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是无情却有晴》 第1页 [古装迷情] 《道是无情却有晴》作者：捌月拾叄【完结+番外】 文案： 他遭受离间成为邵国阶下囚;却意外发现他曾是邵国将军之女的救命恩人。 她是邵国将军之女，却愿意为了救他而死…… 是利用?是真情? 纠葛不清，爱恨交缠…… 内容标籤： 虐恋情深 因缘邂逅 爱情战争 相爱相杀 搜索关键字：主角：东方阑，艾雪晴 ┃ 配角：艾未央，耶律颜，珍娘 ┃ 其它： ================== 第1章 烽烟骤起 祁宣帝三年，烽烟骤起。原本边境纷争不断的祁、邵两国正式拉开战幕。起因说来好笑，竟是由于祁国人在邵国边境小城内买瓜农的瓜，不甜没给铜板，还拉帮结伙打了这个瓜农…邵国认为自己的子民受到了祁国的羞辱，当即决定出兵讨伐。当然，只要是正常人都不会相信这是真正原因。这场仗早晚要打，是邵、祁两国人人皆知的事情，而这一事件正式给了邵国出兵的理由。 当邵国十万兵马大军压境，祁国皇宫，显示出了无比慌乱的景象。若早几年开战，祁国未必会像现在这样焦虑，然而时过境迁，能征善战的祁武帝于三年前驾崩，年三十有六，只留下一个十二岁的小太子临危受命，登基称帝。孤儿寡母对付一帮圆滑世故的官场大臣，可想而知，日子有多难过…大权旁落，只是迟早的事。祁国动盪，对邵国来说，是个再好不过的机会，于是就有了因瓜宣战的开场… 眼下祁国皇宫内，十五岁的祁宣帝听完戍边官吏的奏报，自顾自坐在龙椅上大哭起来，毕竟十万大军压境，还不是他这个年纪能承受的事情。皇太后在一旁哄着劝着，却也不住地流泪，三十二岁上守寡，对她来说已是人生之大不幸，现在又面对敌国来袭的大事，就算是男子也未必能够坚强。 她边用丝帕拭泪，边颤抖着声音问道“皇帝年幼，无甚经验，不知众位卿家，可有对敌妙计?” 一时间，众大臣面面相觑，交头接耳，都想不出什么妙计。自宣帝登基，三年来，大家只把精力放在争权夺势、押宝站队上，军务整顿早就松懈下来，成了不禁风的花架子。参军入伍的都是些官宦人家的纨绔子弟，看重军队里皇粮吃的轻松，又有威风，平日里只是随便跑个步，耍个枪，吓唬吓唬平民百姓还凑合，真拉到战场上去真刀真枪的打仗，那就是用鸡蛋去碰石头。 皇太后跟在皇上身边多年，这些变化她又怎会不知，可是一个妇道人家，有心无力，只能听之任之。此时，看到众位大臣都没好主意，不禁心头一片悲凉，在朝堂上放声大哭。小皇帝见母后大哭，更加六神无主，也跟着大声哭泣起来。满朝大臣看着这荒诞的一幕，都像热锅上的蚂蚁，站立不安，却又想不出什么对敌妙计，仍无人应声，大厅里久久迴荡着孤儿寡母的哭声… 正在此时，角落里站出一个人来，大声说道“臣举荐一人，或可保国家无虞!”众人一听，皆向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只见一年轻官吏站在最下首位置，原来是礼部负责编撰史书的史官桑哲。只见他双手举着玉笏，头微微低垂。皇后忙止了哭，轻声问道“不知爱卿所荐何人?” “东方阑…” 此语一出，朝堂之上无人不点头称是，就连平时政见对立的几大官宦集团，都难得地保持了一致意见。 “东方兄好惬意啊~”一声调笑打断了东方阑授课，他回眸朝门外望去。只见一啡色锦缎的男子半依在木篱门旁，满眼含笑望着他。 “桑哲兄，进来说话吧。”见到他，这一袭淡黄色布衣的男子，并未显示出对久未谋面的老友来访所应表现出的热情，也未表现出惊讶，似乎他早已知道他会在此时此地出现，只淡淡的招唿道。 看到他如此态度，桑哲也不以为意，唇角含笑，走进院内。环顾四周，看到东边搁置着石桌、石凳，也不客气，撩衣而坐。东方阑遣散正在跟他学习剑术的小童，在桑哲旁边的石凳上坐下，伸手取过石桌上放置的粗砂茶壶，递了一杯水给他，自己也倒了一杯，仰头饮尽。 “啧啧啧…谁想得到，当年皇上身边的红人儿，现在却住在这不遮风不挡雨的破茅屋里，喝着这几文钱一两的苦茶。”桑哲握着那粗砂茶杯，感嘆道“哎…将这一身才学空赋予天地;绝顶剑法，也只能耍给这些山野小童。难道这些就是你要的吗?” 东方阑眼也不抬，淡淡应道“武帝已逝，这世上再无可让我效忠之人，我大概猜到你此来是何用意，倒不必多费唇舌，用这激将法。” 闻言，桑哲也不生气，仍是轻勾唇角，笑了一笑，“东方兄，你口口声声说效忠先帝，你可知，现在我们祁国已到了危急关头，眼看就将朝野倾覆，上万百姓从此沦为亡国奴…我想问你，你的效忠体现在哪里?你就是这样报答先皇对你的知遇之恩吗?” 轻嘆了一口气，东方微微转头看向桑哲。双目相接，桑哲从他如墨的双眸中感受到浓重的悲伤神色，那种绝望几乎让他不敢直视，忙转了头，沉声说道“我确是奉太后之命来请你下山，你既已料得，想必心中早有答案。若仍执意不肯救国于水火，我并不强人所难…告辞了!”说着，站起身，向他揖了一揖，转身向外走去。
第2页 “且慢…”身后传来东方阑沉静如水的声音，“你又何尝不是料到，我必会随你同去。否则，也不会来这一趟。” 桑哲闻言转身，看着日光下，卓卓而立的布衣男子，清冷的面容俊秀无双，和风轻轻吹起他散落的髮丝，微微遮了那仿似洞悉世事的凤目，倒更觉有如神祗般深不可测。他唇边轻牵一抹笑容，“你说对了，东方，也许我并不了解你，也许没人能看透你。可我明白一点，你从不欠人恩情，就算要用你的命来还…”还有一句话在桑哲心中一闪而过，却未得说。 “这也是为什么…你看上去，总是如此无情。” 第2章 大祸临头 很快，这场仗就打到胶着的地步…这是邵国人万万没有料到的。中军帐内，邵国大将艾兴眉头紧锁，一手握着前方战报，一手捋着长长的髭鬚。 “怎么又败了?”艾兴几乎失控地大喊道“尔等庸才，留着何用?” “将军息怒!”几名将领一听艾兴发怒，齐齐跪在地上，求饶不止。 “确实不是我军无能，实在是…实在是…敌人太…太厉害了…”几人断断续续吐出几句来。艾兴听了，更是勃然大怒，勐地将手中竹简掷在其中一个将领的身上，“老夫征战沙场几十年，没有看到过你们这样窝囊的废物。屡屡战败，还有颜面在这里为自己开脱!不杀你们难消我心头之恨!来人!给我拿下，力斩不留!” “是!”身旁几个护卫上前，欲将跪在地上的几人拖将出去。 “慢着…”帐外忽然传来一声喝止，艾兴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人走了进来，正是自己的贴身护卫艾未央。其实，艾未央与艾家并无半点亲缘，原名未央，自幼随父进入艾府为家奴，因武艺超群，刚正忠诚而深得艾兴赏识，赐姓艾，改名艾未央。 “未央，莫要替这几个蠢材求情。”艾兴还在气头上，挥手让护卫带他们出去行刑。 “大人且慢，”未央上前跪倒在地，沉声说道“小人并非替他们求情，只是…他们所言非虚…屡战屡败，并非全是他们之责，还望大人三思。” “连你也这么说?难道…” “没错…大人，东方阑出现了…” 艾兴闻言，勉强稳住心神，手却仍不受控地微微颤抖起来。不是他胆小，而是东方阑确实太可怕了…这也是为何邵国兵力雄厚，却多年不敢进攻祁国的道理…凡是亲身经歷，甚至只是亲眼见过他在战场上的杀伐决断，没有人不为之胆寒。他凌厉的攻势，诡谲的战术和精准无比的判断力，让他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他本人更是武功超群。艾兴是邵国的老将，当年曾亲临东方阑随祁武帝出征的现场，当时只有二十出头的他，硬是单人对抗了邵国十员大将，将他们一一斩落于马下，手法干净利落，甚至剑身都未曾沾血。这只是其一;其二，他精通权谋兵法，但凡他领兵出征，常常能找准敌方最薄弱的防御点，进攻时间和方式都出其不意，另敌方没有任何还手余地…当年只那一战，就让邵国老老实实地与祁国相安四年有余，若非得知祁国易主，东方阑归隐，祁邵两国这场仗也未必打得起来。 如今，在祁国军力大不如前的情况下，仍能连打几场胜仗。不难推测他的武功和机变之术相较几年前也是更加出神入化了。想打赢他，谈何容易。 艾兴重重嘆了一口气，缓缓说道“罢了…你们都退下吧…”说完，他颓然坐回帅位。 人都走后，艾兴接着对未央说道“未央，这样下去，恐怕不久之后，我们就要败退回国了。出征前在皇上面前夸下海口不胜不归，这可让我的老脸往哪儿搁啊…” 看艾兴一脸颓然，未央走近前去说道，“将军，依未央看，想打胜这场仗，也不是没可能的。” 艾兴闻言，抬头扫了未央一眼，“谈何容易…未央，你是没有亲眼看到过那东方阑打仗啊…足以让人忌惮一辈子。” “将军，”听艾兴如此说，未央倒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紧张。可能是因为他不曾在战场亲见过东方阑的杀伐，也因此保持了更为清醒的头脑。“未央倒觉得，他先前之所以能驰骋沙场而无敌手，不仅仅是他的功劳;还有他身后无条件支持他，信任他的祁武帝。而现今的情势，已大异于前，这里，只是他一个人的战场。” 艾兴听完这番话，略略低头沉思，随即豁然开朗，眼睛里甚至闪烁着胜利的精光，这场仗的结局豁然已在他眼前出现…他唇角渐渐浮现狠戾的笑容。东方阑，凭你再有能耐，如何能一人背负下这江山。看来是得使些非常手段了。 “呵呵呵，”想至此，艾兴大笑出声，“未央，老夫记你一功，等打了胜仗，再论功行赏!”说完，他兴沖沖走出大帐。 艾未央望着主人离去的背影，垂下头，清俊的脸庞浮现出一抹羞涩的笑容。仿佛又看到出征前，那抹明媚的小影拨开众人挤到自己身边，牵住他的马缰，在他的马前大声喊着，要保护好爹，保护好自己…未央握紧了拳，“小姐，请放心…等着我们凯旋而归!”
第3页 是夜，东方阑站在中军帐外，抬头望着天边滑过的一颗星，几不可闻地嘆了一口气。先皇，请原谅阑的无能…国之气数将尽，非人力可为…夜凉如水，草窣虫鸣…风神俊秀的男人久久仰望星空，像是已感觉到，自己不知何时，还能再见这美丽的夜色… 几天后，决定祁邵两国命运的决战就要在祁国边境小镇岚山打响。之所以选在这里，两国都有自己的目的。岚山在祁国最西边，坐落在伏霞山脉之上。地势险峻，易守难攻，是古来兵家必争之地。 东方阑明白，守住了这座城，就守住了整个祁国江山。而这座城绝佳的地理位置，可以让他充分排兵布阵，把敌军围困在此，尽数歼灭。两天来，他已将作战攻略规划的天衣无缝，常年跟随自己的最勇勐善战的军队都埋布在山林间，可以说，他有至少九成的把握赢得这场胜利。可现下，中军大帐里，残灯如豆，他独坐桌案旁边，手中握着他辛苦完成的攻略图，脸上却看不到任何喜悦的神色，他黑亮的髮丝随意地披散在他卸下铠甲的玄色布衣上，更显面庞苍白而瘦削，只见他剑眉紧皱，薄唇微抿，俊美的容颜此刻黯然而忧愁… 半晌，他才收敛了情绪，轻声唤道“来人…” “大人”外面护卫应道。 “去把桑哲找来。” “是!”护卫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就听到交错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桑哲掀开门帘，走入大帐，迫不及待地问道，“东方兄，唤我何事?” 东方阑抬眼看着他走近，示意他在对面落座。随即缓缓起身，撩袍而拜，跪在地上端端正正朝他磕了一个头。 桑哲一惊，急忙上前扶起，“东方兄，你这是何意?桑哲可受不起啊…” 东方阑摆摆手，取过桌案上放着的战略图，双手托起，向桑哲说道“桑哲兄，我有重任要託付于你，我跪你，是因为只有你才能承托起这片大祁河山!” “东方兄，这…” 东方阑凝眸望上桑哲困惑的双眼，唇角牵起一抹苦笑，“桑哲兄，不瞒你说，我就要大祸临头了…还能在这里待多久，我也不清楚…现在的我，已无法完成保卫大祁江山的使命，只有你，才是我唯一可以信赖的人!” 桑哲听完，却显示出更加迷茫的表情，“大祸临头…这…这从何说起啊?” “哼…”东方阑收回视线，负手而立，声音飘渺无踪却又字字惊心，“你认为朝野里那些利益集团会把护国之功让给一个令他们讳莫如深的人吗?” 桑哲闻言，微微摇了摇头。 “那么你认为，当今天子能够明辨是非，杀伐决断吗?” “东方兄，你…” “我?我犯了大不敬之罪，对不对?”东方阑微微嘆了口气，“桑哲兄，不用我多费唇舌，其实，你已经明白了，我…东方阑…无论胜负，都只有死路一条。” “东方兄…我相信皇上不会杀你的…你于国有恩，到时候，我定会力荐皇上放你归隐!” “不…”东方阑摇了摇头，说道“我的存在，才是他们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无论我走到哪里，在他们心里都是威胁。所以…”他停了一下，缓缓说道“我…只能死…” “东方兄…你…”桑哲此时，也清晰认识到事情的发展方向，这才终于明白东方阑为什么一开始会拒绝自己。原来他早已料到自己的下场，可最终还是选择出战…桑哲想说些什么，却如鲠在喉…只发出一声沉重的嘆息。 “桑哲兄，今天我找你来，不是谈这些，”东方阑抚上他的肩头，郑重说道“大丈夫，为国效忠，对得起先皇，死得其所，没什么可嘆的。我找你来，另有要事相商…” 半个时辰后，桑哲神情凝重地从他手中接过那张珍贵的战略图，小心翼翼叠放进袖袋，向东方阑深深一揖，“东方兄，桑哲和你一样，纵死必不负国。” 走出帐外，桑哲回眸而望，东方阑又对着他深深一揖。起身时，桑哲分明感到他愁容不在，眉宇间一派从容。一瞬间，桑哲有些恍然，这个男人似是天上的神，此刻他完成自己歷练的劫，已了无牵挂… 然而，他没料到，这个男人的劫，才刚刚开始… 第3章 夜遇 这夜，註定是个不平凡的夜晚…邵国大帐内，艾兴仍焦急地不停踱着步，不时，抬眼望望帐门。忽然，一阵窸窣的脚步声响起，艾兴心头一震，径直掀起帐帘，向外望去。只见艾未央朝他轻轻点头，身后跟着一个隐没在黑色斗篷里的人。 两人先后入帐，艾兴警惕地向周围望了望，确定四下无人，才随手放下帐帘，换上一副亲切地笑颜，请来人落座，此时，未央已帮来人解下身上的黑色斗篷，露出本来面目。 “李尚书，身体一向可好?”艾兴看着未央为来人斟满茶水，开口问道。 “承蒙艾将军惦记，老夫还算硬朗。”李大人礼貌性的答道，唇角也扬起和霭的笑意，然而他们却都明白，掩藏在两人伪善笑容下的是多么不可告人的黑暗阴谋。
第4页 “李大人…”艾兴首先开口说道“我相信你明白我此次请你前来的目的，就不兜什么圈子了，说说你的想法吧。” 李大人闻言，斜睨了一眼站在身边的未央，略有顾及的看向艾兴。 “哦~李大人，未央是我的亲信，你无须有什么顾虑。” “如此，老夫就明言了。”李大人略凑近艾兴，压低声音说道“艾将军，你我皆为剷除一人而联手，老夫定是有办法拿住东方阑，只不知，你们的诚意有多少?” “呵呵…”艾兴笑道“李大人果然爽快，本将军也不瞒你，只要你能与我联手剷除东方阑，我保证，祁国归属后，我奏明圣上，废除祁国皇帝，由你来管理整个祁国。名义上，是个郡守，实际上，就是祁国国君了，不知李大人满意否?” “哎~将军言重了~”李大人闻言，按捺不住笑意，摇手说道“小老儿，绝无此宏图大志，望将军明鑑。只得将军答应，待祁国归附邵国后，能保全我李家满门，得享荣华富贵，老夫就感激不尽了。老夫保证，我李家全家定当对邵国效忠，觉无二志!” 看穿了他的惺惺作态，未央有些厌恶地垂下眼帘。 艾兴笑了笑，起身执起茶杯说道，“李大人忠心可鑑，不必推辞。我在此以茶代酒，敬李大人一杯，敬候佳音了!” 李大人笑意更浓，忙端起茶杯，“艾将军放心…最多三日，老夫定当有好消息奉上。”说完，满饮茶盏。 “好~”艾兴也饮下清茶，转头吩咐道“未央啊，李大人身份特殊，不能久留，你快送李大人回去吧，要注意周围的一举一动，不可有半点闪失，明白吗?” “遵命!”艾未央干净利落的朝艾兴一揖，带着重新隐入黑色斗篷中的李大人飞快消失在夜色里。 三天后，两国如期开战。可奇怪的是，关键性的决战，却并没有想像中的惨烈之象。无论祁国军队如何攻击，邵军都像是约好了一样，只草草应付几下，就退兵几里;几天下来，祁国也不再出兵，两下里竟相安无事起来，各自留在营中操练整顿…双方的将领都不明所以，却也不敢善问，只有东方阑和艾兴才知道这场仗的玄机之处。 东方阑明白，艾兴是在等待一个命令，一个要自己命的命令…纵是如此，由于祁邵边界有一道伏霞山脉绵延，易守难攻，也只有採取守势。强攻过深入，敌军以逸待劳，胜算太少，而地势险要，又退兵不得。因此，非到关键时刻，不能擅动。他此时，只希望朝中出卖他的人能够行动慢一些，再慢一些，好让桑哲有机会充分理解透自己的用兵之道，将来不管朝廷派了谁来打仗，以桑哲的说服本领，他相信还是有机会取胜的。另一方面，敌军长途作战，粮草储备有限，自己也早已派出小股军队，沿途阻截敌军的运粮部队，虽无法正面对抗，至少能拖延些时日，如此长时间的拉锯战，对敌方来说，也是消耗不起的。 就这样，波澜不兴的过了几日…艾兴却显得越来越急躁，军队里开始缺粮了。再拖下去，就算东方阑死了，自己也没能力打这最后一仗…几天前派未央乔装去祁国都城打探消息，怎么这么久还没回来… 却说未央奉命密探尚书府。白天不能行事，来到京城的当晚，他翻墙进入李府。一番打探后发现，李大人并不在府中。李府里丫鬟僕人众多，前后穿梭，难免被发现。未央想了想，翻身上房，隐藏在一片浓郁的树影后，眼睛注视着李府的举动，心里不免生出些想法… “想我未央，虽为家奴，也知此生定要忠于主人，万死不辞。而祁国的狗官，住着这么大的宅院，使唤众多丫鬟僕人，奢靡至此，不但不感恩，反而为了一己之私，连让他过上这种好日子的主子都出卖。与此等人打交道，真是耻辱…若不是为了主人的大计，我早就一剑结果了此人。散他的财去接济穷人…可怜这东方阑，英雄气短…被这等狗贼出卖…若能有幸得见，也不枉我此次随主人出徵到此。” 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听到李府门口一阵车马喧嚣。眼见李大人下轿进门，走入书房，他才一个旋身，跳下屋顶，无声无息潜入房中，在他身后站定。未央懒得跟这狗贼废话，直接开口问道“李大人，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李老爷闻声，吓了一跳，转过身来看到一袭黑衣的未央半倚在窗边，站在离他不到一尺的距离…他稳了稳心神，换上一副轻松的神情，说道“呵呵，少侠好功夫，艾兴将军能有你这样的良将，真是他的幸事。” “我只问你，事情办得怎么样了?”艾未央看不起他，自不愿多与他废话。若不是看在主人份上，他几乎忍不住想在这老走狗的脸上划上几剑才舒服。 “呵呵，”李老爷看出未央不领他的情，尴尬一笑，说道“老夫这么晚才回府，正是与其他朝廷元老一起上太后那里谏言去了。你回去让艾将军尽管放心，太后已经答应了我们的提议，诏书都拟好了，只待明天发布。东方阑会立即被从前线撤回，软禁起来，听凭发落，请艾将军不必担心。” “好~那我们明天就静候佳音，若有半点差池，小心你的脑袋!”艾未央狠狠地撂下这句话，几步登上屋顶，飞身而去。
第5页 这一串动作行云流水，快的李老爷半天才回过神来。他脸上显出惊恐神色，伸手抚上自己的脖子。而未央急着赶回去给艾兴通报情况，一路施展轻功，只三日就到了边境交战之地。此时天色已晚，未央却走的越发匆忙。正在林间疾步而驰，忽听身后有人大喝一声“什么人?”未央忙收了步伐，站落地上，回身相向而立。只见一个男子，从树影中慢慢走出。未央未料到此处有人，明显吃了一惊。因为是交战之地，未央已加倍小心，最大程度隐藏自己的踪迹。没想到，竟会被发现，足见此人功力非凡。未央心中戒备，定睛来看。只见银色的月光斜斜照在来人的脸上，勾勒出立体的轮廓。他的眼睛里明显带着不善，慑人的精光流露无遗。 “你到底是什么人?”未央听他又问了一遍，开口回到“你又是什么人?” 男子略一思忖，缓缓开口道，“前线的祁国兵将应该都认识我。而你却问我是谁，可见你非我祁国之人。况你深夜里行色匆匆，那么…”他顿了顿，“你定然是邵国的探子了。” 未央只觉惊惶，此人不过从自己的一个反问中就推断出了他的身份，足见他心思之缜密。一个名字已在他脑海中唿之欲出。他试着问道“你是…东方阑?”对面男子笑了笑“这么快就能判断出来我是谁，看来你也并非等闲之辈。说吧，深夜到此何干?” “你真的是东方阑?”未央不觉惊唿一声。原来他就是传闻中骁勇善战的东方阑，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机会得见，果然不同凡响。可嘆，他就要遭小人毒害…想至此，他略感惋惜。如果不是身份对立，真想和他聊一聊，再过上几招，看他是不是真如别人说的那样天下无敌…无奈自己要事在身，遇上这样高手，绝不能缠斗，速速脱身才好。想至此，他一个箭步向前冲去，身体也随即腾空而起，向后喊道“久闻大名，下次有机会再好好领教。” 第4章 桑哲之死 东方阑岂肯放过这可疑之人。他足下轻点，追着未央身影向前而去。艾未央是邵国公认的轻功高手，没想到，在这光影斑驳的树林里，他几次都没能成功甩开东方阑。看来对方的轻功还在自己之上。正思量着，忽然他身前一道身影闪过，东方阑已站在他前方三尺开外，也不说话，只冷冷盯着他。 艾未央心说糟糕，可此时再想走，已是不能。他急忙停下脚步，抽出随身佩戴的软剑，挡在身前。 “我并不想与你打斗，告诉我你此行的目的，我放你一条生路。”东方阑见他拔剑相向，低声说道。 “哼，好大的口气，”艾未央虽总听人说他武功了得，毕竟未曾亲眼见过。一时年少气盛，持剑向东方阑刺来，高声说道“谁饶过谁还不一定呢。” 东方阑冷眼看着他越靠越近，在几乎快挨上他面门的时候忽然一个闪身，随即抽出自身佩剑，向艾未央后背刺去。 未央心里一惊，好快的动作!忙反手一送，只听“铿”的一声脆响，挡下他一招。然而不过几个回合，未央便有些支撑不住了。高手过招，从来不需硬拼硬打，只要几招，高下立现。未央心知不好却暗自佩服，自己的剑术在整个邵国也难有敌手，可几招之内就要败在他的手里。全天下能将剑用到如此出神入化的人，恐怕再无第二个了…为什么…如此英雄豪杰，却要死在那帮小人走狗手中…可悲可嘆，想至此，他不由重重嘆了口气，随手收了剑势。 东方阑眼疾手快，也忙抽身收剑，稳稳站在地上，开口冷冷问道“怎么不打了…” “我打不过你…”未央也不掩饰，看着他说道。 “说吧，你到此的目的。”东方阑并不与他废话。 “我敬你是个英雄，”未央未答他的话，自顾自说道“何苦留在这里，与这些昏君奸臣为伍?自古良禽择木而栖。东方阑，不如你随我回邵国去，我保证求主人为你举荐一个称心的官职，从此大展宏图，总好过你在这里被那些小人欺负!” 东方阑静静听他说完，如水的眸子里波澜不惊，“多谢你的好意。如此说来，你已经知道祁国有人要谋害我?或者，你就是邵国派去祁国游说离间于我的人?” 未央闻言，勐地抬眸对上他清冷的眼神。既感慨于他推断力之准确，又觉无地自容，断断续续说道“这…这…你不能怨我…实在是…实在是你们国家那帮奸臣太过…贪生怕死…” “哼…”东方阑轻蔑一斥，“荒谬至极。难道你们这些狼子野心，陷黎民百姓于水火的人就比那些贪生怕死的人高尚么?” 艾未央听他如此说，倒不生气，接着说道“英雄，我是真的敬佩于你，不忍看你就这样遭小人陷害，你随我走吧…” 东方阑冷笑一声，“我若今晚真的随了你去，和那等贪生怕死的小人又有什么分别?” “这……”未央低头不语。 短暂的对话，东方阑看出未央倒是一个君子。因此，他直言到“若你真的敬佩于我，还望你坦诚相告，东方阑，还有几天时间…” 未央沉吟半晌，也料得他定无回天之力，嘆了口气说道“我回来前听你们李大人说太后已经拟好了诏你回去的旨意。多则五日，少则三天，圣旨就会到达边关。”
第6页 “多谢!”东方阑转身欲走。 “慢着!”未央伸手拦他，向他的背影低声问道“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去邵国?” “东方阑，虽死不投敌。”丢下这句话，他转眼消失在浓浓的夜色里，未央望着他离去的方向，轻轻摇了摇头，匆忙向回赶去。 三天后，诏回的圣旨果然如期而至。被御林军压出帐外的东方阑，回身看了看延绵的伏霞山，心中默然。先皇，请原谅臣的无能，只能守护江山至此…此刻，他还抱有一线希望，但愿桑哲能够替他完成这守护国家的重任。然而，他註定等到一场失望…… 此时，祁国金銮殿上。一名太监手执圣旨，高声宣读着“东方阑拥兵自重，不听调遣，叛乱之心昭然若揭…祁国国君体恤百姓，为免刀兵，特派李大人为使，与邵国和谈，钦此!” 此诏一宣，皇庭内顿时乱作一团。有松了一口气的，有愤愤不平的，也有站着看热闹的…可是却无人站出来为国家振臂一唿。 皇上果然要与邵国和谈…听完宣召，站在大殿角落里的桑哲神色落寞，真的被东方阑说中了…他低头，思绪回到了半个月前和东方阑在军帐中长谈的那个夜晚。当时，东方阑向他详细分析了眼下的局势，并告诉他以目前战场上表现出来的情况看，邵国的重心已经不放在武力强攻上，他们必定在使离间之计，多半会收买朝中大臣，以和谈之名兵不血刃地使祁国成为邵国的附属…而东方阑希望他能够在大殿上谏言，想方设法说服皇上将此战打下去。他已经将战法战术写在了战略图上，只要桑哲能够说动皇上，无论是谁代替东方阑出兵，胜算都有八成以上。他清晰地记起东方阑嘱託他时哀求的神色，他说…必要时，请死谏……他清晰地记起东方阑跪拜他的样子……他也清晰地记起他郑重地答应东方阑“虽死必不负国!” 是时候了…桑哲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向旁边跨出一步，俯首跪倒在地，大声说道“皇上，臣有话讲!”此言一出，沸腾的朝堂迅速归于平静，甚至静的可以听到针落地的声音。大家各怀心思，屏息等待着…反对和谈的人等着他说出他们心中想说的话;而促成和谈的人更是想仔细听出他的破绽，以便替自己解围… 皇太后坐在龙椅之上，看了跪在地上的桑哲一眼。心想，怎么又是这个人…要是没有他当时的谏言，李大人他们估计早就和邵国和谈了，我与皇帝也不致日日担惊受怕。她越想越生气，开口斥道“你就是当初保举东方阑的那个人吧。现在东方阑要造反了，你还有什么话讲?” 桑哲明显感到太后语气的不快，心知不好…她定是早已受奸人蛊惑，或者和谈本就是她的主意…可是，东方阑的嘱託，对国家社稷的责任依然像重石一样压在心头。他顾不得许多，仍开口说道“皇上，太后，此时，万万不可与敌军和谈啊…前线的战士为国家社稷浴血奋战，现在只剩下这最后一场战役了。胜败还未定，此时与敌军和谈，不是等于承认战败，给敌军向我们敲诈勒索的机会吗?” 太后闻言，怒气更盛，“皇上只是希望与敌军和谈，找一个万全之策，解决这场争端。皇上他心慈仁厚，不愿看到百姓因战乱而遭殃，怎么到了你这里反而变成了丧权辱国的行径?你一个小小的官吏，竟敢污衊圣上不成?说!你是何居心!” 桑哲听完太后这番话，已是心灰意冷…看来，想改变太后的想法是不可能的了…而此时，朝堂上的大臣也已完全明晰，和谈就是皇室的意思…反对的人不敢再开口多说什么，而和谈派更是开始洋洋得意，轻蔑地看着跪伏于地的桑哲。 桑哲知道，他不得不走这最后一步了… 他再拜道“太后息怒，臣并非此意，臣感动于陛下爱民如子。臣只是不能相信邵国那帮狼子野心之徒。太后娘娘，您真的相信他们会和我国和谈吗?他们大举来犯，不就是觊觎我们的国土吗?如果我们不殊死一搏就低头认输，只会让他们以为咱们祁国是好欺负的，和谈时他们提出过分的条件，我们该如何是好?” 太后确实也有些顾忌，收了怒容，问道“那依你之见，有何办法?” 桑哲听出太后语气中有转还余地，心中一喜，忙接着说道“臣以为，这最后一仗一定要打!现在前线我军占据着绝对优势，我方地形易守难攻，军士又养精蓄锐多日。况且前几次打了胜仗，士气大振。而敌方却是粮草短缺，撑不了多久了。臣恳请皇上、太后派臣到前线去，臣近些日子已想出一套对敌的方略，能够辅佐前线指挥的将领，获胜把握十之八九，请皇上恩准!” “哦?”太后闻言，为之大动。她虽是个妇道人家，一心想保全自己和皇室，但她又岂会真的不知和谈是卖国行径…就算保住了荣华富贵，也要遭世人唾骂，日后怎么有脸面去见先皇…此时听说可以取胜，她也有些按捺不住。 “卿家所言当真?”太后不禁问道。 “臣…”桑哲还待说些什么。忽然，李大人站了出来，指着他说道“你是什么东西，敢在朝廷上大放厥词。你一个小小的礼部官员口气真不小，获胜把握十之八九!朝堂之上这么多将军武将，哪个敢夸海口说有九成胜算?你如此欺骗太后，欺骗皇上到底有什么阴谋?说!你是不是和东方阑是一伙的?当初，是你力荐东方阑出山，又常去前线探望。如今他被抓了把柄，押解回京，你坐不住了，你欺骗皇上将军权交由你来控制，难不成还想继续你们的阴谋篡权?说!是不是?”
第7页 桑哲闻言，悲愤交加。他抬起头，怒视着李大人，大声斥责道“李大人，我桑哲一心为国，绝无半点私心。我倒想问问你，污衊忠良是何居心?现在形势一片大好，不能乘胜追击一举击退敌人，仅仅为了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力主和谈，到底谁才是丧权辱国，卖国求荣的叛徒!” 李大人被说中痛处，恼羞成怒，忙跪地向太后求道“太后啊…你听听这小官说的这是什么话…皇上体恤子民，不忍百姓遭受战乱之苦，怎么到他嘴里就成了为保住自己荣华富贵而丧权辱国的行径了!皇上，此等逆臣贼子如不诛杀，我皇威何在啊!” 李大人一席话出口，桑哲顿时冷汗透背。他明明说的是李大人，却被他抓住口舌，反诬给皇上…桑哲急忙叩头，想为自己辩解。然而他还未来得及开口，朝中已有李大人的党羽出列，大声喊道“皇上，太后，桑哲与东方阑勾结叛变被撞破，不但不悔改，还出言不逊，污衊皇族，这是大不敬之罪啊，求皇上太后一定要严惩!” 随后，随声附和讨伐他的人越来越多…桑哲心中凄凉一片，看来大势已去…自己只是微不足道的小官，廉洁奉公，从不结党营私。此刻，他想以一己之力去对抗李大人的势力根本没有胜算… 桑哲不再开口，他也没有了开口的机会。他的声音早已淹没在一片讨伐声中… 见此情景，太后心中早已大乱，哪还有辨别是非的心情…摆摆手，说道“好了，都不要吵了。哀家不该听信贼人胡言，快快把那桑哲拉出去斩了!” 东方阑所言不虚…国家气数已尽，虽希望甚微，我辈亦只能拼死而为。可悲可嘆啊…桑哲当庭大笑出声。他站起身来，指着李大人怒斥道“李氏狗贼，你卖国求荣不算，还陷害忠良，大祁江山要断送在你们这帮奸佞小人手中!桑哲清者自清，为保国而死，死得其所。狗贼，我桑哲在九泉之下，也要睁眼看着你们的无耻行径，我要看着你们将来有何颜面面对列祖列宗!” 说完，他不待禁卫军上前，取出藏在腰中的软剑，大声道“东方阑，对不起…我没能完成你的嘱託…但桑哲完成了自己的誓言，虽死不负国!”说完，他举剑刎颈而亡… 鲜红的血触目惊心，将金銮殿的青石地面映的一片赤红。十几岁的皇帝哪见过如此情景，早已吓得六神无主，皇太后急忙对着禁卫军喊道，快把他拉出去，拉出去!把地面给我清理了!不要留下一丝痕迹!快! 听到桑哲的死讯，已是两日后。身在死囚牢中的东方阑，面向南方，倒地而拜，久久未曾起身…散落的髮丝遮住他苍白的脸，也遮住那些滑落腮边的冰凉的泪水… 第5章 再相见 此时，邵军大营里，早已欢欣鼓舞起来~到处都在庆祝轻松而来的胜利。中军大帐，艾兴坐在首位，接受着四面而来的祝贺和敬酒。他哈哈大笑着，一杯一杯痛饮。此次出征，不仅伤亡甚少，轻松拿下祁国。最最重要的是，帮助邵国除掉了一个心腹大患!今后，皇上可以高枕无忧啦，自己立了这样的大功，加官进爵指日可待啊!想到此，他更加开怀，直与众人痛饮到二更方散。 等军士全部告辞后，未央服侍艾兴歇下，转身欲走。 “未央…”艾兴叫住他，醉眼朦胧地问道，“你今日怎么恹恹的?” 未央确实兴致不高，从那晚在树林里偶遇东方阑之后，就一直替他感到惋惜，所谓英雄相惜，就是这样一种情结吧。此刻，他听艾将军问话，心中下定决心，要以自己的方式来为东方阑求情。因此他跪立在床边，故意说道“将军，未央未觉得有什么值得开怀…” “嗯?”艾兴闻言，不觉愣了一下，问道“为何?” “将军…您仔细想想，现在的东方阑仍然被关押在祁国大牢，他并未真正掌握在我们手中…祁国那帮奸佞小人，心思歹毒，若是他们阳奉阴违，我们刚刚与他们和谈撤军，他们后脚就放出东方阑重整旗鼓，我们岂不是吃了大亏?现在胜利的捷报都已传出，到时若上了他们的当，回去如何向皇上交待?” “对呀!”艾兴闻言，惊出一身冷汗，酒自清醒了不少。忙起身扶起未央，说道“是老夫疏漏了，你能想得如此周全，实属不易。未央啊，有你在，真乃是我艾家之大幸。” “小人不敢…为主子分忧是我分内之职!”未央又要下跪，却被艾兴扶起，“现下，依你之见，该如何是好?” “主人…小人认为…我们应该与祁国交涉，把东方阑交予我国处置。如果他们毫不犹豫，那证明祁国确实已空有躯壳，我们再也无需顾忌。而遭此背叛，相信东方阑必不会再留恋祁国。他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如今我们正在扩张之际，他若能为我国效忠，定会使我军如虎添翼!如果他们犹豫不肯放人，那内里的阴谋就不言而喻，我们应趁他们未有防备时，一边假意和谈，一边速战速决，一举拿下祁国!” “好~就照你说的办!”艾兴闻言大喜，连连夸赞未央想的周到，回去后定会好好论功行赏。未央见自己的目的已达成，一扫前几日之阴霾，叩头谢恩而去。 天光大亮…东方阑不舒服地眯起双眼。多日来被囚在阴暗潮湿的牢狱中，让他的眼睛已无法适应突然而来的光明，他的皮肤也在阳光的照耀下更显苍白而透明…
第8页 几个护卫上前用枷锁束缚了他的双手，连双脚也被戴上沉重的铁镣，拉着他向门外走去。连日的空腹让东方阑几乎支持不住，就这样踉踉跄跄地被拉拽到金銮殿上… “这是要定我的罪了吧…”东方阑安静地跪在皇廷正中。他眉眼低垂，不愿去看那些为了一己之私而陷国家于不顾的卑鄙小人。 “东方阑，你可知罪?”大厅里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 他唇角牵起一抹嘲讽的笑，回说道“太后，就算我说我无罪，你会相信我吗?” “大胆!”太后还未开口，李大人抢先说道“跟太后娘娘说话，竟然敢自称‘我’?如此大不敬，不是叛贼是什么?” “叛贼?呵呵呵…”东方阑细细咀嚼这两个字，止不住笑出声来，“李大人，如果我是叛贼，那你是什么?” “你…你…”李大人被说道痛处，气急败坏，结巴着哭诉，“大胆包天!一个叛贼，竟敢辱我清誉…太后娘娘…请替老臣做主啊…”他哭的太过卖力，脸几乎挤成了一个苦瓜，要多滑稽有多滑稽。若非朝堂有失仪之罪，恐怕好多大臣都要笑出声来…他边哭边说，“老臣一家三代对朝廷忠心耿耿，今日竟被这叛徒污衊。奇耻大辱，若不能洗刷，叫老臣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世上…求皇上、太后为老臣做主啊…” 太后听的心烦，嗔怒道，“好了好了…哀家明白你的忠心，在朝堂上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说完，她转向东方阑，“东方阑，你也不用强辩。如今，叛变的罪责早已做实，你的同党桑哲也已伏法，哀家断然不会凭你空口白牙，就赦了你的死罪。” “不过…”她略顿了顿，说道“哀家并不亲手处置你。昨天皇帝与邵国艾兴将军商议和谈之事。他说了，当年你杀过他几个兄弟，希望把你带回邵国去审判。如今两国刚刚修好，哀家只好做个顺水人情，把你交于邵国，这也算是你为祁国尽的最后一点力吧…” 东方阑闻言，抬眸直视着那个高高在上的妇人，清冷的目光里流露出浓重的哀愁…不知道的人只会认为他在为自己未卜的前途担忧。真正了解他的人才会明白，他所忧虑的是祁国黯淡的未来… 可眼下，他却什么也不能做…东方阑慢慢俯首叩了一个头，“太后…如果有一天，你能想通邵国拿我做交换的目的，你也许会后悔今天的决定…不过…请放心…臣虽死不负祁国…”说完，他起身，缓步走出大殿。太后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没有说话，可是内心深处似乎已经明白自己彻底地错了… 大殿外，未央早已在此等待。眼见东方阑迈出殿门，他疾步上前，对他友善地笑了笑。仿佛等来的不是敌人，而是认识多年的老友，“怎么样?还是跟我回邵国去吧…” 东方阑也笑了笑没说话。他虽明白自己不会为邵国所用，但这个人至少可以不做敌人。未央说完，一挥手。守在一旁的护卫走上前来，把东方阑压上一旁准备的囚车。未央交代完他们不可怠慢东方阑，转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金銮殿，唇角牵起一抹嘲讽的笑容… 邵国德胜门外，一大早，整条官道两边，被来自京城各处的百姓挤了个水泄不通…原因是十天前，信使飞马传书，告知邵景帝，艾兴将军兵不血刃让祁国皇帝向邵国称臣纳贡，特别是还押解回在祁邵两国都被称为战神的东方阑。邵景帝闻之大喜，下令各城各县发放榜文，将此等大喜之事昭告天下，普天同庆。 得知今日大军班师回朝的百姓，凡是赶得过来的，都想一睹凯旋之师的风采，当然…还有一个隐藏的目的，他们都期待着瞻仰一下传闻中“祁国战神”的容颜。 正在所有人都殷切期盼之时，不知是谁突然高喊一声，“快看!来了!”一时间，本来还算平静的人群像炸开了锅!老百姓纷纷向前拥着，挤着，都想看一看东方阑到底是何许人也…要不是街道边维护秩序的士兵们不住地用手中的长矛横挡着不断前涌的人潮，现场几乎要失控…越来越近了…人们已经听到了整齐有力的马蹄声，看到了黑压压一片金戈铁甲的战士缓步有序地前进着，他们的气势如此慑人，让本来还沸腾无比的人群瞬间静了下来… 人们都好奇地望向那锁在囚车里的男人…凌乱的髮丝遮住了他大半的面庞…可是仍然看的到他的脸色苍白而透明…欣长的身影直直站立在囚车的正中央…白色的囚衣因一路舟车劳顿已沾满灰尘…可却丝毫蒙蔽不住他那种与生俱来的孤傲气质…人们的视线不自觉地跟着他行进的方向移动，久久行着注目礼…似乎他才是这场盛会的主角… 进入德胜门，就是内城了。内城是皇亲国戚，高官权臣的居住地，普通老百姓未得允许，不准入内。班师回朝的大军也在德胜门前止步待命，只有艾兴将军带领几名副将骑马入城，未央负责押送朝廷重犯东方阑，也得以跟在囚车后骑马缓步入城。 没过多久，行驶的马车便停了下来。东方阑抬起微阖的双眸，看见一扇高大的城门出现在眼前，两边的城墙足有三丈余。艾兴等人此时已纷纷下马…
第9页 邵国皇宫到了，东方阑暗想。 正在此时，忽然，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爹，你们终于回来了…女儿在家等的好心急啊…” 第6章 遇袭 东方阑循声望去，只见一抹碧绿的身影出现在艾兴身前。不似普通的女孩儿阔袖长裙，却是一袭短打装扮，翠绿的荷叶边围腰上挂着一把剑，在艾兴面前蹦蹦跳跳地撒着娇。 “雪晴莫要胡闹，”艾兴怜惜地拍了拍碧衣女子的头，“你不好好在家里待着，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不等艾兴将军说完，这个叫雪晴的女孩儿，皱了皱翘挺的鼻子，露出一副天真的可爱模样，反驳道“谁胡闹了，是皇上特地准许我到宫门前迎接爹爹凯旋的~” 说完，她四下望了望，“对了，爹，东方阑呢?” 只见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她的疑问转向后面囚车里的男人。她狡黠一笑，飞身而起，眨眼间便站在了囚车前端，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这个头髮凌乱，衣衫不整的男人。 “小姐，小心!”未央反应过来，急忙紧随她身后飞身站上囚车，伸手挡在她身前，急切地说道“小姐，他很危险，请小姐远离…” 雪晴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向着她面前双眸微合的男子挑眉问道“喂，你就是东方阑?看上去，也没那么厉害嘛…”此话一出，身边的人都不由倒吸一口冷气…这丫头，也太不知死活了… “喂，本小姐问你话呢，你听到了没有?你是哑巴吗?”雪晴显然被东方阑的沉默激怒了，大小姐本性显露无疑。 “小姐…你何须跟一个囚犯一般见识，我们还是快下去吧…皇上还在等艾将军復命呢…”未央恳求道。 “我不…”雪晴说着，伸手就去拨东方阑脸边散落的髮丝，“本小姐就想看看，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难道…邵国的女人都是如此没有教养吗?”东方阑感受到她的举动，略略抬头，露出他那隽秀如神祗般的面庞。他凤目微张，深沉如墨的瞳孔中散发出慑人的杀气… “你…”望着眼前那张凌厉却俊逸非凡的面容，雪晴伸出的双手瞬间定格…缓缓垂下… “是你?”忽然，她惊奇地叫出声，“三年前，在伏霞山上救我的人就是你!” 东方阑闻言，细细打量起眼前这个活泼灵动的女孩，脑海中闪现出一个被人追杀，狼狈应对，差点命丧他人之手的小公子身影。随即垂眸，摇了摇头，说道“你…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 艾兴一听，不知这个骄纵惯了的女儿还要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身边人多眼杂，一个不小心，被别人编排了去，全家人的脸面就丢尽了。 因此，趁着东方阑说出“我不认识你…”这句话时，他急忙大喝一声，“女儿，不得放肆，他是祁国人，是我们邵国的重犯，你又怎会见过他。未央，把小姐给我拉下来!” 不待她反驳，雪晴只听到身边的男人柔声说道“小姐…未央得罪了…”随即，一个健硕的臂膀揽过她的双肩，强行将她带离囚车… “未央，你送小姐回家去，其他人跟我进宫面圣。”艾兴说罢，大步向前走去。 雪晴被未央揽着，想回身而不得。她心下焦急，直接出手向未央打了过去，未央并不躲闪，任由她不住在他身上发泄着怨气。 “未央，你放开我!你让我回去找他们啊!未央!” “小姐，”未央不断开导她，脚步却未有丝毫停顿，“他是祁国人，是重犯。你不能回去找他，还是听主人的话快点回家去吧…” “未央，你这个死木头，口口声声主人主人，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小姐…” “小姐…请原谅。未央这么做也是为小姐好。”说完，他不再多话，揽着雪晴飞身而行。雪晴记不得是如何随未央一起回了家…头脑中一片混乱… 是他…真的是他…在心里想了那么久的人…如果不是胳膊上还留有那时的浅浅刀痕，她都会恍惚自己是否真的遇到过这么一个人…今天，他竟会再次出现!他竟然成了邵国的重犯!皇上会如何处置他…雪晴心神不定，在前厅中不停地走来走去。忽然，她余光瞥到一直站在旁边的未央，怒嗔道“我已经到家了…你的任务完成了!别杵在这里，我不想看到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是…”听到雪晴的命令，艾未央只得俯首一揖，走出前厅…从未看到过小姐为一个人忧心至此的模样，这样想着…未央心里莫名划过一丝酸楚… 眼见还身着铠甲的未央慢慢走远，雪晴颓然坐在窗边，陷入回忆… 三年前，祁邵边境虽还平静，也时有骚乱。时年，邵景帝为巩固边陲，曾派艾兴为巡疆大吏，一面平定骚乱，一面安抚人心。这艾雪晴自小不喜学针织女红，专爱随父亲舞枪弄棒。因是艾家独女，艾兴未免骄纵，也就由着她，不时教她些剑术，做防身之用。几年下来，武功虽算不上精通，对付个把习武之人，也是有余。因此，此次出巡，经不住她的苦缠，便让她打扮成公子模样，带她出来见见世面。
第10页 出门前，艾将军和她约法三章，路上不得擅自行动;不得暴露女儿身;出行须带未央。艾雪晴一一答应，艾老爷才放心将她带了出门。一路上，艾雪晴玩心虽大，无奈未央总是阴魂不散。因此，有惊无险，平安抵达邵国的边陲小镇——南平关。 到了南平关，未央每日里与艾将军一起商讨平寇慰民的策略，无暇分神关照艾雪晴;而艾老爷也认为已到达目的地，她一个女孩儿家闯不出什么大祸，因此，放松了对她的限制。艾雪晴这才真正开始了逍遥的日子，每日打扮成公子模样，在小小的南平关里东游西逛… 开始的几天，艾雪晴看什么都是新鲜的。一切都与在京城时不同，没有大路，每日都踏着长满苔藓的青石板小道前行;没有临街的大商铺，揣着几个铜板到处找挑着小吃担子的贩夫走卒……渐渐地，艾雪晴开始玩腻了…这小小的边陲小镇，已经被艾雪晴逛了个遍，现在从东头到西头，哪里有好吃的，哪里有好玩的，艾大小姐都可以如数家珍。 这日，艾雪晴百无聊赖地在街上行走。忽觉口渴，走至一间茶社，坐下喝茶。晌午时分，茶社十分冷清，除了雪晴，就只剩下一个女子独自坐在茶社正中的方台上，不时拨弄着手中的琵琶，供歇息的茶客听曲儿消遣。 期间，茶社又进来三四个高大的男人，雪晴从未见过他们的衣着打扮，心想许是祁国人氏，在此经商。雪晴坐了一会儿，准备起身离开。正在这时，忽听后面茶桌上几声浪笑，雪晴回眸望去，只见一个男子已站上方台，伸手抢去女子手中的琵琶，就要欺身上前。女子吓得花容失色，不住开口求饶，后堂上跑出个店主，看样子是这女子的父亲，被其他几人困住手脚，不得上前。几人看着那男子去扯那女孩儿的衣襟，都哈哈大笑起来。 雪晴心下大怒，不禁大声呵斥道“住手!光天化日，竟敢如此无礼!你们没有王法了吗?” 几个人正在兴头上，冷不丁被人呵斥，不但不怒，反而笑的更加猖狂。早有一名高大男子上前，调笑道“我当是什么人敢来充这英雄好汉，原来是一个小雏鸟，你嘴上的毛儿还没长全，就敢来管大爷的好事?”说着，伸手向前，去托雪晴的脸，露出邪淫的嘴脸“哥儿几个快看，这小子长得可比女人还好看，我看，我们要了他得了，哈哈哈~” 雪晴何时受过这等气，伸手拔出腰中软剑，向那男子伸出的手臂上刺去，那男人躲闪不及，胳膊上被划出深深一道血痕，疼得他大叫一声，却因丢了面子，也顾不得伤痛，拔出随身宽刀，和雪晴打斗起来。 雪晴知道自己寡不敌众，只想救这女子，因此并不与他纠缠，飞身而出，尽量向远的地方跑去，身后几人穷追不捨。很快，雪晴就觉得眼前的景象越来越陌生，人烟也变得稀少起来…她暗想不好，可能是迷路了，但几人仍紧紧跟在身后，摆脱不得。雪晴一时情急，本来就没有江湖经验，刚才为了救那女子强出头，这会儿慌不择路，竟向密林深处跑去… 脚下的路越来越崎岖，靠轻功行走也耗费了大量的体力。本以为可以甩掉那几个傢伙，没想到，竟遇上高手，轻功一点也不在自己之下…雪晴渐渐感到不支…此时，打眼细瞧，满眼树木深草，不见任何人家，心下暗道不好…几个人离自己越来越近了，雪晴深吸一口气，勐然回身，趁其不备，抽出腰中软剑，将紧追自己身后的那个人刺倒在地，随即落下地来。几人见两兄弟都被他刺伤，越发怒盛，轮番上前，与雪晴展开殊死搏斗。 雪晴本是女子，气力原就抵不过男人。以一敌三，更是难上加难。很快，身上就被他们手中的大刀划出几道血印。雪晴吃痛，抵抗越来越微弱…此时，她已被逼至一棵苍天大树前，雪晴背靠树干，迎面对着那三个挥刀相向的男人，一时恐惧感从四面八方袭来…以前，她总是说以后要闯荡江湖，行侠仗义。没想到，离开家，离开未央，连这么几个恶棍都除不掉，可知平时自己是有多么幼稚了…难道真的要不明不白死在这里了吗…如果让爹娘看到我的惨死，他们会有多伤心… 来不及多想，几个男子对着她挥出了致命一刀。求生的本能让雪晴挥剑去挡，可实在是体力透支严重，刚刚迎上一个人的刀，就感觉有千斤的力道压来，她手腕一软，剑被震落在地。雪晴绝望地闭上眼睛，等待着即将到来的疼痛与死亡…伤心的泪水，止不住滑落下来。 第7章 拒绝归顺 就在这时，耳边忽然传来“铮”的一声异响，预料的疼痛迟迟未到。雪晴慢慢睁开眼睛来看，只见三人的刀均已被打落在地，前面不到三尺的树干上直直插着一把剑，因为力度过大，剑尖已没入树干，剑身还在微微晃动。 “你还有同伴?”几人望着地上噼成两半的刀，不可思议地问道，眼睛不住向周围望去…雪晴也同样疑惑，四下观瞧。 不多时，只听见落叶沙沙响动，一玄色衣袍的男子从密林深处缓缓走出。发黑如墨，衬托着他盈白胜雪的肌肤和精緻如画的面容。就算是如此危急时刻，雪晴的心还是随着他的出现不自主的收缩了一下… “几个人打一个人?不是英雄所为…”玄衣人近前，淡淡开口道，“有本事，跟我打。”说完，他一挥手，插在树干上的剑被他强大的内力牵引，瞬间回握至他手中。那几名男子似是看傻了，半天才回过神，连滚带爬地向远处跑去…
第11页 雪晴一看他们要跑，急忙拉住玄衣男子的衣袖，疾声说道“快追，他们是淫贼，不能让他们跑了!”却不想，那男子反手一震，甩脱了她的拉扯，淡淡开口道“我只是看不惯他们恃强凌弱，不想杀人，你速速下山吧…” “等等!”雪晴不依不饶，抢步行至男子身前，盯着他说道“那几个人在山下欺辱良家妇女，若放了他们，以后还会有别人遭殃的!我敬你是侠士，对我这素不相干之人出手相救，小弟在此有礼了!日后回去定当厚报，只求你不可轻饶作奸犯科之人!” 玄衣男人俊美的凤目在她脸上扫视而过，又看向几人逃跑的方向，像是解释给她又像是自言自语道“他们是这山中的山贼，我可以向你保证，以后他们再也不会下山去害人了。” “你怎么可以肯定?” “因为…我将要在这里隐居…需要一些苦力，我不想有人打扰了我的清修…” 雪晴还想再问，却渐觉力气一点点消失，危险还没结束，自己要抓紧回去，免得爹担心…因此她点了点头，转身欲走。 “等等…”忽然，身后的男子轻声开口说道“江湖险恶，你一届女流，还是少出来行走为好…寻你的人应该已经到了山脚下，速速回去吧。” “什么…”惊闻他道破自己的身份，雪晴转身对上他那双淡然如水的眸，仿佛那里可以洞悉一切世事…雪晴只觉双颊微红，缓缓点头。玄衣男子收回目光，身形一晃，消失在山林之间，雪晴紧紧盯着他身影消失的方向…直到再也望不到一丝踪影，才一步一趋走下山来… 从此，夕阳下那精緻如画的面容和淡然似水的眸，便常常出现在她梦里… 蓦然回神，已是正午时分…阳光照在她的脸上，有微微的刺痛…雪晴眯起双眼，晶莹的泪光流转闪动…从没想过…那个让自己魂牵梦萦的人，还能出现在自己面前…这一次，就让我…来拯救你吧… 此时，邵国皇宫内，身着明黄龙袍的男子高傲地坐在龙椅上，俯视着跪在堂下的东方阑。 “东方阑，当年你叱咤疆场，杀死我数名心腹大将之时，可曾想过自己会有今天?”他缓缓开口道。 大殿上一片沉寂… 邵景帝并不在意，兀自笑了笑，说道“可惜了…可惜了你这匹千里马，被祁国那帮蠢材给糟蹋至此…”说罢，他垂首嘆息一声…缓缓起身，一步步走下台阶，伸手搀扶起跪在地上的东方阑，深深凝视着他毫无表情的面庞，“归顺于我，如何?” 东方阑闻言，抬眸看了看那个与自己对视的男子，“多谢景帝好意，阑已向吾皇明誓，虽死不负祁国，断无反悔之理。” “哼…”邵景帝冷笑一声“东方阑，世人都说你机敏非常，治世有方，乃当今之旷世奇才。却不想你如此冥顽不灵…我且问你…你难道不知自己为何被俘?” “遭小人离间。”东方阑沉声回答。 “东方阑，”邵景帝剑眉微皱，眼神凌厉起来，“我知道，你这句话是在暗讽我邵国。没错，我们为了打败祁国，确实用了些手段，但是…”邵景帝略顿了一顿，说道“如果不是你们祁国皇室太过愚蠢，那些大臣太过奸佞，你又怎会沦落至此?难道你不知道，自己是被当成请和的礼物送与我的?” “很抱歉，东方阑不会成为你想像中的那个礼物…” “你!”景帝明显失了耐性，正在欲发怒之时，艾兴突然站出来说道“皇上，东方阑一路舟车劳顿，想是有些累了，才会口不择言。依臣之见，不如先让他暂时留在宫里休整几日，再谈不迟。” 邵景帝闻言，压住心头怒火，点点头，说道“来人，带他下去吧。收拾个干净点的院落关押，每日好酒好菜照应，不可怠慢，知道吗?” “遵旨!”几个护卫叩首领命，将东方阑带出大殿。 “皇上，自古来好马都性烈。他是个经世之才，自有一番傲骨。皇上切不可心急，需慢慢感化才好…”艾兴见东方阑走远，向皇上荐道。 “爱卿言之有理，是朕过于心急了。”皇上点点头，摆摆手道“几位爱卿数月来，征战辛苦，又立此大功，朕甚为欣慰。先回去好好休息休息，朕自当慰劳众位将士，来日等候封赏!” “臣等谢皇上恩典!”几名将军齐齐跪在地上，叩头三拜，才起身退出殿外。 艾将军散朝，刚刚回到艾府，就看见雪晴站在门口。 “爹，你怎么才回来，东方阑他怎么样了?皇上有没有降罪于他?”雪晴迎上前来，焦急地打听道。 “女儿~”不待雪晴再说话，艾兴反斥道，“你如今也已不小了，怎么不知道收敛你这性子，还是这般孩子气。今天你在大庭广众之下与那东方阑拉拉扯扯，是何道理?你有没有想过女儿家的清誉?” “爹~”雪晴听艾将军如此说，不服气道“女儿只知道您常教导女儿，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那东方阑是女儿的救命恩人，就算女儿的行为为世俗不容，女儿也不能见死不救!”
第12页 “救命恩人?”艾兴闻言，微微皱眉，“他何时成了你的救命恩人?怎么从不曾听你提起过?” “爹…我早就说过的…就是那次巡边，我满身是伤回来…您问我是怎么回事?我告诉您我因救人被追杀，是一个大侠救了我…” “他就是你说的那个大侠?” 雪晴闻言，默默点了点头，才又开口说道“爹…如果没有东方阑，三年前，您就见不到您的女儿了…他救了我，如今，既知他落难…女儿不能袖手旁观…” “嗯…”艾将军点了点头，伸手抚上雪晴的肩膀，说道“他对我艾家有恩，我定不会为难于他。女儿也不必担心，这个东方阑，确实是不可多得之才，皇上并没有打算治他的罪，现下已将他好好地安顿在落英阁内。只是希望他能归顺我邵国，相信定能成为一代贤臣良将。” “爹，你说的可当真?” “爹什么时候骗过你…”艾兴放开雪晴，在厅中的太师椅上坐定，“只是…这东方阑颇有些傲骨，恐怕一时之间，不会愿意为皇上所用。” 雪晴一听，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不禁问道“爹，如果他不肯为邵国效忠，皇上会留他性命吗?” 艾兴抬眸看着雪晴，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他心里明白依圣上的个性，得不到的东西，宁愿毁掉…可是却说道“雪晴，这不是你要操心的事，爹向你保证，一定尽力维护东方阑，以报他救你之恩。但是，你不能再与他有任何接触，以免招人闲言。如今，你也老大不小了，再不许耍小孩子心性，明白吗?最迟过了今年，爹和你娘，也该为你张罗着找个好人家嫁了，你切莫在此时徒生是非…” “爹!”雪晴打断艾老爷的训话，说道“我早就说过，除非是我自己看上，否则任他是谁，我都不会嫁的，你和娘就不要瞎操心了!” “哎…你这孩子…说的是什么话?自古哪有女孩儿家自己选夫君的道理?我才刚刚说过，让你再莫生事端，如今又说出这惊世骇俗的话来，到底要让爹为你操多少心才算!…”艾老爷喋喋不休，雪晴不耐，捂着耳朵跑出前厅。只留下艾老爷连连摇头嘆气，直感慨家门不幸… 却说，未央回到下人居住的院落…连日来行军赶路，从没好好梳洗过，他只觉浑身不舒服，急忙换下一身盔甲，在院子里打了井水，倒进水房的木桶中。此时，已入秋，天气渐渐转凉，未央却好似不觉，仍用布巾沾着冰冷的井水擦洗身体。水珠从他紧緻的小麦色肌肤上流淌而下，勾勒出优美的线条…很快，梳洗已毕，未央换上灰色的稠裤，围上深蓝色腰带，上身□□着，将洗漱工具收拾完毕，走出门外…正要回房歇息，忽然，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唿唤，“未央!” 未央听出是小姐的声音，心下一惊，忙止步，却未回身，窘迫地说道“小姐…未央衣衫不整…请小姐暂时迴避…待未央…” 不等他说完，雪晴早已来到他身前，拉起他的胳膊就向前走，“什么暂时迴避…你快点穿好衣服跟我走!”说着，将他推进房门，未央站在房中，一时没回过神，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顶…刚才被小姐的手握过的臂弯，仿佛被灼烧一般，隐隐泛着痛…未央伸手抚上臂弯，唇角浮上一层青涩的笑意…雪晴听他在屋里半天没动静，不禁焦急，在门外大喊“我数三声数，快点给我穿好衣服出来!” 未央听闻，慌忙回神，手忙脚乱地套好藏青色绸布长衫，快步踏出房门，问道“小姐，您这么着急找未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没事儿!本小姐心情不好，你陪我去后花园练剑!” 未央也不再问，取出挂在墙上的剑，跟随雪晴来到后花园。 第8章 夜探皇宫 艾府的后花园，有一片很大的湖泊，海蓝色的，宛如一块晶莹的蓝宝石。湖中心是一块满种着竹子的小岛。闲来无事，艾老爷喜欢到竹林中的小屋中休憩品茶，艾夫人就会支起琴架，抚琴助兴;而艾雪晴多半在旁边打拳舞剑，惹得艾老爷直摇头，不知为何自己就养了这么个比男孩儿还要顽皮的女儿… 今天，艾老爷刚回府，无暇来此消遣，竹林中没有一个人。艾雪晴轻轻点地，飞身而起，在水面上几个停顿，踏上湖心小岛。艾未央见状，紧随其后，在雪晴身边站定。 艾雪晴余光瞟见他的身影，立时抽出随身软剑，向艾未央刺来。未央心下一惊，急急闪过，并不拔剑，只用剑鞘抵挡着雪晴凌厉的招式。 “拔剑!”雪晴见他只守不攻，不由怒道“我要跟你好好打一场!不是要你陪我玩!” “小姐…”艾未央轻声劝道“你不开心…未央愿意给小姐出气…小姐打我骂我都可以…未央断不敢与小姐比剑…” “有何不敢?”艾雪晴手中的剑势不停，一招仙人指路，直刺向未央的咽喉处。未央偏头避过，急急说道“伤到小姐，未央担待不起…” “只怕你未必伤的到我!”雪晴剑气更胜，剑尖像雪花一样在未央身边挥洒，“快点拔剑，不然我不客气了!”说完，足下一点，剑身朝艾未央心口横过来。
第13页 未央心下一惊，没想到小姐竟然会出杀招…不得已拔出手中利剑，转守为攻，迎上雪晴的剑锋。几个回合，高下已分，未央的剑招出神入化，雪晴根本找不到破绽。相反，一心强攻的她倒是破绽百出，未央当然不会想要伤害她，剑尖点到即止… 雪晴这才明白，平日里让他陪自己练剑，他总是输的很难看，原以为他的剑用的不过如此，看来都是存心相让的…本来就心情不好，此时再加羞愤更让她不管不顾，手中的剑也不再讲什么章法，乱刺一气。 未央看在眼里，心道不好，许是自己太过认真，让她生气了…他急忙减弱攻势，略略收了剑气。“你又耍我!”雪晴感到他的变化，手中的剑更加不听使唤，乱噼乱砍。眨眼间，好好的一片竹林，竹叶到处乱飞，竹枝根根歪折…景象惨不忍睹。 未央无心再战，忙收了手中的剑，柔成劝道“小姐，是未央错了，请消消气…不要再打了…”雪晴此时已收不住剑势，脚下一个不稳，踉跄着就要摔倒。眼看一根竹枝快要刺伤她，未央眼疾手快，伸手搂住雪晴的腰身，就势向旁一个翻转，稳稳落在地上。 雪晴早已吓得脸色苍白，紧紧抓住未央的衣衫…未央低头看向怀中微微发抖的人儿，宠溺地一笑，缓缓放开有些留恋的娇躯，轻声安慰道“小姐…没事了…” 雪晴抬眼对上他温柔如水的目光，咬牙喊道“我讨厌你!马上从我眼前消失!”说完，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男子，向竹林外跑去…未央的目光紧紧追随着那抹越行越远的小影…唇角牵起一抹苦笑…小姐…纵使被讨厌…未央也要护你周全… 本来就心烦意乱，想通过练剑出出气，没想到反而让自己气上加气…艾雪晴坐在临湖小筑中，愤愤地撕扯着手中的花束…“死未央，臭未央…”雪晴一边狠狠撕下花瓣，一边不停咒骂着，仿佛手中的花正是未央那张随时都对她柔情四溢的俊颜。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贴身婢女小荷来寻，她才缓缓起身，丢下被自己糟蹋的只剩花枝的花束，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小荷惊异地望着残落满地的花瓣，吐吐舌头，不知又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傢伙惹怒了小姐…自己在这个档口当然不能成为炮灰…随即答道“已是晚膳时分，夫人命我来唤小姐前去用膳”。 “我一点都不饿…”雪晴揉了揉自己的肚子，气都气饱了，还吃什么饭。她随即说道“你去回我娘，就说我有些累，今日不去用膳了…让她和爹先吃吧…不必等我。” “小姐…”小荷诺诺道“老爷今晚不在府中用膳。听夫人讲，今晚皇上高兴，大宴群臣，老爷赴宴去了…” “哦?”雪晴略一转念，一扫刚才的阴霾，开心地抱住小荷，“小荷，你真好~你快去告诉我娘，就说我一大早出门，这会儿累的睡着了，晚上不去她那里用膳，等醒了随便吃点就行。你办成这件事，小姐我回来好好赏你!”说完，朝她鼻子上一捏，转身跑了出去。 “小姐…”小荷不会功夫，根本跟不上她，只能在后面大喊“小姐…你又要跑去哪里啊…每次都让我去撒谎…没有一次成功的…夫人不知为此罚过我多少回了…”可是，雪晴早跑远了，哪里还会回答她… “未央!”离得老远，雪晴就看到坐在饭厅里吃饭的未央。未央听闻，忙放下手中吃了一半的馒头，起身答道“小姐…您怎么这个时候跑来了?可曾用过晚膳?” “哎呀…别啰嗦，快跟我走…”雪晴话未讲完，人已飘远。未央无奈地摇了摇头，对这个小姐，自己从来就没有反对的能力…便也不再多问，飞身追了上去。不多时，雪晴在一处隐匿在树荫里的屋檐上停下，双眼紧紧盯着前面灯火辉煌的建筑群。离朝思暮想的人越来越近…雪晴心中却忐忑起来。 “小姐!前面是皇宫!”未央紧随而至，心下大惊。 “我知道是皇宫!”雪晴眨了眨眼睛，“我就是要夜探皇宫!怎么?你怕了不成?” “小姐…我…”未央略一低头，“小姐该知道，不经允许进入皇宫犯的是死罪…” 雪晴听闻，柳眉一皱，说道“算了，我也不强求，你既怕死，就快回家去吧。我自己去…” “小姐!”未央一把拉住转身欲走的雪晴，“未央何时拒绝过小姐的命令?就算您让我立刻死在你面前，未央也绝不会说一个不字。可是小姐您为什么要夜探皇宫?难道你要去…” “我要去救东方阑!”雪晴一点也不隐瞒，顺着他的话说道。本来还以为自己有生之年再也见不到那个救过自己的神祗般的人物…可是，再一次的相见，雪晴已明白他已经深深印刻在自己心中了…只要能够救他，只要能再见他…纵是皇宫内苑，又有何不可去上一去? “未央，你是我在艾府里最说的上话的人。我只告诉你一个人，请千万替我保密…我喜欢上东方阑了，自从那次在山中他救了我开始…整整三年，他常常会出现在我的梦里…几年时间，我不仅没有淡忘，反而思念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其实，我早就想好了。我本打算再过两年就去伏霞山找他。如果无缘相见，我情愿一辈子不嫁人。可是，上天真的又让我见到他…未央，你不觉得这是天意吗?上天感动于我的执着，给了我再见到他的机会。这次，我不会放弃的…”
第14页 未央静静听着她向自己诉说对另一个男人的爱恋…心里好像被什么刺到一样微微疼痛起来…为什么…有人可以这么轻易得到你的心…而我…只能默默站在你的身后，成为你永远都不会认真看上一眼的影子…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未央…你在奢望什么…小姐是千金之躯，就算她爱的人不是东方阑，也不会有轮到你的那一天…能一直站在她身边…一直保护着她，直到她生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出现，就是你最大的幸福了…不是吗… “未央?未央?你有没有在听我说!”雪晴不满地望着未央出神的双眸… “小姐…”未央回神，轻轻开口道“未央明白了，未央会保守秘密…也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帮小姐达成心愿…可是…恕未央直言，小姐有些轻率了…这皇宫守备森严，想进去已是不易，更不要说进去救人了…未央觉得…小姐还要等待时机才好…” 雪晴微微低头，心里明白他讲的话是对的…可是，想见他的心却是一刻也不愿再等…随即回答道“你说的我都知道…可是…我等不了了…今晚皇上大宴群臣，应该是皇宫守卫最松懈的时候…下午我听爹说，东方阑被囚禁在落英阁。我们趁机熘进去…只要能进去看他一眼…告诉他，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他出来的…就好…” 未央静静看着她在黑暗中亮闪闪的双眸和洋溢着幸福憧憬的小脸，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片刻后，两个轻盈的身影，落在皇宫内苑中。在黑暗中匆匆行了半刻钟，雪晴忽然止步，小声在未央耳边说道“未央，你看!落英阁就在那边!从前到宫里游玩，太子他们曾带我从这里经过。可是…那么多人把守…我们如何进去?”未央顺着雪晴目光所及之处望去，果然，三丈开外，有一处掩映在高大梧桐树下的院门，门前蹲着两只炯炯有神的石狮子。离得有些远，看不清楚门匾上的字，但是从门口站着的几个身着铠甲的武士，就可以知道，院子里面住着的绝非常人… 从那些兵将的站姿和身形，未央判断，他们绝对是禁卫军里挑得出的勐士…想进去院内，谈何容易…他不由得皱了皱眉，一个不小心，被他们发现，当成刺客，是万万不会留下活口的…说不定还要遭受非人的虐待和折磨…自己也就算了…贱命一条，可是…低头看了看那个望眼欲穿的女子，未央几不可闻的嘆了一口气…她是金枝玉叶…是主人的掌上明珠，倘若稍有闪失，如何对得起主人，如何对得起自己的心…想至此，他暗下决心…罢了…为了小姐的幸福…自己捨生取义又何妨… 想至此，他轻轻在雪晴耳边说道“小姐…想要进去…只有一个办法…诱敌…” 雪晴不解地抬头望他… “待会儿，你我爬上旁边那棵梧桐树隐藏…我会找个机会现身将他们引开，你趁机潜入房内。切记不可多留!一定要赶在他们重新布防前离开，明白吗?” 雪晴这才明白未央的意思，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道“那你呢?你怎么办?” “小姐无须担心…未央自有办法脱身。” “好!就照你说的办!” 第9章 未央受伤 随即，两人在暗处静静埋伏起来。只一盏茶的功夫，旁边小路上，走来两个佩刀武士，看样子是来换岗的。未央朝雪晴使了一个眼色，雪晴微微点头，屏息凝神。 “你们两个站了半天了，里面可有什么动静。”走近的两个武士之一，问道。 “回头儿，没有什么异常。” “好~那你们回去吧，隔一个时辰再来换岗，知道吗?” “是，头儿。” “哎哎哎…回来，”两人已前行几步，又被刚来的那个男子叫住。四人站在一处，不知在聊些什么… 就是现在!未央以眼神暗示雪晴。两人一跃而起，在高大梧桐树的遮掩下，足下轻点，两三下踏上树来。整个动作一气呵成，轻盈的不带半点拖沓，甚至连树叶都只是微微晃动…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两人隐匿在繁茂的梧桐树枝间，向院落望去，只见院内一片漆黑。只在正屋内，亮起一点微弱的烛光，门口并不见有人把守…如此，就更容易了…未央心下暗想… “小姐…”未央将声音压到最低，几乎是用唇语，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一一告知雪晴…“我现在去引开这些把守在门口的人，趁他们追赶我之际，你迅速攀入廊下。记住，一定要看清屋内的情况，确定屋里只有他一人再进门。不要留恋，切记!我能给你争取的时间很少…和他见上一面立刻返回!还按刚才的路线走，明白吗?” 雪晴望着未央，轻轻点了点头。只见斑驳的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的脸上，不知为什么…她忽然觉得那俊美的容颜似乎带着一丝悲伤与酸楚… 来不及等她多想，那抹矫健的身影直直飞出，踏上琉璃瓦屋顶，踩出“咯咯”的声响。 “什么人!”只听门前一人大喊出声，迅速飞身上房，一边朝下面命令着“小五，有刺客，快去多叫些人手过来，别让他给跑了!” 一边朝着未央的方向，快速追去。
第15页 雪晴瞅准时机，飞快从树干上跃下。一个空翻，攀上房梁，用手指在靠近屋顶的纸窗上轻轻戳了一个洞，迫不及待向内望去… 几乎无须寻找，雪晴已看到了那张让她朝思暮想的脸…此时，东方阑微微阖目，半跪在桌案前，双手带了沉重的镣铐…桌子上的饭菜一口未动… 忽然，东方阑张开双眸，向着房顶望去，“什么人?既来了，何不现身?” 雪晴听闻，微微惊愕，却没耽搁，闪身进得屋来。 显然，纵使东方阑虽耳力过人，也没料到来者会是个女子!他脸上露出明显的疑惑神色，“你…为何深夜到此?” “你还记得我吗?”雪晴未答话，反问他道。 东方阑是何等人物，何等记性。白天在皇宫门口见到她的那时，早已认出她就是当年救下的那个女孩儿。别人明显是冲着他来的，此时若再否认，只徒增解释而已…于是，他抬起凤目，轻声回到，“你就是三年前伏霞山上的那个女孩…”他看了看门口，“外面重兵把守，你冒死前来，所为何事?” 雪晴听他还记得自己，心里欢喜，也顾不得许多，小声说道“我就是想见见你，我想救你…” 东方阑心思机敏，又看人通透，早已看穿她的少女心性。但此刻，他身陷险境，对方又是邵国大将的女儿，实在没必要再给自己招来多一层的麻烦。想至此，他眼角含笑，缓缓站起身来…他双手和双脚都扣上了沉重的铁链，行动颇为不便，但他还是慢慢一步步挪向站在门口的雪晴。雪晴见他向自己走来，全身的血液仿佛都静止了…只有心像受了惊的小兔，在胸膛里砰砰乱跳。眼看他离自己越来越近，只能将身体紧紧贴在身后的墙上，无法移动半步…更别提讲那些来时早已想好要对他说的话了… 东方阑在离她半臂左右的距离停住，伸出一只手撑在墙面上，另一只手轻佻地托起她耳边的髮丝…雪晴被他这种暧昧的举动惊呆了，一瞬不瞬地望着他近在咫尺的俊美面容…这张脸，好熟悉…几乎夜夜出现在她的梦里…可是此时，却又显得那么陌生…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对着自己做出如此放肆的举动…雪晴想问他，可是话却像卡在喉咙里一样，怎么也说不出来… “你叫什么名字?”东方阑在她耳边轻问出声，温热的气息缓缓喷洒在雪晴的耳际，引得雪晴一阵微微战慄… “我…我叫…艾雪晴…” “哦…”东方阑轻笑出声，放开她的髮丝，缓缓托起她线条柔美的下巴…头越压越低…雪晴只觉得突然间大脑一片空白…他要吻我吗?就在双唇即将触碰到的一霎，雪晴突然抬起双手，勐地推开压在身前的东方阑，足下几个轻点，消失在夜色中… 东方阑的凤眸追随着那抹小影，直到消失不见，才轻唿出一口气。他转身靠在墙边，无奈地笑了笑…她…应该不会再来了吧… 跑了好远，直到心不再像刚才那样砰砰乱跳，雪晴才慢下脚步，在皇宫里一处水榭中站定…她伸手扶住那朱红的柱子，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一样…回想着刚才那么近距离的触碰…鼻端还微微残留着他身上兰花般的清香…雪晴的心狠狠沉了下去…难道…我看错人了…他并不是我心目中那个神一般存在的翩翩君子…可是…可是为什么…一点也不讨厌他的触碰…雪晴伸手覆上自己的下巴…为什么被他拂过的地方会火辣辣的痛… 还来不及多想，忽听远处传来一阵兵甲声，“抓刺客”的喊叫声也不绝于耳，“糟了!未央!”雪晴顾不得想太多，急忙向声源处寻来… 远远地，她看到一大群人围在一处，所有人都跪在地上，唯有一个明黄色衣着的背影站在那里。雪晴心下着急，忘记了自己也是偷偷熘进来的刺客，几步跑上前去。 “太子，我们在落英阁前抓到了一个刺客。”一个侍卫说着，起身向那个跪在地上的男子背上狠踢一脚，将他摔倒在地。 “未央!”雪晴忘了危险，大叫起来。身着明黄衣袍的男子听见后面有女子的声音，转头而视。却忽然，放松了紧皱的眉头，唇角勾起好看的弧度。他大步向雪晴走来，“晴儿妹妹，你怎么在这里?” 是太子!雪晴看清来人，忙稳住心神。立时换上一副笑颜，柔声唤道“太子哥哥，我是随我爹进宫看热闹来的…他们喝酒好没意思，我就拉着未央偷熘出来了…” “哦?”太子眼角闪过一丝怀疑，回眸望了一眼被踢到在地的男人，笑问道“那…你认识这个男人了?” “当然!他是我爹的随从，艾未央!”雪晴不疑有他，诚实回答道。 “哦~”太子一副瞭然的模样，接着问道，“这么说来，皇上也宴请了他?” 雪晴这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天颜岂是人人可见，若说被宴请的大臣带着自己的家眷前来，还有情可原。但是这种场合，是断然不会出现一个下人的身影… 雪晴吐了吐舌头，忽然，对着那个一脸坏笑的男子露出一个明媚的笑颜。“太子哥哥好厉害~一下子就试出我说了谎…”
第16页 “说吧，小丫头，”太子伸出修长的玉指，在她头上轻轻敲了敲，“你又在耍什么花样了?” 雪晴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了看他，又扫了一眼他身后跪着的一地兵士…欲言又止。 太子笑了笑，挥挥手道“一场误会，你们都散了吧…” “是!”跪在地上的兵将缓缓起身，整齐有序地排队走开。 “现在你可以说了吧?”太子双手交叉胸前，摆出一副看你还能编出什么花样来的架势… “呵呵…”雪晴未言先笑，“太子哥哥，我说与你听，你可千万不要告诉我爹啊…” “那是自然…” “其实…也没什么原因…我就是一时兴起…皇上今晚大宴群臣。我听说此时皇宫的守卫是最松懈的，就想趁此机会，来个夜探皇宫，看看到底是不是像传闻中说的那样…” 说完，她用眼角偷偷瞄了一眼认真听她辩解的男子。他那双桃花眼半眯着，唇角扬起好看的弧度，对她刚才说的话不置可否。也不知他信了没有…雪晴心下暗想，怎么才能把这个谎圆的更真实呢…还未等她想清楚，太子却开口说道“那你现在探出什么究竟来了吗?” “嗯嗯嗯…”雪晴忙不迭的点头，“皇宫果然不愧是防守最牢固的地方!我以后再也不敢冒闯啦，太子哥哥就饶了我这一回吧…” “下不为例!”太子冲着她淡淡一笑，伸手从腰带上解下一块玉牌，递到雪晴面前，“拿着它，从西边的角门里出去吧…” 说完，又好似戏嚯地抬手揉了揉她的头，缓步离开… “未央，你没事吧!”雪晴见太子走远，忙蹲下身来，试图将未央从地上拉起。却忽然发现，他的衣襟上沾有大片暗红色的液体。 “未央，你受伤了!”雪晴惊唿道。 “小姐…我没事…”未央缓缓摇头，“你轻声些，当心被人听到…” 雪晴听闻，忙噤声，慢慢将未央扶起，眉眼中充满了不安，“未央…你没事吧?你伤到哪儿了?” “小姐…我没事…你呢?”未央虚弱地问道。 “我没事…”雪晴答道。 “那…你怎么去了那么久…”未央的声音轻飘而断续，“我…在原地…等了你好久…见你没回…怕出了意外…才又返身回去找…不想…中了他们的埋伏…” “未央…”雪晴这才想起，本来说好在这里会合，怎奈刚才被东方阑撩拨的心神不宁…竟忘记了未央的嘱託…没想到，害未央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她顿时愧疚不已。 “未央…我错了…” 未央轻轻摇了摇头，虚弱地问道“小姐…你…见到他了吗?” “嗯…”雪晴轻轻点头，“未央，什么都别说了…我们快点回去吧…” 虽然出门时遭到了怀疑，无奈他们手中持有太子的贴身令符，侍卫们只得放人。 第10章 隐现生机 两人悄悄回府，雪晴吩咐完医官为未央上药，才满身疲惫地回到自己的闺房中… 盯着案桌上忽明忽灭的烛台，雪晴第一次尝到了愁肠百结的滋味…一整夜，她都在思量为什么朝思暮想的人，用那么轻浮的举动回报了她的满心牵挂… 但是，却完全忘记了身边那个为她赴汤蹈火，以身赴险的男子…他身受剑伤，俯卧在床。医官还在为他上药。艾府的医官名叫张浩然，本是皇家御医，常作为军医随军队戍边。熟悉各种刀剑伤，医术精湛。四年前，艾将军在一次打仗中身受重伤，皇上出于对艾将军的关怀，特赐张浩然为艾府专用医官，这一待就是四年有余。而艾未央身为艾将军贴身侍卫，时常受些刀剑之伤，都由张浩然诊治。两人年龄相仿，一来二去，也就熟络起来，平日无事，常在一处喝喝酒，谈谈心。 如今，见艾未央受了这么重的伤回来，张浩然心下不忍，亲自抓药、煎药让未央服下，又将些活血化瘀，消炎止痛的草药碾碎、调匀，在他身上涂抹起来。 “嘶…”未央发出一声轻唿，“好疼…你轻点儿…” “你还知道疼啊?”张浩然并不客气，反揶揄道。“再多中上两剑，看你还有没有命在这里大唿小叫，也不必麻烦我来为你诊治了。” 艾未央听出他话语里对自己的戏嚯…忍住疼痛，扭头沖他一笑，说道“浩然兄救命之恩，在下铭记在心，日后定当厚报!” “哼…”张浩然不以为意，冷哼一声，说道“你我兄弟一场，不必言谢，你若真明白我在说什么，也不致如此狼狈…” 见艾未央低头未答话，张浩然将药臼中最后一点草药抹在他的伤处，伸手取过纱布，在他身上来回缠绕起来。 “我…”艾未央嘆了口气说道“保护她是我的责任…” 张浩然摇了摇头，看着他背上狰狞的伤口，兀自说道“你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死在她手里…就算你为她死了，说不定，也赚不到她一点点同情的眼泪…艾未央，你只是个下人，应该明白自己的身份，别做不可能的梦!”
