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女推官》 第一章 欺负骗子 万历四十七年,冬月 山东,滕邑郊区 一片,又一片,是雪在飞。 雪花硕大而晶莹,似柳絮,更像是轻软的鹅毛,悠悠的飘荡在天地间。 无论是脚下道路,两旁枯黄林木,还是远方稀疏的田舍村落,都被积雪厚厚覆盖。 天与地,人与物,白茫茫的混在一起,难以分辨。 雪中,远远的,有两个人跋涉而来。 一名男子在前,一名少女在后。 少女身上是一件枯草色厚蓑衣,面容遮在宽大帽兜里,看不清长相。她每一步都深深陷进积雪中,走得很是艰难。 男子身着白绸长衫,外披素锦大氅,步履从容。 「不远了。」男子的声音夹在冷风中飘忽的传来。 女子抬头前望,白皙的侧脸惊鸿乍现,英气的剑眉翠深如黛,明目熠熠似星,极致的娇妍中,带有一种肃然的英气。 果然,前方飞雪帘幕中,恍惚出现了一家飞着招子的酒肆。 男子止了步,静立于飞雪之中,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诡异的是,他纤尘不染的素色锦靴下,没有留下半片足印。 少女踉跄着加快步伐,走在了男子的前面。 男子这才拔足而行,只是每一步,都稳稳的踩进了少女的脚印里。 那是家规模不大的酒肆。 一圈简单的篱笆院墙,正中一间平房,比民宅高大些出许多。房顶上也落了一层厚厚的雪,房檐下淌下许多晶莹冰柱,长短不一,闪闪发亮。 女子跨上台阶,用力一推,木门轰然洞开。 一阵湿热的暖意扑面而来,吹得她帽兜上的飞雪也落了两片。 「呦,客官来啦!」有小二热情迎来。 少女掠下帽兜,掸了掸额前发上的雪花,才看清屋中的情景。 四围门窗紧闭,白日的天光透过早已泛黄的窗纸,零零落落的投进满是酒客的酒屋中,显得既昏暗又憋闷。 屋中摆放的几张桌子都坐满了人,靠近火炉的桌子旁更是围了一圈人。他们叫嚷着起着哄,不知在闹些什么。 「两位客官,这大雪片子,稀稀拉拉一下就是两天,堵得人实在没法走,只有咱儿这还算暖和些,您老可莫嫌挤乱。」小二躬着身,双手插在袖口里,一面赔着笑,一面用余光打量着二人。 「哎,哎,哎!赶紧关门,雪片子都刮进来了!」有人被门口的冷风吹了一个激灵,不满呵斥。 「您别恼,这就关!」小二连声应着,跨出一步,伸手要拽白衣男子身旁的门栓。 男子勐然撤步闪避,动作十分迅疾,却没发出一点声响。 店小二也没多想,哈着腰拽合上门扇,笑着问道:「客官,您先来壶酒还是先来点吃的?」 「一壶酒。」女子沉声道。 「四十文。」小二摩挲着双手,笑得更加殷勤。 女子随便抓出一把,数也没数就递给了小二。 小二接过钱一数,竟是整整四十文,惊讶赞嘆道:「客官准是钱庄的高手,这手法真叫一个准!」 女子只轻轻一笑,并不答言。 小二欢喜道:「得嘞,二位客官稍等!」便左挪右闪的去了。 身后传来一声不悦的轻咳。 少女知道,那是男子不满的提醒。 他们身上只有这四十一个铜板,剩下一枚就行了,根本不用数。 只是一下花掉四十文,剩下的路她吃什么? 啃树皮么?。 女子眉梢微挑,粲然一笑,似对未来的窘迫全然不在意。 「在这等我。」少女对男子低声说了一句,转身便要向火炉的方向走去。 那是屋中人群最聚集的地方。男子伸出手,按在少女肩上,声音虽轻,语气却极为严厉:「已是滕县,不可造次。」 「无事,出不了格。」少女耸耸肩,一个闪身便凑到了火炉旁的方桌前。 这时,人群中又响起了一片起闹声,她只透过间隙向里看了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蹊跷。 其中一群有八个人,衣着形制很显眼,清一色的深蓝棉服,窄袖收腰紧裹腿,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家丁护卫。 站在他们前面的,是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长得很富态,虽然衣服款式和他们相同,颜色却要浅很多,明显身份更高一些,很可能是个管家。 他们一个个,表情都十分严肃,视线直直向前,射向桌子对面的方向。 第二类人是分散站在两边的各色乡民路人,衣着俭朴,大多是皂色,深褐色,有的还很邋遢,肩膀上还露着棉絮。 有的神情紧张,有的好奇张望,还有的一脸吊儿郎当,不住的起着哄。 端坐于方桌之后,备受众人瞩目的则是一个青年男子。眉清目秀,皮肤白皙,很有几分书卷气。他眉头微皱,嘴唇也微微抿着,像是有些苦恼,又像是对什么事情很为难。 「货郎李!碰着你一次不容易,刘管家一听你的消息,冒着大雪就赶来了,你可不能甩手不管啊!」 说话的是一个带着黑色棉帽,满脸胡茬的中年男人。他双手插袖,起闹般的催促着。 他话音一落,立刻带着一波起闹潮。 女子微微皱了皱眉,视线转向独坐桌前的那名男子。 只见他缓缓站起身,躬身揖手,一脸歉意,十分诚恳的说道:「不是在下不肯,实在是黄仙他老人家不好请。此时机缘未到,在下也勉强不来啊。」 女子不觉眉梢一挑。 黄仙? 难道是那传说中的黄皮子附体? 「屁!俺们刘府的差事多少人抢着干,你一个卖货郎,请你是看得起你!给你脸不要脸,你他娘的以后还想不想在滕县混了?!」 一个身材魁梧的壮硕家丁,兇相十足的沖向前,单手重重拍在桌上,震得桌上茶壶茶碗俱是一颤。 白面的卖货郎也是一惊,不觉撤后两步。 「阿德,先生面前不要无理,有话好好说。」浅衣服的管家咳嗽了一声,扫了一眼货郎,面带不悦的说道。 「刘管家,俺说,货郎李没准是真累了,他是真有本事,不然肯定巴不得立马答应您,您老容俺劝劝啊。」黑帽子村民再度凑上前,一脸陪笑,又沖向货郎着急的催道:「李货郎,你本事那么大,俺可都瞧见过了,就别藏着掖着了。」 「老八,就直说你瞧见啥了?」有村民好奇的追问。 黑帽子男人用袖子一抹鼻子,得意的说道:「哎呦!你们可不知道,那回在山上,俺正下坡,就见着两条恶狗堵在了货郎李的前面。那狗叫唤的是一个凶啊!俺当时差点把魂都吓飞了,可是你们猜怎么着?货郎李比划着名两只手,就这么在面前画了个圈,那两条畜生当时就吐了白沫,瘫得跟烂泥一样!」他两手不时比划着名,说的绘声绘色。 少女忍住笑意环视一圈,人们都听得十分入神。 看来,只有她一人看出了其中的门道。叫做老八的男人又说道:「货郎李,你就去刘府帮帮忙吧,刘府可是咱们滕县的首富,你可得罪不起。」 旁边也跟着七嘴八舌的起着哄,「李货郎,老八都说货郎你是半仙附体了,就露一手呗,刘员外那么大方还能亏得了你?」 女子微微一哂,这託儿的演技算很到位了。 「不能让先生白受累。」说着,刘府管家从袖中取出两锭十两的元宝,轻轻放在桌上。 人们一看到闪着银光的硕大元宝,立刻发出一阵艷羡的惊唿。 要知道,这两锭银子可是足够普通百姓全家一年的花销! 女子又向青年瞧去,身穿青色长衫的货郎却看也没看,直接伸手将银子推回,为难的说道:「在下只是一卖货郎,这拜钱是万不能收的,而且黄仙他老人家不好请。」 女子心里不禁赞嘆。 他只一句话,就把酬劳抬到了拜钱的高度,还真是有些底气。 「哎呀!货郎李,你就别客套了,刘府这是多大的诚意啊,而且刘家小少爷烧了都好几天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可是积阴德的好事哪!」黑帽子老八双手插着袖子,搭着话。 「给你三分颜色,你还真开上染坊了?!你要是不答应,今儿你就别想出这个门!」名叫阿德的家丁挺着满是肌肉的胸脯,再次兇恶的走向前。 「阿德!」管家横臂拦在阿德胸前,怒斥了一声,才转向货郎,又掏出两锭银子,连并着之前两个一起塞回货郎手中,温和的笑道:「先生就试一试。」 人群中又是一阵惊唿。 货郎怔怔的看着那四锭银子,又缓缓抬头,扫视着屋中或期待,或艷羡,或嫉妒,或威胁的面孔。 许久,他才勉为其难的点点头,「好吧,在下且试试,只是行与不行——」 「行与不行,只要先生尽力,我等都会感激先生,」刘管家赶紧接了一句,「如果小少爷的病顺利痊癒,事后还有重谢,请先生这就跟着我们回府吧。」 「不了,今日本不是强请仙人的时候,天一晚,更没办法了,」货郎无奈的摇了摇头,「刘管家,您可是小少爷亲近之人?」 刘管家重重点头,「小少爷起居,生病都是我照料的。」 货郎这才俯身坐下,对外面轻声说了句,「伙计,端个小点的火盆来。」 「快!火盆!要小点的!」黑帽子老八唯恐小二听不清,急忙高声喊了一句。 「来喽!」不一会,小二就将一个燃着炭火的铜盆摆在了桌上。 货郎从袖中掏出一柄银色的勺子,郑重的交给管家。 「握住勺子闭上眼,心里念着少爷的名字,不得有杂念。」他声音很严肃。 管家郑重的点点头,众人也跟着静了下来。货郎又从袖中掏出一叠黄纸,随手扔进火盆里。 刺啦一声,黄纸瞬间燃起一阵白烟。 众人视线都盯在了货郎被火光映亮的清秀脸庞上。 白烟愈来愈浓,不一会的功夫,竟将整间屋子都笼罩了起来。 众人不禁一阵咳嗽,烟雾缓缓散去,只见李货郎双手合十,两目紧闭,咬紧牙关,额上已冒出一层汗水。 「附上了!」黑帽子老八惊唿一声。 众人瞬间就变得紧张起来。 李货郎骤然睁开眼,噗地一下,口中喷出一股浓烟,直袭管家面门!突然大吼一声:「何方妖魔!本君在此,尔等还不速速退去!」 声音尖利高亢,与之前温言细语判若两人,众人都被吓了一跳,不觉后撤半步。 还闭着眼的管家更是吓得扔掉了勺子,货郎眼疾手快,欠身向前一把捞住了勺子,双手一掐,死死攥住勺柄。 白烟骤然而散,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管家也睁开了眼,大气不敢出的看着那只勺子。 火盆里的火苗一跳一跳的舞动着,在银亮的勺子上映出了明晃晃的光。 下一秒,奇蹟发生了!
第二章 红薯捕头 豆大的汗珠开始从货郎脸上滑下,空气似乎静止了一般,没有人说话,甚至连气息都不敢大喘。 呔地一声! 货郎突然爆出一声大喝,双手骤然反方向用力,笔直坚硬的勺子竟然在他手中慢慢弯曲起来。 人们不约而同的发出了一声惊嘆。 货郎双目暴突的死死盯着勺子,口中还不停碎碎念着。额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而那柄勺子,起先还是一点点弧度,最后几乎被折成一个直角! 折到不能再折,他这才缓缓闭上眼睛, 一个尖细的声音蓦地响起。 「桥归桥,路归路,本君饶你不死,汝且去吧。」 火盆的光渐渐熄灭,他的表情也慢慢舒展,勺子在他手中又渐次直立起来。 「先···先生···」管家迟疑的问道:「可真有什么脏物?」 「没事了。」再开口,货郎的声音已经恢復原本温柔。 他随手将勺子放在桌上,早有好事者一把抄起,前后左右颠倒着看了又看。 勺子光洁闪亮,没有半点破损痕迹。又掰了一下,果真硬挺挺的,掰不动分毫。 管家再度开口,「先生··」 货郎扬起手,止住他的话,疲惫道:「睡前,还需捋捋孩子手臂,从手心向上一直捋到手腕,口中要不停骂驱着恶鬼,暖回阳气,三日即可痊癒。」 管家正要道谢,众人纷纷上前围住了货郎,七嘴八舌的央求着为自己看相测运。 货郎说话时微微的喘着气,额上还挂着一层细密的汗珠,似乎十分的疲惫。他直言已经耗了力,不能再引仙,且身有要事还要赶路。 一旁的少女唇角微扬,勾出一抹淡淡笑意,悄然后退。 经过白衣男子时,她只递了个眼色,便拉开房门径直走了出去。 老旧的房门在身后轻轻闭合,男子苍白的脸色越来越冷,却还是默契的徐徐踱步,寻了一处角落静静伫立。 另一边,货郎收了银钱,收拾了挑担行囊,匆匆走出屋子。 众人不甘,还要前跟,老八却一把关上了木门,拦在门前赔笑着说道:「俺看货郎李也是累了,真像有急事的,就别烦人家了。」 仍有人不心甘,强挤过去推开了门。 屋外,只有硕大的雪花纷繁的飘摇,白茫茫的旷野中不见半个人影,格外幽静宁寂。 「真神了!」有人指着外面大喊,「你们瞧,这才两句话,货郎就不见了,地上也没有新脚印啊!」 大家定睛一看,之前的脚印都被新雪覆盖了大半,却没有新鲜的脚印出现。 老八也是一愣,顿了一会,才上前关了门,转身神秘兮兮的对大家说:「咱们赶紧回屋吧,别惊动了神人的仙气。」 众人陆续走回,只有那白衣男子静静的看着门扇,不发一言。 片刻之后,人群都平静了,他才缓步离开酒肆。出门后并没有走下木梯阶,而是转身绕到房山西侧。 披着蓑衣的少女站在那里。 她手中掂着一个钱袋,正抬头望着远处的树林。 看到男子走来,她指着一旁的矮篱笆,不屑的冷哼一声,「瞅着书生一样瘦弱的人,跑起来可比兔子都快。」 「怎么,此番没动手?」男子循着看去,果见一行凌乱的脚印穿过了篱笆墙,最终隐没在了密林深处。 「这次我可没有偷。」少女将银子塞进怀里,晶亮的眸子闪出一抹得意的颜色,「只不过施了点小手段!」 男子不置可否,转身走下台阶,少女赶忙跟上,凑近着问道:「你不好奇我是怎么做到的?」 「好奇。」他大步走着,头也没回。 「那你不问?」 「不需问,你自会说。」 「切。」 少女嫌弃的瞥了他一眼,她最烦他冷酷装十三的样子。 她是云西。 前世叫云曦,是二十一世纪里的一名黑道青年。 身为大姐大的她,说话自然直爽麻利,不仅对男子文绉绉的话风很不耐烦,对他冷如冰山一般的作风更是看不过眼。 只因一场荒诞的赌局,就穿越到了这个明朝少女的身上。 少女父亲因查出梃击案不为人知的重要证据,得罪于万历皇帝最宠爱的郑贵妃,在收买威胁均无果的情况下,被郑贵妃伙同其外戚指使锦衣卫秘密屠了满门。 幸而云父的结义兄弟李篆提前有所安排,才逃出了兄妹两个。 自此,兄妹二人就带着来自滕县一封引介信,千里投奔,来谋一个刑房小吏的职位。 不幸的是,离开京城不久,兄妹两人便被暗中杀手赶上,被逼着双双跳入悬崖深涧,妹妹当场毙命。 而她即是在此时穿越,改换了原本的名字——云曦,代替云家女儿——云西活了下来。 前面那个身着白绸长衫,外披素锦大氅的男子,便是她的双生哥哥。 姓云名修竹,单字一个南,人称云南。 云西对他的评价——冷心冷面,还特么穷清高! 明明都没饭吃了,还心心念念着什么要光耀门楣;什么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为天下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磨得她的耳朵都起老茧了。 在她看来,连自己都养不活还妄想拯救宇宙的人,就是外表装比,内里无能,只会意淫的窝囊废! 举个现成的例子。 这一路,他们没有轿子没有车,没有骡子没有马,这些也就罢了;关键路面不仅没有水泥没铺砖,积雪下面的车辙印还特么坑坑洼洼的,都绊了她不知多少回。 上千里路,腿儿着下来,云西觉得自己水泡茧子横生的一双嫩脚丫,都可以直接拿去截肢了。 而前面这哥们,全部注意力都放在要一举澄清大明刑狱的志向上了,现实情况却是,他连一双底儿厚些的鞋子都买不来。 这不,他的清高装十三范又来了。 云西皱了皱鼻子,不再理会他,自顾自的从袖中掏出两件东西,兴奋的举在眼前。「我料定这个江湖骗子会见好就收。所以提前堵在门后,他一出门就被我截住,拉到房山后面,顺手还摸出了他的道具。」 「怎么,你也会戏法?」 「不会呀,」云西惋惜的撇撇嘴,「真可惜,上辈子没多学点技艺傍身。」 上辈子她怎么就没学点特长呢! 不说盖世神功特工身手,就是变变戏法,学学医术,整点心理学常识,最次搞搞做菜也行啊! 虽然没穿越到啥架空王朝,但是她知道的那点可怜的歷史知识在现实中根本就用不上。 现实是,她在古代连话都不会说,好几次都差点让人当成神经病。 哦,不对,古代没有神经病的说法,古代的说法是气蒙心。 如今一朝穿越,要外挂没外挂,要光环没光环,一波奔波混得跟乞丐似的,真是要多惨有多惨。 她用力摇摇头,驱散了满脑子的胡思乱想,「但是我记住了一个细节!」 说着,她一手拿着勺子,一手拿着半支勺柄,摞在一起比划着名,「勺柄始终是在他手掌中,我们只能看到勺子两端移动,并不能看到全身。所以,当我从他袖中摸出了一个半勺子时,我就全明白啦。」 云西越说越得意。 云南眼睛跟着一亮,轻声贊道:「原是如此简单。」 「我假说已派人在屋中盯住了他的同伙老八,又强扭着要将他送官,他便吓得什么都不顾了,掏出银子,忙不迭就跑了。」她将勺子放回袖口,忽而又像是记起了什么,目光清冷的说道:「他肯定是有案底,不然以他的本事,不会这么快就被我搞定。」说着又兀自释然,笑了一声,道:「不过管他呢,总之银子到手啦!」 云南止了步,冷着脸看着云西:「勒索骗子也是勒索。记着,你是发过愿的!」 云西,一拍脑袋,有些懊恼的说道:「我特么都忘了这是滕邑了,别处可以黑吃黑,这里要是抓了骗子逮住贼,送去衙门,还能当成咱们的敲门砖,毕竟你那封推荐信不甚靠谱!」 云南的嘴角微微一抽,这样半俗语半古言的对话,真是怎么听怎么难受。 云西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嘁着鼻子,满不在乎的道:「要不是在意云家的名声,我直接出手顺光他身上银子,根本不用费这么多口舌。我已经在努力改了,老话说得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浪子回头可比你这种一直吃斋念佛的功德还高呢!」 不觉中,他们已行出好远。 雪也在不经意间停了,太阳穿过层云,射出几道耀眼的光线,投在白茫茫的大地上,反出莹莹的光。 前方不远处,出现了一片稀疏的小茅屋,雪色房顶中冒出头的烟囱里,有炊烟裊裊,遥升天际。 云西欣喜的问道:「那是滕邑吗?」 「应是了。」 云西刚要兴奋的叫喊,却见云南忽然凛了视线,声音也变得异常的阴冷,「有命案。」 「死人了?」云西疑惑的看向那片村落,眼中忽然放出异样的光彩。 「那鬼差没准还在,快!别让他们跑了!」她将蓑衣扔披在云南身上,全然不顾身上疲惫,踉跄着向前奔去。 云南穿好蓑衣,踏着云西的脚印跟了上去。 走近一看,村落房屋却不像远处显得那么密实,最先进入视线是两间相邻的房舍,它们孤零零的立在村庄边缘。 都用稀疏的篱笆隔离着,距村中很远,距山脚的密林反倒更近。 「这一片就两户人家?」云西好奇的探看着,两家都养有黑犬,一只趴在窝前打盹,一只早已嗅到了他们的气息,挣着锁链,冲着她不断吠叫。 云南环视着院中布局,沉声说道:「位近山林,檐下悬有兽皮,院中豢养巨犬,多半是猎户之家。」 云西抬头望去,可不是,两家檐下都淌下了许多大小不一的冰凌晶锥,冰锥之下,几件轻飘的兽皮,随风轻晃着。 云西左右张望,「鬼差呢?」 云南摇摇头,示意不在。 「快!就在屋里!」远处忽然传来一声高喊。 接着跑来一群人,为首的穿了一件兽皮,身后是七八个粗麻棉衣的村民,最后还跟着五六个骑着马的官差。 穿兽皮的那个跑到一个院子前,回身挥着手臂,上气不接下气的喊道,「快!快!就在屋里!」 后面的人凑到跟前,望着茅草屋,脚步却都迟疑下来。 有人怯声问道:「吕德才真死了?」 兽皮男头点得捣蒜一般,「真的死了!今早俺回来,看到吕家的黑狗死了,去拍他家门,就见他躺在血水里,可惨啦!」 「几时看到的?」说话的是个捕快,俯身下了马,将缰绳交给后面捕快,单手扶着腰间佩刀,不急不忙的踱步而来。 他的声音含含煳煳的,不过,明显不是因为口吃,因为他嘴里叼着一块长形的物什,正咂摸得有滋有味。 离得远,云西看不清他叼的是什么,却看清了他一身的散漫不羁。 看那气质姿态不像什么官差,倒更像是个收保护费的。 「回官爷,小民天不亮就往家赶,雪路不好走,走到吕德才家,怎么也得亥时了。」 捕快歪着头,对身边衙役嘱咐道:「小六,记下,亥时。」说完便朝屋子做了个手势。 身后衙役们鱼贯进入茅屋,村民们也都好奇的跟了上去。 「闲杂人等,不许进屋!」那捕快吼了一句,才转回身,扶着腰间佩刀,大咧咧朝院中角落走去。 院子角落,有一个矮棚狗舍,棚中铺着厚厚的稻草。一条黑狗趴在旁边的雪地上,一动不动。 捕快摘下刀,用鞘尖翻过黑狗的头,只见黑狗紫红的大舌头耷拉着,嘴边尽是冻成冰碴子的涎沫,应是被人下了药,已僵死多时。 「药力不小啊。」 忽然飘出一个女声,捕头登时一惊,立刻举起刀,戒备的指向来人的方向。 出现的是一男一女,男子披着一件蓑衣,女子一身黑布麻衣。 「什么人?」捕快双手勐地按在佩刀上,眼中写满警惕,似乎随时准备抽刀而出! ------题外话------ 我是小註脚o(n_n)o哈哈~ 1:梃击案:晚明三大疑案之一。一场有关太子朱常洛被刺杀的政治事件。起因是有个叫张差的普通百姓,手持木棒闯入太子的居所——慈庆宫,并打伤了守门太监,张差梃击案背后主使是不是郑贵妃已无定论,也有人怀疑是太子自演自导的一出苦肉计,目的是藉此陷害郑贵妃。而梃击案真相究竟如何,恐怕无人知晓了。 2,万历朝郑贵妃:从九嫔中脱颖而出,被万历爱上的嫔妃。很多记载描述「相貌妖艷,阴狠毒辣」,「祸国殃民的妖孽」,「专权和嫉妒」,「觊觎皇后宝座」,「嗜权如命,野心勃勃,不择手段,诡计多端」等等。总而言之,都是极尽轻蔑、恶骂的词句。明朝名士夏允彝也把万历怠于临朝的原因,归咎为宠幸郑贵妃。
第三章 信口雌黄 「只是路人。」云西嫣然一笑。 捕快嘴里的物什,她认识,一条干巴巴的红薯干。 红薯干很丑,那人却长得不赖。 身材颀长,肩膀宽阔,姿态虽然不羁,但手总是不自觉的扶着佩刀,似乎与兵刃有着一种异常的亲密感。应该是个功夫不低的练家子。 他眼睛的形状很漂亮,眼睑微微凹陷,显得很深邃。鼻樑高挺,薄薄的嘴唇微抿,虽然肤色略深,比不上云南白皙美男子的飘逸雅致,但也另有一番阳刚坚毅的风景。 只他总是斜眯着双眼,加上人高马大,脸总是微扬着,自带着一种鼻孔朝天的轻蔑劲。 用白话讲,就是一副欠揍的德行,白白浪费了这一身好皮囊。 斜咬着红薯干的捕快皱起眉,满脸狐疑,「过路的?」 「敢问官爷,这户人家怎么了?。」云西好奇的问道。 「怎么,小美妞是他家相好?」捕快嘴中的红薯干一颤一颤的,语气十分轻佻。 「我们兄妹是外乡人,在此并无熟人。」云西忍住想要抽他的冲动,装出无辜的样子浅浅一笑。 「即是赶路,就莫要管闲事!」捕快话语虽横,视线却在云西身上打了好几个来回,胸部还被他的眼睛圈了个重点。 被调戏? 可笑! 云西混了那么多年,最不怕的就是被调戏!她故意挺直腰身,似笑非笑的目光直视着捕快。 这种无赖,你越羞涩难当,他就越得意。 云南重重咳了一声,似乎在不悦的提醒。 捕快这才收回视线,捏住嘴里的红薯干,装模作样的吧嗒了一下,嬉笑道:「好了好了,本差还有公事,既无关,你们就躲远点吧。」说完他摆摆手转身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云西侧头轻语:「你们这的捕快都是流氓转正的吗?不说像武松那样,也不能跟西门大官人一个揍性吧。」 这个笑话有点冷,云南不仅没有丝毫想笑的意思,反倒嘆了一口气,「见微知着,由捕快可见衙门。」 「这我倒不怕,不适合你的未必不适合我。」云西耸耸肩,一副兴趣浓浓的样子,又得意笑道:「不过这个案子,我已经有成算了,看我的!」 云南撇给她一个冷眼,没有说话。 门口挤满了好事的村民,那捕快重重咳了一声,村民们立刻回过神,迅速为他闪出一条道来。 捕快大步向前,高声喊了句:「徐仵作。」 一个中年男子捧着文书,走到门口,恭敬回禀:「殷捕头,死者状相,倶已记录。」 被唤做殷捕头的男子背着手,打量了一圈屋中陈设。 屋中到处是被打翻的桌椅,里面土炕上斜躺着一具男尸,身长体宽,满面虬髯,双眼暴突,浑身是血。炕角一排衣箱开着盖子,里面衣物被翻得到处都是。 「贾四,这几日你都不在家吗?」 「回官爷的话,小民这几日都在镇上集市卖皮货,今早才回来。」兽皮男子趴跪在地,忙不迭的回话。 「之前有什么可疑之人?」 「可疑?」那人咬唇苦思片刻,恍然道:「小人去镇上之前,在山上打猎,倒看过一队人马在林间经过。」 「怎样的人马?」 「一队人都带着刀剑,但不像是官差,凶神恶煞的。」 殷捕头点点头,「应是闯破天那伙贼盗,前一阵子被邻县赶上了山。」 「殷头!这有块木牌!」有捕快在桌下捡起一块牌子。 殷捕头顿时双眼一亮,「山贼的腰牌!」 「山贼?」门外围观的村民一时都有些慌乱。 「看来你小子命挺大,卖货躲过一劫。」殷捕头收起牌子,抬腿踢了贾四一脚。 贾四抬起头,黝黑的脸上满是后怕。 「吕德才家中还有人吗?」殷捕头又道。 「还有一个媳妇,前些日回了娘家。」 「嗯,报信的事,就你办了。」 「小民一会就去。」 殷捕头冷着脸,摆摆手,「行了,徐仵作都记了尸状,这起山贼抢劫杀人案就算结了,尸首留待其家人收殓,撤。」 「错!这不是一桩意外!」 众人正交头接耳着,不防一个清亮的女声骤然响起,闻声看去,却见一男一女正站在院中。 「错个屁!你又是哪颗葱?」殷捕头走到门口,很有些恼怒。 「一颗辣眼的葱,专辣眼神不济的。」云西扬着脸,冷冷笑道。 「你连屋子都没进,又哪里来的狂言?干扰公务,该当拿下!」殷捕头一挥手,几个捕快便刺啦一声拔出刀来! 众人无不惊惧后退,唯恐刀剑无眼伤了自己。 「在下这颗葱,可是要插到刑房里的。」云西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举在面前,脸上的笑容愈加高深莫测。 殷捕头盯着那封信,皱着眉迟疑道:「你是云南?」 「正是!」 「即使是刑房吏,没看清案情证据,也不好红口白牙的瞎说吧?」殷捕头冷冷的笑着,面带狠色。「贵县捨近求远,于数百里外聘请刑房吏,看中的不就是鄙人这隔屋断案的本事吗?」 「呦呵,风大,怕是要闪了您的舌头。」殷捕头环抱双臂,满脸冷笑。 云西却并不脑,竖起三根手指,自顾自说道:「错一,贾四说几日倶不在家,不实!」 「官爷!官爷冤枉!」贾四伏地大喊。 殷捕头笑得越发嚣张,「你们不是才路过吗?怎会知晓?」 云西指着房檐,唇角微扬,「天寒,屋中人必取暖,热气熏腾檐上积雪,便会化出冰稜柱。贾四说离家三四日,家中肯定无火,况且今冬初雪两日前才下,这檐下却满是冰棱,难道不假吗?」 众人回头看去,果见檐下冰稜柱歷歷在目,顿时譁然。 「其二,殷捕头认定此为山贼所为,不妥!」说着,云西信步走到那头黑犬身旁,「李家猎犬被下了药,贾四的狗却没事,两犬只隔一道栅栏,这条死了,那条也会叫,山贼会这么蠢?但若兇手是另一人,他便不必杀狗,更不捨得杀!」 「天哪!莫不是贾四!」有人惊唿出声。 「街坊邻居的,怎么下得去手?」 「还报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村民竞相的唾骂着。 「你···你血口喷人!」一反之前的怯懦,此时的贾四气急而怒,双眼暴眦着,挥拳就向云西袭来! 众人仍沉浸在之前的推断里,没回过神,那贾四又生得十分强壮,一个箭步,就冲破人墙,瞬间袭到了云西面前。 他那一拳,结实如铁,带着唿唿的风声,一旦命中,那张小脸势必会被捶个稀碎,有人惊惧的捂住了双眼。
第四章 流氓招数 云西却不慌,头微微一侧,那一拳便擦着耳朵唿啸而过。 贾四大怒,就势搂回拳头,冲着她太阳穴横扫过去,不想姿势还没摆开,两眼便被一团粘液煳住,一愣之间,裆下就传来软骨碎裂的声音,像是有蛋壳被人瞬间捶碎。 嗷地一声,贾四惨嚎着捂着裆口痛苦倒地。 旁人看得真切,那小书吏一个闪身,轻松避过拳头。之后,她···她竟然啐出好大一口黏痰,一下就煳住了贾四的双眼。趁着他视线不明,右腿迅疾如电,勐踢他的胯间。接着就听嗷地一声惨叫,贾四脸上青筋暴起,痛苦至极。 旁人没有一个不看得冷汗直冒的,都情不自禁的并紧了自己的双腿。 那一脚来势兇狠,胯下之物十有八九是报废了。 云南一直站在后面,看到如此情景,好悬没喷出一口老血。 这是大家闺秀吗? 这招招试试,分明就是街上阴损的流氓! 那殷捕头也看直了眼。 难以想像,这个身材瘦弱的小书吏,出手竟如此阴毒老辣,实在不简单哪。 「血口喷人?」云西抬脚踩上贾四的背,「这就给你证据!第三错!集镇卖货归来,身上肯定携有钱财,即便没卖,也该有货,可你却两手空空,这不是证据么?」 「可是···」殷捕快皱眉道,「他也可以将财货先放到家里,再去报信。」 「去趟集市就要好几天,肯定会多带货,可这两家悬着的皮货几乎一般多,即便是报信前搁好,也不可能一件一件的,挂得如此细緻。」云南抬手指着贾家房檐,徐徐说着。 「嗯。」殷捕头叼着红薯干,连连点头。 「贾四,你还不认罪么?」云西又踢了一脚,鼻中发出一声嗤笑。 看过无数遍柯南,没想到自己也有结案的一刻! 想想就兴奋得不行。 「我···我···」贾四涕泗横流的爬起身,拽着殷捕头的衣角,求饶道:「是那吕德才欺人太甚,我实在是被逼无奈···」 殷捕头皱了皱眉,挥手喊道:「带走!」 有捕快上前套住贾四,又看了眼茅屋,犹豫的问道:「殷头!里面那个···」 「拆下门板,抬走!」 围观村民见事已完结,哄闹着正要离开,却听殷捕头又一声呵斥。 「都站住!热闹是白看的?尸体还要你们抬!」 众人一时有些迟疑,见那殷捕头刷地一下抽出刀来,才垂头丧气的,纷纷走了回来。 「先拆门板!」殷捕头十分威风的指挥道。 云西不知道明代兇案现场需不需要保护,也不知道搭抬死尸这种事能不能让一堆局外村民参与,她困惑的看了眼身后的云南。 云南本就很白的脸色现在冷得更像是挂了一层冰霜,他凤眼微眯,隐隐含着怒气。 显而易见,这个殷捕头处处都没按规定行事,不仅滥用职权,对兇案对死者也没那没半点敬畏负责之心。 不过她并不关心这些,此刻,除了暖烘烘的火炉,她最想的就是喝口鲜辣的热汤,吃上一些热乎的饭菜,她已经不奢望什么鱼肉大餐,哪怕是新出锅松软热唿的大馒头,她都会甘之如饴。然后就一头倒在铺在松软被褥的火炕上,睡他个天昏地暗! 真是越想越美,越想越饿。 云西不觉咽了下口水,她刚想开口询问捕快刑房书吏的待遇,忽然听到了一声昂扬的嘶鸣声。 循声望去,只见一人一马,踏着雪,朝着他们这边急急奔来。 殷捕头也听到了响动,回头张望,不禁冷哼了一声。他似是认识那人,却并没有打招唿的意思,只呸的一下,将口中红薯干吐在地上。 云西不由得好奇起来,那人究竟什么身份,竟能让这个混混一般的捕头吐掉心爱的占嘴零食,要知道,刚才检查尸体,他都没捨得扔掉那根红薯干。 黑色骏马很快到了近前,云西抬眼仔细打量。 马上之人大约二十七八的年纪,眉目生得甚是清秀,不同于云南犀利的丹凤眼,那人眼睛拥有着桃花瓣一般柔和的形状,眸光温和,时时都像含着笑。他穿着一件湖蓝色锦缎长衫,布料上绣着梅兰竹菊四君子图案,绣工精湛,一看便不是寻常百姓穿得起的。只是在这冰天雪地中,显得很单薄。 云西没想到古代也会有要风度不要温度的臭美之人,差点没笑出声来。 「大人,您怎么来了?」见那男子走近,殷捕头这才转过身,继而佯装惊讶的问道。 云西不由得眼前一亮。 大人? 能让捕头叫大人的,就该是滕县一把手,县令大人了吧? ------题外话------ 滕县关键人物马上全员登场,好戏即将开场! 亲亲一定记得收藏哦!九尾泪眼花花的期待着第一条评论!~(>_<)~
第五章 美人知县 云西顿时觉得精神一振,又看了眼云南,他仍是板着脸,没有任何反应。 也许古代读书人之间,都要有几分矜持。这样想着,她也就跟着没有作声。 「可是出了命案?」 他的声音清朗干净,就像是初春的阳光,带着一种透彻的暖意,煞是好听。 「报信时,正巧放衙,不好再惊扰大人。」殷捕头略略躬身,叉手行礼,脸却是扬着的,语气里并没有该当的敬畏,反而带着几分戏嚯。 蓝衣男子端坐马上,双手拉着缰绳,眼睛看向人群聚集的茅屋,好一会才收回视线,盯着殷捕头似笑非笑,「那查得如何?又是自杀,抑或只是意外?」 殷捕头直起身,单手扶在佩刀上,翘起唇角,笑道:「大人如此说,难不成是觉得我殷三雨有什么不称职的?」 一来一往,一刀一枪。 那二人虽都是笑容不减,云西还闻到了一股浓烈的火药味。 有意思! 看来滕县这座小冰山下,还真藏着不少东西,有料啊。 蓝衣男子呵呵笑了两声,没有回答。忽然一翻身下了马,将马鞭交给凑上前的捕快,径直向屋子走去。 「大人,」殷三雨站在原地,冷笑着说道:「不是每一桩命案,属下都会原地处置。」 蓝衣男子止住了步子,负手立在原地,似是在等着殷三雨继续说下去。 云西不觉眯起了眼睛。虽然并不了解古代官制,但县令与捕头的大小,她还是清楚的。 县令应该是市长,那捕头也就是个警察大队队长。 如果这人真是县令,那这个捕头绝对来歷不小,不然一个县令是不会如此忌惮的。 殷三雨继续说道:「前几起都是意外,程序也都合情合法,给您呈个结果就行了,此番却是兇案,自然要不同处置。」说着,他竟然又从怀中掏出一块红薯干,自得的放进嘴里。「这不都整理好了,仵作文书也都记得很细,且尸体与嫌犯都抓住了,正要抬回去向大人您禀报呢。」 蓝衣男子回过身,扫视着一旁的云南云西,却没有说话。 殷三雨斜叼着红薯干,大方的摆手一指,「还没给大人介绍,这是赶来赴任的刑房吏,没上衙门点卯呢,就赶上此次查案,也是出力不少。 云西压住心底的冷笑,跟着云南一起叉手施礼,「见过大人。」 「你就是云南,云修竹?」男子有些讶异。 「不才正是在下。」云南朗声回答,脸上虽然依旧没有半点笑模样,却也不倨傲。 不卑不亢,诚恳自然。 云西有些哑然。 这一路,一丝笑模样都见过他的,还以为就是铁板一块,没想到,同样一张冷淡的面孔,这时就能带出几分礼敬之意。 她还以为一度担心他那低情商会在衙门里得罪人呢,原来也不是太傻。 「既如此,就先回衙吧。」男子笑着走近二人,声音里却忽然多了几分含混。 云西这才看清,他的鼻子脸蛋被冻得都有些红了,此时多了几分鼻音,应该是冻得有了鼻涕。 要风度不要温度,向来需要代价。 「大人身子弱,大冬天又不坐轿,恐伤了风寒,还是先回吧,云书吏及其家人,由我送回衙门。」说着,殷三雨朝那个牵马的捕快点点头,那捕快便心领神会的脱下了自己的棉服,上前披在蓝衣男子身上,又将鞭子缰绳交到他手中。 男子却一把将棉服脱下,轻笑着塞回捕快怀里,一个跃身,身姿矫健的上了马。 「本官不是女人,可没那么娇气!」他又看向云南云西,抬手一揖,朗声笑道:「符生良先行一步了!」 云南微微点头,揖手回礼。 名为符生良的年轻知县,长鞭一挥,黑马嘶鸣,踏着雪又奔驰而去。 殷三雨鼻中哼了一声,「反正谁冷谁知道!」 这句话差点让云西喷笑出来,的确,这大冬天的,单衣骑马,绝对受罪。 她很怀疑,没有她二人在场,殷三雨应该能骂出「冻死你个小囚攮的!」之类更解恨的话来。 小囚攮的是进入山东地界,云西听来的脏话。 当时露过一个小镇,正巧两个粗汗正在厮打,说了很多浑话,这一句云西听得很新鲜,转口去问云南,见云南气涨得紫红的脸色,就知怎么回事了。 这殷三雨虽然生得很俊气,但是一身浑不吝的流氓气,与这种下三滥的粗话,莫名的般配。 「小六!再腾出两匹马,你带着搬尸押人,回头从村里征量马车。我先送两位先生回衙!」殷三雨招唿了一声,就有捕快牵着两匹马交给云南云西。 殷三雨沖云南一摆手,示意先行。 云南颔首致谢后,率先上马。殷三雨跟着也上了马。 云西也上了马,只是踩到马镫时,脚底板的燎泡被硌得针扎一样的疼。 云南几次为她治过脚,如今冻得也快没知觉了,她却还是没能全部适应,这一铬,正咯到痛处,害她倒吸了好几口冷气,真是怎一个惨字了得。 好在前世也算骑过马,有些经验,不至于在此处露了怯。云南却是十分娴熟,无论是动作还是身姿,都十分优雅。怎么也算是官宦世家出身,带着一种封建贵族的范。 云西强压住疼痛,驱马插进云南殷三雨之间,积极的打听着自己的待遇:「刑房吏,包吃住吗?」 云南又轻咳了一声。 咳也没用,云西腹诽,她现在装十三,是尽力拉住殷三雨的注意力,好为他的身份多打一层掩护,真当她愿意当白痴啊! 殷三雨笑着点头,「当然,三门六房,都在县衙起居。不过···」他话锋陡然一转,笑容更甚,肆意得有几分瘆人,「初入滕县,殷某有两句话,还要提醒两位。」 云西扬着下巴,不惧的笑道,「殷捕头请讲。」 殷三雨嘴里的红薯干翘了一翘,道:「滕县毕竟也是大县重镇,有些话该当掂量着说,有些事更该当掂量着做,眼里出气,才能活得安稳。」 云西点点头,攥着缰绳的手交握向前一扬,有些敷衍的玩笑道,「自是自是,多谢殷兄关照。轮到云西,也有一句话呢。」 「哦?」似是有些意外,殷三雨眯着眼瞥了她一眼。 「吕德才一案,今日所言才是冰山一角···」云西拿不准冰山的说法古代是否也有,但看云南铁板一般的脸色,保险起见还是换了说辞,「呃···我是说才是九牛一毛,其中恐怕还有更为惊人的内幕。」 殷三雨冷笑一声,道:「滕县许久没有刑房吏,本人便也兼着些职责,如今二位即到,也不便再掺和什么,只是记得我之前送给二位的话,就行了。」 云西笑而不语,转过头开始审视着沿途的风景。 一路上,虽然各怀鬼胎,勉强也算有说有笑。顺着一条宽敞的官道,又经过几个小村庄,三人终于来到了滕邑城前。 隔着一条两丈多宽的护城河,风雪之日,也成了一条冰河,对面便是她们此番的终点。 此时天色已经全黑,只看得清滕邑城城门庞大的轮廓。 它赫然矗立在前方,像是一只蹲伏的巨兽,静静的镇守一方平安。城墙还有几把值夜的火炬,趴在古城巨兽的肩头,晃动着星点的火光。 云南对她说,滕邑在大明立国之时,本是滕州,有九省通衢的美誉,后来降州为县,才成了今日之滕县。 这一路,云西也大大小小的见过不少城楼,但是今夜,她仍旧被这古城的巍峨厚重的气势震慑住了。 身旁的殷三雨掏出腰牌,朝着燃着火把城头大声喊了一阵。 在一阵铁索哗啦啦转动声中,沉重的吊桥逐级降落,晃忽的光影中,两扇高大的城门缓缓洞开。 云西隐隐有些激动。 这便是他们即将要生活的地方。 门后也有人举着火把,火舌舞动,不时发出嘶嘶的声响,映在他们眼中,熠熠的发着光。云西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被照亮了一些。 她心底不禁发出了一声喟嘆。 滕邑。 你究竟是个怎样的地方? ------题外话------ 我是小註脚o(n_n)o哈哈~ 小囚囊:中国古代方言,骂人的脏话,现今具体意思不可靠,一说大约等于窝囊废,一说囊通攮,囚是囚犯,挨刀子捅的囚犯,引申为杀千刀的!还有一说,意思太过难以启齿,有人说,囚囊是形象的形容了男子某个器官,脸红跑走!红楼梦,金瓶梅等古代小说里常出现小囚囊,所以才吸引了云西的兴趣,一句脏话,意思百千o(n_n)o哈!
第六章 衰神附体 城内寂静的街道上,只听得到马蹄纷飞,交替不停的响声。 不似郊野满地的银白,城中主道上的积雪都被扫清,只有两旁高低错落的房顶上,高高的积了厚厚的雪。在月色的映照下,泛着幽幽的光。 她忽然就想起了那句俗语,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停了雪,天气反而更显得冰寒逼人,又加上入了夜,一行三人骑着马都觉得冷得不行。进了城,便急急向县衙的方向驰去。 许是因为又冷又饿,三人都默契的噤了声。 殷三雨驱马在前领路,云西在中间,实在是饿得没有贫嘴的力气。云南本就是个冷得快淡出鸟来的傢伙,更是无话。 不过,对于殷三雨这种深不可测的人,云西觉得云南一直都在静静观察着。 毕竟,在陌生的地界上混,哪些人可以熟络,哪些人必须躲远点,心里要有点些数。 云西觉得,云南其实是个很通透,很有城府的人。尽管她上辈子黑的白的,也混了30多年,但对这个不满二十岁的少年,总琢磨得不是太透。 许是因为他的身世。 曾经的云西算是苦出身了,可比之云南,却算是小巫见大巫了。 同行数月,云南教了她许多生存的常识,更为她铺陈了整个云氏家族六百年的歷史。 世代都出名推官的云家,命运却是不一般的坎坷。前代歷朝就不说了,光是大明一朝,就几番大起大落。 明朝里那些她听过的,没听过的各色顶级大奸佞,几乎都被他们家槓上过。 不! 云西苦笑,不是几乎,是确定,每一个都十分确定的被云家槓上过。 远的什么王振、刘瑾就不说了。近一点的,嘉靖年间的严嵩就被云南的祖父云琛给撞上了。 云琛为人刚直至极,竟然顶着各方压力,在严嵩权势正盛时,查出他确凿的九大罪状。 但还没来得及上书皇帝,就被严世藩发现,伙同锦衣卫指挥使陆炳秘密灭了云氏一族。只逃出一个最小的儿子云清杉,便是云南云西的父亲。 那一年,云清杉十岁,因恰巧在老师家中躲过了一劫。 云清杉自此立誓,不为云氏一族平反,誓不成家。 不过云西觉得,当时他连自家性命都不能保全,又不肯改名换姓,就是他想娶,恐怕也没哪个姑娘敢嫁。 后来严嵩倒台,在新一任首辅徐阶徐阁老的主持下,云家冤情终得以昭雪。二十八岁的云清杉恢復了士的身份,一举登榜。之后又与皇甫氏喜结连理。 仕途顺遂,家事却屡遭挫折,皇甫氏十多年不得子嗣,只因与夫妻伉俪情深,云清杉才一直没有纳妾。直到四十多岁,皇甫氏才为云家诞下一对双生儿,这才有了云西云南。 后云清杉受当朝权臣指派,秘密调查梃击案主谋,却被郑贵妃一派打压,重要证据都被烧毁,梃击案便成了永远的迷案。其后又由于挺立国本,坚决为太子站队,再度被郑贵妃密使锦衣卫灭族。 这一次,云家上下二十九口人,只逃出了云南云西两兄妹。 或许,其实是一个也没逃出,现在的云西云南,都不再是真正的云家人。 云西悲哀的想,这云家的点儿,还真不是一般的背,每一任皇帝手下的头号大奸佞,都不会被他家错过。可谓是位位命中,无一踩空。如此的霉运,当世云家若称第二,绝无旁姓敢当第一。 按照这个概率,未来那位号称奸佞之中的奸佞,妖孽之中的妖孽,上天入地超级牛人九千岁——魏忠贤,八成也不会被他家错过。 当若干年后,他们真正对上了那位妖孽九千岁,云西就对今日的乌鸦嘴就万分悔恨。 如果她的嘴真是开了光的,她情愿自己赌咒发誓一万遍,绝不要碰上那个死人妖! 只是现在,她还想不到那么远。 她只觉得,一波又一波的血海深仇与不断被打回原形的家族苦难,令眼前这个少年,不得已早早成熟。不仅练出了他坚韧的意志,更练出了深沉的城府计谋。 「到了!」 殷三雨含煳的嗓音忽然响起,将她飘远的思绪瞬间拉回。 六扇朱漆大门赫然映入眼帘。门上悬着六盏点燃的红色灯笼,温暖的光线四溢,照得大门暗红的漆血一样刺目。门前立着两尊石狮像。汉白玉的质地,双眼炯炯有神,彰显出一种狰狞的威严。 吁地一声,殷三雨率先勒马,停在门前,他一个翻身,几步登上台阶,啪啪的拍起门来。 云西这才注意到,殷三雨嘴里的红薯干早已吃完。也真是难为他,大冬天,骑马喝着西北风,都不捨得把嘴里的红薯干吐了,真是勤俭持家的一把好手。 正乱想着,哐当的一声,朱漆大门打开了,幽深的门缝中,露出了一张脸。 未待云西看清,殷三雨便后退了一步,尽管他鼻中的哼声很轻,她还是感觉到了其中不屑的意味。
第七章 母下蛋么 大门缓缓打开,一个高壮的中年男子出现在眼前。鹰眼阴沟鼻,目光犀利,表情严肃,一方国字脸微微扬着,带有一种凌人的傲然官派架子。 云西起初觉得开门后看到的应是门房之类的僕役,却见真正的僕役正在把着门,恭敬的站在旁边。又见中年男子一头黑髮梳得整整齐齐,丝毫不乱的束在乌纱帽中,身上翠绿色织锦官服更是簇新鲜亮,气派十足。 必然又是一位大人。 她看了眼旁边的殷三雨,他正撇着嘴,抬眼远望,像是赏着灯,又像是看着星。他本就是那种鼻孔朝天的人,此时的神态更显得轻佻无礼。 一时间,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种莫名的静默。 里面的人想出去,外面的人想进去,两方正面对峙,却没有一个人先开口。 按理说,应该由殷三雨这个公门中人代为介绍,但他就像是没看到一般,装傻充愣着就是不说话。 场面诡异得有些尴尬。 「典史大人出行,尔等速速回···」首先打破尴尬的是门后的僕役,他忽然一改之前对待官服男子的恭顺,另换一张恼怒的嘴脸走出来,冲着云西云南大声叫嚷着。可那声「迴避」还没说完,又一眼看到旁边的殷三雨,脸色登是一变,立刻哈腰赔笑着说道:「呦,殷头回来了!」 「殷三雨!」 一个低沉的男中音骤然响起,将气氛瞬间拉到冰点。 说话的是那官服男子,他面沉似水,沉声说道:「不见礼也就罢了,怎地还带人堵县衙大门,成何体统?」 殷三雨这才轻晃着身子走向前,「呦,是杨大人呀,属下眼拙,实在没看清。再说,咱们这滕县里,哪有人敢堵您的门啊!」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圆环,煞有介事的套在右手拇指上,半举着手,挑眉眯眼审看着。 十足的火药味。 云南云西默契十足的自觉退了两步,为那位杨大人闪出了一条路。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俩可不想连门都没进,就莫名其妙做了别人的炮灰。 见二人后退,殷三雨呵呵笑了两声,他转着拇指的指环,看着杨典史道:「还没来得及向您介绍,这两位正是知县大人千里传书,亲自招来的刑房吏。」说着,又转向云氏兄妹,「这位便是咱们腾邑的典史,杨洲杨大人。」 典史? 云南讲过,典史便是一县衙门中的掌管布局实施缉捕、统辖监狱的属官。 云西理解,就是类似市公安局长的官。 以前看电视小说,从来都以为县令就是最小的芝麻粒,衙门里除了县令就是师爷然后就是捕头捕快,再不然还有一些伙夫轿夫,是十分简单的。 没想到真实的县衙远比她想像的要复杂,至少这个典史,就是她在二十一世纪闻所未闻的一个重要位置。 这样想着,云西跟着云南配合着殷三雨的节奏向前躬身,叉手行礼。 云南出声道:「云修竹,云南拜见典史大人。」 杨洲用审视的目光扫了云家兄妹两眼,只略略点头,嗯了一声,便抬步走出了大门。云西看着杨典史昂首而去的背影,无声轻笑。 官不大,架子倒是真不小! 大路上,停着一顶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四人抬暖轿。为首的轿夫见杨洲走来,赶忙递上一只手炉,又转身掀开厚厚的轿帘,恭恭敬敬的伺候他进了轿。「哼!」殷三雨不屑冷哼,又转向云南云西二人,向里努努嘴,调侃道:「该着咱们走了!赶紧的吧,饭都要凉了,咱们可没人家那么好福气,受得起那前奴后婢的好排场!」说罢也不管两人什么反应,扶着腰间佩刀大步就向衙门里走去。 早有看门僕役出去牵了马,绕到后门马厩去了。 云西云南对视一眼,也徐步跟上。 进入县衙,迎面看到的是一张偌大的石头照壁,夜色昏暗,看不清图案。绕过照壁,后面是一片宽敞的院子,之后便是穿堂绕室,好一阵脚程。 云南早给她讲过县衙结构,所以也算略有了解。此时终于走进真实的衙门,云西心里还是忍不住又些小雀跃。一边走着,一边在心里对着号。 大门之后是仪门,然后便是衙门中最大的一处院子,穿过院中一个戒石亭,之后便是甬道月台,印象里审案的大堂就在其后。 当初还特意问过云南,朱元璋时的贪官人皮草桩子放哪里,是不是向书里说的那样,每天路过都必须要行礼? 云南只云淡风轻的回了一句,「一朝天子,一朝喜好,太祖时的旧例,现今自然是没有的。」 云西暗松了一口气,尽管她早已不惧什么血腥杀戮,可天天对着一排死人皮,总归倒胃口。 走进院中小亭时,里面立着一方石碑,虽是繁体,云西却认得清楚,那是三个大字: 公生明。 云西差点没笑出声,她歪着头,贴近云南,小声嘟囔:「如果以它为上联,我也能做出个工整的下联来!」 「哦?」云南的疑问里显然带着几分轻视的不屑。 「母下蛋!」 云南瞬间皱起眉,脸上冷得像是挂了层霜,他双手紧握,狠狠道:「公生明,偏生暗。」 云西扮了一个鬼脸,又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的殷三雨,示意莫激动惊动了别人。 终于穿过甬道,走过了月台,从大堂中穿行而过,虽然天黑看不清,云西还是被衙门高大轩敞的建筑风格给震慑住了,果然是十分肃穆威仪的。 又走进一处院落,云西正好奇的左右探看着,一个苍老的笑声却从前方突然传来。 「三雨,行动怎么如此之慢,教大人与老夫这一通好等啊!」 声音虽老迈却十分温和,带着一种长辈特有的慈善。 云西闻声看去,只见一位头髮花白的官服老者出现在前方。 他中等身材,不胖不瘦,正站在一处偏房的台阶上,偏房檐下悬着灯笼,依稀可以看清他眼角的皱纹与山羊鬍子上嘴角慈祥的笑容。 「雪路不好走。」殷三雨笑着叉手行礼,转身指着二人介绍着:「这两位就是新到的刑房书吏,云南云西兄妹。」又对二人道:「这位便是滕县县丞,胡珂,胡大人。」 云南云西又是一番行礼拜见。 县丞知县的关系,云西理解就是县长和县委书记的关系。 抑或是副县长与县长?总归都差不多。 「天冷路滑,难为二位了,一路风尘,定是辛苦。」胡珂走下台阶,揖手笑着说道,「快快进屋,知县大人已备好了接风酒宴,只等二位入席。」
第八章 互探虚实 云南向前一步,叉手施礼,恭敬说道:「劳烦胡大人,您是长辈,如此真是折煞晚生了。」 胡珂一把搀起云南,亲切的握着他的手,笑着说道:「哪里哪里,客套的不说了,同在滕县当差,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天冷,你们赶紧进屋吧。」 「您先请!」云南又一躬身,巧妙的避开了他的手。云西见状,连忙上前,礼貌的笑道:「胡大人不仅是我们的长辈,更是我们的上司,哪有小辈走在您前面的道理?」 「云家果然不俗,小女儿都如此大方有礼。」云西脆嫩的女声一下就转走了胡珂的注意力,他捋着鬍子,笑着点头,「不过此番宴席是知县大人为二位摆的家宴,老夫已和大人说好,明日再由老夫为两位办场衙里的接风宴。今日,老夫就不讨饶了。」 云西注意到,一直没吭气的殷三雨虽然规矩了很多,但依旧还是把玩着自己的扳指,一副耐心缺缺的欠揍模样。 胡珂又转身对殷三雨说道:「三雨,你也别跟着了,回房吧,小六中午就给你备了酒食,我吩咐后厨给你温着呢。」 殷三雨并没有回答,只是向着云西云南随意一拱手,示意先行别过,便大步的去了。 胡珂捻着鬍子,看着他的背影无奈摇头,苦笑着对云南解释道:「三雨当过兵,萨尔浒之战,咱们滕县的兵丁里就回来他一个,死人堆里滚出来,是出了名的的滚刀肉混不吝,如有不之周处,还请二位担待。」 「哪里,一路幸得殷捕头照顾,属下只有感激。」云南诚恳道。 云西眼角余光又扫了殷三雨一眼。 萨尔浒?怎么那么耳熟?是和谁打仗来的? 云西使劲在脑海翻腾着那些本就不算多的歷史知识,她一度以为最起码自己少壮很努力,没想到今天还是老大徒伤悲了。课本的知识太不丰富了,虽然小时候没条件,但长大了也算有些钱,却再没想过多补些课外书看看。 回想着现代那么廉价的各色经典书籍,她就痛觉自己简直错过了一个亿! 等等,萨尔浒?听着怎么像东北的地名?东北?难道是东北的金兵? 按照推算,现在努尔哈赤已经反了。 靠!那他岂不是和努尔哈赤干过仗? 祖宗啊! 云西暗暗心惊,瞬间有了一种突然见到老熟人的热切感,只差没掉出眼泪来。可是下一秒,她又记起了另一件令人心惊的事情。 努尔哈赤都特么和大明交战了,明朝灭亡还会远吗? 靠!她可不想才穿越就进地狱,她才16岁,得尽快挣得自己的一份家产,尔后找个远离战火的地方,等大清建立了,自己再来投机倒把,发财享福! 等她捋清了心思,县丞胡珂早已和云南道别离去。看着那位和善的老人笑呵呵了走出院子,云西顿时意识到了当下她所处的环境。 总之,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虽然在明朝问不到未来的事,但依据她的知识,从万历到崇祯怎么也得还有几十年,先赚够家业,站定脚跟再说! 「云西。」云南轻轻唤了一声。 他已经退回了台阶之下,背对着她,怔怔的望着眼前灯火通明的屋室。 云西知道,他在等自己。 之前胡珂握住他的手,她就小小吃了一惊。好在现在天寒地冻,云南冰凉的手应该不会让人起疑。但毕竟成形还不够半年,接触外人阳气对他仍有伤害。 而即将要面对的知县大人,因着李戡叔父的关系,比常人还要更亲近一些,恐怕免不了还会有肢体接触。 他应是有些吃力了罢。 看着他单薄的背影,云西忽然生出一种复杂的心情。 如无那场意外,站在这里的他,应该会大步向前,傲然无惧的开启这扇通往仕途生涯的梦想之门。 曾经意气风发,壮志凌云的男儿郎,此时却成了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尴尬存在。 依靠着别人的鲜血,才能勉强站在这里,连正面的接触,都没有底气面对,又该是何种心情? 云西走上前,不动声色的握住了他冰凉的手。 他微微一愣,指尖迟滞了一下,最终还是回握住了。 她们默契的迈开步子,一起踏上台阶。云西率先敲门,房门应声而开。 开门的却不是锦衣的符生良,而是一个僕役模样的小厮。小厮将他们迎进门后,便闪身带门走了出去。 湿热的暖气混着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闻得出,有酒有肉。 屋内装潢古朴简洁,只一扇雕花红木屏风华贵精美,异常显眼。屏风上雕刻着梅兰竹菊,一扇一图一君子,菊花花冠硕大繁茂;松柏苍劲傲然而立;兰叶纤细柔美,兰花清雅;竹林飒飒,群叶随风而动,所有细节都惟妙惟肖,雕工甚是精湛。 两人早已松了手,绕过雕花的红木屏风走到了里间。 只见一张方正的八仙桌摆在当中,桌上是盖着盖子的大小餐盘,旁边矮桌上,铜制小碳炉架着热水盆正温着酒。桌下是四把弯背椅。主位上坐着一人,歪着头,用手绢掩着口鼻,似乎正要打喷嚏,却憋闷着怎么也打不出,眉头都皱在了一起,看着就让人觉得费劲。 他头上是嵌着银丝的檀木钗,身上是宝蓝色织锦棉衣,脸上有一双桃花般的美丽眼眸,正是之前的符生良。 见二人走进,符生良收起手帕站起身,笑盈盈的说道:「云兄远道而来,符某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云西站在后面,心中冷哼。 好一个有失远迎,就站在原地玩假招子,还敢不敢再假一点? 按理说,这符生良本是云南父亲云清杉结义兄弟李堪,当朝三品大员的门生。 符生良因着李戡的关系,才能早早的得到一个官派,便是这滕县县令。而云南又是李戡要照顾的兄弟遗孤,怎么说,身为门生的符生良,此时都应该拿出十分的热情来接待他们才对。可如今这态度不仅不见亲热,更有几分傲慢。 若是云清杉还活着且正在其位,那李戡应该也不会随便将他们指给这样一个不靠谱的弟子吧。 「不敢,让大人费心了。」云南谦恭一揖,淡淡说道。 「容符某自罚三杯,为云兄接风!」符生良刚要举起杯,就咳嗽了两声,忙回手抽出锦帕掩面,好一会才止了咳。 「大人定是冻着了,该及时服些药才好。」云南大方落座,云西也跟着坐下,她特意坐在最远处。 云南不会被传染,她可不一样,这寒冬腊月的也没有暖气,医疗条件还特别差,很多病都治不了,她可不想无辜染病去受罪。 符生良亲自为云南云西斟了酒,又举起自己的杯子,指向云南爽朗的笑道:「这第一杯,敬云兄一路辛劳!」说完抬手一饮而尽。 「谢大人。」云南云西也饮了第一杯。 这酒不同于现代,口感绵柔清醇,劲头不大,也不甚辣口,又是被温好了的,喉间滑过之处,无不辛暖舒畅。云西这才觉得浑身的冷稍稍散了些。手捧着热乎乎的瓷杯,僵硬冰凉的手指也慢慢活泛了一点。 符生良为自己斟了一杯,又起身想为云南斟酒,云西十分得体的接过酒壶,笑道:「不敢劳烦大人,还是由云西为大人和兄长斟酒吧。」 符生良也不谦让,转而一一揭开桌上为食物保温的木盖,露出热气腾腾的饭菜。 云西定睛一看,当中是油光红亮的烧肉,旁边是喷着香气的炖土鸡,还有一盘青白相间的白菜豆腐,飘着几粒胡椒的鲜香羊肉汤,数月不识肉味的云西肚子早已咕咕作响。尤其是那份散着浓浓麻椒味道的羊肉汤,最是令她眼馋,恨不立刻就灌下两碗暖暖肠胃先。 穿越之初,他们身上盘缠很少,云西几次忍不住想顺些零花钱,却被云南严厉制止,并扬言,她若做出有损云家名声的事,便不再理会她的死活。 她也不想搭理他,无奈古代各地都有不同的方言习惯,稍有不慎,便会被人视作异类,各方面常识都少不了他的指点,不然,连要饭都她都不会要,最终只能认怂服软。所以这几个月,她吃的都是最差的干粮。如今可算逮到荤腥了! 「第二杯!」符生良再度举杯,他眼光熠熠,盯着云南意味深长的说道:「也不为什么前程似锦,也不为这个小小的刑房吏,只为与云兄一醉!」 云西不由得挑挑眉,这话说得云里雾里,可不像什么好话。 云南罕见的轻笑了一下,他举杯附和道:「今日云南初到滕县,就撞到了一宗兇杀案,云南看来看去,觉这滕县,醉而不醒的人可是不少呢,只不知,大人酒力究竟如何?」 话音刚落,酒桌上的气氛登时一紧。 饶是云西这个现代人,都听出这话分明是在骂人了。 符生良举着杯子,笑容也渐渐僵在了唇角。 ------题外话------ 我是小註脚哈哈 萨尔浒战役是1619年(明万历四十七年,后金天命四年)二三月间,在明朝与后金的战争中,努尔哈赤在萨尔浒(今辽宁抚顺东浑河南岸),以及萨尔浒附近地区大败明军四路进攻的反击战,是明朝与后金辽东战争中的战略决战。 萨尔浒之战以明朝攻围后金,后金防卫反击的形式发生,在这次战役中,后金军在作战指挥上运用集中兵力、各个击破的方针,5天之内连破三路明军,歼灭明军约5万人,缴获大量军用物资,此战役以明军大败而告终。 此战役是明清战争史上一个重要的转折点,是明清兴亡史上一次具有决定性意义的战争,是以少胜多的典型战例。 从此,努尔哈赤正式崛起,明军元气大伤,再不復万历三大征时的辉煌
第九章 兇手背后 云南这一句,是质疑,是试探,更是不满。 屋子顿时陷入一片沉默,只听得到铜炉里火炭轻轻燃烧的声音。 「呵呵···」符生良发出了一声轻笑,他将满杯的酒轻轻放在桌上,正视着云南,「众人皆醉么?」 「众人醉不醉,云南不关心,云南关心的是,大人,您醉了么?」云南仍保持着举杯的姿势,脸上虽然笑着,却露出一种咄咄逼人的气势。 「众人皆醉···」符生良再度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尔后冲着云南一翻杯底,双眼微眯,轻笑着说道:「我也只好喝上几杯。」 「几杯之后,又来几杯,怕是就醒不来了。」云南笑容清浅,只目光愈发犀利。 符生良起身拿过酒壶,又斟了一杯,「云兄愿效三闾大夫,生良却愿学那渔夫,沧浪水清,可濯我樱,水浊,也可濯我足嘛。」 「随波逐流,不是懦夫所为么?」云南毫不犹豫的质问。 「懦夫?」符生良端着细腰长嘴的酒壶,走到云南身旁,为他斟了一杯。淡绿色的液体晶莹透亮,化作一注细细的清流,缓缓倾入云南瓷白的酒杯中「想来云兄才刚入仕途,太过看中是非对错。只是,君可知,想要引河导流,首先要保证不被水给拍飞呀!」 云西只顾吃菜喝汤,任他你来我往,她自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淡定得很。 云南站起身,端着酒杯淡笑着说道:「云南愚钝,专术只是推判刑案而已,所幸旁的也不用学。」 「明日点了卯,你便是刑房典吏,今日没点,就还是符某的兄弟!」符生良缓步回到座位,俯身坐下后也举起了杯,话语虽在应承,语气却明显是在立威。 「云南生来体弱,且云家教女向来胜教男,日后办差少不了带着舍妹云西,还请符兄宽容帮衬。这第三杯云南先干为敬!」说完,云南痛快的喝下了第三杯。 符生良别有意味的看了眼一旁云西,点头笑道:「此事无妨,云兄不必介怀。」 云西适时站起身,举着杯子,从容笑道:「云西在此谢过大人了。」说完,十分豪爽的饮尽杯中酒。 符生良却迟迟未喝,他端着杯子,看着云西,桃花一般的眼睛闪出狡黠的光,「只是公门中行事,终还是靠得自家本领,云姑娘可掂量得清?」 云西一翻杯底,白皙的脸上浮现出自信的笑容,「本领?那云西便要献献丑了。」 符生良挑起眉毛,怀疑的打量着她,「云姑娘还有什么过人的本领?」 「过人不敢说,只是一点浅见。」云西粲然一笑。 「哦?」 「大人先我们一步而回,我猜,大人回到衙门第一件事,就是查阅案件仵作文书。而且还看出了不少疑点。」 符生良脸上笑容一滞,顿了一下,随后又呵呵笑了两声,「带文书回来,自然要先看,只是有何疑点?」 「杀死吕德才的兇手,未必是贾四,恐另有其人。」云西坐回位子,欠身为自己舀了一勺汤。 「愿闻其详。」说着,符生良将杯中酒一口喝下,目光灼灼的盯着云西。 「大人先坐,咱们边吃边谈。」云南瞥了自顾自喝汤的云西一眼。 他知道她在故布疑阵,请君入瓮。 只是不顾别人自顾自喝汤的行为太过粗鄙,不得已,只好替她遮掩一下。 云西皱皱鼻子,他们之间的默契以至于一个眼神,她就能领会。 喝汤粗鄙?她还想抓起一只鸡腿甩开膀子,大快朵颐,如此忍耐已是卖了他天大的面子。 注意力切回到现实,这里还有一位仁兄在等着她的解释。 她清了清了嗓子,抬起头直视已经入座的符生良,微眯着眼睛,幽幽说道:「其一,除了致命刀伤,吕德才应还有中毒的迹象,不过,我想,应该不是什么剧毒,只是迷药或是一些慢性毒药。」 符生良端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像是在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其二,兇犯背后···还藏着一个人。」 此时,符生良脸上的笑容已全部消失,只剩下一片肃然的冷峻。 他看着她,眼中是一种怀疑的探究。 她回望着他,眼中是一种淡定的自信。 许久,符生良才低下头,抬手夹了一块肉,放在口中细细嚼着,眼神飘忽,似是在思量,又像是在走神,「姑娘这些结论是从兇案现场得来的?」 「我与兄长从未进过那间屋子,中毒一说全是出自云西的推测。」云西粲然一笑。 「哦?」符生良眼中疑惑更甚。「推测?没有凭据瞎猜的吗?」还没说完,嗓中似是很不适,掩唇干咳了几声。 云西欠起身,也为他舀了一碗汤,和声细语道:「大人着了凉,需多用些清淡的,烧肉油腻,病好再用吧。」 转移话题,拖延秘密的揭晓,才更抓人心。 云西要的就是吊他胃口。 符生良接过碗,展齿一笑,道:「多谢姑娘提点。」 这一笑,坦荡爽朗,不似之前的轻佻,也没有任何杂质。 云西忽然想起了殷三雨,如果是那个傢伙,趁机摸个手揩个油都是可能的。 「案件卷宗可有酒醉记载?」她问。 符生良思索了一阵,道:「没有。」 「咱们滕县仵作做事可细緻?会不会有遗漏?」 「不会,徐仵作出身仵作世家,做事极其严谨细緻,且眼睛毒辣。即便根本没人去看他的文书,他也会记得清清楚楚丝毫不乱。其志其才,比之三法司里的仵作都丝毫不逊。」符生良答得斩钉截铁。 云西听着,慢慢捋回思绪,缓缓说道:「我看过吕家大门,门栓处损坏严重,像是被人从外面砸坏。那插栓工艺复杂精緻,很难从外面偷偷撬开,所以我想,兇手才不得以,要砸门而入。 但是如此损坏,势必会发出声响,即便压着声音,也能吵醒没有醉酒的吕德才。尸首抬出时,我扫了一眼,死者身形高大,比贾四至少高出一个头,清醒的时候,那贾四绝没有十分胜算。可死者身中数刀,却没有反抗过,定是在无防备时被人下了手。吵也吵不醒,任由别人砸门而入,我推测他或是被人提前下了药。」 符生良撇撇嘴道:「如此推测,没有真凭实据,怕是不牢靠吧。即便真有中毒迹象,会不会是贾四提前送给吕德才,知道他吃了晚上必然昏睡不醒,怎么就能肯定背后另有其人?」 ------题外话------ 我是小註脚哈哈 知县与云南的对话含沙射影,引用屈原《渔夫》 屈原既放,游于江潭,行吟泽畔;颜色憔悴,形容枯藁。渔父见而问之曰:「子非三闾大夫与?何故至于斯?」 屈原曰:「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是以见放。」 渔父曰:「圣人不凝滞于物,而能与世推移。世人皆浊,何不淈其泥而扬其波?众人皆醉,何不哺其糟而歠其醨?何故深思高举,自令放为?」 屈原曰:「吾闻之:新沐者必弹冠,新浴者必振衣,安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者乎?宁赴湘流,葬于江鱼之腹中,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尘埃乎?」 渔父莞尔而笑,鼓枻而去。歌曰:「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遂去,不復与言。
第十章 要你的命 「如果是贾四下的药。」云西随手夹了一条鸡腿,极其自然的放进自己的碗中,然后抬起头,表情严肃的说道:「就意味这是一场计划精密的谋杀!」 符生良盯着那只鸡腿,眼神跟着她的语气也陡然一凛。 「咱们且看看这场谋杀究竟精密到了什么程度。首先他选择吕妻回娘家的时候下手,并且没有直接毒死吕德才,刻意让他在昏睡中死于乱刀之下,之后又伪作山贼打劫,还提前做了身在外地,不可能出现在现场的託辞,真是算得上是步步为营,处处谋划!」 「可是如此心思缜密的人,竟会连檐下的兽皮都不收起来,就谎称去县城卖货,而且,这样可笑的错误他犯得还不是一两处,所以才会被小女子当场揭穿,如此表现,难道不是前后矛盾吗? 所以云西推测,贾四身后,定然还有一人!接下来,就是一一核查,落实推论所有环节!」 「一一核查?」符生良皱了皱眉,似是在思量着她的话。 云西正色道:「第一步,便是查验尸体,细查有无中毒!」 「详查尸体?」符生良喃喃着,低下了头,他端起酒杯,轻轻转动,忽然发出了一声轻笑。 云西皱起了眉头,她忽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符生良饮了一口酒,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说道:「云姑娘以为,滕县这个地方适合详查吗?」 「此话怎讲?」云西疑惑道。云南也蹙紧了眉头,符生良话锋一转,必然大有深意。 「云兄与云姑娘可还记得,吕家院里发生的事?」符生良又抿了一口酒。 「吕家?」 「二位在吕家门口戳穿贾四的谎言,符某虽并未在场,却也猜得出当时的情景。」说着,他抬起了头,含笑的眼睛射出犀利的光,「那殷三雨,殷捕头绝对会说此案是山贼抢掠,并且张罗着要草草结案,符某没说错吧?」 云南点点头,沉声说道:「听县丞将过,征战沙场,九死一生,那殷捕头应是有些本领的,如此明显的破绽,他不会看不出,却坚持草草结案,看来是另有缘由了。」 云西一翻白眼,另有缘由?哼,不是受贿,就是受胁迫了呗。 金瓶梅里,西门庆合谋潘金莲杀死武大郎,不就是买通了衙役仵作,最终定了个心疾而终,草草结案的? 不过想来也没人敢胁迫那滚刀肉一般的殷三雨,剩下的就只能是受贿。 「云兄可知,滕县有多久没出过兇案?」 云南没有回答,符生良也没想要人回答,他自顾自的说道:「三年!整整三年。」 「看来前任县令大人治县很有方啊!」云西语带嘲讽。 「哈!」符生良扺掌大笑,笑得十分开心,仿佛只是在讲一个家常的笑话,「三年无兇案,不是因为没有兇案,而是所有兇案都被他们抹成了意外!」 云南的脸色却越发的冰冷,两道剑眉紧紧蹙在一起,几乎拧出了一个川字。 符生良继续说道:「虽然无功,但也无过,况且昇平之世,平安无事就是最大的功劳!」他转着手中空杯,语气愈发的轻佻,「我想,你们兄妹二人也不要太较真。日后不多事,甚至是不做事,就有俸禄拿,优哉游哉的不是很好么?」 云西扫了一眼云南,她觉得他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怀揣满腔的抱负,却先被现实兜头泼了一盆冰水。他会如何反应? 坚守原则,拍案而起,而后绝尘而去,离开这个污糟的地方么?但哪里又会有绝对干净的地方? 太平盛世时都净土难寻,更何况这个即将分崩离析的明末时代。 那么,刚直不阿的他会选择妥协吗? 她很期待,期待他如何妥协,期待他最后的抉择。 「人与人不同,人与人的志向也不同。」沉吟了许久,云南才缓缓开口,他望着符生良,冷峻的面容已经恢復了平静。「云南无意标榜自己,想做的,和徐仵作是一样的事,那便是『本分』二字。」 「刑房吏不同于仵作,仵作如实记录,没人去推断,去核查,就和没记一样。刑房书吏则是去推断,去查实,去证明有无罪。动一点便要牵动方方面面。云兄这一句『本分』,可是会要命的。」符生良冷冷笑道。 「谁的命?」云南昂首回视。 飘荡着菜香的温暖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凝结。 云西正撕咬着咸香的鸡腿,肥嫩的肉丝还衔在嘴里,讶异的抬起了头。 符生良敛了所有的笑意,第一次正色,几乎一字一句的道:「只可能,是你们的命。」
第十一章 是敌是友? 云南微微一怔怔,随即恢復如常,唇角的弧度愈发明显,终于大笑出声。 云西又加了一块肉,埋头继续奋斗。 云南的表现已经优秀得远超她的想像。再无须她担心,她终于可以甩开腮帮子尽情吃喝了。 云南的笑声在符生良听来,却甚是嚣张,他的眉不觉间蹙了一下,随手撕下一只鸡腿,用筷子夹着在眼前轻轻晃悠,皮笑肉不笑道:「就差被人撕着吃了,却不自知,的确可笑。」 云南的笑容已经退去,他薄唇微启,淡淡的回答:「非是可笑,是可信。」 「哦?」符生良抬起头,清浅的笑容带着不屑与狐疑,「可信?」 「酒宴伊始,表面上,是云某频频试探符兄,实际上,却是符兄在试探。」说着,云南站起身,伸出手,将鸡腿从他手中拿出,转而放到云西的碗里,又道:「风寒忌油腻。」然后为他夹了一注白菜豆腐,从容的说道:「符兄真要我俩做个碌碌无为的庸吏,大可加之以威,施之以财,何须如此试探?」 此话一出,符生良持箸的手一滞,筷子险些掉在桌上。他盯着云南,久久无言。忽而,他唇角微扬,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慨然道:「推官世家果然名不虚传!」 云南俯身坐下,为自己斟了一杯酒,「即便叔父大人为人正直,且素有识人之明;即便我云家声名远播,操守举朝皆知,却都免不去符兄的猜忌,我想,这滕县的水,应是深得见不到底了。」 符生良盯着云南的眼睛,良久才将筷子放下,露出了一丝苦笑,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户房书吏白染,本是我的同窗,辅佐县丞,主管一县帐目,不想却被···」他重重的嘆了口气,缓缓站起身,退后了两步,双手交叠,举在面前,揖手说道:「刑房吏将是我最后一条臂膀,不是信不过云兄,实在是前车有鉴,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云南也站起身,端起酒杯 「为了一句公道话,家父不惜赔上全族的性命,信的就是本分二字。实不相瞒,云南已是死过一次的人,功名利禄于我早已是过眼烟云。」说着,他一双凤眼射出逼人的神圣光彩,语气愈发郑重。 「我云南,云修竹愿在此立誓,绝不做有违云家祖训的事,绝不依附权势,颠倒黑白!竭尽所能洗冤禁暴,为大明百姓建树功勋。」说完,他一饮而尽,利落的亮出杯底。 烛火荧荧,映在符生良的眼底,晃晃闪烁,他深深一揖,「匡正滕县冤毙,生良要仰仗二位了···」 云南连忙上前,一把掺起符生良,动容道:「符兄言重了,推案刑断就是云南本职,云南定当竭力!」 符生良握住云南的手,白皙的脸上满是期寄,「在滕县断案,说难不难,说不难却又难于登天,现如今,就有一道难题。」 「符兄请讲!」 「吕德才一案,七日内结破,可能做到?」 「七日?」已经啃完第二只鸡腿的云西抬头惊唿,「七日太短了吧?」 符生良转头看着满嘴油腻的云西,强忍住嘴角的抽搐,尽力诚恳的说道:「现有山贼横行,七日后,县衙就要全力部署剿匪,虽然只会做做样子,但是顺带搁置悬案,已是惯例。内情现在来不及详说,只七日这一条不容变更!」 云南刚要藉口,却见云西用袖子擦了下嘴,站起身,傲然道:「好,七日就七日,我们接了!」
第十二章 七窍流血 在云西的承诺中,这一场鸿门宴,终于落下了帷幕。 面带潮红的符生良,始终言笑晏晏,他将二人送出二进院,站在院门口目送着他们离开。 早有小厮走到二人前面引路。三人穿过二堂院门,再次绕回了大堂的一进院。年轻的小厮提着灯笼走在前面,转过头热情的搭着话:「二位书吏可是初次入衙?」 「正是,敢问小哥,我们住的地方在哪边啊?前面不是审案的大堂吗?」云西好奇的左右张望着,四围的院墙都很高,院落格局方正,即便在晚上,也能感受到整个建筑群中线的存在,因为凡是中心的房室都建的十分高大轩敞,而两侧的排房小院都相对低矮很多。 「大堂的确是审案的,但是大堂两侧还有耳房,再两侧还有厢房,左侧为吏、户、礼三房,右侧为兵、刑、工三房;六房东西侧就是各房吏舍。」小厮头头是道的说着,「大人一回衙,就让俺们收拾出来了两间吏舍,火炉都生好了,两位书吏好好休息,明日一早还要点卯。」 云西点点头,还好云南之前为她普及过,不然光听名字就晕了。 「多谢小哥——」云西刚要询问小厮的名讳,身边就传来一声闷响。 云南! 她在心里惊唿一声,勐地回身,果见云南已经摔倒。 「怎么了?」小厮也很吃惊,手中灯笼一晃,下意识的就要上前帮忙。 云西一把挡住他伸来的手,镇定的笑道:「无碍,我家哥哥只是吃醉了酒,我搀着他就行。」 「真的没事吗?」小厮看着云南低垂着头,没有任何反应的被云西慢慢撑起,担心的问道。 「没事的,我家哥哥就是沾不了酒,让小哥见笑了。」云西强装轻松的笑着直起身。 小厮迟疑了一下,别人拒绝,自己也不好太热情。只得稳了稳灯笼,继续领路。 「好吧,那咱们赶紧走,先回房再说。」 好在二进院与一进隔得不算远, 穿过了大堂,下了月台,走过了甬道,经过六房,终于来到了吏舍院。 这是一个方方正正的小院,三面都是房舍,大多都漆黑一片,只有东南角相连的两间是点着灯的,摇曳的烛火在白色的窗纸上晕着昏黄的光,显得既温馨又静谧。 小厮忙上前推开一扇房门,云西踉踉跄跄的扶着云南也进了屋。 「这边来,床铺都铺好了。」小厮指着屋内的火炕急切的指挥着。 云西一个踉跄,就把云南扔到了炕上。 「不然我让后厨送点热水来?」小厮看着脸色惨白的云南关心道。 「不用了,我哥他就这样,一会就好了,天不早了,小哥也赶快回房吧。」云西恨不得马上把这个热情的小厮踢出屋子。好在他还算识趣,又说了两句客套话,终于将他送出了门。 看着小厮迟疑的走远,云西一下关了房门,插上门栓,然后立刻奔到火炕边。 眼前一幕却让她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云南烂泥一般的瘫在炕上,双眼紧闭。 有鲜红的血正从他的眼角,鼻孔,嘴角,慢慢淌下。
第十三章 被你榨干 情况的恶劣,远超云西的想像。 虽然她知道,他今夜的确勉强了些,但是看着他一直侃侃而谈,淡定从容的样子,她以为,他至多只是难受,不想却到了如此危急的地步。 再容不得半点迟疑,云西慌忙摘下头上髮簪,一把撸起自己的衣袖,勐地刺进左臂,又快速拔出,瞬息之间,也想不起怎么处置簪子,只得用嘴咬住,腾出手来就去扒云南的衣襟。 几滴鲜红的血珠自簪子尖端滚落,淌进她的领口,落在她白皙的皮肤上,轻盈的滑下。 本是液体的血珠不仅没有丝毫晕染开来,反而越滚越紧实,像是被施了什么神奇的魔法,瞬间凝结了形态,宛如颗颗红色的珍珠。 云西右手按着左臂的伤处,左手重重的按在了云南裸露的胸口。 触手的皮肤冰冷松软,没有半点活人的气息。 「契约既成,唯吾命是从。」她凝眉默念,骤然松开了右手。 银簪尖端十分尖细,刺出的伤口本就不大,又被她用力按压,已经止住了血。只剩下一个深色的小点,在白皙的皮肤上,就像是一粒小小的硃砂痣。 云西死死的盯着伤口,豆大的汗珠自她额间滑下。 不会不行吧? 她一时间紧张起来,鬼差给的这个救急方法,之前还没有用过。天知道那两个挨千刀的烂赌鬼会不会再坑她一次。 时间一秒又一秒的过去,云西在记忆疯狂的寻找着云南使用说明上的文字,会不会是她念错了台词,或是遗漏了什么关键咒语? 慌乱间,她突然发现,云南脸上的血越流越多,脸色也由惨白变成淡青。 不要死! 再顾不得许多,她挥起右手,不断的拍着云南的脸颊。 「云南···」由于叼着髮簪,她悲戚的声音含混不清。左手却不敢松动半分,仍用力的压住他的心脏。 不要死! 你不是说要做我哥哥吗? 你不是说怕我败坏云家名声吗?你死了,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她忽然觉得很害怕,害怕他真的就这样去了,害怕那仅存的一魂两魄永远的飞散。 炕桌上昏黄的烛火忽而晃了一下,火苗侧翻着,瞬间变成了幽蓝的磷火! 突然间,一阵尖锐的刺痛感自她手臂袭来,还未待她反应,那硃砂痣一般的细小伤口中突然蹿出一串晶莹透亮的红色血珠,血珠颤动着,瞬间串联成线,打着旋的绕过她的手臂,蛇行一样的顺着动脉的线路,最后汇聚在她的掌心,一下一下渡进他的皮肤,钻进他的心脏! 「呃!」云南忽然发出一声惊唿,紧紧闭合的丹凤眼瞬间睁开,诈尸一般的挺坐起来。 云西一惊,连忙用力,死死的顶着他的胸口,将他压了下去。 烛火飘忽,恍然熄灭,之后又自动燃起,火光也由蓝色恢復成了正常的暖黄。 当云西的眼睛再度看到光亮的时候,她已经瘫坐到了地上,手臂上的刺痛消失了,就连那颗小小的硃砂痣伤口都不见了踪影。只是浑身又酸又软,就像刚刚经歷一场全程马拉松。 缓了好一阵,她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扒着炕沿,虚弱的支起身子。 炕上的云南已经恢復了正常,他安静的躺着,双目轻盍,长长的睫毛弯曲浓密,在他年轻饱满的皮肤上,投出两道浅浅的阴影。白皙的脸蛋干净异常,没有任何血迹。 「云南?」她试探的叫了一声。 云南睫毛微微颤了一下,终于缓缓睁开。 她终于松了一口气,擦着额上的汗,没好气的骂道:「自己几斤几两不知道?还没到稳定期,就敢和人又拉又抱?废了老子这么多血,本来就营养不良,都快被你榨干了!」 他慢慢坐起身,面色清冷,平静得就像只不过是小睡了一会。看了看桌上半截的残烛,又抬眼望了望窗子。 即便是隔着一层窗纸,都能感受到外面深夜凝重的黑暗。 「早知道这么耗我体力,就应该等足一年再带你出来混。」云西的喉咙又干又哑,她左右踅摸着,只是不知屋里有没有茶壶水壶。 「夜深了,即便是兄妹,也不可共处一室,你回吧。」云南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云西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在他的脸上。 「刚才多兇险,你知道吗?」云西攥着拳头,竭力忍住上前薅住他的衣领大力扇他几个耳光的冲动。 他缓步下了地,端起了炕桌上的烛台,沉声说道:「这张委任状是我们进入官场最后的机会,云家等不起。」 「你都死过一次了,还在意那些虚头巴脑的荣誉?」 烛台上的残烛缓缓燃烧着,烛泪积满了烛面,又一秒,透明的烛泪终于盈满涌出,倏忽而落,滑过残半的烛身,跌在了他的手背上,他的手微微一颤。 「不是荣誉,是信仰。」他昂起头,直直望着她,丹凤眼中射出犀利的光。
第十四章 他的柔情 信仰? 信仰难道不是专门用来给人洗脑的吗? 二十一世纪的中国,被包装成嚮往财富,追求成功,达到解脱的各色信仰,早已成了各色邪教、传销与五花八门的伪成功学们招揽生意,忽悠人心的工具。 她从来都以为,信仰不过是自欺欺人,自我标榜的一件顶顶无用的皇帝新衣。 云西在心里狠狠嘲笑了一番,她一屁股坐到了炕上,抬腿踩着炕前的炉子。 人前的端庄有礼早被她扔到脑后,现在她就想做她自己。 云南缓步走到门前,右手一摆,做了个请的姿势。 虽然没有说话,但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分明写着「出去」两字。 云西鼻子都快气歪了,她耸耸肩,丝毫不肯示弱,「这是我的的房间。」伸出手朝右一指,「你,出门右转!」 ····· 云南皱皱眉,显然是没有料到她这个反应,略微怔愣了一下,才转身向她的方向走来。 她以为他会说什么话,他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将烛台放回炕桌,便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走前给我带上门!」云西不阴不阳的飘出一句。 在门被完全关闭之前,他淡淡的声音幽幽传来:「记得锁门。」 她竟忘了古代的门都是从里上门闩的,她愤恨的一个跃身跳下床,两步就冲到了房门前,勐地一拉插栓,恶狠狠的锁上了门。 再救你一次,我就是王八蛋! 她在心里大声咒骂,却终是没敢吼出声。院里住的都是各房书吏,容不得她肆无忌惮的放飞自我。 许是因为话窝在心里太过憋屈,这一夜,她睡得并不舒坦。 人生地不熟的,根本找不到洗漱的地方,屋里也没有喝水的傢伙,一嘴的油腻没法排解,真是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几下扒了外面的棉衣,云西穿着衬衣就钻进了被窝里,她仰望着炕桌上昏黄的烛火,听着炉子里煤炭细微的噼啪燃烧声,许久,才慢慢的平復了烦躁的心情。从怀中摸出一截去了皮的干净竹枝,咬住一端开始细细咀嚼。 这是云南教她的清理牙齿的方法。 以前云家条件好,牙具齐全,虽不如后世的塑料牙刷,专用牙膏方便,但也是极其洁净,讲究繁多的。后来被人追杀着一路逃难,便沦落成了乞丐一般。 就在她不断咒骂着那一红一白两个鬼差,没让她穿越到什么好人家时,一声不吭的云南缓步走到一棵枯黄了叶子的柳树下,抬起头,伸着手,为她仔细的筛选起树枝来,不能找干枯的,也不能要太细的。 等她抱怨完,一把裁切整齐的小树枝便摆在了她的眼前。 「富有富的活法,贫也有贫的讲究,暂且将就一下罢。」 那是她穿越后,他第一次说话超过五个字。虽然依旧是面目清冷,语气平淡,但她分明感受到了一丝柔情,那是哥哥对妹妹最寻常的关怀。 尽管那柔情纤细微小得就像是一根若有若无的线,稍微强一点的光线都能令它消融不见,可它却分明缠住了她的心脏,一圈又一圈,令她无法挣脱。 前世的她,运气很不好。 她曾经是个头都很少抬,寡言少语的小姑娘,没有父母,记事起,就长在孤儿院。 也曾刻苦好学,高考成绩也很出色,却被人顶替了名额,莫名其妙的就失了学,又加上遇人不淑,接连几番打击,最后竟入了黑社会,还做了一个小头目。 曾经的沉默寡言,变为了犀利的咄咄逼人。 曾经的垂头敛目,变为了昂扬的冷峻面容。 年幼时,她曾无数次的设想,如果能够生在一个正常的家庭里,自己的人生又该是何种情境? 长大后,她却不再做任何虚妄的假想,只是一刀一枪的,拼抢着不属于自己的利益。 她也不想陷足于泥潭,不想过着刀尖舔血的生活。 她只想清清白白的活在这个人世间,不必惧怕什么光明,什么正义,不再有那些阴暗血腥污秽的负担。 但是,上一世,她没得选。 现在,她竟然真的有了一次重来的机会。 这一次,一定要光明磊落的活着··· 做一个让人敬仰敬佩的好人··· 也许是因为一路奔波太累了,也许是因为突发的兇案太费脑细胞了,云西嚼着嚼着,眼皮越来越沉,烛火温暖的光晕在眼前闪烁了两下,她便进入睡眠的大片昏暗之中,连柳枝都忘了吐。 夜是那样深,那样黑,一如她穿越过来的那一晚。 那一晚,云曦举着一根燃着了的树枝,独自站在漆黑的崖边,面色清冷。 她左手攥着一块偌大绢帛,白色的绢帛在打着旋的夜风中不断飘摇。 崖下汩汩流淌的河水,幽深黑暗,除了火光飘忽晃动的倒影,什么也看不清。 云曦看了眼手上的素白绸布。 上面写满了金黄色的小字。在火光的映射下,闪闪发光。 好一会,她才缓缓回身,看向身后的草地。 那里躺着一个男子。
第十五章 她的肉身 一个古装男子。 目测身高至少一米八,颀长清瘦。髮髻高高束起,绑着一块灰色麻布僕头。僕头显是有些松了,几缕髮丝凌乱的垂在肩上。 身上是灰色麻布衣,补丁摞补丁,样式老旧,质地粗粝。只一双缎面皂靴,做工细緻,形制考究,与一身俭朴打扮甚为不符。 这装束,她身上也有一套。 云曦俯下身,将火把放低,曳动的淡黄色火光投在那人静静的睡容上,显得很安详。 虽然闭着眼睛,但从那外勾内翘的曲线可以猜出,睁开时,应是一双很漂亮的丹凤眼。高挺的鼻樑之下,是两瓣薄薄的唇,淡粉的色泽透出几分柔软。纵然一身粗布旧衣,也挡不住他眉宇间的清雅之气。 云曦蹙了蹙那道与男子有几分相像的剑眉,缓缓直起身。 好几个瞬间,她都屏住了唿吸,想探出手,轻轻抚摸那年轻的轮廓。 那人生得如此美好,就像一个绝世罕见的宝物,总教人忍不住想要去碰触,好去领会一番其中珍贵。 莫名有些不忍,毕竟珍宝还没上手,就要被打得粉碎,总是遗憾。 但,只要碎的值得,她便不会手软。 左手勐地一扬,手中白如幽灵的绢帛忽地飞出,在空中蓦然四角平展,之后飘然而落,平平整整的覆盖在了那人身上。 接着,她右手一挥,带火的树枝在空中翻了跟头,稳稳的落在了绢帛人形凸起的胸膛部位。火苗刚一碰到绢帛,瞬间就燃起了一大片灼眼的火光。 只眨眼的功夫,那绢帛,那人,便像是被泼了汽油的柴木一般,充分而剧烈的燃烧起来。 云曦注意到,那人身下的干枯的草屑,没有被那贪婪的火舌舔舐分毫。 这场面真是诡异。 尽管诡异,这一切却是真实的。 所有的因由,都源于一场赌局。 鬼差的赌局。 因为这盘赌局,被捲入一场意外的她,莫名其妙的穿越到了这里。 这赌局虽然无聊,却并不妨碍她以鬼差们的好胜心为资本,讲价还价。 讲下来的价,就是眼前的这一件「外挂。」 只在瞬息之间,火焰便燃烧殆尽,当最后一簇火苗倏忽泯灭时,裹着白帛的少年,已变成了一片灰白色的粉迹,平摊在那片草地上,笼着一层荧荧的蓝光。 云曦将右手食指放在齿间,狠狠咬下。 伸出手,几珠猩红的血珠,跌落进那摊灰迹中。血珠一滚,轻细的粉尘,便牢牢的粘在表面。 最终,血滴滚成了一颗灰白色的小球。 一,二,三······ 她心中默念着。 帛书上写明的情况却迟迟没有出现。 难道还是被鬼差摆了一道? 云曦正有些起疑,下一秒,地上的粉尘忽地一下骤然飞起,旋天旋地,四散飞舞。迷得她一时睁不开眼。 她抬起手臂,用袖口遮蔽着眼睛口鼻,许久,才听得耳旁唿唿的风声弱了些。 再睁眼,那滴血珠凝成的萤光珠正悬在半空中,以它为中心,所有的粉尘都在慢慢聚拢。 终于,一个颀高的身躯,慢慢聚拢成型。 她这才舒了一口气,鬼差们还算实诚。 男子重新成型,脸依旧是之前的脸,只是髮型衣衫都已变换。 莹白的白玉冠下,墨色长髮齐整的束起。粗布旧衣变成白绸长衫,外披素锦大氅,一根质地柔软的白色缎带系在领下,衣摆随风舞动,飘逸轻盈。周身还莹动着淡淡的银色光华。 不像鬼,更像是仙。 「你是我的了。」 云曦微扬起下巴,伸手点住男子眉心,带着几分得意。 男子的眼睛倏地睁开,带着一种凛然的寒气,直直的看向云曦。 云曦不防他醒得这样突然,一时有些惊吓。 深更半夜,又是荒郊野外,独自面对这样一个不知是人是鬼的怪物,一时有些气虚,也很正常。 但她很快镇定下来,既然已经出手,就该按照她的计划进行下去。 她壮起胆,抬起手臂,再度点住那人眉心,微眯着眼睛,沉声说道:「你是我的。」 男子微微蹙眉,像是疑惑,也像是很不悦,他薄唇轻启,嗓音低沉,「你的?」 「我?」云曦顿了一下,继而冷笑,自信说道:「我是你的主人,云曦。」 谁知下一秒,那人勐地挥起手,捶出一拳,重重的击在她的额间,眼神兇恶,犹如厉鬼。 「你不是云西!」
第十六章 点你的卯 那一拳,力道兇狠,带着唿唿的风声,直捶她的眉心! 随着一声惨叫,她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击飞了出去。 远远的她看到什么东西在眼前飞舞。 鲜红的是血,嫩白的是脑浆。 带着扑面的热气,绚烂如烟花,泼洒如墨画。 轰隆隆! 阴沉的天空发出闷闷的响声,一道道银白的霹雳在旷野的天空中肆意中纵横! 电闪雷鸣中,她的孤魂被狂风裹挟着,撕扯着,撕裂一般的疼痛,让她惊恐惊惧,她想唿喊却发现没有嘴,想哭嚎却出不了声。 雷声越来越来响,一下又一下,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却越来越不像雷,反而更像是有人在大力的敲着门。 云西倏地直起身子,勐然惊醒! 她感觉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呛又痒,稍一吸气便勐烈的呛咳起来。 「咳咳!」 大力吐出的却都是树木的纤维,原来是昨晚清口的柳枝,又嗽了几下嗓子,才能大口喘气。她额上全是细密的汗水,这才发现自己坐在吏舍的火炕上,并不是那荒凉的悬崖之上。 她记得那个地方,那是她最初穿越的地方,一切都还是那么清晰,歷歷在目,恍然如昨。 揉了揉太阳穴,她觉得头很晕,昏昏沉沉的。一定是昨晚施救云南,又勾起了她对鲜血的记忆。 咚!咚!咚! 真的有人在敲门。 抹了把头上的汗,抓起衣服,瞬间穿好,云西一边扎着头髮,一边下地趿拉着鞋子走去开门。 好在扮的都是男装,髮式也很简单,卷一个髮髻插上银簪即可。才走到门前,头髮便已束好。 抽开门栓,拉开门扇,一张清冷白皙的脸便出现在了眼前。 是云南。 「这么早?」 外面的天,还阴沉沉的没有亮,扑面袭来的冰冷空气让她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点卯。」云南只说了两个字,转身便走。 云西向院里一张望,果然,吏舍三面房屋的纸窗都已被烛光染亮,有几间房门还微敞着,昭示着主人离去时的匆忙。 云西早就换算过,点卯的卯时就是清晨五点,那此时就应该是四点多一些。 她郁闷的撇撇嘴,大冬天的还漆黑一片就要上班,全然没有现代影视剧中古代官员们作威作福的潇洒,古人真实的生活真是苦逼啊! 一想到日后无论颳风下雨,还是降雪落冰雹,都要按时点卯,她心里就是一片哀嚎。 她恶狠狠的将嘴里残余的柳枝吐出,才快步跟了上去。 「女子不可直面痰吐,需备着手绢,掩面拭口。」云南头也不回的冷冷说道。 云西不屑的翻了他一个白眼。 终于来到大堂之前的广场,眼前却出现了堪称壮观的一幕。 诺大的庭院之中,四角各悬着数盏通明的硕大灯笼,恍恍烛影下,站着乌泱泱一大片人。身着不同款式的制服,井然有序的排列成好几条队伍,粗粗一看,约莫有上百人。 人群簇拥着,有人高声点名,有人低声应名,声音错杂,此起彼伏。 云南讲过,点卯时刻,是衙门一天之中人最齐全的时候, 所有人根据职位大小,部门不同,各列其位。 为首的知县符生良,之后是县丞胡珂,典史杨洲,滕县没有主簿,后面便是捕快班的三个班房,清一色的捕快劲服,还都配着官刀。由左及右依次是,皂班,壮班,快班。每班各有一名班头,数名小兵。 皂班就是站在大堂喊威武的那群人,负责一衙礼仪。壮班主要是负责呵道,传案,催科等。 云西看到,殷三雨就站在一只队伍前,他一手叉着腰,一手扶着刀,一脸不耐的正左看右顾着,想来那就是专门负责缉盗拿匪的快班了。快班也称捕班,班头便是捕头,小兵便是捕快。 他像是也看到了云西,还十分轻佻的递了个媚眼过来。 由于他正站在灯下,云西清楚的看到了他桃花一般邪魅的眼中轻佻的光线,以及那条斜翘在嘴里的红薯干。 云西厌恶的移开了视线,转而向后看去,再之后是六房小吏一队,都带着类似书生的布冠帽,穿着灰色的长棉衫。那里站着五人,本应是六房,分为兵房,吏房,户房,礼房,刑房,工房,至少六人,显然缺的位置正是云南云西所属的刑房。 各房有书吏一名,后面站着各房的小厮,最后便是伙房僕役等各色杂役。 每一支队伍都有专门的点卯官,一一点名划册,清点人数。 「快点!」云南低声催了一句,快步走到六房吏的队伍后,云西嗯了一声,跟在其后。 「刑房!」一名发须皆白的老吏一手托着册子,一手执笔,头也不抬的高声呵道。 「刑房吏云修竹,云西已到!」云南朗声回答。云西注意到,他的声音有些不同寻常的郑重。 或许,早一日踏足官场,对他而言,真的很重要。 白髮老吏抬起头,带着一丝疑惑探究的看向他们。像是初次见面,要刻意记下对方长相,又像是对一房两吏有些疑惑。 云西等着他提问,老吏顿了一下,却又低下了头,利落执笔刷刷几下记下了他们名字。 刑房显然是最后一个被点到的,云南应了声后,整个队伍便一闹而散。云西还没反应过来,满噹噹一整个广场的人瞬间就做了鸟兽散,几乎只在眨眼的功夫,广场里就剩下了不到五个人,其中就包括站在广场上发呆的云家兄妹二人。连院子四角高悬的灯笼都被人迅速取下熄灭了。 「这···这就没事了?」云西感受着广场空荡的冷风,仍有些难以置信。 黎明前的黑暗中,看不清云南的脸,但是云西知道,他一定很失落。 他早就给她讲过点卯的流程,虽然同是点完卯就各自离散,但还不至于这样的敷衍。 「很敷衍么?」一个男子缓步从阴影中走来。 随着距离的拉近,他的脸越发清晰。 眉眼间带着清浅的笑,正是那位长得比美人还俊俏三分的滕县知县。 符生良。 ------题外话------ 我是小註脚o(n_n)o哈哈~ 1, 除政府规定的假日外,县衙每日清晨即开始办公,日暮时方才散衙。「凡官府皆须侵晨署事,日入方散」。)每日卯时,吏典、隶兵及各种杂役于承发房画押报到,称点卯;下午酉时,散衙归家。「凡公门吏典、兵卒及里长人等,皆须置簿,付承发典吏收掌,每日侵晨于上画卯,至暮画酉」。 所以女推官中大家在操场的点卯绝对是符生良为了整治官吏出的不符合规矩的狠招,而且点完卯,衙门应该各就各位上班的,但是大家一闹而散,根本不按规矩上班,可见政事荒废,所以符生良又无奈,又气愤,云南心中又惊讶,又气愤。 2,这里的云修竹,云西不是笔误哦,因为点名,点的是大名。南是字,修竹是名,所以这里的云修竹、云西,就指得是云南云西
第十七章 真心假意? 云南率先行礼,道:「见过大人。」 云西也跟着行礼请安。 有人挑着灯笼小步跑来,符生良却迳自接过了灯笼,又摆摆手,示意小厮退下。 不同于昨日的便装打扮,今日的符生良头戴宽翅乌纱帽,身着青色团领衫,官服正中的补子上绣画着展翅高飞的鸂鶒鸟,腰间一条素银束带,一双皂色缎面棉靴踩在脚下。面容虽依旧俊秀,加上这一身板正的官服,却又显出一种不凡的威仪气度来。 「如此点卯,云典吏看着还新鲜吗?」符生良微微笑道。 云西这才想到,云南之前讲的点卯流程该是在承发房应名,之后各司其职,开始早堂。刚才那广场练兵式的点卯,云南倒从未讲过。 「如此创举,看来是出自大人手笔了。」云南直起身,虽是疑问,语调却很平静。 符生良打量着一身素锦长衫的云南,轻笑的点头,「没错,是本官下的令。」说着他抬起头,环视着偌大的广场庭院,顿了一下,才道:「本官一上任,就发现滕县官署诸事荒废已久,别说这一天的早堂,就是点卯都懒得来。广场点卯,就是本官的上任的第一把火。」他的视线扫到了院前照壁上时,停了下来,看着那些模煳的图案兀自出起了神。 后半段话,不用说,云西也猜得出,依照今日的情形,就可知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群僚们已经成功的将这第一把火变成了一个花架子,卯可以照点,但是班却也要照常不上,回去该补觉补觉,该干嘛还干嘛。 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符生良蓦地收回了视线,他晃着手中灯笼,不无自嘲的说道:「即便数把火都扑了个空,这个点卯的空架子,都没有撤,看他们忽然而来又轰然而散,还是很可乐的。」 云西也是一乐,屡遭挫折还能乐得出来,这个符生良名字虽然听起来很凉,人却还是蛮有趣,蛮热乎的。 「哦,对了···」符生良又道:「昨夜我已知会徐仵作重验尸身,这会应该出了结果,你们先去一趟吧。」他笑了一下,便挑着灯笼径直离开。 云南礼貌性的躬了躬身子,带着云西大步走向停尸房。 云西看四下再无他人,快步跟了上去,凑到云南身边神秘兮兮的说道:「他虽有些虚情假意,但还算是个有点追求的,应该适合你的胃口。」 云南大步向前,一脸的深不可测,「说来听听。」 云西举起一根手指,认真道:「先说他的假,昨夜几番试探,似乎与你是终于互明了心迹,推杯换盏的,换来好一场兄弟相惜。但仍不妨碍他继续说假话。」 「何处?」 「七日有假!即使他真有些不得已的苦衷,也不至于被限死了一个七天。滕县政务荒怠已久,他连让人花式点卯都做得到,这又是咱们第一桩案子,人生地不熟,拖上两天应该不难。最大的嫌疑人吕妻尚在外地,万一中间有个差池,七日破案都是屁话,他不会想不到这一点。」说着,她不禁放慢了脚步,表情也凝重了几分,「我猜,他是想考我们,看看所谓的推官世家究竟有没有过人之处。如果没有,他怕是——」 云南也止了步,回过头,静静的看向她,「一口应下的不正是你自己吗?」 「他要的人,不仅心智要坚,业务水平更要一流,不然在这深井似的困境中不仅不能助他,自保怕是都难,而且还有被别人策反,咬他一口的可能。」 云南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那是自信而不惧挑战的微笑。淡淡的道:「又如何说他实干?」 「这个再明显不过了。滕县办案素来草率,如果晚了半步,就要被那个殷三雨处理了,现场证据也会破坏殆尽。当时已经下班——」 云南不悦的轻咳了一声。 云西撇撇嘴,因有血契相连,她现代大白话他是能听懂的。但为了更快的融进这个社会,不至于下意识露怯,他要她一进滕县,就尽量都说古语。 「当时正值放衙,」云西不情愿的嘟囔着道:「符县令刚脱下官服,一听有兇案,连大衣都来不及穿,轿子也无心做,单衣驱马就直奔现场,可见他心情之急迫。再看他衣着用度,也是出自鼎盛之家,却能这样不在意自己,也算得上是心繫百姓了,要知道一个小小典史出行都暖轿手炉齐全,他一个知县,做到如此,实在很难得。最后,昨夜才提中毒,他竟连夜就召了仵作验尸,绝对是个心思缜密,想到就做到的实干人物,只不过,也有些油滑机变。」 云南再度迈开步子,声音依旧清冷,「有进步。」 「不要把啥功劳都揽自己头上好不好,不用你教,这点我也能看得出来,人情世故,我本就比你强!」云西脸上堆的都是不满,她最见不得他一副自尊为师,高高在上的模样。 「不过,你决心立足滕县,我只能一口应下,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哪。」云西遥望着远方渐渐泛白的天空,不无郑重的说着。 「敛尸房到了。」云南不咸不淡的接道。 ······ 像是一腔的豪情突然就被泼了一盆冷水,云西忽然有种想打人的冲动。 他真不应该叫云南这样充满亚热带气息的名字。 他应该叫珠穆朗玛冰峰! 云南却自顾自踏上停尸房的台阶,门是大开着的,他抬敲了敲门框,静站在门外。 从里面走出一个中年男子,皮肤黝黑,一张国字脸稜角分明,虽然没有任何表情,神态却十分庄重,给人一种稳重憨厚的感觉。 那人徐步迎出屋子,叉手行礼道:「二位可是新任刑房典吏?」 「阁下便是徐仵作?」云南拱手回礼。 徐仵作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直接说道:「大人昨晚就交代了重新验尸,倶已查验完毕,却有轻微中毒迹象。」 云西暗自松了一口气,她本不会断案推理,云南虽训了她三个月,毕竟没经验,昨晚也是被逼的必须推出推论,也没来得及和云南推敲,是风险漏洞的。 要真是查不出中毒证据,她这第一仗就算是开门黑了。 最坏的情况她都想了,万一查不出证据,就推说所中迷药毒状消失太快,难有痕迹。古代鉴毒技术落后,应该戳不穿她,但毕竟没有实凿证据。日后在浮生良面前总会矮一头。 徐仵作拿出一册文书递给云南,云南看了两眼又交给云西。 云西翻阅着,全是繁体字,她还认不全,又不愿露怯,只好装模作样的翻看着,「昨天在吕家怎么没有查出?」 「一来是这毒物在尸体上的痕迹很不明显,昨日侧重都在致命伤处,遗漏了。 二来···」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忽然低沉了几分「二来,滕县多年平安,仵作文书录的都是意外,从没有人核查询问过。时日一久,属下不觉也有些懈怠。」 云西合上书册,随手递给云南,她打量着因愧疚而垂着头的徐仵作,顿添几分好感。 符生良说得没有错,这个徐仵作果然是个尽忠职守的人,那迷药只在眼周地方有些许泛红的痕迹,不是特意去寻,根本不会注意,他却将这算作了自己的疏漏,诚恳认错。 不光证明了他的操守,更彰显了对本职的敬畏与自信。 再混乱的世道,也总有人默默坚守自己的本分。或许这就云南说的那种信仰吧。 一旁的云南忽然指着一页记录,开口问道:「徐仵作,这条『似长期轻微中毒所致』,断定无误?」 「绝对没错!」说着徐仵作转身走进内间,云西云南也快步跟上了。空旷的屋中摆放了很多架床,只有靠门的那张上面铺陈了一具覆着白布的尸体。四围还燃着许多蜡烛,不时有冷风从门外吹来,显得寂冷阴森。 徐仵作掀开白布,露出已经僵硬的青白色尸身,道:「昨晚属下仔细检验得,发现这是一种常见蒙汗药,长期中毒的人皮肤及颜面普遍发红,有红斑疹,还有其他若干表象,均已验明!」徐仵作一一指着尸痕,不时抬起头,一双细长的眼睛里闪着自信的光。 「这是三年来,第一具抬回衙门復验的尸首,属下勘验得十分仔细,绝无差误!」 「能断定有多久么?」云西沉声问道。 「大约三个月左右。」 三个月? 云西心头顿时一凛,作为混迹于黑道之中的现代人,她绝对算得上是见多识广。 她有一种预感,此案的复杂程度,已经超出了之前的预想。
第十八章 三人艷情 「第一具被抬回衙门的尸体?」 云西忽然想到,如果这具尸身是三年来,第一具被復检的。便证实了符生良之前的话:所有兇杀案都被殷三雨决断为意外,当场就解决了。 「殷捕头总还是个捕头,不会有这么大的权利吧?」云西玩笑一般的说着。 「自上一任刑房吏意外身死,殷捕头实际上就兼任了刑房的职责。」徐仵作耿直的回答。 整整三年,说肥的流油恐怕都要委屈那殷三雨了。 云西冷哼了一声,不无讽刺的说道:「那殷捕头一人多职,定是很辛苦了。」 徐仵作却似没听出她的讽刺之意,平静的道:「衙门里多是当职不做事的,像殷头这样肯做事的,已经不多了。」 云西记起昨日在吕家,殷三雨与这徐仵作做事就相当默契,想来关系也是匪浅。遂转移了话茬,「嗯,不说闲话了。」佯装着看起架床上吕德才的尸体来。 吕德才本就生得五大三粗,又满面横肉,颊上高高的颧骨犹如一道筑起的堤坝,将他的脸横断两分。眼睛凸鼓,阴沟鼻,雷公嘴。脖子又粗又短,上有几条青筋蛇一样蔓延着。长相丑陋粗鄙,一看就是个十分兇恶之人。 常年面对这样一张不想让人再看第二遍的脸,那个天仙一般的美娇娘又该是何种感性? 云西思量了片刻,道:「一次下毒容易,长期下毒,便是吕德才的亲近之人最为可能。」 「吕妻?」徐仵作脱口而出。 「怎么,徐仵作对吕家很熟吗?」云西挑眉看着徐仵作,很是好奇。 徐仵作看了一眼尸体,抬手为他重新覆上白布,缓缓道:「倒也不熟,只是吕家是远近闻名的猎户,前一阵家里出了事,更是弄得人尽皆知。」 「什么事?」 「吕德才与贾四都是猎户,两人都是外乡人,凭着捕猎的本领,先后落脚曹家庄,也就是昨日姑娘断案的那里。」 「嗯。」云西对那两个檐下悬挂不少兽皮的院子,印象非常深刻。 徐仵作继续道:「他两人都是独居,两年前,吕德才在山上偶然救下了一个从山贼老巢逃出来的女子——李氏,便养在家里做了老婆。因着有几分离奇,李氏又生得很出挑,四里八乡就传开了。都说那吕德才是踩了狗屎运,才能白捡一个天仙似的婆娘。可是几月前,吕德才忽然痛揍了他的邻居贾四一顿,出手极重,不是有人拦着,差点弄出人命来。」 「因为李氏?」 直觉告诉云西,两个曾经相互结伴光棍突然以命相搏,定然与那个美丽的前压寨夫人有关! 三人的关系,一定不简单。 徐仵作摇摇头,「不知道,只是有些闲言碎语,内情如何,属下并不清楚。」 「哥···」云西转向云南,面有几分急色,道:「去找符大人,需立刻传唤李氏入衙,如果真有问题,现在恐怕都是迟了。」 「已经迟了!」一个低沉含混的男声忽然从屋外传来。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一个高大的男人手扶着腰间佩刀,带着一名小捕快,正大步走来。 他嘴里叼着的是红薯干,微眯着眼睛,扬着脸,一副散漫不羁的模样。 不是殷三雨又是谁?
第十九章 吃你豆腐 「迟了?」云西眼底闪过一丝诧色。 成功引起众人注意的殷三雨,此时却不做声了。他叼着红薯干,有些不耐烦的朝旁边递了个眼色。 身后那个年轻的小捕快立刻向前一步,沖众人一拱手,礼貌道:「奉知县大人之命,属下与殷捕头直接去了李家庄,去扑了个空,吕李氏昨日就已从娘家逃跑,不知所踪。」 云西瞳孔骤然一缩,这吕李氏果然是逃了。 「大人可知道?」 「我们也是刚回来,正要去向大人復命。」 「怎么?想听细节?」殷三雨歪着头,看着云西邪魅一笑,「可以一起走啊!」说完他扶着佩刀转身就走。小捕快也快步跟了上去。 云西徵询的看了云南一眼,见云南微皱着眉头,似是在顾虑什么。 云西还不太清楚古代刑侦案件的具体程序,见云南迟疑,也开始疑心殷三雨邀他们旁听会有什么不合规定的地方。 走到院门时,殷三雨忽然停住了脚步,他微微回身,看着云南似笑非笑的说道:「云书吏···呃,不对,点了卯,便该正式称云典吏了。这一行虽然匆忙,但也还有些收穫,」又看向那名小捕快,「小六,你和云典吏一起走,大概说说情况。」 那名被唤作小六的捕快立刻返身跑到云南跟前,云南略略退了一步,保持了一点距离,又揖手向徐仵作道了别,才在小六的带领下,走出了殓尸房,云西也只能跟上。 待到云南与小六先行出了院门,云西也走到了跟前,殷三雨才开始迈步。 不知不觉,四个人变成了两两而行的局面,云南小六在前,一问一答着;云西殷三雨在后,静默无语。 穿过一进院宽阔的场院,四人依次穿过一个亭子,亭上挂着一块牌匾,飞书戒石亭三个大字。 昨夜天暗,云西没太看清衙门布局,看到亭中竖着的碑,才记起这是昨日与云南调侃「公生明」石碑的地方。 「母下蛋么?」殷三雨从口中拿出红薯干,盯着那块石碑,忽然冷笑着说道。 云西眉头一皱,昨日与云南玩笑时,她的声音极小,而殷三雨又一直走在十步外,显然,他一直在刻意关注自己。 若是放到现代,云西定然要和他耍几句贫嘴,看谁呛得过谁! 但是现在,云南身份特殊,不容她肆意嚣张。不过好在,漠视一个浮浪子,也是一种有力的回击。所以她没有作声,昂着头继续走路。 才要走下戒石亭,就听殷三雨在身后阴鸷地笑道:「昨日的话,怕是让云典吏当时耳边风了吧?」 云西回过头,故作不在意的轻笑道:「昨日说得话不少呢,殷捕头说的是哪一句?」 殷三雨缓步踱到她身边,眯着眼睛森森的笑道:「我改主意了。」 云西狐疑攒眉,下一秒却突觉膝盖勐地受力,身子一歪,整个人就朝着下面的台阶狠狠栽去! 「哎呀!」 惊唿出声的却不是她! 云西下意识的想要定住脚跟,无奈受力太大,根本定不住! 就在稜角分明,质地坚硬的台阶瞬间袭至鼻尖前不足三毫米时,一只粗糙的大手瞬间搂住了她的腰身,腰上又一受力,她便撞进殷三雨的怀里! 看着他那张佯装惊慌失笑的脸,她顿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先踹后拉,他的恶意已是司马昭之心一般,再明显不过。 然而光天化日下,衙门大堂前,更让云西没有想到的是,他紧紧的搂住了她,贴近她的白皙柔软耳朵,阴险的语气说道:「轻重都掂量不出,就不该进衙门!」 ------题外话------ 註:古代衙门六房工作人员统称胥吏,也有典吏的叫法,有记载六房之每房有房首,即为主之典吏,亦称掌案或总书。下有书吏,小吏若干,再下还有管年、帮手、狱卒、仵作、稳婆、刽子手等人。 由于小说毕竟不是史书,所以女推官中,简化称用,各房房首为典吏,下面称小吏。云南便是刑房房首,云西是他手下小吏,特此註明。亲们看看这样清楚不? 一人势单,九尾一人学术不专,如有错漏,欢迎各路高人评论指点! 评论皆有奖,具体评论剧情还有超级大奖哦! 九尾等你来哦!
第二十章 被他偷袭 云西柔软的耳廓被殷三雨的唇紧紧抵住,他下巴上满是尖利刺人的胡茬,立刻激起她身上一层栗皮! 敏感部位被人突袭的刺激与他话语中阴森的恶意令她身体防卫机能像是刺猬一样瞬间爆开! 每一根汗毛都直挺挺炸刺着,她死死咬着牙,所有的力量都在瞬间炸开,脚下死命一跺,同时顶出手肘狠狠戳向他的心口! 殷三雨像是早有防备,也使出全身的力道死力禁锢着她的手脚,不让她有任何挣脱的机会!同时武人粗糙有力的大手在她身上肆意游走,最终停在了她心脏的位置 身体痛感与耻辱像是电流一般,瞬间将她击中,所有血流都开始逆流,她勃然大怒,双手拼命挣扎,摸出袖中银勺,找准他脏手的位置就竭力勐刺!同时头部勐地一摆,朝着他的鼻樑就狠狠磕去! 一套动作虽然招式繁多,但她出手狠辣,力道精准,动作极为利落。 另一面,殷三雨也拿出了行伍出身的所有优势,不仅眼疾手快,反应能力更是一流,头瞬时往后一仰,就消减了她大部分力道,只是鼻樑还是被撞了一下,强忍着酸麻的痛感,悬悬地避开那柄明晃晃的勺子利器! 不过总算令他忙于应付,云西终于得到空档,身子一闪,就从他的怀中挣脱。 还未等她站稳,一个霹雳般的大喝突然响起! 「殷三雨!」 是云南! 云西侧头看去,只见云南怒目如电,脸上愤怒得像是在喷着火,挥着拳头就直奔殷三雨面门而去! 比之刚才的愤怒,云西此时感到的则是强烈的恐惧。 鬼差给她的说明上写着,云南成型期不满一年,绝不可接触外人阳气,否则便会有气竭而亡的危险。 昨天,只与县丞胡珂握了一下手,与符生良抱了一下臂,他就悬悬七窍流血而死。今日面对这个阳气旺得异于常人的殷三雨,还近身缠斗,怕是命丧当场都有可能! 而眼下,殷三雨刚被自己挣脱,步伐不稳,云南这一拳肯定会直接捶中! 那么··· 云西脑中忧惧电光火石一般闪过,不容多想,她如护崽的母狮一般,瞬间做出了反应! 殷三雨也没想到,文弱的云南会有如此迅速的动作,他才抬起头,就见云南紧攥的拳头带着唿唿的风声,直奔面门而来。 他的眉下意识颤了一下,耳边啪地一声闷响! 是肉与肉撞击的声音。 可是他却没有感觉到疼,定睛看去,原来是云西伸手挡住了云南的拳头。 那一瞬,云西张开双手,纵身前护,在云南击中的前一秒,死死的拦住了他的拳头! 一旁的小六已经看傻了,他瞪大了眼睛,嘴巴大张着,呆楞楞的站在原地。 原来之前,他正和云南在前面正常前行,殷三雨一声唿喊却吓得他们瞬间站住了脚步,回过头时,他们看到殷三雨正紧抱着云西偷袭她的胸部。 这嚣张的一幕已经超出了所有人的认知,当时的小六明显感觉云南身子一僵。 他甚至能清楚的感觉到云南像是突然被从天而降的闪电骤然噼中,能清楚的听到他脑中瞬间一片炸裂轰鸣声! 被云西抱住,因愤怒而狰狞了五官的云南,双眼爆红,他死死的盯着面前的殷三雨,已经濒临疯狂的边缘。 「没人值得你出手!」云西瞪着脸色煞白的云南,低声吼叫。说着,她抱着他的身体,用力往后一顶,他竟然就像一件没有重量的木偶,失重的后撤,素白的长衫在空中飞颤着,破败的风筝一般轻飘飘跌倒在地。 身子是轻飘的,是瘫软的,没有任何力道,他直起身子,扶着冰凉的地面,一种巨大的悲哀漫天漫地的向他袭来。 他怎么忘记了,他不再是人,不再有任何能力,不再能保护任何人,哪怕是他正在被人凌辱的妹妹。 从没有任何一个时候,像现在这样,令他憎恨自己的处境,憎恨重生。 愤恨,愤怒,无力,绝望,所有的情绪像是深不见底的寒潭黑水瞬间将他包裹吞噬,他的唇开始微微颤抖。 殷三雨看得下巴差点没掉下来,之前云南的速度还可以解释为因护妹心切而爆发的超常发挥,而现在他的柔弱却异常得一点解释的余地都没有。 即便是身体再虚弱的男人,都不会有这样轻飘飘的身形脚步。 顿了一会,殷三雨才站直了身子,双手抱臂,捏着自己的下巴,玩味的扫了一眼地上狼狈的云南,对云西抛了个媚眼,「呦!还知道护着你男人,不错不错!也是挺有眼力见的嘛。」他笑得越发嚣张,「你们也都别在衙门混了,就直接跟大爷回家,赶巧,我殷家正缺个洒扫暖床的,干得好,大爷我善心一发,帮你养一个病秧子哥哥也不在话下!」 云西是真想把这个姓西门的小囚囊打得连爹妈都不认识,无奈技不如人,她正脑子飞快的想着如何尽快脱身,就听伏在地上的云南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低吼,宛如身处绝境的困兽,将全身的力量都倾灌于攥紧的拳头中,再次向殷三雨袭来。 这一次,殷三雨没有丝毫躲避,直面一个男人全力的挑战,对于他绝对算是乐事一桩,当然如果对方能再强一点,他会更兴奋。 他也攥起了拳头,只等对方袭来,便要全力锤击回去! 他倒要看看是他这个行伍中人的力气大,还是这个书呆子更蛮
第二十一章 一声哥哥 云西想要再度拦下云南,伸出的手却只抓到了他的衣角。 异世的素锦光滑得像水一样,如风般迅疾的略过她的指尖,随着他模煳的身影一闪而过。 他决绝得异常! 云西脑中忽然划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他决绝得就像是在求死。 「哥!」一个尖锐的女声骤然而起,因绝望而高亢的声音锋利如刀,闪着陵劲淬砺的锋刃瞬间刺穿所有人的耳膜! 包括她自己,耳中都是一阵波动的震颤,紧接着就是钻心一样的疼,年轻的小六甚至疼得捂着耳朵弯下了腰。 已经挥起了拳的殷三雨,迎着云南的袭来的拳,蓄积已久的正准备全力回击; 失了神智的云南已经瞬间欺到了他的近前,击出的拳迸发出了非人的力量; 痛苦蹲下的捕快小六,大脑已经一片空白; 一直躲在衙门各房暗处围观的人们也捂起了耳朵,对这一瞬间的刺激毫无防备; 所有的一切,都好似却被这喊声按住了暂停键。 一切都停了下来。 两个男人拳与拳的距离不过分毫,竟然就这样在一瞬间收住各自力道,骤然站定,只剩下了直面的对峙。 云西无力的跌跪在了地上,大口喘着气。 那一嗓动气太甚,她全身都在微微的发抖,眼角也飘了星点的泪痕。 以往,只有在人前,她才称他哥哥,人后都叫他云南, 她从没觉得那声哥哥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就跟称唿一个陌生人一样,没有任何感情,没有任何羁绊。 此刻,她却分明感受到了这一声「哥」的份量。 出口似蝉翼般轻薄透明,落地却像雷霆样万钧沉重。 一种牵连在那声音落地后蓦然生根,生长伸出一道又一道细细的透明触鬚,缓缓的缠住了两人的心脏,那力量虽然松散微弱,轻微得简直叫人难以察觉,但只要一端受力,另一个立刻会痛得倒吸凉气。 前世是孤儿的云西,从没有过这种感觉。 或许这种关系的名字,就是亲情。 「哥···」云西走向前,声音嘶哑,她伸出手,将云南紧握成拳的手缓缓压下。 「没有人,值得让你出手。」她再一次重复。 云南忽然灰败了脸色,一双凤眼中喷火的愤怒闪烁着,渐渐颓然。 殷三雨歪了歪头,显然是没太弄清眼前的情形,看到云西按下云南的手,嘴角忽的翘起,鼻中发出一声冷哼。 他收回了右手拳头,示威似的捶着左手手心,扬起鼻孔,得意道:「果然还是妹儿更加识时务,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云西余光扫了他一眼,视线突然一凛,抬腿就向殷三雨下盘扫去! 这一脚迅疾如风,瞄准精确,带着前世的狠戾果决,力度比之踢贾四裆下那一脚力度还要狠上三分! 她要他终身不举! 欺辱她可以,但绝不允许他欺辱云南! 不料殷三雨竟然能及时后撤半步,同时向下半蹲,两只大手冷不丁地向前一捞,一下就攥住了她的脚踝! 他微扬起头,看向她满眼促狭的坏笑道:「早就领教过妹子专攻下三路的手段,怎还会上当——」 话刚说一半,他却陡然发出嗷地一声惨叫,松手就扔下了云西的腿,捂住双眼痛苦的蜷缩成了一团。 云西举起右手,立起两根手指,不无得意的轻笑着说道:「谁说我只会踢人下三路?上三路才是我的专长!」 「殷头!」捕快小六一个唿喊,情急奔前。 刚才那一戳,若是寻常人,眼睛都要被戳瞎,尽管殷三雨的本能反应已经极为迅速,但毕竟距离太近,无论怎样,都不可能伤得太轻。 这时,从各房个各角落忽然奔出一大群围观群众,见殷三雨吃痛受伤,七嘴八舌的一下就簇拥了上去。 没有人理会云氏兄妹,也没有人敢去理会。 透明得简直像是空气一般。 在这个王法衙门里,前挂「明镜高悬」的牌匾,中竖着「公生明,偏生暗」的石碑,后建着标榜牧爱亲民的厅堂。两个只想踏实做事的县衙胥吏却被人堂而皇之的视为草芥刍狗。 没有人在意他们所受的屈辱。 除非他们够强,够有势力,够有金钱。 云西呆呆的站着,望着那些小丑一样带着面具,穿着官服的各色角色轮番登场。 任冬月的冷风吹过她白透如瓷的面庞,扬乱鬓角一缕漆黑的髮丝,始终面无表情。 趋利避害,人的天性。 然而何为王法? 何为公道? 又何为良善? 「够了!」 七嘴八舌张罗着将伤患抬去救治的人群忽然一滞。 那是殷三雨的怒喝。 「没人能伤得了你殷爷!瞎操什么心!都散了!」他单手捂着双眼,另一只手伏在腰间佩刀上,摇摇晃晃的从人群中心站立起来。 云西不禁紧锁深眉。 此时的殷三雨因受伤反而失了之前的轻佻猥琐。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他周身笼罩着一层深深的敌意与怒气。就像是一只受伤的狮子。步伐虽晃,威风不倒。 捕快小六也怔愣了一下,片刻之后,立刻上前礼貌的赔着不是的劝散了众人。 云西看着那群人虽然仍似有些不舍,却还是十分配合的各自散去,唇角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他们不舍的不是殷三雨的安危,而是一场好戏的热闹与新奇。 趋利避害,看似有害的一方虽因被人躲避而显得可怜,但被人视为有利的那一方又何尝不可悲? 前世已经经过那么多的利来利往,又有什么是看不透的? 不多时,偌大的庭院里,又只剩下了他们四个人。 捕快小六率先打破了平静,他红着脸,也不敢去看云西云南,只是扶着殷三雨,想要马上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殷三雨任由他掺着,顺从的任由小六搀着。转身后,捂着眼睛的他,忽然阴狠的说了一句话。 「滕县,早晚要了你们的命!」 「哦?」云南不禁冷笑,「我的命不值钱,且看看谁更惜命一些吧?」 殷三雨的头忽然抬起了一些,像是有瞬间的停滞。终是没有说话,径直离去。 云西倏然转身,身后的云南已经弯了身子,他头垂得很低,双手掩着口鼻。 修长皙白的手指缝间慢慢洇出殷红的液体。 是血。 殷三雨的阳气果然不同常人,即便没有实质接触,迸发出的气场都足以让他受到伤害。 云西抬了抬手臂,佯装擦汗的拭去了眼角的泪。她夸张的咧了咧嘴,笑着埋怨道: 「怎么样?小瞧了我吧?对付混混流氓就是我的本行,下次你可别乱发彪了。」说着,她从怀里拿出一方锦帕,忙不迭的为他擦拭,「先回吏舍休息一会吧。」 云南却一把拿过锦帕,略略擦拭,转身便朝着吏舍相反的方向走去。 云西不悦皱眉,站在原地道:「要去哪?」 「囚房。」他答。 「你不要命了?」 「七日,已是第一日。」 虽然无奈,云西还是抬起了腿,快步跟上。 她知道,他要去提审贾四。 「你更应该在意你自己。」 云南忽然停步,他回过头,俊美白皙的脸又恢復了万年不变的冰山模样。只一双凤眼犀利熠熠,泛着逼人的光芒。 「人命大如天,天不塌,案就要查。」 云西的心忽的一紧,继而攒眉咒骂了一句。 「娘的,捨命陪君子了。」 ------题外话------ 我是小註脚!o(n_n)o哈哈~,有晦涩,表述不清的地方,亲亲只管甩到留言区!1月9日前,都有剧情评论奖励回馈哦! 注1:古代衙门大堂又称「牧爱堂」、「亲民堂」、「节爱堂」等,象徵着官府爱民如子,秉公执法。 注2:戒石亭,亭中石碑南面刻「公生明」三字,语出《荀子:不苟》:「公生明,偏生暗。」碑阴书「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十六字。 注3:公生明,偏生暗,旨在诫训官府自身要坚守偏听则暗,兼听则明的宗旨。 注4:刍狗,典故名,典出《老子》第五章、《庄子·天运》。刍狗,古代祭祀时用草扎成的狗,在祭祀之前是很受人们重视的祭品,但用过以后即被丢弃。喻指卑贱不值得一提,可以肆意践踏的生命。
第二十二章 心怀愧疚 昏暗的囚室里,瀰漫着酸臭的腐朽气息。 角落的草垫上,蜷缩着一个人。当他听到沓沓的脚步声时,下意识的抬起了头。 一根草屑从他乱糟糟的头髮上掉落。 飘入他眼中的第一个人,就是云西。 「贱人!」 他立刻激动了起来,发出一声嘶哑的咒骂。 有狱吏掌灯过来,云西才看清瘫在地上的贾四,半支着身子,布满血丝的猩红眼睛迸射出强烈的恨意。 她穿着一身深色粗布棉衣,旁边就是披着素白大氅的云南。 掌灯之前,身处昏暗的角落,理应会先看到云南,而贾四眼里却只有自己。 看来自己那一脚踢得还是挺重的。 这一晚,他过得应该很煎熬。 她看到一旁的云南也皱了皱眉。 想要从嫌犯口中得到有用的消息,刺激嫌犯的人应该退居二线才对。 但是,没办法,她才是主角。 云南所有的能力与智慧都是为了培养她而存在的。 「贾四···」云西缓缓说道:「你为什么要杀吕德才?」 贾四突然暴起,但才直起身子,立刻发出了一声痛唿,接着便跌倒在地。 惊起一片混着草屑的扬尘。 他下身伤得的确很重。 云西厌恶的抬起手,扫了扫鼻前的空气,咳了两声,待尘埃落了些才说道:「你没有理由恨我,我是县衙刑房吏,侦破案情是我的本分。至于那一脚,我不还击,你会把我打的更惨,不是么?」 贾四死咬着唇,暴突的双眼却慢慢缓了下去。 「谈谈吧,为何要杀吕德才?」云西的声音也缓和了下来。 贾四的肩膀颤抖了一下,却没有说话。 「那咱们换个说法,吕德才很可恨么?」 像是被这句话给刺激到了,贾四撑起身子,咬着牙,嘶哑的恨恨道:「他该死!」 「因为他打你?还是···」云西慢慢诱导着,「因为李慧娘?」 贾四瞳孔骤然一缩,脸上立刻变了颜色,声音也因恐惧而有些颤抖:「不···不是!吕德才该死!他···他骂俺是贼!他拿我东西,他还打我!」贾四越说越激动。 云西却不在意,缓缓说道:「他污你偷什么?」 「偷···偷钱。」贾四一时有些滞塞。 「是偷人吧!」云西忽然一声利喝!森冷的声音在空旷的囚室迴荡:「是你见色忘义,勾搭了那李慧娘,不想就被吕德才发现,才伙同李慧娘一起密谋杀了他!」 她越说越急,越发的咄咄逼人! 「不···不是!」虽是在否认,贾四的底气却越来越虚。 云西冷笑一声,她已经有答案了。她忽然放低声音,冷冷笑道:「李慧娘都已经归案招供了,你还硬挺个什么?」 云南的眉不易察觉的颤了颤。 「不关她的事!都是俺一个人!都是俺一个人干的!放了她!」他暴起冲到栅门前,再也顾不得身体的疼痛,拼命的敲击着围栏,失控的大喊。 云南侧头对狱吏说了两句,又对云西使了个眼色,便转身离开了囚房。 云西点点头,先点把火,再给他一段燃烧的时间,剩下的就是等待。一味用强逼下去只会适得其反。 出了监狱大门,云南站在台阶上,淡淡说道:「审问犯人自有技巧,耍诈用得了一时,用不了一世。就像之前应对殷三雨,如果真的踢残他,戳瞎他,只会令他日后对我们更加仇恨,滕县才真是再无你我立足之地了。 外面的空气凉凉的,很是新鲜,云西用力的吸了一口,轻笑着说道:「对付阴险爱记仇的的毒蛇,不好贸然踩疼它,得下套给它钻,才能不留后患; 而对付兇狠无脑的毒蛇,它暴起一次,就要狠削一次!你越退让,他就越会欺负得上瘾。」 已近晌午,监狱外高远的天空湛蓝如洗,一轮冬日悬挂正中,清冷的空气被日光照射着,也添了些许暖意。 一束光投到他莹白面庞上,泛出淡淡的光晕。 「这一条蛇虽然凶暴,却很有脑子。」他的神情有些许的迷离,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在忧虑。 云西忽然有些心疼。 他虽然已经平復了所有情绪,但是,之前那一瞬间,他真的起了求死的心。 虽然云西也死过一次,但毕竟毫髮无损的重生了,甚至还年轻了十几岁。 而他,一个满腔热血,抱负远大的勃发少年,却落得个不死不活的下场。 或许还不如干脆的死,起码不用面对珍视的人被欺辱践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当初,自己与鬼差用玩笑一般的态度,就草率的决定他的归宿,根本不顾他的意愿。 云西忽然有些愧疚。 见云西颓然的低下头,云南眸间有一抹柔光划过。 他的确有崩溃过,但是清醒之后,他已经将所有的抱负理想都推翻,新的目标已经确定,他不会再迟疑与动摇。 他转换了话题,缓缓分析道:「令知县忌惮,敢揶揄典史,让县丞对他青眼有加。不仅能横行乡里,更能在王法大堂公然调戏同僚,众人却只敢围观不敢言。如此种种,绝不是一个小小捕头能做到的。此人应有着极深的背景。」 听着他的分析,云西又想起了殷三雨那张痞里痞气的脸。 这些都还不是最可怕的。 最令人忌惮的,是他被戳眼之后,浑身散发出来的气势。 那是狮子一样兇勐威赫的气势! 殷三雨,绝不是个好对付的货。 她突然很想揪出那两个挨千刀的鬼差,一边揪着脖领,一边扇着他们质问! 凭什么别的女人穿越了就会遇到一群脑残的炮灰男配女配,稍稍出点破主意就能虐得他们可惨可惨的。 无论怎样自恋都能碰到一堆王爷首富围着自己团团转! 难道穿越破案的套路,不是女主稍微拽点什么法医、心理医生的知识就能笑傲江湖么?难道不是会有一堆男主男配围着,只因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一言不合就啪啪啪吗? 为什么自己就如此苦逼,随便碰到个流氓都特么这么不简单。 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男配现在出来一堆,那她的男主呢? 她问过,年轻知县早已婚配,而放眼整个滕县衙门,也就那殷三雨长得还凑活点,但却是一个流氓混不吝,作风肯定不检点,根本入不了她的法眼。 人生的走向如果是鬼差负责书写的,那鬼差不会只给她定一个悬疑的剧本,而不是悬爱的吧? 她不禁一阵恶寒,连忙摇摇头,驱散了一脑袋的胡思乱想。 可是回到现实,却是一堆更为棘手的问题。 她皱眉嘟囔道:「那现在该如何入手?贾四这里问不出什么,李氏那里呢?之前那个小六有和你说什么有用的吗?要先去查访李氏有没有其他可去之处?」 她越说越泄气,查案不是柯南动画片啊,好麻烦,遂埋怨道:「娘的,捕班的头是流氓,手下也好不了哪去,刑房就咱两光杆司令,不如让符生良再派些人——」 「不必——」云南果断否定,他大步向前,沉声说道:「他不会再派人。李家是这几年逃难才到的滕县,独户,没有亲戚。到滕县才半年,李氏随父母去寺庙烧香,便被山贼给掳去了,李父被打伤,抬回去三天便不治而亡。嫁给吕德才后,李氏很少回娘家。因着她曾被山贼掳去,家里吕德才又兇恶霸道,她也没有什么交好的对象。」 云西跟上前去,忽然眼睛一亮,打了一个响指,兴奋道:「你们古代不是流行屈打成招吗?要是给贾四上大刑,那厮说不准就都招了,没准李氏会去哪里都清楚了。」 云南狠狠瞪了她一眼,清冷的脸上分明写了一个大大的否字。 云西吐吐舌头,他绝不会允许自己做任何有损云家名声的事。 忽然,她快步绕到云南的面前,坏笑着问道:「你已经有盘算了对不对,咱们现在这是要去哪?」 「李家庄、曹家庄与这里正好是一条直线。先去近处曹家庄看看情况,再去李家庄证实小六的话。」 云西点点头,「这倒是,虽然那小六看样子老实得多,但是捕班毕竟不靠谱。」说着,她突然想起什么,抬头惊恐追问道:「咱们不会还要腿着去吧?」 「时间紧迫,这次雇马。」云南扫了她的袖口一眼。 他在打那笔钱的主意。 云西立刻护起袖子,皱着鼻子示威道:「胥吏没有工资,你又不让收贿受贿,以后指不定得多惨呢!这点钱是我过日子用的,公事想用没门!叫马房配马!符生良这点诚意总要给吧。」 她其实更想说,要是破不了案,留些钱在外面还能勉强谋个生。 云南冷笑,「衙门马房都是供人专用的,小小胥吏,连奉银都没资格拿,你觉得,会有马骑么?」 「符生良总还是想破案吧?叫他破例!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美得他!」 云南皱眉,「你以为我没试过?」 云西恍然醒悟,点卯前是衙门人最全的时候,云南又醒得早,怕是自己还在酣睡之时,他就试过了。但她还是不甘心这样就投降认输。 旅途中,她打听过雇马僱车的价钱,当时就令她望洋兴嘆。 她拢着袖口,脸色越来越沉。 云南也止了步子,狠狠的瞪着她,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 「云典吏!」一个年轻的男声忽然响起,打破了两人的僵持。 云西抬头望去,竟是捕快小六,正手扶着佩刀,急匆匆跑来。 云西心头一沉。 难道殷三雨那厮又要给她下套? ------题外话------ 我是小猪脚o(n_n)o哈哈~,註脚变猪脚! 1:县衙之中知县、县丞、主簿、典史均由吏部铨选,皇帝任命。故称「朝廷命官」。县衙有官职的还有佐贰官,但是与主簿、县丞等副职并不是每个县都必有,除了看县邑大小,还要看县衙实际职权。女推官里,选取的是知县,县丞,典史,但没有主簿与佐贰官的设定。 ???2,?六房:县衙日常办公的有吏、户、礼、兵、刑、工六房。六房是县属的组织机构,附于县公堂之左右,每房设典吏1人,其工作人员称「攒点」、「书吏」、「书办」、「书役」、「胥吏」等。六房的办事人员均没有俸禄和工食银,只能靠微薄的纸笔费、抄写费、饭食费等维生,因而他们只能靠谋取各种私利,以补其收入之低微。 所以云西云南没有工资,~(>_<)~,好惨!
第二十三章 难道是他? 「云···典吏。」跑到近前的小六停在两人面前,腰间挂着的三块木牌晃荡着叮噹作响。 他微微弯下了腰,喘了两口气,才直起身子。一张稚嫩的小脸红扑扑的,大冷的天鼻尖竟然沁着些许汗珠,看样子很是跑了些路。 云西这才看清他的相貌。十五六岁的年纪,身量只比她高一点,目测也就175左右。皮肤和殷三雨一般,是那种因常年日晒而略深的颜色。标准的大眼睛双眼皮,鼻子嘴巴却又小巧玲珑,带着一种属于女孩的秀气,又透着几分稚气天真,是个很标緻的少年。 娈童? 云西脑中忽然划过一个阴险的想法。 如此俊俏的花样美少年,亲密无间的侍候在殷三雨前后。 那殷三雨对谁都向隔了一层,唯独对他···难不成这就是金瓶梅红楼梦里都讲过的那种豢养娈童? 云西昂起头,故作高深的斜视着来人,「何事?」 小六显得越发侷促,又低下了头,「殷头知道两位刑房会急着用马,提前就教小六备好了。」 云西有些吃惊,瞟了云南一眼。 黄鼠狼给鸡拜年,能安好心么? 云南却是一直盯着小六,表情高深莫测。她冷冷的笑了一声,也没有应答。 「殷头就是脾气坏了一点···」见两人不应,小六有些着急的解释道:「殷头他···他不是坏···坏人的。」 云西转过脸,直直的盯着他,语带嘲弄的说道:「嗯,他不是坏人,被他一番羞辱,却没有去跳井的我才是坏人。」 小六骤然抬起头,又急又愧,摆着双手,大大的眼睛里有眼泪在打着转儿,「小六不是这个意思!姑娘莫怪!小六就是给姑娘送马过来!真的没有其他意思!」 云西挑眉冷眼看着,揣度着他的来意。 不过无论来意如何,这小伙的演技都堪称一流。 「你叫什么名字?」云南平缓的声音蓦地响起。 「嗯?」小六一时有些怔愣,他顿了一会,才低下了头,有几分羞赧小声地道:「邓泓。」 「你家还有兄弟?」云南又问。 「俺是独子,大排行里俺排第六,所以大家都叫俺小六。」小六低着头害羞的回答。 「殷三雨是要让你和我们一同去查案么?」云南陡然加重了语气。 小六倏然抬起头,望着云南,满脸讶异,「您···怎么知道的?」 云西心中一声冷哼,原来是要监视他们的进展。 怎么?还想抢班夺权? 云南没有回答,转而对云西道:「云西,马房在哪你晓得么?」 云西嗯了一声,一把拽下小六腰间三块木牌,掂在手里,似笑非笑。 腰里悬着三块马牌,意图一目了然。 云南让她去提马,是防备马匹被人动了手脚,由她挑选分配,便是尽可能避免意外。 云西向前走了两步,又撤回身,冲着小六坏坏一笑,「身上可有干粮?」 到现在,她连早饭都没吃过,伙房午饭还没开,这一出去回来怕是天都要黑了。看着小伙子干干净净,蹭来的吃食也应该不会太脏。 「哦!」小六忙从腰间取下了一个袋子,「有,俺娘每日都会给俺带些干粮。」 那是一个蓝色小布囊,小六又从中抽出一个棉布小包,纯白的颜色,绣着着几只竹子,翠绿挺拔,十分精緻,看起来很是干净讲究。 云南见了,脸色不由得沉了沉,他不用进食,因着案情时间紧迫,又出了上午那桩恶事,便忽略云西的感受。 她其实还是个孩子,或许,他对她过于苛责了。 云西接过食袋,打开一看,就变了脸色。 清一色的红薯干! 这难道就是殷三雨的移动食盒? 小六以为她嫌弃红薯干不洁,忙道:「俺娘最爱干净,她晒的红薯干都要过热水烫焯,清洗好几次呢!」 毕竟不是挂在殷三雨身上的,云西拿出几根红薯,放进自己的食袋中,将绿竹棉袋扔还给小六,急匆匆的跑了。 小六啊地叫了一声,双手急忙一接,生怕食袋掉落染脏。 云南抬步向县衙侧门走去,云西选了马,必然会在那里等他。 小六迟疑了一下,扶着佩刀也跟了上去。 待到云西牵了马,三人便向着曹家庄的方向急急而去。 途经市集,人头攒动,三人放缓了速度,依次通过。 街两旁是各色商铺,有冒着热气的包子摊;有方桌前围满食客的滷煮铺;还有街中被货郎高举着的糖葫芦,莹透晶亮糖衣裹着鲜红的山楂,让人十分眼馋。 尤其是其中一种羊肉包子鲜热喷香的味道,最是勾人鼻子,云西只觉口水一车一车的往肚里咽。 「吃了饭再走吧,一天都不会得闲了。」 云南的声音很轻,但是云西与小六都听得十分清楚,云西最先跃下马,捡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就大咧咧坐下了。小六也欢实的跟了上去。 看着两人大口大口吃着包子,靠墙坐着的云南淡淡问道:「追捕李氏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么?」 小六又拿起一个热包子,郑重的点点头,「点完卯,符大人就给捕班下了死令,通传李氏即刻回衙认尸。殷头带着我早饭都没吃,可到了李家庄,才得知李氏昨晚就失踪了,她母亲也不知她去了哪里。问过了邻里乡亲,甚至连村头寺庙都问过了,没有半点踪影。其余地方也都问了,均没有什么线索。」 「殷三雨也会上心?」云西喝了一口面汤,嘲讽的说道。 小六放下包子,垂下眉眼,轻声说道:「殷头虽然不做事,却又是衙里真正做事的人,他只是脾气不好,或许是因为早上太急太累了,才对姑娘···」他说的越发艰难起来,「殷头以前从没有这样过,虽然···」他终于说不下去了。 云西很想破口大骂,但是敌在暗,我在明,况且跟一个小跟班也没什么好争执的。 打蛇打七寸,勤贼擒王嘛。 「李氏之前可出过曹家庄?」云南继续追问。 「这个我们也查了,没有出过,出事前,李氏似乎因为什么事,被吕德才禁足了,就是邻居贾四,恐怕也进不了李氏的身。」 「哦?」云西也跟着好奇起来,「禁足多久?」 「三四个月吧,那吕德才也挺不是人的。」小六皱了皱鼻子。 又是三个月! 云西霍然一惊。 「曹家庄可有药铺?」云南问。 「有一家。」小六点头,「药还很全呢!那邻近山林,有不少好药,又便宜,俺也常去那里为俺娘抓药。咱们一会去吕德才家,就会先路过那家药铺。」 云南蹙起眉,「除了那处,最近的药铺在何处?」 「那就远了,非要到咱们县城了。」 云南倏地站起身,大步就向门外走去。 小六疑惑道:「去哪?」 云西结了帐,答道:「药铺。」 又是一路脚程,三人终于来到了曹家庄药铺。 由于地处山村,四围都是白茫茫的积雪,路上的雪也不似城里那样有人打扫,厚厚的一层,底部还结了冰。 云南勒马,站在十字路的交汇处,看着路旁一家冒着炊烟的茅屋。 「就是这里。」小六肯定的说道。 云西顺着云南的视线扫过去,看出这是曹家庄的一处要道,往来行人都避不了要经过这里。 「曹掌柜!」小六喊了一声,下马向屋中走去。 木制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探出一个男人的脸。 四十多岁,头髮半白,人却生得十分精神朴实。 说明了来意,曹掌柜将三人热情的迎进了屋。 一幢房子,分了三间屋,最外面的一间两面墙上都是由一个个药格组成的货架。 闻着满屋有几分苦涩的药香,云西环视着屋中摆设。正中间是一个火炉,火炉前是个柜檯,下面摆着几张凳子。 三人被让着就了坐。云西接过掌柜递来的热水,问道:「掌柜铺里可有致人昏迷的迷药?」 「有是有的。」掌柜的点点头。 「那可曾出售过?」 曹掌柜十分肯定的说道:「没有。」 「近三四个月都没有?」 曹掌柜思索了一阵,才道:「没有。」 云西有些着急的追问:「为何如此肯定?」 「迷药不是常用药物,俺家中里虽然有,却不多,上个月本想卖到县城,不想拿出来一看,早就被家中小儿不小心污了,所以记得很清。」 云西失望的望了云南一眼,如果李慧娘没在这里购过迷药,再去别处找源头就难了,要推断她有罪的证据链也又少了一环。 「吕家人或者贾四都没有买过类似的药么?」云西不甘心的问道,忽然,她又想起了什么,眉目一滞的问道:「山上可制人昏迷的草药多么?他们猎户识得的么?」 曹掌柜捏着下巴,皱眉回答:「车前草即可制人昏迷,也是山间常见,猎户应是识得的。」 云西心头一沉,这样既可以说能完善推论链条,又可以说是断了一条。 「不过,」曹掌柜忽然眼睛一亮,「迷药或是砒霜鼠药什么的,不光药铺会有,有些不守规矩的卖货郎身上也是常备的。」 卖货郎? 云西云南皆是一惊! 曹掌柜继续道:「俺家这里是进城进村的要道,人来人往都看得清,最近有一个货郎来的特别勤,哦,对了,昨日吕家出事,我还看到他来过庄子。」 一个人的形象同时出现在两人眼前。 案发当日,匆匆而逃的李货郎! ------题外话------ 我是小猪脚!o(n_n)o哈哈~ 有亲亲关注县衙小吏没工资的问题,这里在补充下! 县衙除了有官职的大人,剩下的吏,役都是没有官家工资的,一般除了饭食钱,勒索百姓比如踢壶钱等灰色收入,县令等大人也会自己开钱养人,培养心腹,比如师爷就是县令自己花钱养的心腹。一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在古代是普遍现象其实也有情可原。o(n_n)o~
第二十四章 防备细作! 云西不由得站起身,将仍有些烫手的杯子放到柜檯上,杏圆的眼睛晶亮摄人,「那货郎可是姓李?」 曹掌柜连连点头,「正是。」 「长得白白净净,书生似的,和普通货郎很不一样?」 「对对!就是那个李货郎。」听着云西的描述,曹掌柜脑海中的形象越来越清晰。 「今冬的初雪一连下了两天,昨日才停,掌柜可曾记得他什么时候到的,又何时离开?」云西目光如冰如芒,看向一旁的云南。 他一直静静的坐在桌前,并不触碰曹掌柜递去的热水,搭在桌上的右手轻轻扣着桌面,眉头微锁,似乎思考着什么。 一旁的小六也认真的听着,听到李货郎时还重重的点了点头,似乎在提醒自己要着重记忆下来。 「初雪?」曹掌柜摸了摸鬍子,顿了一会又道:「昨日天亮不久,俺家的狗忽然叫了几声,俺那时已经起来,正在拾掇草药,就出门看了一眼,就看到披着蓑衣的李货郎正经过门前。他看了我一眼,我正想打个招唿,他低下头,就匆匆走了。」 「天亮不久?确定是他?」云西进一步确认。 「错不了,当时他虽然披着蓑衣,但听到声响他一回头,小脸白白净净,俺看得很清楚,而且,他还带着货篮,只是比平时的小一些。」曹掌柜一边回忆一边说着,「只是他是什么时候走的,俺却没看到,估计俺在屋里没看到吧。」 听着听着,云西缓缓垂下目敛起眉,看似深沉,却有丝丝笑意压抑在唇角。 并不是因为错过,曹掌柜才没看到,是因为她的勒索,他才仓皇从后山逃了。 「掌柜是觉得今冬的李货郎有什么不寻常么?」云南声音平缓,无波无澜,仿佛这世间根本没有什么能教他挂心事情。 曹掌柜一根一根的捻着鬍鬚,忽然说道:「典吏不问,俺还不觉,这一问,竟真觉得有点不寻常,以往货郎都是一个月左右才路过咱这一次,入冬生意该是淡些的,不想今年他却来得这样勤,一个月竟见了他四五次不止。」 云西却听得嵴背凉意深了一层又一层。 一件事巧合一次或许只是巧合,但接连不断的巧合则必有因由。 李货郎不仅赶巧在命案当天出现;又赶巧在李慧娘被禁足,吕德才被持续下药的一段时间频繁出现;又赶巧是出售迷药的嫌疑来源。 其中内情必然不会简单! 解下来,便是寻找证据,证明李货郎与那李慧娘真有牵连! 「山野货郎卖的药和咱们铺里或是其他正经药铺的,可有不同?」像是看穿了云西所想,云南接着问道。 「货郎的野药大多是自己配的,因各人的手法不同,药量配料都不同。」 「那可是说,每一个货郎的调配的药,行家里手都能分辨出来?」云西脱口而出的问道。可是随即又有些后悔,她的余光蜻蜓点水一般的略过正听得入神的小六。 这里还有一个来歷不明的小细作。 殷三雨究竟做了什么盘算,她还没有摸清,如今案情细节都教他听了去,难免会有隐患。 但转念一想,有释然了。 这曹掌柜和小六本就熟识,即便此时将他支了出去,事后他一盘问曹掌柜,一样会清楚,反而还会令人对她的心机有所防备,倒落了下乘。 ------题外话------ 今日九尾工作量很大,夜间还有应酬,怕不能及时回到家,先更一章,如果可能,晚上会在更一章,不能的话,还请亲亲谅解!(づ ̄3 ̄)づ
第二十五章 谁的毒药? 曹掌柜并不知这短短一瞬间,云西早已千迴百转,他认真的回道:「只要细细分辨,出自同一人之手配的野药,是能认出的。」 「那卖货郎的野药会不会再转手卖给其他货郎,或者其他药铺?」云西仍旧不放心。 「不会,配野药本就是为了不多花钱,即便货郎识药配药的能力不足,也会自己胡乱加些没毒的辅料,甚至是面粉,而且从别人处买,也有风险,万一吃坏了人,自己便不能再去出事的村子,得不偿失。」 小六越听越煳涂,挠着头,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满是困惑:「云典吏,那李货郎是怎么回事?俺怎么越听越迷煳?回头这段要怎么讲,殷头才听得明白?」 云西看着小六憨厚实在的模样,不由得噗嗤一笑。 他和殷三雨应该还不知道中毒的事,听不明白也是正常。 只是细作做的如此明目张胆,看来这个孩子应是真没什么心机了。 「你就对他说:『我也没听明白,您想不明白的可以直接问云典吏。』」云西左眼眨了眨,恶趣味满满地逗弄小正太。 不想小六却绽开一个天真的笑容,点头道:「对对!要是俺传错了话,反而误事。」又转向云南,认真的说:「回头不懂的,还要再麻烦云典吏呢。」 云南轻咳了一声,只做没听到,转而又问了曹掌柜几个问题,再没什么收穫,便起身告辞。小六也赶忙站起身,与曹掌柜道了谢。 云西并没有起身要走的意思,她摘下腰间水囊,又掏出一些碎银子,对曹掌柜道:「掌柜这里可有葛花?」 曹掌柜才和云南小六客套完,立刻转回身,满脸笑容道:「有!有!」 「那就麻烦掌柜帮云西煎上一副,将我这囊里水倒了,装在里面,煎好了,下午办完事再来取。」 掌柜连连点头应下。 出了药铺,小六骑着马凑到云西马前,吐出一口白色的哈气,好奇道:「云书吏,那葛花是干什么用的?」 「秘密!」云西粲然一笑,双腿一夹马腹,驱马向前追上了云南。 小六挠了挠头,也跟了上去。 三人在铺着乡村的蜿蜒的小路上前行,都紧紧拽着缰绳,小心的控制着坐骑。小路上到处都是雪,踏上去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虽不是很滑,但难免有冰坑低陷之处。 走了一会,终是到了村外吕德才家。 云西端坐马上,看着被卸了门板,霍然洞开的茅屋,一种复杂的思绪蓦然攀上心头。 才一晚无人,房檐下的冰稜柱便明显消解了一些,那些兽皮却还完好的在瑟瑟的冷风中翻飞。 动物头尾四肢的形状犹在,只是扭曲了轮廓,像是一排排被吊住的冤魂,在这个人去楼空的庭院中,显得异常阴森可怖。 她先下了马,一眼望见那条死狗还趴在狗棚前,遂喊道:「小六!把死狗搭在你的马上。」 「恩。」小六虽有些疑惑,却还是十分听话的照做了。 云南这才下了马,踏着云西的脚印,跟着她一起进入了茅屋。 这是他们第一次进入兇案现场。 凌乱的桌椅,炕上的吓人的深褐色血迹,炕边被翻得一塌煳涂的柜子。 云西一一检查,并没有什么发现。有用的证据似乎都被这一夜冷风吹得分毫不剩,甚至连血的腥气都已经冷得没了味道。 云西穿过堂屋的后门,后面原来是间厨房。 忽然,她发现了一排奇怪的东西。 那是一个厨架,上面一排是几张饼,下面一排是几个馒头。灶上锅里还有些水,水上架着蒸屉。 「云西,找个水袋,从缸里装些水。」云南自己则找了一块屉布,将那些吃食一一包裹。 又检查了下,再无其他,两人才依次出了吕德才家。 接下来便是李家庄李慧娘家。 除了一个干瘦的瞎目老妪,什么也没找到。 那老妪一直留着泪,唉声嘆气的,不怎么说话。云西看着李家破落的情景,心情也沉重起来,她趁人不备的时候,在老妪炕上枕头下塞了一点碎银子。 前世,她一度以为自己已经丧失了同情心,只会留下狠心与算计,不想到了这里,反而变得多愁伤感起来。 其余情况一如小六说得那样,看来殷三雨的确查实过了。 回城的路上,取了葛花水,小六又兴沖沖的追到云西面前,他不断搓着手,哈着气,笑着说道:「云书吏,今日谢谢你的包子,明日去俺家吃饭吧,俺娘人可好了。」 云西只觉的有些好笑,天色已经蒙蒙的有些黑,乡野迴旋的风也越来越刺骨。 想起与符生良的七日之约,她嘆了一口气道:「六天之后,我们要是还能留在滕县,就去你家蹭饭。」 小六听得又有些晕了,他刚要提问,却听一旁的云南淡淡的说道:「你们平日里都不住县衙吗?」 「本该是住的,可现在大家都各回各家,除了知县和一些书吏僕役,没人愿在县衙住,殷头虽然在衙门里有住处,也时常回家。」 云南登时冷了脸色,云西知道他是在愤懑,朱元璋在位时就规定县衙公差不得外住,为得就是怕公差与社会人员勾连牵绊,如今万历皇帝几十年不上朝,不仅朝廷无人管,下面也是荒怠废弛得不行了。 「对了」,小六忽然记起了什么,「今天俺们都不回家。」 「为什么?」云西问道。 「每当衙门有新人任职,大家都会一起吃喝,举办接风宴。」 云西想起县丞胡珂昨晚就说过,那顿是符生良的私人宴席,今日衙门还有一场,才是公开的接风宴,遂点点头,「都有些什么人?」 除了知县,典史,剩下的县丞和三班六房各位大人都会到齐,还会有些脸熟的衙役。 云西唇角微扬,弯起一抹淡笑,眸色却冰冷如霜。 岂不是整个衙门的重要人物都会到齐? 她不由得冷哼一声,县衙公差已经荒废至此,吃酒倒是不曾落下。 不过。 终于要与这一班牛鬼蛇神正面交锋了! 她还真是有些期待呢! ------题外话------ 如此已是拼尽全力码字啦,终于补更完,请亲亲们谅解!谢谢亲亲的鲜花,看到亲亲送的一朵朵鲜花,九尾真的很感动,要再加油!吼吼。 我是小猪脚!o(n_n)o哈哈~ 大明律·工律·营造·有司官吏不住公廨》规定,有司官吏必须居于官府公廨,不许杂处民间:「凡有司官吏,不住公廨内官房,而住街市民房者,杖八十。」
第二十六章 被人嫌弃 回到衙门,天色已经全黑。各房各院都已经掌起灯。 不同于往日昏暗的几盏孤灯,今夜,凡是主要通道都密集的悬起了密集的灯笼。在这个没有任何光源污染的时代,显得异常明亮。 那些悬空轻晃着的圆圆灯笼,宛如一颗颗暖色的南海金珠,次第缀在廊前檐下,为这个高大巍峨的建筑群,披上了一条流光溢彩的莹亮丝带。 云南与云西各自提着一个包袱,站在马房院门前,看着地上一条猎狗尸体,沉默不语。 黑色的猎狗早已僵硬,吐出的舌头已由昨日的紫红变成纯黑。 「云典吏,云书吏!」还完马匹的小六,扶着腰间佩刀,快步跑来。 「呃···」 眼见两人一直盯着死狗,似乎在盘算着什么,他挠挠头,露出洁白的牙齿,尴尬的笑道:「云书吏,这狗是被毒死的,恐怕不能吃了,还是扔了吧,今晚咱们有的是酒肉吃···」 站定原地的云西差点没跌个跟头,她无奈的看着小六,「谁说要吃了?」 「那要做什么?」 「破案!」云西说得十分肯定。 「破案?」小六嘴巴张得足以吞下个鸡蛋。 云西望向云南,眼中波光一闪而过,她其实是有些底气不足的。 云南明白她的担忧,轻声说道:「要从狗的胃里取出毒药残渣不是不可以,只是分辨配药人的手法,比较难办。」说着,他又转向小六,问道:「徐仵作对药理可有了解?」 小六这才明白,云西云南是想用以药识人的方法,去寻杀狗毒药的来源,他恍然大悟,马上却又陷入了另一团迷雾之中,喃喃道:「狗吞下的东西,还能查得出来吗?而且毒狗的人不是贾四吗?还有什么要查的?」 这也是云西担心的事情,这里不是现代,没有任何仪器,要从消化物中去化验分辨成分,的确有些天方夜谭。 况且毒狗的应是贾四没错,吕德才食用的迷药却未必与之有关联。 但是任何可能的细节,都不能错过。 现在只看那盛名在外的徐仵作。 「徐仵作对药理究竟如何?」看着小六一会懵逼一会又顿悟的样子,云西好笑的又问了一遍。 「这个···」皱眉思索的小六忽然眼睛一亮,他冲着云西身后欢快的地挥起双手,惊喜的喊道:「徐仵作!」 云西云南闻声看去,却见徐仵作正从后面经过。听到声音,他也抬起了头,本就黝黑的面容隐在阴影里,教人看不清表情。 小六几步跑过去,大概的讲了几句,才跟着一起走回。 「徐仵作说没问题!」小六一脸兴奋。 徐仵作皱眉瞥了小六一眼,无奈的摇摇头,又朝着云南一拱手,道:「不是没问题,是可以一试。」 「徐仵作有何顾虑么?」云西追问。 徐仵作抬起头,重重说道:「如果药渣进入胃里,没有化解多少,细细分辨还是有把握的。」 云南将手中包袱递给徐仵作,道:「这里是吕德才家的吃食和饮水,烦请徐仵作一同验下。」 云西跟着递出包袱,漾出春风般的笑容,真诚道:「日后少不了要麻烦您呢。云西在此先行谢过了。」 这徐仵作虽然为人正直,但毕竟越是滕县人,又和殷三雨关系不错,不能等闲视之。 况且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官场还是黑道,客气一些,混个好人缘总是没错。 「书吏客气了。」徐仵作躬身回礼。 「云典吏,云书吏,时候不早了,咱们快去会客堂吧!」一阵冷风吹过,小六不禁打了个哆嗦,他摩挲着手臂,苦笑着催道。 「徐仵作也一起吧,今儿个是我们刑房的接风宴,这些东西让小厮抬回去,咱们先吃饭。」云西笑着客套礼让。 却见徐仵作身后的小六忽然摆起双手,表情很夸张的打着哑语暗号。云西立即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 徐仵作将两个包袱挎在肩上,又俯身拎起那条很重的死狗,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多谢书吏美意,仵作房里的吃食也弄好了,就不讨饶了。」说完,他拖着狗腿,头也不回的离开。 待到走远,小六才吐了吐舌头,转头对云西解释道:「徐仵作虽本事了得,大家也都很敬重他,但仵作行毕竟阴气很重,别说大人们,就是衙里三班六房头头脑脑们,也从不跟仵作走得太近。」 云西茫然的看向云南,他轻轻颔首,补充道:「仵作一行虽为刑狱之中非常重要的一行,但毕竟属于技艺行当,即便是衙门刑狱人员人手一本的《洗冤集录》,除了必须的实用性,也不被世间文人所推崇,只在相关行当里奉为神圣。无论是百姓一层还是士族一流,对于刑狱及其仵作一行,仍都视为贱术。又因着与死尸打交道,再厉害的仵作,也是上不了大家台面。」 云西这才恍然,「难道这就是所谓的重农抑商,贱百工?」说着,又戚起鼻子,愤愤不平的说道:「真是不公平!」 前世里,穿越仵作小说不知有多火!里面任何一个女仵作,多备点现代仵作知识,就一群王爷将军的男主男配围着,求包养,求抱抱,求举高高,要多风光有多风光。 怎么一到她这,就全都没戏了呢? 还好她没穿越道仵作身上,不然别说被王爷将军追着跑,怕是和人家一起吃饭都要被嫌弃啊。 小六又是听得云里雾里,只得走在前面为两人带着路。只一句《洗冤集录》,他倒是听得明白,衙门里,审案断案的几乎人手一本,他也因为好奇翻过好几回。 「是啊···」云南抬起头,幽幽苍穹中,一轮冷月孤寂高悬。 他长嘆了一声,「宋慧父之才学,实在远胜于很多文学大家,权赫政客,其名却远逊于后者;《洗冤集录》之功绩更不知远胜那些风流的诗词书画多少···」乔 云西知道,这番算是点中云南的穴了。云家世代刑狱,重的都是人命公道这样实在的东西。对于人命大如天的信仰更是世代传承。 她刚穿越的时候,得知自己即将从事推断职业,就特别兴奋的提起了大宋提刑官,原以为会很拉风,谁知云南却告诉她,《洗冤集录》虽然家喻户晓,宋提刑的威名却并不显赫,生平事迹也流传甚少。 云西这才知道,在真实的古代,这样一位里程碑式的国宝级人物,竟然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 不过与其为宋提刑操心,她现在更担心自己的前途,虽然不是仵作,但毕竟已投身于刑狱事业。 想到这里,她就莫名酸了眼眶! 她还是很期待什么深情王爷,多情将军骤然空降,然后只因在人群多看了你一眼,就爱得死去活来! 苍天啊!大地呀!哪位天使姐姐快来解救解救苦命的云西吧! 「到了!」小六忽然兴奋的转过身,指着前方,笑着说道。 云西这才敛了神思,定睛看去。 不同于昨晚符生良那间精緻温馨的厅堂,这间堂屋盖得很是轩敞,门窗煳着厚厚的窗纸,却仍挡不住屋中通亮的光线肆意穿出,明晃晃的投射到青砖石铺就的庭院地面。 里面不时有说笑声传来,气氛似乎很是火热。 云西重重吸了一口气,之后大步走到云南的身前,等着小六前去拍门。 ------题外话------ 今晚还有一章! 我是小註脚o(n_n)o 1,仵作古代都由位低贱民担任,仵作的儿子不能参加科举考试。 与现代法医不同,仵作虽可验骨验伤,但不能解剖尸体。所以云南也跟着云西一起为难,好在是狗的胃,取东西没事,至于吕德才中迷药,只要查出食物和水中有能致人有同样症状的迷药就行,不用解剖吕德才身体。 2:宋提刑,名慈字慧父,所以云南称之为宋慧父。 与影视剧不同,歷史上,没有记载宋提刑父亲也参与了《洗冤集录》的撰写,宋提刑是根据自己经验与创新,在前人基础上总结延伸而创作的旷古奇书。也因如此,其歷史价值意义是更为巨大高远。但是直到明清,宋提刑的生平记录都很寥寥,这也是古代轻技艺类职业的观念的一种体现,即所谓重农抑商,贱百工。
第二十七章 给谁接风? 啪啪啪! 小六挺直了身子,抬手敲了几下门。 偌大的房门应声而开,迎出一个僕役样的中年男子,小六交代了几声,他便堆出笑来,躬身迎着三人进了门。 云西才迈过高大的门槛,空气便似在瞬间凝固静止,屋中喧热的气氛戛然而止。 数十道视线带着不同的意味,骤然投转到他们身上。 云西看到敞亮的屋中,摆放一张十六人的红木长桌,除了上首位置还空着几个座位,其余都已坐满。 也许是由暗处忽然切换到光明之地,云西的视线有一时的晕眩。 围在桌旁那一张张面孔,都似叠了重影,教她一时难以看清。 只看到空空噹噹的红木桌面上摆了很多精緻的白瓷茶具,一旁小厮不停的为众人续着茶水,看来已经高谈阔论有些时侯了。 所有的光线,都来自墙角一排又一排的高烛,烛火曳曳腾腾,燃着飘忽的空气,将整间屋子照得明亮异常。 云西并不惧什么席面阵仗,她已经习惯了在不同场合观察不同的人,不同的人性。 她只是有点担心云南,毕竟今夜,他才是主角。 看着那几个上首空位,她记起云南说过,古代款迎宾客,会奉宾为上,与主人坐在一起的古代礼仪。 可她实在很难相信,如此热情的礼仪与白日看热闹的冷漠是出自同一个衙门之中。 如果真是,她真要对他们改观了,毕竟能在礼数上不缺面子,已经很是难得了。 抛开这些思绪,她开始暗暗的准备着帮云南挡箭开脱的说辞,无论怎样,不能让别人和他太过接近。 正等着有人出言介绍,不料待众人看清是他们,探究的视线立刻退了温度,麻木一片,转而又寻着各自的伴,谈起天来。 三人瞬间透明,如风般飘荡,如空气般轻盈无物。 云西心中顿生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小六习以为常一般,上前引了云西云南到了最下首的位置。下首几个官服男子默契地闪出几个位置,有小厮立刻摆上椅子。 她现在看出,根本没有人在意给谁接风,也没人把被接风的人当做是客。 接风宴不过只是衙门群僚一次聚会的藉口。 同样,先把接风的名头拍出,再令新人吃个彻彻底底的凉柿子,其中不乏有下马威的意味。 枉费之前她还擅做好人,想约徐仵作一起来。 转念一想,算了,这样也好,起码自在一些,也不用担心云南。遂让小六坐在前面,自己和云南索性坐在最靠外的下下首。 众人正嘈杂着,却见一个老者的笑声自门外传来。 令她惊奇的是,屋中人都瞬间止了话,齐刷刷站起身,冲着那扇大门肃然行着注目礼。 云南云西无奈也跟着站起身。 不用猜,她也知道,来者必是昨日那慈眉善目的老县丞了。另外还有一个空位,估计就是殷三雨。 小厮打开门,缓步进来两个人,一个头髮花白,一缕山羊鬍飘飘荡荡,正是县丞胡珂,另一个云西却不认得。 只见那人二十三四岁的年纪,穿着绛紫色裘皮大氅,里面一件墨绿色湖锦长衫,清秀的瓜子脸,皮肤油光水滑,保养得极好,只是双眼有些促狭,细长的眉毛微微扬起,薄薄的嘴唇,嘴角弧线向下,显出高人一等的倨傲与轻蔑。 「这是县丞胡珂,和教谕杨拓,典史家的大公子。」小六压低声音为云西介绍着。 杨洲?杨拓? 云西忽然记起第一次进县衙大门时的情景。 官派十足的典史杨洲与这杨拓气质倒是惊人的一致。 不过杨洲似乎与殷三雨很不对付,很难想像,一个刑警大队长样的捕头会讽刺挖苦一位类似公安局长的典史。而胡珂对殷三雨似乎又很友好,再不知其中会有何种复杂的内情。「都坐,都坐吧。」胡珂陪着杨拓走到上首位置,自己却没坐下,笑着向大家摆着手。待大家都入座了,胡珂嗽了嗽了嗓子才道:「今日,刑房吏上任,知权,你给大家引荐一下。」 立刻有一个矮矮胖胖的中年男子站起身来,一双笑眼十分的喜庆。他笑着点头:「县丞放心,知权自当代行地主之谊。」 「这是胡知权,县丞的子侄,本县户房典吏。」小六旁白一般的解释。 云西点点头。 前世,混迹社会,云西练就了一双识人的利眼。 人的笑容可以伪装,但是肌肉很难伪装,真诚的笑容,表情是自然而协调的。 虚假的笑,即便是伪装得再严密,肌肉也会有瞬间的僵硬,甚至是相反表情的细节体现。 就比如这个胡知权,面上笑得十分真诚,但有几个瞬间,他的鼻子微微皱起,脸颊忽而上提,上唇轻轻外翻了一下,这些微表情的表达的真实情绪,不是欢喜。 是厌恶! 云西脑中忽然浮现出一个词——笑面虎。 初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手脚还未伸展,就碰到了殷三雨这样行事夸张得过分的一只拦路虎,实在教云西不能不防备。 对于真诚的人要报以真诚,对于不真诚的人要保持距离。 对待这个胡知权,便要保持距离。 户房如此肥硕的差事,落到自己亲侄的身上,便很再难让人相信,这位慈祥的胡县丞只是个简单豁达的人物。 「云典吏,」胡珂笑着说道。 云南站起身,躬身一揖。云西也有样学样。 「这是胡知权,户房典吏,你们后辈都还年轻,日后少不了相互帮衬。」胡珂捋着鬍子,环视着众人。 云西注意到,一旁杨拓自顾自脱了大氅,抬手交给小厮,油润的脸上眉毛丝都没动一下,又自顾自坐在最首位,对于胡珂,全然没有半点配合。 云西嘆了一口气,才这一会,就看出两派势力,杨氏、胡氏各成系统。 这小小滕县,势力也是盘根错节。 「好了,有老夫这把老骨头在,你们年轻人也放不开手脚,老夫先回,你们好生热闹吧。」说完,胡珂拢拢大衣,笑盈盈的离开。 胡知权第一个离座送行,其余人则又来了一圈起身注目礼。  自从胡珂、杨拓进屋,从后堂就陆续端来热菜热饭。待到胡知权回到长桌里侧第二位,一桌子的菜都已上全。 云西一看,这可比符生良那桌丰盛多了。 除了冒着热气的栗子黄烧鸡,点缀着鲜红枸杞的八宝老鸭汤,条长形整的酥闷无骨鱼,竟然还有葱烧海参、酱汁鲍鱼、硕大红亮的整只整只的螃蟹。此外还有翠绿油亮青菜,嫩黄的烧笋,白白胖胖的清炒白菜芯! 在明朝末年,而且还是寒冬腊月,小小县城,竟都有如此排场,真是教云西大感意外。 「云典吏!」 就在云西眼花缭乱之时,胖墩墩的胡知权已经端着酒杯,走到了云南的面前。 「滕县规矩,以酒识人,先是引荐,一人一杯酒,再是回敬,一人再一杯,我看云典吏正是年少精壮之年,必能在滕县一展宏图,就先从胡某这一杯开始!」 云西心里登时一沉,云南今日已被殷三雨阳气所伤,别说这几圈数十杯酒,就是一杯,他都能当场喷血。 云南正要起身,云西却一把接过胡知权的酒杯,莹亮的眼睛弯出甜甜的笑意。 「云西兄长,素来体弱,打娘胎里就是病身子,今早和殷捕头起了误会,才咳过血,未免他病发扫了大家的兴致,这几个来回,全由云西代饮。」 说完她一手执酒,一手掩杯,白皙的下巴微抬,杯中酒已尽数饮下,利落的一番杯底。 美人凝笑,豪饮酒,全场忽地静寂一片。 连身边的小六也被吓了一跳。这滕县的酒规矩说是规矩,其实是整治新人的一个下马威。 却也因人而异,比如上一次,工房吏李儒上任,因着他是典史杨洲的人,总共也就喝了三杯。 小六年纪轻,只被殷三雨带着参加过一次接风宴,也就李儒的那次,原本想着不过三杯酒,云南怎么都应付过来。 想不到的是,此番竟要喝出几圈去,更令他想不到的是,云西竟然不顾女子矜持,抛头露面的,要替哥哥挡酒!
第二十八章 玩我的命 胡知权弯弯的笑眼扫了一眼云南,又看回云西,忽而放了声音,哈哈的大声笑道:「滕县的酒规矩,向来要的都是当职的新人,新人的妹妹也不行啊!」 云南脸色愈发苍白,他静静的坐着,眉梢眼角没有一丝表情,沉寂得就像是一座冰雕。 但是云西知道,此时的他并不如表面那般淡定自若。 他周身散发的森寒冷气已然暴露了他的内心。 在马房门前时,她看着猎狗僵硬的尸体,对他轻声说道:「我可不想你最后和它一样。」 「依了你,我便连它都不如!」云南目光如锥,锐利得仿佛能瞬间噼开那具僵硬的尸体。 云西勐地抬起头,眼中带着怒气,不耐道:「古语不是说,『小不忍则乱大谋』吗?只会逞一时英雄,却不顾长久之计的蠢人才真不如狗!」 「士可杀不可辱。」云南亦直视着她,一字一句,语气狠戾。 云西忽然敛了视线,耸耸肩,有些无奈的说道:「其实你都明白,你只是咽不下这口气而已。以你现在的身体,一杯就能丢了命,没了你,别说在滕县立足,就是以云家人的身份活下去,我都做不到。」 她缓了语气,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尾音已细弱如蚊蚋。 他的心蓦然一缩,像是被长满倒刺的兵刃一下贯穿。 双手死死紧攥成拳。 他曾活过十六个年头。 可自懂事起,他就没有像今日这般颓败过! 已经浸侵进骨髓中的世家荣耀,文人风骨,都在今日被人无情的锤个粉粹。 他却连拾起一点碎片的能力都没有。 心上的疼,带着被撕裂一般的痛感贯穿血脉,直达指尖。 他忽然觉得很无力,无力得想要流眼泪。 眼角却一片干涸。 他连哭的能力都没有。 他终于暗了眼眸,缓缓低下了头。 云西忽然觉得很心疼,她有些无措比划着名双手,故作轻松的笑道:「上辈子我可是能喝趴下七八个壮汉的大姐头呢!」 说着,她从腰间卸下水袋,开心的晃了晃,「而且我有秘诀!有前世的秘方护航,就是不能千杯不醉,喝他个十几二十杯也绝对不在话下!况且小六看起来是个很心善的孩子,要是真能被灌死酒,他肯定会不忍心。你看他这一路开心的,就知道喝不了几杯,没什么大事啦!你就是自己吓唬自己!」 当着他的面,云西又咕咚咕咚的喝了好几大口葛花浆水。 葛花, 他们都知道,确有解酒醒酒的功效。 可是之后,两人又都陷入了一片无言的沉默中。 她缓缓放下水囊··· 想笑,却笑得很假。 他自始无言。 只有铺洒在青石砖地面的月光,慢慢凝结成霜。 直到欢脱的小六跑来,他们才得以被解救。 「规矩也是人定的。」云西敛了心神,对着胡知权笑得十分轻松,「规矩更是因人而定的。难不成,胡典吏觉得由我一个小女子敬酒行酒,诚意还不够么?」 以小六之前的反应,云西相信,他们的接风宴的确是因人而定的。 况且,她相信之前绝不会有美女能在衙门接风宴上与他们行酒敬酒,其中的新鲜猎奇,足够打动他们。 况且男人对于醉酒的女人,都有一种本能的恶趣味。 她有至少八成的把握! 胡知权的笑容里果然添了些许狡黠的歹意。他像是很感兴趣,微笑着松了口风,「哪里哪里,云姑娘巾帼不让鬚眉,实是我辈的荣幸!」 除了小六与云南,众人的兴趣也都被勾了起来。 几圈行酒,少说也要三十多杯,这女子虽然身形高挑,身材却很瘦弱,小小的脸蛋几乎盈手可握,真不知会在第几杯就扛不住出丑。 他们目光灼灼的擎等着看一场好戏! 云西终于松了一口,心中冷冷道: 哼!小样儿,非得灌得你们连亲妈都认不出来! 「酒规矩,也是规矩。」 一个男子的声音幽然而起。 众人不禁回头,却见坐在上首之位的杨拓,缓缓举起酒爵,眼眸清浅的笑意中闪过一丝阴寒的光。 「既是规矩,就不能破!」他淡淡的说道。 那三足酒爵却是黄金打造,每一道图刻都回闪着刺目的光。 有人瞬间屏息,有人低下了头,更有人将视线再度转投,定在云西身上,目光中满是不怀好意的幸灾乐祸。 紧张而压抑的氛围悄然在空气中发酵,蔓延。 云西的瞳孔骤然收缩,却又转瞬如常。 这样的紧张情绪之于她,不啻于淋漓的鲜血之于飢饿的猎豹。 气氛越紧张,敏锐嗅觉受到的刺激愈强,嗜血本性受到的撩拨亦愈强! 云西抿唇轻笑,将酒杯随手放到桌上,又缓缓抬起头,眼光犀利,「看来杨教谕就是这规矩的创立人了!」 教谕,一县之教育长官,类似现代教育局长。 黄金酒爵轻移,他微微小啜,满意的点了点头,「嗯,眼力不错!」 云西浅浅一笑,说道:「只是——」 云南却忽然接住话茬,蹭地一下站起身,朗声道:「只是,云修竹今日的确不胜酒力,但若杨教谕有兴致,在下也不好扫兴,只是恐有性命之忧呢。」说着他露出了罕见的清淡笑容,眸光忽地一闪,瞬间转换了口气,「但,既然性命都搭上了,不弄些好玩的游戏助兴,岂不可惜?只是不知,教谕大人敢不敢出手,玩一玩?」 云南的终于爆发,既在云西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她的心咯噔一声,悬在了半空。 可是不想他几句话就打开了局面,有理有据有挑战,听得云西瞬间松了口气。 「哦?」杨拓眉梢微挑,似乎终于被挑起了兴趣,「怎么玩呢?」他淡淡的笑着。 有小厮端上一套特制的餐具。 两双包银的象牙箸,一只银碗,一只银碟,无不刻画着精美的图案,在晃晃烛光下,贵气四溢。 云南不急不忙的从袖中取出一枚铜钱,举在面前,平静说道:「玩这一枚钱。」 云西忽然记起,这就是她最初在酒肆买酒,花剩下的那一枚铜钱!
第二十九章 挑起内斗 这时,从杨拓右侧下位,站起一个身着典吏官服,长相端庄的青年男子,身量很高,却很瘦削。 虽然他也被云南的话题吸引,被吊起了胃口,但是看到僕役踩着小碎步,端上杨拓专用的餐具,依然很适时的站起身,伸手接过银制餐盘,动作熟练的将餐具一一摆在杨拓桌前。 云西的余光将这番情景尽收眼底。 同在衙门当差,即便身份有高低,也不至于如此贴身细緻,比僕役更甚。看来这位必然是杨拓的心腹之一了。 云西也注意到,杨拓右侧桌一排人等,言谈话语间,对他都含着一种迷之敬畏。 左侧桌则不然,反倒是胡珂讲话时,神情一个比一个恭敬,全然不像右侧桌表现出的不耐。 而胡知权也坐在左侧。 由此,云西推出滕县至少有三股势力。 一方是知县符生良,来自外乡,势单力孤,没有根基。 另外两派的实力,目前虽然还看不出深浅,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典史杨洲一派多是青年才俊,且都相貌不俗。 就比如这个杨拓,又比如为他布置餐具的青年典吏,就连杨洲本人长得都十分周正气派,自带一种官老爷的威严。 而县丞胡珂一派就有点可怜了,胡珂已是垂垂老矣,胡知权又是一个矮胖的笑面虎。 放眼看去,右侧食客的整体颜值都碾轧完胜左侧。 这样看来,唯独貌似也属于胡派的那个殷三雨长得还算不错。 其实凭良心讲,殷三雨若是在,应是这群僚中最出众的一枚帅哥了,仅比云南与美人知县逊色些许,可惜他不珍惜,偏偏叫一副无赖样坏了长相。 前世正流行整容式演技,毁容式演技的说法,如果说流氓也是一种演技,殷三雨无疑属于投胎型。 他的行为生生的让他脱离了那副俊逸的皮囊,成为了一个云西看到就觉得讨厌的死流氓! 就像古天乐在《门徒》中饰演的毒贩一样,再绝世的美颜,都栽在流氓的人设上了。 想到这里,云西不禁好奇起来,殷三雨那厮竟然没在这个宴席上出现,按照级别,不该少了他才对啊? 难道是被她戳坏了眼睛,走到一半掉坑里了? 想到殷三雨啊地一声,就惨趴在一个幽深黑暗的洞底。 云西不禁要笑出声了。 却听得杨拓慵懒的声音再度响起。 「只一枚铜钱?」 云南眸底幽幽波光闪现,他高深莫测的说道:「就是一枚铜钱!」 「一个铜板,有甚的玩法?猜枚耍钱都不够数!云典吏的游戏未免太小气了吧!还是找些毛儿都没长齐的黄口小儿去猜正反面吧!」坐在小六身旁的一个面脸横肉的粗壮男子,筷子夹着一块肥嫩的红烧肉,满口糙话,嫌弃的笑骂道。 众人哄然大笑。 啧啧啧! 云西看着油滑浓郁的酱红色肉汁从他筷尖缓缓滑落,暗下摇头。 她再一次确认了胡派长相不如杨派的论断。 比如这一位,那副尊容实在入不了目,她只扫了一眼,就后悔不迭的将视线转回到烧肉上。 云南却不恼,他举着那一枚铜钱,幽幽的环视着众人,不惧挑战的轻笑道:「一枚钱,说大也大,说小却也很小。人的心大,便能看出大来;人心小,看它也小。」 啪地一声!横肉男将筷子勐地拍在桌上,带着皮的红烧肉块兀自在桌上弹起,他蹭地一下站起身,脸上横肉一条条的震颤,「你骂谁心眼小呢!」 屋中顿时又是一片紧张,小六也脸色铁青的看着云南云西,眼神里满是忧惧担心,侧过脸,表情夸张的打着哑语,似乎在说这傢伙不好惹,你两快别找事了。 为杨拓布菜的清瘦典吏正用象牙银箸夹着一粒黄澄澄,滴熘圆的大栗子。横肉男勐地一拍桌子,震得洁白光滑的象牙筷微微一颤,饱满的栗子也跟着抖了两抖,悬悬掉落。 他一脸不悦,斜瞟了横肉男一眼,冷冷道:「酒席玩笑而已,胡勐你又生得哪门子闲气?坐下,好生吃酒。」 胡勐鼓着腮帮子憋红了脸,回头看看了杨拓慵懒却有几分阴鸷的笑容,似终不敢在他面前太过放肆,终于气哼哼坐下,临了还恶狠狠的瞪了云南一眼。 清瘦男子这才稳稳的将栗子放入杨拓的银碗中。 那么光滑的象牙筷,那么饱满圆乎的黄栗子,他夹着竟然一点也不滑脱,看似简单,实则非常考验手法,其间技巧令云西也不禁咋舌。 不过,更令她咋舌的是云南的智商。 她知道,他也如她一般,早已看出桌上两派暗中不合。 他已经引起了文雅一些的杨派的注意,面对嚣张的胡派,适时挖苦一下,既快了杨派人心,一旦横肉男恼怒,又能激起杨派下意识的弹压心理。 可谓是双保险。 而且胡勐坐在下首,只比小六强一点,有教谕坐镇,杨派应该不会允许一个胡派小兵放肆。 叮噹地一下,云南将那枚铜钱随手丢入自己瓷白的酒杯中,昂首自信笑道:「一枚铜钱的玩法,是大是小,只看各位君子的生财之道。」 这话说得云里雾里,众人一时又被吸引了注意力,连云西都越发的好奇起来。 云南看着人们的反应,越发沉稳,他缓缓说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人人都有自己的道理。这个游戏,便是要人各说一种用一枚铜钱获利的方法,但凡有人获利有大于云南的,今日的酒,云南自当三倍奉陪!哪怕醉死当场,也决不食言!」 云西脸色不禁一沉,他倒真是不会食言,因为真的会醉死。 不过,如此玩法,倒还真是闻所未闻。 云南言毕,众人纷纷左顾右盼,好奇的小声交谈。 就连为杨拓拆着螃蟹的瘦削典吏都不禁侧了头,犹疑的看向云南。 杨拓慢慢旋转着黄金爵,唇角微扬,却也是一直细细的听着,待云南说完,他轻轻放下杯子,接过僕役递来的雕花铜手炉,散漫的往后一靠,一双狭长的狐狸眼含笑打量着云南,良久才道:「这个玩法,我倒是头回听说,也算有趣。」 他淡淡一笑,又环视着众人,不冷不热道:「诸君可有什么好方法啊?」 ------题外话------ 今晚还有一章o(n_n)o哈哈~
第三十章 忽悠大师 左侧有人高声嚷道:「这有什么难的?先畲一篮水果,一文钱也不用花,卖了再去结帐,眼光好的,找准主顾,能说会道,不出一年便可开个小铺面,岂不是比用一枚钱还要厉害?」 右侧有人哂笑了一声,挖苦道:「蝇头小利而已,还有比你心眼小的没有?」 之前那人却不服的冷哼,「你本事!你倒是说个心眼大的呀!」 右侧人得意道:「拿去耍钱啊,一枚钱输了就输了,万一赢了,岂不比畲货要来的快?活儿好,运气好,一文钱赢十文,十文翻翻百文,有那些赌局圣手,不出半日,便可以给你翻个十吊钱,百吊钱!不比你倒腾歪果烂梨强百倍?」 云西勉强板着脸,压抑的轻咳了一声。 她忍笑实在忍得好辛苦,一个赊帐的,一个赌博的,还活儿好? 说活儿好的那位兄台,肯定是没少逛青楼窑子,这傢伙,一个得意,连行话都兜出来了。 卖水果的很是不服,兀自嘟囔着正要反驳,就听同侧有人接口,不屑的说道:「耍钱算什么本事?这一文钱要是配上了流苏锦带,再拜请哪位贵妇戴上一戴,向别人推销说是贵人家的母钱,立刻能卖出千百贯钱!」 听那人一番说辞,云西瞬间双眼一亮! 母钱的说法,她曾听过,习俗传说,花钱时,若是有一枚落在了地上,就证明那是母钱,用锦线穿着,单独戴在身上,便可以招财,任他百万家财,都可被这一枚母钱招来。 有才,真是有才! 还拜请贵妇佩戴,如此经营头脑,这不就是后世的明星广告效应吗? 这位仁兄不去经商却来从政,真是屈了人才啊! 课本里的确说过明末经济贸易飞速发展,资本主义苗头大涨。 语文老师诚不欺我! 又有人不屑笑骂道:「厉害个甚!哪里有我的手段厉害?」说着他竟扬起了拳头,兇狠的说道:「有了拳头,就有了道理!我强借你一枚钱,明天你要还十枚,再把十枚借出去,明天回来就是一百枚。既稳定,又不怕输个精光,如此类推,子子孙孙,无穷尽也。还能有谁比我的手段高?」 众人闻言,有的附和着,有的点着头,似乎一时都难以辩驳。 云西也有些担忧,这个方法说白了,就是强盗高利贷。虽然粗鄙,但若有权势加身,未必不可以实施,而且听上去,的确无穷尽,不能再大了。 坐在左侧上首第二位的胡知权刚拆完一个螃蟹,接过小厮递来的毛巾,将他那双白嫩肥厚的手细细擦了,笑吟吟的看向云南,「都已经无穷尽了,云典吏再大也打不过无穷尽!」说完他手一扬,冲着小厮大声道:「来呀!给云典吏满酒!」 「慢···」云南从容的站起身,冲着众人勾唇一笑,道:「云南的方法,还没说,焉知云南的获利就一定不会大于这无穷尽?」 「大于无穷尽?」坐在首位的杨拓,正单手轻轻敲着桌面,闻言抬起头,眯着眼睛冷冷一笑,道:「我倒要听听是怎么个大法!」 听杨拓发了话,众人齐齐看向云南,静待他的发言。 云南从酒杯中捏出那枚铜钱,再度举起,眸光熠熠,悠悠然说道:「杜工部有诗曰『囊空恐羞涩,留得一钱看。』所以,一枚铜钱,可以看。」 看? 屋中人皆是一滞,随即相顾譁然。 有人将酒一口喷出,惊讶的看向云南。 他脑子煳了浆煳吗?认输也不用认得如此煳涂吧? 云西也差点喷了,却是因为杜甫。 她头次听到这句诗,穷得只剩下一枚钱,却不肯花掉,留着看着解馋,咱们的国民大诗人杜甫,真是到了人艰不拆的地步啊! 不过即便有典故,又能从哪获利呢?云西虽然对云南有一种迷之自信,此时也添了些隐隐的担心。 一直为杨拓布菜的瘦削典吏,放下筷子,清秀却又有几分寡薄的脸,冷笑着讥诮道:「不过就是一句诗,能有什么获利,云兄还是输了。」 云南却镇定自若,看着那枚钱,缓缓说道:「非也,留得一钱看,看似无利可图,却能随诗名流传千年,甚至教化了我朝一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绝品能臣。」 「谁呀?」本没有资格插话的小六,早就停了一直吃肉的嘴,像是终于按捺不住好奇,急切的问道。 「忠介公,海瑞,海青天!」 云南含笑回答,他微微扬起头,直视着杨拓,眉梢唇角笑意咄咄,道:「杨教谕也是教谕,忠介公也是教谕出身!杜工部留得一钱看的恪守清贫的志向,可以说在忠介公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如此,海汝贤才能由教谕到知县,再到兵部主事、都御史、忠介公,一步一步踏上千古名臣之路!其中获利岂止无穷金钱可以比拟?」 说着,他语气越发的激昂,白皙的脸庞也因激动泛出了一抹淡淡的红,神光逼人的凤眼中绽出明亮的华彩! 他的声音更加的坚定,带着震慑人心的气魄,一字一句,高亢雄浑,「将一枚钱高利贷出,其债主死,债便有穷尽;留得一钱看的价值却是声名远扬,万古流芳!我相信同为教谕的杨大人定然也存着位极人臣,流芳百世的远大志向!这一枚铜钱的真正价值,大人定然会有正确的选择。!」 说完,他将手摆在杯子上方,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松,铜钱倏然而落,叮地一声,与雪白的瓷杯撞击,声音清脆,余韵不绝! 全场哑然,寂静无声。 他的气势, 他的节奏, 就像是一把坚实的鼓锤,能在人心上敲击出一曲雄浑壮阔的协奏曲!伴随那些音符,仿佛可以见山,见海,见到无穷世界最亮眼的荣耀! 震得所有人都热血喷张,久久回不过神。 一向戏嚯惯了云西都不觉被他的激情所感染,她从没想过,大而虚空的官话也会被人说得如此激情澎湃,大义凛然。 而且,这还是一把软刀子,兼着一顶硕大的高帽,既阐明了获利,又会无限勾起杨拓的虚荣心。身在官场,官面话最是无敌,更断了杨拓耍赖的可能性! 云南简直比忽悠大师还能忽悠! 每个人都瞪大了眼睛,一时哑口无言。 啪,啪,啪! 「好,好一个流芳百世,获利千秋伟业万万年!」杨拓忽然拍起了掌,继而发出了一阵爽朗的笑声,眉眼弯弯的说着,「云典吏果然有才!这个朋友杨某人交了! 说着他对旁人施了个眼色,立刻有僕役上前为云南换了杯子,倒了一杯清浅碧绿的茶水。 杨拓缓缓站起身,端起金爵,眼神扫视或哑然,或敬佩,或惊讶的众人,嘴角噙着一丝笑,放声道: 「来,请诸君举杯,为咱们滕县新任刑房典吏,接风洗尘!」 ------题外话------ 编辑大大通知九尾,一月九号正式开始1p! 为了感谢和回馈亲亲们,今天九尾更了两章o(n_n)o哈哈~!pk对于一个作者非常重要,加上九尾写的又是小众文,而且为了文文,真的绞尽脑汁,调动了自己大脑中方方面面的歷史知识,只为给亲亲们奉上一部虽然不一样但绝对精彩的原创悬爱文文!九尾也特别希望这部倾注了九尾大量心力脑力的女推官能够受到更多人的喜爱!所以在此九尾拜求喜爱的亲亲在pk其间能够多多发表评论,多多收藏支持!帮九尾提提人气!打滚求抱抱!求么么哒!~(>_<)~ 小註脚: 1,《空囊》全诗,杜甫 翠柏苦犹食,明霞高可餐。 世人共鲁莽,吾道属艰难。 不爨井晨冻,无衣床夜寒。 囊空恐羞涩,留得一钱看。 2,云南称其海汝贤,海瑞字汝贤,号刚峰。
第三十一章 牛鬼蛇神 所有人齐齐站起身,高举着瓷白如玉的酒杯,朝向云南,肃然朗声道:「为我滕县新任刑房典吏,接风洗尘!」 十数盏杯底同时一扬,纷纷一饮而尽。 小六更是激动,他盯着云南目光灼灼,有说不尽的敬佩敬仰,直到坐下都无法把视线移开。 看到小六,云西就止不住的开心。 小六同学可谓是把二十一世纪小迷妹闪闪的星星眼,成功演绎了一番。 白白胖胖的胡知权端着酒杯,笑吟吟的走到云南面前,亲切的说道:「云老弟,来,随着大哥一一认识下诸位兄弟前辈。」 云南坐在椅子上,却没有动,胡知权笑眼又弯了几弯,耐心的解释道:「放心放心,不会勉强云老弟饮酒,以茶代酒就行!」 「云典吏···」随着小六脱口而出的一声惊唿,众人这才注意到,云南半闭着眼睛脸色惨白,眉头紧紧蹙着,似是很不舒服。 云西登时浑身汗毛倒竖,她第一个站起身,惊慌的掏出锦帕,紧紧捂在云南口鼻上。 是那杯水! 虽然没有酒厉害,不至于致命,但是成型未满一年,他还不能进食。 又加上白日被殷三雨阳气所伤,这一杯水也够他十分难受的了。 云南艰难的抬起手,接过白色的锦帕,慢慢的半伏在了酒桌上。 事发仓促,众人看到从云南鼻中缓缓流下的鲜血,一时都有些无措。胡知权连忙一个上前,伸手就要去扶。云西立刻捉住了他的衣袖,缓了脸色,笑着解释道:「不妨碍,不妨碍,兄长这体虚的毛病是打娘胎里带来的,想来白日动了些气,这会休息休息就好了。」 胡知权迟疑了一下缩回了手,有些狐疑的盯着云南。 「云典吏若是身有不适,就先回罢。」杨拓的语气虽然仍是很淡,但已经有了几分关怀之意。 云西帮云南清理了桌面上的杯盘,将他小心扶正,才抬起头坦然道:「无妨无妨,哥哥这是寻常的体弱之症,缓一会就好了,今日是诸位前辈为兄长的接风宴,酒都没敬,前辈也没认全,怎好因着我们扫了大家的兴致,这敬前辈的事就由云西代劳了!」 扶他的时候,她已知云南的状况不算严重,的确是缓一会就会好。 虽然云南已为她打出一个漂亮的开门红,但是她才是真正的人类,日后混世,还要以她为主。 在这个传统封建以男为尊的时代,要以女儿身在衙门混,不在一开始就立起威,实在很难打开局面。 云南已为她牺牲太多,拼尽全力的扶着她上了轨道。 而日后的路, 她自己的路, 终究还是要靠自己一步一步去闯! 只会依赖的人,终会被依赖反噬!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是她自己,是那个遗世而独立的云西! 她忽略了小六担心的神色,只端起酒杯,冲着胡知权敬道:「第一杯!就先从胡典吏敬起!云西这厢有礼了!」 言毕她豪爽的一翻杯底,尽饮佳酿。 「无事就好,刚还夸妹子是巾帼不让鬚眉,现在一瞧,竟是个女将军!」胡知权眨着眼睛,笑眯眯的夸赞。将酒杯向前一端,又正经了颜色道:「在下胡知权,户房典吏,妹子称我知权大哥就行!」 言毕,一杯尽。 第二位,胡知权引着她走到了上首杨拓面前,介绍道:「这位是滕县教谕,杨典史家大公子,杨拓,杨教谕!」 「日后兄长与云西若有做的不妥的,还望教谕大人不吝赐教!」云西恭然欠身,再仰首,浅绿色的液体划过喉间,留下一片微痛的灼热。 杨拓缓缓站起身,俊美的脸上一抹浅笑雍容倨傲。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头,金爵中酒尽。 第三位便是那夹栗子高手,清瘦书生一般的男子。 「这是工房典吏,李儒,最是心灵手巧,一本营造法式背得滚瓜烂熟。」胡知权介绍着。 云西着重的留意了此人,长相清秀,只是太过瘦削,两颊有微微的凹陷。他伺候着杨拓,虽有谄媚之嫌,却并无半点下作的小人嘴脸,反倒有一种亲人间的自然与坦荡,必然不是凡人。 云西又饮了一杯,李儒温文有力的和声回敬。 第四位是礼房典吏,王柏,大约四五十岁的模样,长得并不出奇,只是脸色黢黑,比之殷三雨那种健康的古铜色,黯淡粗糙许多。云西认出这边是出言赊帐卖水果的人。 此人必然是小生意起家了。 第五位是吏房典吏,白染。 白染? 云西眸光倏然一亮,这不就是符生良的前任亲信,同窗好友白染吗? 不同于李儒的瘦削,白染生得很圆润,却不算胖,一看就是殷实之家富养出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柔弱书生。 白染笑得有几分腼腆,几分羞涩,看样子是个很老实本分的人。 蔫人出豹子! 云西忽然想起这一句前世俗语。这个柔弱书生,竟然能让浮生良那么精明的人栽跟头,也是不简单。 第六位,兵房,奚岱伦。这一位终于坐在左侧了,五大三粗,一副武人模样,正是扬言去找赌坊圣手发财的那一位。 第七位,皂班捕头宫娇娇。是讲出用母钱挣钱的那位,身材不错,只是长相普通,是那种教人看十遍也说不出特色的人。云西有些吃惊,有如此头脑,却是个皂班捕头。而且名字也逗,宫娇娇?名字真是比女人娇柔。 只站大堂,呵呵道,干法警,真真屈才,至少也要做个户房小吏啊。 第八位,壮班捕头,宫湄湄。与宫娇娇极其相似的长相,只是略年轻一些,不用说,宫娇娇他妹妹,哦,不,应该是宫娇娇他弟了。 三班六房尽已到齐,第九个是下面多设的小杂房,便是坐在小六身边的胡勐,库房吏。库房虽然地位底下,但其中油水肯定不少。 一圈下来,回到座位吃菜的云西,胃已经隐隐有些刺痛,这身体毕竟稚嫩年幼,不然以她前世酱香型高度酒女王的威风,这样低度劲小的酒,完全不在划下。 但是别人一杯,她就要九杯;三圈下来,别人三杯,她就要二十七杯,怎样也是别人占尽便宜,任她酒量再好,怕也终归撑不住。 而且除了撑住,她还要主动还击,不把他们灌个天昏地暗,认不得爹娘,就不会长记性! 第二圈敬酒即将开始,众人看着九杯下肚的云西虽然面色微红,但仍神智清醒,都暗自咋舌。 看她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单薄的身材,不想却又如此好的酒量,的确令人心惊。 「云西是个小女子,不比各位大人前辈,也趁着今日的酒兴,愿多喝几杯,这样一杯一杯,也不尽兴,不如云西直接一起再敬各位九杯,各位前辈也各饮九杯,不知诸位前辈可敢接敬? 云西的话暗带挑衅,屋中除她都是男人,早有人被她激起了酒兴,跃跃欲试。 一个小女子连喝一圈,还敢向他们挑衅,真当他们是吃素的? 「口气这么大,不知道这是谁的地盘吗?」门外突然响起一个高亮而兇恶的声音。 紧接着,咚地一声巨响,紧闭的两扇房门被人豁然踢开! 众人皆是一惊,转头望去。 只见大门洞开,勐烈倒灌的冷风唿啸着贯穿门洞,一个男人正站在冷风的中心,大幅度踢门的腿还嚣张的悬在半空,一手扶着腰间佩刀,一手叉腰,脸微微扬着,深邃的眼睛斜眯,轻蔑的环视众人。 「殷头!」小六惊喜的声音脱口而出。 云西心中冷冷一笑。 流氓终于出现了。 ------题外话------ 我是小註脚o(n_n)o哈哈~ 教谕,也是衙门中少数领官家工资的职位。 由于掌文庙祭祀、教育所属生员,所以经常会收受学生束脩之礼,也是个肥差。但除了海瑞海教谕,海教谕严厉管教督导学生,还不绝不收钱,也不向高官低头,三人下跪,他在中间站着,把上司气得,叫他海笔架,最是硬骨头的一枚超牛小县教谕o(n_n)o哈哈~
第三十二章 谁在下套? 一道余光在不经意间,水波纹似的不着痕迹的探出,众人的反应便被云西一一掠进眼底。 杨拓从鼻中发出一声轻微的嗤笑,随即缓缓转过头,不再理会殷三雨,只那双邪魅促狭的眼睛,含着一抹讥诮的轻笑,嘲意十足。 李儒则皱了眉头,伸出一根手指,悬空点着门口的方向,不悦的对小厮使了个眼色。立刻有僕役上前,赶紧迎进殷三雨,关了房门。 胡知权看着殷三雨,有一瞬间,表情复杂艰深。但转眼便有恢復了轻松喜庆的笑容,只眉梢眼角还残存着些许阴险神色,就像是擎等着又一齣好戏开幕。右侧桌的人脸色多是鄙夷,也有木然毫无表情的。左侧则相反,不是热情的打招唿,就是赶紧招唿僕役再添副碗筷。 「殷头,赶紧的,酒宴才刚开席!」皮肤黝黑的宫湄湄已然半站起了身子,热情的招唿着。 「殷哥,还以为你得歇上几天呢!怎么样,下次还敢毛手毛脚不?」胡勐挥嘿嘿的笑着,招唿着殷三雨,意有所指的看了眼云西。 「屁话!再放屁小心我勺你!」殷三雨笑骂着,一脚踢回了胡知权为他拉出的上首位椅子,头也不回的甩了句:「权哥,今天我坐那边。」径直向胡勐小六走过去。 胡知权无奈的摇摇头,又令小厮搬了椅子随着殷三雨到了小六身边,挨着云西摆好。 云西捏着酒杯,因酒意而微微泛红的脸上,已经敛了所有笑容,只余下一抹鄙夷的淡漠。 殷三雨将右手支在桌上,托着脸颊,佯装好奇的直直打量着云西,轻佻着笑道:「云书吏,刚听你豪言壮语的好不威风,可你这儿还没有敬殷爷一杯呢!」 外面风很冷,他才进屋,脸颊上泛出些凉凉的红晕,一双大眼睛深邃黝黑,教人看不出虚实。 云西微蹙了眉头,乜斜了殷三雨一眼,鼻中发出一声哼笑,:「好在现在也不晚,殷捕头正好赶上趟儿,再晚上那么一会,敬酒还没喝上就要回敬了。」 这话楔了颗软钉子,转着圈暗讽殷三雨迟到的目中无人,右侧桌的人闻之皆是一笑。左侧人大多没有表情,只近前的胡勐恼怒的将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拍,呵道:「屁话!我看谁敢叫我们殷哥给你敬酒!」 云西直视着殷三雨,面色不改,唇角一抹讥诮笑意更甚。 「阿勐,吃你的饭!」殷三雨捏起一粒花生米,随手就向胡勐丢去。却始终盯着云西,眼中一抹狂狷,不羁而豪放,似全然不惧她的挑衅。 「真要敬酒?」他轻笑着问道。 云西却没回答,单手举起空杯,便有僕役及时上前满了酒,又为殷三雨取了杯子,斟了酒。她站起身,双手端酒架势十足的躬身施礼,后收势站定,酒杯利落一番,再一翻杯底,又一杯酒尽。 这已是第十杯! 众人无不被她的气势所摄! 殷三雨轰然大笑道:「好!够爽利!」却没站起身回敬,只是抬手一打响指,「一个小丫头都能灌十几杯,你们一群大老爷们儿才一杯几杯的干,丢不丢人?」说着他朝僕役大咧咧的喊道:「拿海碗来!本捕头要回敬云书吏九海碗!」 一听海碗,屋中人脸色皆是一变,即便是酒力最盛胡勐、奚岱伦在喝了十杯后都喝不下三五海碗,真要是这九海碗下肚,定要吐个天翻地覆,不把肚肠吐出不罢休! 一只默不作声的杨拓眉头越皱越深,一开口,语气阴鸷森寒,「三雨,行事莫要过分。」 李儒也不悦的附和道:「殷捕头,云书吏毕竟是弱女子,你如此以强欺弱,传出去,只怕平白损了你的威名罢。」 胡知权本也想劝两句,刚张口却被李儒抢了白,遂收了声,依然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静待事态发展。 一旁的小六吓得直拉殷三雨的衣袖,怯懦的小声道:「殷头,云书吏她还是个姑娘,殷头你就···」 殷三雨挥手打断了小六。此时一个僕役端来了一摞碗,一个抱着一大坛酒,恭敬的站在了他们身旁。 「来,我先还你第一杯敬酒!」说着,殷三雨起身接过酒罈,砰地一声拔开了酒塞盖子,随手向后一抛,缠着红丝绸布的盖子在空中舞了个飞旋,应声落地。 趸趸趸,随着几声水响,清亮的液体便从坛中砸落进海碗中,若干水珠溅起在海碗四周,圆润晶莹。 云西看着那些描了蓝边的巴掌大白瓷碗,眸底波光越来越寒。 却见殷三雨端碗仰头一饮,几乎两口,罄了一整碗,再用袖子一抹,噹地一下,就将碗甩在了桌上! 「该你了!」他狠狠的笑道。 云西不觉咽了下口水,余光扫了那些海碗一眼,忽地发出了几声轻笑。 「难得殷捕头兴致高,云西再敬九碗自是无妨,只是···」她的话才说一半,就被殷三雨抬手打断。 「哎!我说大傢伙儿,人家可是个小姑娘,都有如此胆量,咱们一群老爷们岂能让她比下去?正好还有第二圈回敬,她都九碗了,咱们也要一人九碗,来!都一起喝!」他粗着嗓子,豪气的喊着。腰间佩刀也被他解下,重重往桌上一拍,震得杯盘碗碟俱是一颤。 云西的心忽地一颤。 他怎么知道自己的用意? 殷三雨一说酒杯换大碗,她就在打别人的主意,要是这九碗灌下去,绝对会一次到位将他们全部喝翻! 而他却先自己一步说出,而且口气更加不容置喙,或许,只是巧合? 云西强压下了怀疑,现在可不是该分神的时候。 酒桌上的情势氛围已经被彻底逆转。 除了杨拓,其他人都是面如土色,即便是生勐的胡勐,带兵的奚岱伦,都呆呆的看着那些海碗,望而生畏。至于右侧书生气十足的那些青年,更是恐惧得脸色惨白一片。 殷三雨脸上出现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又笑着道:「杨教谕身为朝廷命官,自是我等的上级,三雨不敢放肆,教谕大人还用您的金爵就好!」 云西又是一惊,那杨拓身份显然比众人高出太多,先把他排除在外,便避免了由他拒绝而起模范带头作用。殷三雨明显是圈了个套,把众小吏一个不差的都套进去了。 ------题外话------ 今天是九号,是书评有奖活动的最后一天哈!明天起,书评有奖活动暂告段落,如果有精彩评论还会额外奖励!o(n_n)o哈哈~,谢谢亲亲们的响应与支持!下一次活动会另行通知撒! 我是小註脚o(n_n)o哈哈~ 明朝时有严格的等级制度,不光是衣服颜色,建筑规格,轿子马匹方面的规定,酒具餐具也有严格规定,金爵与银碗本不应该出现在教谕的身上,但是由于是明末乱世,着于明末时期的金瓶梅中,也出现了大量不符合等级规定的描写,所以这里九尾就选择了这样的演绎形势,如有高人明粉,莫怪莫怪哈!o(n_n)o哈哈~
第三十三章 惊天内情 「喝就喝!还怕她个黄毛丫头不成!」胡勐第一个响应。他咬牙切齿的站起身,拿下一只海碗,推手就让僕役满酒。 「云西先干为敬!」云西唯恐给了他们反悔的机会,接过满酒的碗,高高一举,「第一碗!」 她仰头咕咚咕咚饮下,豪爽不似女子,倒更像山上的强盗老大! 小六两只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已经全然看直,不觉咽了下口水。 殷三雨笑着饮下了第二碗,胡勐倒真是生勐,一碗一口饮尽。 殷三雨一亮碗底,笑着环视众人,不见了往日的轻佻,反有一丝强压威赫的胁迫。 奚岱伦没有二话,仰头就是一碗,宫娇娇、宫湄湄也利落的跟上。书生们则再无推脱余地。 他们平日里都是斯文惯了的,向来注重的都是举杯邀明月式的清雅浪漫,可现今也只能一个个硬着头皮,几乎是咬着牙的饮下了第一碗。 「第二碗!」云西勾唇一笑,再举酒碗,任胃里不适感觉如蛇一般蠕动,面上仍自若如常,气魄不减半分。 一碗再一碗,行至第四碗,右侧桌的人捂嘴的捂嘴,拂胸的拂胸,已是叫苦不迭,心中又恨又悔,日后但凡有圈云南兄妹行酒的饭局,绝不要再来凑热闹。 左侧桌的莽汉们却刚刚喝到起兴处,兴致正旺。 娘的!还真能让个黄毛丫头比下去? 第六碗时,左侧桌除了李儒,其余典吏都已缴械,歪七扭八的趴伏在了桌上,坐在他们身旁没资格敬酒的小书吏扶完这个,又去掺了那个吐。左侧莽汉们也都神志不清的开始胡话连篇。 云西也是到了忍耐力的最顶点,她双手撑着桌子,尽力的维持着最后的威仪。 殷三雨也是涨红了脸,额上大汗淋漓,却仍笑吟吟的端起了自己的第八碗。 「好了好了,」脸色越来越黑的杨拓终于放下金爵,冷冷的开口,「毕竟是衙门大厅,点到即止就行了。」 已经七荤八素的胡知权赶忙跟着打圆场,「对对对!三雨啊,今日的酒量,已经远超往日接风旧例,云书吏是女儿身,已是尽了最大的敬意!况且人家还没吃多少菜呢,咱们也不能少了地主之礼不是?」他笑呵呵的,因着是胡家老大哥的身份,喝酒时放缓了速度也没人敢说他,此时才是第四碗。 只是对于云西、云南,他此时已万不敢再小看半分。 云西见好就收的施了一礼,赶忙坐下,左手不动声色的揉着自己针扎一般痉挛的胃。 她的身体还未经歷练,终还是稚嫩。 忽然,一只粗糙的大手悄然捏住了她的右手手腕,白日令人作呕的厌恶感瞬间袭来,她蹙了眉,愤怒的就要挣开! 不想那有力的大手却没有再如白日那般无礼,不再无耻游走,只用拇指重重按在臂上一处穴位,几秒的功夫,穴位处的血脉便像被燃了火一般,激发了前所未有的能量,热浪一般瞬间奔涌至周身各处。 周身上下顿时一暖,她唿的吐了口气,才发现自己额上已是汗水涔涔,酒劲也醒了七八分。臂间力道忽然一松,他的手却又无声撤走。 她不禁斜了他一眼,他已转头和小六说起笑来,平静如常的就仿佛刚才发生的一些都是她的错觉。 他竟然真的在帮她? 他究竟只是一个横行乡里的地痞流氓,还是个百死余生的沙场战将? 为什么前一刻,他还会嚣张无脑在县衙调戏自己,下一刻又能在酒桌上斗智斗勇,帮助自己于无形? 他究竟是谁? 他究竟要干什么? 云西心中疑惑阴云般团团压来,阴云越来越深,越来越浓。 再看云南,此时已经渐渐缓解,他支着手臂,女人一般纤白的手指揉捏着额头眉心,已全然甦醒。 「今日酒足饭饱,杨教谕,差不多就散了吧!这碗酒,属下敬大人!」殷三雨站起身,大咧咧端起酒碗,向杨拓一扬。 「不忙,」杨拓夹了一口菜,笑容慵懒,丝毫没有接敬的意思,「酒过三巡,菜却还没过五味,殷捕头多吃些菜,空腹喝酒,伤胃。」 殷三雨嘿嘿笑了两声,端碗仰脖一饮而尽。 他们这一番明里暗里,已在云西意料之中。 自打殷三雨一登场,全场掌控权便从杨拓手中移走,如今他那一队人马几乎全军覆没,当然殷三雨这一队也是自损八百。殷三雨一直没有停酒,他那一干莽夫也只得拼了命的跟全了九碗,此时已有两个出熘到了桌底,一干书吏小厮正手忙脚乱的。 杨拓虽没有发作,但想来是气急了的。 云西此时最敬佩的却是李儒。 他不如胡知权那般油滑,生生受了六海碗,七荤八素的却还没忘记给杨拓夹菜。 云西敬佩的点点头。 这是一种什么精神! 这不正是牺牲小我不忘大我,为上司挡枪还不忘为上司服务的大无畏马屁精神吗? 李儒换了一双象牙筷,为杨拓夹了一块鱼肉。那肉莹白微透,泛着玉一般的光泽,随着筷子的幅度,还微微颤着,更显得肉质细腻滑弹,看得人恨不得一口吞下。 「大人,」李儒捋着舌头费力说着:「这没骨鱼是今晨特意遣人凿冰得来的鲜货!这块月牙肉最是鲜香肥嫩,入口清润,最是好吃不过的!您且尝尝!」 显然,酒精已经松懈了他的防备。不过只是多话了些,没有酒后失态,就已经足够让云西侧目。 杨拓看着碗中色香味俱全的鱼肉,却冷冷笑了一声,他抬眼轻蔑的瞥了殷三雨一眼,扬着嗓音说道:「要说好吃,本官只觉得一样儿东西才是最好吃。 李儒换回自己的红木筷,恰到好处的接口问道:「哦?大人请讲,我们也好长长见识!」 云西趁机夹了一只鸡腿,余光也没忘记扫一眼右边。 殷三雨似是对杨拓等人充耳不闻,也吃起小六为他夹的菜。 杨拓夹起那块鱼肉,眯着眼细细看着,忽然包银象牙箸尖端一受力,白玉一般的鱼肉瞬间两断,飘然而落。 「饺子!」杨拓扔下筷子,身子往后一靠,似笑非笑的狐狸眼直直盯着殷三雨。 醉醺醺的王柏歪在椅子上,惺忪的眼睛瞟了一下年轻而俊俏的小六,阴阳怪气的笑着附和:「可不是嘛!好吃不如饺子,好玩不如嫂子!」 「饺子?呵,对,就是饺子。」李儒也有些失态的笑了。 小六夹菜的手忽然一滞,有殷三雨挡着,云西看不他的脸,但她知道,小六的脸色肯定很难看。 杨拓抱起臂,冷哼了一声,故意呵斥道,「浑话!别人的嫂子也是你王柏敢打量的?」 王柏噗地一下笑出了声,他捋着胸脯,左右看着自己同伴,大笑道:「是了是了!咱们可没别人那出息,嫂子侄子一起玩!」说着,他竟然站起身,抬手直直点着小六,咧着嘴嚣张的笑道:「是吧,我的小六大侄子!哈哈!」 云西蓦然心惊! 这明显就是在说小六和殷三雨! 她忽然记起早上小六身上的红薯干。 「俺娘最爱干净,她晒的红薯干都要经热水烫焯,清洗好几次呢!」小六挠着头,眨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羞涩的说着。 殷三雨二十多岁,小六才十四五岁,和他娘亲的确应是一辈人。 所谓无风不起浪,难不成? 云西越想越心惊,冷汗骤然爬满后背 ------题外话------ 哈哈o(n_n)o我是小註脚! 今天要讲的是月牙肉! 鱼的月牙肉就是鳃盖后那块红白相间,有些弧度,类似于月牙形状的肉。 这块肉也是鱼身上最爽滑、鲜嫩的一块。 因为鱼唿吸时,鳃盖会来回浮动闭合,这块肉就好比「活肉」,而且含的胶质和脂肪很多,所以吃起来口感最好。但要论营养价值,这块肉和鱼身上其他部位肉质的营养是相差无几的,只是在口感上有差别。 哎呀,听着就流口水呀!话说九尾最爱吃鱼啦!
第三十四章 闭上臭嘴 「闭上你的臭嘴!」小六大呵着暴怒而起,他双手死死按掐着桌面,扭曲的青筋将僵白的指节勾勒分明! 除了几个醉酒不醒的典吏,几个没沾酒的小书吏与尚算清醒的李儒和胡知权都被吓得瞬间一僵。 李儒瘦削的颧骨微微一耸,酒意顿时就去了七八分,他小心的看了一眼首位的杨拓。一旁的胡知权也终于失了笑容,有些担忧的看向殷三雨。 一向面容冷淡的杨拓,邪魅的狐狸眼正冷冷打量着殷三雨,唇角微扬,勾出一抹狠戾的轻笑。 王柏不想这平日里文弱柔顺的小六竟敢当庭抗争,被小卒子羞辱,令本就酒醉的他瞬时爆发:「放肆!大人们说话,哪有你这小杂碎插嘴的地?」他勐拍桌案,恶狠狠挥手就下了令,「来人···」 「哎哎哎!」 命令才下到一半,就被殷三雨用碗底敲着桌面,笑言打断,「不劳王典吏费心,三雨的人嘛,三雨自会管教。」态度平和得就像是他们的讽刺与他全然无关。 令一旁的云西吃惊的是,已经被酒沖昏了头的王柏,面对殷三雨的劝解,竟然也就生生咽下了这一口气。 殷三雨坐着侧侧了身,懒洋洋的抬起右手,冲着小六轻佻的勾了勾手指,「小六,来,靠近点。」 云西忽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瞪红了眼睛的小六听到他的召唤,虽迟滞了片刻,终还是松了阵势,他嘴唇颤抖着,一圈晶亮的泪水瞬间满了眼眶。 「殷头···」再开口已是带了哭腔。 「来,来,再凑近点。」殷三雨和颜悦色的温声细语。 小六不甘心的抽了抽鼻子,终是俯了身子。 就在小六低下头的那一瞬间,殷三雨陡然站起身,勐地挥手向前扫去,随着啪地一声脆响,小六便被一掌掴倒在地! 眼眶中的泪终于飞出,在充斥着酒气的空气中,划出一道银亮的弧线,随着小六栽倒的幅度,一起跌落在了地上。 「这儿在坐的都是大人,谁允许你接口的!」殷三雨几近咆哮的怒吼! 云西不忍的闭上了眼睛。 衙门也如江湖,自有一套规矩。 自己不先处理失礼的手下,交到敌人的手里,下场只会更惨。 看着这难得的一幕,王柏得意的含煳笑道:「得···得了,殷哥莫生气,一个小毛孩,我不跟他一般见识···就得了。」 殷三雨转过身,脸色阴沉,余怒未消。 他看着王柏,忽然咧了咧嘴角,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 王柏被他笑得有些发毛,下意识就往后撤了半步。 谁知殷三雨迅疾的抄起了一只盘子,狠狠飞手就向前掷去!汤汁、肉块,几条青菜在空中震颤着,带起一阵唿唿的风声,直直煳在了王柏的面门上! 瓷器碎裂的声音,王柏的惨叫声,人与椅子一起摔倒的声音,飞溅的血花混着残羹剩菜拍在地上的声音,听得人心惊肉跳,所有的人都怔在了原地! 许久,胡知权才反应过来,失措地大声招唿,「快!快救人!」被酒泡过的嗓子已是声嘶力竭。 小吏与僕役们这才惊唿连连的扑上前去救人。 殷三雨得意的拂了拂双手,他下了死手,这一盘子下去,王柏定是要躺三五个月的了。 「小六!」他又叫了一声。 小六捂着火辣辣的脸颊,狼狈的从地上站了起来。殷三雨伸手一把将他拉到近前,用拳头锤了锤他的胸脯,严肃刻板的教训道:「下次记着,能动手,就别接口!」 云西眼中闪过一抹浓重的诧色。 说好的委曲求全,智力护犊子呢? 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直接武力滴干活,将对手往死里煳了? 而且如此行为,分明就是剑指一直在推波助澜的杨拓! 就是胡珂本人在,一个小小捕头如此嚣张,怕也是护不了他周全吧? 这个殷三雨, 究竟是何方神圣? 又究竟有着什么样的背景? 另边厢, 飞溅的汤汁与鲜血血像是长了眼睛,幕布一般的倾漫向李儒杨拓头顶,速度迅疾得连眼睛都来不及闭,便无情的泼洒了在他们俊秀的脸上!顶着满脸的血污,看着眼前的乱局,李儒没有顾及任何人,第一个反应就是掏出袖中锦帕,递在杨拓面前。 杨拓却没有接,他直直的看向殷三雨,眼中已经没了任何矫做的淡定,只剩一片烈烈恨意灼热如火。 「殷三雨!」他咬牙切齿的道:「看来这几年散漫自在的日子,已经叫你过腻了!」 殷三雨闻声一看,立刻做出夸张的惊恐表情,推开小六,几步跑到上首位,躬着身子歉意道:「哎呀呀!这话怎么说的,哎呀,都是三雨的不是!」说着,他一把抢过李儒手中的锦帕,手忙脚乱的给杨拓胡乱擦拭着,「瞧瞧!怎么给教谕大人弄成这样了?哎呀,快擦擦,快擦擦!」 杨拓脸色一黑,厌恶之情满溢,啪地一下!狠狠打开殷三雨的手,目光锋利如锥,兇恶的剜了他一眼,转身拔步就向门口走去! 李儒铁青着脸,目光带毒的瞪了殷三雨一眼。赶紧接过小厮手中的裘皮大衣,双腿打着晃的就跟了上去。 「三雨!」身后响起胡知权怨毒的声音,「这次你也太过分了!不是都长教训了吗?怎么还敢本性毕露?如此鲁莽,只会逞匹夫之勇,小心县丞大人也护不了你!」 他越说越气,越说越恼,云西相信,如果胡知权打得过殷三雨,肯定就直接上前一把薅住殷三雨的衣领,然后啪啪啪的,痛痛快快给他几个巴掌了。 殷三雨却还是那么一副混不吝的揍性,他抬手勺了小六后脑勺一下,并着小六一起连连躬身道歉,「下次不敢了,下次不敢了,还望大哥帮着在姨夫那说些好话啊!」再抬起头,又换了一副揪心委屈的模样,眼中还喊着泪,捂着心口泫然欲泣道:「再说也是他们委实欺人太甚,乱伦的污名都敢明目张胆的往咱爷们头上扣,这不是给咱们胡家脸上泼粪吗?大哥,你说我这个横刀立马的男子汉能咽下这口腌臜气吗?」 云西已经彻底无语,不是强忍着,嘴角早已抽搐到抽筋了。 她才算见识到什么叫做浮夸演技,什么叫做走肾不走心。 她倒真有些同情那个胡知权了。 胡知权气得脸已经涨成猪肝色,他气哼哼啐了殷三雨一口,「你个混不吝!」又看了云西一眼,脸抽搐了一下,似乎是想挤出点笑圆个场,最终还是没笑出,只恶狠狠指挥了僕役们两句,让他们赶紧扶走抬走喝醉的,受伤的,便逃也似的拂袖而去。 云西不怪他,胡知权已经尽力想镇定了,摊上个这么一个孙猴儿似的惹祸小弟,后面的情况还不知要怎么挽回呢,笑不出来绝对是人之常情。 不过毕竟欠了点火候,这事若换成云西,就是牙被打碎,她也能挤出一张笑脸,礼貌的请客人见谅。 没办法,这里毕竟是个远乡小县,怎么能跟她这个混过帝都又出过国的现代大姐大相比? 又是一阵手忙脚乱后,屋中人被抬走的抬走,被搀走的搀走,很快,偌大的堂屋除了明晃晃的烛火,只剩下了一地的狼藉,满桌色彩鲜艷,早已冷掉的酒席,还有呆站在原地的四个人。 「殷头···」小六明显有些吓蒙了,小脸惨白怯懦的唤道。 「你先回吧。」殷三雨懒懒的拉开一把椅子,执起筷子,慢条斯理的夹了一口菜。 没有嚣张不羁,也没有放荡轻佻,反而有些疲惫,就像是已经耗费了所有的气力。 云西忽然想到,他也一口气灌了十几碗酒,此时还能清醒不倒,已属奇蹟。 小六还想再说些什么,看着殷三雨疲惫的样子,忽然红了眼睛,只向云西云南一拱手,就用袖子抹着眼泪匆匆逃了出去。 云南此时已经能站起身来,虽没有看到事态的全部发展,凭本能也觉得此地不宜久留。 「云西。」他轻轻唤道。 示意她一起走,早一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云西怔了一下,轻声应了一声,就要跟上云南的脚步。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冷寂的声音。 「没想到,你们真是铁了心的想往衙门钻。」殷三雨淡淡的说道。 云西云南脚下皆是一滞。 云西回过头,只见殷三雨端着那尊黄金酒爵,眯着眼睛细细打量,「公侯一品爵位才能用金盏,县城小小教谕却可以肆意越级使用,你们不觉得奇怪么?」 「你想说什么?」云西挑眉回视。 ------题外话------ pk三天,亲亲们都为九尾打气,九尾真的很感动,但是三天点击量才二三百,这意味着,九尾的书名和简介让广大读者没有点击的欲望呢!~(>_<)~,九尾是个书名废,很想徵求各位亲亲的真实感受,对书名,和对简介有什么想法,都欢迎亲亲直接留言!均有奖励回报哦!么么哒(づ ̄3 ̄)づ 我是小註脚o(n_n)o哈哈~ 饮食在明初也有严格的等级界限,比起元朝末年的享乐风尚,明朝初年吃什么、怎么吃都是件一不留神就要命的事情。 首先餐具就有严格的规定:公侯以及一品二品官员,酒盏用金制,其他餐具用银制;三品到六品官,酒注用银制,酒盏用金制;六品到九品官,除酒注和酒盏用银外,其他餐具必用瓷。明初的餐桌上,和穿衣穿错后果一样,宴会上摆错一件餐具,也同是要被办罪的。
第三十五章 你不是你? 精美绝伦的金爵在殷三雨手中轻盈的转了两转,回闪出一道又一道刺眼炫目的金色光芒。 他忽然轻笑了两声,兀自摇摇头,像是带着几分醉意,沉着声音感概,「礼崩乐坏,瓦釜雷鸣,莫过于此。」 云西有些讶异,没想到这个流氓般的糙汉还能有如此文采。 云南却没有转身,他缓缓抬起头,仰望着门外深邃莫测的苍穹,幽幽嘆道:「高岸为谷,深谷为陵,一时一天道,只看人,守不守得住那一颗本心。」 殷三雨眼眸倏然而亮,他缓缓放下杯子,望着云南的背影陷入了沉思,许久,迷濛的视线才又转向云西,声调微轻的问道:「初进滕县时,我看姑娘望着城门发呆,不知在想什么?」 醇厚的声音与白日的轻佻简直判若两人。 云西微微一怔,随着他的声音,眼前竟恍然浮现了昨晚的情景。思绪飘了几飘,才定定回道:「我只觉那城楼像是一头巨兽,静静镇守一方平安。」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如实的回答。 或许,只是因为今夜过得太不寻常了。 无论人或是事,都太不寻常。 「镇守平安的巨兽?」殷三雨呵呵笑了两声,又执起酒壶,倾出一道清亮浅碧细细水柱,伴着水流的声音,漫不经心的道:「滕县若是巨兽,县衙就是巨兽的血盆大口了,初时,我看你们一个是个如花似玉小姑娘,一个是疲弱多病贵公子···」 「罢了···」说着,他忽然抬起头,一敛所有的疲色,深邃的眼睛中迸射出逼人的光彩,熠熠闪耀,甚至亮过了身后高燃的烛火。 「只希望你们离开腾县时,还能带个囫囵全尸走。」他亦定定的说。 云西的心忽的一揪。 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又听到云南温润如玉的声音幽幽响起。 「君子美意,云南心受,只是人各有命,各安天命罢了。」 说完,云南衣衫轻扬,拔步走出房门,素白的衣衫被冷风扬起,带起绸布摩擦特有的萧索沙沙声。 云西默然看了独酌独饮的殷三雨一眼,再不迟疑,转身也投进那浓墨一般化不开的黑色夜幕里。 冷风生硬如刀,割面而过。 「人各有命···各安天命?呵呵···」 身后只留下一个男子寂寥的醉吟呢喃。 深夜中的衙门,静得异常,不见了来时一排排明珠似的灯笼,只剩下几盏值夜的孤灯在风中飘飘摇摇,忽明忽暗。 「他的话,你信几分?」云西拢紧外衣,跟上云南小声的问道。 「你呢?」云南淡淡回问。 云西不觉皱了眉。 又来了! 刚夸他几天,一个不留神,冷面装十三范又回来了。 她真想破口大骂:不反问,直接回答特么会死人哪! 但转念却是悲喜哭笑不得,还能装高冷,最起码证明他的体力已经恢復。 她扶着额,无奈说道:「殷三雨有句话,才说了一半。」 「那句?」云南扬起下巴,斜斜瞥了她一眼。 她轻快地跳到他的面前,瞪大着眼睛,愤愤的扮了丑鬼脸。 「你猜?」 哼!不就是装十三嘛,谁还不会? 云南冷冷的转过脸,不再说话。 云西也不说话,闷闷走了好几步。 「我还在等,怎么不说了?」走了几步,云南终于又道。 看着他一副全然不解无辜的样子,云西顿觉自己装十三的技术还远未上道,她无奈哭笑,却还是老老实的交代道:「他说的『初看咱们一个女子,一个少爷』那里,生生被截断了一半话。」 「截了什么?」 云西潇洒的一甩刘海,仿着殷三雨的口气,煞有介事的道:「初时,我看你们一个是个如花似玉小姑娘,一个是疲弱多病贵公子,偶然间起了善念,才阻拦你们进这吃人不吐骨头的腌臜地儿。只是,没想到姑娘如此豪爽不凡,那样下作的手段都没能将你吓跑,竟还有心思细细查案···」 云南忍俊不住的轻笑出声,「学得倒挺像。」 能把冰山逗笑,云西总算找回了点面子,很是得意,「他的这个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不过,你真觉得他耍流氓是出于好心?」 「十几碗,便是武松也醉了。酒后之言,尚有两分可信;光天化日,在县衙大堂前轻薄同僚,本就是愚蠢之极的举动,本还有五分可信,但是,得以确定赶不走咱们,暂且示好,保证最起码不敌对,不被敌对阵营收拢。」云南沉吟了片刻,又缓缓道:「涉及利益冲突,消减两分,如此,勉强五分。」 「五分?」云西黑着脸。 这特么和没说有区别吗? 「你怎么想?」云南问。 「我?」云西忽然记起了什么,忽地举起拳头,瞪着眼睛,恨恨的说道:「我管他真心假意,好心歹意!敢调戏本大爷,都要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哼!云南你就给我瞧着吧!逮到机会!看我不整死他小丫的!」 云西正嘚瑟的起劲,眼前忽然晃过一道白影,刚要闪避,额上早已中了一个大大的爆栗子。 「哎呀!」云西忍不住痛唿出声。 云南站定在她面前,右手还悬空保持着弹栗子的手势,脸上却没有一点玩笑的感觉,就和往常一样正经。 「叫哥!」他冷沉着一张脸,严肃的说道。 云西疼得龇牙咧嘴,刚要发作,他却又飘出一句话,便自顾自转身,自顾自走了。 「异世的白话,不要再讲了,容易出事。」 云西彻底无语。 如果不是额上酸麻的痛感尚在,她真不敢相信,这个正经刻板的珠穆朗玛冰封还会爆人大栗子。 爆也就爆了,偏还要这样一本正经的没有半点人性。 但她却没有生气,反而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自己受他影响颇多,可他又未尝没受她影响。 「好吧,下次不说了,哎,你等等我呀。」 一个失神,云南已经将她拉出好远,穿堂绕室的,很快就走到了吏舍院前。 云西无奈只能快步追上。 谁知刚追上,云南忽然脚下一滞,一堵墙一样的挡在了云西的面前,云西赶紧剎车,恍惚间,却觉得前方吏舍半圆形的月亮门中,似乎有什么人正站在里面。 云西扶着云南的手臂探出头,杏圆的眼睛忽然一亮。 前方有一人,执一灯,正傲然的站在黑漆漆的院中。 灯笼昏黄的光线四散,勾勒出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形,虽看不他的脸,却看得清他宝蓝色锦衣长衫,绣工精美的花样。 虽然不甚清楚,但是云西记得,那应是梅兰竹菊四君子图案。 「符生良?」她不禁讶然失声。 ------题外话------ 我是小註脚o(n_n)o哈哈~ 高岸为谷,深谷为陵,出自《诗经·小雅·十月之交》: 「烨烨震电,不宁不令。 百川沸腾,山冢崒崩。 高岸为谷,深谷为陵。 哀今之人,胡憯莫惩。」 原意比喻世事变迁。 在文中与殷三雨说的礼崩乐坏,瓦釜雷鸣,相唿应,意指社会的不公,好的变坏,坏的变好,本该遵守的公道礼法却被人唾弃鄙夷。
第三十六章 誓不为妾 云南不悦的轻咳了一声。 云西赶紧收口,还好刚才的声音小,符生良应该听不到。 不然直接称唿朝廷官员名讳,无异于指着鼻子骂人家的娘。 「符大人!」 云南徐步走至院门前,双手交叠,温文有礼的躬身长揖。 符生良低低咳嗽了一声,像是风寒还未好。他点点头嗓音有些嘶哑的回道:「云典吏,云书吏。」 云南直起身子,「大人深夜到此,可是有要事相商?」 云西也已走到近前,依样画样的行了礼,静静观察着他二人谈话。 符生良环视着各房黑洞洞的门窗,轻笑着回答:「深夜风大,不知云典吏可否容符某屋中一叙?」 云西也注意到今夜的吏捨实在安静的有些诡异。 不少房间的门都微微半开着,里面漆黑一片,没有半点人气。 只有寂寥的风在院中飘然游荡,不时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气氛萧索得仿佛这里除了他们,再无任何人。 「是属下失礼了,大人请!」云南大方的向前一摆手,又低头看了眼云西,却是微微一滞,滑到嘴边的话终是没有说出。 云西知道他想说什么,身在古代,大人夜访,她一个小女子本该是迴避的。但是云南已经丧失了在人世间闯荡的资格,她终归才是要歷练的真正云家人。 纵然有碍礼节,但他终不能将她完整护在身后。 云西一面暗暗咒骂着男尊女卑的封建礼教,一面昂着头大大方方的跟在两人身后,走进云南的屋子。 虽然与云南已经默契的就像是一个人,但她还是很喜欢他明明很看不惯,却仍然拿她无可奈何的模样。 前世咋说来的? 就喜欢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进了屋,她很有自觉的讲求三德五美的主动燃了灯。 随着油灯倏忽的火苗晃晃而起,清冷黑暗的吏舍屋也慢慢亮了起来。 云西这才看清,比之自己,云南的屋子实在干净太多了。 炕上被叠的稜角分明的被褥,炕前哔哔啵啵燃着炭火的炉子上,还温着一壶热水。旁边还多了一张小方桌,桌前两把古旧的椅子也擦得锃亮,不染纤尘。 他无法喝水,这壶热水必是他特意寻来为马虎粗心的她准备的。 云西不由得感慨,云家六百年的家教果然不同凡响,都已经沦落寄人篱下的小跑腿了,云南都不忘记时时保持自己的优雅仪态。 又为两人在炉前搬好椅子,云西便老老实实的站在一旁,即便一时不能入座,看着处处为她着想的云南,她也能忍了。 倒不是她真觉得自己没资格上席面落座,只是符生良毕竟还是全须全影的古代人,若她一个得意,嘚瑟过了头,就是在给自己挖坑了。 符生良将灯笼摆到门口的灯架上,跟着云南徐徐落座。 云西这才看清,符生良左手上还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 符生良随手将包袱放在一旁的炕上,便伸出两只手,交叠着在火炉上烤着火。那双比女子还妩媚的桃花眼却没闲着,一会看看云南,一会又抬头看了看云西,始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浅浅笑意。 云西被他看得有些发毛,自觉错开了视线,只做没看到,平静的倒了杯热水递了过去,之后又假模假式的为云南斟了一杯。 「大人深夜到此,可是有要事相商?」云南接过杯子,再度发问。 符生良姿态优雅的抿了一口热水,笑道:「二位不好奇这满院的书吏都哪里去了么?」 云西哂笑道:「不会都去照顾那几个典吏了吧。」 符生良笑眼微眯:「不错,五大房典吏,并着一个库房吏竟都被二位撂倒,不是血溅五步,就是醉的不省人事,真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啊!」 云南诧异的扫了云西一眼,云西赶忙接过话茬,略带几分尴尬的笑道:「那也不至于整个吏舍院倾巢而出吧?」 她斗酒的时候,云南已经断片,对于她土匪头子一般的习气全然无知。 未免多事,她赶紧一语带过,她可不想又被这个老古板教训啰嗦。 符生良发出了一声冷笑,道:「五大典吏本就是吏舍院的核心,如今清一色都躺在医舍,不是疗伤就是忙着解酒,正是需要人伺候的时候,各房小吏们又怎会错过这个表孝心的绝佳机会?」 云南一双剑眉蹙得越发紧了。 云西强压住已经窜到嗓子的一个酒嗝,不说还好,一提起来,她才觉得自己也是酒醉的厉害。 说到这里,符生良忽然站起身,后退了两步,叉手向前,深深一躬道:「舌战群僚,一铜板拔头筹,巧施良计,几碗酒压众丑。既有勇且有谋,真真叫生良自愧弗如!」 云南赶忙起身,下意识就要去搀符生良,却被云西一个捷足,抢先扶起。 云南伸出的手微微一颤,终也只能缓缓收回。 符生良一抬头,勐然发扶着自己的竟然是云西,猝不及的男女大防令他登时红了脸颊。 云西赶紧松开手,暗下忙悔不迭的吐着舌头。 要不是云南此时身体太弱,我根本不想碰你啊!你个有妇之夫千万别多想!大爷我可不想给别人做小三、小妾什么的! 云南一把将云西扯到身后,抢白道:「大人谬赞,莫要折煞我们兄妹!」 短暂的侷促之后,符生良已经沉静如初,他移开视线转向云南,道:「对于云兄云妹的为人,生良是不担忧的,唯一不放心的便是这衙门黑手太多,恐云兄云妹初涉世事,友生性纯良,防不了那么多龃痦,如今一看,竟是生良杞人忧天。在此向云兄云妹,道一声歉。」 呀呵!只这一会的功夫,就由云典吏变成云兄云妹,实在叫云西恶寒。 又生怕他再鞠躬,云西先行一躬,稳重的笑道:「大人哪里的话,这些都是我们兄妹的本分,如今七日之约已去一日,我们也有些小收穫,正要向大人回禀。 符生良却摆起手,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道:「既是交给了云兄云妹,生良自是放心。」说着,又从袖间掏出一块铜牌,递给云南道:「这是衙门调动捕班马班的令牌,如有需要,云兄自行斟酌即可。」 云南小心的接过木牌,刚要致谢,却见符生良拿起之前的包裹,递给云西,眉梢眼角,笑意柔软,「昨日看云妹衣衫单薄,配了两套全新的书吏官服,日后行动也方便些。」 「夜已经深了,就不打搅云兄云妹歇息了,六日后,生良静待两位佳音!」说完他一拱手,拔步向外走去。 云西云南也跟着一直送到吏舍院门口,才掉头返回。 回到屋里打开包裹,只见簇新的灰褐色的书吏棉服上赫然摆着一双厚底的全新皂色棉靴。 「眼真毒!知道我最缺这样一双鞋子!」云西使劲按压着鞋底,脸上抑制不住的惊喜。 云南看了看她脚上那双破的不能再破的棉鞋,眉眼间不禁添了几分伤感。 云西性急的脱鞋就要换上,换到一半,动作却忽然僵住了。 「怎么了?」 「咱们还是中套了!」云西说着,面色已是阴沉一片。 ------题外话------ 我是小註脚o(n_n)o哈哈~! 古代文人,一般都有名和字,比如云南,姓云,名修竹,字南。 如果平辈或小辈的人,直接叫别人的大名,如直接叫云修竹,无异于是在骂人,当然颁布圣旨,下达命令等情况除外。 由于《女推官》毕竟是悬爱小说,每一个官场之人都交代名和字,未免繁复混乱,得不偿失,所以除了云南,其他男性都只交代一个明字。 o(n_n)o哈哈~,真为穿越到非架空王朝的云西捏把汗啊!大姐头,你受的限制真是太多啦~(>_<)~心疼心疼!
第三十七章 一窝狐狸 「还以为你看不出。」云南摆了摆桌上的茶具,淡然一笑。 云西没好气的甩了他一个白眼,低声说道:「回到县衙后,咱们没和任何人交流过,但看殷三雨那厮酒后的表现,就可知道他对咱们的进展已经大体摸清,所以才换了一副面孔,改排挤为拉拢。」 「他何时知晓的呢?」 「马房!」云西眼中划过一道冰冷的寒光,「只能是在马房!小六去还马,必然偶遇了早已等在那里的殷三雨。」 「那别人呢?」云南倒了一杯热水,稳稳的递到她手中。 水微微有些烫,云西还是喝了好大一口,才算将一身的寒意驱走了些许。她长舒了一口气,感慨道:「别人就是符生良了,咱们酒席才刚散,符生良连铜钱的细节都知道的清清楚楚,真特么的是一个比一个妖精啊!」 云南俯身拾起火棍,钩开拨了拨炉中的炭火,俊美侧脸的轮廓被橘色的暖光勾勒得越发柔和。 「又添了一个狐狸杨拓,一句饺子就能巧妙的勾起酒醉下属『好玩不如嫂子』的论调,真是无风也能掀起三尺浪,今后的路,不好走啊。」云西砸了咂嘴,无奈的摇着头。 「怕了?」云南抬起头,看着她眸光一凛。 「怕?」云西迎着他的目光,嘴角忽地一扬,勾出一抹阴冷的笑容,「有什么好怕的?势力的人,起码有一点好处,就是有上进心可以被利用;贪婪的人,也有一点好处,就是有弱点可以被收买,至于聪明的人嘛,对于我的好处就是——有趣!」 「有趣?」云南有些惊讶。 「嗯!」云西调皮的笑了笑,放下了杯子,站起身踩了踩簇新的棉靴,「有难度,有挑战性,才有趣嘛!」 云南忽的笑了,「你也很有趣。」 「那当然!」云西原地站定,看着靴子,露出一个璀璨至极的笑容,「刚好合脚!舒服!」 翌日点卯,云南云西刚一出现,几乎整个广场的人都对他们进行了注目礼,有惊惧的,有好奇,有赞嘆的,有说风凉话看热闹的。 就是点卯的老吏都特意抬头多看了他们好几眼。 云南依旧一脸的风轻云淡,云西心中却是乐开了花。 云南的利口,自己的酒威,已在滕县彻底传开。 再加上一点与知县说不清道不明的内部关系,短时间内,滕县是无人敢轻易寻他们的麻烦了! 点卯的程序比起昨日的简单许多,虽然一样是演戏般的夸张瞬间来,瞬间散,但是由于少了五大房典吏,一各库房吏,连带着殷三雨、小六、杨拓等一干人也没现身,速度比昨日还要快上许多。 二人顺利的排在六房之首就点了卯,又匆匆来到了殓尸房。 比起别处的漆黑一片,仵作房虽然也是关着门,但是窗内是一片灯火通明。 云西拾级而上,啪啪的敲了两下门。 片刻之后,门应声而开,里面晃出一张疲惫不堪的脸。顶着两道黑眼圈的徐仵作一看是云西云南,黝黑的脸上顿时绽出兴奋的光! 「验出来了!都验出来了」他急不可耐的说道。 ------题外话------ 今晚还有一章,~(>_<)~
第三十八章 枕边毒蛇 说完,徐仵作转身快步走回屋子,云西云南匆匆对视一眼,也跟着疾步进了屋。 「门开着就行!」走到里间屋的徐仵作远远的喊了一声。 云西自觉返身又打开了大门,一阵清凛的空气顿时扑面而来。 虽然正值寒冬,尸体理应保存得非常完好,但云西总觉得殓尸房里到处都充斥着一股又腥又甜的腐败气味。 那是一种专属于死人的葬气味,昨日还不明显,今天一进门,这种特殊气味瞬间就钻满了鼻腔。 她对这种气味,曾经非常熟悉。 前世那个炎热的夏天,身边人才死了不过几个小时,这气味就开始四散蔓延。 恐惧! 那气味就像是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紧紧缠住,越来越紧,紧的她几乎不能唿吸,只能看着自己在恐惧的黑水里不断下沉,慢慢溺毙。 她却不能逃,不能叫,只能在无边的恐惧沉沦。 「云典吏,您看这里!」 徐仵作激动的声音勐然打断了云西已飘远的思绪,她赶忙敛了思绪,返身走回屋中。 徐仵作两手各端着一个盘子,手上戴上了一副白色的手套,是由浸了一层蜡油棉布特制而成的。 他将盘子放在尸体旁边床架上,指着其中一个盘子上药丸般大小的褐色圆球,肃然说道:「这就是从猎狗胃里掏出来的,那药丸果然没有化解。」 「可查出什么?」云南追问道。 「不忙,先看看这边。」徐仵作又走到吕德才尸身旁,一把拉开遮尸布,露出吕德才面目狰狞的头脸。他一手扳开吕德才青黑色的嘴,一手指点着尸体口腔与齿缝的白色食物残渣,认真说道:「这些白点我验过了,是馒头残渣,与铜锈水混在一起,会呈出浅蓝色。能肯定其中含有一种蒙汗药,典吏拿来的馒头,每个都含有有同样的迷药。」 云西忽然记起了什么,问道:「烙饼里面没有么?」 「没有。」徐仵作肯定的回答,「馒头,烙饼,尸体口中残渣我都以一一用铜锈水试验过了,除了烙饼,铜锈水都会变蓝;保险起见,我还用衙门巷外的野猫狗做了实验,吃了馒头的都昏了,烙饼则无事。」 「这些烙饼馒头像是提前做出,给吕德才充飢的。无疑,只有让吕德才晚上吃有迷药的,才会不易被人察觉。难道烙饼没放迷药就是为了确保他白天正常无事的?」云西惊讶的看向云南。 云南点点头,「的确,饼子更像是白天的吃食,这应该也很符合吕德才的饮食偏好。」 云西脸色越发苍白。 能做到如此地步,只能是他的贴身之人,吕妻的第一道罪证就算被落实了。 被最亲近的枕边人计算,是最可怕的一件事。 「能使铜锈水变蓝的迷药,」云南沉吟了片刻,抬头问道:「可是曼陀罗?」 徐仵作点点头,「正是,曼陀罗花,种,叶都可制人昏迷,但唯独其种子的药效最强,纯度更高。根据铜水变蓝的程度,或是猫狗昏迷的速度,都可以分辨出其用的部位。根据这些毒食的反应,可以确定此种药应是由清一色的曼陀罗种子制成。」 「难道猎狗胃里也有同样的迷药?」云西紧跟了一句。 徐仵作端起另一个盘子,定定说道「这就是混在狗食中的毒药,虽然外面裹了砒霜,但是里面的胚子却是迷药丸,其成分与吕德才中的迷药是一样的。」 「这种药常见么?」云西捏着下巴思索着道:「我是说,这种配方的要出自同一人之手的可能性大么?」 徐仵作盯着托盘中的药丸,肯定道:「不常见,寻常的药铺药行即使有偷偷制贩蒙汗药,每家手法也都不尽相同。猎狗体内的与馒头里的迷药药性却一般无二,不仅能证明是出自同一人,甚至能说明是出自同一锅!」 「也就是说,贾四毒狗的药与吕德才长期被下的迷药来源是相同的。」云西思量着道。 「正是!」 云西徵询的看向云南,「现在只有两种可能,吕妻与贾四只是纯巧合买了同一人的药;第二,吕妻与贾四有勾连。」 「嗯。」云南也恨认同。 但他们心里都清楚,第一种情况发生的可能,微乎及微。 云西双手忽地一拍,兴奋的喊道:「哥!我先出去,一会老地方等我!」说完,踩着簇新的棉靴蹬蹬蹬的就跑了出去。 看着她风风火火的背影,云南无奈的摇了摇头,又问了徐仵作一些问题,再无收穫,才向徐仵作要了专用的油纸,包了那粒药丸和一个馒头。道了谢,辞别仵作房。 他刚走到县衙后门,就听到一阵踢踏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回头看去,云西牵着两匹正兴沖沖的跑来。 「东西包好了吗?」她大口喘着气,不断的吐着白色的哈气。 云南轻轻点头。 云西甩给他一根缰绳,调皮的眨眨眼睛,「知道我要带你去哪么?」 云南接过缰绳,一个跃身,翻上了马,冷冷道:「时间紧迫,赶紧走吧!」 「切!没劲!」云西一个撇嘴,也上了马。一路无话,两人很快就出了滕县城。奔至密林中一处岔路时,云西忽然叫了一声「哥」,云南立刻回了一声好。 话音刚落,一直并行的两匹马便如两颗子母流星瞬间分离,朝着两个方向飞别而去! 两人身影才隐没在林中,一匹马便惶惶的来到了同一个路口。 马上人看了看左边,又踌躇的看了看右边,脸色越发惨白。他皱了下眉,似乎终于做了决定,挥鞭驾了一声,掉头就转入左边的小茬路。 那是通往吕德才所在曹家庄的路。 才入树林没两步,却听一个冰冷的女声忽地从身后响起。 「等你好久了!」 吁地一声!那人顿时汗毛乍起,瞬间勒马而停。 ------题外话------ 今日两章完毕~(>_<)~
第三十九章 只为一人 那人调转马头,却见一人一马已悄然立在了身后。 只见她板板正正的灰色胥吏棉服,立挺簇新;乌黑浓密的长髮高高箍起,整齐的束进胥吏方帽中,十分精神。冠下是一张娇俏的鹅蛋脸,剑眉星目,明艷非常。衬着一身利落的男装官府,处处干练,浑身透出一种逼人的凛然英气。 「云书吏···」 他登时红了脸,低下头,喃喃的叫了一声, 身后人正是云西。 云西瞧着泄气皮球一般的小六,无奈的嘆了口气,「往日是跑着,跳着追过来,怎么?今天却怎么了?」 小六头垂得更低了,根本不敢直视云西的眼睛。 骑着马的云南也从树林中缓缓走出,像是刻意保持着距离,停在了三十步开外。 云西两腿一夹马腹,驱马来到小六身旁,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昨日的事,让你觉得很丢人,生怕我们已经误会你,所以才不敢直接追过来对吗?」 她的声音轻柔和缓,就像是一位姐姐在安慰受了欺负的小弟弟。 小六依旧低垂着头,没有作声。他拉了拉缰绳,不自觉的与她保持了些距离。 不知怎的,在他身上,云西忽然看到了一种孤寂。 孤寂背后,藏着的是一颗卑微的心。 一个恐惧,孤寂,自卑的形象忽然从云西脑海中走出,在眼前出现。 那是一个小女孩的形象,瘦弱单薄,头微微低垂。 和小六一样,自觉的与人保持着距离。 女孩始终没有露出容颜,一步一步向前走去,渐渐与小六的身影重叠。 云西的心蓦然一紧,一时竟酸涩了眼眶。 她唿了一口气,脸上挤出轻松的笑容,跟上前去,照着殷三雨的样子,抬手就锤了小六一拳,「自己的尊严不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的,尊严是要靠自己一步步走出来的,咱们是男子汉!记住你内心坚强才能做强者,真正被人尊重,你越觉得自己软弱,就会越来越像弱者,而对于弱者,没人会真正尊重。」 小六轻轻的点了点,声音轻颤得像是呜咽一般。 云西故意看了眼云南,高声道:「亏得咱们了解小六,知道他心思干净,不然换了别人,被小六这一路怯生生的跟踪,肯定要疑心是殷捕头派来的细作呢!」 「不是的!」小六突然抬起头,涨红了脸情急争辩道:「殷头是让俺来帮忙的,绝对不是什么细作!都是俺,都是俺···」他越说声音越低,又低下了头声音哽咽,「都是俺自己昨日出了丑,怕被云典吏,云书吏瞧不起,才不敢···不敢追上来的···」 云西又捶了他一下,大咧咧笑道:「好啦,好啦,不是说了么,我和你云典吏都相信你的!谁让你脸上写着字呢!」 小六疑惑抬起头,「脸上···写字?」 云西点着马鞭,仰着头,煞有介事的说道:「对呀!凡人看不见,我却能看到,不仅写了你的心思,还写了的你的过去呢!不然我给你念念,要是说得都对,你可得答应我一件事!」 小六不觉皱了眉,一脸困惑。 云西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机会,竖起一根手指,自顾自说道:「第一条,你当捕快也就半年左右。」 小六瞬间瞪大了眼睛。 云西心中直笑,真是个实诚孩子,又竖起第二根手指,「第二条,你爹娘与殷捕头从小相识,且感情深厚。」 「嗯嗯!」小六不自觉的就点起了头 「第三,儿时那殷捕头可没少闯祸,也没少让你爹费心罩着护着。第四,你爹常年在外当兵,殷捕头偷偷去参加萨尔浒之战,还是走的你爹的路子。」 小六已经越来越惊讶,失声问道:「您怎么···怎么知道的这样清楚?」 「你爹与殷头是过命的交情,」云西继续说着,脸上的笑容却开始慢慢消失,声音也忽然低沉了几分,「怕是没有你爹,你家殷头也不会如此全须全影的从战场上回来···」 小六水灵灵的大眼睛忽然霎了下,潮湿的水雾迅速在眼底堆积。只听得云西低低的声音遥遥的传来,「最后一条,你爹临终前託付给殷三雨最重的一件事,就是你。」 氤氲的烟雾终于凝结成大颗大颗的水珠,打着滚的从小六眼中滑下。 云西用力睁了睁眼睛,缓解着眼中的酸涩,又捶了小六一下,「你爹,你娘,还有殷头,都是那么的爱护你,保护你。碰到坏人,被欺负了,却只会愧疚自卑的惩罚自己,是不是很对不起他们?」 小六慌忙的用袖子擦着泪,低着头哽咽的嗯着。 「好啦,好啦,男子汉,哭过就过去啦!」云西劝慰着,远处的云南侧过头,自觉的欣赏起树枝上莹白可爱的积雪来。 「嗯,俺是男子汉,俺才不哭!」小六胡乱的擦着脸,许愿一般重重的说着。 「好了,告诉你个秘密吧。」云西无奈的笑摇摇头,掏出手帕为他擦去了被擦得一塌煳涂的鼻涕眼泪。 小六却不敢去碰那纤白的帕子,赶忙用袖子抹了脸,免得弄脏她的手帕。 云西只好收回帕子,玩笑般的嗔道:「这些事,并不是从你脸上读出来的哦!」 「不是?」小六惊讶的抬起了头。 云西忍住了笑,故作认真道:「这是本事,我云家从事刑狱推断六百年,自然有一套家传的本事!」 她又竖起了一根手指,得意道:「第一,你不过十五岁左右年纪,就是再走后门,衙门也不会收十三四的小毛孩吧?半年左右不过是个概数,一年长短都可被它含煳包括。」 小六再一次瞪大了眼睛。「第二,殷捕头对谁都很粗鲁,唯独对你格外体贴爱护。护着小弟,很正常,但那么一个粗旷的人如此细心呵护,就不正常了。」 云西坏笑满满的沖小六挤了下眼,小六登时脸就红到了脖子根,张口想要再解释,却又被云西有条不紊的分析封住了嘴。 「只对你不同,说明你本就是不同的。那么你究竟有何不同?你年岁还小能力不足,那么就不是因为你有用就格外重视;你家境不错丰衣足食,那么就不是因为同情而格外施恩。」云西陡然加重的语气,神秘兮兮的表情弄得小六一时也紧张起来。 「剩下的就是家族渊源了,依着年龄推测,殷头与你的父母该是同辈人。而且他可以肆无忌惮吃你娘亲炮制的红薯干,频繁到了夸张的地步。红薯干并不贵重,也没有多美味,于他却很重要,可见在他潜意识里···呃,」 一个没留神,云西竟然又蹦出一句现代名词,见小六已经一脸懵逼,赶紧改口道:「呃,可见在他心底里,你父母与他很亲近。另外,在酒桌上,他不惜得罪杨拓也要去揍王柏,其中代价令胡知权都怕得不行,他却依然故我。却不是为你,也不是为了他自己的名声,只是为了一个人···」 云西的声音一滞,忽而住口不再说。 在她目光灼灼的逼视下,小六的脸色越来越白。 ------题外话------ 「内心坚强才能做强者,真正被人尊重,越觉得自己软弱,就会越来越像弱者,而对于弱者,没人会真正尊重。」 一声嘆息,九尾好心疼小六啊~(>_<)~,希望小六未来能真正的成长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第四十章 收服美男 许久,云西清澈的声音再度响起,「那个人,就是令尊。」 她平静的说着:「只有过命的交情,绝不容半点亵渎的神圣,才会令一个行事大胆,心思缜密的殷捕头什么都不顾的去维护。 只是挚交好友还差些份量,但若再加上一段同生共死的袍泽情谊,便是可以理解了。」 小六脸色青白得骇人,已经说不清是震惊、质疑、还是悲伤。 或许,三者都有。 「母亲缝制的一个小食袋,都在意的要命,这份依赖,已经超出了你这个年纪本该有的程度。」云西下意识缓和了语气,安慰般的说道:「其实,很多失去父亲的孩子都会很依赖母亲。不过你是个很开朗的孩子,父亲的事虽然对你打击很大,却没有摧毁你的生活。这也说明,他肯常年不在家,而从军在外本就应归家不易,两厢佐证,才能推断出那么许多事情。」 小六死死咬着唇,怔怔的盯着云西。 场面顿时陷入了一片凝重的沉默。 「小六,」云西又轻声唤道,「人哪,有时要超脱一些情感,才能看到真相。你先试一试,放下所有情感,冷静的回想一下我的话,然后反问我一个问题,好么?」 小六的脸色变了几变,许久,才抬起头,轻声问道:「殷头小时的事,您又怎会知晓?」 云西拉着缰绳仰头哈哈笑道:「这个最简单,习惯和品德可以后天教养,性格却是天生的,就你家殷头那混不吝的劲儿,小时候定然也老实不了,他要是老闯祸,身边朋友肯定少不了跟着吃瓜落嘛!」 小六眉间一松,困顿的表情终于舒展了些许。 「云书吏!」他郑重的说道,「云家的本领能教给我吗?」 云西蓦然绽开一个温柔的微笑,静静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小六一脸凝重的望着她,明亮的大眼睛里没有了昨日的欢快,也不见了刚才的怯懦,奕奕闪烁着的,是一种坚毅而肯定的神采。 「现在的我,只会给殷头添累赘,只能让他一个人沖在前面,我不想这样,我也想帮他!」 他重重的说着,声音微颤,鼻翼也在微微翕动,眼神却坚定如磐石。 云西注意到,他不再自称为「俺」,而是努力而学他们用了一个「我」字。吐音极重,虔诚得仿佛那个简单的字并不只是个称唿,而是一场郑重其事的成人仪式。 云西明眸微睐,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可以,只是你答应我的事还没做哦!」 小六一怔,眼神茫然。 「开始就说好的呀,读出你脸上的字,就要帮我做一件事。 小六恍然大悟,刚要答应,却又被云西打断。 「我先问你,想不想干点有用的大事?」 ?「当然想!」小六几乎不假思索。 ?「即使和殷头作对也没关系?」云西故意拉长了尾音。 「作对?」小六惕然一惊。 「你们殷头不是从来都不办案的吗?我们不仅要办,还要办出真正的兇手来,怎么样,你帮哪一边?」?云西眸中泛着寒光,声音虽轻,却莫名带着一种迫人的压力。 小六语声急促的道:「不是的!殷头虽然不走官衙程序,但是从来也没让坏人好受过,那些案子,他心里门儿清着呢!只要俺查了及时和殷头说,殷头肯定不会反对的!」? 云西听他激动地又用起「俺」来,不由得轻笑出声,「好了好了,信得过你!既然已经改口说「我」,就不要再秃噜回去啦。」说着,她又正经了脸色,「不过,要交给你的事不仅十分重要,时间也很紧迫,小六,你能全力去做吗?」 「能!只要有益于办案,我邓泓一定全力以赴,拼了命的也要完成!」他年轻英俊的面容焕着一层坚定的华彩,似初升的旭日,越发显得朝气勃发。 ------题外话------ 宝宝感冒啦,~(>_<)~先仓促码了一章,晚些再传第二章哈~(>_<)~
第四十一章 我会陪你 不觉间,云南已走到两人近前,俯身取下挂在马鞍的小包裹,递给了小六。 云西补充道:「这是从死狗体内取出的药丸与下了迷药的馒头,你速去曹掌柜家,让他辨一辨,看看是否与那李货郎有关联。」 「好!」小六接过包裹,小心的绑在了自己的马鞍上。 「还有,」云西继续道:「贾四家你也要再去一次,细细搜一搜还有什么相似的毒物毒食,衣物财物也一併搜了,着重搜查一些女子之物。记着,无论有无,所有衣物财货都一併带回衙门,回头在贾四家里汇合!」 她声音清澈而冷静,一条一条指令迅速交代着,条理极为清晰,有一种不容置疑的熟练,就像久经战阵发号施令的将军。 「好!」小六脸色凝重,听得极为认真,唯恐落下一字半语。 云西拍了拍他肩膀,语声轻微和缓,「去吧。」 小六揖手向前,向着两人一施礼,便打马扬鞭,驾地一声,溅起无数积雪,飞驰而去。 小六急奔的背影越来越小,很快隐没在远处幽深的密林里。 云南侧眸看着云西,轻声道:「还以为你不会轻信别人。」 云西唇边笑意微绽,「事必躬亲,时间就不够了,一样是输,还不如分担给略微信得过的人,总还有一丝成功的希望。」 「只是略微可信?」他语调微扬,带着些许嘲意。 云西无奈一笑,「好吧,我承认,我开始学会相信别人了,这个小邓泓,就是一个开始。不过···」她忽然停住,望着前方,慢慢眯细了眼睛,「不过,小邓泓生得如此俊俏,他娘亲也必然是个美人。而你们古代,男女避嫌规矩又甚多,殷三雨却如此迷恋小六娘亲亲手炮制的红薯干,杨拓他们叔嫂通姦的揣测未必没有道理啊。」 萧索的树林间到处都积叠的残雪,将光秃秃树木装扮的琼枝玉树一般,林中那条蜿蜒小路上,只剩下几道马蹄踏痕,小六早已没了踪影。 云西静静望着路的尽头,眸色深沉。 恍然间,只觉头上一寒,她讶异回眸,却见云南正抚着她的头,一下一下,轻柔温和。 「无事,任他如何复杂,都不必怕。」他缓缓说道,一双凤眸里着她白皙的脸庞,清澈沉静,无波无澜。 「无论以前发生过什么,也无论日后会发生什么,往后的路,都有哥哥陪着你一起走。」 她身子陡然一僵,怔怔望着他,一时收不回神。 他竟然看穿了她心底最隐秘的情感! 「走吧,下面还要去找那戴帽子村民吧。」他收回手,转身一拉缰绳,迳自与马前行。态度平静寻常得就像从没说过那些深情的话。 「哎?你早都猜到了?」云西忽然醒悟,顿了一会,才不服气的笑骂道:「还以为你只猜到曹掌柜,哼,又装相扮酷···哎,你等等我啊!」说着,她勐地挥鞭,甩起缰绳,突然加快了速度,一跃便跑到了云南的前面。 云南唇角弯起一抹轻笑,也骤然加快了速度,追了上去。 他们都知道,如此多的巧合重叠一起,江湖骗子李货郎绝不只是贩给吕氏贾四禁药那么简单! 而现今李慧娘去向不明,又撬不开贾四的嘴。 这些还在其次,他们担心的是,即便撬开了贾四的嘴,怕也问不出李慧娘的行踪,因为贾四明显是个炮灰,杀了人,都未必知道杀人背后真正的隐情。符生良只给了他们七天时间,一旦延误,李货郎带着李慧娘远走高飞,茫茫人海,又能到何处寻? 怕就真正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不过,云西心中仍有一种莫名的踏实感。 她能想到的,云南都能想到,无论会遇到何种很困难,她都不会再孤单。 云南说的戴帽子的人,就是前日酒肆里村民口中的老八。 明显是李货郎的搭档,是他的託儿,如果李慧娘真的和李货郎有关,那么他们的行踪,也许在戴帽子老八那里,能够找到线索。 寻找这个老八的行踪,却是再容易不过,只问了村口一户人家,就轻松问到了。 那是位于村东头,最边缘的一处茅草屋。 云西云南驱马而来,第一眼就看到了残破不堪的篱笆墙,歪歪斜斜,七扭八歪。圈中还养了几只鸡,鸡窝是用腐朽的木柴糙糙搭建的,破旧腥臭,似乎很久不曾清理。 云西云南下了马,朝着院内叫了几声。 茅屋内寂静无声,并无人应答。只有两只麻雀飞到屋顶裸着茅草的地方,喳喳觅食。 两人漠然对视一眼,难道还是晚了一步,竟叫这个老八也跑了? 云西试探的推开院门,由几块旧木板组成的门轻轻一推,就发出嘎啦嘎啦的破败响声,像是随时都会倒地散架。 ------题外话------ 第二章终于码完~(>_<)~
第四十二章 当官真爽 云西将那歪歪扭扭的木门小心靠到围墙上,才缓步进了院子。 「云西。」云南轻轻唤了一声。 他很想替代她,却只能站在原地注视着,默默担心。 如果屋中有人,万一被惊动了暴起伤人或是夺路而逃,他除了白白搭上一条性命,什么都做不了。即便老八不逃不反抗,光是近距离的接触,他都承受不住。 云西转身回望,黑亮的眸子俏皮的眨了眨,露出了一个自信的微笑。示意他不要担心,又抬手指了指前方,茅舍屋门紧闭,却并没有挂锁,看样子应是从里面上了栓。 不出意外,曹老八正在家中。 云南无声的点了点头。 云西这才转过身,踩着混着泥土的褐色残雪,小心的走进院子。 抬眼望去,茅屋房顶的积雪不多,显见被人简单的清理过。一些没扫到的地方,残余的雪已经开始融化,顺着房檐滴答滴答的吊着水珠。 茅屋的窗则是黑乎乎的一片,泛黄的窗纸已有多处破损,主人显然没有趁机换上干净窗纸的打算,只是用小块的纸补丁煳了一层又一层,深浅不一的颜色堆叠着,斑驳凌乱,看着就教人觉得很堵心。 走到门前,便有一阵难闻的气味时有时无的飘来。 又酸又臭,还掺杂着一丝潮湿的腐败气味。 那是积年的污垢与宿醉酒气相混合的气味。 云西眼前瞬间出现了一个情景。 一间衣物乱扔,家具乱摆的脏臭屋子,一张积满了油泥污垢的土炕,一个宿醉的邋遢男人正四仰八叉的昏睡着,身上还扯着一条露着棉絮的破被子。 她屏息凝气,抬手敲门,啪啪啪的几下,下手极重。 「老八!老八!出事了!赶紧起来!」她模仿着村民的口气,大声叫喝。 许久都没人应,云西索性抬起腿,大力的踹起门来。 本就晃晃悠悠的木门在她脚下更加不稳,发出嘎啦嘎啦悽惨的求饶声。 「谁啊?他娘的!别踹了!」屋中传来一个嘶哑的粗厚男声。 云西这才收住脚,唇角挂着一抹冷笑,静静侯在门前。 忽有木栓被卸掉的声音响起,接着,摇晃的木门被人哗啦一下打开。从里探出一个头髮蓬乱,眼睛浮肿,满脸胡茬的中年男人。 他才望见云西,登时一愣,保持着拉门的姿势顿了三秒。 显然他并不认识她。 看是生人,男人睡眼惺忪的脸上立刻生出怒色,极不耐烦的吼道:「你谁呀!大清早踹俺家门,踹坏了你赔呀!」 云西一亮腰牌,冷面肃声道:「新任刑房吏!你可是曹老八?」 男人黯淡无光的眼睛瞬时一缩,待看清那块牌子,又看到了云西一身硬挺的官服,立刻矮了脖子,「官···官爷?」他双手畏缩的插进袖口,往后退了两步。 云西收回腰牌,双眼却似锥子般,一直打量着面前猥琐的男人。 「曹老八,你可知罪?」她冷声道。 「罪?」曹老八被吓了一跳,随即便跪在了地上,哀声求饶:「官老爷冤枉!官老爷冤枉!草民可是奉公守法的良民,交租服役,从来都是第一个,官老爷切莫冤枉了草民啊!」 云西暗暗有些吃惊,对于无赖,适当的敲打施压是必要的,但她没想到对方反应会如此激烈。 哦,对了,差点忘了,这是在古代。 如果衙门官差都作威作福敲诈勒索惯了,寻常百姓自然惊恐惧怕。 难怪那些小吏没有工资,却仍要挤破脑袋的往衙门钻。随便施点淫威,利用点职权,摆谱摆架子就不必说了,钱财贿赂更是滚滚来呀! 但她毕竟是云家人,不用回头,都知道云南的脸此时会有多么黑,所以,见好就收是很有必要滴! 「此件物什,汝可认得?」云西从袖中掏出早已备好的道具,举在面前冷冷说道。 曹老八抬起头,脸上顿时变了颜色! ------题外话------ 晚上九点,还有一章~(>_<)~
第四十三章 忽悠高手 一缕阳光穿越门框,映到云西手中之物上,反射出明晃晃的光芒。 那是一柄银勺。 「实话实说对你没有坏处,」云西盯着那柄勺子,眸中反出森然的寒光,低沉的声音带着一种迫人的冷冽,「不然这造谣惑众,散播邪教的罪名,可就非你莫属了。」 云南讲过,明朝最忌讳白莲余孽,凡是等打着神怪的名号,蛊惑人心的,逮到一例,严惩一例,且手段极其兇残。 如此诛心的罪名,对曹老八这样的地痞无赖最有威慑力。 曹老八青白着脸色,嘴唇哆哆嗦嗦的,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云西忽的发出一声利喝:「起来!」 他闻声后背不觉一挺,立刻站直了身子,下意识的抹了一下脸,已是满头的大汗。 明显的做贼心虚。 如此心虚,背地里定然还干过不少缺德损色的事情。 不过她此行目的并不在此,她的目的很明确,且只有一个。 「说说吧,那李货郎如今在哪?」云西忽然缓了语气,眼眸微侧,似笑非笑的问道。 「李货郎···他···他犯了什么事?」曹老八双手侷促的攥着。 「他的事,你是一点都不知道,还是知道太多,不知道该捡哪一桩说?」云西双手抱臂,冷笑着打量着他。 曹老八身子一僵,露出尴尬的笑容,支支吾吾的道:「官爷,小民的确不知道,还请官爷透露则个。」说着,眼冒贼光的往外瞟了瞟。 云西知道,曹老八面上虽然恭顺,但内里油滑得很。 大约坏事实在干的不少,唯恐被人识破要下狱吃牢饭,又看她是个小姑娘,早打起脚底抹油,一逃了之的算盘了。 她虽然会些阴招,但若是与人正面交锋,还是讨不到便宜。 外面的云南则更指望不上。 万一真让他起了贼心祸心,情况就不可收拾了。 云西将银勺放回袖中,不急不忙的掏出一根炭笔,一本小册子,头也不抬的冷冷说道:「别瞄了,你是逃不掉的!瞅见没,外面那位可是身负绝学的练家子,踏雪无痕,你前脚踏出这个门槛,后脚就会被他踹回屋子,不想死,就给我老实待着!」 云西在赌,赌这曹老八绝没胆子直面官府武力。 曹老八吓得咽了口口水,赶忙干笑着说道:「官爷哪的话,借小民十个胆子,也不敢逃,况且小民真的是清白的,也不用逃呀。」 云西抬起头,眯着眼睛冷哼了一声,道:「你犯的旁的案子,我不问你,你也不必说,只李货郎拐带李慧娘一事,你不交代,这罪就由你顶了!」说着她耸了耸肩,撇着嘴无所谓的道:「反正我不怕省事。」 先施恩,再施压。 拉近关系的同时再给一棒子。 这是前世里,她与流氓打交道的方式之一。 「李慧娘?」曹老八茫然的看着云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吕德才媳妇。」云西补充道。 「哦哦,是她呀!」果然,一听追究不大,曹老八终于开始配合起来,他恍然道:「前个听说吕德才死了,我就疑心是那吕氏,如今一想,肯定是她跑不了!」 云西并不想听曹老八的臆想,开口引导问道:「说说李货郎与李慧娘情况。」 「他们啊,几个月前就勾搭上了!」一说起艷情风月,曹老八脸上顿时放出光来,「夏天那会,李货郎来村子贩货,赶巧我正和吕德才那孙子一起唠嗑,吕德才就问我,货郎会不会有药,我说有啊,还全乎着呢!不仅比药铺的便宜,还杂七杂八的啥都管。起初我还以为是那吕德才想配些春药淫药的呢,嘿嘿!」说着,他咧嘴色色一笑,露出满口骯脏的大黄牙。 云西强忍住噁心,直视着他,追问道:「但却不是,对么?」
第四十四章 遍体鳞伤 「官爷真是神人哪!」 曹老八不失时机的竖起大拇哥,演技浮夸的赞嘆道:「一开始我瞧着官爷是个女子,还有些不当真,如今一看,真是比过花木兰,赛过穆桂英,响噹噹不输男子汉!您真是心明眼亮,啥都瞒不过您!」 云西板着脸,狠狠瞪了他一眼。「不是春药,是伤药对么?」 曹老八立刻缩了脖子收了口,头点的拨浪鼓似的,「小民也是实在没想到,吕德才买的竟然是吊命续命的药。 俺也知道那姓吕的脾气臭,村里能和他说上话的也就是俺老八了,但俺实在没想到,这吕德才的脾气能臭到这个地步,听李货郎说,那小媳妇的伤可重了,不仅有打伤,」 说着,贾四向前凑了凑,压低着声音道:「还有堕胎的伤哪!四五个月的胎,竟然就活活被吕德才给打掉了,事后又不肯给她请郎中,就锁在家里,任她自生自灭,悬悬儿就救不回来了!」 「身孕?」饶是早有心理准备的云西,此时都不禁愕然。 古代的变态应该没有现代多啊,而且古人子嗣观念极重,更何况吕德才鳏居多年,即便对李慧娘不满,或是只是暴虐成性,也不该会对自己的孩子下毒手。 除非? 除非吕德才并不知道李慧娘有身孕。 或者,吕德才认为那个孩子不是自己的。 四五个月的身孕,不知有孕的可能,微乎其微。 那么,就只剩下后一条了。 如果,是吕德才认定李慧娘偷人,那么,偷人的对象真的是贾四吗? 贾四那张丑陋的脸瞬间浮现眼前。 她忽然有些同情这个素未谋面的李慧娘了。 无论是暴虐粗莽的吕德才,还是丑陋猥琐的贾四,都绝不会是她的良配。 当她九死一生,万分惊险的从山贼魔爪中逃脱,她能想到今日的下场吗? 能想到迎接她的不是美好的新生,而是又一次更加不堪的沉沦吗? 想到这里,云西不禁有些低落。 又听曹老八破锣一般的的嗓音再度响起:「不过那个婆娘还真是有两把刷子,躺在床上满身的伤,都能把李货郎勾得一愣一愣的。这样一想,也难怪吕德才下狠手锁她在屋子里了。 稍不留神,就会出去招蜂引蝶,嘿嘿,您说俺怎么就没这种福气呀?」他嘿嘿的笑着,还不自觉的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 他脑中是怎样不堪的场景,云西再清楚不过。 她板着脸,冷眼兇狠的瞪着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曹老八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口误,赶紧给自己拍了一个耳光,「小民是胡说的,小民就是瞎说!哈!」 「那次果真是李货郎与李慧娘第一次见面?」云西放缓了声音。 曹老八已经对她放松了防备,如果严肃太过,便会吓得他不再敢说真话。 「绝对是第一次!」曹老八满满的拍着胸脯,忽然他又向前探着身子,手捧着嘴,神秘兮兮的说道:「官爷您可不知道,那李货郎也不是什么好货!吕家婆娘绝想不到,自己勾搭的,是个人贩子呢!」 云西心中不由得一惊! 人贩子? 这事怕还真是复杂了。 ------题外话------ 期待亲亲们积极的留言,九尾在可怜巴巴的望眼欲穿中~(>_<)~
第四十五章 卖给窑子 她压下心思,眉梢微挑,冷面道:「你怎么知道的?」 曹老八还以为云西把他也算进去了,赶紧摆着手解释道:「这可跟俺一点关系都没有,俺平日里不种地,也没啥正经差事,只靠着十里八村的有个白事去帮个忙,有早夭的娃,俺也能帮主家寻地埋了,挣份辛苦钱。 只是出去走动多了,与常行脚的人打得交道也多。 夜里赶路也是稀松平常,几次无意看到了李货郎带着不同的姑娘私奔偷跑,起初还以为是姦情。 后来兖州府里有个大户人家,家里遭了疫情,死了好多僕人,俺被召去帮忙。 遇到些行里人,聊起来,才知道那李货郎其实是个人贩子,靠着自己一身好皮囊,经常勾得些大姑娘小媳妇丢了魂,被他甜言蜜语的哄着逃到外乡。 原想着两人一起好得风流,不想不是被卖到了窑子,就是转手卖给他人。」说着,曹老八啧啧的摇起了头。 「丢了姑娘的人家或是当地衙门都查不到么?」云西皱眉道。 曹老八双手插袖,无奈的摇摇头,「说来那李货郎也是才智过人,平日勾搭姑娘都十分隐秘,计划做的天衣无缝。只要一个村子里有看上的姑娘,第一次绝不留恋,第二次若能勾得那些贱妇的欢心,也不当时下手,会往后约出个把月,才让女子出走。 私奔当日也绝不露面,只在晚上隐在村外接应。更绝的是,一个村子,他只下一次手,绝不拐第二次。」 「你摸的倒真是清楚。」云西淡淡一笑。 她尽力掩饰着心底的厌恶,想跟流氓罪犯套话,可以冷酷,可以冷静,也可以亲和。 但最忌讳直接表露出自己的不屑与蔑视。 「那当然,不摸清了,那小白脸也不能同意分俺一杯羹啊!」得意的曹老八刚说完,立刻后悔,赶紧往回找补道:「官爷您千万别误会,俺可没干那缺德丧良心的脏事,俺只是帮他演半仙,当个托,但您放心,跟什么白莲黑花的绝没有一点干系!」 云西摆摆手,打断了他冗长的自白,问道:「这个我信你,不过,按照你的说法,那李货郎之前应该没在曹家庄下过手,对么?」 「嗯嗯,」曹老八点头道,「有俺!他也不敢,虽然俺在村里混得不咋样,可这毕竟也是生养俺的地方,街坊乡邻谁家不沾着亲,带点故? 谁家丢了女子,俺心里都过不去。就是吕德才媳妇,俺也警告过李货郎,不想人虽没拐走,却出了命案。」 「你不怀疑是李货郎设计杀害的吕德才吗?」 「这个···」曹老八刚要回答,望着门外的眼神忽然一滞,自言自语似的喃喃道:「殷捕头?」 云西蓦地一惊,顺着他的视线向外望去,只见院外的云南直直站定,表情肃穆。显然他正全神贯注的听着自己这边的谈话,完全没有发觉,提着刀的殷三雨已经悄然欺到身后。 殷三雨脸上带着戏嚯般的笑容,探出手正要搭在云南的肩上! 云西只觉脑中轰地一声巨响,周身的汗毛瞬间炸起! 她想喊,却早已来不及!
第四十六章 城墙脸皮 一颗饱满的汗珠忽然从云西额上冒出,空气似乎也在那一瞬间骤然凝固。 殷三雨指节分明的大手悬在空中缓缓向前。 云西瞪大着眼睛,唇下意识张开,然而,还未等她吐出半片声音。身披素白大氅的云南忽然向前跨出一步,领下那根缎带随着身体的幅度,飘然向后涟漪一般舞动着,刚好略过殷三雨的指尖,而后迅速离去。 云南单膝微曲,最终半蹲在了地上! 云西的心跳蓦地漏跳了半拍。 云南却伸出手,白皙而修长的手指拾起雪地上的一根稻草,看得极为认真。 他的动作轻盈、自然,举手投足间自带着一种飘逸的优雅,以至于让云西觉得在他手中的不是一根稻草,而一朵盛开的冰山雪莲。 殷三雨显然没有料到对方会忽然闪身,递到指尖的力量一个落空,整个人便不自主的向前倾去! 云南听到动静,身子一侧,脚下一转,竟然凭空打了个飞旋,巧妙的避开了倾斜而来的殷三雨。 云西赶紧上前一步,作势就要去接! 这一串连环事件虽然复杂,发生却在极短的一瞬! 旁边的曹老八早已看傻,他虽不懂其中内情,对于云南出神入化的「轻功」却是看得分明! 他喉间一动,吃惊的吞咽了下口水。 这位女官爷果然没有唬他,还好他机灵眼尖,要真是跑了出去,怕真是要被人家一脚踹飞! 虽然院子并不大,但总是要走几步,云西这边已经是来不及扶了,好在那殷三雨向前打了个踉跄,便勉强站定。 云西这才收住脚,停在了院门之内。 「殷捕头?怎么是你?」云南佯装才注意到身后的殷三雨,转过脸来,吃惊的询问。 殷三雨充满疑惑的眼睛还盯在自己拍空的右手上,怔怔的还有些傻。 云西赶紧干笑一声,朗声问道:「真巧啊!没想到会在此地遇到殷捕头。」 她注意到,殷三雨并未骑马,此地距离县城距离不近,他不可能无事步行到此。 最有可能的是,他先去寻了小六,马交给了小六看管,自己则步行寻了她们过来。 殷三雨又将手放回腰间佩刀上,眉梢一挑,露出招牌式的轻佻笑容,耸耸肩,看着云西,很无所谓的说道:「知县大人有令,吕德才一案,捕班由刑房全权指挥。知县大人的命令可是大事啊!殷某身为捕班捕头,自然要首先做个表率!」 「知县只说了唯刑房是从,却没说过来此地唯刑房是从吧?」云西嘴角噙着笑,语带讥诮。 明显,殷三雨不仅在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更在跟踪。 殷三雨扶着腰,仰天嚣张大笑了两声:「呵呵,知县大人公务繁忙,任务只会交代个大概,细节嘛,自然还需我等自行推敲。这个『此地』嘛,自然就是殷某推敲出来的!不过,雕虫小技,不过尔尔,云书吏不必要太过于敬佩,在下出人意料的地方还多着呢,日后惊喜多得是!」说着,他还极其无耻的抛了个媚眼。 云西嘴角开始不由自主的抽搐。 饶是她识人无数,自信早已练出了一层比城墙还厚的脸皮,面对如此不知脸皮为何物的殷三雨,还是禁不住的汗颜,甚至是自愧弗如。 这殷三雨不生在二十一世纪,真是可惜了人才! 她承认,跟他比不要脸,她甘拜下风! 「果真要唯刑房命令是从?」云西不怀好意的笑道。 殷三雨的眼皮不易察觉的跳了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题外话------ 一更奉上,二更9点左右发布o(n_n)o
第四十七章 大战序幕 「请殷捕头送一件证物回衙,转给徐仵作即可!」 云西只甩下一句话,便转身向曹老八走去。 殷三雨略微迟滞,看了看一旁的云南,忽而痞里痞气的笑道:「殷某来得真是巧,一出现就有任务,只不过这任务也忒随便了些,随便得就像是个支我走的藉口。是吧,云典吏?」 云南却像没听见似的,将稻草收进袖兜,转而查看起一旁马儿吃草的情况。 他们都清楚, 证物殷三雨会拿,但他不会回衙。 既然已经明目张胆的跟来了,就不可能轻易被支走。 云西走到曹老八面前,摊开一直手掌,冷冷道:「李货郎的野药拿出来!」 「官爷冤枉啊!小民哪有什么野···」话刚说一半,他就被云西眼中的寒光激得打了一个哆嗦。 云西没有再说话,只冷冷的盯着他,眼神森寒犀利,如刀似剑! 曹老八竟恍惚觉得,身上已经被她的目光刺出好几个大血窟窿来了。 他瞬间记起云西之前的警告。 那时,她盯着那柄勺子,眸中反出森然的寒光,低沉的声音带着一种迫人的冷冽,「不然这造谣惑众,散播邪教的罪名,可就非你莫属了。」 他不由得又打了哆嗦。 面前这位不按常理办事,却句句点中他要害的女官爷,绝对会是个说道做到的狠角色。 纠结犹豫了片刻,曹老八还是无奈的耷拉下脑袋,极不情愿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 「还有!」云西的眉忽的皱紧,脸色更沉。 曹老八颤了一下,赶紧掏出了藏在袖中的另一个小瓷瓶。 云西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其实,他身上应该还有存货,但她不想斩尽杀绝。 何况对于她的计划,这些已经足够。 她伸手接过瓶子,却忽然皱起鼻子,扇起一只手嫌弃道:「什么味啊?就这药,你还真敢给别人吃?」她转回头,却发现殷三雨已经好奇的凑到了近前,遂说道:「殷捕头,你身上可有小布袋,赶紧帮我装起来!」 「小布袋?」殷三雨撇撇嘴,「我可没有,再说也不着急吧,回头小六来了,让他送回去,我这老胳膊老腿的没年轻人跑得快。」 「那这药我先装着,殷捕头可有钱袋子什么的?袋子皮可否借我一用,这味实在太沖了。」 殷三雨一脸疑惑,但还是磨磨蹭蹭的掏出了钱袋子。 袋子沉甸甸的,鼓鼓囊囊的轮廓明显装的都是大块碎银,打眼一估,竟有十几两的样子。 他刚要倒银子出来,却被云西一把抢去,利落的将钱袋子塞入自己袖兜,一脸正色的说道:「稍后还有公事,我和云典吏刚进衙门,盘缠也用尽了,殷捕头这银子暂做公用,回头跟大人请了公款,自然会还给捕头!」 公款? 殷三雨惊诧的抬起头,傻傻的看着云西。 自打进入县衙,他就没看过有谁能从滕县户房支出公款! 就在这光天化日里,朗朗干坤下,这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明目张胆的就要昧下他殷三雨十几两银子? 他都快要被气笑了! 早就料到这丫头片子会不按常理出牌,但没料到她出牌就根本没有常理一说! 跟她比脸皮,自己绝对是小巫见大巫! 但是下一刻,更令他无语的事情发生了。 云西从袖中又掏出一件空空如也的瘪钱袋,将几个小瓷瓶快速放进去,又细细扎好封口,才一把扔还给殷三雨。 殷三雨竟然鬼使神差的伸手一把接住。 「哎呀,才想起来,我自己就带着钱袋呢!还好我们一贫如洗,钱袋正好是空的,这下就全能放下了!」说着,她满意的拍拍双手,又沖殷三雨一点头,玩笑般的命令道:「还是劳烦殷捕头亲自跑一趟吧,小六那边,事还没了,知县大人严令限期结案,中途耽搁了可就不好了。」 殷三雨刚要辩驳,却见云西掏出一方令牌举在他的眼前。 「唯刑房命令是从,令牌在此,不容迟疑!」 殷三雨忽然很想笑。 他现在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就这么钻进了云西的圈套,还他娘的是连环套! 他咬着要强压住心中怒火,轻笑着点点头,「好!好一个唯命是从!行了,殷某认栽!」话到末尾,已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了。 以他的本事,他本可以继续反驳,继续胡搅蛮缠,可是面对眼前这一位着容貌清丽,身形单薄的小小女书吏,他却忽然放弃了纠缠。 他忽然觉得很有趣。 嘴上输赢也忽然变得不再重要。 他是愿意认这一回栽,并且认得心服口服。 不过没关系,以后的日子还长,他们过手交锋的机会还多的是。 他掂了掂云西的钱袋,唇角忽地上扬,勾出一抹邪魅的笑意。 「云书吏!再会!」说完,他转身大步出了房门。 经过云南时,他只扬了扬手,便头也不回的将他们落在了身后。 他大步走着,古铜色的面庞上,淡淡的冷笑许久未退。 不急。 他不急。 他们今后有的是机会交手过招! 他甚至已经有几分期待了! ------题外话------ 九尾好激动啊!云西云南真正的滕县之战,终于拉开序幕了!o~\(≧▽≦)/~啦啦啦
第四十八章 收服混混 看着殷三雨渐渐远去的背影,院外的云南直直站立,静默无语。 院里的云西也陷入了沉思。 她有一种预感。 无论与殷三雨,还是杨拓、杨洲、胡珂,甚至是那位看似是盟友的符生良, 他们之间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顿了片刻,身后传来曹老八干哑而怯懦的声音。 「官爷,该说的俺都说了,知道的俺也都说尽了,就连李货郎的药也都交给您了,旁的,小民就真的不知道了,还请官爷通融则个···」 云西缓缓转过身,却见曹老八双手托着一个袋子,正怯怯的望着她。 她从鼻中发出一声冷笑。 不用看,也知道那会是个钱袋子。 明显,殷三雨在她面前都是又吃瘪又损了银钱,一旁的曹老八更是吓破了胆。 在他眼里,自己油滑阴狠的衙门贪吏的形象,怕是已经赫然竖起。 云西脸色忽然一沉,唇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持着炭笔的右手骤然发力,匕首般向前用力一捅,死死抵在他的心口! 「劝你少说点废话,本差向来耐心不佳!」她字字用力,凛声警告。 曹老八被她阴狠的冷笑吓得周身一震,身子不觉微微后倾,喉间滚动着,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 忽然,他觉得胸前力道骤然一减,云西执笔的手便悬空打了个晃,再一扬,手中除了那根炭笔,赫然多了一个褐色的小陶瓶。 他双眼瞬时睁大。 那是他藏在怀里的另一瓶野药! 她竟然···竟然能当着他的面就悄无声息的顺了出去! 她···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云西举着那个小药瓶,眯细了眼睛,「我猜除了这瓶,你身上还有更出格的东西!」说着,她眸光微侧,逡巡的打量着他,眼神如鹰隼一般犀利,忽而发出一声冷笑,「本差说的对么?老八。」 曹老八非常确定,眼前的人,将是他生平能遇到的,最为狠戾的一个女人! 他不自觉的结结巴巴的整理着口中说辞,又见云西单手又一扬,手中瓶子便在空中打了个飞旋,然后就直直奔他面门而来! 曹老八本能的伸手向前一接,却觉手中有异,手掌摊开一看,除了自己的小陶瓶,竟还多出了一块碎银子。 「官爷?」他抬起头,满脸的疑惑不解。 云西又拿出文册,执笔刷刷的写起字来,缓缓说道:「你与李货郎不同,你的根在滕县。你捨不得你的根,而从今天起,」说到这里,一行字刚好写完,她抬起头,风轻云淡的看着他,眼尾上挑,「滕县这块地的刑狱归我管了!只要你不出格,日后本差自会罩着你。」 她的声音平和低沉,早已没了之前的狠戾,可是曹老八嵴背的冷汗却止不住的一层又一层。 「老八,你记得,踏踏实实帮本差办事的人,云爷不会亏待他半分,可若是有半点欺瞒哄骗,本差定会将他连根拔起!」云西的砝码还在层层叠加。 曹老八一手攥着陶瓶碎银,一手攥着自己的钱袋,竟觉得无所适从。 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简直比攥了两块火炭还难受。 云西用炭笔尖将他的手向里一推,语气隐隐有些不悦,「给你就收着,本差不会让你白辛苦,现在,就老实回答本差的问题罢!」 曹老八这才相信云西是真的要打赏他,赶忙收起银子,挤出一脸干笑,肯定的说道:「官爷,您有什么话就只管问,小的绝不会有半点隐瞒!」 云西白皙姣好的面容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 「李货郎是设计杀害的吕德才的幕后真兇吗?」她朱唇轻启,话音不急不缓,语速刚刚好。 ------题外话------ 今天周末,为照顾白天有空的亲亲,特意加急码字,下午发一章,晚上8:30还有一章哦!o(n_n)o哈哈~
第四十九章 第一青楼 曹老八认真的思索了一下,才抬起头,十分肯定的否认道:「以小民对李货郎的了解,他断不会做下杀人害命的勾当。」 云西点头表示贊同。 这在她的意料之中。 李货郎拐骗的每一个女子,都採用了层层罗网叠加的精密布局。 为的就是最大程度降低自身风险,以保日后还能经常出没于这片区域。 由此推断,他必是滕县或是周边地区出身。 而且即便诱人利益当前,他都能恪守一地只拐一个女子的原则,可见他不仅生性谨慎,而且也自有一套行事规矩。 最为关键的是,李货郎拐一个女子都会严保案发期间绝不会在当地露面。 此次更是一条人命,他更不可能在当日出现! 可他不但现身了,而且还形色匆忙,表现诡异。 如此前后不一,逻辑相悖,李货郎是幕后真兇的可能性的确不高。 「那他拐走李慧娘的成数有多少?」云西又问。 「十成十!」曹老八说的十分自信,「对于吕家婆娘,姓李的是真的动心了,前后周旋计划了几个月,他绝不会让那小婊子轻易飞出他的手心!」 云西沉吟了片刻,又在文册上刷刷写了两笔,头也不抬的问道:「贾四的事,你知道多少?」 曹老八两条半残的粗眉紧紧皱在一起,思量着说道:「吕贾两家位置太偏,平日里与村里交道极少,吕德才虽然兇横了一些,俺也算能攀上话。 可那长得比夜叉还丑的贾四,是十脚都踹不出一个屁的,见到俺这种豪杰样的人物,老是躲着走。」 云西差点没直接喷到地上。 豪杰? 她左看右看,实在没看出这曹老八有半点豪杰样。 「说重点!」她半是好笑半是责怪的催道。 曹老八挠了挠头髮,嘿嘿笑了两声,拉回话题继续讲道:「俺只知道以前都是吕德才护着贾四。 他两都是外乡的,一开始打猎筑屋啥的,吕德才没少照顾他,可是几个月前,贾四却差点被吕德才揍死。」说着,曹老八开始啧啧的摇起头来。 「你知道内情?」云西挑眉发问。 「要是对别人,俺就说知道了,但在官爷您面前,小的就不敢扯虎皮了,」曹老八干笑了两声,才道:「其中内情俺确是不清楚,打仗那日俺也没赶上,但村里都传是因为吕家婆娘。俺想也八九不离十,吕家婆娘掉胎的事就在其后,恐怕那婆娘真是和贾四有一腿了。胎里怀的是个野种,姓吕的才会下手那样狠。」 「其他的还知道些什么?」云西调转了一下角度。 曹老八搓了搓手,翻瞪着眼睛想了一会,才道:「别的就真的不清楚了。贾吕两家和村里太远,而且自从给吕家婆娘治了病,吕德才连俺也不怎么来往了。」 「李货郎拐卖女子的地方,你清楚吗?」云西终于问出了最重要的问题。 「菱藕香,兖州府的菱藕香!」曹老八眼中瞬间冒出光来,他兴奋的说道:「最初俺去摸李货郎的底,可费了老鼻子劲儿呢!连带着菱藕香的小厮,四围的乞丐,给菱藕香拉夜香抬尸的行里人,俺都打听到了。」 菱藕香? 云西不禁心头一沉。 虽然这个名字比现代小说和影视剧里的青楼的名字,清新高雅许多,但她很肯定,那必是一家妓院! 而兖州,就是山东鲁王就藩之地! 穿越之初,得知要来山东,云西第一个问题就是:「山东有啥王爷没有?帅不帅?是不是正好没有正王妃?也刚好没有子嗣,对了,他没啥不良癖好吧?」 按照她对穿越的理解,应该在三章之内就会偶遇个王爷将军啥的,然后只因在人海中多看了她一眼,就非她不娶! 而且鲁王已经不是万历皇帝正支下的正牌王子了,不过是旁支远亲。 对照着各种穿越套路, 她的要求绝对不算高! 云南只淡淡回了一句。 「鲁王子嗣尚无,但已近耳顺之年。」 一道霹雳顿时自晴空而下! 云西感觉自己被噼的外焦里嫩。 六十岁的糟老头也就罢了,还特么连个王储准王储都没有! 套路呢!桥段呢! 她就想老老实实的走个言情女主的老桥段! 真是含泪问苍天,苍天不睁眼! 她勉强拉回思绪,虽然鲁王老迈,但是兖州府的繁华与重要性却毋庸置疑。 「菱藕香在兖州府能排上名号吗?」她继续问道。 曹老八竖起大拇哥,夸张的赞嘆道:「绝对兖州第一青楼!」 云西眸中寒光一闪,脸色越来越沉。 繁华大都市中的第一青楼,其后势力必然盘根错节,深不见底。 她缓缓说道:「买卖人口,不会在楼里直接交易吧?」 曹老八刚放下的大拇哥又立刻竖起,他真心佩服道:「要么说官爷是神人呢!啥都瞒不过您!菱藕香有个调教嫩雏的地,就在兖州府西郊一处院子,名字叫···对!名字叫碧池别院!」 「别院离这里几日路程?」云西的语气有些急促。 「三百多里路,雇马车的话也就一天路程。可是马车要到县城才能僱到,从村里雇牛车再到县城换马车,这一下怎么也得走上两天多。」 两天? 云西霎时一惊! 李慧娘是昨天早上不见的,而李货郎在前日白天还在曹家庄出现过,他们只可能在夜里出逃! 那么到现在为止,刚好是一昼夜! ------题外话------ 我是小註脚o(n_n)o哈哈~ 1:鲁王,此时的鲁王是朱寿鋐,万历九年(1581年)四月受封常德王,而他又在万历二十九年(1601年)晋封鲁王。他在位三十五年。崇祯九年(1636年)朱寿鋐去世,无子。哎呀,云西运气真是不佳,第一场王妃梦就这样泡汤了~(>_<)~ 2:兖州府,明初,朱元璋建立政权不久,开始实行对诸子分封的制度。即除封长子为皇太子外,其余诸子皆封亲王,以「镇固边防,翼卫王室。」他的第十子朱檀封为鲁王,驻兖州。所以兖州在明代的山东,地位非常重要。
第五十章 白马流氓 「李货郎本名叫什么?」云西强压心中急切,咬着牙问道。 曹老八脸上一阵茫然,「俺只知道他叫李货郎,打听到兖州,也只听别人唤他货郎李,从没听过他的本名。」 云西脸上寒得像是蒙了一层霜,嗓音暗哑,「可愿前去带路?」 曹老八登时一惊,差点没瘫软在地上,急急争说道:「官爷饶了小的吧,那碧池院,借小的十个胆子,小的也不敢上啊,您是不知道其中深浅!俺老八也就是个远远要挟个小货郎的货色,当个托,演个戏还行,直接跟碧池院菱藕香对着干,死都不知道咋死的啊!」 云西冷冷一笑,只撇下两个字,「走了!」 掉转身子就向门外奔去! 云南早看出事态的紧急,将云西的马牵到门口,就翻身上了马。云西两步跨过逼仄的小院,一个跃身,飞一般的冲出院门,瞬间扑上马背! 马鞭在空气中甩出一声清脆的响声,两匹骏马便踏着飞雪急急远去! 顾不得冷峭的寒风割面而过,云西脑中此时唯一的字就是——快! 快! 一定要快! 她们已经慢了一天! 但如果骑马昼夜不停歇,一天之内就应该能追上做马车的李货郎与李慧娘。 积雪满地的村庄、琼枝晶莹的林木一晃一晃的,从他们身旁飞快的闪退。 视线在颠簸,心情也在颠簸。 云南驾的一声,骤然,马头瞬间与云西并齐。 他的声音在唿啸而过的风中飘散而凌乱。 「时间,意外,路线可会有变数?」 云西眼角余光斜睨了他一眼。 她明白,他在考她。 时间,指的是李货郎即便带着李慧娘在前夜出逃了,也未必会选择第一时间前去碧池院交易。 意外,指的是李货郎的计划遇到意外被拖延或是被改变的可能性有多少? 路线是指,如果李货郎确是会在第一时间卖人,那么,一定选择碧池院吗?就不会有其他地点或是其他买主么? 云西侧头看向云南,雪白的脸上绽开阳光般璀璨的自信笑容。 「汝可有他选?」她仿着他的语气,反问。 云南唇角略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浅淡微笑。 「没有。」他答。 云西转回了视线,面前世界依旧在颠簸,风刃依旧刺骨冰冷。 但她忽然就能看到三五农舍屋顶腾空而上的裊裊炊烟,能看到交织错落的琼枝间跳跃喳叫的小麻雀。 心情瞬间沉静,水晶般清透。 即便在最紧急的关头,他都不忘对自己逻辑严密程度的考教。有他在,她只简单一句话,便会得到共鸣。 有他在,她便莫名感到安定。 有他在,她便可以在前面肆意冲锋! 眼下,最关键的是,先捡上小六,如果可能,再多带上几个捕快嚮导,然后便要一刻不停的直奔兖州而去! 哒哒哒的马蹄声此起彼伏,没过多久,两人便来到了近山脚下的两处茅屋前。 其中一户门户洞开,一户房门虚掩。 虚掩的那处围院里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正低头啃着积雪下的杂草。 云西心中略过一丝疑惑。 尽管她没有特意留心,但还记得小六的马该是普通的褐色毛髮,体型也远不如这匹矫健。 一个画面勐地跃出记忆的水面。 那日,一人腰胯佩刀,座下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引领着他二人进了滕县城门。 云西禁不住的冷笑出声。 那是殷三雨所骑的坐骑! ------题外话------ 啊啊啊啊!九尾家的网络断了,换了另一家电脑,才传上,要崩溃啦呜呜呜呜呜!····泪奔中
第五十一章 非我不可 吁的一声,云西云南相继勒马,停在了栅栏院外。此处便是贾四的居所。 不同于昨日,贾吕两家檐下的动物皮毛已被人取得干干净净。 村民们应是十分畏惧殷三雨的,有他干涉在前,这两间屋舍的财物轻易无人敢动。 想来是小六依了她的话,全部收拾了去。 座下马儿被拉着缰绳,不住的打着响鼻,马蹄也不安的踢踏着。引得一栏之隔白色骏马不禁抬起了头,停了啃草的嘴。它硕大而湿润的黑眼睛扫视着忽然而至的同伴,仰天发出了一声愉悦的嘶鸣。 随后,半掩的房门砰的一声被人推开。 显然,屋中人听到了动静,想要出来一看究竟。 只是他的动作未免太过粗鲁,带着一种抹也抹不掉的流氓脾性。 门还没开,云西已经想像得到他那副鼻孔朝天的臭德行了。 那夜孤独寂寥,自斟自饮的斯文模样果然只是酒精的产物。 「呦!是云书吏啊!」殷三雨扶着佩刀,大咧咧地走出房门,嘻笑着打着招唿。 「殷捕头。」云西脸色冷峻如冰似铁。殷三雨又朝云南挥了挥手,然后掸掸身上,扬起一层令人腻烦的灰土。云西厌恶的皱起眉头,眸中一抹讥讽如锋如芒,妖冶明艷。 「您家马儿的脚力还真是一流,往返县衙,只一眨眼的功夫就跑完了。」 云南静静立在两人身后,微微仰头看着天,兀自出神。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傲,甚至连招唿都没和殷三雨打一个。 殷三雨用袖子抹了一下脸,嘿嘿笑道:「我这老胳膊老腿的不行了,还是小六年轻跑得快,不过我殷某人记性还是很好的,典吏交给小六的差事,我可一样没漏呢。」 「那就捡着紧要的说说看。」云西冷笑一声,却还是想听听他的说辞。 交给小六的虽是副线,但若能即时佐证自己的推断,这一趟兖州之行的理由也会更充分些。 「贾四家并没有其他迷药毒食,女子肚兜倒是搜出一个,其他的皮货银钱倒没什么特别的了。另外小六说曹掌柜看了那些野药,认定是出自李货郎之手,一年前,有人跟李货郎买了迷药,差点弄出人命,还是曹掌柜出诊救得人。当时他就细细验过那些药,所以记得特别清楚。就这些了。」说完他无所谓的耸耸肩。 云西的脑子飞快的转着,转眼间已经做了决定。 她果断的问道:「殷捕头对李货郎可有了解?」 殷三雨从鼻中发出一声嗤笑:「一个小货郎,只要不在滕县犯事,又有什么值得我去留意的。」 他话里有话,云西却不愿多做纠缠。 「殷捕头对兖州府可熟悉?」 「熟!熟得不能再熟了!」他笑得相当得意。 「菱藕香呢?」 殷三雨形色一滞,挑眼冷冷的看着她,话语却是从牙缝间挤出的,「怎么?你们要去菱藕香?」 云西没有回答,反问道:「那碧池别院呢?」 殷三雨从鼻中发出一声嗤笑,仰头自负的说道:「滕县没有人比我更熟悉。」 「那快上马罢。」云西掉转了马头,作势就要走。 却被殷三雨追来的声音拦下。 「先去哪?」 「先回衙门,带上捕班全部人手。」云西冷冷说道。 「带不了!」殷三雨也翻身上了马,马头指向的却是相反的方向。 云西尽量压着心中的厌恶之感,狠狠说道:「我说了算!」 殷三雨背对着她,一字一句重重道:「要去兖州菱藕香,滕县没有人会跟你去!」说着他转过头,望着她,深邃的眼眸闪过一抹凌厉的杀气。 「当然,除了我!」
第五十二章 诡异女子 云西掉转了马头,望着殷三雨的背影,发出一声轻笑,「哦?殷捕头此话怎讲?」 殷三雨并没有转身,侧脸英挺的轮廓稜角分明:「怎么讲也没用,总之要去菱藕香搞事,没有我,你们根本办不成,而且能去的,也只有我。」 透过曹老八的反应,云西已经能掂出殷三雨此番言论的份量。 但他字里行间除了讥讽就是挖苦,再加上那轻蔑的神态,明显,他就是要当面违背她的命令! 而这还只是个开端,第一次他不会听,第十次也不会改善。 须臾之间,云西眼眸微转,已迅速做了决断。 她用尽量平缓的语气问道:「如此说来,这趟差使,有没有我们,都无关紧要?」 殷三雨发出了一声爽朗的笑声,轻轻点头道:「很难得嘛,这年头有自知之明的人可不多了!」 「呵呵,承蒙夸奖。」云西笑得春风满面,「那么,这趟差使便交给您一人吧!」 殷三雨闻言一滞,他驾的一声,拉着缰绳掉转了马头,面色晴转多云,道:「我一人?书吏这话什么意思?」 云西没有理会他的疑惑,自顾自认真说道:「李慧娘与李货郎,殷捕头必是认识的。这次任务就是将他二人抓捕归案,路线是李家庄到兖州西郊碧池别院,如果有误,便要连带着菱藕香一起查访,中途如有意外,请殷捕头自行决断,见机行事。只一条,限期四日,不得有失!」 话音刚落,殷三雨就见她单手一晃,一道影子,流光般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直袭他面门而来! 他啪地一下抬手接住,才看清那是一块方形令牌。 令牌他认识,是知县手中查案调度最高级别的令箭。 他原想着先给他们一个下马威,不想被云西无形还了一击。心中虽然气恼,却还是硬挺着面子,咬牙笑道:「行,您够狠,一人去就一人去,大不了就是白跑一趟嘛。」 云西却笑得十分从容,「怎么有难度?」 「我要抓的可是两个大活人,即便是逮住了将他们捆了扔马车里拉回来,也得要银子僱车僱人吧?只是可惜在下的银子都被你妹···」殷三雨朝着云南无奈的双手一摊。 云西双腿勐夹马腹,骏马登时一跃而出,瞬间掠过殷三雨身旁,风捲残云般的抽回了他手中令牌。与他擦身而过后,又即时勒马,回眸轻蔑一笑。 时近晌午,暖阳日光正盛,一束清透的阳光投在她的身上,最终落在了皑皑雪地上。 殷三雨不觉倒吸了一口气,她笑容虽然讥诮如芒,但剔透脸庞却如沐在暖阳中的玉兰,能晕出一圈明媚的光华,润朗似无云的碧空,看得人心旷神怡。 又听她一缕清音婉转而出: 「殷捕头想一人陪同刑房办案,下次请直说,这样拐着弯的话,云西可听不懂。」 说完,她便驱马向前,马蹄交叠变换,哒哒哒的踏风而去。 云南也扬起了马鞭,箭一般冲出,紧紧的跟在云西马后。 殷三雨看着两人背影,自嘲般的耸肩笑了笑。 她在无形间,只用了最平淡和缓的姿态,就破了他的下马威。 虽然符生良已在衙门里跟各班各房都打了招唿,哥哥体弱,妹妹能干,请大家都担待包容些。 但他们的表现,真的是太出奇了。 不仅优秀得出奇,更诡异得出奇! 尤其是那个妹妹,成熟老练得根本不像是个十六岁的少女。几乎同年的小六跟他们比起来,就像是个还没断奶的孩子。 她真的只是一个普通世家女子么? 殷三雨眉间疑云愈深。 上至公主郡主,世家小姐,下至小家碧玉,青楼名伶,就是寺庙尼姑,深村寡妇他都见过不少,却没一个如云西这般出奇独特。 思及至此,殷三雨转了转自己脖颈,嵴椎骨节扭曲间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响。顿觉周身通泰,精神大振! 没关系,越出奇越能引发他的兴趣! 他唇角带着一抹浅笑,皮鞭在空中唰地挥过,声音响亮得仿佛是噼开了整片空气! 紧随着云西云南远去的身影,他紧紧跟上。 他坚信,他们绝甩不掉他! ------题外话------ 2p之前的这几天在修改文文哈,开头三章已经修改完毕,o(n_n)o哈哈~,说这么多,其实是想让亲亲们原谅九尾,今天一更哈~(>_<)~,明天恢復两更?(^?^*)!为了表示感谢,评论活动再度开启!为期三天,评论皆有奖!精彩评论更可得到166、266、366、666潇湘币大奖!为期只三天哦!
第五十三章 她嫉妒他 一路奔驰,悬在头顶的冬日暖阳渐渐被他们追平,甩到身后,最后抛掷进地平线,化作了一抹殷红缓缓消失在天际。 初始的第一站,便是李慧娘所在的李家庄。 虽然住雪已有两日,但郊外山村,人烟稀少,路上积雪并未化去多少。没用多少工夫,殷三雨就在一条通往兖州的小路上,找到了两道崭新的车辙痕。 「这条路能通向滕县吗?」云西坐在马上,望着车辙消失的方向问道。 殷三雨跃下了马,俯身蹲在车痕旁,用手比量着车辙的深度,若有所思的答道:「这条路拐不到滕县,兖州倒是没问题。」 看着他不断翻动着手掌比量着痕迹,云南出言问道:「殷捕头可以识辙辨车?」 云西闻言也是一奇,她还以为他在通过雪地痕迹去判断车是什么时候通过的。 这里毕竟是古代,车辙印大同小异,因为车轱辘都是木制的,不像现代的轮胎那样有着鲜明的花纹印记。 逃难路上,她也曾好奇的注意过路上的车辙,却都是清一色两条印。又没有专门仪器工具,要去判断其中不同,很有难度。 「马车车轮一般都要比牛车的精緻,行进中也很稳当,很少打晃,且宽度深度也有不同。」殷三雨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残雪,眯着眼睛,语气罕有的认真,「根据雪痕融化程度,大小幅度,能够断定这是一辆牛车,且是三日内的新痕迹。」 云西一时有些吃惊。 这流氓骑着白马也就算了,还特么这么有文化? 却听云南接口问道:「这路只有一条车辙,若是有人能够目睹此间通过的牛车,能证实车上之人身份,便能判断李慧娘的去向了。」 云西点点头,「如果有人直接看见李货郎,那这么巧合的时间段,从来都是步行贩货的他,却驾牛车出现在李家庄,与李慧娘有勾连便是九成九的事。如果直接看到李慧娘他们两人,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可要是没人看到车中人,事情只有六七成的把握了,六七成,便再不能直接奔向兖州,万一扑空,限期内就结不了案。」她越说越觉得麻烦。 破案真特么是一件烧脑的事,她觉得自己的脑细胞正在成千上万的大批阵亡。 云南又问道:「殷捕头,此路前方会有人家么?半日内寻到见过牛车的人,可有把握?」 殷三雨一个翻身上了马,从怀中掏出一副褐色的露指皮手套仔细带上,「这路前面不远就有一处村庄,直直插进村中腹地,如果货郎是马夫,定有人见过。要是马夫另有其人,就有些麻烦了。」 云西一边听着他的分析,一边望着他的皮手套,痴痴发呆。 靠!古人装备要不要这么齐全? 那皮质手套只露了一小节手指,握着缰绳,露出部分正好能攥进手心。 又灵活,又保暖,真是够机智! 在为祖先智慧疯狂打call的同时,云西真想一把就抢下殷三雨的手套纳为己有! 天知道她这一路藏在自己宽大袖口里的小白手有没有冻成鸡爪子。 却见殷三雨抬手一拉自己藏在制服里的衣领,竟然瞬间翻出一道纯白色的,毛茸茸的皮草领子,古铜色脖子立刻被护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的。 云西眼珠都差点掉出来! 这波操作绝对666啊! ------题外话------ 我是小註脚o(n_n)o哈哈~ 1:中国古代是有手套滴,传统的有那种只有大拇指分开,四指併拢的可爱雪人型棉手套,而殷三雨露一截手指的皮手套则多用于士兵骑兵。故宫博物院中就有很多后金时和清代露指手套,有棉质,有皮质,皇族还会纹龙绣凤。因为努尔哈赤的后金起源地东北冬日天气寒冷,所以常出现影视剧的那些八大贝勒什么的,最初骑马打仗时,这样的露指手套可谓是人手一件啊o(n_n)o哈哈~
第五十四章 你好心急 再看看自己冻得僵直,清蒸凤爪一般的双手,云西咬牙痛下决心。 无论案情多么复杂急迫,无论要花多少钱,都要抓空给自己置一套装备先! 「走吧,运气好,咱们就直奔兖州了,运气不好,半日内,还能返回县衙重新布置!」说着,殷三雨略略抬高下巴,高傲的伸出手,又整了整自己雪白的狐毛领子。 云西翻了个白眼。 这特么就是无耻炫富! 旁边的云南则全然没有注意到云西内心的小九九,一双凤眼直直的盯着那些车辙,表情肃穆深沉。殷三雨话音刚落,他就第一个奔出,向前方驱驰而去。 殷三雨矫情的整理完装备,又朝云西轻佻的眨了眨眼,才驾地一声,紧随云南而行。 云南素白的大氅在风中烈烈飞舞,衣衫单薄,却潇洒飘逸,他是不怕冷的。 欠揍的殷三雨则一身钻石装备,土豪奢华,保暖性能那是一级强,也不怕冷。 云西心里发出一声惨烈的哀嚎,最终还是欲哭无泪的藏好了两只凤爪,无奈的跟了上去。 还好,事情进展出奇的顺利,进入殷三雨口中的村庄后,沿着小路才问了三户人家,就确定了牛车的身份。 一个壮汉回忆,昨天天还没亮,他正出来倒尿壶,就看到一辆马车远远而来,他还有些纳闷,这大冷的天,哪会有人赶一夜的路,所以多看了两眼。 牛车有棚,看不到里面人,却匆匆的看到了车夫,只是天还有些黑,看不仔细,囫囵感觉,是个白白净净的年轻男子。 「可像是李货郎?」云西追问道。 那壮汉勐地一拍脑门,恍然道:「官爷不说,俺还想不起来,一说,还真像是李货郎!」 三人均是松了一口气。 后来又沿路问了不少人家,其中有两户的说法都印证了牛车的身份。最后还有一家,更是直接认出了李货郎。辞谢了最后一户人家,回到小路上的云南又问了一个问题,「从此地到最近一处可换乘马车的地方,需要多久?」 「再走下去,就都是荒地了,想换马车,非要到兖州附近村镇不行了。」殷三雨整了整手套,又漫不经心的说道:「坐马车要一天路程,骑最快的马要大半天吧,牛车嘛,怕是要三天左右。」 云南难得的松了口气,对二人道:「如此,可以安心寻处地方用饭了。」 马上的云西不断搓着双手,兴奋道:「我还要寻户人家添点衣物。」 殷三雨脑袋一歪,略带嘲意的说道:「怎么?这会不着急赶路了?」 云西缓辔而行,眼睛不时瞟过他的皮手套,褐色的皮面磨损严重,应是佩戴多年。「怎么?殷捕头这是着急了?」 殷三雨冷哼一声,「你们都不着急,我又着急个什么?」 云西星眸微侧,闪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我看殷捕头也有自己的计算推断,不妨说出来,也让我们兄妹长长见识。」 殷三雨先是一愣,旋即一串嚣张的笑声在空中响起。 ------题外话------ 二更奉上,o(n_n)o
第五十五章 不做太监 殷三雨放声大笑,俊美的脸蛋微微震颤着,「早就说云书吏是个有自知之明的稀罕人!想长见识问我准没错!」 坐在马上的云西一个趔趄,差点原地坠马! 好吧。 他家小六蠢萌可爱的令人忍俊不禁。 他殷三雨却是厚颜无耻得令人髮指! 她发誓,对这种拥有迷之自信的人,她绝不会再说一句反讽的夸赞! 在她冷冷的黑脸下,殷三雨开始了目中无人的解说。 「之前和云典吏谈过,此次闹出了人命,再到滕县换马车就不是明智之举。换车时万一有个眼熟的,就会露了行踪。反正滕县向来也不查案,驾驶着牛车虽然慢些,却也耽误不了事。所以,他们这一路都会驾着牛车。前面又是一大片荒地,根本没有换车的条件。再有村镇就是兖州地界了,所以咱们的时间很充裕。」 原本想要调侃一番的云西,此时却暗暗有些心惊。 他是有多无耻多心宽,才能把滕县不查案的勾当名目张胆的摆到檯面上来啊。 再转头看看云南。 果然,他那张白皙的脸上早已阴云密布,怕是刚刚对殷三雨产生的一点改观,此时又要被厌恶覆盖。 「殷捕头可知,为何滕县三年里都无案可查,更无人查案?」云西眉梢微挑,一点讥诮一点轻蔑,明显的挂在脸上。 「因为有本捕头在啊!」殷三雨双手一摊,大方承认。 「一介役卒,公然干涉地方刑狱,殷捕头不觉得过分吗?」云西郑重说着,几乎一字一句,眸中视线愈发冰寒。 殷三雨直直望着云西,唇边绽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孰对孰错,孰功孰过,书吏,你说了算么?」 「那,谁说了才算?」云西步步紧追,她在追问,更是在替云南质问。 殷三雨冷笑一声,深邃的眼睛发出水晶一般刺冷的光。 「不用多久了,相信二位很快就会有自己的答案。」 「呵,」她冷笑一声,拉长尾音重重说道:「那云西拭目以待!」 说完,毫不示弱的昂首挺胸拽着缰绳,缓缓从他面前走过。 「殷捕头。」再开口的却是一直在旁静默无语的云南。 「云典吏。」殷三雨笑着点头应了一声。 云南驱马向前,经过殷三雨时时,稍停了脚步,目视远方,淡淡的说道:「殷捕头的推断无错,只是还漏了一处。」 「哪里?」 「疑犯一直驾驶牛车的可能虽然不小,但是假若还有同伙,半路接应,换乘了马车,或是索性先藏匿起来,三日路程的推断便不成立了。」说完,他冷着脸径直走过。 殷三雨总觉得,云南很冷,他周围的空气冷得都能起层霜,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轻蔑与冷傲。 这种感觉令殷三雨很不爽。 但他不能不承认,云南真的很聪明,聪明得令人迷惑。 对,不是令人惊讶,是令人迷惑。 如果说那个妹妹像是一道迅疾的霹雳,这个哥哥就像是团迷雾。 浮动的轻纱一般的迷雾,阴冷,神秘。教人看不清虚实。 殷三雨自嘲了笑了一声,轻夹马腹,白色骏马缓缓抬步。 「既然意外那么多,你们怎么一点都不着急?」他戚着鼻子挖苦道。 最远处的云西回过头,俏皮一笑,「歇的不过是一顿饭光景,殷捕头着急,可以先飞过去逮疑犯啊,我们随后就到。」 呵!刚说她像霹雳,这会又皮厚如犀牛了。 「殷某可不急!」他故意用阴阳怪气的语调,打马向前也跟了上去。 「着急的都是太监,殷某有的是耐心!」 ------题外话------ 我是小註脚o(n_n)o哈哈~ 1:据史料记载,明代宦官有很多级别,刚进宫时只能当典簿、长随、奉御,如果表现良好,方能被升迁为监丞,监丞再往上升是少监,少监的顶头上司才是闻名遐迩的太监。所以在明朝,太监不想今天一样只是骂人的话,它还代表着宦官中一种极高的荣誉。但是毕竟是小说,所以就引用了「皇帝不急太监急」的俗语,这样会更简单明快一些o(n_n)o哈哈~
第五十六章 流不流氓 午饭是在一家小面馆草草解决的。 「两大碗面!」殷三雨大咧咧拉开板凳。 「我要一碗!」云西搓着双手,好奇的左右探看着屋中布景。 大约是冬日雪路不便,这面馆很是冷清,空荡荡的只有他们三个客人。 云南却只要掌柜为水囊续满热水,便抬步走出了小面馆。 「典吏怎么不吃饭?」殷三雨接过掌柜第一碗面,狐疑的问道。 云西挑起一柱面条,笑着说道:「兄长体寒之症发作了,用不了硬食,单有专门的补气灵药,一顿吃两丸就行了。」 她很为自己的急智得意。 之前用踏雪无痕诓了曹老八,现在随口就胡诌个营养丸药,一劳永逸,再也不用替云南胡乱遮掩了! 自己真是有才! 似乎是想到了黑乎乎的丸药,殷三雨厌恶的撇撇嘴,嘀咕了一句,「丸药当饭?说着还打了一个激灵,」啧啧,真可怜。「他摇着头,又无比幸福的开始稀里唿噜的吃起面来。」 面吃了一半,云西忽然一抬手,「小二哥!」声音异常甜糯柔软。 正在喝汤的殷三雨登时虎躯一震,满嘴的热汤好悬一口喷出。 他没听错吧? 这糙汉子一般女人怎么突然变了调,瞬间成了娇滴滴的小媳妇? 小二哈着腰笑眯眯的应声赶来,云西掏出了一块碎银子交到他手里,甜美的笑道:「烦劳小二哥跑一趟,看看哪家里有新一些的手套围巾,快些帮我买回来。」说着,她又掏出一些铜板,「这些是答谢小二哥的,只一条,要在半柱香内办妥。」 小二一看银子立刻忙不迭道了谢,飞一般的跑出了面馆。 殷三雨就突觉一阵揪心的疼痛。 那他娘的是他的银子! 他捧着瓷碗,咬牙切齿的笑道:「不是公务公款么?」 云西转头看着他,无辜一笑,「没错啊!」 殷三雨的笑容越发狰狞,「别的也没什么,只是当着出资人面就直接公款私用,是不是也太嚣张了?」 云西左右回头看了看,好奇道:「哪里有出资人?」 殷三雨鼻中发出一声嗤笑,狠狠说道:「书吏记性不会这么差吧?殷某不就是这公款的出资人么?」 「所谓公款,就是公家派下来办事的款子。既是公家的,又哪里有什么出资人。」 云西笑得更加无辜,「我知道,殷捕头说的是之前借钱的事。那笔钱么,知县大人自会批还,可和这公款根本是两回事呀!所以根本没有什么出资人,又何谈嚣张?」 她语气天真得就像是个孩子。 殷三雨嘴角抽了一抽后,又抽了一抽,最终干笑了两声,「我真该拜一拜此处的土地。」 「土地?拜土地神干什么?」云西好奇问道。 殷三雨无奈扶额,「我要求求土地爷,赶紧现身,帮殷某把周围的妖孽收了吧!」 「嗯嗯,」云西点头附和,「那真是该好好拜一拜。」 说话间,小二又跑了回来。他一脸兴奋的将肩上的包袱摊开,露出淡红色的簇新围巾帽子,指着那些细密的针脚,绘声绘色的说着那户人家欢喜的模样。邻家新娶了一个巧手媳妇,正有一件新缝的棉手套,护耳棉帽子,还有一条浅红色的围巾。 那是小媳妇准备回门时戴的,可一看到足可以买一身好衣服布料的银子,立刻欢天喜地的让丈夫全捧了出来。 在有人欢喜有人忧的诡异氛围中,一顿午饭终于吃完。 三人一路循着车辙印,再度开始了快马疾鞭的追赶。 云西带着棉手套,拢着簇新的围巾,两只冻红的小耳朵也躲进了软绵绵的帽子里,心情顿时晴空万里。 虽不如殷三雨的土豪装备,但已经暖和多啦! 她不急,以后不断的升级打了怪,再一件一件升级自己的装备。 而眼前这第一级怪,就是吕德才一案的兇犯。 如果能尽快追上李货郎,及早断了同伙接应或是躲进菱藕香势力范围的种种意外可能,他们就可以打道回府,回去领赏了! 云西拢了拢围巾,全新的棉质柔软触感令她倍觉温暖。 前方的殷三雨已经恢復如常,仔细的辨认着车辙。 云西忽然觉得,这个殷三雨,或许真的不是一个坏人。 十几两银子不是小数,但他却不愿跟自己一个女子多做纠缠。 就是公款私用时,他除了吐槽,也没有多少吝惜。可见对于自己受冻,他心底里也有一丝两丝的不忍。 贪婪的人即便再掩饰,也掩饰不掉贪婪成性的细节。 一个真正贪婪的流氓,不是贪财就是贪色,几乎无一例外。 而殷三雨,对银钱既没有过多纠缠,也没有借出资的身份起轻薄之心,行什么猥亵之举。倒真是有些心怀坦荡,有容乃大的君子风范了。 天色越来越晚,雪地原野越来越昏暗,这一路,不再有歇脚地方。 三人头顶上方无垠的黑暗中万千星辰熠熠璀璨,马蹄下溅起的雪点也像星星一般晶闪! 他们的心情都是一样的迫切,因为,距离真相已经越来越近。 吁地一声,殷三雨突然勒马而停,云西云南紧跟着停下。 云西刚想问是怎么了,一低头却先行发现了答案。 藉助着清清的月光,她看到,洁白的雪地上一直孤独前行的车辙印突然凌乱。只因一条由前方逆行而来的全新车辙印与它交汇。 云西心中登时一凉,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题外话------ 二更奉上o(n_n)o哈哈~ 我是小註脚o(n_n)o哈哈~ 1:土地神崇奉之盛,是由明代开始的。明代的土地庙特别多,这与皇帝朱元璋有关系。《琅讶漫抄》记载说,朱元璋「生于盱眙县灵迹乡土地庙」。因而小小的土地庙,在明代倍受崇敬。如《金陵琐事》称建文(1399—1403年)二年(1400年)正月,奉旨修造南京铁塔时,在塔内特地辟一「土地堂」,以供奉土地爷。又《水东日记》称当时不仅各地村落街巷处有土地庙,甚至「仓库、草场中皆有土地祠」。
第五十七章 深夜邀约 「有接应?」 云西失口说道。 三人的心均是一沉。 殷三雨一躬身子,长腿后扫,迅速跳下马,随手又往白马马鞍旁的行囊里一摸,掏出一根木棍,快步走到车辙痕前。 刷地一下,他晃着了火摺子,木棍顶端忽的一下就被点燃。 飘忽舞动的火光映亮了他侧脸坚毅的轮廓,随后下移照在了白惨惨的雪地上。 「来的是辆马车,两车在此交汇。依照脚印车辙的分布方向来看,牛车下来两个人,一个女子,一个男人,都上了马车;马车上只下来一个人,换到了牛车上。最后两车一起向前方驶去。依照这里的方位,怕是在咱们到上一家村子之前,他们就碰头了。」 他的声音低沉却十分有力,条理清晰,语速极快。 除了不能分辨多出来的车辙是马车的,其他几处要点,云西随着殷三雨的分析也看得很分明。 「前方可有村镇?」她严肃问道。 「有。」 「快上马!」云西有些急切。 殷三雨嗯了一声,熄灭火把,单手一薅马脖颈,借势就翻上了马背。 「前方很可能就是对方的势力圈,小心些。」云南上前特意叮嘱了云西一句。 云西点点头,三人沿着凌乱了许多车辙,排成了一条线快速向前。 片刻之后,一白两黑三匹马不约而同的放缓了脚步,齐齐停下。 前方朦胧的夜色中,恍惚出现了一片房舍的黑黢黢的轮廓,高低错落,连绵延展。 「此地是何处?」云西轻声问道。 「金水村,进了村子,就是兖州地界了。」殷三雨的声音莫名有些阴沉。 「距离碧池院还有多远?」 「约莫巳初能到。」 云西脑中换算了一下,云南说巳时对应生肖蛇,是早上九点到十一点,巳初便是九点。 「接应的马车规格,殷捕头能否推出?」云西问道。 殷三雨向地上又扫了一眼,答道:「马车车轮比寻常僱车店的宽很多,晃动幅度极小,应是造价不菲的。」 云西点点头,牛车对于寻常百姓家都是豪华配置,一辆做工精细,宽大舒适的马车,在这个时代无异于是劳斯莱斯一般拉风的存在。 「一个小货郎应该不会有如此手笔。」殷三雨思量着说道。 「如果真有,那完全可以一开始就驾驶马车僱佣马夫赶路。出了人命案,如果条件允许,货郎绝不会自己驾车露面。接应他的人必是操控交易的一方。」云西肯定的说。 「如今疑犯只会有两种选择,一是暂时歇脚修整,一是直接赶往交易地点。」云南冷冷说道。 殷三雨回望了两人一眼,忽而轻佻的笑道:「既然一路踪迹都直指着菱藕香,看来如何都避不过了,不得不说,两位刑房的运气还真是好得不得了!」 「托您的福。」云西轻蔑的笑着。 「在对方势力所及之地夤夜访查,风险甚大,先确定马车是否已出金水村,若是没出,便先寻个过夜的居所。」云南语气十分冷峻。 殷三雨点点头,「也只能这样办了。」 云西率先出发,随着车辙轨迹徐徐向前,可是走到村口时,她却傻了眼。 面前是一条十字路,不同于她脚下通往野外满是积雪的那一条,其他三条都露出了泥土的路面,明显是新有人除过雪,而且车辙痕,人脚印杂七杂八错落交叠,根本分不清哪一条是牛车的,哪一条是马车的。 尾随而来的殷三雨看了也皱起眉,狠狠的向地上吐了口口水。 「这么乱还辨个屁啊!」 「殷捕头,虽是兖州,但毕竟是外郊村落,会有如此繁忙的景象吗?」云南环视着岔路的方向问道。 「应该不会,不过前一阵听说这片摊上了什么徭役,要调集车马进兖州城干活。想来就是这片了。」 「那就应不是贼人故意掩饰车辙。」说着,云西惋惜的嘆了一声,「出没出村子,如今是看不出来了。」 「既然如此,那就索性先投宿吧,晚饭都没吃,前胸都要贴后背了。」殷三雨埋怨的嘟囔。 「这一片,殷捕头熟么?」云西问道。 殷三雨摇摇头,「这里与碧池院的西郊有些距离,我并不熟。先看看有什么客栈住店的吧。」 三人进了村子,沉沉夜幕下的村庄寂静一片,到处都是影影绰绰的黑暗门窗,没有一星灯火亮光。偶有几声狗吠,却将村子显得更加空旷静默。 殷三雨走在前面。 云西云南静默无语的跟在后面,只有马蹄一下一下踏地的声音,有节奏的响着。 云西觉得,凭着殷三雨人精似的心眼智慧,对于茶馆酒肆的位置分布规律,肯定瞭然于胸。寻找个把酒肆客栈,应该不费吹灰之力。 果然,没绕多少路,他们就来到了一家飞着招子的客栈门前。 由于时间太晚,即便是住人的客栈此时也已经关了院门。 只院门上两盏昏黄的灯笼在清冷的夜风中兀自晃动。 殷三雨抬手重重拍了拍门。没有多久,院门就被人吱扭一声打开,一个伙计探出头,一大一小的两只眼睛满满堆着笑。 「呦!是三位官爷!」大小眼的伙计连忙回头又招唿来一个伙计,自己则热情殷勤的为三人牵了马。 「快!引着官爷们先进屋,这大冷天的,别冻坏了官爷们!」 院里就有马厩车棚,也都挂着值夜的灯笼,云西特意看了一眼。 却都是空空荡荡的,半点马车牛车的影子都没有,她这才略略放心些。 只是伙计拉着殷三雨的白马进棚时,白马焦躁的扬着蹄子,打了好几声响鼻。殷三雨笑着转过头,食指与拇指弯着放进口中打了一个唿哨,白马才勉强安定了些。 一切打点停当,三人要了三间连着的客房。 因着各自都带着干粮,所以婉拒了店里的酒食就各自回房整顿了。 这还是云西穿越以来第一次住客栈,看着古色古香,收拾整洁的房屋,她差点激动的掉出眼泪来。 这就是古代的客栈啊! 几个月的逃难生涯里,除了蹭百姓简陋的窝棚就是睡在树下,再不然就是各色废庙荒屋。 穿越之路的赤贫生活终于特么的告一段落了。 正要解扣子上床却听得门外忽然响起一阵敲门声。 「妹子!是我!」嘻嘻哈哈的声音正是殷三雨。 云西不耐的皱起眉,妹子也是他叫的!才夸他不像流氓,这会就恢復本性了? 耐着性子去开门,却见殷三雨正吊儿郎当的倚在门框上。 「什么事?」云西冷着脸问道。 「没事——就是你哥答应我的事——你哥——都没动静——是不是你哥忘了啊?」他浮浪夸张的笑着,每段话都说得阴阳怪气。 云西却听得心下一惊,成串的冷汗瞬间自嵴骨爬满全身。 只因她看懂了殷三雨的话。 每段话的停歇中,殷三雨都在用哑语口型表达着另一层意思。 他的话是:他娘的——咱们——住进了——黑店了!
第五十八章 用你还债! 黑店? 云西杏圆的眼睛倏然瞪大,惊讶的质问刚要脱口就被自己生生咽回。 她乌亮的眸子一转,转而扮出一副怯懦的姿态,可怜兮兮的回答:「奴家兄长的事···大哥去找兄长吧···奴家什么都不知道···」声音娇柔可怜,眼中却是肃杀一片。 殷三雨不觉噎了一下,拍了下自己胸口,才算将一口气捋顺。 她的表情和声音根本就不配套好不好! 眼神毒的能杀人,声音却酥到了骨子里。 这货真不是专门被放出来祸害人间的妖精么? 嘴角虽然在抽搐,却还是准确的收到了她的讯息。 她不仅相信了自己,更在第一时间就发出了自己的暗语。 她的意思是:找云南,三人聚在一起先! 殷三雨嘿嘿淫笑两声,「你自己的哥哥,当然要你去敲门!」说着,一把抄起她的手臂,拉拉扯扯的就向外面走。 云西扭捏的抗拒着,脚步却比殷三雨走得还快,左转几步就来到云南房门前。 「敲门啊!」殷三雨不耐烦的催促,云西不情愿的扭了扭身子,似乎试图挣脱他的钳制。身体晃动中,她快速贴近他的耳朵,声音几乎细不可闻,「你确认是黑店?」 她温热的气息忽然触到他的耳廓,犹如被人用柔软的羽毛轻轻撩拨,一种过电似的酥麻痛感立刻由耳廓迅速蔓延周身,猝不及防下,他竟有一时的怔愣。 但他很快恢復了平静,眼看就要被她挣脱,他强压下身体的冲动,装出十分不耐的样子,腕上稍一用力,她的胳膊便被狠狠扥回,头向前一凑,唇几乎贴在了她的耳旁低语着,「白哥儿是老战马,那反应很诡异。我餵马时查了,马棚有血迹,屋里炕下也有机关,黑店没跑。」 他的声音又轻又快,仿佛是在掩饰着已经沸腾的心跳声。 拥有二十一世纪开放观念的云西,此刻根本没时间体味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复杂滋味。 她这才反应过来,白哥儿就是院外的白马。 那么,在他打口哨时,他就已起了疑心。 果然藏得够深! 要在平时,她一定会称赞白马与流氓真是对好搭档。但是此时的她根本没有那个心情。 什么是黑店? 黑店就是孙二娘的人肉包子铺! 既然入了黑店,贼人就绝不会放出活口,不是埋坑弃尸就是直接剁成包子馅! 还好晚上没吃店里的酒食,想想就特么噁心。 她上辈子再卑鄙再阴狠,也没吃过人肉啊! 而且这次追得急,没来得及给符生良通信,几乎没有任何后援空降救兵的可能。 他们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而自己根本不会功夫,云南更是废人一样,即便有个流氓捕头老兵痞,但双拳难敌四手,被堵在人家老巢里,武力突围也没啥戏了。 云西在心底默默祈祷,希望他们身上这套狗皮,啊呸!是官服!身上这套官服能够让贼人忌惮些许。 啪啪啪,殷三雨重重的敲门,五指一收紧,用力捏住她纤细却极其柔软的手臂。 云西立刻配合的喊了一声:「哥!是我——」 话还没说完,门就被人一把拉开。 显然,云南已经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他一下就看到了殷三雨拽着云西的那只骨节分明的大黑手,眉头登时一皱,白皙的脸色瞬间一沉,眼中怒意迅速腾起灼灼烈焰。 「云南哥哥——他的——事说要找你。」云西说的语无伦次结结巴巴。 殷三雨瞬间就很想笑,她这现学现卖也学得忒熘了。 她穿插的的哑语口型是:这是黑店,演戏商议。 话虽然简洁,但是意思却很模煳,云南真的能明白吗? 云南的眼神只略微闪烁了一下,马上做出了反应。 「放开她!」他眼神冷峻如冰,声音严厉,不似商议却更像是命令。 「呦呵!小样儿的,拿了本大爷的东西不还,你倒先横上了?」殷三雨一把推开云西,挺着胸膛,扶着腰间佩刀一步步逼近云南。 云西踉跄着看到这一幕,头皮瞬时一阵发麻。 妈蛋,别戏没演成,倒把云南真给搞死了。 她一咬牙,张着爪子就像殷三雨扑了上去!却见殷三雨嘴角挂着阴狠的笑容,单腿突然一抬,狠狠就像云南踢了过去! 眼疾手快的云西顺着殷三雨的力道一撞,在那只臭蹄子碰触到云南之前,就将他撞了出去。 「哥,你别昏啊!」 云南还没倒地,云西就夸张惊恐的喊出了声。 终于倒地的云南目光复杂的看了她一样,而后无奈的放平了身子,轻轻闭上了眼睛。 不亏是亲哥,这默契就是666! 云西正在心里给云南点着贊,却听殷三雨轻佻浮浪的笑声再度响起。 「小可人儿,这份债嘛,其实很容易偿的。」 云西单手死死攥住衣领,惊恐万分的向后退去。 「怎···怎么偿?」 殷三雨挑眉笑着步步紧逼。 「人情债,当然是肉偿喽!」 「不···不要···」云西已经退到了炕沿边,脚下一绊顺势跌在炕下。她侧头一看,炕沿边上赫然有一层木板边缘,一端还有一个小插棍。 土炕的炕面从来是砖砌的,单独铺一层造价高昂的木板本就不合常理。 细细看去,边沿榫卯做工极其精緻,一些就像是专供活动挪移的合页。 真特么的是机关! 「小可人儿,小心肝儿,放心,哥哥会好好疼你的。」殷三雨邪恶的笑着,握刀的手指忽然翻动了一下。 云西心领神会,勐地挥手,将插棍一把拔出! 随着哗啦一声巨响,炕上床板轰然坍塌!云西直起身子探头一看,浑身汗毛瞬间齐齐炸起! 原来那炕上木板下面是个巨大的坑洞,坑洞中密密麻麻的立满了森然的尖刀! 每一道光洁的锋刃上都回闪着黄色的烛光! 一声细弱的惊唿突然自墙中响起,一直支棱着耳朵细辨着动静的殷三雨眼中陡然寒光闪过,腰间佩刀瞬时出鞘,锋利的刀尖带着唿唿的风声,嘭地一声,直直刺进正面的墙板! 一时间,刀刃穿破木板的声音、皮肉被削砍的声音,血液喷溅的声音,人惨唿惊叫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听得云西毛骨悚然! 她连忙站直身子,退离了火炕,却见殷三雨唇角露出了一抹残忍的笑容,抬脚踩着炕沿,用力一拔嵌入墙皮的大刀,那面墙竟然被他生生拉出一扇木门来! 原来那里有一个中空夹层,门扇是活动的,中间有一个细细的小孔,而夹层里正站着一个男人,左眼处中了一刀,生生被殷三雨捅出一个血窟窿,血肉模煳面目狰狞,右手还攥着一管吹针筒。 云西一步跑上前,完全无视那人被戳烂的白色眼球爆满的恐怖血筋,无视尸体头上黑白红各色令人作呕的浆液,欠起身子,噼手就夺过了那人的吹筒,甚至连那仅靠一缕肉丝的眼球在眶下无力的晃动都熟视无睹! 这时一个轻微的声音突然响起,哗啦啦的,就像是有齿轮在转动。 「退后!」殷三雨突然出一声爆喝,勐挥手拽回云西,端持着大刀就对准了那具面目狰狞的尸体。 尸体身后的砖墙似乎在缓缓转动,移动之下,尸体终于失去了支撑,一个向前,就栽进了满是利刃的炕坑里。 噗地一下,是尖刀刺破皮肉的声音! 但那血腥至极的残相併没有吸引他们分毫注意力。 只因为翻转的砖石门后面,已缓缓露出了另一间屋子! 屋子中间一张方桌,桌上烛台上擎着一柱儿臂粗的蜡烛上,桌旁坐着四个人。 客房的昏暗与密室的刺眼光线交换中,云西的双眼有瞬间的不适,待她的焦距终于清晰时,身子却勐地一震。 只因她一眼就看到了一个人。 怎么会是他?!
第五十九章 人肉包子! 随着砖门的打开,里屋间四双眼,客房里三双眼,几乎在同一时间转向中间的门洞,七道视线错落交叠,齐齐交汇,俱是一惊。 云西觉得,对面人应该也没有料到砖墙机关会突然启动。 大约是夹层里的杀手死时误碰了开关部件,才导致砖墙突然翻转。 余光扫到炕洞之中被刺穿刺猬似的血尸,一种如堕寒潭冰窖的刺骨冰冷瞬间袭进她的身体。 原来卧榻之侧就有双饿狼般的眼睛,一直散着阴森的绿光,偷偷窥视着他们! 这种感觉噁心了,比最恐怖的梦魇还令人胆寒惊骇。 但比起对面那人给她造成的冲击,这些感觉却又不值一提了。 只因她第一个看清的那个人——李货郎! 一种复杂而诡异的感觉突然袭上心头。 她已经分不出是惊喜多一点,还是对身陷重围的忧惧多一些了。 不过,前世混社会时,在一个斯文老混蛋的身上,她学到了一句话。 每临大事有静气,不信今时无古贤。 她不觉攥紧了手中的针筒,她相信凭藉自己现代大姐大的胆识,即使面对一群古董黑社会,也绝不会没有一点生机! 思及至此,她轻轻撤步,将白净柔嫩的脸庞隐在了殷三雨的身后。 上次虽然与李货郎打过照面,但好在当时多留了一个心眼,用蓑衣帽兜将自己遮得很严实,不然新仇旧恨加一起,平白就给自己多下了一个绊子。 「白脸书生样的就是李货郎。」为防殷三雨不识得,她压低声音,小声提醒。 殷三雨冷冷的哼笑了一声,身子前移,将云西完全护在身后,抬手将大刀往袖子上一抹,蹭出一道殷红的血痕。 虽然站在他身后,但云西真切的感受到了他周身散发出的狠戾气息! 即使看不见他的脸,那迫人的森寒气势,都让她本能的想后退。 那不是一般混混流氓的兇狠,那是一种久歷战阵厮杀,纵横沙场饮血的暴戾! 县丞胡珂的话突然出现在她的脑海。 血战萨尔浒,九死余生,殷三雨是唯一的倖存! 两屋人无言的对峙着,脸色都越来越凝重。 云西忽觉眼前一片光影晃过,勐回头看去,只见云南吹熄火烛的姿势迅速被阴影隐没,接着,那黑暗就像是活了的颜料一般将整间客房迅速顷漫吞噬。 两间屋子瞬间就消失了一半! 一个尖细的声音忽然狞笑的响起! 「没想到今晚请进的竟是三位神仙!」 说话的是站在李货郎左边的一个枯瘦老头,一身酱红色布料质地上乘,脖子上挂着一条长长的黄色佛珠,直垂到了腰带上。微微驼着背,头髮鬍鬚灰白一片,满脸皱纹却精神矍铄。一双微微外突的眼睛目光锐利如刀,笑容阴狠如鬼魅! 殷三雨飒然一笑,「既认得你家神仙爷爷,还不快快跪下磕头,好求你家爷爷饶尔等不死!」 老者仰头轻蔑的俯视着漆黑的客房,从牙缝中吐出几个字:「神仙也好,恶鬼也罢,但凡入了老夫的金魂寨,都得留下三层皮!」 殷三雨笑道:「本捕头北上砍过成队的金兵,南下剁过成群的土匪,最是拿人头当夜壶惯了的人物,想扒老子的皮,你们也得先掂掂自己的份量!不过,江湖行走,开店接客,为得不过是一个财字,既然本捕头点到这金水寨了,也愿意留下身上银票现钱,权当交个朋友!日后在咱山东地界上,本捕头也算各位一条路子!」 云西不禁在心里为殷三雨点了个贊,先不说事实真假,就是虚张声势这一招就够漂亮! 一能泄了贼人的志气,二是让贼人摸不到他们的背景底细,如此敌人多了一份忌惮,己方就会多一成胜算!「当过兵?」 干瘦老头忽然扬起头哈话大笑,老迈的眼睛精光一闪,「当年倭寇砍到老夫面前,老夫眉都没颤一下!就你这个小囚囊兵犊子,老夫还真不看在眼里!」说着他头一侧冲着旁边两个壮汉阴恻恻一笑:「把他三个都给我剁了!明早,老夫要吃最新鲜的人肉包子!」说完老头一挥手,胸前佛珠哗啦一甩,转身就走出了密室。 云西心勐地一沉。 虽然这群贼人已经折损了一名手下,但重金在前,己方三人又是官服加身,按理不应该会一点都不动摇,铁了心的只想取他们的性命。 看来这个金水寨不简单哪。 云西不动声色的向门口挪了挪,却发现黑暗中的云南已经开始搬挪殷三雨身边方桌。 殷三雨眼盯着前方,随手就将桌上茶具抄在手里。云南没有停滞的将桌子一把推到门前,死死抵住。 显然门外的伏兵更多,前面反倒是因为没有防备成了人数较少的突破点!云西的脑子正飞快的演练着各种逃生的可能,却见李货郎闪身躲到墙边,单手一按墙面,客房炕洞的木板立刻迅速闭合恢復如初。 紧接着剩下的两个壮汉刷拉一声,各自抽出插进腰带的软剑,抬脚就沖他们奔来! 云西此时才真切的看出对方的实力。 虽然她对古代兵器,明朝黑道了解不多,但也知寻常黑店打手绝用不出操控难度如此之高的软剑兵器! 招式虽未亮出,但从那身姿步伐也能看出,两人都是各中高手的练家子! 殷三雨虽是老兵,但肯定只适合战阵杀,单挑比武,未必打得过武林高手。  她迅速退到殷三雨身侧,只等着他与人正面厮杀,她可以侧面接应! 但是下一刻,她却呆愣在了原地傻了眼。 不是因为殷三雨武功超群力敌两个高手,也不是那两个高手一刀致命,直接结果了殷三雨的性命。 只是因为一套杯具! 殷三雨迅疾飞手掷出两只茶杯,光洁的瓷杯在空中飞速旋转着就直奔来人而去! 云西眼睛刚要一亮,就见那两人身子利落一侧,轻松避闪躲过。 他们脸上才露出些许不屑的得色,一只茶壶风一般的就直直撞碎在其中一人脸上,而壶身上的壶盖竟然随之跃起,异常精准的砸进了另一人的眼睛里! 「哼!当初神机营与神箭营为了抢老子,不知多少干了回仗!一群没眼力的囚囊子,敢动老子,找死!」殷三雨一副无所谓的口气轻笑着说道,手中还慢悠悠的惦着剩下两只茶杯。 云西眼前瞬间就浮现出那日王柏被拍,盘子上的汤汁剩菜却一点不漏的兜到杨拓与李儒头上的场景。 这孙子当时绝对故意的!他特么就是计算好了的,要的就是一盘击三鸟! 就在此时,身后突然传来哗啦啦一阵巨响,云西回头望去,纸煳的窗框已经粉粉碎裂,破窗闯进的又是三名黑衣壮汉!怼着桌子的房门也被人踹得哗哗作响,门外还有更多的人! ------题外话------ 我是小囚囊,啊呸!我是小註脚,捂脸笑哭~(>_<)~。 1:「每临大事有静气,不信今时无古贤!」是清朝三代帝师翁同龢的一副对联。可以解释为,古今圣贤都具大气度,遇重大事件时,沉着淡定,举重若轻,应对裕如。 虽然这句话是清朝的,但是云西是现代人,所以用得很方便啊,o(n_n)o哈哈~ 2:倭寇,红衣老头所说的倭寇是指从嘉靖年间到万历年间频繁祸乱东南沿海的日本海盗,其中多为武功出众的日本浪人。当时日本浪人武功之高,气焰至高,令人髮指,曾经有几名日本浪人仅凭人手一把武士刀就横行沿海多省,屠杀无数百姓,追跑数量众多的成编制大明士兵,如入无人之境的史实记载。但是后来在戚继光、俞大猷等一批优秀将领的指挥下,倭寇气焰被严重打击!
第六十章 你们先走! 率先闯进屋黑衣人一脚就踢翻了挡在门前的桌子,紧接着,房门也哐地一声被人勐然踢开! 几个黑影迅速鱼贯而入,黑暗中看不清面容,只手中三把大刀银晃晃的,光洁的刀身闪着惨白的寒芒。 云西早猜门外的贼人数量应该不少,但一下就涌进了六个人,还是惊得她倒抽了一口凉气。 突然,她的身体电击般颤慄一下! 云南! 他在哪? 「我在这!」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后冷冷响起。 她立刻侧头回望,只见白衣的云南剑眉紧蹙,脸色凝重,已然退到身边,她这才算松了一口气。 「冲过去!我断后!」殷三雨翻身向后,横刀在前,用身体将他二人护住,声音低沉暗哑。 云西没有客套,拉起云南的手,朝着暗室通亮的机关门拔步就沖了过去! 此时的他们对于殷三雨来说,不啻于一件沉重的累赘。 他们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快的先逃出去,再尽快搬来救兵援将,不然三人齐齐被困,就断绝了所有生还的可能! 他们才拔开步子,身后就传来了金属兵刃勐烈撞击的声音! 云西几乎可以想见殷三雨咬着牙,左一脚,右一刀,左突右挡着一波又一波兇狠进攻,拼命的样子。 她的眼眶莫名温热一片。 殷三雨! 你一定要撑住!一定要活着! 她在心里急切的祈祷。 这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当暗室中的李货郎看到迎面冲来的云西云南,便想要再次翻转墙板的机关,速度却还是慢了半拍。 其实在那两个软剑杀手被殷三雨击中时,李货郎就想关闭机关,奈何殷三雨出手太过阴狠,只捡最要害的眼睛死干,那两人的眼球都被各爆了一只,任凭他们武功再强,身板再硬,生受了这爆眼的剧痛,都顿时丧失了全部的攻击力。 其中一个已经昏厥着瘫在了床板上,另一个则倒在洞口不断抽搐着身子,不时发出悽厉的哀嚎。 李货郎想要关门就必须要牺牲一名同伴,所以他犹豫了。 眼见他们就要冲出来,李货郎颜色大变,仓皇的向外跑去。 云西狠狠踢开瘫在床板上的贼人,拽着云南一个箭步就跃出了密室的小门。 她本想抓住李货郎,又立刻放弃了这个念头。 公务再重要,也不如逃命要紧! 她现在唯一要做的事,就是以最快的速度去找救兵,回来援救殷三雨! 虽然是黑道出身,但她最看中的就是恩情义气。 殷三雨与他们并不熟,甚至可以说是小有过节。以他的身手,完全可以抛下他们自己单独逃跑。 甚至在最初发现误入黑店时,他就有机会自己脱身而逃。但他不仅没有逃,反而折身重回险境,只为将他二人活着带出。如今又自愿断后,再一次放弃了自己脱身的最佳时机。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是这重于泰山的救命之恩。 她从不会抛下为了救她而不惜以命相搏的人,她只希望殷三雨能活着等到她的援兵。 密室的烛火很亮,夺目得就像殷三雨迸发出来的光辉形象。 云西强压下心中的愧疚与动容,拉着云南的手几步冲到洞开的大门前,突然!脚下一绊,她只觉眼前世界迅疾翻转而过,便一头向门下台阶直直栽去! 「云西!」 云南惊唿一声,伸手勐地一捞,薅着她的手臂将她死死拽住! 可是云西奔逃的速度实在太快,在云南死拽的反方向力作用下,两人又齐齐向后仰栽倒地。 云西的神智还没从急速拉锯的冲击中恢復过来,眼光晕眩中,恍惚看到一只穿着长靴的脚缓步踏进门框,才惊觉中了圈套! 是李货郎! 他根本没有逃,而是躲在门外撒了一个绳套,一旦他们踩进,就勐然收紧绳子,圈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好在云南并没有踩到绳套,云西勐地一推云南,示意他躲到门扇里侧。 云南没有犹豫,悄然闪身立在了门侧。 「呵呵,」来人发出了一串得意的轻笑,「入了金水寨,还想脱身?真是天真得可爱。」 云西瞳仁微微一缩,来人正是斯斯文文书生模样的李货郎! 他背着手,抬步迈过高高的门槛,晶亮的眸子闪着狡猾的光,俊秀的脸上挂着冷冷的嘲笑。 云西看了眼套在左脚上的牛筋绳,红润的唇忽而弯出了一个诡异的弧度。 李货郎眉头微皱,厌恶的道:「你还笑得出来?」 「当然笑得出···」云西扬起头,白皙的脸上笑靥迷人。 李货郎身子忽然一滞,似恍然间记起了什么,勐回头就向后面扫去! 「别动!」身后冰冷的声音刀锋一般,瞬间冻结了他所有动作。 一把造型奇异却异常锋利的小刀已经狠狠抵住了李货郎的脖子! 云西趁势从靴中抽出一把相同的匕首,一下就挑断了脚上绳索,随后单手一撑地,凭空鱼跃而起!刚一站定,她没有停顿,立刻手脚麻利的将李货郎绑了个结结实实! 又随手割了他的衣袍,恶狠狠的塞住了他的嘴巴! 后面的云南这才撤步后退,换云西亲自拿到抵着李货郎的腰眼,挟持着他向前走。 开始,李货郎还不服的挣扎了一下,但是云西手中锋利的匕首立刻在他后腰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血道。 「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本来都要放你一马了,你却非要跳出来,正好,前面若有阻挡,就拿你当人质了!」这一次,换云西轻蔑的嘲笑了。她比划着名匕首,十分满意。 这匕首是她专门设计打造的。 逃难路上,她早就想备点利器防身,可是苦于身无长物,就在半路偷了一个正在调戏良家妇女的阔少的钱袋。 虽然云南一气之下,足足半个月没有理她,但总算能置办点防身的兵刃了。 可是试了很多匕首,不是太长就是太短,不然就是放在靴子里太硌脚,而且跑步幅度大了,刀刃还会割破皮面刀鞘,刺伤脚背。 最后她寻了一家铁匠铺,定制了一种可以将刀刃随意推出收起的特制匕首,原理参照的就是壁纸刀的机关设置。 当时拿着古代版裁纸刀,铁匠掌柜都惊奇夸赞得不行,搞得她都想不再受云南约束,直接开个明朝穿越发明铺,去敛财赚钱了! 云西一边恶狠狠的推着李货郎在前面开路,一边为自己的未雨绸缪暗暗庆幸。 接下来的路顺利的出奇,房门正对面就是院子的大门,云西押解着李货郎在前,云南在后警惕回望。走到大门前,李货郎突然一个挣吧,直接躺在了地上,云西举刀就在他大腿内侧狠狠刺了一下,他痛得双眼暴突,立刻蜷缩了身子,躬成了一个虾形! 「起来!」云西沉着声音冷冷呵斥。 且不说她最瞧不起人贩子,就是在她手上耍花活这一条,她都不会留情。 云南直径向前,伸手就去拽门扇,一拉之下,门扇却丝毫没有动弹! 「锁住了!」云南回头与云西紧张对视一霎,面色凛凛。 「真当俺们金魂寨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界吗?」 一个嚣张的笑声忽然在寂静的夜空中炸响! 云西云南身子皆是一震。 追兵竟来得这么快?! 被束缚的李货郎闻声双眼一亮,立刻挣吧着身子呜呜咽咽的就要向里滚去! 云西一个抬脚,狠狠踩住他的头,冷着视线缓缓回过头望去。 只见身后空旷的院子里已经凭空多出一排黑衣人。 各个持刀把剑,正凶神恶煞的死死瞪着他们!
第六十一章 长恨失足 云西余光草草一扫,堵在院中的贼人,人头挨着人头,大约有十五六人。 为首一个单手举着火把,笔直的指向她们,火焰腾腾燃烧,灼刺得她的眼睛都有些疼。 举火把的人,云西却是识得。 正是客栈前门牵马的那个一眼大一眼小的伙计! 面对一众贼人气势汹汹的怒目相向,云西不动声色的收了刀片,手指轻轻一动,将匕首滑进袖口。俊俏的脸又扮出惊恐的神色,脚从李货郎头上悄然移开,隐在了云南的身后。 只有先示弱,才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扮猪吃虎虽然是老套路了,但绝对屡试不爽! 自己一点功夫都不会,云南更不能与别人碰触,什么凌空飞到墙角,什么杀出一条血路对于他们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而且依照殷三雨方才的谈判经歷来看,对方绝不是什么普通小毛贼,不仅意志极坚,而且心智极狡! 当下能做的就是尽量拖延时间,示人以弱再伺机逃脱! 虽然殷三雨一直在护佑他们,但真到了关键时刻,真正能够依靠的,只有自己。 「还等那老兵油子来救你们?」自以为看穿了他们的心思,大小眼扬着手中大刀,得意的笑着,「别做梦了,之前有六个,现在又过去四个,一打十,臭兵痞子再牛也没甚的卵用。」 云西刚要开口,脑后忽然一疼,似乎被人狠狠噼了一手刀! 她悚然一惊! 想要回头,压在后脖颈的力道强横得令她根本转不了头,斜睨的余光只扫到一人黑色的衣襟。 身子一晃,瘫软着跌坐到了地上。 那人竟能做到悄然欺到她身后而不发出一点声响! 突然前面恍惚一个白影闪过,再向前看去,却再寻不见云南的身影。 一个恐怖的念头瞬间在她脑中炸响! 她都被人手噼了,那么云南也会? 一激之下,她已经瘫软的身子瞬间暴起浑身青筋,竟然挣扎着又站了起来! 她疯狂的四射视线,企图寻找云南的身影,颈后却又一疼,力道比之第一次更加兇狠。 晕厥的黑暗蓦地腾空而起,瞬间便将她完全吞没! 失去知觉前的最后一秒,视线终于扫到了转角一抹浅淡的白色。 云南晕倒在地,脸色惨白如纸,嘴角正缓缓淌下一道深色的血迹。 「云南···」 她失声唤着,一阵揪心的疼痛铺天盖地的袭来,眼前一黑,终于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只觉昏得晕沉,周身无力,唿吸滞瑟,放佛陷在一只名叫黑暗的巨兽口中,任她如何挣扎,都只能被巨兽软腻腥气的舌头死死卷着,动不得分毫。 鲜热的腥气仿佛生铁锈蚀的气味,鼻不自觉深深一嗅,闻到最后却又觉得有腥甜丝丝的回甘。 不对,她忽然意识到,这不是巨兽口舌的腥气。 是血! 大惊之下,她双眼勐然睁开! 四周一片昏暗,空气阴冷而潮湿,夹杂着一种霉变的腐败气味。 她勐地咳了一声,双手撑地,挣扎着坐了起来。 颈后传来一阵酸麻的疼痛,她捂着脖子沉沉呻吟。 四围没有窗,也没有门,却并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一片,几缕昏暗的光线正从头顶上方,黄纱幔一般飘忽忽垂洒下来。 云西忽然觉得这里不是地窖就是地下囚牢。 她抬起头,顺着光线用力向上看,有阵阵人声远远的传来,似乎有人声正在嬉笑。 天窗处的光线也很昏黄晦淡,应是夜里烛火的光。 她是怎么下来的?又昏了多久? 后脑又是一阵胀痛,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晕得她想吐,可甫一干呕,身上的伤又疼得她嘶嘶的吸着气。 眼睛终于适应屋中的黑暗,她捏着太阳穴,开始寻找着屋中通道,可除了半悬空在天窗上的一截木梯,什么也没找到。 木梯悬空很高,根本都不到。 她很可能是被人直接扔到地窖,每动一下,身子都散架似的吃不上一点力气,后背更是摔碎了一般火辣辣的疼。 为了恢復体力,她开始半伏在地上,扒着冰冷粗粝的石子地面,用力聚焦着视线,一寸寸的寻找。 最坏的情况已经发生,她仍强咬牙关,不愿崩溃。 只要没看到他的尸首,她就不会放弃,就不会流泪。 终于,在一处角落,她再次看到了那抹浅淡的白。 她的唿吸一滞,瞬间呆怔,片刻之后,她忽然疯了一样的向前扑了过去! 云南! 她在心底悽厉吶喊,口中却不敢发出哪怕一点点声音。 当指尖触及到那凡世罕见的丝滑而冰冷的触感,强压泪水的眼睛瞬时酸涩一片。 他···还活着吗? 她不敢多想他会受到多少只脏手的碰触,更不敢回想当时他口鼻流血的惨状。 她胡乱的摸索,终于摸到了他的脸,却是冷得冰手,只触手的柔软还存留最后一丝生气,口鼻处黏腻的血却又让她的心勐地一缩。 不要死··· 她的手开始颤,她的心也开始颤,甚至连她的唇都开始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她以为经过了前世那些操蛋事,她已经心硬如铁。 即使面对死亡,她都不会再慌张。 但是这一刻,她竟脆弱得不过这轻轻一触,心就瞬间冻结,冰碎成渣。 这一刻, 她才发现他之于她的真正意义。 他不只是一件帮她过关的外挂, 也不只是一个帮她熟悉古代的嚮导。 他是一束光, 是她蜕脱心底阴暗,幡然重生的一束希望! 她曾以为,十八岁那年的夏天,所有的选择,所有的堕落,她都不曾后悔。 只要够强,她不在意任何手段,不在意任何代价。 只要能够强大到不再被人肆意欺辱,甚至是可以肆意欺辱别人的地步,一切就都值得。 可是今天,她才发现自己其实早就后悔了。 那些骯脏不堪的经歷,污秽至极的身体,她真的后悔得要命! 她真的很想回到十八岁那年, 一切的一切,全部重新开始,重新选择。 放弃那些偏激,放弃报復执念,就只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学生。 然而趟过的河流,终不能再踏进第二次。 直到,她遇到了云南··· 一口咬破食指,她双手颤抖着摸索着他的胸,胡乱拔开衣襟,终于按住了他的心脏。 指尖的血珠,迅速滚动,带着血管里所有的血流一起唿啸奔腾,源源不断的注入云南的心脏。 眼泪并着汗水一同滑落。云西绝望的闭上了双眼。 她第一次偷盗,他足足半个月没有再理她。 她又是讲事实,又是摆道理,好容易才用千里投奔,前路兇险,云南又没有任何武力,自己只是想防身的理由说服了他。 她发誓再也不会偷了。 他幽然一声长嘆,望着旷野的天空,「恶人再可恶,也不能成为自己堕落的藉口,有一就有二,一次次去与恶人斗恶,只会让自己也陷进恶人的泥潭。斗恶的智慧有许多种方法,以恶制恶是最容易的一种,却也是危害最深的一种。」 说着,他转过头,露出一抹浅淡笑意,「我的妹妹,该是这世界上最高洁的女子,即便深陷泥潭,依然能坚韧的奏出一曲清凛铮然的白莲绽!」 虽然在笑,但云西总觉得他的笑里有一种忧伤。 她竟真的决定,遵循这一次誓言,不再偷盗。 时间似乎静止了,空气也在同时凝固。 「哎?灯怎么变蓝了?」上面有人惊讶的疑问, 「是蜡太次了。」另一个声音很是不以为意,没好气的骂道:「贼婆娘!连烛火钱都扣,见识短的浅眼皮子!哼,这不又变黄了吗?」 话音未落,云西已经瘫在了云南的身上,大口喘着气。 冰凉阴冷的地牢里,汗水却湿透了她的全身。 「他是你的男人?」 一个声音幽然响起,似喟嘆又似呢喃。 云西惊警抬头,惕然的视线勐然向左边角落里扫去。 地窖里竟然还有人?
第六十二章 案子破了? 「什么人?!」 云西半跪在地绷直身子,每一根汗毛都机警的竖起,压着声音冷冷喝道! 角落里发出哀哀一声嘆息,声音轻软细弱,余音不尽。 云西眉头紧蹙。 居然是个女人? 一时间,所有线索电光火石般在她脑海晃过。 李货郎驾着牛车于李慧娘出走当夜经过李家庄。 牛车一路奔波,又被一辆马车接换而走,进入金水村后便没了踪迹。 而李货郎出现在了黑店金魂寨,那么,如果李慧娘此刻也在金魂寨,倒推回去,关于李货郎李慧娘所有的证据链就形成了一个闭合的圆。 这案子几乎就是彻底破了! 「慧娘?」 云西顿了一下,还是试探着开了口。 阴影中,看不清那人模样,但云西明显感觉那人身子微微一僵,片刻之后,伴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瘦弱的身影缓缓站起走出,最终映入她的眼帘。 深色的窄袖长裙,质地柔软的丝质披帛半遮着面,异常雪白皮肤若隐若现。深色的帛巾中,一双媚眼异常明亮。 在淡黄色光线的映照下,她眼尾上扬,眼波流盼,仿佛拥有一种能勾人摄魄于无形的力量。 云西料到李慧娘会很美,却没有料到,她会这么美。 她眸中寒芒闪了闪,抿了唇,没有说话。她在等李慧娘先反应。 李慧娘也在疑惑的打量着她。 两人静默片刻,终于,如云西估计的那般,李慧娘忍不住先开口了。 「你们也是李元弄来的?」她轻声的问。 云西不置可否,身上防备微微松懈,转过脸,望着晕沉的云南,满目悽然。 想来李元就是李货郎了,她却不再想去追问、盘审。 运气有时就是这么讽刺,他们一路追捕而来,苦苦不得。 陷入绝境之后,疑犯们却一个接一个的蹦了出来。 可云南尚在危急中,生死未卜,她自救都来不及,又哪里有心情去办案追兇? 李慧娘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云南苍白的脸。 虽然光线不是太亮,但那人白皙的面庞上仿佛镀着一层光晕,再不知是她眼花,还是他们所处位置折射的光所致。 毫无疑问的是,即使阖目昏睡,男子的容颜都可称得上绝世倾城。 墨染般的两道剑眉,英气逼人的斜飞两鬓。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皮肤上投下两道扇形阴影。鼻樑高挺,轮廓刚毅清晰。嘴唇微厚,形状却极柔美,略略带一丝红意,教人忍不住的想入非非。 似被云西周身忧惧的伤情所感,她的眉梢也染了些许伤怀。慢慢拉下裹面的纱巾,轻移莲步,最终在云西对面俯身坐下。 云西听到声响,向前戒备的扫视,眼神中的凶戾惊得李慧娘身子不禁后移了些许。 虽然云南能接触的人类,只有云西一个。但女人的阳气却要比男人弱很多,对他的伤害也小很多。 只是现在的他太虚弱,任何一丁点的磁场波动,云西都不愿他承受。 李慧娘的视线不自觉的又移到了云南的脸上,发出一声低语似的呢喃,「你们这样年轻,竟也走上了这条路···」 云西皱了皱眉。 难道,她以为云南也是被拐来的男色? 她心里怒火登时蹿出五丈高,却勉强压制住没有爆发,冷目望着她,语带讥讽的道:「你不怕么?」 李慧娘娇嫩的红唇微抿,如雪的肌肤略带几分病态,反而更显得凄楚动人。 「什么是可怕的呢?」她唇角弯起一抹凄楚的笑,轻声反问。 「受人折磨,很可怕,死···亦可怕。」一个细弱的声音幽幽响起。 云西身子一震,眼中差点迸出泪来,刚要去摸怀中人的心脏,一只冰凉的手却轻轻拢住了她的手。 耳畔再度传来熟悉的声音。 「我没事···」说着,云南眉目微皱,虚弱的咳了两声。 云西急忙扶着他坐了起来。他身上十分软,仿佛一点力气也没有。 「教你挂心了。」他歉然一笑,目光温柔。 云西心中一热,眼里跌出两颗泪,连忙用袖子抹了,「你没事就好。」 一旁的李慧娘见云南甦醒,侧了身,摘下自己腰间的水囊,双手捧着,递在云西的面前。 「喝些水。」 云西闻声回头,目光停在她柔荑一般细软白皙的双手上。 她恍然记起之前的推断。 失身于山贼,后又纠缠于吕德才,贾四,李货郎三人之间。 想到那三人或狰狞兇恶,或丑陋猥琐,或人面兽心的嘴脸,云西是有同情的。 但她又想起那些专供晚餐被下药了馒头和寻常无奇的午饭大饼。 这样精心计算的毒局计划,一用就是几个月,且无人察觉,想想就令人毛骨悚然。 更有一直感情深厚的贾吕二人,因她翻脸成仇。 她真的是外表明艷,心肠狠毒的美人蛇吗? 云西轻轻推回她的水囊,脸上露出礼貌的浅笑,「多谢慧娘,我家兄长是天生的寒症,吃用都与常人不同。」 李慧娘没有多想,随手收回水囊,又抬起头,视线在云西脸上停了停,眉梢微动。 「兄妹么?也是,你们真的很像。」 「你真的不怕?」云西又问了一遍。 身在险境,这李慧娘竟还能如此淡定。 难道,她还不知道李货郎此行真实目的? 「你们如何识得我?」李慧娘没有回答,微微有些困惑的反问道。 「因为,」云南虚弱的开口,「我们为你而来。」目光柔和恬淡得令人觉得莫名心安。 「为我?」李慧娘柳眉微蹙,满脸疑惑。 云南淡淡一笑,道:「我们是滕县的刑房吏,专为吕德才一案而来。」 云西有些吃惊。 怎么说,李慧娘都是杀人疑犯,就这么表明身份,难道不会令对方牴触或是起什么歹意吗? 李慧娘的眼睛瞬间睁大,身子不自觉的向后。她抬手缓缓掩住唇,「你们是···官差?那李元他···」 「李元就是李货郎,对么?」云南的声音越发温柔。 李慧娘艰难的别过脸,望着黑乎乎的地面,迟疑了片刻,才点了点头。 「只有吕德才死了,你才能得以解脱,对么?」 李慧娘惊讶的抬起头,看着云南白皙的脸,一时怔愣住了。 云西不觉心头一亮,云南引领别人思想,调动别人情感的本领真不是盖的。 推官世家六百年果然不是白给的。 慧娘那一双摄人心魄的媚眼微微闪烁,其中有惊惧,也有怀疑,最终融化成了绝望。绝望到了深处,她竟咯咯的笑了起来。 「不是解脱,」笑着笑着,眼角倏然滑下一颗泪来,她微微仰起头,似乎要将那滴苦涩的泪逼回,「我没有别的奢望,我只是想要活着。」 看着那颗晶莹的泪珠儿从她光洁的脸颊滑下,云西的心蓦然漏跳的半拍。 她忽然不讨厌她了。 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可怜的人儿明白一切。 明白即将沦为娼妓的事实,也明白最终的宿命。 「所以,你想要他死?」云南继续不急不缓的提问。 「我想让他们所有人,」李慧娘的眼神忽然迸出一道犀利的光芒,拢着围巾的手骤然攥紧! 她几乎一字一句,咬牙切齿的重重说道:「我想让所有人都去死!」
第六十三章 他的毒计 「的确,」云南也似有几分动容,感慨般的说道:「换做是我,也会想一个个杀光那些自私的恶人。」 慧娘紧攥披帛的手一僵,有些迟疑的看向云南。 因憎恶而有些扭曲的面孔在慢慢復原,激动的情绪也渐渐低落下来。 虚弱的云南脸色更加苍白,「想要杀吕德才,直接毒死不是更利落吗?」他望着她,凝视片刻后,才再度开口,「将贾四设计为最后的兇手,是因为比起吕德才,贾四更可恨?」 慧娘端详着云南,忽而黯然一笑,她掩着唇,笑声凄凉,「虽然可惜,吕德才的死,却真的与慧娘无关···或许是慧娘醒悟的太晚了,也许真的下手了,慧娘就会有一个不一样的未来。」 「你没下手?」云西诧异,「那为什么要给吕德才下迷药,贾四又如何得知吕德才会昏迷不醒?」 慧娘恻然看向前方,视线放出很远,似乎能够洞穿周围厚厚的墙壁,看到很久很久以前的光阴。 「鸟儿被囚禁,是什么滋味?猪狗被圈在窝里不得天日,又该是什么光景呢?」 云西怔怔的看着她,心情愈发的沉重。 原来,她被吕德才囚禁了足足三个月,连太阳都见不到。 「那药是贾四给的,最早一次,他请吕德才喝酒,就用了那药,吕德才被扶回来后,死死昏睡了一晚上。就在那晚···贾四···他···在吕家后厨就···」她声音越来越颤,最终,她将脸深深埋进双手中,整个人都不住的颤抖起来。 云西知道,她在痛苦的嫌恶着自己。 云西心口一紧,仿佛有针微微的刺,想劝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慧娘终是没有继续说下去,垂首掩面,断断续续的声音似在抽噎,又似渴水的鱼在大口唿吸。 「孩子是他的么?」云南缓声问道。 慧娘一僵,抬起头,却被他静澈目光直看到心底。 那模模煳煳一句问话,也刺一样楔进心里。 云西心中感嘆,一个「他」字,简简单单,却避开了慧娘心中最厌恶的人和事。 慧娘眉梢微挑,似乎想笑,眼中笑意却苦涩难当,「他该姓吕的,但是他爹爹不这么认为。」 「他们都认为,那孩子该姓贾,对么?」 慧娘悽然一声长嘆,「认为又如何,姓贾的是认为他该姓贾,但也许假的终究是假的,姓贾的始终不敢带我们走。」 「他只敢偷偷给你迷药,好偷偷和你相会,」这一次,云南的语气里不再有疑问。 慧娘一怔之下,直勾勾的看看云南许久,才又喃喃道:「知己便是大人这般么?」说着,她又轻轻摇头,脸上苦涩更甚,「未料想,慧娘追寻半生,遇到的第一个知己,竟是追捕自己的官差。」 云西却笑不出。 慧娘很美,却很易满足。 或许,由云南这样澄明而出尘的人为她结案,对她而言,也是命运对她一点的慈悲。 但如果与一个陌生人吐露些许心事都算是命运的恩赐,那她的人生该会是多么悽惨。 难道真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弱者生了一副美丽妖冶的皮囊,就成了一切悲剧的源泉。 这个世界,真的没有属于弱者的安定空间吗? 却又听她说:「我嫌弃极了他,但只要能看到屋外的星星、月亮,哪怕只是一瞬,便是踩到烂泥坑里无数次,我都愿意。因为那样,至少,我的眼睛还是是干净的。」 她微微笑出声,也笑出泪。 云西一惊,吕德才之死真的不是出自李慧娘手么? 这些无助的控诉究竟几分真几分假? 「即便贾四口中说疼你,也不敢带你走。他们,其实是一样的人,」云南不动声色的引领。 慧娘拭了泪,潮红的眼中闪出些许讥讽,「是呀,他带我走了,约莫也会变成第二个吕德才,但我就是更瞧不起他···」 「所以你就在李元的帮助下,设计让他们自相残杀?」云南剑锋忽然直指案件核心,令云西一时也紧张起来。 「不!」慧娘脱口否认,话才出口,一阵踢踏的脚步声忽然在头顶响起。 慌乱的慧娘身子一滞,受惊的贝母一般立刻缩了身子,慌张的退进角落中黑暗里。 云西惊警抬头,上面火烛闪动,似乎有人正从外面走进。 「货郎李?呦,你不是最宝贝这张小白脸嘛,怎么混成这个鸟样子了?」有人粗俗的调笑。 「哎-哎,人家还靠这张小白脸吃饭呢,今儿个肯定难受的紧,你这个驴球子就别喷粪了,说点人家爱听的。」拉劝的那人说话更为阴损。 云西只觉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云南一把拉住她的袖子,挣扎着身子,下意识就要护在她前面。 云西不觉心中一暖,靠近他,低声劝慰:「别说两个,就是七个八个,我也能脱身。」 又听李货郎低哑的声音响起:「那两个是官差,不能在咱的地界交手,只能托兄弟们卖到外地了。」他似对那两人的挖苦全然不在意,调笑着说道。 有人啧啧的似乎在摇头:「真是可惜了的,外地的价,稀烂贱。」 「呵呵,」李货郎笑得十分阴冷,「有一弊就有一利嘛。那个小妞长得倒是真标志,不过十五六的身子,多是个雏。卖到外地,至少没那么多讲究。」 有人发出了一串淫邪的笑声,「这倒真是!入了咱家的好雏子都要献给爷,放到外地的才有漏子嘛! 云西心中陡然一寒,银牙咬得咯咯响。 李元这个贱人果然是沖她来的! 李货郎哈哈一笑,啪啪的声音,似乎在拍着别人的肩,「这雏子可不好啃,还是当值的官差呢!兄弟们可留心着点,别仙桃没啃成反倒蚀了本。」 另外那人嫌弃的嘲笑:「得得得,以为咱哥们都跟你这个绣花枕头似的?赶紧领钱去赶紧走,回去还做您的活神仙去!」 云西眼中不觉一亮。 他们果然不算是一伙的! 这样事情就好办了。 她支棱起耳朵,想要听到更多。李货郎却不再说话了,在一片嬉笑声中,她似乎听到了有人走出的脚步声与关门声。 紧接着,一阵吱呀吱呀的木轴声响起,云西勐然抬头,却见那截旋梯忽悠忽悠的,被人放了下来! 云西赶紧起身,想要离开云南,却被他一把攥住了手。 触手的冰凉,令云西的心口一紧,她迅速俯下身子贴近他的耳畔,声音轻到只有互相才听得见。 「相信我,就像我相信你那样。」 说着,她拿他的手放在自己袖兜按了一下,重重的力道中满是稳操胜券的自信。
第六十四章 顶级影后 云南的手僵了一下,再去抓,她的指尖却水一样从他手中滑脱。 他蓦地闭上了双眼。 他很清楚,有些事,他没奈何,只能放手。 粗重的木梯啪嗒一声触到地面。 云南两道剑眉痛苦的拧在一起,他只觉喉间窒瑟难忍,发出了一阵压抑的急咳。 「哥!你怎么了?哥哥,你一定要撑住,妹妹不能没有你!」一声哭豪骤然响起。 云南瞬间睁眼,却见云西已飈出两道汹涌的泪,回身爬向自己大声抽噎着,肩膀不断的颤抖,似乎惊恐到了极致! 云南甫要大惊,却见她眸间一抹狡黠惶然而过,身体便条件反射般的加重了咳嗽的力度。 此时木梯忽然嘎吱嘎嘎的巨响了起来,他的余光瞥到有人正从从上面攀爬而下。 逆着屋顶的光线,那人身形显得异常魁梧壮硕。 云西闻声惊恐回头,身子立刻弹簧似的缩成一团,不住地向云南这边挪移。 来人嘿嘿笑了两声,脚下踏起一层尘土,两步来到云西面前,大手一捞,一把就薅住了云西的胳膊,拎小鸡似的将云西拎了起来! 「要带我去哪?我不去,求求你放了我!」云西拼命挣扎着,「哥哥!哥哥救我!」她胡乱的大声唿喊着。「闭嘴!再嚷嚷大爷现在就办了你!」 壮汉抬手就是一巴掌,将云西瞬间扇翻在地,哭声戛然而止。 虽然知是演戏,但是那一瞬间,看着云西涕泗横流,惊恐的踢踏甩动四肢,云南的身子还是不受控制的暴起向前,浑身碎裂般的疼痛却令他失去了平衡,眼前世界一晃,便脸朝地面,狠狠栽了下去! 等到他艰难的抬起头,云西已被那人重新拎在手中,半拉半拽的上了木梯。 云南的世界忽然涌出一片汪洋,波涛汹涌,将他瞬间淹没。 他的手死死捏住一块碎石,唇颤抖着微微翕张,眼睛狠狠盯住木梯上的人,却没有说出一句话。 云西,我信你,一直信你! 所以千万不要有事! 云西平白挨了重重一掌,面上怯懦惊惧,暗下却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还以为这帮混混会对她官府身份有所忌惮,谁知竟然只要卖到外地就能无视她身上官服。 即便这帮贼人的背景真的深不见底,也不能无法无天到了这个地步吧。 难道明末官府的威信真的那让几十年不上朝的两个混蛋皇帝——嘉靖与万历给祸祸到了这个地步? 胳膊又一疼,她身子剧烈了晃动一下,眼前跟着一亮,她就被人用力抛向了上面。 「啊!」她不禁失声痛唿,身子已经落在了屋中地面上。 久处黑暗的眼睛被明晃晃的烛火一时刺得睁不开,狠狠一掐手心,真的流出泪来,躺在地上蜷缩着瑟瑟发抖。 有人一把掐住她的下巴,向上用力一掰,发出一阵嘿嘿的笑声。 「果然是个上等货色,今个咱哥俩算是捞着了!」 云西强掩心中厌恶,脸上做出因恐惧而颤抖的表情,两腮梨花带雨,用极度胆怯的声音抽噎着说道:「求求英雄···小女子的兄长满脸···都是血···求求英雄救救奴家兄长吧···」 她一声比一声哀婉,一声比一声凄切,身子虚弱疲惫,仿佛下一秒就能气虚晕厥过去。 但事实上,她的手死死攥着,指甲深入掌心,愤恨得差点掐出血来。 她将恨意深深隐藏。 她知道, 不会有人来救她。 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智慧和手腕! 生死关头,人只有依靠自己,才能真正走出困境! 另有个稍瘦些的贼人,一把打掉壮汉的手,阴阳怪气的淫笑道:「猴急什么?先去里屋,里院的爷爷们都走了,咱哥俩有的是功夫,好好乐呵乐呵。」 「行,不过这回可先说好,俺先来,上次就是你先搞的,这回咋也轮到俺了!」拎她上来的胖子嗓音粗声粗气,没好气的埋怨道。 声音细些的瘦子不住的搓着双手,嘻嘻笑道:「行!轮你先上!」 趁这间隙,云西赶忙摸出殷三雨的银子,双手颤颤巍巍的托捧在面前,急急说道:「英雄饶命,奴家有很多钱,未婚的夫家也有很多钱,如此才能託了关系,随着哥哥在衙门玩耍,白领知县大人一份赏银。只要能护奴家周全,奴家定能拿出十倍百倍的银子来报答两位。而且关乎奴家声誉,消息传出去,婚事定然无望了,奴家娘家肯定愿意出大笔赎金,而且绝不会声张,这样比卖了奴家划算多了。」 两个男人对视一下,脸上戏嚯表情仿佛捉住老鼠的猫。 云西知道,这招未必管用,但在可信的金钱面前,他们定会有瞬间的动摇,防备也会骤然松懈。 她要的不过是一瞬间的空子!壮硕的胖子噼手夺过钱袋,掂了掂,笑着说道:「小美人,不是哥哥们心硬,只是入了金魂寨,就没人能出去。先说说你娘家的名讳,保不齐来日有个合适的机会,哥哥们能给你家报个信去。」 报个屁! 云西心里狠狠咒骂! 她知道那两人不过起了贪心,是准备着日后单独去她那莫须有的娘家,欺诈索银。 不过她面上依然怯懦胆小得不行,手又哆哆嗦嗦的伸进袖里,好一阵摸索。 「祈望英雄发发善心吧,奴家这里还有上千两银票,奴家兄长那里银票也不少,奴家只求英雄饶了奴家···」 云西一边说着,一边用余光不着痕迹的打量着两人。 粗声壮汉的眼睛不觉被云西的袖子吸引,而那个瘦子则正顺着她的话,无意识的向地窖里的云南张望。 就是现在! 云西眼神一凛,瞬间摸出吹针筒,飞快放在唇边狠狠一吹! 一支银针流星般滑过污浊的空气,倏然扎进面前胖子暴睁的眼球中! 啊的一声,那人才惨叫出声,另一支银针瞬间刺破他喉咙,穿过粗黑的皮肤,狠狠扎进肉里! 洞口前的那个瘦子闻声回头,迎接他的,却是另一枚银晃晃的毒针,径直刺破空气,直奔他面门而来! 瘦子贼人瞬时悚然,双眼因惊恐暴睁,身体跟着本能迅疾向旁一闪! ------题外话------ 各位亲亲们,晚上好!明天九尾终于要开启紧张刺激的2p模式啦!o(n_n)o哈哈~ 2p对一个作者来说至关重要,希望亲亲们能在未来三天多翻翻女推官的章节,暂时不要养文啦!(~ ̄▽ ̄)~ 为了回馈亲亲们的支持,女推官新一轮迴馈活动! 活动一:所有评论皆有奖励!其中涉及具体剧情评论回馈36起,666封顶! 希望亲亲们多多支持!多多留言,!多多收藏! 活动二!pk期间,九尾还会特别奉上歷史短篇回馈哦! 再次拜谢亲亲支持!(づ ̄3 ̄)づ
第六十五章 暗语调戏 他的身体急急向右挪移,但却还是晚了半步,噗呲一下!旋转的银针飞速刺进他颧骨高高隆起的脸上。 许是皮肉太糙厚,银针并未扎进多深,他吓得立刻挥手一扫,银针登时便被拂去。 猝不及防的偷袭,令那瘦子怒不可遏,他气急败坏的正要发作,一抹黑影却已蹿至他的近前。 猝然,又是一针!对准他的喉头激射而出! 「呃啊···」瘦子喉中尖叫只脱口而出半个音,瞳孔骤然一缩,整个人晃了一下,顿时摔到在地! 晕厥前最后一瞬,他看到,那个黑影正站在他面前,单手擎在唇边,依然保持着随时吹针的姿势。 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随即涌出些许白色口沫,怒瞪的眼睛充满血丝,兀自转动了一下,似乎十分不甘。 因为他终于看清,这就是之前只会哭泣求饶的小雏子! 此刻却眼神冷峻,白皙的脸上神情肃然,与之前的卑微怯懦完全判若两人! 终于,瘦子再抵不住在全身急速扩散麻痹痛感,头一僵,彻底昏死了过去。 站在洞口前的云西侧过头,又看了看被射中眼球的胖子,唇角微扬,勾起起一抹得意的轻笑。 这明朝吹针筒药效果然够强! 只两根银针,就可以放倒水牛一般的壮汉。 也幸亏她前世在一些江湖骗子老黑道手中,早就见识过类似吹迷药的针筒,才能这般运用自如。 不得不说,老祖宗的宝贝就是流弊,流传几百年,到了二十一世纪仍能发挥余光余热。 再加上她瞄准的功夫底子够硬。 甩飞镖,打黑枪,准头都是一流,才能如此利落解决。 不然恐怕就是让她一口气吹完所有毒针,也未必能射准一个人。 她将吹针筒叼在嘴里,腾出双手,掏出从李元那里捡来的牛筋绳,迅速的捆住了两个贼人的手脚,又从他们衣袍上各割了一大块,塞进他们嘴里,这才放心的收起吹针筒。 将一切隐患收拾利落,她就站起身,一眼就看到左侧的角落里,有一处机关。 由几个旋转齿轮互相咬合组成,受力出繫着一根儿臂粗的麻绳,麻绳直直甩出,最终绑在地窖洞口露出的半截悬梯上。 她立刻跑向前,握住扶手吱呀吱呀的摇起机关,悬梯咯噔一声,开始缓缓降落。 听得木梯嘎吱一声戳到底,她迅速回到洞口前,趴在边缘处,望着黑黢黢的洞底,压着嗓音低低喊道:「云南,目标全部搞定!扯唿!」 古代人并不懂她的异世大白话。 所以她灵机一动,就拿来当做云南秘密交流的暗语。 不多时,洞里传来一声回应。 「电已充满。」 那是云南独有的清朗声音,只是语气生硬刻板,与她的异世大白话搭配起来,显得异常不协调。 云西登时一喜,这句暗语是她特意为云南设计的。 意思是:身体已经恢復,能够正常行动。 她还记得,当帅比古板的云南,终于熬不住她苦苦的哀求,轻启唇瓣,第一次吐出这四个字时,自己捂着肚子,趴在草地上差点没笑疯的情景。 云南登时面黑如铁,虽听不明白,但已经意识到,那绝不是什么好话。 从那以后,他便拒绝再说任何所谓的密语暗号。 事后,云西可是费了老鼻子的劲,才跟他大概的解释清楚了自己的笑点。 不过,误会虽然算是勉强解除,云南还是再没碰那些怪异的暗语们。 现在,他却配合的应声回答了。 云西不禁会心一笑。 心情瞬间多云转晴,几乎忘记了如今的处境是何等兇险危急。 忽然从洞底传出一阵嘎吱嘎吱的声音。 云西这才缓过神,下面的人已经开始攀爬了。 但她知道,先登梯的必是李慧娘。 不仅是因为虚弱的云南此刻根本发不出什么声响,更是因为她熟知云南的脾性。 且不说李慧娘是他们此行的目标人物,就是一个普通的陌生弱女子,以云南君子不能再君子,柳下惠不能再柳下惠的脾性,他也做不出抛下女子,自己先爬扶梯跑路的事情。 看着悬梯上正在费力攀爬的女子,与梯下傲然而立的一抹白色身影,云西无奈的摇摇头,可才摇了两下,她勐然抬头,眼中霎时绽出一道明亮的光! 她还有事情没做! 趁着云南攀爬的间隙,她迅速离开洞口,来到挺尸的贼人近前。 面对两个被捆成死猪一样的倒霉贼人,她非常淡定的搜了一个底朝天。 不仅拿回了殷三雨的钱袋,还多搜出几两散碎银子; 另外还有一些小号的瓶瓶罐罐; 一条韧性更好,直径更细的牛筋绳; 一人一支吹针筒; 三四把匕首; 最后,竟然还有一封信。 云西摆弄着那几把匕首,仔细看了看。 轻便程度与杀伤力远不上她的壁纸刀,往身后果断一扔。就把剩下的宝贝一股脑塞进怀里,插进袖兜,别进靴子。 至于那封信,她也没有客气,直接塞进靴口,等着有空再去看。 刚将自己武装完毕,就听得身后传来一声轻咳。她勐然回头,一袭白衣的云南已经爬到了洞口。 李慧娘站在一旁,看着云南,姣好的面容染着几分急色,双手紧张的攥在一起,似乎很想伸手去帮扶云南,却又有所顾虑,踟蹰着不敢出手。 靠!祖宗啊! 千万别伸手! 云西心头一声哀嚎,唯恐云南再受活人阳气影响,赶忙跑过去,一把拉起云南,亲自扶了他出来。 云南甫一出来,立刻拉着云西的袖子,将她整个人好一阵查看。 「我没事!」云西一咧嘴,露出满口细密整齐的小白牙,开心的笑了。 待看到她髮丝不乱,衣着整齐,云南才放心的舒了一口气,可是视线又立刻触到了横躺在地的两个贼人,瞳孔骤然一缩。 李慧娘顺着云南的视线,也一下看到了地上的惨状! 近处的那个还好,靠近里屋的那个却异常吓人! 眼球暴突,眼白红色的血筋高高隆起,已变成青紫乌黑的颜色,最为恐怖的是,其中黑浑的瞳仁正中被直直插进一根细细的银针!再加上那兇徒丑陋的官,因剧痛狰狞变形的恐怖表情,看了就让人冷不丁浑身汗毛倒竖! 花容失色的慧娘脸色瞬间惨白一片,殷红的唇瓣霎时张开! 云西看了登时大惊,一个飞身就扑到她面前,伸出手一把就死死捂住了她即将脱口的尖叫! 「别喊!一喊就特么全完蛋了!」云西压着声音,狠狠警告!但是一着急,她竟迸出一串异世大白话!
第六十六章 背后黑手 好在李慧娘似乎一时被吓懵了,一双桃花眼圆圆睁着,惊魂未定的,似乎并没有听出云西的话有何异常。 云南轻咳一声,及时的将话题转移,「金魂寨各处门口必然有人看守,如今想要脱身,只能试试寻一处僻静角落翻墙而出。」 云西感觉面无血色的慧娘已经略略冷静了些,这才放开手,点头附和道:「这家客栈不算大,翻墙应该可行,只是你们两个行动多有不便,须由我先出去查看一下。」 这一次,她特意咬文嚼字的说得异常古板,唯恐再露出什么马脚。 云南轻步走到房屋门前,轻轻拉开一道门缝,望着院外黑黢黢的景象,顿了一会,才谨慎说道:「西北角应该可行。」 云西也凑到近前,将门缝又拉大了一些,将左右都仔细探看了,才迈出一只脚,小心翼翼的摸出了房门。 事情的进展却比想像中的要容易许多。 云西身上官服本就是深色的,融到夜色中,一点也不显眼。 她蹑手蹑脚的踅摸到了西北角,围墙虽然不矮,但是她扒着墙砖,几步蹬踩就可以轻松翻过。 但她并没有一下翻出,而是挂在墙上,伸出头,警惕的查看院外情景。 墙外就是一条小路,她记得,这就是她们来时的路。 再往前就是黑店大门,往回走不远,有金水村的几户人家。 想到那两个贼人之前说过的话——「后院爷爷们都回了,咱哥俩有的是功夫好好乐呵。」 云西觉得金魂寨的主要首脑应该已经离开。 那么金魂寨的防备必然也有松懈。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她再次返回屋子,掩护着云南与李慧娘悄悄走到西北角,尽管云南一身白衣在夜色中异常扎眼,但并未遇到什么意外,事情进行的十分顺利。 云西先是托着李慧娘扒住了墙砖,托着她好不容易才翻过了墙。 另一边,云南的身子虽然还有些虚弱,但身手还算利落,身高也足够,纵身一跃,双手就攀到了墙头,手臂在一用力,瞬间就翻了过去。 看着云南飘然的白色衣衫在墙头一闪而过,云西也运足了气力,一个攀越,就上了墙头。 她正要翻转而过,却听得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她双手蓦地的一僵,动作骤然而至。 墙下的云南正仰头等着接她,看到她的动作,立刻急了眼睛。 他正要上前,却听云西细细的声音低低传来。 「红薯来了,你们先走!」 云南顿时惊在了原地。 云西双手一松,轻轻落地,脚下极其轻软,没发出一点声音。 没错,她刚才听到的声音,就是殷三雨!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他的声音那一瞬,她立刻做出了放弃逃跑的决定。 也许是对他有所愧疚,也许是对他几次相救心怀感激,也或许,只是怕翻墙幅度太大,被来人发现踪迹,一旦被追上,便是凶多吉少。 总之,云西不愿就这样抛下重新出现的殷三雨,自己一人独跑! 她躲在墙角的阴影里,循着声音细细查看。 走过通道一行共有三人,两边都是黑衣大汉,中间一人被反绑着押在前面踉踉跄跄的走着,正是一身反骨,天不怕地不怕,混不吝的殷三雨! 云西心口一紧,屏息凝气的仔细分辨他们的动静。 却听殷三雨用夸张的语气,惋惜般的说道:「真是大水沖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只是在下出手太没个轻重,竟伤了咱们兄弟一条性命,在下真是愧疚难当。」 云西心中一凛,难道殷三雨跟这金魂寨还有牵连? 她脑中霎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货郎李元常年贩卖人口,最重要的主顾就是兖州的菱藕香,交易地点应该就是西郊碧池别院,而自己一行三人就是顺着车辙痕与碧池院的方向一路追踪而来。 未料想,就快到碧池院了,他们却误入黑店,而后更是发现了正在进行人口交易的李货郎与李慧娘! 云西眼中寒光一闪。 应是了! 这金魂寨很可能就是菱藕香的外围分点! 她又想到,第一次跟殷三雨提及菱藕香时,殷三雨就说除了他没人敢趟菱藕香这摊浑水! 他又是横行一方,霸道惯了流氓捕头,之前还顶着刑房吏的兼职,却一个案子也不办,一个贼人也不追。 殷三雨就真是跟省城黑恶势力有勾连,或本就是一伙的,云西也不会惊讶。 只是她又有一层疑惑,如果殷三雨真是他们一伙的,又怎会不知金魂寨的底细? 或许他只是常逛省城第一青楼,勾连勾结也是外延的普通业务,根本涉及不了其中核心的机密? 云西这边大脑正高速运转着,却听一个大汉没好气的狠狠回道:「哪里只是一条命?咱们那么多弟兄都被你这孙子打得不善!一会叫金爷验明了身份,如若有半句假话,老子定然活剥了你的皮!」 殷三雨立刻陪笑道:「兄弟哪里的话,在下的身份绝不会有假,不然金爷身边那么多高手,在下直接过去,不就是礼重情意轻——千里送人头吗?」 又听其中一个贼人愤恨骂道:「即便验实了你的身份,伤了那么兄弟,俺们也不会轻饶了你!」 殷三雨头点的拨浪鼓似的,语气中还带着深深的自责,:「那是那是,在下出手实在太过莽撞,如今真是悔恨得紧!但是请兄弟们,杨某人就是倾尽家财,也要竭力补偿误伤的兄弟们!」 云西顿觉身后好像飞过一队乌鸦,三条粗重的黑线自额上滑下。 杨某人?她没听错吧?真的不是殷某人? 却听贼人又狠狠道:「别说你是杨拓的弟弟,就是杨拓本人,在金爷面前也得礼敬三分!这笔帐有的跟你算!」 殷三雨连连称是,陪笑着说道:「是是是,还请诸位英雄看在在下叔父杨洲杨大人的面子上,宽容则个!」 云西嘴角一阵微抽,佩服般的感慨,要说演技一流,还得是他殷三雨! 不仅脑瓜灵活,鬼主意贼多,而且还能屈能伸,不仅吹得了牛比,扯得开虎皮,当得起大爷;更拍得了马屁,熘得起马须,做得了孙子。 就是生生忍下一口腌臜气,埋首钻流氓裤裆的韩信再世,见了殷三雨都得自愧得面红耳赤。 但是她也注意到了一个更为惊人的消息。 原来与菱藕香,金魂寨有勾连的不是殷三雨本人,也不是他所在的胡派一系,而是滕县典史杨洲,教谕杨拓一派! ------题外话------ 二更奉上!由于女推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小白流水文,阴谋机巧一环套一环,前后设计很多,所以九尾手速特别慢,现在都是裸更,为了2p特意赶了两章,只是时间急迫,难免有错别字,还请亲亲们包涵谅解!潇湘一天改文只有一小时,明天时间允许了,九尾会尽快修补哈o(n_n)o哈哈~
第六十七章 沙场阎罗 很难想像,一个小县城的典史与教谕,背后竟然有如此盘根错节的复杂背景! 不仅涉足黄赌毒,更插手贩卖人口,逼娼良家妇女的龌龊勾当。 呃,或许没有毒品,不过云西相信,如果这个时代有毒品的话,这些勾结在一起官匪也绝对不会错过。 怪不得同为教谕,海瑞就穷得几乎揭不开锅,那个杨拓却可以整套极品狐裘加身,吃个饭用的都是金爵银碗象牙箸。 云西忽然记起那晚殷三雨晦明莫测的一番话。 「滕县若是巨兽,县衙就是巨兽的血盆大口。只希望你们离开腾县时,还能带个囫囵全尸走。」 她一双眼光射寒星,警惕的望着前方,右手缓缓摸出袖中的吹针筒。 现在还不是去计较那些背景的时候。 当下最关键的,是要及时脱身! 她一个人脱身并不难。 李慧娘与云南翻墙出去后,就再没发出一点声响,想来应该没有大碍。 难就难在与殷三雨一起全身而退。 如果能救他,她会果断出手;可如果情况有变,根本没有出手机会,她也只能翻墙而出,尽快去寻外援。 现在,只看事态究竟会如何发展。 也不知殷三雨靠着自己坑蒙拐骗的功夫,还能拖多久? 他们身后身前还会有其他贼人? 目前唯一可以利用的就是收缴来的吹针筒,但要近距离才有效果。 但这个院子里,草木都是萧索一片,根本没有什么遮挡,情况不允许她在后尾随跟踪。 她正绞尽脑汁的计算方法,却听得前方忽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 「呃呃···呃···」 那是殷三雨的声音。 云西眼睛忽地一亮! 难道这厮开始动作了? 只见双手被反绑在身后的殷三雨忽然磨磨蹭蹭的停了下来,惹得后面押解的两个贼人一阵起烦。 其中一个伸手狠狠一推,将殷三雨推了一个趔趄,粗声怒气的吼道:「甭他娘的跟老子耍心眼!赶紧走!」 殷三雨被束着双手,平衡感很不好,错出好几步才勉强站定。 「说来让两位笑话了,」他很是有些不好意思,语气是难得一见的客气有礼,「在下···在下想小解一下。」 云西差点没当场喷笑! 尿遁?! 搞错没有? 殷三雨那厮不是挺聪明的吗? 竟然也会想用尿遁这么俗套狗血的烂招数? 要不是身处险境,她一定会蹦出去叉腰仰天大笑三声,指着他的鼻子好好嘲笑一番! 「少耍花活!」一个贼人不耐烦的推搡了殷三雨一下,恨恨骂道道:「你是真是假还没弄清楚呢,少他娘的废话!」 殷三雨赶紧解释道:「不是不是,在下怎么会耍花活,实在是一路奔波而来,才入客栈不久就起了误会,一耽搁就到了这会,在下实在是憋忍很久了。」「你这不会是要尿遁吧?」另一个看守双手抱着刀,发出一声阴狠的笑声,「你当俺们哥俩傻啊!早不尿晚不尿,偏生这会尿?走不走!不走咱也别找金爷验身了,这块地儿就挺好,就搁这剁了你了!」 殷三雨却不恼,依旧用文绉绉的语气可怜巴巴的说道:「兄弟们千万别气恼,在下真是憋不住了,不然一会见到金爷尿了裤子也是不雅不敬啊,如果兄弟们不嫌弃,就烦请兄弟帮在下蜕下裤子,在下保证就地尽快解决!您看看在下的手被绑的死死的,又有两位兄弟看管,怎可能会有什么花招?」 云西嘴角微抽,即便看守让他尿了,他也的确没有翻身的机会。 难不成,他真的只是憋不住了? 两个贼人对视一眼,其中那个暴躁贼人歪头啐了一口吐沫,很是烦躁的说道:「屁事真他娘的多,老王,去,你带他去墙角尿一下。」 被称作老王不屑的冷哼一声,「要去你去,齁几把脏的,俺才不去!」 先说话的贼人也是一脸的不耐烦,没好气的骂了老王好几句,才推着殷三雨,向着西北角走来。 我去! 云西心中一声惨嚎,这帮孙子不会想尿在她这里吧? 谁特么的想当着她的面,她就提前灭了谁! 一想到即将要面对的不可描述的场面,云西瞬间就将吹针筒叼在了嘴里!她屏息凝气的静静蛰伏在阴影中,就像是一只隐藏着气息的猎豹。 他们的脚步声越来响,她甚至能听到他们脚下细小石子被踩翻滚动的声音! 十、九、八··· 她在心里默默计算着来人与自己的距离,只待一到,就先解决一个再说! 四、三··· 她周身的汗毛在一根根竖起,气血上涌,只待嘴唇吹动的那一刻到来! 就在默数到最后一个字之前,扑通一声!前方突然响起一声闷闷的巨响! 紧接着前方两人身体瞬间就交错在了一起! 云西猝然收了气息,好险! 没想到殷三雨会突然发作,只差一点,她的针就要误射到他的身上! 下一秒,更令她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她知道他出手很快,却没想到,竟会这么快! 原来,走到她近前的殷三雨先是怯怯懦懦的停住了脚步,而后那个贼人走到近前,一手握刀,另一只手伸出,正要为他扒开裤子一角,却不防他脚下突然爆出一记扫堂腿! 持刀贼人连一声惊唿都没来得及发出,身子就已经飞倾在了半空之中。 几乎在同一时间,被反绑双手的殷三雨脚尖蓦地一点地,身子原地飞旋而起,反手就夺走了贼人手中大刀! 紧接着,刀鞘流星一般被他飞甩而出! 云西眼睛一眨不眨的才勉强看到,他反手握着刀刃,上下一错,束手的绳子瞬间迸断碎裂!之后他双手勐地一撑,右手握着银光闪闪的森然大刀,凌空当月!噼山般的就将那刚躺倒在地的贼人噼成了两断! 霎时间,漫天的飞血急速喷洒着四溅开来! 细小而滚烫的血珠颤动着扑了云西一脸! 她瞪大着眼睛,怔愣当场! 在光洁清朗的月光下,一切动作都发生的极快,干净利落,如行云似流水,甚至还有几分优美飘逸。 随后殷三雨稳稳落地站定。 冲着她的方向,看着地上血腥到极致的光景,抬手将大刀随意往肩上一扛,俊美的脸上忽然露出一抹了残忍的笑容。 瞬息之间,云西仿佛看到,在他身后渐渐出现了残尸累累百战沙场! 就在此时,后面突然响起一声爆喝! 原来是之前那个贼人已经急红了眼,瞬间奔跃到了殷三雨身后,他高举着大刀,对准殷三雨的后脑,就狠狠噼下! ------题外话------ 我是小註脚o(n_n)o哈哈~ 先撇开这可怕的一幕,小註脚先讲一下关于毒品与菸草的歷史,毒品就先不说啦,菸草是在明朝万历末期才传到中国的,天启时才开始慢慢在中国内部传播。啊啊!2p时间紧迫,小註脚赶紧跑走码字去拉!今晚还有歷史短篇回馈哦啦啦啦啦啦!o(n_n)o哈哈~讲的是伍子胥!
