发现,暮云埃推她的方向,并非地下城的方向。 她微微一怔,随即平静下来。 陈柬洛既然已经篡改了亡复台中的一切,自然这亡复台中的浩然派也说与外头不一样的,是以古四与赤焰魔君发现不妥之后会猜测有埋伏,无论如何,他们应当也是想不到这一处的。 而陈柬洛和暮云埃都没曾见过真正的地下城,经他们篡改之后的地下城又怎么可能展现出真正的核心力量? 如此她才彻彻底底地放下心来,在暮云埃的推搡下,一步一步朝着暮云埃所谓的“地下城”行去。 没有变幻莫测的移形阵法,没有阴戾深寒的长河寒江,更没有水下成千上万呼喊的灵魂鬼魅。 所谓的“地下城”位于摇光峰峡谷的深处,是开辟在峰峦之下的死牢,垂挂的绿色藤萝下,显得阴气森森。 石门随着几人的到来哗哗开启,一层一层,七弯八拐,直到黑沉的山腹,密密麻麻的牢狱便呈现在眼前。 黑漆漆地,在墙壁的火把照耀下,稍显清晰。 只见地上洒满斑驳的血迹,空气中漂浮着霉腐的味道,四周牢狱里则披头散发地蹲着好些个人,也不知晓从何而来。 顾长月被捆绑着手脚蹒跚而行,尽管有些不适事宜,却也不由感叹陈柬洛和暮云埃的想象丰富。 莫不是在二人心中牢狱就应当是这等模样? 说起来,这地儿与真正的地下城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不过饶是如此,古四还是愤怒不已,忽然之间抬手一挥,周围的牢房便都轰轰倒塌,尘埃飞扬。 “贱人,还不速速说出乐儿下落?”一掌拍碎了几间牢房,古四杀气腾腾地看向顾长月。 顾长月只觉背后一阵戾气扫过,脚下越发没有力气。 这时,暮云埃倒是忽地出手,一巴掌拍在她的后背,眼见她的身体朝前扑去,又单手将她拽回,冷声道:“我说了,若是乐儿有任何不测,你便是死一万次也不足惜。” 他手上的力道看似极大,但打在顾长月身上不痛不痒。 顾长月忍不住回头看他一眼。 他依旧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也不看她,只盯着前头的路。 赤焰魔君倒是不言不语,只是每靠近一步,脸上的凝重之色便重了几分,半晌之后终于忍不住道:“原来浩然派刑法总堂的牢狱,不过就是如此?” 暮云埃一怔,淡淡地道:“浩然派是正道大派。” 意为浩然派的大牢亦不会过于血腥。 赤焰魔君眸光微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暮云埃叹道:“即便如此,乐儿亦是不该受这等罪的。” 然后又呵斥顾长月:“还不快点。” 顾长月再走几步,忽地感受到前头转角处熟悉的气息。 尽管这辈子没曾有所交集,但前世种种,恩怨纠葛,她却是对那气息异常清楚。 不是顾长乐是谁? 顾长乐被关在地下城,虽然不曾彻底死尽,却也早已逼出魂魄化为厉鬼久久哀嚎,如此说来,这个顾长乐是从何而来?难道也是被陈柬洛篡改了命运么?若如此,陈柬洛的力量远非她的想象。 就是地下城也能算计到,固然是不容小觑的。 再走几步,她果然看到了顾长乐。 此次相见,恍然若梦。 顾长乐软弱无骨地趴在末尾漆黑的牢房中,漆黑的头发披散在脸上,绿色的衣衫有些破旧,却并不是地下城中疯疯癫癫的模样,看起来倒是越发柔弱美丽了。 她的侧脸照应在墙壁燃烧摇曳的灯火下,有些脏兮兮的,但依旧那般纯净美好。 顾长月甚至感觉到她的灵魂完好无损,好像根本没曾进过地下城一般。 她活了。 整个人,包括灵魂,也都一齐活了。 顾长月想着,心下越发震惊。 身边的古四与赤焰魔君已然破开牢房,冲了进去。 古四二话不说,一把将顾长乐抱在怀中,喊了数声乐儿。 赤焰魔君显然多了份心眼,率先在顾长乐身上探了探,兴许是测出了顾长乐的真伪,当下眉头一拧,亦是唤了数声乐儿。 暮云埃掩下眼中的不情不愿,跟着二人喊乐儿。 事实上,就算他不喊,两人也都留意不到他的。 顾长月立在牢房外头,收回心中的疑惑和震撼,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前世每每瞅着这样的画面她心中都会不甘,会愤慨,凭什么所有人都只对顾长乐好?明明顾长乐表里不一,凭什么所有人都将她看做心头肉?而如今见着这样的画面,不知为何,她忍不住想笑,不过最终再联想到自己的境遇,也就没能笑出来。 古四与赤焰魔君喊了一阵之后,纷纷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杀气腾腾。 顾长月心知要遭,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暮云埃又站了出来道:“四长老,手下留情。” 古四与赤焰魔君同时看向他。 赤焰魔君冷森森地道:“你要为她求情?莫不是还念着师徒情分?” 暮云埃冷冷地瞅了她一眼:“我若还念着师徒情分,便不会冒着危险胁迫她前来寻找乐儿,更不会随随便便将我浩然核心展露在你面前,我原先便说了,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乐儿,我待她的情分,不是你可以比拟的。” 赤焰魔君扯开嘴角,突然笑了一下,有些意味莫名,却不说话。 古四道:“暮云,你向来稳重,本君倒也信你,若非这蠢货从中做了手脚,让我等重来一世,我便是同意乐儿与你结成道侣,如今你且说说你的缘由,是否合情合理。” 暮云埃眼皮轻轻一动,随后又掩下神色,道:“乐儿情况不明,切莫掉以轻心,顾长月不是冥阴之体么?不如先且留她一命,为乐儿所用。” 古四微愣:“你说得甚有道理。” 暮云埃道:“既如此,长老,我等还是速速离去吧,禾摹师祖自来维护刑法总堂,曾在此处点燃过自己的魂息,若有人擅闯此地,就怕禾摹师祖会察觉,况且,禾摹师祖是维护顾长月的,若是她回到浩然与长老您对上,只怕耽误时辰,乐儿受不住。” 这意思明显是要让古四避开禾摹。 古四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转念想着怀里的顾长乐,也就不愿停留,当即便道:“速离。” 说是速离,还真是速离。 此番离开浩然派摇光峰,同样畅通无阻。 也不消半个时辰,就已经再次回到洞穴之中。 顾长乐的身体果然有问题,即便全身上下无甚伤痕,依旧没有转醒的迹象。 古四急不可耐,却又无可奈何。 暮云埃又开始献计,平静沉稳地道:“看来,果然是要用顾长月了。” 