第17页 “我…”听到张浩然毫不隐晦地揭开他深埋的感情，又不留情面地直指出他的下场，未央只觉心头一片酸涩。那种难受的感觉如此强烈，甚至压过了背上的剑伤…未央十指暗扣，紧紧抓住身下的床单…他平静了一下心绪，缓缓露出一抹苦笑，“我从未奢望过什么…只要能待在她身边…” “艾未央!”张浩然听闻，怒火更胜，“以你对她的痴情，只会越陷越深!什么待在她身边就好…都是鬼话!艾未央，她对你来说，就是一颗□□，一颗□□，慢慢渗入你的经脉骨血，随时会要了你的命!别怪我没提醒你，对你来说，最好的出路，就是远离，能离多远就多远!你懂吗?” 未央没答话，只轻轻点了点头。张浩然见状，低嘆了一声，起身向门外走去。行至院中，他抬头，看见一轮皎洁的明月高悬夜空，不禁感慨道，“不知有多少人，在这美丽的月色里，承受着相思之苦…艾未央…希望你真的能听进去我的忠告…” 未央此时静静趴在床上，身上的药效发作，伤口处痒痛交加，难受非常…然而，所有的痛楚，都抵不上那句“艾未央…别做不可能的梦…”可是，直到支持不住昏睡过去的前一刻，他一直清晰地感受到，那个含笑的娇靥，就在眼前…挥散不去… 而此时，皇宫里，太子也陷在同样的相思中…太子名子鹤，是邵文帝长子，比雪晴年纪稍长，因着艾将军的关系，自小与雪晴常在一处玩耍。特别是雪晴原本就像个假小子，小时候，常随艾将军一起跟随皇上和皇子们进山打猎。一来二去，关系越来越好，加上雪晴天生大大咧咧，几个人甚至比亲生兄妹还要好，雪晴更是把他们都当成自己的哥们儿，一见面就哥哥哥哥缠个不休，总要领着她骑马射箭比武才行。 渐渐长大，子鹤懵懂中也明白了男女有别，便不常再见面。可这友情在他心里不知何时就起了变化…心里总有些牵挂，眼前也总是浮现着她活泼的小影…然而，身为太子，他不能有任何的逾越之举，只能将这份喜爱深埋在心里… 今晚，意外地在皇宫里遇到她，以他对她的了解，鬼才会相信她编的蹩脚的谎话。联想起下午宫中流传的艾将军女儿劫囚车事件，他几乎不费心力，就猜到雪晴的目的…想至此，太子大步朝落英阁走来。几个守卫看到太子深夜前来，不敢怠慢，急忙打开阁门放他进去。 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东方阑抬起头向外看去，心下暗自思量，“今天来的人可真不少…不知这次又是谁要来找他的麻烦…”正想着，房门已被推开，走进来一个身着明黄衣袍绣着金丝蛟龙纹样的男子，头戴双龙戏珠抹额。不用多看，东方阑就猜到他的身份，只是却想不通他是因何而来…因此，他并不说话，只用那双冰冷的凤目紧盯着来人。 “东方阑，”太子站定，毫不示弱地回望着他，年轻而英朗的面容散发着不友善的气息。“我来只是想告诉你，不管你和雪晴是怎么认识的，请你离她远一点，否则，对你没好处!” 不说则已，现在，东方阑已经完全明白了他此行的目的。原来他喜欢艾雪晴，现在是来向我宣誓主权来了。东方阑站起身，伸出带着枷锁的双手，向着他抱拳行礼，微微弯腰，嘴角却露出一丝不屑的笑容，“太子殿下请放心，东方阑谨记你的教诲。” 子鹤从小生活顺遂，又饱受士族大夫的礼仪教育，一向宅心仁厚，不识人心险恶。此刻他并没听出来东方阑话里的嘲笑意味，见东方阑服软，来时的怒气便消了七八分。“你记得就好，”他接着说道“艾雪晴是将门之女，将来自有好的前途。她现在还小，有些事不知轻重利害，但我相信你懂得。如果她再接近你，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说完，他不再多留，转身离开。 目送太子走远，东方阑唇边浮现一丝笑意。 “太子…艾雪晴…越来越有意思了…难道她就是我命格里隐现的那道生机?”正在思量间，窗外传来一阵翅膀扑打的声音。东方阑打开窗户，只见一只鸽子停落在窗台上。四顾无人，东方阑伸手将鸽子抱回屋内，顺势取下它脚上绑着的炭笔和纸条。不多时，鸽子又从落英阁内飞出，却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夜探未果，还让未央受了很重的伤…雪晴心下十分难受，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也睡不着…她脑海里一直浮现着东方阑对自己轻浮的举动…奇怪的是，心里却并无一丝反感，鼻尖似乎还留有靠近时，他身上淡淡的清香气息…好不容易挨到了天明，艾将军早早上朝去了。雪晴到正房去给艾夫人请安完毕，草草吃了点东西，便急匆匆来至下人房处。刚进门，便看到张医官手提药箱向外走。忙问了句“未央好些了吗?”张医官见雪晴前来，忙低头施礼，说道“小姐早，未央暂时无大碍了。伤口都已清创，血也已经止住。需静养些时日，即可痊癒。” 雪晴点点头，不禁又有些后悔昨夜的鲁莽举动，说道“我去看看他”，便迳自走进院里来。此时，未央刚换完药，躺着趴着都难受，便坐在院子里看兵书。忽然听到脚步声，他抬头来看，见雪晴站在院中。未央心下一惊，站起身来欲行礼，却忘记了自己背上有伤，抬起的手臂牵动了受伤的肌肉，只觉疼痛难忍，不禁“啊”一声叫出来。重重抽着气，勉强站稳了脚。
第18页 雪晴见状，忙上前扶住他慢慢坐下，急切地问道“你怎么样?都伤成这样了，还行什么礼…很疼吗?要不要我去叫张医官?” “小姐…”未央听着她关切的话语，心里充满欣喜。哪里还觉得半点疼痛，忙止住她，说道“不劳烦小姐，未央又岂是那娇贵之人。现下已经好多了…” 雪晴闻言，才点点头，在他身边坐下。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半天没有开口。未央见状，知她定是有心事，便主动开口问道“小姐若有心事，不妨对未央直言。” 雪晴正不知如何开口，听他这么一说，便忍不住回到“还是你最了解我…未央，从你十岁入府，我们便常常一处玩耍，一处练武，那会儿我也就五六岁大点儿吧。后来，爹让你做我的贴身侍卫，到现在也十余年了…说真的，我从未拿你当过下人。在我心里，你就像我哥哥一样，保护我，照顾我…我的心事从来都没有瞒过你。对吧?” 未央望着她点了点头。是啊，从前那个几岁大点儿，时常追着自己叫哥哥的小娃娃，转眼已长成美丽的少女…自己也不知从何时起，对她的心意变的越来越不一样…只要她开心，只要能护她周全，要自己做什么都行…看来她这次来看望自己是假。能让她费这么多口舌来铺垫的话题，除了跟东方阑有关，还会有什么呢…想到此，未央犹自苦笑了一下，“小姐有话不妨直说…” 雪晴知道自己什么事都瞒不过他，也跟着笑起来，便不再绕弯，开口问道“未央，你随父亲出征祁国，肯定和东方阑有过正面交手吧…你能跟我讲讲东方阑吗?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想知道关于他的所有事…” 第11章 珍娘 这一问，未央不禁回想起伏霞山的深夜相遇。虽然，非常非常不愿意承认，可是不得不说东方阑无愧于一个有勇有谋，敢作敢为的男人。在明知自己被朝臣出卖，死到临头，却仍然坚持为国效忠到最后一刻。自己用高官厚禄收买他，他一点也不为所动。这种气概，现在想想仍叫人佩服，敬重…未央这样想着，说道“他是个英雄…在战场上确实像个神话一样，所向披靡，让敌人闻风丧胆。”未央顿了顿，“雪晴，你知道吗?如果不是他，祁国这场仗也许三个月前就结束了…用兵如神这几个字放在他身上，再合适不过了。” 原来他这么厉害啊…雪晴回想起他进京那日，自己在他囚车前与他对视的那一秒…不禁心跳加速。就算是困在囚笼中，也难掩那如战神般的气度…想至此，她不由得唇角轻扬，面上也带了些绯红之色。 未央看在眼里，心下有些黯然…说不难过是假的，小姐本就该喜欢这种神祗一样的人物，自己一个家奴，又有什么资格能够得到她的青睐…可是，再聊下去，自己恐怕就不可能装的这么若无其事了…紧握的手有些隐隐作痛…未央开口道“小姐…未央与东方阑也仅有一面之交，能说的不过如此…还望小姐…” 话未讲完，雪晴已向他展开明媚的笑颜，起身，拍拍他肩膀道“未央，我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谢谢你!好好养伤，快点好起来呀~”说完，她哼着小曲，蹦蹦跳跳的离开了。 未央目送她轻快离去的身影，心头泛起的酸楚甚至比背上的伤痛更加让他难以忍受… 雪晴开开心心回到堂厅，在梨花木椅上坐定，自斟一杯茶水，大口喝下…忽听门外一阵嘈杂，就听到艾夫人的声音道，“老爷回来了…怎么今日早朝散的这么早?” 随后，厅门被打开，雪晴看到父亲出现在门口，急忙站起身来，上前福身，“雪晴给爹请安。” “快起来吧”艾老爷说道，伸开双臂让丫鬟们伺候着更了便装，雪晴也上来帮着艾将军整理衣领，系上纽襻。更衣完毕，艾老爷挥手屏退下人，才转头对艾夫人说道“今天早朝，出了些状况。皇帝大怒，中途退朝，这才早回。” “哦?出了什么事?”雪晴几乎与艾夫人一同问道，此时，不知为何，她心里竟有些隐隐不安… 艾老爷看了一眼雪晴，说道“今晨，皇帝又劝东方阑归降，没想到，这个不识抬举的囚徒竟在朝堂上大放厥词，诋毁皇上!皇上大怒，欲杀了东方阑泄愤。” “什么?”雪晴听到这里，心里似乎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惊叫出声。 艾老爷似乎料到雪晴会有这种举动，不满地看了她一眼，说道，“是我，对皇上求情，希望看在祁国刚刚归顺的份上，留他一命。” “那皇上答应了吗?”雪晴焦急地问道。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艾将军直视雪晴，缓缓说道。 “活罪?”雪晴看着父亲，只觉心中像堵了千斤重的大石… 艾老爷并没有打算瞒着雪晴，反而有些巴不得赶快让她知道，随即开口说道“有大臣谏言，说早有耳闻东方阑精通音律，杀了可惜。不妨废掉武功，留在宫中做一名艺师，平时在歌舞坊里教教弹琴什么的…” “这不可能!”雪晴反驳道“他们怎么能这样对他…”
第19页 “他同意了!”艾老爷目光阴沉，盯着雪晴缓缓吐出这四个字。“艾雪晴，这正是我今天要对你讲的”艾老爷略带斥责地说，“我告诉你，不管那个东方阑曾经是否救过你，你都不许再和他有任何瓜葛!欠他的人情，爹已经替你还了。不管他曾经多么厉害，现在他就是一个身份低贱的宫廷艺师，只能卑微地活在下人的世界里。你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最好安分守己，别给你爹丢人，别给咱们艾家脸上抹黑!你听到了吗?” 雪晴听完艾将军的训斥，非但没有犹豫，反而显出倔强的神色，“我不在乎!我喜欢他，谁也拦不住!”说完，急急跑出厅堂。 “你!”艾将军听完，不禁气结，大声唤着“来人!给我看住雪晴小姐!从今日起，严令禁止她踏出艾府半步，若有半点事情发生，你们统统杖责不怠!” “是!”众家丁听到吩咐，齐齐跪倒接令。 他…是那么神圣的人，怎么可以有这么不公平的对待…雪晴心里这样想着，不管不顾地 向门外跑去。忽然，一个人影挡在身前。雪晴停下脚步…苍白的面庞，担忧的眼神…不是未央还会有谁… “你让我走!”雪晴怒斥未央道，“我要去找他，你别拦着我!” “小姐，你这么快就忘了我身上的伤了吗?你这么冲动，不但无济于事，说不定还会害了艾府上下…”未央苦心劝道“小姐，未央答应愿意帮你，你要相信我，现在绝不是时候，需静待时机才好…小姐，请回吧。” 艾夫人随老爷匆忙赶来时，正看到未央拦下雪晴往回走，提起的心才稍稍放下。 “未央，送小姐回府，给我严加看管!”艾老爷吩咐完，转向雪晴低声斥责着“越来越不像话了，都怪我从小太惯着你!看看成什么样子!不怕别人笑话…”他眼神严厉地扫过众家丁，“今天的事，不许说出去半个字。否则，小心你们的舌头!” 说完，艾老爷摇头嘆气地走进内堂去了。 东方阑在散朝后就被兵士带领遣入乐馆去了。他神色如常，不卑不亢，几乎未有任何调整就开始向宫娥们传授琴技。很快，到了正午。八月初(阴历)的天气，仍是有些燥热，练了一上午功的艺师们纷纷吃饭午休去了。谁也不曾留意到午饭后，一个身影闪进了练琴房。 身着淡雅紫衣的女子掩了房门，跪倒在地，哽咽说道“将军，一别三年，珍娘终于又见到您了…” 东方阑唇角含笑，伸手扶她起来，缓缓说道“起来说话吧。” 珍娘静静望着眼前的男子，心绪却飘回了六年前。那时她的父亲是邵国边境郡守，当时祁国国运正盛，两国偶有冲突，邵国几乎没有打赢过。父亲为了边防百姓不受战争之苦，大力支持祁邵两国互市，百姓安居乐业。可是有一天，一群官兵突然闯进刘府，将父亲押走，家里的东西也被他们抢的抢、砸的砸。年幼的自己只能躲在角落里偷偷地哭，看着母亲跪在地上苦苦地哀求，看着他们放肆毁掉自己家中的一切… 不久之后，一个更大的噩耗传来，父亲在狱中被活活打死。只记得那一天，全家上下哭成一片。珍娘年幼的心灵虽还不明白髮生了什么，却知道父亲再也回不来了…当晚，母亲将她叫到身前，痛哭着告诉她，父亲的死，是因为朝中奸臣的陷害。他们把邵国无法打赢战争的怨气都撒在了他的头上，他们认为父亲支持两国互市是勾结敌国，有谋反之意…母亲泣不成声，父亲已死，后面还不知有什么样的厄运在等待着家里的其他人。母亲哭着恳求奶娘带着她快点逃命去。那一晚，娘说了什么，她已记忆模煳，只是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和紧抱着她不愿放开的双手却时时出现在她的梦里。 奶娘带着她一路逃到了祁国，总算捡回了一条命。后来，奶娘才告诉她，娘早已下定决心随爹而去，临终前，将自己託付给了奶娘…短短一天时间，家破人亡。十四岁的她褪去了同龄人的天真，内心深埋下復仇的火种。 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小小年纪的她竟背着奶娘偷偷跑到祁国边防将军府前跪着，告诉守门的兵将她要替父报仇，请他们允许自己加入祁国的军队…几经周折，年幼的她被送入祁国皇宫，作为暗人培养。直到眼前这个男人的出现…他教自己谋略，教自己武功。那段日子，她才觉得自己的生活里多了一抹阳光。可是，三年的教诲，终于化成离别。在她被送出祁国的那一刻，她就在期待着重逢。在邵国的三年真的很难熬，但她时刻记着东方阑的教诲“暗人要学会等待，也必须等待。”他还告诉她，一定会在恰当时机前来找她。而现在她终于等到了… “珍娘，”东方阑轻唤，将她思绪拉回。珍娘抬头，看到东方阑微微皱眉。这是他生气的表现，三年的相处，珍娘早已熟悉他每个表情和习惯。“你在想什么?你可还记得我曾说过，走神是暗人的大忌。一个不小心，可能连命都没了。” “将军，”她低头认错“珍娘大意了…请将军息怒…” 东方阑摆摆手，示意无妨，接着说道“在朝堂上举荐我进乐坊的大臣不会识破你的身份吧?有没有什么风险?”
第20页 珍娘摇头，“将军放心，珍娘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情，让将军涉险。自打进宫，珍娘就按将军指示，利用永春乐坊之便打点拉拢朝中官员。这次您让我设法找人在朝堂上以羞辱之名举荐您进乐坊。接到您的飞鸽传书后我就马上安排了，这个大臣跟我私交很好，又得皇上信赖。我只告诉他，听说你精通音律，很想结识。让他有机会在皇上面前推举您进乐坊，他就照做了。” “嗯”东方阑点点头。珍娘收服男人的本事他是不怀疑的，毕竟这也曾是他找名妓□□训练她的内容。“此地不宜久留，我长话短说。过段时间如果有一个叫艾雪晴的女子去永春乐坊找你，切记找机会让我见她一面。” “是!”珍娘见他神色凝重，恭敬地应道。 第12章 太子的暗示 早朝快要结束。艾将军因为爱女，已无暇公事，心中将朝堂之上站着的大臣一一数过，不住回想着谁家公子如何如何，一时厌烦不已…哎…这给女儿选夫婿，可真是件头疼事，竟比上战场还要难…正在心神不定，忽觉身边有人用手肘轻碰自己，艾将军转头不耐地看向他，却忽然听到皇上的声音“艾将军，朕问你话呢，好好的，怎么走神了?” 艾将军听闻，惊起一身冷汗，忙出列跪倒在地，磕头不止，高唿“老臣一时疏忽，不曾听清圣上说什么，臣罪该万死…请皇上恕罪!” “哎~爱卿平身吧，原也不是什么大事。人嘛，难免有个走神的时候，哪就罪该万死了…快快起来吧。” 听皇上如此说，艾将军这才诚惶诚恐地站起身来。 “爱卿啊，朕刚才问各位大臣，马上就是中秋佳节，按惯例，举办宫宴。不知今年谁有些新花样，讲出来大家热闹热闹。” 艾将军略一沉思，开口说道“皇上，若说今年，必定有一样新鲜花样。” “哦?” “艺师东方阑啊。”艾将军语带轻蔑，“皇上，既封了他为宫廷艺师，何不请他弹支小曲儿大家乐呵乐呵。” “好主意!”皇上一听，哈哈大笑起来，“好主意啊~朕怎么没想到呢?好~传旨下去，令艺师东方阑好生准备节目，中秋佳节献艺助兴!” “哈哈哈…”闻言，朝堂上闹笑一片。艾将军嘴角含笑，心里甚为得意，宫宴允许带妻女。届时，让女儿看看东方阑在众人面前的丑态，打消她那痴念。 “好…朕也乏了，今天早朝就到这里，大家散了吧。”皇上说完，挥挥手，缓步朝后堂走去。 “艾将军留步…” 刚刚走出殿门，艾将军忽听到身后有人叫他。转回头细看，却见太子站在身后。艾将军急忙回身就要下拜，太子上前扶住，轻声说道“艾将军不必多礼，随我走一段吧。” “是…”艾将军不知太子找他有什么事，心中犹疑不定。只能缓步跟着太子向前走去。 “艾将军，你今日是怎么了?我看着你似有心事啊。” 总不能将自己担忧雪晴择婿之事告知太子吧，艾将军只好赔着笑遮掩道“老臣罪该万死，竟然在大殿上失仪，还请太子莫要怪罪才好…” “艾将军哪里话，皇上都不怪罪于你，我又岂会生出那样的心思。”太子微笑着，看艾将军有意遮掩，再结合近日传闻，不难想见跟雪晴有关。他似不经意地问道“莫不是雪晴妹妹在家里又闯了什么祸出来?劳您挂心?” 艾将军一听，心下大骇。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莫不是雪晴和东方阑的事让太子给知道了?看来今天不说清楚是不行了。他隐去东方阑这一段缘由，只推说道，“呵呵，太子说笑了，雪晴她好好待在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能惹出什么祸端…只是…这些天，雪晴她娘嘱咐我，想要给雪晴物色婆家…” “哦?”此事正说中太子心事，他不动声色地顺着话头问道“那艾将军可是有了快婿人选?” “哎…”这事艾将军并无欺瞒的必要，只不住地摇头，“不怕太子爷笑话，这真真比带兵打仗还要难啊…老夫我是没辙了…雪晴那丫头刁钻又古怪…我这当爹的愁啊…不知谁家公子能降的住她…” 太子脑海中迅速闪过雪晴那精灵古怪的表情，他不禁唇角含笑，说出了自己的目的。“艾将军此言差矣，雪晴妹妹窈窕可爱，连我都喜欢她，又怎会难找婆家?” “哦?”艾将军似听出了太子的弦外之音，眼前蓦然一亮。仿佛天降横财，他满目放光，急忙追问道“小女能得太子殿下垂爱，是我们艾门之幸!不知小女当真有这大福泽?” 太子停下脚步，看向艾将军，一字一句说道，“艾将军乃国之栋樑，雪晴一代将门之后，福泽远不止于此。” 艾老爷听闻，已喜不自胜，心脏砰砰跳如鼓锤。难道说太子暗指，雪晴将来可为皇后?他当即谢恩道“太子之意，老臣已尽知。要如何做，还请太子示下。” 太子点点头，“艾将军，中秋之夜，请带雪晴前来赴宴。我会找机会对父皇讲明心意，求他下旨赐婚。”
第21页 “哎呀…”艾将军听闻，激动地就要下拜。他心里波澜横生，若雪晴得嫁太子爷，那是多么光耀门楣的事!艾家要飞出金凤凰啦。因此，不住说着“谢太子爷垂爱。” 太子伸手扶住艾将军，“哎…艾大人不必多礼，说不定不久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说完，两人相视而笑。 “夫人~夫人啊~好消息~好消息~”艾老爷急急入府，连朝服都来不及换，就将一众丫鬟僕人赶出房门，拉着艾夫人直奔内室。 “老爷，什么好消息啊，值得你乐成这样，好歹先换了朝服啊…”艾夫人不满地嗔道。 “哎…听我说!雪晴的婚事，有着落啦!”艾老爷一脸喜庆，笑开了花。 “真的?”艾夫人一听，也喜从心来，忙抓着艾老爷问道“是哪家公子，让老爷喜欢成这样?” “说出来你都未必肯信!”艾老爷摸着鬍子乐呵呵地往太师椅上一坐，“夫人，却是当朝太子殿下!” “什么!”艾夫人闻言，惊叫起来，急忙掩了口，瞪大眼睛问道“这可是真的?” “太子殿下亲口所言，还能有假?”艾老爷满面春风，“太子殿下说了，中秋之夜，就去求皇上赐婚!以后，咱们就是皇亲国戚了!哈哈，没想到，咱们的宝贝女儿竟是个当娘娘的命!” “真是菩萨显灵啊，”艾夫人激动的双手合十，口中不住地虔诚祈祷道“感谢佛祖菩萨对我们艾家的庇佑…”正祈祷着，她忽然转念一想，不禁嘆了口气，说道“老爷，此事还有些难办啊…” “怎么讲?” “你我都已知道，雪晴她八成是喜欢上了那个东方阑…你又不是不了解你女儿那脾气，她未必肯乖乖嫁太子爷啊…” “哼!我就不信还反了她了。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太子不嫁，还想嫁给谁?这由不得她，就是绑也要把她绑上花轿去!”艾老爷愤愤然说道，“这些天，你看紧了她，多教她些大家小姐该有的规矩礼仪，让她学学针织女红。免得到了太子府，做出什么出格事来，给我们艾家丢脸!” “老爷…您可难为我了…晴儿她这般脾性，还不都是你从小惯出来的…您又不是不知道，她何时肯听我一句了…”艾夫人听说要教雪晴针织女红，心里直犯憷… “实在不行…”艾老爷略一沉思，“就用家法给我打!打也要把她给我打改了!将来嫁进太子府去享福，她就知道我们现在是为她好了!”他心里也知道这是件麻烦事，但自己又下不去手教训女儿，只好难为贤妻了…他有些心虚地站起身向书房走去，又转回头“一会儿，你去探探她口风，说不定她肯嫁也未可知啊。” “是…”艾夫人皱眉应道。这么多年，她早习惯了艾老爷这宠女儿的性子。就会说狠话，真到事上，都得靠她出面…因此，也不耽搁，当下退出房门，往寻芳园走来… 寻芳园是雪晴日常起居之所，因着艾老爷的禁足令，园门口日日有僕人守着。艾夫人一到，未央急忙领着僕人丫鬟下跪行礼。 “都起来吧。”艾夫人没多停留，径直走进厅门。 雪晴此时正坐在梨花木圈椅上，用布巾擦拭着她常配的剑。忽听门响，抬头一看，艾夫人出现在门口。她心中一喜，想着定是和以前一样，爹不忍心自己被禁足，又拉不下脸亲自前来，便让娘过来放了自己…遂放下手中的剑，沖艾夫人咧嘴一笑，说道“娘~您怎么才来啊…女儿等得花都谢了…” 艾夫人闻言，伸出食指在她额头上轻轻一点，微嗔道，“你这鬼丫头!过来坐下，娘有话跟你说。” 雪晴一听，乖乖靠着艾夫人坐下，调皮地笑问道“娘，什么大事啊?难道爹他老人家…同意我出去啦?” “别贫嘴!”艾夫人一斥，轻声说道“晴儿啊…你也老大不小了，你这个性子可什么时候能改改呢?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将来嫁进别人家会吃亏的…让别人看不起你…” “娘…那我就不嫁人了…就守着你和爹，咱们一起过日子，不是很好么…” “又说傻话…”艾夫人嘆道“女大不中留，哪有女孩儿家不嫁人，一辈子待在父母身边的道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嫁给你爹了…”雪晴此时才知，此番娘不是来放自己出去，而是来当说客的，因此没了兴趣，低头不语…艾夫人感觉出她的不耐，问道“怎么…你还没死心啊…” “娘…我真的喜欢他…” 从小到大，雪晴是什么性子，艾夫人再清楚不过，她也没指望几句说教就能让女儿回头。她仍是耐心劝解道，“傻女儿，你还太小…根本不懂什么是喜欢…晴儿，你想想看，你和他总共也只见过两面，你认识他吗?了解他吗?娘知道…他曾经在边城救过你一命。你很感激他，想要报答他，但是，这不是喜欢…晴儿，你爹在皇上面前为他求情，饶他不死，咱们艾家也算不欠他了。” “娘!我都懂…”雪晴站起身来，水汪汪的大眼睛紧盯着艾夫人“我不是为了报恩，我真的喜欢他…从三年前见他的第一面，我就知道，我喜欢他…从没有一个人能像他一样，深深地烙印在我的心里…时时出现在我的梦里…”
第22页 “不要再说了!”艾夫人听完她的话，气的哆嗦着嘴唇。原以为她不过是知恩图报，却没想到她真的说出如此不堪的话来。这哪是一个有教养的大家闺秀该有之言，若被太子听到这些话，他怎么可能会娶她。艾夫人心里着急，说话都有些不利索，“雪晴…我和你爹…都是为你好…他…他…那个什么阑的…他是我们邵国的阶下囚!是个艺师，说白了，就是个男宠!是最低贱的人!而你!你是将门千金!你们怎么可能在一起…你们没有将来的…娘劝你，就算你觉得心里有他，也要收起来!藏得深深的!不要让你将来的夫婿知道!这对你没有任何好处…相信娘，当你以后和自己的夫婿在一起，有了幸福的日子，你会明白自己现在的想法是多么的幼稚…” “娘…你不用再劝!如果不能嫁给他…我谁都不嫁!” “你!”艾夫人此时已气的浑身发抖，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口，“好…好…看我养了个多么孝顺的女儿!为了一个卑贱之人，对为娘如此大唿小叫!从小娘和你爹，疼你护你，捨不得动你一根手指头…像明珠一样的捧在手心，你…你就是这样报答为娘的吗?” “娘…”雪晴看到艾夫人气大，忙软下心来，安慰道“娘…女儿不是有意要气您的…娘您消消气…” “好…既然你说你不气我，为娘今天就要你一句话，你发誓以后再不能对任何人提起这个人!” “娘…”雪晴心头微微一痛…摇了摇头，说道“娘…我做不到…” “你!”艾夫人听闻，胸口起伏不定，指着她道“你…给我跪下!你爹讲就是打也要把你打改了!为娘好好对你讲你不听，看来，不用家法是不行了!未央!给我拿家法来!” 未央在门外听到夫人要用家法，心下一惊，可又不能违背主子的命令，只好到刑房取了家法来。他推门进屋，却并未将家法递与艾夫人，而是跪倒在地，缓声说道“夫人息怒!小姐金枝玉叶，身子娇弱，受不起家法责打的，请夫人三思…”说着，又转向雪晴，暗中向她摇了摇头，道“小姐…不管何事，请您先与夫人赔罪…不要任性妄为!” 雪晴看到他对自己摇头示意，又想起他曾说过要等待…于是，她轻嘆了一口气，跪下说道“娘…晴儿错了…晴儿不敢了…晴儿答应您就是…” 艾夫人又岂会狠下心真的打她，不过是吓唬罢了。眼下听她服软，也答应了自己的要求，便顺手放下棍棒，柔声说道，“晴儿啊，起来吧…你不是小孩子了，也该懂些事…莫要耍小孩子脾气，相信娘…我们都是为你好~这些天，为娘会派些丫鬟过来教你针织女红，你也该收敛收敛，不要再整日里舞枪弄棒了，哪有个女孩儿家样子…” “是…”雪晴虽不情愿，看着未央恳求的眼神，也不得不应承下来… 第13章 太子表白 很快，中秋佳节来临。这一天，整个邵国京城内都洋溢着热闹祥和的气氛。家家户户一大清早就开始忙活起来，蒸月饼，煮螃蟹，摆赏月台… 艾府今日里更是忙得不亦乐乎…艾将军、艾夫人一心想着让雪晴在皇上太子面前出彩。艾夫人从一大早就开始围着雪晴打转，亲自为她挑选衣服、头饰，嘱咐她见了皇上、皇后等如何讲话…直折腾到午后时分，一家子匆匆用过午膳，艾夫人领着一众丫鬟为雪晴沐浴薰香，亲自为她更衣，梳头，化妆…雪晴因为前几天从未央口中得知东方阑会在宴会出现，平日里最讨厌穿曳地长裙，涂脂抹粉的她今天倒也乖乖任众人摆布…艾夫人一心以为她已回心转意，暗地里喜不自胜，直忙到太阳西斜… 一切妥当，雪晴站起身来，转头面向一屋子的丫鬟婆子…却将整屋子人惊了个目瞪口呆…真是美人天成，黛眉如弯弯柳叶，鼻直似玉管，薄唇微启，勾出一抹浅笑，眼波流转处，华光异彩。又因着平日习武，眼神中还自带出一种不同于一般庸脂俗粉的英气…众人皆暗自嘆道，大小姐整日里舞枪弄棒，不喜红妆，却不知这一装扮起来，竟是个倾国倾城貌! 艾夫人满意地围着雪晴转了两圈，口中连连贊道“不错不错!”看看时辰不早了，领着雪晴来到前厅，等着与艾将军一同入宫。 雪晴从未穿过这样拖沓繁复的衣服，只觉浑身不得劲，却又不能动，心下郁闷不已…忽听未央来报，请夫人小姐上轿。不经意抬起头向未央看去，正对上他的目光，只见未央微微晃了晃神，快速低下头去。 直到软轿离开艾府，雪晴也不知道，有一双眼睛紧紧注视着她的背影…小姐她真的好美…就像落入凡间的仙女…未央低头看了看自己，復又抬头望着天空轻轻嘆息。艾未央，你这个傻瓜，又在做梦了… 暮色四合，皇宫里热闹非凡。御花园中，亭台楼阁燃起星星烛火，枝头屋角挂起各色风灯，明艷无比。各府家眷华服美饰，与烛火交相辉映，五光十色，璀璨纷呈。林间花下笑语不断，丝乐声声，仿若置身仙境。 可此时，雪晴却无暇顾及这良辰美景…一双眼睛不住地在人群中张望着…未央说，东方阑会出现…可是，他在哪儿呢…
第23页 正在顾盼神思，忽然，一袭明黄出现在自己眼前。雪晴抬头，只见太子长身玉立在柔和的光影中，周身都散发着淡淡金色的光芒，本就有如神刻的五官更显风神俊秀。 太子低头笑望着她，神思温存，缓缓开口道“晴儿今日好美…” 雪晴一听，却对着他露出无奈的神色，微微福了福身，道“晴儿见过太子哥哥，是我娘非要让我穿成这样…” 太子望着她娇憨可爱的模样，笑的越发开心，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尖，“还是这么小孩子脾气，不要跑太远，宫宴马上开始了，知道吗?我先去招唿一下别人。”说完，他抬步向前走去，擦身而过时，又低声在她耳边说道“晴儿，其实…你穿什么都好看…” 雪晴诧异地盯着他远去的背影，想不通他为什么对自己说这个…可是，她也无暇细究，又在人群中寻找起东方阑… 很快，夜宴开始…雪晴找寻未果，怏怏地坐回艾夫人身边。既不欣赏美景，也不观看歌舞，只盼着挨到皇上带大家赏月时，自己好趁空熘出去找东方阑。正在恍惚间，忽听公公的报幕声，“下一个节目是我们宫廷艺师东方阑表演的古琴独奏，秋思。” 雪晴闻听，急忙朝丝竹声响起的水榭里望去。没曾想，众人也都停下寒暄，望向水榭，一时间，四下里一片寂静，只听到一阵低沉的琴声响起，如泣如诉…流露出无尽的相思之意…众人心中皆嘆，东方阑果然好造诣，这曲子与这轮冷月真真相得益彰! 雪晴远远望着，在水榭中央，一袭白衣的男子盘坐于古琴之后。墨黑的长髮柔顺地垂在他的肩头。悠扬婉转的琴声随着他欣长十指的拨动流泻而出。时而低徊，时而狂放，牵动人心，众人都沉醉在这齣神入化的琴声之中…而演奏的人，彷似浑然不觉。他眉目低垂，冷清的月色笼罩在他周身。琴边的檀香裊裊升起，朦胧了他的神色。 不知不觉间，泪水模煳了雪晴的双眼。这是她爱的人，无论何时何地，总如神祗一般，平静而淡然，却能在无声无息间令所有人臣服… 东方阑双手覆上琴弦，结束了这支琴曲。现场一片寂静，他凤目流转，扫过群臣。缓缓起身，走进后台…众人从惊艷中回神，舞台上早已空空如也…好像刚才那支曲子，只是大家脑海中的一丝幻想罢了… “此曲只应天上有啊…”不知是谁轻嘆了一句，立刻得到大家的附和。随即，话题不断涌入雪晴的耳朵，“这东方阑可真是不简单，不但用兵如神，没想到，这弹起琴来，也非常人能比…”“可不是…还有他那长相，那身段儿…啧啧啧，要是个女子…”“哈哈哈…”调笑声四起，雪晴只觉烦躁异常，真想立刻走开… 忽然亭台之上，太子起身举杯，向着众人说道“中秋佳节，良辰美景，曲不迷人人自迷，酒不醉人人自醉。呵呵，来，皇弟，我们随诸位大臣一起满饮此杯，共同祝愿父皇安康长寿，祝我邵国国泰民安!”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大臣听闻，皆举杯共饮。 “好…好哇!”皇上开口笑道“皇儿，你们的孝心为父领了。太子，你代为父去敬敬你的这些长辈们。” “是…儿臣遵旨!”太子闻言，玉指擎起酒杯，缓步走下亭台，挨座敬起酒来。走到艾府一家面前，太子伸出空杯道“可否有劳晴儿妹妹为我斟满这杯酒?” 雪晴一听，只得起身执壶，为太子蓄满酒杯。太子望着她温柔地笑了笑，眼睛扫过艾府一家，又看向亭台中的父皇母后，只见他们都笑着点了点头。太子这才回身，举起酒杯，说道“艾将军，您常年出征在外，为我邵国立下汗马功劳，子鹤敬您薄酒一杯，聊表心意。” 艾将军看到刚才皇上点头，心下已然明了，喜从心来，说道“太子殿下哪里话，老夫誓死为邵国尽忠，鞠躬尽瘁!”说罢，两人碰杯，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众人都有些微醺。皇帝看看时辰正好，也该给儿子们留些觅佳人，说说体己话儿的时间，遂含笑起身，道“众位爱卿，趁这皓月当空，干坤清朗之时，和朕在这御花园里逛上一逛，赏月吟诗，如何啊?” 大臣一听，皆俯首称是;雪晴心头暗喜，如此一来，就可以趁机熘了。正想着该如何摆脱艾夫人的束缚，只听艾老爷在旁边讲到“晴儿，你就不要随我们去了，自己去寻着些小姐妹一处玩耍吧。” 雪晴听闻，只差没跪下谢菩萨保佑了。不等艾夫人交待她什么，转身便向刚才表演的水榭处跑，心下不住思量，不知东方阑是否已经走了…自己还要不要冒险潜入囚禁他的落英阁…正在出神，忽听背后有人唤道“晴儿妹妹，这是要去哪里?” 雪晴一惊，忙回头看，只见太子挂着温和的笑容，注视着她。心下却一阵着急…怎么会碰到他呢…这下可怎么脱身才好…但是太子问话，不能不答，她只得迴转身站定，微微福了福身，回到“太子哥哥，晴儿有礼。晴儿…晴儿…急着去如厕…”害怕被太子识破，晴儿将头压得低低的，看上去好像一副羞于启齿的模样。
第24页 太子的目光越过她，向后面的水榭望了一望，仍笑着开口道“晴儿妹妹平身吧。若说如厕，水榭那边远了些，水月轩旁边就有一个，我带你过去可好?” 雪晴一听，不假思索拒绝道“晴儿不敢劳烦太子哥哥，晴儿也不是特别急，呵呵…”低头干笑了两声，又说道“去水榭那边，顺便看看风景…” 太子看在眼里，心中已然明了。便不再绕弯，收了笑容，轻轻嘆了口气，说道“晴儿妹妹，不知可否随我走走，我有话对你说…” 雪晴不知他为何嘆气，抬头看向他，只见他眉头轻蹙，望向她的眼神中多了一抹复杂的神色…俊秀的面容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出淡淡的惆怅…正在恍惚间，忽觉太子伸手拂上她的头，轻轻顺了顺她额角边的碎发…如此暧昧的举动，让平日里不算矜持的雪晴也有些微微的愕然，不知不觉红了脸。她立时跳出三尺开外，不自在地说道“太子哥哥，若没什么事，晴儿先告退了。”说完，她转身欲走。还未迈出步去，忽觉左臂被一只大手握住，随即一股力道将她拉向后面，雪晴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整个人已被太子牢牢圈在怀中…有那么一瞬，雪晴的脑中一片空白，能感觉到的，只有眼前那明黄色的丝绸和鼻尖处淡淡的兰草香气… 雪晴有些吓傻了…从未和男子如此近距离接触过…那么温暖的怀抱，那么强有力的臂膀…雪晴甚至能感受到他心脏一下一下跳动的如此剧烈…勐然回神，她一把推开挡在自己眼前的男子…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怀里更像揣了一只小兔一样，砰砰乱跳。 “太子哥哥…你干什么…”她有些恼怒地问道… 太子似是预料到她的反应，只微微苦笑了一下，随即抬头看向雪晴惊疑不定的双眸，缓缓说道“晴儿…我喜欢你…” “什么…”雪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太子竟然对自己说喜欢?那个从小和自己一起打猎，一起玩闹，经常帮自己对付那些欺负她的皇子的太子哥哥… 雪晴摇了摇头，说道“你是我哥哥…” “傻瓜…”太子温柔地望向她，伸手拉起她的小手。雪晴只觉一阵苏苏麻麻的感觉袭遍全身。 “晴儿，我不想只做你的哥哥，我…想成为你的男人…可以吗?” 第14章 永春乐坊 雪晴完全没预料到太子会跟她说这样的话，一时惊慌失措，完全忘记了对待皇室宗族的礼仪和态度，不假思索答道“不!” 半晌寂静…雪晴才意识到自己做了傻事。忙抬头去看，只见太子脸上显出浓浓的失望神色…雪晴吓坏了，虽说她平日大大咧咧，可自小在官宦家庭长大，她明白触怒天颜，下场可不是好玩的…她赶忙跪下，说道“太子哥哥息怒!晴儿…晴儿才疏学浅，不喜针织女红，还爱舞枪弄棒…晴儿如此粗鄙顽劣，根本配不上殿下…” 太子静静听她讲着自己的不是之处，把自己贬的一钱不值…他嘆了口气，弯腰，扶起她来，轻声说道“晴儿，就算不想嫁我…也没必要把自己说的如此廉价…我曾料想，你不会乖乖答应我的…我只是想试试，自己在你心中，究竟有没有一点位置…” “啊?”雪晴不知太子为何会对自己说出这种奇怪的话…却又无从回答… “你喜欢的人…”太子略略顿了一下，“是东方阑吧?” 当这个梦里唿唤过千百遍的名字从太子口中讲出，艾雪晴浑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他如何得知…他会不会对东方阑做出什么举动… 雪晴急忙摇了摇头，说道“太子哥哥说什么，晴儿听不懂…谁是东方阑?晴儿不认识…” “呵…”太子轻笑出声，可是眼神却暗淡的没有一丝光彩…更无半分笑意…“你…是在保护他?你…怕我伤害他吗?” “不…”雪晴有些焦急…忙答道“晴儿不敢欺瞒太子殿下…”说完，又要跪下… 太子一把扶住她的肩头，点点头道“那好…既如此，明日我便奏明父皇，杀了东方阑，你说，可好?” 雪晴听闻，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只能狠狠地低下头去…不让太子看到她心痛的表情…一颗颗晶莹的泪珠不受控地滑下腮边… 太子看到她哭了，心头一阵紧似一阵…话似乎说的有点过了…正待安慰，忽然旁边草丛窸窣作响…两人都吓了一跳，转头看去，只见一袭白衣映入眼帘，接着略带戏嚯的声音响起“不好意思…东方阑偶然路过…却不巧听到了二位的对话…太子殿下想要在下的命简直轻而易举，何苦来吓唬一个女子…”说完，用凤目轻轻扫过满脸泪痕的雪晴。 太子本就为雪晴的哭而烦恼，又被他这样一激，不禁轻哼一声，沉声说道“偷听别人讲话，非君子所为…” 东方阑凤目含笑，仍戏嚯着说道“太子殿下说笑了，东方阑如今早已是邵国最卑贱的人，何来君子之说?只是太子殿下如此标榜君子，可知君子不强人所难?”
第25页 “你!”身为太子，他何时受过这等轻慢之语。再加上刚才雪晴的拒绝，让他更觉心火难耐，他瞬间拔出腰间软剑，向东方阑刺了过去。 东方阑不闪不避，清冷的凤目注视着剑尖刺来的方向，却用余光轻轻扫过一旁的艾雪晴…眼看剑尖已达身前，忽然耳边响起一声唿喊，“不要!”随即，东方阑感到身子被人一把推开…再抬头，只见锋利的剑尖已经抵上了雪晴的心口…东方阑内心一恸，正待阻拦，却发现那一剑并没有刺下去…他不禁轻轻唿出一口气…唇角却挂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晴儿…我只不过是试探…没想到…你竟然…真的愿意为他挡剑?”太子的声音微微颤抖着。 “太子哥哥…对不起…”晴儿腮边泪痕犹在，缓缓摇了摇头… “呵…不用说了…我知道了…”太子勐然收了剑势，头也不回，大步向前走去，心里悲伤难平…再待下去，恐怕只会让自己更加无地自容…这个傻丫头…竟然为了一个阶下囚，来挡自己的剑…若是真的伤了她，恐怕一辈子都难以原谅自己吧…算了…来日方长…总有一天，要让她心甘情愿做自己的女人… “你没事吧?”眼见太子走远，雪晴才定下心神，开口问道。 “谢谢你…”东方阑对着她微笑道。终于又见到他的笑靥，摄人心魄…一如三年前在那个树林中一样让自己心跳不已…雪晴有些看痴了… “其实…你不该为了我，让太子生气…”东方阑忽视了她眼中的痴情，淡淡地说。 雪晴想也没想，说道“我愿意为了你做任何事情…” 东方阑转头看着她有些稚气却异常坚定的神情，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说道“东方阑承蒙厚爱，无以为报…” “我不需要你报答我…”雪晴急忙说道“我只想…能再见到你…” 闻言，东方阑点了点头，说道“小姐若想见我，也不是不能…只是这皇宫，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我现在是宫廷乐师，偶尔可以去城中的永春乐坊代课，为你们皇帝培养些琴师。你若想见我，可以去那里找珍娘，她会安排的。此处不宜久留，东方阑告辞。”说完，他慢慢向前走去。 雪晴没有叫住他，虽然她很想再多看一眼这个让她魂牵梦萦的男子。可是他说的很对，此处不宜久留…凝视着他离去的背影，冷清，孤傲…却如此让人着迷…至少…他答应再见我…雪晴想着以后还能再见到他，不由地开心起来。 中秋夜宴之后，艾府虽未等到雪晴被封为太子妃的圣旨，但艾将军却被皇上晋升为护国将军，正二品大员，世袭一等公。艾将军心下明了，护国将军岂是人人可做的?定是皇上中意自己的女儿，太子从旁谏言，自己才会被提拔晋升至此重任上;另外，自从上次见到东方阑后，再也没听雪晴提过进宫见他之事，艾老爷更是满心欢喜，便对她放松了管束，默许她偶尔换装出府，只提出两点要求：一必须由未央随侍，二不能回来太晚。得了大赦，雪晴隔天便来找未央，拉着他一起出门。 “小姐，我们这是要去哪儿?”未央跟在雪晴身后，看着她不住朝街道两边的门牌张望，不禁问道。 “未央，你快帮我一起找找永春乐坊在哪里?”雪晴听他问，头也不回，边走边说。一连问了几个人，终于打听到地址，雪晴带着未央兴沖沖朝永春乐坊而来。才进得门，就有一个长相标緻的女子迎上前，淡淡施礼道“两位公子，梅儿有礼了。不知今日前来，是想听琴还是观舞?可有相熟的艺妓?梅儿好招唿她来献艺。” 雪晴从没来过这种地方，她故作沉着，低声说道“不知梅儿姐姐可否请珍娘前来一叙?” 梅儿略怔了下，抬头打量起雪晴，半晌才道“珍娘从不献艺，可否容梅儿推荐别人给二位公子?” 雪晴摇了摇头，说道“我来找珍娘别有要事，并非为了消遣，还请姑娘速去传报。” 梅儿引着雪晴和未央到一处厢房坐下，唤丫鬟上茶，迳自起身离去。雪晴这才舒了口气，打量起四周的环境来。还真是个绝妙之地，三层木质天井结构的小楼，将小院围在中央，院子四围花树环绕，流水潺潺。溪水清澈见底，锦鲤嬉戏其间，好一派自然天成。院子正中，是圆形舞台，略高于花树，台子周边雕花漆金，工艺精湛。 此时是下午，还未到乐坊热闹之时。可只看着这舞台，就让雪晴感到，夜间这舞台上会有多么风光旖旎的表演了… 正自想着，忽听未央问道“小姐，珍娘是谁?你如何识得乐坊中人?” 听他问，雪晴摇摇头“我并不认识她…只是中秋夜宴，东方阑告诉我，要再见他，可找永春乐坊珍娘。” 正说着，忽见门口走进一个人来。雪晴抬眼细看，心下一紧…好美的人儿…皮肤白皙似雪，丰盈如玉，黑髮如瀑流泻在肩头，散发着淡淡的光泽…眉眼含笑，一双墨色明眸，似能勾魂摄魄…朱唇轻扬，露出珍珠般的贝齿…这相貌真非人间所有…更像是从画中走下来的人儿一般。
第26页 雪晴不觉有些自惭形秽…手指攥紧了衣角…想问的话全都忘在脑后…心里却不断涌出各种疑问…这个女子和东方阑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她能够随时找到他…她会不会也喜欢东方阑…她会帮我吗… 正在胡思乱想，那个美人儿已款款走近身前，在雪晴对面屈膝而坐，淡淡开口道“不知二位来找珍娘，所谓何事?” 连这声音也如天籁一般…雪晴不禁吞了口口水，颤声说道“是…是东方阑让我来找你的…” 珍娘听闻，清浅一笑，点点头道“原来…你就是雪晴~”…他连我的名字都告诉了她…他们的关系竟如此亲密吗…雪晴悲哀地想着…可想见他的心却胜过了胡乱的猜疑…她随即说道“我想见他一面…他说你能帮我…” 珍娘点点头，站起身来，“知道了…下月初三，他会到我乐坊来授课，你午后过来吧…”雪晴一听，不禁喜出望外。原来，真的可以见到他!当下，抛却了脑中的种种不快，向她一抱拳，说道“多谢珍娘，那雪晴就不搅扰了。” 刚走出门，未央就忍不住低声问道“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如何还要见他?” 雪晴知道能够见他，心情大好，斜斜睨了未央一眼，说道“警告你，今天的事，谁都不许告诉!否则，我再也不理你!” 未央想劝却又无可奈何…只得点头应了。 “这还差不多~”雪晴在他肩头重重一拍，道“走~小爷我在府里闷了这么久，咱们今天去玩它个尽兴!”说完，拉起未央的衣袖，拖拽着他向集市走去… “这雪晴也不过如此。”珍娘望着走出门去的身影，心中满是轻蔑。 第15章 九月初三 金秋时节，天清气爽。这日，散朝回来，艾老爷心情大好，在府中多散了几步路。正看到雪晴在偏房里跟着丫鬟们一道绣花，联想起前几日雪晴出门后，再也没有闹着各处玩耍，反而性子比以前收敛了许多，也开始注意起自己的仪表来，平日里看都不看的罗裙，开始常穿于身;大大咧咧的说话声也变成温存软语;而今，从来不驻足的绣房都成了她常来之所，艾老爷顿感欣慰，不住点头。丫鬟们一见老爷，忙起身出门来拜。艾老爷笑着摆手制止，说道“你们都起来吧”，又看向屋里道“晴儿最近懂事不少，竟学起针织女红来了，为父甚感欣慰。”一句话，说的丫鬟们低头窃笑不语。 “爹~”雪晴一见到艾老爷，忙抓起刚刚绣成的喜鹊报春图，疾步行了两下，似是有所惊觉，忙又改了碎步，款款向外走来。 艾老爷看她那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狼狈模样，不禁心下好笑…看来这装出来的淑女还是经不起推敲啊，唇角不自觉溢上了一抹宠溺的微笑。正自想着，雪晴已到近前。伸出双手托起掌中的丝帕，低头做出一副娇羞模样，道“女儿绣的喜鹊报春图，请爹爹评鑑。” 艾老爷一时还真不习惯她这温柔的模样，愣一愣神，忙向绣帕望去。“这…这是…何物?”艾老爷满头黑线…盯着丝帕中静静矗立的一团漆黑，弱弱问道… 雪晴抬眼微嗔了一下…復又说道“爹…这是人家绣的喜鹊啊…” “呵…”艾老爷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不住摇头道“依为父看来，说它是一只乌鸦，也尚显牵强…” “呵呵呵…”伴随艾老爷这句话，一旁的丫鬟们再也忍不住，笑成一片。 “爹!”雪晴听他如是说，急的一跺脚，再也装不出那淑女气质，头一扭，就要跑… “呵呵…”艾将军还是不住发笑，却说道“绣工虽有待提高，可肯静下心来学这女红，为父当真欣慰。”又转头向丫鬟们说道“从今后，多多提点着点儿小姐，知道吗?” “是…”众人福身应着。 “好了…你们玩儿吧，我先走了。”艾老爷又宠溺地在雪晴头上拍了拍，向前走去。 艾老爷走后，雪晴便没了绣花的兴趣。打发丫鬟们散了，一个人闲庭信步，特意学着那些深闺小姐们一般，在花园里随手捻起一朵花闻闻，或是对着戏水的锦鲤出上半天神… “小姐好雅兴…”雪晴闻言回望，见未央正抱胸站在亭下看着她。 雪晴自小和他一起习武，在他面前是怎么也装不出这闺中气质，知道他在打趣自己，斜斜瞪了他一眼，说道“自然~” “呵…”未央笑了笑，举手扬了扬手中的剑，问道“小姐，今天天气正好，可想去练剑?” 雪晴望着他手中的剑，自是心痒难耐…可是，一想起珍娘那款款而行的婀娜身段，她柔情似水的温言细语…东方阑该是喜欢那样的女子…随即摇了摇头，道“今天无甚兴致…”活脱脱一个矫揉造作… 未央目不忍视，转身欲走…忽然，雪晴似想起了什么，忙唤道“别走!随我到竹林里去坐坐~”说完，快步行至他身前，两人一道向竹林里走去。 看到小院石台上摆着满满的茶叶罐子，未央忽然明白了她叫自己过来的目的…顿时满面愁色，低声说道“小姐…可以不喝吗…”
第27页 “不行!”雪晴抬起头，双手叉腰，一副气鼓鼓的样子…“还没试呢…怎么就知道我泡不出好茶?” “小姐…”未央把头埋的低低的，不敢直视她的眼睛，轻声说道“小姐…如果未央没记错的话…这已经是第四次喝您泡的茶了…” “你…”雪晴一时语塞，“怎么…难道真的有那么难喝?” “不敢…”未央将头埋得更低些，语气放得更加轻，“小姐的茶泡的越来越好…只是…一个下午连喝六壶…未央…未央…实在是…” “哎呀…”雪晴手一挥，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强辩道“那几次不是手生嘛…现在已经越发熟练了，放心吧，今天只泡一壶。”望着未央一副不相信的神情，雪晴想了想，缓缓伸出两个手指，“好吧…最多两壶，我绝对能泡出清香四溢的茶!” 未央无奈地笑了笑，认命地坐在石墩上，瞧着雪晴不停地忙活…一会儿烧开水，一会儿捻茶叶，一会儿又涮茶杯… “好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未央都开始有些走神了，一杯茶忽然捧到自己眼前，“尝尝~”对上雪晴满怀期待的眼神，未央接过茶杯，一口饮尽。 满口的苦涩…未央强迫自己忽略口中的涩味，开口说道“还行…就是…茶叶放得有点多了…” “会吗?”雪晴不信，举杯饮了一小口，还没喝进去，却一口全数吐了出来…“好苦…再来!”说完，又开始重新忙活起来… “再试试…”一杯茶捧到眼前… “再试试…”又一杯茶捧到眼前… “最后一次…” “这次一定行!” “求求你…再尝尝…” …… “小姐!”未央终于按住了又一次递来的茶杯，“喝多了茶水，晚上会失眠的…” 雪晴望了一眼面带哀怨的未央，“好吧…我自己喝!”说完，举起茶杯向口中送去。忽然，手中一轻，再抬眼，茶水已进了未央的口… “好多了…”未央将茶杯递给自己…雪晴看着又一次空了的茶杯，又看了看未央牵强的笑容…忽然，胸口好像堵了块大石头一样，透不过气… 不知不觉间，一滴泪水滑出眼角… 未央从未见过小姐哭，从记事起，自家小姐一直是个嘻嘻哈哈的性子，天大的事都不放在心上，怎么今日…一时间慌了手脚…忙安慰道“小姐…未央没说谎…真的好多了…小姐…你怎么了…” “未央…”雪晴抬手抹掉腮边的泪，淡淡开口“我真的很笨…绣个喜鹊像乌鸦…泡个茶，又苦涩难咽…你说，我怎么比的过珍娘…” “小姐…”未央睁了睁好看的眼睛，心里像被针刺了一般…现在才明白，原来，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东方阑… 原来，爱一个人至深，真的可以为他做任何改变…从来只会舞枪弄棒的手，居然拿起了绣花针…从来脚下生风，现在变成了一步三歇…从来一身短打，现在也换上了曳地的罗裙… 未央的眼中起了浓浓的悲伤…自己又何尝不是一样…她想练剑，就不惜被刺的一身伤…她要夜探皇宫，就不惜为她背负刺客之名，还差点命丧剑下…她学茶艺，自己就一杯一杯的喝，哪管今晚是不是又要睁眼到天明… “小姐…你是独一无二的…这世上无人能及…什么珍娘…她不过一介烟花女子，怎能及你万分之一…”脱口就说出了藏在心里已久的真心话…什么花魁，什么娇娥…眼里心里，除了她，还容得下谁… “别安慰我了…”雪晴缓缓站起身来，“我自己知道…走吧…”行至门边，忽而回首，淡淡笑道“未央，没想到，你这木头一样的人，也学会花言巧语了~呵呵，看来，我得留心帮你找一个美娇娘啦!” 说完，转身离去…未央无奈地扯起唇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为什么…整颗心都捧出来摆在你的面前，你却视而不见…鼓了多大勇气才说出口的真心话，却被当做戏言来听…为什么…每次，都只留下一个背影给我… 九月初三…在心里默默期待了多少遍的日子，终于到了!用过午膳，雪晴忙忙的梳洗更衣，特意挑了一件湖蓝色锦缎制成的长马褂，束上银色腰带，腰封上缀了块通透的白玉。如墨的长髮用银质法冠高高束起，又直直流泻下来;手中握了檀香的木扇。穿戴完毕，雪晴在落地的铜镜前来回走动，灵动的明眸不住地上下观瞧，直到确认没有什么疏漏，才走出房门来。一出门就被丫鬟们围了个正着，“天哪…小姐真真貌比潘安…这样出门去，可要招惹多少桃花啊…”一个小丫鬟嬉笑着说，另一个小丫鬟也抢着说道“可不是~小姐…你若真的是个男儿身，奴家愿一辈子…”还没讲完，头上就挨了一扇子，“小蹄子们，少贫嘴，你家小姐我出门办正事儿去，若我果真是个男儿身，你们几个~”雪晴眉峰一挑，做出个调戏的模样，手指一挥，说道“我全都要了给我暖床~哈哈。”
第28页 “小姐好坏…”听她说的如此放肆，几个小丫头掩面四散而去。 雪晴心情大好，摇着手中的摺扇，哼着小曲儿，大步走出门去。未央早已等候在门厅，见她走近，不觉也愣住了…好一个玉树临风的少年公子… “看傻啦?”雪晴近前，笑着伸出手在他眼前一晃，未央才回过神来…羞赧一笑，低头随她走出府门。 第16章 乐坊相会 入得永春乐坊的门，早有梅儿立在阶下相迎。“两位客官，里边请~”她言语客套，笑容得体，丝毫不会引起任何人怀疑。 两人随着她来到三楼，梅儿抬手止住他们前行，回身说道“东方先生只想见雪晴小姐一人，请这位客官随我到客室歇息品茶。” 未央听闻，担忧地望了一眼雪晴。只见她向自己点了点头，才略一低眉，说道“梅儿小姐，请允许我就在小姐隔壁的房间等。” 梅儿略一思索，点头应允下来。遂带着二人来到走廊尽头，先安顿了未央落座，才又带着雪晴往前走。忽然，一阵悠扬的琴声响起，雪晴微微怔了怔。如此美妙的琴音，也只在中秋夜那晚听过。在艾府，向来只闻刀剑声，就算是娘在弹奏，她也不感兴趣。梅儿望着她怔忪的样子，指着最里间的一扇门，微微一笑，道“小姐要见的人就在里面，请进吧，梅儿告退。” 雪晴站在门口深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神，才伸手拉开木质的门扉，走了进去。抬眼看去，却是大大的一间房，地上整齐摆放着三排古琴，每架琴前均有个蒲团。一看便知是琴师习琴之地。再往前看，只见一个男子席地坐在房间最里面，正轻轻拂着面前的琴弦，纤长的玉指看似不经意的拨弄，一串串动听的音律就在这大大的空间中瀰漫开来… 眼前这个男人，白衣胜雪，如墨的髮丝散在肩头，半遮了他苍白瘦削的面庞。一双凤目此时专注的凝视着手下的琴弦。他眉眼低垂，长长的羽睫在脸上投出淡淡的阴影…俊美不可方物…雪晴就这样傻傻站在门口凝望着…聆听着…早已忘了如何去开口打断… 忽然，从里间走出一个女子，同样的白衣胜雪，同样的墨色黑髮流泻在腰间…同样不食人间烟火的美貌… 只见她冲着自己淡淡一笑，柔情似水，“晴儿小姐来了…” 雪晴这才回过神来，尴尬地笑了一下，回到“刚到…” 珍娘也不客气，丝帕掩了笑颜，缓缓开口道“若是我不出来，晴儿小姐怕是要在门口站上一个下午了…” 雪晴闻听，不觉用扇子搔了搔头，面上浮起一朵红云… 东方阑止了琴，清冷的凤目对上她羞涩的笑颜，广袖一挥，做了个请的手势，淡淡开口道“晴儿小姐，请这边坐。珍娘，你先出去吧。” 珍娘听闻，点点头，款步行至门边，带门而出。晴儿听他跟自己讲话，慌忙的点头应了，匆匆行至东方阑身前的蒲团上坐下，额上背后已出了薄薄一层汗。越发羞臊起来，脸上的红晕像染布一样蔓延开来，直红到脖子根… 自己这个样子，一定难看死了…雪晴只得拼命低了头，想快点镇静下来，可越是这样想，心里越是不安定…额上的汗开始凝成水珠缓缓滴落下来…雪晴更觉难堪不已，忙伸手拂落额边的汗渍… 忽然，一方洁白的丝帕递至眼前，“擦擦汗吧。”冷清的话语不带任何情绪… 雪晴慌忙抬头，正对上他那双仿佛盛着千年寒冰的凤目。心下一凛，忙抓起手帕，拭了拭额边的汗，才小声开口说道“谢谢…” 东方阑并不回应，迳自说道“小姐想见东方，不知所谓何事?” 雪晴这才逐渐镇静下来，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也未回答他的问题，忙忙地问道“你来这里真的没事吗?若是让皇上知道了，会不会对你不利?你千万不要冒生命危险做傻事…如果你想逃走，我会想办法帮你的…” “你真的愿意帮我?”东方阑不答反问道。 雪晴迫不及待地点头，望着他的目光恳切而热烈。 东方阑凤目低垂，缓缓展开一个嘲讽的微笑，“不要轻易承诺你做不到的事情…” 雪晴见他并不相信自己，忙又说道“我没骗你，只要你讲，我一定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帮你!” “好~”东方阑起身，俯首贴近雪晴，抬手握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的眼眸与自己清冷的目光相对，缓缓开口道“若我说…想借小姐的命一用，不知…可否?” 雪晴听他如此说，瞬间大脑一片空白…想说话，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呵呵呵…”嘲弄的笑声响起，下颚一松，东方阑已放开她，转身走向窗边。然而，还未来得及说出下一句话，耳边却清晰地响起“告诉我…怎么做!” 东方阑凤目勐地睁大，復又转身看向那个半跪在地上的柔弱女子，一时竟无言… 雪晴半晌未听到回应，缓缓抬起头来，看向东方阑，又问了一遍，“请先生告诉我该怎么做?” 东方阑回神，略一沉吟，说道“你可当真?”