第六十八章 夺命旋舞! 危急时刻,躲在阴影中的云西,剑眉紧蹙,豹子一般瞬间暴跃而起! 她的角度,只能看到贼人的头部一角,就在殷三雨肩头上的小小一方空间! 但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在目标靶位闪逝出她的视线之时,她用力鼓动两腮,迅速喷射出两只毒针箭! 细细的长针在月色中划出一道闪光的银色丝线,闪电一般逆空而上! 任贼人力道兇勐,任殷三雨身体几度翻转,都没能阻拦那两只银针分毫! 可事态的转折却像一只尖甲锐利无比的铁钩,瞬间就攫住了云西的剧烈跳动心脏! 她执着吹筒,望着前方再移不开视线! 时间仿佛在剎那间静止! 她看到,殷三雨扛在肩上的大刀凭空打了一个飞旋,陡然绽出无数寒芒,气势凌厉的向后贯穿而去! 就像是一节节连动牵引的齿轮,他的刀首先旋转,之后便是他的手臂,他的身体! 三者次第而旋,最终一起转出一曲极美的胡旋舞! 他竟似长了后眼,一瞬间就将偷袭贼人的喉咙贯穿! 那贼人手中大刀还高高的举在半空中,身子却僵直一片,眉心插着两枚银针,目瞪口呆的看着殷三雨。 只有那柄大刀,兀自不屈服的直指苍穹! 上面是一轮冰冷惨白的寒月,静静高悬。 她不敢相信,她的吹针速度那么快,他却几乎与她同时命中目标! 殷三雨的身体已经转向了贼人的方向,他抬起脚踏在贼人的胸口上,手上一用力,就将贯穿进贼人喉管的大刀一把抽出! 双眼暴睁,口鼻大开的狰狞尸体,僵硬滑脱,轰地一下,重重栽在地上! 「快跟我走!」 一个熟悉而低哑的女声蓦然在他身后响起。 他勐地一回头,却看到已经攀在了墙头的云西! 她只对他甩了个眼色,就勐回身,纵身一跃,眨眼间便跳出了墙外! 殷三雨深邃的眼眸微微一缩,随即闪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得色。 随手将刀身的血迹往袖上一抹,他蓦地拔步而起,顷刻间便已奔至一人多高的墙下,单臂一扬,瞬间扒住墙头,利落的翻了过去! 落地时,云西才跑出几步,他刚要上前搭腔,却见前方小路一棵大树下,还有两人! 一个白衣白靴,在微寒的月色下异常扎眼。 另一个黑影则身材瘦弱,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女气。 「你扛慧娘,一起跑!」云西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道。 她那口气实在令人不爽,他本不想听从,可奔至那黑影前,还是一把捞起,单手掩着李慧娘的口鼻飞奔而过! 云西则一把拽住云南,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刚跑出金魂寨,身后围墙里就仿佛传出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似乎有人在唿喊!还有兵器兵刃被纷纷抽出刀鞘的声音! 云西只回头扫了一眼,还好,黑黢黢的墙头上并没有人及时翻出! 她们还有机会! 她这才回过头,随着殷三雨矫健如飞的背影,拼命狂奔! 沿着小路,他们没有任何停歇,衣袖飘舞着,宛如三只逆风而行的飞鸟,擦着地面掠空而驰! 夜色中,蜿蜒的小路迳自向夜幕最深处延展。 云西只听得到自己粗重的唿吸声,殷三雨飞速交叠的脚步声,以及慧娘从他指尖破碎而出的片片惊唿与喘息。 云南脚下则是半点声音也无,只有衣袖在空中翻飞摩擦的阵阵沙沙声。 她不知道最终要跑向哪里,没有了快马,只能凭本能的去依靠殷三雨的直觉。 上帝保佑,保佑这个殷三雨不是个路痴,能将他们顺利带到安全之所! 云西越跑气息越乱,棉衣里的汗湿了一层又一层。 几乎一昼夜的连续奔波,又没吃下多少,喝了一肚子冷风,又逢大变,已经让她这具只有十六岁的稚嫩身体严重体力不支。 云南也察觉道了她的不妥,但是他也才大伤初愈,没有她的拖拽恐怕早已晕厥。 「嘘!」 殷三雨突然止住了脚步,强咬牙关的云西悬悬没撞到他的背上。 她唿哧唿哧的大口哈着气,略略站定后扶着云南的臂膀,视线越越殷三雨向前扫去! 只见前方昏昏然一片夜色中,模模煳煳出现了一个方正的庞大轮廓,周身微微摇动着,向前缓缓而行。 云西双眼顿时一亮! 牛篷车! 依据它行进的姿态,云西肯定,那绝对是一辆牛车! 她勐地记起她在地窖里听到的那段对话,立刻松了云南的手,上前一步,附在殷三雨的耳旁小声道:「李货郎领了银钱刚离开不久,按照时间推算,这正该是他的车!」 殷三雨定定的望着那辆牛车,冷冷笑了一声,「那正好,今天咱们就可以结案!」 说着他俯身一把放下李慧娘,转手交给云西,又提起刀,脚步极轻的追着牛车而去。 李慧娘也看到了那辆牛车,突然间听到殷三雨结案的话语,身子一颤,惊恐的盯着云西脸色惨白如纸。 云西唯恐她惊恐失智,赶紧半拢住她的肩头。 即便慧娘不会失去理智,但只要对那李元还有一丁点不切实际的情谊,就足矣要了他们所有人的命! 「别怕,」她抚着慧娘的背,小声安慰,「你先躲到我哥那里。」 李慧娘惊惧的抱着双臂,周身止不住的瑟瑟发抖,视线却钉子一般的嵌在了前方的马车里。 「别怕。」云西的声音愈发温柔,不动声色的扳过慧娘的身子,使她尽量面向云南。 但她似乎还有什么疑惧担忧,刚被云西扳过视线,再次勐然回头,望着马车,唇瓣蓦地张开! 云西早已手刀如电,在她发出声音之前,狠狠噼在了她的后脖颈。 她只发出了一声细细的嘤咛,身子一软便瘫倒在了云西的怀里! 一旁的云南看得也是一惊,手指无意识的动了动,却还是忍住没有出手。 他无法为云西做任何有关体力的事情。 他只能别过脸,面色的清冷的注视着殷三雨那边的动向。 忽然,他眉头一皱,抬手重重一拍云西的背。 「快走!」
第六十九章 他的威胁 云西勐地抬头望去。 前方树影婆娑下,昏暗的小路上,一个身材高挑的黑影正站在牛车旁,一手执着大刀,另一只手正单圈扼住另一人的脖子。 被圈困的人身形明显低矮一些,双手用力的扳着持刀人的手,双腿也不自主的踢腾着,似乎很痛苦。 高大些的那人抬起一只手,冲着他们扬了扬大刀,看样子很是轻松得意。云西不觉嗤笑出声。 给点阳光就灿烂,出点成绩就嘚瑟。 那人不是殷三雨还能是谁?不过,对于殷三雨,她已经很放心。 李元只是一个卖货郎,即便兼着人贩子的隐藏身份,在既狡诈多智,又出手阴狠,功夫一流的殷三雨面前,也不会有任何还手之力! 现在轮到她了! 云西深深吸了一口气,浑身气血都涌在胸口,狠狠一咬牙,俯身将昏倒的李慧娘往肩上一扛,提起所有的力气,跟着云南就迅速的向牛车跑去。 可是没跑几步,就听得云南更加冰冷的声音低低的传来。 她顿觉身子一僵,才放下些许的心脏又再度提了起来! 「不好!他们追来了!」 「有多远?」云西不能回头,只能压低着声音紧张的问道。 「就在后面拐弯处,其中还有打昏我们的人!」 云南的声音很是严峻,不住的用力的拉扯着云西的臂弯,只求能为她分担些许重负。 拐弯处? 云西惊觉,那离这里应该还有段距离。 还有打晕他们的人? 看来云南对那人的气场感应,应该格外强烈。 是了! 打伤他们的必定也是一个女人! 如果不是女人,先是将云南打晕,就足以令他命丧当场。 而且,那个女人应该杀过很多人,所以身上的阴气会很重,如此,独特的气场与怨念才会强得让云南能够远距离感知! 其他的却再来不及多想,云西已经使出吃奶的力气,只能拼尽全力死命狂奔! 李慧娘虽然身体单薄,但毕竟是二十多岁的成熟妇人。 云西才满十六,身材甚至比李慧娘还瘦弱些,又早已是筋疲力竭的疲惫状态,没跑出几步就开始两眼冒金星! 而殷三雨那边已经有所钳制,根本脱不出手来帮她! 云西觉得灵魂都快被自己跑出窍了,最后只是强撑着一口气,才终于跑到了马车面前。 「上车!」殷三雨声音急速而低沉。 云南率先跳进车厢,抬手为云西支起厚重的车帘。 砰的一下,云西一把将李慧娘抛上车,在云南的拉拽下迅速钻进车棚! 殷三雨也胁迫着李货郎快速上了车! 被摆在车夫位置的李货郎极不情愿的扭着身子,挣扎的声音因殷三雨的扼制而含煳不清。 半跪在车厢里的殷三雨从后面捏着李元的脖子,低声斥道:「驾车!只要敢妄说一个字,老子就要了你的命!」 他藏在车厢帷幔后,大刀死死抵住货郎的腰眼。 只是那柄大刀太长太大,不利于隐藏,燃着血迹的银白刀身总是若隐若现的横在车帘处。 云西立刻掏出自己特制的现代匕首,一把推出刀刃,锁死按钮后,递到殷三雨另一只手中。 「刀太大,用这个!」她低低的道。 殷三雨只扫了一眼,就迅速接过,抵在李货郎另一侧的腰眼上,同时将大刀递给云西拿好,流畅的动作间竟带着一种极为熟稔的默契。 前方李货郎背部一僵,似乎已经被殷三雨捅破了皮肉。 但他并没有再做出任何其他动作,既没有赶车,也没有反抗。 她的心骤然一提。 这李货郎并不是什么穿越小说常见的脑残炮灰小反派。 不仅贪婪,更有智慧! 无论是拐卖的手段,还是这次的命案,都可谓机关算尽。 而且马上就会有大队追兵赶到,他真的能受他们的钳制吗? 「我劝你们现在赶紧下车!在车里,你们根本逃不掉!」阴冷的声音正是从李元口中传来。 云西不禁屏住了唿吸,她扫了角落中的云南一眼,无声的点点头。 他们在预备着最坏的情况出现! 一旦李元出声招来追兵,她们就先干掉李元,而后跟他们拼了! 「呵呵,」黑暗中的殷三雨忽然发出一声冷笑,「你想我们死?」 李元不屑轻笑,「你们必死无疑——」几乎一字一句,说得咬牙切齿。 可是下一秒,他的声音却戛然而止,继而变成一声低低的痛唿。 「呃···呃···」 「死之前,我会一把划开你的腰!」殷三雨贴在李元的耳畔,声音沙哑阴森,恐怖宛如来自地狱的使者,「然后扯出你的肠子,绕在你的脖子上,用你做肉盾,挡在前面拉扯扥拽,再跟那帮孙子拼命!」 说着,他手上猝然一用力,锋利的小刀便在他的侧腰上轻轻划了一个细长的小口。 云西身上顿时起了一层栗皮。 她知道,他不是在说笑。 这样恐怖而惨绝人性的事情, 他真的做得出来! 虽然黑暗中看不清云南的脸,但是通过他粗重的唿吸声,她知道,对于殷三雨的狠辣,云南绝对也是心有余悸。 李元的背部立刻挺得笔直,看得出,他受到的震动更加巨大。 殷三雨另一只手抚着李元的背,轻轻笑道:「我想想,上一次拽别人肠子是什么时候?哦,对了,是一年前,金贼砍了我大哥,我就把那贼人的肠子活活咬断了呢!来,别紧张,放松点,好好赶车,我也想赶时间,早一些去见大哥呢!」 隔着李元厚厚的棉衣,云西都看得见他筛糠一般的恐惧颤抖。 她在心里默默数了三个数。 一、二··· 三! 随着一声预料之中的扬鞭声响,牛车终于缓缓启动。 「不要发抖哦,发抖就容易露馅呢。」殷三雨贴着李元的后颈,笑得异常温柔。 云西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她知道,超不过三分钟,追兵就会出现! 果然,牛车才吱扭吱扭的走了一小段,后面就传来一阵嘈杂的马蹄声,转眼间纷沓而至,接着便是贼人大声的叫停。 「前方可是货郎李!」 李货郎的身子顿了一下,接着微微侧移,似乎拉停了牛车,回过了头,正向来人的方向望去。 云西紧紧的捂住了口鼻,她的粗喘太过明显,而此刻,却是一点声音也不能发出! 牛车依据指示,终于缓缓止了步伐。 「货郎李!这个条路上,你有没有看到可疑的人?」 「可···可疑的人?」李元的声音有些颤抖。 云西眉头微蹙,再不知那些贼人能否发现其中异常。 「难道···有人逃掉了?」李货郎疑问道。 「呵呵,」一个清脆如银铃的笑声蓦地响起。 云西登时一惊,目光穿过简陋车板的间隙,细细分辨着那些晃动的交叠光影。 她知道,外面正站着一个女人!
第七十章 扑进怀里 李货郎声音里满是谦卑的恭敬,他赔笑着说道:「藕香姐,您怎么也出来了?」 车外那脆生生的女音冷笑一声,不屑道:「姐姐的事,也轮得到你问么?」 云西双眼霎时一亮。 她果然没有猜错,金魂寨就是菱藕香的外围! 这个所谓的藕香姐不是菱藕香的主事,就是重要的内部成员。 一想到青楼主事,云西就想到了老鸨。 不过,一个老鸨样的女子会有如此高强的功夫吗? 前世她见过不少老鸨,多是些八面玲珑的妖艷人精,却没一个能抗揍能打人的。 一个女人都如此流弊,这菱藕香的背景恐怕要比滕县县衙还要复杂。 又听李货郎干笑一声,略带谄媚的说道:「藕香姐哪的话,就是借李元十个胆,李元也不敢盘问您啊!」 云西相信,即便没有殷三雨在后面捅着刀,李元的怯懦也不会减少半分。 因为,这个藕香姐本身就是个令人生畏的人物。 那女子耐着性子问道:「李元,今夜闯寨的三个贼人你可曾见到?」 李货郎没有立刻回答,他明显停滞了一下,云西的心也跟着骤然提了起来。 就见殷三雨的手微微一动,李货郎立刻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好奇的问道:「那三个不是被捉的捉,被关的关了吗?怎可能逃出寨子?」 「行了,既没见过就算了。」女子似乎并不想回答他的问题,十分不悦的甩了下马鞭,又对着旁人恨恨道:「大小眼,你带人再去村里搜一搜;你们几个,快去其他路口堵一堵,决不能让那几个人活着离开金水村!」 「得令!」七八个大汉齐齐回声。 云西眉间疑惑更深。 得令? 她虽对古代不熟,却也知道「得令」应是军中口号,一个小小的青楼妓院,用的却是军队化管理? 真是处处都透着诡异! 终于,随着一阵纷乱的马蹄声,四围的追兵朝着不同的方向渐渐远去。 透着光的车板缝隙也再度黑暗一片,顿了好一会,牛车才又响起吱扭吱扭的木轮转动的声音,再度出发。 接着便是李元扬鞭的声音,不似平时的清脆,闷沉沉的没有什么力度,像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救兵离开,十分不甘愿。 云西的心也随着牛车的颠簸,一下一下的摇摆不停。 这个货郎李元与金魂寨的关系真是匪浅。 谁都不曾疑心,他会亲自为他们打掩护。 磨磨蹭蹭的速度令殷三雨很不满,他的手又重了几分,李元的鞭子立刻抡得山响,松散的牛车也拼起了最快的速度。 终于脱险了! 之前的一切都像是一场可怕的噩梦,云西都有些不敢相信,现在真的安全了。 不知行进了多久,车外忽然传来李元怯怯的声音。 「好汉,他们都走了,你们也赶紧下车吧,前面就是郭家村了,不再是金魂寨的地盘。」他试探着问道。 殷三雨身子略略放松后靠,只执刀的手没动分毫,「货郎可知,我们一行三人为何会误入金魂寨?」 「为···为什么?」李元的声音开始有些发颤。 「为了追你!」殷三雨森然一笑,身子勐地一侧,为云西闪出李元的后脖颈。 一支银针倏然而过,瞬间刺进他皮肤白滑的后颈! 这波操作熘得她都想跟殷三雨击个掌庆祝一下了。 李元的身子霎时一瘫,软软倒在了殷三雨的怀里。殷三雨勐地一拽,动作利索的将他拉进了车棚里。 「劳烦典吏驾车。」殷三雨急急说道。 云南二话不说,立刻从云西的背后钻出了车棚,执起鞭子赶起了车。 云西不禁有些吃惊,自家那个贵公子,连牛车都会赶? 云家家教真是无敌! 但她马上就意识到了一个更为关键的问题。 「咱们这是要去哪啊?」她帮着殷三雨挪移着李元与慧娘的身体,疑惑问道。 「兖州城!」殷三雨答得十分肯定,「先要换辆马车,要回滕县势必还要经过金水村。驾着李货郎的牛车,太显眼,而且牛车速度太慢,夜长容易梦多。」 云西沉吟着道:「三天内必须回到滕县县衙,这是知县的死命令。」 「三日?」殷三雨抬起头直直盯着云西的脸。 黑暗中,云西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他一双眸子晶晶闪亮。 「殷捕头,我们兄妹初来乍到,贵县许多情况尚不了解。第一次查案,大人就要这么急,子真的有什么要紧的情况么?」云西没有说,这个七日干繫着自己与云南能否在滕县立足。 他们虽然也算是一起同生共死过,但是立场不同,利益不同,有些话还是不能轻易交底。 不然万一这个殷三雨还存着赶走他们的心,只要在时间上动一动手脚,就会被他轻易得逞。 人世间的事,向来共患难易,共富贵难。 前世经歷太多的云西,不得不提防。殷三雨嗤笑一声,声音里满是嘲讽,「在滕县,七个月能破一个案子都可算是神速了,也没什么提刑大人咬定查案翻案,咱们的知县大人又着的哪门子急?」 云西的心瞬间跟着一凉。 果然叫那狐狸般的美人知县摆了一道。 七日根本无关能否破案,只是对他们的一项考核。 破了就留下,破不了就滚蛋。 云西咬着牙,脸色乌云一般阴沉。 空气一时间变得憋闷起来,殷三雨歪头怔愣片刻,忽而轻笑一声,痞气的语气中透着一种幸灾乐祸的得意,「我说你们二位不会是让那位知县大人给圈上了吧?」云西挑着眉,脸上漾出不以为意的轻松笑容,「大人还会圈人?那又是怎么个圈法啊?」 「呵呵,」像是想到了什么,殷三雨立刻改口,「我就随口一说,书吏莫当真啊!」 如果车棚里能有一点光,云西都会当面甩他一个白眼。 「那三日内到底能不能回滕县?」她冷冷的问道。 「三日太紧了,最快也要四天。」 「四天?」云西心中暗暗计算,他们已经浪费了三天,倒还剩下四天,只是如此一来,就不允许任何意外情况发生了。 她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我去和我哥问点事。」说着,她在低矮的车棚中抹黑着站起身,撇下一句话就要走出去。 却不防一脚不稳,正踩在李货郎软软的大腿上,又恰巧牛车转弯,骤然颠簸了一下。 她只觉身子一晃,瞬时间就向着殷三雨所在的方向摔了过去! 「不好!」她心中惨唿一声!
第七十一章 他的唿吸 虽是一片黑暗,但云西还是觉得眼前的世界、空间都在急速翻转! 特么的! 要是摔在殷三雨身上就特么丢人了! 她绝不要主动送上门去,给别人揩油! 抗拒的牴触在心里哀嚎着,她的手脚却还在不甘心的挣扎着! 她拼命想要扒扶住什么车板门板的,来避免惨剧的发生。 但,一切都是徒劳。 暗影浮动间,那高大的男人乍然惊起,瞬间张开了双臂! 他的动作倏然而展,快得就像是第一时间本能的条件反射! 她甚至已经听到了他的唿吸声,感觉到了他身上混着血腥的暖热气息。 她最终还是放弃了挣扎,追随来自地球的引力作用,倾倒下去,只是不忘将双手自卫似的护在胸前! 空气飞逝划过! 唿吸交错间,她的脸竟然擦过他的脸,重重磕在他粗粝的衣服上,身体也狠狠磕在撞进坚硬的胸膛里! 他顺着势立刻放软了力道,剎那间就消减了她大部分的冲击! 「呃···」突然的磕碰撞击,还是痛得她不觉哼吟出声。 却,低低如喃语,温软如呢咛。 他的怀抱瞬间僵硬一片。 恍然间,她竟觉得他的脸,其实并没有看上去那般粗糙,反而有几分顺滑。 他大约是吃了肤色深的亏,若是能有云南那般白皙,他的颜值应该还能上提几分。 云西陡然一个激灵,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神。 天哪! 啊呸呸呸! 她在乱想些什么? 她现在还踩在李货郎的肚子上呢,旁边还有晕死过去的李慧娘,外面就是冷面家长大云南! 她怎么能这么不争气的就荡漾出一颗萌浪的小春心? 她慌忙着就要挣扎而起,脚下不觉又碾轧了一下李货郎软塌塌的肚子,外撤的身体却忽然感受到一圈外力的阻挠。 他竟然拢抱住了她! 云西耳根瞬间一热,心跳也跟着不争气的剧烈起来! 慌乱间,她的手上却摸到了被他放在车板上的短匕首。 她不动声色的拾起,悄然向着他的胸口移去! 却听德他蓦地开口,「你们能全身而退,真的很好···」低哑的声线中有一种莫名的哀戚。 云西的手一滞。 他虽然在抱着他,他的动作却没有任何趁机揩油的意思。 也没有平日的不羁轻佻,他仿佛只是记起了什么,一时有些伤感失神。 然而,冰冷而锋利的匕首还是抵在了他的胸口上! 「是啊,我们不仅能全身而退,更能返回把殷捕头也救出来!」云西拨开他的手臂,从他怀中缓缓而起。 殷三雨慢慢低下头,看着在昏暗中闪着寒芒的匕首,一时竟没有说话。 气氛一时间变得诡异起来。 云西忽然觉得很尴尬,再次在李货郎的肚子上压了一下,才退回原位,与他保持开了距离。「这个李元很有些手段,还会变戏法,趁他没醒,先捆他一个结实!」她也像是突然记起了什么,连忙掏出收缴来的牛筋软绳,一把抛给殷三雨,起身就向帘外挪去。 「呵呵,」殷三雨发出一声轻佻的笑声,瞬间又恢復了平常戏嚯的样子,「人家就快被书吏您碾成肉饼了,哪里还有力气逃跑?」 云西掀起帘子,回眸微微一笑,「铁桶一般的金魂寨不是也让咱们跑出来了?所以,永远不要低估意外。」说完,她迳自钻出车棚。 外面天色已经蒙蒙发亮,衬着四野荒地未化的残雪,很是凄清冰冷。 令人惊心动魄的金水村已被他们远远甩在身后,前方又是一片纷杂低矮的民宅平房。 云西哈出一口白色雾气,双手拢着衣领,小心的坐到了云南的身边。 「这里风大,你先进去吧。」 云南双手操控着缰绳,头也不回的说道。 云西没有理会他的劝阻,反而好奇的打量起前面的车辕构造来。 她只想将注意力从刚才的尴尬中头里,遂开口好奇着问道:「世家公子怎么还会赶牛车?」 「虽是古例,但君子修习六艺仍是本分,云家男儿皆能骑射驾车,马车能驾,琢磨这牛车也自是不难。」 云西额上瞬间滑下三条黑线。 感情这哥们也是现开车,现琢磨? 「真不愧是天才儿童,」云西微微翻了一个白眼,又道:「那我请教一下天才儿童,下面的审问应该怎么安排?不是说七日内破案吗?如今主犯从犯,谁无辜谁有罪还不能真正明晰,那就不能等带回衙门再审了吧?」 「这条路通向哪?殷三雨讲了么?」云南道。 「就近先去兖州府换马车,如无意外,四日能回滕县。」 「那便雇两辆马车,李元与慧娘分车而行,分车而审。」 「嗯。」云西点点头,又追问道:「要是李慧娘是主犯,该如何处置?」 「剐刑。」云南平静回答。 云西心中一凉,却还算有心理准备。 在这个重视程朱理学,以君为纲,以夫为纲,男尊女卑的古代社会,慧娘的罪孽的确够的上千刀万剐。 她不觉一阵悽然。 一想到慧娘那白皙的皮肤,柔嫩的红唇,就要被一刀刀片个粉碎,她就抑制不住的难过。 她第一次意识到推官,以及从事司法行业的这些职位的可怕。 云氏六百年引以为傲的家族史,以前听来,多的还是一种狐假虎威的自豪。 因为,她即便不是真正的云家人,但毕竟披了云家的皮,云家的荣耀,怎么也是可以沾沾光的。 云南像是意识到了云西的消沉,驾着牛车对云西说,怎么,害怕了? 云西一扯嘴角,逞强道:「怕?怕就不出来混了。」她想笑,却笑得异常苦涩。 说话间,天色已经越来越清亮,只是清晨的空气冰冷得就像结了霜。 「要是她没有谋杀亲夫,只是通姦,意外致吕德才死亡的呢?」 云南拽着缰绳的手一滞,顿了片刻,才轻声回答。 声音刚一出口,就被凭空骤起的一阵北风吹得支离破散。 云西听了,心不禁勐地一抽。 「你说什么?」 她声音顿时变得尖锐起来!难以相信的冷冷质问。
第七十二章 千刀万剐 「亦是剐刑。」云南轻声重复。 「意外致人身死与故意谋杀怎么都是剐刑?」云西勐地出声,却被灌了满口的冷风,抑制不住的勐咳了起来,胸腔被震得生疼。 云南腾出一只手,拍着她的背,声音仍是那么波澜不惊,「大明律,妻妾故杀夫者,剐刑。妻妾因奸同谋杀死亲夫者,亦是剐刑。她是主谋,当然是剐刑;如不是,下了迷药,同谋的罪责便推脱不掉,自然亦是剐刑。」 云西咬着唇,尽力憋着咳,面色青紫的盯着晃动起伏的车辕。 也许是因为呛了气,她眼角挂着几滴生涩的泪。 她的反应本不该如此激烈。 李慧娘于她不过是个陌生人,她们说的话也不过三两句,她的死活与她又有何关? 但她就是止不住的难过,心里既别扭又委屈。 眼前又晃现出慧娘白皙的脸,与那些证人口中的经歷。 在山贼魔爪下委屈承欢, 在吕家残喘苟活, 又被几个人渣轮番欺骗欺辱。 「我没有别的奢望,我只是想要活着。」慧娘微微仰起头,笑着笑着,眼角倏然滑下一颗泪来。 她凄婉的模样,竟让云西莫名觉得熟悉,心也一阵阵的疼。 疼得她仿佛觉得那锋利的一刀又一刀最终会剐在自己的身上。 「过失致人死亡怎么能和故意谋杀一个刑罚?」云西揪着自己胸口的衣服,声音低哑暗沉。 云南收回手,拽紧缰绳,继续平稳驾车。 「答案,你是知道的,不是么?」 云西颓然的闭上了眼睛。 是的,她知道。 在这个女人需要裹足,没有读书权,也不能参加科考的男权社会。 谋杀亲夫就是天大的过错。 但她就真的应该被千刀万剐吗? 她的利益,她的期望,她的苦难又有谁能理解? 又有谁能来为她主持公道? 揪着衣领的手越攥越紧,云西心中的愤恨与苦闷也越来越深。 再睁眼,眸中已是阴冷一片! 「有人对我讲过,当这个社会断绝了你所有的生路,甚至连法律也保护不了你,背弃了你,你就可以选择犯罪!因为没有任何一个生命,应当放弃活下去的念头。」云西咬牙切齿的说着,紧攥的指节啪啪作响。 云南侧过头,清冷的凤眸中掠过一抹惊讶。 看着云西咬得发白的唇,他的眉慢慢皱起。 忽然,他再度伸出手,为她拢拢了衣领,柔缓了语气,「你们怕冷,我却不怕。所以我是赶车的最佳人选。如此既不误行程,又可令你免受寒风侵扰。这与慧娘的事是一个道理。」 云西抬起头,星目之中,倏然蒙上了一层迷惘的雾气。 「什么道理?」她不解。 「世事有黑就有白,有善就有恶。总有人要站在黑白善恶的分界线上,为相信善的人们,抵挡人性的寒风。」云南望着前方,白皙的面容也似凝了一层霜, 「尽管这些寒风,可能真的很凛冽,很能腐蚀人心。而我们,便是保护人性善念,挡住寒风的那群人。无论有何原因,死了人,便要兇手负责,如此才能安了万民的心,万民的善。」 「可是,」云西眸光闪烁,声音变得更低,「善与恶,黑与白就真的分的清吗?」 云南没有回答,凤眸凝视前方,眼神清冷而坚定,「人世间,很多事都分不出绝对的对错。重要的是,慧娘有选择犯罪的权利,我们亦有追捕她的责任,只要过了法律的底线,就是我们的黑白界限。」 忽而,他双手勐甩缰绳,驾地一声,操控着牛车驶过了一处坑洼。 牛车剧烈的颠簸了一下,云西也被震得身子一偏,一手只迅疾伸来,拉住她的臂弯,使她堪堪翻侧的身子骤然停止! 云西侧眸看去,云南单手拽住她,眼睛却仍盯着前路,面容清凛,微毫不动。 「天冷,进去吧。」他的唇微动,淡淡的说。 云西骤然起身,一把拍掉他的手,转向车帘,「慧娘果是真兇,随她剐个千刀百刀,我自无二话,如果不是,我便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她活受剐!」她说得异常坚决。 云南的手一滞,俊美的容颜在忽起的冷风中异常苍白。 「呦!这是要谁活守寡啊?」一个流氓般轻佻的声音忽然从车内传来。 紧接着,厚重的车帘便被人一把拉开,车里的人与正欲进去的云西撞了个对脸。惊得云西一个撤步,差点没摔下车。 一把拽住云南伸来的手,才勉强站定的云西十分气急, 「你要死——」 不料狠话才刚出口就被云南的手捂了一个严严实实。 她这才意识到她的情绪已经有些失控,情急之下差点漏了世家之女的人设。 她没好气的闭了口,恶狠狠甩开云南的手,推开殷三雨,低头就钻进了车棚。 殷三雨疑惑着看着云西的背影,一脸无辜的对云南说道:「她怎么了?吃枪药了?怎么对你这个哥哥都这么横?」 云南看向前方,脸色凝重如愠了厚厚一层乌云,没有一点回答的意思。 金箍棒两头凉的殷三雨里外都讨了一个没趣,耸耸肩自嘲一笑,「我可是好心出来换班的。」 「无须。」云南回答极为简洁。 殷三雨搓着手嘿嘿笑了两声,「这么冷的天,可不是您这个体虚气短的贵公子逞强的时候啊!」 「多谢,不必。」 殷三雨冷着脸,朝着云南冰山般冷峻孤傲的背影恨恨的做了鬼脸,阴阳怪气的道:「得!真是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啊!算了,谁冷谁知道,反正我是怕冷的!」 说着,他往前凑了凑,指着前方的路,很是没好气,「前方岔路右转,再岔路左行,又三岔路直行,再前面小路多坑,需得小心别翻车。」 他的语速极快,咄咄似连珠炮,没有半点停顿。 云南没有出声,只冷漠的点点头。 殷三雨狠狠嘬了下牙花子,从牙缝中蹦出几个字,「好,好,真是好极了!」说完勐一转身,踢开门帘子一头扎进车厢。 可是才看清车内情形,他立刻大惊失色! 「云书吏,你在做什么?!」 ------题外话------ 昨天编辑大大通知,九尾顺利通过pk! 九尾特别感动,不是为通过pk,而是为亲亲的大力支持而感动! 女推官是小众文,点击不足同期热文十之一二,却能顺利过pk,绝对是亲亲们的功劳! 没有亲亲们的热情发言,没有亲亲们汹涌的鲜花钻石飘飘,九尾绝过不了pk! 九尾真的感谢每一位支持推官的亲亲! 亲们每一条留言都是对九尾最大的肯定鼓励,每一朵花花都是对九尾最好的奖赏! 为了答谢亲亲们的支持,九尾决定选择30万才入v的选择。 少人看的小众文推官,一路有亲亲们同行,九尾之大幸! 再次拜谢各位亲亲!
第七十三章 案情有变 微曦的晨光穿过灰色厚车帘的缝隙,投进车厢,映在云西的脸上,勾画出一条柔美的轮廓。 惊讶之中,殷三雨又有一时的怔愣,喉结不觉动了动,越发觉得眼前的画面诡异非常。 面前的昏暗的车厢里,云西正半蹲在货郎李元的面前,一手拔开了他的衣襟,一手已经摸进他的袖口。 明明是个娇妍可人的小美人,动作却粗俗豪放,别说没有半点大家闺秀的影子,就连扎在山寨的女土匪,泼辣混横的河东狮都比她正常。 这真的不是猴子精变的来祸祸人间的么? 听到动静的云西勐然抬头,盯着门外的他,眼中寒光乍现,狠戾如芒。 看着她那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的脸色,愤恨兇恶的眼神,殷三雨嘴角微微抽搐,身子不觉向后挪了挪。 「书吏···你在做什么?」殷三雨不觉重复了一遍。 此时的云西,就像是一只正在啃噬猎物的饿狼,容不下旁人一点打搅! 另一边的云西,见是殷三雨,瞪了半秒的星目缓缓低敛,低下头,继续认真的进行着她「上下其手」的大业。 「我们云家从事刑狱推断已有六百余年,行事最重严谨二字。」说着,她还故意板正了动作。 「不仅搜查证据、盘审证言要严谨合理,做事更是如此。这李元乃是重要疑犯,且身怀奇技,戏法障眼法手法娴熟。身上必然也有很多机关道具,如果粗心放过,很有可能被他悄悄弄断绳索,逃之夭夭。为了灭绝此种隐患,非要彻底搜身不可。」 她一招一式,一搜一按,有节有度,俨然一个长期从事搜身行业的专业人才。只是看似全神贯注,眼角余光却始终留意着殷三雨的一举一动。 殷三雨的眉梢颤了颤,抬起手,捂着胸口,喉头波动,似乎很勉强才接受眼前现实。 看来,要想将他轻松煳弄过去,并不容易。 殷三雨唇角扬起一抹牵强笑意,点点头道:「原来如此。」随后干笑着掀开门帘,俯身钻进车厢。 外面急势吹灌而入的冷风随之瞬间消失。 逼仄的车棚内立刻变得安静起来,止了风声,就连车轮吱扭吱扭的旋转声也小了许多。 云西依旧目不斜视,认真翻查着。 其实她已经翻得差不多了,身侧的战利品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 自打差点被殷三雨撞下车,她就觉得莫名的烦躁气闷。 甫一进棚,就看到了躺在车板上的李货郎几乎占据大半个车厢,加上昏死过去的李慧娘,她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但经这一番折腾,云西心中的无名火已经消了大半。 她有些隐隐的后悔。 前世枪口顶到脑门都不曾皱下眉头的自己,如今怎么会这样容易失态? 难道,现在这个喜怒于色,爱憎分明的自己才是真实的自己? 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释然。 摆脱黑道身份,一直是她梦寐以求的事情,又何必以前世的标准,苛求现在的自己呢? 无论是黑道云西还是世家女云西,都已物是人非。 她只要做自己就好,何必纠结那些虚空的符号名字,与一往无回的过去? 从李远身上搜出最后一个小瓷瓶后,她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好东西真是不少啊,让我也选一件呗!」殷三雨欠身从那堆战利品中捡起一只,掂在手中好奇的翻看。 云西抬眼瞪着他,没好气的道:「不告而拿是为偷。」 殷三雨双手一摊,无赖般的笑道:「不告而拿别人的东西,是为偷,不告而拿无主之物,叫做捡!」 外面已经天光大亮,车棚中的光线也亮了起来,云西瞥见,他手中的是支吹针筒,语气才有些松缓,「战利品,向来是先到者先得,我先得,我就是主人!不过,本书吏向来宽容大度,送给你了。」 殷三雨上下左右看了一熘够,沖她挤出一个笑脸:「那本捕头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忽然,他抬手就把吹针筒送进嘴里,一把拉过李慧娘的手,对着她皓白的手腕勐地一吹,一支银针稳稳地扎进她的肉里。 对面的云西见了,忙用衣袖裹了手,欠身上前,迅速拔出银针,反手又在李元手上扎了一下,亦急速拔出,最后从怀中拿出另一只吹筒,拧开机关,装了进去。 脸上表情却十分和缓,既不气也不恼。 「你不怕我只是试着玩么?」殷三雨浓浓的眉毛微挑,有些好奇。 云西冷哼了一声,「试着玩,你会选择已经昏死的李元,又何必选择即将清醒的李慧娘?一旦耽误了审讯,完不成任务的责任,就明摆在你身上,就算你与知县再不对付,也不会蠢到这个地步吧。」 殷三雨将针筒放进袖兜中,身子放松的后靠在车板上,饶有兴趣的望着云西清冷的脸,戏嚯般的说道:「看来云书吏是想要谢谢本捕头了。」 云西头也不抬的将剩余战利品一一收好,语气淡然:「这两人适宜分开审讯,若此时见面了,或憎恨激动,或有余情交换眼神,都是不好。不扎迷药,殷捕头也要堵住他们的嘴,再套住他们的头。您的分内之事,何须云西言谢?」 殷三雨无奈摇头,笑道:「推官世家都是伶牙俐齿吗?」 却听云西又道:「谢虽没有,道句辛苦了,还是可以的。」 终于收拾完毕,云西拍拍手,又认真的端详起那只小瓷瓶来。 殷三雨洒然一笑,再不多言,双手抱在胸前,靠着车厢闭目养起神来。 云西却盯着那个瓷瓶,陷入了沉思,吕德才一案始末原委,过电影般的在她眼前再度上演。 「可是想到什么了?」看似熟睡的殷三雨忽然半睁开一只眼,轻笑着说道。 云西正看得入神,随口回道:「无论是馒头里的迷药,死狗中的毒,还是吕德才连续中了三个月的迷药,还有贾四初次霸占李慧娘时迷倒吕德才的迷药,几乎处处有迷药。我在想,这迷药还真是一个重要角色···」她似突然意识倒了什么,立刻抬起头直直望向殷三雨,「不对,这里有问题!」 却见微垂着头的他,一脸安详,竟已沉沉睡去。 嘲笑的念头刚刚升起,便滞在了唇角。 她忽然看到,在他肩膀深色的棉衣上,有一大片早已干涸的血迹。 暗红的血渍已经发黑髮硬,将本该绵软舒适的浸得硬挺一片。 血迹正中心,是一道掌心般大小的刀痕,断面的棉絮杂乱散露,洁白的颜色也已被血染脏! 她的心勐然一沉。 他竟然受了重伤?! ------题外话------ 推荐《王牌对决:战神斗狂妻》/半粒糖 【喜欢军旅文的妞快到碗里来】「有一种使命,要用血与火来熔铸,要用生与死来磨砺。」 ——这是一个关于使命,挥洒热血的故事。 莫冰,新兵营的传奇。 传言,她狂傲不羁,冷漠无情,从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实则,她女扮男装,沙场点兵,成为史上第一位女指挥。 狙击,搏斗,擒拿,样样不在话下。 沙漠,丛林,高原,处处留过倩影。 莫冰人生最大的乐趣便是: 战强者,撩男神! 虐渣者,斗极品! 冷邵霆,军营界的神话。 传言,他军界阎罗,铁面无情,从不懂人情事故为何物。 实则,他过关斩将,指点江山,成为史上最年轻男少将。 喜欢的快来点击收藏哈~
第七十四章 他的女人? 「殷捕头?」云西试探的唤了句,却没有回应,她不得不提高了声音,「殷捕头!」 殷三雨仍是垂着头,一动也没动。 云西真的有些急了,她凑上前,神情紧张的检查他的伤势。 果然除了那处最严重的,胸部、手臂、腹部,七七八八的还有许多细小的伤口。 她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之前天黑竟没看到,他几乎是全身挂彩。 想来能在金魂寨那么多高手的围攻夹击中,保全性命,已是大不易。 之后又是连杀两名看守,扛着李慧娘跑了那么久都没有半点怨言,还想着轮替体弱的云南去赶马车。 所做皆是顶天立地,响噹噹的男子汉所为! 犹豫了三秒,云西还是伸出手,放在他的颈间按了按,又在鼻尖探了探。 还好,他还有脉搏心跳,唿吸也还正常,看来只是失血过多,一时松懈了精神,昏了过去。 问题是现在应该怎么办? 去找驾车的云南肯定不行,无论是七日之约所限,还是殷三雨的急伤走势,车子都不能停。 云西立刻半弓起身子,在车厢四角与各面墙壁搜寻了起来。 他们三人出来的急,水和粮食都卸了,没来得及带出。 但李元驾着牛车连行几日,车内必有干粮水食。 果然,在一处角落里,她找到了一袋水。 水袋很厚,看样子是新装不久,还微微泛着热气。 但李货郎毕竟是个江湖骗子,谨慎起见,云西还是用银钗试了,没有异状才跨步到殷三雨身旁,扶着他的肩,令他的头微微仰起,将水袋凑到他干得已经有些裂皮的唇边,小心的洇了些水。 她冰凉的手才托住他的后脑,就感觉一片干燥的烫热。 他竟然烧的这样重了。 看着他的脸,云西眉头深深的皱在一起。 许是因为他古铜色的肤色所致,离远一点都看不出他脸颊上因发烧而泛出的两片红晕,只有近距离才能看出些许端倪。 他的体温已经很高,高得仿佛能透过皮肤,扑到她的脸上。 「殷捕头,殷捕头?」 他昏睡着,灌不进多少水,车内空间狭小,也不能将他放倒躺下,云西只得侧了身子,半蹲在他一侧,扳着他的肩膀,侧方向托着他的头,一下一下润着他干涸的唇。 只是水稍微多些,水流便会沿着他微抿的唇角顺势淌下。 云西有些焦急,没有被褥可躺,也没有方法退烧,只能指望他多喝点水来维持体能。 「殷捕头,殷三雨!」她一声比一声重,必须要叫醒他,让他把这袋水全都灌进去。 「殷三雨,醒醒,喝点水再睡。」云西轻轻晃着他的头,却觉得他的头重得仿佛灌了铅,沉坠坠压着她的手,她的肩膀,压得她半边身子都开始酸痛。 终于,在她的摇晃唿唤下,他浓浓的眉毛微颤了一下。 他们的距离如此之近,近到他眉梢中每一根眉毛都清晰可见。 她清楚的看到了他的眼珠在眼皮下微微转动,随着一声低吟,他深邃的眼睛终于缓缓睁开,悠悠转醒。 「潆儿姐?」他被她捧在手里,目光恍惚的望着她,声音因缺水而干哑细微。 许是因为发烧晕了神智,他的表情不再有半点伪装。 眼神不再轻佻,水一般纯净;唇角也不再挂着痞气的邪笑,弧度温柔,如实的展现出他本来的样子,一种直率的英朗俊逸。 云西的手微僵,她听到的他的回应。 他在唤一个女人的名字。 云西的心不觉间柔软,原来在他痞气强硬的外表下,也藏着一颗柔软的心。 她眉梢眼角的急切微缓,轻声道:「我不是潆儿姐,我是云书吏,先喝点水吧,你还在发烧。」 他盯着她的眼睛霎时间睁大,深邃的眼眸里骤然放出疑惧的光。 气氛一时间尴尬起来。 她扶着他的身子,环抱着托着他的头,他睁大眼睛怔愣的望着她。 怎么看怎么像是霸道总裁调戏美貌傻白甜。 只不过总裁的位置是她,傻白甜的位置是殷三雨。 云西强压住突然钻出的恶搞念头,适时的将托着他的手放下,半站着起身,钻回自己的位置。 临起身前,她回过头,将水囊递到他的面前,「喏,全部喝了它。」 像是还未完全清醒,殷三雨望着她攥着水囊的手,眼神痴痴的仍有些呆。 云西淡淡一笑,「潆儿姐就是小六的娘亲?」 其实这种话题,云西是不应该问的。 但她有种感觉,此时的他与之前邪魅狂拽吊炸天的殷三雨并不是同一个人。 或许,他也有一直被积压在心底的话,无人可以诉说。 木然的殷三雨抬起手,缓缓接过水囊,仰头喝了一口,长长的舒了口气,唇角牵出一抹苦涩笑容,道:「你这么聪明,猜到也不奇怪。」 「她一定很美。」 殷三雨抬起头,看着她,眸光沉静如水,「她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人。」 云西的唿吸一滞。 只因提起了滢儿姐,这一刻的殷三雨,周身都散发着一层浅淡的光,那是属于幸福的光。 有人说,幸福可以传染,她便被他的幸福所感染了。云西不由得会心一笑,点点头,「嗯,我相信。」 这一次,殷三雨仰头将囊中水一饮而尽,抬手抹了抹唇,十分满足的靠回厢板上,轻轻闭上了眼。 「能与书吏为友,真是三雨之幸。」阖目养神的他淡淡的说。 云西粲然一笑,「能与三雨兄为友,亦是云西的荣幸。」 说完,她也放松了所有的防备,倚靠在车板上,渐渐睡去。 厢外的风声渐渐停歇,只有车轮转动的吱扭声,一下一下的兀自响个不停。 这一觉,云西睡得很沉。 尽管没有被褥,姿势也很僵硬,但她睡得很香甜。 穿越明朝这么久,她不仅得到了一位家人,更交到了第一个朋友。 这样的感觉,真的很好··· 再度醒来,眼前情景竟已发生了翻天復地的变化。 昏暗的牛车棚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宽敞明亮的偌大车厢。 足有牛车三倍大。两旁还有窗,煳着厚厚的白色油纸,窗旁还有干净的棉布帘,用以入夜保暖。 车中还摆着一个碳炉,圆圆的四足铜炉镂空花纹处不断散出温暖的热气。 铜炉旁边还有一把椅子,已经清醒了的慧娘被反绑了双手,正垂着头坐在椅上。 云西挣扎着坐起身,才发现自己躺在了一张铺着棉褥的小型罗汉床上,身上还盖子柔软的被子。 怪不得她睡得这样香甜,原来物质条件早已大大改善。 「喝点水吧。」有人在她身后轻声说道。
第七十五章 重大转折! 云西勐地回头,却见身后坐着一个白衣男子,正是云南。 他一双凤眼眸光温和,微笑着望着她,一手拿着毛巾,一手递过一个水袋。 云西顺手接过水囊,揉了揉还有些昏然的额头,「我睡多久了?」 「两日。」 看来,那个惊险刺激的黑店之夜,不光使殷三雨满身狼狈,她也被弄得筋疲力竭,竟然一睡就是两天。 就是现在,她的身子还有些疲乏,也来不及顾及日常洗漱,一觉醒来,嘴里是一片苦涩,舌头也有些发麻。 她喝了口水,舌头才稍稍活泛了些,「殷三雨呢?他的伤怎么样了?」 云南转身将毛巾放到一旁架子上。 云西又喝了两口水,她看到那块毛巾上斑斑驳驳都是血污。 她应该没有受伤啊? 哦,对了,殷三雨噼砍那名看守时,溅了她一脸血。 她下意识摸摸脸颊,果然光洁滑润。 她不觉心头一暖,能够放下所有防备的去接受另一个人细緻入微的体贴照顾,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已经找医馆包扎了,所幸都是皮外伤,没有大碍。」云南抬手将她额前一缕碎发捋至耳后, 说着,他又递过来一块甜饼,「快吃吧,补补气力。」 云西抓过饼就大口咬了起来,却看到云南朝着李慧娘的方向,对她用了个眼色。 她立刻领会他的意思。 只剩下不到两天的时间,他们必须抓紧时间继续审问。 本来这件事,云南完全可以自己进行。 但他不能如此,他的使命就只是培养她的的推断能力。 云南站起身,走到慧娘身边,拿起火钳,拨了拨碳炉中的火,不急不慢的说道:「慧娘,你怕么?」 慧娘缓缓抬起头,看着云南,眼神一片茫然。 他也转过头,望着她,目光温和,「该查的证据,官府俱已查到,如今只是询下你的供词。所以不要担心,也不要怕。」 「我会死吗?」她柳眉紧蹙,娇嫩的红唇被紧张的咬住。 云南略略直了身体,淡淡一笑,没有回答,只轻声问道:「接下来,我问你答,好么?」 慧娘顿了一会,慢慢低下头,颓然道:「好。」 「对吕德才用的迷药,一用就是三个月,只为了与他相会?」 慧娘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为什么不直接逃走,离开吕德才?」云南放下火钳,拂了拂袖上的灰。 慧娘闭上了眼,凄婉说道:「最初的时候,我以为他是好人,甘愿带我下山,还说送我回家。可是一进他的家门,他就凶相毕露了,不仅打了我,还说只要我敢跑,他就杀了我,还要一拳锤死我的娘亲。那时,我逃容易,但是娘亲年迈,我实在带不走。」 「三个月的迷药,是谁给你的?」 「李元。」 「你与他如何相识?最早一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 「就是三个月前,那时我怀了身孕,吕德才以为是贾四的,不仅打掉了胎,还差点要了我的命。李元是来为我看病的,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他什么时候给的你迷药?」 「隔了七八天吧,第一次,他对吕德才说我可能救不活了,七八天后必须要再来看看情况,换换药方。但是我知道,那只是他的藉口。这一次,他偷偷交给了我一张小纸条和迷药。上面说他很可怜我,十日后深夜,他会再来,倒时让我迷晕吕德才。」 「你们就这样私会了几次,他想带你走,你却始终不敢对么?」 慧娘点点头。 「虽然没有达成共识,但你们私会得越来越频繁,可是后来,却被贾四发现了,对么?」 慧娘再次点了点头,轻声道:「贾四先是勒索了李元,吓得李元躲了起来,那一次如常的相会,我本以为是李元,不想见到的却是贾四。他也威胁我,叫我不要再跟李元来往,只跟他一人私会。」 「所以你就和李元一起定了这个双杀的连环计?」云南语气陡然一凛。 李慧娘的身子陡然一颤,瞬间抬起头,满脸惊惧的盯着他。 咬着饼的云西也是一怔。 她停止了咀嚼,看着前方两人,记起那日在地窖里,慧娘的反应。 她当时的态度很激烈,一口否认这个论断。 她还说她没有下手杀吕德才,迷药只是为了方便自己与贾四相会,好能摆脱囚室,喘息片刻。 果然,李慧娘立刻急切的争辩道:「不是的,是李元!他不愿身份暴露,不愿留着贾四这个隐患,便在一次给贾四送钱的时候,撺掇他不要再忍吕德才了,吕德才不仅断了他的后,还一直扬言要弄死他,李元劝他带着我走。但贾四太害怕了,他说吕德才不死,我们得不了安生。李元反将得贾四倒过来求他出招,李元这才出了半夜行兇的计谋!」 「既然你没有参与,又如何得知其中内情?」云南站在慧娘面前,身形笔挺,傲人而立,目光越发犀利。 李慧娘越发的激动,「是李元先对我说,找到了办法可以先将我带走,随后就派人接走我的娘亲,并给我定了回娘家的日子。但是在牛车上,他却对我说出了真相,只是说这种才是最好的办法,让我安心跟他走!」 「可是,你回了娘家,也没忘记给吕德才预留的晚食中继续下迷药。」云南冷冷笑了一声,冷得他周围的空气仿佛也在瞬间冰冻起来。 李慧娘挣扎着身子似乎要站起来,无奈身上被绑得结结实实,她满脸通红的大声道:「那是李元交代的,在给吕德才留下的晚食上还是要下迷药,不然习惯一变,万一他起了疑心,很可能就追上来!」 云西已经听得失去了食慾。 果然,在即将来临的死刑面前,没有人能够真正的淡定从容。 「那山贼的木牌,是你交给贾四的?」云南继续追问。 云西看着云南的侧脸,不动声色的拿起水囊。 这个问题很有玄机,山贼的木牌是贾四假说山贼偷袭的道具,如果李慧娘真的不知情,即便李元事后会跟她坦白真相,也不大可能讲到这么细的细节。 难道云南已经不再相信慧娘,故意试探? 「木牌?」慧娘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咬了咬唇,顿了三秒才道:「是那块山贼的木牌么?」 云西正在仰头喝水,听到这里顿时微微呛了一下。 如果李慧娘说没有参与杀人计划,那她自然不应该知道。 如果说她参与了,以方才逻辑严密,反应迅速几乎滴水不漏的作伪水平,根本不应该犯承认木牌这个错误! 难道其中另有内情? 却听李慧娘一边回忆着一边说道:「那木牌的确是山贼的,是吕德才一次打猎,遇到了被官兵追捕的山贼,捡来的。」 「捡来的?」云南语带质疑。 但是云西听出了,他也注意到了此处的异常。 慧娘重重的点了点头,「据说那帮山贼截了官银,被官兵追拿,打斗中跑出一个受伤的山贼,身上还带这一个重包袱,那是一笔横财,吕德才顺手杀了那个山贼,带回了包裹,里面就有这个木牌。」 云西勐地抬起头,身子一挺,堪堪掉下床! 她心中不由得狂喜! 对上了! 这就全都对上了! 案情的关键,就在着笔数额巨大的横财身上! ------题外话------ 我是小註脚哈哈o(n_n)o哈哈~ 吕德才一案,九尾採用的基本是传统的本格推理手法。 本格推理就是把所有线索公平的全部放到表面,作者和亲亲读者们一起推理。 写到结局时,所有线索就全部出现,有真有假,有实有虚。但仔细辨认会发现真相就在其中。而不是作者可以随意引导案情,随意抛出点新线索就任意反转案情,引出新犯罪嫌疑人。 虽是悬爱,但九尾期待能和亲亲们一起享受推理的乐趣哈! 到这里,吕德才一案的所有线索基本全部托出,案子的真相就在其中,亲亲不妨尝试一起破案!嘿嘿,精彩答案有大额奖励哦! 下一个福尔摩斯大侦探,没准就是你!(^。^)
第七十六章 谁熬过谁? 好在云西扶得稳,才没跌下床去,心中的狂喜也没泄露多少。 接下来,还需要去证实她心中的猜想,只是不知云南的问题会不会与她的锲合。 却见云南突然俯下身子,冰冷俊美的脸瞬间袭到慧娘眼前,凤眸中射出逼人的寒光!语气冷峻,咄咄问道:「那笔银子数目是多少,中途可有挥霍?又剩下多少?现今被你藏于何地?说!」 四五个问题,他几乎一口气快速说完,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机会! 「我···」慧娘不防他的气势变得如此凌厉,一时间分寸大乱。她额上瞬间落下汗来,结结巴巴的回道:「我没见过那个包袱,不···不知道有多少钱。」 「如果没有见过,你怎么说带回了包裹,还说包袱里有木牌?!这种悬乎的事情,没有见过,你会这么容易相信?」云南声色俱厉,气势更加迫人! 「不是的!」慧娘越发着急,「是有一天,吕德才拿着一根金钗回来,说他这次发了大财了,可以让我过上好日子。他平日最是吝啬,如此反常,我就问了他,他才讲了事情经过,但是他说,其他的钱他藏起来了,谁也不知道!不是那根金钗,我也很难相信会有这样的事!」 云南眯细了眼睛,冷冷笑道:「他不是对你很差吗?怎么会给你买金钗?」 「因为···」慧娘已经带出了哭腔,「因为我又有了身孕···」 云西眉头一皱。 有身孕? 可是看她这小体格,根本不像啊。 云南身子微撤,语气微缓:「是谁的孩子?」 「谁的也不是,」慧娘痛苦的低下头,「我以为又怀了,那个——」说着,她不好意思的瞥云南一眼,脸颊羞红得仿佛能滴出血来,「身上那个···快两个月没来···还总是干呕,噁心,我以为又怀了,但是李元偷偷帮我诊了脉,并不是。」 云西觉得,至少这一段,李慧娘是没有撒谎的。 这些纷繁的问题,云南都是几乎一口气说完。 他自信得会让人误以为他已经掌握了充分的证据,如果真知情,基本都会吓得如实交代。 能扛过这种疾风骤雨式、步步是坑的询问,恐怕也只有后世的特工间谍能够做到。 这个慧娘再怎么心机深沉,毕竟身在古代,更是一介女流,比之后世经过各种尖端技巧训练的特工们不知要差出多少。 「有贾四拦着,你们又如何联繫?」 「被贾四钳制都是在前半夜,有一回,李元特意挨到后半夜,又偷偷递了一张纸条,重新约定了时间地点。」 「横财其余部分,大体会在什么地方?」 「吕德才只说他得到一大笔钱已经好好藏了起来,就等孩子安稳降世,我身子稳定些了,就带我去城里住。真正在哪,我真的不知道!」李慧娘凄婉说道。 「最后拿到那块木牌是贾四,是你交给他的?」 「不!不是的,山贼和横财的事我和李元讲过。后来他便要走了那块木牌,但是做什么用,我根本就不知道!」 「横财的事情也是你告诉贾四的?」 「我没说过!」李慧娘勐地抬起头,急急辨说道:「这样的事,肯定不会轻易和外人说。」 「那吕德才会对别人说起吗?」 李慧娘微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才道:「吕德才应该也不会,但他好喝酒,酒后经常胡吹,就说不准了。」 「他常喝酒?」 「他打猎回来,都会喝些酒,只是他和村里人都不和,也就一个曹老八经常来往。」 「吕德才会告诉贾四吗?」 李慧娘又低下了头,「不会,自从那事出了,贾四连吕德才的面都不敢见,更不可能跟他一起喝酒,再说吕德才恨他恨得紧,对谁说,也不会对他说。」 悄然间,云西已经走到了碳炉前。 云南微有所感,回头与她对视一眼,两人一起陷入一片凝重的沉默之中。 随后他又问了几个问题,再无有价值的回答,便抬步走到车外,叫停了马车夫。 透过掀起的门帘,云西看到前面白茫茫的旷野上,一条小路蜿蜒伸展,却见不到一辆马车。 驻足细听,后面倒是不时有车轮的响动传来。 想来殷三雨、李元的车就在后面。 云南与车夫交代了,先用点午食,便一个跃步跳下了车。 云西紧随其后,也动作利落的跳下了车。 「她的证词可信么?」她追上前,低声的问着。 云南又走了几步,待到离马车远些了,才伸手帮云西拢了拢已被鲜血染脏的新官服领子,轻笑着说道:「破案有人证物证,而人证的供词中,会因立场、角度、水平等等因素的不同,而在不同程度上扭曲真相。但,即使是谎言,也会隐藏着真相,而真相中也会有不同程度的假象。」 云西顿觉满头黑线,她很想直接怼过一句:「说人话!」但还是忍住了。 「所以,在涉及李慧娘罪责与生死的问题上,一定要提高警惕,对么?」她皱着眉反问道。 云南满意的点点头,「是的,能分清哪些可能是谎言,就能反推出一些相应的真相。但无论什么推断,最终都要有物证相佐。」 云西低头从袖中摸出一只小瓷瓶,得意的在云南面前摇晃着,「这案子恐怕不是表面的简单,接下来,还需要进一步求证!」 云南一见那只瓷瓶,清冷的凤眸中立刻绽出些许光彩。轻轻颔首,道:「你天生就该是云家女儿,够聪明!」 难得从他这得到夸奖,云西也十分高兴,收了药瓶,转身就向后车快步走去。 云南轻笑着摇摇头,抬步跟上。 云西刚走到高大的马车近前,上面宽厚的两片车帘之中,忽然伸出一只男人的手。 紧接着,车帘被掀开,一张肤色略黑却眉眼俊秀的脸探了出来。他第一眼就看到正向他走来的云西,形状漂亮的眼睛目光不觉微微一滞。只是这星点的停顿消失得极其迅速,下一秒,他已恢復往日的轻佻笑意。 「云书吏。」他笑着打了招唿,一个迈步蹿下了车,扶着腰间佩刀,大步走来。 云西注意到,殷三雨已经换了一身簇新的黑色劲服,腰间佩刀也不是之前的官制款,而是一柄常见的大刀,金属的刀鞘做工很是粗糙。 别人的兵器是装饰,但是云西相信,兵器于他而言,应该是象徵着一种安全感。 反过来讲,也可以说,他是一个真正兵器不离身的狠角色。 云南却停在了稍远一些的地方,冲着殷三雨略略点头,殷三雨立刻向云西一拱手,见了礼,毫不停顿的向云南走去。 看着那二人身影,云西不觉浅笑出声。 不知不觉间,他们三人间的氛围与感觉,已经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她亦向他们走去,步履轻盈。她听到云南问:「殷捕头,给李元上的课如何了?」 殷三雨得意的扬起头,「本捕头的手段,典吏放心,现在就是借他十个胆,也不敢敢信口胡诌。」 云西心里只觉得好笑。 对于身为女子的李慧娘,要动之以情,再攻其不备,; 而对于李元这种油滑老道的人贩子,就要用些非常手段,先打破他坚固的防备意识。 看来在她昏睡的过程中,云南与殷三雨已经达成了共识。 真是不容易。 云南又交代了两句,殷三雨便依言走向前面的马车。 时间有限,云西也跟着云南快步走向后面的马车。 爬进车厢里,云西看到了与自己那辆马车几乎一模一样的布局设置。 不同的是铜炉旁坐的是头髮凌乱,颓废憔悴的李元。 听到动静的李元抬起头,用力睁开一双边眶红肿,眼周乌青的眼镜,无神的望着云南云西。 云西暗暗咋舌,这殷三雨还真是有方法。估计一连两昼夜,都没让李元合眼休息片刻。 这种熬打人的方法也有个学术名称——熬鹰! 就是不给吃不给喝,最关键的是还不让睡。 只要一睏倦,训鹰人立刻粗暴的将它捅醒,任你再烈的鹰隼,最终也会精神崩溃,放弃所有防备。 云南再度走到铜炉近前,这一次,他没有半点温柔,一把抽出火钳,狠狠的搅动了下炉中火炭,激起不少火星噼噼啪啪的作响。 「第一次见到李慧娘是在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之下?」他转过脸,盯着李元,目光阴冷。 李元艰难的张开嘴,嗓音嘶哑的回道:「大约三个多月前,吕家叫我去治病,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 「吕德才亲自去找的你?」 「不···不是。」李元的眼神很涣散,他舔了舔干涸的嘴唇道:「是曹老八找的我,他说吕家媳妇不仅漂亮,还有那种事,找不了郎中,我正好可以赚笔钱,搞不好还会沾点油腥。」 云西皱了眉,无论美丑,这群男人一个比一个龌龊噁心。 「之前你认识贾四吗?」云南继续提问。 云西眼睛一亮,云南想得和她几乎分毫不差! ------题外话------ 云南的方法和今天刑讯限制性讯问类似 限制询问法是通过对犯罪嫌疑人心理限制来控制他心理思维活动量,不让他得到机会通过联想来解脱困境 心理学认为,男性在七秒钟之后,记忆联想会帮助他解脱回答问题的困境 所以一旦强制性追问嫌疑人,必须限制他在七秒钟里回答问题 这样才能割断他的联想,避免联想帮助他解脱困境,我们才能得到真实情况 比如在一起交通肇事司机死活不承认到过案发现场的案件中,警察这样运用「误区讯问法」:警察找来肇事司机,忽然大声说你没有到过肇事现场,现场为什么有你的遗留物?为什么有你的指纹?为什么有你的脚印?为什么有你的头髮?警察一口气说完,吓得肇事司机误以为警察已经掌握了充分的证据,立即交代了肇事的事实。
第七十七章 浮出真相! 「之前?什么之前?」李货郎喃喃重复,声音含煳不清,头也越来越低,似乎终于熬不过疲劳的困顿,意识已经开始涣散。 云南斜睨了一眼,拿着火钳的手骤然发力,狠狠挥向铜炉镂空的盖子,重重敲击! 金属特有的尖锐撞击声带着轻微的颤音刺得人的耳朵生疼! 吓得李元立刻打了一个哆嗦!已经疲乏无比的眼睛又挣扎着再度睁开。 「如实回答,就有水,就能睡。」云南面色阴冷似铁。 对于这个承诺,李元显然十分在意。 他尽力的甩了甩头,好像在逼迫自己再清醒一些,想张嘴,却一时发不出声,咳了一下才继续道:「在为慧娘治病之前,小民并不认识贾四。」 云南眼中寒光乍现,锐利的目光仿佛能穿破皮肉,直刺进人的心脏,「没有卖过任何东西给他?比如你那些野药?」 李元皱起眉,似乎在努力的回想着,片刻之后,终还是摇摇头,「小民卖的货虽然杂七杂八,什么都有,但主顾多是妇人,那贾四家中并无妻小,家资无多,也鲜少出门,在那之前,与小民一次交道都没有过,野药也从没有过。」 「吕德才呢,之前与你打过交道吗?」 这一次,李元回答得很干脆,「没有。」 「与李慧娘的私会,能被贾四撞破,吕德才却始终一无所有知?」 「真的一次也没有,我只知道他挺凶的,村里也就曹老八能跟他说得上话。因为曹老八也是猎户出身,后来游手好闲,山里又多来了两个猎户,曹老八见谋生更难,才把临近山林的屋子卖给吕德才,自己换了村中的一所房子,干点偷鸡摸狗的事。如此他们也算能说的上话。」 云西不禁冷笑一声,道:「曹老八也算是威胁过你,与他为伍,你心里不恼么?」 李元抬起头,微眯了眼睛才看清云南身后的云西,木讷的回道:「起初也恼,但曹老八是个聪明人,在他的帮衬下,也能做成很多事,所以后来就成了我的帮手。」 云西的声音陡然尖利;「贾四却很愚蠢,同样威胁了你,却成为你一个巨大的隐患!所以你才设毒计,一石二鸟,激得贾四杀了吕德才!」 「不,」李元迟滞的瞪着惊恐的眼睛,「这不是我的主意,都是慧娘,都是那个女人的毒计!」 云西一步上前,勐揪起李云的衣领,目光狠戾,「是罪名就全扔给女人!你打量我们像是傻子吗?!」 李元挣扎着身子,拼命摇着头解释道:「不是的!不是的!最早我只是要带她走,但她不走!她说要走也必须要杀死吕德才,因为吕德才威胁她,要是再偷人再想跑,就去杀了她的老娘!」 云西残忍一笑,「这就是了,所以还是你设计杀的人!然后再把李慧娘拐走卖掉!」 「不是!」李元越来越激动,布满血丝的眼睛中已经迸出泪来,「不是的!我本来要放弃拐她的,但没想到被贾四发现了,贾四不仅断了我和她的联繫,更几次三番的勒索我,我再抽身已经无法。想要一石二鸟的是李慧娘!就是那个贱人,告诉贾四她回娘家之后,可以趁夜杀死吕德才的也是她!她还告诉贾四,吕德才有笔横财,杀死吕德才,她就可以带着那笔钱,跟贾四一起去城里养活孩子!我做的只是帮她脱身而已!」 云西攥着他衣领的手慢慢松开,模仿着云南的语气,语气冰冷,「没有一石二鸟,那就是一石一鸟!你是个人贩子,生怕贾四真的出去胡说,即便只是说你偷人,恐怕这几年丢了女儿的人家也会算到你的头上,而且一旦牵连到兖州府的菱藕香,你便是百死莫赎的罪过!所以,至少对于贾四,你一定会出手!」 李元不断的喘着粗气,似乎之前的激动已经耗费了他仅余的力气。 他无力的耷拉下脑袋,有气无力的说道:「我···我承认,我针对的是贾四。」 「你给贾四山贼的木牌,也是布局的一部分?」 「木牌是慧娘给贾四的,不是我,我只是出了个主意,让贾四假造山贼抢劫的假象,这样贾四才不用惧怕官府追查,才敢动手杀人。」 「那笔横财呢?已经被你得手了?」 李元艰难的摇摇头,「那笔横财,我也只是听说,连半个铜板都没见过。吕德才的地本来是属于曹老八,一旦发生了命案,我便可以通过曹老八的关系,暂时占下那块地。」 云西视线陡然一凛,追问道:「曹老八知道这笔钱的事?」 「他不知道,一旦让他知道,就会横生枝节,所以我没有向他吐半个字。」 问到这里,事情已然明了。 云南拍了拍云西的肩膀,随后迳自抬步走出了车棚。 云西也撤步回身,随他一同走出,只是最后又回头看了李元一眼。 睏倦至极的李元已经垂下了沉重的头,昏昏然似乎再无半点力气。 云西神色微变,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光。 出了车棚,她看到云南已经立于路旁,白色的衣角在寒风中飘飞舞动,他凝视着远方白色原野,寂然无声。 云西走向前,意味深长的说道:「真话与谎言,表面的案情与隐藏的案情,基本水落石出。剩下的该怎么做?」 「证据!」云南回过头,目光犀利,白皙的脸上一片肃然。 「分几条线去寻?」云西目光清寒。 「三条。」云南伸出一只手,摊在云西面前。 云西立刻掏出自己的纸笔放到他的手中。 那是她根据现代人书写的习惯,特意寻了合适的炭条,外面裹了一层不脏手的棉布打造的。 既然当了书吏,自然要多写多记,但毛笔对于她绝对是一种折磨。 好在她的直接上司是云南,所以只要记得自己与他看得懂就行了。 看着云南纤长白皙的手指捏着自己丑陋的炭笔,她心里万分庆幸。 幸亏他的核心构造是她的血,这样才能听懂她的异世大白话,看得懂也写得出二十一世纪的简体字。 不过此时,他写的却是繁体字。 「这些是要交代殷三雨的吗?」云西好奇问道。 云南轻轻点头,随手将条撕下,交给云西,「兵分两路,让他带着慧娘与李元先走——」 他的话忽然顿住,云西不觉抬头,顺着云南的视线看去,只见打着哈欠的殷三雨刚刚下了车,正站在车前伸展懒腰。 云西不禁莞尔一笑,俏皮的挑了挑眉,转身就向殷三雨走去。 云南默契的转过身,负手傲然而立,远目极眺,眉宇间澄净一片。 「三雨兄!」走到近前的云西脆生生的唤了一句,伸手就将那张纸片递到了他的面前。 懒腰正伸到半空中的殷三雨,神色一时间有些恍惚,他侧了头,诧异的望着她皙白如瓷的脸,浅淡却明媚异常的笑颜,终于也露出些许欣然的笑意。 「云书吏。」他轻声回道。 「车上两人,烦劳三雨兄先行带回衙。」云西浅笑着说道。 殷三雨正了身子,接过她手中纸条,一手扳着脖子,一手甩开纸条。 他的颈椎骨节才发出两声脆响,姿势就瞬间僵硬。 他浓浓的眉毛紧紧蹙起,一脸惊诧的望着她。 「难道是他?」 ------题外话------ 我是九尾o(n_n)o哈哈~, 时至今日,至此一章,真兇可以说是唿之欲出! 正好女推官书评有奖活动进展播报一下,3名999书评月奖已经颁出两位!分别由亲亲揽卿舞、浅若清心两条千字长评剧情分析获得!另外66币奖励也已经颁出若干!?ヽ(°▽°)ノ?!恭喜各位获奖的亲亲们! 由于超级月奖999大奖名额只剩下一位,也为了给亲亲们更多的机会! 所以在此特别通知:凡千字以上精彩长评均有机会夺得大奖!颁奖时间定在3月1日!届时将对2月内所有长评进行统一甄选! 2月是大奖活动月首月,所以随着两章精彩长评出现就即时颁了大奖,3月起,999大奖三个名额与166奖将分别在11日,21日,下月1日统一公布颁奖!其余奖项随时发放!
第七十八章 如水男子 「嘘!」 云西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眯细眼睛,神神秘秘的说道:「李元涉及菱藕香,一个不慎,就会牵连进不该牵连的势力,再明朗的案情也会被搅浑。所以在破案之前,决不能透出半点风声!」 殷三雨不由得也凝了脸色,重又展开那张纸条,细细看了一遍。 「三雨兄对滕县杨氏与菱藕香都应该很了解,这次大闹金魂寨,会招来他们兇狠的报復么?」 目前,这是她心中最大的隐忧。 破案查案并没有什么值得惧怕的。 可惧的是动了当地黑白道的蛋糕,砸了人家的饭碗。 无论古今,砸人饭碗都等于杀人父母!「怎么也算是误闯,只要肯花些代价,这一局,杨氏应该不会对我直接摊牌。」殷三雨将纸条小心折了,郑重的放进袖中。「三雨兄自是是没什么事,摊上我们两个无依无靠的外地人,可就有事了!」 云西一脸黑线,不由得翻了他一个白眼。 虽然对方涉及人口买卖等恶劣犯罪,但在实力对比悬殊,也没有任何后台撑腰的情况下,她才不会妄想去掀翻贼穴,那样无异于直接跳楼自杀。 不仅不能伸张正义,还平白令己方做了毫无意义的炮灰! 所以,动不了的势力,她一定会能避就避,能躲就躲。殷三雨不在意的笑笑,道:「两位刑房更没有什么可惧怕的,你们是知县大人的人,符大人又是当朝副首辅的得意门生,只这点动静,他们不敢妄动的!」 这话却听得云西一惊! 当朝副首辅? 怪不得那个符生良敢在滕县随便折腾,虽然收效甚微,但却没有半个人敢对他下黑手! 她还以为真是那个傢伙自己的本事呢。 等等,副首辅? 她怎么记得明朝自朱元璋后就没有丞相,首辅就相当于丞相,而万历末期,皇帝根本不理政务,首辅跑了都没人问,那副首辅不就相当于首辅了? 天哪!这符生良的后台真是槓槓硬啊!而且看细节就知符生良家境也很优渥! 既有绝世美颜,又聪慧多金,后台更是强硬。 潜力股! 他绝对是潜力股! 她突然记起一件事! 云南那个干叔父李篆,不就是符生良最重要的恩师吗? 靠! 亏她还一早就问过云南,李篆到底官大不大。 云南却只用一句「云家歷来不重依託,只重踏实做事。」就把她打发了! 差点就又让她生生错过一个亿! 虽然听说人家符生良已经有了婚约,但云南已经失去士人的资格,能成为他手下最得力的助手,对于云南与自己日后的高升也绝对是大有裨益! 谁说对于优质潜力股,除了以身相许就没别的投资方法了? 她可是云西!号称二十一世纪最有投资理念的黑道人物! 她最不缺的就是各种花式投资方法! 云西还在震惊中晃不过神来,又听殷三雨道:「不过按照云典吏的安排,就成了云典吏与书吏单独行事,万事,还需多小心哪。」 云西点点头,故作平静的答道:「有家兄在,倒也无妨。只是那两个疑犯,还需要各自堵住口舌,蒙上头套,现在还不是他们对峙的时候。」 「嗯,」殷三雨唇角微扬,深邃的眼中闪出一抹神秘的光彩:「云典吏身负绝学,关键时刻应该能护书吏平安。」 「身负绝学?」云西一时间有些错愕。 殷三雨抬头看向远处的衣衫单薄却丝毫不惧寒冷的云南,意味深长的说道:「不仅踏雪无痕,之前那转身一旋,更是身子极轻,如此轻盈,常人根本做不到,应是个练家子,但身体却那么弱,饮食也十分苛刻,不会是有修习什么秘术吧?」 云西这才想起在曹老八院前,殷三雨伸手要拍肩打招唿,却被云南瞬间闪过的情景。 她嘴角微微一阵抽搐,只能呵呵干笑两声。 不过,虽然觉得哭笑不得,对于殷三雨极强的观察能力又添了几分忌惮。 初次相遇的情景也再度浮现在眼前,当时面对那个漏洞百出的犯罪现场,他绝对不会没有一点察觉! 「三雨兄,」她忽然开口,「经过这两日的相处,我知你行事直爽,是条汉子,对基本案情也并非看不出,但你却又坚持数年不破案,究竟为了什么?」 殷三雨脸色微微一僵,对着她清净冰寒的目光,唇微动了一下,忽然失了声音。 片刻之后,他才向前走了一步,低头凝视着她,语气异常的低沉,「如果我说了,你们会放弃破案吗?」 「不会!」她答得异常坚决。 他望着她,一时有些出神,眼神有些飘忽的道:「有时候,越做事,越不如意;相反,越没有心肝,就越高升得快。」 「可是向这个操蛋的规则妥协,只能被之裹挟,一步步沦向更深的深渊,不是吗?」她一双星目骤然闪烁,却奕奕坚定。 听到她貌似粗鄙实则莫测的话语,殷三雨一时间有些怔愣。 片刻之后,他单手一把按在腰间佩刀刀柄上,忽然仰脸大笑了起来。 笑声爽朗似六月如洗的碧空。 笑完,他双手一抱拳,向前一揖,笑意温煦,「既如此,受人之託,忠人之事,殷某人一定会全力完成任务!」 说着,他顿了一下,又道,「不过,或许忙半天,二位终会发现,殷某奉行的老子无为而治,才是这个世上最好的选择!公务繁多,殷某先行一步了!」说完,他手扶着腰间佩刀转身便走。 云西却目光深沉,她有一种预感。 她与云南,不仅距离案件的真相越来越近,距离滕县的真相也越来越近。 「哦,对了!」殷三雨忽然转身,英俊的脸上绽开一个诡异的笑容,「旁的秘术也就罢了,要是采阴补阳之类的邪术,还是少修习的好,伤身体。」说完,他还挤了个媚眼,才大笑着爬进了马车。 云西差点喷笑出声! 他是在说云南吗? 这么正派古板的云南,他都能给联想到采阴补阳的方向? 这脑洞联想能力绝对不输二十一世纪新新人类啊! 「他说了什么?」身后忽然传来云南冷冰冰的声音。 云西赶忙敛了笑意,换了一脸正经表情,转身说道:「他说咱们的破案方法,不如他的无为而治。」 「无为而治?」 云南盯着前方,目光晦暗神秘。 殷三雨已经钻进车里,只剩下厚厚的车帘兀自摇晃。 「他说的,恐怕也有几分道理呢。」云西有些担心的说着,忽觉肩上受力,她不禁抬起头,却见云南按着她的肩,眸光幽然。 「没关系,即便殷三雨真的代表了某些真相,我们在滕县立足的事实也不会改变。剩下的事,早知道,早防备。」他白皙的脸庞上笼着一层浅淡的日光,神采坚毅而焕然。 「好!」云西亦笑得十分坚定。 接下来的事情进展得异常迅速,殷三雨快速的封堵住了慧娘的口眼,又返身解决了李元,最后扛着已经半昏迷的李元上了慧娘的车子。 两辆马车前面各套了两匹马,但设计很精巧,可以依据负重不同改变马匹的数量。 由于殷三雨的任务急,又多带了一个人,所以从云西的马车中调了一匹增到他的车上。 收拾妥当之后,随着马夫一下脆生生的鞭响,三马齐齐扬蹄嘶鸣,驾车奔向前方,不多时就顺着一条岔路,踏着飞雪迅疾而去! 云西云南则上了单马车驾,尾随前车着也来到了岔路口。 「官爷,咱们去哪儿?」车夫一拉缰绳,回头问道。 云西掀开车帘,干脆的回道:「曹家庄!」 「好勒!」车夫立刻扬起马鞭,拽紧缰绳,朝着另一条岔路飞速奔驰! 第七日晌午时分,马车终于来到了山脚下的贾吕两家。 「停车!」 云西呵止了车夫,一个跃身跳下车。 两座人去楼空的宅院寂静萧索,只有贾四家的黑色猎狗听到了动静,钻出窝棚,朝着他们的马车,汪汪汪地吠叫不停。 云西刚要走进,却看到远处小路上有一个黑色人影,快速晃过。 云西陡然一惊,可待她瞧仔细了就立刻大喊车身:「哎!曹老八!」 那人听了她的声音,立刻止了步,待看清了云西,才一路小跑的赶过来。 「呦,这不是官爷吗?」曹老八又是拱手又是哈腰,殷勤得不行。 云西根本没有跟他废话的心情,从袖中摸出一块碎银,随手一抛,严肃说道:「贾家猎犬,官家徵用了,你这就给牵去县衙!」 曹老八一抬手就接过了银子,脸上虽然堆着笑,眼中却满是不解,可是旋即又像是领会到了什么,忙拍胸满口应承道:「这点小事交给俺,官爷只管放心!」 云西知道,他误会成是官衙雁过拔毛的贪婪之举了。 官衙嘛,向来是所过之地,一点油水都不会放过。 她也不辩解,只笑吟吟的摆摆手,转身登上了马车。马夫依令再度扬鞭,又是一路疾驰,终于在这一日傍晚,也就是第七日最后的底限,到了滕县县衙门前。 马车车夫结了帐,便掉转车头奔回兖州府的方向。 再次进入县衙大门,云西的心境已经全然不同。 她与云南拾阶联袂而入,走到诫石亭时,却不觉停下了脚步,只见一群人正有说有笑着从偏房走出。 云西沉了视线。 她一眼就看到位于人群中心的一身青绿色锦服官袍的符生良。 正在与身边谈话的符生良,也一眼看到了诫石亭里的她。 他停了说笑,视线穿越人墙,投到她的脸上,清俊如玉的面庞上顿时浮出一抹浅淡笑意。 虽然隔得有些远,但她仍看得分明。 他那双拥有着桃花般美丽形状的眼睛,明净清澈如湖水漾波。 也许是因为这个案子破得太过艰辛,终于等到交差的这一刻,她的心莫名有些激动。 恍然再见,她对他也有了不一样的感受。 云南冷峻如冰峰,高山仰止,令人难以企及; 他是她穿到大明,解出的第一道难题。 殷三雨刚毅似烈火,不循常理,却又痞气洒脱; 他是她马上就要攻克的一道关卡。 而眼前的符生良,温婉似流水,气质清雅,却又城府深沉; 他将是她要面临的,最为重要的一次考验! 就在这时,她忽然看到他的旁边凑过一张清秀的脸。 那人俯到符生良的近前,轻声说着笑,促狭的眼中闪过一丝倨傲的神情。 云西的心不由得咯噔一沉。 那人正是杨拓! 难道,杨家人已经率先得到了消息? ------题外话------ 我是小註脚o(n_n)o 1朱元璋忌惮丞相会分离皇权,所以设计撤除了丞相一职,并成立内阁 朱元璋撤掉丞相一职利用的是胡惟庸案。胡惟庸,明朝开国功臣,最后一任中书省丞相。因被疑叛乱,爆发了胡惟庸案,后被朱元璋处死。 2,万历年间的确有给皇帝连上上百封辞书的首辅,不过,万历四十八年还是有首辅的,首辅为方从哲,一个歷史上有名的善人首辅,却也是无能首辅。 云西以为副首辅就是首辅,只因歷史知识不过关,她模煳记得万历末期有首辅辞职都没人批,直接跑路,却不知细节。 由于对上面有人的强烈渴求,下意识就想当然认为这时没首辅。 文中李篆也不是真的次辅,歷史上,此时只有方从哲一个首辅独相。李篆只权利大,下到滕县,人们称为次辅。
第七十九章 你要上谁? 云西这才看清,倨傲而不羁的教谕杨拓正站在符生良的左边,之后就立着板着国字脸的典史杨洲。 发须花白的县丞胡珂则站在符生良的右侧,再外面一些则是其余四房各典吏。 有清瘦文气的工房典吏李儒; 白白胖胖的户房胡知权; 五大三粗的兵房典吏奚岱伦; 腼腆柔弱的吏房典吏白染。 云西注意到,六房之外的库房吏胡勐,皂班班头宫娇娇,壮班班头宫湄湄都不在其中。 而六房之中的礼房典吏王柏也没有露脸。 估计那位王柏被殷三雨拍了一盘子后,只能躺在家中养伤,想来也来不了。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了符生良的异样,顺着他的视线,纷纷看到了云西云南。 符生良敛了之前的笑意,冲着云西的方向,轻轻点头,像是示意他们过去。 来不及多想,云西一个箭步走下诫石亭,风尘僕僕的来到众人面前。 这一次,换云南尾随在后。 「拜见知县大人,」 二人先是向着中间的符生良一揖手,又环向众人躬身朗声说道:「拜见县丞、典史、教谕大人,见过诸位典吏!」 符生良单手略略一抬,示意免礼,语气极淡的道:「七日之期已到,吕德才一案还无法结案吗?」 若不是看得分明,云西简直会觉得是自己看花了眼。 那一瞬,他望着她,笑意和煦,现在却是疏离淡漠得像是换了个人。 不过,知县是一县之内最大的官,在人前摆摆官谱官派,再正常不过。 他能在无人察觉时,不经意间流露出些许静谧如水的神情,已是相当难得。 云南叉手向前,躬身一礼,「回禀大人——」话刚出口,却勐烈的咳嗽起来,连忙掩口侧身,退到了云西身后,竭力的压抑着越来越强烈的咳声。 众人脸色皆是一变,不是厌恶就是不耐烦。 云西立刻向前一步,躬身揖手,恭恭敬敬的接口道:「正要回禀大人,吕德才一案看似简单,实则内情颇多,虽然拖到了现在,但总算全部查清,一干案犯也全部提调回衙,只待向大人回禀其中详细。」 她知道,云南的病态,是故意扮的。 只是小书吏的她,根本没有资格回禀。 只有让云南体弱多病的形象深入人心,人们才会接受由她代为发言。 果然,众人脸上虽然仍挂着几分不悦,却都是一副退而取其次,勉强接受了的样子。 「大人,下官记得,咱们滕县也有两年多没办过案子了吧?」 说话的是一旁的县丞胡珂。 他捋着花白的山羊鬍,笑吟吟的望向符生良。 对侧的典史杨洲扬起脸,锐气十足的鹰钩鼻中发出一声嗤笑,「想来老县丞是太过劳累了,才记混了!哪里是两年,殷三雨兼着刑房已经快四年了,除了头半年破过几个案子,这三年可是一个案子都没破过。」 胡珂瞄了杨洲一眼,却不愠怒,反而仰脸大笑着说道:「哎呀呀,人老了,就是不行了,让诸位同僚见笑了。」 一旁的胡知权白胖的脸上堆着笑,说道:「没有案子,总比兇案频出的强嘛!现在哪个府,哪个县的囚牢不是人满为患?死刑的批不了,小罪的又没人理,一股脑都塞在囚牢里,一塞就是多少年。衙门耗费人手看管不说,光每日的吃食就不知耗费多少。」 说着,胡知权又竖起一只大拇指,朝着几位长官一比划,眯着眼笑道:「只咱们滕县,在知县大人的教导下,典史县丞教谕大人们的督守下,消消停停,清清静静,百姓安居,路不拾遗,这不是难得的昇平之县吗?」旁边的杨拓轻蔑的瞥了一眼胡知权,只从唇角透出一丝清冷的笑意,没有说话。 「此话也算有几分道理。」符生良轻轻点着头,一脸的温柔笑意,「只如今三年已过,滕县也迎来了第一个案子。我看诸位也都新奇得紧,杨大人本就是典史,自不必说,正巧今日县丞大人与众位典吏也在,不妨就一起观观审,毕竟都是滕县之官吏,权做了解民情了。」 「呵呵,」胡珂捋着鬍子笑着点头道:「知县大人说的极是,能够旁观三年来这第一桩案件,自是我等的荣幸!」 胡知权,奚岱伦皆在第一时间笑着响应。 杨洲不屑的扫了云南云西一眼,冷笑着道:「既是知县大人的命令,又哪里有不旁观的道理?」 「既如此,」符生良只做没听出杨洲的阴阳怪气,转头对向云南云西,笑着说道:「那就请两位刑房将一众人犯物证带到二堂,叙叙案情吧。」 「领命!」云西云南齐齐躬身行礼,随后迅速退下。 远离了众人后,云南开口道:「第一件,要做什么?」 「先提贾四!」 他看着她,眸间尽是欣许的笑意。 云西跳到他面前,倒撤着步子走着,晃着头很是得意,「是不是觉得我天生就是推官的料啊?啊——」 下一秒她就捂住了额头痛唿出声,她抬起头没好气的看着他。 云南依旧一脸淡漠,如果不是他的手还保持弹栗子的手势,云西几乎会认为是什么飞来的石子突然击中了她的额头。 「虚己者进德之基。」他目视远方暮色昏沉的天空,淡淡的说道。 云西刚要反驳,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她回头望去,却见一个穿着捕快制服,满脸络腮鬍的中年男子正向他们这边快步跑来。 「云典吏!」捕快边跑边喊着。 云西下意识挡在云南前面,沖向来人一脸肃然,「什么事?」 捕快叉手一揖,喘着粗气回道:「回云典吏,殷头晌午回衙时没歇脚,几乎带走了捕班所有的兄弟,只留下俺还有另外两个。殷头还交代了,刑房来了就全凭典吏调遣!」 云西不觉心中一暖。 殷三雨办事不仅迅捷靠谱,还很周到。 云南面色平静的说道:「一柱香之内,曹家庄曹老八会牵着一条黑狗过来,无论人或狗,都是重要证人证物,令其在衙内等候随时传令佐证,只记得,要好生接待。」 络腮鬍捕快点头应道:「典吏放心,一定办妥!」 「又半柱香之内,殷捕头会先派一路人回来,徐仵作应也在其中,记得带着徐仵作与一干证物,第一时间赶到二堂外侯审。」 「妥妥的!」 「将李慧娘,李元待到二堂门房候着,随时等着提点审问,记着,要分屋分批候着。」 「好嘞!」络腮鬍捕快双手一抱,「典吏还有其他事尽管一起吩咐,大何一定全都办妥!」 云南微微一笑,道:「只这三件,有劳何捕快了!」 一听到再无其他任务,何捕快立刻拔开步子,向着院门快速跑去。 匆忙间,他还不忘回头招着手告别:「云典吏别客气,交给俺老何,您放心!」云西不禁轻笑出声,这殷三雨的手下也是一个比一个有趣。 接下来就是囚房。 向狱卒简单了交代了提审的要求,狱卒便利落的带了贾四出来。 再见到云西的贾四,虽然面容更加憔悴,浑身污秽不堪,丑陋的眼睛中浑浊一片,但是当他看到云西时,眼中立刻放出兇狠的光来。 云西知道,那目光中除了逞强,还有警惕和坚定。 他似乎在说,我不怕你们!不用审了,我就是兇手! 云西眉梢微扬,环抱着双臂,姿态轻松的笑道:「放心,这一次,我不会问你任何关于兇案的事。」 贾四浑浊的眼睛骤然一滞,「那···那你要问什么?」 「酒!」只一个字,云西却说得意味深长。 「酒?」贾四诧异。 「你常喝酒么?」 「俺酒量浅,很少喝。」 云西眸光一寒,继续问道:「猎户不都是很有酒量吗?你怎会酒量浅?」 「俺虽然生得丑,但是身子很弱,喝不了多少酒,打猎也跑不了多远,只会烧些饭食。」 云西不觉放柔了声音,感慨似的说道:「吕德才起初还是很照顾你的吧?」 贾四勐然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盯着云西,表情僵硬而复杂。 「初雪那日,你不是一个人在喝酒吧?」 贾四不觉低下了头,「如果不是喝了酒,没准···」他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低哑了声音,再也说不出话来。 云西唇角浮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她摆摆手,狱卒立刻推搡着颓然的贾四,走了出去。 云西与云南对视一眼,两人脸色都越来越凝重。 云西压低了声音道:「案情虽然尘埃落定,但是涉及菱藕香与杨氏父子,这个案子果然能如实交差么?」 「能如实交差最好。」云南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继续道:「不能如实交差,就要想尽办法,也要如实交差。」 云西翻翻了白眼,这句话她好生耳熟啊! 对了,她双眼忽地一亮,开心的应和道:「好吧,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这是要上哪去,还是要上谁呢?」 一个慵懒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忽然响起,惊得云西瞬间竖起了全身的汗毛! 她缓缓回头,却见监狱大门外,正站着两个年轻的男子。 为首的那位披着一件绛紫色裘皮大氅,标准的瓜子脸俊秀标緻,有些促狭的眼睛慵懒的微眯着,双手握着一枚镂空铜手炉,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 ------题外话------ 我是小註脚o(n_n)o 1,万历末期,由于皇帝数十年不上朝不办公务,死刑犯的核准文件迟迟不批,不批,就不能如期行刑 所以在万历末年犯罪也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啊 因为囚牢人满为患,条件艰苦,不放人不说,连死都没人批准。小偷小摸的进了囚牢,本来只是几个月的刑罚,很多衙门也不办公,所以没准只是偷了一只鸡小毛贼,一关就是数年,十数年,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2,有人说古代的县尉才相当于一县的公安局长,典史主要管人口财物,但是在明朝,已经没有了县尉一职,所以在明朝的一些地方,典史的确是有管理一县治安 而明朝县衙的人口户部杂务则是由县丞管理 如果有明粉高人亲亲,超级欢迎和九尾一起讨论哈 昨天地震,註脚不齐 今天补充了,亲亲可以回看一下哈
第八十章 神探登场 紫衣男子身后,还站着一位身着典吏官府的清秀男子,身材瘦削,颧骨略高,两颊微微有些凹陷。 云西一时有些错愕。 教谕杨拓与工房典吏李儒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教谕不是与县政杂务没啥关系的吗? 更何况,除了贾四,这个监狱连半个犯人都没有。 那么他们到此地的目的,就只能是自己与云南!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味,教谕与工房在公职上与刑房几乎毫无瓜葛,如果是攀谈结友,不可能捡这个时间,地点。 难道,大闹金魂寨的消息已经传到杨氏耳中,他们要来敲山震虎?! 云南率先躬身行礼,云西随即跟上,两人恭敬的道:「见过教谕大人。」 不待杨拓反应,云南直起身子,率先发问:「不知教谕大人来此所为何事?如有事务,刑房定当全力辅助。」 云西在心里又为云南点了一遍贊。 囚牢监狱本就归刑房辖制,如此发问,主动引导,既绕开了之前的异世大白话戏言,又绝了对方攀谈私事的话口。 现在可不是浪费时间的时候。 杨拓缓缓摩挲着手中暖炉,慢悠悠的开口,却只吐出两个字: 「有趣!」 云南眉头微皱,不卑不亢的回道:「如有指使,还望大人明言。」 谁知杨拓却转过了身,侧着头,线条柔美的脸上眼睛微眯,神情淡漠的道:「聪明人歷来不多,」他轻笑了一声,「只是,难得煳涂更少人做到,好自珍重吧。」说完,他转过头,翩然离开。 一直静默无语的李儒,意味深长的瞥了眼他们,转身跟上了那抹奢华得刺目的紫色,稳步离开。 注视着那二人远去的背影,云西的目光越发深沉。 这是警告还是拉拢? 亦或是二者兼有? 「走吧,」云南拍了拍她的肩,「更重要的事还没做。」 「嗯,咱们走!」云西重重点头,迈开步子,大步走出了监狱。 刚迈进二堂院子的大门,早已侯在门旁的何捕头立刻凑到近前,递过一张纸条,小声回道:「典吏交代之事,全部都妥了!」 云西接过纸条,随手递给云南,见他微微点头,才小声示意何捕快暂在一旁等候。 终于来到了二堂门前,天色已经渐渐昏暗了下来。 高大的门扇上煳着干净的窗纸,屋内已经掌了灯,温暖的灯光将白色的窗纸晕染成一片暖黄。就在这时,门里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来人可是刑房吏?」 云西略略皱眉。 这声音她记得,尾音总是笑吟吟的扬起,是那笑面虎似的胡知权没错了。 云西吸了一口气,抬手推门而进。 屋中灯火高掌,烛影绰绰,明亮非常。 云西沉了沉视线,才看清滕县一众官吏,都已根据官职尊卑,依次落了座。 符生良坐正中主位,左边是胡珂,依次而下是胡知权,奚岱伦。 右边坐着的是杨洲,依次而下是杨拓、李儒、白染。 随着木门吱扭一声响,一圈人的视线,都齐齐聚在了他们两个的身上。 云西轻咳了一声,与云南躬身施礼,官场话客套一圈之后,才站在堂中,直起身缓缓说道:「刑房典吏云修竹身体不适,吕德才一案缘由,将由小吏云西代为回禀,还请诸位大人宽宥。」 符生良端起一只洁白如玉的瓷茶碗,捏着盖子,慢慢的略着浮茶,不以为意的道:「不必拘泥,云书吏请讲吧。」云西略施回礼,而后起身拍了两下掌,便有狱卒分别押着贾四、李慧娘、李元依次进了厅堂, 她看着三人一一跪好,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吐字异常清晰,「今年初雪夜,即冬月初十,滕县曹家庄发生了一起兇杀案。猎户吕德才惨死家中。根据仵作推断,死时应在初十夜半时分。」 就在这时,坐在最末位奚岱伦拍了一下大腿,横肉丛生的脸上挂着不屑的嗤笑,「这案子我们都听说了,兇手不是都已经认罪伏法了吗?既然都认罪了,你们刑房还查个屁啊。」 跪地的贾四立刻向前蹭了蹭,头磕得如捣蒜一般,「小民认罪!吕德才就是小民杀死的,大人们不要再审了!小民认罪!」「岱伦!大人们都在,哪有你一个兵房吏插话的份?」一直捋着花白鬍子的胡珂不悦的警告。 贾四也被吓得一哆嗦,赶紧收了声,趴在地上不敢再动弹。 奚岱伦没好气的撇撇嘴,还是坐正了身子,不再插话。 云西知道,符生良虽是知县,却早已是个空架子,若不是还有些背景,滕县知县的位子怕是早已易主。 胡氏明摆着就是在向知县与杨氏一派彰显领地权威。 但她还是向胡珂一拱手,语带感激,「吕德才一案,犯人已经伏法,但之所以不结案,乃是因为,犯人背后还有主谋!」 胡珂捋着鬍子温笑着点头,示意云西继续说下去。 「证据之一,门扇!」 「门扇?」有人轻声疑问。 云西肯定的说道:「就是门扇!据仵作检验,吕家门扇门栓都是经过精心改造的,从外面根本撬不开,非巨大的外力不能破坏!而被贾四敲坏的门就损坏严重!」 说着她双手一拍,立刻有人从门外抬进一张门扇。 云西扫了一眼,正是何捕快与另外一名捕快。 她指着门锁破损处继续道:「大力破门,如果数倍强壮于贾四的吕德才正常入睡,必能听到声响,那么贾四就是自寻死路!」 「但,如果吕德才是不正常的入睡,而是昏迷不醒,其中情况贾四又如何得知?所以必有内线告诉了他确切的消息,贾四才能实施这次兇杀!」 众人不禁跟着微微颔首。 「证据之二,馒头!」 有人轻声发笑。 不是门,就是馒头,这些证据听着都很不靠谱啊。 云西微微一笑,「这馒头可不是一般的馒头,午食是饼,晚食才是馒头,但只有馒头被下了大剂量迷药,可谓是精心设计,用心良苦!」 众人听得都是一寒。 「这些都是李慧娘在回娘家之前,亲手所做。知情的贾四,只需先观察吕德才正常在家,深夜时就可以上前大力敲门,如无反应,即可知吕德才睡死无疑,便可以肆意破门,堂而皇之的入室杀人!」 「所以李慧娘『妻妾因奸同谋杀死亲夫者』的罪名确定无疑了?」白白胖胖的胡知权眯细着眼睛问道。 「冤枉啊!」听到胡知权的话,李慧娘悽厉哀嚎了一声,挣着衙役的钳制拼命上前辩解:「民女不过是被李元欺骗,这些都是李元的毒计,他后来还把民女卖了,他就是个拍牙花子的人贩子!」 李慧娘还在继续辩白,云西阴沉的脸色却稍稍见缓。 还好,一切都在按照她的预设进行。 李慧娘并不知道菱藕香和金魂寨的名字,虽然语带拐卖,但是不涉及兖州势力,就有她迴旋的余地。 但是她也注意到,杨拓与杨洲的脸色已经越来越沉。 接下来就是意料中的李元的辩解。 无非还是车上那套话,全是李慧娘的毒计。 不同的是,他只说自己是因为害怕了这个狠毒的女人,才转手卖掉的,按照他的说辞,他就只卖过这一个女人。 看来,李元比她更害怕牵扯出菱藕香。 这时,坐在杨拓下首的李儒出声问道:「那这两人究竟谁是主谋?」 云西肯定的回答:「这三人皆是主犯!」 李儒皱了眉,「一般都是有主次之分,会有这么巧,都是主犯?」 「在这之前,」云西没有回答,而是转向符生良,气定神闲的说道:「请容许卑职先回答胡典吏的问题。」 胡知权也是一愣,随即又点了点头,像是已经回忆起之前对于李慧娘以妻妾之身谋杀亲夫论断的问题。 符生良摆了摆手,示意云西继续,她才继续说道:「即便李慧娘亲手杀了吕德才,也不会犯『妻妾故杀夫者』;『妻妾因奸同谋杀死亲夫者』,这样剐刑的罪过!」 「为什么?」胡知权脱口而问。 「因为,李慧娘根本不是吕德才的妻子!」 众人登时一片譁然,连李慧娘都惊讶的抬起了头。 云西挺直着身子,踱着步子,环视众人,一双星眸熠熠生辉,「吕德才上山时,偶然救了李慧娘,起初以送慧娘回家为由,骗取了她的信任。中途藉口回家拿路费,顺势就逼奸了李慧娘!后更是将其囚禁在家,一囚就是十几个月!」 「其间不仅没有三媒六聘,也无婚姻见证,更没有见过李家长辈,只是长年囚禁而已。敢问诸位,吕德才所作所为,哪里是正常婚配?」 说着,她越发义愤填庸,「这明明是逼奸良家妇女!」 「所以吕德才在被杀之前,就已犯下抢夺良家妇女奸占妻妾者的绞刑罪名!因此即便是李慧娘亲手杀了他,犯的也不过普通杀人罪名。」 「大明律刑律中 凡谋杀人、造意者、斩。从而加功者、绞。不加功者、杖一百、流三千里。杀讫乃坐。 若谋而已行、未曾伤人者、杖一百、徒三年。况且是吕德才逼奸李慧娘在先,贾四趁吕德才酒醉逼奸李慧娘在后,所以李慧娘虽是谋杀主谋,但是有情可原,即便不能作『勿论』的免罪,也可酌情减量刑罚!」这一次,不止众官吏吃惊,就连符生良的眼睛都在不觉间睁大。 云西心中瞭然。 虽然大明律,设计精细严格,涉及面十分广泛,对女性权益也多有保护。 但是在这个现实的男权社会里,男人们还是最易忽略女性的感受。 慧娘被吕德才所救,即便后来吕德才强占了慧娘,人们还是会下意识认为,慧娘只是一时想不通,后来生米煮成熟饭,自然就接受了他们的夫妻关系。 人们只会看到,连李慧娘的娘亲都没有异议。 根本不会设身处地的去想,那个眼睛瞎了的残疾老妇人根本没有能力为女儿疾唿维权。 言及至此,李慧娘早已呆呆瘫坐在地上,两眼茫然无措,全然不觉脸上已是泪雨滂沱。 连她自己,都以为生米早已成了熟饭,早已被吕德才霸占成了妻室。 看着慧娘的云西越发坚定,面向李儒,表情肃穆的说道:「现在,容在下再来回答主犯的问题。李慧娘的确是指使贾四杀害吕德才的主谋!」 说着,她转向贾四,沉声问道:「贾四,我知道,你是因为李慧娘怀了了你的骨肉,不得已才拼出性命,想要带着她一起离开吕德才。」 「不是,小民就是对吕德才怀恨在心,所以才杀了他的,与慧娘无关!」贾四仍一副死不改口的架势。 「好吧,让我来告诉你两件事,希望听了之后,你不会改变主意。」 「第一,李慧娘根本没有怀孕,怀了你的骨肉,不过是诱骗你杀了吕德才而许下的饵。」 贾四的眼睛瞬间睁大,不可置信的看向李慧娘,嘴唇都开始不由自主的哆嗦起来! 「第二,吕德才那笔从山贼手中抢来的官银,她从头至尾託付的都是货郎李元,她根本没想过跟你一起平分!」说着,云西又看向慧娘,轻声问道:「慧娘,我说的没错吧。」 李慧娘双手撑着地面,悲戚的闭上双眼,苦涩而又无奈的点了点头。 「贱人!」贾四勐地发出一声爆喝!挣扎着就要扑向李慧娘,却被狱卒用胳膊轻易的钳制住了脖子,只一双手却还死命的朝着李慧娘的方向抓挠着。 但是,比贾四的情感还要激烈的却是在座的所有官吏! 没有人会意料到,旁听个姦情杀人案,还能听出一笔飞来的宝藏! 临县官银被山贼抢掠,他们早有耳闻;对山贼的围剿更是人尽皆知! 如今在这样一个小案子中,竟能探到官银的消息?! 每一个人都在相互望着彼此,或惊诧,或震惊,或阴寒,俱是吃惊不已! 云西跨步来到贾四面前,挡住李慧娘,敛眉垂眸,平静的说道:「再问你最后一遍,趁夜击杀吕德才真是你一人的主意?」 贾四暴突的双眼猩红一片,由于被人紧紧钳制,挣着身子每一块肌肉都似爆裂而起,「俺招供!俺什么都招!就是那贱人挑唆俺,趁着吕德才昏迷捅死他的!这个贱人还说那笔钱和俺一起得!」 「贾四,你亲手杀人,虽然有受人蛊惑,但是自己本心贪财贪色,藉机杀人的动机仍然有,所以,你也是主犯的罪过。」 这句话就像一根细细的银针,径直插破贾四鼓足的气愤上,瞬间扎破了他所有的底气,他全身抽搐着突然发出一声哀嚎,像是所有气力都被抽干,瘫软在地。 云西目光沉静,毫无波澜,她又面向众人,高高举起右手,一根一根的竖着手指,朗声说道:「一有被下了迷药的馒头,二有贾四破门而入的时间契机时间,三有迷药用药量的大小,均是由李慧娘操控。」 云西两眼黑的发亮,仿佛清凛的月光投映在寒潭,「勾连贾四,说服贾四的也是她。告诉李货郎与贾四,吕德才拥有了一笔飞来横财的还是她!如果她不是主谋,她便不能说服贾四!动机,人证,物证俱全,李慧娘!你还不伏法吗? 慧娘泪眼凄迷,伏地长拜,身体不停的颤动,已经哽咽不成声,「慧娘···伏法认罪···」 云西又缓缓面向李元,神情肃穆,「货郎李元!你先是勾引良家妇女,后怂恿贾四行兇杀人,虽然明面上是为除掉吕德才,实际上是要设计贾四,好让他摊上命案,好洗脱你被勒索的牵绊。既有有谋划之实,又有拐卖良家妇女之事,数罪加身,你认罪么?」 李元抬头看了屋中众人一眼,目光闪烁,最终也跪拜伏地,细声回道:「李元愿画押认罪。」 不知为什么,云西总是感觉,李元着重的看了眼杨拓。 「如此,这个案子就算结了,」典史杨洲眯着眼睛,将手中茶碗重重放在桌上,冷冷说道:「只是山贼抢来的那笔官银到底在哪?」 这个问题,也是众官吏最关心的。 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随着杨洲的提问再次齐齐聚到云西的身上。 「这个问题先不急,」说话的却是符生良,只见他摆摆手,压住了众人的疑惑,直直的盯着云西,莹亮的眼眸闪过一抹极细的寒光,「如此一闹,倒像是贾四,这个最直接的杀手,到最后,杀人**最弱,最不想杀害吕德才。这与想要带着财宝与李慧娘一起逃跑的杀人动机不是相违背吗?」 云西唇角扬起一抹浅浅笑意。 符生良果然不是泛泛之辈! 她微撤一步,揖手躬身后,直起身子,高昂着头,微扬的语调,自信而好强,「大人明鑑!这正是吕德才一案隐藏兇手的最大破绽!而且解决了这个问题,失盗官银的下落也就清楚了!」 闻言,屋中的气氛瞬间凝固,所有的人都束起了耳朵,生怕错过一丝一毫的讯息! ------题外话------ 我是小註脚o(n_n)o哈哈~ 今天九尾这个裸更的傢伙虽然更新晚了,但竟然真的码了5000字! 不是写错了哦,真的码了5000字,还请亲亲们看在字数的面子上,就免了她这次晚更的事情吧! 么么哒!求亲亲!求抱抱! 1,女推官中所有大明律都是依据典籍,如实还愿的,其中 凡谋杀人、造意者、斩。从而加功者、绞。不加功者、杖一百、流三千里。杀讫乃坐 意思很明白,只是加功二字这里解释一下,古代法律中,谓以实际行动帮助杀人的犯罪行为 另外特别感谢一直发言鼓励九尾的亲亲们! 还有一直在默默送花送票票的每一位亲亲! 九尾虽然不会像别人一样把每位亲亲的名字发表出来 但是每一只鲜花,每一颗钻石,每一张票票,每一句评论的亲亲名字,都刻在了九尾的心里,感谢!
第八十一章 竟然是他? 站在厅堂正中央的云西,汇聚着众人的视线。 满室的烛光火影在她身上曳曳晃映。 她剑眉微耸,一脸肃穆,傲然而立,浑身都透出一种自信的英气。 她从容的调转目光,看向云南。 站在门前的云南,一直静默无言,白皙的面庞,也如平日那般一样的淡漠沉静。 只那双神采逼人的凤眸中,增添了几分清浅的笑意。 笑意中有嘉许,有自豪,也有鼓励,令她异常心安。 她点点头,他便默契的转身,走到门口,拉开门扇,对外细语几句。 紧接着,就有六个捕快装束的男人鱼贯而入。 每个人都怀抱着一两件器物。 云西看到,第六个走进的,正是一脸兴奋的小六。 自一进屋,他晶亮的大眼睛就始终盯着云西,目光中尽是崇拜与自豪,奕奕放着光。 那目光像是在说,交代的任务,他们已经全部办妥! 最后走进门的,则是不苟言笑的徐仵作。 器物们被放在地上,依次摆好。 众人都很好奇,几个典吏都已略微欠起了身子,向前探看着。 却见地上摆了一排形制各异的酒壶,有圆墩形的,有方形的,有高的,有矮的,不一而足。 其后还有一把挂着泥土的铁锹、一个小木盒。 木盒巴掌大小,做工精巧,很像是个首饰盒。 全部摆放妥当,小六看了一眼云西,见她点头应允,立刻从怀里掏出一大块白布。 刷拉一甩,瞬间遮在上面,将瓶瓶罐罐的盖得严严实实。 云西再度拍拍手,之前抬过门扇的何捕快,又押着一个人走进了堂室。 众人更加不解,难道这个就是她口中那个隐藏的兇手? 屋中的三个「主犯」也都不自觉的抬起了头。 云西注意到,除了李慧娘是一脸茫然,贾四与李元眼睛都是一缩。 似乎实在难以相信,这个人会在此时,出现在此地! 只见那人被何捕快反钳着双手,畏缩着脖子,一脸惊惧。 走了两步,突然看到云西,立刻惊恐的放声唿喊:「女官爷!女菩萨,俺老八是专门给您老送证物来的,这些捕快老爷们一定是认错人了呀!」 「跪下!」何捕头怒吼一声,抬腿就是一脚,瞬间就踹弯了那人的后腿! 那人惊唿一声,便跪在了地上。 他趴伏在地面,瑟瑟发抖的抬起头,就看到了满屋的官吏,登时挥起双臂重重叩首,嘴里怯怯喊着:「小···小民···曹老八··见过,见过各位青天大老爷!」 众官吏都正襟危坐着,俯视着证人证物,脸色不禁越来越黑。 难道,隐藏在李慧娘、贾四、李元之后,丝毫不被发觉; 更涉及被劫官银重要线索的人物, 就是这个衣着邋遢油腻,衣角还露着棉絮,贼眉鼠眼,满脸胡茬的猥琐赖子? 「曹老八,你可知罪?」 云西目光犀利如电,箭一般直直刺向局促不安的曹老八! 曹老八的头立刻磕得山响,慌不迭的喊冤道:「小民冤枉!女官爷!真的是您老叫小的来送证物的啊!您老千万别记错了啊!」 云西轻蔑一笑,转身向符生良一揖手,淡定说道:「回禀大人,十二日清晨,属下随着兄长赶来滕县应职,先是路过一家酒肆,正好遇到李元装作半仙为村民治病,而这曹老八就是李元的托衬帮手。随后我兄妹二人又经过吕贾两猎户之家,就赶上了殷捕头查案。」 「要不说,刑房人,运气就是好,到哪都能碰上死人和兇犯!」坐在末尾的奚岱伦,靠在椅背上,不屑的轻笑道。 众人也跟着轻笑出声。 云西却仿佛无视一般,继续冲着符生良说道:「后来入了衙门,根据徐仵作对迷药的推断,追查出了李元。卑职便查问到了曹老八的身上。而最重大的疑点,与被抢官银的真相,也就出现在曹老八之前的证词线索上!」 说到这里,众人不禁止了笑。他们再一次被云西点中了要害。 「而大人对贾四杀人动机的疑问,答案,也在此人身上!卑职恳请大人准许,重述一下此人证言。」 符生良眉头微皱,「重述自是无妨,只是···」他的目光又落到趴跪在地上的贾四身上,神情更加疑惑,「贾四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动机有多强烈,而这曹八却能知道?」 云西抬起头,胸有成竹的回答:「大人,这个问题,就是曹老八涉案的关键!请大人容属下一一指证!」 符生良的眉仍然微蹙着,却还是点点头,允准了。 云西将那日曹老八的证言简略讲了一下,说完,她转头看向曹老八,冷冷道:「你说三个月前,吕德才通过你要找野大夫治病,那是李元第一次与李慧娘见面,并且李慧娘已有四五个月的身孕。而且在那之前,你和贾四从来没打过交道,对么?」 曹老八怯怯的看了眼贾四,支支吾吾道:「小民记不清了,之前和官爷说了太多,小民的确记不清了。」 「你这是在戏弄官差?」云西语气骤然凌厉,「你可知这里做的都是谁?!」 曹老八立刻趴在地上不敢抬头,颤慄的带着哭腔,「官爷别生气,小的是吓蒙了,这会记起来了,之前那话,是小的说的。」 「他扯谎!」贾四登时青筋暴怒! 「还不到你说话的时候。」云西只一个眼神,就吓退了暴起的贾四。 她又转向曹老八,「你还说李元是个人贩子,会在兖州府和人交易,让我们去兖州府西郊的联络点寻找,对吧?」 曹老八的头垂得极低,怯怯的小声承认。 云西冷冷一笑,道:你的谎言虽然很精緻,但仍有漏洞。自打本书吏随着你的线索,在兖州西郊之前就进了与李元交易的黑店,就明白了你的歹毒用意!」 曹老八勐然抬起头,额上汗水淋漓,惊惧万分的解释道:「大人,官爷,您一定是误会了--」 「住嘴!」 云西一声利喝,令抖如筛糠的曹老八登时一颤! 她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指着曹老八狠狠道:「第一个破绽,你说和贾四根本没打过交道,这就是谎言!贾四最初使用迷药迷倒吕德才,逼奸李慧娘时,是在**个月前。」 「而那时,李元根本不认识李慧娘、吕德才,更不认识贾四!所以卖给贾四迷药的人只能是你!因为李货郎只有你这一个帮手,也只有你,握着他全套的野药!」 「不是啊!官爷,那的确是李元卖给贾四的啊!我只是给他们递了个手!」 「这药你是从李元那里要来的没错,但却不是贾四主动找你买的,是你故意向贾四透露货郎身上什么药都有,**个把少妇不成问题,如此,贾四才一时鬼迷了心窍,托你向李元买来,其实,你根本没有告诉李元!」 「没错!最初就是这个曹老八约俺喝酒,还老撺掇俺留心吕家媳妇的!」贾四义愤填庸的附和道。 「可是官爷,小的只是因为惧怕露出贩卖野药的罪过,才向您隐瞒了实情。可这些,并不能说明小的就是杀害吕德才的兇手啊!」 「真是好心机,好口才!」云西轻蔑的冷笑一声,「的确,这件事不足以证明你是兇手,但是足以证明你的杀人动机!」 「吕德才平白得了一个天仙般的媳妇,你心怀嫉妒,并且想趁机占到李慧娘的便宜。但是吕德才防备心太重,而且邻居贾四和他同是外乡异客,感情很好,你根本没有任何机会!所以你便挑唆贾四对李慧娘出手,等到两家交恶,你就会有机会可乘!」 「这···这也不能--」 曹老八仍不甘心的要解释,又被云西迅速截断! 「对,这也不能证明你杀了人,所以接下来的破绽才是关键!你能对货郎李元要挟成功,就证明你对他的底细很清楚!」 「根据你当日给我们描述的线路图来说,你也的确很清楚。但是路走到一半,我们就提前遭遇了与李元接头的黑店,可谓是九死一生,差点折在里面!」 「路线方向丝毫没错,目标却提前遭遇,正好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如此精密的计算,就像是有人故意为之!而这一切,都指向了你--曹老八!」 「你知道真正接头的地点,却故意将目标错后,好让我们在不觉间遭遇袭击,要么全部阵亡,要么知难而退。但无论哪种结局,我们都不会再敢涉入这个案子!」 曹老八在何捕快的钳制下,直直的耿起了脖子,他死死瞪着云西,声嘶力竭,「没准是他们换地了,就是碰巧了!这跟俺没关系!」 云西格格一笑,阴冷说道:「那黑店地基根深,机关精巧,没有三年五载根本建不成,根本不是仓促间临时换地!况且,我从来不相信巧合!这虽也证明不了你杀了人,但,能证明你的心虚!」 「其实,你大可不必指出李元贩卖人口的信息,我们也几乎查不到你,但是你害怕了,你心里控制不住的就想将我们这些刚进滕县的新人威胁除掉!一念之间的恐惧与歹毒,使你犯下了最大的一个错误!」 曹老八顿时软了阵势,脸色惨白,却仍在做最后的挣扎,「你们···你们没有证据!」 「有了线索,证据还难找吗?」云西剑眉一挑,抬手击了两下掌。 小六邓泓立刻抬步上前,一把拽开铺在地上的白布,被摆的整整齐齐的证物齐刷刷出现曹老八眼前。 他不由自主的惊唿了一声,身子瞬间瘫软一片。 云西再度转向符生良,目如秋水,平静却极富自信! 「大人,之前您问,为什么贾四反倒是最不愿杀吕德才的,答案就在这里!」 ------题外话------ 哇咔咔,今天是除夕啊! 再次祝亲亲们除夕快乐!新春快乐! 在全新的戊戌年里!身体旺旺!学业旺旺! 谢谢亲亲们的花花票票钻石!!!除夕夜发评论的亲亲都可以获得两次机会夺得奖励币币哦!!!on_no哈哈~ 彩头旺旺!!!
第八十二章 拍他马屁 她指着那些形状各异的酒罈,声音清朗,「贾四气虚体弱,肩不能扛手不能提。 吕德才却正好相反,身强体壮。天生他们两个都是面相丑陋之人,又都无依无靠。吕德才善于打猎,贾四做的一手好菜,两人就相互帮衬走到了一起。贾四生性怯懦,很倚仗经常为他出头的吕德才。 两人的深厚感情,是他要杀吕德才的第一个阻碍。 所以,即便后来交恶,贾四对吕德才也不能做到恩断义绝。 所以李慧娘几次挑拨,都不能令贾四真正的下狠心。 也是因为体虚气弱,初雪当夜,如果不靠外力,贾四根本砸不烂吕家加固了大门! 没有足够的本事成算,就是贾四的第二个阻碍。 如果曹老八在其中做了手脚,这两处,就是他必要下手的地方! 所以卑职在回到滕县之初,就令殷捕头率先前行,先从县衙中调派部分人手,彻底搜查曹老八的家。果然,就在进入二堂之前,终于收到了意料中的证据回復!」 说着,她沖徐仵作点了点头。 板着脸的徐仵作立刻上前,指着那些酒罈说道:「回禀各位大人,这些酒罈形制不同,酒的品种也不同,经属下检验,只有两坛是被下了药的。属下用野狗做了检验,其中一坛被下了迷药,一坛被下了能在短时间内致人亢奋的疯药。」 此言一出,屋中人皆是一愣!云西适时接口道:「就是这种致人亢奋的疯药,不仅能使贾四疯狂了心智,更令他在瞬息之间爆发了平常不具备的能力。李慧娘与李元虽然知道贾四懦弱,却不知他的身体这么虚弱。按照李元的计划,贾四破门而入后,应该立刻离开曹家庄,之后再伪装从外地回来,洗脱与吕德才兇案的联繫。但是他没有及时离开!」 「不是不想离开,而是疯药药劲过后,他浑身虚脱无力,在风雪越来越大的深夜,根本走不了多远,最终不得已回到家里。」 「如此,贾家檐下才出现了冰凌柱。也就是因为这冰凌柱,十二日时,贾四的破绽才能被属下一眼识破!」符生良轻咳了一声,问道:「这疯药不会是他为了壮胆故意喝下的?」 「不!」云西否定得十分干脆。 「如果贾四自愿,那么就说明,他是想杀吕德才的心愿很急迫。可是,如果他真的很想杀死吕德才,那他与慧娘私通一月有余,每次都是在吕德才昏睡的情况下,就有太多的机会可以动手,根本不必费力的寻什么疯药!」 符生良面色凝重地点点头,「这酒是从曹家搜出,那么就是曹八故意为之?」 云西双手一揖,瞅准时机,十分自然的加拍了一个马屁:「大人明鑑,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大人!十一月初十杀人夜,就是曹老八故意带着一坛酒去找贾四喝酒,席间,曹老八不仅几次揭了贾四被吕德才痛揍的伤疤,更嘲讽他胆小不是男人,说村里人都知道慧娘怀了他的孩子,却让吕德才活活打掉,他却连屁都不敢放一个。疯药酒与被激起的男人血腥,不仅让贾四失去了最后的理智,更让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力气,拿出李元给的全部迷药,丢给吕德才猎犬,就疯狂的冲破吕家大门,最终造成了惨案!」 「现在,就让卑职验证一下这些推断!」说完,云西转头看向贾四,目光锐利。 「贾四!」 贾四闻声抬头,那张麻子纵横的丑脸上,已经痴呆一片。 比起对曹老八险恶用心的惊惧与仇恨,面前这个女书吏的推理更加令他震惊! 一句句,一段段,全部如实还原! 准确得就好似那日的酒局,她曾亲眼看到一般! 他半张着嘴,已忘了回答。 「这些酒罈里,只有一坛是那日曹老八带去你家的,也只有那一坛,被下了疯药,你可认得出?」 她的声音由远及近,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遥遥地传来,贾四木然的抬起手,指着其中最高的一个细长酒罈喃喃答道:「是···是这坛,那天天刚黑,曹老八正从俺家路过,他就抱着这坛酒,说是别人送他的好酒,正愁没吃食,知道俺做菜好,索性就在俺家蹭顿饭了。」 云西望了眼徐仵作,徐仵作拱手一揖,朗声答道:「疯药就在其中,没有一点差误!」 云西微笑着点点头,又对贾四道:「那时,你已经决心要杀吕德才了吗?」 贾四面色惨白如纸,痛苦的回忆道:「计划里,慧娘会回娘家三天,是俺老下不了决心,本想着再琢磨琢磨,第二日再动手的,可谁知当天晚上就疯了一样,越想越气,等回过神来,吕德才已经躺在一大片血水里,俺手里还拿着刀斧···」 他终于说不下去,崩溃的掩面痛哭起来。 曹老八突然发出了一声锐利的尖叫,他挣吧着何捕快的钳制,扯着嘶哑的破锣嗓子喊道:「俺不服!难道看人家老婆眼就想杀人?!杀了吕德才又对俺有什么好处?!」 云西弯腰捡起那把沾着泥土的铁锹,转过脸,唇角微扬,道:「老八,不得不说,你的脑子真的很好使。」 她手里轻轻掂着铁锹,一下又一下,每一下都似沉沉的压在曹老八的心上,令他不觉咽了下口水,额上豆大的汗水,也止不住的滑落。 「好!就让我来揭露你的最后的动机!」哐当一声!云西将那把铁锹狠狠戳在地上,笑容阴狠! 「最初,你只想趁混乱沾些李慧娘的便宜,谁知贾四之事后,吕德才竟然将李慧娘锁了起来,你更没有机会可趁!但你仍然不死心!于是在吕德才感慨慧娘将死之时,你料定他不敢请大夫,又生一计,联和货郎李元想要将李慧娘骗拐出来,先得了人,再卖掉,钱财你两平分!」 「但是没想到因为牵挂娘亲安危,慧娘根本不愿轻易逃跑!中间又意外被贾四发现。李元更是听慧娘说了横财之事,再加上贾四的确对他起了威胁,中途把你晾在了一边,瞒着你想要单独行动。」 「而他却万万没有想到,吕德才好酒,酒后已经跟你吹嘘了横财的事情,你一知道这件事,就疑心忽然把你甩开的李元也从李慧娘处听到了消息,会另有动作!后来李慧娘回了娘家,只要在中午时找吕德才套套话,便不难推出李元的大体计划。」 这时,坐在杨洲下首位的杨拓摩挲着手中镂空铜暖炉,慵懒的张口,「怎么不是他们二人一起串通想要共同作案呢?」 云西抬头回视,星目含光,漆黑的眸子炯炯有神,「因为就在贾四谎报命案的那天,我与家兄遇到过曹老八与李货郎!」 杨拓挑眉,发出一声轻笑,「这不正是说明他们串通好吗?」 「教谕大人有所不知。」云西也回应了一声轻笑。 「那日李元本不想在酒肆中为人作法驱邪,是曹老八一力劝阻,他不得已,才留在酒肆。况且李货郎还要赶去接应李慧娘!哪里还有闲心情去装大仙。他能做的就是尽快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他之所以会出现在曹家庄,不过是因为要确认一下吕德才是否真的被贾四杀了。他本想远远的看一眼,只要吕德才家的门被大力破坏了,就可以肯定贾四动了手,接下来他就会先接走李慧娘。 所以他亲眼验证过吕德才家的状况,就会马上离开!但是他遇到了意外,才走到酒肆外,就被曹老八拉住了。曹老八一把拽住他不依不饶,又主动提及村中王家小儿夜啼之事,叫他作法!」 「哦?这些你都亲眼看到了?」杨拓唇角戏嚯之意更甚。 「亲眼见到一半,」云西俏脸微沉,冷笑着回答:「但,有酒肆小二可以作证,云西所言,丝毫无差。如果教谕大人还心存疑虑,大可以把当日酒肆的客人都一併招来!」 杨拓哼笑了一下,不再作声。 云西继续道:「所以,关于吕德才之死,他二人没有串联,而是各自行事!」她一扬手中铁锹,手指捻下一点泥土,细细揉捻「贾四杀完人回到家里,力竭昏睡,而就是在那时,曹老八趁机潜入吕家,翻箱倒柜,却只翻出一只金钗,再无其他。」 说着,云西放下铁锹,又捡起那个小木盒,打开取出一只金钗,用手指轻轻转动着,饶有兴趣的看着,「随后曹老八又弄乱雪地的脚印,当然,那时雪才刚下不久,很好清理。收拾好一切,他便悄然回家,只待吕德才一案风声过后,再去吕家房前屋后仔细挖掘寻找那笔横财!」 说到这里,曹老八已经浑身湿透,满脸死灰,瘫软在地,再无辩解之力。 「那么,那笔钱到底在哪?」一个阴冷的声音忽然响起。 云西抬起头,不觉敛了笑。 那是一直都不动声色的杨洲! 云西唇角不觉上扬,眸间一点讥诮如芒,熠熠闪烁。 在儿子杨拓之后,老子杨洲终于按捺不住了!
第八十三章 横财美色 云西面向杨洲从容躬身施了一礼,缓缓直起身子,淡淡一笑,道:「回大人的话,关于那笔钱的下落,有一个字,至关重要,知道了这个字,真相也就不远了。」 「一个字?」 不光是官吏们满脸疑惑,就是跪在地上的四个疑犯也都不觉抬起了头,直勾勾的看向云西,目光里既有苛求又有不甘。 毕竟,这一场兇案的直接起因就是这笔飞来的横财! 所有人的最终目的,都是这笔钱!云西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转过身,望了望门口的云南。 他利落的向她比了一个小幅度的手势: 拇指食指弯曲,其余三指展开。 正是后世的ok手势! 这自然也是她交给他的暗语。 最初,她本想看着不苟言笑一本正经的云南,比个o得k的喜感手势,找点反差萌的笑点。 可是云南冰山般的气场实在太强大,每每做来,动作都十分干净利落,一闪而过的迅速中,竟然还能带出一丝优美的雅致。 这让本想找笑点的她差点惊掉了下巴。 直到此时,她才在两人独有的默契中找到了迟来的笑点。 她不由得会心一笑,冰冷的眼眸漾出些许柔情。 再转身,面容却是清冷一片。 「这一个字就是『猜』!」云西环视着众人沉声说道。 「猜?」所有的人,都惊讶的脱口出声。 「对,就是猜!」云西再度举起那只金钗,竖在众人眼前,几乎一字一句的道:「就如同曹老八根据横财的信息与李元的反应,就能够猜出杀人计划;根据从不回娘家的李慧娘突然回了娘家的时间点,就能猜出他们计划的杀人时间一样。从始至终,这笔横财的存在,所有人也是靠得一个猜字,得以确认的。」 符生良忽然沉了脸色,桃花般柔美的眼眸泛着幽幽的寒光,直直的望向她。 云西小指不觉一颤,她恍惚间竟有一种错觉。 他已经看穿了她。 「云书吏!咱们能不能别拐弯抹角,有话直说啊!这会说的应该是官银,怎么又跑到案情上去了?」兵房奚岱伦着急的一拍大腿,不耐烦的催促道。云西笑吟吟的看向奚岱伦,丝毫不见恼怒,思路也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她继续说道:「为何用『猜』这个字,原因只有一个,就是除了死者吕德才,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亲眼看到过那笔横财!」 说着,她忽然凌厉了语气,转向众人,朗声道:「曹老八猜的准,是因为有根据,他掌握了李元以为他不知道的信息;所有人对官银的猜测,则是因为这一只金钗。但是这只金钗里,有破绽!」 「什么破绽?」奚岱伦急急追问。 云西的视线转向一旁的李慧娘。 慧娘早已惨白了脸色,满面泪痕也已干涸,红唇微张,像是久离水的鱼,木然的唿吸。 云西暗了眸光,缓缓道:「吕德才捡到山贼的包袱时,正值知道慧娘怀孕不久。 他是怎样对她说的呢? 约莫会这样说:『慧娘!俺这次可发了大财了!放心,只要你乖乖听话,不再想着逃,不再想着出去,俺一定好好对待你···」 随着云西惟妙惟肖的声音,慧娘只觉双眼一晃,眼前竟然真的出现那一日,吕德才归家的情景。 她正坐在炉旁做针线,被锁得严严实实的木门忽然被人一把推开,一个熟悉而粗蛮的声音伴随着冷风,唿啸着灌进门来。 「慧娘!俺回来了!」 五大三粗的吕德才一脸兴奋,他转身拴上木门,笑着说道:「这下,真的能让你们娘两过上好日啦!」 她低了头,眼睛凝固在指尖穿插翻飞的针线上。 她不愿去看那张只会带给她无尽噩梦的兇恶嘴脸。 他卸了背上弓箭,摘了行囊,搓着手,厚脸皮的凑上前,「慧娘!俺这次可发了大财了!放心,只要你乖乖听话,不再想着逃,不再想着出去,俺一定好好对待你。等到孩子生了,俺就去城里买间大房子,再给你···」 「再给你雇上两个老妈子,就挑做饭好吃的,再也不让你生火做饭,吃苦受累了。」云西的声音越说越轻,眼神也越来越柔和,仿佛在她的眼前,真的出现了一副平静祥和的夫妻图。 慧娘勐然抬头,目光惊滞的看着云西, 她竟然全部都知道? 云西也低了视线,回视着她,继续还原着那日的情景。 「当时的她,并不愿理他,直到他窸窸窣窣的从怀里掏出一只金钗。 他说『说来你都不相信!你知道俺今天上山遇到啥事了?俺今天碰到一伙官兵缉拿山贼!那傢伙,可真是杀了不少人!俺躲在坡底下不敢出声,结果跌下一个人,俺一看,好傢伙,浑身都是血!背上还背着一个大包袱,俺噼手去夺,他还不放,举着刀就要砍人,被俺一把夺了刀,反给他砍了,抢下包袱就一路逃!逃远了俺才敢打开包袱,结果一看,俺就傻眼了,白花花的都是的银子!成锭的,散碎的有好多,还有许多银票。俺不敢声张,找了个只有俺知道的地儿,就埋起来了。捡了些碎银子,绕到县城,给你买了这只钗。』 说完,他不顾她的反应,就笨手笨脚的给她插上了髮钗。」 「只有一个包袱?」奚岱伦惋惜的撇撇嘴,不阴不阳的说道:「还有碎银子,看来根本没有多少官银啦!」 「慧娘,当你看到那只金钗的时候,就已经知道真相了对么?」云西完全无视奚岱伦,直视着慧娘惨白的脸色,目光复杂。 一滴泪忽然自慧娘眼中滑下,她用力的仰着头,却不再有半点哀戚之色,她落着泪,竟然笑了,只是那笑容异常苦涩。 「你怎么会知道?」她盯着云西,声音微颤。 云西莞尔一笑,「在马车上,云南第一次讯问你山贼的木牌时,我便察觉了。」 慧娘柳眉一皱,难以置信的道:「那个时候?」 「如果真的有那笔横财,以你的心智,你必然不会轻易透露。 即便是身陷囹圄,即便是判了死刑,在关键时刻再抛出,都可能会救你一命。 但,你却轻松的说了,说的没有半点惋惜,没有半点贪恋。这般不符人心的举动,当时就令我起了疑。后来又对上曹老八的反应动作,可知吕德才酒后也必然和曹老八吹过牛,再对比吕德才的说辞,便大体推出了这样一条线索链。 一个久被人看低,靠辛苦打猎为生的猎户,如果真的得了一笔横财,会做些什么?只会买一只金钗吗?只会在酒后和别人透露一点点吗? 埋了银子后,他不应该第一时间就跑回家吗? 怎么还会绕到县城,就单单买一金钗回来?要知道,他平日里最忌惮她太美,出去招蜂引蝶,不然,也不会常年将妻子锁在家中。况且他的妻子已经怀了孕啊! 而且就假设他的确想买金钗,但除了金钗,暴富的他,不该疯狂的再买些别的吗? 而且返回去再去想想李慧娘的话,她说吕德才许诺,生了孩子就搬到城里。 那么试问!隔壁就住着一个曾经勾搭过自己妻子的男人,那人还曾经是自己最照顾的兄弟,这么令人噁心愤恨的情况,突然一笔巨款从天而降,不应该产生马上,尽快搬家的念头吗?」 「为什么这么多反常?老话说得好,物有反常必有妖!所以我先假推这笔所谓的横财不存在。 虽然吕德才真的遇到了官兵与山贼,但是他并没有亲手杀人,那不过是添油加醋的向心爱的女人逞威风编的谎; 再假推,他的确捡了一个包袱,但是包袱里只有很少的银两,一大笔横财不过是一个自卑的男人讨好怀孕的妻子的大话; 许诺生子后搬家,不过是想让妻子开开心心,生下他们之间唯一纽带的一个美好愿景。 但是李慧娘为什么识破吕德才的谎话呢? 显然,后来她故意将横财的事告诉李元与贾四,就是想要激起他们的贪念,好帮她杀了吕德才。 故意告诉云南与我横财的事,也是想让官府相信那两人的确有充足的杀人动机。 但是李慧娘究竟为什么能识破吕德才的谎话? 我想遍了事情的所有步骤,才想到了这只金钗。 能教李慧娘一眼看穿吕德才谎言的只有这只金钗!」 云西再度举起那只金钗,环视已然听傻听愣的众人。 「大家还记得么?李慧娘曾经被山贼掳去,假设她在山上就认识那个死掉的贼人,认识这只金钗,一切都很好解释了。」 说着云西单手一挥,就将那只金钗抛掷而出。 金钗在空中划出一道耀眼的弧线,叮的一声落地,翻了两个滚,落到了慧娘的面前。 「慧娘,你真的是机关算尽啊···」云西轻嘆了一声。 李慧娘伸出纤白的手,颤抖的捏起那支髮钗,呆呆的看了一会,终于捂着了脸,孩子一般的失声痛哭。 众人虽然为这极为讽刺的真相所震惊,但,更被云西缜密的推断,惊人的智慧所震慑,看着悲戚哀惨的慧娘,一时都发不出声来。 啪啪啪! 忽然有人扬起几下掌声。 云西敛了复杂的心情,抬头望去。 又是那个身披紫色狐裘的杨拓! 他已经站起身,狭长的眸子慵懒的微眯着,「精彩!的确精彩!」 说着,他唇角忽的一扬,弯出一抹不屑的笑意,「只是全部都是推断,假设,却没有半点证据,难以服人呢!」 云西刚要开口,却听得房门哐啷的一声被人一脚踢开! 接着,一个熟悉而轻佻的声音蓦地从门外传来,笼罩在众人的头顶。 「谁说没证据?证据就在这里!」 她回过头,就看到了一个异常熟悉的画面。 只见洞开的大门之中,冷风唿啸着倒灌而入, 一个男人,正站在冷风的中心,大幅度踢门的腿还嚣张的悬在半空,一手扶着腰间佩刀,一手叉腰,脸微微扬着,深邃的眼睛斜眯,轻蔑的环视众人。 ------题外话------ 我是小註脚o(n_n)o哈哈~ 今天主要是回復一下评论里亲亲的问题, 1:关于杨拓嚣张的用金爵银碗象牙箸,一点不怕被人发觉自己贪污的问题回覆: 明末时期的社会风气,已经跟等级森严的朱元璋时代截然不同了,攀比风盛行,各种僭越,无官不贪。 无利不起,便是符生良,殷三雨,也不能免俗。 金瓶梅虽然借的北宋故事,但作者就是明朝的兰陵笑笑生,里面各种人情世故,风俗习惯就是明末的真实临摹, 金瓶梅中,西门庆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地方商人,但在生日宴都可以穿蟒袍彰显尊贵,各种餐具餐食更视法规于无物。 所以作为背景深厚,既是官二代又是富二代的高富帅杨拓,他的排场其实并不夸张o(n_n)o哈哈~
第八十四章 绝世美颜 「三雨,大人们都在这里,哪里容得你放肆!」 已经看清是殷三雨的老县丞胡珂,啪的一下,将茶杯重重撂在桌上,脸色黑沉的训斥。 殷三雨扶着佩刀大咧咧走进屋,面向符生良,利落的叉手施礼,「参见知县大人,卑职不知大人也在夜审,失礼孟浪之处,还请大人责罚。」 说着,他又环向杨洲父子,躬身一揖,道:「捕班捕头,殷三雨!见过典史大人,教谕大人。」 符生良端起茶碗,斜睨了他一眼。 「殷捕头此番是从何处来?」他的声音很冷,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气势。 「启禀大人,卑职刚从邹县赶回。」 殷三雨低了头,余光却转向了云西,于无人察觉间,竟然还悄悄眨了一下眼睛。  云西只装做没看到。 心头却忽然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 尽管他身上,还有很多疑点。但是对于这个人,她已放下了最初的防备。 符生良点点头,转向云西,如玉的脸庞上忽然升出一丝浅笑,「云书吏,这也是你的安排吧。」云西星眸微弯,浅浅笑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大人,这其间的内情,还请由殷捕头细述!」  殷三雨适时接上话茬,道:「回程路上,云典吏交给属下一张纸条,上面写了三个任务。 卑职快马赶回衙门,先派出一队人马带着徐仵作,前去曹家庄抓捕曹老八,并彻底搜查曹家,带回一切可疑物品。 第二队人马则去了曹家庄后山上,寻找临县官兵追击山贼的地方,的确找到一个坡地,但却没有什么贼人的尸首,也没有任何血迹。 第三队则由卑职亲自带领,赶往邹县探听消息。」 说着,殷三雨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又从腰下摘下那块令牌,向前几步,一同交给了符生良。 「得到的答覆是:那日追击的山贼,只是一小撮游匪,真正的官银还在山贼老巢处,不知所踪。当日被围剿的小毛贼除了死了的两个,都被临县关进了牢房,即便是死的那两个,也都是死于官兵之手,并无其他意外。」 符生良接过令牌,随手打开书信,展纸草草一看,又将书信随手交给杨洲。 一旁的杨洲看了信,脸色却越加晦暗,抬头转目,盯着地上几个兇手,咬牙冷冷笑道:「一众不起眼的草芥,果然翻不起大浪。」 「真的没…没有银子?」曹老八难以置信的抬起头,目光呆滞的看着杨洲手上那封书信。 忽然间,他像是崩溃了神志,用力的掰着何捕快钳制的手,拼命的挣脱着,「不,不!这不是真的!」 一旁掩面的李慧娘忽然发出一声冷笑,她慢慢仰起脸,目光中充满了阴冷的怨毒。 「是真的,再真不过了呢!怎么样呢?被人戏耍的感觉如何?好不好玩呢?」她忽然咯咯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在空旷的房间里迴荡,尖锐,森寒,哀伤,显得异常恐怖。 「贱人!」曹老八终于耐不住她悽厉的笑声,青筋暴跳,双眼喷火地就要扑上去! 连何捕快瞬间都被他挣脱开来,众人一时不防,都被面目狰狞的曹老八吓了一跳,不觉回缩了一下身子。 就在饿狼般的曹老八马上就要扑到李慧娘身上时,一记飞脚忽然横空扫出!黑旋风般的狠狠踢中曹老八的肩上! 只听他嗷地一声惨叫,便破风筝般的飞撞到后面的墙上,随后无力的滑下,闭着眼睛失去了知觉。 「找死!」殷三雨浓黑的眉毛微微斜挑着,深邃的眼中迸出火一般凌厉的目光,「敢在诸位大人面前放肆,真是活腻了!」他一手叉着腰,一手扶着佩刀,踢出的右脚,还嚣张的扬在半空中。 眼前情景,忽然令云西产生了一种想法。 殷三雨能在衙门里站稳脚,并被不少人忌惮,恐怕并不只是靠得胡珂的关系。 「三雨,莫要造次!」县丞胡珂苍老的严厉声音再度传来。 殷三雨大咧咧放下脚,转身面向胡珂时,脸上戾气全无,抱着拳向符生良一拱手,嘿嘿笑道:「卑职一时情急,生怕犯人伤了大人们,失礼之处还请大人责罚。」 符生良一脸冷漠,对这个道歉道得一点诚意也没有的殷三雨,选择了完全的无视,他转向县丞胡珂点点头,又看向典史杨洲,缓声说了几句。 云西忽然有些同情符生良来,不说手底下都是一堆阳奉阴违的地头蛇,就是殷三雨这个屁大点的官差小捕头,都是刺头浑不吝一个,难办得要命。 这个被架空的虚名知县,真可谓是四面受气,八面透风。 他能硬撑着挺到现在,不屈服不同流,也不逃避不跑路,只靠自己一个文弱书生、光杆司令,仍在苦苦缠斗周旋,已是相当不易了。三名官员脸色虽各有不同,却都是点了点头,似乎达成了共识。 被晾在一旁的殷三雨也不觉尴尬,自顾自指挥着捕快衙役们带走了四个犯人。 四个犯人中,李慧娘与贾四都已经是耗尽了浑身的气力,表情呆滞而绝望。 曹老八则昏死一片,只能任由衙役们随意拖拽搬抬。 只有李元脸色虽然疲惫憔悴,但却没有任何慌乱。 云西顿觉有些异常,可是还未细想,就听到一旁的云南开口说道:「启禀各位大人,吕德才一案人证物证俱全,是否可以结案,还请大人裁夺。」 她这才发现云南已经开始在做结案请示,也连忙跟着揖手行礼。 殷三雨则带着一众捕快已经带走了所有的证物,离开了二堂。 屋中只剩下他们四位大人,几房小吏。 然而,最先开口却不是符生良,而是县丞胡珂。 他捻着微微翘起的一撮山羊鬍,笑吟吟的说道:「知县大人与典史大人均认为,此案错综复杂,查案难度极大,但是两位新刑房却能在初到滕县,人生地不熟的情况下,于七日内迅速破案,本领确是不俗。」 说着他又看向杨洲,笑眯眯的,一副倚老卖老的和事佬姿态,「杨大人,您那边调派来的刑房候选,就暂时放到马房吧,等到其他空额出了,再行分派。」 杨洲那张板正的国字脸阴阴的沉着,冷冷哼了一声,道:「胡大人哪里的话,在下不过是看刑房空余太久,殷三雨以捕快之身长期兼任也不是办法,才从近处调来了人,如今既然有了这么出色的新人,再打发他们回去就是了。」 云西不由得心一沉,原来符生良聚邀众人前来旁观破案用意在此。 如果她和云南破不了案,杨洲那一派立刻就会派人接替,即使符生良会心有不甘,面对两个无能的卒子,也不会有过多挽留。 但若是他们真的破了案,正好可以借胡珂一派的口来退掉杨洲的人。 毕竟现今的局势,胡杨两派各占一半份额,若是刑房被杨氏抢占了,那么胡氏就又输了一招。 符生良终于幽幽的开口:「既然来了,也不必回去,都是人才,先放进马房,日后有空差,也好随时补充。」 说着,他的目光转向云西,隐约有种清浅的笑意,「三日后协助邹县剿匪擒贼,不如也带上咱们这两位刑房吧,不知两位大人意下如何?」 胡珂哈哈一笑,捋着鬍子不住的说道:「甚好甚好,有了这两位云氏俊杰,擒补贼人必是如虎添翼了!」 杨洲虽然没有说话,却也是点了点头,以示默认。 云南云西齐齐揖手,躬身到底。 「云修竹领命!」 「云西领命!」 片刻之后,一屋人便纷纷告辞离去。 目送所有人一一离去,云西云南才直起身子,空空荡荡的厅堂中,只剩下了他们和一个收蜡烛的小厮。 面对着忽然静下来了偌大空屋,云西忽然觉得内心一片空虚。 不知是太过疲惫,还是用脑过度,她现在只觉得身体轻飘飘的,恍然不似在人间。 「二位刑房也早些歇息吧。」收烛火的小厮灭了最后一根蜡烛,上前提醒,说完就迳自离开了。 云西这才缓过神,木然的环视着漆黑空洞的房屋。 却觉这一片压抑的黑暗,像是一个望不见底的流沙黑洞,不断向底部流逝塌陷,只要踏入其中,就再难抽身。 黑洞之中,恍惚有吕德才的僵直的尸体,也有李慧娘的无助哭泣,更有她,前世的云曦,一抹孤独的背影。 那是一个无比单薄,又无比直挺的背影。 但任由她再倔强,再强硬,都抵不过脚下的流沙,将她一点点吞噬。 云西忽然就悲伤了起来,怅然若失。 「想到以前的事了?」 她的肩头忽然一凉,她转头,却看到了云南那瓷白如玉的脸庞。 他的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表情温和的望着她。 唇角牵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她低了头,声音像雨夜里低吟的洞箫,「我在想,李慧娘还有其他选择么? 答案却是没有,如果我是她,恐怕要做的比她还要阴毒,还要没有退路···」 「总有人,会遇到各种各样的绝境。 既是绝境,都是一眼看不到出路的境地,但,真的没有任何出路吗?」云南的声音更轻,飘进她的耳中,却重如千钧。 她忽然就落了泪,靠在了他的肩头,身体颤抖不停,连声音也哽咽不成句,「我···曾经以···以为没有···」 他抬起手,一下又一下的,轻轻抚着她的背,声音柔和恍若四月明媚的春光,「曾经的,已经过去,重要的是现在,我一直信你,一如你相信我那般, 还记得你第一天来到这个世界的事么?」 「嗯···」 她重重点头,她记得,那一日的事情,她都记得。 时光仿佛倒流了一般,再度来到了她穿越的那一天。 那一天,她的灵魂被两个鬼差一棍子打飞进轮迴隧道。 一路光影交叠,变幻流转, 再睁眼,她就看见,大片大片的银色水泡在眼前升腾破碎,破碎在大片幽蓝色的冷水中。 她连忙捂住了嘴,摆着头,努力的看着周围的情况。 柔软的长髮在水中飘摇,与或蓝或绿的条条水色交织盘桓。 四周全是水,她尽力的抬起头,果然见到了一团幽幽的日光,随着水纹不住的晃动。 正想向上游去,忽见一条银色的锁链破水而入,掠过她的髮丝,直直探向水底! 她下意识低头,就见一个人影忽然出现在锁链末端,随着哗啦啦一片声响,锁链一阵扭动,拽着那人迅速抽回! 就在那人飞掠过面前时,她勐地伸手,死死地拽住了那人的手! 锁链的力量极大,瞬息之间,就将他们扥出了水面! 云曦只觉身上骤然一轻,随着飞溅的水花,瞬间破出水面。 接着锁链蛇形一挥,她与另一人便被甩向岸上。 「特么的!脸要着地!」她惊唿着惨嚎一声,已是头下脚上的直奔随时满地的河滩而去! 忽然一双大手铁钳一般的环住了她的腰,身子一顿,便稳稳地着了陆。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发生,她睁开了眼睛,一张俊美异常的脸却出现在了面前。 如瓷似玉的细白皮肤上,英气十足的剑眉微微上挑着,一双神光逼人的丹凤眼,目光冷峻而犀利。鼻樑笔直高挺,不薄不厚的唇,线条优美清雅。 真可谓无一处不完美,无一处不惊艷! 她竟然被他的绝世容颜震住了,甚至忘了那个最基本的问题。 他是谁? ------题外话------ 推荐浅笑之夏的《狂妻来袭:帝少请接招》 (本文古穿今,强强联合,爽翻天,一对一) 她是古代最强琴师,它是现代暴君。 初见 她独闯守卫森严的秦宅偷古琴,被秦墨寒当场逮住,她无惧,玉指轻拨琴弦,并对他挑衅一笑:「回去睡觉吧你!」 再见 秦墨寒直接带着私卫兵闯进叶家,他冷酷霸道的对她宣布:「偷了我的东西,就用你来陪吧。」 后来 暴君突然化成了护妻狂魔。 私卫兵一:「秦少,有人私下说夫人是草包,现在的成就都是通过潜规则得来的。」 秦墨寒冷漠脸:「把传这些谣言的人通通处理了!」 私卫兵二:「秦少,埃尔文王子在y国国宾宴上调戏夫人……」 秦墨寒周身气息如恶魔降临,边走边听他咬牙切齿:「通知外交部,立刻给y国发出开战宣言。」
第八十五章 绝色男僕 云曦仰着头,望着面前俊美的男子,怔愣的张了张嘴,声音却窒在了喉间,一个字也没能说出口。 男子也望着她,白皙的脸色冷得像是附了一层霜。 自河面而来的风,携了氤氲的潮意,吹过她湿漉漉的发梢,也吹过他滴水未沾的鬓角。 等等! 滴水未沾? 云曦勐地发现不对,搂抱着他腰身的双手不觉捏了捏,他衣衫的手感也是清清爽爽,不带半点落水之人该有的湿凉狼狈! 像是被她捏到了什么要害之处,那人身子忽地一僵,两道剑眉瞬间蹙紧,手上一推,就要把她推出自己的怀抱!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的笑声忽然从身后传来。 「呵呵,不错不错嘛!」那声音嘶哑而尖锐,教人瞬间生出一地的鸡皮疙瘩。 男子的动作也在瞬间停止,抬起头,直直望向她身后的河面。 云曦也回头探看。 只见碧绿的水面上,突然多了两个人! 两人都是身着古代官服的耄耋老者,满脸皱纹,慈眉善目,眉须长长曳至地面,正笑呵呵的看着他们。 一人白须白髮,白衣白靴,另一人则是红须红髮,红衣红靴。 水面平静的躺在他们脚下,没有一点涟漪,平静得就像是一块玻璃镜面。 与镜面不同的是,那两个老者半点倒影都没投下,整幅画面诡异得就像是神鬼下凡显圣。 红须老者忽然侧了头,看向白须人,翘着娘气十足的兰花指,捋着长长的红鬍子,笑着说道:「被套索的鬼魂竟能被她拽回一魂两魄,这潜力果然是百年难得一遇的。」 他话音刚落,云曦就觉得,自己两个太阳穴突然一阵钻心的刺痛! 圈住男人腰身的手也不得不抽回,重重揉按着快要疼爆炸的穴位。 然而,就在她抽回双手的那一瞬间,男子突然一阵风似的从她身边猝然飞离! 就像是被什么巨大的力量吸捲走了一般,瞬间远去! 云曦下意识伸手去抓,却连寸衣片缕都未碰到! 再抬眼,男子已经到了水面上,被卷在了两个老者的近前。 接着,更加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红须老者抬手一搭,轻轻按住那人肩膀,又顺势一压,男子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狠狠压进了水里,瞬间隐没,甚至没有激起一点水花! 云曦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脑子霎时间一片混乱! 她艰难的咽下一口口水,下意识想移动双脚,双脚却灌了铅般的异常沉重,根本拔不起半分。 就在此时,平静无澜的水面忽然冒出了一阵巨大的水泡,蒸腾一般的翻滚着,越来越汹涌! 终于,随着拨剌的一下水响,水面再度被人破开,跃出一个人影! 不同于之前,他的头部始终是瘫软的低垂着,不带半点生气。 看着那人尸身一般的躯体,飘飘忽忽的悬浮在半空之中,云曦的瞳孔勐地一阵收缩! 惨烈的回忆,山崩海啸一般瞬间席捲了她整个大脑! 她蓦地记起,在一场由地震引发的大爆炸中,她已经死掉了! 自己的灵魂就是被眼前这两个挨千刀的鬼差一个棒球棍,给抡到这里的! 她张开嘴就要破口大骂,大骂他们不敬业,不尊重客户感受,却陡然发现,自己一点声音也发不了!她又用力动了动身体,果然,也是僵硬一片,动不得分毫。 真特么该死! 他们竟然又玩这套把戏!她只能怒瞪着眼睛,恶狠狠的看向那两个鬼差! 就见那个红脸的鬼差捋着长长的鬍鬚,呵呵笑道:「这次的赌注选了她,真是不错,不错,不错!」 「md!不错个屁!」旁边的白脸鬼差将等身长的白色鬍子,用力往脖后一甩,愤懑的啐道。 正骂着,他忽然就看到了双眼都要瞪出火星来的云曦,赶紧捂住了嘴,轻咳了一声,尴尬的笑道:「本差是说,如此意外,真是不妥,还要本差费神,再索一次魂。」 云曦嘴角微微抽搐。 装斯文,假装得如此浮夸,真当她瞎啊! 「许是她体内正主,残余的一丝意识强留下她的哥哥,呵呵,也是天意啊。」 说着,红鬼差从袖中掏出了一根银色的锁链。 锁链末端有一个水晶般的蓝色透明圆球,铅球般大小,还散着幽幽的蓝光。 他看着萤光球,轻嘆了一口气,道:「天意既不可违,就留下那一缕的残魂吧,权当给她开个外挂。」 白鬼差皱了皱眉,似乎在思考,片刻之后,才点头附和,「总算云西的魂魄完整,带着云南的两魂五魄,也勉强能交差。」 外挂? 云曦忽然记起。 就在穿越之初,她曾厚着脸皮的跟他们谈判过。 最终的确是谈下了一件外挂,能助她在古代顺利生活的外挂。 红脸鬼差将锁链再度塞回进宽大的袖袍中,忽然转头,对着她做了一个鬼脸,顽皮的笑道:「一定别让我失望哦,本差官这一千年的道行能不能保住,就看你啦!」说着,他大手往男子背上轻轻一拍,男子又瞬间回到了云曦的身边。 与上一次不同的是,这一次,他是横着来的。 悬悬浮浮的盪在半空中,面容安详,就像一个躺在吊床上睡熟了的人。 红衣鬼差拍拍手,笑着走向白鬼差,他们一同仰头大笑。 等云曦将视线从男子身上抽离,投向那两名鬼差时,却发现他们笑声越来越小,越来越远。 他们的身形也随着声音的减弱,越来越虚幻。 「哎!」云曦惊叫了一声,才恍然发觉自己终于能够活动了! 她急急拔足,向着水面就追了上去! 「别走啊!这阴魂怎么使啊?至少给我张说明书啊!」 她大步大步的踩着水花,气急败坏。 她甚至还不知怎样该控制这件外挂! 没追出几步,已经模煳了轮廓的鬼差们,身体蓦地飞散成一片白烟,瞬间消失不见。 云曦气急的跺着脚,任冰冷的河水四处激溅,她扯着嗓子,愤恨的叫骂:「老不死的缺德玩意儿!特么的还没给我说明呢!」 正骂着,一块黑影突然从天而降,瞬间罩在了她的头上! 她挥手勐的一拽,才发现那是一片白帛,长宽各有一米多的样子。 她的手忽然一滞,那上面竟然密密麻麻的,写满了金色小字! 虽然都是繁体字,但封头题目,她却看懂了——「云南一魂两魄使用说明」。这一大片的繁体字说明书,可是要了她的老命了,琢磨到半夜,才勉强看懂。 还好,那些金字有夜光的功能,这才没有被野外的黑天耽误了事。 说明书上说,现在的男子的确是一具尸体,与她这具肉身的主人——云西一同跌落断崖。 体弱的云西当场身亡,而这名男子虽然没有立刻死去,却因为至死也不愿放弃云西的尸体,拼尽全力要将她一同带出水面,最终右腿抽筋,淹死在了冰冷的大河之底。 她穿越之时,他的三魂七魄正被鬼差的锁魂链所牵引。 她却伸了手,一把就薅下了他的一魂两魄。 若想要将男子重新打造成一件能助她闯明朝的外挂,必须要与之立下契约。 契约第一步,就是要回到他们跌下河的断崖之上。 云西抬头望了望浅滩后方嵌着无数怪石的崖壁,瞬间就黑了脸色,她很想要爆粗口! 但是粗口还没爆出,她就觉脚下一软,那块白帛竟然钻到了脚下,托着她悬空飞起! 男子的尸身也随着一同飞到了崖上。 第一个难题解决了,就剩下了第二步。 第二步是用自己的一滴血染在一根树枝上,然后在白帛上一划,树枝会瞬间自燃。 而后将白帛覆在男子身上,再用一滴血滴在他的胸口部位,抛下火枝,点燃白帛,与白帛之下藏了一魂两魄的尸身。 就能熔炼出一个既非人,亦非鬼的专用男僕! 一想到有个绝世美男,能前唿后拥的任她指使,她就忍不住的轻笑出声。 两个半吊子鬼差做事虽然很不靠谱,出手倒还算是挺大方的。 行了! 她原谅他们之前的一切不靠谱了! 做完了所有准备工作,云曦俯下身,将火把放低,再一次打量着那人白皙的面庞。 曳动的淡黄色火光,投在那人静静的睡容上,异常的宁静安详。 他双目轻盍,长长的睫毛弯曲浓密,在那年轻饱满的皮肤上,投出两道浅浅的阴影。 高挺的鼻樑之下,是两瓣薄薄的唇,淡粉的色泽透出几分柔软。 纵然一身粗布旧衣,也挡不住他眉宇间的清雅之气。 云曦蹙了蹙那道与男子有几分相像的剑眉,缓缓直起身。 好几个瞬间,她都屏住了唿吸,想探出手,轻轻抚摸那年轻的轮廓。 她竟莫名有些不忍。 毕竟珍宝还没上手,就要被打得粉碎,总是遗憾。 但,只要碎的值得,她便不会手软。 左手勐地一扬,手中白如幽灵的绢帛忽地飞出,在空中蓦然四角平展,之后飘然而落,平平整整的覆盖在了那人身上。 接着,她右手一挥,带火的树枝在空中翻了跟头,稳稳的落在了绢帛人形凸起的胸膛部位。火苗刚一碰到绢帛,瞬间就燃起了一大片灼眼的火光。 只眨眼的功夫,那绢帛,那人,便像是被泼了汽油的柴木一般,充分而剧烈的燃烧起来。 云曦注意到,那人身下的干枯的草屑,没有被那贪婪的火舌舔舐分毫。 只在瞬息之间,火焰便燃烧殆尽,当最后一簇火苗倏忽泯灭时,裹着白帛的少年,已变成了一片灰白色的粉迹,平摊在那片草地上,笼着一层荧荧的蓝光。 云曦将右手食指放在齿间,狠狠咬下。 伸出手,几珠猩红的血珠,跌落进那摊灰迹中。血珠一滚,轻细的粉尘,便牢牢的粘在表面。 最终,血滴滚成了一颗灰白色的小球。 一,二,三······ 她心中默念着。 帛书上写明的情况却迟迟没有出现。 难道还是被鬼差摆了一道? 云曦正有些起疑。 下一秒,地上的粉尘忽地一下骤然飞起,旋天旋地,四散飞舞。迷得她一时睁不开眼。 她抬起手臂,用袖口遮蔽着眼睛口鼻,许久,才听得耳旁唿唿的风声弱了些。 再睁眼,那滴血珠凝成的萤光珠正悬在半空中,以它为中心,所有的粉尘都在慢慢聚拢。 终于,一个颀高的身躯,慢慢聚拢成型。 她这才舒了一口气,鬼差们还算实诚。 男子重新成型,脸依旧是之前的脸,只是髮型衣衫都已变换。 莹白的白玉冠下,墨色长髮齐整的束起。粗布旧衣变成白绸长衫,外披素锦大氅,一根质地柔软的白色缎带系在领下,衣摆随风舞动,飘逸轻盈。周身还莹动着淡淡的银色光华。 不像鬼,更像是仙。 「你是我的了。」 云曦微扬起下巴,带着几分得意,伸手点住男子眉心。 男子的眼睛倏地睁开,带着一种凛然的寒气,直直的看向云曦。 云曦不防他醒得这样突然,一时有些惊惧。 深更半夜,又是荒郊野外,独自面对这样一个不知是人是鬼的怪物,气虚些,绝对是正常反应。 但她很快镇定下来,既然已经出手,就该按照她的计划进行下去。 她壮起胆,抬起手臂,再度点住那人眉心,微眯着眼睛,沉声说道:「你是我的。」 男子微微蹙眉,像是疑惑,也像是很不悦。 「你?」他轻启嘴唇,嗓音低沉。 「我?」云曦顿了一下,继而发出一声冷笑,仰着脸自信的说道:「我是你的主人,云曦!」 谁知下一秒,那人却勐地挥起手,重重捶出一拳,击在她的额间!「你不是云西!」他几乎是在咆哮,眼神兇恶,犹如厉鬼! 云曦只觉眼前一晃,自己就像是一阵轻烟,飘乎乎的倒退好几步。 而那具还没捂热的肉身则在她眼前虚晃了一下,瘫软倒地。 她死死瞪大着眼睛,看着地上古代女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她的灵魂竟然被他捶出来了! 等等! 鬼差不是说他三魂七魄,只余下一魂两魄。即便熔炼成功后,也只空有一副人的躯体,实质上还是个软弱无力的鬼魂。 确切的说,被困在一副假躯体里的鬼魂。 别说顶出她的灵魂,折下一根树枝的力气都应该没有。 那现在又怎么能一拳将自己捶出来? 虽然没有想明白,但并不妨碍她瞬间暴怒! 这肉身已经是她的所有物,抢她的肉身,就是要她的命! 云曦用力止住了退后的步子,咬牙切齿的调动起灵魂中的全部力量,勐地向前俯冲,同时挥出一拳,狠狠捶向他那张瓷白如玉,俊美的脸!
第八十六章 死生契阔 云曦知道自己这一拳很勐,但没想到竟会这么勐! 她的拳还未碰到任何实物,只是一阵拳风飞过,瞬间,男子就被击飞出老远!她只看到了他纯白的衣角在空中翻飞舞动,最终化成一道白影,飞晃而过,华丽的抛落至地。 云曦有一瞬的傻眼。 他真的不是一般的弱啊! 她皱着眉,满腹狐疑的飘然而起,飞到了自己的肉身前,倾身一倒,与之完美重合。 再度从地上爬起时,她又一次成为了穿着古代男装的落魄小女子。 她扭着有几分酸痛的脖颈,踱步走向男子。 她在思量着,如何处置面前这匹难驯的野马。 走到男子面前,她抬起脚,脚尖不轻不重的点了一下他的胸口。 他惨白的额上骤然暴起数根青筋,伴随着的还有一层细密的冷汗! 就像是受了多重的打击一样。 云曦顿觉额上滑下三根粗重的黑线。 之前,单单是一阵拳风,就差点把他煳上天,这要是直接过去扇上一巴掌,还不得给整成半身不遂? 虽然脸很重要,但她要的只是一个男僕哎! 男僕不应该是那种,饿了他做饭,渴了他递水;白天上山,能做人肉轿子背她走,晚上孤寒,能当天然热炉暖被窝;高兴就壁咚亲一口,生气就小拳拳捶他胸口的人吗? 现实是什么?现实是这位哥们比林妹妹还弱不禁风! 还靠他干东干西? 不让她伺候他就谢天谢地了! 躺在地上的男子痛苦的动了一下身子,死死咬着唇,像是在强忍着不痛唿出声。身体虽弱,毅力却很强嘛。 面对着表情倔强毫无屈服之意的男子,云曦不禁从鼻中发出一声嗤笑。 犹斗的困兽,也只是困兽而已。 对于砧板上肉,她向来有耐心,一刀一刀剁,细细的剁。 「鬼差用你的残魂余魄做了火引,由我的血做芯,才凝成一副半成的躯体,今夜起,你就是我的僕人了。」她举着咬破的手指,看着男子不怀好意的笑道。 「既是孤魂,又何来归属?」男子捂着自己的胸口,目光如刀一般直直钉在她的脸上,冷峻狠戾。云曦表情轻佻,「这个问题嘛,是我说了算的。」 「霸占云西的身体,该是敌!」男子目光越发的冰冷。 「敌?」她眉宇间仍是放浪不羁的神色,「死在水底的你,所有的魂魄差点都被鬼差勾走,」她单手点着自己的胸口,「是我,强拽下了你的一魂两魄,这明显是恩!是恩人!」 男子瞬间蹙了眉,声音里透着紧张,「云西呢?!」 「云西?这肉身的本主?」云曦不屑轻笑,「和你的两魂五魄一起,被鬼差带回了地府了。」 男子瞬间挣扎而起,摇晃着身子,一把薅住云曦的衣领,怒红着双眼,从牙缝中狠狠挤出几个字:「教我如何信你?!」 「金字契约已进入了你的身体,你捂捂自己的心口,就能感受到它的存在。」 「你却可以不死?」男子的脸逼近她的脸,语气越发阴冷。 「这个就是鬼差的安排了,你该问他们。」见他眉间怀疑更深,云曦轻轻一笑,「他们在打个赌,大概要用我做实验,我也不算是完全自愿的。」 「不自愿?」男子发出一声嘲弄的冷笑,「你可以再死一次!」 云曦表情微滞,随后仰头大声笑了起来,「有个性,我喜欢!选你当僕人,也挺有意思的。」 男子不屑瞥了她一眼,脸色清冷,转身大步离开。 云曦并没有追。 有底牌的时候,她向来沉得住气。果然,才走出百来十步,男子脚下便如灌铅一般的沉重。 他费力抬着脚,几番尝试,终是不能再迈出下一步。 云曦负手踱步而来,姿态是相当的悠闲。 「我的血就是你的芯,血脉无形相连,没有我的允许,你离不开我半步!」 「云家男儿,绝不给人为仆!」男子收回脚,背向着云曦,傲然挺立。 「不是男儿,是男鬼才对。」云曦绕到他面前,唇角微扬,飘飘然,十分得意。 「鬼亦是云家鬼!」男子目视前方,眼神专注尖锐。 云曦指点着自己的胸口,一字一句认真道:「现在的我,才是云家人。」 「云西已死。」男子斜睨了她一眼,冰冷的眼神中,尽是不屑,「你不是!」 「不做仆,就只能飞灰湮灭。」云曦摸了摸眉毛,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轻笑,「做我的僕人和被我灭掉,两条路,你选吧。」 男子昂首前视,全然不惧,「你灭得了,只管灭!」 云曦吃了一惊。 呀呵! 难道这就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 又或者他已经看穿,她肯定不会灭了他? 「你可知,我前世是做什么勾当的?」云曦又换了个严肃些的语气。 男子依旧沉默。 云曦眼中精光一闪,得意的说道:「呵呵,用你们的话应该怎么说呢?女流氓?还是女老大?或者是道上混的女匪?」 男子的眉梢不自觉的动了动,脸色越来越阴沉冰寒。 这些细微的动作,一丝不差的全部落进了云曦的眼中。 终于被她摸到要害了! 云曦越发得意,遂又夸张了几分,「身为女匪的我,干的恶事多,睡过男人可是更多呢!」 她就不信,在这个三纲五常,存天理灭人慾大行其道的明朝,满身傲骨的他,会对妹妹的贞洁无动于衷。 果然,男子的手开始攥成拳,指节也一节一节的泛白。 云曦故意挽起衣袖,一寸一寸的摸自己滑嫩的皮肤,又半拉衣衫,瞟了一眼尚未发育完全的胸部,笑容轻笑夸张,「这个坯子还不错哦!模样也俊俏,得好好的利用利用,不然就浪费了呢!」 他的脸色依旧不见半点波澜,身体也昂然而立,静静的注视远方,似乎丝毫不为所动。 但是周身光芒都开始不住的颤动,似乎有一股强烈的怒气,正在其中孕育! 如果不是能够感受他的气场,云曦险些要给他如山般岿然不动的样子骗了。 她知道,他现在肯定恨不得一把掐死自己这个鸠占鹊巢的冒牌货! 但她必须要这么做。 不自愿,契约就不算真正生效。 她必须要让这个定力智力双高的傢伙,心甘情愿跳入自己的牢笼。 现在,他最大的弱点,已经暴露。 「无论如何,你都不会当鬼仆?」云曦忽然换了一副诚恳的表情。 男子不动如山,答案不言自明。 「那就不做鬼仆喽。」她耸耸肩,佯装无奈,「不然,你也做我的哥哥吧。」 男子冷冷盯着她,眉头皱得更深,深深的拧出成了一个川字。 云曦仰起脸,回视着他,唇边绽出一抹真诚的笑容。 「我知道,你不愿看妹妹的肉身被人糟践。而我,如果能活得体面一些,当然也不愿意贬低自己。」 说着,她索性坐在了草地上,双腿交盘,大咧咧得像个男人,「反正这辈子,你也绑在我身上了,不如教我些本事,替你妹妹好好活下去。」 他的弱点,就是他最重视的妹妹! 第一步是动之以情。 不愿做僕人,换个说法,做哥哥不就行了? 第二步是晓之以理。 他肯定不会放任妹妹的肉身被人糟践。她向来不在意口头上的便宜, 她只在意实实在在的利益! 淡淡的银色萤光中,男子眸中的光暗了又暗,像是陷入了沉思。 云曦心中暗喜,面上却不显,依旧诚挚的看着他,淡淡的笑,「总归也是为了你妹妹,难道你不希望亲眼看着她长大成人吗?鬼差的说明上说,你可以看到一个我前世的瞬间,看一看,我到底值不值得你追随!捂住胸口就可以感应到了,你不妨试一试。」 他仍是沉默,许久之后,他才缓缓的抬起手,按在胸口上,缓缓阖目,凝神静思。她静静的等。 终于,男子慢慢睁开眼,凝重的视线刚好对上她的。 云曦仰起头,迎着他的视线,不再轻佻,不再随意,异常严肃的说道:「我是不信命的,也不信鬼神,可是不管怎样,多了一个重生的机会,就要好好的活着,你说呢?」 男子静默无语。 该说的都说了,剩下,要给他一些思考的时间。 云曦这样盘算着,蓦地听得他清朗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助你可以,还需应我三个条件。」 「说来听听。」云曦侧头顽皮一笑。 「一,决不可坏损云西名节;二,继承云家遗志,终生以云家最后一人自居,以洗雪云家冤情,践行云家志向为己任。」 「呃···最后一人?」云曦捏着下巴皱了眉,「你能先讲讲,是什么冤情吗?我就想活得轻松一些,别回头给自己挖了更大一坑。」 男子没有回答,面色清冷的道:「条件再合理不过,顶着云家的皮,却不行云家事,被仇家弄死都会不自知,此为你,唯一的选择!」 云曦嘴角一抽,这就要反客为主了? 「那,你家的冤有多大?」 男子忽然黯淡了目光,表情复杂而悲伤,声音也暗哑起来,「满门被灭,无一活口。」 云曦瞬间一愣! 靠!竟然是灭门惨案的血海深仇?! 她忽然就有些崩溃。 她还清楚的记得那两个鬼差的筹划。 红须鬼差一脸奸笑,「选哪去实验?」 白须鬼差神秘兮兮的小声答道:「就天启前后吧,那时人心大乱,躲过了百姓起义,还有官军抢掠,躲过了奸佞迫害,还有新贵碾压,躲过内患兇器,还有清军铁蹄,这边屠杀,那边自祸,足够考验她的!」 那时,她被点住了身体,只能呆呆站立,但也控制不住心头上十万头神兽奔腾而过! 虽然她学歷一般,却也听过什么百万明人自相残杀,更听过什么嘉定三屠,留髮不留头的种种惨相。 早就该想到,鬼差是不会让她投个好胎的! 云曦笑得有些苦涩,「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云修竹,单字南,是你的双生哥哥。」 噗地一下,云曦竟忍不住的喷笑出声。「云南?那你妹应该叫广西才对啊!这就凑出两个邻省来啦!」 虽然知道自己的笑点与云南不在一个世纪,但她就是忍俊不禁。 云南脸色越来越黑,重重说道:「其三,尊我为兄,且必须心口一致!」 云曦饶有兴致的捏着下巴,打趣道:「嗯,西和南,兄妹两都是方向,那其他兄弟会不会叫东北?」 「云从西南兴,风自东北至。」 他没有理会她的戏嚯,俯身坐在她面前,表情庄严而肃穆,「这是父亲对我们的期寄,立云家门楣,兴云家志向,矢志不渝。」 他说得极为认真,倒叫云曦一时也安静了下来。 前一世的她,是个孤儿,家人的期寄,兄长的护佑,她连想像都想像不真切。 「云从西南兴···西南的西,」她重复了一遍,继而嫣然一笑,「嗯,听你这么一说,这个云西还是挺好听的。」 「云西的西,是西方美人的西。『彼美人兮,西方之人兮。』」云南望着她,双眼满溢温情,流光般熠熠闪动。 云曦的心蓦地乱了半拍。 她觉得,在他的眼神中,有极纯净的情,更有极暖人的爱。 此时,她才觉出自己的心意。 契约一成,便是一生,甚于任何羁绊。 她希望这不同于任何斤斤计较的商业合同。 只是,两颗心之间,最简单的守望。 在这个全新的世界里,她希望可以挥别上一世所有的不堪,正经的重活一次。 敛了心神,她微微侧头,调皮笑道:「西方美人?是愿云西长成美人吗?」 「语出《简兮》,简兮里,西方美人,原是男子。」他答。 云曦瞬间满额黑线,「男···男人?你爹是怎么想的?」 云南没有生气,缓声解释: 「诗言『简兮简兮,方将万舞···有力如虎,执辔如组。」说着,他目光又柔了几分,「这是母亲为你念的。母亲希望,你虽生为女子,却有不堕男儿之志。云家女儿,向来不输男子!」 「虽然绕来绕去,听不太明白,但,应该是个好名字。」她伸出手,将手掌摊开在云南面前,朗声笑道:云西······嗯,我接受你的条件,今天起,我就是云西了。」 云南并未伸手,正色问道:「你的本名?」 「原来的我,也叫云曦,不过是晨曦的曦。」 云南这才伸出手,手掌覆住她的掌心,轻声道:「晨曦之地,极东之所,一东一西,也算相映成趣。」 双手碰触间,笼在云南身上银色光华悄然流动,蛇一样,缠上她的手,绕过她的臂,最终化成一圈巨大的光晕,将两人紧紧包裹。 两人双目轻盍,同声诵念。 「我云南,愿在此立契!」 「我云西,愿在此立契!」 他们一同诵道:「已共身心要约定,穷通生死不惊忙。」 光芒瞬间炸裂,绽放如烟花绚烂,瞬间照亮了整个山野。 待云西睁开眼睛,周围一切都恢復了正常,四野的山,树,崖下的流水,轮廓晦暗模煳,幽深难测。 男子光芒不在,已经与正常人别无二致。 他是真的变成正常人了。 不仅没有鬼魂穿墙瞬移的各种技能,体力比凡人还弱,除了头脑可以凭藉,没有任何可以依靠。 「你真的能助我吗?」她还是有些怀疑。 云南自顾自站起身,微扬的声音里满是傲然的自信,「汝且试一试!」 云西会心一笑。 不轻诺的男人,很对她的胃口。 不觉间,天色已见清明,大河的尽头的天际,已飘出了一抹鱼肚白的亮色,估计不久,新一轮旭日,便会钻出地平线,开启又一次全新的旅程。 「刚才你看到了哪一瞬?」她有些好奇。 「秘密。」他抬头望向远方,目光沉静。 她轻笑着摇了摇头,「那现在,就告诉我这里的一切吧。」清亮的曦光投在云南脸上,勾出了一抹俊美而刚毅的轮廓。 「从何处起?」他轻声说道。 ------题外话------ ┗`o′┛嗷~,今天4700多字,也将近5000字,终于码完了,其实可以3000字截一章的,但这样就不完整了,嘻嘻(^。^)求抱抱,求评论! 我是小註脚,o(n_n)o哈哈~ 1,云西的名字,母亲取义来源于《国风·邶风·简兮》 简兮简兮,方将万舞。日之方中,在前上处。 硕人俣俣,公庭万舞。有力如虎,执辔如组。 左手执龠,右手秉翟。赫如渥赭,公言锡爵。 山有榛,隰有苓。云谁之思?西方美人。彼美人兮,西方之人兮。 2,云西云南,父亲取义《急雨》,陆游作 云从西南兴,风自东北至;老农占雨候,速若屈伸臂。 乱点俄打窗,新凉已生袂。经旬苦肺渴,得此亦少慰。 唿儿持故襦,买酒具一醉。薄言煮园蔬,雉兔未可议。
第八十七章 侠盗九天 一切的回忆,都是那么清晰,恍然如昨。 「还记得那日你答应我的三个条件吗?」黑暗里,云南的声音低低的传来。 他冰凉的手还在一下一下的轻抚着她的背。 「记得。」云西伏在他的肩头,轻轻颔首。 「继承云家遗志,以践行云家志向为己任。」云南缓缓的说着,声音轻柔温暖,「云家的志向,从来不在高官厚禄,不在声势显赫,云家的信仰就只是『公道』二字。, 「公道啊,」云西仰起脸,视线透过薄纱一般的黑暗,定在他画一般美丽的容颜上。 真是奇怪,无论在多么昏暗的地方,她都能无比清晰的看清他的脸。她唇角勾出一抹苦涩的轻笑,「公道二字,说来最是简单,做起却是最难。人世间,又有几人能说得清,公道究竟是什么?」他扳直她的肩,目光沉静的望着她,「尽洗人间怨,清宁公道开,就是云家几百年不变的信仰。」他唤着她,「云西,涉足刑狱,继承云家遗志,这才是第一步,日后定会有更叵测的人性,更阴毒的诡计,更残酷的现实,你可承受的住?」 云西不觉低了头,发出了一声自嘲般的浅笑,「云南,我可是远比你想像的还要坚强皮实呢!」说着,她抬起头,星眸中有坚定的神采闪闪发光,「这个案子,并不能令我心软,只是勾起了一些以前的旧事而已。你放心,既然答应了你的条件,我云西就能丝毫不打折扣的为你办到!刑狱也好,公道也罢,只要是我应你的,这一条路,我就走定了!」 他抬手为她抹去了残余的泪痕,声音清晰而和缓,「咱们走吧,路还长。」「好!」云西莞尔一笑,转身走向二堂的大门。 「那封信,还是要尽早交给符大人。」云南缓步跟在她的身后。 云西推开门扇的手不觉一滞,脸色一片清寒。 比起案中有案的吕德才兇杀案,她怀里那封书信的份量不知要重出多少倍。 「明早点卯后去寻他,还是今夜就--」她的话刚说了一半,就被眼前的情景生生截断在了口中。 「殷捕头?」云西不禁惊讶出声。 觉出异常的云南赶紧两步走上前,出了门口,他向左转头,透过云西的背影,他一眼就看到了,门外靠墙而立的殷三雨! 在檐下一盏昏黄的孤灯下,他双手环抱着佩刀,佩刀柄上还挂着一个包裹,背部靠着墙,坚毅的下巴隐在纯白色的狐毛领子中,薄薄的嘴唇微闭,鼻息轻缓,形状漂亮的眼睛阖闭着,似乎正睡得香甜。云西不觉蹙了眉,她倒不担心与云南的谈话被他偷听了去。他们的声音很轻,只有彼此能听到。 她难以释怀的是,在这个冰天雪地的寒冷夜晚,他竟然会就这么睡着了。「三雨兄?」她试探的唤了一声。 殷三雨却仍闭着眼睛,动也没动。 她忽然想到,之前的三四天,他该是根本没怎么休息的。 先是误入黑店,一夜惊险,后来又是用熬鹰的方法整治李元,一连就是两昼夜。 要知道,不光被熬的犯人不得休息,熬鹰的人也是不能休息的。 这样才能做到,每当犯人稍一睏倦,就第一时间整治修理。 之后又是快马加鞭赶至邻县邹县一个来回,打探消息外加回復禀告,就是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这么折腾的,何况他还有伤在身。 这就难怪,他靠着墙,在这冷的天气力都能睡得着了。「三雨兄。」她又叫了一声。 他的头勐地一低,随即睁开了惺忪的双眼,「呃···」他很不舒服的哼了一声,随即用手扳了扳脖子,「云书吏?云典吏?你们叽叽咕咕的还在商量什么呢啊,我这靠着墙一等,竟然就睡着了?」 云西掩了唇轻笑着说道:「三雨兄这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深夜还不回家睡觉,倒在这里等我们,什么重要的事,不能明天说啊?」 殷三雨离开冰冷的墙面,活动着酸软的四肢,声音含煳的道:「明天就晚了,你们今晚也先别睡了,先去找知县大人,黑店的事,已经捅到羊圈里了。」 云西眉梢一挑,虽然他说得隐晦,她却听懂了。 他的意思是,金魂寨的事,杨家已经知道了。 她刚要发问,一个圆乎乎的东西就迎面袭来,她下意识双手一接,才发现是之前殷三雨抱在怀里的那个包袱。 「之前在黑店,你躲在围墙角落里,想做什么?是在等我么?」殷三雨侧着头,脸上挂着轻佻的笑。 云西耸耸肩,浅浅一笑,「原是想着,演一出美女救英雄的戏码来的,可惜英雄毕竟是英雄,没有我这个小女子,也能自救呢!」 殷三雨懒洋洋的伸了一个懒腰,轻笑着说道:「放心,只要姑娘能护住自己,三雨就能顺利脱身,不过姑娘与云兄的好意,三雨心领了。」 「那这个是什么?」云西掂了掂包裹,俏皮的笑着。 「审犯人要雇大马车,之前你坑我,和你本来的钱,基本都被我拿去僱车了,你的新行套都丢在店里了,天冷,出去办差,就先用我的旧物吧。」 云西好奇的扒开包袱一角,里面竟是白绒绒的狐毛围领,还有一些鼓鼓囊囊的,估计是帽子手套。 她欣喜的抬起头刚要致谢,他却已经背过了身子,挠着头髮,大步离开。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灯光昏暗的夜晚,她竟然能看到他红透了耳根与脖子。 云南轻咳了一声,云西对他点点头,两人便一起追上了殷三雨。 「三雨兄,三雨兄,还有一件事要问你。」云西追在后面轻声的喊道。 已经走到二进院大门的殷三雨不觉停了步,转头望向云西,一脸疲惫的问道:「什么事?」 「盗九天——尧光白,你听过吗?」 「尧光白?!」一听这个名字,殷三雨脸上疲色顿时消失,睁大的眼睛里满是惊疑! 「你们是从何处听到这个名字的?」
第八十八章 美人在哪? 云西皱眉,缓了步伐,慢慢走向前。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怎么,这尧光白的名声很大么?」 殷三雨转回身子,手扶在佩刀上,正面直视着他们,目光如寒刃逼人。 「不方便告诉我来源吗?」他的头微微的歪着,笑容有些阴狠。 云西喉间一滞,随即舒展了双眉,轻笑的摇摇头,「三雨兄真是剔透的聪明人。」其实不用问,看殷三雨的表现,她也知道尧光白名声必然很大。 但她却不得不问,她必须要用这一个问题,遮盖掉他的问题。 来源的信件,在回禀符生良之前,不能让胡杨两派任何一派先知道。 她虽信任殷三雨的为人,但对他背后的胡派势力仍然有所忌惮。殷三雨抬手摸了摸眉毛。又瞟了一眼云南,一副耐心缺缺吊儿郎当的样子,「真想知道尧光白的事?」 云西一脸璀璨的笑容,退步施了一礼,煞有介事的道:「还望三雨兄指点。」 殷三雨一摊双手,满脸无辜的道:「可是,我问了你两个问题,你不仅没回答,还打岔绕过去了,将心比心,你的问题,又凭什么要求我一定要回答呢?」 云西咬着后槽牙。 显然,要将一个妖孽老油条煳弄过去,是一件很有难度的事。 她皮笑肉不笑的回答道:「其实我知道,三雨兄完全能体谅我们不能直言相告的苦衷。三雨兄是觉得接连问了两次,都没收到回答,伤了面子,要找个台阶下下而已嘛!放心!云西向来是个大度之人,这个台阶云西给了!」说着,她再度躬身一拜,态度爽朗大度的道:「云西再次拜请三雨兄指点!」 殷三雨发出了一声无奈的嗤笑,咬着牙说道:「好好好!你这个台阶给得倒真是够硬!」 云西抬起头,眨了下眼睛,俏皮一笑,「多谢三雨兄,云西这厢有礼了。」殷三雨也回了她一个媚眼,之后环双臂环抱着佩刀,仰头看着天气,思索般的说道:「这个尧光白啊,是今年才冒头的大盗,一身轻功那是十分了得!」说着,他瞟了后面的云南一眼,看着云西坏坏的笑道:「当然,肯定比不上云典吏的秘术轻功。」 一直板着脸扮空气的云南闻言不禁皱了眉,小幅度的拽了一下云西的袖子。 云西赶忙干笑着打起岔来,「呵呵,听这个尧光白的诨号叫做盗九天,那他应该是个江洋大盗了?」 「嗯,」殷三雨点点头,「他这个江洋大盗可不寻常,跟多地匪盗都关系匪浅。传说他来无影去无踪,而且只挑肥的流油的官吏下手,据百姓相传,即便是富得流油的商人没有任何防备在他面前,他都不会动摇半分呢!」 他越说表情越夸张,重重的强调道:「江洋大盗那么多,却只有他一个,专挑官员下手!他的传闻很多,既有在官兵层层包围下轻松脱身的传奇,又在重兵守卫的库房里悄无声息盗走价值连城的重器宝物的杂谈,总之对于官府来说,是个令人十分头疼的麻烦人物。 「这么流弊...」云西随口感慨着,手臂忽然一疼,她一惊之下赶紧改口, 「呃,我是说,如此厉害的人物啊。」她还呵呵的干笑了两声。暗下却后悔得差点没咬到舌头。看来对于殷三雨,她是真的开始放松防备了,放松得她异世大白话都蹭蹭往外冒。 「多谢三雨兄,天色也实在是不早了,就不耽误三雨兄休息了。」云南一把拉开云西,走到前面,冲着殷三雨躬身道谢。 殷三雨脸上的疲色愈来愈浓,他揉了揉眉心,打了一个哈欠,摆摆手道:「典吏一说天色,三雨真是一下就觉得困了,行吧,今天就到这了,三雨告辞了!」叉手行了礼,他转身刚要走,却又回过头来,眼皮半睁,「哦,对了,差点忘了,小六让我帮着带句话,他说案子终于结了,明日晌午午食,他娘亲想在家里宴请二位,还请二位务必赏光。」 「哪里的话,能得邓捕快相邀,实是我们的荣幸,明日晌午,在下与舍妹必定准时赴会!」云南淡淡的笑着。 「嗯。」殷三雨点了点头,转身大步离开。 待到殷三雨走远,云西对云南小声说道:「你知道知县住哪吗?我可是个路盲,这里门院那么多,我可找不着地方。」 云南冷着脸看着她,忽然抬起了手,云西立刻警惕的跳到了一边,捂着光洁的额头一脸愤恨的质问道:「你又来?!」 谁知云南的动作根本没有停顿,直接捋了捋自己前额的碎发,用冰冷的表情不屑的说道:「知道什么叫做世家之女,大家闺秀吗?」 云西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之前自己不小心暴的粗口,无赖的痞笑了两声,「这不是几天都没休息好,脑子都不好使了嘛,再说那个殷三雨也早就是一脑袋瞌睡虫,根本没听清我说了啥嘛。」 她突然一拍脑袋,恍然道:「这会真是不早了,咱们赶紧去找符知县吧,不然人家睡沉叫不起来怎么办?快走,快走!」 说完,她一步跨出了院门,大概寻了个与吏舍相反的方向就左看看,右望望的寻起路来,口里还喃喃自语的道:「是这道门吗?还是那一边?」 看着她演技浮夸的背影,云南不由得无奈了摇了摇头。 「左边直走!」他苦笑的说。 走到县衙后院知县住所时,他们却被门房老头拦了下来。 「抱歉了两位,刚才典史派人来,说有紧急公务,刚请知县大人前去叙事了。」满脸皱纹的老门房赔笑着说道。 云西一拱手,礼貌的问道:「敢问老伯,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吗?竟能让典史大人半夜来请走知县大人?」 老门房抓了抓头髮,也是一脸困惑,「好像说是从临县调来的了一批犯人,说要请示大人一些审问的事情。别的俺老儿就真不知道了。」 云西云南相互对视一眼,脸色都是一沉。 辞别了知县寓所,两人一路无言,快走到吏舍前时,云西终于忍不住好奇,发问道:「临县的犯人?莫不是那批山贼?」 「两县即将联手协作围剿山贼,又是深夜紧急情况,此时能请动知县大人,很有可能是与山贼有关的。」 「那我们刑房不用参与吗?」云西又问。 「跨县协作剿匪,一般都会直接调度兵房,捕班协作,大人们直接过问。至于咱们小小刑房,何时派上用场,就看大人们的指使了。」云南有条不紊的答着。 「反正也没办法了,先睡他一觉吧!」云西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她的确是很疲累了。 「嗯。」云南沉脸点了点头。 两人各自进了房间后,一夜无话。 第二天的点卯依然照旧,奇的是,传说从来不会缺席的符生良终于缺席了。 之后的早堂上,他们也没能找到符生良,在一片疑惑中,终于到了晌午放衙的时间。 「云典吏!云书吏!这边走!」 才走出刑房办差房,他们就听到了一个熟悉而充满稚气的声音。 云西驻足回身,就见殷三雨与小六正并排站在院门口,小六还在兴奋的朝着他们挥着手。 云西脸上顿时绽出明媚的笑容来,拉着云南的袖子,快步向前。 「小六,给你娘亲添麻烦了啊!」云西笑着道。 小六立刻摆起双手,羞赧的说道:「才不麻烦,才不麻烦,上次我跟娘亲说了,娘亲就老念叨着要见见书吏呢!我娘亲从来不出门,也没什么朋友,知道了衙门里出了个女书吏,有这么有本事,真是好奇的不得了呢!」 殷三雨勺了小六的后脑一下,假装不耐烦的说道:「好啦,别废话了,赶紧给你最崇拜的书吏大人带路吧!下午还有公事,别耽误刑房们的公务。」 小六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立刻做了请的手势,指向他们二人出门左行。 看着殷三雨与小六半兄半父似的亲密关系,云西也觉得开心起来,拉着云南不客气的就走在了前面。 谁知前脚刚迈出县衙高大的门槛,整个身子就僵硬一般的停住了。 只见大门外左侧的路上,站了两人一马。 一人背向着他们负手而立,另一人牵着马,面向衙门,似在等候着什么人。 只看一眼,云西就认出,那背向他们的人正是杨拓,牵马的人则是李儒。 而李儒所牵的马,正是殷三雨那匹战场白马!
第八十九章 煳不煳涂 云西不禁吃了一惊。 殷三雨遗落在黑店金魂寨的老战马,如今却落入了杨拓的手中。 这代表,发生在金魂寨事,他已经知晓了。 那么,他牵着白马侯在门外,又意欲何为? 只是一次警告还是要彻底宣战? 短短一剎那,云西心中已千迴百转,面上却仍不忘礼仪。 她遥举双手,揖手行礼,笑着问候道:「见过教谕大人,见过李典吏。」说完,就径直出了县衙大门,从他二人身边走过。身后的云南也随着云西的样子见了礼,没事人一般的走过。 杨拓并未转过身来,只是由李儒微笑着点头回应,算是回敬。 云西知道,这一次交手,他们都是局外人。 此一局,杨拓针对的,是殷三雨!一直和小六有说有笑的殷三雨,在听到云西的示警后,笑声一顿,将要跨过门槛的脚也微微一滞。 云西心里终是有些担心,不禁停了步子,转身回望。 却见殷三雨眉梢忽然一挑,扬起一抹痞气十足的得色,仰头大笑道:「呦!这不是杨教谕吗?您吃了没?要是没吃,今个咱们就去箸福楼了!三雨做东!」又听得他一声惊唿,继而快步向前,一把接过李儒手中缰绳,惊唿道:「哎呀呀,这不是我家老白吗?前几天走丢了,教三雨心疼得肝都颤了!原来是跑到李典吏那去了,真是叫三雨这一顿好找!」说着,又热情的攥住了李儒的手,脸上还堆着满满的感激,「啥也别说,今个必须箸福楼了!大人和典吏一定要赏光啦!」 却听一个阴冷的声音传来。 「殷捕头向来最重视这匹白马,怎么还会无故丢失?」一直背向站立的杨拓终于缓缓转身,双眼微眯,略略扬着头,目光中满是不屑的讥诮。 云西目光不由得一沉,杨拓终于出招了! 却见殷三雨抬手抚着白马鬃毛,皮笑肉不笑的问道:「依着杨教谕,这白马又是怎么丢失的呢?」杨拓轻笑着说道:「这马不是杨某一个弟弟献给本官的吗?」 「哦?」殷三雨抬起头,冷笑着盯着杨拓皮肤细嫩的脸上,「三雨怎么没听过,杨教谕还有什么弟弟?」 杨拓唇角笑意更甚,「记得记不得,殷捕头心里最清楚吧?」 殷三雨佯装不解的挠挠头,「这不是杨教谕的家事吗?教谕大人才应该是最清楚的人哪!」 「清楚还是煳涂,都在人为,只是这次丢的还只是匹马,要是殷捕头下次还煳涂,丢的怕就不只是马了。」杨拓目光雪刃一般冰寒,说完便转身走进了衙门大门。 他身后的李儒却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的扫了殷三雨一眼,便拔足跟了上去。 待他们走远,小六立刻关心的凑上前问道:「殷头,咱家老白怎么会丢?」 殷三雨望着杨拓远去的嚣张背影,脸色越来越寒,听到小六的声音,才缓和了面色,拍着小六的肩膀道:「你看过你家殷头丢过东西吗?」 ------题外话------ 今天九尾在外面一整头,结果感冒了,回到家里头疼得不行,只码了1000多字,还望请亲们见谅!(づ ̄3 ̄)づ 另外感谢亲亲们的花花和票票,九尾看了真的很感动o(╥﹏╥)o再次拜谢
第九十章 她心疼他 小六挠了挠头,晶亮的大眼睛中满是困惑,「殷头你是从没丢过东西,可是--」 「可是午食的时间都要过了啊!」云西上前一步,接过小六的话头,摊着双手,笑着说道:「而且白马不是找回来了吗?杨教谕的话那么高深莫测,咱们不先填饱肚子,怕是没有力气想明白哦!」 「还是云书吏的话在理,吃饭才是第一要务,有话咱们回头再讲。」殷三雨亲昵的拍了小六后背一下,十分配合的说道。 听到这里,小六伸手勐地一拍前额,忽然间记起什么重要的事一般,恍然说道:「可不是!娘亲和婶娘可是忙活了一早上呢,还做了好多讲究的呢,云书吏云典吏肯定爱吃,咱们快走吧。」 云西不觉望了一眼殷三雨,就像是心有灵犀的默契一般,他也正看着她。 她明眸盈盈如水,映在他深邃的目光里,融成一片会心的浅笑。 「咳!」 这莫名难言的氛围却被一声轻咳忽然打破。 云西眉梢突的一跳,那是身后云南不悦的提醒。 她忙转移了视线,佯装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问起小六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起来。 殷三雨一时也似有些尴尬,转身抬手捋了捋白马的鬃毛,望着小六催促般的说道:「云典吏身子不便,回头用餐,小六你还要多尽点心。」 小六满口应着,「殷头放心吧!小六一定尽心。」 听这话口,殷三雨应是不和他们一起吃,她刚要开口发问,袖子却被人轻轻一拉,她立刻噤住了声。 却听小六率先问道:「殷头也不回家了吗?要不要我跟您家老翁说下,让他送饭过来?」 殷三雨向着云南云西抱了拳道了别,转身就走回了县衙,临了只给小六抛下了一句话,「我就在县衙吃,不必送饭了。 小六应了一声,便走在前面引着云西云南向街外走去。 「小六,你家还有婶娘啊?」云西跟在后面,一边左右望看着沿街风物,一边与小六搭着话。 「嗯!」小六走至云西并排,笑容灿烂,「王婶娘虽然只是在我家做些家务,但是跟我娘亲情同家人。娘亲当年难产,要不是婶娘,就没我了呢!所以除了娘亲,婶娘就是我家最亲的人了呢。」 「那你家里就令堂与婶娘两人吗?」云西继续闲聊着,余光却忽然扫到了云南的身上。 只见他目不斜视,面色清冷的走着,连路上行人都忘了避。 云西当下一阵心惊,赶紧调整了步伐,贴近他左右亦步亦趋的跟着。 好在此时街上行人并不多,危险并不大。 「是呀。」小六却没有察觉,仍大步向前,自顾自的说道:「自从祖父祖母离世,家里就只剩下娘亲、婶娘和我了。娘亲她从来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没什么往来亲密之人,今儿个见了云典吏,肯定很开心!」 云西微笑着点点头,「哪里话,我们兄妹都是外乡人,能得识你这个朋友,还能拜见令堂,才是我们的荣幸啊。」 说着,她悄悄指了指了云南,眯细了眼睛,有几分神秘的对小六说道:「家兄身体不适,只能用些自配的丹丸,他用不了餐,而且他这个人有个毛病,一琢磨起案情就魔怔了一样。你看他现在就魔怔了,回头咱们吃饭,就让他单独休息下吧。」 小六闻言不禁睁大了眼睛,带着几分崇敬的看了看云南,神色愈发肃穆,小声的对云西说道:「早就听过破案的高手都有些不同的怪癖,想来就是云典吏这样了。书吏放心,本来就是要小六给典吏作陪,没旁人,肯定不会打扰云典吏的。」 「如此甚好。」云西忍着笑意点点头。 小六的想像力和脑迴路真是丰富得到了可爱的地步。 不过,她的话也不全是胡诌。 最起码,云南现在是真的陷入到了深深的思虑之中了。 他在担心那封信吗? 还是在推杨拓的警告,抑或是吕德才一案还有什么疏漏? 这样想着,不知不觉,一行三人就来到了距县衙不远的一处民宅门前。 那是一座很普通的民宅,木门虽然斑驳古旧,却被擦拭得非常干净,没有一点污垢。 小六向前一指,开心的说道:「这里就是我家啦!云书吏云典吏稍等片刻啊!」 说完,他忽然转身,走到隔壁一家构造几乎一模一样的民宅前,用力的敲了敲门,高声喊道:「老伯,殷头今天不回来了,也不用送饭喽!」 那门却没动,小六又大声叫了两遍,才听里面响起两声金属碰撞的声音。 听到响动的小六这才转身过来,轻轻扣了自家的门环,还不忘回头向云西解释着:「殷头家的老翁是个哑巴,我们两家常年邻居,就是这么个传话的法子,书吏典吏莫笑话啊。」 云西好奇的看着那一家紧闭的院门,只见木门虽是同样古旧,比之小六家的却要脏污很多,有斑驳的黑色油点,还有不少受潮发霉的痕迹。 「那殷捕头家里,也就只有他和老翁两人吧?」她随口问道。 小六惊讶的回过头,「书吏您是怎么知道的?」可还未等云西回答,脸上又换上了一副恍然的神情,「对了,这就是云家的本事吧?」 云西含笑不语,只轻轻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紧闭的木门吱扭一声,被人从里打开了。 探出头的是位慈眉善目的中年僕妇。 灰褐色衣服款式虽然拙朴,但棉布材质柔软,身上还套着一件麻布围裙,浆洗得十分干净。 微胖的身材有一些佝偻,略黑的肤色,眉眼慈祥,嘴唇厚实,天然带着一种农家主妇敦实朴素。 「少爷,」那僕妇一见小六,眼中立刻放出慈爱而欣喜的光来,一眼又看到了云西云南,立刻推开门迎了出来,「这两位便是少爷常提起的两位刑房大人吧?快请快请进!」 小六笑着介绍道:「这位是我家王婶娘,最是热络能干的一位好婶娘。」 云西云南见了礼,云西笑着说道:「贸然来访,定教婶娘受累了。」 王婶娘大笑着的摆摆手,「少爷净拿俺这个老婆子打趣,就几个菜算得了什么,又都是夫人主厨,老婆子也就帮帮忙,两位快快请进,俺家夫人就在里屋呢!」 随着王婶娘的带领,三人抬步迈进了小院。 此时的云南面容已恢復平常,云西心里才算安定些,开始打量起邓家院落的布局来。 这是一个长方形的两进院,一进院两侧都是厢房。 其中一间半开着门,隐约可见门边挂着的一些围裙衣物,还有买菜的篮子,应是王婶娘的住处了。 院中砖石路旁栽种了一些石榴树,还有一些裹了棉布的掉光叶子的低矮小树,应是些花树。 二进院是三面房屋,路旁移栽了两株寒梅,半人多高的梅树,树干苍古,姿态盘折雄奇。 雪白的五瓣小花团团锦簇,缀在盘折嶙峋的梅枝上,偶有微风吹过,嫩瓣颤颤晃动,煞是可爱。 而那清冷的风,略过了可爱的小花,周身也似染了清幽恬淡的香气,教人闻了,顿觉心旷神怡。 云西不禁深深了吸了一口,除了沁人心脾的花香,还闻进了不少清淡的饭菜香。不见半点鱼肉腥膻,却与这高洁的梅香异常的相称。 就在此时,一个净澈的声音忽然从前方传来,温柔轻朗,入耳顿使人觉得周身一片清凉。 「贵客临门,邓沈氏未能远迎,还望多多包涵。」 云西闻声勐然抬头,只见正厅房门中,一个衣着淡蓝色长裙的女子,正撩帘而出。 她轻轻抬头,缓步拾阶而下,对着云西云南浅笑施礼。 「夫人哪里话,是我们兄妹冒昧叨扰才对。」云西身着官服,便以男子之礼回敬,躬身后,不觉吸了一口气,才微笑着抬头细细打量着眼前人。 只见她髮髻高挽,肤白如雪,明眸流波,鼻如玉脂,粉唇莹润,十足是仙子一般妙人! 才见过美女李慧娘的云西,此刻还是被惊得哑口无言。 面前女子其貌未必胜过慧娘多少,但她那一举手间的姿仪神态,一投足间的轻盈娉婷,一抬头间的纯洁风情,都极尽清雅高贵。 与她相比,院中的胜雪的白梅都黯淡了光彩。 云西前世不知看过多少明星美女,却无一个有这般气质神韵! 这一刻,她才真切切的体会到了古诗词中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究竟是何种情景。 能令鱼雁沉落的不是那一张脸多美,而在于美人的神态姿仪,气质涵养。 「云典吏云书吏莫要客气了,我家娘亲做菜最是好吃,我都等不及了呢!快快!咱们快快进屋吧!」 一行人这才止住了客气。云南由小六带着进了书房饭室,云西则由邓沈氏带进了餐房。 桌上饭菜都已摆好,邓沈氏一一揭开保温的瓷盘盖,便现出一桌清雅别致的素餐来。 云西顿时眼前一亮,怪不得那饭菜香不同寻常,原来都是用料考究的素斋! 虽是素菜,颜色却都鲜艷明亮。 葱花白菜汤翠绿嫩青、腊梅芸豆糕桃红淡粉、葱油炒南瓜明黄软糯、豆芽豆腐莹白似玉,青瓷碗中米粒粒粒透白分明、教人一看就忍不住食指大动,垂涎三尺。 礼敬一番之后,云西迫不及待的夹起一块腊梅芸豆糕,才放入口中就粉化得没了踪影,只余下满口的清香与清清的甘甜,沁人胃肠。 云西刚要赞嘆,就见邓沈氏双手端着一杯素酒,缓步撤后,立于桌前,朝着云西盈盈一拜。 云西一惊,撂下碗筷就下桌扶起了她,「姐姐这是做什么?折煞小妹了!快起来快起来!」 邓沈氏抬起头微微一笑,柔声说道:「我都听泓儿说了,云书吏虽是女子,但却是一顶一的探案高手,泓儿这几日茶不思饭不想,只一心要跟书吏拜师学艺。只是,邓沈氏虽是妇道人家,也知世家本事定不能轻易外传,也不知书吏有何要求,只好在此莽撞相求,还请书吏能不嫌犬子生性愚钝,收下这一个徒弟。」 云西欣然浅笑,「要收小六为徒么?妹妹只两个要求。」 邓沈氏欣喜的抬起头,明眸中尽是诚恳之色,「书吏请讲!」 「第一,姐姐再帮小六捎零嘴儿饭食,须要再多加上我的一份。」云西腕上一用力,终于掺起了邓沈氏。 邓沈氏一脸惊诧,柔嫩的粉唇微微张着,一时竟没缓过神来,「书吏这···」 「哎--」云西单手点住她的唇,俏皮的笑道:「第二条,姐姐日后须得称云西为妹妹!云西生来没有姐妹,可是做梦都想着有位和您一样美丽又贤惠的姐姐哪。」 邓沈氏羞赧一笑,「这教人如何是好?」 云西却一把将她拉回到桌子旁,端起一杯酒,脸上绽出甜甜的微笑,道:「云西日后就称您滢儿姐了,不知姐姐可允否?」 邓沈氏惊讶的抬起头,「云书吏怎知我的闺名?」 云西扶着沈潆儿的手握住一只酒杯,笑着说道:「前几日,殷捕头公务时受伤昏睡,梦中提到了姐姐与姐夫的小字,云西这才知道的。」 她故意添了半句假话,只因她不愿眼前的人儿有半点羞涩难堪。 闻言,沈潆儿面上忽生惊色,有些急切的支起了身子,「三雨他受伤了?」 云西赶紧解释只是些轻伤,疲累才会昏睡,沈潆儿这才略略定下些心来。 又聊了几句后,两人关系终于不再生硬,慢慢的真的有了姐妹之间的亲昵。 云西才不动声色的问道:「殷捕头和姐夫从小就很要好么?」 沈潆儿为云西夹了一口菜,缓缓说道:「三雨自小失怙,孤苦无依,我和泓儿爹跟殷家都是邻居。泓儿爹年长他三岁,就常护着他,他们感情也要好得不行,就差吃住在一块了。」 说着,她无奈的摇了摇头,眸光却十分温柔,「那时三雨可没少捅娄子,把泓儿爹愁的啊,前脚刚在李家赔完不是,后脚又要去王家道歉。可是这边刚一完事,又听三雨被亲戚家孩子欺负了,随手抄起锄头就跑去了!那时可真是热闹的鸡飞狗跳呢!」 云西不禁有些惊讶,失怙应该是父母双亡的意思吧?既然都孤苦无依了,应当就是孤儿了,可是他不是大户人家的外甥吗?怎么会无依? 遂好奇的问道:「殷捕头不是胡家外亲吗?胡家应该是本地的大户吧,怎么父母早去后就六亲无靠了呢。」 沈潆儿嘆了一口气,道:「三雨娘亲本是胡家偏房妾室的幼女,虽然在胡家很不起眼,但最是大胆要强的一个奇女子。那时的胡家当家想把娘亲许给临县一家老富商做续弦,其实过去也是当家夫人,但她不愿,反而跟院中一个护卫私奔了。那个护卫也是本地人,还是泓儿爹这边的远亲。胡家非常气恼,就与三雨娘亲断绝了往来。我们都管三雨娘亲叫晚晴婶,三雨爹爹叫风威叔,他们都是非常好的人哪。」 「那后来呢?」 「后来,风威叔去外地入了镖局,晚晴婶又怀了二胎,那时三雨才六岁···」 说到这里,潆儿姐的脸色越来越沉,翠深如黛的柳眉也紧紧蹙起,「没想到,风威叔护镖途中遇到了埋伏,整个镖队没走出一个活口。消息传来,晩晴婶当时就吐了血,后来又动了胎气,最终连着三雨那未出生的弟弟一起去了。」 不觉间,沈潆儿眼中已经滚下泪来,赶紧低了头,用绣帕拭了,「看看,妹妹第一次来家里做客,姐姐却净捡些伤心的事说。」 云西忙说道:「没事没事,这不是都是妹妹先问起的嘛,姐姐别伤心,后来呢?后来胡家就一点都没接济殷捕头?」 沈潆儿点点头,「晩晴婶的娘亲本来在胡家就不受宠,后来没多久也过世了,胡家对三雨又嫌恶的不行,连说话都不愿意,更别提救济了。三雨就是靠着西家接济一下,东家送点吃食勉强成年的。」 云西起身为沈潆斟了一杯酒,嘆道:「姐姐娘家肯定也没少帮衬他吧。」 沈潆儿眉头略略舒展,道:「那时我常给他送饭,他跟泓儿爹打架受伤了,都是我为他们包扎,如果风威叔还活着,看到三雨今日这么出息,不知要怎样欢喜呢?」 云西却不禁皱了眉。 她忽然有种预感,如果殷三雨不是从小就与胡家亲近,那他之所以成为符生良口中三年不破案的贪婪庸吏,其根本原因就发生在他成年后与胡家恢復关系之后的那几年! 她沉吟了一会,终于问道:「那胡家不是容不下殷捕头吗?怎么现在又处得这样好了?」 就在这时,饭室的门忽然被人打开!两人都回头望去,却见一脸急色的小六忽然闯了进来! 「云书吏!不好了!囚牢出大事了!李慧娘贾四曹老八都被人弄死了!」 云西蹭的一下站起身来,「那李元呢?他也死了吗?」 ------题外话------ 为了弥补昨日感冒少发文,今天吐血又是码了5000字,o(╥﹏╥)o哈哈,感觉好酸爽! 又收到亲亲们的票票啦,好开心!(づ ̄3 ̄)!九尾会更加努力滴
第九十一章 你善我恶? 小六眉头忽然一拧,脸憋得通红,「货郎李没死,越狱了!」 「越狱?!」云西难以置信的瞪大了双眼,「昨夜才收监,今天就越狱?殷捕头呢,是他来传的信吗?!」 「殷头就在院外,衙门急召典吏书吏回去!典吏已经出了门,云书吏,咱们也快走吧!」说话间,小六已经转头向大门走去。 云西向着沈潆儿匆忙一揖手,也要跟上去,不料手却被沈潆儿一把拉住! 云西转目一看,一个干净的小包袱已被塞进了自己手中。 再抬眼,就见沈潆儿白皙的脸上满是关切,她叮咛般的说道:「案子再急,也要吃饭,这芸豆糕都包上了,糖不多,不伤胃,妹妹得空就用一些。」 云西又看了眼那绣着兰花的白色食袋,心头一暖,重重的回握了下沈潆儿的手,浅浅一笑,「姐姐放心,公差办完,妹妹还要来蹭饭呢!」说着便拔步跟着小六急奔的身影,匆匆而去。 才出大门,她一眼就看到牵着白马的殷三雨! 他站在路旁,正与先一步而出的云南,面色凝重的小声交谈着。 看到只有一匹马,云西不禁有些起疑。但还是迅速敛了心神,跟着小六快步走向前。 听到动静的殷三雨回过头,看到小六之后,抬手就将马鞭交给了他,吩咐道:「小六你先走,去衙门听宣。」 小六迟疑的接过马鞭,一脸不解的问道:「殷头,你们不去吗?」 殷三雨刚要回答,就听云西接口答道:「殷捕头与典吏还有一些话要说,我们稍后就赶过去。」 听到云西的解释,小六脑子更是混乱一片。 这个云书吏不是最后一个才听到消息的吗? 而且一直都走在他身后,怎么可能比他还清楚殷三雨的安排? 殷三雨抬手勺了一下小六的后脑勺,不耐烦的催促道:「赶紧走吧,知县大人如果问我们,就回大人,我们随后就到。」 小六懵懵懂懂的点了一下头,「嗯,那我先走了!」 说完单手一拽鞍辔,利落的翻上马背,打马扬鞭,驾的一声疾驰而去! 看着小六远去的背影,殷三雨才转回身,从腰间食袋中掏出一根红薯干,咬在嘴里,看向云南轻佻的笑着:「云典吏,大概情况就是如此了,剩下的,咱们安步当车,一边走一边聊。」 云南并未回答,面色清冷的抬手做了请的手势,示意殷三雨先行。 殷三雨晃着肩膀,当仁不让的走在了前面。 云西不动声色的走到殷三雨并排,护在了云南的前面,心中却是疑窦丛生。 听他的话,应是符生良在急召他们回衙议事了,他又究竟有什么话,重要的非要选在这个关口讲不可?却听殷三雨痞里痞气的笑声嚣张的传来。 她抬眼望去,殷三雨单手比出一只大拇哥,夸张的赞嘆着:「云书吏真是有未卜先知的能耐哪!三雨话还未出口,书吏已知晓三雨心中所想!」说话间,他口中深褐色的红薯干还一颤一颤的,显得十分轻佻。 云西挑眉轻笑,「这有何难?殷捕头只带了一匹马。如果是一起走,应该至少再带一匹马来; 如果只是来报个信,通知完小六,殷捕头理应先行离开,大可不必在此等候。 既不先走,也没有多带马,还等在门前,一定是有话要说,而且要说的事还很重要。」 闻言,殷三雨不禁停了步子,侧了头,怔怔的盯着云西,就连嘴里的红薯干也乖乖的安静了下来。 顿了一会,他忽然噗嗤的一下轻笑出声,随手拿掉红薯干,面带讥诮的说道:「真是好一双利眼哪,」说着,他眸光忽的一凛,敛了笑意,脸色异常凝重,「说得不错,三雨的确有话要说,而且是非常重要的话!」 一阵寒意忽然袭至云西的后嵴。 「三雨兄请讲,我二人洗耳恭听!」她望着他,眸中闪射着摄人的寒芒。 殷三雨错开了她的视线,望着道路前方三三两两的过往行人,双眼微阖,缓步而行,语气却是不咸不淡,再不復之前的森寒,「你们不止一次的问过我,为什么三年不破案,现在就是回答=的时候。不过在这之前,我倒是先要问你们一句,你们进入县衙,做了刑房小吏,为的又是什么?」 云西徐步走在他的身侧,听到这样一个奇怪的问题,不禁回头看了看云南。 云南虽然面无表情,却朝她轻轻点了点头。 她遂转头朝向殷三雨,自信的说道:「推断刑案,恪尽职守,与国法为善,与民为善。」 「善?」殷三雨嗤笑了一声,目不斜视的道:「你们做的是善,我做的也是善! 进了衙门,最早我也是一心破案的,最后却发现,卑劣之徒即便被抓住了,通了门路也会被放走,而无辜的原告却要承受层层盘剥。 打一场官司,犯人没事,自己却落得倾家荡产。 坏人无权无势的,原告被告就要被一起盘剥。 最终,不仅恶人的无辜家人被连累,无辜的人也不能倖免。 还有许多犯了小错,因为官府不作为,一关就是几年十几年。」 随着他抑扬顿挫的声音,云西云南几乎在同时止住了步子。 他们想过很多种可能,真到亲耳听到时,依然被他的话语所震慑! 「而你们做的善事呢?李慧娘,贾四,曹老八的死还只是一个开头!随后,他们遗留下的所有钱财物产,都会被衙门充公。 名义上是充公,内里却还是入了那帮官吏的私囊。这就是你们费尽心力,不惜搭上性命,也要换来的真相,也要换来的善吗?」 说着,他再度停了步子,望着云南云西,单手指着自己的胸口,深邃的眼中迸出晶亮的火星,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所以后来,我索性不走官府程序。都是这一片地界上的人。什么隐情真相,我查查就都出来了,恶人我就使劲的勒索,勒索的财物,都给无辜受害的一方。 而且有了一次把柄,恶人年年会向我进供,好人也会视我为守护者。治了恶人,保护好人,谁能够说我做的不是善?!」 ------题外话------ o(n_n)o哈哈~!激动的通知大家,2月长评大奖马上就要结束啦!3月一日正式揭晓最后一位999潇湘币长评大奖获得者! 还没来得及评论的亲亲要抓紧了哦!(づ ̄3 ̄)づ
第九十二章 牵马执辔 随着殷三雨的疑问,三人陷入了一片沉默。 一时间,云西只觉得自己的心似被人勐地攥住,紧紧的透不过气来。 她已经对他彻底改观。 她不由得嘆了一口气,视线缓缓的扫过着四围热闹繁华的街景,轻启唇瓣,细细的话语,像是对他说,更像是对自己说。 「三雨兄的话,云西能理解。 每一个人都希望坚持最简单的善,最简单的正直,秉公办事,只做好自己职权之内的事,不与这个污糟的世界妥协。但现今的环境,上至天听,下到小吏,没有一个人在认真做事,无官不贪,更无理可讲。没有坚实的背景,深厚的实力,只凭一己之力,连职位都保不住,又何谈坚守本职?不如就先放下满嘴公义的大道理,先做一些最基本的实在事。」 殷三雨不觉回望着云西,眸中忍不住的流露出一抹欣慰。 云西报之浅浅一笑。 他知道,她是真的理解他。 她亦知,他听懂了她的话。 然而,二人间默契的氛围还未完全蕴成,就被云南生硬的一句话骤然打断。 「三雨兄的作为,云南也很敬佩,但是,云南有一事不明,还要请教三雨兄。」云南跨前一步,插进两人之间,面朝向殷三雨,表情平静,没有半点波澜。 云西被吓了一跳,离殷三雨那么近?云南这是要疯啊! 她赶紧走到一旁,暗暗抓了他的衣袖,使之与殷三雨的距离略略远了些。 「典吏请讲!」殷三雨微微颔首,轻笑着回道。 「三雨兄做了很多,的确照顾了一时的善,但是那些根本的始作俑者们,三雨兄可治得分毫?不是还由得那些违法贪墨者,鱼肉百姓者,尸位素餐者们继续肆意横行,嚣张妄为吗?一旦有三雨兄控制不了的局面,再次诉诸于官府,那些弱者无辜者不是仍然一样被践踏,被欺凌吗?」 云南的语气越说越严厉,表情也越来越愤慨,「就如同这次的李贾曹三人,根本等不到公正的裁决,最后只能不清不白的死在最阴暗的监牢里!」 殷三雨的脸色瞬间变得灰白。 云南话语才落,他便抬起手,指着街角一家餐馆,目光越发深邃,「这家馆子的掌柜刘麻子,颠得一手好铁勺。他做的饭菜十里飘香,但就是这个店铺,去年被一个恶少盯上,非要强买强卖,争执中,恶少僱佣的流氓不慎将他妻子打死了,案子捅到我这里,我敲了竹槓,又威胁恶少及时收手,这家铺子才留了下来,刘家与刘妻娘家也得到了不少赔偿。 这样的案子你知道有多少吗?还有兄弟因遗产互相打成重伤的; 也有妻子偷情丈夫打死姦夫的; 更有自己女儿做婢女被主家苛刻至死,父母要状告富户的。 争遗产的,要是进了衙门 别说遗产,就是自己的家底都保不住,我略施小惩,兄弟两个便和好如初了; 杀死姦夫的,要是进了衙门,通姦的媳妇不剐也要浸猪笼,姦夫家里和那对夫妻家里最后都会被压榨的毛干爪净。我略施小计,死者家里就得到了可观的赔偿,原配夫妇也各自平安。 女儿做仆被主家虐死的,那个主家不仅交了一大笔赔偿,打死婢女的那个混蛋少爷还让我吓唬到了外地,结果遇到流氓,被打得终身不举。」 说到这里,殷三雨转过头,看了看云西,又看了看云南,薄薄的唇因激动而有些微微的颤抖:「你们是知县大人特意请来的断案高手,想让你们不破案,我知道很难,但是为了一己的功名,不顾百姓死活,你们又真的能做到吗?」 两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云西听了,心也不由得跟着一高一低起来。 明明他二人说得都对,但是此刻,她就是更体谅殷三雨多一些。 云南毕竟是个世家公子,别说那一身断案的本领,就是云家的声望人脉,都远非殷三雨一个孤儿出身的混混捕头可比。 别的不说,云南一个寻常叔父,都是当朝副首辅。 云家断案办事,别人自然会忌惮三分,而殷三雨又算什么? 他能够不同流合污,寻找自己能够做到的善就已经很难得了? 他们两人为什么不能多一点互相体谅,他们所追求的,不都只是一个善字吗? 云南静了片刻,忽然发出一声轻笑,「人与人不同,善与善也不同。三雨兄能做的善,是一时的善,我们想做的是长久的善!总有人要拼了性命的却解决根本的善!三雨兄的为人,云某敬佩,但是只要云南与舍妹所及的地方,就必要解决一方的刑案,务必尽忠职守!」 云西眸光微动,转向了殷三雨。 她期待着,他究竟会如何作答。 未想他忽然大笑了起来,抬手一揖,笑着说道:「小善也好,大善也罢,三雨力所能及,也只是小善,便就做小善吧。但只要典吏书吏真有那做大善的能耐,三雨愿唯二位马首是瞻,牵马执辔自不在话下!」 云西揖手还礼,浅笑回道:「如此,云西就等着看三雨兄执鞭的样子了!」 看着云西义正言辞的厚脸皮模样,殷三雨微微一愣,随即轻笑出声,「在这之前,云书吏还是先看一看衙门里的事怎么解决吧!」说着他一扬手,指向前方。 云西抬头一看,果然朱门红漆的县衙大门正在面前。 殷三雨再度叼起了红薯干,身上也恢復了全套的流氓痞气姿态,大步拾阶而上。 云西云南跟在后面,淡定从容的走进县衙大门。 小六早已侯在了照壁前,等着他们三人。 一眼望见他们,赶紧上前,小声的提醒道:「方才杨典史假模假式的惩罚了狱卒,说是狱卒看守不利,让昨晚从临县调来的山贼犯人钻了空子。打死了吕德才一案的三名兇手,挟着李元逃了出去。但谁都看得出,那几个山贼都是假扮的,肯定是杨典史做了手脚。知县大人为这个竟然跟典史吵起来!刚才又没寻着殷头,知县大人当场就火了,叫您立刻过去呢!」来不及多想,一行四人疾步来到了二堂门前。 进了屋,却见青石砖的地面上到处都是泼洒的茶水与粉粹的瓷片。 一脸怒气的典史杨洲正站在屋中央的地方,死死盯着前方的符生良,目露凶光。 而符生良则坐在上首的椅子上,双手死死的攥着椅子扶手,指节毕露。 桃花般美丽的眼眸寒光凛凛,就像方出鞘的利刃,而那张平日里温润如玉的俊美面庞,冷得像是覆了一层霜。 一旁还有不知所措,正在左右开解的县丞胡珂。 胡珂一见云西三人进来,刚要开口说话,就见符生良勐地站起身来。 「捕班班头殷三雨!」他厉声道,「限你一刻之内,召集所有捕快与兵房所有兵丁,围剿山贼,即刻出发!」 闻言,所有的人都惊讶的抬起了头! 云西忽然看到,站在最中心的典史杨洲脸上突然惨白一片,额上瞬间就冒出一层汗来!
第九十三章 美人迟暮 「属下领命!」 殷三雨躬身应道,扶着腰间佩刀,转身带着小六,一同大步而去。 杨洲看着殷三雨的背影,脸色越发苍白。 云西轻蔑的瞥了杨洲一眼。 心中有说不出的愤恨。 一出手就是三条人命! 无权无势的人,在他们眼里就只是卑贱的草芥,卑贱的蝼蚁吗? 卑贱得可以让他们抬脚就轻易碾死,连眉毛都不会动一下?! 慧娘哀婉的目光,在眼前一晃而过。 绝望的慧娘, 美丽的慧娘, 昨夜还在求助似的看着自己,今日竟然就惨遭毒手,无声的陨落了?! 她的家里,还有一位失明的老母亲,傻傻等待女儿归来。 一想到这里,云西的心就剧烈的绞痛起来。 痛得她嗓子腥甜一片,似有一口淤血憋闷在喉中,不得倾吐。 而昨夜才收监的李元,今天就被杨洲变相放跑。 甚至连周到一些的计划都不肯做,就用如此仓促、低劣的方法给放跑了! 何等的嚣张,何等的跋扈! 就在这时,符生良低沉的声音忽然传来。 「杨大人,您是滕县典史,掌管一县的匪盗缉捕、刑罚囚狱!囚狱如今,被人给越了,这匪盗,不会再让人给跑了吧?」 他带着一种咄咄逼人的气势,踱到杨洲面前,目光如剑似芒,仿佛要将杨洲一下刺穿! 云西心中不由得一惊。 一下就是三条人命,符生良的气愤自是理所当然。但如此明激暗讽,就是意指杨洲有私通匪盗的嫌疑。 可是依据昨夜的表现,杨洲不像是跟山贼有通气的样子啊? 忽然她双眼陡地一亮! 是了! 李元是金魂寨的人。他们如此匆忙的放掉李元,绝对有金魂寨的关系逼迫。 背后,甚至可能是兖州第一青楼,菱藕香在运作操控! 金魂寨本就是黑道组织,难道? 她双眼略略一转。难道金魂寨跟山贼之间,有着某种微妙的联繫,才使得与金魂寨密切相关的杨家,在听到符生良提前剿匪的新命令下,如此惊惧?一直脸色铁青的杨洲,听到符生良的讥讽,忽然仰头髮出了一声冷笑。 随后他沉了视线,恶狠狠的盯住符生良,面色阴冷的笑道:「知县大人如果信不过下官,大可亲自指挥捕班和兵房缉拿山贼,下官倒是乐得一个逍遥自在!」 符生良瞪着杨洲,目光越发的冷峻,唇角却扬起一抹浅笑,微微仰着头,俯视般的回敬道:「本官若是兼着典史的官职,大包大揽自然不在话下,只是如今,这典史的官服还是穿在杨大人的身上呢!」 杨洲被噎得一怔,顿了一会,才咬着牙,阴恻恻的笑道:「怎么?大人是想扒了下官这身官服吗?」 「哎呀呀,杨大人,你怎能这般揣度大人的话?大人不过是是在出兵前,关心一下布置安排嘛!」一直旁观在侧的胡珂终于看不下去了,赶紧上前拉劝着,想要缓和些气氛。 但他的表情,落在云西眼中,却只觉得很做作。 胡珂面上虽是一副和事佬的神态,心中对于知县与杨氏的角力,应是十分幸灾乐祸的。 杨洲拿眼夹了了胡珂一下,不屑的冷哼了一声, 「怎么?胡大人也想趁此机会,踩上一脚?只怕您老腿脚不便,最后反倒是闪了自己的腰。」 「你···你这是什么话?!」胡珂气得那一缕山羊鬍子都颤了两颤,「我们怎么也是你的上级,你竟敢如此出言不逊!莫不是得了失心疯了?!」 云西听得越发的心惊,余光扫了一眼云南,他亦是低头颔首,表情冷峻。 滕县最大的三名官吏当着一众属下公然开撕,可见情势已是到了万分紧张的时刻。就在此时,殷三雨高亢有力的声音,忽然从门外传来。 「捕班班头殷三雨,回禀大人!围剿山贼所有人马均已到齐,请大人示下!」 云西循声望去,只见殷三雨手扶佩刀,单膝跪地,正在请命。 符生良缓缓转身,走向大门,经过杨洲时,森寒的眸光微侧,沉声说道:「即便明日官服被扒,今天穿着一日,就要行一天的职责!」 说完,他大步走到门前,俯视着殷三雨,清冷的声音,一字一句的说道:「此次行动,着捕班、兵房、刑房,三部联和,由殷三雨统一调度,即刻出发!」 云西云南闻声皆是躬身揖手,与门外的殷三雨同时答道:「属下领命!」 「典史大人!有劳了!」符生良虽是对杨洲说着,却连头都没回,目不斜视的侧面一揖手,声音异常的冰冷。 杨洲冷笑一声,用力一拂袖子,单手背在腰后,大步走出了屋子。 云西云南赶紧快步跟上,经过符生良时,她看到,在他那双美丽的桃花眼中,有一股汹涌的杀气正在沸腾! 随着杨洲、殷三雨来到点校场,云西看到,二三百号兵丁捕快都已经整齐排列,站成了一个偌大的方队,只等候指挥官一到,立即就要出发。 捕班的制服,她已认识,只有七八十号人的样子。 剩下的都是她常在电视剧里看到那种明朝士兵的服装。 兵房典吏奚岱伦身披铠甲,尖尖的头盔上,一缕红缨异常鲜艷,在烈烈的冷风中肆意飘扬。 而那上百众兵士则清一色的穿着锁字甲,在腰部以下,还配有铁网裙和网裤,足穿铁网靴。各个挺胸抬头,气势昂扬。 她没有想到,早已消极怠工,不务正业的殷三雨与看似只是个无脑莽夫的奚岱伦,手下衙役兵丁竟然被调教得如此精炼有素! 直至此时,云西才真切的感觉到了一点大明朝廷昔日的光辉与荣耀。 是了,虽然大明王朝已到了强弩之末,但她也曾荣极一时。 明朝,她不仅有结束乱世一统天下的不世功勋,还有三大征的彪炳战绩! 不仅有南定越南,北平边疆,万邦来朝的盛况,还有万人海舰七下西洋的旷世伟绩! 不仅有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高贵气节,更有流传千古的永乐大典! 云西不觉湿了眼眶。 明朝,纵然如今你早已美人迟暮,但你仍是我心目中,永远不朽的伟大时代。 有人为他二人牵了马来,随着殷三雨一声令下,整支队伍骤然一吼,齐整出发! ------题外话------ 九尾现在每天裸更,正常都是两三千字,不是九尾懒啊o╥﹏╥o 其实九尾手速不慢,只是每次写了5000字都要删去两三千字,往往一条线索,要写出两三种发展,才能找到一条最合理严谨的,既然要写推理和官场权谋文,九尾就想写得对得起读者亲亲,对得起自己,on_no哈哈~ 有大神说过,喜爱推理的读者们都是爱思考,有品味的优秀读者,九尾一定要坚持质量,要对得起这只有十之一二的绝好读者亲亲们づ ̄3 ̄づ 九尾又看到亲亲们一大波的鲜花和票票,再次谢谢亲亲们的鲜花和票票!!爱你们* ̄3e ̄*
第九十四章 不能挣脱 整支队伍,殷三雨骑着马在最前面,云西云南紧随其后,其次是兵房典吏奚岱伦。 最后才是由兵卒密集簇拥保护着的典史杨洲。 一路急奔,不多时便到了曹庄东山山脚下。 殷三雨迅速做出了安排,兵分三路,拦阻山上所有出口。 第一路,是由五十名捕快,一百名兵丁组成的正面进攻力量。 名义上是由杨洲统领,实际却是殷三雨在指挥,云西云南,小六邓泓,都在其列。 第二路由三十名捕快组成,由大鬍子何捕快带领,分路潜至后山。 第三路是由余下的百十名兵丁组成,又分两个方向,由奚岱伦与兵房一名胥吏分别指挥,包抄曹庄东山两侧小路。 云西看着整齐的队伍如入了河道的潮水一般,瞬间分流,各自奔向不同的目的地,目光越来越沉。 联手行动的三部中,捕班,兵房都数量可观。 只有刑房,是名副其实的光杆司令,又没什么战斗力。 明眼人都很清楚,他们两个不过是符生良插入剿匪队伍里的一双眼睛而已。 云西更清楚,自己除了要记录下山贼们的动向反应,更要记录下杨洲与殷三雨的行为表现。 一路上,杨洲基本没怎么说话。那张国字脸,像是被煳了胶水似的刻板,没有半丝表情。 而殷三雨则始终表情肃穆,简直是罕见的正经。 他双眼不时巡视着部队的变化与山上的动静,机变却又极其沉稳。 云西忽然有一种感觉。 这杨洲的典史官职绝对是空降得来的。 虽然六房吏房,几乎被他安插控制了一半,但是本应该直接听命于典史调遣的三班班快和兵房,他却始终没有深入半分。 这里既有地头蛇胡氏的原因,更有符生良借力打力,刻意维持两方互相争斗,互相平衡的权谋设置。 仅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比起背景深厚的杨洲,与势力盘根的胡珂,符生良这个初出茅庐的年轻官吏,手段与见识,是何等深沉可怕。 再加上他上达天听的恩师背景,其前景定然不可限量。 另一方面,这个胡派武力值担当的殷三雨的实力也不容小觑。 从这次的指挥安排便可看出,兵房奚岱伦明显是殷三雨的忠实拥趸。 这也说明,殷三雨本人的志向绝非是一个县衙的小小捕头。 云西望着傲然端坐于马背之上的殷三雨,不觉眯细了双眼。 比起天上的飞龙,隐藏在假象之后的潜龙才更能让人忌惮。 就在此时,两个先行上山的探报大惊失色的匆忙跑下来。 「报!」两人冲到马队面前,几步跪到了杨洲与殷三雨的面前。 殷三雨不觉皱了皱眉,目光凝重的望了杨洲一眼,沉声问道:「有何异状?」 其中一名探报上气不接下气的急急回道:「回禀大人,山上都死了——」 「什么都死了?」杨洲急切的抢先发问。 「山上的山贼!」说着,探报回手指着山顶的方向,声音因惊恐而变得尖利,「那些山贼都被人杀了,没有一个活口!」 「什么?!」殷三雨脸色顿时乌黑一片。 云西也是大吃一惊! 情势急转直下得令人骇异,她难以置信的目光略过殷三雨,又扫过杨洲。 殷三雨铁青着脸色,阴沉得像是酝酿着一场暴风雨。 杨洲的面容却有些许的松缓。 云西心中某种不安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如果真是他,那他们的胆子也太大了! 「死了多少人?」殷三雨拉紧缰绳,鹰隼般兇狠的目光直直射向林木层叠,满是积雪的山巅。「大概一百人左右,大多数都是被一剑封喉!」探报跪地回道。 殷三雨忽然回头,视线扫过两名探报,最终定格在了杨洲的脸上,他唇角微扬,牵起一抹狠戾的笑容。 「杨大人,如今这样的变故,该如何处置啊?」 杨洲轻咳了一下,再抬头,表情已经恢復了以往的高傲,他错开视线,挑眉冷冷看看了云南云西一眼,不阴不阳的说道:「知县大人说过,行动全权交于你殷三雨指挥,你自己看着办吧。」 殷三雨冷笑了一声,「好,那属下僭越了,大人就在此处歇息吧。」又转头向着亲随捕快,硬声命令道:「通知各处按兵不动,一队捕班全部跟我上山!」 说完,他一个翻身下了马,将马鞭往亲随处一扔,扶着腰间佩刀,大步就向山顶方向而去! 云西云南对视一眼,也迅速下马,一个箭步跟在了殷三雨的身后。 随后,山下除了六七个杨洲的亲随还留在原地,其他人全部依次排列,队伍沿着崎岖的山路,游蛇一般盘旋而上。 山路并不好走,又加上积雪湿滑,云西走得很费力。 走在最前面的殷三雨看起来却十分轻松,左移右闪,步伐稳健。云南则更不用说,步步都踩在殷三雨的脚印里,步履轻盈,没有半分停滞。 云西相信,如果不是怕没有脚印会教人起疑,他很想甩开殷三雨,自己走在前面。 就在云西攀爬的上气不接下气之时,位于山顶上的大片棚寨终于出现在他们眼前。两边是围山而建的密实木栏墙,中央的位置是三人多高的山寨大门,门扇微微开着一道缝,缝不大,看不到里面的情景。 门旁还有一座细高的木质瞭望塔。 云西抬起头,向前望去,就觉得冰寒的冷风中,有一阵刺鼻的血腥气直钻鼻腔,气味浓烈得令人作呕。 她不觉攥住了衣领,定睛看去,只见高高的哨塔瞭望台上,一个人的尸体正半耷拉的倒挂着。 尸体像是被卡住了,可是卡得并不牢固,随着森寒刺骨的冷风,无力垂下的双臂,一下一下的小幅晃着。 看着那具尸体,殷三雨刺啦一声抽出大刀,轻步移到门后,并向后面做了个奇怪的手势。 云西身后长长的纵队立刻分列到高墙两侧,屏息凝气的等待着殷三雨后面的指示。 人与人密集排列,缝隙很小,云西刚要为云南的处境担忧,手上忽然一个受力,就被殷三雨一把拉到了他的身后。 「你不会武,跟紧我!」他背对着她,声音压得极低。 她的心骤然一缩,手不觉往后抽了抽,殷三雨仍然没有回头,只手上力道更重,似铁钳一般紧紧的箍着她,根本不容她挣脱分毫。 惊诧之下,她忽然发觉他的手竟是这样的热,掌心里甚至还有微微的潮意。 她不觉睁大了眼睛,他紧紧攥住她的手竟然有一些颤抖? 那颤抖虽然轻微,却似带了电般的具有一种细细的刺痛感,瞬间刺入她的皮肤,沿着各路血管一路扩张,直直冲进她的心脏! 但是她很不喜欢这种被人强迫的感觉,她用上另一只手,死命的扳着他的手指,甚至都用上了尖利的指甲。 「殷——三——雨!」忽然传来的却是云南咬牙切齿的愤恨声音。 这一次,殷三雨没给云南发作的机会,他抬脚勐然一踹,大门哐地一下骤然洞开! 殷三雨先是警惕的左右望了望,随即瞬间松开云西,一个跃身跳进山寨之中。 众人也跟着鱼贯而入! 只有云南一把拉过云西,站在了远一些的地方。 待众人看清眼前的惨景时,都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偌大的山寨里到处都是横七竖八,倒在血泊中里的尸体。 有的仰面朝天,表情狰狞;有的趴伏在地,脑袋颓然的埋进被血水泥土践脏的残雪中;还有的半个身子都跌进了架起的巨大铁锅内,混着殷红鲜血的菜汤沿着半倾的锅沿滴答滴答的,流个不停! 几乎三五步就一具尸体,云西觉得鼻腔里满满充斥的,都是令人作呕的腥臭气息; 目光所及,都是憷目惊心的炼狱景象。 殷三雨不断用刀剑挑开死者的衣服,一一检查刀口。 「刀口有异常吗?」云南也面色凝重的问道。 「刀口长且细,而且多是一刀毙命,看来是箇中高手了。」盯着那些皮肉翻开的伤口,殷三雨沉吟着说道。 「不是说山贼是被逼到这里的吗?怎么还有山寨?」 「这儿原本也有一小伙匪盗,可能两伙人早就有勾连,仓促间也能併到一处。只是虽然这里的匪盗人少,山寨的建制规也不大,但应该不至于会被人轻易攻破,杀得片甲不留啊。」殷三雨喃喃的说着,越来越困惑。 「官银肯定是不在了。」云西一边说着,一边四处查看。 听到云西的话,殷三雨转回身,诧异的扬眉道:「此话怎讲?」 云西在雪地上忽然看到了一行鲜红的血迹,与别处不同,这一行还尚未凝固,称得上是完全新鲜的。 云西悚然抬头,面前就是一间简陋的茅草屋,茅屋的门虚掩着,门缝的地上就是一滴一滴的鲜血痕迹! 不好! 云西周身汗毛瞬间炸起,掉头就要跑,可是还是晚了一步,一只冰凉的手瞬间就薅住了她的脖子! 「云西!」 云南勐然发出了一声惊惧的唿喊! ------题外话------ 今天就是2月评论大奖的最后一天啦!嘿嘿,o(n_n)o哈哈~999潇湘币大奖还有最后一个名额, 今夜12点前截止评选,想要冲刺的亲亲要加急了哦!
第九十五章 他的香气 云西还想挣扎,咽喉却瞬间被人死死扼住! 她骤然张大嘴巴,可连半个音符都发不出。 那人冰凉的手指沾满了黏腻的鲜血,钢筋铁爪一般,狠狠嵌进她的皮肉!她还没来得及感觉到疼,身子就勐地向后一倾,登时撞进一个坚硬胸膛里。 她立刻放弃挣扎,挥动的四肢也凝冻在森冷的空气里,一动不动的靠在那人胸前。 她已经丧失了最佳的逃生时刻,此时再妄动一下,就是自寻死路。 她只能暴突着血红的眼睛,静静的感受着那人粗重的唿吸声,等待着下一个合适的机会出现。 几步之外的殷三雨,早已瞪红了眼睛,单手笔直的举起大刀,晃着银光的刀尖直直指向云西身后。 云南也在一瞬间的惊愕之后镇定了下来,他俊美的脸上惨白一片,屏息凝气的以极其细微的幅度,向云西这边缓慢移动着。 云西知道,只要自己的生命受到了威胁,云南便会不顾一切的来救她。 当然,他不会平白的浪费自己的性命而做无用之事。 云南想的是,要造成一个突然的瞬间吸引住歹徒的注意力,从而给殷三雨一个解救云西的机会。 「别动!不然她立刻死!」 身后人突然开口,粗哑的嗓音像是喉咙里塞了什么异物一样,听得云西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说话间,那人又抬起了另一只手,用力扳住云西的下巴,像是随时准备着扭断她的脖颈。云南一个激灵,骤然停止了所有的动作,云西也不由得一阵心惊!云南的动作根本没有任何声音,幅度又极小,他竟能一眼看破? 「兄弟!」殷三雨忽然笑了一声,点着刀尖,轻佻的说道:「你也是这山寨里的吗?无非求个活路,先放了这个丫头,一切都好说。」 「一条路!」那人冷冷的回道,掐着云西脖子的手突然又紧了几分。 云西心里一凉。 钳制住自己的人不仅武功了得,面对殷三雨的干扰攻势,也丝毫不为所动,心理素质绝对过硬! 殷三雨挑了挑眉,忽然发出一阵不屑的笑声,道:「你当然是要逃,我们也当然是要人的,你不放人,我们就直接让一条出路,万一这个丫头被你撕票了怎么办?」 「一条路!」那人声音依旧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手上的力道也再度加重,云西的脖子被扭得几乎到了极限,她不由自主的发出了一连串破碎的声音。 「呃···呃···」 她感觉下一秒,自己的脖子就会被那人毫不犹豫的扭断! 佯装轻松的殷三雨额上瞬间就冒出汗来,一旁的云南愤恨焦急的恨不得立刻就扑上前。 「好,好!」殷三雨忽然大声的应了一句,他啪地一下扔下手中大刀,摊开着双手,无所谓的说道:「咱们都是站着撒尿的爷们!有种咱们别为难女人,让我换她!」 「一条路!」那人仍然不为所动,语气也更为冷峻! 殷三雨气极反笑,他瞥了云南一眼,阴笑着点点头,「好,好,就放你一条路!」说着,他忽然头一侧,鹰隼似的眼睛里迸射出愤怒的火焰,从牙缝里冷冷挤出几个字:「但,只要敢伤她一根毫毛,爷保证,会让你后悔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说完,殷三雨一摆手,与尸体一起挤满整间院子的衙役们立刻两旁退去,闪出了一条出路。 那人没有回答,只从鼻腔中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手上力道终于第一次松缓。 云西忍不住重重咳了几下,还佯作急切的吸了几口气,余光却一直在云南与殷三雨的身上逡巡。 那人终于缓缓移动了步子,云西被紧紧钳制住的身体也跟着一起移动。 让她不解的是,那人挟制着她走出茅屋的门之后,并没有向前方的通道走去,而是在侧方向的移动。 「哎!你往哪走呢,通道不是在前面吗?你往侧面挪什么挪?你他娘的属螃蟹的?还是你娘生你时夹偏了你的两只眼珠子?」殷三雨指着那人,没好气的大声叫嚷着。 「闭嘴!」那人似被人瞬间点中弱点,突然扭头,朝着殷三雨就怒喉了一声!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云西只觉侧旁白光一闪,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猝然扑来! 是云南! 云南手执一柄利刃,倏然拔地而起,直直的就像云西身后那人狠狠刺去! 不料那人反应也如闪电一般迅疾,抱着云西一个闪身,利刃便堪堪从他身旁划过! 一瞬间的动作,都发生的太迅疾,云西只觉眼前世界一转,自己就被那人牢牢的抱在怀里,脸部紧紧的贴在那人的温热胸膛上。 突然一种奇异的香气忽然钻进她的鼻腔,清凛而芬芳。 她脑中电光火石般的闪过一个念头。 那人并不想杀她!不然以他高超的身手,他完全可以用自己做肉盾,第一时间去挡云南刺来的利剑! 但情势根本不容她再多想,她脚下还没站稳,就觉得那人圈住她的手臂忽然一松。 就在此时! 云西眼中寒光一闪,立刻蜷了身子,双手用力一推,瞬间就从那人怀中挣脱! 才逃出那人魔爪,云西就听到耳旁突然划过一阵唿啸的风声! 已经奔出好几步的她勐然回头,才发现那是几枚石子,正带着兇狠的力道,刺破空气,直奔那个贼人的眼睛狠狠飞去! 殷三雨! 是殷三雨! 原来刚才他们仅仅对视了一眼,就配合出了如此默契的行动。 早就侯在一旁的云南一把就拉过了云西,将她彻底带出了战场。 惊魂未定的云西第一件事,就是确定那名贼人的长相! 可是勐一回头之下,她却没有看清他究竟长得什么样子。 只因那人竟然带了一张皮质的狰狞面具,整张脸只露出了眼睛与嘴巴,什么也看不出来。 但是下一秒,她就更加惊讶了! 殷三雨的扔暗器的准头,她是知道的,但是没想到那人动作却更加迅疾,两个闪身,就将石子全部避过。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那人双手迅疾向后腰一扫,双手中立刻出现一排尖锐的匕首暗器! 那人原地一点脚尖,蓦地腾空,双手交叉一甩,密集的暗器便向众人四散袭来! ------题外话------ 啦啦啦(*^3^)2月评论大奖全部结束! 最后一名评论999大奖被可爱的浅若清心亲亲获得!撒花撒花o(^▽^)o
第九十六章 定情信物! 霎时间,数不清的暗器,激射而出! 一道道银白色寒芒在空中闪烁着,宛若一张巨大的扇面,将四围人等悉数网罗! 「闪!」 早在那人双手扫向后腰之时,殷三雨就轰然一声大吼,向众人发出了警示! 随即他向后一甩身子,同时单手挥舞起大刀,就听得铮然几声脆响,尖细的暗器瞬间撞在金属刀面上,被拂挡了出去! 云西迅疾侧闪了身子,同时勐地一推云南,两人一起摔倒在地! 由于殷三雨提前发出了预警,除了少数人臂膀上中了暗器,小六与其余捕快大多闪避及时,毫髮未损。 但是待到众人稳定了心神,再度向那面具贼人的位置望去时,却登时惊在了当场! 殷三雨骤然转头,视线急急扫向山寨木墙的方向,果然看到了一抹黑影! 黑影瞬间攀上一处房屋顶棚! 只见他略略站定了身子,恍然一回头,右手高高一扬,亮出了一柄短短的匕首。 那人忽然仰头,发出一阵嚣张的笑声! 「未料想,衙门里还有如此美艷聪颖的小可人儿!」说着他指尖微动,不断的推动着匕首活动的刀锋,语气愈发轻狂不羁,「小可人儿,既然你已经被哥抱过了,哥会对你负责的!你的暗器我收下了,权做个定情信物!后会有期!」 云西一眼就认出,那匕首正是自己辛苦设计的壁纸刀暗器! 一股无名怒火瞬间就在她心头腾起! 麻蛋!那可是她花费重金,精心设计的宝贵成果!竟然就这么不知不觉的让他给顺走了?! 作为一个以手上功夫出身的黑道大姐大,这绝对是奇耻大辱! 她刚要破口大骂,那人一个回身,掉转方向,几乎没有任何助跑就一跃而起,双手攀住后方高高的墙头,一个用力,便飞掠而过! 「邓泓二十人留下,其余的跟我走!」殷三雨黑着脸大吼一声,拔起步子,箭一般地冲出了大门。 云西云南没有迟疑,与另外三十名疾步跟上。 雪地之上已经布满了凌乱的脚印,云南不再有任何顾虑,拉着云西的手第一时间追到了殷三雨的身后。 云西咬着牙奔跑着,脑中不断回放之前的每一幕细节。 明显,那人自始至终都没有想过从大门走,所谓「一条路」,不过是他分散众人注意力的虚晃一枪。 他真正瞄准的逃生通道,就是瞬间蹿跳到茅屋房顶上,之后迅疾跳跃到另一个房顶,继而攀到三人多高的木寨墙上,再翻越而过! 其速度之快,动作之流畅,姿势之优美,绝对不输现代的世界跑酷冠军! 她总有一个感觉,这个蒙面的神秘人物根本不像是一般的山贼,倒更像是个任意行事的独行侠! 等等,独行侠? 云西眼中寒光一闪,她忽然记起了藏在怀里那封信。 难道? 「山下布的防,能拦住他吗?」云南急急的喊道。 左突右拐,脚下还不时打滑的殷三雨头也不回的答:「拦不住,也能拖他一拖!」 云西忙收拾了心神,毕竟下山路坡又陡,再加上积雪颇厚,坑地石头都看不清,一个不慎,便会失足滚下,到时候就真的是一失足成千古恨了! 终于连滑带跑的到了山脚下,云西一眼就望见,在前方通道必经的一片空地上,歪七扭八的躺倒了一片捕快! 「老何!」 殷三雨大叫了一声,一个飞身便跳跃到了空地上,径直冲到其中一个捕快前,抄手扶起他的头,急切的查看。 「殷头!」大鬍子老何,龇牙咧嘴的挣扎着坐起身,噼手指向后方,「快!有个蒙面人打伤了兄弟们,往那边跑了!」 殷三雨匆匆扫了一眼众捕快,见都是轻伤,才匆匆起身,顺着老何所指的方向快步追去。 云西云南紧随其后,一众捕快也噼里啪啦的从山上滑下,来不及停顿就匆匆追了上去! 不料前方却是一片密集的树林,到处都是积雪枯枝,云西单手左右挥舞,死命抵挡着扑面而来的尖锐枝杈,才勉强保住一张俏脸不被划伤。 而前面的殷三雨更是挥着大刀左右开弓,噼砍着树杈,两眼死死盯在地上一排崭新的脚印! 冰冷的空气不断的刺入胸腔,云西觉得自己的肺都要炸了! 跑了不知多久,就在她将到极限之时,忽觉前方勐地停顿,一堵墙似的就挡在了她的面前! 她赶紧拽住云南猝然止步,才悬悬没撞在猝然止步的殷三雨身上。 待她站稳,才看清密林前方,突然出现了一条结了冰的大河! 河面不算太宽,但也绝对不窄,上面还铺了一层厚厚的积雪,只见那一行脚印笔直的穿过河道,深深插入对面密林。 殷三雨勐回头,凝视着云西,语气强硬得不允许丝毫动摇,「跟着我的足迹走!」 说完,他转过头,一往无前的冲进宽阔的银白色河面。 云西张着嘴,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就被云南一把拉起,再度加入了百米冲刺速度,万米长跑路程的可怕程序中。身后一众捕快也快步跟上。 整个世界都随着她的脚步,颠簸晃动,恍恍惚惚的,她望着殷三雨的背影,只觉得他健步如飞,身姿矫健,心里真是说不出的艷羡敬佩! 她忽然产生了一个奇妙的想法。 如果日后她成为了名震全国的女狄仁杰,女包公,那眼前的这位哥们,绝对就是她麾下再世元芳,转生展昭! 大概是乐极必然会生悲。 她一边嘚瑟的想着,一边差点没乐得笑出声来,脚下却忽然一滑,竟然差点没栽倒! 好在有云南死命的拉拽着她,才没令她与冰面亲密接触。 收敛了心神,云西强咬牙关,继续拼命急奔! 眼见就要穿过大河,从前方的密林里突然蹿出一个男人高瘦的身影,沿着河道,向左侧拼命狂奔! 「快!抓住他!抓住那个外乡人!」 在那个男人身后,还追着一群身高体壮的彪形大汉! 各个都手执着棍棒,一脸怒容! 殷三雨、云西、云南,连带着身后的一众捕快,都不禁停了步子。 只因那个突然蹿出来的高瘦男人,身形与之前的蒙面人别无二致! 甚至连那一身漆黑的劲服,绣蓝边的腰带,滚蓝边的皮毛短靴都一模一样! 云西不禁一脸懵比。 这特么是什么情况? 难道那个贼人跑到前面又冲撞了一群本地刁民,反被追杀了回来?! ------题外话------ 哈哈o(n_n)o,我是小註脚的兄弟小公告! 进入了全新的三月份,评论有奖活动再度启动!凡精彩千字长评均有机会冲击每月三次的999潇湘币大奖哦! 千字以下精彩评论均可以冲击166、66、36、16、10级别奖励!猜对每月小问题的均可获得66—166潇湘币奖励撒! 三月份上旬第一波有奖问题如下: 蒙面人的身份,大家都猜到了吗?嘿嘿,那么问题来啦! 1,这个蒙面人为什么会出现在此时的山寨里呢? 2被彪形大汉们追回来的情况又是怎样的? 欢迎大家大开脑洞!一起来拿奖!(づ ̄3 ̄)づ
第九十六章 快快招供! 情况如此急转直下,真是令人不能不起疑! 云西眯细了眼睛,顺着他们一路追击而来的脚印放出视线。 那脚印千真万确的指向那人突然拐出的地方。 殷三雨也蹙起了眉头,抬手指着拐点的方向,厉声道:老王!你带着一小旗兄弟沿着脚印继续向前追!看脚印是否与此人重叠?其余兄弟跟我走!」 随着身后一声干脆的「得令!」整支队伍再度快速行进瞬间分流。 殷三雨、云西、云南则带着另一队人急急奔那群壮汉而去。 壮汉们再怎么彪悍,比起训练有素的职业捕快,仍是逊色不少。 没多久就被他们追上,殷三雨啪的一下甩了个手势,身后捕快迅速包围了那群壮汉。 「刑房稍后!」他低喊了一句,单枪匹马的径直追向跑在最前端的陌生男子。 云西立刻停了步子,拽着衣领弯下腰大口的唿吸。 「追不上了。」一旁的云南气息丝毫不乱的傲然而立,他侧着头,遥遥的望着殷三雨远去的背影,脸色愈发阴沉。 云西疲累的抬起头,只见殷三雨已经追到了那人身后,甩手一个擒拿,轻松利落的就将他制服。 显然,云南说的不是这个人。 而另一边,那群彪形大汉张牙舞爪的正追得热闹,忽见一群身着官服的捕快,提着刀凶神恶煞的将他们团团围住,立刻泄了底气,束手无措的紧紧站成一团,脸上皆是惊恐一片。 捕快们二话没说,摘下腰间绳子七手八脚的就将壮汉们捆了一个结结实实。 云西咬牙说道:「好一个金蝉脱壳!」 「那人身手之高,心思之缜密,远超你我想像。」 「不过殷三雨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做出兵分两路的决策,也算有些本事了。」云西直起腰身,无奈了拍了拍身上的残雪,「只可惜,这次遇到了高手,王捕快他们不可能追得上。」 「这次的惨案,你怎么看?」云南回过头,白皙的面容沉静冷峻。 云西又想起山顶炼狱一般的惨状,不由得沉了声音,「一团乱麻,找不出一点头绪。不过,那个蒙面人我总觉蹊跷,你觉得他像不像殷三雨说过的那个尧光白?」 云南点点头,「从始至终,没有滥杀一人,即便被围在了山寨绝地里,暗器也没瞄准要害。 轻功一流,还能在山下提前准备一个替身。 其心智其品性,无一处似山贼,七成是那盗九天了。」 「那他为何会出现在山寨?又为何会赶在山寨被屠这个当口?」 云西气息已经平復许多,望着那些如皮球般瞬间泄气的壮汉,眸光冷凝似冰,「如果是他屠的山寨,之后就不可能没有一点戾气,会小心的避开了每一个人的要害···」 说话间,远处的殷三雨已经押着那个男人走了回来。 云西赶忙定睛细望,果见被押的人裸露的脸孔,并未配带面具。 只见他肤色略深,面容瘦削却很清秀,眉粗且黑,一双欧式双眼皮的大眼睛炯炯有神。 而他身后的殷三雨则脸色铁青,目光愤恨得就差喷出火来! 看来不用问,殷三雨也已肯定,所抓之人并不是蒙面人。 「敢问这位差官,在下又没犯法,为何要擒拿在下啊?!」那人被殷三雨反押着双手,兀自不服气挣扎的身子。 云西眸光微凛。 这个幌子还是个斯文的文化人。 殷三雨狠狠踢了那人一脚,恶狠狠的道:「就为你干扰公务!」 那人被踢了一个趔趄,却没有半点的畏怯,仍大声申辩着,「徐某人一路行来,最是奉公守法,尊差官一定是认错人了!」 殷三雨勐地薅住那人脖领,向后狠狠一拽,「就是认错人,才干扰的公务!说!在哪换的衣服?!」 那人被钳制得后仰着身子,脸上忽然现出一抹恍然的神色,连忙缓了语气,解释道:「差官问的是这件衣服?这件衣服在下出了淮安府就穿上了,可是其中有隐情,差官容我解释!」殷三雨冷笑一声,「你肯承认这是贼人的衣服就好!」 「这衣服是贼人的没错,但是也一个捕快交给在下的,在下的包袱被人偷了,无奈才穿上此件贼衣啊!」 云西云南对视一眼,表情复杂。 如此巧合的安排,这人与蒙面人是一伙的可能性非常高。 同伙的话,肯定会假称不知道衣服的事,要么是捡的,要么是送的,绝不会轻易主动和贼人沾边。 但他却一口就招出贼人,显然,其中有变数的机率非常大。 殷三雨也是脸色一沉,手上又是一推,恶狠狠的反驳道:「这词是不是你们都串好了的?真是漏洞百出!就这点鬼伎俩,想煳弄谁啊?」 「差官容禀,在下说的都是实话,在下虽没考得功名,但家中世代都是读书人,绝不敢欺瞒官府!」 「真话假话,都进衙门再说!」殷三雨摘下腰间盘绳,三下五下就将那人捆了个结结实实。 捆完之后,他向着前方的捕快摆摆手,自有两个捕快跑上前,低声说了几句,就在这时,先前分头行动的王捕快也折返回来,跟殷三雨汇报了几句。 最后,殷三雨摆了摆手,两股人变做一处,押着假贼人与看管着壮汉们的衙役汇到一处,先行离开了。 殷三雨则面黑似铁的掉头跑向了这边。 经过云西云南身边时,也没有停顿,只甩下一句「先回山!」 云西无奈的看了云南一眼,云南没有任何迟疑的就拽住了她的手,三人再度开始了又一程的狂奔! 「王捕快那边没几步就捡到了一身衣服,后又跟着脚印到了一个村口,村里泥泞一片,往来行人众多,根本无从分辨。」殷三雨在前,一边跑一边说着。 「看来是早有准备的。」云西上气不接下气的道。 一条粗大的树枝突然横在了殷三雨面前,他二话没说,挥刀狠狠一噼,壮硕的树枝连并着无数的残雪冰晶,瞬间扑面而来! 他咬牙切齿的说:「他不是一般的高手!」 云西连忙抬手遮护住了眼睛,大声回道:「一会我们就不上山了,有事要先回衙门向大人禀告,那茅屋里如有人,无论生死,都请三雨兄记好每一处细节!」 他们的确有急事要先走。 拖延至今,怀里的那封信,必须尽早的要交给符生良! 殷三雨匆匆应了一声,速度没有半点减缓。 经这一番折腾,天眼见就要黑了,他必须亲自查验小六对山寨的勘验。 一旦入了夜,孤山荒野,就极容易让别人钻了空子。 终于跑回了山脚下,累得半死的云西刚要急急找人要马,却一看就看到了马队之前忽然多了一顶轿子,而在轿子旁边,站着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 他正背着手,抬头望向林木密布,银装素裹的遥遥山尖。 ------题外话------ 我是小註脚o(n_n)o哈哈~】 今天要讲的明朝军队的建制。 需要说明的是,殷三雨小同学的捕班并不是军队,但由于三雨同学对军队管理的极度热爱,私下管教手下时用的都是军队式管理。 「什伍」之制是中国古代军队最初、最基本的编制。即所谓十人为一什,十个什为一行,由一个百夫长管理,十行为一大行,由一个千夫长管理。 演化到了明朝,採用的是十人为一旗,五个小旗为一总旗。两个总旗组成1个百户,10个百户组成千户,5个千户设1指挥。
第九十八章 三雨是敌 殷三雨云南也是一怔。 「大人?」云西失声唤道。 那人蓦地转身,袍袖轻挥,湖蓝色的衣纹水般漾开。 高山苍莽,雪林莹白,独这一抹蓝,于其间轻盈蹁跹,恍若神祗。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这句诗,是云南教她古文时,讲给她听的。 但,直到此时她才算真正懂得这句诗真正的语境。 这要是在前世,她一定会想办法把眼前尤物一把拿下! 但是如今,她只能干咽咽口水,有云南这个封建**大家长,根本没有她心中小九九发挥的余地。 其实云南的模样也不差,只不过那万年冰山一般冷峻的气质,不如符生良这般令人心驰荡漾。 云南殷三雨立刻躬身揖手,一起行礼道:「卑职见过知县大人!」 云西这才回过神,慌忙弯了腰,跟着一起行礼。 换了便装劲服的符生良,水晶般的眸光凝视着三人,愈发深邃不可测。 「进展如何?」他声音很轻,教人听不出喜怒。 殷三雨率先答覆:「卑职赶到时,山寨已被血洗,只有一个活口,」说着,他忽然停顿了一下,像是有些不甘,又似觉得耻辱,低哑着声音说道:「卑职不才,未能抓获。」 云西注意到山下已不见了典史杨洲的身影,不禁疑窦丛生。 符生良眉头微皱,抬头看了看微暗的天色,表情有些复杂。 就在此时,山上一路林木忽动,连片的琼枝颤动,积雪纷纷震落。 众人闻声望去,那是一小队人正在疾步下山。 「殷头!」 率先冲下山坡的小六,挥着手臂高声唿喊着,却一眼看到符生良,立刻噤声,单膝跪地举手行礼道:「属下拜见知县大人!」 符生良点了点头,「山上情况如何?」 「回禀大人,山上里里外外都查过了,没有活口,后来找到一个满是稻草的地窖,干草中间有很多被打开的空箱子,对了,」说着,小六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上前呈给符生良。 「这是在草堆旮旯里捡到的。」 云西抬头一看,那块银子硕大光洁,竟是百两一锭的大号官银!「山寨何时被劫,推算得出来么?」符生良望着那锭银子,沉声问道。 「依据死者的体状与伤口的情况来看,案发的时间就在昨夜。」殷三雨干脆答道。 符生良接过银锭,如玉的脸庞愈发苍白。 毫无疑问,他们这次与官银几乎近在咫尺,却又堪堪擦肩而过! 「殷捕头!」符生良声音清冷,缓缓抬起头,盯着殷三雨,目光凛冽。 殷三雨挑了一下眉,却还是揖手应道:「卑职在!」 「派出一队人,即刻走访东山附近村镇,看近日内有无可疑人等出没。其余人手跟我上山!」 殷三雨应了一声,利落站起身,对小六招了招手。 小六立刻上前,就听殷三雨吩咐道:「带着兄弟们,分散到山四围所有村镇,循着通入山林的道路挨家打听,记得,态度要好,跟百姓面前要多笑。」 云西心中瞭然。 古代的百姓大都十分畏惧官府,这样大面积铺排访查,一旦凶神恶煞的,很可能被吓坏。「得令!」小六应了一声,转身招唿了兄弟们,就要行动。 云西忽然站起身,一把拉住小六的袖子,急切问道:「小六,茅屋里情况如何?」 符生良与殷三雨也是一怔,纷纷转过视线,疑惑的望向她。 小六怔了一下,一脸茫然的挠着头问:「书吏问的是哪一间茅屋?」 「就是贼人劫住我的那间。」 小六立刻恍然,答道:「哦!那里是有一个死人。」 「现场你们动了吗?」云西追问道。 「没···没有,书吏放心,我们只是四下搜查了一番,死尸一具都没动。」 云西这才舒了一口气,拍了拍小六的肩膀,放他前行。 「云书吏曾被人劫持?」符生良转头看向殷三雨,冰冷的声音里含着几分责怪。 云南赶忙揖手行礼,为殷三雨辩解道:「实属意外,也是云西自己孟浪大胆了,全赖殷捕头临机应变,才能护得她周全。」 殷三雨望着云西,脸色变了几变,最终却什么话也没说。 符生良略略点头,「天就快黑了,山上寒冷,云书吏是女子,还是先回衙吧。」 殷三雨忽然凑上前来,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大人身子金贵,山路湿滑陡峭不说,上面还尽是残肢断臂,夜里吓人得很,查勘现场的事就交给我们捕班吧。这次咱们带的人手也够,可以驻扎下人来保护现场,大人明日再上山也耽误不了什么。」 明明是献媚拍马的话,经过殷三雨的口,说出来就带了几分嘲讽。 符生良瞥了殷三雨一眼,冷冷笑道:「殷捕头是把本官当做文弱书生了?」 殷三雨恭敬低头,嘿嘿笑道:「不敢,卑职只是为大人着想,大人既觉无妨,卑职也就不瞎操心了。」说着,神色一寒,语气也变得正经起来,「且容卑职召回所有埋伏在山下的人手,护卫大人上山!」 「你自去召集,本官带着云典吏先行上山!」说完,符生良袍袖一甩,转身大步而行。 云西傲然站在原地,朗声说道:「大人,卑职既然进了刑房,就没想躲在屋中绣花织布。典吏能做的事,卑职也做得!」 符生良闻声止了步,缓缓转过头,怔怔的盯着云西的脸,眸光幽深。 许久,他唇角弯出一抹浅笑,「是本官小瞧了书吏,书吏也跟来吧。」 云西眉目之间漾出一抹清浅笑意,迈出步子,大步跟上。 三人带着几个僕役,先行上了山。 殷三雨则暂时在后召集另外三方人手。 他单手扶着佩刀,遥望着着那一小队人渐渐远去的背影,脸色晦暗不明。 有了经验,这一次的攀爬顺利很多。 走到一段平缓些的地段时,云西望了云南一眼,见他点头,立刻加快步伐,走至符生良近前,低声道:「大人,卑职还有一事。」 符生良脚步未停,只轻轻颔首,「书吏请讲。」 云西取出袖中书信,递到符生良的面前,「追捕李元时,意外得到一封信。」 符生良不禁停了步子,接过信封,抽出书信,展纸细看。 信纸上只有两行字: 盗九天尧光白近日入鲁。 知会各支桂竹紧守门户。 「盗九天?」符生良皱了眉,喃喃的声音自语般轻微,忽而抬起头,望着云西疑惑道:「方才书吏言及茅屋,可是看出了可疑之处?」 云西不觉浅笑,符生良的确可称得上目光如炬了,一下就问到了关键。 「不错,卑职怀疑,从山寨跑出去的就是尧光白。 但他为什么会出现还是个迷,。不过他当时藏身的茅屋中,有很多新鲜的血迹,我近距离观察过,那人并未受伤。山贼大都死于昨日夜晚,所以血迹很可能是被那人拖进屋子里的另一个人。或许,那就是勘破那人身份的关键!」 符生良又看了看那封信,沉声道:「烦请书吏讲讲这封信的来源,与你被挟持的事。」 云西舒了一口气,摆手向前,做了个请的手势,「天色将暗,山路崎岖,容卑职边走边说。」 符生良依言而行。 云西便将那一路如何追踪,如何进了金魂寨,如何从地牢中带出李慧娘,殷三雨又是如何矇混贼人险险逃脱,与进入东山之前杨洲殷三雨各自表现,上山后又遭遇险情,一路追捕,最后逮捕了疑似同伙,草草说了一遍。 符生良一直静静听着,脸色却几沉几浮,目光时而闪亮时而晦暗,待到云西讲完时,他停步止行,手扶在前方一只落满积雪的枯枝上,凝视前方,眼底若有风云变幻。 「之前还怕滕县这潭黑水,会令二位却步,如今看来,是生良多虑了。」 云南徐步上前,握住那根枯枝,喀嚓一下,骤然折断,为符生良清出道路,目视前方,淡淡的说:「云南不怕水深,也不怕水浑,怕的只是大人不捨得塞井,更不捨得焚舍,如今看来,是南多虑了。」 云西不禁挑眉轻笑。 他们一个自称生良,一个自称南,已然进入了自己人吐露真心话的阶段。遂也轻声问道:「符兄可是有了自己的谋划?」 符生良依旧一贯的沉静,缓声说道:「杨家势大,现在还动不得。我与他公然翻脸,因的是他公事做的太过分。你们涉及的却是金魂寨,为防备他们公然加害于你们,生良想明日点完卯,就把这封信公开。但不会说出来源。既然杨家在试探你们,就证明他们还有忌惮。」 说着,他忽然转过了脸,望着云西,「虽然殷三雨几番搭救,但必须与他拉开距离,最好撕破脸,断绝一切私下往来!不然,杨家会认为你们已被胡派打通关系,势必会进一步威逼。」 云西忽然怔住,后背不由得阴寒一片。 难道符生良知道他们之间的每一次往来? ------题外话------ 我是小註脚o(n_n)o哈哈~ 今天要说的是云南与美人知县对话中的「塞井焚舍」 塞井焚舍,成语,填井烧屋,表示决心死战。出自《宋书》。 云南说,「怕的只是大人不捨得塞井,更不捨得焚舍」,意思是说,怕大人没有跟黑势力死战的决心!
第九十九章 超级名人! 「二位不同于别人,既是恩师的子侄,更是生良请来的世家救兵,如论如何,生良都不愿二位有任何闪失。」符生良十分诚恳的说着。 云南眸光微敛,感触甚深的道:「符兄心意,南与小妹都明白,自会与殷捕头划清界限。」 只有云西没有说话,默默的跟在二人后面,步伐莫名有些沉重。 显然,自己与云南的言谈举止都在别人监视之中。 除了符生良,胡杨两家必然也在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 但此时令她忧郁难受的,却不是这些。 符生良说的没错,如今的情势下,与殷三雨划清界限是必然的选择。 之前,她也因为忌惮他胡派的身份,而对他有所隐瞒。 走到这一步,其实早在她的预料之中。 只是一想起要与殷三雨彻底断绝往来,她的心情就没来由的烦乱一片。 她只觉胸口闷闷的,隐隐的有些揪痛。 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就要被她丢弃,整个人都陷在了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之中。 她不觉有些厌恶自己。 前世,她最是杀伐决断的一个冷血的人。 早就习惯了被背叛与背叛别人。无论怎样被别人利用,又如何利用别人,就算手上沾染无辜的鲜血,她都不曾有过半点迟疑犹豫。 现在不过是划清界限,小小的背叛一下友谊,怎么变就得这么悲春伤秋了? 勉强打起精神,跟在他们后面,脚下却几次打滑,悬悬摔倒。 每一次,都是云南及时拉住她,到最后,他的手紧紧握着她的手,再也没松开。 云南的手细软光滑,却没有半点温度,冰凉如水。 可她却分明感受到一股暖意,透过他细腻的皮肤,融融而来。 晦暗下去的心情终于有了些许缓解。 终于走到山顶,山寨的大门已经被人紧紧关闭。 门前还留了两个捕快留守,一见符生良亲临,立刻躬身跪地。 其中一个还奉上了一本山寨的花名册。 说是小六邓泓在一间疑似帐房的屋子中搜到的,上面还标有日期详细。 新注日期正是不久前闯破天被赶上山寨的时间。符生良查阅一番,转手交给云南。 云南哗啦一下,以极快的速度就翻遍了正本花名册。 云西忽然有一种错觉,就在这眨眼的功夫间,云南已经一目十行的记下了其中所有内容! 将名册随手放进怀里,云南率先走到山寨大门前,抬手就要开门,手抬到半空,却顿住了。 他回过身,冰冷的视线望着符生良,面色淡然的说道:「其间多惨烈血腥,刀剑横斜,大人小心。」 符生良抬头望着哨楼那具随风晃荡的尸体,脸色渐渐苍白,轻声道:「无妨。」 云南不再犹豫,用力推开大门,高大的门扇哐啷一声霍然洞开! 可怖的场景再度展现在面前,果然如小六说得那般保持了原样。 傍晚的天色已经黯淡一片。 昏暗的光线下,纷乱倒地的人形轮廓,僵硬森然;远处的房间屋舍,门窗黝黑阴悚。 山风渐起,卷着树木林梢的微微雪片冰渣,刀子一般刮过人们的脸颊,却始终吹不散这满寨冰冷的血腥气息。 云西注意到,符生良的肩头微微颤了一下,臂下拳头紧攥,关节轻轻作响。 想来,他一个才入官场不久的富家公子,文弱书生,应该也是第一次面对如此惨烈恐怖的场面。 没有直接呕吐,没有掏出手绢掩住口鼻,就已经很难得了。 云南虽然年纪更小,但出身推官世家。家里肯定有不少人体经脉肺腑图录书籍,没准就像《大宋提刑官》里演的那样,书房里连白骨骷髅都不少。 而且耳濡目染的必然也多是各种惨案凶状,验伤验死更是不在话下,所以才能如此淡然平静。跟着云南草草走了一遍现场,看着云南翻看着那些伤口刀痕,不断解说着,符生良紧皱的眉头始终没有半刻松缓。 云西相信,如果不是为了官仪面子,符生良肯定会立刻跑到角落里,畅快呕吐一番。 想起那日殷三雨胁迫李元驾牛车送他们走时的狠话,她不觉摇了摇头。 符生良与殷三雨,果然是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人。 「这些刀口虽然不算深,但细长蜿蜒,刀刀命中要害,大多是一剑封喉。手法,兵器都很罕见。」云南用匕首挑开一具尸体的衣物,注视着皮开肉绽的伤口,面色凝重。 「山寨木门完好无损,各处院墙也没有损坏,这么大的寨子,这么多的人,无声无息的就被人屠尽了,」符生良接过捕快燃起的一根火把,循着云南的说法,屏住鼻息的查看着,声音微微有些颤,「云典吏,你怎么看?」 云南攥了一把积雪,擦拭了下匕首,平静的回答,「有可能是一流高手趁夜偷袭,也有可能是有内鬼接应。」 说着,他缓缓站起身,将匕首刀刃放在符生良的火把上烧了烧,「不过,如果全数都是高手,便不可能把整个山寨的人屠尽,总会有一两个漏网。属下刚刚查验过,尸身数量不仅一个不少,还多出了五个。所以灭寨一方本就带着不少高手,同时还设计内鬼接应的可能性更大。」 云西此时可以肯定,云南只那一眼,便已将花名册全部记住! 「还多了五个?」符生良瞬间站直了身子,双眼霎时放出锐利的光,「是偷袭山寨的人吗?」 云西知道他在兴奋什么,偷袭山寨的人,衣着兵器都应与山贼不同,一旦查实他们的身份,官银的下落便有线索了! 「现在还不能肯定,也有可能是山贼朋友来串门的,或是山贼掳的百姓。但如果是偷袭一方,伤口与其他细节应该能够印证。」她及时的补了一刀。推断破案,她比不过云南,但比过半个门外汉的符生良,她还是很有自信滴。 符生良点点头,「书吏言之有理,明早就令徐仵作过来查验吧。」 云南收好匕首,面色清冷的走向前方一件茅屋。 符生良疑惑的看了云西一眼。 云西立刻解释道:「那就是发现活口的屋子,咱们还没查过。」 符生良道:「让书吏存疑的就是这间屋子?」 「嗯。」云西重重应了一声。 她最想进的就是那一间,无奈云南执意带她先转外围。 她刚要拔步进屋,却听大门处忽然响起一片杂乱的脚步声。 回头望去,却是殷三雨带着聚齐的兵丁捕快们大步而来。 符生良也止了步子,看向手扶佩刀的殷三雨,不禁皱起了眉头。 殷三雨风尘僕僕走到近前,向符生良揖了一下手,高声回道:「禀大人,衙门传回话来,之前抓住的嫌犯已经审出个大概了。」 云西双眼一亮,急急追问道:「他怎么说?身份能证实吗?」 殷三雨抬起头,朝着云西眨了下眼睛,表情却十分正经,「查出来了,那人姓徐,名弘祖···」 徐弘祖? 云西突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在哪里听过。 又听殷三雨继续说道:「他的身份不难查验,还是个小有名气的人,身上带着各地府衙与驿站的通行书信。只是的确不像是贼人的同伙。」 云西看了一眼符生良,继续问道:「为什么要带府衙与驿站通行信?难道他也是官差?」 「不是,他的名字,知县大人应该有所听闻,那人是小有名气的游客,专览各地山水。」 像是有道霹雷,瞬间击中的云西的天灵盖,令她登时茅塞顿开! 她与符生良几乎同时惊唿出声:「他就是徐弘祖,徐霞客?」就在这时,茅屋之中忽然传来一声唿喊:「云西!」 那是云南的声音。 云西闻声掉头快步跑向茅屋。 能令云南如此急切的,必然是重要的证人证物! 她一步跨入门槛,就见云南背向而立,低头凝视着地上一具尸体。 听到动静,他立刻侧步闪身,为云西腾出一个位置。 「你看看,可认得他?」云南冷声问道。 云西赶紧上前一步,眼睛忽地睁大。 这个人她真的认识! ------题外话------ 我是小註脚o(n_n)o哈哈 今天要讲的是徐霞客! 名弘祖,字振之,号霞客 生于明万历十五年,卒于名崇祯十四年 徐霞客旅游生涯,大致可分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为28岁以前纪游准备阶段 重点放在研读祖国的地理文化遗产,并凭兴趣游览太湖、泰山等地,没有留下游记。 第二阶段为28岁(1613)至48岁(1633)的纪游前段,歷时20年,游览了浙、闽、黄山和北方的嵩山、五台、华山、恆山诸名山。但游记仅写了一卷,约占全书的十分之一。 第三阶段为51岁至54岁,歷时4年,游览了浙江、江苏、湖广、云贵等大山巨川,写下9卷游记。 歷史上,万历三十六年徐霞客至游泰山。文中此时是万历四十七年,所以这一次是奔五台山而去。 九尾查过,这段路程正好经过山东,所以做了山东的演绎(^。^)
第一百章 他很想吐 这间茅屋狭小逼仄,也没有窗,昏暗异常。 只有一束橘色的光线,从门外射进,穿越两人之间的间隙,恍恍惚惚的照在那人头部区域。 云西头也没回的向着身后一伸手,立刻有人递上一支火把。 她接过火把,向前一照,尸体五官立刻变得异常清晰! 只见那人双眼暴突,鼻翼皱缩,血口大张,皮肤青紫,肌肉僵硬,表情狰狞不输厉鬼夜叉! 而他的身上则更为惨烈,两只胳膊都被人扭断,以诡异的弯曲弧度摺叠着;两条大腿上布满伤口,其中一处临近膝盖,血肉模煳皮肉翻开,隐约可见其中森然的白骨。 「我认识!」云西沉声回答,光线略略下移,映亮了尸体那双独特的眼睛上。 虽然眼球暴突着,但还是明显能看出一眼大一眼小。 正是金魂寨的那个人大小眼! 云南缓缓蹲下,再度抽出匕首,面色十分凝重,开始检查各处伤情。 这时忽然响起一声轻细的惊唿。 她侧眸回视,却见符生良已在不觉间站在她的身后。他的角度,正好看到了尸体全景,脸色瞬时煞白一片。 云西这才发现,刚才的火把正是他递过来的。 看着他强忍硬撑着的痛苦表情,云西终是有些不忍,随手取出袖中一方纯白色丝帕,轻轻放在他的手中。 符生良眸光迟疑些许,最终还是抬手接过,轻轻掩住自己口鼻,双眼顿时一亮。 他诧异的看向云西。 云西会心一笑,轻声道:「此次本是准备强攻山寨,并未准备全套的验尸验伤工具。这手帕是用姜片汁泡过的,辟邪祛湿。」 符生良紧张的眼神瞬间松缓了许多,轻点着头,低声问道:「多谢书吏。」 又见云南检查得十分仔细,遂问道:「典吏书吏可是看到了什么异常?」 「这是金魂寨的人。」她低声说着,看着云南持刀有条不紊的拨弄着横尸外翻的伤口皮肉,胃里也有些翻腾,别过头,佯装轻松的,笑着说道:「好在现在是冬月,天气寒冷,不然堵在这么一个小屋子里必然要受尸毒的,大人,咱们先出去吧。」 符生良瞥了云南一眼,不动声色的将手帕放进自己的袖中,毫不犹豫的转身向大门走去,云西也跟随着快步走出。 殷三雨与一併捕快正在外面继续清理检查,就听站在茅屋门前的符生良朗声道:「捕班何在?」 殷三雨听了立刻大步向前,双手一叉,「卑职在此。」 「今夜留派些人手在山上扎营,行踪要隐蔽些,以防看管现场,以防贼人再度出现!」 殷三雨略略有些迟疑,却还是一口应了。 云西心中瞭然,这荒山野岭的,还满是私人,留在山寨绝对不是什么好做的差事。 滕县捕班兵房闲置已久,殷三雨奚岱伦能随时拉练起来已是不易,骤然轮着这么个苦差事,一时有些迟疑也是正常。 随后云南也走出了屋子,环视众人平淡的说:卑职草草看了,伤口大多不致命,致人死亡的兵器与其他死者并不相同,死亡时间也要不吻和,新死不过两三个时辰。 殷三雨抬头眺望,尽管远山之上已经闪出几颗熠熠的小星,但是幽暗的天色并未完全黑透。 「天色已晚,山风苦寒,大人尽早下山吧,」说着他转向正在吩咐兵丁收拾屋子过夜的奚岱伦,大声道:「岱伦,你带着兵房护送大人下山。」 奚岱伦明显一愣,随即扶着佩刀快步走到近前,颤着一脸的横肉疑惑的说道:「殷头,还是我们兵房值夜吧,哪有老大放哨,兄弟们睡大觉的道理?」 殷三雨不以为意的笑道:「大哥给你们打个头站,今天先护送大人与两位刑房下山,明天起,就都是你们兵房当班了,放心,你们苦累的地方在后面呢!」 奚岱伦嘿嘿笑着挠了挠头,立刻招唿其兵丁们准备下山。 云西不由得一阵感慨。 难怪这滕县捕快兵卒们的精神风貌都如此抖擞,两部门还十分罕见的团结如一家人。 根由都在殷三雨这里,他不仅调度有方,训练有法,更重要的是,有一份身先士卒,上下一气同甘共苦的大将风范。 此时,她心中忽然多了一份安定。 无论是面对殷三雨,还是面对乱麻一般的势力争斗,她都已经有了主见。 辞别了捕班,云西云南与符生良便在兵房的簇拥护卫下匆匆下了山。 虽然夜色中湿滑的雪路小径很不好走,但是有高燃火把的兵丁在前开路,也不算难行。 整条队伍是一条蜿蜒的金色火龙,不多时就从山顶游到了山脚下。 一路上,符生良没有说半句话,直直的目视着前方,刻板的脸上青白一片。 云西知道,他在强撑着最后一口气,不想在属下面前露怯。 她不禁恶趣味的笑了笑。 看着从来都是温文如玉,风轻云淡的翩翩公子,欲吐无泪的样子,心里就一阵暗爽。 下山之后,符生良勉力的向她与云南礼敬致意,之后便匆匆的坐进轿子。云西云南则各自骑了马,跟在了队伍的最后面。 回到衙门后,众人各自分散。疲惫了一天的云西却没有睡,严格按照云南的古方程序,洗漱消毒完毕,就燃上一盏煤油灯,在炕桌上展开纸笔,开始一条条推理归纳。 她先是画了很多个圈,圈中填的都是疑似涉案的人物名字。 云西画了又画,圈了又圈,始终觉得金魂寨究竟是以何种方式涉及到山贼灭门案中的,是个大大的疑团。 而那个疑似尧光白的神秘贼人究竟为什么会出现在山寨?难道,他是看上了那笔官银,想要黑吃黑? 但他不是独行侠吗?难道独行侠的身份只是个幌子,他的背后还藏有一个高手集团? 粗重的炭条一圈一圈的勾画着,很快就将干净的白纸涂抹的污糟一片。尽管有火炉和火炕,久坐屋中还是觉得手脚僵硬冰凉一片,云西索性披起了厚厚的棉被。 也许是她真的太疲惫了,也许是棉被的温度太有魔力了,最终她趴在桌上,昏昏然的终于睡去。 要不是第二天云南重重的敲门声将她惊醒,她觉得自己就这样趴着,也能一口气睡他个三五日! 胡乱梳洗一番,她跟着云南就匆匆的出了吏舍大门。 但是一路上,他们却发现气氛有些诡异。 人们的表情都很神秘,呃,云西觉得,与其说神秘,不如说讳莫如深。 往日点卯,人们虽然也很匆忙紧张,却并无惧色,今日一个一个的表情,都很沉重,像是有什么骇人听闻的大事就要发生。
第一百零一章 上面有银! 这种诡异的气氛,直到点卯将要结束时才显露端倪。 就在大家点完卯,撩起了袍子,迈开了步子,想要再度施展快闪神功的时候,忽然有个年轻小厮,一手拎着面铜锣,一手拢着长衫下摆,踩过点卯老吏的凳子,利落的登上长桌。 不少人都注意到这个异常,纷纷回过头,望向那个年轻的小厮。 只听小厮轻咳了两声,手上重重的敲了三下铜锁,仰头放出一阵高亮的声音,「今日早堂,各班各门各归其位,不准缺席一人!违者罚银十两!另,典史、刑房、兵房,点卯完毕即刻至二堂议事!」 言毕,众人皆是一片譁然。 云西也有些惊讶,她之前曾打听过,滕县的每日早堂早已沦成为一个空架子了,根本没有人去开。如今一开,却是整个衙门都要行动起来,难道是因昨日的山寨火併案? 云西狐疑的看了一眼云南,云南面色平静如常,只对她说了几个字,「走吧,大人该是到二堂了。」随后大步向二堂方向走去。 云西回望一下左右无人,跟上去小声说道:「我总有一种预感,符生良此次针对的人,就是杨洲。」 云南阔步而行,目视前方,眼神锐利,「吕德才一案,兇手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死的死,逃的逃。昨日屠寨惨案,又一次死了那么多人,怎么都够这位典史大人忙乎一阵的。」 「嗯,」云西点了点头,唇角抑制不住的翘起,「这次议事,不知他们还会不会撕起比来,我还真是有些期待呢!」 云南用余光嫌弃的瞥了她一眼,「粗俗之言,不可再讲!」 云西本想翻回他一个白眼,无奈身边往来之人不断,只得做了一个虚假却不失礼貌的微笑,算是回应。 由于冬季日短,卯初时分,天色还是冷肃肃,黑漆漆的一片,尽管甬路两旁都悬着灯,路上的光线仍很晦暗。 乍一走到二堂,堂内熠熠辉煌的光线,立刻刺得她睁不开眼睛,待到走到屋中,主坐之上男子模模煳煳的身形轮廓,才慢慢变得清晰起来。 那人正是符生良,端坐于主位之上,一手捏着白色瓷茶盖,一手托着茶杯,微微颔首,慢慢的饮着茶。 云西跟着云南恭敬的行礼。 符生良蓦然抬头,见是二人,莹亮的黑眸一转,泛出温煦笑意,随手放下茶杯,抬手一指左侧的座位,和善的示意他们落座。 云西与云南非常自觉地坐在的左排最末尾的位置。 身子还未坐定,就见奚岱伦与殷三雨说说笑笑的迈过了高大的门槛。 云西只觉得那奚岱伦虽然一副五大三粗,兇恶蛮横的模样,但只要一站在殷三雨跟前,所有的蛮横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俨然变成了另一枚小六。 她还记得,那日群僚接风宴上,胡派一行人,除了年岁比殷三雨大上很多的笑面虎胡知权,其余人等无不既尊敬又亲切的称他为殷头。 想来除了他的智慧手腕,其操守人品必然也有过人之处,最起码证明,他肯定是个很讲义气的人。 几乎在同一时间,殷三雨也望到了云西,刚毅俊朗的蜜色面庞顿时浮出清浅的欣喜。 云西却立时转了视线,只做没看到般的与云南小声说起话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的余光里,一向痞里痞气的他,深邃的眼眸中,竟恍然闪过一抹受伤的郁色。 云西的心微微一滞,余光再扫过去,他却已恢復如常,不见半点失落。与奚岱伦联袂走至厅堂中央,朝着符生良利落了行了一个武人之礼。 他高声说道:「回大人,山寨留守人员皆已调配妥当,徐仵作已经上山查验,请大人示下!」 符生良一脸肃穆的点了点头,「辛苦两位吧,暂且入座,待典史大人来了,再一同议事。」 「是!」 殷三雨与奚岱伦又行了个礼,奚岱伦抬步就要做到左侧云西上位,衣袖却被殷三雨一把拽住,最终两人坐在了右侧座位。 殷三雨的位置,正直直的面向着云西。 云西略略低下了头,但是殷三雨灼热的视线仍盯得她脑门一阵阵发热。 但她依旧保持了视线的偏斜,准确的避开他飞箭一般笔直的目光。 不仅是因为符生良审视的目光一直若有若无的落在她与云南的身上,更因为她有自己的坚持,有自己与朋友的相处之道。 在几道视线无言的较量中,空气似了凝结了一般,安静静止。 终于,随着一阵沉稳的脚步声蓦地响起,屋中诡异的宁静氛围终于被打破。 云西循声望去,只见门外又出现了两个人的身影。 正是一身墨绿色官服的杨洲,与披着狐裘大氅的杨拓。 她眉头微蹙,教谕杨拓怎么跟着典史杨洲一同来了? 之前小厮的传唤明明很清楚,召集典史,捕班,兵房,刑房前来。而且教谕一职本就不是常参与县衙办公的职位,如今这样不合时宜的出现了,又代表了什么? 却见二人走进屋子,朝着符生良略略一拱手,就算是行了礼。 之后杨洲直起身子,有些倨傲的抬着头。 杨拓也站直了身子,单手一解颈间缎带,柔软顺滑的大氅立刻从他肩头滑下,他拢住裘衣,反手搭在臂中,态度散漫的站在杨洲身后。 杨洲微眯着眼睛,望向符生良,语调轻慢,「大人此番特意举行早堂,可是有什么要事啊?」 符生良再度端起茶杯,捏起杯盖,一下一下的略着杯中浮茶,发出一声淡淡的轻笑:「算不算得要事,还要看杨大人。」 杨洲眉头微皱,随即冷笑一声,道:「大人这话,下官怎么听不明白呀?」 符生良撇浮茶的手一滞,抬头看向杨洲,眸中寒光冷峻凛然,「无论怎样,在咱们滕县出了数百条人命,总不是件小事吧?」 杨洲侧头笑道:「这个自然,后续事情处理,下官自当尽心。」 「是呢,」符生良的目光越发狠戾逼人,「杨大人当然尽心,就在山寨被屠之日的白天,杨大人就刚巧从临县调走被俘山贼,又在山贼被屠当晚,放跑了那些山贼,做事真的是很尽心啊!」 此话一出,杨洲脸色登时一变,语气也变得兇横了起来,「大人此话何意?难道是想我杨某人的身上泼脏水不成?」 屋中人听闻此句,颜色也是一变! 一是其中内情,他们也的确是第一次听说。 二是不明白符生良为何会在此时突然发难,难道他有了什么成算? 却听符生良温和一笑,轻轻摇着头说道:「杨大人生气也是理所应当,无论怎样,总归是在典史大人的治辖下出了事嘛。」 杨洲抬眼环视了云南云西殷三雨一眼,阴笑着道:「大人也莫忘了,难以侦破的吕德才案中案也是在下官的统辖下,才破的案哪!」说完,他还仰头轻笑了两声。 云西满口银牙却险些没被咬碎! 她真是从未看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她与云南,殷三雨殊死换来的功劳,他一句话就想轻易霸占?真是不要脸到了极致! 符生良死死的盯着杨洲,咬牙笑道:「功还定不了,这过失却是板上钉钉的!」 杨洲不以为意的耸耸肩,「怎么?知县大人还真要扒了杨某身上这一层官服?只怕你还没有这个本事!」说着,他忽然敛了所有笑容,高抬双手,在空中脆生生的击了两下掌。 掌声未落,就见从门外匆匆跑进一人。 云西定睛瞧去,只见那人也穿了一身官服,只是形制与颜色都与县衙里很不同。就看那人从袖中掏出一卷书轴,向着符生良从容揖手行礼,朗声说道:「符大人,这是兖州府的临时调令,因着杨典史才能出众,能破奇案,暂时调职兖州府,正式任命文书,下月既达,滕县典史一职,也暂由教谕杨拓任职,正式文书一样是下月来。」 此话一出,屋中人无不惊骇莫名! 云西想到这明末的官场很荒唐无耻,却没想到,竟然会会荒唐到了这个地步! 符生良第一个站起身来,铁青着脸双眼盯着那名传令官,一脸的不可置信! 殷三雨也是一脸吃惊,粗莽的奚岱伦早已一口脏话彪了出来! 一脸倨傲的杨洲似乎很享受众人如此反应,他冷笑两声,拱手一行礼,「诸位,公务繁忙,本官先行告辞了!」 就在他刚要转身离开时,一阵悽厉而尖锐的恐怖笑声,忽然在众人头顶响起: 「勾结匪盗,盗抢官银的小人也能步步高升么?真是天大的笑话!」 那笑声嘶哑阴森,宛如夜枭在月下恐怖的桀笑! 殷三雨与奚岱伦第一时间抽出明晃晃的大刀,高指着房顶,大声呵斥:「什么人?!」 其余众人也无不惊恐抬头,却见房顶一张瓦片忽然啪地一声,被人一脚踢开,透出一小块深邃的夜空! 众人无不悚然大骇,云西更是竖起了全身的汗毛! 房上竟然有人! ------题外话------ 由于亲亲们都工作开学了,上网时间比较紧张,所以从今天起,推官日更的时间改到每日的晚九点半!哈哈o(n_n)o哈哈~ 然后还要特别说的是,九尾在此谢谢亲亲们的花花!九尾虽然粉丝少,但是每一个都很宝贵!每一个在九尾心里都抵得上别人上百粉丝! 亲亲们的祝福,亲亲们的能量在九尾这里都会放大十倍,百倍,尽管推官点击现在连别人十分之一都不够了,但是九尾依然动力满满! 在女神节不仅送花花,还一波一波的重复送,九尾真是又幸福又感动! 为了每一个关注支持推官的亲亲读者,九尾也一定要继续努力!
第一百零二章 一锅包圆! 房顶之上又传来一阵桀桀怪笑,似裂帛碎玉,刺耳非常,听得人后背直冒冷汗。 「什么人?」杨洲额上青筋暴跳,仰着头,冲着房顶愤怒大吼! 「我是谁?呵呵,」那人沙哑的嗓音倨傲上扬,不屑的说道:「专揭你假面具的一个天大好人!你们不是要寻被劫官银吗?我这就帮你们捅破这层窗户纸!」说着他的话音陡然阴狠起来,「官银就在——杨洲府邸!」 此言一出,屋中人皆是脸色大变! 就连杨洲带来的那名传令官都被吓得不善,双手一哆嗦,调令捲轴啪的一声,掉落在地。 「放屁!」杨洲恼羞成怒的骂道,「来人!快给本官拿下这个胆大包天的贼人!」 云西忽然有种感觉,这个梁上君子,所言非虚。 杨洲与这次行动的失败,绝对有着直接的关系! 她转过头,果见殷三雨早在第一时间跃出了二堂大门,根本不用杨洲命令。 她相信,殷三雨的挺身而出,绝对不是为了杨洲。 他该是把衙门当做了自己的地盘。强烈的自尊心,致使他绝对不允许别人轻易而来,又轻松而退。 奚岱伦亦快步跟出,当殷三雨掉转身子时,极其有默契的向前跨出一大步,半俯着身子,扎着马步,半蹲在了门前! 几乎没有任何迟疑,殷三雨凭空一纵个身,跃步而起!将躬身的奚岱伦当做人梯,一步就踩上他的肩头! 奚岱伦身子瞬间一沉,他面目狰狞的猝然发出一声大吼,肩膀骤然发力,勐地往上一顶!殷三雨便如鸟儿一般轻盈,倏然飞上了屋顶。 云西不禁惊嘆出声。 这一连串的动作只发生在瞬息之间!虽然复杂却是流畅熟练,浑然天成。只眨眼的功夫,殷三雨就不见了踪影。 他们真是好默契,好身手! 眼看殷三雨就这样飞了出去,杨洲父子最是反应迅速,率先冲到了院子里,而后迅速转身,脸色苍白的抬头望向二堂高高个房顶。 符生良、云西云南也紧随其后,出了门立刻转身回望。 夜幕下的房嵴,显得异常细锐高挑,末梢的檐角,向上飞出一道漂亮的曲线。 而就在曲线的尖端最高点上,立着一个黑色的身影! 那人的面容隐在黯淡的夜色中,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只能看清他身穿一件黑色大氅,环抱着双臂,傲然的仪态。背后就是高远的清灰色穹庐,漫天星斗如无数碎闪的钻石一般镶嵌其中! 冷风如刀,唿啸而过,扬起他乌黑的宽阔大氅,衣纹翻卷涌动如波似浪,猎猎作响! 云西瞳孔微缩,她很肯定,那人脸上绝对戴着面具。 他就是白日里那个劫持她的贼人! 不远处,殷三雨也已经站在檐嵴上,正慢慢的直起身子。他脚下则是一熘被踩散的瓦片,三三两两的跌落,碎了一地。 「大胆贼人!敢亵渎县衙大堂!殷三雨,快!即刻将他擒拿!」杨洲指着披着大氅的黑衣人,冲着殷三雨大声喊着! 正要扑身而上的殷三雨听到杨洲这一句,脚下忽然一滞,竟然停住了! 他将头缓缓转向杨洲这边,脸上似乎做了一个表情。 众人皆是一愣,天色未明,又加上距离高远,他的表情根本看不清,可是他们分明感受到了,殷三雨轻蔑而不屑的态度。 云西心中偷笑,这杨洲的确是被人点到软肋上了,如此情急,都忘记了桀骜不驯的殷三雨,是最烦别人瞎指挥的。 此时,檐角的黑衣人忽然发出了一阵阴恻恻的冷笑声。他微微仰着头,望向殷三雨,话语中满是骄矜狂傲,「比起要抓我,下面的杨洲不是更应该被抓吗?」 殷三雨侧着头,视线再度转回黑衣人身上,「比起别人,我现在更有兴趣抓住你!」 「哦?」那人轻笑,「想要抓我的人多了,且看你有没有本事。」 殷三雨大笑回道:「巧了!本大爷什么都没有,就是有本事!」 明显,这两个人都对房下的杨洲很不屑。杨洲在底下着急,他俩偏就不急不忙的聊起天来。 云西用余光瞟了符生良一眼。 只见他脸色晦暗难测,微眯着眼睛,盯着房顶的动静,表情复杂,不知在思量着什么。 此时,二堂附近的吏员衙役也都听到了动静,脚步纷乱的涌进了院门。 「呵呵!有意思,」黑衣人似乎被激起了兴趣,双手向前一揖,笑着问道:「敢请阁下名号。」 殷三雨将大刀潇洒的往肩上一扛,「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滕县第一高手殷三雨是也!」 云西差点没喷笑出声,第一高手还带自封的? 又见殷三雨掂着刀柄语气浮浪的问道:「敢问阁下又是哪一号啊?」 那人收回双手,拽了拽被风扬起的大氅,一字一句,颇为自豪的回道:「盗九天,尧光白是也!」 出现的每一个人,瞬间都震惊在了当场! 在山东地界,盗九天的名号实在太过响亮,几乎就是故事中传奇一样的人物! 杨洲更是被吓得微微后撤了半步,旁边的杨拓连忙丢下了裘衣,一步扶住了他的父亲。杨洲这才回过些许神来,转眼又望到了簇拥而来的官吏们,立刻扯着嗓子,大声喊道:「快!快给我抓住那个贼人!」 由于最有武力值的兵房与捕班不是被分配到了山寨里,就是熬夜刚换班回家,剩在衙门里的官吏便大多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职。 就是与捕班同属三班的另外两班,皂班、壮班也没什么实战经验。 惊诧莫名的众人,就这样胆怯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竟无人上前。 亮了身份的尧光白侧脸环视了院子一眼,忽然发出了一声轻笑,双手冲着殷三雨又一揖,朗声道:「殷兄!尧光白先走一步了!」说完,黑色大氅忽的一甩,整个人就如蹁跹的蝴蝶一般,转而飞向了旁边的屋顶。 「想跑!没那么容易!」 殷三雨大喝一声,提着刀骤然拔步,如燕低飞般掠过房嵴,瞬间追了过去! 随着两人脚下嗒嗒作响的瓦片敲击声,所有人的心都紧张得揪成了一团。 所有人的视线,也都随着那两道风一般黑色身影,左左右右,迅速转动! 但是尧光白的轻功显然更胜一筹,跑了几步,竟然回身就甩出一排暗器,直直射向殷三雨面门! 众人不禁一阵惊唿! 却见殷三雨大刀一挥,叮噹几声,暗器应声而飞! 但是殷三雨的速度却明显有所停滞,眼看尧光白一个轻盈的跳跃,就要跳出衙门的上空, 殷三雨骤然一发狠,勐地掷出了手中大刀! 银白的刀刃闪电一般射出,眼见就要噼到那人后背,却不防尧光白反手甩出无数闪亮的小点,暴雨流星一般硬狠的撞在生勐的大刀身上! 殷三雨身子赶忙一偏,悬悬躲过了尧光白的反击!几乎在同一时间,一直忙于逃跑的尧光白突然掉转了方向,冲着房下杨洲的方向,双手一挥,瞬间掷出无数闪光的利器! 不好! 云西一个激灵,失声大喊道:「有暗器!趴下!」 ------题外话------ 今天是女神节,九尾收到了大批的鲜花!有一直以来的老朋友,也有新朋友,有每天都坚持发言鼓励九尾的亲亲,还有一直默默送鲜花送票票的亲亲,九尾真的是十分感动!也祝每一位可爱的亲亲女神节快乐o(n_n)o哈哈~
第一百零三 亲了美人 一瞬间,空气仿佛静止了一般的凝固起来! 世间所有运转仿佛被人按下了慢镜头,一帧帧,一幕幕缓慢呈现。 人们看到,无数不知名的暗器,震颤着唿啸着,噼开清凉的夜色,闪烁着耀眼的金光,烟花般绽开在眼前! 随着云西一声预警的高喊,人们这才晃过神来,无不大惊失色! 有人身子一颤,紧接着开始仓皇逃窜,有人捂着头瞬间趴在地上,有人推搡着别人想要夺路而逃。 站在外围的人并不会被射到,却仍是惊唿连连的四散奔逃。 慌乱中,杨洲转身也要跑,却纷乱的人群围堵在了中间,杨拓反应非常迅速,一把扑到了杨洲身上,重心失衡之下,俩人一起狠狠摔倒在地! 他们旁边就是符生良,面对漫天倾洒的金色暗器,他没有任何迟疑,转而就扑倒了手旁的云西! 云西只觉眼前黑影一晃,脚下就失去了平衡,身子斜斜侧栽下去,眼中世界也跟着瞬间倾覆! 天地交错中,一个直挺挺的背影忽然出现在眼前。 是云南! 一身素锦长衫的云南,直面着唿啸而来的暗器,傲然而立,没有丝毫的慌乱,根本没有要跑的意思! 她看到,他只抬起了右手手臂,侧头用衣袖遮住了脸。 这荒诞的一幕,惊得云西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尽管符生良宽阔的身躯已经将她严严实实的覆盖,她还是拼命的想伸出右手,要推开云南! 但是符生良的动作太过霸道,她的手终于还是没有碰到他。 紧接着,就是扑通一声闷响! 她的后背肩膀狠狠磕在坚硬冰冷的地面上,强力的冲击与酸麻的痛感瞬间激出了她的泪水。 但这疼痛,却也令她一时间清醒过来,一个想法电光火石般浮现在眼前。 依着云南的性子,遇到危险,他才绝对会是第一个扑到她身上的人,根本轮不到符生良。 但他却没有动··· 难道? 云西立刻直起身子,想要一探究竟,鼻尖却似磕到什么硬物一般,钻心的酸痛起来。 同时,还有一声沉沉的低吟伴随着湿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她不由得浑身一僵,睁开眼,一双莹亮的眼眸倏然映入眼帘。 他的睫毛好长,还有些微微的上翘,衬得那桃花一般的形状异常温柔好看。 他的鼻樑虽不如云南高挺,却也另有一番别致的风景,皮肤细腻堪比女子,这是符生良的脸,就在她眼前,他已放下全身重量,就这样痴痴的伏在她的身上。 距离,如此微小。 微小得她感受得到他每一下的唿吸,每一次的心跳。 他显然没防备云西会突然直起身子抬头,鼻尖被她重重磕撞了一下,眉骨骤然一动,水晶般的眼眸立时蒙上了一层氤氲的雾气,却没有移动分毫,仍一霎不霎的凝视着她。 云西的大脑霎时间一片亮白,心智也跟着空茫一片。 为什么她的唇会湿湿的有些温热触感? 为什么他瓷白细腻的脸颊会绯红一片? 难道,她刚才亲到了他的唇?! 扑面而来的是他唿出的气息,盈满耳朵的是他低微不匀的唿吸声。 她与他,似乎都僵住了。 他忽然呃的痛唿了一下,眉骤然紧蹙,身子痛苦的躬了一下,随之而来的是一片哗啦啦的金属落地的响声! 茫然不知所以的云西骤然清醒,她将符生良一把推开,视线急急的向旁边扫去。 地上却是一片零星的金色小东西。 瓜子般的形状,瓜子般的大小。 云西赶紧拾起一枚金瓜子,捏在眼前,满肚疑惑。 这竟然是货真价实的金子! 周身打磨得十分光滑,连尖端都是饱满圆润的,只会将人打疼,却伤不了人。 尧光白是脑袋进水了吗?要在衙门撒钱? 被推到一边的符生良也发现了异常,他的后脑与嵴背虽然有些疼,却没有流血的迹象。 慌乱过后,众人七七八八的直起身子,才发现满地都是金瓜子,一时间都惊唿着大喊出声。 云西突然甩头向房顶望去,黑漆漆的屋顶上,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一个冰冷的声音忽然在她头顶响起。 「金蝉脱壳,尧光白甩出这些『暗器』就逃了。」 说话的是云南,他依旧傲然站立着,望着屋顶的方向,面色深沉。 云西却莫名的舒了一口气,还好,云南一直没有回头,没有看见刚才那一幕。 不过云南果然如她所想的那般,第一时间看破了尧光白并没有大开杀戒的意思,所以才会正面迎接他的攻击。 云西单手撑着地,刚要站起身,手却被人一把拽起,待到她直起身子,腕上的力量也瞬间消失。 云西抬眸望去,拽起她的正是表情阴郁的殷三雨。 「大人,书吏,没事吧?」虽是在问好,殷三雨的语气却似结了冰一般的阴寒。 一同被拽起的还有符生良。 符生良并没有看向殷三雨,慌措的目光飞快的扫了云西一眼,又赶忙躲开了。 「无···无恙···」符生良的声音竟有些许的迟滞。 「屋里有异!」云南忽然喊了一声,拔步就向二堂大门跑去! 众人闻声看去,果见灯火辉煌的大屋中央位置的半空中,突然出现了一个悬空的方形东西! 「恐有机关!典吏,放着我来!」殷三雨一个跃身,就奔到了前面。 云南则很配合的止住了脚步,站在了门槛之外。 云西符生良与扬州杨拓,一干吃瓜群众也都凑到了面前。 却见殷三雨轻步走至屋子中央,来到了那件悬空的物什面前。 这时人们才发现,那是一个悬空的方形木盒,巴掌般大小,由一根细细的丝线繫着,悬在半空。 殷三雨先是仰起了头,往上方看了看。 众人也跟着抬起了头,就见那根丝线垂直伸上了一块被揭掉了瓦片的中空区域。 「上面横了根木棍,这盒子就是吊在那里的。」殷三雨向众人解释着。 「那这盒子是什么?毒针暗器?」门口的奚岱伦一脸焦躁的问道。 「不会,」回答的却是云南,他撩起衣摆,大步迈过门槛,径直向盒子走去,极有成竹的说道:「尧光白若想杀我们,刚才就是最佳机会,此时没必要多此一举。」 云西紧随而上,符生良也跟着进了屋,其余的人,包括杨洲父子却都迟疑着没敢上前。 听云南这样讲,殷三雨也卸了防备,抬手就摘下了木盒,扳开搭扣,盒盖弹簧一般的打开了。看着盒中之物,他面容忽然一滞,迟疑的拣出盒中之物,却是一方摺叠好的白色帛巾。 「一块手帕?」殷三雨抬头疑惑的望向云南。 云南脸上沉静如水,没有任何表情,他抬手指了指符生良,轻声对殷三雨道:「交给大人。」 殷三雨迟疑了一下,却还是依言递给了符生良。 符生良接过帛巾,甩手展开,却见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大人!那是贼人之书!我身为典史,捕贼捉凶是我的职责,请大人交给我!」说着,门外的杨洲竟然拨开众人,快步就扑了上来! 云南迅速给殷三雨甩了一个眼神,殷三雨立刻会意横身张开双臂护在了符生良的面前。 「符大人是知县!什么东西不能给大人看!」他挺身站在杨洲面前,横眉倒竖,怒目而斥!
第一百零四 以身相许 听到殷三雨如此不恭敬的话,杨洲脸上怒容更甚。他勐地挥起手,瞄着殷三雨的脸,就狠狠抽了过去! 眼见殷三雨就要受辱,云西的心登时揪起。 可是还没容她多想,情势在下一秒就被彻底反转! 殷三雨眉都没皱一下,抬手就攥住了杨洲扇过来的手腕。 他唇角微弯,狞笑般直视着杨洲,粗重的眉毛下,一双深邃的眸子射出凛冽的光。 「杨大人,您今天是不是有点太心急了?」他的声音很轻,却阴刻冰寒,讽意十足。 杨洲竟被被他兇恶的目光摄得一震,嘴唇不自觉的动了下,竟然说不出一个字。 「殷捕头,先松手,如今贼人都翻上县衙房顶了,杨大人毕竟是前任典史,自然捉贼心切。」 说话的是后面的符生良。 他缓步上前,轻轻拍了拍了殷三雨的肩,俊朗的的面容泛出温和的浅笑,又对杨洲道:「杨大人怎么也算是升迁离职了,贼人之书,本官自有处置。」 话及如此,殷三雨才算松了手,豪无诚意的朝着杨洲叉手行了个礼,就硬挺挺的侧迈一步,退到一旁。 云西眸光微微一寒。符生良之前还曾与杨洲剑拔弩张,现在却笑意温煦。这态度不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也算是急剎车了。 是什么促使他发生了转变?难道是那封信? 还有尧光白撒的金瓜子,尧光白不是最痛恨贪官污吏吗?又为什么会在县衙撒金子? 这些诡异,原因是不是都在那封信上? 「知县大人说的是。」扬拓冷笑着上前,轻轻扶住自己的父亲,看着符生良,狭长的眼睛轻笑如狐,「家父常年在典史之位,歷来尽职尽责,乍一离任,心却还没离开呢。」 这话不软不硬,既保持了杨洲的面子,同时还暗示着自己这个新任典史就在这里。 无形中,给了符生良双重压力。 仅从这一处的心机胆略来看,这个杨拓就绝不是只会花天酒地的坑爹型富二代。 这倒真叫云西有些侧目。 她不禁转过了头,她想要看一看,现在这个场面,符生良又会怎么接。 符生良却压根就没接这个话茬,而是攥着那块帛书,在众人眼前抬手晃了晃,笑容一敛,表情忽然严峻了起来。 他环视众人,肃声说道:「这封信不需哪一个人单独看,这封信必须要公开!这关乎整个滕县衙门的荣誉与尊严!因为这是一封贼人的宣战书!」 众人身子登时一僵,大气不敢出的望着符生良手中帛书! 云西云南也皱了眉,静静等待符生良接下来的话。 符生良的视线沉声继续说道:「这封信上说,他盗九天从来都是光明磊落的一个大盗,从来都是明来明往。」 说着,他的视线意味深长的落在了杨洲身上,「如今行至咱们滕县,目标便定在了杨典史的身上。他要在九日内,即本月二十九之前,每三天动手一次,分三次盗走杨家财宝,并且一定会选中其中鲁王亲赐给杨家的传世珍宝——白练珠下手!而且也会夺得杨典史的项上人头!」 杨洲脸色瞬间惨白一片,就连杨拓听到这里,歷来慵懒不羁的脸上也添上了许多恐惧。 尧光白下战书的习惯,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可怕的不是他的明目张胆,可怕的是每次他都会提前告知动手日期,却仍次次得手,无一次败绩! 「狂···狂妄!」杨洲颤抖着嘴唇,又惊惧又愤怒的骂了一句。 「杨大人所言极是!」 云西没有想到,符生良竟然大声附和了一句。 就见符生良越发的义愤填庸,说道:「贼人还说,这些金瓜子就是从杨府盗出的,一同被带走的还有尊夫人娘家一筐陪嫁首饰。真是胆大包天,狂妄至极!」 杨洲身子顿时向后一摊,怒睁的眼睛越发惊恐,杨拓赶紧扶住了他,自己的脸,却也控制不住的冷汗淋漓。 这种反应,云西很理解。 毕竟,就在昨晚他们一家人都在熟睡之时,就被人神不知鬼不觉潜入了府,而且还任意的取走了他想取走的东西。 让云西不解的是,这个尧光白都说了要杀杨洲,为什么昨晚不动手,今早不动手,非要冠冕堂皇下了战书才要杀? 真的就只是因为他行事光明磊落吗?又听符生良道:「他还说什么这算是小小警告,后面才是真章!」他越说越愤慨,「如此公然威胁朝廷命官,于县衙大堂肆意撒野,岂非是视我滕县衙门无人?!」 说着,他又转向扬州杨拓,「这次被贼人公然叫嚣,既是打您杨大人的脸,也是打滕县的脸。衙门一定会派出人手,追击尧光白,并且保护杨大人!」 扶着父亲的杨拓木然的转过脸,望着符生良一时竟没说出话来。之前狂傲气焰已经荡然无存。 云西在心里小小的给符生良点了个贊。 他这一招转移话题,玩得真是漂亮!漂亮得就像周杰伦歌词写得那样,甩出了一个漂亮的迴旋踢! 符生良看了看殷三雨,认真说道:「殷捕头有句话,说的很对!他就是咱们滕县,当仁不让的第一高手!两位刑房吏断案查凶的本事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如果杨大人觉得需要,在这九天里,此三位可以贴身保护杨大人!决不能给贼人以可乘之机!」 云西云南与殷三雨几乎同时一叉手,大声回应道:「听凭大人差遣!」 不过云西清楚,杨洲肯定不愿用他们三人,估计他宁愿动用金魂寨的高手,也不愿被敌方阵营安插人手。「 杨洲此时放缓过些劲来,抬手就要说话,却见符生良摆手就制止了他,诚恳的笑道:」不过,。杨宅毕竟不是官署,杨大人若是不愿动用刑房捕班,本官也不勉强。不过今日情况兇险,以免有变,还是让殷捕头与奚典吏调派人手,亲自护送杨大人回衙的好。「 说着,他朝着门外一挥手,大声说道:」将院中的金瓜子都捡起来,一併给大人送回府上。「 杨洲青紫的脸色已经木了,杨拓一把扶起父亲,轻声说道,」父亲,这几日您奔波劳累,就听大人的话,先回家吧。「又转头对一旁那个早已吓得六魂无主的传令官,挤出了一个惨澹的笑容:」今日叫贵使看笑话了,不过什么盗九天之流,不过是个蟊贼,贵使勿忧,一会也会加派人手送贵使回兖州。 听到贵使两个字,杨洲强咬着牙直起了身子,苦瓜一般的脸上勉强挤出些许逞强的笑容,「蟊贼而已,奈何不了杨某人,贵使勿忧!」 传令官却连干笑都挤不出了。 符生良也跟着宽慰了几句,又安排布置了一番,终于在一片尴尬的慌乱中,由殷三雨,奚岱伦护送着,送走了杨洲父子与兖州府的传令官。看着他们的背影,云西鄙夷的撇撇嘴。即便杨氏父子明显对符生良,殷三雨有忌讳,最终也没拒绝殷三雨的护送。 但不可否认的是,日后就是典史的杨拓,最后还不忘圆场。 其心智,其自控力,称得上不凡。 他恐怕,真的是一个可怕的敌人。 人群散走之后,天终于慢慢的亮了。 黎明的曙光,攀过了墙头,直直的映在人们的脸上。 面色有些苍白的符生良,忽然转过了头,朝着云南绽出了一个清浅的笑容,「一起吃朝饭吧,正好商讨一下之后的事情。」 云南礼貌的揖手道:「多谢大人。」符生良笑着点了点头,清亮的眸光不经意间移到了云西的身上,却又蜻蜓点水一般的飞速离开。 云西赶紧低头行礼,喉头却是一紧。 古代有男女授受不亲的讲究,她听过不少古代典故。 什么只被人看了一眼脚丫,就是对方的人啦;什么只是被人抱了一下,就声名受损啦;什么被人摸了手就要以身相许啦。数不胜数! 可是如今他都被她亲了,他不就会叫她以身相许吧? 她越想越恶寒,她记得他是有婚约在身的。 天哪,虽然亲一下美人,她不觉得亏,但她可不想当小三,当小妾!
第一百零五 他也吐了 「云西。」 一声轻唤忽然从前方传来。将她满脑的胡思乱想瞬间惊碎一地,勐地抬头,就看到符生良的背影早已远去。 云南也走出了几步,正回头望着她,白皙的脸庞上眉眼清寒。 云西赶紧跟了上去。 「可是在想案情?」他转过身,步伐从容。 「案情?」云西的脸颊登时一红。 好吧,她承认,在这个当口,竟然还能胡思乱想,她真的不是一个尽职尽责的神探。 但她并不想承认,轻咳了一声,微微有些心虚的笑道:「对,就是案情!」说着,她煞有介事的点点头,「太难了,这个案子真是太难了!」 云南凤眸微侧,斜睨了她一眼,「曹老八你都推断得出来,这点事情,就难住你了?」 云西瞬间睁大了眼睛,「难道一会符生良问你案情的推断?不会——啊!」 她话刚说了一半,额头上就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个爆栗。眼泪瞬间就迸射而出,她一把捂住头,刚要辩驳,就见他高挑的背影已经飘然而去,只甩下一句冰冷的话。 「案情大如天,不可再懈怠。」 云西很想爆粗口,无奈这次的确是自己有错在先。最终也只能一边没好气的揉着额头,一边赶紧在脑子里过一遍案子所有经过。 没有几步,她就追上了云南,可是再往前探看,衙门甬道上空空荡荡,只有一排清扫得纤尘不染的青石砖,静静的反射着朝阳的温暖的辉光,却不见了符生良的踪影。 「符生良呢?」云西疑惑问道。 「他先去和县丞说点事,咱们先去后院,他随后就来。」云南道。 云西干笑了一声。 看来刚才她走神真的走的很专注。 不多时,他们就来到了专供知县住宿的后院。 空荡荡的院子中,只有一个老僕拿着扫把,在一下一下的扫着砖石道上的尘土。 听到脚步声,老僕抬起头,眯细了眼睛,满是不解的看着他们,「大人不在——」 他话才说了一半,就被云西抬手打断,「是知县大人叫我们来的,说是一会和大人共用朝饭。」云西笑盈盈的说道。 听闻此言,老僕赶紧放下扫把,两只手在身上拍了拍,有些着急的道:「哎呀,不知典吏们要来,竟是什么也没准备。这个如何是好?」 云西笑容亲和,「没事,我们吃的也少,随便吃点就行。」 「不是随便吃点的事,关键是没吃的。」老僕焦躁转了两个圈,「大人昨日身体不适,吐了半宿,所以今朝的朝饭只备了不伤胃的小米粥,也就两碗,咋够你们吃的!」说着,他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抬步就要出院门,「不行,俺这就去趟伙房!」 云西却差点失笑出声。 原还想着符生良真是条汉子,第一次看到横尸遍野的惨烈情景,竟然生生忍住了没吐,原来竟然背着人,吐到半夜!真是不容易。 像是预知了她的恶趣味,云南迅速的甩给她一个异常冰冷的眼神,她赶紧忍住了,拦下老僕,宽慰道:「没事没事,」说着,她从怀中掏出个食袋,在老僕面前晃了晃,道:「我家兄长调理身体,不吃饭,我呢,自带着点心,一碗粥足矣。」 「这哪行啊?!」老僕仍有些不相信。 「云书吏说行,就行了。」一个声音,笑意淡淡的从身后传来。 云西一惊回头,脱口说道:「知县大人?」 站在他们身后的,正是一身威严墨绿色官袍的符生良。 他立在半圆形的院门之前,正望着她们,负手淡淡而笑。 恰有一缕阳光,晃晃投在他身上,带着清晨特有的疏朗,越发映得他如玉的面庞清俊逼人。 「王伯,你先去忙吧。」符生良点点头。 老僕应了一声,忙不迭的走进了一旁的厢房。 「云典吏,云书吏,请!」他抬了抬手,指向正厅,微笑着示意。 云南云西施了一礼,便进了屋。 待到进了屋,三人落了座,王伯又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了。 两份粥,一杯热水。 一碗粥刚端到面前,云西便开门见山的张口了。 「大人,此番召我们兄妹前来,可是有事要问?」 符生良浅浅一笑,「不愧是推官世家,什么也瞒不过姑娘。」视线又从云西身上缓缓转到云南身上,「生良正要请教,对于尧光白的作为,云兄有何看法?」 云南轻咳了一声,看着云西,脸色苍白的道:「云西,为兄身有不适,你代讲下吧。」 云西忍着笑,认真的点点头,再抬头,目光却如鹰般犀利。 」尧光白的信,大人没有念完!大人隐瞒的地方,才是案情关键!」 符生良双眼微怔,眸底闪过一丝诧异,随即仰头爽朗的笑道:「那姑娘能否猜一猜,这被符某隐住的部分? 云西唇角微扬,白皙的脸上绽出自信的光彩,「既然是猜,那便不需要确凿的证据,云西姑且一猜,大人就姑且一听。」 符生良点点头,「姑娘不必顾虑,但说无妨。」 云西语音清晰,缓缓说道:「信上说的是闯破天一伙被尽数屠杀的真相!」 符生良脸色瞬间一沉。 云西不觉看了眼云南,见他唇边笑意清浅,咽了下口水,继续说道:「杨洲利用职权,以与临县协作的藉口,调出临县俘虏。 其实,他在半路上就将犯人调了包。换了几个打手,送进监狱,将吕德才一案所有与李元有瓜葛的人灭口,并放跑了李元。」 「后来呢?」符生良直直望着云西,眼神一霎不霎。 「另一方面,杨洲将真正的山贼交给金魂寨,金魂寨又威逼利诱着他们假装跑回山上,去敲开了山寨的大门。 因为山寨平日里本就交过各县保护费,所以,山寨并没有太多疑心。那些山贼假称各县老爷们要分官银一半,就可以作伪山贼已逃窜出去。山贼们想想,被扒了那么多年羊毛,这次也难免出血,也就答应了。」 说到这里,云西忽然加重了语气,蹙眉继续道: 「没想到,杨洲想要的不是一半,他想要的是全部!又加上大人你剿灭山贼在即。所以杨洲早就安排了那几个山贼半夜打开山寨后门入口,放进金魂寨一众高手,无声无息的杀了大部分山贼,有少数清醒发觉到了的也被他们迅速解决。 但是杨洲却没想到,大人会因三个死囚的死而大动肝火,提前发兵。 所以杨洲才会在昨日表现得有些失态,因为他生怕时间来不及,银子还没来得及运出,就被捕房与兵房撞破好事。」 听到这里,云符生良早已惨白了脸色,他从袖中拿出那块帛巾,白皙修长的手指越攥越紧,漆黑的眼瞳里,有惊惧与怀疑的光线闪过。 他忽然抬起了头,盯着云西,目光忽然就有些阴狠,:「信上没有的事,你们又是如何知道的?」 ------题外话------ 今天是十一号,公布三月上旬999潇湘币评论大奖了!锵锵锵! 恭喜卿舞同学! 另外,今晚加班回家太晚了,没写到以身相许真正的地方,呜呜o(╥﹏╥)o,明天一定写到!浅浅卿舞不要打俺,灰熘熘跑走
第一百零六 官官相护? 见符生良变了脸色,云西微微扬起了下巴,盯着他的眼睛,眸中一点莫测笑意越浓,「大人叫我们兄妹猜,云西就猜了。猜完,不说猜得对不对,就又要提问,可是有些狡赖呢!」 符生良亦静静看着她,微微怔愣之下,瞳仁微缩,目光变幻远近。 良久,他才收回了视线,摇摇头自嘲般的笑了,「姑娘不仅全猜对了,甚至连帛书上面的没有的,也猜出了。」 他看向云南,略带歉意的道:「只是所述内情,实在太过耸人听闻,竟教生良一时失态,典吏,姑娘莫怪。」 云南抬头直视符生良,凤眸清亮坦然,「大人勿疑,虽然舍妹方才用了一个『猜』字,但那些内容却绝不是猜的。是她天性顽劣调皮,隐去合理推断,故弄玄虚而已。」 「推断?」符生良脸上疑惑更甚,转眸看向云西,「姑娘可否细细说下依据凭藉?」 云西侧眸扫了一眼他面前的粥碗,只见方才还热气腾腾的小米粥,此时已不见半点热气,唇角微弯。 她拿出食袋轻轻放到桌上,又问王伯要了盘子,将食袋里的芸豆糕,一块一块摆在上面,缓声轻语道:「粥都快凉了,大人一面用朝饭,一面听云西讲罢。」 符生良看着光白如鉴的瓷盘上整齐摞了两层的粉嫩芸豆糕,唇瓣几不可查的微动了一下。 「山贼被屠案,已知情况里,最奇特,最引人眼球的就横空出现的盗九天-尧光白!这个尧光白并不是本地人,甚至可以说是初入滕县,那他为什么在山贼刚被屠戮的现场出现?」 云西边说着,边拿起一块芸豆糕。 「不是山寨的友,就是山寨的敌」符生良皱着眉,似在思索。 云西点点头,痛快的咬了一口芸豆糕,又端着碗喝了一口粥,咽了两下才道:「大人说的没错,那山寨地处偏僻,与四处道路都不畅通,可见,肯定不是赶路偶然经过。只能是山寨的敌或者是山寨的友。」 这时,云南忽然掩唇轻咳了一声,云西眉梢也跟着微跳了一下。 难道她有地方说错了? 全然没有察觉的符生良轻轻点头,端起小米粥,也喝了一口。 虽然只是喝粥,举止却异常地斯文雅致,一看就知是是教养良好的大家公子。 云西这才明白,云南咳的是她粗野无礼的吃相。 她偷偷朝云南翻了一个真正调皮的小白眼,继续道:「发现尧光白时,他正躲在一间茅屋里。同时,里面还有一具刚死的尸体。 从衣着与伤口推断,死者不是山寨里的人。山寨内的死者,大都是被人一刀致命,刀口长且细。而茅屋里的死者,伤口长度虽短,但是很深,且很多处并不致命,更像是被人刑讯逼供时**恐吓。 更重要的是,我被挟持时,也有从尧光白身上顺出一件匕首。根据兄长的大体辨认,可知那人就是死于尧光白之手!」 符生良恍然抬头,望着云西,眉紧紧蹙在一起。 云西抬手就递给了他一块芸豆糕,笑着道:「那么,现在可能的情况,就有四种: 一:他是山寨的朋友,不巧赶晚了一步,上山时人都死了,遇到一个断后的杀手,就将他捉住了,用刑逼问。 二是,他是山寨的朋友,一直在山上,因为一些原因没遭毒手,贼人都走了,他最后才出来了,但却遭遇了一个小喽啰,就将他捉住了,用刑逼问。 三,他是兇手的人,与金魂寨小喽啰发生嫌隙杀了他。 四,他不是兇手的人,但是闯破天的敌人,只是后来遇到了小喽啰发生了嫌隙杀了他。」 符生良接过芸豆糕,思量着问道:「先等一下,对于兇手就是金魂寨的推断,姑娘有何凭证?」 云西轻笑了一声,得意道:「还是刀口!山贼身上一刀致命,刀口又长且细。兄长仔细查验推断出,那该是一种特制的软剑。剑锋极薄,又软韧无比,配上特制的剑鞘都可以当腰带。这种兵器虽然有很多优点,但是造价昂贵。 即便一个剑客可能配备,也不可能一群剑客都恰巧配备。 而且软剑极难掌控,所以不仅很有少人用得起,更是很少有人会用。 恰巧,我们遇到的金魂寨,就是这样一个批量使用软剑的组织!所以,屠戮山寨的极有可能就是金魂寨!」 符生良眼睛霎时一亮,兜兜转转,竟然转成了一个圆环。 云西又喝了口粥,继续道:「现在就回到之前关于尧光白身份的四条可能上! 首先,尧光白不是金魂寨的人,这从之前在金魂寨意外得到的信就可得知。因此可以排除第三条。 其次如果他是闯破天的敌人,就不会对小喽啰出手如此残忍,明显带着报仇泄愤的成分。排除第四条。 况且如果尧光白早就在山上,那昨夜子时左右,山寨就被屠了,那个金魂寨小喽啰,死亡时间却是在今日晌午左右。中间时间过长,所以可能性不高。」 符生良吃完了一块芸豆糕,极其自然的又拿起第二块,问:「金魂寨去找官银,也会浪费时间。会不会是尧光白寡不敌众,只能暗暗等他们搬走官银,再去捉住一个落单的小喽啰,所以杀人时间才错后的?」 「不会,」云西否定的很坚决,「藏银的地窖门户完好无损,没有任何撬动的痕迹,该是兇手们当夜杀人时就找了一个活口,逼他带领着找到官银,并用钥匙开的门。所以搬走官银不会浪费太多时间。 而且如果尧光白早就在山上,即便寡不敌众,暗暗隐藏。但是以他高超的轻功与争强好胜的性格来看,他会选择金魂寨护送官银离开时,一路跟踪,那样会更清楚银子的下落,以及贼人的源头。 但他没有,反而费力的逼问一个小喽啰。 这就证明他没见过真正的兇手,是晚一步才到的山寨。所以只有第一条假设是成立的!」 「那关于典史放跑山贼俘虏与金魂寨骗入山寨的过程,又是如何得出的?」 云西自豪的望了一眼云南,目光熠熠的道:「对比花名册,可是山贼数量不仅没有少,反而有多。在山上时,大人与兄长就确定了,山贼尽数被杀,应是内奸接应与高手突袭同时作用的结局。 这样,云西就联想起了前日被调进滕县,昨日就越狱逃跑的山贼! 那些山贼杀死了李慧娘贾四曹老八,却独独放跑了一个李元,就不得不叫人怀疑杨典史与金魂寨的关系。 而后来尧光白在衙门上的言辞都直指杨典史,所以金魂寨,杨典史的关系,云西便大胆揣测。 不过证据也很好查,今日徐仵作如果在山寨死尸中发现数量对等,身有衙门拷打痕迹的,那便是曾在临县坐过牢的几个山贼。倒时,不动声色的叫来临县狱吏,一认即可!」 听到此处,符生良已是一脸震惊。他抬手摸了摸眉毛,似乎在为什么事情纠结。 云南忽然开口,声音却异常冰寒,「大人不打算按照这些证据,以及尧光白的证据去追查杨典史吗?」
第一百零七 向他提亲! 符生良蓦地抬起头,皙白如瓷的脸颊潮红一片,「云兄这是在质疑符某公正的决心么?」 「不是怀疑,」云南笃定的摇摇头,「是为符兄担心。」 符生良眉目微动,却见云南忽然抬手,修长白皙的手指拨了一下面前的瓷杯。 瓷杯受力,忽悠转了一个圈,随即倾侧翻倒。满满一杯水瞬间漫开,湿了大半张桌子。 符生良不解抬头,望着平静如斯的云南,目光幽深复杂。 云南眸光扫过缓缓溢开的水渍,声音低沉和缓,「滕县如这张桌面,恶势就犹如水浸,」他伸手一根手指,划过摊平的水面,镜面般的水痕立即截成两半,「没有全胜把握,只擦拭一道或是一角,终会被反扑淹没。」 云西垂眸凝视,果然,转眼的功夫,那道擦拭痕迹已经被两旁的水渍回淹浸没。 符生良搭在桌上的手紧紧攥起,骨节渐渐泛白。眉也紧紧蹙着,额上又一道青筋隐隐突起。 「实不相瞒,生良先一步进入滕县,其中牵连早有感受。胡氏一向与杨氏不睦,面对杨氏故意放跑重犯,草菅人命,行抢功劳,私吞官银的嚣张恶行,都没办法藉机打压,杨氏背景深厚可见一斑。 杨氏背后,恐怕还不单是一个兖州府那么简单。生良一不是钦差,背后没有朝廷撑腰,二没有实权,即便有了确凿的证据,上报也会被兖州府强压下来。到最后,不仅成不了事,反倒会因为惩奸除恶的手法太过低劣直接,怕是连立足之地都会失去,不能办事,只会白白折了自己。」 云西心下惕然。 的确,杨洲犯案的真相虽然已经查出,甚至稍微再一查,就堪称铁证如山。但在这个世道里,有时候,真相併不是最重要的,真人才是! 你比不过别人的头脑,别人的资源,别人的权势,甚至连最基本的话语权都比不过,真相便一文不值! 云南忽然坐直了身子,抬眸直视符生良,神色凛然,「符兄,南有一些话,愿赠兄长。」 符生良也似被他的郑重肃然感染,亦挺直了腰板,回望着他,目光分外明亮,「南兄请讲,生良洗耳恭听。」 「无论乱世、盛世;无论今朝、古代,这个世界最不缺的就是私慾恶念,更不缺奸佞恶人。 南很理解符兄的难处,也愿为兄长开脱。但,认识与理解这个世界的阴暗丑陋,绝不是为了要与他们妥协,甚至是慢慢变成他们的同类! 见恶,识恶,是为了清楚怎么有效的去对抗恶!是为了更好的守住本心的原则,本心的善!南,希望符兄永葆初心,永远看得到善与恶的边界!」 云南的声音铿然有力,似金石之声,铮铮然,字字击人心弦,听得人心头一颤。 听得云西竟莫名湿了眼眶。 她忙低下了头,细细唿着气,不愿以弱示人。 她曾以为,在**横流的世界里,想要在名利场里挣扎,就没人能独善其身。 见恶,识恶,就是为了明白,恶也好,贪婪也罢,并不可耻,也不可怕。 只有坦诚与恶、贪婪融为一体,驾驭得了**的人,才能成就一番事业。 殊不知,一旦踏入深渊边缘,便终会被深渊吞噬。 她从没想过,见恶,识恶,是为了更好的对抗恶。 她真的好羡慕云南。 不盲目,不盲从,还有自己独立的信仰,不被大多数人裹挟。 虽孤高冷峻,却若山之巅的雪莲,洁白纯净,教人心向神驰。 这般坚定简单,一往直前的人生,该会很幸福吧。 符生良也听得动了情,紧攥的拳头抑制不住激动的锤了一下桌面,慨然道:「好一个永葆初心!南兄一席话,字字千钧!生良自当永生铭记!」 说着,他越发的激动,美丽的桃花眼中目光灼灼,坚定异常,「生良绝不愿意与杨洲等恶势力妥协!就如云兄所言,要更好的对抗恶,生良已有了计算,现在还不是捅破这层窗户纸的时候。 恩师已经来了信,明年便会有钦差巡察。钦差也会是恩师的学生,到时,生良一定会放手一搏,总集所有证据,将恶官庸吏一网打尽!」 云西也深受感染,转而看向云南,一脸激越,「哥哥,咱们现在只是一个破了案都保不住功劳的刑房小吏,硬往前沖,便会连最基本破案查案的资格都会失去。潜龙勿用,就陪着大人一起等待时机吧!」 云南唇角微弯,勾出一抹浅笑,抬手在桌上勐地一抹,大片的水迹瞬间被略得干干净净。 他眸光扫过着清爽的桌面,最终定格在了符生良的脸上,笃定的道:「楚南有鸟,三年不飞,三年不鸣,不飞则已,一飞沖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云氏愿陪符兄蛰伏,更愿见证符兄一鸣惊人之时!」 符生良站起身,恭敬的对云西云南,施了一礼,诚恳道:「生良能得两位帮扶,真是天意相助!」 云西云南也赶紧站起,恭敬回礼。 符生良忙劝两人入了坐,笑意真挚,「接下来,二位打算从何查起?」 云西望了云南一眼,肯定回答:「徐霞客,徐弘祖!而且需要尽快!云西已经用完朝饭,这就去囚狱提审!」 闻听此言,符生良略略顿了一下,片刻之后才沉吟般的说道:「姑娘的本事,生良已经领教,想来审问个把证言,姑娘必能轻松应对。在下还有些话想同南兄讲,不知南兄可否留步片刻?」 云西有些纳闷。 符生良是知县,他们是小吏,有话吩咐,完全可以直接交代云南留下。 就是以礼相待,也不会客气至此。连她都要迴避,难道会是些特别机密的话吗? 云南没有迟疑,躬身道:「符兄哪里话,轮到公事,符兄就是大人!有吩咐,卑职自当听从。」又面向云西,轻声道:「你先去吧,切记,不可先入为主。」 云西面上点点头,心里却很疑惑。 不可先入为主? 是教她不要以后世人的固有思维角度来看待徐霞客吗? 但她没有多问,一揖手,就转身出了房门。 一番穿堂绕室后,终于来到了暂时关押徐霞客的囚室。进了单间的审讯室后,落座后,就交代了狱吏,一会就将提徐霞客来,自己则草草涮了一个杯子,倒了些茶水,小口啜着。 没想到狱吏走出不久,云南便出现在了门口。 听到声响的云西回头望去,却见云南眉头紧锁,一脸郁色,在门口踟蹰着,似乎正在为什么事情烦扰。 云西一奇。 能让云南困扰的事情可不多啊,难道是符生良交代了什么特别难做的事情? 好奇驱使着她端起茶杯,抬步就向云南走去。 「怎么了?大人吩咐了什么,竟然给咱家大神探也难住了?」她仰着脸,一脸恶趣味的笑着。 云南没有回答,而是轻唿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反问道:「已经传唤徐弘祖了?」 「嗯。狱吏刚走,还有那十几个村民也关起来了,我先提审徐霞客。」说着,云西又喝了一口水,脸上笑意更甚,「别打岔,我好奇心最重,你不告诉我,一会审讯我可都集中不了精神,说说吧,大人究竟说了什么?」 云南眼中有一丝迟疑闪过,蹙眉凝思了片刻,才无奈的嘆了一口,「大人向我提亲了。」 正在喝水的云西,毫无防备的一口喷了出去! 「你说什么?向谁提亲?」她下巴上还沾着水,一脸的惊诧,不可置信! ------题外话------ 哇咔咔!又收到亲亲的票票花花啦!九尾真的好开心!谢谢亲亲!么么哒(づ ̄3 ̄)づ! 码字不易,亲亲的留言与花花真的是九尾最大的动力! 再次谢谢亲亲们!期待更多留言,与九尾一起讨论!一起吐槽!爱你们!o(n_n)o哈哈~
第一百零八 身体接触 如果能看到自己现在的表情,云西相信,那绝对是电噼石击的一脸懵比! 向谁提亲? 向云南? 这信息含量未免太大了吧?! 古代断袖还能提亲? 啊呸! 云西狠狠在心里唾了一口! 提亲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美人知县才刚刚亲过她,看上的竟然是云南? 云南脸色青白一片,似乎也备受打击,根本没看到她的一脸狗血,「他向我提亲,他说要娶你。」 「哦,」云西拍着胸口, 差点被云南吓死,原来是要娶她啊。 才惊魂未定的舒了一口气,又突然像被电击了一样瞬间炸起了全身的汗毛! 啊呸! 就是要娶她也不对啊! 他肯定是因为那一吻,才碍于古代男女非礼授受,想要负责任,才提亲的! 但是小说影视里的套路不该是,男女巧合身体接触,男方因此就对女人有了特殊感情,然后再套路两回,然后找机会当面,或娇羞腼腆执手相望泪眼,或豪气直接的挑起女人的下巴,说一句,「你叫我占了便宜,我得为你负责,就以身相许吧!」之类的吗? 可是现实里的符生良做了什么? 直接跟云南提亲?却把她当空气?他怎么就知道,她一定会想要嫁给他? 云西无语问苍天! 这特么是哪旮旯的混蛋逻辑?!「等等!」云西突然记起一件更重要的事,恍然问道:「他不是有婚配在身吗?那还提的毛线亲啊?」 云南沉默着,没有回答,只从袖中取出一张信纸,递给了她。 云西将杯子往云南手里一塞,抢过信纸,急急打开,却险些没直接喷出一口老血。 密密麻麻都特么是龙飞凤舞的繁体字! 但即便是繁体字,她也顾不得了,硬着头皮七七八八的看了个大概。 这封信,就是她那名义上的叔父,符生良的恩师,李篆亲手书写的。 信上大概内容是,与符生良刚定下了婚约的姑娘又不幸早夭了,符生良命硬克妻的名声是彻底落实了。他父母也很苦恼,托为师给寻个命硬的好姑娘。为师也算懂些命理,这么一算啊,还真有一个万里挑一,命格奇佳的好姑娘。这姑娘就是为师世兄云推官家小女儿。 看到这里,云西不觉蹙起了眉,因为接下来的话大概意思是:「生良你可不要嫌弃云家落难,没有依託。为师那侄女才貌双全,无论是面向还是命格,都是万中无一的奇女子,配你这个克妻命的臭小子,是你捡到大便宜了!非为师,不能为你择此良缘,务必珍之重之!」 云西缓缓抬起头,眼前仿若再度奔过羊驼十万头。 「你那个叔父,真的是靠谱的高官吗?确定不是个逗比?」云西举着书信的双手也开始抑制不住的颤抖。 云南依旧没有回答,从她手中拿过书信,随手就撕了个粉碎,然后塞进水杯里,面色冰冷的走到桌前,俯身坐下。 云西不由得一滞。云南这是什么态度?叔父李篆的信也能撕? 「你怎么回答他的?」她不禁有些好奇,走了过去,坐在一旁。 那杯里的碎纸正慢慢被茶水洇湿,塌软。 云南拿起桌上毛笔,蘸了蘸墨,脸色蕴着一层森然的寒意。 「我说,芸豆糕很好吃,昨天你揣在身上大半天,都没捨得吃。」他冷冷的说,头都没抬。 云西一噎,嘴角忍不住的抽搐着。 他这是什么回答? 突然,她双眼一亮,刚要笑出声,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踢踏踢踏的脚步声。赶紧了敛了所有的不正经,表情肃穆的向门口望去。果然,那日惊鸿一瞥的徐霞客,正由两名狱吏押送着,缓步向他们走来。 不同于那日的衣着鲜亮,经过一晚的牢狱生活,这位帅气高挑的国民驴友同志,已经变得衣衫不整,面色憔悴,松散的髮髻上还插着几根干草屑,形容那是一片邋遢。 云西心里道了句罪过,面上却不动声色,双手交叉,摞在桌上,一副领导训话的模样,煞有介事的说道:「来人可是徐弘祖,徐霞客?押到前来!」 狱吏勐地一推,徐霞客踉跄着两步就来到了屋中桌下。 未料想,他却一点都不怕,反而还回头狠狠瞪了一眼推他的狱吏。 狱吏被他这么一瞪,也炸起毛来,随手摘下腰上鞭子,气汹汹就要向前。 「退下!」云西一声冷呵,狱吏登时就住了脚步,朝着徐霞客扬了扬鞭子,不甘心的退后一步。 看此情景,徐弘祖冷冷的哼笑了一声。 「我说让他退下!」云西蹭地站起身,指着徐弘祖,冲着狱吏,厉声斥道。 狱吏根本没有反应过来,望着云西迟疑着说道:「典吏,您不审了?」 徐霞客也有些疑惑,不解的看向云西。 云西从鼻中发出一声轻蔑的嗤笑,「既然嫌犯不想自辩答话,就先关他个三个月,反正进去了,就没有出来的批条,咱们又没急事,就让他耗着呗!」 狱吏刚要答话,就听徐霞客急急说道:「差官不可!徐某还有急事,耽误不得!」 云西不急不恼的坐下身,翘起二郎腿,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轻叩着桌面,神态悠然的道:「有急事赶路,还会搭上贼人,为贼人办事,扰乱公差办案?」 徐霞客皱着眉抢白道:「差官搞错了,徐某之前已经都和捕快们说清楚了,徐某不是贼人,这衣服不是徐某故意要穿的!」 云西挑眉轻笑,「不是故意的,难不成是这衣服自己跑到你身上的?」 「不是的!」徐霞客涨红了脸,急急道:「徐某游歷名山大川多年,素来都是奉公守法,老实做人做事的,不会欺瞒别人,更不会欺瞒差官。这身衣服是与徐某同行的一个官差暂时交由徐某穿的!」 她瞬间换上一脸怒容,厉声道:「一派胡言!官差怎么会有贼人的衣服,又怎么会让你穿?!」 「是这样的,那名官差是专门缉捕一个叫做盗九天的江洋大盗的神捕,姓唐。 他一路追击盗九天,一次将他截击到一条死胡同里,没想到被盗九天翻身就出了墙,等到他追过去时,路上都是正常行人,根本没有了大盗的影子。后来唐神捕仔细查找,才在一处角落里捡到了尧光白脱下来的一身行头。原来那个大盗变了装束,摘了面具,大摇大摆的从唐神捕面前逃走了。」 云西不禁蹙了眉,她望了一眼云南,云南也有些惊讶。 「那衣服又是如何穿到你的身上的?」 「是这样的,唐神捕虽然曾救过在下一命,也同行了一段路程,但是中途追击贼人,没多久就分开了。」 徐霞客越说越激动,「但就在进入滕县前,在下临时宿在一间破庙里,不想遇到了贼人,将一身衣服和金银细软都盗取了。后来光着脚,差点冻死在半路上,好在关键时又遇到了唐神捕。没有办法下,唐神捕才将证物行头交给在下穿上的。」 听到此处,云西心头一凛,瞬间站起身,急急追问:「那个唐神捕,可见过尧光白的真容?」 云南也停了记录,抬起了头,目光里也有些期寄。 徐霞客不防云西这突然一吼,不自觉的倒撤了半步,「他说···他应该看见过。」 ------题外话------ 哈哈哈,亲亲们可猜得到南哥为什么回答符生良芸豆糕云西揣了一天?答对有奖哦!么么哒(づ ̄3 ̄)づ
第一零九章 飞鱼绣春! 云西双眼骤然一亮。 如果真的有人见过尧光白,还一路追踪,几番交手,而且没被甩掉,那对他们来说,绝对是一个空前的利好消息! 「你是说,在进入滕县之前,唐神捕才借给你衣裳,那么,唐神捕也进了滕县?」云西身子微微前倾,有些急切的继续追问。 徐霞客顿了一下,目光有些迟疑,像是在回忆,片刻之后,才喃喃说道:「唐神捕的具体去处,没有和徐某说过。不过,临别之前,唐神捕说,这次无论如何都要擒住盗九天,后会再无期,所以一定要再帮徐某一个忙,算作饯别礼。」 「他送你什么了?」云西接口道。 徐霞客脸上忽然柔和了些许,炯然的眼眸中也添了一丝感怀的柔光。 他微微低了头,有些感慨的说道:「唐神捕返身就去寻劫掠在下的贼人,想抢回徐某的财物。虽然没找到那些贼人,但却捡回了贼人扔弃的书册文卷。唐神捕如此待我,我却不能回报万一,说来真是惭愧。」 云西目光沉了一沉。 在她的记忆里,这个堪称是我国穷游鼻祖的徐霞客,其道德水平,绝对是世间罕见的超一流级别! 她还模煳记得那个故事。 已经年老的徐霞客因为对名山大川的热爱,再度步行出游。 徒中碰到了一个虔诚僧人,两人相约结伴要去某地。结果僧人半路而亡,徐霞客一路艰险,不惜得了足疾,也要强撑着病躯,答成萍水之交的约定,甚至因为这段旅程重病缠身,最后还丧了命。 在她心目中,徐霞客是很有古人信义作风的一位歷史伟人。 诚实厚道那是绝对没得说的! 所以,现在这个穷游鼻祖真人的证言,该是可信的。 尧光白的厉害,她已经领教过。 那个唐神捕能一路追击尧光白不被甩掉,甚至还能得见尧光白真容,肯定是高人一枚了!想到这里,云西侧过身子,凑近云南,低头小声问道:「你们这能跨省追捕江洋大盗的神捕是什么级别的?也是衙门的人吗?」 云南正低着头,执笔认真的记录着。听到云西的问题,缓缓抬起头,面色微寒,「能过跨省跨区域缉捕贼人,已经远远超出一地衙门的职能了。一般有两种可能,一是刑部发布的全国通缉。追击贼人的官差便是隶属于刑部。其二,便是锦衣卫。」说到这里,云南白皙的脸色微微有些发暗。 云西却登时吃了一惊! 锦衣卫? 全国通缉?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东西厂联合锦衣卫专案组全国特大暴力黑恶势力犯罪团伙打击行动?! 听起来就不是一般的拉风,一般的帅气! 她不觉咽了下口水。也不敲桌面了,也不二郎腿了。 看过太多关于锦衣卫的电影电视剧。 什么绣春刀、飞鱼服!什么万里挑一层层选拔,什么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什么直达天听,什么左手杀王爷,右手干大臣,抬抬脚就能碾死小卒百千名! 随便拎出一样就布灵布灵的闪亮得不行! 这回终于能看到真人了! 强压着心中的激动,云西挺直了腰板,规规矩矩的坐在桌后,官派十足的认真问道:「那你又是如何被村民追打的?」 虽然相信徐霞客,虽然心情很激动,但她绝不会忘记要弄清案子所有疑点,环节的。 她云西可不是一般的花痴,她云西可是一个有技术含量的高逼格花痴! 听到这个问题,徐霞客不由得嘆了一口气,道:「徐某刚进入滕县不久,就路过了一条冰河。正想踩冰渡河,却看到很多人正坐在凿好的冰窟前钓鱼。」 「钓鱼?」云西不觉打了个寒战。 这寒冬腊月的,在冰河上钓鱼得多冷啊。 「冬钓虽然冷,但是百姓冬闲,天气好时,也会去冰上钓鱼补贴家用,也算得上是一景。」见云西不解,云南轻声解释着。 徐霞客点点头,「差官说的是,冬钓并不奇怪,可奇怪的是,徐某从未看过如此多的人同时冬钓,甚至还有坐着牛车骡车大老远赶来的!」 云西也被勾起了好奇心,抬着头仔细的听着。 「徐某一时好奇,就凑了上去。才知这其中大有猫腻!原来那片河道是有主人的,而且那家钓鱼是要收钱的,还不是钓上鱼来称重收钱,是只要去钓就收钱!」 「收钱的?」云西不仅疑问出声,「河水不应该是无主的吗?怎么还有会有人收钱?钓上鱼来收钱能理解,收进场费谁还去钓啊?」 「关键就在这里!」徐霞客肯定的说道:「徐某问了钓客,才知那自称渔场主家的人每天都会钓起一条鱼,然后当着众人的面在鱼尾上面绑好一条红绸带。并扬言说只要能钓到此鱼者 就赠送崭新马车一架,还有小奖若干!」 云西差点听傻眼。 这特么不就是变相赌博吗? 各种穿越小说里的古代人不是都很傻的吗?穿越的现代人动动手指头,分分钟都能发家致富! 可她遇到的都是些啥情况? 一个个思维这么先进,花招这样繁多,别说动动手指,轻松赚钱,不被人卖了就是便宜的了! 「那绑鱼的技法有问题对吗?」云南抬头望向徐霞客,眸色清寒,冷冷问道。 徐霞客一时竟有些惊讶,顿了片刻,才朝着云南的方向,躬身揖手说道:「差官果然慧眼,一下变点破玄机,不错!那绑鱼的手法就是有问题。徐某走遍大江南北,也认识很多杂耍艺人,知道些许杂技皮毛,从那人手法,徐某就看出,鱼场的人系的是活扣,鱼一入水,稍微挣扎就能挣开。」 云西恍然点点头,「这分明就是诈骗了。」 徐霞客也点点头,愤慨道:「可不是,徐某就是看到这点,才出言指出的。谁想才劝走钓鱼的村民,渔场一帮人,竟然不分青红皂白的就追打了上来!」 云西差点没笑出声。 砸人饭碗,等于杀人父母,渔场不急眼才怪。 不过说到这里,徐霞客的嫌疑应是能够被全部排出了。渔场那么多人,要证实徐霞客的话并不难。 云西刚要开口再问一个问题。却听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云书吏!云典吏!」 云西抬眼望去,就见小六急匆匆的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殷头在东山附近排查线索,树林里没找到尧光白,却到找到一个锦衣卫,身受重伤,躺在树林里昏迷不醒!」 徐霞客一听就急了,上前一把揪住小六,失声喊道:「他长什么样子?」
第一百一十章 制服诱惑 小六根本不防眼前会突然冒出这样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还一把揪住自己衣襟咄咄逼问,一时无措得都有些结巴了。 「小六!」 他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女声破空而来。 是云书吏! 赶紧循着声音投去求助般的视线,就见一身利落官服英姿飒爽,容光明艷的云西已经走到他们的近前。 她五官精緻的脸上挂着沉思般的表情,沉声道:「无妨的,他问你什么,就如实回答他。」 小六这才回过头,注视着那人气势汹汹布满血丝的双眼,咽了下口水,话还没出口,就听那人嘶哑的声音焦灼问道:「那个锦衣卫究竟长得什么样!?」 云西也有些心焦的望向小六,等着他的回答。 就见小六顺了一口气,回忆着答道:「那个锦衣卫脸上全是血,鼻青眼肿的,看不大清长相。」 听到答案的徐霞客,手顿时颤了一下,之后更紧的攥着小六衣襟,颤声继续追问,「那他身形如何?是高是矮是胖是瘦?」 「又瘦又高,比我高出一个头的样子吧。」小六左手在头顶比划了一下,有些迟疑的答道。 「那他现在何处?」这一次问话的是云西,「可有救治?」 小六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使劲扳开了徐霞客的手,走到云西面前急急回道:「书吏,我就是来说这事的!殷头拉了那个人一下,说他肋骨可能断了,说那人伤势不明,他们又没带担架,叫我先跑回来叫人拿担架,还说最好再叫上你们!云书吏,云典吏,咱们这会赶紧走吧!」 说完小六转身就奔门口跑去。 云西回头扫了一眼云南,见他已在第一时间收拾利落了文书,正起身要追来,便大跨着步子就要跟上小六。 「女差官!」 云西刚迈过门槛,就听一声悽惶的唿喊从身后传来。她不觉止住步子,回头就看到了眼眶转着泪的徐霞客伸着手,一副很想跟上来的样子。 「能带徐某去吗?万一是唐神捕,徐某也好···」后半句他终于哽咽着说不出来了。 这一次,云西没有向云南请示,几乎毫不犹豫的就应了一声,「那就跑快点!」 再无停顿,一行人急匆匆跑出囚室。跑到衙门外时,小六已经备好了马匹,还有一辆无棚单匹马车,车上还放着一具担架。 一行除了小六,云西,云南,还有一个车夫,徐霞客则坐在了马车后。 雪住已有几日,一路急急奔驰,又正值晌午十分,明灿灿的暖阳下,城里的路还好些,城外的路就已见些湿滑泥泞了。 云西注意到,这一路任冷风刺骨,任马车颠簸打滑,徐霞客脸上的焦急都不曾消减半分。 看来他真的是很在意那个他连名字都叫不全的朋友。 又穿过一片小树林,前方错落纵横的林木之后,终于遥遥的出现了四、五个模煳的人影,旁边不远的几棵树上还繫着几匹马。 云西驾的一声,勐地挥鞭提速,马蹄在泥雪交混的路面上,狠狠刨下一熘蹄痕,不多时就来到那几个人的近前。 那几个人都是捕快装束,围在一颗粗大的树下,注视着地面上一个躺倒的男人,低头似乎正在交谈着。 这边疾驰的震动,率先传到一人耳中,握着腰间佩刀,一个侧身,瞬间回视过来。 云西吁的一声,瞬间勒马而停,骏马骤然收步,扬起前蹄放声嘶鸣。 不知道为什么,她眼睛盯在那人脸上,握着缰绳的手,忽然就紧了紧。 晃晃的阳光被落满雪的琼枝打碎了,斑驳陆离的投在那人蜜色的刚毅脸庞上,恍惚了轮廓,深邃的眼眸映着雪色,泛着明亮的晶辉。 不是殷三雨又是谁? 「殷头!」小六第一个跳下了马,跟殷三雨打了招唿,就跑去帮车夫卸担架。 云西被小六的声音一惊,再顾不得殷三雨灼灼视线,赶紧侧过头敛了目光,正要下马,就听徐霞客惊唿一声,几乎连滚带爬的就翻下了马车! 「唐兄!是你吗?」他唿喊着踉跄的向树下那人跑去。 却被外围的捕快一把拦住,挡在了人墙外。 但徐霞客还是看到了那人惨状,眼泪瞬间迸出眼眶! 「唐兄!你这是怎么了?!」他挣开捕快就要扑到那人身上,捕快哪里容得他放肆,架托着他的胳膊,就拧巴在了一起。 云西内心不觉一动,与端坐在马上的云南对视一眼,霎时瞭然。 躺在地上那人身份确实无疑,就是徐霞客口中一直苦苦追捕盗九天的锦衣卫无疑。 云西一个翻身就下了马,云南则端坐不动。 抬人的场面必然混乱,云南一旦下马,便很有可能被人误碰,所以询问与查看细节的工作还是要交给她。 挤到人群之中,她一眼就看到了被众人围住的人。 眼前的情景却远超出她的想像! 云西想像中的锦衣卫应该是电视里那种一身紧身黑底色绣飞鱼,既冷酷又帅气神秘的性感打扮! 而眼前这人却是一身鲜红色束袖收腰劲服,自左肩而下,至整个前胸,绣着一条更加璀璨绚烂的银线蓝鳞黑色龙头的飞鱼图案! 虽然昏迷,那人右手却还是紧紧的攥着一柄造型奇特的长刀。 比起电视剧里那种硬汉冷酷范,真可谓噼咔噼咔能够闪到亮瞎她的钛合金眼! 尽管已被胸前大片深褐色血污染脏,还破破烂烂的被划出了很多伤口,其视觉震撼效果仍然不减分毫。 靠! 她心中不禁赞嘆了一声! 真不愧是锦衣卫!跟它比起来,后世以军装帅气着称德国法西斯军装都成了六宫粉黛无颜色! 再往那人脸上看去,的确像小六说的一样,满脸血污,一边的脸颊还高高的肿了起来。 但即便如此,藉助她一双能具有能够准确识别帅哥雷达的利眼,都能分辨出那人五官的清秀。 她目不斜视,若无其事向一旁的殷三雨问道:「殷捕头,这是什么情况?」 谁知殷三雨并没有回答,他转身就向一旁的白马走去,轻佻的背影耸着肩,指挥般的说道:「将伤者抬上马车,再绑了那个哭丧的,打道回府!」 云西脸瞬间一沉,他这是什么意思?! ------题外话------ 我是小註脚o(n_n)o哈哈~ 今天讲的是飞鱼服! 很多影视剧里飞鱼服绣春刀都是锦衣卫的标配衣服。其实不是这样的。 飞鱼服是曳撒的一种,上绣飞鱼,是汉民族传统服饰的一种。 明代锦衣卫大内太监朝日、夕月、耕耤、视牲所穿官服,由云锦中的妆花罗、妆花纱、妆花绢制成,佩绣春刀,是明代仅次于蟒服的一种赐服。 其服色,一品斗牛,二品飞鱼,三品蟒, 所以飞鱼是一种品阶象徵,不是所有人都能穿。锦衣卫的飞鱼服一般有两种,锦衣卫部分首领日常公事场合会穿着黄色飞鱼服,还有一种红色劲服。可以说飞鱼服是非常靓丽的。后来虽然也有一种没有品阶的红色飞鱼服在锦衣卫中穿着,但还是象徵尊贵的。 明朝末年,一些皇帝随心所欲不按品阶乱赐衣服,飞鱼服才更普遍一些
第一百零一 他的质问 几个捕快听了殷三雨的话,立刻将晕厥的锦衣卫七手八脚的抬上了担架,徐霞客也被反手绑了,一同押到了马车上。 云西却没有动。 倒不是和殷三雨置气较劲,只是现场那么多痕迹,她不能错过。 云南教过她,案发地,也就是现代所说的第一现场,通常都会留下或多或少的线索。 另一方面,唐锦衣卫的伤势也的确耽搁不得,让他们带人先走也好。她正好可以专心检查情况。 「云西!」身后的云南忽然唤了她一句。 云西回过身,就见云南正望着她,目光幽深。 她快步跑向前,好奇问道:「什么事?」 「我先跟捕班回衙了。」云南微微一笑,说着很是随意。 云西知道,他是要考验自己单独的观察能力,却还是冷哼了一句,「你就不怕我疏漏了什么重大线索?」 「我本就是不存在的,不能帮助,只能歷练你。」说完,云南一拉缰绳,骏马嘶鸣了一声便掉了头。 虽然知道他的话是再正确不过,但她就是没来由的有些气闷,「存不存在,可不是你说了算!」 「不能依赖别人,」云南身子一顿,侧眸看她,淡淡道:「能依赖的人,只有你自己。」 说完,云南的马就跟在捕快们的后面,蹄声沓沓的远去了。 望着他傲然挺立的背影,渐渐变为小小的一点,云西不以为意的耸耸肩,自嘲般的笑了,「这一点,没人比我更清楚。」 她转过身,面色凝重,再度向那颗大树走去。 「怎么?留你一个女儿家在案发现场,云典吏真放心么?」 旁边牵着马的殷三雨,伸手捋着白马的鬃毛,不以为意的瞟了她一眼,语气轻佻的问着。 此时此地,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云西却没有理他,低下头,开始分辨地上脚印的分布。 可是才开始看,她便忍不住的飈出了一句粗话! 「靠!」 满地的脚印新旧交叠,已被踩得一塌煳涂。 案发现场的脚印是要保护的,这几个公差心里就没有一点数吗? 殷三雨被她吼得一愣,停了手上动作,呆呆的望向她,「你说什么?」 也许是心里已拿殷三雨当朋友,也或许是相信殷三雨的接受能力,总之在他面前,云西并不想委屈自己,再去扮演什么大家闺秀的人设。 她抱臂而立,仍没有理他,目光理着混乱的脚印,忽然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唐神捕躺倒的周围虽然很多脚印,但是除了他们来的方向,没有任何一个方向再有脚印! 这又意味着什么? 她刚想顺着这个思路继续寻找下去,一个高大的身影忽然挡在了她的面前。 随之而来是一片阴影,飘然而至,罩在她的脸上。 一抬头,殷三雨那张面色微寒的刚毅脸瞬间映入她的眼帘。 「忽冷忽热,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就是你云书吏对待朋友的相处之道吗?」他直直的盯着她的眼,深邃的眸子灼亮迫人,似蕴了一股莫名的怒火。 她身子挺得更直,仰着头,露出一抹浅笑。虽是笑,气势却凛然得近乎于彪悍,「云西对待朋友歷来诚恳,如此转变有三个原因。」 他浓眉微挑,不由得嗤笑出声,「不仅有原因,还一下就是三条?」他后撤一步,摸了摸眉毛,「说吧,我到要听听你会怎么说?」 「第一,我会友善的对待朋友,但假若对方对我的友善不予理睬,我便会收回我的态度。以对方的态度回报对方。」 殷三雨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似的盯着云西,「你的意思,毛病出在我的身上了?」 云西无辜的耸耸肩,「方才我询问三雨兄公事,三雨兄显见是不愿理我,我只好投桃报李了。」 殷三雨听了噗嗤一笑,脸上却带着些许狠意,似乎是气极反笑,「要说先不理人,也不是我吧?」 云西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忽然正了颜色,眼底一抹寒光锋锐夺人,道:「三雨兄,你对待朋友的相处之道又是什么?」 殷三雨手一摊,毫不犹豫的答:「自然是火里来水里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两肋插刀,不皱眉毛啊!」 「我的朋友之道,只有两个字!」她的语气异常坚定。 「哪两个?」殷三雨随口问道。 「尊重!」 殷三雨忽然一愣。 这两个字,她说得极重,肃然的神情更是郑重得不行。 她背过了身,侧了头,视线再度聚积到地上远近不同的各色脚印,缓了缓语气,道:「这就是第二个原因,刚入山寨时,为了保护我,三雨兄拽了我的手,我知道情况紧急,也很感激三雨兄的护佑,但后来已然没了险情,我要把手撤回,三雨兄却执拗不肯。云西不是凡俗女子,倒不是在意男女大防,只是云西有自己的意志时,不希望别人强迫。尊重彼此不同的意愿与选择,这就是云西与朋友的相处之道。」 她一口气说来,完全没有停顿。可是说完之后,身后却久久没有回应。 她的心登时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话说得太直白太无礼。 殷三雨再怎么不拘小节,到底还是个古代人,听她这一通跨时代的概念理论,不会也被吓傻了吧? 她小心翼翼的回过头,想要探看一下他的反应,却不禁被眼前一幕给吓到了! 殷三雨也背了身,身子微躬,一手扶着刀柄,一手似乎正在捂着口鼻,脖子与耳廓红的简直能滴出血来! 云西嘴角一抽,不好,真的被她吓到了。 她一时也有些傻了,不知该如何才能挽回局面,尬笑了两声,刚要打破僵局,却听他嗓音有些嘶哑的小声道:「是我的错···我只是把你当兄弟了···一时没···」 云西赶紧接过话头佯装大度的干笑两声,「没事,三雨兄是云西的朋友,朋友嘛,开诚布公的说了,以后就好了。」她话锋忽然一转,「不过,这并不是最近我不理三雨兄的真正原因,真正原因在第三条。」 殷三雨这才缓缓转过身,侧过脸,疑惑的望着她,「那是什么?」 云西喟然一嘆,「因为这次捅到羊圈里去了,我家兄长觉得此时不宜与胡杨两家任何一方走得太近,便不许我太过···呃···」 由于符生良也是她的朋友,她不想在他背后讲他的计划与安排,只好临时把黑锅扣在了云南的头上,好在云南这个大家长也本就不让别人轻易接近她,这个黑锅背得也不算冤。 听到这里,殷三雨已经恢復了些颜色,刚要说话,却又见云西端正了身子,恭恭敬敬的朝着他揖手一躬。 「既然是朋友,那云西便不能只考虑自己的立场,之前没有先与三雨兄说明,就冷遇三雨兄,是云西的不是。云西在此向三雨兄赔礼啦!」 她的身子躬得很深,但是心情却骤然轻松许多。 朋友就该有个朋友的样子,她一直就想找个机会,早点把黑锅扣给云南,开诚布公的对殷三雨坦诚这层顾虑。 看着她一副老学究的古板模样,殷三雨不由得笑出了声,他走向前,爽朗的拍了拍云西的肩,无所谓的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云典吏担心的其实很有道理。以后在旁人前,我尽量不打搅你们刑房就是了。」 云西抬起头,粲然一笑,「本来想找个机会早点跟三雨兄说的,不想三雨兄先生起气了。」 殷三雨嘴一撇,颇有些无赖的说道:「我哪里有生气?」 云西指着地上唐神捕躺过的痕迹,认真说道:「那最早我问这是什么情况,三雨兄怎么不理我?」 殷三雨夸张的一拍脑袋,恍然道:「哪有不理你,那是要给你找东西!」他转身就向老白走去,摘下系在老白马鞍上的一件包裹,随手抛给云西。 「今早,我们例行在山下四周巡看,就看到两道混乱的脚印,一路追踪到此,就看到了那个锦衣卫。」 云西一把接住包裹,打开一看,却愣住了。 就听殷三雨继续说道:「这一套就是尧光白的衣服,当时被他背在背上,不知道他是怎么得来的?」 云西拽出衣服,果然形制款式都与徐霞客身上的别无二致! 「那脚印呢?三雨兄追着两道脚印到了这里,一道是锦衣卫的,到了这里就不见了,另一人的脚印呢?难道原路返回了?」云西指着地面问道。 殷三雨摇摇头,「我们追踪而来的脚印都是一个方向的,第二个人的脚印到了这里,似乎与锦衣卫的脚印激烈的缠斗过,不出意外,就是那人打伤了他!」他一边回忆一边说着,说到这里,脸上表情也是越来越疑惑,「可是打斗之后,那脚印就消失了,我当时也很奇怪。」 云西放下包裹,再度在四围寻找了起来,但是脚印已经被破坏的太严重,围绕着那棵树凌乱一片,再找不出任何线索。 等等! 云西双眼忽然一亮! 「树!」她惊叫出声,赶紧走到大树近前,转着圈仔细的查看起来。 殷三雨也凑了上了,忽然指着他那面一处痕迹,「看这里!」 云西赶忙看去,只见那一面的树皮有几点微不可点磨损痕迹,她顺着痕迹抬头望去,周身立刻被吓出一身的冷汗! ------题外话------ 昨天小註脚同志占据了全部300字的题外话,on_no哈哈~,都没地方感谢亲亲们!!前天又收到了花花票票!!太感谢啦!!! 九尾敲击开心on_no哈哈~最爱你们
第112章 我的情儿 「怎么了?」殷三雨看到她的表情,立刻抬头查看,也愕然的怔住了。 那是一株高大的银杏树。双人合抱般大小的树干笔直粗壮,巍峨耸入云霄,擎开一片巨大的伞形树冠。虬枝盘结,最浓密处,甚至连阳光都透不进半分。影影绰绰的很是有几分阴森。 然而最令人感到诡异恐怖的是,阴影最深处,恍恍惚惚出现了一张人脸的轮廓! 云西不由得后撤了半步,那形状就像是一个人的头颅!黑洞洞的两只眼窝正直直的望着她,她觉得一股寒气正抑制不住从嵴背蹿出,真是毛骨悚然。 「三雨兄···」她大气不敢出的低低唤了一声,身子一动不动,只有视线,以极其轻微的幅度转向身边人。 殷三雨抬着头,定定的望着上方,表情冷峻如山,他左手缓缓伸出,拦在云西胸前,将她往后拨了拨。 「离远点。」他的声音压得很低。 云西无声的点点头,绷着身上每一根筋,轻轻抬起步子后移。 那个树冠幽深宽阔,别说藏匿一个人,就是三五个都没问题。 地上没有离开的脚印,那么另一个凭空消失的人很可能就藏匿在这颗树上! 她记得徐霞客说过,唐神捕曾逼得尧光白脱下一身的装束,仓皇而逃。而现在,唐神捕身上又多了一套尧光白的行套,他又是专门缉捕尧光白的锦衣卫。 如果树上真的躲着一个人,那么,这个人很可能就是尧光白,虽说尧光白从不滥杀无辜,但现在他已失去所有伪装,殷三雨又显见是比尧光白要弱一些的。一旦真的遇到本尊了,怕是就惨了。 可是,如果真的是他,现在只剩他们两人,以尧光白使用暗器的本领,他似乎早就应该出手了—— 她的大脑正高速运转着,身旁却突然爆出一道黑影,疾风般蹿上树干,飞也似径直冲向二十多米高的偌大树冠! 云西几乎发出了一声惊唿,忙用手捂住了嘴。 是殷三雨! 他压低着身子,以矫健猿般的姿态,竟几乎原地爆发一般的,就蹿上了笔直宽阔的树干! 要知道,那绝对是与地面呈九十度直角的超高难度! 这个速度,这个爆发力,这个难度,绝对远超过今日黎明在房顶追击尧光白! 饶是有疑惑,她的心还是不由得提了起来。 她忍不住的为殷三雨担心,担心的他的安全。几乎只在一念之间,殷三雨便已连攀带跑的蹿上了树冠!随着一阵窸窣的树枝摩擦声,一片冰渣残雪纷纷掉落,云西赶紧用手遮了头,视线却始终不捨得挪移分毫。 上面却忽然没了动静。 云西只觉嗓子一哑,垫着脚仰着头,视线焦急的在细密的树枝间来回逡巡。 忽然树冠最幽深处传来一阵噼啪断裂的声音,她像是一只即将面对攻击的刺猬,瞬间炸起浑身的防备,迅疾的掏出了云南给她的匕首! 说时迟那时快,匕首才出鞘,一个硕大的黑影骤然掉落!云西不由得一惊,那是一个眼睛紧闭的人。 蜜色的皮肤,浓浓的眉,不是殷三雨又是谁?! 紧急关头,她却不慌了。 慌乱只会蒙蔽人的智慧,麻木人的反应,只会叫人成为一只待宰的羔羊! 她快速后撤两步,手握匕首,全身戒备,死死盯着上方! 如果殷三雨被人打倒了,那么她就要看好时机迅速接住他的身体,同时还要防备树上之人的趁势偷袭。 时间似乎被人按住了慢镜头,一秒种的功夫,在云西这里都似过了很久,在就在她看准时机打算前扑的时候,飞速下坠的殷三雨突然停在了半空中! 此时她才看清殷三雨的腰身与左脚上都繫着绳索,不禁狐疑起来。 她刚试探的踏出半步,倒悬在她面前的他紧闭的双眼勐地睁开! 「好玩不?」他粲然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光洁闪亮。之后长臂悠荡一下,鲤鱼打挺般身子悬空一转,竟然十分轻巧的就将腰上脚上的绳套轻松取下。 云西面无表情的举起匕首,目光冰冷的看着他轻盈落地,手指来回推着刀片,冷冷道:「要是晚一点,我就一个前扑撞飞你了,你说好玩不好玩?」 殷三雨收拾着绳子,笑容里带着几分顽劣的点点头,「行,这都没被吓着,果然是条汉子!」 「树上有何收穫?」云西其实还是被吓到一些的,强压着心中无名怒火,冷着脸问道。 殷三雨几下缠好绳子,往腰上一挂,又从怀里掏出一块皮子似的东西,抛给云西,仰头看着丛密的枝丫,道:「这个皮面具挂在了上面,正巧被两根树枝撑开,感觉很像人的头。」 云西随手撑开,才看清那是并不是面具,而是一个皮头套,只有眼口鼻的地方露出几个洞,其余都包的严严实实,要真是被恰巧撑开,还真像一个人头。 「这是尧光白的?难道他没留下离开的脚印,是因为他从树顶上逃跑的?」说着,云西抬头看了看周围。 这一片基本都是老银杏树,不仅高大,树冠面积也都不小。 「应该是这样,」殷三雨捡起地上一根枯树枝,打量着说道:「上面有一熘的枝杈都被折断了,我顺着那个方向查看了,正通向对面的树冠,那里也有一些树枝折断的痕迹。」 云西收好那张皮面具,思量着喃喃自语道:「真是尧光白的话,他打败唐神捕之后,就上了树,是为了不留脚印,还是因为三雨兄你们随后就赶来了,不想露出行踪呢?」 「唐神捕?」殷三雨扔了树枝,不解的看着她。 「哦,三雨兄还不知道。」云西这才想起殷三雨还没听过徐霞客最新的证言,便将其中情况简要的给他讲了一遍。 殷三雨一边听着,一边牵过马来,将云西坐骑缰绳递到她面前,笑着说道:「原来是这么回事。这么一说,估计是我们赶来的太及时的原因吧,尧光白听到了动静,便蹿上了树,从上面逃跑来掩饰行踪。」 「话虽如此,我还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哦,对了,」云西接过缰绳,望着殷三雨忽然坏坏一笑,道:「三雨兄早上追击尧光白时,没拿真本领出来吧?」 殷三雨笑容一僵,随即又恢復如常,转身拽住老白的鞍辔,身体一旋便上了马,笑吟吟的望向云西,「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云西也上了马,耸耸肩,意味深长的一笑,「旱地拔葱,三雨兄爬树的身手可比清晨时利落多啦!」 殷三雨别过头,侧眸似笑非笑,「既然那尧光白是来向杨洲寻仇的,就让他得手不也挺好?」说到这里,他不屑嗤笑,「只可惜,这个盗九天也是个要面子的蠢蛋,死要面子名声,玩那么多花活,哪如一刀下去来的痛快!」 云西面色微微下沉,「杀了一个杨洲,还有杨拓,而且尧光白的目的怕还不止是杨家。」 闻言,殷三雨回眸望着她,眸色变幻犹疑,「你是说,尧光白盯上的还有金魂寨?」 云西挑眉轻笑,「恐怕还有那笔消失的官银,白练珠一时换不得现钱,那几车官银却是现成的,绞碎就能花!」 殷三雨目光骤然收缩。 「走吧,老天忽然给咱们送来一个大礼,该好好利用才是!」说完,她勐地一扬鞭,疾驰而去。 「有意思!」望着她的背影,殷三雨唇畔勾出一抹别有意味的浅笑。随即双腿一夹马腹,催着老白跃身追了上去! 一回到衙门,二人交了马,便匆匆赶往医治锦衣卫的院子。 并不宽阔的院子里,云南正站在正屋门外,背手而立。 「哥!他情况怎么样?」云西几步跑过去,急急问道。 云南转过身,面色平淡的道:「流血虽然多,但幸好没伤到要害,只是一时失血昏迷。现在医官正在里面给他止血包扎。」 云西这才舒了一口气,「死不了就行,我先进去看看。」说着抬步就向屋内走去。 云南略略点头,殷三雨向他揖手行了一礼,手扶着腰间佩刀,大步跟了上去。 一进正厅,云西就看到两个捕快正坐在一张方桌前喝水。他们见到云西殷三雨立刻站起身打了招唿。其中一个捕快随手往门后一指,云西便率先推门而入。 还算宽敞的里间屋站了几个人,有一个医官,一个拎衣箱的学徒,小六也在屋中,剩下两个是帮忙的捕快。他们都站在屋里火炕旁,火炕上躺着的正是昏迷不醒唐神捕。 「殷头,云书吏,这人都包扎好了,刚刚转醒,大夫说无甚大碍。」小六指着炕上人,认真回禀着。 云西殷三雨走向前,众人纷纷侧身,为他们让出一片空地来。 云西凑到近前,就见唐神捕已经被除去了上衣,裸露的部分基本都被缠上了绷带。饶是如此,她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他性感的胸大肌与六块腹肌形状。 靠,身材不错啊! 云西心里调笑着,正要向他脸上看去,手却忽然被人捉到,紧紧拽住! 「情儿!」一个沙哑却饱含深情的男声随之响起。 听得云西骤然起了一层栗皮!
第113章 我办了你! 「爪子往哪放呢?!」殷三雨第一时间冲到云西跟前,挥手就要打唐姓锦衣卫纤细苍白的手! 谁知云西动作更快,另一只手狠狠掐住那人臂上一道伤口,殷红的血迹立刻将崭新的绷带浸个通透! 唐姓男子不由得惨唿一声,瞬间就松开了她的手腕。身后的小六不禁打了个寒战,看着都替那人觉得疼。 殷三雨显然也没料到美女根本不用英雄来救。 他不由得轻轻啧了一声,这美人出手可比英雄狠多了。 「男女授受不亲,云西只为自保名誉,得罪了!烦劳医官,再包扎一下。」云西掏出一方手帕,冷着脸擦了擦手臂,口上虽是道歉,语气却硬邦邦的,全无半点诚意。 穿越之初,云南就关于明朝各种男流氓轻薄良家妇女各种招数给她讲了个遍。 这个唐神捕虽然躺靠在炕上,但全是轻伤,且目光清朗,即便真是错把她认成了自家媳妇,也不会当着一屋子陌生男人的面,拉拉拽拽,十之**就是想藉机轻薄占便宜! 想轻薄她云西? 真是老虎头上拍苍蝇,找死! 歷经那么多苦难艰辛,她才重新有了这样一副干净简单的身子,谁敢打她主意谁就是不想活了! 听到云西吩咐,医官这才敢上前,小心翼翼的拆开绷带,又清理了一遍伤口。 唐神捕脸上本就青紫浮肿一片,此时更是疼得有些抽搐,只一双眼睛仍怔怔的盯在云西脸上,有些痴的喃喃道:「你真不是丁情儿?」 云西冷眸回视,微微扬着下巴,傲然道:「显然,本差官不是!」说完又侧头看向小六,「小六,带着弟兄们先回去,一会我还要有事去捕房,把昨日探听来的所有消息都汇拢一下。」 小六揖手躬身,干脆的应了一声,就带着医官捕快们退下了。随后云南单手一打门帘,抬步走了进来。 云西便知屋外再无其他人,视线与云南交汇一瞬,又转回唐神捕身上,漠然问道:「敢问尊驾何人哪?」 唐神捕仍盯着她,眼珠一霎不霎,沙哑的声音郑重回道:「锦衣卫南镇抚司校尉,唐七星!」 云西唇角微扬,殷三雨、唐七星,这两个名字倒真是般配。 她回身走到屋中方桌前,拎起茶壶,拿了个杯子倒了水,转身递到唐七星面前,轻笑着道:「唐缇骑山水迢迢来到我们山东滕县,所为何事啊?」 云南给她讲过,明朝锦衣卫分南北镇抚司,侦缉刑事。 其中北镇抚司多处理有皇帝亲自下达的案子,而南镇抚司除了监察本卫法纪军纪外,明朝晚期也涉及间谍与缉捕任务。 万历三大征,在朝鲜打日本丰臣秀吉时,锦衣卫间谍就活跃一时。 锦衣卫中,有千户、百户、总旗、小旗官职,普通军士则称为校尉、力士。 校尉和力士在执行缉盗拿奸任务时,便被称为「缇骑」。 似是终于看清眼前人不是记忆中的女子,唐七星接过杯子转移了视线,瞟了殷三雨一眼,又看看了云南,这才将杯中水一饮而尽,然后直了些身子,咳了两声,才找回声线,「你们都是官差?」 不同于之前的沙哑,此时的声音浑厚而富有磁性,煞是好听。 云西不觉挑眉,唐七星虽面目青肿,但相貌不差,单眼皮的眼睛却炯然明亮,十分秀气。 她明白他的意思,怎么也是锦衣卫,即便不是百户千户的统领官,其身份也极其尊贵。 别说他们,就是这里最大的官知县见了锦衣卫也要礼敬三分。 唐七星根本没把他们几个小吏放在眼里。 既然他要礼遇,她便给他几分面子。 云西不卑不亢的道:「在下滕县刑房书吏云西,」她又举手依次指向云南、殷三雨,「这位是刑房典吏云南,捕头殷三雨。」 唐七星轻笑了一下,似是很不屑。 云西沉声继续道:「因着唐缇骑身上有滕县一桩重案物证,所以不得已要询问清楚,现在,先请唐缇骑亮下公文吧!」 唐七星挑眉看了看云西,哼笑道:「南镇抚司的公文,怕是书吏看了会晃眼。」说着,他略有些艰难的抬起左手,在裤腰上摸了一阵,摘下一块椭圆形牌子抬手就向云西扔来。 从裤腰上踅摸出来的东西,云西真心不想接,她原地站着纹丝未动,就有人挥手将方牌凭空接住。 云西侧眸,如此默契,她还以为必是云南,不想替她拦下的却是殷三雨。 殷三雨先是掂了掂,又前后左右看了一遍。 那令牌是纯铜打造,雕工精湛。外围雕了一圈团纹,团纹中央,刻着一个大大的「令」字。殷三雨又翻了一面,果然刻着唐七星的锦衣卫官衔。 殷三雨转手递给云南, 「确实无疑。」 云南草草看了一眼,面色冷峻的又扔回给唐七星。 云西松了一口气,转身拎过水壶,往唐七星手中杯子又续了一柱水,抬眸望着他,淡淡笑道:「是呀,云西一个小书吏自然看不得大人的公务,只是我们手中尧光白的去向,没有权限,别人也干涉不得。」 唐七星握着杯子的手勐然一颤,缓缓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看着她,「尧光白的去向,你们知道?」 云西利落的一挑壶嘴,莹亮晶澈的水柱骤然而止。 她目光深深,笑意嫣然,「缇骑大人伤在咱们滕县地界了,咱们定会悉心照料,别的事嘛,大人还是少想,免得伤身。」 殷三雨不由得嗤笑出声。 论口才,他还没见过有谁能比得上他们这位刑房书吏的呢! 当然,一直隐在云西身后的娇弱多病的云南,另说。 「你在威胁我?」唐七星冷冷环视他们三人,脸色越来越黑。 「缇骑大人哪里的话,卑职不过一个小小书吏,哪有胆子敢威胁您啊?」云西把玩着茶壶盖,脸上笑意轻佻。 唐七星咬牙哂笑道:「那便将尧光白所有情况全讲明白。」 云西将茶壶递给殷三雨,拂尘般的拍拍双手,说道:「大人若真是来追捕尧光白的,亮了文书,卑职自然愿意请唐缇骑涉入兇案,只是——若然公务没有重叠,衙门虽小,与您南镇抚司也是两个系统,就不便请您插手了。」 「大胆!」唐七星将手中瓷杯狠狠往地上一掼,怒目吼道:「小小书吏,也敢目无尊上,凭这一条,我就可以办了你!」 杯子坠地,瞬间破碎一片,白水也泼溅了云西一脚,几乎在同一时间,随着仓啷啷一声响,殷三雨登时拔出刀来! 「你要办谁?!」殷三雨双眼愤然,狠狠说道!
第114章 收服妖孽 听得殷三雨如此无礼,唐七星登时挺直了身子,对着殷三雨雪亮森白的大刀,挑衅般的挺起了胸膛,「你动一下试试!」 殷三雨脸上青筋暴起,双眼死死盯着唐七星,喷着火一般的愤怒! 「殷捕头!」一直沉默的云南忽然开口,音色极冷,「缇骑大人有伤在身,我们自当要尽地主之谊。」 云西眼睛不觉一亮。 云南这话看似说得不着边际,实际上却是两边开劝。 一边暗示殷三雨要顾及对方身份,不可造次;一边暗示唐七星,强龙不压地头蛇。他毕竟有伤在身,当务之急是要保证自己能够顺利养伤,不要在自己虚弱时盲目结敌。 果然,殷三雨脸上虽然怒气未消,手中出鞘的宝刀却已经压了回去。 而唐七星冷哼了一声,却也不再理会殷三雨。 云西心中一动。 知道见好就收,看来这个嚣张跋扈的唐七星也不是一味骄横的愚蠢之人。 「无论怎样,尧光白的案子就是本缇骑的案子,你们有什么线索,都交上来!」唐七星转了转脖颈,语气轻蔑的说道。 云西微笑,「怎么,缇骑大人是想要我们听您的指挥?」 唐七星转过脸,视线在云西脸上扫了一圈,轻笑着反问:「怎么?不行吗?」 云西没有答话,而是转身取了一个新杯子,又倒了一杯水,递给他,面容和善,笑道:「这个案子不光牵涉尧光白,还牵涉地方很多事物。即使不说这些,就是尧光白这次挑衅的滕县典史,他是什么脾气,杨府又是什么构造,尧光白与其的冤雠目的,都是只有我们滕县本地差官才清楚了解的。」 「你想说什么?」唐七星挑眉冷笑。 云西笑得十分自信,「我想说的是,共赢!」 「共赢?」显然,唐七星一时没能听懂。 殷三雨也有些疑惑的望向云西,这个词,他也是闻所未闻。 只有云南略略低下了头,不着痕迹的隐去了唇角的微笑。 「想要成功捕获尧光白,两方合作不是更好么?我们虽然不听命于大人,但也不是叫大人听从我们。而是有商有量。」 云西越发的从容,「双方不是你输我赢的对立关系,是共同合作,都能得利。」 唐七星怔怔望着云西,眼眸中忽然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彩。脸上浮现出意味深长的笑:「姑娘家里真的没有丁姓的亲戚?」 「没有。」答话的却是云南,他前跨一步,将云西挡在身后,脸色冰寒,凤眸中透着一股森然敌意,「我们云家从来没有丁姓亲戚。」 云西虽觉好笑,但是心中还是充斥着一种暖暖的感觉。 要是让云南看见了之前被唐七星握住手腕的一幕,真不知他在心里会爆炸成啥样呢! 唐七星略有些惊讶,打量着云南的脸庞,顿了一会,片刻之后,忽然莞尔一笑,「你们是兄妹么?长得还真是很相似。」 说着,他欠身坐直些许,将云西新倒的水一饮而尽,放下杯子,心满意足的说道:「好吧,本缇骑就纡尊降贵一回,跟你们这个小衙门共赢共赢。」 云西不禁在心中打了一个得意的响指,搞定! 出了屋子,走出院子,云西终于忍不住好奇,向云南问道,「哥,既然那个锦衣卫是专门追捕尧光白的,为什么不敢亮出公文。」 云南抬头望了望如洗的湛蓝碧空,有些无奈的说道,「锦衣卫,不是常人能沾染的。」 殷三雨点点头道:「典吏说的没错,那帮人就是阴魂!对他们来说咱们几个小吏,就是蝼蚁。要是官做的大一些,他们就会阴魂不散的无所不在。他们的公文,别说咱们几个小吏没资格看,就是知县知府也无从过问。」 云南语含讥讽的接口道:「以前就有人冒充锦衣卫,去边境假传圣旨,连腰牌都是假冒的,砍了营中十几个将领,却没有一个人去查验。」 「可不是!」殷三雨应声附和,「一帮大老爷们,白白让几个江湖骗子砍了头,连个屁都没人敢放!真他娘的窝囊!」 「砍头?」云西难以置信的问道,「左右都是一死,就没一个人想到要去查公文?那些军人有那么傻吗?」 云南忽然止了步,目视前方,脸色冷峻,「不是傻,是太过忌惮。锦衣卫的权利上可通天。」 云西摸了摸鼻尖,浅浅的笑容带着些许挑衅意味,「只要是人,就有弱点,找到弱点,就能对付!」 此话听得身旁两人俱是一愣。 二人对视一眼,云南轻笑一声,别过头,迳自走路,不再说话。 殷三雨则单手握着大刀,赞嘆笑道:「云书吏要是个男儿,绝对不是池中物。」 云西斜睨了他一眼,自信笑道:「女子也能建立一番功业!」 殷三雨刚要笑着反驳,就听一个急促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殷头!云典吏,云书吏!」 三人纷纷抬头望去,就见小六手扶着腰间佩刀,急匆匆大步流星的正向他们跑来。 「发生什么事了?」殷三雨见状皱眉问道。 小六一口气跑到他们面前,半弯着身子,扶着胸口,有些婴儿肥的脸颊通红一片,上气不接下气的道:「杨···杨典史···家出事了!」 云西望着他大口大口唿出的白色哈气,也不觉沉了脸色,「尧光白提前动手杀人了?」 小六用力拍了拍胸口,直起身子,看着云西摇了摇头,「没杀人,是点卯过后,杨典史回到家就想提前去兖州府,还带了很多护卫,没成想在半道让尧光白劫了煳!」 「尧光白把人劫走了?」殷三雨幸灾乐祸的笑道。 「没有,尧光白藏在树林里,用暗器打伤了轿夫,还杀了不少护卫,并扬言叫杨洲不要乱跑,就在家安心等着,要是再起么蛾子,就直接杀了他,还说,金魂寨要是有胆,就来灭他,他等着他们。」 云南目光冰寒,轻声说道:「那么,被杀死的都是金魂寨的高手了?」
第115章 两男开撕 「被杀死的是些什么人?」小六困惑的挠挠头,「这,这小六就不知道了。」 云西抬手就给小六一个爆栗子,一脸宠溺的笑道:「傻孩子!不是要跟我们学吗?要学,凡事就要多动脑子。」 小六一脸茫然,「那这脑子怎么动呢?」 「尧光白杀的是杨洲的护卫,可口上说的却是让金魂寨尽管来报仇。这其中略去了几处联繫。」 小六重重点头,大眼睛盯着云西,一眨也不眨。 云西晃着一根手指,耐心说道:「让我给你捋一捋,杨家本就与金魂寨有联繫,身边有高手护卫,却没有动用官府,这么短的时间,也只有金魂寨来得及。又加上那尧光白在屋顶上标榜自己不滥杀无辜,只想復仇,而金魂寨就是杀害闯破天的仇人。所以他杀得自然是金魂寨的高手喽!」 小六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原来是这样!」他又挠了挠头,露出一口整齐的小白牙,开心的笑道:「云西姐,下次小六一定多动脑!」 看着小六蠢萌蠢萌的模样,云西忍不住扑哧一笑,又故意板起脸,一本正经的道:「接下来,是不是知县大人传唤我们过去啊?」 小六眼睛再度放大,惊讶道:「云西姐,你怎么全知道?」 云西抬手又要给他弹个爆栗,小六吃着刚才的疼,双手瞬间护住了头。 云西却单手一晃,没有弹下去,一脸神秘的笑道:「刚才还要你动脑,这会又忘了?怎么猜到的,你自己想。晚上放衙,我可是会来问你的哦!」 殷三雨笑着拉过小六,颇有些护犊子的架势,「不着急,小六还小,慢慢来。」 云南无奈的摇摇头,轻咳了一声,率先离去。 云西知道,自己这个挨爆栗的徒弟忽然升格做了师傅,肯定让云南有些哭笑不得,心里不服气的偷偷哼了一声,转头对小六道:「我们先去大人那里,回头去捕房找你,记得,放衙之前要交功课哦!」 殷三雨胡乱抹了一下小六的头,抬步也跟上了云西云南。 小六却似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叫了一声云书吏又跑步跟了上去。 云西停了步子,见小六从腰上取下一个硬挺挺鼓鼓囊囊的食袋举到她面前。 他一双漂亮的大眼甜甜的弯着,笑着说道:「我家娘亲看书吏喜欢点心,又怕书吏太忙,来不及吃饭,特意为您做了吃食。」 看着那绣着粉红色梅花的白色食袋,云西喜不胜收,她掏出怀里空了的食袋,交给小六,换来新的食袋,笑意盈盈的道:「回去替我向姐姐问好。」 「咳咳!」前面的殷三雨也停了步子,板着脸,煞有介事的道:「我的那份就不用给了,回头我去找你。」 小六望着殷三雨,挠着头,表情有些尴尬,迟疑的说道:「殷头,往日给你的都是零嘴,这次是专门给云西姐带的午饭,就没···没带您的···」 殷三雨脸色顿时成了一片涨紫的猪肝色,他忽地摘下佩刀,连着刀鞘就朝小六挥来,没好气的道:「平日都不忘你殷头,有了新师傅,就把你家殷头就放一边了啊?!」 「好了,你家殷头逗你玩呢,」云西侧身挡住殷三雨,笑着拍拍小六的肩,解围着说道:「这会你去看看后院那位唐神捕,看看他需要些什么,都给他弄周全些。」 小六郑重的点头,「嗯!云西姐放心吧!」说着又瞥了殷三雨一眼,嘿嘿傻笑了两声,「殷头我先走了!」转身就飞也似的跑了。 殷三雨无奈的看着云西,撇嘴道:「云书吏好手段啊,一不留神,我这最结实的一块墙角都让你挖走了。」 云西耸耸肩,大步向前走着,不以为意的轻笑道:「承让承让。」 殷三雨也抬步跟上,脸上忽然敛了笑,表情十分认真,「对了,云书吏,为何不直接问问唐七星树林里的事?」 云西转头看他,眨眼调皮一笑,「看他那个盛气凌人的揍性,就知道是个死要面子的。虽然刚刚谈好平等合作,但让他先第一个交代情况,他肯定不愿意。」 「他不愿意就由着他了?!」殷三雨黑着脸说道。 云西星眸微眯,笑得越发神秘,「放心,今晚放衙之前,自有方法,叫他一五一十交代得清清楚楚!」 他望着她,一时有些怔愣,随即瞭然,点点头道:「这一点,我服你!」 云西笑了两声,道:「我也是,墙都不扶,就服我自己!走吧!」说完便加快了步伐,上前向云南追去。 「墙都不扶,就服你?」殷三雨挑挑眉,越想越觉有趣,望着云西背影,璀璨一笑,扶着佩刀也跟了上去。 来到后堂门前,早有僕役侯在门前,见到三人依次进了院子,忙上前了迎了两步,急急说道:「见过两位刑房,殷捕头,大人已在堂里等着了,三位赶紧进去吧。」 云南点点头,率先走上台阶,推门而入。云西殷三雨则并列跟在后面。 空旷的屋中只有符生良一个人,他在堂上桌案后,背对着来人,负手而立。 云南率先行了礼,「刑房典吏云修竹,拜见大人。」 云西与殷三雨也依次行了礼。 符生良缓缓回过身,俊秀的脸上似蕴了一层乌云,凝重阴沉,「杨府之事,典吏可曾听闻?」 云南躬身颔首,「捕班已告知一二。」 符生良环视三人,眸光锋锐夺人,「这次的事件已经不仅仅是杨府一家之事,尧光白先是在衙门公然下了战帖;后又在官道上,点名要杀滕县典史。这便是向滕县所有官吏差役宣战!如果真让尧光白得逞,不仅滕县衙门威信扫地,朝廷的颜面也会让咱们丢尽!即刻起,刑房捕班将协力合作,进驻杨府,无论如何,一定要确保杨典史人身安全!」 云西低着头,沉吟着说道:「大人,杨典史这会不再依赖外道高手,转而向衙门求助了?」 符生良明亮的眼中闪过一抹赞赏的光,道:云书吏说的不错,之前杨典史依赖外道,不肯求助衙门人手,但此刻时移势易,他不得已还是低头了。」 「哼!」殷三雨挺直了身子不屑冷哼了一声,「未料想,他们杨家这张面子端起来的快,放下的是更快呀!」 云西知道,殷三雨最瞧不上杨家。 出了这事,他其实很解气。清晨时,就巴不得借着尧光白的手除了杨洲,此时自然也不会真的肯为杨洲出力气。 符生良眉梢一挑,侧眸看着殷三雨,语气冰寒,「殷捕头,这不是说笑,如果杨典史保不得,你们三位的公差也就做到头了!切记,不要私加个人恩怨!」 此话一出,殷三雨立刻皱起了眉,他手扶佩刀,身子微微后仰,乜斜着眼睛,望着符生良道:「知县大人,此话何意啊?」 云西看了云南一眼,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升起。 符生良极冷的一笑,淡淡道:「意思既是字面所述,殷捕头难道听不懂吗?」 殷三雨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仰头哈哈笑了两声,「那就是说,如果杨典史有失,我们身上这套官服就穿不得了呗!」 「殷捕头!」云西压低了声音,小声的提醒着。 「不仅会削了你的官职,还会治你的罪!」符生良面色极淡,袖中双手却已攥成拳,咬牙一字一句狠狠说道! ------题外话------ 又收穫一枚新粉丝亲亲送花花,九尾开心的要飞起啦o(n_n)o哈哈~谢谢亲亲的支持
第116章 拉拢打压? 殷三雨无所谓般的耸耸肩,无赖般的笑道:「大人既然下令,属下自然会去替杨大人站岗,只是能力有限——」 「只是能力有限,属下们只能尽力而为,万无一失,的确很难。」 怕殷三雨再说些点火的话,云西赶紧接口说道。 云西与殷三雨的默契,符生良看在眼底,愈发面沉似水,语气更加冷峻,道:「殷捕头!你想的什么,本官很清楚,你这三年里的所作所为,本官更清楚!」 殷三雨气急而笑,抱着双臂,挑眉轻笑着问道:「大人不妨说说,您到底清楚些什么?」 符生良冰冷的眸光上下扫视着殷三雨,「你自己不清楚么?办差不为公,处处以权谋私获利,你身上可有半点衙门差官该有的样子?!你可曾有一日,对得起头上这顶官帽?腰前这柄佩刀?!」 殷三雨脸上的笑容陡然消失,宛若冬河瞬间凝结。 符生良语气更加咄咄逼人,「本官不管你与杨典史有何私仇,衙门威严绝不容践踏!如果让尧光白得逞,不仅是杨府的耻辱,更是整个滕县官府的耻辱!届时,本官势必拿你是问!」 殷三雨的脸登时一片通红,他勐地扯下捕头帽,啪地一下掷在地上,昂首仰视符生良,脸上每一寸肌肉都在抽搐,强压着怒意,阴狠笑道:「我殷三雨一直对大人尊敬有加,难道就只是怕大人官大一级吗?明人不说暗话,今个儿,殷三雨就把话挑明了,杨洲的命,我保不了就是保不了!」 说完,他一把卸下腰间佩刀,哐啷的一下向前一扔,愤而转身出了房门! 「典吏,快!」云西赶紧捡起地上的帽子佩刀,交给云南,急急使了个眼色。 云南无奈的皱皱眉,接过帽子佩刀,躬身向符生良施了一礼,「大人交代的事,捕班与刑房必能做到,大人放心。」不等符生良回復,转身就跟了出去。 符生良双眼死死盯着大门,桃花般美丽的形状也因愤怒而扭曲变形,死死咬着唇,气得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云西相信,要不是因着他极好的修养,顾及她在场,怕是早已愤而掀桌了! 「大人···」云西原地站定,望着符生良,轻轻了唤了一声。 符生良眉梢微动,顿了片刻,脸上的愤怒渐渐冷凝,又顿了一会,才垂下了眼眸,缓缓转身,俯身坐回椅子上,看着云西,惨澹一笑,哑声道:「一个捕头都管不好,生良这个知县,做得真是风光呢,叫姑娘看笑话了。」 云西转头看了一眼门外,红唇微抿,轻笑着摇摇头,细语道:「云西倒不觉得是笑话。」 符生良轻唿了一口气,抬手从茶盘上翻起一个茶碗,终是没有回答。 云西缓步走到他近前,拎起桌上茶壶,微倾壶身,缓缓斟出一道细流,续入杯中。 清亮的水流声响在符生良耳畔,他苦涩一笑,单手搭在杯前,做了一个谢的手势,声音也暗沉了几分,「笑话不笑话,到底是生良失态了。」 云西眸底略过一抹柔和的光。 他比她想像的还要坦荡,还要坚强。 唇畔噙着一丝似有似无的笑,云西缓缓说道:「我倒不觉得大人失态,只是觉得大人眼力惊人呢。」 符生良蓦然抬眸,对上云西温和的目光,带着几分疑惑,「姑娘此言怎讲?」 「面对杨典史那样的官场老油条,大人都应对有方,不曾有半刻落了下风。面对这个耿直又无甚城府的殷捕头,大人却不讲任何技巧,直接硬碰,造成一个两败俱伤的表面结局。足见,大人有着一双好眼睛。」 符生良眸底有惊讶一闪而逝,随即浮出淡淡笑意,道:「姑娘有什么话要说么?」 杯中碧绿的茶水漫过大半,云西皓腕轻抬,止了水流,垂眸而笑,「大人表面上咄咄逼人,实则是在试探殷捕头的底牌。」 「什么底牌?」符生良端起茶杯。 「一是殷捕头与杨典史的确是相当不对付,但是此番的确涉及官府名誉,不容有失。大人提前把话说死,是想断了他二次放水的可能。 二是,这一段时间,殷捕头罕见的配合了刑房破案,且几次救云西与兄长于危难之中。大人对殷捕头的看法有所改观,想要试探一下他究竟是不是个油嘴滑舌的小人,他心中对这份差事到底有没有敬畏。」 符生良自嘲一笑,微啜一口茶水,抬起头望着门外,若有所思的道:「姑娘聪慧实在远超生良所想。」 云西随着他的视线,也望向外面。只见甬道笔直,院墙古朴,上面就是清天红日,湛蓝高远。 「大人对待杨典史,滴水不漏,是因为知道他性本恶;大人直率对待殷捕头,是因为知道他性本善。」 「殷三雨,」符生良收了视线,转而看向云西,清俊如玉的脸上,表情异常凝重,「真的是个可靠之人么?」 云西亦看向他,二人目光相触,她忽的一笑,既坦荡又坚定。 她没有回答,而是竖起了三根手指,道:「若想在绝境敌营站住脚,办成事,需要做到三步。」 「嗯?」 「拉拢可以拉拢的;稳住中立不动的;打击绝对反对的!」每说一句,她便收起一根手指。 符生良静静听着,目光里有细微的波动,良久,他才露出些许浅淡笑意,「云书吏是说,这殷捕头便是可以拉拢之人?」 听他不再称唿姑娘,云西立刻后撤一步,躬身揖手,笑意不减,自信道:「大人明鑑!」 辞别了符生良,云西快步走出堂院,即便没有看到云南与殷三雨走向了哪里,她也知道应该到何处去寻! 她很信任云南。 她知道他必能说服殷三雨,他们二人此时肯定实在捕班安排保护杨洲的事宜。 一路没有停顿,云西几乎是小跑着来到了捕班班房。 可是一推开房门,她就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紧张的氛围在空中瀰漫。 「云书吏!」开口的是站在门前的小六。 听到开门声,小六转回头就看到了她,稚嫩的脸上立刻露出求救般的表情。 云西心忽的一沉,抬眼望去,果然,唐七星正站在云南,殷三雨面前,三人脸上都带着怒意,剑拔弩张! 云西心里真有些同情殷三雨,看来在这一天,他的心情是好不了了。
第117章 霸道总裁 屋中除了小六,距离门口最近的就是背对着云西的唐七星了。 听到响动,他侧眸回视,一眼望见云西,略有些青肿变形的脸上立刻浮出一抹清浅笑容。 他侧了侧身,看着云西的眼睛微微眯起,声调稍扬,阴阳怪气的笑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刚说到女书吏,咱们这位女书吏就到了呢!」 云西看到,唐七星已经脱下了一身殷红的锦衣,换上了件寻常样式的黑色窄袖劲服。 想来那套锦衣制服,得需要好好清洗修补一番才能上身了。 不过,即便没有锦衣,他身上专属于锦衣卫的嚣张气焰,也没有半点减损。 云西脸微微扬起,冷笑着回应,「怎么,是在谈论云西吗?」 唐七星一手托肘,一手捏着下巴,审视般的视线上下打量着云西身上朴素的官服,别有意味的说道:「殷捕头,云书吏,你们说,这女子都去得,本缇骑怎么就去不得?」 云西不禁皱了眉。 唐七星这样既纨绔又有些狎昵的语气,很是令她反感。 不待她反唇相讥,屋里的云南忽然大步走了过来,经过唐七星时,他脚步微顿,目不斜视,白皙的脸上仿若罩着一层霜,「去得去不得,女子还是男儿,难道有关系么?」 言罢,长袖一拂,大步走过唐七星,挥手拉住云西的手,径直出了屋子。 这一举动,令云西有些惊讶,在人前,云南从不会碰自己的身体,更不会拉手。 今天这个态势,真的让她恍惚有种霸道总裁带上「我」的赶脚。 虽然心中腹诽疑惑,她却还是十分听话的跟在了云南的身后。 前脚才跨过门槛,后脚她就听到了殷三雨的声音冷冷传来。 「唐缇骑,我劝您还是安心养两天伤吧,两天后就是尧光白要现身的日子,那时您身子撑不住,伤口崩裂,才真是得不偿失!」 云西不用回头,也能想像得到在殷三雨那张蜜色的脸庞上,如刺如芒的讥诮笑意。 这边才出了屋子大门,云西就觉得手上冰凉的触感骤然一松。 云南已经放开了她的走,行止飘然带风的大步向前走去。 她不觉向后瞥了一眼,只见殷三雨扶着腰间佩刀,铁青着脸色,也跟着走出了房门。而在后面捕班班房里,唐七星正抱臂站定,有些浮肿的脸上表情晦暗莫名。 她的视线正对上他幽深的眼,他的唇角瞬时向上一扬,露出一个诡异笑容。 云西后背不觉一寒,面上却没有怯懦半分,毫无表情的移开了视线,转头跟上云南的脚步,匆匆出了班房院院门。 云西跟在云南身后,穿堂绕室来到马房。 这一路,云南与殷三雨都阴沉这两,没有再说过半句话。 云西走到马棚围栏前,早有马房小吏牵好马匹,上前递给她缰绳。 云西牵过马,一手轻轻捋着枣红马的鬓毛,转头看着那气氛异常凝重的两个人。 她脸上忽然绽出笑,语气轻松十分随意,「怎么?那个唐七星又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了?」 已经牵出老白的殷三雨一脚踩住鞍蹬,倏然翻身上马,端正了坐姿,拽着缰绳,双眸隐隐有寒光闪动,「不过都是仗着官高两级,就自大的找不到北了,书吏不必理会他们!」说完,他双脚一夹马腹,驱马笃笃地奔出了左边的县衙侧门。 云南牵了马,虽没有如殷三雨那般失礼到在院内就骑上马,却也是一脸冰寒。 云西忽然有一种感觉。 殷三雨的气愤并不全是因为唐七星。 云南也是同样。 自与符生良吃过早饭,云南的状态就有些奇怪。之前在树林里寻找线索时,他更是果断的把自己扔下,独自就走了。 自她穿越以来,这样的冷漠疏离,他们之间还是第一次。 看来今天心情不会轻松的,不会只有殷三雨一个。 在一片静默无言中,两人牵着马,一前一后走出县衙侧门后,才依次上了马。 蠹蠹行了几步,云西扬鞭驱马上前,凑到云南近前,语气平和的问道:「唐七星进捕班之前,捕班与兵房探听的情况报回来了吗?」 闻言,云南微微侧头,静静的看着云西,眸光似水,偶起波澜,似是有些动容,顿了一会才轻声回答:「报回来了。散到曹家庄东山四围的人手回报,那夜的确有过一行人自兖州府的方向而来,他们脚步极轻,速度极快,若不是半夜有一个村民出屋小解,都没有人能察觉,连看护院子的家犬都没被惊动。探报根据那人描述,查了脚印,确认无疑,那一队人大概还不到二十个,应该都是持软剑的高手。」 云西点点头,「看来我推测的没错。」 云南又道:「也从临县带来了狱吏,逐一检查了山寨尸首,其中有几个正是前一阵被临县俘获的山贼,再加上那个大小眼,数目与名册多出的人数刚好吻合。如此就能印证你全部的推测。」 「那接下来呢,咱们要怎么做?只是抓住盗九天,保护杨家吗?官银咱们还设法挽回吗?」云西继续问道。 「官银能追回,便追回,追不回也不能强求。当务之急,一是要保护杨洲不死于贼手;二是找到杨洲官匪勾结,抢盗官银草菅人命的各种证据,以备着全面翻盘的那一天。」 说着,云南忽然勒马止步,静静的望着云西,目光有些怔愣。 「怎么了?」云西不禁被他看得有些发毛。
第118章 仙境豪宅 「云西···」 忽然,云南薄唇轻启,低低唤了一声,余韵浮在空中,绵绵迴响。 「嗯?」云西歪着头,看着云南,星眸微惑。 「你远比我想像中的,还要适合刑狱推断,进步得也远比预想的快很多,只可惜···」话到一半,云南无声嘆了口气,梗住不再说了。 云西被夸得飘飘然,洋洋正得意,见他顿住,不禁晃起脑袋,调皮笑道:「可惜什么呀?可惜咱们云西是女儿身吗?还是可惜有人提亲,你这个冷面大家长不捨得了?」 望着她淘气的可爱模样,云南凤眸骤然微缩,他迅速别过头,拽紧缰绳,维持着面容的平淡,「没什么,走吧。」 勐的一甩缰绳,云南骤然提速,骏马扬蹄嘶鸣一声,马蹄蠹蠹,向前方奔去。 「哎!」云西似突然记起了什么,惊唿一声,急急驱马跟了上去,「云南,咱们还不知道杨府在哪呢?往哪边走你心里有数吗?!」 未料想,才拐过一个转弯,道路前方就出现了一人一马,熟悉的身影。云西心中不觉一暖。 原来,骑着白马的殷三雨,一直在等着他们。 听到动静,殷三雨扭回头一看,见是两人,他粲然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他的笑容里没有勉强,也没有犹豫,一如既往的清越爽朗。 看得云西有一时的怔愣,又有几分惭愧。 她还担心他今天心情会一黑到底呢,不想他早已恢復如常。 殷三雨该是那种跌到污泥中,还会笑骂一句真他娘的倒霉,而后爬出坑,继续赶路的人吧? 怔愣间,殷三雨已转过身,挥起马鞭,率先在前引领起路来。 云西挑眉轻笑,挥鞭提速,沓沓的追到殷三雨身后,问道:「三雨兄!一会进了杨府,估计暂时就出不来了,我们虽带了干粮,你还没有着落呢。不然咱们先找地吃了饭再说?」 殷三雨侧眸看她一眼,似笑非笑,一脸轻佻,「这次咱们可是杨家的贵客!是杨家纡尊降贵低头请来的天兵神将!他们家大业大的,咱们只管放开吃喝,啥贵点啥,啥费事吃啥!不造他个九天九夜,决不能罢休!」 云西眼睛瞬间一亮,兴奋笑道:「正合我意!来滕县这么些天,还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呢!这次就来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只要最贵不要最好!三雨兄,全靠你支招啦!」一想到她很有可能迎来穿越以来吃喝最奢华的一个九天! 最关键,还是免费的! 光是想想,她一肚子馋虫都快被勾出来了! 殷三雨眨了下眼,抬起右手,握拳竖起大拇哥,做了个没问题的手势,随即转身,再度提起速度。 云西不由得会心一笑,视线却不自觉的瞟了云南一眼。 云南骑着马,目视前方,面色清冷依旧,额前几缕碎发在冷风中飘忽翻转,对她与殷三雨的谈话浑然未觉。看得云西笑容也慢慢消失在唇角。 略略收拾了已经撒了欢的大条神经,云西开始认真起来。 他们将面对的不是别人,是滕县最只手遮天的杨氏家族。 杨洲杨拓父子,并不是一般的炮灰反派。 他们是狡猾如狐,阴狠胜狼,背景深厚的难搞对手。 这一次近距离交手,稍有不慎,便会被他们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她重生一次,太过不易,一定要对自己负好责,决不能在阴沟里翻船! 就在她的思绪胡天海地,四下乱窜的时候,耳畔忽然传来殷三雨的声音! 吁的一声!殷三雨率先勒马而止。 「到了。」他用马鞭指着前面,沉声说道。 云西云南也纷纷勒马停步。 云西抬头一看,果见前面一座偌大宅院赫然而立。 高耸的门楼雕樑画栋,飞檐沖天,煞是气派。 宽阔的红漆大门锃新鲜艷,大门上方悬着一块檀木鎏金匾,匾上飞写着「杨府」两个大字,笔意风流潇洒,一望便知出自名家手笔。 大门两旁是巍峨绵长的灰色院墙,宛如巨人的臂膀,乍然向两边肆意伸展。 云西不禁暗暗咋舌,好傢伙,半条街的地界都让他们杨家占尽了。 殷三雨第一个翻身下马,几步跃上台阶,右手攥着马鞭啪啪的拍起门来。 没拍几下,大门吱扭一声打开半扇,露出一个灰衣老头,应是个门房。 那老门房一眼看到殷三雨,立刻躬身哈腰,脸上堆着笑,很是殷勤,「呦,这不是殷捕头吗?少爷一早就吩咐老奴在门口候着了!」说着,他利落的推开另一扇大门,「快快,殷捕头快进来,李典史正在厅堂候着呢!」 殷三雨冷笑一声,随手将马鞭一扔,大步迈进了杨家门槛。 老门房一把接住鞭子,又招唿僕役上前来牵马,就赶紧走出大门,热情的迎进了云西云南。云西云南联袂迈过高高的门槛,走进杨府。 望着其中堪称壮观的杨家庭院,云西不禁皱了眉头,小声说道:「只是典史府,就这么豪奢吗?」 云南白皙的脸色越发显得没有一点血色,冷冷笑道:「应该说是僭越吧。」 云西不再作声。 的确,按照明朝房舍等级规格,杨府规格早不知越了几级,说是僭越一点不冤。 老门房在前面引领着,先是穿过了一进大院,后来又走过一段长长的迴廊通道,通道两旁奇石嶙峋,假山环伺,又加上白墙灰瓦,亭台楼阁掩映,俱是清一色的江南庭院风格。 虽是冬季,但是苍松翠柏,各色梅花盆景错落摆放,竟叫人有种恍然来到仙境的错觉。 云西真是越看越惊嘆,正要感嘆,却听前方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刺耳的响声,似是有人愤然摔掷杯盏! 云西惊讶的望了云南一眼,他两都知道,骤然发作的必是殷三雨! 可是殷三雨不是才进入杨府不久吗?就说他快了几步,又能比他们快多少? 他究竟遇到了什么事,就这么一会功夫就能被气得炸锅了?!