顾长月又被五花大绑放在石阶之上,听闻暮云埃所言,转过头来,却瞅见古四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片刻之后道:“乐儿情况不妙,不过既要使用冥阴之体,所需丹药却也必不可少……” 他沉吟少许,又看向暮云埃:“本君回一趟上境,你好好守着乐儿。” 冥阴之体是救人性命必不可少的药引,亦是最重要的药引,但并不代表,只要有冥阴之体便不再需要别的材料,不过这些材料在上境还算是有的。 前世顾长月不明白暮云埃等人在何处寻足了材料,如今看来应当就是在这古四手中所得了。 而现下暮云埃所行的一切,想必就是事先算准了的。 他也知晓那些药材古四有,不过古四不可能带在身上,因而势必会回古洲一趟,如此他也就可以趁机下手,将她与紫灵儿交换过来。 只不确定的是,她虽是冥阴之体,紫灵儿却不是,届时古四施法救人,恐怕会瞅出端倪来,到时候暮云埃应当如何圆谎? 她盯着暮云埃。 暮云埃不咸不淡地模样,冲着古四点了点头。 古四极信任他,放下顾长乐,看了几眼后,对赤焰魔君道:“赤焰,有样东西需要你取,你随本君一道。” 然后走出洞穴。 赤焰也不反驳,留恋地看了顾长乐一眼,跟上古四,只是走之前,目光在暮云埃和顾长月身上扫过,噙着诡异的笑意。 顾长月向来敏感,只觉一阵凉意拂过,当她定睛看时,他已经不见身影。 空荡荡的山洞里,终剩下顾长月、暮云埃以及顾长乐三人。 顾长月听闻外头没了动静才道:“陈柬洛当真不一般,所有的一切都被他篡改得面目全非,而更让我惊讶的是,所有发生的一切都如此漏洞百出,却也让你的演技还有同样漏洞百出的话撑了下去,那位古四长老看起来不笨,赤焰魔君亦是精明之人,你就不怕他们会发觉不妥?” 这话是不假,陈柬洛改变一切,便是人的性子也改了么? 暮云埃笑了起来,蹲在她身边道:“阿月,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我可以告诉你,陈柬洛手里那只笔可不得了,他写过的事情,都会发生,也绝不可能改变,他如此厉害,我也觉着颇为古怪,可我管不了这么多,既然他自己来找我,说是要我配合他玩这场游戏,他会让你永远留在我身边,我为何不答应?左右我已经什么也没有了,大不了事情败露之后,我便抱着你一起去死,就算死了,你也是我的。” 顾长月自行忽略掉他那些肉麻兮兮的话,将重点放在陈柬洛的事情上头。 先前就算知晓陈柬洛改变亡复台中的一切,她却一味以为是陈柬洛学了莫遗策的算卦手段,并不知道其间巨细,如今听暮云埃所言,陈柬洛靠的似乎并不仅仅只是算卦的本事,还有一支落笔便不能抹去的奇笔? 这些陈柬洛自然不会主动告诉她。 现下她的脑海中倒是嗡嗡作响,不由想到了那个鬼府法宝——判官笔。 这事情唯有判官,方能书写开始结尾。 但是判官笔唯鬼修方能使用,陈柬洛绝非鬼修,手里如何会有判官笔? 她越发地困惑不解起来。 暮云埃见她不答,用眼神冷冷地扫了眼石台另一侧的顾长乐,再回过头来道:“你也不用担心在利用魔修紫灵儿时古四长老会瞅出点什么,因为,不等那个时候,顾长乐就已经醒来,紫灵儿则会替你死去,你呢,就好好儿藏在此处,等着我,等着一切结束。”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大家还记得当年毛小锐小师弟吟过的那首诗吗?里面有提到判官笔喔,这几章看起来可能有点无厘头,正是因为它是由那只笔写出来的,再加上使用者道行不够,是以看起来漏洞百出,是故意漏洞百出的,呜呜呜,雅雅君笔力不够,可能写得有点模糊,不过再坚持几章嘛,回头就是更精彩的剧情啦,为难小天使们看得有点摸不着头脑,都怪雅雅君没写好,回头会把中间的问题都阐述清楚的……啊啊啊,语无伦次…… 另外,谢谢小天使们支持,陪伴雅雅走了这么长的路,陪着阿月走了这么长的路,故事雅雅会好好完成的哈,而且保证好好完成。 在这里抱怨一下工作,雅雅不是学生党喔,雅雅的工作是补习老师,就是带着小学生做家庭作业,每天从下午两点开始上班,上到晚上十点,早上起来又要给他们出题练习(苦逼),没有周末,每天都各种忙碌的感觉……忧伤……这两天他们考试,从上上个星期开始,雅雅就忙于带着他们复习,每天不停地翻阅资料,想办法把自己手里带的二十多个学生的不足都补起来,虽然雅雅只是个补习老师,但是孩子父母把他们送到雅雅手上,也是对孩子寄予了厚望的,雅雅不敢怠慢,哎,说起来每天都感觉好累,每次决定好好更新的时候,某个孩子的家长一个电话,反应孩子最近又退步了,哪里没有学好了,又被学校传唤了云云,便又开始紧张,又开始从早到晚地想办法把这个孩子的学习补起来,不是雅雅脆弱,真的有时候很想哭,家长们永远不会尊重补习老师,孩子成绩好了,是学校老师教得好,孩子成绩差了,就是补习老师的错,孩子养成了坏习惯,就是补习老师害的,一个劲儿催着补习老师想办法,一个劲儿地表示孩子交到你手上了,有什么事情你就得承担,雅雅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还在坚持,兴许是为了生活吧,兴许自己有能力一点便不至于如此,怨不得别人,只是片刻间会有些委屈,自己付出了得到的就是种种不理解。那天有个六年级的孩子,因为要考试了,他的成绩本来不好,雅雅就留他到最后,想给他把全书听写一遍,留到八点钟,有些晚了,他妈妈就火了,说她看了三节电视剧了孩子还没给她放走,让她等了很久,我那个气啊,你一个当妈的,难道不希望孩子多学一点?就理论起来,孩子不仅不说自己要学习,还火上浇油,说我逼他什么的,说他想去死什么的,他妈妈就更恼火了,闹得四处人都知道了,当时老板为了息事宁人就对我说:“陈老师,立刻道歉”然后,就当着所有学生和别的家长的面,我咬着牙说了声对不起,说完就哭了,可能我比较爱面子,一时之间,没了尊严和抬起头来的勇气,我想,人嘛,出门在外,在外面工作,怎么可能没有这些挫折?可是那个孩子,我是真心对他很好很好,最终换来的就是他的一句:“你不过就是个打工的,我妈说了你算什么。”呵呵,呵呵,呵呵。 雅雅那天去辞职,老板说不行,说我得做到十二月,得到下学期他们结束,所以辞职没成功,很窝囊。 而回到家里,打开**主页,看到自己文文寥寥几颗星星,看到自己惨淡的更新,心里那个冷啊,那个凉啊。 为什么我要为了那些不会尊重我的人而放弃了还在等我的小天使?明明写文才是我的最爱啊,为什么自己要这么作呢? 