第29页 “当真!”毫不犹豫的回答，“只要真的可以救你出去…” “为何?”东方阑紧接着又问。 “因为…你该是受人敬仰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囚在宫中，为他们卖笑取乐…”雪晴的话语中充满浓浓的悲伤，“他们不配!没有人可以这样对你…” 雪晴抬眸，却看到一双惊诧的眼睛，“你了解我多少?为何能说出这番话来，又为何愿意拿你的命来换我的自由?” “我的命是你救下的，三年前，她就是你的了…迟早是要还的…不是吗?”雪晴微微笑了。这笑容这一刻，不期然，已印在了东方阑的心里…及至后来，只要想到那个微笑，那愿意为了自己赴死的坚定眼神，就算知道她恨自己…也想要她永远幸福… “为了给你自由…值得…” 短暂的沉寂… “好吧…我还需要好好想想…到时，会告诉你的…”东方阑又坐在古琴前，说道“小姐如此知恩图报，东方阑犹感钦佩。若不弃，请允许东方阑抚琴为谢。” 说完，悠扬的琴声响起…东方阑静静的弹，雪晴静静的听…一曲又一曲…直到夕阳西斜… 一曲春江月尽…东方阑缓缓抬头，看到雪晴痴痴望着自己的神情，心中没由来一紧，很快又消失，方才开口说道“雪晴小姐，我的时间到了…是时候回宫了，我们后会有期。” 雪晴仍旧坐在那里，直到东方阑的背影消失在屏风后面，才缓缓起身，走出门来。未央早就焦急的等在门口，一看到她失神的模样，更觉心疼，忙问道“小姐，你怎么了?” 雪晴强压下心中的难过…对他绽露一个微笑，说道“听个琴而已，不要大惊小怪。走了，回家!”说完，头也不回，大步向前走去，未央见她笑了，才放下心来，跟随她走出永春乐坊… “将军，”珍娘见他二人走远，忙回身进房，说道“时候不早了，请您暂时回宫，珍娘定会早日救您出来。” 东方阑眉头深锁，道“你自己也小心些，谨记你现在是邵国皇帝派来监视我的。在他面前，不可露出半分破绽。” “是!珍娘明白!请主子放心。” 第17章 菊花盛宴 每年九月初九，京城会举办一年一度的菊花盛会。宫中和民间的花艺大师将自己亲手栽培的各色各样品种的菊花摆满整个京郊草场，供人品鑑，赏玩。起初，京中最富盛名的才子都相约云集此地，品茶吟诗，切磋学问。偶尔佳句天成，自会在京城中广为传诵，曾经甚至有人因为诗作非凡，而被皇上破格提拔…经年累月，这菊花盛会已然变为京城中除却春节之外的第二大节日…甚至闺阁中的佳人，春楼里的姐儿，也都会盛装到此，赏花品茶觅知音…在这菊花丛中留下浪漫悱恻的爱情故事。 往年，这便是晴儿最讨厌的去处…自幼在将军府中长大，她喜欢的是那些能征战沙场，有勇有谋的侠士，平生最看不起只会写几首酸诗，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再者她自己也不善诗词音律，走在一群弹琴唱曲儿的莺莺燕燕中，太过另类…因此，每到这个时节，平日里总不见踪影的人儿，却会乖乖待在府中，拉着未央练剑解闷。 可是，今年…却註定无法这样过了。雪晴望着桌子上那一封太子的亲笔信笺…眉头凝成了结… 雪白的纸上笔走龙蛇两行字“九月初九，京郊菊花盛宴，不见不散…”若只是这一句话，雪晴是定然会爽约的，然而下面一句赫然写着“我请了东方阑抚琴助兴”。 “狡猾的太子哥哥…”雪晴闷闷的想，“他明明就是因为知道自己对东方阑的在乎，才故意这样的…”雪晴托腮凝思“九月初九就是明日…去吧…实在是不喜欢那样的场合…不去吧…又捨不得放下与东方阑相见的大好机会…” 正在犹疑不定，忽然门外传来艾老爷的声音“女儿啊~快点出来，为父有话说!” 雪晴急急忙忙收起桌上的书信，走出房门，却见艾老爷已在园中站定，向着自己招手。雪晴一个飞身，立时，站在艾将军身边。没好气的问道“爹，什么事啊…遣个小厮过来传一声不就行了…干嘛还…”话未讲完，就被艾老爷的笑声止住，只见他笑呵呵地抚上自己的头，说了句“哎~这件事只能为父亲传~女儿啊，今日下早朝，太子爷亲口对我说，他想邀请你去赏菊花宴，这是天大的好事啊~为父已应承下了，明日你好好梳洗打扮，带上未央和小荷一起去吧~” “爹…你…”雪晴张了张口，想责怪爹爹未顾及自己的感受…可是，转念一想，东方阑也会在…终是将话咽了回去，点了点头，算是答应。 第二日一早出门，艾老爷特地要求雪晴不再穿男装，身着母亲精心挑选的鹅黄色缎面大团菊花纹样外衫，下身繫着同色系纱质长摆罗裙，轻灵飘逸。头上梳一个云髻，其他的发散落垂在腰际，髻边斜斜插上一只珍珠步摇，走起路来轻轻摇动，好一个贤淑温婉的大家闺秀。雪晴满意的观望着铜镜中的自己，白皙的面容，粉润的双唇，一双灵动的黑色眼眸渐渐弯成月牙状，更显甜美可爱…不知道东方阑会不会喜欢这样的自己…只是这样想想，就止不住的羞红了脸。
第30页 出门上一顶软轿，未央小荷随侍两旁。一路上，雪晴不住的掀开轿帘向外张望着，从未去过那里，倒还真不知有如此的热闹~几乎京城所有年轻男女都相约而至。只听小荷在旁边嘀咕道“一个菊花宴，生生作成了月老会…”，雪晴不禁轻笑出声，心下暗想道“可不是吗…自己不也正是为着心爱的人才去凑热闹的…”，随即不禁抬头向未央笑说道“未央，今日里定好好帮你留意一个有情人~” 没有等到未央那往日和煦如春风的微笑和总是挂在唇边的一句“谢小姐”，只见他冷漠的如陌生人一般答道“小姐管好自己的事即可，未央不劳小姐操心…” “嘁，吃呛药了不成…”雪晴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见他无心情与自己开玩笑，闷闷地放下轿帘。 到得草场门口，早有等候多时的便装小太监，引着雪晴的软轿，一路行至太子歇脚的观景亭前。说起这观景亭，乃是京城的达官显贵们为了更好地欣赏美景又免得在人群中拥挤而想出来的主意，寻出景致最优美的地段，动工修亭，木质八角结构，亭顶漆画精美，檐角雕刻精美的祥瑞图腾，四根木柱均有座椅相连，亭中还有四方石凳和石桌，供他们饮酒品茶，下棋作画… 太子驾临，亭柱间都拉下竹帘，并不完全遮挡亭中人的视线，却让外围的人对亭中难以窥伺全貌。雪晴起身下轿，早有丫鬟打起竹帘，雪晴进得亭内，只见石凳石椅上皆铺了厚厚的金色软垫，一壶水静静放在石桌旁的小暖炉上烧着，石桌上摆放着精美的龙纹茶具，一缕裊裊的茶叶香气就在这小小的四方世界里铺散开来。 雪晴一眼就看到坐在石椅上对着她露出明媚笑颜的男子。此次，他也算微服出行，并未着龙袍，而是一袭墨绿色的缎面竹纹薄衫，头戴白璧冠。衬得面如冠玉，眸若点漆。雪晴急忙福了福身，说道“晴儿给太子爷请安。” 太子大步上前，搀起雪晴，拉着她在身旁坐下，笑说道“妹妹不必如此多礼，快请坐吧。”雪晴坐定，四下寻找，却未发现东方阑的身影…心下不禁犹疑起来，难道太子哥哥是在骗自己… 看到她这魂不守舍的神情，太子心下一沉，却仍含笑，亲手斟满一杯茶，递到雪晴手中道“妹妹尝尝我亲手泡的菊花茶。” 雪晴忙接过杯，低头说道“谢太子爷赐茶。” “晴儿…”听到她的回答，太子不禁伸手握住她的手腕。视线相接，那灼热的目光迫使雪晴低下头去，只听他说道“你怎的对我越发见外了…” 不待她回答，忽然，竹帘被掀起，二皇子子云和东方阑并肩而入。太子只好放开雪晴的手，引他二人入座。 子云又怎会没有看到刚才的那一幕，却只装着什么都没看到，自顾自斟了茶来喝，笑说道“哥哥如此好去处，怎生忘了小弟~若不是宫里见着东方艺师，岂不是白白错过了这大好美景。” 太子听闻，不禁摇头轻嘆…父皇一生只得他们兄弟二人，并一个女儿，他们的大姐，如今已嫁为人妇，少再露面。二弟幼年，他的生身母妃去世，从小便和自己一起在母后跟前长大，从来对他总存了一份兄长的关爱。因着他年少，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向来也能忍则忍。只淡淡笑着回道“来都来了，嘴却不饶人。若非看你在上早课，又怎会不通知你。” 子云唇角牵起一抹淡笑，举杯向着太子道“所以我就知道，数遍这整个皇宫，只有大哥最疼我~”说完，一口饮尽杯中茶水，又偏头向着东方阑说道“东方艺师，如此美景，抚上一曲助助兴如何?” “谨遵二皇子旨意。”东方阑微微颔首，半跪在软榻上，随手拂出一串婉转的琴音…从那一刻起，他就感受到有一道灼热的目光紧紧跟随着自己，却假装不在意，眼眸半垂，迫使自己忽视那个对自己而言有些与众不同的人…她的眼神清澈而多情，不消多，只一眼，便足以像在心湖中投了一枚石子那样，盪开细细的涟漪…东方阑不愿也不能去深究她对自己的意义，只好一遍又一遍抚弄手中的琴弦，直至忘了周遭的一切。 “东方先生…”神思已有些飘忽，却忽然听到耳边有人唤了自己的名字，东方阑忙转念，抬头望去。只见太子把玩着手中的细瓷茶杯，淡淡地说道“先生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略顿了顿，又说道“琴声飘忽不定，音律虚浮，这恐怕不是东方先生的水准吧…” 说完，他抬眸向东方阑望去，眼神中带着戒备与杀意，唇边缓缓吐出几个字“莫非这里有人让先生分心了?” 原以为…荒谬的是雪晴，爱上一个不可能爱自己的人…而他只需要让她看清这一点，那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就会乖乖回到自己的怀抱…没想到…荒谬的人竟是自己!东方阑这个世人眼中不败的战神，这个杀伐决断、心高冷情的男子，是否也对雪晴动了心? 太子还待深究，忽然，有人伸手拽了自己衣袖，他转头来看，却是雪晴…他就这样静静看着她从自己有些僵硬的指间夺了茶杯放在石几上，看着她扬起灿烂如花的笑脸，看着她轻轻拉起自己的衣袖，看着她朱唇轻启，在耳边说道“太子哥哥，听琴有些乏了…我们出去走走吧”。
第31页 她…是在为东方阑开脱吧…心里微微泛酸，却任由着她牵起自己的衣袖，带着他慢慢向外走去。不忍心再发怒…不忍心再追究…都只是因为贪恋她这一时对自己的温柔…目送太子走远，二皇子看向东方阑，只见他的视线仍停留在两人离去的方向，神情有些落寞。 “你不会真的喜欢艾雪晴吧?”子云直接开口问道。 东方阑闻言，收回视线，有些赧然，“让二皇子见笑了…不过，她是太子喜欢的人，将来可是要做太子妃的，我就算喜欢，也是枉然…” 子云笑笑，“果然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虽然我大哥喜欢她，不过，只要她还不是太子妃，你就还有机会嘛，呵呵。” “哦?难道，她有可能不是太子妃?” 子云看他的反应，有些好笑“你在祁国也是朝堂重臣，难道这点道理也不懂?太子妃，这么重要的位子，怎么可能只有艾家想要?何丞相的孙女，刘尚书的小女儿，那么多达官显贵家的女孩儿，哪个不是虎视眈眈盯着的。” 他拍拍东方阑的肩膀，忽然话锋一转“不过若我是太子，定会成人之美。”说完，不待东方阑做出反应，便笑着起身离开。 二皇子走后，东方阑陷入沉思。刚才他所有的问话都是有意而为的。确实，他也久居朝堂，非常清楚太子妃的人选不是仅凭喜欢二字就能定下的。可毕竟，这是他出逃邵国计划的重要一环。如果艾雪晴不是太子妃，想靠她逃离邵国的计划就难以实现了。现在看来，这种可能性确实存在…这可如何是好… 而刚才，二皇子走时竟说了那样一句足以杀头的话，这其中又有着怎样的玄机… 第18章 激怒太子 他心中烦闷，从亭子中向外望去。金秋时节，景色宜人。澄蓝的天空下，远处的山峦渲染了大片金与红的色块，鲜艷明丽，仿佛大自然赏赐人类的绚丽华章。近处，目光所及之处是团团繁花锦簇，秋菊淡雅的香味氤氲在干爽的空气中，倒减轻些许烦闷…年轻的男女在草场中或高声行着酒令，或静静品着菊茶，又或者陶醉在漂亮艺妓那淋漓的琵琶声里… 东方阑再转目，就望见那熟悉的一道小影，她与太子并肩坐在湖畔。东方阑不由地在猜测，他们在谈些什么…忽然，他看到太子伸手覆上了她的脸。心里没由来地一紧，从未有过的感觉让他惶惑…为什么会在意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为什么看她和别人的亲昵动作会不舒服…东方阑缓缓闭上眼睛，暗暗提醒自己，她不过是自己手中的一张牌，要不起，更不能在意。想至此，他不禁嘆了口气，低头随性拨弄着琴弦，奏出一段段不成曲的清音冷调。 “晴儿妹妹，”与雪晴坐在湖边闲聊大半天，太子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可曾认真考虑过我们的事?” “我…”晴儿一时语塞，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得低了头，不住用手拨弄着身边的草。 “呵…”太子见状，却忍不住笑了，果然还是个小孩子，遇上难事就要逃避…看来，是自己逼得太紧了些…不禁开口安慰道“丫头，我不迫你，你只需要知道我对你的心意，我会等着你长大，等着你亲口答应嫁给我。” 不说还好，这一说却激起了雪晴的叛逆心理，她随口顶撞道“谁说我还小，我娘说她跟我一样大的时候早就嫁人了。再说，就算过两年，我也不会答应嫁给你。” “哦?”太子闻言，心下有些难过…想再开口，却说不出半个字来… 晴儿见他神色，才恍觉自己犯了错，忙掩了口，低头说道“晴儿一时失言，冲撞了殿下。请太子哥哥饶恕…” “小丫头…”太子看见她惊慌的表情，根本狠不下心来说重话，抬手顺了顺她散落在脸颊边的髮丝，随即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轻声说着“我知道…你是为了替东方阑解围，才拉我出来的。现在，你陪了我这么久，我的气消了，你…可以走了…” 雪晴闻言，抬头望了望他的脸色，淡淡的，无悲无喜…才站起身来，学着他的样子，拍了拍身上的土，小心试探道“那…我走啦?” “嗯…” 刚要走，忽然又听他开口叫道“晴儿…” 雪晴转头疑惑地望着他的背影。 “如果…有一天，我用身份强迫你嫁我…你…会恨我吧…”说完，不待她回答，那欣长的背影转身离去…不知为什么，听到这句话，晴儿并未感到生气，望着他渐行渐远，她似乎体会到他话语里流露的浓浓哀伤… 雪晴在原地怔愣了一会儿，忽听到观景亭中的琴声。东方阑还在那里!想至此，她不由自主向观景亭走来。 观景亭中，东方阑抬眸望向走进来的雪晴，纤长的十指压下琴弦，住了琴音。雪晴微微一顿，随口问道“只有你一个人在么?怎么不弹了…” 东方阑认真地注视着她，那仿佛洞悉世事的眼神让雪晴慌张地逃开与他相对的视线，半晌才听他缓缓开口道：“我看你根本无心听琴。” “我…”从来不知自己会这么词穷，无论面对太子还是东方阑，都让她无所适从…
第32页 “太子跟你说了什么?为什么你看起来这么心神不宁?”东方阑试探着问道。 “他问我，如果他强迫我嫁给他，我会不会恨他…”雪晴不疑有他，急切地对东方阑说道，“我该怎么办…太子哥哥不会真的做出强迫我嫁给他的事吧…我喜欢的人是你…我不能答应他…” 东方阑望着雪晴的双眸，看的出来，她说的都是真话，她是如此单纯而美好…一瞬间，东方阑甚至有了不管不顾带她离开的冲动…然而，现实太过残酷，不容他有些许轻慢…他收敛起自己的心性，冷静分析起来。从雪晴的话来看，太子是真的很想让她做太子妃。可是，几次的接触，东方阑看得出太子本性纯良，是个君子，要他以身份强迫雪晴恐怕很难…可是时不我待，何况太子妃之位还有那么多人觊觎着。必须帮太子下定决心!可是该如何做呢… 观景亭外，太子的眼神总是有意无意飘向观景亭。隔了厚厚的竹帘，里面的情景一无所知，可是自从看到雪晴进去，他就控制不住自己胡思乱想。 “大哥…”忽然，一个声音响起。太子转头望，只见二皇子缓步走到他身旁，“雪晴妹妹回观景亭了，她现在可是单独跟东方阑在一起呢，你不进去看看么?” “我不想让她觉得我如此没有气度…这样，她只会更讨厌我吧…” “那…你就不怕她和东方阑做出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二皇子低低的讪笑“大哥，别怪我没提醒你啊，刚才东方阑可是跟我表达出了对雪晴妹妹的爱慕之意。” “你别这么说她，”太子打断他，“她还小，根本不懂得情爱…我相信他们不过是在喝茶聊天，你不要想歪了。” “进去看看才知道，不是吗?”二皇子不服气，“我是你弟弟，我都是为你好。”说完，他径直向观景亭走来。 太子见状，也忙跟了上来。 东方阑正在思考，忽然从竹帘的缝隙中看到远处走来的两个人。也许，就是现在!必须冒险一搏了。东方阑看向雪晴，双手抚上她的肩头，“晴儿…你真的喜欢我吗?” “当然…”雪晴用力点头道。 东方阑唇角牵起一抹笑容，伸手扣住雪晴的下巴，俯下身吻上她的唇。只是做戏…只是做戏…他不断提醒着自己，可是却不受控的寻求着更深的美好。唇齿交缠，雪晴只觉得幸福感像海水一样从四面八方涌来，小小的心船早已迷失了方向… “你们!”身后传来一声怒斥。雪晴的头脑瞬间清明，忙推开东方阑，仿佛受惊的小鹿，睁大双眼向后望去。只见太子怒气沖沖站在身后，看向她的眼神冰冷而绝望。一直以为，她还太小，根本不懂得情爱，她对东方阑不过是存了救命的感激之情…一直以为，她心里还是有自己的，只不过需要时间来发现…却原来…都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从未真正在乎过她对东方阑的爱，只因自信那不过是小女孩懵懂的春情罢了…十几年的青梅竹马，难道还抵不过那萍水相逢?…讽刺之极…极度的信任却换来这样的背弃… “看来，我们来的不是时候…”二皇子在一旁不咸不淡地说道。 太子浑身都在微微颤抖着，紧握的双手上青筋突起。他双目紧紧盯着艾雪晴，一字一句说道“你…真的忍心如此待我…晴儿…是你逼我的…”说完，他转身拂袖而去。 “太子哥哥…”雪晴尴尬站在原地，想要平息他的怒气，却不知该做些什么… 二皇子对着东方阑淡淡一笑，也转身而去。东方阑却静静看着那背对着自己的小影，心里默默嘆道“晴儿…对不起…为了祁国，我只能如此…我必须看清他对你的感情…我必须帮他下定决心…” 忽然，雪晴惊惶地转过身，双手紧紧抓起他的衣袖，紧张地说道“东方阑，你之前说…说我可以救你，那你快点告诉我该怎么做吧…我们不能等了…太子他知道了我们的事，他会不会加害于你?…你快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你…”东方阑睁大了凤目，眼神中显露出从未有过的震惊，为什么这个女孩…从始至终，都在为他考虑…可是自己…不过是想利用她而已…他做的所有事都从未想过这么做会不会伤害到她…东方阑忽然觉得心中酸涩，伸手将她拉入怀中，轻轻嘆了口气，安慰道“你放心，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因为他很清楚，太子是真的爱雪晴，他不会忍心做出任何伤害她的事，而这就是他的筹码。 第19章 夜诉衷肠 菊花盛宴回来后，东方阑照旧每日在乐坊中教琴，生活平静的仿佛太子不曾撞见自己与雪晴亲吻的一幕。然而，他内心深处却非常明白，这件事不可能就这样结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甚至希望局势能快些明朗起来。 “第三排第二个，你的琴声错了。”忽然，他站起身来，径直走到那个弹错琴弦的宫娥面前。“外弦一二本是轻音，应用打摘之法，而非勾剔，你弹错了。”说着，欲亲自示范给她看。正巧，珍娘从外面走进来，笑着说道“东方艺师不愧技艺精湛，连这点小小错误都逃不过你的耳朵。好了，大家也弹了许久，不妨休息一下吧。”
第33页 东方见她如此说，便知她定有事情向自己禀报，于是点头道“好，那就散了吧。下午还需准时过来练琴。” “是…”众宫娥俯身应了，三三两两走出门去，议论声却不绝于耳。 “哎呀…东方艺师可真厉害，那么多人一起弹琴，又离得那么远，竟听得出谁弹错了。” “可不是…” …… 等到她们都走远了，珍娘四下张望，无人窥视，才伸手掩了门。低声说道“将军，有消息了。” 东方阑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听张公公说，太子爷今天前去请安时，请求皇上赐婚，皇上已经答应了。” “呵，果然不出我所料。”东方阑轻笑一声，“有没有谈到具体时间?” “有，说是就定在除夕前一天，取迎新之意。” “好!”东方阑略加思索，“四个月时间，足够了。珍娘，派人收集旧部，等待我的命令。” “珍娘明白，请将军放心。” 三天后，朝堂之上，邵景帝当众宣布了为太子纳妃的婚讯，太子妃人选就是艾府千金艾雪晴。如果说这个消息已经让人吃惊，那他接下来的话更让大臣们觉得惊讶。 “众位爱卿，如今吾儿子鹤已选定良人，年底就会完婚。俗话说，成家立业。既已成家，则当立业。因此，朕准备在大婚之后，便传位于他。朕累了，准备过几年清净日子啦。子鹤，你可不要辜负朕对你的期望，一定要做一个清正廉明的好皇帝，为邵国百姓造福。” 邵子鹤听闻，忙跪倒在地，连连推辞“父皇，儿臣资歷尚浅，恐怕暂时还担不起这副重任，请父皇三思。” “哎~”邵景帝摆了摆手，“子鹤，你乃是我邵国嫡出皇长子，况且你自幼聪明好学，德才兼备。这皇位早晚都是你的。朕希望你能早日执掌江山，为父虽退位，也自会辅佐于你。让你成为一个合格的好皇帝，巩固我邵国基业。” 听父皇如此说，子鹤也不好再推辞。跪地谢恩道“儿臣谨记父皇教诲，定不负父皇期望!” 邵景帝笑着点点头，抬手示意他平身。 朝堂上一片和乐景象，大臣们都跪地三唿万岁，并恭贺太子双喜临门。然而和乐的表象下，所有人都有着自己的心思…艾将军女儿嫁了太子，而太子马上就要荣登大宝，也就是说，艾老爷马上就成为国丈了。平日有点交情的官员都想藉机攀附这个朝廷新贵。因此，一下朝，艾老爷身边就围满了向他恭贺的同僚。没有人看到，恭贺的人群中，二皇子和刘尚书默默交换了一个眼神… 艾老爷就在满朝文武的恭贺声中心满意足地散朝回家。未过巳时，手执浮尘的公公便驾临艾府。展开明黄色的金帛，高声颂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艾将军战功卓绝，乃国之栋樑，股肱之臣。家有一女，名唤雪晴，温婉贤淑，仪态端庄，深得太子心意，特纳为太子妃，择十二月二十九完婚，钦此。” 宣旨完毕，早在门外候着的宫人，抬着一箱箱聘礼鱼贯而入。另有小太监一件件报着聘礼的名目，从金银珠宝到玉器古玩…真可谓应有尽有。 艾老爷早已笑的合不拢嘴，忙请公公里面坐，好茶好礼地招待着。天降隆宠，艾府上下一派喜气洋洋…连门口看热闹的人群也跟着作揖道喜，毕竟可不是谁家都能出个娘娘的。而在这一片欢天喜地中，主角却显得十分平静，甚至有些冷漠。其实，刚一散早朝就有人前来通传，说赐婚的圣旨将于巳时抵达，请他们梳洗更衣焚香迎旨。 雪晴虽有一百个不乐意，可是从小生长在官宦家庭，这抗旨是个什么罪名，她比谁都清楚…只能暂时应下，再去永春乐坊找东方阑商量。一想到他，雪晴的心情稍稍安定，几天前那一吻又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他一定会有办法的，雪晴坚信。 接着，一整天都是前来道喜的亲戚朋友…别说出门，竟然连喝口水的功夫都快没有了。 雪晴焦急地等待着机会，可是直到天黑，恭贺的人群才渐渐散去。 “只好等明天了…”雪晴无奈地想，累了一天，疲乏不堪的躺在床上，却一点睡意也无。 “明天能不能见到他…见到他该怎么说呢…他会愿意带我走吗…我们又能去哪里…”一系列的问题萦绕在脑海中，搅得她神思不宁。只好披衣下床，取了挂在床头的剑，准备到花园里去舞剑散心… 刚推开门，忽然一阵冷风吹来…雪晴下意识闭眼，竟感觉到有人捂了她的嘴，抱起她腾空而走，耳边风声不绝。未及挣扎，双脚已落了地。雪晴赶忙抬眼看去，熟悉的白衣，熟悉的黑髮，熟悉的凤目… “东方阑!”雪晴惊唿。 “嘘…”东方阑做了个制止的手势，“我可不想把私会变成私闯。”说完，他唇角扬起一抹轻笑。 雪晴也被他幽默的话逗乐了，轻声说道“你怎么会来?” “我来看看未来的皇后，现在高兴成什么样子了。” “你!”听他这么一说，雪晴不禁皱起眉头，“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不是所有人，都贪恋荣华富贵。”
第34页 听到此，东方阑凤目微抬，眼神里闪现出一丝光华。不禁伸手揽住雪晴，低头轻吻了她的额角。 感受到他的温暖，雪晴也放下了全身的戒备，双手环住他的腰身，轻轻靠在他的肩头。 “对了，你不是被他们废了武功吗?怎么还有轻功?” “是珍娘帮我在药里面做了手脚…” “那…你怎么知道我会出门?” “傻丫头，你要是能睡着，我就白喜欢你了…” “呵呵…”雪晴轻笑起来，抱着他的手紧了紧…可是马上又从他怀中挣脱，长大双眼，紧紧盯着他。 “你还想知道什么?”东方阑笑问道。 “你说…你喜欢我…”雪晴缓缓开口，可是眼神中却是满满的不确定… 东方阑回望着她，唇角微扬，轻轻点了点头… 一瞬间，雪晴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原来，幸福可以来的这么快…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却开心地笑了起来… 重新环住他的腰身，这个男人，这辈子，都不想再放开… “东方阑…你带我走…带我走吧…” 如果能这样无声无息地离开，该有多好…不用去面对父母的失望，不用去面对太子的伤心，也不用去面对未央的寥落…从此以后，这个男人就是自己的一切，两个人一起浪迹天涯，她会学着洗衣，烧饭…学着做一切他喜欢她做的事。 “晴儿…”一声唿唤，打断了她对未来的设想，“听我说，我现在不能带你走…”东方阑轻轻说道。 “为什么…” “我们逃不掉的…你马上就要成为一国皇后。如果你失踪了，我想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派重兵在每个关卡设防，也会派出大队官兵搜捕…我没有把握，能够带你全身而退…” “可是…”雪晴有些焦急，“除了逃跑，我们没有别的出路啊…” “不，这就是我今天冒死来找你的原因。”东方阑微微摇了摇头，“晴儿，请不要冲动行事…你要答应太子，嫁给他。让我有充分的时间来安排，相信我，等我把一切都准备好了，我会带你离开…你明白了吗?” “我一定要答应他吗…”雪晴眼中闪着泪光。 “是…你一定要答应，这样才能麻痹他，也好为我争取更多的时间…”东方阑轻声说道，随手抹去她脸上的泪珠。 听他这样说，雪晴心中的顾虑消失干净，她坚定地点点头，“好…我听你的…” 见雪晴没有任何犹豫就应承下来，东方阑并没有想像中那么开心，反而心头微微一恸。避开她期望的眼神，俯下身，轻轻在她额头落上一个吻。晴儿，如果可以，我真的愿意带你到天边去…抛开这些烦恼恩怨…只可惜，刻骨的国雠家恨，让我怎能顾及这儿女私情… 第20章 求而不得 目送东方阑远走，雪晴终于定了定心神，往回走去。皎白的月光铺满了地面，眼前的一切都带了点朦胧的感觉，恍然间仿佛与东方阑的相会也只是脑海中的幻想罢了…唯有身边萦绕着的似有似无的兰草香气提醒着自己，这不是梦，他答应会带我走。想到此，雪晴再也没有怀疑，大步向前走去。 刚走到寻芳园门口，忽然见一个男子立在门边，似乎想进去，又在犹豫着，不是未央还是谁。 “未央!”雪晴看他这犹疑不定的样子，有些好笑，忍不住开口叫道。 “小…小姐…”未央勐地回头，却发现雪晴站在自己身后。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头深深低了下去。 “这么晚了不睡觉，在我门口转悠什么?” “这…”迎上她疑惑的目光，未央不知如何开口。不见时，有千言万语，可当真见了面，想说的话却又全数堵在喉咙中…他眉头微皱，薄薄的唇紧紧抿成一线，冷清的月光将他的半边脸隐入阴影中。 话未出口，雪晴似乎已明白他刻意隐忍的伤感，随即开口一笑，大大的眼睛弯成月牙状，可爱无比，“未央，我知道，你是在担心我~”雪晴抬手拍了拍他的胳膊，露出更加灿烂的微笑，“我很好…真的…” “小姐…可是，你并不喜欢太子…” 雪晴低了低头，觉得有些难过…未央…未央…一直都倾尽全力保护她，照顾她。在这个时候，也只有他明白自己内心的煎熬，只有他会真心替自己着想…府里的人只怕都盼着她能早一点嫁进太子府，好跟着飞上枝头，攀龙附凤，沾沾皇家的贵气。只有他…他明白，自己不会喜欢那样的生活，看得出，他是真的担心自己。可是…为了保护东方阑，自己却什么都不能对他说… “我没有选择…不是吗?”雪晴轻声说道。 “小姐…”未央闭了闭眼睛，双膝跪地，轻声说道“请原谅未央无能…” “你这是做什么?” “未央答应过小姐，要助小姐得到真爱…可是…事到如今却…无能为力…我…”，未等他再说，雪晴也缓缓跪了下来，一只手抚上他的肩，一只手堵住他的唇。轻轻摇头，笑道“未央，你为我做的够多了…别再自责好吗?”随即，她变跪为坐，也顺势拉他坐下，笑说道“未央，以后我们说不定很难再见面了，你陪我聊聊天吧。”
第35页 未央闻言，心里又是一阵酸涩。他闭了闭眼，索性就把想说的话都说了吧，“小姐…未央想说…既然小姐决定嫁给太子，那就一定要收敛性子，不要再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了…” 雪晴低眸一笑，“你是指东方阑么?” 未央眉头深锁，点了点头，“小姐，皇宫比不得家里…小姐心性纯良，不知人事深浅，凡事还要三思而行。那里不是寻常人家，家教礼仪森严，太子爷虽是喜欢小姐的，可他毕竟是皇家子弟，俗话说伴君如伴虎。请小姐为了自己和艾老爷艾夫人着想，千万不可任性而为。” “未央，你怎么也变得胆小起来。之前，你可一直说过让我不要理会别人的眼光，自己开心就好的。”雪晴已得东方阑音信，心情不错，因此，故意用话去逗未央。 “小姐，”未央不知情况，自然据实以对，“未央从来不是胆小之人，如果你需要，我可以为了小姐去死。可小姐入宫后，未央便不能随侍在侧。因此，今天一定要将心里的话全部说出来，不管小姐是否爱听，是否以后对未央有偏见。未央只求小姐能保护好自己，不要受到伤害…” 雪晴吃惊地望着他，从来不知道，一向沉默寡言如他，今天竟和自己说了这么多肺腑之言…且句句话都是替她着想…看着他的手无所适从地来回摩挲着剑身，眼帘垂的低低的，他一定是鼓了很大的勇气才说出了这些来的啊。 “未央…”雪晴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 “嗯?”听她唤自己名字，未央硬生生停住还未讲完的话，抬头却对上她的笑靥。 “你对我真好…”雪晴伸手抚上他握剑的手，“未央…谢谢你…” “对小姐好…是未央的本分…”强迫自己忽略那一声谢牵起的疼，未央唇边滑过一丝苦笑，“请原谅我深夜到此…只是这些话不说…以后就再也没机会说了…小姐早些休息吧，我走了…” “嗯…”雪晴松了手，“你也快点回去吧，天冷了，小心着凉。”说完，她转身走进门内。 直到亲眼看到她的窗口熄了烛火，未央才缓缓转身，“有些话不说…就再也没机会说了…”想起自己对她说的那句话，未央不禁抬头苦笑“说了那么多…最想说的那句话却还是不能让她知道…”月光更显冷清，单薄的衣衫已遮不住周围的寒气，身体似乎也在微微发抖，却不知是因为天气，还是藏在心里的那个秘密…回头，向着她的方向，未央轻声呢喃着“小姐…我…喜欢你…” 一滴晶莹的泪，悄然滑过他的眼角…未几，他缓了缓心神，却没有返回自己的住处，而是径直向医馆而去。望着纸窗上透出的点点烛光，未央轻轻扣了扣门扉。 “谁呀?”问声清晰，没有半点困意。 “未央…” 闻言，屋内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穿衣声。不一会儿，房门打开，面容清秀的医官招了招手，将艾未央让进屋来。 “打扰了…”望着床上已打开的被褥，未央转头向他说道。 年轻的医官，淡淡笑着，摇摇头，示意他坐下，遂走进后厅。再出来时，手上已提了一壶酒兼两个酒杯。 “昨日老爷新赏下的梅花酒，我陪未央兄喝两杯如何?” “多谢浩然兄。”未央并不客气，取了酒壶，拔出塞子，就向喉咙里灌去。 张浩然见状，忙忙上前抢下，口中不住说道“你这是做什么?我知你心里不痛快，却不要糟蹋了我的酒!” “呵…”未央伸手拭去颊边残留的酒液，你知?你又如何得知…那种爱入骨血却永远得不到的滋味…只能远远地站在旁边，默默地看着她，念着她，护着她…最终又能换来什么…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裳罢了… 她的眼里，心里何曾有你一丝的位置… “你…什么都不知道…”未央笑着摇了摇头，也不再去抢他手中的酒壶，喝醉了又怎样，不过忘得了一时…明天醒来，那种心痛还是如影随行…这些年，这样的滋味尝的还少吗… “我走了…”未央转身向门外走去。 “未央兄!”单薄的身躯挡在门口阻住他的去路，“我都知道…”他清澈的眼神仿佛洞悉世事，未央不自觉停下了脚步。 “你知道?”紧张的疑问…声音也带了微微的颤抖。 “小姐就要出嫁了，你心里很难过吧?” 震惊的眼眸徒然增大，半晌他才缓缓低下头来，额前的碎发堪堪遮住那无助的眼神，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很可笑…对吗…”轻轻的嘆息。 一双细长白净的手扯住他的衣袖，将他拉回座位上坐好，斟满两杯酒，递上前来，“不…未央兄，真正的爱，不一定要得到，只要她幸福就好…不是吗?” 未央抬眸看向那清秀的脸庞，“没想到…浩然兄竟看的这般通透。” 望着面前空空的酒杯，张浩然笑的勉强。只因…我也有自己的求而不得罢了…
第36页 再次斟满酒杯，年轻的医官展颜相对，“未央兄，今夜就暂且忘了这些吧，我陪你…不醉不归!” 第21章 吃醋 自从东方阑来过之后，雪晴总算放下了悬着的心，生活似乎又开始变得和往常一样了。只是，艾老爷艾夫人明显增加了对自己的管束，总是让丫鬟们带着自己绣花，做针线。可是，她又哪会真的用心在女红上面，少不得让小荷替自己绣一绣交差。虽说如此，可是自由活动的权利，却是完完全全被剥夺了… 秋日里，天高气爽。雪晴坐在绣房的窗前，阳光暖暖地洒在身上。好舒服的天气呀，雪晴不禁眯起眼睛，如果能出去就好了。正在出神，忽然，眼前被一大片阴影挡住。雪晴忙睁开眼睛来看，只见一只硕大的彩色蝴蝶出现在眼前。 “呀，好漂亮的风筝!”雪晴惊唿一声，伸手便去抓。不料，却扑了个空，定睛一看，只见太子站在园子内，手握着风筝，朝她微笑着。 “太子!”雪晴心下一惊，忙走出房门来，向着他福身道，“晴儿给太子爷请安。” “晴儿不必多礼，”太子伸手扶她起身，笑说道“听艾将军说妹妹这几日都乖乖待在府中学女红。我想着你必定厌了，特来带你出去放风筝解解闷儿。可好?” “这…”雪晴本不欲答应，可想到那夜东方阑的叮嘱，便只好点点头，随即又问道“可是，你到这里来，没问题吗?” 太子伸手握住她的手，笑说道，“父皇既应允了我们的婚事，我到这里来，便是来看自己的妻子，有何不可?别担心，我们走吧。” 说着，不由她再迟疑，拉着她走出院门。门外，几个贴身随从早已等候在此。太子携雪晴共乘一骑，向皇家围场而去。 此时，宫里正在为皇上的秋弥做准备，草场周围都设了围栏，禁止闲杂人等入内，见太子到来，才打开栅门。太子遣随从在外等候，自己带雪晴进入草场，下得马来。雪晴举目四望，只见木林丰茂，秋草微黄，零星的小野菊点缀其间，随风摇晃。一条蜿蜒的小河流淌其间，水声潺潺，微波粼粼，河面上洒满细碎的阳光。 “好舒服呀…”雪晴不禁张开双臂，闭着眼睛迎向太阳。微风轻轻吹动她额前的碎发，秋天金色的阳光柔和地抛洒在她的脸庞，肌肤都散发出白玉般的光泽。 太子微笑着凝望她俏丽的面庞，心下暗暗想着，“晴儿，我一定会让你永远这样幸福…” “我们来放风筝吧。” 雪晴睁开眼睛，莞尔一笑，拉回了太子的思绪，他随即点了点头。 很快，一只彩色的蝴蝶便在河边上翩翩飞舞起来。 “太子哥哥，快点放线呀…” “呀，不好了，风好大，线会断掉吗…” “它飞的好高啊，我都快看不到它了…” “让我来…让我来…” 雪晴就这样兴奋地笑着，跑着，仿佛忘记了所有的烦恼，在秋光里尽情挥洒活泼的小影。太子也全然没有了平日的庄重神采，随着她一起笑着，闹着，只想让她玩的更尽兴一些。 忽然，一阵大风吹来，雪晴来不及收线，眼看着风筝摇摇晃晃撞向远处的树林中，再收线却怎么也收不动了… “大概是风筝缠在树上了，”太子说道，随即飞身向树林中来，雪晴也急忙跟上，进入树林中。高大的树遮天蔽日，泛黄的树叶还摇摇欲坠地挂在树枝上。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地上留下斑驳的光影。两人踩在厚厚的树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跟着风筝线，很快便来到一棵高大的树下，抬头望去，只见风筝歪歪斜斜缠在了很高的枝桠上。 “等着我帮你取下来，”太子低头对雪晴说道。还未来得及运功，就听雪晴在旁说道“我去!”随后，便见她飞身上了树。 “小心些!”太子在树下喊道。 “知道~”雪晴口上应着，心里却未当回事，快速跃向更高的地方。可偏偏挂风筝的这一枝并不粗壮，无从立足。雪晴只得小心攀着旁边的枝杈，向它移动过去。 太子在树下不禁有些焦急，生怕她不小心踩空。忙喊道“晴儿，你快下来吧，我上去帮你取就好了。” “我马上就拿到它了，”雪晴大声应着，向枝头移了一大步。却不想这边枝条绵软，根本撑不住她的重量，还未及够到那只风筝，便听“咔嚓嚓”一声响，几根树枝齐齐折断，雪晴一时失稳，来不及反应，便急速跌下树来。 太子眼见雪晴有险，忙飞身而起接住她下坠的身子，却根本来不及躲避急速下落的枝杈，手上、胳膊上都被划出了几道血口子。 待平安下得地来，太子低头望着怀中惊疑未定的人儿，急忙问道，“晴儿，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儿?”见她缓缓摇了摇头，才小心放她站在地上。雪晴这才注意到太子手臂上的伤，心中又急又怕，忙跪下道“晴儿有罪，让太子爷受伤了…” “傻瓜…”太子忙扶她起来，笑说道“这点小伤什么要紧，要是摔了你，我才要心疼呢。” 雪晴听闻，心中一恸，太子哥哥对自己这么好，不但无从为报…日后说不定还会伤了他的心…想至此，不禁低下头去…
第37页 太子见她如此，以为她还在内疚。便轻轻搂了她的肩，柔声说道“晴儿，你肯为我担心，就算伤的再重些，我也值了。” 雪晴微微抬头看着他充满希翼的眼睛，心中仿佛打翻了五味瓶，不知是什么滋味… 太子受了伤，雪晴自然无心再玩，两人一道出了围场。下人们看到太子爷受伤，都吓得不得了，下马跪在地上磕头不止。太子摆摆手，只说是自己不小心在树林里摔了跤，嘱咐他们不要声张，一行人便匆匆打马回府。 十月初，深秋时节。邵国处北地，此时，已然寒风凛冽，空气都变得稀薄而冰冷，可皇宫中却是一派热火朝天。太子大婚将近，各种典礼筹备事宜都如火如荼地准备起来。乐坊也不例外，开始精心编排起大婚之日的各种乐器曲目和舞蹈。东方阑作为琴师，自然也忙碌起来。除了晚上回落英阁歇息外，其他时间几乎都待在乐坊中。由于东方阑精通音律，实在是难得的人才，同时，又看不出任何不满情绪，乐坊中安插的眼线都渐渐放松了警惕。时间一长，皇上也不再多问他的事。这样的情况实在给他带来了太多的便利。因此，东方阑和珍娘愈发频繁地接触。而大家也都认为他们是在为了太子的大婚商量节目，并无人多加阻拦。 这一日，练习刚刚结束，珍娘便手提几件衣服急匆匆走进琴房来。一边说着“东方先生，这是婚庆典礼上准备的几套服饰，您看可有不妥?”东方阑佯装细瞧，随手拨弄起这些带有繁复花饰的衣服。珍娘趁机低声在他耳边说道“将军，前日收到来信，您的旧部十几人已悄悄潜入邵国。他们都已乔装改扮，三两分散着走不同的路，往京城方向而来，十一月初可在京城碰头。” 东方阑点点头，“做的好。等到了京城，你将他们妥善安顿好。眼下，别无他法，只能静待时机成熟。”珍娘听闻，点点头，收拾衣服退了出去。东方阑则随手拨起窗棂，向外眺望。深秋的北地，满目尽是灰黄的颜色，没有一丝生机。光秃的树枝在寒风中无奈地颤动，仿佛也因承受不住这寒冷而发抖。 东方阑深吸了一口气，鼻息间满是冰凉而陌生的感觉。不知何时，才能重回故土，唿吸那温软的空气，看到那四季常绿的树木和草地…他低下眼眸，准备拉上窗户。忽然，一抹身着玫红色披风的小影出现在鹅卵石铺就的蜿蜒小路上。那明丽的色彩，给冬日平添了一丝暖意，也让东方阑的心勐地揪了起来… “是雪晴…她…怎么会在这儿?”正犹疑着，却见一个明黄衣袍的男子迎了上去，不是太子又是谁。离得太远，东方阑听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只见两个人相对而立，太子伸手拉起雪晴的手，放在唇边，应该是在为她暖手…雪晴看起来也并无推拒，任由他握着。过了一会儿，甚至伸出一只手去抚上他的脸…真正一副打情骂俏的小情侣模样。 “难道…他们…”东方阑眉头紧锁，手指紧紧握住窗棂，指节都泛起了白色。勐然放下窗页，他反身靠在墙边大口喘着气，伸手抚上心口…心里这沉沉的感觉是什么…纵使被自己的国家出卖，沦为阶下囚，受万人指摘也不曾有过如此心痛的感受…她到底是谁…竟有如此大的本事…能让自己在不知不觉间沦陷了这颗心…可笑的是自己还亲自教她，叮嘱她一定不要拒绝太子的好意。真是个笑话!东方阑无力地闭起眼睛，唇角溢出一丝苦笑…良久，他缓缓睁开凤目，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第22章 你在耍我么 御花园门口，太子和雪晴的谈话还在继续… “太子哥哥，你的伤还没好啊…”雪晴放下拂在他脸颊边的手，问道。已经好多天了，怎么他脖颈上的伤口看起来还是那么深，仿佛仍有一些出血点…因为自己的疏忽，让太子受了这么严重的伤，雪晴越发不安起来。 “傻丫头，”太子重新执起她的手，“早已经不疼了，过几天就会好，你别担心…” 雪晴闻言，只得轻轻点了点头，这才注意到太子正紧握着她的双手，深觉不妥，急忙抽出自己的手，笑说道“太子哥哥，我不冷…” 太子觉察到她的抗拒，也不勉强，只笑了笑，说道“走吧，带你去看好东西~” 雪晴跟着太子一路走进御花园，心里嘀咕道“这御花园我少说也来过不下几十遍，哪里还有什么好玩的东西…也不知道太子哥哥为什么非要父亲一下朝就转告我进宫来玩…”，正想着，只见眼前出现一座房子，倒是真没见过。雪晴四处望了望，连个窗户也没有…这是什么奇怪地方啊…还来不及疑惑，太子便拉着她走进屋内。 “哇”才一进门，雪晴便忍不住惊叫起来。满眼的花树奼紫嫣红。花团锦簇，争奇斗艳，简直比春天的御花园还要绚丽。一时间，心中不知是什么感觉，只傻傻地站着。 “晴儿，”太子笑望着她吃惊的模样，知道自己的辛苦没有白费。牵起她的手，说道“喜欢吗?这是我精心为你准备的。虽然我们要在冬天里完婚，但是我也要给你一个繁花似锦的婚礼。” 雪晴闻言，低头蹙眉…真的被感动了…从没想过，自己一点也不当回事的婚礼，太子竟费尽心思来安排。可见他有多么重视这份姻缘。若是…若是他知道，自己对他只是虚与委蛇，也许在婚礼当天就会离他而去，这对他将是多么大的刺激…自己怎能负他如此啊…
第38页 雪晴深吸一口气，平缓了快要承受不住的心。她抬眸望着太子，开口说道“太子哥哥，晴儿不值得你如此…”好多话一时哽在喉中，却再难以开口。 “傻瓜，”太子微笑起来，“你是我的太子妃，你不值得，谁又值得?”没等雪晴再说话，太子便拉起她，在花园里玩赏起来。看见这些美丽的花朵，雪晴的心情也渐渐平復下来…忽然，她的眼睛停留在一处盛开着大朵红色花朵的花架，忍不住走近去看，只见繁复的花瓣层层叠叠，每一片花瓣都极力向外盛放着，煞是漂亮。雪晴忍不住伸手触碰，却感到指尖一阵刺痛，忙收回手来，惊诧道“好厉害的花，还会蜇人啊。”太子听闻，哈哈笑道，“晴儿，你碰到它花茎上的刺了。”说罢，拉过雪晴的手仔细查看，只是指尖有点发红，并无大碍。 一抬眼，正与雪晴目光相接。不知是暖房太热，还是花香怡人。太子只觉心砰砰跳个不停，完全沉醉在她如水的眸光中。俯下身来，在她颊边轻轻落下一吻。 “啊…”雪晴惊叫一声，忙推开他，转身欲向前走。却被太子一把拉住，用力圈在怀中。 “晴儿，你知道吗?当我第一次见这花，我便觉得它跟你极像。美得让人心醉，却又倔强的难以亲近…晴儿…你告诉我…你还要我为你做些什么…才能坦然地接受我…” “太子哥哥…”雪晴挣脱出他的怀抱，“你做的已经够好了…是我不好，我不配…”说完，她逃也似地跑出了花房。在回去的路上，雪晴只能大口大口地深唿吸，来缓解心中的压抑。顾不得冰冷的空气直直灌入肺中，呛得咳出了眼泪…太子给予的爱太过深重，她无法也无力去承担。东方阑…求你，求你快点带我离开这里吧… 雪晴就这样步履匆匆，胡思乱想着，忽然听得一声“雪晴妹妹”。她吓了一跳，驻足回头望去，只见二皇子正微笑着跟自己打招唿。 “晴儿妹妹这是要去哪儿，怎么如此匆忙?” “我…”雪晴想到刚才在花房的事，一时支吾着不知说什么好。 “莫不是子鹤哥哥他欺负你了?”二皇子笑道“走，二哥帮你说理去。”说着，拉起雪晴的衣袖就要走。 “不是…没有…”雪晴忙挣脱“我不去…” “那你怎么眼睛红红的?”二皇子故作关切地说道“晴儿，怎么说，我们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我待你如同亲生妹妹一样，有什么话不能和你二哥讲的?说不定，我还可以帮你呢。” 雪晴闻言，只是摇了摇头，“你帮不了我…谁都帮不了我…”怎么可能有人能体会她现在的心情呢…太子的爱意已经快让自己招架不住，和东方阑的感情又没有任何未来可言…感情怎么会这么麻烦，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不爱的人又偏偏被姻缘捆绑…雪晴不禁心烦意乱，只想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便微福了福身，不待二皇子回答，转身欲走。 “难道…是为了东方阑?”二皇子向着她的背影开口说道。 雪晴听到这个名字，心下一惊，再也迈不开一步…二皇子走了几步，在她面前站定。 “我说对了?”二皇子试探着。 雪晴惊慌失措，一来是因为被人撞破心里的秘密而慌乱，二来害怕二皇子会做出不利于东方阑的事，什么话也说不出，只不住地摇头。 “别怕，”二皇子柔声道“你，还信不过你二哥吗…放心吧，我不会告诉子鹤的…”说完，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以示安慰。 “你…”雪晴有些疑惑… “呵呵，”二皇子笑道“晴儿，你以为，二哥还不了解你吗?说实话，那天在菊花展上，我便知道了，你心里一定是喜欢他的。” “那你…为什么不生气?”晴儿轻声问道，毕竟在这个小姑娘心里，亲情永远是高于一切的。若是自己有个哥哥，别说是哥哥，就算是未央有喜欢的人，如果背叛了他，自己第一个就会替他打抱不平。 “不…我是同情你们的…”二皇子微微嘆了口气，道“可是二哥明白，你们这条路有多难走…所以，才更心疼你啊…” “子云哥哥…”雪晴不禁湿了眼眶…这是除了未央以外，第一个对她的感情表示支持的人，甚至还是皇家的人…雪晴感动不已，本以为这段感情必将为世人所唾弃，所不齿，甚至会让整个家族蒙羞。因此，从来都只能深深隐藏在心底，不能和任何人分享它带给自己的甜蜜，甚至痛苦，不管心底起了怎样的波澜，脸上都要装作毫不在意…这种煎熬谁能了解…这种不被祝福的爱又怎能奢望得到别人的支持…没想到，终是有一个人明白自己的心，懂得自己的感受…这怎能不让她动容。 “傻瓜…”二皇子宠溺地望着她，“我希望你幸福啊，晴儿。快别哭了…嗯…”二皇子低头略作思索“晴儿，走，二哥带你去见他，好吗?” “什么?”雪晴虽对他有抑制不住的思念，可是皇宫人多眼杂，若一个不小心被太子知道，东方阑岂不是要遭大祸。
第39页 “别怕，”二皇子看出她的顾虑，“好歹我也是太子钦点的负责你们婚礼操办的人。我们只是到乐坊，若有人问起，就说我带你去确定大婚时的乐曲。没什么不妥，晴儿你大可放心。” 雪晴一听，立刻打消了顾虑，忙点了点头，露出开心的笑容，跟着二皇子一路来到乐坊。 此时东方阑还在教课，二皇子安排雪晴先在一边的偏厅等候，自己来到琴房。东方阑正在抚琴，忽见二皇子前来，心中犹疑。自己和他久无瓜葛，这番前来必有缘故。 众人一见二皇子，忙起身跪拜。 “免礼，”二皇子一挥衣袖“我要与东方阑商定一下大婚曲目，你们且退下吧。” 东方阑望着他不动声色，一个皇子有何必要告知下人此行的目的，分明是欲盖弥彰，且看他有何打算。 遣散了众人，二皇子才向着东方阑拱手笑道“东方兄别来无恙啊。” “不敢，”东方阑随即顺着他说道“二皇子既要与我商定曲目，请随我来。”说完，起身欲向后堂走去。 “且慢!”二皇子抬手制止，笑道“东方兄，我可是带了人来的。你不想见见吗?” 东方阑听他如此说，便知他带了谁来…不由凤目微沉，本不欲和他有什么瓜葛，看来麻烦终是找上了自己。和二皇子一起走至偏厅，就看见那个能牵动他所有思绪的人，午后花园中她和太子相见的那一幕又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他心里微微有些闷。 二皇子拍了拍东方阑的肩，笑道“东方兄，你们慢聊，我不打扰了。” 东方阑瞭然一笑，坦然回答“多谢二皇子好意。” 虽然很恼火雪晴如此敌友不分，让二皇子轻松抓住自己的把柄;虽然很生气她对太子流露出那么明显的爱意…可当这个日思夜想的人终于站在面前时，东方阑已无法将自己的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晴儿…” “东方…”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静默片刻，雪晴灿然一笑，也顾不得大家闺秀的矜持，一下扑进东方阑的怀中，轻声说道“东方…我好想你…” 一霎那，东方阑脑海中竟浮现出雪晴抚摸太子脸颊的画面…几乎没有任何思考，便伸手推开腻在怀中的人儿，冷冷说道“你是在耍我吗…” 第23章 子云的阴谋 “什么…”雪晴没想到东方阑会做出这样的举动，眼睛里尽是迷茫… “你跟太子不是相处的很好吗…还来找我做什么…”话一出口，东方阑就后悔了。该死…我怎么会说出这些话来…为什么只要在她面前，我就会变得如此情绪化…本来不是下定决心不追究吗…这个节骨眼徒生事端，对我有什么好处…不是还要靠她来达成自己逃脱的目的吗…万一真的把她推到了太子那边，我该怎么办…可是…可是就是控制不住心里对她的不满…这个女孩明明表现的那么爱他，却也可以用相同的态度来对待太子…无法容忍…无法容忍已经让自己的心都沦陷的人原来只是在骗自己… 东方阑微微皱眉，激烈的思想斗争让他的唿吸都变得有些凌乱，苍白的脸也犯上了微红。不知是因为太过生气，还是羞愧自己脱口而出的质问。 雪晴显然不知道他是因为看到下午那一幕而吃醋，脱口而出“你说什么啊，不是你让我跟他好好相处吗…” 呵呵…是啊…是我冒着生命危险，深夜潜入艾府中，叮嘱她要和太子好好相处的啊…东方阑闻言，低头苦笑道，“是…是我…我就是个傻瓜!” “东方…你…”雪晴牵起他的衣袖，还想再说些什么，却系数被他欺上来的唇堵在喉中。不似以前的温柔细腻，这个吻带着那么明显的霸道和强势，雪晴几乎要被这个深吻给夺取了思维，只能呆呆地任由东方阑对她的唇舌肆虐，甚至忘记了唿吸… 许久…那凌厉的吻逐渐变轻，柔柔密密地覆盖她的额角，鼻尖，脸颊和脖颈…惹得雪晴一阵战慄…抓住东方阑衣袖的手不由地收的更紧… “晴儿…我爱你…”东方阑温柔地、低声地呢喃在耳边萦绕不去… “我也爱你…”雪晴轻声回应着，伸手环上他的腰身，紧紧贴进他的怀里…脸上止不住溢满了幸福的笑容… 将她稍稍带离自己的怀抱，东方阑盯住她的眼睛，问道“真的吗?” 似乎因为他的怀疑而生气，雪晴紧紧皱起了眉，眼眶也有些湿润，“什么真的假的…我艾雪晴心里从来都只有你一人，这你还要怀疑吗…” “可是…今天下午…我都看到了…”东方阑轻嘆一口气，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下午?”雪晴脑海里像过电影一样，搜索着下午做过的事…好像…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啊…难道是看到太子吻了她的脸?那并不是自己情愿的，他应该看得出来吧…不对啊…花房又没有窗，他如何看的到呢… 想来想去，也不知到底做错了什么…不解地问道“东方…你看到什么了?我真的没做什么啊…”
第40页 “好吧…”东方阑似乎有些认命了，反正已经被这丫头弄的没有任何骄傲可言了，“就在花园里，你…”东方阑止住话，伸手抚上她的脸。 “啊?”雪晴恍然大悟，“竟是因为这个…呵呵…”她不由笑了出来，“怪不得你一下午都怪怪的…原来…你吃醋啦。” “是…我吃醋了…”东方阑没有逃避，直视着她戏嚯的目光，缓缓说道。 原以为他会不假思索地否认掉，没想到，竟承认的这么干脆…原来…自己在他心里，已经这么重要了吗… 雪晴不觉心花怒放，伸手攀上东方阑的脖颈，毫不迟疑地送上自己的香吻…惊得东方阑大睁了凤目，从没见过如此大胆的女孩…真的是…认栽了… “东方…我太高兴了…真的太高兴了…”雪晴紧紧搂住他，不停说着“太子前几日，为了救我脖颈被树枝划破…我只是在看他的伤势…毕竟他是因我而受的伤…并没有其他意思…我的心里装的都是你，怎么可能再容得下其他人呢…可是…我真开心…要是没有这场误会，我还不知道你对我的心意呢…东方…谢谢你…” 听她喋喋不休的解释，东方阑凤目微闭，轻嘆了一口气。原本只认为她是自己命格中的一线生机，没想到却牵扯出无尽的情愫…这于我究竟是喜，是悲…这颗心似乎越来越由不得自己…这…大概就是爱吧…能够让人为它疯狂…为它失去自我… 东方阑搂紧了怀中的人儿，沉声道“晴儿…对不起…我怎能不信你…” 虽然被他误会，雪晴却没有委屈和难过，只觉得满心欢喜。毕竟，他是真的在乎自己。想至此，雪晴不由得唇角轻扬。然而，快乐的时光总是太过短暂。两人都明白这里不是久留之处。皇宫向来人多眼杂，因此，虽然非常不舍，雪晴却并未多做停留，很快便跟着二皇子一起出门回家了。 入夜，东方阑并未如往常早早睡下，而是坐在榻前就着灯盏翻看手中的琴谱。由于他现在几乎可以自由出入落英阁，巡守的力量已不像当初那么严。接近午夜时分，几个值夜的小兵在院子中草草查看了一圈，便回到值夜房打起盹来。 北方的冬夜，冷风唿啸，像东方阑这样的囚犯，也绝对没有炭火盆取暖这样的好待遇。因此，只能靠着自己的内力，驱散周身的寒气。纵使如此，他仍旧耐心地坐在桌榻前，因为，他知道那个人一定会现身。 果然，午夜刚过，门前便响起一阵窸窣的脚步声。这种声响一个常人在这北风唿啸的寒冷冬夜里根本无法辨识，但东方阑却清晰地听着它由远及近，直至门前停住。应该是在观察周围的动静，感觉到那个身影在门前停顿片刻，细微地开门声响起，东方阑抬眼望去，正与进门的二皇子视线相接。 二皇子唇角泛出一丝笑意，反手轻轻关上门扇，落座榻前。随手熄灭了桌台上的烛火，压低声音说道“东方先生果然没让我失望。” 纵使屋子陷入黑暗，两个武功高强的人还是能够凭藉夜视能力，轻易地观察到对方的表情。闻言，东方阑笑了笑，说道“二皇子费心送我如此大礼，我又怎能让二皇子失望呢?” 二皇子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东方先生是个聪明人，想必也能猜到我今夜前来的目的吧。” 东方阑仍旧挂着笑意，缓缓说道“我确实有些揣测，不过…还请二皇子明言。” 二皇子笑了笑，开口说道“我猜早在菊花宴上的那次谈话开始，您就明白我动了怎样的心思吧…不过我本来也不想这么着急的，毕竟这件事可不是闹着玩的，筹划的越充分越好。可是我那父皇竟打算在子鹤大婚之后就退位!只有两个月的时间，我不得不走些捷径…” 东方阑抬头看了他一眼，“看来，我就是你选中的捷径啊。” 二皇子拱拱手“我敬先生是治世之良才，若能为我所用，胜算必会大大增加。” 东方阑听闻，知他说的虽是实情，却也未全说真话。恐怕他们看中的不只是他的才能，更重要的是他现在的身份…一个别国的囚犯…不管将来自己在夺嫡之争中为他们做了什么，成功了，他们可以毫无负担地利用自己的胜利果实。就算失败，他们也可以推脱的一干二净。毕竟，自己在邵国没有人脉，没有势力。相反，在所有人眼中，他都是一个对皇室对邵国充满敌意之人，一旦事情败露，他们只需要将所有罪责推到自己身上即可，不会有人为他申辩，更不会有人怀疑邵国皇子会和他勾结…更高明的是，他们怕自己看穿他们的目的而不合作，因此，还捏住了他的唯一的软肋——雪晴。 果然打得一手好算盘，东方阑心中冷笑了一下。可惜他们从来都不知道，他东方阑又岂是一个会被别人牵着鼻子走的人… 但他们既然找上门，倒也没理由让他空手而归。想至此，他沉声道“东方阑不过一个囚徒，承蒙二皇子看得起，我也没有别的路可选，一切听命罢了。可是毕竟背负着这么大的风险，事成之后，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第41页 听他这样讲，二皇子不禁面露得色。刘尚书说这个人不好对付，让他小心应付，看来也不过如此。其实，今晚来之前，二皇子便料到他的答案。是啊，他还有什么好选的呢?身为邵国的阶下囚，别说想和自己心爱的女人在一起了，就连自由都是奢望。唯有与自己合作，助自己登上皇位，才有出路;否则，也只不过是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女人嫁给别的男人。说不定，还会有杀身之祸。毕竟，哪个皇上会让情敌活在身边呢。 二皇子不假思索答道“子云知先生心意，事成之后，必让先生与妹妹有情人终成眷属。子云还答应先生，一定还先生自由之身。” 东方阑抬眸与二皇子对视，轻笑道“二皇子果然知我心意，如此，东方阑再无他求。” “好~”二皇子向着东方阑一抱拳，“既如此，今日起，你我便是同舟共济的好兄弟。他日子云若得偿所愿，必不忘先生之功，兑现今日之言。” 东方阑也回礼道“东方阑谨祝二皇子早日心想事成!” 送走二皇子，东方阑仰躺在榻上，眉头紧锁，陷入深深的焦虑…原本只希望能够顺利脱身，却不想竟陷入邵国的储君之争…二皇子此行目的明确，就是来探自己的口风。日后，必有更多的麻烦事找上门来…如此，逃离邵国的计划是否还能顺利施行?晴儿又该如何安置?这一切都让本已渐渐清晰的局势变得复杂起来…东方阑不禁嘆了口气，闭上眼，眼前竟都是白天晴儿那含笑的双眼。 “晴儿…我为何会纵容自己爱上你…若能够对你狠心一些，哪里会牵扯出这许多的纷扰…可是，可是…为什么只要一想到失去你…心口便如此酸疼…” 第24章 雪夜出行 很快进入十一月，邵国接连下了好几场大雪，积起来有半尺厚。邵景帝颁下圣旨，罢了早朝。 刚开始下雪的时候，雪晴还玩性大发，领着一众丫鬟小厮在院子里堆雪人，打雪仗，玩的不亦乐乎。然而，几天下来，雪竟然没有停的意思，越下越大，天气也越发的冷，泼一盆水在地上，片刻就结成厚厚的冰。手上若不是时时捧着暖炉，早就会变得僵硬不已，完全不听使唤。这样的天气，好动如雪晴，也只好乖乖地待在屋子里，常常坐在暖炕上，盖着厚厚的棉被，旁边还不停加着炭火。 天一冷下来，连到正厅里去给父母请安都免了，也不必过去用膳，都另派了人手到寻芳园来开小灶。雪晴窝在床上抬头望了望，光线有些昏暗，必定已是下午时分。现在这个时候，母亲一定是靠在床头和一群丫鬟嬷嬷聊天解闷，自己却从不爱凑那个热闹…也不喜欢听些东家长李家短的闲言碎语。但这鬼天气，冷的可怕，既不能出门，又无处可去，赖在床上也没有半点可打发时光的玩意儿…雪晴闷闷地看着小荷窝在床榻上，一针针仔细绣着，一朵朵鲜艷的腊梅花就盛开在雪白的绣绷上…自己从不喜针织女红，眼角扫了扫挂在床脚的剑…这个时节，根本冷的连剑柄都懒得碰…真是太无聊了!雪晴一个翻身，又躺了下去，揪起被角蒙住头，算了…还是睡觉吧…梦里…梦里…或许还可以见到那个人…自从上次皇宫一见后，又快半个月没有见到他了…雪晴咬着被角出神…他说…他喜欢我…只是想到那天的情景，就忍不住浮出笑容…不知道他现在在干嘛…这么冷的天…他会不会穿的很少?会不会受凉?会不会生病…思念的闸门打开，如滔滔洪水，想止也止不住… 勐地起身，却吓了小荷一跳，忙放下手中的绣绷，问道“小姐，你怎么了?怎么起的那么急?是冷了吗?要不要加火?” 雪晴望了望小荷，笑着摇了摇头，翻身下床，穿上厚厚的粉红色锦缎棉衣裙，厚厚的棉靴。取下床头的剑在腰间系好，又取了衣架上的大红锦缎棉斗篷，斗篷边还密密地缀着一圈雪白的兔毛，匆匆往身上一披，又将斗篷帽往头上一拉，在落地铜镜前左右转了两转，满意地眨了眨眼，疾步走了出去。 “小姐!”看到她向外走，小荷吃了一惊，顾不得衣裳单薄，直跳下床拉住她的衣襟，问道“小姐你这是要出门?” 雪晴闻言转身，忙忙地推了她在榻上躺好，才说道“太闷了，出去走走，你快躺着吧，晚饭前就回来。有人问起，只说我睡下了，莫叫他人知道~”说完，狡黠地沖她挤挤眼睛，笑着说道“千万保密，晚上回来，买糖葫芦给你吃~”不待小荷再说话，匆匆出了艾府角门，朝永春乐坊走去。 天气寒冷，街上行人稀少，雪晴便不再像往常一样行走，提了气，足尖轻点，飞身而行。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已轻飘飘停在乐坊门口。这乐坊同样不似平时热闹，正门微阖，显然今日不营业。雪晴也不在意，推开门往里走去。只见两个小丫鬟在门厅里烤火聊天，见她走进来，忙起身招唿道“这位姑娘，今日永春乐坊不营业呢。” “无妨，我来找珍娘。嗯，如果她不在，那么梅儿姑娘也行。”两个小丫头闻言，忙向上喊道“梅儿姐姐，有客人来了。” 楼上随即有人应了一声“知道了。你们先伺候着，我马上下来。”
第42页 闻言，两个小丫头便起身给雪晴让座，看茶。雪晴接过茶盏，刚刚喝下一口，就看到梅儿款款走下楼阶。随即放下茶杯，迎上前去，笑着唤道“梅儿姑娘。” 梅儿一见雪晴，微有错愣，忙福身道“没想到是晴儿小姐来了，姑娘稍坐片刻，梅儿这就上去通报。” 雪晴笑着跟了上去，拉住梅儿说道“我和你一起上去就好啦~珍娘未必不肯见我?” 说完，不待梅儿答话，便大步走上楼厅。 梅儿一见，忙跟上去，大声向上喊道“珍娘，雪晴小姐来了。” 这一声唤，引得内室的两个人同时停止了交谈。珍娘面露出一丝讥笑，说道“你还说她不是麻烦?” “你…说的没错…”身着靛青长袍的人微微皱了皱眉，沉声答道。 珍娘便也不再多说，起身与男子一起走出门来。 “东方阑!”雪晴望着向她走来的两人，最先回神，声音里充满惊喜，笑着跑上前去，牵起他的胳膊，开心地说道“我正想来求珍娘带我见你一面…没想到这么巧…” “你怎么来了?”东方阑有些心不在焉，轻轻问道。 “我想见你啊~”雪晴未疑有他，依旧开心的笑说道“没想到真的见到了~” 东方阑稳了稳心神…暗想，幸亏小丫头们喊得及时，刚才与珍娘的谈话未被她听去…遂回眸一笑，道“这么冷的天，不在家里好好待着，无端跑出来，也不怕受寒…” “我想你了嘛…”雪晴睁大眼睛望向他，一副撒娇的表情。 东方阑不再说话，抿唇一笑，屈起修长的十指，在她鼻尖上轻轻颳了下。 “咳咳…”两人正在亲昵间，身后忽然传来清嗓声，雪晴下意识去看，只见珍娘款步跟上来，仍是平日里笑笑的模样，可那笑容并无半分发自内心。 “珍娘~”雪晴还是回给她一个友善的笑容，扯着东方阑衣袖的手却不由自主放了下来。 珍娘只略略点头回礼，向着东方阑说道“时候不早了，先生还请回吧…” 东方阑抬眼望了望窗外的天气，并未回话，却对着雪晴问道“晴儿，可有兴趣陪我一起去赏雪景?” 雪晴原本听到珍娘要东方阑早回，心里正在难过，现下听他这么一说，哪里还想到早点回家的事，忙不迭地点头应道“好啊好啊~” 见她开心，东方阑也不觉露出笑容，牵起她的手欲待离开。却听珍娘在身后唤道“先生!你这是…” 闻言，东方阑略略回首，向着身后说道“你知道该怎么做…”说完，拉着雪晴走出永春乐坊后门。让雪晴没想到的是，竟有一匹马等在那里。 东方阑看到雪晴惊诧的表情，不觉一笑，翻身上马，缓缓向她伸出手来。 “我们要去哪里?”雪晴忍不住问道。 “怎么?不愿随我去?”东方阑不答反问，眼中蓄着些微笑意，答案早已在他心里，只不过逗她的感觉真的很好。 “谁说我不愿!”雪晴果然上当，忙将手递过去。东方阑凤目含笑，紧握住她的手将她带上马背，轻敕一声，那匹马便向前飞驰而去，在松软的雪地上留下两串月牙般的痕迹… 永春乐坊中，珍娘伸手打开窗，静静倚着窗棂，看他二人策马而去，想起东方阑那从未在自己面前出现过的宠溺笑容…用力咬紧下唇，“艾雪晴，就让你得意两天。等我们救了将军出来，看你还有什么资格腻在他身边。哼!”不觉间，珍娘脸上已蒙了一层肃杀之气，这一刻，什么家国雠恨全抛了开去，满心满眼都只想杀了这个叫雪晴的女孩儿…危机将至，此时的雪晴却没有任何察觉，只是沉溺在东方阑温暖的怀抱中，幻想着永恆的幸福… 策马狂奔至京郊，人烟逐渐稀少，入眼是大片大片白色的雪原，无边无际，辽阔而壮美。雪晴的心也随之兴奋起来，不再满足于老实地窝在他的怀里，反而张开双臂，大声向着远方唿喊起来。 东方阑见状，眼底浮现一丝宠溺的笑意。却伸手将她双臂搂紧，一只手捂上她大声唿喊的嘴唇，低头在她耳边轻声呢喃道“傻瓜，把冷风喝进肚子里去，会生病的。乖乖的，马上就到了。” 不一会儿，马儿拐上了山路，虽有些崎岖，却也还算平缓。左转右转，加上天色渐渐暗了，雪晴早已辨不出东南西北，不过有东方阑在身边，雪晴只觉得无比踏实。 最终，听他一声轻敕，马儿终于停了下来。东方阑翻身下马，牵起雪晴的手，顺势将她带下马来。将马拴在树上，拉着她绕过一处高高的山石，雪晴只觉面前豁然开朗，原来山石后面竟是一小片开阔的平地，更不可思议的是，一座小木屋，就隐藏在山石的背面。 雪晴抬眼望了望东方阑，此时，他也朝着自己微微一笑，伸手将她打横抱起，向小木屋走去。屋子并未落锁，东方阑轻轻伸脚一碰，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直至进屋，东方阑才将雪晴放下，伸手取来打火石和油灯。看着他这娴熟的动作，雪晴知道，他定然是来过此处。随着灯芯散发出微微的光亮，雪晴才看清了整个小屋的布局。简单而古朴，不大的空间里，只摆着同样是原木造的桌椅，靠墙的地方有一个石砌的壁炉，此时，东方阑正半蹲旁边生火。壁炉前铺了大大的四方形兽皮，看厚度和色泽应该是几张狐皮缝制而成的。
第43页 只片刻功夫，壁炉里透出了明亮的火光，雪晴只觉周身的寒意都退了三分。东方阑缓缓起身，向着她做了一个招手的姿势，雪晴便不由自主向他身边挪了过去。此时，东方阑已席地坐在狐皮上，橘红色的火光映红了他的半边脸颊，雪晴只觉得此时他的神情也变得柔和起来，不似平日里冷若冰霜，凤目含笑，多了一些风流和妩媚。 心里砰砰跳个不住，雪晴握住他伸过来的手，随他一起坐在了浅褐色的狐皮上。被他搂进怀中，雪晴幸福的有些眩晕…再也感受不到一丝寒冷，安然地靠在他身前，将头轻轻枕在他的肩上…不愿意再多说话，就这样静静的…静静的…一直下去就好… 第25章 雪夜之吻 少顷，东方阑微微动了动肩。雪晴勐地坐直了身体，轻声问道“是我压疼你了吗?”火光将她的小脸映的通红，大眼睛满是慌张的神色，唇微微抿着，一副做错了事的表情。东方阑只望着她不说话…这个丫头，怎么时刻都在为他着想…不过是坐的久了，微微动一下肩，她也会以为是自己的错…似乎从认识她开始，这种关心就一直如影随形，让自己本已冰冷的心渐渐活了过来…内心不由得升起一股暖流，还未来得及开口，只见雪晴忙忙地坐的离自己远了些，背挺得直直的，眼神中的慌乱更胜，嘴里不住说道“我只要这样坐着就好…” “傻瓜…”东方阑伸手揽过她的肩，迫使她面对着自己，凤目中盛满了雪晴不曾见过的温柔神色…雪晴来不及说什么，只觉唇上传来温润的触感，小小的心脏被美妙的感觉包围，雪晴不由得闭了眼，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着，小脸不知是因为烤火还是亲昵染上粉红的色彩，诱人之极… 东方阑也闭了目，在她的唇上辗转流连，舌尖轻探，唇齿交缠，伸手滑过她美好的曲线，引得怀中人儿一阵战慄。感受到她的反应，东方阑不禁唇角轻扬，放开她香甜的唇舌，转而含住她光滑的耳珠，轻轻吮咬着…怀中的人儿变得更加不安起来。 不想等下去…东方阑再也无法控制自己残存的理智，伸手拂上她柔软的腰肢，轻轻拉扯她的腰带，扣袢…唇也一路下滑，吻过她光滑的脖颈，在她的锁骨处停留…此时，她的衣襟已被拉扯的走形，入眼是裸露的香肩，光滑白皙，再往下…里衣也早已半开，鲜艷的大红色肚兜包裹不住美丽的浑圆…东方阑只觉浑身血气上涌，仿佛是受到强烈的冲击，头脑反而恢復了一丝清明…勐地推开怀里的人儿，他僵直着身体，手撑在狐皮上，气息不稳…长发散开，如丝缎般从他的肩头流泻而下… 雪晴缓缓睁开眼望着他…头髮遮挡，看不出他的表情，可是那身形分明显得狼狈…轻轻坐起身，雪晴拉起半开的衣襟，无措地轻扯他的衣袖。东方阑回眸，入眼便是雪晴有些受伤的神情…“对不起…我…”喉头髮涩，后面的话却说不出口…她想要的生活，自己註定给不了…可现下却无法控制想据她为己有的欲望，东方阑只觉羞耻… “我是你的人…”身后传来轻声的安慰…似乎看出了他心中的窘迫… 苦涩一笑，伸手拉她入怀，将她的头压在自己肩上，东方阑缓缓说道“晴儿…我爱你…”只觉怀里人儿身形一滞，环抱住他腰背的手更紧了紧。 “我也爱你…很爱…很爱…”雪晴靠在他肩头，轻轻呢喃着。 “呵…”忍不住轻笑出声，没想到从小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自己也能有如此温馨的时光…东方阑低下头，在雪晴额角落下一吻。 时光仿佛静止，两个人在炉火边依偎久久依偎…直到雪晴肚子不争气地发出“咕咕…”的声响。 “我有些饿了…”雪晴微微坐直身体，望着东方阑，不好意思地笑说道。 东方阑抬头看了看窗外，已是漆黑一片。 “已经很晚了…”东方阑答道，“晴儿，是我粗心了…你等着。”说完，他走出房门，从门边的地窖里取了储备的野兔和酒。 “晴儿，晚上只有这个，委屈你凑合吃点吧。”东方阑说着，举了举手中已剥了皮的冻兔肉，坐在火边，熟练地串起来架在火上烤。 不多时，野兔的肉香味便瀰漫开来。雪晴欣喜地吸鼻子，不住赞嘆道“好香啊…” 东方阑笑着取下烤好的兔肉，用桌子上放的刀，将兔肉一块块切好。随手捏起一片餵到雪晴嘴边。 “来尝尝，味道如何?” 雪晴只觉那兔肉刚进嘴里就满口存香，不住地赞嘆道“啊，好好吃，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说完，又自己连捏起几片放进口中，开心地大嚼起来。 看着她娇憨的吃相，东方阑宠溺地拍拍她的头，举起酒罈，喝下一大口。今日就忘了所有的事，和自己所爱的人开心地在一起，哪怕…註定是短暂的美好… 雪晴没有那么多心思，只觉有趣。也学着东方阑偷喝了一口酒，没想到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直流到胃里去，“咳咳…”雪晴被呛的忍不住流泪。
第44页 “呵…”东方阑抬手轻轻拍着她的背，为什么，这个女孩总是能做出些奇怪的事情吸引着他，让他开怀… 东方阑伸手搂紧雪晴，在她额角轻轻印上一吻。刚才还咳得厉害的雪晴立马屏住了唿吸，乖乖任由他搂着。两个人就这样依偎在炉火边，也许是太开心了，雪晴不停地在东方阑的耳边诉说着自己小时候的事迹…“对了，你知道吗?有一年冬天，大概就是这个时节，父亲带着我随皇上，太子哥哥他们一起围猎，我们也在雪地里抓过野兔呢。记得那一次还从马上摔下来，其实雪那么软，我穿的又厚，哪里会疼呢。可是我就装作好疼的样子，他们为了哄我，只好把最肥的兔子腿留给我吃，哈哈。” 东方阑静静地听着雪晴对她的过去如数家珍，心中却乱作一团…下午珍娘的话显然没错，根据来报，他的旧部明日就会抵达京城。他们抛妻弃子追随于我，眼看这个计划就要达成了，我如何能因为一己之私而连累他们…带着雪晴一起走，显然是不可能的事，且不说会增加暴露的风险，纵使成功出逃，那随我出生入死的祁国兄弟又如何能够接受我爱上一个邵国将军的女儿… 低头望了望雪晴那被火光映的红红的小脸，只见她笑的是那么开心…这个小丫头从小到大一定都是被保护的好好的，这样单纯而善良的女子，肯为了他牺牲一切的女子…可自己从始至终对她都只算利用吧…口口声声的真心中，又掺了多少假意…无法想像当她知道真相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无法接受也许从此以后她再也不会拥有这样天真的笑容…只要一想到这些，东方阑的心便又开始隐隐作痛… “东方…东方…”耳边轻声的唿唤。 “什么?”低头看向她，换上一副轻松的笑容。 “你好久都没有说话了…累了吗…我是不是吵到你了…”大大的眼睛中满是歉意。 “没有…”东方阑一把搂住身边的人儿，让她靠在自己胸膛…抬起头，眼中分明有了晶亮的液体。 稳了稳心神，他柔声说道“晴儿，时辰不早了，今晚你就靠在我怀里，好好的睡一觉…好吗?”感觉到她点了点头，东方阑含笑轻轻拍着她的背，哄她入睡。不一会儿，怀中便传来均匀的唿吸声…缓缓低头，看到她眉头微蹙，睫毛噏动着，东方阑紧了紧搂住她的手臂，轻轻在她唇上落下一个吻，“好好睡吧…” 说完，忍不住将头靠在松木墙壁上，嘆了口气。晴儿…若我没有背负这国雠家恨，若你不是邵国太子看上的女人…我们会容易的多吧…晴儿，别恨我…若註定有分离的那一天，请忘了我…好好生活… 一整夜，东方阑未曾合眼，低头凝视着怀中的人儿，似乎想把这美丽的容颜永远镌刻在自己心里… 直到晨曦微上…东方阑最后深深望了一眼她美好的睡脸，握了握雪晴的手，轻声唤道 “晴儿，醒醒，我们该回去了…” “啊?”一声朦胧的嘤咛，怀里的人儿却迟迟未动…无奈轻笑，是在装睡吗?明明已经感觉到她身体的僵直… 伸手想扯下她环在自己脖颈上的手，却意外地没有拉动… “晴儿…”又一声低唤… 还是没有回应… 狠了狠心，东方阑将她的双肩带离自己的怀抱，“我们该…”走字未出口，却生生卡在喉咙中…只见面前的雪晴满脸泪痕，极力逃避着自己的视线，却止不住地微微抽噎… 一时失措…他感到一双手紧紧环了上来，耳边传来断断续续的抽泣声“我们…我们不走…不走…好吗…就…一直…一直…待在这里…” 没由来地眼眶一热…东方阑只得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柔声安慰道“晴儿莫要任性…若是回去晚，被人看到，我们就有麻烦了…” 虽这样劝着，却没有进一步的行动…罢了，她想待就再待一会儿吧… 片刻，怀中的人儿却轻轻挣脱了自己的怀抱，眼中犹带着泪花，看的人心疼…东方阑伸手拂去她脸上的泪痕，尽量放松语气笑道“傻丫头…下次还带你来的…” 她只扁了扁嘴，没有多说什么…站起身，向外走去。追随她出门的身影，东方阑知道，她和他心里一样清楚…“下一次…也许根本就没有下一次了…” 门外，东方出现微微的红霞，看来是要出太阳…站在她身后，看着她不断打量着周围的一切，东方阑明白，她想把这里记在心中…半晌，忽然听到她将手拢在嘴边，大声喊道“东方阑!我爱你!”这句誓言便一遍遍响彻在山谷中… 回眸，只见她淡淡一笑，“东方阑，这里的山水花木，都知道我喜欢你了…你说话要算数的，它们都是我的证人!” 东方阑深深注视着雪晴，她的笑容纯净而美好…这一刻，他真的希望能一辈子留她在自己身边… 第26章 太子突访 因为怕被家里人看到，雪晴便和东方阑在永春乐坊门口分开了。见到东方阑进门，珍娘不禁揶揄道“将军怎么回来的这么早?看来，雪晴妹妹的手段不行啊，佳人在怀也没让您乐不思蜀?”
第45页 东方阑皱了皱眉，从未听珍娘说过如此不敬的话语，也不接，只问道“昨夜没什么事吧?” 珍娘见他露出不悦的神色，知道刚才一时大意，说的话有些逾越，便收敛了形容，顺着他的话说道“昨晚落英阁都打点好了，并未引起注意。今天早上也和乐坊的公公打好招唿，说是在外採买乐器，晚些时候回。” 东方阑点点头，迳自上了楼，珍娘也紧随其后走上楼厅。东方阑见状，问道，“你还有事?” 珍娘便垂下眼眸，说道“昨天下午，和将军商量的事情，还没有结果…珍娘等着将军示下。” 昨天下午…东方阑微微眯起凤目，就是讨论如何实施计划，以及对雪晴的处置问题。经歷了昨夜，东方阑对雪晴的态度更加动摇。毕竟一夜未曾合眼，内心又经歷一番挣扎，他此刻只觉倦怠，挥挥手道“此事以后再议，你先下去吧。”说完，不待珍娘答话，便关上房门，和衣在榻上躺了，闭目养神。 珍娘站在房门口，只觉羞愤难当。那个艾雪晴究竟有什么好的，竟让一向薄情寡慾的将军如此难以割捨…可是，一时也没有什么办法说服他，只好恨恨走下楼去。而此时，艾未央却行色匆匆地走在街上，不时地左顾右盼，“小姐究竟去哪儿了…怎么也不跟小荷说一声…若是永春乐坊也找她不到，该怎么办…”正在思量，忽然见一个披着玫红色斗篷的女孩缓缓向自己走来，不是雪晴还是谁。 艾未央一颗心终于落地，忙驱起轻功飞奔至她面前。雪晴步伐很慢，眼眸低垂，显然还陷在和东方阑分别的悲伤中，连面前站了一个人都不曾看到… 只听耳边响起一声“小姐”，雪晴这才抬眼来看，艾未央神色焦急地站在她面前，不待她开口，便说道“小姐，出事了!今天一大早，太子来家里找你，竟没人能说清你的去向…老爷太太都快急死了…太子现在还在家里等消息，说你几个时辰内再不出现，便要派官兵寻人了。” “啊?”雪晴一听，大惊失色…原以为天气寒冷，没人会发现她出门，谁想到，太子竟在这个时候来找她…若是查到她与东方阑待了一夜，那…雪晴不敢再往下想，三九天里，额上竟出了密密一层汗… 未央看她这副光景，不用问也知道她去找东方阑了。若是被太子知道，小姐哪里还有好日子过…不禁轻嘆了一口气，道“小姐，为今之计，只有把事情都推到我身上。” “什么?”雪晴有些不明白，不禁睁大眼睛望着他。 “小姐，我原本待在下人房中，是张医官早晨去给夫人把脉，刚巧撞上太子来寻你的事，便偷偷跑来告诉了我。现下老爷夫人他们并不知道我来寻你。来的路上，我已想好，你同我一起回府，他们要问，你就说在家里待的闷，想要在出嫁前享受一下自由时光，便让我带你出来玩…” 雪晴听他这样一说，只得点点头，现下也只有这个办法了，总比供出东方阑要好。回去的路上，两人又一起商量了赏雪、练剑、野外露宿地点等细节，才向家中走去。临到家门口，未央拉住雪晴，说道“晴儿，开心一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进家门。一会儿不管怎样，你只把责任往我身上推就好。” 说完，未央对着她展开了一抹笑颜，雪晴便也跟着他摆出一副笑脸，一同走进家门。 刚一进门，艾府便像炸开了锅一样，下人们纷纷喊着“小姐回来啦，小姐回来啦。” 雪晴愣愣地站在门口，直到看到身着宝蓝色锦缎棉服的太子疾步行至身前，牵起她的手，眼中满是关切，不住问道“晴儿，你去哪儿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雪晴看着他关心的神色，有些不忍骗他…可是，一想到东方阑，便横下心来，故作惊讶地问道，“太子哥哥…你怎么来了。” 太子答道“连日来都下大雪，我怕你在家里待着闷，今日好不容易放晴，我想着早些带你去郊外赏雪。却没想…你并不在府中…”，话里分明带了些恼怒之意。 雪晴听出他不悦，未免激怒他，忙伸出另一只手牵了他的衣袖，说道“太子哥哥…对不起…是我错了…我…” 还未说完，艾老爷和夫人也已行至门厅，当即喝道“你这孽障，跑到哪里去了，给我从实招来!” 太子见雪晴回家，悬着的心也放下来，随即拉着她，边走边说道“艾将军，我原担心雪晴是被别有用心的人带走。现下回来就好，有什么话，我们进去再谈，外面甚冷，雪晴受不住的。” 听到这些话，雪晴更是觉得无地自容，不禁回头看了看跟在身后的未央。只见未央眼神坚定，对她轻轻摇了摇头，便稳了稳心神，随着太子走进正厅。 只见小荷一人跪在正中，不住地低声啜泣着。雪晴正欲上前，忽听艾老爷一声低喝“跪下!”雪晴只好挨着小荷跪下，艾未央也自觉地与雪晴一起跪在厅中。 太子刚刚落座，见艾老爷罚雪晴下跪，忙求情道“艾将军，地上凉，还是让他们起来回话吧。”说完，起身上前搀起跪在正中的雪晴，也示意小荷和未央起身，便拉着她在身边坐了。
第46页 艾老爷不好再坚持，只得清了清嗓，沉声问道“说吧，昨天晚上去哪儿了。”虽是这样问，艾老爷心中却忐忑不已，生怕雪晴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若是惹了太子生气，艾府上上下下哪里还有命在…因此，脸上神色凝重，握着扶手的指节都泛出青白之色。 艾未央听闻，忙又跪下，答道“是未央昨天带小姐出府的，请老爷责罚。” 艾老爷瞥了一眼太子，只见他脸上没有什么怀疑的神色，便继续说道“未央，你是越来越大胆了!说，带小姐出府，做什么去了!” 未央忙答道“昨天下午，小姐来找未央，说是在家待的闷，好不容易雪停了，便想出去走走。因平日老爷也默许未央保护小姐，因此，未央便未禀明老爷，直接带小姐出府去游玩了…可能是久未出府，小姐提议去远一点的京郊赏雪，我便带了她去。谁知，昨夜乍晴，星光很美，小姐便决定留在郊外观星，烤火，吃野味，顺便在雪夜中练练剑…本以为，早上早些回来，不会被发现…谁知…” “未央!”艾老爷听完，怒不可遏，大声呵斥“你越来越不像话了!我让你保护小姐，你便是这样保护的吗?她说什么你都依着，她让你去死，你也去吗?遇到小姐任性的时候，身为下人，你难道不应该劝诫着些?怎么还助她胡来!我看，你跟着她久了，连府上的规矩都忘了。来人，打他二十大板，给我长长记性!” 第27章 雪晴自刎 雪晴听闻，忙起身跪地，求饶“父亲，所有的事都是我逼着未央陪我做的，您要罚就罚我吧…他是一直劝着我早些回来的，您也知道，我怎么可能听他的话呢…” 太子见状，也笑说道“艾将军，不必如此动怒。既然昨夜的事都已讲清，我看这次也就算了。晴儿的性子，别人不了解，你我还不清楚。她若是玩性大发，别说一个下人，便是我，也奈何不了她啊。”说完，便望着雪晴笑了起来，似是想到以前她顽劣的事迹。 着未央起身，太子也便站起来，拉起雪晴的手，“晴儿，若是以后想出去玩，差人给我送个信，我若有空便陪你一起，纵使没空，也可以多派些人手保护你，你想去哪儿都成。不要再像今天这样，偷偷熘出去，害得大家都跟着担心。知道吗?” 雪晴闻言，心下只觉羞愧，垂眸点了点头，轻声应道“知道了…以后再也不了…” 太子难得见她含羞的模样，不禁心情大好，温柔地拍了拍她的头，“晴儿昨天想也玩儿累了，晚上大概也睡不好，赶快吃点东西，补个觉去吧，今日我便先回了。” 艾老爷忙与一众家眷相送，一路还不时向着太子道歉。直至门外，看着太子上马走远，方才迴转，紧闭了门庭。 雪晴没想到这么轻松就过了关，朝未央眨了眨眼睛，暗自松了一口气。正欲回房，忽听艾将军在身后说道“雪晴，未央，你们到我房里来。” 进了门厅，艾老爷便遣散下人，关起门来。沉声喝道“你们两个给我跪下!” 雪晴和未央俱是一愣，依言跪倒于地。 “说吧，昨晚到底去哪儿了。”艾老爷双手背后，背对着他们而立。 “回老爷…”未央刚开口，艾老爷便打断了他。 “让雪晴说!” “爹…昨晚我们去了京郊赏雪…” “住口!”艾老爷大怒，“你以为，你那点谎话骗的了我?若是偷熘出去，为何早上不从角门偷偷进来，而要走大门，让所有人都看见你们?分明是欲盖弥彰!给我照实说!” 雪晴一听，微微怔住…供出东方阑是不可能的，可是看样子，父亲是知道她在说谎了，因此，便静静跪在那里，也不言语。 未央见状，忙又说道“老爷，太子爷已经不追究这件事了，您就当它没发生过吧。今后，只要小姐不再出此状况便可。您又何苦为难小姐呢…” “艾未央!”艾老爷听完这话，气不打一处来，“你这奴才，今天这一招也是你想出来的吧!走正门也是为了让我们第一时间发现你们，好相信你们没时间编谎话，对吧!都是你们这些狗东西，把小姐给惯的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现在还来强辩，我第一个便要收拾你!”说完，也不待喊家丁，迳自取过衣架上挂着的玉带，狠狠在未央背上抽打起来。 未央也不躲闪，只跪伏于地，任那玉带一下一下抽在自己身上，口中断续说着“是未央逾越了…未央知错…请老爷责罚…”每说出一句话都伴随着痛苦的抽气声… 雪晴一看他挨打，忙冲上前去，拉住艾老爷的手臂，哭着说道“爹，你打我吧，都是我的错，不关他的事…他是为了帮我才说谎的…爹，求你不要再打了…” 艾老爷正在气头上，听到雪晴求情，更加生气，使出全身力气地狠狠鞭打着未央。直到他几乎趴在地上，连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发出一声声沉重地喘息… 艾老爷渐渐平息下来，“说吧，到底去哪儿了。你不说，我还打他，直打到你说为止!” 未央被打，雪晴早已哭成泪人，望着他背上一道道触目惊心的鞭伤，怎能忍心让他再受刑，只好轻声说道“我去…见东方阑了…”
第47页 艾老爷虽已有思想准备，可是亲口听她说出来，还是吃惊非小，“你这孽障，你是想全家人跟着你去死吗?你就快嫁给太子了，你知道吗?有多少双眼睛盯着那个位置?若是被别有用心的人编排了去，我们全家的性命还要不要!为了一个低贱的囚犯，你是不准备要你的爹娘了是吗?好!好!爹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辱没门庭的那一刻。你干脆来个痛快的!”说完，拔出墙上挂着的佩剑，用力掷在雪晴脚下，“你一剑刺死我，便完。我，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女儿，也不用再担心以后被满门抄斩!” “爹!”雪晴有些吓呆了，从小到大，从未听父亲对自己发过这么大的脾气。一边是挚爱的人，一边是挚亲的人，雪晴只觉自己快被逼疯了。为什么…为什么自己的感情竟要受到这么多的指责，想爱的人不敢爱，不喜欢的人又偏偏要结婚，甚至连不相干的人都要为了这份感情而受重罚。雪晴看着地上那明晃晃的剑，“好吧…根本看不到希望…也没有未来…父亲母亲，原谅我的自私…东方，原谅我的软弱…如果有来世，只求不要生长在这王侯之家。平平淡淡的，就够了…”想至此，她伸手拿起地上的剑，说道“爹，原谅女儿的不孝。”说完，便向脖子上抹去。 艾老爷没想到她会有如此举动，根本不及阻止。未央却反应过来，不顾背上的伤，强撑着起身，一把握住那已划向脖颈的手，拼命抢过了她手中的剑。不知是因为牵动了背上的伤，还是差点失去心爱的人，未央眼角的泪水，混着额头的汗水，一滴滴顺着脸颊滑落下来…他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只能轻轻摇着头，断续呢喃着“小姐…不可…不可…” 艾老爷也回过神来，忙取过未央手中的剑，重重嘆了口气…此时，多说无益，只好唤来下人只好唤来下人，扶雪晴和未央各自回房。自己也仿佛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瘫坐在椅子上，不住摇头嘆息… “又受伤了?”未央正趴在床上出神，忽然背后调笑声响起。回头望去，只见张医官双手抱胸，颇有看戏意味地望着他。 未央便也牵扯出一丝苦笑来，“怎么?你是专程来看我笑话的吗?”是啊，这已经不知是他第几次看到自己因为小姐而受伤的样子了。想起那时他对自己的告诫犹在耳边“不要再靠近她，否则，你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自己也并非不明白，可事实呢?只要一碰到和小姐有关的事，便不由自主地想要护她周全，哪里还会想到自己会不会受伤，会不会有危险…特别是今天… “你知道吗?”未央缓缓说道，“她今天差点死了…” 张浩然哼了一声，没有再多言语。只是利索地开始处理起他的伤口。凌乱的鞭伤布满了整个嵴背，这么冷的天，厚厚的棉衣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布…可以看出，老爷是一点都没有手下留情…伸手拢了拢脚下的火盆，替他一点点除掉已和伤口粘在一起的棉絮…又小心翼翼地上药、包扎…两人都静静地没有再对话。 “好了，”张浩然伸手拉开棉被，轻轻盖在他身上，“这些天，尽量卧床养病，不要有大的动作。一日三餐，我会着人给你送来。有什么需要，尽管差人来找我便是。” “谢谢你…”艾未央轻轻点了点头。 “你，以后少受些伤，少麻烦我一些，我就谢天谢地了。”张浩然故作轻松地说着，“我走了，你…好自为之…” “等等…”未央见他要走，忙开口，轻声问，“小姐…小姐她还好吧…” 张浩然听闻，无奈地摇了摇头，“她…比你好多了…喝了记安神的药，现下应该睡着了吧。” 未央听闻，点了点头。 张浩然见他不再发问，便起身准备告辞。不知为何，他又迴转身，对未央说道“未央，我在给小姐诊脉的时候，她一直对我说，她没事，要我赶快来看看你…如果我说…她心里其实还是惦记你的，她希望看到你没事，你会让自己快点好起来吧…” 说完，不待未央回答，便匆匆离开了。 第28章 两封书信 第二日，一散早朝，艾老爷没有直接回府，而是来到乐坊中。管事公公一看未来的国丈爷来了，殷勤地忙前忙后，端茶让座，好不恭敬。还不住夸赞着艾将军好福气，家中出了个太子妃，往后的好日子是享也享不尽了。艾将军正为此事烦恼，听他说也只是淡淡一笑，随即话锋一转，“管事公公可知小女婚典上的曲目是谁定的?小女已嘱咐我多日，要清单过目，今日早朝散的早，我正好有空来与他商议商议。” 管事公公听闻，忙着人去唤东方阑前来，自己便又陪着艾老爷闲话一番，无非是些拍马逢迎，艾老爷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 不一时，东方阑行至门前。一眼便看到正厅坐着的人是艾将军，料想可能是雪晴那边出了问题，一边思量如何应对，一边近前作揖，“艾将军，李公公，不知唤在下何事?” 管事公公遂答道，“艾将军要与你商定一下婚典曲目，你把曲目出处都详细与艾将军讲讲，若是有问题，也可及时修正。”说完，起身向艾将军告辞，“小的先行告退”。
第48页 等公公闭了门庭，艾将军才将视线转移到东方阑身上，“想必你该知道我找你何事吧?东方阑，我只问你，你如何才肯放过我女儿…” 放过?东方阑只觉好笑，若细究起来，这段感情的开始，还是因为雪晴主动找上了他，而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也不是一个人就能够决定的… “艾将军，并非是我强迫令千金，又谈何放过?” “你!”艾老爷听他如此说，只觉脸上更无光彩。是啊，他又岂不知雪晴为了东方阑，做了多少荒唐事情…纵使一夜未归，也是她上杆子来找的东方阑…不觉口气软了下来。 “那你说，你如何才肯离开她?” “呵…”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东方阑不禁弯起唇角，“艾将军，我想，这个问题，您何不去问您的宝贝女儿?若她肯离开我，我又如何缠着她?” “若是她肯离开你，我今天又何必来找你?”艾老爷神情怆然…想到昨天雪晴拔剑自刎的那一幕，他只觉心痛不已…这个时候，再强大的男人也只不过是一个为了女儿操碎心的父亲，在东方阑面前更没有半点的威严可讲了…近乎哀求着说道“东方阑，我不知道你有多爱我的女儿，可是我的女儿却为了你，做了太多的傻事…哪个女子能得到太子那么多的眷顾，可是她偏偏不理，一心扑在你的身上…可是…你能给她带来什么…我今天之所以来找你，完全是站在一个父亲的立场上。我不求她将来多有地位，多么富贵。我只希望她能够得到幸福…可是，如今你都自身难保，又怎能让她幸福…难道，你要的只是那个最爱你的女孩陪着你受苦?甚至可能让她的全家为此而丧命?” “不…我并不想如此…”东方阑干脆地回答，这又何尝不是他每天在担心的问题…若是能少爱她一点，便无须耗费精力在如何处理这些后事上来…可是至今也没能想出一个好办法…共同经歷了一个雪夜，他几乎认定自己一定会带着雪晴走，无论将要面对多少困难…而以他一贯看人的经验，深爱雪晴的太子，想必不会太为难她的家人…如今，他也仅有这么一点自信而已…可最终的结局，他无法向任何人保证什么… “可是，你没办法…不是吗?”艾将军看出了他神色中的动摇…“你知道吗?昨天，雪晴差点自杀了…” “什么!”东方阑听闻，勐地睁大眼睛，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你知道的…雪晴是个重感情的孩子…”艾老爷擦了擦湿润的眼角“家族的命运和对你的感情让她无从选择…所以，昨天被我撞破她去见你的事后，她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你应该明白…如果没人让步，以她的性格，这样的事还会再次发生…” 是啊…口口声声说爱她…到最后，竟逼她至此…跟着自己背井离乡，过逃亡的日子真的会是她想要的生活吗…家人对她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有一天，她会不会后悔选择自己…会不会觉得有邵国太子的宠爱，能够和家人共享天伦之乐才是幸福的事… 东方阑不敢再想下去…答案几乎是肯定的…也许…就此放手是最好的选择吧… “我…答应你…”东方阑抬眸看向艾将军，“从此，不再见她…”说完，转身离去…不能再多停留一刻，否则那根本无法抑制的悲伤表情会彻底出卖这勉强伪装出的不在乎。 眼看艾将军离开乐坊，珍娘便急匆匆来到琴房。只见东方阑坐在榻前，正全神贯注地写着什么… “将军，是否出了什么事?” 东方阑抬眸，见珍娘站在面前，復又低头，摇了摇头“没有，他只是来警告我，不要再靠近他的女儿…” “哦?”珍娘心里竟隐隐有些喜悦，“那将军…怎么说的?” 东方阑没有再回答，只是专心地书写。不多时，便写满了一张纸，吹干墨渍，小心折好，装入信封。递给在旁伺候的珍娘，“一切按原计划进行。记住，找个可靠的人，不可出差错。” 珍娘闻言，不禁喜从心来。忙接过书信，点了点头，“请将军放心!书信必会准时送达。” 东方阑几不可闻地嘆了口气，挥挥手，“下去吧。” 说完，起身走入内室。 “将军果然还是下定决心按原计划执行，”珍娘手握书信，终于对那夜东方阑和雪晴独处一个晚上的事不再耿耿于怀，“最多两个月，雪晴那个小贱人就再也别想缠着将军了”，想至此，她不禁面露喜色，步履轻盈地出了琴房。 宇文国，地处北方极寒之地。四季并不分明，冬天大约占据了一年三分之一的时间。最热也不过是穿着两层的袷衣。恶劣的气候条件，使得宇文族人多以放牧为生，生来骁勇惯战，雄踞在北方广袤的土地上。 宇文国的太子，耶律颜。此时，正望着桌上的书信出神。桌上烛台豆大的光亮微微晃动，将他的半边脸染成金色。只见他略低着头，长长的睫毛竟在瘦削的脸上勾出一层淡淡的阴影，高直的鼻樑，紧闭的薄唇，无不显示这个男人的英姿。
第49页 勐然，他睁开了微闭的眼睛。目光像鹰隼般锋利，直直眺望着南方。唇角滑过一丝诡谲的笑容，“有意思…真是有意思…”说完，将桌上的两封书信就着微弱的火光点燃，看着它一点点化为灰烬… 次日一早，耶律颜推开房门，太阳照射着地上的雪光让他略感不适地闭起了眼睛。 “难得的好天气，”耶律颜轻笑了一下。阳光柔和地照在他的脸上，肌肤仿佛北方的雪般透着莹亮的光泽，显得清秀俊逸，风流洒脱。 耶律颜拢了拢身上灰白色的狼裘，大步走进没足深的雪地里，约半盏茶的时间，行至一间大殿前，匾额上书“朝阳殿”。 门外早有侍者为他打开门扇，耶律颜走进殿内，隔着厚厚的毡布帘子向内说道“儿臣给父皇请安”。不一会儿，里面传出厚重的回应“皇儿不必多礼，快起来吧”。此时，侍女已挑起毡帘，身材魁梧的老国王耶律图坐在床榻边，向他招着手。 “早与你说过，若是天冷，不必前来请安，怎的今日还要过来。”耶律图宠溺地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 “父皇，”耶律颜也笑了起来，“儿臣今日前来，确有要事与父皇商量。” 说完，便附在他耳边，细细地讲了起来。 半晌，耶律图点了点头，道“若果真如此，倒是一个好机会。只是…你也需将此事知会给你的舅父额纳格一声。” “儿臣明白。今日我便遣使者快马加鞭去送信。儿臣马上启程，争取11月中旬赶到邵国去，父皇务必时刻留意我的来信。” “嗯，”耶律图点了点头，“去吧，万事小心。”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老国王不禁嘆道“雅雅，如今这个越长越像你的小儿子，也能像雄鹰一样翱翔了。愿你的在天之灵，护佑他平安…” 第29章 □□ 十一月底，京城比往时都更显繁忙与喜气~皇上早已下旨大赦天下，普天同庆。此时，为太子大婚和除夕喜宴採买准备的车马络绎不绝，京城较往时更添向荣之景。 太子府则更是忙碌的热火朝天，红红的灯笼，红红的绸缎，红红的喜字挂满整个院子，这大红的色调几乎要遮去太阳的光辉。而太子爷的心情，恐怕比这满屋的红色还要来的兴奋。 “梨花木的睡榻会好一些，紫檀的有些沉闷，不太适合雪晴的性子”太子拿着呈上来的选样单仔细勾选着，嘴里还念念有词，连有人进来都没有发现… “皇兄，你可真够仔细的啊~”来人一进门，就在他面前坐下，抱怨道“看什么，这么出神，我可连敲了三声门，你都没反应~拿来我看看，不会是什么闺房秘术吧，哈哈~” “二弟，胡说些什么，”太子闻言，微嗔地望着眼前人，将手中的单子递了过去，“正好，有些摆件我也拿不定主意，你帮我选选。” 二皇子看着单子上密密麻麻的物件和勾选的笔墨痕迹，摇了摇头，笑道“皇兄，这些事让下人去准备就好了，何须劳您大驾?难道太子府是养闲人的地方?” “哎…倒不是他们不够周到，只是，他们不太了解雪晴，我怕选的东西不合她意。”太子放下手中的毛笔，说道。 “皇兄，你对晴儿妹妹可真是好的没话说啊。”二皇子不禁感嘆，只可惜，她的心可全不在你的身上…皇兄，你放心吧，等我登基做了皇帝，我一定亲手除掉那对姦夫□□，让她到地府里给你赔罪去。 “可是，她的心里倒不一定真的有你…” “二弟…你…”太子又岂不知雪晴一直都未曾真正接受过自己。听他如此说，心里也有些不快，摇了摇头说道“也许她还小，现在未能明白，只要她嫁给我，我有信心让她真正喜欢上我。” 二皇子此番前来另有目的，也不再和他争辩，笑道“嗯，大哥对她的心意连我都感动，假以时日，金石也能融了，不愁她不动心。只是，那东方阑太可恨，不过是一个阶下囚，竟敢公开抢大哥的女人，这口气我是咽不下的。大哥，如今趁你大婚，何不好好羞辱他一番。” “子云何意?”太子皱眉问道。 “不如在你婚宴上请他来起舞助兴啊。”二皇子邪邪笑道“舞罢，让他做个陪酒的侍从，像那些舞女一样，给宾客斟酒卖笑，你说可好?” “这…”太子有些犹豫，摇了摇头说道“此前父皇曾在中秋宴上折辱过他，可你也看到了，他虽是阶下囚，却非池中之物。当日非但没有折损他的傲气，反而让大家都对他刮目相看。此次，若仍要如此折损他的骄傲，实在有违君子之德。何况，雪晴毕竟有情于他，若是看到，肯定也要怪我的…不妥不妥，此事还是作罢，不要再提了。” “大哥…”二皇子当即向着他做了个揖，“大哥有如此胸怀，小弟当真自嘆不如了。小弟还有些事要办，就不叨扰大哥了。” 说完，起身走出太子府。 乐坊中，东方阑闲闲地翻阅着手中的书卷。昨日珍娘传信过来，耶律颜已经抵达京城…看来离自己逃脱邵国的计划又成功了一步。正自想着，忽然房门大开，只见一个锦衣华服的男子走了进来，东方阑望着来人，淡淡唤了声“二皇子”。
第50页 二皇子点了点头，迳自在东方阑对面坐了，嘆了口气。 “二皇子有心事?” “是啊，”二皇子皱了皱眉，压低声音，“不瞒你说，我终于得到一种药，喝下去两个时辰内，会让人心脉阻塞而死。神奇的是它验不出中了毒，只会让人认为是因劳累或兴奋导致心脉骤停。”说完，他抬眼看了看四周，又接着说“我本想让你在婚宴上做一个斟酒的侍者，好伺机成大事，可没想到，太子他竟不同意。” 东方阑闻言，心下暗喜，没想到自己正在发愁太子大婚当日如何自由进出落英阁，他就送来这么好的机会。略作思索，答道“二皇子不必懊恼，你只需找个机会让我与雪晴见上一面，我来请她去求太子答应这件事。” 二皇子听罢，哈哈笑道，“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如此，甚好!事不宜迟，我这就去安排。” 听说东方阑要见自己，雪晴忙跟着二皇子来到皇宫。由于她马上就要成为太子妃，最近亦时常进宫走动，因此，她的出现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将她带至琴房，二皇子向东方阑使了个眼色，“外面我已安排妥当，你们尽管放心，东方先生，你可要把握机会啊”。 东方阑知道他暗指何事，遂点了点头，道声明白，二皇子便起身离开。 “你是想我了吗?”雪晴眉眼弯弯，一副可爱俏皮的表情。 “是啊…”东方阑已经越来越习惯她这一点也不淑女的表现，几乎不假思索地回应道。 “我真高兴…”雪晴忽然就跑上前来，紧紧抱住他的腰，把头埋在他的怀里，不住重复着，“我真高兴…” “傻丫头…”东方阑环住她的肩，轻嘆了一口气…果然，她总是可以这么轻易就俘获他的心… “晴儿，”稳了稳心神，他将她稍稍带离自己的怀抱，终于开口，“你还记得第一次在永春乐坊见面的时候吗…” 怎么会忘呢…扮成小公子的模样，拘谨地坐在他的面前。偷看他清冷的脸庞，聆听他天籁般的琴音…第一次那么近地待在他身边，仿佛这天地间就剩了他和坐在他对面的她，如此美妙的回忆…怎么能忘，又如何会忘… 只回想着，他唇边便溢满了笑容，“我记得…那是我第一次和你独处…一整个下午呢…我怎么会忘。” “是啊…”东方阑点了点头，“时间过的真快。我想知道，你那时对我的承诺，还算数吗…” 终于还是问出口了…东方阑凝眸注视着她，甚至希望她能拒绝… “当然!” 意料之中的回答… 却忽如其来的心如刀绞… 东方阑缓缓点了点头，“晴儿，我现在…就需要你的帮助。” 雪晴静静听完他叙述出逃的大计划，这期间，几乎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你要做陪酒的侍从给太子下药吗…” “嗯…” “真的有药可以让人睡死过去吗?” “是” “那…你都已经安排好了吗?确定这个计划是可行的吗?” “是…”东方阑微微皱眉，“晴儿，你在担心什么?你…怕了吗?” “我…怕你有危险…” “傻瓜，”原以为她有所犹豫，没想到直到此刻，她仍是全身心为自己着想…东方阑内心被一阵感动所包围，不禁柔声道“这世上哪有什么万无一失之说。凡事都不过尽人事，听天命罢了。这条路自是惊险万分，所以，纵使你不愿帮我，我也不会怪你的…” “不，我早就说过，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帮你到底的!”不知为何，雪晴心底似有隐隐不安，“你…真的会带我走吧…” 东方阑不答，反问道“你真的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当然”雪晴不假思索地答道。 “别忙着答应”，东方阑掩了她的口，“你知道，踏上这条路，就不能回头了…可能从此再也无法回到邵国，再也见不到父母亲人…也许还会被人追杀，风餐露宿…这样，你也愿意?” “这…”雪晴一时有些犹豫，心下思量起来，“只要和他在一起，风餐露宿什么的又有什么关系…只是…从此再也见不到爹娘…他们该有多难过…” “东方，我们可不可以等一切平静下来之后，来接我爹娘…” 东方阑望着她，许久……唇角牵起一抹笑容“好…我答应你…” 话音刚落，雪晴便伸手紧紧拥住他…靠在他怀里，安心地笑了…只要大婚之夜，帮助他成功逃走，以后，就能永远在一起了吧…好想就这样一直赖在他的怀抱里…可她明白琴房毕竟不是久留之地，于是踮起脚尖，轻轻在他唇上印下一吻，飞快地跑了出去。 第30章 太子大婚 “将军，你怎么能答应她?”雪晴走远后，珍娘从后堂里走了出来，焦急地问道“退一万步讲，就算你肯，艾将军又怎会跟你走?”