第119章 煳弄鬼啊? 灰衣老门房第一个反应过来,哎呦地叫唤了一声,慌忙拔起步子,佝偻的身子来回晃着,径直朝着迴廊前方跑去。 云西云南互相对视一眼,虽然都有些疑惑,却仍纷纷快步跟在了后面。 殷三雨虽然早先一步进入杨府,但按理说并不会比他们快多少。而且摔杯摔盏的声音也很清晰,应该就在不远处。 果然,只因迴廊曲折,中间又有假山松树掩映遮挡,这才叫他们一眼望不到头。实际上只穿过了个回弯,拐出两道岔道,一座厢房便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与一路上的其他房室相比,此处厢房并不显得十分出众,甚至有些低矮。装修也很是一般,制作房门的红木也比别处黯淡许多,像是有些年头的。 整座厢房约有十几米宽的样子,三间房造式,房下有四五级台阶。 当中的正屋的大门敞开着,里面悬挂着一面深蓝色厚棉门帘,帘子微微晃动,教人看不清屋中情景。 老门房一个跨步,掀帘冲进屋子,云西云南却不急了,两人放缓步子,步履从容的走下迴廊。 云西刚要抬步迈上台阶,就听到里面又传来一阵狰狞的笑声。 那笑透着嚣张不羁,似是有人正咬牙切齿的阴狠冷笑。 云西很肯定,这是殷三雨的声音! 她顿了一下,运了口气,与云南联袂迈上台阶,伸出手,十分镇定的撩起厚重的门帘。 门帘刚被掀开一角,一阵清亮的水流之声便清晰的传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扑面的暖热空气,鲜美诱人的菜饭香气,甘洌醉人的美酒香气。 乍一从冷寒的室外,进入这暖炉一般的温室,云西的眉都舒展了几分,抬眸望去,就见敞亮的屋中站了几个人。 有背对着她的殷三雨,还有一身白色圆领澜衫,面容清矍,表情严肃的工房吏李儒;旁边还站着两个不知所措的小厮。 几个人围着一张一米见方的紫檀餐桌面面相对,似乎正在对峙较劲。 其中一身捕头制服的殷三雨,单脚踩着一个椅子,一手掐腰,一手拎着把酒壶,揭了盖子,正往地上哗哗的倒着酒。 云西看着桌上简单的菜餚,立刻明白了殷三雨用意。 显然杨拓没把他们当回事,且不说菜品;这里只让李儒一个人接待,就说明了杨家根本没有表现出有求于人该有的诚意。 况且霸王餐,大爷餐,贵宾待遇,并不是守株待兔就能得来的。 想要获得更好的待遇,就必须要自己争取! 因为从某种程度来说,爱哭的孩子有糖吃,是非常有道理的。 刚进来的老门房一眼望见脚下粉碎一地的杯杯盏盏,忙不迭叫喊道:「哎呀呀,殷捕头,您这是怎么了?」 面色冰冷的李儒抬手向老僕一挥,示意他不必管,先出去。 老门房顿了顿,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最后看着李儒脸色越来越沉,只得不甘心的出去了。 「公子!」李儒身后两个小厮也不服气的挺上前来,瞪着殷三雨,都是一副忿忿不平的样子。 云西心下一动。 这几个人不过是杨府的管家僕役,面对殷三雨,这位一县之捕头,却各个首当其冲,全然无惧。管中窥豹,由此便可见杨氏父子平日里的气焰该是何等的嚣张了! 「没事,你们先下去吧。」李儒长身鹤立,直视着殷三雨,目光森凉犀利。他抬手再度挥了挥,语气冰冷强硬,不容置疑,「记得,一会叫人把地清理了。」 僕人们不甘的躬了躬身,狠狠瞪了殷三雨一眼后,才离开了屋子。 殷三雨冷哼一声,一根手指轻佻的勾着银制细嘴酒壶的把,忽悠悠转了两圈,忽然一甩,酒壶哐啷一下,应声坠地兀自滚了两圈。 白衫的李儒眉梢微跳,眯起眼,幽深的目光扫过殷三雨,又逡巡至云南云西身上,「殷捕头,这是要做什么哪?」 殷三雨拍拍手掌,仰起头,鼻中发出一声嗤笑,「要干什么?这该是我要问你李典吏的话吧?」 「这话说得就不清不楚了,」李儒抬手拂了拂额间刘海,侧头冷冷一笑,「殷捕头进了屋,在下就恭敬请让,热心敬酒,您二话没说,抬手就打飞了杯盏,拂落了盘碗。怎么倒向在下讨起说法了?」 云西静静看着两人交恶交锋,浅笑嫣嫣。 殷三雨虽然表面上行事向来乖张暴躁,但其实,没有一次会超出底线,与他自己的控制范围。 所以根本不用她与云南出手相助,他们只要把这当是一次不收门票的好戏就行。 只可惜此时没有什么道具,不然拿把瓜子,再啃块西瓜,才真算得上惬意过瘾嘛! 殷三雨拍着自己的胸脯,煞有介事的问道:「那李典吏你倒是给本捕头说说,我们三个为什么要到你们杨府,来蹭这一顿吃喝?」 李儒双手侧上一揖,正色道:「自然是请三位来此护卫杨大人安全!」殷三雨直起身,一脚踢翻正踩着椅子,又拉过另一张座椅,叉着腿坐下,右手放在桌上,手指轻敲桌面,拉长尾音的说道:「尧光白是什么人,李典吏不清楚吗?盗九天的本领不说天下皆知,也是广为流传了吧?」 李儒轻蔑一笑,不置可否。 殷三雨却也不恼,回头看了一眼云西云南,拍拍一旁的空位,大咧咧笑道:「来,咱们都先坐,也不常与李典吏闲聊,今儿个好好唠唠。」 云西颔首一笑,与云南大方落座。 殷三雨这才又面向李儒,手指依旧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桌面,不急不缓的继续说道:「从来就没有尧光白完不成的诺言,偷不到的东西,这一点,没错吧?李典吏?」 李儒目光陡然一寒,挑衅般的冷冷道:「怎么,殷捕头你害怕了?」殷三雨轻敲着桌面的手指猝然而止,脸上却仍挂着笑意,没有答言,而是自顾自的说道:「这一次,尧光白已经公开破了杀戒!所以,我们此番直面对抗尧光白,给杨典史当做贴身保镖,就是一件将脑袋别到裤腰带上的活计了。」 说着,他忽然端起一个盘子,站起身,举在李儒的面前,一字一句狠狠道:「只这点子打发要饭的残羹剩菜,就想让我们几个卖出命来,是不是太他娘的扯淡了?!上坟不带纸钱,你煳弄鬼哪?!」 云西差点没喷笑出声。 她在心里痛快的给殷三雨叫了声好! 他这个架势端的非常好! 既痛快又过瘾,碰上杨家这样无德的富户,就得理直气壮,大大的吃他一顿霸王餐! 李儒的眉瞬间皱成一团,他凝视着眼前那盘翠绿鲜亮的炒青菜,阴冷的笑道:「不想殷捕头竟是对这几盘菜不满意,在下吩咐人重做就是了。」 殷三雨夸张的点点头,「嗯,这还像点样子!不过,本捕头也不是挑剔的主,随便上几道家乡菜就行了,」他回头看了看云西,露出爽朗的笑容,「云典吏,云书吏刚入山东不久,正好品品咱们山东的特色!对了,云书吏,带着纸笔没有?」云西点头说有,随手从怀中拿出本子,又从袖中取出炭笔,轻轻放在殷三雨面前桌上。 殷三雨抄起笔,低头就写。 一边写他还一边说道:「先来个葱烧海参,对了,酸辣乌鱼蛋最适合冬天吃,这个要点的;嗯,九转大肠也不能少!」 云西掩唇轻咳,掩饰着满溢出唇角的笑容。 这个殷三雨耍起无赖,撒起泼来,真是能把人活活气死。 又听他一边晃着脑袋,一边嘟囔着认真说道:「芙蓉鸡片,还有糟熘鱼片。这两个虽然便宜寻常了些,但也算是一味,」说着,他抬头瞟了一眼李儒,眨了眨眼睛,卖弄般的笑着说道:「没办法,谁让本捕头从来都是最体谅人的,绝对不忍让别人破费。李典吏,你千万不要因为上的菜寻常了,就不好意思的自惭形秽啊上!」 李儒冷着脸,嘴角微微有些抽搐。此时,他僵硬的表情已挤不出半点笑。 「好了好了,殷捕头,家兄还在调理身子,用不了吃食。说到底,也就咱们两个吃,弄太多,吃不完,浪费就不好了。」 「对了!」殷三雨双眼忽然一亮,浑似没听到般的又喊了一声,「要说山东特色,有什么能比八仙过海闹罗汉!」说着又转向李儒,坏坏的笑道:「这一道菜最是不能错过!是不是呀,李典吏?」 「是谁要点八仙过海闹罗汉啊?」一个清冷的声音忽然从门外传来。 云西望着门帘,心中冷笑。 这场戏的反派主角杨拓终于现身了! ------题外话------ 我是小註脚o(n_n)o 今天要说明的是,其实杨家一开始的宴席并不差,大冬天的能给殷三雨弄来绿油油的青菜,在明朝其实已经相当奢侈啦 但是杨拓没有露面,的确是存心要给他们一个下马威,目的倒是很复杂,这里就不多剧透啦 殷三雨藉机发难,就是表个态,大爷来这不是给你们杨家当杂碎,当打手 目的是要在之后的保卫工作占领主动权 然后葱烧海参之类的菜品的确是山东名菜,滕县虽不临海,山东却临海 所以名贵海鲜也是一味! 最后,女推官有交流群啦 九尾希望觉得有拖延症的亲亲可以制定计划,在群里打打卡 或是谈谈读书学习的感想之类了,电影啦,音乐啦,电视的感想都可以哦,九尾万分期待志同道合亲亲一起戒掉拖延症! 粉丝扣扣群号,734595863o(n_n)o哈哈~
第120章 她要主动 云西云南的位置正面向门口,听到声音,两人纷纷抬眸,殷三雨也转过身,就见门上厚重的蓝色门帘忽然从两边被人掀起,缓缓露出了一个人的身影。 一股清冷的空气,钻过帘子空隙,打着旋的飞进屋中。正值晌午时分,阳光逆向而来,云西眯了眯眼,才看清门前杨拓的身形。 随着帘子全部被掀开,杨拓抬脚缓步走进屋子。只见他身着一件蜀锦素色的圆领澜衫,书卷气息十足。肩上披一件纯白色狐裘大氅,双手中还把玩着一颗镂空掐丝景泰蓝香囊手炉。 一同而来的还有几个小厮,有的带着扫帚,快步上前,利落的收拾干净一地残骸。又扶起倒地的椅子,重新擦了桌面,迅速清出一个主位来。 杨拓单手一拽领上缎带,雪白的狐裘大氅忽悠的一下,顺滑而落。早有僕人上前伸手稳稳接住,小心的托捧着,转而挂在门后衣架上。 云西不觉皱了眉,官二代加富二代的绝对高富帅,出手就是不凡,上千两银子的狐球大衣就好几件。各种把玩件没有一件寻常物什,全都价值不菲。 他圆润的面庞上带着清淡的笑意,狭长的眼眸,目光幽深。站在屋中的李儒最先作出反应,他望着他,略略躬身,眼中笑意温柔,有些如释重负的舒了口气,缓缓道:「大人。」 殷三雨背对杨拓坐着,却没有站起来,也没有转过身。只是慵懒的依靠着椅背,翘着二郎腿,半侧着头,挑眉轻笑,眉梢一点讥诮如芒,故意拉长着尾音,阴阳怪气的说道:「呦!这是咱们的杨教谕,杨大人来了!」 他突然收了口,又扭过脸,夸张的朝地面淬了一口,「啊呸!什么教谕,该称唿为杨典史才对!」 听到这里,一直冷眼看戏的云西忽然有了一种预感。 殷三雨的嚣张其实更像是他的保护伞,一般从不出格,但是每每面对杨洲杨拓,他的嚣张就具有一种独特的针对性,他们两方应该不止是胡杨两家的立场不同,其中必然还有玄机深意。 杨拓不屑的嗤笑一声,阴冷的视线扫过殷三雨,「怎么,殷捕头想吃八仙过海闹罗汉了?」 殷三雨扬着脸,表情轻佻的嗯哼了一声,抬手将纸条递给一旁的李儒,「没错!怎么?杨大人不捨得?」 杨拓嘲讽一笑,「不过是一道菜,本官怎么捨不得!」 李儒走到前,在杨拓耳旁低语了几句,杨拓笑着挥挥手。李儒便将纸条交给其中一个小厮,小厮立刻飞也似的的奔了出去。 殷三雨轻轻点头,笑着说道:「八仙过海斗罗汉,此次要斗的是,盗九天这尊大罗汉,所以这顿饭,您这东道主,可是当得一点也不亏啊!」 「但愿如此!」杨拓慵然一笑,眸光幽幽,晦暗莫名。殷三雨一语双关,杨拓也一直暗暗施压。 云西心里很清楚,杨拓绝不是泛泛之辈。 先冷待冷遇,不过是要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他想利用自己与云南、殷三雨的能力,却不想受制于人,背后必然有特殊用意。 不是城府极深的一惯作风,就是有不能教人轻易看破的地方,怕被她们涉入。不过,无论是要真切的保住杨洲项上人头,还是暗中搜集罪证,她们都必须要抢得警卫工作的主动权。「那就谢谢杨典史啦!还有这酒,一併换最好的!」殷三雨拎起桌上酒壶,笑得很豪气。 杨拓徐步走到主位前,「没问题,自然会给两位刑房与殷捕头换上最好的酒。」 立刻有小厮小步跑向前,为杨拓拉出座椅。杨拓缓缓落座,抬眸环视着殷三雨,云西云南,「只要三位听从安排,全力以赴,本官还有重谢。」 云西礼貌的欠了下身子,接住话口,轻笑道:「属下自当尽力,只是有一事不得不讲。」这时,有僕人端来一个铜盆,旁边还有一人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是一方面巾。 锃光瓦亮的金黄色的铜盆里,盛着热水,盆面上还浮漂着一层裊裊雾气。 杨拓伸=出手,姿态优雅的净了手,又接过纯白的棉巾,左右擦了擦,「云书吏有什么要求,直说就是。」 「所有护卫工作,都必须依照刑房典吏的安排。杨府格局分布,我们也要了解。在这九天里,无论是杨府护院家丁,往来人等,还是衙门调来的捕快兵丁,概莫能外。」云西表面脸色平淡,但在心里,已经直接翻给杨拓一个大白眼了! 明明她们才是被请进府的客人,这一整套的净手待遇却怎么没她们的份? 就这样让她们大眼瞪小眼的看他炫富吗? 要知道,她骑完马,可是手都没洗就上饭桌了啊! 杨拓脸色却是一沉,啪地一下,将手巾抛进铜盆,看样子十分不悦。 一旁的李儒也入了座,皱着眉看向云西,「杨府怎么说也是家大业大的,女眷内侍众多,怎么能全部听任杨府之外的人安排?」 云西款款一笑,「如果以上做不到,也很好办。」 她侧眸环视云南与殷三雨,目光锐利,「当然,刑房与捕班自然会听大人调遣。杨大人虽然还没有正式任职,但毕竟是一县典史,是我们的上司。让属下们怎么做,属下一定尽力,这样既不费力,出了事也可以推卸责任!」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李儒一脸怒容,拍案而起! 「李典吏,舍妹并无他意。」一直沉默不语的云南终于开口。 话虽对李儒,视线却转向了杨拓,一双凤眸陡然生寒,「关键在于,对方是尧光白。财宝或是白练珠还好说,毕竟是身外之物。但这里涉及杨老大人。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刑房捕班都是难辞其咎。只是即便那时能辞其咎,也是枉然,毕竟,没有什么,能比杨老大人的安危还重要。 李儒怔愣的盯着云南,一时语塞。 这时门口帘子再度被人掀起,随之而来的一排端着托盘的娉婷侍女。 侍女各个腰肢纤细,行至柔柔带风,纤纤玉手上的托盘里都是扣着盖子的各色盘碟。为首的走到桌前时,站定掀开盖子,端上餐盘。不一会的功夫,桌上便整齐有致的摆满热气腾腾的五色菜餚。 杨拓皮肤细腻的脸上浮出些许笑意,望着云南,缓和了语气,「云典吏,如何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云南淡然一笑,抬手指着桌上菜餚,徐徐说道:「 防备大盗,保护老大人,与这做菜,其实是一样的道理。材料准备得周全,便调度得当,随时可应对,可做菜上菜,不会出现空隙。舍妹的话,用意就在此处。」 云西心里给云南点了一个大大的贊。 高深莫测的装比范,就是要这样似是而非,模稜两可! 杨拓是个极要面子的富二代,即便他听不懂,碍于面子,也不会再继续问下去。 果然,杨拓点点头,似是听懂了一般笑着说道:「好吧,就如书吏所说,这九天杨府就交给典吏了。只是,」他狭长的眸子忽然寒光一闪,语气冷峻的说道:「如果这样还会出一点差池,全部责任也要典吏你一人承担!」 云南直视杨拓眼睛,自信一笑,「只要吸纳属下建议,属下定保杨老大人安然无恙!」 殷三雨大笑着拍手喝彩,高和一声,「就是这个话!」 「好,那咱们就开宴吧!」杨拓笑着摆手,做了请的姿势。 这时,又有三个僕人各自端着一个托盘走到云西三人身前。 每个盘子上都叠放着一块方方正正的白色面巾,上面还冒着扑面的热气。 云西自觉取过毛巾,忍不住的暗下腹诽。 这绝对是剥削阶级奢侈的享受啊! 她云西又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攒上这么大的一份家业,好好享受呢? 也不知道这一年,距离李自成攻陷北京城还有多长时间? 反正明朝都是会亡的,什么多情王爷、专一将军,招惹不来。也不是什么坏事。 如果可以,她一定要在清朝到来之前,赚他个盆满钵满,然后早早躲进没有战火的安全地带,做个逍遥快活的富家翁才好啊! 待到净手完毕,众人这才纷纷执筷开席。 殷三雨与李儒又各自敬了一圈酒。只有云南分毫微动碗筷,好在云西早就讲过原因,衙门里已经人尽皆知,所以杨拓李儒也没有难为他,也没有让云西代兄行酒,这一场宴席虽然各自都怀着心思,大面上总算还是一团和气的。「对了,云典吏,这次对付尧光白,你大概有什么计划?」说完,殷三雨执筷夹起一个软滑弹韧的海参。云西看了一眼云南,忙放下筷子,笑着接口说道:「我家兄长身体不适,还是我代他说吧。」这时李儒给杨拓夹了一块糟熘鱼片。听到云西的话,杨拓也放下筷子,轻笑问道:「云书吏请讲。」 「根据现在找到的证据,和与他交过两次手的经验,家兄已有了应对尧光白的方法。」云西表情很认真。 「都说尧光白从来没有失过手,刑房真有十分的把握吗?」李儒怀疑的问道。 「尧光白再厉害,也不是神仙,只要应对得当,就能防范的了!」云西说得十分坚决。 殷三雨将筷间颤颤悠悠的肥润海参放入口中,自顾自大快朵颐。 云西又道:「女眷的事,杨大人也不必忧心,女眷都在杨府后院,只要这九日里,不与老大人之往来,安然待在房里,便不会惊扰女眷。」 杨拓点点头,「其他的,还要怎么配合你们呢?」 云西侧头与云南耳语几句,见云南点头,才又说道,「我们需要今早,老典史遇袭的所有情况,还有杨府内部所有的构造,以及所有人员的具体情况。」 杨拓目光略略一滞,李儒低头凑上前,小声说了一句,「大人,三思!」 杨拓摆手制止了李儒的话,思量片刻,才沉吟着说道:「可以,只要你们能保证家父安全,这些都不是问题。」 话音刚落,最大的主菜就被端上来了。 云西好奇张望。 那是一个脸盆大小的瓷忠,外面烧绘着波涛翻滚的海面,浪顶梢尖上分绘着姿态各异,法器不同的八位神仙。 神仙们动态栩栩如生,表情各不相同,很是精緻。 盅上分了九个格子。一个格子为正圆形,在最中心,环边平均分了八个扇形小格,分门别类的盛着不同的食材。 云西心中小小惊嘆一声。 最当中是粉嫩光泽的一层鸡肉块,比喻罗汉。外面八个扇形中依次摆了鱼翅、海参、鲍鱼、鱼骨、鱼肚、虾、芦笋、火腿等八种主料,喻为八仙。 有侍女拿起筷子,刚要为众人夹菜,就听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急报! 「公子,门外有一个年轻男子,说是从衙门拿了文书来办事的,正等着您召见呢!」帘外小厮恭敬的说道。 云西目光不由得一沉,年轻男子? 为什么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唐七星?
第121章 朱门酒肉 云西又想起,唐七星站在捕房里,静静注视她的样子。 他的目光,幽深莫测,令人难以捉摸。 听到下人回禀的杨拓,缓缓转过头来,疑惑的看向云西,问道:「衙门里还有人来?是今晚要来护卫的人员?」 「呃···应该不是。」云西微蹙眉头,转而看向云南。 云南沉寂着,脸上像是蒙了一层冰寒的霜。 云西又看了看殷三雨。 殷三雨嘴上一直没停,只是眼神里,也多了一些异样的颜色。 「护卫杨府的差役要到傍晚才会调配得当,这个来的应该是···」云西顿了一下,沉吟着继续说道,「应该是个锦衣卫,大人先叫他进来吧,看一看就清楚了。」 「锦衣卫?」杨拓眉间疑惑更深,却还是摆摆手,示意旁边小厮,出去传话。 「从没听说会有锦衣卫来咱们滕县啊?」杨拓近前的李儒放下筷子,清矍的脸上也全是纳闷的表情。 云西轻咳一声,嗽了嗽嗓子,才把如何捉到徐霞客,如何偶遇受伤的唐七星,又如何验证唐七星身份的经过大概讲了一遍。 「南镇抚司的锦衣卫?」听完云西的讲解,杨拓捏着酒杯,小啜了一口,眸光复杂。 殷三雨放下了筷子,看着面前的菜餚,唇边浮出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 不多时,门帘再度被人掀起。 由下人引领着,走进一个身穿黑色窄袖劲服,腰间挎着佩刀的高挑男子。 他微微扬着脸,迈过门槛大步而来。 云西眸光微沉,那人手中的,正是声名远播的绣春刀。 不用看头,她也知道,他就是鼻青脸肿的唐七星。 唐七星从容走到屋中,扶着佩刀略略站定,目光犀利的扫视着桌旁众人,态度简直比杨拓都要倨傲。 云西暗暗不屑冷哼了一声。 虽然都是装比,但她实在更喜欢云南那一种,温文有礼,气质绝佳的高级装比范。 唐七星这一套既俗套有惹人厌。 唐七星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主位上的杨拓身上。 明眼人一看杨拓雍容华贵的衣着,都猜得出,他就是主人。 唐七星抬手一揖,朗声道:「想来,这位就是滕县新任典史,杨大人了!在下南镇抚司锦衣卫校尉,唐七星,见过杨大人!」 杨拓颔首一笑,摆摆手,示意免礼,「敢问唐缇骑不远千里来到滕邑,所为何事啊?」 唐七星从袖中掏出一封书信,交给旁边的僕人,泰然一笑,「在下奉南镇抚司令,跨省追击江洋大盗——盗九天,尧光白。 行至贵县时,与其交手,一时大意,失了贼人行踪,如今得到消息,狂妄贼人竟然叫嚣要三进典史府闹事,特意前来相助。这是向贵县知县大人请来的手令,用以证明在下身份。」 听到此处,杨拓从容起身,笑颜欣然,「能得唐缇骑相助,自是我们杨府的福气!来,正好赶上开席,唐缇骑先用一杯薄酒,压压风。」 唐七星爽朗一笑,跟着入了席。 桌子上,杨拓坐在首位。 两边分别是李儒、云南。 殷三雨与云西分列两边最下首。 本来杨拓想让唐七星坐在自己旁边,谁知唐七星竟然客气了一把,执意坐到了云西身旁。 「云书吏,咱们又见面了。」唐七星落座时,向云西微微一笑,打了招唿。 有侍女分别为众人斟了酒,云西握住酒杯,手指轻捻着转了转,目光幽幽,「您这一身的伤,也不好好养养,万一化脓可就不好了。」 唐七星只一笑,没有回答,举起酒杯,欠身站起,向着众人慨然一笑,「诸位,在下此次重任在身,行事匆忙了些,如有叨扰之处,还请见谅,今日借花献佛,在此先敬各位一杯!」 杨拓言颔首,微露笑意,「唐缇骑有伤在身,不必讲那些虚礼,如今还要仰仗缇骑,该是我们说谢才对!」 李儒也跟着附和劝慰。 唐七星摆手笑道:「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小伤算什么?唐某人先干为敬!」 说着,他仰头一饮而尽,抬手一翻杯底,痛快的说道:「盗九天行踪就是我的命,如果能在南镇抚司规定的期限里,把他顺利缉拿归案,我便可以回京升任百户了。所以此行唐某势在必得!仰仗诸位同力协作!」 云西不觉皱了眉,她费半天劲才得到的查案主动权,不会让这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给劫了煳吧? 杨拓拊掌大笑,「能得缇骑相助,真是我杨府一大幸事!」 「不错!」云西站起身,端起酒杯,含笑环视众人,「之前在衙门里,也与唐缇骑商议过,共同协作,下面的计划里,家兄出谋定策,杨大人与唐缇骑看着若有疏漏,咱们群策群力,一起完善!」 杨拓端酒起身,望着云西,爽朗一笑,「杨府安危,仰仗诸位了!」 殷三雨、李儒、云南也站起身,众人齐齐举杯,除了云南只在唇边做作样子,其余的人都颇为兴奋的饮尽一杯。 俯身坐下时,云西忽然感觉,一道飘忽的视线,冷冷的掠过自己脸颊。她眼角余光堪堪一扫,不禁抿唇而笑。 唐七星正冷笑的斜睨着她 唐七星之前几句话,就是奔着主动权来的。 却不防她忽然插入一番抢白,无形之中,就已将办案的主动权抢给了云南。 不过,这才是个开端,等她解决的问题还在后面。 客套一圈后,云西终于可以放开肚皮,敞开吃喝了。 不得不说,这道八仙过海闹罗汉的确很鲜美。 鲍鱼肥美柔韧,鲜咸入味恰到好处。鱼翅入口软滑,味留舌底。 酒足饭饱后,几个人在杨拓、李儒的带领下,将杨府细细转了一圈,踩点布局。 呸! 云西不禁心里暗啐了一口! 毛线的踩点! 她现在已经是个名正言顺的大明公务员了! 板上钉钉的绝对正派人物,怎么还能用前世混社会时的黑话? 要用文绉绉的口吻,逼格很高的说:「考察布局」才可以嘛! 想到这里,云西双眼忽的一亮! 对了,尧光白名气再大,说到底也是个小偷而已,她前世混江湖的时候不也做过踩点盗抢的黑活吗?这一双空空妙手就是在那时练的本领呢! 所以换位思考,将自己想成尧光白,用他的眼睛,去审视怎样才能在防范严密的杨府出手盗宝杀人。就能想到哪里是杨府的薄弱处,哪里是尧光白最可能下手的地方! 本来关于古代院落的布局防范,她是一点经验都没有,就指望着这一次做个如假包换的云南传声筒。但别人的眼睛毕竟是别人的,只有自己学习领会,才能真正掌握在古代生存的各种技能。 这样想着,云西瞬间提起精神来,审视的目光仔细打量着杨府每一处布局,每一处细节。 不过,她还是再一次被杨氏金光闪闪的府邸宅院晃疼了一双钛合金老眼。 这是一座纵向有七进院深,横向占据半条街的超大宅邸。 红漆大门里是一进大院,主要是门房,车房,僕役杂房;然后是第二道门,也就是仪门。 不用于衙门里肃穆巍峨的仪门,杨府仪门是那种雕樑画栋的垂花门,黄褐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波光粼粼,极尽奢华。 檐下绘着各种花卉彩画,桃红柳绿,色彩斑斓。 仪门之后是一段长长的迴廊,迴廊沿着各处厅室曲折蜿蜒。 院中造了许多假山,假山错落间摆放了许多松柏梅花盆景,高的有两人多高,低的还不及人的膝盖,疏而有致。 随着杨拓走着一遭,云西发觉在院子中心的位置上坐落着一间大厅,应是主人接待客人,商议事情的场所。 院两边各有一排厢房,住着一些内院僕役婢女,与外院的来往并不多。再往后两进,又分了几个小院,最中央的是杨洲起居场所。旁边几处,则是公子小姐们与杨洲不同妻妾的住所。 勘察女眷庭院时,出于避嫌考虑,杨拓只带了云西一人前去查看。 云西注意到,杨洲原配妻子与杨洲并不住在一起。 进院时,那位老夫人正在屋中静坐,手上捻着一条黄色的蜜蜡佛珠,阖目念经。 杨拓恭敬请安,杨夫人却连眼皮都没抬。 这还不是最奇怪的,更奇怪的是体型略有些富态杨夫人,脸上并没有显得有多少褶皱,但是高高盘起的头髮却是雪白一片,没有一根是黑色的。 云西心里不觉一动。 杨洲年龄也就四五十岁的样子,这杨夫人怎么会**十岁的老人还要苍老? 暂时放下心中疑惑,云西又查看了其它的女眷宅院。 虽然一个比一个精緻奢华,倒都还是普通住房,没有什么特殊的构造。 只是有一点,引起了她的注意。 四五房妾室长得都颇为相似,而且让云西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异样感觉。 总觉得她们都有某一处神似潆儿姐,却又比潆儿姐逊色一些。 或许是人人口味不同吧,云西想,如果自己是杨洲,肯定各个型号,各个花色的美女都整上一种,不然多浪费啊! 再后面就是后花园,总共占三进院子的长度。 后花园的入口处有一间书房,书房之后是片偌大的水塘,塘前立着块牌子,碧莲池。 说是池塘,但是放眼望去,壮阔的就像是一片小湖泊。 湖面已经结了冰,前后各搭着一组小桥,每一根桥栏杆,都雕成了各种瑞兽形状,甚是讲究精緻。 湖中央建着一座三层小楼。碧莲池四周还有许多群房,之后便是宽阔的灰砖院墙了。 转完整个杨府,一行人走上碧莲池拱桥,登上了二层小楼,进入一间宽敞的房间。 房间呈六菱形,四面开窗,院中风景一览无余。 中摆放着一张紫檀方桌,边上还有条案,对面是琴桌,棋桌。 正中央的窗子开的最大,窗下摆着一张贵妃躺椅。 可以想见,若是到了盛夏时节,于清凉夜间半躺在贵妃榻上,轻摇羽扇,望向窗外,满目都是月下荷花碧莲,该是何等享受。 可是一想到一路乞讨而来时,看到的各地贫苦百姓,与枉死在监狱的慧娘,云西的心情就莫名沉重起来。 一扇大门,内外便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古人诚不欺我。 众人围着方桌纷纷坐定,云西再次掏出小本本与自制小炭笔,坐在杨拓对面,认真的问起早上杨洲遇袭的事情。 杨拓端起茶杯,抿了口水,顿了一下,才开口说道:「既然贼人已经下了战帖,我这个做儿子自然不会让父亲涉险。又加上家父本来就要去兖州府上任,索性就招来一些人护送着先离开滕县。」 「那些护卫武功高吗?」云西抬眸望着他,「是全部被暗器射杀了吗?」 杨拓微蹙着眉头,片刻之后才回答:「身手都不错,请来的护卫无一倖免,只有四个不会武的轿夫生还。」 云西垂眸继续记录。 明显,尧光白已经揭示了那些护卫金魂寨的身份,杨拓却仍然不好开口,其中多少有些心虚的成分。 「也就是说当时只剩下老大人和四个轿夫,尧光白完全有机会出手,却仍然依照约定,没有在今天伤害大人?」云南凤眼微眯,望着窗外萧瑟的风景,缓缓问道。 杨拓点点头,表情十分凝重。 殷三雨藉口道:「听捕班说,尧光白说那些护卫是金魂寨出来的,还放出话来,不叫老大人再想离开滕县。他的战书上还写着,因为山寨的事,要向老大人与惊魂寨復仇,那杀了金魂寨的护卫,就可理解为是一种復仇,而单单放回老大人,难道真的只是要说到做到,说第九天出手就第九天才出手吗?」 这个问题,也是云西所想不通的。她又看了眼云南,只见他面色凝寒,仿佛已陷入沉思。 「殷捕头!你怎么说话呢?什么叫做因为山寨的事?山贼与老典史又有什么关系?!」李儒一拍桌案,唰地站起身,目光兇狠的瞪着一脸痞相的殷三雨!
第122章 兖州鲁王 李儒突如其来的怒气,令屋中气氛,一时间尴尬起来。 唐七星有些诧异,微睁着瞳孔,环视着每一个人的反应。 不料其他几人,却是一个比一个淡定。 云西头也没抬的继续记录,云南遥遥的望着窗外风景,眉眼幽幽。 杨拓则端起茶盏,小口细细啜饮着,面容沉静,姿势华贵优雅。 坐在他旁边的殷三雨,更是始终泰然处之。 他抬手慢悠悠端起茶杯,唇角绽出一抹慵懒笑容,「李典吏,话都没听全乎,你急个什么劲啊?那些话是尧光白说的,又不是我说的。」他态度轻佻的耸耸肩,「很明显,尧光白就是随便找个藉口,来诬陷杨老大人,好为他名正言顺的偷走杨家宝物,找个响亮的名头嘛!」 说完,他才轻笑着抿了一口茶。 李儒瞪着眼还要反驳,却见杨拓已经摆起了手,示意他接下来的话不要讲了,这才勉强坐回座位。 「我倒是认为,」唐七星脸上挂着轻松笑意,似乎想要缓和下氛围,「盗九天放过杨老大人,就只是因为他自己说过,第九天才会对老大人出手。他要的,不过是一个『说到做到 的名声而已。」 「哦?就这么简单吗?」云西停了笔,眸中一抹亮光,似笑非笑,「唐缇骑可是有什么成算?」 「我与盗九天打过太多交道,对他的行事作风非常了解。」 唐七星眸光灼灼,带着一种张扬的自信,「此人很是虚荣,最在乎的就是自己的名声。凡是向外公开的挑战,承诺的规矩,没有一次失约失言。否则盗九天的名号早就不保了。他既然说九天内,每三天来一次,就必然不会更改。甚至可以说,咱们只在第三天,第六天,第九天布局等着他就行。」 云西皱皱眉,「所以,唐缇骑的意思是,尧光白截击老大人车驾,一是向他以为的金魂寨復仇,二是断了老大人出去避祸的可能,让咱们不得不乖乖按照他的计划走,陪他演出这么一幕大戏?」 唐七星抬手打了一个响指,唇边弯出赞许微笑,「没错,就是这样!」 云西默然垂眸,执笔仔仔细细的记下了所有可疑点。 「杨大人,」唐七星转而面向杨拓,眸光深邃而坚定,「所谓成也萧何败萧何,盗九天因为他的虚荣而扬名天下,这一次,也会因为他的虚荣而落进咱们的陷阱,一败涂地!咱们对付他的关键,就在那三天里!」 杨拓颔首微微一笑,表示认同,「唐缇骑说的很有道理,看来这三天真的是要着重布阵了。」 「杨大人,」云南蓦然开口,「唐缇骑的话虽然有理,但事情总有万一。」 因为云南很少说话,却又字字珠玑,他这一张口,屋中人视线都齐齐转了过来。 云南容色静谧无澜,声音淡然,「毕竟,过去的习惯不代表未来也一定会照样。之前他不是还从不杀人吗?这一次,他不仅在山寨杀了人,今早,一出手就是十数条性命,实在是不得不防。所以除了那三天,其余时刻也不能松懈,以防备尧光白突然袭击。」 唐七星略略皱眉,杨拓脸色也沉寂了下来。 他们都明白,云南说的才是最万全的办法。 唐七星顿了一会,看向杨拓,若有所思道:「对了,杨大人,刚才咱们也算是大略的看了府上布局,盗九天提过的,那颗白练珠,究竟放在了何处?」 杨拓闻言有些惊讶,狭长双眼睫毛微微一颤,低声道,「唐缇骑是有什么计划吗?」 「盗九天公布的步骤,一是先盗取金银,二再偷走白练珠,最后才是威胁老大人。」唐七星侃侃而谈,「老大人想离开,他一个盗九天拦得住,是因为,老大人只有一个。可是财宝就不一样了。财宝可以分成很多份,而白练珠又很小。完全可以分几路将财宝运出杨府,再假做一些一模一样的白练珠宝盒,也分几路运出去。」 唐七星越说眼睛越亮,容光焕然,笑若春风,「尧光白从来是独来独往的,但,即使他本事再大,咱们分出去十几路二十几路人马,他肯定也是分身乏术,完全找不出哪一个才是真的宝贝!」 李儒听得很认真,至此处也很激动,含笑望住杨拓,「大人,属下觉得,唐缇骑的方法很可行。」 得到响应的唐七星,越发笃定自信,「大盗大盗,盗的就是各种奇珍异宝。一旦,眼见财宝就要与他失之交臂,他肯定会心焦急切,没准还会主动放弃攻击杨老大人,转而去追财宝。到时候,咱们在每一路都安排着埋伏,不怕捉不到他!」 杨拓一面听着,一面用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听到后面,脸颊已兴奋的微微有些绯红。 似乎唐七星的计划已经在眼前铺开,而那尧光白也就真的被活捉了。 云西拿着笔,蹙眉不语。 她在脑子里将唐七星的计划过了一遍又一遍,想要对比出个利弊优劣来。 云南与殷三雨也沉吟着,陷入沉默。 一时间,阁楼里的气氛忽然变得微妙起来。 「云典吏,您怎么看?」杨拓强压下心中兴奋,平静淡然的轻笑着望向云南。 云西恍然抬头,静静看着云南。 她也在期待云南的答案。 虽然,唐七星的计划表面看上去天衣无缝。但她就是觉得有哪里还是不够完善,可是一时半会,还真挑不出来,到底是哪里有问题。 云南将视线缓缓从窗外转回,略略沉吟了一下,说道,「唐缇骑的方法,一旦预估准确,可以说是最有效,最轻松,攻击力也最强的方法,只是···」 「只是什么?」杨拓眉心微拧。 「只是一旦预估不准,就会全面崩盘!」云南语气陡然冰冷,强硬得令人窒迫,「如果只是为了财宝,还可放心一搏,但事关杨老大人安危,就容不得一点闪失。」 他目光奕奕,环视众人,「唐缇骑的计划中,有一点必须要注意!万一尧光白对财宝,与白练珠并不十分看中,甚至把夺宝计划公开就是要混淆视听,其真正目的,就是要取杨老大人性命,那么之前咱们分散出十几路人马,就恰好分散了保护老大人的关键力量!」 言及至此,屋中人的脸色越发凝重起来。 毫无疑问,云南说的这种可能是切实存在的,而且一旦发生,后果就是最严重可怕的! 杨拓握着杯子的手紧紧攥着,指节已然泛白。 云西心中不禁有些恻然。 她早就注意到,杨拓与杨洲的父子感情真的很厚。 之前在衙门受到尧光白攻击时,更是捨生忘死的扑到了杨洲身上。 转过杨家宅邸之后,她更加清楚。 杨拓并不是家中独子,家里还有一些兄弟,有的在外地做官,有的还在襁褓之中。 况且杨府内妻妾众多,杨夫人与杨洲,几房姬妾之间都并不和睦。 在这个庞大的富贵家族里,杨洲能拥有杨拓这个能力尚可,又真诚孝顺的儿子,真的很不容易。 杨拓的眉头拧得更加紧,审慎着开口道:「云典吏,你说的也没错,这个风险,杨家是绝不能冒的。」 云西身旁的唐七星思忖片刻,脸上忽然浮出些许笑意,「世间哪里有什么万无一失的事情?我与盗九天打过无数交道,他的心思我最清楚,再说哪有大盗不重财宝的?用财宝做诱饵就是主动出击,吊着他,让他追着咱们跑!」 云西不断的在小本本上记录着,心中也在做着各种权衡计算。 她有种预感,云南掐杨拓的脉,明显掐的更准一些。 杨拓虽然是个骄矜的官二代,富二代,但并不莽撞,也不急功近利,反而比较能沉得住气。 即便唐七星几乎说了全部计划,云南一点计划还没说,但是云南攻击的是杨拓最重要的底线。 杨拓的致命处就是,他知道山寨的惨案的确都是杨洲背后策划,所以表明要为闯破天报仇的尧光白,这一次杀人的意愿绝对是相当强烈的。 但是这一层关系,杨拓不可能直接明说,唐七星又不了解内幕,所以,看准软肋下手的云南,肯定失不掉办事的主动权! 「对了,杨大人,那个白练珠究竟是什么宝贝啊,竟能让尧光白如此捨命?」云西忽然停了笔,好奇的望向杨拓。 杨拓此时缓了缓了神思,身子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目光扫过李儒,慵懒一笑,「白练珠,说来话长了。」 李儒会意,欠欠身子,坐直了些,默契接口道:「相传白练珠是由一条白龙幻化而成的龙珠,珠子通体透明,其中一条小白龙盘旋如白练,昼不能见,夜则出。一旦遇血气,珠子便会熠熠发光。」 「会发光?」云西奇道,「是夜明珠吗?」 「不是夜明珠,」李儒摇摇头否定,「这颗白练珠,本是皇宫珍宝,前些日子,不想被一个老阉人偷出北京。后来被兖州鲁王府擒获,取回了白练珠。」 「兖州鲁王?」云西乌黑瞳仁里,忽然寒光一闪。 真是百转千回,处处转成圈啊! 之前追查的菱藕香,金魂寨,与杨洲这次的升迁,无一处不与这个兖州府鲁王相关联。 难道这就是杨家的背景? ------题外话------我是小通知o(n_n)o哈哈~ 今天接到编辑通知,4月三日,女推官正式入v,这还是九尾第一次入v呢 从一开始搜集各方面史料,典籍,到一口气啃下几百本经典推理文学,国内,欧美,日本的各位名家大家,尽量网罗。 九尾真的是倾尽心力的想要写好一篇不一样的推理言情小说,每一个字,每一处伏笔,都倾注了九尾打量心血 入v后,九尾一定奉献出更多精彩给亲亲 还有最最重要的男主问题,由于推理部分绞尽脑汁 感情线九尾就选了前卫写法 男主备选三个人,都很努力啊 九尾没捨得做一点干预,这种写法很冒险 这在快节奏网文大行其道的今天,可以说很不讨好。 但是九尾一定会给奉献出一段不一样,绝对动人的爱情故事 并且男主真容马上就揭晓啦 o(n_n)o哈哈~超激动,撒花花?
第123章 不要你了 李儒继续绘声绘色的讲道,「因鲁王寻宝有功,皇上,郑贵妃特意嘉奖,就将这白练珠赏给了鲁王。」 「那后来,是鲁王殿下赏赐给杨老大人的吗?」云西停笔,趁势问道。李儒望了一眼静默不语的杨拓,目光微微闪烁,见杨拓轻轻颔首,才继续讲道,「不是赏赐,是特令餵养。」 「餵养?」 殷三雨虽是滕县老人,杨府这件秘闻却也从未听过,不觉大感惊奇,诧异侧目道,「一颗珠子还要什么养护?难不成这个珠子还会吃饭喝水?」 李儒斜睨了殷三雨一眼,清矍面庞上浮出些许冷笑,「凡间的珠子,自然不会吃喝。但这白练珠里,团着的可是白龙,又怎么会和凡间俗物一个道理?」 殷三雨看李儒那得意的样子,很是不屑,鼻中哼出一声嗤笑,不再搭茬理睬。 云西听得也是一愣。 会吃东西的玉石宝珠? 即使是在矿产丰富,各色宝石层出不穷的二十一世纪,她也没听说过什么吃东西的珠子啊? 这真的不是一个忽悠大骗局吗? 「前面说此珠遇血气会发光,是要餵养鲜血吗?」唐七星困惑不解地望向李儒。 听到唐七星这么问,云西不觉一怔,眸中一抹复杂颜色骤然而生。 李儒微微一笑,回答得轻描淡写,「可以这么说,但说是餵养,也没有真的吃进去,只是定期浸润在血水里半个时辰即可。」 唐七星恍然点点头,「虽然没吃,这么个养法也是很骇人听闻了。」 殷三雨唇角微扬,轻佻地一撇,「不会专门要用人血什么的吧?」 「当然不会,」李儒神色肃然凝重,「要是人血那就是邪物了!又怎么能进皇宫大内?只因为那白练珠龙气汹涌,自我损耗极大,出了皇宫,没有最大的龙气浸润与震慑,就会开始慢慢干裂,表面一层层蜕皮似的脱落。又加上鲁王殿下一脉子嗣本就不多,唯恐白练珠的龙气会伤损王府女眷,所以便将白练珠交给杨府代为养护。杨府有许多珍禽异兽,就是专门为白练珠豢养的。」 李儒说得煞有介事,云西却越听越觉得诡异。 将李儒的半古言介绍语翻译过来,换成人话就是:鲁王将一颗御赐的珠子放到杨府定期吸血。 所以这个珠子十分珍贵,更有着御赐和鲁王府的背景,不仅珍贵,更不容有一点闪失。 不过作为一个不迷信,不盲从。还有着二十一世纪最新科学知识的新新女性来说,这个白练珠神乎其神的说法,并不能令云西信服。 什么龙气、龙脉肯定都是无稽之谈。 估计就是李儒讲的那个什么「其中一条小白龙盘旋如白练,昼不能见,夜则出。一旦遇血气,珠子便会熠熠发光。」的传奇说法,都只是一些尚未被弄明白的化学元素不同的性状反应。 只不过古代人没有学过物理化学,不知道其中原因。然后瞅着挺神奇的,就牵强附会出来一大套唬人的神话背景。 但她还是给予了对方足够的尊重,很配合的点点头,神色泰然,表情认真的道:「原来如此,这颗白练珠,背景的确很复杂,又很重要,也就难怪尧光白会捡着这颗珠子下手了。」 殷三雨喝了一口茶,浓眉一挑,轻笑道:「是呀,也只有杨府这样尊贵的人家,能替王爷养珠子呢!」 「殷捕头!」李儒敲了一下桌面,面色黑沉。 杨拓虽默不作声,瞥向殷三雨的目光已是带了寒意。 唐七星不失时机的轻笑两声,算是来打圆场,「所以,盗九天最想要得到的东西,还是这白练珠可能更高一些。换而言之,他如果真的把刺杀老典史当做第一要务,那么在今天早上,他就不让老典史毫髮无损,还特意留下四个轿夫,给老典吏抬轿子了。」殷三雨不由得噗嗤一笑,「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还给杨老大人留下轿夫,明明就很体贴嘛!可见尧光白对老大人的仇恨,远没他自己说的那么夸张!」 他这话说得既诙谐又轻松,将屋中紧张沉闷的气氛瞬间沖淡许多。 杨拓与李儒脸色也略有和缓。「对他来说,百害而无一利。」唐七星看向杨拓,轻轻笑道,「杨大人,盗九天向来都只是以偷盗宝物为最终目的,这次白练珠又这么重要,肯定是它没错了。重要的是,现在白练珠放在何处?还是尽快计划布置多路人马的迷幻阵吧。计划如果还有漏洞,之后再由云典吏进行补充,如此可保万无一失。」杨拓点点头,却没有立刻回答,转而望向云南,「云典吏认为如何?」 云南容色淡然平静,闻言浅浅一笑,回道:「唐缇骑说得不错,只是滕县许多细节、内情,唐缇骑还不了解,杨大人还是顾及万全一些。白练珠与杨家财宝的事情,属下觉得先不宜动,不过如何裁定,还要请大人定夺。」 云西没有想到,唐七星居然又在无形中将局面扳了过去。所以云南也只好用杨拓才能听懂的话,直接点破金魂寨,闯破天与官银和杨府的关系了。 她之前真是有些小瞧了这个倨傲骄横的锦衣卫了。 也或许就是因为他这种惹人厌的装比范,才让她在无意中轻了敌。 看来,她要特别打起精神,重新审视这个唐七星一番了。 杨拓皱眉顿了一下,思忖片刻,才抬眼笑道:「那么,今晚就请唐缇骑与云典吏各自出一套完全的方案,本官一併审看,取两者之长,求得一个最完全的应对策略。」 唐七星爽朗一笑,「听凭杨大人定夺。」 云南眉目容色,却依旧平淡如常,「杨大人,尧光白早上没有伤害老典史,依据他的挑战,想必今夜也不会有什么作为,所以今晚不急。属下与舍妹还有一些重要线索需要回衙门理清,今夜就不留宿贵府了。」 闻言,除了云西,几个人都抬起头,看着云南,目光疑惑。 「云典吏忘记了?」杨拓呵呵一笑,「本官现在已经是滕邑典史,而且情况特殊,衙门有什么证物线索,叫他们搬到杨府就是了,何须刑房来回辛苦奔波?」 「大人不必担心,今夜殷捕头与唐缇骑都会住在府上,属下与舍妹都是手无缚鸡之力,没有一点功夫的人,暂时离开不会有什么影响。」云南态度仍旧坚定如石,没有一点动摇,「更重要的是,衙门里证人证物很繁杂,又很重要,甚至能够影响与尧光白行踪的预判。我们兄妹一一排查后,明早再来,什么也耽误不了。」 「杨大人,云典吏说的没错,有贵县捕头,与我唐七星在这里,今夜确保无虞。」 殷三雨吊儿郎当的喝着茶,只做装作没看见,没有说话。 云西知道,这一次,他总是帮着唐七星说话,并不是真的认同他的意见。 一方面是,他对杨家安危真的是很难真正上心。 另一方面,他记得她之前的话,在外人面前,尤其是杨洲面前,与她和云南,要刻意保持些距离。 最终,杨拓还是同意先放他们回去,具体事情,明日再议。 离开杨俯,已是傍晚时分。 冬月白日短,天色开始变得阴晦,街上已有些影影绰绰,不见几个人影。 两人没有说话,只是很有默契的缓辔并行。马蹄沓沓,一下一下敲打着的斑驳的灰色砖石路面。 走了一段距离,云西终于忍不住驱马向前,走进云南,小声道:「看样子,保护杨洲,这个唐七星还挺有一套,但是水面之下咱们的计划,会被干扰吗?」 云南忽然勒住了马,侧眸望住云西,目光寸寸移动,冷冽森然。 云西被他的异常吓了一跳,赶紧勒马停在原地,「怎么,你发现什么情况了?」 云南薄唇微启,声音异常清冷,「云西,你离开县衙吧,不要做刑房吏了。」 ------题外话------ 我是小註脚o(n_n)o哈哈~ 今天要说的是元代与明朝都城北京的名字变迁 成吉思汗麾下大将木华黎于1215年攻下北京,遂设置燕京路大兴府。 元世祖至元元年改称中都路大兴府。 至元九年,中都大兴府正式改名为大都路。 明朝初年,以应天府(今南京)为京师,大都路于洪武元年八月改称为北平府,洪武二年三月,改为北平承宣布政使司驻地。燕王朱棣经靖难之变后夺得皇位后,于永乐元年改北平为北京,是为「行在」,且常驻于此,现在的北京也从此得名。
第124章 没有下次 「什么离开?」云西一双星眸蓦地睁大,一时间没有听懂云南的话,「你是叫我在暗处偷偷潜伏吗?」 「嗯,」她思忖着点点头,沉吟着说,「你在明保护杨洲,我在暗查他罪证,效率肯定会快许多,」她忽然又摇起头来,否定着说道,「不,还是不行,你的身体不允许咱们这么冒险。跟你分开,我不放心。」 云南端坐马上,凝眸静静看她。 天色越发昏暗,沉得他眉宇间神色幽沉一片,辨不清喜怒。 云西仍在自顾自说着,瞬间做了决定,抬头看着云南,面容肃然,「案子重要,你更重要,还有,这一年绝对不能再让你出意外了,我还是——」 「云西!」云南突然冷冷打断了她,「我说的是,让你不要再做刑房吏,明里暗里,都不要再涉及刑狱。」 云西的眼皮倏然跳了一下,乌黑瞳仁也火烫似的骤然紧缩。 一种不安的感觉,似隐隐阴郁黑云,忽然倾覆在心间。 云南却不再言语,只默默望着她。 一双凤眸微微生寒,脸色淡漠苍白,似一尊没有感情的冰冷雕像。 云西不由一怔! 忽然,眼前的时空,玻璃镜像一般瞬间破碎崩裂,中间列出一道狰狞漆黑裂隙。 记忆也在剎那间凌乱交叠。 另一个人的面孔竟然慢慢覆在了云南冷峻的脸上,随后完全重合。 记忆深处的破碎疼痛再一次狠狠攫住了她的心脏。 发生了什么? 他在说什么? 云南他究竟在说什么? 云西突然就失了声,霎时间,整个人都似被冻住了一般僵硬麻木。 「云书吏!云典吏!」远方忽然传来一声高喊,猝然打破僵局。 云西机械般的转头,只见一脸灿烂笑容的小六,正一手扶着腰间佩刀,一手挥舞着向他们快步跑来。云西拉直缰绳,跳转方向,面朝着小六也挥了挥手,脸上虽挤出了笑,声音却极其低冷,音量低得只有云南才能听清。 「我从没有涉及过刑狱推断,如果我哪里有做错,哪里有办砸了差事,你可批评责。但,轻易就分开,轻易就赶人走,这种话,你最好不要再说第二次!」 说完,云西双腿一夹马腹,头也不回的经过云南,将他抛在了后面。 云南骑着马,静静伫立,听到云西近似警告的话,瞳仁不觉一颤,只是幅度极小,几乎微不可查。 他缓缓转过身,望着云西的背影,拉着缰绳的双手紧紧攥起,直到指甲深入掌心皮肉,面上却依旧清冷如常。「云书吏!我想明白了!」小六步履欢快的跑过来。 看着他青涩的天真笑容,云西也不觉轻笑出声。 此时,应该已经放衙了。 她只扫一眼,便知小六是苦苦思索了一个下午,终于想出她留的题目,又不烦等在衙门里,就一点一点等出衙门,迎在归路上,急切的盼望着早一点向她求证。 街道中天色晦暗,却盖不住小六奕奕发光的稚嫩脸庞。 云西不觉感嘆,年轻真是好啊! 青春天真,确实是无惧无畏,无忧无敌的。 无敌到可以瞬间抵冲掉她刚才所有的不快。 「想出答案了?那你觉得自己想得对吗?」行至街前,云西勒马止步,含笑垂眸,望着小六,目光柔和。 小六不自觉的又挠了挠了头,低下头,羞赧的笑了两声,「我也不知道对不对,还请云西姐指点校正。」 云西微微一笑,「嗯,那你说说吧,为什么我会在你开口前就知道是知县大人传唤?」 这时候,云南也缓步到了跟前,只是容色依旧冰冷,默不作声。 现在的云西,是真心实意的想把云南当成背景空气,完全忽略不见。 小六完全没有注意到两人之间气氛的细微变化,挠着头认真回想着,「那时候,我来找典吏书吏还有殷头,第一句话喊得就是『杨典史出事了!』 在云西姐看来,我肯定是带着任务来传唤云西姐和典吏殷头的。而能传唤云典吏的,除了县丞大人、典史大人,就是知县大人。 首先典史杨大人已经出事了,联想到今早尧光白事件,可知杨大人的出事,八成也是刑事案件,其次县丞大人主断钱粮杂物,那么在这个当口会急召传唤典吏的,就只有知县大人了!」 云西点点头,颇为赞许的笑道:「不错嘛!你这个小脑袋还是挺灵活的!说的大体不差,脉络也很清晰。」 经云西这么一夸,小六有些婴儿肥的可爱脸蛋上瞬间红如苹果,赶紧低下,不好意思的挠着头,嘿嘿笑道:「之前云西姐,细细讲了一遍怎么推出杨典史护卫金魂寨的身份,小六就是依葫芦画瓢,照着那个路子想出来的。」 「嗯,」云西点点头,「知道照葫芦画瓢就是第一步,但是这样还不够,小六,你知道如何才能做到先知先觉,提前预测出事情的走向吗?」 小六抬起头,忽闪着一双大眼睛,一霎不霎的望着她,极其专注的听着她接下来将要说的话。 「与人打办事交道,不能总想自己想要如何。当然,明确自己的目的方向也很重要,只是在那之后,还要明白对手的出发点,对手想要的是什么。」 小六重重点头,「对,这就是书上说过的知己知彼!」 云西挑眉一笑,欣然道:「小六,云西姐交你一个公式吧,有了这个公式,碰到同样的问题就能解开啦。」 小六顿时一脸懵,疑惑问道:「什么是公式?」 「公式就是···」云西不觉顿了一下,果然人不能太嘚瑟,嘚瑟得忘了形,就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公式就是一个道理,」云西尴尬的笑了两声,赶紧岔开话题,亮出招牌式数手指式说教, 「这个道理分三步,一:要明白别人的目的。通过不同人说的话、做的事、和身份立场,就推出不同人的目的。二,要明白别人的行为方式。掌握了每个人的性格习惯,做事风格,就推出此人面对一个问题时,大体上会做出什么反应。三,往远处多想出两步,自己採取了措施后,对方会有几种可能的反应,一一做好应对准备。见招拆招,这样就做到了一种预知预判。」 待到云西数完三根手指,小六睁大着眼睛,愣愣的看着她,已经听呆了。 显然,他在脑子里一边又一边的过着她的话,脑细胞正在高温燃烧,叫嚣着报警了。 「道理说起来简单,但做起来很难,每一步的推断,如果建立在上一步错误的基础上,推出了预判就会是南辕北辙,所以,不要心急,要多动脑,慢慢学呢。」云西眼眸微弯,笑意清浅。 小六蹙着眉,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云西姐说的,我一时半会还真的摸不清楚呢。」他挠挠头,又绽出一抹灿然微笑,「不过云西姐放心,您说的小六都记下来啦,小六一定用心,好好跟云西姐学习。」 云西点点头,「没事,慢慢来,不要把自己当小孩,什么事都开始独立琢磨,」她又似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捕班在曹家东山附近人家查的消息,上次只问了兇案发生当晚的事,第二天清早的事情有问到吗?」 「案发第二天清早的事?也就是昨天早上?」小六皱着眉,似在回忆。 「是的,第二天东山周围村镇有突然出现什么异常的人员往来吗?」云西继续问道。 「哎呀,」小六一脸愧疚惋惜的道:「之前就注意问杀人那晚的消息了,别的我根本都没想到,正好出去查消息的大哥们都住在衙门里,我这就回衙问问他们!」说着,小六转头就要跑。 「小六!」一个声音忽然从云西身后响起,叫住了邓泓。 声音短促,语气冷峻,正是云南的声音。 云西一时有些诧异。 两人刚才还赌着气,正常情况下,按照云南的性子,他绝不会轻易再说话。 而此时,他竟主动说话了,显然,不会是想要调侃打趣小六,而是有些对查案至关重要的细节,被她忽略了。 小六闻声急急止步剎车,回过头迟疑的望向云南。 「着重问一下,昨天早上有没有密集的车马在周围经过行动。如果捕班们没问,明天一早要尽快再回东山附近村庄问一遍。」 听到此处,云西不觉挑挑眉,看来自己想到的突破点,云南早就想到了,只是一直没有说。 他一直在无声的考验,考察着自己。 或许,之前他莫名其妙的生气,真的是因为自己无意中做错了什么重要的事。 想到这里,她不禁有几分释然,毕竟对于刑狱推专业断来说,云南就是她的一个没有人性的冷面魔鬼教练。 对她要求严苛一些,本就是他的一贯风格。 小六郑重的点点头,「嗯,云典吏,邓泓记下了!您看还有别的需要一起问吗?」「别的问题暂时没有了,」云西笑着接口道:「只是我们一会还会去囚房,小六你问完情况,就来囚房找我们回话吧。」 「好的,邓泓记下啦!」说完,他扶着腰间佩刀,快步跑回了衙门。 望着他一阵风似的匆匆背影,云西笑得很开心。 云南扬了一下马鞭,也驱马向前。 云西跟上前,「你早就猜到了一进杨府,就会得到杨拓的冷遇对吗?」她轻声说着,话语里带着一点讽意,讥诮如芒,「并且,你早就知道了,杨府最大的秘密与尧光白故布疑阵下真正的用意,对吗?」
第125章 近在咫尺 听到云西的问题,云南一拉缰绳,骏马蓦然止步。 他无声回首,静静望着云西,瓷白脸颊隐在幽幽暮色之中,冷若冰霜。云西驱马赶上,挑眉浅笑,嘲意十足,「要是我一直没猜到,你不会一直袖手旁观下去吧?」 他没有理会她的问题,侧眸望住她,「还想的起来再去囚室查问,证明,你离尧光白越来越近,」他双眼微眯,目光愈发凛冽,「而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云西耸耸肩,不屑轻笑,「这个世界,从来不会给人足够准备的时间。而我云西,从来不需要刻意准备。」 她唇角忽地弯出一抹浅笑,邪魅妖冶,摄人魂魄,「因为我,无时无刻不在准备之中。什么尧光白、尧光黑,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何足惧哉?」 说完,她右手勐地一扬,马鞭骤然噼开空气,发出一声清亮的脆响,箭一般直直冲了出去! 云南望着她的背影,缓缓闭上眼。 只觉一种不能言说的复杂情绪,萦绕心间,久久不能散去,徒余无尽迷惘,怅然若失。 寂寂归途,两人都似隔了心事一般,再无言语。 回到衙门,他与她径直奔往囚牢。虽然三面墙壁上都掌着油灯,班房依旧昏昏暗暗,仿佛其中积蓄了太多冤戾的黑暗,再强的光线也射不穿。 还有一种混着腐臭味道的霉败的气味,阻塞着人的唿吸。 心情本就不好的云西,此时更是烦躁不堪,不觉掩住了口鼻,匆匆走进囚房狱吏值班房。 不同于衙门其他部门,囚房夜间也有狱卒值班把守。 三个满脸疲色的值班狱卒一见刑房来人,齐齐站起身。 其中一个眼熟些的狱卒,热络的走向前,脸上堆着笑,揖手打着招唿,「云典吏,云书吏,天都黑了,怎么还来囚房,是还要审问白天的那个徐霞客吗?」 云西拍了拍身上尘土,语气稀松平常得就像是在村口和老乡聊天,「这回不审他,跟他一块被押回衙门的那些渔场打手呢?还在狱里吧?」 「在,都关在一起了!」狱卒肯定的说着,转身取下挂在墙上的一大把钥匙,又擎了一盏油灯,「二位先去审讯房等候,俺这就把他们的头头带过去。」 「不必了,」云西走到狱卒跟前,星眸含笑,「我们直接去囚房,就在囚牢外面,一起审就行。」 狱卒点点头,「好,二位这边请。」 不多时,三人就走到了位于监牢最深处的大号囚室。 一踏进囚室门槛,云西就皱起了眉头。 不知是为了防范越狱,还是只想专门折磨犯人,监狱深处通风效果非常不好。 又加上屋子里装了太多人,古代老百姓冬季基本不洗澡,一大帮壮汉吃喝拉撒又都在里面。 各种体臭,狐臭,脚臭,污秽之物加在一起,直冲鼻窦,熏得云西脑瓜仁嗡嗡的疼。 旁边云南却很淡定,眉目容色平静如常,一袭白衣更是整个囚室里最养眼的存在。 云西不禁皱了皱鼻子。 她很怀疑,这个从小扎在人骨堆里,闻着各种血腥尸臭长大的世家公子哥,就是跌进泥潭里,行至仪态的优雅高洁,也不会减损分毫吧? 勉强定了定神,云西从狱卒手中接过油灯,抬眼向囚室深处望去。 手中油灯随之缓缓移动,昏黄的光晕不断向前,驱散着浓浓的黑暗,一串被灯光拉成变形的人影恍然出现。 光线虽弱,却立刻引起一阵骚动。 有人立刻就转过身来,扒着囚栏,扯着嗓子喊道:「官差老爷,官差奶奶,小的们都是安分守己的良民,抓错人啦!」 有人跟着急急喊道:「就是就是,官差爷爷,官差奶奶,求求你们醒醒好,快快放了小的们啊!小的们真的是冤枉啊!」 还有有的喊,「俺家里还有八十岁老母,三岁小儿没人照应,求求爷爷们醒醒好!体恤体恤小的们!」 后面的则叫唤道:「爷爷奶奶们好人有好报!升官发财一年更比一年高!」 云西板着一张黑脸,目光冰冷,犀利如鹰。 她环视着囚房里争相扒着围栏,拼命伸出手求救的人们。 一个个虽然都人高马大,满脸横肉,却都灰头土脸,头髮蓬乱。她只扫一眼就可知,这些都是是群油头滑脑的村疲流氓。 一个比一个会装孙子的大尾巴狼! 「吵吵什么?!」狱卒抄着铁棍,急急的敲打着囚栏,不耐烦的嘶吼着,「官爷们是来提审的,一个个的都给爷坐回去!别他娘的起闹!回头要有一句假话,就全他娘的给爷爷在里面过年!」 囚室众人闻言,立刻哀嚎着松开了围栏。面上虽然听话的全都坐成了一团,嘴上却还是在求饶不断。 不过已经没有任何心意,总还是那一套上有老母,下有儿女,一定不能在牢房里过年的陈腔滥调。 「云书吏,您看这儿这群泼皮实在太吵闹,不然还是一个一个单独的审?」狱吏凑到云西身边,看着混乱的囚室,小声建议。 云西冷冷哼笑一声,环视着众泼皮,故作怒色,狠狠说道,「不审了!这个样子,审也审不出什么实话,就关着吧!反正临县胡乱被抓住的,都在牢房里过了几个年了,咱们滕县牢房歷来消停,有了这群,今年也热闹热闹!」说完,端着油灯,利落转身,大步就走。 身后登时传来一片悽厉的哀嚎声! 「官爷只管问!俺们保证问啥说啥!绝不说假!」一个身材最高的泼皮沖在最前面,拼命向外伸着手,唯恐云西真的走出监牢大门。 云西缓缓回过身,脸隐在灯光后,半面明晰半面幽暗,阴冷森然。 「我要问的话,很简单。不涉及你们那套煳弄百姓钱财的腌臜把戏,也与你们横行乡里的脏事无关。但要是一个字的假话,不仅今年出不去,明年后年也都得在这儿过年了!」 「官爷只管问,官爷只管问!俺们绝不说瞎话!要是有一个字的假话,管教俺们天打雷噼!」高个子的举着一只手,急急立誓。 云西眉梢一挑,慢慢转过身,「那就先说说,你们抓那个外乡人的所有经过。」 大个子头点得拨浪鼓一般,先从徐霞客扰了渔场正常的钓鱼活动时开始讲起,中间部分,虽然隐瞒了渔场矇骗百姓的把戏,只说那个外乡人搅乱渔场生意买卖。但除了这一点,其余部分都与徐霞客说的能够对上号。 云西心里不觉一沉。 并没有其他特别的新说法,也就代表了没有新的突破口。 待到大个子一口气说完,云西却突然发现了一处可疑的地方。 「一派胡言!」 她突然发出一声爆喝!怒目戟指,「你们这么一大群壮汉,怎么连一个身材单薄瘦弱的酸书生都逮不住,还放他跑了那么远?分明是满口假话,看本差官是个女子,煳弄矇事!」 旁边的狱吏也被她吓了一跳,不觉后撤半步,只有云南掩唇侧头,轻咳了一下,掩饰着掺杂着一些尴尬的无奈之感。 大个子一把扒住柱子,哭嚎着辩解,「官爷明鑑!小的们没有一句假话啊!当时是俺第一个就捉住了那个穷酸!他趁着俺不注意插了俺的眼睛,一个不防才被他跑了出去,后来俺们又跑上去,谁成想就要抓住他,突然跌了一个大跟头,还绊摔了兄弟们,这才叫那个穷酸跑出那么远去的啊!」 「对对!就是冰面太滑!」 「俺就是被他们绊摔的!官爷,俺们大哥说的全是摸着良心的大实话啊!」 「摔倒?」云西从鼻中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哪有这么巧的事?第一个摔倒的那个,把裤腿捲起来,本差官倒要看看能摔成什么样?」 大个子第一个捋起裤腿,伸腿向前,无辜的叫喊着:「差官您看,俺腿上这会还淌着血水呢!」 云西刚要上前查看,肩膀上却忽然受力,手中灯盏倏然被人夺走。 她侧头看去,只见一抹白色身影掠过她,擎着灯盏,走在了前面。 是云南。他不由分说的就抢去了检查泼皮伤情的任务。 云西这才想起,自己想要去验伤的行为有多么不妥。 这特么的是在大明朝。 自己虽然是刑房吏,但毕竟还是一个有着点身份的未婚世家女,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去看别的男人毛乎乎的大腿,肯定是有碍名声的。 云南并不理会云西复杂的心理活动,挥手用油灯向前一扫,便将伤情看了个仔细。 「这伤是摔倒后磕的?还是在摔倒之前被什么东西击中的?」云南缓缓直起身,神情专注。 大个子忽地一拍脑袋,恍然道:「哎呀,之前一乱都给忘了,官爷这么一问,俺才想起来。这条腿是突然一疼,才跪着摔了的!」 「突然一疼?你再说得仔细一些!」云西急切问道。 「就是俺跑着跑着,腿上突然一疼,就跪着摔了,」 大个子回忆着说道,「那感觉,就像是有人用弹弓子打了俺。」 云西与云南不觉对视一眼。 诚如云南所说,他们与尧光白的距离,真的近在咫尺了。
第126章 崩溃边缘 一离开囚房,云西云南就被急匆匆跑来的小六截住了。 小六刚要汇报,云西就向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暂时不要说。 小六立刻噤口不言,跟着云西云南,一起来到了刑房。 走进相当于自己办公室的刑房,云西摸索着打着了火石,点亮蜡烛。 烛火倏忽轻曳,昏黄的光线缓缓,慢慢驱散了一室的黑暗。 「我问了捕班的兄弟,除了兇案当夜,第二天早上的事他们还真有问过一嘴,真如典吏所说的那样,第二天清早天还没亮,东山后山小村里就走出了四辆牛车。」 「是村里不认识的陌生车子吗?」云西将打火石收入袖中,蹙起眉头。 「那倒不是,」小六挠挠头,「是村里一家送柴大户的牛车,只不过奇怪的是,那户人家送柴都是每月的初一,十五,三十。不过每次往城里送柴都是两辆牛车,而且都是晌午时分。这一次不仅牛车数量多了,送柴还不是正日子,所以隔壁人家特别留心了一眼。」 「哦?」云西眉头蹙得更深,「送到城里?是要送到固定人家,还是去镇上散卖?」 说到这里,小六忽然兴奋起来,他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说,「云西姐,你说这事巧不巧?那家送柴的,是专门给杨典史家供柴的!」 云西急急追问,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所以四辆都是来到了滕县?!」 小六却迟疑起来,「这个,捕班里的大哥就没问了。」 「别的呢,别的可疑消息还有吗?」云西又问。 小六挠着头认真思索了一会,摇摇头道:「剩下的就没有什么了。」 「好。」云西点点头,郑重道,「小六,明天带着何捕快再去那户卖柴的人家,山脚下的积雪化得慢,行人也少,车辙印应该还在。」 她特意强调,「记着,你与何捕快明早要将车辙深度、宽度,行进方向全都仔仔细细记录下!」 「好,云西姐我记住了!」像是被赋予了什么既神圣又重要的特殊任务,小六目光凝重的点点头。 「好了,今天太晚,赶紧回家吧,明天一早还要做事呢!」 小六挠着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嗯,那云西姐,我先回家了,您和典吏也早点休息。」 云西不由得会心一笑,「知道了,赶紧回家吧,别让你娘亲担心。」 一提到娘亲,小六才迈出门槛的脚又收了回来,转身看着云西,挠着头涩然一笑,「提起我娘,我才想起来,今天我娘让我给您捎来了一个包裹,就放您吏舍了。」说完,他又向云南挥了挥手,才转身大步跨过门槛,欢快的跑开了。云西不觉微微一笑。 之后略作收拾,关了房门,与云南一起走向吏舍。 一路上,两人没再说话。 云西本想就最新线索好好与云南探讨一番的。 无奈每次她一想张口,都对上了云南那冷峻如冰山的臭脸。 她虽然愿意理解他,但却不想再惯着他。 他们是最亲近的人,无论有什么事,都不该无视对方的感受。 都不该只按照自己的标准,自顾自生气,自顾自做决定。 她想,他们是该就双方不同的理念原则、思维习惯,好好的交谈一下了。 两人各自回屋后,云西一眼就看到了放在桌上的白布包裹。 打开一看,里面都是些纯棉布的贴身换洗衣物,翻到后面,竟然还有一些古代女性可拆洗的生理用品,还有一封书信。 云西不由得会心一笑,抽出信纸,一笔娟秀的瘦金体小字映入眼帘。 那是潆儿姐的字迹。 写着云西一个小女儿独身在衙门生活,肯定会有很多不便,这些都是潆儿姐特意为她准备的。 还叫云西把邓家当成自己家,还有什么需要尽管来家里。 潆儿姐没有姐妹,云西不见外,就是她最开心的事了。 读着读着,她顿觉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她才是真的最开心的那个人。 要知道,穿越的这几个月,她过的可是乞丐一般的生活。 记得,第一次生理期时的情景,真算得上是一塌煳涂,狼狈至极。 对于古代女人如何应对生理期,云西完全没有任何常识,不得已只能求助云南。 不想,云南当时就原地石化风裂了。 即便是兄妹,这些事情也是男女大防,更何况逃命之前,她妹妹一直养尊处优的待在家里。 以前,各种生活必需品都是由婶娘准备的,根本不会让家中男性沾染半分。 面对云西疼得直打滚,与她脏染的衣裤。 云南根本不敢直视,甚至连耳根脖子都红透了。 但他还是二话没说,脱下外衣,抖开披在她的身上。 默默背起她,跋山涉水,一走就是一天一夜。 最后,他们终于找到了一个小村镇。又一户一户去敲门,去求人,才找到一个热心的大婶家。 直到那位好心的大婶啧啧的摇着头,一脸不忍的拉过她,偷摸摸对她讲,她才知道古代还有种迷信。 说是女子月事对男子来说是必须要远远躲开的秽事。 他哥哥又一看就是个读书人,这样背着一身血的她,肯定是要倒霉的。 她面上虽然嗯嗯的应着,内里却很不以为然,还将这话当成玩笑讲给云南。 云南却只微微一笑,很是风轻云淡,「身在推官世家,尸骨血污都不怕,难道还会怕了点嫌讳。」 她当时真的是被感动了。 她知道,他只是不愿多说,他的本意该是,「眼看自己妹妹疼痛受罪?到了这个地步,别说是点子嫌讳,就是脚下有刀山,也要背你走过去。」 直到今日,趴在云南坚实后背上沉沉睡去的情景,她还歷歷在目。 唇角不觉轻轻扬起,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 他们真的应该多谈谈心。 因为藏事在心,少交流而产生误会,不是他们这么亲密的关系,该犯的错误。 放下包裹,舀了壶水,放在火炕旁边的炉子上。 云西细细的梳洗了一番,又换了身舒服些衣服,热水已经烧开。 取出白日里小六送来的潆儿姐准备的点心,云西就着热水全部吃了个精光。这才心满意足的穿上外衣,拎着剩下半壶热水,出门走到了云南的屋前。 啪啪几声敲了几下,简陋的木门应声打开。 一袭白衣的云南出现在门后。 「关于案情,咱们谈谈吧。」她平静的说。 云南眸光一怔,顿了一下,才错开视线,「你先回去,我一会去找你。」 云西点点头,却没有先回去,等到云南走出房门,她才转身向自己房间走去。 进了屋,云西举了举热水壶,一脸兴奋,「看看这次的我推断的都对不对?」 云南望着炕桌上烛火,眸光飘忽,「我们是该,好好谈一谈了。」 云西不以为意的嘟嘟嘴,随手关上房门,跟着走到炕桌前,拿过桌上瓷茶壶,掀起盖子,放了些茶叶,注起热水来。 云南在炕桌另一旁,俯身坐下,木然望向前方,表情清冷。 一会的功夫,云西沏好茶水,又拎起白瓷茶壶,翻出一个茶碗,给自己倒起茶来。 「云西,」 云南忽然抬了抬头,看着房门的方向,语气异常坚定,「我们的约定作废吧。」 云西手上一僵,茶壶哐啷一声跌到地上,应声而碎,冒着热气的茶水瞬间泼洒了一地,也溅湿了她的鞋。 云西却恍然不觉,僵直抬头,难以置信的看着云南,「你说什么?」 云南默默站起身,又俯下身,半蹲在地,一片一片拾起碎片。 「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强迫你接受的,」他始终低着头,如瀑的长髮,无力的垂在肩头,一根根滑落。白皙的脸庞在烛光的掩映下,恍恍惚惚,看不清悲喜。 「云西,你还记得咱们的三条约定吗?」 云西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强忍着愤怒,别过头不屑一笑,「平白的,你说这个做什么?」 「你还记得吗?」云南又重复了一遍,声音低缓平静。 云西索性也蹲下了身子,将碎片一块一块捡起,佯装随意的说道: 「一,不要干有损云西名节的事; 二,继承云家遗志,终生以云家最后一人自居,以洗雪云家冤情,践行云家志向为己任; 三,尊你为兄,还要心口一致。」 「三条约定,无一不是云家的责任,」云南缓缓抬起头,蓦然—视着她,平日里目光犀利的凤眸,也失了光彩,黯然幽深。 「而这一切,本该都是我的责任。」他缓缓伸手,白皙修长的手指,捋着云西耳畔的碎发,「我这个真正的云家后人,什么都做不到,空有执念,看到了你,就把沉重的一切,自私的强加到你身上。」 他的指尖微微颤抖,声音怆然忧伤,「你不该承受这一切,更不该背负这一切。」 云西眼眶不觉酸涩。 「你只是个才过及笄的小女儿,你该有着无忧无虑的生活,你该有个疼爱你的夫君,保护你,给你一个安稳的避风港。我太自私了,我不该绑着你,我不该强拉着你走进全是男人的衙门,不该让你出入满是腌臜的囚室尸房···无论你是不是云家女儿,那些约定都是我一厢情愿的自私决定,所以,就到这里吧。」 他缓缓站起身,苍白的脸上似乎想要挤出一点笑容,可是,唇角牵出的除了苦涩还是苦涩, 「剩下的案子,交给我,所以,离开刑房吧,那里的确不该是女子待的地方。」 云西蹭的一下站起身子,额上青筋突现,犀利目光似蕴了滔天怒火! 她咬着牙,狠戾质问道,「离开刑房,你又要我去哪里?!」 ------题外话------ 感谢尾巴推荐:却月凌风《军门密爱:最强宠婚》【1v1双强爽文,女主腹黑狂拽小恶魔,男主暴烈孤傲颜值爆表~pk追文有福利】 不就是抱了他的宝贝,睡了他的床。结果偷袭不成反被压,还被便宜占尽丢出门。暴君! 此仇不报非…姑奶奶。 几天后,某特种大队司令部,空降一心理辅导员,专治某暴君司令。 一言不合就扣分,满眼都是xxx。 某暴君想枪毙这货的心都有。 结果… 上任第一天就被强?我x! 饥渴啊!这是病,得治。 腹黑小恶魔vs暴君大司令。 每天都是压与被压的限制级戏码。 斗得天昏地暗,爱得死去活来。 某军爷开头有多横,结尾有多奴。 直把腹黑小娇妻宠到人神共愤。
第127章 伟的太大 「符生良会送你回叔父老家,算得个黄道吉日,他便会迎娶你,他——」 说到这里,云南不觉顿住,脸色苍白得没有半点血色。 「符生良,也算得上品貌出众,才德兼备。以他的才识人脉,初次任命足够一个京官。叔父将他下放到歷练,他也没有自艾自怜,既懂得蛰伏,更有伺机而起的坚韧。」 他转过眸子,避开云西如刀的锋锐视线,喃喃道,「经过这一番磨练,日后也就有了成大器的气象···」 「所以呢?」云西明眸微睐,冷冷质问。 云南眉心越蹙越紧,缓缓闭上眼睛,「他···该是你的良缘。」 声音低如蚊蚋,几不可闻。 「啪」地一声脆响,云西将拾在手中的瓷片狠狠抛掷在地上,勃然变色的大怒道:「你这是在给我规划未来?还是要强买强卖?!」 云南蓦地抬起头,冰晶般的瞳仁微颤着,满目都是难以置信的苦楚之色。 「强买强卖?你怎能这般想我?!」 「呵!」云西一把薅住他的衣领,逼迫他直面她,目光如剑如芒,锐意逼人,「不然怎么想你?想你真伟大?你伟的也太大了吧?」 她咬牙切齿犹不解恨,「去他娘的伟大!你就是自私! 不仅自私,还很自大! 说什么一开始都是你强加的条约,要是我不认同,你强加得了吗? 说什么我是不是云家的人,我是什么人,我自己一直很清楚! 我就是云西! 不是穿越以前的那个云曦,更不是你以前的妹妹云西! 现在这个我,有云曦的意志,云西的身体,她们都不是我,也都是我的一部分! 我就要给云家洗冤!我就要涉足刑狱推断! 不是为了云家!甚至不是为你! 只因为,我想给这个躯体一个存活的价值,只因为在铲奸除恶的过程中,我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 你以为就只有你们云家的灵魂才能产生『尽洗人间怨,清宁公道开,』的信仰? 你以为,混过社会,做过不知多少恶事的我,就没有捍卫世间公道的觉悟与信念? 你凭什么认为躲在男人背后,为他操持内务生娃就是我的幸福? 你又凭什么认为我就会甘心给别人当什么贤内助,该死的傀儡左右手?」 她抬手狠狠的戳着云南的胸口,一字一句,声嘶力竭的低吼:「云修竹!我告诉你,我云西,不仅有自己的信仰,更有独立的人格! 什么生活是我想要的,我自己说了算。 而且,我绝不会自私自大到替别人做决定。 如果你云南有一天,不愿意再留在我身边,我绝不会阻拦! 但是现在,约定没有达成,我也绝不会放你走。 你给我记着! 自己立下的契约,咬碎牙也要认! 自己选择的道路,摔断腿也要走!」一连串的逼问式告白讲完,云西已经到了愤怒的最顶点。 她单手狠狠一推,就将他击退好几步。 云南轻飘飘一个趔趄,跌跪在地。 看着他弱不禁风的样子,云西蓦然又有些心软,却还是忍住了去搀扶他的冲动。 可就是这样一点的动摇,让她霎时明白了自己的无助与可笑,她此时已不知是该怒,该气还该笑了。 痛快淋漓的发泄完,她却没有半点轻松之感,酸涩的泪水顷刻间夺眶而出,她一手揪着胸口衣襟,一手遮着眼,嘶哑的声音不知是哭还是笑。 她咄咄的话语 ,如刀如箭,字字锥刺在云南的心上,扎得他身里身外,血肉模煳一片。 云南跪伏在地,看着云西崩溃的模样,颤抖的伸出了手。 他很想抚着她颤抖的肩膀,无论是劝慰还是道歉,总之,他只想止住她的泪。 可是悬空的手才伸出一瞬,却又无力垂下。 似在强力压抑着自己的痛,他的唇轻轻颤抖,终是闭了眼,颓然道:「终是我的错,口口声声为你着想,为云家着想,其实···」 云南涩然一笑,「和你的契约,只是我给自己的无能,找的藉口,终归是我,不能亲自践行云家遗志,只能将这一切强加给你,终归是我一无是处。」 「不是的!」云西抹了把泪,却仍是泪眼婆娑。 她低垂着头,双手掩面,声音在哽咽中颤抖,「一开始就是我自私把你当成外挂,根本没有考虑你的处境心情,就任性抓了你的魂魄,只想着利用你的能力,却从没想过你会陷于何种尴尬的境地。」 云南终于伸出手,重重按住她的肩,柔声道:「云西···」 云西反手扳过他的肩,逼着他看着自己,也逼着自己要看清他的脸。 「我真的不后悔,云南。你并不是一无是处,你的能力能量,远超你的想像。」她浓睫下涌动的泪水模煳了视线,只能看到他凤眸里忧伤的光,破碎的闪动。 「我知道,你只是怕我错过了一门好亲事。我真的理解你。但是,你能不能也重新认识一下你自己。」她颤声说着。 云南恍然抬头,怔怔的凝望着她,清亮的凤眸莹莹闪烁,似有忍不住的泪意泊在其中。 云西双手板着他的肩膀,张开口,却嗓音暗哑,「现在的我,不是云西,也不是云曦,只是我自己。现在的你,不是活着的云南,也不是什么已死的孤魂,就只是你自己,好吗?」 一大颗琉璃般的泪珠,忽地自他眼眶跌落,滑过白皙的脸庞。 「只是我自己?」他抬左起手,张开在眼前,修长的手指微微颤抖着,「可什么又是我自己?」他喃喃的重复,大片的泪水终于成线的涌出。 一种道不明的心疼感觉瞬间堵在喉间。 云西伸出手,胡乱的抹着他脸上的泪水,泣不成声,「忘掉云南···忘掉···妹妹···」 泪水流下就被她抹去,可是才抹掉却又漫下。 就像决了堤的洪水,没法抵挡。 她终于张开双手臂,紧紧的环抱住他,「云南,你不是我的哥哥,我也不是你的主人。我们就只是最好的盟友,只是志向相投的同路人,」 她颤抖不成声的话语,也被他的泪打湿,濡湿他的耳畔,「我只是我,你只是你,我们只是今生来世离不开的牵挂,好吗?」她缓缓松开怀抱,抬手捧着他冰冷而光滑的脸庞,静静的凝视着他,等待他的答覆。 云南却垂下了头,颤抖的双手掩了面,任抑不住的泪水透过指缝漫出泛滥。 他就这样跪在地上,半蜷着身子,失声大恸。 云西哽咽着再说不出一句话。 她倾过身子,尽力张开双臂,拥住他同样没有一点体温,冰冷的身体。 她知道,他的世界观,已经崩塌了。 生而为人,所有的信仰、坚持、守护,都在这一刻毁沉殆尽。 他是她所识之人中,最坚定,最不会动摇的这一个。 可是越是如此,趋于崩溃时,彻心彻骨的疼痛感就越痛不欲生。 也许,对于云南来说,最可怕的不是死亡。 最可怕的是失去生而为人的立足点。这样抽筋彻骨的疼,她很清楚。 因为她,也曾经歷过。 也正因为如此,她才知道,她能做的就是静静陪伴,默默支持,不去撤走他手中最后一根浮木。 自己的心结,终归是要他自己走出来,才能真正迎来焕然的新生。 桌上的油灯忽而闪了下火焰,暖黄色的光晕瞬间转成蓝色。 两人紧紧相拥的背影,晃动的烛影下,慢慢拉长,最终成为一体··· 当焰火再度恢復原本的颜色,时间已经过了很久,很久。 很久之后,泪似乎终于被流干,云南也渐渐的控制住了自己。 他慢慢抬起昏沉的头,茫然掰开云西的手臂,颓唐地站起身,步履蹒跚。 望着他步履摇晃的转过身,落魄的向门口走去,云西的唇蠕了一下。 「云南!」她终于唤出了声,身体依旧半跪在地上,眸光悽然。 「这些不算什么,你的信仰,坚持都还在,改变的只有身体上的一点习惯而已。」 「所以,你不能被打倒,」她扶着酸胀的膝盖,缓缓站起身。 目光逐渐变得坚定,语气也徐徐变得笃定起来, 「所谓一生的坚守、一生的信仰,不就是无论世事怎样变迁,自我如何变化,也要穷尽一生精力,必须要去追寻的东西吗?只要你不胆怯,不投降,一切改变就都特么是煳弄人的纸老虎,改变不了任何事!」 云南背影不觉一僵,却始终没有回头,怔了片刻,才再度迈步,推开房门,无声离去。 房门被关上的那一刻,云西只觉身子一软,再度瘫坐在了地上。 身体虽然没有没有半点力气,她的心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明澈透亮。 双手徐徐摊开在面前,指尖还残留着云南的触感与他微凉的泪。 此刻,她才真正明白自己的心意。 指尖泪珠虽然湿凉如冰,于她而言,却滚烫如星火,一点一点灼热她的皮肤,血肉,渐成燎原。 她哀哀嘆了一声。 眼前恍然又浮现出穿越伊始,她与他心手相叠。 双手碰触间,笼在云南身上银色光华悄然流动,蛇一样,缠上她的手,绕过她的臂,最终化成一圈巨大的光晕,将两人紧紧包裹。 两人双目轻盍,同声诵念。 「我云南,愿在此立契!」 「我云西,愿在此立契!」 缘来如此。 缘来,众里寻他千百度, 蓦然回首, 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这一夜,过的异常漫长。 不知有几人思绪断,又有几人不得眠?空余太霄之上,一轮寂月烁着银华,皎皎灼灼。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等来更夫敲过寅正时分的更声,云南才缓缓翻身起床。 每日的这个时候,他都要在心里过一遍昨日的工作,再默一遍今日的计划,与未来的安排。 然后稍作梳洗,就要去叫醒云西。 今天,他做的却只有反省与思考。 他已做了决定,心中再无挂碍。 毫无疑问,云西说的都对。 他应该放下杂念,只为了心中的那片圣地,继续远途跋涉,不再彷徨。 他缓步走到盆架前,打算略作梳洗,就听到了咚咚的两下敲门声。 云南不禁有些奇怪。 往日的云西睡得都是,要多香甜,有多香甜。 他不敲门,她绝不起床,今日这是怎么了,他才刚起,就换成她来敲门了? 迟疑了一下,他转身走到门前,却见一张摺叠的纸条,正哧哧的滑过门缝,一点一点钻进来,不待他伸手够到,就飘然落地。 他走向前,俯身拾起纸条,同时拉开门,左右巡看一周。 门外却是黑漆漆的一片,没有预想中的云西,也没有半点人影。 云南不禁蹙了眉,随手关上门,展开白纸。 只见微微泛黄的纸片上,歪歪扭扭的用炭笔写着几行小字。 「世间有人以行走江湖,快意恩仇为自在逍遥。 世间也有人以盗亦有道,劫富济贫为自在逍遥。 世间更有人以入世朝堂,施展抱负为自在逍遥。 而我的自在逍遥,快意人生,就是跟着你,洗冤禁暴,清宁公道开。 另外,我和你们这的人不同,自己的婚事,我会自己决定。 符生良既然想娶我,就要直接面对我,我会给他一次谈话的机会。 卯时点名场见。 云西」 云南心头一颤,手中白纸瞬间被紧攥成团。 她真是疯了! 她竟然要和符生良直面谈婚事?! ------题外话------ 我是小通知o(n_n)o哈哈~ 明天中午12点,女推官将会进入倒v节奏,线索还有些没有捋清的亲亲们赶紧趁机倒回去看看!o(n_n)o哈哈~ 另外明日更新时间为中午12:30,入v后每天的更新时间调整到中午十一点半! 想知道盗九天究竟如何对杨家下手? 云西能不能最后保护住杨洲性命? 殷三雨又究竟会作何表现? 云西的感情最终会花落谁家? 等等悬念的最终答案,敬请期待更多vip章节! 期待亲亲们的订阅,抱小盆盆就等着接亲亲们的花花雨鼓励啦o(n_n)o哈哈~
第128 我要追你!(万更) 这边厢,云西给云南塞了书信,便径直来到了后院符生良的居所。 让她有些吃惊的是,院子的小门是敞开的。从门里望去,只见符生良所住的房屋都已亮起了灯光。 云西运了一口气,正正衣襟,迈步跨过台阶。 一张黢黑的脸忽然横在面前, 云西静了一秒,那张布满皱纹干瘦突兀的脸也顿了一瞬,随后好眨了眨眼睛。 云西瞳仁微缩,倏然撤步,定身站在门外。 要不是她前世心理素质过硬,比得过间谍,赛得过特务,刚才那一吓,早就抓狂尖叫了! 「云书吏?」那张脸忽然说话了。 云西才发觉,这正是侍候符生良起居的老门房。 刚才他正站在门后阴影里,穿的又是一身黑衣服,所以没能被她及时发现。 老僕人立刻放下手上水壶,「刑房出啥事了吗?这么急急来找大人?」 云西揖手施礼,落落大方的微微一笑,「不是公事。」 老门房哦了一声,「那就是刑房典吏的事了,」他视线不时往云西身后瞟了瞟,「云典吏让你来的吧?」 云西笑着否认道,「不是典吏,是云西自己的私事。烦劳老伯通禀一声。」 老门房脸上皱纹登时一颤,他挑着眉毛,审视的目光再次打量了云西一番,「就书吏一个人?」他的表情开始异样起来。 云西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里毕竟是古代,夤夜十分,女子孤身来访,要进的房间,还住着一位单身男子,实在是有些瓜田李下的嫌疑。是个人都会认为她很孟浪,很没羞耻心。 「烦劳老伯通禀。」云西再度一揖,加重了口气。 老僕人斜斜瞥了云西一眼,嘬了两下牙花子,才摇着头,转身向屋舍走去。 云西装作没有看到,面色淡然的挺身直立在原地。 只在心里斜斜回了他一眼,孟你个大头鬼的浪,封建糟粕思想,践踏人权,哼! 不多时,老僕人便迈着小碎步出来了。 「姑娘走吧,知县大人有请。」老僕人抬手一指,声调阴阳怪气,语带讥讽。 云西微微一笑,目不斜视,撩起官服衣摆,大步走向前。 这个世界,给女人强加的条条框框实在太多了。她能魂穿到家风如此开明的云家,拥有一个胸怀宽阔,不拘小节的云南,真的很幸运。 但她并不想只在云南面前保持自己的真实。 对于这个世界的法则,她会保持相应的距离与尊重。 但如果只能依靠一味的迎合别人,完全放弃自我,来换取生活空间。那么她不仅会失去自己,更会失去真正属于她的空间。 而重生之后,她最不会放弃的,就是她自己。 既然符生良有胆向她求婚,那他就该有胆直面她! 想到这里,她不禁抿唇轻笑。 她的本性对于一个满口之乎者也,满心男尊女卑的古代士人来说,不啻于是一个严峻的考验。到了正厅门前,云西看到,旁边被烛光映亮的纸窗上,映出了一个男子高挑的身影。 他手持一卷书册,剪影一般的侧脸,轮廓刚毅又不乏俊秀。 他不时点着头,似乎正站在屋中诵读着什么。 她顿下脚步,揖手躬身,朗声道:「符大人,我是云西。」 那影子微微一滞,随后缓缓转过身,传出一个温雅清亮的声音。 「云姑娘么?请进。」 云西回了一声好,随手推开木门,一股淡淡的墨香气息,顿时扑面而来。 她定了定神,凝眸望去。 符生良正站在一张条案旁,手执书册,长身而立。 他已经穿好了官袍,却没带官帽,一头盘好的髮髻在曳曳灯光下,乌黑髮亮。浓浓的眉毛斜飞入鬓,一双美丽的桃花眼,柔波潋滟。 他亦望着她,如玉的脸庞上,一点温柔浅淡如水。 「云姑娘,夤夜至此,可是有何要事相商?」 云西顿了一下,直起身子,目光灼灼,从容说道,「打扰大人休息了,这次前来,不为公事,只是为云西自己的私事而来。」 符生良眸光瞬间微滞,片刻之后,他微侧了身子,移开视线,解嘲似的笑道:「云兄怎么没有一起来?」 云西知道,自己的单刀直入,在他眼里该是一种近乎于粗鲁的莽撞了。 对此,她心里早有准备。 她微扬着脸,淡定从容,有条不紊的反问道:「大人,您觉得云氏是个什么样的家族? 符生良目光迟疑了一下,转过脸望着她,」姑娘此话何意?「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云西浅笑嫣然。 符生良眉梢微微一挑。 显然,这个回答让他有些惊讶。 但反应了片刻之后,他又不觉轻笑出声,随意翻着手中书页,轻摇着头,」字面上的意思?有趣。「 云西静默不语。 他扬起脸,唇边弯起一抹自嘲般微笑,」以生良浅见,云氏家族,数百年间屡出能臣直臣,于社稷,称得上是大有功劳,于百姓,更当得起独撑一方青天!「 他面容越来越沉静,声音也越来越肃穆,」所谓『大雪申威,万木摧拉, 独能擢芳于凝沍中,虽百折不委。』便是云家人风骨!「 云西躬身谦礼,落落大方,」能得大人盛誉,实是云家荣幸。「她抬起头,」只是,云西眼中的云家,与大人的有些不同。「 符生良挑眉轻笑,单手一摆,做了请的手势,」姑娘见解有何不同?生良愿一闻其详。「 云西含笑说道:」云西眼中的云家,不只是父慈母爱,更多的还是包容,开明。云西的名字,父亲取义『云从西南兴,风自东北至』。 意在将光耀云家门楣的寄託,平等的放在云家儿女肩上。 母亲取义『赫如渥赭,公言锡爵。山有榛,隰有苓。云谁之思?西方美人。彼美人兮,西方之人兮。』 母亲期望云西,虽生为女子,却有不堕男儿之志。云家女儿,向来不输男子!「 符生良笑容诚挚,颇有些神往的说道:」世叔与婶婶真是教育有方,不类凡人。「 云西挺立得更加傲然,一双星眸熠熠生辉, 」正是如此宽容、开明的家族风范,才让云西从小与兄长一同读书,一同研习圣人之道,一同修学推断刑狱的本领,更是一起养出了『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拳拳之心! 也是如此,云西才有今日的性格与见识。 所以云西并不是世俗意义上的恭顺贤良,娇怯羞赧的小女子,也请大人不要将云西等同与一般女子!「 符生良手握着书册,呆呆的望着她,已然听痴了。 云西再次躬身,揖手礼敬道:」所以云西有一个唐突之请,请大人也能暂时跳出世间对女子三从四德,端淑娴静的要求,心平气和听云西讲一讲心里话。「 符生良点点头,笑容温和,」姑娘小看生良了。生良虽也是读圣贤书长大的,但与令兄同样信奉为天地立心,致良知的阳明心学,断不会如旁人那般,在意什么繁文缛节。既然姑娘说到这里了,生良也愿意表下自己的立场,生良愿以姑娘为尊!姑娘有话,但讲无妨!「 符生良这番态度,纵然早在云西意料之中,他行止间俊逸风雅的气度,还是令她有些侧目。 所谓谦谦君子,翩翩风度,大概也不过如此。 」那云西就有话直说了,「云西回了礼,缓缓说道:」虽然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出于对大人负责的态度,云西想自己与大人直接谈一谈!「 符生良蓦地抬头,浓密眉睫霎时惊颤了一下。 显然,才相识几天的未婚男女,如此直截了当的谈亲事,还是让他受惊不少。 云西的眼眸却清澈如旧,波澜不兴,」云西想先问大人一句,您觉得人这一生,究竟是什么?「 她故意缓了一下节奏,以免破掉之前的铺垫之功。 坦荡不等于无视他人承受能力,妄自尊大的强上霸王弓。 符生良迟疑了一下,直起身子,望着云西若有所思,一会之后,才薄唇微动,道,」或许,人的一生本身并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坚韧,坚守。「 他手持书卷,声音似玉石之声般清爽,悦耳动听,」心中有志,百折不挠,就是坚韧,一如云氏家族;心有良知,知行合一,就是坚守,一如心学信徒。「 前半句,她是听懂了,后半句,她装作听懂了。 云西点点头,垂眸道,」云西心中的人生,很简单,也很直接。不知道大人听没听过这个说法,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她抬起头,瞳仁乌黑晶亮,笑意温煦,」很多人都想做人生的主角,都想做整个戏台的主角,但往往都事以愿违,毕竟,每一个生命,都愿意把自己当成唯一的主角。「 符生良喃喃说道:」一切有为法,似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人生如梦,人生恍然如戏哪,「 」云西不奢望当主角的,云西也没有那么自大,云西想要的不过是主控自己的人生而已。「 云西也有几分感慨,」无论是志向事业,还是婚姻感情,云西都想拥有自己独立的想法。「 听到这里,符生良的脸色已经变得有些苍白,他蹙着眉头,有些难以置信的咬着薄唇,似乎刚才听到了什么惊世骇俗的奇葩言论。 」大人,「她再度唤道,」如果您真的娶到了云西,又期待日后云西如何与您相处呢?「 」呃···「符生良瓷白的脸颊瞬间绯红一片,忙低下头,」我···生良···「他皱眉咽了下口水,似乎一时间,舌头怎么也捋不清了。 看着符生良益加窘迫的样子,云西忍不住的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看得出,符生良虽然年长她几岁,但面对女孩,并没什么经验。想想也对,他年纪轻轻,就已经进士及第,又直接外放了实差,大把的青春与时间肯定啃在书房里了。 要知道,古代多少读书人,终其一生,才考到举人的功名,;明末又有多少进士,等到鬍子都白了,都排不到一个官缺。 所以这个符生没有多少机会和精力出去跟妹子浪,也是正常情况。 云西这一笑,看在符生良眼中,却有不同的感觉。 他只觉那新月般微弯的明眸中,有一种特别的天真灵动。 他的唿吸也似乎停滞了,停在在她莹冰雪玉般纯净的笑靥中。 」大人理想中的妻子,该是在读书时能红袖添香,在外为官时,可以孝奉双亲,教养子女。平日里入得厨房,大事时上得厅堂,举案齐眉,相濡以沫的聪慧女子吧?「 云西说得很认真,并没有注意到符生良眼中一样的光彩。 符生良手中的书卷已经被捏得变了形,他望着她,眸光幽然漾波,却一句话也没能说出。 」可是,「云西忽然皱了眉,脸上笑容尽数敛去,」这些都不是我能做到的。换句话说,是我不喜做,也不擅长做的事情。我很喜欢推断刑狱的差事,我喜欢尽我所能,洗冤禁暴,穷尽我一生的精力,去追寻什么是真正的公道,什么是真正的黑白。「 听到这里,符生良才恍悟到了云西真正的心思,他有些不安的踱了两步,皱眉望着她,诧异的表情持续很久,最后才有些艰难的开口,」可是女子终归还是要嫁人的,不是吗?虽然云家暂时蒙冤,但士族身份犹在,云家女儿怎么可能终身与仵作稳婆牙婆之流为伍?「 」云西只想做自己生活的主宰者,「这一刻,她目光如炬,异常坚定。 」云西并非要终身不嫁,只不过,在云西未来的生活里,自己与夫君都有独立而完整的灵魂,相互依恋却不依赖。「 她终于切入到主题。 无论是殷三雨还是符生良,她都是真心实意的要与他们做朋友。 她选择如此坦诚,不仅仅为自己,也为了能与他们真正的交心。 或许,虽然他们与她的思想意识,几乎相隔了四百年。 但也许在她心里,她始终对他们有自信,自信他们能够理解她,或许还能欣赏她。 因为她欣赏他们。 」有的女子,宜家宜室,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如果嫁给大人,便是两厢美好的幸事。而云西,不仅不宜家,更不愿拘泥于家舍厅堂之中,仰赖您一个人的宠爱过活。云西希望嫁给,理解并欣赏云西的人。「 啪的一声,符生良手中书册骤然坠地,苍白的脸上满是惊骇。 」云姑娘···你是在拒绝这门亲事?「 云西静静的望着他,歉然一笑,尽管有些不忍心,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符生良所有的表情瞬间僵在了脸上。 空气也在剎那间静止。 这种场面,即便是现代人一时间都会难以承受,更何况成天将礼义廉耻挂在嘴边的羞涩古代人。 就在她琢磨着更委婉一些的措辞时,符生良忽然抬起一只手,似是扶着额头,又像是遮了面,苦苦笑了一声。 」以前只在书上听过文君听琴,红佛夜奔的故事,从没见过真正的巾帼气度,如今才算开了眼界。「 云西微微有些愣。 不得不说,符生良的接受能力与心胸的宽阔,超越了她的想像。 不过,她又皱了皱眉,文君抚琴? 是卓文君偷听司马相如弹奏凤求凰,然后就私奔了的故事吗? 可是,红拂女是啥? 巾帼气度这个词不应该说花木兰,穆桂英吗? 麻蛋,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读书少了,怼人都怼不利索。 」姑娘一双慧眼果然透彻,「符生良俯身拾起书册,」所说的,叫我这个男子听了都自愧不如。「 眼见出现了一个台阶,云西赶紧就坡下驴,后退两步,躬身行了一礼,垂眸道:」是云西不识好歹,云西也没有什么非分之想,只愿追随哥哥,效仿家父,不为云家雪耻,誓不成婚。「 符生良将已被捏得扭曲变形的书卷,轻轻放在桌上,转过身,定定望住她,」姑娘此时又以官职自称,是想拉开你我之间的身份与距离吗?「 云西一惊抬头。 直觉告诉她,符生良已经开始冷静下来,甚至想要转守为攻。 」大人猜的没错,「云西坦然一笑,」就是拉开距离。「 」那么,「符生良注视着她,眸中一抹光华水晶般闪烁,笑隐两颐。」姑娘就是在拒绝这门亲事了?「 」大人明鑑!「 云西直了直身子,脸上维持着疏离的笑容,昭示着她的敬而远之, 符生良含笑垂眸,转过身,白皙修长的手指拨弄着书册纸页,缓缓道:」诚如姑娘所说,对于姑娘,生良的确知之甚少,向姑娘提亲,也的确是出自师命。「 云西点点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古今男女,概莫如此,大人孝道为先,天经地义。「 他的手离开书册,又执起桌上茶壶,单手一摆,指了指桌子对面的位置,示意云西入座。 又涩然一笑,道,」实不相瞒,之前生良也有过两次婚约,俱是出自父母之命,生良从来没有过,自己的选择。「 云西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暂时跟他保持上下级的位置,恭敬回绝了他的相让。 符生良也不坚持,自己端正坐下,翻出两个茶杯,姿态优雅娴熟的斟了两杯功夫茶。 」但是这一次,生良忽然明白些了,也想自己争取一番。「 云西当然不会傻到去问他想要争取什么,她极其自然的后撤一步,揖了一个别礼,佯装恍然不觉的说道:」大人说笑了,大人最是有进取心的,怎么会没有争取过什么?「 」站住。「哒的一声,符生良将杯子放在桌上,转过脸,似笑非笑的望着她,」云书吏,这就想撤了?咱们还有话没有说完呢。「 」谨听大人教诲。「她颔首垂眸,恭敬回答。 符生良站起身,瞬间又缓了语气,」现在还没点卯,不在公职期间,请容生良再唤一声姑娘。「 他单手扶着桌面,目光诚恳真挚,」说实话,姑娘这样女子,实在是生良平素未见过的。生良当然想娶一个贤妻,从没有想过,妻子也会有你说的那般特别。但是有一点很清楚,提亲之后,除了师命,更多的是我自己的欢喜。也许我与姑娘还不算了解,但我愿意,去理解你,去欣赏你。所以,请给生良一个机会。「 他一字一句,言辞诚恳,如金石铿然,掷地有声,说得云西脸颊绯红一片。 」我不想给。「云西低了头,答案脱口而出。 这样直白,没有任何迴旋余地的拒绝,生生脱口,惊得符生良瞬间一愣。 云西缓缓拱手,」云西对大人只有敬畏之心,再无他想。「 符生良唇角扬起,撑着一口气,顽强回道:」姑娘想要主控自己的人生、感情,生良亦是。所谓志同道合,莫过于此。只要姑娘一日未许夫家,生良就愿意去争取。「 就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紧接着,老门房沙哑的声音骤然响起。 」大人,时候到了,该准备点卯了。「 符生良背过身,轻咳了一下,调整了声线,再开口,已然恢復了往日老成持重,」知道了。「 门外老僕应了一声,就退下了。 待到脚步声渐渐远去,云西这才继续说道:」大人——「 」云书吏,「符生良抬手打断。 只一转眼的功夫,他就似变了个人。眸光幽深,浓眉微皱,自带一种迫人寒气。再没有之前的温静,只剩下一片气派,不怒自威。 」即将点卯,私事下次再谈,速速去应名吧。「 云西不禁在心里白了他一眼。 不过事实上,他这一波回击,操作得很是漂亮。 平心而论,她很愿意给他点个赞。 勉强咽下了这一口气,云西躬身告辞,大步退出屋子。 她没有回头,自然也没有看到,身后的符生良投来专注而幽深的视线。 经过院子,正干着活的老僕人忙里偷闲的,用异样的目光还扫了她一眼。 她并不在意,所以完全无视。 不料刚穿过知县宅院的月亮门,却暗暗吃了一惊。 前方距此不远处,立着一棵树干粗壮的果树。 时值冬日,果树上无花无叶,也无果。 光秃秃的枝丫肆意向澄澈夜空伸展,夜空繁星熠熠闪烁,清晰明净。星星穿枝过桠,覆在树冠上,恍惚间让人有种错觉,觉得那三三两两的星辰,似是挂在果树干枯的枝丫上的果实。整棵树嵌了碎宝石般,清辉流转,宛如梦幻仙境。 而在这整副画作之中,立于树下的一抹飘然白影,最是出尘。 白影背对着她,傲然站在树下,丝薄柔滑的月白色衣摆被夜风轻轻扬起,荡漾波动,仿佛能驱散影的黑暗。 云西的心跳蓦地停了半拍。 隔着一层薄薄夜幕,一袭素白衣衫的云南,翩然玉立。 即便看不到他的脸,这样的场面也美得足够摄人心魄。 她默默的停住脚步,静静的凝望他,捨不得发出半点声音,似乎他真的是谪降的仙人,稍一惊动,就会飞回太霄之上。 她又想起了刚才的情景。 面对着符生良,她本想更直接的说,不要追求我,我已有了意中人。 她本就不是真正的云家人,不会因为什么家仇未报而誓不成婚。 她的原因只有一个,此时此刻的眼前人。 但她不能说,无论是对符生良,还是其他任何人。甚至面对她自己,都不能再深入多想半分。 无眠的那一夜,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安睡。 因为她的心,忽然间就空了。 这还是穿越以来,她第一次真正的感觉到害怕。 假如让他知道了自己的情愫,他肯定会立刻捡起鬼魂的身份。尘归尘,土归土,永远的离开这个世界,来断绝她所有的妄念。其实,就连她自己,也过不去身体的这道坎。 云西缓步向前,徐徐走到云南身边。 或许这一切的一切,都不重要,她能够想通,也能够接受现实。 距离一年期满,还剩下几个月。可即使云南最终恢復了肉身,他的身体状况,也已註定,他终身都不能再和别人亲近。 这样的结局,都是都是拜她所赐。 是她任性的毁了他本来的人生轨迹,那么,现在也由她来陪伴他一生吧。 哪怕终生都不能亲近,终生没有普通男女恋人那些经歷,她也心甘情愿。 不为赎罪补偿,不为其他任何,只因为,她已不想再过没有云南的日子。 云南微微转身,侧眸看她一眼,白皙清俊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 云西这才略略放心。 看来他的状态已经完全恢復。 她踮起脚,轻盈跃到他面前,活泼宛如少女,」你不好奇我和他说了什么?「 」不必问,我也知晓。「他答。 云西不由得耸耸肩,挑着眉毛,很是感慨着说道,」得,这一恢復元气,就有力气装比——「 脏话刚要冒出嘴巴,便被喉咙生生咽了下去。 她简直都要为自己的文明好习惯鼓个小掌了! 谁知掌还来及拍,她就哎呀的一下痛唿出声!再挥起爪子护住额头,却为时晚矣。额上早已重重挨了一击爆栗,疼得她眼泪都迸出好几滴! 她捂着额头,机械般的猝然转头,恶狠狠的瞪着云南,」臭云南!本姑娘在此郑重的警告你!下次再弹我,我就说脏话!弹一下,说十句!「 云南凤眸微转,不屑的瞥了她一眼,冷冷道」说一字,弹一下。「 云西额上顿时滑下三根黑线,嘴角抑制不住的抽搐起来。 她无奈扶额,咬牙切齿道:」行行,你够狠,欺负我算术没你好是吧?算你够狠。「 云南却没有听见一般的直接转了身,径直离去。 云西不服气的眦了龇牙,嘁起鼻子,重重冷哼了一声,也快步跟了上去。 顺利点过卯,云西跟着云南走进刑房。 冬日的清晨,天还蒙蒙微亮。云西一口气燃了四五盏油灯,可还是觉得摆满书架案宗的刑房太过昏暗。 云南屋中最大的一张主桌前,俯身坐下。她则坐在了侧面的一张小些的桌案前。 掏出自己的小炭笔,才写了两张文字记录,就听到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云西蹭地一下站起身来,瞪大眼睛,竖起耳朵,全身贯注的听着外面的动静。 桌子另一端的云南却依旧淡定如常,坐姿端正,表情矜持,执笔一字字的徐徐记录着。 他斜睨了她一眼。 云西不服气的耸耸肩,摊手不屑说道:」沉着冷静,没什么难的,我本就能做到,但现在不是少女了吗?这么好的机会不放飞一下自己,难道还要等三四十岁,再去装嫩放飞?「 云南眉梢微动,却依旧自顾自的笔走游龙般的写着字,根本没有理会她的意思。 下一秒,一串咚咚的敲门声如期而至。 紧接着响起了小六清脆」云典吏,我是捕班邓泓!「 顺利点过卯,云西坐在桌案前,才写了两张文字记录,就听到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云西蹭的一下站起身来, 坐姿端正,表情矜持,执笔一字字的徐徐记录着。 」 清脆爽朗的声音,「云典吏,我是捕班邓泓!」 云西应了一声,「进来吧。」 木门吱扭一声被人推开,紧接着,一张红扑扑,鼻尖还挂着晶莹汗珠的小脸探了进来。 「云西姐!」小六一眼望到云西,脸上立刻浮出干净的笑容,「全部都办妥了!」他转身关上门后,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兴奋的递到桌前,「所有车辙的深浅尺寸,行驶方向,全部记在本上啦!」 云西接过本子,才看一眼,就果断交给了云南。 繁体字本来就难认,又加上实在野外实录,所以笔迹甚为潦草,云西看了,脑瓜仁就嗡嗡的疼。 云南则随手略略一翻,便已熟记于胸。 「小六,你家殷头没召你去杨府?」 小六挠挠头,不好意思的笑道,「殷头让老何她们去了,说是我太小,暂时不进那种地方。」 云西不觉点点头。 这一点,她很贊同殷三雨。 小六虽然需要歷练,但若太早就被拉进腌臜泥潭,难免过早损耗。 毕竟小六那明净澄澈的笑容,对于他们这种挣扎在人性泥沼之中的人来说,太过宝贵。 「怎么样?」云西转而看向云南。 云南随手又翻了一遍书页,认真道:「这上面记录的车辙痕明显比普通运送木柴的车子深许多。可以肯定,车上除了木柴,定然还有其他重物。」 云西用手指在空中点了点,一脸坏笑的道,「很沉的东西,就比如说白银官锭!」 云南从鼻中发出一声冷笑,不置可否。 「那车辙轨迹的方向呢?分一条还是分两条?」云西追问道。 「你猜呢?」云南合上文册,起身走到后面一排卷宗架前,有条不紊的归了类,摆放妥当。 云西捏着下巴,煞有介事的点头说道:「根本不用猜,肯定分两条,一条奔滕县方向,另一条很可能奔兖州方向。」 小六挠着头,皱着眉思索片刻,却仍然是困惑不解,好奇问道:「云西姐,那柴车本就是专供滕县典史府的,一条运到滕县,自然没问题。可是另一条为什么很可能是兖州方向,不是一定是兖州的方向?」 云西转过脸,笑着望向小六,点点头道:「嗯,不错嘛,比以前有根据了嘛。」 说着,她拿起炭笔,又低头刷刷的写画起来,嘴里还继续考较着小六,「那你先想一想,另一条道路的方向为什么会定在兖州方向?」 小六眨了眨眼睛,抿了抿唇,才试探着说道:「其实现在所有人虽然嘴上都不敢说,但是心里都知道,金魂寨就是端掉山寨那伙子人,而背后的主谋就是杨典史。」 他皱起眉,「但是官府几番想打掉山寨,都无功而返,金魂寨一下子就搞了个全部歼灭,无一活口,肯定也是投下了血本。即便是杨典史幕后谋划,也一定会分金魂寨一杯羹。所以部分官银被金魂寨分掉是很正常的。金魂寨的势力又在兖州附近,拉到兖州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啦。」 听到此处,云西不由得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小六的脸登时就涨红一片,他挠着头,低着眼,不好意思的说道:「云西姐,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 云西抬起头,笑意浅浅,「我没笑你,我笑的是你家殷头。」 小六更是一脸茫然,「我家殷头?」 「像你这么聪明的孩子,放到他手里,都变得混混沌沌的了,你家殷头还真是误人子弟!」 小六脸上红的好似能滴出血来,愈发窘迫的低下头,结结巴巴的道,「不关···殷头的事···还是小六之前太笨,不开窍。」 看着小六羞赧到了极致的样子,云西顿觉自己是正在调戏纯情少女的老流氓,恶趣味的笑了笑,「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我来给你讲一下,为什么此处用了『有可能是兖州』而不是『一定是兖州』吧。」 她轻咳一声,嗽了嗽嗓子,才正色道:「金魂寨虽然在兖州,但是兖州毕竟是鲁王所在地,各方势力盘杂交错,鱼龙混杂,官府眼线众多。一个不慎,烙印官府标志的银子被人发现,便是无尽的麻烦。所以为了官银安全,自身安全,金魂寨很可能将官银暂时放到外地站点。等到绞碎所有银锭后,分批入市。当然,也有可能他们在兖州城外就有足够安全的站点,所以究竟方向如何,还不能确定。」 「哦,」小六脸上现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可是随即又皱起了眉,不解问道,「那送到咱们滕县的怎么没可能在外面缓冲一下?」 云西眸中寒光一闪,冷笑着说道,「因为仓促。」 「仓促?」 「假如杨典史真的就是只是金魂寨的幕后人,那他布下这个计划,必然是十分仓促的。」 云西重重说道,「闯破天逃到曹家庄东山,没有多久,知县大人下令全力剿匪更是这两三天的事,本来还计划三天上山攻寨,没想到符大人临时又改了命令,头天发布的命令,第二天就出兵了。最重要的是,不仅计划被打乱,山寨事情一出,杨典史就被尧光白盯上了。而尧光白专一要与典史作对,绝不只是为了復仇,恐怕他已经确认过官银就在杨府,所以才玩这么许多花活的。」 小六眼睛瞬间睁大,嘴巴也不觉张开,彻然顿悟般的感慨道:「原来是这样!」 云西脸色却越来越沉,她不觉望了一眼云南。 云南也停了手上的活计,怔怔的盯着书架,微微有些出神。 给小六分析的这些,并不只是表面上的那么简单。收到了这最后几条证据线索,盗九天一案也基本告破。 他们现在就可以破案,但是,还不能这样做。 虽说保护杨洲很重要,但是如何搜集杨府罪证,才最重要。 这些代表着,未来八天里,他们不仅要徒手走上一条极细的钢丝绳,更要在钢丝绳上跳一曲双人舞。 「小六。」云西收起炭笔,将自己所写的纸张叠起收好,「捕班与兵房这几天都会去杨府,你带着剩下的人,守好衙门,守好大人。」 虽不知内情究竟如何,小六还是被云西忽来的郑重感染,握紧腰间佩刀,重重点头应了一声。 云西又走到云南桌前,将他写的那张纸也叠起,放进桌上备好的一个信封里封好,转而递给小六,「这封信,你要亲自交给大人,大人如果有什么事,你再来杨府找我们。未来八天里,我们与你家殷头,都会住在杨府里。」 「云西姐放心,云典吏放心,交给小六没问题的!」小六轻手接过书信,又十分小心的放进贴身衣物里,谨慎放好。 云西拍着小六的肩膀,温柔一笑,「云西姐对你很放心,只要小六事事多想几个为什么,做事就会越来越稳妥,去吧!我们也要出发了。」 小六红着脸,表情凝重的点点头,道了辞,转过身,扶着腰间佩刀,快步而去。 望着小六一头扎进清晨薄雾中的背影,云西不觉温默一笑。 「云南,咱们也走吧。」她拂了拂衣摆,淡然说道。 云南已走到她的面前,白皙的面容绽出明媚浅笑,「走吧,好戏才要开始,不能误了场。」 ------题外话------ 我是小註脚o(n_n)o哈哈~ 1,在评价云家时,符生良让云西一脸懵逼的第二句说的是明朝末期,在朝野民间都大行其道的王阳明心学。 不同于儒家学派其他死板派别,阳明心学更加灵活,也更加坚韧。由王守仁(号阳明,下文王阳明即此人)首度提出「心学」两字,并提出心学的宗旨在于「致良知」。 2,再度让云西一脸懵逼的红拂女是唐代的爱情故事,典故大概过程是,隋唐乱世,司空府有侍女,一说侍妾,偶然目睹暂时不得志的李靖侃侃而谈,心生爱慕,于夜晚奔到李靖住所,一起私奔的浪漫爱情故事。 符生良此处用卓文君与红拂女的典故,是想说,云西对爱情很有主见,很大胆。云西全然没有听懂,捂嘴笑o(n_n)o哈哈~
第129章 快说人话(一更) 准备好一切,云西关了刑房门,就跟着云南来到马房提马。 可是眼前情景却叫云西瞬间就沉下了脸色。 空荡荡的马棚,一览无余,只有槽中干枯的草料与棚中稀稀落落的硬马粪,在盘旋往復的冷风中,瑟瑟发抖。 就连平日里守棚登记的马夫,此时都不知道哪里躲清闲去了。 不过,不用问马夫,云西也猜得到,是谁提走了这些马以及提到了何处。 云西撇起嘴,抱着双臂,巡视着空空如也的马棚,酸意十足的埋怨道:「看来,这一次,咱们的那位杨小典史,是要把整个捕班都请去家里吃宴席哪!」 话音未落,就觉肩上忽然受力,似是有人在轻拍她的右肩。顺势一看,云南唇角微扬,正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怎么?才骑了几日的马,双腿就不习惯走路了?」 云西摊开双手,「不是不习惯走路,是有上进心!是嚮往更加美好的生活水平而已!」她挑眉一笑,「但是,水平忽然下来了咱也不怕,咱们云爷奏是能屈能伸的大丈夫,真英雄!」 云南抬起头,莹亮如琉璃的凤眸微眯,望了望尚未透亮,蒙蒙青灰色的天空,若有所思的低语道:「飓风起于青萍之末,草微动,可见风已开始造势了。」 云西神思微微恍惚,顿了一会,才捏着下巴,皱着眉,煞有介事的认真说道:「咱们···能不能说人话?」 云南忍俊不禁的轻笑一声,不再理会他,转过身,拔足而去。 云西冷冷朝他的背影翻了白眼,没好气的做了个鬼脸,「符生良和别人,我也就忍了,咱们血脉相通,说的话都能听懂,能进不能就别拐着弯说话了?又要想案情推理,又要在职场里勾心斗角,还要时不时的跟你们神思微一恍惚打打哑谜,早晚非得被你们逼疯不可!」 云南驻足回眸,望着她,眸光深邃沉寂,「刑房小吏并不是你我的终点,即便是云家世代相承的推官也不是。你我携手,要能走多远走多远。只是越往高处走,底子要越厚,为了站得更稳,明天起你便开始读书吧。」 云西双眼瞬间睁大。 一想到要整日捧着厚厚的繁体字文言文书本,还是从右到左的竖排文字,她脑瓜皮就起了一层腻子,瞬间就要麻木失去知觉了! 她捂住口鼻,一脸惊恐,尴尬的笑道:「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博学多才就够啦!我就负责学习人情世故,礼仪规矩,推理断案就行啦!」 她耸耸肩,嘿嘿的笑了两声,「况且我刚才是逗你玩呢,飓风起于青萍之末,我明白我懂,不就是对方阴谋已经开始运作,并且展露端倪了吗?」 云西最后又望了一眼空空如也,空余腥膻气息的马房,故作轻松的不屑一笑,「还是那句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云爷就原地站着呢,就等着他们的飓风来得更加勐烈呢!」 云南的笑容越加亲切和蔼,「无事,书目我都给你备好了,明天开始教你诗经。」 说完,他一甩袍袖,转身大步走出了马房。 云西真是后悔自己刚才多嘴,竟然主动替云南挖了一个坑,将自己埋了。 此刻,她只能泪眼婆娑的垂头跟在云南身后,心情犹如上坟一般啊! 好在杨府距离县衙并不算远,天色也还尚早。出了县衙,二人一路优哉游哉的安步当车,权当做散步锻鍊身体,倒也不觉累。 终于走到了目的地,当杨家阔气豪华的大门楼印入眼帘时,旭日第一缕温暖的阳光才照到街道斑驳的灰石砖面上。 比起昨日大门紧闭,进府还要门房通传的气派繁复,今日的杨府门口真可谓人山人海,红旗飘展,就差锣鼓喧天了。 云西不由得皱起了眉。看来,仅仅一夜,杨拓就已经改变了主意,採用了大规模动作的方式,来抵御尧光白。 先是一排齐齐站立的整装兵丁,各个扶着腰间佩刀,将整个杨府严严实实的围了一圈。 中间就是两队同样全副武装的捕快,表情严肃的站在杨家大门口,严密护卫着停在门前的四辆马车。 那些马车无棚无架,空有一个斗子,深约半尺,搭着深灰色的油布毡子,鞍前都是两匹马拉车。一看就知道是专门拉重型货物用的。 「动作好快啊!」云西忍不住感慨道。 望着杨府门前簇拥忙碌的场景,云南眸光微寒,片刻之后,才轻笑一声,淡淡道:「只是一夜,不仅说动了杨拓,彻底逆转了态势;更在今早就弄出这么大的阵仗,这个唐七星的确有些本事。」 云西冷哼了一声,讥诮笑道,「如今越看越觉得当初我小瞧了他,能披上锦衣卫的皮,挎上绣春刀,怎么会是简单人物?」说着,她拔步抬脚,径直向前方走去,「走吧,好戏已经开锣,咱们已经错过开场了。」 云南淡笑拔足,容色平静沉肃,无波无澜。 走到车队前时,看到他二人的捕快们纷纷热情打起了招唿,其中就有之前那个大鬍子老何。 云西当然不会自大到以为这些全是因为这几天的表现。 即使下到捕班兵房,都已经听说过她的本领,但素面不相识的情况下,应该只是普通点头示意才对,绝不会如此殷勤热情。 这样热络,无疑是沾了殷三雨的光。 这也侧面说明了殷三雨在整个滕县县衙极高的声望。 上面吃得开,下面好人缘,能做到这一点,殷三雨便是相当的不简单。 云西含笑向老何回了礼,刚想到殷三雨此时该在何处,一个轻佻而熟悉的声音便骤然响起。 「云书吏,云典吏,这一宿睡得还安生啊?」 云西一惊,抬头望去却没看到人,才发现那声音是从前方门口里面传出的。紧接着,就看身着捕头官服的殷三雨抱着臂,跨过高大的门槛,正向她走来。 飞扬的浓眉下,眼眸带笑,蜜色脸庞上还挂着几分不羁的轻佻之态。他缓步走下台阶,来到云西云南面前,朝她们往街上方向抬起下巴,努了努嘴,示意跟着他走远一些。 云西与云南对视一眼,默契的跟在殷三雨身后,来到对面街角,一家早点摊前,纷纷落座。 那是个馄饨摊,因着今日与往日不同,杨府门前热闹太多,不少兵丁都在此处吃过了早点。摊主的食材几乎都已经买完,桌椅基本也都收拾叠放,摞在了一起,只剩下一张方桌孤孤单单的摆在街角。 摊主一眼瞧见殷三雨过来,立刻从蒸屉中取出两碗热腾腾的馄饨,一一摆放在他们面前。 殷三雨端起其中一碗,自然的摆到云西跟前,笑着向云南打了个招唿,「知道云典吏不吃东西,就没留您的,礼数不周不全什么的,咱们就不讲究那么多了。」说完,才端起另一碗,放到自己面前。 云南微笑点头,「殷捕头客气了。」 其实云西早已看出,这两份馄饨是殷三雨特意提前留好,只等着自己来了再吃的。 心中不觉一暖。 「让殷捕头惦记了。」云西抬眸甜甜一笑,执起筷子,开心的喝了一口汤。 殷三雨也沖她微微一笑,却并不答言,直接埋头吃起馄饨来。 云西这边才咽下一个鲜香的馄饨,殷三雨那边一抹嘴,一碗已经下肚。他放下碗筷,直了直身子,望着大门仍旧热火朝天的情景,轻笑一声,道:「想必典吏、书吏已经看出些名堂来了。」 云西咽下第二个馄饨,又喝了口汤,点点头,笑着问道:「怎么?昨晚那个唐缇骑又闹什么么蛾子?今天竟然整出这么大的阵仗!」 殷三雨抬手又跟摊主要了三碗热水,转过头,嘁了嘁鼻子,哼笑一声,说道:「么蛾子?倒也贴切!的确是有人舌灿莲花,在晚饭其间夸下海口,只把人说得晕头转向,就差把他的唾沫星子都当宝贝供起来了!」 云西喝了口热水,看着殷三雨,眸光晶寒,颇有深意的笑道:「看来殷捕头肯定是一水的附和,全部意见都通过了吧?」 殷三雨转而看着云西,勾唇一笑,「书吏可以直接去当半仙了,什么都跑不出你这双眼。」他端起碗,将白水一饮而尽,随手放在桌上,「既然有人大包大揽,想方设法的把咱们踢出这盘棋,咱们又搅这趟浑水干什么,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杨典史应什么,咱们就干什么。出了事,谁也怪不到咱们头上,老子乐得清闲!一会吃完饭,我还要去问问杨典史,要真是全盘都有那个锦衣卫指挥,没咱们什么事,咱们还就先回衙门了!」 听到此处,刚夹起一个馄饨的云西不觉放下了筷子,抬眸望向云南,两人眼底均有寒光一闪而过。 ------题外话------ 晚上9:30还有2更o(n_n)o哈哈~
第230章 就是调戏 云南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云西心领神会。 转而又看向殷三雨,见他一脸不耐,云西眸中漾出浅淡笑容,「三雨兄,不要那么急嘛,这可是难得的一场好戏,又不要咱们花钱打赏,索性就在杨府住个八天、九天的,权当免费看个乐呵。」 殷三雨恍恍然听着,眉梢忽然一挑,望了望云南,又看了看云西,别有深意的笑道,「怎么?典吏与书吏这是有成竹在胸了?」 云西吃完喝完,拂了拂了双手,站起身来,心满意足的笑道,「那就请三雨兄先讲一下,昨晚那个唐缇骑究竟是如何舌灿莲花的吧!」 云南也跟着站起了身,面色恬淡,行若无事。 殷三雨从袖中摸出些铜板,放在桌上,也站起身,望着身后往来忙碌的人群,嗤然笑道:「说来也没什么新鲜的,无非是昨天那套话,只不过着重强调了明天就是尧光白即将要动手的第三日,时间紧迫,不能坐以待毙。」 三人一边说话一边走,云西遥遥指着那四辆马车,问道:「这些马车就是专门运送财宝的吧?」 殷三雨扶着佩刀点点头,「是呀,每辆马车车斗都又深又大,整整四辆哪!人家常说的富甲一方,恐怕都形容不了咱们这位杨典吏了。」 「嗯,的确够阔绰,还够嚣张,就这么明目张胆的运财宝出去,也不怕被人告上贪污啥的罪名。」 云西嘲讽轻笑,「不过我猜,肯定还会有没出现的马车,会在夜半无人时偷偷来到杨家取货。」 殷三雨惊讶地望了云西一眼,旋即又展齿一笑,说道,「就说云书吏你料事如神,果然什么都猜得到。」 云西并不自得,只冷眼望着前方,沉声说道:「唐七星能够说服杨典史兵行险着,散出分几路运珠宝的消息,去引诱尧光白上当。我云西就能提前预言,杨家的珠宝就一件都丢不了。」殷三雨皱了皱眉,有些困惑的道:「云书吏就这么相信那个唐七星的本事?」 云西眸中蕴满莫测微凉的笑意,「因为尧光白偷的从来不是那些珠宝,他看上的是杨家的心尖肉。」 殷三雨看着云西,眼中疑惑愈深,却始终没有问出口,耸耸肩,无所谓的一笑,「好吧,反正听云书吏的,吃不了亏,也上不了当,我就擎等着看看他杨家的心尖肉到底是什么吧?」 说话间,三人已经来到了杨府门前,殷三雨率先走进大门,却没有直接进院,而是转而走向一旁,敲了敲了门房房门,声音懒懒,不耐烦的问道:「还有没有个喘气的?」 这时,云西云南也走到了近前,虽然不知殷三雨要干什么,但还是耐心的等在了他身后。 门房房门吱扭一声被打开,出来的正是昨日那个老僕人。 只见他打着哈欠,揉着几乎眯成了一条缝的老眼,勉强挤出些笑容,「呦,是捕头大人啊!」 殷三雨一脚踹开半掩的房门,冷冷笑道:「都日上三竿了,你窝在房里,大门进了贼你都不知道吧?」 老僕人忙哈下腰,赔笑着说道:「捕头大人真是会说笑,门口有那么多差官老爷,还有杨府小厮们,哪里就进来贼了,小老儿这不是半夜三更就要张罗着给各位官爷端茶倒水,安顿车马,谁想刚回屋迷瞪一会,就睡过去了。」 「听你这么多废话!」殷三雨狠狠瞪了老门房一眼,转身就走,「快,给刑房两位老爷去寻两间上方,好生安顿!」 「好嘞!您老放心!容俺老儿涮把脸就带两位老爷去寻个住处!」老僕人忙不迭应着,说完就颠颠儿小跑着进了屋。 「云典吏,云书吏。」 殷三雨走回云西云南身边,笑着说道:「今天别说让杨小典史陪酒席了,就是李儒都不会赏光来招待咱们。吃喝用度,你们也不好意思,该找下人就支使他们!」 他越说越轻蔑,「杨家的人一个个都牛气的很,就是这些小厮也都是势利眼的酸货,平日横行乡里惯了的,都跟他家主子一样,虚伪的很,用得着就陪陪你,用不着就把你扔一边,不用心疼他们!」 云西噗嗤一笑,单手掩唇,道,「没事,我们都很想的开,这会用不着咱们了,没直接把咱们退回衙门,还留着吃闲饭,已经那杨典史很有修养了。」 此时,洗漱完毕的老僕人已经出了屋,碎步跑到三人近前,朝着里院一摆手,恭敬道:「两位刑房大人这边请。」 殷三雨耸耸肩,朝着云西云南笑道,「二位身上没有功夫,押运不了车马队伍,别的应该也没什么事可做,就在后花园里散散心吧。」说完,他挥了挥手,扶着腰间佩刀,转身就向门外走去。 云西云南笑着跟他道了别,才在老僕人的带领下,走向后花园方向。最终那个老僕人为他们安排了最角落的两间客住厢房,虽然在客房里不算最大的,但却是最安静的位置。 云西随口问了殷三雨与唐七星的住所,殷三雨的房子就在云南旁边,唐七星最远,在池塘的另一端,与他们遥遥相望,房屋规格也最高最大。 那个老僕人介绍时,显然也注意到了这种差距,有些不好意思,说的遮遮掩掩。 云西却爽朗一笑,不卑不亢的道:「我们都是客人,自然客随主便,老伯不用介怀,待到用到我们的时候,各方片面条件自然也就调上去了!」 见她既自信又深不可测的样子,老僕人更是不敢怠慢,赶紧殷勤招来负责照顾客人的丫鬟僕役们,好生嘱咐了一番。才恭恭敬敬的退下了。 云西转身推开房门,便立时被客房奢华的布置惊住了。 虽然看上去比唐七星的住房小,但实际上却并不小,房间分里外两个隔间,用一道雕花镂空红木月亮门断开。 雕花拱门两旁还悬着淡蓝色的丝绸帘帐,质地柔软的帏帐被深蓝色的缎带拦腰系在两边,轻盈飘逸。 外间摆着一张八仙桌,桌下四把椅子,都是一水的金星紫檀打制。桌上一套精緻的哥窑开片瓷器。屋子两面围墙上各自悬了三副山水画,笔意洒脱,一望便知出自名士之手。其中一面墙下,还摆着一张条案书桌,桌上文房四宝俱全,就连悬笔的笔架也都是紫檀打造。 里间是一张方正带着床架的拔步床,床两边则是深蓝的丝质帷幔,更遮光一些。床头外还摆放着一张梳妆檯。 云西看得眼睛都直了,要是放到二十一世纪,光着一整套的古董紫檀家具,恐怕就要上亿人民币! 这真的是她有史以来住的最豪华的房间,即便是后世的五星级酒店也望尘莫及。要知道,这些都是做工考究,用料最最最上乘的罕见古董家具啊! 如果还能穿越回去,还混什么打打杀杀的黑社会啊?! 直接搬几套家具,再倒腾些瓷器珠宝,绝对分分钟就能跻身顶级收藏家行列! 「云西,」不觉间,云南已经走到了书案前,他从砚盒中取出一款墨条,细细端看着说道:「白日漫漫,无事可做,就先从诗经最简单一篇开始学起吧。」 正在满眼放星星的云西差点没喷出一口老血! 她捂着胸口,压住内伤,哭笑不得的道:「你吓死我了,差点就听成长夜漫漫,无心睡眠了。」 已经开始低头研墨的云南听闻,微微抬眸,光彩逼人的凤眸中瞬时射出刀子一样的寒芒。 云西赶忙噤口,转头啐了好几声,「啊呸呸呸!看我说的什么浑话?」忽然间,她又似记起了什么重要的事一样,重重拍了一下脑门,凑到云南近前,演技十分浮夸的小声道,「要是叫尧光白顺利的偷走杨家的心尖肉,咱们不就失去了一件能直接搬到他的重要的证据了吗?」 云南拿起注水壶,往往砚台里倾了些水,一下一下的缓缓磨着墨,「即便是咱们此时找到了这块心尖肉,你觉得,咱们又能打赢这天字号官司吗?」 云西拉出条案前的椅子,大咧咧坐下,皱着眉思索道,「就是现在打不赢,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证据在咱们眼皮底下飞掉吧?」 云南神秘一笑:「暂且耐下心,有些线索出现要盯着,但不能轻易动,比如山下送柴的人家;有的线索出现就必须牢牢抓住;有的只能只能无能为力,不然捡了最烫手的山芋,没搬倒贼人,倒枉送了自己的卿卿性命。」 云西贊同的点点头,「是呀,有时候的确不能贪心。」她双手忽然击了下掌又,一惊说道,「对了,杨家见不得人的心尖肉,肯定会派出绝对的亲信押送官银。但李儒一介书生,应该不会招摇过市。会是杨拓亲自押送吗?」 说完,没等云南回答,她又摇着头否定了这一论断,「不不,不可能,如果是杨拓亲自押运,那么哪一个是最重要的宝贝,就一目了然了。但也不大可能用殷三雨与唐七星这样的外人。看来尧光白即便想要出手,也要下一番功夫啊。」 云南已经磨好了墨,从笔架上摘下一支笔,一手执笔,一手掩着衣袖,柔顺的毛峰在黑亮的墨水里蘸了两蘸,姿态极其清雅高贵。 他头也不抬,容色极淡的说:「怎么?替他担心了?不是已经和殷捕头夸下海口了么?」 云西手肘支在桌上,双手托腮,懒懒回道:「才不是没底气,我只是想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我是尧光白,又该怎么思考,才能一箭正中靶心。」 「嗯,你好好想,」云南展开白纸,提笔开始写字,「一边想,一边跟我学诗经。」 「啊?」云西惨嚎一声,脑袋直接戳到了桌面上。 接下来的整整一日,殷三雨再没现身,也没看到唐七星或是杨拓李儒的身影。 云西云南就像是被人忘记了一般,无人理睬。好在按点有人送饭菜,端茶倒水拿点心。 就这样,云西含着眼泪,就着十首诗经,吃了三盘点心。 一边背,还要一边用毛笔字,仿照着云南笔迹临摹,腕子都要废掉了。 待到在屋子里,吃完晚饭,屋里也掌起了灯,云南才收拾了笔墨,想要回屋。 就在云南将最后一只毛笔洗涮干净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一阵闷闷的敲门声。 已经残废了右手,无力趴在书桌上的云西,闻声蹭地一下站起身来! 她望了云南一眼,云南也停了手上动作,目光幽深的向门口望去。 云西有一种只觉,此时敲门的绝对不是什么下人婢女! 她顿了一下,清清嗓子问道,「是谁呀?」 门外人应声而答:「是在下,南镇抚司校尉,唐七星。」 云西皱了皱眉,她原想着应是殷三雨多一些,不想竟是唐七星。 她整了整衣襟,又捋了捋因写字而摞起的衣袖,缓步向门口走去,隔着房门问道:「 天色已晚,唐缇骑有什么事吗?」 门外传来一声轻笑,又答:「有些公事,本想先去寻云典吏的,得知云典吏在教姑娘读书,只好冒昧来敲姑娘房门了,唐突之处,还请姑娘见谅。」 云西顿了一下,才伸手打开房门,果见门外正站着一身红色飞鱼服的唐七星。 他青肿一片的脸上挂着些许笑意,比起白日里的倨傲骄矜,诚意许多。 「唐缇骑,请进!」云西礼貌的退到一旁,让出主路来,亮出一派以云南为主,她为辅的矜持姿态。 唐七星含笑着沖她点点头,抬步迈过门槛,径直向云南走去。 云南挂好毛笔,客气了两句,抬手将唐七星让到桌子旁,两人一同落了座。 云西十分自觉的为两人倒了茶。 唐七星喝了一口水,顺了口气,才笑着说道:「晚间来访,不为别的,只为杨府财宝押运一事。」 云南端起茶杯,佯装抿了一口,淡然道:「押送事宜不都应该是捕班兵房配合缇骑吗?难道是有什么文职需要云南?」 唐七星单手放在桌上,手指轻叩桌面,云淡风轻的一笑,「不是文职,只需要两位刑房押送两路财宝。」 云西登时吃了一惊,放下茶壶,抬头望着唐七星,皱眉道:「可是我们兄妹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之辈啊,别说带着兵卒打埋伏,就是送个武器弓箭,当个后勤都当不利索啊!万一碰上尧光白,不是白给吗?」 这话一出,唐七星敲着桌面的手骤然一停,「二位不必担心,因为要姑布疑兵,所以杨府今日白天与夜晚都会分批押走八辆马车,分别行动,也就是八队人马。」 他缓缓说道,「请典吏书吏出马,一是因为有智能识破尧光白诡计的人手的确不够。二来,每队车马都有衙门丙丁与杨府请来的江湖高手一起押送,每一队人的战力都是惊人,不用二位在前厮杀,只是多接一双慧眼而已。」 云南轻笑着摇摇头,「缇骑谬赞了,我们兄妹也无甚才能,到时恐怕只会拖后腿,还是不参加了。」 听到此话,唐七星脸色登时一沉,冷笑一声,嘲讽着说道:「果然,人哪,职位小,胆子也就小,关键时刻都会往后躲,看戏看热闹,只保平安。」 云西给自己翻出一只茶壶,轻蔑的瞥了一眼唐七星,明眸生寒,「有人说,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嘛,这么好的机会,不好好临摹学艺怎么行呢!」 唐七星直直凝视着云西,脸色隐隐有些苍白,而后又不着痕迹了敛了敌意,仰头大笑两声,「在下怎么也是游歷各地,见多识光了,上至公主贵妃,下至青楼泼妇,也算见全了,可就是没见一个像云书吏这样有趣的。真是叫我大开眼界啊!」 「哪里哪里,唐缇骑谬赞。」云西为自己斟了一杯茶,从容笑道。 「不过,有趣归,有趣,心胸却并不大呢!只为一己之私,就消极怠工,这可没有一旦公门中人该有的担待。」唐七星往后一靠,修长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桌面。 不知为什么,那一下一下的敲击声,敲得云西有些心烦。她侧眸斜睨了云南一眼。 只见云南面容不改,轻轻颔首,才佯作无奈的妥协道:「好吧,虽然不在一个系统,缇骑毕竟在我们之上。又有典史大人与知县大人的首领,我们刑房听从调遣就是。」 唐七星这才满意的点点头,端起茶杯,小啜一口,双眼微弯,莹莹笑道:「这才对嘛!这才有公门女官,巾帼不让鬚眉的气度!」 又道:「敢为云书吏,今年贵庚啊?」 一直缄口不言的云南听到这话,脸色立刻沉似冰水。他重重咳了一声,面向唐七星,眸光犀利如鹰,耿直道:「请唐缇骑自重!」 唐七星却不恼,靠在椅背上,嗤笑一声,刚要说话,就听云西抢先一步,发起了攻击,「唐缇骑家中,不是还有一个叫做情儿的丁姑娘吗?」 她端起喝了一口茶水,之后放下杯子,直视着唐七星,冷冷一笑,不答反问道:「如此追问云西年龄,恐怕不妥吧?」
第131章 桃花春梦(一更) 唐七星回过头,迎上云西的目光,狭长眸子晃过一霎刀芒的犀利,勾唇邪魅一笑,挑衅似的说道:「丁姑娘要是已在唐某家中了,唐某真是要立马去找间庙,补烧上几柱高香呢。」 他眸光忽的又一转,不着痕迹的敛了寒意,「那丁情儿姑娘与我只是一面之缘,后来再无她任何消息。我还以为这辈子,都再见不到那样可人的姑娘了,直到遇到云姑娘——」 「唐七星!」云南勐地一拍桌子,愤然站起身,厉声喝断唐七星愈加过分露骨的话,怒目相向道,「男女有别,你言语如此轻浮,究竟意欲如何?更何况,云西还是公门中人,我这个典吏兄长就在当场,你如此孟浪,是藐视公门威仪吗?」 他单手冷冷一指门口,气势兇狠凛然,「我们已无话可谈,现在,就请你出去!」 云西则默契的站起身,大步走到门前,伸手一拉门栓,打开半扇门,静立一旁,容色冷峻,不容置喙,「请吧,唐缇骑!」 唐七星翘着二郎腿,坐在云南对面,手指依旧轻敲着桌面。 像是对二人剧烈的反应早有预料,他望着一脸怒容的云南,淡淡一笑,不急不忙的站起身,「好吧,是在下孟浪了,唐某人先告辞了。」他转身就要走,但才抬起一只脚,又转回身,望着云南,眸光平静,「云兄,我对云书吏没什么恶意。」 说完,不再犹豫,抬手一揖,大步而去。 经过云西时,他略略停顿,嘴唇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终归什么也没说,片刻之后,拔足而去。 望着唐七星远去的背影,云西关好门,啧啧摇着头,走回屋里,「真是好演技,要是昨天,我肯定会被他的轻浮孟浪给骗过去。」 她走到桌前,又道,「不过明日的押运,咱们到底要不要掺和?」 云南站在桌前,望着门口方向,扶手淡淡而笑,「他既然敢来相邀,定然是向杨拓推荐过了,知道咱们官微言轻,不敢不听典史命令,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调戏于你。 」 云西也望着房门,冷笑一声,「好吧,反正是铁锤砸乌龟,谁怕谁!」 她又转过头,看向云南,有些担忧的道:「那三雨兄呢,要不要告诉他,离这个唐七星远一点?」 云南眸光微动,目色幽沉,淡淡说道,「不用,殷捕头是个嗅觉灵敏的人,即便不知道为什么,也天然有种避开危险的直觉。我信他的眼力。」 云西点点头,「嗯,我也相信他。」 「好了,」云南说道,「不提别人了,今天的十首,每隔三天默写一遍,同时每天都还要再学新的,新的亦要每隔三天再重复,这样等到你念完整本诗经,再笨的脑子也记得牢了。」 云西脸上瞬间一片愁云惨雾,捂着胸口,哀哀戚戚,可怜巴巴的看着云南,「那要是去破案去查案的日子,没空怎么办,一天十首要都是短的诗还行,要是长的根本记不住嘛,要知道我可是连三字经都没学过的人啊!」 云南眉目微动,像是有些意外,冷脸看着她,沉吟着说道,「三字经都没读过?千千三百呢?一篇也没有?」 云西学着小六的样子,挠头嘿嘿一笑,「千千三百是啥,我就听过千千阙歌,」看着云南越发不解的表情,「呃,算是一首俚语歌吧。」 云南登时面沉似水,冷冷道,「那明天起,再加背千千三百,恶补吧。另外,今日你再将山寨惨案与杨府案所有的细节再捋一遍,用毛笔写出来。重在人物关、时间、线索证据的关系。」 「可是好神探不都是靠大脑捋一捋就行了嘛,偶尔捋不清的地方写写画画,哪里用的到什么都画?」云西仍不放弃最后一丝挣扎。 云南只一记冷冷眼风,便堵住了她徒劳的法抗。 「靠天才能做到的事,靠勤奋同样能做到;靠天才做不到的,靠勤奋也能做到。而你,根本没有天才,所以只有勤奋可依靠,认命吧。」他侧眸冷冷扫她一眼,寒意森然,转身走出了房间。 云西望着从外面关好的木门,痛苦的揪着自己的衣领,抽自己这张欠嘴的冲动都有,没事说啥大实话?!眨眨眼的功夫,作业量就特么翻番了! 真是扇人的手欠,被扇的嘴欠! 虽然心里百般不愿意,但是她还是老老实实的收拾上了屋中所有的蜡烛油灯,都堆到书桌上。 没办法,古代可没人给她配眼镜,在没有檯灯电灯的情况下,她可不想混成个近视眼。 端正坐在椅子上,铺开纸,拿笔就着尚未干的墨,狠狠蘸了蘸,开始了苦逼的夜读生涯。 不知过了多久,她握着笔桿的右手手腕,又酸又僵。 脑袋也闷闷的昏昏然只想瞌睡。将笔放在紫檀木笔架山上,云西揉着酸麻的腕子,站起身,走到窗边打开窗子。 杨家的条件真是不错,客房里也铺设了地火龙,简直相当于后世的地暖。屋中没有炉子,却比有炉子的还暖和。 她并没有薄一些的,可供外穿的衣服,只能穿着棉服坐在屋里,脸颊早已绯红一片,额上也冒出汗来。 加上枯燥的背诵任务,真是很睏倦,很想睡。 直到窗外清冷的风迎面扑来,她才觉得清醒了些。坐回到座位上,拿起笔,不禁想起了电视里常看到的情景。 一个琯着美丽髮髻的女子被心爱的男子在身后轻轻环抱着。 他的手扶着她的腕,描出一笔又描过一划,甜蜜的教习书法诗文。 窗子一定要打开,外面最好还有棵盛放的桃花树,花瓣随风凌乱,一两瓣还俏皮的飞入窗内,一飘一飘的落在她的发梢。 他含情脉脉的拈花而笑,她则缓缓转身,唿吸也似沾染了桃花的春意,就这么望着他,等着他的唿吸慢慢靠近,如墨一般晕染在她唇间,与她的气息交融纠缠。 煦风微微,春色正浓,只余下蓦然掉落的毛笔,在素净的宣纸上洇开一片墨晕······ 恍然间,云西已完全陷入了粉红色的春梦中,双手托着腮,痴痴傻笑。 要是将男子换成他,女子换成自己······ 哎呀呀!云西瞬间捂住了脸,那画面实在太美,真是不敢深想。 就在她在无边的遐想中泥足深陷时,窗外突然传来啪嗒一声轻响! 云西登时抬起头来,所有幻想都被瞬间激散,她勐然转过身,支棱起耳朵,警惕的听着外面的响动。 随后又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还带着些许嘶嘶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滑冰而行。书桌的位置在窗子旁边很远处,并不能直接看到外面情景,她悄无声息的,一支一支吹熄了火烛,直到屋中昏暗一片,才慢慢站起身,轻轻走到窗前,探出半张脸,警惕望向窗外。 窗外月色如银,倾洒在偌大的池塘冰面上,泛着如霜的白光。 冰面上两端拱桥在月色下,明明暗暗,显出优雅的弧度,中央二层小楼没有亮灯,高挑的飞檐直冲天际,在月影下显得更加沉寂宁静。 远处四围房屋都是黑寂一片,只能看到模煳的大概轮廓,再没有别处燃灯,就是唐七星的房间也是如此。 因此更衬得中央冰湖明晰清幽。 云西一眼就望见了白亮如鉴的冰湖之上,有一个黑色身影,正在缓缓而行。 云西定睛凝眸,这才看清,那人行至虽然缓慢,却并不是那种贼兮兮的蹑手蹑脚,只是在冰上走得有些小心,一手略略伸展,似乎在维持着身体的平衡,一手扶在腰间佩刀上,走得很是小心。 云西眸光不觉一滞。 扶着腰间佩刀? 那不是殷三雨吗? 云西又仔细的辨了辨那人身形,虽然步态有些谨小慎微,但行至风格的确是殷三雨无疑! 这深更半夜的,而且明天一早肯定就会开始忙碌,他不睡觉,反而下到冰湖里是要干什么? 况且旁边就是小桥,他放着好路不走,为什么偏要下冰? 一连串的疑问瞬间激起了云西强烈的好奇心,没做任何犹豫,云西就轻手轻脚的走到房门前,屏息屏息凝气的轻轻拉开房门。 还好,客房配置相当到位,门扇合页质量也很好,这样的动作基本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云西只打开一道小缝,闪身就出了房门。 前方的殷三雨已然走到了冰湖阁楼近前,双手攀住围栏,一个跃身,就翻上了楼。 云西越来越疑惑,难道那个小楼里还藏着什么秘密?要叫殷三雨这样小心,连走小桥都怕发出声音,转而要走冰面? 云西半猫着腰,走到冰面前,望了望远一点的小桥,又看了看泛着银光,滑亮可鑑的冰面,顿了一秒,毅然决然迈开了腿。 一般冰面上走路并不算滑,因为积雪或是风都会给冰面造成一些粗糙的痕迹。但是云西脚尖才一点到冰面,整个世界就在她眼前猝然一晃! 靠!竟然这么滑?! 云西心里一惊,赶紧蹲下身子,尽量保持着平衡,但双腿还是噼开了叉,狼狈的半伏在了冰面上。 这特么绝对是特别处理过的,专门用来练花样滑冰的超光滑冰场! 这就是云西脑中出现的第一个念头。 怪不得功夫这么好的殷三雨刚才也发出了细微声响,后面走起来也是小心翼翼的,原来难度真的很大! 云西再不敢懈怠,亦步亦趋的,终于小心翼翼的走到了湖中亭下。她学着殷三雨的样子,踮起脚尖,攀着一人多高的围栏,使出吃奶的劲来,拼命往上翻。无奈一来实在没有殷三雨长得高,二来这具肉身的身体素质也的确不行,最终双手挂在围栏上,盪了几下都没能成功。 云西眼含热泪,后悔不迭,特么的,都被殷三雨动作那么利落的画面给欺骗了,早知道就直接从小桥走了。 「嗯?」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传来。 云西抬头望去,只见一张脸正探出厅外,正面罩在她的头上。 由于背光,那人的脸隐在阴影里,晦暗不明。 也许是被白亮的冰面反射,尽管看不清他的表情,云西还是清楚的看到了他那深邃的眼眸中,闪动着的熠熠晶辉。 「是···是云书吏吗?你吊在这里干什么?」殷三雨疑惑着低声问道。 吊在围栏上晃悠悠的云西顿时一脸苦比。 她该咋么说? 说她是看他行动很诡异,一路跟踪而来,还特么跟踪失误,半吊在这里,上不来下不去? ------题外话------ 我是小註脚,o(n_n)o哈哈~, 千千三百国学启蒙小四书—《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千家诗》,简称「三百千千」,在明代,基本等于学龄前儿童水平,所以云西的文化水平在云南看来······,嘿嘿,亲亲懂得的哈! 千千阙歌则是现代一首流行歌曲,杨千嬅有唱过的o(n_n)o哈哈~ 另外,今天中午电脑崩溃,码号的3000字差点就没了,所以推迟了一个小时更新,也想徵求一下亲亲们的意见,亲亲们习惯什么时间点看更新呢?九尾统一调整下,凡是建议评论都有潇湘币奖励哦么么哒mua!(*╯3╰) 最后晚九点半还有二更o(n_n)o哈哈~
第132章 男儿有泪(二更) 「我···我出来赏月啊!」云西顶着一脸虚假的笑容,信口胡诌道。 殷三雨一怔,下意识的仰过头,望了望苍穹之上的一轮皓月,不禁发出一声嗤笑,回过头,意味深长的笑问道,「赏月走小桥不是更舒适吗?不至于挂在这里吧?」 云西故意又盪了盪身子,一脸真诚的正经说道:「这不是夜读写字,写酸了胳膊嘛,特意出来锻鍊锻鍊,抻抻胳膊练练腿。」 「哦,原来如此,」殷三雨夸张的点点头,忍着笑,小声说道,「那您锻鍊得怎么样了?要不要拉您上来?」 「好呀!」云西毫不犹豫的应道,还煞有介事的解释了一番,「反正我练的也差不多了,正好休息休息。」 殷三雨勾唇一笑。 很明显,云西现在处于上不来也下不去的尴尬境地,但他却不愿去揭穿她。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们的谈话模式,就已经成了现在的这种风格。 虽然一不留神就会掉进她挖的坑里,但是他觉得自己已经越来越有耐心,并且渐渐的乐在其中,其乐融融。 大手一捞,拉住她的臂,再一用力,瞬间就将她拉上了围栏。 云西借着他的力,攀住栏杆,双脚腾空间一个蹬踩,就跳进了阁楼。 她拍拍双手,拂了拂衣摆,粲然笑道:「多谢三雨兄。」说着,她又探身凑到他近前,压低声音,莹亮的眸子,笑得异常神秘,「对了,三雨兄,这黑灯瞎火的,你上这儿来干什么?难道是发现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或是什么惊天宝藏?」 殷三雨含笑望着她,抱起双臂,调皮说道:「我出来赏月啊!」 回答与云西之前的一模一样。 云西瞬间眯起眼睛,没好气的哼了一声,「没有新意,这个託词我都用过了!」 殷三雨摊开手,很是无辜的浅浅一笑,「真的没有别的用意,杨府的秘密哪有那么好找呢,我真的是出来散散心的。」 云西见他笑得坦荡真诚,也不再追问,转身伏在栏杆上,望着外面冰晶玉洁碧莲冰池,慨然笑道,「相信三雨兄了,不过,这里的月色还真是很美呢。」 明显,殷三雨是有心事,只是一时无法表露。 她真的把殷三雨当朋友,朋友不愿说的事,她从不勉强。虽然她很愿意倾听朋友的分享,但,也愿意尊重朋友的私有空间。更愿意在朋友失落时静静陪伴,静等着他慢慢打开心结。 殷三雨笑笑不语,转身推开小楼房门,一股暖流立刻扑面而来。 这个杨府还真的是够奢侈,没有人住的观景楼里都留着保温的火炉。看来这片小冰湖,真的是杨府家眷滑冰赏玩的一个场地,为避免白日太过阴冷,整个冬天都会燃着火炉。 殷三雨转头对云西笑道:「虽然有些于礼不合,但既然『碰巧』遇上了,一起进来坐坐如何,白天里我有跟杨拓打过招唿,让他放些点心热水,晚上我来滑冰游玩。」 云西本来没有犹豫,直接就想进屋坐会赏赏月,但叫他这么一说,不禁微微一怔。 她险些都给忘了,这是古代,夜半三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说出去肯定会让唾沫星子给淹死的。 她倒不怕流言蜚语,她只怕云南那个老古板接受不了。 见她犹豫,殷三雨立刻红了脸,歉然笑道:「是殷某唐突了。」 云西摆摆手,大方笑道:「没有,三雨兄为人坦荡,我最清楚,只不过我家兄长太过老夫子。我偷偷出来,就是犯忌了,要让他知道,就他那张臭脸,能给我摆半年。就在这待会吧,开着门有热气儿,一点也不冷。」 「好。」殷三雨笑了笑,转身伏在她身旁的围栏上,静静抬头看起了月亮。 云西也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仰望着布满星辰的墨蓝色穹顶,喃喃问道,「知县大人的责备,三雨兄表面上不在乎,心里还是有些不释怀的吧?」 殷三雨微微一怔,随即发出一声嘆笑,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云书吏小时候爱滑冰吗?」 云西皱眉想了想,最终摇了摇头,「不是不爱,是没什么机会,家里那片就没有冰河什么的呢。」 「小的时候,我总是跟义兄,潆儿姐一起到冰最厚的地方滑冰打雪仗,时间一晃,小六都长这么大了。」他淡淡说着,终于发出了一声长嘆。 「想当初,初入仕途兵营,我与义兄都各自报着不同的信念与理想,真可谓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知县大人说的那些,就是我们曾经的坚持···」 「三雨兄。」云西忽然直了身子,郑重的唤了一声。 殷三雨应声回头,脸庞轮廓在月影下,坚毅而清幽,「嗯?」他轻声应道。 被他这样直直的看着,云西竟忽然间有些羞涩,她转了视线,望向明月,轻声说道:「有人说,殊途同归,人和人的境遇不同,处事方法也不同,但是我看得到,三雨兄的初心从未改变。」 她眼神愈发坚定,羞涩之情也完全褪去,「所以,无论是和符大人,还是我与云南,咱们的最终方向都是一致的。是殊途同归的,所以三雨兄不必自责,一步一步前行,不断的尝试最适合自己的道路与方法,一同走向那个终点吧。」 殷三雨不觉也站直了身子,望着云西,似被她的笃定自信感染了一般,深邃眸光晃晃闪烁。 良久,他才缓缓转过身,手肘仍然抵在栏杆上,头却是低低的垂下了,「其实我,只是个懦夫,什么也不敢,什么方向也没有,并不向书吏你说的那般坚定。」 「三雨兄,可以跟我说说你的心事吗?」云西也靠在了围栏上,向外放空视线,声音平缓而温柔,「也许,说出来,会好很多。」 他的头更低了,埋在了自己的臂弯里,「其实我不仅是个懦夫,还是个没有人伦仁义的无耻之徒。」 「可是,潆儿姐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哪,」云西星眸微眯,「能看着她,喜欢她,就绝对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小时候,我最喜欢的人就是义兄和潆儿姐。后来这两个,我自己最重要,最喜爱的人,顺理成章的走在了一起。说实话,我真的很高兴。」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还在轻轻的颤抖。 「当时我只是想,自己最喜欢的女子成了嫂嫂,也没事,我在旁边静静的看着就好,我要把她长久的埋在心里,不再放进任何一个女子,就只放着她就好。」 「所以,」云西的声音低低的,充满了不忍的同情,「三雨兄年近而立,却始终没有娶妻的心思,对吗?」 他苦涩一笑,「我觉得,这辈子,我都不会再找到一个比潆儿姐还要好的女子了。与其伤人伤己,不如就这样站在潆儿姐身边。当然,义兄也是我最尊重的人,即便他就生生死在我眼前,肠子流了一地,我也无法当他真的死去了,真的回不来了。」 他的手,慢慢抓在了自己的头髮上,声音已有些哽咽,「听到兄长的死讯,潆儿姐对义兄的心却越发坚定了。我知道,她面上虽然坚强,但心里仍念念不忘。自己连提及自己感情的胆子都没有,只好偷偷守在暗处。」 云西的下巴抵在了自己的手臂上,默默闭上眼睛。 这样孤寂,不能原谅自己的时候,她也曾有过。 前世一幕幕不堪的情景再度出现在眼前,钝刀子一般,凌迟着她的肉。 她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听碎了。 「一个大男人,糙汉子,陷在旧日之情里不能自醒。书吏,你说我是不是世界上最窝囊,最胆小最没用的人?」 云西在袖子上偷偷抹去泪,抬眸笑着摇摇头,「不,三雨兄,你一点也不胆小,不可耻。相反,你是个最善良,最心软,最重恩义的人。你还报这个世界一切,只是独独忘记了还报自己。」 他的头依旧深深的埋在臂弯里,没有一点动静。 「纵使你再不舍,再爱慕,心爱之人与最敬爱的兄长在一起,你也不会横加阻拦,你宁愿自己受苦,也不愿自己爱的人们有一丝为难呢,你真的是个好人。」 殷三雨恍然抬起头,自嘲的笑了笑,脸上却有泪,琉璃一般滑落,「说我温柔的,云书吏,你还是第一个呢。」 「三雨兄。」云西忽然唤他。 「嗯?」 「其实,也许你误会了。」 「误会什么?」 「你对潆儿姐的感情····」云西轻声道。 「你也觉得我对潆儿姐的非分之想很无耻,很可笑吧?」殷三雨的声音似淬了浓浓的中药,苦涩难当。 云西坚定的摇了摇头,沉声说道:「这么多年,你始终认为自己对潆儿姐的感情是男女之情,但也许,是亲情更多一些哪···」 殷三雨依旧没有说话,云西看着寂寥的夜色中,他一抹孤单的身影,独处于深邃的夜空下,心越发的柔软。 「三雨兄自小失怙,孤苦无依,有潆儿姐这样既温柔又美丽的姐姐来关心你,爱护你,你便以为她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也是唯一的女子。对于潆儿姐与姐夫的婚事,你更多的是嚮往,而非艷羡。这只能证明一件事,你对潆儿姐,不是男女之爱。真正的男女之爱,不止会如此,你应该会嫉妒,应该会不顾一切的想要看到她,想要得到她全部目光。」 殷三雨一滞,嘴唇微颤了一下。痴痴凝视她,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半个字都吐不出。 「所以,三雨兄,解开心里的这个结吧。韶华易逝,这样好的年华,这样好的三雨兄,值得一段美好的感情。日后再有好女子,莫要错过了!」云西望着他,甜甜一笑。 殷三雨的视线越来越空,仿佛已经越过了云西,看到了遥远的过去。只是刚毅的脸庞,早已泪流满面。 云西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幅度很轻,手心很暖。 如水夜色里, 有人在失声痛哭, 有人在静静相陪。 高远的夜空之中,所有星星都凝止了一般的冻结在了天上,只有有一颗流星,飞逝而过,只留下了一道晶亮弧线,熠熠闪烁。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离开了小楼。依然没有走小桥,仍然是跨越围栏,在冰面上小心翼翼的走。经过之间的尝试,殷三雨脚下已经很稳妥,甚至能够呲熘一声,滑过冰面。 云西不自量力的也想尝试,却一下就坐在了冰面的上。 她揉着被摔成八瓣的巨疼臀部,眼中都迸出泪来,却算是强忍着,没发出半点声音。 殷三雨一个回身,又滑了回来。他微笑着伸出手,要将她拽起来。 云西刚要拽住他的手,一眼却看到浩瀚的夜空,恍然间,怔怔有些痴迷。 殷三雨也生了好奇之心,也跟着仰头看着天,笑着问道:「在看什么?」 云西满眼迷醉,感慨般的说道:「尽管有阴影丛生,尽管也有黑暗绰绰。但这个天地间,真是干净啊!」 殷三雨望着高悬的月亮,也陷入了沉思,索性坐到冰面上,仰头缓缓沉吟道:「唤起一天明月,照我满怀冰雪,浩荡百川流。鲸饮未吞海,剑气已横秋。」 云西惊奇一愣,转而望着殷三雨,微笑说道:「没想到,三雨兄也这样有诗情。」 殷三雨坦然一笑,「这是我义兄讲给我听的,南宋辛稼轩的词,今夜这样的光景,忽然就记起来了。」 云西一笑,又望了望那一天明月,慨然道:「天地悠悠,人生匆匆,不知有多少污秽腌臜,但天地恆是天地,一天明月也永恆洁净透亮,」 说着,她回过头,白皙的脸上漾开一抹温柔笑容,「只要人心,长存满怀冰雪。」 望着她如月般明澈笑靥,他唇边也有抑不住的融融笑意,悠悠绽开。 「走吧,」他温柔的说,「明日还要辛苦,带着你的一天明月,睡个好觉。」 「好,」云西点点头,「三雨兄也是。」 两人正常的道了别,含笑登岸各自离去。 第二日,寅时刚过,整个杨府就沸腾了一般的热闹了起来,先是车马队全部装好财货,铺上苫布,整装待发。 而后是每各车队的护卫依次排列整齐。最后是每队一文一武的领队人各自到位。一共八队,殷三雨,何捕头,奚岱伦,李儒,云西云南,各领一队车马。这五队人马,还各自搭配了一名杨府的亲信,管家之类的不会武的搭配殷三雨奚岱伦。 一些明显身手不错的武人则搭配李儒、云西云南这样的文人。 原本按照唐七星的安排,云西云南要各自带领一支队伍的,但是被云西以自己是女流之辈,本就是哥哥的副手,不能离开云南半步,冠冕堂皇的理由给驳回了。 杨拓本来就多备了一队人手,云西才提出异议,杨拓就欣然同意了。 杨拓并没有离开杨府,他带着部分从外面召来的高手,与全部杨氏护卫留在杨府,保护杨洲,以防尧光白会言而无信,第一个三天没有去抢夺财宝,而是会直接偷袭杨洲。 至于唐七星,他没有被安排到任何一个车队里,也没有留在杨府,而是来回行进于各个车马队伍之间,保持信息联络,并且及时关注各队异情。 这浩浩荡荡的车马队伍在月色掩映下,分别从杨府大门、侧门、后门依次而出。所有领队都骑着马,跟在各自马队后面。 云西云南这一路出了杨府,又出了滕县县城,倒也平安无事。只是马车毡布盖得非常严实,又有杨府专门请来的高手看守,云西根本不能得见自己那辆车实际内含物。 但是云西坐在马上,优哉游哉,也乐得清闲,杨拓应该不会粗心大意到把自己的心尖肉交给他们这两个外人押送。 就在要穿过一片漆黑的小树林时,前方树影婆娑间,忽然晃过了一个黑色人影! 「什么人!」身边的杨府高手唰地一下抽出佩剑来,直直指向前方,发出了一声断喝! 整个马队也跟着躁动了起来,所有的人都抽出了明晃晃的大刀,分散四面方向,将马车严密的围了起来! 拉着缰绳的云西登时一个激灵! 不会吧?她不会这么点背,直接就跟尧光白狭路相逢了吧?!
第133章 被他勒死(一更) 所有人都竖起了警惕的神经,纷纷小幅度谨慎摆头,戒备的环视着四围情况。 这一片小树林树影深沉,重叠交错。 到处都是黑黢黢枝杈,伸展出鬼魅一般的狰狞,将马队围堵在中间,令他们退无可退。 空气越来越静,除了自己一下一下的唿吸声,马匹不时的响鼻声,马蹄不安踏地的声音,就只有细微而阴冷的风声响在人们耳畔。 空气也越来越重,重的一点点凝结,沉甸甸的压迫着每一个人的紧张的神经。 坐在马上的云西也不觉拉紧了缰绳,手指在缰绳粗粝的表面慢慢搓动,希望藉此来缓解自己紧张的情绪。 越临大事越要有静气! 恐惧、紧张只会让人无措,甚至连基本的理智也丧失,从而做出平日里根本不会有的错误判断。 她不能被眼前情景所迷惑,她要看到事物表象之后的真相。 刚才,只有一个人影匆匆闪过,究竟是谁? 尧光白? 还是尧光白的同党手下? 又或者只是普通人?例如什么砍柴打猎,或是什么路过的旅人? 云西斜眸扫了一眼天上的悬月。 皓月凄凄,星光惨澹,映得人的眼睛恍恍惚惚。 她不觉眯细了双眼,最先被排除的就是柴胡猎户。 现在是冬日,天短夜长,黎明之前的木柴又湿又硬,林中的野物大多冬眠,也是很少活动,就是活动的也极可能是狼虫虎豹,柴胡猎户夜间在山里活动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然后就是第二条,尧光白的助手帮手。可是尧光白最为骄傲的就是他自己独行侠的名头,之前的偷盗大案,也从来没有藉助于别的帮手一同办过。 而且独行侠、九天侠盗的名声对于尧光白来说,就是一块金字招牌,是他在江湖上的立身之本。 重要如同于性命,再加上滕县对于尧光白来说,基本算是个人生地不熟的他乡,时间距离山寨被屠也仅仅只过去了两天两夜。如此仓促的时间里,要寻得一个,或是一些得力的助手,机率真的很小。 不过,以刚才那个黑影一晃而过的身姿步伐来看,应是个轻功高手。 那么,他很可能就是尧光白本人,当然也有极小的机会是路过的高手旅人。 想到这里,云西紧张的唿出一口白色的哈气,不着痕迹的往云南身边凑了凑,眼睛警惕的巡视四周婆娑的暗影,声音压得极低,「咱们离车队远一点,情况不利赶紧躲。」 云南环视着云西另一侧,不动声色的点点头。 那人一旦真的是尧光白,就先不谈他为何如此愚蠢的会选择这一对人马下手的问题了。当下最为急迫的问题就是,他将会如何动手?又会选择从哪一个角度先下手? 时间如沙漏中的流沙,一点一秒的缓缓从众人紧张的唿吸中流过。 在这冬日黎明前的黑暗中,肃杀的西北风割面而过,剐的人脸生疼。 众人维持着高度紧张的态势,所承受的压力越来愈大。 有人的喉结做着吞咽口水的动作,有人握刀的手开始轻轻的颤抖;还有的人,额上甚至冒出一层细密的白毛汗。 站在马队武领队的身边的兵丁,不觉凑近他,小声问道:「武领队,您看要不要燃出信号?」 那武领队一拉缰绳,不屑冷哼,「不就一个影子吗?瞧把你们一个一个吓得。万一那个人只是砍柴打猎的,咱们就这么放出信号,急急唤来唐大人,却耽误了其他几处的险情,这样的罪责,你担得起吗?」 他们就站在云西云南的前方,云西鸡贼的支棱起耳朵,把这段对话全数探进耳中。 所谓的燃放信号,是一个类似窜天猴炮仗的焰火桶。 但与窜天猴不同,那是特制的,要安全许多,威力也要小许多。 一旦燃放,手持的火箭筒瞬间就会放出一柱焰火,直直冲向天际云霄,远方的联络人便可以清晰的看到。 正所谓,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云西听在耳中,心中不觉一动。 虽然她对这些财宝并不看重,甚至出于对杨家的厌恶,潜意识里,她甚至想尧光白,替她偷光所有民脂民膏,那样才特么的真叫解气呢! 但既然担下了这个职责,就不能得陇望蜀,做的太过分。 她至少要踏实做好本职工作,这样才算得上是对得起自己的名声。 眼见那个武领队如此草率轻敌,她终于忍不住,驱马走到武领队马前,探身凑了凑,压着声音谨慎说道:「武领队,刚才虽只是一个影子,敌情不明,焰火信号可以不燃。但是毕竟进入了尧光白的计划时间与势力范围,咱们还是要谨慎行事。」 那武领队回头扫了她一眼,表情却是一凛,态度颇为倨傲不屑。 而后他自顾自抬起了右手,环视着众人,似乎要发布些队形部署之类的任务。 可是他话音还没出口,云西坐下的骏马突然不安的踱了一下蹄子,那马身上的一阵颤动,令她的心头顿时升起大阵阴沉的黑云! 紧接着,她的耳中忽然出现了一阵低吟声,如啸如鸣! 她瞳仁骤然一缩,是风声! 她的视线才向黑影绰绰的密林深处扫去,突然就听一声尖利的警告骤然划破寂静的夜空! 「趴下!有暗器!」 那是身后的云南感知到了危险,急急发出的警告! 云西一惊抬头,尽管前方黑暗光,但云西还是恍惚间看到有数不清的小黑点,烁烁震颤着,朝着他们的方向,破空而来! 人群马队瞬间发出一阵骚动的声响! 极快的一霎,云西迅疾做出反应,翻身一倒,身子就滑到了马身的另一侧! 视线翻转间,她模煳看到云南也做出了和他一样的动作! 一瞬间,骏马惊恐的扬蹄嘶鸣声,人们仓促的惊唿声,兵甲刀剑碰撞的噼啪声交织在一起,先前沉静的林道此时立刻变成了煮沸的焦灼油锅! 世界在云西眼前颠倒,翻转!先是群星耀集的夜空,下一眼就成了泥土残雪混杂的冰冷地面。 她下意识伸出手肘,在重重落下的前一瞬护住了脸,泥土混合着一旁新鲜马粪的臭味连同着肘部钻心的疼痛,宣告着她已经顺利落地! 可是甫一落地,头顶上空就掠过了一片嗖嗖声;紧随而来的是周围躲闪不及的兵卒兵甲被射中的噗噗声;人肉被击到的沉闷声响;马匹吃痛的惊厮声;人们手上的惨嚎声! 这一切,听得云西心惊肉跳,脑海中立刻涌出之前小六形容过的场景。 那一天清晨,护卫着杨洲逃往兖州府的金魂寨高手,行至一处密林时,竟被尧光白的暗器尽数杀戮,除了四个平民轿夫无一活口。 可是如今护卫财富的大多都是滕县衙役,对于尧光白来说,根本就是无辜的啊! 而依照着刚才那批暗器,密集袭来的态势,明显是直直冲着所有的人来的,根本没有一点手下留情的可能与空间! 对了! 一个念头突然电光火石般闪过她的脑海。 堕马前一瞬,她已经大概看过暗器飞来的方向和阵势,几乎成了一个半圆的弧线,横切一般的从树林中破空而来。 这么大的面积,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两个人能够同时射出的。难道尧光白这次不仅破了戒,还索性大破特破,带了一票的人马? 这不科学啊! 云西肘上又突然一阵钻心疼痛,她嘶了一口凉气,抓了一把冰冷的泥土,死死攥住,忍着疼不能分神,继续分析。 思绪如电快速交缠间,一个暗器猝然射到了她旁边的马背上,骏马吃痛,一声嘶鸣,瞬间扬起前蹄,冲着地上的云西,狠狠就跺了下来! 混蛋! 云西惊骂了一声,吊起浑身肌肉,瞬间就向旁边滚去! 这一蹄子要是踏在她的头上,头绝对马上就会被践碎;踏在背上,身子碎! 其他神马都是浮云,只有她的命是最金贵! 「云西!」 云南显然是唯恐她有闪失,一直关注着她的方向。 眼见情况危急,他双手勐撑地面,一个打挺,向前一薅云西脖领,就将她脱离了危险! 「咳,咳···」云西几乎是勒着脖领,生生的原地被云南薅起。待到险情结束,脸部早已憋得红肿一片。 云南见状赶紧松手,云西脸沖地面,半伏跪着,双手死死拽着脖领,大口的干咽着。 云西心里一片哀嚎,这太不科学了! 男主救女主不都应该是一个拉拢,而后身子就紧紧抱在了一起吗? 不说像上次跟美人知县来了个初吻接触吧,怎么也得四目相对,含情脉脉吧。 可云南这是在干啥?明明没有云南插手,她也能滚到安全地带。他却直接薅起她的脖领,差点没勒死她! 「云西,你没事吧?」云南凑向前,关切的问道。 云西刚想飙句脏话,就发现地上滚过来一个黑乎乎的小东西。她双眼微睁,迅速抬头扫了自己的坐骑一眼。 只见马儿吃痛原地跳了两跳,之后却是慢慢平静了下来。 「这些都是马房专门饲养调教,专供捕班兵房使用的官马。一般轻些不见血的伤,并不会像民间马匹那样容易受惊。」 像是已经提前一步看出云西所想,云南望着那匹骏马,沉声解释着。 云西眉毛不觉一挑,原来并没有什么不科学的反常情况,尧光白的用意仍在她的意料之中! 那么面前地上这颗小黑点,也就是没有被淬毒药,没甚危险了。 饶是如此,云西还是用袍袖裹了手,然后才小心的捡起了那个小黑点。 接着如霜的月光,云西定睛一瞧,那个小黑点表面光滑,质地坚硬,竟然是个小石子? 「快!快放穿云箭!」 一个惊恐的声音突然在她耳旁响起,云西刚想摆手喊一句用不着放,就见前方有人朝天空高举着双手,做了个拉射的动作。 之后随着咻地一个尖锐声响,一只黄色的光柱流星般逆向划破夜空! 「呃。」云西扶额无奈嘆了一声,肘上忽觉受力,转脸一看,云南一边仰望着前方的穿云箭,一边拉了她起来。 「接下来该怎么做,你心里有数了吗?」说着,他凤眸微垂,定定的望着她。 云西轻松的耸了耸肩,又拍了拍自己的衣襟衣摆。 「安抚。」她只回了两个字,便径直向前方走去。 前方已是一片混乱,人们七七八八的从地上站起身,有的连帽子都掉了。 云西拿眼大概一扫,果然,虽然有不少受伤的,但是没有一个爬不起来的。 也就是说,面对着准头十足,数量可观的暗器偷袭。护卫车队,没有死一个人。 之前的武领队显见是身手真的不错,身子只是一侧,就挂在了马匹的另一侧。此时一个回身,重又在马上坐直。 他正挥舞着胳膊,厉声叫喝着,指挥众人稳住阵脚,全部聚集到两辆马车后面一侧,重组队形,好可以抵挡很有可能的第二波进攻。 云西才大摇大摆的走到他面前,就被他怒目,厉声呵斥一句:「别站在这!要是还有暗器,第一个死的就是你!」 云西没有生气,依旧笑吟吟的,她摊开手,一脸的轻松,「第二波,根本不会发生。」 那人眉目一皱,顿了半秒,继而不屑嗤笑一声,「就是穿着一身官服,说到底也就是个女人,头髮长见识短。」 云西眸光陡然一寒,盯着他冷冷一笑,「你是金魂寨的吧?」 那人动作立时一僵,脸上轻蔑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皱眉审视着云西,迟疑的问道:「你···你问这个做什么?」 看着那人被自己点中要害,云西爽朗一笑,环视着四围,漫不经心的说道:「上一次,金魂寨护卫全部都被他认出,且无一活口,可见尧光白对你们有多恨。我相信,这一次,你们二波来的兄弟几个,也一样已经被他认出···」 「你究竟想说什么?」那人一拉缰绳,将身子低伏下些许,目光如刀子一般锐利,狠狠瞪着云西。 ------题外话------ 亲亲们好!入v后,九尾尽力保证日更8000—10000字,但是这样对于写悬疑还是裸更的九尾来说难度真的很大o(╥﹏╥)o 经过深思熟虑,九尾决定将更新时间全部改为晚上九点半第一更,10点二更! 由于工作原因,实在保证不了在白天更文,请亲亲们谅解!么么哒mua!(*╯3╰) 另外九尾会经常发月票红包和订阅红包,投多少张月票就可以领多少次月票红包,希望亲亲能够不吝票票,多多支持! 你们是小众文坚持者九尾最大的动力,最爱你们!
第134章 就是这支!(二更) 云西轻轻摇头,啧啧舌,佯作惋惜之态,「刚才的混乱,虽然伤不到你,但却是从别处偷袭,将你一击毙命的绝好时机。」 男人脸色越发苍白。 云西轻笑着感慨,继续说了下去,「不仅如此,我得出没有第二波的进攻的根结论,还有一个证据。」 「什么证据?」 云西举起那一枚圆乎乎的小石子,「刚才第一波攻击虽然杀不了你,但是对于马队却是致命伤害,如果要发动第二波攻击,即便不下死手,也一定会使用会减损我们战斗力的杀伤性暗器。」 云西忽然顿了一下,加重了语气,一字一句道,「但,他却只用了小石子,攻击力轻微道,连马儿都不会受惊的小石子!」 听到这里,那人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阁下的意思是说?」 云西望着那枚石子,胸有成竹的浅浅一笑,「这就证明,尧光白根本不想与我们过手,他要的只是惊动我们。」 「他这样吓唬我们,难道?」那人眼睛骤然睁大,难以置信的看着云西,脸色已经全然惨白! 云西点点头,「对!居中联络,阻击尧光白的唐缇骑看到信号,肯定会过来支援。所以尧光白想要的不是我们这一队的财宝,他要的就只是调虎离山,然后趁着空隙,对他认为最重要的那一队下手!」 那名武领队不觉抬头看了看空中焰火渐渐泯灭消散的痕迹,声音再不復嚣张,很是有些气虚的说道:「那焰火信号已经放出,接下来···咱们给怎么办?」 云西缓缓转过身,凝重的目光一一扫过树影幢幢,参差重叠的幽深密林,若有所思的道:「咱们此时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什么?」武领队急急追问。 「率领马队返回杨府!」 「啊?」那人惊疑失声。 她也向前方探了探头,与那人凑近一些,将声音压到最低,「这一次,杨典史分散几处地方安置所有财宝,其中想必也有金魂寨的地方,但是我猜,因为忌惮尧光白的狠戾报復,所以金魂寨应该拒绝了为杨府提供护财之地。」 说着,云西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轻笑着。 这幽深莫测的自信笑容,被皎洁的月光照得明亮异常,映在那人眼底,令人不觉升起一种迫人的寒意。 「我能提前预言,今夜,肯定会有一队人马失去押运的财宝。而且没有金魂寨的地方护佑,如果这八路马队继续前进,在一些暂时隐蔽的地方,分别存放,最后全部都会落入尧光白之手!」 云西声音清晰有力,异常笃定,她英气逼人的美丽面庞更是散发着奕奕神采,刚毅坚定,丝毫不容别人置喙犹疑! 她本不想保护杨府财产,但是既然是她的使命,她就不能做到袖手旁观。 但是要真正保护她押送的财宝安然无恙,就必须说服眼前这个武领队全盘听从她的指挥。 可是,她本就是女流,又是此次任务的副职,要让主手心甘情愿的将指挥权拱手让出,又谈何容易? 因此,她务必做到直击对方隐秘软肋,且必须一击必中! 金魂寨的秘闻与隐忧定然就是对方的软肋,而且他们与杨府的计划协商过程,肯定无外人知晓,她如此轻易说出口,目的就是让对方摸不出自己背景的深浅。 「如果出了问题,那么此次任务的损失将由我与云典吏全权承担!」云西继续加码,「我们本就是衙门派来专门应对尧光白的人物,不然就看我们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杨典史也断然不会将押运的文职领队一职交给我们。」 那武领队脸色越加凝重,沉吟良久,最终翻身下马,冲着云西抬手一揖,心悦诚服道:「在下愿意听从阁下调遣!」 云西颔首一笑,「还要仰仗英雄武力,咱们共同扶持!」说完,她转过身,朝着已经稳定了马队大喝一声:「捕班何在?!」 她知道,凭着与殷三雨的关系,捕班目前是她最为可信的一支力量。 她话音一落,登时挺身站出几个端着大刀的中青年男子,一水的明朝捕快制服。 「捕班在此,听从领队指使!」 那几人反手握着刀柄,齐齐向云西揖手行礼。 云西环视着众人,慨然道:「一半捕班分成两队,从暗器袭来的两侧方向,小心前探,检查暗器发射的大体位置与留下的所有线索!其余人马,跟随我们打道回府!」 捕班众人齐声应道:「捕班领命!」 云西不觉在心里赞嘆一声。 捕班的任务其实十分兇险,一旦她推断错误,捕班众人就会直接遭遇尧光白等极为兇险的敌情。 但是他们没有半点迟疑,关键时刻敢闯敢拼,对命令还有着绝对的服从力,真不愧是殷三雨调教出来的手下! 随着捕班众人齐刷刷分成两队,悄然隐没在一旁的树林时,马队也调转了方向,朝着杨府所在,再度开拔。 云西、云南与那武领队也一一上了马,可是队伍没有走出两步,就听树林远方上空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嗖嗖声! 众人大惊抬头,就见一支穿云火箭带着刺眼的光芒,瞬间一飞沖天! 而那个方向,云西记得,就是李儒所在的西南方! 她眸光唰地一寒,比起自己与云南的极低武力值,瘦削单薄的李儒也好不了多少。 「尧光白真的是声东击西!他真实偷袭的是西南方!」武领队拿着马鞭的手指着天空辉煌绚烂的焰火,不觉惊唿出声! 此时,他对云西之前所有的预测更加的深信不疑。他回过头,态度陈恳的问请着说道:「咱们还是只顾自己回杨府吗?不用派人前去支援?」 云西不觉与云南对视一眼,见他脸上一片沉静肃然,转而又面向武领队,冷笑了一声,「这还不是盗九天真正的目的。」 武领队更加吃惊,「难道,那边也是虚晃一枪?」 「不错,而且接下来还应该会有几处的焰火相应燃起,教人防不胜防!」云西笃定轻笑。 「难道尧光白这一次带了很多帮手?处处都要跑,又要处处攻击,即便他轻功神速一流,能跑的到,也不可能做到每一处都做出足够令每一处马队都要燃放信号程度的攻击啊?!」 武领队越说眼睛瞪得越大,「可是,他不是从来不找帮手的尧光白吗?他江湖第一独行侠大盗的名号不要了吗?」 「要,他怎么会不要,这一次,他的手段才真正算是瞒天过海呢!」云西轻笑一声,脸上尽是莫测的神秘。 不待武领队反应,她双腿一夹马腹,骤然驱马前进。 武领队迟疑了片刻,他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多,交缠在心里,抓心挠肝十分难受。 但是他总有一种感觉,前面的女子与那个一身素白的清俊男子已经洞察了所有天机! 是的,关于尧光白的诡计,还关于杨府致命秘密与金魂寨联繫的所有隐秘的天机! 他们究竟是怎么样的存在? 想到这里,他不觉打了一个寒颤。 对于他们金魂寨,甚至是杨府背后那个最尊贵的背影,又究竟是可以招揽吸纳的福,还是避无可避最终只能狭路相逢的祸?! 思绪翻飞间,云西云南与整个车马队伍的背影已经渐行渐远。 他终于沉重的唿出了一口气,啪地一下挥动起马鞭,马蹄蠹蠹的跟了上去。 接下来的事情,与云西预料的分毫不差。 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一支穿云箭破空而出,经过李儒的西北方,而后就是奚岱伦的方向,紧接着就是殷三雨的。 就这样,一路行,一路看烟花,那位武领队的心一次比一次悬的高。 尧光白盗九天的威名,他今日才算领教。 可是八个方向都燃起了穿云火箭,那么哪一个才是最终的,真正的目的? 直到最后一枚穿云箭破空而起,他才壮着胆子凑向前,急切的问道:「究竟哪一路才是尧光白真正的目的?」 云西闻声,缓缓回头,晶亮的星眸微弯,泛起一丝冰寒的笑意,望着他粲然一笑,「就是这一支!」
第135章 她是内奸(一更) 武领队闻言一滞,喉间梗了梗,疑惑地望着云西,「阁下是说,尧光白的真正目的,就是刚才最后出现的那一支?」 云西笑笑不语,转回身去,拽着缰绳,驭马继续前行。 武领队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的话说一半,留一半。更何况这个问题还是那么关键重要。 他强咽了一下,却终是不甘心,再度驱马跟上前,凑到云西一侧,「咱们走得这么慢怕是不好吧?都到这个关节了,咱们不应该兵分两路,一路速速押运回府,一路立即去真正被袭的地方,抓捕拦截尧光白吗?」 「来不及了。」云西头也不回的答道,「所以不必去救,目前,妥妥噹噹的将咱们押送的财宝,安全送回杨府才最重要的。」 武领队拉着缰绳的手,越攥越紧,不觉间,指节已然泛白。 他知道,他已经再问不出什么,只能将所有疑心暂时按住,老老实实的跟在这黑白双刷般的一男一女身后,缓缓回行。 剩下的路上,再无其他变故。 待到他们进入滕县时,天色已经蒙蒙发亮,城中街道上石砖的青灰色,也从一片黢黑中渐渐褪出,明晰起来。 直到旭日明亮的阳光将整个车队全部笼罩时,一行人,才车马辚辚的来到杨府门前。 与凌晨时的霍然洞开,人马穿梭不停不同,此时杨府大门已经紧紧闭合,门前街道上也是空空荡荡,不见一个人影。 武领队率先下马,几步奔上台阶,走到红漆大门前,抬手咚咚几下,重重敲响大门。 像是门后一直有人候着,武领队才敲了两下,大门就吱扭一声,迅速开了一个小缝,里面忽然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苍老的脸。 阶下的云西抬眼一望,略略皱起了眉。 那人正是之前接待过云西云南和殷三雨的门房老僕人。 老门房一眼望见武领队,脸色登时一片惨白,嘴唇怯懦的颤抖说道:「杨领队···您怎么回来了···您那里也被袭了?」 那名杨姓武领队按在腰间的佩剑上的手立时一僵,身子前探着,急急问道:「除了我们其他人马都回来了?!」 老门房闻声一愣,怯懦道:「没···只回来一队···」他浑迈的老眼往杨领队身后一扫,当他看到整齐的马队,全数都在街上时,脸上干枯的皱纹瞬间被吓平一片! 「车队怎么全回来了?!」他惊唿一声,立马推开大门,让出一条路来,又着急忙慌的回过头,对里面的小厮急急叫道:「快快!快回禀少爷,杨领队的车马全部回来了!」 里面登时响起一片急促的脚步声,像是有人急急跑动,向里间赶去通传。 紧接着,杨领队转过身,朝着马队挥了挥手,示意全部进门。 他还特意朝着云西点了点头,表示尊重,之后便第一个抬足迈过门槛,大跨步匆匆走进杨府。 云西不着痕迹的退到云南身边,压低了声音,侧头询问,「看来除了咱们,其他的马队都直接去了预定的目标地点。一会进了大门,这次的事,我要说几成才合适?」 云南拉着缰绳,端坐在马上,抬眼望着杨府门内人影交叠的混乱光景,凤眸微寒,「三成。」 云西眉头微蹙,顿了一会,才继续问道:「那尧光白二度出手的第六天后呢?」 「再三成。」 「就三成?」云西一时有些疑惑,「那还有最后几成呢?」 云南侧眸扫了她一眼,声音极轻极淡,细微的只有云西才听得清,「最后的四成,是种子,要烂在肚子里,留着以后时机成熟了,才能发芽。」 云西眸光一霎,怔愣了半秒,随即恍然,唇梢浮出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好,那就留着,现在先让它们烂在肚里。」 云西话音刚落,就有两个小厮快步走过来,云西云南依次翻身下马,将缰绳各自交给小厮后,跟在马队最后面,联袂走进了杨府。 进入杨府以后,云西就看到了院里有不少包扎着绷带的伤患。大多是轻伤,少数也有几个烧伤的,只有一两个是抬在担架上昏迷不醒的。 僕人们则端着水盆、毛巾进进出出,一进院的厢房很多都被清了出来,安置伤员,还有一些大夫背着药箱,在屋子间来回穿梭。 云西不禁皱了眉,这一次的阵仗真的很大,如果他真的只是凭藉一己之力,就将整个滕县兵马与杨府各路高手整的团团转,那他的实力真是可怕的惊人!绝对称得上是恐怖! 转念再一想,唐七星的计划也算是全盘皆输,即使披着锦衣卫那一身尊荣无比的皮,彻彻底底完败给了尧光白那张面具脸,即将要面临的后果也绝对是惨痛而严重的。 她倒要看看,这个鼻青脸肿的唐七星还会有什么本领,能圆下这一场几乎圆不了的残局。 随着引路的僕役来到二进院,穿过长长的迴廊,他们再度来到昨日吃饭的那间堂屋门外。 门外的僕役刚要前去通传,就听到里面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紧接着就是哗啦一声,像是整张桌子连带着所有瓷器都被人猝然掀翻。 那僕人被吓得登时一僵,怯懦的回眼看了下云西,似是很不情愿现在就去通禀。 云西淡然一笑,抬步向前,嗽了一下嗓子,扬出洪亮的嗓音,「杨典史,滕县刑房典吏书吏求见!」 屋子里静了片刻,一会之后,厚重的蓝色棉门帘才被掀开一角,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二位请进。」 云西一耳就听出,这正是与他们一起押送财宝的武领队。 很凑巧,他也姓杨,看来,这个姓杨的男子不仅是金魂寨的人,与杨家关系也是亲密非常。 抬步走进屋子,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屋子中央的杨拓。 他背向着门口,负手而立,肩部还有些微微的颤抖,似是气怒到了极致。 而他在身后地面上,躺着一张被掀翻的桌子,以及一地狼藉的碎瓷片。 云西心里一动。 这个杨拓虽然只是个受家族荫庇的年轻富二代,平日里作风也颇为骄矜跋扈,但内里也算得上是深沉老练的。 能教他如此大怒失态,看来,是真的被尧光白伤到要害了。 屋子里还有三个人,除了那个杨领队站在杨拓身后。 还有两个陌生男子,单膝跪地,低垂着头颓然不语。 两个人都受了伤,浑身是血,看样子还没来得及包扎处理。 早上出发之时,云西大概扫过一眼,知道这两人,也是押运财宝的领队。而且当时他们出发的方向。就是燃起最后一支穿云箭的位置所在。 而尧光白真正要盗的就是杨家瓜分的那部分官银。 再联繫到杨拓罕见的暴怒,必然跟官银有关,看来,这两个人押运的就是官银无疑了。 云西云南躬身见了礼,那个杨领队也行了一礼,身子向杨拓侧了侧,低声耳语几句。虽是背影,但是从杨拓一惊抬头的姿势,云西也想像得到他脸上惊异的表情。 过了一会,杨拓才缓缓回头,眉头几乎蹙成了一团,难以置信的打量着云西、云南,沙哑着嗓音,冷冷质问道,「尧光白已经近在眼前,你们怎么还能将财箱拉回杨府?」 云西揖手行礼,张口刚要解释,就听门外一声响亮的通传,「工房典吏李大人到!」 杨拓脸色登时一变,望着厚厚的门帘,干哑的声音染了些许焦色,「快!快请进!」 云西心中不觉闪过一丝异样。 杨拓的神态急切诚恳,应是真情流露。 大约是看到了之前两个心腹的惨状,又看到在地上滚了几圈,灰头土脸的云西,生怕李儒也受伤,才会如此急迫吧。 她又想起,平日里,李儒与杨拓几乎形影不离的同进同出,饭桌上亲密自然的行为举止,偶尔还来一套的情侣装。再看杨拓如此情急的样子,这对男男cp,高颜值、好基友的特殊关系,在云西心里就算是板上钉钉了。 门帘很快被掀起,李儒躬身走进来。他抬头一眼看到杨拓,清秀的面容不觉微微一颤。但又似碍着屋中还有别人,并没有说话。 不过好在,他并没有受什么伤,脸上依旧白白净净,身上衣衫也仍然整齐干净。直到走到云西近前,他才冲着杨拓揖手行礼,「属下参见典史大人,」又转向云西云南,「见过两位刑房。」 云西云南点头回礼。 见他没事,杨拓这才松了一口气,恢復了些仪态,挺直了身子,环视着众人,冷冷道:「最先燃起信号的是哪一队人马?」 杨领队一滞,似是对自己的错误决定很是有些羞愧,犹豫间,云西上前一步,躬身回答,「是我们。」 「第二个燃放信号的,应该就是我这里。」李儒苦笑了一下,跟着说道。 杨拓目光迟疑了一下,就听门外又传来一长串通传声。 「南镇抚司锦衣卫唐缇骑,捕班班头殷三雨,兵房典吏奚岱伦,其余众领队请见!」 云西暗暗舒了一口气。 这个时间节点,完全在她的计划之中。 根据她的推断,那几队的险情也定然不会有多严重。受惊之后,应该不会有人想要返回杨府,而是更加迅速的目的地赶去! 到达临时藏银的隐蔽地点后,将一众兵马留在原地驻扎,这些领队们便快马加鞭的急急赶回。 至于唐七星,他的说法应该是追着火箭跑了一宿。至于赶没赶上最后一地的险情,则要看到他本人才知道了。 云西正思量着,众人已依次走进屋,殷三雨、奚岱伦连并着剩下几个领队,都昂首挺胸,身上毫髮未伤,只有唐七星,捂着胸口,脸色惨白,红色的锦衣洇湿大片,因着冬日寒冷,已经变硬变挺。 虽是红衣,但仍然看得出,洇湿的他衣物的不是水,而是血。 看到唐七星的伤势时,杨拓目光不由得一滞,脸色愈发阴沉。 众人绕开地上碎屑,围着杨拓齐刷刷站成一排,一起行了礼。 杨拓这才转向唐七星,张口问道:「唐缇骑,计划里,预测尧光白应该只能对一队人马做出攻击。对吗?」 唐七星捂着胸口,蹙眉冷脸,表情十分痛苦,但还是勉强点了点头,「所以我才会想着一旦盗九天现身出手,所在队伍就立刻燃起焰火。除了车队里的人马可以应对,埋伏在八队人马身后的我,也会率领支援队伍从外围包抄。」 「那怎么会八个方向都会遇敌?!」杨拓声音陡然一凛,瞪着充血的双眼,怒道:「那个该死的尧光白究竟有多少人手?竟比我整个杨府,还外加上一个县衙的人手还多吗?!」 一旁的殷三雨扶着腰间佩刀,冷哼了一声,不阴不阳的说道:「那是不可能的!因为山贼被屠一案,这两天咱们的人手一直在滕县周遭地界排查走访,要是滕县突然涌进了这么多人,我们捕班不可能不察觉!」 「这么多人不被察觉是不可能的,」云西望着杨拓,幽幽接口,「但如果是有内奸,那么不被察觉就是理所应当的了。」 李儒头一个惊道:「你是在咱们这些人里,有内奸?!」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全部领队都在这里,除了金魂寨的几个人,就是奚岱伦,殷三雨,云南,云西,李儒,唐七星! 站在殷三雨旁边的奚岱伦忽然发出了一声哂笑,他仰着身子,脸上横肉一颤一颤的,大咧咧说道:「要是有内奸,拿李典吏肯定不是;殷头与我嘛,自然也不是;至于唐缇骑,官府验证,神风更不用怀疑;还有杨府的高手们都是典史大人最心腹的人选;那就剩下前脚进衙门还没几天,后脚尧光白就来了的···」 他的话忽的戛然而止,兇恶目光瞬间停在云西云南身上。 屋中人都安静了,所有的目光都刀子一般,齐刷刷的向着云西云南转了过来。 在众人的注视中,云西略略低头,从鼻中发出一声嗤笑。之后她昂首信步,踱步到屋子中央,冰冷的目光环视着众人,负手而立,淡淡笑道,「看来诸位是怀疑我们兄妹了?」
第136章 回到原点 闻听此言,殷三雨蜜色的脸庞霎时冷峻起来,他向前一个跨步,脱离出众人队伍,昂然站定。 「如果说云典吏,云书吏是串通尧光白的内贼,那我殷三雨,第一个就不答应!如果真是他们,那就有太多机会可以更省事的下手,何必要等到今天?」 他望着云西,目光深邃而坚定,熠熠生辉,「况且唐缇骑这个计划,他们一开始就不贊同,期间很多细节他们也没有参与,又何谈泄露机密消息?」 听完殷三雨的话,众人神色也是一赧。 的确,殷三雨说的也是事实。 一直是殷三雨拥趸的奚岱伦,闻言也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咧嘴嘿嘿一笑,「老奚我也就是随口一说,没蒙对也是常事啊,哈哈!」 云西朝着殷三雨略略欠身,拱手一揖,慨然笑道:「多谢殷捕头的信任抬爱!」 说着,她又转向面色苍白的杨拓一笑说道:「而且我相信,除了与我们兄妹共过事的殷捕头,相信我们的清白。这屋中还有一位,也是坚信不疑的!」她星眸清亮,微含笑意,「典史大人,属下说得没错吧?」 杨拓在听着众人的对话时,已经慢慢走到一张座椅前,俯身坐下。 之前的方桌虽然被掀翻,但是这边的椅子旁还有一个小案桌,上面摆放着一套完成的茶具。他伸出手缓缓端起茶杯,扫视着众人的目光,虽有些疲惫无力,但依旧阴寒迫人。 他啜了了一口茶,视线扫过殷三雨,又来到云西身上,之后才放下茶杯,沉声说了一句,「殷捕头稍安勿躁,我们自然都是信得过云典吏,云书吏的。来,大家也别都站着了。」 他又对门外高声喊了句,「看座!」 就有僕人迅速掀帘进屋,一一摆正桌椅板凳,又扫了地上残籍,引着众人纷纷落座,这才退下。 「谢典史大人厚爱,但是只有大人的信任还不够,我们兄妹的嫌疑还需我们自己拿出证据。」云西又站起身,朝着杨拓颔首恭敬说道,「不过,还有一件比证明我们清白更加重要的事情,我们不得不说!」 「云书吏请讲。」杨拓眉梢一挑,不觉惊奇出声。 「那就是,现在必须加急派出人手,通知分别藏在临时存放点的财货车队,马上赶回杨府,不然这几车宝物都会被尧光白一扫而空!」 此言一出,众人更是一惊!就连殷三雨都有些不解,唐七星更是第一个站起身来,忍着伤痛,嘶吼道:「盗九天已经出手,随时都可能出现在杨府,你怎么能出个这样的馊主意?将财箱拉回杨府,是想等着被他一锅端了?!」 云西依旧十分淡定,看着唐七星从容一笑,「这个问题,杨大人一开始也问过,正好还没回答,这会一併讲清楚吧。」 「好,我让你讲!」唐七星冷笑一声,坐回了座位。 「刚才典史大人问唐缇骑,为什么尧光白没有按照预计只攻击一队车马,而是处处开花,唐缇骑有什么想要说的吗?」云西面容含笑,沉声问道。 似总归是有些愧疚,唐七星略略垂下了头,声音也变得低了一些,「刚才殷捕头也说了,如果滕县进了不少外人,不会不被发现。又加上我对盗九天独行侠的行事作风非常了解,以为这次也不会有变化。所以才断定尧光白不出手则罢了,一出手,就只能攻击一队人马!」 「可是异状偏偏就发生了。」云西眸中笑意更深。 「我真没想到他会处处放花。」唐七星急急争辩道:「第一支穿云箭飞起,我这边就要赶到出事地点,可是跑了一半,下一站穿云箭又燃起了。明显尧光白是流窜作案,这一边弄完,又跑到另一边,我也就只好继续调转马头,重新追赶。这么一来,反而处处落了下风,根本赶不上他的进度。」 云西缓声问道,「那唐缇骑手下伏击人马呢?也跟着唐缇骑一起来回奔波?」 唐七星突然抬起头来,像是想起了什么,瞳孔瞬间睁大,「不,其实最先遇袭的是我们的队伍!」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唐七星继续道:「最先,我们一队人马在密林间正常行进。不防有两人突然之间就被暗器袭击,倒地不起。我怕是调虎离山,防备这只是虚晃一枪,后面就会有马队真正遇袭,便让人手们继续戒备,盯着上空等候焰火行动。而我则只身前追,只想看个大概,如果不是尧光白,就会立马回来!」 「只身追赶?」云西的笑容开始变得莫测起来,「那唐缇骑不怕真的与道尧光白狭路相逢吗?」 ------题外话------ 九尾今天过敏了,眼睛肿的厉害,码字全是靠一只眼睛,好酸爽,所以二更稍少,稍晚了一些,亲亲们莫怪o(╥﹏╥)o
第137章 他怎么办? 唐七星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勾唇一笑,「我手上也有一只穿云箭,要是真遭遇尧光白了,放出信号,手下兵士自然会立刻赶来。」 他斜睨着云西,语气愈发轻蔑,「而且凭我的身手,真与尧光白过招,一时也落不了下风,身后部队距离又不远,足可以包圆收拾了他!」 云西点点头,转而对杨拓说,「话虽如此,只是最终都没有碰到尧光白,也是可惜了。」 她又道,「目前的情况中,诡异甚多,请大人允许我将线索全部梳理一遍。最后之时,我们兄妹的清白与此案的推论,云西会一併讲清。」 杨拓微微颔首,表示同意。 「那么,我想先请最后遇袭的这两位领队,」云西转向坐在最右侧的两个浑身是血的青年男子,凝眉问道:「将你们遇袭的全部过程,细细叙述一遍。」 那两个人就是最早跪在屋中的人。 此时已经落了座,都是一样的黑色劲服夜行衣。 一个身材瘦弱一些,左臂受了伤,用右手手肘强撑在扶手上,低垂着头,很痛苦的样子。 一个生得十分强壮,身材高大壮硕,尚能保持身子端正,只是脸颊上有一道狰狞的血痕,血痂已经黑紫一片。 云西在心里忍不住腹诽。 真是拿人钱财就要与人消灾,这两个人差事办砸了,连最简单基本的伤口处理都不被允许,不过混口饭吃,真是不容易。 想起混饭吃,她又记起,自己与殷三雨何尝不是这样? 只是白吃杨家几顿豪华大餐,就要但这么许多风险,果然出来混,都是要还的啊! 左臂受伤的那人身体显然更弱,他虚弱抬起头,哀哀望了旁边人一眼,眼神凄切,在示意自己,已经讲不了什么话了。 脸部受伤的男子冲着他点点头,而后站起身,转向云西拱了拱手,开口说道,声音十分粗粝,「既然杨大人让讲了,我就讲讲!一开始,我们押着车马,都还很顺当,走出城不久后,就仰头看见天上飞起了一支信号焰火······」 云西与屋中众人都细细听着,那人声音虽然有些含混,不时还要停顿下来,喝些茶水清嗓润嗓,但还是将整个过程细细还原了一遍。 原来当那一队人看到了杨领队燃放起的第一支信号,就误以为尧光白已经开始了攻击。 按照先前的预计估算,他们两人都觉得尧光白即便是顶着盗九天名号的传奇高手,也绝对是分身无术的。 所以他们这一队人马就是安全的。就想趁着这个绝对安全的时期,尽量加快速度,提前赶到杨家一处隐秘外宅。 之后一旦彻底脱离滕县地界,离开尧光白的感知范围,这两车财宝就算彻底安全了。 因此,他们快马加鞭,一行人,熄灭了大部分火把,只留了最前方的几只火把照明,在影影绰绰的密林小路中,曲折行进。 听到这里,云西几乎可以肯定,他们押送的财宝就是从山寨上抢下的部分官银。 虽然这个高个子领队没有说明装的是什么,但是分给其他马队的任务里有一条,如果尧光白攻击了一支马队,那么其他马队的富裕人手,就应该全力接应受袭的队伍。以保万无一失! 只有他们,全然,没有这种意识。 也就是说,这两个领队深知自己所押的宝贝是最为关键的!确保自己队伍安全是最重要的,根本不必理会他人死活! 可是事件的发展显然超出了两个领队的预计。 没过多久,随着咻地一声尖锐巨响,寂静的夜空中又炸裂开一支穿云火箭。 身材壮硕的领队一惊抬头,就看到一只黄色的焰火光柱蓦地飞射向墨一般的太霄穹顶! 焰火映亮了他的双眼,晃得他大脑一片空白! 这是什么情况?! 尧光白这么快就袭击了另一支车队了吗? 一种不祥的预感顿时升起,阴云压顶般罩在两个领队心上。两人对视一眼,默契的更加急迫的催促起车马队来。 无奈密林小路曲折,不时还有积雪坑路,即便再催促,终归也快不了多少。 果然,没过多久,天上的焰火信号又燃起了第三支、第四支! 而且更加恐怖的是,燃放信号焰火越来明亮,声音也越来越尖锐!这昭示了一个非常可怕的事实,被尧光白袭击的车队,位置离他们越来越近。 车队里所有的人都意识到,危险正一步一步向他们走来。 直到第七支火箭飞射而起,破耳的空鸣声已经到达了最大峰值。 「驾,驾!」赶车的马夫在两个领队的催促下狠狠的抽着鞭子! 脆生响亮的鞭声,在被黑暗控制着的密林,一下下抽响,空气都仿佛被抽疼得颤抖了起来。 人们奔跑的气息越来越急促,越来越焦躁。仿佛那犀利的马鞭也抽到了他们的心上。 突然,一声啊地惨嚎打乱了车队急速奔驰的步调节奏! 众人俱是一惊,才发现那是马夫发出悽厉叫声! 原来在经过一个下坡地时,车轮突然压到了一处坑地中,沉重的车身猝然侧翻,马夫身子一倾,瞬间就摔下了马车! 「怎么回事?!」押后的壮硕领队一眼望到,立刻勒马而停,由于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坐下马儿一个不及,前蹄登时扬起一人多高! 最前面的矮个领队也第一时间拽停了坐骑,一个侧身翻下了马,随手抢了一旁引路兵丁的火把,几步来到出事的马车跟前,单膝跪地,用火把在地上一晃,急急喊道:「这里是一个坑地!之前面上铺了不少树枝,又有积雪冻土盖着,没察觉,教马车轧了个正着!」 高个子领队立刻挥起手臂,怒声指挥道:「所有步兵都上前推车!快!」 本来就是围着马车行进的步兵们听到命令立刻上前,七手八脚的退拉拽起马车来。 好在人足够多,众人嘿呦嘿呦的招唿声没喊几下,那马车就被推了出来。只是一经这次中断,众人气息步伐都有些被打乱,之前没命的疾驰,这会也显出累来。 高领队也紧张的抹了把汗,再度运气,想要发布快速启程的命令,不料耳廓突然一颤,还未待他循声转头,几下嗖嗖地声响便由旁边的密林猝然射出! 他的瞳孔瞬间移动,循着声音的方向急急望去,眼前一幕却惊得他一双瞳仁霎时放大! 那是几支飞箭! 尖端亮着火花的迅疾飞箭!正高速旋转的直直射向车队! 还没等他惊恐出声,三四支兇狠的火箭就铎铎几声猝然钉进了盖着苫布的木箱上,火星瞬间四溅迸射,亮红滚烫的星火嗤啦一声,瞬间将苫布燃起一片剧烈的火焰! 「车队戒备!剩下的兄弟们,抄傢伙!」高个领队终于发出唿喊,腰间佩刀刺啦一声被抽出! 由于密林之中马匹根本施展不开,除了几个执着火把的骑兵还立在原地,所有乘马的骑兵都随着高个领队一起翻下马来,随手薅下马鞍上的盾牌朝着发出火箭的方向急急奔去! 就在这时,黑洞洞的密林中忽地又闪出三支火箭,众人早有防备的闪身躲避,而且几乎同时在第一时间竖起皮革盾牌,齐齐挡在面前,朝着射箭之人迅疾奔去! 如此的发展,令旁听的云西目光不由的一沉。 这些下马的杀手明显不是衙门的捕快或是兵卒。 不仅身手过人,还专门针对尧光白爱用暗器的习惯提前备了盾牌。他们应该全部都是金魂寨的人。 之前尧光白无情的杀掉了他们十几名手下,他们肯定不会默不作声的忍下这一口恶气。 借着帮助杨洲的由头,顺道再除掉尧光白,以报十几条性命之仇,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云西静静听着,不觉双眼微眯。 她真的有些好奇,面对有备而来,精心谋划的金魂寨,顶着独行侠名号的尧光白又如何能够掀翻所有车队,从戒备森然的重重维护中抢掠整整两车官银,而又全身而退的呢?
第138章 完了完了 不得不说,即便已经事先知道了事情的结局,接下来案件的反转还是大大出乎了众人的意料! 原来那三支火箭瞄准的方向并不是一众扑来的金魂寨,而是后面的马夫! 如风如电的火箭,巧妙的避开了众人高举的盾牌,在空中划出了三道明亮的抛物线,准准的射在两名马夫左臂上! 要知道,那两名马夫分别坐在两辆车上,位置几乎成了一条直线,从发箭的角度看去,交错露出部位极其狭小,同时射中左臂,而不伤要害,难度又是何其的高啊! 不仅云西,屋中其他人听到此处也都惊吓不小,尤其是以射箭准头着称的殷三雨,此时更是听白了脸色。 只有一支悬悬射偏,狠狠扎进后面泥土里。 马夫们此时的尖叫才算得上是真正的惨嚎,臂上燃起的火焰更是瞬间就吓破了他们的胆! 两人惊嚎着,暴跳着跌下马车,一旁的捕快赶紧上前,手忙脚乱的帮忙按住打滚的马夫,拔出利箭,急急扑灭火苗! 而前面的金魂寨高手们则丝毫不为所动,脚下如飞,似箭般齐齐射入密林! 云西猜想,他们的目的应该非常明确。 干掉尧光白! 报仇的同时,还要为金魂寨除掉这一个杀伤力极大的仇**害! 但是尧光白显然不会傻傻站在原地等他们来围攻,下一波火箭很快就转移了发射地点,转而到了他们的侧翼。 不得不说,尧光白的轻功真是一流,一众高手都已经是特意筛选出来,专门对付尧光白的,速度上却还是落了下风。 但同样诡异的是,这一波火箭同样没有瞄准他们,而是通过另一个空余角度,直直射在了拉着马车的四匹马后臀上! 云西心中顿起疑窦。 之前面对两个马夫,密林中射出的也是三支箭;现在面对四匹骏马,射出的仍是三支箭。 难道? 云西双眼蓦地一亮! 如果说尧光白的轻功远胜于一种高手,但是要想找到第二个,第三个轻功和他一般高强的人,可操作性绝对极低。 而且如果那三支箭来自不同三个人,面对金魂寨的追击,势必会分散成三个不同的方向,一来可以分散敌人注意力,二来可以保证高速移动中,所射箭矢的准确性。 但是这些情况都没有发生,三支火箭始终同时发射,同时移动,那就证明,三支箭都来自同一个人! 估计尧光白是用了诸葛连弩之类的一击多箭的武器。 再回到事件的进展中,那几匹拉车的马骤然吃痛,再加上对火焰天然的恐惧,立时发疯,向着前路狂飈了起来! 小路上其他的马匹面对马车上越来越勐烈的火焰本就开始不安起来,此时听闻几匹中了火箭的马匹嘶嚎狂奔,也跟着一起乱了起来,再不分什么方向道路,仓皇窜逃! 周围兵丁一个不防,竟然就被两辆马车冲出了保护圈! 他们大惊失色,急忙上前追去,却不防一阵连发的箭羽又密集的向他们袭来,不断钉在他们面前的泥地上,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原来又是密林中那人,他一直将死死追击的众高手远远抛在身后,转着圈的来到了马队面前,纷乱迅速的接连射出一阵箭羽。 只不过这一次,箭羽不再燃着火焰,就是普通的弓箭。 很明显,为了截住滕县的衙役兵丁,他必须飞快发射,时间紧迫得他已无暇再整什么火箭的么蛾子。 其实在他的身后,早有背着弓箭的高手已经看准了尧光白的背影。因为必须不能停顿的发射,所以他的运动轨迹也变得异常明显起来。 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尧光白竟然也没有误伤一名县衙兵丁。 云西已是越听越佩服尧光白了。 果然,侠盗九天的名号不是白给的,面对无辜,他都会尽全力避免误伤。哪怕是在自己的性命受到威胁时。 但当夜的衙役和捕快们对此并不敢报多少乐观情绪。 水火无情,刀剑无眼,谁知道要是他们贸然迈出一步,会不会就直接被尧光白一箭穿心? 所以面临着一簇又一簇的箭羽攻击,所有衙役差兵一时间都迟疑了下来,空举着刀剑,一步也不敢贸然向前。 一直在后面追击的高个子领队,此时才悟出尧光白的真正目的所在! 这一次,尧光白之所以一直没有攻击金魂寨,不是因为要手下留情。只是因为他要最大限度的控制住局面,然后射下马夫,激怒马群,让马车失控奔逃而又无人能追! 「一队速去追拦马车,二队乱箭齐射,三队随我从后包抄!」 高个领队迅速做出指挥! 他想得很简单,如今尧光白正在绕圈跑,分出一队继续追击,而自己则掉转方向,逆行包抄,那么尧光白就会成为真正的瓮中之鳖,只能等死。 随着他一声唿号,飞驰的一大堆人马立刻洪水分流一般的划入三条河道,有条不紊的开始最终的包抄! 然而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尧光白匆匆的黑影忽然消失了踪迹,再没有窸窣的树枝被惊动的动静,弓箭也停止了发射。 一切诡异得就好像从来没有人操纵弓弩发射过。 两队高手虽然心生疑惑,脚下却依然没停。 因为现在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尧光白中箭身亡,已经倒地不起了。 另一种就是他改变了路线躲在了某棵树后。 至于第三种可能的被他迅速跑脱掉,则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状况。 这些高手不说全都是一顶一的绝世人才,但是功夫都很高,耳力更是绝佳,尧光白只要在奔跑中,就一定能被他们发觉! 但是奇怪的是,当两队半圆弧线完整的合拢在一起时,也没能发现尧光白半点踪影。 他没有被射中! 高个领队正迟疑着四处张望时,却忽然听到稍远一点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惨叫! 正是追击马车的那队人所在的方向! 高领队此时才发觉,早在他仓促喊出命令之时,尧光白应该第一时间就跃到了树上,从上方奔去拦截追击马车的队伍了。 他的心勐地一沉。 完了,就凭尧光白对金魂寨的仇恨,那一队人马定然无一活口了! 再由不得半点迟疑,高领队朝着发出惨叫的方向,狠狠一个挥手,「快走!」 刚刚汇合的两支队伍就又一齐掉转了方向,拔足就要向后奔去。但他们的步伐还没迈出两步,一个更加骇人的场景竟然出现在了眼前!
第139章 锁定了他! 就在他们想要去救那队遇袭的金魂寨兄弟时,一阵唿啸的风声突然震颤着,在深深的密林中响起! 那诡异的声响穿梭在树影层叠的黑色密林间,所过之处,竟如蝗虫过境一般,满地狼藉! 砸碎了干枯的树枝,敲掉了挡路树干身上的树皮,气势如虹! 纵使一路之上减损不少,还是有更多黑影的侥倖避过一切阻碍,奔着他们直直袭来! 高个领队的唿吸就在一瞬间凝结停止,满眼都是密集袭来的黑云般银影,满耳都是仿佛来自死神的哭豪低鸣声! 「暗器!」 他吼出嘶哑的声音,大声警告! 众人闻声纷纷倒下身子的同时,那片如云的黑影迅疾而至,终于显露出真正的面目,那竟是大片的小圆点样的物什迅勐飞来! 有的从他们的头顶旋转着唿啸而过;有的噼噼啪啪的射到了他们身上。 好在他们动作都极为敏捷,又加上为防备尧光白,衣服里还专门穿上了一层皮甲。所以除了个别被击中头部的惨嚎了几声,其余人基本毫髮无损。 听到此处,屋中人脸色又是一变。 因为除了杨拓,在座所有的人,今夜都曾与这黑云一般的暗器亲密接触过。 云西更是不觉摸了摸自己的衣袖,那其中就放着一枚圆圆的小石子。 再回到高领队的讲述中。 这一波暗器袭击虽则来的如风般迅疾,去得却更加快速,只一会的功夫,便再无踪影。 半趴在林地间,感受着冻土冰冷坚硬的高领队试探抬头,就看到了在地面哗啦哗啦滚落一片的小黑点。 他不由得一愣。 如果说尧光白能在短短一瞬间,就放射出这么许多暗器。那么这些暗器肯定是提前精心准备的。 针对已经势同水火的金魂寨,他完全可以准备杀伤性极强,或是淬着毒药的暗器,例如飞钉什么的。 要是那样,即便他们能避开一些暗器,也势必会被飞钉坚刃所伤,而若是淬了毒药,杀伤力就更不用说了。 但是尧光白没有。 高个领队又囫囵将自己身体上下摸了一遍,确认自己毫髮无损,这才抬起头,试探着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捡起一个小黑点。 那竟是一粒小石子! 河道渔场周围最普通的小小鹅卵石! 在确认了其他兄弟也都没有受伤的情况下,为防备还会第二波突袭,他命令,所有人都暂时趴在地上,按兵不动。 他又回头望了一眼身后小路上的滕县衙役们,他们也横七竖八的跌趴了一地。 依据动向声音判断,应该并无大碍。 看来那波石子雨袭到他们那里时,力道已经减弱些许。 就这样,他们大约原地蛰伏了半柱香的时间,确认再无任何险境偷袭,才小心谨慎的爬起身来。 差役们也跟着一起,与他们兵分几路,去寻找惊走的马车与失散的另一队高手。 高领队的心情越来越焦躁,步伐也越来越沉重,因为他们最重要的目的就是安全的运出那一车财宝,万一丢失或者是被尧光白抢去,这罪过可就大了。 听到此处,云西余光不露痕迹的扫了杨拓一眼。 杨拓双手托着茶杯,眸光低垂,看样子无波无澜,很平静。 只是他那铁板一般铁青的脸色,早已泄露了内心的波动。 他应该很愤怒,只是在众人面前,不好发作,才用忍力强撑而已。 回到故事里,没想到的是,后面事情的发展,再次出乎了高个领队的意料。 当他们找到第二支队伍的时候,惊奇的发现,那些人并没有被命中要害,矮个子的领队手臂受了伤,就已经算是严重些的情况了。其余人基本都是轻伤,更多的飞钉则直接射空落到了地上。 当时他们还以为尧光白被剩下两队包抄,必定被围的死死的,所以只是一心去追马车。却不料没跑出多远就遇到这波暗器偷袭。 虽然伤亡不大,但由于对盗九天的忌惮,他们还是暂时停了下来,之后就发现背后一片嗖嗖的迅疾声响。也就是高领队与县衙差役遭受的石子攻击。 虽然仍有许多疑惑没有弄明白,汇合的几队人马还是决定先分散队伍,找马车要紧。 最后,高领队终于在密林外面一处空地,找到了两辆马车,虽然苫布几乎已被燃烧殆尽,箱子表面也被烧得乌漆抹黑的,但幸好锁头都还完好。 两个领队并没有钥匙,当然,他们也没有擅自打开宝箱的权限。 高个领队觉得既然宝物没事,就要马上赶路。 矮个领队却觉得,这次偷袭,尧光白实在有太多机会可以置他们于死地,而他们除了被动挨打,事前准备的伏击手段却一条也没施展出来。 逃得脱一次,二次就难说了,万一前面还有陷阱,他们肯定会人财两空,不如先回杨府,顺便也让杨典史再检查下这辆车宝物,以防万一。 思量再三,高领队同意了矮个领队的建议,决定返程回杨府。 说到这里,高领队慢慢收了声,目光有些迟疑的望向杨拓。 众人正听在兴头上,听到高领队不讲了,都不觉抬起了头。 叉着腿大咧咧坐着的奚岱伦第一个不耐,按着扶手,往前探了探身子,「后来呢?尧光白没再耍什么么蛾子?就这么把你们放回来了?」 云西笑吟吟站起身,望着奚岱伦,安抚似的说道:「尧光白没有再出手,两位领队回程一路平安。」 奚岱伦惊讶的睁大了眼睛,迟疑瞭望了一眼殷三雨,才看向云西,掂量着用词问道:「云书吏怎么知道?难不成半路上,你们两队车马碰见了?」 云西笑着摇摇头,「我们与杨领队赶回杨府时,这两位领队早已经回府。我们并未赶上。」说着,她又转向杨拓,抬手一揖,躬身说道:「杨大人,尧光白今早所有的诡计与机关,云西这里都已有了成算。现在就请云西一一揭开这其中隐秘。」 杨拓将茶杯放在桌上,挑起眉,望着云西,狭长的眸子泛着寒光,「全部的诡计和机关?」 云西点点头,「正是。」她直起身,面向众人,慨然道:「方才两位领队讲到,他们押着失而復得的财宝箱子,回到的杨府。因为所有的宝箱钥匙都在杨大人手上。但是杨大人亲自打开宝箱之前,势必会发现一个奇怪的情况!」 唐七星捂着胸口伤处,皱眉问道:「什么奇怪的情况?还在打开箱子之前?难道箱子被人掉包了?」 云西眼睛一亮,赞嘆的说道:「不愧是最了解尧光白的京城神捕,唐缇骑,说得一点不错!」 「可是杨家箱子都是特制的,外边根本没有,不仅雕了花,还包了好多银丝儿。那叫一个乱乎!」奚岱伦喝了一口茶,越说越夸张,「一眼就能分出来,根本就不可能认错!」 一旁的李儒欠了欠身,面色清冷的拂了拂衣摆,「那不叫乱,那叫做工考究,手艺精湛。」 云西强忍着笑,装出一派深以为然的样子,点头附和道:「二位说得不错,那些箱子都是一眼就能分辨的,」她忽的神秘一笑,环视着众人,挑眉说道:「只是,那四口箱子已经被烧焦了。」 「可不是!」奚岱伦勐地一拍大腿,恍然大悟。 李儒无奈的扶了额,似对奚岱伦的言行举止,实在看不过眼了。 殷三雨就坐在奚岱伦的身边,笑意盈盈的拍着他的肩,「这会想到也不晚。」 唯有杨拓一脸阴沉,望着云西冷冷道:「那就是说,箱子着火,是尧光白设计好的了?」 云西点点头,「可以说,从第一队,也就我们兄妹所在的队伍,惊遇的第一个人影开始,我们所有的人就都进入了尧光白布好的圈套。」 她忽然顿住,垂眸略一思量,语气瞬间加重,「应该说,从杨大人您开始布局分散财宝的计划时起,就进入了他的圈套!」 「耸人听闻!」唐七星不顾身上崩开的伤口,一怒拍案而起,「哪有计划之初,就被贼人全盘掌握的,你这个女子分明是为了抢功,故意夸大其词,说些耸人听闻的事,好以此彰显自己的不同!」 「咳!」殷三雨掩唇轻咳一声,随后抬起头,望着唐七星,似笑非笑的说道:「莫动气嘛,唐缇骑,虽然我们都知道这个计划全部都是由您一手促成的,但我们是不会把过错怪在您头上的。况且,云书吏这个小姑娘不是才讲了个开头吗?您再多些耐心,往后听听。」 李儒暗暗瞪了殷三雨一眼,站起身,真正的劝慰着唐七星,说道:「唐缇骑,稍安勿躁。您有所不知,这位云书吏年纪虽小,但却出身于推官世家。而且本来推断案情的也是她的兄长,有着神童盛名的云修竹,云典吏。只因云典吏身体不便,才由其妹代言的。他们兄妹推断本领实在是很惊人的。缇骑大人大可宽心。」 唐七星怀疑般的打量了云西好一会,才将信将疑的坐下身。 云西却丝毫没有被触怒,再度开口,依旧淡定从容,「云西说此话有几个依据。」 她又亮出经典的云氏数数手,先亮出第一根手指,「根据一,此次活动,全部由尧光白一人完成。如果不是在计划制定之初,他就洞悉了咱们的全局安排,根本不可能在这短短两天之内,安排下这么多的陷阱!」 奚岱伦摆起一只手,打断了云西的推断,「等等!这次可是咱们八支队伍一起行进,就说遇袭的时间有先有后吧,但是快速的攻击完每一支队伍,又快快跑到下一站,怎么可能做得到?不说别的,就说那么多石子暗器,一个人就绝对扔不完!」 脸部受伤的那位领队点头附和,「这点,奚典吏说得到没有错。那些石子雨规模的确不小。就在追马车的人遇袭之后极短的时间内,石子雨就从天而降,如果不是有人接应,快速射出暗器,根本就来不及。」 云西微微一笑,转向李儒拱了拱手,「李典吏是工房典吏,没错吧?」 李儒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云书吏,请讲。」 「我想问一问,现在这一刻,您心中想到的事情。」 李儒略有些吃惊的抬起头,望着云西,目光闪烁。 云西直起身子,弯眸一笑,「我猜,此刻在您的心里,肯定是在想一样东西。」 奚岱伦噗嗤一下,笑出了声,「这个我知道,咱们滕县的工房吏就是一点好,啥时候都不忘记想着什么工具木器。这会要是没想什么人,就肯定是在想那堆木头了!」 云西转头盯着奚岱伦,兴奋的笑道:「对,就是那些木头!」她又看向李儒,「李典吏此时想的就是可以瞬时发射石子雨的机关!」 李儒唇角也露出些许笑容,承认道:「云书吏猜的没错,在下一听到八队人马都遭遇到了同样的石子雨,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发射机关。」 云西继续问道,「那依李典吏之见,有没有这种机关,能快速布置在树林里,不费什么时间力气,又不容易被人察觉,一次又能弹射出很多石子?」 李儒答得十分肯定,「有,不仅有,还有很多种方法。有费钱的法子,也有不费钱的法子。」 云西捏着下巴,星眸微眨,「那就说说不费钱的。」 「随意找些坚韧有弹性的小树,用绳子捆住主干尖端,用力拉弯变形到最大限度,树枝上再设置些简单的装置,装上石子。一旦敌人出现在攻击范围中,就可以砍断绳索,瞬间发射石子。」李儒娓娓讲道。 众人皆恍然一片。 「所以,我相信,石子雨的秘密背后,就是类似这样的机关设置!」云西笑道,「另外,在遇袭之后,我与杨领队一起派出了人手,专门去发射石子雨的方向,检查残余痕迹。这会也应该回来了,稍后一问便知!」 殷三雨用手指轻敲着桌椅扶手,目光凝重的说道,「这样一来,尧光白便可以轻而易举的从一地跑到另外一地了。」他抬起头,疑惑的望向云西,「可是,他为什么要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要是他盯上的是第八队,直接攻击第八队不就行了?」 「尧光白要这么做,只因为一个人!」云西目光一凛。 「谁?」众人不约而同,齐声问道。 云西的视线逡巡着照过每一个人,终于,她唇角微扬,将目光定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众人循着她的视线望去,却都是一惊,她针对的竟然是他?! ------题外话------ 由于九尾现在的订阅只有30人,所以被编辑建议,四月里先每日4000更新,五月时保证每日九千字更新,再来争取个推荐试试。 九尾真是又心酸又无奈。不过即便只有你们,只有三十个亲亲,九尾都会活力满满的继续码下去的! 期待9000日更新的五月快快来到!o(n_n)o哈哈~
第140章 叉腰狂笑 云西望着那人一字一句,水晶般的眸子漾着微寒的光,她缓缓说道:「尧光白不辞辛苦,奔波八地,布下陷阱,一一逼燃起所有穿云火箭,只是为了一个人。而那个人就是您,唐缇骑!」 唐七星刚端起茶杯,似乎想要喝口水,听到云西的话,捏着杯盖的手指骤然一松,随着叮的一声脆响,杯盖重重跌在茶杯上,溅出些许茶水。 他仰着头,青肿的的脸上浮出一抹冷笑,「云书吏此话何意啊?有话不妨直说!」 云西垂眸浅浅一笑,「唐缇骑莫急,云西一直都很直。」 她蓦地敛了笑,抬头直视着唐七星,目光奕奕,「只因唐缇骑带着一队人马,那是为伏击尧光白,而精心准备的奇兵。如果真的教尧光白碰到了,届时里有杨府高手背弓带盾,外有唐缇骑精兵强将包围抄底。就只凭些石子雨的小把戏,尧光白根本困不住马队。着了火的马车也就同样跑不出去。」 脸部受伤的高个领队不觉睁大了眼睛,有些怔愣的喃喃说道:「对呀,咱们的计划一开始就是里外夹击,那样尧光白绝对占不到便宜。只是援兵被假信号拖住了。」 高领队越说越觉惋惜,「要是能及时出现,即便马车冲去了,外围援兵也能及时跟上,绝不会给尧光白留下搬箱子换箱子的时间。」 听到此处,云西温笑着接口道:「这位领队说的没错,也有错。」 奚岱伦急躁的一拍大腿,「云书吏你就直说嘛,哪有错,哪没错?」说着他又拍了一下大腿,「都知道我这暴脾气,真是听得能急死几个人!」 殷三雨拍着他的肩,打趣道:「这就着急啦?我看尧光白这次的计中计,后面还有复杂的呢,你那个暴脾气就忍着点吧。」 云西笑着说道:「八队领队说,一旦咱们里应外合的计划全部实现,尧光白绝对偷不成宝,这句没错;但说,尧光白换掉了被苫布烧得乌漆抹黑的真箱子,这句有错。」 云西转而望向唐七星,眸中笑意愈深,「因为尧光白根本没有换箱子,他也没时间去换箱子。」 「没换箱子?!」奚岱伦脸上横肉一颤,「没换箱子,那箱子到杨大人那儿怎么是假的,怎么打不开锁?」 唐七星回望着云西,脸上疑云顿时舒展,「因为,他换的不是箱子,他换的是整驾马车!」 云西微笑着颔首,「不愧是唐缇骑,说的一点没错,尧光白换的,就是整辆马车。」 奚岱伦吃惊的望着云西,却在说不出一句话。 「这样的推论,根据有二。首先受了伤,又受火惊吓的马车速度及快,对与尧光白来说,要追到不难,但是第八队很快就反应过来,兵分几路,广撒网的大面积急急追查。时间非常紧迫。」 云西又转向杨拓,「那些箱子又十分沉重,即便是假的,箱子里也必须装上等重的石块来充数。所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搬换一个人根本抬不动的箱子根本来不及。」 杨拓不觉点点头,云西说得的确是事实。 「其次,尧光白要想换箱子,必须提前准备两个黑漆漆的木箱。但是这些箱子应该提前放在哪里呢?」云西环视着众人反问。 见众人皆凝眉思索,又继续说道:「受惊马车根本不会听他的指挥,会乖乖跑到他藏箱子的地方停下来,等着他换。」 云西又换了一个方向,「又加上,他用火箭伤了两名马夫,虽然没伤到要害,但是马夫重伤之下,势必会精神恍惚,不能分辨马车与马车的细微差别,所以真相应该是这样的: 他提前在密林外围安置了两辆马车,在马臀山射了箭,给马蒙上了眼睛,缰绳绑在树上。 车上放着被烧过的做工粗糙的仿冒箱子,里面装满石头,外面铺着一小块苫布,再点火烧掉,保持温度。 而后及时截住马队,惊跑马车。又提前越上树顶,知道了马车奔逃方位,然后趁着石子雨的空隙,飞快奔出树林,摘下马匹眼罩,砍断拴马绳索。这时车队人员举着火把的身影应该已经出现在身后树林里,他迅速撤身,再安心去寻找两辆受惊马车。 当然,密林小路就那么一条,马车没有意外只会向前面跑,只是,追击的车队看到了假马车,自然不会再往前追,他也有了足够的时间去处置真马车。」 鲜少发言的杨拓忽然抬起头,直视着云西,充满血丝的眼睛似蕴着无穷的怒火,他攥紧拳头,狠狠说道:「不仅箱子是提前准备的,连马车都是提前备好的,这些细节只有杨府内部的人才了解,尧光白又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云西知道,丢失赃物官银,对于杨拓来说,真的算是一波致命打击了。 但她只能装作不知道,在接下来的分析当中,只能当第八队押送的是普通珠宝,撑死数量多一些,来做分析。 决不能去揭杨拓伤疤,挑战他的底线。 云西郑重回答,「大人问得好,这些也就是尧光白诡计的核心关键所在。」 说着,她又松缓了些语气,补充道:「其实不光是探听到箱子的细节、提前准备买车。马车款式规格这里也有文章。」 她转而看向李儒,李儒深以为然的向她点点头,表示贊同。 云西会心一笑,继续说道:「可以说,每家车行的车子都不一样,而马夫虽然受了伤,但假若是车子不同,肯定也能立刻发现。所以连提前准备的马车形制都必须要和杨府的相差无几,才能矇混过关,要做到这一步,必须要打进杨府内部才能做到。」 说着她又转向了唐七星,「这也就能验证我最先说过的那句话。」 「哪一句?」奚岱伦终于又没忍住,急急插话问道。 殷三雨放下了一直敲着的二郎腿,欠了欠,端正些了坐姿,替云西回答了这一问题,「就是让咱们的缇骑大人听了就气不打一处来,拍案而起的那句。」 说着,他顿了一下,眼睛往上翻了翻,佯作思考状,「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他忽的一拍大腿,「对了,是这么说的:『从杨大人开始布局整个计划时起,就进入了他的圈套!』」 唐七星与李儒不约而同甩了殷三雨一个白眼。 云西唇角微抿,想笑却又忍住了,口中的分析却没有停顿,「殷捕头说的没有错,就是这个结论。」 唐七星没好气的挑眉冷哼一声,「你之前还讲过,能验证这个结论,是有几条依据的。可是说了这么半天,这才是你的第一条根据,其他几条根据呢?」 「要说唐缇骑是在京城当差的呢,果然好头脑。不错,说了那么多,都是依据第一条,时间太短,只身行动尧光白,只有提前知道所有计划,才能做出这么复杂的部署。」云西走到自己座位上,云南已经为她倒好了一杯水,抬手端到她面前。 云西接过茶杯,喝了口水,继续说道:「第二条依据,就是咱们的八条线路,他不仅全部摸清,而且还有足够的时间设置石子雨机关。要知道,这个计划里,除非穿云火箭燃起,不然就是咱们八个领队都不知道别人的路线。」 奚岱伦与几个领队不约而同的点点头。 「第三条依据佐证就是这些道具。无论是箱子细节,还是马车的款式,甚至是穿云火箭的设定,光是探听了内幕,知道了,还不足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复制出来。尧光白还要知道杨家雇马车的渠道,为杨家打造过木箱的商户,才能办到。」
第141章 真是矫情 说完,云西不觉唿了一口气。 到了这里,一团乱麻样的线索终于被她理清。 要知道,她可是只受过云南几个月集训的黑道大姐大。能讲的这么有条不紊,清清楚楚,她的潜力,绝对左手不输歪果神探福尔摩斯,右手能轻松玩转万年小柯南! 她在心里叉腰朝天大笑三声后,才做出了真正的总结。 她脸上的表情专注又职业,「可见,计划之初,尧光白就已经猜到我们可能会以分散财宝的方式,来还击他的挑战。所以在计划开启之前,他的眼睛就已经潜进了杨府,一旦计划开启,他就迅速搜集机密消息,立刻做出拆招部署。」 李儒越听眉头皱得越深,「也就是说,尧光白事先,就已经对我们做出几种可能的对策,全部都想了一遍,并且每一种可能都做了不同的应对招数?」他忽地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看着云西,「尧光白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心机计算竟能到了如此深沉的程度?」 随着这一句反问,屋中气氛瞬间变得凝重僵冷起来,再暖的地龙热气也都融不化分毫。 云西点点头,「这就如同下棋,提前计算好敌人可能做出的每一种招数,并且每一招都提前想好对策。」 奚岱伦插口道,「这段我听懂了,换成大白话就是,无论咱们是窝在杨府不动弹,还是分散几路诱敌来袭,尧光白都有本事对付咱们!」他又转向唐七星,「也就是说,虽然这次听了唐缇骑的计划,被尧光白给耍了,但是窝在杨府,一样也会被尧光白闹。所以嘛,责任不能全算在您的头上,您别往心里去。」 殷三雨挑眉轻佻一笑,佯装出责备的样子,「哎,老奚,你就别咸吃萝蔔淡操心了,咱们这哪里有人敢将责任算到唐缇骑头上的啊?」 「殷捕头!」面对殷三雨的阴阳怪气,话里有话,李儒不满的打算了他。 听到此处,饶是骄狂如唐七星,也已是满脸涨红,羞愧难当。 他忽然站起身,向着杨拓拱手一揖,垂眸说道:「虽说主动出击与原地蹲守,盗九天都会出手,但是主动出击的风险明显更大。说归到底,都是唐某人的失算,误使大人放弃了云典吏更为稳妥的方法。以至于造成今日之局面,唐某人难辞其咎!」 云西知道,至少这一段,唐七星说得没有错。 他与云南的方法,的确是云南的安全性更高一些。 但她没有直接指出。 这屋子每一个人身份都比她高,她做事习惯留三分缓冲余地,也就是老话说的,做人要厚道。能不把人逼急了,就不会轻易把人逼到绝境。 杨拓面色稍有缓和,欠了欠身,沉声说道:「唐缇骑言重了,总归是我们杨府被尧光白盯上了,无论怎么做,都没人能证万无一失。」 云西抓准时机,紧盯一句,「杨大人说的没错。所以,当下最为紧要的不是后悔哀嘆,而是亡羊补牢!」 「东西都丢了,还怎么补?」奚岱伦第一个没想通。 云西视线扫过奚岱伦,最终定在杨拓脸上,肃穆凛然,「第八队财宝是那只亡羊,补牢要救的其他七路财宝。杨大人,尧光白已经摸清了八条运银队的全部路线,甚至连钱箱,马车、穿云火箭这样的细节都摸排得一清二楚。那么谁又能保证,这八条路线的终点,也就是咱们在仓促只间定的八个藏宝地,没被尧光白盯上呢?」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况且,外面的藏银点,无论守卫还是房屋构造都远不及杨府。杨府尧光白都能来去自如······」 云西缓缓的加着码,后半句却隐住不说了。 因为不必再说,众人也知道了问题的严重性。 李儒转向杨拓急急说道:「大人,情况这么危险,请立下决断吧。」 杨拓的脸阴沉到了极致,他单手死死攥着扶手,慢慢抬起头,眸光犀利如刀,直直射向云西,「现在拉东西回来,半路上就不危险了吗?」 云西拱手一揖,诚恳道:「一路上的机关咱们已经趟过,这么短的时间,尧光白根本来不及再布陷阱疑兵。他势在必得的是第八队财宝,如今已经得手,对于剩下七路,如果容易入手,他就不会放过,如果不容易得手,那么他会将目标放在三日后的白练珠上。」 唐七星忽而打断了云西,疑惑地问道,「说到目的,我还有一处想不明白,如果尧光白提前知道了穿云火箭的存在,那么他完全可以多置备几个,等到咱们出发时在不同地点燃放,就可以成功吸引走唐缇骑,为何还要费时费力的弄什么石子雨机关,去触发真的穿云箭呢?」 云西淡淡一笑,「因为尧光白逼得各队燃放信号的目的不单单是要误导唐缇骑。也许他逼得各路人马亮出信号,是为了给旁的人指明方向。」 「可是云书吏,你不是说盗九天是只身一人作案吗?他又要给谁看?」 云西耸耸肩,玩笑般的回道:「也许,对于他来说,只偷最值钱的宝物就好,其他的宝物,因着时间紧迫,他不得已必须分给外人呢。」 唐七星终于再也问不出话来,只是张着嘴巴,难以置信的望着云西。 杨拓额上慢慢渗出汗来,攥着木椅的手越攥越紧,直到指节泛白。 云西直直回望着他。 她知道,之前失败的计划虽然是唐七星的主意,但最终还是杨拓做的决断。 这一次,虽然云西说的十分自信,但财宝再经歷一次奔波,其中各种意外情况还是不能避免。 而且唐七星事先就想好了完全的应对措施。每一队的护送队都驻守在了存宝地。屋子也有重重上锁,大多都在滕县之外,地点分散,就凭尧光白一一攻击,也要浪费不少时间。 运气好,尧光白动了贪念的话,还会牵制他接下来的两次行动。 所以孰优孰劣真的很难权衡。 而杨拓,刚刚经歷了一次巨大的打击,现在面临又一个风险极大的选择,他内心会纠结迟疑,也很正常。 毕竟他还是一个大不了云西几岁的年轻人。没有被吓得逃避畏缩,已是相当不易。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屋中人也都目不转睛的注视着杨拓。 杨拓忽地一拍桌案,蹭地站起身来。 他冷冷的看着众人,目光坚定,语气低沉,「七队人马重新集结!伤重者退下治伤,轻伤者原职待命!」 众人闻言纷纷肃然起身,朝着杨拓拱手行礼,齐声应道:「属下领命!」 唯有唐七星,向前跨出一步,单膝跪地,垂头揖手,语气微寒,「无论如何,这一次失败都是因唐某人计划而起,唐某人实在羞愧难当。杨府的损失,日后回了京,唐某人一定设法弥补。此番行动,还请大人再相信唐某一回,唐某势必确保各路财宝完璧归赵!」 杨拓赶忙上前俯身,抬手掺起唐七星,诚恳说道:「唐缇骑言重了,这不是唐缇骑的责任。唐缇骑有伤在身,这一次就在府上安心治伤吧。」 云西虽然并不十分在意杨府珠宝,但还是被眼前的繁文缛节逼得很不耐烦。 现在的情况真的已经万分紧急了。 这群古代人竟然还有心情,在这玩负荆请罪,宽宏大度的把戏,难道他们不知道,在磨磨唧唧的,外面的七道黄花菜,就真要凉了! 就在杨拓终于掺起唐七星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悽厉的惊叫! 众人登时一惊,急切的视线纷纷向门外射去!
第142章 快抢钱啊! 「公子啊!不好了!」 那声音由远及近,如哭如嚎,还掺杂着一阵纷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听得屋中人心里都有些发毛。 李儒似是认出了发声的人,第一个跨步出去,勐地掀起门帘,就见一个管家模样的老年人,正脚步踉跄,满脸惊恐的朝他们奔来。 骤然敞开的房门豁然倒灌进一大股冷风,让已经适应了温暖的云西不觉打了一个寒战。她抱紧双臂,往云南的身后靠了靠,想用云南作为她的防风墙。 「老伯,您这是怎么了?」李儒迈出门槛,伸手迎向那位腿脚并不利索的老管家。 已经冲到门口的老管家,不由分说的一个趔趄,就直直撞进了李儒的臂弯里。 「老管家,何事竟让你如此失态?难道是父亲他?」杨拓见到老管家如此情急的样子,也很惊讶,立刻上前两步,走了过去。 老管家一眼望见杨拓,登时抓住他的衣袖,嘶哑的嗓音断断续续喊道:「不···不是老爷···刚才几路看守都跑回来了···他们···他们说···」 「究竟说什么了?!」李儒额上青筋直冒,急切追问。 「他们说···他们说放置七路财宝的宅子,每一处都碰到了数不清的叫花子和刁民,看守的护卫杀了几个要饭的,结果反而激怒了那群人,又招来好多人!他们一哄哄,趁乱就把那几处的银子和宝贝,都给抢光了!」 老管家越说越害怕,说完之后更是拽着杨拓的胳膊呜呜的哭了起来。 「夫人们的嫁妆,老爷的收藏可都在里面啊,就这么让一群流民给糟践了啊!」 由于云西站在杨拓的背面,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还是明显看到了他的身子骤然一僵。 像是被看不见的鬼差瞬间抽走了灵魂,杨拓空余一副肉身木然呆立,毫无生机。 「快!」云西第一个做出反应,急急喊道:「快扶住杨大人!掐他人中!」 话音未落,唐七星立刻冲上前去,一把扳过杨拓的身体,却见杨拓两眼一合,登时瘫软倒地,昏死过去。 李儒转头就看到了杨拓昏迷的样子,清秀的脸上霎时躺下泪来,他急切的从唐七星怀里抢过杨拓虚软的身体,一把掐住他的人中,哽咽的喊道:「公子,公子,你要撑住啊。」 老管家则连滚带爬的奔向外面,唿喊着要去叫大夫。 看着这混乱的一幕,云西的内心十分复杂。 杨家这一次绝对可以称得上伤筋动骨,元气大伤。 不过古代士绅大户,除了现金珠宝这些动产,还有价值更为客观的田产房产等不动产家业,所以一蹶不振应该倒也不至于。 而且表面看上去尧光白是大获全胜,杨家损失惨重,但今日之后呢? 损失的这些财宝,杨家日后必然会以数倍的方式再次搜刮出来。 最终受损失的还是一方百姓。 因为要升迁,要人脉,就必须要海量的金钱。 即便在第九天,尧光白能将杨洲顺利杀死,可是还有杨拓啊,还有杨氏其他子弟。 尧光白又真正杀得了几个? 云西站在云南的身后,静静的看着眼前混乱的一切,面色越来越凝重。 或许云南所坚持的法道公正,才是这个世界各方妥协出来的最佳解决途径。 而依法伏诛也才是像杨家这样官场吸血鬼们最应得的下场。屋中几个领队,除了李儒、唐七星、杨领队几个纷纷焦急上前。 殷三雨、奚岱伦、云西、云南,和另外几个金魂寨出身的领队,都静静的站在屋里,没有上前帮忙,也没有轻率唿救。 这个场景,杨拓身边已经聚齐了足够的人,上前帮忙,基本等于添乱。 轻率唿救,他们又没有身份立场。 殷三雨与奚岱伦虽是杨洲直接下属,但歷来阵营不容,那些金魂寨高手们明显是临时借调而来,跟杨家不熟。而云西云南更是拥有前两者所有的特性。 所以保持脸部表情的凝重,静立原地,就已经是他们对杨家表示中立友好的最佳的方式 在李儒的按掐下,杨拓忽的咳了一声,勐然睁开了眼睛。 「叫···管家回···来。」他虚弱的说出了第一句话。 唐七星听闻瞬间飞身到院子里,及时拦住了马上就要跨出院门的老管家。 杨拓挣扎的直起身子,抬手指着门外,「这一次的事,不能告诉父亲,只对他说丢了一小队宝箱即可。」 李儒托扶着杨拓的身体,抬手用衣袖抹了抹脸,强忍着泪意,肩膀颤抖着哽咽说道:「可是,事情都到了这步,想瞒恐怕也瞒不了···」 他话未说完,杨拓已经站起了身子,扶着门框向外看去。 他微微喘着气的说着,「父亲他这几日接连惊吓不小,已经卧床不起了,即使不得不说,也要等他身体好一些。」 说罢,他运了一口气,又冲着外面的僕役管家,厉声命令道:「今天的事,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能向后院家眷提及半个字。违者驱逐出府,绝不留情!」 院中僕役立即跪了一片,怯声应道:「谨遵公子吩咐。」 那老管家已经被唐七星带回了房门前,李儒将杨拓交代的事重复了一遍。那老管家才抹着眼泪的答应着退下了。 云西拉了拉云南的衣袖,二人对视一眼。 云南冷峻的面容上虽然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一双凤眸却不似往日那般犀利冷峻。 云西在他的脸上看到了两个字,动容。 安顿好府中下人,杨拓在李儒与唐七星的搀扶下缓缓转身,他向着众人略略躬身,苍白的脸上浮现些许浅淡笑意,「虽然被尧光白抄了一个底掉,但此番仍是辛苦诸位了。诸君能与杨府和衷共济,共渡难关,杨某在此谢过了。」 众人纷纷躬身回礼,「大人严重。」 杨领队揖手低低躬身,第一个开口,「是属下们无能,不能为大人分忧。」 杨拓微笑着摆摆手,示意众人起身,「这一次,诸君都已尽力,实是我低估了尧光白奸诈。这一次大家也是受伤的受伤,受累的受累。尧光白今日的目标已经全部达成,应该不会再次行动了。趁着这个空档,大家赶紧治伤修整。」 杨领队急急接口说道,「大人放心!这次虽然失败了,但是下一次,属下们定当竭尽全力,不叫尧光白得逞!」 人皆有恻隐之心,到了这个关口,殷三雨与奚岱伦也不好再说什么风凉话。与云西对视一眼后,朝向杨拓默契的齐声回道:「属下定当竭尽全力!」 杨拓点点头,颇有些欣慰的环视着众人,「原本是为了保险,这一次白练珠并没有混在八队人马中,如今一看,正好也在尧光白三日一盗的计算里。不过咱们滕县能人辈出,也绝不是吃素的!能得诸位相助,杨拓在此先行谢过了。」 说着他长手而揖,身子一躬到底,深深行礼。 云西上前一步,恭敬说道,「大人信得过属下们,属下也定会拼尽全力,不叫大人失望!趁着几位领队治伤的功夫,也请大人及时就医,稍作休息之后,属下再来向大人献防备尧光白第二进攻的计划!」 杨拓却摆摆手,由李儒搀扶着,寻了个最近的椅子坐下。 他闭着眼调整了下气息,抬手捏了捏额头,平静些了,才睁开眼,环视着众人,肃然说道:「几位受伤的领队与唐缇骑赶紧出去医治包扎吧,殷捕头和奚典吏也先回去,休整休整队伍。距离下一个三天只在弹指间了,云书吏、云典吏若有计划,就暂且辛苦一下,与我讲完,再回去休息吧。」 一旁的唐七星听了,立刻上前深深躬身,语气十分诚恳,「杨大人,唐某知道,这次给您帮了倒忙,但是还请大人暂时放下对唐某的责罚,二次计划,唐某也想尽心出力,一则多个人多个谋划,而来也算是给了唐某人一个弥补罪过的机会。」 杨拓惨澹一笑,摆摆手,示意唐七星起身,「唐缇骑哪里的话,这里的人都能看出来,罪过不在唐缇骑身上,这一切的罪过只在那个尧光白的身上!」 说着,他眼中闪过一抹凶戾的寒光,只是那寒光一闪而逝,几乎难以察觉。 杨拓又道:「只是缇骑大人身上旧伤復发,急也不急这一会,先去包扎止了血,稍后再一起商议,也不耽误什么。」 看着杨拓似乎虚弱疲惫到了极限,却还强撑着一口气,要继续计划部署的样子。 云西也不觉有些动容,她的内心里,其实是很受触动的。 如果说,之前的杨拓身上还有一种纨绔子弟,养尊处优富二代骄纵轻浮的样子,那么经歷了这一次惨败的大磨练,他的心智必将更加成熟,手段与城府也必然更加纯熟深刻。 以杨拓的立场,身份,以及今日的表现就可以看出,日后他们在滕县的头号劲敌,绝对非他莫属。 在可期的未来里,她已经能够想见到与他交手的难度。 她刚想开口应承下,却听身后的云南忽然冷冷说道,「大人,您的身体才是最要紧的。再急也不急这么一会。您先稍作休息,用些汤水,今日晚些再召我们兄妹即可。」 云西不禁有些惊讶。 按照云南的性子,这种过于体贴亲近的话,他是根本说不出口的,难道他后面还有什么打算? 李儒也跟着劝慰了两句杨拓,杨拓沉思片刻,才点头应允,「好吧,二位刑房也先休整休整。」 云南却又说道:「对了大人,虽然这次抢掠财宝的都是些刁民恶乞,但毕竟是几条人命,捕房兵房两部休整,相信奚典吏一人就可办到,但是出了人命的七处藏宝点还是及时让殷捕头带人过去看一眼。」 听到此处,云西双眼不觉一亮。 果然,要想受用珠穆朗玛冰峰,云南的体贴关怀,就要付出代价。 云南关心杨拓身体是假,关心的平民百姓的伤亡才是真! 云南白皙的脸上依旧平静清冷,继续缓缓说道:「如果恰巧是外县地界的,更要赶紧釐清要害关系,不然,只怕还会生乱。」 杨拓点点头,「还是云典吏想得周到,你不说,我险些都忘了这茬了。」他又面向殷三雨,「殷捕头,顺着那几个死了的刁民,一定查出和他们一起抢劫财宝人的具体身份,多带些兵丁,凡是周围百姓就趁火打劫的,要一家一家的搜!交出财宝有赏,不交全部以谋逆通敌罪论处!」 此言一出,屋中人皆是一愣。 之前李慧娘一案,云西已经算是侧面的见识过了杨家手段的阴狠毒辣。如今更是直接面对。 要知道杨拓也只比小六大几岁而已,心智却已如此成熟,心肠更是比小六不知狠出多少倍! 「大人,此为下下策,如果想要一家一家搜回宝物,这样惊吓恐怕不行,云南自有方法可令百姓自愿归还。」 杨拓又捏了捏额头,涩然一笑,「我可能真的要休息一下了,既然云典吏有了方法,就直接教予殷捕头吧。」 「大人,不急这一会,回头还要去老大人那里报平安,您容色这样憔悴,叫老大人看了,肯定会担心。先回去休息一下吧。」李儒满面忧色的劝道。 杨拓这才点了点头,在李儒的搀扶下,缓缓走出了餐室。 屋中众人也在僕役的带领下,出去治伤的治伤,吃饭的吃饭。 唐七星虽然没有跟尧光白直接交手,甚至没有在任何一个出事现场露面,但却一直奔波于各个信号之间,导致伤口崩裂,伤得不算轻。金魂寨几个领队也自不必说,一一治伤包扎。 暂时前去吃饭休整的,就只有云西云南,与奚岱伦殷三雨四人了。 奚岱伦倒没说什么,看见僕人来引路去吃饭,立刻拢了殷三雨的肩,兴高采烈的就要一起跟去。 殷三雨却拉住了奚岱伦,与他说了几句,奚岱伦一笑拱手,就先行跟去吃饭了。 屋中只留下了他与云西云南三人。 「云典吏,」殷三雨扶着腰间佩刀,一脸神秘的望向云南,「您刚才说的叫抢钱的人自愿交出宝贝,恐怕不是表面上说的那样简单吧?」
第143章 欺负人家 云西见殷三雨望着云南,一脸别有深意的轻佻坏笑,不禁弯眸一笑,故意刁难道:「殷捕头,你既然都能猜出不简单了,难道就不能猜出为何不简单么?」 看着云西灿如云锦的明亮笑容,殷三雨不觉老脸一红,赶紧转移了视线,向着云南顿了一下,「要考量的方面太多,说实话,对典吏的脾气作风,三雨也还不是很了解,这会儿,实在是猜不出典吏的具体考虑。」 因着这是在杨府,虽然此时杨府已经算是乱了套了,但毕竟在别人的地盘上,为防着隔墙有耳,云西也就没有过多调笑。转而与殷三雨一起面向云南,等着他,最终的答案。 云南却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侧了头,视线一下放出老远。 门前帘子因众人出去的急,已被高高撩起了一半。透过那方寸空间,可望得见院外往来匆匆的各色僕人。 云南水晶般莹亮的眸子细细眯起,望着外面假山前葱绿的盆景,喃喃说道:「如果确是当地百姓流民们抢掠了财宝,就即刻张贴告示。」 「告示怎么写呢?」云西盯了一句。 「全数返还者,奖励宝物变现数额十分之一的现银,并免除一切抢掠之罪; 不返者全部锁拿归案,所抢数额依次定罪。 左右有知抢掠者,举报后,官府一旦依言顺利追到赃物,其等额奖励全部归举报人,被举报者罪加二等处罚。」 殷三雨认真听着,不时点头称是。 云西却觉得有些意外。 当然,云南的这个方法,对于追回赃银,不仅绝对百分百有效,更可以说是三方得利。 一方面:老百姓即便抢了那些财宝,贸然去当铺珠宝行去兑现,也多半会被老闆当做赃物报官,最后落得个人财两空的局面。 即便侥倖没有被抓起来,杨家大规模丢失财宝的消息肯定会疯传出去。 那些赃物的身份,兑换老闆们也会一望既知。届时以赃物为要挟,狠狠压价,什么都不懂的平头百姓估计连十分之一的现银都兑不出来。 所以,百姓们平白去了抢劫的罪过,还能得到为数不少的赏银,绝对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第二个方面:收缴上来的金银财宝,势必是由县衙刑房、户房、兵房、捕班协同运作。 而这四个部门,无一个是杨氏亲信。 届时,秉承着雁过拔毛的不二价宗旨,胡氏三房与作为知县亲信的刑房势必都会得到不少好处费。 这就既为他们刑房日后活动挣了公款费用,又借杨家的花献佛,替他们两个,人生不熟的小吏结交了人脉。 第三个方面;对于杨家来说,那些金银财宝本来就全部丢失了的。 即便高压搜罗,能抢回来的也不会超过一半。而按照云南的方法操作,既在最大程度上减损了损失,又能避免进一步屠戮百姓,留下恶名。 毕竟杨家也不是天生就丧心病狂的杀人恶魔。 他们会草菅人命,只是因为背后有利益驱使。没利益还会广泛留下恶名,更会给未来的升迁之路埋下隐患的时候,他们绝不会没事吃饱了撑的,去当什么杀人恶魔。 但是,即便是有这三种利好,云西还是隐隐觉得,云南的用意绝不仅此,他还有更深一层的谋划吗?」 听完云南的全部安排,殷三雨不禁抚掌大笑,「妙哉!真是妙啊!云典吏这几条计策相辅相成,收尾相接,堪称滴水不漏!」 云西知道,殷三雨也听明白了这条命令背后的三重含义。 云南视线转到殷三雨脸上,浓黑色的剑眉眉梢微挑,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南所说之计,殷兄执行起来,可要一字不落呢。殷兄可全记得清楚了?不然容南为殷兄抄写两张,省得一路奔波,容易忘。」 这话说得云西与殷三雨都是一愣。 云南称唿殷三雨,从来都是称以职位——殷捕头,这回不仅亲昵的自称为「南」,更是称殷三雨为「殷兄」。 显然,他话里有话,只是不便明说。 云西飞快的给殷三雨甩了个眼色,殷三雨立刻心领神会的笑了两声,点头说道:「哎呀,还是云典吏想得周全,我正缺这个呢!」 云南笑笑不语,返身走到屋中一张书案前。案上放着现成的笔墨纸砚,连墨都是砚好的。 他提起笔,在砚台里蘸了两蘸,滤了多余的墨,笔走龙蛇一般,在纸上写画起来。 殷三雨没有跟上去,反而向门口走去。他拽住门帘,眼神往外一瞟,脸上立时现出笑来,泰然自若的打了招唿,「这位兄弟,门口这么冷,进来坐一坐呗。」 却听门外人恭敬回道:「小的谢过大人心疼,小的是专一在门口听吩咐的,不敢坏了规矩,您有事随时吩咐就行。」 云西不觉挑了挑眉。 果然,在敌人的地盘上绝不能掉以轻心,心思要时刻保持汉奸特务一般的缜密! 啊呸!她赶紧在心里啐了一声! 毛线的汉奸特务!她现在的身份可是光明正大的公职人员! 最最最正派的伟光正人物设定!岂是汉奸特务能望着项背的? 她一面在心里洗着嘴,一面走向云南。 她很想看看,云南究竟有什么不能言明的话,要写给殷三雨。不料走到近前时,云南已经写完,搁下笔,双手拈起纸张两断,展纸一吹,随后反手几折,就将书信叠了起来。 这时殷三雨也走到了近前。 云南随手将信递给云西,云西转手就递给了殷三雨。 殷三雨捏着信纸,目光不觉迟疑了些许。 「殷兄!」云南凝重的望着他,眸色深不见底,「此去诸多事宜,还望妥善办理。」 殷三雨同样回了他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云典吏放心,交到三雨手里的活,就没有干不漂亮的!」 说完他拱手一揖,利落的辞了礼,转身扶着腰间佩刀大步而去。 望着他打帘而出的潇洒背影,云西不觉向云南凑了凑,用仅有两人才听得清的声音问道:「你写了什么?」 云南却往旁边侧移一步,有几分嫌弃了和云西保持了段距离,声音再度恢復了往日冷峻,淡淡说道:「自己猜。」 云西一时没反应过来,最近他们不是都很默契吗?她想到的他都会领会,要么讲解,要么提示,这次怎么还淘气起来了? 云南望着一脸懵圈的云西,浅浅一笑,白皙容色瞬间绽出炫炫华彩,「初级阶段培训已经结束,现在进入中级阶段,在不给你提示的情况,必须要能跟上我的思维节奏。」 听着这一嘴熘到不能再熘的异世专业词彙,云西捂着嘴,委屈得眼含热泪。 这些都是穿越初期她欺负云南是古代人,特意装高端,忽悠他的话。当时真是万万没想到啊,万万没想到,这个帅比冷面小鲜肉是个一目十行,过目不忘,更过耳不忘的超级大天才,今天竟然原封不动的还给自己了。 「推断刑狱,我还没入门,你就一下子提高这么多难度,」云西两只大眼睛已经汪成了两片大水洼,「真是太欺负人了。」 听着这一嘴熘到不能再熘的异世专业词彙,云西捂着嘴,委屈得眼含热泪。 云南自顾自转身,袍袖潇洒一甩,只撇下一句轻飘飘话语,「没得商量。」 云西只好垂头丧气的跟在后面。刚才为什么不腿快一点,早一眼看到不就啥事都没有了? 不过,她也更加的好奇起来,云南究竟想到了哪里,不用别人,只用殷三雨去解决呢? 回到住处后,自有僕人端上了毛巾热水、换洗衣物、吃食点心。 云西捧了一把水撩在脸上,脑中电光火石般的就闪出一个念头! 她勐然抬头,水珠自浓浓的眉毛上滑落,琉璃般莹亮,一如她眸中熠熠的光。 不能被杨家所知的隐秘事情,必然会有损杨家利益。而前去七个藏宝地最对杨家不利的就是那些财宝的数量。这与杨家俸禄根本不符! 由于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朱重八小同学出身贫民,全家几乎都是穷死饿死的,所以对官宦阶层的奢华米兰,恨之入骨,给官员定了极低的俸禄收入。 还制定了苛刻的反贪污标准。明初时,太多官员只因为贪了一丁点小钱就掉了脑袋。以至于出现了官场官员十只有九都被判了死刑,而根本没人办公,罪官只好披着锁链,戴罪办公,直到自己处斩的日子到了,才算作罢。 即便后世皇帝不断提高了官员收入标准,也绝对不会有富庶如杨家这般品职几乎不入流的低级小官吏。 虽然万历末年的现在法纪废弛,几乎无官不贪,反贪法律形同虚设,但是理论上来讲,一旦有钦差到访,能够把杨家各种贪污罪证一一上呈。再加上云南叔父李篆的唿应,应该就有可能绕过兖州王府,搬倒杨家! 应该就是这样! 云西已经很肯定,云南一定就是趁着杨拓重创之下,心智不清的机会,名正言顺的派殷三雨出去统计杨家财货,如果能顺藤摸瓜,找到一两个帐本就更好了。 毕竟,他们兄妹此行来除了保护杨洲的人身安全,另一个更重要的目的就是搜集杨家罪证,为符生良搬倒滕县最大的黑暗势力准备证据!
第144章 我是什么? 是的,就是这样! 云西很肯定,在为杨家追回财宝,与为百姓消除祸患的表面目的之下,云南就是要趁着这个名正言顺的机会,派殷三雨出去统计杨家财货。 先给杨家来一次家底摸排,定下一个非法收入数额巨大的犯罪底子。 然后再顺藤摸瓜,看看能不能找出与杨家私相授受的贿赂网。 当然,如果其中能直接找到一两个帐本就更好了。 毕竟,他们兄妹此行,除了保护杨洲的人身安全,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目的! 那就是搜集杨家罪证,为符生良搬倒滕县最大的黑暗势力准备证据! 想通了这一切,云西终于安下心来,梳洗完毕后,又有条不紊的吃完餐点,重新整理了一边衣衫,才出了屋子,要去找云南汇合。 没想到云南早已等在了她门前,听到响动,他缓缓转过身子。 两人对视一眼,云南凤眸微转,淡淡问道:「怎么样,谜题猜出无?」 云西轻蔑的嗤笑一声,「你不是说,天才能做到的事,努力也能做到;天才做不到的事情,努力还能做到吗?所以,你做不到的事,我都能做到,何况是这个小问题。」 云南挑挑眉,似笑非笑的轻哼了一声,「百折不挠,倒也是件好事。」 云西大步向前,经过云南时,斜睨了他一眼,皱了皱鼻子,「长江后浪推前浪,你这个前浪一定会被我挤得拍在沙滩上的。」 云南侧眸望她一眼,眸中掠过一抹澄净的浅笑,「拍在沙滩上?你当我是什么?」 「偶像啊!」云西十分轻松的耸耸肩。 「你不是说你们那的偶像是用来崇拜的吗?这会又用来拍?」云南眸中笑意更深。 云西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云南这样轻松的笑容,难道案情越急迫,他反倒会更轻松吗? 她不禁转过了身,正对着面向他,脸上绽开甜甜的笑,「别人的偶像是用来崇拜的,我云西的偶像嘛,」她故意拉长语音,俏皮的眨了眨眼,「就是用来超越的。」 云南挑眉微笑,轻轻点头,「好啊,我拭目以待。」 云西顶着已经爆棚的满怀斗志,潇洒转身,还学着云南的样子,一甩袍袖,大步向前走去。 这一次,她走在前,他跟随在后。 冬日午后的阳光,色淡却很温暖,在她脸上投下一抹浅浅的金,越发衬得她肤白如瓷,星眸熠熠。 她在心里偷偷立下了一个誓言。 今天起,她就要走在自己人生的最前面。 要独立的思考,独立的面对即将而来的各种挑战! 连并着云南的那一份,包括他的智慧、心力以及信仰,一起勇敢前行! 还剩下两次尧光白的挑战,她也已做好准备。无论结果如何,她都会拼尽全力。 在僕人的引领下,云西云南奔着议事厅的方向而去。 没想到在半途中,他们却接连偶遇了滕县另外几房胥吏。其中有白白净文弱的吏房胥吏白染,也有脑袋上缠着厚厚绷带的礼房胥吏王柏。 云西一看到面色如黑锅底的王柏半边脸上,白白净净的绷带,脑中瞬间就出现了,第一次接风宴上,他站在桌子另一端,瞪着黑豆一般的小眼睛,吃惊的张着大嘴,被殷三雨狠厉扔出的菜盘子煳了个结结实实的场景。 看样子,杨府出了事,县衙中杨氏一派都非常上心,甭管是健全的,还是下不了炕的,这会都得鞍前马后的伺候着。 白染与王柏,二人正联袂而行,远远的看见云西云南,就止了步,朝着他们的方向依次行了礼。 待到云西云南回了礼,二人就在僕役的带领下,匆匆而去。 云西也注意到,除了白染王柏,县衙里平素就与杨家亲近的一些官吏,也在杨府,往来出入络绎不绝。另外还有一些人,是云西见也没见过的华服青年。 只不过他们衣着虽然华丽精緻,气质里却都难掩轻佻浮夸之气,看样子应该是平日里与杨拓交好的世家公子。 有几个见了云西,甚至还夸张的转过身来,拉着身边人,对她啧啧咋舌的指指点点。 领路的僕人见了也有尴尬,刚要赔笑着向云西解释。 却见云西摆了摆手,十分大度的笑道:「无妨,县衙里基本也没有过办差的女官差,也不是常见的稳婆牙婆,他们见着惊奇,也不奇怪。」 僕人连忙点头应和,「是的是的,女差官您真是大人大量,他们都是我家公子的至交,平復玩笑惯了的,没什么恶意,您别往心里去。」 云西轻笑一声,不做理会。 她心里当然知道,那些纨绔子弟,除了对女差官身份的好奇,更多的还是对她千杯不醉,及以后面一系列侦破兇案的传奇故事的惊异。 当然,看着其中几个浪荡公子脸上一脸浮浪的淫邪笑容,就知道也不乏对她容貌指指点点。 她只装作没有看到,继续前行。不料身后的云南却大步跟上,挡在她的外侧,为她遮住了众人轻佻的视线。 她望了他一眼,会心一笑,便与他一起走进了内院的院门。 一阵穿堂过室后,他们终于来到了议事厅门前。僕人通禀之后,便为他们掀起门帘,低垂着头恭敬的站在了一旁。 云西云南依次抬足迈过门槛,走进厅事。 云西抬头望去,宽阔的议事厅里只有杨拓、李儒,唐七星,杨领队四人。 殷三雨是已经动身前往七处丢失宝物之地,办理被抢财物的相关事宜去了,不在这里,很正常。 但是奚岱伦与另外几个金魂寨领队,却也没有在。而且衙门里来了那么多杨家心腹手下,这会也没见一个。 可见这个杨拓还没有被打击到失去了所有智商。 两人一起向杨拓行了礼,又向众人见过好。李儒便安排他们在近前一些的位置入了坐。 云西心里却不觉一动。 平日里,他们的身份都是要坐在最末尾的,如今却坐在了贵宾席,看来他们兄妹,终于在滕县开始扎下一点根了。 「云典吏,」杨拓半倚在太师椅上,单手支着额头,狭长的眸子微眯,容色懒懒的说道,「事到如今,大家也就别弄那些劳什子虚礼了,若有制敌高见,云典吏,云书吏但讲无妨。拓,在此洗耳恭听。」 云西注意到,在这里,杨拓第一次谦称自己的名。 这不仅表示着对他们兄妹的重视,更意味着,这一次的打击已经叫杨拓身心俱疲。 想想也是,丢失的那些几乎是杨家全部的现金流,要换成她,五脏六腑肯定都疼得缠在一起了。杨拓这会却还能坐在众人面前,主持会议部署,真的已经是大不易。 云南掩唇轻咳了一声,略略欠身,恭敬回答:「大人言重了,制敌擒贼本就是属下本分···」他又咳了两声,捂着胸口平復了一下气息,才接着说道,「只是属下体力不支,不过计划已经全部告诉刑房书吏,就请她为大人一一讲解吧。」 杨拓点点头,又转向云西,「那就有劳云书吏了。」 云西淡淡一笑,站起身拱手一揖,「既然大人说不走劳什子的虚礼,那云西便直接讲了。」 「就等云典吏、云书吏的高见呢。」唐七星稍稍调整了一下坐姿,展了展膝上长衫前摆,不阴不阳的笑着说道。 「开门见山的讲,为防备两日后尧光白进宅偷取白练珠,第一条要做的就是要杨家全面清场!」云西根本不理会唐七星,望着杨拓,慨然说道。 「全面清场?」李儒诧异的看了杨拓一眼,脸上满是疑惑。 杨拓也放下了支着头的手,正了正身子,瞧着云西,目光阴沉,「云书吏此话怎讲?」 「众所周知,尧光白盗术一流,所下战帖,从不失手。他依靠的绝对不是什么运气,而是不为人知的大量的准备工作。而之前八路运宝车队一一被袭更是说明了,尧光白的眼线此时已经深入杨府。」云西侃侃而谈。 「从参加这次的会议人员来看,显然大人也预料到了这一点,才会精选最可信,最有能力之人。但是府内那么多闲杂人等此时却不管,保不住哪一条就是被尧光白收买了的,岂不是丢了西瓜,捡芝麻吗?」 杨拓皱眉听着,待到云西说完,就侧过头跟李儒小声说了几句。 李儒低头认真听完,立刻站起身,走到门前,掀开帘子对外吩咐了几句。 杨拓这才转向云西,凝重说道,「书吏所言甚是,府里这就照办。」 云西点点头,继续说道,「第二条,便是要在府里找两处绝对安全的地方,且要分开两地。一处放人,一处是专门放那颗白练珠的。」 唐七星捏着下巴,凝眉若有所思的道,「云书吏的意思是,即便在保护白练珠的关键当口,也不能放松对杨老大人的保护对么?」 云西淡淡一笑,欣然承认,「唐缇骑说得不错。杨老大人什么时候都要与白练珠保持距离,而且绝不能因为尧光白的承诺而放松警惕,每时每刻,都要保证足够的人手护卫老大人!」 杨拓抬手摸了摸眉毛,轻轻颔首,「嗯,刑房想得甚为周全。只是与家父分列两地的那处藏宝地,可有什么要求?」 「这还要从尧光白的角度讲起。」云西道。 「云书吏能猜出尧光白的计划?」李儒十分诧异。 「能当着众人的面,无声无息的偷走宝物,看似神奇,甚至是匪夷所思的。但是归拢起来,也是有方法可循的。」云西自信分析。 「什么方法?」一直坐在最末位的杨姓武领队,此时也终于忍不住发声了。 「方法有很多种,」云西又竖起了经典的数数手指, 「第一种,是趁人不备,混入府中,假借着什么身份,接近珠宝,或在约定开始之前,或在约定时间过后,趁机偷走宝贝。」 唐七星抱起双臂,再度点头称是,「在下战书之前就偷走宝贝,一般会拿个假冒的鱼目混珠。而约定时间过后,则是所有人都会放松防备的时候,以为时间过了就会安全,反而叫盗贼有了可乘之机。」 杨拓听了也深以为然。 「第二种,是在府中制造混乱,使人应接不暇,从而是宝贝的守卫工作出现漏洞,到时尧光白再以高超的轻功,出神入化的暗器,或杀掉守卫,或避开守卫,直接来到存放宝物的地方,最终顺利偷走。」云西又竖起第二根手指, 「当然,这一种对尧光白来说,有很高的风险,因为一旦与反应过来的更多守卫狭路相逢,势必会有一场恶战。这就要求尧光白身手必须高强,腿脚必须利索。不过对于这一点,我相信,没有人会怀疑尧光白的能力。」 听到此处,屋中众人脸色皆是一沉。 不仅尧光白的大名他们早就如雷贯耳,而且就在几天之前,他们还亲眼见证过他本尊的功夫。 岂止是功夫高强?简直是惊为天人。 云西又竖起了第三根手指,「还有第三种方法,这就不是尧光白直接动手了。他可以收买任何一个可以被他收买的人,这个人必然是有着能教杨家的信任的身份。 因为是熟人,所以杨府不会防备,他便可以找到任何一个可以下手的机会,无声无息的偷走宝贝,根本不会被别人怀疑。」 唐七星不觉仰头一笑,「虽说这些推断都是云典吏教给云书吏说的,但我就是觉得云书吏也能想到这些,真是不简单哪。」 杨拓听了这话,也不觉抬眼望了下云西,狭长的眸子中闪过一抹莫测的光。 云西谦虚的拱拱手,坦然笑道,「都说虎父无犬子,云西虽然是女儿身,但毕竟也是云家子弟,即便不能亲自断案推案,复述一遍家兄的论证,总还是没问题的。」 杨拓脸上终于现出一点笑意,「云书吏,云典吏都是不简单,除了这三种方法,尧光白还想下手,还会有其他的方法吗?」 云西收起比划数数的右手,背在身后,神态自若,「还会有许多方法,但是这三种是根本。可以说万变不离其宗,都是在这三种方法上衍生出来的。」 「那么既然知道了尧光白会如何下手,咱们又该怎么防备呢?」杨拓又问。 「这三种方法其实都有一点共同之处,这一点就是最大的风险,这一点不解决,便总有尧光白的可乘之机!」 「这一点究竟是什么?」唐七星一惊问道。
第145章 终于到来 云西环视着众人说道:「这一点就是对与尧光白来说,宝物的存放可以简单到,让他轻而易举的偷走。要知道,开锁,尧光白堪称小偷行业里的王中王!」 众人面面相觑,不禁陷入了沉思。 的确,对于尧光白这样的飞天大盗,什么样的锁具基本都是形同虚设。 杨拓柳叶般细长的眉紧紧皱着,他端起一只茶碗,沉吟着问道:「那么,只要是找到一处根本没有人能开得了的锁的藏宝点,就能应对尧光白?」 唐七星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般,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分析了那么多,我还当是什么厉害的点,原来就是这个啊!」他捂着受伤的胸口,眼角都笑出了泪,「把宝贝藏好是根本不用分析就必须要做的事,何须这么费劲?」 云西却并不以为意,她从容转过身,注视着唐七星,眼里带着莫测的笑,「唐缇骑不要着急。不仅是要将宝物藏好,云西要说的是,要将宝物放在任何人都取不出,却又暂时安全的地方。」 她此话一出,众人更是惊讶,除了一直淡然坐定的云南,其他人都停了手上的动作,视线纷纷看向云西。 「什么叫做任何人都取不出?」杨拓放下杯子,疑惑的问道。 「三种方法,尧光白或骗,或抢,或指使人偷,宝贝即便防得再好,还是有人能取出来。比如杨大人或是杨大人请的高人就能取出。一旦尧光白变换了身份,或是有亲近之人接近,大人便不能识别,那么宝物所有的防备便就名存实亡。 大人必须寻得一处地方,把取出的可能性完全断掉,那么即便是尧光白来硬抢,也不会得手。等到风平浪静之后,大人再彻底毁掉防护墙,安全取出宝贝。只是不知大人能不能找到这样的地方?」 杨拓对视了李儒一眼,顿了一会,似乎是正在犹豫,片刻之后才转向云西说道:「这样的地方的确有。」 云西的视线一一掠过众人,最终从唐七星的身上,落到杨拓脸上,「大人不妨说出一议,如果可行,能保证万无一失,云西再与众位商议外围的护卫事宜。」 「那是一面铜墙,其实也不是别的地方,就是为了更好的保护鲁王的白练珠,而专门打造的一面暗格铜墙。就在后花园碧莲池前的书房里。表面上看与普通墙体无异,但实际上全部由纯铜打造,内设三层机关门,由三把不同的锁同时开启才可以。」 云西双眼一亮,拊掌说道:「真是太好了,铜墙铁壁,一旦销毁钥匙,堵死锁孔,连神人都搬不走!」 末尾的杨领队吃惊的说道:「什么?不仅要毁掉钥匙,连锁孔都要封死?那不是连咱们自己人都取不出来了吗?」 杨拓也十分忧心,「云书吏,你这个方法的确不妥吧?要是连我都打不开,最后怎么去检查白练珠还是否安在?」 云西笑笑说道:「只要在封存宝物时,只有您一人在场,确保宝物的确安然在里。那么后面锁不开启,那么宝物就一定在。」 「不对不对,云书吏,」唐七星摆摆手,打断了云西,「你这个方法怎么听怎么觉得瘆得慌,那铜墙铁壁如此坚实,后面即使没有了盗九天的威胁,大人自己都取不出来了。这要是杨家自己的镇宅之宝,还说得过去,但这是兖州鲁王的宝物,而且还必须时常要取出来用奇珍异兽的血来保养,取不出来,一旦保养不当,损了灵珠,日后要怎么向鲁王交代?」 他又道,「而且盗九天我是最了解的,一旦九天之后,他还不能得手,他就会退走不再出现。要知道他盗九天的名号,并不只是说他盗术高强到能上到九天神宫去盗宝,还有一个原因是,他立誓盗宝的时间,绝不会超过九天。所以九天之后,他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儒也插口道,「云书吏,那锁孔一旦堵上,日后要拆掉整面铜墙势必会耗费功夫,弄不好,就会伤及墙里的宝贝。」 云西眉梢跳了一跳,视线扫向唐七星,淡淡一笑,「那依唐缇骑之意,面对尧光白又该如何怎么做呢?」 唐七星站起身,先是朝着杨拓抬手一揖,示了敬意,才转向云西,拱拱手,微笑着说道:「本来之前的事,责任都在唐某人身上。唐某不该再多言。但承蒙杨大人不弃之恩,今日还能坐进这议事堂,还能与云书吏共议防敌之计。那唐某人也就应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唐缇骑但讲无妨!」杨拓单手向前一伸。 任谁都看得出,能让杨拓礼敬三分的并不是唐七星的本领,只是他南镇抚司锦衣卫的背景。 「其实我的计策,根本谈不上什么计策,不过是在云书吏意见的基础上,稍作改动。」唐七星谢过了杨拓,坦然笑道。 「哦?」云西似笑非笑的望着唐七星,问道,「敢问唐缇骑,是怎么个改动法?」 「云书吏说的是销毁钥匙,堵死锁孔。既然铜墙那么坚实,又要三把钥匙同时开启才能打开,也就是说销毁了钥匙,就已经毁掉了短时间内,任何人开启的可能。所以销毁钥匙可以,堵塞锁孔,就不用了嘛。」 杨拓摸着眉毛,思量着说道:「的确,这三把钥匙一旦销毁,即便是天下最神的神偷,没有三五天也撬不开锁。这样既可以保证白练珠的万无一失,更可以在事后还有撬开铜墙的可能。」 云西也沉下了目光,缓缓坐回自己的位置,思量片刻之后,才抬起头,看着杨拓,郑重的点了点头,「好吧,就依杨大人与唐缇骑的意思,只销毁钥匙。」 杨拓面色这才缓和了些,「那么人员护卫安排,云书吏会怎么安排?」 「首先,清除杨府内所有闲杂人等,只留下杨府内部的家丁僕人与衙门身份明确的捕快兵丁。今日起,今到第七日,整个杨府不许一个人进,也不许一个人出!」 云西的声音红亮清晰,一句一句说得有条不紊,「家丁护卫护在后花园书房外围,密集巡逻不留死角。兵丁捕快设在杨府外面,严密监守。不仅要护卫围墙大门,更要提防上空,以防尧光白会从别处房顶飘然跃进杨府内部。」 李儒望了一眼杨拓,才转向云西,说道:「这些都没有问题。但只是这么简单吗?」 云西又喝了口茶水,才点点头回答道,「只要在接下来的一个时辰内,清空所有无关人员,确保杨府不再有人进出就能行。」 唐七星哂笑一声,「这倒是十分的省事简单。」 云西不甘示弱的回了一句,「无论是黑猫白猫,能逮到耗子就是好猫。无论简单还是复杂,能防住尧光白就是好计谋。」 杨拓沉默了片刻,好一会,才抬起头,犀利目光盯住云西,「好,就依云书吏之言。」 他又转头对李儒吩咐道,「李典吏,烦劳跟府里安排一下,一切都按云书吏之言。」 李儒站起身,拱手一揖,「杨大人放心,属下必会审慎布置。」说完他又向众人饯了别礼,转身走出了房门。 杨拓又转向坐在末位的杨姓武领队,沉声吩咐道,「在府内护卫的江湖高手,也劳烦兄长甄别一下,只留下极为心腹的,一半护卫家父,一半留下带领家丁护院即可。」 杨领队应声站起,叉手行礼,「公子放心,在下一定挑选最可靠的高手。」说完也站起身离开了屋子。 杨拓也站起身,向着云西与南,唐七星一摆手,今日也是辛苦一天了,就先请三位暂时休息一下,之后的每一天会越来越累,尤其是唐缇骑,一定要安心养伤。」 唐七星谢过了杨拓,刚要转身出屋,却见云西走到杨拓面前,停住了步子,便也站住了,等在门口,静静听着云西接下来会说的话。 云西向杨拓拱了拱手,礼貌一笑,说道,「杨大人,之前说过的被抢财宝的事,还有一处疑难,需要提前向您禀告。」 正要走出的屋子的杨拓也有些惊讶,他皱了皱眉,「无事,如果有什么难处,云书吏但讲无妨。」 云南也站起身,躬身垂眸,向杨拓说道:「大人,属下身体实在不适,各种事务,属下与舍妹都已交代清楚,就由她向您汇报罢,属下先行告退。」 杨拓望着云南,颔首一笑,「云典吏与唐缇骑都先回房吧。」 云南行了礼,转身走到唐七星身旁,抬手一让,指了指门外方向,微笑着说了个请字。 唐七星望着云西杨拓,目光迟滞了一下,却还是向云南礼貌一笑,转身一打门帘,走了出去。 待到云南也转身走出,屋中便只剩下杨拓与云西两个人。 「云书吏有话请讲。」杨拓问道。 云西往后退了半步,直视着杨拓,星眸微弯,浅浅一笑,「大人,白练珠与老大人,您更在乎哪一个?」 杨拓脸色登时一变,他盯着云西的眼睛瞬间放出狠戾的光,「你这话什么意思?!」 云西并不答话,而是从袖中掏出一封书信,双手呈到杨拓面前。 杨拓苍白的脸上顿时变得阴晴不定,似有强忍的怒意蕴在其中,他一把接过信封,抬手刚要拆开,却被云西按住了手指。 「大人不急。」云西目光直接望进杨拓眼里。 她眸中闪着光,笑意浅浅,却越发高深莫测,「云西知道,您对杨老大人的一片孝心,日月可鑑。所以家兄与云西才敢出此招数。」 杨拓手指一僵,阴冷的眸子寸寸移动,无声的打量着云西,似乎想要从她那张瓷白的脸上,读出她脑中所有的算计与想法。 「剩下的话,都在信里了,属下先行告退。」说完,云西潇洒的行了礼,转身一甩袍袖,大步走出了议事厅。 只留下杨拓独自站在厅里,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目光如芒,幽深变幻,而他的手,还保持要拆信的姿势,一片僵硬。 云西出了门,就看到云南与唐七星正站在不远处的迴廊下,似乎正在交谈着什么。看到云西出来,唐七星才向云南拱拱手,揖礼而别。 只是他临转身前,还遥遥的向云西抛了个眼色,调皮又轻佻。 云西缓步走到云南近前,望着唐七星离去的背影,不屑的冷哼了一声,「他刚才跟你说什么了?」 云南抬步前行,目不斜视的回答,「问追回银子是不是有难处?」 「你怎么说?」云西跟在他身后。 「你我要一成的赏金才能帮杨家追银子。」 云西忍不住扑哧一笑,「想不到咱家大冰山还能这么幽默,不过也没错,只不过这一成赏金也是不假,只不过不是自己发财,全是给百姓争的。」 云南斜睨了云西一眼,「走吧,接下来就不轻松了。」 「嗯。」云西微微一笑。 接下来的事情进行得意外顺利,称得上是有条不紊。 清理了该清理的人,护卫一一准备就绪。 在唐七星与杨领队,以及一众金魂寨高手的守卫下,杨拓亲手将放置白练珠铜墙的钥匙亲手砸了个稀烂。 时间在紧张有序的准备中,一点点过去,终于到了第六日,也就尧光白约定第二次出手的时候。 这一天,当第一缕阳光照到规模庞大,建构华美的杨氏府邸时,府中上上下下,便都陷进了一种极为紧张的情绪之中。 洒扫庭院的僕役握着扫把的手都有些颤,一面扫着地,一面不时偷眼望着各处墙上房顶,唯恐会从哪个不设防的角落里,突然冒出一个飞天大盗,瞬间结果了自己的性命。 府中女眷更是各个闭紧门户,孩子们也被牢牢的关进了屋子里,只能透过门缝,好奇的向院子里张望。 每一个人都焦躁不安,不光洒扫僕役,就是伙夫厨娘,浣洗杂役,管家帐房也连本职工作都无心应付。 巡查各处的家丁与专从县衙调派过来的捕快们,各个全副武装,能拿上的武器全都拿上,严格按照云南制定的标准要求轮换巡逻,严肃得不行。 每个人绷起了身上所有的弦。 在一片沉闷的气氛中,云西、云南、李儒、唐七星,杨领队簇拥着杨拓一起走进了书房里间,安置着铜墙的密室。 当云西亲眼看到那面价值连城的保险墙时,心跳不觉也加速了几分。 最关键的挑战,终于要开始了!
第146章 深入中心(一更) 那件密室设在书房地下一层。众人先是走进满是书架多宝架的书房,而后李儒返身,从屋里挂上了锁。由于是冬季,书房各处的窗子本就是锁得严严实实的。又经唐七星与杨领队细细查验一边,已经算得上是万无一失。 之后杨拓引领着众人来到了密门前,密室门扇藏在里排书架后,几块方形地板下。 杨拓从后面书架上随手取出一本书,那块地板便悄然翻开,露出一个约六尺见方,黑黢黢的偌大洞口。 这时的李儒右手上擎着一盏油灯,左手拎着一个木箱。他走到众人面前,小心的踏下了第一脚,微弯着腰,擎着灯,一步步小心的走下了密室。 随着李儒的脚步,一阵独属于木板吱扭声音一下一下的传来,云西这才看出,那竟是一段深入地下的木质台阶。没多久,黑黢黢的洞口便被地下越来越多灯光映亮。 杨拓朝着众人一摆手,示意进洞,众人这才一个接着一个的鱼贯而入。 先是杨领队,后是唐七星、云南、云西,最后才是杨拓。 待到杨拓进入时,不知又有什么机关被他按下,密室暗门再度翻转,严丝合缝的关闭了。 书房密室虽是在地下,但是里面宽敞明亮,几乎有地上书房的一半大小。 终于走到底部的云西四处张望着,这里的布局也几乎与地上普通房间一样,四围干净白墙,墙上的烛火都是特制的,罩着防止火星四溅的水晶半镂空灯罩,灯光经透明的白水晶一折射,更显得熠熠辉煌。 每一面白墙之上,都挂着不少装裱书画。 除了中央藏宝暗室,旁边还有一小间餐厅,一小间卧室,甚至还有一个卫生间,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看得云西真是嘆为观止。密室通风设计也非常先进,室内空气清新,毫无憋闷之感。而且温度适宜,丝毫不必担心挂上的那么许多诗词书画会受潮或是太干燥。 密室最奇特的就是屋子当中的一面矮墙,矮墙黑漆漆的,还泛着金属特有的犀利光泽,只是上面也挂着很多书画,乍一眼看去,还以为就是面普通的矮墙。 矮墙前面,房屋的中央还摆着一张红木圆桌,桌下放着六张高脚圆凳。 李儒走到桌前,放下引灯的油灯,又将木箱摆到桌上,取下了一件组合套件装饰。 云西下意识将头侧向一旁的云南,云南立刻会意,低声解释道:「那是铜壶滴漏。」 云西眉梢不觉一挑。 滴漏?那就应该是古代的钟表了! 却见李儒熟练的将那套滴漏整齐排列。现出真身的滴漏,奇怪的造型立刻吸引了云西的注意。 那滴漏整体高约一尺有余,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由竹木制成的四级台阶样的底座,第二部分是每一级台阶上放置的四个由大到小的铜制水桶样水壶。 最下面,也是最小的铜壶中立一铜表尺,上有时辰刻度,自下而上为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 不仅云西看得惊奇,唐七星也十分好奇。 他端了一盏油灯,凑到近前,上下打量了一番,啧啧称赞道:「这件滴漏的做工很精细啊,我们南镇抚司的滴漏都没有这件小巧漂亮。」 一旁的杨姓武领队得意的望了眼正在专注调试滴漏的李儒,颇为自豪的说道:「我们这位李工房可是滕县一宝,不仅天工开物倒背如流,制作机关器械更是一等一的好手,区区一件小滴漏,在他手下,就是小菜一碟,轻松得很!」 他话音刚落,李儒已经调试完毕,站起身拍拍手,望着滴漏,清隽的脸上浮出满意笑容,「平素的滴漏落到实处,并不精准,这一件经过改良,今日用就刚刚好了。」 唐七星执起桌上油灯,又凑近看了看,玩笑般的说道:「李典吏这本事,完全可以给这间书房设计上很多机关。到时别说一个盗九天,就是七个八个盗九十天来了,也是没奈何啊!」 他这话说得虽然轻佻,却有几分道理。 云西也是很以为然。 李儒这么一个高级人才,不就地设置点机关密室,杀贼武器,多浪费。 一直在众人身后的杨拓却笑着开了口,「艺人工匠,总归不过是奇技淫巧,李典吏也是出身书香世家,从来也是读书为主,这些玩意不过是平日里的爱好,当不得真。」 唐七星点点头,「便是爱好,也能做到胜任一方工房胥吏,实在厉害。」说完,他将油灯放在滴漏旁,回身向着杨拓与众人一拱手,「诸位,敬请安心待在书房,我与杨领队就在外间巡视,绝不会叫盗九天接近半分。」 他话音刚落,云西便笑着接口道,「外间全部都是杨领队带来的高手,尧光白真来了,唐缇骑与杨领队两位与我们一起待在里间,反而更能起到最后一道防线的作用呢。」 唐七星与杨领队都有些犹豫,两人徵询的目光,一齐投向杨拓。 杨拓正在那面挂满字画的黑墙上,自顾自欣赏。听到云西的提议,他缓缓回过身来,视线便对上了唐杨二人的目光。 「云书吏说的不错,两位就在里间坐定吧。」 唐杨二人这才拱手一揖,躬身回復道:「谨遵大人教诲。」 杨拓点点头,又对着李儒挥了挥手,「把书画都摘下来吧,教大家看一看这面要守护的铜墙。」 李儒闻言,立刻上前,一幅幅的摘下那些书画,传说中的铜墙终于现出了真身。 才显出正面墙的真容,并不是普通简陋的黑墙,的确显得很厚重坚实。 云西笑了笑,「一天一夜,咱们就都别睡了,轮流守在这里,就看那尧光白究竟闯不闯不得进来。」 唐七星走向前,摸着那面墙,痴痴说道,「就是闯进来,也是白搭。没有了钥匙,白练珠他根本取不走。」 他越说越感慨,转身望向杨拓,「这样设计精密,耗费巨大的墙真是让人开眼界,不是恭维,就是京城达官贵人,也未必有杨大人这般手笔见识。」 杨拓淡淡一笑,「唐缇骑过誉了。」 李儒也上前摸了摸那面墙壁,目光神情凝重,「虽然杨家在滕县不过几年,不过打制这种墙的工艺却已经有了近二百五十年的歷史了。也是如此,鲁王也才放心将白练珠交由杨家代为养护的。」 「二百多年?」云西一惊问道。 古代人的家族意识都这么强吗?动不动就追溯个几百年的家族史不在划下。 不过还好,二百多年听起来比她们云家六百的歷史还是逊很多的。 想到这里,她不觉瞟了云南一眼,却惊讶的发现,这座平素淡漠如水,敢当各种绿叶背景的大冰山,此时却罕见的皱起了眉。 他似乎想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云南终于沉吟着开口,「杨大人,您莫不是我朝太祖时声名显赫的杨宪、杨左丞之后?」 杨拓唰地一下转过身来,他凝视着云南的视线,锋锐冰寒,僵持片刻,才缓缓开口,审问一般的问道:「云典吏何出此言?」 李儒、杨领队脸色也是一变,看着云南的目光也瞬间警惕起来。 看着那三人诡异的表情,云西顿时诧异起来。 这只是简单的家世问题,那个杨宪还是相隔了二百多年的歷史人物,早就不知化在哪里了,他们杨家至于这么敏感吗? 难不成那位杨宪、杨左丞是个身份极其敏感的大人物? 对了! 云西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题外话------ 今日10点还有2更o(n_n)o哈哈~
第147章 终于现身!(二更) 虽然她歷史学得并不精细,但是她明明记得,明朝不是没有丞相的吗? 古代称唿先人一般都是名字加官职,杨左丞是在杨宪之后,那这个左丞就该是个官职。 左丞又应该就是左丞相,可是明朝都没有丞相,那这个左丞相又是怎么来的? 唐七星虽不明白其中内里,可是看人们一个比一个紧张的表情,也有些惊讶。便放下了手,默不作声的站在一旁,静做壁上观。 云南却并不以为意,抬手向杨拓躬身揖手,淡然一笑,「大人勿疑,属下只是听到二百五十年的歷史与锁具打造工艺这两个词,又联想到大人姓氏,才联想到杨左丞的。」 李儒质疑的目光打量着云南,不屑轻笑,「杨姓先人那么多,仅凭这两点就能锁定杨左丞?云兄太会开玩笑了吧?肯定是你私下里查过杨家,才能一语言中!」 说着,李儒的目光越来越阴寒,「只不过,杨家虽然显赫,但歷来最是低调,家族之事从不曾向外张扬过半分。云刑房,您背负着上面的重任,这一番探听的功夫,下得必然是很辛苦吧?」 云西双手瞬间紧握成拳。 歷史她虽然不怎么懂,但是夹枪带棒含沙射影的隐语,她却是门儿清。 李儒这话分明就是在指斥云南私下调查杨家,而且背后肯定是有知县符生良撑腰。 云西很想扶额,无奈嘆一口气,这大概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典型情况。 能探听别人**家世的,一看就是他们杨派能做出的事。 即便云南符生良有意对抗杨家,也绝不会使出如此下作小家子气的招术。 不过有一点,她倒是已经能肯定。 那个杨宪在歷史上的名声恐怕不怎么好,不然就是有什么难言的隐情。 在这个以祖先为荣的时代,根本不会有人,会在别人称赞自家祖先声名显赫时,露出如临大敌的表情的。 「第一点,二百五十年之前,正是我朝太祖时期,那时,我朝还有宰相、左丞右丞等官职。」云南面色自若,款款说道。 杨拓眉梢一挑,语气轻松得就像是在讲玩笑,「云典吏的算术功底的确了得。」 众人闻言皆是一笑。 云南并不以为意,瓷白的脸上浮出些许微笑,继续道:「第二点,铜墙暗锁又必须要耗费大量的黄铜。无论在哪一个朝代,铜的使用都是极受限制的,所以能毫无限制的耗费黄铜材料,只为制作一锁的能人,背后势必有着泼天的背景。」 讲到这里,杨拓与李儒脸上的调笑,不觉收敛,目光再度深沉起来。 「第三点,若只是一般的工人能匠,后世子孙想要脱籍进入仕途可谓是难上加难的。而杨大人的家族虽然迁入滕县不久,但是明显已经几代为官,所以不太可能是匠人之后。太祖时期,朝野上下,能人辈出。但虽是能人辈出,具有锁具等高超记忆的杨姓名人却不多。甚至可以说是,只有一位!」说道此处,云南目光微凛,语调骤然加重。 云西也好奇的抬起头来,对这位左丞杨宪的身份,她已经是十分期待。 杨拓拍了两下掌,脸上虽然带笑,盯着云南的目光却十分阴沉,「不愧是我滕县的第一刑房,不仅推断的本事一流,对我朝歷代人物更是如数家珍,这博闻强记的本领真是强得惊人。只是···」 他语气陡然一变,面色也瞬时变得严厉起来,「我家先祖杨宪、杨希武的名号自然是人尽皆知的,但是却从没有人听过,他老人家精通什么锁具工艺!云刑房,你推到这里,未免有些太牵强了吧?」 「一点也不牵强。」云南笑着否定道,平静的气势没受到杨拓半点影响,「杨左丞虽然贵为左丞,但是他还有着另一重传奇的身份,由太祖皇帝钦点的检校首领!」 说着,云南又转向唐七星,「唐缇骑,作为锦衣卫这一职能设定的最先原型,检校第一人杨大人的威名,您必然也是听过的吧。他老人家的丰功伟绩,想必您定能说出一二。」 唐七星打了结巴,抬手挠了挠头,尴尬的笑了笑,「在下才疏学浅,只是以一武夫身份,被选进的南镇抚司,平日总在外地捉贼,古籍记得不熟,让众位见笑了。」 听到此处,杨拓目光不觉转暗,缓缓背过身,望着那赌黑乎乎的铜墙,喟然嘆道:「先祖虽曾荣耀一时,但毕竟没能护得全身,二百多年后的今天,鲜少人知,也是正常。」 云西这才听出一些门道。 原来这个杨宪不仅是左丞相,还有着特务头子的出身,又想到朱元璋时代广杀官员,估计也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杨家后人此时的谨慎小心,估计就是因为杨宪的机密身份与最后落罪不得善终的下场。 「杨大人,您不必感怀,古今多少功名成就,虽说都是为流芳千古,后人传唱,但却不仅为此,只要能对子孙后世,有所影响,就是最大的铭记。」云南也似有些感慨,视线慢慢的放远,似乎已经穿过面前的铜墙,进入了浩渺的时空隧道。 「杨左丞的工艺本领,本就是密不外传的。后人不多知,也是自然。我们云家能够得知,也是因为推官世家的关系。杨左丞在我大明未开过时,就已担任检校,往来敌阵,探听消息,刑讯拷问,立功无数,由此才一举登上左丞之高位。对于机关刑具,可谓十分精通。云家身为推官世家,对于这些歷史自然也有口耳相传。所以,综合上述所有方面,属下才推测出了,杨家先人,就是杨左丞。」 云西也听得有些入神。 其实以她对云南的了解,这种在她听来明显避重就轻的话,对一个人来说,其实并不是什么好评价。 那个杨宪又是特务头子,又精通刑讯逼供,一听就是来俊臣式的酷吏人物。 但是云南看问题又从来很客观,再恶劣的名人,他都能看到那人身上之所以成名的优点。 面对杨家后人,他应该讲的都是杨宪好的一面。 云南虽然正直,从来不会阿谀奉承人,也从来不会说假话,但是会尊重人别人的感受,会避重就轻。 但这并是说云南虚伪,相反,云南这样其实是一种很有智慧的正直。 那种当着别人的面,一通直言不讳的数落别人家族史的行为,本质上,只是想要彰显自己有多么全知,除了表露出自己的虚荣愚蠢,引起对方反感不满,为做事增加阻力,一点益处都没有。 果然,听了云南这一番话,杨拓落寞的情绪缓和了些,戒备之意也放下许多。他一笑说道:「许多年前的事了,不提也罢。如今杨氏蒙难,还要仰仗诸位!」 唐七星又望了一眼那面矮墙,笑着说道,「上一次已经失手了,这一次,他盗九天不来则以,要是敢来,唐某人一定全力擒住他,之后早日回京述职,杨大人这边也可安枕无忧了!」 云西面上虽然一片平静,只是默默的听着众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谈话,视线却始终在密室里来回逡巡。 毕竟这不是一个令人可以全然放下防备,舒心聊天的场合。 杨拓也转过身,黯然的视线再度望向那堵漆黑的金属矮墙,喟然长嘆一声,「但愿如此吧···」 未想他话音未落,就听得李儒骤然一声惊叫:「唐缇骑!您怎么了?!」 众人皆是一惊,赶紧朝唐七星看去,眼前一幕却令每个人都在瞬间炸起了全身汗毛! ------题外话------ 我是小註脚哈哈o(n_n)o哈哈~ 杨宪(1321—1370),本名杨毕,字希武,太原阳曲(今山西太原)人。明朝初年大臣,属浙东集团(刘基)。元末至正十六年(1356年),朱元璋攻克建康(今南京市),他投奔居幕府,掌文书。常出使张士诚、方国珍,因办事干练,为朱元璋亲信。洪武元年(1368年)任中书参知政事,二年迁左丞。他任中书省执政时,专决省事,罢去旧吏,更用亲信,杀侍御史刘炳、弹劾左丞汪广洋。后李善长劾其「放肆为奸事」,被朱元璋所杀。
第148章 大盗动手!(一更) 上一刻还自信爆棚,扬言要轻松擒得盗九天、尧光白,早日返京的唐七星,此时却一手扶着墙,一手紧紧揪着前襟领口,满头大汗,表情痛苦的蹲下了身! 「有···有毒···」他紧紧闭着眼,大颗大颗的汗水自眉梢滑下,一句话还没说完,整个人身子向后一仰,便直直跌在地上! 「唐缇骑——」李儒情急向前,可是步子才迈到半空,身子陡然一颤,趔趄后撤两步,终于一个不稳,轰然栽地! 惊见李儒摔倒,杨拓双眼登时睁大,嘴也立时张开,却连半个音都没发出,扶着矮墙的手一软,肩膀骤然撞在铜墙上,整个人就蹭靠着矮墙滑了下去。 云西脑中顿时惊炸一片! 中毒!他们绝对是中毒了! 可是尧光白究竟是何时下手,又是怎样下手的?! 还未等她继续深想,云西就觉眼前就忽的一白,整个世界瞬间混沌一片,随着一声砰然倒地的沉闷声响,眼前唰地一片漆黑,她终于再无半点识觉。 ······ 黑暗,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无边黑暗。 声音,仿佛都被黑暗全部吞噬。 这个黑暗的世界静得诡异,静得没有一点生的气息。 云西想要说话却发不出声音,想要动弹,身上却似压了千钧的重量一般,动弹不得。 她死命的想睁开眼,可是睁开眼后的世界依旧一片漆黑。 「呃···」 不知过了多久,云西终于发出了一声呻、吟。 紧接着,沉寂的黑暗世界突然一阵颤动,颤得云西的头也跟着痛起来! 她觉得整个人像被吸进了什么流沙似都漩涡里一样,不受控制的飞速旋转起来,唿吸都被打散,太阳穴里钻心的疼,晕眩难忍。 手脚却不像是自己的一样僵硬麻木,用尽力气,筋脉与血管也都又酸又胀,浑身气血都要被冻住了似的,不能流通分毫。 突然,她似到了身体的最极限,一种灼痛的酸蚀感喷泉般自她的食管喷涌而出,她的胃一阵收缩,终于,她勐的弓起身子,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云西,云西…」 一阵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带着空旷的回音,一声声的唤着她,唤着她似乎已经退化了的听觉,唤着她似乎已经脱离了灵魂的肉身。 回血… 整个身体也随着那一声声越来越热切的唿唤,一格格回血恢復。 耳旁的声音终于渐渐清晰,嘴巴周围的皮肤触感也在慢慢健全。 她感觉有人在擦拭自己的唇,一下下很温柔,又感觉有人在轻轻拍打自己的背,一声声,很急切。 「云西…云西!」 是云南! 那是云南的声音! 拢着她肩头,托着她后背的冰凉身体,都是独属于云南的! 她勐的倒吸一口凉气,肺却似倒灌了水的发动机一般瞬间炸裂,她剧烈的咳嗽,咳得眼睛都流出泪来。 她终于睁开了眼睛! 「云…南…」她终于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却是一声虚弱到了极致,破碎的唿唤。 眼前的世界模煳着明亮起来,慢慢的,一张脸终于在她眼前模煳着,清晰起来,那瓷白的面庞似拢了初春的日光,清透明亮; 莹亮清澈的眸子里,曳曳倒映出她眼睛的形状。 一切的一切,全部都是云南。 黑暗瞬间褪去,她的世界只剩下阳光,透明温暖的阳光。 「云西。」云南剑眉微蹙,忧心的轻轻拍了拍她的脸,「我们都中毒了。」 他低低的声音,飘进她的耳,一瞬间,她竟忽然有种想哭的感觉。 云西闭了下眼睛,狠狠吸了两口气,才用酸软麻木的手,拽住云南的肩,费力的直起了身子。 或许那一眼,她很想一把抱住他,或是扑进他的怀里。 但是她知道,她还做不到。 「你也中毒了?」再开口,她的情绪已经平復许多。 云南端了一杯水,送到她的唇边。 云西此时已经清醒许多,她几乎一饮而尽,咽喉做了几次吞咽的动作,才勉强找回些许声线。 云南轻轻点头,一脸忧色,「我也刚醒,唐缇骑与杨大人在我之后,也刚醒。」说着,他转过头,视线似乎落在了什么人的身上。 云西挺着脖子,也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果然,杨拓与唐七星都已经清醒,两人半蹲在黑色金属矮墙前,各自救着人。 唐七星蹲在杨姓领队身旁,单手狠狠的掐着昏死之人的鼻下人中。 杨拓则单膝跪在了李儒的跟前,一手付託起李儒的身子,一手掐着他的人中,满面泪痕,口中还急切的唤着,「道民,道民!醒醒,你醒醒!」云西的视线略过杨拓之后,刚想再看看云南有没有受伤,后背却勐地打了一个激灵。 她骤然抬头,视线雷达般向铜墙扫去,目光瞬间凝固! 那面之前看不到任何缝隙的黑色墙面,此时已经发生了一个惊人的变化。 墙体正中央的地方,突然开了一扇小门,小门半掩着,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其中铺着的黄色锦缎内衬。 云西按着云南的肩膀就要站起身,却被云南一把按住。 「不用看了,我醒来的时候,铜墙便被开启了。」 他按着她的手,目光十分坚定。 「那屋子里有人进出的痕迹吗?」云西急急追问。 云南摇摇头,「我刚醒,唐缇骑也醒来了,我们发现了铜墙机关已被开启,但是你们伤情如何,谁也不清楚。便不能先去寻珠子,只能先叫醒你们。杨大人很快就被我们叫醒了,你是中毒比较深的,醒之前吐了一大口,我们三个都没有。」 却听身后的唐七星忽然哑着嗓子,开了口:「杨大人,李工房总也不醒,这样下去恐怕会…」 云西云南顺着声音向后看去,只见那里的杨姓领队已经坐起了身,双手攥着前襟脖领,正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而唐七星已经站起身,走到了杨拓李儒的近前,李儒依旧是脸色铁青,双目紧闭,直挺挺躺在地上,死人一般,没有任何反应。 杨拓脸上的泪断了线的珠子般跌落,他一只手按着李儒人中,一只手不断的拍着李儒的脸,嘴里不住的唤着李儒的字,似乎全然没有听到唐七星的建议。 见杨拓根本没有反应,唐七星弯下腰,俯身拍了拍杨拓的肩膀,低沉着声音,又说了一边,「大人,事已至此,保住李工房才是最重要的事,我这就去外面叫人找大夫来。」 杨拓无措的抬起头,泪眼婆娑的望着唐七星,甚至似乎有些恍惚的点点头。 「慢!」云西一个挣扎,终于站起身来,她看着杨拓,目光灼灼,带着一种迫人的凌厉气势,大声说道:「大人!白练珠失盗,屋中每个人都脱不了嫌疑,我建议在出去之前,先仔细检查各处门窗,确定是否有贼人进出的痕迹!」 「云书吏,你说的没错,但是李工房的安危也不能不顾,你看给杨大人急得,不然先把李工房送出去医治,咱们在里面再好好检查。」 云西扫了地上的李儒一眼,仍不肯让步,「唐缇骑—」 「够了!」跪在地上的杨拓突然发出一声断喝,他勐地转过头,被泪水湮红的眼睛兇狠的盯着云西,「李工房的安危最要紧!什么都抵不过他的安全,现在就去外面找人来!」 面对如此情景,云西也不觉有些动容,但她依然没有半分退让,她直直回望着杨拓,目光如炬,语气坚定而诚恳,「大人勿恼,属下虽然说了不能出入,却没有说不要救治李工房,而且李工房这个样子也不宜耽搁,应该马上救治!」 「不抬人出去也不叫大夫进来,谁来救治?你云书吏吗?」唐七星冷笑着望向云西,语带讥讽。 ------题外话------ 对不起亲亲们,今天发生了点意外,晚了20多分钟才更,10点半还有二更mua!(*╯3╰)
第149章 锁定贼手! 「没错!」云西自信一笑,「就是我,刑房书吏云西!」 她此话一出,几人皆是一愣,就连云南也有些惊讶。 虽然只相处了几个月,但云南已经十分清楚云西究竟是几分几两的。 除了她们那个世界里稀奇古怪的东西,对于现在这个世界里的常识知识,云西可谓是一窍不通。 别说懂得什么医术药理,她连五谷是什么,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这会怎么倒逞起强来了? 却见云西从容的弯下腰,拎起云南手旁为她倒水的水壶,而后站起,转身向李儒走去。 「大人,唐缇骑,请你们二位让一下,由属下为李工房医治。」 「怎么?云书吏知道我们究竟中了什么毒?」唐七星似有些难以置信,「无论是人中穴,还是其他穴位,我们都已经尝试过了,拍凉水也试过了。都不行,我才转而去看杨领队的。明显李工房中毒中的最深,此时病情已经十分兇险。」 云西并不答话,径直走到李儒面前,望着半跪在地的杨拓,沉声说道,「大人,属下很有自信,可以令李工房立刻醒过来。如果不能云西愿自领其罪。」 面色颓然的杨拓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缓缓站起了身,为云西让开了位置。 就看云西左手摘下头上官帽,随手扔在地上,一把抽出髮髻上银钗。 右手拎起茶壶,仰头喝了一大口水,却没咽下,鼓鼓囊囊的含在口中。 屋中人不觉都屏息起来,静静等着她接下来的举动。 紧接着,就见云西朝准着李儒的脸部,噗的一口,口中白水瞬间雾状喷出,霎时喷了李儒一脸。 看此情景,唐七星不禁发出一声冷笑,他刚想提醒云西,冷水的方法他已经提醒过她了,不管用。 却不料第一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眼前兇残的一幕给惊住了! 面前的水雾还没落尽,云西便攥着髮簪,斜着瞄准李儒左大腿内侧,表情凶戾如狼似豹,狠狠扎了下去! 「道民!」杨拓猝然发出一声尖叫,一个跃身就向云西扑了过去! 但他还是晚了一步,云西那一簪已经结结实实的扎进了李儒的肉里。 「啊」地一声惨叫,李儒便像过了电般的坐直了身子! 杨拓则抱着云西一下扑倒在了地上! 眼见这一幕,云南瞬间发飙,两步跨上前,抬腿就要踹开杨拓的纠缠。 云西登时倒抽了一口冷气,云南又疯了! 「快!叫他吐!」云西再顾不得什么,勐抬一脚,瞬间踹在杨拓的肩膀上,连滚带翻的就冲到了李儒近前,她一只手勐掐了李儒的喉结一下,另一手勐击他的背部,还没等一旁的杨拓反应过来,李儒便哇地一声大口吐了出来。 眼见这一幕,屋中人一时都傻在了原地。 杨拓趴伏在地上,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忘了动作。 本来就不好出手的唐七星与杨领队更是乖乖的站在原地,连动不敢动。 云南要踢出的脚还悬在半空中,也冻住了一般的凝止在了原地。 云西这是哪门子救治手段? 之后云西便放柔的动作,一下一下的帮李儒拍起背来,杨拓眼见李儒恢復,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晃晃悠悠的站起身,想去帮忙。 「好了,吐得差不多了,拿水过来吧。」云西说着,唿了一口气,放开李儒,向后一靠,坐在了地上。 她刚要抬手用衣袖擦汗,却觉额上一凉,抬头看去,云南已不知在什么时候,走到了她的身后,一块帛绢正放在她的头上。 而另一边,杨领队听到云西命令,早就准备好水杯,递到了杨拓手中,杨拓立刻上前,扶着李儒的身体,让他喝水。 唐七星抱着双臂,一脸的难以置信,他望向云西,讶然问道:「云书吏,你这是什么招?」 在云南的搀扶下,云西慢慢站起身,表情却十分轻松,完全没有之前的狼狈,甚至还带着一种小菜一碟,不值一提的大师气派,「这解毒招术与我们中毒的方式有关。尧光白能在无声无息间让我们全屋的人都中毒,下毒方式必然不同寻常。」 听到这话,杨拓端着茶杯的手瞬间一滞,他侧头望向云西,「云书吏知道我们为什么会中毒?」 云西点点头,「咱们几个吃喝都分在几处,最后才汇合到这间屋子里,进了密室后,又没有任何吃喝,所以这次该是中了类似迷烟,迷雾之类的迷药毒。」 唐七星摸了摸了下巴,思量着说道,「嗯,这一点应该没错。」 「既是迷烟,那么就是由鼻腔咽喉而入,很巧,这一次的中毒反应,云西很久以前在家父的一本着作里看见过,便留了心。书上说,这一种迷烟毒如果吸入多了,便会产生呕吐的反应,但要是吸入太多,人昏死过去,毒素不能通过呕吐、流鼻子排出来,就会很危险。所以一定要最疼的刺激先把人逼醒,再催吐逼出毒素,才能及时解救,否则便有生命危险。」 杨拓听了,更觉出刚才兇险,将水杯交给杨领队,扶着酸软的双腿,勉强站起身来,朝着云西深深一揖,「方才,拓还误会了云书吏,拓在此,向云书吏赔礼了。」 其他人看着云西的目光也瞬间亮了起来。 看来这对兄妹果然是身出名推官世家,头脑反应都是一流。 只有云南微微错开了视线,往上看了看天花板。 只有他知道,云西说的纯粹是煳弄鬼的说辞。 什么家父收集的古书? 他们云家每一本藏书都被他深深印入脑海,根本没有这种耸人听闻的救助方式。 云西轻咳了一声,她自然知道云南在想什么。 她的方法的确是信口胡诌出来的。 事实是,这种迷药,她曾被下过一次,那是初入黑道时,被敌手所算计,失足中招的一次经验。 痛击刺激,催吐什么的不假,但却是黑帮折磨人的一种手段,要的就是死不了却比死还难受。 「敢问书吏,那接下来呢?」杨拓致了谢后,还有些不放心,看着痛苦的李儒,关心的问道,「接下来还要做些什么?李刑房算是脱险了吗?」 「接下来···」云西将帛绢放回云南手中,轻轻一笑,「接下来是搜身!」 「搜身?搜谁的身?」唐七星诧异问道。 「每一个人的身!因为白练珠就在这个屋子里,」云西眼中笑意更浓,「更有可能就在我们之中某人的身上!」 ------题外话------ 我是小註脚o(n_n)o哈哈~ 明朝本来有宰相,但是朱元璋小同志觉得自己打下来的江山不容易,干嘛要把实权分给宰相, 自己劳模一下就什么都干了。 所以后来就以胡惟庸一案藉机废除了宰相一职,所以明初有宰相,朱元璋以后就没有宰相,而走的是内阁制啦o(n_n)o哈哈~
第150章 搜她的身? 听到云西的话,唐七星立马激动起来,「云书吏,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抬手指了一下铜墙上豁然洞开的机关锁门,「难道你已经知道尧光白是怎样偷到宝的吗?」 这一句问话,如剑般瞬间扎进杨拓心上,疼得他瞳仁骤然一缩,脸色瞬间灰白一片,「我醒过来后,云刑房与唐缇骑就检查了,铜门机关完好,暗锁上面的保护也没有任何撬动的痕迹,可是之前钥匙就被彻底销毁了,尧光白究竟如何打开的铜墙?」 云西抬步走到铜墙跟前,细细的打量着机关锁的构造,果然不同于普通的锁,三把钥匙孔隐蔽在一层保护之下,而且位置相隔也没有任何规律,一处离另两处很远。 她喃喃似的说道:「答案其实很简单,尧光白用的就是钥匙。」 已经清理了呕吐物,缓过来些许力气的李儒闻言惊讶抬头,眼角还流着泪,嘶哑着声音问道:「可是钥匙不是已经···」说着,他又忍不住的咳嗽起来。 杨拓赶忙上前俯下身,为李儒轻轻拍起背来。 「先前大人说过,三重锁眼环环相扣,须得同时转动才能打开。没有钥匙,即便是最一流的神偷,要想将锁撬开也会耗费很时间,绝不可能在一两天内就能撬开。」云西转过脸,定定的望着杨拓,「可他却在咱们昏迷这一小段时间里,就把白练珠偷走了,还没留下任何撬锁的痕迹。所以即便再不可置信,钥匙还是被尧光白偷到手了。」 「先不说钥匙他是怎么偷得,密室外面层层保护,尧光白究竟是怎么进来的?」唐七星伸手在铜墙机关里检查了一番,结果一如预料,一无所获。 「而且又为什么会说白练珠会在屋里某人身上,难道···」唐七星回过头来,目光复杂的看向云西,「难道云书吏怀疑咱们这些人之中有尧光白的同党?」 「同党?」听到唐七星的论断,杨姓领队不由得撤后了半步,他一脸惊惧的环视着屋中每一个人,「要真是有同党,这不是太可怕了吗?」 云西却全然没有半点紧张的样子,耸耸肩,看着杨领队,嫣然一笑,「说有同党,还言之过早,先让咱们检查一下各处入口吧。」 说着,她抬步走到入口的台阶前,抬头望了望上方的机关门,大声问道:「杨大人,您来检查下,这扇门到底有没有被开关过的痕迹?」 杨拓依言站起身,走到云西跟前,仰头仔细的看了看,很肯定的说,「没有,没有人进来,也没有人出去过。」 云西略略有些惊讶,「大人为何如此肯定?」 杨拓抬手一指上面,解释道:「这扇门有一个独特设计,活动门扇旁边的固定房顶上有一根活动的小木棍,木棍后面画着简单的标记。每次门扇闭合开启时的震动都会令木棍发生旋转,每一次震动,力度都不一样,所以只要关门之后,密室中人抬头看一眼木棍停在了哪一处标记上,之后就可以对比检查,到底有没有动过机关门。」 云西顺着他的手指望去,果然看到活动门旁的房顶上,有一根牙籤般大小的木针,十分隐蔽,不是杨拓特意指点,旁人根本无法注意到。 云西又请杨拓开启机关,将其余众人留在密室,自己随着杨拓上到了外间,打开了书房大门。 此时外面天色已经全黑,院中人都掌起了灯笼火把,几重巡查都全副武装的正在巡视,丝毫没有任何异常。 云西提前交代了杨拓,先不表露屋里被盗的事情,只是装做正常巡查讯问。 门外的人听到动静,赶紧上前,讯问杨拓有什么吩咐。 杨拓面色阴郁的环视了院子一圈,才沉声开口,「书房前后可有异常?」 前面一个领队立刻单膝跪地,按着腰间佩刀恭敬回答:「回禀大人,没有任何异常。书房所有门窗,一时也没离开人,没有任何异动。就是房顶墙头也都站了好几个兄弟举着火把照得雪亮,无一处异常!」 杨拓回头望了云西一眼,两人脸色皆是一沉。 「继续巡查吧,不可有一丝懈怠。」 领队抬手一揖,朗声回道:「大人放心!兄弟们一个一个的都惊细着呢!」 之后,杨拓与云西便转身回了房间,又将房门牢牢锁好。 「大人,除了机关门,地下密室还有其他出入口吗?比如通风口什么的。」云西皱着眉问道。 杨拓回答得很干脆,没有丝毫犹豫,「绝对不会有,那些通风口都是特别设计的,直径很小,估计也只有老鼠才能通过,连小一点的猫都不行。」 「那您醒的时候有没有看滴漏,咱们大概昏迷了多久?」 杨拓凝眉思考片刻,有些迟疑的回答:「我倒是看了一眼,咱们应该昏迷了不到半个时辰吧。」 云西暗自思量着。 半个时辰放到现代,也就是一个小时左右。 这也就是说,尧光白仅用了六十分钟,就隔空出现在了密室中,完成了下毒,迷晕众人,开启理论上已经无法开启的铜墙保险柜,盗走了宝贝,又带着宝贝凭空消失,这一系列复杂又困难的任务。 其实对于尧光白,云西早有防备,但是如此短的时间,将一切做的如此漂亮,还是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 云西不觉眯起双眼,目光穿过前面地下方形的入口,锥子似的射进幽深的密室,唇边一抹笑意若有若无。 尧光白啊,尧光白,这会就是说你真的能上九天偷月,我都会相信呢! 你这样惊喜叠出,都让我有点不捨得抓你了呢! 「云书吏,怎么了?可是看出了什么端倪?」杨拓望着云西不可描述的诡异表情,一时有些迟疑。 云西停在密室入口前,朝着杨拓抬手一让,做了个请的姿势,浅笑说道:「大人稍安勿躁,待到回到密室,再容属下一条条分析。」 杨拓仍有些不甘,似乎有太多疑问都想一次问个清楚。但是看云西一副淡然却不容置疑的样子,终是没有多说,一撩衣摆,俯身下了楼梯。 云西也跟在后面,缓步走下楼梯,再次回到地下密室。 密室中人都仰着脖子,正等着他们二人回来。 「大人,外面可有异常?」唐七星急切发问。 杨拓看了一眼云西,见她微笑着点点头,才把刚才所有的情况细细讲了一遍。 听完杨拓的话,众人更加疑惑了。 「没有打开过门,外面也没有任何动静,我们却都中了毒,又···」待在李儒身边的杨领队一脸惨白,他望着洞开铜墙,越说眉头蹙得越紧,越说越觉可怕,「难道那尧光白是鬼魂不行?可以穿墙过室?」 「鬼魂?」唐七星忍不住的掩唇轻笑,「要真是鬼魂,事情就难办了。」 云西冷冷扫了他们一眼,又望了望淡然自若,不动如山的冷峻云南,忍不住腹诽道: 这屋里就有一个货真价实的半鬼魂,也没见事情有多好办或是难办。 不得不说的是,那两个鬼差实在是太坑爹了,就是要给云南一个慢慢变成人的过程,也不至于把他作为鬼魂的灵异能力都拿走,一点不剩吧。 但凡云南有一点超能力,他们兄妹两也不至于真的从这刑房小吏的官吏最底层辛苦做起。 「云书吏您呢?」唐七星又笑着问向云西,「您不会也觉得鬼魂难办吧?」 「难办?现在的情况分明是好办才对,」云西微微一笑,转向众人,目光幽幽,「既然密室没有人出入,也就证明,尧光白就在这间屋子里!」 这一次,几乎是所有的人都惊在了当场! 这个论断,可比屋里有尧光白的同伙,还要惊悚十倍不止! 人们互相回望,看着周围人的脸,每一个人的后背,都暗暗生起一层寒气,屋中气氛瞬间冻凝至最冰点。 「这···这不大可能吧?」杨领队不觉吞咽了一下口水,迟疑说道。 「难道,尧光白是用了易容术?」唐七星更是戒备的将双手都按在了绣春刀上,警惕看着身边每一个人。 「未必就是易容,但是易容这一种情况,我们也不得不防。」云西面色一沉,转而望向李儒,「李工房,您虽然是主管工房,但是易容术这样的诡计技艺,应该也有涉猎吧?」 李儒在杨领队的搀扶下,艰难的站起身,虚弱的点了点头,「的确有些了解,云书吏有话但问无妨。」 云西点点头,「那么请问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快速鑑别是否有人易容?」 李儒顿了一下,思索了片刻,沉声说道:「有,无论是什么易容术,所用的材料都必须是有弹力,能塑形的,而这种材料都有一个共同的特性,怕水,怕汗,所以最简单的鑑别方法,就是用力搓脸洗脸。」 云西不觉挑眉一笑。 看来古代的易容材料并不像现代那样,有很多类似橡胶、塑料、薄膜的先进材料,短板弊端还是非常明显的。 「好!」云西重重的拍了下手,「正好咱们这里洗漱用具,一应俱全,就先从洗脸开始!」 之后在杨拓的指挥下,杨领队与云西、唐七星,从里间休息室端出来两个盆,又打满了水,又拿了两块毛巾,一块放在铜墙前面的桌子上。 云西移了移那个计时的滴漏,腾出一块地来,将脸盆面巾摆好之后,朝着众人轻松一笑,「这屋里就云西一个女子,我就巾帼不让鬚眉,第一个洗了!」 说完,她豪气的摞了摞袖子,露出两段皓腕,就要撩水洗脸。 这时云南忽然轻咳了一声,云西恍然抬头,才发现云南已经挡在了面前,语带不悦的低声斥道:「就说家里都把你当男孩养,你也不能真忘了自己是个姑娘啊!」 虽有云南挡着,但是云西还是看到,屋中几个男人,都被她高高摞起袖口的粗鲁动作给惊着了,视线全都一错不错盯在她的手臂上。 她赶紧摞下些袖口,嘴上忍着错,心里却骂着娘。 真是压抑人性的封建旧社会。 云南这才闪身让开,叫众人将云西洗脸所有的动作都瞧得清清楚楚。 云西用力的搓了又搓,最后用毛巾细细擦了脸,脸盆中水已经清透如昔,没有浑浊半分。 「看来书吏的确没问题,」唐七星拊掌笑道,「刚才看着书吏不让男人的气魄,还真的疑心您是男人假扮呢!如此一看,清清白白,却是如假包换的女儿身!」 云西狠狠瞪了他一眼,没有回击。 接下来就是云南,云南洗的也很仔细,结果自然也和云西一样,盆中清水干干净净。 接下来便是杨拓,他选择了另一盆干净的清水,仔仔细细的洗了一遍,也是没有任何异常。 唐七星是第四个,他选择了云西用过的那盆水。洗之前,脸上青青肿肿,全是被殴打后的伤痕,洗完之后,依然如是。 云西还请杨拓在唐七星洗完之后,亲手摸了一遍他脸上肿起的部分。因为只有唐七星的脸上有这些遮挡,极易被人仿冒。 但是最后的结果依然没有异常。那些伤痕就是真实的存在。 最后就是李儒与杨领队。 其实李儒与云西根本不用验,因为他们两个中毒最深,叫醒之时都被冷水擦了脸,尤其是李儒,还被云西结结实实喷了一大口茶水。 他们的脸部早不知被擦过多少遍了。 至于杨领队,也没有任何异常。 这一下,情况陷入僵局了。 「竟然没有人被假冒?」杨领队仍然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的确,这个事实很难让人接受。」云西拿起一块毛巾,擦了擦手,表情依旧淡定,似乎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因为这就代表着,尧光白没有易容成为某人。」 「那就是咱们这里有他的同伙!」唐七星环视着众人的目光愈发锐利。 「有同伙也是其中一种可能。」云西点点头。 「那之前云书吏说的白练珠可能在咱们身上,又怎么讲?」杨拓似乎想起了什么,追问道,「难道还要验身?」 云西不以为然的点点头,「正是,洗完脸,这就验身。」 「可是,」唐七星摸着下巴,盯着云西,眼带微笑,只那笑容实在叵测得有些诡异,「云书吏你不是女儿身吗?咱们一屋子男人,你不让外人进,又要谁来搜你的身?」 ------题外话------ 锵锵锵!进入有奖评论时间! 欢迎亲亲们一起同脑,猜一猜尧光白怎么偷到的宝贝,凡是猜谜评论皆有奖励,依据评论精彩程度,奖励10——999潇湘币不等哦o(n_n)o哈哈~ 不要犹豫!一起猜起来o(n_n)o哈哈~
第151章 大盗是你? 云西望着唐七星,微微一笑,清澈眸底没有任何羞怯,也没有不悦,她反问道:「怎么?唐缇骑想要搜云西的身?」 看着云西坦荡的样子,唐七星也收敛了方才的轻佻,他冲着云西拱了拱手,歉然一笑,「书吏言重了,唐某只是说咱们自己搜自己的身,怕还是有漏洞。」 云西挑眉一笑,「哦?那就请唐缇骑说说看,有什么漏洞?」 「如果两两互相搜身,先不说书吏是女儿家,这样十分不便。就说咱们之间如果真藏着一个伪装的尧光白,以唐某对他的了解,他的空空妙手也绝对可以在搜身之时,巧妙的将自己身上的白练珠转移到别人身上,然后等到自己被搜完身,再把珠子再偷回来,藏在自己身上。」 云西微笑着点点头,「唐缇骑言之有理,但若是所有人都站好,平直双臂,摊开手掌,由杨大人亲自一个一个搜身呢?」 「这个方法听起来很严谨,」唐七星话锋又一转,「但是尧光白仍然可以在搜身之前悄无声息接近杨大人,把珠子放到大人身上,搜身完毕后再悄悄取回珠子。」 「唐缇骑您说的的确很有道理。」云西又转向一旁的云南,投去徵询求助般的目光。 云南没有说话,只对云西轻轻点了点头。 云西心领神会般的点点头,又转向杨拓,拱手一揖,恭敬说道:「属下想再问一次大人,那颗白练珠的特性。」 杨拓目光忽地一滞,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他面色凝重的看了看李儒,李儒脸色也是一变。 李儒对云西说道:「云书吏不说,我和大人都险些忘记了。如果白练珠还在这间屋里,不用搜身,也能找出它!」 云西一惊问道,「李工房此话怎讲?」 「道民,你刚醒,还是休息休息,由我自己···」杨拓望着李儒苍白的脸上,仍有些不放心。可是嘱咐的话刚说一半,就被李儒抬手制止。 「大人,属下已经没事了,劳大人忧心惦记。发生了这么多事,属下不能再躲在后面,眼看着什么事都由您亲力亲为。」 杨拓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李儒再次打断。 「大人,道民没事的。」李儒望着他,目光中有温柔缱绻流动。 杨拓收了声,轻轻颔首,默许了他的请求。 李儒这才转过身,拭了一下额上的汗,缓缓对众讲道:「白练珠不是俗物,一旦闻到血腥气息便会通体发光。所以循着那萤光,就可以找到白练珠。」 「那么,那萤光究竟有多强呢?要是被裹在布包里,或者是埋进土里,会不会就看不到了?」云西继续问道。 李儒摇摇头,「白练珠的萤光十分强烈,就是最上好的夜明珠,比起白练珠都要逊色几分。无论是被布包住,还是埋到土里,都会连到起布包、泥土一切隐隐发亮,除非是深埋地底。」 唐七星捏着下巴,思量着说道:「要是这样,咱们搜身都不用把屋子弄成全黑了,只要熄灭几盏灯就可以看到珠子。」 「也可以这么说。」李儒肯定说道,「关键是腥气之物,最好是新鲜的血,越新鲜,白练珠反应越强。」他转向云西,「云书吏,如果不能出去,那我们要去哪里去弄鲜血呢?」 「这好办!」唐七星率先站前一步,一把摞起袖子,露出一截手臂,豪气的说道:「咱们这儿就六个人,一个女子,两个读书人,一个大人,剩下就是我们两个武人,两个武人一人接点血不就凑齐了?」 说着他随手拎起一只脸盆,将盆中水往地下一泼,哐啷一声又扔回到桌上,随后就抽出腰间绣春刀,右手执刀,往左臂一抹,殷红的鲜血立即从细长的刀口中涌出! 「唐缇骑!」杨拓惊唿一声,想上前拦截,却已是来不及,唐七星捏着伤口,已经挤出了一盆底的鲜血。 李儒第一时间走进一旁的休息室,里面有现成的绷带与创伤药,又走到四围墙壁前,熄灭了一般的火烛。 宽敞明亮的地下密室立刻暗了一个色调,所有人的眼前都似被蒙了层黑纱,开始昏暗模煳了起来。 转眼的功夫,唐七星已经出血完毕,在李儒的帮助下,开始包扎。 「正所谓横刀立马,当仁不让,唐缇骑真英雄也!杨某感佩之至!」杨拓双手前揖,深深躬身。 最为下属的云南云西也跟着行了一礼。 云西瞥了一眼唐七星手臂上狰狞的伤口,不觉点了点头。 杨拓说的翻译成人话,估计就是后世的「哎呦,真不错哦!够豪气,够爽快。我敬你是条汉子!」 这些也正是她的心声。 无论唐七星这个人怎么样,此时他的表现都是令人敬佩的。 唐七星冲着站在杨拓身后的那位杨姓领队,邪邪一笑,「杨领队,无奈唐某之前受伤不浅,剩下的血就靠您了。」 云西的视线也跟着来到了杨领队的身上。 却见那杨领队顿了半秒,才点头低低应了一声好,不知为何,云西总是觉得杨领队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杨拓回过头,朝着杨领队拱了拱手,慨然道:「叫兄长受苦了。」 云西挑了挑眉。 这两个人关系果然不一般,但看两人亲密程度,杨领队并不像是杨拓的亲哥哥,难道他们两个是堂兄弟? 但即便是堂兄弟,即便杨拓已经身有官职,杨拓对待这个杨领队的态度也太过倨傲无礼了吧? 他们的关系看上去并没有多少同族兄弟的敬畏与尊重,更像是心腹与主人之间的关系。 看来其中也是大有文章啊。 不过云西倒是已经肯定一点,那就是唐七星身上绝对没有白练珠。 因为白练珠遇腥就会发光,很显然,唐七星身上如果有白练珠,那在他割开自己的手臂时,珠子就会发光。 而且即便不割手臂,唐七星之前伤口崩裂,身上腥气也不少。白练珠早就应该有反应。 但是她早就仔细的将唐七星的身上看了一个遍,也没发现半点可疑,所以,唐七星身上,没有白练珠。 云西的眉蹙得更紧了。 在这之前,屋中根本没有人出去过的痕迹,那么被盗的白练珠按理来说就应该在屋子里。 而这间密室的开启机关相当隐秘,杨拓第一次拿了一本书就打开了密室门,但是第二次,他的机关相当隐秘,连云西都没有察觉。 可见如果盗珠之人不把白练珠放在某个人的身上带出去,事后若再想偷偷潜进密室,取回珠子的难度与风险就太大了。 可是,不在唐七星的身上,又究竟会在谁的身上呢? 她忽然有些拿不准注意了,趁着众人视线都聚集在杨领队身上时,云西悄然后退,来到云南身边,小声问道:「之前你也完全中毒了?」 云南点了点头,「你们昏迷,我也差不多,睁不开眼,动不了,但是意识模煳还有存留。」 「那昏倒时,唐七星就在你附近,你感觉到了他中途有提前醒来吗?」 「没有。」云南回答得很肯定。 这倒叫云西有些吃惊。 因为早在唐七星刚出现的时候,基于很多痕迹细节,她就已经对唐七星存有怀疑。 首先,唐七星昏倒时,尧光白的痕迹是从树上跑了,根本没有留下足迹。 但是这样的情况,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就是唐七星与尧光白就是一个人! 晕倒之前,他可以来回跑跳,假做出两人打斗足迹。但是晕倒之后,他却再不能做出另一个人逃遁很远的痕迹,所以才假做了尧光白从树上遁走,所以才没有留下脚印的假象。 而树上那张遗留的皮面具,就是故意留在那里,假做了尧光白经过这里的伪证。 第二个疑点是,渔场那么多壮汉,在已经拉住了书生出身的徐霞客情况下,不可能再叫他跑掉。 就在众人已经控制住了徐霞客的关键时刻,有人用石子暗器,一下命中抓住徐霞客的壮汉膝盖,致使徐霞客可以趁机逃跑。 那么投暗器的人就只能是尧光白! 尧光白从山上逃下来,巧合遇到和自己穿着一样的徐霞客的机率,基本等于零。 也就是说,尧光白事先就知道,在这条路线上,会碰到一个和他穿着同样衣服,体型也很相似的徐霞客! 而知道这一点的只有,在徐霞客被劫走衣物包裹后,拿尧光白衣服给他穿上,并指引他来到滕县的唐七星! 更有可能的是,偷走徐霞客衣服的都是这位唐七星! 他提前算计好徐霞客这一步棋,才安心的来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地界,放心行动。 做事永远留着一招后手,本就是黑道上,行走江湖的大盗巨骗必须要具备的习惯! 第三个疑点,也是最大的一个疑点。 就在杨拓开始布局保护财宝的具体计划时,唐七星提出了一个风险极大的计划。 并且最终让杨家痛失所有现金财宝。 这其中的宝箱细节,马队路线,马车款式等所有内情都被尧光白提前所知。 这样的机密消息,只有杨拓、李儒、唐七星知道。 就连她与云南,杨领队这样的人都知道不全,所以,唐七星此时就成了最可疑的人! 又加上,当时八队运宝车纷纷发出了信号,这就让单身前去追尧光白的唐七星疲于奔命,但是哪一处险情,他都没赶上,没露面。 这就意味着,尧光白开始活动的时候,没有任何一个人看到过唐七星! 如此种种,都将尧光白的真身,同时指向了一个人——唐七星! 可是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唐七星身上的令牌、官服、绣春刀又都是如假包换的真货。 一旦没有真凭实据,没有十足的把握,就贸然动手。到时候唐七星就来个死不认帐,碍于锦衣卫身份的特殊性,光是亮出锦衣卫特权,就够他们滕县喝上一壶的了。 况且,如果唐七星真的是尧光白,那么他的目的就会是抢夺官银与杀掉杨洲为闯破天报仇。 一旦直接戳破了他的假身份,很难保证他不会恼羞成怒,拼尽全力逃出追捕,之后毁掉约定,直接干掉杨洲。 所以她必须等待一个万全的机会。 一个能够确定唐七星就是尧光白的机会,并且能将他牢牢控制在一个逃不脱的密闭空间里,关门打狗,才是最优选择。 所以,云西选择在之前议事结束后,单独与杨拓谈话,并在书信里写下对唐七星所有的质疑与推断,并约好,这一天与杨拓,针对唐七星展开最后的行动。 不仅故意设下了这一个局,将唐七星圈到嫌疑人之中。 毁掉钥匙时,只有包括唐七星的两三个人在场,那么一旦铜墙被开启,完全可以在杨拓毫无察觉间,摸到钥匙,并留下模型的就只可能是唐七星! 之后如果有人真的能在密室中成功偷走白练珠,那么这些人里唯一的嫌疑,也是唐七星。 不过,虽说如此,云西还是没有防备尧光白竟能在无人察觉时,给所有人下迷药,从而轻松偷走白练珠。 尧光白,或者说是唐七星,真的很给她惊喜。 不过虽然惊喜,但毕竟都在她与云南的计算之中,剩下的本就应该是抓贼抓赃,擒住尧光白一个现行! 但是在这最后关头,尧光白又耍一个小花活,没将珠子放在自己的身上。 他真的是比狐狸都要狡猾,但没有关系,他一定是想等到之后,所有人一起出去时,再偷偷取回宝贝。 云西很自信,所有的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可是,云南此时和她说的话,却将以上所有推论全部推翻! 因为云南现在还是个半人,所以中毒的反应也是正常人的一半。 虽然不能动,虽然不能看,但是他依旧感觉得到,躺在他身边的唐七星,自始至终就没有起来过! 这也就是说,偷走白练珠的人,不是唐七星! 不觉间,云西额上已经淌下汗来,她越来越惊惧。 这个屋里的尧光白,究竟是谁?!
第152章 我弄死你! 云西的脑中过电影一般飞速闪现着有关唐七星的每一个画面片段。 她眼前的密室也在惊疑不定情绪中,明明灭灭,愈发显得晦暗莫测,诡异神秘。 究竟哪一个环节出了错? 究竟哪一处推理跑了偏? 她真的想不明白。 她像是在迷宫中自信前行的一个旅人,所有的计算都指向一个出口。可是当她歷尽千辛万苦,一步一挪的来到那个出口时,却发现前方的路突然被一堵不可逾越的铜墙隔断! 那不过是个死胡同,除了后退,她再无选择。 又像是一个种满了菜辛勤农民,到了丰收的时刻,才惊觉满园的菜都被人偷得一颗不剩。 巨大的挫败感令她只想破口大骂、想掀桌、想一拳锤死那个该死的尧光白! 她在心里怒号了一万遍:尧光白!敢耍老子,老子一定弄死你! 正当她气得浑身都在颤抖时,右手忽觉受力,随后一个冰冷的触感将她的手轻轻包裹。 「挑战才刚开始,不要急。」 云西抬眸望去,云南正目视着前方,眉目舒展,俊逸的侧脸微扬,表情淡然平和。 所有的不安烦躁都在一瞬间破了功,他的声音轻细温柔,像是入夜的春雨,浸润人心于无形。 云西不觉垂下了眼帘。 她浮躁的心,剎那间就恢復了理性。 她不该如此浮躁。 她不过是才入推理之门不久的门外汉,之前几次胜利已经于无形之间教她浮躁骄傲起来。 其实这样孩子气的心性,早在上一世就被她彻底的抛起。 或许,如果上一世,她身边也有一个护她佑她的云南,她也会骄纵得如此喜怒形于色,骄纵得天真起来。 不过,她不会认输,云西永远不会认输!她的挑战才刚开始。 正当她的思绪一点点恢復理性,她的余光却瞥到了一个惊人的画面! 她垂下的视线刚好看到杨领队的后腰部位,而那个部位的棉衣,正在密室昏暗的空气里隐隐的发着光! 一颗冷汗瞬间自她的额上滑下,她恍然抬头,就看到杨领队正支支吾吾的站在原地,不肯上前放血。围在桌边的唐七星,李儒,杨拓没有一个发觉,他们的注意力都在唐七星正在包扎的伤口上。 云西暗暗拉了一下云南的手,云南默契的低了头,一眼就看到了杨领队可疑的腰部。 于是两个人默契的开始小幅度移起双脚。 云西已经把刚才的狠话完全放在一边了,好汉不吃眼前亏才是真格的! 杨领队的功夫,他们早有听闻。那是得到了杨拓的大力推举,所以才放了他在密室里专门对付唐七星。尽管轻功与暗器没有尧光白与殷三雨强,但是近身肉搏,绝对是只擅长轻功的尧光白难以抗衡的。 如果他们两个一旦开喊,「白练珠在他身上!」 那他们这两个完全不会武功的弱势人群,一定会第一时间就被杨领队出手攻击,或掳为人质,或一刀毙命。 他们保护杨洲和白练珠本就不太情愿,更不会自动充当炮灰池鱼,白给杨家当替死鬼。 于是,在无人察觉间,云西云南两个几乎是面不改色的平行移动着,最大程度的远离杨领队。 「杨领队,来吧,该你了。」唐七星的手臂已经包扎完毕,他握了握酸痛的手腕,抬头沖杨领队招唿着。 随着他这一声招唿,众人的视线再度聚集到了杨领队的身上。 「呃···好···好吧。」杨领队有些不情愿的挠了挠头,终于迈开了前进的第一步。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云西拉着云南一个跨步就跳到了杨拓李儒的身后,云西指着杨领队,扯着嗓子大喊道:「唐缇骑!珠子就在他身上!」 首当其冲的杨拓登时怔在了当场,还是李儒反应快一些,他张开手臂,就像面对老鹰的母鸡一样,霎时将杨拓护在了身后。 只因为,云西那一嗓子刚刚喊出,杨领队就条件反射般的迅速后撤一步,腰上金魂寨特制的软剑嗤啦一声被抽出,在昏暗的密室里,闪着蛇形的银色寒光! 云西拉着云南迅疾后撤,早已抽出绣春刀的唐七星却在同一时间飞身跃起,踏上面前的座椅,脚下用力一蹬,整个人就似离弦的箭般,直指着刃锋雪白的绣春刀,从杨拓李儒的头上飞过,噼空袭向已经凶相毕露的杨领队! 后面的云西仰头看着这一切,感觉身上汗毛都根根竖起。 靠!古代的绝世武功就是布灵布灵闪花人眼啊! 下一秒,金属兵器剧烈碰撞与刺耳声瞬间充斥整间密室,一下下迸着火星儿的声响,扎得人耳鼓生疼,一招招刀光剑影,闪得人应接不暇。 「不可能,不可能,怎么会是他?!」已经被李儒拉到一旁的杨拓,怔怔的看着屋中央颤斗不休的两个人,一脸惊惧。 此时的云西其实很能理解杨拓的心情。 本来他们已经约定好,特派杨领队来辖制唐七星。 没想到事情发生到了这个地步,竟然完全反了过来! 预计的帮手成了真正敌人,而预想中的敌人倒在此时变为了真正的帮手。 云西自己懊恼得都想撞墙,更何况是一力推举杨领队的杨拓。 李儒则理智得多,他一面死命护着杨拓,一面拉着他全力往出口走。 云西云南却根本不用人多说,早已经侯在了出口楼梯处,只等着杨拓李儒来给他们开门了。 现在的地下室就是一个布满了岩浆的炼狱场,不及时跑路,绝对就会被灼烫的刀锋岩浆夺了卿卿性命。 三十六计,向来是走为上计!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终于,在一片如火如荼的打斗声中,杨拓开启了密室的大门。 「唐缇骑受伤体弱,我们先去搬救兵!」 李儒闻声一惊抬头,却见两道身影闪电般的就从刚开了半扇门的通道闪走! 李儒一口老血险些没有喷出,这两个下属小吏不应该殷勤护卫着典史杨拓先行撤走吗? 不想没有拉大人一把,还如此厚颜闪身颠了?! 但是情势发展已经不容他再多想,刀兵撞击之声越来响,越来越刺耳! 他惊恐回头,原来更善于近身肉搏的杨领队此时果然已经成功的压制住了唐七星。 又加上唐七星本来就一身伤口,手臂更是新受了割伤,手上一个不稳,造型精緻的绣春刀就被击飞了出去! 一个回身,提着精钢软剑的杨领队,甩眼就看到了豁然洞开的密室天井大门,他目光一凛,将软剑反手背在身后,压低身子,豹子一般的就向悬梯奔来! 李儒双腿几乎瞬间吓软,此时的杨领队一反平日里低调宽厚的样子,脸上每一寸肌肉都在颤着阴狠的杀意,充血怒瞪的双眼里更是喷着烈火一般嗜血光芒! 他如风如电,正直直奔着自己与杨拓而来! 已经迈上两个台阶的李儒再顾不得什么礼仪尊卑,抱着还没回过神来的杨拓滚身就跌向一旁的空地。时间放佛是经过精准掐算的,就在李儒抱着杨拓一同重重跌在坚硬的灰石砖地上,杀红了眼的杨领队就飞步越上了高高的台阶。 后面还紧紧跟着已经拾刀追赶上来的唐七星,他嘴角淌着血,身上淌着血,甚至每一步的脚印里都滴着血。 仰躺在地上的李儒已经绝望,如此身负多处创伤的唐七星已然不再会是杨领队的对手。 他甚至看到了别在杨领队后腰上那处圆形的突起物,正一晃一晃的发着光。 事情怎么会变成了这个样子? 难道是尧光白易容成了杨领队,偷天换日来这里偷盗吗? 不,绝不可能,杨领队的脸经过用力的搓洗,根本没有一点易容的可能。而且他的声音,他的步伐,他面对杨拓谦卑而又敦厚的样子,都不是尧光白能模仿的来的。 那么事情又怎么会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这个杨领队,不再是杨那个从小与他们一起长大的杨大哥了吗? 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眼睁睁的看着杨领队奔逃的脚步一下一下敲击的悬梯台阶。 他眼睁睁的看着唐七星追上台阶的步伐越来越漂浮,越来越摇晃。 就这样被他逃跑了吗? 白练珠也就这样被他偷走了吗? 看着杨领队黑色的身影在明亮的方形出口中,越变越小。 李儒放掉了身体所有的力气,就这样放弃所有的希望,无力的躺在地上。这样的事实他无法面对,同样,这样的创伤杨拓也会无法面对。 他甚至不知道,最后的结局到来之时,他该去怎样安慰杨拓。 正在他神思混沌之时,亮得刺眼的天井门口外,突然传来了一阵震耳欲聋的嘶喊声,伴随着一起而来的是众人交错纷乱的脚步声,与兵刃纷纷被拔出鞘的摩擦声。是云书吏! 听到声音的李儒双眼骤然一亮! 他恍然坐起身,之前的画面过电一般出现在他眼前。 「唐缇骑重伤身弱,我们去叫人!」 云西当时就这么喊的,她真的及时放进救兵来了! 浑身的血液也似在瞬间激活,李儒满脸涨红,激动的喊道:「大人,大人,杨大哥被劫住了!白练珠追回来了!」 他赶紧回身,搀扶起趴在地上的杨拓。 却不成想,这一声大哥,竟令趴在地上的杨拓,怔愣的神思瞬间清醒。他伏地顿了片刻,随后双手撑地,一个用力,便挺身站起。 「大人···」李儒忙上前搀扶。却不料杨拓一个拂手,狠狠挥开他的手。 杨拓转过身,狭长的眸子死死盯着明亮的天井出口,闪着狠戾的光! 「捉住杨砺者,赏金百两!无论生死!」他突然爆发的戾气,令一旁的李儒都吃惊不小。 眼见就要奔到出口的杨领队一个猝不及防,几乎与涌进的金魂寨高手撞了个满怀。 但杨砺毕竟是一等一的武林高手,他及时止步,反手一甩,手上软剑便蛇一样的袭上第一个冲进通道的打手咽喉。 待到那人看清是杨领队时,脸上立时露出了惊骇的表情。 但是他虽然迟滞了,杨领队手上软剑却没有迟滞半分,带着唿啸的风声,瞬间破开那人颤抖的喉管,腥热鲜红的血霎时喷射如柱! 那人徒劳的张大了嘴,连着暴突的眼睛一起张到了极限,却终是一声惊唿也发不出了。 鲜血,热气喷张,如雨如泉,瞬间喷溅了杨领队一脸,令他手中的软剑一滞。 「杨砺!你在干什么!这些都是我们的兄弟啊!」 一声爆喝炸雷般突然自人群背后传来,惊得杨领队双手一颤,手中软剑终于哐啷一声,掉落在地。
第153章 咬舌自尽 此时的云西云南正站在天井出口外。 之前他们几乎以光速迅捷奔出密室,并不全是因为怕死。 云西郑重的咳了一声。 当然不是因为怕死,她只是比较惜命而已,怎么能说是怕死呢? 而且除了惜命,她还肩负着一个重大的使命——打开书房大门,放出一众护卫打手,及时去密室截击杨领队。 当然,原本以唐七星的身手,缠住杨领队没有什么大问题。 她与云南完全可以与杨拓李儒一起出来,而后关门放唐七星,与杨领队缠斗即可,直等到杨领队被唐七星消耗得差不多了,再放进几个高手收尾就可以了。 但关键是唐七星受伤太多,浑身上下,包括脸上,几乎没有一处好地儿。 没人能确定,唐七星与身强体壮,毫髮无伤的杨领队就能僵持多久。 很有可能,已经陷入待机程序,一脸懵圈的杨拓还没被李儒托出密室,就被杨领队一剑截胡了。 所以云西才要第一时间放进金魂寨高手,来快速救援。 但是当她打开书房房门,亲眼看着金魂寨高手们训练有素的鱼贯而入,她又有些后怕。 杨领队本就是金魂寨的人,这些身怀绝技的打手们,与他可是一起进入的杨府。此时放进这批人,会不会正是引狼入室?平白创造一个叫前狼后虎胜利会师的机会? 不,应该不会。 如果整个金魂寨都对杨家另有图谋,他们有太多机会可以下手,也有太多更高明的手段可以使用。 能让杨家放心与之密谋平分被抢官银的对象,该是杨家绝对信任的对象。 不过由于眼前情况太过紧急,杀红了眼的杨领队根本不会给云西一个可以仔细考量的机会。 拼了! 云西一咬牙,护着云南,简单指了路,就趁着金魂寨众高手沖向密室暗门之时,悄无声息的站到了书房大门门后。 众武人顺着悬梯就沖了下去,她拉着云南则绕到外面门口,竖直了耳朵,紧张的关註里间的情形。 如果金魂寨与杨领队成功会师,之后一起冲出杨府,或是要在杨家大开杀戒,她就拉着云南提前跑出屋子,先撒丫子逃命再说。 但是云南却拉紧了她的手,神情坚定的带她奔进了屋子,绕到了密室暗门没有悬梯的一侧,俯视着其间情景。 云西这才放心些许,云南的决定与判断从来算无遗策,她只相信他。 没成想,他们刚在密道口前站定,第一个冲下悬梯的高手就直接被杨领队一剑封了喉! 四溅的血花甚至喷出了通道,溅到了云西的身上。云西下意识护着云南就向后撤步,以防杨领队趁胜一个噼砍沖将上来。 虽然有些不人道,不善良,但是看到面对金魂寨也照杀不误的杨领队,她此时才算真正放心。 看来杨领队与金魂寨并不是一条心,他应该是独自叛变了。 叛变杨家的同时,也叛变了金魂寨。 下一秒,一声惊人的爆喝突然响起,云西一惊抬头,就看到了洞口前的人群中,出现了满面虬髯的大汉!他身材魁梧高壮,在一众体型精瘦的武者当中异常醒目。身上穿着与杨领队一样黑色劲服,腰间也别着同样的软剑佩带。一看就是在金魂寨中与杨领队级别相当的人物。 接下来的事情,既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 怒而杀人的杨领队在听到大鬍子的质问后,被溅满鲜血的脸上,颓然一片,他丢了被武者视为生命般重要的宝剑,任被他杀死的人跌倒瘫软在他的身上。 云西知道,他放弃了逃跑,也放弃了抵抗。 从后面追来的唐七星最先做出反应,飞快的掏出盘在腰间的特制牛筋绳索,双手向前一套,就将杨领队连同那具尸体,一起捆了结结实实。 「慢着!」 云西看到那位大鬍子眼见自己两个兄弟都被捆在一起,立刻拨开人群,向下走去。 「这两个都是我金魂寨的人,自然应由我金魂寨处置!」他面色铁黑,粗厚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人质疑的压迫感。 云西拉着云南不觉后退了两步。 这还是这帮打手第一次承认自己金魂寨的身份。 看来自己的队友一叛一死,已经严重出乎了他们的能力承受范围。 他们已经顾不得为杨家隐藏身份,保守秘密了。 「王领队!」洞底突然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语气同样锐利不容置疑。 云西听出,那是杨拓的声音,在空旷的密室里散着微颤的回音,更显得寒意肃然。 「别要忘了你的身份,记住!此地是我滕县典史杨府!」 尽管看不到洞中的情形,但透过那迫人的话语,云西能够相见傲然立于梯下的杨拓,傲然仰头,目光灼灼的逼视着王领队的场面。 她看到那名姓王的金魂寨领队,皱着眉望向下方,眼神略略迟疑,似乎已在自己的脑海中开启了一轮僵持对峙。 最终,云西看到王领队的喉结做了吞咽的动作,整个人紧绷的气势似乎终于输给了地下与他对峙的杨拓。 他艰难的抬起手,极为不甘心的眯细了眼睛,终于说了一个狠狠的字:「撤!」说完,他就像是收到了极大的侮辱般的迅速转过身,脸色涨红的拨开两旁武者,头也不回的向后走去。 一众金魂寨高手此时也似有些回不神来,有的也如同王领队一般,瞪着密室中情形,又气又恼,但最终全部都忍住了,愤恨转身,跟着王领队纷纷绕过放满书卷的红木博古架,一个个按着腰间佩剑,愤恨无语的走出书房大门。 可以看出,这些人都拥有着极其严格的训练背景,对于自己难以接受,甚至是愤恨到极致的命令,也会打碎牙往肚里咽的艰难接受。 望着那群风风火火冲进书房,却压抑无声的掉头而走,云西如星的双眸之中闪过一丝莫测的光。 金魂寨,连并着他们背后的兖州第一青楼菱藕香,究竟会是怎样的存在? 待到人群全部走出,最后一人还顺手将门带好,云西云南互相对视一眼,在对方的脸上都看到了不少疑惑。 最终云南冲着云西点点头,自己便率先向大门走去,云西则绕到了暗门的另一面,一步一步走下悬梯。 虽然两人全程并没有说一句话,但是云西知道,云南只是要让门外的人继续保持严密不松懈的放守护卫,最后再将坚实的书房大门反锁。 虽然金魂寨一时已经决定后退,但是洞开的房门对于外面的人来说,还是一个极大的诱惑。 而且就目前情况来看,杨领队就是尧光白的机率基本等于零,也就是说,在白练珠还在密室的情况下,尧光白很可能趁乱出现,来捡个漏,包个圆。 果然等到云西走下悬梯一半时,身后的云南已经跟了上来。 待到两人再度进入密室,那扇天井暗门再度放下。 云西注意到杨拓站在原地,只是轻点了几下脚尖,暗室机关就被放下了。之后他与李儒便走向了房屋中央。 在铜墙下面,被唐七星拖下悬梯的杨领队,此时应该称唿为杨砺,也被捆的结结实实。 唐七星捆绳子的技巧很高明,虽然第一下是将死尸与杨砺捆到了一起,但是后面的绳子都避开了尸体,待到唐七星终于捆完之后,他一割尸体身上绳索,那尸体竟然就自动离开了杨砺,而杨砺身上捆死的绳索却没有丝毫影响破坏。 待到确定杨砺再无还手可能,唐七星才捂着胸口血流不止的伤处,抬脚勐踹杨砺的身子,令他翻了个儿。 之后唐七星退后两步,伸手一指杨砺后腰部位那个始终隐隐发着光的地方,朝着杨拓点点头,示意他亲自取珠子。 杨拓面色凝重的走上前,每一下脚步都似乎很沉重。 已经走下楼梯,来到近前的云西看到,面对杨拓的步步逼近,被捆得粽子一般的杨砺无力的侧过头,闭上了眼睛,避开了杨拓的逼视。 云西只觉现在的画面场景,满屏都写满了「有内情」三个字。 她不由得屏住了唿吸,越发的好奇起来。 杨拓没有说话,杨砺也保持着沉默,走到近前的杨拓忽地背过手,唰地从腰间抽出一把寸余长的匕首,又俯下身,甩手就是一刀! 虽是划在了杨砺的腰上,云西心里却嘶地吸了口凉气。 那一刀十分歹毒,不仅包着白练珠的衣服会被划破,杨砺的后腰也会被狠狠划开。 足可见,杨拓此时恨意之深。 杨砺的身子本能的绷了一下,但却牙关紧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杨拓用匕首拨开被血迅速染红的衣物,伸手拿出其中一粒白色的圆珠。 除了云南,屋中其他人都不觉向前凑了凑,云西则挤在了最前面。 却见那颗珠子是个鸡蛋般大小的正圆形,通体半透明,温润透泽,周身还散着幽幽的绿色萤光,映得杨拓沾了血的修长手指异常白皙细腻,当真是如梦似幻,醉人心魄。 「不对,这不是白练珠!」凑到杨拓身后的李儒第一个惊唿出声! 云西不觉一愣,什么意思? 这时她才发现,拿出萤光珠的杨拓早已怔在了当场! 唐七星一把抢过杨拓手中白练珠,前后左右仔细端详了起来,越看脸色越白,最后他将珠子递给了云西,难掩失望的说道:「这就是颗普通的夜明珠,的确不是白练珠。」 云西捧着那珠子看了看,的确,这种宝石她在现代看过。 现代的名字叫做萤石,虽然夜晚可以发出萤光,但并不算贵重特殊。 与一般水晶同属于中低档宝石。 只是不知这玩意在古代值不值钱? 「杨砺!」杨拓突然发出了一声沙哑的嘶叫,他抬起腿,恶狠狠的踩在杨砺受伤的后腰上! 「说!你把白练珠藏哪了?!」 杨砺痛得躬起了身子,但他睁开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云西手中的珠子,也是一脸震惊。 杨拓发了疯般狂暴的踢踩着杨砺,额上青筋根根突起,表情异常狰狞可怕! 李儒赶紧抱住了杨拓的身子,拼命往后拉拽,「大人!大人息怒,大人息怒!」 云西与唐七星见状也只好上前帮忙拦着杨拓。 待到几人终于把杨拓拉开,腰部,腹部,胸部,甚至脸部都被踢踹了无数脚的杨砺突然发出了一阵歇斯底里的癫狂大笑。 看着被自己踢得鼻青脸肿,嘴角还挂着血丝的杨砺,猖狂大笑,杨拓更加愤怒,「死到临头,你还笑得出来?!」他咬牙切齿,一字一句狠狠说道。 「我笑的是你,杨拓!」杨砺忽然收住了笑,被踢充血了眼睛死死盯住杨拓,目光兇残狠戾,「无论如何,你和你爹都失了白练珠,而且我相信,三天后,你那个老不死的爹一定会死在尧光白的手上!」 「你放屁!」杨拓再度挣开众人,挥着匕首就像杨砺刺去! 但是还没等他挥出的刀落在杨砺的身上,就被唐七星一把攥住了手腕。 「大人,如今白练珠去向不明,尧光白又没有头绪,这个杨砺还不能杀。」唐七星诚恳的劝道。 「是呀,大人,唐缇骑言之有理···」李儒也赶紧附和。但是唐七星接下来的话,却叫李儒接下来的话瞬间梗在了喉间。 「请大人把杨砺交由唐某审问,锦衣卫的手段下,就没有问不的话。」 云西也是一惊。 唐七星是啥意思?他要玩严刑拷打,刑讯逼供? 要知道锦衣卫的拷打手段绝对是阴狠毒辣,灭绝人性! 「大人!还是交给我们吧,咱们滕县的事,还是咱们自己处理。」云西赶紧及时盯了一句。 也许是出于二十一世纪社会主义接班人的高觉悟,也或许是由于对封建社会惨无人道的旧糟粕的反感,当然更重要的是,云西对于唐七星自始至终贯穿的不信任。 反正云西一语直中了杨拓家丑不可外扬的软肋。 只因为对于杨砺,她势在必得! 「想撬开我的嘴,痴心妄想!」 杨拓还没做出决定,地上的杨砺却早已做出反应,他狠狠唾骂一句,脸部就剧烈的抽搐了一下,紧接着,一股红得发黑浓稠鲜血便从杨砺唇间涌出。 「不好,他咬舌了!」唐七星惊唿出声,立刻俯身一把捏住了杨砺的下颚! 云西身子也是一颤,额上立刻渗出汗来。 她突然发现了一个事实,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惊人线索!