反正就是觉得自己很忧伤,然后想着和编编聊一聊,编编告诉我文文被永黑啦,因为在榜的时候不更新,想来,文文会一直冷下去吧?不过对此我还是觉得不不伤心,毕竟是自己不勤奋的原因,再说有你们支持就够了,可能鬼修会一直惨淡下去,但是我会一直走下去,和小天使们分享心中的故事,我会努力的大家。 这放假之后,孩子们开始暑假补课,雅雅休息两天,又要展开工作,周一周五都要上班,从八点到下午七点,好在不像开学的时候周六周末都在忙,现在是双休,雅雅会努力利用周六周日写稿。 抱怨这么多,实在是不应该,希望不影响大家的心情。 是小天使们,雅雅最想说的是,你们的存在是我最大的幸运,而此生,唯有写文是我最大的幸福,爱你们,爱鬼修,爱我的故事,也爱写文,么么哒!! 去而复返的古四长老不动声色,俯身将石台上的顾长月提起来,道了声:“走。” 率先掠出石洞,后头紧跟着赤焰魔君,最后才是暮云埃。 外头光线炽烈,顾长月下意识地眯起眼睛,待视线适应下来,才看清楚自己所在的洞穴位于绝壁之上,洞口外头是深约百丈的悬崖,爬满绿色藤蔓,再往下,一层白色薄雾,如云端之上,仙气环绕。 浩然十九峰便立于茫茫云雾之间,在巨大的斗转星移正中,如同游离的星辰,变幻莫测。 带着鹰头面具的古四如同提麻袋般,提着她准确无误地落在摇光峰上。 顾长月浑身难受,心头却别有思虑。 按说斗转星移阵并非一般阵法,要从外头进来,无论是普通弟子还是首座真人都需在太清殿作了登记,经过传送阵进入外峰,即便古四长老修为高深,但如他这般直接踏入浩然派,实在是不可能,况且后头还跟了个魔道妖人。 那厢赤焰魔君似有所觉,抬手拦了拦古四:“四长老,此处似乎略有不妥,浩然派斗转星移阵乃开山师祖夏敬天手笔,那时夏敬天便已修至渡劫,是以这个阵法绝不简单,我等如何能够轻易进入?” 古四闻言,顿住身形,身上的灵气霎时便如探路的毒蛇,“丝丝”地吐着信子,向四方游弋开去。 许是实力强大,顾长月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不由吸了口气。 那厢暮云埃盯了她一眼,行至古四身边道:“如今比试不曾结束,浩然派修士聚集苍穹台,刑法总堂为防魔道势力也都尽数出动,浮蚩山驻守的力量倒是少了,斗转星移阵力量减弱不足为其,这也就是浩然派的弱处所在,况且四长老光临浩然,便是我这个首座也是不敢拦你的。”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有几分开阳首座的倨傲,亦有几分对强者的尊重,却没有丝毫刻意讨好的意味,这漏洞百出的话也叫他说得一板一眼,若不多想,当真是不会觉察出有何不妥。 偏生赤焰魔君是个多疑之人,皱起眉头道:“浩然首座心思缜密,刑法总堂亦不逊于我魔道血衣卫,又怎会任由整个浩然露出破绽?况且浩然派弟子即便大部分都离了浩然,不是还有天权首座么?一百年前本座与那女人交过手,倒不是好相与的……我等如此轻易就到了浩然,只怕此间有诈。” 他却是异常谨慎。 暮云埃闻言,很是淡定地摇了摇头:“天权留在浩然闭关,现下应当已是关键时刻,不能打断,至于旁的倒不用担心。” 语罢,古四冷哼一声,不屑地道:“本君在此,你等怕什么?即便有诈,也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 作为上境修士,自不屑于下境的尔虞我诈。 绝对的实力面前,饶是再高明的计谋都是不够看的。 这便也是强者的自信。 他手臂一挥,顾长月被他抛起来,随后重重地落下。 暮云埃脚下一动,闪身冲向顾长月,单手将其托起,再放在地上,却是暗中化解了古四的力量。 顾长月偏过头看他,他的目光正巧也落在她的身上,不过很快就移开,冷声道:“顾长月,本座告诫你莫要耍什么花样,好好带路,将乐儿放出来,否则本座便叫你生不如死。” 同时伸手推搡了她一把。 顾长月原本便没有力气,被他这么一推,不由向前踉跄了几步,待她站稳之时才发现,暮云埃推她的方向,并非地下城的方向。 她微微一怔,随即平静下来。 陈柬洛既然已经篡改了亡复台中的一切,自然这亡复台中的浩然派也说与外头不一样的,是以古四与赤焰魔君发现不妥之后会猜测有埋伏,无论如何,他们应当也是想不到这一处的。 而陈柬洛和暮云埃都没曾见过真正的地下城,经他们篡改之后的地下城又怎么可能展现出真正的核心力量? 如此她才彻彻底底地放下心来,在暮云埃的推搡下,一步一步朝着暮云埃所谓的“地下城”行去。 没有变幻莫测的移形阵法,没有阴戾深寒的长河寒江,更没有水下成千上万呼喊的灵魂鬼魅。 所谓的“地下城”位于摇光峰峡谷的深处,是开辟在峰峦之下的死牢,垂挂的绿色藤萝下,显得阴气森森。 石门随着几人的到来哗哗开启,一层一层,七弯八拐,直到黑沉的山腹,密密麻麻的牢狱便呈现在眼前。 黑漆漆地,在墙壁的火把照耀下,稍显清晰。 只见地上洒满斑驳的血迹,空气中漂浮着霉腐的味道,四周牢狱里则披头散发地蹲着好些个人,也不知晓从何而来。 顾长月被捆绑着手脚蹒跚而行,尽管有些不适事宜,却也不由感叹陈柬洛和暮云埃的想象丰富。 莫不是在二人心中牢狱就应当是这等模样? 说起来,这地儿与真正的地下城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不过饶是如此,古四还是愤怒不已,忽然之间抬手一挥,周围的牢房便都轰轰倒塌,尘埃飞扬。 “贱人,还不速速说出乐儿下落?”一掌拍碎了几间牢房,古四杀气腾腾地看向顾长月。 顾长月只觉背后一阵戾气扫过,脚下越发没有力气。 这时,暮云埃倒是忽地出手,一巴掌拍在她的后背,眼见她的身体朝前扑去,又单手将她拽回,冷声道:“我说了,若是乐儿有任何不测,你便是死一万次也不足惜。” 他手上的力道看似极大,但打在顾长月身上不痛不痒。 顾长月忍不住回头看他一眼。 他依旧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也不看她,只盯着前头的路。 赤焰魔君倒是不言不语,只是每靠近一步,脸上的凝重之色便重了几分,半晌之后终于忍不住道:“原来浩然派刑法总堂的牢狱,不过就是如此?” 暮云埃一怔,淡淡地道:“浩然派是正道大派。” 意为浩然派的大牢亦不会过于血腥。 赤焰魔君眸光微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暮云埃叹道:“即便如此,乐儿亦是不该受这等罪的。” 