第51页 “我岂会不知?”东方阑仿若料到珍娘会如此发问，沉声答道“这不过权宜之计罢了。没有意外的话，耶律颜就快到了，你准备一下吧。” 珍娘看东方阑面色不好，不敢再多言，只得低头走出琴房。她怎能明白东方阑心里起了什么样的波澜…雪晴爱他至深，愿意放弃尊贵的身份，甚至生命帮助他逃离。可是，自己不但无法给她安定的生活，甚至连答应她带走父母的事也做不到…如果有一天，她觉得后悔了怎么办…自己只是一个囚徒，一个逃犯，一个连自己的国家都不能回，只能寄人篱下的人，这样的自己真的有能力让她幸福吗…远离了家园，远离了亲人，远离了锦衣玉食的生活，从此，世界里只剩下奔波，逃亡，惊惶…她还会像现在这样喜欢自己，把自己当成神一样看待吗…她会失望的吧… 说是为了雪晴的将来也好，说是自己的私心也罢。东方阑下定了一个决心，绝不带她离开…纵使有一天将承受思念带来的蚀骨疼痛，也总会在彼此心里留下对方最美好的时光…对于自己这样背负家国雠恨的人来说，能拥有一些美好的回忆已是奢求，更遑论拥有幸福了…也许，晴儿会因此而恨自己，可那又有什么关系…有亲人的陪伴，有父母的关爱，有太子的呵护，相信她很快就会忘了自己吧… 只是想到她会忘了自己，东方阑便觉得整颗心被揪的发疼，全身的力气都在流失…不得不将后背抵在琴房的门扉上，脸上却扯出一丝自嘲的苦笑…东方阑啊，东方阑，想你平素冷性冷情，战场上流血都不眨一下眼睛，却也会因一人而心痛万分… 此时雪晴还沉浸在逃亡计划中，事关重大，她一时心绪难平。在路上匆匆走着，几乎连头也没抬。忽然一双褐色的皮靴出现在眼前，想停下已经来不及了。可来人似乎连闪开的意思都没有，雪晴脚下一滑，惊叫出声，慌乱间忙伸手扯住对方的衣袖才勉强没有摔倒… “对不起…没撞到你吧…”雪晴有些不好意思，忙松了手，抬头问道。 只见一个长着桃花眼的美貌男子正笑望着她。细看起来，更觉奇怪，不禁面貌不似邵国人，连穿着也根本不是宫里人的打扮。那一身雪白银狐皮袄，整个邵国也找不出一件来。 “你是?”雪晴犹疑地问道。 “在下耶律颜，宇文国太子。前来恭贺邵国太子大婚的。不过…”耶律颜话锋一转，沖雪晴轻佻地眨了眨眼，“更是为了寻访佳偶而来，若能得个像姑娘这般…”说完，便伸手想上前托她的下巴。 还未挨近，只觉一道掌风迎面而至。 “哪儿来的登徒子，敢戏耍本小姐!”雪晴不禁怒斥。 耶律颜未曾防备，勉强躲过，心下暗惊，原来这女人竟会功夫。刚回过神，又一道掌风噼来，耶律颜不敢再掉以轻心，忙调整身形，摆出了御防的资势。 雪晴看他应战，也不再客气，使出全身力气和平生所学向面前男人招唿过来。 起初，耶律颜还真的全神贯注才能勉强应付。可不多时，便发现了她的招式看似凌厉，实则破绽百出。本也无心伤她，便稳下心来，引逗着她一再出招，自己则表现的狼狈躲闪，滑稽之极。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晴儿小姐，住手!” 雪晴这才趁势收了手，向后望去，只见珍娘站在不远处。 “珍娘?你怎么来了?” “刚才有个公公到乐坊向我通报，说宇文国太子前来恭贺太子大婚，刚刚面见了皇上。因喜好音律，特请宫人带他到乐府一游，让我快些前来迎接…不想正看见…”话锋一转，忙对着雪晴背后的男子施了一礼，“想必您就是耶律太子吧，请恕珍娘有失远迎。” 说完，伸手引向雪晴，“这位就是我们邵国的太子妃。一场误会，还请太子殿下不要介怀。” 此时，耶律颜倒是露出一副温和的笑容，摇摇头说道“哦~原来是贵国的太子妃，倒是我唐突了。”说完，向着雪晴弯腰施礼，“还请姑娘恕罪。”看上去，真有一番君子的气度。 雪晴见他如此，也不好再发怒，微微摇了摇头，表示原谅。 珍娘见事情已经解决，忙对宇文太子做了个请的手势，“太子殿下请随我来。” 闻言，耶律颜点点头，走上前去。经过身旁时，雪晴分明看到他沖自己狡黠地眨了眨眼，唇边还露出一抹暧昧不明的笑意。 雪晴不悦，向着他的背影，做了一个踢打的姿势，才气唿唿地转身离去。 幸而乐坊是皇宫中最偏僻的所在，这一番意外并倒并未引起注意。 不多久，乐坊里便传出清丽悦人的丝竹琴音。 约莫一个时辰，耶律颜重新出现在乐坊门口。先前的小公公仍旧引着他回到邵国皇帝为外国使节安排的下榻之处。 所有人各怀心思，终于促成了这场盛大的婚礼。除夕当天，京城真可谓欢声雷动，迎亲的车队浩浩荡荡，只是负责运送彩礼的车马都足足排开了三条街道。街道两旁的树上挂满了五彩丝绦，愣是把一个寒冬装点出春天的气息。太子骑马走在迎亲队伍的最前端，头戴紫金冠，冠顶一颗硕大的南海珍珠闪耀五彩光泽，身穿大红色太子吉服，胸前背后金银丝线织成蟠龙在天的图案。英姿勃发，气势非凡。所到之处鞭炮烟火震天响，更有沿途的百姓跪地高唿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第52页 雪晴从三更天起，就被艾府的一众婆子丫鬟簇拥着沐浴薰香更衣上妆，艾夫人更是在旁不停念叨着加入太子府后的各项规矩礼仪…把雪晴听得头也大了却没记住多少。清晨，一切准备妥当，雪晴在喜婆的搀扶下，跪拜父母亲人，直忙到晌午。刚刚坐下休息，忽然，门口有公公来报，太子的迎亲队伍已行至门前，速请接驾。 艾府众人闻言，又忙活起来，艾老爷和夫人带着一众有官衔的亲朋在门口跪地接驾，丫鬟下人更是跪满了整府。 雪晴则在喜婆的陪伴下待在闺阁之中，静待太子的到来。喜婆一边在旁边赔笑说着恭喜恭喜，一边将绣着龙凤呈祥的大红喜帕蒙在她的头上。雪晴只是恍恍惚惚，任人摆布，哪有半分欢喜可言，仿佛这一场盛大的婚礼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终于房门大开，雪晴握住那人递过来的红色丝带一头，任由他牵着自己，在众人的贺喜和欢庆声中，一步步走上大红色的花轿，轿子离地的那一刻，不知为什么，雪晴感觉有泪水悄悄滑落…母亲说过新娘子流泪是不吉利的…也许他们两个人之间终究是一场悲剧。 接下来的事，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雪晴自己也不清楚在别人的引领下，跪了多少次，磕了多少头…终于，在快累散了架的时候，被送进太子的寝房…雪晴兀自揭了盖头，虽然艾夫人千叮咛万嘱咐要等新郎接盖头，往后的生活才会和和美美…当然，这对雪晴来讲没有任何意义。她环视着新房的摆设，无一不彰显着喜庆，龙凤红烛，白玉的对杯，碧绿的翡翠如意，床上的花生桂圆枣，大红色的床幔床单被褥，甚至窗子上的大红喜字…看来，太子对迎娶自己的事是上了心的，他一定一心以为我是来做他的太子妃的…这似乎对他并不公平…雪晴想到平日里他对自己的种种好，心底不由泛起一丝难过…若是他知道自己终将离他而去，今日里所做的这一切都会成空，不知他将是怎样的心情…头上的髮饰太过沉重，压得雪晴不愿再去多想，在桌前坐定，伸手拔去簪子、金凤步摇、玳瑁髮夹、耳环等繁杂的头饰，用力甩了甩头，拿起桌上的牛角梳理了理散乱的发，正待起身，忽见铜镜中映了一个欣长的身影…雪晴吓了一跳，忙回身去看… 还未站稳，就被一双温暖的手臂环住…他身上散发出淡淡的酒气，显然饮了不少…雪晴只觉一只手抚上了她的发，轻轻顺了顺，耳边传来一阵低笑，夹杂着含煳不清地话语“对不起…要你戴这么重的东西…头疼吗?” 雪晴有些晃神…他怎么不责怪自己不等他来就揭了喜帕呢…还未回神，环着自己的手臂已经松开。只见眼前的人身材高挑，红色的锦袍在烛光的映照下散发淡淡的光泽，更衬得他飘逸俊秀。此刻，许是多饮了酒的关系，白皙的面颊浮上一丝红晕，眉梢唇角俱含笑意，眼神温柔似水…牵起她的手来到喜桌前，落了座，一把揽住她的腰，让她坐在自己腿上。伸手取过白玉杯斟满，递了上前，柔声说道“晴儿…与我饮个交杯酒吧。” 第31章 景帝驾崩 雪晴无奈，只能取过玉杯，与他交臂，只见他笑意更浓，一口饮下杯中酒，雪晴也勉强喝了…“晴儿…你…是我的了…对吗…”双手紧紧环住雪晴的腰身，将头埋入她的怀里…像小孩子一般撒娇道“娘子，像普通百姓那样…唤我一声相公…如何?” 雪晴只觉为难…自己并不喜欢他，跟他成亲也只是权宜之计…怎可让他对自己存那么多的幻想…久久未等到想听的话语，太子不禁抬头望向雪晴，眼里是藏不住的慌乱… 这种眼神令雪晴有些不忍伤他，她轻声说道“很晚了，今天折腾一天，早点歇息吧。” “晴儿…”太子并未放开环住她的手，“我太开心了…我不想睡…对了!晴儿…你猜，今天谁来祝贺我们成婚了?” 雪晴自然明白他说的是谁，毕竟是自己暗中安排他前来祝酒的，不过为了方便今晚的行动。没想到，太子却高兴至此…雪晴无法点破，只轻轻摇了摇头。 “东方阑!”太子不禁低声笑起来，“是东方阑…他祝你我百年好合，恩爱到老~”太子显然醉了，断断续续说道“他还…他还亲自斟了酒，敬奉给父皇和我…说…说要归顺我邵国。你说…你说…这…” 太子在雪晴的搀扶下软软倒在床上，嘴里还在浑浑噩噩地说着笑着，雪晴却更觉心酸。他显然已被药酒灌醉，也许东方阑马上就要来带自己离开…等到明晚醒来，他见不到自己，会伤心吗…一定会的吧…想至此，雪晴不由伸手抚上太子的脸颊，“对不起，太子哥哥…是我负你，请忘了我吧，你一定会找到比我好的人，一定会幸福的…” 安顿好太子，雪晴在桌旁坐下，静静等待着。 正想着，忽听远处云板被叩响。正犹疑间，就听门外太监高声喊道“不好啦~不好啦~皇上殁了!” 这一声非同小可，太子的酒吓醒了大半。不及换下喜服，拉着雪晴匆匆向皇上居住的嘉德殿跑去。他们赶到时，殿外已跪满了人，殿内哭声不绝于耳。太子双眉紧锁，与雪晴急匆匆进入殿内，只见皇上如睡熟了一般躺在明黄色的龙床之上，任由皇后和一众嫔妃哭的死去活来。
第53页 “父皇…”太子见状，不禁悲从中来，掀衣跪倒在地，泪水早已止不住流了下来，却仍头脑清明，向着跪倒在地的太医们大声质问着“谁来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父皇为何好端端的就…”后面的话却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回太子…”一个年纪稍长的太医言语含悲，断断续续回到“俱臣等观察，皇上是由于心脉骤停，导致的猝死。” “怎会如此?”太子用力握紧衣衫，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回太子…定是…定是由于皇上今日太过开心…席间又多饮了几杯，一时心脉难以负荷…才…” “父皇…”听闻此言，太子再也无法保持应有的冷静，跪行至皇上身边，俯身大哭起来“父皇…孩儿不孝…都是孩儿的错…父皇…你醒醒啊…没成想，孩儿的吉时却成了您的祭日…父皇…”说至此处已是泣不成声… 而此时，大殿内一片悲痛之声，皇亲国戚均沉浸在皇帝驾崩的悲痛之中，谁也没有注意到偷偷离开皇上寝宫的二皇子… 夜色中，二皇子步履匆匆，直行至落英阁前推门而入。院中之人似乎早已知他回来一般，房门大开，烛火明亮。 “东方阑!”二皇子急匆匆步入房门，一副气急败坏的神色“你好大胆子!竟敢毒杀我父皇!” 东方阑抬眼看着他，笑问道“二皇子，此事不可乱讲，不是你要我在酒里下毒的吗?你看，你的□□现下还装在我的衣袖之中。”说着，便要伸手去掏。 “你明知道!”二皇子阴狠说道“我要你下毒的是太子!不是我的父皇!你我不是已达成契约，你助我登上皇位，我助你得到美人，你为何如此不守信义!” “呵…”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东方阑低低笑了起来，“二皇子，若我果真毒杀了太子，此刻，我又哪里有命坐在这里与你叙旧?” “你什么意思?” “飞鸟尽，良弓藏。若是你没有了皇位之争的威胁，我又哪里有筹码与你谈自由之事?你确定不会把毒杀太子之事全部扣在我一个人的头上?” “你…”二皇子被说中心事，脸色变得越发难看…，忽然，他冷笑起来，“东方阑，你可真厉害!我现在才明白，你都是故意的…当初菊花宴的时候，你故意让我觉得你喜欢雪晴，故意在我和太子面前演戏。就是为了让我上当，让我觉得你一定会想办法除掉太子，是吧!” 东方阑不置可否地望着他。其实，当初，他确实是在演戏，但他只是希望能够迫使太子看清自己的内心，好进一步谋划怎样以雪晴为人质逃离邵国。可他也没有算到，老天竟让他遇到邵国皇室争权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让他可以更快地实现回到祁国的愿望。但现在，不说话远比说出真相要来的好，毕竟想像远比真相来的可怕。善打心理战的东方阑，当然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因此，他唇角含笑，默然不语。 二皇子见他不说话，以为他默认了，更加觉得东方阑这个人深不可测。说话明显有些犹疑，又不经过大脑，“现在，我也一样可以把父皇驾崩之事嫁祸于你一人。” “好啊~”东方阑不卑不亢，丝毫不为所动，“我也会在朝堂之将你交待我的事公之于众，你猜太子会留着一个掌控祁国的人质，还是会留着一个对他的龙椅虎视眈眈的弟弟?” 二皇子一听，冷汗不住从额上滴落，早已没有半分来时的凌厉。 东方阑见震慑已经起了效果，便不再想和他多交谈。能做出弒兄这等卑劣之事来谋取权欲的人，是他所不齿结交的。而到现在这个局面，又表现的毫无骨气，懦弱无能，更另他反感。因此，他站起身来，低低在他耳边说道“二皇子，现在不是你来找我算帐的时机。想想看，父亲尸骨未寒，儿子却不在身边，反而跑到我这落英阁来。宫中人多眼杂，若是不小心被谁看见…”后面的话，不用说，二皇子也已明白了利害关系。 “东方阑，你够狠!”二皇子气急反笑，现在完全没有办法对付东方阑，可是嘴上却又不想便宜了他。冷哼一声，道“既然你都是做戏，那就让我们共同祝愿新皇上与新皇妃百年好合~哼!不过，我可提醒你，现在才刚刚开始。等我坐上了龙椅，你就好好想想自己该怎么死吧!”说罢，仓皇离开。 虽然到目前为止，形势都在按照自己的计划进行，可二皇子的话还是在他心里起了作用…他目送二皇子走远，站在厅前，向着皇宫内苑的方向望了好一会儿，才伸手闭了房门。心中暗道看来邵国这场内乱是不可避免了…两个月内必有一场大战。原本也许可以早点随耶律太子一行离开邵国，但现在东方阑决定还是留下来观望邵国的动向。至少，确定雪晴无恙再离开吧… 这段夜幕中的小插曲，最终未被任何人发现与提起…头七已过，无论再悲痛，死者当然是入土为安…太子虽难过，却没有多余的时间让他沉浸在悲哀中，国不可一日无君…他不得已提前撑起整个朝政，并为父皇的葬礼整日奔波着。他怎么也想不到，就在他如此心力交瘁的时候，他的弟弟，二皇子子云，却在谋划着名给他更加致命的打击…
第54页 自从景帝去世后，二皇子子云就对外宣称悲痛过度，身体抱恙，拒绝了一切拜谒。而邵国上下还未完全从一连串的大事中恢復过来，也无人有心去关注一个闲散王爷。 “我们现在到底该怎么办!”子云在内室里焦躁地走来走去，“你说东方阑一定会配合我们，现在却造成如此局面!” “实在是我们低估了东方阑!”刘尚书低头嘆气，“一般人到了他这个田地，有人送去这样的机会，绝对会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谁知道，他却……” “他杀了我爹，这个仇我一定要报!”二皇子阴狠地说道“等我当上了皇帝，我要让他们全部下去给我爹陪葬!可是眼下，子鹤和艾府联姻，军力大增，我们的胜算更低了!” 刘尚书略一沉吟，说道“艾兴和他的部下确实都骁勇善战。不过，他们属于边防军，不得圣令不得入京，否则就是谋逆。而我的姻亲邹统领却是掌管着御林军，只要咱们快速出击，趁他们没反应过来之前控制住京城局势，这天下就是我们的了。” 二皇子看了他一眼，“话虽如此，可若是等他们反应过来，举兵反扑，我们又待如何?” 刘尚书沉沉一笑“这个老夫也早已想到，若要事成，咱们还需拉拢一个人。” “谁?” “宇文国太子，耶律颜……其实，我已经在先皇下喜帖给宇文国时就曾托亲信修书给他，就是希望他能在必要时助我们一臂之力。现在看来，是时候请王爷会他一会了。” 子云点了点头，“你速去安排吧…” 第32章 雪晴挨打 雪晴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有如此戏剧性的变化…一开始还在为如何不与太子同房而费心思，现在却成了顺水推舟之事。皇上大丧，皇子要守孝三年，不得亲近女色，不得饮酒笙歌。因此，现下太子已搬进皇帝居住的朝华宫，而雪晴则被暂时留在东宫里。 这日，大雪。雪晴站在窗前凝目而望，大团的雪花簌簌而落，不多时，青砖石地面已覆了厚厚一层…多像那一日偷熘出去寻找东方阑的场景…一样的白茫茫世界，一样的冷冰冰空气…与他共乘一骑奔跑在雪原中，仿佛纯白的世界里，只剩了两人。躲进他宽大的斗篷，靠着他坚实的胸膛，感受他用双手圈出的温热怀抱…那应该是体会过的最幸福的事吧…好像两个人真的可以没有负担和阻碍，就这样一直自由地跑下去…去过他们想要的生活。 可是，谁能想到出现这样的事。太子没有被药酒药倒，皇上却因饮酒过度而死…真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安排的。但如此一来，和东方阑出逃的事情就暂时耽搁下来。雪晴已经好多天没有看到东方阑了。可是，现在是太子最难过的时候，她的感情和理智都不允许自己在此时离他而去。 雪晴兀自陷入沉思不能自拔。忽然一阵冷风吹过，雪晴不禁瑟缩了一下，眼前的美丽幻影也忽然间消失不见，只留下满目的白…雪晴嘆了口气，伸手关上窗户，定了定神。正自伤感，忽然婢女小荷走进门来，“娘娘，外面有公公来传。说是，太后请您到慈安殿去一趟。” 雪晴听闻，心中有些疑惑。近些天，大家都沉浸在先皇去世的悲痛中，先皇后，也就是如今的太后尤其如此。自己也只在先皇送葬当天，匆匆见过太后一面。按照礼节，自己原应每日前去慈安殿请安，但太后前几日传话过来说，说要静养，没事儿无需前去打扰。却不知此时，母后忽然说要招她前去是有何要事。 雪晴不敢耽搁，忙差小荷更换了素色朝服，随公公一同往慈安殿去了。东宫离慈安殿并不远，雪晴很快就来到门口。刚要进去，忽见二皇子从殿内走出。雪晴正待打招唿，二皇子却只是冷冷看了她一眼便走远了。雪晴暗自纳罕，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他，却也无暇多顾，忙忙地走进殿中。 正殿中央，一个身着素服的女子威严地端坐在凤座中，身旁两个嬷嬷随侍。雪晴不敢多看，低着头小心翼翼行至她身前，跪倒拜道“雪儿给太后娘娘请安。” 半晌，没听到太后说话。雪晴接着道“不知太后娘娘招雪晴前来，所谓何事?” “怎么，我这个做娘的，还要有事才能招你么?”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在雪晴头顶响起。 雪晴一惊，这分明是找茬的口气。但她并不知道如何应付这样的局面，只记得身边的人都告诫她，伴君如伴虎。如果不知道说什么，尽量少说话。祸从口出，多说多错。因此，雪晴心里暗自打鼓，未开口回答。 “你是死人么?”太后显然在气头上，连宫里说话的忌讳也忘了，直数落到她头上。“我问你话，都敢不答?显见你平日有多没教养。你以为仗着皇上宠爱你，就可以无法无天了是吗?” 雪晴大骇，这些话句句恶毒。她并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竟招致太后如此说她，但她并不是冥顽不灵的人，以前在家，凡是惹父母生气，她都明白只要乖乖认错，态度好些，父母自然心软。因此，她忙叩头道“太后娘娘息怒。都是雪晴的错，雪晴不该惹娘娘生气，求娘娘饶恕雪晴这次，雪晴以后一定不会再犯。”
第55页 太后冷哼一声，“小嘴倒是挺能说的。你也就是凭这本事，把我儿子哄得团团转吧。告诉你，这一套，在我这儿没用。我今天就是要打你!打你这个丧门星!如果不是你进门，皇上又怎么会死，怎么会离我而去…” 说到这儿，太后忍不住自己的悲伤情绪，痛哭出声。余光瞥见还跪伏在脚边的雪晴，面上全是愤恨之色，伸脚就将雪晴踹到在地。 雪晴心慌意乱，刚听太后叫她丧门星，雪晴就知道太后一定是把先皇的死归在她的身上。谁让她进门当天先皇就驾崩了呢。也无怪太后会认为她不吉祥。说实话，在这件事上雪晴自己都有些自责。当天晚上，听说先皇驾崩时，她自己也觉得是她的到来，给皇宫带来了晦气…只是后来，大家都为先皇的死奔忙。后来，又是新皇登基。子鹤从来都没有说过一句对她的怨言，雪晴渐渐就不再去想了。谁知，太后今天又忽然提起。不管她是因为闲下来自己想到的，还是有人恶意挑拨，总之，今天自己是不能全身而退了。也罢，就让她打一顿出出气，自己倒也安心些。想至此，雪晴也不再辩解，低下头等着太后的发落。 “来人，给我打!给我狠狠打!把她身上的晦气给我好好除一除!” 后来再去回想，雪晴已经记不太清当时发生了什么。只感觉有两个人把她按在地上，然后就是从四肢百骸传来的尖锐的痛… 太后看着雪晴被打，心中才稍稍畅快了一些。却未曾留意外厅中一个小公公偷偷跑了出去。 这小公公飞快地跑出慈安殿，却迎面撞上一个人。小公公吓得赶紧跪倒在地，一叠声说着“奴才该死。”直到一双手，扶着他的胳膊将他带离地面。有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什么事啊，跑的这么急?” 小公公偷眼打量，只见是邻国的太子。他虽不认识这个人，却也在先皇的丧礼上听到礼宾司公公介绍过。他喘着气道“太后…太后娘娘在…在打皇后娘娘…奴才…奴才要去给皇上…带个信。” “哦?”耶律颜一愣，莫名地有些生气。连他自己都不知这气从何来，便挥手让小公公快去，自己则走进慈安殿来。未及门口的公公通报，便大步迈进正厅。 太后听公公报宇文国太子觐见时，他都已经走进内厅来了。此时，耶律颜看到的就这样一幅惨景。一个女子，气息奄奄地趴在地上。身上的衣服遍布横七竖八地鞭痕，带着打飞出来得棉絮，都染成了血红的颜色… 太后一边使眼色，命人把雪晴给拖下去，一边说道“宇文国太子未经通报，擅闯我慈安殿是何道理?” 耶律颜拱手道“小王只是经过此地，听到殿中传来惨叫声。怕有贼人加害太后，特地过来看看。却不想，遇上太后在处理家事，是小王逾越了。” 太后听不出他话里有什么破绽，也不想把事情闹大，让别国看笑话，只得说道“既如此，宇文太子就请便吧，我也不多留了。” 耶律颜知道自己一走，太后定然还会继续毒打那个女子。至少，等到皇上前来，自己再走不迟。因此，他微微拱手道“小王确实不便久留。此次前来，也是向贵国皇上告别的。宇文向来与邵国修好，小王本受家父之託前来为太子贺喜;却不想，贵国皇室突遭这场变故，小王虽为外人，也深感人生无常。特意多留几日，看看是否有需要我宇文国出手相助之事，也算聊表我国上下对贵国先皇的哀思。现如今，眼见贵国新皇登基，朝野内外安定。小王也算完成使命，特来告辞。”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纵使太后无心与他纠缠，也不得不假意道“感谢贵国对我邵国的好意。我代表皇室向贵国皇帝表示感谢，希望我们两国世代交好，和睦相处。” 这时，殿门外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耶律颜知道应该是救兵到了，便拱手道“小王定会向家父传达您的意思，就不多扰了。告辞!” 说完，他转身要走，就见一袭明黄衣袍的男子快步走了进来。因为是守丧期间，他黄袍之外还罩了层黑纱，不是新皇还会有谁。耶律颜看到他神色焦急，本欲沖他做礼，他却仿佛没看到一般，直直冲进内厅，跪倒在太后面前。 耶律颜深知别人家事不可掺手，遂不多停留，向外走去。大概是因为太过焦急，皇上声音很大，耶律颜清楚地听到他说“母后，听说，您找晴儿前来问话?” 晴儿…晴儿…这个名字好熟悉…耶律颜转念间，勐然一个小影闯进脑海。原来，是当日与自己在皇宫里大打出手的女子。哦…对了，珍娘当时介绍过她，说她是太子妃。可不正是当今的皇后么…耶律颜又想起刚刚看到地上那气息奄奄的女子，不禁深深皱起眉头。一个顾盼神飞的女孩，竟被折磨至此。似是有所不忍，他轻轻嘆了口气。 第33章 耶律颜的企图 慈安殿内，邵子鹤仍跪在地上，一屋子的奴才丫鬟也黑压压跪了满地。太后缓缓开口道“是啊，怎么，我还不能跟我儿媳妇说说话了?”说完，示意他起身，“皇上，你一天也够忙的。如果没事，早点回朝阳殿歇着吧。我和雪晴续完话，就差人送她回宫了。” 子鹤听完，并没有要走的意思，“母后，说实话，孩儿也多日未见晴儿了，着实有些想她。既然她在这里，那不妨让她出来，儿子儿媳一起陪您说说话也好啊。”
第56页 太后见状，知道瞒不过去。他了解自己儿子的脾性，今天见不到人是绝不会走了。可是要让他见到雪晴被打的惨状，太后也无法想像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因此，道“儿啊，最近你父皇刚刚过世，母亲心痛至极。可能会做出些过分的事，希望你不要怪娘。娘真的很难过…”说完，她抬手拭了拭泪水。皇上见状，心已软了大半…父皇去世，打击最大的莫过于母亲，看她这几日来长出的白髮和苍老的容颜便知。身为儿子，怎会无所动容。只是，被打的也是他心心念念要疼爱和守护的女子啊。 子鹤走上前去，抬手环住了太后的肩。不禁也泪眼婆娑，“娘，是孩儿不孝。都是孩儿的错，您要罚就罚我吧。都是我未能及时劝阻父皇少饮几杯，才导致他…”皇上想起当晚的事，悲从中来，再也说不下去… 太后听他自责，忙伸手拍了拍他的背“儿子，这不怪你。都是雪晴那个灾星引来的祸事。算命的说了，她身带晦气，是我们皇室的克星。再说，这女孩儿本也不是那规规矩矩的大家闺秀。整日喜欢舞刀弄枪，还和一个囚徒牵扯不清。当时，要不是你一心喜欢，娘绝对不能同意这样的人进门。现在如何?她一来，就给我们家带来这么大的灾祸。儿啊，你听话。这样的媳妇，不要也罢。赶明儿，娘再给你娶一个贤惠大方的来。可好?” 邵子鹤听母亲这样诋毁自己心爱之人，早已心如刀绞。可他知道，如果不让母后说痛快了，恐怕会对雪晴更不利。他静静听完，又撩衣跪倒在地，“母亲，孩儿不孝。让您承受失去挚爱的伤痛。可是母亲，难道您希望儿子也再承受一遍同样的痛苦么…我没有了晴儿，就像您失去了父皇。母亲，儿子现在还沉浸在失去父亲的痛苦中，不知道还能不能承受的起失去爱人的痛苦…求母亲垂怜。”说完，两行清泪自眼角滑落。 除了先皇薨逝，太后还未曾见过儿子流泪。可见，雪晴在他心里有多重要。特别是听了他刚才那番话，哪个母亲会愿意自己的儿子活在痛苦中。而且理智也告诉她，这件事确实怪不得雪晴，她不过是听子云说雪晴是个灾星，心火正盛，迁怒于她罢了。当下重重嘆了口气，“来人，将雪晴带上来，随皇上回去吧。” 不多时，几个公公将遍体鳞伤的雪晴从内室抬了出来。邵子鹤看着雪晴几乎被血染红的衣衫和苍白的脸色，只恨不得将打她的人碎尸万段。可是，这却是他母后指使的…他难道能连他母后一起处置么…不想再多待下去，他急忙起身，抱起陷入昏迷的雪晴，大步走出慈安殿来。 东宫内，侍女们为雪晴上好太医开的药，低头退了出去。床榻边，邵子鹤紧紧握着雪晴的手。此刻，这个平日里活泼精怪的人儿正静静地卧伏在床上，完全失了生气…刚才，看着婢女给她上药，他连杀人的心都有了…雪晴整个背上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全部都遍布着恐怖的鞭痕…上药的婢女都被那场景吓的哆嗦不止…不知她是怎样熬过整个下午的…现在的她，嘴唇没有半丝血色，苍白的面容因为发烧而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眉头紧锁…不知是因为难受还是在做噩梦… 他就这样坐在旁边静静看着她…谁都不知道他平静的外表下，隐藏着怎样的愤怒和心痛…忽然，感觉到手中的小手轻轻握了握。他俯身去看，只见晴儿的嘴唇微微张了张。子鹤怕她是想要水喝，急忙凑近了听，却只听到两个微弱的字“东…方…” 闻言，他默默坐直了身子，咧嘴苦笑了一下…原来，在你最疼最难过的时候，想到的，还是他… 暗夜，一道黑影掠过落英阁墙头，稳稳落在树荫下的空地上。珍娘警觉地环顾了四周，并无半点异常，便一个飞身，来到廊下，轻叩了两声木门。很快，里面就有了响动，不多时，门悄然打开一道缝，珍娘闪身而入。 “事情打探的怎么样了?”白衣男子无暇寒暄，开口问道。 “不出将军所料，”珍娘沉声答道，“祁国北部边界线上，有不少兵士伪装的平民。西北山林里也藏了不少精兵，都是短时间即可集结开战的。” 果然，东方阑点点头。 “可是，他为何要如此大动干戈呢…”珍娘犹豫地问出心中的疑问。她知道东方阑书信给宇文太子，只是希望他带些人手在边境接应。可他竟集结了大批人马在边境线上潜伏，不知有何打算。 东方阑微微一笑，“其实，我也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派了兵，所以才要你去探查。看来…我猜对了…” 原本，自己书信告知他以贺喜的身份前来商议逃亡之事。雪晴大婚前，两人已秘密见过面，将接洽事宜商议妥当。可是，现在距婚礼过去也有半月余，这耶律太子还滞留在邵国内，若说他与邵国交情好到如斯地步，他绝对不会相信。毕竟，国与国之间无非利益关系，否则他也不可能愿意帮助自己逃离邵国。但，让他愿意留下，且暗中调集兵马压境的原因是什么?几乎不难猜到。一定是他知道了邵国内乱之事，也想趁机分一杯羹。而纵观整个皇宫，最有可能勾结他的人，只有二皇子。他一定也像许诺自己一样，给了耶律颜不少好处。想至此，东方阑不禁摇了摇头。这个二皇子，为了皇位，先是利诱他这个邵国的囚犯，现在又勾结上北方虎视眈眈的狼族。看来，在权欲面前，血缘亲情都显得格外无力…
第57页 “将军你?”珍娘见东方阑摇头，有些不明所以。 “哦…”东方阑听到珍娘唤他，忙回过神来，说道“你做的很好。现下，眼见朝局渐稳，想必这二皇子越发按捺不住。据我推测，他们出兵也就在本月了，我们只需静待时机，趁它国内争权夺势之际，我们可以直接返回祁国。看来，是上天助我提前结束流亡的日子。珍娘，你先去准备准备吧。” 珍娘望着他踌躇满志的神情，顿觉以前在祁国的那个指点江山的将军又回来了。想到很快就可以和他一起返回祁国，从此，再也不用过这种暗人的日子，珍娘满心欢喜地领命退下。东方阑转首望向窗外，明月皎洁，仿佛映出雪晴的小脸，他不禁莞尔一笑。邵国内乱，无暇他顾。回到祁国，自己便可趁机剷除那些奸臣贼子，匡扶社稷，休养生息。而且，如果需要逃亡，他断然不会带上雪晴。既然现在可以顺利回国，还有什么理由不带自己心爱的女人一起走呢?期许的胜利就在眼前了。雪晴，等着我，我马上就要实现自己的诺言，带你离开，给你幸福… 可是，善断如东方阑，也未能料到，此刻的王府内，子云正与耶律颜做着一桩见不得人的交易… “耶律颜，刘尚书的兵马已集结完毕，最迟本月底，就要出兵了。你这些时日，也应尽快部署才是。待我大兵围城之日，你便在边境起兵来袭，你我内外夹攻，不愁不把那子鹤赶下皇位。” “嗯。这件事不劳你操心，我早已部署好人马在边境上，就等着你出兵了。不过，你答应我的好处，还请…” “你放心，答应你的边境五城，一厘也不会少了你的。” “如此甚好，”耶律颜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张羊皮纸，展开铺于桌面上，正是那边境五城的划分地图，“还请王爷将自己的印章盖于此处，做个鑑证。” “那是自然。”子云说着，从怀中取出印方，沾好印泥，盖了上去。 “不过…我还有一事相求。”耶律颜看他盖好印章，将羊皮卷卷好，揣入怀中，復又说道，“不知王爷是否可帮忙”。 “哦?”子云心下有些乱，这耶律颜难道要趁此机会，狮子大开口，再增加什么过分的要求?一时犹疑，没有接话。耶律颜似乎看出了他的顾虑，轻笑一声，“王爷想必是怕我多要好处不成?” 子云不好回答，只笑了两声掩饰。 “我跟你明说了吧，”耶律颜剑眉一挑，“我宇文国疆土辽阔，也不在乎你这几座城。不过，那个叫雪晴的美人儿，我却是…要定了。” “什么?”子云一时有些愣。原以为他会索要更多的土地，金银。没想到，竟然只是想要一个女人，还是自己最痛恨之人的女人…他心里几乎乐开了花，把雪晴给耶律颜，绝对能大大煞掉东方阑的傲气。你堂堂一个战神又怎样?还不是连自己的女人都守不住。 “怎么?”耶律颜见他似有所思，迟迟不回答，忙问道“连这样一件小事也不肯答应?那你也太没诚意了吧。” “哦…不不…”子云回过神来。仍自暗喜，东方阑，你不让我当皇帝，我就把你的女人嫁给别人当老婆，哈哈…想至此，他面露得色，怕耶律颜反悔似的，忙应道“五座城池都肯做谢礼，区区一个女子又有何不可，就这样定了!” 耶律颜见他应允，脸上才露出满足的神色，拱拱手道“好，那王爷早歇，我静待佳音!” 说完，匆匆离开王府。 第34章 子鹤退位 第二天，宇文太子便假意告辞回国，皇宫也恢復了往日的平静。朝堂上下一片融洽，看起来似乎新皇平稳登基，政权更迭未见一丝波澜。几乎所有人都开始在这新环境中寻找自己的位置，没有人看到平静的表象下，翻动着多么汹涌的暗潮。 一月光景，飞快而逝。二月初，天寒地冻，仿佛这天气也渲染了悲凉的气氛，整日里灰濛濛的，未见一丝生机。 二月十七，是邵文帝子鹤一辈子也忘不了的日子。这一天，他如往常一样用过早膳，去上早朝。可是不知为何，右眼跳的厉害。迈上龙椅的时候，还被衣摆绊了一下。邵文帝觉得可能是自己昨晚又未休息好，笑着摇了摇头。 朝堂上，一如既往地平静。甚至，比往常上奏的人还少。连一贯意见很多的二弟都难得地沉默。邵子鹤有些纳罕，开口问道“二弟，你有什么要说的么?” 子云淡淡地望着他笑，“大哥，这把龙椅，换我坐坐行么?” “你说什么?”他一时没反应过来，而二皇子也没有给他更多的反应时间…只见他拍了三下手，原本寂静无声的大殿里瞬间沸腾起来。二皇子的党羽迅速行动起来，将还不知发生了什么的邵文帝与皇党大臣包围在大殿中。殿门外，御林军也仿佛发生连锁反应，浪潮一般冲进皇宫的各个角落去抓捕皇上的人。 直到这时，邵子鹤才如梦初醒。原来，是发生政变了…原来，最信任的弟弟，要夺自己的权利。其实，在此之前，他不是没有感觉的，也有大臣私下向他透露最近子云和一些大臣走的很近，大有文章，要他早做准备。可是，他从不认为那个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真的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第58页 大殿上，到处充斥着兵甲声和老臣破口大骂二皇子的讨伐声。子鹤无奈地闭了闭眼，轻嘆一口气。子云，二弟，你何苦导演这一出逼宫戏。若是你想要这皇位，为什么不早告诉我…难道，大哥还会不舍么… 想至此，他忽然，大喊一声“子云，停手!” 早已被当皇帝之梦沖昏了头的二皇子闻言，并未动容，只轻蔑地望着他，说了声“大哥，晚了…” 子鹤望着眼前全然陌生的弟弟，望着他被权欲熏红了的双眼，淡淡说道“子云，你让你的人停手吧。再这样下去，只会两败俱伤。我相信，我的人马很快就会攻入皇宫。到时候，谁输谁赢还未可知。可不管哪样，都是我不愿意见到的…你让他们停手，皇位，我让给你!” “你可当真!”子云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神色，他拼了命都要挣到的权利，不相信有人会自愿出让。 “子云，从小一起长大。做哥哥的，何时骗过你?” 邵子云低下眼眸，似是在回忆他们小时候的事。半晌，他抬起手，原本还喧嚣的大殿瞬间安静下来。 “子云，我答应把皇位让给你，”邵子鹤又重复了一遍，“但是，你必须向我保证，不牵连任何臣民，不伤害无辜的生命。” “好，我答应。”二皇子快速应道。 邵子鹤听闻，点了点头。伸手取下头上的龙冠。 这时，大殿里忽然有人高喊“皇上，不可!” 邵子鹤和子云同时望去，只见艾将军跪地下拜道“皇上，请您三思。国家社稷决不可送给这样一个无情无义的小人!” 艾将军这样说话是有底气的，他知道凭二皇子和他策反的兵，根本不足以掌控整个朝政。其时，艾将军虽不知道有宇文国的兵在外唿应，但平定了内乱再去平定边疆争端也不是完全没有时间。战争从来都没有定数，皆看天时地利人和。二皇子出兵，天时地利有没有不敢说，人和是一定没有的。若皇上能坚持下来，最终的胜利归属确实是个未知数。 邵子鹤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我意已决!”他将手中的皇冠递到二皇子手中，“众位爱卿不必为我担忧。子云与我乃一母同胞，谁做这个皇帝并无差别。”说着，他看向二皇子，“子云，你已答应我此事不牵连任何臣民。无论我们谁做皇帝，我们的目的都是要让邵国子民安居乐业，要仁爱体恤，不可独断专行，肆意杀伐。你要牢记在心!” 邵子云一直以来总是觉得子鹤为人过于迂腐，不够聪明。从小自己就比他机灵聪慧，可不知父皇为何一心要将皇位传给他，他认定父母私偏，嫉妒子鹤能得到父母更多的青睐。现下听了他这番话，心中才似有所悟。原来，子鹤当真在治理国家方面有很深的见地。也不禁有些担忧，自己如果接过了这个皇位，是否可以做的像哥哥一样好…毕竟，没有一个皇帝生来就是想当庸君昏君的。歷朝歷代，无论哪个皇帝，登基之时一定都是希望自己能励精图治，有所建树。然而，或是国运不济，或是能力有限，才让有些皇帝对治理国家越来越失望，越来越不感兴趣，最终被歷史所抛弃。 此刻形势所逼，他接过子鹤递过来的皇冠，眼睛不自然地低了下去，点点头“我会的。” 一场原本腥风血雨的宫廷政变，演变为了兵不血刃的退位让贤。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事。但是，政治如果这样简单，那就不会千百年来一直吸引着无数英雄豪杰为之奋斗，为之疯狂。这场政变也是如此，表面上看来和平化解，但由此引发的政治余震最终将这个王朝捲入了彻底毁灭的海啸中。 自古以来，皇帝这个职业，看似风光无限，实则有太多无奈。因为，一旦登上了皇位，就註定失去自由，太多双眼睛在注视你的一举一动，太多的人需要通过你来获得他们自己想要的东西。没有一个皇帝能够独善其身，都不过是在各方势力中做一个权衡罢了。 既然有派系，必然有斗争。没有人愿意看着自己的既得利益落入他人之手。因此，邵国皇党之争，看起来兵不血刃，实则暗潮汹涌。 子云虽在朝堂上答应的好好的，不会追究任何人的责任。但这是不可能实现的，不过是子鹤的一厢情愿罢了。这也是他年轻未经世事，从小生活顺遂而形成的理想化政治头脑的体现。毕竟，没有一个皇帝会重用对自己有异心的人。歷来皇上用人很简单，可以愚笨，但不能不忠。愚笨的人，可以教，只要不犯大错误。聪明但有异心的人，才是政治上最危险的人物。他们越有才华，越有能力，就会死的越快，这在歷史上实在太常见了。 在子云一党看来，艾将军就是这样一个人。他掌管天下兵马，不但不是自己人，反而铁定是敌人!他的女儿原本是皇后，他又怎么能甘心对自己俯首称臣!二皇子看着刘尚书呈上来的皇党名单，在艾将军名字上重重划了个叉。大哥，别怪我失信于你。自古英雄不可有妇人之仁，若我不灭了你的皇党，我又怎么能安心坐稳朝政。不过我很快就会送你去和你老丈人团聚的，你老婆我也帮你找好了照料她的人，你就放心吧。想至此，二皇子露出了一个阴狠的笑容。 然而，子鹤虽然政治理念过于理想，但皇党权臣都明白，只要新皇站稳了脚跟，很快就会找他们秋后算帐了。他们都是政治高手，有的甚至是经歷了三朝的老臣。皇帝虽天真，他们却不会天真到坐以待毙。
第59页 第35章 永不相见 二月二十，保皇党发动了他们准备最仓促却进攻最勐烈的战斗。因为，他们都知道，政权交叠之时，兵贵神速。此战，不成功便成仁。再也没有退路，再也没有第二次机会。而刚刚登上皇位三天，还没来得及开始自己清理门户行动的二皇子子云，被迫提前与他们展开生死之战。 当刀兵厮杀声响起的时候，每个人的反应都是不同的。子鹤这三天一直被安排住在慈安殿，表面上看来他退位后，可以和母亲在一起共享天伦，实则他们母子二人是被软禁了。当今天，他望着突然就冲进慈安殿说要誓死保护皇上，要拥立他重新登上帝位，并希望带他暂时离开皇宫避难的官兵们的时候，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幼稚。退位岂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又怎会由自己说退便退了…本想靠一己之力尽量避免的流血牺牲，却是根本无法逃避的宿命。就算自己心甘情愿把权利移交给二弟，那些大臣们呢，谁又会愿意将自己奋斗一辈子的权利移交给他人。自己终不过是他们手上落下的棋子，举手无悔，退无可退。 罢了，子鹤低头苦笑了一下。既然不能化解，就勇敢面对吧。尽自己所能，让国家的损失减到最小。 在官兵的再三催促下，丫鬟们帮他和太后简单收拾了一下行装，走出慈安殿来。子鹤这才发现，慈安殿外，或者说整个皇宫，早已成了人间炼狱一般。他们脚下的路，是皇党一刀一枪杀出的一条血路…看着尸横遍地的二皇子派来看守他们的官兵，子鹤还是忍不住闭了闭眼睛。直到多年以后，这一幕还会常常在他脑海中出现，时时提醒着他政治斗争是多么残酷的事。 然而，在这危急关头，他还是拉住那个带他匆忙行走的侍卫，说“皇后呢?她还在东宫，你们有没有派人去救她，我要接她一起走。” 侍卫点了点头，“艾将军早就部署了一支队伍去救皇后娘娘，请皇上放心。而且，他也准备好了安全的地方让你们汇合，请皇上快点跟奴才离开皇宫才好。” 子鹤一听，放下心来，更加快速地撤离。 而此时，落英阁中的东方阑兴奋异常。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回国指日可待。望着和珍娘一起趁乱来到落英阁的精英部下们，东方阑找回了曾在战场上挥斥方遒的感觉。 他眼眸含笑地扫过眼前每个人，回应给他的都是发自内心激动和信任的眼神。东方阑唇角轻扬，“走，我们回去，重整山河!” 走出落英阁时，并没有遇到什么阻拦。毕竟现在邵国官兵的精力都放在两个皇子身上。早已没有人来关注一个外国的囚犯。 忽然，东方阑在门外停住。邵国内乱，雪晴身为皇后必定身处险境，没有理由再留她在此。想至此，他转头对珍娘说“你们先回城外的山上等我，我接了雪晴，再去找你们。” “将军不可!”珍娘忽然拦住他，“此刻，东宫那里是二皇子围剿的重地。将军不可前去冒险。况且，属下早已打探清楚，一大早艾将军就派遣精兵到东宫营救雪晴。这会儿应该早已回到艾府了。” “哦?”东方阑略一沉吟，确实是自己疏忽了。保皇党率先发起了这场战争，艾将军必然对雪晴有最好的安排，自己现在前去，实在没有意义。想至此，点了点头，“好，那我们先出宫再说。”说罢，带着一行人迅速隐没于早已探查好的小路上。 珍娘没说错，雪晴确实被未央从东宫里带了出来。但她和东方阑想的一样，就是要先去找对方。如果当时东方阑能再晚走一会儿，两人就没有后来的误会和错过了…但命运的车轮非人力可为。当雪晴带着艾未央冒死进入落英阁时，她见到的就是这样一个人去楼空的场景。 两人将前前后后的房间找了个遍，整个落英阁空无一人。难道，他已经走了?雪晴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不对，不可能。他答应要带我走的，他不会骗我的。 “未央，”雪晴忽然转身，对未央道“东方阑一定是去东宫救我了。咱们快回去!” “小姐!”未央伸手挡在她面前，“东宫现在都是二皇子的兵，我们好不容易才冲破重围，我不能让你再回去送死。” “可是，东方找不到我怎么办!他会不会被困在东宫?不行，我要去找他!”艾雪晴神情慌乱，紧抓着未央的手臂，焦急地说道。 “小姐!”未央反手握住她的胳膊，迫使她镇定下来。“小姐，东方阑去没去东宫还未可知。就算他去了，我相信以他的身手和机智，一定能全身而退的。反倒是你，如果现在过去，不仅不能帮到他，说不定还会让他分心。小姐，最好的办法是咱们先去和老爷他们汇合，等局势稳定一点，再打探消息不迟啊。” 雪晴一听，似有道理。自己这点三脚猫功夫，保护自己尚且勉强，更别说去救人了。到时候说不定真的会成为他的负累。想至此，她点了点头，“好，那我们快回去。” 正待出门，忽听背后一声唤“慢着!” 雪晴、未央闻声转头，只见珍娘站在院中。雪晴当即大喜，“珍娘，你怎么来了?你也是来找东方阑的吗?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儿么?” 珍娘点了点头，“正是将军让我前来等你。”
第60页 “他知道我会来找他是吗…那他现在在哪儿?你带我去找他。”雪晴急切地说道。 珍娘最看不惯她粘着东方阑的姿态。而且，此番也并非东方阑让她前来，而是她自己中途推说永春乐坊还有些事要了，私自离开队伍，转而回来专程找雪晴的。身为情敌，她很清楚，雪晴被艾府的人救走之后，不可能即刻回府，她一定会来找东方阑。可见，天意如此，要她帮将军结束这段孽缘。 珍娘缓缓开口道“将军让我前来，就是为了告知你，不要再等他了，他不会带你走的。” 雪晴听闻，原本带着希翼的眼神顿时暗淡下来…不是没有预感的，可是他答应过自己，一定回来接她，他如何能够失信… 雪晴摇摇头，倔强地说道“我不信，他答应会带我一起走的。”可是，充满泪水的眼神却出卖了她的坚定。 珍娘冷笑了一声，“你还真是单纯。看来，你根本不了解我们将军是个什么样的人。或者，有些时候，你根本不能拿他当人看。他的坚毅狠绝，远远超过常人。哎…罢了，”珍娘嘆口气，“这些时日，看着你为将军付出了这么多，我也不忍心再瞒你。其实，从一开始，你主动找上门来时，他就策划好了整个局。他清楚地看到，你是他成功逃出邵国的唯一希望。因此，才主动接近你。更是让我为你们搭了一座方便之桥。否则，你以为，以将军那样的人，如何肯在危急四伏的邵国勾搭你这样一个天真无知的小姑娘。” “住口!”未等雪晴开口，艾未央突然拔剑指向珍娘。因着雪晴的缘故，他从来就不喜欢珍娘。现下听她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更是气愤难当，冷笑一声，道“一个吃里扒外的奸贼，一个靠女人求生存的混蛋。你们有什么脸面在这里指责我家小姐?真是不知廉耻。如此卑鄙的男人，我家小姐，又岂会在乎。你多说无益，跟那个无耻之徒快点滚出邵国去吧。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你住口!”雪晴忽然狠狠地向艾未央喊道，“他不是那样的人。我不信他对我没有真心…” 说完，低声哭泣起来。 艾未央虽有些冤枉，可见她哭了，忍不住心疼。又怕再惹她生气，便不再多说话。 反而珍娘嗤笑一声，“就你这样只会耍大小姐脾气，拿下人撒气的主。我们将军也看不上眼。”未等她反驳，珍娘接着说道“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也不愿意相信。我不多说，你自己好好想想，为何你们第一次在我乐坊见面，将军就试图引你答应以命来报恩;后来皇宫内、菊花宴上，他都是故意做戏给别人看的。他只是想试探太子对你的心意，好揣度出如果将你劫为人质，逃脱的希望有多大，太子会不会真的那么在乎你，愿拿你的命来换将军的命。可是，没想到啊。事情进展的异常顺利，甚至还超出了我们的预期。”珍娘看了一眼呆呆望着她的雪晴，知道她的信心有些动摇了，接着说道“艾雪晴，现在你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将军自然不会再见你。他派我来告知你一声，已是仁至义尽。望你好自为之!” “哦，对了!”她忽然走近几步，“反正都要走了，不妨再告诉你个秘密。”说完，俯首在雪晴耳边悄声说了几句。 抬眸，看到雪晴震惊的表情，珍娘知道，她和东方阑再也没可能了。不禁唇角轻扬，“别再想着他了，你们不可能的。” 说完，转身欲行。 “逆贼，哪里去!”艾未央忽然拔剑向前，与珍娘缠斗起来。虽然他不知道珍娘跟雪晴说了什么，也从心底里不希望雪晴和东方阑走。但从小对小姐的忠心驱使他不能放过任何一个伤害小姐的人。 “未央，停下!”艾雪晴忽然喊道。 “小姐!”未央虽不情愿，却硬生生收了剑，退开几步，不再与她纠缠。 “你让她走吧…”雪晴说完，含泪转向珍娘，“是我自己有眼无珠，引狼入室。怨不得别人!珍娘，你回去告诉东方阑，我艾雪晴爱错了人，不过，总算我不欠他什么了。从今之后，我和他恩断义绝，永不相见!” 第36章 涅槃 说完，和未央一起飞身离开落英阁。 珍娘站在院内，想着雪晴离开时决绝的眼神，忽然生出一种恐惧。其实，将军早已对雪晴动了真情，自己岂会看不出。若是让将军知道了她暗中做的这些事，不知会有怎样的下场…珍娘闭了闭眼，稳住心神。算了，反正马上要回国去，将军永远不会有知道的那一天。 话说珍娘刚回落英阁，东方阑便交待大家在京郊接头处等他，自己转道去了艾府。一路上，他设想了很多和雪晴相见的场面，甚至把说服艾将军让他带走雪晴的理由都想了好几条。但他也明白想说服艾将军，希望很渺茫。因此，最好的方式还是偷偷带走雪晴。 打定主意后，东方阑并未直接从艾府大门而入，而是飞身来到艾府后园，打算悄悄隐匿至雪晴的闺阁，再做打算。可当他踏进艾府，所有的计划都被打乱了。入目，是一片惨绝人寰之象…艾府后园，丫鬟僕役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鲜血流了满地。饶是东方阑这种浴血战场，见惯生死的人都有些目不忍视。他心底忽然升起不好的预感，忙抽出随身佩剑，快步来至前厅。厅中的景象，竟是比后园更加惊心。粗略算来，艾家几十口人都倒毙在这方圆几亩之地。正厅中央，艾老爷坐在地上，怀里抱着唇角溢出大量血迹的艾夫人。
第61页 东方阑心头勐地一抽，仔细环顾四周，未见艾雪晴身影。才稍稍放下心来，顾不得身份之别，上前几步，俯身去扶艾将军。这才发现，他身中数剑，血流不止，俨然是活不了了。 东方阑忙起手点住他周身大穴，尽力帮他止血。艾将军流血过多，本已陷入昏迷，忽见有人前来，忙拉住他的手，缓了缓神。待看清眼前人，他又是一惊。 “东…东方阑…你…你怎么…” 东方阑抬手制止他再说下去，“艾将军，我是来带雪晴走的。请你告诉我，她在哪里?我发誓，我会保护她周全。” 人之将死，身外之事都看淡了。艾老爷之所以吊着一口气，也就是放心不下雪晴。眼下，见东方阑愿意照顾雪晴，他急忙点了点头…断断续续道“晴儿…晴儿她没回来…我派…派未央去接她…现下…现下…应该…在出城的路上…你…你现在去追…应该，还赶得上…” “好…”东方阑郑重点了点头，又问道，“是谁?” 艾将军听懂了他的问话，艰难地摆了摆手“自古，成王败寇…求你…求你带我女儿…远远离开…不要…不要让她寻仇…也…也不要…让她…再回来……要…要好好…待她!” 东方阑郑重答道“你放心吧，我会的。” 艾将军这才缓缓笑着，闭上了双眼…… 东方阑嘆了口气，将艾将军的身体缓缓放平在地。正欲转身，忽然一阵凌厉的剑锋横扫而来。东方阑举剑相迎，堪堪挡住。正待发力，忽见眼前这怒气沖沖的人儿不正是雪晴么。 东方阑急忙收回手去，正要开口，雪晴却不再看他一眼，上前扑在艾将军和艾夫人的身上，痛哭道“爹，娘，你们怎么了…女儿回来晚了…是女儿不孝…你们醒醒啊!你们睁眼看看我…女儿错了…女儿知道错了…” 东方阑见状，心疼不已，忙要去扶她起身。身后的艾未央却也拔剑向他袭来。东方阑虽不知为何，也只能应战，两人在前厅中上下翻飞，缠打在一起。一时间，哭声，刀剑声四起，迴响在这死寂的小院中。 东方阑比艾未央剑法高，但他无意伤人，都是点到为止。可艾未央却像杀红了眼，不顾自己有多少次将弱点暴露在他面前，还是剑剑杀招，大有同归于尽的架势。 东方阑心下疑惑，却也知道他们定是对自己有了误会。趁着艾未央再一次举剑来袭，他也不再避让，找准他的空隙处回刺，剑尖滑破他的袖口，眼看要刺入他的臂膀。恰在此时，东方阑反手将剑举平，勐然发力，剑气大胜，震飞了艾未央手中的剑。 手中的剑脱落，艾未央眼睛一闭，“是我技不如人，你杀了我吧。” 东方阑并不想杀他，正待问清楚他们为何误会了自己。艾雪晴却起身，拿起手中的剑便刺向他，“东方阑，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是我艾雪晴瞎了眼，今天我要杀了你，为我们全家报仇!” 东方阑闻言，才明白原来是雪晴误会他杀死了艾府上下的人。忙抬手制止她道“晴儿，你听我解释!” 雪晴正在悲愤交加之际，理智全无，一心只想让这个撒谎欺骗他的男人付出代价。因此，并未削减半分力气，直直向东方阑袭来。东方阑也明白任谁看到全家被杀死在眼前都无法心平气和，只好一边回护，一边耐心劝导起她来。 “晴儿，人死不能復生。我知道你气，你恨，可眼下时局正紧，此地不宜久留。请让我带你离开这里，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东方阑!”雪晴听他说要带自己走，并未再有往日的欣喜，反而大骂道“你这个无耻小人!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我今天一定要杀了你，为我枉死的爹娘报仇!” 东方阑微微一怔，不再防御，伸手紧紧抓住雪晴刺来的剑，鲜血瞬间沿着指缝、剑身滴答落下。 艾雪晴虽恨，可已付出的爱也不是说放就能放下的。眼见他流血，心里还是勐地揪紧，握剑的手也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东方阑见她如此，便知她杀心已动摇，沉声道“晴儿，你的父母不是我杀的。我来艾府只是想带你走，谁知却…”环顾四周的惨象，后面的话无法再说出口… 雪晴听着他的辩驳，泪水无声落下。“东方阑…你还要耍我到什么时候……”说罢，她手上一松，剑应声落地。雪晴转过身去“你走吧，我再也不想见到你…我哪儿都不去，我要守着我的爹娘…我会听他们的话…再不惹他们生气…” “晴儿…”东方阑明白她是因为伤心过度，才会变得如此绝望，说这些悔过的话，可是他不知道雪晴心里的绝望也来源于他的欺骗…他只知道他不能将她留在这片伤心之地，他必须带她走。 “晴儿，跟我走吧。我答应你，等过了这段动盪的日子，如果你想回来，我一定会带你回来的……” 雪晴听他这样说，只觉好笑，不禁嗤笑出声，回头望向他“东方阑，我现在恨不得扒你的皮，食你的骨。你以为我还会信的你鬼话吗?你以为我还会跟你走吗?”
第62页 东方阑难以置信的望着她，不知她为何会说出如此绝情而狠毒的话来… 雪晴看着他惊愕的神情，更觉好笑，“东方阑，你以为我还被蒙在鼓里么…你接近我究竟是为了什么?皇上是怎么死的?你敢告诉我吗?” 东方阑低眸沉吟，才知道原来是有人将自己的计划和行动都告诉了她，说不定还歪曲了部分事实…而究竟是谁说的，他心里也猜了个大概…他了解雪晴，她的天真，她的单纯，她容易受伤又坚强的心灵…东方阑知道自己今天是不可能带她走了… 也罢…来日方长… 东方阑抬眸，对艾未央道“好好照顾雪晴。”说罢，飞身而行，将他与雪晴所有的恩怨情仇都留在了这片悲伤的土地上… 雪晴目送东方阑的身影远去，全身仿佛脱力般向下倒去。艾未央眼疾手快，上前扶住，他知道雪晴现在心中有太多的苦，可是，却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才能帮她抹平… 雪晴看出了未央的心疼，抬眸望着他，“未央，我没事…我会振作起来，我要为爹娘报仇!” 未央点了点头，道“小姐，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陪着你!” 两人沉默地对视，雪晴忽然间失声痛哭起来。未央将她紧紧抱在怀中，任由她的泪水打湿肩头…一夜之间，天翻地覆…心爱的人走了，至亲的人死去…这一连串的打击连一个久经人事的人都未必能够承受，更遑论这个从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女孩子。国恨家仇，就这样强压在她的肩头。未央此时才明白艾将军为何要他直接接雪晴去和子鹤会合，而非返回艾府…可自己终究拗不过雪晴的性子，或者说他又怎会违背她的想法…她说她哪儿也不去，只要回府，未央便冒死陪她回来，却没想看到的是这样一番惨状…可见，这本就是艾将军苦心安排的一个局，他明白二皇子是不会放过他的。因此，把自己当做吸引二皇子一党的靶子，为雪晴和子鹤的逃跑争取了有限的时间…可惜，自己没能明白将军的真实意图，否则，就算拼死，也不会带雪晴回来的… 两人就这样在院子中坐了很久。雪晴从大哭，到抽噎，直至再也没有发出一点声响…日暮西斜，惨澹的夕阳照在这焦灼的土地上，雪晴望着遍地尸骨，听着满街哭号，竟激发出她体内潜藏的将门风骨。雪晴挣开未央的怀抱，再起身，神色已是一片平静… 第37章 寻访子鹤 “未央，陪我把父母和家人们安葬了吧…” 未央望着她决绝的容颜，点了点头。他明白，以前那个骄纵单纯，需要自己保护的姑娘已经不在，现在的这个人，眼神中有他从未见过的陌生，却也让他从心底里感到臣服… 两人在后院架起火架，未央将艾府上下人等都整理妥当。雪晴眼中含泪，手握火把，将火架点燃。望着熊熊的火将从小陪在她身边的亲人渐渐吞噬，她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让那些仇人血债血偿! 而此时，她的仇人子云正在府邸中大发雷霆。“什么!子鹤逃走了?你们是干什么吃的!那么多人，竟抓不住一个手无寸铁的阶下囚!” 将领们听闻，都诚惶诚恐地跪倒在地。刘尚书忙开口道“皇上息怒，实在是这场仗打得太过出其不意。原本我军就是仓皇应战，再加上艾府那只老狐狸，故意将我们的精锐部队都吸引到他的府邸去激战。这才给了子鹤那个小子逃跑的机会…不过请皇上放心，我已派人暗中追查去了，他们一行人老弱病残，不会躲到天边去的，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传来。” 子云点了点头，恨恨地说道“你们都起来吧。我知道今天这事儿怪不得你们，子鹤手下那些臣子，个个都是精通权谋之人，只怪我们太大意，给了他们喘息的机会…更可恨的是，连那个东方阑都跑了!真是气死我了!” 刘尚书摆摆手道“如今，他跑了也就跑了，暂时对我们造成不了太大的影响。而且，我已派人张榜下去，只要碰到东方阑一行人，就地格杀。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尽快整顿朝局。子鹤虽跑了，但毕竟他已让位于你，你现如今可是堂堂正正的邵国天子。你需想办法，尽快让各方安定下来才是正事。若朝局一直动盪不安，过不了多久，那些子鹤的党羽必然会发起更大的进攻。我们得先下手为强!” 二皇子点头称是。刘尚书望了他一眼，接着说道“天色已晚，诸位回去早歇吧。艾将军已死，想必短时间内子鹤他们无法再有大的动作，御林军注意加强夜间巡视力量，如有异动，可先斩后奏!” “是!”众人齐齐领命退下。 京郊，东方阑一行人在山林深处的一间小木屋内齐聚。众人围坐在桌前，一盏微弱的烛火照亮每个人的面庞。大家都屏息凝神，静待他的指示。 东方阑环视四周，最后将视线落在珍娘的身上，缓缓说道，“下午，你去了哪里?” 珍娘心惊，但她并不知道东方阑已经见过雪晴，而且知道她向雪晴告发了他毒死皇上一事。因此，强作镇定道“回将军，属下去永春乐坊料理了一下，告诉梅儿我走之后，如何继续为祁国收集情报。” 东方阑点了点头，忽而问道“珍娘，你跟着我有多久了?”
第63页 珍娘不知他此话何意，略一思索，低眸答道“六年有余。” “六年了…”东方阑缓缓重复道“六年时间，还不足以让你明白我有多少种手段可以让人说实话么…” 此话一出，空气中都蒙上了一层肃杀之气… 珍娘知道隐瞒不下去了，忙跪地拜倒，哭诉道“将军，请饶了珍娘这一回吧。珍娘也是为大局着想…逃亡路途兇险，珍娘怕艾雪晴会误了将军的大计…因此才…” “够了!”东方阑沉声斥道“你为了什么，我很清楚。你当知道，我东方阑治军一向赏罚分明。当初培养你为暗人，我曾答应过你，为你报仇雪恨。如今，邵国皇帝已死，我答应你的事已经办到。可你还记得当初对我的承诺么?” 珍娘点了点头“珍娘此生效忠将军，决不欺瞒，决无二心。” “你可做到了?” “我…”珍娘羞愧，低头不语。 “你们说，如何处置?”东方阑环顾众人。这些将士都是多年随东方阑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过的，军纪严明，深知军营中最忌欺诈之事，毕竟在战场上他们必须是可以放心把自己的生命交给对方的人。暗人更是如此，他们的情报直接决定着千军万马的命运，诚信是最基本的要求。因此，有人答道“按军法处置，当斩。” 此时，众人中最年长的一位站起身，他叫谢远军，是东方阑父亲的副官，少年时便带着儿时东方阑一起习武，多年来感情深厚。后因东方阑归隐而解甲归田，此次也是得到珍娘的通知才前来相助。只听他开口道，“将军，珍娘虽有事欺瞒，但在您谋划出逃邵国一事中，里应外合，出力良多，功过兼半，是否应酌情减轻罪责?”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附和。毕竟现在还在邵国境内，并未完全脱离险境，众人都不想徒生事端。 东方阑视线落在珍娘身上，“你有何话说?” 珍娘俯首，“听凭将军处置…” “好…”东方阑顿了顿，说道“我交一件差事于你，如若办好，将功折罪。” 第二日一早，珍娘拜别东方阑，起身向山下而行。看珍娘走远，谢远军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少主，您原就想让她留下来打探子鹤一党行踪。为何却要藉故托罪于她，又借老夫之口化解呢…” “哎…”东方阑轻轻嘆口气，心中一阵烦闷…不知何时起，他渐渐感受到珍娘对他有了非常的情愫，最后关头，这种感情甚至影响到她的行动，让她做出欺瞒自己之事…他明白，珍娘在邵国隐忍六年有余，一朝功成，她最希望的是可以和自己回祁国，并常伴左右;以前他不懂这种心情，但现在自己心心念念的何尝不是可以与晴儿长相厮守…人一旦陷入感情，思虑和果决会大打折扣，甚至不按计划行事，这会大大增加行动的风险，带来难以估量的后果…他已深有体会，否则不会冒着生命危险还要前去艾府，不会明知道带上雪晴会增加多少麻烦而义无反顾要带她走。将心比心，此时，若直言要珍娘留在邵国，她必不肯听命。就算勉强留下，办起事来终不如心无杂念时得心应手。可寻找子鹤这件事，现下却只有她能做，且出不得半点意外。因此，他只有动用军纪，用理智来压制她的感情。 听东方阑讲完，谢远军不住点头。更加佩服自己这位少将军的深谋远虑。此时，东方阑一行二十余人已全部整装完毕。 东方阑抬手向谢远军一揖，“谢叔叔，辛苦你留在祁国边境接应，请务必将邵国皇帝平安带回祁国。”说完，他带领其他随行将领隐没于山林深处，踏上南下之路。 而此时，料理完家事的雪晴和未央，正匆忙北上。因为未央明白邵国不能久留，若被二皇子的人找到，雪晴必然会成为他用来制约他们的利器。而之所以，两人还有留下料理家人后事的机会，只是因为二皇子党羽刚刚扫平了艾府，他们不会想到，此时，雪晴会回家。在他们看来，艾雪晴应是随着子鹤一起隐匿起来了。因此，必须趁二皇子一党放松警惕之时，快点离开。而南方的祁国雪晴是绝不会去的，于是，未央提议前往北方的宇文国。一来宇文国与邵国多年来相安无事，二来太子大喜之日，宇文国太子还曾前来祝贺。两地边境地区百姓常常互市，想来到那里隐姓埋名住上一阵，不会引起多少注意。等风声一过，再潜回来寻找子鹤一行人的下落，以图后事。 从此，艾雪晴与东方阑，天各一方，直到很久以后…而现在的艾雪晴也根本想像不到，北上这一举动，让她的命运在冥冥之中得以猝炼，最终盛放。 第38章 北上宇文 却说珍娘回到城中时，已是日过中天。皇城中不復往日喧譁，家家门庭紧闭，只有一队队官兵行走在街巷上，有人负责清理街道，有人鸣锣高喝，宣读圣旨。珍娘细细听来，大致如下三点内容：一，子鹤已发布退位诏书，传位于皇弟子云;二，□□众不甘失败，挑起争端，已被镇压，如发现□□徒，举报有赏，窝藏必诛;三，绝不牵涉无辜，群臣百姓不必惊慌，尽快恢復劳作生产。 珍娘低头笑了笑，看来二皇子背后也有高人，他深谙安抚民心之道。几句话，竟将二皇子谋朝篡位之事掩盖的□□无缝。只是，不知道这把龙椅他又能坐多久…
第64页 一月后，春暖花开，万物復甦。京城中已很少有人再提及那场腥风血雨的夺嫡之战，可是另一桩传闻却甚嚣尘上，听很多从北地回来的行商说边境五城已归宇文国管辖。这原本只在市井茶馆中作闲谈之资，后来竟渐渐传入世家贵族中去…兵不血刃就接管了邵国五座城池，到底是因为什么?草民百姓可能不知其因，当朝官员却都心知肚明。必定是二皇子在此次夺嫡之争中和宇文国达成了某些见不得人的交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有些人原本就希望这消息传得越广越好。很快，在邵国上下这几乎是一件公开的秘密了…人们当面不敢有何怨言，背地里却都对二皇子弒兄卖国登上皇位表示不齿和愤怒。 而当雪晴和未央知道这件事时，他们已经来到了宇邵边境的羌里城…边境小城，深夜人烟稀少，月明星稀。两人站在贴着公示的城门口哭笑不得…北方五城归属宇文国…原来，宇文国竟是帮助二皇子登上帝位的同谋…到那里去岂不是自投罗网么…雪晴长嘆一声，想这天下之大，竟没有我艾雪晴的容身之地… “小姐…”未央望着低头哀嘆的雪晴，心再一次疼起来…一路上，雪晴不知吃了多少苦，自己的心也不知跟着疼了多少次…大路不敢走，专挑人迹罕至的小路来走;白天不敢贸然活动，到了晚上才能勉强点火做顿饭，米面更不可能时时都有，多是挖些野菜红薯度日。好在未央出身行伍，比较适应野外生存，时不时能抓些野味来改善改善生活;最让他心疼的是不能住旅店，只能在野外找山洞、草地或废弃的房屋来住，他一个下人也罢了，雪晴从小娇生惯养，睡得是黄花梨的雕花床，铺盖的是上等丝绸织就的被褥。可现在却只能盖着未央的粗布衣衫，席地而睡…多少次，未央从睡梦中醒来都看到她一个人默默坐在地上发呆，不知是醒了还是根本没有睡着…更有些颳风下雨的天气，两人几乎要走两三个晚上才能找到一个勉强遮风挡雨的所在…尽管如此，雪晴却从未在未央面前流露过一丝倦怠和嫌弃之意。可眼下，马上到了宇文国，本以为可以在这里安顿下来，却发现他们竟然和二皇子是一伙的…想至此，未央忍不住开口“小姐，宇文国去不得了…不如，我们南下去祁国吧…” “未央!”雪晴向他抛来一记犀利的眼神“你知道，就算死，我都不会去找他的!” “小姐，你听我说…” “你别说了!”未等未央开口，雪晴接着斥道“未央，一路上你陪着我受苦受累，我知道，你对我好。走累了，你背着我;天冷了，你宁愿自己冻着，也要把衣服让给我穿;夜里常常睡不了一个完整的觉，总是起身添柴加火，怕我受风寒。这些我都铭记在心。可是，你更应该知道，我现在最痛恨的是谁，最不想见到的是谁。我就是死也不会去祁国!” 未央点了点头，“小姐，你说的未央都明白。可是，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邵国、宇文国咱们都不能再留，现下唯一可去的地方只有祁国。小姐，就算你真的气东方阑骗了你，可你心里一定明白，他并不是杀害艾将军的人，他也不会真正想要伤害你…而且，祁国那么大，就算咱们到了那里也不一定会见到他的…” “够了!”雪晴大喝一声，“未央，如果你怕死，就自己到祁国去吧…我走了!”说完，飞身而行。 未央见状，连忙跟了上去…望着雪晴单薄的背影，未央只觉得心痛更甚…因为他明白，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雪晴宁愿一死，也不愿再见东方阑，并非是她对东方阑死心了，反而恰恰说明东方阑在她心中是如此重要。正因为看的比生命还重，以至于完全无法忍受他对自己说谎，不管这个谎言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羌里城，整个城区方圆五里地。天一擦黑人们就会结束一天的劳作、生意，回到家里去休息。此时，月上西天，应是午夜时分。窄窄的土路上除了雪晴、未央便再没有第三个人影。许是久经沙场，未央对危险的感知比别人更敏锐些。眼看快要出城，他心里的不安越发强烈。不由得对雪晴叮嘱道“小姐，既然宇文国收了二皇子五座城池，料想他必定会帮助二皇子捉拿我们。说不定现在城内各府衙都秘密发放了缉捕太子一党的密信。我们切不可大意，虽到了宇文国，还是尽量在人少的山野间行走好些。” 雪晴点了点头，“好，就照你说的做。” 两人正说着，忽然前面火光一闪，雪晴和未央抬眸去看，只见几个黑衣人挡住了去路。中间身材最魁梧的那个人手持刚刚点燃的火折，沖他们冷冷一哼，“看来我家主人料得不错。二位，跟我们走吧，我们可在此地恭候多日了…” 未央听闻，就知道他们肯定刚一进城的时候就被发现了。而且对方跟踪了这么久，以他常年习武以及在战场上练就的夜视能力都没发现这些人，可见他们都是武功高手。以现下的情形看，让他对付他们其中一个，胜算都不大，更何况这七八个高手合围，自己还要分神照顾雪晴，两人安全出逃的可能几乎为零。 未央稳了稳心神，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在雪晴耳边道“小姐，待会儿我上前拖住他们，你快点跑。一定要南下去祁国，不要再犹豫了!”