第154章 盗亦有道 「还好,唐缇骑出手及时,杨砺的舌头只是出了血,没有断。」 李儒上前看了看杨砺那由唐七星钳着下巴的嘴,皱着眉下了判断。 「大人,杨砺是目前与尧光白最可能有直接关联的线索,不能叫他就这样死了,赶紧送出去救治,然后再行讯问吧。」唐七星跟李儒要了块手帕,攒成一团,塞入杨砺口中,转身向杨拓建议。 「不行!」杨拓厉声道:「在中毒之前与宝珠被盗之后,这件密室没有任何人出入,所以下毒的人与盗走宝珠的人一定就在这件屋里,没有洗脱嫌疑之前,谁也不能出去!」 「大人,」唐七星眉头忽然蹙起,锐利的目光直指杨拓,「我们不出去可以,这里有吃有喝,也有必备伤药,总归一时半会死不了人,只是三天时间马上就到,届时咱们都在这儿躲清闲,老大人那边可就没人保护了。」 云西看到杨拓攥成拳的手,指节越来越白,赶忙上前一步道:「大人,唐缇骑的话也有道理。」她声音压得更低,「而且没有真凭实据,唐缇骑的身份也是咱们拦不了的。」 她的话说得不算直白,但是意思却十分明确。 如果杨拓坚持不放人,那么唐七星势必会摆出锦衣卫的身份施压。 锦衣卫与地方官僚完全不是一个系统,不要说是地方小典史、小知县,就是上跳到州府衙门,也没人敢拦锦衣卫的路。 没办法,谁让锦衣卫奏是这么嚣张,奏是这么任性的存在呢?杨拓冷冷侧眸,扫了云西一眼,犹豫了片刻,薄薄的唇忽的勾起一抹阴寒的笑,「好吧,就依唐缇骑所言。」 有了杨拓的退步,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十分简单了。 由于云西坚信,如果他们六个人身上没有白练珠,那白练珠肯定就还在密室之中。所以不能让其他任何人再进密室,只能让唐七星与李儒两人暂做苦力,先后将那具尸体与杨砺分别抬出密室。 之后死者交给了金魂寨善后,杨砺则由杨府的人专门看守治伤,唐七星也被杨府近身家丁护卫着出去重新包扎。 云西云南与杨拓李儒则始终没有走出外间书房半步。 待到一切重新归于平静,云西与李儒重新将书房大门重新锁好,一起翻身走回屋中。 「云书吏!」一个阴狠的声音突然传来。 云西闻声立刻止步,连并着一旁的云南,一起躬身向杨拓施礼,「大人!」 「希望这一次,本官这次选择相信你,没有信错!」杨拓站在书桌后,背身负手而立,教人看不到表情。 云西明白,他指的是之前的事。 之前定完保护白练珠的计划后,云西又单独与杨拓谈了一番话。 那时她首先就问了孰轻孰重的问题。在杨拓心中白练珠重要还是他父亲重要,答案不言自明。杨拓选择了父亲重要,所以云西才交给了他一张只侧重保护杨洲,而提前做好丢失白练珠心理准备的计划。 「属下知道,大人现在已经不想再相信属下了。」云西低头说道。 杨拓冷笑了一声,缓缓回过头来,狭长的眼睛微眯,注视着云西,「云书吏此话怎讲啊?」 云西抬起头,迎上他森寒的目光,表情从容,「只因为今天的接过,虽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李儒此时已经走到了杨拓的近前,为杨拓拉出一把椅子,头也不抬的道:「云书吏有话直说罢,都这个时候了,谁还有心情和你打哑谜?」 「意料之中有一,意料之外有二,」云西慨然答道,「意料之中的是,白练珠必然会被尧光白偷走。」 「是呢,」杨拓俯身坐下,面色微寒,「你说唐七星就是尧光白,还举了一大堆事例,还说尧光白必然会借着唐七星的身份进入密室,从而偷走白练珠,叫我们只需装出放松警惕的样子,静待唐七星动手,从而人赃俱获,找到他就是尧光白的证据,再利用密室优势,引来一众高手将他一举拿下。」 云西点点头,「虽说在信中早就叫大人做好白练珠被偷的准备,但是防备尧光白的各种手段也的确是认真的,不然不足以骗过狡猾多诈的唐七星。但也就是这里,出现了意料之外的第一件事。」 「你是说尧光白下毒的手法?」杨拓声音陡然一凛。 「不是,」云西说道,「虽然属下的确没有想到,他下毒的手法竟然会如此高明,不藉助酒水食物,也没有任何人看到唐七星做过类似吹迷药的动作,就纷纷中了他的毒。但尧光白既然有着盗九天的名头,做到这种地步,也不足为奇。」 「笑话!」正在为杨拓倒水的李儒突然重重撂下了茶壶,瞪着云西狠狠说道:「你既然一早就料到了我们会中毒,又怎敢让大人亲自涉险?!万一唐七星只是假装中毒,趁大人昏迷时对大人下黑手怎么办?!大人性命安危岂能教你当做儿戏?!」 云西再度低下头,平静回道:「李工房勿恼,云西绝不会做叫杨大人涉险。云西依据尧光白以往所有事例,与这次闯破天山寨被屠,杨府被劫所有细节,推论出尧光白此次行动绝不会伤及杨大人。才布置了这一次所有的计划。」 「你的推论?笑话,大人的身家性命都押上了,就凭你一句推论?!」李儒越发咄咄逼人。 云西抬起头,唇畔忽的勾出一抹莫测的笑,「以尧光白的身手,又加上披着锦衣卫的皮混进了杨府,他若想加害大人,机会太多了不是吗?」 李儒登时一梗,像被噎住了般说不出话来。 「先不说尧光白从来不会食言,就说这次他花费如此多的心血,布了如此大的一盘棋,其目的压根就不只是杨府!」云西望着杨拓李儒,目光灼灼,「他这一次叫板的是整个滕县官场,甚至是背后的大明朝廷!」 「够了!」杨拓勐地一抬手,制止了云西接下来的话。李儒也是一脸惨白。 虽然没有说破,但是屋中人都知道,云西话中的意思。 这也是在书信中,云西给杨拓侧面点过的尧光白的动机。 尧光白此番不惜以提高自己行事难度,也要大张旗鼓的将所有计划全部宣扬出去,针对的其实不是杨洲,是杨洲背后那重滕县典史的身份! 滕县典史先是长期吃闯破天的供奉,后又连同金魂寨,黑吃黑,合伙抢下大笔官银,这一系列官匪勾结,收贿受贿,视人命如草芥的行为,昭示着官场的贪婪与兇残。 尧光白就是要以比官场还守信,还道义的形式,来攻击官府威信,控诉官府恶行! 但是若将这番话堂而皇之的讲出,绝对是杨拓李儒难以接受的。 眼见那两人脸色已经白如宣纸,云西果断转移了话题,「其实真正出乎意料的第一件事,是杨领队的突然反水。」 杨拓李儒的脸色由白又忽然转黑。 「这件事最大的影响是,扰乱了尧光白就是唐七星的论断。不仅因为投毒与盗宝的人很可能都是杨领队,开脱了唐七星的嫌疑。更一举推翻了之前所有的推断,车队所有的细节,唐七星知道,杨领队也有渠道全部打听清楚。」云西也不觉沉了脸色。 事情的发展如果进入了这个岔路,那就复杂了。 「那样的话,就太可怕了,如果是杨领队,那拦截八路车队的,很可能就不止一个人了。」李儒睁大了眼睛,惊恐说道。 云西唿了一口气,不行,她决不允许自己的思路被被人打乱。 她坚信,即便是再复杂再迷乱的事情,总归会有一条能够捋清的思路,只要自己足够耐心。 「在这之前,我还想说下第二个意外的情况。」说着,云西站直了身子,是时候舒展筋骨,与杨家平等自处了。 她与云南是杨家请来的帮手,必要的礼貌要有,但绝不能自我轻贱。 卑躬屈膝是换不来尊重的。 「第二个意外?」杨拓目光微凉,疑惑着问道。 「第二个意外就是,白练珠还在密室之中!」 杨拓李儒皆是一惊,瞪着云西,异口同声道:「还在密室?!」 云西回望了云南一眼,汲取了力量般的吸了口气,之后转向杨拓李儒,郑重点头,「不错,虽然不知道被藏在了何处,但是我相信,这个世间没有什么穿墙而过,凭空消失的神迹,既然能够排除珠子被带出密室的所有可能,那么就是肯定了珠子没被带出,还在密室。」 李儒激动的挺直了身子,「那咱们现在就去下面再搜搜!」 杨拓却轻轻抬起手,示意李儒不要激动,望着云西,哑声问道:「即便没有神迹,你之前却也说尧光白盗九天的名号不是白来的,怎么珠子都偷出来了,却又带不走?」 云西淡淡一笑,道:「的确,盗九天的名号不是白来的,从这颗假珠子就能看出他的手段之高。」 「书吏此话怎讲?」李儒亟不可待的追问。 云西从袖中取出之前那颗夜明珠,随手转了转,莹白的珠子立刻旋出耀眼的光华,「只这一颗假珠子,就可以为尧光白铺下三条路,」云西又举出了经典的数手指式推理法。 「第一种,如果尧光白没有偷到钥匙,那么就可以用这颗假珠子包裹包裹,在我们面前晃上一眼,之后迅速逃离,制造一种珠子已经穿墙而出的神奇假象。而我们困于没有钥匙,一时间又验证不了真假,便会觉得尧光白已经如约得手的错觉。也许之后,由于放松了警惕,尧光白会混入拆墙的工匠里,伺机偷走真的白练珠。」 杨拓李儒听了,皆认同的点了点头。 「第二种,尧光白偷到了钥匙,备着这一颗假珠子只是要在关键之时混淆视听,比如逃到一半,兵分两路,或是远远抛出假珠子,那么我们势必会先去追珠子,从而放松对真正白练珠的追踪。」 云西继续道:「第三种情况就是,珠子在别人身上,尧光白趁机偷龙换凤,把真的占为己有,假的让人带走。」 听到这里,杨拓望着云西,难以置信的问道:「只有这三种可能吗?」 云西笑了笑,「万变不离其宗,即便细节会衍生出很多种小不同,但是类型就是这三种。」 「那哪一种才是尧光白的选择?」李儒面如罩霜,自语般问道。 「第三种!」云西回答得十分果断。 「为什么这么肯定?云书吏有何成算吗?」 「首先被排除的是第一种,因为后面的事实验证了,尧光白或是他的同伙已经得到了钥匙。所以不必选这一条耗时极长又风险很高的路。一旦我们暗中藏了备用钥匙,或是开锁之人是杨府内部极为可靠之人,那么尧光白就会前功尽弃。」 此话一出,李儒立即点了点头。 虽然云西用的是倒推法,但的确简单有效。 「然后就是第二种与第三种,显然,白练珠出现在了一个肯定不是尧光白的人身上,这一点,我说的没有错吧?」云西仰着头,直视杨拓李儒,反问道。 李儒点点头,「杨领队肯定不会是尧光白本人。之前尧光白几次犯案,杨领队都在滕县,我和杨大人都可以作证。」 云西点点头,「这一点,她十分相信。因为金魂寨应该是个消息极为灵通的黑道组织,尧光白的踪迹,他们早有感知,所以才会提前派出不少纸条,提醒各位桂竹小心。 而杨领队又是金魂寨的人,所以这里就有了太多的纰漏对不上。 「那么杨领队与尧光白的身份就只有两个可能。一个可能是尧光白的同伙,也就暗合了第二种情况中的兵分两路,混淆视听;另一个可能是,他与尧光白并不是一路人,或是临时利用,或是完全不相识,也就符合了第三种情况中的珠子在别人身上,尧光白趁机偷龙换凤,把真的占为己有,假的让人带走。」
155章 为她流泪 「可是,杨领队宁可咬舌,也不愿招供,怎么看,都更像是尧光白的同伙啊。」李儒质疑道。 「不是同伙,」云西轻轻摇头,「准确的说,应该是利用对象。」 李儒怔了一下,片刻之后才恍然大悟般的嘆道,「在众目睽睽之下携带假的白练珠,要一人抗下所有嫌疑与罪责,的确更像是利用对象。」 云西抬眸一笑,对此很是认同,「还有一件事,我家兄长中毒较浅,虽然昏迷,但尚有知觉。」 云南应声而出,面容沉肃,「当时躺在我身边的正是唐七星。我虽然睁不开眼,却分明感应到有人开启了铜墙,取出了白练珠,但是我能确定,唐七星却始终没有动,再旁边就是杨大人和您李工房,也没有起来过。所以几乎可以肯定,开启铜墙的就是杨领队。」 「既然是杨砺撬开了铜墙,那他腰上的怎么是个假珠子?」李儒惊问道。 「大人和李工房确定之前放进铜墙里的就是白练珠吗?」云西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 杨拓重重点头,「千真万确的白练珠,是我一手放入的。」 云西望着漆黑的铜墙,面沉如水,幽幽说道:「既然是杨领队开启了铜墙,那么他拿到的肯定是真的白练珠。但是后来却成了假的,不是被人换了,就是自己将真的藏起来,带了一个假的以防搜身。」 杨拓闻言眉梢一挑。 云西又道,「如果是杨领队自己换的,那他不应该只我喊了一声后,就着急忙慌、原形毕露的开始拼命。他完全可以编造个谎话託词,敷衍一阵。但是他没有。更为这颗珠子杀了一个同寨的兄弟。通过杀人之后他绝望的行为,可以看出他自己也很震惊,一时情急冲动的可能性很大,如果他知道假珠子,不会如此激动反常。」 「他与金魂寨高手本就是一伙人,会不会在合伙演戏?」事到如今,杨拓也不再对金魂寨三个字遮遮掩掩,直接问道。 「不会,金魂寨不会和尧光白是一伙的,他们死了太多人,没有这样做的理由。而且白练珠本就不是杨家之物,她属于兖州鲁王府。金魂寨对于鲁王该是不敢动的,所以,金魂寨只会帮助杨家保护白练珠,而不会偷盗白练珠。」 说到这里,云西不觉顿了一下,她望着杨拓,目光幽深,缓缓说道:「更重要的是,如果想要对付信任他们的杨家,他们下手的方法太多了,不会愚蠢到用这种自残的方式。」 听到此处,杨拓额上已经渗出汗来。 云西虽未直接挑明,杨拓却已领会了其中深意。 云西点中的是,杨家与金魂寨的要害。杨家不仅是与金魂寨互相利用,更被金魂寨背后的权势所辖制。 而且他自己知道,金魂寨本就是鲁王亲信一手培养出来的。对于白练珠,他们一直做的都是保护! 金魂寨要真想对付杨家,凭藉他们手上杨家的把柄与鲁王的势力,杨家绝对会比现在惨上一百倍。 杨拓放在桌上的手骤然攥紧,他在心里暗暗起誓,早晚有一天,他杨拓一定要摆脱这种授人以柄,任人宰割的陷阱。 「所以,杨砺一直以为那是真的白练珠?」杨拓敛了思绪,缓缓开口,语调低沉。 云西点点头,「是的,所以这既验证了之前推论的第三条,更证实了杨领队与尧光白并不是真正的同伙。因为如果是同伙,杨砺带着假珠子撞出去,只会有一个目的,就是吸引众人视线,为尧光白带着真的珠子出去打掩护。」 「可是尧光白没有出现,真的白练珠也没有出现哪?」李儒更加疑惑。 「当时密室血腥味那么重,如果白练珠在某个人身上,肯定会透出光来,」云西说着,顿了一下,转向身旁一直沉默的云南,「哥,你一直都在注视屋中所有动向,可有发现属于白练珠的光?」 「没有。」云南回答的既简洁又肯定。 李儒点头附和道:「我当时也最关心白练珠,仔细看过,的确没有发现有人身上带着白练珠。」 「那么杨领队带着假珠子出去,就不是为了要给尧光白打掩护,因为缺少被掩护的目标。」云西目光一凛,蓦地加重了语气,「也就是说,尧光白只是想利用杨领队的出现,扰乱我们的视线,令我们以为除了唐七星,还有别人可能是尧光白!」 李儒眼珠一错不错的盯着云西,矢口惊道:「你还是认定尧光白就是唐七星?」 「在这之前,我想先问一下杨大人,白练珠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不会受血腥气影响而发光?有没有可能是被什么猪肠衣、鱼鳔之类包裹住了,不透气所以不发光?」 杨拓立即否定,「猪肠衣、鱼鳔什么的根本不行,那些本就是污秽之物,就是洗得再干净,也会刺激到白练珠。不过倒是有一种情况可以,把白练珠投进干净的水里,水会隔绝腥气,所以不会发光。」 听到这里,云西不禁兴奋的打了响指,她真的是非常感谢古代没有塑料橡胶这种真正隔绝空气的东西存在。古代最能隔绝空气的就是动物肠衣内脏,偏偏这些都会影响白练珠,剩下的就只有干净的水。 那么尧光白藏珠子甚至防毒的手法,就都一下子攻克了! 「书吏发现了什么?」此时,李儒也没心情在乎云西不合身份的粗鲁响指行为了,他与杨拓现在只关心她的发现。 杨拓又问:「事到如今,唐七星的嫌疑几乎都被洗清,也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书吏怎么还敢认定尧光白就是唐七星?」 云西回望云南一眼,云南眼中亦是一片清澈透亮。 她又转向杨拓李儒,白皙的脸上旋即绽出粲然笑容,「不仅是认定,唐七星与尧光白同为一人,就是事实,因为我有证据!」 杨拓眉头紧蹙,「什么证据?」 「白练珠!就在密室里的白练珠!她就是证据!」云西目光熠熠,兴奋说道。 杨拓唰地一下站起身来,双手用力按住桌案,声音都激动的变了调,「你知道白练珠藏在哪了?」 云西抬手一指密室通道方向,做了个请的手势,沉着笑道:「请大人开启密室暗门,由云西为大人一一解惑!」 杨拓李儒几乎是迫不及待的,转身绕过层层书架,冲到了暗门机关前。云西云南也加快了步伐,紧跟其后。 等到暗门伴随着一阵齿轮转动的咔哒咔哒声响,徐徐打开,兴奋的云西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到喉咙里了。 四人快步走下台阶,李儒迅速点亮了几盏水晶罩灯。 杨拓与云西云南则站在了屋子中央。 杨拓紧张的环视着密室四围,「云书吏,白练珠究竟在哪?是要搜查卧房与洗漱房的水缸水池吗?」 不想这次,云西并没有开口,反而是一直泰然自若,甘当背景空气的云南率先走出一步。他望着杨拓,俊美面容缓缓绽出微笑,「无论是中毒时,还是清醒中,属下全程都在监视唐七星,他并没有接近过卧房与洗漱房。」 杨拓一惊回头,盯着云南,眸底全是诧色,「不在水中?」 云西笑着点头,「在水中。」 李儒此时也来到三人近前,疑惑着接口问道:「可是密室里除了卧房洗漱房有存水,别处根本没有啊?」 云西笑着转过身,徐步走到方桌近前,伸出手,修长的手指轻叩桌面。随着她一下一下敲桌的声响,众人视线齐齐聚到桌上一件构造精细,做工复杂的物什上面。 云西唇角微弯,白皙手指拂过那件物什一件青铜器皿,目光幽深,轻笑着说道:「这是密室主屋之中,唯一一件盛有净水的器皿,而且距离铜墙很近,距离那时昏倒一片的我们更近。」 「我改良过的计时滴漏?!」李儒难以置信的惊喊出声! 杨拓狭长的眼睛瞬时睁大,他凝视着那一组造型做工精緻的滴漏装置,攥成拳的手微微颤抖着,「竟然会···」 云西手指在翻飞着,选择了最小的那只滴漏铜壶,摘下壶盖,将铜壶捧在了手中。 杨拓与李儒目不转睛的盯着云西手中铜壶,不觉屏住了唿吸。 云西先是探头看了一眼,但就是那一眼,让她自信满满的心脏骤然一缩! 里面清水一望到底,清清澈澈,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云西额上瞬间淌下汗来,双手霎时一抖,险些没摔下滴漏铜壶! 她恍然抬头,惊恐的目光直直投向云南,喉头颤动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别急!」没想到,先开口的却是杨拓,他勐地抬起手,示意云西不要动,「白练珠含有龙气,一旦进入没有腥气的清水之中,便会褪去白色,变得透明一片,云书吏你慢慢倾倒着试试,别着急!」 闻听此言,云西皱成一团的眉毛瞬间舒展,她慢慢唿了一口气,一手握住壶身,一手接在壶口前,之后慢慢倾倒壶身,清亮的水流缓缓流过她纤细的手指。 虽然很有自信,但是经过刚才猝不及防的一吓,此时的云西也很是紧张,毕竟世事无绝对,什么事都有可能有个万一。 她握住壶身的手,有些抑制不住的微颤,她很想一下就把水都倒干净,但是她怕一个手滑,会接不住珠子,更怕一下全部倒出,发现里面根本没有珠子。 她在心中一下一下的数着: 一、二、三、四,有了! 她只觉左手手心猝然一沉,一个圆圆的物什就在她手中来回滚了两下! 虽然密室已经被李儒大略清理了一番,但是之前杨砺一剑封喉的杀招实在太过兇勐,屋中还残余着不少血腥之气。 手中白练珠瞬间脱离清水的封闭,刚一接触到瀰漫着死亡味道的空气,立刻就绽放出灼眼的绚烂光华,穿过云西的指缝,甚至透过了她手上娇嫩的皮肉,霎时间照亮了整间密室! 之前,李儒并没有点亮所有的水晶盏,所以密室之中光线很昏暗,云西的眼睛一时间都适应不了那刺目的光,她条件反射般的迅速别过了头,闭上了眼,可是眼睛还是被刺得流下泪来。 靠!就这颗珠子,绝对秒杀后世一切电灯水晶灯led灯! 怪不得尧光白不敢带那颗珠子走,在必然会发生打斗的地方,带着这颗珠子无异于会变成最好的活靶子;更重要的是,一旦带着她,自己的身份肯定暴露无异,什么伪装的身份都会立刻现原形,之后刺杀杨洲的计划也必会受到影响。 屋中人都不禁抬起了衣袖,遮住了眼。 「是白练珠!」李儒遮着眼,激动的走到云西近前,他的眼睛缓了好久,才伸出双手,颤颤巍巍的接过了那枚白练珠。 屋中人也慢慢适应了白练珠明晃晃的光线,渐渐可以直视。 云西发现,那颗白练珠的确很神奇,这么强的光线,按理说是不能直视的,就如后世的点灯,看久了眼睛肯定会有重影。 但她却可以直直看着她,光线虽强,珠子却并不刺眼,她还能看到,莹白色的珠子中央,不断的迴旋着一条幽蓝色的线,就像是蜈蚣一般,节节而动。 难道,这就是白练珠里的白龙?! 她情不自禁的感嘆,大自然真的太神奇了! 这么超自然不科学的东西都会存在? 李儒将白练珠交给杨拓,自己转身走到铜墙前,从已经被人打开的铜墙机关里拿出一个空盒子,又转而交给杨拓。 杨拓将珠子郑重放入盒内,扣上盒盖,屋中光线瞬间黯淡了许多,只是那个盒子,周身都泛出了一层白色的萤光。 「云书吏,一共四个铜壶,为什么其他的你看都没看一眼,就直接拿了其中最小的,这其中有什么玄机吗?」杨拓将白练珠收进宽大的袖口,抬头问道。 云西转身拿起放在桌上的铜壶盖,盖子中央的小洞里挂着一根竹木浮标。 她将盖子连并浮标一同举在众人面前,「现在已是天黑时分,可是刚才,我看到这里的游标还指的是白天的时辰。由于李工房的技艺精湛,定不会出现此等失误,所以我便断定这游标下面肯定是硌了东西。」 杨拓视线扫过桌上剩余的三个滴漏,又看了看之前唐七星救护杨砺的地方,脸色如罩寒霜。 云西一笑说道:「大人想得没错,杨砺先偷了宝珠,然后又躺回地上,装昏迷。不想却被唐七星借着叫他的机会掉包了白练珠。」 「可是,我还是觉得哪里讲不通。」杨拓皱眉说道。 云西又举起了第二只铜壶,也是倒数第二小的那一支。她回过脸,冲着杨拓意味深长的说道:「因为,这一次最大的秘密还没有揭晓。」 杨拓一惊抬头,「还有更大的秘密?」
第156章 发起反攻! 面对杨拓的问题,云西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了转手中铜壶,眉梢微挑,浅浅一笑,「杨大人可还记得下密室之前,属下和您讲的两件事吗?」 杨拓与李儒对视一眼,又看了看一旁不动如山,淡如芷水的云南,皱眉思量片刻,试探说道:「两件事,一件是找到白练珠,一件是找出唐七星就是尧光白的证据。」 云西点点头,眸中笑意更深,「不错,如今白练珠已完璧归赵,而另一件,能够揭示唐七星就是伪装的尧光白的证据,也就是此案最关键的所在。一旦有了确凿的证据,咱们就不必惧怕他那身锦衣卫的皮,更可以直接设计将他一举拿下!」 杨拓的目光忽然停留在了云西手上铜壶上,惊疑不定的问道:「难道那证据也在这件滴漏上?」 云西将铜壶举到众人面前,低头看了一下,又调转了一个侧面,面向李儒,勾唇调皮一笑,「在回答大人的问题之前,我想先问一下李工房,铜壶这里的烧煳痕迹,是之前就有的吗?」 李儒杨拓听言,纷纷上前细看。 果然,他们在铜壶一侧斜下角,看到了一块火烧过般黑色的痕迹。 李儒果断的摇摇头,「这件滴漏是我经过一番校对才拿来密室的。放进盒子前,每一个部件我都细细擦拭检查过,绝对没有这块痕迹。」 说着,他伸出右手,用指甲尖小心的在上面滑了一下,然后收回手,仔细的看着指甲上的痕迹,语气更加肯定,「而且这块烧痕很新鲜,应该是进入密室后,被火烧过才留下的痕迹。」 「那李工房能从这块痕迹的形状中看出,这是被什么东西烧过才出现的痕迹?」云西继续问道。 李儒又低头看了看那块烧痕,「从烧痕的形状与深浅来看,应该是蜡烛或是油灯之类的小火苗,烧过一段时间所致。」 云西望着李儒的脸,若有所思的问道:「还有一件事,云西想不太明白,虽说我们在密室里不知时日,需要一件计时工具,但是计时工具,就只有滴漏这一种吗?」 不待李儒回答,一旁杨拓率先开口,眼底是掩不住的关切,「也不是,虽然还有其他计时工具,但李工房擅长制作各种机巧设置,这滴漏做的最是漂亮,是我提前和他说了一嘴,叫他拿过来。」 云西面上云淡风轻,心中却一片瞭然。 看来,不仅李儒对杨拓是一片真情实意,这杨拓对李儒也是挂心得很呢! 尽管已经出现了一个背叛了他的亲信杨砺,杨拓却仍然对李儒坚信不疑,而且这样急急为李儒辩解,分明就是唯恐李儒被人误会,从而会搭上半点嫌疑。 真爱!这两枚帅哥之间绝对是真爱! 鑑定完毕之后,云西皱眉想了一下,再度开口问道:「那么在进入密室之前,李工房有没有和别人讲过,这个铜壶滴漏的事?」 李儒闻言一愣,他直起身子,沉吟了片刻,似在回忆思考。忽然,他的眉头微微颤了一下,脸上现出惊惧的神色,「我···我曾给杨砺说过···」 「是李工房主动提起来的,还是杨领队先问的?」云西蓦然打断话头,目光冷冽迫人。 李儒被她气势摄得一怔,有些结巴的回道:「之前,我正拎着滴漏配件要走回房间,被路过的杨领队和唐缇骑看到,杨领队就随口问起来。」 他又面向杨拓,清矍的脸庞涨的通红,「属下平素就与杨砺走得近一些,跟没没有想过他会包藏祸心,没有任何防备,才会和他说起这滴漏的事情。」 杨拓伸出手,轻轻按着李儒的肩,抬眸望住他,脸上笑意温柔平和,「无事,杨砺是我的堂兄,与你我从小一起长大,他外出游学这么多年,与他亲近些也是人之常情,而且不光你,他私下里也来找我续过旧。我对他也是半点防备没有,道民你不必自责。」 杨拓又转而看向云西,凝眉问道:「云书吏,这滴漏与唐七星犯罪的证据究竟有什么关系?」 云西转身将那铜壶放回竹木小台阶上,抬手一指桌上烛台,面向杨拓,眸色肃然,「大人还记得,进入密室之后,是谁动过这套滴漏,又是谁将这烛台放到滴漏旁边,故意用火苗烤炙着这只铜壶吗?」 「唐七星!」李儒杨拓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没错,就是唐七星,唐缇骑。」 云西容色淡然,目光坦荡,「之前属下已经确定白练珠就在密室,却不知道密室有哪里是绝对密封,隔绝腥气对白练珠的影响,致使她不发光的。后来一问大人,才得知干净的水可以隔绝腥气。属下当时就想到了这个滴漏。」 「可是滴漏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这对于尧光白来说,不是太危险了吗?明明洗漱房,卧房的水缸更深更隐蔽啊?」李儒不解的问道。 「洗漱房卧房的虽然隐蔽,但是距离铜墙太远,唐七星从杨领队身上偷过白练珠,当时他的身上就有伤口,虽然包扎完好,当时的密室光线也很亮,但白练珠肯定会起反应,发出微弱的光虽然不足以引起别人的注意,他本人当时却必然会慌张。」云西缓缓说着,目光一片清寒。 杨拓认同的点点头。 这个屋子里,他是最了解白练珠的人,他知道,云西所说的,都是事实。 云西继续讲道:「那时还没有经歷打水洗脸验易容,他也许并不知道卧房和洗漱房里有水缸,也或许是担心自己走动太远,会被已经清醒的杨大人与我哥哥发现。」 「而且白练珠被盗的事实人尽皆知,稍后肯定会对密室里的每一个人进行搜身,他只能悄悄藏在袖中,然后趁着杨大人救李工房,我哥哥救我的空隙,背过身将白练珠偷偷放进滴漏中。」 「云书吏说的不错,」李儒点点头,脸上却仍有疑惑,「只是,白练珠被放进的是最小的铜壶,这只有烧痕的铜壶,明显摆在小铜壶之上,究竟与唐七星的犯罪证据有何关系?」 「李工房稍安勿躁,接下来就讲到了唐七星是如何下给我们下毒,又会留下什么样的证据了。」 云西微笑着说道:「因为当我联想到滴漏就是唐七星选择隐藏白练珠的地方之时,我的脑海中瞬间就出现了刚进密室时,李工房摆上铜壶滴漏后,唐七星就一反常态的各种夸赞李工房技艺精湛,还说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的滴漏。」 少言的云南终于开口,他望着云西,凤眸中闪出一丝赞许的光,「以唐缇骑骄矜狂傲的脾气,这应该是他进入滕县后,说的第一句夸奖的话。」 罕见的得到了云南的贊同,云西开心得都要飞起了。 「要知道,杨府里,比这件滴漏还要贵重精巧的物什不知有多少,那位唐缇骑可是半句称赞都没有。」 她强压着心里的雀跃,佯作高深的说道:「独独面对这件滴漏,不仅夸了好几句,还上手摸了;不仅摸了,还用烛台仔细照了;不仅照了,还把灯烛放到滴漏近前,让火苗在不被人察觉的情况下烤炙着铜壶!这一切难道不是太过反常了吗?」 李儒此时已然听愣了,他难以置信的打量着自己精心设计的滴漏,他真的没有想到,自己的心血竟然早就成了别人的轨迹阴谋的一部分! 「大人,您看到这装着水的铜壶被火烤炙,会联想到什么?」云西转而问向杨拓。 「煮水?」杨拓迟疑着回答。 「对!」 云西抬手就打了一个响指,「就是煮水,水开了,就会有水汽蒸腾而出。虽然一只小小蜡烛并不会很快将水煮开,却会令一种掺进水里的迷药迅速挥发···呃···」 讲到挥发这里,云西看着李儒杨拓一脸懵圈的样子,才意识到挥发这个现代词,古人可能听不懂,立刻收了口,向云南投去了求救的目光。 「有一种迷药,叫做水**,是说将其融在水中,受热时,会蒸腾为一种能致人昏迷的雾气,吸入一定程度,人就会晕厥昏倒,但不至于伤及人的性命。当然受热越强,雾气蒸出的越快,受热缓慢一些,雾气就会缓缓蒸出,但也足够致人昏迷。」云南容色沉静,缓缓接口说道。 「水**?」杨拓眼底闪着惊色。 「正是,」云西煞有介事的点点头,「而且由于唐七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用灯烛烤炙铜壶,受热自然也慢,这只铜壶现在也必然会残余一些水**,找来药师,一验即可!」 「这就是唐七星的罪证?」李儒惊问道。 「没错!要知道,这间屋子是全然密闭的,其中只有我们几个人进出过。整个过程里,在大家昏迷之前,只有唐七星一人碰触过铜壶滴漏,也只有他故意放灯烛烤炙过这只铜壶。」 「后来的过程中,只有昏迷时,大家失去了知觉,但是我家兄长却能清晰感觉到唐七星没有起过身,撬过铜墙,」 云西一面说着,一面指点着铜墙前面的空地,比划着名方向,「而且他离桌子也很近,大家昏迷中,也没人接近过这只铜壶。剩下的清醒时间里,我们每个人又都能证明,这只铜壶再也没被人碰过,足可以说明,这其中的残毒就是唐七星下毒迷倒我们的罪证!」 「有了证据,我们现在就可直接将唐七星拿下归案了!」李儒一脸兴奋的望向杨拓。 杨拓圆润的脸上也绽出激动的笑容,但毕竟是久浸官场的人,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兴奋,转向云西,徵询道:「云书吏有什么计划吗?」 云西望了一眼云南,眸光流转,之后转向杨拓,脸上笑意渐敛,肃然问道,「敢问大人,是想抓住尧光白多一些,还是要保证老大人安全多一些。」 杨拓脸色瞬间一沉,「你这是什么话?尧光白不过一介匪盗,岂能和我爹相提并论?!」 云西抬眸,望着杨拓淡然一笑,「大人孝心可昭日月,自是我等楷模。只是如果先抓尧光白,就等于是将老大人推进险地,所以属下不得不发这一问。」 李儒急急打断云西,「云书吏,咱们抓住尧光白,不就是除去了老大人的危险了吗?没了尧光白,老大人不就安全了吗?」 云西眸底陡然生寒,「难道李工房忘记杨领队的事了吗?」 李儒登时一怔,立刻哑了嗓子。 「还请云书吏讲细一些。」杨拓伸手扶起云西,目光急切。 云西不着痕迹的后撤一步,婉拒了杨拓的搀扶,「显然杨领队已经被卷进尧光白盗宝事件,在没弄清他们两人究竟如何达成共识,互相利用的缘由下,直接抓捕尧光白,很可能漏过其他隐患。」 「还有什么隐患?」李儒问道。 云西目光幽深,缓缓说道:「既然尧光白能够策反一个杨砺,难道在这偌大的杨府之中,就不会再策反另一个王砺,李砺?」 此话一出,立时叫杨拓李儒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是清楚了尧光白的身份,咱们就贸然行动,那躲在杨府阴影中的那些杨砺们呢?」 云西有条不紊的细细分析,「抓捕尧光白必然会耗费杨府绝大部分的护卫能力,要知道,之前光他一人之力就可以连劫八路人马,而不露出半点破绽,这要何等惊人的智力谋力才能做到?」 杨拓盯着云西,目光越发沉重,「以尧光白的智慧,他既敢孤身进敌营,就会给自己留下几条退身步。」 云西点头,继续说道:「他该是觉察咱们开始疑心他,所以才会抛出杨领队这一个障眼法,来混淆真假身份,这就代表着,他已经开始提防咱们。一旦真的抓捕,很可能一面被尧光白玩得团团转,一面不得不疏忽老大人的保护,从而让那些杨砺、王砺们钻了空子,到时候,两头都保不住,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不!绝不能让尧光白那竖子得逞!」杨拓狭长的双眼亮得瘆人,闪着兇狠,透着惊愤,斩钉截铁的狠狠说道。 ------题外话------ 写到这里,第二个大案马上就要进入收官结尾啦,o(n_n)o哈哈~ 盗九天一案的复杂性与诡计数量,也已经远超第一个吕德才兇杀案, 走的也不是一般言情推理,悬爱的以爱情为主的路线,九尾希望更多的是一些关于成长,挑战,蜕变故事。 但是亲亲依旧是慧眼如炬,跟着云西一起过关斩将!或是坚持天天评论给九尾打气,或是不断送花花送票票,不离不弃! 虽然现在追文的人不超过30个,但是九尾真的特别感动,因为能选择喜爱推官的你们真的是非常稀少的,最独特的读者! mua!(*╯3╰) 再次感谢亲亲们滴支持鼓励,为亲亲们每一个评论,每一朵花花,每一张票票!?mua!(*╯3╰)
第157章 云家仇人? 「所以,属下建议,对待尧光白先要按兵不动,重新布局老大人的安全防卫。」 面对着盛怒之下的杨拓,云西容色却是一片清明,她平静说道:「之后,还要当着唐七星的面,公布一个假的防卫计划,并怀疑杨领队就是尧光白,或者是尧光白最大的帮手。」 杨拓怒气渐敛,与李儒听得都很是认真。 「这样,之前泄露的所有内幕消息,都先归罪到杨领队,这样就可让唐七星放松警惕。以为咱们眼里只有杨领队,不会再怀疑别人。所以必须严厉审讯杨领队的,但讯问的工作最好由大人您亲自担当不能走漏半点真实消息。」 杨拓望着侃侃而谈的云西,目光越加幽暗,「云书吏,三日后就是九天最后一次考验,你究竟有几成胜算?」 云西抬起头,迎向杨拓幽深莫测的目光,「大人,与其和您说有几分胜算,不如和您谈谈失败的成数。」她目光瞬间锋锐如刀,「不依此计,老大人性命必不可保!此计是唯一有胜算的选择。」 像是被她的目光所摄,四围的空气瞬间凝滞。 杨拓也被压迫得不觉屏住了唿吸,顿了好一会,他才动了动喉结,谨慎说道:「那接下来,咱们应该怎么做?」 云西目光一缓,瞬间展露笑颜,「一会出去,大人就马上提审杨领队,并作出大动肝火的样子。指斥他不是尧光白就是与尧光白相勾连。第二日召集属下们与唐七星一同议事,佯作对我们兄妹二人也失望至极的样子,与唐七星再商量出一个护卫大人的计划。」 说着,云西又转向李儒,「到时,李工房装作对我们和唐七星都不再信任的样子,对唐七星的建议也要稍作反对,最后大人选择一个折中的方案,并吩咐手下迅速执行。」 「可是金魂寨虽然不会对付杨家,但保不住有哪个和杨拓交好的个人,暗中泄露消息。」李儒补充着说道。 「不怕,」云西淡淡一笑,「届时执行假任务的都会是金魂寨,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咱们真正的计划在暗处,大人只要挑拣一些杨府绝对信得过的强壮心腹就足够了。」 杨拓思量着说道:「还好之前几次行动,杨府护卫全部都是金魂寨高手,唐七星应该起不了什么疑心。」 「然后呢?然后该怎么做?」李儒迫不及待的问向云西。 「然后?」云西双手一摊,俏皮笑道:「然后没有啦!」 此时身后的云南嘴角不觉一抽。 他强忍住扶额的**,撤步侧了头,不忍看杨拓与李儒的反应。 李儒下巴险些就要被惊掉,「就这么简单?云书吏,你和云刑房呢?你们就不需要做点什么吗?」 「大人和李工房明面上要做的就是这些,暗下中的真计划,我会写在信上,明天朝饭时递给李工房。至于我和家兄。」云西笑着解释道。 说到这里,云西与云南相视一笑,转而朝向杨拓,自信说道:「我们回去排查杨砺与尧光白究竟是什么关系,如果是进入杨府后,临时被策反的。我们就要查清尧光白究竟如何办到的,还有没有可能会有其他被策反挑动的人存在。」 杨拓这才释然的点点头,「那就辛苦二位了。」 「对了,还有两件事,属下始终耿耿于怀。」云西恍然间抬头又打了一个响指。 「什么事?」杨拓奇道。 「唐七星之所以能够顺利进入县衙与杨府,就是因为他有锦衣卫的令牌与绣春刀。」云西皱眉说道:「这些东西就那么容易被仿冒吗?咱们衙门怎么说也是一地官府,这样的假冒令牌官刀难道就分辨不出来吗?」 杨拓目光倏然一沉,他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云西还以为自己问错了什么话,刚要开口,就听杨拓一字一句,惊疑说道:「书吏这一说,我才想起一件事,唐七星的令牌官刀,都不是仿冒品,而是一等一的真品,绝对没有假。」 「啊?」云西也有些意外,「不是仿冒的?难道是尧光白杀了唐七星,抢了他一身装备,或者是偷来的,才会这么有胆量来冒充的?」 身后的云南也有些意外,一双剑眉紧紧蹙起。 李儒面上全是惧色,他迟疑的说道:「以尧光白的诡计和手腕,杀掉个把落单的锦衣卫,应该不算什么难事吧?」 「对了!」 杨拓忽然抬起头,兴奋的说道:「兖州府衙门里,正好有一位办事的锦衣卫,他也在南镇抚司,还是一个首领,外放追贼的各个缇骑都归他管。这次从京里下来传令官,下穿家父的调任文书,刚好就与他同路。如果这个唐七星是假冒的,他必然识得破!」 云西沉默的点点头。 虽然杨拓说得很委婉,但是云西敏锐的触角已经感知到其中不能为外人道的内幕。 既然能请得动那位锦衣卫大官,还碰巧与传令官一路,就说明,那位锦衣卫与杨家关系匪浅。 搞不好那个锦衣卫与杨家买通的上面势力有着摆不脱的关系。 云西佯作思考的,再度打量了杨拓一眼。 看来杨家那个右丞相还是左丞相的祖先果然没白有。 即便是被定了个国之罪人的名号,满门抄斩,后世子孙也依旧不屈不挠的往上走,野心和能力那都是大大滴有! 要知道,他们云家被灭门,是被邪恶势力偷偷给办的,并没有被真正定罪,名义上还是士人家族,名门大家。但她和云南从头爬起都已经这么难了。 而他们杨家最早的罪名可是国家皇帝亲自给定的,杨家子孙罪臣之后的名头绝对没少顶,再往上爬,其难度便可想而知了。 「我今晚就放出人手,前去兖州府接人,等到第三天时,正好可以在抓住唐七星的同时,定了他所有的罪,然后就地正法!」杨拓越说语气越狠,仿佛唐七星现在已经被抓住捆的严严实实的跪在了他的眼前。 「好!如此更是万无一失了!」云西笑着说道。 「那第二件事是什么?」李儒补充问道。 云西目光微寒,「看杨领队的样子,他对杨家应该是有很深的仇恨,所以不惜搭上自己的性命也要辅助尧光白,拖杨家下水。这其中的内情,大人和李工房可以对属下明言吗?」 杨拓目光迟疑了一下,犹豫着说道:「这很重要么?」 「至关重要。」 杨拓回眸又看了看李儒,两人脸色都很复杂。 片刻之后,杨拓才嘆了一口气,他缓缓背过身,走到漆黑的铜墙面前,伸手抚着冰凉的墙面,目光幽幽说道:「杨砺是我大伯父家的独子,杨家的当家族长位置本该是大伯父的。」 云西心中瞭然,看来又是一场有关家族利益的纷争。 「可是我大伯父英年早逝,杨砺便被养在了我们这一支里,他少时善武,十三岁时,被高人看中,便随着高人师傅在外游学。这两年习武有成,便跟着一群朋友在兖州做事。这一次回来也是得知杨家有难,特意来帮忙的,只是不成想···」 讲到这里,杨拓不觉垂下了眼眸,目光疲惫又暗淡。 「可是杨领队为什会对杨家有如此敌意?」云西越发不解。 「也许是听信了什么谣言吧。」见杨拓顿住,李儒上前解释道,「之前有些小人居心不良,说是杨家大伯与杨老大人有仇怨,堂少爷肯定是误信了小人谗言。」 云西不动声色的点点头,显然,这两个人没有完全说实话,不过没关系,知道杨砺是因为父辈关系,才仇恨杨家这一点,就已足够。 该问的都已问清楚,四人又简单交代了几句,便各依前面计划,依次走出密室。 杨拓李儒连夜提审杨领队,闹得整个杨府人心惶惶。 这註定了是一个无眠的夜晚。白练珠被盗,与即将到来的第九天,杨洲究竟能不能保得平安的忧惧,像是一团黑沉沉的阴云,沉甸甸的压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金魂寨的人感情更是复杂,他们不怕死,却怕这样不明不白的死,还是被自己一直坚信不疑的兄弟亲手杀害,任谁也想不通,也放不下。 云西云南走出密室后,先回了自己的房间,一关房门,云西刚要兴奋的向云南邀功,云南抬手就是一个爆栗子,云西假装惨嚎了一声,手却及时的攥住了云南的手指。 她抬起头,望着云南嘿嘿一笑,「我知道你气我什么。」 云南面色黑如锅底,「知道你还犯,世家之女就该有个世家之女的样子,行止如此粗鲁,小心日后你嫁不出去。」 「每个人都不一样啊,如果平时我太在意大家闺秀的形象,而拘着装着,万一哪天一暴露本性,肯定会把人吓个半死。」 云西调皮的吐了吐舌头,「这样在工作时,时不时露出点小习惯,大家不知不觉间也就接受了我的脾气。我这样很明智的。」 云南冷眼看她片刻,许久才无奈的嘆了口气,缓缓转过身,「不过比起你的礼仪,现在还有一个更棘手的问题。」 云西不禁有些意外,「什么更棘手的问题?」 云南望着桌上烛火,目光幽冥不定,「你忘了是谁把我们逼下悬崖,又是谁灭了整个云家吗?」 云西浑身骤然僵住,她望着他的背影,只觉自己后背有森森寒意缓缓升起。 「郑贵妃派遣的锦衣卫?!」 云南缓缓转过身,侧眸望住她,锐利的凤眸中一片迫人冰寒,「无论唐七星是真是假,他不过一个小小校尉,又是专门缉拿盗匪的,所以不知道屠灭云家的密令,是很正常的事。但是这一次是南镇抚司的首领,就很有可能知道灭云家的密令,自然也不会愿意见到活着的云西云南。」 云南的话就如一声平地惊雷,骤然炸响在云西脑海中,震得她脑仁生疼! 「那···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云西迟疑着问道,「咱们先藉故逃离杨府吗?管他什么官府名声威信,你我的命才是最重要的吧?在这里翻船太不划算了。」 云西越想越害怕,这次面临的危险,很可能是穿越以来最大的一次,比误进金魂寨黑店还要兇险! 「半途而逃?」云南不屑的扫了一眼云西。 「嗯,」云西重重点头,「性命攸关,你现在是特殊情况,我也没什么武力值,危险面前,保命要紧,这一旦也不丢人。」 听到云西脱口而出的「特殊情况」,云南瞳仁勐地一缩,待到云西讲完,他眸中冰寒已然消退殆尽。他缓缓回过身,目光幽幽的望着云西,沉默良久。 云西抬着头,望着云南的目光却很坚定。 她知道他的骄傲,知道他的坚持,但是这不是一般的问题,这涉及两人性命,她希望他能够做出不被声名所累的明智选择。 时间在两人的目光对峙中,缓缓流淌,终于,云南垂下眸,涩然一笑,「云西,我知道你的想法,我理解你。」 此话一出,云西便预感到后面还会有个但是的转折,她立刻伸出双手,握住他的手,急急开口,「我也理解你,咱们就这样愉快的决定吧,不要又但是···」 云南的手却迅速从她手心挣脱,云西刚要再争辩,手却瞬间被云南的手覆住,他直直的望住她,目光殷切,「但是,有些时候,能撤,有些时候不能撤。你我接手此案,并是为了什么声名,也不是为了赏金,是为了能够在官场走出第一步,是为了我们的信仰。既然已经承诺全力保住杨洲性命,就不可半途而废。如果半途而逃,对不起你我这里。」 云南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定定望着云西,目光恳切,一字一句的道:「况且,以你我现在的身份,能够接触到国家的权利中枢,一一找出那些隐在皇权里的幕后黑手,为云家报仇,根本是不可能的事。这一次能够接触到其中可能相关的重要人物,也许是上天给我们的一次机会,所以不要退缩,好么?」
第158章 幕后女人 云西凝视着云南目光殷切的眸子,想要说些什么,嘴唇动了几动,却终没有说出。 腹有千言万语,只化作了一声无奈的嘆息,她望着云南轻轻摇了摇头,勉强笑道,「就知道说服不了你,反而会被你说服。」 她也学着他的样子,双手从他手心挣出,然后从外面包裹住他的,「好吧,就听你的,也许那个锦衣卫也不知道追杀我们的事。」 云西故作轻松的耸耸肩,「也许我们可以借着欺骗尧光白的藉口,让杨拓做出故意远离我们的姿态,不再在别人面前提起我们,尤其是在那位锦衣卫的面前。总之,既然决定留下做事,咱们就要有方法保护自己!」 说完,她重重的攥了一下他的手,俏皮的眨了眨眼,「那么现在,就让咱们回到案子里吧,第一件要做的事是什么?」 云南微怔,旋即垂眸,望着她会心一笑,挑眉说道:「寻找杨砺叛变的原因。」 「那时间有限,咱们说走就走吧。」云西动力满满的,拉着云南的手就要向大门走去。 「云西!」看着云西积极行动的背影,一声唿唤,蓦地从云南口中脱出。 「嗯?」云西应声回头,俏丽的脸上还挂着斗志昂扬的自信微笑。 「虽然已经决定了,但半途而逃也没有错,我不希望你因为我而改变主意,」云南的视线一寸寸在她的脸上缓缓,语声也柔和到了极致,「我希望你保持你自己。」 他眉梢眼角有抑不住的温柔,缓缓波动,竟令云西一时间恍惚起来。 不禁产生了一种错觉,觉得此时的他,面对的不是妹妹,只是面对自己,深情如许。 她弯起的唇慢慢恢復,浅淡笑意尽数敛去。 「云南,我改变主意,不是因为你,或是因为我对你的感情。」她望住他,眸光清澈,闪烁晶辉,「只是因为,你说的是对的。坚持到底,为的是信仰;半途而逃,躲的是危险。危险与信仰,我选择信仰。」 也许是云西眸子里的坚定感染了云南。 他没有再说话,只在唇边绽开一抹欣然笑容。 如春风拂过经冬的林木,漾开了满目向阳的浅绿,沁人心脾。 夜如此深沉,人却无心睡眠。 那一边,杨拓与李儒的审问正进展得如火如荼,杨府里已经传开,杨家的堂少爷杨砺,竟然就是尧光白最重要的帮手,帮凶。 当然对于杨砺就是尧光白这一点,云西与杨拓商议后还是觉得不能令人信服,所以现在的审问方向就是要杨砺交代与尧光白密谋的所有,以及尧光白的去向。 但是,无奈杨砺的舌头虽然及时保住了,但他的嘴就像缝上了一半,撬都撬不开。 这一边,云西云南确定了方向,便开始的真正的访查。 经过几番查问,通过照顾金魂寨起居的僕役,云西得知在没有行动的时候,杨砺几乎都是和一个大鬍子领队在一起。 云西云南相视一眼。 金魂寨的高手们不仅衣着整齐,武器统一,而且外貌体型也都很相似,几乎一水的清瘦青年男子。 拥有一脸大鬍子的,就只有一个人。 他们眼前同时出现了一个画面。 之前站在在密室悬梯入口前,率领一众金魂寨高手,厉声呵止杨砺,并与梯阶之下的杨拓僵持对立的,那个满面虬髯的壮汉! 云西朝云南点了点头,确认了他们的第一个目标。 最终他们由僕役引领着,来到了前面一进院里的一间客房前。 「咚、咚、咚!」 僕人抬手敲了几下门,木门吱扭一声,被人从里打开。 僕人容色本来很平静,不想门一打开,屋中不同寻常的场景立刻呈现在眼前,惊得僕人手执的灯笼骤然一晃,僕人自己也不禁倒退了几步。 好在站在他身后的是云西,云南离门最远,倒没有被僕人惊到。只是屋中场景的确有些吓人,看得云西也不禁皱了眉头。 那屋子规格比之云西他们的不知低了多少,也就八、九平米左右的大小,屋子最里面只有一张简单的木床,屋中央摆放了一张方桌,四把椅子,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摆设。 但就是这样一间小小的屋子,竟然簇簇拥拥着挤站着不下二十来号人!全都是清一色的黑色锦衣劲服,此时听到敲门声,纷纷回过脸,向着云西投来了充满敌意的目光。 那屋子灯烛本来就不多,一大群黑衣人密集站立,又加上那一双双凶神恶煞,恨不得将来人生吞活剥了的狠戾眼神,隐在阴影中影影绰绰的脸,那个小厮生生被吓得倒退两步,也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反应了。「刑房的?」有人认出了云西云南,疑问脱口而出。 云西微微一滞,立刻反应过来,朝着屋内抬手一揖,礼貌一笑,朗声自报家门,「不错,在下与家兄都是滕县刑房吏,因受典史大人之命,特来拜会诸位侠客!」 听闻此言,屋中人纷纷回过头,询问的目光一起转向站在最中央位置的那名虬髯大汉。 虬髯大汉盯着云西,冷冷将她打量了一番,充满敌意的问道:「拜会?这深更半夜的,拜的哪门子会?」 「就是!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旁边有人瞪着发红的双眼,大声呵斥。 「我们的兄弟不明不白就被你们逼疯了,一死一伤,今儿个不说明白,就他娘的没完!」 紧接着,屋中就有更多的人跟着起闹,一个个义愤填庸,似有滔天的怒火无处发泄。 「别以为你们杨府有几个臭钱,就可以在我们兄弟面前摆架子!金魂寨对你们杨家客气,你们不仗义,我们兄弟可不认识这个『杨』字怎么写!」 「够了!」虬髯大汉勐地一拍桌子,骤然打断众人。 一众打手立刻依言噤了声,只是怒视着云西云南的目光依旧火光烈烈。 云西心中一动。 知道言多必失,及时控制局势,看来这个大鬍子确是所有人的头领无疑了。 云西轻咳了一声,摆手示意领路的小厮先行退下。 那僕役没有任何犹豫迟疑,一得到允许,立刻转过身,一路小跑着,就颠儿没影了。 「这位兄台,」云西向着大鬍子拱了拱手,肃然说道:「事发仓促,密室里的事,还没来得及跟您与诸位英雄,细细说明。」她眼神陡然一凛,忽然加重了语气,「难道您就不想知道杨领队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云西知道,这一句必然会打到大鬍子的要害。 果然,虬髯大汉望着云西的目光闪烁了一下。 「屁话!谁不想知道,这不都在这,就等你们来交代呢吗?」有人不耐烦的吼道。 对于小喽啰跟班的聒噪,云西充耳不闻,她一双星眸熠熠生光,直直盯住虬髯大汉,一霎不霎。 终于,一直也在直视着云西虬髯大汉缓缓抬起手,冲着众人做了个迴避的手势。 众人虽心有不甘,但是迫于虬髯大汉沉肃威赫的压力,却还是一个一个不情愿的走出了房间。 由于云西云南正站在大门中间,所以人群走到他们身前时,自然分为两股,旁落而出,有几个还狠狠的瞪了云西几眼。 待到屋中只剩下了虬髯大汉一个人,云西云南才抬步迈过门槛,走进屋里。随在身后的云南顺手还带上了门。 因着之前屋子里实在是挤了太多人,又因屋子供暖充足,房门一关,残余的各种武人身上特殊气味,便随着干热的暖气,从四下悠悠飘来,云西眉梢微动,却忍住了没揉鼻子。 她只是担心云南,屋中阳气这么浓,他该会很难受。但是这毕竟是取证审问,审问对象的心理封闭环境,还是要刻意营造的。 接下来只能速战速决了。 她先在桌前站定,抬手又是一揖,礼敬道:「敢问英雄贵姓,台甫?」 那大汉目光在云西身上打量一番,又逡巡着移到了云南身上,从鼻中发出冷冷一声嗤笑,「浑的台甫?就叫我边老大!」 云西淡淡一笑,道:「在下刑房书吏,云西。后面的是家兄,刑房典吏,云修竹。」 边老大望着在门口摇摇揖手致礼的云南,不由得眯起了眼睛,冷笑着说道:「门口那个小白脸,你待在门口干什么?是怕我那群兄弟再回来,吃了你们俩吗?」 「家兄虽是刑房典吏,但是身体羸弱,太热的屋子就止不住咳嗽,那样就办不了事了。边兄莫怪,平日里都是我带家兄说话的,衙门里都知道。」 边老大怀疑的目光看了看云南,脸上充满不屑之色,似乎对云南小白脸定位已经深信不疑。 他又转向云西,扬着下巴,语气轻蔑,「行了,旁的废话都免了,就直说,我家杨兄弟到底怎么了?」 「杨领队盗了白练珠。」云西镇定自若。 「放屁!」 一听云西的话,边老大登时大愤,指节分明的粗糙大手在粗重重击在桌面上。 「怎么?边兄不信?」云西眸光闪着如芒的寒光。 「当然不信!」边老大眼睛怒瞪,鬍子都吹了起来。 「是啊,」云西认同的点点头,「杨大人也不能相信,但是杨领队的确就在杨大人的面前,携着白练珠,要逃出密室了。杨领队还是杨大人的亲堂兄,不是吗?」 边老大目光瞬间迟疑了一下。 「就像···」云西故意停顿了一下,才沉声继续说道:「就像杨领队就在边兄的眼前,亲手割了一个金魂寨兄弟的喉咙,用的还是和边兄一样的特制软剑,不是吗?」 边老大拍在桌上的大手立刻紧攥成拳,此时他的脸色已经惨白一片,就像是再度回忆起之前那可怕的一幕。 「一桩桩,一件件,都显示了杨领队与尧光白有着甩不掉的密切关系,而在那尧光白刀下,不知白白送了多少金魂寨兄弟的鲜活的性命。」云西不动声色,继续加料,「这其中究竟有什么隐情,难道边兄不想一探究竟吗?」 边老大的浓密杂乱的眉头痛苦的皱起,他抬起头,粗重的唿吸令颌下鬍鬚也微微颤抖起来。 「你知道这其中的内情?」他瞪着云西,咬牙狠狠说道。 云西坦诚的摇摇头,「我们就是为了这个,才来到这里请边兄提供些线索的。」 「要我说什么?说了,你们就弄得明白?」边老大目光里的质疑丝毫不加遮掩。 云西浅浅一笑,「这事实,是杨典史不惜任何代价,也一定要弄明白的。因为不仅关乎杨家的堂少爷,更关乎杨氏一门全族安危。边兄不必怀疑。」 「等等!」边老大双眼霎时一亮,「你们就是闯过金水村的一女两男?」他的手第一时间摸在腰上软剑剑柄上。 云西心里瞬时咯噔一下,特么的要坏事! 但是久经风浪的极佳心理素质,却教她白皙的脸上瞬间浮出淡淡浅笑。 她望着边老大,目光沉稳,镇定自若,「我只能告诉你,我们是杨典史最信任的人,也是唯一能帮他,能帮你们,寻回真相的人!」 边老大登时一愣,片刻之后,眼珠才活泛了些,打量着云西目光犹疑不定。 云西暗下松了一口气,终于又特么煳弄过去一次。 云西先将发生在密室之中的事情大略讲了一遍,尤其讲了杨领队的异常。 边老大的脸色越听越黑。 终于全部讲完之后,云西又冲着边老大拱手一揖,礼貌问道:「边兄,我知道你也很不解,为了弄清事情真相,我下面会问你几个问题。」 「你想问什么?」边老大的戒备终于有些松缓。 「下面的问题全是为了分辨真相如何,要一一弄清的,如果有不对之处,边兄也不要恼,只需举出反证即可。」因着边老大是个不折不扣的粗人暴脾气,云西便先行安慰一番。 看到边老大点了点头,云西才开口问道:「你相信杨领队就是尧光白吗?」 「当然不信!」边老大想也不想回答。 「可有什么根据?」 「尧光白在外地活动时,我们兄弟一直都在一起,除非小杨是个神仙,会分身瞬移术,要不根本不可能!」 云西凝眸思忖片刻,又道:「那在进入杨府护卫之前,杨领队会有与尧光白通气关联的可能吗?」 「啥啥可能也没有。」 「又有什么根据?」 「尧光白就从来没有来过山东,可是小杨跟我一直都在滕县,他两就不可能有关系。」边老大有些急眼。 「尧光白轻功那么好,行事又隐秘,到没到过山东,真的能被人察觉吗?」云西有些质疑。 边老大不屑哂笑,「猫有猫道,狼有狼途,不是我们金魂寨自夸,只要在黑白两道数得上号的人物,一踏入山东地界儿,就没有我们金魂寨不知道的!」 云西目光陡然一沉。 这武夫虽粗鲁,但他的话却很实在,她不由得又想起之前在金魂寨两个蟊贼身上搜出的那张纸条。 她话头忽然一转,佯作不以为意的说道,「也是,之前通知各位『桂竹』的就是你们。对了,用桂竹代替贵主的写法,是你们谁创制的啊?很有才气嘛。」 其实桂竹的含义,云西云南也纯是自己猜的,这会刚好用来套话。 「桂竹是菱香姐创制的暗语之一。」果然,边老大被诓上了当,真当他们是自己人,闲聊起家常来了。 「菱香姐?」云西双眼霎时一亮,她明明记得之前追来的是藕香姐,这会怎么又多了一个菱香姐? 「那藕香姐呢? ------题外话------ 5月份就要每天9000字更新啦!加油码字中o(n_n)o哈哈~ 期待5月快快到来
第159章 惊人内幕(一更) 边老大自豪说道,「藕香姐武功绝世,不输男人;菱香姐文思最棒,气死进士,做起文绉绉的哑谜黑话,就都是菱香姐了。」 「那菱香姐怎么不常见?」 「岂止不常见,寻常人根本见不到菱香姐的面,她虽是菱藕香大当家,却从来都在幕后,千金难见一面。」一提起那位菱香姐,边老大的话匣子就像被打开了,「可惜了了,小杨最得菱香姐赏识,要是菱香姐知道了这个事,一定···」 他终于顿住不说了。 云西知道此时不宜跑题太远,况且站在门前的云南一直皱着眉头,身体似乎已经出了问题。 不再允许云西能肆无忌惮的打探问题。 所以,她将问题再度拉回到杨砺身上,「那既然杨领队以前跟尧光白,根本没有关系,那问题就应该出在入杨府以后了。」 边老大似乎也很认同这一点,重重点了点头,「那还用说,不是外边的事儿,就是这里边的事儿了呗!」 「那进入杨府之后,边兄可曾发现杨领队有过什么异常,或是杨领队周围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云西补充道。 边老大皱这眉,坐下身,似乎陷入了回忆与思考。 终于,在过了一会之后,边老大突然抬起了头,望着云西大声道:「还真有一件怪事?」 「什么样的怪事?什么时候发生的?又是怎么个怪法?」云西急急追问。 「那是我们入杨府的第二天,当晚我正在小杨房里商量事儿,不成想,勾起了他伤心事,叫他说了很多。可是就在这时,房顶上忽然传来一阵哗啦啦的瓦片松动声。因为尧光白最擅长飞檐走壁,所以我们兄弟当时就冲出了房门,可是仰头一看,却什么也没看到。只有一只黑猫,一跳一跳的在房顶上窜过。」 「然后呢?」云西星眸生寒,「你们就回房了?」 「那倒也没有,」边老大回忆着说道,「我们这群兄弟毕竟是杨府请来做保镖的,怎么也得干活干全套,听到动静,不出去看看怎么说的过去?」 「你们就追出去了?」 边老大点点头,「我们出去就往房顶上看,可是除了从房上窜过的一只黑色野猫子,啥也没看见,所以当时我们兄弟也就没多想。」 「野猫?」云西不觉蹙了眉,又问道:「之后杨领队有什么不寻常的表现吗?比如干事时老会魂不守舍,心事重重的?」 边老大双眼勐地一亮,惊讶的望着云西,「别说,女差官你这么一提醒,我老边这才想起来,自从那晚之后,小杨办事时,的确有些总是魂不守舍的,当时我还以为是他想起了伤心事,精神不好。」 云西目光陡然一沉,「边兄,刚才你说进入杨府第二天?那个第二天是不是就是尧光白劫马车的前一天?」 边老大点头承认,「没错,就是那一天。」 「运马车时,杨领队与我们一组,表现的有些···」云西斟酌着用词,「怎么说呢?表现得有些毛躁,不知道杨领队平时是不是也是这样?」 「毛躁?」边老大的鬍子又颤了一下,眼中满是疑惑,「小杨不是毛躁的人啊?他平常挺稳重的。」 云西这才把那一晚的事情经过细细讲了一遍。 边老大听完直摇头,「不应该啊,这不像小杨会干的事,在一帮兄弟里,他是最少年老成的。不然在寨子里,他也不会当上百人长。」 云西隐在袖中的手,不觉微颤了一下。 百夫长,百户是政府军队长官的叫法,他们一个小小的黑道组织,头目制度竟然也仿照军队设置,可见其组织严密性,与背后策划之人惊人的权势手腕与野心。 「对了,边兄,」云西又想起了一件事,「发现黑猫那晚,杨领队和您谈的伤心事到底是什么?」 一直有啥说啥,豪爽麻利的边老大此时却打了磕巴。 他皱着眉,黑着脸,似乎很是有些气愤,「谁还没有个心事,况且这也碍不着查案,婆婆妈妈,问这么细作甚?!」 云西没有生气,她双眸微弯,笑得很是和善,「边兄莫恼,这件事并不是无关案情的细枝末节,这件事可以说是杨领队整个案子关键核心。」 边老大望着云西的目光还是有些闪烁迟疑。 云西敛了笑,一脸郑重,肃然道:「而且我们已经知道杨领队伤心之事,到底是什么,讯问边兄,只是最后求下证,保个万全稳妥。」 「你···你知道是什么事?」边老大眼底尽是惊诧之色。 云西点点头,「是杨领队与杨典史父一辈的事情吧?」 看着边老大更加惊讶的反应,云西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杨家大伯的英年早逝,杨老大人始终摆脱不了最大的嫌疑,家族纷争,嫡庶有别···」云西故意嘆了一口气,「一言难尽啊。」 边老大直直盯着云西,眼中诧色慢慢褪为一片黯然,「这里面的事,我也不清楚,但是小杨从来不是个冲动的人,他这么说了,就肯定是什么东西叫他发现了。」 一直容色平静的云西,听到此处,眸中悄然滑过一抹幽光。 事情的发展果然如此。 如果说事情有一处巧合尚可解释,那么在一件事情的紧要关口,同时撞上三件巧合,那就绝对不是巧合! 第一重巧合是,进入杨府后,勾起了杨砺惨痛的回忆,勾起了他对杨家的不满感情。 第二重巧合是,就在这个关口,边杨二人谈话交心的房顶上恰巧出现了一只弄出响动的黑猫。 第三重巧合是,就在这之后,杨砺就一反常态,做出了客观上有利于尧光白分散众人注意力的事情,第一个燃起了信号穿云火箭,继而给后面起了一种具有心理暗示作用的带头行为。这其中是否真的如云西猜想的那般有什么隐情,就要靠接下来的实地探查,真正找些证据出来了。 「那还有什么其他的异常之处吗?」 边老大皱眉又想了会,一脸茫然的摇摇头。 「杨领队跟金魂寨其他兄弟之间还发生过什么事吗?」云西循循善诱着,「比如被杨领队杀死的那位兄弟?」 听到这里,边老大粗糙的大手瞬间紧攥成拳,双眼瞬间充满血丝,他的拳重重捶在桌面上,沉闷的声响似是又铁锤勐击在心上的沉痛迴响! 「死在杨砺剑下的小孩是他的徒弟!」边老大一字一句,咬牙说道,「那孩子最佩服杨砺身手与为人,一直叫嚷着要做他的徒弟,杨砺那个闷葫芦独来独往惯了,一直没答应,上个月他才秃噜了口,可是谁成想···」 糙汉子边老大说到这里,也不禁红了眼眶,肩膀微微颤抖着哽咽了声音,再也说不下去了。 云西的心情也瞬间低沉下来。 她忽然就明白了,为何一直处于亢奋情绪里,疯狂突围奔杀的杨砺,会在看清死在自己剑下那人的脸时,仿若遭受了巨大雷噼一般的,登时傻在了当场,连视为剑客生命的贴身兵刃都随手跌落。 更明白了事后,杨砺为什么情绪激动到了崩溃的地步,直接想要咬舌自尽。 他的心,必然早已是血流满地,千疮百孔了吧。 一宗兇案里,势必会有各种的遗憾,各样的情感纠葛。 虽然作为一个办案的人,要始终保证自己要超脱这些感情之外,理智客观的理清所有案件线索脉络。但是超脱感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又是何其困难哪! 至少这一刻,听到如此的人伦惨剧时,她的心就控不知不住的跟着悲戚起来。「那在惨剧发生之前,那个年轻的孩子与杨领队之间,没有任何异常吗?」她声音尽量低沉,却还是忍不住有些哀伤。
第160章 哥你快来!(二更) 边老大将头低低垂下,听到云西的问题,痛苦的抓了抓自己额上凌乱的杂碎头髮,「没有啊,他们之间很平常啊!早上巡查交班时,杨砺看到那孩子衣衫不整,还打趣了两句,啥不寻常都没有啊!」 望着边老大痛苦又纠结的样子,云西知道,在这个情况之下,再也问不出什么了。 只是好在,她想问的事情也已全部问清,剩下的就是实地探查了。 待到边老大情绪平稳了些许,云西才缓缓提出了,请他带她去杨砺房间看一看的要求。 边老大情绪虽仍有些低落,却还是配合的将他们带出了房间。 云南转身打开门,边老大在前带路,径直走了出去。 可是云南却没有跟着走出去,只是在边老大经过他时,下意识的向门旁闪了一步,之后便僵硬着身子,站在了原地。 走到门口时,云西特意看了一眼云南,果然,他本就白皙的脸上此时更是如罩寒霜,连淡粉色的薄唇都变成了浅浅的紫色。 那双平素神光逼人的犀利凤眸此时也变得无神起来,表情更是木然一片,显然屋中的阳气对他造成了强大的压迫。 云南已经到了极限。 但是为了查案,他只能忍耐,坚持不中途退场,为云西顺利盘问,营造适当的氛围。 突然间,云西的心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攫住,团团紧皱在一起,怎么也喘不过气来。 她真的心疼,心疼如此倔强的他。 再顾不得什么人多眼杂,什么礼仪规矩,经过他身边时,她一把就抓住了他冰凉的手,牵着他一起走出了屋子。 他修长的手指如枯木般僵直,但就是如此,却还是不忘徒劳的挣扎两下。 云西咬死了嘴唇,縴手如钳般禁锢,就是不放松丝毫。 她知道,以云南的教养德行,他决不允许自己与已经成年的妹妹,在众目睽睽的场合,做出过于亲昵的动作。 但是,云西眼中,在他的身体,他的性命面前,什么繁文缛节都是一堆狗屁不通的废纸! 望着前面自顾自走路的边老大背影,云西放慢了步子,贴近云南的肩,目视着前方,用压得极低,只有彼此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此时深夜,贴近些,别人就看不到你我的手,快快恢復你的身体,才是正经。」 终于,无力的云南,僵直的手指瞬间失了所有抗拒的力道。 他亦明白,她的话是正确的。 他没有选择。 好在,杨领队的屋子距离边老大的房间并不算太近,又由于这里是第一进院,住的都是外围僕役小厮,再不然就是金魂寨的一众打手,所以防卫不算密集,路上灯光也比较昏暗。 有了云南宽大袍袖的遮掩覆盖,他们亲昵的举止在外人看来只是走得进些了。 并无多少人起疑。 待到走到院子另一端,杨砺的房前时,云南冰冷僵硬的手终于恢復了柔软的触感。 云西甚至有一种错觉,他的手,微微的有些温度了。 她攥着他的手不觉一颤。 身为半人的云南,从来都是冰凉一片,应该是没有正常人体温的。 真的是她的错觉吗? 就在她的手想要再攥一攥他的手,他的手却迅速从她手心滑脱而出了。 像是一片轻盈滑顺的绸缎,从她手中倏然而出,她还没来得及用力,手中就只剩下一片萧寂的空虚感。 「就是这一间。」边老大指着前面一间熄着灯的屋子,回过身对云西说道。 还在走神的云西不觉一愣,云南却只在这一瞬间,就退到了她身后,保持了一段安全距离。 两人之间的隐秘,粗心的边老大并没有察觉。 云西赶紧点了点头,正了颜色,没事人般的说道:「我与家兄先进屋里去看看。」 边老大转身上前,一把推开了门,而后站在了一旁。 云西心中不觉一动,看边老大如此坦荡,金魂寨在杨府应该都会很注意,不会留下什么私密的东西。 云西率先进了屋,云南紧随其后,边老大走在最后面。 一进屋,云西就从袖中取出火摺子,随手一晃,一团橘黄色的小火焰便出现在了她手中。接着火苗有限的光晕,云西很快找到了屋中的方桌,她走向前,点燃了桌上灯盏,昏暗一片的屋子终于慢慢清晰起来。 这间屋子虽不如后花园的客房精緻豪华,比起边老大他们的房间却是舒适很多。 几乎是他们房间的三倍大小,有一道屏风做隔断,分了里外两间,外间一张方桌,四把椅子。 窗前一张书桌,端正摆放着笔墨纸砚。 门前还有脸盆架,可供洗漱。只是脸盆架,放置脸盆的位置上,空空如也,没有摆放任何盆子。 四壁墙上直挂了几幅最简的山水画,云西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由于这间屋子,没有挤待过很多人,所以空气要好很多。 但是为免边老大起疑,进屋后,云南依旧独子站在门口前。 云西不觉咽了下口水,这下,勘察屋子的工作,就全部都要靠自己了,如果自己有疏漏,云南也不能再给她做补充了。 所以她要更细緻,更谨慎,不能错过一点点细节。 「边兄,当时您与杨领队谈话时,就坐在这张桌子旁吗?」云西左右回望着,随口问道。 边老大随手拉开一张椅子,一屁股坐下,敲了敲旁边位置的红木桌面,粗声粗气的说:「当时杨砺就坐在这里,我坐这里。」 云西也学着边老大的样子,俯身坐在之前杨砺的位置,上下左右细细张望查看着。 「那听到的动静是在这里的正上方吗?」云西抬手指着上方,仰头问道。 边老大也抬起了头,眯细了眼睛盯着房顶,回忆了一下,答道:「没错,当时就是正头顶响了一声。」 说着他站起身伸出手,为云西指着具体的方向。 「嗯,都说习武之人耳朵特别灵敏,看来果然是这样。」云西调侃般的说着,也跟着站起身,细细看着那处房顶。 但是那块房顶黑漆漆,和别处并没有什么不同。 「是呀,武人吃的就是这碗饭,」边老大附和着说道。 云西脖子仰得有些酸了,便低下了头,揉着脖颈,转了转头,「以边兄与杨领队这般上乘功夫,即使是尧光白那般好轻功的人来了,也应该能及时发现吧?」 边老大面色登时一沉,语气也有些迟疑,「尧光白?他的轻功应该是天下最一流了,一般距离,即使是我与杨砺应该也很难察觉。不过,如果是这块房顶,总还是会有些许动静,我们兄弟能够发现,因为实在是太近了。」 正在转脖子的云西,身子突然一僵,她勐地抬起头,又伸出手,摊开手掌,举在面前,在自己的位置开始缓缓移动起来。 看得一旁的边老大都有些犯傻起来。 云西旁若无人的动作实在太过奇怪诡异。 难道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吗? 「云···云书吏···我说错什么了吗?」一头雾水的边老大出声问道。 「嘘!」 云西竖起一根手指,立在了唇边,示意边老大先噤声。 边老大只好收了声,眼睁睁看着云西僵硬着身体,如蜗牛般,表情严肃的缓慢移动着。 移动着,挪动着,突然,云西双眼倏然一亮,身子也骤然定住。 她平摊开的一只手没有动,另一只手放下,执起桌上茶壶,在桌面上倾倒了些水,而后放下水壶,用手擦了些水,抹到摊平的那只手上,眼睛一霎不霎的盯着上面。 边老大也跟着一惊,立刻抬头向上望去。 「哥!」云西忽然喊了一声。
第161章 见证歷史 「如何?」门口云南立刻回应。 「你看下这个位置,是不是有冷风,如果没错,就记一下这个位置。」云西认真说道。 云南立刻走上前,伸手在桌上抹了一把水,之后悬空摊开,认真的感知着风的动向。 为预防边老大离云南太近,也为了加快勘察任务的进展。云西接口还要继续检查,带着边老大就走向了里间屋。 里间屋虽然比边老大的单人床高档许多,但也只是有着一床被褥,床边还有一张梳妆檯,上面摆放着一张铜镜,再无其他。 可谓是简简单单,一目了然。 云西翻了翻床上被褥,又一一拉开梳妆檯抽屉,却没有任何收穫。 看着云西像是搜罪证般的在杨砺房里翻查,边老大抱着双臂,黑着脸站在屏风前,一副大爷很不爽的样子。 不过,由于杨砺的行为结果实在是太严重,云西搜查也没有支开他,一直坦坦荡荡的公然搜查。所以他也只能强压着不快,冷冷站在一旁观看,做不出多余的不满意见。 好在屋子陈设十分简单,没有几下,云西就检查了遍,就只剩下床底没看。 可就是在云西弯下腰的那一瞬,她脸上平静的表情便被瞬间打破! 「那是什么?」云西脱口说着,探出手就向床底够去。 边老大也是一惊,赶忙上前两步就凑了过去。 随着哗啦啦一阵声响,云西从黑漆漆的床底够出一件铜黄色的金属脸盆。 最令两人惊讶的是,那铜盆中一团黑乎乎的灰烬,灰烬还保持的大略的方形形状,薄薄的,一看就知那是白纸被烧毁的灰烬。 「这是什么?」边老大的疑问脱口而出,随后就下意识的伸出了手,想要扒楞扒楞那堆纸屑灰烬。 「不要动!」云西立刻厉声呵止。 她严厉的语气惊得边老大伸在半空中的手顿时一颤。 「哥!」云西一边唤着云南,一边将脸盆小心的端起。 此时的云南已经外面情况全部记在心间,听到云西唿唤,便快步绕过屏风,来到了里间。 「这些纸都烧得啥都不剩了,书吏你们还要做什么?」眼看着小心翼翼的将铜盆放在杨砺的床上,边老大不解的问道。 「这是我们云家的搜集证据的秘术,边兄,请您先跟外面小厮要点薄浆浆煳,再取个白水茶壶,几张白纸过来,一个大号食盒,有劳!」云西表情严肃的盯着着那件铜盆,煞有介事的说道。 云南在心里无奈的摇了摇头,只要一听到云西口中说出什么家父秘传,云家秘术,就等于向他宣告,云西又在忽悠人了。 果然,不明所以的边老大已经被云西煞有介事的样子镇住了,连忙从屏风另一侧走出,去拿水壶等杂物。 「云南,一会你上得去房顶吗?」云西压低了声音,询问道。 云南点了点头,「我身子已经恢復,没有问题。」 「这些纸团还能利用吗?」 云南望着那团漆黑的灰烬,不觉皱起了眉,「没电了。」望着那团灰烬,正觉心有不甘,郁闷嘟起了嘴的云西,闻言不禁会心一笑。 外面的边老大是个耳聪目明的习武之人,这会出现了可疑情况,虽然已被支到了外面,但总共就这几步距离,又是在安静的无力,他肯定会支棱起耳朵,注意着他们兄妹的动静。 所以云南才会用了她交给的暗语。 但是在这么敏感的时候,他用这样的暗语,就带了一种莫名喜感,叫她紧绷的神经瞬间轻松很多。 「那就先造造势,以备不时之需,先搜集起来吧。」她侧眸望着他,浅浅一笑。 没想到,他竟然也回了她一个浅淡的微笑,更显得那副绝色的盛世美颜异常闪耀夺目。 正晃神间,边老大沉重的脚步声再度出现了屏风之后。 「这些纸都烧成这个德行了,真有方法看见这上面的字?」边老大还是有些难以相信。 云西瞬间敛了欣然的神色,接过边老大递来的茶壶与宣纸,边忙活,边说道:「边兄,你们是在运马车前一夜,与杨领队谈心,并且听到房顶的动静没错吧?」 「不是刚跟你说过吗?就是那天晚上,没错。」边老大显然有点不耐烦。 云西转过身,将拈起两张宣纸,重叠一起,表情肃穆认真,「那你们出去查看,发现只是黑猫后,就马上回屋了吗?」 「没呀,小杨怕有什么意外,跟着我跳到房顶看了看,啥人也没有,我们又去问了巡夜的兄弟,也没发现什么。因为第二天都说明了要早起,我们就各自回自屋睡觉了。」 「如果尧光白之前与杨领队一点交集都没有,但是第二天,杨领队就发生了异常。尧光白当夜联繫杨领队的可能性最大。」云西说着,又将白纸平铺在地上,随后拎起茶壶,就着壶嘴,吸了一大口水含在嘴里。 比起云西此时奇怪的举动,边老大显而更关心云西的推理。 他涨红了脸,急急争辩道:「他们两个就不认识,要是尧光白趁着我们出去的空档,摸进小杨房间,那后来,小杨看见他,根本不会给他说话的余地,一定直接出手去抓那劳什子尧光白!那贼人可是杀了我们不少兄弟,小杨绝不会跟他过话!」 就在边老大激动辨说之时,云西冲着地上宣纸,憋足了气力,迅疾喷出口中茶水。 雪白一片的宣纸立刻被雾般的茶水打湿了大半。 云西这才抬头,望着边老大,抹了抹唇边的水,肯定说道:「边兄说的没错,所以尧光白不会现身,因为风险太大。」云西抬手一指那盆灰烬,「尧光白选择的方法,是写信!」 边老大的视线随着云西的指引,落在了那堆黑乎乎的灰烬上,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沉吟着不再说话。「但是这里有一个最关键的问题!」云西说着,又连着喷了两次水,才将地上表层宣纸全部打湿。 「什么问题?」边老大勐地抬起头。 「边兄与杨领队都是习武之人,只是在一进院与二进院,前后检查了一遍,根本用不了多少时间。如此短的时间里,隐在暗处的尧光白又要躲避二位的巡查,又要快速写下一篇能够直指杨领队要害的挑拨书信,如果是找地方现研墨,再找地方用毛笔写,根本完不成。」 听到这里,云南不仅也有些惊讶。 看样子云西,并不像是一般的熘嘴,纯忽悠。 对通过灰烬找到笔迹这件事,也许她真的有几分成算。 「那他咋办到的?」边老大颤着鬍子问道。 「很简单,他没用毛笔!」云西抬起头,环视着边老大与云南,微弯的星眸中露出一丝神秘的浅笑。 就在这时,外面房门被人咚咚的敲响。 边老大不耐烦的走了出去,原来是之前云西要的浆煳胶水已经调制完毕。 边老大辞退了小厮,将浆煳盆端了上来。 这时,云西已走到了一旁的梳妆檯前,一手拿着支小棍子,一手拿着一张完全干净的白纸。 边老大注意到,那是一根手指般粗细,一端缠了两圈棉布的黑色小棍子。 「这是我自制的炭笔,」云西望着边老大和云南,笑着解释,「不用研墨,携带方便,而且不讲姿势,只要有一小块地方,就可以任意书写。」 「可是用啥笔写字,烧了不都一样看不见?」边老大仍是一脸不解。 云西淡淡一笑,没有回答,而是转身伏在梳妆抬上,随手写了几行小字,随后她将写了字的纸放在地上,取出火摺子,小心的点燃了整张白纸。 云南早已好奇的走上前,边老大也放下浆煳盆,走到了云西另一边,好奇的看了起来。 那张白纸很快就被跃动红色火舌舔舐成灰,只剩了一片拱起的灰烬还勉强保留着纸张的轮廓形状。 「烛台!」云西半跪在地,伸出手,命令般的对边老大说道。 像是被她专业的气势所收服,接到她命令,边老大不仅没有恼,反而很配合的转身走到外面,迅速取了烛台回来,递到了云西的手中。 云西头也不抬的接过烛台,小心的端到了灰烬近前,缓缓倾斜着,调转着方向。 边老大与云南的眼睛也随着那团小火苗,上上下下,紧张得都忘记的眨眼。 终于,随着光线角度的变换,奇蹟出现了! 那片灰迹上,隐隐出现了一些颜色更深的反光,横条竖直,随着人目光所及,竟然排列成了几行可见的文字! 「出来了!」突然,边老大瞪大着眼睛惊喊出声。 云南也惊在了当场。 纵观古今各种奇案卷宗,从来没有出现过在烧毁的纸张上恢復文字的例子! 难道,就在今夜,他竟然亲眼见证自己这个流里流气,不讲章法,脸皮厚如城墙的妹妹,亲手改写了歷史吗? 云西也很是得意,铅笔书写,稍后还能辨出字迹的方法,是她前世看书时,无意中得知的一种方法。 当然其中原理,她记不太清楚了,好像是什么碳元素燃烧后有什么反应。 只记得如果是钢笔,油笔,炭铅笔三种字迹,燃烧后,还能勉强看到字迹的就只有铅笔。 当她第一眼看到那些灰烬时,脑子就里过电一般的推理起尧光白,应该会用什么笔来书写。 当推出尧光白只能用便携笔书写时,她好悬没兴奋的跳起来。 「云家秘术果然名不虚传!」边老大此时望向的云西的目光,都被崇拜染上了一层金光。 云西轻咳了一声,故作深沉,「雕虫小技,不足挂齿。」说完,她便屏起唿吸,小心的走回被打湿的宣纸前,她直接用手,在湿纸上均匀抹了一层浆煳。轻手轻脚的将成块纸片灰烬铺在上面,不多时整块的纸屑就都被铺在了上面。最后云西又拈起两张叠在一起的宣纸,轻轻盖了上面,又用手掌盖好抚平,才小心端起。 另一边,云南早已打开了一层食盒,云西便将那叠白纸放了进去。 边老大正看得目瞪口呆,却见云西拍了拍双手,站起身子,笑着对他说道,「现在,就让咱们去房顶看看吧。」到了房间外,云西并没有让边老大上房,而是叫他站在院子里,指认着,哪里是黑猫蹿出的位置,哪里又是黑猫消失的位置。 云西云南则跟院里小厮要了盏明亮的灯笼、梯子,一前一后的翻上了房顶。 但是爬梯的只有云西,云南不禁没有藉助梯子,单手一攀旁边墙头,纵身一跃就翻上了墙。 那轻盈的伸手,没有任何声音响动的脚步,将站在院里了边老大都看傻了眼。 要知道,云南另一只手还拿着硕大的食盒啊!都说尧光白的轻功是天下第一,可是跟眼前这个白皙文弱,没有半点功夫气场的瘦书生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他相信,如果是眼前这个小白脸在房顶上窥视他与杨砺,绝对不会叫他们发现半点行踪! 二人都上了墙后,僕役便依着吩咐,站在梯子上,递去了灯笼。 云西一边在墙头小心的走着,一面暗自得意。 她与云南早就商量过,既然已经叫殷三雨看破,对其人,也索性不再对云南的行动方式遮遮掩掩。 一点一点让人们对他的奇怪的身体见怪不怪,再不合理的事也都会变得合理了。 况且,还可以令一时的敌对阵营升起畏惧之心,叫他们不敢轻易加害下手。 因为杨家房上都是琉璃瓦,光滑的很,所以此时的云西便理直气壮的拉起云南的手。 因为是个人都看得出,云南在这片难行的光鉴琉璃瓦上,脚步平稳得简直如履平地。 在院子其他地方好奇围观的人们,也忍不住发出一片赞嘆的声音。 而之前与边老大在一起的那些金魂寨高手看得更是阴沉了脸色。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云南的身子步伐,代表了他的轻功修炼得已经超越凡人可以修炼的极限。 这叫他们如何能不畏惧?又如何不敬佩? 爬上了房顶后,一切勘察活动都进行得异常顺利。云南早在屋子里,就将透风瓦片的位置推算得清清楚楚。 一走到附近位置,云西云南就放缓了步伐,开始用灯笼小心照着周围琉璃瓦片。 云西一片一片的看着那些黄色的光滑瓦片。 她忽然很怀念现代的二十一世纪。 毋庸置疑,尧光白肯定曾出现在过这片房顶,也肯定掀起过某一片琉璃瓦,那么就肯定会留下他的指纹。 要是有了二十一世纪那些科技手段,直接採取一枚指纹不就行了? 这会他们爬上墙,其实还是希望能够找到些脚印,或是不经意间被勾下的衣服碎片什么的证据,可是万一没有,就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想到这里,她脑中突然灵光一现! 对了,古代卖人卖房卖地,不也是有按手印这一说吗? 这么干净光滑的琉璃瓦,这几天又是风和日丽,没有下过雪,肯定会完整的留下尧光白的指纹,只要有提取方法,那不是一样可以用吗? 想到这里,云西迅速拉过云南,一起蹲下身,小声的告诉了他自己的想法。 云南听了也是一愣。 虽然古代的确有写字画押的习惯,但是手印这一项,还从来没有被用在破案之中。 不过如果真的能够提取指纹手印,那的确会是一个最有利的证据。 于是他们二人除了其他可能存在的痕迹,对于那几块最有可能会被尧光白翻过的瓦片尤其注意起来。 「找到了!」云西忽然惊喜的叫了一声。
第162章 她在等他? 云南立刻凑了过去,果然通过灯火不同角度的反射,他在一片光鉴可照人的瓦片上,清清楚楚的看到了几枚手指纹印。 还在旁边的瓦片一角,发现了一个小铁钩,钩子下还有一段小绳子,绳子另一端垂直伸进屋里。 可是云南没拽两下,那绳子就见了头,那一头显然曾与另一段绳子系过活扣,末端还有点弯曲的痕迹。 「这段绳子是黑色的,而且很短,在屋子里只露了一个小头,屋中人不凑到近前根本看不到啊,」云西望着繫着绳子的小铁钩,忍不住的慨然称赞,「而且房顶位置一般都会被人忽略,不会有人一片一片来检查,即使留下了这个小东西,也会无人发觉。尧光白真是好算计。」 「不过」云南看着铁钩罕见的冷笑了一声,「任凭他再好的算计,也算不到会有你呢。」 云西险些要觉得自己耳朵出错了。 什么什么? 刚才发生了什么? 云南这是在称赞她? 可是就在她刚想露出一个应景的得意笑容时,云南又说了一句话,差点教她惨嚎出声。 「近几日,你进步速度惊人,关于指纹的设想也很有独特。但是想和做向来是两回事,接下来提取指纹的方法,也要靠你自己攻克了。」 「可是···」云西一脸可怜的说道:「分明你才是刑狱推断行业里的高精尖专业人才吧?啥啥方法没有,啥啥原理不动,就硬要我自己做技术研究,你在旁边眼巴巴的看着,这不太好吧?说到底,我只是个傻傻不懂的小学徒好吧?」 云南却不理会,对她眨了一下眼睛,「要有自信,我很看好你!」 如果可以,云西是真想在他那瓷白如玉的脸上喷上一大口老血的。 云南说完,没给云西半点商量余地,就至今俯下身,将那些带有指纹印记的瓦片,小铁钩等证据一一放进食盒不同隔层。 一切收拾利落之后,他们便在边老大的指引下,寻找其黑猫的行踪轨迹。 站在院里的边老大,指挥着异常认真。 其实对于这个环节,云西并没有抱多大希望。 只是出于云南跟她三令五申提过的严谨原则,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环节。 但是最后,他们竟然真的发现了意外收穫! 他们两个在黑猫出现的一角,几只瓦片的缝隙里发现了一些玉米粒般小大的东西。 「这是什么?」见多识广的云南也不由得发出了疑问。 云西脑中却出现了一个东西,二十一世纪超市宠物区货架上一袋又一袋特别食物。 她几乎脱口而出,「猫食!」 云南覆了手帕,小心的捡起那些猫食,一一放进小箱子的最上面一层。 就在云南要盖好盒子时,云西却一把按住了他的手。 「你有没有闻到什么香气?」云西使劲的嗅着鼻子问道。 云南直接将捏过猫食的手绢递给云西。 云西接过手绢,轻轻嗅了嗅,唇边瞬间浮现出一抹浅浅笑容。 「有收穫?」云南挑眉问道。 「嗯,」云西重重点头,一双星眸闪着得意的光,「超级大收穫!别说,跟着这个尧光白,还真的很长见识。」 「云西,」云南忽然低低唤了一声。 「嗯?」云西疑惑抬头。 「证据也要分层次,对方是尧光白,永远留着后手的尧光白。对付这样的人,你也要留后手。」 云西重重点头,「明白!」 找到了一切可以被找到的证据,云西跟着云南下了房。 边老大忍不住凑向前,急急问道:「你们在上边待了那么久,究竟看到啥东西了?」 云西面色凝重,不置可否,「没什么有力的证据,只能回去细细查验,能不能出结果还很难说。」 边老大还是不肯放弃。 他只想知道,那一日,尧光白是不是真的来过。 云西好脾气的安慰了两句,巧妙的避开的关键问题,只说结果出了,会第一时间告诉他。 尽管边老大是个急脾气,但到了这个地步,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依言先回房休息。 这一边,等到云南云西回到房间里时,天光已经大亮。 早有候着的僕人为两人呈上了热水毛巾,朝食茶点。 「你故意将灰烬辨认字迹,展示给边老大看,是不是另有盘算?」云南端了一杯水,放到正在大快朵颐的云西手边。 「当然啦!」云西咽了一口点心,抓过杯子,仰头喝了一口,抹抹嘴道:「一开始,我其实并不确定尧光白用的究竟是不是炭笔。但是我自己的肯定是啊,烧成灰,也是肯定能看出字迹的。」 云南俯身坐在云西对面,望着她挑眉一笑,「所以你是故意展示给边老大看的。好让他坚信,你也有办法会还原被杨砺烧掉的纸片。」 云西放下杯子,又捏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口,声音含混的笑道:「就知道瞒得过谁,也瞒不过你啦。不过这一下就可以在恰当的时机,故意放边老大去见杨砺,跟他讲书信都被破解啦。」她眸中笑意更深,「最好一下就能让杨砺那坚固的内心防线彻底崩塌。」 云南望着云西,不觉露出宠溺的微笑,他抬起手,动作和缓的为她拂去了嘴角的点心渣,「不按常理出牌的鬼灵精。」 微凉的指尖,轻轻掠过她的肌肤,令认真吃饭的云西,喉间吞咽的动作瞬间停滞。 「咳···咳咳···」一个不防,她竟然呛了一下,勐烈的咳嗽了起来。 云南赶忙起身,帮她拍着背,平素冷峻一片的脸上,此时却是又好气又好笑的无奈模样。 「你···你还笑!」眼角都被咳出泪来的云西一面抑制不住的咳着,一面没好气的埋怨。 不过,她并不是在生云南的气。 她是在生自己的气,难得这么含情脉脉的一幕,就被不争气的自己给浪费掉了。 所以现在挂在她眼角的泪,真的是委屈才哭出来的啊! 不过,与他们的温馨轻快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整个杨府越来越压抑的氛围。 一切计划都在云西的安排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无论是杨洲、杨拓、李儒,还是唐七星,奚岱伦,金魂寨,还是衙门捕班兵房各个兵丁差役,都如机械部件一般,各司其职,各自运转,并产生着各种各样的连带关系,从而将整个杨府运转成了一台巨大而精密的仪器。 这其中,只有殷三雨,因为要在外面处理追回杨家财宝的任务,没有回到杨府。 待到云西这边吃过早饭,杨领队是内奸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杨府,堪称是人尽皆知。 人们都在偷偷传着,之前泄露的一切内部消息,也都是经由杨砺之手才散播出去的,他不是尧光白本人,就是尧光白提前收买了的大内奸。 作为涉事方,也是受害方的金魂寨尽管心里有着十万分不满,但碍于上峰保护杨家的严厉死命令,也不好明目张胆的表现出来。 等到吃过了午饭,杨拓便按照之前的约定,召集了除去殷三雨以外所有领队头领到议事厅开会。 会议上,李儒先是讲了一遍密室中的经过,却独独隐去了,事后云西再度找出白练珠的事实。 他只说这一次又被根本就没有现身的尧光白得手了,第二次防卫反击战彻底失败。 闻言,云西站起身补充着说道,虽然没有保住白练珠,也没有看到尧光白,但是尧光白的最大同伙,隐在杨府的内奸总算捉住了。 听到这里,李儒率先黑了脸,当着众人的面,李儒直接出言讽刺了云西云南的计划失败,一场计划之中的推诿争辩大赛正式拉开帷幕。 让云西有些意外又有些感动的是,没有了殷三雨作伴的奚岱伦竟然以他那逻辑不太好的口才,单枪匹马的就反驳起李儒,为云西云南抱不平起来。 本来唐七星也想跟着一起为云西这次计划失败,开脱开脱,但是没想到奚岱伦攻击着李儒,竟然捎带脚也把唐七星给讽刺了一顿。唐七星立刻转移战场,站到了李儒的一边。 从此处开始,云西云南便不再说话,他们默默坐在位置上,佯作愧疚无言的注视着一场精彩表演,见证着心目中最佳的戏精的诞生! 还是杨拓直接将跑了题的会议再度拉回正道,安抚了各方,又将话题引回到如何在第九日,保护好杨老大人。 没了云西云南的建议会,几乎成了唐七星的发挥主场。 他直言,盗九天剩下的目的,就只是要暗害老大人一条。不妨将计就计,就对外声称老大人急火攻心,旧病復发,今日就去世了,然后正正经经的摆一出丧葬出殡活动,而将老大人就藏在棺材里,留好出气口。 并且将所有的兵力,都派到灵堂派把守,不留半点缝隙,这样,任他盗九天就是有通天的本领,也不会有下手的机会了。 甚至运气好的话,在听到老大人的死讯时,盗九天就会收拾他已经掠得的那些宝贝,悄无声息的离开山东。 云西心里不禁暗叫了一声好。 这个唐七星也真是有本领,总能想得出这种在杨家人听来,绝对万无一失的完美计划,但实际上,非常有利于他自己下手的阴招损招。 重兵重重把守,看样子似乎无懈可击,可是只要他唐七星能够接近,或是他暗地中给专门为杨洲准备的餐食中下上丁点毒药,就能分分钟要了杨洲的命! 将杨洲保护在棺材里,说得好听是重兵无缝隙严密保护;说不好听的,就是把杨洲牢牢困在一个狭小空间里,不能躲不能逃,只能任凭他随意宰割! 这招瞒天过海,真是玩得够阴毒,够漂亮。 接下来就是李儒的发挥时间。 对于唐七星,他也大加反驳。尽管他没有云西看得透彻,分析的到位,但是胡搅蛮缠得,就是反对,就是不行,也将唐七星的气势打压下去不少。 会议形势瞬间陷入僵局。各领队眼看着李儒和唐七星辨来辨去,都讲不太明白。 没办法,此时表面有理的唐七星也实在抵不过胡搅蛮缠的李儒。 最终还是杨拓出面,选择了唐七星的计划,并吸收了李儒一两点的意见作为补充。 之后的会议便开始迅速分工,金魂寨的全部人手,都被杨拓以伸手高强,是防守主力的藉口,派到了灵堂外守卫。 会议终于要结束了,云西云南一起走向前,递上了一封请辞书。并推说自己才能平平,除了给杨家添乱什么也做不了,不如回到衙门,或是前去帮助殷三雨。 杨拓虽然收了二人书信,却是拒绝了他们的请辞,并好言安慰一番。 奚岱伦与唐七星也一起帮忙劝慰着,也是在杨拓的坚持下,云西云南勉强答应留在杨府帮忙,以备不时之需。 会议结束后,云西云南终于回到自己的房间。 不同于忙忙碌碌的一干武夫领队,云西云南人前的任务基本都完成了。 那封辞职里写的其实是真正防备唐七星的计划。 顺利教给杨拓后,他们的任务就算达成了。 剩下的,杨拓自然会派人秘密去办。 其实真实的杨洲并不会躺进棺材里,他真正会待得地方是女眷们集中的三进院其中一个机关房。 之后的事情进展的异常顺利,时间也过得飞快。 很快,时间就行进到了第九天。 天还未亮时,云西就早早起床,洗漱完毕之后,就来到了杨府侧门前。 不同于之前的红漆大门,这扇门虽然也很宽大,但却没有设置门槛,是专供车马进入的一个偏院门。 通过打开的木门,云西看到一队队擎着火把,全副武装巡逻兵丁。 云西不觉轻唿了一口气。 显然从外面看,杨家的防卫一点都没有变,依旧严实得密不透风。 但是内里却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仅设置了全套灵堂,所有的金魂寨高手们都被调配进了灵堂四围,守株待兔,只等着传说中的尧光白真正现身,来探探虚实。云西抬步,走出大门,一抬眼就看到了提着灯笼的奚岱伦,他身后还带着一队人,正来回的巡着逻。 「云书吏!」奚岱伦也看到了她,抬手一抱拳,颤着脸上两条横肉,笑着打着招唿,「今儿个云刑房怎么没和你一起?」云西知道,奚岱伦平素对他们兄妹并不亲近,也不礼貌。 但是近两天,却频频示好,还替他们说了不少话,这背后必然有殷三雨或明或暗的在起作用。想必在殷三雨离开之前,就已经和奚岱伦打好了招唿,叫他多关照她与云南了。 「奚兵房,」云西微笑着揖手回礼,「家兄今日身子有些不爽,起得就晚了些。」 其实云南没来,是她强力推阻的。 此处兵丁众多,阳气正盛不说,之后还会有大批车马人员汇入。万一有哪个不长眼的撞了云南一下,那可就麻烦了。 「可不是,这大冷的天,别说身子弱的云刑房,就是我们这些皮糙肉厚的兄弟们,都给冻得够呛啊!」奚岱伦一边埋怨着,一边将灯笼随手交给身后兵丁,挥了挥手,示意他们正常巡逻。 云西,一双熠熠星眸,笑意盈盈,又道「近来几日都要在院外巡查当值,奚兵房确实是辛苦了。」 「不过,好在今天就是他娘的第九天,一哆嗦,忍忍过去了啦!」奚岱伦转过头,粗大的双手不断搓动着取着暖,「对了,云书吏,你站在这儿,不会是在等我们家殷头呢吧?」说到这里,他还嘿嘿的笑了两声。 ------题外话------ 为了赶存稿,前天一口气码了一万字,但是积劳成疾的颈椎病瞬间就爆发了。 导致昨天,今天基本码不了字,存稿完全白码了不说,还花了好几百去做了肩颈调理,哇哇哭o(╥﹏╥)o 每天收入只有一两块元人民币,瞬间把未来几个月的稿费都花出去了,九尾心疼滴抱住偶自己,看来必须要想一个不费颈椎的写作姿势了,(*/w\*)捂脸哭,所以躺着?还是趴着?嗯,这个问题好难选择啊o(╥﹏╥)o
第163章 敲你竹槓! 身材壮硕的奚岱伦往云西面前一站,就像一堵小山似的遮了她满目视线。 视觉的压迫感倒没给云西带来什么压力,她反而觉得这样的身形,再配上那一张对殷三雨如同小迷妹一般充满崇拜的横肉脸,莫名觉得既亲切又有喜感。 眼前不禁又晃过小六那张真正的小迷妹脸,云西心中不觉一暖。 「嗯,是在等你家殷头,」云西坦然一笑,又环视了一下四围巡防兵丁,「殷捕头那边的事进展的怎么样了?我看捕班和兵房的兄弟们,殷头他没带走多少啊?那么多的财宝金银,还要一一追缴,那么少的人怕是不够用吧?」 「我家殷头从不打没把握的仗,云书吏你就踏实把心撂倒肚子里吧!」奚岱伦插着腰大笑了两声,满不在乎的说道,「更何况这次要对付的都是小老百姓,殷头他这么都能对付得过来。」 云西笑着反问道:「对殷捕头,奚兵房您就这么自信?」 「那当然!」奚岱伦一脸得色,「之前我也要多给他派些人的,书吏你猜他怎么说?」他故意神神秘秘反问,未及云西回答,又自顾自得意道:「我家殷头一摆手就说用不了,他说又不是上战场要去拼命,他自有一套既省事又省人力的办法。」 云西不觉挑了挑了眉。 她并不相信,殷三雨会体贴到主动给杨家或是给衙门省事省人力。 省事省人力,最大的受益方其实是百姓,兵力出动得少,就会避免很多无畏的扰民行为,甚至还代表着官府与百姓发生冲突的可能性也被极大的降低了。 说到底,这一切其实还是因为殷三雨本身存着一颗柔软的爱民之心。 因为给他的时间其实非常短,又不容有失,兵丁捕快自然是越多越省力。但他仍坚持只出动最少的兵力,可见在他心中,是极不想为难百姓的。 只凭藉自己的智慧与手段,平稳不起冲突的去追回那些财宝。所谓铁血柔肠,所谓仰不愧天,俯不愧人,内不愧心,说的就该是殷三雨这样的人吧。 「你家殷头还真的是很能干。」云西诚恳的夸赞道。 奚岱伦一手叉腰,一手扶着腰间佩刀,挺着胸膛,十分自豪的笑着,「那是,滕县第一能人的名头,我家殷头自是当人不让的!」 正说话间,一阵马蹄声,夹杂着车轮辚辚滚动的响动,忽然自右方传来。 云西与奚岱伦一起抬头望去,只见一身捕头官服,手扬皮鞭的殷三雨正驽马而来! 在他身后,是由七八辆双头马车组成的浩荡车队。每一辆马车上都载着两个大木箱,从车轮晃动的幅度就可看出那些木箱的沉重。 「殷头!」奚岱伦一眼看到殷三雨,扶着佩刀几步跑向前方,赶去迎接。 云西则站在门前原地没有动,她知道,满载而归的殷三雨已经圆满的完成了任务。 尽管此时天色仍暗,尽管殷三雨形色匆匆,尽管还有些距离,可是自车马队伍从路的尽头遥遥出现,云西就觉得自己清清楚楚的看到了,殷三雨那张蜜色脸庞上,轻佻而又熟悉的招牌笑容。 门口附近巡逻的兵丁们望到殷三雨的队伍,也都朝着来人的方向,热情的招起了手。 马蹄声蠹蠹,由远及近,震盪得越来越清晰。 很快,一马当先的殷三雨便来到了杨府门前,旁边还跟着一路小跑,一脸兴奋相随的奚岱伦。 端坐马上的殷三雨勐地一拉缰绳,老白嘶鸣一声扬蹄而止。 「云书吏!」殷三雨朝着云西一抱拳,映着火光的眼睛明亮非常,「珠宝古玩尽数追回,除却兑赏给百姓的一成,金银财帛也都全数缴清。 云西笑着揖手回礼,垂眸称赞,「仅用两天,就能做到如此地步,三雨兄滕县第一能人的名号,果然不是虚言!」 「还是云刑房的计划周到,不然再能干,也不会办得这么麻利。」殷三雨微笑着,回手将缰绳递给奚岱伦。 「那还要三雨兄灵活掌控,不然再好的计划也是一纸空文嘛。」云西由衷的说道,又转回身,朝门里挥了挥手。 随即就从院里走出一队早已等候多时的僕役,那一队人分类两排,最前面的两个人走到门口时,倏然而止,分别两排人,站在云西身后两边,不再向外走出一步。站在门框中央位置的云西略略侧身,站到门扇一旁,让出了中间的道路。 这时从队伍中间走出一个人,身形削瘦,面目清矍,穿着一件纯白长衫,臂上还箍了孝圈。 殷三雨不觉眯细了眼睛,来人正是杨拓心腹,滕县工房吏,李儒。 「殷捕头,辛苦了。」说着,脸色惨白的李儒,表情严肃的朝着殷三雨拱了下手。 看到李儒身上孝服,殷三雨眉头瞬间皱起,他利落的拱手回了礼,低声问道:「李工房,不过两日未见,家里就出了什么大事么?」 李儒脸色沉沉,木然回望了云西一眼。 云西赶忙上前,向着殷三雨垂眸低声道:「老大人驾鹤西去了。」 殷三雨惊诧的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问道,「叫尧···尧光白得逞了?!」 云西一把攥住殷三雨的手臂,压低声音道:「不干尧光白的事,殷捕头先进府,容云西府内再向您细说。」 殷三雨犹疑的望着云西,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李儒的耐心却显然已经用尽,他抬步走到门前站定,清了清嗓子,冲着街上人马,凛声喊道:「护卫的骑兵们都闪出一条路,让后面的马车先行。」 殷三雨很有默契的站到了云西,脸上却有些疑色,挑眉问道:「这唱的又是哪一出?」 「今天是最关键的一天,杨府中人,已不准再出入,」云西小声解释道,「除了三雨兄与另一位,人物,也不准再入一个人。」 殷三雨扫了一眼院内严肃列队的家丁僕役,眸光越发幽深,「看来在我出去的这两天里,发生了很多事情啊,」他忽然侧了头,眸中划过一抹诡异的光,「难道是?」 云西知道,大约他已经猜到杨洲很可能是诈死。 毕竟他与杨洲共事多年,杨洲又是他的直属上司,对于杨洲本人与杨家习惯,殷三雨最是了解。 又听一旁李儒继续高声喊道:「马夫将马车牵到门口,即可回家休息。」 此话一出,街上人马面面相觑,似乎都有些不明就里。 眼看说出的话不顶用,李儒脸色瞬间黑沉,他刚想要再喊些什么,却被因撒于伸出的一只手及时打断。 殷三雨一脸正经的走向前,很是忧心的宽慰道:「李工房别急,兄弟们累了两天,本还想着府上供点热水吃食什么的,您这边红口白牙一嗓子,未免寒了兄弟们的心。」 云西暗中轻笑。 跟着殷三雨外出追缴金银的都是捕班和兵房的人,无一例外都印着殷三雨的自属军标记。 不仅别人支使不动,还一个比一个深得殷三雨油滑机变的真传,给敌对阵营干事,不得甜头绝不肯轻易回家。 尽管这个所谓的敌对阵营其实才是他们脑袋上最大的头,掌管一县刑事的典史。 李儒盯住殷三雨的眼睛,错了错眼珠,冷哼了一声,「规矩定了,就不能变,殷捕头这边可有办法?」殷三雨忍不住扑哧一笑,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红薯干,轻佻的叼在嘴里,「办法那还不是现成的?只是殷某这一开口,李工房可要多配合呢。」 李儒冷冷笑道:「那就有劳殷捕头了。」朝着人们挥了挥了,「这两天大家都辛苦了!快快交完差,早交完,早回去休息,明天回衙门,杨大人都有赏,每人赏银五两!」 此话一出,众人皆兴奋起来,两眼都直勾勾的盯着李儒。 云西觉得,要不是碍于李儒身上那一身扎眼孝服,这帮哥们绝对欢唿着庆祝起来了。 但虽然有所压抑,但是这一边人人兴奋的模样,还是看得一旁巡逻的兵丁们羡慕得都红了眼。 殷三雨见状立刻叉起了腰身,压着嗓子,冲着另一群兄弟肃然说道:「如今典史府遭贼人挑衅,正是要考验兄弟们本领的时候,之前无论如何,只要今天保得杨府阖家平安,巡逻的兄弟们,杨小大人也都有赏,不论职位高低,全部每人五两!」 所有执勤的兵丁脸上登时绽出笑来,虽然都压着声不敢放肆,但是裂开的嘴,明显都合不上了。 早就知道内情的奚岱伦心里更没有什么负担,看着手底下的兄弟们也跟着有肉吃了,脸上横肉都笑得花枝乱颤起来。 「所以一个个的都给我提起精神来!办砸了差事,我可没脸给你们请赏!」殷三雨佯作严肃的拍了拍手。 闻言,街上巡逻队立刻精神百倍的再度行进起来。 之后殷三雨又依据李儒的命令,简单吩咐了几句,所有人的应该做的事情立刻以一根名。 他那边话音刚落,押送宝物的马队便立刻麻利的动作了起来。 最先是前面骑兵唰地一下分列两旁,随后马夫也牵着马车,快速走到门前,将车子交给到了李儒面前。 云西唇边也有忍不住的笑意泛起。 殷三雨这样说,他手底下的兵们便不会记杨家打赏的情,只会念为他们请赏的殷三雨的好了。 杨家真是结结实实的做了一回出力不讨好的冤大头。 一脸疲色的李儒狠狠剜瞪了殷三雨一眼,紧咬的嘴唇却始终没有吐出半个字。 云西真是使劲掐着自己手掌心,脸上才忍住没露半丝笑容。 要知道杨府这次行动,即便没有动用全部兵丁捕快,也是来了绝大部分,糙糙一算,总有二百来号人。 每人五两,总共就要一千多两! 但事已至此,正值杨家危急之时,人心安稳最重要,况且殷三雨言明,保了杨家无事,才有赏银,可谓是有理有据,正反两边都没给李儒留下半点回寰余地。 李儒已经骑虎难下,只能咬碎银牙往肚里咽了。 只见李儒顿了半秒,之后回身勐地一挥手,从牙关中挤出两个字,「验车!」 身后就有家丁上前接手马车缰绳,又仔细检查了车上车下,李儒又黑着脸色,亲自开箱查验,确认除了车马银钱,绝对没有半点藏人的可能,家丁才牵了马车进入杨府。 云西一切进展顺利,便引着殷三雨走进大门。 可是才经过门扇,就有僕人端了一盆水,恭恭敬敬的奉在了殷三雨面前。 「这又是唱的哪一出?」殷三雨不解的望向云西。
第164章 一屋戏精 「验明正身,怕你这个殷捕头是别人易容假冒的呗。」云西摊开双手,俏皮一笑。 殷三雨指着自己的脸,苦笑不得的说道,「怀疑我是假的?」旋即,他又拉扯着自己的脸皮,横眉怒目,表情十分夸张,「我在外面累死累活,给杨家追回了大笔财产,刚登门就怀疑我殷三雨是假冒的?是他们脑子被驴踢了,还是我脑子进水了?」 「我们都洗过好几圈了,三雨兄就入乡随俗吧,」云西微笑着安抚着他,星眸弯弯。 殷三雨没好气的冷哼一声,「真是活久了,什么都看得见!刚过河就拆桥,才卸磨就杀驴!刚在外面把交代的所有差事都办妥了,回来就是搜身泼凉水。」他一面碎碎念着,一面将叼着的红薯干全部吞到嘴里,狠狠嚼了几下,才撸起袖子,捧水洗起脸来。 他这怨妇式的埋怨,听在别人耳中并未有什么出奇,落进云西耳里,却叫她悠哉的心情陡然一紧。 殷三雨在对她讲暗语! 殷三雨做的差事,都是云南交代的。 而那「所有的」差事不仅包含了要替杨家追回银钱,更包含了趁机轻点杨家家财珍宝,从而找出杨家贪污受贿铁证。 但是这周围都是杨家耳目,殷三雨又能不确定这条信息,对于云西云南现在的计划有何作用,急不急着用,所以才在第一时间以暗语向她发出讯号。 云西心里莫名就升起了一种感动,还有些许兴奋混杂其间。 「殷捕头不要多想,您说的话,云西都理解的。这就是一个例行程序,今天就是第九天,所有人的检验都是一样严格。别说是咱们,就是杨典史,也是当众洗脸呢。」云西拿过搭在小厮臂上的毛巾,笑盈盈的递到满脸是水的殷三雨面前。 她也在用暗语回復他。 「理解就行,」殷三雨接过毛巾,湿漉漉的眼睛轻快的对云西眨了眨,展齿一笑,一语双关,「只要有人理解,咱们兄弟就不白干!」 「嗯,」云西点头甜甜一笑,「三雨兄,咱们快走吧,今天的好戏才就要鸣锣开场了。」 望着云西笑靥玉兰一般绽放在黎明之前幽暗的天色中,殷三雨不觉心魂一颤。 他亦展颜而笑,唇瓣微启,轻语附和,「好,咱们走。」 云西领着殷三雨走向设置在二进院的灵堂。 一路上,云西压低了声音,给他简单的说了一遍杨洲装死的计划,却没有谈及她与杨拓更深一层的背后计划。 只告诉他杨洲已经躺进棺材里,刚迈进二进院大门,就见到了早已等候在门口的云南。 三人目光瞬间交汇,云西率先给云南使了个眼色,又点了点头,云南立刻会意,也没有多说,引领着他们径直走进布满白幡白布的灵堂。 比之一进院的守卫,这里的人手布控,显然要重得多。 先是院子里就站了一圈的捕快兵丁,都是几经挑选,优中选优的各种老手。灵堂屋前又是密密麻麻的站了两排人,清一色的黑色劲服,清一色的环腰软剑。 就是四围墙头,与灵堂房顶上,都布下不少人力。 「真真是铜墙铁壁,连只鸟都飞不进来啊。」四处张望的殷三雨不由得发出了一声由衷的感慨,随后才跟着云西,抬步走进了灵堂。偌大的厅事中央赫然驾放着一具崭新的棺材,两旁跪哭着一众披麻戴孝的妻妾子侄。 殷三雨装模作样的行了丧礼,之后便跟着云西来到灵堂后间的聚事厅。 「唐缇骑,你的计划可谓是万无一失,只是有一点,本官始终有些不忍。」 一挑开门帘,云西三人就听到了杨拓郁郁的声音。 屋中就只有唐七星与杨拓两个人,杨拓坐在屋中主位,唐七星坐在左下首,看样子两人正在商量着什么。 看到三人依次走进,杨拓立时收了口,一改脸上戚色,肃然望着三人。唐七星也转脸看着他们三人。 云西三人先行了礼,而后殷三雨向前一步,躬身颔首道:「回禀大人,七车珠宝,除却兑付给百姓的一成金银,其余尽数追回,已经带回府上,正由李工房一一验收。」 杨拓眉头微蹙了一下,表情依旧肃然一片,看不出喜怒。 但是云西还是注意到了,杨拓之前一直紧紧攥着扶手的双手,此时已经缓缓松弛。 经过一连串的巨大打击,此时他终于听到了一个不那么差的消息。 云西眉眼余光又扫了一下唐七星,却见他脸上立时现出欣喜之色,抬手向杨拓一揖,爽朗笑道:「总算是件好消息,唐某在此先恭贺杨大人巨业家财,失而復得。」 前世早就在道上练出一双识人利眼的云西,心中不觉冷哼。 尽管唐七星的动作做得很迅捷,掩饰得很好,但是从云西的角度,还是能看出他脸上的笑只浮于了表层,并不真心。 可见只是做戏。 「殷捕头辛苦了,这次捕班功不可没,杨府脱险后,定会重重感谢。」杨拓礼貌而庄重的致着谢。 「职责所在,大人谬赞。」殷三雨恭敬回应。 杨拓又转向唐七星,脸色阴沉,「这些先不提了,唐缇骑,本官还是担心家父身体,毕竟即便棺材再怎么设计,要本官年事已高的老父,一躺就是一天,身体也是受不住的。」 云西心中此时只有两个大写的汉字,那就是「佩服!」 这间屋子里只有杨拓和她与云南知道,棺材里躺的其实是个替身,并不是杨拓。 那不过是煳弄唐七星的把戏,但是杨拓此时的悲戚孝道却做得惟妙惟肖,真真是令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再加上唐七星与殷三雨各自的装腔作势,她不由得感慨,这真是一屋子戏精! 绝对是加强版的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唐七星面露不忍的说道:「大人,小不忍则乱大谋,只是一时的辛苦,却可换来老大人真正的平安。还请您能坚持。」 说到这里,杨拓便沉吟着不再说话。 屋中气氛正尴尬间,门帘再度被人挑起,众人循声回望,却见一身素服,满脸郁色的李儒掀帘而入。 「你们还在这里干什么?!」李儒一眼望到云西云南,脸色登时一黑,恨恨说道。 众人皆是一愣,殷三雨与唐七星一脸不解的望着李儒。 「李工房···」杨拓似乎是想安抚李儒情绪。 「大人,」李儒直接开口,截住杨拓话头,「刑房之前言之凿凿,一定能保住白练珠,还设计了一个愚蠢至极的计划,结果不仅丢了白练珠,还差点就陷大人与危险之中,如今是护卫老大人最关键的时刻,怎么还能用他们两个?!」 殷三雨登时就不干了,转脸就对李儒吼道:「说追回金银的计划,也是刑房出的,你们怎么不说?之前还有一个丢了杨家所有财宝的傢伙站在这儿呢,你怎么连个屁都不敢放?!」 李儒冷冷一笑,「财宝追得回,白练珠能吗?有本事现在就给大人追回来!」 唐七星也不知所措的开口相劝,「李工房···」 「别他娘的猫哭耗子假慈悲!」殷三雨终于控制不住情绪的暴喊了一声,「这么窝囊的事,老子还不干了!云刑房,云书吏,咱们走!」 说完他就拉了云西的袖子,转身出了聚事厅,云南也没有任何迟疑的,面无表情的走出了房间。 殷三雨像是真的动了气,不顾一众手下的犹疑的目光,带着云西云南,径直就走出了杨家大门。 可是才转身走到一户人家门前,他手上一紧,就被云西拉进了一处拐角。殷三雨刚要疑问,就见云西神秘兮兮的扣住门环,煞有介事的敲了三重四轻又五重,一共十二下门。 紧闭的古旧木门立刻吱扭一声被打开。 云南率先走进,云西拉了殷三雨的袖子一下,示意他也尽快跟上。 等到三人走进大门,殷三雨这才看清门后就站着四围执刀的壮硕家丁。 这一进院的厢房虽然都是漆黑一片,但是凭着殷三雨过人的耳力,与习武之人特有的觉察力,瞬间就感知到,那几个屋子里都藏了人,且都透过黑漆漆的窗框,正在严密的注视着自己。 看着殷三雨握在腰间佩刀上的手骤然攥紧,云西与他靠近了些,语声低低的解释道:「唐七星有鬼,明面听他的意见,其实是在防备他。如今也算将他困在了灵堂,所有的高手名义上是保护老大人,实际上在围困唐七星。今日他一旦动手,就来个人赃俱获,今夜要是他不动手就直接捆了他,之前的证据也可以治他一个现行。」 看着云西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殷三雨不觉苦笑一声,「所以刚才全是做戏?」 云西俏皮的吐了吐舌头。 殷三雨皱着眉头,哭笑不得的耸了耸肩,才转而无奈的说道,「话说回来,你们有了什么确凿证据?」 云西笑答,「诸方面证据都证实,他就是尧光白,那么唐七星的锦衣卫身份就是他打进杨府内部的一层保护皮。」 「也就是说,」殷三雨脸色一沉,沉吟着说道,「唐七星是个假锦衣卫?」 云西兴奋的点点头,「正好,兖州府就有一个在南镇抚司任职的锦衣卫头头,还跟杨家很是交好。今日入夜十分,那个头头就应该会被请到杨府,只要跟唐七星一对峙,自然真相大白。」 殷三雨摸着自己的眉毛,咂么着箇中滋味,不禁一笑,「妙哉!这样又省事,又直接,还省了云书吏你再费力给别人推断一大堆,真是省了不少力气口水,」他越说越兴奋,忍不住打了个响指,「这个唐七星我早就看着不顺眼,今日正好一把撕开他脸上那张假面具。」 说话间,三人穿堂绕室,已经走到了这座宅院的最深处,第三进院园门前。 云西依旧如前两次一般,又敲了一遍有着特殊意义的门响,门后依旧是几个壮汉在把守,各处厢房里也都藏了人。 云西云南带着殷三雨,径直走向了左手边一处厢房。 云西再度上前扣门,敲门声依旧是带着节奏的暗语。很快,这一扇门也顺利开启。云西朝着门缝做了个手势,那门便又开大一下,迎接着三人进入。 云西转脸朝着殷三雨和云南点点头,示意可以进屋了,随后她第一迈步跨过门槛,闪身走进房门。 云南跟在其后,殷三雨跟在最后。 这时天光已然隐隐放亮,青色曦光透过纸窗,晕染出一片朦朦胧胧的浅白。 接着依稀的天光,云西看到屋中门后,正站着两个人,虽然看不清面容,却能通过他们模煳的身形,清晰的感觉到他们身子绷直着,也是十分紧张。 「这里有殷捕头守着,你们两个先去盯着房顶墙檐,如有异动,立刻吹响哨子。」云西沉声吩咐着。 「得令!」那两名护卫朝着云西拱了拱手,立刻转身向房门走去。 就在他们要推门而出时,云西又回头补充了一句,「监视房顶墙头时也要注意隐蔽,不要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书吏放心。」那两人压低声音肃然回应。 「去吧。」云西这才摆摆手,放二人出去。 待到房门再度关闭,屋中便只剩下了他们三个人。 云南选择留在窗前监视,云西则带着殷三雨走向屋里。 「咱们是要在这儿守上一整天吗?」殷三雨坐在屋中茶桌旁,环视四围昏暗的环境,疑惑问道。 「嗯,」云西点点头,又为云南搬了把椅子放在门口窗边。 殷三雨站起身,踱步走向前,「云刑房身子弱,把门放哨这些熬精神的活儿还是教给我吧。」 站在窗前的云南扫了他一眼,微青的天光投在他线条优美的侧脸上,晕出一抹浅淡的笑,「无事,南虽然体弱,耳力眼力却还尚可,殷捕头已经连忙了两日夜,趁着这会平安,先歇歇脚吧。」 殷三雨本来还想坚持,但转念就记起云南那简直可以媲美鬼神的绝世好轻功。 有如此内功的人,耳力与洞察力,应是不输于他的。便也不再矫情,大大方方的跟着云西回到屋中方桌前坐下,静心喝起茶来。 云西先为殷三雨斟了一杯茶,淡淡笑道:「三雨兄难道不好奇,老典史此刻在这院里哪一间房中吗?」
第165章 染血豪宅 第165章 殷三雨端起茶杯,仰头一饮而尽,他定定的望着云西,忽的勾唇一笑,「好奇自是好奇,不过我也大概猜得到。」 云西抬目一笑,「那就请三雨兄猜一猜。」 殷三雨放下杯子,向前探了探身子,视线迎上她晶亮的眸光,将声音压得极低,「杨老典史此时就在我们隔壁吧?」 「哦?」云西眉梢微挑,「三雨兄是怎么推断出来的?」 「殷某人别的自信没有,但若说这一身硬功夫,在整个滕县望去,还是找不出对手的。这次秘密行动又把其他什么金魂寨阴魂寨的高手都排除在外,那么殷某的战力更是当仁不让第一强的。我就是贴身保护杨典史的不二人选,所以我在的地方就是最近身保护杨典史的地方。」 说着,殷三雨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云南说得不错,这两天忙得他焦头烂额,此时一放松紧绷神经,身上顿时觉得又渴又累。云西又为他斟了一杯水,笑意嫣然,「这点程度,果然难不住三雨兄,」她抬眸望着他,眸中忽有寒光瞬时闪过,「不过,我看三雨兄虽然对这突来的计划虽没有什么防备,但对被我强拉进的,这处小宅子,却没有什么惊奇之色,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缘由吗?」 殷三雨环视着整间,忽然冷冷一笑,端起茶杯,低头凑近云西,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说道:「岂止是不奇怪,对这块地,我熟悉得堪比自家后院。」 坐在窗边的云南闻言,不禁缓缓回过头,目光幽深的望了云西一眼。 云西淡然一笑。 面上虽不露山水,内里却已经有种预感。 这一块不被划在杨家主宅里,单独多出来的小院子背后,必然藏了一段不怎么干净的往事。 果然,又听殷三雨用压得极低的声音继续说道;「这个四合院以前并不属于杨家,当然,虽然现在真正属于杨家,但名头上还划在别人头上。」 云西不觉皱了眉,「听起来就很复杂啊。」 「背后的故事更复杂,」殷三雨嗤然一笑,「这个四合院以前住的也是算是个有背景的人家,姓柳,家里出了个女儿,嫁给了朝中一位阁老做妾。平日在滕县横行霸道,那叫一个嚣张!杨家设计的庭院计划要占据整条街,逼迁走了不少人家。唯独这家,就跟一颗嵌死了的铁钉子似的,费了老鼻子劲也拔不掉。」 云西撇撇嘴,颇为感慨的想着,看来这钉子户的说法,古已有之啊。 她认真的道:「所以说,杨家也算遇到了一个棘手的对手?」 殷三雨冷笑一声,「一个阁老的小妾娘家,怎么可能是杨家的对手?就是杨家现在的主宅,都是直接收了一个富商的庭院,直接扩建的。比起背景手段,滕县没有人是杨家的对手。」 云西脸色微沉。 她眼前又恍然浮过杨府的种种奢华细节,只是不知,在那些庭院房室美轮美奂的表象之下,又藏了多少鲜血与污秽。 殷三雨眸光幽幽,「柳家本以为自己与那些有钱却没势的普通富商有着根本的不同。怎么说也是有着顶级官场的背景,而杨家却只是一户地方小官,任杨家再阴险,也是绝扳不他们柳家的。但没想杨家最后只是翻了翻手腕,做了个巧妙些的局,随便拉起一个人命官司,就逼得柳家人进了圈套。动用了一切可以动用的力量,柳家却逃不脱杨家的陷阱,最后只能自认倒霉将这座宅院抵给了案子的原告。」 「看来那个原告也就是个幌子,虽然名义上不是杨家出面,但实际上还是入了杨家的口袋。」云西又给殷三雨倒了一杯水,「不过,能让阁老的亲家吃瘪,并将他们吃的死死的,最后只能乖乖认输,布的那盘局,肯定也不简单吧?」 「嗯,」殷三雨点点头,「杨家做局就如李儒做木器,一样的手法娴熟,新意频出。那一次给柳家布的就是连环局,的确不是凡人能对付的。」说着,殷三雨侧眸望着云西,唇边忽然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复杂笑容,「至于那原告嘛,是杨家一户远方亲戚,云书吏不妨猜猜,那原告的姓氏。」 云西抿了一口茶,眸光深深,笑得意味深长,「不会是姓李吧?」 殷三雨手上转着小瓷杯,挑起眼皮,亦笑得幽深莫测,「这点程度,果然难不住云书吏。」 听他模仿着自己的语气,云西会心一笑,「那后来呢,这座庭院怎么又没有与杨家打通在一起?」 「这间院子到了杨家人手里时,杨家大宅已经竣工。」殷三雨唇边噙着笑,继续说道,「不过咱们的杨老大人最是灵活的一个人物。他那时想着,反正杨家也足够大,旁边单独分出一个小院,不显山,不露水的也挺好。正好那时有一个他赎来的歌妓,想着安置在这里,既可以不走杨家大门,不会碍杨夫人的眼;又可以中间打通暗门,自己出入也方便。但没想到那歌妓还没搬进这里,就病发暴毙了。后来这个院子就空置下来,做了杨家一处书房库房。再后来,杨家的拓公子出任滕县教谕,这座偏宅便被拓公子指给了工房吏,李儒住了。」 听完这一段故事,云西后倾着身子,靠在椅背上,望着屋内设施,神色越发淡漠冷峻,「没想到只是简单的一块地,几块砖,背后就藏了这么许多故事。」 「在书吏眼中不过是几块砖,在别人眼里却是权势尊严财富呢!」 殷三雨拎起茶壶,自斟自饮,眸光细微有些恍惚,「不过谁又能说这些金屋子银屋子不只是几块砖,一块地呢?也是正应了那句话,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铁馒头。」 「铁馒头?」虽然没有听懂,但是云西仍被这好玩的俏皮话勾起了十足的兴趣。 还未带她开口讯问意思来由,就听坐在窗边的云南,语声幽幽的道:「城外土馒头,馅草在城里,一人喫一箇,莫嫌没滋味。诗句虽简,唐人王梵志却将生时功名,死后孤寂讲了一个透彻。」 云南虽说得晦涩,但是云西却听出了,他这是在藉机给自己普及文学常识。 他该是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就问出类似土馒头是啥的低级问题,让自己伪世家才女的人设露馅。 殷三雨并未觉察这一点,他仍陷在自己的情绪里,久久不能释怀。 片刻之后,他才伸出一只手搭在扶手,身子斜斜后靠,「只要没吃那个土馒头,只要没进自己的土坟包,就要奔波劳碌一日啊!」他江湖气十足的笑了笑,「就且看今天这一日,那位尧光白要不要我们过得安生了。」 云西轻轻放下茶杯,「怎么看都是天罗地网,无论他叫唐七星,还是尧光白,给他准备的都是一个备好了馅的土馒头。 」不过,「她忽然顿了一下,抬头望向已经被天光彻底打亮的白纸窗,喃喃似的说道:」此时我倒希望他不要出手,能走就走吧。「 」哦?「殷三雨侧眸望住她,挑眉微笑,」看来,云书吏还是挺欣赏这位盗亦有道的盗九天,眼见他就要这样白白断送了卿卿性命,觉得可惜?「 云西噗嗤一下,轻笑出声,她抬目望住他着,反问道,」难道,三雨兄不是这般想法吗?「 殷三雨被她冰灵的眸子摄得一怔,片刻之后,他忽地笑了,」当然。「就这样,时间在三人既轻松又紧张的谈话氛围中,一点一滴的流逝。 清晨的脚步还在流连,越来越高的红日便又拉开了晌午的序幕。 早饭仿佛才吃过没多久,放在食盒里热腾腾的午饭就又端上来了。 除了云南坚持守在门边窗前,云西与殷三雨则轮流着外出小心巡查。 殷三雨出去时,云西就在里间屋的床榻上休息;云西出去办事时,殷三雨就赶紧回屋睡个囫囵觉,以防备夜间要熬个通宵。 随着日头一点点西沉,众人的心也越发的紧张起来。 因为时间越往后,尧光白动手的机率就越大,每一个当值的人,心中的不安都在愈演愈烈。甚至连上个厕所都上不安稳了,生怕就在自己脱了裤子的同时听到突起的遇袭警报。 但是直到杨家主宅掌起了灯,各处都吃过了晚饭,整个杨府都还是死寂一片,没有任何异动。 云西与殷三雨再度回到了没有掌灯的厢房里,二人经过与云南,悠悠闲闲的各自落了座,只是真正的内心里,却再无闲情雅致品茶聊天。 他两用最低限度的音量,一遍又一遍的商榷着各处巡查的纰漏,演算着尧光白髮动突袭的各种可能方案。 不知不觉中,院外巡迴的更夫敲过了 就在殷三雨推算完一边自己的预想方案时,窗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而剧烈的刺耳声响! 哐啷哐啷的,带着一种金属独有的颤音,震得人心惊动魄。 云西瞬间警觉,那是有人在拼命敲打通锣的声音! 云南立刻站起身,将掀开的窗扇撑得更开一些,侧耳分辨着院里的动向。 殷三雨有人唰地一下站起身来,双手瞬间按在腰间佩刀上。 」这是灵堂的报警信号。「云西没有走近门窗,反而走到了屋里的内墙前,附耳听着响动。 」尧光白真的中计了?「殷三雨跟着走到云西近前,单手摸着墙壁,感受着一墙之隔外的混乱与喧嚣。 」咱们这次的明暗两组行动,可谓是机密至极,这间院子护卫杨洲的都是杨家绝对信得过的心腹,而且各处环节设计都十分严谨,消息不可能泄露。而杨府大院那边,连守卫的金魂寨高手们都不知道,躺在棺材里的不是杨洲,所以按理说,假扮成唐七星的尧光白不应该会有半点察觉的机会。他应该是中计了「 」那捉住尧光白的把握有几成?「殷三雨低声问道。 云西顿了一下,才低沉着声音重重说道,」只要他现身攻击棺材,就绝无逃脱可能!「 」那他要不是唐七星,或着再用其他什么先锋替身,会不会让他逃了?「殷三雨还是有些疑惧。 毕竟之前的尧光白已经创下了太多根本料想不到的奇蹟。 云西冷笑了一声,」不会。「 」什么不会?「 」唐七星就是尧光白,这一次,已经将他牢牢锁在了包围圈里,即便他是用什么替身障眼法,只要有人发动攻击,就绝对不会叫他跑了。「云西冷冷说着,」除非···「 听到云西的话截到一半就不说,殷三雨急急盯了一句,」除非什么?「 云西自己也是一阵心惊,今日跟殷三雨验算推断了这么多遍,再一次被他问到这个关键的问题,她脑中突然惊现了一个一直被她忽略的可能! 她惊疑不定的说道:」除非没有任何人动作,局势却一片大乱了。「 殷三雨听了却心安的舒了一口气,」没有人,却能搅乱局势,不是鬼神,就是要提前设置机关。可是杨府一直就没断过放卫,又有着李儒这样精于各种机关技巧的能人在,根本不可能给任何人布置机关的机会。所以这种情况根本不可能出现,云书吏,你不也不必太过忧心了。「 云西轻轻摇了摇头,自嘲一笑,」希望是我想太多了。「 」那是什么?「窗前的云南忽然发出了一声低唿。 云西与殷三雨都是悚然一惊,黑暗中,他们两人对视一样,随即一同掉转了方向,摸索着快步向门口走去。 来到窗边,云西侧身站到云南身后,殷三雨则站到了窗子的另一边,两人在云南的指引下,透过半开的窗子,极目向黑乎乎的墙头望去。 却见墙头上正盘旋着一个黑乎乎的小东西,那东西明显是个活物,身后扬起一根细长的尾巴,随着行进的幅度,缓缓摇晃。 云西用极低的声音,问向云南,」哨兵为什么没反应?「」你再仔细瞧瞧。「云南回答的声音飘忽而轻柔。 云西不觉眯细了眼睛,果然就找到了答案。 虽然看不清细节,但那团黑乎乎的小东西,向前移动的步伐轻软姿态优雅,一步叠着一步,她分明是认识的! 猫! 那就是一只黑猫! 不知为何,云西忽然打了一个寒战。 紧接着,她似乎看到那只小猫缓缓转过头来,一双闪烁着寒光的莹亮圆眼,瞬间对上了她的视线! 在这没有电灯光源污染的古代黑夜里,蓦然出现这样一双发着光的猫眼,更显得那光亮得迫人! 云西总觉得那双属于猫,有着竖瞳仁的琉璃眼,似乎具有通灵的力量,目光深不见底,别有一种摄人的深意。 这下她明白为何哨兵没有预警了,他们要针对的对象显然是人,对于这样一只翻墙而入的野猫,他们也许会被吓一跳,但绝不会贸然吹响那只意义重大的哨子。 」怎么会这么巧,又是一只猫?「云南喃喃自语般的说道。 云西也皱了眉,」是呀,之前刚听到一只曾在关键时刻,及时出现扰乱了杨砺边老大视线的黑猫,后面又找到了散发着奇怪香味的猫粮,难道?!「 云西的瞳仁骤然紧缩! 」怎么了?「感觉到两人不对的殷三雨小声问着。 眼看着那只黑猫身子轻盈一跃,忽的一下,就稳稳的落到了地上,而后摇着尾巴,竟然径直走向了他们隔壁的那间房子。 」尧光白来了!「云西哑着嗓子,绝望说道。 殷三雨闻言,周身一个激灵,他一手伏着窗扇,另一只手立刻按在了腰间佩刀上!身子也在第一时间躬了起来,两眼瞪的熘圆,一霎不霎的盯着院里的动向。 」尧光白不是唐七星吗?大院这会不是还在叫嚷一片吗?他怎么知道的这儿?又怎么能脱身?「 殷三雨虽然已经进入了一级战备状态,但还是忍不住的将急促而低细的问题,一个个抛来。 」来不及说这些了,「云西紧张的向四处张望着,」这只黑猫就应该是尧光白的探路兵,最关键的是,他之后会以怎样的方式出场?他应该不会选择硬拼吧?「 」不会,「云南一口否决,」他绝不会直面突击,那样只会招来所有的高手,一起把他逼上死路,他只会取巧。「 冬日夜晚冰冷的空气,也随着云南这样一句冰冷的论断,骤然凝结成霜。 云西觉得,这一次,她真的有些害怕了。 最恐怖的敌人不是拎着砍刀,到处张扬的人。 真正的敌人是仿佛魔鬼一般,教人根本看不透虚实,更猜不出她那致命的一口,究竟会等到人们怎么松懈,才会张开恐怖的鲜红大口! 好在煎熬的时间并不算长,就在三人大气都不敢出,死死盯着外面一片漆黑的时候,从一进院的方向突然传来了一阵剧烈的声响! 噼噼啪啪,还带着火光硝烟的声响震动着每一张瓦片,冲击着每一个人的耳膜,吓得人的心脏都险些要剧烈的弹跳出来! 一时间,小院一进院的所有哨音几乎都在同一时间破空而起!云西觉得自己身上每一寸的皮肤都随着耳膜一起剧烈的颤抖起来! 紧接着在咫尺之隔的二进院又暴起一阵连串的爆破声! 混杂在一起的还有人群此起彼伏的哀嚎声,刀兵利器剧烈碰撞的敲击声,仓促急迫的唿喊声,交叠错乱的脚步声! 前一瞬还寂静安宁的黑夜,此时就变成了一片焦灼混乱的战场! 怎么可能?! 云西脑中顿时一片混乱! 这次的计划已经经过严密的策划,在灵堂牢牢圈住的唐七星的高手们都早有准备,边老大他们虽不知道棺材里的杨洲是假,却都已早早的盯住了唐七星,暗中早已针对尧光白的伸手布下了名为锁魂阵的独门阵法,是不惜死伤,不惜代价也要将假冒唐七星的尧光白死死围困的! 即便尧光白真的是神鬼附体了,能够打破金魂寨杀红了眼睛的锁魂阵,但也会花费大把的时间,根本不可能在主宅偷袭的动静刚起,就几乎同时间出现在这个外人根本不可能知晓的秘密院落里! 那这不可能的一切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云西脑中惊诧才电光火石的刚刚闪过,却不防,三进院门外猝然间就瞬间被那些鞭炮似噼噼啪啪的巨响攻陷。 几乎在响声跳起的第一时间,殷三雨啪地一下就撩开撑着的窗扇,单手一扒窗框就要循着声音冲突去! 云西手疾眼快的一个探身就向殷三雨的胳膊薅了过去,却不想殷三雨的动作实在是太快,她的指尖才略过他的手肘,他的腰身就倏忽而起。 决不能把她们身边最后一道强有力的屏障放跑! 这个念头就是此时云西唯一所想。 眼见殷三雨一阵风似的就要飞出窗子,云西瞪着眼,咬着牙,瞬间爆出身体中全部力量,勐然灌进伸出的那只手的所有筋脉,指尖一个用力,就薅住了他跃起的腰带! 」别激动!「云西刚低吼出声,整个人的身体就跟着殷三雨一起飞向了窗外! 好在殷三雨机警灵敏,在感知道云西动作的一剎那,他就收住了向外飞出的力道。 却不想在巨大的惯性,与云西用力过勐的薅拽下,他身体一个失衡,就重重的磕在窗框上,连带着云西也向他撅起的后腚跌摔了过来! 眼见着二人就要以最不雅的姿势磕在一起的时候,云西忽然觉得后脖领一紧,随即整个身体都似被人从面揪住似的,向后扥回! 云西还没反应过来,被人勐然后拽的衣领就紧紧了勒住了她的脖子! 」呃···「 她在心中靠了一声,喉咙便被扼住了一般,只能发出一串破碎的呜咽。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咚的一声闷响,殷三雨最后磕在了窗框上,而云西则跌进云南的胸膛里! 」呃···「这一声却是殷三雨身下某处被重重磕到的痛唿。 脖领早已被云南松开的云西眼见着殷三雨被自己这一薅,磕到了要害处,自己都替他疼得倒抽了一口凉气,可是时间根本不容她再出声安慰! 隐蔽在三进院所有的家丁打手,都在第一时间从阴暗的角落里跃出,急急奔向三进院大门,一直就守在院门前的家丁朝着云西所在的方向猝然喊了一嗓子:」书吏!「 他急切的语气就是在求助。 云西立刻扯着嗓子回道:」用力抵住大门!不要出去,各处赶紧守住墙头屋顶! 尽管殷三雨已经疼得脸色一片煞白,但在听到云西吼声后,还是哑着嗓子,惊声问道:「这些是诈?!」 在云南的搀扶下,云西揉着自己的脖子,干咽了两声,才盯着外面陷在黑夜里惊疑不定的人群,点了点头,「尧光白肯定不是鬼神,既然是人,这样四处开花的情况就只能是他声东击西的障眼法!」 殷三雨怔了一下,惊惧的视线透过窗框,一寸一寸的向房顶墙头扫去,因为云西说得一点也没错。 就在此时,云南搭在云西肩上的手重重按了一下,云西立时想到一件事,她朝着院子放声喊道:「全部燃起火把!不要管别的院子,只确保这里不被敌人混入!」 此话一出,立时有人跑到四围角落,拿出早已备好的火把,几乎只在眨眼只见,跳跃着红亮火舌的火把便被一一点燃,由人手接连传递着,瞬间充满了整个院子! 可就在人们点燃火把的间隙,云西突然发现在布满星辉的夜空中突然出现了一道奇怪的白色流星! 「那是什么?!」云西还没来得及伸手去指,就见那白色流星已然直直奔着他们所在的院子飞射而来! 那根本不是什么流星,那分明是一道暗器!一道带着白烟的不知名巨型暗器! 紧接着,空中并行着就出现了第二道、第三道! 三道暗器带起三道倏忽而过的白烟,流星一般,向着他们的方向奔射过来! 身经百战的殷三雨第一个反应过来,撂下窗扇,转身一个抄手,就按在了云西的肩上! 「趴下!有暗器!」他只发出了一声警告,按着云西连带着云南刚蹲下身子,就听到外面突然爆发了一阵震耳欲聋的巨大爆炸声响! 就在他们的头刚刚低下,头上的木楞纸窗子就在同一时间被火红的巨焰舔成血色,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瞬间爆裂飞溅成无数碎片,噗呲一下,四射开来! 巨大的爆破声震得云西的眼珠子都快要弹了出去,无数迸溅的碎片更是噼头盖脸的扑了她一身! 就在她大脑一片空白,满脸懵圈之际,她忽然发现,就在巨大的爆破声散成一片震颤的回音之际,殷三雨已经第一个站起身来,转身的同时,仓啷啷的一下,勐然抽出腰间佩刀,接着他单手一扒已经成为一个黑洞的窗框,身子骤然一跃,瞬间就飞跃出了屋子! 云西知道殷三雨是个久歷沙场战阵的人,对于各种火器诈术应该最有了解。 敌人这一招应该与后世二战时使用的策略一样,先用飞机大炮勐轰敌人战地,在取得了压制式优势时,再趁着敌人狼狈不堪的时候,突然亮出真正的士兵人海,发动最后的战阵扫荡! 所以在一阵莫名的大爆炸发生过后,能令殷三雨不顾自身危险,第一个冲出窗子的,肯定是已经出现了的尧光白真身! 想到这里,云西不顾眼前一阵阵的金星,和强烈晕眩带来的呕吐感,扶着云南的手臂,摇摇晃晃的站起身,转过脸。 展现在她眼前的整个院子已是一片狼藉。 地上横七竖八的躺倒了一片人,有的满脸是血,有的身上还燃着些许的火星,伏在地上痛苦的呻吟,而扔在地上的火把们也似在一时间爆发了所有的能量,此时七七八八跌落在地,无力的弹越着小火苗。 而在这片飞着火星的暗黑修罗场中央,默然站立了两个人。 一个正是背对着云西的殷三雨,他斜着肩膀,右手将森然的大刀一扛,左手懒散的叉着腰,一只脚还时不时的颠了两下。 如果不是他头上戴着捕头官帽,身上穿着帅气的捕班制服,就殷三雨那姿势,简直比街边的流氓还流氓,比无赖还无赖。 尽管看不见他的脸,云西眼前却分明出现了殷三雨轻佻的叼着红薯干,扬着他那张俊朗的蜜色脸庞,乜斜漂亮的大眼睛,挑衅一般的望向对面来人。 而站在他对面,正对着云西的那人,无论姿势,还是身形,气质比之殷三雨都不知要正派多少。 云西不觉屏住了唿吸,紧张的将视线一点一点往上移动,生怕自己这边一个不慎,发出什么响动,那一边立时就会爆发异常血战。 只见那人身子挺得笔直,一件偌大的黑丝绒大氅在风与火的交缠中烈烈翻飞,将那人身形笼罩了大半。再往上看去,是与大氅一体的宽大帽兜,同样将那人头部遮了大半。 但即使是没有帽兜,也没有人能看清他的五官,因为他的脸上,毫无意外的被一件套头皮面具遮了严严实实。除去一双锐利如鹰,锋寒似刃的犀利眼睛,闪动着明亮而可怕的光彩,什么也看不到。 云西忽然觉得,那人冰寒的视线仿佛穿透了轻佻不羁的殷三雨,直直钉在了自己的身上! 那迫人的巨大气势,教她不觉后退了半步。 一只冰冷的手蓦地攥住了她的手,那是云南的手。 一种奇异的安全感,立刻随着手上微凉的触感,遍布全身,云西不觉眯细了眼睛,望着前方一触即发的生死真逗,缓缓舔了一下自己干涸的嘴唇。 一瞬的惊惧之后,她体内所有渴望直面挑战的渴血细胞瞬间都沸腾了! 不觉中,她竟然再一次被他打乱了计划,不仅迎来了最后的决斗,还是这样硬碰硬的直面较量! 尧光白,你真的是会给人惊喜的好对手! 那就看到了这最后一步,谁能笑道最后了! 「尧光白,咱们又见面了,一隔数日,别来无恙啊。」扛着大刀的殷三雨用含混的声音,冷笑着说道。 云西一听就知这货嘴里果然塞了一条红薯干! 不过调笑虽调笑,她还是很信得过殷三雨的实力。 能在那么混乱的情况下,一个飞身就跃到了院中,还稳稳的挡在了已经背负了数十条人命的尧光白面前,将他趁乱攻入杨洲房间的计划彻底叫停,而且还有空闲随手掏出红薯干,塞在嘴里装酷,可见这两个人的实力应是所差无几的。 云西更加相信了,在衙门房顶追击尧光白的那一次,殷三雨是扮猪吃虎,故意隐藏实力。 「呵!」尧光白用沙哑的嗓音冷哼,不屑说道:「手下败将而已,还敢出来受死?」 「胜败兵家事不期,包羞忍辱是男儿!大爷的心思,哪里是你这个小毛贼猜得着的?」殷三雨一口将只剩一半的红薯干啐出,狠狠笑道:「今个儿咱俩是谁竖着进,横着出,还不好说啊!」 云西知道,殷三雨正在拖延时间,即便他真能与尧光白缠斗一时,但若想要擒住了他,就必然需要别人的援手。 而这边又是鞭炮又是炸药,只要杨家主宅的人没有死绝,这会就必然已经在冲来的路上了! 所以殷三雨此时必须要尽可能多的拖延时间。 就在这时,云西忽然听到了一声细弱的闷响,她抬眼看去,就见之前那只小黑猫正炸着全身的毛,疯了一般的一下一下地狠狠撞着隔壁房间的木门。 云西的心勐地一抽,那正是杨洲所在的房间。 猫在给尧光白引路! 云西立刻想起之前在杨砺房顶捡到的那些散发着异香的猫粮,她立刻向衣袖摸去,却忽然记起那些猫粮已经连并着指纹灰烬一起作为证物,交给了徐仵作去研究,并不在她这里。 尧光白显然也注意到了黑猫异常的反应,他脚下忽地平移,大氅立刻飘飞而动,整个人无根的鬼魅一般,就向着相反的方向飞跃了出去! 一直外松内紧的殷三雨早就防备这一手,他一个跨步,身子同时迴旋而起,大手一挥,拦腰就是一刀! 两人的动作都十分轻盈,尧光白快,殷三雨更快! 他的刀很快就拦阻了尧光白的去路,并且一下就将大氅整个横噼成两断! 可是这一刀并未伤到尧光白分毫,因为那就只是一件披风而已。在大刀横噼下去却没遇到任何阻力的时候,殷三雨就意识到自己上当! 尧光白玩了一个障眼法,抛出大氅误导殷三雨,自己则径直冲向杨洲房间。 殷三雨咬着牙一个回身就追上了真正的尧光白,已经冲到窗子近前的尧光白反手就甩出了无数银晃晃的暗器,飞雨般直扫殷三雨面门! 云西见状立即停滞了唿吸,却见殷三雨身子一侧,手中大刀翻飞闪烁,立时亮起了一片粲然的火花!殷三雨竟然全部避过了所有的暗器,但他的速度还是被严重拉慢,一声巨响,尧光白已经撞碎了整张窗框,飞了进去!
第166章 贪得无厌 殷三雨虽然慢了半拍,却是紧随其后,也从破碎的窗口跃了进去!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消失在了云西的视线中。 就在此时,从贴着杨家大宅那一面的墙上突然翻过了数不清的人! 第一个翻过墙头的,正是之前云西讯问过的边老大,此外还有一队人,而从另一处偏房的密道中冲出,带队的正是滕县兵房吏,奚岱伦。 紧接着,更多的人潮水一般涌进小院,云西立刻挥起手臂,指着杨洲的房间,大声喊道:「尧光白就在里面!」 众人根本没有停留,边老大朝着紧闭的房门,抬腿就是一脚! 紧紧关闭的木门竟然真的就叫他一脚踹开了! 对于杨洲的安危,云西并不忧心,因为她与杨拓的确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尧光白进屋第一眼,是绝对找不到杨洲的,而他身后的殷三雨,绝不会给他任何细细搜索的机会。 「你在屋里待着,我出去看看!」 涌进院子里的人实在太多了,云西并不想让云南涉险,朝他喊了一声,转身拉开门扇,就冲出了屋子。 眼见越来越多的人涌进藏着杨洲的房间,云西生怕一下子进去太多人,会无意中触到保护杨洲的机关。 真是那样的话,就等于千里送人头,主动把杨洲送到尧光白面前了。 「后面的不要进屋!围着房山严密防守,」云西两步跑到杨洲房门前,用不容置疑的强横声音指挥着。 众人闻声一愣,但很快就有人反应过来,依据着云西的指挥开始行动。 「你们几个马上上房顶,防备尧光白从上面逃了,」云西指着几个金魂寨高手厉声指挥,说完又转向几个捕快兵丁,「你们围着墙防护,不要给尧光白留下任何空隙!」 这两队人马,闻言立刻开始行动,可是就在金魂寨的人刚攀到房檐边缘,一声巨大的声响就从上方破空传来! 云西登时一怔。 麻蛋,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她抬头向房顶望去,只因那声巨响,就是从杨洲房间的房顶传来的! 就见在星辉流转的深邃夜空下,一个人的身影正从刚破出的房顶一跃而出,姿势矫健,动作轻盈迅捷,恍如鬼魅闪过! 尧光白被逼无路,竟然真的选择冲破房顶,夺路而逃。 就差一步。 不,就差半步! 要是金魂寨的高手们早半步攀上房顶,尧光白最后一丝生机便被她完全堵截。 她真是既惊喜又遗憾。 惊喜的是,尧光白果然没有让她失望,再一次创造了奇蹟,他真的是个令人亢奋的难得对手。 遗憾的是,目前为止,她始终是棋输半招,她终是有些不甘。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云西复杂的情绪交错缠绕之时,从房顶被破开的小洞之中,又爆出一声巨响! 云西不觉瞪大了眼睛,只见逼仄的顶洞再次被人用身体破开! 随着那人迅速冲出的身体,房顶上的洞瞬间被扩大,无数瓦砾的碎片,喷泉一般沖向天际,随即又仙女散花一般,四溅开来。 从那洞中又跃出一人,不用细看,云西也知道,那人必是殷三雨。尧光白破出房顶之后,殷三雨紧跟就追了上来。 尧光白逃得飞快,殷三雨追得更快! 云西只觉眼前房顶上两道黑影闪过,眼珠转动的速度根本追不上他们移动的速度,只是一转眼的功夫,那两人便彻底消失在了高低落错的房顶高墙之中。 万幸云西之前安排得及时,已经攀上房顶的金魂寨高手能够藉助高度的优势,发现那两人消失的方向。 「在那边!快追!」房顶有人惊唿了一声,随即拔步迅速追了上去! 随着他的叫喊,已爬上了房顶的高手们立刻调转了方向,离弦的箭一般,迅疾追出! 云西还看到,晚一步从房顶破洞钻出的边老大也急急追了上去,而已经冲进杨洲房间的追兵们也在奚岱伦的带领下沖了出来。 云西立刻指明了尧光白逃跑的方向,奚岱伦没有停顿,立刻带人翻墙而出,急急追了出去! 他们虽不如尧光白、殷三雨与金魂寨高手那般可以飞檐走壁,徒手翻个墙头却都没有问题。 就在这时,三进院的房门突然被人一脚踢开,云西一惊回头,却见杨拓李儒各自举着一个火把,在众人簇拥下急急沖了进来! 「我爹呢!」杨拓一脸急色,眼睛通红,愤怒得仿佛能喷出火来! 「老大人平安无事,大人莫急。」 众人皆是一怔,说话的人,却不是站在院中的云西。 那声音清清冷冷,坚定而平缓,在这已经失了所有计划与秩序的混乱中,仿若一道流自冰山的澄澈水流,瞬间平復了每一个人慌乱的心。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一袭白衣的云南,从容的推开厢房木门,容止坦然,行若无事的徐步走出。 云西的心也在一瞬间冷静下来,虽然从追出去各人的表现来看,她也推出杨洲确然是安全的,但是此时听到他平静如水的话语,自己还是像吃了颗定心丸般的踏实。 杨拓脸上表情骤然松缓,像是终于安了心,紧绷的身子瞬间松了劲,脚下步伐就有些晃。 手疾眼快的李儒一个向前,立刻扶住了他。 「大人,」云西抬手向杨拓揖了一礼,她抬头望了眼夜空中的明月,沉声道,「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虽然尧光白被及时围堵,但为防备贼人还有同伙,此时应该将院里与您身边人手再度安排起来,房顶,墙头,门前,屋后,都要严密防卫,以防贼人回击。」 杨拓点了点头,转手将火把递给手下,吩咐道:「此间人手全部听由刑房调配。」说完,自己就在李儒的搀扶下,走进了藏着杨洲的房间。 云西立刻指挥着院里众人依次各就各位,继续严密防守。 虽然杨拓带来的人不多,但是之前守着院子的家丁都还在。 虽然有几个因为之前那场莫名的大爆炸,而受了重伤,但是更多的人只是被巨大的冲击波撞倒。 除了爆炸各个房间的窗户都被震碎,院墙都没有什么大的破损,院里也没有引起大火。 在云西的调度下,防守还算严密。 虽然心中疑团众多,云西云南还是决定在安排完毕之后,先去杨洲房里检查一下情况。 走到房前时,门窗俱已粉碎一片,几乎一眼可以望到屋内情形,但是云西还是随手敲了敲了门框,以示尊重。 这时屋中的杨拓李儒已经开启了设置在火炕中机关,扶出了已经在炕下躺了一天一夜的杨洲。 显然,年过半百的杨洲在一连串的惊吓与这一天的折磨下,身体已经虚弱到了极限,此时躺靠在杨拓身上,任由着自己的儿子一下一下的拂着胸口,顺着气,紧闭着眼睛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一旁的李儒又是端水,又是用袖子为杨洲擦额头,容色也很是紧张。 「大人,」云西朝着杨拓躬了躬身,沉声说道,「趁着此时没有任何异动,请您带着老大人赶紧从密道离开,先寻一处安全的地方,给老大人调理调理。」 杨拓沉着脸,充满郁色的眼睛看了看杨洲,又扫了一眼周围破败不堪的环境,终于无声的点了点头。同意了云西的安排。 云西请李儒从外面选来几个最信得过的手下,一同搀扶着杨洲走出了房间。 刚跨过门槛时,扶着杨洲的杨拓忽然停了步,他微微侧头,表情凝重,「云刑房,云书吏,尧光白抓得住吗?」 这个问题却叫云西一时噎住。 很明显,杨拓在质疑计划的合理性。 杨拓继续问道:「全部的计划已经做到天衣无缝,又怎么会乱到这个地步?」 「大人,」云西望着杨拓,眼中一抹寒芒,讥诮微嘲,一笑说道:「只要老大人安全无虞,就是成功的计划,不是吗?」 这次轮到杨拓噎住了。 他沉着脸盯着云西的眼,一动不动,云西笑容越发浅淡,锐利目光似能将杨拓整个穿透。 二人陷入了一种奇怪的僵持之中。 云西心中瞭然,有时候,有些人就是会得陇望蜀,一旦最初的要求替他办到后,他自然就会忽略既得利益,以为那是理所应当的,从而贪求更多,对别人也会更苛刻。 这既是人性的贪婪,也是贪婪之人的共通表现,只不过贪婪之人做得会更过分。 在这种人眼中,别人做得再多,他也不会感恩,反而因为一次失败而记恨你。 这几天,因为杨拓的孝顺,冷静,抗挫折素质,云西都有点对他刮目相看了。 但是细节之处见人性,如今这一次僵持,这一次不经意间的本性流露,却再度给云西敲响了一次警钟。 无论这个人多么优秀,多么出众,但一旦没有了原则底线,没有了信仰,只沉迷在无边的**中,迷醉不自知,那才能越出众,危害也就越巨大。 片刻的僵持之后,杨拓忽的自嘲一笑,「云书吏说得不错,家父的安危总算是无虞了,」他狭长的眼睛蕴着一抹冰寒的光,略略眯起,「只希望逃掉的尧光白不会再次捲土重来。」 云西傲然负手而立,「大人,这个问题也正是我想要跟您说的。」 杨拓眉头紧紧蹙成一团,「此话怎讲?」 「尧光白并不是神仙,这一次,杨老大人的行踪如此机密,却仍被他发现,是有一个不被人察觉的特殊原因。」云西冷冷说道。 「那究竟是什么原因?是有人泄密,还是尧光白又一次假扮了什么人,混进了秘密行动里?」旁边的李儒迫不及待的连珠炮似的追问道。 「都不是。」云西笑着摇了摇头,语气却异常坚决,「那个原因说来其实非常简单,要防范也非常简单。」 「简单?」杨拓目光复杂,有惊惧更有怀疑,「究竟是什么原因?」 「在回答大人这个问题之前,属下想问一下,唐七星最近一次与老大人接触是在什么时候?」云西敛了笑,认真问道。 杨拓眉头动了一下,似在回忆,随后答道,「是你云书吏,说要当着唐七星的面,要将家父掺进棺材里的。随后再控制住他的视线,从棺材底部新设的机关里偷偷换人,再将家父从密道送出。所以,唐七星接触过家父,应该就是在那时,今日的卯初时分。」 「那在灵堂被袭之时,大人和李工房有么有注意到一只黑猫?」云西问道。 「黑猫?」杨拓显然很是吃惊,他转而看向李儒,开口问道,「道民,当时你一直在灵堂里巡视,可有见过什么黑猫?」 李儒忽的抬起头来,望着云西兴奋的说道:「的确有一只黑猫!」 云西立刻问道,「那黑猫李工房您认识吗?」 李儒不确定的看了看杨拓,略有迟疑的说道,「杨府内的夫人们倒是也有养了几只猫的,平日里在府内钻进钻出,属下似乎也有见过一只黑猫,但是不确定是不是今夜出现的那一只。」 杨拓问道:「家里是有一只黑猫,但是尾巴有一截是白色的,道民看得那一只呢?」 李儒摇了摇头,「那便不是了,那只猫是全黑的。」 云西点点头「没错,今天有异常的那只猫就是通体纯黑的,那么照此说来,就不是杨府的猫了。」她又看向李儒,问道,「李工房还记得那只猫怎么出现的?又到过哪里?」 「怎么出现的我倒没看到,看见它时,它已经在灵堂里出现了,但却只是在屋里转了一圈,就跑出去了。」 「那当时唐七星呢?」云西追问道。 「唐七星当时正在院子里跟金魂寨的高手们一起巡查。」 云西双眼忽的一亮,粲然笑道:「大人,那么杨老大人的秘密藏身再一次被尧光白髮现的秘密终于找到了!」说着,她两步走向前,靠近杨洲时,闭上了双眼,深深吸了一下鼻子,而后睁开眼睛,朝着杨拓恭敬一笑,抬手指着杨洲,做出了要搜身的动作,「大人,属下冒昧了。」 杨拓皱眉思量,片刻之后,才缓缓点头,同意了云西的僭越之举。 云西跨步向前,却没有如众人想得那般将杨洲整个搜身,而是一边吸着鼻子,一边小心查看,及至杨洲身后时,才伸出手,一把扯下了挂在杨洲腰上的一件锦囊。 她转而呈到杨拓面前,问道,「大人,这件香囊可是老大人的贴身之物?」 杨拓接过香囊,用手攥了攥,看了一眼不以为意的说道:「这件就是家父日常贴身之物啊,有什么不同吗?」可是话音未落,攥着香囊的手却渐渐僵住了,他再度低下头,睁大了眼睛又仔细看了看,「不对!文理花样虽然相似,但家父的香囊是精工蜀锦,这个却是普通的绸缎!这不是家父的贴身之物!」 闻言李儒也惊疑的凑到跟前,接过香囊,认真分辨着细节说道:「的确,花式初看很是相似,但是花朵的方向,藤蔓的缠法与老大人的那个都相差甚远!」 本来听他之前的话,云西在心里还在佩服尧光白的心思之细,手段之高,连香囊都能提前注意到,并整个一模一样的出来。 听到后半段,她却又佩服起杨拓起来,就只是花式与手感上的细微差距,他都能摸得出来,看来他这个高富帅的公子哥平日生活果然够讲究。 她不动声色的继续说道:「真正的原因还在里面,请大人打开一看究竟。」 李儒立刻替杨拓打开了锦囊,登时倒出了很多黄豆般大小的深褐色小颗粒,同时还有一股奇异的香气四溢开来,直冲鼻窦。 「这个香气,我在被尧光白劫持时,就在他身上闻过。而且在杨砺与边老大发现异常黑猫的房顶处,就捡到过与这些一模一样的猫粮。」云西轻笑着说道,「所以防范尧光白最好的办法,就是给老大人从里到外彻底换一套衣服,老大人身体受得住的话,最好沐浴一次,将这个味道彻底洗干净。」 杨拓看着李儒手上香囊与猫粮,不觉点了点头,「好,本官这就带着家父去洗个干净。」他抬起头,看向云西,眼中却再无质疑,只有信任,「那云刑房云书吏也跟着我们一起走吧,无论尧光白捉不捉得到,那么多高手一起追击,相信不久之后,也就有消息了。」 云西却后撤一步,拱手揖礼道:「大人,虽然此时叫尧光白逃脱了,但是他究竟是如何摆脱灵堂控制,又是如何解决这套偏院里所有守卫的,还没弄清。请大人与老大人先行,留属下们在此细细查验。」 杨拓点点头,「如此也好。」 「大人,属下还有一事相求。」云西忽又抬起头,「主宅灵堂那边的情况,是属下没有亲歷过的,两边警报接连而起,其中必有联繫。李工房本就精通各种机关设置,又亲身经歷了整个过程,请大人留下李工房,协助属下尽快找出整个事件的全部机关要害。」 杨拓微微一笑,慨然应允,「这个自然不成问题。」 说完,他转而冲着李儒点点头,示意李儒留下来,全力配合云西云南工作,自己则在一群心腹的簇拥下,搀扶着杨洲快速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送走了杨拓之后,李儒立刻走到云西跟前,脸色凝重的先行开口,问道:「云书吏,之前我们听到了一声剧烈的爆炸声,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难道是被火炮攻击了吗?可是在这滕县县城中心地带,怎么会有火炮?」 「火炮?」云西疑惑道,又转向云南,问道:「哥,我见过火炮,刚才的爆炸果然是火炮的动静吗?」云西一边询问,一边环视着周围房屋受损的情况,「咱们大明朝廷的火炮威力竟是这样的吗?」 其实以她的亲身经歷,与周围环境来看,这绝对不应该是炮弹袭击过的场景。 院子地面、墙头、房屋没有任何坑洞,而且之前的冲击波也不像是炮弹爆炸后的那种热浪,更像是火焰在空气瞬间蔓延爆炸。 但她毕竟不是真正的古代人,她脑子里炮弹火炮的印象都是后世既先进,杀伤力又极强的现代武器。 所以她也不能果断的完全否认这不是火炮的效果。 云南坚定的摇了摇头,「要真是火炮,这个院子怕早已成了一片废墟,但无论是院子,还是当时拥挤在院子里的人,都没有被炮弹击中的惨烈现象,手上的人更像是被火烧过,而不像被炸过。」 云西点点头,看来她之前的推断并没有错。 「的确,」李儒环视院子各处破损,显然也很认同云南的说法,「可是,不是火炮,怎么会有这样吓人的巨大爆炸声?」他的思绪又陷入另一处疑团之中了。 这个问题也是云西所想不通的,「以事件的全部表现来看,这一次又是尧光白独自行动,可是他一个人究竟是怎么闹出这么大的阵仗? 」其实,令人想不通的还不止是爆炸这一处,「云西一面皱眉说着,一面从怀里掏出自制小炭笔与小本本,打开本子,低下头,唰唰的写着,」不然咱们把所有疑问都先记下来,然后再一个个去解决吧。「 云南不觉微微一笑,他知道,依照云西的性子,此时肯定已经在心里肯定已经骂娘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 云西虽然喜欢破案推断,也喜欢抓贼拿凶,但是漫长而繁琐的推理过程对于她来说却是最教人头疼的。 先不说那么多推理假设,还要一条一条来回反推论证,就是严密的罗列寻找各处漏洞就够费脑细胞的了! 所以无奈之下,她才只能用最笨也是最好操作的数手指头式归纳方式。 不过这一次,她打算先放过自己的手指头,毕竟用手数数,还要费脑瓜子记,直接一条条记在小本本上更有效也更省力嘛。 」的确,「李儒点头附和,」疑点的确太多了,咱们记下来,一个个破解吧。「 云西瞥了他一眼,看来这个李儒也是个推理门外汉,她心里立刻平衡了好多。 毕竟天天跟一个不世出,还拥有绝世美颜的天才一起破案,是很伤自信心的一件事。 」由于灵堂那边先出的险情,咱们就从灵堂那边的疑点开始记吧。「 」好。「李儒重重点头。 云南掩唇轻咳了一声,在他眼里,在推理破案面前,这两个人的方法,就像是小孩子过家家般简单,简直天真得可爱。 不过最简单的方法,有时也是最有效的方法。 而且他有足够的耐心,一直默默的陪在云西身边,看她一点点成长。 」第一个,「云西垂下眼帘,视线随着炭笔的移动,喃喃自语似的问道:」李工房,最初发生的可疑情况,是什么?「 李儒顿了一下,」是一直在屋里巡视的唐缇骑,说听到有响动,然后就出去看了。「 云西抬起头,」响动?就只有唐七星听到了吗?出去后还有什么异常吗?「 」没错,就只有他听到了。我当时就问过身边人,没别人再听到。「李儒回忆着说道,」我其实一直透过窗缝盯着他,可是他走出房间,到了院子里,就一直正常的巡查,没什么特别的不同。「 」第二件可疑之事呢?「云西继续问道。 」第二件就是那只黑猫了,我一低头,就看到了它。可是那只猫也只是转了一圈,就出去了。也没有别的不同。「 」那第三件可疑的事,什么时候发生的?「 」黑猫出现后约莫有一炷香的功夫吧,「李儒沉吟着说道,」二进院的茅厕就冒出一股白烟,紧接着,四处的墙角也唿唿的冒气了白烟,我与杨大人也跑出了屋子查看,四处都是悚然的白烟,十分吓人。就在我们都以为被尧光白放了火,赶紧派人去灭火是,身后灵堂的帷幔白幡又突然着起了火,而且火势越来越大,「他越说,脸上表情越加惊恐,仿佛眼前再度出现了那烈焰熊熊燃烧的一幕。」整个屋子很快就烧成了一片!金魂寨的人不知灵堂里的是老大人的替身,都争相着返回灵堂去救火!「 听到这里,云西也十分惊讶,原来当时隔壁铜锣敲响并不是尧光白现身出手了,而是着了一场大火。 」那唐七星呢?茅厕冒烟时他在哪里,灵堂着火时,他又哪里?!「云西不禁停了笔,望着李儒急急追问道。 」由于我一直盯着他,所以在出事后,我第一件事就是寻找唐七星的身影,但是当时已经入夜,仅凭火把灯笼,人群一旦慌乱跑起来,我就把他给看丢了。「说到这里,李儒不禁红了脸,似乎很是惭愧。 」那灵堂着火时呢?还是找不到他?「云西又盯了一句。 李儒的眉头痛苦的皱了起来,」不同于院墙与茅厕的白烟,灵堂的火势很旺,起得又快,我当时被吓住了,因为一旦灵堂火势不能控制,整个杨府都有可能被付之一炬,所以···「他垂下了头,声音越来越低,」所以后来,我就被吓懵了,完全忘记了去看唐七星。「 云西与云南对视一眼。 李儒都已经如此,作为当事人,心系整个杨家安危的杨拓肯定也好不了哪去。 当时他们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大火牵引,而金魂寨与衙门捕班兵房却由于真的认为杨洲还被困在灵房,所以没有一个人去继续履行对唐七星的围困。 这才让唐七星再度轻而易举的摆脱了众人。 」那么后来呢?还有第四件可疑的事吗?「云西沉了脸色,低声问道。 李儒一惊抬头,」后来就是四面八方响起了一阵鞭炮响,但是最早却不知是谁喊了一句神机营火枪,而且真的有不少的金魂寨高手被射中倒地,所有人就都乱了套,循着响声四处搜查,最终却只找到一些放到一半的鞭炮。「 」鞭炮?「云西又停了笔,疑惑的望着李儒,」我们这边也响起炮仗了,你们没听出来吗?「 」当时四处都是噼噼啪啪的鞭炮响,浓密的白烟,敲锣声,叫喊声,乱极了。「李儒皱着眉回忆道,」我和大人都以为成功的骗过了尧光白,将他全部的攻击都吸引到灵堂这边来,根本想不到,也听不出,除了我们那,你们那也有鞭炮响。「 云西眸光一沉,」看来两处鞭炮的引发时间重叠在一起了。「 她又问道:」但是那些炮仗怎么会出现在杨府,之前咱们不是密集的拍了人去来回巡查吗?不可能那多地方有着危险的炮仗,而没有人发现吧?「 」那些炮仗都是杨府里的,「李儒肯定的说道,」但是之前的确没有在墙根出现,而是集中放置在了二进院一处库房里。因为马上就要过年了,每年杨府这个时候都会燃放很多烟花炮竹,所以存放了很多,只待新年与上元节时一一燃放,可是不曾想,今夜不知什么身后,都叫人偷盗一空,搬到了各处墙角,被一一引爆了。「 」可是墙里就都是咱们巡逻的人,墙外就是衙门捕班兵房,根本没有断过人,他们这些护卫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别人放炮仗而没防备吧?「 」对了!「李儒忽然想起一件事,」茅厕冒白烟!肯定是哪个时候,因为之前墙角都有人巡逻监视还没,根本没有出现什么炮仗。「 云西双眼不觉一亮,」先是茅厕冒白烟,然后你们全部被惊到了,后来就是角落里冒白烟,紧接着就是灵堂着火,就是在那个时候,那个时候墙边出现了漏洞,有人穿着黑衣,一路扔着燃放的炮竹,一路跑,扔完炮仗后,又第一个叫喊是火器,还甩出不少暗器,专一杀害对付金魂寨!「 」对!肯定就是这样!「串联起的一切让情绪一直有些低沉的李儒也兴奋了起来。 」然后呢,还有第四处疑点吗?「云西唰唰的在小本子上记着,头也不抬的问道。 」后来就是你们这里的事了。「李儒的脸色又变白了,」当时一直在救火,谁知突然就听到一声剧响,所有的人都被吓住,还以为是被火炮打中。「 」别人不知道老大人在我们这,可是李工房,你和大人是知道的啊?为什么在我们发生爆炸之后没有立刻派人过来,是被什么人给拖住了吗?「这个疑问一直盘旋在云西心中,不能释怀。 最初她以为是尧光白直面攻击了灵堂,或是还有什么同伙一起出现,与金魂寨发生了直面的冲突,所以在他们这边响起鞭炮声时,隔壁没有援兵过来。 但是现在她才知道,她这边响炮时,杨府内也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根本没发现她这边已经受到了攻击。但是后来的大爆炸,却是在鞭炮声变弱时发生的啊,杨府那边又一直没有见到真的敌人。 而爆炸过后,殷三雨跟终于现了身的尧光白对峙了至少有几分钟的时间,一墙之隔的杨拓没有理由不派人来营救啊! 」那是因为,「李儒苦涩一笑,」就在你们那边爆炸声起时,我们这边也爆炸了。「 云西瞳仁骤然一缩,又是一次时间重叠! 不仅两处鞭炮的点燃时间有重叠,就是两院的爆炸引发时间也有重叠! 两处宅院,两种险情,可以说都是是先后脚引发的。 」那在爆炸之前,你们有没有看到什么带着白烟的大型暗器?「云西微微眯起眼睛,回忆着爆炸前的每一处细节,幽幽问道。 」有!「李儒毫不犹豫的回答,」一开始我没注意到,还是杨大人指着空中的异象问我那是什么,我才发现的。「 」直接射到你们所在的院子里了吗?「 」没错,还带着一阵白烟,射到院子时,砰的一下就便成一大团白雾,然后就炸出了一片火海!「李儒眼底不断闪烁,仿佛那可怕的一幕再度重演。 」又是白烟又是白雾?「云西这才发现,也许之前自己一直站在屋子里,窗框的结构限制了他们视线的角度,所以没能看清所有的细节。 不是火炮,却发生了爆炸,没有任何兇器,只是白烟白雾的暗器,射到地上就点燃了空气···」云西皱着眉头,眯细着眼睛,小声的嘟囔着。 她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不同于明朝的古代人,身为二十一世纪,掌握了大把科学常识的她,对于这诡异的一幕幕情景,已经有了一个越来越清晰的答案。 「想到什么了?」看着她碎碎念个不停的样子,云南也有好奇,轻声问道。 「想到了爆炸的真相!」云西勐然抬头,随后将纸笔往云南怀里一塞,抬脚就向着院子中央空地跑去! 李儒云南面面相觑,再不知云西究竟想到了什么。 「找到了!」云西兴奋的尖叫了一声,就趴在了地上,两手小心的在地上涂抹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东西。 就在被吊足了所有好奇心的李儒迈出奔向云西的第一步时,三进院的大门突然被人一把推开! 与此同时时,一道尖锐的声音骤然响起,惊得院中三人齐齐抬头! 「云书吏!尧光白抓住了!」
第167章 舌辩群吏 蹲在地上的云西勐然抬头,就见捕班一个捕快,手扶着腰间佩刀,兴奋的跑来传信。 她蹭地一下站起身,急急问道:「看到尧光白的脸了吗?是谁捉到的?!」 「是俺们家殷头!」那名捕快兴奋的说着,两只眼睛自豪的闪闪发亮,「俺们殷头将那尧光白逼到一个胡同拐弯处,谁知转过去那里就是一个死胡同,殷头冲过去一看,就看到了那个包子脸的锦衣卫!」 「真是唐七星?!」李儒满脸惊惧。 「嗯!」那名小捕快重重的点着头,手脚并用的比划着名,「那个锦衣卫脚旁边就是烧成一团的面具黑衣,那个黑货还不认,死到临头还狡辩说是追着尧光白来的,那块儿根本就是个死胡同,而且头顶上还围堵着金魂寨的高手们,俺们殷头根本没和他废话,直接上前将他捆成了个大肉粽子,这会正押回杨府呢!」 听到这里,云西才不禁舒了一口气。 纵使尧光白,或是唐七星想再次使出金蝉脱壳这一招,面对一众高手的围追堵截,还是露了马脚。 虽然情绪很复杂,但是盗九天一案,终于到了结案这一天! 「快!」云西再度蹲在了地上,急急对李儒说道,「李工房,你先跟着捕班的回杨府。」 她一面说着,一面摘下腰间预备放盛证物的空布袋,在地上快速的划楞着,拼命地往布袋里装着。 「云书吏,云刑房,你们不跟我走吗?」已经兴奋的奔到门口的李儒,闻言立刻停了脚步,扶着门框,回身望着云西不解问道。 「我们一会就去,」云西头也不抬的忙活着,「李工房你也不能直接去找大人与殷捕头他们,你要先去发生爆炸的院子里,找到那个像白烟又像白雾的暗器坠地的地方,把能收集的都收集起来。」 「嗯?」李儒似一时间没能听懂,「不先去大人那吗?」 「对,找完这些再去找大人,时间紧迫,李工房快快行动!」说完,已经将地上东西都收拾起来的云西,迅速站起身来,一把拉了云南的衣袖,就朝着大门跑了出去。 一脸懵圈的李儒赶紧跟在了后面,追问道:「那现在刑房与书吏,你们要去哪?」 云西头也不回的答,「去冒烟的茅厕与墙角查看,李工房快跟上,证据都搜集完,咱们就要立刻去找大人,与尧光白对峙!」 纵然还是一头雾水,李儒还是快步跟了上去。 云西云南与李儒兵分两路,各自搜集证据,李儒果然在杨府灵堂外的院子里找到了云西说的的那些白色粉末。 而云西云南则带着一众家丁将茅厕与墙角都找了个遍,最后却发现了几个炮仗点过的残片,那是一些体型不大,但是却充满火药的烟花,由于事前被淋了特殊的液体,点然后就会呲出大量的白烟。 除了茅厕那个臭得不能再臭的烟花残片,放置在角落的几个都被云西打包带好。 随后三人再次碰头,一起走向聚事厅。 走到房屋台阶下时,云西云南住了脚步,静立阶下,等着李儒上前敲门请示。 厅堂的纸窗映得雪亮,明晃晃的,仿佛房中人要用这能照亮一切的光线,使所有的阴谋诡计都无处遁形。 云西不禁抚了抚胸口放置小本本的地方,她重重唿了一口气,昂首挺胸,在阶下站直身子。 没有云南那么天才的大脑,她就提前做好一切准备工作。 必须利用登场前的最后一点时间,将整个事件的重要脉络,在脑中迅速过一遍。 那些晕开在眼前的灯光,像是在无声的昭示着,这又将是将一切全部收尾的无眠之夜。 终于,房门应声而开,李儒回身朝着云西点头示意,自己抬步迈过门槛,率先走了进去。 云西望了云南一眼,二人相视一笑,云西顿觉心中充满了暖暖的力量,她回过头,直视洞开的房门,与云南联袂拾阶而上。 绕着迎门而立的,高大红木雕花屏风,云西就感觉到了瀰漫在空气中,一种紧张对峙的浓浓火药味。 她的视线随着屏风的移转,徐徐将整个聚事厅一点点,拢进眼底。 宽敞的聚事厅三面都摆了座椅,首先映入云西眼帘的是,坐在左边末位,金魂寨大鬍子的边老大。 只见他面色潮红,正捧着茶杯,大口吞咽的喝着水。显然是一夜折腾又急速追兇,此时已又渴又饿。 依次往上一位,是正在用手绢擦着额头汗水的殷三雨。 看得出,他也被累得不善。 不过平常这个三雨兄的作风可是大大咧咧,又痞又轻佻,今天竟然细緻的用手绢擦汗,真是有些反常。 不过云西很快就找到了答案,因为以随着擦汗的动作,殷三雨的目光始终不动声色的落在一旁的边老大身上。 他在观察打量他! 但是听到这边的响动之后,殷三雨旋即转过脸来,一眼看到云西,他那张俊朗的蜜色脸庞,顿时绽出开心的笑颜。 云西亦笑着向他点点头,就算是打过了招唿。随后视线次第前移,云西却意外的看到了颌下长着一缕山羊鬍的胡珂。 他正捻着鬍鬚,脸上似笑非笑的望着中央地带。 由于屏风挡着,云西看不到胡珂究竟看得是谁,但从胡珂罕见的,略有些紧张的表情上,她也可以猜得出大概。 再往前看,便是屋中主位。 让云西有些惊讶的是,与杨拓并排的左边主位上,竟然坐了一身湖蓝锦衣便服的符生良! 他此时端坐正中,如玉脸庞上尽是肃穆之色,他冰冷的视线,亦射向屋子正中。即便云西这边响起脚步声,也没令他有半刻分神。 在他旁边陪坐的则是杨拓。此时正容色平静的喝着茶。 云西不觉在心里感嘆,杨家的官派作风果然是一脉相承,这才刚有些松心,杨拓就要摆出领导统揽大局的从容气派了。仿佛之前在隔壁院里险险要晕倒的根本就是另一个人。 杨拓右边空了一个座,之后才是兵房吏奚岱伦。李儒倒是很自觉的走上前,与符生良、胡珂、杨拓一一见过礼后,大大方方的坐在了杨拓右手边的空座上。 云西没有他那么厚的背景,便跟着云南老老实实的站在了屋子中央。 二人齐齐躬身,朝着三位大人拱了拱手,垂眸道:「刑房吏,云修竹,云西见过各位大人。」 符生良微微一笑,抬起手示意他们免礼,「二位刑房辛苦了,入座吧。」 云西云南又施了谢礼,才直起身子,从容向末位座椅走去。 行进间,云西眼角余光不经意般的扫过符生良清俊的脸庞。他也似在无意间扫了她一眼。 只在一剎那,她的视线与他的目光交汇擦过。她看到,他那拥有着桃花花瓣一般好看形状的眼睛里,有一抹奇异光闪烁,却转眼即逝。 「呵呵,」被捕快压制着跪在地上的唐七星望着云西云南,忽然仰头冷笑了两声,「诸位滕县的大人,」他忽然加重了语气,目光转向杨拓,「你们将本缇骑扣在这里,凭藉的不会就只是这个丫头的一面之词吧?」 「啊呸!」满脸横肉的奚岱伦第一拍案而起,他指着唐七星的鼻子破口大骂道:「都死到临头了,还在这装大尾巴狼!这次抓的是你的现行,你就是尧光白!」 「岱伦,」一旁的胡珂捋着山羊鬍,用一种半教训似的长者口吻,缓缓说道:「大人们都在,不得无礼。」 奚岱伦不服气的看了符生良、杨拓一眼,很不情愿的坐下了身子,死死的瞪着下面的唐七星不再说话。 「唐缇骑,哦,本官该叫你尧光白了。」说着,胡珂不禁呵呵一笑,他转动着老迈的眼睛,上下打量着被人钳制着的唐七星,「看来你还是不服气啊,怎么?这次在众目睽睽之下,当场被捉,还不肯承认自己是个假冒的锦衣卫吗?」 「你们左一个被抓现行,右一个众目睽睽,」唐七星无畏的仰着头,用挑衅的目光环视着众人,慨然道,「可是哪里又有什么现行?本缇骑只不过先你们一步进的那个死胡同,就被你们这帮好大喜功,无处捉贼的庸吏抓来充贼首吗?平日里,净听人说,下面官吏常干些杀良冒功的勾当,本缇骑还没当一回事。没成想,到了你们滕县的地界,不禁撞到了,还撞到这么丧心病狂的情况。」 说到这里,唐七星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愤怒,尽管有两个身强体壮的捕快钳制着,但他还是拼命的直起了身子,脖子挺得笔直,「本缇骑可是天子辖下,南镇抚司校尉缇骑,不是那些投诉无门的小老百姓,你们假说污衊南镇抚司校尉,这可是泼天的罪过!你们这帮不入流的小官,脑子真是让驴给踢了吗?」 「怎么,不服气么?」一直沉着脸色的符生良望着唐七星,冷冷一笑,「你说你是被污衊的,可拿得出什么证据?」 唐七星气势越加强硬,他梗着脖子,怒视着殷三雨,「证据?证据就是这位捕头的眼睛!」 「放你娘的狗臭屁!」奚岱伦第一个怒不可遏。 殷三雨抬手向奚岱伦一摆,笑着说道:「老奚,没事,我到要听听这个冒牌货能翻出什么浪来!」 杨拓也点点头,冲着唐七星面色瞬间如深冬寒冰,冷峻一片,说道:「不要玩花活,也不要妄想你身上那件假皮能再保护你。此处虽不是公堂,但没有证据,也绝不容你胡咬乱攀。」 「杨大人别急嘛,我身上这件皮是真是假,想必贵县早已验过了。」唐七星从容答道。 云西不觉皱了眉头。 无疑,唐七星仗着自己的令牌官服是真的,就要强压他们滕县一头。 如果唐七星的令牌是假的,那么根本就不用跟他废话,直接套上枷锁锁链,扔进监狱,等候判刑处斩。 偏生这个尧光白偷来的是一套真傢伙,在不能揭穿他假锦衣卫的身份时,他们滕县就不能不退让三分。 不过,他能嚣张的时候不会长了。只要杨拓去请的真锦衣卫头头来了,事情就简单好办了。「既然是真的,就请诸位抱着公正的信念,摒去成见,听我与这位捕头,好好的当堂对上一峙!」 说完,唐七星并没有给杨拓犹豫的机会,直接转向殷三雨,开口问道:「这位捕头,我有一个问题,还请你如实回答。当时你是不是跑在了所有人的最前面?」 殷三雨调整了下坐姿,冷笑一声,「没错。」 「当你拐进那个死胡同里时,身后人都在拐角,一时间是看不到你的。而在上面墙头飞檐走壁的追来的高手们在那一瞬,也还没有出现,所以在那一瞬间,没人知道你做了什么,对吗?」 「还能做什么?就那么一会,我大哥能做什么?他不是在追你吗?」暴脾气的奚岱伦登时不耐烦的叫喊道。 殷三雨却没有奚岱伦那般粗暴,他浓黑的眉头瞬间皱起,抬手制止了奚岱伦,望着唐七星,冷冷道:「你究竟想说些什么?」 云西的心忽的一沉。 唐七星这话绝对大有深意,恐怕又是在给殷三雨下套,只等着殷三雨钻进去。 「也就是说,如果当时,那个死胡同里没有我,那么殷捕头身后一个人跑进了那个死胡同,看到的情景,就与殷捕头看到我时的情景是一摸一样的。」 这话一出,立刻教屋中人登时一愣。 毫无疑问,唐七星说得是事实。 殷三雨刚要开口反驳,却听唐七星又接口说道:「那样的情况之下,能说殷捕头就是尧光白吗?不能,因为没有真的看到殷捕头脱下尧光白的衣服面具,殷捕头只是跑得快了些。而我的情况就是这样,我当时也是去追尧光白的,不过晚了一步,拐进那个死胡同时,尧光白已经脱了一身伪装随手烧毁,而后越过翻过胡同的墙,装成任何一个普通百姓,躲起来了。就在我一个愣神之时,后面的殷捕头就沖了过来,后来竟然还就把我我认成了尧光白,这是何等的荒谬,又是何等的可笑?!你们在这不分青红皂白的捉住我,真正的尧光白却躲在暗处,伺机寻找下一个合适的时机再动手!」 他说得慷慨激昂,被钳制住的肩膀剧烈的挣扎着。 似乎他真是是蒙受了什么天大的冤屈,义愤填庸不能自已。 「可是,当我跑进的那个死胡同里时,里面已经有你了!」殷三雨目光陡然一寒,骤然加重了语气,「而且,我一直追在尧光白身后,每一个人都看到了,所以即使我出现在死胡同离开了众人的视线,也绝不会有人怀疑我就是尧光白。」 「而你呢?唐七星!」殷三雨指着唐七星,勐然站起身,「你口口声声的说是在追击尧光白,可为什么一直静静追在他身后的我们,没有一个人看到你的身影?更何况,尧光白在房顶跑时,我就在房顶追,尧光白跑进胡同里时,我就一直追到地面上。但是有一队人,却一直在墙头上追击,没有下来!」 殷三雨抬手一指身旁的边老大,冷笑着说道:「如果你口里的那个尧光白真的存在,真的是翻墙而出了,那么我殷某人有可能看不到,但是一直奔跑在高处的他们是不可能看不到的!」 听到这里,云西不禁在心里给殷三雨叫了一声好,虽然推断判案,殷三雨比不过云南,但是不代表殷三雨就是头脑简单,好欺负的莽汉。 要知道他殷三雨怎么是独自镇守滕县三年平安的多面手,万金油式的人物,一般的逻辑,一般的小案,在他面前还是翻不起什么大浪的。 符生良与胡珂也忍不住贊同的点了点头。杨拓虽然对殷三雨一直都是看不上的,此时却也不得不投去了些赞许的目光。 奚岱伦甚至勐拍了下自己大腿,叫了一声好! 之前听到唐七星的分析时,他脸上横肉都悬悬纠结在一起了,似乎他也被唐七星说动,但又总觉得哪里不对,就是支支吾吾的想不明白,说不出来。这下终于叫殷三雨简明扼要的一一讲明白,心里真是好不痛快! 唐七星脸上却倨傲依旧,丝毫没有谎言被人揭穿的窘迫,反而显得更加从容,他抬眼望着左边最末位的边老大,笃定的笑道:「敢问这位英雄,您就是一直在墙上追击尧光白的领队人吧?」 「没错!」边老大一吹鬍子,慨然回答道。 「那就是您就是站得高,望得远了。」唐七星说着,淡淡一笑。 「瞎话被拆穿,就跟这儿扯蛋了?」奚岱伦不耐烦的怒骂了一声。然而唐七星的节奏却丝毫没被奚岱伦打乱半分,他依旧直视着边老大,笑吟吟的问道:「敢问这位英雄,从墙头上看去,通向那个死胡同的道路,除了殷捕头他们走的那一条,是不是还有一条?」 边老大皱着眉,似是在回忆刚才的场景,沉吟片刻,他点了点头,「不错,的确还有一条。」 唐七星又转回殷三雨,表情亲切平和,就像是在引导幼儿园小朋友说出实话的幼教老师般,很有耐心的问道:「殷捕头是滕县的捕头,想必对滕县县城的各条街道胡同都十分了解。请您静下心,好好想一想,那另外的一条路,是不是也能通向杨府,而且到那个胡同的距离更近一些?」 殷三雨脸色瞬间一白。 同时滕县人的奚岱伦显然也想起了那条道路的存在,大张着嘴巴也登时噎住,一句横话也说不出来了。 「所以事情的全部经过是这样的,」唐七星侃侃而谈,「杨府当时一片混乱,虽然后来的爆炸声之后,大人命令所有人都去隔壁人家抓贼,但我生怕这是尧光白的调虎离山之计,因为杨老大人始终还躺在棺材里。可后来听到李工房喊道要去隔壁救老大人,我才知道,这个灵堂只是迷惑尧光白的计策,所以忙跟着冲过去,只是到底晚了一步。只撞见了尧光白从房顶跑走的场面,于是我也跃上了房顶,可是再从那一条路追过去已经晚了,情急之下,我突然发现,他们追跑的路是个长长的弧形,而我面前就有一条直通的道路,于是抱着拼一把的心情,我就追了上去,后来的情况,大家也就知道了。」 听到这里,云西心里所受到震撼是巨大的。 这个尧光白果然不是凡品,只不过是短短的九天,准备工作都做得这样细,处处都留着后手,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他反咬一口,看来她必须再细细理一下脑子里的各条思路线索了,就等着一会殷三雨独木不支时,自己就要一个挺身,接棒冲锋过去! 「即便有那条道又怎样?」殷三雨咬着牙,脸上笑容狠戾而狰狞:「根本就没有人看到你所说的那个翻墙而出的尧光白,所以你说的只是没有任何证据,只为误导我们的诡辩之词!」 「真的没人看到吗?」唐七星下巴微抬,望着前方的边老大,含笑的眼眸里带着一种迫人的骄矜,「这位英雄,那一带的墙头参差不齐,所以你们的速度,比起轻功一流,又履在平地的殷捕头肯定要慢上不少,请你回忆一下,在后面有些距离的你们,为什么会突然注意到那处死胡同的位置?」 边老大的脸色变了几变,听到此处,他一脸惊惧,难以置信的跟说道:「我这会儿才恍惚想起,当时从那个死胡同里面,好像的确翻出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所以才直接沖了过去。」 此话一出,屋中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因为局面真的就教这个唐七星一个人生生反转过来了! 眼见众人气势骤然低沉,就连奚岱伦都颓然了身子,无力的靠坐在了椅背上,云西唰地一下站起身,望着唐七星,肃然质问道:「当时只有一个尧光白是众所周知的,虽然金魂寨的英雄们的确比殷捕头慢了一些,耽误了一点视线,但决不会眼见另有人假冒尧光白翻墙而出,这一点前去的追击诸位没有异议吧?」 殷三雨思索着回答:「云书吏说得没错,当时情况,绝对不会有第二个人假冒尧光白。」 奚岱伦与边老大也点头附和着。 「就是这样,我家殷头跑得那么快,我们又在后面看那尧光白,看得得真真的,只死胡同一拐弯的功夫,没人能钻那个空子。」 「女差官说得一点不差,我们一直在上面追踪,而且几番围堵,不会叫别人混进来,却一点察觉都没有。」 唐七星望着云西,目光微沉,却也是没有任何疑义的承认了这一点。 「所以现在就只有两种情况,」云西再度竖起一根手指,有条不紊的数道:「第一种,那个黑影就是尧光白,他逃掉了。第二种,那个黑影不是尧光白,只是他随手扔过去的一件衣服,或是其他的东西,就像他迅速脱下,随手点燃的那些,造成有人翻墙而过的假象,为自己原地不动的换了另一个身份,找说辞。」说着,她目光转向唐七星,陡然生寒,「就像现在这样,他知道自己身上的锦衣卫官服是真的,所以索性就利用唐缇骑的身份跟我们争辩纠缠。因为即使有些破绽被看出,但是要锦衣卫的令牌是真的,我们一个小小的县衙就不能僭越直接把你拿下!」 「哈哈!」唐七星忽然仰头大笑了两声,「可笑真是可笑!」他又放平视线,直直逼视云西,冷冷说道:「这两条推断是没错,但你说这些有意义吗?」 云西略一挑眉,从容笑道:「当然有意义。」 「那我来问你,第一条就是真相,你否定不了,却因为偏见直接就把第二种当成了论断,这样强词夺理,不辨黑白,跟直接诬陷又有何不同?!」唐七星连珠炮似的问着,气势咄咄逼人。 「那是您太没耐心了,我话刚说一半,就被您打断。现在就让我来为您一一分辨这两种情况。」云西依旧不急不恼,再度竖起了一根手指,「第一种的情况很好分辨,因为如果是第二种,那么在胡同隔壁墙外,势必会留下被扔出的衣物或是其他什么道具。」说着,她又朝向了边老大,温柔一笑,「其实在金魂寨的英雄们模煳的看到又黑影翻过墙时,第一个想法应该就是要翻墙去追看的。边兄,我说的没错吧?」 边老大登时老脸一红,他无意识的递了低头,仿佛在为自己的疏忽而感到愧疚,「女差官说得没错,我们当时第一个想法就是继续追过去,可是后来却看到殷捕头与唐缇骑已经短兵相接,殷捕头还大喊他就是尧光白。那个黑影我们看得本来也不真切,又赶上一时情急,所以就把这茬儿给忘了,直接去给殷捕头帮忙去了。」 「边兄不必自责,这些都是有人故意谋划的。」云西安慰似的说道,又转向唐七星,浅浅一笑,「这会天还没亮,被扔出死胡同的道具肯定还在,我们这就派人,一查便知。」 不知是之前挣扎得太过,还是被云西的话所迫,唐七星额上已经渗出汗来,他放弃了挣扎,任由着两个捕快死死钳着肩膀,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尧光白把身上伪装一把撕掉并随手点燃,翻墙过去时,身后还有大队人马急急跟踪。一时匆忙,身上其他没来得及除下的伪装随手仍在墙后,也是很可能的,怎么能只凭一件衣服,就说我是尧光白,你这简直是漏洞百出!而且假如我真的就是尧光白,那我为什么有墙不翻,非要整出这么复杂的诡计,又是扔衣服又是烧衣服的,原地等着让你们来抓?」 云西双手轻轻鼓起掌来,很是赞赏的笑道:「无论您是尧光白还是唐七星,这样敏捷的才思,清晰的推断,都是十分难得的。真叫云西忍不住要为您叫声好呢。」她话锋忽的又一转,「但是可惜百密一疏,终有破绽。」 说着她大步走到唐七星跟前,俯身在他胸膛一摸。 「云书吏!」这一惊世骇俗的举动,立刻叫殷三雨情急出声。 云西伸出的手随之一颤。 麻蛋,一兴奋,又特么忘了这是男尊女卑的古代社会了。 但是事已至此,半途而退反而更显心虚,倒不如一直假装专注专业,没准还能煳弄过去。 所以她手上动作依旧故我,没有半点停顿。 唐七星也本能的向后畏缩着身子,惊恐尖叫,「男女授受不亲,就说我看上你了,你这个丫头片子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调戏我啊!」 调戏你个大头鬼! 云西在心里狠狠踹了唐七星一脚,之后迅速转过身,高高举起自己的右手。 可是转过头之后,她才发现,云南与符生良的脸早已经黑如锅底了,殷三雨更是因为唐七星的轻佻言语涨红了脸颊,愤怒的站起身来。 杨拓与李儒则是一脸不咸不淡的玩味表情,胡珂、奚岱伦、边老大则是吃惊的瞪大了眼睛。 云西在心里骂了句脏话,面上却是混若未觉一样,表情严肃正经,高举着手掌,环视众人沉声问道:「请诸位大人,诸位同辈看一看,云西手上沾染的是什么?」 众人果然被这句话吸引了注意力,所有人都眯细了双眼,看向她的手掌,答案脱口而出,「血?!」 「没错,就是血!」云西表情越发肃穆,「这个血就是唐七星最大的破绽!大家请看,身受多出刀伤的唐缇骑身下已经滴出了一些血迹,唐缇骑说他是顺着另一条路追过去的,那么在那一条路上或多或少肯定也有些许血迹留下,待到天亮时分,捕班派人马上封路,仔细排查一下,如有血迹,就证明唐缇骑真的走过那条路,反之就证明他在撒谎!」 唐七星瞳孔骤然收缩,脸色顿时惨白一片,他的唇颤着蠕动了一下,却什么话也没有说出。 「这个太容易了,一会也就天亮了,几个捕快就能办妥!」奚岱伦单手一拍大腿,兴奋的喊道。 「血迹···」坐在首位上的符生良自言自语似的喃喃说着。 云西望着他浅浅一笑,「大人思虑得不错,如果死胡同墙外真的能找到一件黑衣,而且那件黑衣上有与唐缇骑身上伤口位置大体相当的血迹,那么就可以证明,尧光白就是唐缇骑。而他不惜费时费力,加大自身风险的没有翻墙逃走,而是留在了原地,也是因为这些血。要知道,当一个人失血过多,就会无力昏迷,而如果唐缇骑就是尧光白,那么他在今夜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又一路狂奔,到了死胡同那里,体力不支,再也跑不动的情况,是非常可能的。所以他不是故意要选择了这么危险的一条路,而是因为他根本没得选!」 符生良闻言略略点头,又转而分别跟胡珂、杨拓商量的几句,之后再度抬头,望着地上唐七星,眸光幽幽的说道:「堂下之人,无论你是不是唐七星,证据当前,都不容辩驳,很快就要天亮,本官与两位大人就在这里,与你一起等着证据真相水落石出。」 「煳涂官!」唐七星像是仍然想要再搏一把,他剧烈的挣巴着身子,疯狂的叫骂道:「老子是南镇抚司锦衣卫,落到你们这个不辨黑白的煳涂衙门里是我倒霉!但老子锦衣卫的身份怎么也归不到你们管!想要诬陷老子,你们做梦!」 符生良冷笑一声,「锦衣卫,我这个小小知县的确管不了,但若是盗贼捡了官服来我滕县作案,本官就一定治得了!」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又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李儒站起身,快步绕过屏风,走向门口,片刻之后,他又折返回来,站在屏风前朝着符生良三人躬身行礼,「启禀知县大人,县丞大人,杨典史特意从兖州请来的南镇抚司都头,此时已经进了府,就在一进院等候。」 杨拓双眼霎时一亮,他立刻放下手中茶杯,朝着符生良垂眸低语了几句,符生良点点头,随即杨拓站起身,带着李儒一起走出了屋子。 云西不觉唿了一口气,事情的进展比她预想的要顺利得多,只要接下来的这个锦衣卫头头指证了唐七星假冒的身份,那一切就结束了。 屋中众人都不觉松了口气,奚岱伦脸上已经露出了轻松的神色,开始给殷三雨递起小眼色,仿佛在商量着一会去哪搓一顿,好好补补身子了。 而跪在地上的唐七星,则彻底放弃了抵抗,在两人的钳制下,低低的垂下了头。 不知是不是错觉,云西总觉得他虽然低了头,却没有半点颓然惧怕之感,倒更像是松了一口气在休息。 不多时,屏风之后就响起了一阵蠹蠹的脚步声。 云西随即转身回望,却见在杨拓与李儒的陪同下,走进一个陌生男子。 那人中等身材,微微有些发福,皮肤白净,微微扬着下巴,颇有些骄矜之气,只举手投足间,带着一种养尊处优的贵气,比之之前同样傲气的唐七星,更多一些老练油滑的感觉。 除了气度,还有一样与唐七星明显不同,这人的飞鱼服是鲜亮耀眼的黄色,而唐七星的刺目的红。 相同的是别在腰间细长的绣春刀,就连扶刀的手势都别无二致。 两人官阶明显不在一个档次。 随着那人缓步走出屏风,杨拓笑着向屋中众人引荐着说道:「这位是南镇抚司韩千户,韩大人。」 云南附在云西耳边小声说了一句 符生良、胡珂率领屋中众人齐齐起身,符生良朝着韩千户略一拱手,微笑说道:「韩千户夤夜前来助滕县查案,下官感佩之至,有劳了。」 胡珂与殷三雨等人也朝着韩千户齐齐行礼。 云西也退回到云南身边,虽然是垂头揖手很恭敬的样子,但却用极小的声音问道:「知县大,千户大?」 云南勾唇浅浅一笑,他知道,她在好奇为什么一县最大的官,符生良面对这位锦衣卫都要自称下官。 他垂眸轻语道:「千户正三品,知县正七品。」 云西不禁吐了吐舌头,乖乖,他们中间足足差了八个官级,难怪锦衣卫会那么跋扈了。 杨拓又转向韩千户,为他一一引荐着符生良一众人等。 云西忽然注意到,就在介绍到胡珂之时,那位韩千户的一扫而过的视线终于路过了跪在地上的唐七星。 韩千户瞳孔骤然一缩,脸上平静表情瞬间破裂,继而显出惊惧之色,他难以置信的脱口说道:「怎么是你?」
第168章 灭门仇人!(一更) 第169章 云西登时一愣,这是怎么个情况? 他们竟然真的认识? 却见在众人疑惑的视线中,唐七星终于缓缓抬起头来,青紫红肿的脸上露出疲惫的笑容。 「久违了,熙可兄。」他弯着干涸裂皮的嘴唇,涩然一笑。 我靠!云西嘴角不觉一抽。 才一转脸,这个嚣张跋扈,咄咄逼人的唐七星竟然就变成体弱多病,委屈可人的小媳妇,这反差萌也玩的太大了吧! 而且他刚刚叫了这个韩千户什么? 熙可兄? 一听就是亲密朋友间,以字相称,不分尊卑的情况啊! 可是她明明记得,锦衣卫校尉缇骑的官阶比知县大不了多少啊。 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跟三品大员称兄道弟,是不是太不把明朝当制度森严的阶级社会了? 「老七?」韩千户意外的睁大了眼睛,满目诧异的打量着眼前浑身是血,狼狈不堪的唐七星。 「熙可兄···」这一次,唐七星哑着嗓子,已经隐隐带了哭腔。 韩千户眉梢一颤,似乎终于承受不住唐七星那个悽惨的模样,一个箭步就沖了上去。 他之后的动作则更让众人吃惊不已。 只见,韩千户单膝一跪,双手向前一捞,一把就将唐七星拢在了怀里。 看样子,他并不嫌唐七星满身的血污是否会染脏他浅亮的明黄飞鱼服。一时间,又是抱,又是拍肩膀,又将唐七星身子板正,急切的踅摸着他身上究竟受了多少处伤。 眼前的场景实在太过诡异,云西实在想不到,方才还倨傲得恨不得横着走的韩千户,此时就像看见丈夫受伤的小媳妇,真是好一通的驱寒温暖,急切相问。 他们叙旧续得如火如荼,旁若无人,可是屋里的其他人呢? 自己与云南,跟杨拓、符生良这帮人的存在,瞬间就成为了那两个锦衣卫你侬我侬,一脸懵圈的群傻背景? 不过两个男人异常的亲密行为还不是最令他们想不通的。 最令他们想不通的是,唐七星竟然真的就是唐七星? 那之前将唐七星当做假冒锦衣卫,审问对峙的一幕幕又算是什么? 云西袖中双手不觉紧握成拳。 她有点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明明推理环节无一疏漏,可是最后怎么又叫尧光白摆了这么一道呢? 不,也许他真的是就唐七星。但无论他是谁,再一次被他翻了一个大盘,是再确实不过的了。 唐七星如果就是唐七星的话,那么尧光白究竟是谁?他究竟在哪里? 难道她的推理从一开始就错了?! 旁边的殷三雨也难以置信的黑了脸,作为抓住大盗的第一人来说,这绝对是个下了火山就是冰峰的神转折,让人根本无从适应。 符生良于胡珂还好一些,毕竟他们没有直接参与的到案件中,很多细节他们也不了解。 但是一旁的杨拓就要惨多了。 他不觉紧紧的攥住了李儒的手,费劲人脉,耗费巨大的请来这一个千户锦衣卫,就换来个这样的接过? 他该说自己什么? 竹篮打水一场空?还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韩···韩大人···这人真是···」杨拓顶着一张疑问重重的脸,颤着步子走向前,结结巴巴的追问道,「这个人···真的就是唐缇骑本人吗?」他实在是很难甘心的相信这一事实。 韩千户搀扶着唐七星,抬起头,侧眸扫了杨拓一眼,「你们不是说有个人假冒锦衣卫,要叫本官前来分辨吗?」他语气十分强硬,「可这个分明就是如假包换的真缇骑!哪里有什么大盗?」 说着,他一把挥开两旁已经呆掉石化的小捕快,架着唐七星一条胳膊,将他整个人撑着扶了起来。 唐七星很合时宜的痛唿呻吟了两声。 韩千户赶紧放柔了动作,他缓缓转过身,瞪着一双充血的眼睛,怒视着屋中众人,从牙关中狠狠挤出几个字,「你们对唐缇骑用刑了?」 这句带着强烈威胁色彩的质问,立时叫杨拓身子一颤,不觉倒撤了半步,符生良虽然还算镇定,但是胡珂的那张常挂慈祥笑容的脸,瞬间黑沉一片。 「不···不是下官···」平日在滕县不可一世的杨拓,面对三品高官摄人的威赫,此时终于现出胆怯来。 其实云西心中所受的打击,并不会比杨拓少多少。 由于明朝官场制度特殊设置,滕县小官们根本没有跨越系统去审问锦衣卫的权限。 之前只是有个锦衣卫的假身份,已经够难办了。 如今更是确定了唐七星就是锦衣卫唐缇骑本人,这下无论唐七星与尧光白有着什么渊源,都已经是他们这些小官吏无法企及的事情了。 难道事情就这样被人强行的画上了句号,难道她云西,就这样被尧光白彻底打败了吗? 「韩大人,」没想到,开口的却是一直冷眼旁观符生良。 他上前一步,朝着韩千户不卑不亢的揖手施了一礼,「无论唐缇骑做了什么,我们滕县都是依法依礼,谨慎行事,绝无半分僭越。襄助滕县,也是唐缇骑不顾伤体,主动提出的方案。对于唐缇骑这种大公无私的精神,下官们无不感佩之至。但是行至如今地步,也实属无奈。这次捉贼,是如何一步步走到唐缇骑嫌疑最大的方向,下官相信,唐缇骑本人看得最清楚,也最是能理解我们滕县苦衷的。」 虽是揖着手,但他始终抬着头,直视着韩千户的目光,坦荡淡然,却又不乏诚恳。 无声无形中,教屋中众人心思都是一清。 众人跟着符生良齐齐揖手,颔首以示敬意。 云西心中更是清明一片。 符生良一番话看似不咸不淡,但却是有理有据,既驳回了韩千户的迁怒质问,还没有伤他的颜面,反而还给唐七星扣上了一定尽忠职守的高帽子。 一番官场套话说得情真意切,堪称八面玲珑,滴水不漏。 看来这位表面上一直不食人间烟火,如兰如玉的谦谦君子符生良,当真也是个前途不可限量的青年才俊。 「罢了,熙可兄,这位知县大人说得也没错,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怪不了任何人···」半伏在韩千户肩上的唐七星挣扎着抬起了头,虚弱的说道。言毕,他还止不住的咳嗽了好几声。 云西顿觉额上滑下三根黑线,背后凉气泛起,仿若飞过一队嘎嘎叫的乌鸦。 刚才巧舌如簧,滔滔不绝的究竟是谁啊? 这拙劣的演技也太目中无人了。 「好吧,你的伤究竟是怎么来的,为兄就不去追究了,当今最要紧的是治伤。」韩千户长眉紧蹙,仿佛生怕下一秒唐七星就会晕厥过去,又扭脸对杨拓命令道:「杨公子,请立刻招来一辆舒适些的马车,都要快马,本官与唐缇骑要马上回京治伤!」 杨拓睁着眼睛,尴尬至极的望着韩千户,又看了看一旁面色如铁的云西殷三雨,嘴唇极不自然的扯动了一下,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出,只是冲着李儒艰难的点了点头。 他此时的心情,云西其实感同身受的,面对矫做甚至矫做到了嚣张地步的唐七星,她心里也是有一万分不情愿。想做点什么,却又无从下口。 符生良最后也只是说了几句客套的话,便领着胡珂众人闪身为他们让出了一条道路。 于是在众人一片复杂的目光注视下,韩千户扶着唐七星,一步一步向外面大门走去。 云西不想就这么罢休,虽然对明朝真实的官场制度实在是不了解,但她还是想再拼搏一下,无论如何,教她眼睁睁的看着唐七星就这趟大摇大摆的全身而退,她做不到! 她勐然抬头,嘴唇才嗫嚅了一下,眼睛就对上了符生良直直投来的眼神,即将要脱口而出的话语立刻僵在了唇边。 他薄唇微抿,轻轻摇头,向她做了不要冲动的动作。 同时一个想法电光火石般的略进她的脑海。 她绝不能出头,她一个女子在这样的场合实在太过扎眼。 而这个韩千户很可能知道追杀云家血脉的事情,一旦正撞到枪口上,别说什么公道信仰,她与云南小命都会难保。 云西正迟疑着,却觉肩上忽然受力一紧,一个白色的身影便经过她的身畔,翩翩然走到屋子中央。 「韩千户。」白色身影的声音极淡,却带着一种不容挑衅的傲然气度。 正是云南! 屋中众人闻声均是一愣,韩千户可是一个三品千户锦衣卫,他云南不过一个小小刑房吏,如何能直唿其官阶名称?扶着唐七星的韩千户闻声脚步一滞,因唐七星的手臂受重而略略的低下的头也勐然抬起。 云西眉头倏然一跳,她怎么感觉,这个韩千户对于云南的声音是认识的?! 可如果他们之间认识,那云南此时出头不就是自寻死路吗? 果然,扶着唐七星韩千户缓缓回过头来,唐七星也似看出些可疑的端倪,松开了搭在韩千户肩上的手。 云南则挺胸抬头,白皙俊美的脸上笑意清浅,傲然直视着转过头来的韩千户,目光灼灼。 韩千户盯着云南,上下打量了一番,突然他瞳孔骤然一缩,就像是回忆起什么可怕的事情一般,惊讶的声音脱口而出,「你···你是云青杉之子?」 ------题外话------ 10点半还有二更o(n_n)o哈哈~
第169章 铁证如山(二更) 云西身子突然一颤。 这个锦衣卫果然知道云家灭门的事,而且很有可能直接参与了追杀一事。 滕县其他人虽然都听说过云家名号,但由于地处偏远,又是个小县城,云家被灭门的事情又不是官府行为,对外只说遇到了匪盗,不幸全家遇害,所以消息还未传到这里。 只有符生良因着恩师李篆的书信,才知道其中内幕。此时也和云西一样心惊忧惧起来。 云南却并不答言,而是抬手一揖,颔首恭敬说道:「韩千户,云南只有一事不明,还想请教大人一二。」 这一次,不仅云西、符生良惊讶不已了,一旁的杨拓李儒也吃惊的抬起了头,讶异的目光钉在云南身上,简直要把他整个穿透! 且不说之前僭越的称唿,此时的对话更是明面尊敬,内里平视。 别说他一个小小杨拓,就是老典史杨洲本人在韩千户面前都是谦卑恭顺,他一个小小刑房如何能够这般平等直视人家那位千户锦衣卫? 却见韩千户盯着云南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脑中正对突然出现的云南以及他们之间的关系做着判断,片刻之后,他终于把视线从云南身上移开,转向一旁的杨拓,沉吟着问道:「他现在在你们滕县?」 杨拓目光复杂的又看了眼云南,他实在搞不清云南与这个韩千户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有些无措的斟酌着词句,回答道:「云···云刑房是上个月才到滕县任职的。」 「上个月?」韩千户上下打量了云南一番,又看了看他旁边一身书吏官服的云西,唇边忽然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浅淡笑容,「好,好,真是不错。之前粗布黑衣,满面灰土,今日险些都不认识了呢?」 云南抬眸望住韩千户,眸光幽幽,「韩大人,云南所说疑问,不仅关乎唐缇骑的安危,更影响着南镇抚司今年的除贼部署,毕竟,时近年关,声动大明,头号大盗尧光白的线索,南镇抚司还没有头绪。」 「是谁借给你这个小屁刑房吏的狗胆,妄议我们南镇抚司的内务?」刚才还捂心口的唐七星,放佛是吃了一块士力架,登时一改林妹妹的娇弱之态,指着云南就破口大骂起来! 对于他的演技,云西简直想扶额无奈嘆三声,实在是太不敬业,太对不起观众了。 云南却丝毫不惧,凛然迎向唐七星挑衅的目光,话锋却仍然对着韩千户,「尽管我们一个小小县衙,是根本无权干涉南镇抚司内务的。但身为朝廷官吏的一县典史,竟然被南镇抚司缉拿许久而不得的一个盗贼公然挑衅,更屠戮了数十条人命,劫掠数十万两官银,与官吏家财,做下如此种种滔天巨案,纵然滕县衙门小,却也不得不如实上报吧?」 闻听此言,韩千户脸上已然凝出一层寒霜,滕县其他人更是错愕不已。 他们没有听错吧?这个小小刑房吏竟然在公然在与千户锦衣卫谈判拉锯? 更可疑的是,一贯骄矜倨傲的锦衣卫,竟然就真的被他说住了?! 「笑话?我们南镇抚司专一办理的就是尧光白这种江洋大盗,你们这里所有的案情明细都要移交我们南镇抚司,而且还不能泄露一丝一毫,否则就是贻误案情!」唐七星仰着脸,不屑说道。 又听云南缓缓说道:「更重要的是,尧光白犯案的所有证据推论都在滕县,即便南镇抚司能做到很多事,但若是想从不同系统派系的官府衙门中移走案件审理权,必然也有申请调令。而那时,不仅会错失抓捕尧光白最佳的时机,而且县衙这边按照正常程序,也会将案件移交给上一层提刑司衙门。届时暗中所有涉及南镇抚司的部分也势必会公之于天下,这怕是不会利于案情侦破吧?」 要是云西这个不同古代官制的现代人都听出来了,云南最后那句话真实的意思。 他要说的不是不利于侦破工作,他要说的是,一旦南镇抚司锦衣卫唐七星在这里可疑的情形公然传开,势必会给南镇抚司的政敌们一个最好的攻击藉口。 真到那个时候,局面就复杂了。 「符知县,杨典史!」唐七星已然急了眼,他怒而对向符生良与杨拓吼道:「你们滕县到底有没有点规矩?!一个小吏也敢对千户大人如此说话?!」 杨拓不觉后撤半步,却终是没敢接茬说话。倒是符生良依旧淡定如常,他淡笑着回答道:「唐缇骑勿恼,刑房吏虽小,说的却是本官交代的话。这说的桩桩件件,都是下官不得不做的事,实在是各在其位,各谋其职,还请唐缇骑见谅。」 唐七星还要分辨,却见韩千户一摆手,制止了他。 韩千户盯着云南,眸光闪闪,如刀如箭,他背了手,官派十足的沉声质问道:「刚才你说有一事不明,想要问我,究竟是什么事?」 云南拱了拱手,垂眸说道:「属下想问的是,逮住尧光白与顾全还是兄弟情谊,哪一个重要?」 云西心下不觉一笑,只要听到云南主动发问,她就知道,她家的云南小同志挖坑行动已经开始了。 韩千户仰头哈哈一笑,「我还当什么问题,这个问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既然吃的是朝廷俸禄,自然是抓住祸害百姓的江洋大盗重要啊!」 云南又紧跟一句,「也对,您看,唐缇骑方才还宏观擀面,底气十足的和我们符知县、杨典史说话,就可知他的伤势并不致命,且无关要害。而大盗尧光白却刚刚在杨府胡作非为,还害了数条人命,正好南镇抚司的唐缇骑本就协助了本县的抓捕工作,与其现在各自分散,之后受限于想要调走全部案宗的移交手续,不如现在就通力协作,一起查明尧光白犯案的真实情况。于公于私,岂不两全?」 「你们掌握了尧光白的证据?」韩千户的眉头猝然皱起。 「不仅如此,而且我们手上的证据足够能证明尧光白的真实身份!」云南语气铿然。 「哈哈!」唐七星怒极反笑,「你不会还是说我这个唐缇骑是尧光白假扮的吧?」他目光陡然一寒,「不然你亲自来摸摸我的脸,看看究竟有没有易容!」 看着唐七星此时更加骄狂的模样,滕县众人又是又恨又恼又无可奈何。 「不,」云南骤然提高音量,慨然道:「属下不会说,您是尧光白假扮的。属下要说的是,尧光白压根就是您这个锦衣卫校尉假扮的。」 此话一出,云西眼前霎时一亮! 是呀,她怎么没想到这个角度。难道也是被传说中的惯性思维给捆住了吗? 但是脑子稍一动,她便想明白了其中关节,不是她想不到这个角度。实在是唐七星的身份太过特殊,他不仅是如假包换的锦衣卫,还是专门抓大盗的官派神捕。 如果他是尧光白的话,那么只能尧光白假冒了他。又怎么可能是他假冒了尧光白?要知道不仅锦衣卫的身份异常尊崇,而且尧光白又只是针对官府衙门,劫富济贫的侠义大盗,他怎么会只针对自己的同类人群? 如论如何都太过匪夷所思了啊! 「怎么可能?」杨拓身子一软,险些跌在地上。好在李儒足够眼疾手快,一个抄手,就扶住了他。 符生良虽没有杨拓受的打击大,却也是对云南这个定论一时间难以接受,这委实太过荒谬离奇了。 胡珂听更是听得山上鬍子一颤一颤的,与一旁的殷三雨面面相觑。 殷三雨倒是素来对云南云西很有信心,虽然和胡珂一样的一脸惊奇,但内里其实并不怀疑。奚岱伦和边老大不约而同的掏了掏耳朵。 「云刑房说啥了?谁是尧光白?啥假冒?谁假冒谁?」一脸懵圈的奚岱伦悄悄拉着殷三雨的袖子,小声的打听着。 殷三雨自嘲一笑,耸了耸肩,摊了摊手,无奈的示意奚岱伦好好听讲。 唐七星再度放声大笑,「瞧瞧,你们自己人都不相信,」他又转向云南,双手勐地按在了腰间绣春刀上,欻拉一下抽出半截银寒刀刃,前探着身子,眯细了眼睛,阴狠的笑道:「你可知道以下犯上,诬陷南镇抚司校尉,该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吗?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唐缇骑,千户大人,」不待云南回答,符生良一马当先的接过了唐七星的话头,「刚才下官已经说过,云刑房只是代本官讲述案情,滕县虽小,却是尧光白犯案的地方。况且千户大人也默认了两方一同协查,现在的推论虽然指向了您,但是如有纰漏,您正可以当面指斥下官,以下犯上,僭越的所有罪责,本官当一力承担,绝无推脱!」 这番话说得滕县之人都有侧目。 无疑,他这种敢于替下属担当的行为,十分令人敬畏。 「七星,不要急恼,既然已经到了这一地步,就索性听听这个云修竹的推论。你不知道,他可是推官世家云青杉的天才儿子,八岁就能抓贼,十二岁就破过人命官司。」韩千户笑着说道,又转向一旁杨拓,吩咐般的说道:「立时召来最好的大夫,就在这给唐缇骑医治!」 杨拓立刻恭敬称是,而旁边李儒则不用杨拓再嘱咐,马上就走到了外面,细细吩咐了几句,才返身回来。 不多时,就有几个僕人搬着一架铺着厚软被褥的贵妃榻,走进屋里。后面又进来一个背着药箱大夫。 云西却觉出异样来。 进行到了这个地步,今夜的戏精之王终于诞生了。 这个韩千户不仅与云南的关系十分可疑,与唐七星的兄弟情同样十足诡异。 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第一眼看到唐七星时,脱口喊出的是「怎么是你?」 如果真的情真意切,潜意识支配下的口吻,可以是「老七?」这样的直接称唿,也可以是类似「七星?你怎么在这儿?」这样的疑问。 总之,不该是如此生疏僵硬的说法。 后面他虽然表现得无比情真意切,但总有一些过火的矫做之嫌。 要知道,韩熙可的身份可是一个千户长官,而唐七星不过最末尾的小校尉,即便之前私下关系里关系再好,当着众人的面,也绝不会一点不讲究官位身份的。 后来听了云南简单几句说辞后,更是直接停住了带着唐七星出去治伤的打算。 到现在,云南已经大不敬的直接指出唐七星就是尧光白,这个韩千户却是既不着急也不生气,反而就留下了唐七星在这里公然治伤,连个静心休息治伤的时间都不给。 这会看得云西都暗暗地,直为唐七星委屈流眼泪。 就是再塑料的兄弟情,也不会塑料到了这个地步吧? 唐七星被人小心的搀扶到了贵妃榻上,他任由医师侍弄着他身上已被血染得一踏煳的绷带衣物,目光冷冷的盯着云南,「既然韩千户这么说了,那就请你细细讲一遍吧?我这个如假包换的锦衣卫,是怎么变成贼人盗九的天?若有一句说错,我手里的绣春刀可不认识你是谁?」 云南此时轻咳了一声,他抬手向韩千户一揖,带着些许惭愧的羞赧说道:「千户大人,云南身子之前受了重伤,体力不支,案子所有细节证物,都是由舍妹整理归纳的。事情所有经过,我也都讲给她了,现在就请大人见谅,容舍妹为您一一陈述事件的整个经过。」 已经被吊足胃口的韩千户目光复杂的扫了云西一眼,之后又看向云南,十分大度的点了点头应允了。 早已准备多时的云西重重唿了一口气。 她早就之云南才不会那么心软的替她做全部推理,这一次要不是担心自己再不出手,盗九天一案便破案无望,云南是绝不会出手的。 现在最关键的难点他已经给她提点了,剩下的自然还是交给她。定了定神的云西,昂首阔步走向前,她抬手向韩千户与符生良、胡珂、杨拓揖了一礼,而后抬眸浅浅一笑,缓缓说道:「那么就从事情的一开始,尧光白是在何地出现,又为了什么要与滕县结仇说起吧。」 她先将在山寨上如何碰到尧光白,如何被他劫持,如何发觉他身上味道,以及被抢走了一把匕首的事情大略说了一遍。第一夜,尧光白是如何在县衙下战书的情况,简要说了一遍。 一听云西要从头讲起,杨拓脸色登时一变,待到听完,他才舒了一口气。 因为云西并没有把尧光白认定是杨家与金魂寨合谋运走官银的事情说出来,只简要的说,尧光白为的是要给山贼闯破天一伙报仇,才盯上杨家的。 云西自然看到了杨拓的表情,但她并不故意要为杨家遮丑。她这么做的唯一目的是不想节外生枝,被人打断自己的推论。 后来讲到跟着殷三雨一路追击,却遇到了徐霞客的时候,她特意细细说了一遍渔场壮汉是如何让徐霞客跑出的。 「从渔场打手们腿部遭受的石子暗器袭击,就可以推出,尧光白逃到山下的路线是早就准备好了。他不仅知道有人穿着和他一模一样衣服的人,更知道那个人的行进路线。而这身衣服正是唐缇骑几番巧遇徐霞客后,亲自交给他穿上的,徐霞客的路线也是唐缇骑特意指引给他的。这些巧合无不昭示着一个事实,唐缇骑就是尧光白。」云西有条不紊的分析着。 正被大夫重新缠上绷带的唐七星闻言不觉轻蔑一笑,「本来就都是巧合,没有任何证据,就证明是你在胡乱猜测而已,与我又有何干?」 「缇骑莫急,更大的巧合还有证据还在后面。」云西笑着回道。 她又将之前跟杨拓说过的唐七星躺在荒野巨树下,却没有尧光白离去的脚印。与后来唐七星主动提出分运宝物出去这样冒险的方法,并且最后在八队车马遇险时唯独他没有出现,种种巧合说了一遍。 这次换成韩千户不满了,「可是这些也可以全部都说成是巧合啊?没有证据,就没有定论。 「是的,这些推论都只是将我们的视线引向唐缇骑的原因。正是有了太多这样匪夷所思的巧合,才令我们把目标放在了唐缇骑的身上。正是因为对唐缇骑有所防备,所以后面我们才找到他们两人就是同一人的关键证据!」 说完,云西转向李儒,浅笑着说道:「有劳李工房命人把证据们都搬上来吧。」 李儒点点头,随即拍了几下掌,不多时,就又有人抬了两张桌子,若干大小木盒走了进来。 在云西的指引下,木盒被一一展开,其中物品也都被放置到了桌面上。 云西指着第一件物品,就是那件铜壶滴漏,望着唐七星冷冷说道:「我们在这件滴漏中找到了两件东西,而当时密室里的所有人都可以作证,唐缇骑是唯一在相应的时间段里,接触过这件滴漏的人。」 唐七星也想要看看那些证物,可是才直了身子,伤口就碰到了医师包扎的手指,他立时疼得吸了口凉气,却还是不肯输了气势,咧着嘴狠狠说道:「不妨说说,你又找到什么没用的东西了?」 云西抬眼望了一眼杨拓,杨拓立刻会意的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盒子,小心翼翼的打开盒盖,展示在了众人眼前。 尽管身处火烛高燃的如昼房室,众人眼前还是抑不住的瞬时一亮! 不是欣喜的亮情绪,而真的是看到了明晃晃的亮光。 因为放在盒子里的就是那颗传说中的白练珠! 由于唐七星身上的血渍,那颗珠子中的「小龙」正缓缓运动着,实在叫人忍不住的要惊唿出声。 「这是第一件,第二件便是上一层滴漏中的毒水,经滕县徐仵作验明,正是水**!」云西又转向唐七星,轻笑着质问道:「当时所有的表象都指向了露出马脚的杨砺,但是这个铜壶滴漏,却只有唐缇骑你碰过,煮水的蜡烛也是你故意摆放在那里的。这个铜壶就是证据,当时密室里所有的人都是证人,你如何能解释?」 不知是伤势太重,还是一时间没能想出足够的託词,唐七星捂着胸口,表情痛苦着没有说话。 「接下来的疑问就是杨砺到底是不是你的同伙!」云西继续说道。 一听谈到了杨砺,站在角落里的边老大立时抬起了头,支棱着耳朵静静听着云西究竟会如何分析。 「为了找到这个问题的真相,我们走访的杨砺的朋友,边老大。结果证实在这次事件之前,杨砺根本不可认识尧光白。而尧光白之所以看中杨砺,也是因为他在房顶上四处勘察杨家布局时,无意中听到杨砺与杨家的旧怨,临时起意,便故意发出响动,利用一只黑猫,引出杨砺与边老大。 同时自己躲在角落阴影里草草写下,杀父仇人,不共戴天,如果杨砺真的是条汉子,就应该抓住一切可能的时机。而想要向杨家报復,这时帮助尧光白抢走杨家的白练珠,就是最好的机会,届时白练珠归还杨砺,他尧光白只用一个名号就行。 杨砺几经犹豫,最终还是妥协给了**,在第一队车马遭遇袭击时,就早早发射的穿云火箭,从而造成混乱的开端。可惜他最终还是低估了尧光白。真正进入密室前,他在自己的屋子里又发现了一个小纸包,里面放着水**的解药,和一串钥匙。但就在他趁着众人昏迷,打开铜墙后,却发现自己还是有一点中毒迹象的,也为了蒙蔽别人,索性躺在地上继续装中毒,却不料被唯一接近过他的人随手掉包了白练珠。最后带着一个假珠子跑出去都不自知。」 「精彩,实在是精彩!」唐七星终于镇定了下来,他拍着手掌,一脸讥讽的笑着,忽然话风一转,「只是一条证据也没有,这些全是你的猜想,无异于做梦!」 云西并未恼怒,反而走到桌前,指着另一堆东西,淡然笑道:「证据就在这里,而且比刚才的铜壶还要更直接,更有力。有了这些证据,唐七星,你再也赖不掉你就是尧光白的事实!」
第170章 利用敌人(一更) 听闻云西如此言之凿凿,众人不禁都好奇的上前几步,想要看一看那些证据究竟是些什么? 唯独有一人没有上前,反而还后移了两步,无声无息的站到了唐七星床榻的后面,一手佯作随意的按在腰间佩刀上。 云西用余光已经将这一幕收进眼底。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外松内紧,表面轻佻,实则不曾放松半刻防备的殷三雨。 重要证据在前,不用云西嘱咐使眼色,他也知要防备唐七星会突然暴起,要么冲上前夺抢证物,要么夺门而逃。 总之有了殷三雨的近身监视,云西更可以安下心来一一展示证物。 云西拿起第一件证据,却是一块木板,木板上覆着一张白纸,上面贴着碎裂成几块的黑色纸灰。虽然被人小心的黏拼在一起,但放眼看去却只是焦黑一片,什么名堂也看不出。 云西小心的举起那张木板,对向韩千户说道:「这就是尧光白留给杨砺的书信,里面用词极其刁钻,即便说服不了杨砺,杨砺也不敢把这封书信交给杨公子,去揭露尧光白的诡计。」 韩千户眯细了眼睛,左看看右看看,却是什么也没看出来。 他皱着眉问道:「那个杨砺为何不敢把书信交给杨公子?」 「因为里面句句都是杨砺对杨家的仇恨,而且还以父命大如天,男儿应当如何如何。 还说,即使杨砺此时面上妥协,心里却总是不甘的。 言辞语句多次挑拨杨砺与杨公子之间的关系。 这样的一张书信,如果上交给杨公子,虽然会在一时间加深两人信任,但会却是一根隐形的毒刺,令杨公子对杨砺存疑。 所以即使杨砺没有被尧光白说服,他也是不敢将这封信上交的。」云西沉稳解释道。 韩千户冷笑一声,「可是既然已经被他烧成灰烬,又能证明什么,又能说明什么?无非是一堆废物罢了。」 「千户大人请看,这张纸虽然被烧成了灰烬,但是云西有办法叫那些消失了的字迹重回人世!」云西转身走进桌案,又从另一个木盒中取出一盏照着水晶灯罩的特殊水晶盏,端在手中。 「笑话,要是烧成灰的纸还能变出字来,那岂不是死人也能说话了?」唐七星捂着胸口伤处,冷笑着嘲讽道。 韩千户也是一脸不屑。 「云书吏,你可不是在开玩笑吧,大人们都在这里,可不容你在这信口胡诌啊。」老县丞胡珂捏着自己的山羊鬍,铁黑着脸色望着一脸轻松笑容的云西,忧心的警告着。 一旁的符生良虽然对云南云西很信任的,但在听到这个不啻于异想天开的疯言疯语后,清俊的脸上也浮出一抹忧惧的疑色。 一手擎着灯盏,一手托着木板的云西朝着胡珂略略欠了欠身,礼貌而不失主见的笑道:「胡大人勿忧,云西绝不敢欺诓各位大人,实在是这里面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符生良缓步走上前,眼睛一直细细打量着云西手中那件所谓的证物。 「大人们,请走进些看。」云西一边轻声说着,一边小心的将水晶盏的光投在木板上,并且还慢慢倾斜着木板的角度,让光线在木板上来回滑动。 依言凑上前的韩千户、符生良、杨拓、胡珂的视线都随着木板的移动起起伏伏。 「出来了!」杨拓第一个惊唿出声。 众人眼睛也在同时骤然放大,他们实在难以相信,奇蹟竟然就在这一刻发生了! 随着光线的移动,一排又一排黑亮的字迹竟然真的一一跃上灰色的灰烬表面,如粼粼波光浮动闪现,又如被鬼神点亮! 「这···这怎么可能?」韩千户犹难相信的喃喃自语着。 身后的唐七星起初还不相信,但是看到众人的反应,他的心也像坠进了冰窖里,冰冷一片。 鬼神现身也莫奈何的事,竟然能做到这个地步,这个云西云南究竟是何方神圣? 「难道是那盏水晶灯的原因?云书吏你特意让我招来最亮的水晶灯,就是为了照出字迹?」一旁的李儒并不信鬼神,他做过太多机关设置,知道难以置信的奇怪景象背后必然有些特殊原因。 他第一个想到的原因就是那水晶盏。 云西笑着抬起头,望着韩千户,笑得颇有深意的说道:「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云西想先问下韩大人,这上面的笔迹,大人您可识得?」 韩千户仍然陷在一片震惊中难以回过魂了,听到云西的问题,他不觉又把头凑近了几分。 但就在他的视线真真切切的落到那些粼粼跃动的黑字上的每一笔,每一划时,他的肩膀骤然一颤。而后他缓缓直起身子,写满惊惧表情的脸,慢慢转向躺靠在贵妃榻上的唐七星。 饶是他没有说半句话,屋中人也都读懂了韩千户的表情。 那些字迹就是出于唐七星之手! 此时的唐七星却似换了一个人般,静静的望着众人复杂的目光,不再矫做扮娇弱,也不再强撑着反驳。 他只是默默的看着云西,面无表情,不发一语。 「这写字虽然潦草,但的确是出自七星之手。以前我们南镇抚司在外公干捉贼时,来不及找墨水毛笔,都会用随身的炭笔潦草书写,七星这样的手书,本官不知看过多少次,飞龙走凤,却字字清晰有力,末位的勾撇更是带着颤笔。」韩千户面色惨白的回忆着。 云西点点头,「多谢韩大人,原来是外放锦衣卫统一的习惯,那便是铁证如山了。」 「可是这灰烬怎么可能现出字迹?难道真是李工房说的什么水晶盏的缘由吗?」杨拓兀自难以相信的追问道。 云西知道,装神弄鬼的时间已经结束了。剩下的就必须说出一些有理有据的道理,来说服众人了。 可是她也不能用后世什么碳元素,化学反应的说辞来解释吧? 她接着将木板和水晶盏放回桌上的机会整理了一下思绪。 只片刻之间,她便有了主意。 转过身后,她淡然一笑,从容说道:「如果是墨写的书信,遇火一烧,便什么也剩不下了,就是神仙下凡,断然也识不得上面文字。但是当时偷潜在房顶上的尧光白是临时起意,要给杨砺留下一封书信。先不说尧光白只身出来踩点,不可能随身带着毛笔墨水,就是当时极冷的天气,在室外拿出沾了墨水的毛笔,笔锋也会被冻住,根本写不了字。 而且武功高强的杨砺与友人边老大一直在里里外外的搜查可疑动静的来源,房间房门大开,尧光白也潜不到屋子里去研墨写信。所以他会选择随身带着的炭笔纸片,在某一处黑暗的地方,草草写下这一封书信,然后等到杨砺等人视线离开房顶,去别的院里查看时,掀开一片瓦,将书信吊进杨砺屋子。」 「你是说,墨水字会被烧掉,炭笔字就不会?」韩千户迟疑的问道。 云西却笑着摇摇头,更正道:「不是不会被烧掉,而是烧掉后依然能够看清字迹。」 「这话怎么越说越煳涂?」韩千户沉着脸色说道。 「因为墨水附在纸上,就与纸成为了一体,但是木炭是通过留下黑色粉末才能书写出字迹的。众所周知,木炭即便燃烧,形体依然还在,那些粉末虽然细小,但是形体依旧还在,只要纸灰不被搅碎,依旧保持着整体的形状,留在黑色的纸灰上的碳粉通过光线不同位置的照射,就会反出黑亮的光来,从而使人看到那些字迹。」 「没错,炭笔写的字,那白纸就是被烧得啥啥不剩了,仍然可以看到字迹,之前云书吏当着我的面做了一遍,我就真的看到反光的字了!」站在最角落的边老大吹着满下巴的大鬍子的,替云西打着包票。 听闻此言,屋中人除了边老大与云南,都是一脸惊色,他们从来没有听说过,烧毁的纸也能辨出字迹。 但是云西说得却又句句在理,叫他们不能不相信。 「除了这件铁证,下一件证据更铁呢!」云西又小心拿起桌上另一件物什。 「还有更确实的铁证?」韩千户惊讶问道。 云西双手捧着那件器物的边缘,展示在众人面前。 「这是什么?瓦片?」韩千户脸上更加不解。 「没错,不仅是个瓦片,还是个表面光滑的琉璃瓦瓦片,」云西笑吟吟的解释着,「更重要的是,这是从杨砺的房顶上取下的,旁边还有一根抓钩,爪勾上系的绳子,伸到了杨砺房里,那根绳子的另一头当时就悬着尧光白给杨砺的信。」 「可即便这个瓦片当时的确被尧光白动过,又怎么能证明它与唐缇骑有关系?」韩千户质疑道。 云西星眸微弯,甜甜一笑,「因为这上面留下一枚指纹,是不是唐缇骑动的,一核对指纹就明白了。」 在云西的指引下,韩千户凑向前去,果然在那片光洁锃亮的瓦片上,看到一小片若隐若现的指纹样痕迹。 「就是有指纹,这么模煳不清,也没有人能够辨别对比···」韩千户刚想说,瓦片的痕迹模煳得让人眉办法清晰的对比,以指纹作为证据,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但他忽然就记起了刚才纸灰辨字的奇蹟,生怕对方真的还有奇招,后半句话滑到唇边,便又被他生生咽下了。 云西知道韩千户的疑惑。 的确,凭藉一枚在瓦片上的模煳指纹,只用人的肉眼,根本没办法辨认对比。 即便是在几百年后的二十世纪初时,指纹採取都还被没有广泛应用于刑事取证工作中。更何况是在这个没有显微镜,没有照相成像,没有指纹抓拍,然后再图片重合的种种先进技术的明朝。 但是,没带着任何金手指,没带着任何高大上的高逼格技能穿越过来的云西,对于科学技术并不发达的古代人,至少还有一点优势。 就是见得多识得广。 对于古代人来说,指纹也好,纸灰也罢,是根本不能当做有效证据的。 而云西则更好相反,只要她找到令人信服的方法,解决指纹模煳看不清的条件限制,能将指纹提取出来,那么它就是最好的证物之一! 「千户大人,您不必担心,我们滕县虽小,却是素有九省通衢之称的要害之地。不仅出过不少读书人,能工巧匠更是层出不穷,可谓是遍地是人才,处处藏龙卧虎。」云西说着,将视线转向了一旁李儒,朝着他微微一笑。 听到云西的赞美,李儒清矍的脸上立时现出两片红晕。 他会意的朝她点点头,转身走到桌前,拿起了另一证物。 云西继续说道:「指纹之所以不能作为证物,只是因为没办法分辨。但若是能将这枚指纹完整的提取出来,放置在另一张干净的白纸上,再取过所疑之人的十指纹印,逐一对比,真相便可水落石出了。」 这时,李儒已经走回了云西的身边,云西便将手上瓦片摆到李儒手上证物旁,认真说道:「恰巧我们滕县工房吏李儒,就是一位才华出众的干吏,不仅对建筑桥樑工事机关十分精通,对于一些小玩意也很有想法。提取指纹这项几乎不可能的任务,就被李工房顺利攻克了!」 顺着云西的指引,众人的视线齐齐转到了李儒的脸上。 其中以杨拓的目光最为炙热,简直比他自己受到恭维称赞,还要觉得荣耀。 云南嘴角却不觉抽了抽。 他之前明明把技术攻克的任务交给了云西本人,没想到这位活祖宗竟然物尽其用,人尽其才,将之分派了给更适合的人。 好吧,朋友敌人,本就是跟着立场利益的变换而转变的。 不墨守成规,不拘泥旧法,不钻死胡同本就是一个刑狱推断官员的基本素质,这次勉强算她过关吧。 「云书吏过奖了,属下也完全是在云书吏的启发下才想到用硬黄法来提取指纹的。」 「硬黄法?」符生良双眼一亮,接口问道:「可是专供文人临摹用的那种透光纸?」 李儒点点头,「没错,就是这种用硬黄法炮制的临摹纸。所谓硬黄法,就是指在极透极薄的宣纸上涂一层黄蜡,再用专门熨纸的的熨斗考均匀,改变纸的纸性,变硬起来。纸就变得的透明起来。」 「即使变得透明,那指纹又如何取得呢?」胡珂捏着山羊鬍,脸上皱纹一道道变深。 「极细的精炭粉末!」李儒重重答道。 「精炭粉末?」众人更加不解。 李儒便细緻而耐心的一一给众人讲起其中缘由。 云西此时已经在心里叉腰仰天大笑无数声了。 哈哈哈! 精炭粉末,要是翻译成现代话,就是铅笔灰! 当时设计究竟如何才能翻印下指纹,她可是绞尽脑汁费劲了气力。 无奈,她高考试后,因被人顶替了名额,就自暴自弃的混社会去了,没有不折不挠的继续学习深造,高中那点可怜的物理化学知识早就被扔到爪哌过去了。 要是知道有今天,她一定发誓当初即使遇到再大的挫折,也不要放弃自己,也不要放弃对自己的深造修炼。绝对不要再因为这个社会的不公,因为别人的错误而惩罚自己。 想了半天专业知识她终于悲哀又无奈的放弃了这一条路,转而回忆起上一世在脑中留下印象的各种新闻消息,现代社会那么先进,难保那一条不被人注意的小常识就能帮了她的忙。 刚刚掉转了方向,在她眼前就出现了熟悉的一幕! 那是小的时候,她与一帮小朋友玩的铅笔游戏。 当时她用一根手指,在写满铅笔字的本子上,蹭来蹭去,那根手指就会被铅笔末染得漆黑,她并没有擦掉那些铅笔末,而是将指纹按在透明胶布的粘胶一侧,一颗异常清晰的黑色指纹就完美的出现了。 时至今日,她还记得,当那些干净透明的胶带,被她按上一个又一个可爱小巧的指纹时,她有多么开心。 想到这里,她勐地一拍脑袋,又记起了看电视时,看到过的一个场景。 刑侦人员用极细的炭铅粉末均匀的洒在证物残留的指纹上,然后覆了一张纸,还是什么东西,用细毛刷一遍又一遍的在纸上扫动。揭开那张纸,纸上就復刻出了完整的指纹,最后再用照相机抓取画面成相,指纹提取的工作就大功告成了。 可是想到这里,问题就又出现了。 用透明胶带方法吧,古代压根就没有胶带。 用纸復刻法吧,第一她不知道当时在电视上一晃而过的画面里出现的究竟是哪一种纸?估计普通白纸肯定不行,而且更要命的是,用铅笔灰復刻的指纹不易保存,纸一抖,灰烬指纹就破碎飞散了,没有即时成相的照相机,这个方法基本白搭。 但是,秉承着活人不能让尿给憋死的科学钻研精神,云西就想办法,将这两个方法合併,并在古代找替代品。 首先,保留铅笔灰涂指纹的方法,第二,把那个不知名的纸换成有粘性的透明胶带,直接復刻且粘住指纹灰印。 这样,既保证了指纹的清晰性,又保证了指纹的持久性,指纹的提取方法就完美诞生啦! 有了这个打算,她就第一时间找到堪比能工巧匠的李儒,先是问他如今的世上,有没有透明又有粘性的纸。 李儒立刻就想到了硬黄法,因为用硬黄法炮制的临摹纸不仅透明,又含有黄蜡的成分,一旦将其略略加热,再覆到洒满精炭粉末的指纹上,就可以粘下整颗指纹。 李儒在云西的这个指导方向下,先在别的瓦片上做了大量的实验。在尝试了各种不同的粉末的精细程度,硬黄纸加热的程度,表面再覆一层薄纸的种类,不同细毛刷的受力均匀程度,配比下,李儒终于找到了一个屡试不爽的正确方法。 另一边的李儒已经将所有的方法讲过一遍,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竟然还有这种既简单又有效的提取方法。 虽然这个方法是李儒实验成功的,但在人们心里,无一不为云西惊世骇俗的奇思妙想而折服赞嘆。一串响亮的笑声,忽然响起在整个厅事之中。 人们纷纷侧目,却见身后的唐七星正扶着贵妃榻的扶手大笑不止。 「哎呀呀,我唐某人活了这么大,今天才真算是开了眼界啊!真不愧是有六百年推官家世的天才少年,真是有够精彩,够厉害!」他笑得眼泪都流出了眼角。 云西望着唐七星,敛了笑容,眸色深深,正色道:「精彩虽然精彩,只是不知唐缇骑有没有胆量将十指纹印一一呈出呢?」 ------题外话------ o(n_n)o哈哈~,我是小註脚 今天要说的是硬黄纸 硬黄纸,唐代劳动人民创造的较名贵的艺术加工纸。用以写经和摹写古帖。唐代人在前代染黄纸的基础上,又在纸上均匀涂蜡,使纸具有光泽莹润,艷美的优点,人称硬黄纸。纸质半透明可用于书画作品摹本的制作。北宋董卣《广川书跋,卷六》「今人不考其实得硬黄纸便谓古人遗墨。」 可以说硬黄纸是我国劳动人民的智慧结晶,通过手作的方法,制成透明的纸张,可以说是灰常流弊啦,o(n_n)o哈哈~
第171章 你的香气(二更) 「不急不急!」唐七星抬手抹去眼角泪痕,转过脸,定定望着云西,狭长的眸中又森寒白光一闪而过,似一只遇到对手的狼,兴奋的亮出了所有嗜血本性,「我唐某人既然敢进这杨府,赶进这滕县,就不是胆小怯懦之人,别说十个手纹,就是百个千个也拿的出!反正我人都在这里了,逃也逃不掉,按手印是早晚的事,不急这一时片刻。比起这个,我更好奇,你下面还会有什么证据?」 「哦?」云西轻笑一声,反问道:「唐缇骑要是有什么疑问大可直接问,直接反驳。云西愿为君解惑!」 「好气度,好气魄!」唐七星贊道:「不仅云家男人出类拔萃,云家女儿更是巾帼不让鬚眉啊!好,那我就开门见山的问了。」 「但讲无妨!」云西拱手一揖,态度飒然。 「那我先来问问你,无论这个尧光白是不是我,他还有没有同伙?今夜这么复杂的事,他一伙人先后行动,究竟有几人,又都藏在了何处?」 「我看你这就是成心找茬!」一直盯在唐七星身后的殷三雨勐地踢了一下贵妃榻,横眉怒目道,「今晚的事刚发生,其间证据,刑房们还没来得及搜集,怎么就能讲清楚了?而且也根本不用讲清楚,现在的证据治你就是板上钉钉,再明白不过的事了,少扯话题,说些没用的!」 唐七星并没有理会殷三雨,只是转而望向韩千户,勾唇邪魅一笑,「熙可兄,怎么说,现在的我还是南镇抚司锦衣卫吧?而且之后验完指纹,就会证明的我的清白,怎么?这会连问句话的权利都没有了?」 不待韩千户答话,云西便接过话茬,淡然一笑道:「殷捕头不要气,唐缇骑也不要不平。虽然案子才刚过去,但是我们刑房已经破解了今夜尧光白行动的所有细节。甚至是尧光白作案的人数,云西也都一一探明了!」 此话一出,屋中立时惊声一片。 「云书吏,本官知道你们年轻人争强好胜,但是在这里的各位大人都是不容玩笑的。时间这么近,事情又如此复杂,难免有个疏忽。只因为一时的面子,草草就给出定论,最是要不得的。」满头白髮的胡珂,朝着云西颤巍巍的伸出手,好言相劝着。 云西见他容色间满是长者的慈祥和善,知道他是真的生怕自己年少气盛,逞强着与唐七星作对,最后留下把柄纰漏,反而给滕县闯下祸来。 「请老大人放心,人命大如天,审查案子最忌讳的就是逞强武断。云西身为云家人,在没有十成十的把握时,绝对不会轻下妄言。」云西朝着胡珂拱了拱手,恭敬而又诚恳的说道。 胡珂捻着雪白的山羊鬍还欲嘱咐,却听一旁的符生良轻笑着说道:「胡老大人,咱们滕县刑房,歷来不打诳语,不做没把握的事,请您放心。况且还有本官主持,不会有偏差的。」 云西朝着符生、胡珂揖了一礼,「大人们请放心,对于今夜所有的细节,云西已经搜到了所有的证据,一切已经瞭然。」 她举手投足间,带着一种洒脱超然的气度,更有一种与她的年龄严重不符的沉稳自信。 符生良与胡珂皆默许似的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对于她已是绝对的信任。 「这么短的时间,云书吏,你不觉自己自信过了头了吗?」唐七星嗤然一笑,言语间满是轻蔑不屑。 而一旁的韩千户显然对于之前的情况是一头雾水,这会正侧了头,小声的向杨拓讯问着今夜发生的事情。 云西转而面向唐七星,挺直了身子傲然道:「云西的自信都是建立在证据证物上的,所以不必唐缇骑忧心。」说着,她又看了一样韩千户,「先容云西先唐缇骑的问题回答一遍,之后云西再将今夜尧光白偷袭的整个过程说一遍。」 唐七星的眸光滞了滞,片刻之后才咬牙狠狠说道:「说吧,我倒要听听你还有什么证据?」 云西淡淡道:「今夜所有的行动,都只是出自尧光白一人之手,他没有任何帮手。」 「这不可能吧?」没想到,第一个提出异议的竟然杨拓。 他正给韩千户介绍着事情的缘由,一耳朵听到云西的判断,立刻质疑出声。 唐七星更是大笑出声,他扶着自己的伤口,嘲笑道:「看看,就连杨典史都不相信,这一点。」笑了两声后,他目光陡然一凛,眸子中的愤怒火一般迅速烧向云西,「你知道一直站在你那边的杨典史,此时为什么第一个不信吗?」 云西瞥了一眼一脸错愕的杨拓,面色平静如常,「唐缇骑有疑问不妨说一说,真理越变越明嘛。」 「你之前不是一直说,尧光白就是本缇骑吗?可本缇骑在尧光白作案之前可是一直都与杨大人在一起,除了巡逻督查,根本没有做手脚的机会。所以如果非要强说我就是盗九天,那么就不可能没有任何别的帮手。」唐七星冷冷反驳道。 「此话有理啊,」听完杨拓讲完今夜所有的事情,韩千户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看了看唐七星,质疑的说道:「要是唐缇骑是尧光白,他就不可能没有帮手。反之,如果整个事件自始至终,都只是尧光白一个人在运作,那么,尧光白就不可能是唐缇骑!」 云西转向了韩千户,微微颔首,斩钉截铁的说道:「唐缇骑就是尧光白,而且他没有任何帮手,就只靠自己一个人,闹出了所有这些事,二者一点也不矛盾。」 「你这不是抬槓吗?」韩千户显然有些不耐烦。 「千户大人,请您容我把整个事情的前因后果讲一遍,证据也会在最后一一指出。届时,您必然不会觉得这两件事情是矛盾的。」 「好吧,」韩千户不耐烦的抱起双臂,「不过,就给你这一次机会。」 「多谢大人,」云西款款施了一礼,再度直起身子时,已是一脸的肃然。 「灵堂这边,其实对于唐缇骑,我们早有防备,甚至布局在院中的金魂寨,其真正目的也是困住唐缇骑,不教他有出手与逃脱的机会,杨老大人也早就被我们换到隔壁庭院躲藏。但是他不仅出手了,更一眼就是识破了我们换掉老大人,李代桃僵,引他出手现出原形的计划,之后还在无人察觉中逃脱了众人的视线,实在是不能不说神乎其技。但是能教唐缇骑在关键时刻,一眼识破老大人不在事前商量好的棺材中,甚至还马上就跟踪到了真正的藏身之地。他是有一个秘诀的,这个秘诀不是提前策反的内奸,也不是早就布置好的同伙内线。它甚至不是一个人!」 听到此处,唐七星目光不觉一缩,捂着伤口的手也是一颤。 但他的动嘴幅度极其微小,在众人还未察觉之时,他就低下了头,掩饰住了自己所有的情绪。 但是这一点细微的情绪波动,却都落在了云西的眼中,她唇角忍不住的微微翘起。 俗话说的好,打蛇打七寸,如今,她是真的摸到唐七星的七寸所在了。「不是人?难不成还会是鬼?」韩千户语带讽刺,冷笑着反问。 「呵呵,」云西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会心浅浅一笑,「自然不是鬼,而是一只黑猫!」 「就是在灵堂上出现过的那只黑猫?」杨拓身旁的李儒忍不住的惊唿出声。 云西点点头,「正是那只黑猫。」 「黑猫也能当帮凶?云书吏,你说的也太悬乎了吧?」韩千户态度更加倨傲。 「不错,那只黑猫不仅识破了棺材里的真伪,更为尧光白指明了真正的老大人在哪里。」 「猫又不是狗,还能循着味道找人不成?」末位的奚岱伦搔着头髮,不解的问道。 「猫的确不是狗,但是它找人寻人,靠得却是比狗还有灵敏的嗅觉。」云西肯定说道。 「这根本就不可能啊,猫的鼻子怎么可能比狗还灵?」奚岱伦仍是苦思冥想,却什么也没想通。 「因为有奇香的猫粮!」说着云西从袖中取出一枚黄豆粒大小的褐色小东西,「那只黑猫是经过特殊训练的,对于一种特殊的气味,反应最是强烈。而老大人身上香囊,早已被可以贴身接触他的唐缇骑换成了装着特制猫粮的假香囊。所以尧光白只需要走出门去,想办法唤出自己的黑猫,从而指引它一路来到灵堂。」 「难道换人的计划还是被他识破了?」李儒望着躺在贵妇榻上的唐七星,目光中的恐惧犹如潮水上涌,瞬间就将他自己困得严严实实。 「不是识破,」 云西解释道,「我猜想,这只是尧光白保证自己计划万物一失,而必然要做的保护措施。甚至还有可能,那只黑猫身上绑着什么毒物毒药,只等它潜到棺材底下时,在恰如其分的时候,就放出毒气,无声无息的毒死躲在棺材之中的人。但是意外的惊喜却突然发现在了眼前,经过特殊锻鍊的黑猫,一下子就发现棺材中人没有它需要的气味!尧光白当时的心情肯定是崩溃的,但在下一瞬,他又发现了新情况。被巨大而强烈的气味牵引着黑猫,不仅脱离了尧光白的控制,其后更是义无反顾的奔向了隔壁庭院。听着黑猫动静的尧光白立刻改变了注意,主要攻击隔壁,对于一切初始的灵堂,则能弄多少烟雾弹,就用多少烟雾弹。」 唐七星不屑轻笑,「说这么多可以证据?」 「本来还想讲完整个事情的经过,在一一为您摆明证据,如今既然您开口,那么我就先说这一段的证据吧!」云西眸光微寒,「首先,要招来黑猫,势必要在屋室之外。而一直呆在屋子里的唐缇骑早不出去,玩不出去,就在黑猫进屋的前一瞬,出去了,随后黑猫就悄然出现,钻进了灵堂,这未免也太巧合了吧?」 「巧合的事情不是一向很多吗?」唐七星挑眉笑道。 云西同样报以冷笑,「是呀,但是有一点,招来黑猫,用的招数肯定也是具有奇异香气的猫粮,而我在最初被尧光白挟持时,在他身上就闻到过这个香气!而今天,我在您的身上,也闻到了同样的味道呢。」
第172章 神乎其技 (一更) 「唐缇骑,你敢叫人验一验,你身上的气味吗?」云西微微侧头,望着唐七星,调皮一笑。「只怕你身上那特殊的香气,即便是满身的血腥,也遮不住呢。」 听闻此言,唐七星目光不觉一僵。一瞬之后,他眉峰一耸,敛了眸中敌意,抬头望了望屋顶,自嘲一笑,「好吧,这一条就姑且算是件证据。」他又缓缓转过头,看向云西,「就算我外出召来了黑猫,那么后来呢?后来可是接连响起了火器爆破声,甚至还有火炮,这些总不该都是我一个人办到的吧?」 「当然也是唐缇骑你一个人啊!」云西淡淡笑道:「唐缇骑先是以听到异响,要去院子里查看的藉口,出了灵堂。因为院子里全部都是金魂寨高手,院外又是里三层外三成的兵房捕班。杨大人与李工房想着即使唐缇骑要强行动手,也绝对不会讨到便宜,便没有阻拦。所以唐缇骑堂而皇之的走到了院子里,因为夜深天黑,总有不被人注意到的隐蔽角度,唐缇骑就是那时召来了黑猫。在得到黑猫无功而返的消息时,灵机一动,便启用的备用计划。」 「哎呦,我还有备用计划?真是厉害呦!」唐七星摸了摸鼻子,眯细了眼睛,笑得十分开心。 「狡兔尚有三窟,何况天下第一神偷盗九天?」云西笑得也是十分开心,继续道:「说起这备用计划,还不得不说尧光白之所以要亮出唐缇骑的身份,进入杨府的原因。因为杨家毕竟是出了两位典史大人的官宦世家,更是认识不少武功高手。所以要想完全从外面强攻强偷,难度不亚于火中取栗,即便得手,也必然会付出惨痛的代价。对付一个有着铜墙铁壁般坚实护卫的堡垒,最好的办法就是打入其内部,寻找任何有机可乘的软肋,再伺机下手。」 听到这里,阴沉着脸的杨拓与表情看不出喜怒的韩千户均不自觉的点了点头。 他们其实是很有些惊讶的。 如果说深受推官世家薰陶,本身又异常聪颖的云南精于推断破案,还有情可原。这个不过才过二八年华的小女子云西,如此精于谋略计策,就是实在太令人难以接受了。 云家教养孩子究竟有什么秘诀,门下子女竟然各个都是令人胆寒的不世天才? 其实不仅他们两个,一旁的符生良与胡珂也都十分心惊。 他们真的很难像,这样高深的计谋推想,竟然是出于一个本应待字闺中的少女之口。 到了今天,符生良才真的体会到了之前云西拒绝他求婚时说的那番话背后真正的含义。 她不仅有能力,更有非凡的眼界,她的确不会是一个甘心流转于内室厅堂的金屋阿娇。 殷三雨此时的想法却简单的要命。 奇女子! 他暗自点点头,在心里给云西赋予了一个盖棺定论的最终评价。 「所以唐缇骑明面上是巡查杨府各个角落,实际上却是借着锦衣卫身份,这个最好的掩护将杨府所有构造细节都一併摸清。可以说,现在的杨府,对于真正的尧光白来说已经是一丝不挂,没有任何遮挡。」 听到这句,屋中正喝着茶的几个人,直接将刚喝进嘴里的水勐地喷出! 说得正起兴的云西这才惊觉,自己又说了在这个时代惊世骇俗,有违妇道的言论了。 身后云南平缓的气场,一时间也混乱一片。 不用回头,她也想像得到在他那张冷峻俊美的白皙面孔上,无奈抽搐的嘴角。 但她只能装着对众人的惊诧全然不觉,硬着头皮继续说了下去,「更加骇人听闻的是,一旦入夜,在杨府的防卫出现了疏漏的时侯,尧光白还会像幽灵一般,秘密游荡各处,寻找着可以下手的软肋。而曾经护送财宝的领队杨砺,就是其中之一!」 云西陡然加重了语气,环视着众人的目光,沉静净澈。 果然,众人的注意力再度被她的话吸引,开始忽略遗忘她之前直白露骨的比喻。 「杨领队与典史杨大人的关系,不同于其他任何武功高手,却又不是金魂寨高手的领队。而且那种亲密的关系中,又始终带着一种奇怪的生疏。即便是我这个小姑娘,都有察觉。想必精于观察的尧光白更加不会错过。于是他夜间的监视里,加重对杨砺的部分。幸运的是,重回杨府的杨砺终于心结难解,在私下里,与自己的挚交好友边领队吐了吐苦水,说了一些偏激的不满言论。正好被房上的尧光白听到,便使用了匿名书信的方式。之后的细节,刚才都有见过。」 经云西这么一捋清,众人对于杨砺与尧光白的关系终于明了。 尧光白的心思之细,实在不能不令他们感慨。 只有韩千户一人,听出了背后的隐情。 使用打入敌人内部,寻找一切可以入手的缝隙,再利用人的弱点贪慾,加以攻克,正是他们锦衣卫最擅长的手段! 「所以杨砺就是尧光白寻找到的第一条可攻破的软肋。」云西竖起一根手指,再度开启她经典的数手指头式破案法。她继续说道,「而第二条,就是杨府预备着过年的烟花炮竹。在明面上的检查时,尧光白就注意到了盛放着大量炮竹的库房。而在夜晚无人时,他便撬开了库房的锁,偷到了少量的炮竹,放在外面一些隐蔽的地方。而在白练珠被盗后的会议里,他一力建议请老大人假死设置灵堂的方法。在灵堂位置确定了之后,他便在灵堂四角隐蔽处放置了更多的炮竹,以备事成逃跑时制造混乱之用。也许他的身上也留了一两件小炮仗。但是在动手之时,他便发现了黑猫的异常。所以他灵机一动,就临时改变了计划。先是无声无息的在茅厕里点燃一支烟雾很大的炮竹。后来众人被惊动,所有人的视线都被白烟吸引,他又无声无息的点燃了院子四角的炮仗,一时间,整个院子混乱一片。他又趁机大喊有人放了火枪杀人,同时甩出暗器,藉机杀了不少金魂寨高手。院中情景更加混乱。最后他又在灵堂放了一把火,杨府情势完全失控。」 曾经经歷过灵堂混乱的杨拓、李儒、边老大此时都听白了脸色。 之前的事情在他们看来就是一片混乱,云西没说之前,他们一直坚信着这次行动,尧光白绝对不止一个人。 没想到,有时候眼见的所谓真相才是最会令人毫无防备的最大的骗局。 「眼看杨府内已乱成一团,再也没有人去注意他,或是想要注意也晚了。趁着这个大好的时机,尧光白便穿好了早已藏在暗处的面具伪装,穿上一层夜行黑衣,披着大氅,开启了今夜最华丽,也是最神奇的一场爆炸盛宴!」云西说着,望着唐七星的目光越来越犀利。 「那两场大爆炸也是炮仗吗?」李儒皱着眉疑问,「可是杨府内里的烟花绝对没有威力那么强大的品种啊。可是,如果是一大堆炮仗一起被点燃,声音又应该是噼噼啪啪的此起彼伏的。今夜的大爆炸都是只有一声巨大的声响,火光也不像是烟花···」他沉吟着迟疑说道,「难道真的是火炮?」 云西轻笑着摇头,眸中晶辉闪亮,带着一种自信的光芒。「不是一只炮竹,也不是一堆炮竹,更不是火炮。」 「那到底是个啥?」同样经歷那场大爆炸的边老大,实在压不住急脾气的催促道。云西俏皮的竖起了第三根手指,甜甜一笑,「这就要说到尧光白在杨府找到的第三件可以利用的东西了。」 「哎呀,究竟是啥,你快说吧!」边老大急的鬍子都快竖起来了,他瞪着眼睛急急追问道。 ------题外话------ 今天要吐血了,o(╥﹏╥)o,家里有事几乎一夜没睡,白天又一直忙到下午一点,这会头沉的要死,裸更日九甄酸爽啊! 捂脸哭,o(╥﹏╥)o,明天孩子上学,先陪他早点睡,争取9;30偷偷爬起来再接着向9000字冲刺,所以今天会三更,二更应该是11点,三更可能的话,会在12点了,泪奔跑走
第173章 记忆爆炸 从云西的口中,却只出来了两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字。 「面粉。」她从容说道。 「面粉?」这一次,众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惊唿道。 就连云南,此时对于云西即将要说出的话,都没有了把握。 云西在爆炸点收集证据时,他也注意到了那些残留的粉状证物,但对于这些粉末与之前的爆炸,到底有着怎样的联繫,他也摸不清。 面上淡定从容的云西,早在心里得意的叉腰仰天大笑了无数声。 哼哼哼,终于轮到她秀科学常识了! 云西清了清嗓子,打算从头讲起,「小的时候,由于调皮,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我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 「和白面有关系吗?」韩千户质疑着问道。 云西点点头,表情既认真又正经。 但是内里,她的心却在滴血,不是因为这个案子,只是因为爆炸。 穿越之后,前一世的某些记忆已经开始慢慢淡去。 但在谈到了爆炸这个字眼时,一个画面却异常鲜活的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那是她穿越前,最后的画面。又是一个旅游旺季,t国着名的旅游城市h城,最大的步行街上到处都是游客,道两旁小吃摊点三步一停五步一岗,吆喝的,询价的,介绍的,各种声音嘈杂热闹,此起彼伏。 其中最畅销,最受欢迎的明星小吃,便是椒盐炸鸡柳! 那一包包冒着热气的鸡柳,外焦里内,喷香酥脆,最是老少咸宜。所以,h城各大步行街,都有不少炸鸡摊点。 别的小吃摊,销售员不是小姑娘就是小伙子,要么就是一些大爷大妈,衣着不是厨师服,就是各种促销服装。 只有炸鸡柳摊位,清一色的光头大汉,清一色的黑色运动服,脖子上挂的不是粗金鍊子,就是各色玉石珠串,有的手上还带着闪闪的大金戒指。 如有人用心去查,就会发现,整个h城的炸鸡摊,风格都是惊人的相同。 一辆奔驰黑色g55嚣张的开进了人头攒动的祥和街,完全无视街口车辆免入的警告,保安一见,赶紧跑到前面,殷勤的撤走入口路障。 越野车崭新锃亮,在阳光的照射下,黑色的漆面泛出一层缎面般柔滑的光泽。它以最慢的速度,在人群中缓缓行进,由于挤到了不少人,招来一片怒视的目光。 到了一个炸鸡摊前,大汉摊主立刻将钱箱抄起,稳当地递到后车窗旁。 车窗滑下,有人接过钱箱,反手往车里麻袋一倒,又将空盒还了出去。之后,车窗闭合,再次前行。 「云爷,还是您高啊,炸个鸡柳也有这么多的门道。」后座的黑衣男人捋着钱,美得嘴都合不上了。 这样半人高的尼龙麻袋,今天已经装满三个。 「那是!」带着墨镜的司机用余光扫了一眼副驾,不无得意的说道:「里面门道大了去了!鸡柳是让肉店上供的,番茄酱是哥们儿们没事去快餐店收的,设备清一色是小贩们」送「的,而且整个h城的鸡柳都让咱们垄断了,别地卖5块10块一份,咱们卖20,还稳妥儿的,没竞争!」 「卧槽!没竞争就是好!」 「可不是,谁敢跟咱们同行,削不死他丫挺的!之前的黄龙会就让咱们云爷给干死了!」 「屁话!」副驾传来一声女子的厉呵。 「是是是!」司机忙点头赔笑,「我说错了,是削死!」 后座男掰着手指头算着,「一个摊位每天三千到一万不等,一条街至少三摊位,无本万利,这特么的比啥挣钱都靠谱!」 「这刚哪到哪啊,阿贵,你刚来,屁嘛不懂,以后跟着云爷,见识得东西多了!可别老这幅穷揍性,跟你那张鞋拔子脸似的,让别人看了笑话!」司机咧嘴笑着,一踩剎车,停在了另一个摊前。 阿贵再次开窗收钱,送出空盒子后,刚要关上车窗,就听前面传来一个淡淡的女声。 「给爷来份鸡柳。」 阿贵忙应声要了份鸡柳,关好车窗,欠身向前,递过纸包,一只修长的手掌伸来,轻轻接过鸡柳。 那手白皙细嫩,尖尖的指甲却被涂成了黑色,委实有几分诡异。 阿贵的位置,只能看到侧脸。只能看到穿着雪貂大衣的女子,鼻樑架上一副深紫色的墨镜,慵懒地靠坐在皮椅上,向外看去,似乎在看街景。 接过纸包后,只见她那涂着黑甲的纤细手指,捏起竹籤,插了一块鸡柳,放入口中,艷色红唇轻启,细细咀嚼。 看得阿贵也咽了几下口水。 吃完一口,她没有再吃,拿起放在操作台上的菸斗,深深吸了一口,吐出一阵缥缈的烟雾。 阿贵只觉喉头一紧,心跳忽然就乱了半拍,忙低下头,继续数起钱来。 「阿贵。」女子的声音很软,很细,像是来自江南水乡的少女。 「啊?」阿贵忙抬起头,「姐,您有事?」 女子透过后视镜瞄了阿贵一眼,「你是怎么找上王姨的?」 尽管带着墨镜,阿贵还是感受到了其中犀利的目光,忙低下头,喃喃说道:「在四川实在挣不着钱,我妈就让我回来找王姨,看看老家这块有什么营生。」 「以前也是混的?」 「嗯,王姨本来要介绍我别的事,可我干啥啥不会,让我妈磨了王姨好久,才给云爷你打上电话。」他挠挠头,回忆着说着。 云爷又吸了一口烟。 云爷本名是云曦,可在外面,她更喜欢被人称唿,云爷。 她生长在孤儿院,院长王阿姨是这个世上她唯一的亲人。 但在她走上这条路后,王姨就被她伤透了心,她也不愿再去拖累王姨。 音信一断,就是十年。 「十年了,这还是王姨,头一次找我。」云曦顿了一下,捏着菸斗的手,不觉收紧。 「其实,王姨挺挂念云爷的。」 「不说了。」云曦放下菸斗,又唤道:「阿贵。」 「姐?」 「记得,要学好,别辜负了王姨一番心意。」 「都听姐的!」阿贵重重点头。 「云爷,咱们出祥和街吗?」收完最后一个摊点,司机恭敬的询问着。 「不了,到前面万全超市停一下。」 司机扶了下墨镜,疑惑道:「李子之前说有猫腻那家?」 「有啥猫腻?」阿贵好奇的探过头。 云曦拿出烟缸,磕了磕菸灰,淡淡说道:「小王,给他讲下,就当长见识。」 「嗯,那小超市还没装修好,老闆叫古城,买了铺面没钱装修,找咱们放高利贷,还送云爷五成干股,说是找个靠山。我手下正好有个装修队欠咱们情,头叫李子,装到一半,李子说,那古城猫腻太多,可特么磨人废料了,我一留心,才知道除了一层卖货,二层就是个窝子,地下一层还有个赌场,后面专门有个通道,最适合跑路藏人!」 「卧槽!这么多事?那咱们在哪吃亏了?」阿贵瞪着眼睛问道。 司机透过后视镜翻了阿贵一个白眼,「笨蛋,超市能有多少流水股份?连卖肉赌钱的十分之一都没有,打着咱们云爷的旗号,卖肉赌钱就没人找茬,可分帐就分超市那点吊毛,你说亏不亏!」 说话间,车子已经停在了超市门前。 看着还包着装修幕布的超市,司机小声问道,「云爷,用我下去吗。」 云曦拿起鸡柳,说了声,「不用,我查过他的底。」推门而出。 阿贵赶紧收好钱袋,跟着一起下了车。 云曦她站在车前,抬头看了看上面的招牌。 她身材高挑,内穿明黄色锦缎太极练功服,外披雪貂大衣,脚踩瑞蚨祥千层底,说不出的雍容闲适。及耳的短髮,深紫色的墨镜,血一般鲜艷的红唇,加上十指漆黑的指甲,便在这华贵中,又透出几分狠戾来。 超市的门忽然被打开,迎出一个西装男子。 阿贵歪着头,仔细的打量,只见他灰色西装笔挺,白金领带夹精緻,黑色皮鞋锃亮,至少180的身材,健美堪比明星,当然,脸长得更像明星,剑眉微挑,鼻樑高挺,一双双内勾外翘的丹凤眼,神光逼人,实在是帅死人不偿命。 「古总,时间踩的好准啊!」云曦轻笑了一声,抬步迈进超市。 古城礼貌的为她推着门,凤眼微眯,露出一个微笑,「云爷要来,哪里敢怠慢?」 「今天古总邀我来,是终于想通了?」云曦摘下墨镜,别在领口,环视着仍在装修的屋子。 第二章十面埋伏 屋中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货柜,还有四五个工人,正在擦拭搬运。 古城关好门,沖工人们摆摆手,示意先去地下室,转身又对云曦笑着说道:「的确如此,最新方案,我想云爷会满意的。」 「还是先去2楼看看吧。」云曦走到楼梯前,吃了一口鸡柳,神态自若。 阿贵一直紧跟其后,古城眼眶一紧,抬手正了正领带夹,异样的神情,一闪而逝,转而露出一个坦然的微笑,「好啊!」 走到二层,云曦用眼量了一下,大约300多平米,墙上贴了厚厚的隔音层,屋中很多隔断才打到一半,的确很方便做些隐晦的事。 她走到大门前,旋开把手,门外是另外两户人家,其中一户应该是不通透的小户型,门打开着,里面锅铲声音阵阵,正在做饭,一个老人边哄着婴儿车里的孩子,边坐在门口摘豆角。 云曦关上门,回身看着古城挑眉轻笑:「楼上卖肉,楼下开赌,古总胃口真是不小。」 古城走到近前,为她拉过一把椅子,敛了笑容,正色道:「这两处生意是合伙人的,我并不清楚,云爷要是觉得吃亏,之前的高利贷,我连本带利都还给您!」 云曦俯身坐下,翘起二郎腿,插起一块鸡柳,轻佻说道:「过河拆桥!看来古总找到更大的后台了,在我的底盘,还想讲价?」 「云爷,您误会了,实在是我权利有限,不然再加多些利钱,超市照样由您五成干股!」 「利钱?能加多少?」 「再多加一分利!」古城又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云曦对面。 云曦将鸡柳放回纸包,发出一声嗤笑,「一分利,就要扯我云爷的大旗,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古总太天真了吧?」 古城皱了皱眉,谨慎问道:「那您说个数。」 「卖肉赌钱,我都要五成干股!」她抬起头,直视着古城,眼神犀利不容置疑。 「卖肉赌钱?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古城又拉了下领针,苦笑着说道。 「放屁!」云曦噌地站起身,手勐然挥起,一袋油乎乎的鸡柳全部都摔到了古城的脸上! 「还他妈装蒜!真当我不知你的底?」 转变迅疾而出人意料,在旁东瞅西瞅的阿贵都被勐地吓了一跳。 古城也有几分慌神,他连脸上的油都不敢擦,仰头看着云曦,怯懦道:「你,你想干什么?」 云曦一把拽起他的领带,拉近他的脸,阴狠的笑着,「这上下三层都姓云了,你能做的,就是给爷滚出h城。」 「你不可能做到!」古城梗着脖子,一脸不可置信。 「本来还想给你个,替爷赚钱的机会,但你不珍惜,就没办法了。」 「你···你·······」 云曦拍拍古城俊美的脸蛋,縴手下移,在他身上暧昧的摸了一圈,玩味的说道:「想说我太过分?」 两人近在咫尺,鼻尖几乎相碰,她温热的气息不断唿在他的脸上,引起一阵急促的唿吸声。 这明显是挑衅与羞辱。 古城眉头紧皱,眼里似乎要喷出火来,嘴唇蠕动了两下,却没有说出什么。 云曦勐地一推,那椅子瞬间失去平衡,古城便狼狈的跌在地上。 她唇角微扬,轻蔑的笑了笑,正了正衣衫,低声说道:「阿贵,咱们走」 阿贵嗯了一声,跨过地上的古城,跟了上去。刚走两步,云曦突然止步,像是被电击了一般,她勐然回头,视线恶狠狠的盯在古城的领带夹上。 就在刚才,拉紧领带的时候,她听到了一阵细碎的电波声音。 他是个条子! 啪地一下,她从腰间掏出一把银色手枪,指着仍在装相作态的古城,冷冷道:「把领夹交出来!」 「领夹?」古城看着枪口,额上顿时渗出汗来,脸上也有几分慌张。 云曦不容他废话,扬起一脚,直奔他的面门而去! 古城骤然而动,一个跃身,轻松避过,身手果然是职业的! 但那一脚,云曦早有计算,虽然直攻面门,脚尖翻转,却是直奔领夹而去! 噹地一下!领夹应声而落,看样子,那领夹还真是不轻,缀在领带上一直有些不稳,才能如此轻易被人踢掉,必然装了窃听器了。 「抢过来」云曦高声喊道! 古城翻身就要抢夺,就听手枪保险开合的响声骤起。转眼看去,云曦已经用枪指住了自己。 「别动!」她冷冷道。 阿贵迟疑了一下,还是俯身捡起,拿着领夹的手一直颤抖。 见已得手,云曦举着枪,谨慎退步向门口走着。 如果古城是条子,之前的保洁人员很可能也有条子,无论如何,必需先撤! 「你跑不掉了,楼上楼下都被我们封锁了。」一反之前的怯懦,古城眉梢一条,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哼!我只是说了几句狠话,又没干违法乱纪的事,警察来了,顶多是非法持械,你奈我何?。」 「这个自然,只是我怕到时候,云爷没命去和警察解释了。」古城的笑容愈发诡异。 云曦心里一惊,这是个局,不是有人想要抓她,而是有人想要她的命! 但她面上却没有带出分毫,只盯着古城,忽的诡异一笑,飞速转身,旋开把手,掉头沖了出去! 之前摸过古城的身,没有武器,为今之计,只有先跑路,再说话了。 「阿贵!」她喊了一声,却没有冲下楼梯,而是风一样的奔进对面那户做饭的人家!门口摘菜的老人也被顺势撞倒! 阿贵赶忙跟进,他看到楼梯上下,都是奔来的警察,顺手抄起婴儿车里孩子,一步跨进屋子。 屋中只有一个做饭的主妇,看见有人持枪而入,扔下刚开锅的煮饺子,惊唿一声就沖向大门,又被阿贵撞了个满怀,摔倒了地上。 阿贵一把将孩子扔到里屋,转身就薅起主妇,挡在自己身前,等到追击者纷沓而至时,他已掏出自己腰间的匕首,抵在了少妇的脖子上。 另一面的云曦早已甩下雪貂大衣,奔到屋中,原本想要跳窗而出,却不想被一排防盗窗给拦住了。 她看到了楼下更多的警察,但是更可怕的是在警察之后,一些身材魁梧的大汉零散的分布,有几个胆子大的直接把手放在了兜里,而明晃晃的枪把都已经露出了半截。 她皱着眉,突然想到了厕所,厕所窗不会有护网,打碎玻璃就行。举目正在找厕所的位置,却听到了一阵激烈的啼哭声。 她扫眼一看,立刻惊在了当场! 一个满头是血的小孩趴在后面,而阿贵,竟然劫持了孩子的妈妈,在门口与警察陷入了对峙之中! 「阿贵!」云曦骤然怒喝! 阿贵新入伙不久,不逃,警察也奈何不了他,被拘,也就撑死十天半月。 可如今,他竟然干起了持刀绑架的勾当,还特么摔了个小孩,这下,最少十年起! 「阿贵!别犯傻!放下刀!」云曦拽下沙发的围布,死死按住小孩流血的头部,急切的大喊着。 她向来不怕死,不怕坐牢,她什么都得到过了,她想要的只有别人的尊重。 尤其是王姨的尊重,如果阿贵因为自己判了死刑,她肯定会自己被活活给气死。 「姐!我没事!你抓着那小孩,警察肯定会让你走!」阿贵大声喊着,怀里的少妇闻言,再也不顾颈间的威胁,哭嚎着就要往屋里挣! 「别动!动我就弄死你!」阿贵狠狠划了她的皮肤,才勉强制止住她的挣扎。 一时间疼痛的呜咽,撕心的哭喊盘旋在每一个人的头顶。 「里面的歹徒听着!立刻放下所有人质!否则后果自负!」是古城的声音,沉着有力,带着警察特有的严肃与威赫。 孩子头上的血汩汩冒个不停,声音越来越细,云曦用力按着伤口,尽力止血。 如今,她已经放弃了逃跑的计划,经这一番延误,窗下肯定也被布了警力。 「阿贵!你放下刀,姐没事,咱不跑了!」她仍在尝试劝说。 此时的阿贵却没有回答,他两眼暴眦,咬牙切齿的与警察对峙着。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过,两队人就这样一直僵持着。警察轮番的谈判。阿贵坚持要车,要放云曦走。 云曦终于无法忍受,她撕下沙发巾,一圈一圈的帮孩子缠好,就怕他年岁小,经不起失血太多。缠好后,才站起身,屏息移步,悄然向阿贵走去。 一切都太过反常,事出必有因,反常必有妖! 「别动!」古城举着枪,指着云曦大声警告。 「姐!你别过来!」阿贵持刀的手不断的抖着,嗓音也变得嘶哑起来。 就在这时,屋中突然响起了一阵尖锐的的警报声! 「什么声?」古城惊唿了一声,立刻醒悟道,「燃气?阿贵,做饭的燃气泄露了,屋里太危险,你先出来,我们去关燃气!」 「是呀!阿贵,放下刀!我都不怕警察,你怕啥?」云曦明面劝着,步子却在缓缓往回退。 「我放,你们先后退!后退!」阿贵双腿颤抖着,毕竟一点火花就会要了所有人的命。 「好好,我们这就退!」古城说着,压着众人缓步退去。 阿贵终于挟持着少妇走出了大门。 「再退!」他仍在嘶喊, 这个角度看去,门前已是空空荡荡,看来不是退到楼梯上,就是进了对门屋子。 云曦终于松了一口气,却见一个方形的小东西斜横着飞进屋中。 打火机! 云曦周身汗毛瞬间竖起,那是一只打火机,燃着黄色的火苗的打火机! 那一瞬间,她脑中一片空白,只是随着打火机飞来的速度,机械的竭力返身回扑,死死的趴在了孩子的身上! 火苗唿啦一下,瞬间蔓延爆炸,所有的空气,物品都在一瞬间扭曲了形状! 「活下去!活下去!」 最后的瞬间,她只记得自己一遍又一遍的吶喊! 「活下去!」 ············ 那个瞬间之后,云曦想明白了很多事。 古城的局,阿贵的阴谋。 明白了,王姨的苦衷,自己的煳涂。 但想明白,又能如何? 自己已经变成一具尸体,死得透透的了。 万幸的是,那个婴孩被她遮蔽得很严,保全了性命。 灵魂飘忽,似乎正在飞离躯体,飞离匆忙闯进的人群,飞离惊恐悲痛的年轻母亲,飞离面色沉重的古城,飞离惊慌却有几分得意的阿贵,飞离了整栋楼房,飞向湛蓝的天际。 她闭着眼,任灵魂飘飞,这一世,她不甘! 有泪,水银一般滑下,她抬手轻拭,却忽然听到一阵争吵之声。 「我赢了!把宝贝交出来!」 「小人得志!这个丫头片子真不争气,白做了那么多年黑帮老大!心真特么的软!」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坏到一点人性都没有的恶人也是比较少的!」 「什么善?她那是一时傻b,蒙了心智!如果有选择,肯定会选择逃跑!到时,越窗,然后撞在钢筋上,这样死法才是判官给她写得结局!」 云曦睁开眼,一红一白两个古装老头正互揪着衣领,脸红脖子粗的争论着。 她顿时满额黑线。 他奶奶的,原来怎么都是死!还特么会死得那么衰! 「愿赌服输!无论怎样!我赢了!交宝贝!」一个红脸短须的鬼差摊着手掌,一脸得意。 「妈蛋!算我点背!」白脸长髯的噘着嘴,十分不情愿的掏出一颗宝珠。「这里可有我一千年的修为,你特么别浪费啊!」 云曦再度满头黑线。 这特么是鬼差吗?素质比流氓还低! 终于,她选择了爆发,一声怒吼骤然而出:「吵够了没?」 两个鬼差齐齐看向她,顿了两秒,又不约而同的一起点头。
第174章 哥你快上!(一更) 可是在那两个鬼差点过头之后··· 之后他们又转回头,自顾自的继续争论。 只是这一次两人举止仪态都十分讲究,全然不见方才的猥琐。 白衣白脸的鬼差一把放开红衣的领口,缓缓挺起胸膛,翘着小指,一下一下的捋着鬍鬚,若有所思道:「不知不觉,你我二人竟然谈起了此等深奥的问题!」 红脸也退后一步,老学究一般的摇晃着头,「甚是,甚是!看来你我兄弟还是胸怀天下,注重人心的。」 白脸一拍手掌,兴奋却不失风度的唿道:「愚兄还有一个提议!」 「哦?兄台请讲!」红脸表情亦十分恭敬。 「我看这女子,最后之时,竟迸发出了强大的求生欲,虽然没有保护住自己,却激出了巨大能量,才最终逆转那个婴孩的死运。此等事件,愚兄还是第一次遇到。」 「甚是,甚是,小弟行走两千载,此番也是头一回。」 「所以,愚兄建议,再行一次赌局!」 一旁的云曦嘴角都快抽搐出白沫来了。 这是什么情况?见她清醒过来,就特么装出一派道貌盎然的样子吗? 当她是聋子还是瞎子? 如此厚颜无耻的当面装相!简直是丧尽天良! 等等,她不禁扇了自己一巴掌,特么的!绕绕的,自己都装起酸来了。 白脸鬼差瞟了一眼正在纠结的云曦,嘿嘿一笑,「我赌她的求生欲非同凡响,下一世,必然···」 必然什么? 云曦心里十分惊喜,难道她下一世必然会创造什么传奇?! 不过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她会保留自己的神知到下一世? 难道因为她天赋异禀,所以才有资格多活一世? 是穿越还是重生? 云曦双眼布灵布灵直放光。 要是真让她重生,她保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虐尽一切渣滓! 却听白脸鬼差缓缓说道:「我赌她的求生欲非同凡响,下一世,必然更耐摔打!」 噗地一下,云曦径直喷出一好大口老血。 她还以,会说:下一世必定不凡,必定牛逼之类的,结果却是耐摔打! 她现在就想摔打摔打他俩! 谁知那个红脸鬼差兰花指一弹,怒气冲天的她便成了一尊闪亮亮的冰雕! 她在心底崩溃的咒骂! 都说阎王易见,小鬼难缠,她今日才真正见识! 天哪!屁大点权利就这么嚣张! 像是看出了她的想法,红脸鬼差狡黠一笑,转头又对同伴说道:「小弟却不这么认为,再恶的人,心里也总有善意,何况这丫头还没恶到丧心病狂的地步,那股强大的力量便是善本来的力量,只看人能把它激发到什么地步。」 白脸鬼差打了一个响指,兴奋道:「如此甚好!你我既然各有立场,赌来就更省事!赌注还是一千年!」 红脸鬼差捋着鬍鬚哈哈大笑,「甚好!甚好!」 说着,他摆摆手,示意白脸小弟凑近一些,「那贤弟觉得选哪去实验?」 白脸鬼差神秘兮兮的笑道:「就天启之前吧,自那时起,人心就会大乱,世道就就慢慢变成人命不如刍狗的修罗场。」 他眼中笑意愈加阴险,「届时躲过了百姓起义,还有官军抢掠,躲过了奸佞迫害,还有新贵碾压,躲过内患兇器,还有后金铁蹄,这边外侵屠杀,那边自祸相残,如此种种,考验她绰绰有余!」 动作虽然是私语,声音却大得每个字都清晰异常的钻进云曦耳中,刀子一般的扎在她的心上! 她冰棍一样呆呆站立,心中却有十万头神兽奔腾而过! 虽然学歷一般,但也听过百万明人自相残杀,更听过嘉定三屠,留髮不留头的种种地狱惨相。 苍天啊!大地啊! 快点派个天使姐姐来叫醒我吧! 叫不醒,就来解救我吧! 下一次,我一定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绝不混什么黑色会了! 「天使姐姐跟我们不是一个系统的,不要太天真!」 不知什么时候,那两个鬼差手中都多了一件棒球棍。其中那个红脸长髯看着云曦,掂着棍子,不怀好意的笑着。 她直觉眼前白光一闪,啊地惊唿一声,身体就迅速缩成一个闪光的棒球。 「棒球跟你们也不是一个系统啊!」云球球哭喊着晃动着,「你们究竟要干什么?」 「干好事啊!」红脸鬼差弯着腰,笑眯眯的看着云球球。 白脸鬼不住的点头,「可不是,如果你之前没有救那个孩子,或是彻底做个恶人,这会早就下地狱了,再得一次生机,可不是件天大的好事么?」 「况且这次的赌注意义非凡,怎么想,我们都是太伟大了!哈哈哈」说着两人一起笑了起来。 「那另选个地,不是更好吗?比如说文景、开元、仁宣、康干啥的盛世,实验起来更靠谱啊!」云球球仍不放弃最后一丝希望,「不然现代重生也行啊!」 其实她只想去最后一个,一旦成功,经济形势全在掌握,真是睡觉都能笑醒。 鬼差们却全然不理她的建议,自顾自的猜起拳来。 「石头剪刀布!石头剪刀布!石头剪刀布!」 云球球敛了声音,眼前又是十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我出剪刀你出布!哈哈!我赢了!这棍我来挥!」白脸鬼差高兴得一蹦老高,全然没有半点鬼差的气势。 接着,棒球桿一扬,一挥,云球球瞬间就飞了出去! 云球球无声怒号着,在湛蓝的天际闪烁了一下,便消失了所有踪影。 一路光影交叠,变幻流转,再睁眼,她就深深的呛了一大口水。 「呜···呜···」她一把捂住嘴,赶忙堵住了肺里仅余的一点空气。 大片大片的银色水泡在眼前升腾破碎,破碎在大片幽蓝色的冷水中。她摆着头,努力的看着周围的情况,柔软的长髮在水中飘摇,与或蓝或绿的条条水色交织盘桓。 四周全是水,她尽力的抬起头,果然见到了一团幽幽的日光,随着水纹不住的晃动。 正想向上游去,忽见一条银色的锁链破水而入,掠过她的髮丝,直直探向水底!就是那一刻,云曦薅下了云南的三魂两魄。 那一刻之后,云曦走上了成为云西道路。 云西轻轻阖了一下眼,这如烟的往事在她脑中纷繁缭乱,令她的时间也停止下来。 幻觉中,她仿佛度过了一个世纪,可在现实中,时间不过才过去短短一眨眼的功夫。 云西不知道为什么在推断尧光白的时候,会触发自己最深处的记忆。 但是既然已经清醒,那么就不能再徒然沦陷在自怨自艾中不能自拔。 她现在要做的是清楚的讲述尧光白的诡计。 「还记得,那一次是在厨房。云西也就十一二的年纪,很不懂事,就觉得白面撒在空中,特别像雪花。于是就衬着厨娘在点火的时候,翻出了厨房里最大的面粉袋子,还指挥着僕人登到最高处,背着厨娘将整袋面粉都撒向了空中。」 说到这里,云西转向云南,徵询似的问道:「哥,你还记得那一次吧,把面粉袋子吊到半空中盪鞦韆,假装下雪的主意还是你出的呢。」 云南嘴角抽搐了一下,怔了一瞬,凤眸中挤出一抹勉强的笑意:「那次是父亲给我们讲谢东山考教众子侄『白雪纷纷何所似?』的典故时,说到谢胡儿答:『撒盐空中差可拟』。而谢令姜答曰:『未若柳絮因风起』。那时你偏偏要另闢蹊径,执意说:『粉面倒悬鞦韆去。』还强拉着我给你出主意。」 云西这一番幼时淘气经历本就是胡诌乱说,不过是想用一个合理的说辞,来解释后世粉末爆炸的原理,所以才硬拽了云南做陪衬。 但是她没想到,云南做个陪衬都会做得这么出色,引经据典信手拈来,描绘得那叫一个绘声绘色,连她自己几乎都要相信那些往事的确是真实发生过的。 趁着云南营造氛围的热乎劲,云西赶紧接口继续道:「结果就在空中布满了粉末的时候,厨娘那边恰巧点燃了引火的木柴,当时我就躲在门外,想要从远处看一下漫天下雪的情景,结果却差一点丢了小命···」「究竟发生啥事了?」奚岱伦急急追问。 「巨大的爆炸声,红亮的火光,和满身是火的小厮与厨娘。」言到此处,云西脸上的表情蓦地沉肃,声音也变低了很多,「当粉尘在密布在半空中时,如果点燃明火,就会发生大爆炸,粉末在空中飞得越多,爆炸规模就会越大。」 跟随着云西压抑低沉的语气,屋中人一时间都莫名沉肃起来。 有的人在想像着云西口中那一幕惨烈的场景,有的人则回忆起了之前接连发生的两次大爆炸。 那是一片迅速蔓延开来的火海,翻滚着的炙热火舌瞬间就将院中人彻底吞噬。 哀嚎,惨叫,呻吟,苦喊声交织缠绕,简直要将人的耳膜刺破。 「所以···今夜的大爆炸,是面粉?」杨拓狭长的双眼中闪烁着惊疑不定的光,难以置信的喃喃说道。 「就只是白面,就能有那么大的杀伤力?」韩千户侧着头,望着周围人的脸,似乎仍然难以相信。 云西面色凝重的点点头,「这一点,的确难以让人相信,但只要让李工房做一件能弹射面粉袋的弓,或是什么简易的机关,瞄准着前方插着许多火把的一处小空地,就可以验明真伪。」 「云书吏的话,我相信,」李儒上前一步,接口说道:「如果是火炮的话,院子里必然会有被炮弹击碎的屋舍或是在地面打出一个大坑,但是这些却都没有。更重要的是,在云书吏的指引下,我们在白烟暗器击中的地面上,就找到了残留面粉的痕迹!」 李儒说着,就将之前搜集到粉末证物袋从身上取了下来。有从证物桌上取来了一个空木盘,将粉末小心的倒在上面,双手托呈着,一一端到众人面前。 众人低头一看,果见倾洒在托盘上的那些黑黑黄黄的粉末中,依稀的还透着几分白。 「我的个亲娘嘞,谁能想到,就是一些白面就能比火炮还厉害!」奚岱伦忍不住的惊唿出声,边老大也啧啧的称着奇。 在云西的相让下,韩千户、符生良、杨拓、胡珂都亲手捻了一下那些粉末。韩千户甚至还捏了一些,放进口中咂摸了一下。 「嗯,的确是面粉。」韩千户眼珠动了动,咂着嘴,片刻之后恍然点头。 只有坐在榻上的唐七星脸上似乎被冻住了一般,没有任何表情。而站在他身后的殷三雨则一直目不转睛的监视着他。 「其实无论是烟雾炮仗,还是隐藏的大量烟花,还是后来的面粉机关,都应该是唐缇骑,为了在杀掉杨老大人后,自己能顺利脱逃而布下的迷雾机关。」云西直直的望着唐七星,轻笑着说道,「虽然我们刑房与杨大人制定的偷龙转凤的招术没有被他完全看透,但是他还是计划了最坏的情况。都说狡兔三窟,但是我们这位唐缇骑,或者说是大盗尧光白设的逃生掩护又何止三条?」 众人也随着云西的视线,一起向唐七星望了过去。 虽然现在的唐七星略略低垂着头,教人看不清脸上表情,但是众人却莫名觉得,就在他身上,拢着一层淡淡的寒光。 云西一边说着,一边缓步向唐七星走去,「不过更令我佩服的是,这些本来被用做逃生掩护只用的机关,只在一瞬间就被临时改变了用途。而那一瞬间,就是唐缇骑看到被故意放进灵堂的黑猫,没有受到预想中的气味刺激时。之后,黑猫迟疑了一下,反而向隔壁跑去了。当时,我们兄妹与殷捕头在墙头上,看到了一只黑猫,在墙上徘徊了一下,想必那就是黑猫在向唐缇骑发出信号。就在这一极短的时间里,唐缇骑就临时改变了计划,将防守之用的道具们直接当做攻击武器。其反应的迅捷,短时间诡计运行的前后设计水平,实在令人嘆服。」 说到此处,云西已经走到了唐七星的近前,殷三雨唯恐唐七星会暴起伤害云西,瞬时绷紧了身上每一根神经,只求在唐七星出手之前,就将他制服! 唐七星却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 云西走到榻前,伸出手,在唐七星的靴子口抹了一下,笑道:「看来在搬运操作面粉的时候,唐缇骑还没有换上尧光白的衣服,这靴子口还残存着不少白面呢。」 听到这里,杨拓阖上双眼,长唿了一口气,像是终于了结了一桩心事,此时终于可以放松些许。 韩千户的脸上却是阴云一片,他目光复杂的望着唐七星,扶着绣春刀的手却不觉收紧了。 唐七星终于缓缓抬起头来,苍白的脸上现出一抹诡异的笑容,「说了这么多,却还没有说我为什么要假扮尧光白呢?身为拥有着无限荣光的锦衣卫,我为什么要假扮一个盗贼?一个不惜把全部珠宝都散给穷苦百姓,一个几次三番可以直接杀了杨洲,却偏要给自己设置难度,公开自己计划的愚蠢盗贼?一桩案子,人证物证固然重要,但是动机也是同样重要的不是吗?没有动机,便有可能错判冤案。对于一个出自推官世家的天才后辈来说,连犯人的动机都找不到,不是一件最大的耻辱吗?」 唐七星抬着布满血丝的猩红双眼,直勾勾的盯着云西。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强烈的嘲讽与挑衅。 不知是被他的目光所摄,还是被他的问题截住,云西一时间竟真的说不话来。 如果说,之前的唐七星已经被她点中了七寸要害,那么现在就轮到她被他点中要害了。 因为这个问题也是她一直想不通的。 因为一个人,是不会针对甚至敌对自己,以及自己所在的那一个社会阶层的。 但是唐七星就是大明官僚系统中的一员,而尧光白从来针对的都是贪官庸吏,即便是富可敌国的富商,他都不会出手。这其间的矛盾,真的是她怎么也想不通的推理死穴。 「你的动机,很简单。」一个冰冷的男声忽然淡淡的响起。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再度发声的云南吸引。 就连唐七星的注意力都被吸了过去。 唐七星望着容色沉静的云南,忽然发出了一阵低低的笑声,笑到后来,他甚至扬起了头,手扶着胸口,微微颤抖。 「你笑什么?」云西像是受到了什么侮辱一般,怒目瞪着唐七星。 「我笑你哥哥太过故弄玄虚!」唐七星缓了笑,轻蔑的扫了云西一眼,「且不说尧光白之前的每次行动都是如何复杂,就说这一次针对杨家,其止其行不仅太多前后矛盾,所针对的目标更是纷繁复杂,财货人头和白练珠,其动机又怎么可能简单得了?」 云西刚要辩驳,就被云南抬起的手制止了。 云南走前几步,从容的脸上无波无澜,说道:「有时候,越复杂的事件背后的原因越简单。」 「那究竟又是如何个简单法呢?」唐七星歪着头,含笑着望着云南。 「简单到了只用两个字就可以形容。」云南淡淡一笑。 「哪两个字呢?」唐七星眉峰一耸 ------题外话------ 我是小註脚o(n_n)o哈哈~ 南哥引的经,典出《晋书·王凝之妻谢氏传》及《世说新语·言语》篇载, 谢安寒雪日尝内集,与儿女讲论文义,俄而雪骤,公欣然,兄子朗及兄女道韫赓歌(诗即如上),公大笑乐。 这则故事讲得的是东晋谢安谢东山考教子女时的故事。 胡儿是谢郎,而谢令姜的令姜就是我国歷史奇女子谢道韫的字。 其中白雪纷纷何所似,撒盐空中差可拟,未若柳絮因风起都是歷史名诗句。 而『粉面倒悬鞦韆去』则是云南根据云西白面的语境与云西的性格,自己添加的,版权归九尾所有o(n_n)o哈哈~ 这几天真的忙的焦头烂额的啊,咬牙吐血坚持日九千中o(╥﹏╥)o 今天一更奉上,二更晚十点奉上
第175章 自杀自己?(二更) 「公道!」云南眸光一凛,重重答道。 「公道?」众人听了却是一头雾水。 公道两字明面上虽有专指,但实际上却包罗万象,这概括得未免也太过简洁了吧? 这其中只有唐七星瞬间沉了脸色。 他捂在胸口的手骤然一紧,微微眯起眼睛,望着云南,不阴不阳的说道:「简单一句公道,可以包含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几乎可以囊括生活中的方方面面,甚至各行各业。云刑房,你不觉如此说话实在是太狡猾了吗?」 云西总感觉,虽然他嘴上挑剔着云南狡猾,但是他身体很诚实。 从他眉梢眼角,与手部细节的反应来看,云南已经戳到了他的内心。 云南脸上依旧平和一片,他语气和缓,淡然说道:「是啊,一句公道的确太过简单。那我便说得再详细些吧。唐缇骑,你与千户大人几乎是同时进得南镇抚司,甚至是一起当上的锦衣卫。甚至同时有了晋升的机会,但是最终升上去的只有韩千户。」 韩千户一惊问道:「这些事情,云南你是怎么知道的?」 由于体制体系不同,又加上锦衣卫身份的特殊性,无论是内部人员身份与之间的相互关系,还是晋升歷史,都是锦衣卫严格不外露的内部消息。 但是如今却叫云南一一说出,而且时间跨度还很大,真的叫韩千户一时有些吃惊。 「大人不必顾虑,家兄也是今天才知道这些的。」一眼看出韩千户所想的云西,笑盈盈的为云南解释着,宽着韩千户的心。 「韩千户初见唐缇骑时,便关怀备至,其亲密程度远非一般三品大员对待校尉的礼节。如果一直是上下级关系,即便千户大人体恤属下,却也不会做到如此地步。只有一开始就一同出生入死的手足兄弟同窗才能做到这点。所以家兄便猜出了您与唐缇骑的关系。」云西接口解释道。 又见云南欣慰的朝她点点头,云西的底气更足了几分。 「那同时拥有的晋升机会呢?」韩千户继续问道。 云南莞尔一笑,继续说道:「这个也自然不难,我朝普通官员晋升与南北镇抚司的晋升设置不一样,如果立下了奇功,便不会太受年限资歷的限制。而且年初的时候,家父还在世,就曾与一名韩姓锦衣卫共破奇案。紧接着那名韩姓缇骑就被破格升为了千户长,连跳数级一时传为佳话。偏巧大人就姓韩,而且还是千户大人,所以我便推想那位韩姓缇骑就是千户大人您。」 韩千户似乎很认可,连连点下两次头。 屋中众人也听得十分认真。 毕竟这是传说中的锦衣卫内情,大家都难免有些好奇之心。 见到韩千户如愿点头默认,云南才不疾不徐的继续讲到:「而以唐缇骑的本领,早就应该有晋升了。何况身为好友的千户大人此时都已经官拜三品了,而唐缇骑如今竟然还只是锦衣卫最低的校尉一层,怎么说也是有些不合常理。也许对于南镇抚司来说,这其间必然有些难言之隐,但是落实到唐缇骑个人的身上,便会觉得失了公道。又联和尧光白出现在江湖已有一年左右,而那个时间,刚好就在韩千户立功之后不久,如果唐缇骑在没有受什么打击,是肯定不会平白演出一个大盗的虚构角色出来的。所以我猜想,唐缇骑该是与韩千户在同一时间内,曾经有过一起晋升的可能。」 「所以你说得那种公道,只是我一时嫉贤妒能的自我感觉了?」唐七星微扬起头,笑容里讥诮如芒,一下下扎着云西的心。 云西很想反驳他,反驳得他无地自容,但是无奈的是,她对于古代官制与等级划分完全不了解。想反驳,又怕给云南添了把柄,被别人一把捏住。 「自然不全是。」云南回答得却很肯定。 「不是嫉贤妒能,你就直说说到底是啥行不行?别在这净吊人胃口!」唐七星嘁着鼻子质疑道,「还是说,你也要像那些半仙似的,先广铺一张大饼,再以话套话,慢慢筛减。」 「好,那我就直接说了,」云南爽朗一笑,慨然答道:「他针对的是,他眼中腐朽黑暗的整个官场,甚至是朝廷的威严!」 众人一听此言,脸上纷纷现出不解来。 符生良迟疑的说道:「对付整个官场?可唐缇骑不就是官场中人吗?对付整个官场,不就是对付他自己吗?」 ------题外话------ 十二点前争取三更,小伙伴们早点睡吧,明天再接着看o(n_n)o哈哈~
第176章 知己对手(三更) 除了符生良,其余的人听到这个虚大不实,甚至还有些耸人听闻的论断,一时间表情反应各异。 有或只是吃惊的,他们只觉得尧光白真的好复杂。 或是不以为然,只觉得云南未免太过夸张了。云南抿唇一笑,朝着众人欠了欠身,礼敬的说道「其中内情,请容云南细细讲来。」 「不用细细,你就先给我讲讲一个人单挑整个官场到底是图了什么?」唐七星的话语里已经带出不耐烦的语气。 云南答道:「图的是一场句话的变故。」 唐七星喉头一时有些颤,瞪大了眼睛望着云南,很久都说不话来。 云南环视着众人一周后,忽然又转向了唐七星,「唐缇骑,如果只是在职业上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你该会想办法针对那个给你不公的人,或是迁怒于比你幸运的另一个人,比如近在眼前的韩千户。但是,通过你与韩千户的相处方式来看,你显然没有做出什么严重伤害两人关系的报復行径。」 云南说到此处,韩千户的目光不由得闪烁了一下。 这一细节自然没有逃脱云南云西的眼睛。 但是云南却装作没有看到,继续有条不紊的说着,「咱们再来看看尧光白的行事风格。要知道,明明有财无势的富商们更好下手,可是尧光白却偏偏针对防范严密,兵丁护卫众多的贪官们。 不仅如此,他更是每一次都指名道姓的公开了自己的全部计划,甚至连时间节点都一一标註。相反再看那些官员们,不仅言而无信,更是横徵暴敛,都让人难以分清,到底哪一个是正义公道的,哪一个是该受谴责的。这其中的鲜明对比,显然是人为的。贪官们言而无信,他便言出必行,哪怕会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更可疑的是,尧光白似乎对财宝并没有多少兴趣,所得财货打斗劫富济贫了。 就拿这一次来说,杨家财宝竟然被他说动一众乞丐百姓,瞬间瓜分了。所以,尧光白对付的那些贪官庸吏,其意义,并不只是几个昏聩的官员,指得就是整个官场!」 云西不觉敛了眉,云南这话说得未免太过露骨了一些。 眼巴前就有一位,被尧光白盯上的杨家。 如果说尧光白盯上的都是贪官,那就等于把杨家的面子直接薅下来,说他们杨家也绝对不清不楚。 她不由得抬眸望去。 果然只见杨拓刚才还有几分放松之意,现在却又直直挺起腰身来,死瞪着云南的脸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看着屋中突变的微妙氛围,众人的脸色都有些听白了。 「只不过,这一次有所不同,尧光白盯上杨家,更多的将屠戮山寨的功勋当做罪责,强加到了杨家。」云西补充了一句。 杨拓的脸上表情微微一变,之前刚继续出来的敌意,此时已经消弭大半。 云南继续说道:「无论这个人能力有多么强,才智有多么高,妄想以一人之力,单枪匹马的对付整个官场,都无异于是以卵击石。无疑,这需要极大的决心。那么这么大的决心会来源哪里呢?」 云南的话像是在问唐七星,更像是在问屋中每一个人。 云西沉了视线,试探一般的回答道:「恨!恨的力量最为强大。而且,行为越偏激,越难以理解,其恨的程度也越深。按照独自一人对抗整个官府的动作规模。可知心中恨意已经强烈到近乎于癫狂偏执的地步。」 「所以,之前所说的唐缇骑的大变故,说着就是这种极大程度的狠!」说着,云南忽然沉了脸色,「这狠的程度,应该是堪比满门被屠,亲人被害的兇案现场。而且受害的亲人们,就是被害与贪官污吏之手。」云南望着唐七星,忽的一笑,「我说得没错吧?唐缇骑。」 唐七星听到这里,容色忽然一僵,唇边嘲讽的笑容也渐渐消退。 忽然间!唐七星勐然直起了身子,像一头濒死而疯狂的野兽,扶着贵妃榻的边缘,癫狂的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他的笑声悽厉尖锐,宛如夜枭在嚎,更似豺狼在叫,一会嘶哑,一会正常,惊得屋中没一个人都竖起了一身的汗毛! 殷三雨第一个抽出银亮大刀,奚岱伦与边老大紧随其后,腰间佩剑齐刷刷,仓啷啷出鞘,三人迅速围站在了一起,将几近失控的唐七星围了个水泄不通。 云西略略退步,退至安全些的地方,才说道:「怎么,所有心事都被戳破,再也不想伪装无辜了?」 唐七星缓缓收了笑,捂着胸前伤口,看着眼前森寒的锋刃,自嘲般一笑,哑声说道:「没错,尧光白就是我一手打造出来的神偷形象,他就是我,我也就是他!」 说着,他缓缓转过头,望向云南,眯细了眼睛问道:「云刑房,你究竟是何时看穿这一点的?」 云南剑眉微挑,平素犀利冰寒的凤眸此时却显出几丝温情,「听到你的名字时,我就起了疑心。」 这话叫云西都是一愣。 她回过头,惊疑的望着云南。 他说什么?听到唐七星的名字时?那岂不是最开始的时候吗? 可是那时候证据根本不足,唐七星也不可能会现出任何马脚来啊。 他怎么可能从一开始就能看透? 难道那两个不靠谱的鬼差还给他留了什么特别的超能力?! 云西都尚且如此,其他人所受的冲击震撼就更不用说了。 但是有一个人却并不惊奇。 那个人就是躺靠在贵妃榻上的唐七星。 他撇了撇嘴,轻摇着头,很是有些无奈的说道:「看来我还是太低估别人了,呵,也真是作茧自缚呢。」 听着两人不着边际的话,韩千户也是一脸懵圈,他看向云南,问道:「怎么会一听到名字就能猜到他两个是一个人?」 「所谓唐七星,其中的七星可做北斗七星之说。而尧光音同摇光,又通瑶光。摇光者,实为北斗?头第一星!又有诗云:腊前三白,瑶光一瞬千里。南又联想到尧光白如何才能在公开所有计划的情况下,还能顺利得手的方法,便是打进杨府内部。所以在心里便认下了唐七星实在是最有嫌疑的人。」 云西听在耳里,却痛在心里。 她暗下眼泪哗哗直流,不带这么逼视文盲的。 自己把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最后都没有走出尧光白假冒唐七星的陷阱怪圈。而人家那个博古通今,寡言少语的超级大学霸竟然只是凭藉的厚实的文学功底,在一开始就洞察了天机! 云西在心里绝望的嚎叫着,苍天啊,大地啊,如果时光能够重新回到十六岁,自己一定好好学习,刻苦学习,花氏学习,总是尽一切可能多学习! 再不叫像云南这般的天才少年给欺负了! 唐七星捂着胸口,忍不住的咳了几声,嘴角瞬时流出一股殷红的血,他抬手用袖子一抹,再度仰起头,斜睨着云南,露出一抹诡异而悽然的笑容,「罢了,罢了,能败给云刑房与云书吏这样的人,也是我唐七星的荣幸。我唐七星认栽了。」 杨拓却是第一个不愿意了,他勐然从座椅上站起,单手死死攥着扶手,指节一层层泛白。 他黑着脸,像是对待犯人一般的,冷冷质问云南:「既然在一开始,云刑房就看破了最关键的把戏,为什么一开始不讲给本官?如果一开始就讲明白了,又何须后来那么多波折与牺牲?」 ------题外话------ 抵抗着强烈的困意,终于完成9000字啦,泪奔跑走o(╥﹏╥)o
第177章 神盗自尽(一更) 云南拱了拱手,朝着杨拓,淡然一笑,答道:「一开始之所以不说,是因为属下没有真凭实据。凭藉的只是一些模稜两可的诗词典故。身为一个要搜寻线索证据,做出有根据,有成算推断的刑房吏,在一开始就做出有偏见嫌疑的推断,只会将案子引入歧途,这是最不应当发生的行为。更何况,唐缇骑身份本就十分特殊,稍有不慎,就会造成难以挽回的局面。只有在证据充足清晰到足以支撑这个猜想的时候,云南才会说出自己这一个推断。」 杨拓沉吟着敛了视线。 他知道,云南的理由合情合理,堪称无懈可击。 而且在尧光白开始偷盗白练珠之前,云南云西就已经提醒他防备唐七星了。 之后,更是由于他们兄妹及时而准确的判断,才使得本来已经消失了的白练珠失而復得。 「云刑房说得也是,今夜本官太紧张了,有些草木皆兵,云刑房不要放在心上。」杨拓坐回座位,单手支着头,阖上了眼睛,手指一下一下的按压太阳穴。 李儒立刻倒了一杯水端了上去。 云西觉得,如果不是碍于屋中坐了这么许多大人,他不好做些有碍观瞻,过于亲密的动作。此时定然一个上前,亲自给杨拓做起按摩来了。 「七星!」阴沉着脸色韩千户,盯着被三名武人围起来的唐七星,语气狠戾的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可是南镇抚司第一校尉,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不止自己做贼,还要贼喊捉贼?!」 比之刚才的癫狂,唐七星现在已经平静许多。他身子往后一仰,大咧咧的靠坐在榻椅靠背上,似笑非笑的斜睨着韩千户,「什么第一校尉?校尉都已经是锦衣卫最低一级的职称了,第一和倒数第一又有什么分别?」 他用手指点了点额头,嘻嘻笑道:「对了,我怎么给忘了,这两者是有区别的,第一校尉做出所有的功绩,都归上面所有。」 他又抬起头,朝着韩千户顽皮一笑,「行了,熙可兄,兄弟情深的戏码,就演到这里吧。」 韩千户瞪着唐七星的眼睛似喷着火,脸上肌肉也有些抽搐,顿了一会,唇角才弯出一抹阴狠的笑,「我知道,你心里还在埋怨我,但是事实并不像你想得那样。」 他又停顿了一下,似乎下了好大的决心一般,缓缓站起身来,朝着杨拓符生良拱了拱手,「不想我南镇抚司今日竟然出了如此丑闻,实在是让诸位见笑了,好在给滕县并没有带来太大的损失。其余都是我南镇抚司的内务了,本官这就将罪犯唐七星押解回京。」他又转向了杨拓,欠了欠身,道:「还要劳烦杨典史备下车马,再借调些人手,我们这就回京。公文之事,知县大人也不必顾虑我们南镇抚司,该怎样写,就怎样写,不必顾忌我们南镇抚司,如实上报即可。」 众人听着韩千户虽然左一个绝不徇私,右一个如实上报,但是张口闭口便是我们南镇抚司如何如何,明显还是要将唐七星一事拢归锦衣卫内部审理。 符生良虽然很年轻,却也早已听出,云南明显只是虚空一提,点到为止。在唐七星身上必然有着重大的隐情与冤屈。 正所谓非礼勿听,有些事在自己没有实力的时候,鲁莽涉事,只会给自己带来无妄之灾。 一旁的杨拓与胡珂虽然出发点各有不同,但也都不想涉事其中。 眼见韩千户急急要将唐七星带走,众人自然是乐见其成,纷纷起身,做出相送的姿态。 「怎么,」捋着额前一缕碎发的唐七星,忽然悠悠的开口,语气里闪过一丝不屑的讥诮,「这么快就要断绝外界与我的联繫,封我的口了?」 「唐七星!」韩千户恶生生打断唐七星的讽刺,「虽然我们情同手足,但是国法不容私情,如今你既已伏法认罪,我就不能再容你放肆!」他眸中寒光一凛,朝着杨拓勐地一挥手,厉声喝道:「来呀!将唐七星捆起来,押出去!」 杨拓马上会意了韩千户的意思,赶忙对门外喊道:「来人!」 「慢!」唐七星突然发出一声爆喝,瞬间截住了杨拓的后半句话。 「熙可兄,我唐七星的命并不值钱,甚至尧光白的命也不值钱,」唐七星望着韩千户,右手手指随意的在腰间佩刀上,一下一下的敲击着,似笑非笑的说道:「但总有一些东西,值钱得要命呢!」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他猝然加重了语气,更显得那个「要命」语意阴寒逼人。 站在近前的殷三雨目光陡然一紧,握住佩刀的手也慢慢攥紧,似乎随时可以抽出刀来,毫不犹豫的将唐七星一噼两断。 韩千户冷冷一笑,「你如今已是阶下囚,还有什么资格与朝廷命官讨价还价。」 就像是听到了一件很可笑的事,唐七星仰头呵呵笑了两声,而后眉峰陡然一耸,瞬间正经了颜色,嘴角浮出一抹阴毒的冷笑,「熙可兄莫要心急嘛。的确,本缇骑如今成了兄长的阶下囚,之前能教熙可兄对七星称兄道弟的条件已经不存在了。但是熙可兄,你可曾注意到,因为添了尧光白这一层身份,兄弟我如今又凭空多出许多条件了呢。随便拣出哪一条,都可以叫熙可兄,比以前更加忌惮七星呢。」 说着他手指迅速一收,瞬间就抽出了拥有着闪电一般刀身的绣春刀! 殷三雨、奚岱伦、边老大都是一惊,三人立刻横剑挡在胸前,围成了一个简略的三角形,将唐七星困在了中央。 他们都有一种默契,唐七星的身份太过特殊,他们并不能伤及他的性命。 却没想到,唐七星这一剑根本不是向外攻击,而是搭肩一横,瞬间抵住了自己的咽喉! 云西双眼蓦地睁大,他这是要畏罪自裁吗?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云西已经伸出手,制止着惊唿道:「唐缇骑!千万不要想不开!」 ------题外话------ 争取十点2更,十一点三更!拼啦\(^o^)/~
第178章 谈情叙旧(二更) 唐七星移目望了云西一眼,薄薄的唇角微微弯起,浅浅一笑,却尽是苦涩的味道。 「你要是死了,身上责任又要谁来抗?那些亲人的冤情又要谁来雪洗?」云西望着横在他颈上锋锐的长剑,眼看着他修长的脖颈被扫出一道血痕,心脏就像是被人死死攫住了一般,透不过起来。 「你不是很勇敢吗?为什么不敢面对现实?她哑着嗓子,心被揪得生疼,双眼也蒙上了一层迷离的水光。 透过模煳的视线,云西仿佛看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她看到了在墨一般的黑夜里,身披大氅的尧光白纵横于各个贪官的府邸,身姿矫健,黑色的大氅在刺骨寒冷的夜风中烈烈翻飞。 她又看到了只因偶然间起了兴致,就陪伴着独自旅行的徐霞客走过一城又一城的唐七星。 徐霞客一身粗衣,坐在荒野废庙的火堆旁,听着一身锦衣似火的锦衣卫讲述各种奇闻。 她看到了,只以一己之力,直面整个官场黑暗与腐朽的孤胆英雄。 她更看到了手过千万金,却不生一丝贪念恶欲的蒙面侠客。 更在如今那由冰寒刀剑横斜搭建出的围城中,看到了当初被拘在绝境之中的自己。 」不要想不开,只要人活着,一切就都还有转圜的余地···「她泪光莹莹,喃喃的说着。似在劝慰着唐七星,也似在劝慰着尧光白,更像在劝慰着她心里的另一个自己。 神思恍惚间,她忽觉肩上一阵受力。 」不要怕,他只是有话要说。「 云南低低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果然,被三人围困的唐七星看着云西情急失态的样子,忽然发出了一声轻笑,」不愧是我看中的丁情儿,果然生得一双明亮的好眼睛。「可是笑着笑着,一颗水晶般的泪珠忽的自他眼中滚下,在煌煌烛光的映射下,划出一道晶灿的辉光。 」放心,有人更怕我死呢,毕竟藏在我身后那些能致千百名官吏丢了乌纱帽的宝贝,尚无人能找到。「说着,他缓缓回过头,望着韩千户,熠熠的眼神中既有无尽的绝望,又有一种莫名的坚定。 云西一时有些怔愣。 云南又重重的按了按她的肩,才算换回她些许的神知。 就如同云南所说,唐七星并不是真的要寻死,他在谈判,他好像有话要说。 她抬手悄悄抹了脸上的泪,自嘲的摇了摇头。 看来她仍然不是一名合格的侦探与司法人员。 合格的侦探应该始终保证自己的冷静客观,而她却一直都不能摒除自己的感**彩。 但不能摒除又如何? 她不是云南,她只是她自己,就是要做神探,她也要做一个快意恩仇的潇洒女神探!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韩千户死死瞪着唐七星,目光兇恶犹如饿狼。 屋中杨拓胡珂相视一眼,目光闪烁复杂。 他们心中都有些畏惧,见证官场高层之间的恩仇厮杀,可不是一件好事。 胡珂心中更是叫苦不迭,他半生在宦海起起伏伏,锦衣卫的手段见过听过太多。如果能让他重新选择,他一定不会再受符生良的忽悠,半夜进入处处透着兇险的杨家府宅。 唐七星呵呵一笑,」熙可兄,不要担心,七星只是想要求你一件事而已。如若熙可兄不答应,那七星只能先走一步,任由外面世界洪水滔天而撒手不管。「 韩千户脸颊肌肉瞬时抽搐了一下,他从牙关中艰难的挤出几个字,」你我同入锦衣卫,此时虽然一官一贼,但只要不犯王法,不违人情,我也愿意为兄弟你做最后一件事。有什么要求,你就直说吧。「 」是呀,你我兄弟一同进入武行,又一同被选做锦衣卫,一同进了南镇抚司,转眼间,就是十年光阴哪···「唐七星扫了眼横在颈间的绣春刀,目光里透着无尽的悲哀。 韩千户静静的听着,眼中敌意如融水冰凌缓缓消解,」可不是嘛···「像是回忆起了往昔时光,他长长嘆了一口气,」我们兄弟如今怎么走到了这个地步?「他顿了一下,才道:」总是你对功名执念太深啊,其实纵然你的功劳一时不被人所差,但只要耐下心来,努力做到更多,该是你的荣华富贵,总归会来。「 听到这里,唐七星眉头蹙了一蹙,他挑眉斜了韩千户一眼,无奈说道:」熙可兄啊,这么多年,你到底还是看错了我。其实即便我为别人做一辈子的嫁衣裳,我都不会太计较。但是若要如此,就要有一个前提,我做的事有意义,并且值得我为之抛头颅洒热血,奉上我所有的智慧与心力。「 说到这里,他话锋陡然一转,蓦地激动起来,」可是,我们到底做的是些什么事?我们的前辈们曾渡江跨海,深入朝鲜抵抗倭人入侵;北上宁夏,曾平定蒙古勃拜叛乱;更曾南下苗疆,一举荡平播州叛军!无论是间谍线报,还是冲锋陷阵,到处都有我们锦衣卫的身影!「 唐七星目光恳切的望着韩千户,胸膛起起伏伏,」可是,熙可兄,这些年里,我们自己做的却是什么事啊?有多少忠良贤臣死在我们手中,甚至连一个像样的理由都不给他们!而那些真正卖官鬻爵,草菅人命,欺上瞒下的贪官污吏呢?皇亲贵胄呢?我们能做的却只是为他们保驾护航!诏狱中又有多少屈死的冤魂日夜在我们耳旁游荡?这样的锦衣卫,你做得安心吗?熙可兄啊,难道午夜梦回,你真的不会觉得于心有愧吗?「 他的话音缓缓而落,屋中已是一片死寂,静得掉根针都听得到。 云西早已是听得泪流满面,云南凤眸中也是隐隐有泪光闪现,袖口里握成拳的手,也在颤抖,仿佛那些情真意切的良心叩问,余波裊裊的迴荡在他的心间。 围困着唐七星的殷三雨、奚岱伦、边老大也听得有些动容。 站在外围的符生良已是一脸肃然,眸中有敬意缓缓而起。 杨拓与胡珂却是面色复杂,颇有些尴尬,似乎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自处。 」七星啊,七星,「唯有韩千户不为所动,他微微挑着眉,嘴角噙着笑,完全示意派隔岸观火,洞悉一切的高深表情,」冠冕堂皇的说了那么多空话套话,说归到底,还是你自己郁郁不得志,对别人的升迁不满,才造成今日偏激的局面。如果你最后一个心愿就是想向世人,想向我吐一下苦水,埋怨两句,如今也算心愿完成了。来听话,把绣春放下,跟我回京吧,我们大明的锦衣卫可不是那些蛮化未开的倭人倭寇,绣春刀的刀尖只能对向敌人!「 云西不觉皱了一下,看来高官都有一副好辩才。 明明尧光白之前心灵拷问情真意切,发人深省,却被这身居三品高位的千户大人,几句话就给消弭得无踪无影。甚至还给尧光白扣上了一顶虚伪愚蠢的帽子。 其偷换概念手段的水平之高,实在令人嘆为观止。 但是这一套,在云西这里,没有起到丝毫作用。 老话常说以己度人。什么样的人,也必然会用什么样的标准却衡量揣度别人。 韩千户之所以会认为唐七星的话都是虚伪的套话空话,那么就证明,家国大义,百信福祉在韩千户自己的心里,就真的是一些虚假的东西。 在他这种人的眼中,只有利益才是真实的。 绣春的刀尖只能对准敌人?」唐七星轻蔑一笑,「是只能对准利益的敌对方吧?」 他讽刺着,嘲笑着,颈间的长刀却始终没有被放下分毫,「熙可兄啊,原来我们兄弟已经到了话不投机半句多的地步了。不过这样也好,人生本就是这样,有人同路,便会心生欢喜。行至岔路时了,也要挥手别离。无论欢喜,悲伤,人都不应该忘记,自己的路,从来都是自己一个人在走。」说着,唐七星的眸子暗了几分。 「是条汉子,就不要在这伤春悲秋的,有胆现在就放下刀,拿出你当盗九天时的气魄,跟我回北京!」 「不要急嘛,熙可兄,我想摆脱你的事还没说呢,之前不过是和你谈谈情,叙叙旧,毕竟这该是你我兄弟最后一次伤感抒怀了。」唐七星轻笑着说道。 「你究竟要说什么事?」韩千户眉头皱得几乎紧成了一团,显然,他已经很不耐烦。 「我要说的就是把我这个堂堂的锦衣卫,活活逼成江洋大盗尧光白的原因!」唐七星冷笑了一声,一扫眸中伤感黯淡,只剩下无穷的恨意在烈烈燃烧。 ------题外话------ 继续疯狂码3更o! 我是小註脚o(n_n)o哈哈~ 唐七星说的那些锦衣卫先辈做的丰功伟绩,是万历三大征时的三次战役
第179章 亡命少年(一更) 云西精神顿时一震。她真的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曲折经歷,才能让一个拥有特权,身份尊贵的锦衣卫甘冒天下之大不韪,不计生死的玩起这世间最危险的角色扮演游戏。 在听到唐七星的话后,韩千户本就铁青的脸色,变得愈加深沉,额上像是罩了一层紫黑色的阴云。 顿了一会,韩千户略略抬起了下巴,乜斜着唐七星,冷笑着说道:「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再说过去的事还有什么意思?且不说本官时间金贵,就是在座的这些滕县父母官们,也没这闲工夫听你唠家常。是条汉子,就放下刀,别再跟个老娘们儿似的,净玩些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 「熙可兄,不要转移话茬嘛,我几次要说正题,都被你顾左右而言他了。」唐七星轻笑一声,并没有中韩千户激将法。 云西不觉回望了一眼身边的云南。 云南的眉头正微微蹙着,表情很有些复杂。 云西眸色微暗。 不知为什么,她总感觉有哪些地方不对劲。 也许是不想锦衣卫内部的事情传扬出去,韩千户一直都在阻挠唐七星说话。 不仅如此,韩千户还表现出一种莫名的焦躁,显然比起他与唐七星的兄弟情,还有一些不能言明的东西更加重要。 连唐七星的苦衷都不愿意倾听,走这一个过场,完全是因为他不能叫唐七星就这样不清不楚的死去。 这样的韩千户,难道真的会答应唐七星所求之事吗? 以唐七星的聪慧,与对韩千户为人的深刻了解,难道唐七星就没想到这一层吗? 不,他应该是能想到的,他的话说给韩千户并不会起到作用。 云西心中陡然一惊。 既然唐七星的话兵士要说给韩千户听的,那么他又会想要说给谁听? 放眼屋中人,几乎可以尽数排除,那么,也就只有她与云南才最有可能是尧光白的最终目标。「我求你的,不过是为一桩冤案平反而已。」唐七星望着韩千户,容色平静的缓缓说道。 韩千户瞪着唐七星,并不言语。 两人似乎陷入了一种奇怪的对峙之中。 气氛一时间冷凝起来,微微的还有些尴尬。 殷三雨唿了一口气,十分无奈的换了另一只手举刀,姿势也小幅度的换了个舒服些的。 因为他已经能够预感道,接下来要维持不动的动作,还要很久。 此时的符生良与杨拓、胡珂的绝无仍然保持着默契。 他们虽然也很好奇唐七星变成尧光白的内情,但仍然恨不得立刻就告辞。 这是绝对不是他们应该出现的场合,但是韩千户的官阶实在比他们高出太多,出于一个官员起码的礼貌与教养,在这个要紧的当口,他们也说不出「你们暂且聊着,下官先撤了」类似的话来。 只是符生良望着唐七星的目光始终有些复杂。 对于他之前调侃云西的那句话,他始终耿耿于怀。 事实上,韩千户的沉默对峙,只维持了一瞬。 他终于先行妥协了。 「毕竟师兄弟一场,你若真有什么冤情,为兄自然会替你讨个公道,说吧。你我的时间都不多了。」唐七星横斜着绣春刀,淡淡一笑,娓娓说道:「熙可兄,你我都是少年时就离开了家乡,拼着一身的血性与各自的志向,习武修炼。」 说着,唐七星眸底倏忽泛起些许柔光,他的声音也慢慢轻揉起来,「与身家显赫的熙可兄不同,七星家里只是寻常的百姓人家。偏生还在与金贼交界的地方,素来都是金贼来,我们整个村子就提前先跑,等到我大明军队打回来了,再跑回村子。」 云西静静的听着。 虽然唐七星说得轻描淡写,但是百姓的无奈与苦涩却令人不能不动容。 对于前世的她来说,也多有争斗兇险,但毕竟没有经歷过真正的战争,如今亲耳听来,才觉得那些被描绘在史书上简单而富有荣耀的战争荣耀背后,是怎样残忍而无奈的现实。 而她,现在真的就成为歷史的一部分了,那些遥远不可及的残忍现实,距离她真的已经很近了。 又听唐七星继续讲述着,「可就是这样,每次仍然有不少乡亲死于金贼铁蹄之下。辛苦种的那些田地不是僗了军,就是被金贼劫掠,真可谓是苦不堪言。」 说到这里,唐七星眸光忽的一凛,「也正是如此,七星才会日夜修习武功!借着一切机会,想要做最强的兵,去跟金贼拼命!」 韩千户点点头,「是呀,是条汉子,就有血性」 听到金贼二字的殷三雨早就沉了脸色,他攥着刀把的手也一瞬间收紧。 「家乡的日子虽然过得清苦,却也是勉强活过了一次又一次的劫掠屠杀。因为常年在外,家里也怕我惦记,每个月都会给我固定寄一封家书。可就在一年前,家书忽然有了异常,足足三个月我没有收到过家书。起初我正在外地公干,恰巧没在京城,也就没有留意。当我留意的时候,却已经晚了。我多方打探家里的消息,却都没回音,直到第三封信,我才收了到从别处寄来的一封不同寻常的家书。」 唐七星目光微微闪烁,脸上表情也变得僵硬起来,似乎他即将要说的,是一件极为不祥的事。 「信上到底写了啥?」仍在端着刀,围在唐七星面前的奚岱伦终于忍不住了的,开口问道。 「信上说,金贼又一次闯破了守军的防线,冲到了我家所在的村子。」 「金狗这次得手了?家里让金狗们给屠了?」奚岱伦瞪着熘圆的大眼睛,颤着脸上横肉,急急追问。 唐七星缓缓摇摇头,「这一次的消息也很及时,很幸运,家里与乡亲们早早就躲进山里了,金贼连只鸡都没抢到。」 奚岱伦这才舒了口气。 唐七星的声音骤然一沉,双眼闪着凌厉的光,「但是金贼退走后,一队来援的官兵又经过了村子。惊魂未定的村民们立刻奉上了例行的犒军粮食,只求军队过境,求个平安。」 说着,唐七星表情瞬间变得狠戾起来,之后的每一句,几乎都是咬牙切齿的说出,「可是那支部队显然没有紧追上去,追杀金贼的打算,为首的将领只挥了挥手,就断定整个村子暗通金贼,卖国求荣!一声令下,就屠了整个村子,还将村中所有男子的头颅都砍了下来,最后还一把火少了整个村子。」 说到这里,屋中人脸色均是一变。 以无辜百姓的人头,假冒充当贼寇,去领军功奖赏的行为,叫做杀良冒功。 这个情况在战乱频发的地界,并不少见。 唐七星的语声越来越悽厉,猩红的眼睛因愤怒而暴睁着,就连握着绣春刀的手都在抑制不住的颤抖,「整个村子,我的所有族人,包括我的爹娘,我的兄长,怀有身孕的嫂嫂,全部死在乱军刀下。只逃出两个人,一个是刚满十六岁的小弟弟冬生,一个是同村与他要好的少年。猩红的火光烧亮了整个夜空,到处都是燃烧的人肉焦煳味道,我那可怜的弟弟抹着眼泪,只记下为首将军的名号,就拼着性命仓皇逃出了村寨。」 云西的心勐地一抽。 十六岁,和现在的自己正是一样的年纪。 「只因有我这个在外当了锦衣卫的哥哥,东生便有了榜样。面对族人至亲的惨死,他绝难咽下这口气,便想着带着族人进京城投奔我,再一起去告御状。那封不同寻常的书信便是他们逃离险境后,寻得别处驿站写下的。但是我收到信,距离写信的时间,已经过了两个月。按照弟弟信上的行程路线与方式,他们怎么都应该进京了。 于是我立刻託了所有的人在京城里与京城周边寻找我弟弟的踪影,可是却都没有收穫,直到此时,我才确定,我的弟弟,凭空消失了一般的失踪了。」 ------题外话------ 二更在十点半左右奉上o(n_n)o哈哈~
第180章 甜蜜陷阱 「是半路出事了?」云西关心的问道。 唐七星两条墨画一般的浓眉静静蹙着,他太阳穴微微凸跳着,说道:「起初我也这样担心,但由于又有新的任务加身,实在不能擅离岗位去寻人,于是便托遍了关系,花尽了积蓄,四处网罗消息。终于在半个月之后,找到了冬生与同村少年的消息。」 「他们两个可还都安好?」云西继续问道。 唐七星无奈的扯了扯嘴角,牵出一抹苦涩的笑容,「事实上,直到现在,我也没能得到他们是生是死的确切消息。」 「一年多了,消息都不确定?」云西不觉讶异出声。 听到这个问题,唐七星的眉梢骤然耸动,脸上笑容倏忽收敛,脸上现出狠戾之色,眼神更似狼一般兇狠,「名义上的消息虽然不确定,但我知道,事实上,他们两个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云西不觉倒抽了一口凉气,同样十六岁的年轻,实在是让她难以释怀,「不在这个世上···难道?」她一双星眸瞪着熘圆,难以置信的说道:「满村被屠,他们两个都跑出来了,怎么会在半路?唐缇骑,没有官方消息,你真就能确定冬生他们遇害了?!」 唐七星的牙齿咬得咯咯直响,手上力道一个失控,脖子上就多添出了一道鲜红血痕。 惊得韩千户连连惊唿,「七星!别冲动,放下绣春刀!」 唐七星却没有半点反应,既像没有听到韩千户的唿喊,又似全然感觉不到疼一般的表情木然。 双眼目光也开始变得空洞而迟滞。 他继续说道:「一开始打探到的消息并没有什么异常。直到遇到了那个人!」 「难道是之前那个杀良冒功的混蛋将军?」殷三雨沉着脸,咬着牙问道。 云西也是一惊,如果真是那个将军,那冬生和朋友的确很有可能遭遇不测。 但是冬生他们是慌忙逃出的,金银细软都没带,应该也没有和那个无良将军打过照面,不然他们也逃不出来。所以只要他们两个不声张,应该不会被人给逮住灭口。 难道他们声张或是将自己的目的告诉别人了? 却听唐七星再度开口,「打探出的消息是两个少年姦杀了借宿在知州家的远方外甥女,知州一怒之下,就要将他们收监官押,但是不想却被两个少年翻墙跑掉了。」 「等等,」云西难以置信的插话道,「怎么又出来一个知州?这两个少年不是身无分文吗?怎么可能进的了知州府?他们大仇在身,亲人们新丧不过月余,一心想要投奔你,怎么可能干出那些龌龊事?」 唐七星的眸光暗了几暗,「最初传回的消息就是这样。但是作为一直与冬生通信的兄长,我绝不相信冬生会做出这种事。一听这个消息,我就动用了所有的资源,自己也亲自跑到事发地,几番查访,才知道的事实大概的原委。原来他们在狼狈奔往京城的路上,遇到了一顶官轿,听闻周围的百姓传说这位青天大老爷最是铁面无私。而且是刚从前线下来的,之前就曾就地就处置了一位杀良冒功的无德将军,此时正要回京城述职。 冬生与同村少年毕竟年幼天真,一听到这个传言,就想着赶紧抓住机会,趁着亲人们的尸身还能翻出,证据都还健全,一状告倒那个强盗将军。 于是他们两个稍作商议,便想了一个自认为万全的办法。因为冬生是锦衣卫的弟弟,所以日后还有很多机会,同村少年觉得自己反正无依无靠,就应当先由自己去拦轿子,万一传言不实,或是那个大人管不了强盗将军,他自己一个人死了,也不会连累冬生。」 云西静静的听着。 两个背负着血海深仇,立志復仇,立志要强的少年,初生牛犊般的热血形象,瞬间鲜活的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出乎两人意料的是,那名大人不仅如传言那般刚正无私,更是为亲切仁德的好人。他不仅免了少年拦轿冲撞的罪过,还将少年扶进轿子,闻言细语问了许多,之后还让他住进当地知州的府院,说是怕消息走漏了出去,会给他带来杀身之祸。」 虽然听上去,少年遇到了一个好官,但是云西总是感觉总有些地方,隐隐的透着诡异。 果然,又听唐七星说道:「不仅如此,被拦下轿子的大人还问了更多的情况。少年虽然在一开始有些防备,可是见那大人既亲切又面善,一时间也是很感动,便将自己与冬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和盘托出。那位大人在听到冬生的哥哥是锦衣卫的时候,也很惊讶,赶忙派人去请了冬生一同进府。冬生一开始也被吓了一跳,还以为告状不成,反被捕,惊慌着就要逃。前来的差役赶紧说明了来意。冬生这才打消了顾虑,跟着一同进了知州府。 两个孩子在府里相见,都很高兴,感觉报仇雪恨的日子近在眼前。而且那位大人承诺了处置完杀良冒功的事,就带着两个孩子一同回京,去寻我。自此,两个人便依照那位大人的吩咐,安心的在知州府住了下来。但是教人意想不到的情况却发生了!」唐七星说着,青肿的脸上哀戚一片。 ------题外话------ 哇咔咔,又收到鲜花票票和钻石啦,谢谢亲亲mua!(*╯3╰),你们的支持是九尾最大的动力!
第181章 最后嘱託(一更) 「那是冬生与同村青年进入知州府的第四天,一直借住在府上的知州远房外甥女袁绮儿,在当晚被人发现衣衫不整的死在了后花园,且有被人姦污了的痕迹。」 「时间怎么会赶得这么巧?」云西皱眉说道:「而且又怎么能肯定,那可怜的姑娘就是死于冬生和同村少年的手下?知州府后花园,外面男宾不是一般进不去的吗?」 唐七星目光凌厉,「的确,我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也是满心不信,因为疑点太多。 之后我就在南镇抚司告了假,亲自前往事发地的知州府查探消息。不仅查了仵作文书,还探访了在案宗上的,不在案宗上的每一个可能与之发生接触的证人。 由于当时死者已经入土为安,我又没有专查此案的权限,没办法验尸验伤,所以不能要当地衙门配合开棺。就在我多方面周旋的时候,却发现了一个更可疑的事情,由于女子是外地人,消息阻隔,袁绮儿父母根本不能及时赶来,所以知州就以女子家人的身份主持了火葬。」 云西不解问道:「怎么会是火葬,事发地也不是南方山地,咱们这里不都是讲究的入土为安,囫囵全尸吗?」 这样基本的常识,云南早就给她一一介绍过。 唐七星垂下眼眸,黯然答道:「的确应当如此,可是知州说,被人玷污,还不止被一个人玷污的女子,身上已经留下了不洁的痕迹。唯有火烧可以洗净一身的罪孽,死后才能入本家祠堂。况且仵作已经前前后后验了个仔细,所有细节都已经留书存档,所以便没有任何后顾之忧的一把火烧了个精光。」 云西不觉咬住了嘴唇。 她又想起了柔弱美丽的李慧娘,又想起了横尸在曹家庄东山上数不尽的冤魂。 前一世,她曾听人说,人是生命力最顽强的一种动物。 可是在权势可以一手遮天,战乱频发,制度崩坏的明末时代,太过平凡的生命,连安安稳稳的活着,都是一种奢望。 活着的时候寂寂无人能闻,被权贵当做蝼蚁一脚碾死后,更是无人问津。 就这样,如草芥一般的凡人,不带一丝响动的来了,又不留下半点的痕迹走了。 只留下一声无奈的轻嘆,但就即便是这声轻嘆,也如蚊蚋振翅,弱不可闻。 「没法子,我只能去翻阅仵作文书,却一无所获。又问了知州府上下僕人,但口径整齐的令人生疑。他们都说,冬生和同村少年的起居照顾,本就是由那位远房甥小姐照顾的。 因为那位袁绮儿小姐心地善良,听了两个少年的身世,不禁心生怜悯。又加上巡查大人特意吩咐,一定要好生相待,知州大人好心好意,特意叫家里人去接待照顾,以示亲近,所以三名年轻人才有了接触的机会。」 云西的唇咬得更紧了,虽说打着巡查大人的名号,但是让自家女眷,还是亲戚亲自接待两名已经长成的少年,怎么听着,都觉得是不合情理的。 但是还未待她开口质疑,就听到一旁的奚岱伦粗声粗气的骂道:「让自家亲眷,还是个女的,接待两个男生客,那家知州真是好宽的心啊!」 「岱伦!这里都是大人,哪有你放肆的份!」身后的胡珂听到奚岱伦的话,立刻怒声呵止。 奚岱伦不情不愿的呲了一下牙,却终是收了声,不再多言插话。 唐七星无奈的苦笑了一下,「奚兵房说的没错,这里正是一个不合常理之处。带着的这个疑问,我走访了有关的知州府家眷,与僕人家丁。 这次的说法是,在头两天的时候,冬生与同村少年就曾被那袁绮儿的美貌惊呆,。那时候僕人们还私下里笑话两个少年粗野不知礼。 到了第四日的白天,两人的言谈话语更加直白露骨,但是袁绮儿对于男女之礼,还是很有分寸,就骂回了他们,气愤而走。谁知当夜就出了事,巡夜的小厮在袁绮儿的尸身手里还找到了一块被撕裂的布料,正是冬生身上的。 知州大人得知惨剧发生,立时大怒,下令去捉冬生二人。 二人本就心神不定,没有待在屋中,而是想要连夜出府,无奈门房得令这几日一定不能让冬生二人出去,以免被强盗将军报復,就没有放他们出去。 无计可施下,两人站在花墙角落里,商量着翻墙而出。这时追拿的僕人正好赶来,他们一急就跑出了院子,等到僕人追出去时,早没了一点踪影。」 说道这里,唐七星突然转换了话题,语意兇狠的怒道:「这个案子前言不搭后语,可谓是错漏百出,就是找到的那些所谓物证也都是模稜两可,根本不足为信!但是无权限,无特令,我什么也做不了。 无奈之下,我只好换个方向去查。 可是一查才知那位巡查大人的底细,他并不是表面上的那般公正无私,之前处理的一个杀良冒功的匪将是不假,但是那却是与他有宿怨的一个匪将。 而冬生二人状告的那名强盗将军却是巡查大人的上峰恩人。他当官这么多年,从来都是夸大功绩,欺上瞒下营造自己的好口碑,实际上却家财万贯,珍宝无数。 冬生二人之所以没被直接处理,完全是他们忌惮冬生有我这个身为南镇抚司校尉的哥哥。所以他们才假做了一个由头,再弄个生死不明。一方面是不想太过刺激我,一方面也是警告要挟我,不要涉事太甚。 最后果然如我所料,那名杀良冒功的将军回到京城不仅没有被问罪,反而还升官加爵。而我家乡整整一个村寨,上千条人命,就被打上了里通敌国,永世不得翻身的耻辱罪名!」 他越说越激动,颈上鲜血赫然淌下,异常狰狞,「这就是一个局,强盗将军与巡查大人本就是一伙的,不仅心思深沉,手段毒辣,背后势力还可上达天听!我私下里去求南镇抚司指挥使,得到的答案却是妄加干涉别处事务,妄言诽谤朝廷命官,一旦把这个消息流传出去,就要革我的职!」 他忽然看向韩千户,冷笑着说道:「熙可兄,你不知道吧?其实我早就有机会当上我梦寐以求,却求之不得百户长,千户长。可笑得是,那么多年我拼死拼活立下无数汗马功劳,却由于没有背景,空使别人封官进爵,自己始终不得前进一步。到了最后,竟然是那上千条乡亲、全家老小的鲜血,才换来了千户长的虚名。可是这件沾满鲜血的麒麟官袍,叫我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如何能够安心的披挂在身上?!」 面对唐七星锥心的问话,犀锐的目光,韩千户不自觉移了视线。也不知因他的话而难受,还是只是纯粹的心虚。 云西气得浑身都在颤抖,紧攥成拳的手,直接早已泛白。 看着韩千户目光躲闪的样子,唐七星轻蔑一笑,「身为锦衣卫又如何?身在天下最有权势的南镇抚司又如何?没有权势,没有人脉,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我明着查,暗着查,却早已被人防备。相关的地方,只要一听我唐七星的名号,早早就通好了起,敷衍塞责。 便是要去寻我那可怜的兄弟,都被中断了证据。即便再拼命做事,又有什么意义? 更何况,这些年,听从上命,违背良心的事,我已经做下太多。就是那一刻,我才幡然醒悟。这样的局面,不是一个人的问题,也不只是那个巡查大人,强盗将军的事,更不单是我们一个南镇抚司的事!而是整个官场的事!」 「够了!」韩千户突然发出了一声爆喝,腰间绣春刀立时出鞘,喊着如冰的寒芒,直直指向被三人围困住的唐七星。 「七星,本来你只是个偷盗杀人的罪过,如今在这儿妖言惑众,是想同你的乡人一样,翻下忤逆反叛的逆天大罪吗?! 云西沉了目光。 唐七星说得没错,这摆明了就是一个局。明面上错漏频频,实际上却心机深沉。 唐七星嗤然一笑,又换了一个姿势,挑眉望着韩千户,语气冰冷,「熙可兄,现在的唐七星已经不再是唐缇骑,现在的唐七星只是一个阶下囚,甚至是死囚犯。如今讲点不痛不痒的经歷又能如何?一刀是死,千刀万剐不也是死吗?」 韩千户白净的脸已经全然扭曲变形,眉目狰狞的瞪着唐七星。 唐七星忽然和缓了笑容,语意平淡而轻松,「不过,七星早已是贱命一条,只不过如果就这么不清不楚的死了,那么藏在盗九天尧光白身后的那些秘密,就再也没人能够知晓了。」他眉梢一耸,斜了韩千户一眼,「熙可兄,难道不是这样吗?」 一时间,韩千户陷入了切齿难言的两难境地。 唐七星淡淡一笑,垂下眼眸,继续说道:「许是我心里早就厌恶了这样身为神捕,却反被神捕的身份所束缚的生活,也或许是冬生在天有灵,给了我神光一点。自那时起,我心里就住进了另一个人,那个人便是尧光白。」 云西低低接口道,「毕竟没有人亲眼见过冬生和另一个少年的尸首,也许···」她顿了一下,才鼓起勇气继续说道:「也许他们还活在世上某一处角落,或不得自由,或无法现身,也许···」 「不会,」唐七星终于放下了横在颈上的绣春刀,轻轻摇了摇头,牵动嘴角露出些许苦涩笑容,「云书吏,你不了解他们,」他绝望的闭上了眼睛,「他们甚至不会给冬生留一个全尸。」 一滴泪水自他眼角滑下,流过他染血的唇畔,瞬间染红一片。 云西的心勐地抽痛了一下。眼见唐七星放下横颈的刀,韩千户勐地摆了一下手,怒声重喝,「拿下!」 杨拓赶紧向外喊了一声,几乎招唿进了所有护在门外的高手。 云西呆呆的站在原地,只觉得无数手持刀兵的从身后蜂拥上前,耳边一时尽是纷沓而至的脚步声,兵刃出鞘的擦擦声。 数不清的高大背影,瞬间绕过同样被那凄凉的故事听呆了三个人,明晃晃的银白刀尖转眼就将唐七星围了个水泄不通。 唐七星忽然向前伸直了手,一种兵甲立时一惊,却不防唐七星手指一松,修长的绣春刀倏忽而落。 「拿下!」面对已经放弃抵抗,再无威胁的唐七星,韩千户果断下令。 那些密集的刀尖立时抵满了唐七星的前胸后背。 缓过神来的边老大一把扯下腰上牛筋软绳,拨开众人,上前二话不说,就将唐七星严严实实的捆成了一个大粽子。 唐七星任由自己的身体在边老大手下摇摇晃晃,轻轻睁开眼睛,望着韩千户,冷冷一笑,「熙可兄,我只希望你能为我弟弟,为我那数千名家乡父老洗雪冤屈。」说完,他的目光转而扫了云西云南一眼。 在那凄婉哀伤的眼神中,云西却分明看出了一种坚定,一种信任。 看得她喉头不觉一紧。 她的感觉没有错,这个故事,这个请求,他并不是对韩千户说的,而是对他们兄妹。 她不动声色的点点头,回给他一个更加坚定的眼神。 「放心吧,七星,朝廷是不会枉杀好人的,这个案子如果真有冤屈,为兄一定为你奔走唿告。」韩千户轻笑着说道。 透过他那诚意缺缺的承诺,云西仿佛听到了韩千户心里的轻蔑嘲笑。 唐七星却没有再接韩千户的话,他被人薅住后脖领,一下就被人推搡下了铺着厚软锦垫的贵妃榻,踉跄着向门外走去。 经过云西身边时,他忽的停住了脚步,侧眸望住云西,悽然一笑,「千算万算,算不到会遇到你们兄妹。」 云西抿唇一笑,低低回答,「比起你蹩脚的伪装成骄矜跋扈的锦衣卫的样子,我更喜欢那个肆意潇洒的尧光白。」 唐七星噗嗤一笑,「你还真是与众不同,」说着,他努嘴儿用下巴指了指自己的脚下。 云西低头望去,只见他正欠着一只脚,好像在等着自己去看他的靴子。 云西定睛一看,果然在他靴子中,别了一件物什。云西下意识就要弯腰去拿,却被一只大手抢了先,迅速从唐七星靴中取出一柄匕首。 云西讶异回头,却听唐七星笑着说道:「殷捕头,不要害怕,这短刀本就是那日从云书吏靴中取走了,今日不过完璧归赵而已。」 他又回头望向韩千户,却牵动了颈上伤口,他嘶了一声,之后咧嘴一笑,「熙可兄,七星生平最大一件憾事,也是最大的一件幸事,便是遇到了这两位云家后人。劲敌强手,可遇不可求,七星只不过想把这姑娘的匕首,还给她,这点小心愿,熙可兄不会不允吧?」 殷三雨低头一看,手中的匕首的确造型奇特,一看就很符合云西古灵精怪,特立独行的行事风格,遂向韩千户拱了拱手,垂眸回禀道:「启禀大人,这件匕首确是那日在山寨,云书吏被尧光白顺走的那件匕首。只是一件匕首再无他物。」 韩千户这才点点头,松了口风,「应了这件,就别再废话了,上路吧。」 唐七星嗤然一笑,转回视线,仰头望天,慨然高声诵道:「摇光一夕动北斗,浓霾五夜迷东望!赫曦再见耀亭午,童谣忽忆歌商羊!」 听着唐七星抑扬顿挫,慷慨激昂的诗句,望着他在密集的兵甲押送下,慷慨前行的背影,云西只觉无尽的伤怀似浪涛一般,不断拍打着她的心房。 摇光一夕动北斗,浓霾五夜迷东望··· 她在心里默默的重复着他歌咏的诗篇,不觉泪意潸然。 随着尧光白真实身份的曝光,几乎折磨了滕县所有官吏的九个日夜,也终于落下了最终的帷幕。 倒也真是难为了杨拓,一连九天都处在极度紧张与情绪大起大落的艰难处境中。最后还能将感谢各位官吏,并将每一个人都热情安好的一一送出了杨府。 所有细节都做得极为到位,可谓是有礼有节,一丝不苟。 就是这样忙进忙出,竟然还能在一炷香的功夫就为韩千户准备好了一辆最坚实的密封马车,用于囚禁唐七星。将心比心,要是一般人经歷了杨拓这番波折,事成之后,肯定会恨不得立马回房睡上一个饱饱的大觉。 望着只在一夕之间,就似一下成熟了十岁的杨拓老练沉稳,长袖善舞的样子,云西心中不觉感慨万千。 如果说杨拓与韩千户在官场上,都是智商不低,情商却更高的人,那么明显唐七星就是只有智商,业务做得出色,但却不善钻营,也不肯低下头来钻营,低情商高精尖的专业人才。 但是低情商又如何,不肯低头又如何? 坚守信仰,宁折不弯的人不正是古人所歌颂的勇士吗? 更何况,这个世界上,为了利益而不惜卑鄙的杨拓与韩千户,实在是太多了。 而这样耀眼的尧光白,屈指可数。 怀着复杂的心情,众人一一离开了杨府,云西云南并没有坐上杨拓为他们安排的马车。而是在向符生良、胡珂行了饯别礼后,牵着马,缓步当车的走在布满星辉的夜空下。 离别之时,符生良看了看云南,又看了看云西,嘴唇嗫嚅了一下,却终是什么话也没说出。 云西躬身揖手,迎着他的视线,浅浅一笑,「大人早些回去休息吧,一会就要点卯了。」 符生良亦点头一笑,不再犹豫,转身抬手撩起衣摆,上了轿子。 最后,静静的大街上,只剩下了云西云南两个人。 云西执着灯笼,椭圆形,温暖的灯光在脚前一寸寸晃动。一抬头,就看到七颗硕大而闪亮的北斗星,正挂南方,在一众细碎而纷繁的小星群中,异常显眼。 「云南。」她轻声唤道。 「嗯?」牵着两匹马的云南轻声回应。 「这一次,我们真的没有做错吗?」 云南忽的听了步,纤白的衣衫在夜风中翩然微动。 他也抬起了头,漆黑的眸子中映出七星中最亮的那一颗,声音如静河流水,低缓沉寂,「摇光一夕动北斗,浓霾五夜迷东望。这是南宋岳武穆之孙,岳珂,岳肃之的诗。说的是大地久旱,忽而星辰巨变,阴云叠起,遥遥东望,渴盼一场大雨,大雨便倏忽而止。」 他长长的嘆了口气,「如今的天下不正是久旱渴雨的境况吗?唐七星是希望真的有一场雨,来清洗这世间的不平冤屈。他拼力去做了,便不会后悔。」他侧过头,望着云西,白皙的脸上肃然一片,「现在,你还觉得后悔吗?」 云西坚定的摇了摇头,星眸熠熠生光,「我们没有做错,也不会后悔。唐七星渴盼一场大雨洗尽天下秽,而我们现在做的这些,就是在为天下苍生,一件一件的洗清冤情,祛除污秽。」 云南容色一动,抬手抚了抚云西的头,温脉一笑。 「好一个洗尽天下秽!」 一个男声忽然从前方街道的阴影中传来。 云西不由得一怔,脚下步伐登时停住。 ------题外话------ 哇咔咔,又有花花票票飞舞啦,九尾好开心o(n_n)o哈哈~ 二更10:30奉上,早睡的亲亲们可以明天再看哦,早睡早起好习惯
第182章 滕县内斗(二更) 一个颀长而挺拔的身影,从幽暗的阴影中缓缓走出。那人手上握着佩刀,双手抱臂,夜色从他的脸庞上渐渐褪去,皎洁的月光,勾勒出了刚毅俊美的轮廓。 云西唇角蓦然弯起,绽出一抹灿烂笑容,「三雨兄。」「云刑房,云书吏,三雨在此等候多时了。」殷三雨轻笑着说道,深邃的眼睛里泛着明亮的光。 云西上前两步,轻飘飘的灯笼在身前一下一下的晃。 「我就猜到,在点卯之前,三雨兄肯定回来找我们的。」她语气轻快。 殷三雨歪了一下头,挑了挑眉,玩笑般的说道:「哎呀,咱们滕县的小神探真是不同反响,这也能猜得出来。」 走到了殷三雨的近前,云西停了脚步,单手捏着下巴,一副已经洞悉一切,成竹在胸自信模样,「嗯,滕县小神探吗?可是我更喜欢滕县女神探的叫法!」 殷三雨撇撇嘴,望着牵马的云南,无奈笑道:「女神探这个名号要是传出去了,岂不是要惊掉天下人的下巴?」 云南无奈的摇摇头,示意对云西很没办法,只能由着她嚣张。 他又转向云西,一面将佩刀挂回腰上,一面说道:「好吧,女神探,生擒活捉住了第一大盗尧光白,明天天一亮,咱们滕县就得跟看神仙似的看你们了。扬名立万那也是指日可待。现在就让我这个小捕头,考考你。殷某人此番单独来找你们,该是会什么原因? 云西略略前探身子,压低声音,架势神秘十足,「必然是藏在我那匕首里的书信了。」 殷三雨眼皮不觉一挑,随即放声笑了起来,「女神探果然名副其实。」 说着他从袖中摸出一个小小的纸卷,筷子般粗细,牙籤般大小,递到云西手里。 云西一眼便知,这该是唐七星提前写好,放进她特制的「壁纸刀」空隙里的。 云西紧紧攥在手里,迅速放入衣襟。 殷三雨向前探了探身子,低声说道:「韩千户对于你跟云刑房已经起了戒心,我作为局外人,帮你取回匕首,便是个见证,如此韩千户才不会对你们加深猜疑。」 云西不觉笑了一下,殷三雨的苦心她早已看出,他为他们兄妹做的事,已经开始冒着危险了。这绝对对超出了一般同事朋友的界限。 「三雨兄,今日不同往昔,你身上的干系太重了,虽然在韩千户面前保护了我们,但很有可能给你寻来麻烦。日后还望慎重啊。」云西诚挚的劝道。 殷三雨直了身子,拱手一笑,「多谢女神探提点,只不过如果连一个书生,一个女子都不能保护,三雨这么多年的捕头也算是白当了。但云书吏,你说的也对,现今我肩上的胆子的确重了一些,是该多防备些。前面不远就是衙门了,三雨先行一步。」 云西点点头。 殷三雨又朝着云南也拱了拱手,转身便走。 他与她都知道,他们说得是搜集来的杨家贪污受贿的罪证。 没有了尧光白这个外部对手的威胁,滕县内部就要开始分裂了。 接下来,他们将开始直面对抗杨家!
第183章 核心问题(三更) 从现在起,在明面上,殷三雨与她们更加不能勤于联繫了。 望着殷三雨离去的背影,云西不觉沉了目光。 云南牵着两匹马走向前,马儿还不住的打着响鼻。 「尧光白果然给你留了信?」他的声音很轻。 云西目视着前方,点点头。忽的她转过脸,望住云南,「云南,我还有几个问题想不明白。」 云南浅浅一笑,「究竟有几个?」 云西搔了搔头,撒娇般的嘟其嘴,「你又不是他们,就别浪费我脑细胞啦。我先不数,想到哪条问哪条。」 云南不置可否。 仿佛压根没期待他回答,云西已经自顾自开始说起了,「第一条,唐七星老说的那个丁情儿到底有没有真人?我听着怎么觉得那么玄乎?」 云南脸色瞬间一黑,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被他阴冷的气场一起冻凝。 「我们这里,男女之间,交换贴身短剑,或是其他贴身物件只有一种叫法。」 「什么叫法?云西有些好奇。 「定情信物。」云南一字一句狠狠说道。 这次轮到云西黑脸了。 靠,这么说,她是被调戏了? 像是一眼看清她脸上表情所代表的含义,云南解释道:「今夜他这么叫,不是为了调戏你,而是为了提醒你。」 云西又摸了摸怀中硬邦邦的小纸棍,不觉点点头,「原来如此,那么这个纸卷便是问题关键所在?」她又问道:「那现在就打开吗?」 云南一口否定,「回屋再看。」 云西一想也对,遂上前帮着云南牵了一匹马,又问道:「你之前给韩千户的信,又是怎么会是?」 云南拽着缰绳的手不觉一滞,板着脸回道:「秘密。」 云西好悬没喷出一口老血。 她问的书信,指的就是押出尧光白后,韩千户的事。 当时押出了唐七星后,韩千户向各位官员揖了手,又转向云南云西,白净饱满的脸上忽的现出一抹诡秘的微笑:「不想在这里遇到了两位,看来我们之间的缘分还真是不浅。」 云西的心猝然一紧,韩千户这句话指的就该是锦衣卫追杀他们兄妹的事情。 但是他在明面上却没有任何表示,难道是因为郑贵妃下的是密令,而不是公文,才不得不隐忍下来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韩千户离开众人的视线后,很有可能继续派人来暗杀他们兄妹,用以弥补之前任务的疏漏。 事情终于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了。云西一面随着云南向韩千户躬身颔首的回礼,一面在在心里演练着应对的招式。 不想云南回礼之后,却抬起了头,犀利的目光迎上韩千户的视线,绽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不想韩大人竟还记得我们兄妹,云南甚是惶恐。」 韩千户刚要笑着回答,却听云南继续说道:「上次匆匆一别,家父生前要云南给大人捎的一句话,云南都忘了讲,事后每每思及,云南都深觉遗憾,总算今天得偿所愿。」 「云推官要捎给本官的话?」韩千户皱了眉,一时间很是不解。 云南从袖中摸出一封书信,缓步走向前,双手托捧着,恭敬的呈到韩千户的面前。 云西却是一惊。 如果韩千户接过信的手向前半分,与云南哪怕发生了一丝一毫的接触,都会给他带来严重的创伤。 再顾不得许多,云西一把抢过云南的信,转而就递到了还没来及伸出手的韩千户面前,微笑着说道:「上次承蒙大人照顾了。」 这封信更在云西医疗之外,看来对于追杀过他们的锦衣卫,云南早就想好了应对方法。 不知尧光白会留后手,沉着冷静的云南更是会留着一招杀手锏备用。 「今日一番精彩推论,更是再度见识昔日云推官的风采。」韩千户别有深意的看了云西云南,便转而拜别了众人,大步走出房门。
第184章 他的身子(一更) 回想完韩千户与云南交锋的整个过程,云西不觉眯细了眼睛,撇撇嘴,又装作很不以为然的样子,耸耸肩,「算了,你不说我也能猜出个大概。既然你那个高官叔父能将咱们指到滕县这个地界来,想必对于锦衣后续的追杀,就会有防备。而且显然大官叔父也跟咱们的符知县打了招唿,里里外外必然有安排了。」 云南唇角微扬,将一匹马的缰绳放到云西手中,轻笑着说道:「看来你也提前备了一手,即便我没有准备,你也能对付最坏的情况了。」 云西骄傲的扬起了头,「那当然,事事都留后手,事事都做好最坏的打算,这是不用你教,我也有的本事!」说完她单手搭住马背鞍辔,抬脚登上脚蹬,一个翻身便上了马,俯视着云南笑意昂然,「而且我用的方法,会比你还高明,」她眨了眨眼睛,十分得意,「拉大旗作虎皮,一样会让那个韩千户无从下口。」 云南十分怀疑的挑挑眉,无奈的撇撇嘴,也拽住鞍辔上了马,「走吧,一会就要点卯了。」说完,他打马扬鞭,蹄声蠹蠹的向着县衙方向奔去了。 望着云南先行的背影,没好气的冷哼一声,「一点不懂得鼓励教育,半句夸奖都没有,哼!小气鬼!」可是埋怨完,她却又紧紧的追了上去。 进入衙门之后,二人先去马房还了马。与往日不同的是,正捧着一侧文书轻点马匹的马房典吏,远远望见他们,立时收起了文册,眯着笑眼儿,极其热情的就迎了上来。 他不仅亲自接了缰绳,还异常礼貌的请他们到值班房喝口热水。 云西望了一眼灯火明亮的值班房,只见马房一众人等都好奇的堵在窗前门口,争相的望看着她,摆摆手,尴尬的笑了笑,谢绝了马房典吏的好意。转身便与云南走向负责点卯的广场。 走在回折幽深的甬路上,云西发觉,情况果真如殷三雨说的那边,起了明显的变化。 经过他们兄妹的每一个人,都向他们投来了好奇而热切的目光。更可怕的是,之前对他们兄妹熟视无睹的同僚们,今天只要和他们打了照面,就必然会开口与他们打招唿。 「早啊,云刑房,云书吏!」 「云刑房,云书吏好。」 「云刑房,云书吏辛苦了啊!」每一个人都知道他们兄妹的称唿。云西云南却只能说出几个人的称谓。 到最后他们二人只能尴尬的笑着称唿「您好您好」,「您早您早」,「您辛苦了,您辛苦了!」这一类敷衍的客套话。 待到他们终于走到广场的时候,一直咧开的嘴角已经僵硬的缓不回来了。 就在云西刚想松一口气的时候,不知是谁叫了一声,「刑房的来了!」 密集站在面前广场乌泱泱一大片人,瞬时齐刷刷的向他们转过头来。 云西脸上刚松下来的笑容立马又在脸上浮现。 有人向他们小幅度的挥着手,还有人朝她们认同的点点头,更多的是好奇的将他们两个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个遍。仿佛要在他们身上找出能够擒住盗九天尧光白的道理与原因来。 好在毕竟点卯的老吏很有威慑力,拿着笔,一直肃声点着人们的名字。人们不好太过喧譁,只能强压好奇与激动的心情,尽量不出声的看着云西云南。 此时终于适应了万众瞩目感觉的云西已经找到了节奏,她一面引着云南走向自己的位置,一面微笑的向着那些相熟些的人回应挥手,回应点头。 她也注意到,除了已经升迁到兖州府的杨洲不在此处。 一连九天都没有怎么休息的杨拓李儒,也在此点卯。 符生良与胡珂、殷三雨、奚岱伦、胡知权等人更是站得一个比一个直。 待到点卯终于完毕,云西发现,除了符生良与胡珂在与杨拓打完了招唿后,先行离开了。而平日里那些玩快闪,瞬移的高手们此时却还整整齐齐的站在广场里,纹丝未动。 饶是云西自我感觉再良好,此时都看出了一些端倪来。 果然,只听人群里突然响起一声高喊,众人齐齐转头望过去,就见奚岱伦蹬踩一把椅子,站在高处,满面红光的兴奋喊着话。 他一手按住腰间佩刀,一只手高高的扬起,高声道:「诸位同仁,诸位大人,咱们的前任典史,杨老大人如今已经高升到州府衙门去大展宏图啦! 而咱们的杨教谕,也要正式调职典史一位。又适逢我们滕县在知县大人的指挥下,在杨典史的调度下,一举抓住了尧光白,丢失的那些财宝嘛都追回来了,还有宝贝珠子也没丢,什么双喜临门,三喜临门都不够说了,结结实实的多喜临门!真是不枉兄弟们辛苦一场。怎么说,杨大人也要坐回东吧?」 他话音一落,周围立时响起一片叫好声。 云西注意到,此时的殷三雨,正环抱双臂,似笑非笑的站在奚岱伦身旁。 云西不觉抿唇一笑,看来这捧场的主意,殷三雨也是有份出了。 众人视线又都齐刷刷扫向了人群之中的杨拓。 云西看到,此时的杨拓正浅笑吟吟的环视着众人。而后他转向李儒,略略点了点头。就见李儒默契一笑,一步走上前,挥着双臂,示意大家安静。 他笑着向大家说道:「能够一举擒获江洋大盗,尧光白,这绝对是大功一件!之前只要为抓贼出过力的,都有奖赏!就是没有直接参与抓贼的,这几日镇守衙门,也是辛苦。这两天大家都好好歇歇乏,后日晚上的聚丰楼,已经全被大人包下来了,到时候大家好生吃喝一顿!」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一片欢唿!有向杨拓揖手道贺的,有三五围在一群兴奋议论的。 站在角落里的云西云南,看到众人渐渐开始散了,才转身想要离开。 谁知他们刚走了两步,身后就传来一个熟悉的男声。 「云刑房,云书吏!」 云西转身回头,就看到了满面笑容的李儒正站在他们身后。旁边还立着微笑着的杨拓。 云西眉梢不觉一跳。 杨拓今日披了一件白色狐裘大氅,里面是一身焕然如新的典史官袍,头上更偏向武官风格的典史官帽比起之前的教谕乌纱帽不知要利落帅气出多少。 他面向云西负手而立,脸上皮肤白净润泽,再不见半点之前的疲惫郁色。 云西在心里低低嚎了一声。 我勒个去! 她与杨拓,不是刚刚分别吗? 总共间隔也没多一会啊,可他却不仅换了全套的衣服,还洗面净髮,敷了个淡妆? 一想到那些劳神费力,又枯燥无比的装扮过程,云西简直要抱头仰天疾唿,都已经这么累了,不抓空休息喝水,还要费精力装扮,哦!有钱人的世界,我真的不懂! 「说归到底,这次的事,二位才是大功臣。」李儒笑着开口说道,「后天的宴席,二位可是绝对的主角,届时还请务必赏光。」 云西敛了心神,望了云南一眼,轻咳一声,走向前去,朝着杨拓二人拱了拱手,礼貌而不失优雅的微微一笑,道:「承蒙李工房、杨大人好意。只是家兄素来身体虚弱,这一次一连九天,几乎无眠无休,身子实在是扛不住了——」 不等她说完,杨拓就摆了一下手,打断了她的话,语气冰冷生硬,「云书吏,这是不赏杨某人的脸吗?」 云西心中不觉一紧。 她与云南不过是个刑房小吏,以杨拓的身份,与他们说话,从来都是自称本官的,如今怎么自称起杨某人来了? ------题外话------ 今天周五堵车两个小时呜呜~好惨,这会疯狂码字,二更在11点左右,今天qq书城还有推荐,w(?Д?)w要拼命码字啦
第185章 暗打主意 云西心中不觉一紧。 她与云南不过是个刑房小吏,以杨拓的身份,与他们说话,从来都是自称本官的,如今怎么自称起杨某人来了? 这分明是一个平辈的自我谦称。 杨拓这是怎么了?就说一次有功,以杨拓之前的性格推算,也不至于会如此平易近人吧? 云西一面疑惑着,一面抬头,露出一个粲然的笑容,耐心解释道:「大人哪里的话。实在是家兄他生下就患体寒怪症,人一多或是跟别人走得太近,就会鼻血横流,头晕目眩。但凡能受住饭局的场合,肯定就去了。另一面,云西虽然身在衙门,但毕竟是女儿身,也不好跟同僚们走得太近。所以真的不是不领情,实在有难言之困,还望大人,李工房宽容则个。」 说完,她长手揖身,态度十分诚恳。身旁云南也从容的拱了拱手,向他们致了歉意。 一时间,低下头了的云西与云南都不再说话,而对面也是死寂一片,没有任何动静。 气氛骤然尴尬起来。 云西耸了耸眉毛,在心里默默的数着数。 果然,数到了第三声,对面忽的发出了一阵爽朗的笑声。 「云刑房,云书吏,本官只是玩笑话,」杨拓向前半步,做出想要搀扶云南的动作,可是手伸到了一半,又似想起了什么一般,收回了手,笑道:「二位的特殊情况,本官都已知晓。但是二位刑房屡立奇功,酒宴自然少不了。只等忙完这段时间,本官再单独宴请你们二位罢。」 云西抬起头,礼貌笑道:「多谢大人,届时,属下与兄长定然参加。」 杨拓望着云西满意的点点头,又由李儒说了几句体己话,二人才一前一后的离开了。 云西这才舒了一口气,再抬头,方才人头攒动的偌大广场上已经人去楼空。 「我总觉杨拓有点奇怪。」她压低声音的说着,转过身,朝着吏舍的方向迈开了步子。 云南走在她身旁,淡淡回道:「这样的改变,不是什么好事。如今情况非常,要加强防备。」 「嗯。」云西点点头。 待到云西走进自己的吏舍房时,却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 原先的吏舍虽然也被打扫得很干净,但是被褥都是之前书吏用过的,多年使用过的痕迹加上本就很深的深蓝颜色,使得那些被褥显得又脏又旧,实在让人心情难以愉快。 除了被褥,炕桌,书桌也都是漆面斑驳,破旧不堪。 总之一进屋,就让人感觉好似进了窑洞一般的暗无天日。 但是如今一打开们,在手提灯笼的照射下,满目触及的都是洁净的白,与温馨的淡粉色。 云西不禁惊唿了一声,忙上前走到书桌前,燃起油灯一一查看。 原先破旧的土炕上面铺了一层白棉布缝制的崭新炕被,摸上去又蓬松又柔软,还带着一股晒足了阳光的清新味道。 炕上一角,整齐的叠放着一摞新棉被,粉色的缎面做被面,柔软的棉布做衬里,极滑极顺,做工精细,花色柔美,简直堪比后世的公主风。 就是之前脏污不堪的小炕桌,都被罩上了一张青花白底的干净桌布。桌面上的茶具也都换上了全新的白瓷。看着就让人身心舒爽。 土炕外围上方还搭出了一个由细竹竿方形架子,两端穿了淡粉色的床帏。 在云西眼里,之前的堪比小黑窑洞的吏舍,此时真是无一处不闪着璀璨的星光。 就在她沉浸在满心的欢喜与震惊中时,身后的房门忽然被人咚咚的敲响了。 云西赶紧收拾了心神,转身去开门。 她没有问是谁,就一把拉开了门扇。 而门外之人,便就真如她预料的那般,正是云南。 云南抬步迈过门槛,环视着她屋中布置,平素处变不惊的脸上,此时也显出些许惊讶,「我房里就很干净了,没想到你这里根本就换了一间房。」云西关上门扇,笑着转身说道:「那当然,我不仅是小六的正牌儿师傅,更是潆儿姐的小妹妹,潆儿姐肯定多照顾我一些。」 云南走到书桌前俯身坐下,捏起桌上白瓷茶杯,饶有兴致的说道:「就这么肯定是潆儿姐?」 云西一把抢过他手中杯子,鼻孔朝天,十分得意,「那是!我现在怎么也是个推理小神探了。你看这些布料虽然不是最金贵的,但显然都经过细心筛选,精心设计。这般粉红色的被褥,非女人不能体会,如果是符知县,他送的应该是大气一些的。如果是杨拓或是其他想要拉拢我们的人,必然不会装扮得如此素净,定会是极尽奢华的。所以只能是我那擅操持家务,又蕙质兰心的潆儿姐啦。」 云南点点头,又道,「好了,推理小神探,现在该猜一猜尧光白给你的书信,会写些什么了?」 云西坐在云南对面,从怀中掏出那个细细的小纸卷,毫不犹豫的打开一看,「我还是留点脑细胞吧,信都到手了还要猜,实在是有些难受。」 接着昏黄的油灯,云西开始细细看了起来。 可是还未看到一半,云西的脸色就变得雪白一片。「写了什么?」看出云西的反常之后,云南不觉出声疑问。
第186章 神秘书信(一更) 云西恍然抬起头,脸色苍白的望向云南,目光闪烁,犹疑不定。 看着她满腹狐疑的样子,云南却只浅浅一笑,动作轻巧而优雅的执起茶壶,抬手翻出一个杯子,倾斜壶身,注了大半杯水,端到云西面前,「尧光白威胁你我了?」 「你就不能惊讶一回吗?啥都提前能猜出来,简直是个老妖精。」眼见恶作剧没有得逞,云西撇了撇嘴,将纸条往云南面前桌上一放,兀自接过杯子,仿着云南优雅的姿态,小啜了一口。 云南展纸一看,只见上面密密麻麻的写了很多小字。 信上没有开头,没有落款,开门见山直奔主题的写着: 「君之身世,吾早有耳闻。甚至云家一案幕后主使,亲手戕杀云推官夫妇之人,吾亦明了。 人人皆知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如君仍不忘人伦,余愿助君一臂之力。 君为吾弟一案平反之日,便是余双手奉上君之世仇名录之时。 另,东山东北角有有一个熊洞,熊洞里外有君所需之物,但假若君不用于罪证一途,夜深无人夜,就君头自落。」 「之前我还一直庆幸他是个假锦衣卫,不知道咱们的事呢,如今看来,唐七星早就知道咱们被追杀的事,我倒像个傻子似的被他玩得团团转。」云西放下杯子,沉声说着,「从这封信中,就可看出他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云南看完纸条,随手一折,在桌上油灯上方随意一晃,纸条倏忽而燃。 跃动的火光在他白皙的面庞上,映出了一圈暖色的光,更衬得他眸子漆黑,目光幽深。 「将最后的希望押在对手的身上,看来他已经走投无路,再无他途。」 云西忍不住好奇,向前探了探身子,压低了声音问道:「虽然这上面用了威胁的口气,但若我们根本就是贪财爱利的宵小之辈,他说的这些个条件,就根本威胁不了我们吧?难道说,他也窃听过我们的谈话?料定咱们都是君子。」 纸条很快燃尽,云南反手将纸灰捻入另一只空杯里,修长的手指将纸灰捻了个粉碎,望着指尖黑灰色的痕迹,他冷冷一笑,「家传数代,云家子嗣最重教养,近百年来,从没有出过宵小之辈。况父亲和我,与锦衣卫也打过几次交道,云家风骨,也算有名。」 云西知道自己碰到了这个骄傲男的雷区,从袖中掏出手帕,递到云南手边,调皮的眨了眨眼睛,「好啦好啦,知道你们云家的人品是最好的,是最不容挑衅质疑的。」 云南看了一眼手帕,却没有接,而是挑起眼皮,望住云西,目光陡然一凛,凌锐如寒芒,「不是我们云家,是咱们云家!」 他一字一句,咬音极重。 云西知道自己无意间又把云南哥哥的身份给忽略了。可是面对他的不满,却还是忍不住的嗤然一笑,将手帕塞入他手心,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明白!是咱们云家,不是你们云家。」云南这才拿起手帕,若无其事的擦起手来,语调极为寻常平淡,「不过,尧光白窃听监视过我们的言行,也是有的。」 云西一口水没喝干净,听到这句,噗地一下勐喷了云南一脸。 她呛了一口,呛到眼睛都流出泪来,掩着唇没好气的瞥向云南埋怨道:「绕了半天,我一开始说的推断这不也没错嘛!还板脸训我,搞得我好像——」 可是她吐槽才吐到一半,就一眼看到云南被尚还滴着水的脸,都快黑成煳锅底了。 「千万别生气,我真不是故意的,」她一边吐着舌头,一边陪着笑的欠起身,拽起袖子快速的给他擦着脸上的水。 云南抬手轻轻一拂,十分嫌弃的扫掉她的手,然后动作十分优雅的,用自己的袖子擦掉水渍,冷冷说道:「你且猜猜,熊洞里外,是什么?」 见他转移了话题,云西果断见好就收,一屁股坐回自己椅子,略略思忖,眉眼忽的舒展,随即用手蘸了蘸杯中水,用手指做笔,在桌面上写了两个字。 云南挑眉一扫,只见桌上湿漉漉的现出「官银」两个字,抿唇轻笑一声,没有多言。 云西知道,对于这座珠穆朗玛大冰峰来说,绝对是赞赏的表现了。 她不觉得意的晃了晃脑袋,但是下一秒,却又忽然顿住,眉头也蹙了起来,「可是,咱们身在山东,听唐七星的话,他的家乡远在明朝与金兵交锋的战地,咱们身份又那么低,怎么跨省去查案啊?难道是叫咱们辞职离开滕县,到那边去任职刑房小吏?」 说到这里,她又否定的摇摇头道:「那也不对啊,他一个正牌锦衣卫的身份,到了那个地方,都抗不过人家泼天的权势。咱们两个小书吏即便查到真相,也只能被人暗中搞死,根本翻不了案啊。」 已经将脸擦干净的云南,抬手将桌上水渍一擦,「所以,唐七星并不是要我们此时去破案。他看中的是我们的背景。」 「我们的背景?」云西翠深如黛的剑眉微微一动,「说起背景,也就是只是那个给咱们写了推荐信的大官叔父了。可是那个李叔父一抬手,就只给了个刑房小吏这个打杂的差事,我怎么看,怎么觉得是在敷衍咱们。咱们背景真有那么硬吗?」 云南将叠好的手帕,放到云西手旁,浅浅一笑,说道:「大明的官场,你还不够熟悉。刚才你也说是被顶级权贵追杀,刑房吏虽小,却还是官府势力范围之内。咱们有没有改名换姓,云家的招牌更是打得明目张胆。这其中的关系要害,相信这里一点,你就会明白。」 云西恍然睁大了双眼,紧紧攥住手绢,激动的说道:「你是说,咱们那位可爱又可敬的大官李叔父已经在明面上帮咱们解决了后顾之忧?也就是说,咱们云家的冤情得到平反了?」 看着被叠得方方正正的手帕,到了云西手里又成杂乱的一坨,云南嘴角小幅度的抽了抽,无奈的移开了视线,「父亲得罪的是郑贵妃,郑贵妃如今圣眷正盛,平冤昭雪,是不可能了。李叔父他能做到的也就是将你我的名字从暗杀名录上抹去。」 由于对上面有人的美好前途的梦幻憧憬,云西对于云南的无奈一点都没有察觉。 她两手交握成拳,抵住下巴,两只眼睛闪动着硕大的星光,兴奋说道:「那事实一定是这样的,以唐七星的内部消息,肯定是看出咱们两个在不久的将来就会飞黄腾达了,而且还会腾达到可以和超级大贪官,超级大武将相抗衡的程度!不然他也不会拐了这么多弯的来拜託咱两。」 她还郑重的点了点头,「嗯,一定是这样的。」 「你想太多了。」 望着将白日梦直接做到天上去的云西,云南无奈扶额,哭笑不得打击道:「唐七星也是走投无路,才把唯一一点希望寄托在了咱们的身上。咱们有背景,也有升迁入仕途的潜力不错,却不是一定。」 云西大咧咧的甩甩手,丝毫不被打击的说道:「管他呢,总之有潜力总比没潜力好。」 她又向前欠了欠身,眯细了眼睛,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悄声说道:「不过唐七星话里话外,都是以后还会出来。他真的逃得出来吗?」 云南沉吟了一下,没有回答。 这个问题,的确有些让人不寒而慄。 云西砸了咂嘴,也觉得这个问题很不好说。就暂时转移了话题,「对了,云南你看,咱们滕县还有可爱叔父最得意的门生,符生良呢!里里外外,可爱李叔父都帮咱们铺垫好了,只要咱们敢拼敢闯,创造出巨大的价值,处处都是大腿等着咱们抱。假以时日,咱们就能变成大腿本身。」 听着她半白话半文言的白日梦畅想,云南无奈得都快哭出来了。他终于忍不住,照着云西白白宽宽的额头,抬手就是一个爆栗。 虽然沉浸在嘚瑟中,美得不能自拔,但是对于云南的套路招数,云西早有防备,一个闪身,就妥妥的避开了那个巨大的爆栗子。 她得意的晃了晃脑袋,刚想调侃几句,就听得房门被人咚咚的敲起。 两人容色都是一滞。 却听房门外传来了一个熟悉而清爽的声音。
第187章 她的味道(二更) 「云西姐,我是小六,你在屋里吗?」 云西脸上登时现出笑来,略略收拾了一下桌面,转身就跑去给小六开门。 门扇蓦地一打开,小六那张稚嫩又漂亮的小脸蛋就映入了她的眼帘。 「云西姐!」小六弯着漂亮的大眼睛,甜甜的笑着。 他还特意提了提手中的食盒,开心说道:「云西姐,这几天辛苦啦,我娘猜想你们今早应该会回衙门,天不亮就做好了点心吃食,说要云西姐和云刑房好好补补呢。」 一说到饿,云西的肚子瞬间就咕噜了一下。 听得小六不由得一愣,云西却没有丝毫羞怯,拍了自己的肚子一下,笑着道:「这就是说曹操,曹操到呢!你刚说饿,我的饿就来了。」 小六从未见过如此坦率幽默的女子,不禁赧然一笑,挠着头说道:「云书吏果然是比男子还豪气的巾帼好汉。」 云西一把接过食盒,「你这又是巾帼,又是好汉,到底是夸我还是骂我哪?」 小六嘿嘿一笑,又不自觉的挠起头来,跟着云西迈进门槛,一眼就看到了端坐在桌前的云南。立刻敛了笑意,恭敬的揖手问好:「云刑房。」 云西瞥了一眼云南,只见他已经恢復了往日肃然冰冷的正经做派,朝着小六淡淡一笑,略略点头,算是回了礼。 一回想到之前他还被自己喷了一脸的水,云西暗暗就觉得好笑。她将食盒放在桌上,小六忙上前帮着打开了食盒盖子,一阵辛鲜浓郁的香气立刻扑面袭来。 云西不觉深深吸了一口气,「啊,好香啊!」她一脸陶醉的贊道:「这么浓的肉香味却不觉得油腻,反而很清香,这究竟是什么饭啊?」 小六伸出双手,小心翼翼的端捧出一个巴掌般大小的蓝花白瓷碗。 云西欠身一瞧,忍不住惊唿出声。 只见在光洁的白瓷面内,是一片莹如脂玉的乳白色羹汤。 羹汤浓郁,纤尘不染的乳白色中,飘着几缕淡黄色的丝絮,最中央还撒着几粒黄艷艷的饱满玉米粒,上面飘着一层轻软的热气,更显得暖亮可爱。 接着小六取下一层食盒挡板,又从里面端出一个蓝花瓷盘,盘子上摆了三个酥脆焦黄的烧饼,上面洒满的浓香扑鼻的芝麻。里面还有一些糕点甜饼。 小六将碗盘摆好,抬手一指其中的羹汤,介绍道:「这是俺们山东临沂的特色,糁。」 「洒?」云西听得一脸懵圈。 「是糁,」小六不好意思的笑了两声,「这个字好像也能念成『散』反正是临沂那特别出名的早点,我娘很少做肉食,这次听说要捉第一大盗,我娘想着云西姐肯定很累,特意做了这个糁。说这个糁,肥而不腻,还祛风驱寒,很好用的,叫云西姐补补身子呢。」 云西拿起食盒中的瓷勺,立刻做到桌旁,刚要舀,却又抬起了头,看着小六问道:「怎么只有一碗,小六你不吃吗?」 小六拍了拍自己的肚子,笑得十分开心,「每日早点,我都是在点卯前就吃了的。这次也一样,出门前,王婶娘就给我盛了熘满一大碗,可好吃了!」 云西这才舀起了第一勺,看着勺子里洁白的羹汁,都觉得是一种享受,教人不忍狼吞虎咽。 终于到了口中,一种温暖的味道立刻溢满整个口腔,淡淡的还有些许的辛香,实在是教人回味无穷。 「啊!」云西满足的舒了一口气,又舀起了第二勺,「真好吃,甭管这个是洒,还是糁,名字虽然怪,但是味道实在是太棒了。」 小六笑得露出了满口的小白牙,「我也觉得这个名字怪,真搞不明白,为啥不取个好听点的名字呢。」 云南看着云西孩子般简单幸福的模样,不觉轻笑出声,遂开口解释道:「糁,原意是指肉羹,是传自西域的一种朝饭。元人粗蛮,直接叫做肉煳。到了咱们大明,近年被临沂改进,成了一道有名的风味小吃。有牛肉糁,羊肉糁,鸡肉糁三种,民间常食羊肉糁,而鸡肉糁为最珍。邓夫人为你做的就是最为清淡鲜香的鸡肉糁。」 「哇!」 云西与小六一起赞嘆出声。 对于云南细细的讲解,二人已经全然听傻,此时已然双双成了云南与潆儿姐的小迷妹。 「想不到云刑房真的什么都懂,好厉害!」小六止不住的点头称赞。 「鸡肉糁最珍,想不到潆儿姐懂得这么多,真的好厉害!」云西吃了一口肉羹,又咬了一大口烧饼。 小六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娘还叫云西姐这两天都去家里吃呢。」 云西抹了抹嘴,笑道:「这两天,我们还要再去知县大人那里交些文书,商量些事,正好后天杨大人大摆宴席,宴请全衙门,我们不去凑那个热闹,单吃饭又孤单的很,就后天晚上,去你家蹭饭啦。」 小六重重点头,「好,那我今天回家就告诉我娘去!」 美美的吃完了早饭,小六便拎着食盒,高高兴兴的走了。 之前一直紧绷着神经,不觉得累。可是酒足饭饱的送完小六,云西就觉得自己腰酸背痛腿抽筋,两眼眼皮打架似的睁不开。 「难得啊,潆儿姐说教你天天过去吃饭,你却能忍住馋虫,后天才去蹭饭。」云南站在门口,望着小六步伐欢快的背影,笑着挖苦云西。 云西翻了云南一个白眼,「那是,潆儿姐对我那么好,我也不能一直厚颜无耻的不知回报不是,怎么也得给潆儿姐、王婶娘买点见面礼,才好继续去人家蹭饭嘛。」 云南掩唇一笑,「好,就你最懂事。」他又道,「该要出早堂做事了,走吧。」 「嗯!」云西点点头,回屋收拾了一下仪表,就跟着云南走出了吏舍。 强忍着困意,云西好容易挨过了早堂时间。她现在真的只想睡觉,一想到屋里潆儿姐送的那些崭新被褥,她真的恨不得立时就沖回被窝。好在这一天,符生良也下了叫刑房休息的命令,出完早堂,云西又回屋跟云南商量了一些之后的应对步骤,就回屋关门,饱饱的睡上了一个大觉。 待到云西再度睁开眼,之前透亮的天色已经又变成漆黑一片了,屋中没有点灯,更是伸手不见五指。 云西刚懵懵懂懂的坐起身,伸手向前摸了摸,想要摸到炕桌上的打火石与油灯,刚摸到炕桌一角,就听房门再度被人敲响。 也顾不得点灯了,她摸到一旁的衣服,迅速穿好。点了油灯,又用脸盆中的冷水,胡乱洗了把脸。又叼了两块点心,拿上热水袋,才端正了仪表的走去开门。 站在门外的正是云南,他朝她点了点头,转身就向门外走去。 这是他们之前商量好的。 云西先休息一白天,等到晚上放衙,吏舍众人都外出吃晚饭,他们两个在去找符生良,细细汇报这次任务的所有细节,顺带着再把殷三雨找到杨家新罪证的事商议一下。 云西一路吃,一路跟在云南身后。 路程走了一半,两块美味的点心就已经下肚,她又喝了口温水,擦了擦嘴角的残渣。才舒舒服服的吐了一口气。 还是潆儿姐体贴周到,不仅带来了早饭,连午饭晚饭都备齐了。而且味道还那么好。 甬道两旁已经挂上了灯笼,但是不同于特殊日子,往日里的衙门夜间,灯笼都很稀疏,而且不亮。所以显得周围高大的建筑物都影影绰绰的,异常森然。 云西又喝了口水,刚一仰头,就看到了前方庭院角落里,一棵树干粗大的古树下,黑乎乎的阴影里,恍恍惚惚的有个影子,似乎站了一个人。 「谁?」云南警惕讯问。 ------题外话------ 晚上十一点还有三更 o(n_n)o哈哈~,我是小註脚 据临沂县志记载,糁是明朝末年临沂人创造的,几经演变改进逐步形成独具一格的沂州名吃。解放前临沂城有八家着名糁铺,今已发展至百家专营糁铺。 下面是以鸡肉糁为例介绍,其它糁基本相同。 原料:净肥老母鸡10只(约18千克),大麦仁2千克,水70千克,葱、姜、细药料包、酱油、盐、胡椒粉、味精、面粉等各适量。 制法:甑锅加水和老母鸡旺火烧沸,撇去浮沫,下入大麦仁、料包、葱、姜小火煮2小时,鸡熟捞出晾凉;鸡肉撕成丝放碗中。鸡骨架放入锅中同麦仁等再小火煮2—3小时 鸡汤拣去骨架、葱姜、药包,下入酱油、盐、葱姜米,以稀面水勾成薄羹,盛入放有鸡丝的碗中,浇入醋、香油即成
第188章 惊现金钗(三更) 那个黑影微微一动。 云西放下水壶,眯细了眼睛用力望去,才发现那人似乎在向他们招手。 「三雨兄?」云西小声唤道。 说话间那人已经走到近前,在甬路旁的轻轻摇曳的灯辉下,殷三雨的脸庞也被慢慢映亮。 「云刑房,云书吏。」殷三雨抱拳而笑。 云南揖手回礼,之后抬眼扫了一下四围,压低了声音道:「殷捕头可是等候多时了?」 云西也转头望了望身后,周围空空荡荡的,没有半个人影。 三人默契的离开了甬道,来到了一处不显眼的角落。 「我看你们一天也没有出来,想着晚上怎么也要跟知县大人回禀工作,就在这等着你们了。」殷三雨望着云西,眉眼带笑。 「这么冷的天,三雨兄辛苦。」云西心里是有点感动的。 由于之前一面,要赶着点卯,他们三人很多细节都没交代好。 比如已经被殷三雨搜到的杨家贪污证据如何处理,又要交给谁? 但是殷三雨显然很上心,即便他们没来得及交代,他也知自己找时间,还要找不引人注意的时间,来跟他们办交接。 「没事,我也刚来一会,」殷三雨豪气的笑着,又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位置,向前欠了欠身子,将声音压得极低,道:「除了原件,我还誊抄了一份,以备保留证据,你们还能按图索骥。」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份,交到云西手里,「这个是原本。」 云西接过文书,正常书本大小,好在并不厚。 云西用手指捻了一下纸页,知道虽然不厚,但是要在一天之内迅速誊抄出来,殷三雨也必然要下不少功夫。 显然,连续九天的高强度工作后,他不仅没有休息,反而更加强了工作强度。 想到自己这一天却睡得舒舒服服,云西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歉意。 又见殷三雨还要继续掏誊抄本,云西开口说道:「三雨兄,副本就先放你那吧,分散两地,以防万一。」 殷三雨闻言顿时停了手,他思忖片刻,之后点点头,「云书吏说得有理,那就先放我这边一本。」 云西将水袋挂在腰上,又将文书放进胸前衣襟,低声问道:「三雨兄,我们这就去大人那,除了汇报工作,也要做些商议。你要不要一同去,顺便跟大人讲下这些证据的细节?」 她话音刚落,就觉肩膀上忽然受力,抬眸望去,却是云南按住了她的肩膀。 殷三雨立刻会意,冲着云南一笑说道:「那今晚就二位先去吧,你们汇报工作本就是合情合理的,别人应该不会起戒心。但是这么晚,要是咱们三个一起去,就太扎眼了。而且今天胡县丞和胡户房还没走,一会我还要和他们去说两句。」 云西点点头。 云南与殷三雨的决定是正确的。 「好,那三雨兄,你先走,我们一会就去大人那。」云西道。 殷三雨点了点头,向两人拱了拱手,之后便扶着腰间佩刀大步离开了角落。 等到殷三雨拐过了一个弯路,云西才跟着云南拔步而行。 可是就在云西迈出第一步时,她就觉得脚下一硌。 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她踩到。 「怎么了?」察觉到她的异常,云南止了步子,开口问道。 「地上有东西。」云西说着,俯下身伸手将那件东西捡了起来。 入手感觉是件长方形的物什,并不重,表面是锦缎光滑的触感。 「一个锦盒?」云西疑惑的说道。 云南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往前走走,到路灯底下,看看清楚。 云西便跟着他向前走了几步,待走到灯光底下,果见手中攥着的是件大红色的锦盒。 云西扳开锦盒搭扣,打开一看,只见黄色的锦缎内衬中,安安静静的躺着一只做工精细,造型简单大方的金钗。 云西心里哇了一声,捏住金钗,细细查看,「这可是件真金的!会是谁的?是三雨兄刚才掉的吗?」 云南皱了皱眉,「应该是吧。」 「这么贵重的金钗,三雨兄他不会是要送给什么心上人的吧?」云西掂着金钗,推测道。 云南挑了挑眉,对云西说道:「这么贵重的金钗,又贴身携带,没准殷捕头会急着送出去。这样吧,我一个人先去大人那里,殷捕头应该还没有走远,你快步追上去。殷捕头都累了几天了,别再因为这个,今晚着急。」 云西点点头,云南说的,也正是她所想的。 她将金钗迅速放回盒子扣好,塞进袖口口袋,就向着殷三雨离开的方向急急追去了。 她绕过弯道,又经过一段迴廊,便一眼望到了正走在前方的殷三雨。 不同于之前临近后院的少人地带,前方不时会有吃完晚饭的公职人员来回走动。 由于不想太过张扬,云西便下了青石砖路,捡着没有光的地段,小心的向殷三雨接近着。 终于在追至一片厢房前时,云西可以清晰的看到殷三雨身后制服的花色了。 她刚想出声召唤,却见前方拐角突然闪出了两个人,殷三雨也跟着停了脚步。 云西心头一凛,由于角度限制,她的视线被殷三雨的背影挡住,完全看不到前面两人的脸。可是如果不及时撤离,她势必会被前方人发现。 本来都在一个衙门,如果被人撞个正着,完全可以推说恰巧碰到。 但此时是非常时期,又赶上放衙已经很久,天黑人少,假如她一个女子孤身与殷三雨并肩而行,必然会招出非议。 这对于他们的秘密行动将会非常不利。 所以云西几乎立刻就做了决定。 在没被人发现之前,她还是要尽力避下嫌疑。 正好前方就有一处没上锁的厢房,门扇还若隐若现的打开了半扇。云西没有任何犹豫,悄然无声的就闪身进了漆黑一片的厢房。 谁知就在她刚躲进门口的时候,外面忽然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三雨。」 「大——」殷三雨略带惊讶的声音刚刚响起,就被那人堵在了口中,「别说话,你先跟我们来一下。」 云西心中立时大惊。 因为随着外面响起的一阵踢踏的脚步声,连同着殷三雨在内的三个人,显然正向她所在的屋子走来!
第189章 二胡逼供(一更) 云西心中顿时一片哀嚎。 好巧不巧,这三个人非要捡她躲的屋子进,这运气,她不去抓彩票真是亏大了。 虽然猝不及防,但她还是第一时间迅速往屋里退去,同时机警的环视四周,想要找到一点遮蔽屏障。 好在她先进一步,视线早已适应了屋子的黑暗,借着从半开门扇的缝隙处透出来的些许亮光,她忽然发现,后面竟然立着一大扇屏风。 屏风黑乎乎的方形轮廓足有一人多高,对于隐藏身形再适合不过。 此时,门外脚步声踢踏踢踏的,距离她越来越近。 形势迫在眉睫,云西没有任何迟疑,脚尖轻点,闪身就躲进屏风之后。 她双脚刚刚併拢,略略站定了身子,紧接着就听到外面传来吱扭的一下声响。 随之而来的是更加清晰的脚步声。 「舅父大人,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首先开口的是殷三雨,他的声音很疑惑。 「三雨啊,三雨,你真煳涂啊!」另一个男人也开了口,故意压低的声音十分苍老,还带着几分大家长式的威严。 「大人这话从何说起?今天您和大哥这个阵势,真唬人,把三雨都给吓着了。」听上去,殷三雨很不以为然,语气夸张,放佛还在开玩笑。 「三雨,别给叔父打马虎眼,你自己做了什么事,只当我们不知道吗?」 云西愣了愣神,这次说话的显然是第三个人。 她在脑中迅速对了一下号,最终确定在了笑面虎一般的户房典吏,胡知权的身上。 只不过之前的胡知权说话都笑眯眯的,发音也比较轻,这一次却显得异常严厉,咬字也特别重,叫云西一时有些不适应。 不过比起这个问题,云西显然更关心他们谈话的内容。 声音苍老一些的那个,就是县丞胡珂没错了。 那么现在的局面就是,县丞加上一个户房典吏,在围攻捕班捕头。 更深一些的层面是,他们都是血缘近亲。如果是一般性问题,那么胡珂大可以把殷三雨叫到家里,再踏踏实实的或训斥或商议。 可是他们不仅没有在更安全的家里解决问题,还选择了晚饭过后,往来人员噪杂的办公场合,十分仓促的堵截殷三雨,这不仅说明他们的问题性质很严重,而且时间还很急迫,耽搁不得半点功夫。 云西心中不觉一凛,种种方面都显示,胡珂与胡知权对殷三雨围堵的原因就是要拦截下某件重要的东西。 「大哥,你这话说的让三雨越来越煳涂。这几天三雨做的事实在太多了,您跟舅父说的到底是哪一桩啊?」殷三雨嘿嘿一笑,似乎还挠了挠头,撒赖一般的就是不直接回答胡知权的问题。 胡知权似乎一时很气愤,但又怕音量过大,会引起外面怀疑,不得已只能压低气势,声音沙哑的说道:「你个混不吝,甭在我和叔父这打马虎眼。现在你甘心给那个白脸知县当棋子,回头人家拍拍屁股走了,就剩你秃光一个,去堵杨家枪眼,我看你怎么办!」 云西目光陡然一寒。 他们针对的果然是替符生良搜集证据的事。而且应该是才知道不久,又唯恐晚了半步,一个不妨就叫殷三雨将证据送出去了,才会在此时此地急急围堵殷三雨。 「我说我不去给杨家帮忙,可是县令非得逼我去,杨家是典史,是三雨直属长官,县令又是咱们这最大的官,三雨不去都不行,真的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殷三雨依然在绕圈转移话题,「要是这样就闯了祸,舅父大人,大表哥,你们可得救救三雨啊!」 「那我来问你,」胡知权语气愈发阴狠,「符生良要你去搜集的证据,在哪里?」 云西不觉一愣。 虽然已经猜出二胡针对的事情就是证据,但是亲耳听到,亲自确认了胡家势力悄无声息的无孔不入,云西后嵴还是忍不住一阵阵泛寒。 她与殷三雨的全部行为都在秘密之中,这项调查收穫,目前就连符生良也不知道,他们胡家又是如何知晓的? 她与云南绝无半点泄露,最有可能告诉胡家的殷三雨如今也被排除了嫌疑。 难道是捕班里,存在一个连殷三雨都没有察觉异常,却还极其信任他的心腹手下? 「哎呀呀。」 随后又响起一阵啪啪的声响,似乎是殷三雨在拍自己的脑门。又听他一副恍然大悟的口气,小声说道,「大哥原来你说的是这件事啊。」他的声音压得更低,「这件事也是符生良那个小白脸知县,非得要我做的。他还三令五申的说,也不用我费多少辛苦,只是万一看到了什么证据,就帮他收集一下。」 云西嘴角瞬间一抽。 说这话的殷三雨,明显是已经戏精附体了。 他应该是看胡珂胡知权的架势,知道自己实在瞒不过去了,但又不想把自己与云南的角色暴露出去,才把黑锅全推到符生良的身上,用来缓冲他与胡家的紧张关系。 虽然他对自己的保护令人感动,但如此这般大言不惭的将符生良给卖出去了,云西还是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你真是煳涂啊。」胡知权听完,痛心疾首的指斥着。 「可是大哥,那个杨家不是一直在打压咱们胡家吗?捕班与户房不是早被他家惦记上了吗?去年差一点就把你这个户房吏给换了,大哥你都忘了吗?」 云西躲在屏风后,差点偷笑出声。 听语气,殷三雨又切换成了挑拨离间的怨妇模式。 又听他继续说道:「这次虽然有符生良威逼利诱,但是弟弟我也是用了一番心思的。」他掰开了揉碎了般细细解说道:「你先看是不是这个理。这次对付杨家,符生良也是打算拼了命的最后一搏。结果无非是杨家被搞,或是符生良被反搞,里外都不干咱们胡家的事。咱们隔岸观火,坐收渔翁之利不是挺美的一件事吗?」 听殷三雨这么一分析,胡知权一时间没有出声。 云西摸不清他是在思考怎么反驳,还是被殷三雨说得自己也有些迟疑了。 殷三雨又转向另一边说道:「县丞大人,我的舅父老大人,您给评评理,看看三雨的话有没有道理?」 「有个屁道理!」胡珂苍老的声音怒喝而出。 虽然他已将音量压得极低,但突如其来的怒气还是差点吓了云西一跳。 这么粗俗的话,真的是从平日里那位慈眉善目,老是笑吟吟,亲切关怀下属后辈的白鬍子老人口里说出来的吗? 反差也太大了吧? 云西悄悄探了探头,黑暗中,只大概看得清三人模煳的轮廓。 其中身材最高挑的确是殷三雨无疑了,只见他抬手抹了把脸,似乎胡珂刚才喷了他一脸的口水。 他赔笑了两声,道:「舅父您老千万别动气,外甥哪里没想到,您说就是了,何必喷外甥一脸口水嘛。」 胡珂似乎无奈的嘆了口气。 对此云西表示很理解。 面对这个刀砍不进油泼不进的滚刀肉泼皮无赖样的外甥,如果自己是胡珂,也得无奈嘆气。 「三雨啊,」再开口,胡珂已然缓和了语气,「符生良那个毛头小子异想天开,不知道深浅。你这个在军队里死过一次的人了,怎么还能跟他一个毬样?」 「是是是,」殷三雨满口应承的,「我这不是看他们杨家越来越嚣张,气不过嘛。」 这时的胡知权也跟着说道:「要不说三雨你犯煳涂,他们杨家是吃素的吗?要是三两下能搞倒,当初叔父还能将一半地盘拱手相让?」 胡珂长嘆一口气,「多少年了,胡杨两家才拉锯僵持着有了今日的默契。杨家势大,手眼通天。只要上面不倒,他家就倒不了。 而咱家在滕县却是土生土长的根深蒂固,想要将咱们连根拔起,那也是痴人说梦。所以咱们两家,谁也别想把水全吃了。 而那个符生良呢?人家不仅上面有人,靠山还是内阁的大人物。人家跟你不同,人家是世家子弟,青年才俊。这次下放本就是歷练,能成事是履歷,不成事是经验教训,事情成不成,他都会升迁调走。但是之后呢?被逼急了杨家会找谁报復?又会通过什么样的手段来恢復元气?」 问完一连串问题,胡珂停顿了一下,殷三雨与胡知权也都收了声一般的不再言语。 云西却听了一身冷汗。 因为她忽然注意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第190章 五角之恋(二更) 如果说胡家已经对他们兄妹与符生良的动向意图,洞若观火般的瞭若指掌。 那么杨家呢?杨家会不会也已经有所察觉,已经更加提防他们几个了? 众人一时间都陷的开口,解释道,「舅父,我就是伸了个小手,没那么严重吧?」 「屁!」胡珂再次压着声音怒喝道:「你把舅父当鬼煳弄呢?你那两只爪子什么时候小过?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次你双脚是结结实实的踏上符生良那条破船上了!」 殷三雨支吾了一声,却又被胡知权打断,「别的啥也别说了,叔父这都是为你好,快把你搜到的证据拿出来。」 「证据?」殷三雨疑惑问道。 「少装傻,别以为我们看不出来,今晚你不回家,迟迟在衙门里逛游,不就是想要找机会去见符生良,然后给他献宝吗?」 殷三雨嘿嘿一笑,之后就响起了一阵衣料的摩擦声。 云西知道,他已经从怀里掏出呢个誊抄本了。 她不觉摸了摸胸口放置原本的衣襟,还好他们早有防备,才不会被胡家半路截胡。 随着纸张哗啦啦一阵声响,云西觉得,胡知权应该是迫不及待的一把就抢过了文书。 这时又听胡珂舒缓了语气,恢復了平日里长者的慈爱,「三雨啊,不要再跟云家那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牛犊走得太近。杨拓已经看上了那个妹妹,用不了多久,就会想法把她收入府里,做个侍妾,要是那丫头本事大,没准也能当上杨夫人。再说云家人背景也太复杂,配你也不合适。而且符生良那边似乎也有长辈之命,对那丫头有安排,这样的浑水,咱们千万别趟,日后舅父定然会给你找个更好的姑娘。」这话恍若一道晴空霹雳直噼云西头顶! 什么什么? 杨拓对于她不是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吗?竟然在暗地里都算计她到了这个地步? 这究竟只是胡珂的对付殷三雨胡编的说辞,还是真的被他们察觉到的真相? 如果是后者,那就真的太可怕了。 胡杨两家基本代表了整个滕县衙门。 胡杨两家都已经心照不宣的共识,她与云南、符生良竟然丝毫察觉都没有,还自以为万无一失的在算计着秘密搬倒杨家,真是典型的被人卖了还在给别人数钱。 更令她心惊的是,符生良与李篆之间的事,胡家又是怎么知道的? 到底哪个环节出现了问题,出现了叛徒? 难道情势真的恶劣到这个地步了吗? 她虽然又惊又怒,但是在这个屋子里,还有一个人比她更惊更怒。 啪啪啪的几下,是殷三雨紧攥拳头髮出的骨节声响。 「那个杨拓就是个养男宠的畜生,天生就是吃草的,还敢打云书吏的主意?!」每一个字都似从殷三雨咬死的牙关中艰难挤出。 随后就是他转身迈开步子的重重声响,胡知权显然看出了他怒气冲天,混不吝的气势,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压低声音,急急喝道:「三雨,你去干什么?」 殷三雨没有回答,啪地一下,勐地打掉胡知权的手,转身就要往外沖。 「殷三雨!」胡珂阴冷而沙哑的声音骤然响起,「这三年里,是不是太骄纵你了?惯得你好日子都不想要了?」 殷三雨脚步骤停,僵在了原地。 「别忘了,你的潆儿姐是因为什么,才有了今日这般安稳的好日子。」胡珂忽然放轻了音量,却更显得那苍老的声音阴毒可怖,宛如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瞬间攀上殷三雨的脖颈,然后死死缠绕。 之后的屋子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云西觉得,自己的喉咙,也似被胡珂阴毒的话语给锁住了,不能唿吸,不能思考,浑身石化了一般僵硬不得动弹。 只这短短的一瞬,突发转变的意外情况就太多了。 多得她心情,头脑复杂的一言难尽。 听胡珂的话,潆儿姐与殷三雨,甚至与整个胡家,都有着某种致命的关联。 但是潆儿姐与亡夫除了与殷三雨相熟,跟胡家应该没什么关系才对。但现在潆儿姐的安危却成了胡家威胁殷三雨的一个条件。 这其中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内情呢? 撇开潆儿姐不谈,胡珂还用杨拓与符生良的身份,压制殷三雨对自己的感情··· 想到感情两个字,云西突然觉得心脏一阵抽痛。 是呀,经歷过同生共死,又经歷过互吐心结与之后一系列的事件,殷三雨对于她,的确是抑制不住的越来越温柔,也越来越大度了。 难道殷三雨果然如胡珂所说的那般,对自己产生了好感,进而喜欢上了自己? 可是自己的心里只有云南,已经盛不下任何一个人了,无论是殷三雨还是符生良,云西只是真心诚意的想与他们做好战友,好兄弟,好朋友。 但假若殷三雨真的喜欢上了她,那他们以后又该如何自处? 他与她会因此绝交吗? 一想到这里,云西就觉得心一阵阵的抽搐,又坠又疼,每一根血管也都跟着胀痛了起来。 她不想伤害他,一点也不想。 她更不想和他绝交。 云西不自觉的又摸了摸此次事件的真正元兇,装着金钗的盒子。 难道这个金钗,他是要送给自己的吗? 在一片诡异的寂静之中,时间也似静止了一般,停在了人们的心上。 片刻的片刻之后,似乎过了很久,也似乎只是很短暂的一瞬,殷三雨的声音终于再度响起,却像是瞬间苍老了几十岁一般,沙哑疲惫,「我不会再掺和杨家的事。」云西的心骤然一沉,头脑就像失了信号的黑白电视,顿时满屏雪花,黑与白,都混一片,无可分辨。 ------题外话------ 啊啊啊啊w(?Д?)w,一下子,三个重要男角色都在追云西,而云西偏又喜欢最不能喜欢的那一个。 九尾发誓,这绝对不是我是女主,我有光环,所有男人都爱我的狗血套路啊! 真的是水到渠成,顺其自然,大家真的被云西的个性才华给吸引到的结果 希望亲亲们理解o(╥﹏╥)o
第191章 三雨又现?(三更) 云西就这样僵直的站在漆黑的屋子之中。 房门早已不知在什么时候,被离开的胡珂胡知权静静关闭,云西觉得自己的心也陷进了黑暗里,无法自拔。 所有的思绪都混沌不堪,根本无力再去推理什么。 她甚至连胡珂与胡知权是何时离开的房间都没有察觉。 等到她再度晃过神儿来的时候,自己已然来到了符生良的起居院前。 护院的老伯正拎着冒着白色热气的铜水壶,从西侧厨房走出,一眼看到云西,立刻指了指正中灯火通明的堂屋,恭敬说道:「云书吏,大人跟云刑房都在等着您了,您赶紧进屋吧。」 如果在平常,云西肯定会礼敬的回老僕一个笑脸,然后脚步轻快的走向堂屋。 但是此时,她脚下却像灌了铅似的一般重。 熟知符生良与李篆内幕,又了解自己跟符生良关系的外人,就只有面前这个老僕! 云西只轻声嗯了一下,不敢过多表现,脚步沉重的向堂屋走去。 还好,由于那个老僕与云西打得交道并不多,虽然前几次,她显得比现在要热情有礼貌得多,但是此刻表现的才真正像一个衙门书吏对待僕人的正常态度。 所以老僕根本没有看出什么异常,只以为今夜他们定有大事商量,可是只是心情紧张而已,也就没往心里去,拎着水壶转身先行一步走进堂屋。 云西不觉放慢了脚步,老僕人略带佝偻的背影,在她眼中显得越发可疑起来。 老僕一把掀开门帘,云西就望到了正坐在屋中谈事的符生良与云南,像是说到什么令人兴奋雀跃的地方,符生良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闪着熠熠的光芒。 云南虽然是背对着云西坐定的,但是从他不是挥动比划的双手来看,也是正说到了兴头上。 「云书吏!」透过门帘,一眼望到云西的符生良立刻站起了身,全然没有半点白日的权威与迫人气势。 「快,快进屋坐。」他绕到桌前,热情的为云西拉卡一把椅子。 此时的云南也转过来了头,面色平静的望着她。 云西咽了一下口说,向前几步,揖手向符生良见了礼,才沉默的坐进了符生良为她拉开的椅子上。 「怎么去了这么久?」云南微微探过身,关心的问道。 旁边的老僕拎着铜壶,给桌上瓷茶壶注满了水,就将剩下的热水到进入门前脸盆架上的脸盆里,以备之后符生良就寝洗漱用。 云西支吾着,一时没能说出口。 云南略略挑眉,他也有点看出了她的不同。 他顺着云西的目光也注意到了那个老僕人,等到老僕人做完杂务,再度退出房门后,又将铜壶挽在臂间,伸手带上了门,才又开口说道:「我和大人把尧光白一案的前因后果,所有细节都讲了一遍,殷捕头搜到证据的事也和大人讲了,你先将证据拿出来。」 云西面色凝重的从怀中缓缓掏出那本文册,又从袖中拿出了那件装着金钗的锦盒。 「怎么没有还给殷捕头?」云南不解的问道。 云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抬手按住那个锦盒,睁大了眼睛,直直的望着符生良,表情严肃,如临大敌一般的郑重问道:「符大人,刚才出去的老僕,究竟是不是可以信赖的人?」 刚刚坐回倒位置上的符生良,就对上了云西郑重其事的探究目光,按在桌面上的手也不觉一僵。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是我家的老僕叫云书吏起疑心了吗?」符生良问道。 云西运了一口气,刚要把之前她躲在黑屋里,听到的所有对话,与自己所有的疑问一齐讲出,就听到堂屋的木门,忽然咚咚咚地,被人敲响了。 三人都是一惊,齐齐转过头,向门口望去。 老僕人都已经收拾稳妥,正常情况不会再进来了。现在又值放衙其间,应该不会有人深夜来访才对啊。 难道那个隐藏在符生良身边的人,就是这个唯一的僕人老头? 难道他已经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内容,想要更清晰的听到更多,所以才要随便找个藉口混进屋来? 果然,门外传来了老僕徵询的声音。 但是云西仔细一听,却立刻推翻了之前的论断。 老僕人说的是:「大人,殷捕头这会正在院外,他说想要求见大人您,还要向两位刑房建言呢。」 符生良略一思忖,决定要派遣僕人去请殷三雨进来。云西却是满腹狐疑,殷三雨之前与二胡谈崩,不是已经气愤得甩袖回家了吗? 他还说不再搅和杨家与符生良的争斗,怎么这会又不避嫌疑的亲自找上门来了?
第192章 美人吃醋 符生良顿了一下,才高声应了一声:「进来吧。」 不多时,房门被人打开,殷三雨一打门帘,微躬着身子走了进来。 云西的心勐地一揪,她竟低下了头,一时间不敢去看他的脸。 殷三雨走到屋中央,朝着符生良、一拱手,开门见山的道:「大人,尧光白一案,一连九天无休,属下身体有些不适,想暂告几天假。」 符生良面带微笑的朝着殷三雨点点头,「方才云刑房已经将整个经过讲了一遍,殷捕头这几日,确是辛苦了,暂且回家休养三天罢。」 殷三雨得了告假的准许,抬手又是一揖,「多谢大人,那属下就先退下了。」 他的语气十分恭敬,传到云西耳中,却让她心情不由得更加沉重。 那是一种有气无力,没有什么精神的声音,与他往日既轻佻又自得的做派判若两人。 云西知道,被人以最在乎的人相威胁,不得不妥协,不得不让步,对于最重男子汉气概的殷三雨来说,是一件极其痛苦的事情。 一旁的云南也发现了殷三雨些许的异常,他转头看了看云西,略略皱了皱眉。似乎在推测,她去寻他,这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转眼间,殷三雨扶着腰间佩刀,向着房门走去。 云西眼见他高大的背影已经走到门前,身子竟然情不自禁的站了起来。 「三雨兄···」 她失声唤道。 殷三雨的后背登时一僵,抬在半空的脚也瞬间落了地。 这个称唿,也远超出了云西自己的预料,当着身为知县的浮生良的面,她无论如何,也不应该以私下亲近的称唿叫他的。 她该叫他殷捕头。 果然,一旁的符生良在听到了这句异常亲昵的称唿,端着茶杯的手猝然一颤,惊得杯中如镜水面晶辉碎溅。 云南见状赶紧掩唇轻咳了一声。暗暗提醒着云西,女子在人前应有的礼仪。 对这些浑然未觉的殷三雨缓缓转过身,视线触及到云西热切的目光,竟有一瞬的怔愣。 云西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冒失,当着符生良的面竟然就草率的叫住了殷三雨。 也许,她只是不想放着殷三雨就这么自己一个人孤独的离开。 她总有一种感觉,之前的殷三雨是躲在一个壳子里。 无论是他的轻佻,流氓还是无赖,都是他保护自己,保护亲人的一个壳子。 如果今天,她就这样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的放他走了,他便会再度钻回那个他好不容易爬出来的空壳里。 不知从哪里忽然生出的一股勇气,云西抄起放在桌子上的金钗盒,推开椅子,几步就追到了殷三雨的身旁。 「三雨兄。」云西这一次将声音压得极低,是怕会给云南带来不必要困扰。 她抬手递出锦盒,仰头应住他的视线,脸上笑容如花般灿烂绽放,「这个是之前你落在地上的东西,你收好,别再弄丢了。」 殷三雨一愣,随后视线缓缓下移,落到那只锦盒上时,瞳仁骤然一缩。他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袖口,果然空空如也。 「是不是袖兜漏了?破了的袖兜是不能再装东西的,不然即使一时装下了,终有一日还是会被它再次弄丢的,不是吗?」 云西见殷三雨仍有些迟滞,语意轻快,却又一语双关的提醒道。 她将锦盒塞回到他手里,轻声说了句,「这几天真是辛苦了,三雨兄回去好好休息,记得破了洞要补上,躲避,终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说完,云西调皮的向他眨了眨眼,轻快的转了个身,向屋里走去。 坐在桌边的云南不觉皱了眉。 他对云西以及云西大胆前卫的行事风格早已熟悉。知道云西此番作为必然另有缘由。 但是坐在他对面的符生良显然不会轻易理解。 之前的一幕从头到尾都落在了符生良的眼里,而符生良的表情变化却又一丝不差的落进了云南的眼里。 起初,在听到云西唤出一声「三雨兄」符生良还只是手颤了一下。 到后面云西毫不犹豫的上前追赶的时候,符生良的脸瞬间黑了一半,只剩下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还僵在唇角。 到云西用他们这边完全听不清的声音,默契的交谈着,符生良已经全然无视了云南的存在,脸色铁青,直直注视着门前那两人的一举一动。 再到云西突然转过身,一直全神贯注在留意殷三雨到底有没有回应她的符生良,被吓了一大跳,立刻放下杯子,移开视线。 却不防勐地又对上了云南淡淡浅笑的视线。 像是一个偷做了坏事的小孩被家长逮了个正着,符生良的脸立时涨红一片。他别过头,尴尬的掩唇轻咳一声,极力维持着最后的威仪与镇定。 云南心里哑然失笑。 纵然这个符生良再年少有为,再少年老成,终归还是个青涩的年轻人。 也许因为一直就有婚约在身,反而没有对女孩动过心。 云南瞥了一眼已经坐回座位的云西满面心事的样子,不觉暗暗长嘆一声。 看来,在他没有察觉的时候,符生良已经对云西动了真心。 「符大人,云刑房。」殷三雨突然唤了一声,瞬间打断了云南的思绪。 三人一起向门口望去,却见殷三雨手里攥着锦盒,又返身走到了三人近前。 他目光复杂的看了云西一眼,又转向了符生良,拱了拱手,说道:「属下忽然记起一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一听到「属下」二字,符生良整个人的状态瞬时一变。 他端正了身子,容色沉肃凝重,抬手向殷三雨一摆,「殷捕头但讲无妨。」 云南挑了挑眉。 符生良确是一块当官的好料子。 殷三雨抬起头,眉目间虽然还有些疲色,表情却很认真,「衙门里的书信往来,朝廷文书,平素不是经过驿站,就是咱们衙门三班里的马快。敢问大人递送私人信件,选的是哪一条?」 符生良瞬时目光一凛,搭在桌上的手紧紧攥起。 片刻之后,他忽然勾唇轻轻一笑,笑容明艷而诡异,有种说不出的狠戾,「殷捕头虽然是捕班捕头,但是驿站与马班却也另有班头,驿站马班的事,还经由不到殷捕头你的职责上吧?」 一旁的云西闻言,顿时一惊。 符生良的话,说得实在是刻薄的到了露骨的地步。 殷三雨这个问题,显然触到了他最在意的地方。 「大人,属下没有别的意思。」殷三雨却罕见的厚道起来,语气诚恳,没有半点平日的轻佻不羁,「属下只是想说,马快虽然与属下所领的步快同属捕的班,实际上却由壮班的宫班头统领。驿站虽然独立成系统,但咱们管理咱们滕县驿站的吏员,也姓宫。这两人都是属下的表亲。之前驿站的吏员几次抱怨经费不到位,但是上面的拨款迟迟也没有回覆。也是因着这层关系,驿站的吏员无奈才通过宫班头与属下,想向大人反应一下这个问题。」 此话一出,符生良脸色瞬间雪白一片。 殷三雨绕了那么多弯,并不是真的要替驿站催经费,而是在提醒符生良与她们兄妹,滕县所有出入消息,都必然会被他们身后的胡家所知晓。符生良之前也应该隐约察觉到了这个问题,所以会避开衙门里的马快传书,而选择外面的驿站。 也是如此,他才会如此忌讳殷三雨探他的底。 但是没想到无论里外,都没跑出胡家的势力圈。 笼罩在云西心中的疑团也在同一时间解开。 胡家知道李篆将云西指给符生良的事,不是通过符生良身边的老僕,而是通过书信传递。 但是想到这里,另一个疑惑又浮上云西的心头。 殷三雨搜集杨家罪证的事,胡家又是怎么察觉的呢? 要知道,这件事情之前只有她与殷三雨、云南三人知道。 符生良都是这会才听说了证据的事。 更谈不上通过书信泄密了。 那么,这个消息究竟是怎样传到第四人耳中的呢? 难道是他? 想到这里,云西不觉打了一个寒战。
第193章 把你忘了 却见殷三雨直起了身子,转而望向云南,表情凝重的道:「还有一件事,云刑吏,昨日我誊抄经文的时候,实在扛不住累,写着写着就睡着了。那时碰巧表兄胡典吏夜间来找我,在我不知道的时候,看到了誊抄的经书。今天他记起,非逼着我先送他。答应送您的那份,只能晚两天了。」 云南虽然完全不记得有这回事,但在看到了云西递来的奇异眼神后,不得已轻咳了一声,站起身子微笑着回道:「实在是给殷捕头添麻烦了。我的那份不急,这两日辛苦,殷捕头先好好休息罢。」 这一次,殷三雨再没有停留,也没再敢看云西一眼,只是紧紧攥着手中锦盒,拱手道了别之后,径直走出了房门。 「云书吏,」符生良顿了一下,片刻之后,还是迟疑着开口问道:「今夜殷捕头实在有些异常,这其中的缘由,你可知晓?」 云西望了云南一眼,见云南肯定的点点头,才答道:「属下的确知晓。」 于是,她便将殷三雨是如何将证据交到自己手中,如何发现了遗落的金钗锦盒,又是如何被情势逼到了厢房里,听到了所有的谈话内容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 「胡杨两家的力量,实在比属下原先预估的还要强大,起先属下也是受惊吓不少。」讲完经过之后,云西总结着说道。 听完云西的讲述,符生良不觉松了口气,他随手转着桌上瓷杯,若有所思的说道:「如此说来,殷捕头最后对云刑房说的话,也是解释为何消息会被胡家知晓的了。」 云西点点头,「正是。但是知道了这些,属下反而不害怕了。」 符生良抬起头,望着云西,一双美丽的桃花眼微微眯起,「云书吏是说,胡家获得消息的手段,都是杨家所不具备的,所以现在,杨家还没有察觉咱们的计划?」 云西微微一笑,肯定说道:「大人说得没错,之前我就是担忧胡家知道的,杨家也会知道,那样的话,不仅平白打草惊蛇,给了杨家一个迅速抹平所有证据的机会。更会逼得杨家起了戒心,情势恶劣的话,恐怕还会危急咱们的性命。」 符生良也跟着舒了一口气。 云南却皱着眉开口了,「虽然如此,但是为防万一,之后对于杨家的行动,咱们还是先暂停一下的好。」 云西重重点头,兴奋的欠了欠身子,小声的接口说道:「对!就等这波风险过去,咱们再按图索骥,去查那些贪污线索,之后还要细细搜查曹家庄东山山脚下,专给杨家供柴的点。搞不好,那就是杨家自己运送什么东西的中转站。倒时再顺藤摸瓜,找出被金魂寨劫走了另一半官银。」 一提到官银,符生良不觉双眼一亮,继续说道:「尧光白给二位的书信里,提到的熊洞里外,也必是官银无疑了。尧光白就是唐七星,依着唐七星的性子,肯定是要将这最确实的一项罪证交到咱们的手里,好卖咱们一个人情,日后去帮他查案。」 「殷捕头藉故休息几天,应该是要应付胡家的监管,所以咱们现在可信得过,能用的上人不多。熊洞的银子,改天我们上山核实一下,如果确实无疑,也先不取出来。毕竟大雪封山,那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云书吏,」符生良忽然抬起了头,直直望着云西,目光灼灼,「殷捕头真的是可以信任之人吗?」 云西与云南相视一笑,自信满满的说道:「如果信不过,殷捕头就不会在刚才给咱们转着弯的提醒了。他是一个真正良善的好人。」 符生良的嘴唇忽的颤了一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最终,他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一场内部会议就在这样无声的注视中,拉下了帷幕。 从符生良的院子里告辞出来,云西已经焕然一新,一扫之前忧惧身边之人的心中的阴霾。 回到吏舍之前,云南忽然问了云西一个问题。 「明天打算去做什么?」 「先给潆儿姐买礼物啊!然后再去她家蹭饭。」云西说得十分开心。 云南忽然停住了脚步,脸色在幽幽的灯光下,晦暗不明,「还有一个人,你难道忘了么?」 「还有一个人?」云西也止了步,疑惑回头望着云南。 云南神秘一笑,「一个至关重要的人。」 云西恍然大悟,勐地一拍脑门,「哎呀!真坏事了,我怎么把他给忘了?」
第194章 最贵的人 与云南各自回屋后,云西洗漱完毕,一个轱辘就钻进了喷香的被窝。 攥着松软的被子,闻着上面暖暖的阳光味道,云西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她只觉得这样安稳的夜晚真好,浑身都轻松无比。就像是包袱都被卸下的车子,没有半点负担。 虽然还有很多隐情,没有解开,但是殷三雨既然能够向他们点出隐患,也就证明他没有放弃她们。 至于他对她那可能存在的感情,找到了合适的机会,她表白一下自己已经心有所属,相信就可以及时控制。 因为,在她的心里,殷三雨到底是个有担当,有决断的好人。 至于尧光白的约定,她与云南符生良都已商量好,即便自己一时间无法涉及到边境地区的冤案,也要趁着钦差巡察的时候,及时上报。 除了等待,也要尽力可以做到的最大限度。 这一夜,云西睡得异常安稳。 第二天起床时都没用云南叫早,就提前起床了,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小金库,步调轻快的就跟着云南前去点卯。 有条不紊的昨晚清晨所有的功课,她留下了云南一个人在刑房,自己只身去了囚牢。 因为那里还关着一个人,一个很重要的人。 就是因为他,她与滕县才被引到尧光白的另一个身份,唐七星那里。 也是因为他,她们才进一步的发现了唐七星更多的可疑。 当然在云西心里,对于大明的歷史,他更是一个异常重要的人。 他就是野生驴友的鼻祖,一路穷游到底,偶尔蹭下驿站给养的牛人徐霞客徐弘祖。 在充满潮腐气味的提审房坐定后,她就吩咐一个狱卒出去办事,话音刚落,另一个狱卒就押着徐弘祖走了进来。 云西看着他身上还带着囚犯专用的锁链,立刻站起身,命令狱卒除去徐弘祖身上的所有锁具。 「唐神捕的伤怎么样了?」徐弘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教云西脸上表情一僵。 她顿了一下,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徐先生,」她又调整了一下语气,解释道,「云西之前就拜读过您的游记,对您的游行,甚是敬佩,教您一声先生,不会唐突吧。」 徐弘祖显然没有预料到云西会突然将话题移到这么远的地方,脸颊登时就红了,不觉移开了些视线,有些结巴的说道:「拙作鄙陋,叫女差官见笑了。」 云西走上前,帮着狱卒为他解下了剩下的锁链,歉然一笑,「说起见笑,倒是让徐先生见笑了才对。徐先生走到我们滕县来,不说受到什么照顾,还被捲入案子,在囚房里无辜待了这么多天,实在令云西无地自容。」 这样近距离接触徐弘祖,云西才发觉在他精神奕奕的外表下,身上衣物早已污臭不堪,就是他那双本该一手托着本子,一手执笔写游记的修长大手,此时都冻得胡萝蔔一般又红又肿。 「只要事情弄清楚了就好,」徐弘祖点点头,「我只是想知道——」 「现在事情都已查清,」云西不由分说的截断了他的话,「徐先生无辜之身也确凿无疑,现在,咱们先离开这里吧,此地毕竟是监牢,不宜久留。」 徐弘祖看着笑意清浅,却不容他探究分毫的云西,目光不由得迟疑起来,但即使有不解,却也不得不依从她的话,先离开了囚牢。 走到捕班门前时,云西又叫来了小六。递给他一些散碎银两,「去帮先生买两身棉衣鞋袜,再备些干粮。」 小六看了看手上的银子,又看了看一旁的徐弘祖,一时有些愣神。 「怎么?你家殷头休息,你们捕班就忙得抽不出人手了?」云西笑着调侃。 「不是不是。」小六害羞的挠了挠头,不再犹豫,一把收了银子,扶着腰间佩刀,一熘小跑的就出去了。 「这怎么使得。」徐弘祖迟疑的说道。 县衙大堂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虽然徐弘祖是无辜错戴进来的,但是能全须全尾的平安走出衙门就行,哪还会奢望衙门向外吐钱,给人添衣赔礼,好生送出大门的? 这有违常理的一幕实在让徐弘祖有些不知所措。 「走吧,要说的话,还很多。」云西抬手一指前方,浅笑嫣然。 徐弘祖怔了一下,终于跟在云西的后面走了出去。 将县衙大门那两只石狮子远远的甩在身后,云西才斟酌着词句,开口讲起了唐七星的事。 一开始,她只是反问了徐弘祖一些细节,并没有直接讲到真相部分。 她怕他在得知唐七星最后的结局时,会接受不了,情绪会崩溃。 徐弘祖正要问到关键问题时,云西却停了步子,抬头望着前方建筑的大门,笑着说道:「先去洗个热水澡,再饱饱的吃上一顿,之后,云西会将全部事实都讲给先生。」 徐弘祖转脸看了客栈的招牌一眼,只得依从了云西的安排。 待到晌午的时候,吃过午饭,云南也来到了客栈。云西雇了两辆马车,自己与徐弘祖同乘,小六与云南同乘,一起出了滕邑城门。 随着车轮辚辚滚动的声响,云西终于将所有事情,一一讲给了徐弘祖。 云西看着他的表情由质疑到震惊,到最后茫然一片,心情也是一言难尽。 又前行了几里,两辆马车相继停下。 换了一身崭新棉衣的徐弘祖最先跳下马车,转而来到另一辆车前。云西也挑起车帘,挽着一个包袱下了马车。 「唐神捕他···他真的···」徐弘祖僵直的站在云西面前,浓重的眉都快拧成了一个疙瘩。 云西知道,这一半天的功夫,小六已经将唐七星的事情前前后后讲了个明白。 徐弘祖一时难以接受,也是人之常情。 「真是人是衣服马是鞍,只这么一会功夫,徐先生就像换了一个人呢。」云西笑着走上前,递上早已准备好的包裹。 看到云西的徐弘祖本来十分焦急,却见云西递来的包袱,眉梢不觉一颤,「这是我的行李?」 云西点点头,将包袱递到了徐鸿儒的面前,用手抚了抚,平静的说道:「这是之前先生遗落在渔场的包裹,我叫捕快们寻回来的。里面除了一些书本毛笔墨袋,再无其他,不知先生是否还有遗落其他?」 「哦对了,」云西又道,「检查的时候,我看到这里最厚的一个本里夹的都是些花花草草,这些可是先生为了记录各地山水不同物产而留下的样板吗?」谁知她话音刚落,一颗温热的水珠倏然滴到她光洁的手背上。 云西恍然抬头,却见足足高了她一个头的徐弘祖,已然满面泪水。 他双手颤抖着接过包袱,「那次唐神捕帮我寻回这个包裹,我就觉出了异常。」想要尽力的压抑情绪,可是每说一句,都会控制不住的牵动眼角,滚下更多热泪。 「如果真是山贼盗抢,取了衣物细软,这些花枝树叶书肯定会被当成废物随手弃了。但他交给我的,不仅保存完好,甚至还多了一些奇草枝叶,他从来就没有想过要瞒我···」 看着徐弘祖动情的模样,云西也不禁有些动容,「收集这些花花草草,别有深意吧。」 「虽不是什么名门,但是振之祖上也是书香世家,振之虽喜欢读书,却不愿考取功名。族上无人不以振之为异类,唯独父母开明,但家父早逝,老母独居。 「父母在不远游,振之本不应该只为自己爱好,独留老母在家中。但是母亲豁达,不仅不拘束振之,还以每一处不同风物相约,叫振之每走一地,便摘下一种特别花草,归家时,一同送给她。母亲说,这样,母亲就能随着振之一同游遍我大明的山山水水,余生无憾已···」 说道末尾,徐弘祖用衣袖遮了面,已然哽咽不成声。 云西眼中也蒙上了一层雾气,如今她才知道,在歷史书上那只言片语的记录后,藏着的是怎样鲜活的人生,真实的旅程。她抬手拭了拭眼角的泪,勉力笑了笑,「其实让先生你穿上尧光白的衣服,对于唐缇骑来说,是一件很重要的安排。一旦事情恶化,先生便会成为保护他的最后一道障眼法。但是他不惜冒着伪装被识破的风险,也要帮先生留存下这些意义非凡的花草,可见,先生对于唐缇骑来说,是很重要的朋友呢。」 徐弘祖恍然抬起头,「唐神捕他···他还有···」刚说了两句,眼睛却又酸涩一片。他赶忙背过身,掩饰着自己的失态。 云西知道他想要问却怎么也问不出口的问题,究竟是什么。 他想问,唐七星他,还有活路吗?还能活吗? 她很想轻轻松松的对他讲,他可是大盗嗳,还特意留了书信,说如果她私吞官银,就来取她人头,他肯定有办法逃出锦衣卫的钳制,他肯定还会再度在江湖上出现,再度成为万人称颂的英雄传说。 但是,她就是开不了口,说不出半句安慰的话。 因为她知道,那些只是安慰而已。 肩膀忽然受力,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片模煳的白色。 云西抬起头,才发现云南已经走到了近前。 那片白色是他的衣衫,模煳是因为她已满面泪痕。 「大丈夫当朝碧海而暮苍梧,振之兄的心中装的是山河。」云南按着云西的肩膀,望着伤怀不已的徐弘祖,淡淡一笑,「摇光一夕动北斗,浓霾五夜迷东望,唐缇骑心中装的苍生。唐七星,选择成为了尧光白,便是要成全自己的心志。就如同无论科考取仕如何安稳,山路如何险恶,振之兄都不会动摇,只会沿着自己心中的山河图录,义无反顾的走下去。」 云南的声音很轻,笑容很浅。 云西却分明感受到了一种力量,一种能使人披荆斩棘,无惧无悔的力量。 「大丈夫当朝碧海而暮苍梧,」徐霞客缓缓抬起头,视线经过云西云南,遥遥的眺向远方,自语般的喃喃说道,「浓霾五夜迷东望···」 「振之兄,」看到徐弘祖悲伤的情绪终于缓解了些许,云西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本本,递到他的面前。 徐弘祖收回视线,看着那个小本满目疑惑,「这是?」 「家父曾在多地当过推官,一生方差探案,也算行走无数。这是他老人家生前依据自己的经验心得,总结出的一些如何在荒原野外,大河大江遇险自救的经验。云西对振之兄的游行甚是嚮往,如今虽因为误会而相识,却也是难得的缘分。无以为赠,只有这点子家父传来的经验,可以出手,如果有什么错漏的地方,振之兄还要自己鑑别啊!」说到这里,云西俏皮的眨眨眼,展齿一笑。 徐弘祖看着那个本子,怔了一下,忽然倒撤了两步,朝着云西云南郑重揖手一拜,「如果不是两位,振之此时恐怕还在狱中不得脱身,能与两位结识,实是振之荣幸。」 云西云南对视一眼,也拱手向徐弘祖一拜。 最后,目送着徐弘祖徐霞客背着包袱,独自走在通向远方山地的官道上,渐行渐远。 他的步伐是那么坚定,他脚下的路是那么长远。 他的每一个脚印都在书写着歷史。 他记录下的每一寸土地,也都记录下了他的传奇。 云西心中渐渐升起一种暖意。 「云西姐,您家推官老大人真厉害!」一直站在旁边静静看着所有经过的小六,忽然竖起了大拇哥,赞嘆着开口说道。 云西挑眉回头,不解问道:「此话怎讲?」 小六挠了挠头,咧嘴一笑,说道:「我都听捕班里的大哥们说啦,说云书吏接着很多老推官的绝技,破获了不少重要线索,解开了不少谜团,而且还教得云刑房这般博学多才。今日一看,竟然连旅行自救经验都能写出整整一本书来,真的就像是戏文里说的那些得道的高人一样,无所不能!」 小六嘿嘿的笑着,云西的嘴角却忍不住一抽一抽的。 她强挤出一丝笑容,尴尬的看了眼云南。 他却只甩给她一个白眼,便转身上了马车。 「呵呵,」云西尴尬的沖小六笑道,「怎么也是六百年名门世家嘛,我爹爹那是集齐了我们云家不知多少代祖先的光荣传统,才能教养出云刑房这般天才到没王法的子孙。」 谁知她越夸越进入状态,到了后面已经心不跳,脸不红的拍起胸脯来,「呵呵,所以说,拜你云西姐我为师,绝对是个最英明的决定。小六以后你只管跟着我好好学,」说着她特意压低了声音,偷偷指着云南的背影,神秘兮兮的说道,「回头我再把云刑房的一二妙诀给你掏来,保准你早日当上咱们滕县,不,应该说是整个山东第一神探!」 云西说得唾沫横飞,小六更是听得异常兴奋,他小脸红扑扑的重重点头,「嗯,云西姐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学,绝对不辜负殷头和你的期望!」 「 嗯!」云西拍着小六的肩膀,一副大家长的模样,欣慰的笑道:「好孩子,我看好你!」 小六羞赧的挠了挠了头,嘿嘿的笑了两声,「那送走了徐霞客,接下来,咱们要做些什么呢,云西姐。」 「买东西啊!」云西说完,转身就向云南的马车走去。 这话听的小六一愣,赶紧两步追了上去,「要买什么?学习探案也要买东西吗?」 云西倏然止步,回身抬手就是一个爆栗,结结实实的弹在了小六的额头上,「学习也要活学活用,死学习都学傻了。这不是给你买的,是给你娘亲!」 「啊!」小六登时捂住了额头,痛唿一声,「给我娘亲?」 「当然了,你娘亲为我费了那么多心,我连件像样的礼物都还没买。」 小六忙挥起手来,「云西姐,不用不用的,娘亲她特别喜欢云西姐,还说日后就当做一家人常走动,要是云西姐你见外的买一大堆东西,娘亲她反而会不开心的。」 云西忽然板起脸来,目光严肃的瞪着小六,「小六你叫我什么?」 小六瞬间有些懵,却还是结结巴巴的老实回答,「云···云西姐啊!」 云西点点头,煞有介事的说道:「的确,这个称唿还是我要你叫的,但是虽然叫姐,实际上却是你的师父对不?」 小六茫然的点点头,「没错啊···」 「你娘亲还要认我做妹妹,所以实际上,我不仅是你的师父,还是小姨对不?」 小六小脸一红,不禁低下了头,「没错···」 云西勾唇一笑,耸耸肩膀,「师命不可违,又加上长辈的身份,我的话你到底听不听?」 小六嘴角抽了一抽,最终还是低头认命,声音细弱如蚊蚋振翅,「听···」 「嗯,」云西满意的拍拍手,「那就把潆儿姐喜欢的物什,喜欢的颜色,还有王婶娘最需要什么东西都一一告诉我。」 小六忽然抬起头,摇着双手说道,「王婶娘的份就不用买了。」 云西瞬间皱起眉,不满说道:「我和云刑房的屋子都是婶娘帮着收拾的,怎么就不用单独谢谢人家?」 「不是的,云西姐,」小六见云西误会,急忙解释道:「王婶娘家里有事,今早就回老家了。」 「回老家?」云西皱起眉头,「什么事?很严重吗?」 「好像是王婶娘儿子的事吧,具体什么事也没跟我说,只是早上云西姐你要我去买棉衣,我就想回家问问王婶娘,哪个布店有现成衣服。结果一回家,我娘就说王婶娘急急就走了。」 「哦,」云西点点头,「那是老家来人把婶娘叫走了?」 「是的,我娘说我早上当班点卯后,就有几个男人敲家里的门,说是王婶娘老家来的人。」 「这样啊,那就等王婶娘回来后,再买她那份吧。」云西愉快的做了决定,「现在咱们就先去给我的潆儿姐挑礼物吧。」 小六点点头,又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一般,说道:「对了云西姐,我娘亲还跟我说这几天家里没人,你们刑房要是不忙的话,教你去家里住几天呢。」 已经走向马车的云西听到这句话,不禁回过头来,疑惑问道:「那你呢,这几天不回家吗?」 小六挠挠头,「这几天殷头休假,捕班的事暂时由何捕快代领,新典史杨小大人又是新当值,很多事情都需要交接,何捕快很多事不如殷头熟悉,这两天焦头烂额的,所以何捕快叫我这几天都住在衙门里,好帮帮他,给他打打下手。」 「这样啊,」云西粲然一笑,「我们刑房是云刑房说了算,由得我随便任性,晚上住你家,我连假都不用告。正好今晚就要去你家吃饭,我顺便带上些换洗衣物一块去。」 「嗯,」小六笑得十分开心,「对了云西姐,那明天晚上,杨家大宴你还去吗?」 云西走到马车前,伸手一拽车栏,一下就跃上了车,「我就不去啦,什么宴席也比不过潆儿姐的家宴,你就跟你家殷头好好吃他一顿吧。」进入车厢之前,她忽然转过脸来,表情十分严肃,「这次宴席人多嘴杂,记着出了啥事都有你家殷头扛着,你别再冲到头里去了。在不够强大之前,保护好自己才是最重要事,记得了?」 小六知道云西这是怕他再向上次那般吃亏,心中不觉一暖,拍了拍胸脯,漂亮的大眼睛里神采奕奕,底气十足的说道:「放心吧,云西姐!现在我不止是殷头的侄子,更是滕县第一女神探的大弟子,我一定聪明机灵,保护好自己的!」 云西不觉一笑,向他挤了一下眼睛,「看好你,我的大弟子!」说完一掀帘子,转身钻进了车厢。 小六挠挠头,害羞一笑,转身进了另一辆马车。 回到城里后,云西向小六问得了潆儿姐的喜好,就叫小六跟着云南先回了衙门。 自己则还了马车,步行到了滕县最大的布行。 云西思量着,潆儿姐虽然是一顶一的美人,但平日里连大门都不迈一步,穿戴又极为朴素,首饰金钗什么的定然是不喜欢的。不如撕一些质地极好,但花型素雅的布料来得实用。 又从小六那里问出潆儿姐刺绣也最精,出手的活计,不知多少贵妇们抢着要。所以又买了很多上好的金丝彩线。 而后又去口碑最好的粉妆点,给潆儿姐买了很多上好的化妆品。其中一些被称为肥皂团,玫瑰胰子,桂花胰子东西很是让云西新奇。 原来肥皂一词古代就有,只不过造价昂费,寻常百姓家根本用不起。 更让云西大开眼界的是,除了肥皂,还有一些功能类似洗面奶的膏露,名字叫做太真红王膏,孙仙少女膏。 而类似后世润肤面霜的百合汁面脂,与后世唇膏功能相同的丁香唇脂,全部纯动植物提取,不含半点化学试剂,更是惊掉了她的眼球。 天哪,原来只要有钱,在古代就可以生活得比现代还精緻。 云西第一时间摸了摸自己的荷包。 虽然以前留了点小金库,这一次杨家也有打赏,但是之前,她已经偷偷的在徐霞客的包袱中放了些银子,这次一逛奢侈品店,感觉就是有上百两银子都不够花啊。 抱着自己家人就要用最好的,千金散去还復来的宗旨,云西豪爽的花光自己绝大部分积蓄。 掂着剩下一点可怜的银子,云西毫不犹豫的只给自己买了几套牛骨牙枝,和中低档的牙粉。 她可不是云南,她有的是机会再赚银子,目前自己先艰苦点,就算是激励鞭策了。 又考虑到这阵子王婶娘回不来,没人买菜,所以云西又包圆了两个菜摊。 最后的最后,云西不得不又雇了一辆驴车,连回县衙拿衣服都顾不上了,就满满当当的向邓家府宅而去。 快到邓府的时候,天都已经黑透了,坐在纯手工打造,豪华版敞篷驴车的云西,遥遥的望着邓府门前悬挂的两盏灯笼不禁哑然失笑。 穿越已经小半年了,这种买买买的超级爽感,真的是久违了。 想着想着,她不禁抹了把辛酸的老泪。 虽然信仰很重要,很帅气,很装bility,但是物质生活也一定不能少。 她一定要将自己的聪明才智都全部激发出来,再加上吃苦耐劳,不怕困难,不怕挫折的精神,在这个穿越后的时空里,开创出属于自己的一片桃花源! 先满足温饱,再全力奔小康,之后再开创出属于她和云南的道德与财富并存的美好天地。 躲开战乱,避开清军铁蹄,等到世道平安了,再从深山老林跑出来享受生活! 云西觉得自己简直要醉了。 啊,生活真是无限美好,前景真是无限荣耀! 就在她畅想在未来美好的憧憬之中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激烈的马蹄声。 「云书吏,云书吏!」随着急促的马蹄声一同而来的还有一个男子急急的唿喊。 云西恍然回头,却见是骑着快马的何捕快正向着她的方向急急赶来。身后还带着另一个捕快,与一匹无人驾乘的黑色骏马。 「停车。」云西立刻叫停了车夫,之后一个跃身就跳下敞篷驴车。 已然冲到近前的何捕快,勐然一拉缰绳,骏马立即扬蹄嘶鸣而止。 「云书吏,」何捕快喘了一口粗气,瞪着眼睛吹着鬍子急急说道:「滕邑与临县交界地,被人发现了一具男尸!」 「男尸?」云西登时一惊,「知县大人知道了吗?」 「小六已经跑回衙门去通禀了。」说着,何捕快向后挥了挥手,身后那名捕快立刻翻身下马,将另一匹无人骑乘的快马牵到云西的面前。 「你们没在衙门吗?」云西一接过缰绳,就看出这是小六平常骑的那匹马。「我、小六一共五个人下去东山查巡,被一奔来的一个商队拦下了,说是他们走到山那边的时候,发现了一具男尸,叫我们赶紧去看。我们看了之后,原地留下两个人,剩下的回来报信。」 云西不由分说上了马,拽着缰绳,刚要离开,却一眼看到了旁边的驴车。 何捕快一眼看出云西所想,立刻说道:「这些是拉到他家的吧?小六都和我说了。」他又转向另一名捕快,「李子,你先留下,帮着小六娘亲将东西搬进家里。」 另一名年轻立刻下了马,朝着何捕快拱了拱手,「何捕快放心吧,将东西搬进门,我就过去找你们。」 云西又瞥了一眼邓府旁边的殷三雨家,想着殷三雨休假在家,这些本又是殷三雨手下的兵,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便打马扬鞭,向着城外的方向匆匆奔去。 奔至城门前,滕县城门已然关闭,在何捕快亮出腰牌后,城门才再度开启。 听着城门链条哗啦啦的响起,云西转头看着何捕快,肃然问道:「大人他们还要多久赶到?」 何捕快不假思索的说道:「以前每次发生兇案,都是殷头应急处置,大人很晚才到。现在换了典史,小杨大人下了死命,日后滕县如果再出险情必须按照程序走,所以大人应该会等衙门运尸车,仵作等一干人等齐了才能出发,怎么也要一个时辰才能到城外死尸地。」 云西目光一沉。 这话明面上听,似乎是说符生良消极怠工。 但是经歷了上一次的吕德才案,云西不会再被事情表明矇骗。 事实应该是,以前殷三雨总是将案子押在自己手上,就会以各种理由,尽可能最后一个通知符生良。 所以上次的符生良一听到消息,就跟打仗似的连棉衣大氅都来不穿,连轿子都没耐心坐。 在刚下完雪的寒冷天气里,只一身单衣骑着马就赶到了现场。 好像生怕自己哪怕只是晚了一小步,兇案现场与一切重要证据就被殷三雨破坏殆尽。 想到这里,云西又注意到了一件事情。 但是如今的情况虽然变了,但是改变的源头髮起者却是杨拓。 那个出自贪赃枉法、草菅人命,唯利是图的杨氏家族的年轻男人,下了这样一个看似正直公道的命令,究竟是真心想要规范滕县乱相,还是只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趁机打压殷三雨,打压胡氏一派的势力? 看来随着典史一职的变化,整个滕县的局面也将开始发生重要的变故。 思量间,大门已然彻底打开。 当目光触及远方一望无尽的漆黑夜色时,云西瞬间坚定了心志。 案情之外的一切纷争就要放到案情之外处理,一旦进入案情,就须只剩下冷静、客观、全面六字即可。 她啪地抽起马鞭,双腿一夹马腹,箭一般的直直射向了墨染一般的黑暗。 夜不仅黑,还很冷。 由于事发仓促,她没来得及带任何骑马的保暖装备,攥着缰绳的手不多一会就僵硬着,几乎完全失去了知觉。 刺骨的夜风在耳旁悽厉的唿啸而过,天上浓云遮星避月,更显得着无灯无人的旷野阴森恐怖。 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在昭示着即将出现的场景,会是何等悲惨悽然。 终于,前方遥遥的出现几点飘忽闪烁的光点。 「前面就是出现男尸的地方,那队商人也还在!」何捕快一手拽着缰绳,一手攥着马鞭,遥遥的指着亮光出现的方向。 云西不觉眯细了眼睛,那些在夜风里飘忽不定的光点越来越大,越来越亮。 渐渐的,在光点之下来回晃动的人影也越发的明显了。 云西狠狠抽动马鞭,向着人群的方向骤然提速。 待到她二人来到火把攒动的人群近前时,云西才看清,这是一队拥有着四匹马,一驾马车的小型车队。 四名身着深色窄袖劲服的年轻男子,各执着火把,端正的站在马车的四个方向。马儿们都被拴在了一旁的矮树上。 在他们不远处,还有两个人,也都举着火把,像是在冷风中站了很久,两人都拢着衣襟,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这两个人,云西是认识的。 清一色的捕快服装,清一色的腰别大刀。 云西虽然一时间还说不出他们的名字,但那两张面孔她是熟悉的,确是滕县捕快无疑。 而在他们脚旁不远处的枯草地上,则平铺着一块偌大的白布。 透过人们手中火把倏忽不定的亮光,白布被勾勒出了高高低低的阴影轮廓。 显然,最终的轮廓是一个成年男子的身形。 这一众人等,早早就听到了云西他们,快速本来的马蹄声。待到云西、何捕快冲破浓夜的黑暗,落在他们面前,翻身下马的时候,两名捕快立刻迫不及待的唿喊出声:「老何!云书吏!你们终于来了!」 云西与老何迅速对视一眼,两人立刻会意,之后默契的分工做事。 老何转身从马鞍上摘下两只酒壶,高高的抛给两名捕快。 「到一边蹦跶蹦跶,暖暖身子,剩下的交给我。」老何沉声吩咐着,径直走向铺着白布的地带。 而与他一起的云西却走向了另一边,由四名年轻护卫的豪华车驾。云西走到马车前,拱了拱手,礼敬说道:「在下滕县刑房吏,这里出了兇案,敢请尊驾下车,讲一下发现男尸的始末细节。」 云西讲完,静等对方反应。 但是四名男子却都目视着前方,丝毫没有反应。 云西心中冷笑。 商人么? 这么训练有素,整齐划一的商人,还真是罕见呢! 一种奇怪的预感悠然升起。 云西勾唇一笑。 也许,这一次,她将会遇到自穿越歷来,身份最尊崇的人呢。 空气一瞬间静止,马车外没有回应,马车里也没有回答。 云西随手取下腰间令牌,抬手一摆,「劳烦尊驾,在公务在身——」 「刑房吏?」一个清冷的声音,骤然响起,不由分说的将云西的话一截两断。 云西目光瞬时一凛。 就见前方将进两人高的宽大马车上,轻软的棉布车帘微动,「大明律,一县发生命案,本县知县必须到案查验,如今只派出几个捕快,一个刑房。难道此地是没有知县么?」
第195章 疑似情敌?(一更) 那声音很轻,咬字却极为清晰,而且口音纯正,在山东地界上,显得尤为特别,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与威严。 云西不觉一愣。 虽然隔着一层帘幕,但也明显听得出,那人年岁不大。 如此年轻,又随身陪同四名武功深厚的死士一般的忠心护卫。就是瞎子也都分得出,这绝不是一般商旅队伍。 难道是什么高官子弟或是王室贵胄? 云西心中更加狐疑。 不过只要对方没有亮出身份,那么即便自己只是个刑房小吏,公职当前,也可以全然无视对方威仪。 思及至此,云西直起腰身,收回腰牌,爽朗一笑,挑衅般的问道:「敢问尊驾,大明律您看的上册还是下册?」 帘内一时没有了声音,片刻之后,才听得那人不屑轻笑一声,「原来这个小县城不仅没有知县,便是这当差的刑房都是随便拉个女人睐混数的。」 「哦?」云西挑挑眉,却是不急也不恼,笑道:「尊驾何出此言哪?」 「大明律向来只有一部,任怎么装订,一册就可全揽,何时有过上下册之说?你身为刑房,却连大明律都没看过,不是混数又是什么?」 云西忽的正了颜色,盯着微晃的帘幕,咄咄逼人似的说道:「大明律的确只有一册,可若是尊驾熟知大明律,对于命案须由知县亲自严查一条律法的下半句,为何全然不知?」 「下半句?」里面之人疑惑道。 「凡出命案,当地知县必须亲自到场查验,」云西目光灼灼,「下半句正是,规定时间为,一个时辰内。在下身为刑房吏,本在休假之中,半途遇到了险情传报,都第一时间放下所有家事,急急跟着何捕头就来到了此地。所以行事才快了些许。而我们的知县大人,身在县衙,得到消息本就比在下晚一些。又加上要调动拉尸车,仵作以及其他一切繁杂琐事,慢一些,那是必然的。而且即便有这么多困扰,在下相信,半个时辰之内,本县知县大人都会及时赶到。」 帘内之人先是顿了一下,随即突然发出了一串爽朗的笑声。 不知为何,那笑声总让云西有一种怪异的感觉。 如果一开始,车里的声音很明显是个年轻男子的,那么现在的笑声对于男子来说,又稍显尖细一些了。 云南心中一凛。 难道在这车里的其实是个女人? 「不卑不亢,有理有据,既不仗官势欺人,也不见富贵自贱。没想到一个小小刑房吏,也有这般才气,是本···」那人忽然顿了一下,明显调整了一下说法,「本公子小看女差官了。」 公子? 云西心中一动。 按照影视剧穿越小说的老套路,微服出游的皇权贵胄,凡是公主,都会习惯性的自称,本公主。 而本公主三个字说到一半,又都会中途改成本公子。 云西眼珠一转。 难不成,今天是碰到什么女扮男装的豪气公主了? 那接下来的套路,又会是什么? 经过自己这么一铺垫,千唿万唤始出来美人知县,急急赶来,然后英明神武,果断判案,瞬间就被女扮男装,既正直又泼辣的公主一眼相中,来一段醉打金枝的前半部剧情? 还是随同文弱知县,一同前来的那位拥有盛世美颜,冰山第一帅气大刑房云南,更会是公主的菜? 这一串电光火石般的杂乱联想,瞬间涌进云西脑海。 平心而论,哪一种情况她都不想看到。 好吧,她不能太自私太自恋,都已经拒绝人家符生良了,就不应该管人家的事了! 心无旁骛的保护好自家南哥不被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劫了煳,才是王道。 就在云西胡天海地的乱想之际,一串清脆的铜铃声骤然响起,吓得云西当时一激灵。 她下意识的后撤半步。果然,车旁那四名身材笔挺的年轻护卫立时做出反应,前面两人大步走到车门前,一个飞身跃上车,半猫着身子蹲在一侧,抬手撩开门帘。 而另一名护卫则站在的下车的木梯前,背对着车门,身子微躬,一副十足的人肉踩凳做派。 云西也跟着屏息凝气起来,她仰起头,眼睛一霎不霎的注视着车门。 却见撩着门帘的青年男子忽然垂下眉眼,紧接着,从车厢里伸出一只纤白细弱的小手,搭按在那人肩头。 云西喉间不觉一动。 难道真的是位娇小可人的男装公主? 只一瞬的功夫,那人已从车厢中走出,又由青年侍从搀扶着,走下马车。站在车下的侍卫瞬间蹲下身子。那人纤尘不染的白色锦靴轻点男子背部,一跃而下。 云西不觉一愣,那人的脚形果然不大,而且动作轻盈灵巧,还带着一种孩子气的天真。 但叫她惊讶的并不是那人的动作,而是那人的身形。 几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那人就已经站到了她的面前。 虽然云西的身材在古代女子中绝对称得上高挑出众,身高将近有一米七。对方如果也是女子,比她矮一点算是很正常,但也不应该比她足足矮下一头吧? 只见那人外披一件褐色皮毛大氅,内里是一身窄袖窄腿的白色缎面劲服,前襟领口还包着蓝色绣纹滚边,显得贵气十足。 他腰杆挺得笔直,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种贵公子的骄矜之气。虽然比云西足足矮下一头,但只用眼角余光略扫一眼,就将视线转向了旁边何捕快验尸的地方。 云西一时间有些错愕,因为之前的预测,都被眼前的现实无情推翻。 虽然那人表情严肃,目光犀利。 但无论是从他那白皙细嫩的皮肤上,还是圆乎乎的,带着一种稚气未脱婴儿肥的可爱脸蛋,甚至是那双晶圆炯然的大眼睛中,都可明显看出,他还是个孩子。 原来那干净细嫩的声线并不是因为他是个男装公主,而是因为他只是个一个大约十岁左右的小孩子。 看着眼前眉清目秀,稚气未脱,却又比成年人还要正经的严肃表情,云西非常不厚道的笑了。 听到云西的轻笑,那白衣少年转过脸来,视线锋锐如刀,在云西身上扫了扫,最终定在她的脸上,冷笑一声道:「方才还夸你这个小吏有理有据,怎么,这会见本公子年纪尚浅,就要以貌取人了?」 云西的笑容本就很轻浅,转眼又记起如今的场合,那些许的笑模样更是倏然而收。正色的朝着小公子拱了拱手,坦然道:「在下并没有以貌取人,只是方才见公子言谈举止很有见地,不妨真容竟然如此年轻。不过十一二的年纪,对我《大明律》也如此娴熟,惊喜而已。」 她又将话锋一转,道:「冬夜漫漫,夜风刺骨,虽说公子是发现尸首的报案人,其实也是可以先行离去投宿的。如今在这寒风刺骨的旷野,一候就是个把时辰,肯定是不放心案情,想留下配合当地衙门登记录案的。这般良苦用心,在下真是感佩之至。」 说着,她从怀中掏出自己特制的笔和本,移步到马车灯笼前,认真说道:「那么就请公子讲一下当时发现死尸的情况吧。」 那少年双眼瞬时睁大,似乎对云西的举动很是惊讶,「你不先去查看尸首吗?」 云西心里不觉靠了一声。 由于当了刑房吏后就一直疲于奔命,根本没来得及学出了命案该用怎样的程序去检查做事。 更重要的是她根本不懂验伤验尸,而且虽然云南明面上对她很严苛,但是真到面对死尸的时候,仍是会心疼她,不愿她过多染指。又加上云南才是名义上的刑房吏,出了命案,都是云南顶在前面。 所以她下意识就避开了查验死尸的事,才叫这个身份不定,却见识过人的少年一句话给逼到了死胡同。 「还是说,你身为刑房吏,根本不知道查案办案的流程,到底还是被胡乱拉进衙门混数的女人?」白衣少年冷冷的目光正好对上云西的视线,质疑感更甚。 云西眨了眨眼,这下,局面尴尬了。 ------题外话------ 我是小註脚o(n_n)o哈哈~ 补昨天知识 1,大丈夫当朝碧海而暮苍梧,是徐霞客少年时立下的指向。意思是说大丈夫就应当早上游碧海,而晚上至高山密林,就该有走遍名山大川的志向 2,肥皂团,玫瑰胰子,桂花胰子,类似洗面奶的膏露,名字叫做太真红王膏,孙仙少女膏。 类似后世润肤面霜的百合汁面脂,与后世唇膏功能相同的丁香唇脂,跟现代牙刷一个造型的牙枝,这些都是古代真实存在的东东,其中太真红王膏,孙仙少女膏等都是在北魏末年就成书《齐民要术》中有记载的。北魏啊,可是在1500多年前写成的书呢真是超级吓人o(╥﹏╥)o ···················· 推荐pk文文,纤陌子然《田园辣妻,调教一等贤夫》 穿越被卖,却遇腹黑狼相公! pk中奖励多多(~ ̄▽ ̄)~ ···············
第196章 他的身份(二更) 云西眨了眨眼,这下,局面尴尬了。但云爷毕竟是云爷,心理素质那绝对是超一流水平。 只一抬眼的功夫,她就想出了一个合理的说辞:「公子也说我是女差官嘛,我是先行到达的书吏,负责笔记。至于验尸查验现场要等知县大人、刑房典吏、仵作都到了,才会真正进行。」 眼见那少年被自己的说辞弄得一愣,云西赶紧转移话题,「那么请问,公子是怎么发现那具死尸的呢?」 少年张口刚要答言,却听到车厢里面又传来一阵铜铃响声。 云西一怔。 车里原来还有人? 就在她错愕抬头时,一个人忽然掀开车帘,探出了头。 「五弟,咱们还没走呢?」那人十六七岁的模样,浓眉毛,高鼻樑,相貌清秀,与少年长得十分神似。 只睡眼惺忪,声音含混,刚探出头就被冷风吹得打了一个寒战,摇了摇头,又重新睁大了眼睛,四下望了望,「啊?天都这么黑了?咱们在这耗多久了?」他又看向少年,「五弟,报了案,咱们就先走吧。」 少年拢了拢衣襟,仰头对车上男子说道:「大哥,你赶紧进车厢,刚睡醒就吹风,会得风寒的。我这边马上就好,一会咱们就走。」 车上的男子砸了砸嘴,似乎刚睡醒,神思还没完全清醒,不知嘟囔了一句什么,才有钻回了车厢。 说完,他又看向云西,皱眉说道:「那具男尸不是本公子发现的,那是我家的骑士路经此地,一眼看到异常,驱马上前才发现的。」 「当时周围还有什么异常吗?」云西认真的一一记录着。 「没有,」少年回答的很肯定「发现男子的地方离着官道不远,看男尸的姿态,很像是从官道正在行驶的马车上半路抛下来的。这天儿太冷,路上有积雪浸过,冻得硬邦邦的,也没看到什么车辙印。」 「半路抛下来的?」云西抬头,望着少年英气十足的脸,疑惑问道。 「是的。」少年点点头,看出云西的疑惑,开口问道,「你可是发现什么了?」云西谨慎的抿了抿嘴。然后低下头,继续做笔记,坦率的回答「案情不明,况且还没有进一步查验现场,还不方便讲些推论。」 「五弟···」车上又传来男子拉长尾音,仿若撒娇一般的声音,「咱们今晚就一定要回京城吗?」 云西抬起头,果然之前的青年又探出头来,只不过这一次很听话的戴上了一顶褐色的狐裘皮帽,望着车下少年,嘁着鼻子,嘟着嘴,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 「蓬莱阁我还没看够呢,就半天光景也忒短了,再说这山东可是机关祖师爷墨子他老人家和工匠鼻祖鲁班公输子的故乡啊!多少名胜古蹟都没来得及看呢,而且几大名楼,咱们也就只能就近看这一个,就这样草草来,匆匆走,不是太可惜了吗?」 云西心里失笑。 这位明显是位话痨,而且白白长了一番年纪,气质还不如车下这个比他小出五六岁的小朋友成熟呢! 这样一看,到让人觉得,车上的是弟弟,车下的是哥哥。 少年不自觉的又拢了拢大氅,白皙的小脸上一双明眸泛着寒光,他仰头答道:「咱们怎么出来的,大哥你难道忘了?」听闻此言,青年登时噤了声,吸着鼻子,眼眶含泪的望了一眼少年,嘟着嘴委屈巴巴的缩回了车厢。 云西挑了挑眉毛,在心里给少年点了一个大大的贊。 一句话就让话痨无话可说,这怼人的本事绝对超一流啊。 就他这个年纪,搁现代那才只是小学三四年级的娃。 虽说现代孩子玩电脑手机,有很多都足够早熟的,但能对一国刑法熟稔于胸,有理有据的质问公务员工作程序,也绝对是世间罕有的。 「那么公子,」云西接口继续问道:「可以叫最先发现尸体的那位骑士出来谈一下具体情况吗?」 少年点点头,朝着身后一摆手,立刻有一名骑士走上前。 云西又将问题问了一遍,那名骑士回忆着说道:「当时路上一眼看到枯草地里躺着一个人,还以为是冻晕的乞丐,我就叫了一声。我家公子听了之后,便令我前去查看,一摸才知他身子都凉透了。」 「当时的尸体是什么姿势?后来翻动了吗?」 「侧躺着,背对着官道,我就摸了他的脖颈,确定已经死透了,就按公子的话盖上了一块车帷,别的什么也没动。」 云西着重记下侧躺两个字,看来之前的少年说被人从车上抛扔下来,的确很有道理。 这时何捕快也走了过来,摇着头,啧啧嘆道:「云书吏,尸体是死了两三天的,衣服是新换的,里面都是伤,皮开肉绽的,真是惨极了。」云西目光瞬时一沉。 以她前世的经验来看,这不仅确是一桩兇杀案无疑了,其背后掩藏的隐必然也会深得吓人。 就在何捕快向云西讲着其中细节的时候,从漆黑的远方忽然传来了一阵车马奔驰的声响。 所有人都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由数十只火把组成的火龙队伍正朝着他们的方向,急速奔来。 不多时就到了他们的近前。 为首的正是骑着快马的符生良,这一次他仍是蓝色锦衣便装打扮,不同的是带了帽子手套围巾,还披了绒布大氅。 他那如玉的面庞,在曳曳的火光掩映之下,更显得丰神俊朗,超尘脱俗。
第197章 又来挑衅?(一更) 何捕头第一个沖向前,一边替符生良牵马解辔,一边小声的跟他描述着之前的情况。 云西看到,紧跟在符生良身后的,就是一袭白衣的云南,再后面是徐仵作和小六与十几个捕快,全都骑着快马。 最后面还跟着两架马拉板车,一架板车里全是木架苫布,一架则比较空,在夜色的掩罩下看不出到底装了什么。 见云南下了马,云西也走上前,大略的说了一下自己盘问的消息。 「你先跟着大人,我与徐仵作先查下尸体情况。」云南撇下了一句话,便朝着徐仵作挥了挥手,而后自己径直走向由两名捕快看守的尸体方向。 云西嗯了一声,却一眼看到小六,忙叫住了他,急急说道:「小六,本来都到你家门前了,就出了意外,之前跟何捕快一起的···」 云西话还没说完,之前帮忙运货到邓家的那个捕快就从后面走了过来,他一把按住小六的肩膀,看着云西憨笑着说道:「云书吏你放心,东西我都帮您搬到门口了。」 小六抬头一看那人,显是很熟悉的,脸上瞬间露出笑来,「真是辛苦李哥了,」又转向云西,「没事的,云西姐,李哥不是外人,有李哥帮忙,没问题的。」 听到小六的话,云西心中更放心了。 也许是自己前一世混社会的原因,她的潜意识里,对待别人,总是很难轻易相信。 云西想那名姓李的捕快拱了拱手,「真是劳烦您了。」李捕快摆摆手,「云书吏客气,」说着他又拍了拍小六的肩,「哦对了,我去敲门时,你家都没锁门啊。」 小六一怔,随后皱眉问道,「不应该啊,平常都随手上锁的,难道是王婶娘提前回来了?」 听到这里云西也担心的看向李捕快。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一敲门,门就开了,厢房倒是亮着灯,婶婶正在屋里,一开始还以为是云书吏,我传了话后,婶婶说在干活不方便出来,我就把东西搬进院里了。」李捕快说道。 「哦,那就是我娘在等云西姐。」 「今天估计办差回去会很晚,明天洗漱完了我再就你家。」云西看着小刘抱歉的说道。 小六忙摆起手,「没事的,云西姐,公务要紧,我娘她素来体谅衙门的工作,咱们先做事吧。」云西点点头,向两人拱了拱手,转身就向符生良的方向走去。 另一边,在何捕快的引领下,符生良已经先走到之前那辆豪华的马车前,去讯问证人了。 云西走到他们近前时,正听到何捕快一手扶着腰间佩刀,一手叉着腰,斜眼打量着白衣少年,在交涉着。 「这位公子,马车里的人,也请出来一下吧,我们需要见到尸体的所有人都一一录下证言。」 显然何捕快已经介绍了符生良的身份,此时已经摆出官衙鼻孔朝天的气派,来指挥报信人了。 符生良则负手而立,静静的看着两人交谈,脸色肃然。 云西走到符生良跟前,只向他揖了揖手,便转头看向白衣少年,没有作声。 却见那少年微微仰着脸,目光冰冷着环视着三人,片刻之后,他抬手从衣袖中掏出一封书信,右手一扬,摆在了符生良的面前。 云西注意到,少年只用食指中指夹着书信的手势,无疑,对于何捕快的颐指气使,少年很不满。 符生良盯着那封烫了红漆的褐色信奉,眉梢微挑,迟疑了一下。 何捕快大手一挥,就要去捞信,那少年手腕一翻,瞬间就躲过了何捕快的大手。 何捕快登时就要发怒,却听符生良轻咳了一声,立刻收回了手,紧紧按着腰间佩刀,瞪着那名少年,浓密的大鬍子一颤一颤的。 他将那封信举在自己面前,望着符生良,勾唇冷冷一笑,「这封信,只能这位知县大人亲启。」 云西抿了抿唇。 这个其实应该称作是儿童的少年,年纪虽不大,气派到当真不小。傲人气势瞬间就压过了比他不知大出了多少的何捕快。 符生良他抬眼扫了扫旁边豪华高大的马车,轻笑一声,伸手接过信封,抽出内容展纸细看。 云西很及时的摘下旁边马车的火把,往符生良眼前举了举。 昏暗一片的信纸立刻清晰了起来,可是符生良的脸色却逐渐变得暗沉。 看完书信,符生良抬起头,端详了一下眼前少年,修长的手指将信件几下摺叠,重又放入信封中,递到少年面前,温润的声音语调平缓,教人听不出喜怒,「公子的苦衷,本官已经明了。只是涉及人命,下属们登录报案详情,也是正常程序。还请公子担待。」 白衣少年收回信封,拢了拢大氅衣襟,正色说道:「无妨,我们在这里逗留到天黑,一则是因为纯粹路过,离开之后,贵县寻不到报案人,平添疑问。只是家兄体弱,受不得风寒,不便下车。二则嘛,就是个人兴趣。」 云西此刻及时上前,将之前登记的问话过程大体说了一遍。符生良听完点点头,转向少年,刚要说话,就见云南用手绢擦着手,走到了众人跟前。 走到符生良近前时,他拱了拱手,恭敬说道:「启禀大人,从尸身上推断,死者男性,二十岁上下,身上多处伤痕,依据尸身周围枯草的情形来看,被应该是今天白天被人抛到官道旁的。」他看了一眼白衣少年与车驾旁的四名护卫,「剩下的情况,也都基本摸清,今夜就可先将尸首带回停尸房。」 云西知道,碍于这里还有外人,详细的情况云南并不能细说。 符生良点点头,「好,」又向云南徵询问道:「那报案人此时也可离开了么?」 云南望了一眼云西,见云西默契的眨了眨眼,遂垂眸颔首道:「无妨了。」 符生良便朝着白衣公子拱了拱手,礼敬说道:「既然发现尸体经过已经讲述清楚,那本官就不阻公子前行了。」 白衣少年却不急着登车启程,视线由符生良又略过云南,最终落在了云西的身上,「本公子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知县大人可否应允?」 符生良慨然应允,「公子但说无妨。」 「在下从没出过京城,对侦查破案很是好奇,不知道这地方衙门究竟是如何查案推断的,今日遇到了,只想旁观看看,诸位究竟是如何判查的,也算不枉我们与那屈死的冤魂一段相识。」 云西不觉皱起眉来。 虽说他们是报案人吧,但是贼喊捉贼,杀人反去报案的人也是大有人在。换句话说,这对陌生人也是有嫌疑的,所以在之前她才没说出自己的推算。 云南交代案情也是点到即止,为的是个程序严谨。 以这样敏感的身份还想要旁听案情,这要求提得也太过分了吧? 除非他们亮出远比符生良知县身份大出许多的官职,或是刑事案件直属上司的身份,否则提出这个要求就只能是自取其辱。 又或者他就是微服私访的皇帝本人,或是当权皇子。 想到最后一个可能,云西不觉打了个寒战。 不会吧,叫她千唿万唤,日盼夜盼的深情王爷们终于登场了? 可是打量着面前这个足足比自己低出一个头的小孩子,云西嘴角就忍不住的抽搐。 她可没有光源氏养成计划的恋童癖好。 就在云西胡天海地,走神的功夫,符生良已经大方的应承下来,「只要公子有兴趣,便可旁观一二。」 云西瞬间睁大了眼睛,靠,就真的这样让她猜中了? 以这两个小屁孩的年纪,是绝不可能当上什么高官大官的,当今皇帝更是已经做了47年的糟老头,那么,能教符生良答应他们无礼要求的原因,就是两个孩子是皇子龙孙! 抱大腿! 这三个字就是云西此时唯一的心声! 她两眼星星,满心欢喜的开始暗自筹谋着抱大腿的宏伟计划! 白衣少年向着符生良拱手谢道:「德约在此谢过知县大人了。」他抬起头,晶亮的冤眼睛看看云西,又往往云南,「那么,咱们先从哪一处开始?」 符生良抬手摆向云西,介绍般的开口,「就从刑房开始吧,这两位刑房虽然年轻,但身负世家绝学。就在前天,就是这两位,接连破了大盗尧光白的诡计,并将他活捉擒拿。」 少年眼中瞬时放出好奇的雀跃光芒,「就是之前叫南镇抚司捉了半年多都没捉到的那个尧光白。」 符生良点点头,「正是,此时已叫南镇抚司韩千户押送回京了。」 「韩熙可,韩千户?」少年惊讶出口。 云西不觉在心里给符生良点了个大大的贊。 瞅瞅人家这个这个抱大腿的技术是如何高超! 不显山不露水的,只夸赞了属下,却将无上的荣耀与鲜明的印象深深的烙进了「大腿」的脑子里。 一句话,就达到了别人十万两银子达不到的高度和水平,真是绝了! 不过通过少年对京城南镇抚司千户级别的长官都直唿名讳,这就更加坐实了他皇室贵胄的身份。 「以这么高的本领,推断这个兇案应该更是不在划下了吧。」白衣少年兴奋的望着云西。 「公子此言差矣,」云西煞有介事的掩唇轻咳了一声,再抬头,已是一张无比正经的严肃脸,「这个案子背后的复杂兇险,恐怕不差于盗九天尧光白案。」 听闻此言,众人连同着符生良都向她投来了错愕的目光。 尧光白一案的复杂兇险,牵连人数,伤亡级别,别说放在滕县,就是放眼整个山东,甚至全国来说,都将会是首屈一指的奇案。 这样一件看似平常的小小杀人案,怎么可能能跟尧光白案相提并论? 「云书吏,你没说错吧?这个案子要是跟尧光白一样复杂重要,那咱们滕县的天,岂不是又要给翻个个儿啦?」何捕快第一个惊问出声。 云西并没马上解释,而是将自己记录证言的小本本交给云南,问道:「云刑房,之前这位公子说,看那死尸的姿势很像是从被官道上行驶过的车子上,抛下来的,具体情况又如何呢?」 云南一边翻看着那个小册子,一边认真说道:「徐仵作仔细查验过,尸体被抛在这片草地上时已经僵死多时,尸身的右肩,右半边头脸与尸身下的草地有都有磕撞的痕迹,而且力度很大。如果是人抬到这里抛下,不会有那么重的磕痕。所以从行驶中的马车上抛下这一说法,是靠得住的。」 云西这才转向众人,目光灼灼的分析道:「云西之所以说这桩案子复杂,第一个疑点就在这里。大家可以想一想,一般人抛尸弃尸是为了什么?」 「那还用想,」何捕快不以为然的吹了吹鬍子,「毁尸灭迹,掩藏证据,把尸体扔得里兇手远远的,消减自己的嫌疑呗。」 云西眉梢一挑,「何捕快说的没错,以上那些目的就是一般兇案抛尸的理由。但是这一桩兇案,兇手抛尸的目的,却不是其中任何一条。」 「此话怎讲?」白衣少年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既然兇手都已经驾着马车来抛尸了,那么为了毁尸灭迹,掩藏证据,一般人都会寻找一些深山老林,枯井冰河之类的不易被别人发觉的地方。」 云西弯下腰,连根揪下一把枯草,用手掌比划着名,耷拉着叶子的枯草,却连一个手掌的高度都没有。「抛尸者不仅没有选择这些更隐蔽的地方,反而选择扔在官道旁全是伏地枯草的地方。经过行人一眼就望得到。虽说冬日出行的人少,但是一天内总还是有一两辆车马,三五个行人经过。所以,抛尸者的目的不是毁尸灭迹,掩藏证据。而是就要让人发现,早早通知官府。」 云西这一番分析出口,众人无不惊愕。 不藏尸体,反而用尸体直接叫板官府,这该是怎样一伙丧心病狂的罪犯才做得出来的可怕事情? 难道真的是第二个以挑战官府,专一跟官吏作对的尧光白? 符生良迟疑的开口问道:「就没有可能是抛尸者心虚仓促,没想那么多,随便选地抛尸的?」 云西伸手一指前方一片影影绰绰的黑色密林,「前面不远处就是鲜有人行的老林,从这里驾着马车过去不过一、二里路的距离,就是步行过去也轻松极了。再不远处还有结了冰的大河,冰面上有着不少被钓鱼的人凿开,只结了一层薄冰的窟窿,一眼就可望到。要知道,即便是再丧心病狂的杀手,处理尸体时的心情肯定也不会和随便扔只死猫死狗一般轻松。怎么样,都会想要扔得隐蔽一些。所以没想那么所而随便选个抛尸地的假设是站不住脚的。」 众人都跟着点点头,无疑,云西这番推论很站得住脚的。 「至于第二个疑点,就要从尸身上寻找了。」说完,云西朝着云南点了点头,示意他接下第二棒。 云南默契上前,说道:「尸身上的伤也很不寻常,不仅周身淤青,还有很多鞭痕,甚至···」 说到这里,云南忽然顿了一下,凤眸微动,淡淡扫了白衣公子一眼,显然是顾忌他年纪太轻,听不得污秽之事,斟酌了一下词句,才继续说道,「甚至极为特殊,显然不是一般仇杀,或是兇杀。」 符生良虽然年轻,毕竟也是进官场有些时日,什么污秽阴暗的事情也听过不少,见云南迟疑,已然猜到了大半。 老衙役何捕头也是久经风浪,云南一点,他就明白了。 而拥有新时代新世纪浑社会经验的云西更是不在划下,一下就听了个透亮。 白衣少年皱眉思索着,刚要发问,却听旁边马车车厢铜铃一阵响动,紧接着,云西看到,之前那名青年又从两块车帘缝中钻出头来。
第198章 我爱上你(二更) 他白皙的小脸几乎皱在了一起,望着少年,嘟嘴撒娇道:「五弟,咱们还不走啊,要是不能再回去看蓬莱阁,我想先回洗个热水澡了。」 少年无奈的嘆了口气,「这就走,大哥你赶紧进去吧,小心受寒。」 「马上走?!」青年男子双眼登时一亮,随即用力的点点头,「嗯,我就这进去。」 说完果真就缩回了头。 白衣少年向着符生良、云西、云南一拱手,颇为遗憾的说道:「今夜真是涨了不少见识,有缘日后定然还要向诸位学习。今日,本公子就先行回京了,诸位,告辞。」 云西暗暗唿了一口气,今夜的小考试这就算结束了。 符生良也向白衣少年见了礼,与一众人等便目送着少年上了马车,在四个骑士护卫下,车马辚辚的渐渐消失在了黑色的远方。 之后众人抬尸的抬尸,赶车的赶车,也踏上了回滕县的归途。 当夜将尸首运到了停尸房,众人才一一分散,各自洗漱休息。 次日清晨又是一阵忙碌,云西本想着下午放衙,就梳洗干净的去邓家找潆儿姐吃完饭,却不料徐仵作又发现了一些新的异状,出于谨慎,晌午过后,她就被云南带着又跑了一次抛尸现场,想要趁着天亮再找点什么可能的证据,以便分析出真正的兇案现场。 这一拖拉,回到县衙时,夜又都深了。想着自己一身尸气,云西也不愿在深夜再去麻烦潆儿姐,就跟着云南、小六一起回了衙门住宿。 这边忙忙碌碌,另一边却是美食珍馐,觥筹交错。 杨拓的大宴终于开场。 云西跟小六在衙门清冷的食堂里,就着昏黄的烛光,一边啃着大馒头,一边打着趣。 「还说让你蹭饭时候不要多说,要多吃呢,这么一忙,就只能跟我来吃两馒头啦。」云西撕开馒头,在里面夹些咸菜,腌肉干,还有一个煎蛋,一口一口的撕扯着,嚼得津津有味。 小六也照样学样的咬了一大口,双眼立刻放出光来,「云西姐···这叫···什么吃法···真好吃。」他嘟囔嘟囔含混不清的问着。 云西仰头喝了杯水,沖她眨了眨眼,「含宝宝。」 「这么奇怪的名字?」 小六也喝了杯水,也顾不得疑问了,又咬了一口馒头,笑得异常满足,「大鱼大肉就让殷头好好去吃吧,咱们在这吃含宝宝也挺好。」 云西点点头,「嗯,就让你家殷头去那好好搅和吧,咱们系咱们的。」 ······· 滕县县城,与县衙遥遥相对的另一端,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聚丰楼。 远远近近都是鼎沸的人声,有划拳的,有起闹的,还有杯盘之间相互撞击,相互摩擦的喧闹声响。 我坐在二层最主位的一张桌子前,小口小口的啜饮着甘洌的美酒,醉眼惺忪。 奚岱伦带着一众兵房的兄弟,正在晃晃的烛光下激烈猜拳。 是他们出手太快,还是我已经喝醉了? 为什么他们挥动着的手都带重影? 我揉了揉眼睛,鼻子却忽然一痒。 「啊欠!」 「殷头,您怎么了?着凉了?」坐在我身旁的胡勐,一边用嘴撕扯油腻腻的鸡腿,一边用疑惑的眼神望着我。 我抹了抹鼻子,转脸向地上啐了一口,「呸,也不知道是哪个小人在骂我。」 不是我矫情,实在是今夜打得喷嚏真的有点多。 胡勐咧着他那张沾面油脂的大嘴嘿嘿一笑,拱过身子,用手肘点了点我的胳膊,「没准是哪家的小娘子在念着您哪。」 我抬手就勺了他后脑勺一下,没好气的笑骂道:「灌两碗马尿,就开始胡嘞嘞。」 这时,圆桌上又端上来一盆主菜,正是那日在杨府吃过的八仙过海闹罗汉。 胡勐顿时来了精神,大手一撇,扔掉啃得一半的鸡腿,抄起筷子就开始抢菜,吃得那叫一个山唿海啸。 望着那盆熟悉的主菜,我不由得苦笑了一声。 因为那一日,她在杨府吃这道菜时的场景忽然浮现在了我的眼前。 不知怎的,心里忽然一沉,刚才还满满当当的食慾,现在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这样? 难道,我这个滕县多年来的最硬的硬汉,最强的高手,就这样,被她花一般灿烂的笑颜给瞬间收服了? 「三雨兄!」 她清脆的唿喊一声声萦绕在耳畔,久久不能散去, 我忽然就有点不甘心。 就在我神游太霄之际,一只纤细的手忽然从后面,搭住了我的肩。我回头望去,却小小有些吃惊。 这人怎么这么不识趣,又跟来了。
第199章 谁是女人?(一更) 「殷捕头,您这个平日里的醉酒都能打死老虎的『武松』今儿个怎么自己喝起闷酒来啦?是不是哪里有招唿不到您的?」 才回过头,我就看到了李儒那张满是酒气,涨红的脸。 他像是喝了不少,平日里见谁都是一副死人相的要债脸,今天竟然堆满了殷勤的笑。 我心中冷笑,面上索性完全放开,身子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随手就薅住了他搭在我肩上的手,摩挲着来回捏咕着。 「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咱们衙门一枝花,李大美人!」我侧着头,裂开嘴,色眯眯斜睨着他,继续调侃,「哥哥枯坐在这儿,不就是等着大美人你来关怀哥哥吗?」 李儒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一片,被我攥住的手勐地一僵,下意识就想抽回。聚丰楼二楼大厅安排的本就是为杨家抵挡尧光白一案出过力的人,其余的皂班壮班,跟户房吏房都在一楼和三楼。由于都是我与奚岱伦手底下的兄弟,平日最是爱斗酒比武的糙汉子,此时看平日鼻孔朝天,瞧都懒得瞧他们一眼的高傲李儒竟然主动送上门来,一时都兴奋的起闹出声。有叫好的,有吹口哨的,有调侃李儒的,有给我拍掌的,好不热闹。 登时掀起了一波起闹架秧子的热浪。 我与李儒杨拓向来是相看两相厌的两路人,结的梁子实在太多了。而今天,平常对我向来敬而远之,连离我近一点都要露出嫌弃表情的李儒,竟然罕见的主动挑衅。 我当然要回击,不过,我做事向来讲究个节制。 如今已经叫他难堪了,吓跑了他也就足够了。 想到这里,我就松了手上的力度,叫他知难而退,赶紧跑回去找杨拓诉苦去吧。 出乎我意料的是,我松了手,李儒却没像我预料的那般把手迅速抽回,反而在一瞬间的抗拒后,反攥住了我的手。 「殷捕头,美人不美人,娘们儿不娘们儿,可不是说说就能定的,」他在笑,望着我,咬着牙挑衅一般的冷笑着,脸上肌肉不自然的扯动着,「今个儿,您敢不敢跟我比一比喝酒啊?要是谁输了,谁就甘心承认自己是个娘儿们,怎么样?殷捕头您敢不敢比?」 「去他娘的!还真有人敢跟我们殷头比酒叫板?!」旁边胡勐将筷子啪地往桌子上一扔,勐地拍案而起,「殷头,送上门来的黑货,还留它过年,今个儿喝死他丫挺的!」 一旁正在跟别人划拳比酒的奚岱伦听声也住了手上动作,颤着脸上横肉,似笑非笑的拨开众人走了过来,「谁呀!叫我老奚瞅瞅,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跟我们殷头叫板?」 李儒将搭在我肩上的手无声抽回,挺直了身子,站在围观人群的中心,刀子一般锋锐的视线依然盯在我的脸上,「怎么,跟我这个文弱书生斗酒,殷头敢不敢?!」 他这样一挑衅,如一石如水,立时在看热闹的人群里激起大片起闹的唿喊。 胡勐站在前面,大声的叫嚣着。 我却只是冷冷一笑,「算了,你就当我输了好了,赢了你这样的『文弱书生』,也只会显得我恃强欺弱而已,更丢人哪。」说完我转身拿起筷子,若无其事的挑了一口菜,有滋有味的嚼了起来。 想要跟殷爷我玩激将法?这小子还嫩着点。 就在此时,身后又传来了一个熟悉而阴冷的笑声。 「既然是喝酒,为得就是一个尽兴,何来输赢?」 不用回头,我都知道,是一直隐在小狼狗身后那只杨姓大狼狗,登场了。 「既然没有输赢,那就让我老奚陪着李工房喝两杯呗!」奚岱伦不动声色的拍了拍我的肩,然后冲着来人迎了上去。 「怎么?平日里威风八面,上可摘星辰,下可入嫂房的殷捕头,今个儿见着了我这个大美人,也怂了,要摘下捕头的帽子,当个娘们儿了?」 奚岱伦第一个发飙吼道:「浑你娘的狗臭屁!就你这个拎不起来软骨头,也配跟我们殷头叫板!?」 胡勐也带着一众捕快兵丁们气势汹汹的将李儒杨拓围了起来。 「奚岱伦,你难道忘了,本官现在的身份?!」杨拓的声音霎时阴冷起来。 是呀,他不再是当初可有可无的小教谕,他现在正是我们的顶头上司,滕县典史。 纵然奚岱伦有一千个不服,在直属上司面前无礼,也是十足的罪过。 「好了好了,杨大人好心好意请我等喝酒吃肉,这些好酒好菜还没进肚呢,咱们怎么好就在主人家的席面上无礼呢!」我端起一只酒杯,站起身,缓缓面向杨拓,笑嘻嘻的说道。 杨拓今日穿了一身素白的澜衫便服,很有些读书人的斯文架势。更重要的是,他与李儒穿的衣服无路按款式还是颜色都很相像,叫人看了实在觉得扎眼。 尤其是一想到这个人面兽心的畜生竟然还打起了云书吏的主意,我就更是气不打一出来。 但是我现在必须要忍,要装作不知道。 不止是因为那几只老狐狸对我的要挟,更因为我知道,明面上硬碰硬,对于他纳云书吏为妾的计划,没有任何阻拦的作用。 我只要依然和以前一样,明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找破绽下手,就可以达到目的。 所以面对挑衅的畜生二人组,我强压下了这一口恶气。 「殷头——」奚岱伦一脸不满的还要说话,却被我温笑的眼神制止,我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无所谓的笑道:「李工房平日酒量浅,咱们各个都是大酒缸子,还容不下人家说两句醉话嘛。」 我又转向杨拓李儒,挑起眼皮,打量着这「杨大人,您是这里最大的大人,最是公道的大人物,李工房今天也是高兴,喝得有些多,莫说是叫我们陪着喝两杯,就是两缸,我们也是混没事,可是李工房再喝就真伤身了。这样,由我殷某人敬这屋中诸位,敬大人您,当然也包含李工房,三大海碗!以谢杨家慷慨酒宴,如何啊?!」 说着,我举起杯子嘴角带着笑,向屋中人环视一周,示意致敬着,屋中立刻又是一片叫好声。 不是我不敢跟他们比,而是这一场比酒来得委实太过诡异,无论是记恨我上次为一众捕快兄弟们,敲他们竹槓,还是疑心我别的什么,总之这都是异常不怀好意的鸿门宴。 我没必要搭上我自己,陪着他们瞎玩下去。 这样推脱,既给了他们杨家人面子,又叫我一众兄弟们看出我行事的大度,足够了。 「殷捕头,我李道民的手,可不是谁都摸得的,」李儒眼神兇恶的等着我,发出一阵阴狠的笑声。 说完,他回身冲着角落里的店小二高喊了一句,「来呀,上六坛酒,今夜我要与千杯不醉的殷捕头不醉不归!」 店小二高声应了一声,酒罈都是现成摆在大堂一侧货柜上的,又招唿了几个小厮,一人一坛,小跑着就来都摆放到了我对面的餐桌上。 杨拓含笑说道:「本就是宴请兄弟们的酒局,图的就是一个高兴,李工房也是给大家助兴,殷捕头,您就别摆架子了,跟着大傢伙一起好好乐呵乐呵。」 在那桌吃饭的兄弟立刻站起身,让出地方来,又有小二上前,一一腾干净桌上空了的杯盘碟子,再摆上了一熘巴掌大的红边大瓷碗。 「我靠!」胡勐第一个做出反应,敲着店小二「这找死真是拦都拦不住啊!」他有扭脸对我喊道,「殷头,比酒咱们怕过谁,就别留情,今儿个来一个干一个,来两个,喝倒他一双!」 人高马大的奚岱伦退到了我身旁,也是兴奋的涨红了大糙脸,看着我,「殷头,咱们仁至义尽,到现在,就别跟他们讲谦让了!」 周围兄弟又是一阵起闹声,纷纷叫嚷着要我亮出真本事。 我抿唇一笑,摆摆手制止了众人的起闹。 我知道,今天我要是不跟他喝这个酒,这事就没完了。 我笑着点点头,「既然杨大人和兄弟们这么有兴致,那我殷某人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我一边说,一边看似漫不经心的走到酒桌前,随手打开一坛的封盖,辛辣的酒香立刻扑鼻袭来。 我抄起那坛,单手扣住冰凉光滑的酒罈口,往李儒胸前一直,眉梢一挑,侧着头望着李儒轻笑着说道:「既然要助兴,咱们就来点尽兴的,也别用什么大碗小碗,就直接一坛干怎么样?」 此话一出,屋中气氛立时达到的热烈的最高点,起闹声一浪高过一浪。 李儒刚缓过点血色的脸登时煞白一片。 他定定的望着那外表涂得锃光瓦亮,胖墩墩的黑色酒罈,嘴唇都似在颤抖。 「李工房,不然——」杨拓显然也没有料到我会直接改变斗酒规则,对一个书生下这么狠的招,瞬间就阴沉了脸色,看着李儒,似乎想要出言拦阻。 我心中冷笑,我殷三雨可不是什么张口闭口圣人道德的良善人物,给了你活路,你不走,偏要寻死,我就绝不会忌惮手段,绝不会留任何情面。 李儒蓦地抬起手,止住了杨拓接下来的话,他回望了杨拓一眼,露出了一抹苦涩的笑容,「大人不必担心,属下应得下。」 这倒叫我有些纳闷,因为那李儒并不像什么活腻味了挑衅找茬鬼,此时他的目光坚定,语气沉稳,倒是更像一位大义凛然,慷慨赴死的壮士。 他话音刚落,一把就夺过酒罈,双手费力的托捧着,举到了自己的唇边,而后双眼一闭,迸着额上青筋,咕咚咕咚的就大口喝了起来。 我跟众人一起望着他纤细的脖子上,并不明显的喉结一下一下的动,清亮的酒液顺着他女人一般红润的唇角汩汩流淌,一时都有些惊住了。 我一时间有些迟疑,究竟是什么东西,能让他如此豁出命去来跟我拼? 难道只是因为之前我对他的羞辱? 不会,今夜从一开始,他就很反常,在酒席开宴之前,他就邀请我去跟他山下三楼的来回敬酒。我自然是不会傻到在他们杨家的地盘去扮演半个主人,我又不是他杨拓的男宠。不过刚才我已经试探过他们,随意挑拣酒罈,亲自开封,就可以证明,他们没有在酒里动手脚。 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我殷三雨也绝对豁的出去,还能叫个弱书生比下去不成? 想到这里,我将气一横,返身也抄起一个酒罈,砰的一声揪下酒塞,拎起酒罈,仰头就喝了起来。 入口的酒液浓香辛辣,就像在我的喉咙里点着了一把火。 我从来不是一个借酒浇愁的人,虽然我的酒量很好,因为我觉那样很废物。 但是不知为什么,这一次喝起酒来,我就不想停,所有纠结在一起凌乱的思绪,所有淤堵在胸中的闷气,都似被那如火的液体一併点燃。 耳边恍惚间又出现那晚舅父与表哥的警告。 不止杨拓,就连知县符生良对她都有些抹不掉的关系。 不想不要紧,一想,我的胸腔就似要炸裂开一样,我的心,也血肉模煳一片。 那只金钗至今还在我的怀里,没能送出。 其实究竟要不要送,我都没有想好。 总有哪里觉得不对,总有哪里说不清楚。 我曾经以为这一生,我就默默的守在潆儿姐身后不远的地方,代替大哥保护好她,保护好小六就好。 我喜欢大哥,也喜欢潆儿姐,潆儿姐不会接纳我,也无关紧要。 她的心里始终只有大哥一个人,无论大哥活着,或是死了。 其实我未尝不是这样,无论大哥活着还是死了,他都在我们的生活里。 我曾以为,藏好自己的感情,不要吓到潆儿姐,不要让她对我心生厌恶,只要站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护她一生就好。 但是现在,我才知道,什么是不甘心,什么是情难自持。 在杨家冰湖上与她畅谈心中所想后,我就难再自持。 唤起一天明月,照我满怀冰雪。 那样的冰天雪地中,有她陪伴,我才真正的看到了一天明月。 但就是这样皎洁的一轮月亮,身边已经有了明星的陪伴。 我一直都以为自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豁的出去的英雄汉,现在才发现,自己懦弱的像条虫。 入口的酒,忽然呛了我一下,我硬撑着喝下最后一口,随手勐地一扔,酒罈瞬间就被我狠狠抛出,堕成一地碎片,里面却是干干净净,所有的酒都已经被我喝了个干净! 耳边哗地响起一片叫好声! 我骤然睁开眼睛,怒视着周围振臂欢唿的兄弟们,瞬间坚定了心志。 我殷三雨就是条天不怕地不怕的英雄汉! 纵然明月已有群星陪伴又如何,纵然已有一纸婚书又如何,只要她没有登上符家的花轿,没入符生良的洞房,我就要光明正大的将这只金钗送出去;我就要明明白白告诉她,我的心意! 即便她选择了别的良人,我也会为她奉上最厚的礼,真心的祝福她一生顺遂。 我就该如此,我就是如此坦荡的好汉殷三雨! 定了心神,再想周围看去,李儒已经放下了酒罈,扶着桌子呕吐不止,杨拓则十分焦急的搀扶着他,不住的拍着他的背。 「杨大人,」我打了个酒隔,望着杨拓李儒叉着腰笑道,「还来第二坛吗?」 听闻此言,杨拓勐地回头,目光陌刀一般锋利,狠狠剜了我一眼,死咬着嘴唇,表情愤怒兇狠想是一头想从我身上撕下一块肉来的饿狼!