然后又呵斥顾长月:“还不快点。” 顾长月再走几步,忽地感受到前头转角处熟悉的气息。 尽管这辈子没曾有所交集,但前世种种,恩怨纠葛,她却是对那气息异常清楚。 不是顾长乐是谁? 顾长乐被关在地下城,虽然不曾彻底死尽,却也早已逼出魂魄化为厉鬼久久哀嚎,如此说来,这个顾长乐是从何而来?难道也是被陈柬洛篡改了命运么?若如此,陈柬洛的力量远非她的想象。 就是地下城也能算计到,固然是不容小觑的。 再走几步,她果然看到了顾长乐。 此次相见,恍然若梦。 顾长乐软弱无骨地趴在末尾漆黑的牢房中,漆黑的头发披散在脸上,绿色的衣衫有些破旧,却并不是地下城中疯疯癫癫的模样,看起来倒是越发柔弱美丽了。 她的侧脸照应在墙壁燃烧摇曳的灯火下,有些脏兮兮的,但依旧那般纯净美好。 顾长月甚至感觉到她的灵魂完好无损,好像根本没曾进过地下城一般。 她活了。 整个人,包括灵魂,也都一齐活了。 顾长月想着,心下越发震惊。 身边的古四与赤焰魔君已然破开牢房,冲了进去。 古四二话不说,一把将顾长乐抱在怀中,喊了数声乐儿。 赤焰魔君显然多了份心眼,率先在顾长乐身上探了探,兴许是测出了顾长乐的真伪,当下眉头一拧,亦是唤了数声乐儿。 暮云埃掩下眼中的不情不愿,跟着二人喊乐儿。 事实上,就算他不喊,两人也都留意不到他的。 顾长月立在牢房外头,收回心中的疑惑和震撼,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前世每每瞅着这样的画面她心中都会不甘,会愤慨,凭什么所有人都只对顾长乐好?明明顾长乐表里不一,凭什么所有人都将她看做心头肉?而如今见着这样的画面,不知为何,她忍不住想笑,不过最终再联想到自己的境遇,也就没能笑出来。 古四与赤焰魔君喊了一阵之后,纷纷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杀气腾腾。 顾长月心知要遭,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暮云埃又站了出来道:“四长老,手下留情。” 古四与赤焰魔君同时看向他。 赤焰魔君冷森森地道:“你要为她求情?莫不是还念着师徒情分?” 暮云埃冷冷地瞅了她一眼:“我若还念着师徒情分,便不会冒着危险胁迫她前来寻找乐儿,更不会随随便便将我浩然核心展露在你面前,我原先便说了,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乐儿,我待她的情分,不是你可以比拟的。” 赤焰魔君扯开嘴角,突然笑了一下,有些意味莫名,却不说话。 古四道:“暮云,你向来稳重,本君倒也信你,若非这蠢货从中做了手脚,让我等重来一世,我便是同意乐儿与你结成道侣,如今你且说说你的缘由,是否合情合理。” 暮云埃眼皮轻轻一动,随后又掩下神色,道:“乐儿情况不明,切莫掉以轻心,顾长月不是冥阴之体么?不如先且留她一命,为乐儿所用。” 古四微愣:“你说得甚有道理。” 暮云埃道:“既如此,长老,我等还是速速离去吧,禾摹师祖自来维护刑法总堂,曾在此处点燃过自己的魂息,若有人擅闯此地,就怕禾摹师祖会察觉,况且,禾摹师祖是维护顾长月的,若是她回到浩然与长老您对上,只怕耽误时辰,乐儿受不住。” 这意思明显是要让古四避开禾摹。 古四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转念想着怀里的顾长乐,也就不愿停留,当即便道:“速离。” 说是速离,还真是速离。 此番离开浩然派摇光峰,同样畅通无阻。 也不消半个时辰,就已经再次回到洞穴之中。 顾长乐的身体果然有问题,即便全身上下无甚伤痕,依旧没有转醒的迹象。 古四急不可耐,却又无可奈何。 暮云埃又开始献计,平静沉稳地道:“看来,果然是要用顾长月了。” 顾长月又被五花大绑放在石阶之上,听闻暮云埃所言,转过头来,却瞅见古四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片刻之后道:“乐儿情况不妙,不过既要使用冥阴之体,所需丹药却也必不可少……” 他沉吟少许,又看向暮云埃:“本君回一趟上境,你好好守着乐儿。” 冥阴之体是救人性命必不可少的药引,亦是最重要的药引,但并不代表,只要有冥阴之体便不再需要别的材料,不过这些材料在上境还算是有的。 前世顾长月不明白暮云埃等人在何处寻足了材料,如今看来应当就是在这古四手中所得了。 而现下暮云埃所行的一切,想必就是事先算准了的。 他也知晓那些药材古四有,不过古四不可能带在身上,因而势必会回古洲一趟,如此他也就可以趁机下手,将她与紫灵儿交换过来。 只不确定的是,她虽是冥阴之体,紫灵儿却不是,届时古四施法救人,恐怕会瞅出端倪来,到时候暮云埃应当如何圆谎? 她盯着暮云埃。 暮云埃不咸不淡地模样,冲着古四点了点头。 古四极信任他,放下顾长乐,看了几眼后,对赤焰魔君道:“赤焰,有样东西需要你取,你随本君一道。” 然后走出洞穴。 赤焰也不反驳,留恋地看了顾长乐一眼,跟上古四,只是走之前,目光在暮云埃和顾长月身上扫过,噙着诡异的笑意。 顾长月向来敏感,只觉一阵凉意拂过,当她定睛看时,他已经不见身影。 空荡荡的山洞里,终剩下顾长月、暮云埃以及顾长乐三人。 顾长月听闻外头没了动静才道:“陈柬洛当真不一般,所有的一切都被他篡改得面目全非,而更让我惊讶的是,所有发生的一切都如此漏洞百出,却也让你的演技还有同样漏洞百出的话撑了下去,那位古四长老看起来不笨,赤焰魔君亦是精明之人,你就不怕他们会发觉不妥?” 这话是不假,陈柬洛改变一切,便是人的性子也改了么? 暮云埃笑了起来,蹲在她身边道:“阿月,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我可以告诉你,陈柬洛手里那只笔可不得了,他写过的事情,都会发生,也绝不可能改变,他如此厉害,我也觉着颇为古怪,可我管不了这么多,既然他自己来找我,说是要我配合他玩这场游戏,他会让你永远留在我身边,我为何不答应?左右我已经什么也没有了,大不了事情败露之后,我便抱着你一起去死,就算死了,你也是我的。” 顾长月自行忽略掉他那些肉麻兮兮的话,将重点放在陈柬洛的事情上头。 