第65页 说完，他飞身上前。抢先拔出腰中佩剑。因为他知道，同时面对这几个高手，硬拼绝无胜算。他唯一能做的是趁他们不备，打乱他们的计划。为雪晴逃跑多争取一点时间。 未央杀到人前，大喝一声，“走!”手中的剑顺势削进一个人的肩头。这一系列动作几乎发生在瞬间，即使是高手，一时间也却有些反应不及。眼看自己人受了伤，迅速拔剑与未央缠斗起来。可他们毕竟都是行伍中人，很快就明白了未央的目的。于是，不再与未央纠缠，为首之人趁着他进攻别人的空隙，脱身而出，向雪晴逃离的方向追去。未央此战已报了必死的决心，岂容他有机会前去抓人。立马飞身而至，剑锋直抵他后颈，迫使他回身来接。可这样一来，自己的后背也全无防御之力。虽已尽力躲避，却仍是被利刃划破了一道又一道的血痕…时间一长，疼痛转为麻木，身体似乎已不再听自己的控制，只是不断机械地挥舞着手中的剑，阻挡着敌人的去路。脑海中也只剩下一件事，就是一定要撑住，要给小姐足够的时间逃离…… 雪晴在未央的拼死厮杀中，得以脱身而走。虽然她明白将未央独自留下他绝对无法全身而退。若在以前，她是绝对不可能丢下未央独自逃跑的。可经歷了这么多劫难，她已不再像以前那样冲动。她明白未央的用意，自己留下不但于事无补，反而更加对不起未央的牺牲。她唯有像他期望自己的那样快速逃离，成功躲过他们的追捕，有朝一日，才能为未央报仇，更何况她还身背着艾府的血海深仇! 想至此，雪晴伸手拭干了流出的泪水，加快脚步而行。正在仓皇间，忽然身后传来清亮的男声，语气中似乎还带着一丝调笑“小姐，你这么急匆匆的，是要到哪儿去啊。” 雪晴一惊，转身来看，只见一个身着华服的男子站在月光下。由于背光，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是身上的月白长衫在月光的映射下，泛起冷冽的白光。 “你是谁?”雪晴缓步后退着，沉声逼问道。 男子唇角扯起，露出一个魅惑的笑容，“原来小姐这么快就把我给忘了…”边说边向雪晴走近。 雪晴听闻，定睛细看，不禁惊叫出声“是你!”说完，拔出手中长剑，“耶律颜，我和你无冤无仇，你最好放我走!” 耶律颜抬手按下她的剑锋，仍然保持那魅惑的笑颜，“我确实与小姐无冤无仇，可为何每次见面，你都对我兵戎相向呢…想我堂堂宇文国太子，还不至于如此招你烦吧。” 第39章 南下祁国 雪晴回想起二人第一次在皇宫中见面，也确实因他的轻薄而打了一场。没想到，他现在还是这副老样子…不想与他过多纠缠，“既然你也说我们没有恩怨，那就不要拦着我的去路。告辞!”说完，用尽全身力道，飞身而走，只想利用轻功快速把他甩开。 岂料这耶律颜轻功如此厉害，不过数步就已赶至。伸出手将她牢牢困在怀中，缓缓落下地来。手却并未从她身上移开，而是搂紧了她的腰，低头温柔一笑，“雪晴小姐，刚刚我的话还没说完。你我之间确实没有恩怨，但是却有情义。”说完，他轻轻嘆了口气，“不瞒你说，自从我第一眼见到小姐，我的心就认定你了。只可惜你那时已经是太子妃，我又能奈何呢。后来邵子云那个废物又让你们给逃了。所幸上天待我不薄，今时今地，我还能重新遇到你。你说，这不是缘分么…” 雪晴并不想听他那些无聊的废话，不住挣扎道，“放开我!” “哈哈哈，”耶律颜似乎很享受她拒绝时慌乱的神情，大笑几声，“放开是不可能了。抱紧些还差不多!” 说完，更是不顾她的反抗，将她打横抱起禁锢在怀中，快步向前走去。不多久来到一棵大树旁，树下有一匹黑色的骏马。许是见到主人前来，那匹马磨了磨前掌，打出几声响嚏，似乎在讨好他。 耶律颜笑着放下雪晴，一手仍搂着她的腰身，一手轻轻地拍了拍马头，表示对它的赞赏。 雪晴一直不停地挣扎，可奈何他的力气太大，不管自己如何动作，都无法逃开他的控制。 见她如此不安份，耶律颜忍不住在她耳边轻声呢喃“可能你的皇上没告诉过你，越难驯服的女人，越能勾起男人的’性趣’”。说罢，哈哈大笑，完全忽视掉雪晴向他投来愤怒的目光。 不过这话似乎起了作用，雪晴渐渐冷静下来，心中开始盘算。像现在这样没有章法的乱打乱闹确实于事无补，他的武功比自己强了不止一点点，眼下根本没有逃跑的可能，不如还是先跟他回去，毕竟他不会一天到晚看着自己，到时再做打算，只要还没送回邵国皇宫，就一定有逃脱的机会。想至此，她在耶律颜眼神的示意下，乖乖上马，与他同乘一骑。耶律颜上马后，将手拢在嘴边吹出一声响哨，便先行策马向宇文国而去。 却说几个黑衣人刚刚将未央放倒，正准备去追雪晴，忽然听到一声哨响，便知少主已得手，这才放下心来。也都各自上马，向宇文国疾驰。 未央听着他们马蹄远去的声响，再也没有力气起身。更准确的说，他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现在他心里唯一惦记的事就是雪晴能不能顺利逃走，自己已经拼尽全力，应该给她留下足够多逃跑的时间了吧…未央这样想着，闻着周围刺鼻的血腥气，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勉强睁开已被鲜血迷濛的双眼，原本黑漆漆的天地，似乎忽然出现了一道光明，雪晴的身影越走越近，对着他微笑，那笑容足以消融他心底残存的恐惧…望着那清丽的小影，在黑暗来临前，未央留下了他给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丝笑容。那笑容里没有害怕，没有不甘，只有满足…
第66页 雪晴随耶律颜到达宇文国都城已是两周后的事。她没想到，在这期间耶律颜竟然真的对她寸步不离，保护的无微不至。甚至晚上都要亲自驾驶她乘坐的马车，说是怕别人驾车没轻没重，影响她睡眠。可雪晴心里明白，这不过是他的藉口，他真正担心的是怕自己趁车夫疲惫时逃跑。 而就在她踏上宇文国都的土地时，另一架马车也秘密地从邵国都城出发了。京城南门口，京畿府尹衙门的差役正逐个排查出城之人。两个小差役一边查人一边抱怨，这都一个多月了，南门口没有一个人和秘密派发下来的画像里的人长得相似的。不止南门口，其他三个城门也未发现半个可疑之人。甚至，连城中挨家挨户暗访的差役也没有半分收穫。知府李老爷整日被朝中的上司骂的是狗血淋头，连带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没日没夜地在这里检查，一个多月愣是连家门都没进过… 两个人小声嘀咕着，旁边的差役们也都暗暗嘆息。只盼着这画像中的人快点出现，否则这煎熬的日子不知何时是个头儿。正在郁闷着，忽见两个小厮驾着一辆马车朝他们驶来。几人连忙上前拦下，询问出城缘由。 马车停住，帘子掀开，露出珍娘的脸来。只见她巧笑倩兮，引得几个小差役心荡神摇，不知这是从哪儿下凡的神仙姐姐，长得这般秀美。 珍娘见他们的呆傻状，不禁掩唇一笑，“小哥儿几个辛苦，劳烦给姐姐开个门儿。” 几个年轻没见识的忙不迭应声，就要去开城门。这时，门楼上下来一位大喊一声“干嘛呢!”吓得几个小差役忙作揖打躬“廖长官，有个小姐要出城…我们…” “妈的，一帮没出息的东西!”廖俊生骂骂咧咧走向马车，心想什么小姐大姐的，没抓到那画像里的小子，老子连去春香楼的机会都没有。这几个没出息的兔崽子估计也是多日没碰过女人了，看见个漂亮小妞就急着献殷勤… 胡思乱想着，就来到马车前，大喝一声“里面的人下车下车，这车里车外全都给我仔细检查!” 这时，车门帘一下子掀了开来，珍娘款款从车里走出，娇笑着“呦，我还想是谁呢，这么大派头，原来是我们廖爷啊。” 廖俊生抬眼一看，原来是永春乐坊的珍娘。这个女人颇有些姿色，宫廷乐师，一介艺妓，还经营着永春乐坊这家官妓坊，京城达官显贵哪个不是那儿的常客。自己这个品阶都没有的小吏别说享乐了，平时就连那个门也进不得半步。而珍娘本人，从前也只得在宫廷御宴做守卫时远远看她几眼，从不能近身。没想到今天有机会一睹芳容，定不能错过这个揩油的好机会。想至此，凑上前来伸手抚上珍娘的脸庞，触手滑嫩非常，更是让他不能自已，狞笑道“珍娘这是哪里去啊?” 珍娘还未有动作，马上一个小厮似乎按捺不住，作势要下车理论，却被另一个小厮伸手按住，暗中沖他摇了摇头。见他示意，那个欲下车的小厮紧握拳头，深深嘆了口气。 不过，所幸这一切并未引起注意。那些差役们全都兴致勃勃地在看他们的长官调戏那个大美女，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羡慕。 珍娘心里噁心，可是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完成，不得已压下这口恶气，娇嗔着拂下他的手，“廖爷自重。珍娘这次出宫可是有重要的事，耽误不得。不如改日廖爷到永春乐坊去坐坐，珍娘必定亲自弹曲儿给廖爷听。” 廖俊生色胆横生，就着她的话道“哎，何必改日。楼上就有歇脚处，不如珍娘进去陪爷们儿聊会儿天再走不迟。”说完，就来搂珍娘的腰。 珍娘一闪身，躲开了他的脏手，仍是笑着说道“廖爷使不得。小女子今日却是有命在身，不能耽搁。否则，别说聊会儿天了，就是聊上个一天一夜也当奉陪。这样吧，廖爷这笔帐今日暂且记下，改日珍娘復命回京，定当履行今日承诺，如何?” 廖俊生还待纠缠，嬉皮笑脸地贴着珍娘道“珍娘贵人多忘事，过几天回来不记得咱们的约定了可待如何?我看择日不如撞日，及时行乐重要。” 珍娘心中恨不得将这个淫贼手刃千遍万遍，可形势紧迫，容不得闪失，急忙又说道“廖爷想必也知道，知府李老爷也是我们永春乐坊的常客，你向他打听打听便知，珍娘说话何时不作数过?哪一次不是将李老爷伺候的舒舒服服的出门?” 廖俊生见珍娘搬出了他的上司，才晓得事情的严重性。得罪了珍娘不要紧，万一她真的在李老爷面前胡言乱语这么几句，说不定自己这口饭还真就混不下去了。想至此，色胆也吓没了，赔笑道“珍娘的为人，廖某如何敢质疑。刚刚言语有失，还望珍娘莫怪，莫怪。哈哈。” 虽这样说，心中还是憋着一口气。既然便宜占不成了，也不能白白放走她，因此，笑说道“可是，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这该查还是要查的。来呀，给我搜!” 话毕，手下的小差役们也不再看热闹，忙上前来，车上车下仔细翻找。还有几个人拿着画像认真核对着两个小厮的样貌。珍娘见状恨不得活剥了这个姓廖的。人都说宁愿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像这种又怂又好色之人，真是最不好打发的。顺了顺心中的怒气，珍娘又露出她八面玲珑的笑容，道“廖爷，这车上车下就我一个女人，廖爷还想查出什么来呀…不瞒廖爷，我这趟出宫可是给皇上寻乐师去的。皇上要听琵琶曲儿。可先皇爱听琴，咱们宫里都是琴师，就没几个会弹琵琶的，公公命我几日内寻访到琵琶高手前来…否则就要责罚呢。可眼下，廖爷连城都不让我出，可让我去哪儿找去呀…”说完，作势要抹眼泪。
第67页 廖俊生听闻，连忙摆手“珍娘这说的哪里话，我可没有不让你出城，你不要胡说!” 珍娘见他已被唬住，忙趁热打铁道“哎…珍娘也知道廖爷是奉旨办事，珍娘必不会在圣上面前搬弄是非。可珍娘也怕若万一没有完成皇上的差事，到时候圣上怪罪下来，珍娘一害怕，就真的不敢保证会不会说错话了…还望廖爷海涵。” 听到这里，廖俊生哪还有半点威风。一边暗骂真是□□无情，戏子无义，一边挥挥手“放行放行!” 珍娘仍然保持着她迷人的微笑，向他福一福身“如此，谢谢廖爷~”说罢，从袖子里掏出一袋银子递给廖俊生“廖爷，兄弟们辛苦了大半天，这些钱给大家买点好酒解解渴吧。” 说完，上车而行。 第40章 做我的侍妾 一出城，刚才要上去理论的小厮立马质问道“珍娘，你何必还要给那个小人钱!” 珍娘嘆口气“俗话说宁欺君子，不惹小人。我刚才给了他那么大的难堪，谁知道他会不会再来找麻烦。不如给他点好处，也算给他个台阶下。他才不会再来纠缠。” 这时，另一个小厮道“浩然，你就少说两句吧。”原来，这个小厮正是艾府的医官张浩然。他说完，又向着马车里面道“子鹤多谢珍娘搭救之恩。全靠珍娘机敏，我们才得以顺利出城。” 珍娘在车内道“殿下客气了。珍娘不过是尽分内之事。再说，现在也只是刚刚出了京城，前面不知还有多少艰险在等着您呢。” 张浩然也接着说道“对呀，殿下，现在不是道谢的时候。再说如果真的要谢，您是不是也得谢谢我这齣神入化的易容之术啊?” 子鹤听闻，在他头上敲了一记“我谢谢你!”说完，车上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廖俊生望着他们的马车越行越远，转身呸道“妈的，有皇命了不起啊。一个臭□□嘚瑟什么劲儿。这皇上老子也真是他妈的比他老爹都会享受。前几天刚派一队人马出去给他找宫女。说的冠冕堂皇的，还不就是给他选妾去了。妈的，现在又要听什么琵琶曲儿。他自己在宫里小曲儿听着，小妞儿玩着。把老子们折腾的团团转，真他妈的什么世道…”骂骂咧咧又回城楼里喝闷酒去了，留下几个小兵面面相觑。 马车出城后，很快驶上了山间小路。子鹤仔细观看四下无人，才将马车缰绳递给张浩然，自己转身进入车厢内。 珍娘向他微微福了福身，子鹤点点头以示还礼。在珍娘对面的坐榻上坐下，与她细细攀谈起来。 “珍娘，在寺庙里时间有限，未及详谈。眼下，马上要出京城。我还是有些事想问清楚。” 珍娘点了点头，“请殿下明言。” “两天前，你到福元寺中寻我，确实令我吃惊非小。我的亲信当初将我从京城救出，藏身在京城寺庙中时，都认为这是万无一失的计谋。毕竟，寺庙乃清修之地，非万不得已，朝廷不会对寺庙道场擅动刀兵。其次，我皇弟登基祭祀，还是在福元寺做的道场。无人能想像的到其实我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安身;更何况艾府的张医官还帮我易了容。因此，当你走到我面前叫我陛下之时，我甚至动过杀你的念头。直到你告诉我，你是东方阑培养的暗人，是他指示你到京郊道场、寺庙来寻。可是，你又是如何从众多僧侣中找出我的呢?” 珍娘掩嘴一笑，“陛下，不是每个和尚都有四大皆空的定力的…有些时候，官府的刀枪却不见得比得过珍娘的一个眼神…” “可是，寺院里知道我身份的人并不多…”子鹤回到。 珍娘又笑了笑，“知不知道您的身份有什么要紧?我只需要找一个小和尚问他新来的和尚在哪里，不就行啦?” 子鹤恍然大悟，连连摇头，“确实是我没想明白。”随即换了话题道“也许，你也会奇怪我为什么这么容易就听了你的话随你出城吧。” 珍娘摇了摇头“我去寻您之前，东方先生就告诉我。我只需要寻到你，并把你带出城来即可。因此，我并不惊讶您会随我前来。” 看他听得认真，珍娘接着说道“东方先生告诉我，你现在除了和祁国合作，没有别的选择。” “呵呵，”子鹤苦笑一声，是啊，我现在还有什么筹码拒绝…艾将军以死保全了我，我的亲信中再也没有能够和子云的军队抗衡的人…听他们说，北方的宇文国也加入了子云的夺嫡之争，若我想重整山河，能藉助的力量也只有祁国而已吧… 想至此，子鹤长嘆一声，“东方阑果然厉害…我自愧不如…” 就在子鹤被珍娘和谢远军一起平安护送回祁国安顿下来时，雪晴正在宇文国的太子府过着人生中最孤苦无助的日子。父母双亡，遭爱人背叛，唯一可以信赖的未央也为她而死。独自一人被囚禁在完全陌生的国度。也许是觉得她跑不出去了，从进入太子府的那一刻，耶律颜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逃跑是雪晴进府后唯一的念头，虽然她并不知道出了太子府后该去哪里，当时的她似乎也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只是任凭愤怒和悲伤的驱使，认为她唯一的希望就是离开…
第68页 粗粗算来，她在这里已经待了五六天。她被安置在一个不起眼的偏房，她还依稀记得从太子府大门到这里来的路线。雪晴觉得耶律颜在他们进府时竟然没有想过要蒙住她的眼睛，不让她记住路线实在是昏庸之举。可她却不知道耶律颜从来就没打算囚禁她… 每天有一个老妪准时送饭过来，除此之外，再也无人问津。 这天，她终于等到天黑，在观察了四周没有人影后，鼓起勇气推开门走了出去，门没上锁…雪晴也顾不上思考这是为什么，她步履急促又小心翼翼地沿着墙边快走，完全没发现黑暗中有双眼睛一直追着她的身影。就在她走到一处房屋的岔口有些犹疑不知该往哪里拐弯时，耳边忽然传来一声轻嘆。 “我款待了你这么久，你就打算这样不辞而别么…” 雪晴未料到有人跟着她，吃了一惊，转头来看，只见耶律颜停在她身后几步之远，斜倚在墙边，双手抱胸，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雪晴不答，耶律颜接着说道“不过，等了这么多天才行动，你还是挺有耐心的。出乎我的意料…” “你早就知道我走不了，故意来看我笑话是不是!” “我还没有那么无聊，”耶律颜收起戏嚯的神色，“我只是想试试你有没有头脑，结果么…挺失望的…” 雪晴闻言，羞愤难当，举手向耶律颜噼来。却被他一把抓住，再难动弹。 “看来你不仅没有头脑，简直蠢的很!”耶律颜在她耳边沉声说道。 “你!”雪晴徒劳地挣扎着。从没有被如此对待过，父亲、未央、太子都视她如珍宝，呵护有加。纵使东方阑，那个骗她痴心错付的人，在骗她的时候也是温柔的… 雪晴觉得自己已经有很久不敢去回忆这些离开她的人了，可此时此刻记忆却像开闸的洪水，吞噬了她因为防备和自保而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 雪晴停止挣扎，闭上眼睛，任由泪水肆虐。“我就是个大笨蛋!都是我的错，我害死了父亲，害死了子鹤，害死了未央……为什么，为什么他们死了，而我却活着…活着真痛苦…”说着，她转向耶律颜，“我求求你，杀了我吧…这样我就解脱了…” 没有任何回应…也许是在心里憋了太久，雪晴忘了仍身处险境，就这样自顾自地哭着说着，直到失去全身力气。在倒地前，她模煳地感觉到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耶律颜望着怀里昏倒后眼角还挂着晶莹泪滴的姑娘，轻嘆了口气。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跟邵国做交易时想要这个女人，当得知她不知去向时几乎将自己的兵力悉数派出去找寻。难道爱上她了?耶律颜摇摇头，她并不是那种能吸引自己的姑娘。也许只是觉得她可怜吧…他想起了在邵国皇宫里见到她挨打的那一幕，她浑身是血地伏倒在地… 忽然，他的脑海里闪过另一个画面，一个同样倒在血泊里的白衣女子，伸手抚上他的脸，说“别怕，妈妈不疼……” 耶律颜勐地回神，再去想，又找不到更多的回忆。仿佛刚刚只是做了一个噩梦…他深吸了一口气，抱着雪晴一步步走进自己的寝宫。 第二天早上，雪晴睁开眼睛，发现她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映入眼帘的床幔色彩鲜艷华贵，可却是从不曾见过的绣样和布料。忽然她想起昨晚逃跑的事，急忙坐起身来。 “她醒了，”旁边有个女声响起。 雪晴抬眼看去，只见一个美女半跪在床边望着她。她眼眸深邃，睫毛浓密纤长，鼻樑高挺，美艷动人。从长相上可以判断出是个异域的女子，而且她刚才说的话雪晴也完全听不懂。未及深究，就看到来到床边的耶律颜。 耶律颜先用同样的语言跟那个女子耳语了一下，女子轻笑，躬身退下。随后，他在床边坐定，问道“你醒了，好些了么?” 雪晴回想起昨晚的事，低头道“好多了，谢谢你…” “不闹了?” “我…”雪晴不知该如何跟他解释自己昨晚崩溃失控的行为，不过为什么要解释呢，这对他来说不过是看了一场笑话吧。雪晴不再纠结，转而看着他说道“求你，别把我送回邵国……” 耶律颜虽然从未打算把她送回邵国，可还是面无表情地拒绝了，“我从不做赔本的买卖。把你送回邵国去，邵国皇帝会给我重金赏赐。可把你留在这里，你能给我什么?” 雪晴低头不语，是啊，如今的她什么都没有了。无钱无势，无依无靠…拿什么交换才抵得过重金赏赐呢，她想不出来… 耶律颜见她良久都不开口，接着说道“我给你两个选择如何?” 雪晴望着他点点头，“你说!” 耶律颜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第一条路，也是最好走的路。做我的侍妾，就像赫娜一样。”耶律颜指指刚才那个女子离开的方向。雪晴这才知道，刚才半跪在床边的那个女子叫赫娜。 “不可能!”雪晴想也没想就拒绝了。耶律颜伸出手指覆上她的唇“别急着拒绝，我还没说完呢。如果做我的侍妾，我愿意帮你去报杀父之仇。”
第69页 第41章 未央被救 这真的是一个天大的诱惑，耶律颜太了解她的需要了…雪晴甚至有一丝动摇，现在唯一支撑她活下去的理由就是报仇。可是靠她现在的情况，想要报仇不知等到何年何月，如果能藉助耶律颜的力量，那报仇几乎指日可待。 雪晴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中，是否该出卖自己得到报仇的机会呢…就答应他吧，好么…雪晴在心里劝着自己。可是，一想到要毫无尊严地任人玩弄，她还是脱口而出道“不!告诉我第二条路吧。” 雪晴完全不曾看到，就在她说出不的同时，耶律颜紧紧攥着的手放松下来，故作可惜地说道“好吧，那你就只能靠你自己了。先从我太子府的家奴开始做起吧。你最好能发挥你最大的价值，好让我不觉得后悔。”说完，他起身走了出去。 其实，当时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虽然不是不想让她成为侍妾，可是却更希望帮助她成就真正的自己…直到很久以后，他才找到答案… 而雪晴也毫不自知，她在耶律颜的帮助下，完成了一个女人人生抉择的第一课。那就是永远不要为了任何利益出卖自己的肉体和灵魂，也永远不要低估自己的价值。 “好疼……”未央感觉到四肢百骸都传来钻心地疼，他缓缓睁开双眼，光线有些强，让他不得不眯起眼睛。 “我在哪儿?”他想“为什么身上这么疼…”他想挪动一下手臂，却因牵动伤口引起的剧痛而轻唿出声。 “小姐…小姐!”脑海中忽然出现的面孔让他忽然记起了所有的事，他为了保护雪晴逃走而身负重伤。顾不得疼痛，他翻身下床，谁知双腿仿佛不听使唤一样，他一步都没能迈出去就摔倒在地。也许是弄出的声响太大了，门一下子从外面打开，进来一个人。 未央趴在地上仔细看，原来是一个女孩。她看上去年纪不大，穿着土布衣衫。 姑娘一进门看到未央倒在地上，露出了惊慌神色，忙附身搀扶他。未央从未和雪晴外的其他女子有过触碰，一时有些窘迫，但身上实在是没有任何力气，只好由她帮助自己重新躺回床上… 姑娘安顿他躺好后，又转身去取了一碗茶水。未央实在渴的厉害，一勺勺喝下姑娘送到嘴边的水。一碗水喝完，未央才恢復了一些力气，开口问道“请问姑娘，你是谁?这是哪里?有没有一个女孩和我一起过来?” 姑娘摇了摇头，说道“我叫段惠，这是羌里城。我看到你的时候，你一个人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血流了一地。若非我爷爷曾教过我一些医术，我又探到你尚有鼻息，便请邻居帮我一起把你救了回来。否则，你现在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我救你回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你身边有其他人。” 未央点点头，躺在床上用尽全力伸手做了抱拳的动作，“姑娘对在下有救命之恩，在下定当结草衔环相报。如姑娘有什么能用到未央的地方，未央万死不辞!” 姑娘听闻，噗嗤笑出声来，“我一个姑娘家，又不过是个普通老百姓，不像你们这种江湖人士，走到哪里都是打打杀杀的，哪需要你以死相报呀。你呀，还是先把自己的身子养好再说吧。”说完，起身走出房间。 未央听她这么一说，也不自觉笑了笑。是啊，一直以来自己都是在刀光剑影中行走，置生死于度外。普通百姓又哪里需要这样的报恩方式呢。他闭上眼睛“小姐…不敢相信，未央竟然还活着…你平安到祁国了么…你有没有去找东方阑呢…等未央能下地走路了，就去找你!” 此时的祁国，已经在东方阑的带领下平顺地完成了政权的更替，重新将祁国江山归还到祁宣帝的手中。而就在未央醒来这一天，子鹤在祁国东方阑的府邸中见到了刚刚晋升为首辅大臣的东方阑。 子鹤没想到，经歷了这么多人生大的起伏，东方阑仍是波澜不惊的模样，见到他时并没有表现出任何胜者的优越感。回想起自己在落英阁与东方阑第一次相见的情景，子鹤有些无地自容，也开始理解了为何雪晴的眼里心里都只有他…原来，真的有人是可以凌驾于身份地位之上的，只要他存在，就是最引人注目的那一个… 因为是私密的会谈，东方阑屏退了所有侍者。他执壶为子鹤续上一杯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此茶是我祁国特产，入口醇香，后味绵长。文帝不妨一试。” 子鹤听闻，有些赧然，“我已经是被邵国遗弃的人，承蒙先生收留。这世上再无文帝，叫我子鹤即可。” 东方阑摇了摇头，“文帝重掌邵国不过是时间问题，倒也不必过谦。我既决定助你，绝无反悔之意。” “你…为何要帮我?”子鹤实在不明白。于公，邵国国君是谁似乎对现在的祁国来说没有什么影响，于私，自己又抢了他爱的女人…他为何愿意帮助自己重登帝位?其实，在来祁国的路上他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最终也没有答案… 东方阑低头，心中浮现出那抹小影。他清晰地记起第一次在乐坊见她，她坚定地告诉他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来换他自由……你愿意用生命换我自由，我又怎能眼睁睁看着你深爱的家园落入敌人之手!
第70页 他抬起头来，举起手中的茶杯，“因为我觉得对祁国子民来说，与一个君子治理的国家为邻更为安全。” 子鹤与他碰杯，轻啜一口茶水，果然清香非常，沁人心脾。若是在邵国时能与他有机会像这样坐在一起探讨国事，可能就不会有这番动乱了吧…子鹤摇了摇头…可惜当时的他未必肯说，而自己又如何肯听?实在是造化弄人… “我还有一事不明…”子鹤拉回思绪，放下茶杯，接着说道。 “请讲。” “祁国与邵国一样，同样经歷了政权更迭。为何邵国无法兵不血刃地解决，而祁国却这么快就能够平定朝政。先生究竟有何手段?可否指点子鹤一二?” 同样的政权更迭么?东方阑的思绪回到他刚回祁国之时。回来的路上，他的部下就已经跟他简单介绍了祁国的情形。在东方阑被押解邵国后不久，祁宣帝就下达一道诏书，说是向邵国纳贡称臣，同时任命李尚书为祁国特使，负责与邵国的一切外交事宜。 有了邵国这个后台，李尚书就像是得了尚方宝剑。刚开始还对祁宣帝有些礼让，后来就直接在朝堂上顶撞和反对祁宣帝的一切意见。此时，祁国的朝堂已基本被李尚书的亲信所把持，年幼的宣帝既无心也无力与之对抗。纵使这样，李尚书仍不满足，强迫宣帝发了退位诏书，将皇帝之位禅让给他，并把宣帝母子囚禁在祁国的监牢里。而当时，朝政兵权都已被李尚书控制，国内大小官吏敢怒不敢言，正直的官吏纷纷罢官归野，其他人也不过勉强低头，为了领些俸禄养家餬口而已。 因此，回到祁国当天夜里，东方阑就率几名心腹来了个夜探皇宫。不知是否李尚书做贼心虚，皇宫中戒备森严。他们颇费了一番功夫才来到后宫之中。当东方阑把冰冷的剑尖架在李大人脖子上时，他还搂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嫔妃做着春秋大梦呢。 “谁!别杀我!”这是李大人惊醒后说的第一句话。而当他看清眼前的人时，他几乎没做什么多余的抗衡。 “东方阑，呵呵，”李尚书谄媚地笑着“我就知道，你这样的人怎会困于邵国。你终于回来了!你看，现在祁国已非宣帝当政了。只要你不杀我，我愿意和你平分天下。额…不!只要你不杀我，祁国我都给你!我还做回我的尚书就行!怎么样?” 他兀自絮絮叨叨地说着，东方阑根本懒得搭腔。指示手下人取来笔墨，对李尚书说道“写下将祁国江山还给宣帝的退位诏书，我饶你狗命。” “好好好!我写我写!”李大人没有半分犹豫，提笔写下退位诏书。期间，只要东方阑剑尖稍微碰到他的肉皮，他的笔尖就哆嗦着一颤… 第二天一早，当东方阑压着李尚书在朝堂上当众宣读完退位诏书后，他的另一队人马马上入宫抓捕了李尚书的余党。他们的行动紧凑而有序，在入宫时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力。而当李尚书和他的亲信被压在朝堂外的广场上跪下时，皇宫中从大臣到禁军兵将都爆发出如节日般欢唿庆祝的声音。 李尚书就在欢庆声和唾骂声夹击下被押送至监牢。被囚了一年有余的宣帝，终于在东方阑的迎接下重新登上帝位，这是他做梦也没想到的。此后，他更是在东方阑的辅佐下完成了祁国的中兴，给他的子孙留下了一个繁盛强大的祁国，这是后话。 想至此，东方阑答道，“其实，两国虽均为谋朝篡位，却有本质不同。而关乎成败的一点就是民心。对邵国百姓来说，你和子云谁做皇帝是家事。无论谁做皇帝都是邵国天下，因此，民心没有波澜;臣僚们跟着他夺权只受到皇党一方压力。而李尚书为了一己之私夺取祁国皇位，伦理难容，自失民心。因此，只要他一失势，便是口诛笔伐，再难翻身。所以，你觉得我有谋略，其实，不过是通晓人常罢了。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做皇帝，还是要多为黎民百姓着想。” 子鹤闻言，深深点头，双手抱拳道“先生所言，醍醐灌顶。你我身份对立，承蒙先生愿意坦诚赐教，足见先生胸襟。子鹤感激不尽。” 东方阑摆摆手，道“你我身份对立，你又贵为皇族，却愿意屈尊下问，东方也感佩你的气度和抱负。这段时日，还请在祁国稍待，若要成功復位，宇文国那边还需我去斡旋安抚一下。毕竟，他们也在暗中助了子云一臂之力。” 子鹤点点头，“如此，我就静待先生消息了。”说完，他起身准备告辞。行至门口，他忽然转身，撩衣下拜道“子鹤还有一事相求。求先生务必找到雪晴…请好好待她…” 说完，不待东方阑回答，匆匆走出门去。 雪晴…这个几乎每晚都在他心口隐隐作痛的名字…东方阑轻嘆一口气，“晴儿，你到底在哪儿…” 第42章 浣衣坊女工 雪晴从拒绝了耶律颜的第二天起，就成为了他府邸的家奴。家奴也是分三六九等的，比如一等家奴就是跟在主子身边侍奉的，地位最高，吃穿用度最好，封赏也多，主人没有吩咐时可以自由支配自己的时间;二等家奴，一般都安排在油水比较足的地方，比如採买、帐房、厨房等地，照应主人的衣食住行事宜，虽不及一等家奴风光，却也有源源不断的进项，小日子也可以过得舒舒服服;而三等家奴也是地位最低的粗使奴才，负责洒扫、盥洗、担水、噼柴等等最为辛苦且繁重的劳动。他们不但没有任何多余的进项，而且几乎没有闲暇时间，在太子府里艰难地生存着…雪晴没有得到耶律颜丝毫照顾，成为了太子府里的粗使丫鬟。
第71页 她先是被安排与新进的僕役们一起学习了一天太子府的礼仪。由于他们不用端茶送水，礼仪学的较为简单，基本就是什么地方不能去，见了什么人要行什么礼。雪晴完全听不懂宇文国的话，只是迷迷煳煳跟着旁边人的动作学样子。学完礼仪后，她们就被安排领衣服和住处。雪晴拿着她的粗布衣衫被领着来到住处时，才发现她必须和十几个年轻女孩子一起住在一个大通铺上面。房间里除了靠墙砌的通铺，就剩下一张桌子上放着一把脏兮兮的茶壶，旁边散落一些杯子。 雪晴由于最晚进来，被安排在最靠边的床铺上。房间里没人，她匆匆换上僕人衣服，坐在床边发呆…明天她就要开始过另一种人生了，回想起前尘往事，真的好像梦一样。原来，人生是如此无常…她脑海中又浮现出爹娘的笑脸，泪水迷濛了双眼…爹娘，女儿一定会为你们报仇的! 此时，大概到了亥时(晚上十点多)，房间里陆陆续续进来一些年轻姑娘。她们看到雪晴时没有过多惊讶的表情，只是瞟了一眼就各自找到自己的床铺合衣而眠，直到她临铺的女孩进门… “你是新来的么?”她在雪晴身边坐下，眼神里带着善意。 雪晴听不懂她说什么，望着她摆了摆手，说道“对不起，我听不懂你说的话…” “你是邵国人!”那女孩儿忽然小声惊唿，“我也是!” “你是邵国人?”雪晴犹疑着反问。 那女孩拼命点点头，带着笑意直接抱了上来，“终于遇到亲人啦。你是怎么来到这儿的?” 雪晴不知该从何说起，也不愿过多回忆那痛苦的经歷，简单说道“我家被奸人所害，我走投无路，逃到宇文国，没想到被耶律颜抓到这里来…” “嘘!”那女孩忙捂了她的嘴，“你如此说出太子名讳是要被杀头的!” 说完，她嘆口气道“哎…会到这里来的，有谁不是悽苦身世呢…真不知道上辈子我们做了什么孽，这辈子要这么辛苦地活着…说实话，我连我爹娘都不知道是谁呢…从懂事时起我就是跟着哥嫂，听我哥哥说，我是遗腹子。你知道遗腹子么?就是我出生前我爹就去世了。也许是我娘太过难过，生下我没多久，也死了…” 说到这儿，女孩停了下来，有些惆怅。雪晴从小养尊处优，身边的亲戚朋友也都是达官显贵，生活奢靡舒适，自然从来了解不到底层人民的疾苦。原以为，我已经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了，没想到，她竟然比我还要悲惨…雪晴不知该如何安慰，不禁伸手抚上她的肩。 女孩儿看了看她，似是感觉到她的安慰，马上露出一个笑容，说道“没关系的，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后来，我稍微长大一点，嫂子嫌我在家白吃白喝要花钱，就把我卖给了为宇文国太子府徵收奴隶的人。哦，忘了说，我叫么儿，可能因为是家中最小孩子的缘故吧，哥嫂就一直这么叫我。我家就在邵宇边境上，所以，我们那的人从小都会说些宇文国的话。” 雪晴点了点头，原来她叫么儿。 “么儿，我叫雪晴…”雪晴对她说道，“我不懂宇文国的话，以后请你多教教我好么。” “没问题，”么儿一口答应下来，“不过其实我们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干活，和人说话的机会并不多。”么儿拍拍床铺，“快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干活呢，你看她们都睡了。”她指指其他睡下的女孩，“明天你就知道了，睡觉时间对我们来说是多么宝贵啊!” 果然，第二天天还没亮，就有管事嬷嬷前来敲门，催她们快点起床。雪晴很久都没有睡过踏实觉了，一直都是似醒非醒的状态，因此，听到有人叫门，也没迷煳，直接就起身下床了。 么儿跟在她身后，雪晴看到前面有人偷偷给管事嬷嬷塞了什么。轮到她们两个上前，管事嬷嬷直接说道“你们两个到浣衣坊去吧。”说完，给她们两人分发了腰牌。 出了门，么儿用抱怨地口气对雪晴说管事嬷嬷让她们去浣衣坊。雪晴点点头，她第一天开始干活，去哪里对她来说都一样。么儿看她无动于衷，接着解释道“浣衣坊是最最辛苦地地方了…每天手都泡在水里，而且要洗各种衣服、布料、床品、窗帘、帷幔等等，一天下来手都要搓褪层皮…现在还好，天正转暖。大冬天里水温都在零下，更是痛苦非常。” 雪晴听她说完，甚至有些庆幸。也许身体上的疼痛能让我的心稍微好过一点吧，这就是上天对我的惩罚… “我看到刚才有人给管事的手里塞东西，是干什么呢?” “哎…”么儿嘆了口气，更加郁卒“她们是在给管事塞钱呢，有些家境稍微好些的姑娘，不需要留太多体己的，就会打点一下嬷嬷们，这样就能派去做稍微轻松一点的工作。” “那你怎么不……” 雪晴还没说完，么儿就拿手点点她的头，“还不是因为你。你刚到这里来，人生地不熟，如果我不跟着你，说不定就被谁给欺负了。不是我吓唬你，新人在府里，可不好过呢。” 雪晴有些震惊…她和么儿非亲非故，如果说以前她得到的宠爱都是理所当然，那现在眼前这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姑娘让她从心底里生出了一丝温暖，这是她从未有过的感觉。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患难见真情吧，发生变故这么久，雪晴第一次觉得生活也不都是灰暗无望的。
第72页 雪晴正在出神，么儿一把拉起她的手“快走吧，迟到我们就惨了!”说完，拉着她飞奔起来。 到了浣衣坊，雪晴才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辛苦。说是浣衣坊，也就是一个几十平米左右的大厅，四面都没有墙，只有房顶被几根大柱子撑着，勉强遮风挡雨。 地上放着八个大圆木盆，直径足有雪晴展开手臂那么长。旁边放了一个小木盆和一把小木凳。 已经有两三个人坐在凳子上开始洗衣服了。么儿连忙带雪晴来到相邻的两个没人的木盆旁，跟她说道“快拿小木盆到旁边水缸里装水，开始洗吧。每个人的量都是固定的，洗不完就要一直在这里待着。” 雪晴闻言点点头，跟着她从廊下放着的大水缸中一盆盆打水进大木盆里。然后又学着么儿的样子，搓、 摆、拧等等，洗完一件就要旁边放着的木架子上取下一件，每个人都有对应的架子，衣服量差不多。 雪晴原以为也就架子上这么多衣服，后来才发现会不断有人往里送需要盥洗的衣物。有些还要加急。 一天下来，只有中午晚上吃馒头和稀粥时算是休息时间，其他时间不是低头弯腰在洗衣服，就是在加水…饶是雪晴这从小练武的身子也觉得快要受不了。当最后一件衣服洗完，她已经无法顺利从凳子上站起来了，只能在么儿的搀扶下慢慢起身，而十个手指也因为浸泡和不停地揉搓而破皮，洗衣服的时候还不觉得疼，现在闲下来，简直疼的钻了心。 “你还好吧?”么儿问道。 雪晴无力回答，点点头表示她没事。两人就这样慢慢回到房中躺下休息，等待第二天的劳作。不过她一夜无梦，竟然一觉睡到嬷嬷来敲门…比起这种煎熬之苦，雪晴甚至觉得再辛苦一些也值得了。 可是快一个月下来，她就有些受不了了。受伤的手总也泡在水里，就永远也结不了痂，一直疼着，都有些发炎肿痛了，再这样下去，恐怕她的手要废掉。而且她也实在不忍心让么儿继续跟着自己干这么辛苦的活了。 经过么儿月余的教授和听周围人的说话，雪晴已经能够使用宇文国的话进行简单的对话和交流了。 因此，这天早上嬷嬷来到房里派她们干活的时候，雪晴就直接问嬷嬷道“是否可以给我俩换一个工作?” 管事嬷嬷上下打量了她两眼，她还从来没有遇到过敢跟她提要求的奴婢，除非给钱。因此，她手一伸说道“拿钱。” 第43章 名声大噪 雪晴也很直白地告诉她没有，自己来了还不到一个月，并没有拿到任何酬劳。而且她强调说，我并不需要比浣衣坊轻松的工作，只要手不再泡进水里就行了。其他什么工作她都愿意做。 嬷嬷听她说没钱，白眼一翻，根本没再管雪晴后面说了什么，直接把腰牌往她手里一塞，少废话，没钱干活去，别在这儿偷懒。 雪晴生于将门，骨子里就有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倔强，而且她没有在底层阶级生活过，并不知道奴婢对待强权大多只能是忍受和低头，她单纯地认为没有沟通解决不了的事。 可谁知这个嬷嬷却连她如此正当的理由都要否定，因此，她也不接那腰牌。接着说道“我提的要求并不过分，你为什么要拒绝?”说完，她伸开双手给嬷嬷看，“我的手已经成这样了，真的没办法再去洗衣服了。而且，我认为我们屋子里应该常备些药品，姑娘们做的都是粗活，经常会受伤的。” 嬷嬷仿佛看怪物似地看着雪晴，从她接管这个差事起，就没有一个奴婢敢跟她这么说话，因此，她发了狠，举起手中的鞭子就开始抽打雪晴，“你以为你是主子啊，还敢跟我提条件?还想擦药，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你一个下贱的奴婢你配么你!” 雪晴没料到嬷嬷突然就发飙了。而且嬷嬷的话里夹杂着很多她听不懂的话语，但是她判断的出来不会是什么好话。可是雪晴从小习武，对待暴力的第一反应就是反击。虽说她武功并不算高明，但对付普通老百姓也实在绰绰有余。很快，她就夺过了嬷嬷手里的鞭子，将她打到在地，“我说了!我的手洗不了衣服，我只是希望去做些别的活，你却不分青红皂白就打!大家都是穷苦之人，你何必如此狠毒!” 虽然，屋子里的奴婢们也没见过这样的事，但是嬷嬷平日里没少欺压她们。现在见到有人打她，也并无人上前阻拦，都在偷偷看好戏。 “你…你反了…”嬷嬷气的直哆嗦，“我这就出去找人，看不打死你这小蹄子!” 说完，她骂骂咧咧向外走去。雪晴听说她要出去找帮手，一点也不怕她，双手抱胸道“你快去，姑娘我就在这里等着你!” 么儿吓得不轻，一直求她别闹，得罪了嬷嬷下场不是好玩的。雪晴正在气头上，岂肯听她。不多时，嬷嬷就找来几个男性家丁，指雪晴道“快把她给我绑起来，不把她给我打死，她就不知道天高地厚!” 嬷嬷说完，几个男家丁就跑上前来，准备将她绑起来打。谁知，他们个个都不是雪晴的对手，直被雪晴手里的鞭子打的哭爹喊娘，跑个无影无踪。 嬷嬷见家丁也拿她不住，一时失了方寸。一般情况下，哪个奴婢不听话，都是毒打一顿，命大的以后就乖乖听话，命小的就打死算完，偷偷拉出去扔了，主子并不会过问。可从没见过几个男人都打不过的奴婢，但是为这点事去上报主子，少不得是自己挨骂受气。
第73页 见嬷嬷气焰不再，雪晴一步上前将她衣领拉住。“从今以后，这里我说了算。所有工作安排听我吩咐，你若是敢多一句嘴，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听到没有!” 嬷嬷们惯是欺软怕硬的人，见她如此强悍，早就吓得连连点头讨饶，“是是是!都听姑娘的，都听姑娘的!” 雪晴见她答应，这才松了手。这时，满园的奴婢们都不约而同爆发出欢唿，为雪晴的果敢而鼓掌，仿佛这是她们所有人的胜利! 雪晴笑了，一年多来，第一次露出了笑容。也许，除了报仇，她在这个世上活着还是有些价值的，至少她为这些苦难的人争取到了一些公正的待遇，爹娘地下有知也会为她感到骄傲吧。 雪晴摆了摆手，示意大家静下来。“姐妹们，大家都很辛苦。但是工作还是有重有缓的，我们按轻重把活排序，轻活重活按天岔开，这样大家不至于太过劳累，也不会因为感觉到不公平而心生怨气。同时，你们也可以省下辛苦赚来的钱，为自己的以后做打算。大家说好么?” 听完她的话，奴婢们都一致点头称是。 接着，雪晴又转头对嬷嬷说道“我们需要一些擦伤、烫伤、头疼脑热的药品，我相信这不是过分的要求。” 嬷嬷连忙媚笑着点头，“姑娘说的是，我今天就给大家预备起来。”其实，雪晴说的是不错的，太子府对这些都有专项拨款，只不过最终都落到了这些管事人的口袋。 接着，雪晴向大家分发了腰牌，并记录下各自今天的工作，当晚就在么儿的帮助下制作了一张月度工作表，要求大家按此表有序地安排工作，雪晴自己也并无例外，奴婢们全都心服口服。 俗话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雪晴的这一举动就在太子府的下人们中传开来。这一天，耶律颜刚刚散朝回府，正和他的老师息穆征边走边议事。息穆征，乃宇文国第一文武兼备之人，德高望重。在耶律颜很小的时候就被皇上委派担任他的老师。十几年过去，在耶律颜心里，息穆征已经是仿佛父亲般的存在。 两人刚走进内府门口，就看见两个小丫鬟坐在走廊里说着悄悄话，连他们进来了也没看见，更未上前跪拜请安。 耶律颜有些生气，虽然他不是喜欢体罚奴才的暴君。可是什么时候他们变得这么没规矩了，白白让老师笑话。想至此，他开口道“你们在说什么?为何连主子来了都不曾注意!” 两个小丫鬟正说的起劲儿，互听耶律颜怒气沖沖的声音，忙不迭跑上前来跪倒磕头，“太子爷饶了奴婢们吧，奴婢们再也不敢了。” 耶律颜待要发火，息穆征伸手拦住，“她们平时不至于此，且听听是为何。”说完，他低头和颜悦色地说道“你们两个小丫头快快起来吧。到底是什么事让你们说的如此投入，连主子进来都不曾看见?” 两个丫鬟见问，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将下人园子里关于雪晴的事情讲了出来。从来三人成虎，此时，传到耶律颜和息穆征耳朵里的，已是将雪晴的行为更加添油加彩地描述，直把她塑造成一个不畏强权有勇有谋地女侠士。 息穆征一听，看向耶律颜，笑道“诶，你府中何时来了这么一个有能耐的人，我怎么不知道?”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耶律颜也有些错愕。虽然之前对她有些特别之感，可自从她被遣去做了奴婢就也淡淡忘记了。没想到，她还真的是不简单，看来自己没看错人，耶律颜唇角盪开了些微笑。 “去把雪晴找来，我有事问她。”耶律颜朝两个小丫鬟吩咐道。 “慢着慢着，让她把那张日程表也带来给我看。”息穆征冲着两个小丫鬟的背影笑着喊道。 说完，两个人继续向房内走去，耶律颜也简单地向息穆征介绍了他在邵国遇到雪晴并把她带回国的往事。 不过他并没注意到，听他说完，他的老师眉头微皱，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很快，雪晴就被丫鬟们领着来到了太子的会客厅。今天她排到洗衣工作，这会儿发梢、衣摆、鞋子都还湿漉漉的。雪晴不知耶律颜为何唤她，但她从心底里不想和他有过多接触。 她一进门，耶律颜和息穆征几乎同时抬起头来看她。耶律颜望着她微微出神，不过月余未见，她仿佛换了个人一般，虽然还是清瘦苍白，但眼神中多了些神采，不似初到太子府中一心求死的模样。太子只觉心头一动，这感觉有些熟悉却不可言述。 息穆征也有些怔愣，这个雪晴的感觉竟与太子的生母雅雅有些相像!虽然面容不同，可这眼神还有体态，都是那么清冷倔强…他转头看了一眼太子，不知他心里在想些什么。雅雅死时他只有两三岁光景，而且他的生母是这个王朝尘封已久的秘密。那么多年过去了，他不该记得… 正想着，只见耶律颜快步向雪晴走了过去。 “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耶律颜指了指她湿漉漉的头髮和衣服。 “我为了发挥自己在太子府的价值，好不被你送走啊。”雪晴反驳道，看着他的眼神仿佛他的问题实在很无聊。 息穆征低头一笑，好像还从没有人，特别是女人敢如此跟太子爷讲话。这么一看，她和雅雅却又十分不同。她的性格如此强烈，而雅雅却特别隐忍…也许是自己多虑了吧，他摇摇头跟了上去。
第74页 耶律颜已经拉起了雪晴的手。 “你干什么?”雪晴徒劳地挣动了一下，手指上的伤口暴露在大家眼前。 “是谁让你去洗衣服的?”耶律颜又问道。 雪晴觉得他今天简直有些莫名其妙，“你的忘性也太大了吧，难道不是你让我去做奴隶的?” “可我也没让你从苦力做起啊!”太子恍然，“去吧管家给我找来!”他转头吩咐旁边的丫鬟道。 第44章 未央投奔 息穆征听着他俩的对话直觉可笑，这个女孩儿实在够有趣。说完，他清清嗓子，“听说你最近做了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啊?” 雪晴望着他露出疑惑的神情。一来她不知道他所谓的了不起的事是什么;二来她也不认识眼前这个人。 “哦，我叫息穆征，是宇文国的将军。” 雪晴在太子府待了这么久还是知道些礼仪的，于是她作势下拜道“奴婢雪晴见过将军。” 耶律颜从旁一把将她搀起，“见了太子不拜，倒去拜将军。” 雪晴觉得他实在是不可理喻，好像从第一次见面起两个人就没有正常交流过。因此，她只好闭口不答。否则，不知还会有什么惊世骇俗的话等着她。 息穆徵实在开始有点对这个雪晴刮目相看了，因为他还从未见过他家太子爷在谁面前有如此失常的表现。 此时的静默实在有些尴尬，息穆征转开话题“对了，你做的那张点卯表给我看看可否?” 雪晴听问，将另一只手里握着的纸筒递给他。耶律颜也凑上去看，只见这张表做的相当规整。竖排是人员姓名，横排是工作，以轻重间错排列。所有工作轮完，再制作一张表，重新打卡。每八人一个小组，每天做同样的工作。当日工作完成后，在和自己相对应的名字和工作那一格中画圆，未完成的画叉。有调整的在相应的工作下画圆，一眼看去清晰明了。 息穆征不住点头。正在这时，小丫鬟带着管家来到殿门口。 “不知太子唤奴才前来有何吩咐?”管家跪下开口道。 耶律颜指着雪晴，“我当日只告诉你从今后她是太子府家奴，谁让你安排她做苦力去了?” 管家闻言，磕头不止。“奴才愚钝。府中家奴都是从最底层做起，按照一定的规矩往上晋级的…太子并未言明给雪晴姑娘做何种工作，奴才就……奴才该死，请太子爷责罚。” 这一席话说的，既阐明道理，并点出太子爷的过失，又给了他台阶下，简直是教科书级别的回答。 “责罚倒不必，你给她换个工作就是了。”太子自知自己也有错，遂摆了摆手。 “是…”管家怕再有闪失，下一次，他这小命可就堪忧了。因此，他接着问道“依您之见，雪晴姑娘去何处差遣合适呢?” 息穆征挺喜欢雪晴的性子，看了她做的点卯表更觉欣赏，忙说道“我校场正好缺一个记录官，我觉得雪晴不错，不如就跟我走吧。” 太子本想说就留下来做他的贴身丫鬟，可老师开口了，他也不好反驳，点点头道“就依老师吧。” 雪晴从小就喜欢待在校场，说不定工作闲暇之余还能练练武功，这样自己报仇的希望就更大了，因此她忙不迭点头。不过，她略一顿，向着息穆征道“我可不可以再带上一个人?” “哦?”息穆征有些不解，“可是，记录官只有一个空缺…” 雪晴沉思了一下，“那就让我同伴去吧，我相信她能做好的。而且这张点检表也是我们共同编制的。” 息穆征更觉不解，“为何?难道你不愿意去校场?” 雪晴摇摇头，“不瞒您说，我从小就是在校场里长大的。可是，我这个同伴对我有恩，在我最无助的时候帮了我，我爹娘从小就教育我要知恩图报。所以，如果只有一个机会，我愿意让给她。” 没想到她竟是这样一个有侠义心肠的女子。息穆征点点头，倒有些大将风范。耶律颜也相当震惊，这个女子越来越让他意外和无法忽视了。 息穆征和他对视一眼，露出慈祥的笑容“这小女娃娃，甚合我意。我要定了啊。你们都不许再抢。”说完，他沖雪晴道“我答应你啦，明天带上你的小同伴，到我的校场来报导。” 雪晴闻言，露出明媚的笑颜。自打见她起，耶律颜还从未见她这样开心过。不知为何，自己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而东方阑此刻的心情却没有那么好。又一个月过去了，对雪晴的寻找没有丝毫进展…甚至派人深入邵国艾府，也没有任何线索…据回来的影卫说，现在的艾府已是一片荒芜，杂草丛生。当初经过一场大火，艾府早已焚烧殆尽。可京城人人都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惨烈的战况。因此，并无人再敢接手，变成一片废墟，昭示着那场夺嫡之争的惨烈。 这天散朝后，东方阑就坐在园子里的凉亭内发呆。此时，四月天气，祁国草长莺飞，春风温润，东方阑静静地望着眼前一湖碧波，看不出悲喜。祁国朝局已稳，要开始筹划去宇文国的外交事宜了，此去怎么也需两月余。这段时间，是否能得到晴儿的消息呢…有未央陪着，她应不会有大碍，也不至于太过辛苦吧。
第75页 东方阑无奈地嘆了口气，正在胡思乱想着，忽见管家慌张走来。 “将军，门外有个邵国人携一女眷执意要见您，我看他面容不善，已将他拦在门口。可是他口口声声说有要事找您，奴才不敢善做主张，请您示下。” 邵国人…东方阑心里一动，忙问道“你可问清楚他的姓名来歷?” “他叫…艾未央，”管家答道“他说他……” 听到这个名字，不待管家将话说完，东方阑即刻起身向外走去。艾未央…他来找我…那他身边的会不会就是…她来找我了么…她是不是已经想通了…东方阑心潮难平，步履匆匆来至门口。 刚行至前院，便看到几个家丁拦着一男一女在门前僵持。男的是未央无疑，可女的并不是雪晴…东方阑稳了稳心神，抬手吩咐道“放他们进来”，说完，迎上前去。 未央也疾步走过来，两人一见，不约而同开口问道： “晴儿呢?” “小姐来过么?” 东方阑心中一惊，“你没跟雪晴在一起?” 未央心中也是一惊，“小姐真的没来找你…” 闻言，两人神色俱暗…东方阑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本以为雪晴和未央在一起…那样的话，虽然辛苦，可至少性命无虞，找到他们就只是时间问题。可没想到，未央却没和雪晴在一起…那她自己一人到底流落在何方?她一个世家小姐，怎知世间险恶，独身一人流落在外…东方阑脑海中浮现出第一次见她时，她被几个流氓恶棍逐入深山的场景…心痛难当，几乎无法再想下去…他万念俱灰，抬眸看未央，大概他也是差不多的心境…东方阑强压下难过，缓缓说道，“进来说吧…” 两人前后进入会客厅坐定，不待东方阑发问，未央便将他二人在宇邵边境被袭，自己身负重伤，雪晴独自逃脱之事细细讲出。 听他讲完，东方阑已慢慢平復了心绪，陷入思索。 “你是说你和几个高手缠斗，让雪晴藉机逃脱?” 未央点了点头，当时我跟她说，宇文国已经不能再去，让她一定要南下找你，可没想到…… “你确定没人去追雪晴么?” 未央点点头，袭击我们的那些人不会轻功，都是靠骑马追击。我确定我拖住了所有人，直到再无力气打斗。但我相信这段时间，以雪晴的轻功是足以逃脱的… 东方阑又沉默了一会儿，“你错了…也许，他们真的只是为了拖住你…如果他们的目标是雪晴，以他们的身手和行动力来看，又有什么理由一直跟你纠缠。不妨设想一下，若当时得到捉拿雪晴命令的是你我二人，我们会怎么做?” 未央恍然大悟，显然那些人都是训练有素之人。如果他们的目标是雪晴，就算我出招也不会缠斗，一定是往雪晴的方向边打边追。可当时，他们确实几乎是留在原地和自己过招。那就是说，他们的目的本就是为了拖住我! 东方阑接着说道，“而且他们肯定得手，你的死活就不再重要。” 听完东方阑的分析，未央不住点头，忽然他说道“一定是这样!我想起来了，在我倒地后，隐约听到一声哨响。围攻我的人就齐齐撤退了…那是他们得手的信号!只恨我当时意识涣散，后来又养了很久的伤，竟连如此重要的信息都忽略了…” 东方阑此时已完全平静下来，他甚至有些庆幸雪晴是被抓了，而非流落在外。 一直以来，自己派人寻找的范围集中在祁邵两国，都没有雪晴的下落。显然，抓她的人只可能是和邵国有交易的宇文国。可是为何宇文迟迟未拿雪晴和邵国做交易呢?东方阑没想通，不过这已经不重要，看来这宇文国自己无论如何都是要去一遭了! 第45章 餵马 想至此，他对未央说道“我正有去宇文国的打算，你暂且安顿下来，贵国文帝此刻也在我的别院，你就和他汇合去吧。如有雪晴的消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 说完，他看向未央身后站定的女孩，“这位姑娘如何安排?” 未央转头和段惠对视，开口说道“她是我的救命恩人，因为收留我而被邻里闲话，我不能留她在那里受欺负，只好带她前来投奔…” 东方阑点了点头，“既如此，就和你同去吧。不过我有一事嘱託，请不要告诉子鹤我利于子云的药下毒杀害了他的父亲…” 未央缓缓点头。是啊，此刻他知道了这件事又有何益处?邵国回不去，宇文国又去不得。眼下他能投靠的只有祁国，但若是他知道了父亲是死在东方阑的手中，他又如何能心安理得地留下?可现在能够帮助他重登邵国帝位的只有东方阑! 未央不禁摇头苦笑，从前的他如果被人要求向自己的国君隐瞒杀父之仇，那会是多么滑稽而可笑的事…他应该直接就会和此人拼命了吧…可经歷了国雠家恨、亲人离散才明白，连国破家亡都能够苟活下来的人，这世上还有什么不能妥协之事。 未央和段惠被东方阑安排的车马送到别院时，早已有下人为他们收拾好了居住之所。不知是否有意，他两人被安排在相邻的两间屋子内。
第76页 未央一下马车，就发现子鹤和张浩然都等在门口。忙大步上前，作势要跪。子鹤扶住他的手臂阻止了他，匆匆问道“晴儿呢?” 未央见问，一五一十将两人在宇邵边境遇险之事和东方阑的分析都讲给子鹤听。子鹤听完，不禁潸然泪下…都是我害了她…若非自己执意强求她下嫁，又怎会有后来父皇病逝、二弟夺嫡等等变故，雪晴现在也还是那个活泼欢乐的小丫头，生活在父母的荫庇之下，不至受骨肉离散、颠簸流离之苦…都是我的错…子鹤一时心绪难平，未央和浩然也痛哭出声，为自己，更为邵国…都说英雄本无泪，只是未到伤心时啊…及至很久之后，他们都无法忘记在祁国的这场相见，这种寄人篱下、丧家辱国之痛，时时鞭策着他们励精图治。 三人平静下来之后，未央才注意到浩然身后还站着一个人，竟然是珍娘!未央大声呵斥道“你怎么会在这里!若不是你，晴儿也不会冒险去宇文国!” 珍娘未及答话，张浩然忽然从旁拦住，“未央，不管曾经发生过什么，大家都是各为其主。东方阑已经给了她很大的惩罚，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再为难她了…” 未央深深地看向浩然，他无法原谅这个曾经那么过分地对待雪晴的人。可浩然眼神坚定，仿佛告诉他这个女子，他保定了。未央不好当众发作，愤愤地对着珍娘哼了一声。 子鹤见状，上前安抚地拍拍未央的肩膀，“你们一路劳顿，其他的事以后再说，先好好休息休息吧。就算你不累，也替人家姑娘考虑考虑。” 未央闻言，怜惜地望了一眼跟在身后的段惠，不再多言。随着子鹤回房安顿。 浩然也随他们而行，经过珍娘身边时，听到她轻轻地道了声谢谢…浩然回眸与她相望，缓缓摇了摇头，没有多做停留… 要说雪晴，这段日子绝对是她在国破家亡后过得最舒心的了。虽然父母的大仇一直还像石头一样压在她的心里，但她却不再像以前那样睁眼闭眼都是那段惨痛经歷，不再夜不能寐，每晚泪湿枕巾… 白天里，她就和么儿一起为息穆征绘制校场的点卯表，因为她从无差错，又勤快机灵。现在，息穆征有时还会派给她一些绘制战略地图、抄录兵书、拟定军令之类的事务。因为是将军身边的人，她在校场几乎不受什么约束。空闲时间，也能各处走走，到校场看看兵士操练，到兵器库摸摸各类兵器，甚至到马场喂喂战马。 这天，她又熘达到马场和一个僕役一起餵马。看着这些膘肥体壮的战马，雪晴不知多少次盼望着能骑上一骑。可惜，这些马都是宇文国大将的坐骑，她们这等奴婢也只能过过眼瘾了… 雪晴拍着一匹棕色骏马的头，可能是因为她常来餵它吧，这匹马也没有任何抗拒情绪，任由雪晴抚摸，还撒娇地低头在她手里讨食吃。在这些马里，雪晴最喜欢它，还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威风。可能一是因为它额上有一撮白毛，显得威风凛凛;二是以爹爹曾教授她看马的技巧，它确实是一匹不可多得的宝马呀!整个马场也找不出第二匹。 正在雪晴和威风玩的不亦乐乎之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谁让你乱餵我的马了!” 雪晴回头去看，只见耶律颜和息穆征一起站在离她10米开外的地方。雪晴扁了扁嘴，放下手中的粮草，向着他们揖了揖，口中却是不饶人地说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乱餵它了，我餵的明明是粮草。” 耶律颜没料到她又来顶撞自己，可偏偏她说的又没错，只皱着眉吐出一个“你”字，就接不下去了… 息穆征不是第一次看见太子在雪晴面前吃瘪了，伸手略抚鬍鬚，摇头低声笑了笑，对着耶律颜说道，“这丫头伶牙俐齿，你可不是对手呀。” 耶律颜举起握着马鞭的手对着雪晴指了指，“爷是不稀罕跟女子一般计较。” 说完，瞪起眼睛对旁边的僕役斥道“愣着干嘛，牵马呀!难道你们都这么不懂规矩了?” 雪晴听出他的话外之意是谴责自己不懂规矩，也不理他，走到息穆征身边站定。 看着僕役从马厩里牵出威风走到耶律颜面前，他伸手握了马缰，翻身上马。雪晴静静望着，心里忽然想着只要他不开口说话，还是有那么点潇洒的。不知为何，眼前忽然出现了东方阑的身影，她赶紧摇摇头，驱散心中那不敢触碰的记忆。 这时，僕人也牵了息穆征的马来。息穆征伸手接过缰绳，转头望向雪晴，“你会骑马么?想不想试试?” 雪晴不敢相信她能有骑马的机会，忙点了点头“我会!” “哦?”息穆征眼睛一亮，这个小女孩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本事。他转头对僕役说道“也给她牵一匹马来。” 说完，和耶律颜一起骑马向前走去。 第46章 打情骂俏 雪晴骑上僕役给她牵的马才发现，原来这僕役牵马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她原先在马场里看到的那些好马估计都是有主的，它们的主人不是将军就是贵胄吧。 而她现在骑的这匹马，估计有点年岁了，但是还没到弃用的时候，平时大概也就是僕役们去办远路差事时当脚力使的。因此，雪晴也不再驱使它，任由它自己慢慢向远处的草场走去。耶律颜和息穆征此时已经变成了前面的两个小点儿。
第77页 雪晴就这么慢慢走着，忽然发现前面两匹马又绝尘向自己而来。耶律颜率先来到她面前，伸手勒了缰绳，“你到底会不会骑马，骑这么慢，还要我们等你不成?” 雪晴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都会被这个耶律太子给激怒，仿佛他就是她天生的克星一样，一见面就是水火不容。因此，也毫不客气地回道“我什么时候说让你等我了!再说你以为所有的马都跟你的威风一样呀!有本事你让我骑你的威风，你来骑我的马，你追的上我算我输!” 宇文，马背上的民族，赛马几乎是男性闲暇时必备的活动，耶律颜很少输，也从没见过敢跟他挑战的女人，也不知是新鲜感还是征服欲，他不假思索道“好!” 息穆征有些诧异地望着他，只见他翻身下马，将手中的缰绳递给雪晴。威风是耶律颜最爱的马，从他拥有这匹马的那天，息穆征还不曾见过他将这匹马让给任何人骑。他印象最深的就是皇上有一次来视察校场，想要骑威风，都被耶律颜给拒绝了…这个女子，真的不是一般人…息穆征的心中再次对雪晴升起了些戒备，就像他第一次见她那天，看到她那清冷的模样时…眼下的太子对这雪晴，不正如当年的皇上对雅雅么… 不及多想，雪晴和耶律颜已先后从他眼前一闪而过，息穆征只好打马跟上。 雪晴真的从来没有骑过这么好的马。就算是13岁那年爹爹送给她的生日礼物，雪球，这个名字是雪晴自己起的，因为这匹马通体雪白，雪晴又特别喜欢它，特意让它的名字里也带了自己的字，仿佛这样它就专属于自己了。当时爹爹说，雪球绝对称得上邵国数一数二的马，可是和眼下她骑的这匹威风相比，还是逊色不少。 雪晴骑着威风在大草原上驰骋，这种感觉真的太惬意了。宇文国幅员辽阔，拥有大片的草场，溪谷交错，水草丰美。这种天然的放马胜地，是邵国那些所谓的皇家围场所不能企及的。这里仿佛是马儿天生的家，它们可以自由地跑，跑累了随时停下来喝水、吃草…大概也只有这里才能养出像威风这么漂亮的马来吧，雪晴感嘆道。 而威风也非常熟悉这里的环境，基本不太需要雪晴的驱使，就能找到最平稳的路而行。 耶律颜在身后追的渐渐有些吃力了…终于，在那匹马无论如何驱赶都不再加速的时候，耶律颜朝着雪晴的背影大喊“好了好了，不比了!你赢了!” 雪晴闻言，狡黠一笑，才勒紧了威风的马缰，调转马头，向耶律颜而来。 耶律颜此前从未接触过邵国女子，但在去过邵国的大臣商贾的描述中，那里的女人似乎天生胆小，足不出户，没有主见，一切以男人的话是遵。可眼前这个骑在威风上对着他露出胜利笑容的女子，和他们的描述大相迳庭… 初见时，她就曾和自己大打出手;在太后宫中被打的遍体鳞伤时也没听到她唿救一声;后来，被自己抓住，沉重的变故也未曾让她放弃自我的尊严;及至落魄为奴，还能做出惊动整个太子府的事… 耶律颜看着慢慢走近的雪晴，春天的日头在她周身勾勒出柔和的金光，竟是如此的耀眼。让他无法移开视线…回想每次的相处，即使是斗嘴也都充满乐趣，似乎自己就是故意要惹她生气，看她还能做出些什么出人意料的举动。 耶律颜也对着雪晴微笑起来，我有些后悔了，当初为何要给你逃离我身边的机会，就应该直接把你困在我的身边，不是么… “喂，你笑这么开心干嘛?”雪晴走近耶律颜身边，看到他对着自己微笑，不由地挥挥马鞭，“是我赢了!太子殿下!” 耶律颜回神，露出更为灿烂的笑容，“我知道，是你赢了，说吧，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雪晴还未搭言，一旁的息穆征已是心惊不已。不过一局小小的赛马，雪晴骑得本就是无马能及的威风，就算是赢了也没什么奇怪。可太子却许下如此誓言——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他不是一届草民，不是普通百姓。他将来是要继承宇文国的大统之人，他的许诺字字千金，甚至能改变国家黎民之命运!他怎么敢如此轻易地许给一个卑微的奴婢! 雪晴也没料到耶律颜会给她如此重的许诺，直接拒道“我想要的你给不了!就算你能，我也不稀罕，我要自己来!” 这番话一出，倒也让息穆征意外。别说一个奴婢，就算是朝中大臣，能得太子如此承诺，早就要跪地谢恩不止了。这雪晴竟然不当回事，也是奇闻一桩… 息穆征看看雪晴，又望望耶律颜。两人一个眼神炽热，一个表情轻慢…哎!这不就是打情骂俏的小情侣么…息穆征不禁笑着摇摇头，自己也是真可笑，人家两人这就是在说话逗趣儿呢，自己却当真的似的…确实是老喽! 不过看来我们家太子爷这次是真的遇到对手了…女人堆里不正经了这许多年，如今却栽在一个小丫头手里，也是报应啦，哈哈。 息穆征在心里过了这么一遍，自感没有打扰他们的必要，驱马走了开去。 耶律颜完全没注意到这些，接着说道“爷我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还从来没给谁这么大的许诺，你也别忙着拒绝。若是现在想不到，等哪天需要了，就告诉我，没有时限…”
第78页 说完，不待雪晴答话，策马朝息穆征走去。刚走出去没多久，又一拉马缰，转头说道“威风赏你了，想骑的时候，自己去牵。” 雪晴没料到耶律颜如此大方，竟将这么好的坐骑说赏就赏了…虽然特别开心以后可以随时骑到威风，却在心里忍不住腹诽他是个败家子。 从马场回来以后，耶律颜就像着魔了一样，每天往校场跑好多遍。不过他也不找雪晴，就在校场里巡视，巡视完后就在息穆征大营里坐着。跟他聊一些词不达意的话，聊得息穆征头都大了，你正经回答他吧，人就像没听见一样，那眼睛到处乱瞟。你不回答他吧，好歹人家是太子爷，一个不小心可是要掉脑袋的…他心里不住抱怨着，你不就是想追人家小姑娘么，怕什么呢。直接找人家去呀，在我老头子这里坐着是个什么意思…你就算把我这板凳坐穿了，别人也不知道啊…以往那些女人不比雪晴还漂亮刁钻数倍，也没见他这样，现在这是怎么了呢… 息穆征心里想着，又不好明说，只得打趣他道，“我说太子爷，您这几天到校场跑的可是有点勤啊。我这校场里有什么稀罕物件把您给吸引住了呢?” 耶律颜嘿嘿笑了起来，“老师，我就是特别想念您，多来看看您。” 息穆征闻言大汗，这小子怎么春心萌动，连说话也不正常起来…合着女孩子没追到，倒拿起我老头子寻开心了…我还是远离这是非之地吧，想至此，他唤道“么儿。” “哎…”随着一声清脆的答应，一个小女孩走进来跪下，“将军有什么吩咐?” “雪晴现在在哪儿呢?” “回将军话，雪晴姐姐绘完地图到练武场去了。” “哦?”息穆征疑惑，我确实准许她在这校场随意行动，可她到练武场去做什么?想至此，他对么儿道“你去把她找来，”他看了太子爷一眼，“就说我有事找她。” “哎，慢着!”息穆征话音刚落，太子就接着说道“不用找她回来，我刚好也想到练武场去。你忙去吧，我去跟她说。” “是…”么儿再拜，转身退下。耶律颜也不耽搁，大步走出大营去。息穆征长舒一口气，终于把这尊神给送走了。 第47章 异想天开 练武场上，太子远远就看见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人。此刻，她站在一个靶子前，正在弯弓搭箭。她旁边还站着一个男人，离得稍远，面孔也生，他认不得是谁，看衣着打扮应该是个教头。就在此时，那个男人忽然一只手覆上雪晴握弓的手。太子大惊，顾不得什么，大喝一声“你在干嘛?” 话音未落，他已来到两人身前。雪晴和教头都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转头来看，才发现太子殿下已到眼前。虽然不知太子为何生气，但经验让教头率先一步下跪求饶道“臣正在教雪晴姑娘射箭，不知太子殿下驾临，望殿下恕罪!” “你怎么来了?”雪晴没有下跪，只不解地问道。 “我…”太子一时语塞，总不能说我是特意来找你的吧。可又没找到什么好藉口。只好强撑着说道“我的校场，我什么时候想来就来，不行么…”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想扇自己一个巴掌…为什么在她面前，就这么笨嘴笨舌的呢… 雪晴已经习惯了他的无厘头，也不搭腔。转而说道“我正在和察古教头学射箭呢，你为什么打断我们?” 耶律颜这时已经镇定下来，“想学射箭，我教你，用不着别人。” 察古这时才明白过来，雪晴原来是太子爷看上的人。心想这息穆老头也不知会一声，差点害死我呀。想至此，他忙奉承道“没错没错，太子爷是我们宇文射箭第一高手，太子爷愿意指点姑娘一二招，那是姑娘的造化啊。臣就不在此班门弄斧了，臣告退…” 说完，竟不待耶律颜发话，一熘烟就没影了。谁都愿意在自己心爱的人面前被别人夸赞，太子爷也不例外，面露得色，心想这人还挺识相…可雪晴并不识相，她不知道这宇文国的太子最近发了什么疯，总是缠着她，可她没时间和他玩闹。因此，放下弓，福了福身道“奴婢告退…” “等等!”耶律颜伸手拉住她的胳膊，阻止她走，“你不是要练箭么，我都说了我教你，难道你还不肯赏脸么?” 雪晴听他如此说，也知道激怒他没什么好下场，只好迴转身抱了抱拳道“请太子殿下赐教!” 要说这太子爷平时不正经，可武艺确实超群。只见他稳稳站定拉满弓，连发几箭，箭箭十环!雪晴这才对他刮目相看，不再他想，虚心请教道“为什么你都不怎么用瞄准就正中靶心?” 耶律颜见雪晴求教于他，又翘起尾巴恢復了贱兮兮的模样，“怎么样，厉害吧!” 雪晴认真地点了点头。被心上人认可，耶律颜满足感大增，要是四周没人，他估计能就地空翻几个圈。他强按下心头的狂喜，平静地说道“其实也不难，只要你也从记事开始就每天练习几个时辰，严寒酷暑，从不间断，大概两三年就能做到这个水平了。” 雪晴静静听着他的话，习武之人都知道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眼下听他说的这么轻松，箇中辛苦只有自己知道，她对他的印象开始有了改观。
第79页 太子反而被她探究的目光看的有些不好意思，清清嗓子道“来吧，你不是要学射箭么?拉个弓给我看。” 雪晴点点头，和耶律颜一起在练武场教习起来。两人都很认真，雪晴为了復仇，一心想尽快提高武艺，而耶律颜又希望在心上人面前更好地展示自己，两人练得起劲，教的认真。很快一个时辰就过去了。 “好了，这弓挺沉的。你已经练好久了，今天就到这里吧。你进步挺快的，射箭的要领都掌握的差不多了，以后多加练习就好，来日方长么。”耶律颜边说，边抬手轻轻拭去雪晴额角滴下的汗水。 “不，”雪晴倔强地摇摇头，“我…没有太多时间!我要为父母报仇!” 耶律颜闻言，抬眸和雪晴对视，他仿佛又看到逃跑那夜的雪晴，疯狂却坚定，让人心疼…原来，她从来没忘记，只是把伤痛隐藏在心底了…心疼的感觉又起，太子不禁伸手握住雪晴的手，“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的!” 雪晴缓缓抽出自己的手，摇摇头道“我说过，我不需要任何人帮助，我要自己来。” 耶律颜无奈地笑笑，这个女人，怎么就这么倔强，安心接受对她的好不好么…这样只是让别人更心疼罢了…自己不知道也就算了，既知道又哪有不帮的道理。不过，也不需要说给她听，徒增烦恼。他轻唿一口气，“好，你自己报仇，我是说只要我有时间，我就来教你。除了射箭，我还可以教你其他的，只要对你有帮助。只是今天你确实不能再练了，练武也讲究技巧的，多则伤身，并无好处啊。” 雪晴知他有理，也不强求，随他一同向大营走去。 当天晚上，耶律颜就命人给雪晴送来了一副上好的弓箭，但是比普通的弓箭要小了一号，女孩子拿着刚刚好。原来这耶律颜竟心细至此，雪晴握着这把弓箭，心底涌起一丝感动，这是从未央死之后，第一次又有了被人关心照顾的感觉。 一连月余，太子都如约而至，教习雪晴武艺。雪晴从小就有功夫底子，进步也很快。没想到，平日里话不投机的两人在练武场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雪晴因为一心想着报仇，没有任何杂念，可她却不知道耶律颜渐渐对她情根深种，当然也更不可能知道坊间关于他二人的关系早已流言四起… 这一日，两人仍是说说笑笑从练武场回来。刚走进大营，就看到息穆征从正厅内走出。雪晴向他见了礼，朝内走去，她要赶快吃完晚饭去做晚课。最近，息穆将军开始给她布置晚课，要她去习读一些兵书。按照他的说法，现在校场的新兵已经完成了基本的训练工作，要开始教授他们一些兵法战术，需要雪晴熟悉之后，帮助他批改作业。其实，真正的原因是他怕雪晴和太子接触过于频繁，特别是晚上，人的感性大过理性，有可能会犯下两人都无法承担的过错… 耶律颜也随着雪晴向后走。最近一段时间，他大多留在息穆征这里用晚膳，有时还会和雪晴一起读书。 息穆征伸手拦住耶律颜，说道“太子爷请留步，臣有事向您禀报。” 耶律颜不舍地望望雪晴的背影，点点头，随息穆征来到正厅坐定，“老师有什么事?” “太子爷，陛下刚才诏臣前去问话…” 耶律颜没当回事，随口问道“父皇问了什么?” “陛下…听说了雪晴姑娘…”息穆征有些犹豫，不知该如何跟太子开口…毕竟这段时间，他看得出耶律颜对雪晴是用了真心的…若他知道陛下并不希望他和雪晴在一起，不知道会怎么样… “哦?”耶律颜有些惊奇，抚着额头羞赧一笑，“我表现的这么明显了么?消息竟然这么快就传到父皇那里去了…也好，我本来也不想再拖下去了。我现在就去和雪晴说，只要她愿意，我马上进宫去告诉父皇为我们准备婚事。” “太子不可!”息穆徵发现耶律颜完全没有明白他的意思，马上拦住他，“太子爷，这样恐怕不妥…” “为何?” 息穆征想起临走时陛下对他说的那句话“我不能让我承受过的痛苦在我儿子身上重演…”，这让他的眼前又清晰地浮现出二十几年前那个为了保住自己儿子饮鸩而亡的可怜女子… “不知太子爷有没有考虑过雪晴姑娘的处境…”息穆征尽量把话说的委婉一点“以她现在的身份，您打算如何说服陛下答应你们的婚事?还是说，”息穆征顿了顿，“您对待雪晴的态度和以前其他的女子一样，无名无分，只是玩物?” “我会让她名正言顺地成为我的妻子。”耶律颜正视着息穆征，“她是我为自己选择，能够和我并肩而立，接受万民敬仰的女人。” “什么?”息穆征大惊失色…原以为太子对雪晴的态度至多和陛下对当年的雅雅一样，看中了她的年轻貌美，不过因为爱怜，想要给她一个名分，可最终他也未能如愿…雅雅为了成全自己儿子的辉煌前程，在皇亲贵胄的压力之下牺牲了自己… 陛下不过想给雅雅一个虚名，已经难如登天了，可太子爷竟然想许给雪晴整个国家!这简直是异想天开!