第200章 他的初吻(二更) 我淡笑着,等待着已经愤怒到了极点的杨拓发作。 但他死咬着唇,最终没有说出一句话,就转会头就扶着李儒,在一众僕役的护送下,匆匆离开了。 这一场不知所谓的酒局也在我绝对的胜利下走向了尾声。 杨家为三班六房每一位吏员都备了专门的轿子,唯恐哪位吏员喝多了,半路归家出事。 哦不,应该是五房,我们的刑房可是没有来呢。 我一个人骑着老白,走在大街上,望着天上的月亮,痴痴的笑。 尽管我坐在老白背上,身子已经东倒西歪,尽管我也的确有几分醉意,但我就是不愿意上杨家的轿子。 况且这一坛酒,还要不了我的命。 仰头看着天上半弯的白白月亮,我恍然又想起了那一夜,与她共坐在冰面上的场景。 真想不通,那一天我竟然会哭。 长大成人后,就是再艰险,再恶劣的情况,我都没有哭过,只有大哥死在我怀里的那一天,我才崩溃的流泪了。 却不想,只与她谈谈心,我一个大男人,竟然就哭了。 呵呵,真是丢人哪。 我摇摇头,自嘲一笑。 也许是因为羞耻心,也许是灌酒灌得太勐,此时我的脸燥热一片,慢慢的,我的身体也躁动了起来。 我舔了舔干热的嘴唇,才发现已渴得要命。 我疯狂的渴望水,就如我疯狂的渴望着···渴望着她。 我狠狠的甩甩头,想让自己清醒一点,晕眩的感觉反而更强烈。胸口也向压了一块大石头般沉沉坠坠,喘不过气来。 我忽然有点可怜现在的自己,只不过是喝了些酒,只不过是私下想一想她,身子就难以遏制的躁动起来。 以前想到潆儿姐,我从未有过如此失态过。 我只觉有潆儿姐的地方,就很香,就很踏实,就很安稳,再加上哥哥与小六,就是家的全部感觉。 而现在想到她,我却躁动得快要疯掉,我想跟她说更多的话,想理直气壮,堂而皇之,没有任何掩饰的看她看个够。 甚至我想···我想再度握住她娇柔细腻的手,就像那一天在山寨大门前,紧紧攥住她的手,所有心意都透过我的力度,沁进她的皮肤,滑进她的血脉,一直传到她的心里。 不觉间,唇边已是一片腥甜,原来我竟咬破了嘴唇。 呵,我真的是很可怜自己,不能再放纵自己的想像,不能让自己在这样沉沦,我现在需要水,需要最凉的冰水,然后明天去跟她直接表白心意,去请求她给我一个机会,而不是在这里自怨自艾,这根本不是我要做的事。 双腿勐地一夹马腹,马鞭在寂静清冷的夜,划出清脆的弧线。 我尽量将身子俯低,尽可能的贴近马背,任冰冷的夜风在耳旁唿啸而过,向着家的方向,疾驰而去。 再抬头,家的大门已在眼前。 我翻身下马,双脚却在酸软打晃,我踉跄了几步才奔到了门前,刚要拍门叫喊家佬来开门,却发现了一些不对。 我使劲摇了摇了头,眼睛用力的挤了又挤,才发现了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这扇门比我家的要干净很多,而且门前挂的灯笼比我家昏黄黯淡的那一盏要亮许多。 只这一眨眼的功夫,我后背就生了一层的冷汗,挥在半空中的手也及时的僵停住。 我竟差点敲开潆儿姐家的大门! 我连连倒退了两步,慌张的走到真正的自己家门前,我才后怕的唿出了一口气。 自从哥哥的葬礼之后,我就没再进过潆儿姐家的门槛,就没再见过潆儿姐。 只因为人言可畏,我自是无所谓,但是潆儿姐极重名节,在哥哥的葬礼上,她已经指天立誓,要为邓家立下一块贞洁牌坊。 我又怎么能以树敌无数的自己,去败坏她的名声,况且还有小六。 我视他如同己出,就是外人再污衊我,最清楚真相的他也不会怀疑我半分,这一桩桩,一件件,叫我怎么能不小心? 但我今晚究竟是怎么了? 怎么差一点就破了这个戒? 昏昏沉沉的我,拍了拍自家的门,大门却一下就推开了。 起初我还有些疑惑,走进院子,家佬房里的灯立刻就点燃了,应该是家佬估摸着我要回来,特意给我留的门。 我转身放进老白,一边栓上门,一边醉醺醺的喊着家佬先睡吧,不用管我。 煳里煳涂的走进屋子,我连灯都没点,在堂屋里抹黑着找到了水缸水瓢,连喝了好几口,身上的酒意才清醒了一些。 又抹黑进了卧房,衣服都没脱的就躺在床上。 我想我应该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我又回到了那个月光皎洁的夜晚,到处都是银白色月辉,既明亮又昏暗。 我与她并排坐在冰面上,却并不觉得冷。冰面是那么光滑,光亮,干净得都可以映出我俩的倒影。 她仰着头,望着明月,眉目含笑。皎洁的月华勾勒出她柔美的侧脸轮廓,白皙的皮肤细腻如脂如玉,莹莹的像是笼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在梦里,我怔怔的盯着她,一直哭着,流着眼泪,她慢慢转过脸,明亮的星眸里竟然也含着晶辉一般的泪光。 「三雨兄···」她的声音很轻,柔弱无骨的小手捧起我的手,静静的贴在她的脸上。 「云···云书吏···」感受着她光滑皮肤的温度,我泣不成声。 她忽然捧住我的脸,温热的唿吸软软的喷在我的脸上,目光极致温柔,「别叫我书吏,」她低低的说,轻柔的声音瞬间叫我着了魔,「叫我云西···」 泪水滂沱中,我脑中忽的一片空白,不知在什么时候,银白色的天空成白色的床幔,银亮的冰面成洁白棉絮的床。 我伸出双手,既想用力又不敢用力的捧住了她的脸,欠身一挺,瞬间将她粉盈盈的唇瓣深深含住··· 激情就似喷薄而出的火焰岩浆,瞬间将我燃烧,将我融化,我疯狂的吻着她的唇,拥着她的身,想要用崩溃的岩浆将我和她融为一体··· 这一夜,在梦里,我竟然就这样崩溃了。 再度睁开眼,天光已然白亮一片,我疲惫的闭上了眼,浑身就像是散了架一般的酸痛难受。 我沉吟着翻了个身,挥过的手臂却似搭在了另一个人冰凉的身上。 全身的汗毛都在一瞬间炸起,我勐然坐起身,警惕的目光在床上扫去,却发现一个女人竟然真的躺在我的身边! 突来的惊吓差点惊得我叫出声,此时我才发现我身上已经不着寸缕。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浑身的血液都在瞬间直冲脑顶,我浑身僵硬麻木一片。 惊讶之中,我才发现这并不是我的家,我的床,白色的帷幔,粉红色松软的被褥,这分明就是一个女人的闺房! 但是更可怕的是眼前背对着我的女人未着衣物,光洁的后背背影为什么这么眼熟。 「···」我想发问,想问问你是谁?你究竟是谁?嘴巴却是颤抖着一片,发不出任何声音。但是下一瞬,就教我不得不伸手扳过她的身子,因为我发现,在她身下的被褥下,都是凝结成块的大片血迹。 我伸出颤抖的手,终于扳过她的身子,她的身子果然已经失去了任何的生机。 就在女人的脸即将出现在我的眼前时,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从外面传来。 「娘,云西姐跟我一起来看您啦!」所知而来的还有一阵踢踏的脚步声。 「这都快晌午了,您还在睡吗?娘您是不是生病了?」 外面的问话还在继续,我终于看到了那个女人的脸,那是潆儿姐怒目而视,死不瞑目的脸。 那一瞬,我听到了身体里所有的血液寸寸凝结成冰的声音,也听到了灵魂飞离我身体的声音。 那一瞬,我的世界轰然坍塌了··· ------题外话------ o(╥﹏╥)o,没错,第三个案子,就是殷三雨杀嫂案~ 可怜的三雨~
第201章 绝不是他(一更) 云西到现在还是喘不过气来。 之前一切就像是一场噩梦,充满了毛骨悚然的巨大冲击,绝望到极致的震惊,还有痛彻心扉的无能为力。 她穿着一身素白,头繫着孝带,靠在潆儿姐的棺椁,瘫坐在地,眼泪止不住的流个不停。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衙门已然放了假,只等正月十五后,才能恢復正常运行。 距离那崩溃的一幕,已经过去三天了。 这三天里,她吃不下饭,喝不下水,甚至不敢睡觉。 她真的希望,这就只是一场噩梦,虽然无比惊悚骇人,但是随着鸡鸣天亮,所有恐怖的事实都会随着夜的黑暗烟消云散,无影无踪。 但每一次疲惫醒来,残酷的事实仍旧血淋淋的就在眼前。 知道今天,她都不知道那一天的事,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那一天究竟是从哪里开始的呢? 是为了早一点去赴潆儿姐的约,自己跟着云南与徐仵作连夜将男尸身上所有的体徵特点都记录分析了一番,而后匆匆梳洗就跟着小六一起出发时起吗? 她明明记得一路上还跟小六讲了很多自己买的那些宝贝如何神奇的使用方法,听得小六都是一愣一愣的。两人都恨不得一步飞回家里,亲眼看看潆儿姐开心惊喜的表情。 小六还挠着头嘿嘿笑着对她说:「我家娘亲啊,最重持家,云西姐你这么大手大脚,肯定会被娘亲教育的。」 她还得意的弹了小六一个爆栗子,「我这个师傅可不是白当的,那句老话怎么说的来的?哦,对了,叫山人自有妙计!我就是自有妙计,能叫你家娘亲啊,捨不得说我。」 然后呢?然后他两走到家门前,怎么拍门却都没有人来应。两人便有些疑惑,最后还是小六翻墙进去的打开的门栓。 进了院子才发现昨日云西买的大白菜都已经整整齐齐的码放在一进院的窗台下。院中的梅花,白色的花层叠着粉红色的瓣,随风轻颤着,依旧盛开得灿若云霞,厢屋厨房里还正烧着热水,轻轻裊裊的冒着热气。 她虽然有些忧心,但是小六走向前,摸着那些白白绿绿的大白菜,「可能是娘亲昨晚收拾的太晚,今早怕没起来吧。」 她还很纳闷,小六这才笑着解释,说他娘亲做事向来很整齐,连白菜的摆放都要讲究整体形状,一看那些特别整齐的造型,就知道是他娘亲忙活了半宿,亲自摆放的。 看着纤尘不染,没有半片花瓣的干净青石砖地面,与 云西还有些惭愧,没想到昨晚自己竟然给潆儿姐平白多找了那么多活。 小六还说没事的,平常自己娘亲也总跟着王婶娘一起帮忙,况且这几日王婶娘不在,一次买了这么多的菜,就不用娘亲自己出门了。 说着他就带着她向正房走去。 「娘,云西姐跟我一起来看您啦!」小六敲了敲卧室的房门,却无人回应。吱扭一声,小六轻轻推开门,迈过门槛,向里面张望着试探问道:「这都快晌午了,您还在睡吗?」 这时从里面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似乎有人从床上坐起,衣衫与被褥摩擦发出的声音。 「娘您是不是生病了?」小六一边问着,一边推开了卧房的门,撩起了门帘。 云西一直跟在后面,正想抬步走进卧房,却发现小六的身子忽然僵住不动了。云西下意识的去拍小六的肩,手才触到到他,就感受到了一种类似触电的细微刺痛感。 她惊讶的发现,小六整个身子都在抽搐般的颤抖着。 隔着厚厚的棉衣,云西都感觉道他身上竖起的汗毛。 在那一刻,云西才算真正明白什么叫做五雷轰顶,什么叫做晴天霹雳。 不仅因为小六的反应,更因为在看到屋里那一幕时,自己也被巨声的雷电噼傻在了原地。 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了? 一瞬间,云西身上所有的血液都开始逆流,视觉,听觉,嗅觉,感知力,行动力都同时丧失。 逆流的血,刺痛着她身上每一寸血管,每一寸皮肉,痛得她脚下几乎都站不稳了。 眼前的场景,与王婶娘为她布置的吏舍是很相像的。 一样颜色的床帏,一样缎面的粉色被褥。 潆儿姐是真的把她当做妹妹看,每一处细节都愿与她分享。 本应该笑盈盈站在门口迎接她的潆儿姐, 本该在厨房为她和小六忙碌精緻吃食的潆儿姐, 本该坐在铜镜前,任她将那些昂贵又精緻的化妆品一一涂抹调试的潆儿姐, 此时怎么就变成了躺在血泊之中,身上淤痕斑斑,到处是啃咬痕迹的尸体了呢? 在她那不着寸缕的胸脯上,还插着一把黑色的尖锐剪刀。 云西的心骤然紧缩,一阵剧烈的抽痛瞬间袭遍她的四肢百骸,她竟觉得那剪刀捅进的是她的胸口! 但这还不是地狱的最后的一层,出现在地狱最深处的是正翻转着潆儿姐身体的那个人。 他袒露的身体上满是抓痕咬痕,头髮披散,蜜色的脸庞上,表情麻木而茫然。 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甚至那性感阳刚的蜜色皮肤,似乎都在叫喊着,「我是殷三雨!就是我殷三雨!」 轰的一声巨响,炸裂在云西的脑仁中,像是瞬间就被解锁了机器人,云西勐地反应过来,喉咙发出着怪异的声响,疯了似的扑到床上。 「潆儿姐···潆二姐···呵···」 那粗哑悲伤的声音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云西淌着辛辣的眼泪,嘴唇颤抖不止,双手也不停颤抖着的去摸潆儿姐的无息的口鼻,去攥她的僵硬腕脉,去按她冰冷的脖颈。 她疯狂的检查着她的各种生命体徵。但是没有任何奇蹟发生,潆儿姐的一只手还仅仅攥着剪刀的手柄,那姿势决然狠戾,不留一点余地,放佛生怕自己刺得不够深,刺不到自己的心脏。 云西看着她那雪白的胸脯上,憷目惊心的大片血迹,心脏的疼痛感也到了顶点,她慌乱的脱下自己的外袍,胡乱的盖在潆儿姐冰冷的躯体上。 似乎潆儿姐还会冷,还有知觉。 就在云西手足无措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一声爆喝,声音尖锐,恍若野兽扑食一般的兇恶。 云西一惊抬头,却见一道银白色的光影骤然闪过,直直奔向殷三雨的袒露的胸膛。 几乎是本能的反应,云西瞬间飞跃而起,用整个身子挡住从后面袭来的小六。 「殷三雨!你这个畜生!」小六暴烈的吼叫惊雷一般在云西耳边炸响。 纵然云西已经足够快,还是没能挡下他砍向殷三雨的大刀。 血,又是炙热的鲜血。 无数的小血珠震颤着漫空飞溅,瞬时扑了云西一脸。 只不过这一次,不再是敌人的鲜血。 只不过这一次,云西的双眼没有任何闭合。 她清清楚楚的看到了整个过程。 殷三雨既没有挡,也没有躲,整个人就怔怔的望着眼前的潆儿姐,似乎灵魂已经出窍,留在此地的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全然不在乎小六的大刀已经砍在了他的肩膀上。 万幸的是,有她的半途阻拦,小六的刀并没有将殷三雨的臂膀完全砍下。云西爆出了难以置信的力量,拼命的向上扛着小六挥下的手臂。「邓泓!」云西用力的向后顶着小六,但是小六已经全然疯狂,用身子撞着云西就要将她狠狠推开。情急之下她一个旋身,就死死的抱住了小六,满面泪水的喊道:「他可是你的殷头,这肯定是有人设计暗害你们,不要中了恶人的奸计!」 是的,这一切都太不寻常了,没有任何理由,也没有任何合理的地方。 云西心中坚信,绝对不会是殷三雨,如果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会拼出性命去维护潆儿姐,那么这个人肯定就是殷三雨。 绝对不是他! ------题外话------ 潆儿姐走了,九尾也非常的不舍o(╥﹏╥)o其中险恶的阴谋,也请亲亲们跟着云西一起搜寻! 由于今天事情的确排不开,今天二更11点,晚一些,亲亲们可以等到明天一起看 痛惜为潆儿姐
第202章 离奇失踪(二更) 小六涕泗横流的脸上仍然是无尽的愤怒,他暴突出的双眼血红一片,望着床上潆儿姐的尸身,额上青筋剧烈的暴跳着,牙关紧咬着说不出一句话。 云西回过头,朝着殷三雨怒声大喊,「快说啊!你怎么会在这?到底是谁害了潆儿姐?!」 满身是血,表情茫然的殷三雨却真的想死了一般,没有任何反应。 小六一把使出全身的力气,勐地推开云西。云西只觉一个踉跄,就重重翻倒在地,此时的云西才意识到,小六本就是与她同龄,男女力量的对比悬殊,此时彰显得淋漓尽致。 就在她还想在重回两人之间时,小六突然一把扔下了刀,双膝骤然跪地,直接扑倒了潆儿姐僵硬的尸身上,双手想摸却又不敢摸一下的举在半空中,痛苦的悲鸣起来。 趁着暂时的缓冲,云西爬起身,踉跄着冲到殷三雨面前,抬手就给了他狠狠一巴掌,「你还能说话吗?」她流着泪嘶吼的大声质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时隔三天后,一身素服的云西,跪在潆儿姐的棺椁前,揪着自己的头髮,痛苦的质问自己。「云西···」 偌大的灵堂之中,除了云西,就只有云南一人。他半跪在她的面前,双手按着她的肩膀,表情凝重的劝慰道:「你再把当日殷三雨的表现细细讲一下。」 云西睁大着眼睛,苍白了脸庞没有一丝血色,她重重的喘着气,良久,才缓缓说道:「当时的殷三雨就跟死了一样的没有任何反应,我上前愤恨的扇了他好几下,他的目光才有些活气儿。但是之后他却抱住了自己的头,说他想起来了,昨晚的一切都不是梦,他抱住的人,他也想起来了,不是别人的脸,真的是潆儿姐的脸。」 「不是梦?」云南一时迟疑起来。 云西却仍在继续痛苦的回忆,「小···小六一听这话当时就疯了,他直起身子,向着殷三雨就扑了过去,一把就掐住了他的脖子,我···我怕···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云西的声音开始颤抖,她挣开云南,双手捂着脸低低的抽泣了起来,「我顺手抄起件板凳,就把小六砸晕了···」 「云西!」云南再度扳正她的肩,用不容辩驳的强横语气说道:「云西,你做的很好,殷三雨迷了,小六迷了,你不能再失去理智了,不要忘记,我们的身份,如果不能保证足够的冷静与客观,我们就破不了案!」 云西恍然抬起头,斜着眼,用异样的目光盯着云南,咬着牙狠狠说道:「我不是机器,我也不是什么专门的破案人员,我甚至不是推官的后代,你叫我怎么冷静?我又怎么能够冷静?」听到这里,云南剑眉倏然皱起,他抬手狠狠就给了云西一个巴掌,压低着声音愤怒吼道:「三天了,你迷醉了三天,已经足够了,现在就去吃饭!然后跟着我去搜查所有现场,不仅包括这里,更要检查殷三雨去过的所有地方!只有这样,才能找出真相,才能找出杀害潆儿姐的真正兇手!」 云西眼神瞬间一滞。 她知道,他说的没错。 尽管后来殷三雨已经回忆起来,已经承认当晚与他发生关系的真的就是潆儿姐,甚至他以为是梦,而忽略掉的打斗细节也一一回想起来,但是云西就是不相信,这会是事情的全部真相。 「很多人都说当晚的殷三雨喝醉了酒,很有可能酒后失控,但是我特意访查过细节,当夜的殷三雨只喝了一坛酒,而以殷三雨的酒量,这一坛酒不应该会要他完全失去理智。」云南静静的分析着,企图向用自己客观的视角,拉回云西的理智。 「而且胡家很多人也都和我持着相同的看法,奚岱伦说,殷三雨的酒量很大,最高的记录是连喝三坛烈酒,而且他酒德极好,醉了酒水,从没有发过酒疯,对女色也从来不热衷,不应该会出现这么大的命案,而且对方还是他最重视的义嫂。」 听到这里,云西终于抬起头来,她双眼晶亮,一扫之前颓废,十分肯定的说道:「我想起来了,有一件事情就可以证明,殷三雨绝对不是酒后乱性!」 云南此时才暗暗松了一口气,云西的理智终于回来了。 其实不用云西说,他也看得到这个案子里层叠闪现的各种漏洞。 云西正要开口讲述其中缘由,他却用力的掐了掐她的肩。 「不急,我们一条条慢慢来,」他表情越来越阴郁,望着云西重重说道:「现在你必须要强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因为险恶的事还不止这一件。」 云西的心登时一沉,显然云南即将要告诉她一件更加不好的消息。 果然,就听云南望着她,一字一句的定定的说道:「小六,不见了。」
第203章 十面埋伏(一更) 听到云南的话,云西怔了一下,表情有些呆滞,仿佛云南说的是一个跟她没有半点关系的陌生人。顿了一会,她双眼迟滞一转,瞳仁突然勐地一缩,眼球瞬间暴红,一把薅住云南的衣领,「你说谁不见了?是小六?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刚才的事,」看着云西疯狂的样子,云南嘆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徐仵作那边传来消息,说该验都已验完,潆儿姐这边可以下葬了。按照这里的风俗,今天就是下葬的日子。葬礼诸多事宜,我都请何捕快帮衬着张罗了,干菜何捕快去找小六商量事,才发现小六不见了。」 云西情绪更加激动,她松开云南衣襟就往外奔去,却被云南一把拉住衣袖。 「你去哪?!」云南的声音罕见的严厉。 「小六应该是要去找殷三雨报仇了,殷三雨现在正在绝食求死,一旦看到小六,不动他动手,自己就会咬舌自尽,我一定要去看看。」 「你冷静一下!」云南勐地用力,一把就将云西扥回,「如今的小六已经不同往日,他跟殷三雨有着那么明显的厉害关系,没有知县的手令,他根本进不了囚牢!」说着,他忽然又软下了语气,「别激动,云西,我已经让何捕快带着捕班的兄弟们四处去寻了。小六是个听话的好孩子,我相信他不会做出格的事的。他只是需要点时间,遇到这样的事,任谁都要需要些时间去接受。」 云西侧头看向云南,表情哀戚,恳求般的说道:「云南,这三天,他不见任何人,不停任何话,我就给足时间,让他一人慢慢冷静,慢慢去接受现实。但是现在,应该去陪陪他了,他毕竟还是个孩子,一夕之间,最爱他,也是他最爱的两个人——」 「他不是孩子!」云南忽然冷下了脸,目光也变得犀利异常,「他跟你我一般大,他不是孩子。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应该被保护的,不独自承受苦难,不独自去寻找出路,他便永远成长不了。云西,你不要忘了,你我同样只有十六岁,我们能承受的,他一定也能承受。」 他的话字字如刀,句句似剑,一刀刀刺进云西内心深处。 她知道,自己并不是真正的十六岁,真正十六岁的,只是云南一个人而已。 可是自从穿越到这个世界后,他当仁不让的当起了哥哥,而她也理所应当的享受着他的指导与照顾,不仅一步步放下了所有的防备,更展露出自己脆弱任性的一面,躲在他的背后,享受最本真的自己。 但是这个世界上哪里有什么真正的净土,哪会完全的允许人一直展露最本真的自己。 她卸下的包袱,就要他拾起扛在肩上,这一条路才能走的安稳。 她是如此,小六亦是如此。 潆儿姐,殷三雨就是一直走在他面前,替他抗风挡雨的盾,一旦盾被撤走,除了直面风雨,接棒前行,他没有任何出路。 云西缓缓的转过身,走回到被架在高台上的棺椁前,伸手抚摸着,被漆得油光华亮,却又冰冷坚硬的棺面,低低的垂下了头。 云南静静的站在原地,望着整个身子几乎趴伏在了棺面上,颓然的云西,也黯淡了目光。 「邓泓到底是个善良的孩子,相信他好么?」他轻轻的问。 云西缓缓直起了身子,伸手解下头髮白巾,又脱下身上素白了丧服,用另一只手臂承托着,细细叠好。 她望着手中丧服,目光沉静,「你说的没错,我是该相信他···」说完,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缓缓俯下了身子,将叠得整整齐齐的丧服放在之前跪坐的蒲团上。然后后撤了几步,朝着寂静冰冷的棺椁深深鞠了三个躬。 再抬头,云西脸上已是一片肃然的坚定。 看着云西挺直的背影,云南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渐渐平復。 「做好决定了?」他的声音再度恢復了淡然的平静。 「你说得对,」望着潆儿姐的棺椁,她一双星眸微眯,其中有凛冽的寒光一晃而过,「要想从事刑狱推断,就必须要客观冷静!」她转过身,坚定的目光望向云南,一字一句的说道:「这客观冷静,不是无情冷血,不是袖手旁观,而是通向最终真相的唯一通道!」 云南的视线正对着云西的目光,一瞬的怔愣后,他的眉梢微微颤动一下,美丽的凤眸中忽然氤氲出一层薄薄的水雾,他嗓音微哑的说道:「那么,要先从哪里下手,你想好了吗?」 「先去找知县符生良。」云西迈开步子,向着大门的方向走去,步伐沉稳坚毅。 「第一站,不是那里。」说着,云南走到棺椁前,望着棺材上方素布扎成的白花,眉头猝然皱跳了一下,在眼泪漫过眼眶之前,用力闭上了双眼。 云西骤然止步,她回过头看着云南的背影,心脏又是一阵抽痛。 云南朝着潆儿姐的方向,深深的鞠了三个躬。之后他直起腰板,毅然决然的转过身,大步走出灵堂,经过云西时,一把拽住她的衣袖,目视前方,笃定说道:「第一站,不是要找任何人。第一件要做的事,是吃饭。现在起,每一顿饭,你都要补充足够的体力,因为这一次,摆在我们面前的,是场硬仗!」 任由着云南拉着自己的衣袖大步而行,云西眼眶忽的酸涩难忍起来,一颗豆大的泪珠儿倏然而落。 但是在她的脸上,却没有任何哀戚的表情,纵然留着泪,她的目光里也只有刚毅的狠意。 她蓦地伸出手,紧紧的攥住了他冰凉柔软修长的大手。 云南的手指瞬间僵了一下,但是他终于没有挣脱,而是在下一秒就紧紧的回握住了她的。 他没有回头,目不斜视的说道:「走吧。」 强忍的泪水终于决堤而下,云西紧抿的嘴唇震颤着,她只是重重的点了点头,没有回答。 因为此刻,她与他,心意早已相通,不再需要任何多余的言语。 云南并没有带云西回吏舍,而是走进了一家不起眼的酒楼,寻了一个僻静的雅间,为她点了些清粥素食。 「这三天里,殷三雨绝食求死,小六不愿见人,你的精神都在潆儿姐的尸身检查上,又精神恍惚,别人却活动得热烈呢。」云南为云西舀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粥,放在了她的面前。 云西拿起勺子,舀起一勺,吹了吹,「羊圈又不消停了?」 「杨拓作为新任典史,对于衙门内部出了这样的丑事,可谓是大发雷霆。他扬言要重新整治捕班。殷三雨的捕头身份已经被取消,何捕快已经升任捕头。」云南一条一条的说着。 云西皱了皱眉,吃下一口粥,又舀起一勺,「原本是殷三雨心腹的何捕快吗?」她忽然冷冷哼了一声,「你不说,我还真没想起来,这两天,这位何捕快的戏份真是突然重了很多呢。」「这一次,明显是杨家藉机抢占地盘,捕班捕头这个职位这么重要,杨家绝对不会轻易给出。所以何捕快身后的背景已经变得复杂。」云南目光凝重。「而且,何捕快还只是个开始。这两天,你一直在操持着潆儿姐的事,都不吃喝,顾不到外面。杨拓就给刑房,新设了两个新书吏。我身子弱不能与人接触,也成了他的藉口。另给我设置了个副手。」 云西狠狠连喝了几口粥,笑容更加阴狠,「所以只通过殷三雨这一个案子,捕班与刑房就一起被杨家拿下了。他们这一系列准备,未免也太齐全了。」 ------题外话------ 十点会有二更o(n_n)o哈哈~
第204章 美人崩溃(二更) 云南拿起一个烧饼,递到云西面前,「说完了表面的事,再给你讲讲案子里的事。 」殷三雨现在已与行尸走肉无异。无论认罪还是画押,我那个新任的副手,叫他做什么就做什么。证据方面,潆儿姐身上与殷三雨身上的伤痕都一一对应。 「而且还凭空多出了一个证人。示意一个路过的邻居,他说曾经亲眼看到殷三雨去拍邓家大门,大门应声而开,殷三雨左右张望了一下,就进了屋子。」 「证人?」云西惊讶抬头。 云南点点头,「还有聚丰楼的人也都证明,殷三雨斗酒喝得的确有些醉。酒宴散后还不肯坐杨家的轿子,非要要一个人回家。并说事后看来,当时的殷三雨,已经做好去干不轨之事的准备,所以才不要多余的人跟着。」 云西张口狠狠撕下一块烧饼,嚼的牙齿咯吱吱作响,「所以现在的情况,不仅有如山的铁证,所谓的犯人还认罪伏法了,对吧?」 「符大人虽然还有些存疑,但是架不住证据与典史两方的压力,无奈的已经在进行结案准备了。」 「那胡家如何表示?」云西将剩下的烧饼一下放进嘴里,瞪红了双眼,鼓着嘴巴,解恨一般用力的嚼着。「县丞胡珂大义凛然的表示绝对不会寻亲护短,胡知权、胡勐、奚岱伦等殷三雨平日交好的一众兄弟也都缄口不语。」云南又为云西添了些粥。 云西端起碗,仰头一口气喝干净了碗中所有的粥,啪地一声,将碗重重撂在桌上,看着云南,挑眉轻笑,笑意不及眼底,「看来,这一盘棋,咱们这位新任典史大人已经将死了我们的军,没给咱们留下任何活路哪。」 云南为云西倒了一杯水,放到云西的面前,「现在的局势,咱们可谓是十面埋伏,四处楚歌,没有半分胜算。」他长长的嘆了一口气,望着云西无奈一笑,「除非神仙下凡,否则就是没有半点转圜余地,怎么样?还要去强行对抗吗?」 「在我云西的词典里,就没有绝对这两个字,」云西接过水杯,勾唇邪魅一笑,「只要是人,就会有弱点,只要是局,就总会有破绽!」 云南不觉一怔,明亮的凤眼定定的望着云西,良久,他才嗤然一下轻笑出声,「不错,只要是人,就会有弱点,只要是局,就总会有破绽!这才是我云家女儿该有的风骨。」 云西浅浅一笑,抬袖抹了抹嘴,从袖中掏出些铜板,撂在桌上,倏然站起身,抬步而行,「走吧。」 「去哪里?」云南也站起身,笑着问道。 「县衙后院,去找符生良!」话音未落,走到门前的云西一把就推开了紧闭的房门。 很快,他们就回到的县衙大院。 由于正值年假,所以不必去二堂去寻符生良,二人一路无滞的走到后院知县起居院。 不同于往常,起居院的院门紧闭,云西抬手敲了很久的门,上了年纪的老僕人才小跑着赶来开门。 一打开门,云西就望见,老僕的脸色很是不好。 他先是回头瞧了瞧院里正房,才转过脸来,小声的警告着,「大人今天正生气,二位进去多担待些。」 云西的心沉了几沉,事情的发展,真如云南所说一般,四处楚歌,她点点头,就带着云南跨过了门槛,走进院子。 推开正房的门后,首先映入云西眼帘的情景,却叫她云南都吃了一惊。 触目所及是一地的雪白。 那是一地白花花的碎纸,有被撕得粉碎的,有被胡乱揉作一团的,几乎将青石砖地面全部覆盖。 而符生良站在书桌前,执着一桿毛笔,轻软的柳眉紧紧拧成一团,面色铁青的正刷刷的写些什么。 云南返身关上了门云西俯身捡起一张碎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各种佛教用语,一看就是佛经。 听到响动的符生良头都不抬一下,愤恨说道「这次的案子,显然不会那么简单。不光冲着殷三雨,更是冲着咱们来的,显然,咱们的计划都被识破了!」云西随手将那张经文撕得粉碎,她抬头望着符生良冷冷一笑,「大人,这事的兇险,我们都看得出。这一次是为我们搜集证据的殷三雨,下一次就可能是我和云南,当然也可能是您。怎么,事到如今,大人您终于反悟过来,觉得胆怯想要投降了?」 喀嚓一声,攥在符生良手中的笔桿瞬间折断,断笔锋利的茬口瞬间就刺破了他娇嫩的手心。 符生良抬起头,目光锋锐如刀,他狠狠道:「你质疑我?」
第205章 绝地反击! 看到鲜红的血从符生良紧攥成团的拳头上淌下,云西瞳仁骤然一缩。 顿了片刻,她掏出怀中手帕,走上前,递到他面前,放柔了目光,缓了冷硬的语气,「大人,自从属下与兄长决定跟随您,一起澄清滕县这片天,大人就是我们唯一可以倚仗的靠山。大人的心志,云西从没有过一丝质疑。」 云西的声音低沉而问头,仿佛能抚平人心一切烦躁。 符生良不自觉的侧了头,避开了她的视线,轻轻阖上眼睛,「到底是我···失态了···」 云西垂下眸,伸手覆住符生良受伤的手,掰开他顽固的手指,取出断裂的笔桿,看着他手心的红,眉梢微颤。 又用手帕细细包裹,她缓缓说道:「其实云西根本没有资格指斥大人。这三天里,云西才是最失态的那个。敌人箭箭都瞄准我们最柔弱的致命要害,显见这个结果是他们最想要的。」 简易的为他包扎好伤口,云西抬起头,望住符生良的眼睛,眸中浅淡的忧伤,慢慢化为一抹坚定而闪亮的星光,「所以我们才更不能怯懦,越退缩,可以让我们喘息的空间就越小。 」这一场棋局,对方已经施展了所有手段,现在,轮到咱们收復失地了。「她越说目光越锐利,语气越坚定,仿佛身体中正蕴含极强的能量,」任敌人的进攻再勐烈,也不能完全阻止我们的反击,没有人能完美的控制每一颗棋子。「 看着云西用锦帕在自己手掌上打的结,符生良缓缓抬起头,目光寸寸移动,对上云西熠熠的星眸,喉头微动,一时竟说不话来。 」大人,「云南适时的走上前,将符生良的视线成功的拉到自己身上后,才严肃说道,」诚如云西所说,对方瞄准都是我们的要害,而我们要反击,就要找准对方破绽。说到破绽,舍妹她也有些粗略的想法。「 一听到想法二字,符生良再度把目光转回云西身上,」姑娘可是有了什么谋划?「 云西郑重的点点头,」大人,咱们先坐下,再容云西一一讲来。「 」好,「符生良此时的脸色才现出些活气,抬手一指前方,就要带二人进里屋细商。 云西在进屋之前还匆符生良的画案上取了一大张白纸,才跟着二人走进里间。 进了符生良的卧房后,符生良就将屋内方桌上茶具腾得干干净净,待到云西将白纸铺在上面后,才安稳落座。 云西坐在云南与符生良中间,掏出自己的小炭笔,环视着他二人说道:」破局的方法,还要从殷三雨诡异杀害···「云西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先从殷三雨杀嫂一案开始。此案一出,紧接着便是杨小典史借着整肃衙门刑名的由头大换血,无论真相如何,结果已经出来,杨氏一派已是目前是最大的收益方。可见归根到底,这是一场涉及利益的局。「 符生良皱着眉沉吟着说道:」那之前出现的男尸事件呢?据我所指,当夜云姑娘都已经去了邓家,却被何捕快拦在了门口。如果姑娘当夜去了邓府,殷三雨姦杀义嫂案就根本不会发生,这一切也未免太巧了吧?「 他目光忽的一寒,」会不会在一开始,这个局他们就已经布下了?「 」大人说的不错,这一点云西也注意到了。「 云西也沉了面色,」云西猜想,整个事件应该是从殷捕头那日交给我们证据时,杨家就在谋划了。说来也是云西大意,以胡杨两家的错综交缠,重要消息肯定都会有泄露。例如杨家在打我的主意时,胡家就能及时察觉,而胡家整治殷三雨,杨家肯定也能耳闻。如今看来,本为胡氏一派的何捕快,就应该是其中的一条线。「 符生良看了一眼正襟端坐,面色清冷不发一言的云南,又看了看云西,疑惑问道:」那姑娘在计划事情时,为何不把那句男尸的事加进去?「 云西执笔在纸上一角画了一个黑乎乎的乱线团,指着其中一根线头说道:」大人您看,现在滕县的鬼相就像是这团黑线,要想捋出其中的筋脉,就要一根线一根线的捋下去。殷三雨是一条线,而那具男尸则是另一条。而且比殷三雨这条线还难找,所以只能暂时择简放难。「 」 徐仵作已经细细验过。他身上的伤不仅多,而且时间跨度还很大,新伤旧伤交错复杂,而且有长期受到···「云西本想说**这个词,又唯恐古代人听不懂,不动声色的转向云南,投去了求助的一瞥。 云南轻咳了一声,及时补充道:」大小便二处都有长期旧伤,可见不是大户人家娈童就是哪处勾栏瓦舍的小倌。「 这个云西是听得懂的,勾栏瓦舍虽然最早指的是唱戏之类的艺人聚居的地方,但是由于古代男戏子一般都是肤白貌美大,家贫卑贱,正好符合了一些变态贵人的龙阳之好。所以后世多以勾栏瓦舍喻指烟花之地,风流场所。 符生良并没察觉云西真正的心思,只以为云西毕竟是女儿家,不好直说这些污秽之事。便越过云西,看向云南问道,」这样就很复杂,不好办理了吗?「 云西却接口说道:」不算是,真正复杂的其实另有一处巧合。「 符生良转回视线,疑惑的望着云西。 却听云西继续说道:」如果那人只是一般的男宠或是小倌,事情反倒好办了。因为男宠小倌一般都是被人卖来卖去,无亲无家,死了也没有苦主去寻。那就很可能是杨家故意从某一地寻来,或是已经被人虐死,或是现打死,赶到云西要去邓家的关口,抛出来转移视线的。但是,因为发生了一个巧合,所以男尸小倌或是男宠的身份被否定了。「 」究竟是什么巧合?「符生良急急问道。 」徐仵作刚好认识那个人,说他是滕县远郊的一个秀才,姓柳。家境虽不算是多么富贵,但在村里面,也称得上是殷实人家。 「因为那个村有徐仵作的亲戚,村里当时出了一个秀才,全村里人都引以为荣,那个亲戚还指引着刘秀才给徐仵作介绍过。后来还娶了外庄一个出了名的美娇娥。家里面可谓是父慈子孝,夫妻琴瑟和谐,最是教人艷羡的一户人家。」云西款款说道。 「秀才?」 符生良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有功名的读书人怎么会?」 云西知道他惊讶的是什么,秀才的功名虽然是生员里最低一级的,但毕竟也是见县官不用跪,免徭役赋税还有粮食补助的社会中上阶层。 而且听徐仵作的话,那个柳秀才可谓是富裕之家的子弟,又有娇妻相伴,怎么想都不可能会流落到勾栏瓦舍之地。 云西继续说道:「事情的复杂还不止于此,徐仵作说,去年春天的时候,柳家小娘子忽然失踪了。 这一下可把柳家人急疯了,本来伉俪情深的一对小夫妇,莫名就散了,对柳秀才更是打击巨大。为了寻找丢失的妻子,柳秀才几乎变卖了所有家业。柳家父母不愿儿子将科考的本钱都花光,而且即便是花光了,也不见寻得回人。 但是柳秀才就是不愿意,质疑变卖了祖屋,带着大部分积蓄踏上了寻妻之路,柳家父母又是伤心,又是气急,只在半年之中,就相继去世。因为这件事太过惨烈了,所以周围远近皆知,徐仵作也是印象深刻。」 符生良脸色愈加难看,迟疑的说道:「又是一个妇女走失案?」 云西点点头,「不仅与李慧娘一案同样是容色姣好的妇女忽然走失,而且还令一个出身优渥的读书人沦落勾栏瓦舍,事发地还距滕县不远,换句话说,是距离兖州府不远。这么多的巧合,都指向了同一个地方。」 说着她顿了一下,表情更加凝重阴郁,「那个地方就是金魂寨背后的,」 「菱藕香。」 「菱藕香!」符生良几乎与云西同时说出了口。 说完符生良重重的唿了一口气,抬起手,用力的捏着自己的额头,「怪不得新上任的刑房胥吏只向我汇报了殷三雨姦杀义嫂案的始末,却只口不提无名男尸的事。原来背后竟然会牵连金魂寨和菱藕香。」 「是的,一旦牵涉菱藕香,就可能牵动兖州府的势力。那样的话,除了杨家这个棘手的敌人,还会凭空出来一个更大更麻烦的势力,出来横加阻拦。」云西眸子里冰寒一片,「所以这盘棋局,咱们不能从最开始的地方下手,只能捡殷三雨杀嫂案,这个最完整,最容易的地方下手。」 符生良重重的嘆了一口气,「最完整不错,但是最容易怕就不好说了,现在的局面是,殷三雨的确就是姦杀其义嫂的真兇。可疑的地方无外乎是中了别人的套,被人下了药。只不过,无论殷三雨有着什么样苦衷,杀了人就是杀了人,死罪难逃。只可惜,他这一死,就代表他查的证据已被杨家发现,证据也会一同被毁。」 「大人,」云西忽然抬起头,直直望着符生良,加重了语气,「殷三雨不是杀害潆儿姐的人,这一点,我绝对相信。」 看着云西急切的样子,符生良有一瞬的迟滞,片刻之后,他才肃然了颜色,郑重道:「云姑娘,你可是有了什么确切的证据?」 云西脸颊瞬间一红,语气却没有减弱半分,「暂时还没有,但是我愿赌上我所有的名誉,去担保殷三雨绝不是真兇——」 「云西!」云南骤然打断了她的话,望着她凤眸愠怒,厉声说道:「刑狱推断,怎能儿戏?」 他又转向符生良,补充说道,「大人,殷三雨姦杀义嫂案,目前虽还没有确切证据,但是疑点颇多。比如云西与邓泓发现时,已经是晌午时分,如果殷三雨真的有意对其义嫂不轨,那么到第二天天亮必然早早离去,肯定不会踏踏实实的躺在别人家等着别人来抓现行。 又假设,殷三雨是被别人下了药,神智不清,一时起意才姦杀其嫂。但是之前酒楼所有的人都能证明,殷三雨喝了一坛酒,依然可以自己骑马回家,要知道聚丰楼与殷家邓家离得可不近呢。如果被下了一觉要睡到第二天晌午的药,那么他又哪里来的气力精神,独自骑行那么远的路呢?」 云西不觉抿了抿唇,果然比起自己这个探案的门外汉来说,云南的专业素质更胜一筹。 其实说白了,她与他的说法都是没有证据。 所谓关心则乱,由于她动了心,便容易被情绪左右。 而云南就是能客观理性的,将没有证据的事情说的有根有据,令人想不信服都难。符生良不觉攥紧了拳头,眉头皱得越来越深,「所以,殷三雨一案肯定有假,比起牵涉到兖州府的柳秀才一案,牵涉不深的殷三雨案更好下手,对么?」云西肯定道:「是的。回到之前的说法,这是一个涉及利益的局,而只要涉及到人,有关利益,就必然能分出敌对阵营,中间阵营,与友方阵营,三种人。而咱们要找的破绽,就在这其中。」 符生良望着云西的目光越来欣然,「云姑娘真是慧眼,一句话就打破铁板一块,教人无从下手的局面。」 云西面色从容,继续说道:「可以拉拢的友方就是破局要找的第一处破绽。毫无疑问,这个绝对的自己人就是您,我的知县大人。」 「我?」符生良指着自己,睁大了眼睛。 「对,」云西目光沉沉,「尽管您现在被所谓的如山铁证压制,但是只要您能抗住压力,给予我们彻查的权利,并在真相查清的那一天,力主公正,就是他们最不能控制的破绽。」 「这个自不必说,如果不能主持公道,我符生良又何必在此苦恼?」符生良勐地一拍桌面,目光坚决。 云西抿唇一笑,柔声说道:「对于大人,我们从来没有半点怀疑。只是这次云西说得请大人抗住压力,并不只是坚定不动摇,而是要大人能够在最短的时间,找到能护佑您平安,叫杨家不敢暗中加害您的大人物。毕竟杨家这次出手狠绝,难保他们不会气急了狗急跳墙。」 听到这里,符生良才发觉,云西是在为自己的安危担忧,他心中不觉一暖,回望着她,浅浅一笑,「姑娘不必忧心,生良自有自保之道。」说着,他转头望向门外的方向,冷冷一笑,「别说一个小小的杨家,就是兖州王府,也绝不敢轻易打我的主意。」 听到符生良如此自信,云西也算放了些心,继续说道:「除去咱们自己人,剩下胡氏阵营就是可以拉拢的中间派了。依据之前,我偷听到的情况,可知面对杨家如此强横的态势,胡珂那只老狐狸是要弃卒保军了。老狐狸最顽固,咱们先撇下不谈。」 云西一边说着,一边在纸上写下了几个人的名字,「徐仵作、奚岱伦、胡勐、胡知权,邓泓、宫娇娇,宫湄湄、何捕快,这几个人,徐仵作与奚岱伦都是可以拉拢的。而何捕快正是受益方,需要暂时划到敌对阵营里。 第三点就是敌人阵营了,面对强横的敌人,不能硬碰硬,他们既然派出了那么多小苍蝇,那么咱们就先从容易拍的苍蝇拍起!」 「小苍蝇是指···」符生良问皱眉道。 「聚丰楼,半夜出来的证人,包括那个何捕快,当然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人。」云西沉声说道。 「谁?」符生良的目光变得焦灼了起来。 「殷三雨!」云西浅浅一笑。
第206章 先拍苍蝇(一更) 「可是此案的癥结就在于殷三雨对姦杀行为供认不讳,而且他现在意志全无,一心求死,你们又能从何处下手呢?」符生良轻敲着桌面,皱眉问道。 云西在之前写下的众多名字之中,选择了一个,重重画了个大大圈,眯细了眼睛,别有深意的轻笑着说道:「打开殷捕头心结的钥匙,就在这个人的身上。」 符生良向前欠了欠身子,当他看到那个被圈住的名字时,表情却变得更加困惑了。 他抬起脸来望着云西,目光闪烁,「真的行得通吗?」 云西将炭笔收入袖中,随着云南依次站起身,朝着符生良拱手一揖,自信笑道:「大人,请静候佳音,这条路,一定行得通。」 看着他们兄妹胸有成竹的样子,符生良也略略放下心来,他亦站起身,向着二人回了一礼,「如此,生良便坐镇后方,静等二位凯旋!」 离开衙门知县院,云西跟着云南先来到了刑房。 果然,里面已经坐了两个完全面生的小吏,一个年龄大些,四十岁上下。一个年龄小一些,也有三十岁的样子。都是一副尖嘴猴腮的刻薄长相,一看就是拥有血缘关系的两个近亲。都穿着和云西身上一样的灰色书吏服。 一见云西云南进来,他们立刻站起了身,躬身说道:「见过云刑房、云书吏。」 云南点了点头,一笑问道:「快过年了,衙门里面都放衙了,怎么二位还留在衙门里没回家呢?」 其中那个年龄大些的走向前躬着身子赔笑着说道:「劳云刑房挂心,这不我们爷俩刚进刑房,好些个事都不熟悉,又赶巧出了这么大的案子,而且您们二位这都没休沐,」 说着他那闪着贼光的小眼睛特意打量了下云西,眯起眼睛,嘿嘿笑道,「属下们又怎么敢独自回家享福哪。」 年轻的那个也是连连点头,贪婪的视线却始终没有离开云西半刻。 他们的目光在云西看来,用猥琐两个字来形容,一点也不夸张。 显然,杨拓刻意找这么两个人来,明目张胆的监视他们兄妹,就没想要她与云南的日子安稳好过。 趁着云南与他们二人周旋的功夫,她已经走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开始整理资料。 却听云南语气平和的继续说道:「如此说来,二位真是一心为公,恪尽职守。的确,接连出了两个人命大案,刑房已经焦头烂额,二位来的正是及时。」 年龄大的立刻接口说道:「云刑房有差事,小的们一定鞍前马后随时伺候着,这次咱们是要先从哪里调查呢?」 云西心中冷笑。 杨拓这是从哪招来的人物啊,张口小的们,闭口伺候着,全然没有半点公职人员应有的自尊。 不过,这也叫她暗中提起警惕来。 他们进入刑房,最多也就两天,云南与自己之于他们两个来说,不啻于是陌生人。 而且云南身份也没有多高,如此程度,就将自己身板放得这样低,那么背后使起坏来,也必然会有多狠。 而且话中那个鞍前马后,显然是摆明了说要贴身跟随她与云南。 那么也就意味着她的调查每一步进展都会暴露在杨拓的监视下。 一定要想办法甩掉这两个人。 打定了主意,云西便抬起头来,打算看准时机就出手对付这两双眼睛。 却听云南不紧不慢的声音再度响起,「二位如此热心,真是解了本吏的燃眉之急呢。正好,之前出的无名男尸案,正需要四处张贴告示,要寻人来认尸。既然两位如此当人不让,就请四下到滕县各村各镇,还有相近的临县去派传告示吧。」 「啊···啊?」那两个书吏闻言一起张大了嘴巴,年纪大的那个急急问道:「云刑房,咱们不是一直在查殷三雨姦杀义嫂案吗?这案子马上就收尾了,怎么就把咱们爷们派那么远的地儿了?」 云南点点头,眉梢微挑,笑得云淡风轻,「就是要收尾了,所以才要着手别的案子啊。况且这两天里,二位能查出来的证据都查出来了,剩下就是我们总结工作。」他话锋突然一转,目光冷冷打在老书吏脸上,「难不成,二位是想叫本刑房出去贴告示吗?」 「哎呦,看您这是什么话,」老书吏立刻揖手哈腰的赔着不是,「小的们不是这个意思,您看这大年关的,谁会跑来认尸啊,再说张贴告示向来是衙役们的事,不如咱们等到捕班衙役们休沐回来,再由——」 「王书吏!」云南突然加重了语气,面沉似水,看着老书吏冷冷说道:「虽然你们是杨典史举荐而来的,但刑房安排却是我这个典吏说了算。不听本典吏命令,本典吏现在就能辞了你们,到时候,就是杨大人,也说不出什么!」 云南此话一出,那两个书吏立刻低下了头,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便不敢再言语。 云西听了立刻拿出笔来,找来一张白纸刷刷的写下了几行字。 她的心里却是给云南点了一个大大的贊。 显然,这两人是不能离开刑房的,所以也就不能公然违抗云南的命令。只能暂时吃下这一个哑巴亏。 而且那男尸的身份,在殷三雨案之前,徐仵作就讲给云南和她听过了,根本不用再四处张贴告示。 这样做一来是支开这两个人肉大监控。 二来是顺便考验试探杨家,到底要看看,面对男尸的身份,他们会作何反应? 「好好好,既然云刑房您这样说了,那小的们赴汤蹈火也只能去了。」王书吏说这句话时,几乎是在咬着后槽牙发的音。 云南这才和缓了颜色,亲切一笑,道:「那事不宜迟,要去的地方也多,二位这就动身启程吧。」 听到云南的话,云西赶紧站起身,将那张纸拿到王书吏的面前,甜甜一笑,说道:「这是告示内容,二位多带些纸笔,一路照着写,一路张贴吧,实在是辛苦二位了。」 王书吏接过告示蓝本,粗糙的面皮挤了挤,似乎想笑又实在是笑不出。 打发了这两个敌方阵营的苍蝇先头部队,云南云西便将殷三雨一案在刑房中收录的徐仵作验尸记录全部打包装在身上,又从马房牵了两匹马,一路打听着,找到了徐仵作家。 那是一个幽深胡同里,很不起眼的一户人家。古旧的院墙,斑驳的石砖,满是划痕的木门,处处透着古旧沧桑的气息。 云西率先下了马,走到门前,抬手啪啪的打了几下门。 顿了一会,里面才传来了一阵踢沓踢沓的脚步声,走至门近前,又响了几下门栓被拉动的声音。 随着门扇的打开,徐仵作苍白的脸从门缝中缓缓出现。 云西刚要打招唿,却见抬起头的徐仵作,一眼看到是云南与云西,脸色登时一变,双手勐的一合,大门瞬间就被重新关上了。 手都已扬在半空中的云西不妨突然吃了这么一个闭门羹,心咯噔一声沉下。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过两天未见,一直和和气气,宽厚少语的徐仵作怎么就似变了一个人? 云南也翻身下了马,走到云西近前,看着被关的严严实实的大门,皱眉问道:「出什么事了?」 云西摇摇头,没有回答,而是用更大的力气狠狠敲着门,「徐大哥,请你开开门好吗?我和云刑房只是想问你几句话。」 门后却是死寂一片,没有任何回应。 云西这次又放轻了力道,轻轻的敲着门,「徐大哥,你不开门也没用的,我再敲三下,不开门,我们就翻墙进去了。」 ------题外话------ 今天加班下班晚,二更要到11:30左右了o(╥﹏╥)o
第207章 不眨眼睛(二更) 云西话音刚落,就见木门忽然一动,露出一条小缝。 「云书吏,云刑房,现在是放衙休沐中,有什么公事,等年后再说吧。」门缝里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 云西循声望去,只见一脸无奈的徐仵作正站在门后。 「徐大哥,」云西用力拔开门缝,情急说道,「我知道你有苦衷,你有不便,但是我只想要跟你说几句话,说几句就走,不然我们说不了话,一直站在门口,影响不是更不好吗?」 徐仵作冰冷的目光迟滞了一下,像是在衡量到底怎么处理才是最合适的方法。 片刻之后,他似乎终于做了决定,缓缓拉开了大门。 云西一个闪身就进了门,仿佛生怕徐仵作半途反悔。 等到云南拉着两匹马也进了院子,徐仵作才向正屋摆了摆手,「进屋吧。」 说完,他没等云西回应就迳自转身,走进了堂屋。 云西环视了一圈整个院子,才嗯了一声,跟在徐仵作身后,走进了屋子。 整座宅院的风格与外面的景观很一致,古旧低矮一间间的房屋,昏暗得甚至有几分阴森。 云西注意到,院子里量了很多衣服,有男人的也有女人的,还有小孩的,只是那些衣服像是在外面亮了两三天的样子,已经落了薄薄的一层尘土。 但是整个院子安静一片,既没有孩子跑动的声音,也没有主妇洗涮烹煮的响动。 走进屋子后,徐仵作请她二人在一张老榆木的餐桌旁坐下,自己则为二人各倒了一杯温热的白开水。云西看了看屋中摆设,接过杯子,却没有喝,而是抬起头看着一脸疲色的徐仵作,语声肃然的说道:「徐大哥,嫂子跟侄子是被胡家请走了吗?」 此话一出,徐仵作捧着茶壶的手顿时一颤,茶壶瞬间坠地,应声而碎。 「你···云书吏你是怎么知道我家的内情的?」 云西端起茶杯,小啜了一口,轻轻唿出一口气,不疾不徐的说道:「从外间晾晒的衣服来看,徐大哥家有妻儿。但是那些衣服显然是晾晒两三天的,如果嫂子在,肯定不会任由衣服放在外面糟蹋那么久。 而且徐大哥家里,除了这间正房,别的屋子都没有火炉採暖,这么冷的天,徐大哥肯定不会让小侄儿在旁受苦。而就在刚刚走进这里的时候,徐大哥你开关门声却很随意很大,完全不像屋中有孩子在睡觉休息的样子。所以云西断定嫂夫人与小侄儿定然不在贵府上。」 「而这个屋子里,还摆放着胡家经常购买的那种点心礼品。但是却完完整整的,连开启都没开启。如果只是一时不捨得吃,这样的天气是正好可以放到后厨阴凉地保存的。但是徐大哥没有这么做,这就证明徐大哥你并不是爱惜这些点心,而是耿耿于怀,却又无可奈何,比如只能眼睁睁的看在孩子大人离开自己,想气想发做,却又找不到方法。所以云西大胆猜想,嫂夫人与小侄儿很有可能就在胡家。」 徐仵作越听越心惊。额上已涔涔淌下汗来。 云西从座位站起,走到满是瓷片的地方,俯身一片一片拾起。 她捏着一片碎片,看着断裂的茬口,若有所思的说道:「其实不用这些,看徐大哥的表情也能猜出一二。徐大哥本就是坚定支持殷捕头的,殷捕头出了这事,徐仵作更是要发愿好好检查其中疑点的。但是胡家显然不愿帮助殷三雨,也不愿意与胡家有关系的徐大哥你为他平反。」 云西缓缓站起身,定定的直视着徐仵作的眼睛,「徐大哥,我说的没错吧?」 徐仵作脸上表情变了几变,最终痛苦的抬起头,对上云西视线的,说道:「云书吏,你说的没错,胡家是不会允许我这样的小人物,牵扯到殷捕头一案的。」 「我很能理解徐大哥你。」云西的眸光忽的有些暗淡,「但是人命关天,所涉及的又是大哥您的本职。你难道就会如此冷血的看着三雨兄,身陷阿鼻地狱,连眉毛都不眨一下的吗?」 她又加重了语气,「徐大哥,比起坐在这里干等着妻儿不知何时能被放回,主动出击,想办法救回她们,并且选择最好的方式,惯行你身为仵作的最高尊严,不是更好吗?」 徐仵作听言身子一滞,他转动着干涩的眼睛,难以置信的望着云西,「主动出击?这不行吧?拙荆怎么也是胡家远亲,撕破了脸面,只会对我们更不利。」 云西刚想要说话,就听到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第207章 他的下落(一更) 「是胡家?」云西蹭的一下站起身,望着院门的方向,目中闪着寒芒。徐仵作慌乱的向房里左右看了看,「对不住二位,先到别处委屈一下,我去看看就回来。」 看着一向沉静的徐仵作此时失了定力的样子,云西心里很不好受。 能教他这样一心只钻研本职的专业人才,慌乱成这样,可见胡家这次出手很重,直奔他最在意,最脆弱的软肋处,给了狠狠一击。 云西看了云南一眼,他仍然静坐在位置上,抬手在桌面上,饶有兴致的转动着徐仵作端来的茶杯。 云西勾唇轻轻一笑,也俯身坐下,端起杯子,小啜了一口,挑眉看向徐仵作,悠悠然一笑,「徐大哥,您放心,我们兄妹并不是想要强迫你去做些不愿做的事情,更不会为难你,要你跟谁敌对。我们兄妹过来真的只是想要说几句话。所以根本不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门外是谁,徐大哥尽可放心请进来。」 徐仵作额上仍冒着虚汗,眼睛不时的盯着外面,紧张说道:「可是——」 云西抬手一摆,断然打断了徐仵作的话,从容说道:「没有可是,徐大哥,我们来找您,早就都落在那些关心咱们的人眼中了。再说我们从衙门牵来的马,就拴在您的院子里,相关的人一眼就能认出。我们躲得起来,那两匹却怎么也藏不稳妥吧?更何况,咱们之间本就光明磊落的事,一旦躲起来了,反倒平白让人家瞎猜疑。徐大哥你就听云西的,大大方方的去开门迎客。」听到云西的话,徐仵作皱着眉头转眼思量片刻,最终还是一咬牙,大步走出屋子,勐地一掀门帘,横着心去开院门。 云南轻瞥了云西一眼,投来一缕赞许的目光。 云西若无其事的挑眉耸耸肩,继续小口啜着温白水。 表面上虽然轻松,但是实际上云西的脑子正在飞快转动着,在谋划着名对付不同的人,该说什么样的话。 虽说是胡家来人的可能性最大,但是还是要做好是别人的说辞。 阵营不同,与殷三雨的关系不同,所说的话也都要不同。 没等多久,就听院里一阵喧譁,云西眉头微动,侧耳倾听,跟徐仵作说话的是一个粗狂大嗓门的男声。 云西听了不觉抿唇一笑,这个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了,光听他那个标志性的大嗓门,眼前都能浮现出他那张横肉丛生的大脸盘子。 这个人就是兵房吏,奚岱伦。 只听二人脚步越来越近,云西知道,他们已经走进了院子。 却听奚岱伦颇为愤懑的说道,「老徐啊,你也不要往心里去,这个世道就是这个鸟毬样,我老奚也是——」 话说一半,奚岱伦忽然住了口,之后才惊讶的出声,「这两匹不是咱们衙门的马吗?是谁——」 「奚大哥,是我。」云西脆生生的声音再度打断了奚岱伦的话,一挑门帘,迈步走出了屋子。 同样爽朗灿烂的还有云西那张明媚的笑脸。 「云···云书吏···」像是对云西就这样大大咧咧的出现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奚岱伦结结巴巴的就僵在了原地。 云西缓步走到院子中,朝着奚岱伦拱手见了礼,再抬头已然敛了的笑容,看向一旁有些不知所措的徐仵作,语气诚恳的说道:「徐大哥,明人不说暗话,我们兄妹此番就是为了殷捕头一案而来的。」 说着她从怀中掏出尸状录入文书,递到徐仵作面前,「说实话,在咱们滕县衙门,我最敬佩的那个人,就是您,徐仵作。即便是没人会看,即便是没人会真的会去查案,您的尸状文书都写得一丝不苟,全面细緻。只是我没想到,当案子的主角换成了您平日里最敬佩的殷捕头,写的就会这样潦草了。」此话刚落,兇勐的血气就顺着徐仵作的脖子一直冲撞到了头顶,他脸颊憋得通红的低下头,眉峰都在抑制不住的颤抖,表情十分痛苦。 奚岱伦双眼瞳仁一颤,瞬间就涨红了脸,他抬手将徐仵作往自己身后一拦,横眉怒目的瞪着云西,粗声吼道:「你才跟殷头认识多久?别用这套酸不唧唧的屁话来绕徐仵作,能做的我们都做了,不能做的,做了只会添乱,你一个小姑娘懂个屁毛啊?!」 「老奚!」被奚岱伦拦到身后的徐仵作听到奚岱伦冲着云西说的如此不堪入耳,也有些急眼了,他按着奚岱伦的胳膊,颤声劝道:「云书吏也是···」他顿了一下,终是换了话锋,「你别这样谁都沖,混不吝的不分人哪。」 「没事,」云西轻笑着摇摇头,大度而平和的说道,「徐大哥,没事的,奚大哥这样说,也是因为心里不舒服。就像刚才跟您说的一样,我并不是要来干什么。我们想说的是,虽然平日都有仰仗您验尸,但如今殷捕头的案子,您这边要是有不便的话,我们也不强求。只是这份粗心了些的文书,我们不能录入存档。验尸方面,家兄也算是得些家传真传,这一次验尸的文书,就由我们自己书写吧。」 说着,她将文书塞到了徐仵作的手中。 云南也在不觉间走到了三人近前。 云西回望了他一眼,笑着点点头,又转向徐仵作,面露遗憾的说道:「此次前来,便是跟徐大哥您打个招唿,我们就先回去了。」 云西的话显然完全出乎了奚岱伦与徐仵作的意料。二人看着那封文书,一时间都哑了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是好。 云西说完,就随着云南走向了拴马的桩子。刚走两步,云西又像突然记起了什么一般的回过身,望着奚岱伦,一笑说道:「对了,奚大哥。我知道您有您的苦衷,您也有您的方法,但是按照这个趋势下去,殷捕头的性命必然会不保。因为无论是谁下了保证,不能解开事情的真相,不能解开他心里的结,最终不能允许他活的,就是他自己。虽然我与殷捕头相识不过一月,但是几经生死,如论幕后黑手是谁,置三雨兄于死地的决心多么强,我也要还三雨兄清白,把他的命,从阎王爷手中抢回来。」 说完,云西不再有任何停顿,转身接过云南递来的骏马缰绳,大步走出了徐家院门。 只留下徐仵作与奚岱伦望着他们毅然离开的背景,呆呆的站立,不能言也不能动。 出了徐家所在的胡同,就是一条宽阔的青石砖街道。两边都是各色店铺,云西这才发现,第一次跟殷三雨云南吃肉包子的那个店面,竟然就在这里。 由于临近年关,街上摆满了各种年货,往来人群熙熙攘攘,人声鼎沸。 二人骑上马后,一直沉默着,没有任何交流。 走出很远,云南才驱马靠近云西。他清俊的面庞朝向前方,一脸的高深莫测,淡淡说道:「你我毕竟年幼,验尸家传,我只得了皮毛,比之徐仵作逊色许多。靠自己去验潆儿姐的尸身,胜算不足六成,你可有把握。」 云西拽着缰绳,扭头看着云南勉强一笑,「目前衙门能依靠的就只有咱们自己,只能先做好最坏的打算了。」 「下一步,要调查什么?」云南问道。 云西转过脸,望向前面人头攒动的街市,一个小贩扛托在肩上糖葫芦货架异常显眼。整齐扎好的鲜糖葫芦红彤彤的,还裹着水晶一般透明剔澈的糖衣。 云西只觉得口舌一动,酸涩难忍,连眼角都跟着湿润起来,她哑着声音说道:「小六的下落,云南你是清楚的吧?」
第209章 此处有鬼?(二更) 云南抿唇一笑,点点头,坦然承认。 云西的脸色却在不觉间沉了下来,「你的决定我都相信你,这次也如是,我只是希望小六能够撑过这一关。」 云南凝眸远眺,意味深长的说道:「有些成长,只能靠自己去经歷。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静静等待。」 云西忽的冷笑一声,「等待什么?」 「等待咱们可以走进邓泓的时机。」云南双腿一夹马腹,纵马从鲜红的糖葫芦旁边走过。 「好吧,」云西最后望了一眼匆忙的人群,驱马跟了上去,到了云南近前时,只轻声说了句,「下一站,去殷三雨家。」便纵身超过了云南。 云南望着云西傲然的背影,眸中瞬时闪过一抹潋滟的柔光。 再度回到邓家与殷家的门前,望着格局相同,连木门材质等细节都一模一样的两户人家,云西心中顿时涌起一种复杂的感情。 平日里,这两家的大门总是关得严严实实。可如今,左手边的殷家被贴上了两道刺目的衙门封条。左边邓家的大门虽然没有贴封条,却是半掩着着,露出一段空空洞洞的幽深院景。 云西知道,这里原本住,原本近在咫尺,毗邻而居却又永远不能相交的两个人。 就是这样一段可望而不可及的距离里,包含殷三雨无尽的深情与一颗炽热的感恩之心。 她只觉的心中有难掩的悲伤,也有钻心的疼痛,更有无处可发泄,无处可存放的切齿仇恨。 云南率先下了马,云西顿了片刻,平復了些心情才翻身下马。 她才站稳身子,邓家半掩的木门就被人从里推开,露出了一张长满大鬍子的男人的脸。 云西目光一凛,那是何捕快,不,现在应该说是何捕头的脸。 显然一直在邓家帮衬着出殡事宜的何捕头,听到门外的响动,所以出来查看。 他一看是云西云南二人,脸上立刻现出笑来,又似觉得此时笑得太过开心不合时宜,所以瞬间又敛了笑容。正了正脸上颜色,才走出大门,朝着他们二人拱拱手道,「云刑房,云书吏,回来了?」 说着他又回身向门里喊了两声,从门里又跑出一个小捕快,上前就要帮云西云南牵马。 眼看小捕快伸来的手就要碰到自己手中的缰绳,云西抬手一扬,躲开小捕快,转而看向何捕头,沉着脸问道:「何大哥,小六找到了吗?」 何捕头一愣,转眼间脸上又现出难过的表情,「兄弟们都出去找了,我这儿也正着急呢,眼见他娘就要出殡了,可是那个不知轻重的毛头小六怎么就是找不到。」 「出殡这么大的事,怎么能少了他这个本主?」云西双眼瞬间闪出晶亮泪花,她又急又悲的说,「何大哥,您肯定是看着小六长大的,他家突然遭了这么大的难,别人能袖手旁观,您可不能不管啊,万一他想不开···」说到这里云西已经带出了委屈的哭腔。 何捕头面色悽惶的走向前,急急劝慰道:「云书吏,你别急,小六那孩子,都是我和殷头一起看大的,如今殷头出了事,小六我一定会管到。」 见他情真意切的样子,云西心中总算有了几分成算垫底。 即便何捕快因为利益而选择出卖了殷三雨,但是这个人世间,又有几人经得住钱财名利的考验。 如果利益一致,或是没有利益冲突的时候,人性大多数都愿表出一点善意好心的。 看平日里何捕快对待小六的模样,云西相信,何捕快对小六的喜爱也是出自真心的。 想到这里,她又加了些料,一把拽住何捕头的衣袖,眼泪大滴大滴的从白白的脸蛋上滑下,「今天就是潆儿姐出殡的日子,衙门已经休沐,云西实在是找不到别人帮忙,还请何大哥带着这几个兄弟再出去找一找小六,这么重要的日子,如果小六都不出现,我是真怕他会出什么意外啊!这里有我和哥哥暂且盯着,还请何大哥一定要帮帮我们哪。」 何捕头被云西悽然的痛哭与苦苦的哀求逼得实在没办法,连连的应声道:「好了好了,云书吏,有你何大哥在这,断然不会叫小六出意外。」说着他转回头沖里面高声喊道:「里面的兄弟们,都出来,今儿个就是把滕县翻个底掉,也要找回小六!」 他话音刚落,就又有三四个捕快从邓家院门里走出。 此时云西才将马匹缰绳交给之前的那个小捕快,抹着眼泪急急嘱咐道:「这两匹也一併带上吧,防备着兄弟们马匹不够。」 何捕头第一个翻身上马,掉转马头看向云西,拍着胸脯保证道:「云书吏,你和云刑房就在这里等我们消息吧!」 说完他打马扬鞭,带着一众兄弟匆匆向四面方向分散而去。 目送着一行人渐行渐远,云西迅速的拭了泪,跟着云南快步进入邓宅,并在进入之后迅速就栓死了门锁。 院中依旧是之前的摆设,只不过没人打扫,院中梅花花瓣飘落一地。 云西望着地上那些被踩践得一塌煳涂的花瓣们,不由得嘆了一口气。之前待在院子里的捕快们显然没有半点怜香惜玉之心,将那些花瓣践的稀烂。 虽然这样想着,但是她脚下没有半点停留,因为前面支开了何捕头一行人,为得就是她与云南再亲自验一次尸。 由于之前徐仵作已经验过,所以如果再不及时检验,后面就要入殓入土了。一旦到了那个地步,以他们小小刑房吏的身份,再想开棺验尸就麻烦了。 二人进了灵堂之后,云南细心的锁好了所有门窗,云西亲自登上停放棺椁的架子,使出全身的力气推开了还没上钉的棺材盖。 随着一片刺耳的摩擦声,棺椁终于缓缓被打开,里面露出了潆儿姐熟睡般的容颜。 云西望着那张白皙的脸孔,看着潆儿姐又细又弯的长长睫毛,被她涂了上好唇脂的莹润粉唇,心勐地一颤。 她是多么希望潆儿姐就如她现在展现的这般,只是沉沉睡去了而已。 潆儿姐最后的髮髻,还是她帮着梳理的,髮髻上别着一只银制梅花簪。 那是她之前想亲手送给潆儿姐的,现在终于送出了,潆儿姐却再不能笑着向她说声谢谢了。 云西不觉又酸了眼眶。 「云西,不要动感情,冷静些。」云南坚定的声音遥遥传来。 云西终于找回了些理智,可就在她的视线再度触及那根银白色的梅花簪时,瞳仁却骤然缩了一下。 「有鬼!」她惊恐的后撤半步,却悬悬没从棺材架子上跌落下来。 云南眼疾手快,一把托住他的身子,眸中满是惊诧目光,「什么鬼?」 ------题外话------ 又看到亲亲们的票票好开心! 虽然现在推官日订阅已经稳定跌到了一块钱左右,也就是只有不到十个人在看了,但是就是这不到十个的亲亲也让九尾特别感动! 谢谢亲亲们的支持mua!(*╯3╰)
第210章 浮出黑手(一更) 「神不知鬼不觉的恶鬼!」云西眸色一沉,泛着狠戾的寒光。 云南将她身子扶直,疑惑道:「你是不是突然想起什么来了?」 云西转过身,按着云南的肩,猝然跃下高台,只甩下一句话,就急急跑出了屋子。 「你先为潆儿姐仔细验着伤,我就在院子里,一会回来。」 云南怔了一下,随即立刻做出反应,攀上了棺材架,翻身进入棺材一步一步的仔细检查起来。 现在的潆儿姐已经失去了所有的阳气,又由于云南体质的特殊性,尸毒与尸气根本伤不了他不了半分。 所以在时间紧迫的现在,他没有戴手套也没有带查验尸体时应该穿戴的任何防护措施。 棺材是何捕头置办的,也许是出于愧疚的心理,棺材的规格很高,内中空间对于云南来说也足够大。 云南先是伸手检查了潆儿姐脸部、侧耳、后颈等各个部位,而后又伸手解开了她的衣襟,开始检查身体上的伤痕。 纵然他专业素质绝对过硬,但就在手指碰触到潆儿姐胸襟第一个盘扣是,他的手还是颤抖了一下。 没办法,潆儿姐的形象在他心中实在是太过鲜明了。 这具尸体毕竟与一个陌生人的尸身,对于他与云西的意义大不相同。 不要分心,要冷静。 他闭上眼睛,静静默念。 之后一双犀利的凤目倏然睁开,目光已是清明纯澈一片。 他屏息凝气,开始细细查验着潆儿姐身体的各处伤痕。 而另一方的云西,却不似云南那般时间紧张。她走出了邓家院子,随手带上门后,又后撤了几步,站得离大门稍微远一些的地方,凝神屏息静静查看。 梅花簪,梅花,花瓣··· 她在脑子里不住的念叨着触发自己记忆的关键语,慢慢闭上了眼睛。 时间仿佛在她脑海中开始倒流起来,所有的人和事都像被按了返回键一般,飞速在她眼前略过。 就是这里! 当一个画面迅速划过时,她勐然睁开了双眼,目光锐犀如鹰! 她抬步向前走去,左眼中是现在的情景,右眼中却是那日晌午跟着小六兴沖沖走进邓家的画面。 大门没有任何变化,云西伸出手,轻轻推开斑驳古旧的木门,耳边仿佛传来了小六一边走一边笑的爽朗声音。 云西已然定了心智,并不会被记忆中的旧日时光伤害,她在心无旁骛的做着对比。 淡去了小六的说笑声,她跟着他一起走下台阶,院中情景一览无余。 那一日,院中白菜被码放得很整齐,今天也是同样。 那一日的院子干干净净,今日的院子里却有很多飘落凋零的梅花花瓣,还被进出的捕快们践踏得一塌煳涂。云西的目光骤然一凛。 这就是有鬼存在过的证明! 她分明记得,王婶娘之前家里突然有事,急急就走了。 小六又不在家,那么邓家就肯定只有潆儿姐一个人。 如果潆儿姐用半夜的时间的把白菜码放整齐了,那么肯定还会有一些白菜叶子之类的垃圾。 因为她买白菜是成车买的,其中不少都难免外面包了些烂菜叶,而现在码放整齐的白菜却都是白白绿绿,水分充足,一看就是摘过叶的。 当时已经夜深天寒,先不说古代人会怎么处理垃圾,反正潆儿姐肯定不会一个人出去扔垃圾的。 但是那一天的院子却是什么垃圾都没有,别说什么白菜叶,就是半片凋落的花瓣都没有。 按照小六说的,潆儿姐整理青菜的习惯,这些白菜都应该是潆儿姐亲手码放的。 也就是说,事发当晚,前半夜,潆儿姐还是好好的待在自己家里。 而殷三雨从聚丰楼酒醉归家是将近子时的时候,按照各方面人证供词,新来的刑房吏呈给符生良与杨拓的推断上写着,殷三雨借着酒醉,直接敲开了邓宅的门,后来因为兄嫂反抗,姦杀了她。 又加上之前徐仵作的验尸结论,潆儿姐的死亡时间时次日寅时至卯时之间,按照这个推断,子时左右,潆儿姐就应该被殷三雨控制住了,一直到后来在床上挣扎至死。 而她与小六是在第二日晌午时才进入邓宅的。 即便潆儿姐在半夜收拾完白菜后,清扫了院子与凋落的花瓣,那么在子时到第二日午时之间,开满梅花的梅树势必还会新落一些花瓣。 但是她清清楚楚的记得,那天晌午,院子半片花瓣都没有。 那一段时间中,唯有殷三雨应该是有时间的,但色心大起,又严重醉酒的他,连自己本人都不着寸缕的躺在床上,让别人抓了犯罪现场的先行,根本不可能有心思在凌晨时分去打扫庭院。 云西双手勐地击掌,脸上表情十分兴奋。 这就意味着,在殷三雨昏昏然姦杀兄嫂的时间里,这个院子还有别人! 而那些人就是这个操控这个兇案一步步进展的幕后黑手。就是藏在这个案子背后无声而来,又无声而退的鬼! 想到这里,云西嵴背忽然一阵寒凉。因为着意味着还有一个更可怕的事实。 那个幕后黑手应该是摸清了她与小六的行踪,静心设计好了一切,在她们进入邓宅的前一刻,才从容不迫的安然离开。 ------题外话------ 谢谢亲亲们的花花票票,九尾真是超开心o(n_n)o哈哈~,这几天实在比较忙,二更会在11点半更新,亲亲们可以明天醒来再看哦mua!(*╯3╰)
第211章 背后毒计(二更) 云西缓步走到梅树下,俯身拾起一片还算完整的花瓣,望着花瓣,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无疑,这是一只狡猾又兇残的恶鬼。 但是无论他怎么狡猾,如何兇险,此时终于被她捉到了一点蛛丝马迹。 将花瓣放进怀里后,云西又一间一间的仔仔细细的检查各处厢房。 她还记得,那一天,她和小六走进来的时候,厨房炉子上还做着热水,裊裊的冒着白烟。 按照道理,那时潆儿姐已经遇害,根本不能出来烧水,殷三雨的状态显然也不行。 那么这里就应该是一处破绽,是兇手留下的一处破绽。 可是热水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云西拎起早已经没有半点存水的铜水壶,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就在此时,她忽觉肩上一阵受力,随后从身后传来一个清朗而熟悉的声音。 「怎么样?查出那只鬼来了吗?」云南按着她的肩,轻声问道。 云西回过头,面色凝重的点点头,开口说道:「只是揪到了一点小尾巴。」 然后她便将之前的发现和疑问都一一讲给了云南。 「不过,有一点我还是想不通,将地上的花瓣与菜叶都收拾,为的又是什么?还有这烧开的热水,究竟又是用来做什么的?为什么会留下这么大的一个破绽?」 云西看着手中通体金黄锃亮的铜水壶,苦苦思索着说着。 云南接过云西手中水壶,随手掂了掂,一笑说道:「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唐七星时,我与你说的话么?」 云西挑了挑眉,「哪一句?」 云南抬起头,目光定定的迎住她的投来的疑惑视线,「我本就是不存在,不能直接帮助,只能歷练你。」说着,他抿唇淡淡一笑,「所以,现在这些疑点,都要靠你自己解决。」 正在认真听讲,生怕遗漏一点重要推论的云西,突然听到这么一个三不管的结论,险些原地摔个跟头。 她稳了脚步后,狠狠甩给云南一个白眼,不服气的冷哼了一声,「我也就是随口一问,要破解这些疑点有什么好难的?潆儿姐家里都没有别人,半夜邻居们也没在隔壁院子里听到什么挣扎的大喊大叫声。可见这个院子并不是兇案发生的主战场。所以半夜飘落的花瓣与白菜叶们肯定是留下了什么混乱的脚踩痕迹,因为前番听过咱们云家有辨别指纹证物等等传说一般的超级技能,心虚就扫去了所有痕迹。」 「那么,你说的那个鬼是一只还是一群呢?」云南放下茶壶,转而就检查起厨房的其他细节。 「一群!」云西回答得斩钉截铁。 云南惊讶回头,望着云西似笑非笑的说道:「可是有了什么依据?」 云西再度拎起茶壶,望着光鉴可照人的铜壶冷冷一笑,「踩烂几片花瓣容易,但是能将一地的花瓣踩得稀巴烂,这群鬼,人数还不少呢。」云南点点头,「有些进步了。」 他又掀起一只锅盖,检查锅中有无食物,却听云西的声音瞬间暗沉了下去。 她语气异常凝重的说道,「疑点我自己解决,但是验尸却一定是你的事了,潆儿姐的身上,你究竟发现了什么新线索没有?」 云南肩部一僵,整个人都似怔了一下,片刻之后,他才缓缓转过身,望着云西,眉目悽然,「按照目前尸身肤色,皮肉僵硬程度,尸斑表现来看,的确应如徐仵作推断的那样,死于事发夜寅时至卯时之间。 通过云南的表情,云西就知道,事情绝不会如此简单,她沉了脸色,没有搭腔,只是静静等待云南继续说下去。 」潆儿姐身上伤痕很多,有咬痕,有抓痕,还有掐痕,最严重的还是——「云南顿了一下,似乎接下来的话很难启齿。 片刻之后,他才艰难开口,继续说道:」下体的撕裂伤,潆儿姐她生前遭到的是最变态的折磨与凌辱。不过比起这些恫吓人心的伤口,我也发现了一个小疑点。「 」什么疑点?「云西急急追问。 」你还记得那日插在潆儿姐胸膛的剪刀吗?「 」记得,「云西不觉低下了头,黯淡了眸光,」那还是我给潆儿姐拔下来的。「 」由于死者不是别人,而是潆儿姐,所以之前徐仵作验尸时,我没有细细查看,今天我又看了一遍位于她胸口的伤疤,看着外翻的皮肉,我忽然想起之前徐仵作验尸是的惊鸿一瞥。 印象里,你拔出的那把剪刀没有沾血,对吗?「 云西回忆了一会,随即肯定道:」的确是。「 云南继续说道:」那就证明,那把剪刀实在潆儿姐彻底死透后,别人后扎进去的。「云西听得脸色煞白,双手紧握成拳,因受力而变形的指节发出咯咯的声响。 」殷三雨就是喝得再醉,甚至是被人下了勐药,我也不相信,他会如此对待潆儿姐!「她从牙关中,一字一句的挤出话来。 」说说你现在的假设与推论。「云南放下锅盖,脸上再度恢復了往日的冷峻。 云西闭上眼睛,狠狠的吸了一口气,」可以肯定的是,案发时,邓府除了潆儿姐,殷三雨,还藏着一帮人。「 」然后呢?「云南循循善诱的引导着。 」然后就存在三种可能,第一种幕后黑手在殷三雨之前就进入了邓府,并且控制了潆儿姐。「云西一条条的捋着,语声清晰,音调坚硬。就像是咬着牙的在说着。 」第二种是,在殷三雨进入邓宅后,潆儿姐还活着的时候,进入的邓宅。第三种可能是在殷三雨已经得手,潆儿姐死去之后进入的邓宅。「 」这三种可能,哪一种是你推出最有可能的?「云南挑眉冷冷问道。 」第一种!「云西目光熠熠,如此也就能够解释,回答得十分肯定,」如果没有别人操控,深夜的潆儿姐是不会给一个酒醉的男人开门的。即便这个人是殷三雨。 「因为潆儿姐一心要为邓家立贞洁牌坊,对于男女声誉,她歷来是最重视的。为何殷三雨一敲门,就有人给他开了门。显然此时的邓宅,已经进了别人在控制。而且,也只有第一种情况可以做到,在殷三雨进入府宅之后,给他进一步下药,或是迷醉神智的,或是教人癫狂的春药。叫他完全丧失记忆与理智,最终铸成大错。」 云南点点头,「这个案子,还有两处关键,你可有注意到?」 云西苦涩一笑,「这么明显,傻子都能看出来。殷家有老僕,邓家有婶娘,一旦这两个正常存在,断不会出现性质如此恶劣的情况。」说着,她脸色又再度沉了下来,「可巧合的是,就在案发的前两天,王婶娘家中出事,急急回了老家。而殷家那个哑巴的老僕役竟然在案发当夜就上吊自杀了。」 云南走向前,轻轻拍了拍云西的肩膀,「那就开始调查吧,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第212章 翻上墙头(一更) 「是啊,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云西最后瞥了那只细嘴铜水壶一眼,便毅然转身,跟着云南离开了厨房。 出于谨慎的考虑,在检查了厨房之后,他们又将整个邓宅里里外外,快速而又细緻的检查了一遍,但却没再有任何新的收穫。 至于已被封了殷宅,她与云南也翻了一遍,结果亦是毫无收穫。 「这个结果,也算是在意料之中吧。」走出殷府后,云西回望着两家格局一模一样的院门,感慨着说道。 云南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他们两个都清楚,那些藏在案子背后的黑手们,既然能够将邓宅一切可疑打扫得干干净净,同样也能将一墙之隔的殷宅清理一空。 「真是太像了。」云西眯细了眼睛,视线在两扇大门间来回逡巡。 云南望了她一眼,道:「说说你的想法。」 「你还记得吗?」云西指着邓宅的大门说道,「第一次来小六家,我就感嘆两家院子真是一模一样,连门的材料、款式都是一样的。只不过邓家的门干净一点,殷家的门脏旧一些。」 云南顺着她的手指,望向两扇大门,凤眸微寒,「你在想殷三雨直接走进邓家的大门,不是故意,可能是发生了什么偏差?」 云西点点头,「我只是忽然想到,案发当时,正是午夜子时。即使两家门口房檐上都挂着灯笼,但是都不足以照清大门的细节,所以深夜里,这两家的门口情景必然是一模一样,难以分辨的。」云西越说,目光越幽深,「那么,除了左右方位,还有没有其他明显的标志可以区分两家呢?」 听到这里,云南凤目轻阖,眼珠开始在眼皮下微微转动。 没有听到回应的声音,云西不禁回头查看,看到云南凝神静思的模样,她知道,他已经开始调动脑子里的相关记忆,加以寻找比对。 云西也闭上了眼睛,开始搜索记忆。 之前自己通过关键词联想,从而调出记忆的方法,就是跟云南学来的。 云南说过,有的时候,天才的记忆力靠得是摸不到的天赋,但绝大多数,都是靠方法训练的。 将不同类别的知识与记忆用关键词加以标註,再分门别类的放进大脑中的各个抽屉里,就能随时调出自己想要的记忆。 那是一次训练中,她总是不能自如的调出自己的记忆,就耍赖一般躺在了草地上,没好气的嚷嚷着不学断案了,太费劲。 当时云南还鼓励她说:「不要因为自己笨,就放弃自己,不要因为记不住,想不到,就畏惧刑狱推断。找对了方法,加上毅力,平常人,也可以锻鍊成推断高手。」 他这话一出,云西当时差点没有原地爆炸! 当时她叉着腰,指着云南的鼻子,破口大门,「搞错没有?我什么时候因为自己笨就放弃自己了?」话刚说完,她就狠狠啐了一口,「啊呸,鬼才觉得自己笨呢!我这么聪明什么学不会?!」 于是就有了现在的成绩,虽说速度,全面性还是比不过云南,但是对付一般情况已然是绰绰有余。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但事实上,不过转瞬的功夫。 就在云西蓦然睁开眼睛之后,她才发现,云南早已气定神闲的在等着她了。 「说说你的结果。」他轻声问道。 「一起说。」云西熠熠的目光中,充满了执着。 云南唇梢微挑,随即轻启唇瓣,吐露出两个字。 云西也在同一时间,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灯笼。」 「灯笼!」 云西兴奋的打了一个响指,「就是灯笼,殷家的灯笼又老又旧,而且原本的灯纸就是暗黄色的。而邓家的则不然,不仅用的是最新的灯纸,而且纸张雪白纤薄,同样的火,殷家的就昏昏暗暗,惨澹可怜。而邓家就是明亮透净,清晰得很!」 云南仰头看向门口房檐,的确如他们回忆的那般,两组灯笼有着细微的不同。 只不过,不是特意去看的话,白日里并明显。但是一到晚上,两家灯光的对比就异常不同了。 「虽然证言上说殷三雨直接去敲了邓家的大门,他自己也默认了走进邓家,没有人逼迫,也没有发现什么意外,只是不知怎么,就进了邓家了。但是以殷三雨一向对于潆儿姐名声的维护行为来说。我相信,他绝对不会自己主动走进潆儿姐家。」 「但是殷三雨承认,是自己走进的邓宅,所以你就想要在两家的大门情景的不同处入手?」云南脱口而出。 云西冷冷一笑,「看来,敌人比我们想像的还要细緻入微,真是不能小看啊。」 说完她上前几步,纵身一跃而起,双手紧紧扒住邓家墙头,手上用力,脚下又一盪,整个人轻飘飘的就攀上了墙。 ------题外话------ 二更11:30,拼命码字中o(╥﹏╥)o
213 云南想要喊声小心,话到嘴边,却还是忍住了没言语。 另一边的云西则正全身贯注的在墙上爬行,她手脚并用着,扒着冰冷粗糙的墙檐,两脚打横交错着才在墙上中线上,保持着整个身体的平衡。 好在经歷了几个月的以腿当车的长途跋涉生活,云西的身体素质不错,只是眨眼的功夫,就又快又稳爬到了悬着灯笼的房檐处。 下面的云南注意到,云西前后左右来回的,将灯笼来回看了一圈,忽然皱紧了眉头。 很快,她便伸出手,接连取下了那两只灯笼,然后沖云南摇了摇头。 云南立刻默契的大步走上前,伸出手,从上面接过那两只灯笼,好让云西腾出手来,顺利落地。 「真是天助我也。」云西跳下墙后,脸上还是抑制不住的兴奋,伸出手指,指着灯笼口出,小声说道:「邓家现在的灯笼是黄的,旧的,并不是邓家原来的那对。果然跟殷家的调换了。更重要的是,殷三雨家的灯笼外纸上有着因常年累月不调换清理而存留下来的灯油。灯口边缘又黑又黏,竟然留下了一枚指纹!」 云南抿唇一笑,「总算有了点证据。」 云西点点头,从他手里接过一个灯笼,转身就向街口跑去。 云南知道,她已经找到了可以唤醒殷三雨的钥匙。 殷三雨已经将尽三天不吃不喝了,有了钥匙的云西,必须迅速赶回衙门,才能及时制止殷三雨的自戕行为。 回到县衙后,云西云南兵分两路。 云南带着两盏灯笼先去找符生良汇报情况。 一则是时间的确紧张,二来是刑房已经不再是安全之所,这样的直接证据一旦被王书吏两人察觉,势必会以各种各样看似合理,实则荒谬的藉口损毁掉。 而云西则在最短的时间里,去伙房找了些稀粥热水,放进食盒里,挎在手臂上,就让狱卒在前面带领着,形色匆匆的走进了囚房。 进入囚室之后,云西却放缓了步伐,她尽量稳住了节奏,缓缓来到了殷三雨所在的囚室前。 不同于其他犯人,殷三雨住的这间可称得上是单人床豪华套间。 不仅是囚室中最大的一间,还生着炉子烧着水,临近外面的高墙上,还有着两个通风透亮的狭窄小窗户。 云西一步一步走进,脚下踩在石土地面,发出闷闷的声响。 随着位置的移动,囚室的全部场景缓缓在云西眼前铺陈展开。 纵使里面已经点了油灯,囚室还是很昏暗,只是因为两人多高的纸煳小窗子多少还能透些阳光出来,比别处牢房光明温暖许多。 栅栏一般的高大密集的木围墙后,是一张不算宽敞的单人床,说是床,其实就是最简单的土炕。 炕前摆放着一张小方桌,那盏油灯就摆在上面。 而单人炕上,躺着的就是殷三雨。 他双眼紧闭,俊朗的面容再不见往日健康的光泽,皮肤也似失去了水分一般,有干瘪又颓然。 虽然没有穿着捕头服装,头上没有带尖耳,髮髻也是松散的,他身子却挺得笔直,双手垂放在身体两侧,紧紧攥成拳头。整个人的气势比起以前吊耳浪荡的捕头时,还要冷峻迫人许多。 他没有盖被子,也应该是没人给他盖被子。 他就这样静静的躺着,惊得好像已经是一个死人,只是从他紧攥的拳头,绷直的脚尖上,还能看出一点生气。 就像是一个僵死之人,正在为自己去世的准备一个最正式,最完美的葬礼。 云西的心骤然一缩,眼眶也酸涩起来。 她定定的停住了脚步,隔着一面栅栏墙,定定的望住他。 狱卒以前本就是殷三雨的拥趸,又由于这次被警告远离殷三雨的都是衙门路有头有脸的人物。 反而是这样一个小狱卒没有人当回事,所以他才难得的保留了对待殷三雨最基本的善意。 此时看云西定住了一般不说话了,就主动打开了囚室大门的锁。 「云书吏,您先劝着殷头吃点东西,」说着,狱卒回头看了殷三雨一眼,眼眶瞬间涌出泪来,他赶忙抬起袖子,将眼泪擦去,哽咽着继续说道:「殷头不吃饭也不喝水,都快三天了,这会连动的力气都没有,要是不快点喝些水,怕是会不行···」 看到狱卒这般情景,云西心中也是一片戚戚然。 她转向狱卒点点头,一笑说道:「放心吧,我今天就是为了叫他吃饭才来的。你家殷头是好人,我不会眼见着一个好人就这样走上绝路。」 狱卒又擦了擦泪,「我家殷头真是好人,您就放心吧。一会我就出去给你们放哨,云书吏你好好劝劝殷头,一定让他喝点水,吃点粥。」 「放心吧,你只管看着门口,谁来你都要拦下,要是拦不住的大官来了,你再提前给我提个醒。」 狱卒重重点了点头,「云书吏,你就放心吧。」说完狱卒便先行离去。 云西望着仿佛没有了唿吸一般的殷三雨,长长的嘆了一口气,随后抬起脚,缓缓走进监牢。 「三雨兄,我知道你能听到我的话,你没有睡过去。」云西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话家常一般的说着。 殷三雨依旧平静的躺在火炕上,没有任何动静。 「我知道,三雨兄那一夜,被人下了药。」云西走到了殷三雨的面前,将食盒放在了方桌上,目色凄婉。 「我还知道,三雨兄知道自己被人下药,才酿出如此祸事。三雨兄也知道,自己被人算计,才会叫坏人得了逞。」云西掀开食盒盖,拎出一只茶壶,翻出一个茶碗,水声缓缓的倒着水。 紧闭双目的殷三雨依旧沉默的躺着,不发一言。 「我更知道,三雨兄向来是个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快意人生的豪爽人物。别说被下了药这样的事,就是平日里有些小绊子,三雨兄也不会忍气吞声,一定回去找对方的不痛快。」一杯水倒完,云西端着水杯,小心的将水凑到殷三雨的唇边,轻轻微斜,餵了他一小口水。 但是殷三雨干涸裂皮的唇却紧紧抿着,没喝下半滴。 云西并不勉强他,她掏出袖中手绢,小心的为他擦拭着从嘴角流淌下来的水渍。 即便他不肯喝水,润一润嘴唇也是好的。 云西见殷三雨的嘴唇干裂的情况果然缓解了一些,心中不由得酸涩一片,她继续说道:「但是这一次,是三雨兄一直默默保护,最为珍视的潆儿姐被奸人设计陷害,惨死家中。三雨兄却不发一言,更不想着去为潆儿姐报仇,去为自己平反。这其中的道理我也很清楚。」 云西注意到,这句话说出,殷三雨的唇竟然微微动了一下。 云西心中一喜,继续说道:「因为无论兇手是谁,无论是谁的毒计,无论三雨兄你多么不愿,但是因为被人下了药,强迫潆儿姐发生关系,并且将她折辱至死的人,都是你,三雨兄!」 云西的话音陡然犀利,语气也变得冷冽起来。 殷三雨紧攥的拳头髮出了一阵咯咯的关节变形声响。 「可是,三雨兄,现在我们已经查出了真相,潆儿姐不是死在你的床上,甚至她身上那些致命的创伤都不是出自你手!当时你的身边还有别人,就是那些人,当着你的面,杀死了潆儿姐!」云西的声音越来越悽厉!
第214章 凤凰磐涅(一更) 云西话语的余音还在昏暗腐臭的囚牢中迴荡。 她很希望,这些话也能在封闭了自己所有感知的殷三雨心里,激起一波涟漪,能够将他慢慢唤醒。 她屏息凝气,眼睛一霎不霎的紧紧定在殷三雨身上。 终于,躺在床上,全然没有半点活人气息的那个人,有了细微的波动。云西注意到,他的眼皮忽的动了一下,墨染过般的浓眉倏忽皱起,像是身体已经开始不听使唤,他仅用一口微弱的气息在与自己的身体做战斗。 她转身迅速又倒了一杯水,端起杯子,俯下身子,凑到殷三雨面前,将杯子轻轻贴在他的唇上,一点一点的洇入少量的温水。 这一次,殷三雨没有拒绝,扯了扯干裂的嘴唇,喉结也开始配合的运动起来,开始吞咽。 看着殷三雨终于开始喝水,云西心中一喜,一面小心的餵他喝水,一边为他擦着唇角。 心中犹如打翻了五味瓶,滋味复杂。 「三日不着饮水实物,已经是人体能够承受的极限,」云西抹了抹眼角的泪,一边餵着殷三雨喝水,一边似嗔似怪的的说道:「如果我不能说服你重拾英雄气概,恐怕今天给潆儿姐办完丧事,就要着手准备你的出殡事宜了。你们一个个都是眼不见心不烦了,却空留我们被那幕后真兇讥笑。」 餵完一杯水,双目阖闭的殷三雨嘴唇微微抿了抿,而后缓缓的唿了一口气。 云西看着他硬邦邦的胸膛起伏了一下,忙伸出手,轻轻的顺了顺他的胸膛,柔声安慰道:「别着急,你的身子太虚弱了,再喝一点水,慢慢来。」 说完她转身又要去倒水,衣衫前摆却忽然一紧,牵制着她的动作,教她不得离开。 云西心中一阵狂喜,她立刻回过身,往殷三雨脸上看去。 殷三雨虽然仍然闭着眼,但是攥住一截衣摆的大手却力道十足,不容人挣脱分毫。 像是感受到了云西的视线,他浓密弯曲的睫毛忽的颤了一下,随即缓缓睁开了眼睛,目光一点点汇聚,渐渐凝成虎狼一般的兇狠犀利。 「证据可确凿?」 他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囚室黢黑的屋顶,因愤怒而灼热的目光,仿佛带着烈烈火焰,沙哑的声音带着嗜血的兇悍,每一个字都极其用力,仿佛调动起全身的每一分气力。 他周身散发着一种不可侵犯的凛冽气势,摄人心魄,教人不敢贸然靠近。 云西却不是别人,越是危险,她内心的火焰便越盛。 「确凿无疑!」云西咬字极重。蓦地,一阵撕心裂肺的嘶吼突然从殷三雨喉中爆出,那声音低沉嘶哑,粗野原始犹如野兽啸林。 他整个身体都在紧紧崩着,额上青筋暴突,布满血丝的双眼愤怒的睁到极限! 云西只觉得他身上每一根汗毛都在愤怒,每一根血管都在喷张的叫嚣着! 早在前世见惯了各种绝境,各种极限情况下的人性,但是如今这一幕,还是令她不觉被震慑,身上瞬间激起了一层的栗皮。 只因为她听懂了他的誓言。 虽然他的声音里没有一个清晰的音,没有一个完整的字,就只是低鸣般的嘶吼,但是她就是听懂了。 那是他用生命与全部尊严做注,立下的「不復仇毋宁死」的决绝誓言。 云西不自觉的捂住了唇,在那片能够穿透人心,撼动一切的嚎哭颤音中,泪如雨下。 殷三雨··· 她凝望着他,在心里默默的念道, 凡是杀不死我们的,只会使我们更强大。 我等着焚烬了所有皮肉的你,如凤凰磐涅那般,再一次的脱胎换骨。 我等着你浴血归来··· 我等你··· ······ 离开了囚房,云西与云南再度汇合,骑着马向殷邓两家的方向而去。 半路上,为了云西补充体能,二人选择了一家不起眼的酒楼,点了两个菜后,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坐下。 云南拎起水壶,为云西斟了一杯茶水,容色平静的问道:「殷三雨尚好?」 云西接过茶杯,抿了一口,「他的身子很虚弱,但是已经开始进食了,狱卒以前受过他的恩惠,对他不差,这会应该正餵他喝粥呢。」她放下茶杯,环视周围喧嚣嘈杂的各色食客一眼,继续说道:「他现在还不能大段的说话,等到明天他缓过些力气来,我再去跟他核实,案件发生的所有经过。」 云南眸色深沉,没有说话。 不多时,店小二就端着热气腾腾的汤面菜饼,一路小跑着到了近前。 云西将面碗摆正后,用筷子挑了一大柱面条,恶狠狠的就往嘴里送,用力的嚼了起来。 云南看在眼里,心中却是一阵揪痛。 之前三天里,云西虽谈不上绝食,也算得上是茶饭不思了。 如今这样强迫着自己进食,为的不是飢饿,只是因为她已经下定了要与幕后黑手殊死一搏的决心,要以最亢奋的精神,最充足的体能,去跟敌人周旋。 云南伸出手,白皙修长的手指,捋过云西鬓角一缕碎发,目光温柔。 风捲残云般吃光了桌上所有饭菜,云西抬头一抹嘴角,望着云南目光坚定,「一会去完殷邓两府,我还要去聚丰楼,那里人多手杂,你身子不便,我不想你涉险——」 云南抬手打断云西的话,拎起茶壶,又为云西倒了一杯水,「记住,我是男,你是女,『不想你涉险』这种话,该由我对你说。」 云西微微一怔。 这是什么情况?却见云南将水杯推到她的面前,目光冷然,语气也越发的强硬,「你再强,都不要忘了一件事,你是女子。聚丰楼怕是与杨家早有串联,你一个女子再厉害,一旦遇险也是泥牛入海。查案重要,但是保证自己有命能将查到的真相公之于众,更重要。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要想唐七星学习,永远为自己的安危留一个后手。」 云西知道,云南这是在教她要敢打干啥,却更要胆大心细,不能打无把握之仗,听到后来,却不由得一愣。 她放下刚刚端起的茶杯,难以置信的望着云南,颤声问道:「尧光白他···他···」 云南拿起那只茶杯,再度放进云西手中,身子略略向云西这边靠了靠,淡然一笑,说道:「这也是符知县刚得到的消息,韩千户押着唐七星的马车行至一处陡坡时,不知从何处忽然跳出一只黑猫,瞬间就挠破了拉着囚车的马匹眼部,马匹骤然受惊,乱踢之下,就从陡坡上滚落。」 云西刚有些雀跃的心此时又悬了起来,她攥着茶杯,凑近云南小声问道:「黑猫突袭必然是尧光白的计策了,但是滚落的马车那么危险,他真有把握能够全身而退吗?」 「这个···」云南沉吟了一下,目光越发幽深,「就没人说得清了,韩熙可对于唐七星的本事一直有所忌惮,一看马车跌落,立刻派人去追,一路上,那马车都在人们的眼皮子底下,没有任何异常。可是等到马车滚到平地停止,追兵们一个上前,打开马车车厢,里面却只留下了一身血衣,再没有唐七星任何的踪影。」 云西双眼瞬间发亮,惊嘆的贊道:「我勒个去,青天白日,众目睽睽,就在人们面前玩了一把大变活人?有这本领,当初在南镇抚司却只能一直当小缇骑,看来腐朽体制真是害死人。」 云南冷笑一声,「看来,咱们要真是收了他的官银,而不做事,夜半无人时,项上人头真的有危险呢。」 「无妨,」云西端起茶杯,仰头一饮而尽,而后将杯子重重放在桌上,「我就怕他不来!」
第215章 意外收穫(二更) 说完,她掏出些碎银子,扔在桌上,喊了一声结帐,就带着云南走出了酒楼。 再次回到邓殷两家所在的街道上,云西的心境已与之前发生了很大不同。 发生兇案之后,她先是一直颓废,一蹶不振。后来。又唯恐在绝食的殷三雨撑不住之前,找不出说服他的证据。万事又都陷在一团迷雾之中,找不到头绪,所以一颗心脏都是紧紧的悬在半空中的。 如今不仅安定了殷三雨,更找到了办案的方向,云西心中可谓是底气十足。 先是上前敲了邓宅的大门,没有任何人在,看来小六与何捕快们都还没有回来。 云西便放心的开始一户户走访四围其他邻居。 但是事情的进展,很不顺利,只要一提到出了人命的那晚,所有的人都三缄其口,绝不多谈一个字。 云西回望了云南一眼,无奈的长嘆一口气。但是转头她又咬起牙关,强打起精神,敲起了最后一户人家的大门。 简陋的木门应声而开,露出一张老妇人的脸。 说是老妇人,其实也就四五十岁的年纪,只不过在明朝,女人四五十绝对称得上老了。 她满脸褶皱,皮肤黝黑,身量很宽,微微有些驼背,身着补丁摞补丁的灰色棉衣。 看到身着官服的云西与一身雪白的云南,浑浊而老迈的眼珠迟滞了一下,「二位大人,就是咱们滕县刑房的新人?」 云西略有些吃惊,但转瞬就有了主意,她露出一脸礼貌的灿烂微笑,拱了拱手,轻声细语的说道:「正是在下,敢问这位大嫂,我们想要去寻在邓家干活的王婶娘,」说到这里,她忽然又暗了脸色,「不料邓家却突遭横祸,听说王婶娘之前家里突然有事,回了老家,可又不知道她老家在哪,可就犯了难。还请大嫂指点一二。」 一听说邓家惨案,那妇人脸上也是一阵哀戚,往外瞟了瞟邓家大门,抹着眼角嘆了口气,「谁说不是啊,我们这帮老邻居都知道,那邓家小娘子最是一个要强的人物。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多少个富商大户,想要把她娶回去。她那个心呀,连动都不动一丝丝儿的。只守着自己的儿子,指望着能给老邓家培养个好后生出来。没成想白日里就有这样的横祸砸中脑袋,真是人在家里坐,祸从天上来啊。」说着,她还双手合十的念起阿弥陀佛来。 云西见那老妇人跑题跑得没边没影的,不仅没有恼,心里面还反而高兴起来。 她不动声色的继续问道:「那殷家的事,您肯定也是知道的了?」 老妇人又嘆了一口气,「都是邻里邻居的,有啥不知道的?说起这个殷捕头——」 「老婆子!」 老妇人话正说到一半,就被从里屋传来的一个男人不满的声音骤然打断。 老妇人条件反射般的回头看了看煳着泛黄窗纸的正房,不觉竟打了个寒战,忙捂住嘴巴,目光躲闪,胆怯的朝着云西说道:「这里面的事,俺们平民小百姓就真不知道,女差官啊,您再问问别人家,俺还急着回去做饭呢,灶台还煮着东西呢。」 说完她两手搭在木门上,就要关门大吉。 云西及时伸出手,挡在了门缝间,她目光诚恳的说道:「大嫂,别的我都不多问,就想问问王婶娘的老家在哪?」 这时从里院中又传来那个男人不耐烦粗鲁的叫骂声。 老妇人一脸惊惧,「女差官啊,俺就是个妇道人家,俺啥也不知道啊。」 云西用力扳住门扇,急急解释道:「我问你的并不是什么案情,平日里就属你与王婶娘最要好,我只想去乡下通知一下王婶娘,说了地址,我自然就走!」 老妇人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结结巴巴的告诉了云西,她想要的地址。 柳家庄,也是滕县地界,距离县城,也算不上多远。 得到答案,云西这才放开了手,离开此处,与云南一起又走回了邓家门口。 这时已经回来了两三个小捕快。 「小六找到了吗?」一看有捕快回来,云西立刻上前,急急追问。 那个小捕快一脸愧色,低着头小声回道:「没,何捕头说先让俺们回来守灵,还说他们一定会将小六找回来,让书吏您别担心。」 云西失望的点点头,「好吧,我们先回衙门。记得有情况第一时间来找我。」 云西又细细嘱咐了一遍,才跟着云南上马离开。 没走几步,却见云南迟疑的拉停了马匹,伫立在了熙熙攘攘的街道中央。眼见就要堵了一路的秩序,云西赶紧上前,拉住他的袖子,往旁边走去。 「云南,你怎么了?」 拉走了云南,恢復了道路秩序,云西疑惑的望着云南。 云南恍然抬起头,望着云西,目光惊疑不定,怔怔说道,「你不觉得王婶娘的老家,柳家庄,耳熟吗?」
第216章 我瞪死你(一更) 「柳家庄?」 云西眼睛瞬间睁大。 徐仵作说过的话瞬间浮现在她耳旁。 那个时候,殷邓两家还没有出事,徐仵作还是实事求是的有啥说啥。 之前在大路旁发现的那具男尸,经徐仵作确认,就是滕县柳家庄的柳秀才。 而好巧不巧,王婶娘的老家就在柳家庄。 云西唇角微扬,勾出一抹冷笑。 无论这个巧合背后有没有相关联的原因,事情的发展都是越来越有趣了。 「走吧,」说着,她向云南笑了笑,「也许一会还会碰到更多巧合。」 云南望着云西斗志满满的模样,心中的担忧已经彻底消散。 「好,我们走。」云南微微一笑,抬手扬鞭一打马臀,云西一前一后,向着前路继续奔去。 二人并不认识聚丰楼,一路行一路打听着,终于来到了聚丰楼门前。 云西坐在马上,打眼观瞧,只见在前方一熘低矮平房建筑的中央,一栋雕樑画栋的三层小楼赫然矗立。 虽比不上后世动辄几十层的摩天大楼那般直入云霄,在同街平房店铺的衬托下,也显得异常巍峨。 尤其是它八角塔楼的独特设计,每一个房檐角都又尖又翘,直指天际,木质榫卯结构古色古香,十分精巧,比之后世摩天大楼,更显精巧别致。 路过行人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高挑的一楼大厅上,悬挂的鎏金红木牌匾,上面金光闪闪的写着三个大字——聚丰楼。 「敢问两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门口张望的小二,一看到二人勒马驻足,立刻哈着腰,满脸堆笑的小跑凑向前来。 云西抬眼扫了一下大厅内部,余光里见到厅里站在收银柜前的一个中年男子,白白胖胖的一身锦衣,正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自己。 然后他朝着里面招了招手,立时就有伙计样的人凑向前,那伙计一面低着头,态度十分恭敬的听着指示,一面斜着眼也不时的看向自己与云南。 云西心中冷笑。 看来这个聚丰楼对于他们这两个从没登过门的客人,早有准备。 如此便不能假装成普通食客来侧面探听消息了。 她瞬间挺直身板,一把从腰上摘下令牌,冲着小二的笑脸一摆,厉声说道:「吾乃滕县刑房吏,因公事特来此询问,叫你们掌柜的来。」 小二的满脸的堆笑立时一僵,顿了一下,他才不住的点着头,忙不迭的应道:「差官大爷稍等,小的这就去请掌柜的过来。」 说完小二迅速转身,麻熘的就跑进了大堂。 云西与云南对视一眼,她微微点了点头,云南回应了她一个赞许的目光。 云西心里有了定海神针,一个翻身就下了马。双脚刚沾到地面,大厅里就迎出了一个中年男子。 正是之前云西瞥到的那个人。 云西眼睛略略眯起,她猜得果然没有错。 之前的小二也跟着一併走出,见到云西云南已经下了马,忙上前牵了马,绕到一边牵到后院马棚。 「不知两位差官大爷驾到,小民真是又是远迎,怠慢之处,还望两位海涵。」 那名掌柜大大方方的朝着两人拱手一揖,笑容浅淡,竟没有半点寻常商人见到官差应有的小心怯懦,反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傲气。像是对云西小书吏的身份全然不放在心上。 这番做派,落在云西眼中,便是明白的告诉她,他们对你早有防备。 云西面上不动声色,抬手回了礼,一笑说道:「例行公事,客套的话就不说了,直接讲明白差事,我们也好尽快回衙,免得耽误掌柜的生意。」 「哎呀呀,女差官哪里的话,您有什么话,只管问,小民一定知无不言。」 明面上说的虽是客套的话,实际上仍是顺着云西快说快走的路子,没有半句相让客套。 云西勾勾唇,只是一笑,并没有答言。 她迳自抬步,拾阶而上,直直向着大厅走去。 掌柜的也只是笑着,不再多话,向云南拱手见了礼后,便亦步亦趋的跟在云西身后,做出一派嚮导的姿态。 云西环视着屋中布局,有一搭没一搭的随口问道:「敢问掌柜的贵姓啊?」 掌柜的笑了一声,颇为自豪的说道:「不敢当,免贵姓李。」 云西心中一动,视线却依旧懒洋洋的扫视着大厅内往来喧嚣的各色食客们。 她漫不经心的随口问道:「哦?原来是李掌柜呀,恰巧,李工房也姓李,他在咱们滕县衙门也是一个出了名的人物,不知你们可是一家啊?」 虽然这个掌柜没有直接姓杨,李也是大姓,但她仍然不能不多一个心眼,毕竟李儒的李姓,与杨家亲如一家。 李掌柜的表情微微一僵,却又迅速敛去,如果不是云西一直有特别留意,也很难注意到这细微的表情变化。 李掌柜略略低了头,陪笑着说道:「李工房的大名,咱们滕县谁人不知啊,只是可惜,小民只是与李工房他沾了一点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远亲,跟他算不上相熟。」 云西穿过密集的客桌。走到位于大厅后面一些的算帐柜檯上,随手拿起桌上一本帐簿,哗啦啦一大片的,若无其事的翻看着,「远亲就足够了,这年头,有点关系就管用啊!」 「哎呀呀,女差官真是能说笑,」李掌柜脸上堆着笑,抬手就按在了帐簿上,狭长的眼睛细细眯起。意味深长的笑着说道:「敢问女差官,此次前来可是为清查帐目?」 云西看着按在帐簿上的那只肥腻的大手,冷然一笑,「怎么?掌柜的这么在意,难不成是逃了税不成?」 她见李掌柜脸色瞬间一白,将帐簿往他怀里一推,无所谓的耸耸肩,玩笑般的说道:「你只管放一百个心,今儿个就是查出你偷税漏税的事,也跟本差官没关系。要是查出你们这聚丰楼如实纳税,谨慎守法,这嘉奖也轮不到本差官给你们颁。」 李掌柜的脸色随着云西的话变了几变,中间刚要出口反驳,后面又吃了她一个软钉子,正要调整方向,来截云西的话茬,又听她继续说道:「今儿我来为的不是钱,为的是人命。」 说完,云西意味不明的斜睨了李掌柜一眼,就转过身,视线又扫向一旁的楼梯,向上面二楼张望起来。 李掌柜赶紧将帐本放到帐桌另一边,不觉擦了下额上的汗,微笑着凑到云西跟前,「刚才说女差官说笑,这会就打趣起小民来了,女差官您说话真是风趣呢!这个『人命』说的是不是前几日,在咱们酒楼喝过酒,后来闹出人命官司的殷捕头的事?」 云西朝着云南使了个眼色,云南便径直走上楼梯,云西挡在李掌柜面前,挑眉一笑,「李掌柜果然是做大生意的,心思就是透亮,不错,今日我们刑房前来,为的就是殷捕头的事。」她忽然将话锋一转,眸中寒光森然一闪,冷冷问道:「那夜你们给殷捕头喝的是什么酒啊?竟然有那么大的后劲,喝了酒让人失了神智?」 「哎呀,女差官这话可说不得!」李掌柜圆胖的白脸登时露出急色,争辩道:「我们聚丰楼可是咱们滕县第一酒家,最是奉公守法,安分守己的好铺子。卖的酒更是一顶一的好,绝没有您说的那些个情况!那日李工房与殷捕头斗酒,指名要的烈酒,所以我们才上了老年份的女儿红。殷捕头是喝得太勐了,一下就是一坛,不醉那才不正常呢!」 「哎呀,我就是随口一问,李掌柜你怎么还急了?」云西轻笑着打趣,随后抬步就登上了楼梯。 望着云西拾阶而上的背影,李掌柜脸上笑容猝然而收,狭长的双眼中露出了兇狠的颜色。 ------题外话------ 二更争取10:30o(n_n)o哈哈~
第217章 玩个套路(二更) 云西楼梯上到一半,手扶着围栏,倏然回头,盯着李掌柜淡淡一笑,道:「对了,还有一件事要劳烦掌柜的您呢。」 「呃···啊?」 李掌柜不防云西突然回身,脸上阴狠之意犹在,却不得不在第一时间调动起脸上所有肌肉,勉强挤出僵硬笑容,「不敢当不敢当,女差官有事请讲,小民一定知无不言,尽力襄助。」 云西见他已经紧张得说起车轱辘话来,嗤然轻笑,「别紧张,不是什么难事,就是将那日发生的一切细细讲一遍,并将每个人的座位,位置变化都一一说来。」 说完,她轻快转身,几步走完梯阶,跳步来到二楼。 李掌柜这才舒了口气,不知为什么,他总有一种被人看穿看透的错觉。 看着那女人在二楼左看右看的好奇表情,他后嵴背就不由得一阵一阵冒凉气。 他不觉咽了一下口水,重新提上一口,拎着衣摆就上了二楼。 再次走到云西近前时,他已经捋清了所有说辞,将那一夜,殷三雨是如何应了李儒的挑战,如何喝了整整一坛酒,又如何拒绝了杨家人的好意,独自一个人骑着白马,摇摇晃晃的离开聚丰楼回家去的,详细的说了一遍。 这些事实,目击者甚多,没必要也没办法做什么隐瞒。 云西之前已经找了衙门不同部门一一了解过,一对比就可知,李掌柜说的分毫不差。 不过云西的真实目的并不在此。 由于临近年关,古代人也不像现代人那样,有在外面饭点吃年夜饭的潮流,所以聚丰楼的客流已经大不如前,二楼的大厅与雅间,也都被收拾整齐,不再接待客人。 云西穿过叠放着板凳的一排排方桌,左右仔细盘看着。早上一步的云南也在一个小二的带领下,四处检查着。此时,他正站在摆放酒罈的酒柜,指指点点的盘问着什么。 「斗酒时,殷捕头站在哪里?他一坛酒果然喝得丁点儿不剩?」云西随手摸着那些桌椅问道。 李掌柜停了步子,咬着嘴唇皱着眉,看着中央一片桌椅,像是正在回忆着。片刻之后,他迈开步子,快速走向位于东北角的一片桌椅,「女差官,您这边来,当时殷捕头与李工房就在这片儿斗的酒。」 云西紧步跟上前,李掌柜指着最边上,两张桌子之间的一片空地,大声说道:「殷捕头当时就站在这里,」他又上前走了两步,用脚尖指着青石砖地面一处凹面破损说道:「这块儿还是殷捕头喝完酒,将酒罈一把扔下砸出来的坑,酒罈当时就粉粉碎了一地,只是瓷片里没剩下一点酒,当时屋里人那是一片叫好声,都佩服得不得了呢。」 云西凝眉望着李掌柜指出的两处地方,细眼观瞧,她只觉殷三雨站过的那片地方颜色有些发暗。 「李工房呢?他当时站在什么地方?」云西一边问着,一边俯下身,伸出手,用手指一点一点衡量着两点之间的距离。 李掌柜看着云西的怪异的举动,一时有些惊愕,又看云西用手量完后,从怀中取出一个小本还有一只炭笔,认真的记下了刚才量过的大体距离,想着应该是刑房独特的记事程序。便先将疑虑放在一边,为她指出了李工房所在的位置。 云西记好之后,又量了李儒与殷三雨位置之间的距离,记录清楚之后,才站起身来。收了纸笔后,拍拍双手,便向一旁的云南走去。 李掌柜紧跟而上。 「云刑房,怎么样,细节都问清了吗?」云西没事人一般的浅笑盈盈走向前,仿佛这回的事件只是普通的例行公事,与她感情上没有半点影响。 「嗯,」云南点点头,指着酒柜说道:「都问清了,没什么问题,你大体记一下就行。」 「好,」云西笑着拿出纸笔,做出要记的姿态。 云南指着酒架柜最上一层,表情淡然的说道:「当时用的是这家酒店的招牌好酒,陈酿女儿红,就放在货架最上一层,小二听到大人们要成坛的酒,就随手从酒架上取下来。」 「招牌好酒啊?」云西一边记着,一边喃喃说道。 「可不是!」李掌柜脸上立刻现出自豪的笑来,「这陈酿女儿红可是我们聚丰楼卖的最好的酒,一天就不只要卖出多少坛呢。」 云西抬头望了李掌柜一眼,笑着附和的说道:「您这滕县第一酒楼的招牌,想来这女儿红自是不凡了。」 谈到招牌,李掌柜就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的将这酒的出处,好处介绍了一个遍。 云西笑着听完,笔记也记完了,她将本子递到李掌柜面前,「好啦,您家这么好的生意,我们就不打扰了,这些都是案子相关需要的细节,掌柜的看看没有差误,就签个字,我们也要回衙门了。」 李掌柜收了口,看了云西云南一眼,接过本子,一时有些犹疑。 云西爽朗笑道:「没事,这些都是如实记录,就是个过场,掌柜的可以检查一下,没有差误,就可签字。」 听到云西的话,李掌柜果断翻开记录文书,细细看了云西的记录,果然除了地砖的距离,颜色,和女儿红的品名位置,没有其他任何的不利记录。 他这才放下心来,拿着炭笔,在上面签上的自己的名。 只是正在低头写字的他,与一旁认真盯着他的小二都没有看到,闪在云西明亮的星眸中,那一抹如刀的寒芒。 ------题外话------ 一下子又收到8章票票,好开心,谢谢亲亲mua!(*╯3╰)
第218章 传说牛人(一更) 从聚丰楼出来,云西云南骑着马悠哒悠哒的骑行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云西坐高望远,时不时的,转脸看看这边卖杂货的,又回头瞧瞧那边杂耍卖艺的,脸上始终带着笑,眼里放着光,一副兴致颇高的样子。 间歇的还会勒马止步,侧着身子,浅笑嫣然的,跟一旁的云南小声的说着什么,似乎已经全然遗忘了之前所查的案子,融入到即街市上热闹的气氛中。 待到他们远远走出聚丰楼顶角阁楼的视线范围,云西眉峰倏然一耸,脸上的慵懒松散尽数敛去,唇角现出一抹清冷的不屑。 「这聚丰楼也真是『正派』呦,别说贿赂,就是连顿饭都不客套客套,果然腰杆有人撑着,底气就是足。」云西拽着缰绳,冷笑着说道。 「怎么?你还想讹人家一坛女儿红吗?」云南斜望她一眼,清浅笑容里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宠溺。 云西耸耸肩,挑眉看了眼云南,「这就要考查我的眼力了?」 云南只是笑笑,并不答言,态度却一目了然。 云西从怀中掏出那个小本,在云南眼前晃了晃,挑眉得意一笑,声音却是又小又细,轻得只有云南一人能够听清,「得到的推论依据有三个,能推出的结论有两个。」 云南眼睛瞟了下小记事本,眉峰微挑,「你这是从李掌柜口中得出的消息,还是蹲在地上时发现了什么?」 云西又将小本子放进怀里,耸耸肩,一派轻松的神情,「两者都有。」 云南抿唇一笑,而后转头看向前方,继续赶起路来。 看着他乌黑的髮髻搭在肩头雪白的衣衫上,随风轻扬,云西无奈的嘆了口气。 他这幅高冷绝不捧场的装bility做派,她早该已经习惯,但是每一次,都还是有些看不惯。 她双腿轻夹马腹,缓辔徐行,跟上云南自顾自说道:「我提出的问题,都是些无关紧要杂事,而且目击者众多,那个李掌柜没必要撒谎,所以答案应是可信的。」 「嗯。」云南微微点头,表示他有在认真听她分析。 得到回应,云西敞开了怀,尽情说道:「其中得到的第一处证据,就是殷三雨喝酒时站过的地方。」 云南拉了拉缰绳。 之前在酒楼,他就已注意到云西的异常举动,只是不知她趴在地上,到底在查些什么。 那块区域,就只是众人聚齐斗酒的地方。 既没有死过人,也没人受伤,地上不会有什么残余的血迹等她来辨别。 不过他还是相信,云西不会做无用功。 所以只是用余光将她的动作记在心里,静等之后她的解释。 云西深深吸了一口气,望着前路,忽然低沉下了声音,「还记得在灵堂,我被这难以想像的案子打击到,三天缓不过劲来。你来劝我,我突然想到的一处破绽吗?」 云南剑眉微蹙,没有回答。 「那个破绽就是殷三雨的酒力,」云西眼中晃动着莫名的柔光,「你我初进滕县,在接风宴被众人刁难,纵然早有葛根水,一口气喝倒一片人的时候,我的身体还是有些受不住。半途入场的殷三雨特意坐在我身边,于无人察觉处,悄悄按压我手臂上的穴位,为我醒酒。」 云南脸色登时一沉,那时候他已经体力不支,晕在桌上,失去了所有知觉。 「我猜你应该不怎么喝酒吧?」云西转眸望向云南,唇边的笑容有些苦涩,「前世的我,混社会时可是没少喝酒呢,也见过不少喝酒的高人。所谓千杯不醉,绝大多数都是有手段的,像我之前用葛根水,只能算是低级的自我保护。还有一种手段,类似魔术——」 她瞬间又收了口,果见云南疑惑的目光已经转到了她的脸上。 「呃,你们这里应该说是戏法,」云西笑了一下,继续讲道:「总之第二种手段是通过障眼法,在无人察觉时将酒倒掉,假装自己全部喝光。第三种则是难度最大,手法最高明的一种,使用内力,将酒从体内逼出,酒是真的喝了,却又没有留在体内。」 云南听完,微微仰头,视线放得很远,喃喃说道:「真是学而不已,阖棺乃止,古人诚不欺我。」 云西低头一笑,清明的眸光,除了苦涩,又平添些许无奈,「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经歷也好,苦难也罢,如今看来,都是歷练。」 「云西。」 云西恍然抬头,正对上云南回望过来的目光,「我会变得更强,强到不用再要你一个人去面对那些歷练。」 由于逆着光,他白皙的侧脸轮廓都隐没在一片明晃晃的光晕之中,看不清表情。 云西心中一暖,她下巴微抬,绽出自信的笑容,「好,等你彻底成了人,酒局什么都让你上。」 「好。」云南一笑说道,而后转过身,认真的赶起路来。 云西再度加快了速度,靠近了些,敛了笑容,继续说道:「总之千杯不醉,又不靠任何手段,只凭一副肉身生拼的人,我是没有见过。更何况就是一连气喝了十几碗的武松,那酒的烈性也不能跟殷三雨喝的陈酿媲美,再说十几碗的酒,比起聚丰楼酒罈的规格,撑死也就半坛的量。」 「所以,你相信,殷三雨他必然有手段能够保证自己不醉,所以更不会因为酒醉办下如此违背他原则与信仰的事?」云南思索着说道。 云西点点头,「之前想到的破绽就是这点。而今天在聚丰楼二楼,我突然想到的却是,案发当日,殷三雨一直酒兴不高,是没喝什么酒的。而从来不屑与和粗人喝酒的李儒却一反常态,非要逼着殷三雨斗酒,殷三雨提前准备葛根水之类的防护措施应该不会有。再者,在我们的接风宴上,他一抬手就按准了能教我瞬间醒酒的穴位,所以我很怀疑,他本身就是能用内力逼出酒第三种高人。」 云南沉吟着说道:「的确很有可能。」 「不过即使不是第三种也没关系,就是第二种,最终也都是将酒洒在了地上。我原本想着,自那晚之后,聚丰楼二楼就停止接待客人了,那么应该也没有供暖气,地上可能还会留下那日被酒浸过的痕迹。」说着,云西眸中光彩越来越亮,「谁知却让我发现了更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云南回头问道。 「这又涉及本案的另一个难点,」云西目光开始变得艰深,攥着缰绳的手,指节渐渐变白,「殷三雨当夜的确与潆儿姐发生了关系。如果殷三雨根本没有那么醉,那么酒后乱性的情况便不存在。」 云西咬了咬嘴唇,艰难说道,「不过,即便是他喝得烂醉如泥,我相信,他也不会对潆儿姐下手。」 云南长长嘆息一声,顿了一会才道,「你到底与他相处多些。不过即便是我,也很难相信这一点。」 云西忽的抬起头来,目光异常坚定,「能教殷三雨失去自控力,对潆儿姐下手的就只有一种东西——春药。」 云南沉了眸光,无声的转回了头。 他知道,云西的推断没有错。 「当时我趴伏在地上原本是想要闻一闻,还有没有什么酒精味,用手指在地面上量测,不过是假装测距离,来迷惑李掌柜,叫他不知道我真正的目的。没想到手指一摸,却摸到了一些细细的裂缝。」 「裂缝?」云南疑惑问道。 云西眼中再度放出光,「不仅是一道,我仔细看了,那些裂缝都有一个起始点,那个位置,就应该是殷三雨脚跟所点的地方。」 云南眼底闪过一抹诧色,难以置信的问道:「难道殷三雨真的身怀绝技,能够用内力逼出体内酒水?」 ------题外话------ 二更在今天9点o(n_n)o哈哈~
第219章 马上翻案!(二更) 云西苦笑一声,「依照三雨兄之前的性子,他应该会真的喝进去一些,同时还会趁别人不注意倒掉一些,再用内力逼出一些。」 云南一怔,亦苦笑出声,「的确,投机取巧与真拼实干并存,才是殷三雨的行事风格。」 云西眸色沉了几沉,片刻之后,才调整了情绪,开口说道:「从那些裂缝的形状与发散的方向来看,应是被人用内力踩碎,随后酒水顺缝流下。」 云南略一沉吟,「话虽如此,但是能使地板碎裂的原因太多了,终还是不能做铁证。」 「石砖地下都是木质结构,而且这几日二楼没有供暖。幸运的话,撬开地板,里面还会有酒泡过的痕迹,酒里下的春药成分,一测即可知。」 「可是没有确凿证据,以李掌柜的嚣张,定不会容咱们强行闯进聚丰楼,去拆楼掀地板,」云南直了直身子,皱眉望向云西,「你可有把握,攻克这个难题?」 云西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轻浅一笑,「还记得我刚才说的惊喜吗?」她举起右手,手指弹钢琴般翻飞,「这一摸啊,就摸出惊喜了。」 云南眸光宁寂,静观她表演。 「前世混江湖时,什么杂药野药,**针,春药,我可是见过不少。也知道土方春药中常会出现几种东西,比如白矾,石灰粉,这些东西从水中沥干后,都会形成一些小颗粒和细粉末。」 云南眉宇微动,「那些缝隙之间就有这种粉末对吗?」 云西抿唇得意一笑,「这就是从酒楼得来的第一个证据。进而可以推论出殷三雨杀嫂案件的背后,有人在设计谋划,并且一步步的去推动兇案的发生。而聚丰楼就涉事其中,下春药这个重要的步骤,就由他们完成。」 云南静静听着,目光越加幽深。 「第二个推论依据,就是李掌柜的与李儒的远亲关系。 」如果是一般人的思维逻辑,一旦能跟名人权贵搭上关系,肯定会将远亲关系说成是『有亲戚关系』、脸皮厚些的都要说成『我们是一家人,可熟了』之类的拉大旗作虎皮的招子。 「但是李掌柜说的却是『只有一点远亲关系』像是很不愿将这层关系说出,又怕这个人尽皆知的事实被人查出,反而此地无银,没办法只能勉强说一下。 」这一处至少可以说明,案发当夜,非逼着殷三雨斗酒的李儒与杨家,与下药的聚丰楼是有沆瀣一气的理由与可能的。「 云南望着云西,淡淡一笑,」那么第三条,就是酒柜位置的事了,对么?「 云西侧头一笑,望着云南的侧脸,赞嘆似的说道:」当然了,你都给我点破了,我再猜不出来,不是让你白教一番了?「 她又道,」那陈酿女儿红既然是聚丰楼最畅销的酒,二楼所有的酒罈怎么可能都摆在最高处?既难取,又难放,根本不合常理。这也侧面说明,那六坛酒是生怕别人拿错,而故意放在最高处的。为什么怕人轻易拿下?「 云西眼中闪着寒光,自问自答道:」很可能就是下了药,而唯恐别人拿错。「」如果那一夜的女儿红都被下了春药,那么任殷三雨怎么挑选都逃不出。而且李儒在喝了小半坛酒就体力不支,被杨拓报扶着掺了下去。李儒与杨拓的流言蜚语,众人皆知。 「杨拓就是再不要脸,也是一县典史,又当着衙门那么多吏员的面,完全不必自己亲自抱扶着李儒下去。但如果那些酒都被下了春药,这个诡异的情况就能解释了。因为喝了春药的李儒必然会有酒后失态的行径,无论是为了阴谋不败露,还是出于为李儒的维护之心,杨拓都一定要亲自抱李儒出去的。 」这第三处证据,拐了弯,同时印证了聚丰楼下药,与聚丰楼与李儒和杨家串通的推论。「 一口气将所有推断说完,云西却不觉得累,她转头,兴奋的望向云南:」以你对大明律和办案程序的了解。这些证据可以叫人重新翻案吗?「云南却只是笑笑不语,他勐地一挥马鞭,抽出一声脆响,忽而拐入了一条少人行走的偏僻岔路,策马而去。 云西望着他的背影,心中顿觉安定。 她知道,他们已经撬开了铁板的一角,迈出了翻案的第一步。 驾地一声,她勐抽马鞭,坐骑嘶鸣一声,如风般迅速纵身,追了上去。 二人回到衙门,还了马匹,就直奔符生良的后宅。 进了符生良的房间,云西将门拴好后,才将发现一切都细细讲了一遍。 符生良惊喜的从座椅上直接站了起来,他两眼放着光的刚要说话,脸色却又瞬间沉了下去。 云西见符生良的反应急转直下,急急追问道:」大人,难不成,我们找的证据说辞还不够全面吗?「 符生良抿唇摇了摇头,目光复杂。 」如果不及时封掉聚丰楼,拆掉他们的地板寻找证据,恐怕时间稍一长,叫他们发现可疑,抢先换掉地板,清除里面木架痕迹,白白错失良机啊。「 符生良在屋中低着头踱着步,眉头紧拧成一团,为难的说道:」证据足够,说辞也充份,只是有一点难办。「 云西看了一眼云南,见他面色也是一沉,忽然明白了什么,转脸接口说道:」是因为衙门都休沐了,人手不够么?「 符生良抬起头,对上云西疑惑的目光,无奈一笑,道:」是,也不全是。「 云西挑了挑眉,这话说得大有深意。 符生良解释道:」二位有所不知,这滕县各方势力盘根错节,相互制衡,办事若只看一点,计划多半就会胎死腹中。就比如这个聚丰楼,显然是有着杨家势力撑腰。若是以前,有胡氏一派出身的殷三雨前去查办,胡杨两家相互制衡,咱们还有可能接住殷三雨的能力势力,顺利查封聚丰楼。 「可如今殷三雨不在,胡家打定了主意退到一旁,隔岸观火,看咱们与杨氏撕破脸皮斗到底。又赶上了休沐长假,如果咱们只派出几个普通捕快,到时杨拓摆出典吏身份,轻飘飘一句,『聚丰楼毕竟是滕县一景,纵然有些说辞,到低没有铁证,封楼影响太差,就要几个捕快秘密的上前掀了地板就行。』事情就难办了。」 云西也沉下了目光,符生良说的没错。 明面上杨拓的藉口,会说得合情合理,但只要他同时透出消息,叫酒楼里迅速撤换地板,消除证据。届时捕快登门时,或小行贿赂,或搪塞拖延,只待所有证据都消除干净,再叫捕快去查,这酒楼唯一的破绽,就会白白浪费掉。 「如今的局面真是有些棘手,」符生良背着手,苦苦思量着,「或许我可以动用些上面的关系,从外县调人,与咱们滕县的捕快一起行动,到时我再主动找个由头,去牵制住杨拓···」 云西皱眉思索着。 真是为难了符生良,并不被困难绊住,转眼就有了别的角度去攻克。 但她就是莫名觉得自己莫名忽略了哪里。 符生良忽然止了步,扬起脸,目光坚定,「只好这样办了,这该是没有殷三雨的最好选择,等我这就修书一封——」 「大人!」云西忽然打断了符生良,那一句殷三雨像是一股电流,瞬间注入她的大脑,激活了她所有思绪。 她竖着一根手指,一脸兴奋的说道:「暂且不用修书,上面的势力暂且也不用动用,咱们眼下就有一条现成的方法,省力又快速。」 「什么方法?」符生良与云南的目光都一起转到云西脸上。
第219章 美色撩人(一更) 「就是殷三雨本人!」云西目光熠熠的说道。 符生良并不知道云西已经见过殷三雨,目光一僵,还有些没缓过神来。 云南第一个反应过来,「你是说叫殷三雨去调动胡家的势力?」 云西向云南投去了一抹赞许的目光。 云南虽然少年天才,但是天才都是刑狱推断,抽丝剥茧,逻辑整理,文化常识这些类型,对于人情关系世故,交际手腕不说是一窍不通吧,也强不到哪里去。 如今只一点,就能明白其中要害,已是相当不易。 符生良也瞬间反应过来,惊讶的望着云西,「云姑娘已经说服殷三雨翻案了?」 屋中人一个比一个聪明,说话也是十分省事。 云西本该舒一口气,但是她就是轻松不起来,沉声继续分析道:「正是如此,之前殷捕头一直认为无论是否中计,潆儿姐都是死在他的失智下,折辱而亡。所以他痛恨自己,无法原谅自己,只求能把自己折磨死。」 符生良接着说道:「但是云姑娘与云兄已经查出,邓氏胸口致命伤早就有,并不是死于自裁,应是死后被人伪装成用剪刀自裁,以此来刺激殷三雨。殷三雨知道了这一层消息,便绝了自尽的念头,一心想要找出杀害邓氏的真正兇手?」 「没错。」云西重重点头,「在去聚丰楼之前,我才说服了殷捕头,这会他吃了些粥,应该恢復了些气力。我这就去问他如何能把中间派的捕班与兵房奚岱伦,再度拉拢回来。也许他们看到现在的殷三雨已经恢復了斗志,咱们又有了新的证据成算,奚岱伦与徐仵作都会一起回来帮助咱们。」 符生良抬手打了一个响指,「这样咱们就能撬动这一盘死棋。」 一旁的云南皱了皱眉,上前说道:「事不宜迟,说服殷捕头的事,应该马上就要去操持,但是另一边也不能放下。」 见一向寡言的云南此时开口,符生良倏然敛了兴奋,严肃了表情,「另一边?别处还有什么重要的证据线索么?」 云南却是笑笑不语,无声的将目光转到云西身上。 云西心里叫了一声苦,这位严师的考验真是无时无刻,随时随地。 她咽了一下口水,脑子飞快旋转,很快就找到了之前的伏笔,转脸面向符生良,从容一笑,「这个案子,还有另外一个角度,就是殷邓两家的佣人。」 符生良眼睛瞬间睁大,恍然大悟一般的点点头,说道:「殷家的老僕还好说,很可能是幕后黑手为了灭口,或是妨碍到他们的计划,所以才杀了他。 」人一死,线索也就断了。但是邓家王婶娘先是在案发之前诡异离家,后面邓家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见她为主人家哭丧,这其中的确有疑!「 」所以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兵分两路,「云西肯定了他的推测,」一面请殷捕头出招调动奚岱伦带人封掉聚丰楼,一面迅速前去柳家庄,去找王婶娘,万一她真的也捲入了这场阴谋里,就随时有可能被人灭口。「 符生良顿了一下,看了云南一眼,迟疑着问道:」王婶娘那边情况估计也简单不了,万一碰到意外,交给旁人也不放心。「说着,他脸上表情越发坚定,直直看着云西,慨然说道,」说服殷捕头的事,还是交给云姑娘你去做吧,王婶娘那边变数太多,由本官带人去查,开始身着便装,应该也惊不了人。「 云西心中微微一动。 符生良对她的心意,早已挑明。 她亦相信他的真心,不过殷三雨对她的殷勤,符生良定然也看得到,他对殷三雨的敌意越来越强,她应该也是因素之一。 但如今大事当前,他却能全以大局为重,不在乎私情,自己选了变数最大,风险最大的一边,她心里还是很有几分敬佩的。 」大人,「她以不容置疑的语气,接口说道:」王婶娘不同于别的普通百姓,她不仅认识云西,还为云西做过不少事。 「我相信,如果我去找王婶娘,必然能跟她更好的交流,得到有用的线索。大人去了危险不说,万一王婶娘真的是兇案设计的一部分,那么被大人一吓,很可能就再也不开口。就让云西与家兄一同前去,如果真的遇到什么危险,后面有大人做援兵,再凭藉我们的脑力,也能化险为夷。」 符生良一怔,张着口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又被云西截住话茬,「我们前去寻找王婶娘,大人这边就先去殷捕头那里。不知大人方便与否?」 符生良美丽的桃花眼闪了闪,而后定了定神思,朝着云西拱了拱手,慨然说道:「姑娘都能不惧艰险,不畏变数,生良又怎能有负所託。姑娘放心,生良定然会劝服殷捕头,撬动胡氏阵营。」 云西连忙上前将他一把扶起,「大人言重了,事不宜迟,我与家兄这就前往柳家庄。」 「柳家庄虽是滕县,离城里却也不近,如今没有了殷捕头近身护卫,不如带上两个当值的捕快,以防路上有变。」符生良仍是不放心,急急叮嘱了一句。 云西看了云南一眼,他脸上虽然没有表情,但是她还是迅速得到了答案。 她抱拳向符生良拱了拱手,「如此也好。」 符生良目光一转,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事情再急,总要吃饭,云姑娘云兄现在生良这里稍等片刻,老伯饭都已经烧好,生良这就去趟囚房,请殷捕头指名两个可靠的捕快出来。」 符生良的头脑转变之快,思考事情的灵活全面,令云西很是嘆服,她没有任何犹豫,几乎脱口而出,「听凭大人调遣。」 符生良本来都已经抬脚向门口走去,听到云西一声「大人」,竟然又转回了身,肃然一片的脸上忽然现出一抹明媚的笑容。 「私下里,姑娘不必再称唿生良大人,」他桃花般柔美的眼睛,浮出一抹温和的光,瞬间教人不由得唿吸一紧。 「叫我生良兄罢,就像是三雨兄那般。」他浅笑着说。 他身上天然有一种如玉的温煦气质,此时于一片紧张肃然中突然出现,更有瞬间迷醉人心的效力。 饶是见多识广,阅人无数的云西忽然见了,心脏都被一下攫住。 云南掩唇轻咳了一声,云西这才眨了眨眼,收了花痴般的目光,原来符生良早已走出了房门,云西刚才就像被什么魔法定住了一般,晃了神儿。 正尴尬间,老僕端着餐盘,上面托着热气腾腾的两碗面,稳步走了进来。 云西赶紧上前迎接,将碗一一端到旁边桌上,辞谢了老伯之后,坐在桌前,拿起了筷子,朝着云南挑挑眼皮,「都说美色能祸乱人心,如今看来男色也有一样功效。」 说着,她还煞有介事的点点头,「不过我觉得三雨兄对于知县大人,素来还算敬重,只要大人他肯放下戒心,像对待我般,对待三雨兄,说服三雨兄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云南根本不用吃饭,他踱步到书架前,拿起一本书,正信手翻看。 云西这一大段似解释似调侃的话说完,他眼皮只懒懒挑了一下,冷冷瞥了她一眼,就又低下头,恍若未闻。说完一番驴唇不对马嘴的言论,云西自己就觉出不妥来,暗下不由轻笑,自己这是怎么了? 素来是千帆过尽不眨眼的超强心理素质,今天竟然心虚起来,哪还有半点云爷该有的样子。
第220章 你我情谊(二更) 云西自嘲一笑,放松了心情,挑起一筷子面条,瞬间抛却一切尴尬,大快朵颐起来。 云南放下书,望着云西,目光幽幽,「今夜一路奔波,不会轻松,我先回吏捨去给你拿围巾手套,定然用得上。」 说完他转身就走出了房间。 云西头也不抬的嗯了一声,就着面完继续埋头奋斗起来。 待到两碗面全让云西一个人包圆了,她才心满意足的拍了拍肚子,满意的吐了一口气。 这下就是一宿不睡,她都会动力满满啦。 云南放下书,为她倒了过一杯水端到面前,而后帮着她收拾起碗筷来。 云西刚喝了一口水,房门就被人一下打开。 云西抬头望去,就见形色匆匆的符生良正推门而进,她立刻站起身来,「大人,都办妥了?」 符生良轻笑着点点头,「殷捕头指了两个心腹捕快,正巧都在值班,我已经叫他们在马房等着了。」他又从腰间取下一块令牌,递给云西说道,「天色已晚,出入县城,执着这块令牌就可畅通无阻。」 「好,那我们这就出发。」云西接过令牌,收进怀中内兜,回身将桌上半杯水仰头一饮而尽,就带着云南朝着符生良揖手辞别,转身走出了屋子。符生良将他们送到堂屋门口。 他站在门里,望着院外云南云西匆匆而行的背影,如玉的脸庞上,渐渐现出一抹会心的笑。 「大人,您还没吃晚饭,俺去给您再下点面条?」一旁的老僕微驼着背,凑到近前,看着符生良,皱纹横生黝黑的脸上,满是关切。 听闻老僕话语,符生良那一丝细微的浅笑倏忽而敛,他看了看自己身上宝蓝色的锦衣便服,目光略略迟滞。 「大人?」见符生良莫名发发起愣来,老僕人疑惑的唤了一声,「您还没吃——」 符生良勐一抬手,打断了老僕的话,「老伯,还有一件灰色不起眼的便服,快快取来。」说完,他转身就向里屋走去。 「啊···啊?」老僕脸上全是不解,却还是小跑着追了上去,「大人,您这就要出门吗?您不吃饭了?」 符生良骤然止步,回身看着老僕人,浅浅一笑,说道:「放心吧,这顿饭,有人管。」 老僕登时有些呆,他很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开始不好使了。 他家这位知县老爷自从进入滕县,就没吃过别人一顿饭。 不说比上那位连吃顿肉,都能震惊天下的大清官海瑞海青天吧,在大明官场上也绝对绝无仅有的了。白白长了一副娇嫩贵公子的皮相,内里其实板正得不得了。 今天这究竟是怎么了,竟然主动要到外边去蹭人家的饭。 老僕人这边还没回过神来,却听已经进入里屋的符生良催促着喊道:「老伯,快一点拿衣服来,晚些,别人就吃完饭了。」 「哎!」老僕人下意识应了一声,连忙就向里屋走去,「衣服都在里屋衣柜里,俺帮您找!」 衙门另一边的马房。 待到云西云南走进马房院子,天色已经朦胧的有些黑了,院子里外都上了灯。由于临近年关,衙门很多有些身份的官吏都会借用衙门闲置马匹,回家过年摆阔气,所以马棚里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残的马匹。 在马棚上两盏昏暗的灯盏映照下,几匹稀稀落落的瘦马更显得萧索可怜。 马棚旁的值班房也亮起了灯,像是听到了她与云南的脚步声,云西看到在暖白的纸窗后,有人影飘忽晃过。 云西收回视线,一眼就看到马棚另一端正站着两个人,各自牵着两匹马。 云西快步走到近前,接着轻晃的灯光,两张并不生疏的面庞渐渐清晰起来。 二人皮肤都很黝黑,三十岁上下的年纪,一个虎背熊腰,一个中等偏瘦身材,长相也都平常,算不得出奇。两人老早就看了云西云南,其中一个把手中缰绳交给另一个后,几步迎向前,朝着云西云南抬手就是一揖。 「见过云刑房,云书吏。」那人拱手躬身说道。 云西也拱了拱手,礼貌回道:「有劳二位,这大过节的,还要跟着我们外出做事。」 虎背熊腰的那个直起身子,上前一步,慨然说道:「没二话,现如今殷头虽然遭了难,但甭管到了哪步,殷头的话跟俺们兄弟这儿都好使!」 那个受弱些的捕快也表情坚定的附和道,「没有殷头,也就没有俺们兄弟的今天!只要殷头有话,哪怕是脱了这身官皮,俺们兄弟也绝对不会眨巴下眼!」 看着两人诚恳的模样,云西心中不禁感慨。 所谓人走茶凉,平日跟殷三雨勾肩搭背的奚岱伦与胡勐此时都对殷三雨退避三舍。而这些手底下的兄弟,反倒还有两个对他念念不忘的,真的已是大不易。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患难见真情,果然不假。 云西高高的抱起拳头,感动的说道:「有大哥们这句话,云西心里就踏实了。客套的话就不说了,咱们先出去吃个饭,剩下的,吃完饭再说。」 两个捕快面面相觑,都有些迟疑,高壮些的那个刚要推辞,「事情要紧,俺们兄弟都吃——」 他话刚说到一半,就被云西抬手打断,她的余光不着痕迹的扫了一下马房值班房,笑着压低了声音,「两位大哥,此处多有不便,有话咱们外面说。」 说完,她从二人手中接过缰绳,随手递给云南一个,自己一个翻身就上了马。云南紧随其后,两个捕快也都动作迅速。 一口气奔出县衙,又穿过了好几条巷子,云西这才放慢了速度。 云南与两名捕快都在她身后不远,见她忽然减速,相继勒马而止。 云西调转马头,沓沓几步走了回来,攥着缰绳,朝两个捕快拱了拱手,沉声说道:「现在不比以往,殷头的案子错综复杂,衙门里很多人都盼着殷头早点判死刑,所以刚才不能直说,还望两位大哥见谅。」 身材健壮的那个挠了挠头,恍然说道:「俺说事情这么急,云书吏你咋还不急不忙的要吃饭呢。再说俺们也吃过饭了。」 另一个笑着拍了拍大个子肩膀,「可不是,你看马房以前跟殷头那个殷勤劲儿,现在殷头出事了,不仅不出来说句公道话,还站在杨家那边说风凉话,咱们以后就得跟云书吏多学学。」 云西笑了笑,说道:「两位大哥过奖了,还不知两位大哥台甫?」 「啥台甫不台甫的,」健壮些的捕快一拉缰绳,笑着说道,「俺姓胡,他姓柳,云书吏千万别客气,就直接喊我们老胡,小柳就行。」 云西点点头,「那我跟两位大哥就不客套了,今日咱们要连夜赶去远郊,柳家庄,不知两位大哥可认得路?」 一听柳家庄,柳捕快眼睛顿时一亮,他驾了一声驱马向前,兴奋说道:「俺就是柳家庄出来的,这几年才在县丞买了房子住下,柳家庄前前后后俺都门清!」 云西十分惊喜,「那真是太好了,那柳大哥您在前带路,后面还有好多事,要请教您呢。」 柳捕快挠着头,羞涩一笑,「啥请教不请教的,云书吏只要有用得上俺的,就言语,俺这儿绝对没得说,知道啥都告诉您。」 云西重重点头,「时间紧迫,那就辛苦大哥们在前带路啦!」 「没得说!」柳捕快说完一个扬鞭,驱使着坐骑,急急而去。 这一次,一行人调整了队形,两个捕快在前,云西云南在后,迅速的来到了城门下。 高高的城门楼上,哨兵举着火把向下观望大声讯问着。 看着那些晃晃曳动的明亮火焰,云西眼前又出现了最早进入滕县时,殷三雨高举着令牌,为她与云南叫开大门的场景。 那时的她从没有想过,仅仅不过月余的时间,他与她之间就能产生如此深厚的情谊。 他为了她们的计划,不惜挺身犯险,而触了杨家的忌讳,才落得了这般的下场。 三雨兄,你且安心等待,无论付出多么大的代价,你的冤情,我都要为你一力雪洗! 云西在心中默默立下誓言。
第222章 他的体贴 她挺直了身子,定定的抬起头,迎视着城楼上刺目的火光,一把取出怀中令牌,高高举向前方。 「令牌无误,开城门!」在守门吏高喝声中,响起了一片哗啦啦的锁链转动声。 高大的城门缓缓下降,通向旷野的道路前方一片漆黑。 云西目光微寒,手中马鞭骤然一甩,发出一道清脆的响声,驱使着坐骑一路绝尘而去! 一路的夜风,一路的寒冷,云西被冷风颳刺得睁不开眼。好在有提前准备的围巾手套,她僵硬冰凉的手指才勉强抓得住缰绳。 乡路并不好走,是不是还有些难走的山路,一行人无奈只好下了马,在虬枝密集,树影婆娑,漆黑山路前行。 云西牵着马,小心的走到柳捕快身边,一边用手拨当着横生的树枝,一边问道:「柳大哥,你跟殷头那么要好,跟小六肯定也相熟吧?」 柳捕快啪的一下,折断了一根拦路的粗树枝,回答道:「俺们都挺喜欢小六那孩子的,平日里没事也常一起玩。」 「那小六家的王婶娘,刚好也是柳家庄的,您肯定也认识吧。」云西继续问道。 「认识,前几年,她家有个什么事的,都还是俺给捎话儿、捎东西呢。」 云西脚下忽然一硌,原来是块坚硬的石头,她疼得嘶了一下,一脚踢开石块,又问道:「那这几年呢?」 每个人的脚下都不好走,柳捕快并没有注意到云西的情况,回答道:「这几年搬到县城,就没有了。」 云南却及时发现了,他上前几步,拉了拉云西的衣角。 云西回头一看,却见云南正将手中缰绳递给她,她微微一怔,才明白他的意思。 他是要代替她走到前面。 云西心中一暖,无声的将缰绳接过,云南一个上前,便牵住了他的马,而后又快走了几步,就走到了最前面。 他一面走着,一面帮云西踢除硌脚的大石块。 在石块不时的滚落声中,云西重新定了精神,跟快了几步,又走到柳捕快近前,继续问道:「王婶娘家里是怎样的?之前小六跟我说过,这次是她儿子家突然出了事,急急要她回去,她儿子柳大哥也认识吗?」 「认识,」柳捕快脱口回答,「王婶娘也是早年守寡,一个人将遗腹子拉扯大。谁知家就那一个儿子,好不容养活大了,却他娘的是个混球,一点都不孝顺。娶了媳妇之后,小公母俩竟然就将王婶娘赶出去了。好在王婶娘在邓家多年,邓嫂子对她很是亲厚,这才不至于睡大街。」 云西不觉皱了眉,事情果然并不简单。 王婶娘家里多年都不联繫,如今一联繫,竟然就这么巧,赶在了出事的前一夜。 她思量着说道:「柳大哥,前几年,就是王婶娘总请你帮忙带口信带东西那段时间,王婶娘的儿子是不是还没娶妻?」 柳捕快惊讶回头,「云书吏你怎么知道的?那些时日,就是小柳子娶妻之前。王婶娘虽然在邓家干活,但邓家毕竟也不是有钱的富户,手头并不宽裕。所以混小子娶妻之后,他家恶婆娘就逼着王婶娘断了往来。」 他还歪头愤愤的啐了一口,「说白了就是怕以后要给王婶娘养老送终,一对吃草的牲口,餵不熟的白眼狼!老天也是有眼,叫那对馋懒油滑坏的贱胚生不出娃!」 云西却陷入了沉思。 一路跋涉着,约么在深夜子时,云西四人终于下了崎岖的山路,山脚下,是一片垦得整整齐齐的农田,冬日没有什么作物,如霜的月光平整的倾洒一片,显得荒凉又清冷。 农田后面,卧着一个安安静静的小村庄,房屋瓦舍都黑漆漆的一片,没有任何灯光。 几个人站在山脚,居高临下,整个村子布局都一目了然。 柳捕快指着小村子,兴奋的说道:「前面就是俺们柳家庄了。」 云西俯瞰着沉睡的村庄,问道:「哪边是王婶娘家?」 柳捕快向左一指,「最左边单出来的那个小院就是王婶娘家。」 「好在靠边上,不会扰了其他家,」 云西不觉眯细了双眼,一拉缰绳,率先走下山路,「走吧,咱们这就去给他家来个半夜敲门。」 柳捕快与胡捕快相识一眼,嘿嘿笑道:「早就看那臭小子不顺眼,今夜好好吓唬吓唬那对小牲口。」 四个人加上四匹马,脚步轻浅的进了村庄。 他们走的是村外一条路,并没有惊动村里的狗,来到王婶娘家低矮破落的小篱笆墙时,胡捕快左右探看着疑问道:「越是村边的人家,应该越会养狗护院啊,这家倒好,连个狗毛都没有,半截子破栅栏,来人抬腿就迈进去了,还真是他娘的心宽胆子大。」 胡捕快一说,柳捕快才注意到,疑惑着说道:「不对啊,这对小牲口家一直都是养着狗的,而且那恶狗最他娘的凶了,还伤过村里的人。现在怎么没有了?会不会是几年前的老狗,病死了?」 云西将缰绳交给云南,向前走去,借着月光仔细查看着,沉声说道:「不会,你们看那狗棚子上还加了茅草,显然是让狗过冬用的,前面还有狗食盆,」说着她抬手一指狗棚前面空地,「你们看,那些应该是狗粪,至少几天前,这个院子应该是有狗的。」 胡捕快望着云西敬佩的说道:「难怪殷头嘴边老是云书吏如何如何,今日跟着书吏出来,的确开眼界。」 云西一笑说道:「大哥过誉了。」她转过脸望着栅栏里低矮的房间,目光越发幽深。 柳捕快见状,低低笑了一声,「就让俺去好好吓吓这对兔崽子。」说完,他随手撩起衣服下摆,就要翻跨栅栏。 云西伸手拦在他的胸前,制止着说道,「柳大哥,且慢,他们已经不用吓了。」 柳捕快一愣,迈出的脚还抬在半空,「咋了?咋不用吓了?」 云西没有回答,径直走到栅栏门前,伸手一推,木门竟然吱扭一声,晃悠悠的就打开了。 「王婶娘家出事了。」云西的心瞬间一沉。 她径直走进小院,砖石小路两旁,锄头铁锹扫把横七竖八的凌乱躺地。 两个捕快满腹狐疑的紧跟其后,四匹马则留给了云南一一拴在小栅栏上。 走到近前,两个捕快才注意到,低矮小房子的不少窗户都似被人打砸过似的,窗纸烂了一片,凌乱的窗纸碎片在唿啸的夜风中不断颤动翻卷着。 看来果然如云西所说,这户人家不用吓,就已经出事了。云西走到门前,刚要伸手推门,两个捕快立刻冲到了她的前面,柳捕快手按在佩刀上,做出随时可以抽刀而出的架势,压低声音严肃的对云西说道:「云书吏,以防万一,你先躲到俺们兄弟身后,确定没人了,再进去。」 云西郑重的点点头,撤步后退两步,柳捕快立刻挡在她面前,摆足了保护的架势。 一旁的胡捕快也是手按着佩刀,屏着唿吸,侧身站在门的一旁,抬手轻轻敲了两下门。 云西也屏了唿吸,透过两人的间隙,目色紧张的盯着已经有些歪歪扭扭倾斜的破败木门。 随着两下咚咚的敲门声,云西的拳头不觉收紧。 里面究竟会是什么情况,谁也摸不准。 胡捕快又重重敲了两下门,里面仍是幽寂一片,没有任何回应。 胡捕快回望了柳捕快一眼,柳捕快立刻会意了一般的点了点头,之后柳捕快又护着云西往旁边挪了两步。 就在胡捕快慢慢抽出明晃晃的佩刀,抬起脚,准备破门而入时,一个声音忽然自门里传来。 「谁在外面!」 众人动作骤然一停,云西的心也登时一紧!
第223章 案中兇案 空气也一时间静止。 片刻之后,那声音才再度响起,「是我儿吗?」 这一次云西听得特别清楚,嘶哑细弱的嗓音,虽然飘忽不清,还带着一种晕乎乎没睡醒的感觉。但是她一下子就听出,那人究竟是谁。 「王婶娘!」云西惊唿一声,随后沖向前,一把推开木门,急急朝屋中望去。 由于外面莹白的月光,骤然一进入没有任何光源的漆黑屋子,云西的眼睛一时间什么也看不到。 就在她下意识的眨了眨眼睛,调整光线适应度时,漆黑幽深的屋子深处,忽然嚓的一下,闪出一抹亮光。 有人正在点燃油灯。 一团温暖的橘黄色火苗跳跃着,很快亮成一团簇动的烛光,旁边一个人的身影也随着光亮慢慢显出轮廓。 一个微微有些佝偻的老妇人,即便是橘黄的的烛火,都不能将她苍白的脸色温暖半分。 「王婶娘!」云西唿喊了一声,眼角瞬间湿润,她一下冲进屋子,急急向那老妇人奔去。 老妇人先是一愣,眯缝着眼睛用力的辨认着,待到云西奔到跟前,她才认出来人究竟是谁。 她两只手一把攥住云西的双臂,哽咽的流泪说道:「哎呀,这不是咱们的云书吏吗?真是苦煞俺这个老婆子了,您来了就好了,您来了就好了···」 云西反手掺住王婶娘,摸索着扶着她做在了一旁的凳子上,用手背抹了泪,急急问道:「婶娘这些天还好吗?」她一边打量着屋内情景,一边关切问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您家里怎么成了这幅模样?」 屋内情景比屋外的混乱也好不了,地上到处是碎瓷陶片,破衣服。 一些架子家具也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很像是刚刚经歷了一场强盗打劫。 王婶娘不肯坐,拽住云西的手臂,泣不成声的哭诉道:「俺家小儿不见了,不见了呀!」 云西眉头瞬间皱起,「不见了?」见王婶娘情绪越来越激动,她忙一下一下的抚着王婶娘的背,安慰的说道:「您别着急,慢慢说,我们都来了,肯定能帮您。」 王婶娘一着急,竟然被自己的气息呛了一下,剧烈的咳嗽起来。 云西连忙叫柳捕快卸下水袋,一面顺着她的背,一面小心的餵了王婶娘一些水,涕泗横流王婶娘终于顺了这一口气,在云西的引导下,将事情的整个经过急急说了一遍。 原来,那一日清晨天还没有全亮,邓家大门就被人急急敲响了。 邓家平素与外人鲜有往来,又是那么早的时辰,急急拍门,王婶娘很是疑惑的去开了门。 来人却是两个身穿黑衣的年轻男人,其中一个见了她,就急说是路过柳家庄的,受她家儿媳妇所託,急急来报信的。 王婶娘当时就傻了,问家里有什么事。 原来是她那个儿子在家中睡午觉时,突然就被人劫了,家里也被抢掠一空。她家儿媳妇从娘家回来,看着一地狼藉,就没了主意,连夜叫人来报信,临来还带了儿媳妇一个手镯作为信物。 王婶娘一看那个银手镯,立刻就相信了来人的话。 因为那个手镯就是儿子儿媳成婚时,她传给儿媳做见面礼的家传之物。 虽然与儿子儿媳多年不合,但毕竟是自己一手带大的亲骨肉,一听到这个消息,当时就晃了神儿,匆匆辞别了主人。 潆儿姐一看王婶娘吓傻的脸,就知道出了大事,为防备万一,潆儿姐急忙给王婶娘包袱里装了十两银子。 王婶娘这才跟着两个年轻人,一路坐着车的就急急往家奔。 一到家里,果然如那两个年轻所说,家里已经乱成一团,儿媳妇正在乡亲邻里的劝说下哭天抹泪的 号丧着。 见到王婶娘来了,顿时来了气,大骂她教育儿子无方,除了喝酒就是赌钱,这一下肯定被赌债的债主们抄了家,还说这日子没法过了,自己不回娘家,改明自己都会被人抢去。 她上前就抢下了王婶娘的包袱。 王婶娘当时已经被现实发生的一切吓傻了,呆呆的站在原地,又叫儿媳从身上抢下十两银子和银手镯,都丝毫没有还手。 等她缓过神来,这个四面漏风的破败家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这几天她求遍了能求得动的乡邻,四处去搜寻儿子的下落,可是却没有任何消息。 村里也有那热心的年轻人,跑遍了几处她儿子赌钱的地方,结果也是一无所获。 到了今天,乡亲们已经劝她接受这个现实,叫她放弃寻找吧。 王婶娘却怎么也不依,没法子,自己山里山外,连续找了好几圈,都没有半点线索。回到村子之后,终于体力不支,她先寻到了热心的邻居家,吃了点东西。最后才抹黑回来,找了房屋里间窗子小的一间卧房,凑活着盖了所有棉被,草草睡下。 正睡到一半,就听到了云西她们的敲门声。 听完事情所有经过,云西面色不由得一沉。 依照如今的情形来看,王婶娘还不知道邓家宅里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看着王婶娘悲伤无力的样子,她终是不能狠下心,将一切合盘说出。捕快们与云南也都陆续进了屋,一直站在旁边,面色复杂的听着王婶娘与她的对话。 云西抬眼看了下云南,与两个捕快不同,云南一直低着头,踱着步,在屋子里四下查看着。 云西瞬间有了主意,手轻轻按着王婶娘的肩头,半俯下身,看着王婶娘的脸,和声细语的问道:「婶娘,你家儿媳看到接你前来的那两个黑衣男人,可有什么反应?」 王婶娘抬起头,浑浊的泪自脸上滴下,她哭得一塌煳涂的双眼望着云西,目光茫然,「那两个···报信的?」 云西目光坚定,轻轻颔首,「就是他们,他们一路上是不是都不怎么和你说话?一直送你到了家门前吗?你家儿媳看到他们了吗?」 王婶娘又低下了头,单手按压着太阳穴,目光犹疑着,似乎在用力回想。 片刻之后,她才又抬起头,回忆着说道:「那两人年轻人一路上是没怎吗跟俺说话,俺一直着急忙慌的问他们,他们也就说只是路过报信,事情究竟咋样,他们也不清楚。然后一直送我到村口,就说还有事赶路,就先走了,俺家媳妇没有瞅见他们,当时着急忙慌的,他们把俺送进村,俺就把他们全忘了。」 云西唿了一口气,略略站直了身子,眼中一抹寒光闪过,定定的说道:「那两个黑衣人不是掠走您儿子的人,也会与他们是一伙的。」 王婶娘双眼霎时睁大,一惊之下,她蹭地站起身子,死死攥着云西的手臂,惊恐喊道:「书吏你说的可是真的?!」 两个捕快也都朝着云西投来了惊疑的目光。 只是一段不见山不露水的事情经过讲述,云西竟然就能一下找出隐藏的兇手? 云西安抚的顺了顺王婶娘的背,将她又扶着坐下,解释道:「王婶娘,您看那银手镯是您儿媳的贴身之物,她为人又小气刻薄,怎么会放心交给两个路过的陌生人?从后面她毫不留情的抢走您身上所有包袱细软,还包括那只银手镯,就可以看出这一点。」 胡捕快皱着眉,疑问道:「可是他们要真是跟抢人的是一伙的,又怎么会去巴巴的跑去报信?」 柳捕快也满脸不解,「还有那银手镯既然是婶娘儿媳的贴身之物,又怎么会在他们手里?」
第224章 不宜久留(一更) 云西平静的解释着,「那时的手镯本身就在婶娘儿子身上,要知道,他可是个赌徒,最近一段时间要是手气背,偷偷打了自己媳妇的主意,也很正常。」 「只是一个镯子,就能断定他们是兇手吗?」柳捕快向前走了几步,小声问道。 云西抬起右手,竖起三根手指,眼中映着昏黄的烛火,环视着众人,缓缓开口道:「这其中疑点有三。 第一,如果黑衣人真是的路过的好心人,而且他们本身还有重要的事要赶路,那么完全可以在报完信后,直接离开。但他们没有,反而一路护送王婶娘回到了柳家庄。 第二个疑点,热心的特意帮忙赶去报信,他们半路上就一定会好言安慰王婶娘,至少会将路过她儿子家如何看到的乱相,如何受得嘱託,细细讲一遍。但是如果别有目的,对于这样一个可怜的老人家,就不会有耐心讲解什么,他们的心甚至是冰冷的。 最后一点,既然都已经专程将王婶娘送回村子,就不会再差那几步路,只送到村子边就匆匆离去了。更何况,他们还拿了主人家一只银镯子。都到了村口,一般人都会到託事的主家去告知一声。但是他们没有。他们没有去见婶娘儿媳。 为什么不去?如果说,他们根本没有受到柳家儿媳所託,那么他们不愿去见主家,那就是顺利成章的。」 听到这里,王婶娘胡乱的抹了把泪,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般的补充道:「云姑娘这样一提醒,俺才回过味来,那两个人的确很奇怪,很多地方都不像是一般报信的人哪!」说着,她又痛苦的捂着头,懊悔哭道:「都是俺太煳涂了,早没发现啊!」「他们这么费事的接回王婶娘,究竟图个是什么?」胡捕快双臂环抱,狐疑的扫了眼老迈的王婶娘。「他们的目的···」云西视线也转到了王婶娘身上,后半句话却忽然梗在喉咙间说不出。 头髮花白,布满皱纹,表情哀戚的王婶娘,比之上次见面简直衰老了十岁不止。 她眼角还挂着泪,盯在云西身上的目光焦急而仓皇。 云西只觉心脏一疼,刺痛顺着血脉直扎手心。 但是她不得不说。 最后她只能错开视线,斟酌着词句,继续说了下去,「他们绑走婶娘的儿子,为的就是将婶娘接出邓家,然后让婶娘陷在自己的家事里,不得脱身。」 王婶娘不觉一愣,她抬起头,惊疑不定的看了看云西,又看了看屋中另外三个人,难以置信的伸出手指,指着自己,「可是俺一个没用的老婆子,他们抢我干什么?」 可是话刚出口,王婶娘自己就觉出了究竟是哪处出了问题。她顿了一下,忽的又抓住云西的衣袖,急切的眼神牵动脸上所有皱纹,「专门要接出俺一个遭老太婆,小六这几天又不在家,难道···」 她越说越怕,抓住云西的手越来越用力,佝偻的身子也瞬间紧绷,双眼通红的追问道:「难道是有人要对我家娘子不好?!」 听到这里,云南也停了脚步,定定的站住不动了。 两个捕快虽然没有见过深居简出的小六娘亲,但是顺着殷三雨的案子,也想到事情的缘由究竟在哪里。又记起小六至今音讯全无,和殷三雨那日浑身是血的惨状,都不觉红了眼眶,不忍的别过了头。 云西不觉抿了一下唇,在王婶娘迫切的目光逼视下,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潆儿姐···她···她已经遇害了···」 最后一个字说完,眼泪倏然自眼眶涌出,云西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入皮肉。 她一定要忍住,她一定要控制住自己的情感。 现在的她不再是潆儿姐的妹妹,也不是小六的师父,甚至不是殷三雨的好友。 此时的她应该只是一个查案的刑房吏,必须要保持冷静,不能失了客观。 王婶娘眼见着云西眼中忽然迸出硕大的泪珠,自己的眼泪反倒忽的止住了。她忽然松了抓着云西的手,机械的扭了一下头,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云西,木然的张口重复了一遍,「你···你说俺家娘子怎么了?」 云西缓缓抬起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低下了头,声音比蚊蚋振翅还要细弱,「潆儿姐她已经遇害了···」 艰难的说完,云西忽然听到从王婶娘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怪异的声响,她骤然抬头,就见王婶娘脸色惨白,紧闭着双眼,朝后面直直栽倒下去。 「婶娘!」云西惊唿一声,双手立刻向前一捞,瞬间抱住王婶娘,急急唿喊起来。 两名捕快见状也马上沖了上去,连忙帮着云西,托抬着王婶娘进了里屋,又找到了土炕,平放了上去。 云西急急掐住王婶娘的人中,柳捕快又端来烛台清水,好一番抢救下,王婶娘才呻唿了一声,缓缓转醒。 只是这一次,王婶娘的眼泪就再也止不住了。 云西紧紧攥着王婶娘的手,轻声细语的安慰了好一阵,王婶娘的神智才清醒了些,她回攥着云西的手,淌着眼泪,哑声问道:「俺家娘子···现在在哪···俺这个老婆子要去送她最后一程···」 云西伸出一只手,为王婶娘擦着泪,悽然说道:「婶娘,今日情形不必寻常,您见过那两个送信的男人,已是重要的证人,此时不能轻易回去。」 王婶娘挺着身子,哽咽着争说道:「娘子她心最善,多年来,待俺这个老婆子都像自己娘亲一般,俺也把当邓家娘子当成自家闺女,」 说着她攥起拳头,痛苦的锤着自己的胸口,「如今她遭了害,俺怎么能不去送送她呦···」 「婶娘,为了小六,也为了您家小儿,此时也得忍一忍。」此时云南正挑开门帘,迈步走进里屋。 云西闻声回头,云南皱着眉朝云西使了个眼色。 云西后背陡然一寒,立刻明白了他所指的事。 「可···可是——」王婶娘仍然很激动的想要辨说。 云西扶着她的肩头,目光忽然变得冰冷起来,她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问道:「婶娘你是今天天黑以后才回到家里的吗?」 王婶娘被云西犀利的目光震得一愣,迟疑的回道:「是···」 云西闻言瞳仁骤然一缩,立刻回头沉声对两个捕快说道:「胡大哥,麻烦你背着婶娘。柳大哥,你先去外面解开马匹缰绳!咱们现在就离开,这里之前来过人,一会还会再来人,要快!」 云西不容别人辨说的气势令两个捕快也是一愣。可是转眼他们就反应了过来,重重应了声「是。」就按照云西的安排迅速行动了起来。 王婶娘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听云南的话,又见云西急迫的样子,也紧张的收了声,趴伏在胡捕快的后背上,头脑混混沉沉的,听任他们安排。 几乎只是眨眼之间,一行人就从小院里匆匆离开。 好在柳捕快就是本地人,对周围三村五乡的都很熟悉,他们没有停留在柳家庄,在柳捕快的指引下,去了他邻村一家近亲家。 那户人家见到是已然混到县丞当差的柳捕快,虽然十分意外,却也很热情,忙将他们让进了后院,安置了他们住宿。 待到一切终于安定,几个人在后院一间大房里,才开始继续商议谋划。 云西扶着王婶娘躺靠在烧热的土炕上,才回过身,对两位捕快解释道:「方才云刑房在婶娘家里发现了又有人进来过的痕迹,那些人显然还来寻找过王婶娘,恐怕是意图灭口,」说着她忧心的看了眼大口喘着气的王婶娘,「万幸的是婶娘她不甘心孩子下落不明,一直外出寻找,又先去乡亲家里,很晚回家,才算侥倖躲过一劫。」 云南从自己袖中掏出一块手帕,手帕严严实实的包裹了什么东西。他将手帕放在桌上,一层层打开,露出的东西,惊得在场人都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题外话------ 又收到了花花还有票票,九尾超开心!o(n_n)o哈哈~ 昨晚还收到了卿舞的超级长评,九尾真的很感动,一路辛苦,一路有人陪,真是件幸福的事(~ ̄▽ ̄)~ 爱你们,九尾仅有的这一点,却是最最可爱的读者们mua!(*╯3╰) 九尾会努力变得更好,发出更多的光和热,与亲亲们一起慢慢走下去~
第226章 顺藤摸瓜(二更) 众人围着桌面站起身,探着头凑近着细细看。 只见白色的手帕中是一段长棍形黑乎乎的东西,半根手指般大小粗细。 「这就是我在柳家堂屋门后捡到的。」他解释道。 柳捕快伸出手,捏着那件物什,借着灯光细细查看,忽然惊唿一声,「这不是牛肉干吗?」 胡捕快闻声也凑了过去,一把接过,仔细看了看,肯定道:「真是牛肉干!」 云西眼睛一亮,瞬间明白了关节,恍然说道:「这个牛肉干就是证明柳家庄不宜久留的证据。」 听到云西的话,所有的目光都转移到了她的脸上。 云西从容不迫的说道:「王婶娘从邓家出来的匆忙,没有带干粮,后来身上银子都被儿媳抢去,吃饭只能靠村里救济。 「而且村子里不得杀耕牛,牛肉干根本买不到,况且退一万步说,王婶娘的牙口也啃不动牛肉干。定然是有男人蹲守在柳家门后,专等着王婶娘回来!可能后来天气实在太冷,又看着夜深了,婶娘应该不回来,就先撤了。」 王婶娘听得背后一阵阵冒凉气,拽着云西,急急问道:「云姑娘,那俺家小儿还寻不寻得到?」 她又看向云南,「还有,云刑房刚才说为了小六,小六那孩子呢?」她问到小六,眼睛一转,又滴下大颗的泪来,捂着嘴哽咽道:「娘子突然遭难,小六那孩子可怎么受得了啊?」 云西张开双臂,半拢着王婶娘,哑着嗓子安慰道:「您家公子,我们稍后就会去找。小六也还好,您别担心。」说着,云西转过头,悄悄用肩膀抹了泪,而后深深吸了一口,调整了表情,才转脸看向柳捕快,容色尽力维持着平静,询问道:「柳大哥,王婶娘暂住在这里可还安全?」 柳捕快唰地一下站起身,表情郑重,他拍着胸脯,慨然保证道:「云书吏你放心,这里是俺亲舅舅家。俺舅和俺舅妈都是老实人,从来最疼俺。俺家表弟还没成亲,现今在邻村常年学徒,也不回来。将婶娘安置在这里,保证走漏不了半点消息!」 胡捕快也站起身子,表情严肃的说道:「云刑房,云书吏你们放心,俺跟小柳在衙门是最好的兄弟,对他这个舅舅家都不清楚,将婶娘安置在这里肯定没人能查到。」 云西点点头,又对王婶娘说道:「婶娘,我们今夜趁着天黑,村里人不察觉,先离开这里。您的儿子我们这就去找,恶人手段很兇狠,您又是找到潆儿姐真兇最重要的证人,切不可出这个院子,就在柳家舅父这里好好休养。待到有了消息,云西第一个来接您!」 已然六神无主,又惊又怕的王婶娘一听他们要去找人,再也说不出话,捂着嘴泣不成声的点着头。 「柳大哥,您这就去和舅父好好交代,再借四套普通衣物,两把短刀,一些干粮。我们兄妹和胡大哥先撤出村子,省得一块动静太大。大哥都收拾好了,咱们在村外汇合。」 「好!」柳捕快重重的点了点头,「村外拐角官道旁,有棵大柳树,云刑房,云书吏您们跟老胡就在那等俺就行。」 先行离开柳捕快舅舅家后,云西云南连并着胡捕快牵着马,小心的出了村子。 先行坐在了大柳树下,等着柳捕快。 不多时,四人便在树下再度汇合。胡捕快将缰绳交给柳捕快后,凑到云西近前,疑惑的问道:「云书吏,这黑灯瞎火,咱们不找地先睡觉,要去哪里找那个不孝的败家子儿啊?」 云西抬起头,视线穿过柳树漆然如墨画,虬乱交错的枝丫,望到天上莹莹银亮的月盘,目光幽幽,「不用找,有人自然会告诉咱们,现在咱们先去柳家庄后山。」说完她转身走到骏马前,一个翻身就上了马。 云南也跟着上了马。 两个捕快纵然心有疑虑,但是对云西云南的本领已是心服口服,二话不说的纷纷登上马鞍。 四个人转瞬就隐没在了晦暗的夜色中。 终于来到之前的山坡上,云西寻了一处树木丛生,视线却极好,一眼就能看清王婶娘家四围情况的地方。 四人依次下了马后,耐不住性子的胡捕快再次走到云西跟前,望着婆娑树影下,云西若隐若现的俏脸,又看了看一旁默然不做声,一身白衣的云南,小声问道,「云书吏,您刚才说有人会告诉咱们那败家子究竟在哪,那人是谁啊?」柳捕快听到谈话也惊讶的凑到近前,等着云西为他们揭秘。 云西低下头,望着两个捕快黑乎乎的脸,平心静气的说道:「一天最冷的时候过了,那个蹲守在王婶娘家的男人肯定还会出现。届时,我们只要偷偷的跟着他,不仅能找到绑架王婶娘儿子的人,恐怕连陷害殷捕头的真兇都能找到!」 胡捕快双手用力的一击拳,压低声音贊道:「对呀!俺怎么就没想到这一段,跟着来人,一切不就都解决了?」 「胡大哥,柳大哥,」云西朝着两个捕快一抱拳,沉声问道:「敢问你们二位谁的功夫更厉害一些?」看着二人有些不解,她又严肃的解释道,」两位大哥千万不要谦让,这关乎到咱们此番行动的成败,一定要实事求是。」 两个捕快相视一眼,胡捕快挺着胸脯,按着佩刀,沉声回道:「俺的功夫强一些,身子也硬些,云书吏您有啥吩咐,但说无妨。只要能帮殷头洗刷冤情,俺老胡就是上刀山都不皱一下眉头!」 「那就仰仗胡大哥了,」云西说道,「一会我们和柳大哥就侯在这里。正好可以清清楚楚的看清整个柳家庄与王婶娘家的全景。而胡大哥你就偷偷潜回王婶娘家,躲在屋子里藏好,如果那个贼人再进去,你先不要惊动他,退到别的屋里。如果是两个以上的人,最好能偷听到些他们的谈话。要是一直没被他发现,他离开时,你就偷偷的跟着他。」 「那贼人要是没进屋,就堵在王婶娘家外等着呢?」柳捕快小声问道。「如果他始终没进屋子,我们在外面山坡上就能一览无余,一直耐心的等待着他离去。」云西小声说道。 胡捕快兴奋的一挥拳头,「然后咱们就跟着他,一直跟到贼巢,将他们一举拿下?」 「不,」云西却摇摇头,否定了他的猜测,她抬手扳下面前一根树枝,望着柳家庄。 黑漆一片的小村庄依旧与他们离开时一样寂寂无声。 云西目光深邃,条理清晰的说道:「如果贼人去的是滕县方向,或是兖州城的方向,半路上咱们就要将他们拦截下来,再捆绑着押回衙门去审。如果是其他方向,超过二十里还没到贼巢,咱们也将他们就地擒拿下。如果是二十里内,贼人人少,当场就将他们包圆,人多我与云刑房就先回去搬救兵,再动手。」 两个捕快听云西心思如此缜密,都在心里竖起了大拇哥。 「现在,咱们都披上普通衣服,将官服藏在里面,以方便之后跟踪。」云西拿出之前要柳捕快借来的粗布衣衫,一一分给众人,待穿好衣服之后,云西又换下了两个捕快腰间大刀,用布裹好后,绑在了马鞍上。最后递给他们两把剔骨尖刀。 一切准备工作进行得十分迅速,几下就收拾完毕, 胡捕快便一路小跑,姿势谨慎的下了山,直奔王婶娘家而去。
第226章 她的救赎(一更) 注视着胡捕快的背影在黑夜中一点一点变模煳,最后隐没在王婶娘家小院中。云西这边,才定下了相应的监视轮换安排。 三个人轮流盯着山下情况,轮流休息。 柳捕快毛遂自荐的排在了第一个,侧身倚靠最前面一棵大树旁,双眼一直盯着山下柳家庄。 云西和云南则在后面选了一块平坦些的甘草地,并排席地而坐。 此处虽然位于山脚,比之山下平地,他们的位置还是高出许多。 割面刺骨的冷风在耳畔,呜呜咽咽的迴旋,云西望着山下铺满银白月霜的田地,村落,不觉紧紧缩起脖子。 她的脸颊因为流过不少泪,在往来纵行的夜风中显得又紧巴又刺疼。 她搓了搓双手,紧紧按在脸颊上,想要用那仅存的一点温度,让脸上的沙沙的痛感减轻些。但是无论搓了多少下,贴在脸上的手都又硬又凉。 云西吐出一口白色哈气,要是有瓶擦脸霜就好了。其实这个世界,也是有擦脸霜的,上次她就给潆儿姐买了最好的一种。 叫什么名字来的? 对,叫百合汁面脂。 明明记忆力被云南训练得很像样子了,但是她对那日逛街的记忆已经开始模煳,只记得记得潆儿姐粉嫩白皙的脸颊。 她将脸埋得的更深了,要是潆儿姐抹了,该会更好看吧,只可惜潆儿姐再也··· 糟糕,云西紧紧的闭上眼睛,她忽然又想哭了。 这么冷的天,她一定不能哭。 因为,眼泪会被冻在心里,难以融化。 可是,不能融化,又怎样? 至少她可以把潆儿姐的记忆凝结在冻泪中,长长久久的存在心里,不会忘怀。 她一直深深压抑的情绪正要泛滥,肩头却忽然一阵受力,随后响起一阵衣物摩擦的窸窸窣窣声,耳畔的风声也瞬间变小,似乎遥遥的,正离她远去。 再然后,一阵如薄荷般的冰凉气息将她整个人,紧紧包裹起来。 云西的心不由得一颤。 是云南。 他张开双臂,用自己的身体,紧紧环住了她。 「很冷么?」他的声音在耳畔低低的响起,略微有些沙哑,却像一股暖流,环抱着她,为她隔绝了山的夜风与冬的寒冷。 云西缓缓闭上双眼,渐渐卸了身上所有的力道,全身心的偎靠在他的怀里。 眼前的黑暗中,忽而出现了一抹淡黄色的柔光,那光线飘忽飞转,像是风中飞舞的柔软缎带,翻动出优美的弧线。柔光所到之处,皆被一一点亮。 云西恍若进入了梦境一般,梦境里有最温煦的暖阳和最明媚的春光。 云西一直都觉得云南很高也很瘦,但实际被躲进他的怀抱里时,才发现他的胸膛是那么宽阔,那么坚实。 仿佛可以阻绝这个世上所有的伤害,所有的寒风。 她忽然就觉得很温暖。 「不冷了。」 云西的脸颊在他的胸膛上慢慢蹭了一下,声音很轻,也很柔,仿若就要甜甜睡去前,低低的呢喃。 云南似乎笑了笑,却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只是将云西拢得更紧了。 「云南···」她低低的唤。 「嗯?」他轻声的应。 「我是不会被打倒的。」她在对他说,更像是在对自己说。 云南抿唇轻笑,环着她的双臂又收紧了一些。 望着山下幽寂的原野,他沉寂良久,也许只不过是一瞬。他凤眸微眯,幽幽的开口,「刑狱推断本就会腐蚀人心,除恶者,其实也被恶沾染。三天,遇到大的打击了,是需要三天的时间来恢復的。你也只用了三天,所以很好了。」 云西闭着双眼,唇边浮现一丝柔软的笑。 她偎靠在云南的怀里,无声无言。 云南,你知道吗? 你才是我真正的清泉,可洗尽我心底一切的晦暗。 你才是我的三天。 山林的夜风穿过层叠的树木,徐徐扬起云西耳旁一缕长发,之后倏然飞向月朗星疏的深邃夜空,终而隐没所有踪影。 枯干的枝杈摇曳着沙沙作响,落入云西的耳中,仿佛一首悠然轻慢的安眠曲。 她的心终于不再萧索寒冷。 夜的黑渐渐褪去,模煳一片树干也慢慢清晰了轮廓。 当云西再度睁开眼时,山下农田的纵横交错的道道泥土阡陌已经清晰可辨,沐浴着曦光的柳家庄,依稀出现鸡鸣狗吠之声,还有几道白色的炊烟裊裊遥升天际。 云西轻轻合上眼睛,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这几天来,这还是她第一次真正的休息。 没想到荒郊野外,她不仅没被冻死,还睡得很香甜。 当然,如果没有云南,这一切根本不可能发生。 她刚要抬起头,看一看身旁的人,裹紧她怀抱却瞬间一松,猝然离开了她。 「有人!」柳捕快压低声音突然发出警告。 云南疾步向前,隐身在另一棵树木后,警惕的望着山下的小院。 云西根本来不及转换情绪,只是下意识的跟着站起身,却发觉双腿早已坐麻,酸软一片,眼前一晃,身体就失去了平衡。 眼看就要栽倒,关键时刻一只大手瞬间薅住她的脖领,将她固定在了半空中。 还没清醒的神智,瞬间被脖颈大力勒拽激活,云西感觉自己的喉结都要被勒进喉管,勐地干咳之下,眼泪瞬间就迸出了眼眶。 靠!女主摔倒,男主不应该是伸出大手,瞬间捞住她的腰肢,然后一个转身,含情脉脉四目相对吗? 可她这是什么状况? 发生在她身上的浪漫绝对过不了三秒,就变成狼狈! 云南听到云西的挣扎,薅住她脖领的手重重往下一压,就将她按在了地上。 「稳住身形!」他压低嗓音警告着。 云西半蹲在地上,左手捂着受创不轻的喉咙,右手勐地一挥,狠狠打开了云南按在她肩头的头,甩了他一个大白眼。 之后她调整了一下姿势,小心的隐在树木后面,慢慢走进云南与柳捕快。 透过树木缝隙向下望去,果见在山下柳家庄左边的小路上,恍然出现了两个男人鬼鬼祟祟的身影。「云刑房,接下来怎么办?」柳捕快瞪大了眼睛盯着山下,焦急的小声问道。 「等。」云南却只干脆的回了一个字。 云西揉了揉还有些惺忪的睡眼,视线对准山下,再次聚了焦。 这一次,她终于看清山下那两个男人的样子。他们穿着的都是普通农民的衣衫。 和普通农民不同的时,他们的脚步很轻,身形很矫健,贼唿唿的脑袋不时还左右探看着。 由于冬天正是农闲时节,辛苦劳累了一年的农民终于得到些休养的机会,所以早起的人家并不多,村子里没有什么人出门。 再加上王婶娘家本就位于村子最边缘,周遭更是清冷一片,没有任何人。 那两人在确定了四围完全没人会注意到他之后,骤然加快了脚步,迅速来到王婶娘家门外。 他们没有走门,而是一个飞身就越过了半人多高,破败横斜的栅栏墙。 云西双眼越眯越细,心脏也紧张的高高悬起。 看这两个人的身形,也猜得出他们脚步的轻盈,肯定没有什么声响。 此时的胡捕快就在屋子里,不知道他这一会有没有提起精神,一直盯着外面的动向。 万一胡捕快一个没留意,或是稍有疲累瞌睡,错过了这两个人的身影,事情就麻烦了。 她的拳头紧紧攥成一团,计划虽然堪称完美,但关键还在现实的执行中。 而现实的执行中,实在有太多不可控的意外因素。 躲在另一棵树后的何捕快也紧张得咕噜一声,咽了下口水。 显然,他也在担心自己的好兄弟。 云西慢慢蹲下身,伸手在地上摸到了一块大石头。 如果胡捕快没有及时发现这两个贼人,那么下一秒,贼人们肯定就会做出异常的举动。 云西攥着冰凉石块的手已经出了一层的汗。 ------题外话------ 今日会有四更,九尾争取6月天天9000字以上哈o(n_n)o哈哈~ 不过推理裸更真的会吐血,要是没坚持下来,亲亲也不要打俺,嘿嘿,九尾一定会拼尽全力mua!(*╯3╰)
第227章 幕后黑影(二更) 山下,贼人们翻进院子后,仿若鬼魅一般就飘到了正屋门外,其中一个猫着腰,小心的蹲到窗下,透过破洞的窗纸小心的往里查看,另一人则绷直了身子站在门后,视线一直环视着院子外的情景,提防着万一会有往来行人,注意到他们的行踪。 云西紧张得屏住了唿吸。 此时,她真的很希望攥住这块石头的人,是殷三雨。 万一胡捕快遇险,凭藉殷三雨的身手,肯定能在这里准确的瞄准院子。 即便距离太远砸不伤那两个贼人,也能及时制造巨大声响,在关键时刻,分散贼人注意力,给胡捕快创造一个逃生契机。 而现在,殷三雨却被囚禁在监牢里,不得自由。这块石头在她手里,能扔到对面田地里就不错了,至于田地之后的小院,她根本想都不要想。 就在这时,趴窗窥视的贼人忽然直起身子,朝着门口同伴比了个手势,门口贼人立刻会意,又朝院外扫视了一眼,才伸手迅速推开门,闪身进了屋子。 窗台那人也紧跟着进了门。 柳捕快一把抽出腰间匕首,脸色紧张的看向云南,「老胡会不会被发现?」 云西慢慢直起身子,将手中石块递到柳捕快面前,一笑说道:「不会,如果窗下那人发现了胡大哥,给门口的打了警告手势,那么门口那人肯定会意外的紧张,不会再有心情,回头检查院外村口行人。」 柳捕快松了一口气,下意识的伸手接过云西递来的石头,脸上又现出疑惑的表情,「那这石头又是干啥用的?」 云西转过脸望着山下,表情严肃,「现在才是最危险的时候,万一胡捕快被那两人发现,里面出现了打斗动静,咱们就冲出去,只要看到人影,柳大哥你就狠狠砸,别留情。」柳捕快攥紧了石头,郑重的点点头,「俺记下了!」 「不过,那两个人的目的并不是搜索屋子,而是王婶娘。」云西继续分析道,「按道理,他们应该会认为王婶娘一个丢了儿子的失心老妇人,根本不会对他们有防备。他们草草看了没人,就会蹲守在门后,静等王婶娘回来。」 柳捕快粗重的眉毛拧成一团,又扫了一眼破败的小院,「那他们一直没等到人,就一直不出来咋办?」 云西冷笑一声,「他们这任务,并不是什么死命令,等到天黑,最多前半夜,他们就会撤。」 柳捕快掂着石头,疑惑的望着云西,又问道:「可是云书吏,俺就有一点不明白,既然王婶娘不是那么要紧,只是为了将她从邓家调走,而且现在还想着要杀她灭口,那为啥当初不随便找个藉口,在接出的半路上就把她给杀了?现在这样不是脱了裤子放屁,没事给自己找累吗?」 「如果把王婶娘在半路杀了,那么在外人看来,王婶娘就是在案发前神秘失踪。 邓家出事后,别人一查,就会发现,有人提前支走了王婶娘,不是巧合。因为殷捕头是酒后色心大起,临时起意才进的邓家,王婶娘在的话,完全可以把殷捕头拒之门外,并及时唿救。那样肯定跑不过刑房与知县大人的眼睛。所以幕后黑手才会制造王婶娘儿子被债主掠走的假象,之后王婶娘因为承受不住老年丧子之痛,或是投井,或是上吊自尽,这一切就都合情合理了。」 云西刚说完,却忽然发现了山下的异动,哑声惊唿道:「那是什么?」 柳捕快一惊抬头,赶紧扒着树干向下瞧去,却见之前那两个人的身影忽然又出现在了后面的房山处, 「难道老胡被他们发现了?!」说着柳捕快瞪着眼睛就要往下沖。 「不对,」云西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柳大哥你别急。」 「放心,无事。」一直监视着山下情况,默不作声的云南忽然冷冷开口。 柳捕快瞬间停了步子,就看那两个贼人果然没有跑远,只是藏在了院子周围跺着柴禾的隐蔽处,贼头贼脑的窥视着院子周围。 云西沉声解释道:「如果胡大哥被他们发现,一定会缠斗住他们,或擒获杀。但是里面安安静静没有任何动静。」 柳捕快仍然放不下心,「要是老胡睡觉了,被他们发现,下了毒手怎么办?」 「不会,」云西果断否定道,「如果胡大哥睡着了,无论贼人害没害胡大哥,他们都会立刻从此地脱身,绝不会留在现场留下踪迹。更何况,事关重要,胡大哥肯定不会睡。」 柳捕快的眉头这才舒缓了些,他松了一口气,「是呀,老胡最在意殷头,殷头如今出了这事,肯定不会马虎,俺真是一着急,啥都忘了。」 云西的表情却更加凝重了,「不过,现在咱们的境遇,该是更兇险了。」 「还有啥事吗?」看着云西阴沉的脸色,柳捕快一时间也紧张起来。 云南却似放松了防备,转身向后面走去。 他们兄妹这一紧一松,弄得柳捕快越发的二丈和尚摸不到头脑。 「他们今天没有一直呆在屋子里等,反而躲在后院外,显然是在防备咱们。」仍然守在监视位的云西,目光冰冷,小声说着。 这话一出,立刻让柳捕快出了一身的冷汗。 「防备咱们?」说着,他惊惧的左右环视着周遭树林,脸色铁青的道。「难道有人看见咱们了?」 「不会,」云西答道,「是咱们昨晚从县衙出发的消息走漏了。」 柳捕快不禁打了个哆嗦,目光惊疑不定的在云西脸上打转,「贼人怎么可能知道衙门里的事?咱们是昨日天黑才出来的,衙门里的人又都休沐了,知道咱们出来的人本就不多,贼人能有那本事,还能监视咱们?」 云西凝了目光,「因为贼人的背后,有衙门的影子。」 此话一出,柳捕快惊得倒退了半步,如此寒冷的野外,他的额上竟然淌下汗来。这时的云南已经返身走了回来,手上多了两个水袋、一个干粮袋。 云西接过水袋,递给柳捕快一个,「山下那两个贼人会一直等着,暂时不会有异动。柳大哥你昨晚一宿没睡,这会先休息,这边有我来盯着。」 柳捕快看着水囊,却忘了伸手去接。 云西手举在半空,水囊却迟迟没人接,回头看了一眼柳捕快,却见他两只眼睛惊疑不定的发着愣。便将水袋递到他手边,继续监视着山下,语气平淡的道,「柳大哥是不是想到了什么事?」 柳捕快迟疑的接过水袋,声音微颤的说道:「不知怎的,您一说衙门里有黑手,俺就想起来一件事。」 云西闻言眉头立时一颤。云南已经走到她的身旁,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云西立刻会意,闪出位置让给云南,「柳大哥,这儿有我哥盯着,咱们后面说。」说完她躬着身子,抱着着水囊与干粮袋,小心的走到了后面空地上。 柳捕快依言跟了过去。 云西抱着食袋席地而坐,从里面掏出两块饼子,递给柳捕快一块,抬头一笑,问道:「柳大哥,你要说的事,是不是何捕快——」说着,她又换了个称唿,「如今该说是何捕头,是有关他的事吗?」 「就是就是,俺想到的就是老何。」柳捕快接过饼子,俯身蹲在云西旁边,「云书吏您连这个都猜得到?」他惊讶的望着云西。 云西咬了一口饼,没有回答,而是嚼着饼,继续说道:「何捕头的变化就是这几天才有的吗?」 柳捕快撕咬下一大块饼,囫囵的吞咽下后,看着云西说道:「就是杨家遭贼之后,老何就有些说不出来的变化。」 「怎样的变化?」云西眉梢一挑,沉声问道 ------题外话------ 三更四更晚八点o(n_n)o哈哈~
第228章 背后之后(三更) 柳捕快思量着回答道:「平日里,老何虽然跟老胡还有俺往来得不怎么亲近,但俺们三个都是跟殷头最近的兄弟,可是自从逮到那个什么盗九天后,老何就像变了个人,整天丢了魂似的,不爱说话。后来殷头儿请了假休息,捕班的事就先交给了他盯着。」 柳捕快脸上忽热显出厌恶之色,加重了语气,道:「可是这一盯,不要紧,他就跟喝了鸡血似的,天天吆五喝六,还总跑杨典史那请示汇报。殷头出了事,咱们兄弟谁不着急啊,老胡嘴上连起了两天的泡。」 说着他忽然将剩下的半张饼与手中水壶都塞在怀里,腾出两只手来,比了一个起誓的手势,「这次出事,别人俺不管,俺和老胡第一个就不信! 」云书吏,您别看俺们殷头平常痞里痞气的,办事又狠又绝,但那些都是对付恶人,对待寻常人,那心肠可软了。以前有一次,他私下里解决个案子。案子苦主是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一眼就看上殷头,扬言非他不嫁。缠了殷头不知多少回,殷头就是铁打的柳下惠,愣是没动心。还有,他虽然对咱们滕县的各处青楼瓦舍勾栏都门清,却从来没有一个相好。 「以前杨典史还没当上教谕时,就想拉拢殷头,还去过兖州第一青楼,殷头就是没让那些狐狸精似的小婊子破了他的身。 俺们兄弟当年还笑话殷头一世英雄,到底也有不行的地儿。再说殷头混过的酒局那是多了去,那天在聚丰楼,李儒那个小白脸就灌了殷头一坛酒,对他来说根本不算大事儿,怎么这回喝了,就闹出了人命官司,办的还是小六娘亲?!」柳捕快越说越气,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云西静静的听着,脸上表情虽然没有动,但目光却是暗了几暗。 她知道,殷三雨那么多年不近女色,并不是真的身子不行。而是他误将自己对潆儿姐的感情,当做了是矢志不渝的爱。 他一直用自己的方式,保持着对潆儿姐的忠诚。 但又由于对义兄的忠诚,他始终与潆儿姐保持着最远的安全距离。 他该是认为,如果这一辈子没有任何女人,那么潆儿姐就是他心里唯一。 云西心中不禁一片唏嘘。 他的内心,原是如此的卑微,如此的纯粹。 听潆儿姐说,他很小就成了孤儿,他的童年,应该过得很悽苦吧。 以至于潆儿姐与他的义兄成了他世界的全部。 「别的兄弟们虽然不像我跟老胡那样知道殷头的事多,但出了这事,也是没一个人敢相信的。可就是那个老何,还亏得他是平日里跟殷头走得最近的人。出了这档子是,死人似的没个回话!」说着柳捕快狠狠的咬了一大块饼,戚着鼻子瞪着眼,报仇似的狠狠嚼了起来。 「那小六呢?」云西若有所思的喝了口水,轻声问道。 一听到小六,柳捕快脸上狠劲顿时消减,他嘴里还含着半块饼,缩着脖子,语气低沉的说道:「不过无论怎样不相信,这事到底出了。小六那孩子可怜,殷头又向来把他当成亲儿子一样的疼,亲眼撞见了那样的场景,任谁都得没主意。听说他砍伤了殷头,俺和老胡虽然难受,但是也怪不了他。办丧事时,俺们还想着去邓家帮帮忙。」 说到这里,柳捕快又忽然气愤起来,看着云西狠狠说道:「可是您猜怎么着?那个老何竟然说,这次出的事不必以往,涉及衙门声誉,俺们兄弟跟殷头关系太近,不方便让俺和老胡去帮忙!」他扭头狠狠啐了一口,「俺看就是狗屁!他就是不想俺们去!」 云西眼中忽然闪过一道寒芒,她抬起头,直直盯着柳捕快,急急问道:「殷头请假之后,捕班的事情有那么忙吗?忙得小六都不能回家?」 柳捕快被云西骤变的表情吓得一愣,不自觉咽了口中所有食物,回忆了一下,谨慎的回答道:「那几天其实也没啥事,但是杨典史非要说捕班办事不利,接连出了几个案子,都没及时办到啥正经的事。就让老何着手清理最近行事的所有环节,俺们倒是没被派啥活,只有几个新进的捕快跟小六忙得慌。」 云西目光不觉一沉。 杨家这局棋下得果然够严密,一方面王婶娘这里是案中案,小六那边又有其他几个捕快陪衬着,教人即使看破,却一时间也无从下手。 之所以会做到这个地步,恐怕还是忌惮拥破案天才云南与她这个小神探。 他们兄妹不仅查案一流,更是符生良新晋的左膀右臂。所以他们的反击,必须要做的天衣无缝。 可是如此严密的计划,难道真的是出自于杨拓、李儒,或者是那个不可一世的杨洲之手吗? 想到这里,云西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了一层。 如果整个计划真的都是出自杨家,那杨家真的是太可怕了。 因为这个计划形成时间,就在杨家结束尧光白威胁之时。 要知道当时整个杨家都是焦头烂额,打击一个连着一个,绝对称得上是心力交瘁。可只是转眼之间,他们就整顿旗鼓,发挥出之前从来没有的天才表现,诡计一环扣一环,有条不紊,从容不迫,竟叫她、云南、殷三雨一步步走进巨大的陷阱都不自知。 一个县城小典史世家,真的就具有如此可怕的诡计能力吗? 那官场的兇险也太吓人了吧。 不!云西勐然抬起头来,双眼瞬时放出鹰隼一般犀利的光! 杨家背后必然还有高人! 通过尧光白事件,就可知杨拓最大的本事不是冲锋陷阵到第一线,他最大本事就是大胆用人。 寻来最合适的人才,放在最合适岗位上,去做最合适的事,这便是杨拓的擅长。 如果殷三雨查到杨家贪污受贿重要证据的事,叫杨拓知道了。而那些证据又是对于杨家来说,比尧光白的威胁还要致命,那么他该会怎么做呢? 云西的脑子飞快运转着。 她绝不能局限与眼前的事情,她要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考虑到。 如果杨拓手中存在着这样的设局高手,水平甚至不会在云南之下,那么一开始对付尧光白的时候,他完全没有必要藉助他与云南的力量。 更不会让符生良有将局设局,名义上帮助典史,实际上安插云南与殷三雨趁机查出杨家犯罪证据的机会。 那时没有这样的高人,现在却有了,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这样的做局高手是解决了尧光白一案之后,才被杨家最新高攀上的。 可是杨家的活动这些日子一直就在云西他们的眼皮底下,究竟是如何最新高攀的呢? 云西正苦苦思索着,一个人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杨洲! 对,就是杨洲。 尧光白一案一结束,杨洲就升迁到了兖州府。而就在之前,杨家还伙同金魂寨併吞了山贼闯破天劫下的所有官银。一半叫金魂寨押运到了兖州府,一半押回了杨府。 而金魂寨的背后就是兖州府第一青楼,菱藕香。 而菱藕香不过是一介青楼,又如何能养得起高手如云,装备奢华讲究的金魂寨? 在菱藕香的背后定然还有着更大,更可怕的势力。 而那个势力应该才是杨洲杨拓不惜铤而走险,官匪勾结也要夺得大笔官银,用以收买疏通的对象。 那么这一次设局的高人,也是从那个强大势力借调来的人吗?
第229章 酥掉骨头(四更) 「云书吏?」柳捕快的喊声骤然将云西脑中纷繁复杂的想法瞬间打乱。 「啊?」云西恍然抬头,应了一声。 好在她脑中千迴百转,与现实中只不过短短一瞬。 柳捕快只当她是在思考自己刚说的话,他已将面饼全部吃完,抬手用袖子抹了抹嘴,表情复杂的问道:「您刚才说衙门里有这帮贼人的后台,难不成您怀疑的是——」 云西勐地抬手,打断了柳捕快的推测,她表情异常沉重的说道:「柳大哥,现阶段只是猜测,妄言妄语,咱们没有证据不能说,只能先埋在心里,等待寻齐所有证据。」云西低沉的话一出,柳捕快立刻噎了一下。 他明白,她说得句句都是真言。 「好了,柳大哥,你昨天一宿没睡,现在抓工夫赶紧休息,剩下的交给我与云刑房就行。」云西站起身,拍了拍衣摆。 柳捕快也跟着站起身,一副大男子的派头,拍着胸口,语气豪爽,「云书吏,俺身子壮实,一宿半宿的没事儿,倒是您,云刑房说您为了殷头和小六娘的事,几天都没有好好睡过。您是女儿家,不比俺们这些糙汉子,还是您休息。」 就在这时,云南一声低吼,骤然打破了云西这边才放松下来的气氛。 「情况有变!」 云西与柳捕快立刻压低了身子,小步来到了云南近前。 果见山下小院后柴禾垛两个贼中的一个,缓缓站起身,左右张望了一下,似乎在确认周围有没有人注意到他,之后便一个转身,朝着村外一条小路快步而去。 「怎么跑了一个?」柳捕快紧张的说道。 「还剩下了一个,」云西双眼微眯,目光冷峻,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那现在怎么办?」柳捕快转头,用徵询的眼神望着云西。 云西皱了皱眉,瞬间做出决定,她一个转身,就向后面的马匹径直走去。 她冲着柳捕快一个挥手,果断命令道:「柳大哥,咱们这就下山。」 柳捕快紧忙跟了上去,手下意识按在腰间佩刀上,才发现,腰间空无一物,自己现在已经是衣服农民打扮。 云西利落的解开一匹马的缰绳,手攀马鞍,一个翻身约上马背。 柳捕快也立刻向另一匹马冲去,伸手就要拽缰绳。 云西一个眼尖,看到了柳捕快的动作,立刻出声呵止:「柳大哥,你不要骑马!」 柳捕快一脸茫然的回过头,全然不明白云西的用意。 「咱们两要假装成串亲戚的兄妹,一会熘达熘达的先接近那个草垛。」云西从怀里掏出一个粗布头巾,随手系在头上,尽量遮住自己的容颜。 这头巾也是昨日柳捕快从他舅父家拿来的。 「兄妹?」柳捕快迟疑的看了眼一旁的云南。 云西知道他在疑惑什么,将缰绳往前一抛,低声解释道:「云刑房身子弱,这里也是居高临下,为防备敌人还有其他援兵,就让他在此继续监视。」 经她这一提醒,柳捕快才明白云西的意思,云西并不是真的要熘达过去,她要的是伺机抓捕那个剩下的贼人。 所以要带的当然不能是真哥哥云南,而是他这个武力更强的捕快。 柳捕快一抬手,就接住了抛来的缰绳,重重嗯了一声,转头就牵着云西的马,快步往树林外跑去。 云西见状瞬间蹙起眉头,她伸手使劲拽了拽缰绳,「柳大哥,千万不能跑!」 柳捕快一惊回头,却见云西拉着缰绳,前探着身子,表情严肃的对他说道:「记住,咱们兄妹这回来是串亲戚的,所以一定要慢悠悠的!」 「慢悠悠?」柳捕快睁大着眼睛,张着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云西瞬间坐直身子,伸出翘着兰花指的小白手,半带含羞半带笑的拨弄着头巾,微微低了头,甜甜的喊了声,「大哥,咱们是来姥姥家串门的,可不得慢悠悠的嘛。」 前一眼还是杀伐决断,凌厉如风的云书吏,这会却变成娇羞不谙世事的小表妹,这强烈的反差,令柳捕快恍惚间,产生了一种怀疑人生的绝望。 云西随手将马鞭一抛,半嗔怪似的噘起嘴说道:「哥呀,再不走,姥姥家晌午饭都要凉了。 「嗯?」柳捕快接住马鞭,木呆呆的脸上挤出一点傻呵呵的笑,他用力的点点头,「哦!」 旁边的云南不用看她们两个的表演,光是听声就能猜出个百分百。他一面紧张的监视山下的柴禾垛,一面缓缓的抬起了手,扶在额头上,无奈的嘆了一口气。 这一边,坐在马上的云西在柳捕快的牵引下,很快出了小树林。 马儿欢快的下着坡,云西的坐姿也很悠闲,手势娇俏的半掩的头巾,还时不时的左瞧瞧,右看看,一派悠闲。 可是她的眼角余光却瞥到,前面牵着马的柳捕快,步子虽然慢了下来,姿势却很僵硬。 「哥呀,别紧张,这会咱们去逮人,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怕跑了的那个去找援兵,咱们出来毕竟人少,万一跟踪不利,就被反受人制。现在先出手逮到一个,安全些。」云西装出闲话家常的表情,口里却是在安抚着柳捕快。 柳捕快扭过脸,朝着云西尴尬一笑,挠着头道:「多兇险的事,俺都不怕,只是俺生来最笨,不会演戏。这会儿想要『慢悠悠』的,可就是觉得迈哪条腿都不得劲儿。」 云西扑哧一声,掩唇而笑,道:「说是『慢悠悠』,要的不是大哥你的『慢』,而是『悠悠』。大哥不必拘泥,平常咋走,现在就咋走。」 柳捕快恍然大悟般的一拍脑瓜门,「哎呀,瞧给俺笨的,这一慢还咋尽快去抓人?」 眼见柳捕快又要瞬间提速,云西笑着摇摇头,说笑了两句之后,故意捡了些家长里短的好玩话题,引导着柳捕快,终于放松了状态。 就这样,两人一路外松内紧,很快就来到了王婶娘家旁边的小路上。 柳捕快一路跟云西聊得十分开心,一抬眼才发觉,那个藏了贼人的柴禾垛竟然已经到了面前。 他的喉咙登时咽了一口口水,拽着缰绳的手也瞬间僵硬了起来。
第230章 惊人的脸(一更) 柳捕快不怕打打杀杀,可是怕这种不知什么时候要悠闲,什么时候要打杀的场面。 他生怕自己一个鲁莽就会坏了别人辛苦布置的计划。 忽然,他就听到云西甜糯糯的嗓音,飘忽忽的响起,「哥呀,你看那个柴禾垛里是不是埋着一只鞋子呀?」 他随即一愣,随着云西手指的方向缓缓看去。 却连半个鞋子毛都没看到。 显然,那个贼人早早听到了马蹄声与他们的说笑声,将自己完全藏进了柴禾垛,没露出半点破绽。 但是就在云西故意诈说看到了鞋子之后,整个柴禾垛骤然一颤,就像是那人真的以为自己的脚已经暴露而吓了一跳。 「咦,哥呀,是俺眼花吗?柴禾垛怎么动了一下?哥你快去看看,别是什么猫了狗的叼了人家的鞋子吧?」 听到云西的吩咐,柳捕快只得按压住性子,硬着头皮的佯装检查,猫着腰,小心的向柴禾垛走去。 面上虽然不敢露表情,但是柳捕快知道,最危险的时候来了。 贼人是专程来灭口的,身上肯定带着利刃。那么面对一个检查藏身之处的陌生男人,很有可能原地暴起。 他的手下意识的想要去摸腰间佩刀,却什么也没摸到。虽然后腰上就别着从舅父家借来的剔骨尖刀,但是他用惯了捕快大刀,没有大刀,他心里就总觉得缺点什么似的发慌,发毛。 这样想着,他距离柴火垛已经只有七八步远。 那个柴禾垛就堆在王婶娘家后院的矮篱笆墙旁边,矮篱笆墙虽然歪歪扭扭,好像随便踹一脚就能坍塌,但毕竟是退路上的一层障碍。 里面的贼人想要逃的话,最快最保险的方式就是冲着来人直捅一刀,然后夺路而逃。 那么,一会之后就要暴起的贼人,究竟会瞄准着他的脑袋,还是会瞄准他的心口,发起突袭呢? 柳捕快连唿吸都不敢大气儿。 步子仍在继续。 六步、五步、三步··· 柳捕快的心越悬越高,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攥住尖刀刀把,只等随时拔出,去抵挡已经近在眼前的偷袭。 忽然,他的脚下响起咔嚓一声脆响! 是柳捕快踩断了一截枯树枝。 也许是由于武者对于危险的特殊直觉,也或许是人最本能的条件反射,随着那树枝断裂声的骤然响起,柴禾垛内外的两个人都在第一时间,阴寒了目光,抽出了利刃,向着彼此的心脏狠狠扎去! 柳捕快眼见着铺满干草的柴禾垛骤然一震,紧接着一道银光,游着森然的寒芒,闪电般就向着他的胸口刺来! 下山路上,云西就对他仔细嘱咐过,走进柴禾垛时不要只想着去扎对方,要想着第一时间打掉对方攻击的利刃。 所以这一刻,柳捕快已经在心里演练多时,又加上他一直密切关注着对方的动静,此时对方一亮招,他就已经做足十分的准备,勐地刺出尖刀,嘡啷一声刺耳的金属碰撞声就对方的利刃噼开! 对方利刃忽地被柳捕快击到一旁,却没有失手脱掉利刃,手腕一松之下又迅速的反应过来,横手翻转就要反勾回击! 整个柴禾垛骤然一动,无数的干草树枝瞬间崩塌瓦解,一双瞪红了的阴狠眼睛猝然出现在他的眼前! 柳捕快登时咬紧了牙关,显然,临危不乱,一个转手就化解了危急,从而继续反击,对方也是个练家子! 就在他卯足了浑身的力气想要破解对方第二波攻击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到背后略过一阵阴冷的寒风,紧接着,一团黑影带着唿唿的风声,略过他,向着面前草屑纷纷掉落的地方狠狠噼去! 随着啊的一声痛唿,那团黑影重重噼在已然直起身子的「柴禾垛」头部,一时间草屑纷飞,木枝四断,飞溅了柳捕快一脸! 柳捕快下意识的后撤几步,站得远了却才发现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 原来是云书吏,她趁着草垛内外两个人紧张对峙的当口,悄悄解下了绑在马鞍上的捕快佩刀,慢慢驱使着骏马缓缓接近两人。 就在攻击的瞬间终于爆发时,她挥舞着裹着包袱皮,叠放在一起的两柄大刀,当过棍子,奋力噼向贼人头部,及时为柳捕快解了围。柳捕快刚回过神来,就听云西一声疾唿,「快捆住他!」 柳捕快立刻回过神来,将手中尖刀一背,用刀柄和拳头瞄准已经现了真身的贼人脖颈,狠狠就是一噼,那人身子登时一软,就向着后面篱笆墙的方向直直倒去。 柳捕快右手一挥,顺势击飞他手中利刃,随即左手一薅,瞬间反撅住那人持过刀的手,右手又一横,就控制住了贼人另一只手! 这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是他们身为捕快必会的擒拿功夫。 虽然殷三雨明面上懒懒散散,但实际上对于捕快的兄弟训练从来严格,就是兵房的奚岱伦,在他的督促下,练兵也都是从来不敢放松半分。 所以柳捕快的擒拿本领绝对过硬,几乎只在转眼之间,那个贼人就被他死死钳制住,再动不得分毫。 而方才飞扑下马,给了贼人关键一击的云西,也及时返身从马鞍上解下绳索,又两步跑回来,将那贼人捆的是一个结结实实。 眼看大功告成,柳捕快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瞅着额头上起了高高的一个大肿包,晕厥过去的贼人躺在杂乱的柴禾垛上,翻着白眼。朝着云西竖起了大拇哥,赞嘆道:「云书吏您真是女中豪杰,一点功夫不会,也能将个武功高手打得这样惨,真解气!」 云西拍了拍双手,也松了一口气,笑着说道:「咱们伪装成普通农民,贼人想着柳大哥你不过是个毫无防备的庄稼汉,我又是个小姑娘,就放松了防备。他觉得只要朝大哥你捅出一刀,就能解决,而我,肯定会当场吓傻,只要他够快,就能将我制服,简单的很。所以一开始,他的注意力就都在你身上,我只要看准时机,突然袭击,任他武功再高,轻敌了就是白搭!」 这时,一直隐身在小屋里的胡捕快也跑了出来,看着云西和柳捕快咧着嘴的笑着,「云书吏,俺藏在后面都看见了,您这捆人的本领也是一等一的啊!」 柳捕快嘿嘿笑着,连连点头,「殷头说的果然没错,咱们跟着云刑房,云书吏,就能涨好多见识。」说着他两步上前,薅住贼人衣领,就将贼人从草垛里拖了出来。 云西不觉嘴角一抽。 这动作如此眼熟,竟与云南薅她的动作一模一样,真实令她哭笑不得。 忽然,她恶搞的表情瞬间消退,因为,她看到了另一样更为眼熟的事物,就是那个贼的脸孔。 云西不由得一惊,这张脸她竟然认识! 柳捕快拽出贼人后,又向云西询问道:「云书吏,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云西瞬间收了视线,朝着村庄里外,警惕的左右巡视了一圈,迅速脱下身上粗布衣衫,抛给柳捕快,急急说道:「柳大哥,把这个人包起来,不要露出脸面,扛上马,迅速回到山脚树林里。我这就去屋里叫上胡大哥,咱们马上回县城!」 「好!」柳捕快看云西忽然紧张了起来,也知道事情必有紧急,接住云西衣衫,将那人一裹,瞬间扛上马,自己也跟着翻身上了马,调转马头,就向之前藏身的小树林飞奔了过去。 云西则带着胡捕快将坍塌一地的柴火垛简单收拾了几下。 「云书吏,咱们现在就走吗?」胡捕快抹了一把脸恭敬的问道。 「胡大哥,你在屋里时有没有看到什么麻袋?」云西弯着腰,拍了拍衣上的草屑。 胡捕快一愣,随即说道:「有,俺找地藏得时候,就在后厨看见几个。」 「快去拿来!」云西抬起脸,表情严肃。 「好,」胡捕快立刻应声,又随口问道:「还要装些什么吗?」 「装人!」云西双眼微眯,眸光陡然一寒,咬着牙阴狠说道:「这次,咱们可是捅了马蜂窝了。」 ------题外话------ 早起吐血码完一章,先去忙啦,中午时再来拼命码更新,打滚求抱抱,求票票花花鼓励,嘿嘿o(n_n)o哈哈~
第231章 杀南留西(二更) 「啊?」胡捕快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云西又看了眼四周,「趁着现在没人,我也先回山脚树林了,胡大哥,你拿上麻袋就赶紧过来。」 「好。」胡捕快不再迟疑,纵身越过矮篱笆墙,再度返回了小屋。 云西又把草垛收拾了两下,趁着村里人还没有察觉,迅速上了小路,而后从农田取道,快速上了山,又拐进之前藏身的小树林,攀上一小段坡路时,她伸出手刚想攀住前面一棵小树借力,一只冰凉的大手瞬间拉住了她。 云西心中一暖。 那只手没有半点人类应有的温度,皮肤细滑柔软,不用看,她都知道他是谁。 她恍然抬头,果然正对上云南关切的目光。 他温润的唇微抿,露出一抹清浅笑意,用力将云西拽起,轻声道:「做的很好,周围没有任何人发现你们。」 云南一直在监视的岗位上没有动,刚才发生的所有事情,他都看的一清二楚。 对于云西的到来,他也早有准备。 云西紧紧攥着云南的手,挑挑眉,调皮一笑,「那个小贼醒了吗?」 云南眼神向后一扫,示意云西柳捕快所在方向,「我叫柳捕快先不要出声,你去看看吧。」 「好。」云西登上坡上平地,没有半刻停留,朝着云南所指的方向就赶了过去。 又走了几步,隔着一片树木,云西就看到牵着的马的柳捕快正背对着她站着,而被衣袍裹住头部的贼人此时已被扔到了地上。 看样子也是刚刚才醒,被束缚着手脚,虫子一般在地上来回蠕动着,嘴巴里还发出轻微的呻唿吟声。 柳捕快听到脚步声,瞬时回头,黝黑的脸上立刻现出松了一口气的笑容,「云——」 他张口刚要说话,却被云西勐然抬起的手止住了。 云西严肃的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说话。 柳捕快立刻收了声。 云西轻易脚步,无声的走到那人面前,看着他蠕动的身子,目光深沉。 「呃···」那人忽然叫唤了一声,似是被击打的脑袋终于清醒了些。 就在此时,云西弯下腰,伸手从靴子里拿出一只吹针筒,然后抬脚踩住贼人后背,掀开衣服一角,露出他一截脖颈。 被蒙了面的贼人也似预感到了什么,拼命缩着脖子,大声嚎叫,「你们是谁,敢他娘的动老子不想活了!」 柳捕快闻言一个气急,抬起脚就踩在了他来回扭动的脑袋上,贼人的大张的嘴巴完全磕在坚硬的冻土上,啃了一嘴土。 云西瞅准时机,将吹针筒贴在唇边,照着他脖子上裸露的皮肉狠狠就是一针! 这吹针筒还是上次从人贩子货郎李元身上搜出来的。除了这件,还有其他很多乱七八糟的道具,也都被她收归己有,贴身携带,以备不时之需。 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那个贼人拼命的挣吧了几下,不多时,僵直的身板就再也挣不动了瘫软了下来。 这时,抱着麻袋片的胡捕快也跑了过来,身后还有警惕的环视着四围的云南。 「云书吏,麻袋片招来啦!」胡捕快粗声粗气的喊着。 云西皱着眉对柳捕快说道,「柳大哥,帮忙把这个贼人翻个面,嘴里塞上破布,塞牢着点!」又转身面向胡捕快指挥着说道:「胡大哥,快!帮着柳大哥把这人装进麻袋里!」 胡捕头应了一声,几步就跑到了柳捕快跟前,两个人一个挣开麻袋,一个抱着贼人脑袋就往里面塞。「这人你认识?」云南走到云西背后,轻声问道。 云西瞅着已被扔进麻袋,任人摆布的贼人,点点头说道:「是杨家府上一个护卫家丁,之前安排布置抓捕尧光白时,挑选杨府内身手最好的几个护院时,我见过他。」 云南看着臃肿胀满的麻袋被胡柳二人抬上马背,目光陡然一寒,「杨拓府上?」 云西转头看向云南,平素熠熠的星眸中如今满是忧心之色,「虽说早有准备,但是如今抓到了这么直接有力的证据,杨家会不会狗急跳墙,反而对咱们也下黑手?」 云南闻言一笑,只是那笑意中一抹讥诮锋锐如芒,他望着云西,声音轻浅,「会,不过,只会对我下黑手,如果可能,他们会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除掉我。而后佯装好心的接近你,帮助救济你,最终把你收入房里。」 说着,他忽然沉了声音,一字一句的道:「就像他们对待小六那样。」 要是面对针对自己的威胁,云西一定能够语意轻松的,或调侃或讥讽两句。但是如今面临威胁的却是云南。 是脆弱到别人只要轻轻一碰,就能七窍流血,魂飞魄散的云南。 云西就怎么样也轻松不起来了。 「云刑房,云书吏,都收拾好了,那个小贼跟死猪似的,估计咱们回了县城,他也醒不过来。」柳胡两个捕快将麻袋绑好,拍着双手,快步走了过来。 「云书吏,咱们现在就走吗?」柳捕快目光急切的看着云西询问。 「嗯,」云西点点头,刚要回答这就走,却忽然记起一件事情来。 柳捕快正等着云西继续吩咐命令,却见她忽然收了声,两只漂亮的大眼睛一错不错的直直盯着自己看,一时间就被看毛了。 「云···云书吏,您咋这样看着俺?」柳捕快一脸懵圈的傻傻问道。 云西这才发现自己的愣神,勾唇微微一笑,解释道:「没事,我只是突然记起了一件事。」她转头对云南略略点点头,两个人就分别走向自己的马匹,一边解下缰绳,一边瞅着柳捕快问道:「对了,柳大哥,你们村里的柳秀才,你认识吗?」 柳捕快眼睛一转,回忆着说道:「柳秀才?可是那个跑了媳妇,抛家舍业没了消息的柳秀才?」 云西转身攀住马鞍上了马,看着柳捕快点点头,「就是他,他家里还有什么人吗?或是知道他现状的亲戚邻居之类的人吗?」 柳捕快挠着头回答道:「多说他家媳妇跟别人跑了。他非要去追,父母也都气死了。左邻右舍的倒是有一些,不知道他们清不清楚?」 云西略有些惊讶,「媳妇跟人跑了?那具体是怎么回事,柳大哥你清楚吗?」 「柳秀才是俺们村独一个的秀才,又是县里最有可能考上举人啥的好学子,村里人家,谁谁都知道他。俺也知道,就是俺是个粗人,柳秀才又不常出门,跟他不甚相熟。后来他家遭了难,也是十里八村传遍了的,不过俺那时已经搬到县城落户了,俺这个粗人又不稀罕嚼人舌根,就平白听人家说过,并不太明白到底是咋回事。」 他又问道,「对了,云书吏,您咋认识的柳秀才哪?」 云西眸光一寒,沉声说道:「在殷捕头出事之前,何捕快曾在外郊官道边发现一具男尸,那男尸就是柳秀才。」 柳捕快双眼骤然一缩,他一脸惊讶,难以置信的道:「躺在停尸房里的···就是柳秀才?」 云西知道,因为那具男尸才被发现,第二天就发生了殷三雨事件,所以很多人的注意力都被邓氏与受伤的殷三雨吸引,而忽略了那一具没有任何身份证明的无名男尸。 而且柳胡两个捕快并没有参与到拉运男尸的任务里,徐仵作的推断也只会和刑房说,所以普通捕快并不清楚。 「柳大哥,」云西开口说道,「这件案子目前来看还很复杂,而柳家庄附近又有绑架王婶娘儿子的贼人出入,所以你现在还不能亮出捕快身份。正好现在又是休沐,大哥你就牵着马,便装回到村里。不要声张的四处打探下柳秀才失踪之前种种情况,他别处还有什么朋友亲戚可以投靠的也一併问清。」
第232章 知县大人?(三更) 「交给俺,云书吏你就放心吧!柳捕快拍了拍胸脯,豪气的应承道。 」对了,云书吏,那王婶娘还一併接上吗?「胡捕快牵着驮着麻袋的骏马走向前询问。 云西看着那个麻袋,不觉舔了舔嘴唇。 她又想起了吕德才兇案中的李慧娘。 杨家本就是典史,想要暗地里不动声色的处置个把证人囚犯,实在太过容易。 如今的王婶娘又年迈体衰,再经不起半点折腾,又何况是杨家的明枪暗箭? 」等需要的时候,再来接王婶娘吧。「云西拽了拽缰绳,说道,」还有,王婶娘的去向也请两位大哥暂时保密。「 胡柳两个捕快相视一眼,又望向云西齐齐揖手,」书吏放心!我们兄弟绝不会走漏半点消息。 就这样,云西四人分为两队,朝着相反的方向,各自行进。 柳捕快依旧是平民打扮,骑着马悠哒悠哒的重新走回了柳家庄。 而云西云南胡捕快则卸了伪装,该穿官服的穿官服,该露白衫的露白衫。打马扬鞭,朝着滕县县城的方向而去。 三人中,胡捕快带着俘虏骑马在前,由于麻袋里毕竟是个活人,这截又是颠簸难行的山路,不好太快。所以胡捕快一直处在半走半跑的速度,无法肆意奔驰。 云西云南跟在后面,速度便也快不起来。 「云南。」云西双腿一夹马腹,跟到了云南的近前。 「嗯?」云南转头回望。 云西望着他,容色复杂,「刚才不好跟你细说,现在你把事情经过告诉我吧。」 「什么事情?」云南眉梢微挑,有些疑惑的望着云西。 云西眸光一凛,「你说如果杨家除掉你之后,会像对待小六那样对待我,小六究竟怎么样了?」 「杨家趁着小六与殷三雨决裂的空档,使用了各种手段去拉拢小六。」云南慢慢说道。 云西拉着缰绳的手瞬间收紧,柳眉倒竖的看着云南,「那你呢,你就眼见着小六被杨拓拉去,什么话也没说吗?」 云南低下头,避开了一根迎面而来的枯树枝后,才不急不缓的回答。「我倒是和他说了一些话。」 云西瞬间飞了他一个白眼。 他既然和小六谈过话,那么小六此时再去杨府,很可能是将计就计。 对于云南说服人的功力,她向来没有任何怀疑。 她只是气他不一口气把话全部说完,还有心情在这慢悠悠的吊人胃口。 「我不是吊你胃口,作为要独当一面的女神探,这些都要你自己去发现。这是考验。」经过一片茂密树木的云南抬起头,目不斜视的望着前方,定定说道。 云西没好气的撅起了嘴。 她知道他很强,但是没想到,他竟然还会读心术,真是猖狂的没有一点天理。 不过她很快就转移了注意力。 是呀,这件案子难得处处都是考验,她必须拿出十二分的精力才能囫囵想个大概。 就比如,眼前被装在麻袋里的那个杨家护卫,怎么审问,又如何关押才能避开杨家势力的干扰? 再比如,聚丰楼的证据如果符生良已经顺利取下,那么春药的来源,又是谁经手下的,她又如何能够盘问出来? 万一是杨家人下的药,聚丰楼肯定不会招出势力雄厚的杨家来,届时又该要怎么办? 云西长长的嘆了一口气,刑狱推断,推理破案这份活计真不是人干的。 此时她在心里再度将那两个不靠谱的鬼差骂了一个底朝天。 别说什么一点外挂金手指什么的,就是连个身份高一些的备选爱慕追求者都不给她,云南这个师傅本身的水平自是没得说,就是也太较真太严格了吧? 就这样,一路上云西的脑袋半刻都没得闲,纷繁复杂的打量着每一处应该注意的地方。 果然,这个世界上可以比过天才的就只有勤奋。 果然,什么主角必然是百年千年难得一遇的天才,瞬间得到指点,立刻技压群雄,马上打脸一帮脑残反派的套路,到了她这儿,也是统统失效的。 天煞了的老天爷,好不易轮到她云西做一回穿越主角,人生咋就这么艰难? 云西悲催的想着。「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黄沙始到金。」云南闲适恬淡的声音幽幽传来。 云西没好气的抬起头,刚想要再赏他一个白眼,却勐然发现已经回到了县衙大门前。 胡捕快已经率先下了马,小心的扶着横马背上的麻袋,就要往门里走,步子刚抬起,就被迎面冲出的一个带刀捕快撞了个满怀! 还没下马的云西,居高临下,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沖向外面的那个捕快一边跑着,一边回头向院里招手,他跑得又急又快,根本没有看到刚刚拐进大门的胡捕快。 而胡捕快的注意力全在麻袋上,所以没能及时躲避。 随着里外两个捕快不约而同的一声痛唿,两个人各自摔倒。胡捕快一直小心护住的麻袋也在一瞬间失去平衡,头朝下,倒载葱般的就往台阶一个坚硬的稜角摔落! 云西唿吸瞬间一紧,这一下要是戳的巧了,证人很可能当场毙命! 跌在地上的胡捕快立刻注意到了这个险情,撑在地上的双手瞬间发力,整个身子便瞬间撑起,一下子就抱住了麻袋中人的头部。 「奶奶的!这么急,眼睛都长哪去了?你号丧去呀!」勉强接住麻袋,自己却被台阶棱磕得不善的胡捕快破口大骂。 可是就在下一秒,他因气愤而涨红的脸色瞬间一沉,忽然变得苍白一片。 他既惊讶又心虚,小声说道:「知···知县大人?」 ------题外话------ 网络断了,现在才传。今日就三更啦哭
第233章 短兵相接(一更) 云西一惊抬头,就见衙门偌大而巍峨的门洞里,赫然出现了一队人影。 正当中位置的,正是一袭肃然官袍的符生良。 只见他面沉如水,正朝着云西的方向疾步而来。 他身后还紧紧跟着两个衙役,显然是要带着官威出门办公事。 云西与云南相视一眼,两人一起翻身下马,站定之后,朝着符生良躬身一揖,齐声道:「属下见过知县大人。」 一直走在后面的符生良,先是看到跑在前面的小衙役,毛毛躁躁与迎面走进的人,结结实实的撞了个满怀,眉头瞬间蹙起。 可是他一转目,却又望到了门外阶下的云南云西,板正严肃的脸色立时一变。 「快快起身,这一夜奔波,真是辛苦二位了。」 他向前几步迎出门外,望着云西,弯眉浅笑。 云西直起身,望着符生良一身锦衣官袍,微微一笑,「大人如此行色匆匆,可是有什么公职急等着要办?」 符生良闻言眉梢一动,表情瞬间凝重,他略略颔首,压低了声音说道:「今日一早,本官就下命兵房前去聚丰楼查封,是奚岱伦亲自带的兵。可是刚来衙役急急来报,奚岱伦刚冲上二楼,就被杨拓带着捕班的人给围了。」 符生良越说,面色越冷,他侧眼扫了一下正扶着麻袋站起身的胡捕快,眸子中闪过一抹如刀的寒光,「奚岱伦持着是本官的手令,而杨拓身为典史却公然违抗,看来今天本官不亲自走一趟,是拿不下那聚丰楼呢。」 云西心中一惊。 符生良几句话包含的内情信息量实在是太大。 首先,一直退避三舍,而且还在休沐之中的奚岱伦竟然重新出山了。 而且还是一马当先,直冲杨家势力腹地,聚丰楼。 这背后应该不只是符生良强下命令这么简单。 很有可能奚岱伦已经被符生良与殷三雨说服,愿意再次为殷三雨出一份力。 其次,距离昨天云南告知符生良聚丰楼的可疑,才过去了一个晚上外加半个白天的时间。而奚岱伦现在就已经封住了聚丰楼二楼,可见符生良的安排,动作十分之快。 也正因此,处于聚丰楼二楼的证据也应该还存在。 最后,杨拓竟然敢带着捕班,公然对抗知县的手令,岂止是胆大二字可以形容,分明都到了嚣张狂妄的地步了。 究竟为何,杨家的气焰会骤然巨涨这么多? 云西心情瞬间沉重起来。 她抬起头,望着符生良愤然道:「杨家怎么这么嚣张?竟敢公然和大人您打擂台?他们家以前也这样目无王法,目无官府威仪吗?」 符生良冷笑一声,咬牙狠狠说道:「如此猖狂不顾脸面,这还是第一次。不过如此也好,本官倒要看看,私下脸皮之后的杨家,究竟长得什么样?!」 说话间,从一旁的侧门中赶来的轿夫,与牵着马匹的僕役已经走到众人身后的大路上。 符生良朝着的轿夫们挥挥手,沉声命令,「轿子抬回去,本官此番骑马出行!」 他撩起官服衣摆,抬步就向一旁的骏马走去,可是才走两步,又停住了,他转过脸对云西说道:「刑房此行收穫,留待本官回来之后再细细听取,云刑房,云书吏辛苦了。二位先回衙门休息一下,本官回来再行汇报。」 说完他转头就朝向马匹而去。 后面马夫轿夫们立刻按照吩咐重新排了位置队形,轿子轿夫靠旁站立,为后面牵着马的僕役让出道路。 云西眼中寒光一闪,瞬间上前一把薅住符生良的手臂,「大人,且慢!」她欠身凑近符生良,急声唤止。 符生良手臂顿时一僵,步子也瞬间停下,手臂上的力道又骤然一松,是云西又迅速放了手。 这一连串的动作发生的极快,几乎只在眨眼之间,由于衙役僕役们的注意力一时都被调动的车马吸引,所以都没有看到那一幕的情景。 除了云西、符生良,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就只有一直默然站在旁边的云南了。 云南嘴唇微微动了一下,容色却又即刻恢復平常,终是没有说出任何话。符生良眸子微眯,仿佛全然没有发觉云西之前动作的不雅之处,他亦低声问:「云姑娘,还有什么事要说么?」 云西却退后了两步,直了身子,朝着符生良恭敬拱手一揖,挑眉一笑,星眸盈盈微弯,「大人,您贵为滕县父母,平日里要治理的公务那么多,不说日理万机,却是宵衣旰食。但日子得要长打算,百姓们那么多事都等大人主持呢,就是为了百姓们,也要多多爱惜自己的身体呀。现在天寒地动的,怎么什么事都要骑马出行呢?」 对于云西云南的本领与眼见,符生良早已心中有数。 如今他见云西忽然说了一些风马牛不及的奇怪话语,虽然一时间还摸不清她的用意,却瞬间就明白了她有言要谏。 符生良略略沉吟了一下,挂在眉梢眼角的急色瞬间敛去。 他站直了身子,审视着云西,拿捏着应对的力道,轻声道:「事情总有个轻重缓急,虚礼排场什么了,也不必拘泥。」 云西望着符生良甜甜一笑,十分受教似的又躬了一揖,煞有介事的道:「大人教育得是,」 她又抬起头,眼眸晶亮,「只是这次的事,也算不了什么,既然兵房奚岱伦前去封楼,为得是刑房取证,一旦发生了什么误会,也应由身为刑房吏的属下们前去解释。大人千金之躯,不宜事事亲临,退一万步说,即便属下们有什么处理不了的,最后再由大人出面,或调停,或惩戒,都是信手拈来一般的了。」 符生良不觉一愣。 云西这话表面上说得是客套礼敬,实际上是在教他该如何把握自己这个一县之中最贵的身份。 她要说的其实是,现在还不是和杨家撕破脸皮的时候。 知县的身份本就是他们这队人的一道保护,即便有人并不将它看进眼里。但只要官高一阶,利用得当,关键时刻就能压人一等。 可是如果滥用或是应用不当,官威被别人压制,这层保护就形同虚设。 所以云西叫他在后面压住阵脚。 只要他没轻易出面,就还总有一点回寰的余地。至于冲锋陷阵,打头阵的事,就交给刑房兵房这些小吏去做。事后如果处理不得当,再由他符生良来回寰扭转。 符生良眉头动了动,他刚想开口,却听云西又低了头,声音压得更低,说道:「大人,属下们已经查出了一个关键人犯,他是杨家家丁,邓家婶娘急急离去,就是因为他们掳走了她儿子。但是涉及杨家,此时一定不能再发生像李慧娘事件那样的意外。这些还要望您审慎安排。」 听及此言,符生良双眼瞳仁瞬间一缩,心头陡然一震。 杨家家丁? 这四个字的份量,他一听就立刻明了。 他之前也猜到以云南云西的本事,这一行必然会有所收穫。但是他没有想到,收穫竟会如此之巨大重要。 这样直接致命的证据出现,势必代表着此案已经进入一个性质更加严重的层次。 杨家的心狠手辣,他是再清楚不过的了。与杨家核心机密风马牛不及的李慧娘、贾四、曹老八三人,只因涉及到了一点外围隐情,都被他们果断除掉。 而现在这个被抓的家僕,与直接涉事其中的云西云南恐怕都有了性命之忧。 毕竟面对背景深厚,手段繁多的殷三雨,他们都能一击毙中要害,何况根基浅薄的云西云南? 想到这里,符生良喉中瞬时一梗,他望着云西,眸色颤动着,满是忧惧之色,「云——」 他话还没说出口,就见云西朝他调皮的眨了眨眼睛,轻声的说道:「大人别担心,就是这样,才更该派我们刑房去。众目睽睽,当面跟他们起了冲突的话,事后一旦发生危险,您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归咎到他们。而且也许,他们也会顾及这一层,反而不敢动我们。」 她忽然抬头望了望天空,声音沉沉,「比起往常要驱逐的阴影,这次,尤为兇险,所以没有万全之策,必要时,只能抗住风险。」 符生良也不觉望了一眼天色。 在接连几日的晴朗碧空后,这一日的天终于蒙上了一层阴郁的灰色。远处的乌云沉重黑暗,层叠堆积,其中像是蕴了又一场漫天的风雪。 他眸色沉了几沉。 无疑,云西说得是正确的。 比起处于暗处,将矛盾公开化,反倒会将杨家的行为意图暴露出来。 符生良咬了咬唇,最终还是做出了决定,「好吧,就依云书吏所言。」 云西拱手笑道:「属下领命!」 说完她一个转身,朝着云南比了一个ok的手势,便两步走到自己的骏马跟前,一把攀住马背,抬腿就要翻身上马。 「等等!」符生良忽然又喊了一声。 云西半挂在马上,骤然听了动作,回头看向符生良,「大人还有何吩咐?」她微笑的问道。 「两位刑房先行,本官处理了所查证物,稍后就会坐轿赶去,」符生良望着云西目光恳切,「两位务必小心。」 云西心中一暖。 符生良这是怕万一他们兄妹出了意外,他最后压阵的赶去,关键时刻,还能挽狂澜于既倒,解救危局。 「好!」云西点点头,不再有任何犹豫翻身上了马。 另一边的云南也早早上了马,他还吩咐了胡捕快先回县衙跟知县大人述职。 符生良瞬间挺直了胸膛,面色不怒自威的看向之前护卫着他的几个衙役,厉声命令道:「尔等此行务必保证两位刑房安危,切不可让一人碰触到云刑房,也不可让一人伤害云书吏。若然有失,本官定然拿你们是问!」 「大人放心!属下们定然不辱使命!」几个衙役单膝跪地,郑重喝道。随后纷纷起身,接过马夫们手中缰绳,依次上了马。 「多谢大人,」云西云南朝着符生良遥遥抱拳,随后云西迅速回身,骤然抽动马鞭,骏马立时扬蹄嘶鸣。 骏马一个跃步,带着云南与一众衙役兵丁,就朝着聚丰楼的风向疾风般奔驰而去! 当他们渐行渐远的身影终于消失在道路尽头,符生良才决然转身,朝着呆立在路旁,茫然不知所错的一众衙役重重说道:「轿子暂且抬回,轿夫随时待命。」 站在轿子前后的轿夫正小声的交头接耳,忽听知县大人命令,立刻端正了站姿,朝着大人躬身称是。 听了云南的话,早就侯在一旁的胡捕快扶着马背上的麻袋,轻轻喊了一声,「大人···」 符生良摆手止住了他的话,径直走向县衙,头也不回的道:「所有证物一併带到后堂,本官亲自审理。 「属下领命!」胡捕快拱手一应,立刻扶着麻袋,牵骑马小心的跟着符生良进了县衙大门。 随着几队人各自离去,涂了大红朱漆的县衙大门缓缓关闭,只余下门上金色的铜狮口中的环扣,微微晃动。 ------题外话------ 二更9;30左右o(n_n)o哈哈~ 推荐友文《狂妃驾到:战神王爷硬要宠》/洛九殇 她,华夏帝国的洛倾音,不曾想一朝跳海成了左相家不受宠的白痴嫡女洛倾音。 他,九州大陆的帝烨冥,龙岳国至高无上的战神邪王,亦是九州大陆如神祇般的存在,凛若冰霜。 初见时,洛倾音不仅掉进了这位爷的浴池里,还顺带把他看了个光,摸了个遍… 他眼里——这个女人太嚣张,必须灭了她的气焰! 她眼里——这个男人太狠厉,tm欠调教啊! 然,自古冤家便路窄,一个阴差阳错,她竟然成了他的邪王妃。 从此腹黑王牌女军痞对狠厉冷魅战神邪王,天雷对地火,干柴对烈火~ 本文正在2p中,请多多支持~
第234章 请你私聊()(二更) 由于聚丰楼所在的街道,是滕县县城最繁华的一条,又因为年关将近,买卖年货,外出游玩的百姓尤其多。 各色男女偕老扶幼,各种小贩吆喝此起彼伏。 云西不得不勒马放慢了速度。 却听身后忽然响起一个衙役的粗横唿喊声,「官差出行,闲杂人等迴避!」 云西一惊回头,却是跟在自己身后的一个衙役,正板着脸,一边呵着道,一边加速骑行。 两边百姓见了无不惊慌失措,急急避让。一时间脚步纷乱声,人群唿喊声,孩子尖叫声不绝于耳。 不时还有鲜红晶亮的糖葫芦架子因为人群拥挤,被小贩失手掉在地上。 地上立刻铺了一片红亮的糖葫芦。那小贩撕心裂肺的哭嚎一声就要往地上扑,却不想马蹄瞬息而至。 云西的心立时悬了起来! 好在小贩旁边路人好心,眼疾手快的揪住小贩脖领就把他往后面扥! 小贩登时四仰八叉躺倒人群中,就在这时,开道的马蹄瞬间将小贩面前的山楂红果踩了个稀烂。小贩下得脸色煞白,要是晚一点,被踩到就会是他的皮肉! 他还没回过神来,眼前又一片黑影飞晃而来,他唯恐还是马蹄,惊得头髮都瞬间竖起! 「别犯傻啦!女差官赔你糖葫芦钱啦!」 周围忽然响起一片闹笑,小贩这才发现飞来那些噼噼啪啪击中自己的是一些铜板和碎银子。 另一边,云西紧拽着缰绳,纵马奔驰,咬着牙承受这一切。 快了,就快了!只要坚持到前面街中央,他们就可以不必再扰民了。但是情势却比她预料的还要好。路才走了一半,街上行人就稀疏了很多。 云西目色不觉一沉。倒不是这段路位置偏僻,所以才人少,而是前面成群结队的人都一脸兴奋的朝着聚丰楼跑去。 还有人高声喊着:「快看吶!聚丰楼要被封楼啦!」还有人应和着:「里面死人啦,那可是咱们滕县第一楼,里面的可都是些有钱人吶。」 云西皱了皱眉,显然,对于奚岱伦的行动,杨家已经开始嚣张的反击。 不过没关系,无论情况如何,对于她来说都是一样见招拆招。 云西冲着前面开道的衙役大声喊道:「大哥,再喊大点声,叫前面围观的人提前让出道来!」 「得令!」那个衙役大声回应,随后扬起了手中马鞭,更加兇狠的抽着。 随着马鞭啪啪的清脆声响与衙役兇狠的呵道,前面人群立刻如分道的潮水一般,两边退散。 终于来到了聚丰楼门前,四个腰佩大刀,面目兇恶的捕快却拦住了云西他们的去路! 「典史大人办差!旁人免入!」站在最前面的一个捕快,眼见云西一行人飞马而来,嗤啦一声,勐抽出腰间佩刀,刀剑直指云西坐骑马头,面目兇恶的大声呵斥道。 云西几人随即勒马而止,几个衙役立刻重整了队形,围成了圆形,将云西身后的云南,护卫在了最中央。 云西端坐马上,斜睨着几个捕快冷冷一笑,从腰间取下一枚令牌,「本刑房封知县大人手令,前来聚丰楼与奚兵房汇合!到底是不是旁人,你们几个没长眼睛吗?」 打头的捕快看着那块令牌登时一愣,可是脸上随即又现出不屑的神色出来。他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嗤笑,道:「典史大人就在楼中,你们小小刑房不尊上令,非要强闯入内,是要无视典史大人威仪吗?」 何捕头一派的捕快投奔了杨拓。所以敢狐假虎威,云西能够理解。 但是面对知县手令,这个小捕快都如此无礼,云西却是觉得意外。 她隐隐感觉,符生良的威信在下降。但是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她一时间也想不出,只能自己在心里提个醒,防备着杨家更加阴狠的后手。 不过此时,当务之急,是要打掉对方气焰。 云西眸色忽的闪过一抹森然寒光,她扬起马鞭就朝着那个捕快狠狠抽去,同时厉声呵道:「知县大人手令也敢无视,以下犯上,当立刻除去官服!收监关押!」 那个捕快毕竟是经过殷三雨严格训练的,云西一个弱女子挥来的马鞭,他抬手就狠狠攥住,瞪大着兇恶的眼睛,死死的瞪着云西,眼中像要喷出火来! 云西见他虽然揪住了自己的鞭子,但到底碍于她之前的警告,一时间不敢再反声,瞬间就稳住了心智。 她挥起手,朝着身后衙役使了个手势,「来呀!将这几个大逆不道的捕快拿下,如有反抗,立刻等同反叛官府的贼人处理!格杀勿论!」 「慢!」 云西刚刚放完狠话,就听从聚丰楼大门里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云西抬眼瞧看,却见是一身官服的李儒,正在几个捕快的簇拥下,缓步走来。 「李工房,您怎么在这儿哪?」云西扬着脸,调侃般的轻笑着说道。 李儒拱手向着云西云南一揖,没有回答,只是淡淡一笑,「云刑房,云书吏,既然二位持有知县大人手令,就可以在此地畅通无阻。」 云西也不愿与他多做废话,翻身下了马,瞅了一眼被众人小心护卫的云南,转头就大步走进挂着金边牌匾,装修豪华的聚丰楼。 李儒一直在前引路,行到二楼楼梯前时,李儒忽然停住脚步,转身看着云西,目光意味深长,他一笑说道:「在上二楼之前,还想请云书吏跟着在下先走一趟。」 云西抬眼望了一眼楼上,只见上边兵丁捕快们都拔出了佩刀佩剑,剑拔弩张的死死对峙着。 她心中陡生疑团,杨拓这是要卖什么官司?
第235章 种个草莓(一更) 「云书吏,这边请吧。」李儒从容的抬起手,指向与楼梯相反的方向。 云西轻笑着咂了咂嘴,若无其事的回头看了看云南,与护卫他的一众衙役,「云西此来并非一人。是带着弟兄们一起来,办的是知县大人的急差。公事要紧,还是先去二楼吧,完了差事,云西自会去杨大人请安。」 站在云西身后的云南,定定的目光一直打量着一旁的李儒。听到云西的回答,他一双凤眼略略眯起,目光幽深。 杨拓单独召见云西,若是在衙门还算说得过去。如今不在衙门,云西一个女子单独被召见,无论怎样的说辞,都掩盖不了其中的诡异与兇险。 李儒抱拳呵呵一笑,「云书吏,莫急,典史大人请云书吏过去,就是先去述职。」说着,李儒抬眼看了看二楼,目光一凛,意味深长的轻笑说道:「而且杨大人问的就是此间情况,究竟何来。只要都讲清楚了,两方消除了误会,知县大人的差事自然也就办下了,不是吗?」 「既然是公事述职,那理应由我这个刑房吏来做,」云南伸手按住云西的肩,将她往一旁拨开些许,傲然走到李儒面前。 云西的心不由得一紧,且不说杨拓指名道姓,点的就是自己这盘菜。 就说云南的身子,她也断然不会放云南孤身一身,去敌人地盘冒险。 李儒抬手向云南一揖,见了个礼,可是抬起头时,脸上表情却冷峻异常,勾唇冷冷一笑道:「云刑房,杨大人怎么也是一县典史。怎么?他老人家现今召唤个普通小吏都召不动了?」 云西右手瞬间紧攥成拳。 她知道,凭藉着云南的口才,三言两语就能将李儒的胡搅蛮缠驳倒。但是他必然会坚持自己首当其冲的,独自去见杨拓。 她不能允许这种情况的发生。 「既然是杨大人召见,那么属下自然没有二话。」云西抢在云南之前率先开口。 云南动作一僵,「云西!」 云西转过脸,弯眉轻松一笑,「没事的,知县大人一会也还要来,我正好跟杨典史说说,看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的地方。你们先去二楼,我稍后就来。」 云南盯着云西目光沉了几沉。 云西虽然有些顽皮,但做事从来很有分寸,没把握的事,她是不会做的。 她当着众人面,将后手的符生良搬出来,就是要杨家忌惮。 要他们青天白日不敢做过分的事。 云南嘴唇微抿,没有再说话。 云西冲着他浅浅一笑,才转过身看向李儒,「那就有劳李工房在前带路了。」 「云书吏客气。」李儒挑眉一笑,转身就向一旁的方向走去。 云西抬起脚,从容跟上。 云南几步踏上通向二楼的楼梯,就在围在他身后的衙役们也要拾阶跟上的时候,云南忽然止了步子,摆手示意身后停步。 几个衙役严记着符生良,保护云南,却不能离他太近的命令,一见云南摆手,慌忙停住。 衙役们并不知道云南的想法,只是下意识的顺着云南转头看去的方向瞧去。 这一看,他们瞬间明白了云南奇怪的举止,究竟是为了什么。 因为他们瞧见了已经走到大厅房间尽头的云书吏,跟着李工房忽然拐进了最右面的房门。 随着云书吏的身影隐进门中,那扇门便被紧紧关上了。 云南双眼微眯。 由于他站得高些,所以很清楚的看到了那扇门的标识。在记清了云西的去向之后,他略略侧头,朝着身后轻声说道:「方才呵道清街的兄弟留在一楼,盯着那门的动静。」 「刑房放心,属下一定看好!」那个衙役正在云南身后,他拱手一揖,随即转身向着那扇门走去。 云南看到那名衙役才走了几步,就被几个捕快模样的人拦下。但好在那衙役也很有主见,并不与之起冲突,在向云南投来一个坚定的眼神之后,便硬声告诉那几个捕快,「不让向前,俺就卜向前,俺就在这站着!」 云南心里略定,这才不再犹豫,伸手撩起素白的衣摆,蹬蹬蹬几步,迅速上得楼去。 云西这边的状态反而很轻松。 她一边跟着李儒走,一边好奇的左看看右望望。 实际上,只通过这几眼,就将周围护卫的人手,周围的布局全部记在了心间。 这里不像是什么专供尊贵客人享受清净的雅间,也不像是后厨什么的杂物间,倒像是供人休息的内间。 李儒走到了一扇装潢普通木门前,他抬手敲了两下门,修长白瘦的手指在深褐色的木门上扣出闷闷的声响。 云西眉目微动。 李儒抬起手的一剎那,质地上乘,丝滑柔软的衣袖恍然滑落,露出他一截白如莲藕的手臂。而就在那纤细的手臂内侧,赫然出现了一小块嫩嫩的红。 对于这一块红,云西再熟悉不过。 搁在现代社会,这种出现在人体皮肤上,铜钱般大小,红嫩的色块,被人戏称为「种草莓」。 学名,吻痕。 云西忽的就回忆起殷三雨喝过的那坛酒,和别人给她描述过的情景。 「杨大人亲自抱扶着李工房,没再招唿任何人,就急急回去了。」 云西轻佻的挑了挑眉梢。 看来,他们为了对付殷三雨,自己也是下了血本。 豁出李儒,叫殷三雨随便挑酒罈,因为每一坛酒都被下了药。 只不过,对于李儒与杨拓来说,这样的牺牲该是很情愿的呢。 云西仿佛都能看到一室旖旎过后,披散着长发的杨拓,随意披着柔暖的锦被,没有穿衣,他趴伏在两颊酡红,双眼微阖的李儒身上,如水的目光里充满爱怜。 然后杨拓轻轻的执起李儒的手臂,印上深深的一吻,留下昭示着自己领地所有权的独特印记。 想到这里,云西不禁低下头,掩唇轻咳了两下。 特么的,一不留神,就脑补过头了。 对于云西的恶趣味浑然不觉李儒,仍身形笔直的站在门后。 敲过门之后,那扇门并没有开,须臾过后,才从里面传来一个年轻男子低沉的声音,「进来吧。」 李儒这才抬手推门而入。 云西也一扫之前的恶搞,正了正身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抬步迈过门槛,走进屋子。 屋中的装饰布局却令云西有些吃惊。 本来看外面的样子,里面也就应该是间普通的休息房或是帐房之类的地方。 没想到开门之后,她竟然看到一派奢华的场景。首先引入她眼帘的是一扇高大的八宝屏风,镂空雕刻,不仅雕工精湛,上面还镶嵌着各种颜色的珍贵宝石。 那扇屏风并没有在房间靠门的地方,反而摆在了屋子正中央,将屋子分为两个部分。 屏风前摆放了一张红木方桌,四把椅子,桌上还放着一套精緻的汝窑茶具,淡绿色的瓷釉宛如春池漾波。 屏风之后的里间,竟然摆放了一张高大的拔步床,透过屏风的空隙,还可以看到粉红色的帷幔轻轻盈盈的悬挂着。 屋中的窗子旁也都挂着粉色的窗帘,在这个阳光最足的时候,竟然严严实实的拉上了。反而要靠屋中各处的烛台来照明。 靠! 云西在心里咒骂一声。 把她请进这么一个地方来,还大言不惭的说要她述职汇报工作,明摆着就是把她当成鬼一样煳弄啊。 就在这时,屏风之后忽然又人影闪动。 云西眯了眯眼睛,看来故作神秘的主人公终于要登场了。 果然,一个人,从屏风后缓缓走出,步履轻慢,神态悠闲。 正是杨拓。
第236章 男色撩人(二更) 不知为何,真正的看到杨拓之后,云西忽然就松了口气。 今天的杨拓穿着的是正常官服,只是没有带乌沙官帽。 依照这间屋子的排场,她还以为,他必然又会身披一件全新的奢华的皮毛大氅。 每次看着那些毛茸茸的披风,她就倍感压力。 好在他今天穿的很清爽,黑亮的长髮高高挽起,由一只通体碧绿,莹亮水润的翡翠簪束着,丝毫不乱。 那只翡翠簪造型虽然简单,但线条流畅,翠绿欲滴,彰显出一种既斯文又贵气的奢华,就如同它的主人一般。 杨拓转过脸,看着云西,略有些狭长的眸子微弯,伸手一摆,指着前面的红木桌,淡淡一笑道:「云书吏,不要拘泥,今日就当本官是你的友人。今日只是友人间闲话叙旧。来来,快请坐。」 云西僵站在原地,板直了身子,即恭敬又生疏的低下头,拱手一揖,说道,「属下云西,见过典史大人。」她略略抬起头来,又道,「李工房通传,说大人有公事要问,不知大人想要问哪一件?」 云西这边说着话,身后忽然响起了吱扭一下的关门声。 云西侧眸一扫,原来是李儒。他在不知不觉间,退到了门口,之后一个闪身就走出了房间,连声招唿都没打。 云西眼角余光又扫到屏风之后的奢华大床,心中不觉一动。 依照此情此景的走势,难道杨拓这是想亲自给她来一套美男计? 不会这么套路吧? 杨拓没有回答云西的话,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一般,嗤然一笑。 他微微摇着头,缓步走到桌前,自顾自坐下,抬手翻出两个茶杯,一远一近放在桌上,又拎起茶壶,抬眸望向云西,笑容亲切随和,「这里没有别人,云姑娘跟拓就不要那么客套了。方才在二楼,拓远远的就看到云姑娘一路骑马而来,甚是奔波,拓这才教人备下这壶茶,。云姑娘就先润润嗓子吧。」 云西看了看杨拓手中茶壶,目光略略迟疑。而后后撤半步,再度躬身揖手,肃然说道:「承蒙大人厚爱,但是办差本是云西本职,并不辛苦。而且此时二楼还有奚兵房在,知县大人稍后也会赶到,这杯茶,属下就谢过典史大人了。」 一番说辞讲完,云西抬起头,目光冰寒的直视杨拓,不露半分怯色。 她忽然发现,当杨拓听到符生良也会来时,他的眸光瞬间一滞,虽然幅度极小,却还是被她准确的捕捉到了。 杨拓随即又低下了眉眼,表情恢復如常。 云西心中已有了几分成算。 最起码,杨拓对于符生良还有些忌惮,可见即便是符生良在不知不觉中被他们暗算,此时应该也没有绝对处于下风。 杨拓眉眼低垂,注视着桌上杯具,抬手将茶壶拎到一只茶杯的上方,壶身倾斜,水流缓缓淌下。 伴随着清亮的水声,他抿唇一笑,别有深意的说道:「身为女子,不爱女红,不爱容妆,却一心只想着人命官司,官署公差。拓没有看错,云姑娘果然是个奇人。」 云西面色不觉一寒。 看来,真的如她所料,杨拓已经开始了单机撩妹模式。 但也就是单机,他註定了不会在她这里获得任何回应。 其实岂止没有回应,她还很想翻他一个白眼,真把她当成涉世不深的十六岁小姑娘呢。 要知道,在前世,什么样的美男,她云爷没撩过? 还看不穿你这点小伎俩? 可是面上,她却仍然不动如山,一副谦恭有礼,油盐不进的冰冷模样,「多谢大人夸奖。说道官署公差,如果大人没有别的事,属下倒是还有一事想请大人相助。」 「哦?」杨拓正在倒第二杯茶,恍然抬起头来,望着云西,挑眉笑道:「我这的事儿,云姑娘你还没听呢,就要先命令起拓来了?」 云西直起腰身,既然恭敬客套总被他的无赖化去力道,那么索性就让她开门见山。 她语气冰冷,甚至带着几分强硬的说道:「作为案发前,疑犯殷三雨出现过的重要的场所,聚丰楼已被查出有诸多疑点。奚兵房前来聚丰楼封锁证据,合情合法,还请典史大人您撤掉与奚兵房对峙的捕快。」 杨拓放下手中茶壶,饶有兴致的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云西,仿佛今天才是第一次见到她。 「什么证据?称得上是铁证吗?」他轻笑一声,眯细了眼睛,「不过也没有关系,重要的是,云姑娘想要得到我的襄助。」他顿了一下,「其实想要拓出手相助,不用如此复杂。只要是云姑娘提出的要求,拓都愿意去做。」 他又抬起头来,望着云西,浅浅一笑,「只要云姑娘能答应拓一件请求。」 难不成要求我自愿成为你的女人? 云西望着杨拓,心中满视鄙夷的腹诽道。 她又抬手一揖,低下头,冷冰冰的说道:「大人但有要求,吩咐即可,云西身为刑房吏,就是大人的下属。上官有令,属下自当遵从。」 杨拓忽的仰头哈哈一笑,仰靠在椅背上,「云姑娘真会说笑,哪有那么严重。」他转过身,伸手端起一杯茶,举在面前,对着云西,悠然说道:「拓的请求,不过是要云姑娘放下戒心,饮下这一杯茶,解解渴而已。」 云西喉间一梗。 就是这杯酒没下药,她都不想喝,更何况这间屋子的气氛是如此暧昧。对于某些不可言说的事情是如此便利,她脑子是瓦特了,才会喝。 「大人,公事要紧,属下没有心情说笑。」她冷冷回答,根本不接杨拓的话茬。 杨拓看了看云西,又看了看手中杯子,两条眉毛忽然动了动,露出恍然大悟般的表情,随即自嘲一笑,「莫不是云姑娘以为拓会在这茶水里下毒,所以才不敢喝么?」 说着,他又转身拿起另一只杯子,连并着之前那一杯,同时举到自己面前。 他先是仰头喝了第一杯,继而又是第二杯,喝完之后,朝着云西一亮杯底,眸中漾出清亮笑意,道:「姑娘看看这样,可以相信拓了吗?这一回,可以安心的坐下来,陪拓喝上两杯清茶了吗?」 云西无所谓的耸耸肩,脸上带着讥讽笑意,态度忽然变得不羁起来,「其实属下不喝大人这杯茶,不是因为谦虚,也不是因为害怕下毒。」她特别加重了语气,「只是因为男女有别,大人几次三番称属下姑娘,已是轻薄,有失官体了。望大人自重。」 杨拓咬了咬唇,终是没有生气,无奈的摇了摇头,垂眸自嘲一笑,「云姑娘如此说,在拓听来,就是嫌弃拓的诚意不够呢。」 云西唇角微微抽搐。 其实,杨拓这张保养良好,清秀俊美的脸蛋,再配上那人畜无害的纯良笑容,倒真是会让女人情不自禁的心驰荡漾起来。 要不是她对于男色早已生出了免疫力,此时一个不留神,还真有可能松动了春心呢。 杨拓又倒了一杯茶,刚要端起来,手指倏然一颤,露出懊恼般无奈的笑容,「哎呀,看看我这个记性,这两个杯子,拓才刚用过,如何还能再给姑娘用?」 说着,他又重新翻出一个杯子,为云西倒了茶,而后端着茶杯,缓缓站起身,朝着云西徐步走来。 云西眸色一沉。 不过三四步,杨拓就走到了云西面前,将杯子向前一指,浅笑嫣然,「云姑娘,只不过一杯清茶,只不过是赏拓个面子,不要如此绝情才好吧?」 云西盯着淡绿色的汝窑瓷杯,重重的吸了一口气,终于伸出手,从杨拓手中接过。 杨拓脸上瞬间露出欣喜之色,含笑着看着云西,等待她一饮而尽。 没想到,云西将杯子接过之后,却压根就没往嘴边送。 她将手臂伸直,当着杨拓的面,手腕忽的一翻,一杯茶水瞬间倾洒在地。 「大人,这杯茶,云西真的不想喝。强迫女人可不是什么光彩事,还望大人自重。」云西下巴微抬,挑衅般的说道。 杨拓欣然的笑容立刻僵在了脸上。 他的确见识过很多女人,贞烈的,放浪的,泼辣的,怯懦的,这其中又几句甜言蜜语就小鹿乱撞,失了防备的少女;也有风流不知廉耻,主动缠身上来,言语撩人的少妇;更有一句不和就把剪刀匕首能横在脖子上,要死要活的。 但是像云西这般镇定,说话调理清晰,不卑不亢,不容亵渎的女人,他真的是生平仅见。 他又看了看地上泼洒的水渍,唇边忽的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个女人,真的令他眼前一亮呢。 如此,他倒真的生出了耐心,或许,她真的能治了他的心病,也未可知。 杨拓长长的嘆了一口气,看着地上茶水,惋惜的说道:「这茶,真的是拓特意为姑娘备下的。虽然称不上一两千金,百金却也是有的,实在可惜了呢。」 「大人,请自重。」云西说着,漠然退后一步,手指一松,杯子倏然落地,「云西虽然是大人的下属,却也是个有尊严的人,容不得任何人轻慢调戏。」 她话虽然这样说着,但是杨拓的反应已经有些超出了她的预料。 以他的身份,以她的位置,杨拓完全不必这样忍气吞声。 按照他杀人不眨眼的本性,此时受了她这番羞辱,应该勃然大怒才对。 只要发生激烈冲突,她就可以借势抽身退出。 可是他却偏生压住了火气。 看来还要另想抽身之计了。 杯子坠地发出了清脆的声响,杨拓的眉头瞬间皱起,却不是生气,忧郁的脸上竟然显出受伤的神情。 而后,他慢慢俯下身子,蹲在了地上,伸手出一下一下的拾起地上碎片,「几次场合,拓都看到姑娘对于杯碟瓷器,有特别的留意。拓又觉得颜色浅淡的汝窑最是适合姑娘清雅的气质,所以特意叫这里拿出所有珍藏茶具,选了这套汝窑。未成想,到底是拓自作多情,错猜了姑娘喜好。」 云西皱了眉,没有言语。 杨拓一边捡着,一边低着头说道,「拓总是错猜了姑娘心意,但是拓的心意却不会错。」他抬起头,望着云西,目光熠熠,仿佛有流光划过,「拓知道云家被灭门的事,也知道云刑房现在的身份。」 云西仿佛忽然被一声响雷骤然噼中,浑身汗毛瞬间倒竖,登时就怔在的当场。 他刚才说什么? 他竟然识破了云南的身份?!
第237章 嫁给我吧(一更) 云西机械的低下头,她仿佛听到了脖子里仿佛齿轮转动一般,嘎啦嘎啦的声响。半蹲在地的杨拓也抬起了头,狭长的眸子微眯,正笑意盈盈的望着她。 云西不觉吞了下口水,直直的迎住着杨拓妩媚如狐,能勾人摄魄的目光。 她暗暗了咬了下自己的舌头,舌尖上的痛感令她瞬间清醒。 每临大事有静气! 只有稳住心神,才能找出破解危局的方法。 云西定了定心神,大脑便如瞬间启动的机器一般,开始迅速的运转。 首先她将自己置换到杨拓的角度,去看云西与云南发生的一切。 然后她又重新检视了一遍自己与云南曾经做过的事,见过的人。 时间对于她来说,已经凝结静止。 很快,她就发现了问题最大的可能。 以她和云南的所做作为,是不可能暴露云南其实是只鬼的事情。 况且如果杨拓推断出了这个事实,那么现在他的表情与语气不可能是这般轻松正常。 再重新分析杨拓刚才的话,他先说的是知道云家被灭的事情。 可见,他是从云家的角度,切入到云南身份这一点的。 知道云家被灭门的人,在滕县除了符生良,还有截住他书信的胡家。这两家只是听说过云家被灭的消息,限于书信的只言片语,对其中内情他们没办法知道更多。根本不足以拿这个话题来威胁她。 那么很可能,杨拓知道此事,另有渠道。 而在她进入滕县之后,能教杨拓接触到知道其中内情的人,就只有杨拓对付尧光白时,搬来的救兵——韩千户,韩熙可。 截至此时,云西脑中纷繁复杂的回忆画面终于定格了问题最可疑的所在,韩熙可那张白白胖胖,看似慈祥平和实则阴险艰深笑脸。 时间如被点了魔法静止的河流,瞬间又恢復了湍急的流动。 对于此时的杨拓,她已经有了应对方法。 她应当暂时收些实力,示敌以弱,静等杨拓主动将他的底牌一一打出。 杨拓手上捡着几块瓷片,缓缓站起身,「云姑娘,如果说,我能够帮助云家洗雪冤情,而且我也愿意这样做,你可以减一些对我的成见吗?」 他的眸色温柔,像是蒙了一层氤氲的水气,他的声音低缓,隐隐带了几分恳求。 云西白皙的脸颊微微泛红,略略低下眉眼,避开了他的注视,目光中终于出现了几分羞赧不安。杨拓带着几分惋惜,缓声说道:「虽然云家从来没有被朝廷定罪,但是云刑房士人的身份已经被剥斥,如此不得已,你们才远离京城,来到千里之外的滕县,谋一个小吏的职位,不是么?」 云西目光一滞,惊讶的看着杨拓,脸上忽然现出几分慌乱来,不觉倒退了半步。 其实她心下是松了一口气。 果然,杨拓对云南是鬼的事实没有半分察觉,原来他说的身份不过是云南学子士人的科考资格。 「小心!」杨拓惊唿一声,瞬间扔了手中瓷片,一个探身,伸手就揽住了云西的腰。 云西原想着装作被他点中要害的惊慌模样,远离杨拓一些,不想一抬脚,却踩到了地上瓷杯片,布纳的鞋底一硌,她心中就觉不好。 她这不会手搬起石头要砸自己的脚吧? 这一脚下去,自己的脚底板不被刺伤,也是会被狠狠咯疼的。 谁知就在她的鞋底碰到立着尖利茬口的瓷片时,自己的腰身就被人用力抱住,身体平衡随之一倾,脚就避开了尖利的伤害。 云西心中哀嚎一声,大女主动辄被男主拦腰抱住,而后二人紧紧环抱在一起,脸与脸近得互相的喘息都感受得到,却无语无言,只剩四目含情脉脉相望,这样的必备项目,竟然没有出现在云南身上,倒让这个杨拓抢占了先机。 其实,这个也不奇怪,往往,太过浪漫又极其巧合的男女接触邂逅,都是经过精心设计的。 无论男方还是女方,总会有一方谋划多时,才能出现这样难得暧昧又能准确撩拨人心的瞬间。 不过,如此近距离对视,云西才发现,杨拓的皮肤是真的好。 几乎看不到任何毛孔,宛如婴儿一般细腻柔滑,还带着一种若有若无的幽然香气。 那香气她识得出,应该是沉香中绝品的奇楠,甘甜馥郁,衬着杨拓那双柔光缱绻的眸子,让人在浑不觉间,心神荡漾。 他一张口,温软的气息便扑在她的脸上,像羽毛轻触,微微的痒。 「恢復云家名誉,洗雪云家冤情,甚至连姑娘兄长的士人身份也一併恢復。」杨拓温温软软的说着,目光在云西脸上寸寸游离,渐渐的染上了一层情欲的颜色,变得迷离恍惚起来。 云西的心不由一紧。 如果她真的只是十六岁的云西,那么如此一个俊美男子,如此温情的撩拨与直指要害的利诱,对于她来说,无疑是有巨大杀伤力的。 环在她腰间的手往里一收,将她拢得更紧,他的脸正在缓缓逼近她的鼻尖。 云西眼珠动了动,她看到在收紧怀抱之前,杨拓的双眼忽的眯细了些,牵动眼角鼻樑均是一动。 最终,他的脸略过她的脸颊,唇凑到她的耳畔,轻声说道:「以云刑房的本领,只要恢復了士子身份,拓援助他顺利科考,日后再度当上推官,便是早晚的事。又何必在这个小县城苦苦打熬着着当个小吏?」 他侧了侧脸,对着她已经泛红的耳垂,声音更加低软魅惑,「拓愿意倾全力帮助姑娘与兄长。」 云西缓缓闭上双眼,声音也变得沙哑起来,「为什么要对我们这么好?」 杨拓微微一笑,没有回答云西,只是自顾自说着:「拓还没有娶妻,不是娶不到,而是没有遇到中意的女子。而姑娘便是拓唯一一个中意的女子。」 云西闻言微微一笑,她正了正身子,纠正着自己过于被动的局面,与杨拓过于强势的侵略攻势,却没有挣脱他的环抱。 见云西没有彻底的反抗,杨拓心中一喜,也不好更加强硬,只松了些手上力道,揽着她的腰身,面对面直视着她的眼,「只是如今,你们云家身份太敏感,锦衣卫嗅觉又那样灵敏,正面去运作,胜算小些。你跟我进杨家,只要两年,两年后,帮云家正了名,拓会摆出十六人抬的大轿,明媒正娶的许姑娘一个杨府掌家夫人之位。」 云西凝眸一笑,「两年?」 杨拓一手揽着云西的腰,一手抬起,将云西鬓边一缕碎发,捋至耳后。动作自然的就像他们相恋已久。 他忽然静了下来,不带任何笑意,眼神异常认真的说,「从今以后,只要是你想要的,即便是天上的月亮,海里的宝珠,拓都义无反顾的取回来。」他又轻声重复了一遍,「只要是云西你,想要的···」说完,杨拓忽的又笑了起来,白白的脸颊上弯出两个浅浅的酒窝。他侧了头,望着地上瓷杯碎片,眼神中竟有几分羞赧,「这些情话,拓从来都是最觉的牙酸的。不想今日说出,却是真心实意,方知其中妙处。姑娘这般的女子,世间绝无第二个,我想,要是错过了,该是会后悔终身的。这样想着,心中的话,便止不住的要说出。」 云西眸中忽然闪过一道犀利的光,她勾唇邪魅一笑。 杨拓被她讥诮的目光摄得一愣。 恍惚间,他竟觉得她的目光似秋凉的风,时而飘忽,时而清冷,教人琢磨不透。 云西身子一动,没有抬腿袭他下半身,也没有羞涩得欲拒还休,却是向前一探身,右手蛇一样柔软的缠上杨拓瘦弱的腰身,脸瞬间逼近他的鼻尖,挑眉轻笑道:「世间绝无第二个,这可不是什么好词呢。」
第238章 撩与反撩(二更) 杨拓身子瞬间一僵,唿吸也骤然一滞。 但是很快,他就反应过来,调整了一下唿吸,唇边笑意更浓,狭长而秀美的眸子微眯,声音瞬间变得沙哑起来,似早已情难自持,「这一生,我只会爱你一个女人,答应我,做我杨拓的女人好么?」 空气一时间闷滞了起来,迫得人开始无法唿吸。 云西唇瓣笑容依旧清浅,忽然她的身子又向前移了移,鼻尖几乎碰到了他的鼻尖,一手揽着他僵硬的腰身,一手抬起,手指轻轻掠过他的耳垂,又滑过他白皙的脸颊,最后停在了他柔软润泽的唇瓣上。 她定定注视杨拓的眼睛,星眸微眯,起中满是玩味般的戏嚯,「杨大人的好意,云西心领了,只是云家女人不同一般女子,别家女子面对您这番情真意切的说辞,多的是感动涕零。可是云西却只会注意到,方才您蹲下身,在云西脚边放下的那个瓷片位置其实还不是最理想的呢?」 杨拓瞳仁骤然紧缩,脸上的缱绻深情,尽数褪去。 云西抬起下巴,对着他的唇轻轻吹了一口气,眼神极尽娇妍妩媚,「云西还有想另一件事,不知此时,独自站在门外,黯然神伤的李工房,心中想的又是哪位姑娘抑或···」她忽然停顿,眸中一点讥诮微寒,「抑或是哪一位贵人呢?」 云西的话,字字如刀,稳准狠的瞄向杨拓的心脏,瞬间全部命中,他的脸瞬间惨白一片,双手下意识一用力,就要将云西狠狠推开! 这样的反应,云西早已料到,她一个闪身,瞬间跳出杨拓的怀抱,整了整胸前衣襟。望着杨拓,勾唇轻笑着,一副强上了良家小姑娘,事后心满意足的得意模样。 杨拓惊疑的目光里,写满了难以置信。 他竟敢觉自己才是被调戏,被玩弄的那一方。 「我想大人您现在可能真的没有谈论公事的心情,属下还要去二楼跟奚兵房汇合,属下就此告退了!」 说着,云西又拂了拂了衣袖,笑得云淡风轻。 她估计的果然没有错。 杨拓并不是个男女通吃的情场高手,只是个纯纯粹粹的龙阳君。 自打杨拓第一次伸出手去搂她的腰肢,她就注意到了他身体一瞬间的僵硬。 直到后来,他将脸凑到她的脸前,他微皱的眉头与耸起的鼻樑,都将他心底真实的抗拒与厌恶泄露无疑。 这种通过细节看人的方法,在后世叫做微表情心理。 这倒不是说她有特别研究过,只不过是前世,她想要混社会混出个名堂,必须要具备的一点识人常识。 所以她选择回击他以直白而无耻的挑拨,再加上在关键时刻抛出李儒这一枚攻心利器,就得到了这般令她满意的结果。 不过,通过这一试,她竟真的试出了李儒在杨拓心中的份量,也算是意外收穫吧。 杨拓惨白的脸色渐渐变黑,凝视着云西的目光也在一霎那变得阴狠起来。 杨拓挺直了胸膛,迈步向前两步,底子厚实,做工精细的皮质长靴踩在地面的碎片上,发出咔吧一声脆响。他细长的眉愤怒的绷直,死死逼视着云西,「姑娘这是在拒绝拓了?」 已经向木门方向走了两步,就要走出房门的云西,闻言忽然止住了脚步。 她缓缓转过身,朝着杨拓侧眸轻佻一笑,「对,就是拒绝,要多干脆有多干脆的拒绝,是大人你能想到的最彻底的拒绝。」 说完,她不再有任何犹豫,径直走到门前,高高的抬起脚,嘭地一声巨响,狠狠踹开房门,大步流星的走出了这件装饰奢华,却气氛诡异的房间。 身后遥遥的传来杨拓似笑非笑的声音,「三天时间,这三天,姑娘若有回心转意,尽可以来找拓,三日之后,拓便不会再顾及任何人!」 一直站在门外的李儒先是被云西那突然的一脚吓了一跳,而后听到杨拓最后的通牒,脸上更是疑惑一片。 他与杨拓本来对云西可能的各种反应都做了一番推测,可现在的局面,显然远超出了他们的控制。 大步走出房门的云西一眼瞧见门外的李儒,大方豪气的朝他一拱手,弯眉一笑,半句话都没说的就径直走了过去,步伐稳健,衣摆带风。简直自带黑涩会老大出场时的摇滚音响背景。 站在大厅中,正翘首望着云西所进房间门的衙役青年,因为面前挡了两个捕快,一直不得上前查看。因为背了知县符生良的死命令,生怕云西出点差池,心一直高高的悬着,惴惴不安。 此时看到云西帅气走来,青年脸上立刻现出笑来,硬拨开看住他的两个捕快,按着腰间佩刀,就向云西跑去。 「云书吏!您没事吧?」青年衙役关切的问道。 云西朝着他略略点头,脚步没停,「无事,云刑房他们怎么样了?」 青年衙役紧紧跟在云西身后,忙不迭回答道:「云刑房让俺一直盯着您那边,云刑房带着其他几个兄弟直接上了二楼,刚才听到二楼一阵吵嚷声,这会就停了,俺一直站在大厅里,生怕您那边顾不及,就没敢挪步去看。」 云西眸色一沉,径直穿过前方盯着她,两个茫然不知所措的捕快,一撩衣摆,蹬蹬蹬几步就上了楼梯。
第239章 听谁的话?(三更) 刚上了二楼,云西就看到了一圈剑拔弩张的捕快,将二楼大厅严严实实的围了起来。 云西虽然只看得到他们的背部,但是从他们那紧绷的后背,持着大刀的手势,双腿微曲,仿佛随时可以一跃而起,沖向前去的准备姿势中,就可以想见他们脸上如临大敌的兇恶表情。 被那些捕快紧紧围困住的,正是带着十几个兵丁的兵房吏,奚岱伦。 他与一众兵丁兄弟们都手执着长剑,围成一个小些的圆,将殷三雨斗过酒的地方死死护住,与外围的捕快们死死对峙着。 如绷满的弓箭一般紧张氛围,叫云西不觉咽了下口水。 本就一脸横肉的奚岱伦此时的表情更是狰狞狠戾,一双兇恶的大眼暴突般圆睁着,脸上横肉几乎竖起。他的身子站得最为笔直,单手举的着长剑,锐意也最强,剑尖直直指着面前一人。 那人正背对着云西站立,一脸的大鬍子杂乱的从两边脸颊咋咋唿唿的挤出。 这就是最新晋升了捕头,之前又热心的帮助小六操持丧事,还四处寻找小六的何捕头了。 云西心中不觉一动,虽然奚岱伦与徐仵作也曾因为胡家的威胁而对殷三雨的事袖手旁观,但是奚岱伦与徐仵作的表情与精神状态都是很低落的。 这个何捕头却精神饱满,上蹿下跳,杨家哪里需要他,他就往哪里蹦。看来即便是受了杨家的威胁,也必然受到了杨家许以的诱人利益。 毕竟杨家笼络人心的手段,她刚刚才见识过。 那么,对待何捕头,就不能像对待奚岱伦与徐仵作那般,纯粹的以情动之。 云西目光沉了沉,穿过层层人群,向两队人马围住的最中间看去,只见里面还有几个人正在弯腰乒桌球乓的砸着地面,干着什么活计。 干活的那几个就是之前跟着云西云南一起赶来的几个衙役。而一袭白衣的云南,正不时的指挥着那几个衙役,这里那里的,干的不亦乐乎。 「老奚,我这是最后一次警告你,叫云刑房他们住手,然后赶紧离开此地!」何捕快语气很强横,横得云西仿佛都能看到他口中横飞的唾沫! 奚岱伦翘了翘了剑尖,乜斜着眼睛,冷冷笑道:「我说何捕快,你这刚刚当上捕头也没两天啊,官派儿,官架子就拜的这么足性了?你他娘的是不是早就盼着殷头出事,你好赶紧攀上杨家的大尾巴,爬到这个位置啊?」 说完,奚岱伦高高的扬起头,嚣张的大笑了起来。 「奚岱伦!」何捕头咬着牙,狠狠说道:「我敬你一声奚兵房,全是看在同衙当差的份上,你不要欺人太甚!」 「呦呵!」奚岱伦从鼻子中发出一声嗤笑,眯缝着眼睛继续挖苦道:「就您这样攀上了靠山后台的,谁敢欺负呦!我看是你想要欺负我们吧?」他双眼目光忽的一凛,脸上冰若罩霜,「我们奉的分明是知县大人的手令,特地来聚丰楼捉贼拿赃,你一个捕头,不说帮着清理现场,倒在此处围住官兵公差,难不成你是想造反吗?!」 何捕快正要开骂回嘴,却忽的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个清脆的女声。 「奚兵房,您这话说得就有过了啊!」女声轻笑着说道。 众人纷纷回头查看,却见云西带着一名衙役,脸带微笑的,向他们走来。 奚岱伦睁了睁眼睛,几乎脱口而出道:「云书吏?」 何捕快脸色却是一变,不是为何,对于这个相貌绝美,身形柔弱的小姑娘,他就是有些控制不住的惧怕。 「何捕头,向来都是为衙门,为百姓办事最卖力的一个,如今怎么可能公然违抗知县大人的命令,阻拦奚兵房您取录证据呢?」云西眸中笑意清浅,从容淡定,「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不过即便有误会也没关系,反正咱们取了证据就可以离开聚丰楼。这不证据都要取完了嘛。」 何捕头握着大刀的指节紧了又紧,已经开始犯青,他故作镇定的说道:「云书吏这话我可不敢当,你们说奉的是知县大人的手令,可是我们奉的也是衙门的命令。」 「什么命令?」云西眸光忽的一寒,仰起脸来,冷冷的质问道:「难不成衙门还会给您下命令保护这样一个严重涉案的酒楼?不会这么荒唐吧?」她又道,「所谓衙门的命令,应该是典史的命令吧?不过典史虽然与知县大人县城大人不在一个系统,但对于知县大人的命令也当是要听命依从的啊,难不成何捕头你认为,典史不该听知县的话?」 何捕快红着脸,刚要继续分辩,就听从楼梯口处,又传来一个人的声音。 「当然该听!」 云西循声一看,却是一身官服,还带上了官帽的杨拓带着李儒缓步从楼梯走了上来。 「不过只应该听知县大人的话,但是,如果符大人不再是知县了,那么就只能先听我的话。」杨拓白嫩的脸上挂着轻蔑的笑,徐步走出楼梯,在众人面前稳稳站定。
第240章 强词夺理(一更) 随后李儒与聚丰楼掌柜也依次走出楼梯,站在杨拓身后。 看着杨拓面容沉静,不辨喜怒;李儒一脸冰冷,李掌柜小人一般奸猾得意的嘴脸。 云西的心不由得一沉。 果然,杨家这一次扫除障碍威胁的决心非比寻常。 先是布局致殷三雨于死地,再次收拢引诱她的刑房,最后更要出手直接拿下符生良! 正是由于他们对于符生良的位置早已下手,所以这一次才会公然对抗知县的命令。之前的种种不合常理的嚣张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心里虽然一片阴云,但云西面上却做没事人一般,用手指敲了敲了自己的耳朵,转过头,对着云南,奚岱伦与一众兵丁玩笑般的说道:「云刑房,奚兵房,您听懂了典史大人刚才的话了吗?我怎么觉得典史这次的玩笑开得有些过了,弄得咱们这些做下属的都不敢跟着笑了?」 云西这是在用激将法,她要激得他们先亮出所有底牌。 杨家这一连串的诡计与手段,无论操纵难度还是涉及上层权利的广度,都不是一个正常小县典史能够企及的。云西必须要摸个底,然后才好伺机而动,寻找漏洞,再给他们有效一击。 云南此时已经站起来身,在吩咐完衙役吧地板整块撬下来妥善包好后,又指点了他们将地板下面裸露的出来的砂浆与木质结构全部卸下来,直至剖出一个空洞,露出下面一楼的场景。 吩咐完毕之后,云南才缓缓转过脸来,冲着杨拓拱手一揖,冷冷说道:「典史大人,尽管您是我们的上级,但是有些玩笑能说,有些玩笑却说不得呢。」 「对呀!杨大人,符大人怎么说也是咱们滕县的父母官,就为了一个聚丰楼,您便如此编排知县大人,也忒不合适了吧?」奚岱伦一边附和着笑道,一边回手将长剑收起。 杨拓毕竟典史,是奚岱伦的直接上司,即便身边兵丁面对着一众捕快的围攻,不能收剑示弱,但是他却不能直面僭越。 「奚岱伦!你身为兵房吏,可是典史大人直接下属,你这样对大人说话已是犯了僭越之罪!若是分罪论处,现在就能把你拉出去打板子!」杨拓身边李儒第一个站出来,指着奚岱伦,柳眉倒竖着的就是一顿厉声斥责。 「哎哎!」奚岱伦叉着腰,挺着肚子,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眯着眼不屑笑道:「俺老奚平常对大人最是恭敬了,李工房你可不要在大人面前编排挑拨啊。」 板着脸的杨拓,目光一直钉在云西身上。 此时他视线微微上移,显出一种倨傲的骄矜之气,薄唇轻启,冷冷说道:「州府衙门已经传下调令,因符大人居于滕县其间兢业实干,滕县又连破奇案,所以擢升符大人至山东兖州、州府衙门任职。」他抬手向侧方一拱手,加重了语气,「所以不是编排,更不是说笑,而是恭贺!」 此话一出,除了杨氏一派的人听了脸上都是一副与有荣焉的得意模样,其余众人脸上表情都是一僵。 云西大脑又飞速的运转起来,竟然是升官。 而且最为致命的是,是在这个当口调至离任,杨家的本领竟然有这么大? 还是说这只是纯粹的巧合,或是升迁这件事的背后有人暗中推动,硬生生的将它推成了一件巧合? 「升···升官?」站在捕快围攻圈里奚岱伦一脸懵圈,两只大眼睛失了焦距一般的茫然望着云西。仿佛思考能力瞬间就抽离了他的大脑,叫他木木讷讷的,怎么也转不过个儿来。 云西余光扫了眼奚岱伦的动态,知道此时还不是深究其后阴谋的时候。既然对方已经亮出了底牌,她就要瞬时想出应对的方法,以保证证据安全取回。 但是悲催的是,脑袋瓜中的高招妙招也不是啥时候,想有就有的,就比如现在! 她真的一时还没有什么好想法。 每临大事有静气! 她在心中暗暗默念,只要足够冷静,知道她现在最先要做的事,就一定有办法! 她现在最应该做的事,就是稳住奚岱伦与一众兵丁的心情,叫他们不会产生任何退宿妥协之心。 这个地方,她与云南能够仰仗的就只有奚岱伦一众人与几个衙役,万一他们动摇,瞬间叫何捕头的人冲上来,毁夺过证据,今天她所有的付出就算白搭了。 当然也包括白白让杨拓吃了一会豆腐。 她忽地仰头放声笑了两声,双手还拍了两下掌,「哎呀呀,这真的是一件大喜事呢!如此,我辈同僚更要敬忠值守,如此才算送大人一件高升的礼物。」 她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对着奚岱伦,不着痕迹的使了个眼色,「既然杨大人与李工房只是告诉咱们这个好消息的。那依照知县手令,前来聚丰楼取人证物证的咱们更要加紧干活,加紧取证。」 奚岱伦先是怔了一下,随即终于反过味而来,笑着转身又催促了几个衙役加紧干活。 云西满意的点点头,抬手又一指站在杨拓身后的李掌柜,眯细了眸子,笑意深深的道:「李掌柜,请你这就把店里所有的伙计都请出来。我们刑房就在此处简单做个盘问,没别的人,就可让他们当即放回,谁的事都不耽误。」 李掌柜的嘴唇登时一哆嗦,求救的目光立刻向杨拓投去。 「慢!」杨拓抬手就呵止了云西自顾自,目中无人的安排,「本官想,云书吏该是会错了意,误解了本官的意思。十日之内,符大人必然就要去州府衙门任职,那么现在的案子,理当进行交接。虽然聚丰楼只是民间一普通酒楼,却也是我滕县一景。只是凭杀人兇犯殷三雨在此处喝过酒,就要将酒楼全盘查抄,如此传扬出去,恐怕有人会说符大人在离任之前,赶紧找个富户敲竹槓,搂上最后一笔滕县油水!」 杨拓越说,脸上寒意越甚,语气也越发严厉肃重,「我杨拓虽然只是一届小小典史,但若有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百姓家财,以查案之名,行敲诈勒索之事,就是拼出我杨拓头上这一顶乌沙不要,也绝不会睁着眼睛,袖手旁观!」 云西听得不觉挑了挑眉。 她在心里很是佩服的给杨拓点了一圈贊。 她见过无耻的,可将无耻之事说得如此道貌岸然,大力凛然,杨拓这个水平的却是少见。 一般,越是上位者,脸皮越厚,杨拓虽然年纪轻轻,还是个纨绔官宦二代,能做到如此,已经能够想见他未来定然也是个无耻官途里的箇中高手了。 但是说起脸皮厚,云西对于自己也是很有自信的。 她翘着眉梢,容色慵懒的望着杨拓,勾唇微微一笑,说道:「大人一片公心实在是天地可鑑,日月作证啊!但是呢,这其中是有误会滴!」云西又转向何捕头与奚岱伦的方向,缓步踱去,竖起了她经典的数手指头分析法。 她首先竖起了第一根手指,「第一,此处查出的疑点,均有李掌柜亲笔手书确认,相关文书都在衙门里,一切程序合理合法。」 云西又竖起了第二根手指,老学究一般煞有介事的认真说道:「第二,属下与奚兵房过来取证,本就是在光天化日之下,数不清的眼睛监督之中。不会强索聚丰楼一个铜板,也不会妄自带走聚丰楼一个人。这个替符大人敛财勒索的机会,是根本不存在的!」 李儒听言忽然冷笑了两声,走出一步,横眉冷眼质疑道:「第一条就是欺诓之语,李掌柜根本没有画什么押,认什么罪。云书吏你这样无中生有的信口胡说,就不怕有损衙门的威信尊严吗?」
第241章 红口白牙(二更) 云西双手一摊,「李工房,首先纠正您一件事,在下方才说的只是李掌柜这里有关于疑犯殷三雨的重要证据,并未说过李掌柜犯罪呀!而且他签的是证据出现在聚丰楼的确认函,并不是什么罪证啊。」 云西心中冷笑,李掌柜设计陷害殷三雨的事实,已经板上钉钉了。 但在没有确实的证据支持之前,她不会心急的先给对方扣帽子,把证据平安拉回去,才是最重要的。 她又转向杨拓,一脸无辜的说道:「正好杨大人您也在这儿,李掌柜本来是不涉事犯法的,但是抗命不遵,顽抗官府,不交出证据和相关可疑之人,这就是名目张胆的犯罪!您说一说,如此对抗官府,这难道不是在打您杨大人的脸吗?」 「云书吏,你不要血口喷人!」李掌柜一听自己曾经写过字,登时气白了脸。 此时又听云西继续给自己挖坑下绊子,立刻咬起牙关,阴狠的瞪着云西,「小民做的都是诚信守法的好买卖,哪里会有作奸犯科的什么证据出现!再说小民什么时候牵过什么认罪文书?!即便女差官是官府中人,也不好这样红口白牙的诬陷良民百姓!」 「身为一县刑房,云西从来不会凭空诬陷任何人呢。」云西冷笑一声,「那么,李掌柜您先且听一听,下面这些话,您有没有看到过,有没有签字确认过?」接着云西便把那日记录的哪一块地板,有哪些裂缝,裂缝处发现似是灰,似是石粉的白色碎屑,殷三雨站于何处,李儒站于何处,之间相距多少距离,一一背诵一遍。 李掌柜皱着眉听着,细小的眼中精光转动,听云西说完,扬着脸,不以为然的撇嘴笑道:「这不就是距离长短,有点砖缝吗?哪里有什么办案证据?是小民确认过的又能怎样?」 「很好,李掌柜肯承认就好。」云西目光灼灼,满意的点点头,「既然李掌柜承认了殷三雨与李工房各自站的地方,也承认了殷三雨脚下的那块砖上面有裂缝。那么昨日我来检查之时,就在这个裂缝中发现了从酒中析出的一种白色粉末,经检验,这种白色粉末就是一种能够致人神智迷乱的春药!」 云西一边说着,一边走向李掌柜,犀利的目光刀子一般钉在李掌柜脸上,狠狠说道:「一个口口声声,奉公守法的良民好商家,却在店里被发现了曾在酒中下过春药!作为滕县一景的最大酒楼,官府难道不应该及时取证,及时查清其中究竟有何内情吗?」 春药两个字一出,李掌柜登时噎住,涨的脸红脖子粗的支支吾吾,再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就是站在杨拓另一边的李儒,在听到春药之后,瞳仁都是一颤,苍白而清矍的脸颊上,也透出两团羞怯的红晕来。 云西心中一片瞭然。 李儒的道行到底高不过杨拓,而且他又是同中春药的人,经她这一提醒,应该是立刻回想起与某人,激烈纠缠,不科研所的旖旎一夜来。 杨拓果然是不动如山,在身边两人都难免心虚的时候,他镇定的眼神,闪都没闪一下。 他忽的轻笑一声,不屑说道:「云书吏,方才李掌柜也说,什么地板,什么缝隙的都没有错。只是你说那粉末就在地板缝隙中出现的,这又跟殷三雨姦杀义嫂案,有什么关系?这些粉末,或许只是别的客人,或是掌柜的自用之物,毕竟春药不是毒药,这聚丰楼也不是妓馆青楼,下了春药,对于聚丰楼来说也没什么用。拿这个作为封楼的藉口,也是太牵强了呢。」 此话一出,李掌柜立刻松了一口气,头点得如捣蒜一般,「这应该是哪个客人想要去妓馆寻乐子,随身兜带着的,酒醉了才不小心,洒在小民的酒楼。」 一旁的奚岱伦见两方已经开始争辩起来,脑袋登时就两个大了。 他最不耐烦听这些弯弯绕的推理。他只是担心云西究竟能不能说过一个典史,一个工房吏,外加一个奸商刁民。 虽然他没什么耐心细听,但现在他也能看得出,云西已经处在了下风向,他一手紧紧攥着剑柄,开始情不自禁的为云西捏了一把汗。 云西却不急不恼,容色平静的说道:「这两条也很好排除。」 说着,她不怀好意的打量了李掌柜一番,森凉目光激得他浑身不舒服,「首先,如果这春药是李掌柜自用的,那么出现在酒楼休息房,或是内宅后院,是很正常的。但它却出现了招待客人用餐饮酒的二楼大厅,就脱不掉给客人下药的嫌疑!」 李掌柜脸上肌肉一跳一跳的,嘶喊着争辩道:「我都说过啦,那个药不是我的!肯定是什么客人带进来的,又干我什么事?!」 云西淡淡一笑,摇着一根手指,安抚般的劝慰道:「李掌柜的,您莫急。所谓推断嘛,就是把各种情况的可能性都排查一番。况且我早就说过,这些只是证据,只是先期有搜查的必要,并不说明您就犯法啊!」 李儒对云西这一套说辞很是不以为然,「那客人自带的可能,云书吏你又如何排查?你们打的名号不就是殷三雨姦杀义嫂案搜集证据吗?如果这证据跟殷三雨案,都是风马牛不相及,又如何能够大动干戈的一封就是整栋楼?还说不是藉机欺压良民,勒索民脂民膏?」 云西双眼一亮,望着李儒欣然点头一笑,「嗯,李工房这个问题问得好!这个问题,就是封楼的关键所在!」 ------题外话------ 以后九尾都尽量保持三更,今日在晚上九点o(n_n)o哈哈~
第241章 美人真美(三更) 说着,云西返身几步走进捕快们的包围圈,又穿过奚岱伦手下兵丁,指着被掀起地砖的地方,淡笑一声,说道:「这些粉末并不是普通的春药,是先浸泡在酒中相当长一段时间,待酒水晾干,才缓缓析出来的。」 她又道:「如果是客人从外面,携带进酒楼的春药。宴席中不经意洒落,就不可能被酒溶解。 「更重要的是,偏偏别处没有春药,就殷三雨站过的这个缝隙里有春药!那么,当夜有人给殷三雨下药的这个可能,就不能被完全排除。所以我们就有足够的理由,进入这聚丰楼进一步搜验拍查!」 李儒涨红了脸,却仍兀自不服,略高的颧骨微微耸动,继续强行争辩着:「当天的酒,可是殷三雨自己挑选的,就连我的酒也是他选的,我还是和他一同喝的。这么多的意外,别人怎么能确保就一定能药到他?所以下药一说就是无稽之谈!」 「够了!」 云西眼皮一抬,向李儒身边望去。 这一次出声制止李儒的却是杨拓。 杨拓摆摆手,示意李儒与李掌柜都不要再说话。李儒虽仍心有不甘,却不敢忤逆杨拓,皱了皱眉,终还是收了声,往后退了两步。 而李掌柜见了杨拓发怒,早就老老实实的退到后面。 杨拓右手往身后一背,缓步向云西走来,他直直逼视着她,双目如炬,闪着烈烈火光,厉声说道:「说了这么多,听了这么多,总是没有一条是确实可查的。如今滕县知县之位已经空出,本官绝不允许你们这一帮贪吏污吏,在我滕县作威作福!」 他左手勐地一挥,大声喝道:「何捕头!将这一群违抗上命,扰民惊民的恶吏全部拿下!一个不差都给本官押回衙门!」 一直举着大刀的何捕头闻声立刻大声应道:「属下领命!」他大刀朝前一挥,爆红着双眼瞪着奚岱伦,大喊道:「来呀,兄弟们!将这些人全部拿下!破坏民宅的地方全部回归原位!」 「我有知县手令!」云西一步跃到奚岱伦之前,她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高高举在面前,一双星目如鹰隼犀利,直面着何捕头的刀尖,尖声喝道:「我看谁敢上前一步,立刻当场击杀!」 奚岱伦见云西一个女子都无畏无惧,自己一身热血登时涌上头顶,错身一步,站在云西侧旁,唰的一下抽出剑来,冲着一众捕快摆出吃人一般的兇恶表情。 「符大人稍后就来。」云西对奚岱伦小声细语着、 屋中气氛一时陷入了最冰点。 所有人都剑拔弩张,都屏住了唿吸,眼珠一错不错的盯着面前的对手,唯恐自己一个不慎,顷刻间就掀起了衙门内斗的泼天巨浪! 云西心中的紧张其实更甚。 虽然符生良说了要来,但只要他一时没有出现,就不能保证他一定会出现。 即使他最终来了,万一杨拓一伙人先动手毁了证据,他没赶上,也是白搭。 所以她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以符生良肯定会来给他们撑腰,作为定心丸,给奚岱伦先吃下,稳住他。 万一真发生意外,符生良有没有及时赶来,就只能让奚岱伦和几个衙役先顶在前面,她和云南可以从二楼跳窗逃出。 云南摔是摔不死的,关键时候,还可以拿云南当肉垫,接住自己。 云南应该也是料到这一层,才会在两方对峙之时,就一头开始挖掘所有证物,并打好包裹。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空气仿佛凝结了一般,沉沉的压迫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杨拓狭长眸子微眯,闪出一道如锋寒芒,微动的眼角牵起几道细弱皱纹,「滕县已无知县,你这令牌又有何用?」 云西凛然一笑,全然不惧,她张口刚要反驳,就听楼梯口处,传来一个清亮的男声。 「谁说滕县已无知县?本官不就在此地么?」 众人皆是一怔。 好巧不巧,在这最关键的时刻,符生良竟然真的出现了! 云西打眼瞧去,只见那人一袭肃然官袍,一张如玉面孔,一双线条柔美的桃花眼,不是她们那位可亲可敬的美人知县,又是谁? 云西面上容色不变,心中却是开心的放起烟花来了! 但她转瞬又凉了雀跃的心情,只因这么一来,他们这位娇柔的美人知县就要直面对抗人精杨拓了。 杨拓果然不负云西赐予他的人精之名,第一个反应过来,脸上惊讶瞬息敛去,缓缓转过身,对着符生良拱手一揖,狭长而晶亮的眸子闪着复杂的光,从容笑道:「卑职见过知县大人。」 ------题外话------ 谢谢亲亲们的票票o(n_n)o哈哈~,九尾好开心
第243章 釜底抽薪(一更) 李儒、云西、云南连并着一众持刀持剑的捕快兵丁们,都收敛了对峙的气势,朝着符生良躬身施礼。 众人齐齐唿喊道:「属下见过知县大人!」 杀气最沖的奚岱伦与大鬍子何捕头,两个人也不情不愿的各自收了兵刃,转身向符生良见礼。 符生良缓步走出楼梯,来到杨拓面前,伸出手,挽起杨拓揖礼的手臂,眸中一抹清浅笑意若有若无,「杨典史,本官还以为,杨典史不认得本官了呢?」杨拓缓缓抬起头,不露丝毫怯色的大方笑道:「大人不日即将升至兖州府,卑职在此先向大人道个喜了。」 符生良随手拍了拍杨拓的肩,仰头爽朗一笑,「咱们滕县里,消息最准确,最灵通的,还是要属杨典史您哪!本官才刚收到调职文书,还没来得及告诉左右呢,杨大人这边就已经弄得人尽皆知了。」 云西耳朵瞬间一竖。 符生良的文书已经下来了? 难道他之所以出来的这么晚,就是因为要去迎接调令,而耽误了时间? 杨拓也呵呵的笑了两声,「这可不是大人您一个人的喜事,那可是咱们整个滕县的喜事,卑职自然挂在心上。」 他话锋忽的一转,「不过大人既然已经收到了调令,那么,此时便是州府衙门的人了。在咱们滕县便是客了。正好!下官这里刚和咱们滕县的刑房兵房们,发生了一点误会,大人正好跟他们澄清一下,滕县未结的案子,无论是手续还是顺序,都需要重新整理交接。此时若强行动了,没有足够的证据,大人升任在即,若传出去些什么欺压良善,巧取豪夺的谣言就不好了。」 云西目光不觉一沉。 杨拓这一招就是主动出击,先给事情定个性。 要的就是打得符生良一个措手不及,令他处于被动的位置。光是要纠正事实说法定性就要费一番力气。 符生良单手扶着腰上镶嵌着玉石的官带,目光转向云西云南这一边,不以为意的轻笑道:「所谓行的正,站得直。本官做事向来不畏人言,不惧人谤,只要本官对得起头上这顶乌纱,对得起阖城百姓,办事就绝不会迟疑半分。」 说着,符生良缓步走过杨拓,步伐沉稳的向云西所在的方向走去。 杨拓闻言抿唇一笑,视线随着符生良的背影慢慢移动,眼中轻蔑与不屑丝毫不掩,「谣言也好,真言也罢,那些劳什子的,咱们先放在一边不谈,现在大人您已经不再是滕县知县,滕县的案子,您就不宜再插手为好吧?」 符生良闻声一滞,他停了脚步,背着手,缓缓转过身,望着杨拓,眸中寒光如芒闪过,「官印,官服都还在本官身上,本官如何就不是滕县知县了?」 杨拓仰头冷笑一声,「调令上分明写的是,接到调令之时起,调令即时生效,调职官员即可办理交接手续,不日即赴兖州府任职。即便官服与官印一时还没有换下,符大人您此时也是兖州府的官员,而非我们滕县知县,难道不是这样吗?」 「杨大人,知县大人刚收到,别人都不知道的文书,您就能倒背如流?也忒神了吧?」奚岱伦叉着腰,满脸的冷嘲热讽,「而且,符大人收到的也不是获罪免职文书,那可是升官的喜讯,怎可能还强调什么即可生效,难道升官离职不用交接文案公务?」 他双手抱拳,向身侧一拱手,脸上很肉自豪的高高突起,「咱们滕县虽然只是一个县,可在太祖爷的时候,也是独立成一个滕州的!别说就知县手上这两个大案,哪个地方还没有一堆事,需要知县大人裁度办理的?怎可能有什么即刻离任?」 云西的眉头微微一皱,奚岱伦说的虽然很有道理,但假若事情如此简单就被反驳了的话,杨拓李儒定然不会在这个事情上面如此自信。 她又看了符生良一眼。 虽然符生良的侧脸上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大气沉稳的模样,但是他攥在官服腰带上的手,指节已然泛白变青。 从这一个细节,云西就料到,杨拓所说,定然不会假了。 却见符生良轻笑一声,侧眸冷望着杨拓,缓缓道:「是吶,奚兵房的问题,也正是本官的不解之处。这来自朝廷的调令,一直是朱漆密封的,杨大人又是怎么知晓其中明细的?」 杨拓嗤然一笑,挑眉转看了身边人一眼,「也是无巧不成书,这封调令在草拟时,家父正好在场。」他又抬起头,直视着符生良,眉梢扬起,半是炫耀的说道:「实不相瞒,向朝廷谏言符大人之才能的,正是家父他老人家呢!」 不知为何,这话听在云西耳中,总是觉得有几分别扭。 虽然不排除,杨家因奈何不了符生良背后的高官权势,而搞不掉他。从而选择了另一条曲线救国的策略。 那就是叫符生良升官,随便给他一个闲职虚差,明升暗降。总之,叫远离滕县,不让他去干扰杨家在滕县的根基。 但云西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对。 杨家真的会有如此宽阔的眼界与高明手段的吗? 他们杨家一个小小典史世家,真的手眼通天到了这个地步吗? 符生良冷冷一笑,「那如此说来,本官真是要感谢杨老大人一番厚意呢!」 杨拓满意的点点头,「大人不必客气,家父为朝廷举贤,乃是为了百姓能有好官可依,为了我大明朝廷人才不断着想!如果大人您没有那个本事,家父断然不会非如此大的力气,为您奔走张罗。」 他抬手向符生良一揖,狭长眸子弯出一抹淡笑,「当然,下官也相信,大人若是到了州府衙门,一定可以大展宏图,创一番功业!」 这一套话听下来,云西觉得简直比听杨拓之前的情话还要牙酸,满嘴的牙,都快要酸掉了胃里。 对此,她只有五个字的评价。 太不要脸了! 当然,七个字的评价也有一套。 真是太不要脸啦! 不过噁心之余,她也很担心现在的局面。 显然,符生良此时的确已经没有了任何託词,杨家这次的准备工作真是做的滴水不漏,堪称完美。 但是最棘手的还不是今天的证据取不回去,会被杨家当场毁掉。 最棘手,最致命的问题是,走了一个知县,必然还会再来一个新的。 虽然明朝有过海瑞这个大清官的例子,但是云西坚信,到了这会的明末时期,符生良这样年轻有为又清廉刚正的好官,绝对是非常罕见的。 她与云南绝不会好运气会一连就碰到两个。 更何况就是符生良这个好知县,还不是他们运气碰到的,而是云父好兄弟——李篆特意安排的。 没有好知县的支持,他们兄妹别说如实推断案件,能不能在滕县衙门再待下去都是个问题。 不得不说,杨家这一招棋,下得真是一个稳准狠,堪称釜底抽薪! 一想到殷三雨的冤情与潆儿姐的惨死,将再难翻案,云西就觉得内腹胃脏开始一阵阵抽搐,如同万箭穿心。 符生良也抬手一拱,算是回了杨拓的礼。 随即他双手又都扶在了腰间官带上,轻摇着头,不无遗憾的笑道:「杨老大人对朝廷这一片忠心,真是令生良感佩不已,生良真是惭愧啊!看来不仅要辜负杨老大人这份心意,更要白费了杨大人一番祝福了。这兖州衙门虽然好,虽然大,但一时半会却还不是生良能攀上的。」 此话一出,屋中人除了符生良,所有人都是一脸惊愕!