先前就算知晓陈柬洛改变亡复台中的一切,她却一味以为是陈柬洛学了莫遗策的算卦手段,并不知道其间巨细,如今听暮云埃所言,陈柬洛靠的似乎并不仅仅只是算卦的本事,还有一支落笔便不能抹去的奇笔? 这些陈柬洛自然不会主动告诉她。 现下她的脑海中倒是嗡嗡作响,不由想到了那个鬼府法宝——判官笔。 这事情唯有判官,方能书写开始结尾。 但是判官笔唯鬼修方能使用,陈柬洛绝非鬼修,手里如何会有判官笔? 她越发地困惑不解起来。 暮云埃见她不答,用眼神冷冷地扫了眼石台另一侧的顾长乐,再回过头来道:“你也不用担心在利用魔修紫灵儿时古四长老会瞅出点什么,因为,不等那个时候,顾长乐就已经醒来,紫灵儿则会替你死去,你呢,就好好儿藏在此处,等着我,等着一切结束。”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大家还记得当年毛小锐小师弟吟过的那首诗吗?里面有提到判官笔喔,这几章看起来可能有点无厘头,正是因为它是由那只笔写出来的,再加上使用者道行不够,是以看起来漏洞百出,是故意漏洞百出的,呜呜呜,雅雅君笔力不够,可能写得有点模糊,不过再坚持几章嘛,回头就是更精彩的剧情啦,为难小天使们看得有点摸不着头脑,都怪雅雅君没写好,回头会把中间的问题都阐述清楚的……啊啊啊,语无伦次…… 另外,谢谢小天使们支持,陪伴雅雅走了这么长的路,陪着阿月走了这么长的路,故事雅雅会好好完成的哈,而且保证好好完成。 在这里抱怨一下工作,雅雅不是学生党喔,雅雅的工作是补习老师,就是带着小学生做家庭作业,每天从下午两点开始上班,上到晚上十点,早上起来又要给他们出题练习(苦逼),没有周末,每天都各种忙碌的感觉……忧伤……这两天他们考试,从上上个星期开始,雅雅就忙于带着他们复习,每天不停地翻阅资料,想办法把自己手里带的二十多个学生的不足都补起来,虽然雅雅只是个补习老师,但是孩子父母把他们送到雅雅手上,也是对孩子寄予了厚望的,雅雅不敢怠慢,哎,说起来每天都感觉好累,每次决定好好更新的时候,某个孩子的家长一个电话,反应孩子最近又退步了,哪里没有学好了,又被学校传唤了云云,便又开始紧张,又开始从早到晚地想办法把这个孩子的学习补起来,不是雅雅脆弱,真的有时候很想哭,家长们永远不会尊重补习老师,孩子成绩好了,是学校老师教得好,孩子成绩差了,就是补习老师的错,孩子养成了坏习惯,就是补习老师害的,一个劲儿催着补习老师想办法,一个劲儿地表示孩子交到你手上了,有什么事情你就得承担,雅雅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还在坚持,兴许是为了生活吧,兴许自己有能力一点便不至于如此,怨不得别人,只是片刻间会有些委屈,自己付出了得到的就是种种不理解。那天有个六年级的孩子,因为要考试了,他的成绩本来不好,雅雅就留他到最后,想给他把全书听写一遍,留到八点钟,有些晚了,他妈妈就火了,说她看了三节电视剧了孩子还没给她放走,让她等了很久,我那个气啊,你一个当妈的,难道不希望孩子多学一点?就理论起来,孩子不仅不说自己要学习,还火上浇油,说我逼他什么的,说他想去死什么的,他妈妈就更恼火了,闹得四处人都知道了,当时老板为了息事宁人就对我说:“陈老师,立刻道歉”然后,就当着所有学生和别的家长的面,我咬着牙说了声对不起,说完就哭了,可能我比较爱面子,一时之间,没了尊严和抬起头来的勇气,我想,人嘛,出门在外,在外面工作,怎么可能没有这些挫折?可是那个孩子,我是真心对他很好很好,最终换来的就是他的一句:“你不过就是个打工的,我妈说了你算什么。”呵呵,呵呵,呵呵。 雅雅那天去辞职,老板说不行,说我得做到十二月,得到下学期他们结束,所以辞职没成功,很窝囊。 而回到家里,打开**主页,看到自己文文寥寥几颗星星,看到自己惨淡的更新,心里那个冷啊,那个凉啊。 为什么我要为了那些不会尊重我的人而放弃了还在等我的小天使?明明写文才是我的最爱啊,为什么自己要这么作呢? 反正就是觉得自己很忧伤,然后想着和编编聊一聊,编编告诉我文文被永黑啦,因为在榜的时候不更新,想来,文文会一直冷下去吧?不过对此我还是觉得不不伤心,毕竟是自己不勤奋的原因,再说有你们支持就够了,可能鬼修会一直惨淡下去,但是我会一直走下去,和小天使们分享心中的故事,我会努力的大家。 这放假之后,孩子们开始暑假补课,雅雅休息两天,又要展开工作,周一周五都要上班,从八点到下午七点,好在不像开学的时候周六周末都在忙,现在是双休,雅雅会努力利用周六周日写稿。 抱怨这么多,实在是不应该,希望不影响大家的心情。 是小天使们,雅雅最想说的是,你们的存在是我最大的幸运,而此生,唯有写文是我最大的幸福,爱你们,爱鬼修,爱我的故事,也爱写文,么么哒!! 第364章 第361章 汇合 顾长月问:“你想怎么做?” 暮云埃冲她笑笑,对她道:“片刻你自会知晓。” 他伸手拽了拽垂在墙上的藤蔓,只听“咯噔”一声,紫灵儿又落了出来,正好落在顾长月身边。 两人又是大眼瞪着大眼。 而四目相对的瞬间,到无涯的愤怒以及来自弑神的杀意便再次喧嚣开来。 仙剑与魔刀深入骨髓的仇恨一如盘根错节的大树,深深地扎根,发芽,纠缠,神不可阻,魔不可拦。 “神不可阻,魔不可拦……” 顾长月与紫灵儿都是一怔,竟默契地从对方眼中看出相同的意思。 半晌,紫灵儿率先移开目光,开始打量整个洞穴,自然也留意到旁边的暮云埃和顾长乐,面上带着若有所思的神情。 顾长月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便开口道:“咱两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被他们绑了。” 暮云埃笑道:“你们不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因为阿月你会活着,她却会死。” 他走过来,捏住紫灵儿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叹道:“不错,看不出去丝毫不妥。” 紫灵儿些年杀伐果决,但凡对她有所不敬之人都已成了一剖黄土,不在人世,现下猝不及防被暮云埃挑起下巴,一股阴森的魔气竟在缚仙绳的捆绑下流溢而出。 她冷冷地看着暮云埃,眼中的杀意仿佛能将人凌迟一般。 “暮云埃,相信我,你会死。”她道,语气像是在同一个死人说话般,没有半分温度,更没有丝毫质疑。 