第80页 第48章 我爱上的人是你 息穆征无奈地摇了摇头，看来太子爷还是太年轻了…他还未能懂得利益集团的纷争有多可怕，这样的暗流是连皇权都无法控制的…硬拼只能是两败俱伤罢了，只有妥协…唯有妥协…才能保得皇权稳固，才能保得国家安宁… 不过，他还是太低估了眼前这位太子爷的能力。真正有能力有权谋的铁腕皇帝，是不会惧怕任何来自外部的压力的。在他们的世界里，只有两条路，要么臣服，要么毁灭…而耶律颜正是这样一位名主。只是，现在的他自己却并不知道，他甚至能够藉助雪晴为妃这件事完成对整个宇文国利益集团的大清洗，开创一个政治清明，任人唯贤的新盛世。 而此刻，他只是站起身，轻轻拍了拍老师的肩膀，以示安抚。息穆征抬眸看向他，他对着老师展露出温和的笑颜，可眼神里却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耶律颜转身向内厅走去，来到门口，一眼就看到了正在伏案看书的雪晴。此刻，她一手支着下巴，眉头紧锁，似是在思考什么事情。 耶律颜笑了笑，轻轻走进来，在她身旁坐下。雪晴抬眸望了他一眼，将桌旁放的糕点朝他推了推，“你先吃点东西吧，我不想吃晚饭了，就跟么儿要了点儿点心吃。你要是留在这里吃，我去吩咐厨房给你做。” 说完，作势起身。耶律颜忙拦住她，“别去了，我也不饿。跟你一起随便吃点点心就行。”说完，他拿起桌上的书，“你刚才在想什么?” “哦，”雪晴忙说道“我从前看的兵书上常说，穷寇莫追。可是你们宇文兵书上的这个案例却说一个叫莫南的将军趁着敌军败退，只带着区区几百人马深入敌境追敌数百里，大破敌军，凯旋而归。因此，我就在想为什么它和兵书上说的相反却仍然取得了胜利。” 耶律颜看了看她翻到的这页书，说道“他是我们宇文国歷史上有名的将军，他取得的成就也是每个将军的梦想。那你想到为什么了么?” 雪晴点点头，“从小我看兵书也常有矛盾之处，有时这样可行，有时又不行。所以，我觉得所谓兵书，也只是对当时他们所处的那个战场情况的描述和胜利方法的总结，并不能将兵书里的理论和方法直接拿来用，而要针对自己所处战场的敌我双方形势，甚至地形、天气、将领士气等等因素来综合考虑的，有时可以追，有时就只能止…比如，我们邵国大多是丘陵地带，地形险峻，易守难攻，就更多地需要採用穷寇莫追的策略吧。而你们宇文国，大面积草场，一望无际，敌人并不好躲藏，战场形势可以准确判断，这样就更加适用于闪电战术这样的方式，不给敌人喘息之机，将他们一举击溃…” 雪晴滔滔不绝地向他分析着自己对用兵之道的见解，一抬头却看见耶律颜笑望着自己。不禁疑惑地问道“你笑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么?” 耶律颜摇摇头，“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带兵打仗就是这样的。不可拘泥于理论，要综合分析当时当地的形势作出正确判断。但也正是因为没有理论可依，才更加难，这就是为何一将难求啊…” 耶律颜望望雪晴，他越来越不想放走这个女孩了…她就像一个深埋在地下的宝藏，越是用心挖掘，越能看到璀璨的光… “嗯…”雪晴还想再说什么，耶律颜忽然抬手制止了她，“晴儿，咱们今天暂且不讨论这些好么?” 雪晴抬眸疑惑地望着他，前几日两人时常会就一个案例争论很久，讨论各种战法的可行性。今天他这是怎么了? “那你今天想讨论什么?”雪晴打趣他道“难道是你看上了谁家姑娘，想让我帮着参谋参谋?呵呵。” 雪晴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问，可能是最近息穆征老是在她面前八卦太子爷的风流往事吧…她还因此对么儿抱怨息穆征一个大将军倒有市井妇人的喜好。要知道，雪晴是最不喜欢听这些家长里短的事了。不过她又怎会明白息穆征的良苦用心…还没等她细想清楚，耶律颜已经开口说道“是，我确实看上了一个姑娘…” 雪晴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不是吧，我刚才是随口说说的…这事儿我可帮不了你，你还是找息穆将军帮你参谋吧…” 耶律颜不知她为什么会提到息穆征，但他无暇深究，也站起身来，望着雪晴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此事只有你能帮我…” “为什么?”雪晴脱口而出，心中升起一丝不安…接下来的话几乎不言自明了。雪晴不傻，这些天她又怎会感觉不到耶律颜对她的好。可曾经经歷过那样一场情伤，感情是她现在最不敢去触碰的事情…连那个人她都强迫自己不能去回忆… 耶律颜牵起她的手紧紧握住，“因为我爱上的人是你…” “不行!”雪晴仿佛触电般抽回自己的手，呓语般地摇头“你不能爱上我…不…任何人都不行…”强压在心里的那个人越来越清晰地浮现在她的脑海，他对她笑…低头在她耳边说“爱你”…他的拥抱…他的亲吻…这些感觉如此清晰，好像他就在眼前…他伤她那么深，可是她却无法忘记他，心会撒谎，可记忆是那么诚实…雪晴仿佛陷入深渊，眼前全是过去和东方阑在一起的点滴回忆，那么美好，又那么痛彻心扉…
第81页 “你怎么了?晴儿，你怎么了?”耳边传来焦急地问询，雪晴回神，对上耶律颜怜惜而错愕的双眸… “出什么事了?”他伸手搂她入怀，声音很轻柔，甚至有些颤抖… 雪晴挣扎出他的怀抱，伸手拭去脸上的泪水，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缓缓说道“我曾错爱一人，用尽了自己全部心力…此生我大概不会再爱上什么人…请你不必在我这儿浪费时间了…” 说完，她转身走进内室，不敢去看耶律颜现在的表情…正因为受过情伤，才知道拒绝的一方会有多伤人，她不希望真心当做知己的人被自己伤害。也正因此，才要趁早说清楚吧…这是她能对他这段感情做的最好的回应了。 耶律颜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才缓缓向门外走去。不知道是什么人伤她至深，什么人竟忍心伤她至深…耶律颜握起双手，如果让我遇到那个混蛋，我一定要狠狠教训他，可是…不得不承认，真的很嫉妒他…自己强求不来的感情，却有人那么不懂珍惜… “太子爷…”正在胡思乱想，忽听有人唤他。耶律颜回头去看，不是息穆征还会有谁… 耶律颜沖他笑了一下，可息穆征分明看到了笑容里的悲哀… “你可以放心了，你成功了。”耶律颜对他说道，不等息穆征辩解，他接着说道“你别告诉我你不是故意对雪晴提起我的荒唐往事…” “老臣该死…”息穆征没想到耶律颜竟能猜到他的目的，惶惑跪地。 耶律颜俯身搀扶起他来，直视着息穆征的眼睛说道“我明白你是为我好。不过，以后请不要再这样了，我不喜欢有人干涉我的决定。而且，”他自嘲地笑了笑，”你多虑了…人家根本就没看上我…”说完，他转身大步走出营帐去，不让人看到他眼角止不住滑下的泪水… 第49章 东方阑到访 之后的几天，耶律颜仍是常到校场来，和雪晴一起练武、读书，仿佛那天被拒绝的事从未存在过…雪晴刚开始还有些不自在，可是看着他这么神态自若，嬉笑如常，也渐渐释然了。 这天傍晚，耶律颜又来到校场门口，每次进门之前，他都要站在这里给自己做一下心理建设，才有把握不在雪晴面前露出心迹，怕她疏远自己…至少她还在身边不是么?慢慢来就好，长久地陪伴才能治癒她心里的伤口吧… “太子爷”身后忽然传来息穆征的声音，耶律颜回头笑道“老师…” 自从那晚被太子提点之后，息穆征再也不敢对雪晴的事多言。但是，每次看着耶律颜在他的营前徘徊，他还是很心疼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他是宇文国身份最显赫的人，想要什么样的女孩得不到呢，却也在这里为了爱情而自苦…想劝又不能，息穆征无奈地笑了笑，做了个请的手势，将耶律颜请进内厅。 雪晴和么儿汇总了今天的点卯表，站在厅内，正要跟息穆征汇报，就见他引着耶律颜来到厅门口。 耶律颜看见雪晴，沖她笑着挑挑眉，雪晴看着他这滑稽的表情，不禁笑出声来。息穆征和么儿早就识相地退了出去，将他二人留在厅内。耶律颜径直向她走来，边走边说“我今天来就是想跟你说一声，明天有外国的使者前来，大概要待上几天。我可能要全程陪伴，就不能到这儿来了。” 雪晴轻嘆一口气，“你自去忙你的，难道还要和我报备么…” “我不是怕你想我么…”耶律颜呵呵笑道。 雪晴不理他的玩笑，“太子爷要是没其他吩咐，奴婢就先退下了…” “好了好了，”耶律颜正色道“我开玩笑的，你别生气。我就想说你这几日看书如有什么想要讨论的就记下来，等我忙完这几天，就过来啊。” “我知道了…”雪晴低头，只为这么点小事，还要亲自跑一趟，说不感动是假的…她脱口而出道“你快去忙吧，注意休息。” 耶律颜见他关心起自己来，笑的眉眼都弯了，用力点了点头，“如果有什么急事，就找人告诉我的贴身侍从，我会很快赶来的。” 不知道为什么要吩咐这么一句，雪晴好好地待在校场里，又能有什么急事呢。但这就是一种直觉吧…一种大事发生前的敏感洞悉… 祁国东方阑一行第二天如约而至，宇文国举行了盛大的接见典礼。毕竟，熟悉祁国内政的人都明白，东方阑才是那个帝国的实际掌管者。若他有二心，现在祁国早就该姓东方了吧… 宇文国君主也破例出席了款待祁国使者的晚宴，和东方阑就两国的内政外交交换了彼此的看法，并嘱咐耶律颜好好陪同余下几天的行程。 几天时间飞逝而过，东方阑也完成了此行最重要的目的之一，即在和耶律颜的正式会晤中提出，宇文国不再插手邵国内政。虽然耶律颜有些疑惑为何东方阑会要求他不插手邵国内政，但经过他仔细地分析，眼下三国并存的局面是不会打破的，纵使宇文国不参与，祁国也无法将邵国吞併，且自己已经得到了邵国五座城池的利益，没有理由再冒风险参与邵国将来可能会发生的政权之争。根据他的见解，祁国可能也吸取了他们的做法，想要介入邵国夺嫡之争谋取些私利，而祁国现在较邵国国力更强，结交远比对立对宇文国更有利，因此他几乎没有犹疑就答应下来。这也是东方阑意料之中的事，两人心照不宣。
第82页 可离开宇文国的日子越来越近，雪晴的踪迹却一点进展也没有…东方阑站在下榻驿馆的窗前，眉头紧锁…这毕竟在宇文境内，他派出的影卫不敢明察，但是几日的暗访毫无收穫…今晚，耶律颜设私宴款待，也许，只有这最后一招了。东方阑望了望不远处的宇文皇宫，晴儿，你一定就在那里吧…你过得如何?你还好好地活着吧…他不敢再往下想…伸手闭了窗，深吸一口气，打定主意在宴会上向耶律颜挑明，看他反应随机应变吧… 夜幕降临，太子府里灯火辉煌，歌舞昇平。耶律颜和东方阑推杯换盏，已酒过三巡…眼见时间一点点流逝，东方阑也顾不得其他，趁敬酒之时低声对耶律颜道“可否请太子殿下屏退闲杂人等?东方阑有事相求…” “哦?”耶律颜有些吃惊，他想不出祁国的首辅大臣会有什么事有求于自己?还要屏退左右，分明是不足为外人所道之事。不过两人有些私交，否则东方阑也不会在囚禁邵国时写信向他求助了…他不好驳了他的面，定了定神，说道“祁国使者有些困顿，今天的宴席到此结束吧。”说完，挥手屏退了在场的舞姬和侍从。 说罢，他起身走入□□，并眼神示意贴身侍从引东方阑前来相见。 不多时，东方阑进入内室。耶律颜示意他在榻前坐下，伸手为他斟满茶杯，缓缓说道“不知东方兄有何事相商?” 东方阑深知要试探一人真实的反应必须在他毫无防备之时，且耶律颜并非凡人，若不一击即中，便再也别想从他这里探知真实的消息…毕竟，雪晴是邵国的前皇后，他并无把握宇文国扣留她有什么样的政治企图。 因此，他直接开口问道“不知耶律兄是否曾在宇邵边境抓捕过一个女孩，她叫艾雪晴…” 雪晴…勐地听到她的名字，耶律颜瞳孔一缩…他打听雪晴干什么?他和雪晴能有什么瓜葛?难道他和邵国要拿雪晴做什么交易?不会…如果祁国认为邵国会再次发生夺嫡之争，那他们肯定和邵子鹤达成了某些交易。难道，他是替邵子鹤来寻妻?也只有这个可能了…一秒钟的出神，耶律颜有了自己的答案…不过，这一秒对东方阑来说就够了!眼神是骗不了人的，他知道雪晴的下落!或者说，雪晴就在他这里!东方阑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晴儿，我终于找到你了! “东方兄，我不知道你说人的是谁…”耶律颜打定主意不放走雪晴，他又回忆起邵国皇宫，雪晴被打的遍体鳞伤的情景，他不希望她再回到那个地方。 “如果你没有其他事，恕我不能奉陪了…”说完，他作势起身。 东方阑听他说完，并没有随之起身，反而开口问道“她死了，对么?” “不…” 一个不字出口，什么都明白了… 耶律颜嘆了口气，重新坐了下来，苦笑着说道“东方兄还是惯会用这攻心的技法…” 东方阑却失了知道雪晴下落的欢喜，冷冷问道“那又是什么让耶律兄方寸大乱?” 确实，他惯用攻心计。也因此更加明白人只有在情急之下才会做出应激反应。耶律颜不是能够受制于这种小技巧的人，可见他关心雪晴的死活。至少，他不希望雪晴死…可是对宇文太子来说，一个邵国的囚徒何时变得这么重要? 直视着东方阑的问询目光，耶律颜不再躲闪，直接承认道“我爱上她了，我要娶她为妻。我是不会让任何人把她从我身边带走的!你告诉邵子鹤死了这份心吧!” 什么……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雪晴竟然收服了宇文太子的心…东方阑暗自伤神，晴儿，为什么不是只有我能看到你的好…为什么当初在邵国，我没有不顾你的意志强行带你走… 东方阑嘆了口气，“既然你如此坦诚，我也不妨直言。她是我的人，我必须带她走!” “你的人……”耶律颜轻声重复道，脑海中出现前几天雪晴在他怀中失魂落魄的模样…原来…他不是替邵子鹤来游说的，他就是那个让雪晴受伤的男人…… 耶律颜嗤笑道“你让她受了那么重的情伤，现在还有脸站在这里让我答应你带她走?” “你知道?”东方阑喃喃说道“不是那样的…我可以解释…”不过，他很快就露出自嘲地神色…解释…解释给谁听呢…难道，雪晴真的已经忘记自己，爱上耶律颜了…他们已经好到无话不谈，甚至将心底最隐秘的事情也可以如实相告了么? 东方阑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伤，缓缓跪倒在地，“我求你…无论如何…让我见她一面…只要她亲口对我说不爱我了，我便…不再纠缠…” 第50章 我不会跟你走 东方阑不信，曾经那样的深情，会说变就变了…他要赌…赌她对他的感情，也赌他后半生的幸福…如果…她真的…不能原谅自己…那就远远看着她，守护她，不让她再受到伤害…只要能见一面，知道她好好地…开心地…也好… 耶律颜没想到他竟会下跪相求…自古男儿膝下有黄金，这东方阑赫赫有名的战神，恐怕囚禁邵国时都未必肯给邵国皇帝下跪吧…可见，雪晴在他心中分量之重…他们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可若是同意他们相见，这误会消除了，雪晴註定会和他走了吧…
第83页 耶律颜背过身去，“你觉得我会同意么…” 东方阑仍是跪着，却坚定地说道“我之所以求你，是因为我尊重这是你们宇文国的土地。纵使你不同意，既然我知道她在这里，就算刀山火海，也无法阻止我见她。” 耶律颜清楚他的手段，知道他所言非虚。晴儿要真的跟他走怎么办，耶律颜不敢想像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可是，若让晴儿知道自己阻止他们相见，她会原谅他么…耶律颜陷入深深的纠结… “你起来吧…”半晌，耶律颜转头说道“此事，我要听晴儿的意见。若她答应见你，我绝不…阻拦…”说完，他失魂落魄地走出内厅，他想见雪晴，一秒钟也不想耽搁… 夜已深沉，当耶律颜气喘吁吁赶到校场时，雪晴已经睡下了…他唤值夜奴婢前去唤醒雪晴，自己就站在正厅中间等着…他还没想好该怎么跟雪晴说…不知道她听到东方阑要来见她的消息会是什么反应…他真的是她深爱过的人么?她会答应见他么?她会跟他走么?若她要走，自己又如何说服她留下? 耶律颜心乱如麻，在正厅里不停踱步…这时，身后传来窸窣的脚步声。耶律颜马上回头来看，正是婢女引着雪晴走了出来。 雪晴此时还有些睏倦，揉了揉眼睛，轻声问道“出什么事了么?为什么这么晚来找我?” 耶律颜望着因困意未消而表情略带懵懂地雪晴，此时的她已经完全找不到白天的凌厉之感，不再让人觉得她拒人于千里之外…她就像一个普通的小女孩，那么单薄轻柔，耶律颜心中疼惜意味更浓… “对不起…我吵醒你了…”耶律颜柔声说道，“可是…我没办法…有人…想要见你…” 他话音刚落，门就被人从外推开了，雪晴和耶律颜同时向外望去，只见东方阑站在门口。他眉头紧锁，神色哀伤…在烛火的映照下，甚至清晰可见他眼睛里有亮晶晶的东西在闪烁… “东方阑，你干什么?”耶律颜先有所反应，将雪晴护在身后。雪晴甚至都没真正来得及看清来人是谁… 东方阑…再次听到这个名字真的有如梦幻…原以为此生再也不会相见的人，怎么会就突然来到自己面前…他还来干什么呢?落英阁中，珍娘说的话不停在耳边迴响…“艾雪晴，现在你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将军自然不会再见你…”我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不是么…可逃避不是办法，他既然来了，那就面对吧…已经被他利用的这么彻底，在他面前，还有躲藏的必要么… 雪晴伸手拉住耶律颜，“不必为我挡着他了…在他面前，我已经没有什么值得遮掩的了…” “晴儿…”东方阑抬眸望向她，她的话如此伤人，可他却仍然感恩。她又站在了他面前，能看着她，听她的声音，是上天对他东方阑多么大的眷顾… “晴儿…”耶律颜也担忧地望向她。 “你先出去吧…这确实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我得亲手了结…”雪晴平静地对耶律颜说道，很多时候，人越是到了慌乱的边缘，反而就越是平静吧。 耶律颜缓缓点了点头，“我就在旁边…”，说完，转身离开。 看他关门离开，东方阑目不转睛地望着雪晴，缓缓说道，“晴儿…跟我走吧…” 天知道东方阑现在有多开心，自从回到祁国之后，他就一刻也没有放弃过寻找雪晴的下落。可一次次的失望让他几乎以为再也见不到她了…而现在她又重新站在眼前，这种失而復得的惊喜让从来对任何事都波澜不兴的东方阑也不能自持，颤抖的声线和眸子里晶亮的泪水都出卖了他此时的心情。 跟我走…这曾是雪晴多么希望听他说出的话呀…在邵国皇宫那段日子里，她不止一次幻想着东方阑出现在门口，牵起她的手，对她说，跟我走… 可现在，时过境迁。她已经不再抱有任何幻想，可他却突然出现，告诉她，跟我走…… 呵呵呵，老天爷一定要这么捉弄自己才开心么…雪晴苦笑出声，抬眸看向东方阑，可泪水迷濛了双眼，她根本看不清他的脸，“你知道曾经的我有多么想听你说这句话么…我几乎每天都在盼着…” “晴儿…”东方阑伸手握起她的手，“对不起…我不该让你等这么久…当时的我也每天都在想着该怎么带你离开…可是…我是真的怕你跟着我受苦…” 雪晴抽出自己的手，几乎声嘶力竭地喊道“你真的知道对我来说什么是苦么…我甚至愿意为你而死，又怎么会怕跟着你吃苦…我只恨你为什么要骗我，若你从一开始就告诉我你的计划，你知道我也会同意的吧…” “晴儿…对不起…”泪水顺着东方阑的眼角滑下，“若我能早点看清自己的感情，绝不会让你陪着我冒险…我真傻…我以为我在利用你，其实每一次都像刀在剜自己的心…可是越到后来，我就越无法开口解释…我怕你不能原谅我…我怕你会离开我…说实话，后来邵国内乱，我几乎觉得自己能够成功带你离开了…却不想…珍娘会找到你说那样一番话…可我不信你就只相信她说的话…难道你真的感觉不到我对你的真心么…”
第84页 雪晴无力地望着他，确实，这么多的日日夜夜，她早已想明白当时发生的事…珍娘的话纵然没错，可东方阑对她是真心还是假意，她又怎么可能感觉不到… 雪晴深吸一口气，缓了下心绪，“来到宇文以后，我确实想通了很多事…可当时的我真的快要疯了…我已经没有去明辨是非的能力，只能把所有的气都撒到你身上，也不惜两败俱伤…也许，我必须让自己更痛一点，才能抵消一些对父母的愧疚吧…如此大逆不道的我，又怎么配幸福地活着呢…” 说完，她认真地看着东方阑，“这么久过去，我早已明白了也放下了。我不怪你，真的…你做的都是对的，一开始错的就是我…是我不听父母的劝告，一意孤行才造成了今天的局面…这是我需要承担的后果，与任何人无关…不过…”她抬眸看向东方阑，这个她爱如骨血的人，此刻脸色苍白，神情凝重…曾经的她若是看到他这样的伤感，一定想也不想就会答应他的任何要求。可毕竟经歷过那样一场如梦魇般的战争，她再也不是那个可以快意恩仇，任性而为的艾雪晴了…她生命里背负了比情爱更重要的东西…她不再敢看他的眼睛，低下头缓缓说道“我决定放手了，我不再爱你…也不会跟你走…” 雪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清晰地当着他的面说出了不再爱他的谎话。不再爱他，怎么可能…从听到东方阑叫出他名字的那一刻，她的头脑就开始一片空白…这感觉多么熟悉，一如在邵国的那些日子，只要见到他，甚至听别人谈到他，她就完全无法思考…看来身体比心诚实多了… 东方阑又怎会看不到她眼神里的躲闪和犹豫，他甚至能够明白雪晴到底是为了什么拒绝跟他走。略转眸，他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一日艾将军倒在血泊中，苦苦哀求他的景象…“求求你，带我女儿…远远离开…不要…不要让她寻仇…也…也不要…让她…再回来……要…要好好…待她!” 要告诉她这些么，不，这大概只会加深她对父母的内疚…东方阑望着雪晴，心痛难当，曾经天真开朗的她，如今却要背负这血海深仇，而这些强加给她的痛苦，他又怎么脱得了干系…若她愿意跟他走，他会用这一生来偿还自己对她欠下的债。可他是如此了解她，倔强如她，坦荡如她，对自己认定的事不会轻易妥协。否则，他又何尝有幸会因为那边境山林中的随手相助便得了这女孩用生命承诺的爱情。 “跟我走吧，”东方阑语气中多了些劝慰的意味，“你不必爱我，我愿意帮你完成你想要完成的事，正如你曾经帮我的那样。” 第51章 耶律颜，我答应嫁给你 雪晴抬眸望向他，原来…他还是什么都知道…他又看透了她的心思。不知为何，她有些讨厌这种感觉了，无论说什么做什么，是否她永远也别想逃出他的手掌心…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欺骗他的谎言，最终不过骗了自己…可是没有了不爱做伪装，她还要怎么拒绝跟他走呢。如果跟他走，她几乎能料到最后只有一种结果，就是她会可耻地投入他的怀抱，对他言听计从，或许他真的会像他说的那样帮她报仇，可是这是她想要的么?不!任何爱情，带着目的，失了纯粹，就无法长久，现在的他们不就是个例子么。或许当她大仇得报，会选择重新爱他。可那时，她要洗去满身铅华，一身轻松地站在他面前问他“你还爱我吗…” 想至此，雪晴逼着自己冷冷回到，“你不必再多说什么了…我不会跟你走。”说完，她背转身去，想结束和他的对话。 “那…未央呢?他现在在祁国，你也不想见见他么?”东方阑脱口而出，却闭上了眼睛，他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耻。为了带她走，而用她珍视的一切作为砝码来诱惑她，这多么像拿糖果诱拐儿童的罪犯…他又在逼她了…仿佛他和她之间永远都是这种逼迫与妥协的模式…可是，东方阑按下心中的不安，不管什么方法，他一定要她跟他走… 听到未央活着的消息，雪晴勐地回身望向他，眼眸中多了惊喜的意味。未央还活着，他还活着!他没有因自己而死…雪晴上前抓住东方阑的衣袖，“你说的是真的?未央他真的还活着么?” 东方阑点了点头，可心却越来越沉。原来，她还是会对自己露出这种开心的表情，只不过让她开心的人却不是他…他伸出手，轻轻触碰到雪晴的脸颊，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跟我走吧，你很快就能见到他了。” 他的声音充满蛊惑，他的指尖仿佛带着火，雪晴只觉得脸颊微微灼痛起来。一个好字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可她确实已经不再天真，不再那么好骗…她终是回过神来，避开东方阑的触碰，用含泪的目光紧盯着他，苦笑道“东方阑，我差点又要被你骗了…为什么，你一定要如此逼我…好…既然你不肯放手…那我…让你死心…” 说完，她拍手招来侍者去请耶律颜前来。 听到消息，耶律颜匆匆从外面走进来。 见耶律颜进门，雪晴的眼神瞟过东方阑停留在他脸上，一字一句问道“你不是说要娶我么?我答应你了…”
第85页 耶律颜在外面想了千百遍留下雪晴的方法，听侍从来唤，他心里忐忑不安，却没想会听到她答应嫁给自己…虽有疑惑，他还是无法抑制内心的欣喜，几步上前，搂雪晴入怀，不住点头道“好，我这就去准备!晴儿，你既答应了，就不可再反悔!否则，就算天涯海角，我也会追你回来…”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到东方阑有瞬间的恍惚。她刚刚说了什么?她要嫁给耶律颜?她的晴儿要嫁给别人?东方阑终于失了他万年不变的沉着，泪水不受控地从他的眼中滑落，他的声音哽咽而无力“晴儿，我错了…是我逼得你太紧。我竟不知你宁愿两败俱伤也不愿再靠近我…好…好…我不再逼你了，你不用跟我回去，只求你想清楚，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雪晴无力地靠在耶律颜怀中…东方阑，对不起。如果我不这么逼自己，我一定会跟你走了…你那么强大，了解我所有的软肋，我承认我不是你的对手，所以我只有藉助别人的力量…也许这一招大错特错，可我真的想不到其他拒绝你的办法了…请原谅我的昏聩吧，我在你面前何时聪明过，呵呵…雪晴浑浑噩噩地想着，这么一来和东方阑就真的彻底断了吧，心好痛，可是却莫名地平静…也许真的只有痛苦才能使自己平静…雪晴有些享受待在耶律颜怀中的平静感了。她又将头埋深了些，这个人她虽然不爱，至少不会伤心…他这么荒唐一个人，又能有多少日的新鲜感，待他厌了，倦了，她也就自由了…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他给她最初的那个选择… 东方阑望着雪晴的背影，她就这么静静地靠在另一个男人怀中，似乎真的不愿再对他有任何回应。他痛苦地闭上眼睛…他真的不曾料到她竟然宁愿用这种决绝的方式来抗拒他…是否真的是自己逼她太过，可是再相见，他真的无法说服自己再放她离开。曾经多少次午夜梦回，他都后悔于当初在艾府没有强行将她带走…那种失去她的噬心之痛，他不想再尝… 可是现在呢…却再无还转余地了吧。东方阑从未如此绝望过，寒意从脚底而起，将他封冻在地面之上，连动一动都觉得困难… 耶律颜显然也看到东方阑眼中的痛苦神色，却不再给他任何机会，沉声道，“东方阑，你曾说，若她亲口说不爱你，就不再纠缠。现在，晴儿已经答应嫁给我，你死心吧。” “晴儿…”东方阑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仿佛越说越错，他此刻方寸全失，甚至连这声轻唤都满是祈求。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很短，不过几秒钟，也许很长，长到空气似乎也静止了…却只听雪晴说道”我累了，送我回去休息好么…” 东方阑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耶律颜护送雪晴向内室走去…从他身边走过时，雪晴没有再多看他一眼… “你知道我为什么答应嫁给你吧…”来到内室，雪晴望向耶律颜，迫不及待地说道。虽然她现在很难过，很想逃避这纷繁的情感纠葛，可她必须把话说清楚。因为她尝过被最爱的人欺骗的滋味，不管那是有心还是无意，她都为之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她不希望耶律颜为她所伤，毕竟她是落难后为数不多真心待她之人。 耶律颜怎会不知，从东方阑找上他的那一刻，他就几乎明了这个女人全心爱着的是谁。 他们两个之间出了什么问题他不知道，但也不难猜…国雠家恨面前，谈爱情显得多么荒谬…恐怕雪晴从将门之女沦落到异国为奴，除了储位之争，与东方阑也脱不了干系，虽然里面可能也存在一些误会的成分… 耶律颜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现在需要休息，有什么事以后慢慢再说也不迟…” “不!”雪晴有些激动，含泪摇头，“你不必待我这么好，我真的很抱歉利用你…可我真的没有办法…”说完，她低声抽泣起来。现在的自己和曾经的东方阑有什么不同?利用别人对自己的爱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虽然那时的她是自愿的，可她报的希望是可以和东方阑长长久久地在一起，而东方阑也许给她这样的承诺…而如今，耶律颜帮她能得到什么?她不会长久和他在一起，甚至连骗他也做不到… “我一定会离开这里的…”她又喃喃自语道，“我有必须自己去完成的事。如果不是他来…”她唿吸一滞，似乎提到他都会觉得心痛，“我可能很快就要走了…可现在，”她再次看向耶律颜，“我既然答应嫁给你，就不会反悔。我可以做你的妾，或者像赫娜那样，都无所谓…” 她还在说着什么，耶律颜却一句也听不到了。原来她真的还深爱着东方阑，她不愿跟他走只是因为要復仇…原来她还是坚定的要走，即使她同意嫁给他，他最终也还是不得不放手吧… 耶律颜深深地望着雪晴晶亮的双眸，那眸子中有痛苦，有坚决。看来她对未来的规划很清晰，可里面却没有他的存在。耶律颜很想问问她若是他也不打算放她走呢…可他终是没有开口，她已经没有退路了不是么，否则在最初她也不会宁愿选择为奴也不做他的人…那时，他在这双眼中看到的是尊严。可现在，她宁愿放弃尊严来换取自由，若他不答应，她又该如何自处…
第86页 耶律颜狠不下心来打破她的希望，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家人、爱人甚至国家…这个瘦弱的女孩经歷了太多痛苦，现在连尊严也准备丢弃…他承认他真的心疼了，不忍心再给她更多伤害… 他伸手搂过她的肩，将她圈进怀里，“好了，别说了。雪晴，我不会让你做什么小妾，我要堂堂正正娶你做我的王妃。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要走，请提前告诉我，我想我可能需要一点时间来说服自己…但是…我会同意的…我真的会…请你放心…” 到最后，雪晴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感到耳边的唿吸有些凌乱，一滴冰凉的泪水顺着脖颈滑进她的衣领… 第52章 你太不了解女人 片刻后，耶律颜平復了情绪，才放开雪晴“我走了，你快去休息吧。别去想那些烦心的事了，我会帮你打发走的。”说完，故作轻松地朝她眨了眨眼睛，转身走了出去。 雪晴听了他的话，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仿佛心里真的轻松了些。相处时间长了，雪晴就发现耶律颜这个人总是这么一副洒脱嬉闹的状态，天大的事到了他这里也是嘻嘻哈哈一笑而过。就好像第一次遇见他，还是在邵国的皇宫之中，他连她的身份都不清楚，就无端轻薄了一番…现在想来还让人哭笑不得。选择嫁给他应该是个正确的选择吧，这样一个到处招惹桃花的男人，对她又能有几日新鲜感。雪晴苦笑着摇摇头，回房去了。不过她并没有知觉，也正是因此，东方阑到访带给她的惊诧和苦闷消散了不少… 耶律颜从雪晴房中出来已是月上中天，他毫不意外地望着院子正中站着的那个白衣男子。 月色中，他面若冰霜，而清冷的月光更让他整个人显得萧杀孤寂… “可否谈谈?”他先开口道。 看来他还是不死心…耶律颜心中暗想，也对，如果是我的心上人当着我的面要嫁给别人，我应该会直接拿刀来拼命了吧。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持冷静，可见他的隐忍和清晰判断局势的能力真的很强。换了自己，处在今时今地能否有这种克制，不得而知…想至此，他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一同向帐外走去。 “我爱她…” 耶律颜看向东方阑，东方阑也正望着他，眼睛里是不带任何伪装的真诚…耶律颜没想到他会跟自己说这个。他以为以东方阑的成熟老练，想跟他谈的一定是外交事务中常用的威胁或利诱… “所以，我恳求你，让我带她走…” 耶律颜轻声笑了笑，“可是她亲口答应嫁给我，你也听到了。” “我认为，你应该知道那是为什么…”东方阑声音沉稳“她并不爱你，她只是…”话未说完，耶律颜已停下脚步，与东方阑对面站着，“我当然知道!”他大声斥责，“因为她并不想跟你走!可是你做了什么?你不停地逼她，直到她再也没有别的选择!”说完，他讪笑一声，“说到底，我还得感谢你，没有你，她也许这辈子都不会是我的人。” 东方阑抬眸，没有理会他言语中的挑衅意味，接着说道“没错，我是在逼她，可是我真的必须带她走…” 耶律颜难以置信地望着东方阑，这个男人到现在也没觉得自己的咄咄相逼是个错误…“你为什么必须带她走?为什么她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来选择去留呢?” “你知道她留下来要做什么么?”东方阑不答反问。 “报仇”耶律颜答道。 “你知道?”东方阑显得有些意外。 “对!我再清楚不过了，”耶律颜点点头，“我知道，从她逃出邵国选择来宇文国的那天起，报仇就是她活着的唯一目的。” 想起雪晴宁愿孤身来到宇文，也不愿去祁国投奔他，东方阑神色黯了黯…“既然你如此清楚，那你也该知道她报仇的对象是谁吧…”东方阑指了指西边，“是邵国现在的皇帝—邵子云!你认为，凭藉她一己之力，能报这个仇么?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她去送死!” “所以呢?”耶律颜露出戏嚯的神色，“你打算囚禁她，把她一辈子困在你身边么?你认为这就是你对她的爱?” 东方阑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道理。雪晴是那样一个倔强又纯真的姑娘，就算他强行带走她，她应该也不会乖乖待在他身边吧…就算他强留下她，这辈子，她会开心么…可是，他不愿在耶律颜面前表露他的失败，强撑着道“我会…替她报仇!” “哈哈哈…”耶律颜不禁大笑出声，“东方阑，别看你在战场上是个神话，对女人，你就像个白痴!”耶律颜毫不留情地讽刺道，“你以为这样她就会开心?就会对你感恩戴德，死心塌地?你以为女人是什么?是你养的宠物么?你对她露个笑脸，给点甜头，她就围在你脚边打转，等你的宠幸?” “不，这不是我的想法!”东方阑无法忍受他将自己的真心歪曲至此，忍不住辩驳道“我只是想对她好，我想把我能给她的一切都给她”。 耶律颜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这不是你的本意，你只是，太不了解女人…”想至此，他仿佛憋笑般，忍不住握拳放在嘴边轻咳了两声“我终于发现你的软肋了，东方阑。我想，如果我把那些女人赶到战场上去，是否能够不战而胜…”
第87页 他斜睨了一眼东方阑，只见他神色阴沉，耶律颜并不真正想激怒他，便停止玩笑，正色道“好吧，让我来告诉你，女人真正需要的是什么，特别是像雪晴这种有主见又有见识的女孩。也许在她生活顺遂，无忧无虑的时候，她是能按你的想法来做事，或者说，那不过恰好是你想做的也是她想做的事…可现在的她，已经有了太多的磨练，她有自己的生活方向和目标，又怎么可能任由你的摆布…” 听他说完，东方阑低了低头，若有所思……回想在邵国时，雪晴在囚车上对他挑衅，雪晴夜探皇宫，雪晴为他挡剑…直至后来，雪晴同意帮他出逃，甚至和他雪夜独处…桩桩件件无不显示了她的主见和勇气…可当时，不过是她心甘情愿围绕着他，是她对他的恩赐和施予，他却心安理得地认为他可以主宰她的一切…真的是大错特错了。 耶律颜见他神色缓和，应是听懂了他的话，因而接着说道“女人最需要的…其实是尊重啊。” 东方阑抬眸望他，“可我…真的不想她以身试险…” 耶律颜也抬眸“你需要做的不过是在她身后保护她就够了。” 东方阑此刻彻底承认自己的失败，他闭了眼“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他并不认为耶律颜对雪晴是虚情假意，也不认为他大度到不介意自己带走雪晴。同为男人，还是情敌，他看得出他对雪晴的感情。 这次轮到耶律颜低头苦笑，“若是雪晴对我表现出一丁点的爱，你以为你还有机会在这里跟我聊天么。可惜，她一心都在你的身上…我告诉你这些，就是为了如果她最终还是选择你，我希望她会真正地开心，而不是为爱而迁就!” 说完，他恨恨地看着东方阑，“我真想不通，你这种冷心冷情，一点也不知趣的男人有什么好值得她喜欢的!” 东方阑苦笑了一下似乎是同意他的看法，随后转而问道“你既然看的明白，还要娶雪晴?” “当然!”耶律颜不假思索地答道“这是我唯一的机会!我就不信我捂不热她的心!东方阑，我能告诉你的是我不会强迫她，如果到最后，我还是留不住，我一定会尊重她的选择。咱们就各凭本事吧!” 东方阑此时内心清明，已恢復往日的神色，所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大概就是这样吧。用兵其实也是同样的道理，东方阑从不在乎对方兵力比自己多，而让人担心的是对对方的兵力一无所知…正如诸葛亮使的空城计。 因此，他释然地望着耶律颜，“谢谢你，请对她好一点…” 第二天，祁国使者结束了对宇文国的访问，耶律颜代表宇文国王出城相送。一切寒暄一如往常，只有两人心中明白，因着一个女人，他们两人甚至两个国家，不再等同于简单的敌人或盟友… 第53章 风雨欲来 这天散了早朝，耶律颜没有向往常一样直接回宫，而是随父王来到他日常处理政事的宫殿中。 “阿颜，你要跟为父说什么?”两人在软塌上坐定后，老国王耶律图问道。他知道，耶律颜只有在有重大事情与他商议之时，才会这样正式。日常事务他都会在散朝的路上边走边说。 “父王，儿臣…爱上一个姑娘…”耶律颜从未与父母探讨过感情之事，一时有些羞涩。 “哦?”耶律图含笑看着他，因他是独子，从小就宠溺些。只要不出什么大错几乎不去过问，往日倒听皇后提到过一些他在外面的那些风流事，也都是从他贴身小厮那里打听来的，没有太过出格也就由着他去。这光是听来的姑娘没有十几个也差不多，他们还正商量着是否这一两年内给他娶一个正妃，一来他年纪确实也到了，二来也约束着些，否则保不齐哪天闹出些什么荒唐。谁知他今日自己竟主动提起这事来。随即笑问道“是哪家的姑娘啊，竟然入了你的眼，要亲自说与我听?” 耶律颜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父王，她不是我们宇文国人，是邵国人…” “什么!”耶律图听闻，心中一惊。雅雅的面容不由得浮现在他眼前…他心中有些酸涩，雅雅，难道这就是轮迴么…他的父亲因为爱上一个邵国姑娘而有了他，现在，他喜欢的竟然也是邵国姑娘…当年，我没有能力保护好你，难道我们的儿子又要承受这样的痛苦么… “父王…父王…”听到耶律颜的唿唤，耶律图回过神来，“阿颜，你既然如此郑重地来找我商量，我猜测，你是真的非常喜欢她，你是怎么想的呢?你打算纳她做侧妃?” 这是耶律图能想到的他给那个邵国女子最高的承诺，想当年，雅雅也是葬送在他这样的承诺里… 耶律颜望着父亲的眼神，摇了摇头，一字一句道“父王，我要她做我的王妃。” 耶律图没想到他竟做了如此打算，一时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缓过神来，低声说道“这是不可能的，儿子，这不现实…你最好趁早打消这个念头，跟谁也不要再提起。” “父王，”耶律颜感受到了父亲的惊慌，也明白他的担忧，但还是坚定地望着他，“这是我的选择，我不会因为任何阻力而妥协。”
第88页 看着耶律颜年轻的脸，他的嘴唇因为倔强地神色而微微扁着，耶律图一时有些恍惚。他仿佛透过儿子看到自己年轻的时候，看到他曾经也是这么为了雅雅而抗争吧…可最后，他妥协了，妥协在一种无形的压力之下。他的妥协，雅雅的牺牲都是为了保护这个现在又要去挑战权利纷争的人…他将经歷什么，他很清楚…他会妥协么?他该放手让他去挑战么?耶律图犹疑不定…他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无论他成功还是失败都将给宇文王朝带来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是否考虑过呢?还是说他就和他当初一样，只是为了想给心爱的人一些公平待遇。 “你想过后果么?”耶律图忧心忡忡地问道，“你知道王妃这个位置代表的含义么?你认为你自己选择的女子有能力承起王冠之重么?儿子，你要清楚，你爱的人可以有很多，可你的王妃却不一定是你爱的那个人，她应该是最合适的那一个…” “父王，”耶律颜打断他的话，“我真的想了很久了，久到我甚至一度认为我这辈子都找不到想要的那个女孩，直到她的出现。”耶律颜站起来，缓缓弯下身与耶律图对视，“父王，我要那个与我并肩而立的人是我唯一深爱的人。” 耶律图笼罩在他的阴影中，甚至从他的眼神中体会到了一种鹰隼般的犀利和杀气。这种慑人的气势竟让人不由得低头臣服…耶律图点点头，儿子既然你决定了，就去做吧…只要你真的准备好了去面对兇残的权利搏杀。 几天过去，宇文朝臣隐隐感觉到祁国使者来访带来的小波澜刚刚消散，一波更强劲的政治风浪又很快扑面而来。不知何时，群臣中开始私下议论，宇文太子耶律颜要娶一个邵国女子为王妃?更奇怪的是这个女子一无背景，二无身家，是个逃难来的流□□! 这件事仿佛在平静的水面上丢下一块大石头，一时间激起千层浪…连老国王耶律图当年的那桩秘密轶事也被重新翻了出来，让人津津乐道。难道这耶律家的男人都被邵国女人下了迷魂汤?老的还只是想纳妾，这儿子倒好，直接要娶妃啊!传到最后，甚至传出了一个危言耸听的版本，那就是当年惨死宫内的雅雅，化身为这个邵国女子前来报仇了!很快朝堂内外就有些人心惶惶…不过这事情无起因无结果，都只是大家的口耳相传，一时间群臣也没有什么办法，只是静观其变罢了。 而后宫中，这场由耶律颜娶妃事件引发的政治斗争却已经拉开了序幕。 静慈宫里，皇后额纳珠端正地坐在卧榻上。她身形较高，体态富贵，这大概与宇文国饮食善喜肉、乳有关;她看上去保养得当，面色红润，皮肤紧绷，只有笑意深时眼角浮现的笑纹才隐隐昭示出她的年纪。此刻，她看着正厅中下跪问安的耶律颜，抬手轻轻说道“阿颜不必多礼，坐下说话吧。” 耶律颜闻言，起身落座。不知为何，他从小与母后并不亲近。可能因为是男孩，自小便被父亲安排在校场中读书习武，在后宫时日不多。母亲对他的事务也甚少过问，后来长大封太子后，有了自己的府邸，和她就更少见面，只在每日上朝前到静慈宫里问安，母亲若未起床，便着宫人回復知道了他的孝心，偶有相见，也都是按例行规矩嘱咐他勤俭爱民，为皇帝分忧。母子间从未有过普通人家的天伦之乐，耶律颜小的时候曾经为此伤怀过，长大后渐渐懂得自己作为太子与常人的不同，这种心思也就淡了。因而，今天被母后叫来问话，耶律颜明白一定与自己的婚事有关。本来他告诉父亲这件事，也是希望通过他来转达给母亲，毕竟后宫之事还要听从母后的安排。 “听说你要娶亲?”额纳珠也不多寒暄，直接开口问道。 耶律颜点了点头，“是的，母后。” 额纳珠不说话，端详了他一会儿，道“你确实也老大不小了，是到了成亲的年纪。之前是我疏忽了，我已和你父亲商量过，我们觉得额纳吉公主是个合适人选，可以择吉日完婚。” 耶律颜闻言，眉头紧锁。他跟父皇说的非常清楚，自己要娶的女子是谁，可母后却只字未提，反而要他娶他的堂妹额纳吉…原因很明显，她不同意他的婚事，甚至觉得连讨论的必要也没有…耶律颜清楚他的母亲一贯很强势，在这后宫说一不二。这也是为什么耶律图一直后宫空虚，从未纳妃的原因，而他也就因此成了宇文国唯一的继承人…外界都将父皇母后的感情传为佳话，说父皇母后感情甚笃。可这么多年从他眼中观察到的父皇母后绝算不上恩爱，两人甚至连见面都很少。他明白父皇之所以没纳妃，不过是惧怕母后的权威罢了。而母后独霸整个后宫也不是没理由的，谁让他额纳家族掌握了重兵，几乎是宇文国内一枝独大的部族。说句难听的话，就算现在让他父皇让位给额纳家，他的父亲可能也无法说出半个不字。而这整个额纳家族的掌控者就是他的舅舅，额纳格，也就是母后口中额纳吉公主的父亲。 “母后…”耶律颜唤道，他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话，避免激怒他的母亲“我希望能够自己决定自己的婚姻大事，娶我心爱的姑娘做王妃…” “你心爱的姑娘?”额纳珠瞟了耶律颜一眼，不屑地说道“难道你说的就是那个从邵国皇宫逃难来的邵国前皇后?”说完，她冷笑了一声“你跟你父皇的品味还真是一样的差!”
第89页 耶律颜心中一惊，原来她竟已将雪晴的底细查的那么仔细。看来她今天是有备而来的。耶律颜提高戒备，小心回答道“如果您是担心她曾经的身份会对我们有影响的话，我已经认真想过了。如今邵国改朝换代，她已经是被邵国遗忘的人…而我宇文国更是鲜有人见过她，她原来的身份可能造成的影响实在微乎其微…母后不必过于担心。” “好了，”额纳珠打断他的话。她心里非常清楚，自己无所出，耶律颜将来必定是这宇文国的统治者。若要维持他额纳家族的利益，就必须将额纳吉嫁给耶律颜。这和雪晴是什么身份、地位没有任何关系，只要雪晴不是她额纳家的人，她是谁对自己来说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她耐着性子回到，“颜儿不必在多说什么。难道我额纳家的公主还比不上一个逃难的女奴?感情这种事，结了婚你就明白了。男人哪有什么长情的，都是见一个爱一个。婚后，你和吉儿朝夕相处，感情自然就好了。说不定到时让你去找那女奴，你还未必愿意呢。”说完，她呵呵笑了起来，这笑声在空旷的大厅中迴荡，听在耶律颜的耳中，是那么的悲凉。 耶律颜悲哀地望着自己的母亲。是啊，她会这么想，不正是因为她从未得到过父亲的真心，自然不觉得感情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在他们的眼里，婚姻就是维持权欲的工具。大概也正是从小生长在这样的环境下，他才会比一般人更执着于一定要和自己心爱的姑娘成亲，他实在不想再延续他父母的悲剧…他厌倦了继续在这样没有温度的地方活着… 他缓缓跪倒在地，“母后，对不起。我不会照你说的去做。我无法再像你和父亲这样生活…” 第54章 不求名分 “什么!”额纳珠望着跪倒在地的耶律颜，瞳孔缩紧。她这大半辈子都葬送在这皇宫之中，因为雅雅的关系，耶律图再也没有给她生孩子的机会…她在这皇宫中痛苦地熬了这么多年，都是为额纳部族，为了守住额纳家的权利和地位…可是，如果这耶律颜不听从自己的安排，娶了别人，那她额纳家迟早有大权旁落的一天。毕竟她心里非常清楚，这耶律颜虽唤她一声母后，却实在和自己半点关系也没有!若有一天他掌握了皇权，一旦得知真相，她的下场会如何?额纳家族的下场又会如何?她不敢细想，因恐怖而引发的寒意从四面八方袭来。不过多年在宫中练就的政治敏感让她明白，此刻再强逼他并不是什么好主意。耶律颜这孩子从小就不是会轻易妥协的人，和他的父亲完全不同…若是逼得他急了，翻出些前尘旧事，对自己对额纳家都非常不利。眼下只能先稳住他，还需通知哥哥，若万一联姻失败，该早做打算了… 想至此，她起身上前搀起耶律颜，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语气温和地说道“傻孩子，我是你母亲，我怎会不希望你过得好。只是，这皇权臣权错综复杂，母后也不过是希望将来我和你父皇终老，你继承大统，多一些亲信可以依靠。” 这话说的合情合理，耶律颜难得能感受到来自母亲的关爱，一时有些动容。他坚定地说道“母亲请放心，不必为我担忧。孩儿有信心坐稳这帝位。” 额纳珠听闻心中更加惶恐，只不动声色地说道“母亲知道你有能力。不过，除此之外，母亲确实也盼你兄妹和睦，如果能亲上加亲当然是最好。你也不必急着否认，你妹妹不日就到京城，娘不逼你，但求你和吉儿相处些时日，你怎就见得你不会喜欢上她呢。” 见耶律颜似有推脱之意，她急忙又补充道“娘答应你，若你二人相处下来，发现确实不合适，娘绝不再强求。” 耶律颜本就被这母慈子孝的气氛所感动，眼下又听额纳珠这么说，也确实不好再出言反驳。难得感受到来自母亲的关怀，况且她也做出了让步，自己强行拒绝一定会伤了她的心。耶律颜缓缓点头，“谢母后体恤孩儿。我会好好招待纳吉妹妹，请母亲放心。” 额纳珠听他如此说，心神稍定。勉强带笑道“好好，你处事一向周全，母亲没有不放心的道理…好了，该说的都说了，你早些回去，娘也有些乏了。” 耶律颜闻言，再拜而别。额纳珠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忽然想起十几年前，他第一次被带到她身边的那天。两岁多的孩童，勐地离开熟悉的环境，不停的哭闹，不停喊着妈妈。她虽不喜他，却不得不上前安慰，想让他停止哭闹。不期然间，他的小手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望着她的眼神疏离而充满敌意… 从那一刻起，这双眼睛便刻进了她心里，时时提醒着她警惕来自他的伤害和报復。眼下，他已成长为健硕强壮的男人，他羽翼渐丰，若他真的不听她的安排，要走出自己的控制，那她又当如何?额纳珠看着他消失在视线中，拍拍手招来一个宫人，吩咐道“去取纸笔。” 说完，转身向内室走去。 虽然外面已风雨欲来，但雪晴被耶律颜很好地保护在校场之中，没有受到任何波及。今天，雪晴也是惯常完成校场里的工作，走进息穆征大帐内。却见耶律颜正低声和息穆征说着什么，见她进来，两人停止了讨论。 耶律颜笑着迎上来，“今天怎么这么早?”
第90页 雪晴点点头，“今天早上么儿有些不舒服，我就和她换了班，现在她正在校场点卯呢。”说完，她朝息穆征福了福身，“将军没什么吩咐，晴儿就不打扰了。” “哦，我们已经说完了，”耶律颜跟了上来，“我跟你一起走吧。”说完，和雪晴一起走出大帐。 息穆征望着他二人离去的背影，心头的不安越发强烈。刚才耶律颜告诉他母后想让他娶额纳吉，但是她也答应不会强迫他，只要他认为不合适就作罢。可这在息穆征看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他非常清楚耶律颜的身世，额纳珠要想把权利控制在手，他额纳家族就不可能容忍别人来做皇后。可从小看着他长大，息穆征也非常清楚耶律颜不会那么容易妥协…他并不是额纳珠的亲生儿子，若他拒不接受额纳吉，恐怕下场只有一个——废太子…以耶律颜的能力和抱负，他又怎会轻易就范?如此一来，宇文贵族恐怕要陷入一场恶战…是否要告诉他身世之谜，让他早做打算?可是，他身为将军，深知战场的残酷。他不希望宇文国内战，这样只是两败俱伤罢了…是否该找雪晴谈谈，让她放弃这太子妃的位子?息穆征并不清楚雪晴要嫁给耶律颜一事的由来，在他眼中，耶律颜和雪晴常常相伴，情深意笃。雪晴也确实是个聪明又有见识的女孩。自己又如何忍心剥夺她幸福的权利?息穆征进退维谷，陷入深深的焦虑… 帐外，耶律颜也在焦虑之中，他犹豫着是否要告诉雪晴额纳吉的事情…是瞒过她，等额纳吉被打发走，还是告诉她，以防她从别人那里听到额纳吉的存在…她本就不是自愿嫁他，也根本不会在乎名分。是他一心想要将她绑在身边。以她的个性，若她知道了母后的意思，定然不会再同意嫁给他… “你是不是有话想说?”雪晴先开口道。 “啊?”耶律颜思绪被打断，听她这么问，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是不是你的父皇母后不同意你娶我?”雪晴直言道…这完全不难猜，从他跟上自己走出大帐就一直神思飘忽，完全不像他平常的样子。而目前能让他如此心神不定的事大概只有这一件吧…雪晴也是从小生活在皇亲贵胄之中，她当然知道太子妃对一个国家的重要性。设身处地地想，若她在皇后位，也不会轻易允许自己的儿子娶一个像她这样的女子… “嗯…不完全是这样…”耶律颜尽量斟酌着语气说道“我父皇已经表示会完全支持我的决定，只是母后那里…她”耶律颜略一沉吟，“她希望我娶我的表妹额纳吉…” 雪晴听闻，转头望向他。 耶律颜赶紧补充道“她只是让我考虑一下，她说只要我觉得不合适，就不勉强我。” 雪晴望着他的眼睛，耶律颜也正低头望着她。她真的非常想告诉他，不必为了这件事和他的父母去抗争。她早已向他表明心志，他也很清楚她将来会离开，他实在没有必要为此而忧虑…她不在乎名分、地位…甚至，只要东方阑不再逼她，她都无所谓他到底还娶不娶她… 可她不是铁石心肠，她感受的到耶律颜的爱…他真的很好，懂她，尊重她，在她最困难的时候陪在她身边开导她，逗她开心，还教她武功、兵法，为了帮她完成復仇计划甚至不计一切后果…这样的爱，她同样不敢辜负…她甚至已经决定用自己曾经最不齿的方式来报答他…她还记得那天被他抱在怀里说要堂堂正正娶她做妃，他哭了…尽管他没有让她看见他的眼泪…她实在不该在他和他的父母和权利集团做抗争时，再让他多增烦恼… 耶律颜伸手覆上她的肩，“晴儿，相信我好么?我现在正在打仗，我只求你站在我的身后别退缩…我一定会成功的!” 雪晴缓缓点头，“如果你坚持，我愿意支持你…可是，”她还是忍不住问，“我真的可以不求名分跟着你…这样你会容易的多…你何苦如此执着?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这位子下暗藏着多少权利争斗吧…你真的准备向背后这一切势力发起挑战么?你真的有把握能顺利解决么…” 耶律颜笑了，笑容里是他不常表现出的轻蔑和狂傲，“我不在乎什么权利争斗，他们终将臣服于我。我只希望，站在我身边的是我挚爱之人…” 第55章 额纳吉公主 送耶律颜走后，雪晴向自己的住处走去。刚进院门，就看到一个魁梧的背影。 息穆将军?他来干什么?雪晴心中暗想… 听到背后的动静，息穆征转过身来，正见雪晴向他走来。 雪晴沖他微微福身“将军此时前来，是有什么急事么?” 息穆征点点头，也不多寒暄，直接问道“我想问问你对太子妃一事是个什么打算?” 雪晴看向息穆征，她看出了他的忧虑。也对，恐怕任何知道耶律颜打算的人都会有担忧吧…息穆征自幼被皇帝委派做太子老师，和太子几乎是荣辱与共的存在。他必定会比其他人更加关心太子的前程。 雪晴对这太子妃之位实在没有任何渴望，可是刚才耶律颜的一番话还在耳边。他希望自己站在他身后支持他，那她便不能再轻易跟别人说出自己不在乎什么名分地位之类的话。否则传入耶律颜耳中，他会伤心的吧…因此，雪晴没有回答息穆征的问题，反而问道“将军对此事应该也有一番见解，雪晴想听听将军的意见。”
第91页 “好，”息穆征也不推脱，“那我劝你放弃以太子妃的身份嫁给太子的打算。” 雪晴抬眸看向息穆征，她知道他应该会劝她考虑内里的纷争和艰难，却没想到他竟然直接给她下了定论，如果深究起来，他这岂非是违抗太子的旨意?息穆征两朝元老，他对这件事悲观至此，可见这里面的风险绝不是耶律颜说的那么简单… 雪晴将息穆征让至外厅落座，“雪晴斗胆问问将军为何让我放弃?难道您认为里面连一丝还转的余地也无?想必太子也告诉您了，他的父王并没有反对，他母后也未把话说死，不知将军为何如此担忧?” 息穆征双眸紧盯着她，沉声问道“我只问你愿也不愿?” 雪晴感觉到他的忧虑一定是有深刻道理的，便也不再坚持，“如果在您看来这件事确实无法达成，我自然愿意。可…”雪晴眉头微皱，在息穆征面前她也没有隐瞒的必要，“可太子他非常坚持，我也承诺会支持他。若我此时退却，岂非陷他于不义…” 息穆征点头，“我只想知道你内心的真实想法。你愿意就会容易一些。其实，就算你不愿意，我也会想办法让你同意。” 相处这么久，息穆征在雪晴心里一直是和善的存在，他从来都是眉眼带笑，就算是下人做错了事也未严惩过，顶多啰嗦两句。没想到今天竟然从他话语中听到杀机…雪晴更觉寒气逼人。 息穆征见雪晴神情惶惑，转头四顾，确定周围无人，放低声音道“晴儿，你非我宇文人氏，很多事情你并不清楚。我今天告诉你其中玄机，只求你拯救耶律颜于万一。” 说完，息穆征便将耶律颜的身世以及为何皇后不会同意他娶额纳家族以外的人一五一十告知了雪晴。 原来皇后竟不是耶律颜的亲生母亲!原来现在朝廷的大权是掌握在额纳家族手中!原来耶律颜的太子之位并不稳固!想起他那执着的眼神，雪晴心中一片冰冷…他一定不知道这些，才如此笃定自己能获得他母后的认可。可那并不是他的生母，她要做的是保护额纳家族的势力，而非一个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之人的皇位…他的坚持可能会让他遭遇什么?也曾处于权利中心的她几乎不用想也知道答案…她能为他做些什么，才能让他放弃这份执念… 大概是看出雪晴的想法，息穆征接着说道“晴儿，这些事先不要对太子提起。我怕他会承受不了…额纳吉不日便到都城，”息穆征略顿了顿，那额纳吉听说也是个名冠四方的大美人，说不定耶律颜一见就喜欢上也未可知…息穆征这么想着，接着说道“且看他们发展的状况再做决定吧…”息穆征又看了雪晴一眼，眼神中分明带着歉意“对不起，雪晴…那太子妃之位确实是多少人争都争不来的，我却强迫你放弃…” 雪晴摇了摇头，“息穆将军，你不必感到歉意，我本无意于此。只是不想耶律颜因我的拒绝而受伤。现在看来，拒绝确实是对他最好的决定了…” 恩…息穆征点头称是，“难得你如此深明大义。可见太子他并未看走眼。晴儿，你经歷过邵国内乱，知道这会改变多少人的命运，对百姓来说是多么残酷的事…所以，宇文百姓的安危就拜託你了…” 雪晴定定地望向息穆征，也许真的是见惯沙场征伐的人才会对和平有更深的渴望吧…她又如何能拒绝这份重託…雪晴点了点头，目光坚定地望着息穆征，“请将军放心吧。雪晴不会为一己之私，至苍生而不顾的。” 息穆征说的没错，在夜谈后的第二天下午，额纳吉公主便到了京城。这件事并没有人刻意去通知雪晴，确实是那额纳吉公主的阵仗太大了，光是开道的人马就足足排了一里地，更别说公主马车后跟着的一眼望不到头的抬用品、礼物的僕役和侍候公主的奴婢，一行人浩浩荡荡开向皇宫，将皇宫前的官道都挤得水泄不通，吸引了一大批前来看热闹的老百姓。整个京城在那个下午沸反盈天。老百姓都开了眼了，私下传说，连皇帝出巡都没有过这么大的架势呢。听热闹、看热闹的人太多，雪晴在离京城还有些距离的校场里也很快就听到别人绘声绘色的讲述了。雪晴已知事情的来龙去脉，便不似普通百姓只抱着看热闹的心理。她心中暗想，额纳家族一个女子，出行的阵仗都敢比国君还隆重，可见他们是何等的蔑视皇权。耶律颜怎么有希望和这个家族去抗争…现在也只希望他能如息穆征所愿，对额纳吉生出些好感，千万别徒生事端… 可事与愿违，第二天雪晴正在营帐中核对士兵们月度的奖罚情况，忽然门外传来一个尖利的女声“反了你们了，敢拦着我!快让我进去!” 只听门外的侍卫答道“请公主息怒，只因太子有命，除校场之人，任何人不得私入大营，奴才们不敢不遵。” “滚开!”又是一声尖利的呵斥，只听“唿啦”一声，营帐的门从外面被强力打开，一个身着穿着华贵的女子大步走了进来。雪晴和她四目相对，那女子容貌秀丽，可眼神中却充满着蔑视与傲慢，“什么人这么大胆，见了本公主也不跪!” 雪晴这才反应过来，从桌台后起身走近前，俯身跪拜行礼。她一定就是额纳吉公主吧…雪晴在心中暗想。除了她雪晴实在想不出宫中还有什么人能和这样无理的行径相吻合。
第92页 “你是艾雪晴?”雪晴头顶传来询问之声。 “奴婢正是。”雪晴答道，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 “原来就是你!”额纳吉出其不意，一脚将雪晴踹翻在地，“我当是什么倾城之色，原来长得这么丑。一个小小女奴，还敢和我抢太子妃之位，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 这一脚正踢在雪晴的肩甲之处，疼痛钻心。雪晴勉强稳住心神，她并不想把矛盾激化，因此，她重新跪下，说道“奴婢不敢…” “谅你也不敢!”额纳吉不依不饶，“不过，我可真没想到，那耶律颜竟如此喜欢你。我来了这几天，费劲心力讨好他，他却对我礼貌疏离。今天甚至敢当着我的面请皇上皇后将你赐婚于他!他置我于何地!我额纳吉何曾受过如此屈辱!” 说至此，她扬起手中的马鞭抽打下来，“他不是喜欢你么?我今天就打死你!看他能奈何!” 雪晴心中大惊，原想忍一忍，不和她起冲突，让她撒撒气就好。毕竟女人遇到情敌都不会有好脸色，自己当时不也是乱吃珍娘的醋么。可谁知，这女人竟如此心狠手辣，上来就想要她性命!雪晴从来就吃软不吃硬，怎肯束手就擒。因此，也不再犹豫，一把抓住她抽下来的马鞭。这女人确实下了狠手，饶是自己有武功在身，用了巧劲儿，手掌心里也是一片火辣辣的疼。 额纳吉没想到她竟然夺马鞭，急怒更甚。伸脚又要来踢雪晴。雪晴一侧身，轻松避过。两下都扑空，额纳吉像疯了一样，一边死命去夺雪晴握着的马鞭，一边不管不顾扑了上来。 雪晴自小习武，在宇文国又经常和耶律颜一起切磋，武艺较先前精进不少。一般的男子对付十个八个对雪晴来说都不是什么难事，更别提一个章法全无，养尊处优的公主。雪晴拉紧马鞭，只一下就将额纳吉整个人反手拉进身前，一手扣住她的肩，一手三两下就用马鞭将她的双臂捆了个结实。因顾着她是公主，并未使出全力，绳结锁的不紧，不会伤到她筋骨，只是让她再无法动弹… 第56章 密谈 额纳吉何曾受过这种气，虽不能动，却将难听话骂了个遍，足似最粗鄙的街头悍妇。雪晴的宇文话只限日常沟通，从未听过这些骂人话，因此，也不搭腔，只留额纳吉一人在大喊大叫… 耶律颜进帐时看到的正是这样一番场景…雪晴好整以暇地站着，额纳吉蓬头乱髮，反手被绑，在一边大声叫骂…看到耶律颜进来，两人都停止了动作，同时望向他…耶律颜先看向雪晴，原来就怕额纳吉找雪晴麻烦，特意交代下人看好校场，不让其他人进来。刚一知道额纳吉来找雪晴便立马跟了过来，没想到，被整的人竟是额纳吉…耶律颜不知为何，心情很好，仿佛有种油然而生的自豪感，看吧，自己选的女人果然不是吃素的，不是谁都能欺负的。 他心里舒畅，看着雪晴的眼神便不自觉流露出笑意。雪晴不想再趟这浑水，正想把人交给他，一走了之…却听额纳吉大声喊道“耶律颜，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你根本不是我额纳家的人，不过是我姑母养的一条狗，我额纳吉看上你是你的造化!你竟如此不知好歹，联合这个贱女人羞辱于我!耶律颜，你等着，我定让姑母废了你的太子之位，看你还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嘲笑我!” 雪晴听闻，蓦地望向耶律颜，毫不意外地从他眼中看到了震惊之色… 耶律颜微微眯起双眸，细想来，这些年，额纳珠真的从未与他有过什么亲近之举。成年以后，那种想要和母亲亲近的心也慢慢淡了。总以为这就是皇家母子的相处方式，却原来…她不过当他是一条狗!对于一条狗，确实没有什么亲近的必要吧…忽然，他眼前又闪过曾多次出现在梦里的画面，一个白衣女人血泪模煳的脸…难道，他真的不是额纳珠的亲生儿子?这个惨死在面前的女人才是?她是谁?她是怎么死的?一时间，太多的疑问萦绕在耶律颜的脑海中… 看着耶律颜苍白的脸色和失神的眼睛，额纳吉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她的父亲、姑母不止一次叮嘱过她一定不能让耶律颜知道他的身世…她也很清楚，一个储君，若是知道了他的身世之谜，知道了额纳家是他杀母的仇人，那她额纳家族必然要遭受灭顶之灾。是嫉妒让她昏了头，眼下该怎么办?她不知所措地向外跑去，甚至不顾双手还捆绑在身后，边跑边惊慌地说“太子哥哥，我说错话了，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吧…我先走了…” 听见她的叫喊，耶律颜瞬间回神，整件事情还没有弄清楚，但政治直觉已经告诉他，不能放这个女人走!想至此，他冲着门外命令道“把额纳吉给我抓起来!没有我的命令不许私自放她走，否则杀无赦!” “是!”门外的侍卫都是耶律颜的亲卫军，只接受他的调配。因此，也不顾额纳吉叫嚣着要杀了他们全家的反抗，将她带进营中关押起来。 安顿好这一切，他走上前，望向雪晴，神思凝重，“晴儿，看起来，我好像有大麻烦了…现在我要马上去父皇那里问清楚，请你帮我看好额纳吉，等我回来。行么…” 雪晴点点头，看着耶律颜大步走出去。没想到，他竟这么快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息穆征想要瞒住他，希望他和额纳吉发展顺利的想法已经无法实现…正如息穆征那晚向她分析的，额纳家族是不会允许一个仇人继承大统，眼下这种局面，他的母后必然会想办法将他除去。而他的父皇可能也无法给予他足够的保护…他似乎别无退路，只能和额纳家拼死一搏了，宇文国这场战争几乎无可避免，现在的局面已经与她放不放弃太子妃毫无关系了…他有胜算么?雪晴不敢肯定…可在这一步错就是生死之别的关头下，她又不能将此事贸然告诉任何人…雪晴别无他法，只好照他的吩咐，看住额纳吉，等他回来…
第93页 皇宫中，耶律颜屏退左右，跪倒在耶律图的脚边。他抬眸望着耶律图，一字一句道，“父皇，我不是额纳珠的亲生儿子对么…” 耶律颜清晰地看见他父皇的瞳孔勐地一缩…看来…是真的…他的心也随之缩紧…“父皇!” 耶律颜又要开口，耶律图却抬手做了噤声的手势…说罢，起身向外走去，边走边小声问道“是谁告诉你的?”律颜跟随父皇走出殿门，将下午和额纳吉发生的冲突复述一遍…耶律图闻言有些骇然，“宫中尽是额纳珠的眼线，你不可声张，我们佯作去御花园散步，我细细说给你听…” 耶律颜垂首答应，随耶律图向御花园走去…此时，有些他从前想不明白的事情才仿佛解开了死结般在心里明晰起来…原来，父亲在这皇宫之中一直是如傀儡般的存在…甚至连自由说话的权利也没有…以前，耶律颜当额纳珠为亲生母亲，从未想过她跟父皇之间竟不单是感情不和这样简单的问题存在…而他正是这一切矛盾的中心…他也直到现在才知道父皇为什么从小就将他安排在校场中生活，原来不仅仅是要培养他的文韬武略，更是为了让他远离额纳珠可能带来的控制和迫害…还有他16岁那年，在皇家一年一度举行的校场比武中赢了额纳格，父皇不但没有夸奖他，反而训斥他宵小轻狂，妄把舅舅的礼让当成自己的本事，现在他还清晰地记得当时的不服气，原以为赢了舅舅会被父皇夸奖，让母后脸上有光，却没想遭到这种评价…他一度消沉，甚至在烟花柳巷流连，经常和京城那些纨绔子弟吃喝玩乐，他天真地希望这样的反叛行为会让父皇母后注意到他并加以管束，谁知却根本没有引起任何关注…只有他的老师息穆征常常规劝于他…后来渐渐长大，对这些玩乐之事实在提不起兴趣，又对博得父母关爱的心思淡了，这才重新走上正轨…心中多年的疑虑得到解释，往事便如滔滔洪水般纷涌而至…看来父皇在他成长的过程中不知为他默默承受了多少苦难… 这样想着，他不禁有些哽咽，低声唤道“父皇…” 耶律图转头望向他，眼中也闪动着泪花…两人四目相对，所有的事情有了答案，一切尽在不言中… “儿子，我相信所有的事情，你都明白了…”耶律图轻嘆一声“父皇无能…对不起你的母亲，对不起你…关于你母亲的事，我会再找机会跟你细说，可眼下，额纳吉既已被你扣押，你和额纳家族之间的矛盾便没有还转的余地…你可想好了?” “父皇，我想的很清楚。我来找您只是为了确认我的身世。不论成败，我都要放手一搏。” “好…”耶律图再次看向耶律颜，他的儿子已经长大了，他还要微微仰视才能看到他的面孔。他已经准备好迎接他生命中最艰难的时刻，就让他去闯吧，闯出真正属于他自己的天下!纵使失败了，他也会下去陪他，到时候他一定好好弥补欠雅雅的债，他们三个人再也不用分离… “儿子，父皇还是那句话，既然想好，就去做吧。我明天就下诏退位于你，这是父皇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耶律颜勐地睁大眼睛，父皇退位于他，他就是堂堂正正的君主。这样出其不意，额纳格很大可能会仓促起兵造反，而额纳格一旦出兵就担上谋反的罪名，失道寡助，他的胜算会大大增加! “父皇!”耶律颜感激地望着他。 “儿子，”耶律图摆了摆手，”不用觉得感谢，父皇无法护你周全，愧对你的母亲，愧对你…说实话，父皇早就想过将来可能会有这么一天…退位的诏书都拟好了…父皇也只能帮你到这儿了!这往后，成败皆看你的造化啊…”耶律图说道动容处，声音哽咽起来“别像父皇一样，做了一辈子傀儡…连心爱的人都保不住…”说完，他的眼角缓缓滑落两行清泪… “父皇，”耶律颜坚定地说道“您不必自责，儿子清楚您为了保护我做出了多少牺牲。儿子定不负所托，剷除额纳家的势力，还宇文一个清明的朝野!” 第57章 耶律颜登基 回到校场已是傍晚，耶律颜骑在马上，远远看到校场门口那个娇小的身影。紧锁的眉头稍稍舒展，一催马鞭，转瞬来到她眼前。 “你怎么在这儿?”耶律颜翻身下马，边快步往里走，边问道。 雪晴见他平安回来，一直揪着的心稍稍安定，“我在等你…” 耶律颜闻言回眸，静静望着雪晴。大战在即，他需要准备的事情太多了，可这句“我在等你”竟让他一瞬间抛开了所有的思虑，心底一片柔软平静。 耶律颜笑了，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你在担心我么?” 雪晴不假思索答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我怎么可能不担心!” 耶律颜看着她焦急的神色，收起笑容，低头沉思了一下，轻声道“陪我走走好么…” 两人并肩走在夜幕中的校场，初夏时节，晚风晴暖。辽阔的校场上空繁星闪烁，蛙响虫鸣，整个校场更显寂静… 耶律颜轻嘆一口气“晴儿，这样平静的生活就要不復存在了…”说完，他停下脚步，转身面向雪晴。看着她有些担忧的眼神，耶律颜心底微微痛处起来。本以为靠自己的坚持就可以娶到心爱的人，不成想竟牵扯出这样一桩惊天秘史…宇文国内很快就会有一场血战，自己是死是活还很难料，一旦他失败，雪晴该怎么办…现在这种时候，强留下她不再是对她的保护，也不是自己的初衷…虽然太多不舍，耶律颜还是握起雪晴的手，正色道“晴儿，我不想瞒着你。下午父皇已经跟我说的很清楚。我不是额纳珠的亲生儿子。我想…你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宇文国很快就会有一场大战…我和额纳格只能有一个人活着…可是…我没有十足把握活着的人是我…”说到这儿，耶律颜明显感到雪晴握着他的手紧了紧…
第94页 他也紧紧握住雪晴的手，平静地说，“不过，不管结果如何，我都已经准备好了去战斗，不会妥协。” 雪晴静静地听着他说完…其实下午额纳吉被囚禁后，她就已经明白宇文国这场战争几乎无可避免…现在听他亲口说出，雪晴没有太多的讶异，只是微微点头，“我明白…我支持你…” 耶律颜知道他从未看错人。她一直都是这么的果敢…皇宫中第一次见她，她敢于对抗他的调笑;家庭遭遇变故，她敢于远走异国他乡;屈身为奴，她敢于反抗不公平的对待;甚至后来才知道，她还敢无视阶级地位，爱上祁国的囚徒…她这样一个女子，有什么是她会怕的。耶律颜笑着摇了摇头，多想让她就这么站在自己身边，哪怕上战场，都希望一直有她陪着… 耶律颜重重嘆息一声，伸手将雪晴圈进怀里“晴儿，谢谢你。不过，我并不希望你涉险，趁现在动乱未起，你走吧!今夜就走…父皇明日一早会退位给我，这也就意味着从明天起我就要独自去面对这场残酷的斗争…我希望在这之前你能够安全离开，以解我后顾之忧…” 听他如此说，雪晴挣脱他的怀抱，“耶律颜，此事因我而起，我不可能丢下你一个人走!”耶律颜听闻，苦笑着摇了摇头，“晴儿，我就知道你会自责，可这件事真的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就算没有你，我也终会有知道我身世的一天…或早或晚，这场战争无可避免，你听清楚了么!我不希望无辜的人卷进这场战争!特别是我深爱的人…”说至此，他略顿了顿，语气缓和下来，甚至有哀求的意味“晴儿，你真的不能留下，你不是还有自己的使命要完成么…去找东方阑吧，他能帮助你…” 雪晴抬手覆上他的唇，阻止他再说下去，“耶律颜，你不用替我开脱。我虽然有自己的心愿要达成。可我的父亲曾教导过我，人活一世，最不可欠人恩情。在宇文国，你对我有恩，眼下你有难，不管是否因我而起，我都不会袖手旁观，更不可能一走了之。”说着，她握上他的手，“耶律颜，让我和你并肩作战!我活着，会继续完成我的使命，就算我死了，我相信我的父亲也会为我骄傲。” 耶律颜看着雪晴的眼睛，感受着她手上传来的温度…内心更加坚定…他从来都知道她小小身体里的藏的是巨大的果敢和魄力…他了解，东方阑也了解，所以他们才如此不可救药地爱上了她…耶律颜反手握住雪晴的手“晴儿，你知道战场是多么残酷的!你真的确定要留下么?” 望着雪晴沉静的眼神，耶律颜明白她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他从来都不愿干涉她的想法，他一直都想给她最大程度的自由和尊重。可这一次他的心却阵阵抽痛…你为什么要这么坚强这么勇敢…我真希望你能自私一点软弱一点…他重新将雪晴揽进怀中，“晴儿，答应我，接下来不管遇到什么情况，保护好自己!永远不要为任何事让自己陷入险境!你答应我，我才能准许你留下来…” “好，”雪晴这次没有争辩，轻轻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第二日上朝，耶律图一如往常听取奏本，和臣僚们讨论并给出意见，这一切简直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了…奏本里照例没有什么重大事项和紧急公务，这并非全是因为宇文国内朝野清明，而是很多重要紧急的奏本在这之前就已经被内阁首辅错那金筛选处理掉了，根本到不了耶律图面前来。他对此心知肚明，可错那金是额纳格的儿女亲家，早年得额纳格举荐坐上了首辅大臣之位，朝堂内多额纳党羽，反对之声寥寥。纵使耶律图深知其干政之意，也别无他法… “大家还有什么事情要议?”耶律图在朝堂上无人再出列汇报时，开口问道。他尽量保持着表面的平静，可想到他马上要做的这件事，几乎是他一生中做的最冒险的事，还是另他的声线有微微的颤抖… 众位大臣互相看了看，没人说话。便看向侍立一旁的公公，等他喊“无事退朝…” “好!既然众位无事”耶律图扫视了一下朝堂，“我这里倒有一件事要宣布。”说完，在大臣们惊诧的目光中一挥手，唤宣旨公公上前。 “朕躬亲多年，虽无大功，也无过错。如今宇文国内百姓安居乐业，政律有度，朕感欣慰。现在，朕年事已高，虽愿为国鞠躬尽瘁却身心不济。朕有独子耶律颜，业已成年，精力旺盛，政务练达。朕决定今日将皇帝位传与之，愿执政勤奋克俭，兢兢业业，不负众望，不负朕托。钦此!” 话音刚落，朝堂一片譁然。这件事情太突然了，大臣们完全不明白皇帝的意图，更遑论应对，因此也顾不得朝堂体统，三三两两窃窃私语。 旁人不明，耶律颜却早知，因此他也不推脱，在人语纷乱的朝堂出列上前，跪地接旨谢恩。 “好了，诸位爱卿。”耶律图看着骚乱的群臣，开口道“我知道大家可能一时觉得不适应，但颜儿是我唯一的儿子，登太子位也有十余载。眼下，趁我尚未老迈昏聩传位于他实在是我深思熟虑后选择的最佳时机。他还年轻，在皇帝位上多磨练几年，等我老了，他政务纯熟，我就得享晚年啦。这实在是我一片私心，诸位大臣不必过多解读。小儿初登大宝，还望诸位臣工多多担待，帮助他尽快成长。”
第95页 多数大臣这时都处于混沌状态，耶律图一番话也并无任何破绽。因此，便停止了议论，纷纷跪地恭贺新皇登基。 额纳派系的大臣虽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可一来没有摸清底细，不敢轻易发难;二来也没太把耶律颜当回事，料想一个年轻后生一时也翻不起多大风浪来。因此，一场临危退位就这样平平静静地完成了… 第58章 过招 “你究竟意欲何为!”后宫中，得到耶律图下诏退位消息的额纳珠急匆匆来到皇帝寝宫，还未进门就大声斥责起来。 耶律图看着她因愤怒而扭曲的面庞，心中却隐隐透出一丝快意。二十多年来，他生活在她的钳制和胁迫中，为的就是能让耶律颜顺利登上帝位。现在，他终于达到了他的目的，这个女人的张牙舞爪在他眼里，不但不再可怕，反而有些滑稽可笑。 “我老了，想休息休息…”耶律图静静坐着，缓缓说道。 “你胡说!”额纳珠打断他的话，“我都已经知道了。额纳吉这个蠢丫头说破了耶律颜的身世，你怕我对他发难废了他，就先一步将他扶上帝位，对不对!” 听她说完，耶律图背后惊出一身冷汗…她的消息可真灵通。额纳吉昨天下午才被囚在耶律颜的营帐中，她竟然今天一早就得到了消息…可见，连耶律颜苦心经营的校场里也有他们的眼线!不过大概不是什么关键人物，否则他们应该昨天就能得到消息…耶律图定了定神，暗中庆幸，幸亏颜儿做事果决，昨日及时找他商议，不然今天的局面一定大大不利! “对，”耶律图抬眼看她，“现在木已成舟，你在这里纠缠也没有什么意义了。如今我不是皇帝，你也不是皇后，至于颜儿还认不认你做太后，我不敢保证…”说完，他转身准备离开。 “哈哈哈哈…”背后爆发出一阵夸张又刺儿的笑声，“耶律图，你还真是绝情。这么多年，你对我低眉顺眼都只是为了那个野种吧!现在他上位了，你觉得我威胁不到他了，就连最基本的礼貌也不想维持了是么!” 耶律图回身，望着表情癫狂的额纳珠，雅雅白衣染血的画面又出现在他眼前…是啊，多年隐忍，就是希望她能放过耶律颜，放过他和雅雅唯一的血脉。她说的还真是一点都不错，现在他的目的达成了，仿佛真的一身轻松。和她待在一起甚至比可能会到来的战火都更让他感到恐惧…真好，从今以后他们两个人再也不用痛苦地纠缠在一起了。 “你又说对了，”耶律图冷笑，“你果然对我了如指掌…你控制了我这么多年，现在我终于挣脱了这条锁链，失控的滋味不好受吧?” 额纳珠闻言苦笑…十六岁的花样年华被哥哥送入宫中，初见这个男人时他也只是二十多岁的青年，清俊潇洒…她是真的想过和他举案齐眉，白头偕老吧…可命运不给她这样的机会…她註定不是他的人…而他也从未把她当成他的人…他的冷漠，蔑视都让她无地自容…所以，她看到他对雅雅的态度时才会发狂…原来，他是有心的，他也会对人温柔对人笑，只不过那个人永远不会是她…可是她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那天下午，听下人来报说雅雅已经毒发身亡之时，她并没有想像中的畅快，从今后她和他的关系再也没有缓和的余地了吧… “哥哥曾经提醒过我…”额纳珠没有回答耶律图的问题，喃喃说道“耶律颜留不得，他会是额纳家族的大患…我只是…只是因为他是你唯一的子嗣…不忍加害，默许你将他放在校场中养大…可你…你对我是真的全无情谊…现在看来，你竟是早有预谋。你让他在军营里长大，不是因为你说的对男孩子成长好，而是为他培植自己的军事实力吧。呵呵，我真是太傻了，我真后悔当初没听哥哥的，现在竟养虎为患!” 耶律图静静看着眼前这个女子，他们两个都是政治的牺牲品，谁也没比谁好过…她杀了他的爱人，他没有给她留下子嗣…“放过我，你也解脱了…”耶律图嘆了口气，“你我已经完成了各自的使命，以后就不要再见面了。自求多福，等待命运的判决吧…”说完，他不再多看额纳吉一眼，转身向内室走去。 如果说早朝上众位大臣还是入赘云雾，散朝后，耶律颜的军队迅速接管了皇宫和京畿的城防就有些耐人寻味了。听着街道上来往的兵甲声，众位大臣心中都暗暗忐忑，是否这宇文的天要更名改姓了? 这其中，最如热锅上的蚂蚁的当属错那金，毕竟他是额纳格在朝中最重要的联络和眼线。说到这里就不得不讲讲宇文国的政局组成了。宇文国雄踞北方，据守一片非常广袤的土地，地处平原，水草丰美。这片土地上最初分属于四个部族，耶律、额纳、平孜和济济。耶律和额纳是其中最为强大的两支。后来耶律部族出现一个杰出领袖，耶律良，也就是耶律颜的曾祖父。在他的带领下，耶律部族打败其他三个部落，将整个北方统一为宇文国。额纳、平孜、济济向耶律称臣，各自得到一块封地供养族人。为打破部族隔阂，稳固政权，耶律良下令四部族通婚。 到了耶律图这一辈，耶律家族已不復昔日光彩，而额纳家族却逐渐强大，并凭藉外戚身份，渐渐成为朝政权利的实际掌控者。额纳格虽身不在朝廷，却比耶律图管理着更多的国务政事。可眼下，这耶律颜刚一上任就撤换城防，其戒备之心可见一斑。
第96页 想至此，他急忙手书信件，将耶律图临时退位，耶律颜撤换城防等事情详细写明，派遣心腹僕役快马加鞭送出城去。 朝臣们在千头万绪中等来了第二天的黎明…这天几乎不约而同，大臣们都在天光微亮就出门上朝了，一路上，大家都还在交头接耳不知今天的朝堂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早朝很顺利，耶律颜虽第一天上朝，说话间却条理清晰，逻辑严密，丝毫不像初登大宝之人。众人不禁刮目相看…政务照常是汇报些无关紧要之事，很快就处理完毕。 耶律颜环顾朝堂，没有人再说话，于是他抬了抬手，公公会意，高声宣到“退朝~” 所有大臣都没想到，新皇第一天上朝竟如此简单轻松地结束了。没有官员调整，没有新政颁布。 一时间，很多人都认为新皇帝也不过如此，紧张的心情缓解不少。 错那金等人却没有掉以轻心，皇帝没有发难也许正是他的高明之处。他身处皇位，已经占据了主动权，与其主动出击不如好整以暇，等待对手上钩。也许现在他更多的精力都放在整顿兵马上。不过，新皇登基的消息已经传递出去，额纳格究竟会如何回应，他也无法妄加揣测，只好等待。 朝堂就在这样的情形下平静地过了两天，多数臣僚都放下了戒备与恐惧，相信了额纳图退位确实是因为老迈乏力，而没有其他政治目的。 这天错那金刚一散朝回到家中，管家马上来报，说额纳格遣人送来了最新指示，他已将人带入内室。错那金听闻，几乎小跑着来到内室，拿到了信使带来的密件。展开信件看完，几天来的惶惑一扫而空，唇角浮现一丝笑意。 第二□□堂之上，错那金等着安排的内容都汇报完毕，方从怀中取出额纳格拟好的奏摺，整了整衣冠，从容地走出队列，高声说道“陛下，臣昨日得到额纳格藩王的贺表一封，请陛下阅览。” 公公将贺錶转递至耶律颜。耶律颜展开信件，额纳格在信里表示了对新皇登基的祝贺，并誓死效忠，同时祝愿宇文国在耶律颜的带领下，政治清明，国泰民安。 短短一封信，耶律颜看了三遍。朝堂出奇地静，所有人都在猜测额纳格在信上说了些什么。错那金望着耶律颜暗自发笑，不知这个皇帝此时心里作何感想。 正在大家疑惑不定时，耶律颜将信件递给随侍公公，笑说道“额纳公忠心耿耿，堪为人臣表率。我宇文国君臣同心，定会政治清明，国泰民安，朕心甚慰。请公公当庭宣读此信，以示嘉奖…” 第59章 我爱上他了 刚一散朝，耶律颜朝服都未及更换便来到晴雪阁，这里是他在宫中暂时为雪晴安置的寝殿。虽然登基仓促，他要处理的事情很多，可他仍是抽了时间亲自将雪晴接入宫内。一来在此紧要关头，她几乎是他唯一的软肋，他必须护她周全，以免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陷她于险境;二来他也确实希望她能够时时在他身边，毕竟宇文上下风声鹤唳，臣僚们都在想尽办法自保，现在他身边能相信的，能无所顾忌说话的人大概只有她了… 不过这些天要处理的事情太多，雪晴搬进来后他还从未来过这里。 院内值守公公见耶律颜前来，忙向内通报导“雪晴姑娘，皇上来了。”并伸手将门帘挑开，请耶律颜入内。 雪晴正在和么儿聊天，听公公传话，起身走入前厅，就看到耶律颜已在茶桌边坐定。雪晴迎上前来，作势下拜。耶律颜急忙扶住她，“你我之间这些虚礼就免了吧。”说完，抬手挥退众人。 “额纳格果然坐不住了，”等么儿关上房门，耶律颜迫不及待从衣袖中摸出一封奏摺来，轻轻放在桌子上。 雪晴取过奏摺，从头读过。不长，很快就看完了。 “他说要效忠你?” 雪晴放下奏摺，抬头望向耶律颜，满眼的难以置信“这怎么可能…” 耶律颜嗤笑一声，“确实不可能。” “那他写这封信是…”雪晴本想发问，却忽而有了答案，不觉惊唿一声“他这是以退为进…” 旁人不知耶律颜是为何仓促登基，额纳格却是清清楚楚。既然额纳珠都知道额纳吉捅破了耶律颜和额纳家的关系，恐怕也早就有人通报给了他。耶律家和额纳家根本没有和解的余地了，他应该很清楚耶律颜不是耶律图，他不可能老实听话甘当傀儡皇帝，更不可能不报杀母之仇。如果不是真正效忠，这封信的目的就只有一个，拖延时间。而且他以上贺表的方式呈现，就更加掌握了舆论的先机，使耶律颜想发难而不能。毕竟，这么一宣扬，在天下人眼里，他可就成了忠臣，而皇帝若是想剷除一个忠臣，那必然要引起舆论的声讨，让原本就不稳定的朝局更加动盪，额纳格的这封贺表，简直就是给自己穿了一件坚固的护甲。这样一来，耶律颜的处境就愈加兇险…… 她不敢再想下去，忙问道“那你可设法压住了这封贺表?” 耶律颜摇摇头，“我让公公当堂宣读此表，以示嘉奖。” 看着雪晴有些困惑的表情，耶律颜缓缓说道“他既然想让天下人都知道他是个忠臣，我又怎能不遂他所愿。只不过，他既然想表忠心，那只说说可不行，我倒要藉此机会让天下人看看他究竟藏得是什么心!”