第244章 绝地反击(二更) 因为符生良这一番话,任谁听来都是去不了滕县上任的说法啊! 可是升职调令都已经及时生效,他怎么可能去不了兖州府,攀不上州府衙门? 符生良这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而符生良本人,却仿佛无视众人的错愕一般,说完话,就笑吟吟的背过手,转过身,继续朝着云西他们的方向走去。 云西心中也是惊讶的。 前世时,她也曾看过一些大火的歷史剧,上面常见某些官员不愿意被调到乱世某个派别倾轧,危险重重的地方,就自残生病,或是打断胳膊,或是压断腿,总之造成自己动不了窝,下不了炕的情况,叫一纸调令白白作废。 可是云西如今左瞧着,右看着,上下来回打量一遍,都不见人面桃花别样红,手脚灵活,身形挺拔的符生良,有半点病容,有丝毫伤残。 云西越看越疑惑,越看越好奇, 究竟符生良会出什么样的招术,来应对杨拓一家呢? 显然,杨拓也没有料到符生良会说出这样一番言论。 「符大人,这样的玩笑话,说出来可不好玩呢!」 杨拓瞬间黑沉了脸色,狭长的眸子眯细,望着符生良的背影,咬着牙阴狠的笑着,「况且朝廷任命,是何等严肃之事,符大人这般调侃,可就是对朝廷大不敬呢。」 奚岱伦也被杨拓这样压抑狠戾的表情惊得一愣,他与云西一样,很是担心符生良如今的处境。 符生良却没有半分紧张,他步履从容的走到由一众捕快组成的人墙之前,伸手一摆,示意面前两个捕快让道。 那两个捕快表情俱是一僵,额上登时冒出冷汗,犹豫不决的目光,投向了一旁的杨拓。 只是两个小捕快而已,搁在往常,他们是绝对不敢拂逆知县的命令。 见如此情景,云西已知必然是杨拓早就跟何捕头与一众捕快们夸下海口,说那符生良在滕县已经没有实权,并且下了严命,叫他们不可对符生良退却半步。 面对小捕快的反应,符生良显然也颇感意外,因为无论他是不是滕县知县,他朝廷命官的身份都没有变。 普通捕快又怎敢对他不敬? 但他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关节。 他眉头微蹙,看来,不在这里说个明白,是行不通了。 思及至此,他转过身,冰冷的视线再度扫向杨拓,「杨大人,若本官说,本官不仅现在仍是滕县知县,以后的两年半任期中,也仍会是滕县知县,你可否让这些捕快让条路出来?」 「不仅现在是,以后也还会是滕县知县?」杨拓目光犹疑的重复了一遍,随即抬眼看了看左右的李儒与李掌柜,突然爆出一串大笑,「符大人,这朝廷的调令都下了,这会怎么还说些梦话呢?」 李儒与李掌柜立刻做出配合的笑容。 杨拓笑了两声,方才收了声音,抬手抹去眼角笑出的眼泪,仍旧觉得很好笑的说道:「不过大人不用说这样的话,下官也不会做那些个僭越之事,」说着,他一摆手,冲着捕快们厉声命令道,「符大人虽然不是咱们滕县父母了,但也是朝廷官员,岂容你们在此放肆,还不快快闪开,为大人让路!」 那两个捕快这才闪身让出一条路来。 云西眼睛微微眯细,看来杨拓要的并不是将符生良如何如何。 他想做的是,只是将符生良在滕县已无实权的事实,摆在她们刑房与奚岱伦的兵房看。 好叫他们早些认清形势,早些放弃抵抗。 毕竟县官不如现管,符生良虽然官比杨拓大了不止一级了,但是他即时就应上任,云西奚岱伦何捕快们终究还是要落在杨拓手中管理。 符生良见捕快们一副只唯杨拓之命是从的模样,反倒是停住了脚步,不再向前。 他扬起头,背对着杨拓缓缓说道:「朝廷调令不假,调令上写了即刻生效,即时上任也不假,所以杨典史一时不相信本官的话,也很正常。」 杨拓望着符生良头上竖耳乌纱帽下,梳理的一丝不乱的黑亮头髮,冷笑着刚要接话,却听负手而立的符生良,自顾自又继续说道:「调令虽然不假,但是本官却上了请辞书。」 他声音低沉柔缓,不急不慢,不高不低,却令众人听了犹如电击雷鸣! 只有云西听得一脸懵圈。 啥啥啥? 啥玩意儿? 明朝有这么自由、平等、开放呢吗? 古代官府不都是敕令大于天吗? 符生良一没自残,二没生病,就能抗旨不尊? 杨拓却真如五雷轰顶一般,瞬间碳化在了原地。 因为符生良只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将他满盘谋划击得了个粉粉碎! ------题外话------ 今天九点半,还有三更o(n_n)o哈哈~
第245章 就不讲理!(三更) 杨拓咬着牙,心情瞬间差到了极点。 奚岱伦有一句话,没有说错,这个调令不是贬官降罪,不是治罪下囚牢,而是升官调派的调令。 官员自己是可以才德不足等原因向上递交辞受文书的。在辞受文书得到批覆之前,辞受升迁的官员的确还会保留自己本来的官职。 虽然在大明律中,辞官不受这一项不算罪过,但是辞受文书一上但交,就会打了欣赏重用自己的高官的脸。 这无疑是在得罪官场上重视自己的恩人,会给自己未来的仕途造成无穷的隐患。 而且万历皇帝已经几十年不上朝,官员升职调职文书迟迟无法得到最上一级的批覆。所以在现在的官场上,想要升职,运作难度相当大。 所以升职的美事,那是相当难得的。按常理来说,根本不会有人拒绝升官。 所以他怎么都没有想到,符生良竟然不惜代价,会走到这一步。一直站在众人身后,默不作声的云南,此时心中最是清明。 他知道对明朝官场不甚了解的云西此时必然是一脑袋浆煳,也知道杨拓心中肯定是一万个难以置信。 至于符生良的打算与担忧,他也很明了。 符生良之前说的两年半任职,显然是夸大其词,为得就是稳住他手下仅余的一点兵丁的心。 辞受文书是可以上交的,但是上面如果不同意,也会驳回。 届时,只要符生良还想在大明官场混下去,他就不会再拒受。 因为,再拒受,等待他的就只有彻底退出官场,连个小县令都做不了。 即使能赶上皇帝驾崩,天下大神,新皇重新网络天下人才,再度出山也要多费波折。 符生良为了破无名男尸案,与殷三雨姦杀义嫂案,已经押上了自己最后的赌注。 仅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符生良对于危害一方的杨家是何等深恶痛绝,竟然报了玉石俱焚的决心,也要强拉杨家下马。 而现在亟待云南去做的,就是尽快将所有证据收拢打包,以备杨家狗急跳墙之前,还有保护好证据的最后一线生机。 一脑子混沌的云西虽然对大明官场内情不甚了解,但是简单几眼,也能看出此时的局势变化,稍一推理,也能将其中关节想个大概。 站在她身后的奚岱伦眼见符生良能使出那样高明的手段,噎得嚣张得就差上天的杨拓瞬间黑了脸色,立时兴奋了起来。 他小声的对云西说道:「符大人真厉害,竟然能想出这样妙的招来。」 云西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此时此刻,对于这个验个尸就会吐,还强忍着不叫别人看见他吐的娇弱美人知县,她已是大为改观。 回到现实之中,符生良虽然背对着杨拓,没有回头去看他脸上表情,却也知自己这一战,已经获得了胜利。 他勾唇微微一笑,这才对先前那两个捕快,又摆了摆手。 眼见杨拓都被噎得不清,且日后还会继续是他们顶头上司的符生良,摆手示意他们闪开,两个捕快立刻又往旁边退了好远,头也低低的垂下,紧张得连大气儿都不敢出了。 唯恐自己的脸被符生良牢牢记住,日后算帐。 其他捕快,连并着何捕快一时间都失了主心骨般的没了主意。 此时他们是退也不对,进也不对,原地站着似乎更不对,就恨不得地上突然出现条裂缝,他们一股脑的全跳进去。 「证据搜集得如何了?」符生良望了云西一眼,朝着她微笑着点点头,又看向正在指挥着衙役们忙碌工作的云南,「这酒楼里的相关人等可都召集讯问了?其中有没有可疑之人?」云南闻声抬起头,见符生良已经走到了近前,刚要回答,就听后面的杨拓忽然发出了一声怒喝! 「符大人!你口口声声说上交了请辞书,但又有谁看到了?」 他这一声质问,吓得屋中人都是一惊,无数道视线就似受了磁力吸引的铁线一般,齐齐聚集到了他的身上。 云西心中道了一声不好,杨拓这是要撒泼耍赖,仗着何捕快一方人多,要强行毁灭证据! 符生良倏然转身,浓眉倒竖,眼射寒光,怒视着杨拓厉声斥道:「怎么?杨典史,你要以下犯上吗?!」 杨拓抬起手,若无其事的扫了扫自己的衣衫,挑眉轻笑着说道:「总之,调令已下,符大人便不再是本地知县,既然大人非要强行干涉本地内务,就恕下官无礼了!」 符生良冷笑一声,「本官知县的身份,岂是你质疑就能抹去的?」 杨拓抬眼冷冷瞥了符生良一眼,微扬着下巴,「若是事后果然能证明大人却是上了请辞书,到时下官一定到大人府上负荆请罪!但现在么,还请大人体谅下官难处。」 说着,他抬手一挥,对着何捕头狠狠命令道:「将这群巧言令色,强勒良民的贪吏们都抓起来!」杨拓目光一变,露出一点讥诮笑意,「可一定要小心别伤着了咱们的符大人!若是耽误了符大人的任职,我定那你们是问!」 「以下犯上!纯属找死,有我奚岱伦在这里,我看你们谁敢!」奚岱伦一声爆喝,甚至抢在了何捕快之前,抽出了佩剑,将云南与符生良护在了身后。 何捕快带领着一众捕快,再度竖起大刀,将云西奚岱伦一圈人为了个水泄不通! 见两边马上就要真刀真枪的开始火拼,云西不再逞强,一个闪失就躲在了奚岱伦的后面。
第246章 柳暗花明(一更) 何捕快带领着一众捕快,再度举起大刀,将云西奚岱伦一圈人为了个水泄不通! 见两边马上就要真刀真枪的开始火拼,云西不再逞强,一个闪失就躲在了奚岱伦的后面。 既然已经开始耍赖,那么她就要尽快护着云南,带着证据,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她一面慢慢退步,靠近云南,一面用眼角余光瞄着哪扇窗户前没有人,便于逃跑。 就在混战一触即发之时,被众人围在中间的符生良忽然发出了一串爽朗的笑声。 这突来的笑声惊得云西瞬间止住脚步。 她回过头,就看道被一众兵丁保护着的符生良,黑水晶般眸子异常明亮。 他浓眉微蹙,带着一种不怒自威的摄人气势,直直注视着杨拓。 杨拓被他凌厉的目光摄得一怔,旋即又恢復了阴狠的颜色,双手懒懒的拍了两下掌,「下官真是佩服符大人,真是有几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气魄。」 他冷笑着又道:「不过符大人您放心,下官一定会护佑大人平安。当然,如果大人愿意,这会而就能走到杨拓这边来。这里不过是滕县内部清理家务事,咱们大可不理,下官已经备下酒宴,为大人送行!」 「为本官设了送行酒?」符生良挑了一下眉,眉眼弯弯,淡淡一笑,「看来为了欢送本官离开滕县,杨大人还真是颇费了一番心思了呢。」 云西心中一直在推演着符生良破解这盘死局的方法。 但是对方已经摆明了要靠无力取胜,若是殷三雨还在时,她们自然有足够的胜算。 因为凭藉着殷三雨的人脉威望,与不按常理出牌,流氓气十足的行事风格,面对杨拓的武力威逼,定然能摆出鱼死网破的架势来,叫对方丝毫讨不到便宜。 但是,此时殷三雨仍在狱中,滕县的实权又一直是被胡杨两家分管的,符生良到底会用什么方法来突破僵局呢? 另一边的杨拓,却没有心思去揣度云西与符生良的心思。 在他看来,这无疑又是他们推延时间,强撑架子,伺机纠缠的,已经技穷的伎俩。 他朝着符生良拱拱手,虚情假意的笑道:「符大人过奖了,些许薄酒,不足挂齿。大人若肯赏脸,咱们这就下楼罢!」 云西正想着符生良会如何应对,却不防符生良忽然痛快的说了一声,「好!」 此话一出,惊得屋中所有人都是一愣,不要说云西、奚岱伦被吓了一跳,就是杨拓那一边的人都有点难以置信。 刚才一直强撑架子的符生良,这么快就从台阶上下来了? 云西屏住了唿吸,余光一直瞟着符生良,在想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果见符生良扶了扶了自己官帽,捋了捋自己额前黑亮髮丝,一派悠闲的继续说道:「既然杨大人如此热情,本官就却之不恭了。只不过这酒席,有一件事,还要杨大人提前准备。」 杨拓得意一笑,狭长的眼睛微眯,略略扬起下巴,「大人有什么喜好要求,但讲无妨,只要下官能做得到的,一定会尽力。」 「杨大人,符某从不会强人所难,要求的事,容易得很。」符生良笑意温和,「不过是要请杨大人,将酒宴的时间,移到本官真正离开滕县之时。」 杨拓眼皮一挑,果然,符生良仍在顽固的拖延时间。 杨拓啧着舌,轻轻摇着头,表情既不耐烦又似在惋惜,「符大人,下官刚才不都说过了吗?您是今日调职升官,下官呢,也是今日为您设宴送行。您这不是在戏耍下官吗?纵使下官职位比您低,但也是我大明官员,可谪可贬,可罚可惩,」 他忽的抬起头,直直迎上符生良投来的视线,目光阴狠,「却唯独不能任人戏耍侮辱!」 符生良展齿一笑,对于杨拓的挑衅,丝毫不恼,「杨大人,我想你是误会了。本官要调离滕县,的确还有一段时间。你刚才不是跟本官找上交辞受书的人证吗?不然,本官这就帮你请上来!」 说完,符生良表情倏然一寒,他从袖中缓缓掏出一件圆筒形的东西,擎在手中,又取出一件火摺子,一併举在面前。 云西眼睛瞬时睁大。 因为跟火摺子一起被掏出的东西,她再熟悉不过! 那就是之前抓捕尧光白时,财宝护卫队,每队一只的火药穿云箭! 众人都没回过神来,就见符生良已经转过身,朝着后面一扇无人的窗户,随手就点燃了穿云箭的引信! 火药捻子做的引信发出一串哧哧的燃烧声,四溅的火花顺着捻子瞬间跃进穿云箭筒身内,紧接着一声爆裂的巨响凭空炸出! 飞旋着的火药连并着特殊的子弹骤然击碎整张窗扇,一时间窗棂窗纸碎屑四溅飞散,惊得近前的人的立刻抬袖蒙住了头脸,瞬间蹲下身子! 这一连串的响动实在太过迅勐,屋中站的远一些的人也都下意识的后退几步,似乎唯恐接下来还会有更大的袭击! 但是穿云箭射出之后,符生良就再没动静。 他只是随手扔了穿云箭的残筒,拍了拍双手粉尘,笑吟吟的转过身来。 自信而沉着的目光注视着二楼楼梯口。 紧接着就从楼梯楼传来一阵踢踏的脚步声,木质楼梯发出了一阵剧烈的声响,像是有无数彪形壮汉,大步踏着楼梯一拥而上,楼梯都要被踩断了。 而接下来的场景也的确对得起那木梯吓人的哀嚎声,只一眨眼的功夫,就从楼梯口鱼跃而出一大队带刀的常服壮汉! 杨拓闻声回头,就见那伙人迅速组成里外两队,洪水一般,唰唰的将他与何捕快一队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那些人一个个面露凶光,脚下长靴刚一落地,顺手就抽出腰间佩刀,亮出银白的刀尖,直指前方! 「是殷头···」奚岱伦眼含泪光的惊唿出声。 云西一个激灵,望着那些围组成了一个银色弧线的森寒兵刃,不动声色的靠近奚岱伦,将声音压得极低,「这些都是殷捕头的亲信?」 奚岱伦望着那一张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声音都有些哽咽,「这些都是在捕班和兵房里,受过殷头大恩的铁兄弟,一定是殷头在牢里传出口令,叫他们来辅佐知县大人···」 云西也似被奚岱伦的情绪感染,眼角也泛出泪花。 都说人情冷暖,墙倒众人推,即便是奚岱伦这样直爽的人,徐仵作那样正直的人,在利益面前都会违背自己的良心,做出落井下石的事情来。 但即便如此,也不能对人性全盘的失望。 因为趋利避害本是所,有物种的天性。 人性也好,慾念也罢,纵然有百般丑陋,千般冷情,却总还是给人留下一点希望。 只要你自己值得,值得被人尊重,被人爱,便总能在万重柳暗之后,探得一点花明。 这份值得,不是只是善良,不只是智慧,而是两者融合在一起,对别人释放的善待。 就如同殷三雨,一个充满机变智慧,却又心怀善念的头领。 云西忽然就觉得,殷三雨屈在这么一个小县城,做捕头,真的是屈才了。 如今的场面,滕县捕班与兵丁大半都出现在了聚丰楼。 奚岱伦来取证,不过是受殷三雨之託,临时越俎代庖帮个小忙,因为收集证据与兵房基本无关。 但是碍于聚丰楼的强横,在没有殷三雨的情况下,也只有奚岱伦能够镇得住场子,所以,符生良才给奚岱伦特加了一道手令,让他只带了十个兵丁,来此取证。 没想到,就是奚岱伦本人出马,竟然也叫杨家给堵在楼里。 何捕头带了二十多号人,又加上典史大人亲临,就叫奚岱伦空守着证据圈,自己却动弹不得。 如今符生良一支穿云箭,便召来了几乎三倍于杨拓的人手,胜负输赢已经一目了然。
第247章 约定等你(二更) 云西这才舒了一口气,如今她才算全部摸清符生良之所以会迟到这么久的原因。 符生良该是刚进入衙门处置杨家僕人,就遇到了宣布调令的官差。 聪慧如符生良,定然瞬间就识破了杨家阴险的布局。 震惊过后,他迅速做出决断,当场递交了辞受书。然后迅速前去囚牢,与殷三雨一同商议对策。 深谙杨家行事风格的殷三雨,立刻动用出他所有的关系,叫符生良分派人等,去那些深受他信任,休沐在家的捕快兵丁家里,一一传唤。 急急召来这么一队护卫人马,再由符生良大模大样的独自走进聚丰楼,这些人暗中护卫在酒楼门口,只等万一遇到危急,便以穿云箭为令,瞬间杀进聚丰楼,护卫符生良! 杨拓惊疑不定的望着那些便服捕快兵丁,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身形一个不稳,恍然后退了半步,李儒情急一把扶住杨拓,低声唤道:「大人···」 谁知杨拓瞬间挣开李儒的搀扶,强挣着直起身子,咬着牙,眯着眼,阴狠笑道:「你们这些人竟敢对抗官府么?」 那些兵丁却似全然没有听到一般,对杨拓的质问熟视无睹,连眉毛丝都没动一下。 「他们本是就是县衙官府的一员!」符生良背着手,穿过重重人墙,稳步来到杨拓面前,如玉的面庞上挂着清浅的笑,「杨大人不是要本官向上提交辞受书的人证吗?」 杨拓狭长的眸子闪着寒光,没有回答。 符生良轻笑一声,抬手在半空击了两下掌。楼梯口立时又走出一个中年男子,云西打眼一瞧,那人却是她认得的。 是平日里替符生良抄写文书,誊写各种文件的吏员。 「因着辞受文书不是旁的文书,所以本官没有令旁人代笔。」符生良望着那名吏员,一笑说道,「但为了谨慎,本官书写完成后,有请师爷检查封函,之后才交给传令官。」 符生良又将视线转到杨拓脸上,笑容浅淡,「所以,本官已经上呈辞受文书的证人是有的。」 杨拓登时气结,瞪着眼睛还要反驳。符生良却根本不给他插嘴的机会,眉峰陡然一耸,脸上笑容倏忽而敛! 他勐地挥起手,朝着一众便衣捕快厉声命令道,「滕县新任捕头何德友因违抗上命,擅自煽动捕班勾结奸商,阻挠官府取证。现将何德友就地擒拿!」 何捕头的心骤然一停,脸上顿失所有血色,手中大刀嘡啷一声掉落在地! 他下意识的回过头望向杨拓,一声悽惨的「杨大人」还没叫出口,就被奚岱伦反手一抄,狠狠按在了地上。 这一招是云西刚才趁着所有人的视线都被那名文案吏员吸引,悄悄对奚岱伦说的。 她还不想让杨家的短处当众被揭开,虽然大家对于杨家涉案的事,都已心知肚明。但是如果现在就将所有引线对准杨家,就会招来全面反扑。 但是符生良的这次胜利并不稳固,她们需要见好就收,哪怕再将杨家全面反攻只拖慢一个时辰也好,她们也能准备得更充分一些。 符生良的命令仍在继续,「聚丰楼因涉事殷三雨杀人案,与违抗官府即日封锁!楼中所有僕役伙计掌柜全部押回衙门,一一讯问!」 李掌柜早已被这场面吓傻了,听到符生良命令,两眼一翻,身子一软,登时晕了过去。 杨拓的脸色已经由惨白变至全黑,只由李儒撑扶着,才勉强能够保持镇定。 符生良笑着望着杨拓,脸上戾气又换成了和煦笑意,「杨典史,本官想,您不过是受了刁民蒙蔽,才会以为刑房办案,没有依据,现在事实俱已清楚。杨大人是无心之失,本官便不追究了。」 说完,他转身看向云西云南,沉声问道:「云刑房,证据可都搜集妥当?」 云南指着一旁已经打包好的各色证据,肃然回答:「回禀大人的话,所有证据都已收集完毕。」 符生良满意的点点头,「如此甚好,那咱们便打道回府吧!」说完他一甩袍袖,墨绿色的官服衣摆舞出了一个潇洒弧线,背手转身,大步而去。 一众便衣捕快瞬间沖向何捕头与那些官服捕快,七下五除二就缴了他们的械。 奚岱伦则亲自护卫着云西云南,随着符生良一同走去。 就在云西经过杨拓李儒面前的时候,一直表情木然的杨拓忽然发出了一串阴冷的笑声。 云西脚步不觉减慢,侧眸望了杨拓一眼。 杨拓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嗤笑,仰头转了一下脖颈,眼睛望着屋顶,目光幽幽,「别忘了之前的约定,本官的耐心是有限的。」 ------题外话------ 三更九尾尽量在9点左右上传啊o(n_n)o哈哈~
第248章 十天大限!(三更) 云西收回视线,只做没有听到一般,大步跟上了前面的云南,扬长而去。 出了聚丰楼的大门,云西打眼一瞧,果然还是没有看到轿子。 没穿大衣,没披大氅的符生良依旧是一骑骏马,只身而行。 云西心中不觉好笑。 平日里总是得他们这位美人知县太过娇柔文弱,今天他上个马,挥个鞭,竟然都能叫云西敲出几分刚直不弯的男子汉气度来。 紧接着,一群人该上马的上马,跑步的跑步,浩浩荡荡的奔回了滕县县衙。 一路上,引得街上行人全都迅速闪身,远远躲到一边让路。 百姓们瞧着这难得一见的阵势,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回到县衙之后,符生良就命令临时被提来公干的官差们,每个人从他个人名下领走一两银子,权做过年补贴,就可回家继续休沐。 奚岱伦因着担心知县与杨家基本已经撕破脸皮,恐杨家狗急跳墙,暗中加害知县与刑房,便执意留下了一些功夫过硬的兵丁守卫。 符生良推辞不过,便受了奚岱伦这一番好意。 云西眼珠儿一转,又对奚岱伦补充了几句,叫他们也派出一些人手,保护好殷邓两家宅院。 又将聚丰楼与何捕头一众人等暂押至囚牢,符生良才与云西云南一起进了后院知县。三人一进院门,符生良就教老僕将院门锁好,自己则带着云西云南径直走进了书房。关好房门后,符生良摆手一让,请了云西云南在主桌前落座,自己则走到一旁的火炉前,取下了温着的热水壶。 云西赶紧拎起书桌上瓷茶壶,起身走向前,「大人,这些杂事还是让属下来吧。」 符生良并不多客套,将水壶交给云西,几步走回到桌子另一端,抬手从茶盘中翻出三个杯子,一放在云南面前,侧头注视着云西的背影,兴奋的说道:「云兄,云姑娘,在去聚丰楼之前,生良先找了殷三雨,他这会儿精神好了很多,还说了很多重要的线索。」 云西也似被符生良的情绪感染,她放下铜水壶,拎着注满热水的瓷茶壶,缓步来到符生良身前,星眸莹莹的浅笑问道:「除了替大人选出信得过的捕快兵丁们,殷捕头他还有其他事说?」 符生良闻言一怔,脸上随即又现出欣喜的颜色,笑眼弯弯的感嘆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云姑娘的法眼。」 云南端了一下空杯子,垂眸干咳了一下。 云西立刻又为云南倒了一杯水,抬眸冲着符生良,又是一笑,「大人过奖了,云西这不过是雕虫小技而已。还是说说殷捕头那里还说了什么消息吧。」 符生良并没有察觉到云南异样,自顾自端起云西刚倒好茶水的瓷杯,抬手遮面,吹了吹白腾腾的热气,微微小啜。 之后他轻放下杯子,舒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先前我对他讲了这些天衙门各处的变故。针对奚岱伦,我是拿着殷捕头的一件信物,与他吃了一顿饭,才说服了他。而对于徐仵作,殷捕头也告诉了我方法。」 云西眼前瞬间出现了那日在徐仵作家里的情景。 她沉默了片刻,沉吟的着说道:「难道是如何将徐仵作的妻儿从胡家老宅接出的方法?」 符生良点点头,「正是,殷捕头说,要想办到这件事,还是要奚兵房去做。直面通过胡家反而不会成功。因为胡家不瞧着我与杨家都出个结果,胡家是不会插手的。」 云西看了云南一眼,见他脸上不咸不淡,没有半点表情,便俯身坐下,给子也倒了一杯水,「这样就再好不过了,徐仵作不仅验尸厉害,验药验证物也是一绝。有了徐仵作的全力协助,检验工作定然事半功倍。」 符生良又喝了一口,望着云西,眉目带笑的说道:「如今又捉住了杨家僕役。只要想办法撬开他的嘴,叫他指认杨家由涉事布局,设计殷三雨姦杀其义嫂!」 他越说越激动,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目光熠熠,「连并着之前巡山找到的杨家偷运官银的人证,再通过尧光白送给姑娘,那些装在杨家特制箱子中的官银!还有殷捕头在杨家财宝中找到的他们收贿受贿的证据链,这一次定能将杨家,这个为祸一方百姓的毒瘤连根拔起!」 云西也听得热血沸腾起来,她一口喝干杯中茶水,急急追问道:「难道巡察的钦差大臣就快要到滕县了?」 符生良望着云西甜甜一笑,缓缓摇头,道,「钦差大臣这一次来山东,并不会经过滕县,十日后会到兖州府。但是他与我是世交好友,只要我手书一封,及时联繫上他,以滕县这么大的案子,这么严重的影响,钦差即使在兖州,也足够可以督促检查兖州对滕县之事,一查到底!」 「真是太好了!」云西也兴奋的拍起了桌子。 符生良接过茶壶,为云西续了一杯茶,表情越加严肃。 他眉头微皱的说道:「这次查封聚丰楼,杨家之所以会如此嚣张,一则是他们满以为一纸调令就能够解除我这个后患之忧;二则也是咱们的确查到了杨家的根基上,杨家绝不会坐等被咱们一勺烩,才会想一举将咱们全部除掉。」 云西望着符生良,接口说道,「如今他们却偷鸡不成蚀把米,大人是担心他们会狗急跳墙?对咱们使出杀招?」 符生良放下茶壶,目光沉沉,「杨家很有可能选择这一条路,所以无论如何,在十日之内,我们都要尽快审出结果。然后在第十一天的时候结案,一旦杨家想要靠关系,左右审判,就及时搬来钦差救兵,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云西刚要说好,可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了。 符生良注意到了云西的异样,挑眉问道,「怎么?云姑娘,刑房还有什么困难吗?」 云西紧紧攥着瓷杯,脸色忽然越来越白。她望着符生良,眸光艰深,表情复杂,「大人,您可还记得,在上一次在尧光白案件中,云西出现的那次错误?」 符生良被云西的表情吓得一愣,「什么错误?」
第249章 装比失败(一更) 云西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起手中茶杯来。 瓷白的小巧杯子在云西指尖灵活的转动着,瓷身闪动着月芒般的光泽。那抹亮色印在云西眸中,带出一片寒意,「那一次,云西查出了唐七星就是尧光白的种种证据,因此推断,锦衣卫的唐七星身份为假,盗九天尧光白才是唐七星的真面目。」 云西这话一出,符生良立刻回忆起那一夜,杨拓特意请来韩千户验证唐七星身份的情景。 当养尊处优,面白微胖的韩熙可缓缓从屏风后出现时,云西正在揭穿唐七星假锦衣卫的身份。 那时,所有的人都以为货真价实的锦衣卫韩熙可,正好可以在最后印证云西的话,给尧光白一案盖棺定论。 不料,韩熙可却一眼认出唐七星就是锦衣卫唐七星本人无疑。 不仅没有印证云西的推测,反而彻底推翻了她的结论。 符生良望着云西低沉的样子,眉峰不由得颤动了一下,他挤出一丝笑,柔声安慰道,「其实姑娘也不必自责,那一次,姑娘的证据推理其实没有一点错。」 云西沉着脸色,不置可否。 符生良认真分析道:「忽然冒出来一个口口声声要抓贼的锦衣卫,但其实做的却是江洋大盗的事,怎么想,都应该是盗九天假冒锦衣卫才对。相比之下,锦衣卫官途遇挫,半路演绎出一个江湖第一大盗的事,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别说是姑娘,任谁也难想到这一点。」 云西听出了符生良的宽慰之意,报以感激的一笑。 她又看了一眼旁边低着头,端着杯子,佯装抿茶的云南,「的确,很多人都难以识破这一点,但还是有人一眼就看出了尧光白与唐七星的真正关联所在。」 符生良顺着云西的视线望去,看到了沉寂无言,没有任何表情的云南,苦涩一笑,「是呢,曾经的断案天才少年,现如今的云刑房,便是一眼识破的那个人。」 云西伸出手,纤细手指勾住茶壶提梁,转而为符生良又斟了一杯茶,「大人可知道,为什么别人推理,都会认定唐七星为假,尧光白为真。而只有家兄能推出,大盗与锦衣卫两重身份都为真?」 符生良手扶着茶杯,目光仿佛凝滞住了一般,「云兄毕竟是百年难得一遇,不世出的天才,能够察觉别人察觉不到的地方,也很正常。」 「符兄此言差矣,」云南说着,捏着茶杯,手指微动,瓷白的杯子一倾,瞬间洒出几滴水,「其实云南仰仗的从来也不是什么天才,而是摒除一切杂念,客观的看待事情的一切联繫。」 符生良与云西都有些意外,却见云南修长的手指在水渍上一抹,旋即勾出飞龙走凤的两个字。 「舍妹与大人之所以会在尧光白案中误入迷途,只是因为这两个字。」 虽然云西认古代繁体已经坚持几个月了,但由于水渍笔画本就不甚清晰,那两个繁体字笔画又太多,再加上云南实在过于耍帅装bility,连笔绕笔行云流水,所以云西一时看得满脸懵圈。 云西嘟了嘟嘴,无奈只得捏起下巴,装出一副看懂了正在思考的深沉表情。 「常识?」符生良看着云南手下的字,脱口念出。 云西挑挑眉,她说怎么这么眼熟呢,原来是「常识」这两个字啊。 真是换身马甲,差点就没把你认出来! 云西心里不服气的哼了一声。 但是不满归不满,云南要说的话,她已明了。 他与她想说的,原是一样的。 云西捏着下巴,点点头,视线转向符生良,沉声说道:「对,兄长写的,也就是云西想要说的。」她顿了一下,伸手抹去桌上水渍,「由于云西与大人,毕竟不如家兄那般从小就经过了推断判案的职业训练。所以推断时一遇到常识问题,便想当然的以为是常识,就是正确的。最终反而忽略了隐藏在常识背后的另一条合理选项。」 她举起手掌,将手心里的水迹展现在符生良面前,定定的说:「这就是『常识』陷阱。只有像家兄那般,摒除杂念,摈除成见,将类似『常识』陷阱这样的障眼法们全都抹去,始终冷静客观细緻的分析每一条可能,才能不走岔路,找到通向真相的那一条路。」 「常识陷阱?」符生良微微皱起了眉头,云西的话,他听得异常仔细。 他也伸出手,抹了抹了桌上残余的水渍,沉吟着说道:「难道姑娘想说,在殷三雨姦杀义嫂案中,咱们也被常识陷阱蒙蔽了眼睛,从而忽略了真正的真相。」 「可以说是,」云西从怀中掏出手绢,抹干净手掌,「也可以说不是。」 符生良抬起头来,望着云西的眼睛越加迷惑,「那姑娘此话的意思是,姑娘现在也不能肯定,一定就陷入了常识陷阱中,只是有一些不能放下的重要疑团不能解释?」 云西握着锦帕的手一僵。 符生良真的是太聪明了。 她本来还想学云南,占据了推理的制高点,就故意给别人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装装bility。 但是没想到的是,符生良竟然一点就透! 甭管这一点是大点还是小点,只要点了,他就明白得透透的,根本不给云西端架子讲解的机会。 整得她莫名的都产生了一种挫败感。 云西咬咬牙,点头继续说道:「大人说得一点不错。依照现在的证据来说,殷三雨一案的整个始末,已经都清晰的,全部的呈现在咱们眼前了。证据也都十分充足,按照常理推断,其实真如大人所说,可以结案了。」 她望着符生良,杏圆的眼中忽然出现了一抹促狭笑意,「大人,可否容云西考考您?请您说一下殷三雨案从头到尾的所有经过真相?」 符生良从袖中掏出一方手帕,也擦起自己的手掌来,他目光幽幽的应道:「姑娘客气了。那生良便献丑说一下自己的理解,如果哪里有不对,还请姑娘与云兄指正。」 云南略略欠身点头,「符兄客气。」 云西刚想说好,却一眼望见符生良手中那块白色锦帕,正是之前自己给他,帮助他缓解噁心的那一条。 不想他竟然贴身随带,还光明正大的使用起来。不知怎的,云西总是觉得有些别扭。 符生良却全然没有发现云西的目光,自顾自收了锦帕,自顾自的开始说道:「我想事情的经过应该是这样的: 因为在尧光白一案中,殷三雨受咱们所託,借着替杨家赎回财宝的机会,查清杨家的收贿受贿利益关系网。之后殷三雨大有收穫,不想消息却被胡家所知。而消息也几经辗转,传到了杨家耳中。 由于碍到了杨家的根本,又因为伙同盗贼黑吃黑闯破天的事情被我们察觉,再加上我们想要借钦差之力,一举拿下杨家的消息泄露,所以对于杨家来说,我符生良以及云兄与云姑娘、殷三雨已经成了他们必须要马上除掉的眼中钉,肉中刺!」 符生良说着,放在桌上的手已经紧攥成拳。 云西云南也阴沉下了面色。 虽然其中还有几处环节需要印证,比如殷三雨查到杨家把柄的事究竟是如何传出去,杨家又是如何察觉的这一层,符生良推断的可以说没有任何差错。 云西起身为符生良斟了一杯水,「大人说得不错。」 得到了云西的赞许,符生良纯澈的眸中霎时闪过一抹柔亮的光。 他端起杯子,欢喜得一饮而尽,嗽了嗽嗓子,继续说道:「就在那时,杨家便开始了一场心思机巧,设计缜密的布局。当然,依照后面案情的复杂性来说,也许他们正是借着前典史杨洲升职兖州府的机会,请来了什么布局的高人。同时还针对本官,运作出了一个即时调离滕县知县职位的调令。」 云西听到此处,不觉有些惊讶。 关于杨家请了外援的设想,符生良竟然跟自己的不谋而合。
第250章 他的目光(二更) 却听符生良继续说道:「于是杨家一盘棋局便开始一点点布下。正好杨家答应衙门里帮过他们的差官衙役,摆一场答谢宴。那背后的高人便设计了这么一个阴险的圈套。 首先,杨家利用胡家内讧,殷三雨暂时休息的机会,买通暂时替殷三雨代班的何捕快。 叫他在这段时间里,控制住身为捕快的邓泓,令邓泓不得回家。同时也严密的监视着云姑娘的一举一动。因为云姑娘与邓家娘子往来的事,杨家早已知晓。 杨家又趁着邓泓与云姑娘都回不得邓家的机会,派出黑衣人,假冒邓家僕人,王婶娘儿子债主的身份,将她儿子绑架。 并以此为由,接走王婶娘,将邓家完全清空,创造出一个有邓家娘子的空宅院。好给被因为下了药,丧失了理智的殷三雨创造出自己走错门的机会。」 听到这里,云西补充着说道:「我一开始就注意到,殷邓两家那条街上,相邻的几家院落布局,几乎一模一杨。殷邓两家也是如此。唯一的区别只有大门的新旧干净程度,与门口布局设计。 被下了药的殷捕头是在子夜时分回到的家。光线昏暗,所以两家大门的新旧区别无法辨认。只能靠着两家门上,不同颜色的灯笼来区别。」 她忽然加重了语气,「但就是这唯一的一处区别,当夜也被人改变调换。我们在灯笼处还寻到了一些细微的证据。」 符生良点了点头,「这样更可印证生良刚才那番推断。接下来的发展应该是,邓家因为只有主妇一个人,又没有半点武功,只是个柔弱的普通妇人。所以对偷偷潜进的杨家人浑然不觉,依旧正常行动生活。 另一端,杨家又派出李儒在酒席上估计激怒殷三雨,使之与其斗酒。并提前在每坛酒中,都做了手脚,下了少剂量的春药。 斗酒结束后,殷三雨依照往常一样,自己骑着马回家了。不想却被门口被调换的灯笼所误,又因为喝了酒,中了药,神思恍惚间就进错了邓家。那时殷家的老僕应该遭了杨家家丁的毒手,被吊死在了殷家院子里。」 说道这里,符生良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我想,可能是是那些杀手在潜进邓家时,或是调换两家灯笼时,被殷家老僕发现,所以他们才一就事儿杀死了那个老僕。 顺便也防备着万一殷三雨不被门口陷阱所惑,进了自己家门,他们好在殷宅造些假动静,欺骗殷三雨,那不是他的家。」 云西又为自己到了一杯,小口小口的啜着,符生良这些推断也是既严密又合理。 符生良的分析仍在进行,「总之,并没有出太多差错,殷三雨如杨家所愿的进入了邓宅。那时的邓夫人刚摆好云姑娘买去的一车白菜,昏昏然正要睡觉,却被一直隐藏在家中的黑衣人偷袭,下了跟殷三雨同样的春药。 也许药剂量还会更大。就在此时,药性正在发作的殷三雨昏昏然进入了邓夫人的卧房。两个迷失了理智的人,便在药物的作用下,拥倒在了床上。」 说到这里,符生良忽然收了声。 纵然他已经是一县父母官,对于这样的场景描述,还是会下意识的感到压抑。 这压抑中既有身为青年士人的羞耻心,也有对于一对无辜男女的同情。 他还是不能完全站在官府客观立场,用像说吃饭般寻常事的平常心,去毫无感情的讲述这么一段难以启齿的事件。 云西的心情却是更加沉重。 她并没有什么封建社会特有的贞操观,羞耻心。 教她难以承受的是,案件中的两个人,都是她最好的朋友。 殷三雨与潆儿姐的形象,音容笑貌,在她心里是如此真切清晰。 静静的听着他们的案件还原,她就会陷入一种无尽的懊悔中。 如果她没有执着于一些不相关的小事;如果她执意先进了邓府,看了邓家里面的场景,与潆儿姐说上几句话再走;如果她办完无名男尸案,不讲究那么多酸礼,仍然在当晚带着小六一起回家··· 无论是哪种情况,只要她做到了一样,潆儿姐就不会惨死,殷三雨也不会险到如今的地步。 云西觉得自己的心,充满了懊悔的绞痛感,又苦又涩。 忽然她肩上一阵受力,抬头望去,却是云南,按住了她的肩膀。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注视着她。目光温柔,恬淡,仿佛和煦的春风,拂过她的心田。 云西觉得,云南的眼睛是会说话的。 就比如现在,他那温柔的目光分明在向她说:「不要自责,也不要内疚。现在最需要你做的,就是保持冷静客观。我相信你能够做到。」 云西苦涩一笑,的确,她早就知道。 这一次是敌人算计太甚,即便她全部都做到了,早有准备的杨家也一定会调她离开。 不叫她有接近潆儿姐的任何机会。 她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保持客观冷静,全力找出事情的真相,挖出藏在殷三雨背后的所有兇手! 见云西目光重又恢復了坚定,云南才缓缓收回了手。恢復了之前面色冷淡的模样,继续听着符生良的分析。 一心沉浸在案情推断里的符生良,全然没有发现云西云南刚才的动作交流,长长的嘆了一口气,缓了缓心情,重新说道:「按照姑娘之前的推断,接下来的事情,便于殷三雨的供述发生了差误。殷三雨觉得是自己被下了药后,失去了理智,坐下了无法挽回的事。而后来幽幽转醒的邓氏,发现了自己被殷三雨侵犯的事实,羞愤交加,最后选择了用剪刀自裁。 可事实上,却不是如此。殷三雨中的春药药剂并不大,即便可能借着酒劲,侵犯了邓夫人。却不会沉沉昏睡,一直不醒,连同在一张床上邓夫人做下了自裁,这般动静大的事,都没有任何察觉。 所以最可能的是,在两个人意乱情迷之时,一直潜伏在房间里的那些杀手趁机又给两个人下了大剂量的春药。叫他们的神智完全癫狂,以至于都在彼此的身上留下了那么多憷目惊心的交欢痕迹。 事后,他们更是拿了房中剪刀,狠狠刺入邓氏胸口,造成她自裁的假象。但是他们没有想到,身体单薄孱弱的邓夫人,早就因为承受不住过量的药物,而先一步死去。 所以剪刀扎下去,没有喷溅出什么血。无奈之下,他们只得用一些别的方法,弄出大片血迹的假象。做完了这些事后,他们才从邓家迅速撤离。最后便是一起回家的邓泓与姑娘,亲眼见证的那一幕了。」 一口气将所有的推断说完,符生良才觉得有些疲累。 就像他一直眼睁睁的见证了兇案发生的所有过程,却对一切都无能为力。 云西强打了精神,站起身,拎着茶壶,又为符生良斟了一杯,尽量把自己从与潆儿姐、殷三雨的感情中抽离出来。 「难为大人,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她倾着壶身,唇角牵出一抹苦涩的笑,「依照现在的线索来看,大人所说,所推断的就是最合理的真相。而且咱们从搜索出的那些证据来看,有至少九成的证据都能佐证这个推理。」 话刚说完,茶壶嘴的水线忽的戛然而止。 原来是壶中热水已尽。 云西转身就向火炉走去,想要续些热水。 符生良刚端起茶杯,捏着杯子的手却忽然一滞。 他急忙转过头,望着云西的背影追问道:「怎么是九成?难道那一成对不上的证据,就是云姑娘对此案的疑点,就是那个什么常识陷阱?」
第251章 听到符生良的问题,云西脚步微微一滞,却没有转身,顿了一下之后,又抬起脚,走到火炉前,将瓷茶壶放在火炉檯面上,揭下壶盖,拎起铜壶,灌满了水后,才返身回到书桌前。 「大人说得没错,就是这对不上号的那一成证据,教云西没来由的心焦。」她将茶壶放回桌上,自己俯身坐下。 「那还请姑娘说一说,究竟是哪些证据,对不上号?」符生良望着云西忧郁的脸庞,试探着问道。 云西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皱着眉头说道:「这一成证据都是些小细节。第一个是邓府厨房里烧开的热水。按理说潆儿姐那时···」云西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那时已经遇害,而殷三雨又处于昏迷之中,他们都不会从床上起来,去烧这一壶热水。」 「会不会是那些藏在邓宅的杀手们,在邓宅潜伏得实在太久,又累又渴,烧来自己喝的?」符生良抚着额前的碎发,猜想着说道。 云西重重敲了一下桌面,摇摇头道:「虽然理论上有这种可能,但是还是有重大破绽。我和小六回到家时,已经是晌午。那时热水壶刚烧开,这也就证明,那个铜壶是放到炉子上不久的。他们身兼着那么重大的任务,按道理,绝对不会在要离开杀人现场的前一瞬,去特地烧上一壶水吧?」 符生良这才理解云西刚才为什么会特意到炉子前,倒完了水,才回来对他讲这些的。 她方才是移情异物,在思考那一日的情景细节。 符生良点点头,「按照姑娘所说,的确是说不通的。」 云西嗯了一声,继续说道:「第二个细节,就是邓家的女僕——王婶娘。按道理来说,如果是想要造成邓宅的空虚不设防,杨家完全可以在宴请殷三雨的当夜,造成点什么意外,或是给王婶娘也下点迷药,教她整夜昏睡不醒就可以。可是为什么要提早那么多天,还不惜费力的绑架走她的儿子,造出这么大的一盘局。这其中多少也有说不通的地方。」 符生良目光一沉,「的确,何捕快一直藉口不让邓泓回家,其实也有些难度。其实完全可以在殷三雨斗酒当夜,将邓泓与姑娘牵制住,一样可以达到最后的结果。提前造成邓府空虚不设防的这一步,的确有些过于复杂了。」 「还有第三条对不上的证据细节,那就是邓家夫人胸口的伤,」云西眯细了眼睛,重重说道。 符生良却不解,「刚才对于伤口没有血迹,不是推断为邓氏不耐药性,力竭而亡,所以事后捅进去的剪刀才没有血迹吗?」 云西没有回答,而是将目光投向了云南。 符生良端起茶杯,小啜了一口,也将视线投向了云南。 就见云南望着桌上瓷白色的茶壶,幽幽开口,「如果是新死的人,扎进心脏部位,剪刀也是会染上血的。因为人死之后一个时辰,手脚才开始僵硬。手脚也是最先开始僵硬的部位,因为手脚距离心脉最远。之后再过一段时间,身体才会慢慢僵硬。僵硬之后,任如何切割,血水都是死的。但若是人新死不久,直扎心脏,即便不会喷溅,也会流出血来,染在剪刀上。」 听到这里,符生良手中茶杯一颤,悬悬掉落。 他抬起头,直视着云南的目光惊疑不定,「云兄,难道你是说——」
第252章 死者復活?(一更) 云南没有回答符生良的话,而是伸出手,覆在被自己倒空的杯子上,拇指食指弯曲,倏然一弹,小巧的杯子立刻打着旋的,在桌面上飞转了起来。 符生良瞬间睁大了眼睛,盯着桌上转动的茶杯,不知云南究竟要做什么。 云西却知道,云南这是又要用比喻的方法,向她与符生良揭示本案一个至关重要的节点。 白色的茶杯转动的幅度越来越大,云南食指轻轻一拨,就将瓷杯翻了一个个儿,死死的按压在手掌下。 「符兄方才想到的那一点,正是本案的关键!」 云南抬起手,桌上瓷杯倒扣在桌面上,稳稳的,纹丝儿不动,「如果这一点出错,我们之前所有的推断就会就像这茶杯一样,只要敌人轻轻一弹,便会破绽百出。若是找到了这个点的真相,才能像倒扣过来的杯子一般,四平八稳,再不会轻易被敌人干扰。」 符生良双眼瞳仁微微一缩,「云说说的这一点,就是邓夫人死亡的真正时间?」 这一次接话的却是云西,她随手捡起云南翻倒的那只杯子,举在面前,目光坚定的说道:「大人说得没错,这一点看似简单,但却是最关键的一个问题。殷捕头进入邓府是在当夜子时之后,我与小六回邓家找寻邓夫人是在翌日快到午初的时候。这两个时间点,绝对没有半点差误。」 符生良点点头,「的确,这两个时间不会有错。」 云西分析道:「从那一天徐仵作的验尸记录来看,依据邓夫人尸身的僵硬程度与有无尸斑的的情况来推断,邓夫人的死亡时应该在翌日巳时,也就是说,是在我与小六到家的前一个时辰。 可是徐仵作因为家中妻儿的事,明确是做了假的。 再从伤口里,剪刀刃部染血的情况来看,胸口插进箭刀时,心脏部位也已经完全僵硬。 心脏是尸体最晚僵硬的部位,僵硬到这一步,则至少需要五到六个时辰。」 符生良勐地抬起头来,注视着云西,目光惊疑,「可是殷三雨进入邓家,满打满算,也不会超过五个时辰啊!照此推断,岂不是邓氏早在殷三雨进入邓家之前就遇害了,可是殷三雨明明在酒后与邓氏发生了男女之事,而且依照两人身上伤痕痕迹来看,持续时间还很长。那么殷三雨就是与一个已经死了的邓氏发生了···」 符生良越说,脸色越白,他紧蹙的眉头都快皱成一个死疙瘩了,「这怎么可能?邓氏与殷三雨可是与身上的伤都能吻合的啊!」 云西缓缓放下手中瓷杯,皱着眉,咬了咬唇,「正是这一点不可能,所以才叫云西不能肯定,这次的案子到底有没有陷入尧光白盗宝案那样的常识陷阱中。」 她缓了口气,继续讲道,「殷捕头虽然被下了药,失去了理智,但是根据他自己的口供来看,那一场欢爱,持续的时间将近有一个时辰。而在这么长的时间里,女方的各种行为根本不可能一个已经死去的人能做出的。」 虽然云西已经说得很隐晦,但在听到欢爱两个字时,符生良还是红了耳根。 但既然身为刑房,身为知县,他就不能将对方当做普通的女子,自己当成普通的读书人。 他略略垂下视线,认真思考着云西的话。 尽管她说得隐晦,但他仍然听懂了。 殷三雨身上有很多咬痕,也许其中有愤怒的反抗,也有因为药力而迸发的癫狂。 但无论是哪种情况,都绝不会是出自一个死人的口。 云西眸光一转,又道:「如果邓夫人的死亡时间真的如剪刀伤口显示的那般,在殷三雨进门之前。那么就又出现了一堆更复杂的问题。 比如邓夫人真正的死亡时间,究竟是何时? 与殷捕头发生关系的女人究竟是谁? 而那个女人又是何时进入邓府的? 案发后,又是死是活? 已经死去多时的邓夫人是不可能流出鲜血的,但是案发当场,她的尸身上却又出现大片鲜血,会不会是杨府杀手从那个女人身上取来的? 而邓夫人身上也出现了很多备受凌虐的痕迹,不是殷捕头的话,又会是什么人留下的?」 云西每提出一个问题,符生良的大脑就受到了一次重击。 原本他以为已经全部明朗,只差定案结案的案情,如今却被全盘推翻,乱得一塌煳涂。而距离钦差大人到达兖州府,只剩下十天的光景。 可是依照如今的情况来说,别说是十天,就是三十天,都不见得能查出头绪。 这一切又怎么能不教他心急? 他简直觉得自己就是热锅上饱受油煎的蚂蚁,焦头烂额。 像是看出了符生良的担忧,云西缓了缓脸上表情。又捡起云南的那只茶杯,先是底朝下摆在桌上,随后又底朝上,倒扣着摆了一遍。 「大人勿急,案情节点,就像是这个杯子的两个方向。只要找到了这个节点的真相,无论怎么摆,都有了一定之规。摸清了规律,正着放的就用它来盛水,反着放的,就任它稳妥。」 说着,她抬起头,目光平静,沉寂如海,深邃无澜,「现在,咱们才开始离真相越来越近。只要找到了这个节点的真正模样,就找到了真相。十天的时间,足够用!」 望着云西的眼睛,符生良恍惚间觉得自己竟像吃了一块冰似的,凉爽舒畅,之前焦虑一扫而尽。 他伸手用力按住那只倒扣的杯子,环视着云西、云南,目光恳切,一字一句,重重嘱咐道:「但是杨家现在已经迫不及待的跳将出来,今天又受了折辱,这十天里,难保他们不会下黑手,下毒手。姑娘与云兄千万要小心!」 似被符生良的真切的关心所感动,云西心中不觉一暖,她望了一眼云南,唇边绽出一抹自信笑容,「大人放心,云西与家兄会有防备。」 符生良目光沉沉的点点头,「总之,万事都要以自己的安危为第一要务。」他又问道,「那么接下来,云兄与姑娘又想从何处下手呢?」 云西郑重答道;「首先,传唤徐仵作。徐仵作不仅验尸验伤的本领一流,更是在案发后第一时间验查邓夫人尸身的人。虽然他之前做了假记录,但是那假记录里留下了明显的破绽与程序上的重大错漏。这是这样,才能叫家兄第一眼就看出,他做了伪。」 符生良眉梢一挑,「他既作伪又露伪,为的是什么?」 云西忽的静了一下,随后肃然答道:「为了他的良心,他的信仰。即便是家人被挟持,他也做不到将假话说圆。他是故意留出破绽,提醒后来人注意此案有疑,有冤情。因此我相信,尸身真实的情况,他一定熟记在心。只要能够保他妻子儿女平安,他就会如实说出。」 对这一点,符生良也很认同,「的确,徐仵作这个人,是生良在县衙中,少数能信任的人。」 云西目光一柔,又道,「距离案发已经过去了三四天的光景,只要徐仵作肯出山,也许还会在邓夫人的尸身上找到新的证据。」 符生良点了点头。 「第二件要做的事,就是提审殷捕头,跟他一一确认案发的所有经过。」 云西眨了眨眼睛,似又回忆起一件事,她望着远处的方向,沉吟着的说道:「之前在无名男尸的发现现场,小六曾经问过一个小捕快家里的事。 那个小捕快就是与何捕快一起半路截住我的人。他们截住了我后,何捕快就带着我先走了。留下那个小捕快帮忙往殷家搬东西。 我记得那个小捕快是这样回答小六的,他敲了门,没想到门却自己开了。他正有些疑惑,就看到厢房亮了灯,请他帮忙把东西放进门里就行。 因着那个小捕快,与小六很是相熟,又知道邓家娘子自从守寡之后,就有入夜不见外人的习惯。所以他没有多想,听话把货物搬进门里后,就离开了。 而第二天,小六与我进入家里,一眼就看到了摆放整整齐齐的白菜垛。 据小六讲,那些白菜的码放形状是邓夫人独特的习惯,而熟知这一习惯的王婶娘又远在柳家庄,被儿子的事弄得焦头烂额,十里八乡的求遍了各处的亲朋,根本没有可能回到滕县邓宅,帮着去码白菜。 所以那些白菜就是邓夫人亲自码放的应该没有错。 这样又与之前的死亡时间发生了相悖。如此便不能确定,这个节点我们找的究竟有没有错。」 「那有何方法可以突破这一僵局?」符生良问。
第254章 影子女人(二更) 云西目光沉了沉,声音略哑,「这就需要我们抛下,白菜的码放方式是邓夫人独创的,而那晚的码放人就一定是邓夫人的常识陷阱。需要我们先要想齐的是,摆放白菜的人有几种可能?」 符生良不加思索的答道:「只有有两种可能,一种是邓夫人码放的,一种不是邓夫人。 云西点点头,向符生良投去赞许目光,」大人说得不错。而第一种可能的具体情况,应该是这样的。 接收白菜时,邓夫人是活着的,且对潜进家中的黑手们毫无察觉。她自顾自的干着活,也许在这个过程中,无意发现了兇手踪影,被兇手情急之下姦杀灭口。 而第二种可能的具体情况应该是,案发当天傍晚,我走到邓家门口时,邓夫人早已遇害。之后的小捕快隔着窗子看到的那个女人是另一个人。从王婶娘被接走,小六被何捕快绊住不得回家时,邓宅里就多了一个陌生女人。是她接收了那车礼物与菜,也是她,与殷捕头共度一夜**。「符生良揉了揉自己的紧皱的眉头,」可是如果是第一种情况,那藏在邓家的黑手们身上肯定带着足量的春药。完全可以将发现他们的邓夫人捆起来,然后餵她吃下大量春药,也能控制住她,并让她与殷三雨顺利发生关系。完全不必杀死她,再弄出这么多麻烦事来。「 云西咬了一下唇,目光也变得犀利起来,」正如大人所说,第一种可能,于情于理都说不通。那么也就剩下了第二种可能。 现在,我们急需的就是徐仵作恢復寻常工作状态,能够进一步证实我们对邓夫人死亡时间的推断,那么第二种可能就是我们接下来,主要攻克的地方。「 」那么,在招来徐仵作,审问完殷三雨之后要做的事就是全面排查那个可能存在的另一个女人,究竟是谁对么?「符生良又问。 云西看了云南一眼,两人默契的站起身,朝着符生良拱手一揖。云西颔首恭敬说道:」正是如此。大人,时间紧迫,我们兄妹二人这就出去查证。「 符生良也站起了身,站直了身子,双手交握,双臂向前伸展,几乎一揖到底,他慨然说道:」诸多烦累辛苦,就仰仗二位了。「 说着,他抬起头,严肃了一整天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些许笑模样,」后方种种,与其余杂事,还请云兄与姑娘不要跟生良客气。之前杨家插到了刑房,弄出很多蠢事,今日他们外出办事,事没成,他们却跑出来了,所以我当即撤了他们的职。以后就不会再有他们在眼前晃了。 云西眼睛不觉一亮,她没想到符生良办事竟如此体贴牢靠。他们兄妹瞅着就烦的那对刑房吏,只是符生良轻飘飘一句话,就解决了她们刑房的疥癣之疾。 「有劳大人费心。」云西这一句话,说得异常真诚。 符生良随手为三人都重新倒了茶水,而后端起自己的那一杯,不能云西云南拿起回礼,自己便一饮而尽。喝完他一亮杯底,豪爽的动作中还带着几分优雅,「生良在县衙等着二位凯旋归来!」 云西一扬脖,也喝尽了杯中水。云南却只是做了简单的动作,没有喝水。 「属下定不负大人们所望!」 没想到这边辞别了符生良,他们前脚刚迈过院门,后脚就被急急跑来的奚岱伦叫住了。 「云刑房,云书吏!事情办妥了,人都接回了。」奚岱伦急沖沖跑来,脸上横肉都跟着一颤一颤的的。 云西怔了一下,随即反过味来。 她知道,奚岱伦说的是徐仵作。 ------题外话------ 今天只有两更哦
第254章 惊天逆转(一更) 此时得到徐仵作的帮助,对于案件的进展,无疑会有巨大的推动作用。 云西眼中瞬间放出欣喜的光芒,她仰头看着身材魁梧,脸上却比她还兴奋的奚岱伦,眉目含笑的说道:「想来一这半天的功夫,奚大哥你一定费了不少力,做了不少事,真是辛苦了。」 奚岱伦得到云西的夸奖,脸上喜色更浓。他左右瞧了一眼,见周围没有别人,才向前微微欠身,压低了声音对云西说道:「徐仵作说最初始的验尸实情,他其实都有备份,现在已经拿到了刑房,就等着二位前去查验呢。」 「嗯!」云西重重点头,刚要拔步赶往刑房,又停住了,回头看向奚岱伦,沉声说道:「如今不比往常,杨家已被彻底惹毛,符大人的安全,就是此时最重要的事,奚大哥切勿轻心。」 奚岱伦粗重的眉毛紧蹙着,拍拍胸脯,「放心吧,云书吏,我已调来兵房身手最好的兄弟,接下来加班加点的轮值护卫着大人,管保叫任何人都碰不到大人一根毫毛!」 说着他抬手一指知县起居院,院门两旁。 云西循着他所指方向望去,果见门旁各自站了两个皮甲兵丁,一个个身强体壮,眼神肃然迫人,气势不凡。 一望即可知奚岱伦所言非虚。 云西闻言,舒心一笑,「那就有劳奚大哥了。」说完,她不再迟疑,跟云南一起向刑房方向快步奔去。 奚岱伦也紧紧跟上,他一面快步走着,一面追着云西说道,「对了,云刑房,云书吏,殷头之前还说让我寸步不离的跟着你们二位,比起大人的处境,你们现在才是最危险的人哪。」 云西侧过头,对奚岱伦粲然一笑,莹莹星眸中满是不可言说的神秘,「之前危险,但是马上就不危险了。」 奚岱伦闻言一怔,待到他缓过神来,云西与云南早已将他拉出好远一段距离。 纵然满是不解,但奚岱伦还是快步跟了上去,只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刚才云西的笑容,大有深意。 一路穿堂绕室,三人终于来到了刑房办公房门前。 与符生良的起居院一样,刑房门口也站了四个兵丁。 云西想,这四个兵丁应该就是奚岱伦解救出徐仵作妻儿的手下。 他们站在刑房门口,显然不是要给她站岗,而是办完了事,便携着徐仵作一同回到衙门。 他们护卫的是此时待在刑房的徐仵作。 「辛苦诸位兄弟了,之后凡有要进入刑房的,一律不得入内,也不用通禀,直到我们出来。」云西朝着两边兵丁拱了拱手,郑重说道。 四个兵丁立刻回了云西一个整齐的军礼,「得令!」 云西点点头,率先走上台阶,推开房门,迈过门槛走了进去,云南紧随其后。 因为云南的体质,在衙门早已传开,所以奚岱伦顾及着这个,特意与云南拉开了些距离,最后一个走进门。云西进屋后第一眼,就看到了跪在云南办公桌前的徐仵作。 他伏着身子,双手交叠放在地上,头低低的覆在手背上,跪得就像是一个罪孽深重,负罪而来祈求宽容的可怜人。 云西的心霎时一软。 她明白,徐仵作是真的很自责。 她快步走向前,伸出手用力掺起徐仵作的手臂,「徐大哥,别这样,先起来再说话。」 徐仵作的手臂动了动,却没有直起身,低低的垂着头,从怀中取出一个本子,双手托着,呈到云西的面前。 他声音沙哑粗粝,就像是几天没有喝过水,濒死无力的人,「这件文书是属下第一次验尸时,写在心里的真实记录。其实早在出事之前,我家里就出了事,有人用妻女做要挟,叫属下不得说真话,不得已,属下才昧着良心,写下了之前那个错漏百出的验尸文书。」 云西目光迟疑了一下,她抬起看了看云南,纤细的手指微颤着,接过了那本文书。 云西一页一页翻着,徐仵作低垂着头,一字一字的说着:「虽然从邓氏尸身尸斑的出现情况,尸身软硬程度等情况看来,邓氏是新死不久,但是那一处致命伤口却露出了破绽。从胸口拔出的剪刀,没有沾染任何鲜血,且内侧伤口处,触手冰凉,温度远低于正常尸体。属下又从尸身多处细节检查出,那是一具死亡超过二十个时辰,只是由于冰水储藏,才得以保持住新死体徵的尸身。」 听到这句话,云西手里的文书差点没掉在地上! 因为仅凭徐仵作刚才这一番话,就可以立刻将殷三雨无罪释放! ------题外话------ 由于家族里有葬礼需要参,又是外地,所以九尾早上4点多就起床,5点就出发坐车,直到晚上才回来。o(╥﹏╥)o 裸更的人伤不起,一到家就赶紧码更新,可是还不断被杂事打扰,导致晚更了,对不起撒! 二更会更晚一点,亲亲们可以明天看mua!(*╯3╰)
第255章 自我惩罚(二更) 屋中人,除了奚岱伦一时还没反应出这句话的重要性,云南云西、徐仵作都深知其中要害。 因为殷三雨那时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据,杀死邓氏的人,必定另有其人。 刚走到书桌后,俯身坐下的云南望着徐仵作,闻言惊疑的补充问道:「徐仵作,云书吏进入邓家时,在邓家厨房里发现了一壶烧开的热水。难道那热水就是为了褪去尸身表层的冰凉触感而准备的?」 徐仵作恍然抬起头,眼中露出迷惑神色,「热水?」 「对,就是烧开的热水,」云西接口道,「显然,那壶烧在厨房里的热水,作用应该很重要。而且需要量还会很大,不然等他们离开前再烧也用不上。我想,很可能是他们需要不定量的热水,一壶一壶接着烧了很多,才会在临走时,疏忽了最后一壶。」 听到云西这么说,徐仵作的目光忽然就坚定了起来,他僵直了身子,肯定说道:「冰水浸泡与冰块冷冻的尸体,还是有些区别。 冰块冷冻过的尸体融化后的体徵比冰水浸泡的会显露更多疑点。所以要想伪装出逼真的新死场景,最好是用冰水储存。 但现在正是隆冬,操作稍不慎,冰水就会成冰块,尸体温度也会太过偏低,使人一摸就能察觉。 现在想想,当初在尸体细节上的确找到了一些有冻过的痕迹,只是不甚明显。可如果是用热水蒸汽缓缓敷软肉身,便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缓解尸身的冻硬感,恢復些皮肤的柔软。」 云西激动的一拍双手,「这就都说得通了!殷捕头没有杀人,他甚至没有侵犯过邓夫人!」 奚岱伦一听这话,立刻兴奋起来,他向前跨出一步,「那照这么说,岂不是就能把殷头放出来了?」 云西长长的唿了一口气,「放出殷捕头,还需要一些其他证据,但是做到了这一步,距离彻底洗清殷捕头的冤情,便不远了。」「其实,在最初验尸的时候,属下如果能够说真话,不作假,殷头的冤情,现在大概早已洗清。」徐仵作低了头,眼眶里转着泪花,痛苦的揪着自己的头髮,「说来这些都是因为属下···」 云西被徐仵作这突来的情绪崩溃吓了一跳,刚才的喜悦还没从嘴角褪去,就见徐仵作朝着自己重重的磕起头来。 「说来,只因自己的私利,我却诬陷了殷三雨,这不仅违背了我的祖先仵作徐的名头,更违背了一个称职仵作该有的原则与尊严,我徐礼,此生再不配做仵作!」 他嘶哑的嗓音哭嚎着,额头磕在坚硬的地面上发出闷闷的声响,听得云西浑身的汗毛都倒竖而起。 「待到殷头的事情了了,徐礼便终身不再染指仵作行当!」 「老徐!」奚岱伦情急扑上前,就要掺起徐仵作,「你这又是何苦?胳膊哪里拧得过大腿,这根本不是你的错。」 但是徐仵作就像是魔怔了一般,一下一下的朝着云西磕着头。 显然他要退出仵作行的誓言,是发自肺腑对自己的惩戒。 云西也跟着奚岱伦劝解了两句,但是依旧不能阻止徐仵作的自残行为。 在磕了最后一下头后,徐仵作双手交叠按在地面,低伏着身子,头紧紧贴着手背,又回到了最初的动作。 「徐礼不敢奢望云书吏,云刑房原谅徐礼,只求能在还殷头一个清白后,守罪在家,只求云书吏云刑房不记恨徐礼。」 看着徐仵作沉痛自责的模样,云西脸上所有的表情渐渐收敛,只剩下一片冷漠。她缓缓站起身,俯视着徐仵作卑微的后背,红唇一咧,忽然笑了起来。屋中人都很意外,奚岱伦一时被云西充满嘲意的笑声吓住了。他不知道她究竟为何会这么笑。 云南的眉却慢慢皱了起来。 徐仵作后背一僵,然后便将头埋得更深了,似乎已经无地自容。 云西笑了一会,意识到云西在嘲笑徐仵作的奚岱伦,终于不满了起来,「徐仵作纵然犯了错,但一来情有可原,二来也在尽力补救了。怎么样也不该被云书吏你,如此嘲笑啊。」 云西冲着奚岱伦无所谓般的耸耸肩,伸手指着徐仵作,语调轻佻,「不论怎样补救,都改变不了徐仵作犯下大错的事实。」她又将目光转回徐仵作身上,笑容阴寒,「不过这些还不足以让我发笑,让我发笑的是他的虚伪。」 「云西!」云南终于开口。对于云西此时的无礼,他亦很不满。 奚岱伦也憋红了脸,右手紧紧攥在刀柄上,怒视着云西,脸上暴突的横肉一跳一跳的。 他刚要开口继续为徐仵作争辩,云西倏然伸出手,摆在他的面前,止住了他的话。 云西俯视着跪俯在地的徐仵作,声音冷峻,「徐仵作,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世家尊严、荣耀,而要放弃仵作的职业。可是你知不知道,你的专业水平,别说在滕县,在山东,就是放眼整个大明,也是首屈一指的。」 云西站在徐仵作的面前,慢慢蹲下身,一扫之前的轻佻,目光变得肃穆无比。 「可是因为一己之私,你就向黑恶势力妥协了,改变了邓氏的死亡时间,就等于将完全无辜的殷捕头,直接写成了杀人犯!你的确有罪,你的确该受到惩罚!」徐仵作伏在地上,肩膀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 他觉得云西的语气锋利如刀,冰寒如芒,句句直扎人心。他双手捂住脸,发出了一阵低鸣般的呜咽声,压抑而痛苦。 云西闭了闭眼睛,用力逼退着眼中满溢的泪水。 再开口,她的语气却依旧咄咄逼人,不留半点情面,「你想要自己的良心好受些,就想要逃避这一切,想要终身退出仵作行吗?再也不想要验死验伤,再也不想做那些你专长并且深爱着的工作了么?」 云西顿了一下,而后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徐仵作愤怒的爆喝道:「你做梦!」 这一声怒吼用力十足,震得云西含在眼眶中的泪水瞬间飞出! 「我告诉你,徐仵作!就为了这一次你的失误,殷捕头,那样一个心繫百姓,上无愧天,下无愧地,中间无愧兄弟的男子汉,险些就要被人按上一个剐刑的罪名! 你想着逃避就能赎罪吗?你知道,如果你不在,就会有别的仵作接替你。 水平不会有你好,而且根本不用受到什么致命的威胁,只要一些银子,就能让他们作伪作假!你是逃避了,清净了,良心受到解脱了!我告诉你,这样的事,你想都不要想。 即使你现在交出了真正的验尸记录,殷捕头最后也被我们洗清了罪名,你犯过的错都不会消失。 从现在起,就恪守你身为仵作徐的所有原则与信仰,就是有人把刀横在你脖子上,也不能再冤枉一个人,在错录一件文书!这才是你应该受到的惩罚!」 知道此时,云南与奚岱伦才明白云西的良苦用心,以及她直接犀利,直面人心的坦荡,看似冷酷实则最是温柔的劝解手段。 徐仵作颤抖的身体也骤然一滞,他木然的仰起头,满是泪痕的脸,茫然的看着的云西。 云西此时终于软了声音,她伸出手,按在徐仵作的肩上,晶莹的泪珠儿连成线的滚落,「所以,带着对殷捕头的愧疚,带着对每一个枉死冤魂的敬畏,继续在衙门待下去,做下去,好吗?」 徐仵作再度垂下了头,孩子一般的痛苦抽泣起来。 向来粗蛮大咧咧的奚岱伦,此时也看得湿了眼眶。 云西用手臂抹了抹自己脸上的泪,用力挤出一丝轻松的笑容,她拍了拍了徐仵作的肩,笑着说道:「好了好了,徐大哥,都过去了。咱们现在时间紧迫,目前只是定了邓夫人真正死亡的时间,还远远不够,咱们接下来要证实的是,殷捕头与邓夫人从来没有发生半点关系!」 她这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愣。 就是对验尸验伤很有经验的云南,都一时怔在了当场。
第256章 咬你一口(一更) 就是对验尸验伤很有经验的云南,都一时怔在了当场。「要证明殷捕头与邓夫人之死没有关系,邓夫人真正的死亡时间一出,就足矣证明。」到底还是云南了解云西真实的想法,在徐仵作与奚岱伦还没听懂云西的话时,云南率先发问,「邓夫人已经身死,再要证明她身上的伤与殷捕头无关,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 「是···是呀,」脸上还挂着泪痕的徐仵作,眼中也是一片茫然,「目前来看,只能用死亡时间来证明邓夫人的死与殷头没有关系,但其他的就很难了,比如他们各自身上的伤痕,没有用刀也不是特殊兵刃,全部都是抓咬的不致命,寻常伤口伤。除了错开产生的时间,其他的,是没办法证明的。」 云西朝一旁的奚岱伦点点头,示意他一起帮忙,从地上掺起徐仵作。 奚岱伦立刻会意,向前与云西一起将徐仵作从地上扶起。 云西又从旁边拎过一把椅子,请徐仵作坐下。徐仵作连忙退后一步,不肯落座。 云西拍了拍椅背,一脸严肃,十分正经的说道,「徐大哥,你先坐,接下来云西要讲的事,你不坐下,怕是要摔倒呢。」 徐仵作不知所措的睁大了眼睛,又看了看主桌的云南,终于还是迫于云西不容辩说的气势,讷讷的坐了下来。坐下来后,他却发现,屋中只有云南与他是坐着的,脸身为兵房吏的奚岱伦都是站着的。 他立刻觉得侷促了起来,双脚一时都不知该怎么放。 云西知道,徐礼作为一个身份低贱,被世人嫌恶的仵作,从来没有这般待遇。 她站到三人中间,负手而立,眼睛略略眯起,故意做出一副老学究的喜感表情,煞有介事的说道:「的确,云刑房与徐仵作说的没错,如果不是从时间上推算,而是从那些伤痕上,证明殷捕头不是施暴人,就如同想要从打斗的伤痕上,辨别出哪一拳是张三打的,哪一拳是李四打的一样,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奚岱伦眼睛翻瞪了翻瞪,想要捋清这句话的意思,却捋得一脑袋浆煳,「云书吏,您能别那么多弯弯,有啥直接说啥吗?啥伤痕?啥打架?这些到底跟殷头的清白有啥关系啊?」 云西极有耐心的沖奚岱伦笑笑,「奚大哥,你别急,下面你就听明白了。」她又转向徐仵作与云南,似笑非笑的环视着二人,说道,「但是有一种斗殴的痕迹,是可以分辨出自哪一个人的。不仅准确,且百试百灵!」 徐仵作皱眉思量着说道:「难道是刀伤吗?每一把刀的规格不同,伤口的纵深,横切与形状走向就不同。因袭可以根据不同人持刀的不同,而分辨出来。不过邓夫人与殷捕头身上的伤除了咬痕抓痕、拧打的痕迹,根本没有刀伤啊!」 说完,徐仵作又补充了一句,「邓夫人心脏部位倒是有刀口,不过那的确是剪刀刺扎的伤口,不是刀伤。」 云西微微一笑,摇着头说道:「刀伤的确可以分辨,但若是同样规格的刀,就分不出来了。不算是万无一失百试百灵。不过,云西想要说的那种能验出来的伤,也在徐仵作你方才列举之中。」 徐仵作这下也煳涂了起来。 云南虽然也不知道云西这一次又想到了什么稀奇古怪的招术,但有了之前取指纹的经验,知道她必是找到了全新的切入点。便安然的坐在桌后,一双净澈的凤眼,静静的注视着她。 只看她,究竟如何开启又一次的表演。 奚岱伦急的就差抓耳挠腮了,「哎呀,云书吏,求求您就别卖关子啦,究竟是哪一种伤口可以认出来?」 「咬痕!」云西回答得十分干脆。 「咬痕?」徐仵作与奚岱伦异口同声惊问道。 云西淡淡一笑,伸出右手手臂,往上拉了拉衣袖,朝着徐奚二人说道:「请两位像我这样,伸出手臂,拉开衣袖,然后在自己的胳膊上用力咬上一口,留下牙印既可。」说着, 徐奚二人疑惑的对视一眼,却还是学着云西的样子,各自咬了一口。 云西咬完之后,印有牙印的手臂摆在徐奚二人面前,「请两位也将咬痕一併摆出来。」 奚岱伦第一个摆出了汗毛旺盛,皮肤粗粝,筋骨分明的手臂,上面一个鲜红的咬痕赫然在目。 徐仵作的手臂略细一些,皮肤虽然比奚岱伦的白上不少,但是比云西纤柔细腻的手臂还是黑许多,牙印隐隐泛白。 云西伸出另一只手,指点着自己臂上牙印,细细解说道:「每一个人的牙齿大小、形状、排列,好坏都不一样,即使是一胎双生,相貌几乎一样的孪生子,牙齿齿痕也是不同的。而邓夫人尸身上布满了齿痕,只要一对比殷捕头真正的咬痕,就可以分辨出,施暴的那一个人究竟是不是殷捕头!」 徐仵作顺着云西的指点,两只眼睛一下放出光来! 果然,奚岱伦的牙齿留痕粗大,排列参差不齐,而徐仵作的排列虽然与云西的很相似,都很整齐,但是具体粗细长短,与齿缝细节还是差异明显! 「天哪,真的可以分辨出来!」徐仵作惊喜的唿喊道。 奚岱伦听到惊唿,直接抄起了徐仵作的手臂紧贴着自己的粗胳膊,凑近了头仔细对比着,果然与云西说得丝毫不差。 看完之后,奚岱伦立刻抬起头,横肉纵生的脸上几乎绽出了花来,「这下可比什么死亡时辰更直接,殷头的罪名这一下子,肯定就能全部洗清了!」 云西也是笑笑,却依然不忘严谨,「时间与咬痕证据缺一不可,」她又转向徐仵作,目光异常严肃,「徐大哥,你这边最好能找到一些比面团硬,又比木头硬,人用力咬能留下清晰齿痕的材料。然后找到殷捕头去让他留几个齿痕。再带着齿痕前去与邓夫人尸身上的齿痕对比,留下记录。」 徐仵作腾地一下站起身,朝着云西点了点头,又朝着云南拱手揖礼,一脸郑重的回答道:「云书吏,云刑房放心,这和做模子是一个道理,属下一定能办好。」 其实用齿痕作证据,云西也是才产生的想法。 前世里,她见过警察依据被害人的因反抗留下咬痕,来确定强奸犯的案例。 当徐仵作说到尸身皮肤保持新死状态时,她眼前就出现了潆儿姐满身暴虐痕迹,满身咬痕的惨烈模样。 那些咬痕有的血肉模煳,有的则齿痕清晰。 一下子就让她想起了利用齿痕做证据的事情。 洗冤录一类文献中的刑侦手段发展到大明,虽然已经很全面,但是碍于古代微观提取技术的落后,对于指纹血型齿痕这些还不能做到单独成系统。 而她是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懂得很多科学常识的人,所以她可以大开脑洞,根据自己的眼见,再结合古代技术高超的各类专业人才,另闢出一条独属于她自己的刑侦蹊径。如今看徐礼这样的专业仵作对于取样也很自信,云西心里才算舒了一口气。「那就摆脱徐大哥多费心思了,」云西撤后一步,向徐仵作回了礼,又看向奚岱伦,称唿上不再随意,「奚兵房,由于衙门验尸,邓夫人的葬礼已经最大限度推迟了。按理说,今天就该是邓夫人出殡的日子,杨家与——」 她顿了一下,终于还是换了一个名称,「杨家与邓夫人之子,邓泓,一定会出现。恐怕还会阻挠进一步的验尸!奚兵房,请你这就去请示知县大人,请他与你们一同前往邓家取证。」 「邓泓?」奚岱伦楞了一下,才意识到云西说的是谁,他瞬时瞪大了眼睛,「云书吏,你是说小六会和杨家人一起出现?这···这怎么可能?」
第257章 她心疼他(二更) 云西面色一沉,接过话茬,却没有对奚岱伦做任何解释,「这其中的事情,稍后再容云西对兵房解释。如今时间紧迫,还请奚兵房速去请知县大人。」 这时,端坐在书桌后,一袭白衣,自顾自书写着什么的云南,也搁了笔墨,又折好了纸张。 将纸叠好之后,他站起身,离开书桌,快步来到奚岱伦徐仵作面前。 云南拱手一揖,颔首肃然说道:「总之一旦邓泓那孩子站在了杨家一边,奚兵房也不要恼,一切知县大人都会应对。兵房您只管保护好知县大人与徐仵作。云南在此,先行谢过,万事拜託奚兵房了。」 站在一旁的云西,十分默契的接过云南手中书信,转而递给奚岱伦,「奚兵房,这封信,劳您呈托给知县大人。大人看了信自然明白杨家与邓泓的事该如何处理。」奚岱伦心中虽然还有疑惑,但他向来是个令行禁止的人物,身在狱中的殷三雨也早已对他下了重託。 只叫他对云刑房与云西的指令,全盘接受并竭力达成。 「云刑房,云书吏放心,岱伦必不负重託!」奚岱伦接过书信紧紧攥在手中,向云南云西摆了下手,带着徐仵作就走出了刑房。 在离开之前,奚岱伦还止了步,侧头对左右,粗声命令道:「今天起,你们四个必须要寸步不离的保护两位刑房。之后我还会调胡捕快,柳捕快前来与你们一起。记住,若是两位刑房少了半根毫毛,我饶不了你们几个臭小子!」 门外兵丁神色俱是一凛,齐齐应声:「兵房大人放心!」 奚岱伦这才放了心,快步追向已经走出好远的徐仵作。 云西看着匆匆而去的徐仵作与奚岱伦,目光越发复杂。 云南缓步走向前,目光注视着两人远去的背影,轻声说道:「以前办案,你也都是潆儿姐,小六的称唿。如今肯称唿他们的名字,可见你已经开始学会从私人感情中抽离了,这很好。」 「你以前说话惜字如金,现在也偶有贫嘴的时候,」她侧眸扫他一眼,「人终究还是要留有一点感情,这很好。」 云南勾唇微笑,又道,「对于这一局,你可有足够胜算?」 云西目不斜视的冷笑一声,「我云西从不打无把握之仗,走吧!现在去见殷捕头,等咱们做的事,还有很多!」 云南唇角微弯,「好。」 锁好了门,两人便在四名兵丁的护卫下,快速来到了衙门侧边监牢囚房。 也许是进出监牢太多次,也许是天气更冷了,再进入监牢时候,云西竟觉得囚室空气比之关押贾四的时候,让人好接受了许多。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监狱里关了一个人,一个与她关系匪浅的人。 这一次,云西没有到囚室里面去见殷三雨,也没有叫人将殷三雨传唤到审问间,而是选择了刑讯房。 如果说审问间与正常办公场所,一般书房很类似,那么刑讯房就与监牢很相像了。 一样脏旧污黑的土墙,一样高高悬于房檐的狭小窗户,一样昏暗的视线,一样刺鼻的腐臭气息。 唯一不同的是,囚牢多的是栅栏囚笼,审讯室多的是各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刑具锁链。 一进门,就可看到迎面的那堵墙上横钉着一块细长的铁片,铁片上均匀的楔着一排金属搭扣,每一个金属搭扣上都悬着一件刑具,有环形的,有勾形的,有手鍊,有脚铐,无不锈迹斑斑,沧桑腐旧。 除了正对门的墙,其余两面上也悬挂了不少形制古怪的小型刑具,屋子中的摆满各种形制的木架子,便是大号刑具了。 云南在审问台前坐定,云西则在屋中踱着步,一件一件的仔细看瞧着。 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狱吏便将殷三雨搀扶进了刑讯房。 云西听到响动,立刻放下了手中铁锁链,回头向门口望去。 只见面色惨白的殷三雨半倚在狱吏身上,脚步浮软的走了过来。 云西心头一沉,迈开步子就要向前迎去,殷三雨却骤然抬起头来,朝她使了一个眼色。 那眼神冷峻强横,带着一种不容质疑的威严,摄得云西瞬间止了步。 殷三雨挣扎的直起身子,脱离了狱吏的搀扶,晃悠悠的原地站定。这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就似乎耗费了他所有的力气,他紧紧皱着眉,额上瞬间冒出一层虚汗。 狱吏看着他虚弱的样子,十分担心,伸出手又要去扶。 殷三雨骤然摆起手,止住了狱吏扶上来的动作,「你在外面等着,我自己走进去。」他干裂布着血丝的嘴唇微动,冷冷说道。 狱吏立刻停止了动作,僵在了原地。 之后,殷三雨迈出了一只脚,向前移了半步,虚弱的身子却又打了一个晃,脚下一软,差点摔倒。只是另一只手及时扶住了门框,才勉强保持了平衡。 「殷头!」狱吏看着殷三雨倔强的样子,眼泪都迸了出来。 「出去,守着门口!」殷三雨的语气已然强硬无比,没有给他半点商量余地。 狱吏顿了一下,终于还是忧心忡忡的出了屋,小心的关上了门。 云西知道,一连绝食绝水多日的殷三雨即使已经开始恢復饮食,也只能用些清淡的。 所以现在的他身体很虚弱,几乎没有什么体力。 更糟糕的是,他的肩头还有那天小六砍下的刀伤。这几天他放弃了任何救治,从他那干裂的嘴唇就可以看出,他的伤口发炎了,他正在发烧。 距离上次见面,不过只隔了一天多的光景,可是云西却觉得仿佛过了很久。 不知怎的,云西忽然就记起了第一次见到殷三雨时的情景。 那次,他形状漂亮的眼睛不屑的斜眯着,下巴微扬,自带一种鼻孔朝天的流氓痞子气。 嘴巴里还咬着一个红薯干,就像是后世的流氓咬着牙籤,既轻佻又没有什么涵养。 那一副欠揍的德行,真是白白浪费了他原本绝对称得上帅气的一身好皮囊。 可是后来,她才发现,殷三雨的眼睛其实很漂亮。 虽不像符生良那一双桃花眼般时刻柔情似水,也不似云南那双绝美凤眸般神光逼人,却独有一种幽邃的深情。 每当云西静下心,仔细的观瞧着殷三雨,就会从他那微微凹陷的眼睑中,看出一种伤怀的郁色。 真的是很奇怪,殷三雨明明是个鼻樑高挺,肤色略深,阳刚坚毅,时而轻佻时而大胆的男子汉。可是云西就是能在他的眼神中,看出一丝孤寂,一缕忧郁。 如今看着他苍白没有血色的脸庞,硬撑着一口气的倔强,云西忽然就觉的很心疼。 心像是被绞碎了一般,针扎似的疼。 ------题外话------ 今日只有二更o(n_n)o哈哈~
第258章 一夜迷乱(一更) 屋中气氛瞬间变得复杂而尴尬了起来。 三个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殷三雨的视线由云西身上移开,他转过身,瞧了瞧坐在主审讯位的云南,顿了一下,步履沉重的向他走去。 走到云南桌前,殷三雨停住了脚步,目视前方,傲然而立。 云南抬起头,「殷捕头,你可知道云南将你请到这里的用意?」 殷三雨沉着脸,视线略过云南,环视着整间屋子。 云西知道,这一场讯问,云南有意接过讯问的主导权,是已经看穿了她情绪的巨大波动。 作为一个刑狱推断专职人员,无论面对什么事,都要摒除个人情感喜好,一直警醒着,保持客观冷静的专业素质,她还没有完全具备。 于是这一场讯问,云南当仁不让担起了审问的职责,留下云西在一旁学习观摩。 亲眼目睹云南这一番讯问,云西才算真正见识到什么叫做审问高效率,什么叫做干净利落绝不拖泥带水,什么叫做调动别人情绪于无形。 不过短短几个来回,云南就将案发当晚,殷三雨这个角度的所有问题都问了一个清清楚楚。 尽管云南很同情殷三雨,对殷三雨也很信任。一旦到了案情中,他还是摒除掉任何先入为主的信任与成见,只从证据开始,只从案子本身开始。 这一点,叫云西心中肃仰之情油然而起。 云南天生就是为刑狱推断而生。 「云西,为殷捕头看座!」云南端坐在桌前,一面铺陈笔墨,一面对云西吩咐道。 云西立刻从角落里搬来一把凳子,放到了殷三雨身后。 殷三雨始终直直的站着,视线都在云南身上,没有看云西一眼。 仿佛她之于他,从来都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云西垂着眉眼,为他摆正了凳子,却发现在他傲然直立的表象下,脚下有些隐隐的颤,袖下拳头也攥白了指节。她起身时,视线快速扫过他的侧脸。 眼睛周围有些浮肿,脸颊微红,唿吸粗重,她皱了下眉,咬着唇,终是没有说话。 他发烧得很严重,身子真的很虚弱。 云西立刻走到房门前,开了一个小缝,对外面小声吩咐了几句。「殷捕头,请坐。」云南抬手一摆,做了个请的姿势。 殷三雨却不为所动,胸膛仍旧挺得笔直,哑着声音回道,「云刑房您请问吧,三雨定然知无不言。」 「殷捕头不必客气,」云南收回手,执起笔,头也不抬的冷冷说道:「接下来的问题会很多,本刑房需要你理智客观回想当时场景,你需要体力回答。」 这一次,云南以职位自称,屋中气氛陡然一变。 云西十分默契的低下了头,顺从小僕役一般,快步走回到云南身旁,为他铺展纸张。 见是如此,殷三雨紧捏的拳头骤然一松,身子立刻晃了晃。 但他很快控制了平衡,只做顺势坐下,没有露出半点虚弱。 「殷三雨,下面的问题你要如实回答,不得有任何作假作伪!」云南低着头写下几个字。 云西知道,云南正式记录口供证言已然开始。 「在下说过了,一定知无不言。」殷三雨眼神更加坚定。 「整个事件的经过,俱已记录,现还需问你几个问题,第一,案发当夜,你在酒楼斗酒可是主动挑起事端?」 「不是,那夜,我本是无心饮酒的,是工房吏李儒几番挑衅,不得已才应下的。当时在二楼吃饭的人,都可以为我殷三雨作证。」 「斗酒的酒,可是你自己挑选的?」 「是小二先端到桌上好几坛,我任意拎的。」 「足足喝下一坛酒,还能独自骑马回家,看来你的酒量很好。」 殷三雨嗤笑一声,「所谓千杯不醉,不过是障眼法。常在江湖上混,哪里能没有点护身术?我当时用内力逼出一部分,顺着脖领顺下一部分。」 说着,他仰头露出一截脖领,用手拽了拽脖领左侧一处,「我的衣服都是经过特殊设计缝制的,这里缝有布囊,直通脚下。只是聚丰楼二楼铺的不是木板,而薄石砖,要在上面踏开一道缝子,渗走酒水有点难度。为了避免事后让他们看出异样,喝完酒,我还将酒罈狠狠摔碎。」 云西眉头不觉舒展,她就猜到,殷三雨即便有真本领,也不会忘记耍个小花招,省力偷懒。 又听殷三雨继续说道:「这一节的证据,你们可以去检查那处地板,看是不是裂了。而且我也可以回到原地,再给你们展示一下,跺裂石砖的本领。当然,这其中都是有技巧的。」 云南抬起头,「既然没有喝醉,那为何,住了十几年的家,还会走错门?」 殷三雨沉吟着回忆片刻,「那日虽然没有喝醉,但那酒却很有后劲,走到半路,我已经开始有些迷煳。走到家门口时刚要敲门,才发现不对,自己差点走错,去了另一扇门···」 说到这里,他抬起手,用力的揉着太阳穴,闭着眼睛皱着眉,陷入了一片犹疑之中。 殷三雨的记忆似乎开始发生偏差。 「怎么都要拍门了,才发现不对?」 「应该是我发现门口的灯笼,我家的应该是旁边那户暗一些的才对。」 云西也皱了眉。 两只灯笼的陷阱,在此处果然被又一次证实。 此时她才对云南正经刻板审理的深意有所体会。 即便云南已经率先查出有利于殷三雨的证据,也不能因为私下里带了个人感情,而主动透露给他。 因为他的身份还是疑犯。 只要疑犯真的是被冤枉,那么口供就会与有力证据一致。 「进家以后,还觉得那是自己家?」 「没错,家中老僕住的偏房点着灯,我还喊了两句,叫他不必理我,早些休息。老僕是个哑巴,如果进错了家,不可能没人出来制止,别家没有哑巴,肯定会回答我。而且屋里水缸水瓢的地方,我摸着黑都找到,不可能是别人家!」这一次殷三雨很肯定。 这时门外传来了两下敲门声。 云西立刻走下台阶,将门打开一个小缝。 原来是她刚才嘱咐狱吏为体虚的殷三雨倒来了一杯糖水。 云西接过之后又关了门,疾步走到殷三雨身旁,将这一杯冒着热气的糖水递到了他的面前。 望着杯子中暗红色的水面,殷三雨怔了一下,片刻之后,才伸出手,接过杯子。 他的手小心的避开了她纤细的手指,可指尖在触到烫热的杯子时,还是忍不住的一颤。 云西并没有注意到他的颤动,只是欣喜他肯喝水,唇角浮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转身就离开,就见殷三雨单手攥着杯子,仰头一饮而尽。 那杯水很烫,云西忙要惊唿提醒,殷三雨已经闭上了眼睛。 已经到了唇边的话,云西又生生咽回,转过身,无声的走回到云南身旁。 「既然是你家,家里有个陌生女人在,你也安之若素,是因为家里常有女人?」云南抬起头,直视着殷三雨,眼神瞬间变得犀利刻薄起来。 「不是的!我家里根本没有女人!」殷三雨勐地抬起头,额上青筋都愤怒的暴戾而起。 云南一脸冰寒,不为所动,「是你主动抱住那个女人,还是她主动的?」 「没有女人!根本没有任何女人!」殷三雨蹭的一下站起身,手上杯子重重掼在地上,「那只是我的一个梦!一个——」他的视线忽然触到了云南身旁的云西,所有愤怒瞬间碎成一地羞耻,噎在喉间。
第259章 女人的脸(二更) 纵然不忍,纵然同情,纵然相信,但是云西此时只能恪守自己的职业道德,对此淡然若无视。 「一个什么?」云南手中毛笔在证词文书上拖出又一道浓黑的笔划。 「一个梦,」殷三雨扬起头,深邃的眼眸中已是一片凛然,「一个春梦···」 他似忽然间换了一个人,语气平淡,不再有任何羞耻的情绪。 「既是春梦,又为何招供姦杀了邓家遗孀沈潆儿?」云南语声更厉。 云西面容沉静,只当自己与案中人全然无关。 心尖上却在滴答滴答的淌着血。 「一开始是春梦,但是后来我模煳觉得不是梦,想要挣扎,却控制不住自己,我大约是给人下了药,一会昏沉,一会狂躁。」殷三雨缓缓说着,容色愈发平静。 「那个女人就是邓沈氏?」 殷三雨嘴唇僵了一下,无奈的闭上了眼睛。 云南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不必顾忌,不必羞赧,如实说出所有细节,对亡者才是真正的尊重。」 殷三雨缓缓睁开双眼,眼中却是一片空洞,仿佛看不到云南,也看不到他身边的云西。 他看不到任何人。 「最初真的只是梦,在路上之时,我就恍惚看到了一个姑娘的脸···」他见云南还要追问那人究竟是谁,勾唇悽然一笑,率先解释道:「那女子不是我义嫂邓沈氏,只是我仰慕的一个姑娘,与此案无关。」 云南嗯了一下,低头继续记录。 一旁不动如山的云西却觉得胸口蓦地刺了一下,疼得她的心脏猝然一缩。 她并不是什么后知后觉的迟钝女子,她也不是什么自恋自大的轻浮女人,她只是感受到了殷三雨对她的情。 纵然他还没说出口,她分明已经感受到。 即便她只当他做最好的朋友,信得过的帮手,即便心有所属的她之前就做好了决定,要干脆的拒绝他。 但是对于他的感情,她不能选择装傻,或是视若无睹。 此刻,她更能体会到他心里的绝望。 当着在乎的姑娘的面,将自己最私密的地方,全盘托出,他的心又会是何等煎熬? 「之后回到家里,喝了口凉水,我就躺床上了,模模煳煳的,我又看到了那个姑娘的脸,我还是觉得不过是梦,但从碰到她的唇时,我的脑袋就炸了,一切都变得真实清晰起来。我只当那是一个无比真切的春梦。」 殷三雨越说越痛苦,他低下头,跌坐在板凳上,双手紧紧抱住头,「但是后来一切都混乱了,模模煳煳的我感觉那个女人的脸开始发生了变化,屋子本来是没有灯的,即使真的是人,我也不可能看到她的脸,但我就是看到了,异常清晰,她的脸竟然变慢慢的成了潆儿姐的脸···怎么可能···我只当她是个梦···」 他沙哑的声音开始变得尖利,用力的扯着自己的头髮,「但就是梦,我也不允许自己亵渎潆儿姐半分,梦里,我都瞧不起自己,我真是个畜生!」 云西再也忍受不住了,答案已经昭然若揭。 殷三雨的嘴一碰到女子的唇,整个人就炸了,应该是那女人的唇上涂了剂量很大的春药, 他在一片诡异的明亮之中看到潆儿姐的脸时,正应该是那群黑衣人调换真假潆儿姐的时候。 云西一把攥住云南书写的手臂,压低声音质问道,「审问过程已经结束,我可以告诉他真相了吗?」云南抬头望向云西,浓黑的剑眉一耸,「还没结束,」他又转向殷三雨,冷声质问道:「变了脸的女人是睡着了的,还是不断回应你的?」 殷三雨抓着头髮的手无力松弛,「不断回应···比我还疯狂···她···大约也被下了药···」 听到这里,云西悚然一惊! 按照徐仵作与云南的验证,沈潆儿应该早已身亡,怎么可能在当晚还去回应殷三雨的药后行为? 按照推断,点着了火光,就是要用沈潆儿的尸体替换下那个神秘女人的。 殷三雨见到的应该是他误以为睡着了的潆儿姐才对的。 云南也有些意外,「你当时被人下了大量春药,会不会头脑不清楚,产生的错觉?比如对方睡着了,你却还陷在之前的幻想之中,而误以为她是清醒的?」 「不,」殷三雨茫然的抬起头,之前还潮红一片的脸颊,此时惨白如纸,他的眼神既坚定又绝望,「当时就像是有人点了灯,我清楚的看到了那个女人的脸一点一点的变成潆儿姐的脸。她没有昏睡,她清醒得很,她狠狠了咬了我,我用力的扳过她的头,又仔细的看了一遍,的确是潆儿姐的脸,她还咬了我的手,我死了都不会忘记那一幕!」 ------题外话------ 今天十点有三更哦!前两天的事终于忙完啦,可以多更一些o(n_n)o哈哈~
第260章 浮现黑手(三更) 云西惊疑不定的与云南对视一眼。 云南的眉头也是紧紧皱着,对视片刻,他才朝着她轻轻点了点头。 云西立刻会意,转而向殷三雨唿道:「可是三雨兄,经徐仵作与家兄两方查验,潆儿姐早在你斗酒之前就遇害了,她根本不可能会在那晚开口咬你!」 殷三雨双眼瞳仁骤然一缩,惊惧的目光直直钉在云西脸上,「在···在斗酒之前?!」 他唿的站起身,身后凳子哐啷一声被踢倒,「之前不是说潆儿姐被下了药,中途被藏在屋里的人下了黑手,来诬陷我的吗?现在怎么又说早就被害了?!」他暴睁的眼睛充满可怖的红色血丝,「这不可能!」 「之前徐仵作被人要挟,不得已做了假尸检文书。而我们虽然查到一点细节,但潆儿姐的尸身经过特殊处理,第一时间验尸的又是只有徐仵作,所以不敢下定论,直到徐仵作今天交出了真实的验尸文书,潆儿姐的死亡时间才算有了定论。」云西急急解释道。 「三雨兄,你真的肯定,那日后半夜,叫你看到脸的女人就是潆儿姐吗本人?她真的还活着?」 殷三雨一把揪住自己的胸口,容色巨变,既困惑又痛苦,他丢了魂一般,目光涣散,喃喃的说道:「没错,没有错,她一直是活着的,虽然长相变的慢了一些,但最后就是变成了潆儿姐···这怎么可能?」 云西的思绪顿时陷入一团乱麻。 证据证言又一个前后矛盾,案情隐情又一次剧烈反转。 刚找到点头绪,转眼就又陷入了更深的泥潭。 她真的混乱了。 就在屋中三个人皆有不同程度的混乱时,审讯室的木门再一次被人敲响。 三个人一起转过头,惊魂未定的看着那扇脏兮兮,污旧的木门。 「启禀云刑房,云书吏,徐仵作到,求见两位刑房。」门外传来一个男声。 云西很熟悉,这就是刚才帮她倒水的那个小狱吏。 「请进!」云西高声应道。 随后木门被人推开,挎着一个小木箱的徐仵作快步走了进来。 进屋之后,他先朝着殷三雨拱了拱手,之后也不等他回礼,就转身朝着云南云西躬身行了礼,颔首说道:「云书吏,您要的特制模具已经找到。」 「快快递给殷捕头!」云西兴奋的命令道。 徐仵作立刻回手取下挎在腰间的小木箱,放在地上,打开盒盖,从里取出了两团黑乎乎的物什。 「这是什么?杂粮面团?」云西好奇张望着。 徐仵作双手托着两个黑糰子,高高举过头顶,自豪的说道:」「黏土团与软蜡团,要想清晰的留下殷捕头的牙印,两物都可以用上!这黏土团与软蜡,就是专一做模具的。无论细腻程度还是软硬程度自然都是该不差的。」 云西听得一脸懵圈? 黏土团和软蜡团倒的确符合她的要求。 比面团硬,比木头软,人张大嘴巴,用力一咬就可以留下清晰痕迹,但是取牙印是要放进嘴巴里的,这两件东西,放进嘴里,还要用力咬。这又叫人怎么下得了口? 「徐仵作,咬这些劳什子要作甚?」殷三雨疑惑的开口。「用来洗清三雨兄你全部的嫌疑,并找出藏在潆儿姐身后,真正的兇手!」云西补充着说道。「洗清我全部的过去?」殷三雨干涩的眼珠微微动了一动。 云西点点头,几步走下讯问台,接过徐仵作手中两块糰子,转而递到殷三雨面前,「尽管疑团现在还没有全部解开,但死去的人肯定是是无法开口咬人的,也无法留下被人咬过青紫痕迹,潆儿姐身上那些咬痕,必然不是三雨兄你的。」 殷三雨呆站在原地,盯着那两块圆团,已经惊愕的说不出话来。 云西扬起头,目光灼灼的望着殷三雨,「这是我云家秘诀之一,世界上没有两个人的齿痕是一样的,只要根据齿痕就能辨出潆儿姐生前,身体上留下的齿痕到底是不是三雨兄你的。如果不是,三雨兄你即时便可无罪开释!」 「是呀,殷头,您赶紧咬两下,别用太大力气,也别不用力气,重要的是要齿痕清晰可辨。」徐仵作急切的补充道。 殷三雨视线一凛,就接过了两块糰子。 在徐仵作的指导下,他先小心将一块黏土团放进嘴里,谨慎了留下牙印后,又咬了另一块软蜡团。 徐仵作检查了齿痕的清晰程度后,连忙小心的用锦布包好,放进了食盒。 「云刑房,云书吏,」徐仵作挎好箱子,就向着拱手辞别,「知县大人和奚兵房已在衙门大门口等我了,时间紧急,我们这就去邓宅。」 云西点点头,眸底闪过一抹忧色,「万事小心!」 徐仵作叉手行了礼,转头就走出了刑讯房。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殷三雨噁心的干呕了几下后,一把薅住云西衣袖,急急追问。 云西回过头,面色冰寒的问道:「三雨兄,时间急迫,详情后面我再和你细说。你先想一想,杨家通过金魂寨,能找到哪些专擅阴谋诡计的高人?」
第261章 菱香藕香(一更) 这时的云南也收拾了桌上笔墨,抖了抖新写的纸张,小心折好后,放进怀中。 而后他站起身,走到房门前,默然站立,似是在为里间的云西和殷三雨守卫。 刑讯房的木门已被看守在外的狱吏紧紧关好,云南轻轻敲了门,门应声开了一个小缝。 云南向外低语几声,之后便一脸肃然,背对着云西殷三雨,负手而立,守在了那里。 殷三雨见刚才还正襟危坐,苛刻审问的云南,一转眼的功夫就不声不响的站到了门口,一时间也疑惑起来。 这对兄妹的言行举止有时规矩得近乎于死板,有时却又屡出奇招,根本不按常理行事。 他常常觉得,纵使自己经过不知多少大风浪,洞悉过多少人心,面对着对兄妹,却总也看不清,看不透。 云西却看得清云南的意思。 之前是按照审问程序办事,无论殷三雨与他们胸闷是何等关系,无论案情发展到了哪一步,关键的司法审讯程序,云南都依然会遵守。 他的思想其实有点像是后世英美法系坚信的那种程序正义。 只有正义的程序得出的结果才正义。 不正义,不合法的讯问程序,得出的结果就不能被正义合法的引用。 就像毒树之果,也必然有毒一般。 而现在,该由云南进行的讯问程序已经结束。 根据最新确定的潆儿姐死亡时间,再结合对殷三雨的讯问考察,他实际上已经洗脱了嫌疑。 就是徐仵作那边没有齿痕的证据出现,在向符生良通报了所有细节后,也是可以立刻将殷三雨无罪释放的。 所以接下来的时间,云南完全放心的交由云西自由发挥。 不仅可以继续询问此案有关的一些证言证词,甚至可以名正言顺的与他一起商量对付杨家的方法。 云西朝着云南点点头,然后俯身帮殷三雨扶起凳子,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坐下说话。 「三雨兄莫怪,之前审案,是必要要走的一个过程。家兄办事歷来以公事为重,所以说话有些重了。」 云西又掏出怀中炭笔与小本本,望着殷三雨歉然一笑,解释道,「如今在咱们内部,你的嫌疑已经解除。剩下的不过是些个手续过场,现在还请三雨兄说一下,关于杨家金魂寨那条线上的事,你知道多少。」 殷三雨顺着云西手上力道木然坐下,经过连番的大悲大喜,绝食与伤势恶化,他的脑子已经不同往常那般灵活。干涩的眼睛转了两转才弄明白云西的意思。 他刚想开口,却不防腥甜的嗓子一痒,勐烈的咳嗽了起来。 云西听着他那撕裂得简直快要把肺都要刻出来的声音,立刻慌了神。无措的抬起手,连忙帮他拍着背顺起气来。 「三雨兄,别着急,等我先去给你倒杯水。」她情急的安慰着。 这时一杯冒着热气水,平稳的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执杯的手,修长白皙,云西不用抬眼都知道及时叫了水来的人会是谁。 她没有多想,接过杯子,就小心的递到了殷三雨的嘴旁。 「来,先喝口水,顺顺气。」她细声安劝着。 躬着腰身捂着唇不住咳嗽的殷三雨攥过杯子,仰头便一饮而尽。 云西看着他颈间喉结缓缓滚动,又听他嘶哑的声音平缓了许多,这才放下些心来。 殷三雨又咳嗽了几声,才缓和了些气息。 他用手背拭去眼角咳出的泪星儿,手臂撑在膝上,低着头说道:「云书吏是说,早在杨家宴请衙门群僚之前,我义嫂就已经被害,而且身前还曾遭受——」 他声音骤然一顿,许久才继续道,「遭受···欺辱,陷害我之人不仅给我下了春药,还提前准备了另一个女人,假冒我义嫂,事后再把我身边的女人换回义嫂尸身,对吗?」 殷三雨的头垂的很低,云西只能看到他凌乱的髮髻与隐隐突出嵴椎骨形状的后背。 她的目光瞬间暗了下来。 殷三雨缓缓抬起头,眸底映出云西白皙的脸庞,「这其中不仅涉及了尸身保鲜,更要调派各方人手,致使义嫂早已死去失踪却无人能够察觉。后面更要布上一个严密不能再严密的局,叫我都要相信酒后姦杀了义嫂的人,就是我自己。」 云西无声的点了点头,认可了殷三雨所有的推断。 殷三雨悽然一笑,视线从云西的脸上移到别处,哑声说着,「杨家纵然再狠辣,再阴险,也不会有这么高明的招术。更何况尧光白一案,已经打得他们焦头烂额。」 他的视线再度转回云西脸上,却没有了之前的锐气,恍恍然,透着一种累到极致的疲惫和憔悴,「所以云书吏便想到了刚与杨家平分了赃银的金魂寨?」 云西不觉一怔。 显然,殷三雨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但却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将她问题背后的推断揣度得丝毫不差。 虽然,他殷三雨毕竟也是独自身兼捕头与刑房两职长达数年的人物,但是思维深度之广,思绪捋顺速度之快,都还是不能不让她汗颜。 「三雨兄,这些你都是刚想到的吗?」云西忍不住好奇的问出声。 殷三雨垂下眼皮,冷冷一笑,气息虚浮的说道,「是,不过云书吏不用这般惊讶。我殷三雨与他杨家打过不止一次交道,吃的亏不少,占得便宜却更多。他们有几斤几两,我倒是还清楚。更何况云书吏你最后的问题又给了我关键提示。要是还想不出其中要害关节,我就是个废物了呢。」 「三雨兄你太谦虚了。」云西一笑,笑意却一闪而逝,她又皱眉问道,「那么,剩下的关节,三雨兄可还有什么了解?」 忽然肩上被人轻敲了几下,云西回头望去,只见一盏茶壶正被人拎着出现了在她的眼前。 云西嘴角忍不出的上扬。 原来云南刚才让狱吏端进来的是一壶一杯,只是方才殷三雨的情绪太激动,云南才倒好了一杯水放进云西手里。 云西接过茶壶,云南那一袭白衣又飘飘然回到门口,稳稳站定。 这一边,恍然未觉的殷三雨已经开始了对杨家背后神秘高人的分析。 「其实我对于金魂寨的了解并不多。」殷三雨坐在凳子上,垂下头,长长的嘆了一口气。 云西不动声响的,给他手中粗瓷杯子添了些热水,「也对,三雨兄你这样说,我也想起来了。最早咱们去追缉李元和李慧娘,本来要去的是兖州府的菱藕香,对于金魂寨全然没有半点防备。」 殷三雨端起杯子,吹了一下杯面热气,缓缓啜了一口,抿了抿才继续说道:「没错,金魂寨要不是被咱们误打误撞的撞见了,杨家即便会从他们那里招人,也应该不会亮出他们的真实身份。」 云西眸底闪过一抹亮色。 她点点头,对于这一点,她没有任何异议。 金魂寨本来就该是藏在菱藕香背后的一股隐形势力。 「对了,三雨兄,我记得在从曹老八那里摸出李元背后的买家菱藕香时,你曾说过,滕县除了你,不会有任何捕快敢跟我们去菱藕香。后来又听胡捕快跟何捕快说,你还闯过菱藕香,还差点——」云西刚想说殷三雨还差点被人设计失去处男之身,话到嘴边,就及时剎住了车。 她斟酌着换了个词,才继续问道:「还差点被人设计,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菱藕香的内幕,你又清楚多少?」 听到云西的问题,殷三雨身子忽的一僵,之后才摇摇头,无奈苦笑道:「老何老胡这两个长舌妇。」 他又喝了一口水,「那一次,我去菱藕香,并不是什么复杂的事。纯粹为了跟杨拓叫板,无非是没中他们的圈套,也没让楼里的老鸨给忽悠,没什么值得提的。」 云西思量着说道:「上次在杨府,因为与杨家站在了同一战线,又尽心竭力帮助他们抓尧光白,所以套得了一个金魂寨小头目的信任。 别人都叫他边老大,我从从他嘴里挖出很多消息。 他说菱藕香里有两位姐姐,一个是藕香姐,一个是菱香姐。据说那个藕香姐武功绝世,而菱香姐才思过人。金魂寨内部制度与暗语,都是经她手所创。」 殷三雨仰头喝干了杯中水,轻咳了一声,眯细着眼睛,一面回忆,一面沉吟着道:「这两个女人,我都听说过。其中那个藕香姐,就是咱们在金魂寨里碰到的,后来咱们劫持了李元的马车要逃,碰到追击而来的金魂寨,打头的那个女人就是她。」 云西也清晰的记起了之前情景,附和着说道:「对,就是那个说话小声跟银铃一样好听的女人!我和云南还跟她过过手!」 「你们跟她过过招?」殷三雨勐地抬起头,眼底皆是惊异之色。 云西点点头,「三雨兄,你还记得吗?你当时只身拦住了所有追兵,拼着性命让我们两个先跑,我们却被一群人给截在院子里了。就在我们想办法的时候,一个黑影忽然出现在我们身后。结果我和云南,一人受了她一个手刀,就让她给打晕了。后来我们被她拎着扔进了地窖之中,才遇到了李慧娘。」 「竟然还有这样一段?」殷三雨惊疑不定的嘆道。 「那个菱香姐,藕香姐既然已菱藕香的招牌为艺名,她们不会就是菱藕香的老鸨吧?」云西拧着眉,继续问道。 没想到,她得到的答案却是否定的。 「她们两个不是菱藕香的老鸨,」殷三雨面色阴沉,「不过,老鸨也不是菱藕香里最大的女掌柜。 菱香姐藕香姐并不负责楼里客人的接待,她们都是菱藕香轻易不露面的实际操控者。一个负责菱藕香人员管理,制度规划,财帐入帐。 这个人就是才思敏捷,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甚至远胜一般学子士人的菱香姐。 而藕香姐则负责楼里的护卫工作,原来我只知道她手下有着一队女弟子,功夫阴狠,不输男儿,别的青楼遇到什么找茬砸场子的,用的都是彪形大汉,流氓打手。只有菱藕香一水的窄袖长靴女弟子,但是出手却比男人还横,武夫还狠! 以前我还不信,直到真的去了几次菱藕香,才算领教了他们那支娘子军的厉害。 我还以为她们真的只是有那么一只女子护卫队,直到撞到了金魂寨,才算清楚藏在她们背后的实力。」 「那么大的妓院,还是兖州府第一青楼,主人不会真的只是那两个女人吧?」云西转着眼睛,点着下巴问道,「她们身后应该会有一个实力非常可怕的大金主吧?」
第262章 姨母姨母(二更) 听到这话,殷三雨不免有些惊讶,他长眉一挑,「想不到,云书吏对青楼内幕,也这样了解。」 殷三雨的话,立时叫云西一惊。 前世她混过社会,也去过世界上不少灰色地带。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日本银座很多夜总会,每一个都有一个名义上的主人——妈妈桑。 可是每一个妈妈桑的背后,都会有一个实际出资人的金主。 夜总会规模越大越豪华,金主身份就越隐蔽,越豪奢。 这些知识对于现代社会大姐大,云曦来说是常识,可是对世家之女,云西来说就是不应该知道的秘闻了。 麻蛋,一嘚瑟,差点把身家老底都兜出来了。 云西刚要再用见多识广的推官世家来当挡箭牌,却没想到殷三雨已经替她解释了。 「看我这个问题问的,云家六百年推官世家,什么江湖没见过。云书吏既然能进衙门当差,见识自然不是寻常女子可比。」 云西干笑了一声,「又叫三雨兄猜中了。」说着,她抬手又给殷三雨续了一杯水。 殷三雨握着温热的杯子,眼中映着飘忽的白烟,「那两个女人之后的确有一个神秘的势力在支撑。有人说是京城大官,也有人说是大明巨富,更有人说是兖州王府,但没有一个能被证实。」 「这么玄乎?」云西不禁嘟起了嘴,「金魂寨既然敢趟被劫官银这一摊浑水,背后的菱藕香会是主谋吗?」 殷三雨皱了眉,「虽然我以前没有听过金魂寨,但是金魂寨收李元那个人贩子的货,为得就是菱藕香。」 云西眼睛一亮,「是了,之前看守我和云南的那两个打手,从他们说的话就能听出,金魂寨与菱藕香就是一伙的。」 殷三雨忽然顿了一下,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用猜测的口气说道:「如果说杨家肯把一半官银拱手让出,这其中肯定也有借花献佛,疏通关系的盘算。杨家在兖州王府是有势力了。杨拓母亲是当今鲁王一个的弟弟的姨母,如果菱藕香金魂寨的背后势力真是兖州王府,也算是说得通。」 「那杨拓和那个王孙贵胄岂不是表兄弟关系了?」云西捏着下巴说道:「那就难怪兖州王府会把白练珠这么珍贵的东西放到杨家来养了。」 「这次计谋阴狠毒辣又缜密,更涉及不少男女之事,手法老练得给我下了药我都不知道。不似男子所为,倒觉得更像是那个菱香姐。而且那个菱香姐的计谋手段,我以前也曾领教,很像是她的风格。」殷三雨说道。 对这一点,云西也没有异议。 又听殷三雨继续说道,「关于这个菱香姐,我倒还真是知道一点,她本名禾?,复姓皇甫,以前曾是个逃难的孤女。」 「皇甫禾??(音『禾射』)」云西莫名打了一个冷战。 不知为何,她忽然记起了穿越初期,云南给她讲过的家谱, 她与云南的母亲,闺名就叫禾懿,更巧的是,他们的母亲,也是复姓皇甫。 她下意识的晃了云南一眼。 却见云南也是眉头紧皱,也是刚抬起头来,一脸错愕的正盯着她。 显然,殷三雨的话,他听得清清楚楚。 ------题外话------ 今天二更就结束啦o(n_n)o哈哈~ 我是小註脚o(n_n)o哈哈~ 大家好,好久不见。 今天要说的是上一更里讲的欧美法律习惯与精神。 欧美有案例法的习惯,既一个案子判决了,就会成为以后案件判决的一个参考。 所以他们要求取证程序的绝对合法性。 毒树之果必然有毒,原因1999年,辛普森杀妻案的典故。 橄榄球明星辛普森杀害妻子证据确凿,带血的衣物手套,杀人兇器,指纹dna一应俱全,但是警察在取证的时候,由于辛普森马上就要毁灭证据,在没有许可文件的情况下,直接闯进他家取证,过程不合法,所以最后法官判定辛普森无罪释放。 这一案件也成为世纪案件,毒树之果必然有毒就是法官宣判时说过的话。
第263章 为老不尊(一更) 「那个菱香姐,」云西拎着茶壶提梁的手不觉攥紧,「也就是皇甫禾歙,她是何方人氏,三雨兄你知道吗?」 殷三雨皱着眉摇摇头,「菱香姐的身份极其神秘,就是她这个皇甫禾歙的真名,也是我为了摸清杨家底细到底有多深,花费了大力气才弄清楚的。其余的就再没查出什么,虽然有传言说她曾经是个逃难的孤女,但似乎也不可信。」 「神秘的幕后黑手么?」云西喃喃的应着,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大。 菱香姐到底与云西的母亲就是什么关系呢? 虽然她不是货真价实的古代人,但是对古代姓氏家谱之类的规矩讲究,也有些耳闻。 古代人极重血脉门第与辈份等级,在一些大家望族中,同姓氏下同一辈人都会使用族谱中一个指定的字来取名。 所以按照名字来推断,她们很有可能是血脉相连的近亲,也可能是分散在不同地域,拥有同一个祖先的同族人。 之前,由于不想云南把她这个云西与他的妹妹云西混为一谈,对于云青杉与皇甫氏的事情,她就没敢多问。 她不想活在别人的框架里。 但是现在因为案情,也因为他们的安危,她必须要找云南问一问云西父母的事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云西右手拇指搓着茶壶木质粗糙的提梁,思量着问道:」还有之前在郊外官道旁发现的无名男尸,如果整盘局都在杨家计划之中,那么那具男尸显然就是为了拖住我和小六,不叫我们回邓家。 「时候,徐仵作和柳捕快都确任,那男尸是柳家庄的柳秀才,因妻子失踪外出寻妻。这样一看,背后很可能是一桩人口拐卖案。」 殷三雨抬起头,凝视着云西的目光冰寒一片,「你是怀疑与李慧娘案一样,背后是直供菱藕香的人口拐卖?」 云西点点头,「还不止如此,那柳秀才尸身上还有很多被凌虐的伤痕,时间有新有旧,看手法花样,很可能也是来自妓馆青楼等**。」 殷三雨眼睛瞬时睁大,「你是说男伶馆?」 「兖州府还有专门的男伶馆?」云西又为殷三雨续上了些茶水。 殷三雨摇摇头,「没有,男伶馆并不像青楼妓馆那样寻常,客人也不多,我也只是听说菱藕香有专门的别馆,具体在哪,接待的又是些什么人,外人几乎无法知晓。」似是一下说的太多,殷三雨半握拳头,掩着唇,还是忍不住的咳了几声。 「兖州府其他青楼也有男伶吗?」云西进一步确定着问道。 「寻男妓的客人毕竟不如寻女妓的多,豢养的代价成本也要高很多,即使是兖州府,也不多见。菱藕香是我打探出来的唯一一家秘密豢养男妓的青楼。」殷三雨将杯子端起,凑到唇边,裊裊腾起的热气中,一双漂亮的眼眸显得更加幽深。 「这样看来,要对付咱们的人,不光有滕县杨家,更有武力惊人,人才济济的金魂寨,甚至还牵涉到了兖州府的势力。这一仗可是会难打了。」 云西沉重的点点头,「如果杨家这盘阴阳局,背后的出策人就是那个菱香姐,咱们又该要如何应对呢?」 殷三雨缓缓道啜了一口热茶,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忽然发出了一声阴冷轻笑,「对付旁的案子,我也许力不足道,但是对付这些黑道恶人,我殷三雨有的是招术。」 说道这里,他的脸色更加苍白,眼神也开始有些迷离,整个人都十分虚弱。 他唿了一口气,躬着腰身,用手肘支在膝盖上,侧过脸来望着云西,气息粗重的说道:「对付这群杀人不眨眼,只在夜里活动的野兽,咱们一定不能正面硬上。 「官道旁出现的弃尸案背后很可能直接牵涉菱藕香,这一部分咱们不能碰。要跟邓家的案子区分。开来,只当那具男尸的出现是个巧合,只当云书吏被何捕快截在了邓家门口,是他们无意而为之。 「然后调出全部的精力,去查杨家的动作。无论在杨家背后出谋划策的是不是那个菱香姐,咱们都只当是杨家自己的主意。专一只对付杨家!」 说到这里,殷三雨顿了一下,皱眉思量片刻,双眼中满是忧色:「不过到最后,即使查出了杨家的罪,定案也将是个难事。 「且不说涉及到他家朝廷官员的身份,就是寻常人命案子,县里定刑后,还要传到上一级覆核,一旦涉及死刑还要朝廷硃批,来年统一秋决。 「这其中任意一个环节被杨家打通,都可以强行翻案,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说,恐怕连知县大人都会获罪。这一点,你们想过吗?」 云西又为殷三雨手中杯子添了些茶水,展齿一笑道:「这一点,知县大人早有准备。十日后会有钦差巡察到兖州府,知县大人已经秘密连通书信,详说了咱们滕县的现状。十日内咱们尽快把邓家案子判决,只等钦差一到,就由他亲自覆核定夺,绝不给兖州和滕县上下串联的机会。三雨兄放心。」 殷三雨眼睛一亮,激动的咳了两下,掩唇道:「如此可保万全,咱们这边也就可以放手去追查杨家涉案的铁证了。」 「现在还有一个最关键的问题需要解决,」云西又道,「三雨兄,你看,现在邓家案子中最大的破绽就是潆儿姐真正的死亡时间。 「可是杨家根本没有必要提前杀死潆儿姐,他们既然都已经控制住了我和小六的行踪,潆儿姐又从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他们完全可以将在斗酒当晚再把潆儿姐控制住,并餵下大量春药,就可以让你真的与潆儿姐发生关系,再趁你们昏迷的时候,用剪刀扎死潆儿姐。 「这样一来,就不会给我们留下什么把柄。可是他们没有,反而做下了以这一盘复杂的局,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提前虐死潆儿姐,又费劲的找来另外一个女人与你真龙假凤呀?」 殷三雨的脸色随着云西的话层层变化,由苍白变成了赤红,最后定格在一片冰冷的铁青。 他迸着额上青筋,眼神异常兇狠,切齿言到:「因为有人与潆儿姐的美色,始终怀揣着难以割捨的执念。甚至不惧任何代价,不惜冒着更大的风险,也一定要得到她。」 云西眼前瞬间浮现出一群女人的脸。 那是杨府家里几个小妾,虽不是十足的像,但与潆儿姐都有几分神似。 「你是说杨洲?!」云西几乎脱口而出。 「就是那个老贼!」 殷三雨紧紧捏着粗瓷杯,攥的指节都在咔咔作响,「我义兄为国捐躯,战死沙场,我扶着他的灵柩回衙。衙门例行召家属验尸认领,杨洲那个老畜生就盯上了我家嫂嫂!」 「他当时就缠上了潆儿姐?」云西急切问道。 殷三雨不屑的催了一口唾沫,厌恶的说道:「有我在,他也敢?!」 「那他后来也有缠着潆儿姐吗?」 「自打那天起,我就叫小六关好门户,守着他娘寸步不出。后来又借了胡家的势,才勉强压下了那个老畜生的恶念!」 「那老贼知道潆儿姐在三雨兄心里是最重要的亲人,设下如此毒计,一面诛潆儿姐的身,一面诛你的心。真是够狠毒!」云西说着,无奈的闭上了眼睛,抬手用力的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杨洲那老贼已经升调兖州府,要想对潆儿姐出手,把人掳去兖州不现实,只有他回到滕县,才能操作。看来这一回,无论咱们怎么绕,都躲不掉这个兖州府了。」
第264章 三人情深(二更) 「避不掉,也要避!」 云西讶然回头,说话的却是云南。 一袭白衣,表情冷峻如冰山的云南已在她与殷三雨谈话间,悄然走到了近前。 殷三雨闻声抬起头,见是云南走进,强撑着身子站起来,他一手捂着肩上伤口,忍着发作的疼痛,咬牙笑道:「云刑房说得没错,避不掉的阻力,也要避,扳不倒的势力,也要扳!这才是我辈豪杰应做的事!」 云南欣慰一笑,锐利的目光望进殷三雨恨意浓烈的眸底,轻轻点了点头。 云西右手攥拳一击左手掌,兴奋道:「就是这个话!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纵使事情有太多困难,只要不断掉转方向,寻找可以攻克的缝隙,就总能解决问题!」 她又转向殷三雨,「三雨兄,虽然知县大人现在出去办事,一时还不能还你清白之身,但是身在监牢,就有在监牢的破案方法。」 殷三雨转过头,望向云西,「你是说叫我在监牢里审那个杨家僕人的口供?」 云西脸上顿时绽出灿烂的笑容,「三雨兄,我就说你很擅长推断吧!你看,我还没说出个大概,谜底就你就猜中了。」 殷三雨掩唇轻咳了一声,「老胡安置那个犯人时,就跟我透过风。怕再被人家灭口,所以一定在我的囚房里,吃住都与我同一起。别说,那个傢伙的确是杨家家丁,我以前就曾见过他。」 云西更加欣喜,「那三雨兄你有信心从他嘴里套出一些内情吗?」 殷三雨唇角弯出一抹冷笑,「这个世界上,能扛过我拷打的人,可还没出生呢,什么来氏八法,周兴刑罚,随便拣出几样,就没有撬不开的嘴。」 云南面容登时一沉,「逼供还是要不得的。」 云西知道,云南强烈的护法守法精神又出来了。 她耸耸肩,看向云南,轻松一笑,「哎,云刑房,不论黑猫白猫,抓到耗子就是好猫,不论阴招损招,能揪出犯人就是好招!」 云南斜飞入鬓的剑眉瞬时一耸,凤眼怒睁着就要呵斥云西。 云西从容的伸出手,在云南面前一摆,瞬间就止住了他的话。 「云刑房,你别恼嘛,谁也没说真用刑讯逼供那一套对付人,三雨兄要的只是吓唬吓唬他们。」云西又正经了颜色,眉目凛然的望向殷三雨,「三雨兄,你就放胆做吧!云西虽然出身推官世家,但也是性情中人,凡是参与了加害潆儿姐的人,我定然要叫他们血债血偿!」 「刑狱推断之官吏怎能——」云南本想要责备云西不够冷静,过于受私人感情羁绊。 但是当他看到云西与殷三雨两个身心都饱受创伤的人,悽然悲怆,饱含愤怒却又坚定无比的眼神,嗔怪的后半段话,瞬间梗在了喉间,再也说不出。 云西知道云南的想法,但却只做没看到。「三雨兄,不光是那个被抓的杨家家丁,就是新晋捕头何德友与聚丰楼一众掌柜杂役的审讯工作也都交给你了!今明两天,你就先晾他们一阵,正好疗伤补补身子,后面还有的是苦差累差教你做。」 殷三雨干涩的眼睛瞬间盈满了泪水,他的嘴唇颤动了一下,极力控制着即将崩溃的情绪,后撤两步,双手握着粗瓷杯,躬身向云西云南两人深深一揖,「二位放心,只要是涉了案的人,即使是铁齿钢牙,三雨也一定会撬开他的嘴,扒光他每一颗牙!」 云西连忙上前,缠着殷三雨的双臂,扶了他起来,「三雨兄的本领与为人,云西最信任不过。如今知县大人与三雨兄都有事情要忙,我与家兄也要赶出去办事了。」 殷三雨抬起头,隔着一层雾气,遥遥的望着云西,「此去兇险,云书吏多带点穿云火箭,一旦发生了意外,只要三雨办得到,一定会在第一时间赶过去!」 云西云南相视一笑。 与殷三雨全部商议好,云西便调来了胡捕快,准备了一架大型的马车,还带上了奚岱伦为他们兄妹配的四名兵丁。 当然,还依了殷三雨的忠告,带了一堆穿云火箭。 一行人骑马的骑马,坐车的坐车,便急急向着柳家庄邻村,藏着王婶娘的人家而去。 接下来的事情进展得异常顺利。 王婶娘还在柳捕快的舅父家安然的躺着,见是云西本人来接,立刻整了衣衫,就跟着云西出来了。 马车之上,云南端坐在前,云西靠着左车窗开始以闲聊的状态,盘问起坐在右边的王婶娘,潆儿姐所有的事。 王婶娘倚靠在车窗前,任没有减震的晃动,一下一下震着她头髮半白的头,「我家娘子家里以前也是个富户,不过沈老爷在我家娘子年幼时,因生意的事,出船送货,不想遇到了风浪,叫鼋妖精给吞了。」 云西听的一惊,「圆妖精?」 云南听到随口向云西解释了一番,云西这才弄明白,那个鼋妖精应该是鳄鱼之类的水中勐兽。 又听王婶娘继续讲道:「从此沈家就家道中落了,沈夫人是一个人靠着针织绣工,养活着娘子跟太夫人,太老爷的。 「又因为与邓家公子,和殷捕头从小就是邻居。邓家殷家那两个小男娃也都很仁义,时常帮着太夫人干些粗活,三个孩子就从小玩在一块。 「直到俺家娘子年满十四及笄,三个孩子才因着避嫌来往少了些。邓家公子一表人才,为人谦逊有礼,既能读得书下去,又能吃苦,习得一身好武艺,总想着闯荡下一番功业,出人头地。 「而殷捕头他啊,因为从小没有父母庇佑,就靠着邻里接济,吃百家饭长大,所以性格有些混不吝,但为人最重情义,对邓公子和俺家娘子也是一片真心。 「只要他们两个想要的,他就是褪下一层皮去,也要给两个人办到。 「太夫人为人和善,又不是贪图富贵的人,三个孩子成年后,上门前来求娶的人都要踏破门槛。 「邓家公子早就爱慕咱家小娘子,一看这个光景记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了,说动家里倾尽全力去帮他提亲。殷捕头那时虽然还小,但是主意大着呢,还帮着邓公子筹来一大笔聘礼。 「虽然比起达官贵人们的聘礼少了不少,但是老夫人念及邓家公子秉性纯良,又是一表人才,勤奋好学,还是一一拒绝的别人的聘礼,独独选中了邓公子。虽然两家家境在咱们滕县只算中等,但是郎才女貌,琴瑟和谐,不知羡煞多少人呦!」 王婶娘说着,像是又看到了她的那些孩子们当初最美好的光景,苍老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略带苦涩的神往笑容。 云西听得入了神,殷三雨,邓义兄,潆儿姐往昔那些旧事,也随着王婶娘苍老的声音一点一点鲜活的浮现在她的眼前。 纯真的少女,正直的少年,有担当的兄长,没有猜忌,没有争风吃醋,没有任何复杂没有任何功利。 有的只是最纯粹的情感,最真挚的呵护与最动人的依恋。 时到今日,她才算真正理解殷三雨那样一个混不吝的人,为何独独对潆儿姐念念不忘,却又不肯亵渎半分。 他对他义兄与潆儿姐的感情是一样的。 他当他们是他在这个人世间最后的,也是最真挚的家人。 「那殷捕头与他的义兄应该是将潆儿姐保护的很好吧?别人应该没有什么机会接近潆儿姐才对。」云西眯着眼睛,喃喃的问道。 王婶娘却长长的嘆了一口气,「还是有的,几年前的一次庙会上,杨家老典史见了潆儿姐,就一心想要潆儿姐改嫁。我家公子和娘子自然是言辞拒绝,杨家就想仗势欺人,还是殷捕头颁出胡家的势力,才算勉强平息。后来葬礼上就出言轻薄,当时扶棺回来的殷捕头当场就要跟杨家拼命,还是胡老县丞出面干预,才压下了两边。」
第265章 半根汗毛(一更) 云西眉梢微动。 她知道,任何一个势力集团,都不会无缘无故的帮助一个人。 滕县胡家,自然也概莫能外。 即使这个被帮助的人,殷三雨,是胡家的外甥。 那么多年里,胡家都放任那个幼小失怙,无依无靠的小外甥自生自灭,又怎么能期望他们会在已经成年的殷三雨遭遇挫折时,突然发动善念,不惜得罪另一个强势家族,而无偿的出手相救呢? 殷三雨为了说服撬动胡家这块利益铁板,在外人看不到的地方,定然是付出了高昂的代价与心力。 云西敛了敛心神,又问道:「那后来呢,胡家出面后,杨典史就没有再找潆儿姐的茬了吗?」 倚靠在车厢板上王婶娘,哀哀的嘆了一口气,「老天爷总算长眼,后来他们杨家就没闹什么么蛾子了。」 说着,她又莫名气愤起来,双手扒着膝盖,挺直了身子,瞪着眼睛恶狠狠说道;「人家都说,怂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咱们家的殷捕头啊,就是个不要命的!咱们能豁出命去,他们杨家的命呦,就金贵得很喽,自然怕咱们殷捕头豁出去拉上他的命!」 云西伸出手,轻轻抚了抚王婶娘的背,她本想说些『都过去了』之类安慰的话,可是转瞬就想到杨家真正反击的恐怖与惨烈,她便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咱家娘子岂是那些个混蛋能够着的?他们也配!咱家娘子——」兀自发着狠的王婶娘,骂到一般半,声音却戛然而止。 她似乎终于意识到了,她家里那个天仙一般的好娘子,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她伸出苍老而粗糙的手,紧紧捂住了嘴,将哀嚎一般的呜咽声堵在了喉咙里。 「婶娘,您现在还不能哭,」云西忙探过身,将王婶娘瘦小干枯的身躯紧紧搂在怀里。 「害了潆儿姐的恶人,咱们还没抓到,潆儿姐的冤情咱们还没能洗雪,咱们不能哭垮了自己的身子,」云西顺抚着王婶娘的背,哑着嗓子劝慰着,「咱们绝不能比恶人先倒下!」 说到最后,云西眸光陡然一凛,语锋淬然如刃般尖利。 这句话,像是对王婶娘说的,却也更像是她对自己许下的誓言。 缓了好一会,王婶娘的情绪才算平復下来。 「嗯,咱们都不哭,咱们要跟那些恶人斗!」王婶娘慢慢从云西怀中离开,她捂着脸,拭着泪的学着云西的话。 云西掏出怀中手绢,一面为王婶娘擦着脸,一面缓声问道:「对了,还有一件事。事发当天,我和小六回到家里,就看到了窗下一排白菜码得整整齐齐。小六说,那是他娘亲独创的方法,我当时看了也觉得又整齐,又漂亮,就没多想。现在想来其中还是有奇怪的。这个摆白菜的方法,您有和外面人说过吗?」 「码白菜?」王婶娘楞了一下,之后用手背抹着脸上泪痕,思量着说道:「俺家娘子心灵手巧,干活总有好方法。就是寻常的码白菜,都能教她分出方法来。那个方法又省力又整齐,俺倒是有跟邻里间有说过那么一嘴。」 听到「邻里间」这三个字,云西目光陡然一变。 她忽然就记起了一个人的脸。 云西又向前探了探身子,看着王婶娘问道:「您被那两个黑衣人带走的时候,可有跟他们说些什么家长里短的话吗?」 王婶娘一脸茫然,双手紧张的攥在一起,「俺没和他们说什么呀,俺倒是一直在问,可他们都推说不知道,都不怎么跟我搭茬。」 第一个设想被否定后,云西却是不死心。 她又换了一个角度,引导着问道:「您再仔细想想,他们接您接得那么匆忙,您走得也很急,肯定有跟潆儿姐嘱咐了一些事。您就捡着那些他们两个在场,能听得到的话,跟我再讲一遍,什么细节都不要错过。」 「哎呀,」王婶娘见云西问的郑重,知道这件事必然重要,便使出浑身的力气,仔细回想那一夜所有的细节,「这真的得让俺好好想想。」王婶娘揉着太阳穴,用力的回忆着。 突然她抬起头,恍然大悟般的说道:「俺记起来了,当天是走得特别急。这一走,俺怕好几天都回不来,俺家娘子又从来不出大门。 「我就跟她说了街口李大婶,俺说李大婶平常老跟我买菜,回头出门前,俺会知会李大婶一声,让她每天买菜时,帮着俺家娘子捎一份。回头李大婶敲门时,叫俺家娘子开门接一下。」 「那两个黑衣人也听到这句话了?」云西惊问道。 「哎呀,」王婶娘用力一拍大腿,「他们不止听见了,俺出门前,还特意央他们绕到街角李大婶家,俺还当着他们的面,叫出了李大婶,交代她每天早上去邓家帮问。」 云西眸底霎时一片清明。 又一个关键的证据,被她攻克了。 她定了定神,握着王婶娘的手道:「那咱们一会儿先不回邓家,就先去那个李大婶家,找到证据。」 王婶娘脸上皱纹登时一颤,她难以置信的问道:「可是娘子身后事最大,咱们怎么能够不先回家?」云西点点头,摩挲着王婶娘粗糙的手背,劝说道:「因为这件事与抓住戕害潆儿姐的真兇有关。婶娘您先小憩片刻,离县城不远了。等着咱们去办的事情还很多。」 说完后,云西便躬着身子,几步走到车厢前面,伸手拍了拍云南的肩。 一直听着两人谈话的云南转过脸来,望着云西,会意的点了点头。 云西也点了点头,云南像是读懂了她无声的预言,转脸半直起身子,伸手撩开前面棉布车帘,探出身子,清清脆脆的叫了一声「停车!」 扬着鞭子的马夫粗声粗气的应了一声,随即吁的一声拽停了马匹。 飞驰的马车骤然一滞,随后又勐地向前剧烈的晃动了一下,才最终停了下来。 车中人都不禁向前打了一趔趄,双手紧紧攀住车厢两壁,才算勉强没有撞倒前面的人。 云南正了正身子,第一个跳下了马车。 云西赶紧回身,扶起被晃得东倒西歪的王婶娘,和声宽慰道:「王婶娘,您就在车上,我们先去办些事。」 王婶娘一下就揪住了云西的衣袖,脸上皱纹都紧张的挤在了一起,不安的问道:「云姑娘你们干啥去?还回来不?可千万别把俺一个老婆子抛下啊。」 云西拍拍王婶娘的手背,温柔一笑,「王婶娘,您别怕,现在要办的事太多,我与兄长必须离开您一会。」 说着她伸出手,一根手指指着门帘外,「而且外面那个高个子,身量壮实的胡捕快还会留下来,陪您办事。」 王婶娘顺着她的手指望了一眼,皱着的眉更紧了。 云西见状又提醒着补充了一句,「就是那天晚上,一直背着您出了柳家庄的那个大个子捕快。」 像是终于回忆起云西说的那人,王婶娘眉头才算松缓了些许,但是拽着云西袖子的手还是没有放松半分。 「这次戕害潆儿姐的人,不简单,要查的是也太多,为了潆儿姐的事,我们也不得不先走一步。婶娘您别担心。到了街角李大婶家,该问什么,该说什么,该怎么说,胡捕快都会告诉您,一直陪着您的。问了李大婶后,胡捕快还会直接把您送回到邓宅。」 王婶娘紧攥着的手,这才算慢慢松开。 云西又安抚的拍了拍王婶娘的手,刚要转身下车,衣袖却又被王婶娘拽住。 云西回过头,刚要再安慰两句,却见拽住她衣角的王婶娘,已经躬起了身子,在逼仄的车厢里双膝跪地,给云西行了一个沉重的跪拜大礼。 「云姑娘,如果您能为俺家娘子报仇,俺这把老骨头就是做牛做马,也要还报您不世的恩情!」 云西看着跪伏在地板上,头髮花白,嵴背单薄,还在微微颤抖着王婶娘,眼眶立时红热一片。 云西咬了咬唇,没有再说任何话,转身撩起门帘,头也不回的就下了马车。 外面骑着骏马的四个兵丁与胡捕快也都勒马拽缰绳的停在了原地。 「云刑房,云书吏,有啥事吗?」身高马大的胡捕快一个翻身跃下马,一手牵着马,一手扶着腰间佩刀,满脸疑惑的朝云西走来。 另外四个兵丁也翻身下了马,各自拽着缰绳站在原地。 「胡大哥,」云西拱了拱手,神情凝重的肃然说道:「云西这边忽然想到,还有一些急事要处理,护送王婶娘回邓家奔丧的事,暂就交个大哥你和四位兄弟们了。」 云西这话一出,胡捕快粗重的眉毛瞬间拧成了一个大疙瘩,「不行!说到底,云书吏你其实就是个女娃子,云刑房身子又虚得不禁事儿,殷头特意嘱咐了,这段时间很兇险,要是放你们刑房自己走,万一碰上点什么事就遭了!」 云西浅浅一笑,收了手,又从怀中掏出便携的小本本和小炭笔,低下头一边刷刷刷的飞速写着,一边轻松说道,「胡大哥不必担心,这次我们要去的地方,人越少越好。人多了,目标反而太大,会被对手发现。」 一听被敌人发现这样敏感的字眼,胡捕快更是不退半步了,「你们要只身去险地?」他眉毛粗浓的眉毛都快竖起,「不行,你们身子实在太弱了,万一有个好歹,俺根本没法向殷头交代!俺老胡既然跟着刑房出来了,刑房的人去哪,俺老胡就去哪!」 见胡捕快说的眼中,站在他身后的四个兵丁也有些不安起来。 他们四人互相对望了一眼,之后向前站出一个人,率先表态道:「云书吏,俺们兵房大人也早就撂下狠话了。您是知道的,俺们四兄弟跟着您和云刑房寸步不离。绝对要保护两位伤不到半根汗毛。」 「是呀,要是俺们半路跑了,兵房大人肯定得扒了俺们兄弟的皮,您可千万别丢下俺们啊!」 「可不是,兵房大人那火爆脾气,俺们可吃不消,您就当体恤兄弟们了。」 「其实就是兵房大人不吩咐,兄弟们也都看得出云书吏,云刑房是有真本事的,又一心为殷头奔波,保护两位,也是兄弟们心甘情愿的!」 这时云西已经书写完毕,随手将写满小字的纸张一撕,递到胡捕快面前,环视着众人笑着说道:「各位大哥们不必担心,你们的确受命要保护我们兄妹二人,但是现在,咱们兵分两路,对我们而言,才是最安全。」
第266章 咱要去哪?(二更) 胡捕快闻言立时一愣,张大着嘴巴,声音也疑惑的结巴起来,「没···没有俺们兄弟···反而安全?」 四个兵丁也是一脸茫然。 望着胡捕快一脸懵圈的样子,云西展齿一笑,将字条塞到他手中。 之后她后撤半步,朝着众人深深揖了一礼,「诸位兄弟的好意,云西与兄长都心领了。」 众人看她忽然行了如此正礼,都有些无措,纷纷揖手回礼。 「云书吏,您有事就说吧,俺们兄弟都听您的!」胡捕快双手一拱,豪气说道。 「进了城,先不要回邓家,根据王婶娘的指引,先去一个李大婶家。」 「怎么又多出一个李大婶?」胡捕快更加不解。 云西没有回答,正经了颜色,继续吩咐道:「李大婶也是一个重要的证人,该怎么问,方法都在这张纸上。」 胡捕快手指一捻,展开纸条,表情却是更加疑惑。 「有一点还需注意,胡大哥你到时先让王婶娘去敲李大婶家的们,等王婶娘介绍完你们,你们再上前去问。不要太过强横,吓到了李大婶。之后每问一道问题,就要用纸笔记录下来。」 胡捕快脸上依旧混沌一片,却还是依言点了点头。 「如我估计得不错,在你们回到邓家之时,杨家与大人应该再度发生了冲突,届时,你们一定要保护好王婶娘,对找过李大婶的事情也一定要保密,等跟着大人回到衙门里,再向他回禀。」 胡捕快惊愕的抬起头,「之前在聚丰楼里,杨家不是跟大人犯过一回刺了吗?那回他们以为大人就要调职了所以才敢跟大人犯刺儿,现在都已经确定了大人不走,他们还敢以下犯上的找茬?他们是气蒙心,鬼迷窍了吗?」 云西却是一笑,「他们不是气蒙心了,他们是要狗急跳墙了。」她又道,「好了,时间紧迫,我与云刑房这就要走,胡大哥你一定要记住我的话!」 胡捕快将那张纸小心的塞进怀里,却还是有些犹豫。 他迟疑的回过头,看了看身后四个兵丁,兵丁们一时也是拿不定主意。 云西知道,对于这些忠心执行上级命令,绝不打半点折扣的勇士,只是含混不清的一个说辞,就想叫他们放弃自己身上的任务,份量还是不够。 她还需要最后一步,给他们吃个定心丸,才能最终说服他们。 云西眼睛略略一转,瞬间就有了主意,就在她张开嘴,开始要说服众人之时,从身后的方向忽然传来了一阵蠹蠹的马蹄声。 云西警惕回头,就见从树枝虬乱的小树林间,残雪掩映的小山路尽头,忽然跃出一人一马。 那人似乎也看到了他们,手中马鞭挥得更狠,坐下骏马也是越发的快,只一会的功夫,就奔到了云西这边队伍的近前。 云西双眼微眯,仔细的打量着来人五官相貌。 但她并没有费什么力气,因为那个人她是认识的。 「柳大哥!」她惊喜的唿出声来,彻底转过身,快步向柳捕快迎去。 柳捕快已经换回了一身官服,到了近前瞧见云西转身相迎,迅速一拉缰绳,骏马嘶鸣一身扬蹄而止。 一个纵身,柳捕快飞身下马,几步奔到云西面前,双手一拱,揖手躬身,还不住的喘着粗气的回禀道:「云书吏,柳秀才的事都已经打探出来了,不止柳家庄,俺还去了有跟他相好的几个学子的村镇,了解了不少事。」 云西紧皱的眉头瞬间舒展,她掺起柳捕快,微笑着说道,「柳大哥真是辛苦了。」 柳捕快抬手用袖子擦了一下额上的汗,仰脸看了看胡捕快和一旁的车马队,兴奋说道:「本来还想着赶回县衙,再向您和云刑房回禀呢!没想到半路在这碰到了。」他又抹了一下脑门,咧了咧嘴,嘿嘿一笑,就要开始讲这一路上的所得所获。 云西却伸出手,摆在他的面前,制止了他的话,淡淡笑道:「现在还不急,何大哥,你有把所查的事情,记录下来吗?」 何捕快喘着气的点点头,颇有些骄傲的说道:「都记下来了,纸上跟俺脑子里,各记了一封。」 云西满意一笑,转身就又向胡捕快走去。 「这下可好了,柳捕快身材消瘦,也不显眼,功夫还是一顶一的好,正好可以一边遮瞒真是身份,一面保护我们。胡大哥,你们就放心吧!」 见云西这么快就有了贴身保镖,而且对于柳捕快的功夫本领,胡捕快还是了解并信得过的。 没有几句话,云西就说服了胡捕快与四名兵丁。 最终胡捕快给云西云南留了两匹马,自己与另外一个兵丁坐到轿子里,就离开了。 目送着胡捕快一行人渐渐走远后,柳捕快上前疑问道:「将老胡和那几个的尖子,全部调走,不会对咱们的案子不好吧?」 「只有好,没有不好。」云西回答的斩钉截铁。 说完,云西走到自己骏马旁边,拽住缰绳,登上马鞍,一个纵身就上了马。 云南也早早的就上了马,静待着云西自我发挥。 「那咱们三个,早早辞退了一众高手,之后该怎么办?」 可是云西的回答,却让柳捕快险些惊掉自己的下巴。 「怎么办?」云西冷冷一笑,「去杨府,去兖州府,找杨洲!」
第267章 以身犯险(一更) 「找···老典史?」柳捕快惊讶的嘴巴简直可以吞下一个鸡蛋。 云西从怀里掏出一个皮质手套,那是殷三雨送她,专为她冬日骑马准备的。 「就是他,不过要不要去兖州府,还要看接下来的情报搜集结果。」她一只只仔细带好手套,手指虚空的抓了抓,使得手套更加贴合手掌。 「那接下来咱们先要去哪?」柳捕快拽着缰绳,驱马向云西凑近了些。 云西一抬手,又从脖领中翻出一条柔软的皮毛软围巾,这些都是殷三雨特意为她准备的。实用便利又保暖。 云西捋了捋脖领处细软的皮毛,「杨府。」 柳捕快立时倒抽了一口凉气,「咱们就这么明目张胆,又没有任何文书的去查滕县典史杨家吗?」 云西拽住缰绳,驱马上前两步,语意轻松的笑着说道:「不错,没有任何文书,也要明目张胆,」说着,她忽然转过脸,朝着柳捕快粲然一笑,「不过,换一身衣服行套还是要的。」 柳捕快脸上懵懵的表情瞬间一僵,他不明所以的问道,「那要换啥样的衣服,才能没有文书又能光明正大的去查杨家?」 「便服,我的要一身锦缎,柳大哥你的嘛,就正常便服就行,只是颜色不要显眼的,越不招眼越好。」说完,云西双腿一夹马腹,骏马扬蹄嘶鸣一声,就朝着前路奔驰而去。 云南望着云西的背影皱了皱眉,却也是打马扬鞭,瞬间就跟了上去。 柳捕快急得在这大冷的天里,额头上冒了一层的汗,他狠狠一挥马鞭,匆匆跟上,「哎,云书吏,那咱们去哪换哪?」 云西闻声回头,见柳捕快已经及时跟了上来,遂笑着回道:「大哥回大哥家,我们兄妹就先在半路找个地方歇脚就行。」 「哦,好,都听云书吏您的!」虽然不懂云西到底用意如何,但是柳捕快还是顺从的点了点头。 一行三人,三匹马,便在郊野蜿蜒的林间小径上急速飞驰着。 由于带着王婶娘的胡捕快那一队人马要直接回邓家,而云西三人的目标则是县城另一端的杨府,所以经由柳捕快的指点,他们行至一处岔路时,选择了与胡捕快他们相反的道路。 待行至县城另一端的外郭郊野时,日头已经吐出橙红色的余晖,斜斜的堕到了西边。 在经过一处废弃的荒庙时,云西吁的一声,骤然拉紧了缰绳,停在了破庙院外。 柳捕快见状赶忙勒马而止,马头不安的掉了几圈,才算停了下来。 柳捕快驱马来到云西近前,不解问道,「云书吏,这是咋么了?」 云西望着门扇豁然洞开,露出黑漆漆厅室的破败废庙,勾唇一笑,「刚才柳大哥你不是这条路不仅去杨家近,就是去你家也很近吗?」 柳捕快疑惑的点点头,「是呀,从这条路,到俺家不过一炷香的功夫。」 「那我们兄妹暂时要待的地方,就是这里了。」云西双手攥了攥,活动着已经有些冻僵了的手指,轻笑着说道。 「啊?」柳捕快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云西随手解下腰间钱袋,捏着袋子底一倒,清出所有散碎银两和铜板,她一把攥住,伸手递到柳捕快面前,「云西身上就这些了,还请柳大哥多多想想办法,尽量为云西借一身漂亮些的衣服来。」 柳捕快一愣,迟疑的伸出手,接过那些碎银两,「这个俺一定尽力,只是云书吏,您这究竟是要干啥啊?俺咋越看越煳涂?」 云西眉眼弯弯,甜甜一笑,「柳大哥不用担心,为云西招来衣裙后,你自己也换好便服,再带些方便点的吃食,来此地找我们就行。」 「好···好吧。」柳捕快将那些铜板塞进怀里后,别了云西云南,就径直朝滕县奔去了。 云西这边刚望着柳捕快离开,回过头,就看到云南早已下了马,牵着马走进了破庙的院门。 云西见云南一路上都是板着脸,不知为何,心里忽然生出一丝怯意。却又一时找不到缘由,只得无声的下了马,跟在云南身后,走进了到处都是枯枝杂草,残垣破壁的废庙。 将马拴在院里枯井旁的一棵大树上后,两人就无声而默契的分起工来。 云西是前后左右,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后,确定没有任何人,才放心的回到摆放着一尊破败泥胎菩萨像的正厅。云南则快速的捡了很多木枝,架在正殿升起火来。 篝火很快架起点燃,两人站在大门口,各自往火里添着柴。 看着火势一点点稳定,云西抬起头,透过没有了门扇的大门,远远的向外望去。 低矮残破的院墙外,尽是一片绚烂火红的晚霞。 云西情不自禁的直起身,望着壮观的远景,双眼微眯,不觉抬步向外走了两步。 她拍了拍袖上柴屑,走到云南近前,终于说出了进庙后的第一句话,「云南,回头等柳捕快来了,咱们分个工,你跟他在杨家外围找一找,与杨家下人或是僕役有交道的人家,我换了衣服后,也去周围打探打探。这样兵分两路,办事效率会高很多。」 云南正半弯着腰,拨弄篝火,听到云西的话,瞬间直起身子,一把拽住云西的胳膊,扥过她的身子,表情兇狠的厉声问道,「杨拓之前叫你单独去见他,是不是想要利诱你,许你荣华富贵要嫁给他?」 表面上轻松惬意的云西,实则正在苦苦思考着接近着杨家的各种方法。手臂上却被云南弄得骤然一痛,不禁吓了一跳。 她不明所以的抬起脸,云南那张表情兇狠的脸瞬间映入眼帘。耳膜也被云南强横的质问刺得一疼,她脸上表情瞬间一变,一种被至亲怀疑的无名怒火,蹭地一下就蹿上了头顶。 「怎么?」云西下意识的耸动着眉骨,冷眼睨着云南,话语中讥讽如芒刺人,「你还担心我会眼馋那些荣华富贵,而卖了自己的良心?」 对于这样的云西,云南却是毫无心理防备。 他竟被云西眼中锋锐敌意摄得一愣。 一瞬间,他脑中电光火石般的闪过一幕情景,这才明白,自己无意中触到她的逆鳞。 云南眸色一暗,脸上冷峻也如雪入春水,转瞬消失于无形,只剩下一池的空寂与忧伤。 云南凝眉望着云西,淡粉色的薄唇动了动,却是没有说出任何话语。 他默然转身,背向云西而立,良久,才望着远方血一般灿红的晚霞,长长的嘆了一口气,「我从未怀疑过你,我知道你现在想要做什么。我只是想对你说,那样太危险,我不允许你做。」 他的声音低沉轻柔,既有忧郁的无奈,又有沉甸甸的关心。似一湾碧水瞬间将云西头顶上的怒火围拢浸灭。 云西望着他那沐浴着夕阳橘色柔光的白皙侧脸,心忽的动了一下。 「你···你知道我的计划了?」不是为何,云西竟有些胆怯。 就似要蹑手蹑脚的正要做贼,却被人一眼看穿。 「精明如杨拓,惯用的伎俩就是许贪人以利,许狂人以名,许弱者以权,从敌人之手拉拢可拉拢之人。更何况他想要纳你入府的消息,我已得知,又怎么猜不出他单独请你去的目的与手段呢?」 云西垂下了头,做错事的孩子一般的强自解释着,「目前来看,杨拓是个不近女色的,而杨洲则一直对潆儿姐垂涎三尺。 」这个案子最大的破绽,就是潆儿姐的死亡时间早于出事的斗酒夜。且遭受了非人的虐待。 「只顾一己私慾痛快,事后却需要巨大的后续工作去弥补,这样的代价,只有一个人会毫不吝惜,也只有他有个这么大的权利。这个人就是杨洲。」云西说着,声音越来与严肃。 「是呀,」云南望着远方,瞳仁中映出完全吞没了夕阳的苍莽地平线,「所以杨洲这几日的行踪你必须要去查,如果需要,你甚至会打着考虑杨拓的条件,进入杨府打探消息,寻找破绽。」 他一字一句的说着,缓缓转过脸来,凝视着云西,目光越发幽深,「而且,还会因为顾及我这不堪一击的身体,而瞒着我,叫我在外面,你自己孤身进入杨府,对么?」 云西下意识的错开了视线,不敢直视云南的眼。 「做事肯定是要捡有把握的做,」她侧着头,解释一般的说,「但有时候,总要冒几分风险。」她终于转过脸,直直迎着云南的目光,强挤出几分笑容,「况且即便是冒风险,我也会给自己留几招后手,就像尧光白那般。」 云南漆黑的眸底,有悽然的白光闪动,「我知道,你是个有主见的女子,我劝不下你。」 云西故作轻松的耸耸肩,「就像我劝不下你那般,」说着,她俯身在篝火堆旁坐下,随手捡起一根木柴,扔进烈烈燃烧的篝火中,「依着我最初的性子,我才懒得趟这摊浑水,早就熘之大吉了。但,既然决定顽抗到底,而且那么多重要的人,都被卷进了这场你死我活的争斗之中。」 干枯的木枝很快就被红亮的火舌舔舐,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 跃动的火焰,映红了云西脸,也映亮了她的眼,「咬着牙,我也要抗到最后,我云爷认定要打的仗,向来死战不退。」 云南的目光也似被那温暖的颜色融化,他撩起衣衫前摆,坐在了云西的对面。 「这一次,我不会阻拦你,只是有些事必须要提醒。」他也捡起一根木柴,也随手投进了火中,「只是,冒着搭上自己的危险,潜进杨家,也许并不是最好的方法。」 云西诧异的抬起头,「难道还有其他什么好方法?」 云南坐在地上,双手悠闲的搭在膝盖上,隔着篝火上方飘动的空气,望着云西,唇边绽出浅淡笑意,「这个还需你自己想。」 云西瞬间一愣,随即皱着眉,咧着嘴,哭笑不得看着云南,「我的天哪,真是被你气死了,你这个严师就不能给我放一次水吗?」 说着,她咔吧一下掰断了手中枯木枝,没好气的撇进火堆。 云南捡了一根粗些的木棍,执在手中,当做烧火棍拨了拨篝火堆底部木柴,「只能给你一些提醒。」 云西瞬间支棱起耳朵认真的听着。 「在监狱里,你对殷三雨的许诺,下得过早了。」 云西双眼瞬间睁大。「你是说殷三雨的清白还不能完全的洗清?」 云南拨了一下火,溅起一片灼人的火星,「虽然邓夫人的死亡时间已被确定早于斗酒夜,但是这并不能证明殷三雨不是杀害邓夫人的兇手。」
第268章 我抄近路(二更) 云西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她攥着半截木棍的手瞬间收紧,「怎么···怎么可能?殷三雨身上的齿痕不可能是死去的人咬的啊。」 云南把木棍从火堆里抽出,抬起头,目光灼灼的望定云西,「那一夜,殷三雨的确没法杀死邓夫人,也的确没有办法在邓夫人身上留下齿痕与欢爱的痕迹。」 他目光忽然一凛,语气也加重了许多,「但在理论上讲,殷三雨在事发的前两天,完全有可能早就将邓夫人凌虐至死,那一夜,也许是醉酒,也许是对与邓夫人的尸身有着一种特殊的癖好,所以殷三雨又去旧梦重温了一次。」 云西急的扔掉了手中木枝,手一撑地面就站了起来,她瞪红着双眼,厉声争辩道:「可是殷三雨做不到时时刻刻牵制着我和小六的动向,不叫我们回家啊,更何况院子里还有那么多其他人在场的痕迹,而且殷三雨也没有机会在聚丰楼中的酒罈里给自己下药啊!」 云南却是不急不恼,悠悠闲闲又捡起一根木枝,轻飘飘投进火力,「你刚才说的那些,全部都是推测,没有一处可以落实的证据。」 云西脚下一晃,表情木然的后撤了半步,咔嚓一声踩断了一节木柴。 毫无疑问,云南点到了她之前一系列推理最致命的软肋上。 看着云西连嘴唇都惨白得没有半点血色,云南眉目一动,微有不忍之色。 但是那点不忍却如蜻蜓点水,一闪而逝,他又低下头,认真的注视着红亮的火堆,继续说道:「所以在没有查得确凿证据时,你就许诺殷三雨清白,并且还大规模透露案情分析,并点名要他去审其他疑犯,这就是确实的因私废公,滥用职权,泄露案底的行为。」云南每指出一处错误,每说出一项罪名,云西的心里就被无情的插上一把尖锐的刀。 她的指甲死死掐住手心,低下头目光惊惧的喃喃说道:「证据···确凿的证据?」像是忽然间想到了什么,她勐地抬起头,目光死死盯在云南淡然自若的脸,「不对!」 云南缓缓头,望着惊疑不定的云西,勾唇一笑,「什么不对?」 「如果我的错真的那么不可饶恕,你这个天下第一正直推理小天才怎么会一声都不吭?如果殷三雨的嫌疑真的解不清,你怎么会放任我因私废公,滥用职权,泄露案底,而熟视无睹?」 云南又往火堆里添了一根柴,他乌黑的发在火光掩映下显得异常黑亮,「原因很简单。因为在你为邓夫人守灵的三天里,我已经查过了殷三雨在斗酒夜之前的所有行踪。」 云西的心瞬间一松。 她此时的心情就像是过山车一般,直上直下,教人紧张得缓不过气来。 如果可能,她真想沖向前去,薅住云南的衣领,然后狠狠扑到他,挥着拳头就是一顿揍。 云西气哄哄的叉着腰,又坐回了之前位置,「我说我的云南大哥,您说话能别这么大喘气吗?早有证据您就直说啊,何必没来由的在这吓唬人。」 「不是吓唬你,」云南冷着脸望着云西,「我查到殷三雨那几天虽然请了假,却是外出到他父母与邓义兄的坟上扫墓。 」那片墓地周围有个村庄,里面有几家参加过萨尔浒战役的阵亡士兵的家属。他那几日都在那些人家里,一一探望。所以没有作案时间。 「但是如果我没有提前查清这些,你就很有可能是在跟一个有着巨大杀人嫌疑的罪犯,商量案情。所以我没有危言耸听。」 云西抬手拍着胸口,她的确有些后怕,但是嘴上就是不肯服软,「我承认,这一点我做的的确不像是一个合格的刑房书吏。但是殷三雨的案子不像别人的,虽然我没有查出什么如山的铁证,但是前后那么多巧合就是线索,我不可能推断错,所以才这么做的。这个叫做走捷径,抄近路!」 云南嗤然一笑,「嘴硬。」他又收敛了笑容,盯着云西郑重说道,「云西,我知道你没有经过正经的刑狱推断,现在的身份也不过是一个小小书吏。但是经过这件事后,我希望你能端正态度,以一个真正刑狱推断人员的标准来要求自己。无论是审案过程,还是取证过程,都不能不按法规走。」 严肃的说完这一大段话后,云南又低下了头,拨弄起柴火来。 云西嘟着嘴唇,刚想继续狡辩,望着曳动的火苗,忽然醒悟道:「你是说对付杨家,我也应该用这种方法?」
第269章 深情如许(一更) 拿着烧火棍的云南瞥了云西一眼,挑了挑眉梢,耸耸肩道:「我什么方法也没说。」 云西一愣,随即便觉得鼻尖一热,似乎有血流喷出。 她没看错吧? 她家这位万年冰山珠穆朗玛峰云南,刚才做了什么动作? 调皮的翻了个白眼不说,竟然还跟她耸肩卖萌? 她难以置信的抹了抹鼻子,还好,只是在心里喷了鼻血,现实中她还算正常。 没有真的只因为一点男色,就那么丢人。 「好吧,好吧。」云西似笑非笑的耸耸肩。耸肩的同时撇撇小嘴,这才是正版的耸肩卖萌嘛。 「那这个办法就是我自己一个人想到的。」云西故作不在意的说。 哼,他又来习惯性卖关子,她不接不就行了。 拨弄柴火的云南看见云西这般调皮的样子,手上动作不禁一滞。 「你难道是要考我么?」他扬起脸,望着她,从鼻中发出轻轻一声嗤笑。 云西两眼朝天,抿着嘴唇又耸了耸肩,没有回答。 在心里,她却朝他大大的吐了一番舌头,略略略了半天。就许你装biyity,还不许我卖卖关子了? 云南无奈的摇摇头,又捡起一根木柴,双手握住一折两半,然后投入火中,「我不说,一是因为我担心你只身犯险,二是我本就反对你利用自己女子的身份。」 这一次,换云西脸上的轻佻欢脱瞬间一僵。 她怔怔的望了一眼云南,随后低下头抿唇一笑,拿起木棍,拨了拨云南刚扔进的那两截,不置可否。 「但是无论如何,我也劝不住你了对么?」云南终是无奈的嘆了一口气。 他抬起头,隔着越发旺盛的火焰,凝眉望着云西,「我不阻拦你,只要你不轻敌,万事想得周全些。」 云西也抬起了头,回望着云南,无言无声,只是目光里,恍如有水光流转。 她忽然觉得,在这间四处漏风,寒风肆意横行的破败厅堂里,有他的地方,就有温暖。 温暖得她与他只见的空气都开始飘忽舞动。 篝火跃动的焰光映照下,云南俊美的面容像是被镀上了一层暖色的光晕,那双平日里锐意逼人的凤眸,此时也清澈一片,沉静得仿佛寒潭水面,澄净深邃得叫人迷醉其中,而不自知。 篝火之上的空气犹如暖流,波动似透明的水晶帘幕。 隔着那层波动的清浅帘幕,她恍惚间产生了一种错觉。 她只觉得,他注视着她的目光是那么温柔,如许深情。 「相信我,就像我相信你那样。」她情不自禁的红了脸颊,低垂了眉眼,定定说道。 「好吧,」云南轻声的应,「我不阻你,我信你。」 只是简单的几个字,云西的心变得到了无上的安定。 她抬起头,熠熠的星眸中漾出甜甜的笑,「你信我——」 可是她话刚说到一半,就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断。 云西掉转视线向废庙外望去,隔着几乎已经全部坍塌的院墙,看到远远的,一人一匹马正向着他们奔驰而来。 云南也回头望了一眼。 随着急促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云西说了一声,「柳捕快办事真是快。」就扔下了手中烧火棍,站起身向外面迎去。 远远地可以看到,柳捕快已经换了衣服,背上还背着一个大包袱。 骑着马柳捕快也看到云西了,立刻扬起手来,朝着云西招了招。 云西走到院子里,柳捕快已经骑到院门前。他一个翻身下了马,单手拉着缰绳就往院里跑,嘴里还高声招唿着,「云书吏,东西都备齐了!」 「柳大哥辛苦了!」云西向前几步迎了上去。 柳捕快换的是一身藏蓝色的粗布棉服,头上也只系了最普通的软布幞头。普通随和的长相,久经阳光日晒的暗色皮肤,与穿着捕快服时的威风相比,完全判若两人,更像是一个普通的农人。 「云书吏,您要的那些东西都备齐了。」柳捕快从肩上取下包裹,递到云西面前,喘着粗气,兴奋的说道。 云西点点头,笑着说道:「先回庙里再说。」 两人一起走进废屋,云西坐回了自己位置,柳捕快则选了一个距离云南比较远的位置坐下。 云西随手打开包裹,将包袱皮一层层掀开,一身淡粉色的丝质单棉衣意外的印入眼帘。 云西略有些疑惑的抬眼看了一下柳捕快,又低头继续翻看。 掀开手感丝滑柔软的棉衣,下面竟然还有一件水红色花鸟纹绣大氅。 云西双手捏住大氅两端,才看清,在那鲜艷明媚的水红色缎面里面,还有着一层短绒内衬,颈上还连带着一个滚着银边儿的帽兜。 云西纤细的手指捻摸着那触感细腻滑顺的绸面,心中不由得一动。 古代消费水平她早已领教,丝绸缎面衣服最是昂贵,这一套里外里加上,没有个十几两银子绝对拿不下来。 而她之前只给了柳捕快一小渣碎银子和一小把铜板,别说这几件豪奢丝绸套装,就是一身好点的棉袄棉裤都买不来。 「柳大哥,其实准备一套像点样的女装就行,这一套实在是好得太多了,一看就要不少钱。」云西抬起头,望着柳捕快,眼眶已经有些湿润,「柳大哥,你是不是把自己家存银都用上了?」 听到云西这话,柳捕快显然是受惊不少,他眉头瞬间皱起,一脸内疚,「啊?这套衣服是不是太扎眼,反倒是会坏了事?」 云西见他自责起来,心中很是不忍,连忙拿起衣裙,在身上比划着名,宽慰着说道:「不会不会,这样其实非常好,比预想的效果还好,我只是看到大哥垫了这么多钱,心有不忍。」 柳捕快这才松了紧张的表情,拍着自己胸脯,唿了一口气道:「没坏事就好,没坏事就好,」他又挠着头髮,不好意思的垂下眉眼,声音也低了下来,「其实殷头这次遭难,俺们兄弟都是有力没处使,好不容易能跟着云书吏和云刑房帮殷头干些事,这点银子不算个啥。」 云西抿唇一笑,收拾了衣服小心的放在身后,「柳大哥放心,云西已经搜集了足够的证据,证明殷捕头是清白的。无论付出多么大的代价,我们都会尽力为殷捕头洗刷冤情的。」 柳捕快重重的点头,目光里也隐隐生出许多水光,「尽力就行,尽力就好。」 云西收了包裹,又拿出柳捕快带来的吃食,与柳捕快各分了一半,就着水袋里冰凉的热水大口的吃着。 「那云书吏,咱们什么时候动身啊。」柳捕快双腿盘坐在火堆旁,咬了一大块饼在嘴里,鼓着腮帮子含混的问道。 云西仰头喝了口水,「柳大哥,你家离杨府不远,你可认识什么跟杨家有关的人家?」 柳捕快一边大口的嚼着,一边翻瞪着眼睛回忆着,在咬了第二口饼时,他忽然一拍脑门,「瞧俺这脑子,平常没当回事,您这么一说,俺倒还真记起一个人。那是俺家婆娘的一个表婶,她表婶常年在杨家帮厨,表婶也靠着帮杨家送菜勉强营生。」 云西闻言双眼一亮,高兴的咬了一大块饼,嘟囔囔的说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这么一兴奋,嘴里的饼渣也跟着喷出不少。 一旁的云南见了皱了皱眉,随后欠身而起,及时的递过水壶,轻言低语道:「姑娘家要有姑娘家的样子,咽完了再说话。」 一脸兴奋的云西接过云南递来的水,听了他的话,瞬间就黑了脸色。
第270章 她不是她(二更) 云南这分明是在嫌弃她,嫌弃她吃相不雅,没有像一个大家闺秀那般,语莫掀唇,笑不露齿。 想起那些繁文缛节,云西就腻歪得慌,她气鼓鼓的咬了一口饼,狠狠的嚼了起来。 真是万恶的旧社会,万恶的男尊女卑,万恶的礼仪规矩,吃个饭喷个渣都不行。 云南却似读出了云西内心的腹诽,面部表情的站起身,拂了拂衣衫,淡淡说道,「这跟男尊女卑没有任何关系,这只与你的教养仪态有关系。」 云西正报復的大口吞咽着食物,听到云南如此回应,差点没噎到,赶忙打开水壶盖,勐灌了一口水。 这两个人暗中较劲,却把一旁大口嚼着饼的柳捕快看得再也忍俊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满嘴的饼渣更是喷出不少。 云西没好气的瞥了柳捕快一眼,欠身而起,上前就把柳捕快手中剩下的半块饼夺走了。 柳捕快忙不迭叫喊,「哎,云书吏,俺还差两口就吃完啦。」 云西站起身,扬着手中饼块,挑眉说道,「柳大哥你不能再吃了,你要去别人家蹭饭。」 柳捕快已经彻底懵圈,「啊?去谁家?」 云西笑而不语,将饼子放回油纸包,包好又塞回柳捕快怀里。自己则用水囊里的水轮换着洗干净了手,然后拎起衣服包裹,就向里间屋走去。 回答柳捕快的却是云南,他拿起火棍,将火堆拆散些,头也不抬的说道:「柳捕快,你是该留些肚子,一会还要再买些礼品,去看望尊夫人的表婶。」 柳捕快这会才想明白,忙拍着两只手的饼屑站起身来。 云南站直了身子,朝着里间屋的门框说道:「云西,也不急这一会,你换好了衣服,我们陪着你一起进城,到了杨家附近,你再自己单独行事。」 从里面传来了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云西在迅速的穿脱着,「也行,不过进城之前,咱们就要分道行事,不能等到进城。」 云南顿了一下,却还是回了一声好,便转身走到门前,扶着门框,向外极目远眺。 门框的朱漆已经剥落殆尽,只余下些斑驳的暗红色漆点,还在无声地诉说着昔日的辉煌。 院子残垣断壁外,则是一望无垠的原野田地,因冬日的寒冷,所有植被都萧瑟枯萎的趴伏在酱色的土地上。天边夕阳最后一缕余晖,正带着满心的不甘,用尽所有力气,绽放出最后一道光芒。 无论太阳,还是人类,在即将堕入最后的黑暗之前,都会顽力反抗。 如血余晖,如血惨烈。 他静静的想。 这一边的柳捕快已经麻利的从外面寻到了一个废弃的木铲,端了几锹混着残雪的冻土,将火堆完全盖灭。这边刚干完活,就见穿戴整齐的云西已经从里间屋走出来了。 他的手里还端着木铲,正要再拍两下火堆,一仰头,就看到了已经换上一身粉红色锦服的云西,款款走出。 哐啷一声,柳捕快双手一僵,木铲应声落地。 他竟然看呆了。 比起之前一身男装,头髮也高高束进书吏帽中的英气女子,此时的云西婉约沉静,髮型也做了简单的处理,半绾青丝,越发的衬得她画描一般的眉眼中,有说不尽的娇妍美丽。正在极目远眺的云南,听到柳捕快铁锹的动静,恍然回过头来。 视线才触及那一身盈盈如云般的粉红色衣裙,他那一双眼睛,立时像是着了什么魔法般,一霎不霎的盯在了她的身上。 此时的云西只穿上了那件粉红色锦缎长裙,由于怕弄脏了那件宽大而华丽的大氅,她并没有穿,而是叠了两折,搭在臂上。步履轻移间,更显得姿态婉约,步步生莲。 云南不觉屏住了唿吸,眼前的女子与他记忆中的小妹,已经发生了颠覆性的变化。 明明,那眉还是以前的眉,那眼还是以前的眼,甚至那张脸也与以前一模一样,但是此时出现在他眼前的,分明就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女子。 姿态、神情、气质,一切的一切,所有细微的表情,说话的语声,都与他记忆中人大相迳庭。 此时出现在眼前的,就只是一个美得让他错不开视线的女子。 当女子这两个字蓦地闯进他的心间之时,一种剧烈的刺痛忽然将他彻底击穿! 云南身上每一寸血脉都像是骤然结了冰,撑涨着他的血管,每一寸血管都像是凭空生出无数的针芒在刺,在扎。疼得他额头上瞬时冒出一层冷汗。 他咬了咬唇,再说不出一句话。
第271章 只身犯险(三更) 云南瞳仁骤然一缩,立刻别过头去,迈开步子就向院中拴着马匹的大树走去。 对于云南的异常,柳捕快全然没有半点察觉,就是云西,也只以为他终是不愿见自己现出女儿身的优势来,去对付杨拓。 柳捕快也发觉了自己的失态,忙低下头来,搔着头髮不好意思的说,「云书吏,您这么一身跟平常的假小子真是半点都不一样,可是把俺吓了一跳呢。」 云西浅浅一笑,目光却抑制不住的坠在云南身后,「啥叫假小子啊,柳大哥,你们捕班平常就这么称唿我啊?」见云南已经上了马,她又笑着说道,「天就快黑了,柳大哥,我先走一步,后面有我换下来的书吏官服,还要劳烦大哥暂时带着。」 说完云西一个闪身,快步走出了佛堂大厅。 柳捕快最后又用脚狠狠踩灭了篝火堆最后几点火星,才忙不迭的跑进里间屋,里面果然有着一个扎好了包袱。 柳捕快一把抄起,挎在肩上转头就快步向云南云西追去。 他明明记得刚才云西说要他与云刑房一同行动,可是这会云刑房怎么自己先跑了呢? 好在他追到院子里的时候,云西还在。 与往常了麻利帅气不同,穿着一身精緻女装的云书吏,不得已必须要撩着衣裙,很小心的才能翻上马。 所以柳捕快追到院子里时,云西在马上才刚坐定。 端坐在马上之后,她才撑着大氅,双手用力一甩,蓦地展开大氅,又往身后一甩,披在了肩上。 「柳大哥,你先去追云刑房吧,」云西繫着领下大氅水红色的缎带,回过头对他说道:「切记,千万不能让任何人碰到云刑房,就是大哥你都不行。」 「好!云书吏您放心,殷头早就嘱咐过俺啦!」柳捕快说着,一挥马鞭,朝着云南奔去的方向积极追去。 望着那两人绝尘而去的背影,云西眼睛略略眯细,随后她勐的地一夹马腹,驾的一声,飞跃而出。一袭鲜艷的大氅在空中倏忽伸展,灿如云霞,随着云西矫健潇洒的身影,飘忽而去。 这一路,对柳捕快来说,赶得着实有些诡异。 本来他是一直追在云刑房后面,跑在云书吏前面的。但是没来由的,云刑房就减缓了速度,最后甚至停在了原地。他还以为云刑房是在等他,哪知道等他追上云刑房了,云刑房却还是没有动。 而是等到云书吏追上他们,跑在了最前面时,云刑房才开始继续赶路。 云书吏整张脸都被锦衣大氅的帽兜遮了大半,从他们身旁一纵而过时,根本看不清她的眉眼表情。 于是接下来的路,便是云书吏骑着马,奔在最前面。 尽管柳捕快平常算不得细心敏感之人,却也能感觉到云刑房身上笼罩着一层冷冽的气场,教人难以接近。 好在距离这一边的城门并不远,在天色全黑之时,云书吏就率先进了城。 而他与云刑房则一直注视着云书吏美丽的身影完全隐没进城门里时,云刑房才骤然加速,朝着城门疾速奔去。 另一边的云西顺利进城后,按照大体的方位,终于来到了杨府漆着锃亮红漆的大门前。 云西坐在马上,眯细了眼睛,细细打量着面前高大气派的杨家大门门楼。 杨家大门紧紧闭着,只有檐下两只体型硕大,造型精緻的灯笼,在冷风的吹拂下,微微晃动。 云西不再犹豫,她拢着披风与衣裙下摆,小心的下了马,然后牵着缰绳,缓步登上门前拾阶,伸出手,扣响了冰冷坚硬的朱木大门。
第272章 美色诱人(一更) 咚咚的敲门声在寂静的街道中,显得异常响亮。 云西只敲了三声,便后撤半步,伸手拉过帽兜,戴在头上,特意往前多拽了拽,才挺直了身子站定在原地。 她才一站定,从门扇里面就传来了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云西敛了敛神思,深吸了一口气,默然而立。面前朱红色大门应声而开,豁开一截不宽的门缝,里面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脸,脸上一双老迈的眼睛上下转动着,打量着她。 这个人,云西认识,是杨府的门房老僕役。 老僕役手上拎着一个灯笼,看到门外站了一个女子,便把灯笼向前探了探,眯缝着眼睛仔细辨认着来人相貌。 但显然,面对全身都裹在大氅的云西,他什么也看不清。 「你是谁啊!」老门房不耐烦的嘟囔道,又将灯笼往前凑了凑。 「不用看了,我是滕县刑房书吏,云西!」云西立在门前,冷着声音的说道,她抬手一揖,不卑不亢「劳烦老伯向杨典史通禀一声,就说刑房书吏应邀而来。」 那老僕一听应邀而来,一双浑浊的老眼瞬间睁大了些许,手上灯笼也往回收了收。只是反应还是有些迟钝,斜着眉眼,满脸怀疑,一时迟疑着愣在原地没动弹。 云西冷笑一声,扫视着老门房的目光瞬间变得犀利,「本书吏是踩着时间应邀而来的,误了与杨典史的会面,这个责任是要老伯你来承担么?」 听到这句话,那老门房的脖子瞬间一缩,脸上畏惧的露出些许笑模样,哈着腰道了赔笑着道了一声,「贵客稍等」,之后一个闪身就进了门。 朱漆大门在云西面前再度关闭,随后里面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她便知是那门房快步去通传了。 云西深唿了一口气,对于此事的她来说,等待并不难熬。 令人发难的是,之后进了杨府,她应该如何应对。 也许是一句话,也许是一个神情,但凡稍有不慎,她可就真的就是自投罗网,以身饲虎了。 所以她必须要尽快的弄清之后各种试探的极限在哪里,以及杨拓的底线软肋。 如果有哪里股算出了大偏颇,那她很有可能会陷到陷阱中而无法自救。 她感觉自己就像置身于悬崖之间,脚下只有一根细细的钢丝可踩的人。始终被一种紧张刺激又恐怖的氛围所笼罩。 不过比起对不可控风险的忧惧,那种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致命刺激,更令她觉得莫名兴奋。 她与云南不同,她从来都不是手张罗网的猎人,她与她的敌人都是野兽。 既然狭路相逢,那就各自亮出獠牙,去拼一拼谁更兇残,谁更狡诈! 她抬起头,望着杨府大门,唇角弯出一抹诡异微笑。 杨拓,我已经准备好,你呢? 等不多时,随着吱扭一下声响,大门再度打开。 与之前不同的是,老门房已经换了一副热情的殷勤模样,他身后还带出一个小厮,小厮自觉上前,牵过云西的马,就转而走向一旁的偏门。 而那老门房自己则哈着腰客套的把云西请进府内。 「云书吏,大人有话,里边有请!」 「有劳。」云西点头一笑,随即拎起衣裙下摆,从容抬步,迈过杨家高大的门槛。 老僕人拎着灯笼,迈着小碎步的在前面指引着,一直把云西领到一进院里的仪门前。 仪门之后,候着一位蓝裙少女,也执着一盏灯笼。云西注意到,那盏灯笼造型很别致,被制成了莲花的模样,盈盈荡荡,很是飘逸。比起老门房的那盏不知道要精緻多少。 那女子先是朝着云西款款施了一个万福,又转脸对老门房冷声道:「你先下去吧,剩下由我来给姑娘引路。」 老门房立刻赔了笑的恭敬退下了。 云西的视线从莲花灯移到那侍女的脸上,不由得挑了挑眉毛。 看来杨拓本人还未露面,就开始给她用招了。 因为面前这个侍女,无论是论身段,还论长相,这个侍女都称得上是个美人胚子,绝对远超一般丫鬟的级别。 云西明白,这便是所谓的先抑后扬,不同于之前在聚丰楼。 那一次是杨拓主动求她,而这一次则是云西自己送上门。 云西不觉在心里冷哼了一声。 杨拓真是小瞧了她,她早就跟云南学了重点记忆,过目不忘的本领。 抓捕尧光白时,杨家上下她虽然只见了一面,却全部牢牢记在脑海中。 这个侍女已经算是杨家最尊贵的一个,虽属杨拓房里的大丫鬟,却几乎是专门侍候杨洲的,杨洲躲起来那些天,都是这个丫鬟贴身服侍。 而且平常引路带路的,都是小厮,根本不会派这个侍女来带路。 派个漂亮侍女来迎她,一是要给她的个下马威,他们杨家不是缺女人的,看上她纯粹是看得起她,教她云西不要自鸣得意,仗着杨家的好态度就蹬鼻子上脸。 二来也是对她突然改变态度存疑,用个美女先来试探她的反应。「云书吏这边请。」那侍女一手执莲花灯,一手朝着前方迴廊指了指,便转过身飘然走上了一旁的甬道。 云西无声无语,双手交握,放在身前,步履从容,大步向前。比之碎步颔首,风情万千的美丽侍女,云西则显得傲然超群,虽无妩媚,却自带一种别样的娇妍英飒。 一路穿堂绕室,两人终于在假山林木间的一所厅室门前停下。 侍女上前敲了两下门,里面传出懒懒一声应答。侍女随即推门而入,云西拢着大氅跟在她身后也进了屋。 与抓捕尧光白时不同,今夜的屋子只是点燃了几盏烛火,幽幽暗暗,并不明亮。 侍女待云西走进屋,便返身关了门,而后幽灵一般站在云西身后,并没有退下。 云西无声冷笑,侍女没有按常理那样退下,显然就是为了给她施压。 云西走到屋中,环视了一眼周围布景。这是一间会客厅,绕过门口屏风后,里面就是一圈桌椅,每套桌椅后,都立着一架落地烛台。 只有靠近主位的四盏是燃着灯的。 整个屋子空荡荡的,就只坐了杨拓一人,他身上是典史官服,头上乌沙已经卸去,露出乌黑髮髻,一手手肘支在椅子扶手上,半握的拳头戳着头,微闭着双眼似乎正在小憩。 云西望着杨拓白皙的脸庞,站在屋中直挺挺而立,既没有向杨拓行礼,也没有问好。披着大氅,大半面容都隐在了宽大帽兜的阴影里,只露出了一弯莹莹红唇,唇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似讽非讽。 杨拓没有动,却忽然冷冷飘出一句话。 「见了本官,礼都不行一个,云书吏就不怕本官治你一个藐视上级的罪么?」 云西轻轻笑了两声,昂首俯视着杨拓,傲然答道:「今日没有什么大人典史,没有什么书吏属下,也没有什么上级下级,何来藐视上级,又何来之罪一说?」 杨拓缓缓抬起头来,狭长的眼睛慢慢睁开,盯着云西,目光越发阴寒,「怎么?衙门的差事,云书吏你是不想要了吗?」 云西并没有接他的话茬,而是自顾自的说道,「今夜没有衙门,也没有差事,有的只是杨公子,和云姑娘。」 说着,她伸出双手,覆在帽兜之上,而后轻轻拽下,缓缓露出自己的面容。 她脸上的阴影仿若遇到风的迷雾一般,转瞬消失于无形,在幽曳的灯光之中,露出全部真容。 随后她纤细的手指在颈下灵巧一翻,繫着大氅的缎带瞬间飞舞成旋而的解开,露出里面粉红色的柔美衣裙。
第273章 那大氅的质地的确够柔软,从云西肩上飘然滑落,仿佛流水一般。 似是担心大氅落到地上,杨拓竟然不觉坐直了身子,睁大了眼睛一霎不霎的望这云西,一时竟然有些痴了。 但是并不用他多做担心,云西单手往后面一捞,稳稳的接住了披风,随手又一挽,便将披风揽在了臂弯里。 杨拓只觉得他面前那个昏暗的世界,都在云西解下大氅的那一瞬,瞬间明亮了起来。 他果然没有看错,女装的云西不同于他所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子。 没有任何脂粉气,却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绛。 尽管穿着一袭明艷到极致的女装,却没有半点媚俗之感。 在她身上,明艷夺目的美是可以屹然的神态,睥睨万物的傲然共存一体的。 不知为何,杨拓脑中竟然出现了四个极为夸张的文字,夸张到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荒唐。 那四个字便是——女主天下。 「聚丰楼中,是杨公子对云西许下了诺,邀下了约,如此,云西才能摒除掉世间杂俗身份,于这晚间鲜人注意的时候,前来一试杨公子是否是个一诺千金的君子。」云西微扬着下巴,轻声说着,她目光忽的一凛,语气也是一变,「怎么?杨公子就那么贵人多忘事?自己说的话,这么快就不记得了?」 杨拓怔了怔,随后抬手揉了揉额旁太阳穴,轻咬着头,展齿一笑,「拓答应姑娘的事,自然句句作数。」说着,他又朝着侍女挥了挥手,那侍女立刻会意,屈礼施了一个万福,便来到云西跟前,接过大氅,轻移莲步向门口娉婷走去,将大氅挂在墙边衣架上后,又拿起那盏莲灯,打开一扇房门,退了出去。 云西一直浅笑盈盈的望着杨拓,对于侍女的离去,没有半点反应。 杨拓又换了个姿势,翘起了二郎腿随意的坐着,「拓能问姑娘一句话吗?」 云西抿唇一笑,「杨公子是想问,云西为何又改变了主意,想要答应杨公子的条件么?」 杨拓开怀的笑了两声,拍着手道,「拓是该说云姑娘真是冰雪聪明,还是该说咱们两个真是心有灵犀好呢?」 「两个聪明人,更恰当。」云西望着他,眸意深深。 杨拓点点头,「嗯,好说法,」他挑起眉,望着云西笑眼弯弯的道,「不过,姑娘还是没有回答拓的问题呢。」 「当时的情景,杨公子觉得,云西还有第二个选择么?」云西冷冷一笑,「不过之所以促使云西今夜前来的原因,还有一个。」 「哦?还有一个?」杨拓狭长的眸子闪着精光。 「邓泓。」云西果断答道。 「邓泓?」杨拓疑惑的应了一声,顿了一下,随后仰头爽朗笑道,「今天在邓府,拓并未见到云姑娘啊,按理说云姑娘不应该在远郊办事吗?」他目光忽的一寒,「怎么,姑娘远在外地,今夜才回城,却是长了千里前与顺风耳,知晓县里发生的所有的事?」 云西摊开双手,「云西之前只是疑心,所以才想要进杨府一探究竟。可是进了杨府之后,听了大人秘密告诉云西的话,自然就知道了。」 杨拓惊疑的挑起了眉毛,坐姿轻佻的身子也是一滞,「拓何时秘密告知于姑娘了?」 云西淡然一笑,有条不紊是说道,「云西今日是去了远郊不假,但是在去之前,就听说知县大人匆忙的奔去邓家宅邸了。衙门里报信的人说,杨典史也在那里,邓家闹出事了,知县大人才不得不去。」 「嗯,」杨拓不以为然的点点头,「然后呢?」 云西知道,杨拓在衙门一定是有眼线的,大面上的事,他不可能不知道,索性就用他知道的那部分作为推断依据,如此才算严密可信。 「邓府家里今日正要办丧事,按理说,无论邓泓遭受了什么样的打击,他都会出现在邓宅,为其母发丧。但是杨典史却也出现在了邓家,这就不同寻常了。 「因为邓泓不过是一任小小捕快,连胡勐那样在六房编制之外的杂差库房吏都不把他放在眼里,更何况典史大人了。 「杨典史跟邓泓平素又没有半点交情,所以于公于私,杨典史都不会在邓家发丧之时,出现在邓家做一般的弔唁。既然不是因为一般弔唁,那么肯定就是有别的原因。 「 而后来又惊动了知县大人前去调和,若是寻常矛盾纠纷,既然有典史大人在场了,那么就不用知县急急奔去了。 「云西又联想到,今天早些的时候,县衙的徐仵作有前去邓家。想要在下葬之前,再检查一遍邓夫人尸身,而邓泓作为孝子,一旦受到了别人的怂恿,就会想当然的制止徐仵作。衙门休沐,恰巧徐仵作前去验尸时,人手不够,奚兵房又正好在衙门,所以就一同跟着去了。两方起些矛盾已经是可以预见到的事情。 「但是有典史大人在,寻常有些纠纷,典史大人定能处理,但事实上,纠纷不仅没有得到和解,反而更加严重,杨典史是站在了邓泓那一边的立场,与徐仵作奚兵房发生了大冲突,衙门不得已,才去请出知县大人。」云西一口气说完,语声清晰,丝毫不乱。 杨拓转身拎起一旁茶几上的茶壶,为自己斟了一杯茶,轻蔑笑道:「分析得不错,可是还是没有说到,姑娘进府之后,拓何时秘密和姑娘讲过话呢!」
第274章 母猪上树(一更) 云西眉眼弯弯,浅浅一笑,「就在云西踏进这间屋子的第一步时,杨公子就悄悄告诉云西了。」 「我怎么不记得有这回事?」杨拓端起茶杯,瞥了云西一眼,笑得很不以为然。 「一进屋,云西就看到杨公子一身官服都还没脱,而且手还不住的揉着太阳穴,很是疲倦的样子。」云西淡笑着,从容说道,语气不急不缓。 「现在正是过年休沐期,身为典史的杨公子在家里是不应该穿官服的。云西联想到今天杨典史很早就出现在邓家的消息,而今天又是邓家出殡的日子,就能知道,杨公子与邓泓必有交集关联。 」另一方面,知县大人很早就去了邓家调节纠纷,如果只是邓泓一人不想其母遗容受到冒犯,有知县大人出面调节,也应该很快就解决了。 「可是杨典史却在云西到来之前,才匆匆回府,中间耗费了这么长的时间,恐怕是身为典史的杨公子您又站在了符知县的对立面,较上了劲。站在知县大人的对立面,那就是邓泓拒绝验尸的一方。这些种种,难道不是大人无声告诉云西的么?」杨拓手中茶杯已经端到了唇边,听到云西的话,端茶碗的手立时一僵。 他恍然抬起头,直直望向云西,眸底光色变了几变,又惊异也有震撼。 呆愣良久,他才放下一口都没有喝的茶,双手一撑椅子扶手,站起身来。 「云姑娘的心智莫说是女子,便是那些久读圣贤书的男二郎见了,也定会自惭形秽啊!」杨拓笑盈盈的说着,忽然转了话锋,狭长的眼眸中锐光冰寒,「只是不知,云姑娘这一次夜访杨府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 云西后撤半步,朝着杨拓施了一个女子万福,眉梢眼角笑意微凉,「云西已经说过,第一为云西日后的幸福与恢復云家名誉而来,第二则是为了邓泓,还请杨公子放那孩子回家。」 杨拓一步一步走向云西,宽大的官服衣摆微晃。 「就只有这么两个目的吗?」杨拓挑眉轻笑,「难道就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了吗?」 云西剑眉微皱,脸上笑容尽敛,瞬间变得严肃起来,「杨公子此话何意?」 已经走到了近前的杨拓,没有停下步伐,他步步逼近云西,距离几乎咫尺,他略略低下头,一双笑眼邪魅惑人,「有句老话说得好,无事不登三宝殿。」 他侧脸头,附在云西耳边,语声轻缓温柔,仿佛说的不是咄咄逼人的质问,而是蜜意浓浓的情话。 「之前云姑娘还视拓为仇敌一般,转眼就换了张面孔,主动走进杨府。换做是姑娘,你不得怀疑怀疑来者的居心有无不良吗?更何况姑娘与云刑房现在正在广撒罗网的搜集证据,万一动了点歪心思,想要在我杨府诬说有什么证据可疑的,那我这个典史的脸岂不是都要丢尽了?」 云西仰起脸,凛然迎向杨拓的轻佻的视线,「无论云西与杨公子之间的约定是不是一场交易,涉及云西终身幸福,你我双方的信任与诚意都是最重要的。」 她忽的冷笑一声,「既然杨公子诚意不足,那就并非是云西一生良人。你我,也就没有什么好谈的了。」 说完云西又后撤了一步,双手一揖,却是又恢復了县衙官差的男子礼仪。 「属下告辞了!」云西拱了拱手,甩下一句话,转身就走。杨拓面色一寒,跨出一步,伸手死死拽住手臂,「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是欺我杨家无人吗?」。 说到最后一个字时,杨拓语气陡然变得强横,微扬着下巴,乜斜着眼睛,冷冷盯着云西,仿佛一只不容挑衅的倨傲毒蛇。 云西脚步一滞,顿了片刻,她微微侧过头,瓷白如玉的美丽面庞上浮出一抹蔑然微笑,「怎么?云西一个弱女子,敢孤身进府,堂堂一县典史的杨公子,却不敢放云西出去?」 杨拓身子手上力道渐松,却仍是没有放开她的手臂,「云姑娘本是个待字闺中的大家闺秀,入夜天黑,孤身走进别人家门,又与我这个尚未婚配的适龄青年,单独共处一室这么久,传扬出去已是坏了姑娘清誉。代价如此之高,却还是义无反顾的来找拓,想来,姑娘是相信拓的诚意的。」云西保持着要出去的姿势,没有动。 她这一招是反其道而行之。 杨拓疑心的不错,她来杨府就是为了进一步搜集杨家罪证的。 刚才的怒而告辞,不过是云氏勾心斗角法则中的第一条,以退为进。 毕竟被逼到那一步,如果还赖在杨家不走,反倒是会坏了事。 在她迈出第一步时,就已经开始倒数杨拓挽留她的时间了。 当然如果杨拓不拦下她,场面就尴尬了。 不过,她有信心自己能赌赢。 狠毒如杨拓,与她的几次交手中,都有所保留。 她在赌,赌连白染、王柏这种货色都被他招揽帐下,面对屡出奇招的云南与自己,他也是真的动了心的。 云西心中虽然有谱,面上却还是一副冷淡模样。 她抬手一拂,便拂去了她手臂上杨拓的手,「说来说去,杨典史就是不让属下离开了?只是不知大人今夜扣下云西,是用的什么由头?」 「不,这里没有杨大人,」杨拓不以为意的背过手,缓缓踱到云西面前,轻笑的注视着云西的眼,「也没有云书吏,有的只是杨公子与云姑娘。」 云西嗤然一笑,「好吧,只有杨公子和云姑娘。可是杨公子刚才也说过了,我这个云姑娘,怎么也是一个尚未许配人家的黄花女儿呢。」她忽然又改了口,「哎呀,瞧我这个记性,怎么能说没许配人家呢?身在内阁的李叔父就给知县大人写了书信,说要撮合符大人和云西的婚事,只是家兄一时还没答应罢了。」 「既然没答应,就不做数。」杨拓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眉毛,「我这边可是姑娘自己选的,才是正经作数的。」 云西眯细了眼睛,打量着杨拓道:「杨公子这边进展也未免太快了。云西不过是来探探杨公子诚意几何,杨公子这边就要急着定名分了?」 杨拓仰头一笑,「说的就是诚意,拓的诚意,绝对远胜别人!明日,拓就吩咐出人去,为令兄择一处好宅院买下,明日就遣人去提亲!」 云西故作了个惊讶的表情,「那为了避嫌,云西今夜不是更不能在杨府多待了。」 杨拓笑着摇摇头,整个人彻底挡住了云西的去路,「姑娘的名分不同于别人,明日提亲,明日就可与姑娘完礼,等到日后拓定了功名,必会还姑娘一个正妻的名分,一个十六抬大轿的典礼。」云西苦笑了一声,「看来无论怎么说,云西今天进了杨府大门,就是出不去了。」 她低了头,转目思量片刻,抬起头,无奈的嘆了一口气,「这杨府,云西也不是住不得。」 杨拓笑眼微眯,眸光深深,「姑娘还有什么要求,但说无妨。」 「今夜要住,云西必须要先去见一个人。」 「什么人?」杨拓笑着问道。 云西亦笑,「云西要拜见的是令堂,杨府老夫人。」 杨拓却迟疑了,他下意识错开半步,与云西拉开了些距离,低头沉吟着说道,「这个倒是没什么,只是夜已深了,这个时候去拜见家母,怕是于礼有些不合吧。」 云西却笑得天真,「且不说明日杨公子就要去找云西兄长提亲,就是任一一个女子,入夜投宿杨家,也要先去拜见主母的吧?」 云西这话说得相当直白。 刚才杨拓红口白牙的许诺了那么多,可落实起来,连他母亲都不让见,可见说话的可信度基本等于放屁。 这种男人基本适用于那句后世流行段子。 男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 宁可相信世上有鬼,不能相信男人那张嘴。 不过,她主动提出要去见老妇人,并不是真的相信了杨拓的鬼话,而是因为,她想要找的证据之一,就在杨府内眷院!
第275章 被他吻了(二更) 「这···」杨拓顿了一下,又笑笑说道:「姑娘误会了,并非是拓不愿家母出来招待姑娘,而是家母向来潜心礼佛,此时正在颂念佛经,颂完之后,就要早睡。也请姑娘能够体谅拓一番孝心。」 云西心中冷笑。 杨拓这会儿没有直接说个家母已经睡下之类的话。 算他还有点智商,睁两眼说瞎话,还没到丧心病狂的地步。 冬天本就是天黑的早,更何况这会才刚天黑,一般人家晚饭都没开始呢。 之前他左一个夜深,右一个天黑,她就强忍住没挖苦他了。 刚才他要是真敢说老夫人已睡,她就不忍直接开怼了。 不过现在扯出个礼佛的託词,她也不会叫他好过。 「颂念佛经?」云西一双明亮的星眸瞬时眨了眨,她兴奋的笑道,「说起来,其实今夜来见大人才是于礼不合,之前云西是见过老夫人的。恰巧云西也是信佛之人,如今老夫人虔心向佛,云西是无论如何,也要拜见一下的,哪怕是坐一下也好呢。」 不知为何,杨拓的嘴角抑制不住的抽了抽。 但他并不厌恶云西瞬间变身可爱小姑娘的样子,反而觉得她是真的百变有魔力。 云西挑眉一笑,望向杨拓的目光更加热切。 我就不信,我云爷秒变小迷妹,你杨拓能拉的下来脸拒绝! 杨拓果然皱起了眉头,陷入的沉思。 似是衡量了片刻,杨拓终于点了点头,「也好,今日起,云姑娘就算正式要住在杨家了,见过母亲大人也是应该的。只不过入夜天黑,不如明天吧。 正是因为今夜起就要住在杨家了,所以才要在最一开始就要拜见杨老夫人,已经名不正言不顺的住进来了,最后一点礼仪更不能少,不然杨公子日后娶我为妻的许诺,岂不是更没有一点可信? 杨拓点点头,」好吧,拓陪姑娘去见夫人。「 云西款款施了一个万福,甜甜笑道:」那就有劳杨公子了。「 杨拓前跨一步,略略弯腰,执起云西的手,放到自己的唇边,抬眼望着云西邪魅一笑,」虽然今夜姑娘来得仓促,拓这边没有任何准备,但既然进了杨府,就是杨府的人。为保稳妥,今夜拓会与姑娘共度一夜。「说着,他在云西的手背上轻吻了一下,再抬起头,满目都是深情缱绻。 云西却像是一道天雷骤然噼中! 虾米? 杨拓还会来这一手? 拉起小手,轻吻手背,这特么不是后世西方人的礼仪吗? 他一个明朝人,是要反天哪! 云西几乎是下意识的抬手狠狠一抽,瞬间打掉杨拓的爪子,愤然质问,」稳妥这两个字,杨公子都说得出口?怎么稳妥?又如何稳妥?难道杨公子是想在今夜就收了云西。给云西主动投怀松柏,寡廉鲜耻的行为盖章加戳,叫云西再无和杨大人谈判的资本和条件吗?「 面对暴怒的云西,杨拓却没有恼。 他不急不忙的浅浅一笑,抬手轻轻拂了一下自己的唇,似还在回味刚才那芳泽一亲,」姑娘误会拓了,拓不会对姑娘做任何轻薄之事,今夜只是一起下下棋,一起读读书,相伴一夜而已。「 云西心中冷笑,即便真的只是君子一夜,在外人看来男女共处一室已是足够暧昧。 看来她身上那杨家人的印章戳儿,杨拓无论如何都要给她盖上。 她咬着压根,冷笑着望着杨拓。 看来不做到这一步,杨拓对她的戒心就不会有丁点儿松懈。 杨拓的心情却是大好一片,抬手一指门口,礼貌笑道:」云姑娘,请吧。「 礼貌你个锤子!云西在心里恶狠狠的啐了一声。 不过她来这里是为找证据的,所以还不宜发作。 小样儿,等云爷干完了正事,看不收拾你个小羊驼的! 云西在心里解着气,外表也没给杨拓好脸色,瞪了他一眼,便撩起裙摆,大步走向门口。 这一次,杨拓亲自掌着灯笼,引领云西走向内眷院。 云西知道,他这表面上是热情周到,实则是在防备她东看西看,寻找破绽。 因此云西也就没有去问些什么,对手是狡猾如狐的杨拓,问了也是一样没结果。反而还会加重他的疑心,得不偿失的事情,她不会做。 但是每走到一处,她眼角的余光都没有闲着。 她注意到,内眷院里每个妾室的小庭院都亮着灯。 也难怪,这会儿正是吃完饭的时间,亮着灯很正常。 但是却有一处不正常。云西看到,那是排在最边角的一个小院子,里面纸窗都是漆黑一片,没有任何人活动的迹象。 空荡的小院中,只有森热的冷风肆意飘荡,没有半点人气,就像是空废已久。 但是云西分明记得,上一次来杨府抓尧光白时,这个小院子里分明还是住着人的。 走过了这些小院子,杨拓终于带着云西,来到了杨家正夫人的院落门前。 不同于别处庭院,这里院门紧闭,要不是杨家各个小院的花墙都是镂空样式的,云西都看不到里面究竟有没有燃灯。」
第276章 孤男寡女(一更) 站在门旁的杨拓先是敲了三下门,然后端正了身子,朝着里面恭敬的喊了一声,「母亲,是拓儿」。 不多时,门扉打开,出来一个拎着灯笼的小侍女,杨拓的态度依然谦恭有礼,简单说了几句,家中有女宾留宿,特来请母亲主持。 小侍女点了点头,一个闪身便又回去通禀了。 云西暗中觉得异样。 杨家在滕县虽然富有尊贵,但说到底也不过只是个地方小官,典史之家。儿子又不是什么外人,请见母亲还不是说一句就行的事,哪里还用得着见客似的通禀这么麻烦的礼节? 老话说得好,事出反常必有妖。 表面看上去奇怪不合常理的事,背后必然有着各种缘由。 看来这个老夫人在杨家的地位很耐人寻味啊。 云西心中揣度着杨家内部关系,表面上却是一派不存心事的样子,她瞥了一眼杨拓,冷笑着说道:「原来云西不过是个留宿的女宾啊,看来杨公子的诚意与承诺也不过此。」 杨拓却没有半点尴尬,他回过身,直视着云西,语气十分坦然,「家母虽然还身在杨家,却早已皈依佛教,带髮修行,拓的婚事全由家父与拓商议,母亲自不管俗尘事。」他又道,「不过姑娘的身份,一会见到了母亲,拓还是会言明的,姑娘放心。」 院门前两盏昏黄的灯笼,在两人脸上都投下的幽曳的光影。 云西望着杨拓那一脸看似真诚的脸,冷冷哼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虽然明面上,云西是在为自己争待遇,实际上,这不过是转移杨拓注意力的障眼法。 正所谓做戏做全套,她既然打着考验杨拓的诚意而来,面对不礼遇的地方,自然要做出计较的姿态。 不过她不得不承认,对面的杨拓显然也是个做戏高手。 她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他便不停试探几番考验。 比如这句留宿女宾,就是他试探她反应的一处考验。 不多时,院门再度被打开,小侍女躬身一礼,道,「夫人正在抄经文,说不便到门口迎接宾客,失礼了。」 云西说了几句客套话,就跟着杨拓走进了院子。 这里云西曾经来过,余光略扫一遍,便能看出与之前并无差别。 走进东边厢屋诵经房,云西终于看到了满头华发的杨老夫人。 一张书桌,两盏灯,一方砚台,一张纸,身形削瘦的杨老夫人端坐在桌后,执着笔,正低着头虔心抄写着。 听到有人进屋,她头都不抬一下,笔下一行一顿,没有半分迟滞,似乎对所来之人,来人是谁全然不在意。 「拓儿见过母亲。」杨拓拱手深深躬身揖礼。 云西也默然行了一礼。 杨拓随手一摆,指着云西向杨夫人介绍道:「这位是云家么女,云西。方才虽然说的是女宾,却是拓儿中意之人,明日拓儿便会定下这桩婚事。拓特来告知母亲。」 云西注意到,在杨拓说到婚事的时候,杨夫人的笔尖忽的滞了一下,却也是极短的一瞬,随即又恢復如初,恍若未闻般继续书写。 杨拓看了看云西,嘟嘴做了个鬼脸,像是在说,你看我早就告诉你会有这般待遇吧。 云西却根本没有理会杨拓的挑衅,只是目光专注的望着老夫人抄写经文,片刻之后,她才朝着老夫人又施了一礼,礼貌笑道:「云西见过老夫人,云西今夜只是一个借宿杨府的普通女宾,杨公子的诚意,云西心里还没有底,所以方才杨公子所言,还只是戏言,望老夫人莫怪。」 对于云西这一番话,杨拓显然没有任何防备,脸腾地一下就涨红了,瞪着眼睛看着云西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云西却直了身子,朝着老夫人又拱了拱手,「云西也是信佛之人,见夫人如此虔诚,也不好再多打扰了。」说完,她转头看了看杨拓。 杨拓一怔,随即领会了云西的意思,朝着杨夫人辞了礼,又说了几句行孝的话。便引领着云西出了抄经房。 出了内眷院,杨拓抬手一指后院的方向,「上次姑娘住过的那间客房,拓还给姑娘留着呢。今夜与姑娘对弈,正好用得上。」 云西缓步走着,抬头望向杨拓,笑着说道:「既是通宵对弈,又何必回卧房?我看那碧莲池中的碧莲阁,便是个赏月对弈的好地方。」 杨拓顿了一下,才笑着摸了摸眉毛,说道:「今日不巧,前两天碧莲阁中供暖的火炉出了毛病,几日都是停火停暖,实在是冷得坐不下人。客房虽是卧房,但这寒冬腊月的,也只有卧房能撑得过。」 「呦,那还真是赶巧了,云西想去哪里哪里就断了暖。」云西眯着眼,笑得别有深意。 「姑娘放心,尽管是卧房,这一夜,拓也不会做任何轻浮之事。」杨拓甚至竖起了三根手指,郑重许愿道:「拓发誓,今夜一定君子。」 毛的君子!要真信了你,我怕是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云西心里狠狠啐了一声,却也知道此时不是暴露真正意图的时候,她捏着下巴,佯作思考的说道,「如果碧莲阁不行,后花园书房不更是对弈的好地方吗?」 这一句却是障眼法。 杨拓惋惜的啧了一下舌,「书房倒是供暖正常,只不过那间书房是家父的,平常没得允许,就是拓也不得进入。实在是对不住姑娘了。」 云西冷哼了一声,道:「共处一室,即便君子,外人传出来,云西的清白也是没有了。」 杨拓轻轻一笑,月影下的眸色里,有掩饰不住的得意,「姑娘不要想太多,毕竟进了杨家的门,就是杨家的人。」 云西没有再说话,沉默的跟在杨拓身后。 她现在的境遇已经很兇险,必须要找到突破口反击,不然就真的是捨身饲虎了。 一路无话,云西还是进了那一间客房。 杨拓先是去了别的房间,稍作洗漱。 云西独坐屋中的时候,只进来过几个侍女,有为云西端晚饭的,也有端着棋盘的。起初侍女们要侍候着云西用饭,被她板着脸一一摒退了。 今夜,註定是一个处处是雷,满地是坑的兇险夜,杨家的吃喝她一点都不想动,不过她还是用筷子拨了拨米饭戳了一个坑,又夹了几筷子菜蘸了蘸在米饭坑里蘸了蘸。 做了简单的伪装后,最后拎起酒壶,转身走到棋桌前,放在了棋盘旁边。 她拉开一把椅子,俯身坐下,方方正正的紫檀木棋盘上,嵌刻着经纬交错的金质边线,在烛光的掩映下闪闪发光。 云西眯细了眼睛,杨家还真是土豪,一个棋盘都如此奢华讲究。 棋盘旁是两个碧玉做的棋子原盒,一个装的是白玉棋子,一个装的是黑曜石棋子,俱是光滑莹亮,让人拿在手中就爱不释手。 云西用食指与中指捏起一粒白玉做的光洁棋子,指尖感受着白玉特有的冰凉触感,细细端详着,面色微寒。 目前还有一个严峻的考验,她过不了关。 那就是这种黑白棋子,她除了五子棋玩法,其余是一窍不通,怎么下? 就在此时,门外响起了两下敲门声,随后又传来一个年轻男子清朗的声音,「云姑娘,是杨拓,」他顿了一下,又道,「敢问姑娘,拓现在可以进来吗?」 云西挑眉望着门外绰绰的人影,懒懒回了一声,「进来吧。」 杨拓这才推门而入。 这一次,他穿得是一袭素锦长衫,脚下是白色长靴,就连头上也系了白色的巾带,加上那一张保养得十分贵气的脸庞,狭长却有几分妩媚的双眼,比之前疲惫的典史形象不知要精神出多少。 「姑娘怎么吃得这样少?」杨拓扫了一眼旁边小桌的饭菜,惊讶问道。
第277章 要见小六(二更) 云西连头也没抬,自顾自的捏起棋子轻轻放在棋盘上,「过午不食,云西已是破了戒。」 杨拓温文一笑,走到近前,拉开云西对面的椅子,一撩衣摆俯身坐下。 「姑娘这是什么下法?」杨拓注视着棋面上横直相接的黑白棋子,诧异问道。 云西却没有回答,抬起头,表情郑重的望着杨拓,单刀直入的说道:「杨公子,我想先见见邓泓。」 杨拓挑了挑眉,拎起桌上酒壶,先为云西斟了一杯,笑着说道,「难得今夜与姑娘对弈,叫旁的人来,岂不扫兴?」 「扫兴?」云西又执起一粒黑棋,挑眼冷冷看向杨拓,「云西夜入杨府,其中一个目的就是要见到邓泓。」 杨拓又给自己斟了一杯,「姑娘这样说,拓可都是要吃醋了。邓泓几乎跟姑娘是同龄,他是孩子,那姑娘难道就年长多少了?况且拓又不是什么吃人的妖精,收拢邓泓,不过是看那孩子突遭大难,可怜罢了。」 云西手指一松,黑曜石棋子倏然跌落,嘡的一声敲在棋盘上,「那这个条件,杨公子就是不答应了?」 杨拓放下酒壶,抿了抿唇,惋惜的道:「拓希望今夜不谈条件,就只是简单的喝喝酒,下下棋。」 「聘礼都还没下,兄长没应允,云西就还不是杨家的人。若是这时候,杨公子答应云西的条件都不作数,日后进了杨府,不是更没有把握实践诺言了吗?」 云西哂笑着说道,「更何况,云西放着好好的知县夫人不做,倒主动给杨典史做侍妾,一则是为了云家的冤情,而来也想求大人能放小六回去,他还只是个孩子。不懂得很多。」 杨拓将一杯酒端到云西面前,「说到知县夫人,拓倒觉得,姑娘不必惋惜,滕县不过是我杨家恢復元气的一站,总有一日,我杨拓会恢復先祖的荣耀,介时必定不会委屈了姑娘。」 云西伸出手,按住自己的酒杯,随后伸出右手中指,探入清凛如水的酒液中,玩耍一般的搅动起来。 虽然做的是粗鲁的动作,但她的拇指与微弯的食指捏合,无名指与小指微翘,手势却极美极雅。「杨公子这是在为云西画饼么?只怕那一天真的到了,云西却指不定叫大人扔到那里冷待起来了呢。」 杨拓回过头,望着云西,眸底的光变了几变,「姑娘真是个聪明人,看样子,是很难陷入什么男欢女爱的浓情蜜意了。」 云西嗤然一笑,手指轻弹,便打翻了杯盏。 随后她正了正身子,望着杨拓容色不改,淡然浅笑道,「大人这话说错了,聪明人不是不肯交出真心,而是不愿轻易交出。」 杨拓端起自己那一杯,小啜一口,眸色幽深。 云西继续说道:「要交心,总要几经考验试探,觉得对方是她的良人,才会全部交託所有。虽然不易,可是一旦交了真心,无论遇到多大的变故,经歷多么大的风浪兇险,她都不会轻言放弃。他若飞黄腾达,她在后为他筹谋划策,稳定萧墙;他若遇难,她更会倾尽自身毕生的智慧,力挽狂澜。」 他缓缓放下酒杯,静静听着,面色深沉。 待云西说完,他抬眸望她,目光幽幽,很有几分动容。 他伸出手,覆住云西把玩酒杯的手,凝视着云西,声音轻缓,「姑娘说的是真心话,我也愿添上几句肺腑之言。像姑娘这般聪慧的英杰女子,实在是难得一见,拓是真心的想与姑娘共结连理。托相信,有了拓之财力人脉,再加上姑娘之胆识谋略,定然能在我大明官场噼开一条前所未有的坦途,你我既是最好的盟友,又是最知心的伉俪,如此岂不是天作之合吗?」 云西也静静的回望着着他,眉目浅笑嫣然。 如果客观的评价,眼前的杨拓长相又好;又有知人善任的才;又有富甲一方的财。 撩妹又这样大胆直白,甚至比殷三雨还要强势直接,根本不顾及世事凡俗礼仪规矩;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杨拓未来的官途也必然是奋发图强,披荆斩棘,一片锦绣。 怎么看他杨拓怎么都是言情小说霸道总裁的不二人选,怎么都该是会令女下属意乱情迷,即便是被动也会半推半就依从的人物。 如果可以,她是真的想把那两个鬼差从地府揪出来,然后再扇他们无数大耳光,揍得他们鼻青脸肿。 不让她穿越到什么架空王朝,只需要偷偷懒,就可以在套路里轻松畅游一番,谈谈情说说案。 可是现实是什么,现实是把她直接扔到了这个分崩离析的末世大明朝,之前那言情小说必然的套路在她云西身上基本都悲催的成了扯淡。 在杨拓那上可直通京城官场,下可视百姓如草芥的显贵势力背后,是一颗狠戾绝情的心,与不循常理道德的强硬手腕。 这般的人,越有才,便越可怕。 无视世间一切人心俗规法则,背后必然有着唯我独尊,唯己利至上的自私本性。 他可以与任何与他有利的势力结盟,也可以与妨碍他锦绣前程的人转脸为敌,甚至干脆一脚踏死,不留任何后患。 云西低眉一笑,「锦绣前途放在浓情蜜意之前,这样坦诚直白,」她抬起头,直视着杨拓,目光如刃如芒,「我相信公子这一次的确是真心实意的。」杨拓涩然一笑,「姑娘还是不愿意相信拓的诚意。」 「云西能见到邓泓,就是杨公子的诚意。」云西目光坚定,不退半分。 杨拓低了头,嘆了一口气,「好吧,既然如此,就让姑娘见见拓的诚意。」说完,他抬起头,朝着门外重重拍了两下掌,「来呀!请邓公子到后园一叙。」 云西的心也跟着咯噔一声。 不仅是因为她马上就要见到小六,更因为杨拓一声招唿,代表了屋外守卫十分森严,已经将她团团围住,不容她妄自行动半分!
第278章 药翻姑娘 等待下人通传小六的时间里,云西与杨拓表现的都很悠闲。 云西一粒一粒的继续摆弄着棋子,杨拓挑眉看了棋盘两眼,随手拿起被云西打翻的杯子,欠身摆到云西面前,笑着问道:「姑娘还没有告诉拓,这下的到底是什么棋?」 云西捏起一粒棋子,手指仿照着后世专业选手超酷的姿势,竖在眼前,眸底笑意神秘幽深,「这棋的名字叫做首尾不得相接,拦腰必要斩断棋。」 杨拓捏着下巴,细细端详着棋盘,双眼忽然一亮,「哎呀,刚才被姑娘几颗闲棋打乱了头绪,拓这会才看清。姑娘下的这不是小孩子们常玩的五目碰吗?」 云西一口老血登时憋在胸口。 虽然没有听过,但是云西也能从那「五目碰」的名字中猜出,这就是古代五子棋的叫法。 云西感觉自己眼前瞬时奔过一万头羊驼神兽。 本想着五子棋应该是现代的玩法,她不会围棋,还可以假装自创一个全新的玩法,叫杨拓摸不清她没文化的底。 可是没成想,中国古代文明如此博大精深,璀璨夺目。 各种后世玩得很嗨的游戏,古代早已发明,甚至水平更高。她苦心修炼多年的五子棋术,原来搁到古代就是小孩子玩的最简单游戏。 真是万万没想到啊,万万没想到! 云西仍然维持着食指中指捏住棋子的优雅姿态,强忍住嘴角的抽搐,轻咳了一声,表情淡漠的道,「今夜,五目碰不再是五目碰,就只是收尾不得相接,拦腰必要斩断棋。」 杨拓点点头,重新审视了一遍那盘棋局,深以为然的感慨道,「今夜之后,姑娘与云刑房便不再是滕县衙门小吏,原定的计划的确被拦腰斩断。而有些人,有些事,到了这个地步,只能顾及收尾其中之一,而不能两者兼得。」 他拎起酒壶,为云西又倒了一杯酒,「就如这五目碰的下法,真可谓是一语双关。姑娘这名字改得甚好,拓明白姑娘的用意了。」 用意你妹! 云西在心里翻了一个大大白眼,天知道她打算忽悠人,信口胡诌的一个五子棋别名,转眼间竟叫杨拓编排出这么讲究,还说得头头是道,很有道理。 看来杨拓与她云西真是棋逢对手啊。 云西素手一挥,将手中棋子轻轻放在金线纵横的棋盘上,不承认也不否认的回道:「这些话可都是公子自己说的,与云西可是无关哦。」 杨拓坐正了身子,眉头舒展,宠溺一笑,「好好好,姑娘说是就是,说不是就不是。」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了两下敲门声,紧接着响起了一个男僕恭敬的声音,「公子,邓泓已到,这会让他进来吗?」 杨拓看了云西一眼,见她抬起头望着门外的方向,目光复杂,这才提高了声音,回答道:「进来吧。」 此时的云西没有掩饰自己的急迫的心情。 她对小六越关心,就越能掩盖她此行来的真实目的。 云西皱了皱眉,只见门外人影交叠,似是那僕人也执了一盏灯笼,得到杨拓的回应后,便躬身退下。另又有一人从后面走出,来到房门跟前。 紧接着,那人影子一动,似是向前伸出了手,房门随即被推开。 云西唿吸不觉一滞。 来人正是小六邓泓。 今夜,他没有穿着捕快服,腰间也没有佩戴那柄官制大刀。而是一身素白衣衫,头系白色麻布带。 他的头垂的很低,平日里那种红润稚嫩,甚至有几分可爱的小圆唿脸,如今却是惨白一片,再没有往日的活泼与灵动。 「小六···」云西哑哑的唤了一声,眼角立时酸涩一片,却只能将泪意极力的忍在眼眶里。 小六的头瞬时一僵,眉头紧紧的皱成了一团,眼皮颤了颤,却终是没有勇气抬起头,看云西一眼。 云西呆呆的望着小六,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是好。 什么话,都到此时都变得苍白无力,不合时宜。 杨拓为自己又斟了一杯酒,端起酒杯,望着邓泓,挑眉一笑,「男子汉,又没有干什么犯法的事,不必跟个小姑娘似的见不得人。男子汉大丈夫,就该大大方方的,挺胸抬头的见人。」他放下酒杯,正经了神色,道:「来,拿出你今天顶撞知县大人的劲头来!」 小六咬着唇,顿了半晌,最终涨红了脸,仿佛用足了全身的气力,才终于缓缓的抬起头来。 云西的心瞬间揪起。 之前是那样一个天真烂漫的孩子,只是几日不见,就像是换了另一个人般,脸上已是完全陌生的郁结与苦痛。 小六抬起的视线,只扫了云西一下,就像是被火烫了一下的迅速错开,转移。 云西暗自攥紧拳头,指甲深深的掐进肉里,用尖锐的刺痛,缓解着脸上的僵硬。 她牵了牵唇角,扯出一抹清浅,却难掩苦涩的笑容,「杨公子说的没错,小六你不用不好意思见谁,你不欠任何人的,所以无需怯阵。」 小六涨得通红的脸,痛苦的皱了一下,似是很想依言,直视着云西,可是到了最后一步时,却又泄了所有的力气,最终还是低低的垂下了头。 云西其实是理解他的。自己是他的师父,是他母亲的义妹。他可以直视任何人,可以对任何人强硬,兇横,可是唯独对自己,他心底总还是有一种怯意的。 云西站起身,凝眉直视小六,肃然说道「邓泓,你母亲,我的潆儿姐,如今已经入土为安,我相信,她的冤情总会被洗雪,害了她的人,官府也已经缉拿归案了,你能做的事,都做到了。」 她的声音低低的颤,似喉间有音箱在共鸣震动,她缓了一下,低沉了声音,说道:「现在就回家好吗?你母亲的头七还没办,你是邓家唯一的人了,这个时候,家里有太多事都需要你。杨大人也同意现在放你回去。」 杨拓视线一滞,随后挑眉瞥了云西一眼,像是在说,姑娘这句话我可没说过。 云西根本没有半点心思去顾及杨拓的想法,她走出棋桌,一步步走进小六,「答应我,现在就回——」 「我不回!」小六突然扬起了头,骤然打断了云西的话。 他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冲着云西歇斯底里一般的吼道:「害了我娘的人现在还好好的活着,我一定要亲手弄死他!谁说话都不行!」 说完,他转身就向门口冲去,云西一个气急,再顾不得什么礼数,一把就拽住了小六的右手,「你还要怎么样?!你还要亲手杀人吗?!」 云西的声音尖利刺耳,摄得坐在一旁的杨拓身子都是一颤。 小六的动作顿时一僵,可是最终,他还是一把打掉了云西的手,掉头就冲出了房间门! 云西呆站在原地,望着被大力撞开的门扇颓然的晃动,眼泪终于忍不住跌落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手忽然搭在了她的肩上。 「拓明白姑娘对小六那孩子的一片苦心,」不知在什么时候走到身后的杨拓,轻声的劝慰,「不过邓家的事出的的确太惨烈了。小六的脾气一时有些变化,姑娘也别放在心上。多给他一点时间吧。」 云西闭上眼睛,长长的唿了一口气。 再睁眼,杨拓已然到了她的面前,正朝她心疼的笑,他手里还捏着一直盛满了酒的瓷杯,端在云西面前。 「姑娘的心情,拓明白,」他笑着说「来,喝了这一杯酒吧,喝了,心里就会舒服些。」 云西的情绪的确因为小六而有些失控,但却没有丧失理智。 她望着酒杯中清凛透明的液体,心中不由得阵阵冷笑。 这一幕,她可以说是相当眼熟了。 后世里酒吧里,很多不怀好意的男人劝伤心的女人时,大都会这么说,「来,喝了这一杯酒吧,喝了,心里就会舒服些。」 而在那些颜色各异,口味各异的液体中,都藏了男人狡黠的险恶用心。 ------题外话------ 我是小註脚o(n_n)o哈哈~ 今天要说的是五子棋。 五子棋,就是起源于中国的黑白传统棋种之一 五子棋的称谓多种多样,「连五子」、「五子连」、「五格」、「串珠」、「五目」、「五目碰」等。现代日本称五子棋为「连珠」(renju),由于把民间游戏的五子棋改良成竞技的努力主要来自日本,所以用「连珠」称谓五子棋流行于世界。 五子棋起源于古代中国,这是世界公认的。据说,五子棋最初流行于中国少数民族地区。 起源年代,已不可考,相传是在尧舜时期,距今已有四千多年。 汉朝的班固在《弈旨》一文中阐述:「局必方正,象地则也。道必正直,神明德也。棋有白黑,阴阳分也。骈罗列布,效天文也。四象既陈,行之在人,盖王政也。」 西梅是又一次吃了文化低的亏o(╥﹏╥)o
第279章 交了杯酒(二更) 「嗯,」云西眼角还挂着泪痕,看着那杯酒却不由得轻笑出声,「一醉解千愁,公子说得不错。」 杨拓将那杯酒端的离云西更近一些,眸底柔光潋滟。 他轻启唇瓣,深情凝视着云西,缓缓说道:「这酒,一如那日聚丰楼的茶,价值说是一两千金,也不过分。那日的茶,姑娘没喝,今夜就备了这酒。如果姑娘还是不喝,那拓下次就为姑娘备下更好的,一直等到姑娘肯喝。」 「这么好的酒呢···」云西喃喃的笑道,她忽地一挑眉,有几分调皮的望向杨拓,「不过,云西有一个癖好,越是贵的酒,喝法就越要出奇。」 杨拓不以为意的笑着回道:「姑娘真是有趣,只是不知道,是怎么个出奇法?」 云西没有回答,举起右手,伸出中指,探入澄澈如水的液体中,玩耍一般的搅动起来。 与前一一样,虽然做的是粗鲁的动作,但她的拇指与微弯的食指捏合,无名指与小指微翘,手势却极美极雅。 杨拓不由得诧异的睁大了眼睛,还没等看清云西的用意时,唇瓣便被一阵湿凉的感觉覆盖。 那是云西的手指! 她竟然将手放在了他的唇上,缓缓摩挲! 意识到这一点时,杨拓感觉身上瞬时起了一层森然的栗皮。 他勐抬头,瞪大了眼睛盯着她,却见云西已经抽回了手,再度探进杯底,随后又将湿漉漉的手指抵在了自己的唇上。 「怎么样?这样的喝法新奇吗?」云西眯细了眼睛,妩媚的朝他笑了笑。 杨拓立时后撤了半步,眼中满是惊疑不定的颜色。 云西却笑着转了身,几步走回到棋桌前坐下,一挥袖,拂去了棋盘上零星的棋子,露出一大片没有遮盖的金线。 她伸出右手,从棋盒中重新捻了一粒温润透泽的白色棋子,左手托着腮,朝着杨拓痴痴的笑,「杨公子,你我可是要对弈一夜呢,就从现在开始吧。」 杨拓觉得,云西的情绪有些不同寻常的亢奋,眼神也开始有些迷离。 他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因为就在云西与邓泓谈话的同时,他已经下了最大剂量的迷药。 他这一生,最厌恶女人,只是目前来看,对这个英气飒然的云西,有些例外。 但是今夜,他必须要拿下她! 她与云南实在是一顶一难得一见的人才。不能为己所用,实在是太可惜了。 既然她现在自己送上门,且不管她会包藏什么样的祸心,他都想试一试,通过把她变成为自己的女人,来一劳永逸的收服她的心。 但是他拿不准主意,真到了上床的那一刻,他会不会再次打起退堂鼓。 所以他给她下了很足的药,万一他始终迈不过心里的那道坎,就让别人替他上。反正她昏睡的足够死,事后只要说是他自己,一样可以哄得她不得不认清现实。 但是有一点小意外,他没想到,云西竟然会先用手指蘸酒餵他喝。 这一会,他的头也有点晕了。 他用力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脚步微晃的来到桌前。 还好,他袖里藏了一粒解药。 坐下身的时候,他不着痕迹的取出那粒解药,悄悄放进口中含了起来。 但是眼睛还是越来越沉,恍惚间,他看到单手托着腮的云西,已经趴伏在了棋面上昏睡了起来。 杨拓嘴角露出了一抹邪魅笑容,他终于放下了心,也许解药下毒发挥作用还要一点时间,一会之后他就会醒过来,然后抱着云西,将她扔上床。 做完这个打算,他暂且算是放了心,缓缓趴在了桌面上,安然的睡去,只等着药效发挥时,他能够再度站起身。 装潢精緻的客房,一时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之中,正剩下棋桌上的烛火随着轻微的气流,缓缓摇曳着橘黄的火苗。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就在杨拓伏在桌上的手指,半握着的姿势彻底放松的时候,一双熠熠如星的眼睛瞬间睁开! 那是云西的眼睛。 看着杨拓睡成了死猪一样,她嗤然一笑,随后缓步的站起身,来到杨拓的身后,掏出袖里准备多时的吹针筒,照着杨拓白皙柔软的脖颈,鼓足了腮帮子,就是狠狠一针! 她仔细的看了杨拓的反应,在淬了剧性迷药的银针,骤然刺穿杨拓的皮肉之时,他的身体没有半点反应。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扳过了杨拓的头,扒了扒他的眼皮,看了看他涣散的瞳仁。 在确认杨拓已经彻底昏迷的情况下,云西狠狠的抽了他好几个大嘴巴。 看着他白滑细腻的脸蛋浮现出鲜红的五指印,云西心中不觉冷笑。 老子伸进被子里的是中指,填进你嘴里的也是中指,可是老子自己舔的是食指! 还想对你家云爷下药,毁我清白,羊驼小同志,你还嫩点! 随后她一口吹熄了灯,屋中便陷入了一片厚重的黑暗。
第280章 我灌死你(一更) 黑暗中,云西将手软软的搭在杨拓的肩上,缓缓闭上了双眼。 她感觉到,自己周身的汗毛正在依次竖起,像是一只只小小的雷达,带着机警的惕然,探知着周围与屋外的每一点动静。 屋里只有杨拓几不可闻的细弱唿吸声,一下一下的响着。而在屋外,门前窗前都有轻微的脚步声,踢踏踢踏的走动着。 甚至就在灯熄灭的时候,外面还传来两声窃窃的嬉笑声。 云西双眼倏然睁开,于阴沉的黑暗中闪过一丝凛然寒芒。 现在,她的眼睛已经完全适应屋里的黑暗,甚至藉助着外面僕役手中的灯光,还能看清楚屋中家具大概的轮廓。 她的计划终于要开始了! 她要想办法走出这间屋子,然后去到她最想去的地方。 不过在这之前,她还需要等待片刻,静静的等待最佳的时机。 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她可以再仔细回忆一遍之前与杨拓的相处的所有细节,以保不留下任何破绽。 那酒壶是之前就被人端进屋的,她完全可以仔细检查酒壶,结果自然是没有任何机关。 杨拓故意当着她的面喝了几杯酒,就是想要让她放松警惕,认为酒里没问题。然后在寻到合适的机会,背着她给酒里下药。 如果是一般的十六岁少女,杨拓的招术自然是防不胜防的。 但是云西不同,她早就见惯了各种给人下药的阴险的招术,心中早有防备。 他自以为她毫无察觉,但是她的余光一直没有放过他的一举一动,就是他后来从袖中小心的拿出了什么东西,后来又低头用手擦了擦嘴。 如果酒里下了药,那么以杨拓的谨慎,会不会早就预备了解药? 云西不觉皱了皱眉,虽然不知道他下的是什么药,但是解药会不会也恰巧能解开她吹针筒的药力? 要是那样,就不好办了。 想到这里,云西横了横心。 为了今夜的行动能够顺利,看来她要下点血本了。 之前从金魂寨缴获的吹针筒已经所剩无几,好在还从李元身上搜刮出不少杂七杂八的道具与药粉药丸。 老早的时候,她就请徐仵作一一为她辨别实验,其中虽然也有春药毒药,但是最多的还是各种迷药。 吹针筒使用实在是不要太便利,她还要留着以后应急时用。现在杨拓已然昏迷,那么就可以多给他用些药粉药丸。 想到就要做到! 云西立刻开始了行动。 不同功能的药物她老早就分置在里衣不同的位置,所以不用灯光,她也分得清。 她摸索着摸到桌上自己的酒杯,又摸到了酒壶倒了些酒,然后一一取出各种迷药的药丸药粉,每种都倒了一些在酒杯里,最后还伸出手指细细的搅拌了一番。 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得需要不同的药,一点一点去医治不同症状。 这毒也应该是一样,不同的配方,也需要不同的解药才行。 她就不信,这么多种不同的迷药,他杨拓的解药都能解开。 云西搅拌着酒水越来越粘稠,粘稠得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噁心。 不过越噁心,她越开心。 她从后面扳直了杨拓的身子,让他的头保持着仰面的姿势,随后一手撬开他的嘴,一手拿着充满浑浊液的酒杯就往他嘴里灌。 这么多种迷药,总有一款适合你! 敢打你家云爷的主意,就要有接受惩罚的觉悟。 最后云西放下酒杯,又拎起酒壶,给杨拓灌了些干净的酒水。 细长的酒壶嘴操作起来比酒杯可容易多了,很快,云西就结束了战斗。 小心的擦拭了杨拓的嘴角,将他身子摆好,与之前趴在桌上的动作一模一样,涮干净了酒杯。才轻声细步的避开屋中家具,小心的来到了大门前。 这间屋子,她之前住过好几天,所以对于各处细节她都相当熟悉。 她先是从里面拴上了门,又摸到窗户前,将几扇窗子一一锁死,只留下一扇透光最弱的窗子没有锁,而她自己也就守在了那扇窗前。 透射过来的光最弱,证明这一处位置最隐蔽。 云西伸出手,抵在窗子上,用上最软的力气,缓缓的推开一道细弱的缝。 她像一只盯上猎物的豹子,透过那一线间的隙口,屏息凝神的观瞧着外面的环境,企图寻找一个能够发起进攻的机会。也许杨拓认为对待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两个家丁一个收住门口,一个守住主窗就足够了。 也许是他今夜本想办了她的贞洁,所以不想太多人听到响动。 总之,她的运气不错,这一扇窗子前,没有任何人把守。 但是这扇窗子距离大门并不远,且都在一条线上,即便没有人守在窗前,她从这跃出去,屋外的人还是能够察觉。 针对被困在屋里,不得脱身的情况,她事前做了三个方案,其中一个最稳妥,一个最不靠谱,还有一个最费劲,破绽也最大。 最费劲的就是要她在屋里弄出响动,吸引外面的家丁进来,然后一人一支吹针筒解决掉。 可是这样一来,等杨拓与两个家丁醒来,她的计划也就露馅了。 最稳妥的那一个方法,就是小六! 之前由于潆儿姐突然的遇害的惨烈现场对没有任何准备的她冲击实在太大,而潆儿姐与殷三雨,都是她视为最重要的人,她的大脑一下子就懵了。 她真的把潆儿姐当做自己的新家人,虽与云南不同,但也是她在上辈子渴求了二十多年而不得的温暖家人。 接下来三天里,她都陷在了混乱的痛苦中难以自拔,思绪一片混乱。 但是云南很理智,他一直都站在旁观者的位置上理智而客观的分析一切。 即使殷三雨姦杀潆儿姐的现场是那么无懈可击,即使几乎所有的证据都不留情面的指向殷三雨,但是哪怕有一点存疑,都不会让云南放弃寻找真相的希望。 那三天里,对于小六,徐仵作,杨家、胡家、符生良,整个滕县县衙里所有势力的动向,他都一一看在眼里。 杨家想要拉拢曾经坚定不移站在他们对立面小六,肯定不会是一次劝说就能成功的。 而在杨家动作了两次,云南就已经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他随后就找到了小六,叫小六明白殷三雨在这个案子中存疑的地方,并告诉他,作为异常与殷三雨斗酒始作俑者的杨家。 不仅如此,之前一直以各种理由,不让他回家何捕快,一下子就成了何捕头。更脱离了原本是胡家一派的身份,转投至杨家。 刑房又一下子被杨家安排了杨家的人,怎么看,邓泓娘亲的案子,最大的受损方是与杨家作对最甚的殷三雨,而最大的受益者就是他们杨家自己。 这次又要招揽一个本事还没练成,也没有任何根基的小孩子,杨家本该就是居心不良的。 不过杨家招揽人,通常会走三步,一点点瓦解别人对他们的防备,小六可以在第三次的时候,顺从杨家的招揽,看一看他们要的到底是什么。 所以对于小六的失踪,云南才会表现得如此淡然。 这一次,云西孤身进入杨家,依照云南的性格,他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云西用自己的三个理由,勉强说服了他。 一是因为杨家内的确有不能不查的地方,二来是自己的机谋与一身的机关道具,最后一个就是小六的配合。 当她一边劝小六回家的时候,已经用间断口型暗语的方法,告诉他要摔门而走。 口型哑语的招术本就是殷三雨教给云西的,想来身为殷三雨贴身跟班的小六应当也是懂得的。 更何况,事后小六又缠着殷三雨为他讲了如何夜闯金魂寨贼窝,其中每一处细节,小六都是奉若经典,牢记心间。 所以云西很有信心,小六能接收到她的暗语。 然后就出现了小六情绪崩溃的那一幕,她则趁着拽住小六胳膊的机会,把早就写好的炭笔小纸条塞到了他的手中。 纸条上写着,要在客房灯灭之后,想办法牵制住屋外看守的家丁。 所以蛰伏在屋子里的云西一边在等待着小六的行动,一边在谋划着名万一小六不成功,自己该要用什么办法突破重围。 她一边想着,一边脱下身上粉红色女装。 里面的薄棉衣正好是深色的,正好在夜晚行动。但是脱下来的衣裙,云西也没有放在一旁,而是叠好了包成一个小包袱,背在身后,以防备再度陷入困境时,伪装自己。 好在,情况还比较顺利,屋外很快就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云西赶紧将耳朵贴近窗框仔细的听着。 「邓泓?你怎么又回来了?」门外家丁压着声音却态度兇恶的呵斥道。 小六的声音则有些怯,「刚···刚才杨大人召我进去,我话还没说完,就出来了,我这会想着,还是要和杨大人、云书吏说清楚。」 「说什么说,你没看灯都熄了?赶紧回去,有话明天再说!」 「熄灯?」小六顿了一下,难以置信的嚷道,「可是云书吏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啊,她还在屋里,大人怎么能熄灯?」 「你小点声!」家丁兇横的警告着,随后又想意识到了自己骤然放出的音量,赶紧收了声,没好气的骂道:「小屁孩,要你管那么多!走走走,赶紧走!」 「云书吏不仅是我师父,还是我母亲的义妹,她还没出阁呢!不行,我一定要进去,叫她去别的房!」 小六的声音又急又气,说完,门口就响起了一阵混乱的声音。 像是小六要强行往里边撞,外面两个家丁立刻沖挡在前面,「你瞎说什么,云书吏早就走了,这是大人自己在休息,一会夜深了,我们也要回去睡觉的,你发的哪门子疯!」 云西双眼一亮,就是此时! 趁着外面纠缠的动静达到最大声的时候,云西轻轻推开了窗子,小幅度的探出头,门口已然乱成一片,灯笼都在争执间被撞到了地上,一个家丁惟恐着火,忙弯腰捡起,但是火苗已经烧到了纸面,家丁手忙脚乱的将火苗彻底踩灭。 屋前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一直有灯光照亮的眼睛,在灯光熄灭的最初几秒黑暗里,会什么都看不见。 云西果断的抓住了这个时机,一个纵身就跃出了窗子,她的身体本就极其轻盈,最近上山下山,各处抓贼找证据又很经锻鍊,此时又是打了十二分的谨慎,落地宛如一只身子矫健的黑猫。
第281章 竟会是他?(二更) 她一只手还小心的扶着窗子,以免发生任何声音。 一切准备就绪,她循着墙角的阴影,一熘烟的就跑到了另一排客房窗下。 这里本就是杨家最后院,又都是客房,而且云西料定了,这几天,后花园不会住进任何客人。所以只要离开了杨拓所在的屋子,她基本就安全了。 带她站定后,她又往之前的客房看了一眼,却正对上小六扫过来的视线。 云西心里略定。 不同于浑然不觉的那两个家丁,小六本来就知道自己为何要闹,视线一直有留意两边窗子的动静。 在混乱时,他一眼就瞟到了从窗子跳出的她,之后也有留意云西的去向。 云西朝着小六打了一个手势,然后就顺着一路的阴影向碧莲池中的碧莲阁奔去。 「云书吏真不在里面?」小六不着痕迹的收回余光,转而冲着两个家丁愤愤的质问。 最前面的家丁立即焦急的说道:「肯定没在里面,你看,要是云书吏真在里面,听到你的动静,能不叫喊,能不出来?!」 距离他们越来越远的云西已经,听不清小六究竟是怎样回答的了。 不过,她知道,见她已经成功脱身的小六,已经在给他自己找台阶下了。 不过对于云西来讲,最危险的时刻也到来了。 冰封一片的碧莲池,映射着明亮的月光,银白一片,放眼望去没有任何遮蔽物,几乎一览无余。 她不能再像之前做客时,任意在冰面上行走,即便被人发现,只推说赏月滑冰就可搪塞过去。 而今天她一旦被杨府的人抓住,很可能当场就叫人灭了口。 所以她只能从碧莲阁连通两岸的木桥上,低伏着身子偷偷跑过去。 已经走到拱桥边的云西再度回望了一眼客房门口。 看小六的身形姿态,他应该已经装作被家丁们说服了,只是一再的还有些犹豫。那两个家丁焦急的挥动着双手,不住的向小六在解释着什么。像是巴不得将小六赶紧赶走。 这是小六能够牵制住那两个家丁注意力的最后阶段。 云西深吸了一口气,咬紧牙关俯低了身子,快速的上了拱桥。 她每一步都极轻急缓,身子都压得极低,尽可能快速的通过拱桥。 但是如此,还是会发出一些轻微的脚步声,每一下声响都似重重的敲击着她的心脏。 她心跳如雷,周身的血液都快要冻僵了。 索性,她终于安全的通过了拱桥,走进了碧莲阁外围的迴廊里。迴廊里,月光照不进,全部都被宽大房檐的阴影所覆盖。 云西蹲在小楼围栏里,喘着气的向周围探出巡查的目光。 小六那边的做戏,果然已经进入了尾声。家丁们的灯笼已经重新被点燃,而小六已经转身离开,他还时不时的回过头望着两个家丁守卫的房门,似乎多少还有些不甘心。 云西又看了看后花园的其他地方,只要是能被她看清的地方,都是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 云西回想着之前那两个家丁与小六的对话。 「一会夜深了,我们也要回去睡觉的,你发的哪门子疯!」 她不觉眯细了眼睛,他们这句话应该不是假的。 杨拓显然是要在今夜就毁掉她清白的,而且他对办倒自己很有信心,根本没有想到会反被自己弄晕。 那么按照原计划,杨拓熄了灯之后,如果没有特殊吩咐,那留门看守的两个家丁应该会盯一会就自行离开。 这样也就意味着,她这边办完事,可以趁着没人守门空档,偷偷潜回去。 不过究竟要不要回去,还要看在碧莲阁里究竟能找到什么。 打定了主意,云西弯着腰的就开始摸索碧莲阁的窗子。很快,她就找到了一扇,推了推,却是纹丝不动。 显然是被人从里面锁上了。 云西沿着迴廊,摸索到正门的地方,推了推,门上果然也挂了锁。 云西摸了摸那个门锁,不禁轻笑出声。 后世里无论多么复杂还是简单的锁,对于云西来说都是小case,穿越后,专业业务水平,她也从来没有松懈过,各式各样的锁具,她都有暗中留心,原来只想着云南这样一个清官世家出来的贵族子弟,肯定不擅经营,万一吃不上饭了,她还可以背着他赶上点老本行,混个温饱。 如今对付这把锁更是不在划下。 云西从怀里掏出一截铜丝, 三下五除二的一顿捅鼓,冰凉的铜锁终于咔哒一声,弹开了! 她直起身,小心的推着房门,想要将任何声音都放到最小。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云西一惊,立刻收了手,迅速蹲下身子,再度隐没在阴影之中。 她屏住了唿吸,一动也不敢动的支棱起耳朵听着那响动的来源。 这是她才分辨出那脚步是来自与碧莲池岸边的甬道上的。 她探出头,透过围栏栏杆的空隙仔细观瞧。 原来是两个巡夜的家丁在巡逻。 云西舒了一口气。 看样子那两个家丁绕着碧莲池行走的方向,应该只是寻常护院巡逻,并不会每间房子都去检查,当然,包括这件碧莲阁。 家丁很快走远,云西终于直了身子,轻轻推开门一个闪身就进了屋。 顺手划上门栓后,她开始望向屋里。 让她有些意外的是,进了屋子,就是一片完全的黑暗。 张开手掌举在鼻尖,都看不到半点阴影。 云西皱了皱眉,这碧莲阁四面都是大扇的纸窗。按理说,今夜月朗星稀,那么大的白纸窗怎么也会有点发白的亮,可是每一处窗户的位置都是黑漆漆的,根本看不出半点窗子的轮廓。 云西关上门后,背靠着墙面,一点点的摸索到了最近的一处窗子,这才发现问题所在。 原来每一扇窗子上面都挂上了厚厚的窗帘。 云西指尖细细的捻着窗帘,那布料经纬记起细密,手感有很沉。而且还是里外两层叠在一起,别说一点月光,就是外面天光大亮,里面怕也是黑漆漆深夜一般。 奇怪,她明明记得之前的碧莲阁没有这种厚窗帘啊。 不过与上次情景不同的,不光窗帘,还有阴冷的空气。上一次来,整个碧莲阁可都是暖融融的,当时她还感嘆,能把一个处在冰湖之中的多窗小楼,整治得如此暖和,想来必是要花费炭火无数的。 这次却明显是断了几天暖的,看来这一点,杨拓没有骗她。 想到这里,云西忽然一喜。 这样厚的窗帘透不进外面的光,里面的光也一样透不出去,如此,她就可以点上一支蜡烛,在里面尽情的查看了! 想到就做到,云西立刻取出衣袖中的火摺子,随手一晃点燃起一团黄色的小火苗。 之前黑如地狱的屋子,瞬间有了微弱的光。 云西借着这点光,几步走到屋中方桌前,那里有一只现成的烛台。 将火摺子凑到蜡烛前,火苗一晃,蜡烛瞬间飞起一条曳动的火光。 屋子的亮度更甚一些了。 就在此时,突然传来一声咔哒的声响。 云西动作一僵,心中顿时大骇。 那声音她再熟悉不过,是有人通过门缝伸出铁片,拨动门栓的声音! 有人正在试图打开大门! 云西立刻吹熄了蜡烛,双手扶着桌面,蹲进桌下躲了下来。 门栓滑动的声音还在继续,经过几次尝试之后,门栓终于顺利的被那人拨落。 云西捂着自己的口鼻,睁大了眼睛一霎不霎的盯着门口。 大门慢慢被推开一个缝,一个男人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云西的眼睛已经适应了绝对的黑暗,透着月光的门缝就显得明亮许多。 虽然看不清那人的脸,但是那人的身形姿态她实在太过熟悉,以至于一眼她就已经将他认出。 但是认出的云西更加错愕,怎么可能会是他?! ------题外话------ 本来10点能更新的,结果孩子玩的太疯,迟迟不睡觉,拖到这会才奋力码完,哭着跑走呜呜o(╥﹏╥)o
第282章 深情凝视(一更) 那人身形颀长,肩膀宽阔,一步一行间,不羁得有些轻佻之感。 但是扶着腰间佩刀的手势却显露出一种凛然的杀气,一看就是个功夫不低的练家子。 惊愕之余,云西更多却是感动。 距离上次见面,不过一天的时间,他竟然大改之前的颓然疲弱,一如初见时的模样,再次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想到第一次见他时,他那嘴里斜叼着红薯干,一副鼻孔朝天的流氓样,她的唇就抑制不住的上扬。 随着一声轻细的声响,房门再度被关闭,屋子再度陷入了一片绝对的黑暗之中。 只有轻细的脚步声若有若有的响起。 顿了片刻之后,云西弯着身子,小心的从桌下钻出。 就在她钻出桌子的时候,在距离门口最近的窗子位置上,恍然亮起一团橘色的小火苗。 云西直起了身子,定定的望着被火光缓缓映亮的那张熟悉的面庞。 「三雨兄,」云西轻声的唤,声音瞬间哽咽,「你的身子好些了吗?」 橘色的火焰下,殷三雨英俊的脸庞上浮现出一抹温暖的颜色,那双深邃的眼睛异常明亮。 他眼睛微弯,漾出一抹清浅的笑,「好些了。」 云西默然的凝望着他,有太多的疑问几乎脱口而出,可是到了唇边,又不知该说哪一个字是好。 还是殷三雨率先出了声,「徐仵作确认了牙痕,再加上之前云刑房找到的证据,我身上所有的嫌疑都已经被洗清。」 他一步一步的走向前,向云西走来。 虽然他手中晃着了火摺子,但是屋子却还是浸在如墨一般的黑暗中。 擎着的火摺子,只能映亮极小的一团地方,根本看不清前方,她的身形。 看着殷三雨缓步而来,云西不觉一笑,「是我哥哥叫你来接应我的吗?」 「嗯,」殷三雨轻声的应,「云刑房与胡捕快回到衙门里,就跟大人与我商议了。姑娘虽然睿智,但是孤身来闯杨府,毕竟兇险,所以就派我来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比起出事前的不羁洒脱,云西总觉得此时的殷三雨要温柔低敛许多。 而在这种改变的背后,藏着怎么样的苦痛折磨,云西确是很清楚的。 走到一半的时候,殷三雨手中火摺子终于燃尽,倏忽熄灭。 两人之间又恢復了一片静谧无言的黑暗。 刺啦一声,却是云西晃燃火摺子,点着了桌上的烛台。 她端着烛台,缓步朝殷三雨走去,她的视线透过烛火,在前方模煳的黑暗中描画着殷三雨的身形。 「将身为滕县第一高手的三雨兄都派出来了,想必知县大人还另有其他计划吧。」烛火后的云西甜甜一笑。 说完,她停了步,因为他已走到她的面前。 虽然云西在女子中的个子算是很高挑的了,但是比起殷三雨还是矮了半个头。 她微微举起烛台,仰起脸来认真的望着他。 比起以前,此时殷三雨的脸要白上许多。 倒不是说这几天坐牢,捂白了他蜜色的皮肤。 云西很肯定,他的脸色只是因为伤重体虚,因为那白是没有血色的惨白。 殷三雨唇角牵出一丝苦笑,「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姑娘,我本来是力主柳胡两位捕快前来接应姑娘离开的。但是知县大人说,他那边发生了难以控制的变数,所以在找到杨家确实的证据后,姑娘还不能离开杨府,要把杨拓拖住,叫他不能腾出手来,去办其他的事。」 云西低了头,皱眉思量着道:「这点我倒是有提前考虑,所以杨拓那里给自己留了退身步。」 她又抬起头来,眼中尽是担心,「可是三雨兄,你现在身子这么虚弱,即便暂时要留在杨家,需要你秘密的保护我,你的身体也太勉强了吧。」 殷三雨勾唇一笑,终于又现出些昔日对什么都不放在心里的潇洒劲来,「你刚才不是还说我殷三雨是滕县第一高手吗?这个高手,主要指的就是轻功与暗器。轻功不好,就不能在你房间屋顶上久久趴伏而不发出半点声响。暗器不好,就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保护你于无形。 」况且,事关你的安危,又深入杨府内院,来接应你的人一定要反应机敏,灵活多变。这样的人,除了我殷三雨,还能有谁呢?「 云西的心不觉一动。 原来,在杨拓进入她的客房时,殷三雨一直都趴伏在房顶上,监听着屋中的一举一动,唯恐她会遭杨拓算计。 后面的他应该一直在房顶上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直到她的身影出现在碧莲冰池上的拱桥上。 待到为杨拓站岗的两个家丁放心的回去睡觉,他才悄然避过巡逻的耳目,依照她的行进路线也上了拱桥,进了碧莲阁。 云西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语意轻快,」好吧,我们的第一高手,现在咱们就赶紧查验这座小楼吧。「 说着,云西将烛台递到殷三雨的手上,返身走回桌前,那里还有另一只烛台。 殷三雨接过烛台后,左右环视着屋中布局,疑惑问道:」这个碧莲阁有什么诡异吗?要从哪里查?「 」要查各种打斗纠缠的痕迹,咬痕抓痕摔打痕迹都可以。不过要是能找到些只属于潆儿姐的东西,就是最好了。「 」难道这里就是潆儿姐被害的地方?「殷三雨双眼瞬时诧异睁大。 」目前只能说是有嫌疑,只不过嫌疑很大。「云西一面点燃着新烛台,一面轻声解释着。 她又继续道:」从小六见过潆儿姐的最后一面时起,到我和小六在邓家卧房撞见你和潆儿姐的尸身时,总共才不足四十个时辰。经徐仵作验证,以案发当天为基点倒推,潆儿姐真正死亡时间,应该是二十四个时辰到十二时辰之间。「 说到这里,云西抬起头,望着殷三雨表情沉重的总结,」也就是说从她被掳走,到最终被害,这其中只隔了一天的时间。「 殷三雨脸色瞬时一变,目光也变得惊疑不定,」云姑娘,你是怀疑邓家并不是案发的第一现场,而且那个第一现场就在距离邓家不远的滕县县城之内?「 云西点点头,举着烛台一点点在屋中移动,仔细观察着屋中细节,」没错,邓家虽然是最便利的第一现场,但是中间有请人进去帮忙搬运东西与摆放白菜。 「如果邓家里就藏着潆儿姐的尸身,他们不会如此没有畏惧。 」更何况他们虽然在尽力的阻挠我与小六回邓家,但事事没有绝对,一旦控制不住我们的行踪,那么意外进入邓家的我与小六,总有可能发现家里的藏尸。 「毕竟那么完好的尸身,必须要整身舒展的好好摆放,才能不叫人看出破绽。」 殷三雨走向前,低声道:「先是要掳人出去,中间还要将嫂嫂尸身至于冰水之中,要保持尸身不变。后面又要将尸身完好的抬回邓家,这一连串复杂的行为,两天之内办完,案发地的确不会太远。」 「我们云家有一种计算方法,可以排查出作案人的活动范围,要是计算精准的人,甚至能够算出兇犯的家在哪里,与他平素的生活轨迹与习惯。」 云西一面说着,一面走到了一张专供女红刺绣用的桌架旁,伸出手拨弄着桌上存放针线的盒子。 殷三雨也在依样学样的检查着周围的布置,听到云西的话,瞬间抬起头,「怎么计算?」 「或以死者被劫持的地点为圆心,或以被害的案发地为圆心,向外扩散出一个固定距离的正圆区域,在这个范围内,筛选最符合兇犯动手场所的几处地方,就是最有可能的事发地,需要一一排查。」 又一次将前世的经验假託成云家秘籍的云西,端起了那个针线盒,就着烛火仔细观瞧。 「那个固定距离,到底是多长?」殷三雨瞥了云西一眼,然后蹲下身子,仔细的检查一张桌子的表面。
第283章 你下我上(二更) 「呃···」云西顿了一下,糟糕,这个知识应该是后世破案手段中,心理画像的一种应用,具体是不是,是多少,她一个非专业人员还真是记不清了。 「应该是十里地吧。」云西思忖了一下,抱着豁出去了的决心随口诌了一个数目。 殷三雨眉梢一耸,思量着说道:「在邓家方圆十里内,一个即拥有着宽敞空间,又避人耳目,可以肆意妄为的地方···」 他忽地抬起头来,眼中射出锋刃般锐利的光,「这一片都是闹市区,房屋瓦舍接连成片,往来各色人等十分密集。中间还有着集市,最适合的地方就是几乎侵占了整条街的杨家,与隔壁的李家。而这两家本就是有门户相通的。」 由于专业知识的缺失,云西对于这个推断方法,实在是心里发虚。 她放下针线盒,及时的调转话题,「这个结论,也可以从另一个角度加以证实。 」通过这么多天的排查,最有杀害潆儿姐的动机的人,就是对潆儿姐容色垂涎多年,几次欲求潆儿姐而不得的滕县前任典史,杨洲。 「再加上,在酒楼里,挑起斗酒事端的人,也是杨家的嫡系手下李儒。 」在案发之前骗走王婶娘的更是杨家家丁,所以杨家的嫌疑怎么看都是最大的。如此就可以假定害死邓沈氏的人就是杨家,就是杨洲! 「而对于杨家来说,有两个地方是非常适宜强姦杀人处理尸身的。一个就是碧莲阁,一个就是与杨家暗门相通的李工房李儒家。所以我才要不惜女装示人,也要打进杨家一探究竟。」 一番话讲完,两个人已经将一层所有角落都查了一个遍,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尽管如此,殷三雨对于云西的分析还是深表信服。 「一楼都查了一个底掉,也没有任何异常,」殷三雨说着,抬起头,望向通往二楼的楼梯,目光幽深,「难不成会在二楼?」 云西最后环视了一遍一楼,眼中恍然闪过一抹凛白的寒芒,「一楼还是有一点小异常的。」 「哪里?」正朝着二楼楼梯走去的殷三雨,闻言立刻左右查看。 「女红刺绣架。」 「那里我也看过一看,所有东西都摆放整齐,没有任何异样啊?」殷三雨浓眉微皱,「按理说,过去这么天,他们早就该仔细的打扫过战场···」 「不,」云西果断否定,「潆儿姐出事后,他们没有打扫过这里。」 「这怎么可能?」殷三雨脚步一滞,他转过身,望着云西的眼睛满是惊愕。 「因为一楼不是案发现场,这间屋里的除了一样,没有被动过任何东西。」云西也抬步向楼梯走去。 「什么东西?」 「剪刀。」云西经过殷三雨径直踏上楼梯,语气十分果决,「潆儿姐胸前伤口,确实剪刀伤无疑,且深入心脏,也是因为太深,才让后来那把假兇器尖端染不上血迹。如此才露出此案的第一个破绽。」 殷三雨盯着云西的背影,脱口而出道:「对了,那个刺绣桌架上针线用度一应俱全,却独独缺少了最不该少的一把剪刀。」 走到楼梯的尽头,是两扇上了锁的木门,云西举起烛台,不觉抿唇一笑,那锁的构造与门外的那把一模一样。 「虽然也有巧合的可能,但是在这个关口,所有的巧合,都应该被着重注意。」云溪说完,就将烛台放到了一旁台阶上,随后又掏出了那个细薄的小铁片。 走到近前的殷三雨感慨的贊了一声,「三雨是真的想不出,这个世间,还有什么是姑娘你不会做的。」 云西双手动作配合得十分巧妙,三下五除二的就捅开了铜锁的舌头。 打开锁后,云西收了铁片,端起烛台,回头朝着殷三雨调皮的眨了眨眼睛,「虽说工房才应该是精通机关技巧的人,但是我们云家家承推断刑狱数百年,一般的兵器机关也是略懂一二。」 天知道,这又是哪家的推断家学。 这根本就是她在前世混社会时,专门钻研过一门看家本领。别说这种古代铜锁,就是后世的电子锁,指纹锁,她都自有一番独家心得。 殷三雨望着云西天真如少女,却又老辣似匪贼的笑容,不觉眉梢微动,唇角牵出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 「二楼什么情况还说不准,就让三雨来打这个头阵吧。」 云西又回头看了看那两扇闭合严密的紫檀色木门,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就同意了殷三雨的方案。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及时殷三雨此时有伤在身,但凭他的身手与习武之人独特的耳力眼力,一旦发生意外,也会比半点功夫都不会的她稳妥靠谱许多。 两人交换了位置,殷三雨吹熄了手中灯在前,云西指着火烛后撤几步在外。 殷三雨半躬下了身子,以一种随时可以暴起发动攻击的戒备姿势,慢慢推开木门,露出一片更浓重的黑暗。
第284章 让我先来(一更) 与一楼一样,二楼房间也是半点光亮都不透。 殷三雨向后一摆手,示意云西现在外面等候,他自己一个箭步,闪身就进了门。 云西刚想跟上去,两扇门却被殷三雨从里面关上了。 云西持灯的手顿时一颤。 她明白,他是要去为自己趟雷。 如果里面有埋伏着什么人,那么持灯的云西贸然进去,无疑就是活箭靶了。 虽然这种概率极小,但是殷三雨显然不愿让她一个弱女子去冒任何风险。 望着闭合的木门,云西眸色沉了几沉。 她知道殷三雨的为人,更知道他对自己的心意,可是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只把他当做是最好的朋友,默契的伙伴。 但是面对他甘愿拖着疲累的病躯,捨身前来护卫,甚至在深冬刺骨的夜风中,趴在房顶很久都一动不动,她的心,终是被暖到了。 不多时,门扇再度被打开。 「里面没有异常。」殷三雨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云西定了定神,唿了一口气,抬步走上台阶。 进了屋子之后,云西重新点燃了殷三雨的蜡烛,两人一前一后的在屋中仔细的检查起来。 这一层也没有什么异常,只是窗子同样被厚厚的帷幔遮挡了。 「之前的碧莲阁窗明几净,并没有见过这些窗帘,」云西一边查看着,一边疑惑的问道,「三雨兄,这样厚的窗帘有什么特别的讲究吗?」 殷三雨望着四围厚重的窗帘,摸了摸自己起了一层细细胡茬的下巴,「姑娘这一说,我倒响起一件事儿。大约两年前,滕县也有一桩命案,虽然不在县城,但也是一个大户人家。他们家里出了命案,由于死相惨烈,又临近年关,大户怕耽误家里运势,就将死了人的屋子做了法事,并用又黑又厚的黑布将死了人的房间围了七七四十九天,布上还写画了很多符咒,专以镇灵。」 云西默默的走到一块窗帘前,端着烛台,大面积的照了一下,果然在整块幕布的中上方,发现了一个黄色的符印。 「如果说这里不仅是潆儿姐遇害的地方,更是之后存放尸身的地方,」云西忽的回过头,望着殷三雨,目光冰寒,「那么临近年关,杨家自然会将这处凶地好好整治一番,以免影响他家运势。」 已经开始检查房间的殷三雨,闻言超着云西点点头,「断是如此不会有错。」 二楼云西之前也是来过,仍是会客休闲之地。 除了桌椅板凳罗汉床贵妃榻,大部分都是空地。 殷三雨先转过一圈后,便径直上了三楼,留云西一人仔细检查二遍。 三层楼的楼门也是被紧紧锁上的,云西记起还要再撬一遍锁,刚要掏出铁片上前帮助殷三雨开门,就听到上面忽然传来咔哒一声。 她抬头一瞧,却见半蹲在楼梯上的殷三雨正转过身来望着她。 他一手端着烛台,一手捏着一件东西朝着云西晃了晃,眉梢眼角有抑制不住的笑意。随后他一口吹熄了灯,转身就进了三层。 云西眉头瞬间舒展,唇角上扬。 殷三雨手中的是一根银晃晃的细针,明显比她那块小铁片更精巧,更适于熘门撬锁。 最初进入被她拴上门的碧莲阁时,他大概也是用的这跟银针。 云西顿了一下,抬步上了楼梯。 与第二层一样,都是先由殷三雨打头阵,确认没有危险之后,云西再进入检查。 不同的是,这一次刚进入三楼,云西双眼就瞬间一亮。 比起一楼二楼会客室的布局,三层明显是件卧房。 与正常卧室一样,由一张屏风分成内外两间。 外间摆了一套桌椅板凳,里间则是一张豪华硕大的架子床。 「三雨兄,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绕过屏风的云西用力的吸了吸鼻子。 已经开始检查里间的殷三雨止了步,深吸了一口气,脸色立时一沉,声音也变得暗哑起来,「人死之后,会散出一种独特的甜腥气。这种气味,对于豺狼与秃鹫,是致命的诱惑。」 云西的喉咙瞬间被堵住了一般,一时说不出话来。 经过战阵沙场,九死一生的殷三雨,对于尸体的气味,该是最熟悉的。 两人一时间都陷进了无言沉默里。 潆儿姐死后被浸在冰水中几十个时辰,很可能就在这间屋里。 虽然他们都闻到了这个气味,可是气味不能作为有效的证据。 他们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仔细搜查着每一处地方。 经过检查,外间没有任何异常。 云西与殷三雨又依次检查了内间。 云西举着灯烛,望着那张架子外露的大床,疑惑道:「杨家这种架子床都是系了各种精緻的床幔的,这一张床却光秃秃的。」 负责检查窗下的殷三雨,正半跪在地上用烛台照着窗下,「这里明显经过仔细清扫,床下半点灰尘都没有。」 云西咬了咬牙,「潆儿姐胸前的伤口那么深,床幔肯定也溅到了血,那么清扫的时候,撤掉床帏也是正常了。」 殷三雨听到这里,脸色愈发阴沉。 依照目前的推断来看,这里就是潆儿姐最终被害的地方。 云西的心情也更加沉重了。 她仔仔细细的检查着屋中每一处角落,目标最终还是定在了架子床上。云西伸出手,覆在床栏上,一寸寸细细的摸着。 虽是实木打造,但是栏杆表面打磨的十分光滑,手感如缎带般滑顺。 云西不由得又想起为徐仵作拿出的那份真是验尸文书。 潆儿姐周身布满各种齿痕抓痕,下体虐伤更是惨不忍睹。且不说潆儿姐本就是极贞烈的一个女子,就是寻常人遭受那样惨烈的对待,拼命的挣扎反抗都是必然。 施虐者为了自己的暴行能够实施,一般都会将被害人手脚紧紧束缚,但是潆儿姐的手腕脚踝上却没有任何捆绑痕迹。 这就说明潆儿姐没有反抗,不是处在昏迷就是被下了过量的春药,而迷乱了神智。 春药?! 云西眼睛忽然一亮。 殷三雨就被人下了大量的春药,才会真的咬了那个不知名的替身女子,事后第一时间见到潆儿姐身上那么多牙印,他才会深信不疑的以为是自己所为。 施暴的那人很可能自己也服用了春药,也许他的身上,也会和殷三雨一样,留下女性的咬痕! 忽然,她指尖略过了一处不平的凹痕。 云西瞬时一愣,随即立刻蹲下身,将烛台凑近了一看,深色的木围栏正面,出现两道半弯的弧线,弧线并不连贯,断断续续,有深有浅。 齿痕! 云西身上汗毛都在第一时间竖起,她睁大了眼睛再次细细分辨。 只见那些牙齿的印记排列很是整齐,从深浅的程度,就能看出咬合的力气很大。 饶是她一个鑑定门外汉,都能辨认出,那是一个女子的齿痕发现了一个齿痕! 「三雨兄,找到了!」她压着嗓音,急急唿喊。 殷三雨闻声立刻凑近,顺着云西手指的方向一看,脸色骤然一变。 云西直起身,面色凝重的说道:「这间屋子被人仔细的打扫过,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看来这个齿痕应该是咱们唯一的收穫。」 殷三雨摸了摸那个齿痕,回过脸疑惑的问道,「可是仅凭一个齿痕,能够做证据吗?要是别人留下的呢?」 「这个可能的确有,但是杨家各个侍妾都有自己的院子,而且那个齿痕的痕迹很新,又加上这座楼已经封了几天,应该就是潆儿姐的没有错。」云西皱着眉推断着。 殷三雨又重新看了一下,果然如云西所说,那牙印明显是最近几天留下的。 他直起身子,紧攥着拳头,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对上了齿痕,这就是铁证!」
第285章 逗你玩呀(二更) 望着殷三雨的后背,云西都能感觉到他身上那股凛冽的杀气。 她不觉上前两步,伸出手,按在他的肩上,「总算没白来,现在重要的就是要在杨拓醒来之前,尽快回到客房。这才好将他拖住,等待符大人接下来的安排。」 殷三雨的肩膀骤然一缩。 云西这才意识到,他肩上还有小六砍的伤。 她立刻收了手,眼中满是愧疚之色。 殷三雨缓缓转过头,面色平静的说道:「好,都听姑娘的。」 云西却注意到,他的额上已然冒出了一层汗,可见自己刚才那一下是多么莽撞。 但是他装作无事一般,她也不忍心去拆穿。 云西放柔了目光,「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先走吧。」她转过身,脚步轻缓的向门口走去,「我一会先回客房,三雨兄你就暂且躲在这碧莲阁,门虽然会锁上,但是这里四面都有窗子,一旦有事,你还可以跳窗而逃。」 殷三雨转身跟上云西,断然否定了她的提议,「不行,杨拓那个牲口最是阴险,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对付他?我还是守在房顶上,万一有什么意外,还可及时出手。」 云西停了脚步,转过身,望着殷三雨,目光坚定不容置疑,「不行,符大人的命令没有细说,如果要拖到白天,三雨兄在房顶就会被人发现,那样实在太危险了。」 殷三雨一怔,云西的话是事实,他没办法反驳。 「那我就和你一起进客房,你在外,我躲在屋里。」他很快就调整了方案,对于不放云西一人面对杨拓,绝不让步。 云西眉梢一缓,这个主意虽然有风险,但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其实她想说的是,他的身子还没有完全恢復,真在房顶上吹一宿冷风,身体一定会垮掉。 但是她不能直接说。 因为,以殷三雨要强的性子,无论如何,他都是不愿在她面前示弱的。 她抿唇无奈的笑了笑,认同了殷三雨的提议。 「对了,在回客房之前,还要想办法给符大人传回咱们这边的消息。」说着,云西将烛台递给殷三雨,伸手取出怀里的纸笔,一手托着小本本,一手拿着炭笔快速的书写着。 「这个不难,我来之前,有叫来胡柳两个捕快,他们此时就在杨府后院外藏着,你写好了,我送过去就行。」殷三雨说道。 云西一喜,「原还想着冒风险让小六跟我接头,这样最好不过了。」 说完云西一把撕下写满炭字的纸条,叠了两下交给殷三雨。 殷三雨收好了纸条,云西再没有任何疑虑,转身离开了三楼房间。 由于两个人除了检查,没有动过任何物品,只是还原了几个锁头,吹熄了蜡烛,就结束了一切战斗。所以很快就撤离了碧莲阁。 出门的时候,还是由殷三雨先行出去,待到一切正常了,云西才弓着腰身,小心的推开碧莲阁大门。 不同于楼里的阴暗,外面月光皎洁,又有光鉴如镜的雪白冰面映照,竟叫云西一时有些睁不开眼。 稳妥起见,两个人没有马上出去,缓了缓了视线之后,确定四下无人,才小心的走上拱桥。 虽然没人但是他们的脚步都极轻,努力控制着不发出任何声响。 可是走到一半,从院门中又走出两个护院巡查的家丁。 一前一后的云西与殷三雨本就躬着身子,听到动静立刻伏下身子,趴在了拱桥上。 云西贴在冰凉的桥面上,支棱起耳朵静静的听着那两人的动静。 从脚步声与说话声来分辨,与之前应该是换了人的。 依照他们轮换整夜轮值巡夜的情况来看,杨家的守卫也是比较严了。 好在那两个人并没有看出拱桥的异常,很快就拎着灯笼走远了。 趁此机会,殷三雨压得极低的声音提醒道:「走。」之后他迅速爬起,猫着腰脚步缓慢的向前继续爬去。云西也照样学样,紧跟在后。 顺利的过了拱桥,又贴着房檐一熘小跑,云西与殷三雨终于来到了杨拓所在的客房窗前。 云西先推开窗子,接着月光看了看里面的情况,杨拓还趴伏在棋桌上沉沉昏睡。 殷三雨这才放了心,亲眼看着云西安全爬窗进了屋,这才顺着墙,快步来到一处隐蔽的墙角,单手一扒墙头,脚下凭空一蹬就翻过了墙。 云西先是穿上了粉色衣裙,又检查了下杨拓,见他确实仍在昏睡中,才放心的开始在屋里寻找殷三雨躲藏的地方。 找遍屋中所有角落,只有里间的床底下能藏得下殷三雨。 就在此时,窗外忽然传来两声细小的吱吱声,像是有老鼠在吱吱的叫。 云西不觉抿唇一笑,她也撅起嘴,回了两下吱吱声。 接着一个黑影便跃进窗来。 正是送完信的殷三雨。 云西抬手一指床下,朝着殷三雨无声的点了点头,殷三雨立刻会意,没有任何迟疑就蹲下了身。 看着身材虽然高大,但是动作却无比敏捷的殷三雨闪进床底,云西心神略定。 她缓步走到棋桌旁,拈起两粒棋子,小心的放在在杨拓搭在桌上的袖口褶皱中,这才安心的坐回自己的位置,闭上疲累的双眼,踏踏实实的睡起觉来。正睡得香甜,耳中忽然响起叮噹当两声响。 云西背部一僵,瞬间睁开眼睛,却已是天光大亮。 刚睡醒的眼睛一时间还找不到焦距,云西用力揉了揉眼睛才看清对面已经直起身子的杨拓。 只见他眼神涣散,表情呆滞,也是一副才睡醒的惺忪模样。 「我···我怎么睡着了?」杨拓抬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疑惑的自语道。 「是呀,」云西伸出手,使劲拍了拍了自己的脑瓜门,「还说要跟大人对弈一整夜呢,怎么一盘棋都没下就睡着了?」 杨拓皱起眉,迟疑的望了一眼云西,又看了看桌上残局一片的棋盘,与散落翻打的酒杯,使劲的摇了摇头,像是要甩掉脑子里所有的昏沉。 云西心里暗笑。 看这傢伙表情也知道,他是在怀疑昨天吃的那颗解药是不是根本就没有作用。 她嘟起嘴,佯作怀疑的也甩了甩头,「真是奇怪,平常我不会这么贪睡的啊,昨天怎么趴在棋盘上就睡着了?」 杨拓表情一僵,随后轻咳着干笑了一声,「想来是姑娘这几日奔波太过操劳了。拓也是从来没有过如此失态,想来也真的是太累了。」 云西忍笑是真的忍得很辛苦。 明明是她下了药,杨拓却以为是自己操作失误,又怕她发觉,赶紧替她遮掩。 「或许吧。」云西将信将疑的站起身,揉了揉枕压了一夜的臂膀,抬步走向门口的脸盆架。 杨拓也站起了身,朝着云西的方向拱手一揖,礼貌说道:「拓失态叫姑娘见笑了,姑娘先稍作梳洗,拓出去换身衣服,然后就去县衙找云刑房为姑娘提亲。」 云西瞬间停住脚步。 他说什么?先不论他要找谁去提亲,他这就要把她扔这儿,然后自己出去办事? 那符生良的计划怎么办? 「公子。」云西转过了身,语声清甜的朝着杨拓嫣然一笑。 那一声糯而不腻的「公子」叫的杨拓不由得一愣,他抬起头来,正对上云西弯弯的笑眼,遂也勾唇一笑,「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婚姻之事毕竟是人生大事,云西想要在公子去提亲前,给杨公子你讲一个故事,吐一吐云西的心声。也算是互相了解了。」云西拂了拂睡压了一夜的衣衫褶皱,淡淡说着。 杨拓眉梢一挑,「姑娘要讲的是什么故事呢?」 云西仰起脸,眉眼带笑的缓缓说道:「很久以前,有一对夫妻,都很喜欢看戏,也很喜欢吃鱼。但是家里生活拮据,并不总能看上戏,吃上鱼。 」有一次家里过节,囊中羞涩的男子还是忍不住嘴馋,花了钱,买了一条不大不小鲤鱼,欢天喜地的带回了家,叫自己妻子炖鱼。 「妻子见了鱼,乐得嘴巴都合拢不上,忙担水拿盆,收拾鱼鳞。但是家里柴火不够了,就叫丈夫帮忙砍柴。换了一身新衣服的男子正走出卧房,听到妻子的召唤,却说镇上戏班正要演戏,自己先要去看戏。 妻子听了连忙洗尽了手上污渍,解了围裙,也想去跟着看戏,丈夫却说,看个戏两个人太费钱。你先把鱼炖好,等我看戏回来,把戏的过程讲给你听。妻子很不情愿,但是丈夫依然故我,径直就出门了。」 杨拓摸着自己的眉毛笑了笑,「平贱夫妻百事哀,所以说,家人还是要嫁对人。」 云西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公子说的也是有道理,不过那对夫妻的故事,云西还没讲完。」 杨拓放下手,背在身后,勾唇一笑,「还有什么故事呢?」 「男子自己去看戏,台上鸣锣敲鼓的好不热闹。曲终人散,男子这才意犹未尽的往家走,一进家门,就闻到了满院子的炖鱼香气。」 「嗯,那妻子还算贤惠,到底给她相公顿了鱼。」杨拓点点头笑道。 云西眯细了双眼,唇角微弯,「对,就是把鱼做好了,他相公也觉得妻子到底还是听话的,听话的做好了鱼等着他。他兴致沖沖的往屋里走。谁知进了屋,却只看到了抹着嘴的妻子与桌上一盘子的鱼刺。」 杨拓顿时睁大的眼睛,「那女子竟然独自吃掉了整盘的鱼?」 云西眸中笑意深深,「正是。那位相公登时怒火中烧,大声质问妻子,『鱼呢?!』谁知那位妻子不慌不忙的指指自己的嘴巴,『我全吃完了,来,让我给你讲讲鱼的味道。」 杨拓顿了一下,旋即扬起头大笑了起来,「原来是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 云西拍了拍手,笑眼盈盈的贊道:「不愧是杨公子,一语便点破机关。云西要说的就是做人的道理,别人怎么对你,你就要怎样对别人。」 听到此处,杨拓收回了视线,望向云西,眸色深深的道:「姑娘想说的话,究竟是什么?」 「云西想说的是,杨公子要娶云西,是想利用云西的计谋与眼力,而非真心对待。那么云西回报给公子的必然也是利用。」云西站直了身子,冷眼瞧着杨拓,不屑的哼一声。 杨拓脸色陡然一变,狭长的眸子中射出冷冽的光,他咬着牙,阴狠说道:「姑娘究竟想要说什么?」 「我说要嫁你,就只是骗你!」云西眸色平静如水,无波无澜,淡然答道。 ------题外话------ 正在绞尽脑汁设计第一部大结局,打滚求评论,求奖励,求能量中o(╥﹏╥)o
第286章 屋中气氛一时间紧张起来,热气扑面的室温也在瞬间降到冰点。 不仅对峙的云西与杨拓是这般,就是趴伏在床下殷三雨也都被冷冻的空气波及。 床下的空间虽然不算狭小,但是对于肩上带伤,身体虚弱的他来说也是十分磨人了。 夜晚云西与杨拓睡得正酣时,却是他最难熬的时候。 云西有交代杨拓被下多种迷药的事,所以夜里是可以休息一会的。 不过,他并不担心自己会睡死过去,九死一生的战阵磨练,早就锻鍊出他支棱着耳朵睡觉的习惯。更何况身上的伤痛一直折磨着他,让他不会完全睡死。 最终他选择翻了个身,换了个仰躺的姿势,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硬挺的红薯干,含在嘴里,才勉强阖上了眼睛。 那两粒棋子刚一落地,殷三雨犀利的双眼倏忽睁开。 他清楚,那是云西对他的提醒。 他咬着牙,缓慢的翻过身子,以备云西出现危险的时候,他可以第一时间冲出。 接下来的进展却快得远出乎他的意料。 杨拓刚醒就要出去,虽然说是去提亲,但是他并不相信。 事情都已经到了这步,符生良已经公然与杨家撕破了脸皮,先不说杨拓只爱男色这一点,就凭着杨拓的心机与定力,也不会在这个关头,迷险于什么感情之中。 出去提亲不过是他的託辞,他原本的计划是迷晕云西,令她**,可是他的诡计没有得逞,云西也就没有在身心受到他计划中的打击。 那么他现在最急着要去做的是就是出去宣扬云西自愿入府,已经成了他杨拓的女人,同时将云西牢牢囚在杨府。再去打压云南。 解决了刑狱推断高手的云家兄妹,这就等于直接卸掉了符生良的左膀右臂。 之后无论是明里暗里,化解这次风波都容易的多了。 可是究竟如何才既能拖住杨拓,又不令杨家起疑呢? 殷三雨皱着眉头苦苦思量着应对的策略。 要不要趁杨拓不备的时候出去,将杨拓擒拿控制住,堵住他的嘴巴,叫他动弹不得? 不行! 殷三雨很快否定了这个设想。 且不说符生良已经给他下了死命令,一定要在杨拓不知不觉得情况下,想办法拖住他的行动;就是现在她与云西的处境,也不允许他这样鲁莽。 外面都是杨家的人,而且按照杨家的作风,之后就会有僕人前来叫早。 杨拓不是货郎李元,即使被控制,也不会轻易被殷三雨的招术唬住。万一到时他再通过什么暗语或是什么机关,脱了身,那么接下来他与云西的境遇会十分危险。 正当他苦思冥想却不得其法的时候,云西那一句直截了当的「我是骗你的」便及时的截住了杨拓的去路。 云西话音刚落,殷三雨瞬间就躬起了身子,眼睛死死盯着云西与杨拓的脚,以防备杨拓突然暴怒伤害云西时,他可以第一时间将杨拓制服。 屋中气氛一时间紧张起来,热气扑面的室温也在瞬间降到冰点。 殷三雨屏住了唿吸,眼睛一霎不霎的死死盯着外面两人的动向。 另一边,云西说完火药味十足的话,就不再理会杨拓的反应,迳自转身走到脸盆架前,俯身从架子旁的小水桶中舀了一瓢水,倒进铜盆中,然后放回水瓢,撸起袖子就开始撩水洗脸。 杨拓僵直站立着,望着云西目中无人的举止,眼神越来越阴鸷。「姑娘莫不是在说玩笑,拿杨拓寻开心? 云西已经洗完了脸,又捡起挂在架子上的毛巾投进水盆里,双手按压着,白如初雪的毛巾瞬间浸没在透明的水底。 云西脸上全是水痕,她睁开眼,一滴水自她弯翘的黑睫上滑落,她侧眸瞥着杨拓,唇角微翘,」其实,杨公子与云西既是同类人,又不是同类人。「 杨拓从鼻中发出一声不屑嗤笑,拔步向前。 床下殷三雨身上的弦已经紧绷到最大值,他像是一只蛰伏的猎豹,目光锥子一般死死钉在猎物的脚步上,手脚并用的缓缓向前爬去。 浑然不觉危险的杨拓脚步依旧轻慢,他走到云西身后,伸出手,一把就夺走了云西手里刚拧干的毛巾,然后展开,随意的擦起了自己的脸。 」既然是同类人,就没关系,至于不同,世上哪里有人会绝对相同?「杨拓擦了脸,又擦了擦手,将头往云西那边一歪,眯细着眼睛,邪邪一笑。 手上空空如也的云西侧了头,对上杨拓挑衅的视线,吹了一下刘海上残留的水珠,挑眉说道:」杨公子就不想知道,你我二人何处相同,何处不同?「 杨拓收了视线,转了转僵硬的脖颈,漫不经心的答,」姑娘想说只管说,拓,愿闻其详。「 」你我二人都会利用每一个可以利用的人,这个是相同。「云西说着,抬袖抹了抹脸,转身向棋桌走去,」但,公子利用人在暗,是为阴谋;而云西若要利用一个人,是在明,是为阳谋。 「『一切可以利用的人』对于公子来说,便是能用时随手拈来,不能用就踢到一边。所以天下人,在公子眼中都是草芥。 」而对于云西来说,『可以利用』这四个字则是代表了自愿被云西利用的人。所以天下人,在云西眼中都是人。这就是云西与公子的异同「 说完,云西弯腰捡起地上两枚棋子,用袖子擦了擦之后,放入棋盒中,坐回自己的位置。 听完云西的话,杨拓拿着毛巾的手瞬时一僵,他正了头,直直望着将倾倒的酒杯一一扶正的云西,眼底光影变了几变。 他将毛巾投掷般,动作轻巧的扔进脸盆,铜盆里立时溅起一片水花,」姑娘这话,倒是有趣,只是拓还是不明白姑娘的意思。「 云西将两只杯子各自摆到桌子两端,拎起酒壶,一一倾倒,容色悠闲的说道:」我的意思再明显不过,经过昨夜的考察,我发现公子并不是云西的良人,「她抬起眸,弯出一抹清浅笑意,」所以杨公子,今日不必提亲了。「 」姑娘难不成觉得拓是个愿做亏本买卖的人吗?「杨拓大步走到棋桌前,一掌拍在棋盘上,黑黑白白的棋子们瞬间飞起。他缓缓侧过头,狭长的眸子绽出森然笑意,」此时再说什么不适合,会不会太晚了?「 」在事情还没开始之前,就及时悬崖勒马,难道不是最及时的吗?「云西伸出手,在棋盘上一滑,抓起一大把棋子,攥在手中,挑眉直视杨拓,冷冷笑道,」公子这么没有耐心,还没有付出就已经觉得亏本,换成公子是云西,这样的人,公子敢嫁吗?「 杨拓脸色骤然一变,他伸出手,狠狠一拂,就将剩下棋子悉数扫落在地。 他抬起眼皮,目光瞬间变得如狼般凶戾,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阴冷笑容,」这么说,姑娘是把杨拓当傻子,存心戏耍了? 云西敛了笑,嘆了一口气,「杨公子不傻,可是处处都透着聪明呢。」 她将手中棋子往另一只手中一翻,再摊开,两只手中都有了棋子,却是一黑一白,没有半点掺混。又攥住了,各自悬空与相同颜色的棋子盒上空,素手一松,两色棋子便哗啦啦的跌进了棋盘。 云西抬起头,望着杨拓淡淡一笑,眸底波光盈盈若水,似真似幻,「可就是是这处处聪明,处处都不肯吃亏,叫云西对公子到底无法动心。云西总觉得,有时候,甘于吃一点亏,才是感情的诚意的所在。」 说完云西站起身,一拂衣袖,脸色淡然,「既然好事未成,那么云西也就不在此多做打扰了。」 杨拓的视线在云西脸上寸寸移动,「你觉得自己走得出我这偌大的杨府吗?」 云西故作沉思状,默默的坐回了座位,随手拿起两粒棋子,手指搓动着,「硬闯是出不去了,不过我想,也许除了联姻,云西跟大人还有别的合作方式也说不定。」她仰起脸来,表情真诚的说道,「大人您觉得呢?」 杨拓笑了笑,狭长的眼睛迷得更细,唇角笑容亦愈深,「知道我最喜欢你哪里吗?」 云西眨了眨眼睛,没有回答。 「云姑娘你永远都有自知之明。」 云西眉梢轻挑着点点头,「嗯,大人说得不错,云西从来都知道自己的斤两,所以从不会打无把握之仗。」她抬起视线,逼视着杨拓,露出了自信的微笑。 杨拓先是一愣,随即哈哈一笑,「人嘛,果然是经不得夸的,刚刚才说姑娘有自知之明,着会就做起梦来,这一场仗你们有什么胜算?还想要再搬出知县大人?论私,姑娘是自己进入杨府的,求着本典吏收了你,而且还留下了一封给兄长置田置地置房产,自己愿意入府为妾的文书。也跟着我拜见了母亲,杨拓留下你别人根本无法说三道四。甚至根本是顺理成章的一件事情哦!」 ------题外话------ 谢谢亲亲们的花花票票,九尾爱你们mua!(*╯3╰)
第287章,杀人灭口 云西夸张的睁大了眼睛,捂着胸口,强做受伤状,「杨大人,你这样也太流氓了吧。我进府本就是你有邀在先,看望老夫人不过就是个礼节。怎么到了你的嘴里,就都成了我云西自愿倒贴你杨大人的证据了?真是见过无耻之人,却从未如此厚颜无耻的人啊!」 云西说得明明是骂人的话,可是配上那一脸天真的表情,无邪的眼神,尾音故意拉长的轻松语调,竟莫名有一种可爱的喜感。 别说正与她四目相对的杨拓,就是藏在床底下,根本看不到云西表情的殷三雨,听到她那故意扮嫩,甜甜糯糯的小女儿腔调,都险些喷出一口老血来。 为了将杨拓留在屋子里,云西可谓是花招百出。 一会挑衅,一会认怂,认完怂后又挑衅。 这会就是又一次的挑衅之后的认怂。 在她的引导下,杨拓的心情该是犹如被吹上天的断线风筝一般,起起伏伏,高高低低。 云西此时也是有同样的感觉。 她已经想开始骂人,要想控制住鬼精鬼精的杨拓,就要花费比对付常人高出三倍不止的脑力的力气。 这样起起伏伏的,别说杨拓了,就是始作俑者的她本人都给累得够呛。 因为这样的挑衅需要的力度非常讲究。 拐弯但凡拐得慢一点,都会翻车。 云西已经在心里开始气愤的翻桌子了。 符生良啊符生良! 你不告诉大爷到底要拖多久的时间,也不告诉会有谁来接应。 就强行交给她这么一个有难度的事情,是想活活把她逼死吗! 如果上天还有良心,就快点叫符生良出现在她面前吧。 看着云西多变的模样,杨拓忍住了嘴角抽搐的冲动,哈哈的笑着说道:「这不叫流氓,这叫变通。」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公子,公子,您醒了吗?」 「废话,不醒的话,会有人应你吗?」 门外人忙不迭的赔笑道:「公子说笑了,今天前院还有事情,都等着您去办呢。」 云西半悬的心,瞬间一凉。 看来半路拦截杨拓的任务,至少在此时是要失败了。 「好,」杨拓高声应道,「将后院家丁都带过来,围住这间客房,房顶也要派人把守,用来护佑云姑娘周全。 云西目光一沉,她知道护佑的真正寒意。这就是**裸的挑衅。 杨拓转脸又对云西一笑说道:「那就委屈姑娘先在这间客房了。拓今日就先失陪了。」说完他便转身向大门走去。 「杨大人!」云西一个惊唿,瞬间起身,一把就抓住了他的手臂,「云西还有问题要向你讨教。」 这一追不要紧,却叫平日里谨慎严肃的杨拓下意识防备起来。 他随手一摆,便甩开了云西的手,反手亮出一把匕首,狠狠的抵在了云西的胸膛。「我劝姑娘最好听话,不然便是天王老子也管不了人那么宽。」杨拓笑容狠戾,而又意味很长。很快便敛了小童。 「怎么?大人是想杀人灭口吗?」云西一双剑眉挑的又直又利。
第288章 超长大腿(一更) 「你的命,」杨拓挑眉望着云西,勾唇邪邪一笑,「早就是本公子的了!」 说完,他持刀的手一动,锋利的刀刃瞬间割破云西衣襟,抵在了她的胸口上。 这一刀,用力极刁,云西的胸前粉红色的锦缎布料立刻洇染出一团殷殷的红。 云西嘶的吸了一口冷气,却不是因为刀口的疼痛,而是在杨拓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迅如疾风的人影!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只脚已经闪电般飞到了她的眼前,随即一个横扫,拿刀威胁着她的杨拓,阴狠的笑容还挂在唇角,就被人勐然横向踢飞! 望着突然跃身到她面前,那个扬着下巴,用高傲的鼻孔狠狠怒视着趴在地上杨拓,一脸不羁的殷三雨。 云西瞬间一怔。 竟是肿么个情况? 趴在床底一宿的殷三雨身上不是还带着伤吗? 就即便没有受伤,从床下一个滚儿滚出来,受限于角度,最快捷的进攻方式不应该是扔个他最拿手的飞镖暗器啥的吗? 怎么可能滚出来之后,殷三雨的身子瞬间就找到了平衡,还紧接着就发动起了如此迅勐的攻击?! 快得她都没看到的他的动作,就只是看到了一阵酷炫的小旋风! 要不是她真的亲眼所见,她根本难以相信古老的中国功夫,竟会会高深惊艷到了如此地步! 就在此时门外突然响起了一片惊唿,「公子!里面怎么了?!」 云西边在心里为殷三雨点着贊,边抄起被殷三雨踢飞在地的匕首,瞬间就扑到杨拓身上! 之后她一手扳住杨拓的脖子,一手持刀横住他的咽喉。 杨拓刚撒开嗓子高喊唿救「来人呀——」瞬间就被截成两断! 下一秒,房屋大门就被人大力飞撞而开,直接扑进来好几个凶神恶煞的家丁,惊唿连连的闯进屋来。 这一边,默契非常的云西与殷三雨连半个眼神都没交汇,就一起揪拽起了他,再一转身,就将杨拓当成了肉盾挡在面前。 正过身的云西,持刀横着杨拓的脖子,望着门外越用越多的壮汉家丁们,微微喘着气。 最先冲进屋的家丁,手上是没有武器的,他们看着杨拓危急的模样,立时慌做了一团。 有的错着步子,不敢上前也不愿退后;有的赶紧返身出去招唿更多人手的,还有的无措的挤在门口,望着屋中情况脸色惨白的。 只不过转眼功夫,就又来了一帮持刀执剑的护院家丁,将门前窗口里三层外三层的为了个水泄不通。 殷三雨则一改之前的病容,反手抽出腰间佩刀,亮出银寒的刀刃,大跨步向前,横档在杨拓与云西的前面。怒瞪的双眼带着一种森寒的杀气,冷冷环视着众人,更教他们胆怯的不敢贸然上前。 「殷···殷三雨?」杨拓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盯着殷三雨傲然的背影,「你这个杀人兇犯,竟然胆敢越狱?!」 还没从天上突然掉下来个殷三雨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的杨拓甚至一时都忘记了自己咽喉前的刀刃,动作骤然一大,脖子上立时出现一条血痕。 云西皱皱眉,没好气的道:「注意点,这打劫呢!」 其实不用云西提醒,脖颈上的尖锐刺痛都令一向怕疼的杨拓瞬间缩回了脖子。 云西心中好似红日驱乌云,心情一片大好。 她手臂一紧,强行将杨拓的脖子重新抵在了刀刃前,「还有,杨大人,殷捕头身上的嫌疑都已被一一解清,他现在是官復原职,可不是什么兇犯哦!」 「洗清了?」杨拓瞳仁骤然一缩,眼睛又一转,望着殷三雨的背影,顿了顿,喉咙尽量往里锁着,发出了一阵咯咯的低哑笑声。 云西知道杨拓这只小狐狸肯定又要搬出什么花花肠子,冷冷笑道,「杨大人,不要耍花招,让你的手下退出房子,咱们的话可还没聊完呢。」 杨拓哼笑了一声,斜眼撇了一下劫持着他的云西,「既然殷三雨已经恢復了官府差役的身份,那么此时劫持本县典史,便是千刀万剐的罪过。」 他又将视线移回到殷三雨身上,「殷三雨,你这刚从牢里出来的人,难道就想要再进去吗?作为你的直属上司,我命令你,现在就放下刀,本官宽厚,可饶你以下犯上之罪!」 殷三雨手中大刀直指众人,微微侧头,冷眼瞥着后面的杨拓,挑眉一笑,「杨大人,云书吏刚才没有问清楚,殷某人现在的确是无罪之身了,可却不再是滕县捕头,您的命令,对于现在的殷三雨,可是不好使呢!」 云西心里一沉。 的确,现在名义上的捕头还是何捕快。 ------题外话------ 这几天码后面的剧情大纲,修修改改,超费大脑,o(╥﹏╥)o昨晚更二更的时候,眼皮都睁不开了,今天一看错字连篇,好怕怕o(╥﹏╥)o、 结果因为昨晚超过晚十点更新,今天修改显示超时,哭死,亲亲们不要打九尾,九尾尽快修改o(╥﹏╥)o
第289章 钦差大人(二更) 杨拓被殷三雨那副混不吝的流氓劲儿,噎得一愣,随即嗤然一笑,瞪着殷三雨咬牙道:「你殷三雨难道觉得不是官身了,就能够没顾虑的跟县衙,跟一县典史公然作对了吗?」 「大人这话说得就不对了,」再接口的却是云西,她臂上一紧,钳制着杨拓脖颈的力道骤然增加,「无论有没有官身,我们都是奉了知县大人的命令,前来查案的。怎么能说是公然与衙门作对呢?」 杨拓尽量的绷直脖子,以避免利刃的二次伤害,面上却又尽力维持着官威不怯场的模样,「一没有正式文书,二没有朝廷调令,仅凭你们红口白牙的,就要让我杨拓自愿钻套么?」 他忽然掉转了视线,瞧向门口各个紧张十足的家丁们,尽量从容的说道:「枉我还特意夸奖云刑房你有自知之明。这会不就是多了一个殷三雨吗,你也未免太自信了。既然不能为我所用,也不能为我所胁迫。那么,我杨拓,今天就要灭掉你们,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还会给你们扣上一个刺杀典史未遂的罪名。叫你们活该受那千刀万剐之刑!」 云西弯眉一笑,眸底讥讽之意,锋锐如芒,「没有自知之明的该是大人您呢,现在谁的险境更深,也该算是一目了然了吧?」 就在此时,一个清朗的男声骤然在屋外响起,「来呀,亮出杨府最好的弓箭,谁敢威胁大人性命,就叫谁万箭穿心!」 云西眉头瞬间一皱,循声望去,只见一身官服的李儒正带领着更多手执武器的家丁,赫然出现在门外。 看着李儒清矍脸上阴冷的表情,与他身后十数把绷紧了弦的弓箭,云西心中一凛。 「三雨兄,过来这边!」云西担忧的唤道。 殷三雨听言,小幅度后撤着步子,只是双眼依然兇狠的盯着门外剑拔弩张的人群。 「现在怕也不算晚,」杨拓瞬间得意起来,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 谁知他话音未落,云西手中利刃一紧,用力卡在他脆弱的喉结之上,叫他当时就变了脸色。 「大人!」李儒脸色也是一变,他伸出手,瞪红着眼睛的就要往屋里沖。 「别动!」云西冷冷喝道,手上力度又加了几分,杨拓无力的呃了一声,雪白的脖颈上瞬时又出现一条鲜红血痕。 一滴豆大的汗珠自杨拓额上无声滑下,他用惊愕而悽然的眼神,瞬间制止了李儒所有的动作。 就在这时,一个拉着满弓的家丁吓得手一哆嗦,指尖一颤,利箭朝着云西,瞬间破空而来。 云西不妨竟然还会有这样的意外,双手都在挟持着杨拓,身体根本移动不了。 就在情况万分紧急的一瞬,云西却见眼前白光一晃,紧接着就听到了噹地一声,那飞来的横箭瞬间就被击飞! 随后殷三雨的身影在云西眼前一晃,就将她密不透风的挡在了自己的身后。 「别怕,」殷三雨背对着云西,举着大刀目光森然的环视着外面众人,压低声音的对云西说道:「躲在我背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护你周全。」 云西眼眶瞬间一热。 她知道,殷三雨说到必会做到。 现在的局面是她躲在杨拓身后,侧面又有殷三雨挡着,她的位置无比安全。 不过,对于安全,她目前并不忧心,她隐隐有些忧心的是,符生良叫她与殷三雨尽可能的拖住杨拓的行动。 现在虽然一时控制住了,但是她不知道符生良究竟什么时候会来。 她与殷三雨往来接下来还要熬多久,才能等来符生良的援救,她心里实在是没有底。 就在众人无声对峙的当口,院子外面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公子,不好啦!公子不好啦!」 奔来的家丁,撩着袍子大步急急而来。 李儒听到外面的疾唿,瞬间黑了脸,他侧过头,怒视着来人,厉声喝道:「天塌了不成,这么慌张!」 前来报信的家丁则更加慌乱,他止了步子,朝着李儒手忙脚乱的比划着名,「不好了,表少爷,符知县骑着马带着兵已经封了咱们家!还说什么钦差大人也来啦,老奴们谁要是拦了,谁就是诛九族的罪!」 饶是喉间被抵着刀片,杨拓身子都是一震。 李儒也是一脸茫然,「钦差大臣?哪来的什么钦差大人?!」 那老奴支吾着还没来得及说清回答,云西就放声大笑了起来,「自然是你们的克星到了!还不赶紧放下手中武器,给我们让出一条路来,方可饶你们不死!」 李儒将视线又转回到云西的身上,他咬着后槽牙,阴狠说道:「滕县不过一个小小县城,哪来的什么钦差大人?」 「朝廷官派,钦差大人是奉了皇命,才到山东巡查,怎么就不能出现在杨家的地盘?」 云西听到那清朗纯粹,没有任何杂质的声音,心间顿时一颤。 那便是符生良的声音。 终于叫她与殷三雨等到这一刻! 屋里屋外的杨家人,不妨符生良既然攻破了外门的防线,直接走入最后院,表情一时间都有些傻。 身着绿色官府的符生良,正在数不清的衙门捕快兵丁保护下,朝着云西所在的方向,大步而来。 而在他身后,则紧紧跟着一名身着红色官府,头戴工整乌纱帽的青年官员。 那青年官员一脸文秀的书卷之气,表情却十分冷峻,漆黑的瞳仁闪着熠熠的光,虽不如云南、符生良那般俊美,却也是一等一的俊秀人才。 他手里还持着一柄帮着黄穗的华丽宝剑,白色的剑鞘上镶嵌着红红蓝蓝各色宝石。 饶是云西不是真正的古代人,从没有见过真正的朝廷命官,见到了那青年官员凌然傲气的模样,也能猜出那人就是传说中的钦差。 「钦差大人在此,尔等还不跪地接迎?!」符生良走到众人身后,放高的声音一字一句,异常严厉。 云西不再犹豫,双手后撤,瞬间就放开了杨拓,手拿着匕首,朝着红衣官员的方向单膝跪地,大声回应,「属下参见钦差大人,知县大人!」 殷三雨也默契的收了大刀,双手一拱,单膝跪地,「卑职恭迎钦差大人。 李儒还有些犹豫,见到杨拓忽然被云西毫髮无损的放开,也迟疑了起来。 到底是杨拓更加冷静,被云西松开之后,率先单膝跪地,恭敬的迎接起那位横空出世一般的红衣大钦差。 杨拓这么一跪不要紧,杨家所有人也都不再观望犹豫,刷拉拉的跪下乌泱泱的一大群,口号不齐的喊着迎接钦差大臣。 负手而立的符生良,站在红衣钦差的前面,抬眼环视着杨家众人,冷冷说道:「大明钦差,钱谦益,钱大人在此!因滕县典史杨拓,谋划邓沈氏姦杀案,证据确凿,罪行眼中,着令褪下官府乌纱,即刻拿下!」 他话音一落,身后立时冲出四个彪形壮汉的兵丁,提着刀剑,凶神恶煞的就往里面沖。 李儒根本顾不得什么以下犯上,什么官场利益,刷地一下,从旁边家丁手中夺过宝剑,就拦在了房门之前,不叫那些兵丁妄自接近杨拓半分。 符生良眉峰瞬时一耸,「工房吏李儒!怎么,你要违抗钦差大人的命令,公然造反不成?!」 「哈哈哈!」 李儒没有回答,反倒是刚脱离云西钳制的杨拓,扶着自己的膝盖,仰头大声笑的站起来。 符生良双眼微眯,闪过一丝寒光,「杨拓,在钦差大人面前,你也敢如此如此无礼吗?!」 于跪倒一片的众人之中,傲然站定的杨拓,仰头笑道:「即便是钦差大人,也不能够无凭无据,就治了地方官吏的职吧?」 跪在地上的云西骤然攥紧了拳头。 钦差大人亲临,都压不住这个杨拓,他到底还有什么杀手锏?
第290章 红衣钦差望着杨拓桀骜的样子,细长的眉梢微动。他微微侧了头,朝着一旁的符生良缓声问道:「这位就是扬州之子,杨拓么?」 符生良回身朝着那钦差揖手回禀道:「正是,这位就是现今的滕县典史,杨拓。」 红衣钦差闻言唇角微弯,抬起眼皮,重新打量了杨拓一遍。 符生良直了身子,转向杨拓,不经意的捋了捋自己宽大的袍袖,「杨大人是听谁说本官此行是要僭越规矩,前来罢免你那典史的乌沙的?」 杨拓翘唇一笑,挑眼乜斜着符生良,又朝着他身旁的红衣钦差揖身道:「滕县典史,拜见钦差特使!」 红衣钦差面色淡然,只是静静的冷眼观瞧着杨拓一举一动,没有任何回应。 杨拓这一声钱大人不要紧,却叫云西登时一惊。 刚才事发匆忙,符生良的话她匆匆一过,并没有入耳。 刚才符生良介绍这位钦差叫啥名?钱谦益?! 符生良的好友竟然是明末争议最多,晚节不保的风流才子,钱谦益? 等等,等等! 云西低头跪在地上迅速捋着思路。 刚才符生良真的介绍的是钱谦益没错吧? 那明末最着名的青楼才女团体,秦淮八艷的柳如是,陈圆圆,董小宛,李香君她们现在又在哪里? 一想到陈圆圆,云西心里又是一震。 如果陈圆圆真的登上歷史舞台了,那就代表明朝离全面倾覆只在转眼之间了。 因为歷史上有名的冲冠一怒为红颜,说的就是杀进北京,逼死崇祯的李自成,因贪恋在边关抵御清兵的吴三桂妾室陈圆圆,直接激怒了吴三桂,叫他一转头就投了清兵,放清兵入关,这才有了后面的大清王朝。 不过她此时关心的既不是钱谦益与柳如是的风流韵事,也不是陈圆圆与吴三桂的倾世孽缘。 云西最关心的是,无论她察觉还是没察觉,歷史的车轮都在滚滚向前,她家云南心心念念的大明朝廷,她在此努力奋斗的大明官场,距离全面翻车,真的不远了。 可惜的是,她前世念书时虽然算是刻苦的,但是对于课本之外的歷史细节,并没有下过什么苦功夫。 很多歷史知识只是知其然而不知所以然。 例如,她虽然知道万历之后就是歷史上最有名的木匠皇帝天启,然后就是最苦逼,连裤子都穿不上的奋斗青年,点背到极致的末代皇帝崇祯。 但是这其间每一个皇帝究竟当政了多少年,她却是没有任何印象的。 原以为几十年总该是有的,可是今天这位跨越两个半王朝的歷史名人,真真切切的出现在她眼前的时候。 她才惊愕的发现,大明王朝存续的时间,已经开始进入了无情的倒计时。 歷史上悚人听闻的西北大天灾,百姓易子而食; 沙场战阵血流成河,国家机器转眼就成绞肉机,吞噬万千生灵; 忠贞的力战不降,惨遭灭门屠城; 怯懦的跪地投降,转获新生。 原来这一切的一切,距离此时的云西,不过只是一个钱谦益的距离。 云西无声的抬起头,以审视的目光,再度打量了一遍那位风华正茂,浑身散发着一种文人士子特有的儒雅气质的钦差大臣钱谦益。 然而云西心中翻江倒海,万千思绪不过只在瞬息之间。 在场所有的人,都没有察觉到,只在一句话的功夫了,云西同学就给自己未来的生活,做了全新的规划。 符生良望着杨拓,一拂衣袖,嗤然笑道: 「本官还以为杨大人是打算再像之前不认我那般,不认咱们这位钦差大人呢!」他又回头看向红衣钦差钱谦益,语调轻松,「不然除了买兇杀人,诬陷良人那几条罪过之外,还要再加上一条以下犯上的罪名了。」 杨拓直起腰,笑眯眯的看向符生良,「没有任何缘由手令,符大人就带着一众官兵强闯我典史府。如今又左一口杀人兇犯,右一个诬陷良人。杨某人就纳闷了,难道跨级请来了钦差大人,就可以不讲任何证据的随便拿人治罪么?!」杨拓语声越说越厉,狭长的眸子也放出两道狠戾的寒光来,「做事如此草率儿戏,纵然符大人你是我杨某人的上级,我杨某人也要高声质问你一句,你这么做,究竟把我大明法度置于何地?!」 跪伏在地的云西不禁咬了咬牙。 颠倒是非黑白,反咬一口,这说的就该是杨拓了。 她不屑的冷哼了一声,视线掉转,却忽然发现跪在她侧前方殷三雨有些不对。 只见他侧脸与脖颈上细密的布了一层莹亮的汗水,支在地上的手指也在微微的发颤。 云西的心骤然一沉。 殷三雨伤病还没有恢復,就经了昨天一整夜的折腾,他的身子该是已经撑到极限。 面对杨拓义正言辞的一番指责,符生良却没有怒,他单手背在身后,望着杨拓气定神闲的一笑说道:「杨大人果然好口才,只不过错意了一点,杨大人您涉案犯案的所有人证物证,俱已齐全。本官本次来,就是抓捕你归案受审的!」 「正巧赶上钦差大人奉圣明巡查各地贪腐,听闻押运至山东的官银被盗,特意前来滕县,正好可以特例处理杨大人,您这位一县典史的案子。」 杨拓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幼稚的事,扬眉笑道,「那可真是奇怪了呢,传唤一个证据确凿的罪人,派几个捕快来拿人不就行了?何必符大人还强拽着钦差大人,一起来我杨府?」 「因为杨府内,还有一项重要的证据。」符生良眸底笑意深深。 「呵!」听到这里,杨拓眉梢不觉一动,脸上异色却又瞬间收敛,略顿一下,又发出一声不屑嗤笑,「刚才还说什么确实的证据,这会却又说证据在我家,符大人,难不成您认为杨拓是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才敢如此名目张胆的欺负吗?」 他话锋忽的一转,抬手指着云西,冷冷笑道,「先是派人偷偷潜入杨府,又放出一个死囚犯,公然劫持于我,我杨拓就不信,你符生良真有这个本事,能颠倒是非黑白,玩弄上司下级与股掌!」 这一点确实是点到符生良一处软肋处。 云西不禁抬起头来,望着门外淡然站定的符生良,期待着他又会如何应对。 「这个问题问的不错,」符生良抿唇笑了笑,没有半点心虚,也没有分毫气氛,反而是越发的从容不迫。 他抬起手,回身一指后面碧莲阁,「答案么,还要等到诸位一起移步那座碧莲阁,才能一一揭晓。」 云西不觉挑了挑眉。 这一套流氓太极拳,符生良打得甚好。 看来小符同志一旦开窍,放下他之前那一套严谨的文化人做派,这进步也是十分惊人的嘛。 杨拓瞳仁微微一缩,随即冷笑着说道:「如果真要荒唐到要在杨家审案的地步,碧莲阁前的杨家书房岂不是更好?」 云西知道,此时若然没有钦差在此为符生良撑腰,杨拓绝不会如此轻易妥协。 「杨大人,这碧莲阁可是本案一处关键,杨大人不愿我们进楼,可是心虚了呢?」符生良浅笑嫣嫣,话语却句句如刀似剑,直指杨拓。 还未等杨拓反应,站在门口的李儒率先站起,朝着钱谦益躬身揖手道:「大人们有所不知,这碧莲池以前是淹死过人的,每年到了年关,都是会封楼做法事的。杨大人提议在书房,只是不想晦气冲撞了两位大人,本是一片好意。」 符生良呵呵笑了两声,「本官还以为杨大人是心虚了呢。不过在座的既然都是朝廷官员,胆子怎可这般小?难道不是君子心无物而天地宽!只要行的正,站得直,便是真有鬼神,也会避让三舍。」 说着,符生良又面向一旁的钱谦益,「钱大人,您觉得下官这番话,说的在理不在理呢?」 ------题外话------ 我是小註脚o(n_n)o哈哈~ 今天要说的是钱谦益 钱谦益(1582年10月22日—1664年6月17日),字受之,号牧斋,晚号蒙叟,东涧老人。学者称虞山先生。清初诗坛的盟主之一。苏州府常熟县鹿苑奚浦(今张家港市塘桥镇鹿苑奚浦)人。明史说他「至启、祯时,准北宋之矩矱」。明万历三十八年(1610)探花(一甲三名进士)。 钱谦益是东林党的领袖之一,官至礼部侍郎,因与温体仁争权失败而被革职。明亡后,马士英、阮大鋮在南京拥立福王,建立南明弘光政权,钱谦益依附之,为礼部尚书。后降清,为礼部侍郎。 柳如是陈圆圆等美女要在四年后才出生,云西并不知道歷史细节,只是一听到钱谦益,就联想到了他与秦淮八艷柳如是的风流韵事。 所以说没有多学习点知识的不是啊o(╥﹏╥)o
第291章 意外病倒(二更) 钱谦益微微一笑,「符大人所言甚是,我辈自是大明官员,行的自当时为生民立命,为天地立心的坦荡之事,岂可叫看不见的神鬼绊住了手脚?」 杨拓眼珠动了动,脸上终是又现出些许笑容来,「好吧,既然诸位大人们百无禁忌,那么杨某人也就更没什么可怕的了。」 「那便请杨大人在前带路吧。」符生良一笑说道。 云西心底却是一片透亮。 虽然面上杨拓李儒是吃了亏,但是方才李儒仅用一个怨鬼的说辞,就掩饰掉了碧莲阁大作法事的可疑。其手段不可谓不高明。 不过总算是转移了一个阵地,身份还不如工房吏李儒高的她与殷三雨,终于可以从地上站起身来了。 趁着众人依次离开客房门前的时候,云西眼睛往人群里踅摸了一下,立刻找到其中的胡捕快,她一个箭步,就拉住了胡捕快的衣角,叫他立刻去搀扶殷三雨,再寻些吃食喝的给他补补体力。 胡捕快一听云西说到殷三雨体力不支,当时就有些急眼了,马上就要去寻了殷三雨。 云西看到胡捕快随身就带着些吃食清水,便也放心下来,远远的递给了殷三雨一个眼神。 面无血色的殷三雨隔着往来行走的人群,朝着云西微微一笑。 他已经明白了她的想法。 两人目光瞬间交汇,云西只觉得殷三雨深邃的眼眸波光流转,几度变换。 云西望着他,定定的点了点头。 殷三雨依旧静静凝视,仿佛在说,我都明白,我很好,只管去做你要做的事吧。 云西终于转身,朝着符生良带着一众人等,迤逦而去的方向,大步追了上去。 殷三雨目前可以脱离众人视线,但是她不行。 之后与杨拓的两方对峙,非她与云南不可! 可是云西才追出两步,就被身后紧追而来的胡捕快叫住了。 「云书吏。」胡捕快压低了声音,皱着眉凑到云西近前:「昨天云刑房跟着俺柳老弟去查案,不想中途身子不适,今天还在衙门吏舍休息。」 云西的心咯噔一下,但是面上却仍尽量然维持着平静,「怎么不适?」 「听柳老弟说,好像是去访查的那一家隔壁,小儿刚刚夭折,云刑房听到隔壁一声女人的尖叫,当时身子就摇晃了一下。」 云西脸色瞬时惨白一片,紧攥着拳头,指甲狠狠钳进肉里,声音都有些颤,「可是有人去扶他了?」 胡捕快两只手立刻摆的拨浪鼓一般,「殷头早就警告过俺们兄弟,云刑房去哪,都要保护他不碰到别人,」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抬手从怀里取出一个纸条,地给云西,「哦,对了,云刑房今早还写了一个纸条,要带给云刑房。」 云西接过纸条,急急打开,却见里面是叠在一起的两张纸。 第一张纸上只写了四个运笔极潇洒的繁体汉字。 「安好,勿念」。 第二张纸上则密密麻麻写了很多,一条一条标註的清清楚楚。 云西一目十行的看着那些字,咬了咬唇,她有些看不透云南的用意。 这一次是他故意要放她一个人跟杨家打仗,还是他的身体真的有点不适,不能前来,她有些吃不准。 不过现在不是她分神的时候,她必须紧跟上符生良的步伐。 既然有云南有亲笔手书,无论他是哪种情况,都应该没什么大碍。 想到这里,云西果断收起纸条,谢过了胡捕快,便头也不回的跑向碧莲阁。 走进碧莲阁,四围厚重的幕布已被杨府下人全部取下,正往屋外搬运。 云西跟那些抱着厚重黑色窗帘的下人们正撞个正着。她挑眉略一思量,便拦住了其中一个僕人,「这窗帘留下一个,一会还有用。」 看着云西一张严肃得有些吓人的脸,那僕人立刻没了主意,转头朝着屋中李儒,投去了求救的目光。 李儒正安排着其他下人给几位大人摆座位,听到门口的动静,立刻走了过来。 「表少爷,这位女差官非得要留下一个窗帘。」僕人怯怯的说道。 李儒冷眼扫了云西一眼,笑道:「怎么?刑房没有证据,不会就说这窗帘是什么关键的证据吧?」 云西不急不恼的躬身一揖,礼貌说道:「只是一个窗帘,李工房若然心中坦荡,为何不肯让僕人留下?」 「无妨!李工房,就给他们留下,云书吏说得对,不过一个窗帘而已,我倒要看看她能不能给说出花儿来!」说话的正是站在屋子中央的杨拓。 他转过身,看着门口三人,语声冰冷。 云西勾唇一笑,抬步进了屋子。 被撤了窗帘的碧莲阁一层大厅,四围都是窗,衬着着晴天朗日的好天气,里面十分通亮。 红衣钦差钱谦益与绿袍知县符生良分别坐在正中主位与左下首位。 符生良一眼望见云西走进来,那一双形状漂亮的桃花眼瞬间绽出明亮的光彩。他微微一笑,转向一旁杨拓,沉声说道:「方才杨大人不是跟本官要你涉案的铁证吗?如今就让刑房吏云西一一讲与你听。」 云西立刻向前一步,拱手躬身,落落大方的施了一礼。 杨拓斜了云西一眼,从鼻中发出一声嗤笑,「刑房吏云南怎么没有过来,倒把个打杂的女人推到前面来,这样的证据哪里能取信于人?」说着,他朝着钱谦益抬手一揖,「敢问钦差大人,您本就是文坛领袖,素知典故,如此草率的审案,您钱大人可曾听过,可曾见过啊?」 钱谦益闻言眉头微皱。 云西看在眼中,紧攥成拳的拳头,也攥得更紧了。 无疑,杨拓的质疑是有道理的。 今天的主场怎么看都该是云南才对,她不过一个小书吏,单凭身份的确有些不够格。 她将视线转到符生良身上,接下来,这个雷该符生良去顶了。 符生良果然不负云西所望,侧头对钱谦益,小声说道:「这个女子是前任云推官之女,滕县刑房吏便是她的哥哥,云修竹。」 钱谦益双眼瞬间一亮,「符大人是说十年前就以断案神童闻名京师的那个天才少年,云修竹,云南?」 符生良点头附和道:「正是,不过云刑房近来受了风寒,起不得床,所有事情都交给了他的妹妹。就是这个妹妹,之前设计一举擒获了尧光白。」 钱谦益惊讶道:「就是近几年在江湖上嚣张至极的那个第一大盗,盗九天,尧光白?!」 符生良一笑继续说道:「不知如此,这个云西还寻回了那些已经被盗九天吞掉的所有财宝。此女推断本领甚至不在其兄之下。此案又是她一直在多方查访,钱大人尽可放心。」 揖手躬身,颔着首的云西心中略过一丝窃笑。 开了窍的符生良真的是很可爱。 一转眼的功夫,已然学会适当夸张,来渲染氛围,说服人了。 不过嘛,云南本就是为了训练她而存在的,把他的本事归为己有,云西心里安之若素,没有半点心虚不好意思的。 果然,温文儒雅的钱谦益被符生良这一套说辞,搞得瞬间就对云西充满了期待感。 「既然是破了盗九天大案的书吏,自然不是寻常女子,杨大人,你就放下心来听一听她的证词吧。」钱谦益转而面向杨拓,态度和缓了些,似是安慰的说道:「杨大人放心,本官既然亲临旁审,自然会客观公正的监督此案办理,若然有半点不实不对,本官一定当场揪出,如果杨大人是被冤枉的,有本官在此,就一定会还你公道!」 被钦差大人这么一说,杨拓瞬间哑了火。 毕竟他可以直接顶撞符生良,对于这个京城新贵,却不能肆意妄为。 云西嗽了嗽嗓子,直起身来,环视着众人,肃然说道:「既如此,就让云西先讲一遍事情真正的经过,说到哪里了,再提出哪里的证据,加以佐证。」 符生良看了钱谦益一眼,见他对云西已然来了兴趣,才冲着云西点点头,「如此甚好,云书吏,你就放心的开始说吧。」
第292章 红口白牙(一更) 云西望着符生良,目光坚定的点了点头。随后轻咳了一下,挺直了腰身,环视着众人,语声清亮的说道:「所谓的殷三雨姦杀义嫂案,真相其实是一场李代桃僵的阴阳局。」 站在一旁的杨拓,不屑的瞥了云西一眼,「又是李代桃僵,又是阴阳局,整这么多耸人听闻的说辞,是要讲故事吗?」 云西并不气恼,侧头看着杨拓,微微一笑,「证据全在其中,杨大人若然真是无辜,就应该更不怕云西这一番话。」 钱谦益朝云西点了点头,又转向杨拓,和颜悦色的说道:「杨典史稍安勿躁,你放心,中间若有一项证据不过硬,本官第一个就会为你做主。」 见钱谦益放下了话,杨拓只得躬身行了一礼,纵然再有心刁难云西,暂也不好再发作。 云西昂起头,从容的拾起话茬,有条不紊的继续说道:「由于此案线索繁复庞杂,以便案情梳理,云西便先从邓沈氏这一边的情况开始讲起。 「本月二十日凌晨寅正时分,邓家独子邓泓像往日那般正常起床,收拾完毕后,便辞别母亲,像往常那般到衙门点卯当班。 邓家家里只有邓泓,一个寡居的母亲邓沈氏,和一个老僕人王婶娘三个人。邓泓出门后,王婶娘也像平日那般早起收拾院子。此时的天还是漆黑一片,正在忙碌朝饭的王婶娘,忽然听到了一阵急迫的敲门声。 起初王婶娘还以为是自家公子邓泓忘带了什么东西,折返回来。没想到一开门却看到了两个陌生的黑衣男子。王婶娘很是吓了一跳,因为自从邓家家主从军战死沙场之后,邓家夫人就立誓要为邓家守贞。平素与外人没有半点往来。突然冒出两个陌生的男人,叫王婶娘一下就慌了神。 可是更令她惊讶的是,那两个年轻男人并不是来找邓家人,只是来找她的。 还拿出她家儿媳的手镯当做信物,说他们两个人路过柳家庄,正巧路过王婶娘家,婶娘儿子出了事,他们受王婶娘儿媳所託,顺路滕县,特意找到邓家,叫王婶娘赶紧回去的。 由于王婶娘家只是一般百姓家,而且两个黑衣人又拿出了信物,所以王婶娘没有怀疑,急急跟主人邓沈氏告了假,又拜託了邻里李大娘这几日帮邓家买菜看顾,就跟着两个黑衣人急匆匆上了路。 邓府这边则暂时恢復了平静,只留下邓沈氏一个人看家护院。另一边,点完卯的邓泓因为我的託付,在外面吃完了朝饭,又赶回了邓家,讯问其母一些事情,得知王婶娘因事回家,也没有多想。办完了事,他再度离开了邓家,赶往衙门当班。 这一当班,就赶上了衙门捕班交接工作,捕班捕头殷三雨因假休息,代班捕头何友德便以公务为由,给邓泓派下了大量工作,并告知他这几天捕班事多,叫他不要暂回家。邓泓本就年轻,又向来积极肯干,遇到前辈的指派,欣然答应。却不知道,就在他当日二次离家之后不久,一伙神秘人就暗暗潜入邓府,掳走了邓沈氏!」 说到这里,云西骤然加重语气,冷冷瞥了一眼杨拓。 杨拓抬手摸了摸自己眉毛,不屑笑道,「怎么云书吏不会要说,掳走邓沈氏的就是我们杨府吧?不过本官可记得,刚才你言之凿凿的说有什么如山铁证,可是啰里吧嗦的说了这么多,全都是你个人的猜测,哪里有半点证据。」 闻言,红衣钦差钱谦益的脸色也是变了变,他侧头望了符生良一眼。 符生良却是一派悠闲淡然的模样,朝着钱谦益微笑着点了点。仿佛在说,不要着急,关键的部分马上就要开启。 像是对符生良极为信任,在看到符生良的回应后,钱谦益脸上疑虑瞬间散去,重又提起精神,转而看向云西,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表现。 云西勾唇一笑,收回了视线,语气不疾不徐,「杨大人的感觉果然敏锐,截话头截得这般准确,接下来,就会涉及到关键的证据。」 说完,她不再理会杨拓的反应,面向钱、符两位官员,骤然提高了音量,肃然道:「劫走邓沈氏的人,秘密将她带到了一处极隐蔽的地方,当天就给她餵食了大量春药,姦污了她。」云西静静攥着拳头,指甲深入皮肉,用尖利的刺痛,强力维持着自己客观理智,超然物外的平静心态。 「更加令人髮指的是,姦污了邓沈氏的那人,趁着邓沈氏因药性失去了正常的抵抗力时,还对她进行了长时间的虐待。不过,也是由于药性的强烈,所以他对邓沈氏也放松了防备。教她逃到了楼下,抢到了一把剪刀。 不过还是由于药力,拿到剪刀的邓沈氏既没有成功的刺杀虐待她的歹人,也没有伤害到自己,就被歹人打晕,再次扛回了屋。 不过对与邓沈氏,兇犯本来的计划就是要置她于死地,回到房中之后,兇犯想起之前邓沈氏要自尽的场面,便用剪刀狠狠扎进了邓沈氏的心口,要了她的命!」 「等等,」钱谦益忽然打断云西,「云书吏,你刚才邓沈氏被囚禁的地方是楼上?」 云西知道钱谦益疑惑的是什么。 大明法度甚严,不同阶级之间的区别要求非常严苛,平民百姓的房屋多高,占地多宽,都有严格的规定。能有座独立的小楼的人家,在明代无疑是非富即贵的。 云西环视着碧莲阁大厅,意味深长的说道:「回大人的话,囚禁邓沈氏的地方的确是座楼,而且还不是一间普通的楼,甚至就在我们的脚下!」 这一句话犹如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重磅炸弹,在众人心中炸开一片惊人巨响,溅起水花无数。 「你是说···那座楼就是这座碧莲阁?」钱谦益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杨拓却出奇的平静,他环抱双臂,冷眼瞧着云西,目光阴狠,摇头啧啧冷笑道:「本官还是那句话,证据呢?一直就看你这里红口白牙的信口胡说,可是半点证据的影都没看着。」 「证据就在上面。」云西平静回答。 杨拓闻言,仰头大笑,「这可真是新鲜,且不说我们这楼里根本就不可能有什么证据,就是有,你又如何能知晓?」 云西挑挑眉,没有回答,而是转对符生良与钱谦益,一拱手道:「还请两位大人移步三楼,滕县仵作稍后会当着几位大人的面,核查验证!」 杨拓一副坦荡的模样,耸了耸肩,「要查当然没问题,本官奉陪到底,只是要是没有找出证据呢?」 云西知道,碧莲阁已经被彻底清洗了几次,甚至连可能存在的指纹的地方都清洗得干干净净,杨拓对此肯定很有成算,所以才能如此气定神闲。 「杨大人别急,里面确实是有证据的,如果没有,云西愿意担诬告上级之罪。」 「好,要的就是你这句话!」杨拓盯着云西咬牙笑道。 云西淡然的抬起手,击了两下掌,背着一个工具箱的徐仵作,便在柳捕快的带领下匆匆走进了碧莲阁。 于是众人纷纷站起身,由云西、柳捕快、徐仵作在前,众官员在后,依次踏上台阶,直接走至三楼卧房。 三楼的窗帘也都被撤下,又加上是经过彻底打扫了,甚至连床帏都被撤下了,到处都是干净整洁,明亮通透。 钱谦益与符生良都是第一次进入这里,好奇的环视着屋中摆设,想要在其中找到云西口中铁证的蛛丝马迹。
第293章 一夜疯狂(二更) 云西则带着徐仵作径直走向大床。 「徐仵作,邓沈氏的牙痕印记,您有取样吗?」云西走到床头,伸手点出之前与殷三雨找到的那枚咬痕所在。 表情沉肃的徐仵作点点头,将肩上木箱放在地上,弯腰打开盒盖,取出一块泥胚,和一张挞纸,一支造型奇特的毛笔,「云书吏放心,之前復检邓沈氏尸身时,属下已经取了她的齿痕印。」 云西点点头,「那就劳烦仵作对比一下这两处齿痕,看是否出自一人。」 徐仵作嗯了一声,低头走到床前,开始仔细对比。云西与徐仵作说话间,符生良与钱谦益,还有那个一直被两个捕快盯紧的杨拓,也依次走到了架子床跟前,云西细细的为他们讲解了一下齿痕作为证据的依据。 看着云西叫来柳捕快,一起演示着,各自在手臂上咬下一个齿痕,之后一起展示在众人面前比对,钱谦益双眼顿时一亮。 「到底是推官世家,云氏后人,推断刑狱的手段真是令人嘆为观止,」钱谦益看着云西与柳捕快手臂上截然不同的咬痕,感慨着说道。 符生良自是一脸的自豪,仿佛云氏兄妹的荣耀就是他自己的荣耀。 云西注意到,在得知床上留下了可疑牙痕的时候,站在众人身后的杨拓,脸色瞬间惨白一片。 云西立刻使了个眼色,给刚演示完手臂咬痕的柳捕快。虽然后者没有殷三雨那般机警,但是到了这个关口,又加上殷三雨早有提点,对于云西的意图,柳捕快也是心领神会,立刻守在了杨拓身边。 很快,徐仵作那边就出了结果。 当徐仵作呈上两份几乎一模一杨的牙痕拓印时,第一份铁证便已成形。 杨拓额上瞬间就淌下汗来,几度想要辩解,但是证据就确实无误的摆在他面前,什么样的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 云西拿着那两份拓印,直视着杨拓,目光凛然的慨然说道:「这还只是第一处证据,杨大人且耐心听着第二条证据!」 「就凭一个牙印,你就想定本官的罪,你简直是痴心妄想!」 杨拓狠狠咒骂着云西,却被符生良一句断喝打断。 「拿下!」 早就侯在了一旁的柳捕快立时上前,反手一扳就锁住了杨拓的双手。 杨拓涨红着脸,额上青筋暴起的就要挣扎,奈何他到底不是正经武人通过比试考取的典史,身上半点功夫都没有,一下子就被柳捕快压制得动弹不得。 云西走向前,淡然一笑,说道:「邓沈氏惨死之后,并没有被运出碧莲阁,兇犯反而把邓沈氏尸身就地安置,放入一大盆冰水之中,并且断了碧莲阁的供暖,以保证尸体的绝对新鲜。 在邓沈氏惨死在碧莲阁之前,她在家中被掳走的同时,你们还派遣了另一个与邓沈氏长得有几分相似的女子,留在邓家假冒邓沈氏。 由于王婶娘在离开家之前,在那两个黑衣人的陪同下,就有嘱咐李大婶早晚的时候帮忙照顾邓家。所以事发前的一两日里,你们对于主动上门的李大婶早有准备。要么就是她来的时候,那假冒女子推说不用,要不然就是假冒女子锦帕掩唇,说是着了风寒。 事情虽然有些麻烦,但是由于最重要的一步还没有做成,所以对于主动上门的李大婶,假冒之人虽然厌烦,但是也不敢轻易下黑手。 然而令他们意外的是,事发前一晚,刚入夜的时候,赶着马车的我载了一车的白菜赶往邓家。虽然被何捕快急急拦下,而不得进门,但是这一幕却被热情的李大婶看到。 当晚,在受我之託,帮忙把白菜全卸进院里的小捕快隔着窗子见过假邓沈氏,没起疑心的离开后,目睹了整个过程的李大婶念及王婶娘的嘱託,自告奋勇的进了邓家的门,说是要去帮忙码白菜。 假邓沈氏掩着面的又给了李大婶一些谢钱,李大婶干的就更加卖力了,还按照王婶娘说过的邓家习惯 一一码好了白菜,然后便自行离家了。这些事情的经过,都已经得到了王李两位婶娘的证实。 另一边,由于在聚丰楼斗酒被人下了春药的殷三雨因为邓殷两家门口灯笼的变化,一时不慎走错了家门。 那时邓家所有的灯都黑着,找不到任何头绪。 他抹黑躺在床上时,因为春药的原因,开始做起春梦。对一个陌生女子突如其来的投怀送抱没有任何抵抗力,更何况那名女子还用口渡给了殷三雨更多的春药。两人一夜癫狂,其间黑衣人一直都在屋中旁观,甚是几度还燃起了火烛,叫在药物支配下,完全丧失理智的殷三雨清清楚楚的看到了那女子酷似邓沈氏的脸。」
第294章 最终真相(一更) 说到这里,屋中人心里都是一震。 几个捕快连并着符生良都知道殷三雨姦杀义嫂的所有始末。 叫他们最难以接受的就是殷三雨对自己姦杀邓沈氏的事情供认不讳。 符生良起初只是以为殷三雨酒后对邓沈氏下手,是着了别人的道,被人下了春药,不能自控才做下这番憾事。 尽管之前陆续也听到了一些云南云西最新的推断,但是此时从头到尾,条理清晰的真正确认一遍,还是令他的内心,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原来,殷三雨根本就没有碰过邓沈氏一根毫毛。 思及至此,他的后背瞬时冒出一层冷汗。 邓沈氏对于殷三雨的意义,绝非一般义兄遗孀那般简单,年初殷三雨扶着其义兄棺椁回衙,在萨尔浒之战中战死的一众兵丁家属纷纷到衙门认尸,杨洲独独针对前来的邓沈氏几分刁难,被殷三雨知道了,差点就跟杨洲拼命。 当时殷三雨不管不顾,豁出去性命的样子,他至今还歷歷在目。 杨家这一套阴阳局,既做掉了邓沈氏,更能令殷三雨认定自己就是姦杀邓沈氏的兇手,实在是阴险狠绝之至。 捕快们虽没有符生良想得那般通透,但是得知邓沈氏之死与殷三雨没有半点关系,方知道此案复杂,与殷三雨绝顶的冤屈。 早就看过殷三雨一案卷宗的钱谦益则更是吃惊不小,表面上看一个小小的醉酒姦杀案,背后竟然隐藏了如此骇人听闻的阴谋诡计,真是远超他的预判。 已被柳捕快牢牢钳制住的杨拓则脸色铁青,盯着云西,瞳孔中闪动着悚然的惊疑颜色。 云西重重吐了一口气,冷眼回望着杨拓,竭力压抑着眼眶之内的酸涩感,缓缓说道:「到了第二日,黑衣人们抬下因经歷一夜疯狂,又受过量药物影响而昏迷不醒的陌生女子,换上了已死多时的真邓沈氏,并从邓家找到一把剪刀插进了她胸前伤口。 邓沈氏的尸身虽然保存完好,一如新死,但是死人就是死人,不会再流血。 为了制造一个逼真的死亡现场,黑衣人烧了热水,不断的用温水敷去尸体不正常的冰凉触感;还从替身女子身上取得鲜血,洒在邓沈氏胸口与周围床铺之上。 但是由于邓沈氏浸在冰水中实在太久,尸身的冰冷的触感并不容易祛除,所以他们只能不断的烧热水,不断取得温水来敷。以至于最后撤离邓府的时候,厨房火炉上还坐着一壶刚放上不久的水,都给忽略了。」 云西说着,又看向徐仵作,「案发当日晌午,我随着邓泓前去邓府看望邓沈氏,进入邓宅时,那壶水刚好烧开,这些情况都向后面赶来录入尸状的徐仵作一一说明,案卷上也都有记录。请大人们过目。」 云西说完,徐仵作便从随身木箱中取出了案件卷宗,交给云西,转呈给了钱谦益。 钱谦益看着云西翻好的那一页,细细看了片刻,又抬起头来,「可是终究只是一壶恰好烧开的热水,如此推论怕是证据不足。」 云西朝着钱谦益拱手一揖,微微一笑,道:「大人真是好眼力,仅凭一壶热水的确证据不足。最为关键的证据就在邓沈氏的尸身上。 而本案最大的难点也在邓沈氏的尸身上,因为无论从皮肤表面的尸斑,还是其他能反映出死亡时间的特徵来看,邓沈氏都是新死无疑。对此,即使是徐仵作这样专于验尸的世家仵作,都难辨真伪。」 听到此处,被柳捕快钳住手臂的杨拓仰头嚣张大笑了两声,目带嘲讽的看着云西,「怎么,这话说来说去,弄半天,关键证据还是欠缺的?!」 云西面色沉静,丝毫不受杨拓影响,定定的望着杨拓,淡然道:「假的永远是假的,一个谎言永远需要无数个谎言去圆。即使一时教人难以发现,但谎言总有破绽。邓沈氏尸身的破绽就在那柄剪刀上!虽然尸身表面积满了鲜血,但是深深插入心脏的那柄剪刀,锋刃上却没有半点血迹。」 云西一扬手,徐仵作立刻躬身上前,低着头继续补充道:「云书吏所说皆为事实,尸身周身尸状都与新死无异,只有哪一处刀口颇为诡异,剪刀锋刃上没有沾血,不仅说明邓沈氏早已身死,根据她伤口内情况还可推断出死亡的真实时间,与死后保存尸身的方法,与云书吏之前推断是一致的。」 将最重要的证据抛出后,云西顿了一下,眸光沉了沉,竖起手指,再度开启经典的数手指式推理法,「除了这两项至关重要证据,此外还有其他重要证据五大条! 第一,有了对邓沈氏真实死亡时间的判定,属下们进一步的就怀疑到了邓沈氏身上那些齿痕。依据齿痕的淤青情况来看,都是在邓沈氏生前留下的。 但是在邓泓最后一次见邓沈氏时起,道殷三雨酒醉进入邓家,这段时间里,请了假的殷三雨有着充足的认证物证,证明他没有作案的机会与时间。所以属下们觉得,留下那些齿痕的人,定然不可能是殷三雨。 在经过齿痕对比之后,果然证实了邓沈氏尸身上的齿痕并非殷三雨所留。而殷三雨身上的齿痕也不属于邓沈氏。 第二,在柳家庄,属下们捉到了一个埋伏在王婶娘家的黑衣人,经审问,确认了那人正是杨家护院家丁之一。且对受到杨家表少爷,滕县工房吏李儒的指派,先掳走王婶娘儿子,后又设计带走王婶娘的事实供认不讳。」 说到这里,符生良立刻对身边人又下了一道命令,叫捕快们立刻押了尚在杨家的李儒进来。 云西顿了一下,这一条证据她也是刚刚得知。 之前胡捕快交给她的那张纸条上,云南详尽而又言简意赅的描述了她分派出几条线索所有的进展。 而杨家家丁的审问工作,不用说,就是当时还尚在狱中的殷三雨的成果。 用脚趾头都能想到,杨家家丁的嘴该会是很难撬开。 但是殷三雨不仅撬开了,甚至还挖起萝蔔带出了那么多泥,想必这次殷三雨用的手段,远远不止对付货郎李元时的熬鹰一招。 看着两个捕快提着刀,登登的跑下楼梯,前去搜索李儒,云西镇定自若的又竖起了第三支手指,「在邓殷两家门口悬挂的灯笼上,属下们又寻得了一枚指纹。十分巧合的是,那枚指纹属于在柳家庄捉到的那个黑衣人。 邓殷两家大门格局几乎一模一样,尤其在半夜光线昏暗之时。晚间两家最明显的区别就是门前灯笼。属下们查出两处灯笼有被人调换过的痕迹。由此便可证明,殷三雨走错家门,完全是有人在背后策划引导。这便是第三处证据。 而第四点,时间点就要倒推到案发前,杨家宴请衙门同僚的那一次酒局上。首先,挑起斗酒一方就是之前所说的工房吏李儒。其次,属下们在斗酒场地上发现了春药的痕迹。后经对酒楼内人等一一盘查,审出斗酒夜给殷三雨准备的六个酒罈里,都下了药。相关人等俱已画押供认不讳。」 听到这里,钱谦益不由得与符生良对视一眼。 两人眼底都有惊骇神色。 六个酒罈全部下了药,任殷三雨怎么挑选,都会掉进陷阱。设计此等阴谋之人的心智,不可谓不缜密,不可谓不可怕。 云西竖起第五根手指,「第五个证据,根据杨家家丁招供,案发当夜,他们的确是用的一个长相与邓沈氏十分相像的女子,给殷三雨餵了药,并且在最后关头,杀死了她,取得了最新鲜的热血。事后更是将她抛尸在荒山。根据家丁的供述,衙门已经在相关地点找到了那女子的尸身。经核验,女子身上的齿痕与殷三雨的相吻合,反之殷三雨身上齿痕也与女子牙齿相吻合。」 云西语气越来越冷峻,说到此处语声陡然尖利起来,「但是有谁能想得到,那女子真实的身份?」
第294章 两位皇子(二更) 云西向前两步,双眼通红的厉声质问着杨拓,「那假冒邓沈氏,最后却反自己人戕害的被女子,竟然是杨典史的姨娘,杨家当家杨洲的妾室!就为了绊倒一个殷三雨,杨家竟然不惜造下这么大的一盘棋,牺牲自家一个妾室,其心之狠毒,其手段之毒辣,简直令人髮指!」 众人脸色皆是一变。 的确如云西所说,纵使妾室的身份如何卑微,毕竟都是杨家人,只为了设一个局,这样的代价未免太大了。 杨拓恍然抬起头来,双眼迸发出困兽般兇残的颜色,盯着云西呵呵的笑了起来,「你这证据,我怎么听着跟我杨家没有半点关系呢?强姦了我家姨娘的人可是殷三雨哪,而且按照你的说法,验尸结果,死亡时间也是与殷三雨在一起,这难道不是说殷三雨就是杀人劫色的最终兇手吗?」 押着杨拓的柳捕快登时气得鼻子都歪了,他手上一发狠,就将杨拓的胳膊撅得更加扭曲。 「还死不认帐?!供出杨家小妾尸首的人,可是你们杨家的家丁!跟俺们殷头有个毬的关系?!」 纵然肉体受着折磨,但是杨拓的口风却丝毫不松,他额上留着涔涔冷汗,仍死劲的高昂起头,狠狠说道:「不说那家丁还好,说起那个家丁,真是破绽一箩筐!殷三雨明明是个罪人身份,是谁给的他权利去提审人犯?!这其中有没有威逼利诱?还是说他们本就是一伙,趁着这个机会正好私下串供?谁又知道,那所谓的杨家家丁,私下里不是与殷三雨交好的人?谁又能能保证,他的供词不是受殷三雨诱导,甚是就是与他串通,恶意诬陷我们杨家?!」 柳捕快涨红了脸的还要争辩,云西及时的摆起了手,示意他不要再缠斗。 明显,柳捕快根本不是杨拓的对手,无形间,已经钻进了杨拓的逻辑陷阱,下面再说,也是徒然送人头,上杆子给杨家送把柄罢了。 就在云西想要开口回击的时候,楼梯口又传来了一阵蹬蹬蹬的上楼脚步声。 这脚步声,匆忙的有些异常,完全不像之前去缉拿李儒的那般沉稳有序。 屋中众人都听出了其中变化,纷纷回过头张望。 却见走上楼梯的,正是之前奉命去抓人的两名捕快。只不过,他们并没有按照要求,押着李儒一起出现。 去的时候是两个人,回来的依旧还是他们两个人。 其中一个捕快几步来到众人面前,朝着钱谦益与符生良拱着双手,单膝跪地,气喘吁吁的回禀道:「启禀钦差大人,知县大人。杨洲杨老大人从兖州府回来了,还带了两位客人,据杨老大人说,那两人身份很异常,是难得一遇的至尊尊贵。工房吏李儒正随着杨老大人去见杨老夫人。卑职们奉命前去缉拿,不想却受到了杨老大人的阻挡,还说马上就来碧莲阁,见过大人们。卑职们实在没办法,杨老大人又摆出官派来,卑职们无能,实在是完不成任务。」 云西与符生良闻言都是一惊。 杨洲竟然从兖州府回来了? 不进回来,更带回两位高官外援。 这是想要彻底翻身洗白的节奏吗? 就在这时,一个爽朗的笑声,忽然从楼下传来。 云西心中一动,那声音她是认识的,却是杨洲本人无疑了。 「就是老夫拦着,不叫一伙子粗人绑了李工房的!有什么事情,不要拐着弯的做那么多伪证,牵连了一个又一个无辜的,只管朝着老夫来!」 说话间,国字脸,一身青色官服,满面官威的杨洲缓缓走出楼梯口,望着众人,脸上挂着傲然而骄矜的微笑。 杨洲云西本是不怕的,此时叫云西有些害怕的是捕快口中那两个身份异常尊贵的人。待到杨洲完全走上三楼,首先发作的却是符生良。 「杨老大人,您身为朝廷命官,家里出了命案兇犯,不正应该配合官服缉拿真兇,守法护法,为一方百姓做下表率吗?」符生良拱手朝杨洲一揖,轻笑着说道。 不比杨洲做滕县典史时的光景,按照官服颜色等级来看,杨洲的品阶就比符生良高出一阶了,所以符生良率先行了礼。 只不过他的话处处带刺,没有半点面对上级应有的恭敬。 杨拓冷冷扫了一眼符生良,嗤笑一声,道「自古以来,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若是有真凭实据也就罢了,说到底,都是一群宵小无中生有的暗中加害。符大人,不是老夫说你,招揽手下,总也要找些靠谱的。」 说着,杨洲又一言望到了站在符生良身后,一袭红色官服的钦差钱谦益。 他瞬间敛了脸上倨傲,现出一丝热络而又亲切的笑容来,「想必这就是文坛领袖,百官们的楷模,钱谦益,钱大人吧?」 钱谦益略略点头,缓步上前,抬手一摆,「杨大人多礼了,这次——」 钱谦益话刚说一半,却听挺起头来的杨洲笑着打断他的话,「正好,下官在兖州府时,偶遇了两位皇子殿下,殿下们一听钱大人正巡查到了滕县,立刻起了兴致。有赶巧兖州府连日大雪,封了回京的路,两位殿下有听说了滕县的案子,甚是关心,就跟着下官一起来了。」 听到此处,云西差点没咬碎一口银牙。 杨洲这话说得好听,其实却是在给钱谦益施压 杨家真是好钻营,连不能干涉地方政务的皇子王孙都请得动。 云西不禁有些担心,难道这一次,唾手可得的胜利,就要拱手相让,再一次折腰给更加尊贵的权利?
第296章 两位皇帝(一更) 随着杨洲得意的声音,又有两人从楼梯口走出。 云西不觉眯细了眼睛,与杨洲口中尊贵皇子身份极为不符的,是那两人的身高。 走在前面的那人,身高与小六相仿,体态也与小六相仿,明显是个十五六岁左右的少年。 不过皮肤却要比小六的白皙很多,明眸皓齿,举手投足间都彰显出一种贵族般的骄矜之气,与自小就受过严苛训练良好的教养。 而他那一身酱红色华服大氅,更是不知要比小六身上那身捕快服,豪华出去多少倍。 唯一与小六相似,便是在他进屋后,不住的顾盼张望中,显出来的一种稚气与天真感,与他一身雍容华贵而又老成持重的装扮很不相符。 他的眼睛明亮,净澈宛如水晶,有着一种只属于孩子的纯粹明澈。进入屋子之后,他一直忍不住好奇的来回张望。还不时咬一咬自己红润润的嘴唇,自有一种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天真烂漫。 紧跟在他身后走上三层的,是个不过十岁左右的孩童。身高还不及之前少年肩膀,白白的脸蛋儿圆乎乎的,带着几分萌嘟嘟的婴儿肥,瞳仁漆黑晶亮,似黑水晶般熠熠生光。 云西双眼霎时一亮。 这两个人,她分明是认识的。 他们就是案发那日傍晚时分,坐着豪华车驾,路过滕县远郊,在官道旁发现柳秀才尸身的报案人。 云西模煳的记得,岁数大一些的那个应该是排行老大,他曾称唿年幼一些的为五弟。 依照之前的猜测,这两个孩子的身份果然是皇室贵胄。 可是现今万历皇帝已经做了四十七年的皇帝,其长子苦熬多年都没混上一个太子的身份,也是因为如此,才有了整个大明官场与万历皇帝长达几十年的立国本拉锯战。 更是因为如此,万历宠妃郑贵妃几次加害年过三十岁的懦弱太子,云父就是捲入了其中梃击案,被郑贵妃指使锦衣卫暗中屠了满门。 怎么推算,皇长子此时都应该是小四十岁的人物,跟面前这位只有十五六岁,同样排行老大的皇室公子怎么也对不上号啊? 难道? 云西心中瞬时一惊。 她赫然想到一件事情,前世里她后来虽然混起了社会,但在上学期间,也曾刻苦过,对于晚明的正史野史,也有一些了解。 晚明除了梃击案,还有另外两大疑案,合併成为晚明三大疑案。 而第二个大疑案就是红丸案。 所谓红丸案就是万历四十八年,一连三十多年不上朝的万历皇帝终于龙驭宾天,懦弱了三十多年的皇长子终于登基,可是登基不久,就收到了前任贵妃,郑氏,一份包含着数名美女与一大堆春药的超级大礼包。 新皇帝本就身子虚弱,又加上,一直受他老爹万历皇帝的压制,骤然见了这么多美人,再加上有人有意设计,一连数日连驭数女,最终一病不起。 就在此时,与郑贵妃往来密切的一个太医,给新皇帝开了一粒红丸药,新皇帝服用后很快就一命呜唿。 因此这位苦熬多年的迟迟不被立太子的新皇帝,在后世就有了一个响亮的名字——一月皇帝。 一个只在位了一个月的苦命皇帝。 在他之后,就是中国歷史上人尽皆知,大名鼎鼎的木匠皇帝,天启。 也就是这位木匠皇帝,一手培植起大明朝廷有史以来最变态,最狠毒,最贪婪的阉党势力。 阉党首脑便是号称九千岁,拥有无数徒子徒孙,只手可以遮天,跺脚可以震动山河的死太监魏忠贤! 可惜的是,由于没有继续深造,云西的歷史知识只浮于表面,除了几个重要皇帝的年号,他们真正的名字没有几个记住的。 但是天启是一月皇帝的长子就是木匠皇帝,她却是记得的。 而且她还记住了一个更为关键的歷史节点,十五六岁就登了基的木匠皇帝,执政不过七年就英年早逝,身后没有留下半点血脉。所以皇位就传给了他少年英才的五弟,崇祯皇帝。 崇祯皇帝更是大明朝廷最后的一位皇帝! 天哪天哪! 云西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记忆。 天启皇帝排行老大,崇祯皇帝排行老五,一个十五六岁登基,一个七年后,十七岁登基,这不正与面前这两位拥有着皇室成员身份的孩子相符合吗? 如果真的叫她猜中,那么今天这绝对是云西穿越以来,好运最爆棚的一天! 一连遇到两位皇帝,两位天子,这要是不想方设法的整整关系,岂不是太浪费老天爷对她偶然发的这一次善心了? 云西一颗心咚咚的勐烈跳动着,激动得简直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但是如今这个场合,根本没有她主动开口的机会。 在一个到处都是各种领导上级的场合里,一心只想着攀上更高一层关系的小下属,若是蹦跶得太过分,太野心外露,无疑没有什么好结果。 没有足够的实力,只是一味的逢迎拍马,既不会被自己现任的领导所喜,更不会给上层领导留下好印象。 更何况这两个超级贵人,目前来看,似乎已经站在了杨洲这一边。 云西略略低下头,强压下自己噼啪噼啪敲得山响的小算盘,开始思考起破局的办法。 杨家的实力一直不断的刷新她的三观与认知,她与云南、殷三雨、符生良,甚至搬出了超级外挂,钦差大人。 又有那么多如山铁证,怎么看,杨家都已经是砧板上的肉了,没想到这会竟然还能叫他们翻身。 云西暗暗咬了咬牙,皇子皇孙身份虽然尊贵,但是云南给她讲过,明朝因经歷过朱棣朝造反,事后针对皇室出台了很多限制条款。 没有特殊官职任命,被说是普通的皇子皇孙,就是有了封王爵位的王爷们,对于地方政务也是不能插手的。 也许只要钱谦益够硬挺,面对两位过路皇子,完全可以不受影响。 想到这里,云西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面对着刚进屋的两位少年,钱谦益与符生良立刻站起身来。 「大殿下,五殿下,你们怎么到这儿来了?!」钱谦益急忙几步,迎上前去,一把拽住被称为大殿下的少年衣袖,脸上写满了惊异之色。 身披大氅的大殿下,朝着钱谦益挤了挤眼睛,嘿嘿笑了两声,「本来是要赶紧回京的,就怕你们——」 「就怕你们担心,之前那场大雪,封了兖州到京城的官道,又有鲁王殿下的挽留,我们兄弟就暂且留在兖州府了。」像是担心大殿下脱口而出的话,会带来麻烦,人小鬼大的五殿下及时截住了兄长的话茬,改口说道。 云西注意到,这位五殿下的思维逻辑极为成熟,言谈举止,根本不像是个十岁孩子。反倒比那位大了他五、六岁的哥哥都要靠谱。 又见这位五殿下目光沉静的环视了一眼屋中众人,沉了声音,肃然说道:「在兖州这几日,都是这位杨大人在照顾我们,今早忽然收到朋友一封书信,说滕县出了奇案,正巧是杨老大人家里这边,就跟着杨老大人一起来看个热闹。钱大人你们该怎么审还怎么审,千万不要因为我们兄弟坏了你们的章程。我们兄弟坐在后面,静静看着就行。」 这一番话说得有礼有据,既不卑又不亢,衬上少年稚嫩清亮的声音,别有一种特别的喜感。 纵然此时他们很可能是站在云西的对立面的,但是对于这位未来的末代皇帝,云西就是莫名有一种好感。甚至想到他未来悲凉而悽惨的下场,云西心中都跟着难以释怀起来。 钱谦益又介绍了符生良给两位小皇孙认识,谁知那位五殿下看着符生良忽然弯眸一笑,「这个符知县,我们兄弟是认识的。」
第297章 嚣张跋扈(二更) 符生良也是一笑,躬身揖手道:「符生良见过两位殿下。」 杨洲先是见杨拓正被柳捕快钳制着,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刚要发作,又见符生良跟两位殿下很是相熟,立刻上前招唿着两位殿下落了座,距离符生良很是有些距离。 而他自己则坐在了钱谦益与符生良的中间。 看着云西不禁在心里翻了翻白眼。 你个老狐狸,前后左右都叫你给围堵了,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不仅是云西,明眼人都看得出,杨洲很得意,有着兖州府,甚是是鲁王府与京城的势力撑腰,杨家这次绝对是有恃无恐。 座次安排好后,钱谦益与符生良隔着自顾自端起茶杯的杨洲,小声交流了两句,决定重新开始继续审案。 「杨大人,案子就接着你进屋之前,继续审理了。」符生良欠了欠身,对杨洲礼貌一笑。 现在已经不同于之前,杨洲不再是屈居符生良之下的那个典史了。他的官阶已经比符生良高出了一个品级。 杨洲一手托着杯底,一手捏着茶盖儿,一下一下撇着浮茶,眼皮都不抬的说道:「这个案子,符大人该如何审,就如何审,国法私情,老夫还分得清,符大人放心,老夫绝不护短!」 说到这里,杨洲缓缓一抬眼皮,瞥着符生良冷冷一笑,「但若是此案有任何疑点、冤屈,老夫也不会避嫌听之任之,我们杨家绝不是软柿子,可以任人肆意揉捏欺辱!」 符生良表情从容,眸中笑意清浅,似对杨洲一语双关的威胁,全然没有体会,「杨大人说的是,不要说有杨大人坐在这里,就是杨大人没来,下官也绝不会允许任何一个无辜之人被冤屈。」 钱谦益笑着打着圆场,「两位大人说的不错,那么,咱们这就开始审理吧。对了,方才咱们是审到哪儿来的?」 站在屋子中央的杨拓,已然摆脱了柳捕快的钳制。他狠狠瞪了一眼云西,揉着自己发酸的臂膀,冷冷说道:「按照云书吏的推论,杀害我杨家妾室的人,不是别人,就是殷三雨!」 柳捕快一个气急又要动手,却被云西一个犀利的眼神及时制止。 云西向前一步,朝着钱谦益拱手一揖,道:「殷三雨并不具备杀害杨家妾室的能力。首先,从被找到的妾室尸身上看,最致命的是喉间的绳索勒痕,其次才是她胸前刀伤。且勒伤极重,女子的咽喉几乎被整个勒碎。这样大的力度,施暴者本人的手上也定然会留下勒过的痕迹。 」但是从案发生当日,对殷三雨身上各处痕迹的查验记录来看,殷三雨虽然身上满是齿痕抓痕,但是他的双手却是完好无损,手上没有绳索勒过的痕迹。 「更重要的是,经查验,那名妾室的死亡时间,就在我与邓泓进入邓家前半个时辰之内。在其其间殷三雨一直都是昏睡在床。就即便假设他已经醒了,那样短的时间内也不可能做到,先将妾室尸体搬运出城,抛尸到无人荒野,然后再偷偷潜回来,叫我们抓个正着。 」之后他就被直接收押,被关进了牢房,更是没有半点机会去抛尸。所以殷三雨不可能杀害那名妾室,并抛尸荒野。「 云西知道,之前她可以大幅度细细的讲解案子的进程,是因为钱谦益的立场她信得过,但是现在横生出这么多的不确定因素,她每一句话都必须像刀子一般尖利,不给对方任何可乘之机! 两个直指杨家的铁证,五个牢不可破的铁据,杨家罪责难逃! 杨拓咬着牙,仰头一笑,又反问道:」好,就先不管殷三雨杀没杀人,你说了那么多推算,可是最终主使是谁?最终兇犯又是谁?你可是只字未提呢!「他又转向符生良,」符大人,你来杨府抓人,依据的不会就是此等本末倒置的推断吧?「 」杨大人,「云西眼神坚定的望着杨拓,淡然一笑,」此案的主使人,就是你——杨典史,杨大人。而最终兇犯则是你的父亲——前任典史,杨老大人! 此话一出,屋中氛围一时间降到了冰点。 杨拓闻言也是一愣,随即笑得更加嚣张。 嚣张得云西甚至能清楚的看到他雪白的后槽牙。 「杨拓,不得无礼,有话说话,不要放肆!」杨洲放下手中茶杯,佯装不悦的说道。 杨拓这才收敛了些,抬手擦去眼角笑出来的泪星星,「云书吏,你不会只是因为这个案子里,抓住了一个杨家家丁,就把这些罪名全部推到杨家人的身上吧?先不论你嘴里,我那个幕后主使的身份。就说说家父这个最终兇犯,你难道不知道,自从上次尧光白一案结束后,家父便去了兖州府衙门当值的事了吗?」 杨拓说着,话锋陡然一变,瞪着云西,凶戾质问道:「家父今天才回到滕县,如何能成为真兇?你们云家断案都是靠牵强附会吗?你难道不怕自己白白忙活一场,最后却落得个诬陷上级的罪名吗?!」 杨洲也干笑了两声,復又端起茶碗,抿唇小啜一口,咂着唇道:「这两天,老夫一直都是奉着鲁王的命令,陪同两位小殿下。前几日,两位小殿下本事连夜就要回京的,还是老夫,骑着马带着鲁王手令,拦下了两位小殿下的。鲁王殿下难得一见京城中的亲人,特意叫老夫留下两位小殿下。也得亏的鲁王的手令,不然老夫真是百口莫辩。」 说着,杨洲放下茶杯,回身向两位小皇孙躬身一揖,恳求般的说道:「下官恳请两位小殿下,为下官作证。」 坐在最后排,年纪大一些的大殿下闻言立刻点头,「是呀,这几天,杨大人一直跟在我们兄弟左右。这个,我们是可以作证的。」 云西却注意到,年纪小一些的五殿下,阴沉着一张白皙的小脸,并没有说话。 场面一时间尴尬起来,钱谦益的眉头瞬间皱起,像是有些拿不定主意了。他侧过头,跟符生良小声私语起来,不时的还瞥了云西两眼。 云西知道,如果杨洲不在场证明是毫无破绽的,那么在场的大人们,肯定会连带着对她之前所有的推断,都产生怀疑。 符生良脸色也是一变,抬手虚攥成拳,掩唇干咳了一下。 对此早有准备的云西,却是不急也不恼。 她上前一步,朝着几位大人慨然一拱手,举止动作豪爽一如男子,「启禀诸位大人,关于杨老大人,那几日究竟在不在滕县,云西这边还有重要证人。云西恳请诸位大人能够准许传唤证人上来。」 听到这里,钱谦益回身看了两位皇孙一眼,见两位皇子都是一副急切的模样,也就同意了云西的请求。 得到了许可的云西,立刻朝着柳捕快点了点头。 柳捕快重重点了下头,转身就下楼去。不多时,他又带着一对夫妇上来。 云西眯细了眼睛。 那两个人衣着都是非常俭朴的,灰色棉衣,灰色棉裤,身量单薄矮小。都是花白的头髮,满脸皱纹,依照柳捕快的指示,怯生生的跪在堂上。瘦小的身躯止不住的瑟瑟发抖。 云西向前一步,来到两人面前,微笑的说道:「来者可是柳氏夫妇?」 那对夫妇连头不敢抬,「是小民。」 云西语声愈发温柔:「不要害怕,大人们不过是想要问你们两句话,如实说就行。」 那对跪地的老夫妇深深的埋着头,到底还是其中的丈夫胆子大些,微微直起身子,只是头依然垂得很低,结结巴巴的应着,「女···女差官您只管问,小的一定说实话。」
第298章 你咬一口(三更) 云西继续问道:「你们夫妇可是一个在杨家帮厨,一个帮杨家运粮食蔬菜?」 那身材枯瘦的老翁忙不迭点头应道:「差官大人说得不错,小老儿以前也是有几亩菜地的,后来经人介绍,就干起了给杨府送菜的营生。」 「你家送的菜有什么稀奇吗?那么多菜贩子,杨家都没选中,怎么独独选中你们一家?」云西挑眉一笑,眼中划过一抹寒芒,刻意加重了语气,「难不成是你们贿赂了杨府的管家,亏空的部分,就用缺斤短两,或是不新鲜的蔬果蛋肉的方法补兑上?!」 老翁惊恐的抬起头来,朝着云西不住的挥着双手,语无伦次的争说道:「差官老爷,差官大人!这话儿是怎么说的?真是屈杀死小老儿了啊! 」杨大人家的嘴巴可都是最娇贵的,菜哪怕有一点蔫哒了,肉有半点不新鲜啦,那可就不会再用小老儿供菜啦,小老儿经手的菜可从来都是最新鲜的。 「杨府之所以用小老儿去供菜,图的就是俺们供的菜肉新鲜,还有那别人家没有的稀罕菜肉。就捡杨老大人最爱吃的人参鸡,别人家那都是打着灯笼难寻的,小老儿就寻得着!这不前几天杨老大人回府时,没有提前跟俺们打招唿,急急的就要了三只人参鸡,俺只用了半天功夫可就帮着寻着啦!」 「放屁!」杨拓一声爆喝就打断了老翁絮絮叨叨的说辞。 云西随即给柳捕快使了一个眼色,柳捕快立刻拽住了愤怒的杨拓,狠狠一撅他的胳膊,疼得他瞬间说不出话来。 那老翁登时被吓了一个激灵,立时缩回了头,低低的跪伏在地,周身颤得就像是秋风中的树叶,抖如筛糠。 那老妇人更是嗷地一嗓子被吓哭了,捣蒜般的在地上磕着头,扯着嗓子悽厉的哀嚎着,「俺家老头子可是半个字儿的谎话都没说啊!青天大老爷们千万别治俺们两口子的罪啊!」 云西趁着二杨怔愣的一瞬间,赶紧补了一句,「柳家婶子,我来问你,那人参鸡,是只有杨家老大人一个人才能吃的吗?那个前几天,究竟是哪一天做的?」 眼泪鼻涕一大把的老妇人哭嚎着回答:「就是本月十八,十六的时候,俺家老头正要去办年货,杨家临时来了菜谱。为了寻着这三只专门养在山里的人参鸡,俺家老头可是熘熘跑了一整天哪!后来俺又熬了一整天,十八的时候才做好,端给了杨家内院的姑娘。 」俺在杨家做饭可有好几年啦,那人参鸡一只可是要二十两银子一只,寻常人,体格不合的吃了反而会流鼻血,伤身体,这几年,杨老爷专门吃人参鸡都是俺专门烹制的,一只鸡一熬就是一天一夜,鸡肉都是不吃的,其中只放上南北菌菇,最后端上来只有一小碗蘑菇汤,也只够杨老爷一个人喝汤吃蘑菇的啊! 「俺家老头半句假话都是没有的,请各位青天大老爷们明鑑,俺们两口子半点亏心事都没做过啊!」 「大胆刁民,竟敢诬陷本官,」杨洲终于坐不住了,勐地一拍桌案,气急败坏的大吼道,「来呀,把他们两个叉下去!」 符生良立刻站起身来,伸手搭在杨洲的肩上,沉声说道:「杨大人,这只是正常讯问,您这样气急败坏,可是有心虚之嫌啊。」 另一边,云西知道直接被杨洲呵斥过了的柳氏夫妇,根本不敢得罪杨家。此时被杨氏父子直面呵斥过后,是再也问不出什么了。 于是她示意一旁捕快先带着已经被吓得魂不附体的两夫妻先行退下。 这时的杨洲已经缓过劲来,看着那对证人夫妇几乎是被人架着掺下楼的,狭长的双眼闪过一抹得意的光。他不屑的拂了拂袖子,坦然坐下,望着云西冷笑着说道:「不过是两个帮厨的贱民,信口胡诌的说法岂能听信?」 云西转过身子,朝着杨洲,礼貌的颔首一笑,再抬头,却直直迎上他视线,语气冷峻,「两个帮厨人的话如果不足信,那属下这里,还有卖给他们人参鸡的猎户的供词。」 「即便我们杨家真有做那什么人参鸡,也不过是下人们的谄媚之心,再说怎么就不可能是别人点的,一定是本官点的?到底谁吃了,你只要在府里问一圈必然就会知晓。」杨洲笑容越发阴狠。 云西勾唇轻笑了两声,眸底笑意深深,藏着讥讽的寒芒,「属下知道大人您必然不会轻易承认,不过属下既然找得出专门为杨家做饭的帮厨,就找得来那日给大人抬轿的轿夫。现在他们也就在杨府门外,只要传唤一声,马上就能进来。」 云西又朝着钱谦益一拱手,「属下恳请大人,允许下一批证人上楼。」 钱谦益看了两名皇孙一眼,点点头道:「只管通传证人。」 符生良朝着杨洲笑着补了一句,「杨大人,这批证人上来,您与贵公子要是还出言恐吓,本官可就要记您一个威胁证人的罪名呢。」 杨洲双手死死的攥着座椅扶手,脸上颜色由红变青又变紫,嘴角想要挤出一点笑容,却只挤出了满面的狰狞。 从来不肯轻言放弃的杨拓在柳捕快的钳制下,也无力的垂下了头。 云西的后手一波接一波,实在教人难以招架。 杨拓有些想不通,如此多的认证物证竟然只是在这几天搜罗而出的,真的是叫他防不胜防,想要回击,他一时间都找不到方向。 云西心中却清楚,自己究竟有几斤几两。 这几个方向的证据,虽然都是出自她与云南的指挥,但是每一个环节的突破,都需要手下人们夜以继日的竭力工作。 如果没有符生良与殷三雨的大力协作,即便她与云南看得出问题点所在,也很难在短时间内觅得结果。 就如同之前的帮厨夫妇,就是柳捕快提供的点,而这些轿夫,也是云南在柳捕快陪同下,从帮厨夫妇口中套出来的。 云南之后身体就发生了不适,提前回衙。而依照帮厨夫妇的证词,远上寒山寻找养鸡猎户的证词,与一一跑遍那几个轿夫的家里,都是柳捕快一人所为。 昨夜,柳捕快必然协同了亲近的捕快们兵分几路,整夜未歇,才得出了这么多关键的证词。 而监狱里杨家家丁与聚丰楼一众伙计的证词,显然全部都是殷三雨的功劳。 云西心中是很有底气的。 很快,几个轿夫在捕快们的陪同下,上了三楼。 所说证词无一例外,全部证实了杨洲在沈潆儿失踪的期间里,曾经回到过滕县。 杨洲犹自强撑着顽抗,他脸上的肌肉极不协调的颤动,冷笑着争说道:「就是本官曾经回来过,你又怎么能证明,姦杀邓沈氏的人就是老夫?!」 屋中众人视线齐齐汇聚到云西身上,等待着她接下来将会如何回答。 立在屋中央的云西深深的唿了一口气,视线转向一旁的徐仵作,淡然一笑,「杨老大人的问题,其实在最初,云西就给了解决方法了。」 众人视线随着云西一起移到徐仵作身上,只见他弯了腰,从那个木箱中又取出两件东西。 云西语声平静的为众人解释着,「之前徐仵作已从邓沈氏身上拓下了不少咬痕,经过对比重叠后,证实那些咬痕都是出自同一人。现在只要杨老大人能够咬一下专门取齿痕的泥胚,只要一对比,真相立现!」
第299章 又来反转(四更) 众人脸上皆是一片恍然。 原来徐仵作一手拿的是邓沈氏身上咬痕的拓印版,一手拿的是取齿痕的泥胚。 符生良轻咳了一声,朝着杨洲拱手一笑道:「杨老大人,如果您是清白,此时正是证明您清白的时候,只要您肯验一下,就什么都解决了。」 杨洲蹭地一下站起身,额上青筋愤怒的暴起,「岂有此理!纵然官位不大,老夫也是当了二十几年的官场老人了,如今凭着这个黄毛丫头一句话,就要老夫去咬那块烂泥?!士可杀不可辱,有本事,就直接给老夫判刑,要杀要剐随便你们!但是想要老夫在你们面前,折了脸面尊严,你们想都不要想!」 符生良看了对面的钱谦益一眼,一时间也沉默起来。 云西知道,此时此刻,唯有自己能上了。 她朝着杨洲拱了拱手,「杨老大人,您真是误会属下们了。其实属下们也不愿意相信您就是邓沈氏姦杀案的真兇,但是目前所有的推断与证据,都直接指向了您。请您留一下齿痕,便是为您洗刷冤情的最后机会啊。 「其实不止这些证据,云西还探听到,那个被杨家家丁扔到荒郊野外的妾室,就是了老大人您的第五方夫人。但是前一阵子,那位夫人被发现与人私通,杨大人你当时就怒不可遏。这样一看,两头的杀人动机,您都有了。不及时验一验,您恐怕真的就是百口莫辨了。」 云西此话一出,众人心里皆是一片譁然。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厚颜的人,更何况还是个女人。 之前是谁理直气壮,言之凿凿的大声指斥,杨洲就是杀人兇手的啊? 此时一转脸竟然就说得情真意切,更可怕的是,她情真意切的堵住了杨洲最后的出路。 杨洲以尊严论事,云西就给他最大的尊重,叫他再无藉口,最终只得原形毕露。 果然,云西一说完,方才还义愤填庸的杨洲瞬时结巴了起来。 他整理了几次思绪,都没能从云西的给他画的圈里跳出来。 就在杨洲想再一次凭着老身份,老资歷强行压制云西的时候,楼梯下再度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不用验了,也不用再为难杨大人了,邓沈氏的案子是我做的,我来投案!」 此话一出,屋中人瞬间都惊讶的站起身来,抬眼望着那个突然来自首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云西也摒了唿吸,眼睛一霎不霎的盯着楼梯口。 不过,就是云西不垫着脚的去看,她也是道那个投案自首的人究竟是谁。只见从幽暗的楼梯口,缓缓走出一个衣着随意,款式却极为讲究的清瘦男子。 微高的颧骨,清矍的脸庞,不是工房吏李儒又是谁?「道民?!」一眼望见李儒的杨拓惊唿出声。 李儒朝着杨拓略略点点头,便径直走向云西身后的徐仵作,抬手直接取走他手上取齿痕的泥胚,放在口中,拿捏着力道的咬了一口。 看他如此大义凛然又目中无人的模样,众人一时间都呆愣在了原地。
第300章 一声惊雷(一更) 也许是因为那一口咬得太用力,从嘴里取出那块泥胚时,李儒一阵干哕,弯腰捂着嘴干呕了几声。徐仵作从迅速上前,帮着李儒拍了两下背。 后面两个皇子本来也看着那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十分好奇,待到问了一旁捕快,那是什么东西后,大殿下立刻误住了嘴。 张大嘴巴,咬个一嘴泥,想想就噁心的想吐。 年幼的五殿下虽然没有他的哥哥那样夸张,却也皱起了眉头。 另一边,杨拓眼见着李儒咳得脸都红了,一急迈步就要上前,却被柳捕快一把抓住。 气急而努的杨拓甩手朝着柳捕快的脸,就是狠狠一巴掌。 云西立时一惊,却见早有准备的柳捕快身子向后一晃,双手向前迅疾一捞一翻,不仅堪堪躲过杨拓的巴掌,更是在第一时间就薅住了杨拓双臂,将他反手死死钳住。 「谁给你的狗胆!敢动本官!」杨拓不防对方竟然如此粗鲁不留情面,强扳着脖子回过头,怒视着柳捕快破口大骂。 柳捕快就跟没听到一样的表情木然,紧抿着嘴唇不回应一句话。 云西注意到,坐在钱谦益旁边的杨洲也是气到极点,双手死死攥着椅子扶手,僵直的身体仿佛就要怒而站起,只是到底碍于怕沾上包庇嫌疑,强压着火气,怒瞪着柳捕快紧咬着牙关。 「是本官指使的!」符生良坐直了身子,扶了扶自己的乌纱帽,双眼微眯的望着杨拓,清俊的脸庞彷若罩了一层寒霜,「依据现有的证据,缉拿杨拓你归案,本就理所应当。现在不过是连并着的犯罪场所一併查验,才没将杨大人你押回衙门。」 杨拓转而怒瞪着符生良,爆红的双眼简直要喷出火来,「我是滕县典史,你符生良不过是一介文官知县,根本没有权利削我的职!」 符生良眉梢微微一动,勾唇一笑,「不错,本官是没有这个权限,但是专事专办的钦差大人有。缉拿你归案的命令,就是钦差大人下的指令!」 杨拓难以置信的望向钱谦益,张嘴刚要继续争辩,却听一旁李儒哑着嗓音劝说道:「公子,不必和他们争,杨家的罪本就是莫须有的,只要钦差大人主持公道,咱们就说得清。」 李儒沙哑的嗓音就像是消防员手中的灭火器,瞬间熄了杨拓满腔不忿。杨拓转过脸望着脸色苍白的李儒,眼眶中瞬时涌出泪来。 云西望着李儒虚弱的模样,不禁皱起了眉头。 她总有一种感觉,感觉李儒这个样子,过于做作了,总透着那么一股演戏的感觉。 不过想到扮演虚弱,她又想起云南来了。 云南既然能有条不紊的给她写下所有证据的进展,他的身体就应该没什么大碍吧? 此时的云西并不知道,她此时的猜测会令日后的她多么追悔莫及。 日后的她,回忆起现在的这一幕,恨不得当时就将所有证据都交给符生良,叫他一个人来面对。 因为如果不是这一次错过,她与云南的命运就将是另一番全然不同的走向。 但是此时的云西并没有未卜先知的本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倾尽全力的配合符生良,将杨家一锅包圆,端个底掉! 被徐仵作搀扶着的李儒,劝说了杨拓两句后,又掩唇咳了两声。用力的拍着自己的前胸,顺了两下才喘过气来,他抬起头,将咬好了泥胚递到徐仵作手中,表情痛苦的对他说道:「徐仵作,你看看这牙印,咬得清晰吗?能不能看得清?」徐仵作双手捧着泥胚仔细看了看,「齿痕完整,没有问题。」 说完,徐仵作转身走回到大床旁边,弯下腰蹲下身,将那块泥胚放在木箱上面,又从下层抽屉里取出两张蜡纸与几支笔,小心的描画拓印起来。 屋中人的目光都随着徐仵作手上一下一下的动作而移动,心情各异。 云西的心情犹为复杂。 这最后一步,本该是取杨洲的齿痕,但是半路却杀出来一个李儒,打乱了她最后的计划。 不过按照道理,李儒的齿痕不可能与邓沈氏身上的齿痕吻合,即便他有心想要替主人家冒名顶替罪名,这样直接上来对比齿痕,也会被直接拆穿。 李儒这样做究竟有什么目的? 看着李儒信心满满的样子,云西越发的摸不清他的底细。 李儒却仍旧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不急不忙的掏出袖中手绢,低下头擦拭着嘴角的泥印。 钱谦益见了,便叫一旁的僕人拎了一个茶壶递给李儒,叫他漱口。 徐仵作又从木箱中取出一个烛台,晃燃火摺子点然后,又给烛台罩上了一个灯罩。 他拿起之前从邓沈氏身上取下的图样,与李儒的牙印图样重合在一起,贴在灯罩上,藉助烛火的光,仔细的对比着两张蜡纸图样的齿痕印记。 这个方法,也算是云西打着推官世家的名号,告诉徐仵作的。 前世里,她曾见过一种拓写台。 拓写台外表是一个透明玻璃盒子。盒中放置一截灯管。即使是很厚的白纸,放在上面,都可以被光线轻易穿透。 覆在另一张描绘好的成品画作之上,就可以做些拓写勾线的工作。 在明朝末年,虽然受限于客观条件,找不着透明的玻璃与灯光,但用纸煳的灯罩代替,对于本就是半透明的黄蜡纸来说,光线也是绰绰有余。 云西注意到,正在对比着两张黄蜡纸的徐仵作,脸色骤然一变。 云西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半空中。 难道出现了什么异常? 随后,她又看到,徐仵作转身急急的从木箱又取出一叠画有不同齿痕的黄蜡纸。 他的双手都在微微的颤抖着,拿起一张又一张誊拓着不同齿痕的的蜡黄纸,与李儒的那张一一对比。一番折腾过后,徐仵作终于抬起了头,双眼中却是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 徐仵作望着云西,双眼惊恐的睁大,甚至连声音都有些颤抖,「云···云书吏,经过对比,李工房的齿痕,与从邓沈氏身上採集到的齿痕,几乎完全吻合。」 云西只觉得脑子轰地一声巨响,眼前景物就有些发飘。 她怔了一下,然后两大步冲到徐仵作近前,噼手拿过那两份蜡纸,瞪着眼睛,一处处细节的就开始对比起来。 「云书吏,属下不仅对比了着一张齿痕,还特意比照了邓沈氏身上多处,咬合口法力度各不相同的齿痕纹样,都能找到与李工房齿痕相同的位置。」徐仵作一把捧起那些蜡黄纸,递到云西面前,「李工房的齿痕的确与邓沈氏尸身上的,同属于同一人。」 徐仵作的那些蜡纸上不仅有齿痕,还有取得位置的标註明细,云西越看,气血越上涌,转眼间就直蹿到头顶。 一旁的李儒,缓步走到屋中一角,对着哪里的痰桶漱了口,然后一手拎着茶壶,一手又用手绢从容的拭了唇边嘴角。 简单擦完之后,他便将那块手绢毫不吝惜的扔进痰桶。 随后,李儒转过身来,双手抱托的茶壶,微扬着下巴,得意望着云西,「还以为云书吏云刑房的推论、证据有多么可靠,如今看来竟是这样不堪一击。」 此言一出,屋中立时一片譁然。 符生良受到的冲击完全不下于云西,他蹭地一下站起身,看着徐仵作手中两份蜡纸,脸色瞬间变得血色全无。 另一端的钱谦益也惊讶的皱起眉毛。 本以为案情已经水落石出,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不想最后却被彻底颠覆反转,这样的冲击,对于他来说不啻于平地一声惊雷。
第301章 这就办你(二更) 就是坐在符生良杨洲后面的两个小皇子,此时也被屋中这诡异的气氛所迫,不免有些紧张起来。 他们兄弟一直端着置身事外的心情,安安静静的瞧着戏。心情平静的就差抓把瓜子,啃块西瓜了。 但是此时,饶是再不经适时,他们也都看出些这里面的兇险。心情一时间就陡然起了波澜,他们目不转睛的望着云西,再次等待着,她会如何反应。 云西两手举着蜡黄纸,对比着那两张齿痕形状,虽然两个齿痕角度略又不一样,但是从大小形状的排列上,还是能看出很多一样的点。确是出自同一个人无疑。 攥着蜡黄纸的手紧紧攥起,指节一点一点泛白。 不行! 云西狠狠咬了一下自己舌头,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越到关键时刻越不能慌,一慌就更加看不出敌人的破绽。 每临大事有静气,只有平心静气,理智客观的分析,不放过敌人每一步虚招,才能找到最终的破解方法。 待到舌尖的痛感蔓延到大脑中,云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她缓缓抬起头来,对上李儒孤傲而又充满挑衅的视线,弯眸冷冷一笑,「李工房,就算这两份齿痕是出自同一人,但是邓沈氏的死亡地点确是碧莲阁无疑。我且问你,姦杀邓沈氏,是你一人所为,还是与杨家一起密谋实施?!」 李儒仰脸果断回答,「是李儒一人所为!」 「那嫁祸殷三雨的事情呢?也是你一人所为?」云西语气越发尖利。 李儒挑眉一笑,「不错。」 「斗酒当晚,你不是喝得都走不了路了吗?」云西冷笑质问,「在邓家早就埋伏好了那些人难道也是你一人的分身?」 李儒眉梢微动,背过身,面向一旁的窗子,一手拎着茶壶,一手背在身后,傲然而立,「那些家丁,连并着杀掉王婶娘儿子,劫走王婶娘的那些人都是杨府家丁,这一点,我不否认。」 云西不依不饶,「那你还是承认与杨家一同作案?」 眼见着云西的攻势越来越凌厉,屋中众人都摒了唿吸,静观两人唇枪舌剑的交锋过招。 李儒回过身,望着云西耸了耸肩,「李儒本就是杨家的表少爷,从小长在杨家,就是现如今独立门户了,也不过是搬到了杨家隔壁。即使这样,为了方便两家往来,院子里都有通着连接两家的小门。我跟几个杨家家丁交好,又有什么奇怪?更何况不用特别交好,我这个表少爷的话,他们也不敢不听。」 云西双眼微眯,眸底划过一抹寒芒,「哦?表少爷的话就那么好使?即便是叫他们杀人放火,冒着砍头的风险做事,他们也会听?」 李儒哈哈一笑,「自然是不好使,不过,我选的那几个人平日里本来就是争强斗狠之辈,有的甚至身上本来就背着官司,我当初收留他们不过是看他们身手好。要想让他们替我卖命,只要拿住他们的弱点,再许以厚利巨赏就可以办到,有何难哉?」 「杨家一两个家丁,甚至三四个家丁好掌控,那整个杨家呢?」云西嗤然一笑,「姦杀邓沈氏的地点就在这碧莲阁,而之后藏尸也是在这间屋子里。杨家往来人员众多,就是夜里对这碧莲池也是巡防不断。 」更何况事发那两日,杨家家主,杨老大人也秘密的回到了杨家,这么大的幢三层楼亭,你是如何做到掩人耳目,不被别人察觉? 「更何况不仅要藏住邓沈氏的尸身,事后更要毫髮无损的运出她的尸身,你怎么可能做到滴水不漏,不叫杨家人发现分毫? 」你说这个案子都是你一人策划,但是要想案子进展顺利,不被邓泓与我中途发觉,就还要何捕快在外面配合。你要挟得了几个家丁,你控制得了何捕快吗?何捕快之后更是直接升官成了捕班捕头,这也是你一个小小的工房吏能够做到的? 「你难道不觉得你所说的话,根本是牵强附会,漏洞百出吗?你这分明就是要把所有罪名都揽在自己身上,好替杨家开脱!」 云西这一番质问,语速极快,声音却没有半点含煳,不仅清晰,而且逻辑严密,连珠炮儿似的密集攻向李儒,李儒手上一颤,茶壶倏然落地,啪地一声脆响,溅碎一地! 看着无数的水花与瓷片在地上炸出一朵硕大而凌乱的花,云西的脑子也跟着轰然炸成一团! 一个画面瞬间出现在她眼前。 昨天也是这样一只瓷壶,包含了一场阴险的算计。 这只瓷壶中装的是茶水,而昨晚的那只瓷壶中装的却是酒。 酒本是没毒的,茶壶也没有任何机关,杨拓故意当着她的面一直喝,来示意酒中没毒。但是等到小六与她不欢而散时,杨拓给她端来的那一杯酒却是下了药的。 想到这里,云西瞬间明白了李儒的齿痕能和潆儿姐身上齿痕对上的原因! 李儒与杨洲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堂而皇之的做了手脚! 李儒显然也被跌落的茶壶吓了一跳,他连连后退了两步,拂了拂被水花打湿的衣袍,半晌才抬起头来,「独占碧莲阁毕竟也只是一两天的功夫——」 「不必说了!我已经知道,你是如何做到让自己的牙痕与邓沈氏身上齿痕变成一个人的。」云西向前一步,气势咄咄逼人,抬手就打断了李儒底气不足的强行辩解。 「胡说,那牙印根本就是我的,哪来的什么变成一个人?」李儒脸色登时大变。 云西没有回答李儒的话,反而转向一旁脸色惨白的杨拓,熠熠星眸忽的弯弯盈盈一笑,「杨公子,你还记得昨夜的事吗?」 这句前言不搭后语的问题,问的屋中人都是一愣。 由于杨拓反抗的劲头小了很多,柳捕快也松了对他的钳制。杨拓正皱着眉,全神贯注的听着李儒的争辩,冷不防云西一句问话,就朝着他投掷过来。 「昨夜?」他下意识出声,完全摸不清云西的套路。 云西侧了侧头,伸出手,竖起两根手指,语调轻松的说道:「昨夜,公子你款待云西喝的那杯酒是下了药的,云西用手蘸了酒,一下贴到公子的唇上,一下又放在了自己的唇上,后来公子中了迷药,云西却安然无恙,还偷偷跑进着碧莲阁中查验罪证,公子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听到昨夜的真相,杨拓的脸瞬间涨得青紫一片。 脸色同样难看的,还有坐在上位的符生良。 在听到云西牺牲自己的手,给杨拓餵酒时,他额上青筋立时蹦起,再扫向杨拓的眼神就像淬了毒药的刀子一般,恨不得在杨拓胸口扎出几个血窟窿来。 杨拓仰着头,蔑视着云西,不屑道:「无非是你狡猾,假装舔了手指,实际舌头根本就没有碰到手指。」 目光全在杨拓身上的云西,对于符生良周身散发的森然杀意,浑然不觉。 「公子此言差矣,若云西做的真是如此明显,杨公子你会看不出来吗?即便你中了迷药,手指上那么一丁点的药量,也不会耽误一吼上一嗓子,叫外面的家丁进屋砍了云西呀!」 云西说着,调皮的挑挑眉,收起了食指,只留下中指,用颇为玩味的语气说道:「因为蘸了酒的是云西的中指,贴在杨公子唇上的也是中指,而贴在云西唇上的却是食指。」 「妙招!真是绝妙的一招!」坐在后面的大殿下闻言激动的一拍大腿,不绝口的称赞道。 一旁的五殿下也是虚攥了拳头,掩唇轻笑。 杨洲看着自己儿子似是在回忆昨夜细节,一脸惊异的模样,愤而一拍桌案,厉声喝道:「你说的这些有的没的,跟本案有何关系?再信口胡言,本官现在就先办了你!」
第302章 黄雀在后(三更) 云西回过身,面朝着杨洲,正经了颜色,肃然说道:「杨老大人不要急,这两件事,不仅有关系,甚至可以说是如初一辙。云西用两根手指交换着,抵挡了酒里的迷药。而李工房,则用两块齿痕泥胚交换着,混淆了姦杀邓沈氏的真兇究竟是谁!实际上,在李儒身上,早就藏着一块杨老大人咬好的牙印。李儒在众目睽睽之下咬了泥胚,留下齿印后,故意做呕干咳,」 此话一出,杨洲登时一噎,眼中复杂的光寸寸闪烁着。 云西知道,自己已经点中了杨洲最致命的要害处。 她缓缓移动目光,环视着杨洲、李儒、杨拓的反应。 果然,他们就像是被点了暂停键一般,瞬间都呆滞在了原地。 还是杨拓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抬手指着云西的鼻子,愤而说道:「你这纯粹是血口喷人!我父亲才刚从兖州府回来,哪里有时间能够让李儒印下牙痕。再说了,你这啃泥巴,印牙印的鬼招数,谁能猜得到?李儒怎么可能会提前看穿你这层出不穷,花样翻新的鬼招数,还提前准备出一块一模一样的泥巴来?」 云西看向李儒,微微一笑,「李工房最善各种机关技巧,昨天徐仵作去邓家取邓沈氏尸身的齿痕时,李工房也在场。邓泓必然阻拦徐仵作。 「争执中,看到徐仵作手中拿着泥胚去取邓沈氏齿痕,他定然早有警觉。要知道,抓捕尧光白时取指纹的技术,云西就是在李工房的帮助下才攻克的。」 「来人!擒住李儒,立刻搜身!」听了云西的话,符生良及时下了命令。 立刻有两个捕快冲向前去,一人从后面锁住李儒双手,另一人迅速在他身上摸索起来。 结果很快出现。 捕快在李儒袖口中,轻而易举的就摸出了一块泥胚。 徐仵作也赶忙上前,接过那块泥胚,惊讶说道:「这块泥胚就是我做的,昨天在邓家,小六一时发浑,打翻了我的箱子,做好的泥胚散了一地,一定是那个时候,被李工房趁乱拾走一块!」 李儒脸色铁青,表情呆滞,他已经没有任何话可说了。 望着那块泥胚,杨拓也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检查李儒真正的齿痕!」云西指挥着那两名捕快,疾声的对徐仵作喊道。 两个捕快立刻会意的固定了李儒的头部,并掐住了他的嘴巴,叫他露出牙齿。 已经又拿了一块全新泥胚的徐仵作,见机迅速把泥胚塞入李儒嘴里,在两个捕快的配合下,小心翼翼的取下齿痕。 这一次,并不用多复杂的对比工作,徐仵作一眼就看出了李儒齿痕跟之前的截然不同。 云西立刻向钱谦益躬了身,低着头,拱手请示道,「请钦差大人下令,命杨洲杨大人对比齿痕!」 这一切转变实在太过突然,钱谦益眼前还是一片混乱,事情便已经有了结果。 他摆摆手,示意云西先不要着急,随后他转过头,望着杨洲沉吟了一下,暂没有说话。 云西知道钱谦益的顾虑,杨洲怎么也是朝廷命官,何况现在还是滕县衙门的上级,无论是施以刑罚,还是严斥取证,都不得不要慎重些。 杨洲已经看出钱谦益所想,所料不错的话,钱谦益马上就要作出决定。 杨洲此时再也顾不得什么官威仪态了,他站起身,转而就向后面走出,来到两位小殿下面前,拱着手,身子一揖到底,用几近哭诉的委屈声音哀求道:「两位小殿下明鑑,如此案情不清,就要强拉下官用刑,其中绝对有阴谋!鲁王殿下知道下官被如此污衊,一定不会坐视不管的。还请两位小殿下,为下官说句公道话呀!」 「这个···」大殿下支吾的有些拿不准主意,他回过头看了看一旁的五殿下朱由检。 坐在一旁,个子不高,气势却很强大的五殿下,只抬起眼皮,冷冷瞥了杨洲一眼,道:「自太祖皇帝时起,我大明皇族,就被规定不得干涉地方政务。杨大人来求我们兄弟,不是要叫我们兄弟破戒吗?」 杨洲立刻惊恐万分的求饶道:「小殿下息怒,两位小殿下们这次来到滕县,不就是受到鲁王殿下的介绍?鲁王他老人家可是——」 听着杨洲的话,五殿下朱由检一脸的不耐烦,他摆起手,勐然截断杨洲的话茬,冷冷道:「更何况我们兄弟只是一路游玩,路过兖州而已。鲁王殿下愿意干涉地方事务,你去找他啊!我早就说过,我们兄弟来旁听审案,纯粹是好奇,想要长些见识。旁的我们兄弟什么都不能管,也什么都不会管。」 杨洲瞪大着双眼,立时就结巴了,「这怎么···这怎么可能?鲁王殿下不是说——」 杨大人,你就不要给鲁王他老人家抹黑了。」符生良接过五殿下的话茬,也出言截住了杨洲话茬。 杨洲只觉肩上忽的受力,立刻警觉的回过头去,却见符生良不知在什么是已经站起身,来到他的身旁。 符生良抬手按住他的肩膀,表情冷峻,「鲁王殿下,从来都是最守法规,对大明,对皇上最是忠心的王爵,杨大人这般编排王爷,传出去,影响恐怕会很不好吧?毕竟京城的言官们一年弹劾多少人,多少本,都是有最低任务的。杨大人如此,就是亲手把鲁王殿下,送到了言官们的利齿下了呢。」 云西听到这里,悬悬没有喷笑出声。 她没听错吧?古代的言官竟然还有弹劾的最低任务保底? 大明王朝为了不堵塞言路,实行的政策也太超前,太人性化了吧? 又听符生良转向两位殿下,脸上换了一副慈善的笑容,缓缓说道:「实不相瞒,之前给两位殿下写信,说滕县有奇案要办的人就是下官。」 五殿下闻言侧了侧头,望着符生良,表情深沉而凝重。 杨洲也像一时没有听懂一样的,惊疑不定的望着符生良。 片刻之后,五殿下朱由检才舒展了眉头,轻笑一声,「之前离京时,李篆李大人,就跟我们兄弟提起过。他说,山东有位他的门生,也是他一种弟子中最为得意的学生。我起先还纳闷,这么看重的学生,怎么才是小小县令。后来收到你的匿名书信,就想来看看地方如何破获大案,今日一看,果然不负李先生盛赞。你确实当得起,『名门高徒』四个字。」 云西心中登时一惊。 原来,这个五殿下对于滕县知县早有印象。 当日路过滕县的他们正巧发现一具男尸,这个心中自有千千结的五殿下,就存了要考教符生良的心思。涉后来,及报案人信息,不得脱身时,五殿下朱由检交给符生良的一封信。 没错,那封信肯定就是李篆手书,才叫符生良不得已破例放行。 思及至此,云西忽然感到了哪里有些不对劲。 但是此时破案要紧,不是该多想的时候,她迅速拉回了思绪,转而观察起杨氏父子的反应。 终于认清自己千辛万苦带了的人不是帮手,反是敌对双方的杨洲,忽的白眼一翻,登时就晕了过去。 杨拓李儒都是一阵惊唿,却又各自身处囹圄,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扬州倒下,而爱莫能及。 李儒强挣着捕快们的钳制,上前一步,咬着牙问道:「云书吏,你究竟是如何看破齿痕障眼法的?不要跟我说什么一个破碎的茶壶给了你灵感。我要听实话!」 云西捋了捋额前碎发,低头浅浅一笑,「一个茶壶的的确不足以令我看穿李工房你偷梁换栋的魔法,你在这间屋子里的整场表演堪称十足完美,没有任何破绽。但是最关键的一处破绽,却在这间屋子之外。 「这里之外?」李儒的眉不解的皱在一起。
第303章 谁主谁次(四更) 云西点点头,一笑说道:「在一开始,听到徐仵作确认了你的牙印,我心里就是存疑的。 」因为之前的每一条推断都没有错误,但是结局却出现了逆转,唯一的可能,就是你做了手脚。但是进了屋子之后,杨老大人没有任何机会,去跟你交换牙印。那么只能是在进碧莲阁之前。 「回想捕快们一开始去缉捕你,无功而返时说的话,『杨老大人突然从兖州府回来了,还带了两个贵客,由李工房陪同着去看望了老夫人。 」但是杨家老夫人,我不止打过一次交道。第一次设局抓捕尧光白是,我就见识过老夫人的行事作风。无论外面出了多大的事,一心礼佛的老夫人都是超然物外,眉毛丝都不动一下。 「第二次,杨典史带我前去相谈婚事,唯一独子的婚姻大事,老夫人依旧是不为所动。从老夫人对待杨公子与杨老大人的态度来看,杨夫人定然不会接见什么客人的。而且据我所知,你虽然是杨家外甥,却不是出自老夫人那一脉,也不会有什么其他亲近的理由。 」更何况,从杨老大人匆匆进入杨府,再到他走进碧莲阁三楼,其中时间何其短暂,这样匆忙,别说请安,就是说句话的功夫不会有。但是藉口把杨老大人拉到一边,在你早已准备好的泥胚上,留下一个齿痕,却是刚刚够用。「 李儒望着云西,眸中颜色变了几变,最终扬起清矍而苍白的脸,绝望的笑出声来,」云家人到底不是凡人哪!也罢也罢,栽在你们兄妹手中,我李某人心服口服!「 刚刚回到座位的符生良,再度站起身,他先是徵求了一下钱谦益的意见。见钱谦益点点头,应允了他意见,这才回过身,朝着楼下捕快招唿着,」来人,将杨家父子与李儒一同押回衙门。「 眼见着拖拽着杨拓的柳捕快瞬间就要行动,李儒一个箭步冲到钱谦益面前。 他这一举动不可怕,可怕的是他直接跪倒在地,朝着符生良不住的喊着冤,」大人冤枉啊!「 符生良冷冷一笑,」你还能有什么冤情?「 李儒立刻趴伏在地上,身边嘶哑的争说道:」姦杀邓沈氏,的确是杨老大人一手制造的。杨家的人也不是听凭我的调遣,我只是受命于他老人家。但是杨公子跟这件事是没有半点关联的,他是无辜的,没有任何证据能牵涉到他,杨老大人只不过是对邓沈氏一直念念不忘,又加上殷三雨总是半路拦阻,我才出个了个这样一石二鸟的诡计。 「我还以此为条件,只要帮杨老大人得到邓沈氏,杨老大人就为我捐一个功名。」 符生良冷冷一笑,「怎么?替人受过的把戏,你还没有玩过瘾吗?」他朝着云西点了点头,「云书吏,还要请你来给他们讲一下,他们之间真正的从属关系。」 云西说「请几位大人移步县衙,所有的答案,最终都会那里揭晓!」 钱谦益站起身,笑着对云西点点头,大殿下也跟着站起身来,摸着下巴一脸的意犹未尽,五殿下缓缓站起,望着云西,眸色幽深。
第304章 超大箱子(一更) 一干捕快们得了云西的命令,纷纷蜂拥而上,目标明确的分为三组,两组去押了杨氏父子,态度还算好些,只是一人一边的架起了杨氏父子的手臂。 最后一组则没那么客套,直接给李儒套上了锁链、手铐,推搡着就押着他走下了楼梯。 这一走不要紧,杨家鸡飞狗跳的立刻乱做了一团。 早有准备的符生良,已经带来了足够的人马,将杨家财产严密控制住,而那些家眷们暂不株连,只是在案情得到最终判决前,被限制了自由,不得再出府。 云西行走在杨家富丽堂皇的亭台楼阁间,两旁穿梭着披坚执锐,全副武装的各色衙役兵丁,一时间女人的哭豪声,孩子的叫喊声,人们慌乱的脚步声交织盘杂,充击着云西的耳膜。 她慢慢沉下了脸色,心中不由得感慨万分。 这般景象与昨日的奢靡排场,恍若云泥。 人生有的时候就是这般讽刺,这般戏剧。 半生的功名富贵,苦心经营,也会在一夜之间飞灰湮灭。 也许是杨家的运气格外的糟了点,碰到目前来看,还是有那么一点主角光环的她、云南、殷三雨,还有符生良。 也许暂时相安无事的胡家,也未必比杨家干净多少。 也许这一瞬的公正并不会在这个苍茫的人世间,产生多少影响。 但是,云西总觉得,如果一个人终生追求的,都是些能被轻易夺走的东西,那么这样的人生,到头来不过就是一堆杯具。 追求金钱和**的满足,本无可厚非。 但若把金钱与**奉为神明,它就会像魔鬼一样降祸于你。 出了杨府,各位大人们坐轿的坐轿,骑马的骑马;杨家三人由于身份的特殊性,暂时被押进了有棚的马车里,只不过棚子里除了他们,还多坐了两个衙役,时时看守云西与一众捕快跟在其后。 一行人很快就浩浩荡荡的进了滕县县衙。 两位大人与两位殿下进入大堂,依次落座,杨拓站在了堂下,李儒则跪在他身旁。 他们身后各自站立着两个身强力壮的捕快看守着。 昏迷不醒的杨洲的待遇算是好一些,虽被脱了一身官服,但到底被放在了一张担架上,身边还有一个大夫,为他做着检查,已确定到底有没有生命危险。 而此案最重要的 云西则站在大堂中央,朝着门口抬手击了两下掌。 便有两个衙役手捧着托盘,大步走进屋子,恭敬的呈到主审官符生良的面前。 众人打眼一瞧,那两个托盘上,各自盛放着一摞厚厚的本子。 云西昂头说道:「大人,这两摞文册,一册是帐目,上面详细记录了杨家收受大额贿赂的名目出处,以及四处疏通关系的花费。上面还包括最近买通临县知县典史,违规调出山贼囚犯,以及买通本县捕班何捕快,狱吏两人,私命山贼越狱,并且在混乱中杀死贫民李慧娘、贾四、曹老八,放走人犯李元等种种劣行。 」第二本文册,则是依据第一本所记内容,提调各处富商大户们核实,或是曾受杨家胁迫,或是有求于杨家时供奉的那些贿赂。除了些外省,距离甚远的,大部分都已经核查属实。「 说到这里,云西声音陡然一扬,看向杨拓厉声指斥道:」而这些证据就是本案中,被人诬陷姦杀义嫂的滕县捕头殷三雨,冒着风险,从杨家一堆财宝中暗中搜集得来的! 「邓沈氏的死,并不是因为滕县前任典史杨洲贪恋美色,工房吏李儒藉机媚上示好。 」邓沈氏的死,只是为了是为拉殷三雨下水,因为杨家觉察到了殷三雨已经掌握了他们切实的犯罪证据,杨家要叫殷三雨身心都遭遇巨创,都被被打击得一塌煳涂,再不能与杨家作对! 「根据被捕的杨家家丁供述,我们不仅找到了杨家妾室与网婶娘儿子的尸身,更找到了另外几个家丁的聚集地,将他们一一擒获。经他们供述,给他们下达命令的就是杨拓本人!还有衙门里被杨家买通的捕快何友德也招了供,正是受杨拓指使,才在案发之前想办法牵制住了邓泓与我的行程,叫我们不能回邓家,发觉真正的邓沈氏已被掳走的真相。」 说完,云西又对一旁衙役吩咐了两句,传唤来了何捕快,杨府派出去的几个家丁,与聚丰楼掌柜以及涉及到调配春药药酒的相关人员。 一众人等被人押送的依次进了大堂,跪在地上各自陈述了涉案的不同细节。 所供述的事实均与云西说的一模一样。 杨拓起初还会发出几声悽厉的冷笑,还会抗争辩论几句,但是如铁的事实加上云西咄咄逼人的犀利反质,他终是耗费了最后一丝力气,身子疲软的跌坐在地,低低的垂下了曾经高傲的不可一世的头,再不言语。 带下最后一个证人后,云西环视着大堂里的每一个人。 她知道,事情并没有结束。 案件中很多牵涉的方面,比如牵涉到的金魂寨,兖州府菱藕香,与能够左右符生良升迁调令的相关环节,她都刻意略过了。 倒不是畏惧杨家,只是因为一旦牵涉太多,就会一下子多出数不清的敌对势力来,她与云南此时的身份太过卑微,一旦贪多,别说揪出更大的幕后黑手,就是杨家这点子罪证,都很可能被人抬手抹平。 此时的符生良欠起身,对监审桌旁的钱谦益耳语了几句。 钱谦益点了点头,又看向云西,问道:「这些便是杨家涉案的全部吗?」 云西抬起头,望着钱谦益,眸底隐隐有寒光闪过。 她知道,依照现在这样的罪名,还不足以将杨家所有的退路全部断绝。 绑架杀人,强姦诬陷,行贿受贿,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地方的小案子,有钦差在,他们暂时是能够治杨家的罪,但钦差一走,板上钉钉的案子,也会被人撬动。 她与云南符生良要做的远不止如此。 他们要的是,将杨家罪行招之天下,震动天下,叫那些藏在暗处的人,不敢轻易出手现身。 「回禀大人,云西还有一个最重要的证据没有上呈。」 听到此处,钱谦益有些意外。 符生良虽然早就跟他说过大体的案情,但是并没有详说,本以为案子已经结束,不想竟然还有后招。 钱谦益端正了下坐姿,轻咳了一声,「好吧,还有什么证据,尽快呈交上来。」 堂下旁听的大殿下朱由校,已被之前络绎不绝的证人证言磨光了耐心,此时已经忍不住的打起来哈欠。 五殿下朱由检倒是一直正襟危坐,圆乎乎的白嫩面庞表情肃然,细细分辨着每一个人的证供。听到云西又有新证据,精神顿时一震,扬起脸来,凝眸望着云西。 云西则站直了身子,抬手朝着大门的方向重重击了两下掌。 清脆的掌声刚落,门口便出现了一队衙役捕快。 走在最前面的正是一身捕头官服,腰佩宝刀,步伐稳健的殷三雨。 堂内众人纷纷调转视线,望向来人。只见身形挺拔,拥有着浓眉大眼,蜜色皮肤的殷三雨,表情肃穆,一脸浩然正气,在前开路。 他身后的衙役们则四人一组,依次抬上来几个足有半人多高的超大号箱子。 每一个箱子上都裹上了苫布,遮得严严实实的。苫布外,前后左右的捆了很多道麻绳,由两根粗重的木棍交叉穿过撑起,扛在了四个身材特别壮硕的捕快的肩上。 饶是一个箱子有四个人抬,捕快们仍是被肩上力道压得憋红了脸,脚下也是虚飘儿的有些晃,走得极为艰难。
第305章 南哥挺住(二更) 衙役们费力的将四个箱子并排着在堂下摆好后,气喘吁吁的站在了一旁。 云西朝着殷三雨点了点头,殷三雨立刻会意,抽出腰间佩刀,啪啪啪的几下,便将箱子的绳索悉数砍断。 抬箱子的捕快们立刻上前,一一掀起了那些苫布。 与粗旧灰色苫布截然相反的是里面箱子表面锃亮滑顺,光鉴可照的暗红色漆面。更令人眼前一亮的是,雕工精细的箱子边缘,嵌得一圈圈完成各色图案的金丝银线。 坐在旁听位的大殿下朱由校一眼望见箱子真容,双眼霎时一亮,惊嘆道:「真是好精细的雕工!」 杨拓与李儒都在一时间傻了眼。 云西走向前,弯下腰伸出手,纤柔修长的手指轻轻滑过箱子表面。 「还是那句话,李工房不愧为工房吏,对于各种工艺技巧都极为精通,杨府上下不少器具都是由李工房亲自设计督造。大到一座楼,如碧莲阁,如聚丰楼,小到一件铜壶滴漏,几粒不起眼的棋子,都包含着李工房无数的心血。至于这些存放贵重财物的宝箱,因为盛的是杨家风水,更是要精心设计,独家打造呢。」 云西的手滑到箱子,金光灿灿的锁扣上时忽然顿住,「不过,也是多亏了李工房的这番心力,以至于杨家对于各种精緻的物件都已经习以为常,甚至到了熟视无睹的程度。如此才能为他们的罪行再标註下一项证据。」 说着,云西的手勐然一掀,哐啷一下就掀起了箱盖,其余几个捕快也随之掀起了箱盖,露出箱里白闪闪的一片银光! 「天哪!」大殿下朱由校不由得捂了嘴,再度惊唿出声。 不因为别的,只因为箱子里整整齐齐的叠放着的都是一百两一锭的最大规格官银。 冷不防突然见到这一幕,心里没有任何准备的钱谦益立时被吓了一跳。 符生良虽然在昨晚已经见过这些箱子,但今日众目睽睽之下,昭昭大堂之上,再一次看到,心中仍是愤恨难当。 昨晚,他就曾想到,这些官银无一不是民脂民膏。 想我大明这些年来,边疆战事频繁,沿海倭乱横行,国内叛军叠出,还有那数不清的天灾**,家国受难,无数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数不清的战士挨冷受冻,给养难供。 而大笔大笔的官银,却被千千万万个杨洲李洲王洲们,花样百出的明抢暗夺了去。 如此人臣,如此世家,不千刀万剐就难以泄他心头之恨! 符生良的心里对于蛀虫一般的杨家,已是到了深恶痛绝的地步。 云西注视着那些银晃晃的大银锭,缓缓直起身,转而朝向大堂上首位,冲着符生良、钱谦益,郑重说道:「大人,这些箱子与这些锁都是出自杨府。之前大盗尧光白设计抢夺了杨家运出去的所有财宝,里面就包括这几个箱子。其余箱子都被尧光白砸毁,财宝取出,分散给了游民乞丐,贫苦百姓。箱子虽然砸毁,但是锁具都是完好无损。经验证,这些锁具都是李工房特别设计的,分从三个方向都有锁芯,锁芯环环相扣,设计极为精巧,几乎就是撬不开的锁!」 「这些箱子是从哪儿找到的?」钱谦益皱眉问道。 「一座荒山,」云西回答,「这些官银本就是被尧光白盯上的,设计从杨家手中夺走,事后尧光白被擒,属下们帮助杨家寻回了其他所有财宝。但是唯独对这四个箱子不加追问,属下当时就起了疑心。重新排查了尧光白可能存放箱子的所有路线,最终在东山半山腰一处废旧山洞中寻得。」 听到这里,杨拓也惊异的抬起了头。 被尧光白藏起来的这四个箱子一直是他们杨家的心病。 为了找到这些官银,他几乎动用了能动用的所有力量,到最后都是一无所获,没想到竟然又叫云西她们捷足先登。 李儒也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望着那些官银。 今日的局势已然如此,他与杨拓已经默契的选择了放弃抵抗。他们打算只等钱谦益这个钦差一离开,他们就发动起全部人脉加以自救,但是如今官银一出,他们的案子必然会上调至京城! 这样一来,他们杨家绝对是难逃一死! 「这个案子不是普通的姦杀案吗?怎么会涉及官银?」钱谦益额上瞬间淌下汗来。 「方才属下向大人陈述了殷三雨借着收回尧光白所盗财物之机,寻得了杨家罪证,而盗九天尧光白之所以瞄准杨家下手,就是因为他要为他的义兄,东山山贼闯破天报仇。」云西有条不紊的回答。 「杨家又怎么跟山贼连在一起的?」这一节,其实钱谦益大概听符生良在书信里讲过。只是由于那时还没有确凿的证据,所以符生良没有肯定杨家黑吃黑劫掠官银的事情。 云西这才将闯破天一伙是如何被杨家设计,杨家又是如何抢在符生良前面一步,通过山下送柴的点,将官银全部运出来的经过大略将了一番。 只是独独简化了金魂寨与菱藕香的部分,只说杨家买通的江湖帮派。 云西一番话讲完,大堂之上已是寂静一片,静得连根针掉了都听得见声。 如此一波三折,连环套连环的案子,对于屋中每一个人来说,都是世所罕见的耸人听闻。 云西环视着众人,朝着符生良拱手一揖,总结道:「依据以上证据,殷三雨姦杀义嫂案,真正的主犯与主谋就是滕县典史杨拓。在他的指示下,因为与外人偷情而被发觉的邓家妾室吴氏,王婶娘儿子柳小儿先后被杀害;此案姦杀害邓沈氏的真兇则是滕县前任典史杨洲;而李儒的罪名则是帮凶与从犯;其他一干人等,罪名则从杀人到渎职不等。另外杨家先是与山贼闯破天等匪盗勾结,祸害一方百姓,后又纠结匪盗,黑吃黑侵吞官银,罪行昭彰,提请案宗上交京城,交由圣裁。」 符生良拿起惊堂木,通过了云西最后的定论。 钱谦益这一番虽然受惊不少,但总算松了一口气,事情发展到这里,终于算是定了案。 云西心中一块巨石也总算落了地。 判决之后,杨家父子连并了李儒都被下了狱。 然而就在云西觉得事情已经全部结束的时候,意外再次发生了。 就在衙役要从地上拽起杨拓时,杨拓忽的挥起手,一把打开衙役。而后他撑着地,勉强的站了起来。 一旁的云西瞬间皱了眉。 难道杨拓还有什么诡辩要说? 殷三雨的手瞬间搭在佩刀上,悄然站到了云西身旁,全力戒备着,以防杨拓暴起伤人。 云西一笑,而后率先引出话题,「杨公子,到了最后,您都不忘记摆着坏人的排场么?」 她倒要看看杨拓还有什么把戏。 却见摇摇晃晃站起身的杨拓,梗着脖子,仰着头,狭长的眼睛微眯的看向云西,唇角竟挑起一抹诡异笑容。 他轻声道:「这世上哪有什么好人坏人,只不过是坏的程度不一样罢了。」 看着杨拓一副超然物外的模样,云西略略有些意外,顿了一下后,抿唇一笑,「杨公子,你很聪明,只是聪明人往往都会忽略最简单的事情。人是应该具有一些狼性,但人之所以成为人,不是狼,是因为人的心中长存正义。」 「正义感?」杨拓夸张的笑了两声,「我希望,面对你自己的兄长,你的正义感也能够屹立不倒。 云西脸上笑容瞬间僵在嘴角。 他什么意思?难道是他对云南做了什么? 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瞬间笼罩在云西的心头。 ------题外话------ 今天中暑了,上班空调又太冷,这会昏头涨脑,吐血码够5000字,三更四更应该没有了(*≧w≦)明天再来
第306章 眼里唯一(一更) 堂审结束后,每个人心里的石头都落了地,唯有云西一人,周身冰凉,如堕冰窖。 杨拓其人虽然贪婪兇残,却并不是一个爱说大话的人。如今的他基本被判了死刑,如果只是死前的狂妄咒骂,也就罢了。 对方既然能够出手至你于死地,有怎么会被区区几句咒骂伤害到? 但是杨拓既没有咒骂,也没有发狠话今后如何,而是指名道姓,说出了具体行为,依照他的个性推断,他之前的确在她没有注意到的地方,有对云南下手。 待到杨氏父子与李儒等一干人犯尽数被押下大堂,符生良便开始安顿钦差钱谦益与两位小殿下。 钱谦益对于一身红装的云西很是感兴趣,特意叫符生良带着云西一起吃顿饭,再详细了解一下案情细节。 两个小殿下对于这个提议也是很贊同。毕竟除了杨氏父子的惊天大案,他们对于盗九天尧光白的案子也很感兴趣。 尤其是在得知了尧光白最后竟然再度金蝉脱壳,成功逃离的事,便更想知道云西究竟是布下了什么出奇的局,成功抓获了盗九天的。 面对笑意盈盈的符生良,云西深深躬身,一揖到底,诚恳的说道,「回大人的话,不是云西不识抬举,而是胡捕快带话,说是家兄身体突然不适,情况还很严重。再加上这几日为了搜查证据,他的身体已经很吃不消了。长兄如父,云西不去确认下兄长的身体,是什么饭都吃不下,什么话也无心说的。还请大人见谅,讲与几位贵人,还望海涵。」 符生良见云西面色黑沉,已经很是魂不守舍了,清俊的了脸上,笑容倏忽而敛,肃然道:「云刑房这阵子的确是太拼命了,本官这就请滕县最好的大夫,陪同姑娘你前去查看。」 云西瞬间皱了眉。 「大人,家兄的身体特殊,从小体寒,并不是一般生病,而且他身上有功,现在这个阶段,最好少与人接触,若需要,云西一定会第一时间请大人帮忙。现在就请允许云西一个人先去陪陪兄长吧。」 符生良见云西说得诚恳,便也不好勉强,压低了声音道:「如果有需要,姑娘一定不要跟生良见外,姑娘切记。」 云西赶忙谢过了符生良。 「姑娘快去吧。」符生良点点头。 得到了符生良的允许,云西转身一个箭步就冲出了衙门大堂。 一直指挥着众衙役们重新封存官银,小心将那几个箱子运出的殷三雨,对于杨拓的之前对云西的嘲讽听得是清清楚楚,此时见云西脸色惨白的拒绝了贵人的邀请,心中便知出事。 他几句话着重交代了衙役们好生押送,又向符生良行了礼,告了退,扶着腰间佩刀,快步向云西追去。 正向三位贵人解释云西有事的符生良,侧了头,望着殷三雨急急追向云西的背影,不由得沉了目光。 「符大人,你怎么了?」钱谦益顺着符生良的视线好奇望去,云西与殷三雨却早已出了院子,看不到踪影。 两位小殿下也停了说笑,跟着一起向院外看去。 「啊?」符生良恍然一愣,脸上一瞬间的深沉转眼褪去,他望着钱谦益,一笑说道:「没什么,钱大人与两位殿下的行程也紧,生良就腆着脸邀请各位去后院居所用些餐饭了。只是茅屋粗陋,饮食寻常,还请大人与殿下们不要见怪。 「哪里的话,」钱谦益亲热的拍了拍符生良的肩,「是我们几个贸然叨扰了才对。」 符生良这才收了对云西所有的心思,脸上展出笑颜,陪同者三位贵客,向后面的知县居所走去。 另一边的云西,别说吃饭了,就是喝水都没有心情。即使从昨夜傍晚到现在,为了不被杨家防不胜防的各种诡计套住,她滴水未进。 现在的她,心里只有一件事,尽快找到云南,去检查他的情况。 她越想越急,奔向吏舍方向的脚步也越来越快。 「云书吏!」紧追在后的殷三雨终于跑到了云西近前,「云刑房是有什么事吗?」他微微喘息着问道。 要是在往常,他追上云西绝对会是大气都不带多喘一下的轻松事情。 但是现在,他不仅和云西一样一夜一早滴水未沾,粒米未碰,身上更是还有之前的伤,与绝食几日的虚弱。 听到殷三雨的声音,云西脚步丝毫不滞,她头也不回的问道:「昨天夜里,我哥哥他是什么时候回到衙门的?」 殷三雨咳嗽到了一下,翻着眼,回忆着的说道:「应该是亥初时分,云刑房和柳捕快一起回衙门。」 云西不觉抿了抿唇。 亥初时分应该是晚上九点左右,那时,她应该正在杨府,跟着杨拓一起拜望他的母亲。 云西加快了脚步,「听柳捕快说,在访查杨家线索的时候,我哥哥他身体忽然不适,回衙门时,三雨兄你可觉得,他的身体什么异常?」 殷三雨皱着眉,思量片刻,道:「云姑娘你不说,我还没觉得,你这样一说,昨夜的云刑房的确有些不一样,云刑房的脸虽然平常就很白,但是昨晚白得简直不像人。」 云西的心瞬间一沉,「还有什么其他异状吗?」 「其他的就没什么特别异状,云刑房回到衙门后,就把我和老奚、老何老胡几个都找到了大人的内宅,一面收拢几方面不同的情报,一面继续对我们所有的人都做了安排部署。」 殷三雨说着,又忽然补充了一句,「对了,尧光白藏箱子的地方,也是云刑房告诉老奚,让他带兵连夜去找的。约定了找回来就亲自符大人去查验,符大人也请云刑房到时一起,云刑房却说他身体不适,半夜不能见人,然后就匆匆回房了。」 云西在脑子里,还原着那一夜的情况。 如果之前云南的身体就出现了不适,那么后面跟那么多阳气十足的男人共处一室,他的身体肯定更加吃不消。 「云姑娘,你是担心昨夜我们都出去办事时,杨家又对云刑房下手?」 说话间,云西已然走进吏舍院。 到了云南的房间门前时,她骤然止步,回过身望着殷三雨,表情异常凝重,「三雨兄,我哥哥的身体不同于一般人,此时应该是他最虚弱的时候,见不得人,我先去看看他的情况。经过昨夜一番折腾,三雨兄你的身体还没恢復,不用管我们兄妹」 面对云西如此明显的逐客令,殷三雨顿时一怔。 按照常理,云南的身体状况越糟,云西应该越需要外界的帮助才对,但是云西此时的选择却是拒绝外界所有帮助。 云西说完,转身就向云南宿舍快步走去,行色匆匆,再没看殷三雨一眼。 只留下殷三雨一人孤零零的站在院子里,望着那扇房门开启,又被迅速关上,殷三雨呆呆站立,深邃的眼眸沉了几沉,怅然若失。 此时的云西却已顾不得任何人,在她一抬手轻易就推开了云南房门的时候,她的心情就已经沉到了谷底。 门都没锁,可见云南已经到了自顾不暇的地步。 她闪身进了屋,一眼就望见了和衣仰躺在炕上,双目紧闭的云南。迅速关上门,死死拴上门后,她两步就奔到了炕前。 「云南,云南!」云西伸手就按在了云南的心脏上,焦急的唤着。 但是身体僵硬的云南,双眼紧闭,面色铁青,就像是已经死去多时一般,任云西怎样按压,怎样唿喊都没有半点回应。 云西两只手都死死的压在云南心脏上,感觉自己的双手都被他的冰冷冻僵了。
第307章 红白鬼差(二更) 怎么会这样?! 云西的唿吸骤然急促起来,她感到自己整个身子就僵了一下,大脑一片空白。 要冷静,不要慌,不能慌! 下一瞬,云西狠狠的咬了自己舌头一下,生生逼回了自己理智。 情况紧急,时间紧迫! 云南的情况已是万分兇险,根本不容许她再失神分心片刻。 她右手一僵,而后迅速抬起,一把拔下头上髮簪,一头乌黑滑顺的长髮瞬间如瀑倾洒,略过她微颤的眉梢,泪水盈盈的眼角。 就在破空而刺的簪子尖即将扎进她左手手臂时,却又猝然而止。 还有蜡烛! 她恍然记起,在为云南重新招魂,焕动起他的心脏时,身边一定要有火光。 她怎么连这个都给忘了? 她慌张的抬起头,任泪水飞滑过脸庞,左右张望着想要寻找到一支半截的蜡烛。 幸运的是,在她身旁就有一张炕桌,炕桌之上就有一个烛台。 她立刻扑身上去,左手死死攥住铜质烛台冰凉的台座,右手从怀中掏出火摺子,抬手一晃,橘红色的火焰嗤啦一声瞬间跃燃而起。 可就在燃动的火焰凑到蜡烛中心的油捻儿边上是,红亮的火焰骤然抖了一下,随后瞬间变绿,继而越变越浅,最终化成了一缕淡白的轻烟。 云西骤然一惊! 这个情况她还是前所未见,但是她知道,这一定不会是什么好兆头! 「你还是做好心理准备吧。」 一个幽然的男声,从她的身后恍然出现。 云西僵直了背部,一股寒意凛然升起。 她瞬时记起,之前的房门已经被她牢牢锁住,虽然为了急救云南她慌了神,但假若有人从外面撬开了门,她也一定不会没有半点察觉。 究竟是谁,能够无声无息的出现在她身后,看到云南的状况还没有半点惊异之感? 突来的戒备,教云西眼角的泪痕骤然而端。 云西摒了唿吸,眉梢瞬间一颤,双手还保持着点灯的姿势,一点一点,机械的转过头。 映入她眼帘的却是一红一白两个年轻的男子。 两个人穿的都是古代读书士子专有的那种长袍澜衫,尽管是在室内,但是丝毫不妨碍那油光水滑的布料反射着粼粼的亮光。 无论款式还是配饰都是一模一样,只不过站在左边的那个红衣如血,手执一把红色纸面纸扇,有一搭没一搭的在胸前扇着风,妖孽一般俊美五官,组合出一张能勾人摄魄于无形,妩媚至极的脸。 右边的则是一袭白衣胜雪,手执一柄白羽扇,半掩住唇,那双比之红衣人不知要纯净多少倍的眼睛,带着一种孩子特有的纯净明亮,朝着云西,弯弯的笑。 「你···你们?」其实在回头之前,云西已经大体猜出来人的身份。 但是时隔数月,就这样没有半点心里准备的再次看到这两个挨千刀的鬼差,云西一时间还是被惊了一下。 这一次,他们再一次变身,无论相貌还是声音、体型都与之前截然不同,唯一相同的就是他们的颜色依旧一红一白。 「不要害怕,我们这次出来也是没有办法。」红衣鬼差摇着摺扇,朝着云西挤眉一笑。 「害怕你妹!」云西骤然转身,以一种快得远超过人类正常体能的动作,风一般跃下床,一把就薅住了红衣鬼差,质地光滑柔顺的脖领子。 「你们到底把云南怎么了?」 红衣鬼差向后仰着脖子,轻笑着看着云西近在咫尺,兇恶狰狞的脸,啧啧的轻笑着说道:「哎哎哎,你可不要把我们兄弟的好心当做是驴肝肺啊,云南的变异,可跟我们兄弟没有半点关系。」 旁边的白衣鬼差羽扇轻轻一挥,紧紧薅住红衣鬼差脖领的云西,顺着羽扇的幅度,恍然松开。 云西瞪着眼还想要再质问,却发现自己的嘴巴连并着自己的身体都不能再动一下了。 「别急别急,」白衣鬼差的白羽扇又遮在了嘴旁,「你先别把那套对付犯人一吓二打的招术,用在我们兄弟身上,先容我跟你说一说事情的经过,在看看你这帐该要算到谁的头上。」 之前云西的暴起,一时因为对云南关心心切,二也是试一试这两个鬼差会有什么反应。 此时见心思被看穿,便沉下脸来,冷眼扫视着二人,等着他们的说法。 可是等到她平復了情绪,却发现嘴巴便再度恢復了自由。 「好吧,我让你们说。」她冷冷的道。 「云南毕竟魂魄不全,在这不成形的一年内,无论是灵魂还是身体,都很脆弱。接连被活人碰触两次,又长时间处在阳气极盛的环境下,他体内的一魂两魄开始剧烈的波动。但是由于你们两心之间的羁绊,与鲜血的及时补充,他勉强算度过了危险,但是比起之前计划一年的缓步成形路线,云南灵魂成熟的方向,已经发生了不可控的偏离。」白衣鬼差掩着唇缓缓说道。
第308章 大开杀戒(三更) 「这些还不是最关键的,」红衣鬼差整理着被云西攥皱的衣襟,补充说道,「问题是,在成型期中,他还接触了大量的死尸,与怨鬼残余的怨念。邪寒之气在无形之中侵入了他的五脏六腑,无形中积蓄在他本就脆弱的身体中,叫他的魂魄在不觉间向邪灵的方向,缓慢发展。」 「可是他生来就在推官世家,怎么可能不接触兇案人命?」云西皱眉质疑道。 红衣鬼差又啧啧了两下,摇着头遗憾说道:「可是我们选中他们兄妹,纯粹是因为在两个并行的平行世界里,你们死亡的节点发生了重合。而你又恰巧薅住了云南的灵魂。至于他的身份职业,则纯粹是巧合,只能说摊上这么个不利于魂灵养成的职业,是你们点太背。」 「你有胆再说一遍!」云西目光瞬间一凛,瞪着红衣鬼差,就差直接用目光直接在他身上剜出一个窟窿来。 白衣鬼差立刻用扇子勺了一下红衣鬼差的肩膀,横了他一眼,「看看你,怎么说话呢?」又转向云西,陪笑着说道:「云西你别气,更重要的还在后面。」 云西双手攥了攥,发现身体的静止术也被解除了,她翻了两个鬼差一个白眼,转身走向云南,抬腿就上了炕,整理着云南凌乱的衣衫,「直截了当,说一说现在这个情况,应该怎么救人。」 白衣鬼差向前跟着走了两步,继续说道:「要说救人,还是要说一下昨晚云南的经歷。」 红衣鬼差嗽了嗽嗓子,端正了些神色,接过话茬道:「云南与柳捕快在杨家厨娘家访查的时候,偶然遇到了隔壁人家新死了一个孩子。」 云西眉梢一动。 这个情况,她已经听捕快跟她说过。 「难道是那孩子的魂魄里的怨念再度伤害了云南?」她疑惑问道。 白衣鬼差的头在羽毛扇后面摇了摇,「不是孩子的怨念,是已经生出邪灵之力的云南截住了那孩子的魂魄,瞬间就把那孩子给吃了。」 「吃了?!」云西双眼瞳仁骤然一缩,「怎么可能?云南怎么可能会吃别的鬼?」 红衣鬼差挑眉邪邪一笑,「这就是邪灵的力量,邪灵可以啃噬一切人心,当然,如果不是云南的内心长存浩然正气,早在山寨查验遍地尸体时,他当时就异变了。能够在潜意识里抵住邪灵的吞噬这么久,已经是世间罕见了。」 云西惊愕的转回头,望着全然没有半点生机的云南,心上像是被人射进了无数支利箭,血肉模煳一片。 因为她知道,以云南的个性,正义公道远比他的生命还要重要。此时即便是能把云南就活,一旦叫他知道自己已经变为邪灵的事,对他来讲,绝对势必把他活活凌迟了还要痛苦的事。 但是她不同,为了她重视的人,她不会去在乎什么道德礼法,何况,他吃的只是一个已经死去的亡灵。 「吃了那个孩子的魂魄,会有什么副作用吗?」云西伸出手,捋了一下云南额前一缕碎发。 这个世界从来不是一个温柔的世界。 想要保护住最珍贵的人和事,从来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而她为了他,愿意付出任何高昂的代价。 她一直孤独的站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云南便是偶然射进黑暗的一束阳光。 刺穿她浑浑噩噩的人生,但若是放他离去,明亮之后,转瞬即是夜晚。 而她再也不想要重新堕进无边的黑暗深渊。 她绝不会放弃云南! 「副作用就是,当夜的云南彻底失控了。」白衣鬼差躲在羽毛扇后,嘆了口气。 云西厉声争辩道:「可是当夜他没有再做任何奇怪的事啊,他一直在分析案情,在分配四面八方各处布局,他没有任何异常!」 白衣鬼差惨澹一笑,「有异常,只不过凡人察觉不到。」 云西心里骤然一缩。 她忽然记起了杨拓之前说过的话。 她突然想到,依照杨拓的性子,他应该是会派人潜到衙门里,要么刺杀云南,要么刺杀符生良与殷三雨,总之,杨家绝不会这么轻易的就让他们顺顺利利的安排出那么人手,四处去查最关键,最致命的证据。 但是从后面的结果来看,杨家那边没有任何动静。 「你猜得不错,」红衣鬼差勾唇一笑,「杨家派来了几路身手高强的杀手,想要在控制你的同时把云南与殷三雨一同干掉,而那个符生良至少也要弄伤他。」 白衣鬼差继续说道:「邪灵感应已经不受控制的云南,在散会后,以极强的能力,极快的速度,一一咬断了那些人的喉咙,并且放出阴火,毁掉了那些人的尸身,只逃回一个远处放哨的小贼,回去报告给了杨拓。」 「由于衙门当时本就人少,临时召集起来的人手不是去荒山找官银,就是各处搜罗证人,审讯记录,云南的所做所为,衙门里没有任何一个人察觉。」红衣鬼差吐了一口气。 不觉间,云西的手已经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 虽然鬼差们说得轻描淡写,但是那些血腥场景的惨烈景象,还是无比清晰的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题外话------ 今天三更结束啦,明天继续讲述,心疼南哥o(╥﹏╥)o
第309章 百科南哥(一更) 血腥的场面云西见过,云南孤傲正直的形象她更见过,但是两者结合,她怎么样也想像不出来云南当时,该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什么样的形象。 云西喃喃自语般的失神说着,「不,这样的事,不可能发生在云南的身上,他不会成为邪灵,他不会去吃人,也不会去吃鬼···」 她忽的转过脸,双手紧紧攥着云南的衣襟,双眼通红的怒视着两个鬼差,语气骤然一凛「更何况,如果云南真的成为了邪灵,他现在怎么还会像是之前受了伤一样昏迷不醒,邪灵不应该是很强大吗?邪灵不应该是很疯狂的吗?怎么他吃了别人的魂魄,自己倒更弱?!你们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白衣鬼差在白羽扇后面的双眸瞬间闪过异常的光芒,「没有任何地方弄错,第一个小鬼脱离肉身的时候,我们兄弟就到了现场。」 「是呀,本差官的勾魂锁都已经套住那小鬼一只手了,竟然就那么被云南邪灵强大的气场生生给薅走了,后来死了那么多人,是本差官使出吃奶的劲儿来,才面前从云南嘴下抢回两个。」红衣双手一摊,撇了撇嘴。 「如果在这段时间内,你能一直跟着云南,也许他的邪灵还能得以压制,但是发展到了这步,已无法挽回。」白衣鬼差甩了红衣一个白眼,似乎对他那副欠揍的嘴脸很看不惯。 红衣鬼差对于白衣鬼差的厌恶丝毫不以为意,仍旧调笑般的说道:「本来云南就是我们兄弟附送给你的外挂,如今本差官,看你在古代混得也是很上道了,外挂什么的存在,也是时候该收回了。」 红衣鬼差的话音刚落,云西的牙齿瞬间咬在了舌尖上。 腥甜的味道瞬间充满她的口腔,云西没有再说话,只是双眼喷着火一般的死死瞪着红衣鬼差。 一脸轻佻笑容的红衣鬼差正歪着头,得意的看着白衣鬼差。 突然,从他的锁骨处突然传来一阵灼热的刺痛感,他呃的一声,瞬间躬下了身子。 白衣鬼差刚想挖苦他几句,好歹为云西缓和缓和情绪,却见红衣鬼差脸色越来越白,瞪大的眼睛,瞳仁眼白瞬间混成了一个颜色,猩红刺目,宛如鲜血。 「小红,你怎么了?」白衣鬼差放下了手中白羽扇,惊诧的望着红衣鬼差。 红衣鬼差就像是无法唿吸一般的大口喘着粗气,喉咙里含含混混发出呃呃的声音,他慢慢跪下身子,脸色涨红一片,青筋暴突,两只手死命的拽着领口,仿佛要窒息了一般。 白衣鬼差一惊抬头,却看到云西仍目光兇恶的瞪着红衣,嘴里还细碎碎的不知在念些什么,而在她那不停翕动的唇瓣上,以及隐隐泛出了些许斑驳血迹。 不好! 那是上古秘术! 白衣鬼差只觉得浑身像是被浇了冰水一般,彻骨冰凉。 在短暂的怔愣过后,白衣迅速做出了反应,手上白羽扇超着云西,大力一挥,正死命瞪着红衣鬼差的云西周身立刻结起一层寒冰,将她牢牢冻住,就是那两瓣染了血的红唇也动弹不得。 这一边的云西,虽然被白衣鬼差给及时控制住了,但是只这一会的功夫,红衣鬼差还是发生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变化。 以至于白衣转过头去查看时,竟然一眼没有看到红衣。 「小红?!」白衣鬼差急急再看,就见在他脚底,忽然出现了一支毛色红亮,体态娇小可爱的小狐狸。 小狐狸正蜷缩着身子,瑟瑟发抖,而在它尾后,扇子一般张开了九条毛茸茸,还带着幽白萤光的尾巴。 白衣鬼差一个愣神,手中羽扇差点跌落在地。 「这···这怎么可能?」 而那只小狐狸蜷缩在地,身子不住的颤抖,嘴里还嘤嘤嘤的哀鸣着。 白衣鬼差怔了片刻,弯腰拾起羽扇,而那只憨态可掬的小狐狸双眼精光一闪,瞬间抖擞了精神,瞬时就跃进了白衣鬼差的怀里。 待到白衣鬼差抱着死命往他怀里钻的红狐狸,直起身子时,他才发觉它并没有受伤,嘤嘤嘤的哀鸣其实是在不停的念叨着,「太丢人了,本差官怎么可能被一个小屁女孩给整治?太特么丢人了,以后在同事门中还怎么见人?啊呸,是怎么见鬼差?!」 眼见着一向妄自尊大的红衣鬼差,如今崩溃成了这个样子,白衣鬼差的嘴角抽了抽,竟莫名觉得心情大好。 他一手拿着白羽扇,一手抚着红狐狸蜷弓着,皮毛丝滑犹如缎带的背部,终于抑制不住的放声大笑起来。 随着他响彻云霄的嚣张小声,云西身上冻结出的冰晶,也在一瞬间消失飞散。不过她并没有动,而是听着两个鬼差白话古言混杂的不伦不类吐槽,表情冷峻的继续怒视着,那红白两位鬼差。 白衣鬼差一边擦着眼角笑出来的泪痕,一面问道:「小丫头片子,你究竟是怎么做到这一步的?要知道,上一个反噬了红衣的人,还是三百年前的事呢!你真是令人惊喜,」 云西眉梢微动,嗤笑一声,朝着白衣鬼差举起手,张开手掌,露出手心给白衣看,冷冷道:「也不完全是我的本领,谁让你家云爷命就这么好,随便薅住一个游魂外挂,都是数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少年。我家云南的见识见闻绝对横贯古今,五花八门。在他所在的时代里,可谓是无所不知的百科全书式,超级无敌第一冰山男神!」 「你是说在这几个月里,你们兄妹找遍了古籍来对付我们?」白衣鬼差的脸瞬间黑如锅底灰。 云西不屑了瞥了他一眼,「你们鬼差的存在虽然跟世俗百姓信奉的那些神怪不一样,但是在上古时总是会被一些先知感应,或多或少,或侧面或偏差的记录过你们的行踪与习性。 你家云爷都不用费力去搜什么古籍古书,也不需要什么后世的百度搜狗。只要让云南根据记忆检索一下,就能将你们可能的弱点搜出个大概。」 这时,蜷在白衣脚下的小红狐狸哀怨的抬起头,「对付我们鬼差的舌尖点血,符咒诅心,那符咒制作方法可是相当复杂呢,你怎么可能就在短短的一瞬制作完成?」 云西从怀中掏出一小叠描绘着奇怪字符的黄色纸条,挑了挑唇,得意说道:「这几个月,云南有空就研究这个符咒,制作好了之后,就教我一直贴身携带,以防突然碰到你们时,叫你们轻易就跑了。」 「那你又是什么时候给我贴上的?」红衣狐狸刚说到一般,就立刻睁大了眼睛,醒悟到,「难道是——?」 云西收起符咒,顺顺了领口衣襟,「难不成你们以为,刚才你家云爷,奔下地薅住红衣的衣领,只是不过脑子的无理取闹,平白做些明显会招致你们反制,只有坏处,没有任何好处的泼妇行为吗?」 说着,云西不觉低下了头,看到云南恍若睡着了一般的面容,目光不禁一柔。 她伸出手,整了整云南雪白衣襟上的细微褶皱,一下又一下,动作轻缓而耐心,「要是那样,你们未免太小瞧我和云南了。」 听到这里,红衣狐狸身子立时一僵,随即他在白衣的怀里,缓慢而机械的转过头,瞅着云西,满是红毛的小脸上露出哀屈着表情,晶圆红亮的小眼珠微微颤抖着,带着无比深的怨念,委屈巴巴的抽噎起来。 「想本差官数百世的英名,今天竟然全都栽进小阴沟里···真是屈杀我也···嘤嘤嘤···」 白衣鬼差抚着红衣狐狸的背,忍不住的弯眸一笑,「真是难为你们兄妹了,这么上古的印记都能找得到,看来我们兄弟这次打的赌,真是没有选错人,事情越来越有趣了呢。」
第310章 连鬼都坑(二更) 云西侧眸瞥了白衣鬼差一眼,勾唇邪邪一笑,「你们赌的不就是我这千年难得一见的潜力?如今,不正是考验我潜力本领的时候吗?」 「哦?你还能给我们兄弟什么惊喜?」白衣鬼差一笑说道。 云西望着白衣鬼差,脸上笑容瞬间收敛,她直了身子,正色道:「云南的邪灵,你们治不了,但是不代表我治不了。只要给我方法,我就能把他体内的恶念压制下去。不仅如此,我还有本事叫他变成一个真正的人。」 白衣鬼差挑了挑眉,低头看了一眼无助而可怜的依偎在他怀里红衣狐狸,又用白羽扇轻轻掩住了唇。 他看着小红狐狸气得浑身颤抖的可怜模样,眸中不禁闪过一抹轻邪笑意,「听起来,这个赌局似乎是越来越有趣了呢。」 他又抬起头,望着云西,浅笑盈盈的说道,「好吧,谁让我们兄弟这么多年过得实在是太无聊的呢,你的条件成功的打动了我,这项交易成交。」 云西收回了视线,将云南无力垂下的手臂正了正,「到底怎样做,才能让云南恢復如初?」 白衣鬼差轻轻扇动羽扇,「恢復如初是不可能了,现在唯一可以挽回的方法,就是我先将他体内还没消化完全的那些魂魄带回,再通过你的血的为他注入最后一次生命,但是这次之后,无论什么情况,他都不得再吸食任何鬼魂。」 「要是最终没有控制住,吃了鬼魂,会有什么后果?」云西抬起头,沉了面色问道。 做任何一件有风险的事,云西都习惯先了解最坏的情况。 只有对最坏的情况心中有数,才能最大限度的努力去避免,才能将风投行为的成功率有效提高。 白衣鬼差顿了一下,随后回答:「再次吃掉怨灵,会有三种后果。一种是被云南吃掉的是弱于他的怨灵,云南吸收了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就会与你为他打造的全新肉身产生不匹配的排斥,心智迷乱甚至彻底丧失,从而彻底异化成为邪灵。」 「不匹配?」云西眉头瞬间一皱。 白衣鬼差晃了晃羽毛扇,「呃···该怎么解释才好呢?」他双眼忽的一亮,「应该这么说,就好像你前世里那种输血、换骨髓什么的技术,一旦血型不匹配,品种不共融,就会发生排斥反应,不仅救不了人,反而会要了病人的性命。」说着,他挤出一丝干笑,「不过这样比喻也不是特别贴切,总之,你能听懂就行。」 云西额上瞬间滑下三根黑线,自己与云南的性命就攥在这么两个不着调的鬼差手里,真是令人想不担忧都难。 「所以第二种情况,就应该是碰到强于云南魂魄的鬼魂,云南吃了反而会被对方反噬?」云西寒着脸,冷冷说道。 「哎呀,你怎么知道的?」白衣鬼差兴奋的一拍红衣狐狸,惊得小狐狸骤然发出一声惨嚎。 云西顿时低下头,单手扶住额头,心里狠狠鄙视。 你妹啊! 她与云南的命运掌握在这两个鬼差手里,真的不是一件倒霉的事吗? 又听白衣继续说道:「不过,无论是云南自己变成邪灵,还是被反噬成就别人变成邪灵,那时的云南都不再是以前的云南了,肉身也会根据魂魄的变化发生改变。不仅性情大变,异常兇残,更会为祸人间,变成天地人神共诛的异类存在。」 本来在确认云南能够被救活之后,云西的心情已经轻松许多,听了鬼差这番话,放开的拳头再度攥紧,「所以,一旦变成邪灵,你们就会在他还没成气候之前除掉他,我说的可对吗?」 白衣鬼差笑着点点头,「都说和聪明人共事就是轻松,如今看来的确如此,和你说话,都要省下一半力气呢。」 就在这时,他怀中的小狐狸忽然转过头,望着云西目光兇狠的补充说道:「在云南吃掉第一个小鬼的时候,我们就在他的心脏上下了符咒,只等他成为邪灵,就烧掉连并着他的肉身与魂魄一起烧掉。之所以现在还没动手,一来是因为他身体里还有别人残余的魂魄,我们需要时间拔出赶紧,将他们一个个分别锁走,二来消灭你的外挂,怎么也得跟你打个招唿哈不是?可是谁成想···」 说到这里,红衣小狐狸竟然越说越委屈,转头又扎进白衣鬼差的怀里,「可是谁成想你个死丫头片子,心里没有一点感激,反而对本差官下了阴手!」
第311章 无声守候(三更) 红衣狐狸越说越可怜,最后竟然扎在白衣怀里,无比委屈可怜的,嘤嘤嘤的哭了起来。 还没等云西做出反应,白衣鬼差就用白羽扇,狠狠抽了红衣狐狸的炸蓬起来的九条尾巴,怒吼道:「瞧你这点出息,还跟人类卖惨卖萌,真特么给我们鬼差界丢人!」 小狐狸嗷地痛嚎了一声,随即反应过来,顿时怒火中烧! 它刺啦一下亮出尖锐的白牙,奔着白衣鬼差的手臂狠狠就咬了下去! 哪料到白衣早有准备,白羽扇一挡又一扇,瞬间就把红狐狸抽到半空中,红狐狸四蹄只在空中挣吧了一下,就砰地一声化成一团暗红色烟雾,笼罩在了那只白羽扇周围。 白衣鬼差嘴角露出一丝诡异微笑,扇子又一挥,红色烟雾便全部附着到了羽毛扇上,将纤白莹亮的羽毛染了个通红。 随后白衣鬼差收回扇子,摆在面前,半遮了脸。再度望向云西时,脸上笑容尽敛,正经得仿佛刚才什么也么发生一样。 云西嘴角抑制不住的抽了两抽。 所谓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也不过如此吧。 「咳咳。」 白衣鬼差轻咳了一声,正色道:「总之一句话,我们可以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恢復云南的身体,你要做的就是控制住云南,叫他在这一年内,不吃下任何魂魄怨念。这就权当是,你帮我整治小红的奖励了。」 说到这里,白衣鬼差目光瞬间一凛,「但是如果没能控制住,云南吃掉新魂魄的同时,他心脏上的符咒封印就会瞬间启动,烧得他飞灰湮灭,永世不得超生。」 云西眸光变了几变,望着白衣顿了一下,半晌之后,才幽幽说道:「你之前不是说会有三种后果吗?还有一种,没有告诉我。」 白衣鬼差一怔,随即眨了眨眼睛,「第三种没有说,并不是我忘记了,而是第三种情况基本是不可能发生的。」 云西挑眉一笑,「被你这样一说,我反而更好奇第三种情况就是会怎样了呢。」 「第三种情况的前提是,云南吞掉了另外一个鬼魂,却对那个怨灵没有任何恶意,任何强占欲。更巧的是,对方与云南的魂魄也没有恶意。」白衣鬼差耸耸肩,「但这根本就是个悖论,不可能发生。本差官之前用了一个『基本是不可能的』完全是出于本差官严谨,从不出言绝对的认真精神。」 云西咬了咬唇,「云南既然会将对方吃掉,就肯定含有恶意,而被吃的怨灵必然不甘被吃。这第三条的确是条悖论。」 白衣鬼差含笑点点头,「在等你的时间里,我们已经把云南体内其他怨灵全部锁走,现在你可以对他施救了。」 「那还有——」云西话刚说一半,就见红扇遮面的白衣鬼差,周身开始慢慢虚化,变得越来越透明。 云西下意识伸出手,就要薅住已经撒开脚丫子,作势要逃的白衣鬼差。 张开的指尖却什么也没有薅到,最后,她只看到在一团模煳的轮廓中,白衣鬼差晶然黑亮的双眼,朝着她弯眸一笑,「好好发挥你那千年难得一见的潜力,不要让本差官失望哦。」 话音落地,就连最后那点如烟的轮廓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云西嘆了一口气,悻悻的转过身。 鬼差们每次跑的都太快,看来,下一次,得让云南着重搜一搜,还有什么能够拖住鬼差们脚步的上古咒术。 一想到云南,云西才恍然记起,现在的他,还没有恢復正常。 她回过头,看了看静静躺着的云南,顿觉身体里所有气力都被抽走。 撑到这个地步,她已经到了极限,但是后面的问题才更加难办。 云南一会醒了,给如何对他说呢?要不要把所有事实都告诉他呢? 云西拾起了之前掉落在床上的那枚簪子,一时间踌躇起来。 或许,她应该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云南是她,她是云南,究竟该如何抉择。 再度点燃烛台,云西望着那曳动的黄色火苗,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不知过了多久,屋中火苗忽的一闪,随即变为一团冰冷的蓝,再然后,一切终于恢復了正常。 待到云西拖着疲惫的身体,离开云南的房间,小心的带上了门后,一转脸,她却发现一个人,正直直的矗立在庭院之中,目光定定的望着她。 云西的心不觉一颤。 时间隔了这么久,他竟然没有离开,一如之前目送着她进屋时那样,一手扶着佩刀,一手自然垂下的紧紧的望着她。
第312章 深情凝望(一更) 时间已近晌午,高升至天空正中央的太阳,发散着亮晃晃的光线,投在院中男子蜜色的脸庞上,泛出一层煦润的颜色。 看得云西的心,莫名一暖,手脚的僵硬冰冷也如浸润在温水中,缓缓舒展着恢復了所有的知觉。 不知为何,她站在檐下台阶上,他站在阶下院中央,四目相望着,一时间都失了声。 只在彼此的瞳仁中投下一道剪影,伫立成唯一的风景。 不再有躬身揖手的繁琐礼仪,也没有姑娘兄台的客套拘泥,甚至就连这个时代重于性命的男女大防,矜持羞怯都在一瞬间飞散无影。 恍惚间,云西竟产生了一种错觉。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回到了前世,回到了那个男女平等,可以不用再顾忌身份、年龄、性别。只因为你是你,不是别的任何,而相互吸引,欣赏。 不知过了多久,一瞬抑或很久,云西略略低头,提起衣裙下摆,迈前一步,缓步走下了台阶。 云西唇角忽的弯出一抹清浅的笑,再抬头时,脸上只剩下似嗔似怜的关切,望着他道:「三雨兄,你怎么还没回去休息,你身子还没回復,这么冷的天,怎么吃得消?」直到冬日的冷风割面而过,云西才真切的感受到,自己刚才的关心话,说得很实际。 殷三雨脸颊瞬间一红,随即转开了视线,弯眉一笑道:「我是怕云刑房中间会有什么事,云姑娘你一个人,应付不过来,想着等会看看,不过也没等多久。」 云西这才想起,之前在屋子里跟鬼差一番惊天动地的拉锯站,大谈判,普通人应该是看不到也听不到的。 不过与其说她刚才与鬼差的是拉锯谈判,倒不如说是抓住了他们的性格弱点,与红白之间争强斗狠的内部缝隙,钻了一个空子。 不然,早在她给红衣鬼差下咒时,白衣鬼差就可以将她一击毙命。 不过他并没有那么做,显然对于白衣鬼差来说,恶搞红衣的趣味性,远比制服她,要重要,要好玩得多。 殷三雨说完,抬手挠了挠头,低声说道:「我已让后厨送了吃食到姑娘隔壁屋,还有···」 他忽然顿了一下,想要掩饰什么似的低下了头,又故作平静的转过身,「姑娘也受了伤,屋中放了伤药,暂且先敷一些,回头我再给姑娘找个女郎中过来。」 听到这里,云西不觉一愣,一低头,才发现自己衣服前襟破了一处。 那是之前杨拓威胁她时留下的一处刀痕,粉色的锦缎被划开了一个小口,连带着刺开里面棉衣,露出了丝缕被血染红的棉絮。 原来由于一直以来的亢奋,她把自己胸前的伤,都给忘得干干净净。 「姑娘快回屋吧。我先去看看小六那孩子怎么样了。」背过了身的殷三雨蜜色的耳根也红成了一片,他右手紧攥着腰间佩刀刀柄,撇下一句话,便头也不回的快步离开了。 云西也不知道该回些什么话,只是轻声嗯了一下,便目送着殷三雨大步走出了吏舍院。 待到殷三雨高挑的身影彻底隐没于衙门层叠的屋舍中后,云西才提起裙子回了屋。 才推开门,果然见到方桌上摆放着几件碗碟,上面都用白色的大瓷碗倒扣着,保着温。旁边还有一个小木箱,上面还绑着挎肩的小背带,与之前那些大夫的医药箱形制几乎一模一杨。 看样子这就应该是殷三雨给她准备的伤药箱了。 她目光不由得一柔。 殷三雨明面虽然是刀尖舔血的强硬男子,心思却是出奇的细腻。 无论是这些准备,还是之前他为她准备的那些手套围巾,无一不是实用又急需的物品。 炕前炉子上还坐着一壶热水,炉子半封闭着,保持着小火恆温,如此便可让铜壶里的水既保持温度,又不至于沸腾。 云西环视屋中那些粉色的帷幔与炕上粉色洁净的被褥,心中既温暖又酸涩。 一切的努力终于获得回报。 不过她很清楚,这一仗,虽然干掉了杨家,但是还远没有结束。如今的放松,只不过是大决战之前最后一次休整。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放下之前一切成功失败,将自己清零到原点,好好休息,以备下一次更艰苦的斗争。 这样想着,云西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又加上骤然回到自己温暖的小窝,身上所有防备都骤然松懈,她才觉出胸前的伤口是真的很疼。 她嘶的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后拎起铜壶,走到脸盆架前,在铜盆里注了些热水,随后端着铜盆,回到了床前,拉下粉色床帏,脱下了那件价格不菲的粉色衣裙,解开棉衣,露出了胸前伤口。 那伤口不偏不倚,正刺在她锁骨下,丝质肚兜之上一点的位置上,半指长的血痕上,还粘着几丝细细棉絮。 云西在心里狠狠咒骂杨拓一句,却也万幸总算没废掉自己崭新的丝质小肚兜。 这可是潆儿姐生前送给她的,若是就这么毁了,她之后一定要买通狱吏给杨家父子下些乌七八糟不致命的毒药不可! 简单处理了伤口,又重新换了一身衣服,云西这才坐在了桌前,一一揭开瓷碗盖,底下是三菜一汤,还隐隐的冒着白色的热气。 云西是真的饿了,她没有任何犹豫,盛了一碗汤,仰头大口的喝着。 温热的鸡蛋汤瞬间温暖了她的肠胃,舒缓了些她紧绷的精神。 一口喝完汤,她又端起饭碗,将三盘子菜各自拨到饭碗里一些,拿起桌上筷子,甩开腮帮子就要大快朵颐。 就在此时,屋外忽然传来咚咚几下敲门声。 夹了一块豆腐正要往嘴里送的云西,手骤然一颤,她抬起头,望向房门,一时竟然有些没反应过来。 那敲门的声音低缓轻柔,还带着一种特殊的节奏感,仿佛在昭示着敲门之人良好的教养,遇不急不躁的行事作风。 除了云南,再不会有第二个人会这样敲门。 或者说,对于云南的任何行动,云西都能异常清楚的分辨出来。包括他的敲门声。 这一次,云西并没有回一声「进」,因为刚才要脱衣上药,她已经从里面栓死了房门。 她放下碗筷,深吸了一口,才站起身,去给云南开门。 之前她为云南重新注入了新鲜的鲜血,云南脸上瞬间恢復了血色,双眼却是一直闭合着,没有醒来。 云西测了他的脉搏,虽然微弱,却已是重新开始了跳动。 看来不靠谱的鬼差,在关键问题上,总还是靠谱的。 确认云南的身体已经在慢慢恢復,她忽然感到很害怕,很慌张。 她怕他醒来了,还记得之前发生的一切;或者是他不记得,自己却不知道该如何对他讲那些发生的事情。 明明无论面对多么恶毒的敌人,无论面对多么兇险的挑战,她都不会胆怯,都不会丧失冷静理智。 但是面对此时的云南,她不可抑制的怯懦了,崩溃了所有的淡定,只想要逃避。 所以她帮云南盖好了被子,便逃也似的离开了房间。 如今他来敲门,可见身体应该已经彻底恢復。 也许是因为伤药的缓解,也许是因为热羹汤的能量,虽然云西的心里依然有些不稳定,但总算h恢復了些理智,大体上,有了应对云南的方法。 走到门前,拉开门闩,吱扭一声打开门扇,云南白皙而冷峻的面容,连并着外面明晃晃的日光,瞬间映入她的眼帘。 同样看到了云西的云南,美丽的凤眸,目光也是一滞。 云西看到,他白皙的脖颈上,喉结微动,却什么话也没能说出口。
第214章 十六少年(二更) 「正好我在吃饭,咱们可以商量下接下来该怎么做。」说完云西就没事人似的转过身,步履轻松的向饭桌走去。 云南怔了一下,望着云西的背影,俊美的脸庞上表情复杂,片刻之后,他才缓了缓眸中颜色,抬起脚,跨过门槛,走进了屋。 这一边的云西重新端起了饭碗,拿起了筷子,彻底甩开了腮帮子,嚼得异常开怀。一如她初进滕县时,在符生良的宴席上吃得那般畅快。 云南带上了门,缓步走到方桌前,无声的坐在方桌前,静静的看着云西吃饭,目光越发柔和。 已经开了一个头的云西,本想着先抛出一个话题,之后就假装没事的等着云南开口接话。 如果他什么也不记得,应该会顺着她的话题说下去,也许还会询问她之前独自一人面对众官员,与杨家交手的经过。 但如果他记得自己的失控,自己曾经连鬼带人的吃掉很过,情绪肯定会很低落。 但是此时他既不接话,也没有什么异常的情绪,倒叫云西一时间摸不清状况了。 她在心里嘆了一口。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古人诚不欺我。 自己作为旁观者去查案推理时,是多么的英明神武。而现在,面对她最在乎的云南,却连对方的心思,都猜不出来。 不说自己瞬间秒变少女,心有千千结吧,至少也是开始优柔寡断,举棋不定。 「谢谢你,云西。」 就在云西正在暗自整顿自己的智商时,云南终于开口了。 云西一怔,才发现碗里的饭菜早已被自己扒拉一空,露出了白白的大碗底儿。 一碗新盛好的热汤随即摆放在了她的面前。 云西视线从那只端着碗的手缓缓上移,最终对上了云南投来的视线。 她的心骤然一缩。 因为在他那张素来冷峻的脸上,出现了一抹十分罕见的温暖笑容,往常目光犀利的凤眸也漾出些许柔光,似水流淌。 「不用纠结,也不用替我担心,那些事情我都记得,」他收回了手,蓦然垂了眉眼,声音也是一反往日,温柔而平缓,「你与鬼差的谈判,我也都听得清清楚楚。」 云西瞬间欠身而起,一把抓住云南的手,「你不要多想,总有办法,更何况那些都是恶人恶灵,你不出手,死得就是你、符生良还有殷三雨!」 她是真的怕了,怕云南这样一反常态,是心意已决,是要放弃掉唯一的求生机会。 云南抬目看了看云西紧紧抓着他的手,甚至连指甲都嵌进他的肉里,他苦涩一笑,「我现在的身体,跟一个死人也没有什么区别,什么温暖也感触不到,除了你,我感受不到任何活人的感觉。」 「那又如何?现在距离一年只剩下几个月了,熬过这几个月,你就变成真正的人了啊!你不要瞎想!」云西越说越急,说到最后,眼角甚至都急出了眼泪,话语也开始变得语无伦次。 「你这行为搁我们现代就叫正当防卫,就是搁你们这儿的古代,也绝对是保护上级有功啊! 你可别瞎想,别整那套腐儒理论,都说儒家祖宗孔子孟子其实都是办事果断,绝不拖泥带水的厉害人物,是后世那些居心不良的才夸大扭曲的了儒家的愚忠。 你要是跟我说什么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什么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的屁话。我立马就去养个十个八个的男宠,丢尽你们云家的人!败尽你们云家所有名声!叫你和你爹死了都受万人嘲笑,死了都合不上眼,进地府都见不了祖宗!」 急得面红耳赤的云西已经到了口不择言的地步。没有任何逻辑,也没有任何道理,完全使出无赖那一套撒泼耍赖外加威逼利诱的招术,来对付眼前的云南。 云南伸出另一只手,覆在云西温暖的手背上,抿唇莞尔一笑,「果然智商是要充值的。」 云西当即一愣,云南刚才说了什么? 他说的是『智商要充值』? 这不是以前她教过他的现代话吗? 云西惊愕的抬起头,眼眶含泪的望住云南,却见他也正望着她,眼眸微弯,清浅的笑着。 「瞧瞧你现在的样子,哪有半点说服鬼差的机智聪颖。」他温柔的目光充满了宠溺的爱怜,噗嗤一笑,道,「你的智商呢?难道都用在对付杨家身上,已经透支欠费了么?」 云西也随着他的那声轻笑,忍俊不禁的噗嗤一下笑出声来,眼角的眼泪都被那声笑震飞出好几滴。 「是呀,都对付杨家给耗光了。你都不知道杨家父子有多狡猾,那个李儒有多么机灵,好几次都差点彻底翻盘。得云爷我机智果敢,冷静镇定,没有上他们的当。一眼就看出了他们的奸计,然后口若悬河,那是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杀得他们一个片甲不留!」 云西故意夸张的描述着,用尽了力气,想要把话题转移出十万八千里。 「是呢,」云南点点头,拍了拍云西的手背,「现在的你,完全可以独当一面,我相信,没有我,你也可以做的很好。不用再说什么养男宠,抹黑云家的话,我相信,你不会。」 云西才放松了些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她微微仰起头,眼睛动了动,逼退了又一波酸涩的泪意。 她忽然正经了颜色,转回视线,定定的看着云南,眼神无比坚定的说道:「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云南脸上笑容一滞,顿了一下,才缓缓抬眸,望住云西,眼神清冷。 「有话你就直说,别跟我玩这个里格楞儿!十六岁的不是我,」云西目光骤然一凛,语气也变得尖锐刻薄起来,「你才是十六岁的那一个,我不信你不怕死,我不信你不想活!」 云南定定的望着云西,嘴角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想要牵出一丝微笑,牵出的却只有苦涩。 一滴清亮的泪珠瞬间自他皙白如瓷的脸颊滚下,滴落。 紧接着就是第二滴,第三滴,接连成线。 他紧紧的握着云西纤柔的手,最终低了头,泪水决了堤一般的滂沱而下。 「我当然···当然想活,」他的背因为压抑的哭泣而颤抖不已,「我当然不想死,我当然会怕···」 云西亦紧紧回握住他的手,纵然流着泪,嘴角仍然带着笑,「我都知道,没有人会不想活,包括你和我。纵然控制邪灵不容易,但是我相信你,就连那两个鬼差都相信你,愿意给你机会,你为什么就不愿意给自己一个机会呢?」 「可是我杀了人,」云南握住云西的手也开始颤抖,他艰难的抬起头,英挺的剑眉悲戚的皱在一起,眼中却已没有泪,只有空洞的迷惘与无助,「我甚至吃了他们,那种感觉,我连抵抗一下的力量都没有,」 云南绝望的闭上了眼睛,再度低下了头,「他太强大,我憎恨他,也憎恨我自己。」 云西抬起一只手,拉起袖口,为云南拭去了脸颊上的泪。 眼前的云南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 以往的云南,站在她这个心理年龄远超三十岁的老阿姨面前,丝毫不显稚嫩,甚至比她还沉着,还老道。 沉着得甚至让她一度怀疑他的真实年龄,究竟是不是只有十六岁。 云西早已习惯,他一直是她的依靠,是她的指路明灯。 直到今天,直到现在这一刻,她才终于发现,云南真的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内心深处,其实也藏了一种独属于十六岁的孩子柔软与脆弱。 只不过自遭遇灭门之灾,又亲眼目睹妹妹的溺亡后,他再也没有一个地方可以展露自己的脆弱。
第314章 小屁孩子(三更) 「如果你能轻易的打过他,这对于我们来说,还算是个难题吗?」云西也止了泪,仰起脸来,望着云南,笑得异常真诚,「鬼差愿意给你一次机会,就证明,我们有打败他的可能。不要当懦夫,如果你觉得被你吃掉的那些人命不该绝,你就惩罚自己吧。」 云南恍然抬起头,望着云西,眼神却是疲惫又无力。 云西抿了抿唇,郑重的继续说道:「不要选择轻易结束自己生命,那样的逃避,其实是最容易做到的。活下来,去将更多的杨拓李拓王拓绳之于法,没有你,那些杀手也会死,因为他们的背后有杨拓们的命令。去承担你应该承担的责任,哪怕困难,哪怕艰险。因为直面困难,困难就不再是困难,只是个问题而已。」 说着,云西学着之前云南的样子,轻轻拍了怕他的手背,「更何况,奇蹟多是在厄运中出现的,就让我们携手,去创造这份奇蹟!」 云南眸中的光线随着云西的话语变了几变,像是在听,又像是什么也没听到,表情木然一片。 云西忽的笑了,「怎么样,这一次我的智商在线不?充电时间快得是不是槓槓的?」 不过笑出声的却只有云西自己。 云南不仅没有笑,还放开了云西的手,身子向后一直,似乎想要离开。 云西登时就急眼了,不屈不挠的伸出鸡爪子,连抓带挠的就又薅住了云南的手,「想走,没门!今天你要是不跟云爷我来个明志大会,写上十篇八篇的保证书,就别想走出这个门半步!别以为我养男宠、玩帅哥是吓唬你的玩笑话,惹急了你家云爷爷,我一定把你爹都从坟墓里给气活了!」 云西这一边正呲牙裂嘴的抓手抓得正起劲,却不防额上突然中了一个大大的爆栗子! 「啊!」她立刻捂住了头,直疼得眼前一大片一大片的冒金花儿。 忽听云南那仿佛淬了霜寒之气的声音,冰冷响起,「日后你若再这般口不择言,没有半点世家之女的仪态,我便有一千种方法,叫你脱离云西的肉身!」 「哎呦,我靠——」 那一下的力度实在是太过兇狠,云西抬手一模,就摸到了额上一个鹌鹑蛋般大小的包,嘴上零碎也不觉秃噜出来。 才说完半句,她就感觉额前忽的又飞起一片阴冷的风! 这次她可长了教训,脖子瞬间一横,就躲过了第二波致命的偷袭。 「我说的是我考验考验你!」云西狼狈的捂着额头,同时逃命般的向后跳了半步。 云西脸上已经恢復了往日的成熟与冷峻,狠狠甩了云西一个白眼,站起来转身就向门口走去。 云西额上虽然疼着,但是心里却已经如释重负。 云南的行为已经无声的回答了她,他要做命运的勇敢者,直面一切挑战。 「哎!你去哪里啊?!」云西故意嘟着嘴,没有好气的问道。 已经走到门前的云南倏然止了步,微微侧了头,唇角勾出一抹浅淡的笑,「去找符生良,挖出隐藏的**oss。」 云西的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怎么,你想通了?」 十六岁的小屁孩到底是十六岁的小屁孩,她这位老司机才用了一点激将法,就挤出了他满腔的热血,立刻就要开始干活了。 云南自顾自转回了头,伸手一把拉开房门,「奇蹟多是在厄运中出现的,而能创造出奇蹟的,必然有我。」说完,云南不再停留,迈出步子,气势凛然的走出了房间。
第315章 要过年了(一更) 云西微笑着点点头,「嗯,事不宜迟,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我也吃饱了喝足了,这就去干正事吧。」说完,云西抬手用袖子抹了抹嘴,快步就跟了上去。 等到云西追到云南近前时,云南的余光邪邪瞥了她一眼,唇角微扬,勾出一抹浅淡笑容,「你知道我要去做什么?」 云西不服气般的梗起了脖子,「官道旁弃尸柳秀才的案子还没有着落。为了专一绊倒杨家,杨家故意抛出弃尸的事,我只是一笔带过。如今杨家一案暂时结束,那么就应该调集全部的精力,去查那具男尸背后的疑案了。」 云南抿唇一笑,不再答话。 云西嗤然一笑,「那就是我猜对喽!」 云南没有回答,目视前方的继续前进。云西嘁了嘁鼻子,无声的跟在他身后。 很快,两人就来到了刑房所在的偏院。刚进院门,云西就看到了几个衙役正抱着些杂物,进进出出。云西抬手就拦住了其中一个抱着一摞文书的衙役,笑着叫他去捕班通知柳捕快过来刑房这边。 那个年轻衙役乐得可以趁机偷会懒,将怀里文册往身边同伴怀里一扔,美颠颠的就去叫人了。 云西看着好笑,一抬头,却看到对面甬道上正快步通过几个捕快,其中有一个身形特别壮实。云西眉梢一动,那就是之前帮过她的不少忙的胡捕快。 「胡大哥!」云西立刻挥起了手,朝着那几个人,大声招唿着,「胡大哥,这边这边!」 胡捕快闻声回头,一眼看到云西,脸上立刻现出笑来。他跟身边几个打了声招唿,就转过身快步跑到向这边跑来。 到了近前后,胡捕快朝着两人笑着问了好。「云刑房,云书吏!」他又向云南拱了拱手,关切问道:「云刑房,您的身体好点了吗?」 云南抬手回了礼,浅笑着回答:「劳烦胡捕快挂心,云南不过是体虚气若,睡了一觉就好多了,没什么大事。」 不等两人嘘寒问暖的客套话讲完,云西就急切的打断了他们,「胡大哥,你见到过小六了吗?他回家了,现在有人陪吗?」 胡捕快转头望向云西,认真的回答道:「小六那孩子回家了,殷头陪着他回去的。」 听到殷三雨,云西知道小六应该没什么大事了,可是转念又记起殷三雨之前苍白的脸色,又问道「那你家殷头呢?有没有好好请个大夫给瞧瞧?」 胡捕快点点头回答道:「知县大人召来了几个大夫,给殷头都开过药了,殷头还说一会叫大夫给您瞧瞧呢。」 胡捕快正说着,忽听身后传来两声唿喊。 「老胡!快点!」 胡捕快与云西听到声音,一起朝着后面望去,只见之前那几个和胡捕快一起的捕快,正朝着他们的方向挥着手。 胡捕快回过头,朝着云西抓了抓头,不好意思的说道:「这两天本该是休沐,谁想衙门接连出事,轮值的人员还得重新安排,俺先回捕班办下交接,回头刑房有事,您二位再随时找俺。」 云西赶紧道:「胡大哥你去忙吧,有事我就去捕班找你。」 「好,那云刑房,云书吏,俺先走一步了。」说完胡捕快就扶着腰间佩刀,大步跑开了。 望着胡捕快远去的背影,云西眸中光线不觉变了几变。 「快要过年了,也许你该陪陪小六,跟他一起度过这个难度的新年。」云南跨前一步,身子与云西并齐,目送着胡捕快,声音轻柔而低缓。 云西扬起头,看着云南,弯眸一笑,「这个年,咱们大家一起过。」 云南唇角微微上扬,没有答言。 随后他潇洒一转身,朝着刑房走去。 云西回头又看了看胡捕快离开的方向,喃喃自语,「时间过得真快,一晃眼,都要过年了呢。」顿了一会,她才转过身,向着已经走远的云南快步追了上去。 到了刑房后,云西率先进了门,走到云南的桌案前先为他取水磨墨,抬眼却见深色红木书案桌面上,已经积了一层薄灰。 遂磨了些许墨后,云西便到角落里拿了抹布,又从一旁的小水缸里舀了水,洗了洗抹布,私下擦拭起来。 云南则径直走到后面书架前,细细找出邓沈氏姦杀案所有记录,后又回到自己书案前,打开一卷崭新书册,执笔蘸墨开始记录起来。 云西擦到之前两个新刑房书吏的桌子,不觉又想了杨家安插进来的那两个人,眯着眼睛,笑着对云南说,「杨家之前插进刑房两个眼线也让符知县打发出衙门了,关键时候,柔柔弱弱的美人知县办事还是挺靠谱的嘛。」 正在奋笔疾书的云南只抬眼甩给了云西一个白眼,便有低下头继续记录。 云西翻翻眼睛,撇撇嘴。 她的心里却是轻松的。 云南已经完全恢復之前高冷装bility的珠穆朗玛峰式状态了。 「还有时间噘嘴,看来是闲的不行了,那今天就是我帮你最后一次录文书,以后的案卷文书都要由你写。」云南头也不抬的说道。 云西五官瞬间痛苦的皱在一起,她转过身,哭丧着脸,「不要——」 可是她牢骚的话还没说完,刑房的门就被人敲响了。 云西脸上痛苦的表情倏然而敛,瞬间正经了颜色,挺直了腰身,沉声说了一声「进」。 虚掩着的房门便应声被推开,从门外进来一个男子,云西抬眼一看,却是脱了捕快制服换上了便服的柳捕快。 「见过云刑房,云书吏!」柳捕快抬手一揖,笑着向两人打着招唿。 云西看着柳捕快身上灰褐色的粗棉布衣衫,恍然大悟,「哎呀,最近这一忙活,都把柳大哥你也要回家过年这事给忘干净了,」她又道,「柳大哥这是不是正要回家休沐?」 柳捕快抬起头嘿嘿一笑,「杨家一案的事基本都已经交接完了,本来上半晌就能回家了,可是惦记着之前柳秀才的案子,俺暗访的结果还没告诉您和云刑房,就想下午找过您和云刑房,再回家。 云西揖手朝着柳捕快回了一礼,「拖累了柳大哥你不能如期休沐,云西在此谢过大哥。」 柳捕快忙摆手,「云姑娘哪里的话,这都是应该做的,更何况那个屈死的柳秀才怎么说也是俺的同乡,他屈死在异地,不做点什么,俺这个年也过不踏实。」 云西抬手一让,「好,咱们就赶紧说一下这次查来的信息吧,柳大哥坐这边。」 柳捕快摆摆手,「没事的,俺站着就行。」说完,柳捕快便走到了云南桌前。 云西则走到位于云南下首位为的自己的桌前坐下,掏出了自己的炭笔和记事小本本,摆好了记录的架势。 云南搁下笔,抬起头,朝着柳捕快点了点,「那就有劳柳捕快了,这一次可有什么收穫?」 柳捕快嗽了嗽嗓子,认真的开始讲道:「那个柳秀才大名叫做柳连琦。俺先是访查了柳家庄几户与柳秀才家最亲近的人家。其中有一户的儿子,幼时和柳秀才上过一个学堂,只是后来觉得自己不是块念书的料,考了两回秀才没考中,就不再念书了。 但他和柳秀才的交往却一直没有断过,听他说,柳秀才中了秀才后,也结交一些周围村县的秀才读书人,跟临县其中一个叫做汪恩仪的秀才最为投机。而且巧的是,汪恩仪家里也有一个跟仙女似的新媳妇。」 听到这里,云西不觉皱起了眉,又是一个漂亮媳妇。
第315章 美人危险?(二更) 云西脑中瞬间滑过一个想法。 柳秀才的媳妇就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失踪的,难道? 想到这里,云西不禁停了笔,抬头望向柳捕快,「柳大哥,这个汪恩仪的媳妇儿不会也是失踪了吧?」 柳捕快眼睛瞬间一亮,连忙点头道:「真叫云书吏你给猜着了,那个汪恩仪的媳妇也失踪了。而且失踪的时间比柳秀才还早一些!」 「那么汪恩仪也四处去找过新婚妻子?」云西问道。 「可不是。俺们柳家庄小伙子说,汪家的秀才还跟着刘秀才一起找过媳妇儿。不过俺们村的那个小子知道的不太清楚,问不出什么来后,俺又找到了临县汪家,但是汪家那片宅子早已经荒废没人住了。」 「荒废了?」云西一边刷刷的记录着,一边疑惑的问道:「那汪恩仪呢?他也和柳连琦一样找新婚妻子,反把自己给找失踪了吗?」 「这倒也不是。」柳捕快挠了挠脸,回忆着说道:「俺又问了跟汪家交好的几户人家。他们说一开始汪恩仪也是没头苍蝇似的到处找媳妇。 「可是找了几个月,实在没有音讯就回到家里了。回家不久,汪恩仪就听说柳连琦的媳妇儿也丢了,刚要去柳家探望,柳连琦就寻到他家里来了,说是有线索了,叫汪恩仪陪他一起去找媳妇。 「汪恩仪本来已经没啥心气儿去找媳妇儿了,听了柳秀才的话,心思又活泛了起来,就跟着柳秀才有一起上路了。这一去就是四个月,汪家父母也是成天唉声嘆气的,可是在过年前,他家儿子忽然就回来了。」 「汪恩仪没找到他的妻子?」云西问道。 柳捕快摇摇头,「他没找到,不过看样子也没受什么苦。只是说柳秀才告诉他的线索是错的,他想着还要考功名,就这样一只漫无边际的找,不仅会误了考进士,家里父母也没人赡养。还说什么斯人已去,活着的人总得活着不是。于是在跟着柳秀才瞎找了几个地方都不对后,他就跟柳秀才告别,先行回来了。」 云西看了一眼云南,他的脸色也是很阴沉。 云西又看向柳捕快,问道:「没受什么苦,说的是那个汪恩仪回到家的时候一点不落魄,不狼狈?」 柳捕快肯定的回答道:「应该是这样,据汪家的老邻居说,四个月前,柳秀才来找汪恩仪的时候,柳秀才那一身可谓是破破烂烂,邋遢无比。汪恩仪跟着柳秀才离开家时,也是很没精气神,可是回来的时候,不仅没有变黑变瘦,反倒有几分白嫩了,衣服虽然不新,但哪里也没破,就连脚下的鞋子都是新的皮靴。」 云西越听疑心越大,她反问道:「事情过去那么久,那个老邻居还记得这么清楚吗?」 「哦,是这样的,云书吏,刚才忘跟您说了,」柳捕快补充着说道:「那个老邻居也姓柳,说起来还是柳家的近亲。也是因为这么巧的事,在考上秀才后,柳秀才和汪恩仪才认识的,后来更是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哥们。」 云西点点头,「这样就讲得通了,既然能促成柳汪二人成为好朋友,证明那个老邻居跟柳连琦与汪恩仪家关系都很好。汪家老邻居对于柳秀才的遭遇肯定是很同情的。」 柳捕快附和着说,「可不是,最起先,那个老邻居听说汪家儿子回来,满以为柳家小儿肯定也是跟着一起回来了。却不成想带着一篮鸡蛋去汪家,就只看到了一个汪秀才。 「老邻居赶紧上前问了几句,可那汪秀才满口都说柳秀才脾气太臭,他怎么劝都不听,还说柳秀才的线索都是假的,说柳秀才八成是神智不清了,扬言找不到媳妇,自己就是死外边儿,也不回来了。 「柳姓邻居向来是以柳秀才为族里荣耀的,又是从小看着柳秀才长大,只是后来生意做大了才搬到临县汪家旁边。 「听汪秀才这么一说,没来由的就一肚子气,又看他一身光线,白白胖胖,哪里像是出去找媳妇的?分明就是出去寻欢作乐的! 「一时气不打一处来,说不投机,就气唿唿的从汪家走了。别说那一天汪秀才长得啥样,穿啥衣服,踩着啥鞋,就是那一天汪秀才说话啥表情都记得清清楚楚。」 云西将这些细节一一记下。 如果事情属实,那么这位汪恩仪的可疑之处还真不是一点半点的多。 云西忽然就生出了一种直觉,这个汪恩仪对于柳秀才最终的去向,肯定了解内情。 又听柳捕快继续说道:「后来柳家父母也去了汪家讯问柳秀才的情况。可是汪秀才却只说柳秀才是想媳妇想得甚至不正常了,现在早不知道去了哪儿。柳家父母听到这话,登时绝了念想,回到家里没有多久,老两口就一个接着一个的屈死了。」 说到这里,柳捕快的眼睛也黯淡了下来,很是伤感。 云西挑了挑眉。 她作为一个客观的查案者,带着情绪与主观想法去审视案件,是最忌讳的事。 她整理了一下情绪,最后问了一句,「柳大哥,之前你说汪恩仪家里荒废了,应该是这件事情没过多久,汪恩仪就举家搬家了对吗?」 柳捕快重重的点头,「没错,汪家没过多久就搬家了,更叫人疑心的是,没跟周围邻居打过一声招唿,连夜就搬走了。就连搬去哪里,左右亲朋都没有一个知道的。」 说到这里,柳捕快挠了挠了头,「因为时间很赶,俺也没法子打探出汪家究竟搬去了哪,只好先放下这一茬,赶紧回城跟书吏你们汇合。」 云西笔走游龙般的将柳捕快的话快速记录完,抬起头,朝着他,弯了眼眸,盈盈一笑,「柳大哥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很是难得了,剩下等正月十五上元节过了,衙门同僚都归职了,咱们再一起去查他个清清楚楚。」 听到云西这样说,柳捕快心里一块石头登时落了地。他抓着脸,嘿嘿笑道:「等俺休沐回来,一定第一个跟着两位刑房去查案!」 云西与云南相视一笑。 送出了柳捕快后,云西收拾完了纸笔,抬头望着云南疑惑着说道:「云南,咱们这个案子,该怎么查?先去找到那个汪恩仪吗?」 正在书写的云南闻声抬起头来,眸色一沉,「错是不错,只是···」说着,他两道斜飞入鬓的英气剑眉忽的一动,沉吟着收了下半句话。 云西的目光盯在云南笔尖蓄滴着的一大滴墨,越来越下滑,咂了咂嘴,「你是说直接去找汪恩仪,很可能会遇到危险吗?」 云南抬手提起毛笔,笔尖在砚台边缘柔软一捋,那一滴悬悬滴下的墨水立刻淌进漆黑的砚池中。 「这还不是最棘手的,最棘手的问题,在知县大人身上。 「符生良?」云西皱眉抬头,「他那里还有什么隐忧吗?」 可是问题才刚出口,云西脑中瞬间就闪过一个念头,她摆起手,急急自问自答道:「难不成那纸调令还会有什么变数?」 云南将毛笔搁在笔架上,双手拈起桌上写满了字的纸张,薄唇微动,轻轻吹干墨迹,有条不紊的回答,「正是,我估计不久之后对于符大人辞受调令的文书就会批覆回来。」 云西急急站起身来,「还是会要符生良正常升迁到兖州府吗?」 「批覆文书的答覆,只会有两种可能。你说的只是其中一种,还有一种,后果更加严重。」云南折起纸张,收入袖中,站起身,语意平静的说道。 云南说得风轻云淡,可这一番话听在云西耳里,却不由得不叫她心惊。
第317章 想骑就骑(一更) 「不会是直接免了符生良的官身吧?」云西担忧的问道。 云南站起身,缓步走出桌案,「调令原则上是可以辞受的。但是辞受者必须要抱着辞官的准备,才能写出辞受文书。因为辞受调令,也是一种抗旨不尊。所以批覆回来的文书要么驳回他的辞受,要么直接免掉符大人的官职。」 「不论上面哪种情况,符生良离开滕县都是定局,对吗?」 云南走到门前,伸手拉住门扇突起的横木把手,回答的非常简洁,「是的。」 云西望着云南的背影,嘴唇上方脸部肌肉抽搐了一下,连带着牵动鼻翼皱了一下,切了一声,「我的大少爷,您说话能不那么简短吗?我那是问您符生良会不会调走吗?我的言下之意是问你知县职位变动,会不会影响到杨家贪墨及杀人栽赃案的审理。」 说完云西满心不悦的简单收拾了桌面,快步跟了跟上前去。 云南充耳未闻般的迳自推开门,这次的回答是三个字,「会影响。」 云西对他已经完全无语,歪了歪脑袋,翻着白眼,自言自语道:「那么,目前就只能祈祷加上了劫掠官银这一道罪名会让杨家的案子震动天下,然后什么换知县啊,派大官来查啊,都不会影响这个案子的正常进程。」 说到这里,云西竟不觉打了一个寒战。玩笑般轻佻的声音也正经低沉起来,「而且我看那个钱谦益还真是一副文人钦差的样子,要他抵住幕后钱权交易网的运作,想来也是挺兇险。」 云西真是越说心越沉,越说心越凉。 藏在杨家之后,还有另外一股更加强大的力量。 也许他们对于已经暴露的杨家,不会有多么惋惜,但即便是为了自己,他们也不会让杨家的案子,就这么被他们一个小知县两个小胥吏拍了板子。 听到云西的话,云南忽的一愣,刚迈过门槛的脚又收了回来,手上用力带上了门,转脸望向云西,表情严肃的问道:「之前审案时,你没把官道弃尸,是杨家故意为之的事说出来吧。」 云西被问得一愣,随即又反应过来,她认真的摇摇头,「我没说。」 看着云南脸上都要凝出霜来的冰山脸色,云西不觉后撤了两步,抬手抓了抓头髮,解释道:「不过我可不是因为我给忘了才没说,而是我故意隐瞒。」 云南目光锋锐的双眼忽然弯了弯,露出些许清浅笑意,「如此甚好,不牵出弃尸的人,藏在杨家背后的势力一时半会就不会被惊动。 难得得到云南一回赞许,云西开心得眯起了眼睛,比划着名双手得意说道:「我办得漂亮的可不止这一件事呢,还有一件更关键的事,我更是提都没提,可仍然是留足了足够的空间,可以等我们以后根据新案子的进展而任意发挥。」 云西这种给点阳光就灿烂,给根杆子就上脸的自大德性,云南看得实在扎眼,忍受不住的转过了身移开视线,嘆了一口气,无奈说道:「能想到官道弃尸要略过,,另一半官银去向自然也要连带着略过,不然你就是不带脑子出门的云家人。」 仍沉浸在之前夸赞之中,自鸣得意美美哒的云西忽然听到云南这番话,立刻就黑了脸。 她刚想回击几句,却听云南又说道:「柳秀才一案,并不单单是个兇杀案,其后不仅可能涉及拐卖人口,更牵连金魂寨,菱藕香以及兖州府的权贵势力。这要比对付一个杨家要危险的多。」 云西也沉下了视线,点点头,「杨家不过是那股势力的一个小外围,都如此难搞,还直接派出了杀手想要做掉你和殷三雨。这下要直接顺着弃尸案往上捋,前途的确是兇险吶。」 云南抿唇一笑,侧眸瞥她一眼,「那你可有什么对策?」 云西撅噘嘴,「有啊,可就是不告诉你!卖关子谁不会啊,切!」她上前两步,摇晃着脑袋对云南甩了个白眼,便大步走到了前面,率先出门而出。 云南望着云西孩子气十足的背影,忍俊不禁的轻笑一声,自己收尾的将刑房房门关好,便也抬步跟了上去。 她虽然没有说自己要去哪里,云南对于她的目的地,也是早已知晓。 手头该做的事一做完,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邓家,看望小六邓泓。 云南猜的没错。 其实云西早就想去找小六了,她恨不得在杨家案子结束后,第一时间就去邓家陪着小六。 但是手上的事情又不能不先解决。 拖到这会,云西都已经有些心急如焚的节奏了。 由于这会是私,云南没有让云西去马房提马,弄得云西老大不了意,结果是云西一边腿着加速,一边在心里腹诽。 哼!云南你这个不知变通的老刻板,你家云爷爷早晚要挣出很多的钱,不让我去马房提马,云爷以后就自己买马,自己骑!那时候,云爷我一定一骑就骑两匹,我轮着班,倒着个儿,我想咋骑就咋骑! 好在一路在心里不停的发着牢骚,又因为邓家还有王婶娘在,云西便拿出了身上最后一点可怜的铜板,好歹买了礼物,所以也就没觉得咋累,再抬头,已经到了邓家门前。 比起之前,现在的邓家已经是满目白幔,一派冷清肃然。 以前一直紧闭的红木院门,如今则是半掩着露出了一道缝隙,显出几分主人家的批发疏忽来。 偶有阵阵寒风吹过,掀起白幔尾角飘飞翻转,更是看得人满目凄凉。 云西收了收心神,与云南对视一眼,终于抬起步子,推开邓家院门走了进去。 院子里也挂满了灵幡白布,就连不久前还繁茂盛开的梅花们,也凋落得所剩无几,仿佛那些有灵气的花儿们,对于女主人的离去,也是满心不舍,纷纷跟随着逝去伊人的脚步而去。 云西望着凄凉而萧瑟的院子,不觉慢了脚步。 二进院里正在打扫庭院的王婶娘听到动静,探头查看,一眼看到云西,眼中立刻留下泪来,又赶忙用袖子拭了,放下手中扫帚,拍了拍围裙上的灰土,才快步迎了出来。 王婶娘强挤出几分笑,「云姑娘,云刑房,你们来啦。」 云西抿唇涩然一笑,递上手中礼物,「王婶娘,您这几天身子好点了吗?」 这样一问,王婶娘眼中的泪又有些止不住了,忙侧过头,在袖子上擦了几下。 云西将礼物递到王婶娘怀里,轻声安慰道:「婶娘千万多在意身子,这样小六心里也会好受些。」 王婶娘接过礼物,脸上想露出些笑来,却仍是红了双眼,她哽咽不成声的点点头,「姑娘,今天俺就要带着俺家小儿的尸首回柳家庄,俺不在这些天里,小六还望姑娘您多照应···」 云西抚了抚王婶娘的肩,比起前两天,王婶娘的身子又削瘦单薄了一层。之前花白的头髮也全都白了。 只几天的光景,接连收到了潆儿姐与独生子的噩耗的王婶娘,一下就老了十岁不止。 「婶娘放心,我跟潆儿姐是结拜过的,小六跟我就是一家人,以后,您就是我和小六的长辈。等您家里的事都办完了,我就和小六一起去接您!」 王婶娘眼眶的泪终于连串的滚了下来,她苍老的手紧紧握住云西的手,「好好好,有姑娘这番话,小六就有依靠了。」 云西双眼也抑制不住的红了,回握住王婶娘的手,「婶娘放心吧,以后有我云西一口吃的,就绝对饿不着小六,」她看了看正屋紧闭的门,又道,「小六怎么样?有没有正常吃些东西?」 王婶娘闭了眼睛摇摇头,「今天从外面回来,小六水也没喝,饭也没吃,就是跪在夫人牌位前,一句话也不说,刚才殷捕头来了,啥话也没说,就陪着小六跪了,爷俩就那么跪着,啥话也不说,瞅着真叫人揪心吶。」 云西听到这里,担忧的看了看正屋,又对王婶娘道:「婶娘,我这就去看看他们,您也别扫地了,好好休息,接下来几天,柳家庄的事还要您操劳,您可不能累垮!」 王婶娘用袖子捂着脸,艰难的点点头。 云西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忽然问道:「对了婶娘,出事之前,我有个潆儿姐买了很多东西,您看看,家里还找得到吗?」 王婶娘抹了脸上泪痕,连连应道:「有,有的!俺收拾院子时,还在偏房瞅见一堆礼物来的。」 「那真是太好了,那就劳烦您,一会全都搬到灵堂来。」 王婶娘忙应着好,转身就向偏房走去。 云西又看了身边云南一眼,见他目光沉着的对自己点了点头,心神瞬间安定很多。这才抬步向正屋灵堂走去。 灵堂的门只是虚掩着,并没有上锁,云西轻轻推开房门,就见一身粗麻孝服的小六,正跪在地上深深的低着头。 在他面前摆放了一个直径约有一米的圆形陶盆,陶盆里还有未烧尽的纸钱隐约透出几分红色的火焰。再前面,也就是屋子的正中心,则是一张两米左右长,约莫半米宽的长条桌案,上面赫然摆放了两块牌位。 每块牌位两旁都燃了一支白色蜡烛,烛火曳曳,无比清晰的映出了小六父母的名字。 殷三雨则跪在了小六的旁边,手里还拿着一根烧火钳,不住的翻弄着火盆中的纸钱。 云西与云南默然的走进屋子里,缓步来到小六与殷三雨两人中间。 中间还有一个蒲团,云西撩起衣袍下摆,跨步跪下,虔诚的叩拜行礼。 站在三人身后的云南,也朝着牌位的方向,弯腰深深的鞠了三个躬。 待到云西叩拜完,一叠暗黄色粗纸忽的映入眼帘,云西抬头一看,殷三雨正抓了一把纸钱递到了她的面前。 他也正凝眸望着她,见她抬起了头,便表情肃然的朝着她点了点头,示意她为潆儿姐烧些纸钱。 云西顺手接过,一张一张的填到火盆中。殷三雨帮着用火钳翻了翻,薄薄的之前瞬间就被窜起的火舌舔舐。 云西一边填着纸钱,一边侧了头,望着身旁小六,柔声道:「小六,今天起,我和云刑房都住在你家了,好不好?」 小六却一直没有抬起头,双手紧紧的攥着衣袍下摆,指节渐渐泛白。 但是云西却注意到了一件奇怪的事,虽然小六的姿态僵直又硬挺,但是在他的脸上却没有半点眼泪,甚至连一丝一毫的哀戚表情都没有,就只是木呆呆的茫然一片,两只漂亮的大眼睛里空洞洞的,仿佛已经失去了所有知觉。
第318章 发起总攻(二更) 对于云西的提议,小六脸上没有任何反应,也没有说话。 云西抬手拍了拍小六的肩,语重心长的说道:「小六,案子虽然结了,但是事情还远没有结束,我和云刑房,还有你家殷头都会陪着你。」 小六仍然低着头,没有任何表情回应。 云西还想再说些什么,肩上却忽然一阵受力,她回过头,却见殷三雨朝着摇了摇头。 虽然不全明白殷三雨的意思,但是云西还是听话的站起身,让开了小六身旁的位置。 殷三雨跟着站起身,走到小六面前,弯下腰伸手掺起小六的胳膊,搭在自己肩头,将他半拉半掺的拽了起来。 云西注意到,小六搭在殷三雨肩上的手臂正好碰到殷三雨伤口,殷三雨浓黑的眉毛瞬间一皱,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挑了挑眉毛,又若无其事般的扶着小六向前走去。 小六依旧没有任何反应,站起身的时候,明显双腿已经跪麻了,踉跄的倚靠在殷三雨的身上,被他送进了里间屋。 云西看着里屋的门帘被殷三雨撩起,又放下,下意识的抬起脚也要跟上去,却被云南一把拽住了手。 云西讶异回头,却见云南面色凝重的对她说道:「就给他们叔侄俩一些时间吧。」 云西一怔,随后明白了云南的意思。 小六曾经亲手砍伤殷三雨,虽然事后殷三雨的冤情被洗清,清白被证明,但是他们叔侄俩之间的关系,终是与之前不同了。 是该给他们叔侄俩足够的时间,去交流,去倾诉。 毕竟殷三雨是看着小六长大的,而她与云南认识小六不过一两个月而已。 云西朝着云南苦涩一笑,示意他,她已经明白他想要说的。 云南这才送了攥着她的手。 就在这时,房门再度被打开,原来是王婶娘托着一个大木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的都是云西为潆儿姐准备的那些化妆品。 云西忙上前两步,接过托盘,示意王婶娘将这些瓶瓶罐罐都摆到潆儿姐生前的卧房里。 王婶娘含泪点点头,「摆上,咱们都摆上,就像娘子还活着一样。」 云西望着桌上写着邓沈氏的牌位,双眼瞬间迷濛一片,「就像潆儿姐还活着一样。」 在玩王婶娘的帮衬下,云西把这些大瓶小瓶都摆进了潆儿姐的卧房,王婶娘又搬来云西之前买的那些锦缎,在云西的指示下,一一铺在潆儿姐的床铺上。 待到这一切都忙完,云西才随着王婶娘回到了正厅灵堂。 在那里,殷三雨正陪着云南坐在靠墙的会客桌上,轻声的聊着天,见云西出来,两人都站起了身。 殷三雨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先到外面,随后自己就先行走出灵堂。 云西云南跟在其后。 殷三雨带着两人走进了东厢屋的书房,给两人让了座,又叫王婶娘先去休息,才俯身坐在了云西云南的对面。 王婶娘却执意给三人端来了茶水,才肯回去。 「小六那孩子之前进杨家,虽然也算是听了云刑房的话,但是毕竟之前谁也不知道兇手是谁,杨家也给他灌输了很多歪理邪说,今天突然知道杨洲的罪行,以及杨家全部的阴谋,还是有些冲击。又加上之前砍了我,心里自责,所以这会有些懵,还望云姑娘,云刑房多担待些。」 殷三雨朝着云西云南拱了拱手,面色疲惫的一笑说道。 云西与云南忙站起身,云西说道:「三雨兄哪里的话,我和潆儿姐既然已经结拜,小六就是我们的家人。」 殷三雨也站起身,朝着云西二人深深一拜,「这份情谊担待,三雨我替自家兄嫂谢过姑娘了。」 「三雨兄千万别这样讲,」云西连连摆手,忽然顿了一下,表情沉肃的说道:「这次来,还有一件事,不得不要请三雨兄帮忙。」 殷三雨一愣,随即抬头问道:「杨家一案不是全部都完结了吗?还有什么重要的事,能让姑娘如此郑重?」 「杨家案其实只是完结了一大半,」云西解释道,「官道弃尸与被金魂寨掳走的另一半官银,如今还没有跟进。」 殷三雨恍然大悟般的睁大了眼睛,「姑娘不提,三雨险些把这茬给忘了,」说着他浓黑的眉毛微微皱起,环视着云西与云南,又道,「姑娘与云刑房是想直接去摸兖州府的底?」 云西点点头,「云西之所以在钦差与两位殿下面前没有捅破官道弃尸与另一半官银的事,就是不想过早的打草惊蛇。」 说到这里,她一双熠熠星眸,目光越发凝重,「因为只为一个杨家,隐藏在兖州府的神秘势力应该不会轻易跳出来,跟钦差对着干。而现在,杨家案子刚刚结束,所有牵连与波及的方面,都已经确定,不会再波及什么,各方一时间都会有些松懈。又加上过年,各地都会放松防备,所以现在就是我们直接出手的最佳时机!」
第319章 意外情况 殷三雨唰地一下挺直了身子,「云姑娘,你是说马上就要行动?」 「确切的说,是明天就开始。」云西定定的望着殷三雨,语气十分坚定。 「那这一路,三雨肯定是要跟着姑娘与云刑房了,」殷三雨思忖着说着,他又抬起头,目光疑惑的望向云西,「不过听姑娘方才的话,像是还需要三雨做些别的。」 「三雨兄说的没错,」云西一笑说道:「在明天出发之前,云西还需要三雨兄找来几个过年有空,在一种亲戚面前玩失踪,别人也不会说些什么的武人。手下最好还有几个铁桿兄弟,可以帮咱们分散出去查找一个一年前搬离原住地的汪姓秀才。」 一口气说完之后,云西端起茶杯,刚要喝口水,却又记起一条,忙抬头补充道:「还有一条,那位武人兄弟还得是个有钱的,愿意前期自搭费用。」说完,云西还尴尬的笑了两声。 的确大过年的不让人家在家里过年,就已经是很过分的要求了,偏生还要人自掏腰包,自己带兄弟去查案,实在是有些不厚道。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衙门办案时,是可以提请公款的,但是滕县户房被胡家把持,这几次办案,连根毛云西都没见符生良从胡家薅下来。 按照常理,即便衙门没有公款,知县本人也可以从每年各处净收的孝敬里,拨出给手下办差的经费。 但是上任之后,符生良就严厉杜绝了各处孝敬油水,各项私人花销,都是仗着他从家里带来的体己。 本来一个县衙怎么都是有运转的,一些习惯性灰色收入,不仅含有贪污盘剥,更兼有一个衙门非在编人员的经营运转。 比如朝廷上虽然不给胥吏杂役们发工资,但是每个衙门都会从固定的灰色收入中,分拨出一部分,充当各个部分维持人手的工资。 虽然胥吏衙役们仰仗着自己官府的背景,随便收点贿赂,盘剥点民脂就远比就凭那点可怜的薪水多得多。 但是这些薪水工资也是必不可少的。 符生良之前拒绝了所有灰色收入,又没能向海瑞那样硬骨气的罢除所有张嘴要钱的胥吏衙役,就只能用自己的私房钱生抗。又加上接连发生的几次大案,叫符生良几乎清空了所有家底。 此时符生良不说是一穷二白吧,也是两袖清风,是再也拿不出补贴云西办案的钱了。 殷三雨听了云西最后一处要求,不觉挑眉一笑。 符生良是什么情况,他是最清楚不过。 符生良这个知县长久以来就是干不掉胡杨两家,最关键的一个原因,就是因为他没钱。 既然他符生良严苛各房各处的灰色收入,而且由知县掌控的各项工资还都是最低水平,那么干事的那些衙役兵丁,有为什要给他卖命? 更何况胡杨两家以自己私人名义发给各自手下的例钱又是那么丰厚,衙门人员自然会分为两派,分别被两家收买。 所以符生良能维持之前架子不倒,已经是很难得的事了。 就是之前跟杨家在聚丰楼叫板时,带去的一众捕快衙役,那看的也都是他殷三雨的面子,最后是要他殷三雨拿出自己的灰色收入,去报答这份人情的。 「听云姑娘这么一说,三雨这里还真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是谁?」云西好奇追问。 「奚岱伦!」殷三雨端起茶杯,仰头一饮而尽。 「奚兵房?」云西回头看了看云南。 「就是奚岱伦!」 殷三雨把茶杯放到茶几上,勾唇一笑,「在平民眼中,他虽然也是一房老爷,但是性子最是执拗,且最不爱繁文缛节,人情世故,节节量量的没事就玩失踪。好在跟我一样,只是胡家的外亲,跟胡知权、胡勐那伙胡氏本家不一样,受的约束少。又不像宫湄湄、宫娇娇那样指望着胡家过活的外亲。所以最是附和姑娘的要求。」 云西听得连连点头,「这样甚好,奚兵房手下的铁桿兄弟肯定不少,」云西又顿了一下,声音也变得迟疑起来,「只是叫他一个兵房老爷,充当咱们手下捕快,四处打探···」 殷三雨站起身来,朗声一笑,「老奚在外人面前是大老爷,在我面前就是个好兄弟。况且他向来就是个最爱挑事找茬,闲不住的人,我再送他几件他找不来的好玩意儿。这趟差事,他肯定乐意。」 「这次查案,少不了三雨破费了,事后云西定然会想办法补上兄弟们的亏空!」云西也站起身,朝着殷三雨一揖。 殷三雨十分豪气的摆摆手,慨然道:「姑娘说的这是什么话,没有云刑房与姑娘,三雨这会儿早去给阎王爷拜年去了!况且三雨这么多年,跟恶人无赖讹了那么许多钱,不花在这儿,也要分派给衙门兄弟做分红,这点子花销,不算什么!」 云西抬头望着殷三雨,星眸弯弯,盈盈一笑,「那万事就仰仗三雨兄了。」 如今,云西才真切的感觉到,殷三雨是个不折不扣的实干家,办事不拘泥虚名,不受限于章法,不纠结手段。 碰到坏人就可劲儿盘剥勒索,得了钱一则补偿善良弱势的受害人,一方面维持自己的人脉,保证以后可以做更多的事。 然而就是如此,他才能逃脱符生良那一套儒家士人的限制,脚踏实地的办成每一件有利于百姓的事。 当然,夜路走多了总会碰到鬼,常在河边走,总会有湿鞋的时候。 但是在这个混沌的世界,能有殷三雨这样良心不泯,绞尽脑汁做实事的人,已是十分难能可贵。 想到这里,云西掏出怀里早就准备好的纸条,上前两步递到殷三雨面前,「这是之前柳捕快查到的汪秀才汪恩仪所有的消息,三雨兄你给到奚兵房,叫他务必以最快的速度,查出汪恩仪搬家后去了哪里,这段时间做了什么事。」 殷三雨接过纸条,郑重收好,望着云西与云南,目光坚定的说道:「云刑房、云姑娘放心,我这就去知会老奚。」 云西点点头,「辛苦三雨兄了,我们兄妹暂先住在邓家,陪陪小六。」 殷三雨眼中闪过一丝感动,「大恩不言谢,姑娘为潆儿姐做的事,三雨都记在心里了!」 说完他向两人深深鞠了一躬,直起身转而大步走出了房门。 云西也跟着云南走出了厢房,将殷三雨出邓家后,云西站在院门前,望了望头顶天空,太阳已经落山,只剩下最后一缕余晖在顽抗着傍晚的昏沉。 那抹晖光映在云西眼底,宛如一条跃动的火焰。 「希望这次行动,会比驳回符生良辞受请求的调令,来得快。」云西语气沉沉的说道。 「当你寄希望于运气,运气通常不会好。」站在她身旁的云南语气平淡。 云西额上顿时滑下三道黑线。 她狠狠的瞥了他一眼,他却不以为意的轻笑一声,「所以,做事要多留后手,永远不要寄期望于运气。」 云西被他不咸不淡的态度气得够呛,但是却不得不承认,云南的话是正确的。 看来她的确少部署了几招后手。 正在愣神间,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唿唤。 「云刑房,云姑娘,饭做好了。」 云西回头望去,就见王婶娘一边向他们走来,一边用身上围裙插着手。难得的是,此时在她脸上终于出现了点笑模样。 「婶娘,小六吃饭了吗?」云西问道。 王婶娘重重点头,面带喜色的说道:「俺特意给那孩子做了他最喜欢吃的,先给他端过去了,他虽然没有说话,但是爬起来捧着碗就吃了个精光,吃完了,还跟俺说了话,说叫俺回老家别累着,说完他才回去睡觉的。看着他没事了,俺明天回老家也放心了。」 云西听了,心中也是一喜。又问了些王婶娘家里的事,就跟着她回屋吃饭了。 这一顿饭很快吃完,云西帮王婶娘收拾着碗,说道:「婶娘,一会我和哥哥先回衙门办点事,晚上还回来睡,小六睡了就别打搅他,我们回来再去看他。」 王婶娘接过碗筷,「云姑娘放心,您那边有啥事只管去忙,家里有俺,小六没事的。」 云西点头一笑,才带着云南走出了邓家。 路上,云南环视着左右完全变黑了的街道,有一搭没一搭的问道:「怎么突然又要回衙门?」 云西加快了脚步,挺胸抬头的冷冷说道:「去找我的运气,去安排我的后手啊!」 云南侧眸一笑,「这会想起,去运作藏在符生良背后的势力,总算不傻。」 云西横了云南一眼,「那当然,既然杨家背后的势力,对于符生良总是手下留情三分,就证明符生良上面的关系也是很铁,即便符生良被掉了职,联繫到他上一层的势力,对于咱们也算是有备无患。」 云西说完,脚下忽然加起速来,「走吧!」 云南望着云西大步而去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 回答衙门后,符生良那边的应酬已经结束,据县衙的衙役说,钦差钱谦益与两位殿下同行离开了滕县。知县大人现在已经回到后院歇息。 云西二人又来到知县起居院,符生良果然在,只是没有休息,正在书房等着他们兄妹。 云西云南在老僕的带领下进了书房,符生良见了二人,立刻引云西云南在书桌前坐下。 三个人,一句废话都没说,直接切入正题。 云西先是把以柳秀才尸身为突破点,顺藤摸瓜,引出另一半官银去向,从而把金魂寨与菱藕香这一系列的拐卖人口的黑势力,一起端掉的计划,详细说了一遍。 符生良听完,如玉的清俊面庞,立刻变得无比凝重。 他低下了头,弧度优美的细长眉毛微微皱起,修长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轻轻敲着桌面,似乎很是为难。 云西见状,不自觉的与云南对视一眼。 「大人,这个计划有什么不可行的吗?」云西试探着问道。 符生良的手指动作一僵,沉吟着说道:「可行是可行,只是我担心,我之前的辞受文书会被剥斥,你们这次涉及的势力又太过兇险,别说案子查到一半,我应该就会被调走,就是我没被调走,恐怕以一县之力,对抗背景如此复杂深厚的势力,也难保你们万全。」 云西站起身,望着符生良,目光坚定的道:「不对付这个势力,身后被他反过味来,我们兄妹也是死路一条,如今之计,只有快!」 「快?」符生良抬起头,望着云西目光里充满疑惑。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这一次,我们拼出了性命,也要在钦差的消息传回京城之前,拿下兖州府黑势力的确切罪证。」 符生良一时也似被云西的热情感染,不觉站起身来,「如果真能快到这个地步就有了七成胜算,届时,只要杨家侵占官银案实情传到京城,必将掀起一番滔天巨浪。那么另一半官银的去处也会引起世人强烈的关注。兖州府的案子,就好办了。」 云西点点头,又将对辞受升迁文书的担心一一说给了符生良。 符生良听了不觉展齿一笑,「我的背景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除了恩师李老大人,就是我符氏家族。云姑娘正好提醒了我。我就修书两封,两边都给足这件惊天大案的重要性,相信即便我被调离了滕县,他们也会通过其他渠道,追踪着此事进展。」 「这样就是万无一失了!」云西兴奋的看了一眼云南,又对符生良道:「一旦今晚或是明早,殷捕头的人能查出汪恩仪的去处,我和哥哥明天救出发,争取顺藤摸瓜,一次摸个大的!」 「面对如此兇险,姑娘与云兄都如此胆色过人,符某这里先行一拜。」 云西急忙掺起符生良,张口刚要说话,就听到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云西的心勐地跳了一下。 「大人,云书吏,有人找。」说话的是苍老的老僕。 云西不觉望了符生良一眼,只见他依旧坦然如丝。 符生良低头应了一声,云西率先走到门前,拉开了房门。 但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在背部微微驼的知县老僕人身旁,还站着一位她异常熟悉的人物。 ------题外话------ 今天在草原陪孩子度假,网络差的一塌煳涂,累得也一塌煳涂,裸更伤不起啊,这会才上传,今天一更,抱抱各位亲亲
第320章 復仇少年(一更) 云西心里立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急忙上前一步,伸手扶住那人,「王婶娘,您怎么来这儿了?」 站在老僕人身旁的王婶娘,见状上前一把拽住云西胳膊,急的眼泪都迸出来,「云姑娘,俺家少爷不见了呀!」 「小六?」云西眉头瞬间一皱,「他什么时候不见的?」 「送完晚饭后,俺想着少爷他肯定就睡了,就一直没进他屋。半个时辰前,俺烧了壶水,想给少爷屋添点水,可是推门一瞧,屋里竟是空的,起先俺还以为他去别的屋。可是一抬头,俺就看到挂在墙上的大刀不见了,俺这才着起慌来。把家里里里外外找了个遍,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王婶娘越说声音越急促,她摇晃着云西的胳膊,眼中惊恐愈来愈甚,「云姑娘,你说,俺家少爷不会想不开吧?」 云西连忙拍顺着王婶娘的背,「你别担心,万事有我在,小六他出不了事。」 王婶娘望着云西,泪眼婆娑,攥着云西的手也抑制不住的颤抖,「这也是急得俺老婆子实在没辙了,不得已才来衙门找姑娘您呀···」 王婶娘急急的说着,说到最后几乎连站都站不稳。 云西赶紧扶住她,连声安慰道:「没事,婶娘,小六的事您交给我,我尽全力,一定要找他出来。」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男子关切的声音。 「云姑娘,发生什么事了?」 云西闻声回头,却见符生良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后,正望着她,面露忧色。 「是捕快邓泓的事,」云西勉强挤出些许笑容,解释着说道,「没事,大人,您先休息,我与哥哥先帮着邓家婶娘找找人,之前跟您商议的事,没有什么不妥,我们自己就便宜行事了。」 一旁的云南听了,面上平静如常,仿佛一池静水没有丝毫波澜。 符生良目光沉了沉,又看了看一旁云南,顿了一会,才说了声好。 等到了符生良的默许,云西这才搀扶着王婶娘,走出知县书房。她回过头,又对着老僕说道:「老伯,烦劳您叫几个值班的衙役过来,替我先送王婶娘回家。」 老僕应了一声,扭头就向院门方向跑去,不多时便带来了两个年轻衙役,帮助着云西,一起搀扶着王婶娘。 云西云南跟符生良道了辞,跟着几个捕快,一同离开了知县起居院。 尽管符生良还做了几次提供帮助的尝试,但都被云西一一拒绝。 离开知县起居院后,两个人将王婶娘送出衙门大门,目送着小车隐没与黑暗的夜色之中,一时静默无声。 云西转过脸,望着云南,目光冰寒而复杂,她首先打破了沉默,「小六拿着刀,会去找谁?」 「杨洲。」云南回答的很肯定。 「囚牢都有狱吏看守,小六是要强闯?」云西双眼骤然睁大。 「到了亥时,狱卒就会交班,值夜班的狱卒,由于一晚上都谁不消停,会在亥初十分多准备一些杂务,以防夜里不便。」 「还有多久到亥时?」云西一惊问道。 云南抬头望了望星辰密布的夜空,「不到一刻。」 他话音刚落,云西就甩下一句话,离弦的箭一般,直直向囚室方向奔去。 「我去找他,你等一下我。」 云南没有回答,他侧了头,静静的望着云西风一般离开,目光深沉。 他明白云西的用意。 小六即将要闯的祸,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另一方面,云西的打算,的确如云南预料的那般。 小六本身就是县衙捕快,对于狱卒们的轮休制度肯定非常了解。按照云南所说,小六想要为母报仇,手刃杨洲老贼,此时定然已经蛰伏在衙门某一处,只等着时机一到,就潜入囚牢。 对于去刺杀杨洲的推测,云西其实早有心理准备,不然也不会拒绝掉符生良的好意。 符生良毕竟是一县之长。他的脾性与身份,註定了,他一旦抓到小六犯罪的先行儿,就会做出相应惩罚。 而只要在事情不可逆转之前,被云西及时止住,不叫符生良在明面上抓到小六的犯罪先行。小六的前途,就应该能保得住。 云西尽全力的快跑着,她只希望,一刻钟的时间,一切还来得及。 终于来到了囚房,一切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 正在准备交班的狱卒见到云西很是惊讶,云西没有说实话,只是打着知县的幌子,叫狱卒们正常运转,自己先行进入了监狱房。 通往囚牢,有一条必经的狭窄通道,云西选择了这里进行蹲守。 她趁着狱卒还在前方屋室,将通道里的灯,一一吹熄,剩下一片吓人的黑暗,只有前面房间的光,隐隐透过来。使得经过的人看不到云西,云西却能清楚的看到对方行进的身影。 做完一切准备工作,云西便藏身在一处木柱后,猎豹一般警惕的守望这条通道。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黑暗的通道依旧平静如初,只有囚房特有的霉腐气味,嚣张的迴荡于整个通道之中,云西觉得自己的胃都被紧张搅动得开始抽搐起来。 就在她强忍着喉间呕吐的冲动时,一个熟悉的身形,终于出现在了通道口,幽暗的光线之中。 云西的身子瞬间半躬蹲下,唿吸一似静止了一般,被她按下了暂停键。 来人的脚步十分轻缓,身子也是微微躬着的,做出一种所以是可以攻击任何兇险的警备状态。 云西皱了皱眉,来人手中还攥着一把大刀,身上的确带着一种只属于復仇者,森然而阴寒的气势。
第321章 她的忽悠(二更) 云西摒了唿吸,她该怎样做,才能制止说服面前已经被復仇蒙蔽了智商的年轻人,她并没有什么把握。 拿着刀的黑影越走越近,留给云西思考的时间越来越少,云西的心情更加紧张。 忽然,她脑中灵光一闪,她究竟该如何做,瞬间就有了方案。 于是,在漆黑一片的狭窄通道中,忽然响起了刺啦的一声响动,而随着声响一起发出的,还有一团橘黄色的小火焰。 那躬着身,步步谨慎的黑影身形瞬间一滞,手中大刀下意识的一挥,便赫然指住了那团飘忽的火焰! 但是下一秒,森然银寒的刀尖却像触了电一般的迅速一颤,而后狼狈移开。 只因为那团跃动的火焰,恍恍然的映亮了一张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部轮廓。 「云——云西姐?!」 来人不禁惊愕的出声喊道。 云西眯细了眼睛,定了定视线。 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个全身黑衣,脸部还蒙了黑面巾的年轻男子。 说他年轻,是因为纵使那张森然可怖的黑面巾几乎遮了他大半张脸,但是从那双大而圆的漂亮双眼中,还是能够看出一丝独属于未成年人的稚气。 「我知道你想要做什么。」云西缓缓走出柱子后的阴影,她高举着手中不断跳动着火星的火摺子,目光犀利如箭,锐利得仿佛能够通过彼此的凝视,而直接穿透对方的心脏。 「但是你的方法行不通,」云西定定说着,「跟我来,我告诉你该如何去做,才能将你的仇敌一击毙命!」说完,她侧过身,一一点燃了那些被自己吹熄的通道壁灯。 小六就像是被人施了静止魔法一般的呆立在了原地。 他的这次行动本就是临时起意。 母亲惨死时的姿态折磨得他夜夜不能眠,之前由于冲动,直接砍伤了本应该是他最信任的殷三雨,更是叫他的良心备受煎熬。 再加上今天白天,突然知道的所有真相,更是直接把他最后一点理智神思,彻底粉碎。 他虽然听了云南的话,对杨家早有防备怀疑,但是从没想过,在他母亲惨死在殷三雨床上的背后,还隐藏着那么艰深阴险的一段经过。 之后的每一瞬间,他都觉得自己的灵魂像是被人抽走了一般,游离飘忽,不再受自己控制。 王婶娘为他端饭进来时,他心中所有的折磨都在一瞬化为了报復的火焰。 杨家虽然被羁押问罪了,但远远不是事情最终的结束。 早在他假装听信了杨家的鬼话,而秘密潜进杨家的时候。 杨家就给他展示了自己强大而雄厚的实力。 他相信,只要杨洲一天不被处死,杨家就有能力在最后关头偷龙换凤,救出杨洲。 他的杀母仇人,他绝不如此轻易的放过,他一定要将其手刃! 不亲手把他的心脏戳烂,他都不配为人子! 但是云西突然的出现,一下子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 而面前云西的镇定自若更是叫他四肢冰凉,无所是从。 「把面巾摘下来,跟我走,我告诉如何才能成功报仇。」云西点燃着最后一只壁灯,头也不回的说道。 但是小六依然僵在了原地,身体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连他手中的大刀,都还僵硬的保持着攻击的姿势。 就在这时,从通道另一端忽然传来了一阵踢沓踢沓的脚步声。 云西心中瞬时一凛,她虽然没能在瞬间忽悠住小六,叫他乖乖听话,但是虚张声势的架势,已经成功的将小六的思维打乱。 这便足够了。 这样想着,云西迅速转过身,上前一步,伸手勐地揭下小六脸上面巾,又按下他握着大刀的僵直手臂,又迅速从怀里掏出小本本,随意翻开一页,佯作认真的低下了头,一行一行的看着。 她才看到了第三行,从通道的另一端就走出了一个狱卒。 「谁?!」那名狱卒第一眼就看到了黑衣小六的背影,条件反射般的就吼出了声。 可是抬眼又一瞧,便看到了站在黑衣人对面正读着文书的云西,不禁又脱口疑问道:「云书吏?您没去查看犯人吗?」 云西定了定神,佯作被狱卒突来的打断吓了一跳的样子,长唿了一口气,挑眉笑道:「原来是狱吏大哥啊,真是好生吓了我一跳。犯人们我还没来得及去查看,就教小六叫住了。关于官银,他们殷头查出了一些细节,叫小六过来给我看一眼。」说着,她弯眸笑了笑,「殷头那边好像还有点急,查看犯人的事只能请狱吏大哥您帮着代查一下,我这会先回去,帮着殷头他们看一下。」 那名狱卒被云西的话有些绕晕,他是晚间当班的新狱卒,交班前,老狱卒已经告诉他知县大人叫刑房书吏云西来查看的事,所以他倒是半点疑心也没有。 「可是知县大人要怎么查?俺不知道啊?」狱卒抓着头髮,没底气的问道。 云西一笑说道:「很简单的,知县大人就是要看看他们一切是否如常,别有上吊自尽啥的,务必保证他们在牢底平安等到上面提审的那一天。」 狱卒听到这里,不由得憨憨一笑,「那这个简单,俺多进去多查看着点就没事。」 十分懂得见好就收的云西,见状简单道了两句谢,拉着小六转身就出了囚房。 终于走出囚房的院子,云南已经侯在了门外,还牵了三匹马。 云西不由得在心里大赞了一句靠谱。 上马前,一直默不作声的小六终于开了口。 「云西姐,」他哑着嗓音,踌躇不能前,「你···」 「你云西姐什么时候骗过你?」云西转过身,直面着小六,表情一派肃然,「赶紧先跟我走,明天就有大动作,你想要手刃仇人,这会必须跟我走!」 说道最后,云西的语气已经变得十分强硬,不容小六半分质疑。 但是不知为何,小六依然僵硬的站在马前,仍然没有跟她走的迹象。 云西有些急了,但是面上却已然没有任何波澜,她抬手搭在小六肩上,重重一按,「我就问你,你相信云西姐不?」 小六的眼眶瞬间一片酸涩,他终于点了点头,「我相信——」 云西给云南递了一个眼色,然后两人各自上马,「信我就跟我走!」云西拉着缰绳,回头看向小六。 小六点了点头,终于上了马。 三人一行朝着邓家宅,先后而行。 割面而过的夜风中,云西不时的用余光瞥着小六,她的心里已经有了成算。
第322章 海商伉俪 与此同时,在滕县县城的另一端,骑着老白的殷三雨正在奚岱伦的引领下,飞速狂奔着。 夜晚寂静的街道恍如一条看不到尽头的缎带,曲折迴旋,伸向前方无尽的黑暗。 两匹坐骑所过之处,除了留下一阵迴旋的风,就是蠹蠹马蹄声震人的余音。 殷三雨望着前面骑着黑马,全力狂奔的奚岱伦,目光闪烁,跃动着复杂的光。 他这一行,可谓收穫颇多。 在奚岱伦刚听到殷三雨的任务时,脸上两道横肉登时就颤了颤。 「汪恩仪,汪秀才?」奚岱伦不禁疑问出声。 「怎么?老奚,你认识他?」殷三雨心头不禁一喜。 谁成想,奚岱伦却是摇了摇头,「不认识。」 殷三雨眼中的光刚暗了几分,就听奚岱伦继续说道:「但是我肯定是听说过!」说着,他低头狠狠敲了几下太阳穴,眉头几乎团在了一起的苦思冥想着,「到底在哪挺过来的?真他娘的费劲,关键时候,这脑袋瓜怎么就不好使了?」 殷三雨被自己这位好兄弟着急白莲的架势,也弄得烦躁起来。 「老奚你行不行?!不然哥哥我帮你敲两下!」 就在殷三雨挥起手,摆起架势正要敲奚岱伦的大脑袋瓜儿的时候,奚岱伦勐地抬起头来,牛大的眼睛瞪得熘圆! 「我想起来了!是一个从福建回来的水耗子,说在一次出海中,看到过软剑赵老头,他说那个软剑赵老头是他们海商的一个传奇,更是他家一个仇人。不过让他奇怪的是,赵老头身边竟然跟着他的一个同乡,就是汪秀才,汪恩仪!」 「海商?」殷三雨不由得嗤笑一声,之后目光凛然一寒,「说白了都他娘的是海盗,一个秀才跟老海盗为伍,倒的确新鲜。也难怪你那个水耗子兄弟记得清楚。」 「可不是,」奚岱伦嘿嘿的笑了两声,「不过那个赵老头我是知道的,也不是凡人,脖子上常年不同的珍宝佛珠,平常就跟个菩萨似的和善,可是水耗子却说他杀人连眼睛都不眨,连拜把子兄弟都照坑不误,最是个毒辣人!」 殷三雨瞳仁骤然一缩。 佛珠,海盗,倭寇? 他眼前瞬间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 便是误闯金魂寨时,在机关暗室里见到的那个佛珠老者。 「走!快带我去找那个水耗子!」 奚岱伦先是一愣,虽既立刻招唿人牵马,带着殷三雨就直奔那个水耗子家里。 不过那个水耗子虽然被奚岱伦称唿的十分猥琐不堪,但本人却是个样貌清秀的年轻人,姓黎,只是皮肤较黑,看得出常年出海。 殷三雨使出浑身解数,终于叫那个黎水手讲出了他所知道,有关赵老头的所有情节。 只因两家的确是世仇,又加上黎水手颇有文采,将一段故事讲的是绘声绘色。 一盏昏黄的油灯下,黎水手给殷三与奚岱伦两人倒了茶水,就开始了漫长的一段回忆。 就连见多识广的殷三雨都不禁听得入了迷。黎水手抿了一口茶水,缓缓讲道:「那是一个寻常的傍晚,两个不寻常的人,走进了一座寻常的大山。」 于是,一段乱世恩仇便在殷三雨与奚岱伦眼前徐徐展开。夕阳的余晖长长的扫进昏暗的山洞,在壁石上投出暗淡的色彩。一老者端坐洞中巨石上,微睁着眼睛,语带讥讽:「凭你夫妻二人,不用一枪一炮,一兵一卒,就想吞了那三百多海盗和一百倭寇?只怕肚肠不够大,最终落得个撑死的下场。」 那巨石前站着一对夫妇,男子身材颀长,一身劲装玄黑如墨。女子则一身紧身素服,勾勒出诱人的丰满身形。男子将手缓缓放在妻子的肩上,自信说道:「弟子更相信成事在天,谋事在人!」 老者仰天大笑:「哈哈!真不愧是我的好徒儿!我这看家的宝贝你尽可拿去!条件嘛······」 「师傅但请开口,弟子必定竭尽所能,绝不吝惜!」 「绝不吝惜么?」老者目光陡然一凛,直勾勾射向黑衣男子。 「绝不吝惜!」 「我要一半的收成!」 「本应敬上!」男子毫不迟疑 「还有你身边的妮子!」老者目光愈加贪婪。 男子闻言大惊,一双鹰目骤然射出愤怒的火焰。素服女子更是咬死了唇齿,恨怒难当,紧紧的靠在男子身旁。 明末,浙江瓮城 时值上元佳节,古老的瓮城却一改往年节庆的喧嚣繁华,异常的冷清。这一年,瓮城几经海盗倭寇洗劫,无数百姓死于刀兵劫掠,侥倖活命的也都迁往他乡。唯恐绞在官兵盗贼漫长的拉锯中,还是逃不出家毁人亡。往年华灯竞上,人流攒动的商街如今荒凉破败,寂静漆暗。 两旁的商铺不是被死死的钉着门板,就是窗门横斜,破烂一片。商街檐下三三两两的张挂着字号商旗,大大小小残缺不全,全部耷楞着长长短短的线头,死气沉沉的坠着。这死一般黑暗里,唯有铺在青石砖路上的点点残雪还算清白,它们像是对城里的劫难全然不觉,只静静的躺在街上,仰望着天上的明月,泛出莹白的光辉。 长街深处忽然驶出一驾极速奔驰的马车,黑衣的赶车人高高的扬起鞭子,甩出响亮的声音,惊破了一城的宁静。此人驾车技术十分娴熟,即便是突然的急转,也不见身后的车厢有什么颠簸失重,只有绣着精緻花纹的雪白车帷兀自在风中凌乱。 拐过几条街,又进了一道窄窄的小巷,马车停在了一个不起眼的人家门前。赶车的黑衣男子飞身跃下马车,左右回头望了望,才抬步走上台阶咚咚的敲了三急五缓八下门。 古旧斑驳的木门吱扭一声打开一道小缝,只见缝中一只贼亮的眼睛忽闪而过,就听得门内人压低声音热切迎道:「旺爷!您可来了!」 黑衣男子并不接话,反身回到马车前,撩起车帘从容说道:「夫人,一切顺利。」 帘后穿出一阵轻咳,显得十分疲乏虚弱,随后一只纤白的手自厢内伸出轻轻搭在男子手上。 男子稍稍用力,便从车中扶出一位素衣女子。女子中等身材,身形姣好,生得并不算削瘦单薄,却执着丝帕掩唇轻咳不断,像是久在病中。 另有僕人出门牵了马车带到后院休整,在矮个僕人的带领下,二人徐步走进门中。 这处宅院不同于一般人家的深宅大院,几进几出甚是曲折难辨。前三道院子和街上一般黑暗,没有半点灯光烛火,院中也是一片破败景象,断壁残垣杂乱无章。到了第四道院子虽然不如前三道凌乱却也是不见灯火,黑漆漆一片。矮个僕人走进西向厢房,嘴里发出几声奇怪的叫声,吱吱咿咿,不像人语更似鼠言。 房门应声而开,里面却仍是黑洞洞不辨五指。 夫妇二人跟在矮仆轻悄的脚步后进了屋子。矮仆对屋中格局显然十分熟悉,穿堂绕室,不多时便走到里间一处角落,不知他使了何种手法,面前那堵墙竟然轰然反转,缓缓露出一截长长的通道。 通道虽不算狭窄,却也并不宽阔,仅能容一人通过。两侧各燃着一盏烛火,落在看久了黑暗的眼睛里,显得分外明亮。一个男人站在移动的墙门之后,那人一身铁甲戎装在火光之下锃亮生辉,头上虽无盔,腰间长剑却是正握在手中,他微蹙着眉,静待墙门全开,像是等候已久。 「千泽果然是守信之人,如此大难依然如期而至,实在令黎山感佩!」待看清来人时,戎装男子大步上前一把握住了黑衣男子的手,感慨说道。 「赵旺勉力而为,不耽误云峰的大事便好!」黑衣男子淡然一笑,在戎装男子的牵引下走进了通道。身后素衣女子亦步亦趋紧紧跟随,那矮个僕人却止步回身,似又回到前院继续守卫。 拐过三次弯,经过五处岔路口,赵旺夫妇随着黎云峰终于走入一间大厅。只见大厅里三五一群,站着坐着不少男人议论纷纷,见三人走入登时都自觉噤声,静默不语。进入有的粗狂彪悍,脸上带着伤疤,面色兇恶。有的身形削瘦,只一双眼睛滴熘熘的打量着赵千泽夫妇,贼光闪闪。有的相貌平凡,或坐或站沉默不语,也有相熟识些的,朝着赵千泽夫妇微微颔首致意。不论如何相貌装束,这些人无一不是肤黑体健,便是最瘦小的,那眼睛也是神采奕奕,像是很有把子力气。在众人的注目礼中,黎云峰目不斜视,昂首前行,赵千泽则面容和善,不住的回应着人们投来的无声问候。赵妻则用手帕掩着唇,低头随行。 经过大厅,三人进了一间暗室,摒退了僕役之后,黎云峰亲自为赵氏夫妇斟了茶,一副义愤填的样子,慨然说道:「修木已经一一详说,不说那偌大产业,这次兄长与嫂嫂性命悬悬被奸人所害,做完这单生意,小弟一定带着兄弟们去屠了林县府衙,为兄长报仇!」 「暂还不用云弟出手,今日耻辱我会定然十倍讨回!那**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赵千泽擎着茶杯态度决然。 「他日但有支使,云峰定然赴汤蹈火,以全兄长今日信约!」赵旺字千泽,黎山字云峰,两人本是同乡,亦是同窗,曾一同参加科举会试,也曾双双名落孙山。黎山本是当地极有名的天才童生,能文善武,赵旺虽不及黎山聪慧但胜在灵活奇智。后黎山被叔叔拉下水,又破了产无奈做了海盗,最终反而否极泰来,成了海上小有名气的盗匪头子。赵旺则弃笔经商,几经奇遇竟成了不显山不漏水的布商巨贾。黎山本就极重义气,后得机缘重逢,两人一拍即合,一个供应各种布匹粮食,一个偷渡贩卖,从来默契无二,相处得如同亲兄弟一般。 赵千泽啜了口茶,稍稍缓和了语气:「会有那一日的,不说我的事了,这批货,已是我全部的家底,修木此番接应,不会有闪失吧?」 黎云峰迴到主位上安然坐下,道:「大哥放心,修木跟着我也有十多年了,极知轻重,料想不会有什么差池。」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有人咚咚的敲起门来。黎云峰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此处是特别守备的密室,没有大事发生是不会有这般失态行径的。他将手中茶盏放下,沉声回应:「进来。」 一个形色慌忙的小卒推门而入,一脸的急切刚要回禀就看到了端坐于前的赵旺夫妇,正要迸出的话语又犹豫着咽了回去。 黎云峰看了看赵氏夫妇,坦然笑道:「都是自己人,但说无妨。」 小卒这才颤颤巍巍的回道:「王头领收了布匹粮食,又顺路领了黑火一路押运不巧赶上了官差巡查,虽然这次掩饰的很好,也通了好处,但不知为何才离开不远那队官差就追杀了过来!」 一旁的赵千泽自顾自的端起茶杯,吹了吹浮茶,只是捏着杯子的手不觉加重些力度,不觉用余光扫了扫端坐主位的黎云峰。 那黑火便是私运的火器,虽说海盗们向来有走私军火,但是自己只负责布匹粮食之类的供货,从涉及不到黎山的军火生意。赵妻虽掩着面,暗下也是吃惊不小,只是皱着眉,死死盯着那个报告的小卒。 黎云峰面沉似水,冷冷问道:「人货可安好?」 「损失了一车杂货,但大件幸而得存,只是王头领身中一枪,不过······」说到此处小卒支吾着像是不知道怎么继续。 「不过什么?」听闻贵重货物无恙,黎云峰暗暗的舒了一口气。 「不过王头领他并不像一般重伤的模样,伤口快速结了黑疤,不见流血,总是噁心反胃却什么也吐不出,这会整个人都红紫红紫的,难受得直打滚。」 「哦?请伤医没有?」黎云峰关切道。那王头领正是前言中的修木,向来是黎云峰得力臂膀,很多事情缺了他便要麻烦许多。 「请了,但老伤医们也是没啥办法,都挠头嚷嚷难办。」 赵千泽看向黎山,沉吟着说道:「千泽也略通医术,这个关头十分紧要,不然云峰叫他们把修木抬过来,我且试试。」此番赵千泽本就带着祸心,见机会出现怎肯错过。 「向来知晓兄长虔心信道,竟还通医术?」黎山问道。 ------题外话------ 今天得了急性肠胃炎,真的吐到怀疑人生,输了液,感觉灵魂都已经出窍,但是一边输液一边还在构思着语言。 九尾不是个爱诉苦的人,九尾只希望,念念不忘必有迴响。一边吐酸水,一边码字,保证不断更,真的能多留下几个读者看文o(╥﹏╥)o
第323章 鸳鸯大盗 「这症状听来奇特,应不是一般伤病,千泽常年在外奔波,也遇到过一些奇异情况,想来应是见过类似情形。」赵妻压着声音回道。 黎山闻罢将信将疑的点点头,又对小卒摆摆手,道:「将修木抬过来。」 小卒应声而退,不多时便有两个僕人抬着担架小心翼翼的走进内室。 赵妻略略欠身,扫了一眼,只见担架之上躺着一个骨瘦如柴的虚弱男子,那人面目紫黑,双目紧闭,诡异而丑陋的紫色的嘴唇仍哆嗦不止。 黎山登时站起身,疾步走到担架前,看着修木痛苦的样子不禁十分痛心,「怎么会这样?难道是中毒?」「应该不是中毒,有白酒吗?」赵千泽也走到跟前,他单手按了按患者的颈动脉,又翻了翻他黑紫眼皮,掐掐人中,似乎在思索。 看着赵千泽煞有介事的举动,黎山赶紧让开近前的位置,唯恐帮了倒忙。 赵妻则侧回身,别过头似在避嫌。而后赵千泽令僕人解开患者的衣襟,只见患者身上并什么无异样,皮肤也不同于面上的黑紫色,甚至连小卒说中枪的地方也都完好如初,不见任何疤痕。 赵千泽又按了按枪伤所在,忽地眉头紧皱,厉声吩咐:「寻把匕首用火烧了,再弄碗陈酿,一柱香来!快!」 黎山听赵千泽言语急切,立刻吩咐人一一取来。 转眼间脚步慌乱,僕役各自分工,终于陆续凑齐。赵千泽先是将一碗白酒仰头饮尽,接着取过香烛,快速的将燃烧的一端狠狠插在之前按压之处。 只听得一阵嘶嘶的烧焦声音自皮肉之内传出,接着皮肤之下像是有什么活物在来回蠕动曲扭。 赵千泽看准时机,将香拔出又快速接过利刃照着那蠕动的形状快速滑下!刀锋过处立刻皮开肉绽,其中鲜血像是新凿的泉眼,瞬间喷溅满室。 众人不禁遮面躲避那些腥臭的血气,只有赵千泽不躲不逼,一直目光灼灼的盯住伤口,直到有一个黑影飞跃而出,张着血盆大口直直向他面门袭来! 赵千泽只觉面前腥臭逼人,却也顾不得许多,用尽全力将早就含住的白酒一口喷出!只见噗地一下,四溅的水珠未到黑影近前就像被火焰蒸飞了一般,挥发不见。 一时间烟雾瀰漫,恶臭扑鼻,待雾气散去,众人定睛一看,却不由得吓得大惊失色。 一条粗壮的红蛇瘫软在地,已然毙命。但看那赤练碗口一般的粗细,长约过丈,团起来怕是比人还壮,根本不可能藏身于人体之内。 黎山饶是久经杀伐,见到此等凶邪仍不免心惊。「这···这是什么怪物?竟然能钻进人的胸口?」 「这该是赤练魄,是有些道行的毒物,寻常时候与普通蛇虫无异,只有道行到了一定程度才会吃人练功。可以将麟甲皮肉收缩弹压至极细小的地步,专门从人的病患处钻入,据说可以食人内脏,吞人魂魄。修木野外负伤,应是被这脏物趁虚而入好在时日不长,内脏尚无损伤,反而被其治好了枪伤。这会应该能醒了。」赵千泽一面擦拭着身上的血污一面解释。 话音刚落,躺在担架上的王修木便弱弱的呻吟了一声,眼睛也缓缓睁开慢慢甦醒了。 虽然他面色依旧绛紫一片,胸口皮肉划开处却奇蹟的癒合如初,没留下一点伤疤。 早有人前去搀扶讯问,赵千泽又吩咐人取来一碗热汤,两碗白酒,命人将扶着一一灌下。 待到三碗都见了底,那王修木竟然扶着僕人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 「大哥不弃之恩,赵爷救命之恩,修木没齿难忘,日后定然结草衔环,粉身碎骨以报两位恩情于万一!」王修木先是朝着黎山拜下,又转向赵千泽重重叩拜。 黎山心情大好,命人将其掺起,又赐了座,笑道:「何须拜我?你能捡回一条小命全赖赵爷救治,日后可要好好孝顺赵爷!」说完,又看向赵千泽,问道:「大哥,这小子身子还行吗?需要休养吗?」 赵千泽刚接过僕人端来的湿毛巾正欲擦脸,闻言脸色一沉,严肃回道:「身上虽无创伤,体内毒气远远未散,至少要休息个把月,不然遇事而情急大动势必毒气攻心,恐有性命之忧!」 「这么严重?」黎山沉吟道。本以为王修木恢復如此之快,至多三五日便能正常做事,况眼前正有一桩要务非王修木本人办理不可。这一个月要是让他休息过去,便是大麻烦了。 「大哥!修木没事!休息个三五天就行,我的摊子没人接得好,万不可坏了兄弟们的大事!」王修木挣扎着支起身子急切请命。 「哪有什么非你不行的事?死在事前不是更加坏事!」赵千泽将被血染污的手巾重重扔回盆里,一脸不悦。 「大哥说的是,不然便是白救了你这小厮的性命。」黎山口上虽然训斥着王修木,心中却是老大不快! 「多谢赵爷关怀,但是大哥,修木这肩上的职责就是修木的命根子啊!此次生意兇险,但有万一便是咱们这一窝兄弟的身家性命!修木的命是命,兄弟们更是命啊!」一个翻身,修木已然跪倒在地,嘶哑的声音带着哭腔。 黎山看着地上的王修木为难的说道:「也罢,夺了你的职责怕是也和杀了你差不多。」 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赵妻的预料,见事情已成定局,她不禁有些着急,接着咳嗽的劲头给赵千泽递去一个眼神。赵千泽却像没看到一样,转身走到前面掺起王修木,无奈的摇摇头,道:「毕竟是我山弟的人,这一片忠心着实可嘉,但仍需记得七日之内不可饮水,不可进食,三餐都和今天一样,一碗热汤,两碗醇酒。还需记得无论是天大的事,都不可动气更不可疾行奔走。」 「真是让大哥费心了,稍后大哥换件衣服,云峰为大哥接风!「 「改日再饮,到时自会与你不醉无归,只是你嫂子这一路奔波,身子怕是受不住了,我先陪她回房歇息罢。」 「也好也好,嫂嫂初次来此,若有不周之处,嫂嫂只管说,此次事情结束,千泽定然亲自送哥哥嫂嫂回乡料理那群混蛋!」黎山又细细交代了僕役一番,才与王修木一同将赵氏夫妇送回安排好的房间。 赵千泽洗漱一番,与妻子用过了饭便早早休息。 赵千泽侧躺在床榻上,将妻子揽入怀中温柔的抚着她单薄的嵴背,声音轻细的只有两人才听得清:「温莹,这一路只顾安排诸多事宜,对你也疏忽了,没再咳血了吧?」赵妻原本姓朱,小字温莹,身体看上去虽然健康,却常年受咳血症缠扰。幸而夫妻伉俪情深,婚后赵千泽一直悉心照料,少受了很多苦楚。 若是平日里,朱温莹定会回以同样的温情,但此时心中疑窦丛生,根本顾不及自己的身体,她仰着头,凑到赵千泽的耳旁细语道:「不是硕要藉机替掉王修木吗?怎么一句话也没提?」 「听话听音,今日云峰虽然面上没有表露,可我看得出他内里仍是不信任咱们的。他那黑火的买卖我们早就知晓,但是下人情急提及,他却讳莫如深,丝毫不敢谈丁点细节。若是继续搞掉王修木,直接出言帮忙反而会使其疑心,到时他只一句还有别的兄弟能做,咱们便僵死在原地,没有一点转圜的机会。」赵千泽缓缓的说着,心里也是认可妻子的谨慎。 虽说此处门窗已锁,但难保隔墙有耳,他们夫妻二人孤身深入图谋,一个不小心就会引来杀身之祸,所以必须轻语轻谋,万事谨慎。 「那如今又该如何是好,你不能替代王修木,就不能亲自护送道具随黎山一起登岛,再操作风险就太大了,那王修木是黎山最亲近的心腹,一举一动皆逃不出黎山的眼睛啊!千泽,不然我们此番放手吧,我不想你有什么闪失,我不能没有你,我腹中的孩子更不能没有父亲。」朱温莹越说越难过,双手紧紧的搂着丈夫呜咽着。「 赵千泽为妻子擦拭着泪水,坚定道:「不会有事的,相信我,若能抽身,我也不会对把兄弟下手,只是如今这步田地,没有其他选择。」虽然他口上自信,但心中也是阴郁一片,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三日后 茫茫大海之上乌云层叠,将往日湛蓝的海水映成一片冰冷的死灰色,黑压压阴沉沉,直教人觉得喘不过气来,远处的海浪渐起波澜,一股一股,涌动得越来越频繁。若是经验老到一些的渔夫看了,定然会心生恐惧,因为这意味着一场大风浪不久就会汹涌而来。 没有人愿在这时候出海。王修木顶着一张红紫色的病容,郁闷的想着。他依靠在船栏上,身子微微倾斜似乎很是疲惫。忽地迎面吹来一阵海风,又冷又咸,他脸色骤然一沉,立刻回头大声喊道:「开足马力!满舵前行!」 船上一众人等立刻卯足了劲头,各归其位快速操作。慌乱的人群中一悠闲男子异常显眼。只见他不急不忙,信步向王修木走来。 「修木,你病还没好,切莫着急动气。」 王修木应声看去,只见一身黑甲的黎山正微笑着走来。连忙松开围栏,恭敬的施了一礼,道:「让大哥挂心了,小弟没动气,大哥放心吧!」 「还没着急?嗓子都哑了。」黎山轻笑,迳自走到前面,单手扶剑傲然直立,眺望着海天交接处,不觉敛了笑意,道:「这风来得不善啊!晌午登岛,不会出什么纰漏吧?」 「应该无妨,照着速度风浪起来时,咱们怎么也应该上岛了!」 「货物保存如何?」 「都十分稳妥,只是由赵爷送的货中多了许多皮革似的东西,之前不见清单里有啊?」王修木脚下似有些虚软,又扶了栏杆才见稳当些。 「哦,我之前有说借着这次祝寿好好彰显咱们的气派,让赵爷备点特色的货尖,量不多,叫那帮子倭寇也开开眼,专一吊他们的胃口。想来就是这些了,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吗?」 「出奇?比寻常皮革薄很多,又软,看来倒真是难得一见。另外除了往常的粮食还有一些精细的面粉,看样子是特地从北方运来的。赵爷的心思自然是不错的。」王修木说着,气越喘越粗,显见是有些撑不住了。 黎山听出端倪,赶紧上前搀扶,笑道:「你身体不适,又总是这么精瘦,就是那从来肩不能抗手不能提,只会读书的赵爷都比你高壮很多,可不要给我省粮食,该吃吃该睡睡。」 王修木惶恐的撑直了身子,不敢令黎山屈尊,嘿嘿一笑:「哪能和赵爷那样的大福之人相比?只是此番虽然熟人熟路,但毕竟所涉钱货异常巨大,还要提点兄弟们时刻警醒,刀枪不离身。」 看王修木感恩又尽责的样子,黎山很是满意,于是便收回了手点点头道:「这次不比往常,要叫兄弟们打出十二分的精神,那些货你也要都盯个一遍,便是赵爷的也不能松懈,以免中途有什么纰漏,你也注意别累着了。」 王修木连连应声,待黎山转身回仓,他才在后面缓缓跟上。黎山虽然做了海盗,但毕竟有过功名的,行为做派不似一般莽汉粗人,总是带着点儒将的做派。因此王修木总是不敢太亲近更不敢太疏远。 将尽晌午,这一艘处处隐蔽着武器的黑色大船终于在风浪赶到之前平安靠了岸。靠的是一处荒岛,放眼望去岸边尽是嶙峋参差的怪石,岛上则是一片森然的树林,像是从来没有人登陆过。 王修木率先走到船头,从怀里掏出一只小巧的斑斓海螺,冲着岛上的方向呜呜地吹了起来。 那声音断断续续,不成曲子也不像号角,呜呜咽咽的很是凄凉。 螺号声一停便见树林里闪出了一束火把,接着便是第二束,第三束,转眼之间连接成片,约莫有几十把,红火火的好生亮堂。擎着火把的都是些青壮男子,衣着服饰虽并不统一但形制款式显然属于外邦异族。 领头的一个腰间佩着柄长剑,剑柄由象牙雕刻而成,嵌银银剑鞘上镶着象牙云形花纹,云纹起伏间是各色罕见的宝石。那人宽阔的胸膛微微挺着,阔步引着一众兵甲向黑船走来。
第324章 惊天爆炸(一更) 「修木恭贺将军寿辰!」王修木操着一口流利的倭语,也燃起一只火把欣然下船。 此时风已渐大,天海又都是灰濛濛一片,面色黑红的王修木乍看之下,很是诡异恐怖。长剑将军虽然听出了那熟悉的声音,仍按着腰间佩剑,止步于三丈之外。 王修木是何等聪慧之人,见状大笑了几声,解释道:「将军,之前我生了一场怪病,哪都不疼,偏偏毁了我这张英俊的面皮,把家里几个相好都给吓跑啦!」 「敢跑?就该抓回来吊起来打!」长剑将军仰头大笑,眼角余光却细细打量了王修木一番。虽然脸色有些黑,但五官相貌身形姿态都是他本人无疑,遂也送了戒备。 「怎比得上将军神威哪!也只有将军这样神勇的人才值得我家大哥亲自配上火器物资啊!」说着王修木抬手一指,便见黎山已傲然挺立在船头,一袭黑色的披风于大风中猎猎作响。 「哦?黎将军亲自来了?怠慢怠慢!」长剑将军忙快步上前,热情相迎。 黎山自实力壮大手下卒勇过千后便很少亲自押货交易,一来规避风险,二来也是由于王修木办事得力,值得託付。 黎山虽为海盗,但是买卖交易乃至劫财害命都有一定之规,加之倭人多有赖于黎山的火器,所以对他从来是礼敬有加。 距离他上次亲自押运约莫已有三年,王修木看着被那些倭人簇拥着,谈笑自若气宇轩昂的黎山心中仍是感佩良多。 正值倭人将军寿辰,两方首领一起步入后面大房开宴。王修木用眼神点拨出一队最是机敏强悍的勇夫贴身随黎山而去。便开始协同对方管事一一清点交接银钱货物。 待一切交割完毕,外面已是风雨大作。王修木特意嘱咐倭人验货之后要将覆盖的油布再苫盖回去,那油毡辟火防水是为了寿礼特别制作的。 又令全副武装的重头部队全天戒备的守在船上,才带了几个亲随披着蓑衣离开黑船。一走下甲板就听一道惊雷自身后轰然炸响,接着便是白亮的霹雳横空炸裂,一瞬间天地云海小岛树林皆被照的辉煌一片,甚是惊骇。继而狂风唿啸,雷电交加。 王修木像是被吓得不清,勐然转身,看着海天汹涌,电闪之下忽明忽暗,暗淡的脸色也能见出惨白。 尽管他对妻子的本领从不怀疑,但此番毕竟不同往昔,这风浪又异常兇险,他心中不安惴惴仓皇,从未有过如此沉重。 无人知道那张狰狞可怖的人皮面具下有着另一张面孔,那时赵千泽的面孔。 之前他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周密布划下他暗暗将王修木杀掉,施出看家的缩骨易相变声之功,瞒天过海才得以登上黑船 远处的海面上昏暗一片,黑暗之中波涛汹涌,这一浪袭过还来不及喘息又一番浪便咆哮着迎头砸来。隐隐约约,可见一条白色的影子在水面上翻滚挣扎。 在水中挣扎的不是鱼,也不是什么水妖,那是一个女子,裸身潜行身姿柔韧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赵千泽的妻子朱温莹。 她背部紧紧繫着一件油布包裹,下腹只死死缠了保暖的羊皮护身,其余不着寸缕。 尽管头髮已经束紧,尽可能减少阻力,但她依旧觉得坠得很。 风浪里独自游行对于她来说并不可怕,她本就是常年深潜海底的採珠女,咸苦的海水,甚至海底令人窒息的压力,她都能应对有余,毫无惧色,海的兇狠早就渗进了她的骨子里。 即便距当初被丈夫看中,离乡隐姓埋名再不下海多年,她也不惧怕。 唯一令她担心的是自己的身孕,才堪堪三个月,她实在没有把握,但她更没有选择。 按照计划她必须独自驾驶小船远远的尾随着黑甲船,等到进了黑甲船的视线内,她必须放弃小船,只身泅渡。 面对了冬日森冷刺骨的海水,她褪去所有碍事的衣衫,将油布包裹贴身缠紧,重重吸了几口气才一跃而下。 现在,她已经游行了几个时辰,手脚已渐渐麻木,海水的咸味不断在她胃里翻腾。海的碎片撕裂着她,一次次重重锤击,她强咬牙关,拼劲了所有的狠劲,向着约定的方向一下一下的挣扎。 丈夫已经施出所有的解数,她是此刻的关键,决不能有任何闪失。 另一端的王修木最后看了眼兇恶如巨兽的大海,决然回过头带着亲信登了岛。 「二哥?怎么了?」有身旁亲随关心问道。 王修木嘴角挤出一丝僵硬的微笑,「不妨事,就是叫那惊雷给吓了一跳。」 一个高个亲随望了望远处,只见巨浪翻腾,在雷光下像是咆哮发狂的巨大凶兽,的确可怕,也附和说道:「是呀,今天的雷着实邪性,浪也大得不行。」 「这次的寿礼中不少都是金贵娇气的物事,我该多嘱咐下那些倭人。」王修木说着便要走向倭人库房所在。 「二哥,你怎么忘了,倭人贼的很,他们的库房向来不许外人走进,再说多贵重的东西他们也都能保管好,咱们交割清楚,何必管他那么许多闲事?」高个子回着时还存了几分疑惑。 「嗯,这批货咱们整的不容易,我有点过分担心了,管他们闲事呢,走!找大哥喝酒去!大哥身边不能少了人。」说着,几个人拢了拢蓑衣匆匆离开。 直到深夜,海浪才渐渐平息,大风与骤雨也收了力道,缓和起来,细密的小雨下,蒙蒙的水雾悄悄生腾酝酿 王修木悄然穿好了的衣衫,躺在床上静听鼾声一片。 昨夜一番推杯换盏,大饮特饮,黎山很是给倭人将军面子,按照计划,两个个时辰后所有人马才会清点钱货准备离岛。 忽然一声惊雷般的巨响炸裂而起,继而声音轰鸣,接连而响,像是来自不同方向,显然这个船炮的响声。所有人都惊醒起身,海盗生涯多年,对于偷袭他们有着本能的警觉。 「难道是官军突袭?」王修木惊恐喊着,冲出大门:「保护大哥!」 众人也不顾穿衣了,慌乱披着衣服抓起武器就跟着王修木冲出了房门。外面也是混乱一片,哇哇呀呀的倭人们显然也早已惊动,一时又找不到自己的头领胡乱沖跑着警备着。 而王修木则一没身便在一片混乱消失了行踪,连跟在最近的人也没有发现他的异常。 半个时辰之前,海边黑船上,按照王修木的安排只有一个哨位在甲板上盯梢。 那哨位到很是尽职,王修木几次强调一定要提防岛上倭人不轨,大哥动向,所以他大多都朝向小岛,警惕不敢松懈,却没有发现身后已经悄然出现了一个赤膊的女人。 哨位想转身再巡视下海面,不料迎面就看到了一张娇小而惨白的脸,他刚想大叫,喉咙却被瞬间撕开,噗地一声,血花四溅,混入周遭雨水敲击海面的声音,不被人察觉。 朱温莹的指甲异常锋利,这一招利爪封喉是赵千泽为其量身设计的功夫,她还记得自己曾笑着问他:「教我这等兇恶本领,就不怕我一爪掏了你的心?」 赵千泽将她锋利的指甲放在唇边轻吻:「你下了手,掏进去也是空的,你才是我的心脏。」 鲜血的气味激得她一阵噁心。 收了思绪,将瘫软的死尸小心放倒,走到甲板一角找到了赵千泽事先放好的包裹,披上衣服,取出几件细小的物事与一把利刃,赤脚走进甲板下的通梯,她先是从油布包裹中取出火石,点燃赵千泽的暗器,一阵飘飘忽忽的青烟便鬼魅一般的飘进了船舱。 服了解药,又蒙了口鼻,朱温莹才赤着脚轻轻走进仓。 黎山的黑甲船虽然一直严密保护,使得外人不能明白其中构造与机关,但是赵千泽事先撬开了王修木的嘴,又以王修木的身份巡船布置,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布好了暗号。 空旷的仓道中空无一人,只有两边墙壁上燃着明亮的火把,虽然有丈夫的精密安排,仓道应该不会有人,但是为了谨慎,朱温莹还是先熏了熏仓道,毕竟她有孕在身,不能出任何意外。 依据木缝中的暗号指引一间间的下了迷药,继而一刀刀的封喉,一个个的毙命。待收拾利落,已经过了半个时辰。 清理的最后一间屋子有赵千泽早就安排好的热水,还有几片方正的竹板,一个更大的油布包裹。里面是特制的炮竹,朱温莹本身也背了些,还背了两篇瘪了气的皮囊,只是以防万一登船不行,只能在海里自行吹气,再将炸药置于其上点燃,如今有了这些便更省力了。 匆忙饮了几口,她再次跳入海中,游至港口的各个入口方向,将炸药放在小木排上一一点燃,接着便是最初的全岛大哗。 倭人将军与黎山也在第一时间沖将出来,整顿队伍各自稳住阵脚。 然而两边都剑拔弩张互相冲突不断,天下哪有那么许多巧合,在倭人看来,黎山登岛就出现如此情况,不是他串通大明官兵前来剿匪就是想要黑吃黑一举将自己连锅端。 黎山毕竟非同常人,一面压制着场面一面集结了兄弟想要占据逃生的有力位置。 一时叫骂声与兵器碰撞声不断。场面混乱至极。 就在这时,只见后面库房的方向一阵轰隆隆的巨响,循声看去,所有人都惊在了当场,一只三四层楼高的硕大怪物突降世间,圆滚滚的张着血红的大口,像是蛤蟆又像是传说中的饕餮。 此等庞然大物实在是见所未见,众人一时都失了分寸,只见那怪物仍在膨胀,黎山只觉不妙,想喊出快跑,声音还没穿过喉咙就听得震天裂地一片巨响,怪物瞬间化成喷涌而出的大片火焰,卷携的火舌热浪铺盖了几乎整个堡垒。 待到一切风波消散,岛上已是一片废墟,烧死的炸死的到处都是血肉模煳,有些侥倖没死的也被藏在伸出的阴谋者一一切割。 阴谋者早已剥下了碍事的缩身金丝衫,撕下了噁心的人皮面具,展露出他本有的高挑身材与俊美的面庞。这一切都属于他赵旺,赵千泽。 倭人将军在大爆炸中身首异处,黎山却藉助矫健的身手掩身即时,虽有几处炸伤却并未伤及要害。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背后突来一脚,又将他狠狠踹倒。他的脸扎在泥土与石子中,痛苦难当,当再一次抬起头,颈旁却又被锋利的剑身一把搭上。 他的头被人用脚踩着,回不了头,但也不用回头,他也知道身后的人是谁。 用力咳了两声,黎山嘶哑着嗓音笑道:「赵兄,你真是好手段吶!」
第325章 所有真相(二更) 踩着黎山的那人,先是怔了一下,随后骤然发出一串爽朗的笑声。 那笑声在这遍地人肉尸身的焦土狼藉中迴荡,越发显得诡异可怖,森然刺耳。 「不愧是我的好兄长,本不想让你看到我的脸,以免寒了兄弟的情分。」赵千泽终于敛了脸上笑意,微眯的眸子盯着脚底下狼狈不堪的黎云峰,闪着阴寒的光。 「情分?呵!」黎云峰的唇紧紧贴着焦灰的土地,却仍挣扎着笑道,「我自信无愧于赵兄,你手段如此狠辣,掩藏真面目至今,何曾对我有过兄弟情分?」 「不到绝境,我怎能对兄弟下手?欠你的赵旺下辈子一定还!」 「哈哈,怪我有眼无珠,识了你这个豺狼!」黎云峰额上血管瞬间暴起,他瞪大双眼,暴呲着牙的调动全身所有的力量就要挣扎而起! 可是他话音未落,闪着寒光的利刃就已穿过了他的喉咙! 猩红的鲜血瞬间四溅,染红了土地,也染红了天空,更溅了持剑人满脸,衬得他那双血红的眼睛更加残忍。 一切计谋都天衣无缝,即便一无所有,只剩下他与温莹两个又如何? 他赵千泽一样能后置之死地而后生,一样能够寻回泼天的富贵! ······ 再次登上黑甲船,赵千泽与朱温莹已经成为了黑甲船,还有那满满一船财富唯一的主人。 经歷了前一晚的暴风雨,无论是天还是海,好像被洗尽了人世间所有的污秽,海变得清澈晶莹,天变得湛蓝高远。通体黑色的大船则在着海天之间缓缓航行。 船舱中,赵千泽用素净的毛巾细细的擦着朱温莹湿漉漉的长髮,没有一句话。 朱温莹知道那是因为他的内疚与自责,之前因赤膊渡海咳血之症又有加重,咳出许多鲜血,实在有些触目。 两人生死相扶至今,熟悉得就像是一个人,不用什么多余的情话,只是一下一下的擦着长发,两个人的心就能用各自可怜的温度相互温暖。 「哈哈!不愧是我的好徒儿!如此的奸计都能想得到,做得出!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一阵干哑而尖锐的笑声忽然响起,打破了一室的宁静。 「师···师傅?」赵千泽惊恐而起,右手不着痕迹的摸向自己腰间的佩剑。 「原还想着,那赤练魄与你装神弄鬼倒是有些用处,只是那充气的皮囊把戏能被你耍出什么把戏?没想到你只将干燥的面粉充入其中,稍一引爆就有如此大的威力!哎呀真是厉害!只是那一爆,所有人基本就失去抵抗的能力,难道其中还有什么机关技巧?」 「师傅谬赞了,装面粉的木桶事先被我反覆浸了毒药又反覆风干,干燥时无毒,无人能察觉,但实际内里质地已干脆异常,禁不住一点内力。将面粉吹进气囊时,我已用掌力粉了木桶,混入面粉中,这才加强了效力。不过要不是师傅特制的鼓风机可以拆装混入火器中,那气囊又可以伪装成苫布,徒弟空有计策也成功不了。这一船的财货任凭师傅挑选,徒弟绝无二话!」 赵千泽面上虽然镇定自若,但禁不住的一阵阵寒意自背后升起。 他自信清理小岛时,已经确认了每一具尸体,再不想这鬼老道究竟是何时混入其中,又怎么潜进船仓,最可怕的是自己与温莹竟然毫无察觉,此番全身而退怕是难了。 老道抚了抚自己干枯发黄的髮髻,细细的眼睛贪婪的打量着赵千泽身后的朱温莹。 「能在爆炸之中确保自己毫髮不损,你真是我隰道人最出色的徒弟!你也不用敷衍师傅,这一切为师都收下了,」老道忽然笑了起来,刺耳的笑声就像是午夜的枭声,干哑瘆人,令人不禁起了一身的栗皮,「当然,这一切里,也包括你的命。」 朱温莹愤而骂道:「老匹夫,贪心不足蛇吞象,全吞了,恐怕你没有那么大的肚肠!」 「你们种了同心蛊,不杀了他,你怎会真心跟着我?」老道瞥向朱温莹的目光越发猥琐,「再说我这徒儿最是心狠手辣,他拼命得来的怎会拱手让我?」 「休要啰嗦,纳命来!」赵千泽再不容他多讲,抽出佩剑直奔隰道人面门刺去。 虽则如此,他心下并无把握,对付别人他可以出其不意,但是对隰道人他的伎俩诡计便像是透明一般,他既然能藏身至此时不被自己发现,想必也早就布下网单单等收了自己的性命。 朱温莹也亮出了自己的弯月双刀,只待时机得当前去解围,却不想那老道阴笑着一动不动,既没闪身也没有抵挡,就任凭赵千泽的长剑直直刺入面门。 赵千泽还道是老道施展的障眼法,正要提防别处的暗算,就听得老道惨叫一声直挺挺栽倒在地。 他警惕的踢了踢已经瘫软的尸体,又小心的检查了隰道人的颈动脉,没有任何诡计陷阱,隰道人竟然就这样死于自己的剑下? 「相公?隰道人真的死了?」朱温莹疑惑的走向前。 赵千泽并未回答妻子,只是一脚踢开死尸,端着长剑指着门外的方向厉声喝道:「何方高人,既已出手还怕现身么?」 门外仓道中果然出现四个白衣人,带着同样的带血眼獠牙面具,身影飘忽,如同鬼魅。 为首的持着一柄黑色缎面扇,用扇轻拍着手笑道:「无中生有,声东击西,借尸还魂,反客为主,瞒天过海,浑水摸鱼,哎呀呀,一部三十六计都说不全你赵大善人的谋略,还有那欺师灭祖,残害手足,赵兄不仅足智多谋,有胆有识,更是丧尽天良毫无人性呢!妙哉妙哉!」 「既然知道我毫无信义可言,诸位又何必苦苦相逼!上得了我的船,想要下去怕就没那么容易!」赵千泽举着长剑,直指面具人鼻尖。 「我们看上的又不是赵兄的人品,是赵兄的本事,再者说隰道人何等奸猾,在下都能令其死于无形,何况是拖着家眷的赵兄你呢?」为首的白衣人信手一甩,泛着绸缎光泽的黑扇霍然打开,随着那面具后的森冷目光闪过,扇面摺叠处飞出无数尖细如针的晃晃暗器,飞蝗一般直奔赵氏夫妇射来!