暮云埃的手下意识地松了松,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鄙夷道:“你莫非还想杀了本座不成?就你现在这副模样么?” 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道:“本座一直很奇怪,你原本早就应该死了,为何到现在还活得好好儿的?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了?” 顾长月也一直奇怪这事儿,她原以为是自己的重生改变了这一切,可紫灵儿分明与她好无关系,她的重生如何会影响紫灵儿? 她自来就不纠结得不到结论的事情,因而关于紫灵儿的事情便被抛在脑后,现下听暮云埃问起,她也就不自觉地看向紫灵儿。 紫灵儿冷笑一声,露出高深莫测的表情,不答话。 暮云埃显然也不愿与她纠结,只道:“你不说也罢了,左右对本座来说没有丝毫意义,现下也不早了,事不宜迟,咱们开始吧。” 一边说着,一边放开她,转而看向顾长月:“阿月,你上去躲一躲。” 说着便附身将顾长月抱起。 顾长月感受他温热的气息迎扑来,手指下意识地动了动。 而就在这个时候,紫灵儿忽地喊了一声:“顾长月,动手。” 喊罢,弑神刀的疯狂阴郁的杀意便如同奔腾呼啸的狂龙,从身上喧嚣而起,直扑九霄。 一瞬之间,“呜呜”长号震彻天地。 于此同时,无涯从纳戒之中惊醒,在弑神刀横贯四方的气息下,升起一道冲天剑气。 剑歌悲绝,字字泣血。 顾长月只觉心中灌满无尽的愤怒,恍惚间似乎看到一柄纤长的白色灵剑应声折损,落入滚滚尘埃之中,山河永寂。 危峰兀立,凸出的黑色岩石之上,一柄黑色长刀挺拔傲然地伫立,狂风呼啸,黑色流苏肆意飞扬。 有道是:凌雪剑折山河寂,三生浮华空悲叹。 在无边无际的沉痛中,她化身为剑,或许她就是剑,剑就是她,不分彼此,然后,怀着剑的怒气,斩向对面无情无义的刀。 先是一声血肉模糊的钝响,紧接着便是剑与刀触碰的长鸣。 “铮……”尖锐回荡。 剑和刀在半空中,隔着一道黑色身影相遇,重重地撞在一起,最终反弹。 顾长月心神一怔,清醒过来,人已经又落在原先的石台之上。 原来与紫灵儿之时,无涯和弑神的仇恨已经冲破了缚仙绳的捆绑,灵剑与魔刀为了这一站,生生用锋锐的刀剑气息斩断那根细细的长绳,最终在暮云埃要动手的那一刻如愿相遇——无涯剑和弑神刀隔着暮云埃的身体碰撞在一起。 两者交错的力量足以让一个元婴修士气息受到重创。 暮云埃没有想到顾长月和紫灵儿会通过这个方法脱离他的控制,他甚至根本不知晓无涯与弑神之间的恩怨,更不清楚两人如何会脱离,又为何会突然出手。 他看着顾长月,眼神绝望而难以置信,张了张口,似乎想问些什么,但终究没有问出口,便慢慢倒了下去。 顾长月握着无涯,平静地看着他倒下,平静地抬起头,平静地望着对面提刀而立的紫灵儿。 她不清楚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但她知道,在被暮云埃捆起来前自己便已经被古四重伤,体内灵阴之气絮乱,根本不足以击伤暮云埃,甚至与紫灵儿对峙,幸得无涯的怨气强烈,硬生生控制住她的身体,她才能使出完美的一击。 人剑合一,亦是道之最高境界,天人合一。 不过却也几乎耗尽若有的力气。 此时此刻,她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灵阴之气错乱流窜,若不是无涯支撑,她必然是站立不起的。 不由苦笑,无涯与弑神之间的恩怨情仇,便是作为主人的她也是无法左右的,如若没有无涯与弑神的恩怨,方才她绝不可能出手。 于她而言,面对暮云埃比面对紫灵儿要安全得多,至少暮云埃不会杀她,紫灵儿却时时刻刻想着要她的命。 这厢没了暮云埃的阻拦,紫灵儿看着她,嘴角勾起淡漠的冷笑,出声道:“弑神与无涯,我与你,今日终于可以清算了。” 顾长月吸了口气,心里苦兮兮的。 这些年没少因无涯受累,常常在她需要他的时候,他死活不肯出来,而她不需要他的时候,他偏生激愤得很,正如这一刻。 事实上,她知道这是一柄剑的执拗与坚持。 剑道往往所向披靡,若是退缩,那便没了意义。 她虽是鬼修,却也是名副其实的剑修。眼见弑神刀流溢的杀意如同黑色的光芒,在周围旋转盘旋,她缓缓吐出口气,调整心绪,向紫灵儿抬起无涯。 两人重新对峙起来。 剑拔弩张。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听石台子上响起一声惊呼。 原来两人方才出招的动静太大,竟惊醒了昏睡中的顾长乐。 暮云埃说的没错,顾长乐会自己醒来,因为她根本就没有大碍,只是昏迷不醒罢了,那古四与赤焰魔君关心则乱,再加上对暮云埃的信任,竟没有留意到这一点。 眼下顾长乐从石台上跳起,惊恐地看着两人。 不得不说顾长乐和众人果然是不同的,饶是她在地下城受尽折磨,饶是魂魄才被暮云埃不知什么手段聚齐,但睁开眼睛的瞬间,她便彻彻底底清醒过来,没有丝毫犹豫和迟疑。 她似乎也猜到了什么,慢慢地后退。 一时之间,顾长月和紫灵儿的对峙,变成了三个人的面面相觑。 最终还是紫灵儿先回神,抬起弑神刀指向顾长月。 明显顾长乐她还不看在眼里。 只是她话还没有动手,顾长乐便掏出两张符篆扔向两人。 两张符篆在空中化为妖兽。 说来顾长乐的修为还停留在结丹期,没有丝毫长进,尽管她扔出的符篆品阶不错,但在顾长月与紫灵儿二人眼里,根本算不得什么。 两人轻轻扬手便将符篆击毁,只不过这耽搁的一会儿工夫,顾长乐已经冲出的洞穴。 顾长月目光一沉,灵机一动,喊道:“她是想向古洲长老发求救信号,可莫叫她发出去了,否则我们再不可能离开此地了。” 紫灵儿被抓紧这个洞穴开始便是清醒着的,发生了什么她哪里会不清楚,对于古四对顾长乐的关怀出乎她的意料,她有些茫然,但还是知晓其间的厉害。 眼见顾长乐跑出洞外,她也不停留,弑神刀呼啸一声,已经追向顾长乐。 顾长月算准了紫灵儿会先动手。 一方面顾长乐也是紫灵儿的仇人,是紫灵儿必杀之人,就算她再轻视她,也没有理由放她走;另一方面紫灵儿下手狠准快,要杀顾长乐这样的人,她有绝对的自信不会耽搁太久。 因此她追上去了。 只是她没有留意到顾长月嘴角扬起的弧度。 望着紫灵儿的身影在洞穴门口消失,她急中生智,对无涯道:“无涯,你不是要报仇么?弑神就在那里,去报仇吧。” 无涯凌厉的杀气溢出,弥漫在她的周围。 