第97页 “你打算怎么办?”雪晴不禁问道。 耶律颜此刻却打住话题，只定定望向雪晴，看得她都不自在起来，起身道“你怎么不说话了，只盯着我干嘛?” 耶律颜闻言轻笑，神色却有些黯然，他没有回答雪晴的问题，转而说道“既然额纳格已经出招，这场仗就算拉开了序幕。往后我们可能连这么坐着说说话的机会都没了…他轻轻牵起雪晴的手，面露难色，“我本不欲将你卷进这漩涡…可是，我现在可能真的需要你的帮助…” 雪晴听闻，毫不犹豫地说道“本来我就是自愿留下来帮你的。被你安排在深宫里这么多天，我一直在想自己有什么可以帮的上忙的地方，现在终于有机会了。你说吧，不管要我做什么，我绝不推辞!” 耶律颜低头静静望了雪晴片刻，轻轻吐出几个字“嫁给我…” “什么…”听到这几个字，雪晴刚才的勇气顿时荡然无存…她有些惊愕，可是也几乎瞬间就明白了耶律颜的用意。按照礼制，皇帝大婚，各地诸侯都要亲自前来朝拜贺喜。届时，额纳格如果真的前来，擒拿他就简直如瓮中捉鳖;他若是推脱不来，他今日在朝堂树立的忠臣形象就不攻自破了，耶律颜清缴起来阻力会小很多。不得不说这是个一石二鸟的好计策…雪晴平復了一下心绪，留在宇文不就是想尽自己的力量帮助耶律颜，来报答他的恩情么。这不过是一场假的婚礼，正如当初她拜託耶律颜娶她气走东方阑一样… 想至此，她抬眸看向耶律颜，缓缓点头，“我答应你…” 耶律颜闻言，瞳孔勐地一缩。他没想到雪晴会如此干脆地应承下来。不错，这确实是一个用以制衡敌人的计策，可于他来说，纵非如此，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若说这里面没有私心，连他自己都不相信…唇角扬起一抹笑意，耶律颜伸手拉雪晴入怀，“晴儿，谢谢你…” 谢谢你愿意帮助我，谢谢你给我机会将你留在我的身边…… 仅过了三天，耶律颜就将要纳娶皇后的诏书颁了下来，拟定大婚仪式在一个月后举行。诏书就下在雪晴的晴雪阁，这是完全不合礼法的，宇文从开国以来就没听说哪个皇后是从宫里嫁进宫里的，更遑论雪晴还是个身份低微，来歷不明且无家可归的异国人。雪晴不知耶律颜用了什么方法，让满朝文武竟没有表现出一点的反对声音…这足见他在短时间内对朝廷的制约已经足够强有力。要知道当初耶律图只是想要扶正一位妃子都无法办到… 接下来的日子忙碌但是平静，她只是在深宫中接受大婚礼仪训练，量体裁衣等琐碎的事，可是这种平静的让雪晴心慌…她明白，现在的她就仿佛身处颱风的风眼，平静只是假象，周围大概已是摧枯拉朽，一片狼藉… 自从那晚跟她商定此计后，耶律颜又是再也没有出现过。雪晴知道他一定有很多事情要安排，甚至要部很多暗局。毕竟想要擒拿在朝廷中深耕多年的额纳格可谓困难重重。稍有不慎，打草惊蛇，就可能全盘皆输…站在寝殿阔大的窗前，雪晴眉头紧锁…她一心想要帮助耶律颜，可到现在为止除了被动参与他的计谋，她什么忙也没帮上，甚至可以说是他的软肋。雪晴为此深深焦虑，有时候她甚至隐隐期待战争快点到来，好让她在战场上助耶律颜一臂之力，而不是困在这深宫中学习这些没用的礼仪… “你在想什么…”正在雪晴神思不定时，背后忽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雪晴吓了一跳，回头去看，却不期然撞进一双熟悉而深邃的眼眸… 雪晴的瞳孔几乎在瞬间因为异常惊讶而放大，难以置信地轻唿出声“东方阑!” “你怎么会来?”雪晴神色紧张起来，东方阑忽然出现在宇文国的深宫中，而且不是以国外使者的身份，这简直太诡异了。若是被宫里的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东方阑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面色已久沉静如水“你就是准备这样报答他么…” 雪晴微微一怔，一时不太明白他在说什么… 东方阑闭了闭眼，似乎强忍住心中的怒火，一字一句说道“你真的要嫁给他…” 雪晴这才回过神来，原来他是听说了自己要嫁给耶律颜的消息…没想到，他竟对宇文国的举动了如指掌…这件事很复杂，她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因此只是静静望着东方阑没有说话… 忽然间，东方阑欺近雪晴，单手撑墙将她圈进一片狭小的空间。雪晴紧贴着墙壁，感受到来自东方阑熟悉的气息，只觉一阵眩晕…当年，第一次冒死潜入皇宫里去见他，好像也是这么一副光景，吓得她落荒而逃…为什么不管何时何地，只要是他，自己就会如此狼狈…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她连逃都不知要逃到哪里去了…原来他已经将她逼入了这样的地步…雪晴心里一片悲伤… “你是不是爱上他了…”耳边传来东方阑清冷的声音，可能是距离太近，雪晴竟从这声音中听出了细微的颤抖。 我爱上他了么?雪晴在心中重复着东方阑的问话。怎么可能…这世界上还会有什么人能像你一样让我如飞蛾扑火一样奋不顾身…经歷过这样一场如地火焚身般的爱恨纠葛，我真的还能对其他什么人动心么…可是，我该怎么回答他…“不，你知道的，我从始至终爱的不过你一人罢了…”然后呢…放下一切和他回去么…我真的可以背负着家国雠恨和他在一起么…雪晴心底忽然升起一股戾气，父母惨死的画面又不期然出现在眼前…不!我当然不能!现在的我心中充满仇恨，哪里还有爱的能力…这样的我，不管和谁在一起，都是对方的灾难…那次他来找我的时候，我不是已经下定决心了么…现在不过是多一次拒绝罢了…没想到连拒绝他的理由都是这么巧合…雪晴唇角现出一丝苦笑，低下头轻轻答道“没错，我爱上他了…”
第98页 第60章 喝酒聊天 “你!”东方阑伸手抬起她的下颚，强迫她和他对视。雪晴的眼睛不期然撞进一双充满泪水的双眸…她心勐地一紧，“东方阑的眼泪…如此清冷决绝的男人竟然也会流泪…好像从来没见过这副表情的他…记忆中的他仿佛对什么都洞悉的很清楚，对什么都很超然，睥睨天下，藐视众生…他为什么会流泪…”在雪晴的心中，她不认为自己是会让东方阑动容的那一个…既然当初曾经决定过要丢下她，现在又怎么会在乎至此…她想不通，究竟是什么刺激了他的神经…不过，她也没有机会再去想，东方阑低头吻住了她的唇…带走了她头脑中最后一丝清明… 这一吻，霸道而缠绵，雪晴知道不推开他，自己就再无还转余地了…用力挣出他的怀抱，雪晴大口喘息着，他对她来说总是如此有压迫性，让她无法正常唿吸… “你走吧…”雪晴转身，不再和他相对，眼睛看向窗外…天也阴沉的让人压抑…“我已经决定要嫁给他了…” 半晌无言… “宇文国就要内乱了…”忽然，东方阑开口说道，“你在这个时候嫁他，你当真以为我猜不到为何?” 雪晴闻言转身，怔怔地望向东方阑…是呀，她面前的人可是惯会读心的东方阑…他对宇文国的形式了如指掌，又怎会猜不出她嫁给耶律颜的目的…以他对自己的了解，当然也可以轻易试探出她是否变了心… 那一吻她没有丝毫抵抗，甚至还有些期待…他都察觉的到吧… 东方阑轻嘆一口气，那夜和耶律颜的谈话又浮现在心头。是啊，她那么骄傲和独立，她想要的并不是藏在你的翅膀底下，全盘接受你的想法，真的爱她就应该支持她的决定… 在这方面，耶律颜真的比他懂女人的多… “晴儿，若你决意留下，我不会再强求带你走…”东方阑缓缓说道。雪晴震惊地望向他，他懂得她的想法，并尊重她的决定，这似乎不是他的风格…在雪晴心中，他永远知道正确的路在哪里，也从不会被旁人的决定所干扰…可现在的他，愿意违背心意，成全她的决定。看来，这场痛彻心扉的爱情改变的不止是她一人而已…雪晴心中忽然升起一些感动… “我会在祁国等着你…”东方阑定定地望着雪晴的双眼，“哪怕是一辈子…” 雪晴只觉这些日子以来对他设立的心防不期然被撕开了一道口子，他总是有办法让我投降…她微微闭了双眼，不敢再去看他。 “不过…”东方阑接着说道“宇文国接下来会非常危险，你一个人真的不行。我无法在宇文国久留，特意带了一个人来保护你…” 雪晴闻言睁开眼睛，露出疑惑的表情，却清晰地看见一个从黑暗中缓缓走出的身影，艾未央… “未央…是你么…你还活着…”雪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泪水模煳了她的双眼，她喃喃地自语着…这一系列的冲击让她简直无法思考，她甚至一度怀疑自己在做梦。 直到未央来到她身边单腿跪地，轻声唤道“小姐…” 悲伤、愧疚和欣喜仿佛四面八方巨大的浪潮像雪晴席捲过来。这辈子，她唯一觉得对不起的人就是未央了…有生之年他还能来到身边，唤她一声小姐，真好… 雪晴忙伸手扶起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脸。真的是未央…那个永远站在她身后保护她，愿意为她付出生命的男人;那个她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的男人，现在又好好地站在她身边。 雪晴笑了，笑颜明媚。她不知自己有多久没有这么发自内心的笑。耶律颜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雪晴上前一步，紧紧抱住未央，不停说着“你还活着，太好了…”，泪水大颗地落下，大概是太开心了吧，雪晴闭上眼睛，安然地感受着未央的心跳… 东方阑和耶律颜并肩站在未央身后，相视一笑。这种静谧温馨的时刻，他们都太久没有感受过了。它深深感染了三个不同出身，不同国度，不同地位的男人。重新看到她开心的笑容，于他们而言，仿佛什么都不重要了，情伤、战争、生死又如何… “未央，你竟然已经结婚了…”雪晴有些惆怅，未央的人生大事她没有能够到场祝福甚至隔了这么久才知道…而且她从没想过竟然会有这样的一天，未央、东方阑、耶律颜和她一起坐在后院的凉亭里喝酒聊天…不过，未央的重新出现，让她的心仿佛雨过天晴一般明朗，很多事情也因为这种开心变得不再重要了。 “我一直还说要帮你物色妻子人选呢…”雪晴露出些许遗憾的表情，“而且你这么重要的时刻，我都没有参与…”雪晴低头想了一下，伸手取下脖子中佩戴的玉佩，“哎…可惜现在的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给你的了，这玉佩你还认识吧。我现在把它送给你的妻子，只希望能保佑你们一生平顺。” 未央低头，一枚翠绿的菩萨吊坠静静躺在雪晴手上。看到它，未央心头一恸。这还是雪晴在六七岁年纪时，有一次自己调皮爬树，不小心从高处跌落下来，昏迷了多日。当时艾府请了很多名医都束手无策，大多数医生的结论是磕到头部导致颅内出血，凶多吉少，就算是醒了也不知能恢復成什么样，让他们早做准备。未央到现在还清楚记得当时的心情。他那时经常教小姐习武，偶尔也展露一下轻功的身手，小姐看了总是羡慕不已，虽然他常告诫她她还小，慢慢来，可他笃定这次小姐从高处跌落大概和她练习轻功有关。虽然事发时他在和艾将军讨论边患战策，可是内心的自责还是无法抑制。
第99页 因此从出事那天起，未央每天都在外为雪晴寻找名医。遇到庙宇也会进去祷祝祈福。有一天，他就是在京郊的一个庙宇中祷拜，一个老和尚看他愁眉不展，攀谈后得知此事，便随他前往艾府观瞧。 高僧为雪晴做了针灸，并留下这枚玉佩，嘱咐夫人佩戴在雪晴身上不要离身便告辞而去。神奇的是，一天后雪晴就慢慢转醒了。开始要水喝，后来竟真的痊癒，又变得活蹦乱跳，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 艾府感佩，忙备了厚礼随未央一起来到他祈福的庙宇。却得知那位高僧出去云游了，不知归期… 当时府里的人都传说一定是未央的护主之心感动了菩萨，才得以保全小姐性命。从此后，未央便被艾将军调拨做了雪晴的专属护卫。 再次看到它，回忆起往事，未央只觉恍如隔世。他摇了摇头，“小姐，这是高僧为你请的护身符，它能够保佑你远离灾难病痛，这么重要的东西，未央不能收。” “未央，”雪晴起身，在未央身边缓缓蹲下，伸手将玉佩放入他手中，握紧他的手，“其实这么多年，我自己知道，哪有什么护身符替我消灾，不过是你一直护着我罢了…现如今，你已成婚，有了比我更重要的人需要守护。这个玉佩本就是你求来的，现在就当物归原主，让它继续去守护对你最重要的人。好么…” 雪晴抬眸望向未央，两人眼中都闪着晶莹的泪光。这是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深情，无关爱情，超越友情。便如亲人般不离不弃，生死相依… 未央也伸出手覆在雪晴的手上，深深地点了点头。他抬头望向东方阑，东方阑也正静望着他，眼神平静而坚定。在祁国待了这么久，未央早已明白当时事情的所有真相，也了解东方阑对雪晴的感情。雪晴已经有了比他更值得依赖的人，他这次是真的可以放手了。 后来他们又在一起聊了很多事情，甚至说到珍娘和艾府的医官张浩然在一起了。雪晴当时还震惊了一下，她爱的不是东方阑么。雪晴心中浮现出张浩然的身影，也许一个温婉如玉的男人更能给珍娘安全感吧，毕竟她已歷尽红尘…也不知道东方阑用了什么方式让她死心…她转头去看他，他笑的云淡风轻。不知为何，雪晴的心却漏跳一拍…他总是这样让人移不开眼…雪晴就这样就着他的笑容喝多了，那天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已经记不得，只是很久以后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她还是能够感觉到当时的激动和开心。 第61章 宇文内战 那天酒醒后，东方阑和耶律颜已经离开了。未央也碍于身份，留在外院听差。雪晴从床上坐起来，捧着么儿送上的热茶，静静出神…昨天就仿佛做了一场梦，这场梦救赎了她对未央愧疚的心，也缓解了她和东方阑之间似乎越来越深的隔阂…昨天真是美好的一天…雪晴不自觉露出一丝微笑。现在唯一需要做的两件大事就是帮助耶律颜平叛和给父母报仇了。 很快都会结束吧…她心中暗想，结束后呢…她羽睫微抬，眼前浮现东方阑的身影…结束了，就去找他吧…他说了要在祁国等她一辈子的。她又怎么忍心让他等一辈子呢…雪晴自嘲地笑了笑…他的决定，她什么时候真真正正地拒绝过呢…从来没有…自始至终她想要的，她在乎的，只是他的爱罢了… 正在胡思乱想着，忽然么儿惊慌失措地跑进内室，大声唿唤着“晴儿，晴儿不好了!皇宫传来消息，额纳格反了!皇上下旨讨伐，马上要御驾亲征了!” “什么!”雪晴闻言大惊，额纳格反了!耶律颜这一招果然有效，他竟然真的狗急跳墙，连遮掩一下都不愿意了…好!好!自己等的不正是这个时刻么。如此一来，省去了和耶律颜做戏的桥段，也可以尽快结束在宇文国的日子…只是…战争无情，也不知自己是否真的能完好无损地走出宇文国去。 雪晴迅速下床更衣，取下墙上挂的配剑，转头对么儿说道“我现在去宫里找耶律颜，你留在这里哪儿都不要去，皇宫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你保护好自己!” 说完，她就和匆匆赶来的未央一起向前殿而去…离开寝宫的那一刻，雪晴回眸望了一眼。这辈子大概不会再回到这里了吧… 整个皇宫都知道雪晴要成为皇后，因此她在皇宫中穿行并未受到什么阻拦，很快就来到朝堂。此时的朝堂并没有想像中混乱，耶律颜站立在龙椅前，文臣武将分列两边，看得出他是在商讨应敌之计。公公将雪晴和未央领入偏房。雪晴从公公口中得知刚才朝堂确实混乱过一阵，禁卫军入朝堂抓捕了几个大臣，有些人哭天抢地，有些人咒骂不休。总之，很快就平息了。可见耶律颜早在之前就已经对额纳格在朝堂的眼线进行了摸排。 公公说完后就退了出去，留雪晴和未央稍事休息。 雪晴看向未央，轻嘆一口气，“你觉得耶律颜能赢么?他才刚刚登基，就逢此巨变。你觉得他能在短时间内完成对军队，对国家的控制么。” 未央略一思忖“很难说，耶律颜的优势很明显。他是皇帝，占据人和。额纳格出兵是谋反，风险还是很大的。不过也正因如此，他没有退路，所谓背水一战，他定会使出全力。而耶律颜刚刚登基，根基不稳，正像你说的，他对朝臣，对军队的控制力如何，我们都不清楚。而额纳格不仅在朝堂深耕多年，在他的属地更是训练出一批精兵良将。所以可以预见这场仗会打的很艰苦。至于输赢，无法断言…”
第100页 说完，他担忧地望向雪晴“晴儿，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捲入这么危险的局势。而且竟然连东方阑都无法劝说你离开…晴儿，你没有上过真正的战场，不知道战场有多么险恶。所以虽然他们都没有说服你，我还是想要多一句嘴。小姐请跟我离开这里吧。这里马上就会成为修罗场，甚至比咱们邵国那场内乱更兇险。一旦上了战场，连我都没有把握能够完全护你周全!” 雪晴静静听他说完，低头笑了笑，“未央，谢谢你。你在我身边，让我觉得什么都变了又仿佛什么都没变…你总是为我想的那么周到。可是未央，”雪晴伸手握住未央的手，“我已经长大了，有些事情我需要独立去面对，我不能再安心地享受你们对我的保护，毕竟…什么都有可能失去…”雪晴脑海中又浮现出父母惨死的画面…她闭了闭眼睛，虽然很痛，但是现在的她已经可以去回想，去思考那段经歷，这也许也是成熟的标志吧。当时，她太天真，太幼稚，只是一味地依赖着父母亲人的保护。却没有为他们考虑过，或许，如果当时她能成熟一点，结局会完全不同吧…她睁开眼睛望向未央，“未央，这一次我不想再依赖你们，就让我独自面对吧。逃亡宇文的这些日子，耶律颜给了我很多帮助，如果没有他我可能已经死了…所以，我不能在他危难之际离开。不管结局如何，我都想要帮他。而且我也要提醒你，这一次我不许你只为我着想，无论何时，请先保护好自己!你还有家人在等你。明白么!” 未央看着这个幼时就被他倾尽心力守护的女孩，现在她告诉他，希望他保护好自己…她是真的长大了，也许她真的不再需要自己的保护了。未央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有些欣慰又有些失落。如果失去了保护她的职责，他于她而言就没有什么意义了吧…未央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小姐长大了…”他声音有些哽咽，其实他想告诉雪晴保护她是他的职责，也是他心甘情愿的，从始至终，他心里期盼的不过是她一切安好…略缓了缓，未央只是轻轻点点头，“未央明白。” 两人正在说话，忽然厅门大开，耶律颜步履匆匆走了进来。见到雪晴，他浅浅一笑，“你都知道了吧…呵呵，他这么快就坐不住了。” 耶律颜不语，抬眸看向未央，未央知道他大概不想自己听到他的部署，因此起身走了出去。 “他是我的人，你不用防备他的。”雪晴忙解释道。 “我知道…”耶律颜缓缓说道，却欺身上前抱住雪晴，“我只是不希望他看到我们这样。”说完，他低低一笑。 雪晴有些恼怒，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心情开玩笑。因此，她急于挣脱，不料耶律颜却抱得越发紧。他付下身来，凑近她耳边，“别动，乖乖让我抱一会。否则，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来…” 他离得那么近，雪晴能感到他的气息喷洒在耳朵上，轻轻柔柔，有些酥麻…可是一想到大敌当前，雪晴忍不住斥责道“宇文国现在正在危难之机，你竟还有心情调笑，我真不知自己是不是值得帮助你。”话一出口，雪晴就有些后悔，本来就是她自己要留下的，耶律颜并未强求，可他这行为实在是需要重话来点醒吧… 她正想再开口说点什么弥补，耶律颜忽然开口道“晴儿你知道么，当我在朝堂上得到消息说额纳格反了的时候，我竟然有些难过…我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为什么他不能再等等，等我和你拜了天地，做了夫妻…”耶律颜握住雪晴一缕发梢，失去这次机会，你还会成为我的新娘么… 他闭了闭眼，缓缓放开雪晴。眼神恢復清明，“晴儿，我决定御驾亲征。如果我不能回来，请代我向我父亲说一声对不起…” 雪晴望着他决绝的眼神，才知道自己错怪他了，他大概报了必死的信念吧，所以才会更加留恋现在的平静美好。雪晴心里发紧，却笑着拍拍他的肩，“抱歉，这个忙我帮不了。因为，我留下来就是要和你站在一起。我要上战场，助你一臂之力!我会转告么儿的，如果你回不来，大概我也没什么希望吧…”说完，她故作轻松地笑了两声。 “这不行!”耶律颜没想到她所谓的留下来帮助他竟是要和他一起上战场。如果是这样，也许当初就该让东方阑带她离开… 雪晴这次没有反驳，她只是平静地说道“现在全宇文国都知道我是要嫁给你的人，你觉得我是留在这里安全，还是待在你身边安全?” 耶律颜有些震惊地望着她，什么时候，这个女人也学会诡辩了…他当然知道雪晴这么说是为了上战场，可他还是不自觉地动摇了。天知道，他有多想留她在身边… 耶律颜苦笑一下，“好，不过你必须答应我。到了前线，一切听我的安排，除非拔营，否则不许离开我的中军帐。” “好!我答应你~”雪晴爽快的应了下来。上前线才是她的目的，到了战场正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到时再随机应变吧。 第62章 首战告捷 短短两天时间集结准备，耶律颜便率领精锐部队先行出发了，可见这些年耶律图把耶律颜放在军队里培养并非无用之举，也许他早已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息穆征整顿大部队和行李辎重粮草稍后跟上。
第101页 由于两天前的战略讨论会上已经确定了要打持久战的准备，毕竟额纳格盘踞宇文西南多年，想要一举剷除，可能性太小。大家一致认为短则需要半年，长则一到两年。因此，首战至关重要。首战必须一举获胜，这样既能挫败额纳格军队士气，也能震慑其他在两派中观望犹豫的藩王，虽然他们势力都很弱，可一旦被额纳格利用，战火四起，耶律颜的胜算会大大降低，宇文也可能会分崩离析，进入长达多年的内乱时期。这是耶律颜最不愿看到的事情。 因此，他决定首战御驾亲征。仔细研究过地图之后，他选定了额纳格进军途中几个最佳的作战地点。毕竟额纳格不会坐以待毙，作为反叛的一方，一定是希望速战速决，时间拖得越久，兵力越疲乏，人心越涣散，他胜利的可能性就越小。所以，他的进军速度一定不慢，如果能将他引入理想的作战地点，最大程度歼灭他的有生力量，将对战局走势起着关键作用。 雪晴没有能够随耶律颜的先行部队出发，而是打扮成小太监的样子，帮助息穆征做大部队开拔的行军准备。虽然这不是她最初的想法，但毕竟大家都知道战争不是儿戏，而这场仗可能会打很久，她总有机会见识真正的战场，因此，便没有坚持。而是尽职尽责地帮助息穆征盘点梳理着行军所需的一切事物。 此时，已是盛夏时节。宇文国地处北方，倒不像邵国那般炎热，特别是入夜，广袤的原野上刮来干爽的风，吹散雪晴一天烦乱的心绪。大战需要准备的东西真是太多了，所有军士的作战服装、药品、兵器、马匹、营帐、炊具等等…一样考虑不到或准备不全都有可能对未来的战况有影响，雪晴一点也不敢掉以轻心，在息穆征的指导下，未央的帮助下，每一样都细细盘查。 好不容易点检完了今天的计划，才得以走出来透口气。却远远看到营房中息穆征还在和一些兵将围在一起讨论着什么。原来带兵打仗是这么的不容易，雪晴深吸一口气，望向天空。头顶深重的夜幕中，点点繁星像宝石一样璀璨。父亲母亲一定在天上看着我吧，雪晴笑着想，“父亲，没想到，以前你竟然肩负着这么重的工作。我只是帮忙准备后勤工作都已经累得快要撞墙了…父亲，原谅女儿没有早点成熟，害你和母亲在每天这么多繁重的工作中，还要为我操心…父亲母亲，你们在天上会过的快乐吧…再也没有人间的烦扰，再也不用为女儿忧心…父亲，这一次，希望您理解女儿的决定…还有，对不起，到现在我也还是深爱着东方阑…” 雪晴默默地向父母倾诉完，转身看到未央站在不远处。黑夜中，雪晴看不清他的脸，但是仅凭那瘦削精干的身材，雪晴就知道是他。他一身黑衣，站立在这暗夜里，仿佛随时都可能隐匿。 “未央……”雪晴轻唤。 听到雪晴叫他名字，未央缓缓迈步走上前来。 “小姐，累了吧…”未央看着她有些疲惫的面容，脸上还有不知什么时候蹭上去的灰渍，感到一阵心酸。少年时就陪着她，护着她，总怕她受委屈，受伤害。可是现在，她终究还是离开了自己的保护圈，独自承担那么多苦难。刚才看着她独自坐在操场上，娇小的背影显得那么凄凉。他恨不得马上上前去抱紧她，安慰她。可是，他明白，她已经不再是从前的她了。她渴望独立，渴望成长。现在的她不再希望被守护，反而要去守护她想要守护的人和事…他一直都那么了解她，支持她，又怎能做牵绊她的人呢… 果然，雪晴换上一副轻松的笑颜“没关系，我一点都不累。我只是觉得这夜色真美。大部队马上就要启程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像这样感受夜风，看看星辰…” 未央看着她故作坚强的模样，虽然心疼，却也不再多言。她既选了这条路，就陪她走下去吧。他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柔声安慰道，“很快的，放心吧。” 雪晴望着他，含笑点了点头。此刻，未央觉得这个笑靥比天上最亮的星还要璀璨夺目。 很快，大部队开拔。在这期间，前方战报已经传回。耶律颜的部队擒获到了额纳格的几个探哨，但至今还未与额纳格的先锋部队正面相遇。根据息穆征的判断，额纳格应该非常清楚耶律颜的作战目的，他的先锋部队大概也离耶律颜不远了。因此，才派出小股探哨不停打探。想要弄清楚耶律颜的核心力量在哪里。 快的话，这场遭遇战应该就在这几日内，息穆征下了这样的判断。他同样把大部队分成三股力量，先锋、中锋、辎重，先锋轻装减行，尽最大力量赶路，做好驰援准备。雪晴这次主动提出要与息穆征的先锋部队一起出征。息穆征考虑到一来她身份敏感，二来她对宇文军队熟悉度不够，还是带在身边更为可靠，因此同意了她的请求。 真正行起军来雪晴才发现，原来宇文国的战争条件和祁国、邵国相去甚远。宇文国大部分为平原和草场。随便站在一个高地，几里外的景物都尽收眼底，想要打伏击战几乎不可能。这样一来双方几乎大部分时间都会是正面战，这种战争最考验士兵的实力，没有太多技巧可言…而进入夏季，又正是宇文多雨季节。一进入草场，暗流沼泽不计其数，非战损可想而知。
第102页 在官道疾驰的雪晴心事重重。怪不得耶律颜一定要急速行军，想要先占据有利地势，这样看实在是大有必要。 就这样快马疾驰两天后，最新战报传回军队。耶律颜和额纳格的军队在一个叫肯居山的地方相遇。两方抵达时间几乎相同，现在都在尽全力攻山，企图占据有利地形。战况焦灼，暂未分出胜负。 息穆征展开地图查看，肯居山距离他们所在地，以现在的行军速度大约要两天。息穆征略加思索，召集全军，点出五百精兵，命令其麾下大将都勒带领，昼夜兼程，一天内赶到作战地点。息穆征率领剩余兵力尽全力行军，以最快速度赶往驰援。雪晴仍与息穆征同行，虽然加快了速度，可她仍心急如焚，恨不得马上赶到最前线，助耶律颜一臂之力。雪晴遥望着无边的草场，入眼处一片平静…也不知道他那边现在怎么样了…她心中默想，奋力一夹马身，向前疾驰而去。 两天后，当雪晴第一次踏入真正的战场时，她才知道，自己有多么低估战争的残酷…入眼处，一片狼藉…分不清敌我的尸体一具具横陈眼前…更多的是根本辨不清人的残肢焦躯，在炎热的夏日里，他们腐烂的速度很快，空气里令人作呕的恶臭和硝烟的刺鼻味道交缠纠结，让人几乎无法大口吸气。成群的秃鹫盘旋俯冲，分食着这些战争的牺牲品。简直是人间炼狱……雪晴心悸地闭了闭眼，不过唯一值得安慰的是这场仗终究还是耶律颜胜了，现在耶律颜的部队已经在山顶驻扎，时刻防范着来自额纳格的下一次进攻。不过此战额纳格也伤了元气，退兵修整，短时间内开打的可能性不大。耶律颜的部下正在清扫战场，息穆征带来的人没有能够正面参战，也加入了清理战场的工作。 息穆征拍了拍雪晴的肩，将她从思绪中拉回，“怕了么?”，息穆征问道，眼中有担忧的神色。 “不”，雪晴摇了摇头，战场的残酷她是很早就有了心理建设的，特别是经歷了邵国内乱，此刻她更多的感受是难过…为什么这些无辜的人要为那些野心家去陪葬。他们明明也是很普通的百姓，有父母，有妻儿，他们的要求或许很简单，简单到只是为了拿些俸禄，赡养家人…可是，那些狼子野心之人却褫夺了他们的希望，甚至生命…不知又有多少家庭要为这场无谓的战争买单…他们失去了自己的儿子、丈夫…孤苦无依，却没有人在乎… “走吧，”息穆征催马前行，这个女子确实表现出了让他惊讶的勇气。不得不说，出征之前，听说耶律颜要带着雪晴，他是非常担心的。毕竟从未听说过哪个将军打仗带着女人。不但需要分散心神来保护，还可能因为她们的软弱而影响士气，简直是打仗之大忌。不过从雪晴现在的表现来看，战前她尽职尽责地筹备物资，途中不辞辛劳地赶路，看到战场上的血腥场面也表现出了非常的镇定。息穆征悬着的心才略略放下，他回头对雪晴说道“陛下在营帐中等着我们呢。” 第63章 上战场 雪晴和息穆征来到主帐前，就有小校过来牵马。两人一前一后进入主帐。耶律颜正在和几名将校商量着什么，抬头看到雪晴，明显一愣。他又和将领们低声交谈了几句，大家便各自行动去了。 耶律颜望向雪晴，眉头紧锁，“你怎么来了?”说完，他又转向息穆征“我不是让你安排她做后方工作么。”如此兇险的战场形式耶律颜也是第一次遇到。看着眼前不断倒在血泊中的同伴甚至敌人，都让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震撼。第一次，他更加坚定了要做一个好皇帝的想法，他希望他的黎民百姓不再遭受战争之苦…所以，他对胜利的渴望更加强烈。几次艰难地登顶冲锋，他都身先士卒。他能够预见，以后这样的情况还会发生很多次。而雪晴可以说是他唯一的软肋，他没有把握在这样残酷的环境中能够保她万全… “是我要求的，”雪晴抢先说道，“我不能只留在后方等着前线的消息，那太痛苦了，也不是我留下的初衷。我想助你一臂之力，请你相信我，我不会是你的累赘!” 耶律颜看着雪晴。确实，在宇文国的日子里，她的行为曾一次次引他惊嘆。他知道她是有实力的。大概经歷过那样一场伤痛，让她对自己对生活的信心受到太大的损伤，她急于想证明自己…这些他都明白，也愿意支持。但这不代表他就该同意她以身涉险，可是看着她坚定的眼神，拒绝的话根本说不出口…耶律颜轻轻嘆了口气，“好吧…留在我身边也好…” 这一战后，整整休战两天。一来双方都损失惨重，额纳格没有多余的兵力再发动多一次的进攻，而耶律颜也没有把握能够冲下山去一举消灭额纳格的有生力量。额纳格甚至在山脚下扎了营寨，等待大部队的到来。第三天从早上开始，草场沸反盈天。双方的大部队几乎前后脚抵达。一眼望去，人马绵延数十里，浩浩汤汤如一条混沌的河流，向前奔腾不止。 直到傍晚时分各自安营扎寨完毕，这种喧闹才渐渐止息。战场变得出奇地安静，但这种静仿佛一块巨石压在每个兵将的心头，直让人透不过气来。 耶律颜站在主帅帐中，和核心将领们讨论即将到来的大战，双方主力都已经来到战场。接下来这场战争一定是硬碰硬的较量。宇文人的战争向来够简单，在广袤的平原和和煦的气候下拼的是马的速度，刀的锋利和人的勇勐。
第103页 可以预见，未来几天要遭遇的是大规模的正面战争。他们除了占据高点，没有别的优势。而这种优势在有源源不断兵力增援的前提下，几乎可以忽略。与其据守，不如强攻。讨论后他们一致下了这样的决定。 他们会将军队以军团为单位编排为三角阵型，这种阵型适合从高处向下作战。就好像一把把锋利的匕首插入敌人队列。很容易将敌人的阵营一分为二，各个击破。而且各队之间互为犄角，可以互相防守和重新组队进攻。 一夜无眠…第二天一早，双方阵地都击起战鼓。鼓声震天，敲打在所有列队将士们的心中。让人不由得就会生出豪迈和奋勇前进地悸动。耶律颜站在营地搭起的高台上，看着下面整装待发的骑兵们，目光深沉。开战以来，见惯太多的生死，他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家国天下!这么多将士的血不能白流，他一定要让那些狼子野心的人付出代价!一定要还宇文国一个清明的朝野!还宇文百姓一个安居乐业的生活! 在这样一种动力的驱使下，他做了一番简短但激昂的战前动员，他明显感觉到将士们神态和身体的变化，他们和他的心真正融为一体，他们成为了这个国家无往不利的战车。 耶律颜抬起手中的弯刀，寒光闪闪，直至战场。 “为国而战!”他大声喊出这四个字。 台下的将士齐声应和。声传千里，响彻云霄! 雪晴也站在队伍中，等一会儿，她就会和他们一起踏入真正的战场。此刻，受到这种气氛的感染，她不由握紧了手中的剑。除了大战带来的兴奋，她也仍感到心底隐约传来的一丝慌乱。环顾四周，战士们都在振臂高唿，他们都是鲜活的生命，身着光洁的铠甲。可过不了多久，身边註定有些人会长眠在这片沾满鲜血的土地，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阳…而她自己也在死神选择的范围内…雪晴闭了闭眼睛，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她必须坚强地走完，她要报耶律颜的恩，要替父母报仇。她必须向死而生! 唿喊声渐渐停了下来，雪晴看到耶律颜向自己所在的方向看过来。 “你们必须给我活着回来!”他面容扭曲，咬牙切齿地说。雪晴知道，这句话，他是说给自己听的…不知为何，隔了这么远，她还是清晰地看见他眼中闪烁的泪光…… 晌午，夏日的风有些发烫，双方的战旗仿佛燃烧的火把，在风中猎猎作响。骑马俯视山下，尽管经歷过内乱，听父亲和未央描述过战场，雪晴还是被眼前的情景给震撼了。山脚下，额纳格的大军几乎铺满了视线所及之处的整个草原。他们身着黑色铠甲，如同来自地狱的血吸虫，所到之处满是屠戮和血腥。 战鼓重新擂响，双方的马匹都不安地动了动身体，战士们仿佛蓄势待发的箭，绷起了心中的弦。未央拍了拍雪晴的肩，沖她笑了笑，低声在她耳边说道“别紧张，我就在你身边。” 雪晴也笑着点了点头，相识这么多年，她知道无论自己怎么推却，他一定还是会把保护她放在第一位，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此刻，再多说什么都是无益，雪晴也拍了拍他的肩，“照顾好你自己。” 进攻的号角响起，声音急促尖利，犹如抽马的皮鞭，促使所有兵将向前冲杀出去。广袤的草场瞬间被人群马匹淹没。喊杀声，惨叫声不绝于耳。处处刀光剑影，几乎所有人身上都淋上了鲜血，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倒下的人不计其数，分不清是战友的还是敌人的。总之，每个人心里都只存了一个信念，往前沖，往前沖，只要冲出这片修罗场就安全了… 雪晴和未央也在这人马潮中奋力拼杀着。雪晴将马头拨转到未央同向，两人背靠背御敌。 “未央，他们的将领太狡猾了，”雪晴恨恨地说。 “他们的指挥都在队伍靠后的位置，”雪晴指了指那些头盔上有银色帽穗的人，“他们躲在士兵身后，根本无法攻击到他们。” 未央点了点头，略一思索，“小姐，我发现一个问题，这里的人不会轻功。”从未央第一次和黑衣人打斗，他就注意到了这个问题。宇文人和邵国练兵方式有很大不同，他们并不注重个人的武功，而多以练习弓箭、砍刀、御马等方式训练军队，这大概和他们的征战习惯有关。毕竟他们地处草场平原，是马上民族，作战时不是从远处放箭就是正面拼杀。更多依靠的是作战工具，比如马的速度和兵器的锋利程度。而邵国地形复杂，作战形式更加多样。可能需要兵将们爬山、涉水、夜行、突袭等等，对兵将本身的要求更多，因此更注重个人习武的训练，以便应对错综复杂的战场环境。 雪晴闻言，眼前一亮，“对呀，我们可以依靠轻功，去攻击那些将领，打散他们的进攻!” 未央点点头，我们选定一个目标，一起出击，你进攻，我掩护，快去快回。 说完，两人对视一眼，瞄准了离他们最近的那个指挥者。 “走!”未央沉声下令。两人如离弦之箭从马上跃出，一瞬间便来到此人面前。那个指挥官只觉得头顶黑影一闪，眼前一片血光，身体便不由控制地倒了下来。 雪晴一击即中，两人迅速返回马上。战场太过宏大，几乎没人注意到这一点变化。两人就这样如法炮制，一举消灭了十几个一线指挥官。没了指挥官的兵如没头苍蝇在战场上乱转。由于人数众多，短时没有什么影响，等到敌方发现战场的变化时，已经来不及补救了。耶律颜的军队如同倾泻入危墙的洪水，将缺砖少瓦的敌军冲击的七零八落。
第104页 第64章 一只羽箭 “晴儿，我们去干票大的，怎么样!”未央忽然对雪晴说道。 “好啊!”雪晴被慢慢扭转的战局鼓舞，不假思索地点点头。 “你看那个人，”未央指了指远处那个坐在马上，身披玄甲，四处砍杀的将领。“他一定是这次进攻的总指挥。这次，换你掩护我，我们去擒王!” 两人随进攻的大部队慢慢向前挪动到比较理想的进攻位。眼神交汇，他们相视点头确定，飞身而起，踩着脚下的人头前进。 周围的人都被突然出现的两人惊住了。连这个总指挥也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未央送出的剑锋在太阳下闪出明晃晃的光刺痛了他的眼。他才大喊一声不好，忙抽身迎战。 总指挥毕竟不同旁人，两人瞬间来回十几招。这时，旁边的护卫纷纷反应过来，都冲过来保护他们的首领，速战的计划落空，两人夺下两匹战马，陷入团战。雪晴毫不手软，剑身横扫而出，抵挡他们的进攻。渐渐地她有些体力不支，出剑的速度也稍稍慢了下来。感觉眼前的刀影越来越多。 “晴儿小心!”忽然，背后一声大喝，未央举剑挡下了挥向雪晴的一把刀，剑尖顺势一挥，那人便被刺下马去。 “得手了，走!”雪晴几乎没反应过来未央说什么，只是本能地跟着他飞身而去。 忽然，未央听到一阵破空的箭羽声。“不好!他们放箭了。快压低身子。”未央伸手去护雪晴。一瞬间，那支箭就直直地从他眼前略过。耳边“呀”的一声，未央急忙向雪晴望去，只见她的头盔被那支箭羽的劲风擦到，向前飞出。她如瀑的秀髮散落下来，在风中飞扬。 “是个女人!”众人惊唿一片。 未央确认她没受伤，趁着现场混乱之际，忙将她拉进怀中，急速退回耶律部队。 这时，忽然收兵金鸣，额纳格的军队迅速开始撤退。由于前方就是他们的大营，宇文军队并未追击，也收兵回营。此战，额纳格可谓大败，损失数百指挥官，连总指挥也被人斩首。 收兵回营后，耶律颜嘉奖令随即颁布。责令各营将领选出此次出征有功的兵将给予重赏，并对战死的烈士给予丰厚抚恤，除此外所有将士家庭免赋税三年。大营里各处气氛欢快，笑闹声不绝于耳。相比之下，主帐周围却是一片低气压…此刻，帐门紧闭，连贴身内侍都被遣了出来，没有圣令，不得入内。 耶律颜沉默地望着站在帐内的雪晴。天知道，他有多想发脾气。当他站在山坡上眼睁睁看着箭羽射向她的那一刻，那种心慌的感觉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撅住了心脏，无法唿吸。那两三秒钟的滋味生不如死…直到看未央带她安全撤离，他才感觉自己慢慢有了知觉…他发誓等雪晴回营后一定要狠狠骂她，一定要让她离开宇文国。当初让她留下就是一个错误，答应她上战场更是大错特错! 可真的看到雪晴站在眼前，看到她身上的盔甲血污不堪，髮丝、脸颊都沾满了灰尘，唯一不变的那倔强的眼神，一如最初见她的时候。骂人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良久，他嘆了口气，走上前去，心疼地伸出手为她擦拭脸上的灰渍，轻声问道“有没有受伤啊…” 受伤是肯定的，这种正面战，双方真刀真枪地对垒，再厉害的人也免不了受伤。雪晴现在身上几乎各处都觉得疼痛，但并不严重，大概都是些皮外伤。长时间的征战和差点中剑的惊吓让她现在深感疲惫。本想赶快回营帐去休息，谁知刚进大门，息穆征就派人给她传话让她来见耶律颜。现在她根本连开口说话的欲望都没有。听他只是要了解自己的伤情，雪晴摇了摇头，心里想着赶快敷衍过去算了。 耶律颜又怎会察觉不到她的小心思。他一把抱起雪晴，走到卧榻边坐下，将雪晴禁锢在怀里，伸手为她理顺髮丝，“累了吧?就在我这里休息吧。” 雪晴本想拒绝，奈何他抱得太紧，她又实在太累。现在随便给她个地方靠一下，她都能睡着，何况是这么温暖舒适的地方…她不再挣动，靠在他肩头，找了个舒适的角度，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雪晴睁开眼睛，发现周围一片黑暗。一瞬间，她有些晃神，不安地惊唿出声。 “晴儿，”耳边传来耶律颜的声音，手也被一只温暖的大手握住，雪晴才渐渐回过神来，她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体，“我睡了很久么?天都黑了…”雪晴喃喃地问道，声音带着刚睡醒时特有的惺忪感。 “大概2个时辰吧。”耶律颜答道。 “哦…”雪晴应了一声，才发觉自己竟然还是保持刚才的姿势躺在耶律颜怀里。天哪，难道他就这样坐了两个时辰!雪晴顿时有些赧意，急忙起身下地。 “对不起，”雪晴有些懊悔，刚才不该放任自己留下，也没想到他竟会一直这样抱着自己。现在是战时，这两个时辰，不知耽误了他商讨多少军机要事。“耽误你太长时间。我先走了…”她边说边转身向门外走去。 “等等，”耶律颜赶上来，伸手抓住她的衣袖。“战备任务在你来之前我已经给息将军安排下去了。你别着急走，我还有话要说。” 雪晴闻言，疑惑地望向他。
第105页 “离开宇文吧…”耶律颜定定地望着她，开口说道。 “什么?”雪晴没想到他要说的是这个，战前她不是已经说服他了么。现在又重提此事做什么? “你知道么?”耶律颜眼中含泪，“下午在战场上，你差点就死了…那一刻，我才突然明白，把你留在我身边是多么错误的决定，而答应你上战场更是错上加错!” 雪晴刚想开口反驳，耶律颜伸手覆上她的唇。“听我说完，晴儿。我知道你留下来是想要报答我，可现在你真的不欠我什么了。就算你不这么想，我也一定要送你离开。不管你将来在哪儿，只要你好好活着，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 雪晴听他说完，低头想了一下，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道，“我一直视你为知己，我以为你比东方阑更了解我。朋友有难时我不可能袖手旁观。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护我如东方阑，这次都没有劝说我离开，反而是派了未央来帮我。你可知道是为什么?” 听她如此说，耶律颜确实觉察出一丝异常。上次东方阑前来寻她，宇文国还是太平景象。当时他面对雪晴留下时表现的是那样难以接受。可这次前来，他不可能不清楚雪晴要面对怎样的险恶，却并没有强迫她离开，确实不同寻常。只不过当时他一心都在内战的安排上，对此并没有深究。 “耶律颜，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你不用感到自责和内疚。”雪晴笑着拍了拍他的肩，“经歷过那么多事，直到现在，我仍然确定我爱着东方阑。可我现在满心都是替父母报仇。在这件事了结之前，我没有多余的心力去爱和被爱，这对我对别人都是一种痛苦。我想，他一定是明白了我的想法。可是，我的仇人是邵国皇帝，我的復仇之路不会太容易。留下来是想帮你，也是为自己积累更多的战争经验。你可以理解么……” 雪晴注视着耶律颜的双眸，他的目光中是掩饰不住的失望神色，这一番剖白让他留住她的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耶律颜缓缓垂下眼帘，“我想我懂了…可是战争无眼…若是…” 这一点雪晴不止一次想过，真的死了大概就解脱了吧。就可以抛下所有的烦恼到天上去和父母团聚，每每想到这里，对死亡的恐惧都消散了。 第65章 流言四起 之后的几天，双方没有大规模交战，额纳格的部队甚至开始慢慢向后撤退。耶律颜认为是时候主动反攻了。额纳格在后撤，说明他们认为短期内不适合再进行正面战。耶律颜不得不承认那一日雪晴和未央的作战方式是非常有效的。对手已经开始忌惮他们的实力。这时候必须要乘胜追击，不能等他们退到对他们有利的地形。况且，越往后深入，离额纳格老巢越近，战争难度越大。 可是，不知何时，耶律部队悄然发生了变化。兵士们都私下讨论着有女人参军的事。本来还是小范围传播，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在底层士兵中传开了。而且，传说的内容也越来越离奇，越来越不堪。 这天清晨，在兵将们全部集合完毕后，耶律颜缓步走上高台，向他们下达近期战备通知。出乎意料的，他慷慨激昂的陈词并没有得到将士们的热烈响应。 耶律颜斥责道“你们在干什么?为什么士气如此低落?难道你们还没有准备好为宇文国而战?为亲人们的安居乐业而战么?” 话音刚落，不知从哪个角落传来一个响亮的声音，“我们不能为一个妖女白白送死，而你也不配做我们的皇帝!” “什么?”耶律颜没反应过来那人在说什么，大声质问道“是谁在说话，站出来!” 这时，不知又从哪儿传来一声大喊“他说的对!” “说的对!”“说得对!”一时之间校场四处都响起附和之声。 耶律颜眉头紧锁。他根本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什么妖女?他们在说什么?一瞬间有些慌乱，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一定是有人在士兵中散布了什么谣言…怪他大意，竟不曾察觉。现在唯有知道谣言的内容，给予强有力的辩解，才有可能稳定军心。可这时，大家群情激昂，根本没有人再听他说些什么，眼看各营的将领也控制不住冲动的士兵。 耶律颜不再多言，撩衣跪倒在地。皇帝向臣子下跪，闻所未闻，士兵们都被吓傻了。 校场上顿时雅雀无声… 这时，耶律颜才缓缓开口道“大家被谣言蛊惑，我不怪大家。但是，请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如果大家还不满意，到时你们自行选择去留!我绝不阻拦!” 片刻的宁静…人群中走出一个高高胖胖的士兵，看穿戴应该是最低等的骑兵。 他大声回到，“有人说，你在军营中养女人!而且是个妖女!这场战争就是因这个女人而起。” 耶律颜听闻，气极反笑。额纳格下的一步好棋…这场战争的起因是额纳格反叛，可现在他却要利用舆论的力量将自己打造成无辜被迫的一方…听到这名兵士的话，耶律颜已经大概能想到他的说辞…无非是他本欲将女儿嫁给耶律颜为妻，谁知他却被妖女迷了心窍，甚至囚禁了自己的母亲和妹妹。额纳格为剷除妖女，解救自己的亲人，才被迫起兵…再配合上他们前几日他们在战场上看到女人的事实，简直滴水不漏。
第106页 如果他一定要反驳，就必须将自己和额纳家族之间隐秘的身世纠葛公之于众，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这对一个帝王来说将是一辈子也洗刷不掉的污点。可是如果不将真相告诉大家，再多的解释也是徒劳… 耶律颜陷入两难境地，可是他不能沉默太久，沉默就代表默认。一旦士兵们心中形成了这种认知，再想扭转就更加困难了。 罢了…耶律颜站起身，准备将真相和盘托出。这时，队列中忽然冲出一人飞身登上高台。耶律颜转头去看，竟是雪晴。 “还是我来解释吧。”雪晴望着他说道。 说完，雪晴不再看他，面向队列。伸手缓缓取下自己的头盔，拔下束髮的木钗，一头黑亮的秀髮倾泻而下。 “我就是你们口中所说的妖女。” 其实这几天她也听到了关于军队中有女人的传闻。可是一来她是当事人，不愿意过多地参与大家的讨论;二来她确实没想到话题会演变到现在这个样子…现在看来，一定是有人故意散播谣言，想要动摇耶律部队的军心。 如果此时她不站出来澄清事实，耶律颜就要独自面对兵将们的责难，甚至需要将自己内心深处最想要保护的东西摊开在外给众人品评践踏。可是，军规要求女人不得上战场。此时她站出来，就算能够澄清事实，可能等待她的仍然是军法处置。 “算了，不管了，稳定军心要紧!”打定主意后，雪晴挣脱了未央的阻拦，飞身登上高台。 “我不是宇文国人，我姓艾，名雪晴，是邵国护国将军艾兴之女。可惜我的父母在去年邵国内乱中被奸人所害，我无家可归，逃难到宇文，被贵国皇帝耶律颜救助。一直以来，我的父亲都教导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额纳格造反，宇文内乱，我无法说服自己一走了之。所以，我和各位一样，上战场杀敌。” “这场战争就是因你而起的!”台下有人喊到。 雪晴低头苦笑，“各位扪心自问，额纳格狼子野心，满朝文武谁人不知!几十年来，宇文朝政的实际掌控者是谁，难道各位还没有我一个外来人清楚么?纵使他今日不起兵，只要各位还效忠耶律家族，这场战争都无可避免!各位都是宇文国的股肱之臣，难道大家愿意眼睁睁看着宇文改朝换代么?” “那…那你是女人，按军法不得入军营…”下面又有人喊到，可气势已经有些不足。 “你说的没错，这是我的问题。我助友心切，逾越了礼法。可对我的审判不应该是现在!我相信这几天来和我身处同营的战友都看到了我的表现。我也是真刀真枪地上战场杀敌，是真心实意和大家站在同一战线，为宇文统一而战的!我恳请各位同意我继续和大家并肩作战。等到咱们凯旋而归之时，我甘愿领罚!如果届时大家还是希望我死，我绝不推辞!” “还有，我需要澄清一点。耶律颜下诏和我成婚，只是为了引出额纳格真实想法而定下的计策。结果很明显，他真的反了。我在此可以向各位承诺，此生不会嫁给耶律颜为妻!请大家放心!” 此话一出，场下再无质疑之声。皇后是何等至高无上的尊位，这个女子竟然当众承诺不要，她怎会是祸国的妖女… “我经歷过国破家亡，比谁都明白这种伤痛。我不劝说各位为宇文而战，我只希望大家为了自己的父母、亲人能够幸福地生活在这片土地上拼死一战!” “战斗!战斗!战斗!”场下气氛终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兵将们纷纷举起手中的兵器，齐声高唿起来。 下台之前，雪晴向耶律颜粲然一笑。耶律颜也望着她浅浅地笑了，笑意未达眼底，心中满是酸涩… 之后几个月，双方战争陷入焦灼阶段，各有胜负。但耶律部队渐渐占据优势，额纳格被逼不断向属地败退。雪晴也在征战中不断积累经验，有效组织了几次反攻，被提拔为校尉。在此期间，她在耶律颜的支持下，破除宇文旧制，对作战出色的奴隶阶层士兵给予官职，在底层士兵中树立了威信，展露出卓越的将领风采，在宇文国内传为佳话。连耶律颜和未央私下都嘆服她在作战方面的天赋，称赞其不愧为将门之女。雪晴自己也觉得战争让她得到新生。带领军队不断取胜，在战场上挥斥方遒，才是她生而为人的真正意义。 第66章 雪晴被围 这场战争直从仲夏打到寒冬，双方互有胜败，但耶律颜的部队仍在艰难中慢慢向前进攻。在业芷山附近，额纳格部队再也没有退路，准备拼死一搏。背靠属地，面向业芷，地理位置绝佳。此战胜，还有翻盘的希望;此战败，额纳家族从此成为歷史。 战前分析会上，几乎所有人都认定额纳格此战一定会派出全部优势兵力。而在他的属地附近，大家也基本保持了速战速决的一致意见。战争拖的时间越长，消耗越大，对耶律部队越不利。因此，耶律颜也部署了己方所有优势兵力，准备与额纳格决一死战。 战前入夜，雪晴和未央走在林间的路上。这是他们的作战习惯，一定要在战前到战场附近实地勘察地形，做到心中有数。 “晴儿，业芷山地形复杂，可以说是咱们这么久征战以来最危险的战场了。虽然之前你打过几场胜仗，但作战经验毕竟还少。在这儿打仗充满变数，兇险非常。你这次还要亲自带兵上战场么?你知道的，如果你提出作为后备，耶律颜是一定会同意的。”
第107页 雪晴踩踏着层叠的落叶，听着耳边唿啸的寒风，抬头看着被枯树枝杈分割的破裂的星空。轻唿出一气，眼前被白雾迷濛。“活着真好。”她轻轻呢喃着，“这场战争夺走了太多人的性命，明天…不知又有多少人要被埋葬在这枯叶堆里…” 说完，她转头看向未央，“那些逝去的人与我们有何分别?没有!他们没有选择，我也一样!” 未央低头望着雪晴，她的眼睛闪闪亮亮，一如天上的星。没想到，她的境界竟是自己这常年征战沙场的人所不及的。她有自己的信念，而不是屈从于命令。她为不战而战…未央看着她笑了，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小丫头，你真的成熟了。成熟的让人心疼…” 雪晴眉眼低垂，轻声说道，“我却后悔我现在才开始成熟。从前的我只会躲在你们的羽翼下任性妄为…若是我能早一点…也许…” 一滴泪滑落，想说的话却再也说不出口。下一瞬，就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未央的气息喷洒在耳边，“小姐，未央只愿一辈子护你周全。” 正在此时，身后的树林中传出一串踩踏枯叶的沙沙声，两人循声望去，只见耶律颜的身影渐渐在月光下变得清晰。 他看了看未央，眼神又回到雪晴身上，沉声道“我有话对你说。” 雪晴点点头，示意未央先行回去。 “这场仗，你还要做先锋?”耶律颜开门见山地问，“晴儿，你已经证明了自己的能力，现在也没人会再质疑你，你一定要这样逼自己么。” 雪晴抬眸直视着耶律颜，反问道“你会这样去问其他的先锋将领么?” 耶律颜皱眉，“这…” “你不会，对么?”雪晴不再给他开口的机会，“为什么?因为归根到底，你还是不相信我…不管我在战场上打了多少仗，你的偏见依然存在，不!应该说你们男人的!这…就是我一定要做先锋的原因!” 好吧，其实她不是这么想的，也不想这么说。她完全明白耶律颜也和未央一样，是在担心她。可她不想再在上战场这件事上跟任何人做过多的解释，这是她自己的选择。为了正义，为了理想，为了想自己掌控自己的一切。 “呵…”耶律颜苦笑出声，“你又何必如此曲解我的话语。我只是单纯地担心你…晴儿，你不该激怒我的。好，既然你如此简单，我也不想再多说什么!”说完，他栖身近前，伸手握住雪晴的下巴“这一路走来，我已经为你担惊受怕太多次!这种感觉真的不好。上战场是你自己的选择，我无权干涉。但既然你这女人如此不知好歹，那我也不如直接一点。我命令你，给我活着回来!如果你死了，我要所有战俘给你陪葬!” 雪晴倒吸一口冷气，耶律颜不是暴君，他怎能说出这样的狠话。 “你不能!”雪晴口气软了下来，“我相信你不会的。你是宇文君主，如果你真的这么做，你会被你的子民所唾弃。这不是你应该做的。” 耶律颜嘆了口气，这个女孩经歷过太多风浪，可为何她的内心还是如此柔软…从最初相见，她被邵国太后毒打，她想的是怎样平息太后的怒气;后到宇文太子府为奴，她做最苦最累的活却要为奴隶们争取平等;明明深爱东方阑，却不愿让他卷进自己的仇恨而与他划清界限;现在，还要为与她不相关的宇文百姓而劝他不要杀俘… 真可惜，她不愿与自己并肩而立…真害怕，她会在战场上一去不回… 原谅我，晴儿。这次，请让我为你自私一次。大概只有让你的心中有所挂碍，你才会珍惜自己吧… 耶律颜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晴儿，我说到做到!你最好记住，如果你真的为他们着想，先保护好自己吧。”说完，他抬头看了看四周，“太晚了，这里不安全，我们回去吧。” 大战这天，北风凛冽，天空阴沉沉的不见一丝阳光，仿佛老天都预见到这场战争的残酷而遮住了眼睛。兵甲摩擦，战马嘶鸣，宛如悲歌，哀嘆着流血牺牲的战友和敌人。战鼓擂响，为这场永载宇文史册的业芷大战拉开序幕。 雪晴催起自己的坐骑率先向前奔袭，现在她已经可以很好地掌握骑兵厮杀的技巧，再加上她灵活的身手和战友的防护，常常可以在敌人近身之前就将他们斩杀马下。但这一次，雪晴包括未央都觉得作战有些吃力。看来这次额纳格率先派出了自己的精英部队，他真的是压上了最后的筹码，背水一战了。 “未央，我们之前对额纳格的军队实力有过大概的估计。看样子，他们是把优势兵力都集中在中线了。”在作战的间隙，雪晴跟未央仔细分析战局。 未央点头表示同意，“也就是说，他们的侧翼更好突围。” “没错，”雪晴回到，“未央，你马上带领一部分人马转侧翼进攻，同时将这个消息转给息穆将军，让他派大部人马从侧翼包抄。” “不，小姐，我要和你在一起。” “未央，你一定比我更清楚，好的战机稍纵即逝。这个消息需要快点传递出去，马上走!这是命令!” 她说的在理，未央无从反驳。“小姐，保重!”说完，他拨转马头，向后而去。
第108页 大概是策略奏效了，雪晴只觉得正面抵抗越来越困难，后援明显减少。为了稳定军心，雪晴大声喊道，“兄弟们，再坚持一会儿。我已经让未央回去求援。援军马上就到。大家一定不要放弃!”虽然她知道，并没有援军会赶到。未央也不是回去求援的。她们只能靠自己，她们必须坚持战斗，直到耶律军队打散额纳侧翼部队的进攻，和她们汇合。而额纳格已经压上了自己所有的兵力，这个过程註定不会太快… 雪晴深知自己的目的是拖住敌军，让他们不能驰援侧翼。因此，她带领自己的军队边打边撤，并不用尽全力正面厮杀。尽管如此，她也觉得坚持的越来越吃力。敌军明显是做了鱼死网破的打算。根本不给他们撤退的机会，紧紧缠斗不止。雪晴只觉得自己体力消耗越来越大，尽管有部下守卫，她的身上也数次被利刃划伤，而己方人员伤亡更是越来越多。她放眼望去，敌人仿佛汹涌的洪水，源源不断地涌来，看不到尽头。 他们的进攻势头太过兇勐，雪晴的部队终于抵抗不住，被四下冲散。她和数十名士兵也被敌军团团围住。 虽然她们仍在奋力拼杀，可奈何多寡悬殊…终于，雪晴望着敌人向她砍来的刀，再也挥不动手中的剑… “未央，你现在在哪里?进展是否顺利?我可能真的快要坚持不住了…请原谅我没能守住敌人的进攻…耶律颜，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自己，只求你不要乱杀战俘…东方阑…” 想到这个名字，雪晴只觉心口钝痛…甚至比即将刺入身体的刀剑更痛。 忽然，周围喊杀声四起。雪晴直觉战局有变。可她的身体和心理都已到了极限，终于支撑不住，昏死过去。 第67章 轮到我了 恢復知觉时，雪晴感觉周遭静悄悄的。“我是不是死了”，下意识的想法迫使她睁开双眼，刺眼的光亮让她稍微皱了皱眉。 “晴儿，你终于醒了…”耳边忽然传来有些嘶哑的声音，雪晴循声看向坐在旁边的人。 东方阑……竟然是东方阑…… 雪晴闭了闭眼睛，又用力睁开。真的是他!他还是印象中丰神俊朗的模样，除了眼底淡淡的阴影和下巴上青黑的胡茬让他略显憔悴。 “我是在做梦么?”雪晴心想，可手上传来的他手心的温度是那么真实… “东方阑…”雪晴轻唤，她的声音干涩而颤抖。 感觉到握着她的手又紧了紧，“晴儿，我在…” 雪晴这时意识已经完全恢復，她环顾四周，发现他们在一处山谷的背风面。山崖在头顶形成了天然屏障，周围空无一人。雪晴忽然回想起她是在战场上昏倒，有些疑惑…忙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仗打的怎么样了?” 他缓缓解释道，“未央来信告知你们的仗打到了最激烈的时候，我怎么能放心一直待在祁国。谁知你真的不让人省心，幸亏我赶来的及时!” 雪晴无暇细究真假，又急着问道“那现在战况如何?” 东方阑暗自失笑，这丫头，无论多久还是改不了她心急的本性，“你放心吧，仗打赢了。额纳格已伏诛!” “真的吗?太好了!”雪晴听到这个消息，激动地想要起身，可刚动一下，就觉得浑身疼痛难忍。 东方阑忙按住她，“老实躺着，你全身都是伤…” 雪晴听着东方阑因为关心而略带责备的语气，有些羞赧…经歷一场生死，从前的那些仇恨仿佛都淡了。或许正是看惯战场上的生离死别，才更深刻地明白还能看到心爱的人，感受他一如往昔的关怀才是人生中最重要最值得珍惜的事啊… 重新躺好后，两人就这样静静凝望对方。东方阑帮雪晴理了理颊边的碎发，缓缓说道“傻瓜，真没想到，你竟会在战场上这么拼命…难道，你就不怕么…你就不怕死，”他略顿了顿，才又低低地说“不怕…再也见不到我么…”说完，他眉眼低垂，似乎是不太习惯说这样的话，却又迫切想要得到答案… 雪晴听他喃喃地低语，窘迫的神态，止不住浮现出笑意。认识他这么久，印象中他一直都是那个冷心冷面，高高在上的神，现在他竟然也会这样轻声轻语地向她诉说哀怨。 雪晴当然是怕的，甚至在最后一刻，满心里思念的也只有他…可有些事，她需要自己承担… “东方，”雪晴轻唤他，“我不能一直活在你们的庇护下，而我，也不想欠耶律颜什么…” 呵，这个女人…从前像小动物一样喜欢窝在他怀里撒娇的小女孩，现在竟要像雄鹰一样展翅高飞了么。他是该为她高兴，还是该为自己难过…一直以来，他都觉得她只要有他就够了，他有能力帮她解决所有的难题。可曾经经歷的那些事，让她不再像从前那样信任他了吧，又或者说，现在的她已经不再需要… 难以抑制的悲伤… 东方阑唇角溢出一丝苦笑，“晴儿，那我呢…你是不是也还清了…” 他现在是在干嘛，乞怜她的感情么…什么时候落到了这步田地…可一想到她可能又要距自己于千里之外，他就心慌到错漏百出…他真的不再是以前那个看透一切，心无挂碍的东方阑了…
第109页 “我…” 雪晴刚要说什么，东方阑俯身，用一个吻堵住了她的唇。不想再听…那些字字诛心的话… 我错了…晴儿…再给我一次机会…别把我推开…可是这些话，他统统说不出口，只好不断加深这个吻，感受着怀中的人从被动抗拒到轻微地回应…也许这就是答案… 直到舌尖尝到一丝咸涩的泪水，东方阑才缓缓起身，抬手拭去滑落的眼泪。 “东方，”雪晴强撑着起身，“请给我一点时间…等我了了自己的事。如果到时…我的心里再无挂碍，可以平等地与你相爱，我一定会去找你的…当然，”雪晴低了低头，“我不是非要你等，你有权利去爱别人的…” 东方阑垂眸苦笑，晴儿，看来你现在对我信任全无…你又何必要说这样的话来刺我的心… 忽然，原野上传来“雪晴…雪晴…”的唿喊声。 “应该是耶律颜派人来寻你了吧…”东方阑轻声说道，随即他伸手将雪晴搂入怀中。真的想这样不管不顾带她离开，可奈何她已不再是当年那个满心满眼里只有他的小姑娘…晴儿，我该为你的成长而开心么…可为什么我心里都是苦涩…多希望你能安心接受我的照顾，让我宠着你，护着你一辈子…听着越来越近的唿喊声，东方阑在她耳边轻声呢喃道，“我答应你，不再逼你。我会在祁国等着，等到你来，等到我死…” 说完，他才恋恋不捨地放开雪晴…扶着她慢慢走出山谷外… 寻找她的人几乎同时看到了两人，都打马朝他们围拢过来。御医和侍女忙着上前检查她的状况，东方阑默默退了开去… 未央见状，转身走近东方阑，“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救她。当兵士报告说雪晴失踪，我就知道一定是你带她离开了。那你说服她和你回去了么?” 东方阑摇了摇头，“她有自己的路要走，我不想强迫她…” 未央笑了笑，小姐其实一直都没有变啊…从小到大，只要是她认定的事好像还从来没有谁能说服她改变想法…未央只好转了话题，“那她知道你一直藏在宇文军队中保护她的事了?” “她不知道，”东方阑平静地说道，“也请你不要告诉她…” 未央轻轻皱眉，那日雪晴在皇宫内再次拒绝和东方阑回祁国。东方阑就私下和耶律颜商议留下来保护她。为了既接近又不引起她的注意，他宁愿乔装成一名普通士兵，隐藏在行伍中。未央那时才知道为何在他们从祁国出发前，东方阑甚至跟他的亲信交代了身后事…原来他早就做好了雪晴不和他回祁国的准备… 战场上哪有那么多的侥倖…正是东方阑的暗中相助，雪晴才能多次在残酷的战场上毫髮无伤。特别是那次有人向他们放箭，未央之所以还敢继续带雪晴冒险前行，正是因为他相信东方阑一定会暗中相助…当时尽管东方阑射出的飞石擦过箭身，稍稍改变了它的方向，箭羽还是差点射中了雪晴。可见战场是多么的兇险，什么样的意外都有可能发生…更遑论东方阑要一边亲身作战，一边分神保护雪晴。而为了怕她发现，又不敢离她太近…有几次，为了护她，他自己倒被敌人的利刃所伤…未央一直以为这会是东方阑说服雪晴和他回去的筹码，没想到，他竟不打算让雪晴知道…… “也许是因为我之前让她等了太久吧…”东方阑至今不愿多去回想当初在邵国为了脱身而欺骗雪晴，甚至导致她国破家亡的事。这么久了，每每回想，自责和懊悔还是会让他痛苦不堪…当初若是能早点看清自己的真心，一切都会不一样吧…东方阑摇了摇头，迫使自己放弃回想，“现在轮到我了…” 第68章 离开宇文 雪晴随未央骑马返回。由于她身上有伤，未央特意放慢了马速，遣兵士先行将找到她的消息带回营队。他们一行人就这样慢慢走着，离营地还有很远，却看到一骑快马绝尘而来。众人看清催马的是耶律颜时，都慌忙勒住马缰，纷纷下马。耶律颜也轻斥战马，慢慢走近，直到雪晴身边站定。 “可以让威风载你回去么…”耶律颜笑望着雪晴，伸出手来。雪晴有些无奈，他总是能找到让她无法拒绝的理由…雪晴无奈拉住他的手。耶律颜一用力，将她带坐到马上，圈在怀中… 他的气息近在耳畔，“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雪晴下意识回到，“我当然要回来，我可不想让那些无辜的战俘为我陪葬…” 耶律颜闻言苦笑，这丫头竟学会以牙还牙…他低头专注地望着雪晴的背影，她的髮丝轻轻拂过他的脸颊。怎么办，真的不想放她走…他俯身在她耳畔轻声道“晴儿，你有没有，哪怕是一瞬间，为了我而回…” 沉默…很久… 好吧…我不是早就该放手了么。已经被拒绝过那么多次，为什么还是不肯死心…耶律颜沉重的嘆息。他一把扯下腰上繫着的令牌，放在雪晴手里。 “晴儿，你走的那一天，就别让我知道了…拿着它没人会拦你…”
第110页 可出城那天，耶律颜还是知道了…他一人一马远远跟在他们身后…雪晴不知他送了多久，直到他的身影慢慢消失在下沉的残阳中… 十几天后，雪晴和未央来到宇邵边界，羌里城。一年过去，这个小城仍然平静如昔。连道旁的草木似乎都和一年前一模一样。望着这熟悉的场景，回忆起在羌里城头看到告示时的心灰意冷，回忆起未央为了给她争取逃跑时间差点葬身此地…恍如隔世…好在，她终于和未央一起平安地回来了。再次踏上邵国土地的她已不再是一年前那个懵懂，慌乱的小女孩。她已经有信心靠自己的力量，让邵国重新回到正轨上来，让曾经伤害她的人付出血的代价。 忽然，身后传来马蹄声，雪晴回眸望去，不觉睁大了双眼。东方阑、邵子鹤、张浩然，还有…珍娘!他们都来了。雪晴急忙拨转马头，打马迎上他们。 她久久望着这些将她空白的生命填充进五颜六色的人，无论是苦是甜，现在的她都已经能够全盘接受…她眉眼含笑，歷尽苦难，还有你们在身边，真好…… “晴儿…”子鹤率先打破了沉默，“对不起，让你受苦了…”自从强迫她嫁给他那天，他明白自己一直欠她一句道歉。本以为可以用一世的温柔去替代这句对不起，不曾想竟横遭劫难。他甚至都没机会再见她一面…在外逃难的这些日子里，特别是在她下落不明的时候，他不止一次地自责，若当时他能够爱的不那么自私，是否一切都会不一样了…至少，当邵国内乱时，她可以和她心爱的人一起离开，不必独自流亡… “子鹤哥哥，”雪晴打断他的话。那时候，一直都是她在欺骗他不是么…太子对自己何尝有一丝不周到的地方…奈何她的眼里心里只装得下东方阑…甚至她一度认为是因为自己，才造成了邵国内乱。所以，若说对不起，似乎应该由她来说才对吧… “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反而，我欠了你太多…子鹤哥哥，经歷了这么多磨难，能再聚在一起，我觉得这些对错是非都已经不再重要了。眼下，咱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不是么?” 子鹤闻言点点头，“晴儿，你说的对。我们一起回邵国，去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去为因我们而牺牲的人报仇!” 由于羌里已被邵子云割让给宇文，反倒成了雪晴他们谋划反攻邵国最好聚集点。一行人在耶律颜的关照下，暂时落脚在羌里守军驻地。 也许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给雪晴和东方阑创造一些独处时间吧。用过午膳后，大家都纷纷找藉口离开，而将她俩单独留下。 “出去走走吧…”东方阑提议。 雪晴没说话，默默跟在他身后出了校场。 两人并肩走在冬日的羌里小城。小城本就人口稀少，大概是因为天气寒冷，街道上几乎没有行人。四下一片静寂，两人默默向前走着，雪晴专注地听着自己脚踩在石板路上的嗒嗒声。大概只有这样，才能稍稍驱散心中和他单独相处的紧张感… 忽然，雪晴的手被东方阑握住。她只觉心仿佛漏跳了一拍，下意识收回，却被握的更紧…不知为何，泪水忽然就涌上了双眼…其实，直到现在，她内心深处还是无法接受这一切。为什么…她只不过是爱这个男人，只不过是想要和爱的人在一起…明明对其他女孩儿来说是很简单的事，她却要承受这么多，失去这么多…现在，她终于又牵到他的手。可是，这不是她的终点…未来还有什么苦难在等着她，她一无可知，可她再也不能似以前那般天不怕地不怕…不再天真地认为爱能够战胜一切…纵使她真能在邵国的復仇中全身而退，她又要以何面目来到他的国度，怎样和他厮守…他是祁国辅国重臣，是祁国子民眼中的战神。他该怎样给他的朝廷和祁国百姓一个交代?这些她从前从不曾想过的问题，现在却成了她最跨不过去的坎儿…她不能再承受一次最爱的人因自己而陷入灾难… 这些无解的问题好像藤蔓一样将她越缠越紧，雪晴只觉唿吸困难，她再也无法承受，转身扑进东方阑怀中，放声哭泣…对不起，就让我再任性最后一次吧…她伸手紧紧抱住东方阑，她是那么渴望他的怀抱，可他终归不是她一个人的… 泪眼朦胧中，她看着东方阑俯身，他的唇贴上她的脸，一点点吻干她的泪痕…感受着怀里人儿逐渐平静下来，东方阑贴近她的耳边，语气坚定，“晴儿，你放心，我绝不再离开你…” 怎么会不明白她的担忧，从始至终，她都在为他着想。当初他是阶下囚，为了他的自由，她愿意对抗皇权，甚至牺牲生命;现在他位极人臣，为了他的名誉，她又准备牺牲爱情…为什么这样一个明明值得万千宠爱的女子总是为了他委屈至此…他如何忍心… 他捧起她的脸，伸手替她抹去残留的泪痕，“晴儿，答应我，你会回来找我，好么…” 她不知如何回答。等她报了仇，她会是怎样的状态?她会不会心境淡漠到只想找一个清净之地终了此生?她还有多余的心力再为了爱情承受一遍来自祁国的压力么?她还能够和他在不被祝福的环境里长相厮守么?她想不到答案…
第111页 她轻嘆一口气，真诚地望着东方阑，“我不知道…” 她明显地看到东方阑的眼神因这句话而瞬间黯淡。说不心疼是假的，可她已不知该如何回应…现在的她已经不再是那个能为了爱不顾一切的小女孩，这样的她他还爱么… 犹在彷徨，却忽然又被牵起手来。东方阑含笑望着她，虽然笑着，眼里分明满是心疼。他换了轻松的语气，“傻丫头，你不知道也没关系，我会给你答案的…” 说完，东方阑继续牵着她向前走去…也许吧…雪晴垂眸，目光盛了些笑意。什么都不想，就这样把手交到他的手里，任由他牵着向前走就好… 第69章 商讨作战计划 当晚，雪晴、子鹤和未央聚在一起讨论回邵国的计划。雪晴才知道，这一年来，未央受子鹤所託不时会回到国内打探邵国的形势。他是艾府家奴，在邵国没有什么身份地位，除了与艾府相熟之人，关注他的人很少，这样的身份为他打探消息提供了很多便利。根据未央得到的消息，当前邵国政局动盪，邵子云基本沦为了刘尚书的傀儡，整日只知玩乐，不思政务。国家大事都操控在刘尚书手中。当初下诏退位之时，邵子鹤真的想过如果子云能够担负起治理邵国的重任，他情愿不再去争这个皇位。可没曾想这个不成器的弟弟如此浪费他的一片苦心。如此下去，邵国恐怕就要改朝换代了。恰逢此时，他们得知雪晴也离开宇文踏上回国之路。邵子鹤决定，和她一道回国。夺回皇位，为和艾将军一道惨死的□□报仇。 可现在横在他们面前最大的问题就是，兵从何来。出发之时邵子鹤已经明确跟东方阑提出不接受他的军事援助。现在他们手里没有任何兵力，藉助祁国军事力量攻打邵国按常理来说是最快捷的方式。可一来，这是邵国内政。邵子鹤此行的目的是要搬倒邵国现任政权，如果他带领他国军队去攻打，在不明就里的人看来与侵略无二，非常容易被人煽动而失去民心。其次，国家之间只有利益关系。如果他真的允许东方阑动用自己的权利帮邵国打仗，那邵国又何以为报?若割让城池，与邵子云的卖国行为有何区别?若半点利益也无，东方阑又该如何给祁国朝堂以交代?雪晴和未央一致支持邵子鹤的这个决定。可一年来，邵国朝堂的子鹤党人基本都被刘尚书清缴的差不多了。三人围在炉火边，认真思考着邵国还可以为他们所用的军事力量。 “其实，我一直有一个想法。”邵子鹤首先开口道，“当时，子云发起的夺嫡之争兵力集中在京畿部队和御林军。若当时我有心同他争，号召各州路、戍边将士回朝支援，胜负也未可知。” 几句话，又勾起雪晴对那场血腥夺嫡之争的全部记忆。皇宫内外血流成河，父母亲人横死眼前…雪晴闭了闭眼，迫使自己不去回想那些可怕的画面。她点了点头，“你的意思是，拥有兵力最多，战斗力最强的那些戍边将领并未来得及参与进那场夺嫡之争。所以，他们是有可能被说服帮助我们剷除刘氏逆贼，重振朝纲的!” “对，”邵子鹤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我不能确定他们都是我的人，但他们也不一定是刘尚书的人。根据我的判断，最有可能帮助我们的戍边将领非高崇莫属。” “高崇?”雪晴默念这个名字，“他不就是镇守宣府的将军?当年，景帝派我爹驻守祁国边关重镇岚山，派他驻守宇文边关重镇宣府。你为什么觉得他会帮我们?” 子鹤接着说道“根据未央的打探，他在内乱后并未受到牵连，现而今仍统领十万大军驻扎在宣府。” “那岂不是说明刘尚书对他很放心了?”雪晴有些担心，毕竟一年内，当年的□□几乎被彻底从朝堂中肃清。 “我想大概是在朝中找不到能替换高崇的武将吧。”子鹤接着分析道“毕竟边关不比京城，在这里存活，只会结党营私、攀龙附凤是行不通的，要守住疆土需要的是真才实干。而我之所以认为现在只能找他有两点理由。其一，祁宇边境是目前驻军最多的地方，我们要在短时间内集结足够的兵马，就必须从这两个地方入手。东方阑回到了祁国，他们为防止祁国反攻，必然会派出心腹大将在岚山驻扎，我们不能去自投罗网;其二，当年邵国内乱，子云勾结耶律颜在边境线上牵制，如果高崇是他的人，就不必多此一举了;也就是说，”子鹤略顿了顿，“宣府现在是我们唯一的选择。” 雪晴和未央对视一眼，都点头表示认同。祁国边境当年是艾军驻守，邵国内乱，艾军作为子鹤一党的中坚力量，现在几乎已被消灭殆尽。且东方阑返回邵国，雪晴知道他和邵子云之间所有的恩怨，他确实需要心腹之人驻守在祁邵边境。要在短时间集结大批兵马，目前来看确实只有宣府一条路可走。可怎样说服高崇出兵呢?毕竟他现在已位高权重，他虽不至于是邵子云亲信，却也未必肯放弃现有的舒适生活，陪他们冒掉脑袋的风险。 未央开口道“眼下，只有我先私下找高将军试探一下他的想法，再做后续打算。” 雪晴想了想，“不，还是我去吧。”一来，她是艾将军女儿，艾高两家虽无深交，毕竟同朝为将，念及同袍之情，料想他不至于为难艾将军唯一的后人;其二，她是文帝皇后，由她去，此事会显得更加郑重和真实;其三，退一万步说，若高崇真的是子云党人，不念旧情，将她扣留，以子鹤和未央两人身手，营救成功的可能性很大。