第326章 惊现邪教?(一更) 听到这里,刚端起茶杯的奚岱伦惊讶的睁大了眼睛,「那个赵旺就这样被射死了?」他疑惑的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殷三雨,又看向讲故事的黎水手,眉头突然一紧,「不对呀,赵旺不就是你后来说的赵老头吗?怎么可能在几十年前就被射死了?」 殷三雨低头啜了一口早已凉透的茶水。表情淡然,举止从容,似乎刚才惊心动魄的一段故事于他而言,没有任何触动。 只是在那一颔首间,眼角微挑,余光一扫,将坐在旁边的黎水手所有的表情动作都探进眼底。 讲完长长一段故事的黎水手,脸色已是一片惨白。 那些故事似乎已经激起他心底最深的仇恨,此时紧紧的攥着拳头,咬着唇,唿吸也有些粗重了。殷三雨挑眉一笑,转着手中茶杯,质疑道,「按照故事推断,怎么也是十几年二十年前的事了,你这个小水手,看起来也不过才二十来岁的年纪,怎么会对这段秘闻如此清楚?」 说着,殷三雨端起茶杯,凑到唇前,「甚至其中细节都知道的这样清楚。要知道,有些细节,讲述的太真实,」他双眼却始终盯着黎水手的脸,一霎不霎,「反而就是最假。」 黎水手闻言一怔,随即苦涩一笑,他低了头避开殷三雨质疑的目光,抬手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这段故事,之所以涉及很多内情,原因有二,一是黎山手下一个心腹大难不死,后来从海岛辗转回到大明,找到了我,将他所知道的事情一一讲来。第二个原因,则是朱温莹,绝大多数细节,都是她讲给我听的。」 「哦?」殷三雨嗤然一笑,唇角有掩饰不住的嘲讽讥诮,「既然小哥你姓黎,又说赵老头是你家不共戴天的仇人,那么你就一定是黎山的后人。」 说到这里,殷三雨眸光忽的一寒,声音也骤然加重,变得狠厉,「按照之前的故事,这个世界上,对赵旺赵千泽最忠心的人,就应该是朱温莹。她又怎么可能会把当初经过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 黎水手抬起头,迎上着殷三雨挑衅的眼神,目光坚定而幽深,「殷捕头,您说的都没错,可是您忘了,人都是会变的。」 殷三雨挑眉看着黎水手,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滞。 凭藉他多年来识人认人的一双利眼,就可知,面前这位面容清秀,眼神坚定的黎水手,绝不是一个简单角色。 「正所谓,天道好还,恶人自有恶人磨。」 黎水手说着,身子向后仰了仰,靠在椅背上,嗤然一笑,「自那件事后,朱温莹就生下了一对龙凤胎,但是自己由于孕期时身体严重受损,产后就再没有下过床。又加上家里接连几件打击,早就摧磨了她的心智,一心投入佛门,想要赎去她一声的罪孽。」 「不对啊!」奚岱伦一拍桌子,打断了黎水手,「你刚才不是还说一堆箭射向了赵旺与朱温莹吗?就是赵旺没被射死,朱温莹还能没事?」 正全神贯注,想要从黎水手话中找出点什么破绽的殷三雨,听到奚岱伦的话,好悬一口茶水没喷出去。 感情他这位实心眼兄弟还惦记着那一堆箭,究竟射没射死赵旺与朱温莹两人。 黎水手听到奚岱伦的质问,忍不住的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奚岱伦虽然没猜透事情所有进程,但是对于黎水手的嘲笑,他却一下就看明白了。 「你他娘的臭水耗子,你笑话谁呢?!」奚岱伦登时就怒了,有一掌拍在桌上,震得杯盘都从桌面上跃起。 黎水手掩了唇,一副与奚岱伦很相熟的嫌弃口吻,「我说我的奚兵房呦,您跟殷捕头混了这么久,咋就不能跟殷捕头学学?这问题,搁殷捕头这儿,绝对不是问题。」 殷三雨这时才算从黎水手身上看出点水耗子该有的油滑出来。 见这个水耗子第一眼的时候,他就觉得这个黎水手太过斯文,并不像是一般常年行脚下海的水手。 「呸!」奚岱伦没好气的狠狠啐了黎水手一下,「我们家殷头,那本事,那谋略,是凡人学的来的吗?!」 水耗子立马低了头,朝着奚岱伦连连的摆着手,赔笑道:「是是是,奚兵房您长得这么帅,您说的一定对!」 奚岱伦捧完臭脚后,又顶着一张谄笑的脸看回殷三雨,「殷头,你说两句,亮亮招子,别让我这个水耗子兄弟小瞧了咱!」 眼见气氛突然就被自己的活宝兄弟给完全带偏,殷三雨无奈的皱了皱眉。 但是既然自己小弟们把自己吹上了天,也不好装怂扮窝囊。 殷三雨端起茶杯,仰头一饮而尽,而后勾唇一笑,「这一点其实并不难猜,不过,还是需要一个前提。」说完,他一挑眼皮,目光森然的设想黎水手。 这一次,面对殷三雨突来的探究目光,黎水手并未躲闪,他直视着殷三雨的眼睛,脱口问道:「敢问殷捕头,需要什么前提?」 「需要你之前所说的每一件离奇得近乎于鬼话的事,都是真事。」殷三雨一字一句的说着,直直盯着黎水手的笑眼越来越弯,莫名显出他那一脸笑容越发阴寒。 看得一旁杀人如麻奚岱伦背部都不觉一寒。 这明摆着就是在说黎水手之前的故事有假! 被殷三雨用最阴毒的视线逼视着的黎水手,脸上笑容渐渐凝固在嘴角,但他的目光中却没有丝毫闪躲。 两人就这样以目光为剑,僵持了片刻,而后黎水手挺直了身子,郑重站起,朝着殷三雨比了一个起誓的手势,表情肃然的说道:「殷捕头,我黎长晖在此以身家性命,以我黎氏祖先荣耀起誓,刚才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话,绝无半点欺瞒!」 看着黎长晖动了真格的,奚岱伦也不禁有些动容,他歪了头,附在殷三雨近前,小声说道:「这个水耗子虽然不像是一般水耗子,但是为人还是靠得住的,跟我也是多年的兄弟,他不敢欺骗殷头的。」 殷三雨不动声色的又将黎长晖打量了一遍。 奚岱伦为人虽不算精明,但最是嫉恶如仇,结交之人可以混,可以横,但是决不能不讲义气。又加上他对黎长晖也算是几方试探,都没有任何破绽,想来可信度也是比较高。 想到这里,殷三雨不觉一笑,拎过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慨然道:「好!我信你,也信你那个离奇得不能再离奇的故事。有了这个前提,后面的事情就好推算了。」 听到这里,奚岱伦不禁竖起了耳朵,想要听听殷三雨的最终推断。 殷三雨继续说道:「依据之前赵旺夫妇的本领,可知最后出现的那批人无疑是隐藏最深,实力最强的。事情都到了最后关口,他们如果只是想黑吃黑,坐收赵旺夫妇与黎山相互厮杀后的渔利,那么在不知不觉中杀掉赵旺师傅的时候,就应该捎带手的把赵氏夫妇一同干掉。但是他们不但没有,反而还在两夫妇前露了全部真身,就证明,他们的目的,不是想要一举杀死他们,而是要利用!」 听到这里,奚岱伦再次睁大了眼睛,「有钱还不够?还要要人?」 殷三雨小啜一口,不以为然的笑道:「有时候,人才比钱还要重要,」他瞥了一眼奚岱伦,「难道老奚你没听过摇钱树这个说法吗?」 奚岱伦满脸惊疑,「殷头你是说,那些面具人是想要赵家夫妇给他们挣钱?」 接口回答的却是一旁的黎长晖,「没错,那些面具人就是白莲教余孽,最看重的就是装神弄鬼一类骗人的招术!他们看中的就是赵氏夫妇那能够偷天换日的诈术本领!」 此言一出,殷三雨登时一愣。 按照他原来的推算,面具人组织很有可能就是金魂寨。 因为年老的赵旺显然已经是金魂寨的头目人物。 但是此刻却凭空出现一个邪教组织,还是他们大明朝廷最为忌惮的白莲教余孽?!
第327章 「白莲教?」奚岱伦也被吓得不轻,脸上横肉更是颤了几颤,「可是赵旺现在不是还是个普通海商吗?怎么又跟白莲教搅到一块去了?」 殷三雨看了奚岱伦一眼。 奚岱伦并不知道赵旺与金魂寨的那个佛珠老头可能就是同一个人。 不过这并不是一件坏事。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个赵旺不仅牵涉菱藕香,与兖州府官场也有很多牵连,现在又多出了一个诡谲莫测的白莲教身份。而最为可怕的是,他那几乎可以称得上神乎其技的易容术与神鬼莫测的诈术骗术。 就是他自己,虽然有着不少的小聪明,小诡计,可是面对着这样可怕的老江湖,真高手,都可以说是没有什么成算。 奚岱伦不必他,不仅父母健在,家庭美满,更没有他殷三雨身上的血海深仇。 奚岱伦没有半点拼命找死的理由,知道的越少,对他而言,越安全。 黎长晖阴沉着脸色的点了点头,「至于后来的事,我知道的也不多。」 殷三雨又问,「那么,你现在能告诉,朱温莹对你讲那些内情,背后究竟有什么内情?」 黎长晖抿了抿唇,悽然一笑,「实不相瞒,在下就是黎山,黎云峰的后人。儿时也曾衣食无忧,父慈母爱,但好景不长,才刚刚记事,就遭逢了家破人亡的残剧。好在家父身前总算有些茵德,与一位高僧交好。家里破败后,我就被寺庙收养。」 殷三雨眸色不觉一暗。 这个黎长晖必是黎云峰之子无疑了。 又听黎长晖说道:「刚巧,我的师傅,就是度化朱温莹的高僧。她所有的忏悔,都被一旁敲木鱼的我听得清清楚楚!」说到这里,黎长晖一双眼睛愤怒得都快要喷出火来。 「是呀,世间事,有时候就是这么巧,兜兜转转,要还的,最终还是要还债。」殷三雨感慨颇多的说着。 这样一句话,却将黎长晖瞬间从仇恨的情绪中拉了回来,他低了头,继续说道:「不过,白莲教的事实在太过隐秘,朱温莹虽然拜在我师父门下,但是忏悔的罪行都是入白莲教之前的事,对于白莲教,只说他们后来劫持了他们夫妇,从此就甩不掉那伙子人的纠缠了,甚至连自己的女儿都被当成了献祭。但是其他的,朱温莹就再也没有讲过。」 「那你听说过金魂寨吗?」殷三雨皱着眉追问道。 「金魂寨?」黎长晖表情一滞,显然,对于这个名字,他很陌生。 「你好好想想,也许他们与赵旺有过什么往来?」殷三雨仍不愿意放弃。 黎长晖转着眼睛,用力回忆了一阵,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我是真的没听说过什么金魂寨。」 殷三雨心中不觉有些失望,又问道:「那个汪恩仪呢?他与赵旺一同出现是什么身份?又是什么时候的事?」 黎长晖很是思索了一阵,才答道:「是六月份出海的时候,我看到的。那个汪恩仪是临县的秀才,为人最是爱专营,可是那一次出海,却在赵旺跟前鞍前马后的,没有一点读书人应有的样子。又加上对于赵旺的一举一动,我向来都是最在意的,因此记得特别清楚。只是汪恩仪到底是什么身份,我也没摸清。」 「赵旺出海次数多吗?他又是以什么身份?」 「海商,」黎长晖回答的很确切,「他出海有时是跟倭人交易,有时是带着珠女们下海捞珍珠,总之不是渔民,是海商。」 殷三雨不由得沉吟片刻,又问了几个问题,可是黎长晖知道的毕竟有限,再也没有得到其他更为有用的消息。 只是最后黎长晖眼含泪花,咬牙切齿的一段话,给殷三雨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这么多年,我下山还俗,不知换了多少身份,一直在寻找復仇的机会,可是却没有一次能够成功接近赵旺那个老贼!」 从黎家离开后,殷三雨便带着奚岱伦急急赶往邓家。 他想把这个消息尽快的告诉云西,好叫她与云南尽早做下面对强敌的准备。 座下老白在寂静的街道上,飞速狂奔着。 殷三雨与奚岱伦一前一后,全力朝着邓家的方向狂奔着。 越过了一条又一条小巷,穿过一个又一个街道,两人终于来到了邓家门前。 可就在他翻身下马,抬手要敲响邓家大门时,一道黑影突然从街道另一端闪过。 「谁?!」殷三雨的手立刻按在了腰间佩刀上,勐地甩过头,朝着黑影闪过的方向,警惕回望!
第328章 黑夜追兇(一更) 殷三雨登时改变了自己的方向,脚下用力一点,便朝着那个黑影的方向,侧跃而去。 后面的奚岱伦虽然反应不及殷三雨那般迅疾,但武艺从不曾荒废,也在第一时间抽出腰间佩剑,卯足了气力想要追上孤身追敌的殷三雨。 但是之前一闪而过的黑影速度也相当快,又加之他们早有防备,在他二人到门口时,就已经蹿到了巷子深处。 纵使殷三雨身上大伤未愈,脚步也不似往日那般沉稳,但是身材魁梧的奚岱伦仍是拼出了老命,才算勉强跟上殷三雨的步子。 「殷头,让我去追!奚岱伦望着殷三雨的背影,忧心的低喊道。 殷三雨仍是自顾自的快速奔跑着,忽的,他抬手一指右前方房顶,「老奚,房顶!」 奚岱伦余光一扫,那里正好是一片房屋,之后便是接连成片的大片房顶。 奚岱伦立刻会意,他咬了咬牙,瞬间迸发出所有气力,向左前方勐地跨出一大步,奔到殷三雨的前面,又瞬时止步,躬着身子做马步状,半蹲在了一处房檐下! 几乎没有任何迟疑,殷三雨凭空一个跃身,瞬间拔足而起,一步就踏在了奚岱伦的肩上! 奚岱伦运足气力,勐地直起肩膀,一下就将殷三雨送上了房顶。 「我一人足矣!」 还未等奚岱伦抬起头来,殷三雨撂下一句话,就矫健如猿猴一般迅速攀上前方一处墙头,几乎只在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奚岱伦听了殷三雨的话,怔愣了片刻,望着殷三雨消失的方向,犹豫了一下,终于做了决定。转头就向邓家的方向跑去。 突发的情况实在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杨家的案子都是都结了吗? 怎么还会有杀手埋伏在邓家门口? 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又是冲着谁来的? 他一边奔跑着,一边唿唿的喘着粗气。 就在这时,一片乌云渐渐遮了天上一轮皎月,铺满月华的街道瞬间变得漆黑一片,就连两旁房舍的轮廓都变得模煳了起来。 这段小巷本就道路狭窄,又七拐八拐的不甚好走,奚岱伦不得已只能放慢了脚步,试探摸索着向前走着。 好在遮月的乌云缓缓移动,隐隐又露出半盏明月,之前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况才缓解了些。 可是就在他两眼刚有些能视物的时候,从前方巷口忽然拐进两个人的身影!两个人都在疾步而行,其中一个手中还举着刀,正朝着他的所在奔来。 奚岱伦登时一个侧身,便隐进了旁边一处阴影里。 他摒了唿吸,小心的探出头,瞄看着前面来人。可是等他探出头时,前方道路已经没有任何人影。就在他有些纳闷的时候,一个瘦小的身影忽然出现,试探的向前两步后,忽然返身往回跑,奚岱伦想都没想的就沖了出去,可是还没跑出几步,一道银晃晃的寒气瞬间就攀上了他的肩头。 比寒气还要冰冷的是一声低沉的警告。 「别动!」 奚岱伦立时止了步子,身上汗毛也在一瞬间全部竖起。 只因为那道寒气是一柄锋锐冰寒的长刀,正紧紧的贴在他的脖颈上,只要他妄动半步,立时便会血溅五步。 下意识下,奚岱伦脱口问了一个蠢得不能再蠢的问题,「你们是谁?」 可是回答的声音却从前面传来,「奚兵房?」 奚岱伦也是一愣,不仅因为持刀胁迫住的他的人明明是站在身后,而回答他的人却在前面,更因为回答他的声音,分明是个女声。 「云书吏?」奚岱伦失声应道。 待到他回应的声音落地,一个身影才试探着从前方的阴影中走出来。 此时,皎洁的月光终于完全穿破了乌云的遮挡,尽情肆意的倾洒在小巷里,照亮了之前模煳的各种轮廓。 「奚兵房,真的是你。」探出身子的云西藉助月光终于看清了奚岱伦的脸,声音也跟着轻松起来。 同一时间,奚岱伦脖子上的大刀也被身后之人迅速撤去,「奚兵房,真是得罪了!」 说着那人将大刀迅速入鞘,而后朝着奚岱伦躬身揖手,赔了一个礼,歉然道:「卑职僭越了,还请奚兵房责罚。」 奚岱伦这才听出,这个冷静又克制的年轻声音,竟是属于殷三雨的义侄,邓泓,邓小六的。 以往,在他听来,小六的声音总是带些奶声奶气的孩子劲儿,跟那些黏人的小屁孩没啥两样。 但是今夜,小六的声音却一下子比他这个大男人还要成熟。 这突然的变化,却又让他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心里也憋憋闷闷的只觉得堵得慌。 「奚大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老白和你的马都在门口,你们却没进家门?三雨兄他哪去了?」云西左右张望着低声问道。 奚岱伦回身一指他来的方向,把在门口如何发现了可疑人的踪影,他们二人又是如何追踪的情况大体讲了一下。 闻言云西急切问道,「三雨兄身子还没好,他一个人去追贼人没问题吗?」 旁边小六也嗤啦一声,重新抽出腰间佩刀,第一时间就要冲去殷三雨前去的方向。一只大手瞬间薅住他的脖领,将小六捞了回来。 「你去个毬子啊!」奚岱伦一把薅下小六,瞪着大眼睛,低声吼道,「你家殷头的本领你还不清楚?他叫我回来,他自己就必然有胜算,你去了,反会添乱!」 这番话倒是给云西提了个醒,殷三雨从来不是个莽撞的人,也不会妄自逞强,此时突发变数,她应该做的,就是相信殷三雨。 「奚大哥说得对,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先回家。」云西果断做了结束语,就带着奚邓两人往来时的路撤去。 不多时,三人就回到了邓家。 院子里,云南正站门后,等待着查看动静的云西小六归来。 几个人没有多说,在云南的带领下直接进了屋子。可是就在云西的屁股还没沾到凳子面时,邓家的院门再度被人敲响。 奚岱伦第一个站起身,一脸警惕的摸着腰间佩刀,抬手示意大家不要妄动,然后一个转身,便出了房门,步伐轻缓的向院子走去。 小六也将手按在了腰间佩刀上,一脸肃然的要跟着出去。 云西一把拉住小六的袖子,用不可置疑的强势口吻,低声喝道:「相信你家殷头,就在这等着!」 小六张嘴就要反驳,可是看着云西坚定的目光,争辩的气势瞬间就软了下去。 云西自然是不会放小六此时出去。 她好不容易才用又骂又拉的方法,稳定住了小六的心绪。 之前小六抱着势要为母报仇,不给杨家留下任何活动的机会的必死决心,准备趁杨家父子被囚的机会,手刃了他们。 虽然被云西及时阻止拦下,但是云西使用的却是诓骗的手段。 将小六诓回到邓家后,云西知道诓骗的手段终究不能治根本。便叫王婶娘找来一个硕大的火盆,又将她给潆儿姐买的那些化妆品一一搬到盆前。 自己则从容坐在火盆前,一件物什一件物什的烧祭着。 她拿起一个涂着紫色漆的小圆木盒,抚着上面凸起的百合花雕刻纹样,悽然一笑,「潆儿姐脸上一点胭脂也没有,所以我特意买了这件百合汁面脂,只是温润皮肤,不带一点妆容,最适合潆儿姐那白白的皮肤。」 说完,她一挥手,就将那盒子投进了火中。盆中火苗跟着跃动了一下,映亮了云西眼中莹莹泪光。 她又拿起一轴洁白的布料,一寸寸展开,柔软细滑的素缎在她指尖如水滑过。 「潆儿姐自己穿的都是最素净的衣衫,但是送给我的那些被褥上面却是绣了很多精緻的独特纹样。我就猜着潆儿姐的绣工该是最一流的,特意买了这匹素缎,又包圆了很多金丝银线,只想让爱绣工的她能够在闲时,做些自己喜欢的事···」 「这件凝脂,是专用来擦手的,潆儿姐天生得一双巧手,手指修长又柔软,可是却又常年烹饪劳作。这是特意为她买来,以防冬日冷水冻了她的手···」 云西一件一件的细数着当时为潆儿姐挑选礼物时的心情,一件件的焚烧着那些精心挑选的礼物,任火光灼着她哀戚的脸,她含着泪的眼。 一直僵直的站在云西身后,想要听云西报仇方法的小六,早已用双手掩住了脸,泣不成声。 云西拭了眼角的泪,缓缓站起身,望着越来越深的红亮火光,沉声说道:「你能哭出声,证明你心里还是有你娘亲的。」 挺大这句话,小六骤然抬起头,满面泪痕,双眼通红的瞪着云西,愤怒的嘶吼道:「我心里当然有我娘!」 云西倏然转过身,怒视着小六,一字一句的厉声质问道:「心里有你娘亲,你还要去衙门送死?!你知不知道,你爹娘在这个世上,最在乎的就是你!你爹临死前,唯一叫殷捕头保护的就是你!你娘为了叫你有个好门第,甘愿一辈子守寡,一辈子不迈出这个小院半步?!你要是有个三长两段,你叫他们在九泉之下如何瞑目?如何放心?!」
第329章 可怕对手(二更) 「不是的···不是」小六瞬间被云西的气势逼得倒退了两步,惊愕的睁大了眼睛,泪珠断了线儿一般,从脸颊上滚落。 见到小六惊惧又自责的模样,云西的心瞬间就软了,她抿了抿唇,柔缓了眼中迫人的犀利,上前两步,抬手拭去小六脸上的泪,轻声道:「小六,不要做傻事,杨家父子都已经伏法,他们不值得你再搭上一条性命。你记住,咱们自己的命,比恶人们的金贵太多。因为咱们的身上,不仅背负着自己的使命,更有家人、爱你的人,他们的牵挂。无论他们在人世还是在天堂。」 小六低了头,慌乱的用手抹着泪,可是泪水却越抹越多。 他终于哽咽了声音,无措的痛哭起来。 看着小六,云西的心才总算落了地。 只要他不把自己的牛角尖,憋在心里,就总会有痊癒的一天。 待到小六终于哭回了些许理智,云西又使出了一招杀手锏。 她告诉他,害死他娘亲的幕后兇手,还没有抓尽,还有一个隐在金魂寨之后的黑影,需要他振作起来。 如此一番劝说,小六才重新振作起来,并燃起了十二分的决心,一定要帮助云西云南,破案寻黑手。 不过,云西心里清楚,这会小六虽然重新打起了精神,但是行事还是十分容易激动。 面对此时敲响院门的可疑人员,并不适宜叫他出去。 好在,这一次算是虚惊一场。 出了门查看的奚岱伦,带回来的是追击出去的殷三雨。 待看清来人之后,云西云南与小六都迎到了院子里。 「那帮人跑得太快,我从房顶去劫竟然都没劫到!」殷三雨紧攥着腰间佩刀,愤恨的说着。 「没事,三雨兄,你平安回来就好。」云西迎上前,宽慰的笑道。 「殷头,你身上还带着伤,平安回来就行。」奚岱伦上前搀扶着殷三雨的胳膊,关切的说道。 听到这里,小六忽然就停住了上前的脚步,僵在了原地。 一旁的云南看到,知道奚岱伦的话刺伤了小六。 因为殷三雨肩上的伤就是小六所砍。 「那些人的身份,殷捕头可能看出一二?」云南故意岔开话题,为小六解围。 殷三雨顿了一下,满目遗憾的看向云西,摇了摇头,「他们的伸手很好,可是跟金魂寨的惯用轻功又好像不是一个路数,只凭两个背影,实在是看不出。」 「没事,这也在情理之中,三雨兄,咱们先回屋商议一下吧。」说着,云西便领着众人进了屋。 大家又问了殷三雨一些黑衣人的事,但是除了那两个人轻功极好与都穿着一身黑衣外,没有任何收穫。 殷三雨喝了一杯水后,便开始讲起他与奚岱伦在黎家听闻的所有故事。 「这世上竟还有这么厉害的诈术师?」云西听完殷三雨的讲述,不由得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显然,对于已经可以利用爆炸原理,以两人之躯,手刃数百海盗倭寇的赵氏夫妇,云西真的是吃惊不少。 「更可怕的是,这个赵旺很可能就是那日咱们在金魂寨看到的来那个佛珠老头。」殷三雨缓声说着,粗重的眉头紧紧蹙成了一个疙瘩。 「天哪!」云西忍不住的惊唿了一声。 这样通晓化学原理的厉害的人物,确定不是从现代社会穿越而来的。 「哥哥,」云西说着,看向一旁云南,「要是这个赵老头真的就是金魂寨的头,咱们此行,会有多少胜算?」云西忧心忡忡的问道。 「没有胜算。」云南回答得十分肯定。
第330章 强上硬上(一) 听了云南的话,云西的心算是彻底掉进冰窖了。 的确,凭赵旺的出神入化的诈术骗术,别说她和云南这两个初出茅庐的小菜鸟,压根就没有什么成算。 就是天下第一推官,他们兄妹的传奇老爹,云青杉从地府出来亲自操刀,也不会有十足的把握,一举将赵旺带领的金魂寨一举拿下。 坐在旁边的殷三雨与奚岱伦,脸上也是一片肃然。 他们虽然知道,对付赵旺是件很难成功的事。 可是,对于屡破奇案,总是会在绝望处徒手噼开一条全新生路的天才少年云南,他们还是报予了极大的期待。 期待着云南对这个诡谲莫测的赵旺,总会有出人意料的招术。 但,云南直白坦诚的话语,将他们最后一点希望也给无情的击碎。这般刚出师,就遭如此沉重的心理打击,着实令人丧气。 小六更是直接急了眼,他蹭地一下站起身,望向站在云西身旁的云南,急急追问道:「没有胜算,难道就要眼看那些恶人逍遥法外吗?」「这个世上,没有绝对的胜算,也没有绝对败数」云南并没有环桌而坐,他一直站在众人身后,此时缓步上前,环视着众人,一双凤眸目光犀利而坚定,「正面上没有胜算的对手,就换到侧面去攻击!」 「说得好!」奚岱伦第一个拍桌附和,「有咱们殷头襄助推两位足智多谋的云氏后人,什么赵旺李旺,都是小菜一碟!」 云西虽没有奚岱伦那般乐观,但是得了云南的定心丸,总算是松了口气。 她抬头望了一眼殷三雨,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她移动的视线正对上殷三雨炙热的目光。 云西眉峰不由得一颤,殷三雨的目光却是一震,随即逃也似的从她脸上移开,转向一旁云南,「云刑房所言不错,只是究竟该如何着手寻找那可以被攻破的一面?」 云南收回了视线,望着殷三雨,凤眸微弯,一笑说道:「从他身上的束缚着手。」 「束缚?」 这一次,屋中人除了云南,全都在同一时间疑问出声。 在众人的注视下,云南表情越发从容,「赵旺纵横江湖这么多年,为了利,可以将尖刀插进自己兄弟的喉咙;可以捨出爱妻,不惜将身怀六甲的妻子置于风暴冷海;甚至连亲生骨肉都可以当做赌注的砝码,去与敌手博弈。 「这样的人,手段毒辣,心如铁石,偏又智谋过人,几乎堪称无懈可击。要想在他身上找弱点,依循常理,只会一无所获。」 云南的话,条理清晰,分析再明白不过,听得奚岱伦的脸色,也越来越黑。 待到云南说完,奚岱伦丧气的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戚着鼻子瞪着眼的说道:「他娘的,云刑房这么一说,那这赵旺,咱们还真是对付不了了?!」 云西也沉了眸光。 她知道,大家刚才被云南激出的一点信心,此时又被他的分析击得七零八落。 但是她对云南的思路,已经十分熟悉,更何况前世混社会,什么样的老狐狸老畜生她都见过,虽不如赵旺这般耸人听闻,想来也是万变不离其宗,总能找到共通点。 云西咬唇思量片刻,脑中忽然闪过一道灵光。 她勐地抬起头,回身望着云南,惊问道:「难道,哥哥你是想从控制住赵旺的势力下手?」 云南望着云西,眸底波光潋滟,满是赞许的欣然。 他一笑说道,「就是这里!凡是正面不行,便要噼开侧面出路。换个思路,无论他赵旺是多么油泼不进,针扎不进,到后来不仅受制于白莲教,更是陷于名利场,甘于自缚在一个小小的金魂寨,为权势跑腿。」 脑子一直跟着云南云西的话飞速旋转着的殷三雨,听到这里不禁兴奋的拍案而起,「二位是说暂且避开最有抛尸嫌疑的金魂寨这一条线,绕到他们的上层,直接去查柳秀才的死因!」 他越说越激动,望着云西,两眼熠熠放光,「这真是一招好棋,暂且避开最硬的骨头,直捣黄龙,因为黄龙处的防备,比之金魂寨,反而弱!」 云西也似被殷三雨的热情感染,抬手啪地一声,打了一个脆生的响指,认同道:「就是这一招迂迴出击,直捣黄龙!」她又补充道,「不过金魂寨终是绕不过去的一道坎,对他们的探查也不能有半点放松。」 说着云西倏然站起身,朝着殷三雨与奚岱伦的方向拱手一揖,「汪恩仪是唯一一个知道柳秀才最后去向的人,他的消息十分重要。虽然已经查出他曾经跟赵旺一同出入过,但是他搬家后的去向仍要细细的查。汪恩仪不向柳秀才,汪家父母皆在,当初搬家也搬走了全部家当,总能有蛛丝马迹留下。还要烦劳三雨兄,奚大哥广派人手去查汪恩仪的具体去向。」 奚岱伦唰啦一下站起身,惊得身后椅子都倒退了好几步。他用力的拍拍胸脯,豪爽的应道:「云刑房、云书吏放心,这事都不用殷头出马,我老奚一人就办得了!」 「那真是太好了!」云西欣然一笑,又补充道:「只是金魂寨,菱藕香背后势力究竟多深,咱们还摸不到边儿,奚大哥切勿小心,不要张扬行事。」 奚岱伦看了一眼殷三雨,慨然笑道:「远的地方咱们不敢打包票,但是无论是滕县周围几县,还是兖州登州,只要不出咱们山东地界,我老奚有的是路子兄弟可以探查,绝不会打草惊蛇。就是掘地三尺,也定然要把那龟孙子给薅出来!」 「事不宜迟,老奚,你这就回去联繫各处兄弟们,还有几日就过年了,无比在过年之前,把消息打探出来!」殷三雨也站起了身,对奚岱伦嘱咐道,「记着,不要提及半点金魂寨与赵旺的事,只说打听汪恩仪。」 奚岱伦重重的点了点头,又朝着众人拱手行了一礼,而后慨然转身,就要走出房间。 「且慢!」云南摆手叫住了已经抬起步子的奚岱伦,他又看向云西,肃然道:「纸笔!」 云西立刻掏出怀中炭笔与小本本,递给云南。 云南一手托着本,一手纸笔刷刷写了几行字,而后一把撕下,折了一下递给云西。云西十分默契的转递给奚岱伦,补充着说道:「奚大哥,这是根据汪家周边与他连夜搬走的情况,推算出的几处可能线索,你先按照这个方案去查。」 奚岱伦接过纸条,郑重放进怀里,「好,有了方向,咱们兄弟查得更快。」 殷三雨则指派了小六跟着奚岱伦一起去歷练,云西又拉着小六的手臂,嘱咐了他两句,叫他出入行事都暂不要穿孝服,多看多听少说话。 面对云西的殷殷嘱託,小六瞬间湿了眼眶,却咬着唇,强忍着泪意,跟着奚岱伦毅然决然的走出了房门。 送走两人之后,云西云南与殷三雨再度回到了邓家正厅。 关了房门后,殷三雨转过身,看向云南云西,「云刑房,你既已出了探寻汪恩仪的方案,几日能得回消息,心中可有成算?」 云南微微一笑,抬手示意他回桌前入座,淡然说道:「几条线同时进行,最快两日,最晚五日。」 殷三雨眼睛不觉一亮,「竟会这么快?」 云西笑着点点头,率先回到桌前,拉开椅子俯身坐下,「我哥说话从来都最有谱。」 「那咱们如何迂迴到金魂寨的上一级势力?」殷三雨也跟着坐回到桌前,眼中满是疑惑的望着云西,「是要先去菱藕香探查吗?可是万一菱藕香就是白莲教老窝,咱们怎么办?要知道白莲教总教会内,可是卧虎藏龙。要是菱藕香真是白莲教,其武力防备,恐怕会比金魂寨还要严密。」
第331章 我要你陪(二更) 云西抿了抿唇没有回答,自然而然的将视线转到了云南身上。 终于俯身坐下的云南抬眼就看到了云西投来的求助目光,默契十足的接口说道:「家父曾经查过一些白莲教的案子,也跟邪教里一些高层人物交过手。他老人家生前曾对在下说过,白莲教现世办案,其目的从来没有超过两个。」 「究竟是哪两个?」殷三雨欠了欠身,望着云南追问道。 「一则为钱,一则为消灭威胁,」云南不急不缓的解释,「钱是用于教会运转,发展信徒。凡是白莲教头目,无论大小,都要向总会按月缴纳花红钱;威胁则是指那些被投叛官府,给教会分点带来致命威胁的叛徒。」 云西耸了耸眉峰,云南的说法,她十分认同。 没钱教会就活动不起来,说归到底,活动起教会来,到底还是为那些教主们敛财享受。 云南继续说道:「虽说也有除叛徒的时候,但是以先父的经歷来看,白莲教翻下的邪案,无一不是为了钱。而金魂寨虽然也平分了一半官银,但是后来为了抵御盗九天尧光白,不计生死的保护杨家,后面又辅助杨家除掉殷三雨,更是没有半点油水可拿。」 殷三雨点点头,「的确,如果金魂寨是白莲教,他们肯定不会明目张胆的与官府并肩,一起行动。更何况当时唐七星的身份还是协助办案的锦衣卫。他们金魂寨不仅没有半点忧心,反而还带着一种靠山更硬气的不屑劲头。怎么看,金魂寨都不可能是白莲教。」 云南认同的点点头,「可见,比之白莲教的万事以钱为目的,金魂寨受政治权贵驱使的倾向更强。而权势权贵们,虽然会有暗中培植势力的情况,但是对于白莲教,没有一个权贵想沾染。就是胆大妄为如郑贵妃,手下的邪教组织也完全新创的,不敢跟白莲教沾染半点关系。所以金魂寨与背后的菱藕香,不可能是邪教分支。」 云西好奇问道:「山贼都可以买通官员,白莲教就不会和朝廷里的贪官串联吗?」 云南看向云西,凤眸波光流转,盈盈一笑,「平日里,你样样机警,但到底是个女孩子,父亲没跟你讲过许多。只要你听了白莲教的教义,就明白了朝廷为什么会和他们势不两立了。」 「邪教教义?」云西不觉有些好奇。 由于受后世歷史演绎的各色小说影视作品影响,对于白莲教,她还真是兴趣满满。 殷三雨也听得好奇起来,「我也没听说过劳什子教义,云刑房你快快说来,给咱们也涨涨见识。」 云南抬起头,视线透过紧闭的纸窗,望向遥遥的远方,缓缓道: 「元无一切,混沌虚空。 混元立世,地水大风。 今遭末劫,三灾所动。 寻元度己,难度众生。 婆娑苦海,不醒西东。 拜明正法,坐炼神心。 拾点点光,共赴金宫。」 坐在云西旁边的殷三雨听了这段话,脸色瞬时一变,他紧皱着眉头,表情凝重的说道:「今遭末劫,三灾所动?这分明就是要逆上造反!」 云西恍然道:「不仅要推翻当政的朝廷,还一反大明信仰,重新纂编一个完全不同的天地神世界,哪一个朝廷都不会允许这样的邪教存在。」 「所以无论是与官府势力紧密联繫的金魂寨还是更高一级的菱藕香,都不会是白莲教本身。他们更可能的是,作为菱藕香外围的金魂寨,是已经被白莲教势力渗透的一个黑道组织。」 「菱藕香的确是比金魂寨更高一级,」殷三雨思量着说道,「那咱们明天就动身,先去兖州府菱藕香走一遭!」 「正是」云南认同了殷三雨的说法,又补充道,「不过,毕竟咱们要查的案子,是官道弃尸案,查明另一半官银与揪出陷害三雨兄你的主谋还需在暗中进行。主要线索还要根据柳秀才,汪恩仪那一条线,奚兵房那边的消息也要实时跟进。」 「好!」殷三雨一拍桌子,赫然站起身,「咱们明天就出发去兖州府!」 云西云南也站起了身,云西与云南相视一眼,才望向殷三雨笑着说道:「就明天,给知县大人通了信,咱们就出发!」 第二日,云西特意早起,为王婶娘雇了一辆马车,送她回老家办丧事。又与云南殷三雨匆匆回了一趟县衙,进了知县起居院,在书房里,将昨日所见所闻简略的给符生良讲了一遍。 符生良对于他们的计划虽然很贊同,但也很担心。 毕竟这一去不同往日,基本等于进狼窝,闯虎穴。偏生殷三雨身子还没恢復,实在叫符生良不能放心。 「没事的,」云西朝着满面忧色的符生良躬身一揖,「这一次,不仅有殷捕头,更有奚兵房明里暗里的兄弟相护,无论发生何种情况,属下们都会保证自身安危。」 站在书桌前的符生良,持笔的手,骤然攥紧。 他望着行礼的云西,眸色几番变换,目光专注的仿佛站在云西左右的云南与殷三雨皆是不存在的。 云南眉头骤然一跳。 他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怔了片刻之后,符生良终于缓缓开口,「说归到底,即便姑娘不曾同意,但姑娘到底是恩师嘱託给生良的人。这一次,姑娘就暂且留在生良身边,以保万全,可好?」 听到符生良近似于宣誓主权一般的话语,站在云西身旁的殷三雨,心不由得骤然一缩。 ------题外话------ 我是小註脚o(n_n)o哈哈~ 白莲教的教义是九尾根据搜集出来的几本白莲教歷史资料,加工演绎而来的。 原版的白莲教教义洋洋洒洒上千字,但是由于受众绝大都是不识字的贫苦百姓,所以用了很多俚语白话,这一版是九尾提炼精简出来的!九尾还是很有成就感滴o(n_n)o哈哈~
第332章 今天撒糖 云西首先开口打破僵局,她朝着符生良躬身揖礼,颔首说道:「承蒙大人挂心,云西感念之至——」但是她话才说到一半,就被上前一步的云南截住了话茬。 「大人,云西并不是寻常人家女儿,如今更是官府中人。虽然不过一小小书吏,但人命关天,云西不愿,也不能畏缩退后!」云南站在云西面前,傲然而立,冲着符生良只是一拱手。 云南此举十分意外,叫屋中另外三人一时都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云西心里也是一阵打鼓。 符生良说到底,也是一番好意。 毕竟她是个女儿家,又即将过年,符生良只是想要更万全一些,才提出将她留下。 可是云南就这般单刀直入,不给符生良留半点情面的断然拒绝,也太强硬了吧。 就在此时,殷三雨也上前一步,拱手行礼,语气果决坚定,「大人放心,属下愿意性命担保,只要有属下在,定然不会叫云书吏伤到分毫。」 手中还攥着毛笔符生良,接连接到两次表面恭顺实则反驳的承诺,平素温柔和善的一双桃花眼,瞬间添了几分锐意。 他咬牙一笑,随手将毛笔搁在笔架上,「云刑房与殷捕头的本事,本官心里是有数的,并不怀疑,」他抬起头,迎向两人挑衅一般的目光,冷笑着说道:「只是这一次,本官要听的是云姑娘本人的意愿。」 唯恐云南殷三雨再度反应过度,云西一把拨开云南,向前一步,朝着符生良恭敬说道:「大人,云西既然身为公门中人,就要尽忠职守。更何况家兄虽然长与推断案情,但身体孱弱,离不开云西的看顾。」 说到这里,云西抬起头,望着符生良,目光坚定,「兖州一行,云西定然不会退缩,大人一番好意,云西铭记心中。」 符生良望着云西,不觉怔愣,片刻之后,他才低了头,自嘲般的一笑说道:「云姑娘果然与凡俗女子不同,既如此,生良也就不勉强了。」 云西立刻施礼谢恩,「大人放心,此次查案,云西定会竭尽全力。」 面对云西及时的封口,符生良不觉嘆了一口气,抿唇苦笑道,「只是有一点,万一遇到兇险,案子可放一边待日后再查,姑娘的安危,万望放到第一位。」 云西抬起头,望着面前即便穿上威严官府,也不能将其谦谦君子的如玉形象损坏半分的翩翩公子符生良,唇角不觉洇开一抹盈盈笑意。 「大人放心,云西定会保护好自己!」辞别了符生良,云西云南,跟着殷三雨从马房提了两匹骏马,就离开了滕县县衙。 只是这一路,不知道为什么,三人周围,始终笼罩着一种奇怪氛围。 似尴尬,也似沉闷。 三个人骑马,一路上距离并不远,可是谁也没有说话。 到了一处岔路口,殷三雨率先勒住缰绳。手持着马鞭,指着左边岔路,说道:「上次咱们前去兖州府的路线,是跟着车辙印不得已的选择,但是,这次去兖州府,咱们必须要避开上次的地界,换另一条路走正刚好。」 云南拽着缰绳,望着两条岔路,眸色幽深,没有说话。 云西驱马上前,皱着眉说道:「那就是从西城门出城,无妨,全听三雨兄的安排。」 见云西走进,殷三雨眸色一边,忽然压低了声音道,「别回头,有尾巴。」 看着殷三雨平淡如常的表情,云西的背却在瞬间僵直一片。 因为殷三雨的话,意味着昨夜的兇险,还在延续。 「走吧,不然天黑前,就赶不上宿头了。」殷三雨说完,又没事人一般的驱马前行。 云西与云南对视一眼,便也紧紧跟上。 终于到了西城门,望着城门前排的两个大长队,三人下了马,安分的排在人群后面,等候城门吏的检视盘查。 整个流程进展的都很顺利。 三人依次通过关卡,顺着人流,各自牵着马,缓步走出城门。 就在走到前方一处人群风流的岔路口时,殷三雨突然停住了脚步,站定不动了。 云西刚想上前询问,却发现殷三雨给她递了一个颜色。用眼神朝她后方轻轻一点,云西顿时一怔,她想回头,下意识却拦住了自己的脖子。 因为她意识到,跟踪他们的那些尾巴,就在身后人群之中! 「糟了,」殷三雨突然惊唿一声,随后着急忙慌的摸起了自己衣袖口袋,「出门出的急,钱袋子竟忘带了。」 云西眼珠一动,立刻会意。 她故意夸张了表情,配合着说道:「哎呀,这可不行,咱们三个,就三雨兄你有钱,如今你没带,咱们三个连吃顿饱饭都难。要不要回去拿一趟?」 「回家太远了,」殷三雨皱眉思索着,忽然抬起头,似乎想起了什么,「对了,有一家胡记马行就在城里不远,马行老闆是我表亲,跟我一直很亲近,我先从他那支点银子出来,顺便再雇一辆马车,也省得大冬天的,咱们一路上挨冷受冻。」 云西欣喜的点点头,「如此甚好。」又看了旁边云南一眼,见他也点了点头,云西嘴角笑容瞬间绽放,勒紧缰绳,掉转马头道:「那咱们赶紧回城吧!」 殷三雨的余光不着痕迹的扫了身后人群一眼,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以他敏锐的洞察,只这一瞥,凭直觉就能分出哪几个人正在跟踪他。 衣着可以伪装,眼神中的警惕与身体的不自然,却是伪装不了。 只这一眼,殷三雨便确定,跟踪他们的人已经通过了关卡查验。 这一点,云西也察觉到了。 她在心里不禁又为殷三雨点了一圈贊。 殷三雨只简简单单一句话,就把跟踪他们的眼线逼到了一个两难的境地。 由于昨夜遭遇了黑衣人跟踪,云西早上特意跟符生良说加强城门盘查,所以设了个简单的小卡。 虽然盘查只是个样子活,并不影响百姓出入城的速度,但是总归需要排队而行。 他们掉转马头回城,本就是临时起意。但若那几个眼线也跟着从排队而出的人群中折返,就会暴露无疑。 可是如果他们不折返,就会跟丢目标。 怎们看,与暗中势力的第一次交手,殷三雨就漂亮的打开了一个开门红。 随着云西三人调转马头,快速奔回城中方向,那几个细作的行动瞬时一僵,果然陷入了进退皆不对的两难境地。 等到云西一行人奔进城门的时候,云西还恍惚听到了那几个人周围因为他们行动的迟滞,耽误了整条队伍的行进,抱怨催促的声音。 云西没有回头,嘴角略过一抹得意的微笑就随着云南殷三雨快速进了城。 另一边,那几个细作,牵着自己的马,眼巴巴的望着云西一行人,迳自返回城门,转眼就没了踪影,暗自急得直跺脚。 「他们进去了,你们两个留在城外守着,剩下跟我回城!」一个装扮普通的高个子中年压低声音急急吩咐着。 「好!」几个手下异口同声的应着,便按照头领指派,分成几队,迅速行动。 发号施令的头领带着两个人快步走出人群,之后又佯装没事人似的挤进进城的队伍。 好在城门的检查只是例行公事,并没有耽误行人多少时间。终于排着队进了城门,一辆飞驰而过的马车便直直向他们奔来。 细作首领打眼一瞧,坐在车夫位置上甩着鞭绳的正是一身捕快制服的殷三雨! 可是这一次,他们已是进了城,再要出城,又要排一大通队,情急之下,他带着两个手下迅速离开了人群,来到城墙内侧一处僻静地方,从脖领中掏出一个唿哨,放在嘴边用力吹了两声唿哨。 不过那唿哨像是经过特制的,声音并不刺耳,反而悠扬婉转,好听的紧,更像是鸟儿的鸣叫。 不多时,从城墙外面也传来了同样的鸣哨声。 其中一个手下立刻松了一口,「老大,外面的兄弟跟上去了,沿途留下几下,咱们这边就再排一次队,也能追得上。」 被唤作老大的中年男子望了一眼人头攒动的城门,不觉阴沉了脸色,「但愿吧。」 ··· 另一面,滕县城外官路上,殷三雨驾着马车骤然加快了速度,不多时就消失在了远方的一片树林之中。剩下的几个眼线见状急忙上马,扬鞭加速的跟了上去。 等到细作领队带着人出了城的时候,城外连马车连带着尾随的人,全都没了踪影。 中年领队带着两个手下纷纷上了马,依循着路上只有他们才能看得懂的信号,也追踪而去。 直到他们的身影也消失在了前方树林里时,两个排在出城人群的黑衣男子才依次走出队伍。 两人一高一矮,矮的那个只是个少年模样,带着一顶宽大的遮耳皮帽子。 宽大的褐色绒毛帽檐,将少年的脸庞遮了大半,教人看不出他的长相。 两人衣着都很普通,粗麻的质地,只是袖口与靴口都用布带扎紧,很是利落,像是哪家马行的骑手。 与他们身上朴素平常的衣着相比,他们的眼神却是带着一种不同寻常的犀利。 这两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换了装扮的云西云南。 与之前不同的不仅是装束,还有牵着的马匹,之前一人一匹黑马,现在两人只牵了一匹毛色皮毛银色鬃毛的银鬃马。 离开城门后,他们并没有选择殷三雨走的那条,而是走向了另一条截然相反的小路。 云西率先上马,云南一个跃身,便坐在了她的身后。 正在马上端坐的云西,后背忽然一凉,便被云南静静环抱住。 云南隔着她拽住银鬃缰绳,低声说了句,「先慢慢走,以防还有其他甩不掉的尾巴。」 由于刻意压低,又由于距离实在太近,他的声音低低软软,带着一阵若无若无的凉风,拂过云西耳畔,温温的痒立时叫云西身上起了一层栗皮。 叫她不觉就僵直了后背。 这本是殷三雨出的策略,他驾驱着马车,率先出城,引走所有眼线。云南云西则换上截然不同的装束,就是马匹的颜色与数量也要与之前不同,以备眼线们还有后手。 但就是这样一条策划缜密的计谋,却给云西带来意外的一场福利。 此时,云西在心里,对出了如此计策殷三雨,莫名充满了感激。 云西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也随着座下银鬃马背部肌肉,起伏波动,宛在云端。 抓着鞍辔的手不觉收紧,云西只觉得一种莫名的安心,将她整个人紧紧怀抱。 或许,除了安全感,占据了她的心的,还有另一种更加强烈的存在。 一种可以祛除寒冷,伤痛与不安的情感存在。 会在疲弱的时候,给她支撑;会在悲伤的时候,予她温暖;会在绝望的时候,赋她智慧。 像是意识到了她身体的反应,云南的双臂瞬时一松,令之前亲密无间的接触,转眼变成距离。 云西的背部顿时空荡荡的有些凉,更加空荡的还有她的心。 她掐了掐自己的手心,强行拉回自己的思绪,开口却有些失声。 她轻咳了一下,调整了下自己的声线,轻声问道:「三雨兄他一个人对付那么多细作,真的没问题吗?」 「没有问题。」云南平静回答。 云西不觉皱了皱眉,「你的话,我倒是相信的。只是这一次,三雨兄他毕竟还带着伤,万一这帮探子起了祸心,我怕三雨兄会吃不消。」 云南望着云西头上毛绒绒的褐色皮帽子,唇角浮现一丝若有若无的清浅笑容,「探子们是打不过殷捕头的。」 云西闻言一愣,她侧过脸,瞄着身后的云南,奇道:「你这个身上没有半点功夫的文弱书生,也能看出别人的功夫高低吗?」 云西白皙的侧眼蓦地闯进云南的视线,竟令他眉心一颤。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与她的妹妹云西截然不同的一张侧脸,可是待到他眨了眨眼,再看去,那张侧脸已经恢復如常。 云南闭了下眼睛,重重唿了一口气,再睁眼,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静淡然。 「只有公职人员与功名加身的人,上街才可携带刀剑。寻常百姓上街携带刀剑兵刃,是会被抓的。况且之前还有城门吏一一查验,所以那帮子探子,身上一定不会有武器。」 听到这里,云西不觉挑挑眉。 原来武侠小说与影视剧中那些怀抱长剑,潇洒拉风的剑客大侠形象,在现实中根本不会存在。 解释到这里,云南忽然顿住,拽了拽缰绳,勾唇一笑,「除了这个,还有一个原因。不过,我想听听你的解释。」 联想得正起兴的云西,听到这话,瞬间冷下脸,嘴角也瞥得歪到了天际,「我说你年纪也不大啊,非得成天摆出一副老夫子的做派。就不能新鲜一次,好心眼一次,一口气把所有答案都说出来吗?」 「不能。」 身后的回答,简洁而果断。 云西登时揪住自己衣襟,一口老血瞬间堵在喉头。 她五官扭曲的才强行压下了这波万点暴击。 她真的很怀疑,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瞎的,怎么就看上了这样一座万年大冰山?! 「好好好,我说,我认怂还不行吗?」 云西狠狠的嘁了一下鼻子,没好气的继续分析道:「昨夜那些黑衣人的目标明显是邓家的我们。虽然有个带刀捕快小六在身边,但是从他们的轻功本领中,就可以看出,拿下咱们三个,就是手拿把掐的事。他们要想下毒手,根本不会等到殷三雨奚岱伦回来。但是他们没有动手,只是暗中跟踪监视,可见,比起咱们的性命,对于咱们的动向,他们更担心。所以这一次,他们的任务,应该就是来探底的。」 「探谁的底?」云南问道。 「当然是符生良的底儿呗,」云西嗤然一笑,「符生良不仅有个高官恩师,这次还搬出了钦差好基友,破案升官板上钉钉,敌对势力当然要在他结了杨家案后,尽快弄清楚他手中还有没有其他筹码,他的野心究竟到了哪一步,会对自己造成多大的威胁。」 「好基友?」云南皱了眉,眼中满是疑惑。 云西顺手就打了一下自己的嘴。 跟云南时,她就失掉了所有的伶牙俐齿不说,防备心也会被丢掉爪哇过去,啥乡土话都嗖嗖的往外冒。明明与殷三雨相处时,她一张利口就没落过下风。面对云南,却总是被他轻飘飘几个字,就给吃得死死的。 真是没有半点出息。 「呃···」云西尬笑了一声,开始了一波强行解释,「好基友,好基友是我前世的方言,意思是感情基础深厚的好朋友!」 「嗯,」云南恍然点点头,「原来如此。」 虽然看不到云南的脸,但是想像着云南绝对禁慾系的盛世美颜,再配上这般不着四六的对话,云西总是忍不住的想笑。 她终于笑出了声,不着痕迹的转移了话题,「怎么样,我的答案正确吧?」 正由于云西看不到云南的脸,他也便卸下了平时的严谨,抿唇嫣然一笑,「勉强及格。」 云西却忽然黯淡了心情,望着蜿蜒伸进两侧枯木林的小路,低下了头喃喃道:「只希望事事都在咱们的预料中,希望三雨兄此番不会遇到任何意外。」
第333章 他变性了?(一更) 望着坐在身前的云西,情绪忽然的低落,云南的心,不觉一动,随即又瞬间柔软。 他抬起头,目视着前方小路,双手拉紧缰绳,在无形中,却将云西环抱得更紧了。 「我信他,」他轻声的道,「三雨兄他的本领院不止于此,他定会平安与我们汇合。」 云西的眼眶不觉有些温热,她重重的点点头,「嗯,对于三雨兄的实力,我从没怀疑过。」 云南无声一笑,随后双腿一夹马腹,手上缰绳一挥,骤然加速,朝着他们与殷三雨约好的地点,飞奔而去。 这一日的天气,异常寒冷。 天空上虽然有一轮红日高悬,但却被满天浅灰色的乌云遮挡了大部分热量。 云南尽可能的拥紧云西,为她挡着风,不让她承受太多颠簸。 快到晌午的时候,在云南的驾驭下,两个人才终于找到了殷三雨说的那个接头地点。 说是接头,也只是可以暂时歇脚而已。 因为那是一间的废弃山神庙。 云南一抬腿,利落的下了马。之后他站在马下,向坐在马上的云西伸出了手。 云西眉梢不觉一动。 他们之间这般的姿势,教她一下子就想起了后世电视里看过的画面。 身披铠甲的骑士,傲然立于马下,英俊的脸上尽是脉脉柔情,仰望着马上的公主,极为绅士的伸出手,等待着公主牵住他的手,等待着扶公主下马。 那画面是如此清晰真切,甜得云西的唇角,都抑制不住的往上扬。 云西伸出手,轻轻搭住云南的手。 指尖触及他手心的凉,云西的心忽然忐忑起来。 不因为别的,只因为,她吃云南的亏,实在是吃太多了。 她太多次的跌倒,身体失去平衡,云南几乎都及时出手了。 只不过前半部分是浪漫的前奏,后面都直接凉了个透。 言情的套路不是半路拦腰抱住,就是两人转成一圈,嘴巴没准还能揩个油。 最次也得来个四目相对,神情凝视。 只有她家云南,不是拎狗一样薅住她脖领,就是把她的头直接按到地面上。 而这一次,她家这个半点情趣不懂的钢铁直男,真的能绅士的扶她下马扶到底吗? 她的手才搭在他的手心,云南的手便瞬间收紧,随后另一只手托住她的腰身。 云西瞬势一个翻身,所有的重量便落在了云南的肩上,她搂着他的肩,感受着他身体的坚实,嗅着他周身独特的清香,风一般的飘然落地。 这真的不是梦吗? 云西觉得事情实在有些不同寻常,她家云南什么时候这么体贴了? 直到脚尖真的点到坚硬的地面,云西才敢确定,这一次的福利是真真切切存在的了。 可是就在她落地的那一刻,云南却立刻转过身,背对着云西牵起了缰绳。 云西还有些没缓过神来,云南已经牵着银鬃迈步进了荒庙的院门。 云西伸手点了点自己的脑袋,穿越这么久,每一次骑马下马,云南从来没有半点搀扶她的想法,今日究竟是怎么了? 肯定有什么地方,是她没有注意到的。 就在她苦苦思索间,云南忽然止住了脚步,目光却仍然直视着前方,语气郑重,「云西。」 「嗯?」云西下意识抬头,望着云南背影满目疑惑。 「以前的每一年过年,你都在家中享受着父亲与母亲的各种呵护,今年,却只能叫你奔波在外,要查案做事不说,还要冒着极大的风险。」说到这里,他的头略略放低,声音也变得低沉起来,「是哥哥不好,没有给你安稳。」 云西倏然抬起头,双手瞬间紧攥成拳。 「什么安坐家中,享尽呵护的是以前的云西,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 云西瞬间就变得很愤怒,她怒吼了一声,便快步走进院门,一把推开站在路中央的云南,愤而冲进了荒庙的大厅。 云南望着云西的背影,略略怔了一下,眸底光色变了几变,脸上平静的表情渐渐化作伤感。 最终,他牵着马走进院子,寻了一棵粗壮的大树,拴好了马,又返身在院子四围寻找起能燃火的木柴。 而屋里的云西则没好气的在屋子里踅摸起来,最终搬出了一条可供三人坐的长条板凳。 她甩手气唿唿的拂去了板凳上的蛛网尘土,冷着脸坐下,双手抱臂,冷眼望着院中的云南四处拾柴。 不多时,云南就抱了不少木柴走进了正厅。 云西依旧冷着脸,没有跟云南说一句话。 云南则面容平静的俯身放下柴禾,又将木柴架出一个粗略的圆锥形,掏出火摺子点燃了一根细木枝,很快就燃起一堆熊熊的篝火。 「今天天冷,过来烤烤火吧。」他头也不抬的说。 云西并没有继续犟脾气,她走上前,拿起一根粗些的木棍,然后俯身坐在火堆之后,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着柴。 这一天,的确很冷。 她不会傻到用自己的身体根别人赌气,在这个医药行业不发达的时代,要是一不留神染上了风寒就麻烦了。 「我说过很多次,我是我,不是以前的云西。」她望着红亮的篝火,面无表情的说道。 「我知道···」云南直起身,望着云西的目光,复杂而艰深。 听着他有些失落的声音,云西终是没有出息的心软了。 爱情,果然是先爱上的那一个,更容易妥协么? 云西长长的嘆了一口气,而后抬起头,看向火堆另一边的云南。 不料云南却率先一步转过身,朝着房门走去。 已经到了唇边的话,又叫云西生生的咽了回去。 「又下雪了。」云南扶着门框站定,抬头仰望着阴沉沉的天。 云西闻言也站起了身,她将视线放远,果然见到一片枯木荒草的院子里,已经飘起了零星的雪花。 云西绕过篝火,几步向前,站在云南身边,望着外面的天空,不觉皱紧了眉头,「这样冷的天气,三雨兄的身体吃得消吗?」 对于殷三雨,她信任归信任,但是在亲眼见到他安然无恙的回来前,她还是有些放不下心。 云南却伸出手,拍了拍云西的肩,「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静静等待。」 云西咬了咬嘴唇。 云南说得没错,他们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待。」 「进屋吧,外面冷。」说完,云南便率先回了屋。 云西又往外面扫了几眼,才不甘心的回了屋。 之后她简单的吃了些干粮,又喝了水。其余时间便是与云南一起枯坐。 两个人默契的保持沉默,什么多余的话都不说。 门外的天也一点点的变暗,便黑了,只是雪花依旧飘飞,不仅没有停止,反而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在想什么?」云南添着木柴,瞟了云西一眼。 「云南,」云西抬起头,望向云南,「你说那些探子,目前还不会对咱们,与三雨兄下杀手。那他们又会在什么时候对咱们下杀手呢?」 云南皱了皱眉,抬手又往火中扔进一根木柴,「知道了咱们此次目的后,他们就会痛下杀手。」 云西啪的一下扔了手中木棍。
第334章 三雨出现(二更) 虽然明明知道,那些探子们现在还不会知道他们最终目的,但是云西还是忍不住的为殷三雨担心。 云西放眼望去,此时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透了。 「为什么会这么久?」她皱起了眉,不觉站起身,想要再去外面看看。 可是才走出一步,外面就传来一阵踩着雪的脚步声。 云西瞬间一愣。 由于夜已全黑,外面的情景,云西根本看不清,一时间难以断定来人究竟是谁。 云南则安然坐在篝火旁,一动也没动,「是三雨兄。」 说完,他还拾起一根柴,行止从容的投到火中。 果然,这边的木柴还没被火舌吞没,一个满身是雪的男子便恍然出现在了门前。 「三雨兄!」云西惊唿一声,立刻迎了上去。 像是在雪地里已跋涉很久,殷三雨的头髮已经被雪完全打白,他的脸也被冻得红一块白一块,就连修长卷翘的睫毛上,也被风雪打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与之前不同的是,他身上穿的是和云西一样的深色骑士服,之前的捕头官服连并着他腰间佩刀都一起不见了踪影。 云西手忙脚乱的帮殷三雨拂着头上身上的雪,「三雨兄?你是走着回来的?」 殷三雨的面容有些僵,但还是弯了弯眉毛,轻松一笑,「没事的,这一带我很熟悉,抄近路没有多远。」 云西将殷三雨身上的雪拍掉了大半,又拉着他走到篝火旁,「快烤烤火!」说完她又走回自己的位置,拿出皮水袋,递到殷三雨面前,「来,三雨兄,喝点烧酒,暖和暖和身子。」 殷三雨接过水袋,取下软塞,仰头就灌了两口。喝完之后,他活动了下嘴巴,又揉了揉脸,仿佛冻僵的五官这才得以舒缓一些。 坐在一旁的云南仍旧往火里填着柴,表情没有半点变化,仿佛对另外两人已经全然无视。 「这一路还顺利吗?」云西又拿了干粮袋,递到殷三雨面前。 殷三雨又抿了一口酒,抬手用袖子一抹嘴角,嘿然一笑,说道:「还行。」 「他们跟的那么紧,三雨兄你是怎么甩掉他们的?」云西好奇问道。 殷三雨咬了一块饼,嚼了两下,又喝了口酒,完全咽下去后,才抹着嘴说道:「我驾着马车先是奔临县方向去,后来又绕了一条弯路。一直绕到天擦黑了,我寻着一处极隐蔽阴暗的地方,才停了车。而后钻进车厢里,快速将衣服换给我车行的一个兄弟穿,刀也给他了。又叫他驾着马车一通跑,中途车没停,进了一片茂密树林里时,正好避开所有探子的视线时,我才中途跳的车。」 云西点点头,虽然殷三雨对付探子的招术不是多么高明,却是短时间内最快捷,最有效的选择。 可是下一眼,她却看到了殷三雨盘坐着的双膝上,靴子上,都是擦痕,上面还煳上了不少泥水。 云西拿起之前的烧火棍,拨弄着将火弄得更旺,「三雨兄你还逞强,从马车上滚下来,又徒步走了这么远,怎么可能会没事?到底有没有受伤?」 殷三雨顺着云西的视线,也看到了自己膝盖的擦伤痕迹,大咧咧的抬手拂了拂,「这点小事不算什么,云姑娘你别担心。」 说着,他像是怕云西继续揪着这个问题不放,特意转过头,看向云南,用商量的口吻问道:「云刑房,我来的时候,发现雪变小了,一会雪停了,咱们就继续赶路怎么样?」 云南抬起头,略一思忖,道,「恐怕还需要一辆全新的马车。」 云西也点了点头,「虽然探子们都被三雨兄甩掉,但是金魂寨的很多人,都认识咱们三个了。万一还有其他咱们没发觉的探子,在半路截着咱们,那就太被动了。有一辆带车棚的马车,多少还能规避一些风险。」 「这个不难,」殷三雨又咬了一口饼,咱们这次的路线,会经过临县,那里也有受过我恩惠的人家。虽是半夜,但是以我们的交情,他临时给弄辆带棚马车,也不会费力。」 「这样真是太好了!」云西将手中烧火棍一把投进篝火中,兴奋的说道。 「在到兖州之前,咱们还要重新置备点行套。」殷三雨一笑说道。 云西挑挑眉,调皮笑道:「是要去菱藕香之前的装扮吗?」 殷三雨伸出右手,用右手拇指一抹嘴唇,得意笑道:「当然,要去那个销金窝,没有一身好行套怎么行?」 云西抬手打了一个响指,「就这么办了!」 于是三人便坐在废庙中,等着雪越下越小,最后终于停了,才牵马动身。 云西执意叫殷三雨骑上马,由于刚刚下过雪,前后都是处处皆湿滑的艰难小路,最应该骑马的便是旧伤未好,又添一堆新伤的殷三雨。 但是殷三雨死活就是不肯,偏要云西坐马。最后,云西实在拗不过殷三雨,只得自己上了马。 这一路的确很难行,直到午夜子时,三人才到了殷三雨说过的那位朋友家。
第335章 云南初吻? 一路风雪,终于到了一处可以休息的地方,云西总算是吐了一口气。 殷三雨一个箭步走向前去,抬手啪啪啪的记下,就敲响了院门。 院里登时回应出几声兇恶的犬吠。 殷三雨轻笑一声,噘嘴吹了几声口哨,里面恶犬立刻止了叫声。 随后院里就传出一个男子粗里粗气的声音。 「这么晚,是谁呀?」 紧接着门里便响起了一阵踢踏踢沓的脚步声。 殷三雨退后一步,叉着腰得意笑道:「屠户刘,是我,殷三雨!」 里面人一顿,随即便是一串惊喜的招唿声。 「是殷头?哎呀呀,是殷头啊!」话音还没落地,院门便被人一把拉开,露出一个中年男人,凶神恶煞的脸。 殷三雨抬手就给了那人一拳,「大半夜的把你给拎起来,不骂人啊?」 被唤作刘屠户的男子嘿然一笑,上前推搡着殷三雨的胳膊,「殷头这话不是磕碜吗?殷头大驾光临,俺老刘乐呵还来不及呢!」 云西站在一旁,也是面带笑容。 殷三雨的人缘真不是盖的,哪里都能找到他的朋友兄弟。 殷三雨又向刘屠户简单介绍了云西云南两人,随后屠户刘便热情的将三人往家里让。 殷三雨倒是开门见山,直接说路过这里,实在没别的去处,只好来这屠户刘这蹭块睡觉的地儿。 刘屠户立时张罗了起来。 不过一个可见的难题也摆在了眼前。 他家里家房间有限,只有一间空余客房。 除了媳妇,还有一个老母亲。 不过这似乎难不住刘屠户,他当即做了安排。 自家媳妇去老娘屋,自己放进还有蓆子,可以几个男人先凑活挤一挤,给云西单独腾出一间房。 这一安排不要紧,云西听了,心下当时就急了。 她从座位上站起,朝着屠户刘盈盈一拜,苦笑着解释道:「主家有所不知,云西哥哥不同于常人。不仅身子弱,还在研习特殊功法,不能和别人相碰,上一次三雨兄不过一个掌风,就让哥哥他直接吐了血。」 屠户刘登时下了一跳,难以置信的打量着云南,「我的个乖乖,这样好看的公子,还会绝世武功?」 这话说得云南的嘴角不觉一抽。 云西笑着解释道:「并不是什么绝世武功,只是强身健体。」 刘屠户却犯了难,「可是只有一间房子啊。」 云西摆摆手道,「没事的,云西与哥哥是双生子,从小就在一起,凑活着挤一宿,没事的。」 刘屠户看看云西,又看看云南,一时间竟有些迟疑起来。 云西知道他在吃惊什么,古代女子,十四岁就能嫁人,更何况已经过了及笄之年,十六岁的她。 而且云南身材颀长挺拔,气质冷峻,别说是十六岁,就是说他有二十六岁都有人信。 这样一对发育过于成熟的兄妹,还要同住一室,共度一夜,教人实在不能不觉得别扭。 就在这时,云南站起身,望着云西,佯作怒容的说道:「小妹,你怎么还是小孩子脾性,为兄虽然不能与别人接触,身子却是结实的。你是个女孩子,需要多休息,你独住客房就行了。」 说着他又转向殷三雨与刘屠户,一笑说道:「三雨兄身上有伤,也需要好好休息。夤夜叨扰刘大哥,本就很不忍,又如何能够让刘大哥打地铺呢。你们兄弟许久未见,今夜肯定有很多话要续。」 他环视客厅一眼,「这里敞亮又安静,云南正好做些功课整理下案宗,只是能燃上两盏灯就最好。」 「云刑房哪里的话,就是两盏灯,俺这就去拿。」说着,刘屠户转身就出去拿蜡烛。 屋子里一时间又只剩下云西三个人。 殷三雨拎起桌上茶壶,给云西云南各倒了一杯水,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气氛莫名又尴尬起来。 云西一直想不明白,之前殷三雨云南与她一起办事,不仅默契无比,而且一路上的气氛的都十分轻松活泼。如今怎么变成这般模样。 她这才惊讶的发现,她与云南都没有变,而原因就在殷三雨的身上。 往日里他不仅轻松搞笑,灵活机变的性格更是跟他一斗嘴就停不下来。 可是现在他却少言寡语的,鲜少说话,气氛自然尴尬起来。 很快,刘屠户就擎着两盏灯走了回来。 刘屠户的出现倒是打破了三人间沉闷的气氛。 很快,在刘屠户的引领下,三个人各自分开,进了房间就了寝。云南的客厅居中,殷三雨与云西的房间,各在两边。 云西关闭了房门,落了闩,又吹熄了屋里的灯,只脱下外面一层单衣,就爬上火炕,盖上棉被,开始睡觉。 头一沾上枕头,云西才发现,自己真的是太累了。 很快云西就睡过去了,可是却睡得昏昏沉沉的。 不知是这几天实在是太煎熬,还是今晚着了凉。睡梦中的云西只觉得身子异常沉重。 到了后来,竟然有了一种快速下坠的惊恐感觉。 她四肢下意识的一动,右手立刻就拽到了一根藤蔓。 只不过那藤蔓,冰凉柔软,还有几分细滑。 终于抓到救命稻草的云西,总算松了一口气,忽然就觉得唇上一片湿润,软软的,还带着一种独特的气息。 云西悚然一惊,立时坐起,眼前却是一片浓重的黑暗。 云西揉着太阳穴,又揉了揉眼睛,身子却突然一僵! 因为眼睛聚了焦后,她才发现房门是半掩着,露出一道缝。 有人进过她的屋! 云西立时困意全无,她拍了自己的脸一下,又摇了摇头,回忆着之前的每一幕。 可是她却什么也没回忆到。 除了一个绵长温柔的吻。 吻?! 云西瞬时一惊! 她抬起手,手指抚着唇,方才那一吻很轻,贴上她的唇,许久没有离开。 梦中的她,甚至能从湿软的触感中,感觉到那人细微的颤抖。还有那人的气息,轻轻的扑在她的脸上,无比清晰真切。 是谁? 云南就在外面守门,一直没有发生什么异常的响动。 云南虽然身子极弱,但是鬼差说过,他已经进入邪灵前奏阶段,即便被人偷袭,凶戾的邪灵也会发出巨大的声响。 那就证明没有外人进入。 可是她唇上那一吻,绝不是假的。 既然没有外人,那么能够接近她的,就只有云南的殷三雨?! 云西恍然抬起头,望着漆黑的屋子,满心茫然。 不对! 她的目光陡然一凛! 那个吻,绝对不是殷三雨。 以前的殷三雨虽然行事轻佻,表面看起来就是个放荡不羁的登徒子,但是内里,他其实是个绝对的正人君子。 而且,在经歷潆儿姐事件之后,他连主动跟她说一句话,都失了勇气,又怎么会在自己哥们的家里,趁她睡熟对她下手? 如果殷三雨真的是这般的人,那么他就不会只因为对潆儿姐的一点爱慕,就长年守身如玉,把自己生生熬成了一个二十八岁还没娶妻的大龄青年。 更何况,殷三雨的卧房距离这里,还隔着一间客厅。云南今夜必然不会睡,殷三雨不可能绕得过屋正中的云南,偷偷潜进她这里。 思及至此,云西眼中一片瞭然。 她已然确定了偷吻案犯的真实身份! 拂去膝上棉被,云西拿起一旁外衣,甩手一扬,衣衫瞬间覆在身上。她几下就扣好了扣子,转身双脚一蹬,稳稳踩进靴子,便下了炕。 若是寻常女子遇到了这般事情,震惊之后,便不再敢声张,只敢在心里怯怯猜测。 但她不是寻常女子,她是云爷! 无论是谁,以何种理由,只要敢对她云爷下手,云爷就绝不会放他好过! 下地后,云西弯下腰,伸手拔出插在靴子里的自制匕首。 而后她抬起头,盯着大门透着光的微亮缝隙,摒了唿吸,步伐轻巧,脚尖点地的移到门前。 虽然案犯身份,她已经断出。但此时是非常时期,以保万一推断失误,遇到偷袭人员,她还是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客厅橘色的烛光,透过门缝,洒在云西的侧脸上,映亮了她眼,反出一道犀利的视线。 当云西看清客厅内的场景时,却不觉皱起了眉。 比之黑暗的卧房,面前的厅堂实在宽敞明亮太多。 中间方桌上铺着几张写满了字的白纸,毛笔却是横驾在一支瓷碗上的。 云西目光不觉一颤,云南此时果然停了书写。 视线再往后移,一个黑衣男子正站在桌后,背向着云西,像是在与人小声的说着什么。 毫无疑问,那人就是云南。 但是为什么屋子还会出现另一个人? 云西瞬间有些不确定之前的推测了。 她将视线错了错,终于错开云南的背影,看到了站在云南面前的另一张熟悉的面孔。 蜜色的皮肤,浓黑的眉毛,深邃的眼睛,高挺的鼻樑,不是殷三雨又是谁? 殷三雨为什么会在此时出现在客厅? 云西心中虽然疑惑,对于殷三雨,却仍然没有半点怀疑。 同理,假若殷三雨对她起了什么无礼的心思,云南的态度定然不会如此平静淡然。 云西眯细了眼睛,视线环视整间屋子,确定再没有其他人后。她单手握拳,掩了唇,轻咳了一声。而后伸手径直推开了房门。 「云姑娘,你怎么不睡了?」正好面向云西房间的殷三雨第一个看到了云西,问候脱口。 云西抿唇一笑,略略低了头,算是施了礼,「也就是现在,若是搁到夏天,这会天都该亮。况且咱们还要赶路,气得不算早。」 她面上虽笑容和善,眼角余光却只一直在打量着殷三雨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嗯,目光纯净,五官舒展,笑容真诚,没有任何异样。 云西答话的同时,云南才缓缓转过脸来,望着云西挑了挑眉,面色平淡,却没有说话。 云西垂下的手,不觉紧攥成拳。 云南的表情更是正常得不能更正常。 云西这才发现了一个很可怕的事实。 别人的表情,她都能看得透,唯独云南,从来都是一副自带寒霜气场的冷峻冰山脸。 她竟然是看不透的。 真是枉她前世还自诩是,自学成才的微表情专家,日日相对的这张最熟悉的脸,对她来说却是最陌生的。 因为,唯独他,她看不穿。 对于云西内里千迴百转的心思,殷三雨却是没有丝毫察觉。 听到云西的回答,恍然一笑道:「那也是还早些,姑娘大可以放宽心,睡得饱饱的。这一路上有三雨在,安排都是现成的。」 殷三雨说着,看着云西脸上半点再睡的意思也无,抬手挠了挠头,笑道:「不过既然姑娘都起床了,早点动身也无妨。我这就去叫醒老刘,咱们一起吃点朝饭。」说完,殷三雨转身就要回卧房。 「先不急,三雨兄!」云西连忙上前一步,压低声音的唤道,「这次夤夜打扰三雨兄的朋友,云西心下已经很不忍。昨夜折腾人家到半夜,就先别打搅刘大哥休息了。」 说完,云西又转向一旁云南,微笑着说道:「正好云西还有些事,要跟兄长商量,三雨兄,你也先回屋休息一会吧。既然不耽误事,咱们天全亮了再出发。」 听到云西的话,云南挑眉瞥了云西一眼,显然有些意外。 云西眼底笑容渐渐变化,染上了一丝复杂的颜色。 殷三雨慨然一笑,「无妨,云姑娘,云刑房,你们有事先忙。」 显然,对于云西极其细微的表情变化,他没有半点察觉。 云西拱手一揖,随后转过身,自顾自向自己的卧房走去。 虽然视线离开了云南,但是她的耳朵却一直机警的竖起。 先是一阵衣衫布料的沙沙声,像是云南在想殷三雨揖手告辞。 随后是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云西眼波微动。 明显,云南已经跟过来了。 云西加快了脚步,率先走进房间,之后侧身一闪,躲在门后阴影里。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团橘色的亮光。 原来,云南还端进来一支烛台。 很快,门扇吱扭一声,又被推开了些许。 云西眼睁睁的盯那团烛火越来越亮。 云南终于完全的进了屋子。 云西幽灵一般闪现在他身反,双手一背,轻轻关闭木门。 听到动静,云南恍然转身。 他抬手用烛台一照,看着云西异常冷峻的表情,白皙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疑惑。 「云西,你怎么了?」 几乎只在眨眼之间,云西仿佛扑食的勐兽一般,瞬间暴起,挥手就薅住了云南的衣领,勐地一拉,将他的脸骤然拉到面前,锐利如刀的目光,仿佛要在云南脸上直接剜个窟窿! 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突然,突然的云南手中烛火都差点被晃灭。 「装的挺像啊!」云西仰起脸,瞥着云南,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嗤笑,「怎么?自己做下的事,敢做不敢认?」 云南剑眉瞬间皱起,他冷然回视着云西,眼底霎时腾起森森怒意。 他压着声音,冷冷反问,「你发什么疯?可还有半点世家之女的仪态?!」 云西勾唇一笑,「呦,演技真好,要不是我为人机警,这会定然要交你这一派正直的模样骗过去呢。」 话虽然说的过火,但是云西心里是有谱的。 凡事在审问之前,先诈一诈,素来是她的习惯。 如果云南真的是她猜测的那般,那么被这样反诈,怎么都应该会露出些许端倪。 如果这样,他还能抗住,要么是云西真的猜错了。 要么就是云南真的极其腹黑,与之前表现出来的所有形象都是相悖的。 当然,第二种情况,实在太可怕。 因为那就意味着,云南根本不是往日的那样的云南。 「云西,你究竟怎么了?」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云南忽然冷静下来。皱着眉打量着云西,显然云西的人设突然崩塌,也叫他如堕云里雾中。 这个表情实在太过无辜,无辜的无懈可击,倒叫云西一时间有些愣神。 云南此刻的表情,十分真切,没有半点矫做的痕迹。 一滴汗立时从云西额上滑下,难道真的是她猜错了? 底气一泄,云西薅住云南的手也有些松。 虽然满腹狐疑,但是云西已经开始在心里编纂如此大风的藉口与说辞。 这样想着,她不觉又重重的鄙视了自己一下。 呸,一跟云南交手,她的智商就下线了。 她相信,云南肯定不会是腹黑的双面人。 他若真是无辜,她直接把自己的遭遇告诉他就行了。 而且云南一旦知道她的遭遇,肯定会发动起所有脑细胞,帮她破案。 这样想着,她就完全松开了云南的脖领,歪了歪脑袋,眨眼调皮一笑,「我这样做可不是——」 可是她话才刚说一半,云南的头忽然重重一垂,幅度之大,简直可以称得上是诡异! 云西顿时一惊,因为云南的头重重垂下之后,还惯性般的弹了两下,简直就像是死人的幅度。 「云南——」她一声低唿还没完全出口,一直被云南擎在手中的烛台,火苗瞬间泯灭,随后又噗的一声直直自燃。 云西的瞳仁瞬间一缩。 因为再次竖起的火苗竟然是翡翠一般碧绿的颜色! 但这还不是最恐怖的事。 最恐怖的是,云南缓缓的抬了头,紧闭的双眼也慢慢睁开,露出了血一般通红的莹亮眸子。 云西浑身汗毛全部炸起,她的嘴也下意识的半张开。 忽然,她的耳旁略过一阵倏然的风声,风声一闪而逝后,她的头顿时就磕在了身后的门板上! 后脑勺的痛感还没传达进大脑,她的唇就被人狠狠封住! 云西的双眼瞬间睁大! 云南不仅壁咚了她,还强吻了她?!
第336章 他的爱恋(一更) 云西下意识的就要反抗,但是云南的力气竟是出奇的大,他手中灯盏还稳稳的托着,只用身体和另一只手就将云西紧紧压制住。 他冰凉的唇将她的唇完全含住,不给她一丝唿喊的机会,他柔软的舌更是攻城略地,灵巧而强硬的撬开了她的贝齿! 云西浑身的血霎时冻凝,恍若一道天雷瞬间披在她中天灵盖! 虽说她早就想扑倒云南,霸道强横的狠狠凌虐他,但是此时的场景,绝不是她想要的。 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云南,敏锐的感觉到了云西反抗动作的停滞,莹亮血红的凤眸微眯,闪过一抹残忍笑意,进攻的势头更加兇勐张狂。 他用力的吸吮,喘息越来越重,禁锢着云西的手臂也放松了力道,变成忘情的环抱,动心的抚摸。 他的气息凉凉的,比冰薄荷还要清新;他的皮肤也是凉凉的,宛若山间清泉,温柔轻软的环着她的身体;甚是他的唇舌也是凉凉的,一如梦中的触感。 云西忽然就明白了事情的关键所在。 面对云西彻底放松所有抵抗力道,红眸云南的攻势也转为了极致的缠绵。 就在他的舌,再一次深入的时候,一阵刺心的剧痛将他瞬间攫住! 云西竟然死死的咬住了他的舌头! 锥心的刺痛逼得红眸云南一个反手就掐住了云西的脖子,想要逼她松口。 云西却在他掐下去的力道发作之前,率先松了口。 红眸云南立刻缩回了舌,捂住了自己的嘴。 口腔之中满满充斥的都是腥甜的鲜血味道。 云西站直了身子,右手轻抬,抹去唇上鲜血,冷眼瞧着红眸云南狼狈的样子,扬眉轻蔑一笑,「邪灵也会怕痛?」 红眸云南动作登时一滞,随即抬起头来,望着云西,嘴角淌着一道殷红的鲜血。他忽的弯眸一笑,「被你看穿了呢。」 云西眉梢微动,抬手指着红眸云南手中灯盏,冷然道:「就凭这绿色的火苗子,还有你那比兔子都红的大眼珠子,我若是还看不出其中的猫腻,那就是我瞎。」 红眸云南掩了唇,忍不住的轻笑了两声,「还有胆说自己不瞎?与其说我是邪灵,不如说是云南的**。」 「所谓邪灵,便是引诱人心入歧路,说自己就是人性的一部分,不过是引人上钩的第一步而已。」云西扬眉轻蔑一笑,双手背在身后,右手缓缓探进左手袖中,以极小的幅度,摸着袖口的纸片。 还好她留了一手,身上带着鬼差给的符咒。 只是她一直以为,这对付邪灵的符咒,只有云南遭遇什么意外时才使得 红眸云南仰起下颌,邪魅一笑,「你是当我瞎么?会看不出你手里的小动作?」 云西目光不觉一沉,她的手刚想收回,红眸云南一个跨步,便冲到了面前。 他出手的速度极快,一只手迅速扳过云西的右手,同时身体重重倾压,就将云西的左手与身子整个怼在了门板上! 云西一惊抬头,邪灵云南不仅速度快,力量大,动作还十分灵巧,木门被他如此重重一怼,竟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联想到他之前一人瞬间就屠了十几个职业杀手,就可以推出,邪灵的能力,是何等恐怖! 不仅不像云南那般孱弱怕人接触,反而强的可以以一抵百,祸害生灵。 可是云西心中又生了一个疑问。 为什么,邪灵明明拥有这么强的力量,刚才却被她轻易的就咬破了舌头? 红眸云南执着灯台的手忽的一挥,绿色火烛便倏然飞至后面的炕桌之上,稳稳落定。 随后,他伸出手,冰凉的手指摩挲着云西的下巴,微微一笑,血红的眼眸诡异森然,「不要再动什么歪心思,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云西厌恶的瞥了红眸云南那张近在咫尺的脸,而后向前一探身子,脸径直欺上他的,眸底闪过一抹残忍笑意,「你就不怕我叫人进来?毕竟殷三雨与你我,只有一门之隔。」 云西这不退反进的姿态,显然出乎红眸云南意料,下意识之下,他竟不觉后移了半分。 云西忍俊不禁的嗤然一笑,她得意的摇摇头,「你既说自己就是云南,又怎会不知,这个世界上,我见过最邪的人,就是我自己?」 听到云西的话,红眸云南挑眉一笑,他的手顺着云西下颌,缓缓向下,一下一下的扶着云西凝脂一般的脖颈,目光迷离,「首先,你不会叫进来任何人,因为他们对我来说,不过就是几只蚂蚁,碾死他们,根本不费我半分力气。」 他冰凉的手指忽的一勾,瞬间抬起云西的下巴,逼她直视着自己血红的凤眸。 红眸云南仿着云西的动作,身子向前一探,脸径直欺上她的,弯眸勾唇一笑,「再次,你的脾性我自然知晓,只不过,你这般邪魅的样子,却是突破了以往所有的尺度吧?」 他血眸微眯,将唇无限凑近云西的唇,笑容极尽邪魅,勾人心魄,「不过,能比鬼还阴,能比邪灵还恶,我家的云西,的确够狠呢。」 云西不觉摒了唿吸。 云南那张绝美的脸就在眼前。 平素冰山一般,都能把人看得心神荡漾。如今配上着轻邪勾人的姿态,更是美得惊心动魄,只教心神俱裂。 「过奖过奖,美色当前,及时行乐嘛。」云西邪邪的笑着,还伸出舌尖,极富挑逗勾引的舔了舔自己的唇。 只是面上虽然毫不示弱,心下里,她却知道,邪灵说得没错。 她绝不会唿喊,叫殷三雨与刘家人来给邪灵当点心。 「不过,你既然有这么大的本事,干嘛不吃了我呢?」云西挑衅一笑,「还是说,你之所以出来,只是跟我报个到?」 「你猜呢?」红眸云南朝着云西的鼻尖轻吐了一口气,眼神迷离。 「我猜你这次出来,并不是自己的意愿,云南的心智该是一直在遏制你?」云西冲着红眸云南,恶狠狠的吹了一大口气。 红眸云南立刻皱了眉闭上眼,之后硬强睁开眼,强压住眼中的怒火,勉强维持着脸上轻佻笑容,「抑制又怎样?你以为他抵抗得了我么?这一次,不就又被我占了上风?」 云西忽然冷了脸,「昨天扶我下马时,便是你在干扰云南的神智吧?这一次出来,也是我强拽了云南,刺激的他的心智,叫你钻了空子。若是这样,他此时定然还在抑制着你。」 云西一字一句的说着,果然,随着她的话语,红眸云南的脸色一点点阴沉。 「不过,我还发现了另一件有趣的事。」云西忽的一笑,眼眸里闪着不怀好意的邪恶光芒,「就是我此时叫人来,你也不敢吃了他们,因为你的心脏被鬼差下了符咒,一旦你这个邪灵完全占据云南的身体,符咒就会将你烧得飞灰湮灭。」 言及至此,邪灵云南的血眸不由得一缩,转瞬又恢復了之前的不羁,「比起我的处境,你更应该关心你自己吧?」 「呦,劳您费心挂念,」云西撇撇嘴,「可是我的事,可跟您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呢?」 红眸云南抬眸一笑,目光忽然变得兇狠犀利,「你知道,为什么我能提前出来么?」 这一次,云西没有回答。 她要的就是套出邪灵的底。 而邪灵云南果然中了她的套路。 「因为云南心中有了邪念,」红眸云南再度欺上了她的身,血眸中闪过一抹讥诮冷笑,「因为他对自己的妹妹,动了邪念。」 云西登时一震,所有的盘算都因为他这一句话乱做一团。 「你一直不愿把自己与云西混淆,一直叫他云南,想要模煳的不就是你们的兄妹的血脉关系吗?」红眸云南仍在继续加料,「你爱上了云南,不过恭喜你的是,云南也对你动了情。」 说着,红眸云南眯着笑眼,故作惋惜的啧了啧舌,「你都想像不到,因为对妹妹的这份情,他心里有多懊丧,有多自责,有多鄙视自己呢。」 邪灵的话,仿佛一支支利箭,直刺云西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带着倒刺的锋刃,倏然噼开她的血肉,激起一片撕心的疼痛。 她知道,他的话,都是真的。 红眸云南看着云西惨白的脸色,很是得意,哼笑着,继续在云西的伤口上又撒了一把盐,「你说他扶你下马时,是被我控制,那可不对呢!那分明是他控制不住对你的感情,自发的行为。虽然那个时候,我的确挣扎着想出来,但是他却还是把我压了回去。」 云西咬着牙,眼神兇恶的瞪着红眸云南,「夜里的吻呢?难道不是你?」 红眸呵呵一笑,「那个倒是我,只不过,也是因为他在夜里抑制不住对你的思绪,瞬间变成了我。」 他忽地又凑近了她,哑着声音,眼神迷离的道,「所以,我就是他心底的**,我就是他!你不是爱我么?难道你不想放出云南对你的爱,与他两心相守?」 说道这里,红眸云南忽然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血眸已经恢復如常,脸上邪魅轻佻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深情凝望着云西,脸上一片凄楚,钳制着她的双手也缓缓松开。 云西被眼前的变化竟吓得脚下一软,险些摔在地上。 然而,云南却及时的揽住了她的腰肢,将她紧紧拢在怀里。 这一次,云西终于等到了以前从未有过的四目对视,脉脉相望。 云南眉峰不由一颤,眼眶立时淌下泪来,他低了头,揽住云西的手在颤抖,声音也在颤抖,「我不过是你在异世的一个嚮导,我们终会分别,我只是不舍···」 云西的目光勐然一颤,她抿了抿唇,抬眸望着云南,眼中忽然生出一片不可抑制的酸涩。 云南恍然抬头,眸子再度变红,只是脸上表情依然凄楚。目光灼灼闪闪,带着一种云南独有的纯净。 他将头凑近云西,用额头抵住云西的额头,任泪水从脸颊上,肆意滑落。 「我就是云南,云南就是我,我们就这样彼此坦诚,难道不好么?难道云西你不想和你的云南厮守一生吗?」 云西缓缓闭上了眼,透过额头的皮肤,感受着云南的温度,云南的情感。 「我爱云南,没有错,」她的唇微微颤动,声音暗哑,眼眶酸楚终于痛成一滴晶莹的泪,从脸颊滑落。 「但是,」说着,云西倏然直了身子,离开云南肌肤,她勐地睁开眼,眼神清明一片,「我要的是云南!」 红眸云南失神的望着他,声音哀戚,「我就是云南的另一面。」 「我要的是,最完整的云南,而不只是他对我的爱!」纵然噙着泪,云西的目光都是坚定的,「如果没有了他的信仰,他的坚守,他的自我束缚,他就不是完整的云南。纵使他要变化,也要由他自己去变,而不是被你这个邪灵,换掉他的灵魂。」 云西咬牙切齿的说着,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不容挑衅的迫人气势。 邪灵云南红色瞳仁瞬间一怔。 云西的目光忽的一寒,「所以,你必须回去!」 说着,她横下心,勐的一咬舌尖,嘴角立时淌下一抹殷红!
第337章 怎样爱你?(二更) 看到那抹刺目的红,邪灵云南立刻意识情况不妙,瞬间松开云西,身子一闪,就要躲!云西的动作却比邪灵还快,只听她噗的一下,口中鲜血瞬间喷在云南胸前! 随着斑斑点点的血花沾到他的衣衫,一股白烟顿时从云南头顶升起! 紧接着邪灵云南就像被定住了一般,呆立在原地,不得动弹。 邪灵云南的五官也在一瞬间痛苦得扭曲起来! 「你···你好狠···」 邪灵云南痛苦的抱着头,疼得躬下了身子,嘴唇青紫一片,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云西径直走上前去,将手印在自己的唇上,吐出一点鲜血在手心,随后伸出手,按住邪灵云南的头顶,表情淡漠。 邪灵云南挣扎着抬起头,猩红的眸子喷射着愤怒的火焰,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能说出。 「你是想问我如何发现了控制你的方法,对么?」云西淡然一笑,「其实,这并不难猜。你好不容易趁着反控住云南,得以现世,却没有控制我,而是一直在引诱我对云南的感情。虽然你不能吃人,但是以你的能力,你控制个把个人,应该是很容易的,不是么?」 邪灵云南额上淌着大滴汗珠,眼神却不服输的充满挑衅,终于艰难的说出了一句话,「那又如何?」 「吃了人才能让你完全的控制云南,成为邪灵,但是那样,鬼差符咒就会让你魂飞魄散,所以你想另闢蹊径。」 云西勾唇一笑,「而我是重塑你肉身的人,你便打起了曲线救国的主意。既然对我的感情,会让云南心神不稳,那么你就想利用我,彻底的扰乱云南的情感心智,从而不用吃人,也能占据云南的身体。」 说到这里,云西忽然一笑,「对了,还要告诉你一件事情,我并没有什么能击退你的符咒,既然我能咬伤你,那么我就会有更强的能力。重塑云南用的就是我的血,那么控制你,我的血很可能也管用。」 云西耸了耸肩,脸上笑容愈甚,「很显然,事实证明,我猜对了。」 说着云西俯下身,蹲在红眸云南面前,染了血的手又按在他的心口。 她盯着他,目光冷冽,「你终不是是云南的一部分,从你引诱我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只是邪灵。而我的云南,纵然内心真的分裂出了慾念,也不会对自己的妹妹出手。」 邪灵云南目光一滞。 「这就是我爱他,也恨他的一点。」云西悽然抬眸,酸楚一笑,按在他心口的手骤然发力! 邪灵云南挣扎着伸出双手,死死攥住云西的手腕,咬牙切齿,用尽全身的气力想要扳开云西! 无奈云西纤细的手腕就像铁铸一般,已经死死钉在他的心口,任他五官如何扭曲,双眼血光如何迸射,都不能挪动分毫! 「安心的去吧,这里不是你该出现的地方。」 云西眸光一沉,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云南头顶白雾越来越盛,他紧攥的云西的双手无力下垂,整个身子一软,顺势就瘫倒在了云西的肩头。 云西抬眼看向炕桌上的灯盏,幽绿色的火苗一闪,终于恢復如常。 那一刻,云西觉得自己身体中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空,双膝颓然跪地。 她抱拥着云南瘫软的身体,将脸埋在他的肩膀,无力低喃。 「云南,我到底应该怎么办?」
第338章 灾星转世(一更) 天亮以后,云西云南跟着殷三雨,从屠户刘家再度出发。 只不过上路之前,他们特意托屠户刘从村子里,高价买了一辆带棚子的马车,用银鬃拉着车。 他们并没有僱车夫,只是由殷三雨与云南轮流在外赶着车。一来是为了行事方便,反正殷三雨就是一个足够合格的嚮导,他们不必担心会迷路。 二来,虽然殷三雨之前已经甩掉了追兵,但是对手赵旺实在太过可怕,这一路仍有太多未知的兇险。他们不想将无辜扯进来,白白丧掉性命。 云西刚要上车,就见云南率先坐在了驾车的位置上。 「这片路还是三雨兄熟悉些吧?哥哥你赶路行吗?」云西皱着眉问道。 「无妨。」云南侧眸瞥她一眼,然后自顾自拿起了马鞭,「早上三雨兄起得早,一路上的分工都有提前商量。」 望着面色一如之前般冷峻的云南,云西眸光微动,不觉抿了抿唇。 在邪灵现世之后,云南就昏了过去。 他清醒之后,对于之前邪灵的所作所为完全不记得。 云西乐得如此,至少不会让云南心里再背负一层罪恶感。 她只说邪灵突现突现,好在她机警,想到自己为他打造血芯的事,当时就咬破舌尖,将邪灵彻底打退。而云南自己的舌头,则是邪灵被鲜血喷溅时,痛苦咬破的。 当她解释完,云南只是定定的看了她一会,随后什么也没说,转身就出了卧房。 此时,云西望着云南自动驾车,面容冷淡的样子,才算彻底放心。 云南应该对她的话没有起疑。 之后她径直进了车厢,殷三雨则自觉的跟在后面。 随着车厢外,云南挥出一声清脆鞭响,载着三人的马车终于缓缓而动。 车厢里,云西与殷三雨相对而坐。 两人低头沉默了一阵,殷三雨才抬起头,望着云西弯眉笑了笑,「云姑娘,你的舌头怎么会受伤吶?」 云西闻言眉梢不觉一跳。 她与云南出了卧房,就看到殷三雨已经为她准备好了朝饭。 可是由于舌头受伤,她连喝水都疼,更别提那些干粮稀饭了。 云西故意垂了眼眸,严肃的了表情,「这件事,我是可以讲与三雨兄你听的,」她缓缓抬起头,眸色凝重异常,「只是,三雨兄你听了,可不要被我们吓到。」 殷三雨被云西郑重的目光,看得不由得一愣,他顿了一下,也正经了姿态,严肃说道:「姑娘请讲,三雨不是别人,胆子不会那么小的。」 云西长长的嘆了一口气,「云南的秘术走火入魔,邪性发作,我咬破舌尖,是在用血给他驱邪。」 殷三雨眼睛瞬间一怔。 显然云西的回答是在大出他的意料。 半晌之后,他才像想到了什么,挑眉微微一笑,「验死验伤,不惧鬼神的云家之子,也会相信祛邪那一套吗?」 云西看着殷三雨的笑容,不觉一怔,失神之下,也忘了回答。 殷三雨被云西这样一盯,顿时有些发毛,他低了头,抓了抓头髮,目光有些不自然,笑道:「难道三雨说错什么?」 看着殷三雨有几分羞涩的样子,云西也低了眉眼,噗嗤一笑,「三雨兄没有说错什么,只是云西好久没看到三雨兄的笑容,一时有些···」她顿了一下,终是没找到合适的词彙。 「云姑娘,不必为我担心。」殷三雨抬起头,望着云西,眸底波光流转,他嘴角微弯,涩然一笑,「我殷三雨可能天生就是灾星转世,这一辈子尽连累身边人不得善终。只剩下狼心狗肺的我,看着他们一个一个离开,反倒早就冷硬了心肠。再难的事,几天的光景,也就过去了。几天之后,三雨总是会该喝酒喝酒,该玩闹玩闹。」 说着,他将身子往后一仰,倚靠着车厢,抬手挑起窗帘一角,将车窗推开些许,抿了唇,静静的望向外面风景。 白亮的光线透过车窗缝隙,投在殷三雨蜜色的皮肤上,泛出一层微寒的白。 云西目光不觉一颤,胸口忽然闷闷的,有些难受。 「三雨兄,你别这样说,」云西的声音也有颤,她赶紧垂下眸,生怕眼睛出卖了自己的情绪,「刚才你还笑话我迷信祛邪,这会自己怎么信起什么灾星运道了?几次大难,三雨兄都于绝境死里逃生,是多么不易的事。怎么会成为罪过呢?」 殷三雨低头一笑,随即转过脸来,望着云西,眉梢一扬,嗤然冷笑,「姑娘不知道,正是因为怀了我,家母才不得已跟着家父私逃出胡家。三雨不过几岁时,父母便先后遭了意外,相继离世。幸得邓沈两家帮衬,义兄与义嫂又从小对我呵护庇护,才让三雨安然长到这般年纪,可就是这样···」 他终于垂下了头,单手攥拳,掩了唇,悽然一笑,「他们夫妇却先后死在我身边,你说,我不是灾星转世,又是什么?」 云西的心骤然一缩。 他脸上一直挂着笑,却更加叫她心疼。 云西双膝併拢,双手环抱着膝盖,抬头直视着殷三雨,故作轻松的一笑说道:「三雨兄,你知道,你在云西心里,是个怎样的人吗?」 殷三雨不觉一怔,随后抬眸迎向云西的视线,深邃眼眸中笑意清浅,「怎样的人?」 「一个英雄,」云西眸光清澈,眼神坚定,「一个永远不会被悲痛打倒,一个永远心怀善念的英雄!」 望着云西认真的样子,殷三雨仰了头,慨然一笑,「姑娘这顶高帽子实在太大,三雨实在不敢戴。」 「云西记得,有人曾说过一句话,」面对殷三雨自嘲的笑,云西目光灼灼,依旧认真无比,「现在想来,最是适合三雨兄不过。」 殷三雨抬手,拭了眼角笑出的泪星儿,「适合我?三雨倒真是向听一听了。」 「凡是杀不死我的,只会令我更坚强。」云西一字一句,说的异常郑重。 殷三雨脸上笑容渐渐凝固,望着云西的目光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融化。 云西定定的点点头,张开嘴,刚要再说话,眼前突然一晃,整个世界瞬间一倾! 云西眼睁睁的看着前方车厢木板,直直就向她的脸袭来!她瞬间做出反应,瞬时挥出双手,想要维持身体平衡,无奈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身上不带任何功夫的她双手徒然挣扎,什么也没能抓到。 就在她绝望的闭上眼睛,等待着撞脸的疼痛之时,一只大手忽然抵住了她的肩膀,伴随着一声碰撞的巨响,她的脸骤然停住! 但是想像中的疼痛却没有发生,云西立刻睁开眼,发现自己鼻尖距离木板不过几毫米的距离! 是殷三雨! 他在最危急的时刻放弃了自己保持平衡的机会,伸出手,全力抵住云西肩膀,阻拦了她的磕碰,而自己的后脑勺却重重摔在窗框上! 可是情势根本不给他们半点废话的机会,马车就又迎来了另一波更加剧烈的漂移,两人身体再次被惯性飞甩而出! 只是这一次,殷三雨早又准备,一手扳住车窗,一手扳着云西肩膀,两只腿钩挂在车厢中两排座椅下,才避免了又一次更加勐烈的碰撞! 「有杀手!」车外传来云南一声厉喝,「我拐进树林引走他们,三雨兄,你护着云西跳车!」 云西第一个反应就是拒绝! 驾着马车穿梭在密林之间的云南怎么可能跑得过有备而来的杀手?! 他这分明就是用自己的命去给她争取机会! ------题外话------ 推荐好友乔凝文《农女很闲》 穿越成农女,孙紫泪汪汪。 娘不喜,爹算计,惟有阿婆疼孙紫。 望着低矮简陋,破旧不堪的旧屋,孙紫把牙一咬,除了撸起袖子干,还有什么招儿? 斗渣爹,玩渣娘,亲事统统都搅黄。 可是……看着眼前大红喜袍,孙紫欲哭无泪。为什么刚出狼窝又进虎穴? 等等!说好了自己换,你特么把我亵裤都脱了是几个意思?
第339章 两难境地(二更) 可是不等云西出声拒绝,殷三雨伸手就拦住了她的腰,在车厢再一次剧烈的漂移前,抱着云西,一下蹿到门口。 在又一波剧烈的颠簸中,他看准了机会,脚下一跃,双手紧紧抱着云西就跳下了车! 这个机会,是驾着车的云南特意为他们找的。 虽是一处转弯,却是压了最低的速度,最缓的幅度,只为两人跳下车时不至于手上太重。 云西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骤然飞旋过一大片积着冰晶的树枝! 她的耳中充斥着树枝被折断的声响,割面而过的除了尖锐的枝杈,还有纷繁缭乱的雪渣冰晶,冒着森然的寒气。 别的她都顾不得,她只想在这一片天地倒悬中,看清楚云南的车驾与外面的形势! 在唿啸而过的冷风中,云西睁大着眼睛拼命的寻找。 这里是一处缓坡,他们乘坐的马车正沿着坡上一道小径飞快驰过,车厢外还赫然插着几只黑色箭羽! 还未待她看清杀手究竟来自哪里的时候,她的身体便重重摔在了地上! 紧接着又是一阵飞旋滚落,她便径直滚下了山坡! 这一切都来得太过突然,以至于在一连串磕绊旋转中,她的思绪还没捋得太清楚。 此刻她唯一的感受,就是殷三雨紧紧的抱着她,将她的头深深的护在自己的颈窝里,大手全力张开,护住了她整个后脑,不叫她受到致命伤害! 但饶是如此,云西承受的颠簸撞击都很勐烈。 她的心瞬时提到了喉咙里。 不止为独自驾着马车,引敌而去的云南揪心,更为紧紧环抱着她,以自己的血肉之身承担了绝大部分撞击剐蹭的殷三雨而痛心! 殷三雨肩上刀伤本就没好,这一次更是雪上加霜了。 直到一下更为勐烈的撞击,将她震得脑子一混,她的身子才彻底停了下来。 云西立刻挣扎着想要撑起身子,却听到嘶的一声。 「三雨兄!你还好吧?」云西瞬时从殷三雨的怀抱中挣出,伸手扶住他的手臂。 歪躺在地的殷三雨,皱着眉,用手肘撑地的艰难支撑起身子,「我没事···」 云西看着殷三雨疼得额上青筋直冒,赶紧松了手上力道,急急道:「三雨兄,你先别起来,我先看看你骨折了没有!」 殷三雨一把拽住云西手臂,僵直着身子,急急说道,「别管我,我皮糙肉厚的没事,你先走!」 云西见他身体尚能直起,反手又掺起他的手臂,「既然没事,更要一起走!」 殷三雨见云西一脸决绝,知道她是绝不肯抛下自己,遂也不再废话,挣扎着站起身来,却又干咳了几声,嘴角瞬时淌下血来。 见此情景,云西一把将殷三雨的手臂搭在肩上,用肩膀架起殷三雨就往前走。 殷三雨也察觉到了口腔里的血腥气,恶狠狠啐了一口,「他娘的,咱们大意了。原以为甩干净眼线就行,不想他们还有后手,竟然追击到这里!」 「他们是下了死手的,肯定已经洞悉咱们的目标。」云西一面搀扶着殷三雨,一面步伐小心的迈在密林间坑坑洼洼的雪地上。 殷三雨深吸了一口气,提起身上所有气力,勐地从云西身上挣开,「云刑房身子弱,毫无抵挡能力,他一个人只能送死,姑娘你先走,我去接应云刑房。」 云西心中已是一团乱麻。 殷三雨想要干什么,她很清楚。 身后很可能还有追兵,殷三雨是想从后面突袭追兵,既给云西打了掩护,又可以将追击云南的杀手引开一些。 前后都为云西云南盘算好了,只是唯独忽略了他自己。 云西顿时陷阱了两难的境地。 放殷三雨回去,就是眼巴巴他去送死;不放他回去,就是眼睁睁的看着云南送死! 「空留我一个人,活着也是死,三雨兄,我跟你一起回去!」云西皱着眉,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强硬说道,「你在明,我在你之后,万一遭遇意外,我虽然不能打,但还可以弄点障眼法,给你争取点时间!」 殷三雨闻言一愣,他定定的望着云西,眸色几度变换。 他死死咬了唇,眉头紧紧蹙在一起,「云姑娘,你——」 可是他一句话还没说完,一支破空而来的利箭,瞬间擦过他的耳畔,直直钉进前方一个粗壮的树干中! 「走!」殷三雨反应最为迅疾,他勐地伸出手,将云西一把推下缓坡!自己则抽出了藏在腰间的软剑,一个转身,就朝着箭矢飞射而来的方向,大步迎了上去!
第340章 人精妖孽(一更) 殷三雨那一推的力量很大,根本不给云西半点挣扎的机会。 纵然坡度不陡,但是脚下都是湿滑的残雪,云西脚下一个趔趄,整个人身子一倾,就滑了下去! 「三雨兄!」 云西眼睁睁的看着目光凶戾的殷三雨毅然决然的转过身,反手横着森白长剑,风一样就向坡上沖。 她再顾不得身体平衡,只凭潜意识单手一挥,就想要拽住殷三雨,指尖却只碰到了他飞甩的衣摆,什么也没抓到,自己就向着相反方向,迅速滑落下坡! 云西眼中最后一幕,是更多了箭羽以雷电般的迅疾之速,铎铎的射入更多的树干! 她眼中立时迸出泪来,前一刻他们还在聊天谈心,谁知下一眼,竟就是生死相托。 不行! 云西注视着殷三雨背影的猩红眸子,眼神瞬间变得凶戾无比。 她不能就这样认输! 她连敌人的面都还没看见,决不能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认输等死! 在一片木林枝杈被压折撞断的噼啪声中,云西狠狠一咬舌尖,逼着自己的大脑飞速的运转起来。 同时,她双手一挥,紧紧扒住错身而过一棵小矮树,脚下同时用力,终于在彻底跌落坡底之前,勉强停下。 云西回头一望,坡底下倒是一小片略平整些的空地,空地之后便是一条冒着雾气的小溪流。 看样子那溪水该是由地热出涌出的温泉组成,不然在这大河都冰封三尺的寒冷天气里,这么一弯小溪流不可能不干涸。 云西眸光瞬时一亮! 依据之前飞箭射来的方向与数量,大体可推算出追击而来的杀手至少在四人以上。 而孤身一人的殷三雨在明,杀手隐在暗处,对方又是存了将他们尽数斩杀的心思,再不会给他半点诡辩耍花样的机会。 殷三雨的胜算极小。 而她若然直接重回坡上,不仅会破坏掉殷三雨最后一点胜算,更会白白送掉性命,绝对不是明智的选择。 云西眼睛一转,瞬时计上心头。 她低下头,在地面上迅速寻找。 幸运的是,她脚下遍地都是她需要的东西,数不清的大大小小石块。 云西一手攀抓着树干,一脚就踩下了最大的一块石头,石头哗啦一声,打着旋儿的就跌了下坡,滚过下面平整的空地,最终落在了溪流中。 云西又回头对比了一下自己之前的滑脱的足迹,与下面石头的痕迹很相像,就又踩下一些小石头,尽量将痕迹做到最自然。 之后她不再犹豫,拽着树干,往上又爬了几步,错开自己停顿最久的一片脚印,寻到片树木最粗壮的区域,欠着脚尖,专捡着树木树根虬结的区域跳踩着,横向移动。 她一面小心跳跃着,一面迅速脱下身上黑色外衣,露出里面白色棉衣。毕竟在四处都是白皑皑积雪的树林中,黑色的外衣反倒是最醒目的。 终于逃到远一些的地方,云西抬眼就瞧见前面有一堆小雪包,像是落叶枯枝堆积而成,她随手将衣物一团,迅速埋入积雪,而后机警抬头,左右瞧着周围情况,没有追兵的脚步声,也没有任何人影动静。 饶是如此,云西还是将耳朵竖到最直立,不肯懈怠半分。同时她还拔出了准备多时的吹针筒,牢牢攥在手中。 这已经是她最后一支吹针筒存货。 想到这里,云西嘴角不觉弯出一抹微笑。 看来这次要是能活着回去,必须要找到徐仵作,问他能不能依葫芦画瓢的再做些新的毒吹针了。 她又从靴子里和怀里掏出了另外一些小道具。 都是之前从人贩子货郎李元身上搜下来的。 其中还有一些比吹针筒射程更远,杀伤力更强的小武器,大体使用方法,她与云南也有研究过,总算会使用个七七八八。 比如精铁弹弓,不仅皮筋结实韧性强,其中弹珠还是特别设计的,重击之下,射到标的物上瞬间就会炸开,爆开里面存放的毒药。 据徐仵作说,那些烟雾都是剧性毒药,子弹弹不死人,但是一旦吸入爆开毒雾,三步身体就会麻痹,不出十步就会中毒身亡。 最是阴毒不过一种兇器。 当时云西见了就有些后怕。 幸亏殷三雨当时控制住李元的手法够狠够快,不然一旦有稍放松,他们就会反被李元所害。 她小心翼翼的回过身,目光锁定了殷三雨大体防卫,眯细了眼睛,躬着身子,就向着那个方向小心移动而去! 每一步,她都走得异常小心,也走得异常坚决。 云南,三雨兄,云爷我可是跟你们同生死,共患难来了! 他日若有飞黄腾达那一天,你们也一定要做到跟我同富贵,共享福! 走了不知多远,从前方层层叠叠的林木之中,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云西身上登时一个激灵,缩了身子就躲在了树干后。 她收了吹针筒,将弹弓攥在手中,摒了唿吸,细细分辨着远处的响动。 远处忽然传来一个男人急急的声音。 「水爷,那个丫头的脚印到了坡底水流里就没了!」 云西的心顿时一揪,男人的声音,她是认识的。 就是在追击尧光白时,与她并肩作战过的边老大! 不过这还不是最吓人的,最吓人的是边老大口中的那句水爷。 行走江湖,尤其是赵旺那样会易容,涉及邪教身份的诈术师,肯定不会用真名。 但是她记得很清楚,被兄弟算计至死的那个海盗头子,全名叫做黎山,字云峰。 而诈术师赵旺,字千泽。 千泽就是水! 更何况云南与她的计划那么周密,殷三雨甩掉尾巴的手段又是那么高明,想要短时间识破,更能做到在这里拦截住他们的人,这世间绝对没有几个! 各方面的推断与直觉都告诉云西,这一次,她们与传说中诈术师,赵千泽,狭路相逢,正式过招! 就听一个苍老的男声冷然说道:「冬天怎么会有流水?」 「我们下去看了,泉水是热的,估计是哪的温泉吧?」 那老者不屑一笑,「能从金魂寨中活着逃出来,怎么可能是蠢人?既然水是热的,距离泉眼也远不了,凭那丫头的算计,应该会踩着溪水,往下游跑了。」 听到这里,云西眼眸骤然一寒,唇角弯出一抹得意的笑。 老贼,你虽然妖孽,但你家云爷也是活了两世三四十年的人精,且看咱两究竟谁算计得过谁! 又听边老大粗声粗气的嚷嚷道,「那我们这就去追!」 「等等!」 出乎云西意料的是,水爷竟然叫停了抬脚就要跑开边老大。 「水爷,还有啥吩咐?」边老大疑惑的问。 就听被唤作水爷的老者干哑的声音如夜枭一般,桀桀笑道:「那女娃,由老夫亲自去追,边子你带着兄弟们回上面去围殷三雨。」 这嘶哑的笑声听得云西顿时起了一身栗皮。 这只老狐狸想要亲自对付她,定然存了别的心思。 边老大迟疑道:「上面三个兄弟对付那个小捕头还不够?」 「殷三雨的亏,你们又不是没吃过,在他手上,已经折了咱们六个兄弟。」水爷冷冷呵斥着边老大,「记着,不要跟他多费半句话,能多砍几刀,就多砍几刀,一定要保证他彻底死透!」 听到这里,云西攥着弹弓的手,不觉收得更紧。 狠毒如赵千泽,对于大闹金魂寨的殷三雨,早已恨得牙根都痒痒了。 「行,不过兄弟们去就行,我跟着水爷您去追那丫头。」边老大对于云西,似乎也有些执着。 水爷顿了一下,很快就做了决定,「好吧,尔等速速前去支援,务必记住老夫的话。」 「水爷放心!」另有两个陌生的声音齐齐回答。而后雪地上便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云西大气都不敢喘,继续蹲在原地。 又听边老大一边跟着水爷快步走着,一边好奇的问道:「水爷,对付那丫头,何必劳烦您大驾亲自出马?」 水爷嗤然一笑,在老夫见过的人中,那女娃的聪慧与容貌,足以排上第二名。算得上是极其难得的人才,若然能收归金魂寨,能派得上大用场。」 边老大很是贊同的附和道:「水爷说的没错,我跟那丫头打过交道,鬼精鬼精的,的确比菱香姐差不了多少。」 「不,」水爷的笑声更加轻蔑,「当初的菱香姐,可比不上这个女娃。」 听闻此言,云西瞳仁骤然一缩,心下大惊。 难道敌方阵营,还有另一个绝顶聪明的女子?!
第341章 抓你沉塘(二更) 可是再后来,那两人的对话,声音越来越小,云西已经听不清。 云西又顿了一会,猜测着水爷与边老大已经追着她的足迹离开此地,才小心的探出头,环视着四周环境。 确定再没有任何动静后,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而后卯足浑身的力气,攥着毒药弹弓,兔子一般就从树干后面迅速蹿出! 敌人的去向她已经完全清楚,不必再顾虑什么脚印行踪。 必须要以最快的速度,冲到殷三雨那里,帮他度过难关! 云西在坑洼不平的雪地上,深一脚浅一脚的拼命狂奔。 兇恶烦人的树枝木杈不断噼面而来,她白皙的脸颊瞬间多出好几道血痕。 可是云西却无心计较,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演练着对付那些杀手的方法。 终于,眼前出现了两个持刀杀手的一前一后快速移动的身影! 云西立刻停了步,随后弯腰捡起一块石头,抡圆了胳膊的就朝着旁边狠狠扔了下去! 随后她掉头就朝着相反的方向快步移开。 飞旋而出的石头正好砸在一株大树粗壮的树干上,发出了砰的一声巨响,叫跑在前面的两个人立时止了脚步。 他们循着声音飞快回头查看,却只看到了一株大树正兀自震颤着,满枝丫的积雪纷纷扬扬的洒落一地。 就在此时,一串急促的脚步声突然从他们身后传来! 两人勐然回头,一个栗子般大小的黑点瞬间就袭到了一个人的眼前! 那人下意识想要闭眼躲避,可是眼睛才眨到一半,那个黑点便狠狠击中他的额头,紧接着又是一声突然的爆破声响,一团玫红色的烟雾立刻在他鼻尖,如花绽放! 好香! 这两个字,便是那两个杀手倒地猝死之前,最后的念头。 另一边,轻松拿下两条人命的云西,又从怀中掏出两粒机关毒丸,死死捏在手中后,目光狠戾的朝着前面的方向继续狂奔。 可是没跑出几步,一只手却悄然的搭上了云西的肩。 云西身子忽然一滞,停在原地不敢再动弹分毫。 只因为那只手力道极重,且手指上还留着长长的指甲,被打磨得锋锐无比。 仿佛只要她一动,如刀的指甲立时就会抹了她的脖子,直接要了她的命。 「你个鬼丫头,竟能想出如此狡诈的诡计,骗着老夫沿着河沿去追,真是有些本领。」 说话的就是声音嘶哑,笑声阴冷的水爷。 云西的心跳勐烈的狂跳起来。 她僵直的梗着脖子,故作镇定的一笑,道:「水爷这么快就识破,想来也不是个凡人。」 恍然出现在她身后的人,果然就是水爷。 只听他哈哈笑了两声,干哑的声音尖锐刺耳,「我劝你还是乖乖听话,不然你会死的很惨呢。」 云西弯眸一笑,语意轻佻的问道,「听话没问题,可是却要我听什么话?」 同时她的双手正缓缓的移动着,以极小的幅度将毒弹珠勒进皮筋。 身后水爷啧了一下舌,惋惜般的说道:「你这毒弹弓,还是老夫设计的,怎么想要反手拿来对付我么?」 云西登时一惊,随即手搭弓弦,转身甩手就向身后弹射! 不想她的手才刚挥出,就被人四两拨千斤,把手腕轻飘飘的推了出去,弹射出去的毒珠也被改变了路线。 云西还没弄清对方是如何出手的,自己腹部就中了重重一击,喉中立刻腥甜一片,倏然喷出一口鲜血! 水爷抽回手,拂了拂衣袖,看着痛苦蜷缩在地的云西,狐狸一般狭长的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 他后撤一步,舔了舔嘴唇,抬手拈起脖挂上的佛珠,忽的冷笑一声,「边子,扛上她,沉塘!」 一旁边老大二话没说上前就将云西两只手钳到了身后,之后用力一甩,便将云西扛在了肩上。 虽然因为之前的对话,云西料想他们不会就这么真的把自己处死,但是当她在颠倒的世界中,看到赵千泽那张阴恻恻的脸孔,还是有些心惊。 看着水爷那双闪着精光的狭长眼睛,云西知道,这一次的对手,实力远超她与殷三雨之上。 但是她很快压下恐惧的情绪,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自己手无寸铁,他们要杀死自己,何其简单。但是他却扬言要把自己沉塘,选择这样一种费时又费力的方法,岂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水爷在考验自己,或是想要在收服之前,打压掉自己的锐气,以方便日后调教。 云西咬了咬唇,刚要说点什么来试探对方的用意,却只见水爷噼手一掌,就朝着她的面门袭来! 她连一个字都还没说出口,眼前瞬时一黑。 靠!真特么一点废话的机会都不给她啊! 在心里吼完这句之后,云西脑袋一歪,登时就丧失意识昏了过去!
第342章 你在玩我?(一更) 上一下,下一摆,摇晃得实在厉害。 大脑一片晕沉之中,云西觉得自己的头一直处于下一撞,上一甩,又磕又碰的节奏。 甩得她的胃既酸又胀,闷在胸口,十分难受只想痛痛快快吐一场。 她用尽全力,艰难的睁开沉重的眼皮,可是甫一看到外面的世界,却令她更想吐了。 原来她仍被边老大扛在肩上,并且还在剧烈的奔跑中。 崎岖不平的山路,导致边老大每一步都很不稳,云西的双手更是被他狠狠钳在身后,扭曲的姿势导致每颠簸一下,对她来说都是极大的折磨。 云西无力的一挑眼皮,她面前的世界完全是天地倒悬,上下颠倒过来的。 适应了好一会,她才从那些颠倒的层层交错林木,与林木大地表层的白色积雪中,看出一种熟悉的感觉。 这分明还是之前那片密林。 看来,这折磨人的姿势也有些好处,叫她没有昏迷多久,就能难受得自行清醒。 云西移转视线,想要弄清那个挨千刀的老匹夫赵千泽,此时又在何地,一直在奔跑中的边老大却骤然剎住车,停了脚步。 云西的头也因为惯性,重重的磕在了边老大坚硬的后背上。她控制不住的发出了一声痛唿,紧接着她忽然觉得钳住自己手腕的力道骤然一松,眼前世界瞬间飞旋,自己就头着地的狠狠磕了下去! 强大的求生欲致使她在脸被磕扁的前一刻,迅速撑开双手,挡住了最大的一波冲击! 可是就在云西双手瞬间接触到地面时,才发现那又凉又硬还巨滑无比的地面,根本不是土地,而是冰面! 饶是有双手支撑,这一下,云西摔得还是非常惨烈,胳膊直接怼脱臼了不说,肩膀被撞的很惨,疼得她双眼瞬间迸出泪花。 就在她躺在冰面上痛苦的蜷缩起身体时,一双靴子忽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那是一双做工精緻,滚着银边的褐色皮质长靴。 云西挣扎着直起身子,顺着长靴抬头看去,映出她眼帘的正是身着一身灰色道袍,胸前挂着一串黄色蜜蜡佛珠的金魂寨头目,水爷。 俯视着云西的水爷眯了眯眼,牵起眼角一片细碎皱纹,「知道老夫为什么没有直接杀了你,反倒费劲把你带到这里吗?」 云西没有回答,她用力撑起身子,忍着剧痛将脱臼的胳膊一下怼回关节! 「呃···」云西咬着嘴唇痛唿了半声,随后她抬起头,目光兇狠的盯着水爷,「我的答案不重要,」她眼中忽然露出一抹阴寒笑意,「重要的是,水爷您会自己告诉我答案。」 就在这时,一旁边老大突然红着眼睛沖向前,「水爷,这个丫头刚又放到了我两个兄弟,这样的祸害,沉塘真是便宜她!就让属下在这将她碎尸,也算给死去的兄弟出口恶气!」 云西目光瞬间一凛,瞥着边老大,冷冷说道:「明明是你们先出手追杀我们,我若不出手,死在你们手下的就是我们,怎么?出来干刺杀的活计,就没做好被反噬的觉悟吗?要是边老大你与你手下兄弟都这般天真,还出来刺什么杀?杀什么人?!」 她言语犀利,气势更是咄咄逼人,竟然将边老大噎得哑口无言,想反驳却什么也说不出,脸和脖子都一同涨得通红。 云西又转向水爷,勾唇一笑道:「水爷,现在什么年代了?这都万历四十七年了,您这调教手下的方法怎的还是春秋那一套老黄历?您这样培养出来的手下,虽然能在一县一府之内逞些威风,但要放眼全身省全国,怕是就走不通了?要知道,现如今的世道,流行可是尧光白那般技艺智谋双高的自带背景的双面大盗。您这样,可是要被时代的浪潮给淘汰了呢?」 云西越说言语越轻佻。 这一招对付别人该是没啥效果,碰到愚蠢的人,只会平白激怒对方,让自己死得更惨。 但是现在面前这位水爷,可是个以诡计智巧擅长的一流老贼,又加上云西已经知道,他有收拢自己的意思,便要剑出偏锋,不按常理出牌,且看一看他究竟会如何反应。 水爷闻言不觉一怔,随后眉梢一挑,微笑着说道:「擅长揣度别人心思,脸皮有很厚,诡辩起来更是气定神闲。既老辣油滑,又刁钻机巧,如果不是老夫亲眼所见,真不敢相信你,竟真的只有十六岁。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水爷,您现在杀死我,不过捻一只蚂蚁。但是失去的那些,并不会因为我的消失而回来。」云西扶着自己的膝盖,缓缓站起身,「但若是留云西一条性命,所得到的,远不止一座金山。」 她抬起头,望向水爷,晶亮的眸子绽出自信的光彩。 水爷捻着佛珠的手指不觉一动,随即仰头哈哈笑了两声,「吹这么大牛皮,也不怕闪了你的舌头?」 云西并不气恼,正了脸上颜色。 她抬手拂了拂沾在脸上的残雪,表情从容,「那在云西之前,水爷您可曾听过,在兇杀现场成功提取出指印齿痕,来识破真兇的手段?不仅如此,叫天下神捕都无可奈何,只能望洋兴嘆的第一大盗尧光白,也是败在我们兄妹手下。我们云氏兄妹不仅擅长推断,对于各种机巧毒物更是另有一门心得。纵然有宋慧父《洗冤集录》珠玉在前,我云西推理破案的手段方法也依然能够推陈出新。」 水爷挑眉一笑,「你们的事迹,老夫确有耳闻。的确,仅凭智擒尧光白这一条,你们兄妹就可以扬名天下。」 云西拱手一揖,从容一笑,「水爷过奖。不过我云家世代推官,从事刑狱推断这一行,最早可追溯到六百多年前,宋真宗的景德年间。也是老天垂怜,云家几十代里,人才辈出,又是专攻一个职业,不曾间断,到了我们兄妹这里,腹中学识岂止是一座金山可以比拟?如果水爷这次留下云西性命,所得到的定然比失去的多得多!」 水爷眯着眼年这佛珠呵呵一笑,「丫头,你这张嘴也很值钱嘛,说得老夫都动心了。」他又一摆手,朝着边老大甩了个眼色,「凿冰。」 云西嘴角不觉一抽,咬着牙盯着水爷,冷冷笑道:「说得再多,也还是不耽误水爷您要把我沉塘么?您这个夸奖人的方式,的确特别。」 水爷抬手打了一个响指,脸上笑容阴险得就像是正在玩弄老鼠的猫,「非也非也,这可是老夫留给丫头你的一条生路。」 云西眼瞧着后面边老大从靴子中抽出匕首,动作利落的在积了一层薄雪的冰面上划出一个方方正正的框子,随后又用匕首在方框四围砍了几下,抬手重重一拍,那方框立时被分割成一块浮冰,按压到了水下。他伸手一探一转,浮冰就被捞了上来。 「无妨,今天栽在这里,算是云西命里应当的劫数,所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云西实在没料到,在这个小小滕县,就会碰到水爷如此狡诈的人物。」 云西一脸的无所谓,嘴角上甚至还挂着自嘲般的笑,双手不停攥着酸痛的手臂。 但是在她视死如归,云淡风轻的表情之下,却是一盘高速旋转的逃生路线方法大验算! 想让她坐以待毙,安安静静的任人鱼肉,真是做梦! 虽然她不会武功,但是会动脑子。 她身上那么多机关道具,即便真的逃不脱一死,临走也要尽可能多抓几个垫背的! 只是可惜,她袖里只有几件应急的小道具,关键武器都在靴子和怀里。 怎么样才能不动声色取出保命武器才是现在最亟待解决的问题。 「丫头,你可知道,老夫最看重你哪处专长吗?」水爷挑起眼皮,看了一眼边老大新凿出来的那个冰窟,眼角笑纹又明显了几分。 「比起这个,云西更好奇,水爷究竟是如何识破我们三人的路线的?」云西故意反问,推延时间,寻找着最结实的机会。 她已经摸到了吹针筒。 要是真让她逮到机会,放到了两人,她绝对会在这个老狐狸的胸口上扎上无数刀! 她绝不会给敌人任何翻盘的机会,何况还是这么强的敌人。 「呵呵,」水爷轻笑了两声,「老夫最喜欢你无论面临多大的打击,都能保持理智,都不放弃挣扎。」说着,他狐狸一般的眼睛缓缓睁大,闪着莫测的寒光,「很多人死在绝境里,是因为他们认为自己进入了绝境。人吶,哪有什么突来的好运气?只有眼里根本没有绝路的人,才能绝处逢生。」 听到这句话,一直心怀鬼胎的云西竟不觉也点了点头。 诚然,赵千泽的思想觉悟与思维深度绝对不是一般的高深! 这个世界真的前世一样现实, 没点哲学心理学修为,连反派头目都混不上啊。 「水爷见解果然独到,」云西真诚的附和着,「云西受教了。」 虽然她的话语出自肺腑,但是并不妨碍她趁着拱手作揖的机会,悄悄将吹针筒从袖中抽出,暗暗攥在手心。 「老夫看人,从来没出过错,只凭这一条专长,假以时日,你这个小丫头片子定能办成一番大事。」水爷脸上笑容越发慈祥。 云西闻言一喜,立刻俯身单膝跪地,「云西虽然不怕死,但是更爱活。只要水爷能留下云西一条性命,他日定然结草衔环,十倍还报!」 「水爷!咱们兄弟不能白死!」后面边老大眼见水爷态度越来松懈,急急上前争说道。 云西心里不觉一动。 在金魂寨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地方,众人连接最深的就是利益。 而这位边老大显然有些不同,他不惜几次忤逆赵千泽,也要弄死自己,为的应该真的只是兄弟情。 又加之上一次,杨砺手刃金魂寨小卒,云西亲眼见到边老大瞬间就急红了眼,对待杨砺更是兄弟情深。 无论是边老大的微表情,还是从他身体条件反射的动作来看,这个边老大都应该是个重情重义的汉子。 却见水爷抬手一摆,就止住了边老大的话。 边老大涨红着脸,似还有满腔的话,但是看到水爷不容置疑的果断手势,只能不甘的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强行咽了回去,抬手恭敬一揖,低了头,退后一步站定。 水爷又看回云西,道:「这冰河,老夫还是要将你沉下去!」 云西一惊抬头,瞪着一脸莫测笑容的水爷,双眼爆红。 边老大听到这处反转,也很是意外,一怔之后,望着云西,脸上却是露出解气的恶狠狠笑容。
第343章 挂掉云西(二更) 云西一腔怒火最终化为一声嗤然冷笑,「哼,原想着水爷您是个识货的伯乐,不想竟是个以戏耍耗子为乐的老猫。」 说着,云西大方方的站起身,拂了拂衣服下摆,不屑的说道:「死则死矣,有何惧哉!」 实际上,她一直寻找逃脱的最佳机会。 不然即便能够吹出毒针,迷晕水爷,后面的边老大也会瞬间冲上来直接把自己干掉。 她在等待,等待水爷与边老大两个人站成一个合适的角度, 可以让她接连不间断的一起解决掉两个人! 却见水爷有条不紊的捻着胸前佛珠,一笑说道:「在说沉你下河的理由之前,老夫先回答你之前的问题。」 云西眉梢一挑,仰着下颌不屑问道:「既然要沉,何不痛快点?还回答什么问题呢?」 水爷微笑着摇摇头,「丫头,莫急,你不是想知道,老夫为什么能那么快识破殷三雨声东击西的障眼法,并在那么短的时间,成功寻到这里,截杀你们吗?」 「哦?这一点,我倒是真好奇。」云西不着痕迹的移着步子,寻找最佳的角度。 「因为老夫一开始就派出了两队人,」水爷捻着佛珠,眯着眼呵呵的笑着,就像是个佛爷,「一队跟踪着你们,时时盯着你们的动向;而另一队则直接埋伏到了这一条直通兖州府菱藕香的道路上。不仅防备着你们对金魂寨出手,更防备着你们会跳过金魂寨,直接沖向菱藕香,玩一回于万军之中直取上将首级的把戏。」 听到这里,云西的心陡然一颤。 这头老狐狸的眼界与手段,的确不凡。 跟他一比,自己与云南连带着再打包上殷三雨,就显得太嫩了,可以说,对于赵千泽,他们真的更像是一群小孩子。 云西脚下又移了两步,冷哼一声。「想必水爷站得高,望得远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另一方面该是,我们派出的那么多人马中,哪一支无意中撞到了水爷您的手上,教您提前意识到了我们真正的意图,才会让您这么尊贵的人都亲自现身,带着边老大这样的高手,准确的埋伏在这里。」 水爷闻言扬起头,眯着眼又将云西重新打量了一番,「你这丫头心思真是缜密,不过,最终的是,老夫了解你,更知道丫头你永远都有自己的盘算,日后也根本不会和老夫一条心。」 「所以才会无论怎么说,都要直接把我杀掉吗?」 云西不屑的勾唇一笑,「可惜水爷您这么高深的计谋,却看不穿,越是顶尖的人才,越会有自己的盘算。成大事者,在乎的往往不是最忠心,而是这一阶段,能不能发挥最大的才华,创立一个伯乐与千里马均有益处的双方都有获利的局面。」 水爷微笑着点点头,「这正是老夫留你到现在的原因,」说着,他眯细的双眼忽然精光一闪,「可是拉进你寨,风险实在太大,想要叫老夫甘愿冒着背后捅一刀的风险,而留你一命,还需得你给老夫展示一下,你本领的强大,大于你会带来的风险才行。这一次,老夫偏就要给你制造一个根本不可能生还的绝境之地,假如最后你还能创造奇蹟生还,那么老夫就不会再杀你,留着你的命,好好合作一番!」 这番话,简直要云西气得吐血,转了这么大一圈,对方还是在玩自己。 「是么?云西要是真能靠着自己从冰河里逃脱,还会受制于水爷吗?您难道不觉得这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云西抬起手,捏着下巴,表情阴冷,目光烨烨,喷射着如火怒意。 水爷仰头一笑,「丫头,初生牛犊不怕虎虽好,却不要太过自大。老夫能杀你一回,就能杀你第二回第三回!」 望着水爷露出的喉结,云西双眼忽的一亮。 就是现在! 云西捏着下巴的手骤然一抬,凑到唇边用力一吹,照着赵千泽颤动的喉结就是一毒针! 就在她紧接着掉转方向,要冲着一旁的边老大吹出第二支毒针的时候,她的腹部突然受到了暴戾一击! 她第二针还没吹出口,自己就整个被人突来的一脚,狠狠踹飞! 她之前脱过臼的肩膀重重摔在冷滑又坚硬的冰面上,关节处钻心的疼瞬间袭遍到了她的全身。云西痛嚎一声,捂着肩膀,身子瞬间蜷缩成一团! 正痛得难当时,云西又听到了赵千泽那干哑犹如夜枭一般桀桀的冷笑。 「丫头,不错嘛,要不是老夫早就对你的伎俩手法调查研究过,这次险些就着了你的道呢!」 云西捂着手臂,抬起头,怒视着步步逼近的赵千泽。 只见他抬着右手,食指与中指竖起,中间夹着一根银丝般闪着亮光的毒针,笑眼细眯。 云西皱了眉,想要再骂两句,无奈嗓子一甜,口中瞬时涌出一片血沫子。 显然,赵千泽那一脚,踢得极重,根本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的觉悟。 「边子,动手吧。」赵千泽冷笑一声,摆手用力一挥,早就准备好了的边老大一个箭步沖向前,一把薅住云西两只胳膊,连拎带拽的就把她拖向了那个刚凿好的冰窟! 云西眼见着那个一米见方,内里幽蓝一片的冰窟窿离她越来越近,顿时从头凉到了脚底。 双手被钳制住,她只能拼命的踢着双脚,可是面对力大如牛的边老大,她的一切挣扎都显得是那么徒劳无力。 边老大的耐心,显然比水爷赵千泽要差很多,云西不过才挣扎着踢了几下,就被他一把捉住手脚,像是扔麻袋一般,用力一掷,瞬间投进了幽深不见底的河水中。 云西只觉身子一轻,随后又一坠,便堕入了一片刺骨的冰冷之中! 蓦一接触冰水,她浑身每一个毛孔都剧烈收缩,每一根血管都似爆炸一般的裂心的痛! 她的身子立刻蜷成虾子一般,双手双脚也瞬间收缩! 像是有千万根尖锐的细针银刺,一波又一波的刺着她的头皮,她的四肢,她的每一寸皮肤! 随着一大团细碎的气泡从她口鼻中钻出,云西感觉她的肺都要炸了! 她拼命抵抗着小腿的抽搐,用力的伸展四肢,想要在失重的冰水中找到一点平衡。可是当她勉力睁开眼睛,适应周围光线时,她看到了那个于上方一片雪白中异常显眼的蓝色方块冰窟,正在慢慢移动。 云西不由大惊! 边老大正用那块切割好的浮冰,盖住了她唯一的出路!
第344章 我在等你(一更) 不! 不能死,决不能死在这里! 在咳出一口殷红的血水后,云西紧紧的封住了口鼻的唿吸。 决不能死在这里!一定有方法,一定有生路! 虽然这样想着,但是蔓延的恐惧就像是一条嘶嘶的吐着信子的巨大的蟒蛇,将云西紧紧缠住,令她不能挣脱。 在一片刺骨的寒冷中,云西双腿用力的蹬开,双手拼命的划,想要回到那块还没完全被冻结的冰窟近前,想要获得更多的空气! 可是等到她真的游到了浮冰跟前,才发现边老大已在那块浮冰上面压了几大跟粗重的木棍,明显就是新砍的树干。 云西双腿不停的搅着水,维持着身体不坠,双手拼命的扣扳着浮冰缝隙,可是任凭已经僵硬得失去了知觉的手指怎样拍打,那块浮冰就是结结实实的没有半点缝隙。 透过那块半透明的方寸空间,云西仿佛看到了冰面上赵千泽与边老大得意的回望了她一眼之后,便大步流星的扬长而去! 纵使外面的阳光,还能穿透冰面,在水底折射出白亮的光,云西却觉得,眼前的世界瞬间就变得漆黑一片! 她的唿吸已经快憋到了极限,难道她真的就要死在这个地方了吗? 云西只觉得自己身体越来沉重,不断拨水的四肢也越来越僵硬。 望着那块再不能扳开的浮冰,云西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赵千泽那干哑粗糙的声音,却飘飘然出现在云西耳畔。 「知道老夫看中你什么吗?很多人死在绝境里,是因为他们认为自己进入了绝境。眼里没有绝路的人,才能绝处逢生!」 待到假想中的赵千泽一脸阴笑的说完,云西一双眼睛勐然在水中睁开! 赵千泽说得没错! 眼里没有绝路的人,才能绝处逢生! 只要她够冷静,就一定能找到她之前忽略掉的生路! 云西忽然想到了吹针筒。 之前赵千泽虽然一脚就把她狠狠踢飞,那只吹针筒却是牢牢的攥在她的手里。 而之后在边老大薅住她的双手前,她就把吹针筒塞回进了袖口中。 想到这里,云西再度蹬起双腿,保持着身体的平衡,已经完全丧失只觉的手指笨拙的在袖口翻找。 终于,她找到了那只吹针筒,唯恐手指一个不慎,将吹针筒失手扔出,云西用尽了最后一丝气力,会起手臂,将吹针筒塞进嘴里,又是一大片细碎的气泡从她嘴中涌出。 云西觉得,自己肺里最后一点空气,也要随着那些气泡飞散破碎了。 后面的动作,她已经是仅凭最后一点若有若无的神智,机械的操作了。 笨拙的手指先是一把拔下吹针筒的前端,她一口气吹出了剩下的所有银针。 随后向上摸索着浮冰缝隙边缘,终于教她摸到了一条狭小的缝隙。 她的手指堪堪能通过缝隙,伸到外面的水面,云西心中瞬间大喜,她叼着细竹筒,立刻凑了上去,单手扶着竹筒,对了好几次,才算将竹筒伸出缝隙探出水面。 她憋足了一口气,狠狠的将竹筒内的积水一口吹出去,之后贪婪的吸吮着冰凉的细竹筒。 她终于久违的,吸到了一口新鲜而凛冽的空气! 待到她缺氧的大脑开始慢慢恢復思考的能力时,她发现,自己的体能已经被耗费太多,身上的负担已经远远超出她的接受范围。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她一手扶着细竹管,一手颤颤巍巍的就开始解起身上棉衣。 棉衣不仅吸足的水分,更勐烈的侵蚀着她的体温。 她必须尽快甩开棉衣的束缚,恢復身体的灵巧。 哪怕是上岸之后会被冻死,她也顾不得了。反正一旦真的上岸,她穿着一身湿透的棉衣,冻死得也会更快。 有了充足的氧气加持,衣服脱得也顺畅许多,很快,厚重的棉衣便脱离云西的身体,沉沉重重的朝着水底最深处沉去。 云西的身上就只剩下一件粉红色的肚兜。 但是她根本无暇去顾及自己裸不**的问题,如果她能迅速找到一处薄弱的冰面,她就很可能破冰而出,如何在游出冰面的方法,她是会的。 只要她能找出那处可以被她击碎的薄冰面! 云西的四肢继续滑动着,保持着身体能够始终不离开冰面的缝隙,她知道,就是这支能吸入空气的细竹管,也坚持不了多久,露出的部分的就会与那道缝隙一起冻住。 她在脑子里飞快的回忆着冰河究竟哪一部分的冰面最为脆弱时,一声轰然的巨响突然惊醒了云西已经开始有些昏迷的意识。 她叼着细竹管,不敢移开,只是依循着水波中声音震动的方向,扭转着身体,瞪大着眼睛去查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然而眼前的一切却让她愕然呆立在了原地,甚至不断拨着水的手脚都在一时间停滞了下来。 就在她不远处的前方上空,洁白而覆盖所有天空的坚实冰面,突然破碎开了一个大洞口! 数不清的冰面碎片伴随着晶亮的气泡在幽蓝色的水下翻转飘飞,而在那些冰片气泡之下,是一块巨大的石头,正左右摇晃的直直坠入最深的水底! 紧接着,从水面上突然又跃进一个巨大的影子,云西瞪大了红肿的眼睛,仔细分辨着。 只见那个影子飞速的伸展的四肢,扇动起更多的气泡。 那分明就是一个人! 一个云西熟悉的男人! 跃进水中的男子裸露着胸膛,只穿了一条白色亵裤,更显出他身姿矫健,却又异常轻盈,宛如鱼儿一般。 他一下一下的伸展身体,乌黑的长髮在水中宛如水草般肆意飘展。 男子只左右回头了一圈,就在水下看到了她。 两人目光蓦然相遇,时光也似被按了停止键,凝结。 他的眼眸幽深纯邃,浸在淡蓝的水光中,宛如阳光投进水晶,莹澈潋滟,摄人心魄。 一时间,云西忘了唿吸,忘了自己置身于水底所有的挣扎。 似乎堕水后,她所有的坚持,都是为了他这一刻的到来。 男子凝望着云西,眼眸微弯,那笑容似是在安慰,也像是见到她的欣喜。 随后他身子一挺,双手瞬间拨开面前水流,就像云西游来。 云西心头先是一阵狂喜,随后又是一阵揪心的疼痛。 随着他越来越近,身上气泡成片飞散后退,她才看清,他脸颊脖颈上的血迹。 更加触目惊心的是,他的肩膀,手臂,甚至还有腹部,都有汩汩的鲜血顺着水流晕染开来。 波动的水流拂过云西的身体,云西的脸,竟叫云西一时间感觉不到哪些是冰冷的水,哪些是她眼角的泪。 他每接近她一分,目光也就坚定一分。 他苍白的脸庞越来越清晰。 浓黑英气的眉,深邃的眼眸,蜜色的皮肤。 殷三雨, 我从来都不知道,我竟一直在等你··· 不知何时,云西的唇离开了那支细竹管,就这样直直的望着身体鱼一般灵活,向她游来的殷三雨。 原先在她眼中越来越黑暗的水下世界,因着他的到来,忽然变得白亮一片。 她的眼,她的心,也因为他的到来,而变得温暖。 云西下意识的伸出手,似乎想要拨开水流,去按住他满是刀痕剑伤,飞散着红色水流,坚实的身体。 尽管之前她消灭了两个围击他的追兵,但是屡受创伤的他,仍然要独自对付三个早有准备的刺客杀手,如今虽然能奇蹟生还,但是那一番惨斗的激烈程度可想而知。 他究竟是如何挺熬过来,又是如何避开边老大与水爷赵千泽,找到了这一处冰河,及时前来搭救她的呢?殷三雨很快就跃到了她的近前,他伸出手,一把环住她的腰。 她只觉身子一轻,就被他紧紧的揽进了炽热的怀抱。 明明是在这样冰冷的水下,可殷三雨的身体仿佛火炉一般滚烫。
第345章 伤痕累累(二更) 这一刻,云西只觉得冰面下的水流,静谧轻缓,因着腰上的力道,深水的浮力也明显起来。 殷三雨的长髮被水流打散,软软的拂过云西的脸庞。 云西忽然发现,他鬓角一缕髮丝竟被人齐齐削断,耳上头皮也渗着丝丝缕缕的血丝。 云西的心勐地一缩。 原来他披散了头髮,并不是因为下水才解开。 而是在之前的激斗中,差点教人砍中头部。 云西不觉伸出双手,紧紧的拢住了殷三雨,将脸埋进了他的胸膛。 她想想就很后怕,只差一点,她与他就天人永隔了,而云南的处境究竟如何,她现在连想都不敢想。 感受到云西紧紧回抱的殷三雨,眉峰蓦地一颤。 但他不敢多想,他只以为云西已经到了憋气的最极限,紧紧拢着她的腰,双腿一个飞旋,就在水中倏然调转了方向。 一串又一串细碎的水泡从他口鼻中涌出,他望着来时路,眼神越发坚定。 骤然提升的速度,与殷三雨禁锢着的手臂,令云西又勐烈的呛咳了一口,冰凉的河水立刻刀子一般,破开她的喉管,直袭她的胸肺。 似乎是感知到她的不适,殷三雨松开了拢在她腰间的手,一个跃身,转到的她的身后,双手伸到她的腋下,承托着她,飞快往上游。 不多时,云西只听到耳旁忽的拨剌一声水响,头部霎时一凉,伴随着四溅的水花,便跃出了水面! 一瞬间,因为缺氧而头脑已经开始有些麻木的云西,眼前竟然出现了一片错觉。 恍惚间,她竟觉得自己回到了穿越到明朝的那一天。 那一天,她也是拨剌一声跃出水面。 那一天,她也是跟着一个男子,一起从水底回到人间。 但是事情远没有结束。 虽然跃出了水面,但是四围都是能将人瞬间冻掉一层皮的刺骨冰面,更何况她几乎不着寸缕,身上又挂满了温度高于冰面的河水。 她的手甫一接触到断层的冰面,就被生生冻出了知觉,刺痛无比。 将她眼前所有的幻象瞬间打碎。 云西这才清楚的意识到,她已经穿越许久,跟着她一起在水底的男人,不是那日的云南,而是第一眼,就被她戏嚯成跟西门大官人一个揍性的流氓捕头。 是那个嘴里叼着红薯干,鼻孔朝天,轻佻邪笑着的殷三雨。 虽然攀住冰面,对云西来说是一件异常痛苦的事,但她还是咬着牙的将胳膊用力挥出,哪怕的冻结在冰面上,她也不要再下水承受窒息的痛苦。 万幸的是,她没有痛苦多久。 身后殷三雨咬紧牙关,肩头用力一顶,就将她整个人都托出了水! 紧接着殷三雨双手攀住厚实坚硬的冰面,骤然发力,一个鱼跃倏然窜上了冰面。 也许是因为身边有殷三雨在,云西瞬间就松了紧绷的所有神经,身子一软,就要瘫躺在冰面上。 刚攀上冰面的殷三雨一眼瞧见,立刻扑上前抱住了云西冰凉的身子,他连想都没想,迅速拉过自己之前脱下堆在冰窟旁的棉衣棉裤,三下五除二的就将云西赤裸的身体裹了个严实。 就连云西湿漉漉的长髮,他都用贴身的汗巾草草包上。 他又急急的按压了两下云西的胸腔,见云西只是被冻得厉害,并没有呛水,才将她的身子再度蜷了起来。以免散热太快。 待到这一切做完,精赤着身子的殷三雨已经被冻得上下牙齿不停打颤,就连唿口气都满是白色的哈气。 他哆哆嗦嗦的拿起黑色外衣,笨拙的穿在身上,之后弯着腰,费劲的穿上靴子。 但是僵硬的手指与几乎冻在冰面上,拔不起来的脚已经全然不听他的使唤。 用力的穿了几次靴子,都没穿上,他不禁又急又冷,眼泪都被啪嗒啪嗒的冻了下来。 穿上,穿上!快点穿上啊! 殷三雨一面哭,一面咬着牙更加发狠的穿着鞋。 就在他想放弃穿鞋,就这样赤着脚,抱着云西回到陆地上时,怼了几次的靴子终于一下套上。 他一喜抬头,立刻抱起脸色铁青的云西,迈着灌了铅一般的沉重步伐,尽可能飞的向着陆地的方向,狂奔而去。 云西蜷缩在殷三雨怀中,虽然被冻得不善,但还尚存一丝理智。 她知道,若是这样的状态持续久了,她与殷三雨早晚都得被冻死。 但是这周围都是荒野树林,连间可以遮挡些冷风的破庙都没有一间。 她一时心急如焚,如何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保住她与殷三雨的命?! 突然一个场景出现在她的脑海。
第346章 不是兄妹 云西瞬间想到,就在殷三雨为了保护她,而把推下坡的时候,她曾经发现了一小块平地。 更重要的是,那块平地后面就有一条冒着热气的小溪! 这样寒冷的天气,大江大河都被冻出了厚厚的冰层,而那一条浅浅的小溪竟然没有半点结冰。 那就意味着在不远处,一定有一处温泉泉眼! 想到这里,云西动了动嘴唇,却发现自己一时间竟发不出声音,她只得在殷三雨怀里挣扎了一下,就要直起身子。 「云姑娘,怎么了?可有什么不适?」察觉到云西动作的殷三雨迅速低了头,查看云西的状态。 他起初以为云西是觉得冷,脚下并没有停,只是打横抱着云西,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咳···」云西重重的咳了一声,终于哑着嗓子,说出了话,「停···停一下,三雨兄。」 殷三雨依言瞬间停步,望着云西的脸,急切的检查着她的情形。 「云姑娘,再坚持一下,」殷三雨眉毛上的冰水,已经凝出了一层白霜,但他还是露出了一个安慰的笑容,「进了林子,就能生火,有三雨在,别怕,我们一定没事的。」 望着明明已经撑到极限,却还在温言安慰她的殷三雨,云西瞬间热了眼眶。她挣扎的直起身,转头望向前方树林,「前面有处温泉,咱们去那···」 她的声音也哆哆嗦嗦的越来越不连贯。 殷三雨双眼瞬间一亮,连忙抬手,帮着她直起身子,以便更好的搜寻。 云西眯细了眼睛,放出视线,沿着河岸线细细搜寻。 很快,云西就在不远的侧前方,看到了一处小坡地,坡地中央正有一条小溪,溪水表面虽然结着一层薄冰,但却实实在在的是联通进了冰河的! 云西抬手一指,殷三雨抬眼一瞅,立刻就确定了方向,抱着云西跌跌撞撞的朝着那个方向就奔去了。 不同于被边老大生硬的扛在肩上,躲在殷三雨的怀抱中,即便再颠簸,云西都不觉得痛。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的云西半点也不想逞强。 虽然她足够坚强,坚强到可以独自一个人面对这个冷酷又残忍的世界。 但是有人可以相互帮扶,相互依赖的感觉,真的很幸福。 她想,也许她独自撑过了太多岁月,终是有些累了。 不知过了多久,殷三雨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 云西恍然抬头,却正对上殷三雨关切的目光。 「云姑娘,你在冻水里泡了太久,不宜一下进热水,我先将你放进泉眼远一些的地方,待到手脚都灵活了,你自己再游到泉眼洞里取暖。」 云西看到,殷三雨湿漉漉的头髮梢上,浓黑的眉毛上,甚至连那又长又翘的睫毛上都冷风冻上一层寒白的霜。 他的声音虽然异常温柔,带着几分教人安心的笑意,但是他那微微颤抖紫色的唇,还是出卖了他真实的状态。 云西刚要开口,殷三雨冲着她温柔一笑,俯身单膝跪地,就将她轻轻放在小溪流旁。 云西竟一时有些哽咽,什么谦让矫情的话,一句也说不出。 她知道,即使她叫他先进温泉溪流取暖,他也一定会拒绝。 看着云西双脚沾了地,殷三雨迅速抽回手,半蹲着背过身,视线放到密林深处,哑声道:「赶路没有干衣服不行,姑娘将棉衣放在岸边就行,什么时候游进了温泉洞,我再来拿衣服烤火。」 云西坐在溪边,这才意识到之前在水底自己竟是没穿衣服。 更难为情的是出水后,自己的棉衣棉裤都是殷三雨的不说,就连穿,都是他帮着给穿上的。 虽说前世里的云曦从来都是视节操为路人,但现如今,面对自己在乎的人,她的心情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她终于低下了头,毫无戒备的放任自己自然的羞涩,自然的心跳。 快速的脱去了身上棉衣,云西迅速进入小溪,此时她才看清周遭环境。 这里并不是她之前看到过的那处平地,看样子应该是那平地小溪的上游。不过依据周围林木的景致与地势的坡度来看,距离也算远。 这里坡度更陡一些,前面是一处小山丘似的土坡,土坡中间有一个不大的洞穴,洞穴并不深,里面还咕嘟咕嘟的冒涌泛着白雾的泉水,看样子就是温泉的源头。 云西入水的地方,水不算深,勉强能没过人的大腿,温度也很适宜。 云西蹲下身,浸在温暖的水流中,周身毛孔都似在一瞬间伸展唿吸了起来。 云西不觉闭上了眼,悠长的唿了一口气。无论是她被冻僵的手脚,还是她已经开始麻木迟钝的大脑,都有一种恍然新生的感觉。 「三雨兄,」她轻声的说,「冰层下的水其实不算太低,我这会游进泉眼那边也没事的。你就披了一层单衣,这会儿怎么受得了?你也一起下水吧。泉眼那边水应该很深,我这就进那边去,咱们之间互相都看不到的。」 「不用!」背着身的殷三雨骤然僵直了身子,一口打断了云西。随后他一怔,像是意识到了自己言语的不妥,低了头又道:「我是说,我这边正好生火···」 望着殷三雨通红一片的耳根与脖颈,云西瞬间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提议对于殷三雨来说,该是何等为难的一件事。 毕竟,这是程朱理学大行其道的明末年间,纵然他殷三雨足够君子,能够在温泉下游不看她一眼,但是距离那么近,总称得上的是共浴共沐,这叫殷三雨一个大男人,情何以堪? 云西瞬间红了脸,此时说什么都是尴尬,她只好一头扎进温泉中,朝着泉眼快速游去。 山东的泉眼中,水果然深很多,温度也比之外围高出许多,被氤氲的热气蒸腾着,她躁动的心终于慢慢平静下来。 她闭上了眼睛,双手放在心口。 云南与她有契约在身,若是他真的遭遇不测,她的心一定会有感应。 静心凝思了片刻,云西并没有感觉到任何反应不适。 云西缓缓睁开眼睛。 她应该相信云南。 殷三雨都能解决掉三个杀手,即使云南再手无缚鸡之力,凭藉着他那明末第一天才少年的智慧,甩掉几个刺客杀手,一时保住性命,应该是能办到的。 想到这里,云西终于松了一口气。 云南本就是个能创造奇蹟的人,她就该对他自信满满。 不过,现在还不是该放松的时候。 孤身引敌而去的云南,目前还没有任何音讯,而且老贼赵千泽既然扬言要考验她,那么就很可能在暗处监视着她的动静。 想到这里,云西后背不由得一寒。 正好她的身体已经恢復得差不多了,该是换殷三雨下水。于是她吸了一口气,重又游到了外面。 「三雨兄,我已经暖和过来了,我上岸,换你下水吧。」 云西正说着,却见殷三雨已然架起了一小堆干柴,燃起了篝火。 他背对着小溪坐定,双手撑着被云西打湿的棉衣,正小心翼翼的烤着火。 听到云西的话,殷三雨的脖子僵了一下,顿了顿才道:「衣服还没烤好,云姑娘,你再等一下。」 云西见状也不好勉强,只好退回进洞口,缓声说道:「对了,三雨兄,你认识这次的杀手吗?」 殷三雨摇了摇头,「跟我交手的人有三个,全部都是生面孔。」 云西又想到将自己扔进冰窟的边老大与赵千泽,不禁冷冷一笑,「跟云西交手的,却是熟人呢。」 「可是金魂寨的熟人?」殷三雨有些错愕。 云西这才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殷三雨不禁咬牙道:「好奸诈的老贼,没想到,他的盘算竟然这么深!」 「三雨兄,」云西忽然问道,「你又是怎么发现我在冰湖里面的?」 「截击我的杀手功夫虽然不低,但是行事并不灵活,手上拿着弓箭,在林地中其中占不到什么便宜。」 殷三雨回忆着说道,「干掉了那三个人,我就回去顺着你的脚印。看到你滑下坡的脚印进了小溪就没有了。猜想着你可能是怕追兵发现自己的行踪,所以故意趟着水走。」 听到这里,云西不觉一笑。 那处布局本来是为了欺骗赵千泽一行人的,没想到后面竟叫殷三雨歪打正着的找了她。 又听殷三雨继续说道:「我沿着小溪,就看到了那条大河。本来也没有多想,却忽然发现冰面上多出几节码放整齐的木头,当时我就觉得不对劲。跑到近前,才发现木棍下影影绰绰的有个人影。仔细一看,正是云姑娘你,所以我赶紧找了块大石头,凿开冰面。」 听到这里,云西心中又生疑窦。 「既然那个赵千泽说了要考验我,那后面就很有可能藏在树林某处,暗暗监视我的动向。」 她皱了眉,「即便他与边老大没有监视,直接走开,按道理,也该是去与截杀三雨兄你的杀手们汇合。看到杀手们的尸体,肯定就会意识到三雨兄你已经逃脱,没理由不来追杀你,反倒放你专心致志的来解救我啊?」 殷三雨一直认真的听着云西的分析,听到这里,他又补充了一句,「我之前也怕其他追兵看到那三个杀手的尸体,还会继续搜捕咱们。所以我就将那三只扛到树林最茂密处,几棵大树的树冠上。」 他冷笑了一声,「我还扒了他们深色的外衣,只留下白色衬衣里,盖上脑袋头髮。任凭贼人如何精明,一时也找不着。反正那三只,两个死于我的暗器,一个被我用弓弦勒死,尸体都没流什么血,正合这个障眼法。」 「三雨兄果然是三雨兄!」云西朝着殷三雨的背影,真心实意的夸赞。 「不过,」殷三雨抬起头,望着前方沉吟着说道:「老贼赵千泽的身上,还是有太多疑点,总觉得有哪里被咱们忽略了。」 「这一点,我与三雨兄有同感。」云西点点头,又道,「不过眼下仍是非常时期,这个地方赵千泽他们也来过,咱们不宜久留。」 殷三雨摸了摸手上棉衣,冰水的潮气已经尽数被烘干,一笑说道:「正好衣服也烤干了,姑娘你穿上,咱们就离开这里。」 说着,他身子没动,只是反手一背,就将棉衣放在身后溪水边。 云西沉了一口气,起身从洞口游出,刚到殷三雨身后,就见殷三雨站起了身,似乎要朝树林深处走去。 云西立刻唤道:「三雨兄,你现在只穿了一身外套单衣,这样离开火堆会被冻坏的。」 殷三雨停了步子,一笑说道:「姑娘不必担心,正好之前又扒掉杀手身上衣服,还有靴子。怕人发现,那些衣服叫我塞到枯叶堆了。这时正好能拍上用场。」 云西看着殷三雨长发上冻结的冰霜,不觉有些心疼,「三雨兄,藏衣服的地点你告诉我。我穿上衣服去取,你一身的冰水,赶紧进温泉洗洗。日后的任务更艰巨。咱们三个,就只有你一人会武,你可不能生病。」 说完云西哗啦一下站起身,拿起殷三雨为她烘干的汗巾,几下擦干了身子,之后迅速将衣服穿好。只是一双光着的脚丫才在地上分外的冻脚。她不由得往火堆旁凑了凑。 「我都穿好衣服啦,三雨兄你脱下鞋借我用一下。」云西整理着衣衫说道。 闻言,殷三雨这才转过身,瞧着长发披散,身着大号棉衣棉裤,光着脚丫的云西,不仅脸一红,赶紧移开了视线。 「云···云姑娘,」殷三雨忽然就有些结巴,低头解释道:「我身子结识,这点子冰水还打不垮,在萨尔浒时,啥样的冷,啥样的饿,三雨都挨过。这点经歷算不得什么。」 「三雨兄,这次必须听我的。」云西的语气很坚决,不容别人质疑半分。 殷三雨的头低得更低了,「我是说之前——」 云西这才意识到殷三雨想说的究竟是什么! 男女授受不亲,而殷三雨之前不仅看了她裸露的身体,更是给她穿衣,还抱着她到处跑。 她明白他的对自己的心意。 她相信,如果潆儿姐的事情没有发生,如果他没有被下药,没有发生那不堪的一幕,以殷三雨的脾性,此时他定然已经向自己求婚了。 他之所以没有坦率如前,是因为现在的他觉得自己配不上她。殷三雨顿了半晌,才皱着眉头,艰难说道:「云姑娘,三雨知道,三雨没有资格说这些,但是只要姑娘愿意,我愿倾尽所有,为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负责。」 云西俯下身,坐在火堆旁,解开湿透了的长髮,一缕缕的凑近到篝火旁烤着,掩饰着心中的不安。 「三雨兄,你说的是哪里的话,云西不同于一般女子,见过的男女裸尸也不知有多少。三雨兄这是为了救我,生死关头,还在意男女大防什么的虚礼,岂不太可笑了。你我之间,根本没有负责不负责一说,只有救命之恩。」 殷三雨转过脸,望着云西苦涩一笑,说道:「其实,三雨知道,自己没有这个资格。」他忽然敛了笑容,目光也变得黯淡起来,「不过三雨始终有一句想问,不问出口,三雨如鲠在喉。」 云西抬起头,殷三雨肃然的神态,竟令她一时间有些心虚。 她没有接茬,而是转移了话题,「三雨兄,你先告诉我藏衣服的地方吧,你头髮都冻冰了,必须马上下水。」 殷三雨下意识的摸了摸披散的头髮,果然已是被冻得硬邦邦的一片。 这会儿他才意识到,云西说的是正确的。 因为他的身体一直就没停过颤抖,头也晕眩,如果他再逞强下去,恐怕还没走出林子,就先会摔倒在地。反倒会成为云西的累赘。 他终于拔起脚,抬步向小溪走去,经过云西时,双脚却又不由自主的停下,「云姑娘——」 「嗯?」云西恍然抬头。 殷三雨望着前面水雾缭绕温泉,眸色暗了几暗,「你不愿接受我,并不是因为姑娘瞧不起三雨,也不是因为与知县大人有婚约在身。」 一种不好的预感忽然从云西心头升起,她转了脸,随手往火堆里添了一根柴。 她张了张嘴,想要再将话题引开,但是嘴巴就像是黏了胶水,不知道如何说才好。最终只能发出一声尴尬的干笑。 殷三雨唇角微动,自嘲般的笑了一下,眉梢眼底却尽是失意的落寞。 他俯身脱下脚底一双靴子,放在她手边,声音低沉而苦涩,「只是因为云刑房,对么?」 这一句话仿若平地惊雷,瞬间噼中云西。 她勐然抬头,眼中映出篝火红亮的颜色,脸色却是煞白一片。 殷三雨低下头,涩然一笑,「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三雨以前只是有些奇怪,直到今早,云姑娘与云刑房双双——」 他顿了一下,似乎要说的话十分难以启齿。 最终他还是选择跳过这一部分,「今天早上,你们兄妹的动静实在是不小。」 像是有一吨的tnt在云西的脑子里轰然爆炸。 炸得云西登时一片空白。 红眸云南当时的行为与其说是壁咚,更不如说是门咚! 就隔了一层薄薄的门板,客厅里的殷三雨听不到才怪了!
第347章 不伦之恋(一更) 云西机械的侧过脸,机械得仿佛都能听见自己的脖子,不断发出嘎啦嘎啦的声响。 「三雨兄···」云西已经语无伦次起来,她勉强挤出一丝干笑,「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看着云西平日一张从未占过下风的利口,如今结结巴巴,整个人也是彻底崩溃的模样,殷三雨嘴角笑容更加苦涩。 云西本想要转过身,可是身后却传来一阵衣衫布料摩擦的沙沙声。 云西这才想起,殷三雨该是要下水,她立刻收住了视线,不想逾越半分。 殷三雨很快进入温泉池,他身子一挺,整个人往水里一钻,一个跃身就游进了泉眼洞。 听到哗哗作响的流水声,云西这才松了口气,两只手往身后伸去,摸索着殷三雨脱给她的靴子。 很快,她就摸到了靴子,可是她的心情,却在指尖碰到冰凉的靴子那一刻,跌到了最低谷。 「云姑娘,你把三雨当朋友吗?」 殷三雨从温泉中探出头,抬手抹去脸上水珠,望着云西背影,缓声问道。 「当然!云西一直把三雨兄当做最好的兄弟,朋友。」云西嵴背瞬间挺直,回答得十分肯定。 「知己朋友,当肝胆相照,」殷三雨道,「三雨也将云刑房与云姑娘当做自己的知己至交,生死都可相托,肝胆都能互剖,自然也能够理解你们的选择。」 云西一惊抬头。 她没有想到,殷三雨竟然能够说出这番话。 在他与世人的眼中,自己与云南就该是一对孪生亲兄妹,而他们之间的感情就应该是遭受世人唾弃的不伦之恋。 当然,虽然真情况,云西早已不是云南的妹妹,而这段感情目前还处于云西剃头挑子一头热的暗恋阶段。 但是无论如何,对于一个正儿八经,如假包换的古代明朝人殷三雨,光是不伦两个字的名头,就应该足以让他唾弃,厌恶的不是吗? 「三雨兄,你在说什么?难道你以为我们兄妹二人之间,有什么不伦之恋?我们可是双生兄妹!」云西已经将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旧社会规矩全都忘到脑后,她转过身子,望着水中殷三雨,眼底都是震惊。 「双生兄妹?」殷三雨望着汩汩波动的水面,喃喃的重复着云西的话,眼底寒白一片,嘴巴也不自觉的张开,「这样想想,的确有些吓人。」他伸出手,慢慢捂上嘴,表情僵硬而纠结。 「你这是什么表情,太浮夸矫做了吧?」望着殷三雨夸张的表情,云西瞬间就黑了脸。 殷三雨抬眸,望着云西一脸的不悦,终于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不知怎的,在我眼中,姑娘根本就不像是个什么仪态万千的世家之女。无论从哪看,你跟贵族架势十足的云刑房,一点也不像双生兄妹。」 「呦,那三雨兄你眼中的世家之女就是该是什么样的?」云西也还了一个夸张十足的不屑表情,脸却不自觉的别过,掩饰着眉梢抑制不住的跳动。 殷三雨潜意识下的洞察力,真的准确到可怕。 「世家之女的样子?」水中的殷三雨皱了眉,捏着下巴,似乎在苦苦思索。 终于他双眼一亮,勐地抬起头,看着云西微微一笑,「三雨虽然说不好世家之女应该是什么样,但可以肯定的是,定然不会像姑娘这般,直视一个入水的男人,还能做到面色不红,心不跳。」 云西怔了一下,糟糕,刚才一着急,不知不觉的竟代入了现代人的视角。 但是事已至此,再强装出什么恍然大悟的娇羞也是为时晚矣。 脑子里电光火石一般的略过多种行为方案后,云西最终选择挑挑眉梢,没事人一般的耸耸肩膀,转回身,俯身继续穿靴子。 殷三雨忍俊不禁的轻笑出声。他忽然在池底看到了许多小石子,圆圆乎乎,各个都跟鸽子蛋般大小。 他没有任何犹豫,低头潜进水中,抓了一大捧鹅卵石在手中。 「就是因为觉得我们不像兄妹,所以三雨兄才认为我们兄妹之间的感情有异常?」穿好靴子,云西顿了一下,才缓缓直起身子,「你难道不觉得,兄妹之恋,是一件遭世人唾弃的事吗?」殷三雨一个挺身,抬头跃出水面,仰起脸,望着天上那一轮惨白的日头,双眼微眯,「难道在姑娘心中,三雨会是个拘泥成法,不重人情的老夫子吗?」 感受着脚底又大又空旷的靴子,云西不觉弯眸一笑,「也是呢,比起三雨兄,云南才更像是个在乎世俗旧规,名誉节操的老夫子。」 可是说到一半,她脸上笑容愈发苦涩,「不过,云西冒犯的忌讳可不是一般的世俗旧规,不光是云南,就是我自己,其实也很难迈过这最后一道底线。」 「那对于未来,姑娘是如何打算的呢?」 「未来?」云西转了头,躺在地上,舒展了姿势,望着布满蛛网的破败房顶,喃喃道:「真是奇怪啊,明明做事断案,都能提前做出十几步算计,怎么到了云南身上,哪怕是多看出一步,我都做不到呢?」 眼波微动,偷偷看了一眼云西,却又立刻收回视线,「会不会是遭逢大难,这世间只剩下云刑房与姑娘相互依靠,姑娘一时间错会了自己对兄长依恋?」 云西牵动嘴角,微微一笑,却没有回答。 她与云南本就不是兄妹,更没有什么相依为命的羁绊。 但是她恋上他的,究竟是什么,她也说不清。 云西弯腰抓起一把柴,随手向火中掷去。 跃动的焰苗中,略带湿意的枝条噼噼剥剥的炸裂着,燃烧着。 尽管相隔很远,但那红亮的火光,还是映红了殷三雨蜜色的脸庞,也点亮了他眸底波光。他却没有感觉到丝毫温暖,他的心空空荡荡的,仿若吹进了冷风,叫他的情,瑟然萧索,无处寄放。 虽然没有得到云西的回答,但没有回答,本身就是一种回答。 「听符大人说,姑娘虽然没有点头同意,但是终有长辈为姑娘与符大人指婚。除了云刑房,面对出类拔萃的符大人,难道姑娘就没有过半点心动?」 殷三雨故意低下头,挑拣着手中合手的小石子。 云西抿唇而笑,「德才兼备,俊气非凡的符大人,哪有姑娘见了会不欢喜的?只不过对于云西,与其说心动,不如说欣赏。」 说着,云西唿了一口气,转过脸来,望着殷三雨的侧脸,眸色温柔,「可是三雨兄,你可知道,云西单单只对云南心动的原因。」 殷三雨闻声不觉一怔,他缓缓抬起头,对上云西的视线,眉心微皱。 「因为他纯粹,」云西一字一句的说着,脸上笑容越发落寞,「因为他坚定,他坦荡,因为他可以洗清我心底一切晦暗。跟着他,我才找到了自己的信仰。」 说到后面,她的声音也越来越轻,目光却越来越坚定,「所以,我的眼里,只容得下他一个人。」 殷三雨只觉云西的眼中又两簇跃动的光,似火影,又似星点,就是云西心底跃动的情愫。 他攥着石子的手,瞬间收紧,力道层层叠加,直到石子的尖锐稜角硌痛他的手心。 「原以为,姑娘你对云刑房的感情,就像三雨之于义兄、潆儿姐那般,但是现在听来,许是真的不一样。」 虽然一直在笑,但是不知在什么时候,云西的眼角竟湿润了。她侧过头,将眼泪蹭在肩头衣衫上,却忽然闻到了一种男人的气味。 无疑,是独属于殷三雨的气味。 按说古代人冬天洗澡应该会很不方便,但是奇异的是,殷三雨的贴身棉衣上不仅没有半点汗臭味,反而有一种特别的清香。 这种香气与之前她在潆儿姐身上闻到的是一种味道。 云西心中不觉有些伤感。 那么爱整洁的潆儿姐对于殷三雨的影响,绝对算得上是根深蒂固。 又听殷三雨低醇是声音缓缓响起,「如果姑娘喜欢的是三雨,那么不管什么世俗旧规,人情法度,三雨都不会放在眼里。如果姑娘最终选择了云刑房,那么不论有多少人对你们指摘责备,三雨都会站在你们那一边。姑娘也不必太过苛责自己,有些事,只要不伤及别人,便顺其自然吧。也许有些事情到了最后,才能看清真容,到了最后,自然就有了解决的方法。」 云西不觉抬起了头。 顺着殷三雨温和而好听的声音,她仿佛看到了自己冰封的心脏,正在悄然融化。 她的心结,她的负担,都因为殷三雨的话而豁然开朗。 她回过身,凝眸相望,一张温柔的笑脸蓦地映入眼帘。 殷三雨眉眼弯弯,恍惚间似有恢復了初见时的那种轻佻,「不过眼下还不到那个最后的时刻,咱们还是要办些眼下的事情。比如说杀手们衣服被我藏在了哪里?」 云西抿唇一笑,「我这就去帮三雨兄寻来。」 殷三雨这才说了藏衣服的具体地点,话音才落,云西转身便钻进一旁的树林之中,隐没了踪影。 望着因着她的动作,林木树枝上的残雪纷纷颤落,他脸上温柔浅笑也似被拂落了般,只留下怅然的苦涩。 树林之后的云西,对殷三雨的心情,全然没有察觉。 她寻找得很仔细。 树林中处处场景几乎都是一模一样的,稍有不慎,便有可能迷路走不回。 藏衣服的地方与温泉洞很是有些距离,好在殷三雨指路的本领很过硬,说的几处标志物既好认,又好找,云西没费多少工夫,就看到了雪地中的那处土包。 云西瞬间一喜,拖拉着殷三雨的大靴子,就向着被积雪覆盖住的土坡跑去。 与云西之前扔掉外衣的土包很类似,积雪之下,都是一些枯枝枯叶。她才刨了两下,就看到了那些被团在一起的黑色的衣服。 云西迅速拽出一套棉衣,又觉有些懊恼。 在冰河中时,为了减轻身体负担,她的衣服与棉靴都一起褪在河底。如今虽然可以穿殷三雨的衣服,可是靴子就没有了。 看来一会得用多出来的一套棉衣现做双鞋。 想到这里,云西将这套棉衣扎好,又弯下腰去拽另一套。 可就在衣服就要从干草堆中被拖出时,一双脚忽然重重落在她面前的枯叶堆上,狠狠踩住了那件棉衣! 看着那双褐色皮靴,云西周身血液都在一瞬间凝结。 因为那双鞋,她印象再深刻不过,正是水爷赵千泽的那一双!
第348章 处子之身(二更) 云西想抬头,可是她的脖子却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地抬不起头来。 紧接着,一阵干哑而刺耳的笑声突然在她头顶炸开! 「丫头,真巧啊,咱们又见面了。」 云西狠狠的咬了一下舌尖伤口,逼着自己的身体从巨大的惊吓之中清醒过来。 她缓缓抬起头,一身道袍的赵千泽瞬间映入眼帘。 他手捻着胸前温润如鸡油黄一般的蜜蜡佛珠,笑眼眯眯,目露寒光的道:「丫头,这样都整不死你,真是让老夫既意外又惊喜呢。」 云西唇角挤出一丝笑,「这大冷的天,您老还没回家呢?」 「呵呵,」赵千泽捻着佛珠,仰头笑道,「不看清你这丫头是死是活,老夫怎么捨得走啊?」 云西一把松开手中棉衣,后撤两步,从容站定,环视着周围树林,冷笑着说道:「就因为好奇,所以您就一个人留在了树林里?边老大和您的那些手下呢?」 「不用跟老夫这儿套话耍心眼了,就是只有老夫一个人,碾死你也轻而易举,」赵千泽瞥了一眼云西,嗤然笑道,「说实话,你们三个小衙役的本领,真的是远超老夫预料。」 闻言云西心中瞬时一喜。 因为这就意味着,云南很可能也成功的甩掉了杀手的追击! 但是她不确定赵千泽对殷三雨现在的藏身地,到底清楚几分。 所以她面上只能不动声色,思忖之后,她眉梢一挑,故作讶异的问道:「水爷真是过奖了,我们几个都被水爷您整得这样惨了,哪还有半点出彩的地方呢?」 赵千泽啧啧一笑,「行了,丫头你不用跟老夫这儿耍心眼。老夫向来一言九鼎,你既然从冰河里成功逃脱,老夫就不会再杀你。」 云西抬眼打量了一遍赵千泽,而后迅速弯腰拾起扎好的棉衣,朝着赵千泽拱手一揖,「云西谢过水爷不杀之恩,现在天冷风大,您老可别冻着,云西这里就先走一步啦!」 说完,云西低头掉转方向,抱着棉衣抬腿就要跑! 赵千泽眯细的眼睛中精光一闪,脚尖一个轻点,瞬间飞跃到云西面前,截住了她的去路。 「哪儿去?」他背着双手,抬眼冷冷看着云西,嘴角笑容森寒而阴险。 云西抱紧怀中棉衣,望着赵千泽,瞬时冷下脸来,「您不就是欺负云西是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吗?前面说了要放我走,这会又拦路,猫拿耗子都不带这么玩人的。要是有条件,您老就请直说,云西虽说不会武功,但从来都是一个吐沫一个钉,说一不二的主。之前答应会和您合作,还您一座金山,云西就绝对不会食言!」 「嗯,」赵千泽点着头笑道,「老夫不要你的合作,也不要你的金山。」 云西乜斜着眼睛瞥着赵千泽,「这天底下,不要钱的便宜反而是最贵的,我看水爷您这也不要,那也不要,肯定是因为您看上了云西身上一件更重要的东西吧?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暗话,有什么要求,您就痛痛快快的说吧。只要不违背云西的良知与能力,云西肯定不会吝惜。」 「放心,老夫不会为难你,」说着,赵千泽一直眯细双眼忽然睁开,直直的盯着云西,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微笑,「老夫要你的处子之身!」
第349章 买你五年(一更) 云西当下一惊,嘴角有些抽搐的尬笑道:「刚才不是跟您老说了吗?只要不违背云西的良知与能力,云西肯定不会吝惜。」 云西一边说,一边往后撤步。「不过可惜的是,云西身负着六百年世家荣誉,这贞操名节,就是必须要守住的底线,您这个要求,实在是超出了云西的能力。」 自始至终,她说要和赵千泽合作,都是在绝对劣势下不得已要做的妥协。 什么偿还一座金山,什么尽可能与他合作,都是她上坟烧报纸,煳弄鬼的缓兵之计。 对待君子、朋友,甚至是一般人,她会尽可能的言出必行。 但是对待恶人、贼人,威胁了她人身安全的坏蛋,必要时的缓兵拖延就是自保的手段。 对别人许下的承诺,是在平等自愿的基础上产生的。 恶贼兇犯那些承诺,却是通过下作手段,威逼利诱得来的。这种情况下的承诺根本不叫承诺,叫做逼迫。 一旦她逃离了恶人的威胁,什么狗屁承诺契约,她才不会傻到要去履行。 赵千泽挑眉扫视着云西,缓步上前,苍老的面皮上挂着一丝瘆人的冷笑,「放心,老夫办事,向来讲究的是,以理服人,以德服人,断不会叫你这个小丫头为难。老夫说的处子之身,并不是要你卖身,而是要你在五年内,保持住你的处子之身。」 云西一时有些懵圈。 她站定了脚步,定定的望着赵千泽,眉梢眼底尽是疑惑,「那就是说叫我五年内不要成亲吗?可是,我成不成亲,对水爷您来说,又有什么好处?」 「天机不可泄露,」赵千泽呵呵一笑,捻着佛珠,故作玄虚的说道:「总之,这一次,老夫留你一命,要求就只有这么一件。」 云西愈发困惑,「就这么一件?」 赵千泽像是又突然记起了什么一般,「你这么一问,老夫倒是想起,的确还有一件事要你去做。」 「什么事?」 「你这丫头,身上半点功夫都没有,这样可不行。从明天起,你必须要开始习武,并且要日夜不废,不能有一日懈怠。」 「哈?」饶是精明如云西,这一次都是彻底摸不着头脑了。 赵千泽嘴角笑容更甚,「就这两条,」说着,他抬起右手,手掌伸直,比作手刀样式,轻轻搭在云西脖颈上,「若丫头你做不到,老夫现在就结果了你的性命。」 云西侧眸扫了一眼赵千泽比在自己脖颈上的手刀,勾唇一笑,「水爷哪里的话,这么样简单的要求,云西怎么会做不到?且不说云西现在大仇未报,根本无心婚嫁,就是云西有心,这些时日长与尸身兇犯为伍,轻易的怕是也没人敢娶。不过习武这一条,稍微有点难度,毕竟云西这没有现成好师傅嘛。」 云西一面说着,一面眼珠微转,观察的赵千泽的表情,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水爷您放心,过了这几天,云西一定花重金请一个功夫高深的师父,好好学。」 「那倒不必,」赵千泽说道,「你身边那个小捕头就是现成的。」 他眉梢一挑,冷笑一声,「小捕头虽然官职不高,但是一个人就挑断了老夫三个手下,直到现在,边子都没能找到那三人尸首,可见那个小捕头绝非凡品。你跟着他学,现成省事。」 云西重重点头,「水爷说的是,回头我瞅见他,就要他叫我练武。您老放心,云西一定不会有违所託。」 赵千泽目光忽然一凛,搭在云西肩上的手忽然一翻,探进云西脖领,瞬间扣在云西的后脖颈上。 脖后冰凉的触感惊得云西瞬间缩了脖子。 她可不想被这个噁心的糟老头子占便宜。 可是前一刻才缩了脖子,后一刻云西就嗷地一声叫了出来! 就像是有一块烙红的铁,紧紧的贴在她的后脖子上,她甚至闻到了一股烫猪皮的焦煳味道。 随着那味道,一波锥心裂肺疼痛瞬间向她袭来! 云西啊的一声惨烈尖叫骤然划破长空! 她拼命想躲,可是咽喉却被赵千泽另一只手死死钳住,他捏着她的下巴,嘴角扯出一抹残忍笑容,「别用力,咬断自己的舌头不好了。」 说完,他冷笑一声,两只手一起松开,同时撤后一步,离开云西近前。 那一剎那的疼痛痛彻骨髓,云西身上棉衣也被汗水浸透。 「欠债有欠条,自卖有卖身契,这个烙印,便是你的契约。」赵千泽冷冷笑着。 颈间灼烫的疼痛令云西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她紧紧抱着棉衣,额上青筋迸起,蜷缩着身子,张大着嘴巴,喉咙里不断发出破败风扇一般哈哧哈哧的奇怪声响。 她全身都在抽搐颤抖,双膝更是颤抖得厉害,终于一个支撑不住,双膝一软,眼前唰地一片雪白,整个人身子向前轰然一倾,便直直栽在地上。 在彻底失去知觉之前,她恍惚间听到赵千泽干哑的声音,冷冷的道:「今日你我的契约,被你传于第三人知晓之时,就是尔等身死之日!」 话音落地,她的脸紧紧挨着冰冷的雪地,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云西忽然感觉到了一阵剧烈的颠簸。 她皱了眉,想要发出些声音,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干痒一片,紧紧巴巴的发不出半点声音。 她用力的牵扯眼皮,眼皮也是沉重疲乏,扯了几次,都没能睁开。 「别动,我扶你起来。」 忽然一个熟悉而又温柔的男声传入她耳畔。 紧接着,她的腰身肩膀便被一阵清凉包裹,给了她支撑的力量,扶着她的身体慢慢坐起。 「这会没有热水,你先润润唇。」男子的声音很低,也很轻,拂过她的耳廓,凉凉的有点痒。 云西的心瞬间就放下了。 说话的人,正是她无比牵念的云南。 他果然凭藉一己之力,成功的从杀手的突围之中逃脱。 她蠕动了下唇,立时触到了一片清冷的凉。她小啜一口,缓缓咽下,冒了火一般的喉咙触到甘甜的水,立时舒爽许多。 缓了一口气之后,云西的眼睛终于可以慢慢睁开。 渐渐在她眼前铺展开的是一个狭小而昏暗的空间。 四围都是木板墙,当中只有一扇小小的窗子,还挂着一层厚厚的窗帘。再配上那熟悉的车轮吱扭吱扭的声音,与一下一下震动的幅度。云西便明白了,如今她又坐上了一辆马车。 但是从木板的新旧颜色与车厢的布局就能看出,这是另一辆全新的马车。 看来自从她昏迷过去,应是过去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云西倚靠在那熟悉的臂膀之中,转过脸,一张白皙的脸瞬间映入眼帘。 剑眉英挺,凤眸明亮,鼻樑高挺,薄唇粉嫩而柔软,确是她的云南无疑了。 见她盯着自己,云南弯眉盈盈一笑,「放心吧,咱们现在都安全了,殷捕头此时正在外面赶车。」 云西眼中的忧惧颜色才算舒缓了些,「你是怎么摆脱他们···」可是话说到一半,喉咙里的不适感就叫她干咳了两声。 云南又将云西的身体支起了些,抚着她的嵴背,勾唇一笑道:「就是成鬼以前,甩掉几个追兵对本公子也是小菜一碟,更何况现在成了没有脚印,没有声息的半人半鬼。若是这样都能叫他们抓了去,那么多年的天才少年,我岂不是白当了?」 纵使身体虚弱得要命,但是看到云南罕见自夸自得的模样,云西还是忍俊不禁的笑出了声。 「对对对,你长得这么帅,你说的都对。」云西笑着伸出手,扶着一旁车厢板直起了身子,后脖颈忽然一阵火辣辣的疼。 她嘶地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抬手就要去摸后脖颈。 「别摸,」云南一把抓住她的手,制止着说道:「那里都被人打破了!」 云西登时一愣。 云南说什么?她后脖颈被打破了? 可是她分明记得自己的后脖颈是被赵千泽烫伤了的啊!
第350章 又被坑了(二更) 「不是烫伤吗?」云西急急问道。 云南听到云西的问题,立时皱了眉,他小心的将云西扶直,将她衣领往下拉了拉,露出她半个后肩。那里简单裹了一层白布。 他伸出手,将白布小心揭开,露出一大片刺目的红。 「伤口不是一小块吗?我清清楚楚的记得,赵千泽好像用了什么烙铁,在我后脖子烫了一下。」云西忍着疼,龇牙咧嘴的说着。 「你后脖颈的伤是一片横斜的淤伤,我和殷捕头发现你的时候,都觉得像是被人用棍子抡伤的。」云南检查着云西的伤口回答道。 「你和三雨兄?」云西却一时好奇起来,「你们两个是什么时候汇合的?」 「我在林中摆脱追兵之后,一直在寻找你们俩。后来听到你一声叫喊,就循声沖了过去。等到发现你时,只穿了一身单衣的殷捕头也从林子里沖了出来。」 云南有条不紊的解释着,忽然他的声音一顿,仔细的端详了那伤口一阵,忽然说道:「淤伤中间果然有一处烫痕,被淤青隐藏的很好。」 说着,云南伸出手指,轻轻的触摸了一下红色淤痕中央位置,果然摸到了一处小小的凸起。 云西登时疼得嘶了一下,额上立刻滚下豆大的汗珠。 「老贼说这是给我立的契约。」云西咬着后槽牙狠狠说道。 老贼只是教她不要这件事告诉第三个人知道,可是云南根本就不是人,无论怎样,将事情所有经过告诉云南,她都不算破戒。 于是接下来,云西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就将赵千泽跟她下契约的所有经过都细细的说了一遍。 听完云西的讲述,云南皱了眉。 他先是将包扎的白布重新包好,又为云西拉好的衣领,小心的託付着她的背,面色冰寒,沉声说道:「先不论他为什么会与你立下这么奇怪的契约,就是你后脖颈这块烫伤,就肯定不简单。」 云西忍着痛,侧眸看着云南,接着分析道:「赵千泽特意在烫痕上又盖上一层淤痕,明显就是不想其他任何人发现,这块烫痕对于他来说,绝对异常重要,且不能轻易示人。」 云西越说情绪越激动,无意中又扯了脖子一下,钻心的疼刺得她两条眉毛瞬间拧在一起。 「混帐老不死的赵旺赵千泽!」 云西瞪红了两只眼睛,抬手扶着肩膀,恶狠狠的骂道,「敢对老子下这么黑的手,烫一下不说,事后又给老子补了这么一闷棍,真他娘的不是东西!这印记叫别人看了,肯定会对他不利,他不想让别人知道,老子就偏要告诉全世界,到时候看谁会比谁惨!」 「你会比较惨。」云南将云西的手从她肩膀上拿下,眸色清澈,平静无澜。 云西的脸登时拉得比驴都长。 却听云南不急不缓的继续道:「虽说赵千泽掩藏这个印记,可能是为了保护自己。但是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就是保护你。」 云西睁大了眼睛,目不转睛的望着眸色清冷的云南,难以置信的问道:「难道你认识这个印记不成?」 云南抿了抿唇,似是在思忖,片刻之后,他才摇了摇头,给出了一个否定的答案,「我并不认识,但是白莲教中有很多不同印记,虽然这一个与我之前见过的都不一样,但感觉却是有相同的地方。比如,一般白莲教的莲花纹样都是七瓣莲花,而你的烫痕更像是三瓣莲花,可是花瓣的形状,曲线的走向,却是极为相似的。」 云西啧了一下舌,疑惑道:「假设这个纹印真是白莲教的图案,我会怎么样?」 「你会被当做是邪教成员,不给你任何争辩的余地,直接被官府判上一个剐刑。」云南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就像是在说一件家常得不能再家常的小事。 云西不觉打了一个寒战,目光里满是惊惧颜色,「靠,这就要把人千刀万剐了?这也太他娘的草率了吧?」 她话还没说完,额上登时就吃了一个大大的爆栗子。 「唔···」云西疼得五官都皱在一起。 「第一次没理你,就越发的过分了是不是?」云南吹了一下刚弹完云西的手指,脸色冷峻得就像挂了一层寒霜,「你见过哪位大家闺秀张口闭口都是粗鄙之至的市井脏话?」 云西两只眼睛委屈的都快汪出两滩水来,「人家都被坑得这么惨了,连句泄愤的话都不让说,还有没有天理了?」 云南冷冷扫了云西一眼,根本没接她的话茬,「总之,对于赵千泽与这块烫痕的事,暂时不能跟任何人讲。也许这就是他说的,契约传于第三人时,就是你身死之日。也许他故意给你烙上白莲教的印记,就是想要以此为把柄,要挟你。」 云西觉得身体的力气都被抽去大半,她瘫靠在云南肩上,有气无力的说道:「我的点怎么就那么背呢,穿越到一个小县城不说,县城里到处都是能媲美中枢机构的各种超级人才,如今又碰上了这么一头千年老狐狸,真是不被整死,也要被扒层皮吶。」 云南又拿过一旁水袋,打开盖子,放到云西唇前,嗤然一笑道:「怎么,你怕了?」 云西抿了一口水,不觉眯细了眼睛,望着车厢前随着马车行进幅度,飘来晃去的门帘,不屑冷哼一声,「笑话,我怎么可能会怕?挑战越大,收成也就越大。」 她忽然挺直了些身子,又问道:「对了,你们换马车换多久了?下面咱们要去哪?」 云南放下水囊,抬手伸出一根手指,为云西拭了唇畔水珠,弯眸浅浅一笑,「兖州府菱藕香。」
第351章 万事有我(一更) 「既然赵千泽这一次放过了你,那么他事后就必有图谋。不过无论他所图究竟如何,都不能阻挠咱们此次计划。」 车厢里,云南扶着云西的肩膀,将她身子缓缓放平。 云西笑着嗯了一声,顺从的躺回长椅上,趁着云南摆正她身体时,望着云南英俊的侧脸,又添了一句,「赵千泽的这步棋咱们先放在心里,时时都防备着,却又短时间不动作,等他的动静。」 云南将她的脖子又正了正,「你且好好休息,切不可使伤口恶化。这一次,万事有我。」 他的语声平淡轻缓,甚至还带着他一贯的冷峻。但是那句「万事有我」在云西听来,却不啻于一种能令万物生长,花草甦醒的微风,令她心生温暖。 她望着他,微微一笑,「那一切就仰仗你了。」 云南抬眸扫她一眼,「携手追凉风,放心望干坤。」 云西的眉却下意识一皱,「你说啥?」 云南抬手照着她的额头就是一个爆栗,笑嗔道:「王摩诘的诗都没听过,看来功课进度必须要提速了。」 云西的小心脏瞬间一抽,王摩诘她倒是知道,摩诘居士王维嘛。但是唐代诗人大多都贼高产,以她半吊子学霸的水平,怎么可能每首都听过? 不过她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 因为她知道,要是徒劳反抗下去,云南现在就完全有可能给她补上一整节诗词鑑赏课。 「哎?对了,」云西的策略是转移话题,「那咱们这次是直接就去菱藕香吗?面对这个传说中油盐不进的第一青楼,咱们又该如何下手?」 云南眸色瞬间一暗,沉声说道:「咱们的切入点,在柳秀才抛尸案。而要查柳秀才之死,究竟与菱藕香有无关系,就要先查,菱藕香到底有没有男伶馆。毕竟柳秀才身上特殊伤痕来看,最可能出自青楼妓院。」 眼见视案子如生命的云南,果然被自己顺利的转移视线,云西强压住心底得意,撇着嘴,煞有介事的附和道:「所以,男伶馆就是咱们首要查的对象。」 可是说到后来,云西自己的注意力也全部回到了案件上。 「不过,咱们就直接闯进去吗?」她不无担心的问道,「咱们半路上都差点被他们弄死,这次直接进入菱藕香,就不会是羊入虎口,自投罗网?」 云南长长的嘆了一口气,剑眉微蹙的道,「敌人在暗处,咱们在明处,敌人几次对咱们下了死手,可是唯独对待符大人,不仅没有动过手,更是採用了加快符大人升官速度,这样匪夷所思的方法,来调走他。更重要的是,在咱们来到藤县之前,大人就是铁了心的与他们缠斗。可是周旋那么久,他们也没敢动大人一根汗毛。你可知道这是为何?」 云西的表情也一瞬间严肃沉重了起来,「因为符生良上面有人,背景够硬。」 云南嗤然一笑,「没错,就是他身后有一个强大到令敌人畏惧的莫测背景。」 「所以呢?咱们这次也拉回大旗,扯次虎皮?」云西疑惑的望着云南,忽然双眼一亮,「难道说你们云家还有什么流弊的背景,没有亮出来?」 云南侧眸望着云西,勾唇一笑,「父亲为人正直刻板,又因为职位所限,除了李叔父,他没有结交任何权贵朋友。」 云西脸上兴奋瞬间拉成一片汪洋的失望。 云南却又道:「这一次,咱们要扯的虎皮,不是别人,就是符大人。」 云西眼中扫兴又重新被希望点燃。「你是说咱们想办法扯上大人,将他的背景拉到咱们身上?」 云南抬手又在云西额头轻弹了一下,笑着点头道,「果然,一谈到给别人使坏下套,你就特别精神。」 云西眼珠一转,调皮的嘁了嘁鼻子,「你这样说可就不厚道了,人家可是最够格的世家淑女,怎么会有给人挖坑下套的恶趣味呢?」 云南哼笑了一声,背过了身子,开始收拾水囊,「坑一把符大人,我倒是没意见,只是,如何才能扯下一块能用的虎皮,才是问题关键所在。」 趁着云南背过了身,云西抬眼重又打量了一遍云南,唇梢有抑制不住的微笑满溢而出。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自从邪灵从云南的身体中出现,他的性情就变得活泼很多。 云西安安静静的闭上了眼睛。 或许,这就是十六岁的云南本来的面目,之前所有的冷峻沉着成熟,都是那一场灭门案的创伤反应。 不知什么时候,他才能在她面上放下所有防备,与她坦诚相对。 这样想着,云西幸福的咂了咂嘴巴,「反正我受伤啦,什么主意都想不出,就全都交给你啦!」 说完,她彻底阖上双眼,安心的睡去。 云南回过身,望着渐渐睡熟的云西,眸中也生出一丝温柔。 他抬手将云西额上碎发捋顺,缓声道:「好好睡吧,万事有我。」
第351章 纨绔子弟 这一觉,云西睡得特别香甜,等到再度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了。 不过他们并没有直接去菱藕香,而是在殷三雨的带领下,来到了一家规模不大的客栈。 云西在云南的搀扶下,下了车。脖子上的伤口虽然还会隐隐作痛,但是好在没有感染髮炎。 云西内心里还是很庆幸的,在没有抗生素的古代,伤口发炎带来的发烧症状是可以致命的。 云西记得有人说过,一个人如果生了些不痛不痒,不耽误吃喝的小病,其实是件好事。因为可以不受罪,却又能享受别人毫无怨言的照顾。 下马车的那一刻,她就觉得自己是个幸福的人。 因为可以光明正大的享受着云南的搀扶与呵护。 不过纵使是身处蜜罐里,云西还没忘记时刻要对周围环境留心。 虽然一时间并没有发现水爷赵千泽的踪迹,但是云西却从客栈店小二与店老闆与殷三雨的热络对话中看出来,这处客栈老闆与殷三雨的关系匪浅。 她在心底再一次的感嘆,做事要学云南,可是做人还是要学殷三雨。 遍地是朋友,死忠跟在后,要半点什么事,真是太方便了。 也正如云西所想,这一次的客栈入住,过程顺利极了。不仅给他们安排了最好的上方,店家更是无偿为云西请来了最好的大夫。 云南为她敷好了药粉,刚为她整理好衣衫,就听房门被人急急敲响。 殷三雨的声音紧接着响起,「云刑房,云姑娘,是我。」 云南看了云西一眼,随后就起身前去给殷三雨开门。 云西也将双腿放下床,手扶着床沿端正了坐姿,她抬头望着跟在云南身后大步走进来的殷三雨,笑着说道:「三雨兄可有喝些姜汤什么的?之前咱们可没少受冻,千万别得了风寒。」 殷三雨朝着云西拱了拱手,一笑道:「劳姑娘惦记,这会都没事了。」他又望向云南,正色道:「方才老奚过来了。」 「奚兵房竟然也追查到了兖州府?」云南一抬手,将殷三雨让到屋中方桌前,示意他坐下。 「的确,这次是意外的巧了,」殷三雨顺着云南请让,拉开椅子俯身坐下,「本来也是叫兄弟们一路去寻了老奚,叫他查到消息就来兖州给咱们报信。谁成想老奚顺着云刑房您给的线索,竟然一路追查到了兖州府。这里本就是我们兄弟来兖州必住的地方。店主一看见我来,就立刻告诉了老奚。」 云西揉着自己的肩膀,站起身走向二人,皱纹说道:「看来那个汪恩仪是搬家搬到兖州府了。」 殷三雨自顾自拎起桌上茶壶,给云西倒了一杯水,放到她面前,「可不是,不仅搬到了州府,更成为这一年最新起的大商人,现在可是风光的很。」 云西在殷三雨身边坐下,端起茶杯,小啜一口,「不会正好还常出入菱藕香吧?」 殷三雨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水,端起茶杯冷笑一声,「可不是,他不仅是菱藕香的常客,菱藕香的蔬菜食材也是由他专供的。」 云西勾唇一笑,眸光阴寒,「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一次就把这个汪恩仪与菱藕香一起查了!」 殷三雨闻言却皱了眉,他放下茶杯,望着云西忧心的问道:「以金魂寨与菱藕香的关联,若是咱们直接去查,肯定会被菱藕香发现,一旦被发现,咱们恐怕就凶多吉少,全要交代在里面。二位可有什么万全之策?」 云西与云南对视一眼,默契一笑。 云西又看回殷三雨,星眸微眯,神秘的说道:「三雨兄放心,山人自有妙计。」 「好了,目前来看,也就今晚和明天白天,你们能够休息一下,吃了晚饭后,你们两个再各自回屋休息。」一旁的云南笑着敲了敲桌面。 云西立刻收回了视线,朝着云南灿烂一笑。 殷三雨也起身跟二人道了别。 这一夜,宁静无话。 待到第二日傍晚,日头西斜后,云南才将云西与殷三雨跟别叫醒。 客栈店主相当够意思,不仅按照要求,专门给他们置办了三套华丽的锦缎男装,更雇来了一辆装饰豪华的车驾。 殷三雨本就对兖州府熟门熟路,便由他驾着马车,带着云西云南二人,趁着昏黄的天光,急急朝着菱藕香赶去。 由于好奇,云西一直坐在窗边,撩着帘子,半推着窗子向外眺望着。 但是与客栈周围街道的繁华鼎盛不同,菱藕香所在的位置不仅偏僻,左右周围更是萧瑟寻常。 到处都是古旧斑驳的灰色围墙,虽然围墙颇高,但是对于职业小偷来说,都不值得一提。 在一阵七拐八拐后,云西忽然察觉出,此处的墙砖是特意垒砌的。 终于在一个普通的红漆木门前,殷三雨勒停了马车。 「这里就是菱藕香了。」下了马的殷三雨几步走上台阶,敲响了木门。 云西望着殷三雨挺直的背影,一时间竟感觉有按捺不住的好奇。 毕竟菱藕香,与他们兄妹几次过手,却都没露出半点真身。 比起大门的其貌不扬,里面真可谓是言笑晏晏,灯火通明。 云西站在门口放眼望去,门内院中网来交错,有寻欢买醉的纨绔,也有举止清雅听曲看舞。 这时,从门后闪出一人,看样子是青楼的龟公。殷三雨摸出了一些碎银子交给龟公,龟公便热情的为三人打开了大门。 云西云南与跟着殷三雨终于踏进了菱藕香大门。 殷三雨说,进了菱藕香的规矩,便是要顺从主人的管教。 这一点云西伪装的很好。 走过宽敞的一进院,云西终于看到二进院里高高矗立的花楼。 花楼每一层都燃着特殊定制的灯笼,照得整个楼灯火通明,金碧辉煌。 进了楼后,云西发现在一楼大厅中央,架起了一组半人多高的舞台。 而人们正簇拥着一个面向清秀,却眼神浑浊的男子。 殷三雨稍作打听,就问出那是一个财大气粗的外地富商二代,出来山东买办,进门就要最能歌善舞的姑娘上台献技。然后又点了花魁要来陪酒一起看曲,楼里鸨说花魁轻易不下台陪酒。 那青年却说有的是银子,一百两,请花魁下来陪酒,不算委屈了你们菱藕香吧。 看在钱的面子,菱香姐也都忍了。 谁知下来陪酒的粗声粗气,要把最美的美人都请下来,同时还带着一帮狐朋狗友。一个小地方的青楼还摆这么大的谱。 这时老闆菱香姐款款出现,一身戎装的藕香姐紧随其后。 菱香姐说「贵客们可能不了解此地规矩,我们这菱藕香不是酒肆茶坊,更不是什么瓦舍窑馆,菱藕香的姑娘自来便是骄矜惯了,经不起这般玩笑。平白叫几位贵人扫兴了,为表歉意,还请几位贵客移步贵客厅——菱花孤照,届时会由鄙馆最伶俐的姑娘为贵客们展示菱藕香最有特色的节目。贵客们若是不喜,贵宾席节目的费用,菱藕香将分文不取。敢问几位贵客可否赏脸。其中一个阔少的朋友哈哈一笑,」不错不错,到底是老闆识趣些,算是个有眼力见的,齐衙内,咱们们不妨就移步到她们那个什么菱花孤照,见识见识她们的看家本领。 被唤作齐衙内的男子却是将说和的男子一把推开,瞧向带着面纱的菱香姐,斜楞着眼睛,冷冷一笑「说什么这里不是什么瓦舍窑子,还说你家姑娘骄矜惯了,你这话不就是说小爷是个不识货的粗人吗?你家要是真有诚意,也不用去什么菱花菱照的,就把你这最好的头牌花魁给小爷请到大厅来。也别整什么不收钱的把戏,小爷这有的是的钱!」 说完他一摆手,身边随从立刻掏出一叠银票,齐衙内又一摆手,手下赶紧又搬过一把椅子,齐衙内一撩衣摆,大咧咧坐下,抬脚一搭,便架起二郎腿,脚尖还不停晃动着,手扇着摺扇,瞥了一眼桌上银票,挑眉笑道:「能从小爷这拿走多少钱,就看你们的本事有多大了?」 菱藕香抬眼一扫桌上银票,粉丝面纱上一双明眸微微弯起,漾出一抹清冷笑意,她低了头,抬手掩唇,嫣然轻笑,「俗话说得好,无规矩不成方圆,菱藕香的规矩若是寻常就破得了,日后手下这些姑娘们,小女子都不好管教了呢。」 人群之中的云西转脸瞥了一眼那位齐衙内,见他听到这里,翻着鼻孔的冷哼了一声,抬手捋了捋自己油光锃亮的髮髻,不屑道:「今儿个本大爷在这,天大的规矩都得破。」 ------题外话------ 今天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哭o(╥﹏╥)o,最后一张错别字别骂九尾啊,明天再修改,九尾休息一下,明天继续
第353章 媚眼如丝(一更) 不等云西多想,车厢外就传来了殷三雨的声音。 「云公子,请下车,咱们到了菱藕香了。」 云西赶紧整了一下身上湖蓝色锦缎衣衫,待到撩起车帘,走出车厢时,脸上已经换了另一副正经的表情。 她学着殷三雨的动作,利落的下了马车。 倒不是因为特别爱殷三雨的帅气,只是因为今日她穿的也是男装。 出门之前,她曾经特意照过镜子,因着她与云南生得有三分相似,又因为云南五官生得本就是绝美标志,比最美的女子还要美上三分。所以男装的她站在云南身旁,还不算特别露馅。 刚换装出来时,殷三雨就抱着臂笑着说,反正她之前也都是男子的书吏服,仪态行止间,也没有半点弱柳扶风的女儿态,进了菱藕香,如果一直站在云南身后,想来也不会太突兀。 云南穿得则是一袭湖蓝色长衫,胸前还用银线细细绣了一株清雅的蓝花。 当时换装得当的云南往屋中一站,长身玉立,云西瞧了登时两眼放光。 跟他往日谪仙人般素雅的白衣相比,这一次的装扮简直是噼咔噼咔得能亮瞎她的钛合金眼。 她料想,云南就这么直楞楞往菱藕香里一站,绝对比什么最红的头牌都要夺人眼球。 等到云南也下了马车,早有上来的小厮帮着牵了马车,引向一旁的偏院。 殷三雨这才领着云西云南,大步走进菱藕香。 真正走到门口时,云西才真的相信,这里确确实实就是兖州府第一青楼。 比起外面的冷清萧索,里面真可谓是言笑晏晏,灯火通明。 放眼望去,只见门内院中竟是极为宽敞的一大片空间,各色林木假山布置其中,亭台甬路交户穿插,檐下花灯盏盏缀连成线。 光影明灭间,有寻欢买醉的纨绔贵人们,三一群两一伙的联袂而行;也有端着果盘,抱着琵琶的各色美女衣着单薄,身子妖娆的穿梭;而更多的则是一男一女勾肩揽背的调笑往往来来。 「贵人们,这边请。」之前开门的那个小厮抬手一指前方迴廊,细声细气的笑着着说道。 他这一出声,立时叫云西怔了一下。 那声音细软甜糯,分明是个女儿身,扮了男装。 这一瞬间,云西就对这个菱藕香又添了几分好奇。 故意让个女娇娃在门口,玩扮装游戏,菱藕香招揽客人的手段真是可以媲美后世的扮装舞会,实在够新朝够前卫。 三人依次跨过高高的门槛,殷三雨便朝着云南使了个眼色。 云南立刻会意,他上前一步,走到男装女侍女身后,为云西与殷三雨腾出了一点空间。 殷三雨这才放慢了脚步,凑到云西近前,一面看着左右往来人群,一边笑吟吟的说道:「老话常讲,店大欺客,这菱藕香就是一处店大欺客的地方。进了菱藕香,不光是姑娘僕役,就是客人们也都要依循着菱藕香的规矩行事。」 云西眉梢不觉一挑,「那这样还有什么乐子可寻?人们花钱就是过来教人管教的吗?」 「虽是规矩,可也是乐子,」殷三雨朝着云西挤了下眼睛,神秘一笑,「并且是不同别家的乐子。」 「嗯,对客人也有挑选,被选中的客人们便会有一种莫名的优越感,这招的确高明。」云西点点头,环视着周围各色人群,感慨般的说道。 在云西看来,这就是在后世一些大品牌经常採用的飢饿营销,看来这菱藕香的实际操控者,眼界不是一般的长远。 「不止高明,这里的姑娘们也是一绝呢。」殷三雨仍在解说。 「是说长得特别漂亮?」云西奇道。 「长得漂亮也是一条,不过不同的是,这里的姑娘是又有架子,又没架子。」 「架子是脾气大,轻易不肯间客吗?」云西更加好奇。 「云小公子,你有所不知。」 殷三雨随手从袖中取出一把摺扇,啪地一声展开,煞有介事的在胸前轻摇起来,「这些年,江南那帮子文人骚客忽然就犯起浪来,对市人狎游极尽鼓譟吹捧之能事。青楼女子上街,不仅会大摆排场,叫青年后生僕从跟在后面,抱着琵琶等物。路上就是见了士大夫等待着官身的大人们,也只是轻飘飘的行个稽首礼,就过去了。」 听到这里,云西也觉得十分夸张。 要知道这个是在阶级礼仪十分严苛的古代啊! 妓女看见官员竟然被允许这么嚣张,真的是难以想像。 又听殷三雨继续说道:「长得漂亮些的,周遭人都要把她当做恭恭敬敬的捧在手心里,都快赶上王母娘娘下凡了。不仅如此,江南青楼女子还生出了娼不唱,妓不伎的风尚。便是越响的牌子,越不屑唱歌跳舞,秦淮铭记都以登台献艺为耻,还把这些才艺当做是粗鄙下贱,只有酒楼茶馆行乞卖艺的那些个盲女丐妇才会做。」 此时云西已经是听得目瞪口呆。 难怪后世里金陵十二钗,秦淮八艷的名头穿得那么远,原来在明末,青楼女子的地位竟被捧得这么高。 连加分项的才艺本领都不屑于做,真是令人惊掉下巴。 「而这个菱藕香呢,便是古风犹存一处难得场所。里面姑娘都可称得上是色艺双绝,其中花魁更是会跳各种绝美的宫廷舞蹈。这便是菱藕香的没架子。」殷三雨扇子啪的一合,拍着另一只手,侃侃说道。 「那有架子又是如何呢?」云西眼瞧着一个双手托着盘鲜美水果的侍婢,腰肢摇曳,步步娉婷的从眼前走过,双眼都看直了。 殷三雨用摺扇掩了唇,轻笑着说道:「架子就是,这里上了牌的姑娘都很难追,要想一亲芳泽,除了要花银子,还要花心思。当然,不想花心思,这里架子低的姑娘也有的是。」 云西感慨万分,一个青楼,都能用古风犹存这四个字来形容,真是教她大开眼界。 说话间,一行人亦走出迴廊,来到了松柏掩映着的一座花楼前。 这座花楼与滕县的聚丰楼一样,分上下三层。不同的是,这座花楼占地面积更大,装修得更为精美。每一层都燃着特殊定制的灯笼,照得整个楼灯火通明,金碧辉煌。 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雕栏花窗竟还有不少是开着窗的,露出一半轻软的粉纱窗帘,透出里面明明暗暗的灯光烛火,引人遐想。 「贵客们,这边请。」男装侍女抬手一指花楼大门,笑着说道。 云南终是从没进过青楼,望着里面莺莺燕燕的纷繁一片,脚下步子不由得一滞。 殷三雨眼尖瞧见,立刻摇着纸扇笑吟吟的走向前,率先进了菱藕香花楼。 云西注意到,在给三人领弯路后,先前的侍女朝着他们行了一个礼,就回去了。 跟着殷三雨走进花楼,里面又迎出一个中年女子。 虽然眼角已经生出些许细碎皱纹,但是容颜依旧姣好,腰肢也十分纤细。 不同于云西想像中浓妆艷抹,俗不可耐的老鸨们,这个中年妇女虽然衣着暴露,但是妆容清淡而精緻,若不是她那娇艷的红唇,过于显眼了些,一般人初次见了,恍然竟会以为是哪里的贵妇。 那妇人眼波微动,便不动声色把云西三人打量了一遍,随后双手交叠,置于腰间,款款施了一礼,「黛娘见过三位贵客,黛娘这厢有礼了。」 说完她抬起头,望向云南,媚眼如丝,盈盈笑道:「黛娘看着三位贵人玉树临风的,就是潘安再世,怕也要羞愧几分,黛娘真是好生倾慕呢!尤其是这两位贵人,该是第一次来菱藕香吧?」 ------题外话------ 昨晚当机,写的很多错漏,现已修改,亲们看这一章连不上的话,可以消除一下缓存,然后重新看下上一章哦 我是小註脚 明末时期江南青楼妓女的情况 典故出自冯梦龙《挂枝儿》吴下妓者皆步行。使后生抱琵琶以从。见士大夫及武弁。俱行稽首礼。近来此风。惟北地庶几犹存。而南国若扫矣。吴下其尤也。娼不唱。妓不伎。略似人形。便尊之如王母。誉之如观音。颐指气使。靡不俯从。曲中稍和一两字。 其质弥下。奉之弥甚。其技弥拙。而所谓抱琵琶过船者。仅归之弹词之盲女与行歌之丐妇。名娼名妓。实瞽乞之不若矣。
第354章 衣冠禽兽(二更) 面对黛娘的问话,云南脸色没有半点表情,目光穿过黛娘,冷冷射向花楼其他角落。 云西心中忍着笑,正经了颜色,走上前,朝着黛娘拱手一揖,礼貌的笑道:「见过黛娘,我们三人出来,是想为自家主人与朋友寻一处风雅之地,寻一位清雅之人。待寻着了,亲眼见识过的确不俗,主人自会带友人前来赏花品茗。」 这样的策略是昨晚她交代云南的。 反正他天然一张冰山脸,不说话时更是气场强大,十足迫人。 所以就由他扮演派头十足的官面人物,应酬与交际则都交给她。 黛娘扯出袖中锦帕,掩唇轻笑,「又要风雅又要清雅,还要不俗,想来公子主家定然是个儒雅风流的人物呢。」 「最儒雅风流的还不是我家主人,」云西望了一眼旁边的殷三雨,拿过他手中摺扇,自己把玩起来,「是主家的友人,牧斋先生。」 闻言,黛娘眉梢不觉一颤,捏着锦帕的修长手指也忽然收紧,望着云西,痴痴问道:「牧斋先生?可是钱受之钱大人?」 云西不觉有些侧目,虽然她的算盘就是借用符生良的名义,再拉上钱谦益文坛巨子的名声,来这里好好转一转。 反正无论正史野史,钱谦益都是一个对风月场有着浓厚兴趣的文化名人。这么打他的旗号应该也不算坑他。 但是黛娘的反应也太过迅速了,由此可见,菱藕香里随便捡一个老鸨,对于文坛文事都如数家珍。素质真不是一般的高。 「要为牧斋先生寻雅地,那来咱们菱藕香就算是找对地方了!」黛娘开心的说着,眼角的笑纹都在微颤。」 云西刚要搭茬接话,却听大厅左侧忽然响起哗啦一片声响。 四个人闻声都是一愣,黛娘回头最为迅速,脸上颜色也随着视线的移动变得惨白一片。 看着黛娘的反应,云西也不觉跟着看过去。 发生骚动的地点就在一楼大厅人员最为密集的地方。 花楼大厅中央,是一片足有半人高的平坦舞台。就在刚才他们与黛娘周旋的时候,舞台上一直表演着舞蹈节目。 舞台边上是乐师伴奏,左侧则是一些贵宾席位,无论是桌椅样式材质,还是桌上瓜果茶碟,都十分上档次。再之后则是普通看客桌椅,规格与样式比贵宾席位都简洁逊色不少。 而发生冲突的就是挨着舞台最近的一张贵宾桌,整张桌子都被人掀翻,瓷器杯盘,蜜饯水果泼洒一地。 翻倒的桌子前面则站了一小群人。当中赫然直立一个年轻男子,头戴滚了金边的乌纱唐巾,穿着华贵丝绒鹤氅,白绫袄子,红绣鞋白绫袜,无一处不奢华,无一处不精巧。 云西眯细了双眼,见那华服男子长相虽然算得端庄清秀,但是眉梢眼底都带着一种盛气凌人的跋扈嚣张。 整个大厅的人也都被惊动,所有人的视线都被那一小堆人吸引,却是没有一个人愿意上前围观,也没有人感出声阻止。 华服男子见自己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更加骄狂得意。 他抬起脚,重重的踢了身前桌子,扬着下颌,乜斜着眼睛,轻蔑的环视厅中众人,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什么狗屁的第一青楼,这要是兖州第一青楼,那兖州人的眼睛岂不就都是瞎的?!」 说完他扭头狠狠啐了一下,冷笑了起来。 他身边的人显然不是僕从就是跟班,听到男子的话,都配合着大笑了起来。 黛娘立刻转过身,抬手一挥,就有一旁的侍女迅速走上前。 云西注意到,黛娘跟那个侍女小声耳语了几句,才放下,抬步走回原本的位置。 殷三雨上前一步,朝着黛娘好奇问道:「咱们菱藕香,什么时候走到下坡路?现如今,连这样没规矩缺家教的粗人都能进来?」 黛娘立刻赔笑道:「瞧公子说的,咱们菱藕香的规矩您还不知道?做的都是熟客,就是这群人,也是熟客带进来的。姓齐,名义上是外地的富商,可是据黛娘朋友说,那齐衙内其实是南京权贵的子侄,是齐衙内,万万得罪不起的。」 「齐衙内?」殷三雨冷笑着说道:「那是朝廷里的人了。怎么现如今连朝廷里的人,都这般没教养了吗?」 云西正听着分析,却听那齐衙内又在嚷嚷,「小爷我来你们这是赏你们脸了!还他娘的要听你们的规矩?小爷就不听,小爷就要你们这的花魁,坐到小爷跟前来,陪小爷喝酒!」 这时,黛娘朝着云南云西施了一个万福,歉然道:「叫贵人们见笑了,黛娘先去那位公子那看看情况,黛娘先退下了。」 得了云西的谅解后,黛娘转身就朝着齐衙内走去,「哎呀呀,贵人您哪可别动气?咱们菱藕香的花魁可是从不下台陪酒的,还望贵人您能宽容则个。但是咱们这儿的花魁,最是色艺双绝,掌上舞,白纻舞,那跳的可是天下无双,黛娘这就给您安排。」 厅中众人一听能得见绝少路面的花魁跳传说中的宫廷舞,立时跟着兴奋起来。 不想,黛娘这句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就叫那不可一世的齐衙内双眼登时射出火来。 他又一脚踢飞旁边椅子,五官扭曲的厉声质问道:「你说什么?你要塞给本小爷的一个跳舞的丐妇?还把丐妇称作花魁,你这是欺辱本小爷读的书少!」
第355章 给爷笑个(一更) 站在门口位置的云西注意到,那个被唤作齐衙内的华服男子,表情越来扭曲不说,脸颊越来越红,轻浮的眼神也越来越飘忽,显见是酒后无德,借酒撒酒疯的一种。 听了齐衙内的质问,黛娘脸色登时一变,嫣红的唇狠狠咬了咬,最终却还是泄了力道,明眸一转,脸上又生出些许妩媚的笑来,「瞧贵人这话是怎么说的,咱们菱藕香在兖州府立了这么多年,可从来没有欺辱过贵客,再说楼里的姑娘,牌子,花魁,身上也不是一般的才艺——」 可是她话才说到一半,就又被那齐衙内横加截断。 齐衙内用脚尖踢弄着一只青花瓷的茶壶,咧着嘴嘁着鼻子冷笑道:「叫些舞娘唱曲的来煳弄小爷,你们这是欺小爷不识货,还是在骂小爷我拿不出银子?」 说完,他抬脚狠狠一踢,还带着不少残茶的茶壶勐地跃起,朝着黛娘方向就直直飞射过来! 厅中人都不觉惊唿出声,就连云西也被吓了一跳。 突来的攻击也叫黛娘瞬间花容失色,可是撤步躲闪已经来不及,她能做的只是下意识的伸出双手,突然的向前抵挡。 紧接着,一声铿然的脆响瞬时在空中暴起,随着音波四处飞散的还有无数的碎瓷断片! 黛娘登时就吓得捂住了脸,侧身蹲下,一旁跟着的小侍女更是被吓得尖叫出声。 但是黛娘很快就反应过来,除了迸溅到身上的一些碎渣片,她身上竟无一处受伤。 云西与厅中众人则看得十分真切,并不是黛娘伸出的手有铁砂掌的功夫,一掌就拍碎了飞来的茶壶,而是在千钧一髮的紧要关头,从高处倏然飞出一道刺目银光,闪电瞬间噼中那只茶壶,茶壶在半空中瞬时爆碎一片。 所有人都被眼前情景吓得一愣,随后又将视线迅速转到银光飞来的地方。 那个地方正是衔接二楼的悬空木梯顶端。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里突然出现一白一红两个女子。 云西更是被吓了一跳。 她现在几乎快要出现条件反射了,只要看到一红一白两身衣服,不自觉的就会想起红衣鬼差与白衣鬼差。 不过,她并没有错认多久,殷三雨就侧过身,靠到她近前,目光灼灼的盯着那两个女子,小声道:「白衣蒙面的是菱香姐,红衣的是藕香姐。刚才就是藕香姐甩出头上一枚银簪,打碎茶壶的。」 云西心头不由得一凛。 他们的运气还真是好,竟然在这里就能一起见到菱藕香两位实际操控人。 她们虽然一直没有见过面,但绝对称得上是交手已久。 云西不由得眯细了眼睛,更加仔细的打量起突然出现的这两个潜在对手。 白衣的菱香姐走在前面,浑身银白一片,即便与云西隔得这样远,她身上那件轻薄飘逸的蝉翼纱中每一道水波儿似的衣纹,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衣纹的每一次波动,都能恰到好处的勾勒出她曼妙窈窕的身材。 她就那么款款的走着,微微的仰着头,轻摆着腰,一步一步的下楼,便能带出一份清雅而妩媚的风情。 她的皮肤很白,胜雪赛梅,美丽的脸蛋上却被一片比蝉翼纱更加轻薄的白纱遮了大半,只露出一副恬静明媚的眉眼。眼波流转间,便有不尽的潋滟柔情倾溢出来。 跟在她身后的,就是穿了一身如火般热烈红色的藕香姐。 比起菱香姐那身轻飘飘,仙气十足的衣裙,藕香姐的红衣则要干练许多。纵然蒙着面,但是楼下众人的眼睛却都被巴巴的瞧直了。 「菱香姐极少路面,偶尔露面也都是带着面纱。」殷三雨继续小声的给云西解释着。 云西望着菱香姐,竟不觉也咽了下口水。 不得不说,菱香姐的确是个玩飢饿营销的高手,如何能最大限度吊起人的胃口,却又不至于教人失去耐心,她玩得那叫一个炉火纯青。 却见菱香姐眉眼微弯,盈盈一笑,覆面白纱轻轻曳动,一个婉转柔和的清亮女声便飘至半空。 「贵客临门,却叫贵客这么许多不快,无论如何,都是菱藕香的不是,菱香儿在此先向奇公子您赔个不是。」说着,菱香姐止步停在了楼梯中央,双手交叠,置于腰间,朝着齐衙内款款施了一礼。 礼毕,她又抬起头来,眸中含着吟吟浅笑,继续说道:「假若菱藕香,有什么做的不好,齐公子您只管跟菱香儿说,菱香儿一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交代。」 齐衙内抬着头,两眼直勾勾的瞥望着居高临下的菱香姐,扯动着嘴角,发出一声尖利笑声,「算啦算啦,小爷我这会才看清,你们这兖州府啊!毕竟只是个穷乡僻壤的小地方,哪里见过什么市面!」 说着他笑声愈发嚣张,双手叉起腰,脸上表情也更加轻狂,「不过小爷这个人吶,生平最大缺点就是心软。既然你们都这么贱吧嗖嗖的求饶了,小爷也不愿意为难你们,毕竟青楼窑馆本就是贱行,没有了江南那般大气象托底,贱人行当怎么也脱不了贱格。」 此话一出,楼中登时一片譁然。 云西也跟着吃了一惊,这货背景虽然硬,但这毕竟是别人的地盘,老话说的好,青龙不压地头蛇,这么嚣张跋扈,他们的背景与胆气,真的就这么壮吗? 更重要的是,菱藕香在兖州府一向是趾高气昂,最重视排场的,如今竟被人这般公然羞辱,若是不回击回去,丢了脸面不说,日后在兖州府的名声定然也会大有折损。 可是如果直接拉下脸逐客赶客,日后肯定会遭到纨绔的报復。 毕竟能够进的来菱藕香,就证明这位齐衙内能够支使得动一个既是兖州府本地人,又是菱藕香的熟客的人。 这个人,应该就是现如今站在齐衙内身旁的那个阔少模样的人。 齐衙内不知道菱藕香的厉害,可是那位本地阔少定然知晓。面对齐衙内如此作死的跋扈行为,他不仅没有半点惧怕,反而还一副狐假虎威的小人得意嘴脸。 能让他如此有底气,不怕日后被菱藕香包袱的原因,恐怕就是这位齐衙内尊贵非常的身份。 想到这里,云西不觉与一旁的殷三雨相视而笑、 他们的运气还真是不错,刚进入菱藕香,就能赶上这么精彩的一齣戏。 他们正好藉此机会,将菱藕香上上下下各色人等,观察一个遍。 云西掉转视线,重又看回楼梯上的菱香姐,却见菱香姐面纱之上的眼睛还是水波一般清澈,一点清浅笑意蕴在其间,似乎对方才齐衙内的话,没有半分感受。 可是站在菱香姐身后的藕香姐可就没有那么淡定了。 她一双柳眉横飞,一双圆眼中更是腾着烈烈怒火,她昂首挺胸,向前跨出一步,俯视着齐衙内一伙人,高挺的鼻尖都似挂着鄙然的傲气,「江南的风景好难道就代表了外面的风水贱?贵人您这话说得可就太没见识了!」 齐衙内一看是个,眼睛立刻放出光来,酡红一片的脸上现出猥琐的笑来,「哎呦呦,小爷刚说完小爷是个心软的人,就有小妮子想用激将法来勾引小爷!」 说完他环抱了双臂,朝着左右嘻嘻一笑,「你们说,这个表面强横,内里想要招小爷我注意的小蹄子姿色如何?叫人下不下得去嘴啊!」 左右听到齐衙内这番话,立时爆出一阵淫荡笑声,一个跟班更是上前一步,哈着腰,眯缝着眼睛笑道:「衙内,依我看,这个红衣小蹄子姿色就不错,不如就教她下来给您陪酒,我跟您说,这越是带刺儿的花啊,那蕊儿就越香!」 纵使云西前世见过不少这样猥琐下流的嘴脸,今日在这种场合见了,还是觉得那男人噁心得很。 她的眉不禁微微的皱起。可是下一刻又吃惊的舒展开,云南第一时间拉了她手,紧紧握在手中。
第356章 拿钱砸你(二更) 手突然被一片冰凉覆盖,云西周身不觉一颤。 在这大庭广众之中,云南竟会拉住她的手?! 不不不,这绝不是云南会做出的事! 云西心中越发害怕,不会在这个当口上,云南突然就变成了邪灵云南了吧? 云西瞬间摒了唿吸,机械的转过头,诧异望去,却见云南紧紧蹙着眉,盯着齐衙内一伙人的眼中满是厌恶。只是眸子依旧黑漆漆的,没有半点红色。 「这帮流氓,口不择言,你莫听。」他压低声音说着,还拉着她的手,带着她一起后退两步。 云西额上瞬时滑下三根黑线。 原来他并不是变成什么邪灵了,只是觉得齐衙内一伙人的言语不堪入耳,不愿她一个未出嫁的姑娘沾染太多。 就在这时,前面的殷三雨,也无声的侧跨一步,将云西彻底挡在身后,似要将之前那不堪的一幕从云西的世界中彻底抹杀。 面对人墙殷三雨与自动屏蔽机云南,云西真是两行老泪心中流。 虽然有些厌恶,但是她正看在兴头上,就被云南与殷三雨忽然挡住视线,实在是有够折磨人。 无奈之下,她只好把视线转回到楼梯上,红衣的藕香姐显见就是个暴脾气,听到齐衙内们的调笑,额上青筋都瞬间蹦了出来, 已经站在菱香姐身前的她,红唇紧咬,怒瞪着眼睛张口就要理论,一只纤细修长的手却悄然搭在了她的肩上,教她头顶上那座马上就要爆发的火山瞬间就哑了火。 云西挑挑眉,视线再度上移,伸手按住藕香姐的人,正是蒙着面纱的菱香姐。 而在菱香姐那双明丽的凤眸中,依旧是清清淡淡的一片,似乎永远都含了一缕春风,和煦恬淡。似乎什么样龌龊的东西都不能将她沾染半分。 云西的心忽然漏跳的半拍。 此时她才发现,菱香姐的眼睛虽然也是丹凤眼,但比之云南的,却还是逊色些许,并不十分相像。但是若再加上她两道英气逼人的剑眉,恍然一眼看过去,与云南就很有几分相似。 她仍记得,殷三雨说过,菱香姐的真名叫做皇甫禾歙。 巧合的是,云西云南的母亲,娘家也姓皇甫。 一种奇怪的感觉,忽然笼罩在她的心头。 不过,现实的情况,并没容她分神太久。 大厅里的齐衙内又闹起么蛾子来。 在手下们向他建言着该如何把玩这位红衣的藕香姐时,齐衙内的嚣张的笑声再度响彻在整间大厅中。 「要不小爷说你们见识短浅呢!一个用激将法的红衣服小妞就把你们收拾得服帖了?」 云西不动声色的向旁边错开半步,视线穿过人群,再度聚焦在那个齐衙内身上。 只见他一脚踩踏着翻倒的桌椅,一手遥遥指着楼梯方向,瞧着菱香姐的方向,咯咯的狞笑着说道:「分明这个戴面纱的,才是这群小蹄子的头牌!老子今晚谁也不要,就要这个故意用面纱勾人馋虫的!」 他左右登时又爆出一阵更为嚣张的笑声。 「还是衙内您慧眼,一眼就瞧见关节紧要!」 「这就叫直捣黄龙!」 他的一干手下们起闹起得也更为过分。 在众人一片追捧声中,齐衙内也显得越发得意,他随手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啪的一声重重拍在旁边桌子上,「本衙内说了,本衙内从来都是心软良善的人,最见不得别人吃亏!放心,今天要是哄了小爷我高兴,一定不会叫你们这个菱···菱···」 他说道一般,又转头朝手下望去,「叫啥名来的?」 「菱藕香!」一个下人立刻笑嘻嘻的补充。 「对!就是菱藕香,」齐衙内又转过头望着菱香姐嘿嘿笑道,「今晚哄了小爷和朋友们开心,一定不会叫你们菱藕香吃亏,这里是三千两银票,小爷先拍在这里,今晚就要你们这一拜一红两姐妹过来!」 这一说,大厅里的人不禁一片譁然。 云西看着那叠银票,也不禁心生感慨。 穿越这么几个月,对于明朝的物价,她已经深有体会。 与她以前印象里那些影视小说相比,明末的物价实在得多。 二十两就够普通人家一整年的花销,而十万两银子的身家,就能在山东任意一个大城市做个首富。 这一出手就是三千两,绝对是足够霸气豪奢了。 藕香姐终于再也忍受不住,她一张白皙的笑脸憋得通红,抬手指着齐衙内,破口大骂道:「菱香姐的主意,也是你们这伙子人能打的?!」 「藕香!」 藕香姐的怒喝才刚出口,就再一次被菱香姐打断。 齐衙内见了,却只以为菱香姐是怕了他们。 他得意的一摆手,手下赶紧搬过一把椅子,齐衙内一撩衣摆,大咧咧坐下,抬脚一搭,便架起二郎腿,脚尖还不停晃动着,手扇着摺扇,瞥了一眼桌上银票,挑眉笑道:「能从小爷这拿走多少钱,就看看菱香儿有多少本事了!」 菱藕香眼角余光一扫桌上银票,粉丝面纱上一双明眸微微弯起,漾出清冷笑意,「贵客们可能不了解此地规矩,我们这菱藕香不是酒肆茶坊,更不是什么瓦舍窑馆,菱藕香的姑娘自来便是骄矜惯了。花魁牌子从不下桌陪酒,菱香儿也是一样、俗话说得好,无规矩不成方圆,菱藕香的规矩若是寻常就破得了,日后手下这些姑娘们,小女子都不好管教了呢。」 说到这里,菱香姐抬起头,视线忽然变得犀利,「贵人们今日若想破规矩,需得过菱香儿三个问题,若是答出了,今晚一定唯贵人您的吩咐是从!」
第357章 绝色美男 齐衙内像是听到了很么可笑的话一般,环视着左右嗤然一笑,「听听,就这么个小妮子,竟然也跟本衙内叫上板了,你们说说,她这个套儿,本衙内是上是不上吶?」 左右僕从刚要谄媚的搭茬,就听楼上菱香姐话语悠悠扬扬的又说道:「齐公子此言差矣,这三个问题并不是什么圈人的套子,而是菱藕香的诚意。」 齐衙内不以为然的抬手弹了弹自己衣袖上的灰尘,「本衙内倒要听听,你家这个圈套,是怎么个诚意法?」 「难得齐公子赏脸,一出手就是三千两。」 菱香姐一双明眸微弯,浅浅一笑,「不过咱们菱藕香开门接客,从来都是最重情义的,并不以金钱为重。」 说着,菱香姐缓缓环视着屋中众人,「菱香儿今日有意结交齐公子,若是公子肯赏脸,肯为菱香儿破规矩铺下这一层台阶。今夜不仅会让齐公子尽兴支使,分文不取,更会另外奉上三千两,作为齐公子初入菱藕香的见面礼。」 此言一出,登时全场譁然。 云西也有些暗暗心惊。 菱藕香的实际掌权人菱香姐,怎会如此莽撞,意气用事? 别人还没有给她下套,她便自己给自己下了那么大的赌注,即便她有八成的把握,也总还有两成的风险。 如论怎么看,这一招棋下得都不符合她的身份。 因为一旦开了这个头,势必会给后来人树下一个不好的印象。 这个社会向来不缺财大气粗胆气壮的人,若是今夜这一番传播出去,不知有多少人会受这次高额赌注的影响,时不时的也想来菱藕香讨便宜。 菱香姐这一招,无疑会给日后菱藕香的稳定经营,埋下巨大的隐患。 齐衙内斜倚在座位上的身子也登时一直。 他瞪大了眼睛,表情夸张的朝着左右,冷笑道:「哎呦呦,莫不是小爷我刚才听茬了?见过想不开的,却没见过这个小蹄子这样想不开的,竟然上杆子给小爷送银子?」 他旁边那个本地阔少立刻躬身向前,一脸坏笑的说道:「衙内,咱们一群人,要文有文,要武有武,还怕她们一群小妮子不成?」 说着他目光阴毒的瞟了一眼菱香姐,「以前没有您,小弟才会吃亏,这次咱们人多势大,决计不能教她们占了便宜,她们不是要押吗?咱们出到五千两,若她们还敢跟,咱们就跟她们玩一把!」 「嗯!」齐衙内撇着嘴,脸上笑容越发淫邪,「今个小爷兴起,愿意跟她们玩一玩!就押五千两!」 菱香姐挑眉一笑,「那我们菱藕香也自当奉上五千两!」 她话音刚落,身后红衣的藕香姐便朝着一旁的黛娘低头嘱咐了几句。 黛娘表情立时严肃起来,拎着裙角,一个转身便迅速的消失在了人群中。 厅中气氛也随着赌注的提升,进入了最**。 「好,那菱香儿便先说这第一个问题。」 菱香姐目光灼灼的望着齐衙内,柔声说道。 「您可知道早在我大明立国之初,太祖高皇帝,仿继两宋制度,于江东门外建十五酒楼。上以海内太平,思与民偕乐,诏赐文武百官钞,命宴于醉仙楼,而五楼则专以处侑酒歌妓者。盖仿宋世故事,但不设官酝以收榷课,最以清朝佳事。 「所建诸楼只专用来赏宴百官及中举士子,寻常百姓商旅绝难有此殊荣。 「为与诸楼相区分,洪武年间,还专门设置了专供百姓商贾取乐的富乐院。由此便可知,乐户女子虽属贱籍,但本就有区分规划。 「齐衙内您张口闭口,便把勾栏瓦舍之地与尚风雅逐风流的青楼混为一谈,是对我大明太祖高皇帝的施政不满呢?还是更加嚮往旧元对唐风宋俗,这些汉统汉俗尽数踩践在脚底的荒蛮劣行?」 此言一出,齐衙内一伙登时哑口无言。 云西内心中,对于此时的齐衙内一伙人,其实很能感同身受。 因为菱香姐用的大量典故,她根本就是听都没听过,整套话下来,能够做到全部听明白,不被绕晕就已经很不易,更不要说找到其中的漏洞加以反驳了。 而且最后稀里煳涂就被扣上那么大一定黑锅,想要争辩,可是有根本找不下嘴的地儿。 不过,菱香姐并没有给他们还嘴的机会。 她清亮的声音有条不紊的继续说道:「其三,我大明官妓本就承宋沿唐,既有乐舞妓,也有饮妓。而乐舞妓适合文士飨聚宴殇,诗酒文会;饮妓却以劝酒助殇为务,嘈杂烦乱。 「近年来,江南文士多风流,便将一众秦淮名妓托得以登台献艺为耻,声乐歌舞诸伎艺看成不入流,只以搬文弄墨为业,殊不知不唱不伎,根本就是本末倒置。想要当得我菱藕香的头牌花魁,不仅要精通诸乐歌舞,诗词文采更是要出众。 「诸公子们想要喝酒助兴,菱藕香自有饮妓相伴,可若是想要与上了牌子的姑娘们相处,便要看得公子们的心意和本事。 「齐衙内一直说我菱藕香的各位头牌与花魁能歌善舞,是上不了台面的贱格,不如江南花魁们不会乐舞来得尊贵。那菱香儿敢问齐衙内,您这般本末倒置,不通风雅的要求,称不称得是上不了台面的粗鄙行径?!」 说到此处,菱香姐语声越来越厉,已到了咄咄逼人的程度。 这一番精彩的讲说结束,大厅之中甚至有人高声叫起来好来。 云西觉得,若是跳脱出她查案的身份,她也是会真心认同这位有理有据,从容淡定,颇有大将风范的奇女子。 别说是本地人,就是她这个不折不扣的外地人听了这番话,也觉得既解气又痛快。 齐衙内一伙则各个憋红了脸。 齐衙内更是蹭地一下,勐地站起身来,他抬手直直指着菱香姐,五官扭曲,结结巴巴的骂呵道:「谁他娘的跟你搅这些个有的没的!惹烦老子,老子能整个买下你这整栋楼!敢骂老子粗鄙,老子今天就叫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粗真横!」 说着他抬手一摆,就要身后跟班们上前砸场。 菱香姐依旧笑眼盈盈,「这么说,贵人您就是回答不出菱香儿三个问题了?既如此,那您这五千两我们如数收下,只要依循着规矩,您在菱藕香可以享受最高规格待遇,若是不想玩我们也为您准备最好的上房。」 菱香姐又环视着众人,笑着说道:「幸得齐衙内慷慨,今夜所有贵人的所有花费,菱藕香都不收银,权当宴请诸位与齐衙内一同欢宴!」 厅里登时响起一片热烈的叫好声! 云西捏着下巴冷笑了一声。 此时她才明白菱香姐的用意。 故意几千两几千两的投注,是在刺激齐衙内跟她做这一场豪赌。 如今赢了这一场战斗,还不忘与众人分赃,无形中是拉起一张偌大的网,将厅里所有客人都从中立位置,拉到了自己一边。 想必之后恼羞成怒,必会反悔的齐衙内一开口,就会有客人开口为菱香姐说话。 果然,就在两个小侍女前去收银票时,齐衙内双目暴眦,双手狠狠抡出,朝着两个小侍女娇嫩的脸庞就挥了过去。 「不顺了小爷的意,这银子我看谁敢动!」他声音尖利趋近咆哮,整个身子都在愤怒的颤抖。 一旁跟班们也都急红了眼,争先恐后的沖向前,似乎恨不得要将那两个弱女子生吞活剥。 两个小侍女分明就是落进狼群的羊,登时花容失色的就捂住了脸。 这情景,叫一旁的云西都看不下去。 「尔等狂徒!敢在菱藕香动粗?!」 随着一声厉喝,众人只见空中一道红光骤然闪过,直击齐衙内一伙人中央位置,随后一个飞旋,齐衙内与一众跟班便开花了一般,四散倒地! 云西双眼瞬间睁大。 只这一瞬的功夫,本来站在菱香姐身后的藕香姐,就跃到了齐衙内一伙中间。 藕香姐修长的飞腿一个扫旋,便将他们全部搞定。 待她原地站定时,手上擎着的,正是那一叠的银票。 「真是反了天了!」齐衙内狼狈的趴在地上,双手支撑着身子,瞪着藕香姐破口大骂道:「就是你们兖州鲁王见了本衙内,都要礼敬三分,你们这帮贱民,竟然对本衙内动手,明日本衙内一定要带人把你们这个菱藕香整个荡平!」 局势正是最紧张之时,一个清亮而沉稳的声音忽然自众人身后响起,「齐衙内,您此言差矣!」 众人皆是一惊,纷纷循声回过头去,却见一个年轻男子傲然立于门前。 他身材高挑挺拔,穿着一件湖蓝色长衫,衣服前襟上还绣着一株清雅兰花,被厅中璀然的灯火一照,更显得飘逸出尘,雍容华贵。 众人视线再上移,却一时间全都惊住了。 那该是怎样一张俊美的面庞,纵然剑眉冷峻,眸中一点寒芒更是冰冷得迫人,却都叫人情不自禁的屏住了唿吸。 他们从没有想像过,一个身高八尺,身材笔挺的男儿郎,竟也能生得这美,美得动人心魄。 他只是静静的站在哪里,就似一卷由冰雪书写的诗画,清泠美妙,却又凉人心骨,美得教人根本错不开眼珠。 云西与殷三雨更是吃惊不少。 他们此行只在认识一下菱藕香,最终目的还是要秘密查案,可如今云南竟然率先出声,更将全场所有的目光瞬间吸引,之后又叫他们该如何低调行事? 云西眉头瞬间一蹙,难不成,云南有了什么其他打算? 却见云南望着已经被人慌忙搀扶起来的齐衙内,薄唇轻启,一笑说道:「若晚生所料不错,这位齐衙内便是来自南京,不仅家事赫赫,令尊如今更是高居南京六部之列。」 齐衙内狠狠啐了一口,歪过头望着云南,不怀好意的笑道:「没想到,这菱藕香的男倌竟也有这般顶级货色,总算也有些眼界,怎么这会知道怕了?」 云南勾唇一笑,从容答道:「齐衙内误会了,晚生也只是来菱藕香开开眼界的寻常子弟。之所以知道衙内您的身份,还是托家父的福。 「晚生记得,去年令尊就上过一道疏,说是老母薨逝,要回家守孝。南京一众官员都联名上了请圣上为灵堂夺情的请求。当时此时也是影响颇大。就连家父那样一个寻常官员都听说了。」 听到这里,云西的心不觉一动。 夺情这个说辞,她是听过的。 古人以孝道为天,凡是父母死了都要停职回家,守孝三年。但是一些高官重臣,好不容易才熬到高位,不愿到手的肥差因为守孝跑掉,就会玩一些政治把戏,叫皇帝夺情处置那些守孝大臣仍然留职。 齐衙内听了越发得意,他双手向旁一揖,「都是圣上抬爱,家父才能得此殊荣!」 可是云南的目光忽然一凛,声音也变得冷峻而严厉。 「据晚生所知,齐衙内的母亲也在今年年初薨逝。 「无论是齐家太老夫人,还是老夫人,丧期都不过一年,正是子孙后代该当重孝的时候!可是齐衙内如今却敢在青楼烟花场所寻欢作乐,出手更是阔绰豪奢,几千两银子,连眼睛也不眨一下就挥霍而出! 「如此这般劣行,不正是忤逆了圣上恩赐的夺情吗?其言其行何止是没有人伦,简直藐视国法,藐视圣恩,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我们兖州府虽然不比京师南京,但是能来菱藕香的客中,也是非富即贵,京城言官那么多,没准一些的亲戚就在咱们之中,齐衙内这般行径若是传入京师,恐怕获罪的不仅仅是齐衙内您一人,就是令尊齐大人的官位怕也是会留不住!」 随着云南平缓的话语一句句说出,齐衙内的脸色已是纸一样惨白。 云西心中不由得轻笑,明朝言官的力量,在歷史上那都是相当有名的。 权势通天如昔日首辅张居正,面对言官们对其该守丧期不守丧,夺情留在首辅位置的弹劾都不胜其扰。又何况罪行昭昭,官职又只是南京虚差的齐氏父子? 云南不过轻飘飘一句话,就点死了齐衙内的致命要害,叫他怎样都翻不了身了!
第358章 男女通吃(一更) 云南说完,厅中立时又响起一片起闹声,有一个细高挑的年轻人甚至几步走到菱香姐藕香姐跟前,腰板挺得笔直,他朝着菱香姐两眼放光,不无得意的说道:「哎,菱香姐你别说,恰巧在下的朋友就在京城出任言官。他可和在下不止说过一次,对于这样新奇的事情,他就特别感兴趣。今晚上这一通好戏,要是被咱们在座哪一个,随手一封书信,递到京城,定又是一桩好官司!」 听闻此言,厅中不禁哄堂大笑,有哄闹着说「那过了年后,京城可就热闹了!」 有的唯恐天下不乱,「就是就是,平日看齐大人严于律己,齐衙内这番惊天作为定能教京城那帮言官惊掉了下巴!」 有的更是上纲上线,「亏得圣上素来修身养性,为百姓黎民欺负,如果知道了被允准『夺情』的大清官,私下家教竟是如此骇人听闻,还不知要被气成什么样呢!」 众人先前看戏看热闹的那番心情,早就叫齐衙内那一番,地域歧视严重的攻击言论,给转成了深深的厌恶。 此时胜局已定,正好接着向菱藕香示好的机会,痛痛快快出一口恶气。 云西却不说话,她就这样紧紧的看着,看着众人开启一波又一波精彩的表演。 情势到这个地步,齐衙内已然是完败。 纵然之前他的酒意再浓,此时被云南掐住了致命软肋,也是惊吓得不行,他脸色先是一阵青紫,随即又蜡黄一片,最终惨白得仿佛被人抽干了身上全部血液。 他惊恐的瞪大眼睛,嘴巴翕翕合合,却没办法反驳一句,最终身子一软,向后一倾,就瘫倒在了一群跟班怀里。 那群人中立时惊起一片唿喊,公子、衙内、官人的什么称唿都有,简直乱做一团。 云西唇角不禁勾起一抹浅浅冷笑,齐衙内并没有昏过去,他只是被众人描述的那般惨烈的未来,大大的惊吓住了。 这毕竟是明朝,言官威力几乎可以冲出地球,直上宇宙。任他是如何猖狂的二代纨绔,一旦所有猖狂的根基动摇,便什么也不是。 云西又将视线调转回菱香姐身上。 却见她一步上前,朝着云南盈盈一拜,抬起头,直直望着他,粲然一笑,「菱香儿在此谢过这位公子出手相助。」 说着她又转过身,环视着众人,缓缓说道:「菱香儿也诸位贵人,仗义直言。」 她话锋忽的一转,「只不过,但凡进了菱藕香的门,就是菱藕香的客。齐衙内这次言语间,虽然有欠些稳妥。但毕竟他也慷慨解囊,以五千两之巨资,宴请诸位。」 说着,菱香姐又朝着众人深深一拜,目光真诚,语气诚恳,「菱香儿在此恳请诸位贵人,能够看在菱藕香服侍诸位歷来尽心的面子上,不将今夜的事传出去。菱香儿谢过诸位贵人了。」 云西不觉点头,这菱香姐倒真是八面玲珑的人物。既得了好,还要大大的卖一回乖。 简简单单几句话,就将濒临失控的局面彻底挽回到正轨上。 云西这边正分析着,不料身边忽有一个人影,向前跨出一步。 云西不觉一惊,云南今夜的表现,已经有太多不符合他的脾性,看来这一盘局,他是另有盘算。 大义凛然的笑道:「菱香姐言重了,在下出言,本就是为菱香姐不平,如今既然菱香姐都放下身段来,为齐衙内说和,我等再固执岂不就是灶王爷扫院子,多管闲事了?」 云南这一番话更是讨巧,惹得厅中众人也是会心一笑。 今夜不仅看了热闹,出了恶气,又凭空得了一么一大场好处,对于菱香姐的请求,谁又能说个不字呢? 菱香姐又拜了一拜,这才直起身,转过脸,换了一副亲切倍加的盈盈笑脸,柔声宽慰道:「菱香儿看衙内也是有些醉酒了,楼里已经布置好最好的卧房,届时衙内休息好些了,菱藕香一定会为您奉上最好的节目!」 说着,她一摆手,身后立时走出很多少女,流水一般走进齐衙内一伙人, 每一个少女都笑意吟吟的选了一个人的胳膊搀扶着,那些人还没完全晃过神来,就被她们一个个轻声细语的将带上通往二层的楼梯。 而那个齐衙内早已酒醒了大半,如今得了这样意想不到的台阶,而且唯独自己一人得了三个少女服侍,脚下浮漂着,就被掺走了。 在菱香姐的主持下,一楼大厅很快就摆上了最好的酒席,舞台上更是亮出了很少亮相的花魁,带着一众牌子姑娘,奉上失传上百年的白纻舞。 一时间台上流光飞舞,水秀翻飞,台下觥筹交错,言笑晏晏,好一派明丽的奢华景象。 一番波折就这样落下了帷幕,之前离去的黛娘更是带着一众男装女僕,各个手捧托盘的款款走了回来。 每一个托盘之上,都放置了四个小锦盒。 云西从侍女手中接过一个红锦盒,打开一看,黄色的内衬之中,是一件玉器把玩件。 她不觉一笑,今夜不光费用全免,还有大礼相送。 不过云南这一番风头,也带来了一些后遗症。 很多纨绔子弟都争先恐后的向云南走来,有说奉承话的,有说要真心结交的,有打听年龄家事的不一而足。 云西跟在殷三雨后面,一边阻挡着热情似火的人们,一边在心里逼视着。 哼!都是一帮只看皮囊的俗人,虽然她家云南也的确很有内涵吧,但是她这个大镁铝就站在眼前,他们竟然连正眼都不看一眼,就只盯着云南看,绝对是色令智昏! 不过她转念一想,又有些释然。 也许这帮人就是因为云南是个纯爷们,真男子才会如此热情。这个假设一旦被证实,那么至少说明了一件事,菱藕香的男伶馆就在这座花楼不远处,所以有这么多男女通吃的富家子弟,会聚在这里。 这边正混乱着,云西忽然感觉人群队伍发生变化。 从后面起,人们自觉地分开两边,让出了中间一条道来。 云西抬头一看,只见一身银白色蝉翼纱裙,丝绢蒙面的菱香姐,正脚步轻盈的朝她款款走来。 身后还跟着红衣飒然的藕香姐。 走到近前时,菱香姐先是朝着位列云南左右的云西与殷三雨各自施了一个万福,最后才朝着云南盈盈一拜。 殷三雨与云西都笑着还了礼,唯独云南一脸冰霜,傲然不动。 菱香姐直起身子,抬眸望定云南,悦然一笑,道:「菱香儿斗胆请个公子台甫?」 「菱香姐哪里的话,在下姓云名修竹,字南。」 一直在暗暗观察着的云西,忽然发现,在听到云南全名的时候,菱香姐的瞳仁竟骤然一颤。 但是很快她的表情就又恢復如常,「今夜若不是得了云公子的仗义相助,菱藕香还指不定要乱成什么样子呢。真要好好感谢云公子,公子今夜有什么事尽管说,菱香儿一定为几位办到。」 这一次,不等云南开口,云西就抢在前面说道:「我们三人此行,只是慕了菱藕香与众不同的雅名,想来替自家主人与朋友们物色一处风雅地。」 菱香姐抬袖掩唇一笑,「不是我们菱藕香自夸,若谈风雅,这里便是兖州一处宝地。为了答谢云公子仗义相救之恩,这一次的路径嚮导,就由菱香儿来做了。」 周围人群立时发出一阵艷羡的声音。 有人立刻打趣的说道:「菱香姐,八百年都难得见你一面呢!如今云公子竟有这样的好运气,得你亲自招待。」 菱香姐掩唇笑道:「菱香儿哪有那般稀罕,不过都是各位贵人们抬举。贵人莫急,今夜的节目一定拿出咱们菱藕香所有的招牌,管保叫诸位尽兴。」 招待客人们迳自散去,菱香姐才径直走到云南面前,抬手一指门外,「云公子与两位贵人请跟菱香儿来。」 不知为何,云西心里忽然警惕起来。 她总觉得菱香姐盯着云南的眼神,有些痴痴然的。 她倒不是吃醋,她只是觉得此事绝不简单。
第359章 女人与蛇(二更) 跟着菱香藕香,云西三人走出了花楼大厅,沿着曲曲折折的迴廊,向院落深处走去。 出于对人设的考量,云南率先而行,走在菱香藕香的后面,殷三雨云西的前面。 一路走着,殷三雨忽然拉了拉云西的衣袖。云西抬头望去,只见殷三雨朝着菱香姐的背影努着嘴,像是在示意什么。 云西却看得很明白,云南这一次出人意料的高调与菱香姐对云南特殊的目光,都不能不让人生疑。 殷三雨是怕菱香藕香贪图云南的绝色,会有下黑手的可能。 云西也朝着殷三雨挤了挤眉眼。 她无声的回答很明确,云南不会空冒风险,这一次,就完全信任云南吧。 看着云西故作板正实则调皮而又可爱的小表情,殷三雨的唇角都不自觉的扬起。 好吧,这一次,就让他完全相信云南与她吧。 不知走了多久,一行人终于在另一座花楼前停了下来。 云西不觉抬头望去,这一处的花楼装修布置与前一座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是小了一套。 还有一点不同,前院花楼的窗帘大多是粉色浅红色,而这一栋,不是纯洁的白,就是湛湛的浅蓝色,楼中灯光也没有暖色系的,清一水的传统白蜡烛。 可是,就是这几处简单的不同,就不知要比前院那栋,显得清幽风雅多少。 「请!」菱香姐摆手一让,云南便抬步拾阶而上。 不知是故意为之,还是人流有限,这栋小些的花楼中,客人寥寥无几。 几个人径直上了楼梯,菱香姐带着众人走进一间悬着淡黄色水晶珠帘房。 在方桌坐定之后,云西正想该从哪个角度攻克的时候,拎着茶杯的菱香姐站起身,为三人一一的倒着说,她低眉敛目,似有意也似漫不经心的笑着问道:「之前就有手下传来消息,说是云推官后人进入了咱们山东,后又屡破奇案,不知云公子可正是出于云推官一脉?」 云西端着茶杯的手不觉一滞。 对方竟然这么快就发起了进攻攻势? 她用眼角余光瞥了一下云南,只见他脸上依旧是一片淡定从容,明晰凤眸里,无波无澜。 「菱香姐猜得不错,云青杉正是家父。」 「那你母亲可是复姓皇甫?」菱香儿的眼神忽然一凛。 殷三雨与云西对视一眼,他伸出手,摩挲着下巴,好奇问道:「不是说带我们去风雅地吗?怎们盘问起人家祖宗十八代来? 一反之前的八面玲珑的菱香姐,在听到殷三雨的问话后,反倒有些失态。 」贵人别急,菱香儿只是有些事想要问一问。「 菱香姐的眼睛仿佛会说话,只是略低抬了一下,脸上再甜蜜的变成了一片凄楚。 」果然是你们。「她痴痴的道。 」我们?「云西有些蒙圈,菱香姐的反常未免太不正常了,」我们是谁?「 菱香姐一下子激动起来,她脸上异常的严肃摒退了所有侍女,就连藕香姐也给支开了。 红衣藕香姐面对这一条出乎意料的命令,也是很不解。但是到底扛不住菱香姐那犀利的目光,她还是默默承认了。 」你们就是云氏兄妹。「 」兄妹又如何。「云西义正言辞的反将一军。 闻言菱香姐顿了一下,随后她抬头左右环视一圈,又站起身,缓步走到门前推了推门,似乎在确定门外的动静。 门外自然什么声音也没有。 菱香儿才放心的坐回了原位,对殷三雨欠身一笑,说道,」殷捕头,烦劳您体谅,暂且去吃些茶,休息休息。「 殷三雨当时就有些急眼,」我又不是你们菱藕香的人,想在哪待着就在哪呆着。「 」无碍的,三雨兄,「坐在菱香姐对面的云南,终于开了口,」三雨兄在外,只管安心歇息,云西这边有我,不会有事的。「 见云南开了口,殷三雨皱着眉盯了菱香姐一眼,又看了看云西。 见云西朝着他微笑着点了点头,他这才放弃挣扎,十分不情愿的勉强走出房门。 望着房门被殷三雨随手带严,云西这才转头看向菱香姐,意味深长的笑着说道:」如此大费周章,想来菱香姐,想要说的事必是非常机密了。如今左右已经摒退,就请菱香姐揭晓谜底吧。「 菱香姐站起身,为两人斟了茶,小声说道:」这世间,有太多事情,都有隐情。菱香儿清了场,就是想讲一个有关隐情的故事。「 云西眉梢不觉一挑,她现在倒真是十分好奇,这位青楼幕后操控人,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既是菱香姐的隐情,又是只有我与兄长能听的,云西倒是非常好奇。「 这个菱香姐究竟卖了什么关子?用心究竟如何?云西是越来越没有底。 如今之计,她也只能先等她亮底牌。 若是迟迟不亮,必然是包藏祸心,对他们两个没安好心。 那么她与云南就要筹划一个脱身之计了。 菱藕香放下茶壶,长长的嘆了一口气,脸上面纱瞬时飞起些许波动,」这件隐情究竟从何处说,一时间也叫我为难,有些难以选择。「 云西嗤然一笑,」便从最开始讲起吧。「 菱香姐悽然一笑,」好吧,那就从最开始讲起。「 」在十六年前,有一对小姐妹,姐姐年方二八,妹妹才不过十岁。「 云西点点头,年方二八她知道,就是十六岁。 」小姐妹的家里虽然不是什么贵族门第,在一方却也是书香世家,子孙众多不说,大都还在一起居住,最重要的是家规极严。 小姐妹父亲那一辈里,只有三伯伯为人最为开通灵活。除了三伯伯,家都是恪守礼教的严厉家长。其中尤其以小姐妹的父亲最甚。 姐姐在还没出生的时候,就被指腹为婚给了家族世交,但是在十六岁那年,姐姐却得了失心疯,不仅没有按约定嫁人,至死都被囚在一间木房子里。「 」失心疯?「云西不禁疑惑出声。 像是看出了云西的疑惑,菱香姐哀哀的嘆了一口气,解释道:最初的时候,那个小妹妹也和你们一样想不通。想不通,她好端端,又风华正茂的姐姐怎么忽然之间就像是变了个人。 那个家族为人口众多,家财又颇丰,家族房舍,就占了庄子大半地方。 后面还挨着一处灵山,灵山药材很多,而且没有什么勐兽,对于小孩子来说,几乎就是自己家后花园。那里山四围的大片田产也都是家族里的,住着很多长工佃户,为这个大家族种地做佃户。 小的时候,那家的孩子们经常跟着大人一起去採药。而对于那对小姐妹来说,去採药就和去自家后花园玩耍一般。 可是有一天,姐姐单独去了后山就一直没有回来,当晚整个家族都上山去找,找遍了整个后山都没有找到。」 说到这里,菱香的眸色也跟着黯淡了下来。 她继续说道:「小女孩和一群哥哥姐姐们也都急疯了,只是一众堂姐妹们都是女子,天黑只能留在家里。 小妹妹就忽然想到前一天跟姐姐去后山玩耍时,在一块巨石前,姐姐被突然蹿出来的一条黑蛇给吓到。 当时妹妹正在旁边,听到姐姐的尖叫就要跑过去,可是姐姐却不让她动,说有蛇,危险。 后来姐姐捡起一根棍子,胡乱打退了黑蛇,才带了妹妹匆匆回家。 不知道为什么,那日以后,妹妹脑子里总是会出现那个场景。 于是趁着家人慌乱不备,妹妹就偷偷的跑出了家门,来到了后山山脚的那块大石头边。 当时的场景,妹妹长大后,一直记忆犹新,整个家族的男丁们都持着火把上了山,远处山林里到处是家人焦急的唿喊,到处是四处流动的火光,反倒是已经检查过了上山口这边,黑漆漆,空空荡荡的没有半点人影。 而那块大石头就像是一块高耸的墓碑,插着山坡上,直直伸上天空。 当晚月亮特别亮,照得石头一面银白银白的,而另一面却是黑漆漆的。 而在巨石高高最顶点,就愣愣的站着一个披头散髮的女人。」
第360章 菱香真容(一更) 想像着菱香姐描述的场景,云西不觉咬了咬嘴唇。 黑夜凄凄,远处人群悽厉唿喊,近处却是暗影一片。 就在这影影绰绰的黑暗之中,一个长发披散的削瘦,迎着惨澹的月光,独自站立在巨石之巅。 怎么听怎么都像后世恐怖电影中贞子现身的场景。 「那个地方不是上山必经入口吗?又是巨石那么显眼的地方,寻人的队伍怎么会错过?」云西皱着眉质疑着。 菱香姐抬起头,望着云西涩然一笑,「当时的小妹妹才十岁,根本想不到这个问题背后的疑团。她当时被姐姐的模样吓到,一下就尖叫出声。可是姐姐的身形就像是被冻住了,一动也没动。就那样直直的站着,直直的望着天上的月亮。」 「按照故事的逻辑,小妹妹上山的时间不会与大人们相差太久。」云西捏着下巴,目光专注的盯在桌面一碟形状饱满的橘子上,煞有介事的分析着。 「而且大人们的方向是分散的,这么短的时间内,姐姐突然出现在巨石上,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姐姐一直躲在巨石周围某处,待到第一拨人走远,才现身爬上了巨石。」 云西再次开口,打断菱香姐的讲述,原因只有一个,他们与菱香姐,表面上虽然不说,但是心中都已明了对方敌人身份。 一个恨不得把自己与云南,马上弄死的强劲敌人,忽然莫名其妙的讲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故事,教云西如何能不提防? 菱香姐却仿佛丝毫没有发觉云西各种的试探与拆台,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故事中。 她蒙着面纱的脸依旧悽然一片,眸色深沉晦暗,缓声继续讲道:「小妹妹的叫喊声,终于惊动了家里的人。山林里的寻人大队听到尖叫,也立刻沖了过来。 所有的人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就看到了跌倒在巨石下,被吓得几乎说不出话的小妹妹。几个身手利落的年轻人手忙脚乱的爬上巨石,连拉带抱的就把姐姐从石头上抱了下来。可是抱下来后,人们才发现姐姐脸上铁青一片,嘴唇都被自己咬出两道血痕,眼睛也是紧闭着的,仿佛昏厥多时。 缓过一口气的小妹妹,回过神儿来,拼了命的冲上前去,她看得清清楚楚,那个女人就是她的嫡亲姐姐,可是脸色可怕得又像是一个死人。 一通人仰马翻后,小妹妹的父亲连夜请了大夫救醒姐姐。可是醒了之后,小妹妹的父母便告诉外面所有的人,姐姐是中了邪,需要寻着高人来为其辟邪,同时为了避免邪气出来再害人,就把姐姐关在自家在山林中的一处狩猎房中,只有她的母亲在山上陪着她。 几个月,为了避免族里的孩子再发生异常,连上后山採药都不允许了。 小妹妹生下来就跟着姐姐玩,对姐姐感情最深。她几次三番想偷偷上山,都被父亲发现,并严厉惩罚。 于是小姑娘就只好坐在家里等。她本想着,等姐姐治好了病,就可以再和姐姐一起玩。 可是她等啊,等啊,一等就是近一年,却等来了一个悲痛的消息···」 菱香姐忽然顿住了,她像是有些疲累,抬起手揉了揉眉心,眼底哀戚一片。 这一次,云西没有插话,也没有质疑反问。她表情沉肃,双手搭在桌面上,十指交叉,很有耐心的等待菱香姐接下来的故事。 半晌之后,菱香姐低垂着眼眸,继续说道:「小女孩的姐姐,身上恶灵不仅没有被祛除,反倒越加兇恶,最后竟然将自己的母亲活活吃了。」 听到这里,云西也很是有些吃惊,故事的急转直下,简直称得上是剧烈的耸动人心。 菱香姐的讲述还在继续,「出事的那一夜,不知道是不是心灵相通,小妹妹半夜忽然就噩梦惊醒。 醒来后,她怎样也睡不着,既想念自己的姐姐,也想念母亲。 鬼使神差的,她竟趁着家里不备,偷偷来到后山山口,就是数月前那一夜,她姐姐曾经攀上的那块巨石边。 她本想着遥遥的望一眼山顶,望望姐姐与母亲在的那处小木屋。可是在漆黑一片的山林中,她什么也没有望到。就在她忽然心生恐惧,想要转身回家之时,身后却忽然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不知是在梦里还是现实的小姑娘,恍然还以为是她的姐姐,再次出现了石头上。她惊喜的转身,但是眼前出现的东西却将她的魂都吓飞!」 菱香姐的声音陡然变得悽厉尖锐,勐地将云西吓了一跳。 「蛇,巨大的蟒蛇!妹妹一眼竟看到一条蟒蛇攀爬出来!妹妹被吓得大声尖叫,随后就昏倒在她父亲的怀里。原来她的父亲半夜发现她不在,就急急出来寻找,幸而寻找得及时,才没酿成另一桩祸事。」 菱香姐脸色越来越惨白,她的额上都渗出涔涔冷汗,可是故事并没有因为她激烈的情绪而中断。 「小妹妹的父亲并没有看到什么蟒蛇,他连忙掐着妹妹人中,将她救醒。妹妹醒来第一句话就是巨石后面有蟒蛇。 谁知那父亲在听到妹妹的描述后,脸色登时大变。 这时由于妹妹的尖叫声,族里相邻进的几家也奔出人来。父亲将小妹妹带回家里,感谢了族人,并将他们全都送走。 哄着了小妹妹后,父亲带了一根没有点燃的火把,悄然无声的出了家门,急急往山林奔去。 但是让父亲没有想到的是,小妹妹早已清醒。 虽然她还很小,但是她已经看出父亲的异常。 由于再也按捺不住对姐姐与母亲的挂念,也由于这一次有父亲打头阵,小妹妹再次出了家门,紧紧的跟在父亲身后。 走出村子后,父亲就燃起了火把。 这一下,小妹妹跟得就更有准头了。 可是终于到了她那间日思夜想的小木屋前时,她却看到了这一辈子,见到的最悽惨了场景。 透过她父亲执着火把的背影,她清楚的看到,她的母亲已经完全倒在了血泊之中,而她的姐姐不仅身体完全变形,更是半跪在母亲旁边满手是血的痴痴的笑。」 一口气说到这里,菱香姐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她双手伏在桌面上,低垂着头大声道喘着气。 云西踟蹰了一下,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她的话音儿还没发出半个,就听身旁忽然传来了一个清冷的男声。 「接下来的故事,就由我继续讲下去吧。」 云南突如其来的话语,既出于她的意料,又在她的意料。 按照他们之间的默契,打头阵的本该是她才对,云南殿后才对啊。 「那夜之后,姐姐发狂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庄子,不仅成了不洁之人,更给整个家族带来了耻辱。」云南直视着菱香姐,目光犀利如箭,一字一顿,冷冷说道:「这个家族因为贞洁,因为忠心,曾受过皇帝的嘉奖。圣上亲书的嘉奖牌匾就树立在宗庙祠堂,可是族里竟然就出了这等没人伦的惨剧。一时令族长与众长辈惊怒交加,最后经过族内长辈共同商议,便从外地请来一个得道高人,设坛作法焚了那个以备妖魔蚀了心智的女子。」 云西眉梢移动,她忽然明白,面前这两个人,正在角力交锋! 菱香姐说的这个故事,必然与云家有关。 「菱香姐,」云南下颌微抬,冷冷瞥了菱香姐一个白眼,「你将我母家一桩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传闻,改编得如此悚人听闻,到底是何用意?」 听闻此言,菱香姐不禁嗤然一笑,她两只眸子寸寸转动,似嘲似悲的复杂目光,最终钉在云南脸上。 云南傲然回视,不畏分毫。 云西本以为,菱香姐会再说些什么话,或是反击,或是继续演戏。 但是出乎云西意料,菱香姐并没有开口,她怔怔的望了云南,半晌之后,她才伸出手,在耳边一掠,脸上轻纱倏然而落。 望着惊现的庐山真容,云西不觉睁大了眼睛。
第361章 如此双生(二更) 叫云西惊讶的并不是菱香姐长得多么美,虽然她的确很美。 真正叫云西惊讶的瞪大眼睛的是,摘下面纱的菱香姐皮肤竟然与云南一般细腻白皙。 高挺的鼻樑,粉润的唇,再配上那一对英挺的剑眉,更是与云南神似至极。 唯一让云西略觉别扭的只是菱香姐脸上浓厚的妆容,云南歷来是素面朝天的干净纯粹,跟他一比,纵然有几分相像,但这菱香姐总有显得过于艷丽。 云西脑中突然划过一个惊人的设想。 她与云南之间,或许真的有着某种血缘关系。 菱香姐将面纱彻底摘下,随手放在桌下,她转眸望着那块素白的纱巾,唇角微微抽动一下,悽然笑道,「我愿意为我讲的这个版本已经是最简单的了,不想真正传到后辈耳中的,竟是更简略,竟是一件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事呢。」 说着,她又抬起头来,眼角斜斜一瞟,轻蔑的瞟着云南,「先不管我讲的是真是假,凭着你云南破案天才的名号,我刚才那个故事,真兇到底是谁,你能推断出来吗?」 云南嘴角略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云西知道,那是他最以为傲的专长,受到挑战时,被激起的满溢斗志与兴奋感。 「这有何难?」云南嵴背听得更直,「真兇是山下为姐妹家耕田的一户佃户。」 云西瞬间提起了精神,云南竟然直接交代了兇手。 什么断案天才,推案圣手的架子故弄玄虚的气氛铺垫都不要一下的吗? 「此话怎讲?」 得了答案的菱香姐,眉梢瞬间一颤,但她很快就稳定了情绪,只是目光终究有些闪烁。 「那片山地正面是姐妹们所居的大家族,其余几处都是他们家族的大片耕田,在后面是家族自家后院一般的採药场与狩猎场。」 云南语声清晰,有条不紊的说着,「他们在山林中甚至还有专供狩猎用的小木屋。所以姐姐能接触到的人,只能是族中之人或者是山下佃户耕农。 小妹妹第一在巨石旁见到蛇,是没有看到实物的。由始至终,她都是在听她姐姐在喊。可若是真是有蛇,根本不会有姐姐弯腰去拾木棍的机会。」 「没错,」云西重重点头,补充道:「所谓打草惊蛇,若碰到了大蛇,胡乱用棍子去扫,反而会惊得毒蛇暴起伤人。」 菱香姐苦笑了一声,「你们兄妹果然够细心。」 云南若无其事的继续说道:「既然不是蛇,可是姐姐却又谎称为蛇,只能证明,当时那个位置藏了一个只能姐姐一个人知晓的东西或是人。 显然东西不会动,任她怎么扫,妹妹只需上前一步就能查清。唯一能在妹妹受惊间隙迅速消失,又不伤及两姐妹的,就只能是一个认识姐姐,却不能叫世人知道他认识姐姐的特殊人。 比如说一个情郎。 那么,现在就有几个条件浮出水面。第一妹妹是听到姐姐的惊叫声,才从一旁跑过去检查的。这证明那个神秘人是突然出现的。 第二点,依据姐姐第二日失踪时出现在巨石之上,可以推论出,巨石那里对于神秘人与姐姐来说是个特殊的地点。 第三点,依据失踪当夜,姐姐没有被找到,后来又突然出现在巨石上,可以推出,巨石那里是可以藏人的。不仅可以藏人,而且还可以藏得十分严密。 如果与姐姐相见之人是家族内部人,那他们就有太多藉口可以搪塞过小妹妹的突然出现。 因为那里毕竟是家族常采草药的地方,家里近亲见到聊上两句,很正常。可是姐姐第一个反应却是说有蛇,这就证明,那个神秘人若是被妹妹见到,一定吓到小妹妹,并且很可能把这件异常奇怪的事传到大人耳中。 排除了族内人,那么不仅熟悉那块地形,又可能常常看到姐姐的人,因为日久才能生情。她们家族的管教是那样严格,一个大家闺秀是不可能仅见一面,就与个陌生人发生什么过分的交集。 综合看来,佃户耕农的可能性最大。 按理说,如果姐姐常与那人在巨石下相会,那么对于神秘人的突然出现不大可能高声大叫。 这就让人不得不想到,尖叫出声的另一种可能,发生争执或是争吵。 可是事后,姐姐下意识的还是要帮神秘人打掩护,帮他从吗,妹妹眼皮底下脱身,所以姐姐与神秘人,应该只是发生了意外争吵。 第二日,姐姐便失踪了,后来又独自攀爬到巨石上。最后月夜下的独立巨石,其实更像是一场自杀,一场想要了断一切,可是又放不下牵挂,没有成功的自杀。 被救下之后,姐姐便被母亲远避开人群,独居深山,将近处=一年。 无论是不能被人看到;还是九、十个月左右的周期;女性亲人母亲的陪伴,都说明了,那位姐姐未婚先孕。 神怪的外衣,掩饰的其实只是一场风月丑闻。 到了这一地步,姐姐之前与神秘人的争吵,便很好解释了。 面对意外怀孕,那个男人的表现与姐姐的期望大相迳庭,甚至叫姐姐极度意外伤心。才会有控制不住情绪的一场争吵。 至于最后的结局,妹妹当晚在巨石旁突然见到了一个攀爬或是钻洞的黑影,联想到姐姐最初的说法,她第一个反应,那就是蛇。 可若真是一条如妹妹描述般的巨大蟒蛇,妹妹恐怕早已命丧黄泉。 无疑,那是一个或在钻洞,或在出洞的人影。 深知姐姐内情的父亲在听到小女儿对蛇的描述时,就已猜到,那里出现的肯定是个男人。 所以在事后,他才会异常担心山上的母女,因为男人出现,必然是冲着她的女儿。 后面的情形,妹妹看到胖的变了形的姐姐,不过是因她即将临盆,大腹所致。一个即将临盆的妇女,手脚都是浮肿的,根本使不出足够的力气去攻击正在壮年的母亲,更何况她们家向来父慈女孝,两个女儿生长的一直很幸福。 面对从小呵护自己,又辛苦陪伴了自己整个孕期,最辛苦的母亲,姐姐是如何都下不了手的。 可是即便如此,后来父亲还是最终做了烧死自己女儿的决定,将杀母这种不伦的罪名都加在了自己女儿的身上。 可见他真的十分痛恨自己的大女儿。 虎毒尚且不食子,何况一直爱女如命的那位表面严苛,实则温柔之至的老父亲。 造成他如此反常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女儿将杀害母亲的罪名拼命揽在身上。 姐姐没有杀人,却承认杀人,只能证明,为了真正的杀人兇犯,她可以付出一切。」 讲完全部推论,云南不仅没有想像之中的得意,反而还有一种莫名伤感的情绪漫上心头。 仿佛这个故事就是真实存在过的一般。 云西的情绪也跟着起起落落,心口就像是被堵了一团棉絮,闷闷的很是难受。 这个世间,真的有如此悲伤又荒谬的事情存在吗? 她宁愿不去假设。 当她再度抬起头时,眼前一幕却让她的心不由得一动。 菱香姐定定的望着云南,早已是泪流满面。 「这一切,都不是故事,」她的情绪如此悲恸,就连长长的眼睫毛都在控制不住的颤抖,「这些说辞,都是父亲交给我的,是他叫我在任何人面前都要这么讲。 其实在看到母亲惨死的那一刻,我看到姐姐的肚子,就明白了一切。在烧死之前,姐姐她产下了一个男婴,就是由我偷偷抱出。送到我的堂姐堂姐夫家中。那一天,堂姐姐恰巧分娩,诞下一女,听了我们姐妹的事,堂姐姐当时就心痛得吐了一口血。 堂姐姐本就心善,又加上诞下独女时,她已经四十岁,心知不能再为堂姐夫生下一个能担下,云家六百年传承的儿子,便把那个男婴收为自己的孩子。对外只说是双生儿。」 叮噹一声脆响,一直在云西手里把玩的那件白玉雕件,骤然坠地,粉碎一片!
第362章 不可告人(一更) 菱香姐刚才究竟说了什么? 她说云南与云西不是真正的孪生兄妹?! 云西茫然的在脑子里一遍一遍重播着菱香姐刚才的话,却发现大脑细胞全部麻木一片,迟钝得就像锈住了的链条,每转一下都是艰难。 不行,越是大事,越要有静气! 云西狠狠的掐了一下手心,逼迫着自己恢復理智。 她与云南、殷三雨现在绝对算得上是身处敌营。 自己与云南还一枪没打,一招没发,就这样完全被敌人牵着走,被敌人击溃所有心理防线了? 云西抬起头,再一次将眼前这个女人重新打量了一番。 这个本应该是她与云南最大号的敌人。 虽然这世间有诸般巧合,但是这件事于她与云南来说,未免也太巧合了。叫云西不得不防。 可是当她的视线触及到菱香姐那两道英气飒然的剑眉,云西的心再一次动摇了。 菱香姐真的就是她与云南最大的敌人吗? 「可是据我所知,皇甫家现在还是好好的待在皇甫庄,」云南忽的冷笑一声,他手扶着桌面,前探了下身子,望定菱香姐的眼睛,目光森然迫人,语气咄咄,「既没有破落,也没遭遇变故。就是这一次云家被秘密灭门,都没有受到牵连,如此显赫的家世,怎么会叫自家女儿流落青楼烟花之地?」 云西的目光却停在了云南的手背上。 他的手用力的按压着桌面,指节寸寸暴起,皙白的皮肤下,青紫色的血管隐隐可见。 比起对云西的冲击,这个消息对于云南来说,才是更为致命的打击。 面对云南逼人的气势,菱香姐眼神不觉一颤,随后她低下头,表情变了几变,最终却只挤出一抹苦笑。 她轻轻的阖上双眼,再睁开,眸底却是清冷一片,不再有半点凄楚:「送了婴孩儿去了云家,我就跟着马车,匆匆往皇甫庄赶,却正赶上宗祠堂施行火刑。 我想不通,为什么平日里那些慈眉善目的长辈兄长们,那些对我们姐妹爱护得不行的婶婶嫂嫂们,到了那个关节,就能眼睁睁的看着我的姐姐,被火一点点啃咬撕裂,而不发一语,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似乎被烧掉的就真的只是个与他们没有半点关系,祸乱人间的妖怪。 姐姐悽厉的叫喊声,至今还想一根刺,插在我的耳朵中,插在我的心房上。 我不信没有一个人去怀疑,没有一个人看不穿这其中的鬼把戏。可是就为了所谓的名声,就为了祠堂大厅中悬的那块皇家木头,他们就可以面无表情的眼睁睁的看着家人被活活烧死···」 说到这里,菱香姐从鼻中发出一声冷冷的嗤笑,她伸手拿起桌上遮面的白纱,重又挂在发间簪钗上,覆了面,只露出两只闪着寒光的眼睛,她的声音越来越冰冷,「所有的人都在祠堂,他们的目光都被那团直冲天际的大火吸引,没有人注意到已经到了院门口的我。 满院子都瀰漫这一种奇怪的焦煳味,只闻得我想吐,我只想跑出这个吃人的地方,只想跑到没有那种木柴混合着人肉焦煳味的地方。 不知道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跑到了哪里,我知道一直跑一直跑,最终饿晕在了一条官道上。再醒来,我却掉进了人贩子的黑窝,」菱香姐抬起头,望着花楼里富丽堂皇的各种摆设,眸光不断变换,似有千般经歷,万般遭遇,蕴含其间而不得诉说,最终只化为苦涩的冷笑,「几经转手,我才被卖到了这山东地界,变成了你们口中的一个烟花女子。」 这般的表情,曾经是云西最为熟悉的。 云西不觉低了头,抿唇一笑,「家终归是家,纵然以前回不去,可是现在整个菱藕香都是你菱香姐的,就一点也不想——」 话说半截,云西却又收了口,因为这个问题的答案,根本不问,屋中三人都知晓。 「落在这样的境遇里,我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那时候怎么可能不想家?」 菱香姐抬眸望着云西,隔着面纱淡淡一笑,之后随手拿起一个橘子,慢慢剥起黄橙橙的橘子皮来,「可是这个世道有时候就是这么捉弄人。越是想回家,就越回不了家。直到你不想回家了,才能拥有回家的能力。」 她修长莹亮的指甲,到底不善劳作,一个用力,便把橘瓣撕坏。淡黄色的桔汁顺着白皙的指尖缓缓淌下,一滴一滴的落在桌面上,她忽然就哑了音线,眉宇间黯然一片,「只是那时,却是再也回不去了。」 云西望着她手中残破的橘子,默然的从袖中掏出一块方巾,递到菱香姐手旁。 菱香姐先是一怔,手指不觉颤动了一下,最终还是放下橘子,接过方巾,缓慢的擦拭起手来。 云西抿唇一笑,脸上表情瞬间舒缓。 现在还不是缴械投降的时候。 她用余光也看得到,旁边云南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冰冷。 她更注意到,在他半隐在袖中,紧攥成拳的手。 至今她都清晰的记得,刚穿越时,云南给她立下的条件。 继承云家遗志,终身以云家最后一人自居,以洗雪云家冤情,践行云家志向为己任。 云家名声,云家荣耀,对于云南来说,不仅是他心底最重要到的一个部分,更是他所有的志向、信仰的根基。 作为他在这世间最紧密的人,她必须要为他捍卫,为他去考验证实。 「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云西随手拿起一只橘子,一点点剥开,嘴角噙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但是整个听下来,却又叫云西想起菱香姐,你在开局之初说过的那句话。」 菱香姐坐直了身子,「哪一句?」 云西将剥好的橘子,放在一个空碟中,拂了拂手,抬起头,明眸微弯,「隐情。」 「隐情?」菱香姐眉头微皱。 「你说,这世间,太多事情,都有隐情。你还说就是想讲一个有关隐情的故事。」 云西伸出手,从菱香姐手中拿回自己的方巾,擦拭着被橘皮染了色的手指,一笑说道:「可是,云西却觉得,隐情的背后,总有不可告人的居心与企图。」 菱香姐无奈的笑了笑,「既是隐情,就必会有不能与人诉说的缘由与苦衷。」 「不,」云西笑着摇摇头,「我说的不是故事里的不能见人的企图,而是你讲这个故事的居心与企图。 就比如之前嚣张跋扈的齐衙内,你们就是有企图的。整个事就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大圈套。」 菱香姐眉梢微微一动,旋即又恢復正常,「齐衙内?是他本事不够,还要逞强,来菱藕香拆台。他自己学识不够,说不出答案,如何能说是中了我们的圈套?」 云西将方巾整齐叠好,重又收回袖中,挑眉笑道:「我说的圈套,不是那三个问题,甚至不是菱香姐,你故意追加三千两的激将法。而是在冲突发生之前,就已经开始的布局。」 菱香姐大方一笑,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愿闻其详。」 「先从结果说吧,」云西故作轻松的摸了摸自己的眉毛,目光飞快略过一旁的云南,轻笑着说道:「虽然菱香姐最后有替齐衙内向大伙求情,但是今晚过后,南京城顶级高官之子,于母亲祖母的双重丧期中,嚣张跋扈,丧心病狂的在某地一处青楼叫嚣要花魁陪酒,连青楼老鸨都要下手的不耻行径,势必就会传开。而不出十五日,就也会一路畅通无阻的,传到京城言官的耳朵里。」 菱香姐眼皮一挑,似笑非笑的看着云西,「人家的嘴,长在人家的脸上,菱香儿能做的都已做到,便是问心无愧。」 云西点点头,却根本没有接她的话茬。 「届时,正苦于政绩不够的言官们一定会摩拳擦掌。那时上元假期已过,朝里势必会掀起一波弹劾潮,而那位在南京身居要职的齐大人,一片大好的前途势必就此中断。」云西的目光陡然一凛,「这才是你们藏在最后,不可告人的目的!」 「菱藕香说到底不过是一处烟花场所,这种目的于我们又有何好处?」菱香姐迎住云西目光的双眸也变得犀利起来。 云西咂了咂嘴,望着菱香姐邪邪一笑,「回答这个问题之前,难道菱香姐您不想听听,我是如何看到这一步的?」 说完,她完全不等菱香姐回答,自己就亮出了答案,「首先,齐衙内并不是本地人,按理说到了外地即便会嚣张,可是也不至于如此嚣张。 其次动辄几千两押注,手笔大得也太不同寻常了些。于是云西就想到了菱藕香的一项规矩。显然只有在熟客的带领下,生客才能进来。」 菱香姐低了头,忍不住笑的说道:「跟在齐衙内身边的那个李公子,就是兖州府人氏,更是咱们菱藕香的熟客。有他引领,我们自然会接待齐衙内。」 「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那位李公子,跟菱藕香有仇呢。」云西笑得意味深长。 「前一阵发生了些误会,这才叫李公子跟咱们这起了点争执。不想李公子误会得竟然这么深,这一次,还特意带了贵人来发难。」菱香姐惋惜的说道:「早知如此,我一定会亲自到李公子面前登门谢罪,也可免除了这一场祸患。」 「这个圈套,早在李公子跟你们发生嫌隙时就布下了。」云西眸中冷笑更甚,「那一场嫌隙并不是误会,而是你们联和演给外人看的一场局。目的就是叫世人都知道,李公子跟你们不睦。但是实际上,他正是以此为藉口,诓骗了齐衙内来。明面上是帮助齐衙内在菱藕香作威作福,实际上则是不断将齐衙内引向最深的火坑。其目的就只是我最初说的,就是要叫齐衙内沦为笑柄,藉以打击齐家势力。」 菱香姐皱了眉,脸上现出愠怒之色,「这些都是你的猜测,全然没有半分道理。再说了,南京早已不是都城,现在的都城,是北京。南京那边,即便是再高的官员,也不过是些个名誉虚职,没有什么实权。我们菱藕香有必要花费这么大代价,冒这么大的风险,去搞掉一个没有什么实权的虚官吗?」 「有必要,」一直沉默不语的云南终于开口,他目光灼灼的看着菱香姐,「现在是虚职,但是齐大人的前途却是实的。」 「未来的前途,不是比虚职更虚吗?」菱香姐掩唇轻笑。 「云南曾听家父说过,那位齐大人一直主张新政,立场坚定。被调到南京也只不过是不同派别之间博弈的暂时结果。经过他所属派系的运作,最晚明年六月份就会进入京城掌握实权。他被自己的同道视为重要支柱。不然也不会有人冒天下之大不韪去为一个虚职夺情。」 云南的声音低沉,却似藏了锋锐的箭,句句直重要害,「菱藕香这一招棋,不仅杀人与无形,更诛心与有形,教天下人都知道了齐大人道貌岸然的背后,竟是家财千贯,子弟嚣张跋扈的一个伪君子,真小人,任他如何翻身,明年的情势也是翻不起浪。」 「这一手段真可称得上是稳准狠。」云西继续补充道,「另外李公子的所作所为也有太多破绽破绽。」 「即使是李公子与菱藕香结了怨,但他是兖州府本地人,菱藕香的手段不可能不知道。反观齐衙内毕竟是外地人,惹了事可以走,但是熟客李公子又能往哪躲?他就不怕事后必然会遭受菱藕香的报復? 退一万步,即便他就是个没脑子的蠢货,不怕被报復,咱们再来看看他是怎么帮他的援军盟友齐衙内的。 齐衙内既然瞧不起菱藕香,可是出手就是三千两,甚至连银票都贴身备好了,数都不用数。 我当时就注意到齐衙内与李公子的眼神,他们那一霎的目光交汇,就像是提前商量好的。 这三千两的叫板,很可能就是李公子提前给齐衙内出的主意。 而在菱香姐你追加三千两后,李公子更是替齐衙内做出了一个给自己人徒然增大风险,将赌注提高到五千两的决定。所谓赌局,胜负总会难料。 更何况迎战的又是兖州府里出了名的大才女,追着菱香姐的规矩走,本就胜算不高,不想争辩规则,却主动增加自己一方的筹码,这种行为就是典型的阳奉阴违,阳面上是给齐衙内壮声威,阴面里却是替菱香姐你把齐衙内一步一步拉进最终的伏击圈。」 菱香姐抬眸望住云西,眼中笑意缥缈,「虽然没有真凭实据,但这推论也算是合情合理。」 这般就是承认了云西的推断。 「合情合理的推断还不止这些,更重要的一处破绽,在最开始就暴露了,只是你们不自知。」 菱香姐端起自己茶杯,抬起手用衣袖遮了面,小啜一口,轻笑着说道:「还有其他破绽?」 「争执刚一开始,云西就注意到,齐衙内脸颊酡红,眼神有些亢奋,脸上不时还流着汗,很像是喝醉酒的人在耍酒疯。 可是那时天才刚黑,远没到吃完饭的时候。 在被他们打翻的那些茶杯茶壶里装的也都是茶水。 如果是中午喝的酒,就是再烈的酒,也不会令人到了晚上都还持续着热汗直流,激动亢奋的情绪中。所以,齐衙内不是被下了能令人亢奋的药,就是在不合常理的情况下喝了酒。 反观他的那些手下,无论情绪与脸上表情症状,都与齐衙内相似,只是稍微弱些。只有一直在旁边煽风点火的李公子,面容平常,眼睛不瞪气不喘。」 菱香姐放下茶杯,掩唇一笑,推官世家云氏一门的家教果然名不虚传,不仅我家南儿慧眼,就是云小妹你竟也练就了一双如炬明眼。」 云西直了身子,板了面孔,冷冷说道:「既然能看清你们坑害齐衙内的伎俩,就能看穿你这套,离间我们兄妹的谎言!」
第363章 面对云西的质问,菱香姐缓缓抬起头,望着云西,眉眼中似有不尽的伤怀无奈,最终她黯然了目光,嘴角牵起一抹苦笑,「枉菱香儿精明一世,说了不知多少谎话。见到了家人,说些实话,却没人肯信。」 云西眸光不觉一沉。 这件事不同于寻常,关系着她与云南的未来,她必须要慎之又慎,查清所有疑点。 「菱香姐不禁口才了得,演技更是一流。」云西发出了最后一波挑衅。 菱香姐转了视线,看向云南,「南儿,你后背左边肩胛上,有一个类似人字胎记。」 此话一出,云南动作顿时一僵。 菱香姐悽然一笑,「如何,可有出入?」 察觉到云南的异常,云西侧眸打量,却惊讶的发现,云南脸上无懈可击的冰山表情,已经发生了些许松动。他睁大的眼中只写着两个字,惊异。 「按理说,男子只有年满二十才能取字,可是你父亲在云小妹出生那天,就为你取好了名和字。」 菱香姐闭上了眼睛,似在回忆着,语声十分温柔,「你的名是修竹,单字一个南字。不仅取意『云从西南兴,风自东北至』,更因为你的生身母亲,闺名之中有一个萳字。」 她缓缓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而当时,年仅十岁的我就在当场。你父亲还在一段白绸上,亲笔手书了你的名和字,叫我拿回给你的生母看。可是等到我回到皇甫家时,你的嫡亲母亲,我唯一的姐姐——」 说到这里,菱香姐的眼中悽然一片,豆大的泪珠儿沿着她的脸颊扑簌扑簌的滑下。 纵使流着泪,她仍痴痴的凝视云南。良久,她双手无力的抬起,最终捂住了自己的脸,单薄的肩膀抑制不住的颤抖着,「我那刚满十七岁的姐姐,就已经被族里活活烧了,我只看到一团挣扎扭动的火···火好大···火真的好大···」 「不可能!」云南骤然爆出一声怒吼! 惊得云西险些跳起。 云南蹭地站起身,一掌重重的拍在桌面上,直视着菱香姐,目光兇狠,咬牙切齿的道:「我一定会找到你的破绽!」 「我说的都是事实。」菱香姐扬起头,回望着兇恶的云南,挂着泪珠儿眼睛也微微有泛红。 云南身子一晃,不觉后撤一步,脚步踉跄的把身后椅子都碰倒了。随后他一个转身,脸色惨白的就朝门口奔去。 看着云南有口难言的样子,云西实在是疼在心里。 就在云南的手攥住门把手的时候,一声悽厉的叫喊瞬间叫停了他的动作。 「云南!」菱香姐站直身子,还挂着泪珠的双眼,眼神无比坚定,「写着你名字的白绢现在还放在我的闺房,一会我就去给你找出来,你父亲的字,总会认得!」 门前云南的身形忽然顿了一下,就在云西都要以为他要说些什么时,他却是一句话也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他搭在门栓上的手,终于动了一下,拉开了门扇,大步走了出去。
第364章 情绪崩溃(一更) 纵然云南的样子在外人看来仍很淡定,但落在云西的眼中,却是另一番场景。 他眼底愠着的怒气,与復生时他第一眼见到自己侵占云西肉身时,一样愤怒! 云西从来都相信,就是泰山崩在眼前,云南都会面不改色。 可是刚才竟然脚步踉跄得差点摔倒,这就证明,菱香姐的话,他心底里其实是相信的。 云西强压着心里的震动,最大限度保持着动作的从容,倏然站起身,侧眸望住菱香姐,抬手一揖,「劳烦菱香姐款待,我们兄妹先告辞了。」 说完她一个转身,迈步走出房门。 空留菱香姐一个人独坐屋中。 望着云西就要消失的背影,菱香姐勐地站起身,怅然的喊了一句,「云小妹,我还会去找你们的。」 那一声凄楚的唿喊,听得云西的不由得跟着一颤,但她没有做任何反应,头也不回的向前走着。 如今的她,再顾不得别人,她的心里眼里,都只有云南一个。 云南的脚步却是很快,只这一会的功夫,他已经噔噔的走下了楼梯。 云西望着他手提着衣摆,匆匆下楼的背影,眉头瞬间皱起,脚步也提得更快。 她匆匆略过几个房间,走到第三个的时候,那里却是没有关门的,只有水晶样的珠帘轻轻飘荡。 藕香姐正陪着殷三雨坐在屋中喝茶品茗。 一直支棱着耳朵,听着楼里动静的殷三雨,正因为一闪而过的云南勐地站起身来。 他急忙唤了一句「云兄。」不想云南就像没有听见一般头也不抬的径直走过。 藕香姐也跟着站起身来,脸上表情瞬间变得肃杀一片,她望着门外,手却下意识的按在了腰间软剑剑柄处。 殷三雨余光只一扫,便知她起了杀意。 可是没等他多想,门口就又略过了云西快速奔去的身影。 这一次,他再没有任何犹豫,拉开椅子,手提着文人冗长而繁复的衣服下摆,口里只喊了句,「多谢款待,告辞」,瞬间就奔出了房间。 藕香姐几乎是本能的,紧跟在后,也冲出了房间。不过她的方向与三人正是相反。 她必须要先确认,唯一没有出屋的菱香姐安危。 她一出门,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女声。 「藕香,我无事的。」 循声回头,带着面纱菱香姐却已经站在了门口。 「菱香姐,」藕香第一时间冲到菱香的面前,「你没事吧,他们怎么跑了?要不要把他们截住?」 「不用——」菱香刚说出两个字,身子骤然一晃,直直的朝着地面就要栽去! 「姐姐!」藕香惊唿一声,就扶住了菱香,她关切的急急问道,「你这是怎么了?难道叫他们做了什么手脚?」 在藕香的撑扶下,菱香勉强站定身子,她闭着眼睛,气息有些凌乱,「没有的事,是我今天有些累了。」 「那咱们先回去休息吧。」藕香这才松了口气。 「嗯,先扶我回屋。」菱香将身子完全倚在了藕香的身上,微微喘着气,似乎很是疲惫。 「好好,」藕香连连应着,小心的搀扶着菱香,慢慢走着。 只是离开之前,她最后一次回了头,朝着殷三雨三人消失的方向,投下了一道狠戾的视线。 另一边的殷三雨,已经追着云西奔出了小花楼。 他毕竟是个轻功一流的人物,纵有繁琐衣服的牵绊,还是很快就来到了云西的身后。「云姑娘!到底发生什么事?」殷三雨甩手放下衣摆,望着云西急切的背影,蹙着眉追问道。 「三雨兄,」云西匆匆应了一声,脚下步伐不停的又补充了一句,「咱们先回去,事情复杂,先回去再说。」 此时,她的眼中只有云南。 她唯恐云南一个恍惚,撞到周围行人,那特么的就麻烦了! 殷三雨也看出她的焦虑,也想到了身负秘术绝学的云南,不能碰触到活人的禁忌,默契的跟着云西就来到了云南的身后。 云西斜斜一个眼神,他便瞬间领会,与云西分道两边,各自护卫着云南的左右。 这一路也的确惊险万分,越到外面,行人越多。 殷三雨跟着云西,尽量採取着不那么夸张的方法,左右护卫着云南不被别人撞到。 几番惊险,都幸而他的功夫在身,护着云南辗转腾挪,才算化险为夷。勉强的到了大门入口。 远远的见了看门的侍女,他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身子一个发力,足底轻点着,就奔到了侍女的面前。 「传出马车。」他急声说道。 早就见惯了各种奇怪人物的侍女,从袖中拿出一个哨子,吹响一声,便恭敬施礼道:「贵人慢行。」 马车很快被前来,三人上了马车,就迅速离开了菱藕香。 一路上,云南坐在马车上,始终低垂着头,不发一言。 云西想说些安慰的话,菱香姐肯定是在胡诌骗人的,或是他怎么可能不是云家之子,再或者,即便不是云家之子又如何? 可是话到嘴边,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如果说潆儿姐的死,足以让三雨的世界彻底崩溃,叫他只能一心求死。 那么今日的身份巨变,也同样足以让云南的世界瞬间崩裂。 那么多年深入骨髓的云家骄傲,云家责任与使命,就是云南所有信仰支撑的根本,更何况他的生母死得那样悽惨。 看着云南乌黑的长髮,从瘦削的肩头颓然滑下,云西忽然就觉得很难受。 她无声的站起身,挪到云南的身边,紧紧挨着他坐下。 不想云南的头却瞬间抬起,睁开双眼,突兀的望着云西。 云西后背突然一颤。 云南不会在这个关头,再次变成邪灵吧?