她的身体受到牵引,如同一阵疾风,朝着洞外冲去。 外头是万丈深渊,一片茫茫。 低下头,只见紫灵儿与顾长乐一前一后向悬崖下滑落,直到滑了半丈,紫灵儿才调整好气息,抬起手,一刀插进顾长乐的后心。 顾长乐悲惨地叫了一声,便没了声息,也不是是死是活。 原本以紫灵儿的速度,不可能等到这么久才出手,显然她与顾长乐一样都并未料到洞穴外头就是万丈深渊,一时踩滑,没有反应过来,直到落了半丈之后才果断地给了顾长乐一刀。 再加上紫灵儿初始便被赤焰魔君所伤,饶是反应再怎样敏捷,面对突如其来的状况,也是需要调整的。 总之,两人落崖,正中顾长月下怀。 此番顾长月心里一喜,二话不说,纵身跳下,不动用丝毫灵阴之气,就那么由着自己下坠,竟不到一吸就追上了顾长乐和紫灵儿,然后在紫灵儿将要拔出弑神的瞬间,一剑斩向紫灵儿握着弑神刀的手。 弑神刀阴沉毒辣,紫灵儿果断决绝,一刀一人,仿佛天造地设,这些年来,正魔之中,已经把我有弑神刀的紫灵儿传得神乎其神。 无名魔姬,响彻正魔。 无名乃如今正魔对弑神刀的称呼,无名魔姬指的就是紫灵儿。 据说无名只有在魔姬手中才能所向无敌,魔姬的修为只有利用无名才能被最大的激发。 顾长月知晓,这一切并非虚传,是以她要制住紫灵儿,便要逼紫灵儿弃刀。 剑尖从虎口划向白皙柔嫩的手背,刁钻地挑了挑动经脉,血色蔓延。 紫灵儿猝不及防被划了一剑,下意识地想要握紧弑神,可偏巧无涯剑尖深入皮肉,挑起经脉,她的手一下子便使不上力。 弑神刀就这般从她手中滑落。 顾长月也不给她任何机会,再一剑劈在弑神刀的刀柄上。 无涯与弑神积怨已久,这一剑,无涯可谓是用了最大的力气。 只听一声铮响,弑神发出英雄迟暮般的长鸣,然后与不知死活的顾长乐一起,坠下万丈深渊。 无涯仿佛大仇得报般,所有的怨愤倾泻而出,霎时便云淡风轻了。 顾长月赶紧招出双翼法器,冲天而起。 紫灵儿失了弑神,无奈不能与顾长月一战到底,干脆丢下一句狠话,追着弑神去了。 她道:“顾长月,这一剑之仇,我誓必向你讨要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支持和鼓励,雅雅一定会努力哒,么么哒! 谢谢kiki_iiiiiiiiii小天使的地雷! 谢谢sxrz小天使的地雷! 谢谢最喜欢雅雅小天使的地雷! 顾长月问:“你想怎么做?” 暮云埃冲她笑笑,对她道:“片刻你自会知晓。” 他伸手拽了拽垂在墙上的藤蔓,只听“咯噔”一声,紫灵儿又落了出来,正好落在顾长月身边。 两人又是大眼瞪着大眼。 而四目相对的瞬间,到无涯的愤怒以及来自弑神的杀意便再次喧嚣开来。 仙剑与魔刀深入骨髓的仇恨一如盘根错节的大树,深深地扎根,发芽,纠缠,神不可阻,魔不可拦。 “神不可阻,魔不可拦……” 顾长月与紫灵儿都是一怔,竟默契地从对方眼中看出相同的意思。 半晌,紫灵儿率先移开目光,开始打量整个洞穴,自然也留意到旁边的暮云埃和顾长乐,面上带着若有所思的神情。 顾长月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便开口道:“咱两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被他们绑了。” 暮云埃笑道:“你们不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因为阿月你会活着,她却会死。” 他走过来,捏住紫灵儿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叹道:“不错,看不出去丝毫不妥。” 紫灵儿些年杀伐果决,但凡对她有所不敬之人都已成了一剖黄土,不在人世,现下猝不及防被暮云埃挑起下巴,一股阴森的魔气竟在缚仙绳的捆绑下流溢而出。 她冷冷地看着暮云埃,眼中的杀意仿佛能将人凌迟一般。 “暮云埃,相信我,你会死。”她道,语气像是在同一个死人说话般,没有半分温度,更没有丝毫质疑。 暮云埃的手下意识地松了松,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鄙夷道:“你莫非还想杀了本座不成?就你现在这副模样么?” 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道:“本座一直很奇怪,你原本早就应该死了,为何到现在还活得好好儿的?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了?” 顾长月也一直奇怪这事儿,她原以为是自己的重生改变了这一切,可紫灵儿分明与她好无关系,她的重生如何会影响紫灵儿? 她自来就不纠结得不到结论的事情,因而关于紫灵儿的事情便被抛在脑后,现下听暮云埃问起,她也就不自觉地看向紫灵儿。 紫灵儿冷笑一声,露出高深莫测的表情,不答话。 暮云埃显然也不愿与她纠结,只道:“你不说也罢了,左右对本座来说没有丝毫意义,现下也不早了,事不宜迟,咱们开始吧。” 一边说着,一边放开她,转而看向顾长月:“阿月,你上去躲一躲。” 说着便附身将顾长月抱起。 顾长月感受他温热的气息迎扑来,手指下意识地动了动。 而就在这个时候,紫灵儿忽地喊了一声:“顾长月,动手。” 喊罢,弑神刀的疯狂阴郁的杀意便如同奔腾呼啸的狂龙,从身上喧嚣而起,直扑九霄。 一瞬之间,“呜呜”长号震彻天地。 于此同时,无涯从纳戒之中惊醒,在弑神刀横贯四方的气息下,升起一道冲天剑气。 剑歌悲绝,字字泣血。 顾长月只觉心中灌满无尽的愤怒,恍惚间似乎看到一柄纤长的白色灵剑应声折损,落入滚滚尘埃之中,山河永寂。 危峰兀立,凸出的黑色岩石之上,一柄黑色长刀挺拔傲然地伫立,狂风呼啸,黑色流苏肆意飞扬。 有道是:凌雪剑折山河寂,三生浮华空悲叹。 在无边无际的沉痛中,她化身为剑,或许她就是剑,剑就是她,不分彼此,然后,怀着剑的怒气,斩向对面无情无义的刀。 先是一声血肉模糊的钝响,紧接着便是剑与刀触碰的长鸣。 “铮……”尖锐回荡。 剑和刀在半空中,隔着一道黑色身影相遇,重重地撞在一起,最终反弹。 顾长月心神一怔,清醒过来,人已经又落在原先的石台之上。 原来与紫灵儿之时,无涯和弑神的仇恨已经冲破了缚仙绳的捆绑,灵剑与魔刀为了这一站,生生用锋锐的刀剑气息斩断那根细细的长绳,最终在暮云埃要动手的那一刻如愿相遇——无涯剑和弑神刀隔着暮云埃的身体碰撞在一起。 