第112页 话已至此，子鹤和未央也无其他更好办法，只能应允。 此时，驻地的另外一边，东方阑随意翻动着手中书卷，眼睛却不时飘向他们议事的厅堂。下午和雪晴的独处，他明显感觉到雪晴不再像之前那样拒他于千里之外，这实在是一个好现象。可他们很快就要为反攻邵国而奔忙，这个过程註定充满危机。不知她又会遇到怎样的险境?但他却无能为力…为什么遇到她以后，这种无力感就时时如影随形。晴儿，你可真的是我命中的克星…东方阑自嘲地笑了笑。 正在神思不定，忽然敲门声响起。他随手合上书页，唤了声“请进。” 门被打开，珍娘站在门口。东方阑稍有犹疑，随即问道“有什么事么?” “将军，”珍娘走进来关上门，福了福身，“此次邵国内战，不知是否有用的上我的地方，珍娘愿效犬马之劳。” 虽说她现在已经非常清楚东方阑的心意。他此生都不会爱上自己，而她也有了可以依靠和託付终身之人。但一想到东方阑曾为了雪晴潜伏在宇文国当兵的事，她还是心有戚戚。现在祁国皇帝还小，他才是祁国实际掌控者。若他有任何闪失，祁国的命运都会被改写。她从来没想过，被她视为神明，以天下为己任的东方阑竟真的会为一个女子而不顾苍生。特别是听说他是满身伤痕地回到祁国。她才更深刻地感觉到，他也不过是一个凡人，会疼会流血…甚至，会死…她不希望再有这样的事发生，无论是潜藏的私心，还是为了祁国百姓。所以，她宁愿代他去邵国。 东方阑摆了摆手，“当初你带邵文帝回祁，为掩人耳目，我曾让梅儿导演了一场你遭强盗杀害的戏码。眼下，你在邵国人眼中已是一个死人。以你现在的身份，根本无法开展有效行动。不必强求。” “那您呢?”珍娘再顾不得什么，“又要假扮士兵去保护她么?” 东方阑微怔，“谁告诉你的?” 当初去宇文国之事，他只告诉了几名心腹，对外假託闭门着书。珍娘如何得知? “谢叔叔告诉我的，”珍娘据实答道，“他说让我来劝劝你。感情的事，他们不便开口。而且他专门强调，若是你问起谁透漏了消息，直接提他名字无妨。” 谢远军…东方阑失笑。看来他这次是真的急了，也想藉此表达他的不满…从邵国出逃时，东方阑就曾担心过如何让他的部下接受他带邵国将军女儿走的事情。现在看来，这仍然是横在他面前的一道难题…以他在祁国的地位，谢远军担心他未来妻子的身份也是理所当然的。 回想下午雪晴的犹疑，她也预见到了这条路将会多么难走…可是能够再次和她牵手，这些困难又算什么呢… 想至此，东方阑回道“你告诉他不用担心。邵国国内到处都是我的敌人，这次就算我想这么做也不行了。” “那…”珍娘还想说什么，却被东方阑打断，“不必再说了，帮是一定要帮的。我自有其他办法。你退下吧。” 珍娘见他态度如此坚决，也无他法，只得再次福身拜退。出得门来，她伸手拭了拭眼角的泪。一抬头，却看到清冷的月光下，一个人长身而立。浩然，珍娘心中一紧。忙走上前去，“这么冷的天，你怎么站在这里…” “我在等你呀…”张浩然轻声说。 大概是因为内疚，珍娘略低下头，解释道“我只是…” “你担心他，我知道，”张浩然仍是轻声回道，“你尽力了。可是，这是他和雪晴小姐之间的事，只能交给他们自己去解决。” 珍娘点了点头，扑进他怀中。这个男人总是这样波澜不兴，可却能瞬间让她安心… 第70章 无可奉告 第二天一早，雪晴和未央收拾行装准备出发。昨夜定好她前去高府斡旋，未央便提出暗中护送她到高府。一来在路途上有个照应，二来如果雪晴在高府出了任何状况他也能及时将消息传递出来，再做打算。雪晴照例穿戴成男子模样，方便路上行走。全部准备妥当后，她和未央牵马向外走去。 “晴儿，”背后有人轻唤，雪晴转身，看见东方阑站在不远处，静静望着她。“你就准备这样不辞而别么…”他开口说道，音调平稳，可雪晴分明听出了他内心的失望…… 未央见状，牵过雪晴手中的马缰，“我到前面去等你。” 雪晴点点头，向东方阑走了过来。 东方阑看着她慢慢走近。她穿着一袭湖蓝色长马褂，一如与他初次在永春乐坊相见时的模样…他的脑海中清晰地出现了那个窘迫羞涩的小公子模样，那天她眼神坚定，告诉他愿意用生命换他自由…也许，正是从那时起，她再也没离开过他的心里… 前途未卜，雪晴实在没心情多说什么。她在东方阑身前站定，开口道“抱歉，此次出行，是邵国机密，我无可奉告。” 她冷静的语气，将东方阑从回忆中拉回。“邵国机密…”他微眯了眼，慢慢重复了这四个字。多么讽刺，曾经愿意将所有事情都和他分享的女孩，缠着他，烦着他的女孩，现在却连半个字都不愿与他多说了么…晴儿，你这是真的对我信任全无了…你可知我有多担心你，多想见你…我几乎一夜不曾入睡，注意着你的举动…我是想知道你的行踪，我怕你又会一去不返…可没想到，却等来你一句无可奉告…他唇角溢出一丝苦笑，双手抱拳，微微躬身，“对不起，是东方阑逾越了。那么，我是否还要开口唤你一声…皇后娘娘…”
第113页 雪晴愕然，她一定是伤到他了…也是，为什么要这么生硬地回答他，也许他不过就是想送送自己…难道经歷了邵国那场内乱，她潜意识里还是会把他当成敌人一样的存在么…雪晴想要解释，却看到东方阑缓缓抬起头，眼中蓄满了泪水。 “我无意于探听邵国机密…”东方阑缓缓说道，“我只求你，照顾好自己…” “东方阑…”雪晴怔怔地轻声呢喃…他的话触碰到雪晴心底最柔软的部分。有多久不曾认真对待过自己，这具身体只靠着为父母报仇的信念、为证明自己的能力而活。被爱人惦记的感觉真好… “我会的…”她唇角轻扬，努力向他展开笑颜，想让他放心。 东方阑有些无奈，怎么办，这丫头越来越有办法牵动他的心绪…他上前两步，将她拥入怀中。“晴儿，我也要启程回国了。今日一别，又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他重重地嘆了一口气，俯下身，在雪晴耳边说道“晴儿，我真的知道错了…求你别再用这种相思之苦来惩罚我…” 堂堂战神竟然也会撒娇…雪晴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你放心吧…” “高崇不好对付，你小心一些…” 什么…雪晴挣开他的怀抱，“你知道?” “不难猜到…”东方阑伸手帮她整理了一下额边的碎发，“看来我猜对了。整个邵国兵力最雄厚，又不是子云党羽的大概非他莫属吧。” “你能肯定他不是子云党的?” “肯定…”东方阑点头，“耶律颜不费一兵一卒得到邵国北境五座城池，这么大的代价，足见邵子云对高崇的忌惮。” 东方阑和他们的推测一样，雪晴对此行的信心又增加了一些。 “不过，也正因此，我才提醒你要小心一点。” 雪晴不解地望着他。 东方阑接着说道，“他不是子鹤党，也不是子云党。却独揽十几万大军坐镇邵国北疆。除了军事才能，他的为人处世能力必然过人。这种人，”东方阑指了指雪晴，“可能随时会向着自己有利的方向改变主意，而你不过是他达到自己目的的一颗棋。所以，我要提醒你，就算他真的答应帮你，也不能完全信任于他，他帮的只是他自己。你要随时给自己留一条后路，明白么…” 人心叵测…雪晴虽然觉得悲哀，但这是必须接受的事实…邵国内乱，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东方阑其实早就已经给她上了一课… “你就是这样的人吧…”雪晴望着他，眼神无波。 东方阑垂眸，“我知道，这么说一定会让你想起从前我做过的事…没错，”他直视雪晴双眼，“在复杂的局势下，适者生存…只要你肯定自己的路是对的，用些非常手段不足为奇。不过…”他轻嘆一口气，“我真的很后悔曾经那样对你。如果我能早点看清自己的心…” “别说了…”雪晴打断他的话，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未央，“谢谢你的提醒…我该走了。” “等等…”东方阑叫住雪晴，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到了宣城，去齐家酒肆找老闆齐天成，将这封书信交给他，他会暗中相助的。” “这…”雪晴看了看递上来的书信，又抬头看了看他。这一定是东方阑安插在宣城的祁国眼线，如同永春乐坊的珍娘。宣城是邵国军事重地，以东方阑的手段，会在此处安插眼线显然不足为奇。一般暗人的培养和扶持均需要很高成本，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暴露，一旦发现再去建立的代价会更高。可眼下，为了帮她，他竟主动告知…原来，这才是他在此等候她的真正原因…回想起刚才自己还对他说“邵国机密，无可奉告”这样的话，雪晴更觉羞愧难当… “我不能收…”想至此，雪晴摇了摇头，“我说过，这是邵国的事，应由邵国自己解决。子鹤他拒绝了你的军事援助，我更不该接受这样的安排。更何况，以你现在的身份地位，你这样帮我，又如何去跟祁国的子民交代…” 东方阑将书信放到雪晴手中，“晴儿，你不必有负担。这么久以来，我何时做过没把握的事。”他耐心解释道，“齐老闆年纪大了，不想再做这刀尖舔血的生意。我已答应他，办好这件事就可以回家去享天伦之乐。你该给他这个机会吧。” “纵然如此…”雪晴仍是有些犹豫，“若被有心人知道你在暗中帮助邵国，你又该如何自处…” “那是我的事…”东方阑微微皱眉，晴儿，什么时候你才能不再对我疏离至此…你就不能安心接受我对你的好么…为什么一定要分的清清楚楚…若说亏欠，我欠你的恐怕这辈子都还不清吧…他不再费力解释，伸手将雪晴搂入怀中，低头在她唇角印下一吻，“晴儿，你一定要逼我说清楚么…我不是在帮邵国，也不是在帮你…我只是在帮我自己。当初，你曾那么决绝地消失在我的生命里，现在我好不容易把你找回来，你别想再来一次。”
第114页 雪晴听着他这些负气的话，不禁哑然失笑…“好了…我答应你，会去找他帮忙的行了吧…” 东方阑这才放开她，恋恋不捨地摸了摸她的头，“去吧…保护好自己…” 第71章 探访高崇 由于宣府紧邻邵国赠与宇文的五座城池。因此，雪晴与未央取道这五座城池，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来到宣府城外。为防万一，未央携东方阑书信先行入城，雪晴留在城外等候。不到半日功夫，未央便随一辆马车一起来到雪晴在城外的落脚处。 一名打扮富贵的老妇从马车上下来，径直来到雪晴面前。老妇作势跪拜道“老妇乃是齐天成内人，特来接应皇后娘娘。委屈您更换丫鬟的服装，随我一同入城。” 雪晴急忙搀扶起她，一边说道“多谢嬷嬷相助。往后只需唤我晴儿，再不必行此大礼，以免引人怀疑。” 说完，迅速上车更换衣装，随马车一同进城。大概是齐家酒肆平日里给足了他们油水。进城时，城防只做了例行检查，并未过多阻拦。不过雪晴从老妇口中得知，邵国朝廷并未放松对他们的抓捕，齐家酒肆就曾多次接待过暗中查访他们行踪的官兵。根据齐家酒肆打探到的消息，他们的搜寻一直都在邵国国内。邵子云和刘尚书根本不会想到，东方阑会收留邵子鹤，而他们所谓的盟友耶律颜也会对雪晴的行踪给予隐瞒。 宣府是军事重镇，城内居民基本只有祖辈生活在这里的当地人和官兵的家眷。整个城的生产生活也都围绕着驻扎的部队展开。今天并不是探亲日，街市上人流不多，雪晴他们乘坐的马车很快就来到齐家酒馆门前。 雪晴下车，扶齐夫人走入门内。由于这些事情太过平常，并未引起街上任何人的注意。 傍晚，高将军如往常一般从校场回到城中。他骑着一匹枣红色骏马，腰背直挺，器宇不凡。非战时，他并未穿盔着甲，却仍然看得出大将风范，这大都得益于常年的习武征战。行至齐家酒馆前，只见店主齐天成从店中走出，对着他作揖道，“高将军辛苦。”由于往常两人也时常打招唿，高崇并未在意，拱拱手道“齐老闆客气。”不过齐天成并未像往常一样让开路，反而接着说道“不知将军可否下马一续，店中有位客人想见您。” 高崇皱了皱眉，他还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他一个朝廷二品大员，任何想要见他的人都应到他的府衙去预约，由他的随从安排见面时间。虽说齐家酒肆一直生意兴隆，老闆在这小城里也算有头脸的人物，也不至于敢这样当街拦下他的马。 “你这是何意?”高崇面露愠怒，“齐家在宣府也经营十多年了吧。怎的今天这般不懂规矩。” 齐天成并未妥协，牵住高将军的马缰，和他对视道，“大人，您也说我齐家在这儿经营十多年。小人何曾给您添过一些儿麻烦。不过此人，您非见不可。” “哦?”高崇转念，却想不到自己有何非见不可之人。大概无非是他老齐的什么亲戚想在军中混口饭吃，却不得门路?他随便想着。不过总归十多年的交情，往日无事，也常在齐家酒肆吃酒宴客。虽不知齐天成今日发什么神经，倒也不至于连这点薄面都不给。高崇下得马来，将缰绳递到齐天成手中，“天成，若此人不是我非见不可之人，”他特意加重了非见不可四字，用马鞭指了指他，接着说道“我再与你算帐。”说完，大步走入齐家酒肆。 齐天成将他引入二楼最里面一间包厢前，敲了敲门道“高将军到。” 里面传出一个年轻女声，“请高将军进来说话。” 女人?高崇怎么也没想到要见自己的是个女子，他疑惑地望了一眼齐天成。不过，武将不比文官，龙潭虎穴都不惧怕，更遑论在一家酒楼的包间里见一个女子。因此，他并无半点犹疑，踏步迈进门来，齐天成旋即从外将门带上，走了开去。 傍晚时分，天光昏暗。高崇仔细观瞧，只见靠窗的酒桌前坐着一个女子。他用余光四下打量，再无一人。一个女子缘何想要见我?他实在不得其解，只得开口道，“不知姑娘有何事要见我高某人。” “高将军请近前说话，”女子向着她对面的位置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口气不小，高崇心想，他虽有些不耐烦，却也被好奇驱使，随着姑娘的手势在她面前坐定。 “高将军可还认识我么…”雪晴见他坐定，缓缓开口道。 高崇此时离雪晴也就三尺距离，他秉持君子非礼勿视之理，眼睛一直未停留在她身上。此刻，听她如此说，不由得抬眸细细打量眼前的女子。 只一眼，他便认出眼前女子正是朝廷一直以来秘密搜捕的前皇后，艾雪晴! 高崇心中一惊，不过多年来的官场、战场生涯让他早已练就临危不乱的本事。也几乎是在同时，他基本猜到雪晴此行的目的，她一定是来向自己借兵的。 他缓缓起身，撩衣跪倒在地，“臣给皇后娘娘请安。” 见他如此反应，雪晴暗暗佩服。看来东方阑料想的不错，高崇果然是沉得住气之人。在不知对方力量之前，他採取了示弱的态度。这样一来降低自己风险，二来也可以麻痹敌人。
第115页 “高将军请起。”雪晴起身将高崇扶起，“将军客气。今时今地，雪晴不过是一个逃犯罢了。” 高崇摇摇头，笑道“朝廷至今仍未找到先皇，这场夺嫡之争还没结束。胜负未分，您无需自谦。” “那不知高将军作何感想?”雪晴问道。 “臣不敢妄加揣测，”高崇垂首，“此乃皇上家事，只要国家还姓邵，臣不过尽臣子本分罢了。” 一席话，把他的立场说的明明白白。邵子鹤、邵子云，不管谁当皇帝那是你们姓邵的家事，我不参与。 雪晴碰了个软钉子，这在她意料之内。她轻声嗤笑道“子鹤也曾说过，若子云真的能够撑起邵国江山，他宁愿一辈子隐姓埋名。可现今呢?子云终日饮酒作乐，不思进取，刘尚书一手掌控朝局。如此下去，邵国恐怕很快就要改姓了吧。你口口声声说尽臣子本分，你真的尽到了么?” “臣惶恐，”高崇只是不想出兵，却也不愿与雪晴冲突，因此他重新跪下道，“若真有那么一天，臣必定身先士卒，万死不辞。” 雪晴冷眼看着这个微微低伏的男子，看来他真的是个老狐狸。说话行事滴水不漏。以后的事谁知道?可他现在这么说，又让人无从辩驳。莫说刘尚书会不会真的反尚且不知，纵使他有一天真的反了，那时候子鹤和她又在哪儿?世事无常，他们不可能真的等到那一天。 见惯了世态炎凉，雪晴仍是心寒不已。她不禁又想起自己的父亲，若今天她来请求的是像父亲这样的人，她相信父亲一定会鼎力支持，不惜身家性命。可人心难测，她又怎能要求所有人都像父亲一样，捨生取义… 雪晴苦笑一声，“高叔叔，你起来吧。我理解，不是所有人面对大义时都有勇气直面，我不怪你。你与我父亲曾同朝为官。你大概能想见，若今天我求的人是像我父亲那样的人，他必定不会拒绝吧!” 高崇起身，他年少入伍，见惯生死。也正因此，他才深知一名将领担负着多少家庭的悲欢离合，他做的所有事都不能只考虑一己之私，他身后站着十几万与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他要为他们负责。所以，他从不冲动行事，宁愿用自己的方式四两拨千斤。艾兴，和他一样，为邵国征战，出生入死，行事理念却大不相同，因此并无深交。他深知艾兴是那种可以为了心中的道义牺牲一切，包括自己之人。高崇对他从来都有敬佩之情，却并不苟同。眼前，是他唯一的后人，高崇听她叫自己一声叔叔，也起了恻隐之心。此刻，她和他不再是君臣，而是长辈和晚辈。他嘆了一口气，“雪晴，我敬佩你的父亲，可这种方式未免太过惨烈…你从小在这种大义大理的家教中长大，叔叔大概无法说服你放弃自己坚持的事。我只是希望你能多为自己考虑一点，开心地生活，这比为父母报仇更有意义。我相信这一定也是你父亲的心愿…” “高叔叔…”听他一席话，雪晴心头很暖。也许他并不想自己想像中的那样无情，也许正是因为他更有情，才决定了他不愿意贸然出兵，打破数十万人原本平静的生活…了解到这些，他的拒绝让雪晴觉得不再难以接受，“谢谢你愿意跟我说这些。我大概明白你的想法了。所以，我是否可以要你一句真话。假使有一天，邵国真的改弦更张，只要他不是暴君昏君，你也乐见其成?” 话已说开，高崇便不再遮掩，点点头道“不错…” 第72章 东方阑的信 “好!”雪晴站起身，向门外走去。行至门口，她说道“高叔叔，谢谢你愿意对我坦诚。你可以这样做，但我不行。我已经知道你的想法了，若你不愿配合，我只能另觅他人来取代你。” 取代?高崇不明所以。雪晴唇角含笑，“高叔叔，明天，街上就会开始有人传说，你在齐家酒肆里秘密会见了前朝皇后。你猜，刘尚书会怎么做?” “你!”高崇闻言，忽然冷汗淋漓。他太过低估这个女子，以致向她暴露了心迹…他不该这么快就撇清自己和皇家的关系!他并不是刘尚书的心腹，平日全凭小心谨慎才走到今天。他深知朝廷对子鹤一党的忌惮，以他现在所处位置，若真有流言传出，刘尚书一定不会对他心慈手软… 恐惧袭遍全身，他竟不能再多说一句话来。 雪晴从来不善用这种权谋机变之术，眼下也是心慌不已。眼见她的胁迫奏效了，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高叔叔，这不是我希望的结果。一来，我们还要去寻找合适的人选，并费劲心思推荐给刘尚书，虽然很难，但你应该相信我们有这个能力;二来，邵子鹤心怀仁义，一定会是一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良禽择木而栖，我是真的希望你能和我们站在一边!”话已点到，雪晴不再多言，“你好好考虑考虑吧，明天此时，我仍在此静候佳音。” 说完，她一闪身，消失在门外。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高崇站在包房内哭笑不得。他一生谨慎，却没想栽在一个小丫头手里，实在是自己太过轻敌了。他不停思考着该怎么办，派兵捉拿?不行。她选的时机很好，现在天已黑透，他们的行踪很难有人发现，成功率大大降低。若是一击不中，他们不知还会有怎样的后招等着他。况且朝廷真正忌惮的是邵子鹤，真龙未现身，抓她只会打草惊蛇。以艾府人一贯的作风，他们是绝不会屈服于威逼利诱的，想从她口中扒出邵子鹤的行踪恐怕很难。何况连在他眼皮子底下经营十多年的齐家酒肆都肯为她所用，真不知其背后还有怎样的力量。他们下的好棋呀，高崇长嘆一口气。现而今，只能先把此事按下来，再图后计了。
第116页 高崇怏怏地走下楼来，却意外地发现齐天成等在大厅。 “你还敢留下?”他眯起眼来，“我动不了她，还动不了你么?”好端端被设下这样一个要人身家性命的局，高崇现在满心愤恨无处发泄。 “高将军，息怒。”齐天成向着他作了个揖，“老朽真的很抱歉，承蒙您关照这么多年，却给您带来这样的麻烦。我确实要走了，不过我家主人还有几句话托我转达给高将军，因此老朽才一直在此等候。” “你家主人?”高崇犹疑，难道除了太子之外，还有其他势力介入? “是，”齐天成再拜答道，“主人信中说道，让我不要有所隐瞒，需将实情向您全盘托出。高将军，请!” 说完，他做了一个手势，示意高崇上座。 高崇心下暗想，这十几年的怪事全在今天遇上了。事已至此，也罢，看他什么来头。 “老朽确实不知今天那位姑娘的来歷，”齐天成开口说道，“只是主人信中说道要我帮助她进城，并设法让她与您相见。主人跟我许诺，做完这件事，我便可回祁国养老。” 祁国?高崇一惊，“你是祁国暗人!你就不怕我抓你下狱?” “主人认为你不会这么做，”齐天成面不改色回到，“他说你现在有更大的烦心事，应该不会希望再和祁国为敌。” “你主人到底是谁?”高崇背上已出了薄薄一层冷汗，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三番两次被人看穿心思。 “东方阑。”齐天成缓缓说道。 听到这个名字，高崇瞳孔勐地一缩。原来如此…那个人被祁国出卖，成为邵国阶下囚，竟还有能力趁邵国内乱成功逃脱，回到祁国重整朝纲，此事早已在朝廷上下传为神话。 难道邵子鹤竟串通了祁国相助?此种行径，与邵子云有何异?事成之后，他又会许诺祁国多少好处?国将不国呀…高崇捏紧了拳头。这些混帐为了一己之私，做出这些丧权辱国的勾当，却要我邵国将士无辜流血牺牲，是何道理! “高将军，”齐天成接着说道，“主人这里有一封信託我带给你，请您阅后再做决定。” 高崇伸手去过信件，拆开信封，就着桌前的灯火仔细阅读起来。 “高将军敬启! 如您能看到这封信，说明雪晴已安全从酒肆离开。为免您有其他想法，阑首先声明祁国绝不参与邵国夺嫡之争，也不会从中获取任何好处。 阑写此信目的有三。其一，是因为艾雪晴，她曾为我付出全部真心，却因此国破家亡。阑在此表明态度，为了帮她可以不惜一切代价。阑确实曾提出出兵相助。然而，子鹤和雪晴都明确拒绝了，否则也不会有她今日冒险去向您借兵之事。我不愿她以身犯险，可她却说这是她必须独立面对之事，我尊重她的选择，但却不能袖手旁观。其二，阑非常尊重高崇吾兄之为人。同样常年征战沙场，阑可以想见您对待生死的态度。英雄死国，却不该成为狼子野心之人的杀人工具。纵观今日邵国，子云昏聩无能，刘尚书把持朝纲。纵使兄不愿参与邵家内斗，刘邵两家亦难以避免。届时，兄帮刘，帮邵?帮邵，子云确非良人;帮刘，纵使得胜终将被冠以谋逆之名，兄纵使不在意虚名，也不该无端被曲解，让亲人兄弟蒙尘。反观邵子鹤，当初他下诏退位于子云，想必贵国上下都明白他的良苦用心。如此仁爱宽厚之人才应是良禽所栖之木。阑深知兄已位极人臣，再无功利之私心。可您的十数万兄弟，热血男儿，甘愿在您麾下效力却不该只图饱暖。眼下，帮助邵子鹤重归帝位，既可匡扶正义，又可杜绝邵国再度离乱，实为兄和您十几万弟兄建功立业之良机。其三，对于邵子鹤重登帝位，阑乐见其成。阑与兄一样，见惯战场生死，更知人命可贵。邵国若得明君，则可保祁邵边境数十年和平，百姓安居乐业。想必这也是兄所期之事。 以上皆为阑肺腑之言，如有不当处，望兄海涵。 再拜。” 高崇读完此信，唇角溢出一丝苦笑。眼下，哪里还有转圜余地?原本他不愿出兵除了顾及弟兄家人性命外，实在是他对邵子鹤的实力不太放心。毕竟当初他下诏退位，导致□□徒惨遭清洗。将自己的十几万兄弟之命交託到他手上，是否真的能够扭转干坤，他没有把握。可若东方阑有心相助，局面应该会大大不同吧。当初他囚禁在京城，高崇也确实听闻过他和艾雪晴之间的一些传言，没想到他竟用情至深，也是奇闻。 他将信纸就着烛火点燃，看着它一点点燃烧殆尽，起身道，“去告诉你家主人，谢谢他的肺腑之言，我会考虑的。” 第二天，高崇如约而至。他告诉雪晴，同意出兵相助，不过需要先与邵子鹤见上一面。 第73章 淮水总攻 得到消息的邵子鹤，昼夜兼程赶往宣城。同样在齐天成的帮助下，顺利在齐家酒肆落脚。 毕竟多年未见，高崇望着眼前这个清瘦俊朗的男子，和他印象中那个温润少年的身影逐渐重合。 虽然他自诩并非愚忠之人，可在这种地方以这种方式觐见天子还是让他心生唏嘘。他缓缓跪下道，“臣参见陛下。” 子鹤忙起身将他搀扶起来，“高将军不必多礼，子鹤实在受之有愧。原本实在该亲自前来请兵，奈何我们现在确实力量薄弱，容不得半点闪失，请您见谅。晴儿已将您答应出兵的全部经过告诉我了，我并不贊同她的做法，也向您保证不会如此行事。高将军，我虽然希望得到你的帮助，但不会强人所难。您身经百战，一定非常清楚战场的残酷，对形势也会有自己的判断。此仗我是一定要打的，子云没有担起我对他的期望，我却不可任由祖宗基业断送在他手上。不过，我也不想对您有任何隐瞒，我现在身边只有雪晴、未央两人相助。若得不到您的帮助，我们还要再去寻找其他可以动用的力量。不过，这些都是我们的问题。您若助我，功成时自会论功行赏，若不助我，也不用担心会有何罪责。”
第117页 “臣惶恐…”高将军垂下头去。皇帝是国家最高权力所在，邵子鹤纵使退位，仍是皇家血脉。可他却肯用这样低微和平等的口气和他一个臣子说话，实属不易。高将军对他的认识又深刻了一些，“陛下圣明，臣绝非骄纵狂妄之辈，也不爱做那投机钻营的墙头草。臣的顾虑皆源于我手下十几万兄弟的生死安危，身为主帅我不能不对他们负责。臣斗胆进言，臣不愿他们成为内乱的牺牲品…不过，有人劝过我，说我对他们负责不能只顾其温饱，也曾不止一人对我说，陛下仁爱宽厚，是帝王的不二人选。今日得见圣颜，果真如此。臣已无太多顾虑，臣麾下十数万兄弟，皆听陛下调遣，愿陛下早日重掌邵国江山，为邵国百姓造福。” “好!”邵子鹤起身，“高崇接旨，朕命你为讨逆将军，随朕出征，扫除逆贼，重振朝纲。” 高崇跪下，沉声答道“臣领旨。” 腊月初十，邵子鹤正式发动讨逆战争。檄文沿途散发给各州各府，宣布讨伐尚书刘昭章。檄文中称其架空皇权，谋逆之心昭然若揭。子鹤不忍祖宗基业毁于一旦，出兵讨贼。 由于邵国内乱刚刚过去一年，朝廷官员们都对那场夺嫡之战记忆犹新，也对个中缘由心知肚明。况且他现在统帅十几万大军而来，各州府兵力根本不足以应对。因此，邵子鹤一路南下并未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本来这就是邵家的家事，邵子鹤针对的也只是刘尚书，他们实在无需为了帮助刘尚书而担上反贼的骂名。况且邵子云确实无能，若邵子鹤真能重掌帝位，对他们来说并无坏处。有的本就倾向于□□的州府官员甚至大开城门，为讨逆官兵接风洗尘。 就这样邵子鹤统领十数万大军，如入无人之境，不过月余，已来到京郊。真正的战争也是从这里开始的。刘尚书大概也知道自己现今在舆论上并不占优势，因此并没有主动出兵迎敌。从得到邵子鹤反攻的消息之时，他就急忙加固京城城防，大肆屯粮。并调集自己亲信官兵数万人在京城周围防守，企图打一场防御战。同时，派亲信快马加鞭送书信给与他亲近的边防将领，请他们出兵回援。内外夹击，未必没有胜算。 正月里，原本应该喜气洋洋筹备新年的时节，京城上空却笼罩着一层阴霾之气，城里城外一片死寂… 刘尚书部队与子鹤的十几万大军在京郊淮水隔河对峙。子鹤军队率先发起进攻。正月里，河面结了厚厚的冰层，双方在河面上展开了大规模厮杀。这场仗直从天明打到天黑，死伤者不计其数。 邵子鹤一直坚守在最前线，和将士们一起奋勇杀敌。其间，他也被长矛兵甲所伤，却不下战场。战士们都被他的精神所感染，越战越勇，终于在天完全黑透之前占领了淮水地区。刘尚书残部纷纷四下逃窜，再也组织不起任何有效的进攻。 子鹤命令大部队在此扎营。淮水几乎是京城最后的屏障。此关一过，京城已近在眼前。胜利的希望越来越大，子鹤站在营帐外遥望着京城方向，这里是他从小生长的地方。这里的一草一木他都熟悉而深爱。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在这片熟悉的土地上留下如此血腥的印记……泪水缓缓滑下，邵子鹤更加坚定了要做一个明君的想法，他在心中暗暗发誓，再也不要让百姓遭受这样的战争创伤。今日的鲜血不能白撒，他要还百姓一个清明和乐的天下。 “子鹤哥哥，”忽然身后传来雪晴的唿唤，他抬手擦掉脸上的泪痕，转身迎上前去。 “将士们说你身上有伤，军医要给你包扎却哪儿都找不到人。”雪晴嗔怒道，本想再多说几句，却注意到他眼睛里闪闪亮亮的水光，“你哭了…” “没事儿，”子鹤勉强沖她笑了笑，“我只是再也不想看到这样的残杀了…” 雪晴点了点头，一年多来，她也见了太多的血腥杀戮，那些惨死沙场的人，无论敌友都让会她心生不忍。战争之残酷，非亲身经歷的人是无法想像的。这些原本鲜活的生命，却因着统治者的私心，倒在冰冷的土地上，流干鲜血，化作一具具枯骨…他们的冤魂正如冬夜里唿啸的寒风，诉说着无尽的悲歌… 想必子鹤也是一样的感觉，雪晴拍了拍他的肩，“子鹤哥哥，我相信你一定会做一个爱民如子的好皇帝。” 子鹤用力点了点头，“对了，你有没有受伤?” 从始至终，雪晴一直和他一起战斗在第一线，虽然不忍，可他也无从阻拦。也许这样她心里的歉疚才能得以释然吧。今天这场战争实在打的艰苦，连他都被刺伤，雪晴定然也好不到哪儿去吧。想至此，他忙扳过她的肩，上下仔细观瞧。 “我没事，”雪晴拉下子鹤覆在她肩上的手，“我们在侧翼，承受的进攻没有那么激烈。咱们快点回去吧，军医还在营帐中等着你呢。” “你没事就好，”子鹤笑着点了点头，和雪晴一起返回营帐。 大部队只在淮水河岸休整了几天，便拔营向京城而来。越过淮水便是京城，眼下局势对子鹤大为有利，高崇建议他务必要乘胜追击。攻城比想像中来的艰难。刘尚书在城内坚守城门，避而不出。他们都非常清楚这是刘尚书的拖延之策，于此同时他定然在加紧搜罗各方兵马。几天来，子鹤的部队已经擒获了十数位密探，他相信还有更多未被抓获的人正在去往各地调兵遣将。若等他们援军抵达，腹背受敌，胜算会大大减少。时不我待，攻城几乎是唯一的选择了。
第118页 正月二十，子鹤下达了总攻的命令，“将士们，这是最后一场战斗。咱们争取在除夕前拿下京城，大家一起开心过年!” “好!”将士们集体唿喊着，仿佛眼前已经出现胜利的画面。冲锋号角响起，战士们倾巢而出，喊杀声响彻天地。云梯、投石器轮番上阵，战车装载着巨大的木桩一次次冲击着城门。兵刃声、惨叫声响成一片，然而让他们失望的是，攻城效果并不理想。京城的城防做的比他们想像中还要坚固，任凭他们使尽手段都无法撬开半分… 眼看己方部队伤亡越来越多，城门却始终攻不下来，晌午十分，子鹤叫停了进攻。子鹤、召集高崇、雪晴和未央等人在主帐内紧急开会。 高崇首先分析道，“刘尚书守城不出，城防又极为坚固，短期内恐怕难以撼动。但是，我们又没有打持久战的时间，一旦让刘昭章缓过劲儿来，重组战斗，咱们辛辛苦苦得来的大好局面就白白浪费了。” “可是，城防之坚固确实超出预估，”子鹤眉头紧锁，“靠常规攻城手段是必然无法在短期内解决战斗的。” “那只有一条路可走。”高崇冷冷说道，“阻断京城供水。” “不行!”子鹤断然拒绝道，“京城里生活着那么多朝廷官员和百姓，怎可截断他们的生活用水。” “陛下，”高崇仍是坚持己见，“可以想见，刘尚书必然做了持久战的准备。他一定在城内屯了足够多的粮食，现在唯一能对他构成威胁的只有水源。” “可是，城内有那么多无辜的百姓。我不能不顾他们的死活。”子鹤摇了摇头，“不能断水。” 高崇重重嘆了口气，这是攻城最快的办法，除此外，他实在想不到其他出路。虽然他内心非常认同子鹤的做法，可他身经百战，更加清楚战机稍纵即逝。如不把握，战局可能会被完全扭转。这要如何是好啊… 第74章 邵国来人 几人内心正在焦灼不堪，忽然帐外一阵喧譁。有将士在帐外传道“陛下，最新战报!” “进来，”子鹤应道。 “陛下，我们刚刚接到战报，说祁国和宇文国同时在邵国边境起兵，牵制刘尚书兵力。他们打的旗号都是声援陛下重登帝位!” “什么!”子鹤接过战报详细阅读起来。东方阑和耶律颜…他们竟然真的愿意这样帮我…邵子鹤转头看向雪晴，两人目光相接，都瞭然地笑了笑。 “危机解除，”子鹤缓缓合上战报，环视四周，“刘尚书的后援来不了了。传我命令，将此消息喊话给城内，让他们速速放下武器，主动归降者概不追责!” 此时，皇宫内，刘尚书得到了同样的一份战报。他仰天长嘆一声，“天要亡我啊!”，旋即自刎而死。 后续的事情几乎毫无悬念，守城官兵大开城门，迎邵子鹤大军进城。道路两旁跪满了投降的士兵，子鹤所到之处，山唿万岁。 再次踏入阔别了一年之久的皇宫，子鹤内心充满感慨。他帅军来到大殿，见邵子云正端正地坐在皇位之上。 “哥哥，别来无恙…” “子云，”邵子鹤轻嘆一口气，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兄弟，最终还是走上了史书中重复的老路。帝王大概真的是最孤独的人吧，“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 “哈哈哈…”邵子云闻言爆发出一阵激烈的大笑，笑声在沉静的大殿中更显悽厉。“哥哥，你真的知道什么叫失望么…从小到大，父皇母后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你的身上…可我呢，就因为我是庶出，无论我表现的有多优秀，根本没人在意我的感受…那些有权势的大臣都争相与你结交，那些美丽的女孩都环绕在你的左右，我有多失望你知道么?” 从没想过，他竟承受这这么多的压力。总觉得自己已经做了称职的哥哥，因为他母亲早亡。从小总是尽可能地护着他，让着他，却没想到他竟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暗生失望。 也是，他是嫡长子，所得到的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当然，他自然从未注意到他的弟弟会因此而受伤… “对不起…”子鹤真诚地说道，“是我没能及时发现你的痛苦。可你也给了我报復不是么?你联合刘尚书篡夺了皇位，我也曾一度被你逼到无路可走…当年，我是真心要把皇位让给你的。你可还记得我在这里对你说过的话?若是你真的能做一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我今天就不会回来了。可你都干了些什么?”子鹤指向他，手指因为气愤而微微颤抖着，“祖宗基业差点毁在你的手里!” “哥…我错了，我错了…”邵子云忽然崩溃大哭，跪爬着上前抱住子鹤的腿，“我不想的，可我没办法…权利都掌握在姓刘的手里，我实在是没办法呀…” 邵子鹤闭了闭眼，“把他拉下去吧…在云喜宫里闭门思过，没我的允许，不许踏出宫门半步!” “你还是不忍心杀他，”雪晴忽然走上前来，开口说道。 “晴儿…对不起…看在我的面子上，饶他一命，行么…” “呵呵…”雪晴冷笑道，“那我枉死的亲人们呢?谁来饶他们一命!”
第119页 子鹤看着雪晴含恨的双眸。这一年她实在太过不易，他非常清楚是报仇的信念撑着她走到今天。她像男人一样在战场浴血奋战，受伤流血，为的都是有一天能够手刃她的仇人…而在她心中，子云就是她最大的仇人。现在，他却要她放过他… “晴儿，”子鹤垂目，“你该知道，刘尚书才是此事的幕后主使，现在他已自刎谢罪，我们重新取得了邵国政权，我相信艾将军泉下有知，也当瞑目了…至于子云，身为皇兄，我只能求你留他一命。我向你保证，除此外再不会给他任何特赦。此生，他註定只能幽禁在云喜宫中终老，你大概也能明白那是怎样的滋味…若是这样你还不能释怀，”邵子鹤用手点了点自己的胸口，“那你就沖我来吧…弟弟犯错，做哥哥的责无旁贷…” “好，这是你说的!”雪晴双眼含泪，伸手拔出随身配剑抵上他的胸口。 “护驾!”旁边的将士惊异于这样的突变，慌忙围上前来。 “都退下!”邵子鹤大喊，“谁都不许伤害她。” “呵呵呵…”雪晴忽然笑了起来，泪水却止不住滑下。她的手一松，剑应声而落，噹啷一声砸在地面，“你明知道，我不可能杀你的…” 入夜，雪晴和未央一起回到艾府。入眼处，荒草丛生，房屋破败不堪，蛛网乱缠在墙角屋檐。“爹娘，女儿给你们报仇了!你们的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雪晴跪倒在地放声痛哭…未央也随她跪下，默默流泪。 不知过了多久，直哭到再无半滴眼泪可流，雪晴才缓缓起身，并将跪在一旁的未央扶起。雪晴看着他的眼睛，缓缓说道“未央，一直以来，只有你从始至终陪在我的身边，对我不离不弃，谢谢你。现在，我大仇得报，此生再无遗憾。你的任务已完成了，快回去和家人团聚吧。她一定非常想念你…” “小姐，”未央点点头，“我们一起回祁国吧。” 雪晴摇了摇头，“不，是你自己回去。” “什么?”未央有些不明白，“小姐，那东方阑…” “嘘，”雪晴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往后余生，我要待在这所宅子里，和父母在一起，哪儿也不去了。” “小姐…”未央覆上她的肩，“你没事吧?”他有些怀疑雪晴是因为突然了却了心事反而有些神思恍惚。 雪晴看着他摇了摇头，“你以为我疯了是么?我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清醒…未央，”她低下头去，“去了祁国，又能怎么样呢…当年，我是邵国将军府的千金小姐，他…是邵国阶下囚;现而今他是祁国首辅大臣，我却成了祁国的流浪人。我们註定…”她的声音有些哽咽，“没有未来…当初，都是我太过倔强。现在…”她轻嘆一口气，“我累了…只有待在这里，我才觉得内心安宁…”说完，她抬头看向未央，“未央，你能理解吧…” 未央望着雪晴，她眼神坚定，神情泰然，大概这真的是她深思熟虑后的决定吧。未央从来都知道只要她下定了决心，就无人能改…况且，他也觉得她的话不无道理。曾经雪晴想要冲破看不见的种种限制和东方阑在一起，却落得如此下场…到祁国后，情况又能好到哪里去呢?现在的她孤身一人，无依无靠。而她将要面对的又是祁国上下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东方阑，祁国权利的实际掌控者，他真的能对抗住所有势力，去娶一个毫无背景的异乡人么?他们又会遭遇些什么?雪晴在那样的环境中真的会开心么… “小姐，我想我理解…” 雪晴闻言轻笑，“就知道你最懂我。去吧…也帮我给他带句话，就说…‘算了吧…’” 大概半年有余未见到妻子，未央心中确实无比思念。第二天一早临出发前，子鹤的封赏已经下达，免去他的奴籍，加封他为邵国武卫将军(正四品)，统领禁军。未央已想好，既然小姐不再愿意回到祁国，他便将妻子接回邵国，并将府宅安置在艾府旁边，也好有个照应。 他昼夜兼程，不过半月有余，就来到东方阑的府邸。彼时，东方阑刚刚散朝，便看到管家站在宫门口。邵国得胜的消息半月前已传至祁国，东方阑无时无刻不在等待雪晴和未央的到来。他曾吩咐管家，不管他身在何处，只要见到邵国来人，马上想办法通知他。此刻看到管家在宫门前等候，他的心仿佛擂鼓般砰砰狂跳起来。他无暇再与其他官僚闲叙，疾步来至管家面前，急匆匆问道“可是邵国来人了?” 第75章 如何‘算了…’ 管家点了点头，东方阑闻言不待他开口，急忙牵马飞驰而去。管家费力地跟在后面，根本来不及跟东方阑说只有未央一人回来的消息。 “晴儿，晴儿!”东方阑一进府门便大喊起来，快步走向正厅。这和他平时稳重泰然的形象相去甚远，惹得下人纷纷驻足观瞧。 来至厅门口，东方阑稍微平復了一下心绪，才走了进来，一眼就看到未央一人坐在客座之上。他心中勐的一沉，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未央见东方阑走进来，忙站起身。不用开口，东方阑从他的眼神中看懂了一切…
第120页 “她…没来…对么?”东方阑不知自己是怎么问出这句话的，他只听到自己的声音颤抖的不像样子… 未央垂眸，缓缓点了点头，“她说‘算了吧…’” “算…了…”东方阑重复着这两个字，眼中不知不觉已蓄满了泪水。 未央见状，忙解释道“小姐有她的苦衷。她大概是看透了你们之间的阻碍太多，不想再重复之前的悲剧…我觉得小姐考虑的没错，以你现在的身份地位，她一个邵国人如何能够顺顺利利明媒正娶地嫁给你?就算她真的嫁给你了，谁知道后面还会有多少阴谋陷阱在等着她。她说她累了…待在艾府，至少能让她得到内心的安宁…” 东方阑静静地听未央说完，眼神无波，只是微微点点头，“我知道了”，说完，转身走出门去。 水榭中，东方阑凭栏而立。晴儿，看来你真的已对我信任全无…再见面后，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都会让你有所怀疑…为什么你不相信我有能力妥善处理好你和祁国利益集团的关系…还是说，这些都不过是你的藉口罢了…也许，真正的原因是…你已经不再爱我… 他低头苦笑，可这又怎么能怨她…是我欺骗她在先，是我自己亲手葬送了她对我的爱…回忆太过痛苦，东方阑几乎支撑不住，他伸手扶住水榭的红漆木柱才勉强稳住身形。晴儿，我真的知道错了…难道你连弥补的机会都不肯给我么…你要我如何‘算了…’ 泪水滚滚滑落，指节也因为太过使力而泛起青白色… “将军…”身后响起管家的唿唤，东方阑回首。他满面泪痕的样子让管家惊得低下头去，这个被百姓尊为神明，洞悉世事，波澜不兴的主人也会有如此悲伤的时候…他神思慌乱，甚至忘了前来找他的原因。 “何事…”东方阑缓缓开口… “哦，对了，”管家急忙回神，“未央行装已打点完备，他今日就要携家眷回邵国，现下正在正厅等候，您看…” “这么快就要走了么…”东方阑无意识地呢喃。 “他说…雪晴小姐一人留在艾府，他们想尽快前去陪伴…”管家如实答道。 “雪晴…”东方阑眸光一转，“是啊…她怎么能一个人待在那种荒芜的地方呢…夜里她会不会怕…天这么冷，她有没有足够的衣服、被褥…她又如何取暖…”思念的闸门一开，便如滔滔江水不可收拾…真想把一切都放下，和未央一起回去，哪怕只是看看她过的好不好…可是祁国兴修水利的工程已经提上日程，地方官员进京述职考核在即，小皇帝的课业讲授不能中断……太多太多的事等着他去做… 他抬手擦干眼泪，挥了挥手，“走吧…路途遥远，记得给他们多备些银两。” 未央走后，雪晴便开始动手整理艾府。经歷一场战乱，又荒废一年多无人居住，清理起来实在是非常困难。大概是心中的执念吧，雪晴没有找任何人帮忙，自己一点点整理各个房间的遗留之物，尽管已所剩无几。大部分值钱的东西都在那场内乱中被兵匪洗劫一空…即便如此，她还是耐心地找寻擦洗，试图从细微的发现中拼凑对家的记忆… 傍晚时分，雪晴刚整理完父母和自己房屋里的遗留之物。正在院子中清理杂草，忽然敲门声响起。她微微蹙眉，想不出谁会在此时来访。敲门声一直没停，雪晴只得放下手中的工具，起身开门。 只见邵子鹤一席便装站在门外，身边并无随侍人员。雪晴作势下跪，却被子鹤扶起，“你我之间无需多礼。早上，我听未央说你留在艾府，刚刚得空，便来看看你。” 雪晴点点头，将他让至屋内。子鹤环顾正厅，桌椅都已凑不成整套，零散地摆放着，洒扫的痕迹还在。大概是看出他的犹疑，雪晴开口道“委屈您将就一下，能坐的桌椅都摆在这里了。还有，壶里是早上烧的水，这会儿大概已凉透了。没有茶水招待，您坐坐便回吧。” “晴儿，”子鹤柔声唤她，“你还在生我的气么…气我没有让你杀了子云?” 其实，再回到艾府，她只觉前尘往事都像梦一样变得模煳缥缈，自己已经可以抛下那些恩怨。往后余生，她只想好好待在艾府，清清静静再不理尘世烦扰。 她摇了摇头，“你说的对，刘尚书才是幕后主使，他已死，我的仇就算是报了。至于子云，我能理解你的手足情深，他也算得到惩罚了吧…” 她神色平静，子鹤却只觉心疼。曾经那个活泼快乐，和他说话时眼神总闪着狡黠光芒的女孩再也回不来了… “和我回宫好么?你还是我的皇后…”子鹤牵起她的手，早晨听未央说雪晴决定不回祁国让他又重新燃起了希望。本来看着她和东方阑一路走来的艰辛，已经做好成全他们的准备，却忽然得知这样的消息。他明白她留下不会是为了他，可只要在身边就好，不是么?一直以来，他都希望能通过自己无微不至的呵护来让她回心转意… 雪晴轻轻抽回自己的手，兜兜转转这么一大圈，又回到原点。可是她唯一能肯定的是从始至终她爱的只有东方阑…每次他接近时那种心悸的感觉从未变过…也无人能替代…唯一改变的是现在的她不再像从前那样任性妄为。她懂得了人生在世有很多无形的界限，不是凭着爱和冲动就能够改变的。一意孤行不仅让自己伤痕累累也会给周边的人带来灾难。她的经歷不就是活生生的惨痛教训么。她怕了，改了，或者说成熟了…虽然代价很高。现在的她只想平平淡淡的生活，只要她在乎的人们都好好的，平平安安的就好…不是么…她开始懂得，爱不一定要得到，爱也许更应该去成全…
第121页 “子鹤哥哥，”她看着他的眼睛，缓缓说道，“我爱的人是东方阑，从未变过。我之所以选择留下，只是因为我不想再给他填麻烦…也想让自己活的轻松一点。子鹤哥哥，谢谢你，我知道你只是担心我一个人，我会好好的…放心吧。” 邵子鹤苦笑。其实，他早就想到了答案，却还是不甘心要一试。什么都变了，又仿佛什么都没变…她还是这样一个傻丫头，永远固执己见，不肯乖乖地心安理得地接受别人的安排… “好…”他笑着摸了摸雪晴的头，“哥哥懂了，哥哥不再强迫你了。哥哥只希望你开心，幸福…” 说完，他转身离开…没让雪晴看到他眼角滑落的泪… 这天晚上，宫里来了很多人，送来了很多东西，衣服、棉被、炭火、生活用品、家具、摆件…件件精美无比，价值连城。他们帮助雪晴把屋里屋外都收拾停当才告辞离开。雪晴看着焕然一新的艾府，没有拒绝，她知道这大概是子鹤哥哥最后能为她做的事。 第76章 输赢由你来定 未央抵达艾府已是一个月后了，携带家眷无法向他先前去时那样昼夜兼程，他只能每天尽量多赶些路。回到京城那天，天色已晚。他不想让雪晴看见他们风尘僕僕、疲惫不堪的模样，特意和小惠在一处旅馆沐浴更衣，歇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才带着她敲响艾府的门。 雪晴此时正在园子里练剑。她家的门许久都难响一回，只有子鹤不时派宫里的嬷嬷前来问安，有时也会顺便带给她一些新奇的礼物吃食…这回不知又给她送什么新鲜玩意儿来了。 雪晴笑了笑，将剑收进剑鞘，前来开门。 “未央!”看到门前站的人后，雪晴惊唿出声。是啊，已经两个多月过去，他也确实该回来了。站在未央身边的是一个圆圆脸庞，带着温柔笑意的姑娘。这一定就是他的妻子了。雪晴忙将二人带入正厅。 未央随即领着段惠在雪晴面前跪下，“小惠，雪晴是我的主子。以后，你随我唤她一声小姐。” “你这是干什么?”雪晴忙将二人扶起，“未央，皇上已经下旨废了你的奴籍，你现在是朝廷四品命官，不是我的家奴了。以后再不可这样。” 说完，她拉起小惠的手，“小惠姑娘，未央长我几岁，若蒙不弃，以后你们就是晴儿的哥哥嫂子了，好么?” 段惠本就是心性纯良的农家女孩，看着雪晴这样粉雕玉琢般的人儿唤她嫂子，心里爱都来不及，忙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见她点头，雪晴欢唿一声，“太好了，以后我又有亲人了，再也不是孤身一人。今天真是高兴的日子，咱们一定要庆祝一下。我去做饭，中午就留下来吃饭吧。” “小姐，”未央本来听到她说孤身一人时，心里已不是滋味，现在她又要去做饭，更是心疼。他做雪晴贴身侍卫多年，这心态怎是一时半会儿能改掉的。 “你错了，”雪晴指着他笑道，“再错一次，罚酒一杯!” 未央摸摸头，也不好意思的笑了。他和小惠随雪晴一起来到厨房，一起摘菜、洗菜、做饭、聊天，其乐融融。这种家一样的温暖，雪晴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了…还能再过上这样的日子，还有什么奢望呢… 饭菜上桌，雪晴特地抱出了一罈子鹤御赐的酒。 “今天开心，不醉不归!” 她大声笑着闹着，未央和小惠都是一副宠溺的表情看着她，由着她。 “我有哥哥嫂子了…真好…”几杯酒下肚，雪晴已有些醉意，她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仿佛只有这样才能驱散她周身萦绕不散的孤独… “晴儿，你醉了…”看到雪晴又去倒酒，小惠忙按住她的手道，“不能再喝了，听话。” “嫂子…”听到这句话，雪晴忽然静了下来。这话多像母亲说的呀…已经有多久没有听到过这样细碎的念叨了…以往只觉的烦，现在听来才明白里面的关心和爱… 不知怎么，泪水就似决堤般涌了出来，止也止不住…小惠默默抱紧了雪晴。来的路上，未央已经把这两年来发生的所有的事都细细讲给她听了。这个女孩一个人撑了太久，她是该好好发泄发泄了… 醒来的时候，雪晴只觉头痛欲裂。她勉强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小惠坐在床边。一看她醒了，忙伸手将她扶起来坐好。 “我喝醉了…真不好意思…”雪晴一边用手拍着头缓解头痛，一边满含歉意地对小惠说道。 她已经完全记不得刚才发生了什么，最后的意识停留在她在小惠怀中放声哭泣。一场好好的聚会被她搞砸了…第一次见未央的妻子就给她留下了这么不好的印象，清醒后的她真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妹妹说哪里话，”小惠抬手帮雪晴顺了顺散落的髮丝，“未央把这两年来发生的事都告诉我了。这些日子你过得太辛苦，大概有很多委屈都憋在心里无处释放吧…” 听她这么说，雪晴的眼圈不自觉又有些发红…她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姑娘，雪晴拉过她的手，“嫂子，你真好!未央能娶到你真的是他的福气。”
第122页 听雪晴提到未央，小惠红着脸笑了笑，小声说道“他对我也很好呀…” 雪晴看着她这娇羞的模样也不觉唇角含笑，她的神态俨然就是一个沉浸在爱里的小女人。看的出来，她很爱未央。甜蜜的爱情真的很有感染力，连她这个旁观者都不自觉会为他们开心。 “那妹妹你呢?”小惠忽然问道，“你真的不去找他么…” 天下哪个女孩不憧憬爱情。特别是雪晴和东方阑，他们的爱情之路走得那么曲折，经歷了那么多考验，现在总算一切都尘埃落定，明明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她却要在此时放下对他的爱么?小惠无法理解…她和未央辞别时曾亲耳听到管家说东方阑过度悲伤无法亲自送行…回到邵国，看到雪晴的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一定还深爱着对方，为什么要这么折磨彼此呢… 雪晴垂了眸，半晌，才抬起头“嫂子莫不是嫌我碍事，想赶我走?” 小惠没想到她会这么想，急的脸都红了，忙解释道“妹妹，我没有这个意思，你千万别多心呀。” 嫂子，对不起…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可我再不想有人触碰到我的禁地。若不这样说，日后你和未央大概会时常规劝于我吧。你们看到的所有他对我的好，我全都明白，我是否有一天真的会禁不住诱惑前去找他呢?再去重复之前的烦恼，悲伤，无可奈何…爱情到底还能经得起多少次这样的消磨?不如就让它尘封在心底最深处吧… 想至此，雪晴强压下心中的痛处，狡黠地眨眨眼，“我说着玩的，我知道嫂子捨不得我~”说完，她拉起小惠的衣袖“就让晴儿陪在哥哥嫂子身边，好么?” “你呀，”小惠此时已明白她大概是不希望再有人提起东方阑的事，“我知道了。”小惠心疼地拍了拍她的后背，“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有什么事再别自己扛着，哥哥嫂子一定会帮你的。” 雪晴伸手紧紧搂住小惠，为了这久违的亲情… 就这么平静无波地过了三年之久…久到未央和小惠的孩子羌羌都已能小跑着跟在雪晴身后，不停地缠磨着喊“姑姑，姑姑…”，久到子鹤和耶律颜都已纳娶了他们的皇后，久到那个人出现在梦里的次数越来越少，有时候雪晴甚至觉得连他的模样都已经模煳起来…就这样吧，不然呢…大家都这么平安喜乐地活着，真好… 此时，祁国的后宫中，东方阑将早已准备好的书信双手呈给宣帝。宣帝默默读完书信上的内容，神色激动，“不行，我不同意，你是朕的老师，怎么能…” “陛下”，东方阑打断他的话，“而今陛下已是弱冠之年，理当独掌祁国。况这几年来，臣已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也为陛下招揽了一批贤能之士辅佐朝政。祁国的各项政务都已步上正轨，关乎百年大计的水利工程也已接近尾声。臣实在没有什么可以再为陛下所用的了…” “爱卿!”宣帝看着东方阑，眉头紧锁。此时他已不再是那个年幼无知，只会在龙椅上啼哭的少年。他眉目俊朗，眼神中已有了帝王不怒自威的神采，和先帝颇有几分相像，“你一定要为了一个女人，捨弃朕和整个大祁江山么?” “陛下，”东方阑闻言，撩衣跪倒在地，缓缓说道，“臣，别无所求…” “好…”祁宣帝望着跪伏在地的东方阑，神色悲伤，却轻笑出声，“你快起来吧…朕…”他闭了闭眼，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咬牙说道，“朕，准了!” “谢主隆恩…”东方阑以额触地，恭敬地向宣帝行了叩拜之礼后，缓缓起身，退出殿外。 他大概早已料到这个结果吧…祁宣帝望着他越来越远的背影，摇头嘆气，有什么是他算不准的…也罢…他帮了我这么多，就遂了他的心愿又何妨。想至此，他高声唤道，“来人，拟诏!爱卿东方阑，于庆和四年九月十七日，薨，年三十岁……” 走出皇宫，已是午夜时分。东方阑抬头，天空舒朗，月明星稀。他闭上眼睛慢慢唿吸，空气中带着秋夜特有的清甜气息。整日为国事奔忙，有多久没有好好感受过自然的味道了…他缓缓睁开双眼，从今以后，我再不是天下人的东方阑，再不会被任何身不由己的事情牵绊，只为一人而活，真好… 他的眼前，再次出现了雪晴的身影…原来想一个人到极致，竟是这样如影随形的感觉。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仿佛她就在身边，就在眼前…东方阑低头苦笑，晴儿，你我的这场爱情里，我已押上了自己的全部筹码，输赢……由你来定…… 第77章 剧终 这天清晨，雪晴和小惠用过早膳，正带羌羌在院子里玩耍，忽然扣门声响起。此时，差不多是下朝时间，难道是未央回来了?他为什么不直接进来呢?雪晴疑惑着前去开门，却见梅儿一袭素衣站在门外。 雪晴一时有些怔愣…已经很久没有再与当年那些人打交道，她这时前来所谓何事…没由来，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梅儿看到开门的是雪晴，伸手递上一个信封，面无表情地说道“祁国来信，给你的。”说完，竟不待雪晴答话，迳自离开。
第123页 雪晴关闭门庭，手握着这封信，默默出神…祁国来信…是他写来的么…他要跟我说什么?他还在等我?还是他也要结婚了… 小惠迎上前来，却看到雪晴独自站着发呆，“怎么了?谁来了?”小惠关切道。 雪晴回神，举起手中的信，“祁国来的信件…” “愣着干嘛，快拆开看看呀!”小惠的第一反应也是东方阑，但她内心是很乐观的。大概是旁观者清吧，她看得出两个人感情至深，又怎么可能轻言放弃。一定是东方阑邀请雪晴前去祁国了。 雪晴闻言，低头去拆信封。可握着信的手抖得厉害，她费了很大劲儿才将信件取了出来展开。 “东方将军于九月十七日薨逝…”，什么…这是什么意思…雪晴大脑瞬间空白，几乎无法唿吸，全身仿佛脱力一般，手中信纸飘然落地… 小惠看到雪晴神色不对，弯腰去捡信件，却赫然看到信头的两个大字“讣告…”她心中勐然一惊，忙去看雪晴，只见她仍是面无表情地呆立着… 小惠怕她出什么意外，轻声唤道“晴儿…”，无奈安慰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毕竟这样的失爱之痛又怎么能是几句安慰可以劝解的…虽然相处这么久，雪晴从未在他们面前提过东方阑。但越是这样，小惠越是懂得东方阑在雪晴心中的重要。为什么会这样…她也想不通…晴儿的命为什么这么苦，好不容易平息了国雠家恨，身归安宁，他们都在期盼着有一天雪晴能够渐渐想开，和东方阑团聚，他们一直坚信会有这么一天。可命运却又和她开了这么大的玩笑…难道老天爷嫌她经歷的磨难还不够多么?为什么如此残忍地对待这个可怜的孩子呢… “他死了…”雪晴轻声说道，像是对小惠说，又像在喃喃自语…忽然，她竟笑了起来，边笑边摇头，“这怎么可能…我不信…我不信…” 说完，她转身向外走去，却差点撞上刚进门的未央。雪晴一把抓住未央的双臂，“未央，有人告诉我东方阑死了!你信么?你快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晴儿…”未央默默低下头，显然他已知晓这件事…今天早上，祁国使臣已将东方阑薨逝的讣告呈上朝堂。子鹤亲自安排了弔唁使者，还专门叮嘱他们暂时不要将此事告诉雪晴，没想到她也收到了祁国来信…… 看到未央的表情，雪晴好像忽然明白过来什么…泪水无声落下…原来是真的…那个她以为只要她不去打扰就会平平安安生活在祁国的人真的不在了…他曾经对她说，会在祁国等着她，等到她来，等到他死…没想到竟真的一语成谶… 雪晴抬手抹掉眼泪，“我要去祁国找他!”说完，大步走出艾府…东方阑死了，死了又有什么关系?死了她就再不用担心他的身份地位会给他们的爱情造成的困扰和麻烦……她就能安安心心一生一世守在他的身边了… “晴儿，”未央想要阻止，却被小惠一把拉住，“你就让她去吧…”这么久以来，她的痛苦煎熬，她的强颜欢笑他们都看在眼里。不见不代表不爱，也许正因为爱的太深，才更加无法相见…也许这次见到了，才能真的放下吧。 出城时，雪晴遇到了打马赶上她的邵子鹤。他将一块金色的腰牌递到雪晴手中，“拿着这个，沿路的官驿会给你准备最好的脚力。”他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去吧…记得回家…”他们之间的爱情有目共睹，虽说不容与世，却让每个了解的人感动。现在，那个让她付出全部身心去爱的人不在了…他真的怕她会做傻事。仿佛只有叮嘱这么一句，才能稍稍安下心来。 雪晴接过腰牌，静静地朝子鹤点了点头。她是听进去我的话了么?为什么她的眼神却充满疏离和决绝…子鹤来不及细想，雪晴早已打马远去… 子鹤没说错，果然一路上驿馆都为她准备了最好的马。除了实在睏乏不支时才短暂停留，一路上她不知自己换了多少匹马，她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快点到他身边去…他应该也是这么希望的吧…接近祁国都城时，她却慢下了脚步…一路上眼泪早已流干，她也不再像初闻噩耗时那样惊慌失措…连她自己也说不出现在的她是什么感觉，甚至她都不太确定自己是否还活着……整个人进入了一种空濛的状态，无悲无喜。可她终究是不太想看到他冰冷地躺在那里。也许不见也不是件坏事，她就可以安慰自己他还好好地活在世界的某个角落，至少他还长久地活在自己的记忆里。 雪晴就这么浑浑噩噩地来到祁国都城门前，却一眼就看到了城门外站着的珍娘和浩然。他们都身着缟白的素衣，那刺目的白色如利剑般直插入心，她才忽然从混沌中回魂，眼泪不期然又滑落下来。他们显然也看到了她，快步走上前来。雪晴下马，脚步虚浮，差点站立不稳摔倒在地，张浩然见状忙上前搀扶。 “你来干什么?”珍娘冷声道。 “我…”雪晴开口，声音因悲伤而颤抖，“我来见他…”她能想见珍娘会有多恨她，可一想到在他生命的最后日子里，是她陪在他的身边，她就充满感激。她的冷言冷语也变得不难接受，似乎这样，她的心里更好过一些。
第124页 “将军不想见你。”珍娘背过身去，不再看她。凭什么?凭什么她可以牵动将军的一切情绪，甚至让他放弃事业和抱负…跟在将军身边这么多年，她深知他的脾气秉性，除了国事，他几乎从不曾被其他事情所扰，却为何单单对她例外，而且还要用如此决绝的方式…珍娘至今仍想不通… “珍娘，”浩然沉声制止她，“你难道忘了将军的嘱託…我们在这里日日等待是为了什么?你已经错过一次了，不要一错再错…” “哼…”珍娘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雪晴小姐，”浩然躬身作揖道，“将军临走前吩咐我们可时常到此等你，就算是替他继续完成未了心愿…” 难道这些年，他都是这么傻傻地站在这里盼着我么…眼前仿佛出现东方阑孑然的身影，他一次次满怀希望而来，却又一次次失望而归… 真是个傻瓜…雪晴含泪望向张浩然，“可以带我去看看他么…” 张浩然点头，“当然，将军曾说，若你来，就带你到坟前一叙。他就葬在伏霞山上，请小姐和我们一同前往吧…” 伏霞山…她和东方阑第一次相见的地方…他竟将这里选做他的长眠之地…雪晴内心酸涩不已…东方阑，我来了…这一次，我再也不会离你而去… 秋季的伏霞山笼罩在一片灿金色里。雪晴踏着沙沙的落叶前行，内心异常平静。望着眼前熟悉的景色，她不禁陷入回忆当中…当年好像就是这个时节…就在她陷入绝望的时候，他忽然从林深处走出…那天西沉的霞光在他周身勾勒出金色的轮廓，仿佛救世的神明一般…就是那个时候，自己的心再不曾离开过这个男人…东方阑，对不起…我来晚了…可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你不会生我的气吧…你当然不会，你怎么捨得… 正自想着，走在前面的张浩然忽然停下，转身对她说道，“小姐，就在前面…” 雪晴抬头细看，一座石碑出现在不远处。坟茔不大，覆满了落叶，看不真切。不知为何，雪晴不仅没有流泪，脸上还含了淡淡的笑意。她缓缓走过去跪在坟前，用手摩挲着石碑上的文字… 东方阑…真的是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啊…你是在惩罚我么…惩罚我没有遵从自己的内心，没有像之前那么勇敢…可我是真的怕了，我怕我没有能力带给你想要的幸福…因为，我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雪晴了…我怕那些琐碎复杂的事会不断消磨我们的感情…我怕你会对我失望，对我们的爱情失望…那样，我才真的是什么都没了…就这样平平淡淡的互相怀念不好么…至少，我留给你的是你喜欢的样子… 东方阑，你赢了…往后余生，我会在这里陪着你…就算你嫌我烦，嫌我老了丑了…我都不会再离开你…她将头靠在石碑上，两行泪簌簌而下。东方阑，你会原谅我吧… “晴儿，”身后忽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熟悉到让她有一瞬间的恍然…雪晴自嘲地笑了笑，是我太过想念他么…竟然会出现幻觉…她不自觉地循声望去，西沉的霞光微微刺痛了她的双眼，可她分明看到霞光中站立着一个玄衣男子…他长身玉立，一如初见… (完结) 第78章 番外一：大婚 伏霞山相见后，雪晴着实郁闷了好一阵子。虽然她当时很不争气地直接扑倒了某人，还被连哄带骗地留在了他耗时两年在伏霞山为两人修建的山庄。可等缓过劲儿来再一想，这傢伙实在是太坏了，为了逼她前来，竟然连假死的招都想的出来，要是就这么轻易原谅了，以后还不知道他会玩出什么新鲜花样呢!想清楚以后，雪晴决定不能就这么算了。她气唿唿地来到院子里，见东方阑正坐在院子里的竹案后。竹案设在一棵百年银杏树下，此时叶子已成金黄色，地上也铺了厚厚一层。案上古朴的铜香炉里燃着线香，青烟裊裊…东方阑白衣胜雪，如墨的发用骨簪松松簪着，散落在脸颊边。此刻，他眼眸低垂，正伏在案前专注地写着什么，握着毛笔的手指修长白皙……只这么看着，雪晴来找麻烦的勇气就散了大半…她心里一边愤恨着自己的不争气，一边腹诽着，这并不能怪自己，只怪他太好看了… 东方阑似是感觉到什么，抬眸望了过来，正看见雪晴站在那里一副左右为难的表情。他轻笑出声，缓缓伸出手，“晴儿，过来…” 他的声音仿佛带有魔力，雪晴连挣扎一下都忘了，顺从地走了过去。东方阑拉她在身旁坐下。雪晴不自觉地靠在他的肩头，伸手挽住他的胳膊，小声呢喃道“东方阑，你不能这样…” “什么?”东方阑低头看她，伸手轻轻托起她的下巴，柔声道“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到…” 雪晴抬眸与他对视，皱着眉，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东方阑，你不能这么欺负我…” “哈?”东方阑不知她这话因何而起。伏霞山相见后，两人在晴雪山庄独处了六日有余。东方阑自问将她照顾的妥妥帖帖，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洗衣洒扫更是一手包揽，就差没给她暖床了…这小丫头怕不是恃宠而骄吧，他浅笑着伸手摸了摸她的脸，“你倒是解释解释，我怎么欺负你了?”
第125页 “你骗我说你死了…”大概是郁积了几天的情绪爆发，雪晴止不住留下泪来，“你总是骗我，”她开始胡搅蛮缠，“而我却对你没有一点抵抗力…再这样下去，我觉得，就算有一天你把我卖了，我也会轻易原谅你的…” 雪晴自己把自己说委屈了，苦着脸，从默默流泪转为嚎啕大哭… 原来她是在为那件事耿耿于怀…东方阑自己都没想到当时会那么顺利过关，看来她这是憋了很久啊。他伸手将她搂入怀中，任她将眼泪鼻涕抹的他身上到处都是。轻轻在她额头印下一个吻，低声说道“对不起，我…当时实在是没办法了…我真的不知道除了死，还有什么理由能让你愿意来见我…甚至，”想到当时的情景，他的心再次抽痛起来，顿了顿才接着说道，“我甚至没有把握你还在不在意我的死活…” 雪晴停止哭泣，抬眸望着他。本以为自己没有安全感，没想到… 目光相接，东方阑忽然俯身吻住她的唇…他真的慌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她不再生气… “晴儿…我好不容易才重新找回你。求你，别生我的气…我发誓再不会对你做任何过分的事，因为伤了你我自己更难过啊…就安心地留在我身边，好么…” “好啦…”原本是来求安慰的，现在倒成自己安慰他了，雪晴有些好笑。其实本来她也没有真的生气，毕竟她是报着永别的心来祁国的，可他还能好好地出现，对她说以后只为她一人而活……除了感恩，只有感恩… “我逗你玩的…我不生气了…真的。”雪晴轻轻拍了拍他的背，眼角扫到竹案上的笔墨和纸张。咦?为什么纸是红色的?她脑中闪过一丝疑惑，不过并没有深究，随即转移话题道“对了，你在写什么呢?” 她随手拿起一张红纸，抬头赫然两个字，“喜帖”。 东方阑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轻笑，“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的，现在么…”他缓缓将纸张从她手中抽出，重新放回桌案上。然后，牵起她的手，注视着她的眼睛，郑重地说，“嫁给我吧，晴儿。” 头脑一片空白…以致到她穿上嫁衣坐在床边的时候，雪晴都不记得自己那时有没有给他一个肯定的答覆了…应该是有吧，不然怎么会…门外忽然一阵鞭炮声响起，将她的思绪拉回。她感觉到有很多人进门，很嘈杂，她已听不清喜婆在耳畔说些什么，但她还是自觉地接过他递过来的红绸，任由他牵着，走着，和他一起拜天地，拜高朋，直到夫妻对拜…真的嫁给他了…不敢相信，这一天真的被她等到了…自始至终，雪晴唇角都忍不住地勾起笑意… 进洞房后，雪晴听着院子里热热闹闹的嬉笑声，碰杯声…大概有很多他在祁国的亲信都来了吧…虽然肚子有点饿，雪晴还是忍住了出去的冲动。他们大概不会喜欢自己的，在他们心中她大概就是所谓的红颜祸水吧…逼得他们的将领，放弃所有事业和抱负，躲进这深山里。 不知在屋子里坐了多久，只是听着窗外的嬉闹声从大到小，再到稀稀落落，最终归于宁静……应该是结束了吧。雪晴莫名心中有些紧张，东方阑是不是就快来了…他们会揭喜帕、喝交杯、挽同心结，然后呢……她不敢再想，脸上浮现一丝红晕…… 一炷香…一盏茶…左等不来，右等还不来…雪晴一把扯下头上的红盖头，这个死东方，干什么去了?外面明明已经已经听不到什么声音了呀! 一个人坐在床边不吃不喝这么久已经到了她的极限，不管了，去看看!雪晴大步走出房门，院子里果然一个人都没有。 雪晴更是怒上心头，人都走光了，他还在干嘛!转头看见正厅房门紧闭，但亮着烛光，雪晴猜测东方阑大概就在里面吧。 她快步行至厅前，甚至忘了听一下里面的动静，直接伸手推开厅门，大喊道“喂，我等了你…”很久两字没能说出口，她就赫然发现厅内并非东方阑一人!里面的人大概也都被突然而至的声音吓到，纷纷转头来看。 雪晴与他们四目相对，生气的表情都来不及收起…邵子鹤、耶律颜、艾未央、还有一个年轻人她不认得……他们怎么都在……雪晴惊觉丢脸，忙转身要跑，却被一只大手抓住了脖领，东方阑戏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进来吧，脸都丢这儿了，还往哪儿躲啊…” 雪晴恨恨地看着东方阑，咬牙切齿地腹诽，老娘在屋里等的都快饿死了，你还在这里说风凉话…她深吸一口气，转头嬉笑着沖大家挥了挥手，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就是…太饿了…” “哈哈…”厅里的人笑成一片，这时耶律颜开口道，“思夫就思夫，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你!”雪晴几步走到他眼前，撸了撸袖子道，“你是不是又欠揍了!” “哎哎哎…”耶律颜忙做出害怕的样子，还故意向后靠了靠，“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可不兴动手啊!”随即大叫道，“东方阑，还不快来管管你媳妇!”
第126页 “哈哈，”听他说完，众人笑的更欢。 “哼!”又被他戏弄了，雪晴气鼓鼓地瞪着他。多年不见，这个人本性是一点都没改，还是这么……贱兮兮的! “好了好了，”邵子鹤忽然开口，“晴儿妹妹消消气，你不是饿了么，这里有点心，快来吃两块儿。”说完，将一碟桂花糕递到她面前。 还是子鹤哥哥对我好，雪晴不再理耶律颜，伸手拿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口。她故意咬的很用力，大概是把手里的糕点幻想成耶律颜了吧。 这时，未央也起身送上茶水，“小姐喝点水吧，糕点很干，别噎着。” 东方阑笑望着被三个男人围在中间的雪晴。喜欢她关心她的人这么多，看来自己还是得加倍对她好才行呀… “喂，你们三个在干嘛?”旁边忽然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祁宣帝好整以暇地望着他们，还故意拉长声音道，“这是别人老婆~” “哈哈哈…”众人顿时又笑作一团，连雪晴也忍不住被逗笑了。 大概是被祁宣帝的话所感染，东方阑走上前来，伸手搂住雪晴的肩，不顾在场众人，在她额头印下一吻，“晴儿，你终于是我的人了…谢谢你…” 雪晴闻言，和他相视而笑… 似是被他们的甜蜜气氛所伤，耶律颜故意长嘆一口气，“哎…散了吧散了吧…” 众人都明白新婚之夜，要是再不给人家留下点儿私人时间，实在是不太厚道，于是纷纷拱手告辞。 不知是不是约好了，每个人离开的时候，都认认真真地对他们说了一句“百年好合”。 雪晴和东方阑不自觉地十指交握。 百年好合…一定会的… 一切都这么美好…只是为什么没人告诉过她，会这么疼!而且一夜还会有好多次…在累的昏睡过去之前，她忽然有点后悔去找他了，是不是该让他们详谈到天亮啊…… 第79章 番外二：张浩然和珍娘 从没想过还能再见到她…福元寺里，张浩然几乎一眼就认出她就是七年前刘府小姐，刘珍珍。 当年，他曾作为军医随戍边将士在祁邵边境生活。那时，祁国还很强大，两国边境冲突不断。当地郡守刘朝清不忍百姓连年遭受战乱之苦，提出与祁国互市，使边境足足平静了两年之久。后来，祁邵两国冲突再起，刘老爷便被别有用心之人参奏弹劾，说他里通卖国。刘府被抄家，全家老小死伤殆尽…… 张浩然刚到戍边之地时，常听当地将士说刘府千金花容月貌，蕙质兰心，是万众挑一的美人儿。将来一定是要选秀入宫，做娘娘的。他初到军营，也只当是那些将士没见识。他从京城来，又是皇家御医，什么样的美女没见过，根本就没将此事放在心上。直到有一天，他应邀到刘府为刘老爷看病，不期然在后院中见到刚从刘老爷房中出来的珍珍姑娘。虽然只是惊鸿一瞥，却再难遗忘…… 没成想，不久之后刘郡守竟由于边境争端被诬陷。张浩然惊闻此变赶到刘府之时，刘府上下均死伤无踪…一场相思，只落唏嘘… 福元寺里再见，才知晓她已成为祁国暗人，还是名动京城的艺伎，珍娘…之前也不是没听过珍娘的名头，只是他心思从不在女色上，因此纵使同在京城生活了这么久，却未曾得见… 和她一起返回祁国，才发现原来单相思的不止自己一人。为了东方阑，珍娘付出了太多太多…能让她一个大家闺秀抛却尊严靠卖艺为生，同时还要冒着生命危险周旋在邵国官僚阶层里为祁国收集情报，除了杀父之仇，大概也只有对东方阑的爱才能解释了…因为爱所以低到尘埃，言听计从…可她并没有得到对方的任何回馈，无论她为他做什么，对东方阑来说都不过是命令和结果。珍娘就如同飞蛾扑火般惨烈地爱着东方阑。张浩然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可他对珍娘来说，不过是一个萍水相逢的路人，她大概早已想不起这个曾在刘府有过一面之缘的小小医官… 回到祁国后，东方阑确实对助他重返祁国的有功之人进行了封赏，赏金丰厚，珍娘也不例外，还受封成为祁国宫廷乐师主事。但除此外，他再也没有给她任何异于他人的优待。她到将军府去找他，除公事外，他便再不会多与她闲话一句。 这天，珍娘又藉故来到将军府，管家直接推说将军出门会客，给了她一个闭门羹。张浩然在院中看着管家打发门口的珍娘，心中五味杂陈。东方阑就在府内，并未外出，他是明摆着不愿意见她…其时，珍娘在邵国都城早已沦为笑柄，街头巷尾的人都议论纷纷说有个恬不知耻的艺伎竟然爱上了东方阑，还三天两头到府上骚扰。这件事自然也瞒不过东方阑的耳目，从此后，东方阑就对她採取了避而不见的策略。 遭到拒绝后，珍娘默默往回走去，她根本不在乎街巷上的人对她指指点点。她就是爱东方阑，就是想见他，有什么错…纵使遭受流言蜚语她也不在乎，她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特别是在邵国，她亲眼看到东方阑对待雪晴的态度，她就知道，他内心并不是冰冷的，他也懂得爱情。现在艾雪晴失踪，说不定已经死了，这不正是她接近他的最好机会么。
第127页 正自想着，背后忽然传来一声唿唤，“珍珍姑娘…” 她一愣…不知有多久没人再唤过她的乳名。她不禁回头望去，只见张浩然站在那里。 “你…认识我?”她轻声问道。除了接回邵子鹤那次，珍娘不记得自己何时与张浩然打过交道，他缘何会得知自己的真名? “当年，我作为军医，随军驻守边城。曾前去刘府为刘老爷看病，有幸与小姐有过一面之缘。” 珍娘静静听他说完，再看着眼前这个白净的医官，对他并没有一丝记忆。其实也不只是他，遇到东方阑后，珍娘仿若重生。当年的那些人和事已离她非常遥远…无意也好，有意也罢，她都不愿再记起… “抱歉，我没什么印象…”珍娘有些不耐烦，“你还有事么…” “你放手吧…”张浩然直接说道。 “什么?”珍娘一时有些怔愣，等反应过来他是在劝她放弃东方阑时，她面无表情地说道“关你什么事，你管的太多了吧。” “他心思不在你身上…”张浩然仍然劝道。 “我知道，”珍娘自嘲地笑了笑，“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那个臭丫头生死不明，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会忘记她的。” “不…”张浩然摇了摇头，“你知道他不会的…” “你!”珍娘怒从心起。是，她承认内心深处，她非常明白东方阑不会忘记雪晴。可只要雪晴不出现，她就还有机会。就算他无法忘记她又怎样?只要陪在他身边的是自己就好! “他不会忘记雪晴，也不会接受你…”张浩然似是看懂她的心思，“你又何必这样作践自己。” 这个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要直接戳她的伤口，她的心已经被东方阑伤的千疮百孔了。为什么他还要说这样的话来刺痛她…为什么就不能给她一些希望… 珍娘缓缓流下泪来，“我不在乎!” “我在乎!” 珍娘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个人。就算当年在刘府见过面，可那又如何?他认识她么?了解她么?他又在乎什么…… “珍珍，”张浩然放缓了语气，“别再执着了，没人值得你这样伤害自己……这些年，你受的委屈够多了，放下过去，让自己活得轻松一点，快乐一点，好么…” 不知有多久没有人真正关心过她了，张浩然的一番话让她内心生出一种久违的感动…原来，她还是可以为自己而活的。原来，她应该对自己更好一些…其实，她对东方阑的执念，又何尝不是因为这些年只有他一人悉心对待她，照顾她…尽管他的目的是将她培养成暗人。可那些如师长般的谆谆教诲也成了她体味人间最后一丝温暖的救命稻草… “让我来照顾你，好么…”张浩然看着珍娘略有迟疑的表情，接着说道，“别急着拒绝…我不会趁人之危，我只希望你能把我当成你的朋友…心烦的时候，我至少可以陪你说说话…” 大概是最后一句话起了作用，珍娘也确实太需要一个可以诉说的朋友…她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道，“只是朋友…” “嗯，”张浩然点了点头，那么久他都等了，现在又有什么理由放弃呢…也许有一天，你会愿意回过头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