两者交错的力量足以让一个元婴修士气息受到重创。 暮云埃没有想到顾长月和紫灵儿会通过这个方法脱离他的控制,他甚至根本不知晓无涯与弑神之间的恩怨,更不清楚两人如何会脱离,又为何会突然出手。 他看着顾长月,眼神绝望而难以置信,张了张口,似乎想问些什么,但终究没有问出口,便慢慢倒了下去。 顾长月握着无涯,平静地看着他倒下,平静地抬起头,平静地望着对面提刀而立的紫灵儿。 她不清楚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但她知道,在被暮云埃捆起来前自己便已经被古四重伤,体内灵阴之气絮乱,根本不足以击伤暮云埃,甚至与紫灵儿对峙,幸得无涯的怨气强烈,硬生生控制住她的身体,她才能使出完美的一击。 人剑合一,亦是道之最高境界,天人合一。 不过却也几乎耗尽若有的力气。 此时此刻,她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灵阴之气错乱流窜,若不是无涯支撑,她必然是站立不起的。 不由苦笑,无涯与弑神之间的恩怨情仇,便是作为主人的她也是无法左右的,如若没有无涯与弑神的恩怨,方才她绝不可能出手。 于她而言,面对暮云埃比面对紫灵儿要安全得多,至少暮云埃不会杀她,紫灵儿却时时刻刻想着要她的命。 这厢没了暮云埃的阻拦,紫灵儿看着她,嘴角勾起淡漠的冷笑,出声道:“弑神与无涯,我与你,今日终于可以清算了。” 顾长月吸了口气,心里苦兮兮的。 这些年没少因无涯受累,常常在她需要他的时候,他死活不肯出来,而她不需要他的时候,他偏生激愤得很,正如这一刻。 事实上,她知道这是一柄剑的执拗与坚持。 剑道往往所向披靡,若是退缩,那便没了意义。 她虽是鬼修,却也是名副其实的剑修。眼见弑神刀流溢的杀意如同黑色的光芒,在周围旋转盘旋,她缓缓吐出口气,调整心绪,向紫灵儿抬起无涯。 两人重新对峙起来。 剑拔弩张。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听石台子上响起一声惊呼。 原来两人方才出招的动静太大,竟惊醒了昏睡中的顾长乐。 暮云埃说的没错,顾长乐会自己醒来,因为她根本就没有大碍,只是昏迷不醒罢了,那古四与赤焰魔君关心则乱,再加上对暮云埃的信任,竟没有留意到这一点。 眼下顾长乐从石台上跳起,惊恐地看着两人。 不得不说顾长乐和众人果然是不同的,饶是她在地下城受尽折磨,饶是魂魄才被暮云埃不知什么手段聚齐,但睁开眼睛的瞬间,她便彻彻底底清醒过来,没有丝毫犹豫和迟疑。 她似乎也猜到了什么,慢慢地后退。 一时之间,顾长月和紫灵儿的对峙,变成了三个人的面面相觑。 最终还是紫灵儿先回神,抬起弑神刀指向顾长月。 明显顾长乐她还不看在眼里。 只是她话还没有动手,顾长乐便掏出两张符篆扔向两人。 两张符篆在空中化为妖兽。 说来顾长乐的修为还停留在结丹期,没有丝毫长进,尽管她扔出的符篆品阶不错,但在顾长月与紫灵儿二人眼里,根本算不得什么。 两人轻轻扬手便将符篆击毁,只不过这耽搁的一会儿工夫,顾长乐已经冲出的洞穴。 顾长月目光一沉,灵机一动,喊道:“她是想向古洲长老发求救信号,可莫叫她发出去了,否则我们再不可能离开此地了。” 紫灵儿被抓紧这个洞穴开始便是清醒着的,发生了什么她哪里会不清楚,对于古四对顾长乐的关怀出乎她的意料,她有些茫然,但还是知晓其间的厉害。 眼见顾长乐跑出洞外,她也不停留,弑神刀呼啸一声,已经追向顾长乐。 顾长月算准了紫灵儿会先动手。 一方面顾长乐也是紫灵儿的仇人,是紫灵儿必杀之人,就算她再轻视她,也没有理由放她走;另一方面紫灵儿下手狠准快,要杀顾长乐这样的人,她有绝对的自信不会耽搁太久。 因此她追上去了。 只是她没有留意到顾长月嘴角扬起的弧度。 望着紫灵儿的身影在洞穴门口消失,她急中生智,对无涯道:“无涯,你不是要报仇么?弑神就在那里,去报仇吧。” 无涯凌厉的杀气溢出,弥漫在她的周围。 她的身体受到牵引,如同一阵疾风,朝着洞外冲去。 外头是万丈深渊,一片茫茫。 低下头,只见紫灵儿与顾长乐一前一后向悬崖下滑落,直到滑了半丈,紫灵儿才调整好气息,抬起手,一刀插进顾长乐的后心。 顾长乐悲惨地叫了一声,便没了声息,也不是是死是活。 原本以紫灵儿的速度,不可能等到这么久才出手,显然她与顾长乐一样都并未料到洞穴外头就是万丈深渊,一时踩滑,没有反应过来,直到落了半丈之后才果断地给了顾长乐一刀。 再加上紫灵儿初始便被赤焰魔君所伤,饶是反应再怎样敏捷,面对突如其来的状况,也是需要调整的。 总之,两人落崖,正中顾长月下怀。 此番顾长月心里一喜,二话不说,纵身跳下,不动用丝毫灵阴之气,就那么由着自己下坠,竟不到一吸就追上了顾长乐和紫灵儿,然后在紫灵儿将要拔出弑神的瞬间,一剑斩向紫灵儿握着弑神刀的手。 弑神刀阴沉毒辣,紫灵儿果断决绝,一刀一人,仿佛天造地设,这些年来,正魔之中,已经把我有弑神刀的紫灵儿传得神乎其神。 无名魔姬,响彻正魔。 无名乃如今正魔对弑神刀的称呼,无名魔姬指的就是紫灵儿。 据说无名只有在魔姬手中才能所向无敌,魔姬的修为只有利用无名才能被最大的激发。 顾长月知晓,这一切并非虚传,是以她要制住紫灵儿,便要逼紫灵儿弃刀。 剑尖从虎口划向白皙柔嫩的手背,刁钻地挑了挑动经脉,血色蔓延。 紫灵儿猝不及防被划了一剑,下意识地想要握紧弑神,可偏巧无涯剑尖深入皮肉,挑起经脉,她的手一下子便使不上力。 弑神刀就这般从她手中滑落。 顾长月也不给她任何机会,再一剑劈在弑神刀的刀柄上。 无涯与弑神积怨已久,这一剑,无涯可谓是用了最大的力气。 只听一声铮响,弑神发出英雄迟暮般的长鸣,然后与不知死活的顾长乐一起,坠下万丈深渊。 无涯仿佛大仇得报般,所有的怨愤倾泻而出,霎时便云淡风轻了。 顾长月赶紧招出双翼法器,冲天而起。 紫灵儿失了弑神,无奈不能与顾长月一战到底,干脆丢下一句狠话,追着弑神去了。 她道:“顾长月,这一剑之仇,我誓必向你讨要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支持和鼓励,雅雅一定会努力哒,么么哒! 谢谢kiki_iiiiiiiiii小天使的地雷! 谢谢sxrz小天使的地雷! 谢谢最喜欢雅雅小天使的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