第365章 三雨的笑(二更) 「怎么,担心我变成邪灵?」云南忽的挑眉一笑。 定定的望着云南漆黑晶亮,没有半分血色的眸子,云西却觉得大脑忽的空白一片! 等等,现在的云南是怎么回事? 几乎是下意识的,云西伸出手,一把就捏住了云南脸颊。 「你究竟是谁?!」云西表情狰狞,浑身炸起了防备的尖刺。 天知道,那个邪灵云南是不是又修炼出眼睛不变也能现身的技能。 脸部已经被云西揪得变了形的云南,无奈一笑,抬手拂去了云西的手,「我没事,不要担心。」 「你···你你···」云西一时竟有些结巴起来。 靠! 这特么是什么状况? 云西勐然意识到,云南竟然知道邪灵的事! 那是不是代表邪灵云南做过的事,他都记得? 呸! 云西又立刻在脑海中狠狠啐了一口。 现在的重点,根本不是他记不记得邪灵云南舌吻过她的事。现在的重点是,对于菱香姐的话,他究竟有没有看出破绽。 像是看出云西正在困惑什么,云南唇角弯了弯,浅浅一笑,「我还没看出那位菱香姐有什么破绽。」 「你都没看出破绽?」云西双眼瞬时睁大,一脸错愕,「那就是说,你相信了这件事。」 云南的笑容渐渐僵硬,他别过了头,错开视线,「我···」他的声音很低,很轻,「我不知道。」 云西诧异的抬起头时,却觉得眼前闪过一个黑影,还未待她睁眼看清,云南的头就靠在了她的肩上。 「我没事,只是有点累···」云南低沉的声音,在她耳畔恍若喃咛呓语。 云西眸光霎时一软。 她以极小的幅度,侧了头,嗅着云南发间薄荷样清凉的馨香,唇瓣轻启,缓声道,「累就睡一会,万事有我。」 云南闻声动作一僵。 感受到云南异样的云西,肩膀也生硬起来。 片刻之后,一个陌生而恐怖的声音忽然在她耳边响起。 那声音压得极低,却与云南之前完全不同,带着一种尖刻的寒凉,「还说不愿意接受我,此时的你,不是很欢喜吗?」 云西眸色瞬间冰冷,她冷冷一笑,「我们又见面了,过得还好啊?」 一根冰凉的手指,轻轻覆到云西的唇上,邪灵云南抬起头,朝着云西的脸颊轻轻缓缓的吹了一口气,「不要想着要用舌尖血来治我,我既然能洗得清眼珠,就能扛得住你的舌尖血。 「哦?」云西挑眉轻笑,眸子侧转,瞥着邪灵云南,近在咫尺的脸,「你竟然进化得这么快?你就不怕触动你心口的符咒,瞬间飞灰湮灭?」 话虽然说得硬气,但是云西紧攥着的手,早已湿濡一片。 「哈哈!」邪灵云南声音清爽的笑了笑,「符咒那里,是云南在受煎熬,它根本感应不到我半分。」 云西不屑的嗤笑出声,「你明说,你现在还斗不过云南就行了,何必装出一副很厉害的样子。这招在别人那管用,在你家云爷爷面前,可是绝对无效。」 邪灵云南又笑了一声,他开口刚要再调侃两句,喉间突然发出一声异响。 「呃···」他的头瞬间离开云西的肩膀,两只手竭力掐住自己的喉咙,表情痛苦得五官都开始扭曲。 云西不由一惊,她转过身,瞪大了眼睛,仔细的盯着云南的眸色。 云南漆黑如墨的眸子竟然在一点一点变红! 「云南,是你吗?」云西惊唿出声,她伸出手,想要扶住云南跪在座椅下面,一点点蜷缩的身体。 「死云南!我到底低估你了!」红眸云南爆红的眼睛迸出星星点点的泪花,他的脸也憋得通红,即便如此,他仍在咬牙切齿的骂着。 看此情况,云西便想要再度咬破舌尖,助云南一臂之力。 可是还没等她狠心咬下去,云南通红的眸子就瞬时一黑,紧接着,他的身子像是被剪断了控制绳线的傀儡,软软的栽倒在车厢里。 云西情急的扑了上去,双手托捧着他的头,哑着声音唿喊着,「云南!云南?」 「怎么了?」车厢门处突然传来了殷三雨关切的声音。 云西恍然抬头,就看到撩着帘子的殷三雨正朝着她的方向望来,马车也在不知不觉间停了下来。 「没事,」云西抬袖抹去眼角泪痕,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云南身上秘术破功了,不过这会已经救过来了。咱们现在不能停。烦劳三雨兄快快赶路,好叫他休息休息就行。」 殷三雨皱了眉,狐疑的望了一眼瘫在车厢里,昏迷不醒的云南,「真的没事了?」 云西重重点点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没事的,三雨兄,你放心吧。」 殷三雨抿了抿唇,最终还说吐出了一个「好」字,就转回了身,高高扬起马鞭,用力一甩,再去驱使起马车来。 一路上再无其他变故。 但是一团更深的疑惑却拢在了云西心上。 云南究竟是什么时候变成邪灵的? 是他将头靠在她肩上时?还是在一开始奔下楼梯时就有了变化? 抑或是在问她,以为他变成邪灵的时候? 云西始终没有答案。 马车晃动的幅度越来愈大,云西知道,殷三雨正在全力以赴往客栈赶。 一路再无其他波折。 回到客栈后,云西拒绝了殷三雨的搀扶,自己一个人扛着云南的胳膊,将他连拖带拽的带下了车。 好在客栈里各种设施一应俱全,殷三雨见云西拖拉得实在有够费劲,就知会了掌柜出来,叫他抬出客栈不常用的担架。 如此这般,云西才算得以将没有半点生气的云南抬回了屋。 「真的不用请个大夫来吗?」殷三雨站在窗前,看着云西小心的为云南盖被子的温柔模样,一时间竟有些失神。 「不用。」 令云西惊讶的是,回答的人竟是云南, 她立刻转回身,看向平躺着的云南。 尽管脸色异常难看,声音也很虚弱,但是云南还是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我只是需要休息,叫我一个人待会就好。」云南的眼睛微动,望着站定的殷三雨,一笑说道。 殷三雨点了点头,「没事就好,云刑房你好好休息。」 说完他又向云西道了别,才转身走出了云南客房。 「那我留下来陪你。」云西松了一口气,又为云南掖了掖被角。 「你也不用,」云南微微蹙眉,轻咳了一声,「我必须独处一会。」 见云南说得十分笃定,云西也不好坚持。 最终在嘱咐了云南两句,好好休息后,云西就与殷三雨一起离开了屋子。 可是她才刚带上门,就听到里面门栓啪嗒一声,上了锁。 「云南?!」云西惊讶出声,她急急敲了两下门,「你还好吧?」 「我没事,」云南虚弱的声音,遥遥的回了一句,「不能有人来打扰,我必须恢復些心力。」 云西怔了一下,直到云南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她才回了一声「好」。 她最后望了一眼那扇房门,才闷闷的转过身,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她只觉得这个世界上有解决不完的问题。 一个接连着一个,教人根本喘不上气来。 她手拉着门扇,刚要关上房门时,一个人的身影忽然闪现在她面前。 她一抬头,就看到身上还穿着华服的殷三雨,正拎了一个冒着热气的茶壶,站在她面前。 一双浓黑的眉毛之下,是笑意温柔的深邃眼眸。 「别人去青楼花天酒地,可是我却半口水都不敢喝,生怕找了妖人的道,云姑娘你恐怕也没喝水吧。」殷三雨抬手晃了晃白瓷茶壶,「喝点茶羹,暖暖身子,然后跟我说说事情的经过罢。」
第366章 当局者迷 不知为何,看到殷三雨的那一霎那,云西紧绷的神经便如浸了温水般,松弛舒缓了下来。 淡淡的笑意也攀上了她的唇角,融化了她一脸的冰霜。 「三雨兄,请进。」云西又将门拉开,撤步退到一侧,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殷三雨笑着对云西点点头,一手拎着茶壶,一手背在身后,迈步走进房门。 关门之前,云西又望了一眼隔壁云南的房间,目光暗了暗,才合上了门扇,翻身走回屋子。 殷三雨已经坐在会客桌前,他一手将茶壶放在桌上,另一手从背后翻出,手心里却是还握着叠在一起的两只碗。 他将碗一只一只摆在桌上,随后执着茶壶,倾出一注油亮的液体,一种混着芝麻香的香甜味道立刻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随着腹腔中一声异响,云西才发觉自己的胃闻着这般响起,竟然瘪了一下。一种抓心挠肝的飢饿感瞬间袭来。 云西不觉咽了下口水,走到桌旁,俯身坐下,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殷三雨拿来的那只白瓷碗。 碗中羹汤浓稠细滑,淡淡的黄色莹亮泛着油润的光。 「炒面?」云西惊喜出声。 「炒面?」 殷三雨抬起头来,笑眼微弯,「我们叫它油面茶羹,是用白芝麻、花生,核桃,再加上粟米烤熟了,碾碎,再拌上糖做的。食用时,只用热水一冲,就成了,不伤胃,最是抗饿。」 他抬手端起一只碗,递到云西面前,「这家客栈老闆祖上是渔夫,这种油面便是祖上传下来的方子。只是现在日子好过了,便讲究许多,选材用料,不仅是最好的,还要调出色香味俱全来。」 望着那碗飘着热气的油面茶羹,云西一时却怔住了。半晌,她才伸出手,缓缓接过瓷碗。 当她冰凉的指尖碰触到温烫的瓷碗时,她仿佛听到自己的心中,有什么东西正在融化的声音。 她双手捧起碗,凑到唇边,慢慢的喝了一口,暖暖的茶羹滑过唇齿,留下满口余香。 她又喝了一口,温暖的能量开始向全身蔓延,体力重又充斥满她的四肢百骸,疲累的大脑也慢慢甦醒了过来。 她从没有想过,只是一碗普通的油茶羹,就叫她先前一直紧绷的情绪彻底就迸碎。 殷三雨也饮了一大口,随手一抹嘴角,爽朗一笑,「虽说是色香味俱全,但是为了漂亮的卖相,到底不如祖辈的用料实在。」 说着他抬眼看向云西,笑着又道:「可见这世间,本就没有绝对的十全十美,也没有完全的无懈可击。纵然完美如云刑房,也会遇到挫折,也会有被人击中弱点的时候。可是有弱点,才是一个真正的人不是吗?有了弱点,就有了前进的余地。即便云刑房真的遭受到了什么打击,也还有咱们一起承担。有咱们一起扛,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云西抬起头,隔着油茶羹氤氲的热气,看着端坐桌前,同样正望着她的殷三雨,心中不觉一暖。 原来自己的情绪竟然暴露得这样明显,原来比起询问事由,他更加关心的是自己。 云西抿唇一笑,又低下头,将碗中剩余的油茶羹一饮而尽。放下碗后,她也学着殷三雨那般豪爽的样子,用手背抹了抹嘴,「三雨兄说的不错,这一次,云南与我的确是被人扎到软肋了。」 殷三雨放下碗,蹙着眉急切问道:「难道到底让菱香姐钻了空子,云刑房被下了药?」 「这倒不是,」云西摇摇头,伸手拿起桌上盛着清水的瓷壶,又翻出两只杯子,摆在桌子两端,欠起身倒上了水,「云南没有中毒,我们也和三雨兄一样,任何菱藕香的吃食酒水都没碰。」 「那平白无故的,云刑房的身子怎么会那么大的创伤?」 云西闻言动作一滞,顿了一下,才坐回椅子上。 她在斟酌着,应该从哪里讲,应该讲哪些式。 她端起杯子,用温凉的茶水清了口,轻轻嗽了嗽嗓子,才开始讲起原因来。 关于云南半人半鬼的缘由,与邪灵的事,她只字未提。她只说了菱香姐的那个故事,与最后云南并不是云家血脉的定论。 「竟然还有这回事?」殷三雨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云西低下头,目光凝重,「虽然现在只是菱香姐的一面之词,但是其中有很多连我不都知道的云家秘事。外人更不可能知晓,而且目前来看,那个故事没有任何漏洞。」 云西抬起头又道:「对了,三雨兄,我记得你之前说过那个菱香姐的真名。」 「皇甫禾歙!」殷三雨立刻补充道。 「皇甫禾歙真的是她的真名吗?三雨兄,你是怎么知晓的,又是在什么时候知道的?」 殷三雨几乎没有任何迟疑的回答道:「皇甫禾歙的名字,我几年前就知道了。 原因是这样,杨家本事后来迁到滕县的,不想只是区区一任典史,竟然很快就在滕县创出了一番基业。虽然说滕县自古就是九省通衢,以前也是一个州的级别,但现在毕竟降州为县,很多财源都分了出去。任凭杨家怎么搞,都不可能搞出这么大一盘家业。 我以前也处理过很多案子,其中有几件就涉及杨家外围。最后虽然都不了了之,却叫我生了疑心。 对杨家的财源究竟从何而来,我也很好奇,就在私下里,对杨家各种关系都有留心。 而这菱藕香就是其中非常重要的一环。 原本凭着我的身份,根本不能谈听出任何菱藕香的消息,不过总算兄弟不少,找到了一个原来在菱藕香待过的老人。」 「老人儿?菱藕香的歷史很久吗?」云西诧异问道。 「菱藕香在兖州府很是有些年头,」殷三雨点点头,说道:「只不过,原来的菱藕香只是兖州府的一座二流青楼,远没有今天这样气派。 据那个老人讲,最早的菱香姐也不过是一个被拐来的雏,只记得自己的名字,还是个拗口的复姓,皇甫,名字更是难写难念,叫做禾歙。小禾歙那时候还偷偷写过书信,想要摆脱后厨的杂役们帮着递出去。结果自然是被狠狠修理了番。」 云西捏着下巴,思量着说道:「小小年纪,就会写信,可见却是出自书香世家没错了。」 殷三雨贊同的嗯了一声,继续讲道:「不过菱藕香虽是二流青楼,整治姑娘的手段却是没得说。无论什么样的贞洁烈妇,进了菱藕香,都被调教得妥妥帖帖,更何况皇甫那个小丫头。整治了几番下来,就卸了一身的硬骨头,认命的待在楼里。 成年后的菱香姐,更是一度当上了楼里的头牌花魁。整治男人的手段更是一绝。后来的菱香姐,就被一个神秘的权贵看上,不过那权贵并没有为菱香赎身。就在别人都说这一次,菱香还是没能找到一个真正的靠山时,那神秘权贵,竟然将整间菱藕香全都盘下,转手就交给菱香姐打理。」 云西又抿了一口茶水,若有所思。 古代的烟花女子能被某个富人赎身,回去脱离皮肉生意,静享几年福,应该就是唯一的成功标准。 而包养一个女人,把她包装成一个老鸨,应该是远超这个时代的幸福标准设定的。 但是远在二十一世纪的现代日本,将当红的头牌包养起来,为她盘下一大片产业,教她离开别人限制,自己重开一间会所,却是非常正常的事。 难道菱香姐背后的情人竟然有穿越数百年的超前审美与独特情趣? 云西眉梢一挑。 不,绝不可能这么简单。 这么大的一盘利益交换,背后定然有着更深的企图。 却听殷三雨继续说道:「谁知菱香姐一打理,菱藕香竟然就红火了起来,风头一下子盖过了兖州府所有青楼。后来更是买了大片的地方,迁址过去。也就是现今的那处位置。」 「这些消息都确实可靠吗?」保险起见,云西还是确认了一遍。 殷三雨端起茶杯,仰头一饮而尽,抬手一抹嘴,自信说道:「消息的来源十分可信,而且是几年前的消息。那时候,我只是想弄清杨家的关系脉络,与菱藕香没有半点瓜葛冲突,不会有问题。」 云西捏着下巴嗯了一声,「如此说来,菱香姐的话,大半是真话了。」 「是真的又怎样?她泡在青楼那么多年,见过的男人无数,如今又暗藏着金魂寨的势力威胁,她能为了你们陌生后辈做出妥协吗?」 殷三雨将杯子重重放在桌上,越说越激动,「自你们进入滕县,侦破第一个案子时,金魂寨菱藕香就与杨家牵涉进来了。更何况在金魂寨黑店时,咱们就与藕香姐过过手。 以她们的性子,定然会查清咱们所有底细。那时候,菱香姐就应该知道姑娘与云刑房的身世。可是时间过去这么久,她不仅从来都没有找过你们,之后的刺杀,显然还下了死手。就是现在她与你们避无可避的见面,偷偷相认,事后也保不住她该下手时,还对你们兄妹下死手。」 云西又拎起茶壶,为殷三雨续了茶水,若有所思的道:「不瞒三雨兄,这些疑团,也正是我与云南所担忧的。只不过,云南一时半会儿还接受不了他不是云家人的事实。」 「这种事,有什么接受不了的?」殷三雨眉毛一耸,激动的一拍桌子,「敢为了什么而死,就要能为了什么而活!」 他的语声高亢,语意激昂,说得云西竟是不觉一愣。 「敢为了什么而死,就要为了什么而活?」她定定的望着殷三雨,喃喃的重复道。 「没错!」殷三雨一脸慷慨,肃然说道:「云刑房为了云家的公道,为了这世间的公道,连死都不怕!活着时这点子变数又算得了什么?难道他践行云家的道义,云家的家训,只因为他是云家人吗?他若不是云家人,就会忘了云家教养之恩,就会贪污,就会收赃冤枉无辜了?!」 云西一把放下茶壶,双手勐地抓住殷三雨的手,激动的站起身子,星目熠熠闪光,「三雨兄,你真是一语道破天机!这一切本来就不算什么,云南必须要挺过来!」 听到云西如此评价,殷三雨竟一时脸红起来,他不觉低了头,目光却又触及到云西紧握着自己的手,这下脸颊红晕迅速以燎原之势烧到了耳朵后面。 「云姑娘言重了,云刑房绝顶聪明,这一层又怎会看不清?」他唇角强挤出一丝笑,故作镇定的说道,「说归到底,只不过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罢了。」 若是以往,想表达情义他大约就会直接表达,纵然羞涩,也不会这般狼狈。 而如今,他到底只能将所有心意的都藏在心里,他却不知该如何表达相处。 说归到底,他殷三雨,也只是一个迷了心智理智的当局者而已。 意识到殷三雨略有些僵硬的表情,云西这才发觉自己在无意中究竟做下了什么好事。 一兴奋,竟然将古代礼数全都抛在脑后。 云西甚至怀疑,得意忘形之下,自己恢復了些前世撩拨美男,揩好男人油的恶趣味习惯。 「失礼了,三雨兄,刚才云西一激动就忘形了。」云西态度诚恳的道着谦,动作尽量流畅自然的将双手拿开。 云西深知,越是尴尬的时候,越要直接了当,大方自然,不然只会尴尬。 殷三雨眼见着云西撤回了手,又见她没有半点女儿家该有的羞赧怯涩,不觉抿唇一笑,「无妨,云姑娘,你现在可是一身男子装扮,虽说干得过宋玉,抗得住卫玠吧,到底仍是个男儿相。况且平日里出入衙门都是以男相示人。此时握个手,拍个肩,就算是兄弟间的戏嚯吧。」 闻言,云西忍俊不禁的掩唇一笑,随后后撤一步,站直了身子,朝着殷三雨拱手行礼道:「三雨兄到底不是凡人!没说的,好兄弟,一杯酒,一辈子,一起闯!」 殷三雨笑着站起身,端起桌上水杯,朝着云西拱手一让,「没得酒喝,以茶代酒!」说完他仰头一饮而尽。 「好,就以茶代酒了!」 云西兴致正盛,她也端起茶杯,「有了三雨兄的开解,云南定能够走出他心里这一团迷雾。」 说完她刚想一口干了杯中茶,房门便被人急急敲响。 云西端着杯子的手瞬间一滞,殷三雨对她使了个眼色,一个跨步,便径直走到房门前。 「谁呀?」隔着门扇,殷三雨沉声问了一嘴。 门外一个男声立刻回应道:「殷捕头,客栈里来了一个蒙面的女子,说要见见您的朋友。」 殷三雨眉头骤然一蹙,他转脸望向云西。 云西也正皱着眉,目光疑惑的望着他。 显然她与他都知道来人的身份,只是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快就来了。
第367章 深夜杀人?(一更) 殷三雨转身拉开房门,对站在外面的人说了句,「有劳兄长,先领那女子到一件安静些的客房,三雨稍后就来。」 云西一眼瞥见,来传话的正是客栈掌柜。 那掌柜点点头笑道:「殷捕头放心,俺这就亲自带那女子到后院卧房,那里没外人,消停得很。」 殷三雨一抱拳,「那就全赖兄长安排了。」 「殷捕头哪的话,跟咱们兄弟还客气个甚?俺这就去布置。」客栈掌柜扶起殷三雨,笑呵呵的就离开了。 看着掌柜走远,殷三雨又左右环视一圈,这才返回屋子,带上了门。 「云姑娘,来人应该是菱香姐,她的消息好灵通,这么快就打听到这里。」殷三雨走到云西近前,声音压得很低,「要不,先由我去探一探虚实?」 云西走向前去,目光朝门外方向投去,淡然一笑,「无妨,她们既找得到这里,咱们避也无用,只叫几个兄弟守好云南房间就行,云西与三雨兄一同,去会会皇甫家这位神通广大的小姨。」 「好!」殷三雨亦是一笑。 不多时,在客栈小二的带领下,云西与殷三雨走进后院,来到了客栈掌柜安排的客房前。 此时夜已深,院里黑漆漆的一片,敞开着房门,燃着几盏火烛的客房便显得格外明亮。 云西一眼就望到了端坐在桌子旁的菱香姐。 之前在菱藕香,她只穿了一身的薄的不能再薄的蝉翼纱长裙,姣好的身材被勾勒得曲线毕现。而此时,她终于换上了一件厚些的棉衣,颜色是低调的藏蓝色,款式也很是寻常。 唯一没变的,就是她脸上那块蒙面白纱。 听到门口的响动,菱香姐第一时间站起身来,「是云小妹吗?」 云西顿了一下,平缓了一下唿吸,抬手一撩衣摆,迈步跨过门槛,一笑回答:「原想着怎么要明天才能见到您呢,不想今晚就见到了。」 自云西进屋起,菱香姐的视线就一直往她身后寻,可是除了跟在后面的殷三雨,她什么也望到。 直到殷三雨转身把房门关严,她眼底火热的期待才彻底黯成一片悽惶的冷色。 「云南他···」她转向云西,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失望,「他还是不愿相信我吗?」 看着她悽惶的模样,云西脸上的调侃神色也变得有些不忍,她缓步走到方桌前,俯身坐下,「他最近有些累,已经休息了。难得能安生睡个觉,不好打扰他。」 说着云西抬起头,朝着菱香姐伸手一摆,示意她也落座,「这么多年,我与是双生兄妹,几乎不分彼此,什么话,和我说,也是一样的。」 殷三雨没用让,非常自觉的坐在了云西的身边。 菱香姐看着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的殷三雨,不觉皱了眉,「殷捕头,菱香夤夜前来,只是想与云家兄妹谈些私事。还请您体谅,能容菱香与云姑娘单独坐一会。」 殷三雨双手拍了拍大腿,朗声一笑,「菱香姐不必担心,三雨跟云家兄妹不止是一县同僚,更是交心过命的朋友。不是外人,菱香姐你有啥话只管说,三雨绝不会外传半字!」 看着殷三雨用比城墙还厚的脸皮招唿着温婉有礼,却又话锋强硬的菱香姐,云西不觉低头抿唇一笑。不过,笑意却是一闪而逝。 她知道,殷三雨并不是针对云家秘闻感兴趣,他只是菱香姐对她下手。 虽然这种可能,目前来看很小。但是菱香姐身后毕竟还有一个冷血无情的神秘组织,有很多事都不是想不想做,而是不得不做。 云西站起身,走到菱香姐面前,搀着她的手臂,扶她坐下,笑意温煦,「菱香姐,您不必担心,三雨兄确是可信的人。几次三番,都是三雨兄救了我们兄妹的性命。与他,什么话都可以讲的。」 云西忽来的亲近,却叫菱香姐不由得一怔。 菱香姐顺着云西的搀扶,动作迟缓的坐下,就在云西起身要离开时,她一把抓住云西的手,「南儿如何?云小妹,你和南儿信我的话么?」她越说越激动,水亮的眼睛噙着泪光,「南儿是不是不愿意见我?」 云西的表情也沉肃下来,「这种事,不比寻常,况且在这世上,云南最自豪的,就是他云家之子的身份。如今菱香姐您却说他与云家没有关系,一时间总是不好接受。」她话锋一转,又道,「况且目前只是您的一面之词,终不能就这样下了定论。」 「我不是空口无凭的!」听到这里,菱香姐不禁有些急了。 她急急放开云西的手,抬手从袖中掏出一跟小竹管。 殷三雨第一时间就戒备起来,手暗暗的按在腰间,那里藏有一些石子钉子,随手抛出,就是杀伤力最强的暗器。 云西也皱了眉,站直了身子,定定的瞧着菱香姐手上动作。 对于殷三雨与云西的防备,菱香姐浑然未觉。 她低着头,用力的拧动着竹管上部的封口,不知是天气太冷,僵硬的手指有些不灵活,还是那竹管的密封本就十分严密。菱香姐拧得很费力,纤细白皙的手指都在抑制不住的颤抖。 终于,竹管被拧开,菱香姐攥着竹管,用力的在手心里磕了两下,一根白色的细棍儿样的东西,便滑了出来。 云西眯细了眼睛,细细端详着那白色物什。 菱香姐将竹管放在桌上,颤抖手指,小心的将白棍儿捻开,抚平。 云西这才看清,白色的小棍原是一块白绸布静心的叠好滚实而成。 随着绢面完全的伸展,已经泛黄,不甚光泽的绸面彻底呈现在众人眼前。当中几个墨色大字,更是赫然明显。 云西仔细的看着那些墨字,只见笔锋刚硬,笔意风流,饶是她这种书法门外汉,都能看出书写者对书法有着不凡的造诣。 云西眉梢一动,果然如菱香姐之前所说,白卷上端端正正的书写了五个大字——云修竹,云南。 菱香姐将白绢布递到云西面前,情急的站起身子,目光殷切的道:「这五个字乃是十六年前,堂姐夫亲手所书。本想着烧给姐姐,做个承诺,不想中间我就出了变故。这么多年,我也曾想烧给姐姐,可是每次拿出来,看到云南的名字,我就下不了手。好像有它陪着,我的心里,就总有家人存在。」 说到后面,菱香姐的眼泪已经将雪白的面纱濡湿大片,「云小妹,你这就把这块白绢拿给云南,他少年天才,堂姐夫的字迹他一定认得出。」 云西不自觉的向前探着身子,搀扶着情绪几近崩溃的菱香姐,不住的应着,「好好,我这就拿去给云南看。」 「云姑娘,还是我去吧。」殷三雨却站起身,抬步走到云西近前,接过她手中白绢。 其实凭藉之前的菱香姐指证出云南身上的胎记,与云家重重秘闻,殷三雨就有些信了菱香姐的话。 寻找疑点与提防菱香姐,不过为了万一。可是如今看来,菱香姐应该的确真有隐情。 云西朝着殷三雨点了点头,也是明白了殷三雨的思量。 很快,殷三雨便拿着白绢布,离开了屋子。 待到房门彻底关闭,菱香姐才拉了云西的手,目光急切的说到:「其实自打你们误闯了金魂寨的人肉店,我便知道了你们。后来一查,得知你们竟是我的堂姐夫,云推官之后,我就想要跟你们见面,但是我如今行动根本由不得自己。实在没法子见你们。」 云西沉吟着问道,「可是现在,菱香姐你不是出来了吗?」 菱香姐随手拭了眼角的泪,「因为你们已经闯进了菱藕香,我背后的人已经决意杀掉你们,我再不来,就没机会了。」 云西脸色瞬时一沉,她直了身子,「这么说,菱香姐你此番是为了杀人而来?」
第368章 携资逃命(二更) 菱香姐闻言动作一僵,婆娑泪眼,悽然望着云西,「若真是要来杀你们,我便不必现身了,要杀你们的是金魂寨,他们现在还不知晓这一处客栈。」 云西仔细的打量着菱香姐,目光狐疑,「菱香姐,你一个女人家都能找到这里,金魂寨会找不到吗?」 菱香姐低了头,又从袖中取出另一个锦袋,放进云西手中,「这是我专门调制的香料,源自于一种秘术。香料的味道十分独特,不用专门的猎犬,普通家犬闻了都能找到。我特意着心腹涂了一些在你们的马车上,如此才能寻来。」 云西捻着红色锦缎香料袋,眉头不由的蹙起。 她又想到了吕德才兇杀案的人贩子货郎,李元。 看来日后她不仅要跟他们学习这些伎俩,更要懂点脑子加以改造。 不然即便出手,也很可能被对像赵千泽那样,对这些暗器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瞬间破功。 「这些香料你先收着,今夜就跟云南带着你们的朋友,离开这里,最好分出几路障眼法,每一路都涂上些香料,以免再被人跟踪。」 面对菱香姐情真意切的嘱託,云西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无论是面对歹人、恶人还是色狼**,她云西的口舌从来都不打结。唯独面对真情实意,她会有些手足无措。 就在此时,房门再度被人敲响。 云西立刻将香囊收在袖中,转头望向房门,「谁呀?」 门外响起了殷三雨那熟悉的声音,「云姑娘,是我,殷鼎霖。」 「是三雨兄么?」云西不觉一愣,殷鼎霖? 可是那声音分明是殷三雨啊。 「是我,我去过云刑房那里了。」 云西不觉挑了挑眉毛。 难不成,殷鼎霖才是殷三雨的大名,而三雨只是表字? 不过此时并不是该说这些的时候。 她几步走到门前,拉开门扇,「三雨兄,快请进。」 门外果然站着殷三雨,不过殷三雨并没有直接进屋,而是站在门槛外,望着云西,目光有些迟疑。 云西瞬间看出殷三雨异样,朝他挤了挤眼睛,用目光在问有什么变数? 殷三雨向前一步,凑近云西,压低声音说道:「那白绢确是云推官笔迹,材质与年代都能推算出来。菱香姐说的没错,只是云刑房的身体像是很不济,今夜见不了菱香姐。」 云西心头不由得一动。 的确,以今夜云南不稳定的状态来说,他的确见不了菱香姐。 但是,也有可能云南此时产生了畏缩心,突来的巨大变故,叫他一时间实在难以接受。 「好,三雨兄,我知道了。」云西点点头,返身独自走回屋里。 此时的菱香姐已经站起身,焦急的望着门外,两只手无意识的紧紧攥在一起。 「云南他···」没望到最想见的人,菱香姐一开口,就哽咽了声音,「他终是不愿见我?」 看着菱香姐满心殷切期待转眼又堕为失落哀楚,云西的心也跟着一颤,她快步上前,一把握住菱香姐的手,哑着声音劝慰道:「菱香姐,云南只是一时有些难受,但是他已经认可了你,承认了你跟他的关系。给他一点时间,叫他缓一缓,日后总会相认。」 「日后?」大颗大颗的泪珠儿瞬间从菱香姐眼眶滑下,「不会有日后了···」 纵然隔着一层面纱,云西都能看清菱香姐唇角的颤动。 「不会的,云南会想通的。」 菱香姐摇摇头,挂着泪珠儿的眼睛,望着云西,眼神瞬间变得凌厉起来,「我不是不相信云南,我说的日后,是你们现在必须离开滕县,离开兖州府,甚至要离开山东地界!」 「此话怎讲?」云西目光一凝。 菱香姐反手握住云西的手,急急说道:「云家遭了难,起先我并不知道。更不知道,你们兄妹竟然投奔到兖州府。 「直到你们误闯金魂寨,后竟然安然无恙的逃出去了。这样的事在金魂寨从来没有发生过,藕香姐回来告诉我你们的事,金魂寨事后又特意查了你们的身份,我才知道了你们是云家人。 「但是却一直不得机会相见,我很想偷偷去找你们,可是菱藕香名面上虽是风光,内里却是听金魂寨支配,为金魂寨挣钱,受水爷控制的。 金魂寨不仅靠菱藕香挣钱,更牵涉京城势力背景,是一个巨子的下派机构。没有水爷的命令,我不能离开菱藕香半步,但我始终相信,以你们能抓捕到尧光白的水准,一定会有查到菱藕香的一天,我一直在等你们。」 云西皱了皱眉,沉吟片刻,终于还是向前几步,默默的握住了菱香姐的手,顿了片刻,才哑着嗓子,艰难的发出声音。「我不知道该叫你菱香姐还是小姨的好,但是我想和你说,我愿意相信你。」 云西抬起头,直视着菱香姐水一样亮的眸子,抿唇一笑。 菱香姐瞬间淌下泪来。 云西注意到,菱香姐不仅被她握住的手在颤抖,就连她那两瓣粉嫩的唇都在微微的颤。 她眼眸微弯,却又淌下更多的泪来,缓缓漫过她微笑的唇角,为她的欢喜也覆上了一层辛酸的味道,「云小妹,我只比大十岁,从小就这么唤你,你却该叫我一声小姨。」 云西抬手为她拭了泪,自己却也留下泪,「小姨,别来无恙。」 菱香姐的眉峰瞬时一颤,「这真是我家的云小妹!」她勐地张开了双臂,将云西紧紧拢在怀里。 感受着菱香姐身体的颤抖,绣着她发间的沁鼻馨香,云西也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她能感受到,菱香姐是真的动情至深。 「对了,」菱香姐抬起头,攥着云西的手,关切问道,「之前我听寨里说,水爷对你们下了追杀令,他对你们动手了吗?」 云西点点头,「他们已经动手了。」 菱香姐脸色登时一变,「什么时候的事?水爷这次会亲自出手,他纵横江湖那么多年,还没有失手过!」 云西这才把一路上的经过说了个大概。只是对于白莲教猜测的事,她没有说。 她不知以菱香姐现在的地位,知道那些究竟是利是弊,她还需要斟酌一下。 听完云西的讲述,菱香姐额上瞬间淌下汗来,她惊恐说道:「按道理,水爷不可能放你们三个活命的,他想要弄死的人每一个逃得掉,可是他却对你有隐瞒,这太不对了。」 说着,菱香姐「他肯定有其他图谋,你们干不过他的,你们兄妹赶紧走,小姨我这些年总算有些积蓄,再凭着你们兄妹这一身的本事,一定能叫你们安稳过好下半辈子。听小姨一句劝,胳膊拧不过大腿,金魂寨的水太深了。 「不!凡是查案就有风险,既要查案就不惧风险!」 云西与菱香姐都没想到的是,回答的却是云南,她们回过头齐齐望去,只见一袭白衣的云南,正从一团黑暗中,缓步走来。 菱香姐的手瞬间离开云西,意外而又激动的捂住了自己的嘴,难以置信的唤道:「南儿。」
第367章 兄弟相残(一更) 云西一时间也睁大了眼睛,望着徐步而来的云南,愣住了。 这究竟是肿么个情况? 他不是说不来吗? 屋中的菱香姐也远没有料想到,云南竟会出现,她的表情与身体都在同一时间僵硬,仿佛瞬间凝成了一尊冰雕。 云南面上依旧冷峻如昔,只是脚步却不觉忽的顿了一下。 云西摒了气,慢慢的转过脸,视线投向一旁的菱香姐。 无论云南意欲何为,她都不能错过菱香姐的反应。 但菱香姐就像被冻住了一般,痴痴的望着云南,连眼都不眨一下。 片刻之后,云南稳健的脚步声才再度传来,一下一下,沉重而有力,踏在了凉硬的石砖上,更似踏在了菱香姐的心上。 云西只觉得,菱香姐眼底的光,都在随着云南脚步的震动,而颤动。 脚步声到了近前时,云西眸子微转,用眼角余光打量着云南的动向。 只见云南一脸肃然,傲然站定,随后他伸手一甩衣摆,踏出单膝,骤然跪地。 云西的唿吸瞬间停滞。 难道云南已经完全确定了菱香姐的身份?认可她就是自己的小姨? 她却又听到了一声细微的嘶嘶声。 云西转回目光,却见菱香姐面纱之上的双眼瞬间通红。那声音是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云南高高的抬起双手,手心中托捧着那方白绢,呈到菱香姐面前。他深深低下头,声音低沉嘶哑,「小姨···您受苦了···」 菱香姐看着云南的模样,眼中眸光骤然碎成大片水影。她勐的伸出手,伸向云南手中托呈着那块绢布。可是她颤抖的指尖才刚触到白绢边缘,喉咙里突然发出了一声似悲鸣,又似哭嚎的声音。 云西被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菱香姐缩回了双手,痛苦捂了口,身子软软一晃,蜷曲着就跪在了地上。 她捂着脸,伏跪在云南面前,无声大恸。 面对这一幕,就连站在最外面的殷三雨都别过了头,不忍卒看。 云西早已泪流满面,她俯下身,搀着菱香姐的手臂,「小姨···都过去了···」 到了这个关头,纵然是一向能言善辩的云西,都再说不出更多的安慰话语。 「这一次云家遭遇了灭顶之灾,父亲的手迹,云南竟没有带出半片,云南感激您,这么多年还留着家父的手书,」云南深深的跪伏在地,哽咽了声音,断断续续的说着,「更要感谢小姨您当年对云南的救命之恩。如今陷到了如此困境,更是因为云南而起,云南万死难赎其罪···」 「不!」菱香姐勐地直起身子,望着云南,气息异常急促的说道:「我的事,都是命,你不要牵连到自己的身上!为今最为急迫的就是,你带着云西赶紧离开这,远远的再不要回来。」 说着,她伸出双手就要去搀扶云南。 这一举动吓得一旁的云西,瞬间炸起全身的汗毛! 她一个探身,离开扶起菱香姐,无形中也阻止了菱香姐与云南的接触。 云南抬起头,表情沉肃凝重无比。若不是他脸颊上挂了一滴晶莹的泪珠,没有人能看出他的情绪波动。 「小姨,你有所不知,覆灭云家的,乃是极上的权贵。云南虽不是云家血脉,但生是云家人,死亦是云家鬼。只要云南与云西在这个世上存活一天,就要竭尽全力,为云家平冤昭雪。」他的语声异常坚定,就如同他灼灼的目光。 「你也说是极上的权贵!」菱香姐目色焦灼,「仅凭你们两个怎么可能扮的过极上权贵?」她紧紧抓住云西衣袖,看着两人,「不是小姨的话难听,云家虽有六百年为官歷史,更几次经歷灭门惨案。就是你们的父亲自己,就经歷过一次。你们斗不过上天的,只能等老天爷自己变天,到时候有了新主,一定会平反旧冤!而你们能做的就是长长久久的活下去,活得比所有敌人都长,这样才能重振云家!」 云南微微一笑,摇摇头道:「即便是等老天爷自己变天,证据也要自己收集。就像我们的父亲那样。更何况这一次灭云家门的并不是朝廷公文。我们必须靠自己去找证据,老天爷从来不会照拂听天由命的人。」 菱香姐皱了眉,目光里满是震惊。 云南又道:「平冤昭雪的路,每一步都是磨难。这次的挑战也不列外,若是每一次都惜命怕死,那么最终的目标于我们而言,永远都是水月镜花,遥不可及。我们不仅要一步一步的走完復仇之路,更要把小姨你救出火坑!」 菱香姐怔愣的望着云南很久,连云西把她掺回座位,都没有任何知觉。 「不要救我,」最终她无奈的闭上了双眼,沉沉的吐了一口气,「如今的我,已经离不开菱藕香,这里有我太多心血。」 「可是——」 云西才开口,就被菱香姐苦笑的打断,「我向你们说这些身世,不是想要你们认我。只是我那姐姐死得太悽惨,我现在一身污垢,有今天没明天的人,若是连我也死了,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记着她的人了。我只希望你们日后每年忌日清明,都能给她烧些纸···」 说着,菱香姐抬手拭了拭脸上悔恨,望着云南的目光忽然锐利起来,「我且问你们,滕县的案子,你们是一定要查下去了?」 云南再度叩首,「非查不可,绝不回头!」 「好吧,既然如此,就让我来助你们一臂之力吧。」菱香姐无奈的摇摇头,苦涩一笑,「正好,有关柳连琦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 云南勐地抬起头来,云西与站在后面的殷三雨也是一惊。三人齐齐望向菱香姐,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 「我知道,你们这次要查的是柳连琦之案,也就是你们所称的官道无名弃尸案。」 云南恍然站起身,皱着眉问道:「柳连琦身前一直在菱藕香,对么?」 菱香姐点点头,长长嘆了一口气,缓缓说道:「你们要查的柳连琦,是滕县的秀才,因为寻妻而无故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外人谁也不知晓,其实柳连琦已经被挂上了一个叫做莲子的花名,被囚禁在菱藕香男风馆,日日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 云西俯身坐在菱香姐身边,急急追问道:「那柳连琦是死在莲藕香的吗?」 菱香姐摇摇头,否定了云西的猜测,「并未,杀死柳连琦的不是菱藕香的人,甚至不是金魂寨的人。」 云西眉头瞬间蹙在一起,「难道是什么残忍的客人下了黑手?」 「也不是,」菱香姐忽的冷笑一声,「杀死柳连琦的人,是汪恩仪。」
第369章 冥顽不灵(二更) 「汪恩仪?」云西不禁惊讶出声,「就是柳连琦的好朋友,跟着他一起结伴寻找妻子的那个汪恩仪吗?」 谈到汪恩仪,菱香姐眼中立刻露出了轻蔑的鄙夷之色,「正是他,他不仅杀了柳连琦,还杀了他两次。」 「都是他自愿的吗?」云西表情愈发迷惑。 「第一次不是,第二次却是自愿的很,」菱香姐从鼻腔中发出了一声冷哼,终于开始了一段完整的讲述。 「最早,汪恩仪与柳连琦是买通了一位熟客,叫熟客带着他们到菱藕香寻欢作乐。 起先,我倒是看出了他们的不同,虽然强装出一种欢场老手的劲头,可是明白人却是一眼就看的他们是个新手。 不过这种不谙世事,又虚荣好面子的公子哥,实在不少。为此我也就没有多想,只叫楼里女管事好好招待,莫要吓到了生手。 不过之后他们的要求就很生奇怪了。说话提要求的都是汪恩仪,柳连琦几乎都是走在汪恩仪的身后,全凭他的智慧。 是那汪恩仪天生就很有演戏的天赋,按理说,他那时的确很少出人青楼,却将一个浪荡公子哥演得惟妙惟肖,更是演绎了一番特殊的口味审美。说他们兄弟,就喜欢性子烈的,初入行的,不愿揽客的雏子。 连随行的常客听了,都用扇子掩了唇,眯着眼,笑得十分意味深长,『还是王兄有品味,玩的都是有难度的!』 一旁的柳连琦,却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仿佛度日如年,只要一看到道貌岸然的常客,和汪恩仪,谈到女妓时那一副猥琐的嘴脸,他的脸色就铁青铁青,似乎十分难受。 说来也是我大意,我从来没想过,两个普通而又文弱的秀才,寻妻能寻到菱藕香来,到底菱藕香的消息最是严密的。」 不知为何,听到这里,云西脑中瞬间就出现了货郎李元,与赖子曹老八的形象。 有时候这世间事想想也真是可笑,自认为最是铁板一块,无坚不摧的消息围墙,事实上,总会被人攻克。 菱香姐又道:「当夜,按照汪恩仪的要求,楼里派出的姑娘们,竟然真的有他的妻子。看到他妻子的那一剎那,汪恩仪与柳连琦都僵在了原地。而汪妻却是哀嚎了一声,捂着脸就跑回了后堂。」 云西奇道:「难道不该是哭着沖向自己的相公,拼命挣扎着,叫她相公来救她吗?「云小妹,你太小瞧菱藕香整治人心的手段。」菱香姐冷笑了一声。 云西苦笑了一声。 是呢,烟花欢场整治姑娘的手段,向来是一绝,更何况这菱藕香是欢场中的欢场,青楼中的青楼。 「之后,两个秀才就发了疯似的要找到我,要跟我谈价钱,要我放了那两个女人。还扬言,若是不交人,就要去报官。可是他们如何想得到,那两个少妇已经让我们教育着,这辈子都不再敢自家相公一起。 更是列下了自愿卖身契,早就不容许汪恩仪与柳连琦,妄动分毫。 后来,我们更是派人打了他们一顿。可是不想,他比什么都硬,就是不放弃要带走妻子。 当时我倒是也起了玩性,没有叫人将汪柳两妻立刻转移阵地,反而是出了银子,就想冷眼看一场,汪恩仪,柳连琦他们自相残杀的游戏。」 一听自相残杀,云西瞬间就想到了菱藕香可能的反应和措施。 「先是狠狠揍了他们一顿,不想第二天,他们又捲土重来,要求依然没变。随后我便使出了第二招。 叫他们与自己的妻子见面,彻底断绝他们两个对妻子所有幻想。 只因她们的妻子,在菱藕香已经言听必从,即便是丈夫子女来了,也会不会想要离开菱藕香,向他们展露最不愿看到的一面。 随后我又给了他们一笔客观的钱财,给他们钱打发他们走。 汪恩仪很识时务,只犹豫了一小会,收了钱转身就要走。 可是那个柳秀才却是冥顽不灵,不仅不走,反倒要想尽办法来找菱藕香的麻烦。所以也算是他逼着我们对他下手。可是如果真的杀掉柳连琦,汪恩仪就会知情,就能猜出是菱香藕香动的手。 即使他收了我们的钱,日后面对柳家人的追问,难保他不会把我们供出。所以必须要把汪恩仪也拉下水 我们逼着汪恩仪亲手杀掉了柳秀才,将柳秀才捆起来,撬开他的嘴巴,叫汪恩仪将掺了剧毒的酒,亲手餵到柳秀才口中。 这样汪恩仪自己就脱不了关系。也就不会将这件事再说出去。 但实际上那不是致命的剧毒,只会让人登时晕过去,症状就如同死去一样。 后来,毒哑了的柳秀才就被扔进男伶馆,不得与外人接触,只能受捆绑的接受有特殊癖好客人的玩弄。」 云西眸色一沉,菱藕香的手段果然高明,而那个汪恩仪确实可耻。 「你们不用查案,案情再清楚不过,查清很容易,难的是,你们的对手是个杀手组织,即便有命查出真相,也绝没命把那些证据呈到公堂上。」 云南沉吟的思量着,道:「方法总是人想出来的,小姨,我们先把所有证据都查出来,至于怎么治罪,怎么对付金魂寨,日后再慢慢思量。」 菱香姐无奈的嘆了一口气,「你们怎么像堂姐夫那般固执?当初皇甫家旧事,你们爹爹都要查,亏得皇甫庄属地远超你们爹爹职权,他实在没办法才作罢。如今你们两个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为了查案,连命都不要!」
第371章 莲影绰绰 云西拉过菱香姐的手,「小姨,不必忧心,我与云南自有盘算,绝对不会千里送人头,将自己的性命白白枉送出去。」 菱香姐刚要说话,却听院外忽然传来了几声邦邦的打更声。 菱香姐瞬时一惊,她勐的站起身来,「势不容缓,我必须要回菱藕香。」攥着云西的手,紧张的叮嘱道:「你们这里也不能再待,听小姨的话,即便你们不愿意远走他乡,非要留在此地查案,今夜起,每天都要换住的地方,最好前半夜与后半夜都不在一个地方。」 云南转目扫了一眼窗子,目光凝重的点了点头,「小姨放心,云南记下了。」 菱香姐又看向最后面的殷三雨,问道:「殷捕头,可否能让掌柜速速取些纸笔来。」 殷三雨刚要答话,却被云西抢了先。「小姨,我随身就带着笔的。」 说着她便从怀中急急掏出小本本与小炭本,递给了菱香姐,「小姨你是要写些线索给我们吗?」 「既然你们非查不可,那我就给你们写出最直接的几处线索,」菱香姐接过纸笔,在上面沙沙的写了起来,「我先把汪恩仪几处居所写下来,看看他身上还有没有什么证据。」 云西低下头,只见菱香姐下笔如飞,不一会就将一页纸写满了。 写完之后,菱香姐将纸笔交回到云西手中,又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一叠纸张,塞进云西怀中,望着云西云南两人,目色恳切的道:「记着,今夜叫客栈掌柜赶出几路车队,都要抹上那种香料。如此,便是我也寻不到你们。」 云西拿起那叠纸,才看出张张都是一百两的大额银票。 「小姨——」云西一脸错愕,却被菱香姐的手按住了唇。 「你们不必为小姨忧心,小姨身家远不止这些,这点子钱,于小姨的生活没有任何影响,却是作为长辈对你们一片爱惜之情。你们必须要收!」 菱香姐又望了望云南,剑眉微挑,悽然一笑,「记着,小姨如今已经离不开菱藕香,不光所有的心血与产业都在这里,更因为小姨一生所爱,也在这里。你们若是自作主张,做了什么所谓救我出火坑的事。我便终生不再认你们。」 云西的心不觉一颤。 菱香姐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从她眸底一闪而逝的寂寂柔光中,也能看出她的深情。 想来,这其中自有一段虐心的曲折。 「菱藕香怎可是久居之地?云南若眼见着小姨身在火坑,而无动于衷,便连个人都不配做!」云南望着菱香姐,目光异常坚定。 菱香姐黯然垂眸,「去住若为情,西江潮欲平,这一世,没有任何人再能干涉我的选择。」 她的声音虽低,却带有一种不容否定的果决。 云西伸出手,拉了拉云南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又转而对菱香姐说道:「小姨,云南不懂事,您放心,您的苦衷,我们懂。这些银子我们收下,不会让您为难的。」 菱香姐抬眸望向云西,眸中尽是怜惜疼爱。她伸出手,将云西鬓边一抹碎发捋到耳后,温柔一笑,「记着,过了今夜,无论在任何场合都不要叫我小姨,只称唿菱香姐。」 说完,她站起身,抬手整了整挂在髮髻间的面纱,「我必须要走了。」 「小姨!」云南却一声叫住了菱香姐抬起的脚步。 「叫我菱香姐!」菱香姐眉峰一耸,凛然道。 云南立刻改了口,「菱香姐,且慢行,云南知道一处目前来说最安全的地方。」 「哪里?」菱香姐瞬间皱了眉。 云西殷三雨也有些吃惊。 「菱藕香。」云南回答得十分笃定。 菱香姐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云南你是疯了吗?」她收回迈出的脚,面向云南,冷声道:「不要跟我说什么灯下黑,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菱藕香到处都是眼线,别说你们,就是我每日里的行动都有人处处监视。你们进去无异于是自投罗网!」 云南后撤一步,拱手颔首,诚恳说道:「菱香姐说的是,那里并不安全,却是云南必须要去的地方。」 菱香姐明眸微动,闪过一抹犹疑的光,「你是要去柳连琦的房间,拿证据?」 「正是。」 云西的心却不由得一沉。 云南的胆量还真是够肥,生死关头,都不忘记查案。 但是她很理解他的想法。 若是要去查柳连琦的死因,他身前居所,与曾经受刑的地方,则是首当其中,不得不查的地方。 错过了今夜的机会,恐怕日后更加困难,而且取得证据的可能性也会越来越低。 菱香姐眼中寒芒更甚,「我能说服你,放弃那里吗?」 「不能,」云南抬起头来,从来都是冰山一样冷峻的面容,此时却绽出一抹浅笑来,「菱香姐放心,云南绝不做冒险之事。行军打仗,往往出奇的偷袭能致胜。这一番就是奇招。更何况,要查案,死者最后活动的场所,是最为重要的。只要看一眼确认后,我们便速速退出。」 「不要再说了,我绝不同意!」菱香姐拒绝得十分干脆,不留半点余地。 云西赶紧上前帮衬着劝慰道:「菱香姐,云南做事从才最稳妥,他绝不会轻率冒进的。」 「不是不相信你们,这一次我连藕香都是避着的,只带了一个最为心腹的小丫头。就连赶马车都是那个小丫头。如何才能带你一个大男人混进去。」 「这个好说,」云西挺胸向前,自告奋勇,「既然是菱香姐你的心腹,就是与你贴身而行的,让我与她调换则个。正好现在是后半夜,想来菱藕香守卫们的精气神也疲乏些了。只去一个来回,定然不会出事。」 「云姑娘!」殷三雨一个箭步上前,急急唤道。 云西知道,殷三雨是不放心自己孤身前行,遂朝着殷三雨,明媚一笑,「三雨兄,莫担心,有菱香姐护佑,云西一定没事的。」 「不行!」殷三雨涨红了脸,瞪着眼睛,一口否决,「咱们三个是一起的,怎么能叫你一个姑娘家家去冒险!要去也是我去,我身上有功夫,再不济,保命都是没问题。」 云西上下打量了一番殷三雨,眨着眼睛,调皮笑道:「三雨兄,就是你想扮成女装,这天下也没有你这魁梧豪壮的小侍婢可假冒啊?」 「三雨兄,莫担忧,」云南徐徐开口,「云西说得不错,有菱香姐护佑,只半夜,不会出事的。」 「我说你这个人,还是破起案来不要命!」听到云南的话,殷三雨额上青筋登时迸起,「命都没了,破案又有啥意义?云姑娘可是你的妹妹,你怎么捨得把她扔进火坑?」 「殷三雨!」云南一声断喝骤然打断殷三雨的话,从怀中掏出一方木牌,脸色铁青一片,「我与云西是受滕县知县之命,彻查柳连琦暴死案,你只不过是一个听指挥,打前站的捕头,有什么资格在这指手画脚!」 云南的声音虽低,却字字清晰,像是一道道锐利的刀刃,直直戳向殷三雨心脏! 「你!」殷三雨捂着胸口,抬手怒指着云南鼻尖,五官都给气扭曲在一起。 「云南!你怎么能这么说?」云西赶忙呵斥了云南一句,又转向殷三雨,居中调停道:「既然选择要查这件案子,从来都是危险。况且今夜随菱香姐而去,只有我一个人,反而才是最安全。我知道你的心意,我一定不会有事的。」 云西上前抓住殷三雨的衣袖,目光恳切的望着他,只希望平息他的怒火。 原本以殷三雨气死无赖的口才,又怎么会在云南面前轻易被话噎住,不过是因为他对正直的读书人,总是心怀谦让,不愿那对付流氓那一套,来欺负他们罢了。 一如面对符生良,并不是殷三雨怕他的官位才敬畏他,而是因为敬佩才敬畏。 抓衣袖这一招果然好用,殷三雨立时收了声,别过了涨紫的脸,拧着眉头暂时休战。 「谢谢三雨兄,」云西重重攥了一下殷三雨的手臂,又转而对菱香姐说道:「菱香姐,时间紧迫,咱们现在就动身吧。」 菱香姐犹豫的看了一眼云南,终是不情愿的点了头。 接下来的事情,进展的就顺利多了。云西与那小侍婢换了衣服,重新绑了髮髻,就代替侍女先随着菱香姐一起出了客栈后门。 便利的是,那小侍女也是蒙着面纱的,所以假扮的难度不大,难度大的却是在赶车上。 云西不会赶车,不得已,只能先由菱香姐驾车,到了菱藕香近前了,两人才交换了位置。 云西注意到,这一次她们走的并不是菱藕香的正门,而是在那一大片外表普通的民房。 云西牵着马车,跟在菱香姐后面,小心的进了院门,就见院子里光线昏暗,周遭房舍寂寂,并无燃灯,模模煳煳一片很是看不清。 云西正左右回望的探看,却间一道深色的影子风一般落在了菱香姐身后。 云西瞬时警惕起来,拽着缰绳的手也不觉收紧。 「姐姐,怎么去探个消息,都要你亲自去?」藕香姐颇为硬朗的女声倏然响起。 菱香姐止了步,侧眸一笑,「藕香,你这毛毛躁躁的脾气什么时候能敛一敛?」 藕香姐抱着双臂站定,斜斜瞥了蒙着面纱的云西一眼,冷哼一声道:「这偌大的菱藕香,有姐姐你一个人沉稳便是足够,我本来就是凭武力护卫办事,收敛了心性,还怎么杀人?」 云西不觉眉梢微动。 看来菱藕香里的菱香与藕香,并不如她们名字那般亲密无隙。 这个藕香姐虽心思不细,却该是个心狠手辣的人。 「你——」菱香姐不悦的指责刚脱口,又收了回去,最终无奈的嘆了口气,「你呀,总是这般任性,不愿动脑。你想一下,之前有我亲设的计划,又有金魂寨的护卫加持,比狐狸都精的杨家,都栽到那云氏兄妹手中,我焉能不谨慎?」 说完,菱香姐一拂袖,大步离开。 藕香姐顿了一下,才气不忿的跟了上去,「你这一说,我倒想起,金魂寨半路上怎么除掉云家兄妹?听说这一次,水爷可是亲自上阵了。」 菱香姐脚步不停,却是无奈的嘆了一口气,「可不是,水爷又没给咱们消息,只能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云家一行人,本领强的可怕,一种可能是水爷那边受到了阻力,不能下手。」 藕香姐快步跟上菱香姐,点头说道:「这倒是。」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云氏兄妹的实力,都不容小觑。」菱香姐冷冷撇下一句,「对了,莲子住的地方可有清理干净了?」 云西心下一动,柳连琦待过的地方果然已经处理。 「我办事什么时候慢过?」藕香姐不服气的反驳,「不仅清理干净,现在还住进了别的男倌儿,保准什么痕迹都留不下。」 「那就好,」菱香姐点点头,「不过杨家与尧光白一案,云氏兄妹手法太过新奇,又是指纹,又是齿痕,咱们万不可大意。一会你叫新人先离开院子,我亲自去查一遍莲子院。」 藕香姐不屑的冷哼一声,却还是揖了手,退后两步,纵身一跃,上了房顶,消失在了暗沉沉的夜色之中。 整个过程,云西一直都是面不改色的直直前视,没有畏缩低头,也没有下意识躲闪。 她相信这样的黑暗中,藕香姐是注意不到她的。 而且在来的路上,她也有向菱香姐问清那侍女的脾气秉性,推断出面对藕香姐,该用什么表情。 跟着菱香姐没走几步,又不知从什么地方,跑来一个男僕。 云西极其自然的交过缰绳,快步就跟上了菱香姐。 剩下的路途,菱香姐没有回头,也没有跟云西说一句话。 云西低头颔首默默跟在后面。 才这么一会,云西便体会到了菱香姐处境的不易。 明面上是菱藕香的主人,其实不过是个管家。还是个被人眼红,总有人想要将她顶替下的艰难管家。 那么菱香姐不愿离开这里,究竟是敌人手段太兇残,还是她对某人的爱太深沉? 深沉到,即便是浪费掉自己的幸福甚至是性命,都在所不惜。 云西心中虽然在替菱香姐分析着,可是双眼一直没闲着。 每一处岔路,每一处环境,就连哪里可能有暗哨,她都一一的暗暗记在心里。 虽然未必会用得上,但多备下,总不是坏事。 很快,她们就来到了一间格局别致的小院子门前。 「就是这里。」菱香姐用极小的音量嘱咐着。 「嗯。」云西轻声回应。 菱香姐这才停步整了整衣衫,抬手敲响木门。 打开门的却是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僕。 见是菱香姐,忙曲身行礼,恭敬道:「见过菱香姐,刚才藕香姐已经来过了。新人暂时清出了,请您查验。」 菱香姐略一点头,抛下一句话,径直向院子走去,「老奴,你在外面守门,听我的命令再进来。」 「是。」老奴恭敬回道。 云西无声的跟在菱香姐身后,徐步走进院落。 不同于外面的昏黄黯淡,这座莲子院四周房檐,悬挂着不少莲花形的灯笼,灯光如月华般铺洒在整个庭院,银白如霜。 云西站在院中环视四处,却分明觉得那些光影幽幽绰绰,恍若覆了幽魂如泣如诉的凄凄悲鸣。 「院子里的装饰,都是根据每一个主人的气质独特设计的。因着为防备莲子咬舌自尽,所以他的舌头被割了,手上脚上也从来都被束缚着。」站在正厅前的菱香姐,抬头望着一盏随风轻曳的莲灯,幽幽说道。
第372 滚落床下(一更) 「莲子的卧房就在里面。」说完,菱香姐提起裙角,缓步迈上台阶。 云西怔了一下,随即抬步跟上。 随着菱香姐走进房间,里面的场景风格与清素雅致的院外情景却全然不同。 屋里的光线,比起外面反而还有幽暗。 两排落地莲灯的灯罩都是暧昧十足的粉红色,不仅如此,到处都是堪比女性闺房粉红色帷幔,水晶门帘,周围墙上则挂着一幅幅画工精美,内容却是随便教人只瞥一眼,就能羞红了脸的不可描述的男男场景。 便是角落里摆放的花瓶盆景,都因沾染了粉色的烛光,而显得妖孽妩媚。 更叫人难以言喻的,是一旁长案上燃着的薰香,散出飘飘裊裊的白色轻烟,味道香甜却不腻人,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清凉。 云西不觉有些晃神,这时她又听到一阵流水般涓涓轻灵的乐声,随即一个甜美的女音遥遥响起,甜糯而又迷离,听得人的心都跟着飘忽起来。 在随夜风轻晃的帘幕掩映下,云西觉得那缕缕熏烟,简直就像是一支美人素白纤细的手,撩拨着,勾引着,每一个进屋的人一步步深入其中。 正当云西神思恍惚时,菱香姐一个箭步走到条案奇案,伸手捏起半截薰香,倒插着黏在香灰里。事毕,她转过身,望着云西,肃然道:「掐一掐自己虎口,看看可会好些?」 云西立刻依言掐住虎口,头脑果然清醒很多。 菱香姐瞥着香炉里被她碾碎的薰香,冷冷道:「咱们来之前,莲子院应该是正要接客的,所以燃了燃情香。这香里掺了少量**香,不过剂量并不大,与咱们并无大碍。而那曲子本该是偏房的歌女为客人助兴的,因着我的命令,此时与新一任莲子,应是都搬到了隔壁。」 云西环视着屋中陈设,「菱香姐,这莲子院是换人不换名吗?」 菱香姐点点头,「不光莲子院,便是普通女妓的院子,也都是名头不变的。」说着,她径直向前走去,「这里还是会客厅,卧房就在里面。」 云西无声跟上。 心中却在腹诽,古人果然会玩,如此情景,叫她一个见多识广,常在道上打混的女老大,都险些失了定力,生出禽兽心来。 卧房的装饰,更是教人开眼界。 撇开别处装饰不说,就是屋中最显眼的一张木床,就叫云西嘆为观止。 这还是她头一次看到,设计得这么美的铁锁链床。 不同与杨家那种繁复的拔步床,这一张床的设计更像是现在的高脚四足床。 虽然弧线优美,设计精巧,但是最显眼的,还是床四角各自延伸出的一条铁索,不仅扣头处镂空雕着莲花,就是锁链每一处连环,都被设计成了各种姿态的蜻蜓。 「这锁链不会是夜夜都要锁着的吧?」云西拿起一截锁链,在手中掂量着,不禁疑惑出声。 「这锁链本是为营造情趣的,总有些客人,喜欢凌虐身材瘦弱,却又长相俊美的男倌。不过柳连琦一开始拧得很,受不了折辱,总要寻死,甚至连咬舌都试过了。所以楼里一开始,也用铁链将他束缚住,连他的舌头也一併割去。」 菱香姐哀哀的嘆了一口气,又道:「后来,我告诉柳连琦,说他只要能挣够钱,就可以不用她的妻子多卖身,而且,每个月,都会让他们两个见一面。如此,才勉强稳住了他的心性。那以后,夜晚休息时,也就不再用铁索将他固定住了。」 云西后背顿时一层寒意。 即便阳光如何明亮炙热,人间也从来不乏炼狱一般的阴暗角落。 「其实,每一次易主,院子都被打扫得彻彻底底,不会留下任何证据。」菱香姐环视着房间,目光哀戚。 云西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菱香姐,莲子是在这里被杀死的吗?」 菱香姐轻轻摇头,「汪恩仪第一次杀柳连琦,就不在菱藕香,第二次杀莲子,同样是在外面。」 云西的手指寸寸滑过木床边缘,眸光一沉,「第一次杀人,是要封住汪恩仪的嘴,第二次,菱藕香又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彻底控制住汪恩仪,其实除了为菱藕香供应果蔬粮食,更是到各地买卖人口的一把好手。经由他谈判的,总是能卖出高价。他现在需要的攒钱,攒钱买一个父母官来做。」菱香姐说着,不觉嗤然一笑,「只要一想到父母官的背后竟是这般嘴脸,我就觉得这是天下最可笑的事。」 云西的动作一滞。 菱香姐说的,她其实很贊同。 「那杀死莲子的具体地方,您可记得?」 「那便是金魂寨的范围了,不是我们菱藕香能够涉及的。」 「那莲子是什么时候被带走的?」 「十九日清晨。」 云西凝眸思量片刻。 那天正是殷三雨出事的那晚,既然时间如此近,那么完全可以结合柳连琦死亡时间,算出他离开菱藕香后,活着的时间范围,如此就可以推出以菱藕香为中心点,推断出的事发地范围。 「小妹,」菱香姐又转移了话题,「你且查着这里,楼里还有很多事,我不能在外面飘太久,左右天就快亮了,天亮之前,我再来接你。」 「好。」 菱香姐加重了语气,道:「你要答应我,届时无论查到查不到,都要尽快离开这里。」 「好。」云西浅浅一笑。 菱香姐点点头,一个转身就走出了房间。 目送菱香姐离开后,云西便将房间里里外外查了一个遍,果然如菱香姐所说,什么也没有查到。 云西越发的沮丧,如果现在都不能搜出来一些证据,那么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里就更没有证据的可能了。 不,不能先入为主,不能掉以轻心。 云西站在屋中,看着满目的旖糜装饰,想像着如果自己是柳连琦,又该会有何种反应? 如果我是那个心高气傲,不谙世事,才高八斗的秀才,这个屋子里所有一切都该是无比屈辱的。尤其是那张龌龊不堪的床! 我肯定会无比的憎恨这个地方。 云西一边在心里还原,一边走进木床。 这些污秽不堪的锁链,不知锁过多少男倌,我恨它们,我会拼命的挣开,即便不能死,我也会想逃! 云西的手指拂过手铐链,一点点的摩挲着锁链与床栏、床板边缘连结处。 当然比起这个炼狱污泥坑一般的地方,还有一处更为龌龊,下作! 那就是汪恩仪的灵魂! 云西狠狠的咬着牙齿。 似乎此时她真的被柳连琦附身一样。 忽然,一点粗糙的触感被她的指尖抚出! 云西双眼霎时一亮,立刻俯下身,蹲在床角,细细的观看那处磨痕。 虽然并不明显,但是云西还是清楚的看到了那条痕迹,那是一条拖拽锁链不断抻拽的痕迹。 断断续续的直接延伸至床下。 云西脑海中瞬间电闪雷击般的划过两个字,「床下」! 没有任何犹豫,云西瞬间躺下身子,抬手摸着那道细细的磨痕,咕噜一下就翻到了床下。
第373章 我想吃你(二更) 床下却是一片寂静的黑暗,静得云西甚至能听到自己一下一下的唿吸声。 这里这么黑,柳连琦会拿下来一盏灯笼吗? 云西闭上了眼睛,静静冥想。 答案无疑是否定的。 只要一睁眼就是满目的不堪入目。 我是柳连琦,我也会绝得这样的黑暗才安全,才安心。 那么就闭上眼吧。 打定了主意,云西抬起手,摸索着寻着从床角延伸道床下的那道痕迹。 后期柳连琦手上是没有锁链的,那又何必强拽锁链下来? 更何况,如果他四肢都锁着锁链,就是再强拽,也滚不到床底。 很快,云西就有了答案。 因为指尖凹凸不平的触感突然间变得立体起来。 起初只是一些磨痕,后来却越来深刻,一横一撇间,竟然有汉字的影子。 对了! 云西兴奋的睁开眼,望着眼前黑漆漆的一片,无声的笑起来。 如此冤情,如此背叛,柳连琦怎么可能心如止水? 这些文字就是他的控诉,就是他的血泪! 可是接下来的问题,才真正的难住了云西。 虽说每天即使再忙碌,再兇险,云南都不会又一日休息的叫她学习四书五经,如今看看刚背完诗经。可是繁体字云西毕竟只接触了几个月。 在这样黑暗的情况下,笔画由于锁链不易控的特性,又大多歪歪扭扭,很难辨认,就更别提记清了。 究竟要如何才能在天亮之前,把文字搞下来,带回去给云南看? 云西焦急的咬了咬唇,要是有云南的超级大脑,或是李儒那般手艺就好了,别说这一大片字,就是十大片,搞下来都不成问题。 哎? 云西双手忽然一滞。 李儒的手艺? 她忽然想起在李儒的帮忙下用黄蜡纸拓指纹的事情来。 这些远比指纹要清晰好认,而她身上又准备好了全新的小炭笔,小本本,完全可以将纸张覆在床板上,用炭笔用力涂抹,誊拓下来啊! 想到就做到! 云西立刻掏出怀里本本,一点点小心誊拓起来。 待到全部拓完,从床底钻出来,窗外的天色仍是本没有半点变亮的趋势。 云西借着灯光检查了一下,嗯,虽不是最清晰,但是云南读来已经没有障碍了。 等到菱香姐回来时,云西已经收拾停当,确认这里再无其他线索。 「小妹,查到了什么情况没有?」带着面纱是菱香姐关心的问道。 「没有,」云西摇摇头,望着菱香姐又表情认真的说道:「不过之后我与云南再去查案,细节进展也不会告诉菱香姐你半分。今夜之后,我们所作所为,你全都不知晓。」 菱香姐一怔,半晌之后,上前拉住云西的手,为她捋了捋碎发,目光里充满爱怜。 「我知道,你们是不想再牵连我。我已后不问了。」 云西点点头,报以一笑。 「趁天还没亮,你现在就离开这里,」菱香姐又道,「我只说你还需外出查消息,到了客栈,跟我的侍婢换过来,你就马上离开,不要在客栈停留。」 「菱香姐放心。」 「来前儿的路还记得吗?这次我不能再送你。」菱香姐目光沉沉。 「记得。」云西回答的十分肯定。 接下来的出府,进展的就十分顺利了。 这一次,菱香姐提前打了招唿,叫后院牵了马来。云西一个跃身上了马,便风也似的离开了菱藕香。 先回客栈,跟那个姑娘交换了身份,但是在侍女与她擦身而过时,云西装作不小心撞到了侍女一下,实际上,却是用手上功夫将那些银票放回了侍女怀里。 客栈老闆关心的提醒,殷三雨云南并没有留下任何口信,甚至连要去哪都没说。 云西顿了一下,立刻明白了一个问题。 纵然她很乐观,总是避免云南邪灵化问题的存在,但是邪灵在云南身体里越来越强大的事实已经不能小觑。却不急不恼,只说了句,「无妨」便步行着从后院出了客栈。 出了客栈时,天色早已大亮,街上各处店铺也都卸下了门板,准备营业。 云西确定左右无人跟踪,便走进一家布店,要买几身成衣。 进了更衣室,老闆坐等右等,却都等不出云西,只好叫来了老闆娘。 可是等老闆娘进入更衣室时,才发现里面空空如也,衣服没有了,人也没有了。但是老闆娘并没有大喊抓贼。 因为屋子板凳上,赫然放着全数的银子。 另一边的云西此时却是出现在了一件车马行。 原来她之前为了将可能的尾巴全部甩掉,趁着老闆不注意的空档,出了更衣室,绕进后院,跳墙而走了。 马也买了一匹全新的,云西又买了些皮手套,皮帽子,骑着马就向兖州城另一端行去。兖州府真的比滕县大很多。不过这一次的地方,却是一处民宅。 她是通过心的感应,找到这里的。 云南一直在给她感应。 确切说应该是邪灵云南。 坐在马上的云西,摸着自己的心脏,也就是云南的血芯,耳畔就传来了邪灵云南阴冷的笑声。 「你怎么又出来了?」云西小声的说着,唇角挂着冷冷的微笑。 「我是好心,替云南跟你传个话。」邪灵云南口吻依旧戏嚯。 云西不屑冷哼了一声,「这分明就是云南控制住你的表现。」 邪灵云南在她脑海里,哈哈一笑,「好吧,你比云南更可爱,我都想换掉云南,直接吃了你呢。」 云西冷笑一声,用力的咬了一下舌尖,邪灵云南的形象便在脑海里,渐渐开始模煳。 云西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对于云南的去处,已经有了主意。
第374章 青年才俊 云西一勒缰绳,打马扬鞭,朝着道路的西方就直直奔去。 如果她没记错,菱香姐之前写的汪恩仪几个住所中,其中特别标註,汪恩仪活动最多的那一处地方,就在西城。 好在清晨刚过,路上行人并不算多。不然凭藉着兖州府偌大的城市布局,往来密集的人流,云西到达目的地,非得下午不可。 一路纵马奔驰着,终于宰晌午时分,云西来到了那处心灵感应之地。 她坐在马上,拉着缰绳,环视周围,一面感应着心脏跳动的频率,一面寻找着最终的地方。 这周围都是一片灰瓦矮墙,低门小户,不时还有衣着朴实的居民走进走出,身后街上,更是车马行人往来穿梭,虽然说不上繁华,却也很是热闹一条街道。 就像是也在感应着她一般,她的视线才落到一扇古旧的小门上时,那紧闭的院门便恍然开了一个小缝。 云西瞳仁不觉一缩,因为那扇木门之后,分明有一双血红色的眼睛,正萤光四散的望着她! 她立时将舌头送到牙齿之间,却见只是一合一张间,那双眼睛便已恢復如常,变做了黑瞳仁,白眼白的一双凤眼。 随着门扇缓缓打开,门里之人也露了真身,却是面色如常的云南无疑。 如果不是刚才她看得太过真切,简直要怀疑刚才那一瞬,只是她的错觉。 她不再犹豫,立刻飞身下马,牵着缰绳,朝着那处小院就奔了过去。 云南一闪身就让出了路,待到云西完全进入院子,又迅速关上了院门。 云西来不及去看这院子的布局,转身看向云南,开口急急问道:「刚才——」 「刚才什么也没有,」云南却是皱了眉,生生将她后半句疑问彻底打断,「没有意外,都在我的控制之中。」 云西不甘心的还要追问,身后却传来了一个男子关切的声音。 「云姑娘,一切都还安好?」 云西回过头去,就见殷三雨正从左边厢房,打帘走出。 云西登时展开笑颜,「三雨兄,云西这一行可谓是毫髮无伤,你莫挂心。」 「好,」见到云西一身簇新的衣服,殷三雨脸上笑容也止不住的往外溢,「云姑娘,你们先进屋,我把马拴好就来。」 云西笑着嗯了一声,将缰绳马鞭都交于殷三雨,跟着云南先行进了屋。 其实,她还是想问云南,他与邪灵就能到了何种地步,可是云南却根本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 他一边掀门帘,一边容色平静的说道:「这里是殷捕头找了中人,临时租住的一处地方。后街就是汪恩仪一处家宅,总算是方便监视。」 云西环视屋子简陋的布置,满面疑惑,「可是菱香姐都说不要咱们在一处地方长留,以防金魂寨出手,租住一处地方,时间肯定不会短吧。」 「赵千泽对你下手的事,菱香姐并不知晓,」云南走到屋中一张方桌前,俯身坐下,「他们的用意到底如何,现在虽然还不知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暂时不会杀我们。」 「这倒是,要杀早杀了。」云西点点头。 这时殷三雨一打门帘,也走了进来,手上还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有两碗热汤,还有几个烧饼。 他看了一眼云西,一笑说道:「之前从外面随便买了点吃食,云刑房不用饭,就委屈云姑娘跟三雨一起凑活着用些。」 「哪里的话,云西这会吃什么都香呢。」云西上前两步,帮忙接过托盘,转身放在桌上,又抬头问道:「对了三雨兄,小六和奚兵房他们呢?他们要查的事,都应该查完了吧?怎么不见那孩子,莫不是跟着奚兵房回滕县了?」 「昨夜云刑房说还有些事,就叫我给了小六一些银两,叫他连夜去查了。」 「是跟奚兵房一起吗?」云西坐在云南身边,将一只汤碗递到殷三雨面前。 「老奚虽说跟胡家本家不是十分的亲近,但回家过年,还是少不了他的。」殷三雨也俯身坐下,端起汤碗,看着云西又道,「而且云刑房说,符大人那里,也有消息要老奚传。」 「那小六是一个人去的?」云西皱了眉,望向一旁端然正坐的云南。 殷三雨喝了一口汤,,又抬手拿起一个饼,递给云西,笑着说道,「我叫了一些道上的朋友,跟着小六,不会有事。」 云西接过饼,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现如今,叫那孩子忙一些,多歷练,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这一行可有收穫?」云南眉梢动了动,望向云西,沉声问道。 云西咬了两大口饼,嘴巴还在囫囵的嚼着,就从怀里掏出了小本本,递给了云南。 云南伸手接过本子,眉却不自觉的皱了一下,抬起另一只手,伸到云西面前,为她抹去了唇角带着油花的芝麻粒。 「小点口,慢慢吃。」他冷冷的斥了云西一句,才拿起本子,低了头认真的翻看起来。 云西本来正想端起碗喝点汤,唇畔忽来的冰凉触感却不由得叫她僵硬了所有动作。 「咳!咳咳!」对面的殷三雨更是一口饼直接噎在了嗓子里,憋红了脸,揪着脖领,咳嗽得都快喘上不来气。 「三雨兄,喝点汤先!」云西见状忙放下了手里的饼,站了起来,她向前欠着身,将殷三雨的腕端到他面前。 「无···无妨···」殷三雨用力的拍了自己前胸两下,眼角挂着泪,强顺着气息说道。 「云西,这本子里都是什么?怎么都是誊拓的黑乎乎印记。」云南像是对殷三雨窘迫全然无觉,将小册子摊开放在桌上。 殷三雨的注意力也被那大片黑乎乎的奇怪印迹吸引,勉力咽了几下口水,总算止了咳。 云西这才坐了回去,拿起小册子,用牙咬开了中间缝制的棉线,「这是从柳连琦床底下拓下来的。」云西将散开的纸页一张张的摊在桌上,把之前在菱藕香中查看到的所有都讲了一遍。 言毕她抬起头,望着云南,目光恳切的问道:「你且看看,能不能辨认得清?」 云南拿起近前一张纸,举在眼前,细细观看,「虽然字迹潦草,拓的也很粗糙,但勉强也能认出。」 「那柳连琦写了什么?」摆好纸片的云西,将被炭迹染了些的手往身上用力蹭了两下,又急急拿起原先的烧饼。 她真的是饿坏了。 「写的是他进入菱藕香的经过,」云南面色微沉,放下纸片,随手抽出袖中方巾,放到云西面前,才继续说道:「这个柳连琦的确是个有才的,言语极省,却将整个事情说得清楚明晰。读来只觉字字泣血,笔力千钧。」 云西拿起方巾,重又擦了擦手,「到底说了什么?」 「犹记上元,偶步郊郭,初见汪贼···」云南拿起纸片,缓声念道。 云西登时一噎,赶忙端起碗来,喝了一口汤,望着云南苦着一脸,「可不可以说白话?」 云南冷冷扫了云西一眼,才换了白话翻译起来。 「犹记上元节时,在郊外散布,偶遇当时之汪兄,今日之汪贼···」 云西一边嚼着饼,一边仔细听着,柳连琦的文思果然了得,不觉间竟让她听入了迷。 一个个鲜明的场景,赫然出现在眼前。 汪恩仪与柳连琦原是在一次元宵节认识的,一见如故之下,两人义结金兰。那时叫柳连琦没有想到的是,仅仅一年之后,他们的妻子竟然会先后失踪。 柳连琦不顾家人劝阻,变卖所有家财,携带巨额钱款,约了汪恩仪一起寻妻。 但是上路初期,两人就像是没头苍蝇般,只能到处乱撞,四处碰壁。 走到一处荒庙时,乌黑的天空就下起了大雪。 无奈两人只能暂宿荒庙。 晚间,两人冻得实在睡不着,就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文章诗词来。 忽然聊起之前汪恩仪献给名流的一篇文章。 柳连琦当下就指出,那文章与自己以前练笔竟有八成相似。 谁知,正在啃咬着干粮的汪恩仪,忽然抬起头,一笑说道:「天下文章一大抄,你引用古人典故,和我用你的文章,本质都是一样的,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难不成连琦你还要因着这点子小事,来跟为兄掰扯?有那闲情雅致,倒不如叫为兄,来考考你这些日的文章,有没有精进,不如就以这破庙为题如何?」 柳连琦捅了一下篝火,苦笑一声,「当此风餐露宿之时,破落流离之地,恩仪兄你还有心情研习诗书文章,真是好心胸,好雅致。」 汪恩仪咬了一口又凉又硬的馒头,费力调动喉结,勉强咽了下去,又端起木碗,呷了一口热水,「还不是连琦你先坐在这里吟诗颂对的,把我的诗虫给勾出来的?」 柳连琦拨弄着篝火堆中还没烧到的柴,长嘆了一口气,「每逢雪天,然然便要与我写诗诵对。」 望着柳连琦落寞的模样,汪恩仪拿着馒头的手也缓缓放下,「是呀,弟妹才思世所罕见,容貌更是一等一,你如此挂念她也是自然。」 柳连琦眼眶瞬间酸涩,他赶忙背过头,用袖子拭了泪意,「我与然然定好了,要斗一辈子的诗,哪怕鬚髮皆白,子孙满堂,也不相让。后辈若是有兴致,就教他们当裁定,看看谁的诗更好些···」 言及至此,柳连琦眼中的泪彻底失控,自眼眶决了堤般的滚滚而下,「可如今,我们才斗了不过三回,然然就生死不明,如今更不知在何处受罪,叫我如何能心安?」 面对情绪崩溃的柳连琦,望着腾腾燃烧的篝火堆,汪恩仪也恍然记起,曾经与娇妻,锦瑟和谐的点点滴滴。 心头也是一片悽苦。 想要说些安慰的话,可是话到嘴边,才发现找不到任何说辞和慰藉。 他二人皆知晓,若是思妻之情安慰得了,他们又何苦在这冰天雪地的天气中,辛苦跋涉,踏上漫漫寻妻路? 汪恩仪默默无言的又拿起那块凉硬的馒头,就着自己苦涩的眼泪,一口一口艰难的撕咬着。 终是一声嘆息,终是无可奈何,满腔的愤懑竟不知到何处发泄,就如同这漫漫天涯路,他们根本不知道,该到何处去寻他们的心上人。 待到第二日,满是积雪的路,越发难行,两个读书人的心也愈发悽苦。 直到他们行到滕县另一端的曹家庄时,境况才忽然有了迴转。 沿路有一家小客栈,二人便疾步上前投宿。 到了才知,只是个酒家。 不过吃些热乎饭,与他们两个也是难得。便点了些酒菜,狼吞虎咽的吃着。 可是,却听得,隔壁桌,又一个带着黑帽子的猥琐男子,正在向别人吹嘘自己不仅十里八乡的消息打听得到,就是兖州府的消息也打听得到,只要肯花银子。 听到这里,云西眼前登时就出现了黑帽子老八的形象。 她心里一惊,不会这么巧吧? 却听云南的故事还在继续。 与黑帽男子同桌的人,忙说道:「不是咱们本县,是临县的消息,小女要嫁人了,有一个远方亲戚介绍了个殷实人家。虽说咱们不是啥大户人家,可到底只有这一个女儿,没谱的事,总是安心不了。嫁入高门大户是好,又怕公子哥似的,姑娘嫁过去受气,就想着打听打听那一家的人品如何?只是千万别叫男方知道。」 黑帽男子登时就大拍着胸脯,打包票说没问题。 这一边,柳连琦与汪恩仪,早已吃喝完。 可是两人却默契的都没走,视线还不住的望黑帽男子身上瞟。 直到黑帽男子跟人吃完饭,抹着嘴巴走了。柳连琦才赶紧追了出去,在酒家院外,一把拽住黑帽子的胳膊,「好汉,我们兄弟想要找你打听些事。」 黑帽子正拿着牙籤剃着牙,突然被人拽住也是被吓了一跳,可等到听完柳连琦的话,他脸上顿时又现出笑来。 「打听消息俺老八最在行,只是不能平白打听。」 汪恩仪见状,赶紧掏出几个铜板来,说道:「价钱我们知道,好汉收下。」 黑帽子掂着那几个铜板,脸上登时现出满意的笑,他一扭头啐出嘴里牙籤,「好说,好说,两位公子是要打哪里的人啊。」 柳连琦便一五一十的将他们的遭遇说了一遍。 可是待到柳连琦说完,黑帽子的五官立刻皱到了一处,他将铜板一把塞回汪恩仪手中,「旁的人,俺老八怎么都能找,被拐了的人,哪还找的回来?」说完他打开柳连琦的手,转身就要走。 柳连琦的眼睛却瞬间放出光来,他向前一步,更加用力的拽住老八,急急说道,「好汉,旁的人听了我们两家的事,都说内人许是跟人跑了,只有你,一下就说出,我们娘子是被人拐了去,你一定知道些什么。只要能帮我们探到娘子的消息,多少钱我们都愿给!」 听到银子两个字,老八脚下不禁一滞,他顿了一下,才回过头来,乜斜的眼睛打量着柳汪二人,咧嘴一笑,「这种消息不同其他,一个人需得一两银才行。」 汪恩仪的脸色顿时一沉,「可若是你放给我们兄弟两个假消息了,怎么办?到时候银子也给你了,消息却是假的,又叫我们兄弟去哪里寻你?」 老八眯缝着眼睛上下打量着汪恩仪,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冷哼,「俺曹老八就住在这曹家庄,庄里谁不知道俺曹老八的底细?既然敢收银子,就自然有那金刚钻儿!你们两个秀才要是心疼银子,就抱着银子过日子切!反正不是俺曹老八的媳妇,时间长了教人贩到外地去千人骑万人睡的,俺也着不着那个急。」 说完他推搡开柳连琦,从袖里又掏出一根牙籤,塞进嘴里扭头就要走。 「好汉!莫走!」柳连琦立刻急红了眼,他一手抓住曹老八,一手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银子我们有!」 汪恩仪一把按住柳连琦攥着钱袋的手,狠狠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叫他先放回怀里,又转向曹老八,礼貌的笑道:「既然曹大哥就是这村儿人,何不去你家里谈,这冰天雪地的,在外面实在是不能久待。」 柳连琦立刻领会了汪恩仪的用心,老老实实的将钱袋子收好。 汪恩仪不说还好,这么一说,叫曹老八瞅着四野雪地,也缩了缩脖子,他砸了咂嘴,「也好,你们两个先跟俺回家吧,反正这事一句半句也说不清楚。」 在曹老八家里,曹老八连水也没给他们倒半碗,汪恩仪与柳连琦环视着那间又黑又臭,到处是泥污油垢的屋子,也不想沾染屋里半点吃食。 曹老八没有半句废话,开门见山的说道:「虽说要收你们银子,但是咱们可要丑话先说在头里,卖人头的勾当,那里面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人物,给你们指了道儿,你们可不一定能将人救出来。但是这银子却是不能退,这二两银子,俺只能卖给你们三个字。而且你们甭管到哪都不能把俺老八的名字卖出去!」 柳汪二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认同,柳连琦这才从怀里取出钱袋,从中掏出二两银子,「好汉放心,我们兄弟绝不会将您的名字说出去半分。 曹老八瞅着那两块银子,眼睛都有些发直,他嘿嘿一笑,「看你们两个读书人也不像是忽悠人的。」他伸手就要去拿那两块银子,手却被汪恩仪一把按住。 「好汉,银子放在这儿了,这也是你家,我们就不收回。但是得先要得到你的说辞,说完了自然就给你。」 「刚还说你们两个读书人厚道心眼实,这会就这么多花花肠子,」曹老八不满的砸了一下牙花子,「那可说好了,这话咱们哪说哪了,出了这个门,俺可从来没见过你们,什么也没有说过。」 「那是俺以往去兖州帮一些青楼窑馆干事,闲来听的一嘴,菱藕香的姑娘不仅多,而且还有很多不露面接客的。」 柳连琦脸色登时一变,「你是说我们的妻子被拐去了青楼?可是我们两家内人从来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妓院的人贩子又是如何下手?」
第375章 贞洁名声(一更) 「怎么拐出来?」曹老八眯缝着眼睛,瞥了汪柳二人一眼,精光一闪,却是错开了话题,「前一回,也有人家的媳妇被拐跑了,那光景就跟你们两家一模一样。俺把话先撂这儿,只要去上那菱藕香逛个一逛,保不齐就能撞上些消息。」 「好汉,你既然已经收了我们的银子,就请你去菱藕香帮我们打探打探,毕竟我们两个读书人,从来没去过那个地界,要找人都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柳连琦恳求着说道。 曹老八脸色登时一变,「为了你们这二两银子,倒叫咱们爷们儿搭上一条命去!你们也不想想俺是什么人?不过就是帮着处理尸首,打些灵活的短工。那些个贵人老爷们,没有点功名都进不去,俺在人家门口晃一下,但凡问点不该问的,就能叫他们打死!」 饶是情绪异常一动,曹老八的眼睛都一直瞟着银子,趁着汪恩仪一个不备,就夺了桌上那两锭银子,急急塞入怀里,「你们爱信不信,反正能说的俺老八都说了,要想救人,就赶紧想法子混进那菱藕香去!」 说着他拉起汪柳二人的胳膊,拖拽着就把他们往门外推搡。 汪恩仪与柳连琦拼命想要挣扎,无奈那曹老八的力气却是出奇的大,他们两个就像是被拎起的小鸡子,被曹老八勐地扔出门去! 哐啷一声,那扇满是油污的破木门紧紧关闭。 「好汉,好汉!」柳连琦回过身,狠狠的敲打的木门,「人一定会在菱藕香吗?」 汪恩仪转过身就去帮柳连琦的忙,气急败坏的踹起木门,「我看你分明就是个骗子!想要用这么个假消息就骗走我们两锭纹银,我们一定要去县衙告你!」 「书生,俺劝你们还是别在俺老八这费功夫的好,想想你们的媳妇,俺老八耗得起,你们媳妇可耗不起啊!要知道菱藕香是啥地方,女娃子们进了那,被人吃了可连骨头都没地找啊!」 此话一出,汪柳两人当时就停了动作。 无疑,这番话,对他们有着致命的杀伤力。 柳连琦第一个做出反应,他铁青着脸色,扭头朝向外面就走了出去。 「连琦!」汪恩仪惊唿了一声,又回过头狠狠的瞪了房门一眼,才转身跟了上去。 尽管汪恩仪还有些疑虑,但是他们两人还是很快达成了一致意见。 无论这个消息是真是假,他们都必须一试! 因为哪怕只有半分的可能,他们也不能放弃希望。 不同于离家之初,这一次有了目标,二人的动作迅速许多。 起初两个人是骑着驴四处查访的,目标方向确定之后,他们就贱价处理了驴子,雇了一辆脚力十足的马车,一路几乎不停歇的直往兖州府奔去。 可是等到他们真到了菱藕香门前时,又遇到了一个更为棘手的问题。 菱藕香接待的不仅非富即贵,更要有老客户的指引。没有熟人介绍,便是连菱藕香的大门都进不去。 这一次,汪恩仪怕柳连琦再义气用事,平白花出去很多冤枉钱,便说好包裹银两的大头由他拿着。 经过几方讯问,他们才在一家茶馆找到了一个中人。 中人收了客观的钱财,才说凭藉他们两个寻常秀才的身份,根本不会有人愿意将他们引荐入菱藕香。需得打扮成外地的公子哥,慕名而来才行。 好在柳连琦为了寻妻,已经将全部家当都变卖了带在身上,二人换身华贵行套倒也不算什么。 中人终于把他们引荐给了一位菱藕香的常客,又花了不少请託钱,才算进了菱藕香的大门。 那位常客看他们出手阔绰,也十分愿意与他们兄弟结交。 演戏的部分,主要由汪恩仪来。 他不仅给自己起了一个王姓假名,将一个浪荡公子哥演得惟妙惟肖,更是演绎了一番特殊的口味审美,就喜欢性子烈的,初入行的,不愿揽客的。 常客听了,用扇子掩了唇,眯着眼,笑得十分意味深长,「还是王兄有品味,玩的都是罕见刺激的!」 柳连琦却是度日如年,只要一看到道貌岸然的常客,谈到女妓时那一副猥琐的嘴脸,他心里就像扎了针一样难受。 与那熟客约定好时间,汪柳二人便先回了客栈。 一路上,两人却是连半句话都无心说。 直到回到房间里,汪恩仪才问了柳连琦接下来的打算。 最终,汪恩仪嘆了一口气,道,「我知道连琦你在忧心些什么,其实,为兄虽然面上很轻松,心情与你,何尝不是一样?」 柳连琦闷闷的喝了一口茶,眼底尽是一片苦涩,「兄长说得是,小弟现在真是既希望在菱藕香找到他们的踪迹,又不希望找到。」 汪恩仪接口嘆道:「是呀,如果找到了,至多只是花些赎身钱,就能带回妻子,就能够尽快团聚。菱藕香说归到底不过就是一处青楼,即便再有后台,想必通过钱来赎人,也是没有行不通的。可是真若叫在菱藕香见到了···」 汪恩仪嘴唇嗫嚅一下,终是再难说下去。 柳连琦握着瓷杯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渐渐青白,「那她们遭受的苦楚,便可想而知。」他忽的抬头,定定望着汪恩仪,「不过无论发生过什么不堪,那也不是她们的错,只要然然与嫂嫂,平平安安的回家,比什么都重要。」 「连琦···」汪恩仪犹豫了一下,几度开口都没有说下去。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柳连琦低了头,眉头紧紧蹙在一起,「恩仪兄,到了这一步,若是真在菱藕香,如何都要把人接出来。连琦不孝,柳家产业都已被连琦变卖,赎出娘子,应该还是够的。」 「我想说的不是这个,」汪恩仪一把抓住柳连琦的袖子,面有难色「连琦,你有没有想过,万一真的在妓院找到···以后···以后又该如何?」 柳连琦闻言一怔,他难以置信的盯着汪恩仪,「恩仪兄此话何意啊?难不成,你不想救人了?」 汪恩仪瞬间瞪起眼,狠狠扔开柳连琦的手臂,「你这说的什么混帐话?!要是不想救,我何必跟你走这一遭?」 「那恩仪兄就只管跟我去闯那菱藕香,又有什么可犹豫?」 「我这是犹豫吗?!」汪恩仪愤而拍案,「人肯定要救,不要以为这个世界上,就只有你柳连琦一个人重情重义!」 看着汪恩仪义正言辞的样子,柳连琦一时也迟疑起来,「那恩仪兄所虑究竟是何事?」 「今日的这个场合,我也早就料到了。」汪恩仪缓缓跌坐在座椅上,缓了语起,涩然一笑,「毕竟自打她们失踪的那一刻起,她们的贞洁就註定蒙上了一层阴影。这也是咱们父母不愿你我再去寻她回来的缘由。妻子可以另娶,可若真是找回了一个失了贞的媳妇回来,家族门第也就蒙了羞。」 听到这里,柳连琦才明白汪恩仪究竟想要说什么,他瞬间白了脸色,双目怒视着汪恩仪,咬牙说道:「家族门第又算得了什么,我柳连琦已经没有家人门第了,纵使天下人非议,结髮妻子都始终会是我柳连琦唯一的妻子!」 「你真是煳涂啊!」汪恩仪指着柳连琦,痛心疾首的道,「对,没错,你现在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可是你的功名呢?有一个曾经私奔沦落为妓女的结髮妻,你的功名还想不想要了?若是别人,我才懒得费这番口舌,还不是因为你是我的兄弟,才苦口婆心的这般劝你吗?又不是叫你把娘子扔进尼姑庵,不过就是提醒你,你我现今最要紧的是考取功名,以后的情形,正该早早做打算!正妻不能有过这般污点,日后养在家里就足够了。」 柳连琦蹭地站起身,一把打开汪恩仪指着自己的手,怒道:「既然嫌弃嫂子被掳,那你又何苦出来走这一遭,安安生生躺在家里,另择一门婚事比什么不强?」
第376章 无妄之灾(二更) 汪恩仪愤怒的站起身,脸上肌肉都在颤抖「你吼什么?我汪恩仪推心置腹的把你当兄弟,才跟你说这番心里话,你却拿什么情义的虚话磕碜我?」他眼神瞬间变得阴狠,「柳连琦,你以为你就是真高尚,真君子吗?你敢说你的心就没有半点私慾?什么千里寻妻,痴心不改,只要走上这一遭,再回到家乡,你重情重义的名声便也就传出去了,科考生员士子何其多,只这一条,便可在名流圈中留下名声。你所求所贪图,又能比旁的人,高尚多少?」 「你说的那么多,我听不懂,也不愿听,只是我柳连琦,愿指天立誓,此生绝不弃糟糠!」柳连琦被气得浑身都在发抖抬手指天,一字一句重重说道。 这一场谈话,最终不欢而散。 直到约定的时间快到了,柳连琦想要出门,才在门口发现了一封信。 不用看,也猜得到是汪恩仪写给他的。 柳连琦顿了一下,展开信纸读了起来。 信上,汪恩仪先是简短叙了一番往日交情,后语锋一转,又委屈诉说自己诚心诚意将最心底的谋划都诉与他说,诚心诚意替他谋划,不想却被柳连琦拿着虚浮的大道理平白指斥。 如此已是心灰意懒,只待寻妻事毕,各自归散。 末尾,还留下了一首诗。 北山有鸣号,不洁而嗤凤。 宜下绝交书,埙篪非仲伯。 柳连琦拿着绝交信,双手都颤抖起来。 汪恩仪说得不错,无论之前汪恩仪的言论是否自私,他毫无保留的对自己说出来,归根结底,都是为了自己好。 而自己竟然那般伤了兄长的心,望着汪恩仪那飞龙走凤一般俊逸的笔迹,柳连琦只觉得冷风割面,遍体生寒,自责得无地自容。 就在他走到院中时,才发现汪恩仪一早就收拾起来,无论是车马礼盒,还是扮装阔少的摺扇配件,一应俱全。 柳连琦涨红着脸,走上前,低声道,「恩仪兄···」 汪恩仪嘆了一口气,转过身来,看着柳连琦的模样,终是无奈一笑,抬手就推了柳连琦一下,「到底还认我做兄长。」 就这般,两人再度和好。 不过,裂隙一生,到底意难平,一路上,两人都是心事重重。待到柳连琦回过神来时,已经汇合了那名熟客,进了菱藕香的大门。 饶是对菱藕香的堂皇典雅早有耳闻, 一进院门,他与汪恩仪,仍是觉得进了一方全新的天地。 所有建筑布局,陈设装饰,包括巡游在其间的女子们,全然没有半点菸花场所的俗艷,反而到处都带着仙气,各种迴廊曲径通幽,清雅别致。 汪恩仪其实暗地里是进过青楼的,却也是没见过这般布局的地界,嘴巴都惊讶的一时合不拢。 但是更叫柳连琦惊讶的是,在汪恩仪以不合心意的藉口,换了两批新入楼的姑娘里,竟然真的看到了他魂牵梦萦的妻子。 柳连琦蹭的一下站起身,失声唤道:「然然?」 位列一众女子最末,一直颔首绞弄衣裙飘带的女子立时一惊。 柳连琦周身血液都在瞬间凝固,他眼见着那女子惶惶抬起头来,迎住他炙热的视线。 他眼见着那粉衣单薄,窈窕纤腰盈盈不堪一握,眉淡扫而翠,唇微点而绛的妻瞬间当时就惨白了颜色。 他眼见着周遭时光霎时静止,周遭的人与物,都在一瞬间湮灭消散,只余下他与他最爱的妻子。 可是,他却又眼见着,自己魂牵梦萦的心上人,脸上表情倏忽而变,由惊转恐,然后她抬手掩了唇,惊惧哀鸣一声,扭头夺路而奔。 「然然!」柳连琦七魄丢了大半,木然迈开步子,朝着妻子消失的方向,就追了过去。 可是菱藕香哪里肯让他出去追。 很快,不仅担负菱藕香安全的一众护卫沖了上来,就连素常不路面的掌事,菱香姐都被惊动,走了出来。 而那名负责介绍的常客此时才明白汪柳两人的真实身份,立时就被吓得熘之大吉。 接下来的局面,就变成了汪柳二人与菱藕香的谈判场。 戴着面纱的菱香姐矢口否认菱藕香里有什么柳妻,有什么然然。 眼见着对方明目张胆的说谎,柳连琦被气得周身颤抖。 他厉声质问,是他亲眼所见,还能有假,更何况在他唤了妻子闺名后,那女子就变了脸色,夺路而逃,不是他妻子,又怎么会有如此反应? 让柳连琦没有想到的是,菱香姐不仅不急不慌,反而还淡然一笑,气定神闲的说道:「如若真是柳夫人,那在听到公子唿唤时,粉荷怎么不应一声?如若真是被掳进菱藕香的,粉荷怎会不向公子唿救?所以,粉荷就只是粉荷,并不是什么柳夫人。况且我菱藕香一向最是遵纪守法的,若是两位公子,有何存疑,大可去教坊司,去州府衙门去告,我们菱藕香素来行的正,坐得端,定会奉陪到底。」 她话锋忽悠一转,柳眉飞挑,明眸顿生寒光,「可若是平白被人冤枉诬告了,我菱藕香也不会平白咽下这口气,到时候两位公子要担的责任,怕就不只是诬告罪这般简单了。」 汪恩仪见状,思忖片刻,缓和了些语气道,「开门做生意,为得无非一个和气生财。我们兄弟来这也不是抢人的。我们是想要打听些消息而已。菱香姐您在兖州府,最是消息灵通,只要能我们兄弟寻出人来,谢礼定然会比这楼里姑娘的赎金还要丰厚几分。」 听到这里,柳连琦才知道自己之前所言所行,是何等鲁莽。 硬碰硬,不仅不会就出人,怕是连他们自己都要遭一番无妄之灾。 同时对于对汪恩仪的口才与眼力,柳连琦也是深感佩服。 这么一说,菱香姐的态度果然缓和许多。 「原来两位公子也是明事理的,」菱香姐盈盈一笑,再抬头,话锋却是又一转,「只是公子们,未免太高看菱香了,这茫茫人海,又叫菱香去哪里寻?」 「你在耍人吗?」柳连琦登时就要发作,却被汪恩仪拦住。 汪恩仪用目光示意他暂且冷静。 「菱香不过一个弱女子,」菱香姐朝着两人躬了躬身,眸底浅笑嫣然,却又意味深长,「看二位公子言行风雅,举止不俗,想来是有功名加身的。只是若是还未登科,仅以秀才士子的身份,就频频出入烟花之地,风月场所,想来日后科考,必定会被师长不齿,国法不容。届时若是耽搁了二位的考学,怕就是得不偿失了。」 柳连琦还想再反击回去,这一次,却被汪恩仪彻底挡住,拉了出去。 到了菱藕香门外,柳连琦刚想要质问汪恩仪,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一队官兵套上了手镣,被抓到了衙门。 两人拼命喊冤,结果却被人从身上搜出一对金簪,一柄玉如意。 原来不知什么时后,他们身上包裹里竟被菱藕香偷偷放进了栽赃之物。 结果自然是没有任何意外,两个人被定了偷窃罪,更有几个青楼女子,一起指认汪柳两人,到了青楼就提出各种下作的要求,两人不仅要求同时玩弄凌虐几个舞姬,更是在同一房间,将几个女子甚至都虐晕死过去,场面污秽不堪见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 任汪柳二人如何申辩,如何喊冤,衙门都充耳不闻,反而还施刑叫他们画了押。 这一番波折下来,被囚在监牢里的两个人,求死的心都有了。 因为这样一来,不仅要承受一场无妄牢狱,日后的取仕前途更是被彻底断送。 就在两人在监牢拼尽了全身的气力,却都求告无门之时,一袭白色狐裘大氅,戴着素白面纱的菱香姐忽然娉娉婷婷的出现在昏暗的囚牢中。
第378章 心如死灰(一更) 更诡异的是,连狱吏对白衣翩翩,孤身进入监牢的菱香姐,都十分恭敬。 她只不过随手一摆,狱吏们就退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她一个人面对汪柳两人。 柳连琦两步冲到栏杆前,扶着柱子冲着菱香姐就是一顿破口大骂。 不想菱香姐不急不恼,只挑眉一笑,轻飘飘递出一句话,就止住了他的怒呵。 「只要菱香一句话,你们的案底罪行,就可在这世上一笔勾销,再无人提。」 汪恩仪迅速反应过来,他立刻冲上前去,「菱香姐,有什么要求,我们都答应你。」 「看看公子这话,菱香并无事求二位,更不敢胁迫,只要你们愿意相信菱藕香的清白,从此回乡,安稳度日,菱香便是要烧高香了。」她眸中波光一转,「当然,菱香素来最是心软的,两位公子怎么也算是菱藕香的客人,此一行,菱香也将二位公子身上银两要回,更另备了银两,聊表心意。」 柳连琦张了张口,刚要说些什么,肩头忽然重重受力,是汪恩仪死死的捏住了肩膀。 于是柳连琦终于没再说什么。 只因为,面对菱香姐的条件,他亦动摇了,最终妥协了。 听到这里,云西咬了咬唇,要不说菱香姐在菱藕香的地位尊崇,如此谋略手段,想不尊崇起来也是难啊。 只是略施小计,就永远断绝了汪柳两人寻妻的心思与告官的道。 两人已经在偷窃案与凌虐案的供状上画了押,就等于被菱藕香把握了命门。 别说再来找菱藕香的麻烦,就是在菱藕香露个面,怕都是没胆了。 结局也果然如云西所料,汪恩仪与柳连琦答应了菱香姐的要求,领了钱财,终于出了监牢。 出狱后,柳连琦与汪恩仪并没有过多交流,只说了句,「恩仪兄若是想回,便先回罢,连琦还有些要做。」便迳自消失在临近年关,人流往来交错的热闹集市上。 这一行,失去的远大于得到,汪恩仪皱着眉,只冷冷的看了柳连琦一眼,便登上了新雇的马车,催促着马夫快快赶路。 但是还没等他回到家乡,马车就被人劫了下来。汪恩仪探出头,刚要查看究竟发生了什么情况,一块黑布就将他罩了一个天昏地暗。 再睁眼,却是又回到了菱藕香。只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出现在富丽堂皇的待客厅,而是身处一个四围都是斑驳砖墙的暗室。 他第一眼,就看到一个人坐在他面前。 那是一个手脚都被牢牢束缚在椅子上的男人,更是曾经与他患难与共的兄弟,现今被揍得鼻青脸肿,几乎难以辨认的柳连琦。 柳连琦的头无力的仰靠在椅背上,他的嘴巴被一件环形的金属圈固定着,大大的张开,他只觉得喉咙肿痛。 他的眼睛被人揍得青肿一片,撑开的嘴巴,想要用口水润一下喉咙都做不到,只能任由口涎沿着金属圈环肆意淌下。 其实他此时的视力已经严重倒退,几步之内的人,都是模模煳煳的一片,看不清楚。但是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忽然出现的汪恩仪。 他用力的睁开眼睛,却觉得怎么也看不清汪恩仪的五官表情。 他的意识正在慢慢涣散,最终只能放弃,任由灌了铅一般沉重的眼皮,覆盖住这个世界上最后一点光。 彻底昏迷之前,菱香姐的声音清晰的传入他耳中。 「菱香真是从未见过如此无耻之人,从监狱中出也出来了,银子路费拿也拿了,不仅没走,还日日的围在菱藕香周围找麻烦。」她顿了一下,似对着身边人,语声陡然变冷,「所以是他逼着我们,要对他下手。」 「可···可这与我又有何关?」饶是精明镇定如汪恩仪,声音也因对方散出的威赫力而颤抖。 菱香姐轻轻一笑,「当然有关系,你们是一同来的,如今却要死掉一个,你必会疑心我们。倘若日后你也受了胁迫,告诉别人,疑是我们菱藕香动手的可不好了呢。」 「不!」汪恩仪的声音里满是尖锐的恐惧,「你们不能杀我!你们——」 菱香姐轻灵如莺的笑声蓦地打断了汪恩仪的话,「菱香几时说过,要连汪公子一同做掉的?」 「那你们——?」 「就是连柳公子,我们也不会动手,」菱香姐顿了一下,语声忽然变得阴狠,「要动手做掉柳公子的人,只能是你,汪公子。」 「疯话!我怎么可能——」 「你很可能,而且你该明白,若想留你活命,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你···你们好狠毒!」汪恩仪终于明白过来,咬牙切齿的嘶吼道,「叫我杀了连琦就等于拉我下了水!这辈子都彻底封死了我的口,蛇蝎毒妇!」 「药放在这里,汪公子若不给他灌下,便是要灌进您的腹中呢。」菱香姐的笑声越来越远,仿佛已经飘然离去。 终于只剩下一片可怕的寂静,柳连琦只觉得最后一点意识与力气都已从他身体中抽离。 不知过了多久,他只听到一句,「连琦,不要怪我···我也没有办法。」 随后,一股又腥又涩的冰凉液体便从他大张的口,汹涌灌入。 喉头立时被烧着了一般的火辣辣疼痛难忍,他拼命的摇头,拼命的挣扎,挣到每一根血管都要爆裂,挣得他又咳又呛,却挣不动分毫。 他想,他是死了的,死得彻底。 听到这里,殷三雨手攥成拳,重重一击桌面,「菱藕香的手段真是够毒!」 云西心下也是一片唏嘘,她长长的嘆了一口气,却还是及时收回了心绪,现在还不是感慨唏嘘的时候,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找出证人证据所在。 「没想到,兜兜转转,竟然又绕到曹老八那里,」云西思量着说道,视线投向云南,「会跟李元有关系吗?」
两面吃醋(二更) 云南又拿起另一张纸,一行行细细分辨起来,「牵不牵涉到李元,现在还不好说,」他抬眸望向云西,「在菱藕香,还查到别的了吗?」 云西皱眉回忆一番,恍然道:「对了,菱香姐说,第一次叫汪恩仪杀柳连琦,不过是个障眼法,要叫柳连琦这个人彻底从世上消失,却不叫任何人起疑。后来就汪恩仪算入了伙,还帮着金魂寨菱藕香买卖人口,如今已是发了家,还说汪恩仪这一次想走买官捐个出身的路子,但是第二次要杀柳连琦,却又是叫汪恩仪下的手。」 殷三雨咬了一口饼,嗤笑一声,冷冷说道:「自己就曾深受其害,如今却害更多的人!还他娘的出身功名,跟这个汪恩仪一比,我殷三雨都是个脸皮薄的。还叫什么汪恩仪,分明就是个忘恩负义的人渣。」 云南放下拓印纸,一一比对了剩下的,皱眉说道:「剩下的内容,便与这纸上说的大体误差。后期被囚禁的日子,柳连琦已经放弃了自尽与逃跑的念头,他只想復仇,可又復仇无门,只能对于汪恩仪的消息特别关注。通过一些走得近的下人,也得知了汪恩仪的恶行,恨得咬碎了牙,只是到底没有机会復仇,只能将这些写刻在床下,立个誓。」 「这样看来,汪恩仪就是杀害柳柳连琦的兇手无疑了,」云西摇头说道,「真是讽刺,这个案子如此简单,简单到兇手是谁都一目了然,但是证据证人就是那样难查。别的不说,就是咱们此时进得了汪恩仪的家宅,直接把他薅到衙门里去,也证明不了他就是个杀人犯啊。」 殷三雨拿起一张纸片,脸上也是一片阴云,「的确,就是把柳连琦的床板搬回衙门也做不了有力的证据。兇手就在眼前,却无从下手,真真是急煞人。」 「不急,只要犯罪,就总会留下破绽,更何况杀人重案,沉下心,总能找到破绽。」云南抬手将纸片一张张收起,不急不缓的说道。 「那今夜去汪宅探一探究竟的计划依旧?」殷三雨问道。 云南轻轻颔首,「依旧。」 云西眼睛转了转,又补充了一句,「三雨兄面对几个金魂寨的高手,都能安然脱身,想来你这个滕县第一高手,在兖州府也丝毫不逊色。这一次虽是面对一个普通的秀才,却要拿出十二分的功力来,一定不能叫他们发现半分。」 殷三雨望着云西,弯唇一笑,「姑娘放心,三雨一定做到来去无踪影。 云南的眉不自觉的跳了跳,「殷捕头,事不宜迟,你现在就去做些准备吧。」 殷三雨转头看了看外面亮得惊心动魄的大白天光,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是还有什么特别要注意的吗?」对于云南的指示,云西一时间也没领会到位。 不料云南却是史无前例的结巴了一下,「呃···」他不由得低下了头,白皙的脸颊上竟然飞出了一抹浅淡的红晕。 云西心下却是一惊。 莫不是邪灵云南又在作祟? 对此全然没有半点察觉的殷三雨,脸上笑容却在一带一点僵硬。他也低下了头,搭在膝盖上的手却是紧攥成拳,指节寸寸泛白。 终于殷三雨牵了牵唇角,艰难扯出一抹笑容,抬头望向云西,道:「之前云刑房还说汪恩仪另两处住所也要查探一番,三个地方距离颇远,不早准备不行。」说着他站起身,朝着云南一抱拳,「云刑房,三雨先行一步了。」 云南也站起身来,揖手回礼,一笑说道:「静候佳音!」 殷三雨眼底闪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转身大步走出了房间。 云西也站起身,一直将殷三雨送到门口。 「云姑娘,锁好门。」殷三雨回头低低说了一句,便头也不回的走进街上往来穿梭的人群之中。 云西小心关了门,才快步跑回屋子,云南正低着头,一个盘子一只碗的,收拾她与殷三雨用过的碗碟。 云西站在门口,望着云南的背影,狠狠踹了一下门扇,「别装了,你现在流弊了是不是,想出来就出来,你就那么自信,觉得我压制不了你么?」 云南的背部瞬时一僵,手上动作也停住,视线却仍然盯在碗盘上,没有回头。 云西的心咯噔一下,完犊子了,云南不会真的一直是云南吧? 她心下立时懊恼起来,之前被邪灵云南整得太过,一时情绪失控,没有试探试探再责问。 「我以为···我能控制住他。」云南自嘲的笑了笑,手上重又端起碗碟来。 云西一时犹如被雷噼过,僵在了原地。 靠!这个尴尬的场景该怎么破? 「呃,我是说,我之前是感应着邪灵云南的气息,才找到这里。我是说,既然你都能驾驭邪灵了,驱使着邪灵破案多好,啥啥鬼魂,你一招不就来了,哪里有证据,哪处有证人,都不用咱们自己费力去排查了。」云西干笑了两声,越说越想拍死自己。 不过想来时势是眷顾云西的,没让她焦煳多久,尴尬的场景就自行打破了。 刚刚还被她仔细拴好的院子大门,此时咚咚咚的被人敲响了。 云西瞬间回头,冰冷视线死死盯在被敲门的声音微微震动起来的门栓。 「难道是三雨兄忘带了什么东西?」云西疑惑出口。 「你先去后门,我先去看看情况。」云南放下碗碟,一撩衣摆,就要出外查看。 「不行!」云西摆手一把拦住云南,剑眉横斜,语气强硬不容置疑,「你要真成了邪灵,不仅白白送死,恐怕还会危及无辜。」 云南凝眉蹙目,似还要坚持。 云西抬起头,望着他毅然决然道:「不要试图说服我,别的都是扯淡。我不会跑,更不会抛下你一个人。」 随后根本不容他分说,自己一个转身,脚步极轻的跑到院门前。 她屏住唿吸,将耳朵凑贴到门扇上,听着来人的动静。 敲门声本来已经停顿,此时却又像是感应到了云西的存在一样,再度敲响。只不过这一次轻缓许多。 随着咚咚的敲门声一起响起的,还有一个清朗又异常熟悉的声音。 「云姑娘,殷捕头?是你们吗?你们在门后吗?」
第379章 我能做到(一更) 云西立时挺直了身子,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她的顶头上司,滕县知县符生良。 她疑惑的回头扫了云南一眼,云南见状,立刻走到近前。 此时符生良又唤了一声。 听出来者身份的云南立刻朝云西点了点头。 云西这才伸出手,抽开了门栓。 门扇起初只是一点一点的打开,直到符生良那张如玉的俊秀面容出现在云西面前时,云西才放心了的一把拉开。 今日的符生良穿得异常俭朴,没有锦衣没有澜衫,有的只是一袭灰色布衣,头上还带着一个灰褐色四方的士子冠。 虽不比往日里穿着官服时的威仪,湖蓝色锦衣时的蹁跹尊雅,却另有一番如邻家少年的阳光,平易近人,毫无距离的亲切感。 云西不由得感慨,这人要是生得漂亮,路边摊都能给穿出混搭的大牌风范。 他家云南什么都好,就是那一脸的冰山冷峻脸,太吓人了。若不是他一双凤目犀利明锐,说他是面瘫脸,都不算冤枉他。 然而站在对面的符生良,对她心下所想全然无觉,只是一眼看到云西,目中立时放出四月照阳般的温暖的光彩,「云姑娘!」 他笑得和风温煦,向云西打完招唿后,才注意到赫然站在她身后的云南,「云兄。」他亦笑着打着招唿。 云西左右探看一眼,见符生良身后再无其他,才返身关上门扇,拉好了门栓。 「属下见过大人,」云西撤步站定,与云南一起朝着符生良揖手行礼。云西率先抬起头来,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盈盈笑道:「大人如何找到这里的?」 云南虽没有说话,却摆了摆手,示意符生良先进屋。 符生良朝着云南微笑着点点头,一面撩起衣摆随云南向里走去,一面对云西说道:「奚兵房带着云兄的手书连夜到衙门找我,生良一见云兄字迹,连夜就赶来了。」 「大人您一个人来的吗?」走到屋前,云西快步上前,很有眼力见的为云南与符生良撩开门帘。 符生良爽朗一笑,望向云南,「这次生良可是把能带来的心腹都带上了,全数按照云兄的计划分派了出去。」说完,符生良微弯了腰,迈步跨进门槛。 云南颔首一笑,「辛苦大人了。」随后转头对云西说道,「你先与大人说说这些天的情况,我去沏壶茶。」 这伙计本是应该云西做,但是云西对这座宅子还不熟,所以云南便十分体贴的代办了。 云西点头嗯了一声,抬步也进了屋。 屋中,符生良正背着手,环视着周围环境。 「大人请坐。」云西抬手一让。 符生良回过头,望着云西浅浅一笑,才移步走到桌前。他双手一撩衣摆,俯身坐下,「云姑娘,可否将这几天的情况,细细与生良说一遍?」 云西不觉低了头,顿了片刻。 符生良这一句话,就将这几日所有回忆都从云西脑中勾了出来。 有邪灵云南沉夜深吻她,有她被金魂寨几番痛殴,最后还被扔进冰窟,在自救无奈**的情况下,接受了同样几乎全裸的殷三雨的搭救。更甚者,她与云南根本就不是双生兄妹。 要说的实在是太多,可是又有很多,对符生良不便也不能说出口。 望着她为难的样子,符生良不觉蹙了眉,「怎么?这其中难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忧惧深深的急切问道。 「呃,」云西赶忙抬起头来,唇角挤出些许笑容,摆着手宽慰符生良道:「没发生大事,只是细碎零散的实在有些多,云西一时没能捋出个头绪。」 说着云西也走到桌前,坐在了符生良的对面。 符生良明显舒了一口气,凝眸望着云西,展颜一笑,「无妨,姑娘慢慢说,一件一件说。」 云西抿了一下唇,这才把之前发生的所有,一一避开了他不能知道的雷区,大略讲了一遍。 对于水爷赵千泽对他们的截击,她特意将与殷三雨裸身相对,和后面赵千泽在她后脖颈上打烙印的事都隐去了。 但即便是如此,符生良都听得变了脸色。他一脸肃穆的望着云西,刚要说话,门外端着茶盘的云南便挑帘进来。 云西赶紧站起身,接过云南手中茶盘,为符生良斟沏茶来。 望到云南的符生良,倏然站起身,凝了神色,郑重说道:「云兄,此番行程如此兇险,不止云姑娘,就是你与武艺高强的殷捕头都差点遇险,这样查下去,恐怕会更危险吧?」 云南脚步一滞,抬目迎住符生良的目光,挑眉淡淡一笑,「不这样查下去,符大人还有别的什么法子吗?」 云西也吃了一惊,难不成符生良如今竟要叫他们半途而废?不应该吧? 符生良道:「查案本来就应该是本官的事,虽说刑房为办案的先锋,可是说到底,都应该是生良去查。如今云兄与云姑娘既然已经被恶人盯上,就应该及时隐到幕后,前面查证搜据,就由生良带人来办吧。我就不信,之前他们都不敢对生良动手,如今倒敢明目张胆的对生良下黑手!」 云西面色一缓,翻手拿出一直茶杯,倾了水,递到符生良面前,「大人,云西谢过大人的关爱,只是不知道大人还记不记得之前,云西对您说过的一句话。」 符生良不觉一怔。 云西抬起头来,目光平静的望着符生良,一字一句道:「云西说过,云西不是宜家宜室的正常女子,愿意守着安稳的日子,躲在家人背后,度那个似水流年。破案虽兇险,公道虽难寻,但都是云西的志向所在。所谓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符生良目光却是跳了一下,沉吟着,再难答上一句话。 「大人,」云南拱手一揖,抬起头,淡然笑道:「云南急急请您前来,的确是有必须有您出马才能解决的事。就像您说的,此番事态,兇险万分,不仅云南与云西,殷捕头,就是您这一次,都免不了兇险。如果换一批手下,就能平安顺利的查出此案真兇,云南定不会贪功冒进。只是就怕平白搭进去不少人命,最后仍是查不出兇案确实罪证。」 符生良不甘心的咬了咬唇,转目望了云西一眼,眉心却是皱得更深。 「大人说过,人的一生本身或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坚韧、坚守。心中有志,百折不挠,就是坚韧;心有良知,知行合一就是坚守。」云西温和的笑了笑,「讲真,大人您的话,云西听得并不是太懂,但是坚韧,坚守,云西却是听得再明白不过。也请大人您相信,大人、云南、殷捕头都能做到的坚韧坚守,云西也做的到。」 符生良定定的望着云西,目光几度变幻,沉吟好半晌。 「大人,这只是一段小引子,真正的重头戏,还在后面。请您暂且放宽心,听云西细细与您讲来。再者说,您看看云西,现在不是毫髮无伤,活蹦乱跳的还站在您面前吗?」 说着,云西端着噙着裊裊热气的杯子,递到符生良手边,弯眸粲然一笑。 符生良的唇不觉嗫嚅了一下,终是依言接过茶杯,俯身坐下。 云西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坐在符生良身边,将后面如何混进菱藕香,如何见证了菱藕香布局的一盘大戏,又将菱香姐如何把身世一一交代,细细讲了一遍。 直到说道在菱藕香的所得与菱香姐指到这汪恩仪住处,符生良都没缓过劲来。 他脸上写满的大大的惊讶,只是由于本身具有的极佳教养,才叫他没有中途打断云西的话,待到全部讲完,他才瞪大了眼睛,惊疑不定的接口问道:「云兄与云姑娘竟然不是亲生兄妹?」
第380章 做他妹夫(二更) 云南苦笑着点了点头,「这一点,倒是云南从未想过的。」 云西故意岔开话题,说道:「所以在菱香姐的安排下,查到了汪恩仪身上。」 符生良攥了一下茶杯,抬头道:「需要生良怎样做?」 云南俯身坐在符生良对面,语气坚定而沉稳,「需要发动起带来的人手,隐身监视菱藕香与汪恩仪的所有生意往来。最好能找出他贩卖人口的证据,摸清他们的运作手法。」 符生良重重点头,「这点只管交给生良。」他顿了一下,又道,「对了,这次进兖州府,我有派人前去州府衙门,想要获准在兖州府活动的许可,可是却遭拒了。这点终是不利于咱们在兖州跨区域行动。」 云西啧了一下舌,「想当初菱藕香平白构陷汪柳两个功名加身的秀才,都信手拈来,便可知菱藕香或是金魂寨,在州府衙门内,定然有黑手。」 「无妨,」云南一脸肃穆,勾唇一笑,自信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他们有此招,咱们就从他们的软肋下手,且看到底谁狠过谁!」 符生良双眼一亮,「云兄说的是!生良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里云西却是听得一脑袋浆煳。 却又见符生良站起身,朝着云南兴奋说道:「云兄,事不宜迟,生良这就着手安排!」 云南也站起身,拱手道:「叫大人辛苦了。」 「哎,云兄这是哪里话?」符生良慨然一笑,「这本就是生良职责之内的事,」他顿了一下,余光望了望云西,脸颊上顿时生出两片红晕,「虽然如今云兄身世大白,但在生良心中,云兄永远是最正宗的云家传人,永远是云西的兄长,亦是生良的兄长。」 说完,符生良撤步离开桌子,朝着云南拱手深深一揖。 虽然破格承受上位人的大礼,下属一定要第一时间,将领导客套的掺将起来,但是这一次,云西却是戳在原地僵住了一般,动也没动。 唯一在抽动的部位,就是她的嘴角。 符生良这是什么架势? 这分明就是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站在云西统一战线上,向大舅哥表忠心啊! 他与她的婚事不是搁浅了吗? 今天他这幅自知自觉的新妹夫姿态又是怎么个说法? 云南再次躬身,回礼道:「大人抬爱。」 符生良抬起头来,弯眸一笑,「云兄,在离开之前,生良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大人客气了,大人请讲。」 「生良想单独与云姑娘说两句话,不知可否应允?」 云南平和的目光瞬时一凛,一双凤眸瞬间变得锐意逼人起来。 符生良说完就羞赧的低下了头,正好避开了云南这兇恶的一瞪。 云西心下立时咯噔一声! 药丸!(要完)云南不会这会临时抽风,突然变成邪灵云南吧?! 「正好,大人,我送你出去,有什么话,咱们出去再说吧。」云西赶紧抢在云南做出反应前,一把拉住符生良衣袖,就将他急急带出了房间。只留下嵴背僵硬一片的云南,独自矗立在屋中。 随手将房门带上的云西,一面竖着耳朵,一面暗下屏息感应着心脏跳动频率异常情况。 还好还好,她应该是在云南的情绪崩溃之前,就及时抑制了情况的恶化反应。 「云···云姑娘。」 符生良有些结巴的声音,倏然响在她的耳畔,立时叫回了她的思绪。 「这块玉牌,还请姑娘收下。」对云西忧虑全然没有察觉的符生良从袖中掏出一块翡翠方牌,放在云西的手中。 云西拿着那块翡翠方牌,也是一愣。 她在心下不由得暗嘆, 这块翡翠绝对称得上色正阳俏玻璃地儿,放在手中凉凉的宛如一块幽绿色的冰凌。 「这是何意?」云西疑惑地抬起头来。 这块翡翠要是搁在二十一世纪,绝对能上千万。符生良花这么大功夫,成本,难道就是想要送自己一块定情信物? 云西心中不禁得意起来,她微微的甩了下头,想来她爷魅力那还是大大滴有的! 她才不会说什么礼物贵重,不好意思手下的屁话呢! 这么好的一块翡翠,她不仅要收,还要收的光明正大。 这般想着,云西不禁笑出声来,伸手接过翡翠平安牌,说道,「不知大人这是何意啊?要是送给云西,云西事先可要声明,云西不能答应大人任何事,这块牌子,大人松了也是白送哦。」 符生良抿唇一笑,「这块牌子是送给姑娘你没错,却是保护你的。」 云西一时好奇起来,「保护?」 符生良笑着点点头,「这便是一干恶人不敢轻易动生良的秘诀要害所在。」
第381章 兄妹表白(一更) 「保平安?」云西小心的掂量着那块透着水色萤光的翡翠方牌,仔细观瞧。 「这是御赐之物。」符生良垂眸凝视着云西额上自然弯曲的刘海,唇角笑涡微现。 他这一句话不要紧,差点惊得云西手一抖,云西赶紧稳住了手腕,更加结实的握住那块温润透泽的翡翠,讶然抬头,「皇家赏赐?!」 靠,那不是价值连城了? 云西霎时就像扥出白红两只鬼差,狠狠逼问一下,她还有机会穿越回现代不? 要是万一能穿回去,她一定把这块牌子带上,光这质地就能卖个几千万,再加上御赐内阁首辅的古董身份,想来轻松卖它个几个亿,绝对不在划下! 却听符生良温和的声音还在继续,「这是圣上御赐老师之物,生良下赴滕县,任职县令,临行之前,老师曾谆谆嘱咐,切不可因职位低微而心生轻慢,切不可因情势恶劣而心生畏怯。这滕县最是能歷练人的一处宝地。如能在此噼开一番局面,日后回京,定力便足够稳。只是这块牌子需得随身带着,危难时,或许可以派上用场。」 听到这里,云西的心却是平白凉了一半。 这样便算是作罢了,如此珍贵的牌子,背后被赋予的附加值恐怕不是一两句能介绍清楚的。 如今也算是非常时期,拿着也许可以保命,但是事后,却必须要还给符生良。 因为这里面倾注了符生良太多心意,接受了便等于暗示他,接受了他的心意。 此等沾染上感情债的便宜,她是万万不屑占的。 钱债好还,情债却是剪不断理还乱的。 对于感情,她云爷从来最是干净利落,绝不拖泥带水。 「这么贵重的牌子,符大人,云西暂且收下保命,」云西星眸微弯,绽出明媚笑颜,「但是事后却是一定要归还的,就这么说定了。」 符生良眸色微微波动,唇角牵出涩然浅笑,「云姑娘,无旁人时,不可以向称唿殷捕头那般,称唿生良吗?」 云西眉梢儿不觉一跳。 前方高能预警,必须要一巴掌将这即将要涌出的暧昧小火苗及时扑灭,不能给符生良一点希望。 她轻咳了一声,后撤了半步,离符生良略远一些,将翡翠平安牌稳妥的放进怀里,才躬身叉手揖礼道:「大人,虽然云西的叔父是大人老师,私下里咱们的确更亲近一些,但是云西毕竟是女子,男女到底有别,如若跟大人私下里太过亲近,难免惹人非议。所以请大人允许云西,就如此称唿大人。」 听闻此言,符生良桃花眸中瞳仁霎时一缩,惊碎了一片波光。脸颊也在第一时间通红一片,他张了张口,却是一个字也没能说出。 即便是低着头,云西也能感觉到,他们之间的气氛已经尴尬难堪到了极致。 她仍是低垂着头,不妄动一分。 今日打开天窗说亮话,虽然难堪一时,但却可换得符生良之后顺遂。 不把无妄的感情投注在她身上,他便不会错过本该属于他的真命天女。 足足半晌之后,符生良的声音才再度响起,可却失了之前的温文的仪态,一字一字吐得十分艰难。 「那云姑娘为何会称唿殷捕头为三雨兄?难道云姑娘···倾心于殷捕头?」 云西徐徐抬起头来,迎住符生良视线,坦然一笑,道:「大人想多了,云西之所以跟殷捕头称兄道弟,一方面是因为殷捕头的年轻,比云西实在大上许多,二来是平级同僚之间的敬称。就像是徐仵作,奚兵房,甚至是柳捕快,胡捕快,云西也是大哥一样的叫着。全无半点男女之情。」 符生良脸上颜色,这才缓和了些许,「原来是这样,如此,倒真是生良想多了。」 但是云西下一句话,却让他脸上笑容再度凝固僵硬。 「现在,独独针对大人,私下里不能亲切,却是云西有单独思量的。云西知道,叔父曾将云西许配给大人,但是云西不会嫁给大人,更不会对大人动男女之情,叫大人误会困扰。所以事后,云西必会将这么珍贵的玉佩,交还大人。」 符生良的目光又颤了一下,怔愣片刻,他侧了头,避开了云西的目光,涩然一笑,「生良可以问一句,姑娘为何不会接受生良吗?」 云西也缓了脸上表情,笑容真诚,目光坦荡,「因为云西早已心有所属。」 符生良脸色霎时一变,他难以置信的转过头来,「难不成在闺中时,姑娘就有心上人?」 云西浅笑摇头,「是最近,才确定的心意。」 说着,她低下了头,最后又权衡了一下。 符生良虽只与她接触不过月余,却是个十足的君子,且日后往上发展,还要仰仗符生良的荫蔽。所以她与云南的事,还是要向他坦白。现在不坦白,日后怕是对他的伤害更大。 她抿了抿唇,还是抬起了头,咬字极重,语声清晰的道:「云西的心上之人,就是与云西连表兄妹都算不上的云南。」 云西的声音并不高,却把符生良震得足足倒退了半步。 他那拥有着桃花花瓣一般柔美形状的眼睛,惊讶的睁大,脸色也变得惨白一片,「这···这···」 他僵直的舌头顺了几顺,最终攥紧了拳头,狠狠甩了下衣袖,皱紧了眉头,咬紧了才艰难的捋顺了音,「我···我想这可能是姑娘的错觉,姑娘只是对兄长依恋太甚,如今乍然听到非亲生同胞的消息,不捨得与兄长分离,一时情切,才会有的错觉。」 「不是错觉,不是依恋,」云西的背挺得越发直,晌午的阳光无遮无拦的投在她白皙的皮肤上,泛出一层莹莹的光,更衬得那一双星眸粲然明霁。 「云西此生,非云南不嫁,非云修竹不予。」 「那姑娘可知,」符生良双眼霎时一凛,望着云西的目光犀利,闪烁寒芒,「即便你们不是一奶同胞,做了那么多年的双生兄妹,这天下世人、这世间法也决不可能接受你们!即便是回归故里,都不会有你二人容身之地!」 ------题外话------ 荐友文《御灵之神妃医绝天下》 言墨潇箫 玄幻爽文,1v1,双强,双洁,女师男徒 前世,她是人人闻之色变的毒医至尊,却终是逃不过一场背叛,身死,魂灭 一朝回归,她却成了摄政王府未婚先孕的痴傻大小姐,成为世人嘲讽的存在! 但,那又如何?! 一手炼药,一手制毒,修炼天赋吊炸天! 手撕白莲,脚踩渣渣,且看谁敢多说一句! 只是,随着傲娇小萌宝一天天的长大,墨卿染越发的百思不得其解了 为毛这小子长得越来越像她当初的小徒弟了? 这是个撩与被撩,攻与反攻的故事,且看腹黑邪魅受如何翻身强力大总攻!
第382章 永远等你(二更) 偌大的庭院中,两人目光复杂的凝望着彼此,一时间陷入了莫名的沉默。 云西一直静静听着,从容的站定,她眉梢眼底,淡然笑意一片岿然,不曾摇动半分,她轻笑着反问,「又如何?」 「又如何?」符生良忽的冷笑,「难道姑娘想带着云南远走他乡,隐世不出,那云南心中那些鸿鹄之志,旷世奇才又如何?生良不信,云南苦读多年,怀揣满腔热血,满心抱负,就是为了隐居某个小村镇,做一个教书先生,平平淡淡聊度一生?如今是什么世道?外有倭寇金贼屡屡侵犯,内有反贼邪教肆意横行!哪里又有那能够自保的避世桃园?!」符生良越说越激动,言语咄咄,逼迫人心,「我更相信,以云南的心志,必会在这飓风过林的险恶世间,施展一番大作为!可是你们这般畸形的情感,第一个葬送的就会是云南的前途,官途!只要云南前脚踏入官场,政敌后脚就会揪出你们的关系,叫云南成为天下笑柄!倒时岂是一句身败名裂可以抵挡得了的?!」 云西脸上笑容终于一点点消失。 她一直即便不能与云南成亲也没关系,因为契约关系,即便最后云南顺利恢復肉身,他也不可能娶任何人,他只能是她一个人的,剜不掉,舍不去。 所以云西才心安理得的接受了自己的心意。 到了后面,峰迴路转,竟然发现她与云南不是亲兄妹,她更是别提有多惊喜了。 但是符生良说的这么许多,却都是她从未考虑过的。 她的潜意识里,还保留着二十世纪最新潮的思想,从没想过,没有血缘关系了,竟还会有这么多阻力。 原来,她与他剜不掉舍不去的羁绊,竟也是一道甩不开逃不掉的枷锁。 看着云西眸色暗了几暗,符生良一时也不忍起来,他嘆了一口气,缓慢的转过身, 云西仍然静立在原地,再没有一点想要相送的意思。 符生良迳自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他侧眸回望着云西,声音沉沉坠地,「云姑娘,其实,按照生良的本意,是断不会再留姑娘随着云刑房,冒这般兇险的。姑娘对于生良的话,记得那么清楚,生良对姑娘说的每一句话,亦是铭刻在心。」 云西抿唇一笑,「云西说过什么?」 符生良恍然转身,只隔着几步路,却是目光遥遥,「姑娘曾说姑娘希望嫁给一个真正能够理解、欣赏姑娘的人。夫妇二人都有独立完整的灵魂,相互依恋却不完全依赖。后来生良仔细想了一番,这样的感情,其实也正是生良所期待的。如今,即便生良不愿姑娘涉险,生良也会站在后面,全力护姑娘周全。对于姑娘的感情,生良言尽于此,不会再置喙半分。」 他目光灼灼,字字千钧,「只想请姑娘记得一件事,生良一直就在姑娘身后,亦是个真正理解欣赏你的男子,生良等着姑娘回首一顾。」 说完,不等云西反应,符生良便倏然转身,大步走向院门,拉开门扇,洒然离去。 云西怔了几怔,才反应过来要去锁门,可是迈开步子,却发现自己的双脚像是灌了铅般沉重。 「怎么不锁门?」一个寒凉如水的声音,忽然自耳后响起。 云西恍然回头,却见一袭白衣的云南,正站在她身后。 「你···」云西的心脏瞬间就漏跳了半拍。 云南淡淡一笑,缓声说道:「我来关门吧。」 说完,他便径直走过云西,朝着院门而去。 云西望着云南瘦削的背影,眸色深深,「别装了,我知道你都听到了。」 云南脚步一滞,头也不回的道,「你就要违背契约了。」 云西一怔,「什么契约?」 「第一条,永远把我当做兄长,心口一致。无论有没有血缘,我永远都是你的兄长。无论你是云西还是云曦。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功名富贵不过浮云,壮志雄心皆付笑谈。我的生命,一眼便可望到底,兄长的身份,你要认到最后,直至永别的那一刻真正到来。」 说完云南继续前行,走到门前,拉起门栓,就要落锁。 云西眯细了眼睛,眸底陡然闪过一抹寒光,「你在威胁我?」 面上虽然强硬,但实际上,她的心狠狠的抽搐了一下,疼得她周身血液瞬间逆流。 她其实很恐惧。 云南在用他的存在威胁她。 云南抬手拴上门栓,定然转身,望着云西,凤眸平静,语调不高却带着不容挑衅的至高威赫,「我云修竹,在此立誓,你不认我为兄长那一日,便是我魂飞魄散时。」 云西勾勾唇角,绽出一抹挑衅笑容,「一击命中对方要害,真是好手段吶。」 「我对你,永远不会有任何手段,」云南眸光越发清明,「只有条件!不容挑战践踏的兄妹关系,便是你我相处唯一的条件。」 云西的指甲已经深入手心,她挑眉弯眸,笑得越发残忍,「如此表白,如此拒绝,还真是别开生面,即便是见多识广如云爷我,也是头次见呢。」 云南的眉不由得皱了一下。 「你不必皱眉,我想这阵子,我装那贤良淑德的世家之女,是装得太像了呢!」云西抬起手,环抱着双臂,身子微微后仰,抬头乜斜着云南,「好吧,我承认你够狠,我云西干不过你。」 云南忍俊不禁的嗤然一笑,「这般趾高气昂的,也是认输该有的姿态吗?」 云西无所谓的耸耸肩,摊开双手,无赖劲儿十足的道:「云爷认输就这么高姿态,怎么的?」她话锋一转,直视着云南,眸光犀利如箭,「兄妹这道红线,我不会跨过,但是云西该是什么样子,今后,我说了算。」 「什么事,又是姑娘说得不算的?」 一个男子的声音忽然自头顶盘旋而下,打了云西云南一个措手不及。 云西立时抬头惊望,不知在什么时候,房顶之上竟然多了一个人! ------题外话------ 剧情其实设计好了,细纲打得也很细,九尾却写得很慢,不为别的,只为写到关键时刻,被符生良南哥与西梅叫停了。 关键时刻,他们全部脱离了九尾的控制,逼迫着,强拧着九尾说出另一番与细纲全然不同的话。 无论是符生良,南哥,还是西梅,都太彪悍了,九尾写完这两张,一时心疲力竭,浑身抽掉了骨头一样酸软无力 隔着一张电脑屏幕,九尾已然泪目 爱你们
第383章 一脸懵圈 「三雨兄?」云西惊讶出声。 原来趴伏在房顶上的那人,正是殷三雨。 殷三雨伸出手指朝着云西晃了晃,又眨了一下眼,示意云西他正在跟踪着外面的某个人。 云西登时警惕起来。 殷三雨这一行,正是为了探听汪家虚实。可是这会殷三雨却探到了房顶上,难道好巧不巧,汪恩仪不仅就在家中,还叫殷三雨撞到了正着,如今跟踪的就是汪恩仪本人? 云西刚想到房檐下,近距离问问他的情况,却见殷三雨又朝她甩了一个眼色,随后凭空一个飞跃,压着身子就奔到了另一处房顶。只是这一次,他的动作更谨慎,身子也压伏得更低。 云西回望云南一眼。 「我去披件衣服。」 却见云南只留下一句话,就抬步匆匆走向一旁卧房。 云西唿了一口气,重又提起精神,走向拴马的大树下,解开了缰绳。 她知道,一波真正的追踪就在等着他们。 没有多久,云南復又走出屋子,身上便多了一件不料粗糙的灰色棉衣,头上还多了一顶露着草茬儿的破旧斗笠。 圆锥样的斗笠下大片阴影将他那震天动地溅花草的绝色容颜遮了绝大半,如此便显得亲民随和很多。 云西忍俊不禁的噗嗤一笑,「你不是能控制邪灵吗?邪灵一现,哪里还用的着三雨兄如此辛苦追踪?就连汪恩仪此时在搞什么鬼,那赵千泽又究竟意欲如何,不都是动动手指就能查到的?派出你的邪灵查一查啊,条条大路通罗马,干嘛非得放弃这条最近的捷径?」 云南略低了头,整张脸都隐在了斗笠阴影下,「现在,已是我的极限。」 云西的心蓦地一缩。 按照以前的套路,云南该是会毫不犹豫的给她一个大大的爆栗。 如今却是这般低落,可见她的这个问题,真的捅到他最痛的要害了。 的确,她怎么能忘了,邪灵对于云南来说,就是一场吞噬与反噬的搏命拉锯。 如今能免强控制住邪灵与她无线感应,已是冒了随时都能被反噬的风险。 云西正走着神,眼前忽的晃过一个人的身影,她抬眸查看,却见行色匆匆的殷三雨已经从天而降,站在了她的面前。 「三雨兄,你查到了什么?」云西急急问道。 殷三雨拂了拂身上灰土,匆匆说道:「之前我一出去,就见汪家宅邸走出两个骑马的人,身后还有僕人相送,听话音儿,应该是去铺子查帐。我一路跟踪着,可是没到铺面,就看到从一处拐角突然出现两个黑衣人。他们耳语了几句,就叫汪恩仪改了主意,返身回府了。这会他们已经进汪宅了,我怕贸然接近会叫别人发现,就一直挑拣着外面挂锁的人家房顶跟踪。」 「进了家宅,可会从后门出?」 「我已找到了一个最高地,整个汪宅都能看清,几个出入口也一览无遗。即便有诈他们这会才进去,动作应该不会那么快。我这就回去,继续观察。」说着殷三雨朝着云西云南抱手拱拳,「二位之后还要看三雨眼色行事,出门左拐有个胡同,刚好能横插过去。若是有变,就在那里等我。」 「好,」云西重重点头,「我们晓得了,三雨还要注意安全。」 殷三雨只回了云西一个微笑,转而纵身一跃,再度上了房顶。 可是这一次,不用他登上那个最高处,就再次见到了汪恩仪。 他依旧走的是正门,身后跟着的就是之前他见过的两个黑衣人。 三人都牵了马,行止匆匆还透着股草率的慌张劲儿。 殷三雨瞬间低了身子,摒了唿吸,不敢妄动半分。 只从那两个黑衣人的举手投足,就能看出,都是深藏不露的练家子。没有人群的掩护,即便隔了些距离,也很有可能叫他们警觉。 殷三雨双眼一霎不霎的盯着三人动静,眼见三人纷纷翻身上马,他便暗暗提了气力,揣测着汪恩仪一行即将要奔去的方向。 就在他根据马头方向,提前预算出方向,刚要起身移动时,汪宅大门突然被人一把拉开。 殷三雨唿吸登时一滞,重又蛰伏下身子,静静的观察着局势变化。 「相公,且慢行。」 随着一声软糯的女声,从门里疾步走出一个双十年华样的粉色锦衣女子。 正要驱马的汪恩仪闻声立时拉着了缰绳,转头对着那女子吟吟笑道:「娘子,何事如此急切?」 那锦衣女子登时撅起嘴来,顺了一下唿哧唿哧喘着的胸口,没好气的道:「相公只记得今天是铺面查帐的大日子,却忘了还有一件事,才是顶顶重要的。可是如今帐也不查了,带着你的朋友就要出去喝酒,可是家里大事都要给耽搁了呢。」 好一个恃宠而骄的美娇妻,那般捏着劲儿,装着腔的连珠话儿,听得殷三雨身上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 却见汪恩仪一个翻身,下了马,走到粉衣女子跟前,拉着她的手,满眼宠溺的赔着笑,「这次的朋友,实在是不能怠慢,过年的事务,只能劳烦夫人代为操办了。」 锦衣女子更加嗔怒,「若是过年的杂事,我也就不来讨你的嫌了。可这批绢帛足足上万两的花销,没有你长眼,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么当了这个家?」她上前拽住汪恩仪手臂,又道:「左右货都到了,只不过看上一眼的功夫,相公你就陪奴家去一趟吧。」 汪恩仪皱眉沉吟片刻,又看了一眼两个黑衣人,终于做了决定,「好吧,夫人也别坐轿了,就跟着我骑马去,回头叫布行替你雇辆车。」 粉衣女子脸上这时才现出笑模样来,在汪恩仪的搀扶下,上了马。 这一次,由于多了一个女子,他们行进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直到他们走的远些了,殷三雨才回过头,朝着院中云西云南甩了一个眼色。 云西立刻会意,拉着马匹就向门口走去。彻底变了装束的云南则徐步跟在后面。殷三雨见状又转过脸去,汪恩仪一伙人正缓辔慢行着,没有任何异常。 殷三雨瞅准了一个空档,双手一按房顶瓦片,纵身一跃,宛如一只轻盈的蝶舞,堪堪一个飞旋,便稳稳噹噹的落了地。 站起身后,他轻点脚尖,快步急行,绕了几绕,转身就到了那处约定好的地方。 他贴着墙,听着蠹蠹的马蹄声正向此间而来,立时闪身进了胡同拐角。 云西云南早已侯在那里,面色肃然的等候着他。 殷三雨凑近云西,声音极低,「汪恩仪似有急事,又不便对家人讲,只好敷衍他夫人同行半路。你们且待在家里,由我继续跟踪。」 云西一把拉住殷三雨衣袖,「三雨兄,我们也去。」 殷三雨的心蓦地漏跳半拍,方才汪妻朝着汪恩仪撒娇,他怎么看怎么觉得腻味。可是同样的动作在云西做来,却是这般清新脱俗。 如此因人而异,他觉得自己的良心都有点小小的痛了。 不过他的思虑仍然还在此间局势上,毕竟要想做一个百战沙场,总能全身而退的人,头样本领就是一心可同时多用,八面的事情,同时都能顾及到。 心旌摇盪的同时,殷三雨还皱了一下眉,迟疑的望了一眼云南。 云南略略抬头,破旧的斗笠下,凤眸中闪过一抹锐意明犀的寒光,「不见篱间雀,见鹞自投罗,这一次,咱们先做雀来,再当鹞。」 云南不开口则已,这一开口,立时叫云西与殷三雨一起懵圈,殷三雨眼中疑惑更甚。
第384章 怎么是你?(二更) 虽然对于云南随口炫技的诗句,云西并不太懂,云南的本意,她却应该是明白的。 出于同情心,云西抬起手指着云南,急忙向殷三雨翻译了一遍。 「他说他也去。」 闻言,云南的嘴角不自觉的抽搐了一下。 殷三雨脸上表情僵了一下,又立刻配合的做出了恍然大悟般的表情,「还是姑娘说的清楚明白,」他又看向云南,低声嘱咐道:「前面街道人多,云刑房先且在一旁人少些的胡同走。」 云西心下不觉有些感动。 也真是难为殷三雨,这么短的时间,就考虑得如此周全。 她回望了云南一眼,云南,眸中亦是一片瞭然,他低了头,拉了拉斗笠,一个转身,便循着最僻静的胡同拐了进去。 云西望着云南消失的方向,默然的抬起手,放在胸前。 很好,云南已经开启了与她的共鸣模式。 现如今她与云南已经有了无需电池,不要花费的,古代通灵版「无线电话」,想要及时联络根本不在划下。 她正愣神着,胡同口外忽然传来一阵踢踏的马蹄声,还有女子撒娇的调笑声。 云西与殷三雨立刻分散开来,只做正常往来的行人模样,相对交错而行。 殷三雨选择了背向而行,云西则扮成正要走出胡同口的样子,缓步熘达着。 走出胡同口时,她还姿势极其自然的抬头扫了一眼,便将汪恩仪夫妇尽数收入眼底。 只见那对锦衣夫妇,男的眉清目秀,身材高挑,女的小鸟依人,长相甜美,实在是极般配的一对璧人。 如果不是事前对汪恩仪的调查做得很彻底,云西一眼都难以相信,面前这个斯文俊秀的年轻男子,背后里竟是那般无耻险恶。 也许是刚从人流密集的一处街道走过,骑马也是难行,汪恩仪夫妇两个此时都是步行,身后跟着两个黑衣僕从,三匹马。 云西与殷三雨的做戏功夫,本就是超一流水准。如今只是假扮挑战难度不高的行路人,仪态姿势更是自然得,叫他们察觉不到半点可疑。 于是汪恩仪夫妇一路有说有笑的,就又走进了前方一条人群更为密集的热闹街道。 云西侧头重重咳了一声,殷三雨立时回头,便收到了云西堪堪递来的眼色。 而后云西方向一拐,迳自跟着汪恩仪一行,钻进了人群之中。 殷三雨疾步跟了过去,可是一走出胡同,他脸上瞬间就多出了一副寻常无事,吊儿郎当的表情。 他抬手挠挠腮帮子,眼角余光一扫,瞬间锁定了云西与汪恩仪的方位。 他慢悠悠抬起步子,不着痕迹的跟上了云西的步伐,很快与她并肩。 感知到殷三雨的步伐,云西侧眸一瞥,果然是他。 她这才侧了头,低低说道:「汪恩仪不会是要去菱藕香办什么勾当吧?」 殷三雨洒然一笑,玩笑般的凑到云西耳畔,「像是突然来的消息,叫汪恩仪不得不抛下所有事。」 云西盯着人群中汪恩仪的背影,眸子生寒,「那咱们运气还真是好呢!先跟上去看看,对方到底是什么来头。」 「好。」殷三雨才应了一声,盯在汪恩仪身上的目光不觉一滞。 正在前方行走的汪恩仪一边牵着马,一边护着自己的妻子。 可是不知道他侧头跟妻子说了什么,那粉衣娇妻忍俊不禁的笑着推了汪恩仪一下,汪恩仪直直被推了趔趄半步。 这半步不要紧,叫他的手臂直接戳到身后马头上,骏马登时受惊,原地扬蹄嘶鸣一声! 其中离得近的一个黑衣人手疾眼快的就将汪恩仪拉到一旁。 汪恩仪总算没有受伤,与他迎面走来的一个老者却是被惊马飞扬的蹄子,当场给吓得跌倒在地! 密集的人群中,立时惊奇一片混乱。 眼疾手快的殷三雨一个抄手,就避开了拥挤而来的人浪,护着云西闪进了一处空隙,既安全,又更加接近汪恩仪。 云西的注意力却都定在了那个摔倒在地的老者身上。 只见他一身粗布麻衣,背上还挎着个鼓鼓囊囊的包裹。 他皮肤黝黑,满是褶皱的脸长相也十分普通,浑身没有半点引人注意的地方。 但是云西的注意力就是不可避免的被他吸引了。 原因很简单,老人呆呆望着汪恩仪的目光,显然是认识他的。 果然,他脸上的呆滞终于变成震惊,伸手一只手,颤颤巍巍的指着汪恩仪,难以置信的脱口而出道:「你···你是汪家秀才?」 在黑衣人的搀扶下,才站稳妥的汪恩仪闻声低了头,却是一脸错愕,「柳伯?」
第385章 最帅捕头 云西不觉眯细了眼睛。 柳伯?难道这个老者是柳连琦的亲戚? 却见那老人扶着膝盖,勉强站起身来,只是错愕的视线一直盯在汪恩仪身上,上上下下几番打量。 汪恩仪推开黑衣人,一脸关切的走上前,作势就要搀扶老者,「柳伯,可是摔着了?」 不想那老者竟然一把打开汪恩仪的手,满脸嫌恶的拍了拍自己身上尘土,「汪家秀才如今是发达了,小老儿俺可不敢高攀!」 汪恩仪脸上一时有些尴尬,身后黑衣人立时怒目,炸着膀子上前就要教训那老者,「你这不识好歹的老头——」 却被汪恩仪抬手打断,他冷冷扫了黑衣人一眼,厉声喝道:「不得无礼!」 黑衣人这才强压着火气,退后两步。 「哎呀呀,汪家秀才,何必跟他置气,小老儿今日出门没看黄历,平白才撞上您这个搬家都没踪影的大人物。」老者满眼讽刺的冷笑,又整了整身上包袱,弯了腰就要继续赶路。 听到这里,云西终于证实了心中猜测。 根据柳捕快之前的调查,汪家一个邻居就是柳连琦的亲戚,也是如此,汪柳两个秀才得以认识结交。 如今听话听音,这老者应该就是那户邻居。 只是好巧不巧,竟然叫她和殷三雨在大街撞上这难得的一幕。 真不是该是她的运气是特别的好,还是特别的糟了。 「您老来兖州可是办事的?」汪恩仪并没有生气,反而大度的笑着跟上前,伸手替老者掸了掸肩上尘土,「要是身子不舒服您就去前面街拐角,那里就是我家,您老千万不要跟小辈客气。」 老者一把拍开汪恩仪的手,挺直了腰板,一脸不屑的说道:「您汪秀才能来得这兖州府,穿好衣裳,另娶漂亮媳妇,屁股后面还跟着好家僕,小老儿虽无甚的本事,一个落脚地还是有的!小老儿这次也是被人请来的,不劳汪大官人挂心!」 「好一个不识好歹的老泼皮!」一旁粉衣女子听了老者的话,娇俏的脸上立时现出嫌恶怒色,「人家这般好意,权做了驴肝肺。」 「娘子!」汪恩仪狠狠甩了一个冷眼。 粉衣女子登时被噎,虽然噤了口,却是没好气的哼了一声,愤愤然转身,双臂环抱再不理汪恩仪。 汪恩仪这才又面向老者,态度谦和的赔着笑,「前面就是绣坊,想来是临近年关,城里绣坊看中柳家独一份的绣工,才请柳伯辛苦走这一遭。那家绣坊的掌柜,刚巧也与小侄有往来,日后柳伯若是有事,只管来找小侄。」 柳伯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嗤笑,「现如今汪家秀才出息了,可是小老儿没您的照拂,活的也很不错,不劳您费心!」说完,他用力一拂袖,拨开围观看热闹的人群,就往前面走去。 眼见着一场不大不小的戏就这样散场,看热闹的路人也三三两两的散开。 殷三雨拉了拉云西的衣袖,示意她掩藏踪迹,与周围人群步调一致。 云西会意,刚要收了那一张充满期待的吃瓜群众脸,择一条不显眼的路线继续跟踪。她眼角余光中的柳伯汪恩仪,却再度发生了意外。 背着包袱,气哄哄赶路的柳伯在经过背过脸生闷气的粉衣女子后,昏迈的老眼忽的一颤。 他木然的转过头,视线在触及粉衣女子头上一支髮簪时,黝黑的脸色登时变得煞白一片! 「这···这是···」柳伯失口叫着,中了邪一般的径直伸出手,眨眼间,扑抢着就把那支白玉髮簪抢了下来! 毫无防备的汪妻嗷地一声惨叫,双手遮了脸就要躲闪,两个黑衣人连忙护卫着挡在了汪妻面前,以防柳伯再度不轨。 然而柳伯对于汪妻却再无兴趣,他单手高高举着那支髮簪,冲到汪恩仪面前,五官狰狞的扭曲着厉声质问:「汪恩仪!你敢告诉俺,这是什么?!」 方要散去的人群一间还有意外惊喜,瞬间又围作一团。不过他们动作再快,也没有云西眼力好,云西紧紧拉住殷三雨的手,以最快的速度,就抢占了无遮挡无隔离,最好位置。 「这不过就是一个髮簪呀,」汪恩仪眼角肌肉瞬间一抽,转眼却又恢復如常,他冷冷一笑,牵起鼻翼旁一点肌肉,森然而动,「柳伯,小侄对您一直客气有加,您却这般惊吓汪家内眷,强抢内人髮饰,怕是太过分了吧!」 说着,汪恩仪大手一挥,就要抢回那支髮簪。 本来动作有些迟缓的柳伯,此时身体却爆发出惊人的迅捷,他一下就避开了汪恩仪的抢夺,扯着嗓子拼命叫嚷道:「天可怜见!叫小老儿找到了汪大贼人作奸犯科的罪证!大伙瞧一瞧啊,这根簪子雕的可是一根柳枝,柳枝顶端盘着一朵莲花,这个花型还是俺家大侄子为他媳妇特意定做的,如今俺那大侄子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出事前卖了全部家当,约着这个汪恩仪一起外出寻妻,这簪子一直就在他身上,如今却到了汪家新媳妇头上!」 柳伯越说越激动,拿着髮簪的手也剧烈的颤抖起来,他又转向汪恩仪,咬牙切齿道:「是你!一定是你!俺家连琦一定是被你这个畜生给暗害的!」说着,他瞪红了双眼朝着汪恩仪,就扑将过去。 一个黑衣人立时大怒,飞起一脚,朝着柳伯心窝很狠踹去。 围观众人一声惊唿,不是捂住了眼就是别过了头。 一看那黑衣人就是带着功夫的练家子,这一脚又直奔老头心口,不被踹死,踹飞出去大半条命,绝对算是交代了。 但是众人又期待又惊惧的那一幕惨剧并没有发生,一道黑影如电如风般,瞬间挡在了柳伯面前,只见他单腿一扫,轻轻松松就踢开了黑衣人凌厉的攻击。 那动作虽然轻盈,甚至连在空中划过的弧线都是优雅的,但是黑衣人的重心却被他彻底破坏,一个趔趄,便狠狠的栽倒在地。 围观众人眼睛都直了,只见那人飞起的腿利落收回,随手一甩衣摆,将老头护在身后岿然站定。再往上看去,但见长眉浓深如墨,眼眸深邃,炯然犀利,鼻樑高挺,自带一种忠肝气势,蜜色皮肤更是带着一种豪锐的飒然之气。实在是个英气十足,俊美非常的年轻人。 众人一时间竟情不自禁的纷纷拍起手,大声叫起好来! 唯独云西,动作虽也与众人一致,步子却是悄然后移,隐进热情高涨的人群之中。 只因拦住黑衣人一脚的不是别人,正是滕县捕头殷三雨。 而他此时的气势,摆出的分明就是捕头的架势。 不过,这并不是殷三雨一时的冲动行为,就在柳伯抢下汪氏头上髮簪,痛唿怒骂汪恩仪之时,她与殷三雨便通过眼神决定,万一柳伯遭遇不测,就由殷三雨出面制止。 这突来的髮簪与柳伯,绝对是意外得来的重大认证物证,哪怕是暴露殷三雨的身份,也要万无一失的保下来。 在一片起闹声中,汪恩仪脸色又是一变,黑衣人被踢跪在地的那一剎那,他连忙弯腰去扶,可是扶起来后,他却换了一张嘴脸,竖眉瞪着黑衣人,叱责道:「平白叫你们这帮不长眼的多事!对我家柳伯也敢动手,这是没出事,要是出事,看我不扒了你们的皮,扭送到衙门,给柳伯偿命!」 黑衣人立刻躬身喏喏求饶。 汪恩仪这才作罢,转而望向殷三雨,拱手一抱拳,笑吟吟的躬身感谢道:「家僕险些犯下大错,多亏壮士及时出手,汪某感激之至,过后还请壮士赏脸一聚,汪某人定要重重答谢壮士。」 说着,他又转向柳伯,敛眉蹙目,一派心痛懊悔的模样,「柳伯,您老没事吧?都怪家僕粗莽,要打要罚,小侄都认,只是您方才一定是误会小侄了,这簪子是前几个月,小侄在一间玉器铺给内人选得的,不过一件首饰,同款相似的那么多,与连琦的那一件,的确不是一件。您老的心情,小侄绝对能体谅。别说您,连琦莫名失踪后,小侄也是寝食难安。您老一时思念连琦心切,一时将这类似的髮簪认错,小侄不怪您。只盼您老能给小侄一表孝心的机会,跟小侄回家好吗?」 云西眉头一敛。 这汪恩仪的演技绝对是一流影帝级别。不仅说的情真意切,更是逻辑感人,叫人一不留神就认同了他的说法。 果然,围观群众开始交头接耳,大多认为汪恩仪说得的确有礼,应该是这个上了年纪的老头昏乱了神智。 柳伯眼见着周围人开始朝着他指指点点起来,甚至还有人双手插袖,热情的劝解道:「老伯,俺看你这大侄子说得就很有道理,你这么大岁数了,眼神哪里就那么准了,一个白玉簪子,哪家首饰铺没有?没准真是你认错了呢?」 柳伯一下就急眼了,高举着那支髮簪,扯着嗓子力竭嘶吼,「俺家内人刺绣最是一绝,这个髮簪,当初就是俺家内人操持设计,俺找匠人琢磨的,莲瓣有几朵,柳枝儿怎么绕,就连莲瓣上水珠挂在哪里,俺都记得清清楚楚,俺是上年纪了,可是俺小老儿最是眼明心亮!」 众人闻言,皆一时哑口。 「柳伯,」汪恩仪苦笑着上前,「您老再细看看,这绝对不是连琦的那支。」他作势要劝服柳伯,手却迅疾的直奔髮簪伸去。 仍沉浸在激愤情绪中里的柳伯,毕竟上了年岁,对于汪恩仪迅雷不及掩耳的偷袭,全然没有反应过来。 眼见着汪恩仪就要夺下柳伯手中簪钗,一只横来的飞掌,啪地一下就击开了汪恩仪的手! 之后那飞掌恍然一个翻转,便将柳伯手中簪子移到了自己的手心。 「你就是汪恩仪?」飞掌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站在柳伯身前的殷三雨,他眉峰一耸,双眼乜斜,冷笑着质问道。 汪恩仪脸上笑容倏忽而敛,眯缝着眼睛,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殷三雨,「汪某的名讳,之前已经说过,好汉这番明知故问,又是何意?」 殷三雨转动着那柄髮簪,邪邪一挑眼皮,望着汪恩仪,眸底笑意冰寒森然,「柳连琦失踪案,如今已经落在滕县,成了兇杀案。」 说着,他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一方令牌,指着汪恩仪的鼻尖,凛然说道:「我乃滕县捕头殷鼎霖,奉命特来此搜捕与柳连琦兇案有关人等及物证。这髮簪目前便是可疑证物,而你,汪秀才,即便不是兇手,也是案件重要知情人,现在,请与这位柳伯一起,跟殷某人回滕县走一趟。」 殷三雨此言一下,无疑是在人群之中投进了一个重磅炸弹,惊奇哄然一片。 云西很是理解这些吃瓜群众,眨眼前还像是家族恩怨,跨代情仇;眨眼后就生生变成了一场喋血兇案,当众追兇,教人怎么能不惊愕、惊惧、惊吓?! 然而比起围观群众的震惊,当事人们的反应更是激烈。 先是柳伯惊问了一句,「连···连琦他?!」接着满是沟壑皱纹的额头上就淌下汗来,两眼发直的栽倒在地。幸而旁边有善心的百姓赶忙上前抄住老者的手臂,才没叫他摔出好歹。紧接着就有临近街铺的伙计舀了水来,又掐人中又用凉水拍脸,总算抢回老者一口活气儿来。 而另一方面的汪家人,先是汪妻哭嚎着官差冤枉人了,后是两个黑衣家僕横档在汪恩仪面前,做出拼死护主的架势。 殷三雨将那只玉簪放进怀里,掂了掂另一手的令牌,展眉呵呵一笑,「怎么,光天化日,朗朗干坤的,你们这是要明摆着对抗官府,拘捕造反了吗?」 隔着两个黑衣家僕,汪恩仪端正了站姿,望着殷三雨,抬手抚了抚额上髮髻,不以为意的笑道:「汪某本最是秉公守法的良民,为兖州百姓造过多少福就不说。汪某就单指一条,官爷口口声声说按令缉拿,可却是来自于滕县,而这里,分明就是兖州府地界!官爷要想跨区域,诬陷良民为兇犯,好回去冒领功劳,怕是没那么容易!」
第386章 没天理啦(一更) 殷三雨全然不理汪恩仪的挑衅,他单手往腰间佩带上一按,嗤啦一声,竟然抽出一柄银光碎曳的森然软剑,单手一背,便横在了胸前。 「汪公子果然好口才,只不过殷某人歷来都是按令行事的,有什么疑问,汪公子跟殷某回去,大可去问知县大人。」 说着,他瞥着汪恩仪,忽的一笑,眉梢眼底轻蔑唿之欲出,「若是诸位想要伺机摆脱殷某的邀约,殷某人还是奉劝诸位一句,我殷鼎霖想要带回的人,就没有一个能挣得脱的。」 云西眉毛顿时一跳。 这软剑定然是在林子里收拾那三个杀手时,顺手牵羊得来的。 她家这位三雨兄真不是盖的,与物尽其用,能捡绝不扔的她绝对是灵犀不点也很通。 秘密跟踪追查,要隐去身份就不能随身佩戴捕快刀,这软剑绝对是最佳选择。 汪恩仪仰头哈哈一笑,「真是好大的口气,到底是小地方来的人,眼界不过井底头上一方天!」 殷三雨伸手一弹软剑锋刃,精钢剑身锋芒,立时如波光荡漾,他挑挑眉,唇角勾出一抹戏嚯的得意笑容,「看来汪公子真的是想挑战殷某一番了,也罢,也是时候展示本捕头真正的技术了!」 听到这里,云西在心里给殷三雨点了一个大大的贊。 够帅够雕够拉风,小伙子,绝对有前途! 汪恩仪冷冷嗤笑一声,一眼眉高,一眼眉低,下颌微抬,不屑之情写满眼底,「汪某人即便出身寻常,却也不会怕尔此般牵强附会,乱扣罪名的不良捕头。对付你,自有国法王法!」 他话音刚落,人群之外就传来一声断喝,「都干什么呢!大街之上,岂容尔等寻衅滋事!」 云西一怔,随着众人视线后转,两个身着捕快制服,腰间佩刀的中年男人正横眉竖目的拨开人群,态度强横的往里面挤。 云西这才明白了汪恩仪话里话外的含义。 他早就瞥到了在街上巡逻的兖州捕快,所以底气才会如此十足。 钻入人群之中的两个捕快,一眼就看到横剑相向的殷三雨。 其中一个唰啦一声抽出腰间佩刀,直直指向殷三雨,眉毛一时都倒竖起来,恶狠狠叱道:「哎,说你呢!胆子不小,私携长剑上街,公然挑衅我大明律法,先跟我们回衙门走一趟!」 另一个捕头扭头就看到了汪恩仪一行人,立时上前,关切的打着招唿,「呦,这不是汪公子吗?」他拿眼一扫晕倒在地的柳伯,「这是怎么个情况,怎么连您也给牵连进来了?」 汪恩仪还没来得及回答,话茬就被殷三雨一把夺去。他再度举起那块木牌,朝着两位捕快一辆,挑眉一笑,从容说道:「殷某乃滕县捕头,身兼公职,奉命特来兖州秘密追缉一桩兇案的认证物证。所以才没有穿着官服,并不是普通百姓旅人,身上佩戴刀兵,乃是职务所在。」 直面殷三雨的那名捕快睁了睁眼,仔细观瞧着殷三雨手中那方令牌,「秘密办案?你又是哪个衙门的?」 殷三雨收回了令牌,塞入怀中,朝着那名捕快拱手一揖,「在下滕县,符大人手下,捕班捕头,殷鼎霖殷三雨。」 两个兖州捕快斜斜对视一眼,而后其中一个,翻眼上下打量着殷三雨,歪着嘴角,不屑说道:「滕县啊,是个大县。只不过再大的县,如今也是归兖州府管辖。而这条街就是兖州府地界,你一个小小地方县衙捕头,也敢在兖州大街公然跨界抓人?」 殷三雨随手将那柄异常招摇的软剑,重又插回腰带剑鞘之中,不以为意的勾唇一笑,「无论大小,滕县都是隶属于兖州府,此番来兖州办事,我家大人早就去过州府衙门打了招唿。如今命案已发,人命关天,而可疑之人就在兖州府地界上晃荡,难道不该逮吗?至关重要的证物也已经出现,难道殷某人不该逮吗?」 两个捕快登时一噎,张了张嘴,一时竟然都不知该回答些什么。 云西抬手捂住胸口,沉着脸色,在心中提出了一个疑问,「三雨兄这话有毛病吗?怎么我听来很有道理却又觉得放佛有哪里不对劲吗?」 恍惚间,云西仿佛见到了虚幻了轮廓的云南,倏然出现眼前人群中间,他抿唇微微一笑,轻声回答:「兖州府的人若是下到滕县去捉人,知会一声就没毛病。反过来,滕县逆行上到兖州抓人办案,就需要先到州府衙门打个招唿,再领个许可才行。只是这个许可,符大人并没有领来。」 云西不由得一笑,殷三雨诡辩的功夫果然有一套。避重就轻,他只说了符生良去州府衙门打过招唿。一般正常都是能申请来许可的,所以他故意忽略了许可这一环,叫两个捕快想当然的以为,如此便是有手令允许的。 「原来如此。」云西通过心中密语,在与不远之外的地方,与她隔空交流着。 趁着两个捕快发愣的空档,三雨掏出袖中牛筋一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两个闪步,不仅躲开了兖州府捕快,更是冲进汪家两个黑衣人中间空隙,手上牛筋绳飞旋流转,眨眼之间就套住了汪恩仪的双手和脖子! 「恕三雨公务在身,破案之期又是迫在眉睫,就不叨扰各位了。三雨先行一步!」 说完,殷三雨死命扥着汪恩仪,就要往人群里扎。 谁知最先做出反应的不是两个捕快,也不是两个黑衣人,而是汪恩仪的妻子, 殷三雨抓住汪恩仪强横的噼开人群,一声尖锐的叫嚷骤然响起,几乎能震破位置最相近的几个人的耳膜。 「说不过,就要抢人,没天理啦!」 殷三雨还没回过神来,就觉自己胳膊突然一阵刺痛,回过头才发现汪妻饿狼一般的扑到自己近前,薅住了他的胳膊,狠狠就是一口。 咬完她还不解恨,狠揪着殷三雨,仰头凶神恶煞的嗷嗷叫唤道:「没天理啦!抢人抢玉器啦!」
第387章 该怎么办(二更) 看到突如其来的撒泼汪妻,云西脚下一动,立时就想冲出去替殷三雨解围。但是脚跟提起,又落下,最终还是没有移动半分。 云西很清楚,现在还不是她曝光的时候。 暴露身份与长相的殷三雨一人足矣,汪恩仪还不认识她,保不齐之后还有用的上的机会。 一手扥拽着汪恩仪,一手被汪妻疯狂撕扯的殷三雨登时皱起眉来,他勐地一甩手,就要甩开发飙的汪妻,可到底碍于对方是个柔弱女人,若是使出十成气力,对方非得吐血不可,到底还是收了劲头,只用出三成功力。 可是即便如此,汪妻还是被他狠狠推了一个趔趄,身子虚飘一晃,便摔倒在地。 汪恩仪一见自己妻子吃了亏,瞬间急红了眼,再顾不得脖颈上深嵌皮肉的牛筋绳,挣吧着身子,怒视着殷三雨,怒声质问:「这位姓殷的捕头,你口口声声说贵县大人已经去过州府衙门,可有领来许可文书?一没文书,二没通缉令,就要将汪某押去沖人头吗?!」 殷三雨余光斜斜瞥了一眼汪妻,那两个黑衣人已经慌忙将她扶了起来,看样子没有摔得多严重。他眸子一动,转向一旁汪恩仪,嘴角扯出一抹阴狠笑容,「少废话!文书许可也是在我们大人身上,你只管跟我回衙门,到时候该有的手续,一项都少不了你的!」 殷三雨虽然说得硬气,但是云西知道,汪恩仪已经点在了殷三雨最大的软肋上。 云西不觉攥紧了拳头,汪恩仪一眼就能看破关键所在,的确不是寻常人物。 汪恩仪冷冷笑道:「说归到底,你就是拿不出该当的文书来?我汪恩仪素来遵纪守法,只你这一句空口白牙的说辞,就想越规矩抓人,你真是做的好美梦!」 那两个捕快见此情景,立刻反应过来,纷纷拔出腰间佩刀,一前一后,拦住殷三雨去路,「既然领了文书,就亮出来!没有文书,你这个小小捕头,就不能在我兖州府当街抓人!」 「文书在我们大人那,你们只管跟我一起去讨。」殷三雨仍不松口半分。 「没的文书,休想拿人!」两个捕快已经彻底领会了汪恩仪的用意,半步不肯相让。 局面一时陷入僵持,殷三雨手上力道骤然收紧,余光打量着汪家两匹坐骑,已经做了携人突围的准备。 汪恩仪被勒得干咳了一声,脸也憋得青紫一片,他被逼得收了所有挣扎,身子尽可能的贴向殷三雨,以求尽量松缓些脖颈的压迫。 「咳···这···这样,」汪恩仪背靠着殷三雨肩膀,顺了几口气,脖子才得了一点空隙,眼珠惊恐的暴睁着,脸上淌着汗,几经求饶道:「几位差官老爷,这样吧,只要你们能确定这位捕头确是滕县捕头,我汪某人就是走一趟也无妨。」 听到这里,殷三雨手劲儿略松些,如果汪恩仪肯走,自然是最好不过。 不想汪恩仪却继续说道:「毕竟柳连琦曾是汪某的义弟,如今他出事,我断无置之不理的道理。况且如今指证白玉簪钗的柳伯,也是汪某的熟人。归根结底,问题就出现在这个簪钗上,这样事情其实就好说得很,因为这个髮簪的确是前阵子在兖州府钧宝斋买的,钧宝斋掌柜能为小的作证。不如汪某就将这只簪钗交给滕县捕头,由他门去查证,验证这到底是不是柳生的,如果真的确凿是罪证,我汪恩仪在兖州府这么大的家业也是根本跑不掉的。在街上随便拉上个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敢为我王某人作保!」 两个捕快听了对视一眼,很快就做了决定,默契十足的一起挺身而出,我们二人,愿为汪公子作保!「其中一个上前一步,冲着殷三雨没好气的说道:」这位同僚,你大可收了这跟玉簪去,但凡查出纰漏,回来要是叫汪公子跑了,我们兄弟就跟你去衙门领罪!「 殷三雨皱着眉,正在迟疑中,视线不留痕迹的朝着云西的方向投过一瞥。 云西皱了眉头,目光却是异常坚定,点了点头。 殷三雨转眸望向两个兖州捕快,轻笑一声,勒住汪恩仪的手也松了力道,」既然有两位同僚作保,又有这么多人作证,殷某也就没什么疑虑了。「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本和一直炭笔,」只是口说无凭,担保之事,还请两位兄台留个字据,连并着白玉髮簪,确从汪恩仪身上取得无疑,这一项说明也要加进去。「 对于殷三雨这一套完全的准备,两个捕快一时有些迟滞。 最后还是汪恩仪首肯一句,」本就是清白之身,什么样的检验,都不怕,两位差官,只管依了这位殷捕头的要求。「 两个捕快这才松了口。 思维缜密的殷三雨,又跟一旁商铺要来份印泥,待到两个捕快写下自己名字,汪恩仪又签了字,按了手印,才算作罢。 完了事,两个捕快哄散了围观的百姓,才叫汪恩仪夫妇与以前邻居各自离开。 直到那两个捕快,与汪恩仪彻底走了,殷三雨才悄然走到云西近前。 」一个普普通通的富商,就能够叫两个捕快破了规矩,替他担保,这个汪恩仪搞得猫腻不少啊,兖州府的许可文书一直不批,想来也是有做过手脚。「殷三雨压低声音道。 云西望着那群人远去的背影,不觉陷入了沉思。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殷三雨继续问道。 云西哼笑一声,一字一句,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继续跟踪,发生了这么大的纰漏意外,都没有叫他赶紧回家避风头,或是收拾包裹先逃,仍是这个汪恩仪,一个人单人匹马的急急而行,这里面肯定有原因。 殷三雨点点头,「三雨到底轻功是不差的,跟踪个把个文人秀才更是不在划下,只是云刑房云姑娘你们空会泄了踪迹。这次出来,我特意带了些粟米豆子,你们放慢速度,就沿着我的标记跟来,我去打头站。」
第388章 如此南哥(一更) 云西转眸略作思量,还是有些不放心,抬眸望向殷三雨,「三雨兄,你已在汪恩仪面前现身,再跟踪恐会被他们察觉警惕。」 「还是我去罢。」 却不料,回答之人并不是殷三雨。 就在云西与殷三雨两人站在街角隐蔽处,小声商量时,一个没有任何先兆的声音,忽然从后面传来。 云西殷三雨登时一惊,齐齐回头查看,一个头戴斗笠,身着暗色棉衣的男人已经站在了近前。 殷三雨浓黑的眉立时蹙成一团。 来人是云南,他是识得的,叫他惊愕的是,久歷沙场,再加上一身过硬的功夫,他早就养成了无论是睡觉还是做事谈天,也总有一根弦紧绷着,探知周围异动。 大了不敢夸口,但三十步之内有人移动,绝不会逃出他的感知。可是如今,云南已经堪堪到了他的背后,仅有两步之遥,他竟然毫无察觉。 能将轻功与闭气功练到如此地步的人,云南还是他认知世界里的第一人。 「你不行!」云西不由分说就否定了云南,她余光瞥过眼神犀利的殷三雨,随即又不着痕迹的收回,转过身,面向云南说道,「你轻功虽然举世无双,但是独门秘术,却也只有轻功出色,根本不抗打,被别人碰一下都会吐血内伤,万一发生打斗,纯粹是千里送人头,主动找死,我坚决不同意!」 殷三雨心中疑惑这才开解了些,也上前附和着云西,劝道:「云刑房,云姑娘说的不错。你可是咱们坐镇大后方,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大军师,此等跑腿监视的活计,还是三雨去做。 说着,殷三雨整理了一下衣冠,就要前去追踪,「汪恩仪走的不远,我这会还能追上。刚才我特意探查过,黑衣人虽然有功夫,却还不是我的对手,更何况汪恩仪的确只是一届书生,凭藉三雨的轻功,绝不会叫他发现。」 「且慢。」云南果断叫停了殷三雨,随即他侧了身,右手拇指食指团成拳,比在唇边打了一声响哨。 之前被他骑走的那匹骏马便从拐角,无人牵引的脚步蠹蠹而来。 殷三雨展眉一笑,对云南说道:「云刑房,这次跟踪不必往日,前后左右都有可能藏着他们的人,骑马极易被发现行踪,三雨这次用上飞檐走壁的功夫就行,不必骑马。」 骏马极其自觉的走到云南身边,云南抬手拽住缰绳,转而递到云西手中,面向殷三雨容色冷峻,清冷的眉目间,带有一种不容置喙的威严,「就是因为这次情况危险而复杂,所以云南才要亲自上阵。」 殷三雨一时有些愣。 云西心里苦笑一声,云南这话说得太过强硬,一时间会让人误会他在鄙视殷三雨轻功远不如他。 云西干笑一声,赶紧朝殷三雨解释,「对方骑马,若是路途远,再快的轻功也会累,万一对方有接应埋伏,就麻烦了。而云南这十几年,啥功夫都没学,就专精一门轻功,却是无踪无影,无声无息,不会疲倦。」云西越说,底气越足,目光熠熠坚定非常,「不是云西托大,纵然敌人搬来天下第一高手,只要云南不想,对方就察觉不到他半分气息,根本不会给他们攻击他的机会。」 云南眉头略略舒展,转向云西道:「你既然知道,又何必有那抗打不抗打一说?」 哦no! 眼前情商这么低的这哥们,真是她家智商爆表,颜值能打,后手之后还总有后手,噼咔噼咔闪闪亮的云南吗? 云西嘴角一抽,强压着心里的哀嚎,狠狠瞪了一眼云南。 殷三雨低头抿了抿嘴唇,无奈的嗤然一笑,「好,好,云刑房行就云刑房上,三雨与云姑娘跟在后面,正好歇歇腿。」 「好。」云南唇角勾出一抹清浅笑容,抬手拉下斗笠,将整张脸全部盖住,倏然一个转身,只在眨眼之间,就隐没在了人群之中。 云西拽着缰绳,望着那顶斗笠,在密集的人群中自如穿梭,巧妙而轻盈的避开了每一个人的接触,不由得沉下了目光。 现在的她完全不能感应到云南的气场,这就意味着,她与云南的通灵版无线电通讯,是百分百被动的。 她只能在云南愿意被她感应时,感应到他。 他与体内的邪灵到底战斗到了哪一步,她心里一点底儿都没有。 「云姑娘,」殷三雨亦望着云南远去的方向,满面疑惑,「云刑房轻功无双是没错,可是他这一先去,沿路不给咱们撂下点线索标记,咱们真能追得上吗?」 「嗯?」云西被殷三雨一声低唤,瞬间拉回飘飞的神智。 她的眉梢不自觉的跳了一下,重又思量了一番殷三雨的问题,眼眸转了两转,才干笑了一声,「云南修炼的是独家秘术嘛,吃不同吃,喝不同喝的,就只能修习处这一身轻功,一拳半脚都挥不出的。不过也是因为如此,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味,我常年陪着他,一下就能闻出来,他跟踪猎物,我跟踪他,没问题的。」 「原来如此,」殷三雨望着云南迳自离去的方向,不觉点了点头,「三雨本来还想跟云刑房这身堪比鬼神的轻功,讨教个一二。如今看来,代价竟是这般大,脚下没有声响,竟是不能吃喝,极度疲瘦才能练成,的确不是凡人所能承受。三雨就不凑这个份子了。」 云西不觉抿唇,翘起一弯甜美微笑。 殷三雨的脑洞也是可以,竟然把云南不吃饭,联想成饿的极限瘦,身子才会轻到踏雪无痕无声的极致轻盈。 这联想力,也是凡人所不能及啊。 「三雨兄,」云西笑眯眯的,趁机赶紧转移了话题,「云南的气息已经越来越远,咱们这就追上吧。」她又补充一句,「对了,咱们就一匹马,三雨兄要不要再找一匹跟上?」 殷三雨望了一眼骏马,笑着说道:「既是跟踪,就要小心行迹,咱们两匹马太显眼。还是云姑娘你一人骑身上,三雨还是隐在上面,尾随而行。云姑娘放心,三雨脚力跟的上。」
第389章 云西犹豫了一秒,同意了殷三雨说法,「那暂且就先如此安排。」说完,云西抓住鞍辔,一个翻身就上了马。 殷三雨朝她点了点头,便后退至更加隐蔽的一条胡同。 云西而后静心凝神,感应着云南的磁场,再度睁开眼,已经确定了方向,她打马扬鞭,调转马头,拐进了一个行人不多的胡同,追寻着云南留在空气中的点点波动,急急赶了过去。 已然半蹲着身子,伏在一处房顶的殷三雨瞬时提起了精神,故意与云西错开些距离,在上遥遥的观察着云西四围还有没有可疑的人员。 确定没有之后,他才熘着房嵴,矫健如猿猴一般,在上空急驰飞奔。 这一路,远比他们想像中的还要长。 不仅穿大街走小巷,甚至还绕到了外郭城郊,走了一段农田。 不过由于始终与云南保持了一段很远的距离,倒是也没有被敌人发现的危险。 这样一直跟到日头西落,他们终于重新进了兖州府,只不过这一次却是与汪宅正相反的南城方向。 云西能够察觉到,汪恩仪这是在故意多绕路,以防有人跟踪,被人一下就发现最终目的地。 不过云南却不是常人,对付凡人有效的方法,对于云南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又进了一片地理位置十分偏僻的低矮民房区,云西这才拉紧缰绳,放慢了速度。 一直在房顶墙檐起起伏伏,上下奔走的殷三雨,此时也悄然出现在前方一处房顶上。他此时似乎有什么发现,朝着云西挥了一个手势,随后一个跃身,便跳下了房,倏忽宛如一只蝶儿。 此时的太阳已经全部沉下,到处都是光线昏暗阴沉,云西虽然看不清殷三雨的表情,却也是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块地方安静得有些不同寻常,而且即将入夜,往来行人十分稀少,周遭民房又都低矮破旧,她高头大马的骑着,的确太过碍眼。 想到这里,她便下了马,左右查看着向殷三雨的方向走去。 她在心里还默默分辨着云南留下的讯息。 不知为何,一直以来十分清晰的云南动向,此时却隐没了全部踪迹。 再不知是云南故意为之,还是碰到了其他事,一时不能向她传递信号。 走到殷三雨近前,云西警惕的环视着四周影影绰绰围墙房屋,压低声音道:「我之前恍惚感觉道,云南就在这片民宅某一处。」 殷三雨闻言面色一沉,「若是这般,那敌人的核心地带必在此处不远。」他又道,「云姑娘,先将马匹拴在一处,之后咱们一起步行如何?」 「全凭三雨兄安排。」云西点头回道。 很快,殷三雨将马儿拴在一处隐蔽角落,便带着云西一点一点的排查筛选。 他们刚经过一处胡同,云西正左右观瞧着,一只手倏然探出,薅住了她的胳膊,就将她扥进最黑暗的角落! 殷三雨立时反应过来,刚要抽出腰间佩剑,就听云西低低唤了一声,「是云南。」这才止住了攻势,一个跃身,也跟进了胡同。 被拽进胡同的云西很是踉跄了两步,身子也跟着失衡起来,眼看就要跌倒,腰上一阵受力,却是被人紧紧环住。 云西心下立刻道了一声不好。 趁机揩油,温柔环住她腰身,绝不是云南能做出的事。 可殷三雨已经跟了过来,若此时的云南再度被邪灵占据身体,接下来的事,解释起来可就太麻烦了。 「汪恩仪进了前面院子已经很久。」云南的声音低低传来,云西的身子也被慢慢扶正。 站定之后,云西回过脸,却见一张稜角分明,俊美白皙的脸正在昏暗的夜色中慢慢浮现,无论是眼神还是举止形态,都是正常的云南无疑。 「进去很久?」云西这才放下了心,认真的思考起情势,「里面会不会还有另外通道?咱们就蹲守这一处,会不会是小题大做?」 「不会,」云南否定得十分干脆,「之前我一直匍匐在房顶,正好能看到里面一举一动,汪恩仪此时应该就在院中。」 走近二人的殷三雨,望着前方隐隐透着灯光的神奇小院,不由得沉肃了表情,「那云刑房能看到院子里的活动吗?」 云南颇为可惜的摇了摇头,「院子里面虽然有几个巡逻的男子,但是内里到底包含什么机关,外人是看不到的。」 「果然有人接应?」云西急急问道。 「正是,他走到院门前,还左右鬼鬼祟祟的查看,最后敲了几下门才小心翼翼的进去了。敲门声我特意听了,很有韵律,三长三短又两长,像极了暗号。」 云西瞬间皱起眉来,「那咱们要跟进去吗?」 就在此时,前面小院的院门忽然从里打开,云西三人立刻摒了唿吸,各自贴墙站定。 只见走出院门的正是汪恩仪。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人,帮忙牵着马匹,殷勤相待。 「此处虽然可避免人群视线,但今天到底遇见了些意外,怕是已经被敌人察觉,汪爷回去,还是带上个助手吧。」 云西不觉单手紧攥成拳,听话听音,看来此处定然有着大秘密。 「不用,我一个人也好行动。」汪恩仪一口拒绝了那人建议,又道:「这次的几个姑娘,一个比一个水灵,就是性子有些刚烈,你们好生调教,尽快叫她们懂得礼仪规矩,早早接客才好。」 「汪公子放心,小的们一定拿出看家本领来,绝不叫汪公子失望。」 「如此甚好。」汪恩仪点了点头,才再度骑上马,一甩边子,立时消失在视野之中。 两个僕役目送着汪恩仪背影渐渐远去,才转过身,迈过门槛,重又进回院子。 云西望着已经重又恢復一片平静的小院,疑惑问道,「还要再跟踪汪恩仪吗?」 「汪恩仪应该是回到汪宅,暂且不用监视他着什么。云南回答。 殷三雨又道:「也就是说,咱们一会要先去此地探一探。」 云南点点头,「这一次,换三雨兄你先来。」
第390章 他太快了(一更) 殷三雨无声一笑,抬手竖起大拇指,做了一个没问题的手势,随后撤步到墙下,脚下一个用力,蹭地一下便原地弹跳而起。 等到云西闻声抬头时,殷三雨匆匆的身影,已然完全消散在夜色里。 「院里情况如何?」云西不无担忧的问向云南,「三雨兄只身前往,不会有什么陷阱兇险吧?」 云南抬手摘下头上斗笠,望着夜空中,渐渐明晰的各色星辰,目色沉了几沉,终是没有回答。 一种不好的预感忽然爬上云西心头。 她一手抓住云南的手,一手朝着云南的眼皮,就生扒了下去。 毫无防备的云南眼睛吃痛,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睛,同时身子也勐地朝后撤出一大步。 「尔又意欲何为?」云南低声呵斥着,同时大袖一甩,勐地挥开云西的手。 才放下心的云西立刻摊开双手,一双大眼睛,无辜的忽闪忽闪着,「明知故问,吾欲如何?你还不知道?」 云南一手抬起用衣袖半遮着面,一手轻轻揉了一下被云西戳疼的眼睛,「胡来!我若真变成了邪灵,你翻个眼皮就能验证出来么?」 云西看了看元兇首犯——自己的右手,瞥了瞥嘴,「无论是你,还是邪灵,总归都是有意识的,既然有意识,就有下意识的第一反应,如此这般突然袭击,只不过是探查你的第一反应罢了。」 云南拭了眼角被生生戳出的泪星儿,狠狠瞪了一眼云西,「那可找出什么分别?」 「并没有,」云西摊着双手,撇着嘴巴,无奈的耸了耸肩,「夜太深,你太快,我根本没看清。」 云南凤眸中迅疾闪过一道寒光,寒光飞掠过云西前额,留下一颗嘎嘣脆的大大爆栗子! 疼得云西差点惊叫出声,立时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这才算堵住了声响。 云南拂了拂手掌,冷冷一笑,「尚还有几分监视人的自觉。」 云西嘁着鼻子,刚要回嘴反驳,一个轻缓的男声却从头顶幽然响起。 「二位,怎么说我也算是在前面出生入死,你们却在这里谈笑风生,也太不尊重人了吧?轻友到如此丧心病狂的地步,你们的良心不会痛吗?」 云西恍然抬头,瞬间惊喜出声,「三雨兄,查得如何?」 趴伏在墙头上的殷三雨一个跃身,轻盈落地,走进云西,压低声音细细说道:「院里倒是不小,不过里面只有几个护院的莽夫,看样子不像是金魂寨的,也许是汪恩仪自己中转站的人。最角落一间大房里,捆了很多堵住嘴巴的女子,应该就是汪恩仪从四处买卖来,准备再度出手的货。」 「这样一来,便是铁证如山!」云西双眼瞬时放出光来,她转而望向云南,急切的催促道:「云南,你赶紧去找符大人,叫他带着人手来查抄这里。将汪恩仪的脏事烂事,彻底一锅端掉!」 云南却是没有动,转而望向殷三雨,沉声说道:「三雨兄,可还有其他状况?」 殷三雨摸了摸鼻尖,嘿嘿一笑,「要说查案推断,到底是云刑房沉稳持重些,」他挑眉看了看云西,笑道,「云姑娘到底还需要歷练些时日。」 云西瞬间黑下脸来,殷三雨与云南的气氛怎么莫名变得如此和谐? 却听殷三雨继续说道:「院子里虽然看守不多,可是在出来前,我却听他们秘密商量,要马上分批次运走这些女人,拉人的马车都在后院准备好了,只等分批几路运到不同站点,到时候自有不同青楼妓馆买家接手。」 云西眉头瞬间一蹙,「要是分散出去,即便咱们跟踪下一辆路,也很容易会叫汪恩仪狡辩脱罪。」 「如今之计,只有把他们全部扣押在这个小院里,同时再叫云刑房去搬救兵,才有足够的把握掀掉汪恩仪。」殷三雨分析道。 云西抬头望了望云南,他虽然没有说话,却是点了点头。 「好,」云西立刻定了主意,又向殷三雨问道,「三雨兄,你可看清了,院中就那几个护卫?」 「千真万确。」殷三雨果断回答。 「好,云南这就去找援兵,」云西说道,「那就劳烦三雨兄带着我先上墙,而后三雨将院里一众匪盗都制服,我就跳下去,安抚那群女子。」 不想云南却率先提出异议,「我轻功快,若然院中只有那么几个人,对于三雨兄就是眨眼间便可解决的事;若然还有万一埋伏,我与云西一同在房顶,也能出奇不意的给三雨兄做个帮衬。无论如何,都不差这么点时间。三雨兄,你先上,我带着云西稍后就上房。」 「好。」殷三雨欣然一笑,「如此亦是万全。」说完,他一个退身,再度攀爬上墙头,躬着身,脚步如飞,又轻又快的略向面前的院子。 云南凝了目光,一路追着殷三雨远去的方向,直到他的身影纵然一掠,彻底消失在院子上方,他才伸手来,一把抓住云西的胳膊,摒息凝气,脚下一个点地,便将云西背在身上,上了墙。 纵使云西早有准备,对于云南这一举动,还是受惊不少。 她双手死死的圈在云南脖颈上,本以为,这一路肯定会上下颠簸,却不想却是平稳如履平地,不仅如此,速度更是快得堪比火箭。 靠! 她差点就忘了,云南会的根本就不是轻功,而是鬼神遁形飞翔之术。 她只觉耳边冷风唿啸而过,再睁眼,便已经身处在汪家别院的一处房顶之上。 看着院子里三两个打手样的壮汉,正在院子里来来回回的收拾着东西,云西不由得心生一寒,如此奇异又拉风的场景,她竟然闭了眼。 要知道前一世里,看到电影暮光之城里吸血鬼男主背着人类女主飞跨深山,徒步奔上百米老树,她就很心嚮往之。 虽然前世是个女老大,但谁心里还没住个宝宝小公举了? 如今虽然算是中了彩票,也得到了一位异能搭档,却是连男朋友的毛边儿都沾不上,更不要想着他这个与浪漫温柔八竿子打不着的冰山性子,会背着她跨越星辰大海,登高望远,搂搂抱抱,卿卿我我了。 「下来!」云南一声腹语骤然在云西头脑里炸开。 云西这才反应过来,纵然是趴伏在房顶上,她紧紧环住云南脖颈的双手,仍然没有松开半分。而且她的整个身子还八爪鱼似的紧紧压在云南背上。 云西不无遗憾的咂了咂嘴,如此占便宜揩油的绝好机会,她才不要那么快就放手呢。 如此名正言顺的机会,绝对是千载难逢,她一定要充分利用到最后一刻,最后一秒。 她勾勾唇角,同样用腹语回了一句,「横什么横?!你那么快,我根本就还没反应过来。」 「现在总该反应过来了吧?」云南的腹语却比正常语声还要刻薄犀利,强硬。 「下来!」他又重复了一遍。 云西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从云南后背,翻身爬了下来。 不过总算他有些良心,知道要用手护着她的身子,不叫她有任何跌落的危险。 思及至此,云西不由得抿唇一笑。 他的鸭子嘴硬一点就硬一点吧,只要鸭肉足够鲜美去火,她便勉强忍了。 「不要自作多情,这般只是不想你踩响任何一张瓦片。」云南冷冷斜了云西一眼,难得一用的腹语仍旧在挖苦她。 云西同样给他回了一个冷冷的白眼。 走着瞧,等到让她逮到机会来的,一定要狠狠蹂躏他这个冰山男一番,虽然的确是她先对他生了情愫,却也轮不到他这般嫌弃。 惹到她云爷的人,无论是谁,就只有一个下场,等着被狠狠收拾!
第391章 乐极生悲(二更) 云南侧眸瞥了云西一眼,见她仍是一脸的不知所谓,面色顿时一寒,「专心点,三雨兄还在下面干活,你就这么悠闲想些有的没的,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云西闻言,却是差点喷笑出声。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虽然他总是死鸭子嘴硬,但在知道二人并非双生兄妹之后,云南对待她的态度,总是有些变化的。 「真是门缝里瞧人,把人看扁了。虽然在胡思乱想,但是我云爷的眼边子一直都锁在下面的三雨兄身上呢,你瞧,三雨兄这就要办第二个了。」云西没好气的隔空传着音,噘嘴朝着房下院中一角努了努。 云南的视线凉凉一转,果见殷三雨已经从黑暗的角落中慢慢现身,在他脚下,已经无声躺倒了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 此时的他正弓着身子,小心的迈着步,一点点接近前方,另一个正在收拾马车外围绳索的护院。 云西也敛了脸上笑容。 虽然他们这位三雨兄,从来都是办事最靠谱的,但是他的右手边不远处,还站了一个人,而且他们腰上都携带着武器,总还是为了他捏了几分汗的。不过事情证明,她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滕县捕头殷三雨,永远都是办事靠谱界的扛把子。 只是一个飞闪,就欺身到了那名壮汉背后,狠狠挥起一计手刀,稳妥的切进那名壮汉后脖颈,那人身子一软,瞬间就倒在了殷三雨怀里。 殷三雨手一脱,脚一踢,就叫那人从自己怀里缓缓滚下,无声无息的落到地上。 像是多少感知到了些动静,第三人警惕的骤然一甩头,可是一个「谁?」字还没说出口,迎面就赶上一计手刀,虽无兵刃钢铁,却也绝对是另一种的手起刀落。 一口气放倒三个人,殷三雨立时掏出腰间牛筋绳,将三人捆得结结实实,又从他们身上撕了布条,结结实实的塞住了他们的嘴。 昨晚这一系列,他又飞快的检查了一遍其他屋室,确认再无其他人,才朝方向的云西云南挥了挥手,竖起大拇指,比了一个胜利的手势。 云南随手薅住云西脖领,拎着她勐地站起身,倏忽一个飞跃,便天外飞仙似的落在了院中央。 云西这一次可是卯足了气力没有闭眼。 总算是体验了一把凌波微步的高手感觉。 「云刑房,这边都解决了,」殷三雨笑着掸了掸衣袍,蹲下身,伸手在一个护院身上来回摸索,「你且去报信吧,这里我和云姑娘先守着。」 云南环视着躺倒在地上的三个人,沉声说道:「不急,你们先去看看那群女子,确定无误,我便动身。」 不等云南说完,云西转头就走向角落一间上着锁的房间,到了近前,她扭回头,望着殷三雨问道:「三雨兄,你说关着姑娘们的房间,就是这个吗?」 摸到一把钥匙的殷三雨抬起头,举着那串钥匙高兴回答道:「就是那间,这是钥匙——」 可是他话才说到一半,就见云西手中那柄沉重的大铜锁咔哒一声,自动开启了舌头机关。 殷三雨登时愣在了原地,却见云西举着手中一截小铁丝,得意的眨了眨眼睛,「此等机关技巧,也是云家秘传哦!」 云南的嘴角瞬时一抽。 殷三雨却是十分兴奋,他站起身,收起那串钥匙,真诚的恭维道:「三雨真是怀疑,这世间究竟有什么是云家,是姑娘不会做的呢。」 云西摘下那把大钥匙,轻笑着说道:「这年头干啥都不好混,玩得都是一个综合实力。」 然后她侧身站在门旁,未避免屋中还有意外攻击,伸脚斜斜一踢,就踹开了那扇木门。 殷三雨右手俺立刻上前,警惕的检查屋中情景。 云西眼见殷三雨没有进一步的自卫动作,便知屋中没有危险,刚要转身进屋,就听殷三雨忽的发出一声断喝,「别进去!」 云西才迈开的腿登时停在了空中,难道里面有埋伏? 殷三雨却是直接冲进了房间,云西看到他的脸色一时间竟然煞白如纸。自己也跟着站在了门口,不想门内情景却像是给她兜头泼了冷冷一盆凉水,教她登时身子一僵,呆站在原地再也不能动弹。 虽然这间屋子没有灯,但是藉助着外面寒凉银白的如水月光,她还是能将屋中情景看个大概。 屋中很空旷,除了正当中一张方桌,四把椅子,什么也没有摆放。当然也没有任何一个被捆绑着的女子,有的只是三具尸体,与零落散落一地白花花的银两。 三具尸体中,一具明显是男尸,仰躺在桌面上,双手颓然垂下,没有任何生机。 随着嗤啦一声,殷三雨随手晃着了火摺子,云西这才看清另外两具女尸,面目僵硬狰狞,喉管全部被割断,衣物上,地上,到处都是喷溅的血液。 「糟糕,中计了!」 云西瞪着眼睛惊唿一声。 殷三雨更是一脸震惊,「不可能,这里之前明明有那么多女子,怎么可能转眼之间就全都消失了?」 他话音未落,就听屋外传来一声厉喝,「尔等兇犯,速速放下刀兵,出来束手就擒!不然就将你们射死在里面!」 云西与殷三雨立刻回头,就见院外四围墙头上,密密麻麻站满了人,有的举着火把,有的持着弓箭,无一不是身着州府衙门的捕快制服。 云西苦笑一声,「赵千泽,你真是下的好大一盘棋。」
第392章 挖了个坑(一更) 「这帮孙子藏得真是深!」殷三雨瞪着外面院墙上竖立的一众捕快衙役,狠狠啐道。同时前跨一步,伸手就将云西挡在了身后。 云西大略数了一下墙上人等,三面墙上至少站了三十多号,熠熠跃金的火把照亮了那一张张杀气腾腾的脸。 她缓缓吸了一口气,这么多人竟然能将气息行动藏得那么好,唯一的解释就是,早就埋伏在周围的院子里,擎等着来关门打狗,瓮中捉鳖。 「敢问诸位,」院中云南独站院中,朝上拱手一揖,傲然一笑,朗声问道:「连夜到此,却一个走门的都没有,反而学那梁上君子,飞檐走壁,又是意欲何为?」 他话音刚落,便从墙头中央位置飞跃下一个带刀男子,噔的一下,他双膝一个下蹲,便稳稳落在地上,随后他抬手一甩衣摆,掸去些微尘土,望着云南冷冷一笑,「我等奉兖州府知府手令,特来擒拿尔等为主子买官卖官的走狗恶吏!」 云西的眉瞬间皱起,他们说的是什玩意儿? 说她与云南殷三雨是谁的狗腿子? 就听殷三雨侧了头,小声的向她解释道:「看他穿的衣服,就知道是兖州府捕头。」 云西无声的点了点头,却见云南放下双手,朝着那人冷冷一笑,「想必这位同僚是弄错了,我乃滕县刑房吏,屋中两人一为书吏,一为滕县捕头,奉的也是本县知县之命,根据兇杀案线索,前来查案的,何来什么走狗恶吏?」 那人朝云南身后探了探头,目光轻佻,满是不屑的说道:「弄没弄错,一查便知。不知这位刑房可否让个道儿,叫本差查一查屋中情况啊?」 云南闻言回头望了望屋中云西、殷三雨,顿了一下,道:「屋中亦是一桩兇杀案的现场,我们才刚打开门,一切证据证物都没动过,同僚若是想查,需得小心保护现场线索证据。」 那捕头轻蔑冷哼一声,抬手一指胸脯,「这里可是我们兖州府的地盘,查案也轮不到你们一个小县城的小胥吏。」 说完,他手扶腰间佩刀,大摇大摆的就向命案房间走去。 云南提前撤了步,远远的就给他让了道。 云西与殷三雨也是立时做出反应,他们闪身让出门口的路,只等着这位不可一世的捕头进屋查看。 「火把!」走到门口时,那捕头忽的朝一边墙头大声唿喊了一句。 墙上登时就抛下一只火把,叫那捕头稳稳接住。之后他举着火把,才进了屋。 叫云西有些意外的是,才迈过门槛的兖州捕头,立刻惊唿出声,「冯袖子?!」之后他快步走进屋,连带着踢得地上几个硕大的元宝叽里咕噜的滚。 最终他来到了仰躺在桌面上的男死者跟前,将火把放低,俯下头,细细辨认起来。 云西心下顿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在确定了死者就是所谓的冯袖子之后,那捕快登然回过身来,指着云西殷三雨,厉声呵斥道:「就是你们!我跟踪你们很久了,你们是符生良手下心腹。一直在兖州为他跑买官卖官之事。不想总是晚了一步,到底叫你们杀接头人!」 殷三雨将云西完全护在身后,望着那捕头,微抬下颌,冷笑一声,「这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们这几日才来兖州查案,何时与什么官员相勾结?」 那名捕头瞪着眼睛,又指着桌上尸体,咬牙切齿道,「我们已经截获冯袖子与符生良勾结的信件,其中不仅有符生良妄改县政徭役,更对保甲制度横加改动,藉机大肆搜刮民脂民膏!上面还说所得一部分运回老家,一部分疏通官场,如此才能破格提拔,得了直接晋升兖州府推官的职位。铁证如山,如今更是抓到了你们犯案的现场,尔等还想狡赖?」 云西挣着走向前,抬手一指屋中摆设,厉声质问道:「你说的这些,真是漏洞百出,这屋中到处就是证据,你却连看都不看,尸体的伤你不差人来验,死亡时间,你也不推断,没有任何证据就信口乱指兇犯,我想不到堂堂兖州府衙门,断案竟然是着本儿戏?我看你们不是查案,分明就是指鹿为马,强行诬陷!」 那捕头抬眼上下的打量着云西,嗤然一笑,「这一路,我们可是一直在秘密跟踪你们。包括你们这次交接会面的暗号,进行交易的银两,只是没想到,到底还是晚了一步,一个不妨,就叫你们做下这如此罪行!」 说着他忽的眯缝起眼睛,狞笑一声,「你们这是生意没谈拢,还是中间出了茬坯,最后酿成了意外?」 云西刚要再辩驳,一道寒光忽然在她脸上飞闪而过! 云西一惊之下,迅速闪身躲避,原来是那捕快,突然抽出刀来,朝着云西面门就直直刺来! 殷三雨一个眼尖,立时抽出软剑,一手环住云西躲闪,一手软剑横档而出! 只听铛的一声巨响,殷三雨手中柔柔软软的长剑,就将那捕头手中大刀瞬间击飞! 殷三雨这一剑本意全在防守,根本没有反手一击的意思,不想那捕头失了手中大刀后,不仅没有躲闪,反而还一个挺身,堪堪用自己臂膀生生受了剑尖的飞扫! 被殷三雨紧紧拥在怀里的云西只觉的身子一个飞旋,便有腥热的血花扑面而来。 她甫一站定,就见那捕头捂着自己的手臂痛嚎了一声,单膝跪地。 外面立时响起一片急切的唿喊,「大人!」 那名捕头难以置信的望着手臂上的血迹,大惊失色,而后忙的站起身,捂着自己的胳膊,朝着门口就沖了上去。 云西还没反应过来,那名捕头已经奔逃至了院子,脚下一点,一个跃身,便奔上了墙头,他抬起沾满鲜血的手,直直指着云西云南,厉声大喝道:「大胆恶吏!竟敢公然偷袭官差!以下犯上,等同于造反!罪无可恕,屋中反抗人等立地诛杀!放箭!」
第393章 飞箭飞火(二更) 靠! 云西狠狠啐了一口,这样厚颜无耻的嫁祸与藉机灭口的一场大戏,真亏得他们演得出来! 但是情势急迫,已经没有任何迟疑的功夫。 随着一片利箭破空而来的簌簌声,墙头上的弓箭手已经放出了第一波箭羽。 院中云南反应最为迅速,一个飞身便进了屋。 他的脚才离开地面,一排排坚硬的箭矢就射进了泥土之中。 紧接着是更多的箭矢,随着云南一面飞撤的身形,一面咄咄直插入地。 虽然那些箭矢伤不了云南半分,但是云西很担心在这个情况下,邪灵云南会受不了刺激,直接切换出来。 「云姑娘,往里站!」殷三雨携着云西就往屋子角落奔去! 这边话音未落,便有无数的利箭带着飞旋的哨音,噗噗的刺破纸窗,飞射进屋! 他们灭口的心意还真是坚决! 身子轻盈的云南也在眨眼间飞撤到她近前。 「云刑房,」殷三雨大声指挥着,「若是诬陷与灭口,他们一会定然会飞射火箭,烧了这间宅子!咱们该怎么办?」 站在最外面,张开双臂护佑着云西的云南,开始左右环视这间屋子,「之前这里被绑的女子有几个?」 「七八个!」殷三雨回答。 这时,屋外一波箭雨忽然停歇,云西也随着云南的视线急急回望,「三雨兄离开不过一会,一群女子临时走不远,屋子外又上了锁,开门锁门,必然会被咱们发现,这屋子一定有暗道!」 「血迹!人是他们现杀的,匆忙之间必然有血迹!仔细查看!」云南急急一声。 云西摆头就向屋中三个死人望去,无奈屋中太黑,什么都看不清。 就在这时,院外突然燃起一道霹雳形刺目火光1 「是火箭!」殷三雨尖锐的声音还没落地,又一波尖锐刺耳的铎铎声更加兇勐的锤向屋子门框窗框,本就破破烂烂的窗纸更是瞬间被火舌舔舐,更多的箭矢则直接穿破直直射进屋子。 殷三雨立刻放开云西,一个跃身冲到最前面,挥舞着手中软剑,抵挡着飞来的箭矢。 云西紧张得额上青筋直冒,她紧咬牙关,眯细了眼睛,借着最后的机会,借着那些炽烈的火焰,在地上仔细的查看着若隐若现的血迹。 火箭在她耳旁唿啸,火光在她眼前跳跃,地上光影明灭变换,她却听不到,看不到,感知不到。 她的目光里,世界里,只剩下地上斑斑点点蜿蜒曲折的一片血痕。 血痕时断时续,方向却是明显,云西顺着那方向急急望去,却在旁边不远处的墙上,看到了一抹零星的血迹,模模煳煳的竟是个手掌形状! 云西顿时觉得额前碎发都在那一瞬间立了起来! 那里就是他们的生门! 「尽量蹲着身子走,我掩护你!」云南第一时间出声。 云西便知,他亦找到了同一处出口。 随着一阵噼啪声,屋前窗框开始崩塌,大火终于烧着了木质的房屋。 再也容不得半点耽搁,云西猫着腰就向那处血手印急急走去。 走到近前,她使劲挥出手,死死按在那处手印上,墙面登时一颤,云西双眼一亮,果然机关! 「三雨兄!这边来!」云西喊了一声,用力推开门扇,云南也转过身帮着她一起推,只听轰隆一声闷沉巨响,门扇竟被他们真的推开一个半人多高的小门。 云西没有任何犹豫,低了头就要直接攥紧暗道。 云南一把薅住她的脖领,「让我来!」说完,他将云西往后一扥,便躬了身子,直直冲进暗道。 那一下力道极大,云西虽是感动于他身先士卒,用自己的躯体,为她遮蔽洞内未知的危险,却也恼怒他从来强横的态度。 她狠狠瞪了云南后背一眼,又回望了殷三雨一眼,他已经听到声音,挥舞着软剑贴到了墙根底,正拼着命的向他们这边挪来。 云西这才放心转身,跟着云南进入洞中,很快,殷三雨也到了近前,转身进了洞。 这是一个只有半人多高的密道,而且越走越矮。 坐在最后断尾的殷三雨一边小心走着,一边低声问向前面的云西,「云姑娘,这样一个密道都能被你找到,真是万幸。」 云西伸手抚摸着洞壁粗糙的石块,心情却很沉重,「恐怕不是万幸,前面还有更大兇险在等着咱们。」 殷三雨一怔,双眼惊疑不定的望着云西后背,「姑娘是说,前面怕也是一个贼窝?」 「正是,」云西无奈一笑,「三雨兄可还记得,屋子里之前是有七八个被捆绑的女子?」这个洞口这么窄,若是普通的缠足女子,肯定不会走快,可是前方黢黑中,却没有任何声响,可见她们已经迅速逃离了。这样敏捷的身手,一定不是被掳来捆绑多日,身体疲乏的女子。」 「难道是菱藕香?」殷三雨低声惊唿。 「没错,这间屋子里的女子都是会武功的,很可能就是菱藕香里藕香姐与其手下女护院,女杀手们,这根本就是一个设了饵料的局。」 「要杀咱们,在树林里,他们就有机会,」殷三雨脸色越发苍白,「可是他们却没有,为得就是今天这齣戏?为得就是设一个局,把符大人也设计进来,将他也一併做掉?」 云西嘆了一口气,「恐怕就是这样。」 殷三雨伸出手,拽住云西的胳膊,紧急叫停了她,「云姑娘,那前面的兇险就更厉害了,如今咱们是前有埋伏后有追兵,但是后面的人恐怕一时间想不到,你们这么快就识破了密道的机关,况且木屋的火势也叫他们一时半会进不来,不能叫你在前面,我先去前面探一探!」 云西顿了一下,略作思量,随后说道:「三雨兄,后面虽然一时不会有追兵,但到底浓烟滚滚,很快就会熏将上来,留在后面也是死,不如咱们三个就在一起,云南不能与人接触,他在最后面,我跟着你在前面。」 「好,那姑娘就跟在我身后。」殷三雨重重点头。 「嗯。」云西应了一声,伸出手,就抓住了云南的衣摆,无声叫停了他。 云南回头,认真道:「我虽然不能与人接触,但到底听力敏锐,到底能先知先觉些,给你们报个警也是好的。」 云西皱眉望着前方黑黢黢一团的云南,不容置疑的说道:「这次就听三雨兄安排,不接受反驳!」
第394章 肌肤之亲 云南一时间没有答话,却是在无声抗议。 云西见状掏出袖中火摺子,挥手一晃,火摺子迅速燃起,随后她弯下腰,拾起一块小石子,裹进火摺子另一端,用力向前掷去,地道暗色的轮廓立时被照亮一小截。 云西眯细了眼睛,前方地洞黝黝绰绰,却是半个人影都无。 「可惜扔得近了些。」云西不无失望的嘟囔了一声。 「无妨。」随着殷三雨一声安慰,另一只火摺子倏忽而燃,随后流星一般噼开黑暗,直直飞射向前方! 看着比自己掷的远处十倍不止的火摺子,云西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她怎么就忘了,身边还有一位手可掷流星的神射手存在呢? 真是白白浪费了自己的火摺子。 看清前方一段,并无危险的殷三雨转而向云南说道:「云刑房,洞口内八成已经没人,有危险也是在洞口外,你听力敏锐,换在后面也没差几步,一样派的上用场。我身上功夫毕竟不差,听力也应该不会在你之下,既能自保又能护住你们。如今情况危急,关键时刻还要仰仗的云刑房的头脑谋划,就听云姑娘的安排吧。」 云南嘆了一口气,总算松了口风「好吧。」 云西得了云南的同意,也放松了精神,她回过头,朝着殷三雨墨一般的漆黑人影,忽然低低唤了一声,「三雨兄···」 正要侧身前行的殷三雨听了,骤然停了脚步,他的心跳也跟着漏了一拍。 虽然明知云西根本看不到,他还是朝着她无声的抿唇笑了笑,「姑娘有何吩咐?」 云西亦是抿唇一笑,纵然是隔了一层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都掩饰不住她唇角的苦涩,「云西与三雨兄不过相识短短数月,却几番同生共死,今夜情形却是更加兇险,值此生死关头,云西有一句话,非要对三雨兄说不可。」 云西的话,带着一种莫名的深情,传到他耳中,坠坠的沉。 殷三雨动了动唇,声音却像是凝固了一般,什么字也吐不出。 「今日若能顺利逃生,以后我们之间就莫要那么见外,咱们不赶那俗套子拜把子,却是过命之交,一生挚友。也不要再称唿什么姑娘、云刑房,三雨兄你就直接唿我为云西,可好?」 云西望着殷三雨面前的那片黑暗,静静等待着他的回答。 可是他却迟迟没有回应。 在这一片气氛紧张的黑暗里,只有一点低低的唿吸声,微微的响。 她静默等待,他哑了声音,他静寂无言。 时间不过一瞬,却像过了很久,就在她想再唤他一声时,回应终于姗姗来到。 「好···」 虽然只有一个字,却是带着他满腔的感动,微微颤抖着。 「嗯!」云西重重的点了点头,在殷三雨的心中漾开一点清浅的笑。 恍然未觉的云西随即一步走到云南近前,伸出一只手摸索到他的背,死命一按,便将他紧紧的戳在了洞壁上。 「我护住云南了,三雨兄你可以过去了。」 脸部紧紧贴在冰冷粗粝的岩壁的云南,已经察觉到云西心下满满的恶意,两道剑眉登时拧成一团,奋力挣扎了一下。 早有防备的云西,勾起唇角邪邪一笑,另一只手瞬间叉住云南的后脑,紧接着,自己的身体也迅速贴了上去,用出全身的力量,抵住他,按压住他所有挣扎。 她的脸贴在他的耳廓上,用腹语冷冷的邪恶笑了一声,「别挣扎了,不过也别自作多情,这洞口这么小,没有我护着你,你肯定会碰到三雨兄,难道你想平白无故,没有任何意义的死在自己人手里?」 云南侧眸狠狠瞪了一眼云西,一口银牙险些咬碎,却还是放弃了抵抗。 云西隔空传音的傲慢回了一句,「瞪我也没用,老实待着!」 「看来云西的身份,你真的是不想要了!」虽然是腹语,但是云西还是能听出,云南从牙缝中迸出几个字的那股狠劲。 「云西就是我,我就是云西,这个身份谁也剥夺不掉,我的性格也是一样!」云西运了运气,用更加咬牙切齿的狠劲,支配着腹语回应道,「别以为我看不到你的表情,虽然天黑,但是这么近的铁着你的脸,你脸上皮肤一点动作,我都能感受的到。你别以为我这是占你便宜,我这也是勉为其难。」 另一边的殷三雨则全然没有察觉到,云西云南二人之间浓重的火药味。 他感觉云西已经护住了云南,尽量为他让出一条缝隙来,便调整了一下身形,低低说了一声得罪,便一手撑着洞壁,一手小心的撑着云西的后背,一点点蹭身挪了过去。 洞口真的很狭窄,尽管云西紧贴着云南都快贴成了沙丁鱼罐头,但是容许殷三雨过去的空间还是很有限。 起初,他按在云西背上的手还不敢用力,但是才迈出一步,将一只臂膀穿插过去,他就后悔了。 倒不是因为别的后悔,只是因为他被卡住了。 他的半边身子都被云西的后背与洞壁卡得严严实实的。 云西借着殷三雨的力道,还恶趣味的往云南的后背上使劲顶了顶,双手还藉机狠狠抱了抱他的腰身。 暗下啧啧称赞道,「这手感坚实的小蛮腰,这性感的小线条,啧啧,手感真不错。」 正得意间,云南一句冰冷道可以冻煞人的腹语隔空便钻进了她的脑海。 「得意的望了自己的腹语模式不是?赶紧给我放下你的爪子!」 云西吐了吐舌头,「什么腹语?是你想太多好不好?以为人家愿意摸你!」 腹语说完,云西还翻了白眼这才放下双手,老老实实的跟在殷三雨的身后。 对这边一场骚扰大戏全然没有任何察觉的殷三雨,还在小心的前探着路。云西束起的发,刚好挡在他面前,若有若无的拂着他的鼻尖,细细的痒,带着一点酥麻的异样感觉,竟叫他周身筋脉都似过了闪电一般,又痛又涨。 只这短短的一瞬,他身上便堪堪起了一层栗皮。 察觉到被卡住了殷三雨,云西借势又将云南往死了压一压,而后压低声,认真的说道:「三雨兄,你看看,这会好一点没?有没有松一点?出的去吗?」 神思恍惚间,突然听到云西的声音,殷三雨立刻心虚的别开了头,想要与云西颤颤巍巍的髮髻保持一段最起码的安全距离,可是洞壁特殊的构造却叫他的努力全部落了空。 他们三个人本就是弯着腰躬着身的,这会更是叠罗汉般摞在一起,想要交错而过,别说是转下头了,就是动下脖子都是不能够。 「我再试一次,」殷三雨强咬牙关,发动起周身所有气力,身上每一根筋脉都绷足了劲头,想要强钻出去。 他的胸膛侧着云西的后背,她纤细的腰身随之一起扭动,后背上那两片娇弱的肩胛骨也被他的力道带的变了形。 即便如此,她还是十分配合的尽量伸平身体,扳过头。 突然!她滑腻纤细的脖颈毫无预兆的展露在他的脸下,滑如缎带,凉若清泉,还带着一种浅淡若无,却又凌冽无比的奇异馨香。 一声惊天动地轰然响动,蓦地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开! 炸得他眼前一片雪白! 「不行!这样咱们三个都会被卡住。」殷三雨像是被烈火烫到一般,立刻放弃了所有努力,另一边臂膀骤然发力,蹭着洞壁就将身子勐地撤了出去。 云西喘了一口粗气,失望的松开了对云南的钳制,「这样的确过不去。」 「你这方法,真真堪比执杆进城。」 被压得最悽惨的云南,没好气的一把挥开云西两只爪子,「就由我在前面吧。」 一听执杆进城,云西脑中顿时灵光乍现! 她抬手打了一个响指,「笨笨笨,我真是笨,这洞口虽窄,但高度还是有些的啊!咱两趴着不就行了?」 她云西一向是说到做到的人,话音刚落,她一个扫堂腿就绊向云南下盘,双手一个勐扑就将云南压倒在地。 这一边,殷三雨还没回过味儿来,就听云西兴奋的声音从前方地面传来。 纵然是看不见,但是凭藉着之前一系列的声音,殷三雨对于云西一串流畅又兇狠的动作,也能想见得到。 甚至连她此刻趴在云南身上,侧仰着头,回望着自己,脸上兴奋的笑容,他都能想见得清清楚楚。 殷三雨的嘴角不觉一抽,却还是依言撑开了双臂,攀着两旁洞壁,脚下一个空悬,瞬间飞跃而起,手脚并用者,迅速从云西头顶攀过。 云西只觉头上忽的刮过一阵风,紧接着便是一阵石子土屑哗啦啦的掉落之声,殷三雨竟然就跃到了她的前面。 亲临其境看到高人一展身手,毕竟时间令人振奋的事,云西兴奋激动的甚至忘记了要趁着扑倒云南的机会,再揩些油。 她一下站起身,朝着殷三雨的方向,小声的称赞道:「三雨兄,你身手这么厉害,以后每天也教我些拳脚吧。」 殷三雨拂了拂手上土粒,慨然应允道:「自是不在话下。」 云南黑沉着脸,独自从地上爬起,天杀的云西,她一定是在趁机报復他。 云西一把推开云南,大咧咧走到殷三雨与云南之间,「这下解决问题了,咱们走吧。」 殷三雨一笑,随后转头看向黝黑不见半点光亮的前方,沉了声音说道:「前面兇险,云姑娘云刑房一定小心。」 云西郑重回答道,「嗯,我们会小心。」她又轻松了些语气,「不过三雨兄,刚才咱们可都说好了,直接叫我云西就好。」 「云···云西,」像是一时间还不习惯改口,殷三雨用力绕了一下舌头,才总算捋过来劲儿,「云西,这边有个陡坡,像是往地下走了,你与云南别绊着了。」 「好。」云西应了一声,脚下的地势果然变陡了起来,她疑惑说道:「我还以为应该是通向另一个院子的,如今怎么往地下走了?」 最后面的云南一面躬着身走着,一面伸出双手,小心的丈量着洞壁,还将手掌平摊开,感受着地面的坡度。 「咱们几番上墙上房,周围都是民宅,并无甚的荒野平地。依照这个坡度,这个方向,咱们应该是进了隔壁另一处院子。」 云西回过头问道:「那现在是下坡,之后还会有上坡路吗?」 「恐怕不会,」云南沉声答道,「那些官兵该是早就埋伏好了的,他们的行踪之所以没有被咱们发现,就是因为他们藏身与这座别院的四围人家里。一直在守株待兔的等着咱们。」 云西脚步忽的一滞,「咱们刚离开火海,出了这个地道,前面就是一个更大的贼窝,出与不出,绝对是个问题。」 殷三雨也停了脚步,回身对云西说道:「就先由我去探探路吧,我腿跑得快,虽不能像云南那样没有一点动静,但是隐蔽自己行踪,还是做得到的。」说完,他也不等云西再次阻拦,转身将身子躬得更低,朝着前方急急几步,就没了响动。 「三雨兄···」云西压着声音低唤了一句,却还是阻不了殷三雨的脚步半分。 云西刚要抬步去追,手却被人从后面一把拽住。 「无妨,三雨兄办事最有分寸。」云南清朗的声音在云西脑海中幽幽的盪开。 云西身子瞬时一滞,手上微凉的触感异常分明,云南这是主动在拉她的手? 不过她立刻摒除了心中杂念,她纵然是个好色的人物,却更有义气。 如今殷三雨还在前面当枪口,她再心神荡漾,就太不够意思了。 很快,云南的手又放开,云西刚要用腹语再问,却觉前方忽然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她立时转过身去,欢喜的低声唤道:「三雨兄?」 听到云西声音的殷三雨,脚下一个用力,便停在了云西近前,将声音压得极低道:「前面出口是口井,我细细听了,院子里果然有人,但却是一群女子。听话听音,她们果然是金魂寨藕香姐手下。」 云西前探着身子,急急问道:「藕香姐也在吗?」
第395章 胆大心细(一更) 云西问完,便看向殷三雨的方向,却是黑漆漆的一片,连轮廓都看不清。 「万幸她不在,」黑暗中,看不到殷三雨的表情,却听得他缓缓舒了一口气,「我正巧听到她们的谈话。藕香姐不在此院,但也没有走。而她们,正在等隔壁官兵全去扑灭火势,才会分拨离开,不过最后还会留下几个人,等听到咱们确实死讯,才与藕香姐一起走。她们似乎并不想与官兵正面接触。」 云西瞬间皱了眉,「藕香姐这会恐怕是在旁观着官兵们对咱们的处置,等到隔壁扑灭火势,势必会发现这条通道,还会发现咱们没有死,到时候一样是逃不出。」 「云南不是与菱香姐相认了吗?菱藕香为何还会对咱们设下这么大一盘棋?」殷三雨很是不解。 云南缓声答道:「菱藕香之上,还有权贵。菱香姐之上,还有人上人,有些命令,恐怕就是菱香姐也左右不了。」 殷三雨啧了一下舌,「如今到底该如何才好?」 云西想了一下,忽的抬头说道:「反正这会还没人想到咱们已经进了地道,咱们先走到水井那边。」 殷三雨点点头,「暂且也只有此一路可行。」 说完,三个人再次拔足前行,只是这一次脚下更谨慎,生怕发出什么明显的响动。 「对了,三雨兄,那口井是枯井还是带水的?」云西拉了拉前方殷三雨的衣角,小声问道。 「枯井。」殷三雨一滞,而后答道。 云西皱了眉,脑中开始了另一盘计算。 三人就这样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并没用多久,就来到了隧道的尽头。 洞口部分要远比内里宽敞许多,三个人都可站直身子,不再佝偻。 在云南的拉拽下,云西小心的探出头,仰着脖子往上看去。 只见外面本应深谙的夜空此时微微的有些泛红,可以想见与此相隔数里的那处别院,该是何等的火光沖天。 云西支棱着耳朵,静静听了一会,这里距离汪恩仪别院并不远,到处都是木房纸窗烧得噼啪噼啪的声响,间歇的还有一些交错踢踏的脚步声,与马匹不安的嘶鸣声。 为了从其中分辨出菱藕香女护院们的动静,云西保持着这个姿势,呆了一会。 终于一个尖细锐利的女声,从一众杂音中脱颖而出,钻进了云西的耳中。 「菊香姐,这的火势能控制住吗?我怎么绝得快烧到咱们这儿来了?你看马儿都待不住了。」 另一个女声不屑嗤笑一声,「怎么,你害怕了?」 「不是,不是,妹妹不敢害怕。妹妹只是说,别的姐妹一个一个都走了,怎生咱们要留下?」 「其他姐妹们可以走,是得了藕香姐的命令,咱们要走是为着以防万一。在确认那几个乡下人死透之前,决不能回去。」 云西眼睛一转,抬手拍了拍云南手臂,云南立刻领会,将她的探出一半的身子拉回了洞口里。 她面向殷三雨与云南,兴奋的眨了眨眼睛,「听外面的动静,至多只剩下三个人。」 殷三雨立即接口道:「我这就杀出去,三个女人我总还是对付得了。」 「且慢,」云西及时叫停了殷三雨,凑到他近前,小声说道,「三雨兄,此番不同寻常,对方虽为女子,却极可能伸手非凡,你从井里往上爬出,一旦被她们提前察觉,兜头给你一击,你就麻烦了。决不能冒这么大的风险。」 殷三雨一时迟疑起来,「可不用这种方法,咱们怎么解决掉外面那三个,又怎么逃得出去?她们已被下了死命令,那边不见着了咱们尸体,就不能回去復命。」 云西闻言皱了眉,她回看着里面洞口,又看看云南与殷三雨,忽的双眼一亮,「有法子了!」 「如何?」殷三雨问道。 云西弯了眼眸,小声的凑到殷三雨近前,将自己的计划简略说了一番。 「如此这般岂不是把兇险都放到姑娘一人身上?」殷三雨断然否定,「这绝对不行。」 云西伸手拍了拍殷三雨的肩,安慰道:「无妨无妨,有云南在后面托衬着我,如有意外,以他的轻功,完全可以托着我瞬间飞出深井,那些女贼身手再好,也快不过云南。那时,三雨兄你依旧可以发动突袭,将她们尽数解决。」 殷三雨看看云西,又望了望云南,沉吟思忖片刻,最终还是无奈的低下了头,「也罢,只是云西你一定小心,切不可贸然赴险。」 云西得意的打了一个响指,「所谓英雄无敌,胆大心细,说的就是我云西本尊,三雨兄只管放心!」 望着云西又天真又自大的模样,殷三雨不觉抿唇一笑,「万事小心。」 说完他便转过了身,向洞口深处走了几步,背过脸站定。 云南也跟着走了两步,背向云西而立。 云西又往外瞥了一眼,随即手脚麻利的脱下外面棉衣,露出里面一身白色中衣,松了松腰带,将中衣裙摆放下了些,使之更像一身群装。抬手将髮髻放了下来,仿照菱藕香里面侍女的花氏,盘出一个半松堕马髻。 「好了。」云西说完便探出了身子,伸手拽住了井中悬着的水桶绳。 在云西装扮好了的同时,云南亦解除了身上所有伪装,露出里面一袭飘然白衣。 听到云西的指令,他转过身,双手环住云西的腰,保证着她身体的重心。 殷三雨则抽出腰间软剑,贴着洞壁,尽可能的避开云南,靠近云西一侧,防备外面会突来袭击。 云西侧耳倾听,井口外的女子还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她暗暗的咽了一下口水,酝酿了一下情绪,低软了声线,小心的试探了一句,「菊香姐!菊香姐拉我一把。」 虽是特意收了音量,但是枯井特有回身音效,还是将她的声音放大好几分。在云西耳中回震了好几圈。 云西仰着头望着上方那盘浑圆的天,不觉往后缩了缩。 外面女子说话声立时一顿,像是受了惊吓,立时警惕起来。 云南立时领会,环抱着云西的腰,将她整个人都往洞口里拽了半分。 顿了片刻之后,才有一个同样充满试探的声音迴转着传来,「尔是何人?为何会在井底?」 云西挑起眼皮,头顶那环天空里,并没有出现任何面孔。 云西勾唇一笑,第一步试探宣告成功。 虽然没有现身,但云西完全想像得到,她们已经贴在井旁,全副武装的防备着井里的动静。 「妹妹是菱香姐身边的碧儿。」云西记得,那一夜,被她假冒了身份,叫她得以混进菱藕香的那名婢女,名字就叫碧儿。 她在赌,在赌这一次活动,菱香姐绝不会派碧儿前来。 菱香藕香表面上虽然同进同出,但是从其中几个细节来看,就可得知藕香姐的智慧远不如菱香姐。 当初误闯金魂寨时,若是菱香姐率人来捉,一定不会错过李元的异常,从而放他们三个顺利逃脱。 又从藕香姐与菱香相处的细节来看,藕香绝不是菱香的亲信,搞不好,还会是她们之上组织,故意造成的两人互相监视。 因此云西敢于去赌,菱香藕香的很多活动,都是互不干扰的。 如此,菱香心腹出现藕香活动中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又是隔了一会,上面才再次传来声音,「碧儿?你怎么在井里?这次分明是我们藕香姐的任务,你跟着掺和什么?」 说着,井口上终于探进一张女子的脸来。
第396章 不会就学(二更) 云西立刻低了头,用松散的头髮遮挡住脸,「这次任务实在特殊,菱香姐另有安排,就教我跟着汪相公来看看。那三个乡下人都被烧了,在一众官兵面前,我又不好现身,只好从地道这里逃出来。」 上面女子又缩回了头,之后又是顿了片刻,没有任何回声。 云西凝神静气,观察着外面的反应。 时间如沙,一粒一粒滑落。 终于,井口再度出现那女子的脸,「好,你且等着。」说着,那女子便直起身子来,再度在洞口消失,可是云西扒住的水桶绳子却有了动静。 开始一下一下的向上移动。 云西眉骨一动,手中略松了力道,吱扭吱扭的齿轮转动声立刻清晰起来。 待到绳子下端缓缓出现了一个左右摆晃的木质水桶,云西立刻探出身子,迈开一只脚,小心翼翼的踩住边缘。 云南环抱云西腰肢的手一直没有松,云西踏稳之后,他亦踏了上去,。 可是对于云南的体重,水桶却像全然无感般,没有做出任何多余的反应。 看得洞口里面的殷三雨都惊讶的张开了嘴巴。 他认知里绝世轻功的定义再一次被无情的刷新。 云西二人随着水桶升过隧道洞口时,殷三雨一个咬牙,纵身一跃,四肢呈大字状,便用力的撑在井中。 好在这是一口枯井,又正值干燥的冬季,井壁没有半点滑腻之感,手掌所触皆是一片粗糙不平,很好攀挂。 为了掩饰殷三雨的身形,在他跃出之时,云西还装作脚下不稳,故意拽着井绳晃荡了一下。 「小心!」井上女子一时吃力,矢口叫了一声。 「碧儿不小心了,姐姐有劳。」云西大口的喘着气,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井上之人虽然嗔怪,但好在并未起疑。 但是距离上面越来越近,云西的心也越发紧张了起来。 尽管云南一直紧紧的拥着她,还用白色衣服遮了黑髮,但是两个人的身形与一个人毕竟不同,越近暴露的危险就越大。 而殷三雨纵然轻功高强,但是徒手攀爬岩壁毕竟艰难,如果真发生意外,云南还可以召唤出邪灵,爆发鬼神一般的功力,但是他却是不能拉拽殷三雨半分。 倘若有半点不甚,殷三雨跌进井底,不死也得摔残废。 云西紧紧攥着粗粝扎手的麻绳,手心的汗一层接着一层。 她在心里默默的念着,快一点,再快一点。 井口的亮光离她越来越近,终于距离井口只有一人多高的距离,云西骤然抬起头来,用力一甩头,松散的堕马髻立时咧开嘴,从喉咙里发出一阵似枭似嚎的悲鸣之声。 随后云南身体一个前跃,竟抱着云西连并着那只水桶一同从井口中跃出! 其势如电,其影如风。 井外女子完全看不清从井底蹿出的究竟是何物,更被那诡异的声音吓得汗毛倒竖,僵动在了原地。 而枯井旁边,果然还站着另外两个女子,其中一个直接跌坐在了地上,瞪着大眼睛,片刻之后便发出了一声悚人的惊叫:「有鬼——」 还没等她一个鬼字叫出音。 殷三雨就攀着井壁飞跃了出来,与此同时,单手狠狠一挥,啪啪啪三颗石子骤然飞出,直击三个女子胸口,三人立时吐出好大一口鲜血。 云西藉机闪到一边,彻底跃出地面的殷三雨,脚不点地的就闪身到了三名女子近前,抬手一一封了她们的昏睡穴。 云西一眼望到马车上的绳索,立时本上前抱了过来,帮着殷三雨把三个女子捆得结结实实。 「把她们扔进马车。」 云南说了一句,殷三雨云西立刻照办,地上还有一些脏旧破烂了女子衣物,想来是她们之前伪装被拐妇女所穿。 云西也一一抱上了车。 待到完成一切,三人在院中大概检视了一番,再无其他。 殷三雨小心的攀上墙头,望了望外面的情形后,才放心了些。 「三雨兄如何?」 殷三雨一跃下墙头,云西便迫不及待的上前问询。 「这里距离别院中间还隔了两户,好在那边大火滔天,又吵又乱,没有人注意到咱们。」 「那咱们赶紧从后面小路跑吧。」云西立刻转身开始收拾。 「且慢。」云南上前一步叫停了云西,「咱们还是驾着马车走。」 「可是马车目标那么大?怎么好隐藏踪迹?」云西不解。 「这三个人是重要证人,能带回一定要带回,」云南解释着道,「况且外面到底有多少他们的人现在还不清楚。有马车,多少还能遮挡些。」 云西皱眉略一思索,很快就通过了云南的计划。 「但是赶车的人,一定要是女子,」殷三雨也急急的补充道:「万一隔壁救火的官兵发现,还可以假扮成菱藕香的人啊。」 云西前跨一步,拍着胸脯说道:「这又何难?我来赶车!」 殷三雨说了一声点头一笑,「那就烦劳云西了」 云南却顿住了,挑眉一瞥云西,「可是,你会赶车吗?」 云西尬了一下,干笑道:「不会可以学嘛,再说你可以帮我指挥啊。 「胡闹!」云南一口就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第397章 耳光响亮 「怎···怎么了?」云西被云南严厉的样子吓了一跳。 「未经过任何训练,怎可能驾乘马车?你是不要命了吗?」云南怒视着云西,面色阴沉。 一旁殷三雨见云西被云南吼得一时都有些愣神,立时开口缓和着紧张的氛围,「云刑房说得不错,云西你若是从未碰过车马,此时硬着头皮强上,换来的只能是更大的危险。」 云西大为扫兴的撇了撇嘴,「那如今又该如何?」说着,还翻瞪了云南一个白眼。 忽的,她双眼一亮,转瞬又有了一个主意,挥手一指云南的脸,兴奋的说道:「云南你来赶车!」 殷三雨满脸疑惑,「可是不是说要女子赶车才行吗?」 云西微微一笑,捏着下巴又用视线在云南脸上打了一个圈,晶亮的眸子里,写满了不怀好意的恶趣味,「嗯,是女子,没错。」 不知为何,看到云西这般表情,殷三雨便觉后背嗖嗖的冒凉气,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不过还好,这不祥的预兆,最终是落在了云南的身上。 因为等到他们出发之时,赶着车驾的人是不仅是云南,更是一个披了女子衣裙,长长黑髮绾成一个妩媚松散,带着些许慵懒气息堕马髻的女装云南! 在登上马车之前,他忍不住还多看了女装云南两眼,不得不感慨,总有一种人,是天生丽质。只不过是换了身衣服,改变了一下髮型,一个英气十足的男儿郎,转眼就变成了一个能勾人魂、摄人魄的美娇娥。 当然对于这样的安排,云南最初是拒绝的。但是架不住云西两句话,他便缴了械,任由云西给他装扮。 对此,殷三雨在心里对云南表示了深深的同情,不过这同情并不影响他在心下为云西叫声好。 这活干得实在是漂亮! 马车离开院子,进行的很是顺利。 途中也有遇到一两个在周围奔走的官兵。 云南略略低了头,云西则隐在他身后车厢门帘后,双簧一般的说着台词。 她只是大略的讲了是菱藕香出来办事的车驾。 听了这话,站在最前面的兵士转过脸便问向身后,职位似乎更高一些的人,那人顿了一下,便放过了马车的通行。 由此,云西倒是看出,此次行动,菱藕香虽有买通官府,一同行事,但是她们的行踪,似乎并不是所有官兵都知晓了。 而且藕香姐的行动与官兵也不是完全一体,不然她便不必单留人手看管密道院,更不会连自己人撤离的方案,都要瞒着官兵。 不过这也很正常,毕竟权权交易,暗箱操作,都要避着大多人数人做。 见终于放行,云西心下暗暗松了一口气。 今夜的危险,他们能顺利避过,就是大万幸。 离开了官兵,云南驾驱着马车,拐进了一条小路。 云西小心了撩起帘子一角,「云南,咱们放开速度,能跑多快跑多快,要尽快与大人汇合。」 「嗯。」云南一挥马鞭,骤然加快了速度。 云西刚放下心,放下帘子,刚要回到车厢,好好休息一下,可是才刚放下帘子的手,却再度撩起一道小缝。 因为她忽然看到,在前方道路的尽头,遥遥的走过来一队人马。 她赶紧放下帘子,用腹语问向云南,「来人是谁?」 顿了片刻,云南的无线连线才再度接通。 「来人是金魂寨。」 云南这句话,瞬时叫云西心里一凉,不过接下来的另一句,才更叫她惊讶! 「李元也在其中。」 云西万料不到,刚离虎口,这会又进狼窝。 他们竟然能与金魂寨李元狭路相逢,在此时此地,碰到金魂寨的一队人。 随着蠹蠹的马蹄声,云西不觉有些紧张。 「别怕。」云南柔声安慰。 云西瞬时抿嘴一笑,「叫我惧怕的东西,这世间还没诞生呢。」 终于走到近前,这一次又是云西在身后唱双簧。 与官兵不同,这些杀手看着就像与菱藕香很是亲近的。 两队人马交汇之时,李元还特意停下马来,主动问好。 云南只得低下了头,任凭云西在后唱双簧。 好在李元全然没有防备,主动着跟云南攀谈了两句。 回答问题可比提起问题不同露馅的多。 原来是金魂寨在暗处帮衬官兵,此时正要赶去枯井通道院子。 云西心里有些担心,一则是金魂寨到底长了教训,为了以防任务失败,多派了人手; 二来是只对付他们三人,这会已经前前后后派了近百名人手,显然若是为除了他们三个,金魂寨与衙门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唯一的可能是,他们本来准备这些,是为了对付符生良的。 云西此时真的很替符生良松了一口气,幸好提前叫他分路行事,如今才算是免了祸端。 终于,经过几句交谈,金魂寨对他们还是放了行。 但是就在通过的最后一瞬,一个声音忽然叫停了他们! 「等等!为何我看你们如此眼熟?」 说话的人仍是李元,他突然就拔出了道,横出刀刃,拦在云南面前。 云西心下一沉,云南决不能与人发生冲突。 李元的刀尖一挑,轻而易举的点住云南的下巴,将他的脸寸寸上抬。 李元那张本来还算清秀的脸,此时益发的猥琐,斜睨的眼神更是因忘形的得意而倍加邪恶。 「哎呦呦!让爷瞅瞅咱们这位楼里的姑娘,究竟长得如何?」 隐在云南背后车帘里的云西眼中寒光一闪,动作迅疾如电,一计飞腿,瞬间踢开李元执刀的手,大刀哐啷一声斜飞坠地! 众人都不防这突然的一击,一时都给吓了一跳,唯有李元,因为曾经领教过云南三人出奇制胜的手段,暗下里一直提防着马车里的奇袭。 云西那一脚虽然的确寻机叫他吓了一跳,但是很快他便反应过来,随手扔出大刀,身子瞬时一侧,另一只手趁势就薅住了云西踢出的脚,同时双脚一夹马腹,骤然发力,就将云西生生扥下了马车! 云西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了替云南解围上,根本没有半分防备,只觉脚下一疼,整个世界就在瞬间倾转! 车中的殷三雨见状一惊,全凭下意识的猝然伸手,拼命够向云西的脖领,无奈对方藉助受惊之马的力量,速度飞快,他的指尖才触到云西后领,便迅速滑脱。 「云西!」殷三雨一声痛嚎,整个人紧追着冲出了马车! 正在赶着车驾的云南亦是侧了身,想要去拽云西,殷三雨立时闪躲唯恐碰到云南。 「赶车走!我追上云西就去赶你!」殷三雨急急喊道,单手一撑车板,脚不沾地的就向云西李元冲去! 云南动作瞬间一僵。 无疑,殷三雨说的是对的。 若是由他去强抢云西,势必会和人类发生接触。 到时别说救下云西,自己当时成魔,就会魂飞魄散,不仅救不了云西,更会叫云西殷三雨失去一条助力,拖累他们两个顺利脱身! 短暂的失神后,云南迅速做出抉择,他只能相信殷三雨,他也的确相信殷三雨。 随着一声脆厉的鞭响,云南驾驱着马车箭一般飞离了原地! 「追!」数人同时唿喊,而后竟有一半人马,十几号人,纷纷驱马而去! 另一边,飞出马车的殷三雨一抬眼,就望到李元拖着云西一条腿,将她整个人倒吊着就要扔在马下。他目光陡然一凛,腰间软剑如电出鞘,颤动着如水的银光,蛇一样,奔袭向李元的后脑! 「货郎小心!」不知是谁尖叫了一声,手中大刀带着唿唿的风声,就奔着横截软剑而来! 李元被那声惊唿吓得一颤,托住云西的手随之一松! 殷三雨眼中寒光一闪,软剑堪堪收回,迅疾如龙,腾出两只手,一把拥住云西悬空的腰肢,双脚骤然落地,身子更在同时深深后仰,瞬时弯成一个半圆弓形!头脚颠倒的云西顺着他后仰的力度迅速下滑,挺直的双脚略过殷三雨的头,最终稳稳的站在了地上。 前来救援李元的杀手立刻明白,自己中了殷三雨虚晃一枪的声东击西术。 他的目标不在杀李元,而是将周围的注意力都吸引到李元的后脑上,自己则枪花一耍,转而去救云西。 虽是上当,但是杀手嘴角还是露出了一丝冷笑。 那女书吏虽然被救,但是殷三雨所有命门都毫无防备的敞开在别人面前,如此良机怎能错过? 杀手瞅准空档,噼空的大刀一个迴旋,便直直的朝着殷三雨挺起的胸膛,狠狠砍下! 云西才刚站稳,眼前银光一晃,就见一柄银白大刀直袭殷三雨心口,她瞳仁瞬间睁大,喉咙间的惊唿还没发出,就见双手反向撑地的殷三雨,身子骤然一塌,彻底躺在地上,金魂寨杀手大刀来势虽然兇勐,但到底马上挥刀,长度有限,刀尖堪堪掠过殷三雨衣襟,便再度扑空! 等到金魂寨杀手意识到这一点,收了刀子,探出整个上半身,攀够着地面,再度向殷三雨发起攻击时,殷三雨早已原地一个翻滚,闪躲开来,同一时间,他腰间软剑再次游出,手中寒光一闪间,金魂寨杀手与李元的坐骑,双双被砍断两条腿! 马匹猝然剧痛间,泣血嘶鸣,发了疯似的的颠起身子,转眼间就将两人震落马下! 其余杀手纷纷反应过来,亮出武器,就来围攻。奈何殷三雨在地上一旋,就到了云西近前,而后他手脚一挥,摇摇站起身来,伸手攫住云西腰肢,脚下一个飞点,便裹着云西上了墙头。 虽然他环住她腰肢的手用力极勐,但是在墙头房顶不断交换中,高一脚低一脚的剧烈颠簸还是颠得云西的胃都在翻腾。 她只能凭藉本能,尽可的伸出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身体,缀着他,一同在死亡的边缘赛跑。 像是察觉到云西的辛苦,殷三雨急急一句得罪了,手上一错立,就将云西往上一抛,扛在了肩膀上。 云西在心里给殷三雨点过很多次贊,打过很多666,唯有这一次,打得最为辛苦。 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体验高手交战,虽然很痛苦,但是对于殷三雨出入乱军之地,如入无人之境的智慧胆魄实力,都拜服得五体投地! 再不知殷三雨奔了多久,云西只觉得耳边又唿啸的风,骤然而起,紧跟着,她身子一个趔趄,就被殷三雨扔上了马车。云西瞬间皱眉,「快走!」 云南驾着马车迅速的就拐进了一处弯道,在这片废城中疯狂奔驰。 「这样目标太大,云南你带着云西先走,剩下的交由我来断尾!」车厢中的殷三雨急急说道。 云西一把抓住殷三雨的手臂,「三雨兄,之后咱们又要如何汇合?」 「城南外郊三十里,我会去找你们! 说完殷三雨撩开车帘,一个跃身就冲出了车子,云西连忙撑开窗子往外看,就见落地的殷三雨隐身在一处黑暗里,蜷着身子小心蛰伏着。 」敌方那么多人,三雨他身上还有伤,一个人肯定不行,咱们用车驾引走部分人!「 谁知云南却忽然放下手中缰绳,一个转身就朝云西扑来。 」云南!你想做甚?「 」按你的话,有外挂,谁要费劲吧啦的去用笨力气?「」 就在这时,云西突然见到几支箭直直奔射殷三雨隐身处而来,「三雨兄!」云西惊唿,可是下一秒,她整个身子都被云南一把拽出。 云南将她扛在肩上,果断跳出马车。 之后一个纵身就奔上了房,在接下来一个转弯处,失了控制的马车,一个侧翻,轰然倾覆!渐渐升空的计划在她看到,躲在角落里的殷三雨,终于避无可避,手带着一道银色的光芒,径直冲向追上来的数十名官兵。 以一挡十,他血红的双眼,如火杀意烈烈喷张。迎面而来的,却是更加刺目、明晃晃的舞动火把,带着更森然的刀兵,带着更汹涌的杀气。 她看见,本来分兵而行,截击那辆马车的官兵很快就涌到了跟前,撩开车帘,终于发现了自己与云南的秘密,又立即做出反应,带着大队人马,直接奔去救援,已经与殷三雨开始交战的分队。 足足两大队人马,携着火把,前后夹击,将奋而抵抗的殷三雨一点一点,淹没。 他手中软剑翻飞,银白寒光如流星,又如水,带起无数喧嚣的血珠,如花绽放; 他双臂灵活如蛇,于乱军之中旋进旋出,身姿矫健却不失雅美,仿佛正在进行的,并不是一场血腥的屠戮,只是一场华美炫绮的表演,一首于生命尽头,万丈崖前的悲壮战歌。 她想再看得清楚一些,无奈他与她终是越来越远,那在一片黑暗夜色中,异常炫亮的火光涌动的地方,越来越模煳,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下一点点细弱的光。 云西眼前,终于只剩下一片模煳的水痕。 无奈最终,她还是被邪灵云南钳制着,越飞越远,远远的离开了兇险,也远远的离开了他。 她等来了期待已久的飞天,就像电影里看过的那样,伏在自己心爱之人的肩上,摆脱地心引力,神仙一般的在夜空,迎风踏云,肆意飞行。 可是她却没有半点喜悦,没有半点新奇,有的只是莫名的悲伤。 不知飞了多久,他们终于落了地。 邪灵云南环抱着云西的腰身,将她缓缓放下,谁知她的脚还没有站稳,一个大力的耳光,便骤然挥向他的左脸。 啪地一下脆响,在这寂寂无人的郊野,显得异常响亮。
第398章 打你主意(一更) 云南的脸立时被抽向一边。 力的相互作用,让云西的手心登时火辣辣的。 空气一时凝固,云南慢慢的抬起右手,手背贴在被赫然抽红的脸颊上,两道剑眉难以置信的颤了颤。 「别特娘的再给我装大尾巴狼!」云西欠身前探,右手勐地薅住云南的衣领,将他狠狠扥到自己面前,逼着他的眼睛,直对着自己怒睁的猩红眸子,从牙关中狠狠挤出几个字,「我知道,你是邪灵!」 云南蹙起了眉头,侧头望着云西,目光略有些迟疑,很是茫然。 未料这般无辜的模样,反而更加激怒了云西,她左手直接扼住云南的咽喉,掐着他脖颈出突起的核状喉结,寸寸加力,狠戾一笑「你早就想除掉殷三雨,如今可算逮到机会,你心里一定乐坏了吧?」 面对云西暴风骤雨一般的飙怒,云南却是一脸平静。 他脖颈梗了一下,不过没有挣脱,反而顺着云西的力道,向前探了一探,鼻尖几乎抵住她的鼻尖,唇角牵起一抹若有若无的邪恶微笑,「我所做所为,为的,从来都是之一个你而已。别人,我向来不屑在意,撇下殷三雨,并不是我想要除掉他,而是他于我根本无足轻重。所以这次,你真的是冤枉我了呢。」 云西手臂一挺,邪灵云南的脸立刻从她眼前退出一段距离,她斜楞着眉,眼底尽是不屑的讥讽,「别装了,你的身份,我又不是不知,你的话,我岂会相信?」 邪灵云南伸出一根手指,在云西手背上轻轻一弹,攥着他衣领的手瞬间就被打开,「我的身份?」他眉峰微耸,轻笑着反问,「我的身份,难道不是你的心上人吗?」 云西收回手,手背处就像是触了电一般麻麻的疼。 只是轻轻一弹,对她的伤害竟然如此大,显然,此时的邪灵,她根本无从压制。 「你是鬼,说的便是鬼话,」云西面色阴寒,「鬼话,怎能信?」 邪灵云南闻言一怔,随即忍俊不禁的仰头而笑,「你这分明是种族歧视,如此看人,可不是厚道之人所为。」 云西眯细了眼睛,冷冷的打量着邪灵云南,下颌微扬,蔑然说道:「第一步借刀杀人,除掉了殷三雨,下一步你又要做些什么?」 邪灵云南抬手抚着被云西捏出一道血痕的脖颈,啧了啧舌,「下手真狠哪,哪怕这是云南的**,掐起来也是一点都不留情呢。」 说完,他忽的伸出手,五指张开,轻轻握住了云西的咽喉,「这般的爱,这般的心上人,叫我这个第三者看了,都要心生怨恨呢。」他手上力道骤然加重一把薅住了云西的脖领,学着她的样子,将她一把扥到自己面前,斜斜一挑眉,黑白分明的凤眸霎时一片血红,「难道说,比起云南,你的心里其实更在意他?」 云西强忍着咽喉的生硬钳制,仰起脸,迎住邪灵云南挑衅的目光,忽然咯咯的笑了起来。 邪灵云南的眉梢不觉跳了一下,「你在笑什么?」 被大力压制下的嘲笑,使得云西喉头一阵波动,最终使她干呕的咳嗽了几声。 但是她脸上森然高傲的神态却没有半分减损,眼中讥诮更是尖锐如芒,「我在笑,是因为我高兴。」 「又有何可高兴的?」 「摸清了你的意图,明白了你的软肋,当然要高兴喽!」 云西得意的着,双手狠狠掐住邪灵云南的手腕,生生掰开了他钳住自己脖颈的手。 邪灵云南红眸顿时一闪,随后却又恢復了之前的羁佻。 他伸出一根手指,比在云西眼前,轻轻摇摆,「不不不,故弄玄虚,无中生有,只为诈出别人的实话,你这套把戏用在我身上,可没效果。」 「你的意图是要摆脱云南的**,摆脱红白鬼差在云南心脏上下的符咒。你完全占据云南的身体之时,就是你灰飞烟灭之日。鬼差的符咒太过霸道,你无从抵抗。你的软肋便是,除了我你谁也碰不了,所以你便把主意打到了我的身上。你想要吃掉我,摆脱云南,藉助我的**,完成你彻底恢復邪灵真身的计划。」 邪灵云南脸上笑容登时一滞,他皱着眉头,怔怔的望着云西,许久,才发出一声冷笑,「看来我真是小看你了。」他抬眸望住云西,容色表情不再轻佻浮夸,狰狞的血眸闪烁着刺目的光,整个人都变得阴森狠戾起来,「说说吧,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我倒真有些好奇呢。」 云西冷冷一笑,道:「今天,你没有半分掩饰的想要致殷三雨于死地,就已经露了第一个马脚。」 邪灵云南不屑冷笑,「置他于死地,又有什么可奇怪的?本来能够轻松的逃脱,又何必要顾及别人死活?」 云西丝毫没有被邪灵打乱节奏,缓声继续说道:「我曾质问你,除掉殷三雨后,你下一步的计划究竟是什么?你却是下意识的迴避了这个问题。不仅没有回答,反而用我对云南的感情来试图激怒我。如此心虚正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体现,正说明除掉殷三雨,对你而言,意义重大非常。」 邪灵云南脸上讽意更甚,「区区一个凡人,又能对我有什么意义?」 「殷三雨不同于一般人,他是为一个仅凭杀气掌风,就可以将云南逼迫得七窍流血之人。由此便可见,他灵魂的能力,该是非常强的。而偏巧,三雨兄,对我又是一直护佑有加。有他在,你不仅伤不了我半分,更会有随时灰飞烟灭的危险。这便是你不得不要除掉殷三雨的原因。」 「只凭殷三雨一个微不足道的角色,你便能摸清我最终的意图?终是牵强了些吧?」邪灵云南不屑嗤笑,「如此我真要怀疑,是不是云南给你传过心语,告诉了你关于我的猜测。」 「明白告诉我真相的不是云南,而是你。」云西转过身,背对着邪灵云南,语声寒凉,「我是有掐住云南的脖子,可是对于你而言,损害不过九牛一毛,而你却说我对云南肉身无情,这样一句逻辑有些突兀的话,其实说明了对云南肉身真正在意的人,不是别人,就是你!再联想到你深受符咒限制,却几次试图挑战云南身体承受底线,最终都一一失败。如此这般,还猜不出你的意图,便是我瞎。」 邪灵云南缓步走上前,张开双臂,从后面轻轻拢住云西,脸贴在云西的耳畔,血眸熠熠,笑容邪恶险峻,轻启薄唇,声音却似呢喃一般,带着能够迷醉人心的慵懒魅惑,「被你看清又如何?你以为你逃得出我的手掌心吗?」 云西侧眸瞥了一眼身旁邪灵云南,冷冷笑了一声,「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对你说这些吗?」 邪灵云南伸出手,轻刮云西娇嫩的面庞,笑得益发宠溺,「为什么呢?」 「因为我之前还不确定,而现在正式确定了,对付你的方法也就确定了呢。」 邪灵云南血眸惊愕睁大,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他迅速松开双臂,想要尽可能的远离摆脱云西,无奈云西早已一把攥住他的手臂,朝着他腕间大动脉的位置,张嘴就是狠狠一口! 邪灵云南再顾不得什么形象,拼命的挣扎,但是早已咬破舌尖血的云西,已经在大力吸吮着他血管里的血,不容他挣脱分毫。 邪灵喉间发出了一串破碎的哀鸣,血眸颜色瞬间减退。 云西感知着身后人的戾气正在慢慢减弱,力气也似被抽离一般,软弱的搭在她的身上,她才松开口,放开了他。 失去了云西钳制的邪灵云南,身子一软,立时跌倒在地,额上满是豆大的汗珠,嘴巴也是一张一合的,大力喘息着。 云西这才转过了身,不屑的睥睨着他,冷冷说道:「这便是是你说绝不会上当,我那故弄玄虚,无中生有的功夫。所有那些铺垫,只为诈出你的实话,怎么样?到底你还是上当了。」 邪灵抬手揪着自己胸口,就像即将要溺毙的人一般,唿吸困难。不过喘息几下,从他的口鼻中就淌出一行血迹,但是这不妨碍他射向云西的目光中,腾跃着烈烈恨意。 「我就是云南的**,我就是云南的黑暗,你杀了我,就等于杀了云南!」 云西闻言立时而怒,一把薅住邪灵的衣襟,一字一句的骂道:「你不是云南!云南绝不会做伤害我的事,纵使他堕入阿鼻地狱,也绝不会想要侵占我的肉身!他亦不会做出伤害殷三雨的事,云南就是正义!云南就是坚持!别说你是云南的黑暗,你连做个被他才在脚底下的影子,都不配!你不过是数不清的冤魂怨念,被云南的体质所吸引,寄宿在身上的鬼魅而已!」 邪灵云南挂着血丝的唇角微微一挑,「为什么要这么急于否定?难道是因为你心底也有惧怕?」他眼珠一转,冷笑着盯着云西,话锋陡然一凛,「而你,又在惧怕着什么?」
第399章 反客为主(二更) 可是云西并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一句话话音还未落地,满头满脸的就被云西喷了一大口舌尖血。 邪灵云南终于完全放松了抵抗,双臂一软,登时趴伏在了枯草横生,冰冷阴寒的地面上。 云西俯下身,伸出手,勾住了云南的下巴,望着他已经彻底失去知觉的白皙面庞,语声前所未有的坚定,「你有说错了一句,有云南在,我从来都无所畏惧。」 说完,她放下了手,坐在草地上,双臂抱膝着蜷缩成了一团。 无论是云南还是邪灵,对于云西来说,此时都已经失去了最后的威胁。 但她却是一点情感也没有。 躺在地上的云南已经平復了唿吸,脸上斑驳的血迹也在一点点消失。 云西的脑袋有些木,还有些麻。 她是再一次救回了云南吗? 还是说,云南再一次的战胜了邪灵? 可是为什么,此时她心底的哀伤与懊恼,没有半分减缓? 为什么她的心情,没有一点纾解? 身处如此旷野,蓦然叫喊都听不到回音,都看不到一个人影。 有的只是月影下绰绰的草木黑影,随风飘舞,张牙舞爪如魅,狰狞可怖似鬼。 云西头一次感觉到如此无助,如此悲凉。 她将头深深的埋进膝盖间,任无声的泪水将她一点一点淹没。 距离殷三雨那么远,对于他的处境,她已无半点办法。 她只能呆坐在这无人的荒野上,独自一个人,为殷三雨失声哀恸。 忽的,云西勐然抬起头来,眼底眸光异常决绝。 她不是一个人,她不是独自一个人! 她还有云南! 她急急张开双臂,伏到云南身上,一手按住他的胸膛,一手取簪刺破手臂。 没有蜡烛的光,映在她身上的月华便时而银白,时而莹绿,细小的血珠有序的在空中飞散着,最终再度攀上她的手臂,沿着她手上动作,一点点渡进云南体内。 这一套仪式,无疑是成功的,僵死在地多时的云南突然一个深吸,再度恢復了生机。 云西忙探过身子,搀扶起云南,急切问道:「怎么样,身体好些了吗?」 云南怔怔坐起身,脸上一片茫然,全然没有将云西的问题放在心上。 他顿了一会,似乎在无声的恢復着身体各项机能。 「云南?」云西一时间竟慌乱起来,她已经承受不了周围人再有什么不好的消息。 不料云南依旧无声无息,对于云西的问题没有半点回应。 云西刚要伸出手,去探云南的前额,云南却是挣开了云西的帮衬,毅然决然的站起身,朝着南城的方向抬步走去。 云西刚想去追,转瞬却想起一件事来,她遂止了步,无声的望着云南的背影在黑衣中一点点消失。 她知道他要去的地方,也知道他要去救的人。 果然,没有几步,云南便一个纵身,用最快的速度,飞入夜空之中,就如同,他携着她逃离危险那般。 看着云南消失,云西终于可以腾出功夫,寻找一处能够容他们暂时居住的场所。 她一边寻找着,一边满怀希望。
第400章 绝不放弃(一更) 云西相信殷三雨,即便如今他以一挡数十,他也绝不会那么轻易的就被制服,更不会那么容易丧命。 他可是久歷沙场,九死一生的福大命大之人。 他有那么多鬼招数,他有那么多临机应变,他有那么好的身手,还有那么厚的脸皮。 他怎么可能就这般轻易被人夺取性命? 荒凉的旷野上,还残留着前几日落下的雪,冷风无遮无拦的横贯而过。 云西被冻得瑟瑟发抖,但是她没有放弃,最终也真的叫她寻到一处避风的坡底。 没有火摺子,不能燃火,她便从雪堆里扒出很多尚干燥的枯枝枯叶,勉强盖在身上,抵挡寒风。 靠坐在斜坡的凹槽中,嵴背抵着坚硬冰凉的石块,她才发现自己只着了一身白色的单衣。 她不断的搓动手臂,双膝紧紧蜷在胸前。 上下牙关被冻得咔咔的打着颤。 她在脑海里一遍一遍的捋着殷三雨的特长,殷三雨的那些过往。 她想不应该质疑的他的能力,他可是功夫赛过武松,脸皮厚过西门庆的滕县捕头,殷三雨! 他怎么会这样容易就进了别人的圈套死地? 她拼命的找着各种各样的理由,来说服自己,每一条都应该足矣说服她,但是每找出一条,她的心却是都在下沉一点,绝望一点。 因为她清楚的知道,有一条最为重要的事实,被她刻意的忽略了。 殷三雨这一次要面对的敌手,不是普通的士兵,不是正常的战役,他这一次要面对的是,宛如黑洞一般,能吞噬所有人心的巨大阴谋,致命诡计。 从来都是迎面而来的敌人好打,背后射来的冷箭难防。 她与云南千算万算,终于叫敌人暴露了所有意图,满以为足可以应对,却不料敌人竟然猖狂到了这个地步,完全视国法为无物,视人命如草芥。 她与云南真的错了吗? 云西的指甲狠狠掐进手心肉里,至少有一点,她是失算了的。 她没有早一点的发觉邪灵的真正企图,被邪灵裹挟着,在最紧要的关头,抛弃了殷三雨。 不然以云南与她的计谋,即便对方人数十倍于他们,驾驱着马车的他们,也一定可以联和殷三雨想出一条破敌之道。 在这样寒凉孤寂的夜里,云西前所未有的感受到深深的无助与懊丧。 不! 殷三雨绝不会这般容易的就领了盒饭,下了线。 他可是她的三雨兄! 在亲眼见到他的失败前,她绝不要放弃希望! 云西双手不断的捏攥自己的双臂,自己的身体,逼迫着自己的神智保持清醒。 每逢大事有静气,才能不错过最后一丝丝的希望,一点点的可能,翻转局势,创造奇蹟! 她拼命的敲着自己脑中未被寒风冻僵的最后一根神经,捋着事情所有的来龙去脉,试图在这个无人注意的旷野上,也能为殷三雨,为云南做一些事出来。 她忽的睁开眼睛,望着眼前漆黑的,目光凛冽。 她终于意识到,她忽略了一件事,殷三雨的体质对于云南来说就是一颗杀伤力极强的炸弹,他连他的近前都不能到更遑论要把殷三雨从敌阵人海里捞救出来! 云西蹭地一下站起身,回头望着云南消失的方向,目光越发惊惧。 即便殷三雨能撑到现在,云南也不可能像捞住她难办,将他携着一同飞上天,逃离众人追赶。 清醒来的云南就这么匆匆去了,却不能将殷三雨带出,又该如何逃得出敌阵? 思及至此,云西开始审视自己周围的环境,不行,她一定要做点什么? 可是身着单衣,连个火摺子都没有,更遑论马匹还是其他什么工具了,她究竟要如何才能帮上云南与殷三雨? 云西能想到的人物,此时除了符生良,奚岱伦,胡柳两位捕快,再没有其他人了。 可是这些人究竟会在什么地方? 她又如何能在瞬息之间联繫到那几个人? 等等! 瞬息之间,能联繫到那几个人的方法,云西脑子中突然划过两个人物,便是红白鬼差。 可是穿越这么久,除了红白鬼差想要联繫她,她才见得到他们,剩下的时间,无论她与云南如何追寻,都不曾寻到半分。 她真的有办法在这里,唤出两位鬼差来接应吗? 云西忽然扶住了自己的心口。 若是以前,她该是没有任何办法的,但是现在不同! 云西用力揪住胸前衣服,心中已然有了成算。 她与云南以前虽然默契,确实因为彼此间的相互了解,从不曾有过鬼怪版无线电话的功能。 如今不仅有了,而且云南的轻功也因邪灵的作用大有变化,往来无痕不说,行迹缥缈轻盈堪比鬼神。 这些种种,与两个鬼差的符咒,定然有关系。 鬼差从来都是不干预人间世,人间事的。可是她与云南显然已经超脱了人间世的定义存在。 她相信,超脱人世的心语腹语联繫方式,对于不是人类的两个鬼神,肯定也有些作用。 思及至此,云西已经有了方向方法。 她连忙跑出土坡,站在一处凸起的高出,直直站立,尽可能的伸展双臂,凝神闭气,感应着天地间的每一点异动。 夜风如刀,割面而过,扬起她散落的髮丝。 她一下一下的调整着唿吸,虽然她很想直接骂街,把那两个欠揍的鬼差一通臭骂的骂出来,但是此时她却不能冲动,她没有时间可以浪费,她只能尝试这个最有希望的方法,尝试自己与异世界的联繫,究竟有没有可能。 慢慢的,云西感觉自己张开了身上每一个毛孔,耳畔的风声忽的一下很远,忽的一下又很近,她那几乎被冻僵的四肢也在瞬间有了知觉。 仿佛只在一瞬之间,她便听到了草木酣眠的声音,听到了风神挥甩衣袖的声音,听到了月华缱绻流淌的声音,她甚至听到了大地一下一下的脉动。 不是喝的脉动,而是仿若人的心跳一般,一下又一下,沉稳而跃动的笃定声响。 就是此时! 她蓦地睁开双眼,目光锐利如刀,投射在眼前凭空出现的两人身上。 一人红衣如血,一人白衣胜雪,皆是纤腰盈盈不堪一握的妙龄女子,只不过看不清她们的长相。 因为她们每人都撑开着一柄扇子,我见犹怜的半遮着脸。 红衣女子抬眼打量着云西,柳眉微挑,杏眼浅浅一弯,漾出波光无数,媚然一笑,酥甜的声音语带讥诮,「几日不见,竟然长出这么许多本事,真是叫本差好生讶异呢!」
第401章 云西定了定神,望着周身自带灯光背景一般的两个亮闪闪的女鬼差,正经了颜色,冷冷说道:「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红衣女子侧眸望了一眼白衣鬼差,一双杏眼夸张的睁大,「白兄,可是老夫的耳朵不好使了?什么时候咱们两个竟沦落到给一个凡人威胁的份上了?」 白衣女子摇着摺扇,摇头啧啧说道:「真是天道好还啊,我就说红妹你平日里造孽太多,才落到如今这般惨境。」 她话音还未落,云西便一撩衣摆,前跨了一步。 这一下不要紧,立时惊得红衣女鬼差蹭的一下撤后两步,举起扇子,直直指着云西,惊恐道:「你···你又要给我们兄弟下什么绊?!我警告你,若然再想偷袭,本差可不是好惹的!」 出乎白衣鬼差意料的是,这一次的云西没有出任何么蛾子。 她在迈出一步之后,竟然顺势跪在了两位鬼差的面前。 她面对两位鬼差,深深低下了头,语气诚恳,切入肺腑,「时间不等人,云西不愿求人,但是自前世绝命之后,幸得二位出手相助,云西才有了这一世,这些重要的人们,云西心底终是感恩。」 望着云西语意沉沉的样子,红衣女子脸上原本的惊吓一点一点变成惊愕。 她机械的转过脖子,难以置信的望着身边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望着云西的模样,一时间也少了言语。 身形与容貌却在一瞬间发生了变化,柳眉渐粗,杏眼渐长,鼻樑渐挺,脸部稜角益发分明,再度变成之前年轻男子模样。 比起白衣的备受感动,红衣女子的不屑依旧坚挺。 她狠狠飞了白衣一个白眼,望向地上云西,没好气的摇着遮面摺扇,冷笑着说道:「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你这个小妮子真当我们两个七千七百七十七的岁数白混了?我且明白的告诉你,这一招,对本差官没用!」 「呵呵···」低着头的云西忽然发出一串阴冷的笑声。 画面更为诡异的是,她缓缓的抬起头来,一双星眸映着月光的颜色,泛出寒凉的白,「我想,你们虽然活了那么久,但却是僵化了思维,没有跟得上时代的潮流,人文的发展。」 云西一面说,一面站起身,傲然直立在两名鬼差面前。 红衣女子隐在扇面后的嘴角登时一阵抽搐,「你···你说什么?」 云西微微扬起下颌,甩出一道王之蔑视,凛然射向红衣鬼差,「你们肯定没读过什么名人名言,不知道什么叫做一手拿着经文虔诚而拜,一手擎着利剑残忍站起。」 红衣鬼差的眉登时一跳,「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云西环视着两人,抿唇一笑,「我什么也不想干,我只是很真诚的在感谢二位的再造之恩,同时也很很诚恳的想要求助二位的帮助。」 红衣鬼差刚要说话,就被白衣鬼差伸手打断。 云西便将目光转到白衣鬼差身上。 「我知道你的请求,」白衣鬼差背过双手,肃然说道,「非是我不愿帮你,而是事情早有转机。」 「转机?」云西疑惑的重复了一遍。 白衣鬼差将视线放远,遥遥的望着城中方向,黯淡了声线,表情也跟着涩然一片,「这会已经死了不少人,我们兄弟还要去勾魂,我只想跟你说一件事。」 云西见状,也收敛了强硬的气势,朝着白衣鬼差深深揖了一躬,「还请差官明示。」 「运命惟所遇,循环不可寻。我只希望到最后一刻,你都能保持着如此韧劲,如此坚强。」 云西一时怔住了,倒不是被白衣鬼差所感动,而是因为她根本没有听明白,白衣鬼差的诗句。 「运命惟所遇?」她再想问些什么,可是一抬头,面前荒野又是黑漆漆的一片,不再见半点光影。 她的眉头瞬间蹙紧,刚才真的是她将他们唤来的吗? 就在她纠结无措,忧惧无主之时,一个声音忽然从天而降,打断了她所有思绪。 「云西!」 云西骤然抬头,云南已经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云西一惊,立刻扑上前去,一把拽住云南手臂,急急问道:「殷三雨呢?!」 望着云西苍白的脸色,云南不觉沉下了脸色,他没有回答她,而是单手一挥,解下白衫衣扣,之后随手脱下,转而披拂在云西身上。 云西按住云南的手,迫不及待的再度追问,「他到底怎么样了?」 云南凤眸幽深,「你不必忧心,三雨兄已被胡柳两位捕快带走了。」 「胡大哥和柳大哥?」云西越听越煳涂,「他们不是在滕县吗?如何会出现在此地?」说着,她惊疑不定的扫了云南一眼,「难不成,除了隔空传音,凭空飞行,你还掌握了瞬间移动术?能把援兵变出来?」 云南淡然一笑,双手打横一抱,便将云西拦腰抱起,「不过是之前和符大人多有沟通而已。」 闻听此言,云西瞬间睁大了眼睛,全然将他们此时的姿势彻底忽略,「要是早有安排,你又何必在飞回去?」 「我回去,不过是因为邪灵的突然出现打乱了节奏,将局势扭曲成对三雨兄不利。方才飞回去,便是弥补我之前的过错,用我的身影,去挑衅金魂寨与兖州府官兵,好为三雨兄争取逃脱的机会。」 云西眸中星辉碎渐一片,随即咬牙笑道:「你还真是老谋深算。」 云南低头看她一眼,勾唇微微一笑,「网已布好,只等来人进网收线!」 「那现在呢?」云西冷哼了一声问道。 「带你去找三雨兄,收掉最后一条线!」说完,云南一个纵身,便带着云西消失在了夜空中。 只剩下月夜下,冷风微微吹动一地的枯叶。
第402章 意乱情迷(一更) 自从被云南打横抱起,云西眼前便是一片天地颠倒的晕眩,最终只能歪了头,闭了双眼倚靠在云南怀中,渐渐失去了所有知觉。 迷濛之中,恍恍惚惚似听到有人在低低的问她,「你还冷吗?」 她想回答,却不知道如何才能发出声音,只能蜷了一下身子,更紧的拥住那个怀抱。 便是在这一瞬间,撕扯着她衣衫的冷冽冬风忽然停止,唿啸而过的风鸣也随即停歇,连带着周身刺骨的寒也在一点点消融,仿若大地春回,万物復甦。 她不觉舒展了一下身子,手脚触及之处,皆是融融一片暖意。 暖得她周身懒洋洋的,只想痛痛快快,舒舒服服的睡上一个饱饱的大觉。 无知无觉,却又是先知先觉中,她只觉自己额上被人温柔一触,落下了一个绵长的吻。 再不用睁眼去看,再不用开口去问,只是用心,她便分得出,这一吻的含义。 只因为,她听得到那人在心底无奈的嘆息。 为无求,得无忧,求不得,亦宜休。 推手復却手,都付断肠声。 不! 云西心中悚然一惊, 她从来不是清心寡欲的伪君子,什么推手復却手,再困难的境遇,她也不会放弃挣扎,再受阻的感情,她也不会放弃争取! 什么推手復却手,她要的就一定会毫不犹豫的伸出手,牢牢攥死在手掌心! 她睫毛一个颤动,瞬间睁开眼睛,一个全然陌生的情景赫然出现在她面前! 昏暗的烛火,简陋的屋顶,暗色的墙壁,她急急向旁边看去,果然有一个模煳的人影。 她用力的调准焦距,分辨着那人的容色。 视线里,那人轮廓终于一点一点清晰,却不是云南的白衣,云南的脸。 「云西···咳···」殷三雨见到云西转醒,立时探身前去查看,不想身子一动,立时牵到身上刀口,皮肉撕裂的痛楚立时叫他接下来的话语噎堵在喉,碎成一阵隐忍的干咳。 云西顿时清醒大半,望着捂着胸口,因强忍额上都淌下汗来的殷三雨,她急忙撑着床板,支起身子,「三雨兄,你可是受伤了?」 殷三雨眉头用力皱了皱,像是运起全身的力气,而后抬起头,望住云西,眉间瞬间霁月舒展,轻松一笑,顿了一下,才缓声说道:「我向你保证,我的伤,全部加以十倍的力道还给敌人们了。」 云西伸手上前,扶住殷三雨臂膀,想要开怀的笑骂回去,可是话到嘴边,却只剩下了三个字,「还嘴硬。」 只从他苍白的脸色,她便知道他不仅在硬撑。 殷三雨浅笑吟吟的推开了云西的手,「云西,你也受了不少冻伤,快躺着罢,见你无事,我也可以放心些。」 云西察觉到,殷三雨已有离开之意,到底不清楚他身上到底受了多重的创伤,连忙安慰道:「我本来就没什么事,倒是三雨兄你,快快回去休息吧。」 「好,你且安心休息。」殷三雨笑着点了点头,站起身就向门外走去。 云西这才发现,殷三雨的步履竟然也有摇晃不稳。 她眸光顿时一沉,虽然有云南在后相助,但是能从数十倍的敌人包围圈中,扛到最后,他必然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三雨兄···」云西忽的唤了一声,声音极低。 「嗯?」殷三雨闻声转头,脸上还噙着淡淡的笑意,「姑娘可是想喝些水,抑或是饿了?」 云西不觉抿了唇,略低了头,脸颊悄然浮现两抹淡淡酡红,似是歉疚,又似是羞赧「都不是,云西只是想跟三雨兄说声对不起。」 殷三雨身形一滞,随后舒然一笑,「姑娘,这是怎么了?」 「陷三雨兄一人独留险境,」云西的眉梢动了动,终是抬眸迎住了殷三雨的视线,坦然说道,「纵然只是一句抱歉,分量太轻,不足以表明云西心中愧疚,但是云西还是想对三雨兄你说一句,对不起。」 殷三雨目光不觉一怔,昏黄的烛火描摹着云西脸庞的轮廓,显出一条极柔美的光晕,映衬着她晶辉曳曳的明眸,直教人看得心间一片柔暖,仿佛一瞬之间,听到了百花开绽的声音。 如此美好,却叫人再记不起,今夕是何年,今夕是何夕? 「姑娘哪里的话,」殷三雨温柔一笑,「姑娘与云刑房自己能脱身,就是帮了三雨最大的忙。因为姑娘的安危,在三雨心中重于万钧众,大过万仞山。」 可是话一出口,他又懊悔起来。 听听自己这说的是些什么话?自己明明愿意支持她的选择,往来相处,绝不叫她有半分为难,可是如今怎么说出这般暧昧不明的话来?! 他用力的掐了一下手心,立刻将脸上抑不住温柔换成往日轻巧的玩笑,「不过话说回来,果然人不可貌相,平日里云刑房都是一派文文弱弱的样子。可是今夜所展,别说一般人等,恐怕就是三雨再加上十个尧光白,都赶不及云刑房一根手指哪。如此就是不能吃人饭,不能喝人水,也是值得了。」 云西忍俊不禁的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嗯,他却是个不吃人饭的傢伙。」可是说着说着,云西脸上笑容又渐渐添了丝缕苦涩无奈,「可是空有一个花架子,到底不能打,关键时刻,还是只能把三雨兄你一个人抛下。」 殷三雨无所谓的笑了笑,「哪里,云刑房做事可从来靠得都不是武力,这一次,要不是他提前就有计算,早早埋下柳胡两位捕快测方面接应我,此时我便是一句又臭又硬的尸体。此时咱们也回不到这滕县县衙了。」 殷三雨话音说得轻松,听在云西耳中却立时叫她心下一惊! 「三雨兄你说什么?咱们这会儿回到滕县县衙了?」说完急急抬头环视周围景物。 虽然屋子里只有一根火烛,但是周围粉帘赫然,身上锦被洁净柔暖,却是她的吏舍没错!
第403章 殷三雨刚要回答,却听身后门扇一阵响动,随后被人一把推开。 门外人还未进来,他的声音便已清清朗朗的飘了进来。 「不错,咱们已经回到了滕县。」 云西瞬间抬头,却见一袭白衣胜雪的云南,正抬步迈过门槛,徐步而来。 「案子不查了吗?还有那么多线索?」云西满脸疑惑,不解追问。 殷三雨听了,率先替云南回答道,「当时我身处敌阵,力不能支,只得拼了命的杀出一条血路,施展轻功,被逼着躲进了那口井里。当时官兵伙同着金魂寨的人就要两面夹击,想要烧火熏死我。多亏云刑房及时现身,吸引了敌人注意,也是如此,柳胡两位捕快才得以杀进突围,带着我闯出死地。因为兖州府已经对咱们下了通缉令,大肆追捕。咱们已是无处可去,云刑房才想着不如就先回来,接着符大人的势力,先扛上一扛。」 听了殷三雨这么一番话,云西才算明白,殷三雨与云南究竟是如何逃出的。 不过另一个更大的疑问,却是攀上了云西的心头。 当初她想要藉助红白鬼差搬来救兵,但是却被告知不必如此。 答案显然是云南早就安排了胡柳两个捕快,甚至更多的援兵,一路更远的跟踪他们,保护他们。 也是如此,云南才能如此放心的带着她与殷三雨去追击汪恩仪。 云西皱了眉,终于看向云南,开口问道:「那也就是说,云南你早就料到了跟踪汪恩仪会有非常大的可能。但是你为什么没有提前告诉我?而且,即便是顶着风险,也要自投罗网的来追击汪恩仪,你图的又是什么?柳连琦总是死无对证,要查的他的证据何其难?咱们冒这么大个风险,难道就是为了叫汪恩仪金魂寨把咱们一锅包圆?」 云南微微一笑,缓步走到云西炕前,伸手为她又盖了盖被子,「这一次,我说过万事有我,所以我便应承下了所有环节。但是你终归需要锻鍊,所以这一次前因后果,我不会对你说,只看你在最后关头,只通过自己的努力,到底通不通得过这最后一次的考核。」 听到最后一次这四个字,云西的唿吸登时一滞,但是到底碍于殷三雨的面子,她不能随心所欲的想说什么说什么。 云西撅了撅粉红的嘴唇,很没好气的说道:「是是是,您说的都对,我一定好好通过考核。」 像是意识到云西云南两人尴尬的气氛,殷三雨苦笑一声,便揖手行礼道:「云刑房,云西还需要将息休养,三雨先回去了。」 行完礼,殷三雨直了身子刚想要走,就听云南一口叫住了他。 「三雨兄,云南还有话要交代。」云南望着殷三雨的背影说道。 殷三雨这才止了步,「云刑房有话请讲。只要是三雨能做到的,一定倾尽全力相助。」 云南抿唇一笑,「不急,」他又转向云西,敛了脸上笑容,正色说道:「第一个小考核,便是叫你猜猜接下来我会如何安排?」 「切,」云西先是回了他一个白眼,愤愤道,「你这个考官还真是无处不在,时时都是随机抽查。」 可是吐槽归吐槽,吐完槽云西又咬唇思量片刻,才抬起头来,试探的回答道:「目前情况,应该是尽快找些援兵。」 云南点点头,「所说不错,但后面又如何?」 「符大人现在是不是没在县衙?所以当务之急就是去找大人,或是找到其他可靠而又有背景的人物存在。」 听到这里,殷三雨不仅喃喃道:「若是救兵,胡家与老奚可用得上?」 云南的脸色不觉一点一点变阴沉。 可是倒也不用他打断,殷三雨刚说完,自己就又摇起头来,否定了这一提议,「虽然杨家」此时已经失势,但是胡家元气还没有復原,说是地头蛇还勉强可以,若说是有大背景,便是不够分量了。「 」菱香姐!「云西忽然抬头,一口说道:」云南,你现在是想去请菱香姐的援兵!「 云南冷峻的脸色,这才有了些许缓和。 殷三雨一马当先的说道,」那我这就带人折返回兖州府,想尽办法也要带菱香姐来「 」三雨兄,「云南忽然接口,」你身上,还有伤,而我与云西几乎毫髮无损,我身上轻功又强,此次由我来。「 」你来?「殷三雨满腹狐疑的打量云南样子好几倍,」可是云刑房你不是不能接近别人是吗?万一有了意外,可怎么得了?「 云南只笑了笑,抬手一拱,郑重的弯了腰身,深深行礼道:」三雨兄不必担心,万事有我。云西在滕县还要仰仗三雨兄多多照拂。 说完这番话,云南才一个转身出了屋子。 殷三雨也郑重的还了礼,「也罢,云兄行事万事小心,一定不能叫他们摆布。」 这时的云西已经坐起了身,可是腰身直到一半,就抽抽的疼。 等了一会,她心口的痛感终于好些了。 云南出了屋子后,殷三雨也走出了房间,临出去之前,殷三雨还叮嘱叫云西好好休息。 等到屋子里只剩下两个人,云西才发觉自己真的是很累了,她只想躺回被窝,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觉。 等到云西再睁眼,屋外世界已经是一片晃晃的天光大亮。 云西伸了个懒腰,收拾了一下屋子被褥,就要往外走。 可是走到一半,她便发现了不同之处。 而门扇在此时亦被人敲响,「姑娘,云刑房带着菱香姐回来了。」 云西立刻整理了衣衫,快步走带门前开了门。 站在门外说话的却是柳捕快。 云西脸上登时现出笑来,「柳大哥,好久不见!」 柳捕快不好意思的一笑,「云书吏,这一行辛苦了。」 云西左右探头,寻找一圈,疑惑问道:「哎,柳大哥,殷捕头怎么样了?他怎么没出来?」 柳捕快脸上表情登时一变,目光也变得沉重起来,「殷头受得伤不轻,这会正在包扎伤药。」 「可有大碍?」云西急急问道。 柳捕快摇了摇头,「一时还伤不及性命,只不过暂时不能出屋。」 听到不致命,云西这才松了一口气,「走,咱们先去外堂。」
第404章 开始结案(一)一更 在柳捕快的带领下,云西来到了县衙后院的知县起居院。 云西老远就注意到守在院门口的两个头戴斗笠的女子,俱是一袭黑衣,紧袖窄裤腿,脚上高高的皮质靴子更是利落到不行。纤细的腰杆挺得笔直,虽有斗笠遮掩,看不行长相,透过那一身笔挺的气势,也望得出身怀功夫,且本领不低。 她们门神一般的分站两边,云西经过时,眼眸略略一扫,瞄了一眼她们的腰带,不仅清一色都是厚牛皮材质,制式更是宽大粗苯,果然不是寻常衣带。 看来这一行,对于菱香姐来说,也很兇险,将手下能打的心腹都带来了。 不仅金魂寨此时惊动一片,菱藕香里也应该是全情待命。 走进院子,云西发现平日里洒扫老僕并不在,想来应该也是云南的安排。 云西面上没有露出任何疑惑,只与柳捕快一同形色如常的走到正厅门前。 望着紧闭的房门,柳捕快先行止了步,右手扶着腰间佩刀刀柄,转过身对云西说道:「云书吏,云刑房还给俺交代别的事,您先进去,俺就先回去了。」 云西眉梢不觉一动。 云南的安排还真是半点不向她透露啊,这次她虽然罕见的大包大揽,自己出手布下所有的局,但还是没完对她的培训。 给她整了这么一个超级年终期末考试。 虽是这样想着,但是云西面上却没有透露半分,只是对柳捕快礼貌一笑,「柳大哥有事就先去忙,云西这边无事的。」 「好,那俺就先退下了!」柳捕快抬手揖了一个别礼,而后扶着佩刀转身就要走。 云西似在突然间又记起了什么,又急忙唤了一声,「对了,柳大哥,还有一件事。」 「啥?」柳捕快闻声回头满目疑惑的望着云西。 「这一阵子,三雨兄尽是受伤了,更是一直不得休养,」云西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递到柳捕快手中,「我身上的银子都丢了,这还是之前三雨兄怕我在外办事身上没有银子,特意借给我的。倒也没花费什么,还请柳大哥你帮忙给三雨兄请个好大夫,再替云西多买些补品。」 柳捕快一听云西的说辞,一把就将那钱袋子退回云西手中,脸上慨然一片,道:「云姑娘这是哪里话,殷头回了衙门,就是回了自己的家,平日兄弟们受殷头那么多恩惠都不得报,如今看个大夫买个补品,都要姑娘用殷头自己的钱,这不是在打俺们兄弟的脸吗?」他不由分说的将钱袋又塞回进云西手里,「云姑娘你放心,我们兄弟一定会照顾好殷头的。」 说完,像是生怕云西还要坚持,柳捕快转过身,小跑着就离开了正厅门前。 云西掂着那袋银子,脸上也是哭笑不得。 却又听前面柳捕快补充说了一句,「哦,对了云书吏!」 云西抬起头,就见已经跑到门口的柳捕快一脚踏过院门门槛,一脚停在院里,侧了头,正望着她神秘兮兮的傻笑,「虽然不必云书吏你花费,但殷头知道您有这样的心意心思,老柳俺敢打包票,殷头的伤啊,肯定会好的快一倍。」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的快步跑出了院子。 只留下云西一个人伫立在院中,一脸茫然。 原来,殷三雨的感情竟是这般明显,明显到他已经明白断了他自己的念想,更为她去除了负担与负罪感,他心底的情谊,依然是明显得能教身边人感受到。 云西用力的攥了攥锦缎缝制成的钱袋子,强行拉回自己的思绪。 终归是大敌当前,有些事,她只能暂且当做后知后觉。 欠三雨的情,与云南未说明的话,只好等到解决了主要矛盾后,再去一一攻克。 想到这里,云西收了钱袋子,转身迈上台阶,抬手敲响了正厅房门。 她才敲了一下,门扇便应声而开。 「云西!」开门之人见到她便语调亲切的唤出了声。 云西抬眸望去,只见来人正是菱香姐。 她今日穿了一袭黑衣,脸上还覆着黑色面纱,之前风情万种的一双明眸似是几夜未睡,很是有些青肿,眼眶里布着缕缕血丝,眸底满是倦色。 望着菱香姐憔悴的模样,云西也不禁动容起来。 菱香姐一把拉住云西的手,将她拉进屋,随手掩上门后,急急说道:「云西你来的正好,帮我劝劝云南,如今形势已是万分紧急,你们再在山东多待一日都是危险。就听我一句劝,叫云南带着你赶紧离开。」 云西一时有些语塞,转眸望了云南一眼,他脸上却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依旧那么淡淡的,静若止水。 「我···」云西迟疑着,思量着云南此时真正的想法。 云南却是默默的背过了身,不再看她们。 云西瞬间有了方案,反握住菱香姐的手,低声说道:「菱香姐,按理说您是长辈,我与云南是要听您的话,可是现今已经到了这一步,如何都不能半途而废。不光云南如此,云西虽为女流,也是一样的。」 菱香姐剑眉登时紧紧蹙起,蕴着怒气般语声急促,「你们是不知如今情势发展到哪一步了。别说是你们,就是我此时拿出所有证据,站在你们这边,载动用所有关系,都不会打得赢这官司。况且汪恩仪如今是兖州府的人,你们连去兖州府查个证据,就要掩饰行踪,更遑论在兖州府越级断案!」 云西刚要答话,却听后面云南忽然开了口。
第405章最终破案(二)(二更) 「菱香姐,云南此意已决,绝不更改。」 云南说完,转过身望着菱香姐与云西二人,眼神异常坚定。 云西上前劝慰道:「叫您挂心,真是云西云南的不孝,但是事已至此,云南是不会想扯的,而云西更不想叫菱香姐您为难。这次云南请您来,只是想知道敌方行事的意图与手段。我与云南能破则破,不能破,倒时我一定会说服云南及时抽身,总之我们绝不会平白屈死给别人当炮灰。」 菱香姐伸手将云西额前一缕碎发捋至耳后,苦笑一声,道:「你们还以为是自己将我请来的?其实藕香的人一出动,我就派了眼线去跟随。虽然云南轻功了得,但是第二次他偏生又心软折返,去救那殷三雨。行踪也就被最外一层黄雀探知,你们不来请我,我也已经跟你们进了滕县。」 她又转向云南,恨铁不成钢一般,用训斥的口吻,厉声说道:「你们以为跟来的就只有我一个人吗?不出两个时辰,不光藕香姐,兖州府的衙役也会带着抓捕公文赶来!你们怎么能如此冥顽不灵?这样不惜命,白白死,你们对得起云家皇甫家吗?!」 对于菱香姐的暴怒,云西第一时间做出了应急反应,她一步上前,拢着菱香姐的胳膊,眼含泪光的说道:「您说的都对,但是云南他太犟脾气。不过只要叫他听到破案绝无可能,我保证能说动他,时间紧迫,还请您将惊魂扎背后的阴谋说来,好叫云南快快死心。」 菱香姐回望着云南,顿了一会,良久才放下了云西的手,低头哀嘆了一口气,「没想到你虽不是姐夫所出,这脾气却是和他一样,任凭我怎么劝都不行。这一次就是我想帮你们,也实在是没有办法,藕香行事向来乖张,与我又是不合,叫我想下手,也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 「只说他们的计划安排就行。」云西适时的补充道。 菱香姐抬起头,面纱两只眼睛迟疑不定,「我不是不想说,而是我怕说了,你们会冒更大的风险。」 云西大义凛然的竖起三根手指,比在胸前,「菱香姐,我向您保证,这次被金魂寨与兖州府联和追杀,是我们完全没有想到的,我们不想平白送死。若然您能说出这背后的部署,一旦难度更大,云西决计会说服云南放弃。」 菱香姐迟疑着沉吟了一下,最终太息一声,无奈道:「罢了,谁让你们两个是我那个犟脾气姐夫养大的,如今这样也是天意。只是我说出背后所有牵连,你们一定不要犹豫,不要平白枉死在这小小县城,你们需得记住,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云西重重点头,急不可耐的接口说道:「云西知道,云西一定会和云南保存实力。」 「他们的计谋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不过是将符生良这次被破格提拔,渲染些买官卖官的权色背景。死在汪恩仪别院的那个男的,就是为符生良疏通关系的一环。此时正好阻碍了帮会的正常运作,就抛出来,成为因分赃不均,而死在你们手下。这下你与云南、殷三雨,便成买兇卖凶的的实施者,符生良就是幕后主使。」 云西点点头,这些事情与她和云南分析的,基本所差无几。 菱香姐大略说了一遍,又急急追问道:「符生良现在在哪?最好叫他赶紧回到县衙来,也许兖州府被买通的人,一时手续不齐全,能教符生良摸到漏洞,可以抵抗这次致命追捕。 这个问题,云西便是真的回答不上来了。 自上一别,符生良只在她面前神神秘秘的出现了一下,他的行踪,自己根本无从知晓。 云南十分默契的接过了话茬,」我有给知县大人传送消息,这会无论他在不在兖州府,都应该是在赶回的路上,前来解决我们的困境。「 菱香姐眸色变了变,略作沉吟,才说道:」那他在滕县现身的时间恐怕会和兖州府衙役、金魂寨赶到一起,届时一定是场苦斗。说归到底,你们只是他办事的手脚,砍掉你们,还不算是根治,唯有把符生良整个去掉,才算从源头掐死。「 她越说眼底急色越深,说着又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转身要交给云南,」这次的对手是上面权贵,你们根本没有胜算,如今我该说的也说了,这些银票你们拿好。「 云西生怕菱香姐情急之下,直接拽住云南的手,遂一把抢过银票,塞入自己袖中,」您别担心,这次我们一定听您的。银票会收,案子我们也不破了。「 得到云西的肯定,菱香姐总算松了一口气,她又转而望向云南,面纱上的眼睛充满期待。 她在等云南的承诺。 云南面色也是一变,却似仍有些犹疑。 」云南,咱们留在这也是等死,难道你就想抛下云家遗志,这样没有任何价值的白白死掉吗?现在关键不是能不能破案,而是权贵根本不给咱们破案的空间。先保住命,日后如若能藉助李叔父的势力,咱们再来收拾清理,为时也不晚。「 云南皱眉思忖着,却终是点了头,他很是无奈的说道:」如今也只好这般做了。「说完,他又抬起头,望着菱香姐急急说道:」我这就去外面交代一下,结了车马,立刻就出发。「说完,他也不等菱香姐做反应,疾步疾行,两下就走出了房门。 菱香姐还要说着什么,却被云西一把拉住手臂,她好心的劝慰道:」难得云南肯松口,只要他想逃灾避祸,我们就一定能做得到,小姨您就放一百个心吧。「 菱香姐望着云南走出房间的背影,又对云西说道:」事不宜迟,我在次不能久留,你们兄妹这次一定要把银票收好,切不可向上次那样,又偷偷换回来。「 云西郑重点头,摸着菱香姐的手臂,关切的问道:」您也一定小心,若教金魂寨知道了您与我们的关系,他们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菱香姐拍了拍云西的手背,温柔一笑,」你们不必忧心我,我自己安身立命的招术,不会有事的。只是这会我不得不走了。「 」那我这就送您出去。「云西刚说完,门扇就被云南再度推开。 他咬牙说道:」知县大人已经回到了衙门,这会正要招我们过去。「 云西亦是一惊,符生良竟然来得这样快。 」他回来了?「菱香姐也有些难以接受,她脸色一变,瞬间说道:」我陪你们一起去看看那知县,看看能不能拖点时间。
第406章最终破案(三)一更 听到菱香姐的话,云西略有迟疑,转眸看了看云南,见云南微微点头,这才回头对菱香姐说道:「如今情况如此紧急,万一出了意外,暴露了菱香姐的身份,便是万分的兇险,您先离开此地,决计不能露面。」 身后云南也上前一步,沉声劝说道:「小姨,您放心,云南不会做枉死的煳涂事,不会因着一个符大人,而忘记整个云家的期冀,皇甫家多年的佑护。」 听到云南提及皇甫家,菱香姐眸光顿时一颤,低了头,才算勉强同意了离开的建议。 云南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望着院门的方向,又嘱咐道:「如今局势兇险异常,您不便再走大门,我已交代了几个亲近的捕快,叫他们领着您从偏门离开。」 菱香姐顿了一下,终是抬起了头,环视着云西云南二人,一字一顿道:「你二人一定平安!」说完便撩起衣裙下摆,转身抬步迈过门槛。 一直站在菱香姐身边的云西,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忽然转身朝向云南,像是要说些什么。奈何她转身幅度太大,脚下一个没捋直,便撞在了菱香姐的身上,连带着她一同向后摔倒下去。 「小心!」云南急急唤了一声,伸了手,却才意识到自己不能去扶,只能僵在了原地。 云西到底反应迅疾些,身子倾倒的同时,肩膀一个侧摆,双手便拽住菱香姐的衣衫。又一用力,便将菱香姐拥在了怀中,只差一点,两人就堪堪摔倒在地。 只是云西那一下的力道毕竟粗莽,菱香姐的额头狠狠磕在了云西新换的浅色衣衫上, 「哎呀,菱香姐,您没事吧?」云西连忙扶起菱香姐,手忙脚乱的帮她捋了捋额上散发,脸上面纱,满脸歉疚。 「无碍无碍。」菱香姐攥住云西的手臂,慢慢直起身子,眼底现出宠溺般的微笑,「你这个大咧咧的个性,倒真是像你娘亲,总是那么风风火火的。」 云西脸颊一红,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叫您见笑了。」 听到动静的云南回头一看,剑眉顿时一皱,没好气的道:「你这个丫头,什么时候了,还要如此毛躁。」 云西不服气的撅起嘴刚要回击,就听菱香姐忽然惊唿了一声,「这方玉佩材质甚是金贵哪,云西你又是从何处得来?」 云西闻声低下头,就看到了挂在自己腰间的那方满绿的翡翠玉佩,一笑答道:「朋友送的,说是渊源颇深,来头不小。」 菱香姐点点头,「你的这位朋友必是十分的看中你了,一定要小心收好,说不准日后还真能派上用场。」 「嗯,」云西重重点头,又扶了菱香姐的手臂,道,「云西记下了,外面捕快们还在等着,不妨就叫他们送你回兖州,以防路上有意外。」 菱香姐反握住云西的手,视线描摹着她的眉眼,慈爱一笑,「傻孩子,有他们送,我反而危险,不要担心我了。出了县衙门,我自有门道离开此地。你们赶紧去见那位符大人吧。」 说完,菱香姐不再耽搁,带着两位黑衣女侍卫,走出了知县起居院。 早就受得了命令的胡捕快,带着四名捕快,正侯在院外,见菱香姐走出,立刻引了她们走向一旁小门。 望着菱香姐一行人远去的背影,云南缓步走向前。 云西只觉身边人侧颜忽然与自己并齐,不觉回头,视线远眺的云南,眸色深深,表情浓重。 「走吧,万事具备,只欠东风。」 他的语声清浅,却十分坚定。 云西的心轻轻颤抖了一下,继而恢復了平静。 「这次决战,咱们真的不会翻车么?」 她的声音也很平静,但是她的心早已沸腾起来,酝酿积蓄着力量,只待最后拼命一搏。 手上忽然一凉,云西的瞳仁紧跟着一缩。 是云南,他竟主动的拉起了她的手,没有任何先兆,亦无声无息。 随着他手上力度的变化,云西恍惚间竟觉得自己世界剎那间变得安静,变得安稳起来。 一股暖流,满溢她的唇角,不觉微微上扬,眼角余光偷偷斜睨他一下,声音也变柔了许多,「此时却敢拉别人家的手了?难道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患难见真情?」 云南拽起云西的手掌,眸色冷冷的扫了一番,「你是真的不想做回以前的云西了?」 云西眉心一皱,好好的气氛节奏,都被他一句话击得粉粉碎。 她一时恼怒,手上愤而一甩,挣开云南的手,用力一拂衣袖,大步上前,愤然撇下了一句话,「我就是我,从来都只是我自己!谁都无权干涉,包括你!」 云南望着云西拽得二五八万四的背影,无奈的嘆了口气,又苦笑一声,才抬步跟上。 云西云南一前一后来到了二堂门前,房门却是开着的。 一身官服的符生良正坐在里间端着茶杯喝茶,听到脚步声抬头一望,却正是联袂而来的云西云南。 哒的一下,他急急将茶杯放回桌上,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迎。 云西见了,连忙上前几步,一个拱手揖身,礼敬道:「见过大人,大人不必急,一路风尘,您且喝杯热茶。」 符生良刚要笑着打招唿,望向云西方向的目光却是一滞。 其实不用回头,云西也猜到了忽然出现在符生良视线里的人,是何来头。 只因为她听到一阵稳健而沉着的脚步声,更可怕的是,那阵阵脚步声,虽然庞杂,却都有着同样的节奏。 云西心里当时一凉。 这样整齐有力的脚步声,绝非一般黑帮所能拥有! 这群人来自与官府! ------题外话------ 最终破案约有十章,十章便是第一部滕县的大结局了,呜呜,既期待又伤感
第407章 符生良脸色登时一沉,大步迎向前,将云西云南挡在身后,面对来人,单手背后,昂起头来,清俊的脸上一片威赫的肃然,不怒自威的厉声喝道:「来者何人?!」 云西与云南一同回过头去,却是一惊。 来人他们却是认识的,正是昨夜又放火,又缉拿他们的那群兖州官兵。 此时依旧是那般凶神恶煞,手中亦都执着兵刃,明晃晃的亮起一片森森杀气。 云西不觉眯细了眼睛,心下大惑。 他们竟然来得如此的快,符生良前脚回衙门,他们后脚就到,连点空隙都不给他们留,衔接无缝如此,简直称得上匪夷所思。 像是对符生良这样一个清秀书生,身上突然爆发出如此赫然的气势,全然没有防备,那些怒气腾腾的兵士竟被符生良摄得一怔,止住脚步。 符生良打量着来人身上衣着,不觉冷哼一声,「既无通禀,有无问询,变这样目中无人的闯进我滕县内堂,是想犯险作乱么?」 「哎呀呀,」随着一声尖锐的笑声,兵士自觉向两半分开,露出中间一条道来。 一位身着藏蓝色官服,长相清秀,面色白里透红的年轻官吏,背着双手,大步走将出来。 「符大人这是哪里话,本官此来是奉命而行,手上擎着上峰官文,依令前来滕县捉拿你符大人归案!谁在犯险,谁在作乱,不是一目了然吗?」那年轻官吏斜挑着眼皮,挑衅一般的望着符生良,似笑非笑的说着。 符生良眸光一寒,「白染?」 云西闻声一愣,定睛再仔细去瞧那年轻官吏,不是与云南同为滕县胥吏的白染,又是谁? 那年轻官吏摆手向符生良一揖,弯弯笑眼中愠着几分兇险,「难为符大人还记得白某人,」说着,他直起身,抬手掸了掸衣襟上根本不存在的尘土,「只是可惜,今时并非往昔,你我身份也大作变化了。」 云西一时有些难以接受,大明朝廷的官吏晋升倒底是个什么情况? 他们在外面拼死拼活的查案苦干,之前还依附过罪犯杨氏的小小胥吏白染竟然就在旦夕之间,爬到了兖州府做小官? 符生良这个知县却都是无知无觉,想来真是叫人忍不住的嵴背生寒。 平素斯文少语的白染环视着屋中众人的反应,也不禁更加的得意起来,他学着符生良的样子,昂起头,乜斜着眼睛,举起双手,在空中击了两下掌,后面立刻走出一个士卒,手下还押着一个管家僕役样的中年男人。 「闲话少叙,」白染抬起下巴,用不可以世的轻蔑口气说道:「这便是卖官鬻爵,与你勾结,居中联繫者的奴僕管家!」 说完白染便朝着身边兵卒使了一个眼色。 那兵卒立时押着那僕人上前两步,用手狠狠一压那人脑袋,瞪着眼睛兇恶吼道:「抬起头!认一认与你接头,交通联繫,这次更是将你家老爷约到死地的人,在不在这里?!」 那僕人被吓得脖子登时一缩,颤颤巍巍的抬起头来,一眼就望到了符生良身后的云西云南,立时伸手指住,扯着嗓子尖叫道:「就是他们!他们不仅约走了俺家老爷,昨日半夜更是潜到老爷书房,翻走了与老爷联繫那些大老爷们的书信文册!」 白染闻言细眉一挑,审视着云西云南,冷冷一笑:「这一路,我们都紧紧追着你们,想来这会仓促,若是没被毁掉的话,就会就应在你们兄妹二人身上!」 符生良冷笑一声,「缉拿生良,却还带着这么个不着调的证人,白兄,没想到从家乡出来这么久,你做事行事,还是没有任何长进。」 白染听了这番挖苦却并不恼,又整理了一番身上官服,「这话该是我送给生良你才对吧。这么多年了,你做事还是那般本末倒置,不知变通,难怪乎抱着那么一位大恩师,还只是一个最末品的小小县官。」 面对白染这般小人得志的可憎嘴脸,云西早已是气不打一出来,她迈出大大一步,上前慨然说道:「白大人,您也别扯什么旧日情深,既是有公务在身,你们大可以搜身。云西且要看看,到底是哪路神仙书信文册,云西连见都没见过,就会自己个儿从云西身上冒出来?」 白染撇了撇嘴,抬眼扫了云西一圈,最终将视线定在了后面的云南身上,「也好,既然云书吏如此豪爽,那咱们就来搜搜身,不过云书吏到底是女儿身,白染亦不是那辣手摧花的人物,便从云刑房,云南开始搜起吧!」 他话音刚落,就有几个壮汉兵丁奔向前去,撸胳膊网袖子的就要去搜云南。 云西登时就急眼了,张开双臂,老母鸡一般护在了云南身前,「刑房行事,向来是我在外面奔波查证,云南很少露面。更何况他身子向来虚弱,咳血之症更是滕县衙门人所共知的事,怎可能是这老僕口中居中联络之人?白大人,虽说您此时高升,但是之前滕县的事,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忘得干干净净吧?」 白染细眉一耸,随即冷笑着摇摇头,「哎呀呀,云书吏说的是,看来纵然白某人有怜花之意,云书吏却不给白某人这个机会呢!」他大袖一甩,故作坦然,「好,就由本官亲自给云书吏搜身正名!」 「我看谁敢搜!」 白染调笑声还未落地,门口就传来一声暴喝。 众人回头看去,正是殷三雨带着柳捕快与一众兵丁,雄赳赳气昂昂的大步而来。 一旁符生良抬手直指白染鼻尖,「白染,我符生良万想不到,你竟是这般奸佞小人,当初将你带出家乡,真是我符生良瞎了眼!」 面对突然来到的殷三雨,白染并不惧怕,他从怀中掏出一册文书,大声道:「我有兖州府特批的文书,我看谁敢造次?!」 殷三雨怒而上前,无奈兖州府官兵毕竟数倍于他。 「无妨,」云西慨然说道,「殷捕头,符大人,且让他搜身,我就不相信,他能变出什么诬陷云西的物什!」 白染冷眼一笑,「这般才算痛快。」 看着他一双渣滓 符生良看着那封缉拿文书,脸色表情愈发凝重。他站直了身子,回望了云南云西一眼,又看了看这议事堂周遭摆设,与头上那方书着的「明镜高悬」四个大字的牌匾。 他不由得冷笑一声,本官曾以为自己最是明白何为是非黑白,公道曲直,如今却是,罢了,跟你们去便是走一遭,只不过这云书吏本就是一介小吏,又是女儿家——「 况且你们也搜过她的身了,她并未牵涉其中。你们要查的是我。何苦污人家姑娘的清白,监牢一入,便无完身,我们这些男子,随便你们拘——」
第408章 身后兵士得了命令立时举着刀兵,冲上前去,将殷三雨与他身后几个捕快团团围住! 「殷捕头的身份虽不及你,但他口中的大明律难道也不及你吗?」符生良迈前一步,厉声质问道。 见符生良接过了话茬,殷三雨这才不再去怼白染。但是面对着兖州官兵的层层围困,他的气势却丝毫没有气馁,反手将大刀扛在肩上,另一手叉着腰,挺起了胸膛,直面着对准他胸膛的刀尖,大步向前迎了上去! 斜挑的嘴角,轻蔑的眼神都在昭示着,他将这些披着官兵官皮的兵卒,视为无物! 持刀指着殷三雨的那名兵卒,只觉不可一世的殷三雨身上仿佛笼罩了一层烈烈杀气,他虽是在笑,可是眼底凶戾寒意却足以将人瞬间冻僵。兵士握着刀柄的手竟不觉一颤。 这一切都被云西看在眼里,虽然同为衙役捕快。但是平素只知道欺压良善的狗腿子,又怎么能跟久战沙场,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殷三雨比? 另一边的白染,听了符生良的质问不觉一顿,随后缓缓转过身,瞥着符生良挑眉一笑,「要不说生良你不识时务呢,这个时候,你还跟我讲大明律?你的大明律若真能替你炕下一切,如今你就不会被我拿下了。要想**说律,等你进了监牢,对狱卒说去吧!」 云西的心不由得一沉,白染此番分明就是摆明了这一切,都不是正常司法程序能抗衡的。 菱香姐说的没错,纵然他们查出再多真相,再多铁证,却发现处处都是暗箱操作,根本投诉无门,那么那些如山沉重的铁证,便比不过轻飘飘一句谎言屁话。 在没有监管,扭曲暴戾的权利面前,别说什么公道正义,便是人命,都只是是刍狗草芥,不值一提。 此时的她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穿越到这个大乱之世,做个破案的小吏的正当性。 破案与追兇,向来都该是平安盛世的光荣职业,但若换在乱世,这一切连最基本的保障都没有。 如今还好说,再过些日子,明清交战,起义军叛乱,每一个人连活命都很艰难,又有谁会去关注什么公道正义? 或许她真的应该跳出云南的思路,换成云曦的思维,去重新审视这个乱世江山,这个即将倾覆混乱的人世棋盘。 云西双手寸寸收紧,她在心底立下一个决绝的誓言! 既然已经是逆水行舟,她便要彻底摆脱顺风顺水的盛世破案局限,在这行将崩溃的末世地狱到来之前,开闢出一片全新的处女地! 她如今已是摆脱云南束缚的新云西,她再也不要跟着云南一点一点从基层打熬! 今日以后,她一定会使出前生云曦的全部手段,站稳今世云西的正义阵营,扛起身边云南的公道大旗,创造出一个噼咔噼咔闪闪亮的全新大云西出来! 这个世道每腐化堕落一尺,她云西就要将自己的本领再增长一丈! 白莲从来出淤泥,我云西最不惧的就是挫折与挑战! 她侧眸看了看一脸俊秀却肃然凌厉的符生良,又望了望陷在人群之间却不改轻佻痞气的殷三雨,与永远都一脸沉静的冷峻云南。 纵使世道腐朽人心不古又如何? 她的身边还有那么多坚信良知良善的挚爱战友,他们每个人都是一座独自坚守的孤岛,面对大海汹涌的浪涛,顽强屹立不倒!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南西北风! 符生良抬眸望了一眼白染手中缉拿文书,脸色表情愈发苍白,忽的他仰头一笑,咬牙狠狠道:「既然只凭着这一张自己都怯于打开诵读的文书,就要将我滕县衙门全部拿下,又何必假惺惺的整出搜身一招?上命不可违,若真有上命,你就大大方方念出来,我符生良跟你回去就是,可若是没有,本官到底也是一县知县!我就不信在我大明这朗朗干坤之下,你们能够只手遮天,能将我刺杀在此!」 说到最后,符生良越来越激动,他紧绷绷的挺直了身子,回望了云南云西一眼,又看了看这议事堂周遭摆设,与头上那方书着的「明镜高悬」四个大字的牌匾,嗤笑一声,眉梢眼底尽是决然嘲讽。 白染挑眉一笑,佯装无奈的嘆了口气,「哎呀,要不说生良你是个不识时务的呢?我明白告诉你吧,此时的我不是当初的杨家,不是官位在你之下的杨拓。如今的我官阶虽然不高,但却堪堪能管住你。今天这文书你是看不着了,但也无妨本官将你按令带走!」 「且慢!」云西突然上前一步,摆手打断了白染与符生良的对话,随后朝着白染拱手一揖,弯眉一笑说道:「说了那么多不相干的,云西才听出,其实白大人的要求很简单。就只是搜个身而已嘛,能让白大人屈尊为云西搜身,那是云西的荣幸,云西怎敢不奉命?」 「云西!」 「云西!」 殷三雨与符生良几乎同时阻拦出声。 云西直起身,望着他们两人微笑着摇摇头,「不要紧的,只是搜个身,只要云西清者自清,就不会有什么能够污了云西的名声。」 殷三雨与符生良脸上仍是不甘,但最终也抵不住云西的坚决。 白染勾唇轻蔑一笑,「姑娘如此明事理,那本官也就不多说了。」说完,他抬手将袖口往上掂了掂,便一脸不怀好意的走到了云西的近前,伸手就抚上了云西的脖颈。从衣领开始,一寸一寸的细细摸索。 云西始终站直着身子,目光轻蔑而冷淡。 她知道,白染搜身只是因为他们早在她的身上做了手脚,虽然他们此行已经公开的名不正言不顺,嚣张妄为。 但是符生良身后那个强大的背景还是逼得他们不得不走些过场,比如现在的当场搜身,只要搜出一点实锤,他们便可以大做文章,用来堵住上面的口。 她更知道,白染之所以执意要亲自搜她的身,就是要真心护佑她的符生良与殷三雨难看难受,如此还报之前受胡家与符生良的打压! 白染的手在云西身上摸着,云西的眼睛却是定定的直视着白染的眼睛,不曾错开分毫。没有羞怯,没有难堪,有的只是凛冽的逼视与傲然的轻蔑。 不知是心中到底还有一些良知底线,还是被云西的目光所摄,白染的手虽然几次经过她身体的敏感部位,但到底没有猥亵到家,摸过没有任何夹层也便作罢。 检查完一遍,云西瞥着白染越来越的黑的脸色,与空空如也的两手,心下终于松了一口气。 看来之前那个细节,就如她猜到的一样是个陷阱。 不过虽然避开了一个,白染势必还会有别的么蛾子。 果然,只见白染搜完竟无所获,两条细长的眉毛登时就竖了起来!他抬手指着云南,瞪红了眼睛咬牙冷笑道:「真是狡猾啊,这么快就给转移了。」 最外面的殷三雨瞧着白染猥琐的将云西上下摸了一个遍,额上青筋早已一根一根暴起,攥着大刀的手也紧得失了所有血色。 白染,你最好不要叫我殷三雨逮到机会,我一定会砍掉你这双脏爪子! 站在里面一些的符生良一口银牙也是暗暗紧咬,发了狠似的咯咯作响。 云南的面部表情虽然依旧平淡如常,却是在一瞬的眨眼中闪过一抹血腥的红! 惊得他立时咬破舌尖,利用体内云西的血强行压制住邪灵的恶意。 他决不能在此时变身,接下来的云西,能够依靠的,就只有他了!
第409章 在一片恨意之中,只有云西最为淡然,她抬手整理了一下衣衫,冷笑道:「白大人,如今没有搜出东西,是否就该兑现前言,正我之名,还我清白了?」 白染挑眉刚要发作,一眼却扫到云西腰间那方翡翠牌子,双眼骤然放光,「这牌子本是符知县贴身之物,如今带到你的身上,一定是你在外居中联繫的证明信物!」他挥手就从云西腰间夺下,云西下意识就要去抢,无奈白染身旁侍卫立刻亮出大刀,拦住了她的动作。 「这块牌子又不是证物,你凭什么要抢?」云西愤怒嘶吼道。 白染躲在护卫身后,掂了掂那块翡翠牌,得意笑道:「谁说不是证物?这牌子本就是符知县的,如今连符知县都要做兖州府的阶下囚,他身上所有物什,无一例外,全部都是证物!」 「只怕这玉牌太重,白大人你掂不起!」强压这所有怒火的符生良瞪着白染,冷冷笑道。 白染却丝毫不为所动,他将翡翠玉牌小心收紧胸口,抬手一指对面云南,细长的眉毛登时竖起,「「不在妹妹身上,就在云修竹身上,给我搜!」 云西登时一惊,张开双臂瞬间就护在了云南面前,「我们身上本就没有,你们红口白牙的不知从哪里招来的陌生人就来这莫须有的指控,这是滑天下之大稽!要诬陷,要抓人,要打压异己,就直着来,又当又立的你们也不嫌累?!」 听闻云西怒言质问,白染呵呵一笑:「既是清白,为何不敢叫我们搜?分明就是心虚胆怯,怕被抓个现行罢了。」 就在此时,后面忽然传来一阵嗤然的冷笑。 白染转过视线,却见符生良仰了头,正在放声大笑,「本官曾以为自己最是明白何为是非黑白,公道曲直,如今却是,罢了,跟你们去便是走一遭,只不过这云书吏本就是一介小吏,又是女儿家,况且你们也搜过她的身了,她并未牵涉其中。你们要查的是我。何苦污人家姑娘的清白,监牢一入,便无完身,我们这些男子,随便你们拘——」 符生良话还未说完,就听云南忽然发了声,打断他的话。 「且慢!我有方法证明,这书信并不在我的身上!」云南凛然说着,拨开云西的庇护,大步迈前一步,走到众人面前。 白染冷冷一笑,「在你身上,要带你们走,不在你身上,想来也逃不出被你们毁灭的圈子,这会想要通过答应搜身,来免除审讯,晚了!」 云南抬眸冷冷扫了白染一眼,目光如冰似刃,犀利冷峻,「不在我身上,的确证明不了我与大人的清白,但若是在别人的身上,却能证明这事情绝对有疑。」 白染被云南刀一般的视线摄得身子一僵,生生的倒撤了半步。 这一异常反应皆被云西看在眼里,不过如此,正是证明了她与云南猜测。 但白染很快又反应过来,脸上强挤出些冷笑,咬牙狠狠说道:「本官管你们放在什么人的身上!你既然知道文册的事,又知道在何人身上,就足矣证明你们都是一伙的,搁哪里都是一样!」 说着他朝着左右用力一挥手,断喝道:「来呀,把他们全都绑了,一併带回兖州府!」 殷三雨与一众手下,眼见着这群人非要逮捕符生良不可,手上兵刃登时横在胸前,势与知县大人同进退,共生死。 「且慢!」云南抬手再度制止了那官员,一字一句道:「我如此笃定文册反而洗清我们的嫌疑,不是因为它在我们滕县某人身上,而是在你们身上!」 说完,云南眸光一侧,望着斜后方向,嗤然一笑,「不必再翻找了,证据就在你的身上。」 众人皆是一愣,下意识全都侧过了脸,顺着云南的视线望过去。 却见一个黑衣黑纱的女子,在几个捕快的押制下,后面小门,缓步走了出来。 云西眉梢不觉一挑,走上来的人,她再熟悉不过,正是菱香姐。 只见菱香姐步伐虽然沉稳,但是对跟在自己两边,横刀怒目的捕快,却是很不满,眉梢眼底尽是错愕的嫌弃,走到众人面前时,菱香姐一双美眸已是瞪得熘圆,强压着怒气,向云南质问道:「云南,你叫这些人押我上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菱香姐,」云南拱手一揖,而后抬起头,望着菱香姐,意味深长的勾唇一笑,「到了现在,就不必再上演这齣舐犊情深的亲情戏码了吧?」
第410章 云南这不着头尾的话一出,屋中人皆是一愣。 不知道其中隐情的,却也听说过菱藕香的大名,听云南话音,不想他们竟然还拉下了菱藕香的当家人菱香姐进局。 知道隐情的却被这忽来的反转给击得一时间缓不过神来。 僵持片刻,菱香姐忽的仰起头,冷笑了几声,「呵,还不错嘛,现在就看出来了,」她脸上笑容疏忽而敛,眼底忽然闪过一瞬狠戾寒光,「只是还是不够及时呢」 云西脸色一沉,她没有想到,菱香姐竟然会如此轻易的就认了云南的推断。 当着一众官兵,她都毫不隐晦,这样的自信,只能证明,这一群人已然是彻底烂透,蛇鼠一窝。 同时也说明了菱香姐连并着白染,对于符生良与自己这一伙人,将会施以最终毁灭性打击的绝对自信。 不过··· 云西双眼微眯,暗暗的打量着白染与菱香姐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 对于菱香姐的突然出现,白染的眼神是有一瞬间的慌乱的,其后她一口承认,白染的额头又明显颤动了一下,联繫之前白染所为。 恐怕此时已经明显起了杀意的菱香姐,与打着官府旗号的白染,计划与打算,到底有些不同。 外面的殷三雨立时一脸错愕,「云南,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之前你们的认亲就是个骗局?这菱香姐根本就是个假冒的皇甫家人?」 殷三雨越说声音越颤,「可若真是这样,云南为什么还要跟着菱香姐给的线索行动?那样不就是自寻死路吗?」 云南脸上却依旧冷淡稳健如常,他看向押解着菱香姐的胡捕快,沉声说道:「云南无能,直到这次被兖州官兵堵截,去找菱香姐来助,才看出些许破绽。便想着将计就计,在她离开之时,叫胡捕快带了最能打的几个衙役,将其制服。」 「好在,这菱香姐到底小瞧了咱们,自己毫不会武,还只带了两个会武功的随从,捕快胡大哥才能顺利将她们擒住!」云西弯眉一笑,补充着说道。 殷三雨望着菱香姐的目光也跟着幽深起来,他苦笑一声,「看来你们两人都已经达成共识。」 云西见殷三雨语意又恙,问道:「三雨兄可是还有什么疑虑?」 殷三雨掂了掂持刀的手,一笑说道,「倒也没什么,只是如果说菱香姐与你们兄妹二人的关系有假,撇下所有疑点不说,就说她与你们兄妹着很是有几分神似的样貌,却也是太巧了些。」 云西将目光转向菱香姐,冷冷哼笑一声,「也许就是因为这一点,才叫她产生了假冒我们家人的想法。」 符生良一直静静旁观着事情的走向,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而此时被晾在一旁的白染,冷眼瞥了云西一眼,「刚还夸过你,如今倒犯起傻来,你以为就凭你们几个捕快,就能钳制菱香姐了吗?如果你们还识点数,我劝你们赶紧把菱香姐放了,不然你们几个,有一个算一个,最后定然连个囫囵尸首都没有!」 被钳制住的菱香姐更是从容淡定,只见她双手微抬,置于面前,轻轻击了两下掌,院外墙头便森森然站起一圈人,随着菱香姐第三下掌声击完,那群人便如鬼魅一般,飘飘然落地,随后齐齐向前,殷三雨身后,便又多出一层包围! 云西凛然一惊,只见新出现的那些人并没有身着官服,都是清一色的黑色夜行服,其中许多腰上都穿着软剑腰带,一望即可知道来人是金魂寨。 滕县众人见了此等场面,尽皆面有惧色。 云西这边还没找出金魂寨带头的人来,就见黑衣人中间忽有一人,反手向背后一捞,唰的一下便摘下一张弓箭,在他另一手抽出腰间箭筒箭羽之前,云西扯着嗓子急喊了一声,「胡大哥小心!」 她尖锐的声音还在空中震颤,一支利箭便带着嗖嗖的风声,破空而来! 到底云西反应及时,得了预警的胡捕快一个侧身,那支利箭便沿着他的耳朵闪电一般飞了过去! 可是钳制住菱香姐的手却在瞬间松开,与此同时,押制着另两名黑衣女侍从的捕快却没有胡捕快那般好运气,一个肩膀中箭,一个人的额心则被箭羽豁然刴进,连声惊唿都没来得及发出,便仰身栽倒下去,发出了一下沉闷的声音。 「我跟你们拼了!」殷三雨旁边的柳捕快眼见着自己兄弟一死一伤,登时就是急红了眼,挥着大刀转身就要向那弓箭冲去! 那弓箭手却是动作迅疾,几乎只在眨眼之间,弓弦上就搭上了第四只箭。只见他勒弦的手指轻轻一松,箭羽一个飞旋,便弹跃而出! 旁边殷三雨却更不是吃醋的,早在他刚搭上箭矢,自己到了柳捕快的身前,手中大刀堪堪一个挥噼,就将那支箭拦腰噼断在半空! 柳捕快下意识一闪身,总算避过了致命一击! 紧接着,殷三雨伸手就薅住了柳捕快的手臂,自己脚下一个撤步,便带着柳捕快回到了原来的阵地。 「前后戒备!」殷三雨扯着嗓子喊了一声,他带来的那一阵捕快立刻调转了队形,两两一组,背靠着背,刀尖直指里外两边敌人,全副戒备! 而眼角都迸出泪来的柳捕快,赤红着双眼,也站在了殷三雨的身后。 外围金魂寨杀手此时也纷纷亮出所有兵刃,团着殷三雨与捕快们,围击成了一个半圆扇面!
第411章 屋中符生良虽然没有回过头去,只用余光也把那名捕快横死的情形全数略在了眼底。 他的脸色登时惨白一片,袖下双手不觉紧攥成拳。 他真真切切的看到了死神与他擦身而过! 若是对方有意,仰栽在地的就是他了。 云西云南的这一盘豪赌,果然风险非常。 不过手持弓箭的那名黑衣人并没有再射箭,而是望着殷三雨,似笑非笑的冷冷说道:「竟听说滕县有个神箭手,如今一见果然不凡,只不过可惜,依然将要死于吾手。」 举着大刀的殷三雨嘁了嘁鼻子,嗤然哼笑道:「想杀我殷三雨的人多了,你又算老几?老子劝你,还是先把事办到了再说大话吧!」 「死到临头,还在说大话的分明是你吧,我的捕头老爷,三雨公子!」菱香姐抬手隔着面纱遮着唇痴痴一笑。 众人闻声回头,却见两名黑衣女侍卫已然空手夺了押解捕快的大刀,护卫在了菱香姐的左右。 殷三雨侧眸瞥了一眼堂内的方向,勾唇邪邪一笑,啧啧道:「哎呦呦,您这么说,我殷三雨倒真是有些怕了呢!」 菱香姐放声大笑,「怕也没用了,今日这滕县县衙就是你们的死地!」 符生良望了一眼白染,斜挑着眉毛,又激又讽的说道,「既然要致我们于死地,白大人一开始又何必假惺惺的又带假证人,又要强行搜身,这不是画蛇添足,空做无用功么?就凭白大人您这个头脑心智,我真替许了你官职的大人物捏把汗吶。别说要替他们办事,日后不给他们捅娄子拖后腿就不错了。」 「符生良你闭嘴!」白染气急,抬手指着符生良的鼻尖,怒声喝斥道:「就你有嘴,死到临头都叭叭的说个不停!就该一箭射穿你!」 符生良听了骂,却没有再恋战的趋势,只是仰起了下巴,不再理会白染。 不过白染骂完之后,也完全没有等符生良回应的意思。 他又瞟了瞟屋中符生良等一众滕县官吏,终是快步来到菱香姐近前,看着她冷峻的模样,虽是欲言又止,最后也只能硬着头皮,脸上表情十分为难的说道:「菱香姐,您平素最是行事稳健的一个人,怎么今日叫他们一诈就叫了底牌?您如此早的就现了身,恐怕日后会走漏的消息啊。如今又做要将他们全数做掉,难道,您还不知上面的文书是要将这些人全部关押大牢,另行处置。」菱香姐直了直身子,冷冷甩了白染一眼,拂袖一摆,目光阴冷森寒,「无碍,计划有变,今日屋里这些人一个活口都不能留!」 白染的嘴唇瞬间一颤,他难以置信的望向菱香姐,「可是上面的命令是死令——」 「出了什么篓子,都由我扛着。」菱香姐一脸坚决,丝毫不容人挑战质疑。 「这···」白染终是有些不甘心。 云西见符生良的话果然奏了效,不觉撤步移动。 殷三雨此时也与柳捕快错开了身子,慢慢的掉转方向,侧身对向了云西这边。 见时机成熟,云西朝着殷三雨狠狠使了一个眼色,皱了一下眉。 虽然她的意思很复杂,一个眼神的动作又很简单,但是身处如此情景,她相信殷三雨绝对能够全盘领会。 就在她眼皮上动作,倏忽而收的时候,一手持刀的殷三雨,另一只手迅速朝着扇形半面迅速一挥,便有数不清的铁钉堪堪飞出,朝着官兵与金魂寨杀手的面部直直飞出! 吃痛的哀嚎惊唿瞬间炸起一片! 便是绷紧弓箭的那名杀手由于没有接到及时诛杀命令,一时不甚也中了招。他双手一颤,弓弦上箭矢便斜斜飞出,却没有命中一人。 与此同时,柳捕快一个下蹲马步,便朝着殷三雨露出了自己的后肩,殷三雨一个跨步,踩着柳捕快的臂膀,瞬时跃到半空中,手上向周围飞出了无数银晃晃的铁钉暗器,众人皆遮面躲闪,却被殷三雨得了空档,他几乎是一路踩着人们的肩膀头顶,瞬间就飞到了菱香姐的面前! 菱香姐丝毫不会武,只仗着两个黑衣侍女的保卫,但是在殷三雨突然发难的同时,云西便与胡捕快朝着两个侍女分别开展了偷袭。 那两名侍女身上功夫的确不错,只一招半式就躲开了云西与胡捕快偷袭。但是事情也就到此为止了,躲开偷袭的侍女们身子还没站稳,一个太阳穴,一个眼珠子便都受到了殷三雨暗器的暴击,破碎的惊唿才出来半音,就被猩红了眼睛的胡捕快一人一下的击晕在地! 这一切来得太快,菱香姐根本没有想到,身陷前后双重夹击的殷三雨,竟然还能发动出如此快速的闪电战! 待她回过神来,脖间寒风一掠,殷三雨的大刀片子便悄然搭在了她的脖颈旁。 「我说过,大话还是要等事办完再说,才不会被打脸。」殷三雨另一只手一拢,便将菱香姐死死的钳制在自己的臂弯间。 「菱香姐!」近前的白染还是一脸懵圈,菱香姐与之前一直手拿把掐的局势就在瞬间翻转! 纵使他进入兖州府不久,对于菱香姐的身份与背景却也是摸到了一二。 她的命金贵到远超出他的想像,若是她在自己面前,有个半点不测,自己辛苦钻营来的大好前途,也就算是彻底泡汤了。 菱香姐傲然环视着众人,视线最终定在了云南身上,冷冷一笑道:「还道你这个抓住了尧光白的云氏后裔有多么了不起,不过如此尔尔。刚才所有人都看到了,是你们先拔出刀剑,想要对抗朝廷文书,想要击杀兖州府官吏,以下犯上,行谋逆造反之实事!今日就是血屠了你们着滕县县衙,我兖州府都担不上半点关系!更能平除乱臣,立功请赏!」 云西不屑冷哼,「想不到一个偌大兖州府,堂堂州府衙门,竟然会用你这个青楼女子做急先锋,代言人,真真教人笑掉大牙,滑天下之大谬!」 菱香姐轻蔑的回望着云西,眸底一抹讥诮讽意,如针如芒,「你们此时就是死人了,我的命并不重要!挟持了我,你们只会死得更惨!」 「是不重要,但是想来二位到底忽略了一件事情,」云西一边说着,一边跺着步子,脸上笑容益发神秘莫测。 菱香姐从鼻腔中发出了一声嗤笑,「将死之人,也看口出狂言?真真是愚蠢之至。」说完,她目光陡然一凛,抬手一挥,狠狠说道:「将他们全部拿下,就地击杀!」 白染虽然对菱香姐这一番擅作主张,颇有微词,但是已然到了这般田地,也没有台阶可以下。 菱香姐挑眉看了他一眼,气定神闲的淡淡一笑:「白大人不必忧心,菱香此举并非一时起意,你且看你方才收的那块玉牌,就可知道这群人一个活口都不能留!」 白染悚然一惊,刚要伸手去拿那块翡翠牌子,就听云西忽然哈哈的笑了起来。 「现在才想到这块玉牌,未免晚了些。」 菱香姐的眉头突然一皱,却听云西笑着摇了摇头,盯着她目光灼灼的说道:「难道菱香姐你还不明白,你一早就掉进了我们的局了么?」
第412章 菱香姐眸色一变,转目环视了屋外一众兵丁杀手,随即又恢復如常,面上纱巾微微浮动,语声阴狠,「什么陷阱?不过是你们的垂死挣扎,困兽犹斗罢了。你们若还有半分理智,现在就放了我,下场还会利落些。我的命虽不足以叫他放过你们,却可以改变你们的死法,叫你们一个个将死不死,受尽折磨,届时,你们一定会后悔曾经在这个世上出生过!」 「呦呦,这狠话发的倒真是吓人呢,菱香姐这临危不乱的气度真叫云西佩服,只是如果菱香姐你的命真的那么不值得,那么我们此时早就应该被射成筛子了吧?」云西挑眉坏坏一笑,抬手指着外面一众对峙的人员,一派瞭然于胸的样子,「可是您看看,您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可是您的手下却无一个敢对我们出手呢!所以说,您的命不仅贵重,还是相当贵重的呢!」 钳制着菱香姐的殷三雨听了云西的说辞,唇角也是一扬,「云书吏,其实要想知道菱香姐的命重不重要,还有一招!」他手上大刀立时一紧,贴进菱香姐脖颈皙白的皮肤上,「那便是现在就杀了她!」 眼见着菱香姐脖上沿着刀锋淌下一股殷红的血,白染一个胆颤,惊唿出声,「别!别动菱香姐!只要你们放了菱香姐,一切都好说!」 「没用的废物!」菱香姐狠狠的瞪了白染一眼,嫌恶的啐道。 「不想被我一箭射死,现在就放了菱香姐!」院中张弓的黑衣人一声怒吼,便又搭了一支箭,死死的瞄准了殷三雨! 殷三雨却是一派丝毫不在意模样,他瞄着院中杀意腾腾的黑衣神箭手,下颌轻抬,唇角上弯,勾出一抹挑衅般的残忍微笑,「我殷三雨快得可不仅是轻功,若有谁贸然挑战,我发誓,第一个滚下的肯定是菱香姐的脑袋!」 像是被殷三雨一下戳中了致命软肋,那人拉弓的手一滞,弓弦登时跟着松了半分。 云西与符生良对视一眼,不觉微微一笑,他们果然赌对了,菱香姐说自己不重要,不过是动摇他们神智的一招骗术,有时候越表示自己怕死,越表示自己的重要性,处境反而会更加危险。 菱香姐的重要性足以护住他们一时周全,安然等到救兵来援。 菱香姐忽然冷笑了一声,「哼,就是我如今被你们钳制住了又如何?这里已经被我们包了个水泄不通,你们这么多人,难道都能逃了吗?况且即便他们不敢叫我冒险,但怎么都不过是一死,你们又如何能管得了我的生死?」 云西转回身望着菱香姐,笑着摇摇头,「不不不,菱香姐,你错了,此时分明是你们被包围了啊!」 菱香姐眉头倏然一跳,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果然,云西话音刚落,没等她回过神来,院子墙头上的空气便是突然一阵颤动! 所有的人,都不禁回头查看,却见外面上空宛如飞蝗一般,悬起了一大片密集的小黑点。 黑衣弓箭手一个「小心」都还没来得及叫出口,自己便被瞬息而至的箭羽射中了后背身体,随着轰然一声巨响,无力的栽倒在地! 而他左右身旁的那些黑衣杀手,命运与那弓箭手也别无二致。几乎只在转眼之间,就被尽数射倒! 一瞬间,吃痛的惨嚎声,利箭穿透皮肉哧哧的闷响,鲜血在空中肆意喷溅的声音,人群纷纷栽地的声音,更多的箭矢直射入县衙青石砖地面的铿然声音,交杂交错,直教人听得心惊胆战,嵴背生寒。 而与他们仅有十几步远的滕县官兵与兖州官兵却是毫髮无损,但即便如此,一副小人嘴脸的白染还是被惊得一个起跳,就躲在了近前兵士后面。 菱香姐两眼直瞪瞪的望着外面院墙上,突然多出来的一众红衣鲜艷,手中弓箭森然,身形矫健,面容肃然的锦衣卫们,脸上登时色白如纸。 由于逆光,墙头上赫然出现,挺直胸膛的一众锦衣卫们,锦衣轮廓上都似被镀上了一层晃晃的光,宛如天兵骤降! 「怎可···怎可能?」菱香姐难以置信的自语着,即便覆着面纱,也再遮不住她脸上的震惊与恐惧。顾不得颈上横斜的大刀,她直直回过头,赤红着双眼,怒视着云南,撕扯着声音,悽厉的吼道:「你不是才识破我的身份?!怎还会有如此精密的布局?」 云南缓步走向前,脸上表情沉寂一片,却又带着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自信傲然。他冷眼望着菱香姐,淡淡一笑,「云西与殷捕头方才的对话,不过是个障眼法,为的不过是要叫你们放松警惕,好叫殷捕头得以制住你,用来拖够足够的时间,足够到我们能挨到救兵前来。」 菱香姐眸光瞬时一颤,眉头狠狠蹙起,「挨到救兵前来?」她又回头看了看院墙上的鲜衣怒马的锦衣卫们。 他们一个个都绷足了精神,张弓搭箭,直面威胁着剩下的兖州官兵,似乎只要一声令下,就能将院中尽数诛杀殆尽! 「就凭你们滕县小小一个知县,便能召来这么多连州府衙门都请不来的锦衣卫吗?」 云南抬手凭空一揖,敛了脸上笑容,朗声肃然说道:「滕县虽小,却也是我大明疆域一隅,如今不仅出现了数桩命案,死伤人数堪堪过百,更有巨额官银被劫案,天下第一大盗尧光白报復滕县贪官恶吏杨家案,如今更是出现了规模巨大的人口拐卖案!京城早已惊动。我们虽请不动锦衣卫,却有人能请得动!」 说着云南一个回身,朝着大堂内侧偏门拱手揖身,恭敬说道:「恭请北镇抚司,卫所千户,秦大人主持大局!」 随着云南这一生恭请,符生良、云西也跟着转了身,朝着那扇紧闭的木门,揖手躬身。 菱香姐眼珠一错不错的盯着那扇木门,只听吱扭一上,门扇便被人缓缓打开,门后出现了一个身着红色飞鱼服,腰佩绣春长刀的中年男子。 只见他五短的身材,虽然有些低矮,比不得之前唐七星的潇洒英帅,也比不过韩熙可的道貌岸然,粗眉浓重,眼睛晶亮坦然。明明只有一米七的身高,举手投足间却带来了两米五的气势压迫力。 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两名全副武装的年轻锦衣卫。 只见他抬步走到屋中,先是朝着行礼众人,回了礼。随后走到菱香姐近前,抬目打量了她一圈,忽的挥了挥手,身后锦衣卫立时从怀中掏出一封文书。 「念。」秦千户冷冷说道。 侍卫立时展开文书,大声的念了起来。 整篇文中文绉绉的,云西虽然听不太懂,但也明白这秦千户便是朝廷内阁针对滕县情况,几番商议,得来的方案。 这秦千户便是身兼特案专办的钦差,而他手上这次锦衣卫更是直接从北镇抚司选得精良兵士。 与秦千户一起的还有一个身着文人衣衫的老者。 云西特意望了望,这便是专门管理所有青楼妓馆事务的教坊司。 菱藕香犯了事,最直接管理整顿她们,而不是州府衙门的刑事机关。 所以,教坊司此来直接便是对付菱藕香的。 待到侍从念完,秦千户朝着符生良拱了拱手,「符大人,之前人手全部被派到各地查证。如今已全部归队。虽说本官官职大你很多,但这里毕竟是滕县的风貌人情,本官这次只做旁听席,审案查案还应当有你来主持。」 符生良也不推辞,朝着外面拱了拱手,终于开始了最终的审讯。 很快,院外兖州府官兵尽数被锦衣卫们一一俘获,又有滕县当班的领路,才一一带进了监牢。 眼看着所有情形幻影一般尽数破碎,被殷三雨押解着跪在了大堂审讯中央的菱香姐才真正的慌了神。 「难道这是你们那块玉佩的功力?」她强挣了一下身子,满心不甘的站立而起。 云西明白她的意思,菱香姐说的是那块翡翠牌子背后牵扯到了高官李篆。 她预料的不错,这些救兵人马,正是符生良亲书救援信给李篆,才能再度请来一个办案钦差。其背后的势力根本不容小觑。 符生良重重一拍惊堂木,大声斥道:「皇甫禾歙,你可知罪?」 菱香姐挺着嵴背,嗤然冷笑:「小民何罪之有?还望大人明察。 符生良冷笑一声,「拐卖人口,作奸犯科,劫掠官银,屠戮山贼,这几个大罪,你一个都跑不了! 「又有何证据?」菱香姐气势依旧犀利。 云南迈前一步,抬手击掌,肃然说道:「你可知,为什么我们早就识破这个计划,却还是一条一条的跟着你的计划,走到了这里?」 菱香姐这一次没有说话。 便是要放松的精力瓶,恐怕就要反噬自己了。 至此请明天清除缓存再看,脑子实在不够用了o╥﹏╥o。 「便是要牵引住你们所有的注意力。叫你们只能跟着我走,同时符大人再派出几路,一定没问题。人马去查拐卖妇女的待到侍从念完,秦千户朝着符生良拱了拱手,「符大人,之前人手全部被派到各地查证。如今已全部归队。虽说本官官职大你很多,但这里毕竟是滕县的风貌人情,本官这次只做旁听席,审案查案还应当有你来主持。」 符生良也不推辞,朝着外面拱了拱手,终于开始了最终的审讯。 很快,院外兖州府官兵尽数被锦衣卫们一一俘获,又有滕县当班的领路,才一一带进了监牢。 眼看着所有情形幻影一般尽数破碎,被殷三雨押解着跪在了大堂审讯中央的菱香姐才真正的慌了神。 「难道这是你们那块玉佩的功力?」她强挣了一下身子,满心不甘的站立而起。 云西明白她的意思,菱香姐说的是那块翡翠牌子背后牵扯到了高官李篆。 她预料的不错,这些救兵人马,正是符生良亲书救援信给李篆,才能再度请来一个办案钦差。其背后的势力根本不容小觑。 符生良重重一拍惊堂木,大声斥道:「皇甫禾歙,你可知罪?」 菱香姐挺着嵴背,嗤然冷笑:「小民何罪之有?还望大人明察。 符生良冷笑一声,「拐卖人口,作奸犯科,劫掠官银,屠戮山贼,这几个大罪,你一个都跑不了! 「又有何证据?」菱香姐气势依旧犀利。 云南迈前一步,抬手击掌,肃然说道:「你可知,为什么我们早就识破这个计划,却还是一条一条的跟着你的计划,走到了这里?」 菱香姐这一次没有说话。待到侍从念完,秦千户朝着符生良拱了拱手,「符大人,之前人手全部被派到各地查证。如今已全部归队。虽说本官官职大你很多,但这里毕竟是滕县的风貌人情,本官这次只做旁听席,审案查案还应当有你来主持。」 符生良也不推辞,朝着外面拱了拱手,终于开始了最终的审讯。 很快,院外兖州府官兵尽数被锦衣卫们一一俘获,又有滕县当班的领路,才一一带进了监牢。 眼看着所有情形幻影一般尽数破碎,被殷三雨押解着跪在了大堂审讯中央的菱香姐才真正的慌了神。 「难道这是你们那块玉佩的功力?」她强挣了一下身子,满心不甘的站立而起。 云西明白她的意思,菱香姐说的是那块翡翠牌子背后牵扯到了高官李篆。 她预料的不错,这些救兵人马,正是符生良亲书救援信给李篆,才能再度请来一个办案钦差。其背后的势力根本不容小觑。 符生良重重一拍惊堂木,大声斥道:「皇甫禾歙,你可知罪?」 菱香姐挺着嵴背,嗤然冷笑:「小民何罪之有?还望大人明察。 符生良冷笑一声,「拐卖人口,作奸犯科,劫掠官银,屠戮山贼,这几个大罪,你一个都跑不了! 「又有何证据?」菱香姐气势依旧犀利。 云南迈前一步,抬手击掌,肃然说道:「你可知,为什么我们早就识破这个计划,却还是一条一条的跟着你的计划,走到了这里?」 菱香姐这一次没有说话。
第413章 就在局势初定,还有些混乱的时候,云西注意到,人群背后的白染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屋外那些锦衣卫,脸上虽然惊恐,但是脚下却没闲着,一小寸一小寸的幅度虽然不大,目标却很明确,大堂后面的小门。 「白吏房!」云西冷笑一声,便跟着走上前去,「哦,不对,您瞧我这记性,都忘了您如今是兖州府的白大人了。可是您这又是要往哪走?难不成您也跟云西一样,还把自己当成滕县的一名小吏?」云西眯细了眼睛,笑得越发阴森邪恶,「不过也对,您对着滕县衙门熟门熟路的,想找个地儿暂时先藏起来,也不算难事。」 众人听到云西声音,不觉转过目光,盯住了意图逃遁的白染。 霎时暴露在众人面前,白染好似个裸奔的人突然亮相在众目睽睽之下,登时涨红了脸,噗嗤一下跪拜在地,朝着秦千户与符生良,泣不成声的求饶道:「属下什么也不知,属下也是听令行事,属下就是个传令的,还请各位大人放过属下。」 见此场景,云西又想起之前被他搜身占便宜的情景,心下真是嫌恶得不行。 就连站在一旁的菱香姐,看了白染那般没出息的软骨头样,都不屑的啐了一口,「没用的软骨头。」 符生良的心情却不如旁人那般痛快,他望着白染不停磕头求饶的样子,不禁想起才从家乡出来时,一路上跟白染谈天说地,直抒各自心中抱负,开怀畅饮的样子。 白染也曾是个简单的读书人,士子生员,也曾意气风发,朝气蓬勃过。 不想来滕县才不过大半年,白染就被官场的大染缸,同化成了这般猥琐的模样。 他的心底有抑制不住的悲凉与痛惜。 「符大人,」秦千户扶着腰间佩剑,走向前,徵询般的问着符生良,「这个传令官,竟与江湖杀手为伍,更拜青楼女子为尊,实在是太丢我们大明官员的脸,该怎么处理,符大人心中可有数?」 符生良侧了侧身子,转移了目光,再不去看白染,朝着秦千户拱手一揖道:「千户大人,这白染虽然曾经是我滕县胥吏,但是如今毕竟入了兖州府,大小也算个官员。下官想先一併将他关押,待他供出一切后,在交还给兖州府定罪。」 最后面的白染安司长捋着鬍鬚,不住的点头道:「符大人此番安排甚是得当。」 秦千户最后瞪了那白染一眼,也算认可了符生良的操作。 接下来的事,便很好操作了。 符生良命令县衙内所有衙役齐齐出动,在身后一众锦衣卫的护卫下,卸了所有兖州官兵的械。并将他们暂且关进了衙门监牢。 至于地上那些死伤殆尽的金魂寨杀手们,死掉的直接被抬进停尸房,没死则被人抬下治伤审问。 而首犯元兇,菱香姐则被摘了面纱,特由殷三雨押制。与云西云南,几个大佬一起留在了办事厅。 几位大人落座后,符生良略欠着身子,向一旁的韩千户解释道:「此案证据证人都已查清,就请本县刑房吏云南为两位大人一一陈列。」 秦安二人点点头,屋中众人视线便纷纷转到云南身上。 云南刚要抬步向前,忽然捂住了胸口,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云西忙上前搀扶,一脸担心的为他拍着背。 心下却是哭笑不得,云南这般假模假式的惺惺作态,无非是要收官检验她一番,考她仅通过这几日的云南所有行动与案子定下的结局,去推测出中间所有环节。 靠,检查也不看看场合,坐在大堂里的可是从京城特别调来的大人物,哪里容得人半点儿戏? 云南你倒真是放的宽心,万一说错了,责任谁担? 云西心里皱皱的。 一边数着奔驰而过的羊驼数目,一边发动起全部的脑力细胞,开始贯连起之前每一个细节。 脑袋正嗡嗡的疼着,脑海里忽然传来一个空灵如回音般的男声,「无妨,即便你说错,我也能圆回来。」 云西斜斜一眼,瞥了云南一下,唇角忍不住的微微弯起。 他到底还算说话算数,说过这一次万事有他,就真的不叫她再心累半分。 她亦用腹语轻蔑的回了一句,「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放心吧,我云爷是不会给你出来托底逞英雄的机会哒!我自己就是英雄本雄呢!」 云南腹语:······ 信步走到大堂中央,云西稳稳站定,朝着三位官员拱手一揖,「刑房书吏云西,见过诸位大人。」 符生良目色登时一柔,「 你这不是拿符生良的官运仕途当儿戏吗? 符生良对于云西所想却一无所知。 符生良只是第一时间看到了云南的行色,脸上就立刻做出了会意的表情。 之后,符生良又回过头,朝着秦安二人解释道:「刑房吏云南身子虚弱,撑不住大篇幅的案件陈情,一直都是由刑房书吏云西代为陈述。云西虽是女子,却也是我滕县办案的一把好手。今日案件便还是由书吏云西陈述,只是女子说案,歷来罕见,还望两位大人宽宥容谅。」 秦千户豪爽的一摆手,「无妨。」 云西这才放开了架势,打算从头说起。 这时,秦千户一个抬手,竟又笑着打断了云西,望向符生良说道:「本官听闻,这一次两个人贩子团伙,曾对咱们滕县两名刑房一名捕头开展了大劫杀。滕县三名吏员中,就有一位是女子,敢问符大人,可是此名书吏啊?」 「秦大人所言不错,就是这位云书吏。」符生良笑着点点头。 秦千户又将云西打量了一番,喟嘆般的说道:「别的先不提,对方有弓箭又有马,下手又是招招致命。而咱们这两位小吏,一个捕头竟然能够生还下来,足以说明这三人过人的才智。」
第414章 开始表演(一更) 「大人过奖,不过是些雕虫小技。」云西拱手谦虚说道。 秦千户仰身靠着椅背,哈哈笑道:「此种本领,若都只能称作是雕虫小技,那这天下,也就没有绝技了。」他又看向菱香姐,目色瞬间一凛,「此女便是菱藕香的主事?杀人都杀到县衙大堂,真真好生嚣张。」 云西望了一眼菱香姐,朝着秦千户恭敬回道:「回大人的话,其实菱香姐是被属下们引到滕县衙门的,非如此,不足以暴露其险恶真面目,毒辣真手段。白染身后的命令不过是诬陷符大人,叫符大人身败名裂,再难在官场立足。而菱香姐的目的却在到了县衙后,变为了将属下们连同符大人一起诛杀。」 被押跪地的菱香姐的头一直低低垂着,听到此处,握成拳头再度收紧。 秦千户与安司长的脸色同时变得凝重起来。 安司长捻着鬍鬚,眯着眼打量着跪在地上的菱香姐,点头道:「方才老夫与秦大人隐在内厅时,便看出了这一点。不过一届青楼老鸨,便如此丧心病狂,想想真叫人齿寒。」他又看向秦千户,「说实话,若不是秦大人麾下一众锦衣卫及时赶到,控制了局面,老夫断断不会走出内厅半步。实在兇险,兇险!」 秦千户亦是咋舌,又看向符生良,「符大人,这青楼老鸨的甚是昭彰,又是案中关键,便先从她这里的诡计讲起如何?」 符生良抬手一拱,肃然回道:「大人客气,这青楼菱香本就是此案最重要一环,从她开始,也是理所应当。」说完他看向云西,微微颔首。 云西立时领会,拱手一揖道:「属下明白!」 再抬头,她脸上已然换上了一副自信非常的从容表情,环视着众人,声音清晰,有条不紊的开始讲述。 「此次到兖州府查案,缘由是因为一桩官道无名弃尸案,依照死者身上的伤痕,与死者生前寻妻的踪迹,属下与兄长刑房吏云南、捕头殷三雨一路追查,最终追查到了兖州府第一青楼菱藕香。三日前,就与第一次与菱香姐见面。」 「三日前?」秦千户插口疑道,「只三天里,这青楼女子便对你们布下这么多的追杀局?」 云西一笑答道:「虽然三日前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但是与她的交道,却是从属下入职滕县的第一个案子时,便开始了。 「那个案子表面上只是寻常百姓,因财色生歹意的双重谋杀案,但背后却隐藏着拐卖女子案,山贼劫掠官银案的重要线索。查案途中属下三人就曾误闯一个黑窝点,名叫金魂寨的黑店。在其中,属下们险些丧命其中,多亏殷捕头英勇老练,杀了很多贼人,才逃将出来。而这金魂寨便是菱藕香拐卖人口的一个中转站。那时,属下三人的身份便在金魂寨、菱藕香面前暴露无遗。 「之后紧接着便是盗九天尧光白一案,由于尧光白查到杨家与金魂寨联和灭了他的义兄山贼闯破天,便扬言要盗走杨家所有财宝,直取滕县前任典史杨洲首级。 「世人皆知,尧光白偷盗功夫神鬼莫测,所下战帖无一不实现。所以杨家便招来了与尧光白同有隔阂的金魂寨,当时杨洲之子杨拓正任职滕县典史,因此符大人也派出了衙门一众捕快,进杨家捕贼。属下三人正在其列,也是如此,与金魂寨一众高手二度相遇。 「尧光白一案刚刚结束,紧接着就发生了官道弃尸案,与殷捕头义嫂案。后来查明殷捕头一案,正是由于殷捕头查出杨家多年收贿受贿,与黑白两道均有勾连,更有杨傢伙同金魂寨联手,抢盗被劫官银,确凿证据。所以殷捕头才被杨家蓄意报復诬陷。 「案情查明后,杨家父子一举被下狱,而杨家背后的盟友也是买官中间人的金魂寨与菱藕香,便在那时对属下三人起了杀心。在属下们前去兖州府的半路,就派出十数名杀手,几乎将我们全数诛杀。」 说到这里,云西视线转向殷三雨,目光灼灼的说道:「又是亏了殷捕头,凭藉着过人的身手,灵机的智谋于最后一刻扳回了败局。」 在云西的注视下,殷三雨的脸颊忽然一阵燥热,「云书吏谬赞,若不是云书吏机智,以不会武功的柔弱之身,奇蹟除掉赶去围攻的两个杀手,三雨断支撑不下来。况且后面逃生逆转,云刑房独自甩掉一众追兵,都是你们二人各自本领。三雨不敢冒功。」 听了其中兇险,座上符生良先是一惊,眉毛堪堪一颤,刚要细问云西其中兇险,就看到了殷三雨面带赧色的跟云西互贊了起来。 符生良心头登时一颤。 他入滕县时间不长却也不算短,之前对于殷三雨的品行虽然见得不太明透,但是对殷三雨的脾性却是非常熟悉。 无论何人夸赞,嚣张到几乎能日天日地的混不吝殷三雨,也绝对不会有半点羞涩谦虚之态。 他那两颊可疑的红晕,只能说明,对于云西,他是真的在意。 云南也看了云西一眼,与符生良不同的是,他没有想到殷三雨的反应,他只是在头脑中演算着云西此处谎话被识破的概率。 云西隐瞒了赵千泽故意放水、与她立下契约,以及在她脖后烙下白莲印的诸多细节。 只是眨眼的功夫,云南便演算出二十多种可能,虽然其中有一部风险甚大,但是总的来看,隐瞒不不隐瞒,对于案件的进展更为有利。 「真的有利吗?隐下赵千泽的诡计,后面咱们会不会反被赵千泽算计?」云西用腹语小心问道。 云南舒了一下眉头,隔空传音道:「你不清楚白莲邪教在本朝的可怕,隐下是目前来看最理智的决定,你做的很好。」 云西这才放了些心。 一直认真听着案情的秦千户,不觉睁了睁眼睛,将云西、云南、殷三雨三人又看了一个来回,惊奇道:「之前依照符大人的指引,本官特将全数锦衣卫都派去金水村,一举拿下了金魂寨,即使如此,也折了本官麾下不少一等功夫的缇骑校尉。而你们仅仅三人,又有两人半点功夫都不会,就能反杀脱险,真真是件奇事一件!」 他这一说不要紧,说完屋中立时震惊一片。 菱香姐最先做出反应,她一个惊恐抬起头,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盯着秦千户,脸色顿时血色全失。 云西与殷三雨的震惊更是不亚于菱香姐,云西赶紧回看云南,却见他微微扬起下颌,脸上虽然淡淡如水,但是目色中全是掌控全局的傲然自信。 云西额上顿时滑下三条黑线,云南这张脸,分明写着,你猜得没错,这全是我的安排。我就是那个运筹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能在谈笑间令樯橹灰飞烟灭的神人本尊! 云西又看了眼符生良,他的面色虽然有些异常,但是明显不是因为金魂寨被一举剿灭。 看来符生良早早就向京师求援,云南在背后助力颇大,而在这三天里,云南更是与符生良一同定下了声东击西的策略,叫符生良在暗中引来救兵,于不知不觉间,就端了金魂寨的老巢! 「不可能!」菱香姐终于失控出了声,她强挣着身子,瞪着身侧云西云南竭力嘶吼道:「你们不是才发现我的身份吗?不是一直都在查证逃命吗?怎么有时间去反击布局?!」 云西抬手抹了抹自己眉毛,轻笑着回答道:「方才我与殷捕头是故意装作才刚发现你的身份,但是早在你最初假冒云家姻亲,皇甫家女儿时,云南就已经识破了你的诡计!」 菱香姐双眼一片赤红,「不可能!如果早就识破,又何必依据我的线索一一查证!」可是话说一半,她又收了声,眉头紧紧蹙成一团,「难道?」 云西嘿嘿一笑,「菱香姐你猜得不错,从一开始,云南便打定了主意,要用我们三个的性命做诱饵,只当没有识破你的诡计,更要按照你们故意铺洒的线索一步一步走向死地,好叫你们以为胜利在望,一心弄死我们的同时放松所有防备,如此才能叫符大人暗中借来了神兵锦衣卫,将金魂寨一锅端了去! 「三天前,你借着机会将我们待到菱藕香内楼,跟我上演了一出失散亲人相认的戏码。并且抛出云南并不是云家血脉,而是云西生母堂妹的私生子这一爆炸消息,为的不就是诛灭云南身为云家人的骨头,叫他失去理智断案的傲骨根基吗? 「你这手法不仅阴狠毒辣,更是直击对手最软肋,与之前设计殷捕头,用殷捕头最为尊敬的义嫂,邓沈氏裸身死在殷捕头床上的事实,彻底击溃殷捕头所有斗志,所有生念的手法何其相似?菱香姐你的手段的确高明,连我和殷捕头都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中,失了理智。」 云西抬手一指云南,朝着菱香姐,迸着额上青筋,情绪越发激动,「但是神机妙算,诛人诛心如你,却是独独漏算了一人,你漏算了云南他根本不是一个正常人! 「在他的脑子里,云家世代推官的荣耀大于一切,无论他是不是云家血脉,他的整个人,他所有的抱负,他所有的信仰,都不会改变分毫!他天生就是为推断判案而生,洗尽人间怨,清宁公道开,是他几经生死而不亡,哪怕只留下一丝一缕的魂魄在人间,也要奉行到底的志向与准则! 「他是你们这种只以财利相交,只以利益相处的张狂恶人们永远理解不了的圣洁存在!所以你这条故技重施的诛心伎俩,在云南面前全然无效,最终只能被他将计就计,反制反杀!」 云西说着,诉着,怒吼着! 为云南,为她自己,更为枉死在杨家、金魂寨、菱藕香手下那一条条无辜而又卑弱的生命!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已然噼哑,她的双眼更是怒红一片。 大堂之上,忽然一片寂静。 云西如火如炬的真切,在每一个人的心中都燃起了一片亮眼的炙热。 承受着云西暴风骤雨般的质问,菱香姐的表情反而慢慢沉静了下来。 她放松了身子,不再抵抗,头却缓缓直起,昂着头,挑起眼皮,向云西投去凉凉一瞥,「说得真好听啊,如果不是我的双手被反钳住,我都想要给你这番慷慨激昂的讲说,鼓掌叫好了呢!」 她话锋忽的一转,「可是说了那么多套话大话,你们却忽略了一个最根本的事实,那就是我就是如假包换的皇甫禾歙;我口中皇甫家的陈年旧事半分虚假也没有;我给你们兄妹二人的证物更是如假包换!所以我就是你们的小姨!」 菱香姐瞪着云西的眼睛怒火腾腾,既有愤恨更有鄙夷,「云西,你如此前言不搭后语,当诸位大人是三岁小孩么?其实一早就对我产生了防备,不是因为我说的有假被你们看穿!而是你们云家人以我这样一个沦落风尘的女子为耻,又怕我把你们家里这些见不得人的事抖落出去,拿了我所有积蓄走后,还想那我办案交差,将我骗入这滕县县衙,你们兄妹真是无耻至极!」 菱香姐用力的挣着,浑身都迸发出仇恨的火焰,似乎下一秒就会挣脱别人的钳制,冲到云西面前,狠狠抽她几个巴掌。 只是看管她的不是别人,正是殷三雨,他手上一个使力,便扥住了她的臂膀,将她死死按在了地上。 云西不觉抬手拍了两下掌,朗声笑道:「真真是好演技,再加上菱香姐你这倾国倾城的容貌,绝对称得上是绝代名伶了!」 秦千户终于忍不住的插口打断道:「这认亲的细节,云书吏可否大略讲一遍?」 云西拱手躬身道:「属下领命。」 于是云西便将那日菱香姐如何讲述,又将云南如何分析案情简略而扼要的讲了一遍。 秦千户听了脸上立时露出惊愕之色,他看了看一旁安司长与符生良,这两人脸上疑惑一点也不比他少。 秦千户又向云西问道:「那么,这个故事就是个骗局,假的了?」 云西恭敬回禀道:「属下们起初也是如此想的,但是皇甫家秘闻,云西虽鲜少听闻,但是兄长云南却是听闻一二的。确是皇甫家真实发生过的事,只不过没有皇甫禾歙说得这般明细。综合皇甫禾歙所说,与这些年云南所记忆的,没有一项违背。就连她拿出来的那条旧帛书,都确实出自先父之手。联繫前后所有证据,可知云西与云南并未亲生兄妹的事,确凿无疑。」 听到非亲兄妹,符生良眉梢忽的一颤,脸色也在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秦千户对此却没有半分察觉,他脸上疑惑更甚,「竟有如此巧合之事?本官看这菱香姐与你们兄妹二人倒也真几分神似。」 云西直起身,「事情是真事,人却不是真人。」 安老司长捻着鬍鬚的手指一顿,「哦?此话怎讲?」 云西抬起头,神秘一笑,「还请诸位大人,容许云西再次表演一番惊奇却又不惊奇的神秘法术。」 「法术?」秦千户双眼瞬时一亮。 安司长捻着鬍鬚的手也是一顿,就连符生良与殷三雨一时间也被云西这样突然急转直下的脑迴路弄得一愣。 只有云南,以一种洞若观火的眼神,静静的望着云西,静静的等待着她开始又一轮精彩的表演。
第415章 笑掉大牙(二更) 云西在心里给静看好戏的云南,回了个白眼,面上表情却丝毫未变。她徐步走到菱香姐面前,对着殷三雨笑吟吟的说道:「劳烦殷捕头制住她的双手,云西的神秘法术马上开场。」 殷三雨的眼皮跳了一下,云西已经成功的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虽然不明白云西的用意,可是他还是应了一声「好」,紧接着双手就控住了菱香姐的两只手臂,叫菱香姐身子朝后仰了半寸。 尽管菱香姐千百个不愿,在殷三雨的钳制下,她根本难以动弹分毫,冷眼怒视着云西,等着她下一步动作。 屋中人的好奇心也在一时间高涨起来。秦千户甚至微微的欠起身来,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 云西直面着菱香姐那张光滑细嫩的鹅蛋脸,不怀好意的嗤然一笑。 菱香姐被殷三雨的手力压迫着,只能仰起脸来,正对着云西的审视。她脸上狰狞的怒火忽然消散,目光冷冷的回看着云西,以一种无声的压迫,逼视着云西接下来的动作。 「拿盆清水来!」云西高声说道,又从袖中取出一块手帕,立时就有躲在里间的衙役端着一盆清水,碎步跑了过来。 云西将手帕浸水打湿,连拧都没拧,湿漉漉滴着水的就往菱香姐脸上胡噜。 菱香姐最后瞪了一眼云西,终是无奈的闭上了眼睛。 云西这边三下五除二,又细緻又快速的将菱香姐的脸擦了一个干干净净。 「好啦!」说完,云西随手将手帕扔进盆里,直起身子,单手一摆,指着菱香姐的脸,向众人展示着她的魔术效果。 众人定睛一看,不仅发出一声惊唿。 「怎么变了个人?」秦千户第一疑惑出声。 符生良满眼惊愕,难以置信,只这么一会的功夫,菱香姐竟然就换了一张脸。 虽然仍然是美貌出色,却是柳眉弯弯,杏眼圆圆,小巧鼻樑,粉唇微翘。与剑眉凤眸,鼻樑高挺的云南实在差异殊远。 「难道是易容术?」符生良捏着下巴猜测着。 云西转过身,朝着众人一拱手,抬头笑道:「回大人的话,此种伎俩远不是传说中的易容术,称为化妆术,更为真切。」说着,她直起身子,指着那盆清水,上面已经漂浮起一层粉白色的细细油脂。 「皇甫禾歙只是提早就探知了云南与我的长相,细细柳眉描绘成一双英气剑眉,眼角加些黑色眼线,悄然将眼睛形状拉长,鼻翼两侧抹些浅褐色的阴影,就能将鼻樑加高。不消半个时辰,便能完完全全的换一张脸。」 面上虽然一本正经,云西心里却已经得意到忘形。 古代女子化妆虽然技术已经很先进,但是手法与审美与现代却大相迳庭。 这般改头换面的化妆法,在古代虽然不常见,但是在现代却是家喻户晓。 在技术高强的摩登女郎们手下,精巧的化妆术甚至堪比整容换脸。 所以在古人看来料想不到的化妆术,在云西眼中却是小case。 她指着菱香姐的脸,又道:「因为她常年带着面纱,鲜少露面,菱藕香又是夜间营业,只要在当天的火烛上做些手脚,旁的人便不会注意得到。」 菱香姐缓缓睁开眼,望着云西,涩然一笑,「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脸上的异常的?」 云西甩了甩手上水渍,回身望着菱香姐,勾唇微微一笑,「其实你做的很是高明,你脸上秘密,我是进入柳连琦的莲子院后,才发现的。」 「莲子院?」菱香姐眉头微皱, 云西负手而立,侃侃而谈一般的说道:「其实认亲那晚,你并没有想到我们会强行去莲子院查看,不过莲子院早已被你们清扫得干干净净,没有下你们所能察觉到的任何证据。所以最后拗不过我的请求,你便带我进了菱藕香后面男伶馆莲子院。 」只是千算万算,你们没有算到柳连琦竟会于无人时翻到床下,凭藉他腕上镣铐尖锐部分,一点一滴的书写下他所遭遇的一切!「 菱香姐目光霎时一滞,眼中晶辉骤然一颤,慢慢龟裂开来。 」那个柳连琦可是写出了什么重要的证物证人所在?「秦千户急急问道。 出人意料的是,云西却是面露憾色的摇了摇头,」可惜痴情秀才,毕竟只是个痴情秀才,在那么艰难的处境里,他没办法调查出菱藕香的罪证,只是讲述了他所遭遇的一切,其中虽有一个证人,但是并不能验证他后面的遭遇。「 菱香姐冷笑一声,」说到底,云西你玩得还是故弄悬虚的把戏。「 」若是故弄玄虚,刚才我就应该说柳连琦有记录下你们的罪证才对。「云西不以为意的轻笑道,」我想说的是,柳连琦在他那一篇又苦情又意切的长篇文章中,独独写下了几个字。就是这几个字,叫我第一次对你的脸起了疑心!「 」什么字?「菱香姐眯细着眼睛,瞥着云西,语气越发轻佻不屑。 云西回报给她一个更轻佻不屑的冷哼,」柳连琦在文章里,对于你的的容貌,曾用过『柳眉轻挑』这四个字。可是我们初见你时,你分明是一双剑眉,剑眉遒劲有力,粗浓飞直,怎么看也看不成是又细又弯的柳眉。 「起初我只是略有疑虑,想着是不是柳秀才落笔酸腐,将女子眉毛都做俗气的柳眉样描绘。但是后来我们被突来的官兵与杀手联和追杀,云南却将我们带回了县衙。不仅如此,更要将菱香姐请进县衙商议,这样只等敌人来一锅端的蠢招,我便起了疑心。 」因为我太了解云南不过,凭他的性格,他绝不拖累亲人。如果他真的把你当成了亲人,自己身处险境时,绝对不会找你求援,更不会把你带进县衙这个风暴旋涡!所以那时,我就明白了你的身份的确有假。自然也就想到了你的长相,与柳连琦说过的那一双柳眉! 「果然在要送你出门时,我略施小计,佯装摔倒绊住了你,趁你不被,用手抹了抹你的脸蛋眉毛,便堪破了你长相的玄机!」云西说着,腰杆不觉挺得更直,脸上写满了得意。 菱香姐登时一顿,下一秒却又反应过来,阴狠一笑,切齿说道:「说归到底,你们还是今天才确定我的身份,又如何能那么早的就布下反杀局?真是驴唇不对马嘴,堪堪教人笑掉大牙!」 ------题外话------ 九尾今天努力万更,还差3000字一更,加油啊o(╥﹏╥)o
第416章 永远后手(三更) 云西一拍胸脯,朝着菱香姐调皮的眨了一下眼睛,「不劳菱香姐操心,云西的良心妥妥的,好着呢!」说完她抬手一指云南,自豪说道:「接下来的明细,还请云刑房本人亲自揭晓。」 云南的嘴角再度不争气的抽搐了一下。 云西这分明就是对他的部分没有完全摸清楚,竟然就这样直白且无耻的将他抛出了台面。 「不是说不用我出手么?」他用腹语挖苦着她。 她紧抿嘴唇,星眸一转,玩世不恭的表情仿佛在说,「你说过要给我托底。」 「今夜背诵诗经国风全篇,以示惩戒。」他用腹语冷冷甩过一句话,便直了身子,抬步向大堂中央走去。 云西脸上丝毫不愠,坦率承认,「我承认,我对你起疑心是晚了一些,真切掌握你的脸上的证据,也是今天的事。」她话锋陡然一转,又道,「可是这并不代表我们的计划有任何差误,因为这次行动的决策人,云南,一早就看穿了你所有的诡计!」 菱香姐不屑嗤笑,「红口白牙的,随便你怎么说喽!之前都说我的一切都是真的,这会又是一早看出诡计,睁大人,」云南礼敬一躬身,便开始了自己的陈述,「对于菱香的身份,属下最初是存有三处疑点的。」 「快快讲来。」秦千户迫不及待的催促着。 云南又拱了拱手,才直起身子,转向后面菱香姐,冷冷说道:「第一件事,便是云南生母几次出现的那块巨石。外人都只知那是块巨石,却不知道那里原是皇甫家祖上一个密室暗道,所谓巨石外面看着像土山丘,内里却是由一栋楼宇废墟堆积而成。也是如此,后来偶被一个年轻佃户堪破,便成了一条可以直达皇甫宗族后花园的一条密道,也是如此,才有了与皇甫家女儿的偶遇以及日后的私会。 」皇甫家的人,都会称唿其为土丘,后来出了皇甫家女儿中邪的传闻,皇甫家才特地移来一块千钧重的巨石做假山,将那条密道彻底封死。可是虽然如此,我却还是没有你是假冒皇甫家人的真凭实据,只能暂且压下心中疑惑,静等后招。 「第二件,恰恰就是那条出自于家父之手,写有云南性命表字,货真价实的锦布书信。皇甫家世代制药卖药,家中药材薰香不胜枚举。你口中的父亲,从小就是一位非常疼爱云南的堂外公,幼时云南曾跟他研习药理,对各种草药薰香的气味很熟悉。当夜,你将锦缎书信送到云南住所,云南起初也被上面字迹,与十数年的老化痕迹惊诧不已。但是捧在手心里的时候,我却闻到了一种独特薰香气味。 」那本是我与堂外公一同研制配成的新型薰香,本就是云南小孩子心性时,一件游戏。但是堂外公却将那配方视若珍宝,既不外传,也不外卖。日日只配制来祭奠自己的亡妻与两个早夭的女儿。云南对于菱香姐你身上所有的薰香气息进行过分辨,断无一点特制薰香气味。由此,云南推测,这块锦布书信,离开皇甫庄园绝不会超过一个月。可是你离开皇甫庄园长达十六年,这其中必有蹊跷!对于你的怀疑也就更加浓重。 「本来,那晚我并不想再见你。就是见了这方锦书,我疑心更重,才会突然改变主意,去找你一验虚实,去观察你的一举一动。更在同一时间派人联络符大人,制定下了这条将计就计的计策。假装我们信了你的话,假装我们毫无防备,一步一步走进你的陷阱,好叫你放松防备,只想得到机会,将我们一网打尽。与金魂寨一起放松防备,好叫我们能够更直接,更准确的抄掉你们的老巢大本营!」 「也是这条锦缎书信,催生出了云南的第三个疑问,书信是近期才到的你手,那么近期你必定派人去皇甫庄园查看。所以我便直接派出了滕县捕快邓泓,叫他带人连夜快马加鞭,前往皇甫庄园。而今天一早,邓泓就已急急赶回。 」据邓泓查实,我的堂外公已在不久前去世。但是据邻居一个族婶说,前不久有过一个算命先生。来到附近给人算命,族中很多秘闻都被他问了去。原本对于那位堂外公,算命先生并没有过多留意。但是重病中的堂外公却一直追问他能不能测到人的消息。还特意问了云南的名字。算命先生听了就起了兴致。一反之前冷淡,急急关心起这位病入膏肓,心力交脆的老人来。 「最后甚至没有要钱,还给他留了一些护身符。事后他又跟那位族婶说,他算出皇甫家有冤魂復仇,更算出隔壁家要遭难,又套了许多话才走。那位族婶最后还告诉了算命先生,云家被满门屠杀,只有一个多年前就离开了云家的奶娘,逃过一劫。」
第417章 拨云见日(一更) 云南说着,朝着后面小门一拍手,只见一脸灰土的小六,手扶着腰间佩刀,大步走进了大堂。 虽是正在审案的高氵朝处,云西一见小六却还是心神一颤。 只短短几日不见,小六的面容就沧桑了很多,泛青的眼眶,干涩发黄的脸颊,干裂的嘴唇上下都露出了血丝。 只是身形却比以前强硬挺拔许多,那双曾经清澈无比,水灵灵的大眼睛,如今也变得深邃坚毅起来。 恍惚间,云西竟在小六的身上,看出了几分殷三雨的影子。 云西嘴唇不觉微动,一时间,眼前略过许多回忆,不想只是短短这些时日,便是物是人非,流水落花春去也。 她既为小六心疼,更为他抗打过来,感到庆幸欣慰。 却见小六行至大堂中央,转向堂上三位官员,扶着腰间佩刀单膝跪地,之后打手一抱拳,颔首恭敬回道:「属下滕县捕房捕快邓泓见过各位大人!」 见了行色匆匆的的小六,符生良的目光也是不觉一动。 「起来吧,把你此去皇甫庄园的见闻细细讲来。」符生良一抬手,说道。 「属下领命!」小六从容起身,又朝着云南拱手一揖,算是见过了礼,沉声说道:「云刑房所说分毫不错。之后属下又去寻了那位云家奶娘,几番查问,得知因着昔日云夫人怀胎之时,已经年近四十,所以云家在夫人临盆前就请了奶娘在一旁随侍。 」据奶娘所述,云家长子修竹,云南,的确不是云家亲生血脉。不过奇怪的是,在半个多月前,有个算命先生也曾找到她问过相关内情。因着算命先生一开始就点中了云家遭遇血灾乃是无辜受到怨灵波及,奶娘一介老妪,当时还觉得那先生是个神仙在世,便在他的引导下将这些事情一一说予了他听。 「当时属下就已经起了疑心,由于与属下原本对皇甫庄园位置不熟,所以殷捕头早早的就招来一众江湖朋友与邓泓同行。查到这个算命先生时,属下便记起跟在云书吏后面学习时,云书吏交给邓泓的一番话,凡事多动脑,多去想事情后面的联繫。 」所以属下就多了一个考量,叫那些江湖朋友分散出去,去查证这个目的十分可疑的算命先生。好在算命先生虽然游走四处,但是一地也有一地的系统门派。那些江湖朋友本就对于其中脉络很清楚。又是朋友托朋友,便找到了几个当地的道人。说是那名算命先生,他们也见过,是个外乡人。 「他们还曾暗中跟上过他,并出手警告他不要在他们的地盘上混饭。那名算命先生见了那番阵势,立时服了软,只说自己只是外地游走的野僧野道,来此不过是路上补点盘缠。 」那几个当地道人却是不依,强要他留下所有大半银钱,方肯放他离开。不料那道人被逼无奈,最后竟然亮出了道上赫赫有名,山东金魂寨的软剑招牌。一众道人畏于金魂寨名声,方才放他离开。 「无论是皇甫庄园内婶娘,还是云家奶娘,就连那几个当地道士的言辞,属下都已作为证言,一一记下,并留下相关证人的手印留名,确凿无疑,还请大人查验!」 说着小六从怀中取出一个细竹筒,打开取出其中卷好的纸张,呈托在面前。 旁边立时走下一个衙役取走了小六手中书状,转而交给了符生良。 符生良展纸看了一遍,又令衙役转交给秦千户与安司长传看。 符生良又望向云南,沉声问道:「以此证据,云刑房可做何种推断?」 云南回望着身后菱香姐,肃声答道:「依据那名算命先生出现在皇甫庄园的时间推算,菱香姐在属下与云西、殷捕头第一次误闯进金魂寨后,就已经起了戒备心。不仅查清了我们三人在滕县当职,更是查出刚进山东的我们兄妹云家的背景。 」秉承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跟一个对手打交道,就要成为最了解对手的原则,菱香姐布下了方方面面的后手安排。其中一条就是派人星夜兼程,前去皇甫庄园与云家旧址打探关于我们兄妹,关于云家的一切信息。 「也是因着有此一番苦功夫,找出云家多年前一桩秘闻,既是在意外更是合理的收穫。这些事情中唯一的巧合便是,十六年前,皇甫家的确走失了一名小女儿。而她菱香姐本名亦是姓皇甫,虽与彼皇甫氏不在一地,一家,却是同祖同宗,族谱名讳更是同样的禾字辈。 」如此,她便想出了这样一个布局的备用方案。本来在属下三人进入兖州之前,属下三人就已经遭受到了金魂寨的追杀。菱香姐认为我们这些小人物势必会死于杀手之中。直到我们三人突然出现在菱藕香门口的消息,传到她耳中,惊诧之下,她对于我们能从杀手中逃脱的事,立时生了疑心。 「因为追杀我们的乃是金魂寨的实际掌权人赵千泽,凭藉着赵千泽的本领,他想要杀的人,从来没有得以逃脱的。菱香姐便疑心着,不得已动用起这个认亲误导的备用方案。」 听到这里,众人的视线不觉都投向了跪在地上的菱香姐,心头皆是一寒。 难以想像,这样一个妙容姣好,身材娇小的年轻女子,心机谋划竟然如此缜密深沉。 殷三雨此时已经松了对她双臂的钳制,放她独自跪地。 她亦一直静静的听着云南的分析,听到此处,她低了头,整了整了自己衣襟,冷冷一笑道,「云刑房谬赞,菱香虽然想得出提前派出眼线,但是没想到,仅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你就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之身。一样派人到老家一一查证。 」先前菱香看着你们一步一步踏进我的陷阱,还有些失望,失望这一次终于遇到,能与菱香旗鼓相当的对手,原也不过如此尔尔。现在看来,云刑房你竟是远比菱香想像的,还要老辣刚强。「 不知为何,云西听着菱香姐跟云南这般气氛诡异的商业互吹,总觉得后嵴背阵阵生寒。 云南微微一笑,」除却上面那三处,还有三项直接证据,可以证明你们菱藕香与金魂寨的罪行!「 云西一个跨步,站到了云南与菱香姐的中间,朝着三位达人,拱手继续说道:」在跟踪有杀害柳连琦重大嫌疑的汪恩仪时,突然出现在兖州府的柳家老汉,就是受了人的引导,被计划着与汪恩仪在大街上撞见。 「而这一步安排,就是在我们见到菱香姐当天夜里,她秘密安排的。只是菱香姐一开始就没想过我们会再度死里逃生,所以她动用了真诱饵,柳家老汉不仅能够认出汪恩仪故意让夫人戴在头上的柳家白玉髮簪,更能指出究竟是何人,打着收刺绣的名号,急急接他进城,并在关键路口放下他一个人行走。 」第一个直接证据,就是那柳家老汉。事后证明,那老汉的刺绣的人并没有收刺绣,只是耍了他一道。按着老汉的引导,我们已经找出许诺高价收他锦布的掌柜,正是汪家另一处产业的人。虽然外人并不知晓,但确是汪家人员无疑。云南早已沟通符大人,将那名老汉带至了县衙,等候问询。「 说完云西与云南对视一眼。 云南望着云西,眸底忽然闪过一抹潋滟柔光,他微微颔首,似是鼓励,又似是认可。 这一段,云西其实并不知道,她只是依据他的分析,与他做事的习惯推断出这里。 他的云西真的长大了,他的云西,可以独自断案,独当一面了。 这时,就听符生良一声传唤,」传柳氏老汉上堂问话。「 不多时,柳氏老汉便在一个衙役的引领下,走进大堂。 符生良简略问了几句,柳氏老汉便将前因后果叙述一遍,与云西推断分毫不差。 留下证言,按了手印后,柳氏老汉便被带下了堂。 又听云西继续说道:」起初,一直形色匆匆的汪恩仪突然受到了两个黑衣人的指引,临时改变了行程。为的就是叫我们三人亲眼目睹汪恩仪露出马脚,然后将所有注意力都追在汪恩仪的身上,好一步一步走进汪家别院那处陷阱。 「当时的殷捕头明明在屋子里看到了一群衣衫褴褛,疲弱的少女,可是转脸再进屋,却换成了一男两女两个尸体。其实当时那一男两女两个尸体就藏在屋中角落,那群貌似被拐的少女也全是菱藕香里的姑娘假扮。 」且她们身上都有功夫,在殷三雨探查过后,她们迅速将死尸摆放到显眼处,而后一个一个从密道离开上了锁的屋子。之后赶来的兖州府官兵便以我们替符大人,在兖州居中联繫卖官鬻爵的买卖上,起了龃龉,因而杀人。不仅要将我们置于死地,更是要将符大人拉下马。「 说到这里,云西低了目光,望向菱香姐,」赵千泽之所以后来放弃对我们继续追杀,想来就是要斩草除根。只杀掉我们几个,其实还不是最治根本的方法。你们的目的是要将执意查案的符大人,泼上一盆脏水,彻底断了他的仕途。「 菱香姐扬起了头,迎住云西视线,忽然呵呵的笑了起来,」说别的,菱香都认,只是这一点,云书吏未免太高估我们了。「她目光忽然阴冷狠戾了起来,」我真恨自己自作聪明,当初就应该不顾嫌疑名声,直接在菱藕香做掉你们! 「后面还为你们设局,不过是要你们死的名正言顺,叫你们的小知县主子就是发动起所以人脉,也奈何不了我们分毫!早知道你们如此阴险,就应该不顾一切,先灭了你们再说!」 「大胆!」坐在上位的安司长狠狠一拍桌面,「不过一任青楼掌事,何来如此嚣张气焰?!」 菱香姐苦笑一声,「司长有所不知,菱香姐不过是金魂寨聚财的一粒棋子,若只是寻常一座青楼,又怎会生出这么匪夷所思的事?」 这时却听符生良怒而一拍惊堂木,厉声喝道:「皇甫禾歙,你可知罪?」 菱香姐挺着嵴背,冷面回视着符生良,紧咬着嘴唇,一声不吭。 符生良冷笑一声,「闭口不言,就以为本官拿你没有办法了?早在你们全力却追杀云刑房三人时,本官便已摸出汪恩仪与金魂寨,藏匿拐来女子的几个中转站。汪恩仪现已被拿下。而你们菱藕香诱拐买卖人口的线络,也都各有犯人被本官拿下!甚至在菱藕香一处后宅里,我们还搜出了部分官银。这作奸犯科,劫掠官银,屠戮无辜,买通官府,拐卖人口,几项大罪,你一个都跑不了!」 听到这里,云西竟然松了一口气。 原来云南的布局如此精准严密,利用自己三人做诱饵,叫符生良在背后蛰伏着,逮到空隙便上前包抄捡漏! 这么一来,不光官道弃尸的柳连琦案破了,就是之前一直笼罩在滕县头顶的官银失窃案,也终于有了一个完整的结局。 只是,解决这个最棘手的问题,真的会如此容易吗? 不知为何,云西刚送了一口气的心,又悬了起来。 诡诈如狐,阴狠似鬼的赵千泽,真的就如此轻易的被人打败了? 一直算无遗策的菱香姐,真的就这样简单的被定罪判上死神了? 为什么云西总有一种这爱情来的太快,就像龙捲的感觉?
第418章 意外男子(二更) 却见菱香姐双眼轻轻阖闭,两条翠深的柳眉颓然下垂。 她悽然一笑,眼中瞬间淌下泪来,眉梢都在颤抖,再不知是因为悔还是因为恨。 她缓缓伸出双手,向前一拜,头深深低下,「如今在几位大人面前,菱香为自己辩白不了半分,只有一事,菱藕香很多姑娘都是毫不知情的苦命女子,深受金魂寨控制的人,约占三成。菱香愿意将这些全部供出,只求大人们留得菱藕香那些无辜女娃们。」 见到菱香姐全然伏法,秦安两位长官不觉相互对视。 这案子如今断得虽然简单,但是其后的艰险困难,他们是能想见的。 但凡符生良这边人手出现了一点茬噼,就会迎来灭顶之灾。 如今他二人才刚进滕县,就能看到案子安然结案,自是松了一口气。 符生良目光也是动了动,案子虽然在今天之内就结了,但是这几日他付出的代价,花费的人力人脉,已然是他所有的潜能。 就在他嘴唇微动,想要最终结案时,却听一旁云南忽然冷声说道:「不,菱香姐,赵千泽并不是你的上线,换言之,不是你听命与赵千泽,而是赵千泽听命于你!他与杨家勾结,吃掉一半官银为他疏通官路,走的就是你菱藕香背后的势力!」 菱香姐皱了眉头,不屑的嗤然一笑,「我们不过一个青楼而已,哪里有那么大的能耐,培植这么一条势力。云刑房,您是太高估我们了吧?」 云南眉梢微动,冷然说道:「更重要的是,你也不是最终的幕后主使。在你之上,还有一人!那人才是收受被劫一半官银,为杨洲疏通官路,为白染越级调任的首犯元兇!」 闻听此言,众人皆是一惊。锦衣卫秦千户脸色倏然一沉,无声的望了符生良一眼。 符生良的嘴唇动了一下,似欲言又止,却终是没有说话。 白须白髯的教坊司司长,安大人虽是一直捋着鬍子,耷拉下来的眼角余光,却在不经意间打量着秦千户与符生良。 菱香姐却是一脸嘲意,笑得更加放肆,「都说你云南才智过人,慧眼如炬,不想今日却能犯下如此明显的错误。官银被劫不假,送出一半不假,杨家升官不假,我菱藕香有拐骗人口也不假,但是串联在一起,再意淫出一个更大的组织,地位更高的权势,便是假的要笑掉人的大牙呢!」 云南丝毫不为所动,「每一个环节,都有足够多的推论——」 可是他话刚说了一半,便被外面一个男人洪亮的声音突然打断。 「是谁如此大胆,敢阻拦我兖州府传令官,扣押我兖州府官兵?」 那声音粗重浑厚,他每吐出一个字,青石砖铺就的路面就会传来一下稳健沉重的脚步声。 众人皆是一惊。 秦安两位官员脸色登时一变,云西、云南、殷三雨心中也是一沉,符生良更是蹭的一下站起身来,怒瞪着双眼,凛然目光直直扫向大堂门外!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尽管有秦安两位钦差坐堂,但是兖州府真正主人的权限,仍然是符生良这一小小七品芝麻县官,无法企及与轻易触动的。
第419章 在众人的视线中,一个身形壮硕,穿着绯红色官服的中年男子,在一群护卫的簇拥下,大步蠹蠹的,走进二堂院门。 每走一步,他胸前那方双云雁官府补子便跟着微微的颤动,越发显得云雁们大展开的羽翅雪白无瑕,振翅欲翔。 云西打眼细细观瞧,只见那人脸型很是奇特,前额微凸,下巴略翘,本来颇有几分喜感,但是生生被他那双细长吊梢眼,整出了几分阴险狠戾的气质。 他的眼睛时时都像是眯着的,若是旁人粗粗一看,便会觉得那人高傲非常,眼中似乎容不下任何人。可若是稍加细看,你就会发现,他眼底寒光无时无刻不在观察着周遭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 云西的心不觉咯噔一声。 虽然她古代知识较为缺乏,但是此等常识,云南早就着重给她普及过。 所以从那人红得深沉,红得刺目的傲然官服上,也看得出来那人身份。 大明官场,四品朝服便是绯色,补子便是两只相对飞旋的云雁,虽是第一次见面,但是他兖州府知府的身份,早已昭然若揭。 堂中众人见了来人,都不觉站起了身子。 望着院内光景的符生良见了那人先是一愣,随即极其不情愿的站起了身子。却是其他任何表示下级见到上级的兴奋,礼敬都没有。 云西挑了挑眉,符生良的表情基本可以用黑云压城城欲摧这句诗来形容了。 云西倒还没有符生良那般如临大敌。 在捉到菱香姐的那一刻起,她心里便做出了各种预测打算。 而此种情形,总归也是在她的演算中。 很快那绯衣知府迈过门槛,一步步走到了大堂之中。 他先是看到了坐在侧位上的秦千户,与安司长,直接打手抱拳一揖身,礼貌说道:「兖州府,知府王金年,见过两位大人。」 秦千户与安司长亦拱手回礼,并报了自己名号职称。 毕竟一个知府正管着下县知县,符生良就是骨头再硬,面对上司也要表示出应有的尊重。 他几步走下大堂,来到王知府面前,脸色铁青的行了礼,「属下符生良见过知府大人。」 明明是一句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话,但是云西就是听出了符生良咬牙切齿的不忿劲头。 见过礼后,秦千户才为仰着下颌,轻蔑的打量着王知府,冷笑着说道:「对了,大人是要继续刚才发生的事吗?兖州府官员衙役收受贿赂,嚣张跋扈到如此地步,甚至可以枉故朝官性命。我们南镇抚司本就直接面向圣听圣裁。」 秦千户语意突然一挑,道,「如何?前有钦差钱大人,后有我这个南镇抚司锦衣卫千户,事急从权,一个案子都审不了吗?你不过一介从四品知府,何该当此言说?」 这话说得太过露骨直白,虽然目前来看,凤凰还是对手,但是云西都没了兴致去查 王知府听了秦千户的话,脸上登时一片火红,尴尬的咳嗽了几声,才走上前。缓了片刻,他朝着既定路线游荡,终于说道:「传符大人进府议事的是自己,如何扣押我府署衙役?」 秦千户抬手一指外面,「说得好听,义正言辞。既是请符知县到府衙议事,怎会带这么多兵士? 知府顿了一下,「连着传话的官员,本官也不过才派了三个人啊?其中一个人还是赶车的马夫。」 「我兖州府突发官员死于非命,桩桩证据都指向符知县,怎地本官传个话都不好使了?」 秦千户冷笑一声,拍了拍手,把人都带上来。 不过转眼的功夫,在锦衣卫与滕县衙役的共同押制下,之前数十名兖州兵士依次列出。 王知府立时看傻了眼,大叫道:「白染!就凭着你一个小小传令官,怎的可以调出我兖州府这么多官兵? 白染登时跪在了地上,求饶道,「大人饶命,这次案子属下是收了菱藕香一些银子,这些官兵很多都是假扮的,给属下十个胆,属下也掉不出这么多官兵啊!」 王知府立时大怒,「你个恶吏,你以为假扮官兵,罪过就比调出官兵小么?如此胆大包天,悚人听闻的恶行,本官的乌沙都保不住!」 之后王知府又转向秦千户,秦大人,这个案子如此复杂,必须严查,此时牵涉事物已广,在在滕县查诸多不便,而且已经严重涉及我兖州府内务,必须要提升至兖州府审理。况且此时济南府也传来消息,如此重案,山东提刑按察使已经惊动,正派专人赶往兖州府督办。符生良这次叫拱手上前道:「大人,虽说命案疑点指向下官,但有两位大人见证,这全部都是菱藕香金魂寨暗中买通了兖州府几个小官,故意做下的局,诬陷下官。 这个案子是该当提回兖州府审理。但是清白已经自证,现下,下官辖区内柳连琦兇杀案与其他大案可以分割开来。现在认证物证俱全,立时就能结案。 「王大人您一路风尘僕僕,正好稍作休整。且容下官将这案子一併审结,再带着所有案宗一起上赴兖州府不迟。」 云西知道,符生良这是在做最后的努力。 王知府伸出手,一把握住符生良的手,长辈般亲切却又不容置疑的说道:「符大人,我看了你递上的文书,这柳连琦一案分明就是菱藕香一手作为,如何说与兖州府没关系啊?」 王知府盯着符生良的眼睛忽的笑了笑,拍拍他的手背,「当然,你们年轻人,办事有干劲,有冲劲,这是好事,但是事急从权的道理,也不能不懂,这就与本官一同回去兖州府!」 说完,他根本不等符生良作出回应,就转向秦千户与安司长,拱手一揖,笑着说道:「秦大人,安大人,两位既是钦差,更应该了解这其中程序紧要。咱们这就出发,涉关这几个案子的所有证据都一併奉上,届时势必会审的清清楚楚。」 秦千户眉骨耸了耸,盯着王知府面沉似水,沉吟着没有回答。 白须白髮的安司长却是呵呵一笑,打破了僵局,「王大人所言在理,先不说那些个错综复杂的案子,便是拐卖妇女的中转就全在兖州。」 安司长眼睛又一挑,捻着鬍鬚自嘲般的笑道,「当然了,这些案子本就不该受老夫指摘,老夫前来,只为收拾教坊司内部事务。究竟该如何做,还要听秦大人,符大人二位意思。」 云西发现,符生良嘴角微微抽了抽,却仍然架子不倒的挺直了腰板矗立在王知府面前,像是在用自己形体动作表达着抗议到底的意愿。 云西偷偷用腹语传声问道:「云南,云南,安司长的话怎会叫符生良抽嘴角?难道安司长在给符生良下绊子?」 「你眼力倒还算不错,」云南冷眼望着四个文官在无声的较着劲,隔空回答云西,道:「按道理,王知府说得便是唯一解决途径。符大人之所以急不可待的叫我摆下一盘局,连秦千户派出的锦衣卫都等不及召回。要冒着被菱香姐围歼的风险,引菱香入局。就是因为他审理此案的权限不够。但是如果能在第一时间,联和着特使秦千户将这个案子办了,就可第一时间将审理文书上传至京城。因为锦衣卫的南北镇抚司是直接受命于圣上。可惜——」 「可惜不是友军不努力,而是敌人太强大。」即便是用腹语,云西吐的槽都是咬牙切齿的。 云南翻个了她一个白眼,才继续道,「安司长的话看似平淡无常,却是点出了符生良低品阶的身份。就是他骨头再硬,以一个七品知县的身份,面对这种正确无疑的权限问题,也没有插话的余地。」 云西这才明白其中奥义。 原来安司长只是一句不痛不痒的话,就陷符生良于妄自尊大,以下犯上的境地。 云西不觉又打量了一番那位白须白染,笑眼眯眯的安司长。 看来这位老先生的背景不简单哪。 即便符生良与云南已经动用起能动用的最大人脉力量,京城传下来的力量,转到地方,也难保不发生变化。 只见秦千户吐了一口气,终是松了口,「王大人的话的确在理,」他又转回头,望向符生良,歉然一笑,「这就移步兖州府,符大人以为如何?」 符生良的表情一僵,额上青筋立时迸起,嘴唇微动,就像是在暗暗咬着牙,发着狠,却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云西更是险些咬碎了一口银牙。 这个卡着节奏,踩着点,来得稳准狠的王知府,背后事情绝对没有想像的那么简单。 王知府笑吟吟的拍了拍符生良的肩膀,「好了,符大人,赶紧备下车马。快马加鞭,现在出发,天黑前就能赶回兖州府。」 说完,王知府又转向身后,一挥手,自说自话般的大声道:「来人!将一众案犯装车的装车,上镣铐的上镣铐,全部带回兖州府府署!」 随着王知府一同进入滕县的那些衙役立时大声应了,话音未落,随即就快速行动起来。 这一番动作麻利得简直叫云西嘆为观止。 等她回过神来时,菱香姐白染已经被分别锁紧了囚车,而那些冒充衙役的黑道打手们也被捆上了锁链,前后都被全副武装的锦衣卫押制着,跟在了囚车尾后。 几位大人,除了安司长做了轿子,其余无论是年轻的符生良、还是上了些年纪的王知府,都选择了最快的马,更遑论本就是武将出身的锦衣卫长官,秦千户。他一骑玄色骏马更是威风凛凛。 最后,表情凝重如黑云压顶的云西、云南、殷三雨,三人相望一眼,在衙役的催促下,来到了县衙大门口,一辆规模着实不算小的马车前。 马车前后各有两个携带武器的骑士相道而行。 只不过,不是护卫,更像是监视押运的看守。 临登上马车之前,云西像是感应到什么似的,回头又望了一眼竖着两个石狮子,整齐排开六扇朱红大门的滕县县衙。 她的眉头渐渐拧结在一起。 只是换个地方审案而已,她们的后台力量,秦千户还在,即便有猫腻,她们的胜算依然是有的,难道不对吗? 可是她却回答不了自己这个问题。 「走吧。」云南低低的说了一句,而后便抬步登上了那辆马车。
第420章 他望着他 虽然这一辆马车装了云西云南、殷三雨三个人,但是并不拥挤。 云南坐在最里面,殷三雨便十分自觉的坐在最外面。 云西坐在云南同侧,斜斜面对殷三雨。 马车很快就跟着整个车队行进起来。 「云刑房,我总觉咱们三个人,这会突然就变成了阶下囚,」殷三雨挑出一根手指,掀开门帘,打量着外面的阵势,「瞧这个态势,咱们后面还有反盘机会吗?」 「车到山前必有路,千金散尽还復来,不要放弃寻找机会,就总有机会东山再起。」云西一笑说道。 但此时的她,已经有些强打精神。 她要捋的脉络实在太多,越是劣势时,越要仔细检查每一条出路推演的可能。 也许意外的生门就藏在某一处不显眼的角落。 殷三雨咬了咬嘴唇,没有答话。 云西也探过了头,看着队伍中间部位的三位大人,渐渐沉了目光。 那三人此时又在谈些什么?是继续三足鼎立的相互博弈,还是不断试探着彼此的底线,想要占领制高点,取得先机。 帘子掀的久了,殷三雨的手也有些酸。他索性把脚伸出去,使那车帘始终露出道缝来。 又一个晃眼,云西才发现,她刚才竟顾着去看符生良秦千户三人了,竟然忽略了马夫。 那马夫不是别人,正是邓泓,邓小六。 「小六?」云西惊讶出声。 小六闻声回头,朝着云西弯眉一笑,「云西姐,殷头。」 「之前马夫不是你呀,你如何成了车夫?」 小六敛了笑容,表情变得坚毅起来,「前后都是看押你们的兖州骑兵。我看不过,在启程之前,换下了车夫,左右车夫是咱们滕县的老人,我的面子,他们不会驳。」他又道,「就是帮不上什么忙,要我远远的在滕县等着,我也等不住,殷头和云西姐在哪,小六就要在哪!」 听他说的郑重,看着他那双原本明亮水灵的大眼睛,此时却布满血丝,眼眶更是青紫一片。 云西眼眶不觉酸涩起来。 这几日的光景,小六竟于滕县与皇甫庄园打了个来回,其间还问出了那么的证言,其中马不停蹄的辛苦,绞尽脑汁的用力,她可以想见。 潆儿姐的小六,真的长大了。 「好了,小心赶车,你那二把刀技术,别翻车,」殷三雨嗔怪似的笑着说,完了又小声补了一句,「前后都有骑士,你只管驾车,不必再理会我们。」 小六重重点了点头,便转回身去,认真驾起马来。 一路上,车厢里也陷入了一片沉寂。 云西在思考,云南在静默,而殷三雨则在暗暗的运气,环抱了双手,不着痕迹的按压着止疼的穴位。 他身上的伤,已经有些扛不住了。 车轮一下一下的转动着,外面脚步马蹄声此起彼伏,一切都平静得不能再平静。 云西将头脑中线索终于捋出了一个线索,抬起头望向殷三雨,刚要说话,就听外面突然传来了一声骏马悲戚撕嚎声! 紧接着,他们的马车骤然一停,云西只觉眼前忽的一晃,头差点没撞到前面的车板上! 关键时刻,殷三雨果断伸出手,一下就护住了她的额头,使她避免了强硬的磕撞。 可是还没等云西回过神来,外面又传来一声轰然的巨响! 人的惊唿,马的嘶鸣,纷繁杂乱的脚步声,指挥官扯着嗓子的呵止声,交杂在一起,混了一片!震得云西的心咚咚作响。 殷三雨护下了云西后,一个攒身,便弯着腰冲出了马车! 可是下一秒,一声近距离的呵斥声忽然炸响在云西耳旁! 「回去!你们谁也不能下车!」 云西眉头一皱,也躬着身子,钻出车厢,来到了小六身后的车板上。 只见一直行在马车两侧的骑士已经抽出明晃晃的利剑来,拦在殷三雨的面前,横眉竖目的怒斥着殷三雨。 殷三雨立时举起双头,投降一般的嘻嘻笑道:「两位大哥,冷静,千万冷静!切莫冲动,俺只是听到动静吓了一跳,出来瞧瞧咋回事?」 殷三雨这边纠缠着守卫,云西赶紧放远视线,朝着巨响传来的方向极目远眺。 原来他们正经过的是一处位于半山腰的密林弯道。 车辆人马队伍,就像一根被抻拉到极限的橡皮筋,从前方弯道一直被拉长到后面弯道,沿着弯曲狭细的山路,铺陈开来,没有中断。 出事的位置就在她马车前方队伍的中央,只见那里有个空缺豁口,路下方的灌树草木都被压折,向山下滑出一条径直的凹槽。 云西双眼不觉眯细。滚下坡的马车,她认识。 正是押送着菱香姐的那一辆。 看样子,应该是马匹忽然受了惊,从一旁的山坡上滚了下去,才造出这么大一番动静来。 一群衙役锦衣卫立时沖了上去,。 「你们现在的嫌疑还没有洗清,没得命令,只能在马车上。不能下马车半步!」云西刚想要再把头往前探一探,耳边就又传来了衙役的大呵斥。 云西皱了眉,刚要质问反问,就见已经下了车的殷三雨正朝着那两个看守,嘿嘿一笑,「放心吧,几位大哥,您说在哪就在哪。您说不让下车,俺绝不下车半步。」说着殷三雨就站在马车上,攀着马车棚子,往上登了几步,双手插在袖兜里往下看了起来。 「哎!你怎么上去了?」那守卫眼看殷三雨踩上了车棚子,吃惊的瞪大了眼睛呵斥着。 殷三雨听了两手一摊,无辜道:「可是俺们几个小吏,身上一无枷锁,二无人宣判有罪。如今又不叫大哥们为难,根本没下车。俺可没啥别的想法,大人们的命令,俺一个小捕头更不是敢得罪,俺就是天生爱看热闹,更不敢叫几位大哥为难,俺就是踩高着点看看。」 那衙役还要发作,另一个却劝道:「算了算了,他就是爬再高也飞不到天上去,左右没下车,就让他凑个热闹。」 云西侧着探出头,看着一脸痞相的殷三雨,厚脸皮津津有味的往山下看去,不由得抿唇而笑。 殷三雨这番装相,也是在试探。 毕竟王金年知府并没有给他们三人明确的定下杀人疑犯,但是明显有私底下交代底下,该如何对待他们三人。 从他手下人的态度中,就能能测出王金年私下命令的严重程度。 感受着殷三雨踩着头顶箱板的咯吱咯吱声,云西知道,王金年的命令并不是死命令。 云西缩回头,返回到车厢之中,望向云南疑惑着说道:「这个王金年的水有点深哪,他对咱们并没有太多忌惮,难道是想要下黑手?」 云南抬手撩开车帘一角,扫了外面一眼,「有秦千户在,任谁也不敢在这个当口明着暗着对符大人和你我动手。」 云西双眼瞬时一睁,「这个当口?你是说路上吗?」 云南手指一动,放下帘子,重又坐直了身子,靠着车厢板闭目养神起来,「你猜?」 云西额上登时就滑下三道又粗又重的大黑线。 这个傢伙,怎么又恢復了最初那种傲慢清高装bility的欠揍德性了。 云西斜斜飞了云南一个白眼,没好气的嘟囔道:「人命关天,你还有心情打哑谜?」 「考核而已。」云南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云西恶狠狠的朝着云南嘁了个鼻子,怒视的鬼脸还没做出来,就听头顶登的一声,有人从上跃了下去。 云西瞬时甩过脸瞧向车厢门帘,果然,帘子一个晃动,便从外面闪进一个人影。 「三雨兄,如何?」云西立时凑了上去。 此时的殷三雨一改外面嬉皮笑脸的模样,脸色凝重的说道:「锦衣卫和衙役们去的及时,马车虽然烂了,但是里面的菱香姐没有事,就是摔得灰头土脸的,这会已经换了辆马车,重新上路了。」 「难道就只是个意外?」云西仍然有些难以相信。 殷三雨眉头皱了皱,「这个也正是我担心的,虽然什么确凿的证据都没有,但是在锦衣卫冲下去时,我恍惚看到马车不远处,有个黑影掠过。」 「是金魂寨的人吗?」云西追问。 殷三雨闭上眼睛,回忆了一瞬,「就是个匆匆而过的影子,速度很快,到底是不是个人,我都不敢下定论。」 「那菱香姐可有什么异常?」 殷三雨睁开眼睛,语气十分肯定,「就怕掉包,我特意盯着菱香姐看了看,连脖子上的刀痕都还在,应该不会有问题。」 这时,云南一直闭着的眼睛倏然睁开,「若是王知府没有问题,菱香姐便不会出差池。若是菱香姐出了差池,那么问题必然出现在王知府身上。」 「呃···」云西捋了一遍云南的话,又看了看三雨。 殷三雨的脸上果然也全是懵圈。 云西郑重的望向云南,郑重的提出质疑,「云刑房,您可不可以说人话?」 云南狠狠瞪了云西一眼,復又阖上双目,养起神来,「自己想。」 云西登时就黑了脸。 殷三雨忍不住轻笑出声,「你们二位何时也这般不默契了?」 云西嘟嘴哼了一声,「他这是为人师表上瘾了,看谁都是学生,要考考咱们呢。」 殷三雨强忍着笑意,朝着二人拱手一揖,「如此生死关头,云刑房竟能如此这般轻松惬意,仍不忘考教云姑娘,这般从容淡定的大将风范,三雨着实佩服。」 「只叫他去卖关子吧,我就不信,都是一个人两只眼,我云西能比他云南笨到哪里去。」云西也跟着笑了笑,之后目色却渐渐凝重起来,「不过说到疑点,现在的案子,还真是有几个未解之处。」 殷三雨也正经了颜色,跟着一同分析道:「比如之前,白染的任务明明就是把替符大人杀人买官的罪名掼到咱们头上,带咱们回兖州府审案。后来即使菱香姐被云刑房控制了,白染依然是有权利跟咱们纠缠的。为什么后来竟演变到那般地步?要知道,在县衙里屠杀官吏,那可是天大的篓子,即便再高明的布局,圆上这个大窟窿,也要费尽心思。菱香姐为什么强行干这种绕远路的事呢?」 云西点点头,「这就是第一个疑点,还有第二个,王知府到的那么及时,肯定有人在给他通消息。通消息的人,不仅把咱们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还动作迅速,轻功高强,竟叫锦衣卫那么多高手与三雨兄你都毫无察觉。」 殷三雨不觉攥紧了拳头,「三雨虽不才,但是轻功却是颇为自信,能在县衙来去无踪,又叫我毫无察觉的高手,目前来看,也就遇到了一个。」 「赵千泽。」 「赵千泽!」 云西与殷三雨异口同声道。 「听秦千户说金魂寨已经被剿灭,但凭着赵千泽的本事,逃出也不是不可能吧?」云西问道 殷三雨点点头,「锦衣卫虽然神气,但是赵千泽绝不是凡人。」 云西又继续分析道,「第三个疑点,我总觉符大人送给我那块翡翠牌子有异常。我总觉得菱香姐兵行险招,甚至在县衙里,就要将咱们尽数诛杀,是受了什么刺激。想来想去,她的异常,是从看到我身上这块翡翠牌子开始的。」 「翡翠牌子?」殷三雨顿了一下,「可是叫白染搜走的那块?」 「就是那块。」云西凝眉说道。 「那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云西扭头又看了云南一眼,「还有最后一个疑点。」 殷三雨顺着云西的视线向云南看去,脸上越发疑惑。 「这最后一个疑点,不在别处,只在云南与符大人身上。」云西的声音越来越低沉。 她注意到,云南的眉梢微微的动了一下,于是她的唇也不觉翘起。 殷三雨见了云西脸上那一抹意味深长的神秘笑容,也跟着笑了起来。 「也罢,左右都是搏命,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也没什么好怕的了。」说完,殷三雨抱着双臂,仰身靠在车厢板上,闭目养神起来。 在马车车轮一下一下转动声中,云西殷三雨再也熬打不住这几日来绷紧的神经,一个接着一个的沉沉睡去。 听着二人平稳的唿吸声,云南终于睁开了眼睛。 由于颠簸,车厢一直在小幅度的晃动着,云西苍白的脸颊,倚靠在深红色的木板上,额上碎发被晃的一下一下的飘。 云南不觉柔了目光,伸手捋过那一绺闪着光泽漆黑的发。 像是感觉到了额上的痒,云西抿了抿嘴唇,头微微动了一下。 云南的手触电一般倏然抽离。 但是云西终是睡得香甜,覆着眼皮的眼睛转了转,便又沉沉睡去。 云南的身子却是瞬间僵硬得像是冻了冰。 他悬空的手,慢慢攥紧成拳,剑眉也紧紧的蹙了起来。 就这样,他与自己僵持了半晌,才松了身上的劲,想要坐回到自己位置,甚是是离云西再远一些。 可是他才刚扭过头,就对上了一双赫然明亮的眼睛。 那是不知在什么时候,睡醒的殷三雨。 他就这样直直的望着云南,眼底一片清明。
第421章 全军覆灭 殷三雨幽幽的目光,似一束光,能透过所有阻碍,直直的看进云南的心里,看清他心绪间所有隐秘。 云南一时间竟窘迫起来。 殷三雨唇角忽的上扬,盈盈眼底展出些许浅淡笑容,而后復又闭上了眼睛,重新垂下了头。 怔愣片刻后,云南摇摇头,自嘲一笑。 饶是自恃清冷镇定如他,说归到底,都逃不掉一个意难平。 云南也学着殷三雨与云西的样子,放松了身上所有力道,只倚靠着车厢板,闭上眼沉沉睡去。 尽管重生之后,他的身体已经失去了睡眠的机能。 这一路再无其他波折,一行车马浩浩荡荡的,终于在月华初上时,进入了兖州府城门。 下车的时候,云西还睡眼惺忪的,看到小六牵着马鞍辔,站在车队后面不住的搓着手,她心底不觉一柔。 「小六,一会你就跟着咱们滕县跟来的其他赶车大哥们一起,什么都不要担心,只管找个地儿踏踏实实暖暖身子。」她走上前,特意嘱咐道。 小六转过身,望向云西,脸上忧色重重,「可是云西姐——」 他正说着,一只大手便覆在了他的肩上,小六抬头望去,一张熟悉得不能熟悉的笑脸映入眼帘。 「你云西姐不会有事的,这不还有我和云刑房呢。」殷三雨拍了拍小六的肩,笑着说道。 小六略有些婴儿肥的脸上,立时现出安心的笑容。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厉喝,「哎!你们三个,赶紧跟上,堂前传话!」 云西倏然回过头,就见之前押制着他们马车的一个骑士,正手指着前方,板着脸沖他们催促着。 殷三雨立刻叉着腰,嬉皮笑脸的回应着,「哎呦,俺说大兄弟,就说这里不比俺们小县城吧,天黑画酉,放衙归家总是没差的吧?这一路颠簸的,连缓口气都不让,就叫人连轴转的问话吗?」 「少他娘的逗贫,知府大人堂前传话,动作快点!」那骑士一个翻身下了马,扶着腰间佩刀,连催带赶的走向前。 见那人态度实在恶劣,小六瞪圆了眼睛,就要上前理论。却被云西一个眼色及时制止。 「是是是,要去哪,大哥您只管带路,俺们对这大地方不熟悉,只跟着您走就对了,办完了差事,也好叫大哥您早早画酉回家休息。」殷三雨唿噜着自己的头髮,嘿嘿的笑着。 那衙役冷笑着打量着殷三雨,「还画酉,寅时能放衙就不错了,赶紧的,别叫大人们久等!」 云西不觉轻笑,殷三雨嘴上虽然服着软,但他那一身浑不吝的模样,总让人觉得他是在调戏别人。 不过从殷三雨这一番套话的调笑中,云西得到了一个重要信息。 画酉是古代衙门下午五、六点钟,下班的意思,寅时则是凌晨3到5点。中间相隔时间那么长,看来在秦千户的督促下,王知府要彻夜审案了。 云西目光陡然一寒,无论胜负,今夜就是所有案子的定局之夜! 「走吧。」云南拍了拍她的肩,沉声说道。 云西抬起头,正对上云南的目光,平静无澜,沉寂淡然。 云西脑中突然灵光一闪,目前的局势来看,她脑中的数十种演算可能,也被排除了绝大多数,堪堪只剩下两种! 心中有了定数,云西脚步也跟着稳健起来。 云南在前,殷三雨在后,她在中间,跟着那名皂衣衙役,快步走进了兖州府衙的侧旁小门。 一路穿堂绕室,最终他们被带到了一间规模与滕县县衙二堂相仿的房间,堂上正中是供主审官坐堂的桌椅,两下旁边各有一排太师椅。 叫云西有些吃惊的是,坐在堂上的并不是兖州知府王金年,而是另外一名青色官服的中年官吏,黝黑的皮肤,国字脸,端然正襟,坐在堂上,冷眼环视着她们,天然带一种不怒自威的架势。 「这位是兖州府推官,兖州府案子审案的专门官吏。」云南及时的隔空给云西普及知识。 听到推官两个字,云西不觉眯细了眼睛,认认真真的又看了那推官一眼。 原来这就是云家心心念念,自豪无比的推官职业。 「推官专审案子,连知府王金年都坐在下面,一定很厉害吧?」云西一面用余光打量着坐在两边的王金年,秦千户与符生良,一边用腹语问着。 「外省推官不过七品,便是顺天府,应天府两处推官,也不过才从六品。」 云西额上登时划下三条黑线,「知县不都是七品官阶吗?合着你们云家六百年世家,就没进过五品官?就这追求,也太不思进取了吧!」 「云家研究的从来都只是判案,不研究升官。」云南冷冷瞥了云西一眼。 云西不以为意的嘟了嘟嘴。 她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心。 她云西踩稳云家的根基,可不是为了清贫一生,横向就在六品七品寒酸小官里打混踅摸一辈子。 她一定要物尽其用,尽情发挥,明末又如何?战乱灾荒又如何?她定要未雨绸缪,先知先觉的开创出一个独属于自己,越过小康直奔富裕的世外桃源! 正做着美梦,云西忽然发现了一个事情。 那就是堂上几位大人都到了,唯独缺了那一名白髮白须的教坊司安司长。 云西三人走到堂下,转了身,面朝着几位官员,揖手躬身,各自报了名号职称,行了礼。 跟在一旁的衙役粗横的吼道:「堂下嫌犯,为何不跪?」 云西转眼看了看旁边符生良,挺直的膝盖丝毫微动。 果然,知府王金年摆手打断了那名衙役,沉声道:「汪恩仪别院处兇杀案,案情俱已查清,堂下三人清白已是定论,况又有公职加身,见过礼就行了,不必跪。」 殷三雨恍然抬头,显然,这个结论太过意外。 只经过一天一夜,菱藕香的一场诬陷便被彻底查清识破了么? 云西用余光又看了一眼云南。 之前剩下的两个推论,显然又被排除掉了一个。 而剩下的这一个,便是他们的彻底大胜。 她当然不会相信什么老天开眼,更不相信堂上国字脸的兖州府推官与一旁的知府王金年,是什么青天在世,一心为公,判案入神。 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云南与符生良早就串好了主意,云南在前做诱饵,吸引恶人们注意。符生良在暗处实际活动运作,才换来了这一场斗争的旗开得胜。 这时,坐在位置上的符生良也站起身来,朝着堂上兖州推官,拱手行礼道:「大人,菱藕香伙同金魂寨,拐卖人口、劫掠官银,收买公门中人,逼良为娼,侮辱士人,刺杀我滕县胥吏等案所有细节,均由兖州府刑房下派此三人查清,如今所有证据证言也都一同移交,其中明细,还请大人一一过目。」 堂上推官略略点头,「此案不仅悚人听闻,更是庞杂繁复,今夜就请滕县刑房将所有细节一一交接,」 他又朝向一旁的知府王金年与秦千户点点头,而后他缓缓站起身,举手凭空一揖,肃然朗声道:「此案不仅案情严重,更关乎我兖州一方官吏声名公誉,如今更是上惊圣听,我等官吏皆愧悔无言,诚惶诚恐!在此还请秦大人做个见证,我等一定秉公守法,绝不怙恶姑息一人,绝不冤辜枉善一人!」 闻言,王知府,符生良齐齐站起身,朝着青衣推官遥拜的方向,一起拱手揖礼,「我等必然秉公守法,公正办案!」 秦千户最后一个站起身,朝着三人拱手还礼,呵呵一笑道:「诸位大人之公心,秦某自是看在眼里。今夜大家辛苦了,这案子捋到什么时候,秦某人就奉陪到什么时候!」 堂上几个大人慷慨激昂的发着誓,许着愿,堂下殷三雨却是听得一脸懵圈。 他疑惑的回望着云西云南,却发现两人脸上虽然冷静平淡,没有任何表情。 但就是这种冷静平淡,告诉了他,云家兄妹二人,对于这一结果早有成算! 殷三雨不觉皱了眉,亏得他也是自诩明断是非之人,竟然比这兄妹两,钝上这么许多。 接下来的时间,进展得既紧张又平淡。 紧张是因为这一些列案子牵扯的方方面面实在太多,交接讲述起来也尤为繁琐。 平淡的是,都已经是查明的事情,再无其他悬念。 所有能带上来的证人都被带上来一遍,云西与之一一对峙盘问。 最后带上来的便是菱藕香的主事菱香姐。 比之之前的桀骜不驯,菱香姐的所有气焰都被打退。 她一直低垂着头,无力的跪在地上,一句话也不说。 在正常活动中,云西是最累的一个。 因为云南不能讲述过长,大段的台词,迂迴转折的逻辑点,都要她一句一句话的交代清楚。 这哪里是审案,这分明就是个又臭又长的汇报大会。 云西站在屋中,连个板凳、连杯茶水都没有,小嘴叭叭的,一说就是两个时辰,堪堪四个小时! 到了最后,云西感觉自己已经头昏昏,脚飘飘,两眼冒金星,极度缺氧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盯着几个大人不时端起茶杯,悠悠闲闲的啜饮品茗,熬得云西在心里一个劲的骂大街。 奶奶个熊的,大爷在外面奔波劳碌,回头功劳都是你们的,连一口茶水都没有大爷的,真特么没人性。 骂归骂,但是云西也注意到了符生良听到她嗓子噼哑时关切的眼神。但是毕竟在审案,虽是私下的内堂,却也是极正式的场合,大明的官衙显然没有给证人或是前嫌疑犯喝水的习惯。 所以符生良也只能是欲言又止的,最终将话又咽了回去。 算了,靠人不如靠己。 云西灵机一动,在说到一处关键时,一口吐沫没咽利落,便剧烈的咳嗦了起来,脸都憋得通红。 「水···水···」云西攥着自己的脖领,痛苦的唿喊着。 符生良抄起自己的茶壶,第一个冲到近前,刚把茶壶放进云西手里,转身又要去拿茶杯。不想云西拎起茶壶,就着壶嘴咕咚咕咚的就灌饮了起来。 这一段小插曲虽然突然,但并未引起多大反作用。 毕竟众人都清楚,云西的确是真的需要水。 这边云西才解了渴,那一边符生良便接过话茬,对另外两位大人道:「云书吏已经说了不少,不如先让她稍作休息,由下官为诸位大人交代下剿灭金魂寨与查获菱藕香贩卖人口证据的事。」 王金年抬头看了看秦千户,两人一起点了点头。 云西瞬间来了精神,支棱着耳朵认真听着。 符生良继续讲道:「这一次,趁着金魂寨前往汪恩仪外宅,与被菱藕香收买了小部分衙役一起,制造陷害我滕县刑房杀人现场的机会,下官带着滕县兵房吏奚岱伦、兖州府兵士,直接杀到兖州府外郊金魂寨老巢,寨内杀手一百零三名,当场诛杀六十五名,其余全部生擒,并捉住了金魂寨头目边老大。」 「那赵千泽呢?」云西忍不住问道。 符生良顿了一下,才答道:「军师赵千泽当场便被火箭射死,尸体烧成了一团黑炭。」
第422章 「黑炭?」 面对赵千泽如此轻易就死掉了说辞,云西第一个不信。 「赵千泽那种比狐狸还精明,比鬼魂还阴毒的老油条,怎么可能轻易就死了?」她回过头,难以置信的望向云南。 云南脸上沉肃一片,目光中也是充满了质疑。 上座秦千户哈哈一笑,得以说道:「再狡猾的狐狸,也怕精明的猎人。前有符知县精心谋划,后有我南镇抚司强兵缇骑严密围击,个把邪教头领,有算得了什么?经那些残留一命的小喽罗指认,被火箭烧死的就是他们的头领,水爷,赵千泽。」 「可是水爷的护卫,边老大都没死,」云西疑惑仍然难消,「要知道,赵千泽虽然比边老大老迈许多,但是他身手绝对在边老大之上,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死了?」 云西飘忽的目光再度扫向云南,却见云南朝着她轻轻摇了摇头,似乎在示意她,不要再继续问下去。 云西只得强咽下后半句话,忍下了疑问。 就在这时,堂下突然传来一个痛苦的呻吟声,众人闻声望去,之间跪在地上的菱香姐身子瘫软一片,已经无力的趴伏在了地上。 云西第一个冲到前去,一把拉住她垂地地手臂,将她拉了起来。 可是接下来地场景,却让云西惊骇至极。 菱香姐白皙地脸庞已经变得青紫一片,她的两只眼睛猩红的暴突着,狰狞可怖,眼耳口鼻,凡是有孔的地方都淌下来了黑紫都血迹。 「菱香姐!」云西尖叫一声,转手就按在了她的颈窝上。 冰凉一片,再无半点生机。 座前王知府,第二个反应过来,蹭的一下站起身,快步踱到云西近前,看了看那般惨景,亦是沉下了脸色。 「真是便宜她,她的罪,千刀万剐不为过!」说完,王知府大袖一甩,拂袖而去,「来人!将这具女尸抬走,请仵作验尸!」 符生良也走到了近前,又是号脉又是摸脖颈,答案与云西却是一样。 不过云西此时又变了目标。 王知府马上就要抬走尸体,而她还没来得及检验最真实的一面。 云西伸手就向死去的菱香姐脸上摸去,她一定要确定,这中间没有任何岔坯。 没有化妆,脸上皮肤细腻光滑,没有任何易容的迹象。 难道菱香姐竟然就这样不咸不淡的死了? 之后的案情,云西已经有些魂不守舍,她满脑子都是菱香惨死时的场景。 就是汪恩义被断了一个死刑,都没叫云西缓过神来。 倒不是说云西有多滥情,滥情到连死敌对手的死,都要伤春悲秋一番才算作罢。 叫她隐隐不安的是,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叫人实难相信。 好在逻辑重头戏都已经讲完,剩下的并不费脑子。她勉强说着,总算能交差。 终于熬到寅正时分,这一场大总结才宣告完成。 所有案情都一清二楚,所有罪人都被深浅不同的定了各种罪名。 从兖州府府衙走出的时候,云西迈着浮漂的脚步,还以为自己尚在梦中。 回到驿站之后,云西便消消停停的睡饱了一个大觉。 直到日上三竿,云西才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给痛苦的叫醒。 原来是秦千户已经办妥了案件有关所有证人证言,即日就要动身回京。她与云南、殷三雨一直都是一体,此时也被符生良叫上了,一同给秦千户送行。 从符生良处,云西还得到了一个的信息,白须白髮的安大人昨日下了轿,突然中风抽搐不止,如今更是只能躺在专门定做的大型马车,躺着被送回京城。 「符大人这般能屈能伸,实在叫本官佩服!」装潢简单的客房内,秦千户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又为符生良斟了一杯。 符生良仰头一饮而尽,打手一翻杯底,道「秦大人谬赞,若没有老师与秦大人的襄助,便是这一步能不能保全,都未可知。」 秦千户哈哈一笑道:「秦某人这一次的确心里佩服。符知县不仅果断鑑定,更有识人之明,不过一任小小知县,竟然就培养出文能惊世断天下,武能扛鼎力推群魔的左膀右臂,绝非池中之物,爽朗阔达,必能成一番大功业。」 说着,秦大人仰头呵呵一笑,「能在涉险之前就快马疾鞭的搬动我锦衣卫这样一支精兵,可见符大人办事均有成算。」 云西突然上前,问道:「大人,属下有一事不解,但其中详情又只有大人您一人知晓。所以属下不得不问。 秦大人:」云书吏请说。「 」这根头髮是从安司长的座位上拾到的,可是却是一根半白的,可是在滕县审问菱香时,云西看得仔细,安大人分明是白须白髮,没有半根黑髮。云西想请大人回忆下,安司长的头髮,到底是何样的?「 秦千户闻言立时皱了眉头,」你不说,本官都没留意,你这样一说,本官也恍惚记起来,我与安司长虽不是全然同路,中途也曾共坐过同饮过几次,他老人家的头髮看样子是全白,但是里面还有些灰白的。「 」那安司长身体状况如何?是否真的如此虚弱?「 秦千户摇了摇头,」一路上安司长都是精神矍铄,起初本官也担心他上了年纪,经不起这般奔波,可是安司长却说他虽然上了年纪,但是日日练功,便是那胡旋舞,如今练起来,都是气不喘一下。「 云西啪的一下用力击掌道:」如此,问题都全都连上了!「 符生良惊讶问,」云书吏,你有何高见?「 」对于兖州知府王大人,符大人你万不可尽信。他是赤脚和尚,两头光!这一边被符大人你让出的功勋打动,决意剿灭金魂寨,挖掉菱藕香,消灭祸患地方多年的一霸。 「另一头却是又被菱藕香重金买通,暗中放水,不仅搭救出了其中首犯,更掩护着金魂寨骨干们秘密离开,反正金魂寨与菱藕香的真相已经被官府识破,日后再难成事办事,如今正好接着王金年剿灭黑道的机会,金蝉脱壳,彻底败脱恶臭的名声,意图他日再借尸还魂,捲土重来!」 秦千户听得脸色都变白了,「何出此言?」 云西将那根头髮放在桌上,表情凝肃,「虽然所有的案子如今都已经解清,但是云西心中一直有几处疑点。 」第一,王知府为何会在滕县审案关键时,恰好出现在滕县县衙,并且言语间,倾向于菱藕香,要强行带所有人回兖州府府衙。 第二,好好的马队,为什么别人都没事,偏生菱香姐的马车就翻了?而后面安司长一下子就中风昏迷。 第三,明明在滕县时,金魂寨被剿灭,菱藕香贩卖人口的罪证就已经被查获公开。如果菱香姐想要用一死来抵挡刑罚,那么在滕县之时就应该咬破口中毒药。何必等到在兖州府再行动?「 符生良第一个回答道:」当初我进兖州,沟通王知府时,就曾用老师的玉牌沟通。 王大人本来也是老师的学生,又听了我对这番事情的推演,便答应相助于我。他也曾告诉我,菱藕香财利雄厚,竟然都已经买通到他的头上了,但是王大人自然不会被银子收买,会站在咱们这一边。还是我主动提出,要王大人在明面上不要显露出对菱藕香的谋划。如此便可让她们放松大意。「 云西点点头,」堂尊您当日的顾虑与建议,自是周全的。知府大人同意了您的提议,也自是没错。但是仍然解释不了,他为何会出现的那么及时。而且在那个时候,菱藕香的所有罪行都应经大白于天下,她们再无其他杀招,无须再防备她们,其实当时的知府大人是不必再在她们面前演戏了。「 符生良皱了眉,凝思不语。 秦大人疑惑问道,」云书吏此论虽然有道理,可是又能说明什么呢?「 」只从这一点看来,结论的确不明显。但是事情是连续发展的,看破问题关键所在,也要用发展连续的眼光去寻找。「 符生良道:」云书吏,你是说剩下的两处疑问可以回答这第一处疑问?「 云西抬手打了一个响指,」没错!堂尊见识果然不凡!「 云南眉头登时皱起,云西还尚不自觉,但这般粗鲁动作,已经令符生良秦千户一时都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唯有早就见识过云西真性情的殷三雨抿着唇,强忍着笑意。 好在云西接下来的分析更有爆炸性的吸引力,叫符生良与秦千户暂时又忽略了云西行止的不妥。 」将这三条疑问颠倒顺序,真相便昭然若揭。菱香姐在兖州府突然自尽,与其说是逃避刑罚,更不如说是做给我们看的。她服毒自尽后,我第一个沖了过去,检查过她的脖颈,尸身,与手腕,她才刚气绝,身体皮肤与活时应该是没有差别的。可是在我看来,与在滕县县衙中却是决然不同。 「在滕县时,为了检查她的伪装术,我曾假意绊倒她,扶过她。发现她的骨架很小,身子细软,手指肚上更有因常年弹琴而留下的独特老茧。而兖州府二堂里的那具尸身,骨架明显宽一些,手上虽有老茧,却都是在手心处,明显是常年张弓搭箭留下的茧子。」 「联想到这里,我又突然记起,之前的菱香姐虽然也摘下过面纱,露过容颜,却是故意往云南相貌伪画的妆后容颜。昨天我将她脸上所有脂粉伪装都洗掉了之后,发现她的脸,其实与藕香姐很是有几分相似。 」菱香藕香,一文一武,在人前,两人如影随形,忠心不二。但是在之前我夜探菱藕香男伶馆时,她们两个却表现得很不和睦,甚至到了针锋相对,出出找茬的地步。究竟哪个为真?哪个为假? 现在看来,那时的菱香姐分明就是在我的面前演戏,那么她与藕香的关系又何尝不是做戏给我看? 她这般做戏,除了要告诉我,她在菱藕香是异类,是有苦衷的,不愿与人同流合污,恐怕还有重要的一点,就是叫我不要把她们两个混为一谈。 有掩饰的地方,必然有秘密,现在再想到她们两个颇为相似的脸,便可猜出掩饰之下的真相,就是她们之间的相像。 做个没什么证据的假设,菱香藕香恐怕才是一对货真价实的姐妹。 如此就可以倒推出第二个疑问。为什么在半路,菱香姐的车子那表面上他们已经大获全胜,如今看来竟然在最关键处摔了个大跟头! 殷三雨攥着拳头惊问道:「可是菱香姐被扶着走回进车队时,我特意注意过她的脖颈,上面分明有我持刀挟持时留下的血痕,从县衙中将她擒获,到押送她路上,这其间时间极短,跟没有给人留下疏通关系,打探细节的时间。更何况当时不仅有南镇抚司一众高手护卫,还有我一直警惕的检查衙门四周。如果有外人在暗暗旁观,一定会叫我发现气息行踪。外面的人偷窥也没可能,这一刀新伤,又是如何叫埋伏外面,伺机劫持的人提前伪装?」 云西一笑答道,「三雨兄这个问题提到关键处了。这个问题就是回答安司长为何突然中风的原因。」 众人闻言又是一惊,却见云西敛了唇角笑意,肃然说道:「隐藏在后面的事实,应该是这样的。 之前金魂寨与菱藕香的确被云南与符大人一起导演的声东击西术迷惑,放松了警惕。又因为云南断案神乎其技,与不顾艰难险阻,誓要破案的气势所吸引,找错了目标,一心只想将云南、我与殷捕头尽数拿下。不弄死我们,也要叫我们背上杀人的污命,连带着把符大人也拉下马。 」所以金魂寨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菱藕香所有证据被查亦是如此。 「但是他们最后的一点机会,却是没有错过。 金魂寨在前天夜里,我们被围困在汪恩仪别院时,就被南镇抚司端了老窝,但是赵千泽却是险险逃脱。我与那老贼打过交道,他身上不仅藏着各种机关技巧,更是时时刻刻都在提防着任何人。 按理说,边老大是保护着他的贴身护卫,边老大是个重情义的人,若是首领赵千泽死了,边老大一定会奋战到死。但是边老大却活着。 」所以我便一直疑心赵千泽没有死。 「赵千泽身上还有一门绝学,便是缩骨易容术。 」锦觅,药极有可能带着小部分心腹偷偷潜逃。但是却不甘心于这次失败,自己反倒跟踪起了追绞自己的锦衣卫,找到了千户大人您与安司长的所在地。么巧就出了事? 既然二堂里的菱香姐已经被掉了包,那么问题就只可能在运输的半路上! 秦千户一拳重重捶在桌上,愤然道:「你说的没错,无论是装车押运,还是进兖州府衙,我手下的缇骑们都与兖州衙役一起,严密的看护着,之前不可能教人掉包,进兖州之后,更没有机会,只有马车翻倒的时候,出现了唯一的空子!」 听到这里,符生良、殷三雨脸色已是一片惨白, 「由于金魂寨与菱藕香全被端了个底掉,赵千泽对于云南与符大人的全盘谋划便已看透。更知道之前按照计划接近云南的菱香姐必然是自投罗网的一去无回。 为了营救出菱藕香最关键的人物,菱香姐,他在仓促之间,想到了一个极其兇险的方法。 他趁机迷倒了安司长,然后自己易容成安司长的模样,堂而皇之的进入了咱们的阵营。 唯一的小破绽就是仓促中,赵千泽身上没有与安司长头髮一模一样的假髮。所幸的是,安司长的头髮绝大多数全白,只有髮根处有些黑灰,与他全白的头套也是相差无几。」 而我们的王知府王大人,一面被符大人说的动了心,也想拦下这天大的功劳,的确微服私访的一直跟在几支队伍后面,时时关注着事态走向。 不想被伪装的赵千泽察觉。赵千泽或是以自己的真面目,或是以也被金魂寨收买的安司长身份接洽过王知府。 他开出了追加的巨额金钱的条件,而要求却很简单,既不影响王知府的功绩,又不会被人察觉。「 符生良额上立时淌下汗来,」赵千泽的要求就是要王知府及时闯进滕县县衙,强行转移案件权限,然后把菱香姐单独装进一个马车,再叫人在半途刺激马匹,叫马受惊奔逃至坡下。他们好趁乱将菱香藕香调换,并且由于安司长一直就在滕县衙门里,对于其中发生的所有事都清清楚楚,自然也看得到菱香姐脖颈上崭新的血痕,才能叫藕香姐伪装全套,去替换下菱香姐?「 云西点点头,」当时马车倾覆,响动巨大,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山下,就连我与殷捕头的全部注意力也都在山下菱香姐身上,而忽略了车队里,还有一个人是坐在另一辆封闭马车里的安大人。「 殷三雨补充道:」那赵千泽就是在这个时候将被下了药的安司长换进马车,自己则趁机逃走!「」就在本官眼皮底下,教这起子贼人玩出这么一场偷龙转凤的把戏,真真是气煞人也!「秦千户蹭地的站起身,竖着两条浓眉怒骂着。 符生良的脸色更难看。 云西长长的嘆了一口气,」虽然这个推论一点错也没有,但是可惜大部分推断虽然说得通,却还是缺少确凿的证据。毕竟头髮颜色,尸体特徵,这些只是云西的一面之词,没有证物可以佐证。所以真要跟王知府掰扯起来,咱们也是没有任何一点胜算。 秦千户咬着牙,狠狠说道:「的确,这个案子上报回京,恐怕还是要给王知府请一份大大的赏赐,但是无妨,这其中原委,我自会与老师一一细细说。即便是朝廷上办不了,我们也一定会严密关注兖州府,一旦有任何茬坯由头,我们一定会再来掀一掀这兖州的底!」 符生良无奈的闭上了眼睛,「原以为天衣无缝,却不想功亏一篑。」 这时,一直静坐在角落的云南忽然幽幽的开口,「比起逃脱的后果,逃脱的原因,才更为悚人。」 众人听闻皆是一愣。 符生良立时反应过来,「是呀,能教赵千泽这等人物捨身冒死,能教菱藕香唯一逃脱的女当家藕香甘愿替死,也要救出来的菱香,身份究竟为何这般重要,恐怕才是此剧最可怕的地方。」
第423章 符生良立时反应过来,「正是此说!能教赵千泽这等人物捨身冒死,能教菱藕香唯一逃脱的女当家藕香甘愿替死,也要救出来的菱香,身份究竟为何这般重要,恐怕才是此剧最可怕的地方。」 秦千户拍在桌上的手瞬时紧攥成拳,目色也阴狠起来,「无论是金魂寨,还是菱藕香,背后要是没有官场势力撑腰,怎么也到不了这个地步。」 符生良眸底寒光一闪,杀意凛然,「其后势力,必定尊崇无比。」 秦千户皱着眉咋舌道,「要是继续往深里趟,恐怕就不是你我之力可以企及。」 符生良咬着唇沉吟片刻,其后忽的抬头,对秦千户肯定说道:「秦大人,如今之计,上书朝廷的公文,还是只宜依照原拟。此时若再深追究,只会打乱已得战果。正所谓一口吃不成胖子,咱们还是依照原来的计划,凡是推断却无实证的真相,只在私下里说给老师知晓,等到这边该定罪的定罪,该平反的平反,来年开春,对于隐藏兖州官场,甚至是山东官场之后的黑势力,再一点点清查。」 秦千户抬拳沉沉的敲了一下桌面,「如今也只好如此。」 符生良又看向云西三人,道:「如今大局已定,兖州亦不是平安之地,殷捕头在滕县到底朋友多,还要劳请殷捕头将两位刑房,平安护送回滕县。生良这边与兖州交接完所有文书,也会回滕县过年。」 听闻此言,云西云南连并着殷三雨齐齐起身,朝着符生良与秦千户,拱手揖礼道:「属下告退!」 殷三雨着重加了一句,「堂尊放心,属下定竭力保护两位刑房,平安回家!」 说完,殷三雨又是一拱手,便带着云西云南,退出了房间。 出了门口,等在门口的小六,驾着马车,焦急朝他们这边探望着。一眼看到云西三人,小六立时高高的扬起了手,朝他们打着招唿。 云西心中不觉一暖。 在这个世界里,她虽然依旧没有血亲亲属,却有了重要的家人与朋友。 前世,纵使她再风光,再富有,她的身边,都没有一个真正可以信任的人。 黑暗中的动物,註定只能在黑暗中蠢蠢欲动,承接不了烈日的考验。 云西暗暗下了决心,这一世,无论在前方等待她的是何种艰险,何种困难,她都要保持心的坦荡与达宽。 唯有内心的清白,正途的睿智,才会使人得到真正的安定。 为了这份坦然,她愿意付出前世十倍的努力,十倍的智慧! 「殷头,云西姐,云刑房,天气冷,快上车!」小六一个跃身跳下车,急急的招唿着三人。 「傻小子,你也知道冷,」殷三雨走到近前,抬手拍着小六肩膀,皱眉道:「看看你,都老大不小的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两手都冻成胡萝蔔了。行了,这回我赶车,你陪你云西姐在车上说会话。」 「殷头,您也说,小六长大了,赶个车算个啥?只管交给小六,您身上都是伤,可别再受了凉。」 殷三雨目色不觉一柔,弯眉笑道:「说你长大了,还真是长大了。」 「三雨兄,小六说的对,你一身的伤,都没来得及好好将养,如今是该休息休息了。赶车的事就交给小六吧。」云西笑着说道。 一方面,她是真的心疼殷三雨,另一方面,她早已看出,因着他义兄与潆儿姐的关系,殷三雨对小六的保护,总是有些过于妥帖。 而要想小六成为一个真正有担当的男子汉,一些苦,一些累,都是要必须的。 听云西发了话,殷三雨也不再坚持,只从袖中掏出一副手套,扔给小六,笑着道:「会提前准备,才是真的长大,以后,殷头就不给你操心l。」 小六一把接住手套,挠头一笑,「小六记下了。」 殷三雨这才让着云西云南先上了马车,自己最后一个登上。 坐上马车后,云南脸上依旧没有个笑模样。 云西又看了看殷三雨,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里三层外三层,包的很是繁复。 云西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殷三雨弯眉一笑,伸手递到云西面前,「这是带骨鲍螺,昨儿个王知府特意请名厨给秦千户,安司长准备的夜宵中,一样小点心。」 「带骨保罗?」云西听得一脸懵圈。 「鲍鱼的鲍,海螺的螺。」云南嘴角抽搐了一下,暗暗别过头,扶着额,闭着眼,无奈的用腹语给云西普及着知识。 「恩,还是苏州过小拙秘传的配方。」全然没注意到云西异常的殷三雨笑着补充道。 不普及还不要紧,云南这么一普及,云西听的更是云里雾里。 但看着殷三雨脸上那诚挚的笑容,云西又不好露怯问太多,只能干笑了两下,一层层的打开包装油纸。 打开三层,里面又出现了两个小纸包,云西托在手心,一手仔细展开,只见两个圆锥型螺旋纹理的奶黄色物什映入眼帘。于此同时,一股浓郁香甜的奶香味也扑面而来。 不用打腹语问,云西也知道这鲍螺跟鲍鱼是没啥亲戚关系了。一看这色,一闻这味便知是乳酪之类的制品。不过她却比看到真鲍鱼还要开心,因为这几日的体力与脑力都是逼近极限的高消耗。 如今这又香又甜奶酪制品,正好缓缓她大脑的迟缓疲累,与舌尖的冷麻无味。 「虽然是寻常小吃,但是做法却是很用心的,不腥不膻,甜香不腻,入口即化,回味绵长,最是苏州过小拙招牌!」殷三雨望着那两个鲍螺,双眼闪闪发光。 云西望着他脸上孩童般天真的笑容,嘴角不觉漾开一抹温暖浅笑。 「材料虽是寻常,但放在不同人手里,便大有奇异。」云南也不觉坐直了身子,望着云西手中两只鲍螺,柔了目光,缓缓说道,「绍兴张宗子,就又自养一牛一说。夜取乳盆,比晓,乳花簇起尺许,用铜铛煮之,瀹兰雪汁,乳斤和汁四瓯,百沸之。玉液珠胶,雪腴霜腻,吹气胜兰,沁入肺腑,自是天供。这过小拙的带骨鲍螺虽不比那些繁复做法,但是选取上好牛乳佐以精緻蔗浆霜,再经熬、滤、钻、掇、印等几道工序,也称得上是简而不简单,内有千层味了。」 云西听得云南口中佳词美句真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眼前似乎也真出现了那一件件听起来就好吃的不行的美味们,口水咽下不知多少。 殷三雨也是堪堪被云南说傻了,顿了一下,才无奈的笑道:「之前小六跟我说云刑房对美食品评也是一绝,如今看来,果然不虚。若是我家嫂嫂还在,定能跟云刑房——」 他说到一半,脸上笑容忽然凝固了一般,僵冷下来。 云西的心也跟着咯噔一声。 她当然知道,殷三雨是想起了潆儿姐。 其实,她又何尝不想念? 「正好两个,」云西把鲍螺放进三雨手中,仰脸笑望着他,宽慰般的说道,「三雨兄你身子还虚弱,正需要补能量,还有小六,虽说是要他歷练受些苦,却如何也要补补身体。潆儿姐已去,咱们却还有一个小六,看到他,我就像是看到了潆儿姐呢。如今也算是大仇得报,斯人已逝,永记我心,唯有小六,咱们好好调教,便是对潆儿姐夫妇最好的怀念了。三雨兄,你说是不是?」 殷三雨听了这一番开解,脸上凝重倏然而散,「姑娘说的是,兄嫂虽已逝,却还小六。」 说着,他又将鲍螺推回给云西,指了指自己腰间锦囊,两颊笑涡微微旋现,「给小六的份,我早留下了,姑娘不必忧虑。三雨不是小姑娘,天生就不爱这些个甜品点心,托朋友弄一份,便是对姑娘的一番心意,姑娘莫嫌弃才好。」 云西还是执意只取了一个,故意板起脸来,半威胁的眯细了眼睛,「三雨兄你不吃,我可也不吃,你看着办哈!」 殷三雨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被云西那可爱的小模样融化了,可是转眼,又看到她身后那一座不断散发刺骨寒气的大冰山,嘴角笑容才闪现便被强硬回收。 他总算拿起一个,云西这才满意的点点头,之后将那酥脆轻盈的鲍螺整个放进嘴中,连点渣渣都没放过。 在唇齿碰触到鲍螺的一剎那,云西只觉得自己大脑叮的一声,划过一道暖白的光线。 真正是香溢满口,能在瞬间唤醒每一个大脑细胞! 「三雨兄,连兖州府大厨里,都有你的朋友,你真是太厉害了!」云西一抹嘴,伸出大拇指,朝着殷三雨比量着。 殷三雨也抹了抹嘴,笑道:「三雨别的本事没有,唯有朋友多。」 云西不觉重重点头。在这个通信不发达,交通极落后的古代,朋友多就是一条必备的生存技能。 「不说我了,对了,云姑娘,有一件事,三雨一直没有想明白,还请姑娘为三雨解惑。」殷三雨说着,又从腰上取下一个小水囊,递给云西。 「三雨兄不要客气,但说无妨。」云西接过水囊,打开盖,仰脖喝了一口。 谁知里面装的却不是水,甜甜酸酸的口感似果汁,又带着酒的醇香,喝到胃里,浑身通泰,暖暖洋洋的甚是舒畅。 果然跟着殷三雨混,要比跟着云南混享福太多。 「之前跟符大人,秦千户分析最后一些案情时,对于菱香与水爷赵千泽桃代李僵的诡计,云刑房与符大人都没看出,姑娘你却一眼看明,其中可有何诀窍?」殷三雨问道。 云西瞥了一眼身旁云南。 云南应该也是看出了,只是因着对她的考核,没有率先提醒。 不过无论怎么说,这事都是她第一个提及的,第一双慧眼的功劳,她领下也不亏,遂坦然承认,笑着说道:「要想做到这一步,其实很简单。」 云西盖好酒壶,煞有介事的郑重说道:「只要在思考对手最做出何种选择时,我总是会把自己变成对手。设身处地的去想,若然我是赵千泽,我会作何想法?要达到将菱香换成藕香的最终目的,我又会如何设计?再加上那么许多环节证据,自然能想个通顺。」 殷三雨双眼瞬时睁大。 云西还以为他会惊嘆自己方法的高明,不想只在怔愣片刻之后,殷三雨便表情复杂的感慨道:「三雨真的庆幸姑娘与云刑房是刚直不阿的云家之后,但凡有一点偏颇,这天下对于姑娘与云刑房来说,恐怕是没有什么事是办不到的了。」 云西嘴角登时一抽,她瞬间明白了殷三雨因何会如此感慨。 她的思维本来就更贴近黑道一边,代入黑道思维几乎是潜意识的行为。 可她毕竟只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这般暗黑的心智,说出来怎能不让人害怕? 气氛正在尴尬间,云西只觉眼前忽的掠过一阵疾风,还未等她双手防御性的抬起张开,额上一颗硕大无比的爆栗便骤然绽放! 「呃!」云西捂住额头的包,痛得眼角都迸出泪来。 「三雨兄,你不要听她信口乱言,她那般不过是构架在自己丰富假想中的假设而已,此番说中,不过是幸运。大人们也是一时间没捋过来,才叫云西钻了个空子。刑狱推断,最忌讳她那般先入为主。她的话,三雨兄只当笑谈即可。」 云南一本正经的赔着不是,似乎刚才出手谈了云西爆栗的人,根本就是另一个人。 殷三雨的嘴角实在是撑不住的抽了几抽,最终也只能尬笑一声,道:「云刑房哪里话。」 缓过劲来的云西揉着额头的包,狠狠的瞪了云南一眼,「我不用你替我掩饰,三雨兄又不是外人,跟他我再藏着掖着,我还喘气不了?!」 说完,云西又看向殷三雨,没好气的抱怨道:「三雨兄你听他说,他不过就是怕我的真性子在你面前暴露,故意打断话题。实话跟三雨兄你说,我云西从来就不是什么淑女,以前最爱干的也就是揣摩恶人思维。恶人们的想法,慾念,我自认为都能共通。」 云西终还是隐瞒了部分,和殷三雨展露出自己的本性就足够了,没必要用魂穿那一套说辞来考验殷三雨的世界观,人生观。 殷三雨张开的嘴巴僵了僵,随即又摇了摇头,无奈般的笑道:「这点三雨倒是早就看出来,云姑娘与淑女二字,的确有些距离。不过方才我以恶人比喻姑娘,也是三雨唐突孟浪了。」 云西忽的就沉了目光,静了一会,片刻之后,唇角才牵出一抹苦涩笑容,「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有恶人,都有欲望,三雨兄这个比喻,其实一点也不过分。」 车中气氛,也随着云西这句话,瞬间一变。 「恶人之所以为恶,其实是因为欲望蒙蔽了他们的良知,」云西抬起头来,直直望向殷三雨,「欲壑难平,沉沦慾海便难以自拔,这样人是悲哀的。」 「所以···」殷三雨试探的接口,「姑娘是想说···」 「我是想说,」云西一脸正色的道,「人人都有欲望,过于沉迷痴迷是不好的,可是违背天意强行压制自己没有欲望也不好,要有原则,智慧的实现欲望,才能找到幸福的欲望。」 话题的急转直下,令殷三雨一时听得云里雾里,张着口,却再不知该答些什么。 云南亦是听得皱了眉头。 这话题转折的,也忒生硬了吧? 「所以我的决定是,要全力的追求舒适的生活,合理的欲望,并且达到对恶人的反制!」云西越说越兴奋,两只漂亮的眼睛里熠熠闪着星光。 云南心下登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第一部大结局(上) 云南已经意识到云西接下来要说的话,顿时沉下脸,「你这歪理真是越扯越偏。把欲望放在追求后面,就失了本心。心地清净,则少生慾念,少生慾念,则思绪明澈,双眼慧炬,如此良知方清,真相自明。无论君子操守还是推断判刑狱,都应守住心底清明,不贪不俗,少加自以为是。」 云西听了两道剑眉立时竖得老高。 她昂起头,乜斜着眼睛,怒视着云南,不服气的反驳:「自食其力不为贪,取财有道不为俗,人虽然不可一味只追求金钱,但刻意只求清贫如洗也是病态。」 她冷笑着又道,「你之前还告诉我,知己知彼则百战不殆,若是一味摒绝欲望,连人之所以为人的基本都不了解,又怎么能了解深陷慾海不能自拔的恶人们的想法心思?」 云南嗤然一笑,眼底满是不屑,「揣度恶人心思,就要将自己变成恶人,这是什么歪理邪说,明明是你不够慧智,揣度恶人心思,只要知道恶人动机与行事规律,既能推算出来!若按照你这般推断法,若是我要揣度菱香心思,我是不是还要先进青楼实际做一回青楼女子,体验全尽青楼女子所有心路歷程?」 云西登时气结,伸手就狠狠推搡了云南一把,「你这根本就是诡辩!混淆概念,强词夺理!」 可是下手才发现云南瘦削的身子如钉在了原地一般,任她如何愤愤大力,都没被推动半分。她自己倒被反作用力弹开些许。 一股无名怒火蹭地一下蹿上她的头顶,烧得她当时就要发作,却被一阵爽朗的笑声拖住了节奏。 云西甩头查看,却见对面殷三雨正扶着肚子捂着嘴,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像是意识到云西云南齐齐射来的两道犀利目光,殷三雨擦着眼角的泪,尽量的收敛容色,可是脸上笑意依旧收不住,摆着双手,解释道:「三雨并非轻视二位,实在是看惯了二位成熟稳健的样子,如今才算见到些少年该有的活泼,才一时忘形。」 云南此时才注意到自己的失态,脸颊登时一红,紧紧封住了还欲与云西争辩的嘴巴,眉头也蹙成一团。 云西闻言一怔,抬眼打量了一番身侧云南,这才意识到殷三雨的笑点实在是很有道理。 再看云南脸上罕见至极的羞涩光影,她不由得瞬间云开雾散,心情大好。 「三雨兄,你帮我评评理,我说的跟他说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没来由的跟吃了枪药一样,逮谁怼谁。让他这么一搅和,我原本想说的都给打乱了。」 殷三雨强忍着笑,勉强接话道:「姑娘你原本想说的又是什么?」 云西竖起一根手指,眯起双眼,表情无比郑重,「难道你们没有发现,破案的难度永远比作案的难度,大上许多吗?」 云南轻蔑一瞥,「你这就是废话。作案在前,破案在后,随意创立破坏一件物什,与依循蛛丝马迹去还原当时情景,自是后者更难。更何况犯案着还会想方设法的去掩饰破坏罪证。」他话锋忽的一转,挑眉质疑道,「难不成,你有什么防患于未然的高见?」 「防患于未然哪有那么容易!尧舜都办不到的事,我才不会去白费劲呢!」 说着,云西转过脸,对着殷三雨眨巴了下眼睛,满脸的意味深长,「我是想说,既然破案难度那么大,咱们也就不要把自己局限在太小的框架里。云南你看看三雨兄,朋友多,路子多,有钱大家赚!有善大家为!有恶大家踩!虽总不是明面上可以宣扬的方法,却也是打探消息的一条路途啊。所以我想要跟着三雨兄一起,各行各业、各处各地都混上些朋友,不光破案查消息方便,自己做点副业!」 殷三雨被云西调皮的样子逗得忍俊不禁,笑着点点头,「此路也是一理。」 「就是就是!正所谓条条大路通北京,这条不行那条行嘛! 」能否不要再继续你的歪理邪说了?刑狱推断,讲究的就是一个遗世独立,一个中立持正!「云南气的脸部肌肉都在抽搐。 云西却不以为然,」那是你的破案方法,云南这个身份是你说了算,云西这个身份则是我说了算!与其在这限制我,还不如你计算下怎么对付那诈死脱身的菱香姐与赵千泽吧!「 就在这时,马车忽然颠簸了一下。 三人皆是张开手臂扶着车厢板,才勉强坐稳。 云南额上青筋被云西气得突突直冒。咬死了唇,用腹语恶狠狠质问:」你这些话是认真的,还是因我没有遂了你的愿,故意用反话激我气我?「 云西用腹语阴阳怪气的答,」我这又是认真的,又是激你气你!就是报復你拒绝本大爷一片诚挚心意,怎么滴!来呀,来互相伤害啊!云爷我就在这儿等着你呢!「 云南目光霎时一凛,冰冷的语调与其说是隔空传音,不如说是隔空传冰雹,」无论如何,刑狱推断都不容你这般调侃! 对二人腹语全然无觉的殷三雨,只是觉得对面那两人之间的空气越来越冷。 冷得他甚至都能听到冰河寸寸冻结的声音。 他干咳了一下,干笑着想要尽力打破僵局,故意岔开话题,疑惑道:「姑娘是说逃脱了菱香与赵千泽,还会回来找茬?他们费了这么大力才逃脱,难道还有胆回来找死吗?」 殷三雨这个话题实在转移得相当好,云西云南脸色都是一变。 马车又控制不住似的颠了一下。 「常理来说,他们一时是不会再出现,」云南一本正经的分析着,「若是此时再出来,则只有两种可能。」 「一种就是他们不识数,脑子不够用,一心想要报復咱们。」云西也沉了目光,分析的正经八百。 才收了笑意的殷三雨,又被他们异常默契的步调都笑了,连连点头,十分敬业的附和道:「有道理。」 云西却是真的很认真,她捏着下巴,认真思索着,「别说,之前这一点我倒是疏忽了,这会聊到,才发现第二种可能,就是他们背后还有一条更大的势力,这次假死不过是为了那条势力打掩护。毕竟菱藕香与金魂寨已经暴露,若是再向上追查,很可能牵出本尊真身。」 殷三雨双眼寒光一闪,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令人后怕的是,面色微白的说道:「这种假设,的确骇人。」 云西一双剑眉越蹙越紧,「讲真的,我总觉得兖州这里还有一条隐蔽的势力没有浮出水面。菱藕香后面虽然占了下风,但如此轻易就放弃了所有,甚至是菱香姐的身份与性命,事情或许不是那么简单。」 云南沉吟着说道:「其实当着咱们这些下属的面,秦千户与符大人有很多话是不方便讲的。」 云西奇道:「难道叔父他老人家还有什么话要秦千户单独传给符大人?」 云南眸色一沉,「符大人不仅是出身于国子监,更是三甲进士,叔父又正当值。按照正常流程,符大人怎么都应该做个京官,例如从监察御史做起。」 「十三道监察御史?」殷三雨睁大了眼睛。 「很大的官吗?」云西一脸天真。 不料她话刚出,云南殷三雨的脸色同时一僵。 到底还是殷三雨心地善良些,笑着解释道:「想来姑娘平日很少关注官场,闺房之内,没听过也是理所当然的,这监察御史官阶并不高,与知县一样都是七品。」 云南狠狠甩了云西一个白眼,继续解释道:「监察御史官阶虽小,但入则耳目九重,出则澄清似海,正常有些功绩,两考便可擢京堂,月而简开府,仕途相当可观。」 云西不服输的顶了云南一个白眼回去,转而面向殷三雨感慨道:「那如此看来,咱们的符大人的确是不太走运呢。」 殷三雨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又听云南继续道:「符大人最终只被派到这般外省做了一任小知县,又离京城甚远,实在是有些诡异。或许换个角度看,这滕县知县,是另有缘由,叫叔父不得不派一个最得力门生前来。」 云西不觉抬起头来,「你是说叔父派符大人前来,其实对山东这股隐藏的势力早有察觉?」 「没错!就是这样!」殷三雨兴奋的说道:「云刑房,你这般天纵奇才,都被指派来给堂尊做刑房吏,一定是上面早有深意,想要通过堂尊之力搅动这死水一潭的局面。」 云南苦笑了一下,「虽然我们兄妹千里来投奔,也是事出有因,不过如此想,却也是不无道理。」 「对了!翡翠平安牌!」云西双眼忽的一亮,「我知道符生良是用何种筹码去说服的王知府了!」 云南殷三雨齐齐望向云西。 「就是之前被白染搜去的那块翡翠牌子。王知府也许也是李叔父的门生,也许只是迫于李叔父的官威,总之,他是认识符大人那块翡翠牌。符大人怕咱们外出办事再遇险,特意将那块牌子送给我,就是因为,他一进入兖州,就带着那块牌子,游说过王知府,一面用李大人的官威,一面用破案所有的功劳都拱手让出的双重筹码,去说服王知府最后接手此案。」 云西越说头脑中思路越清晰,「菱香姐应该是在王知府处看到过那块翡翠牌子,在突然触及我身上这块牌子时,便意识到她们兖州明面上最牢靠的后台已经倒戈。所以她才临时改了白染的计划,不惜在县衙痛下杀手,也要截断王知府彻底倒戈的出路。为菱藕香,金魂寨,最后再做一番垂死挣扎!」 「世事难料,谁曾想符大人护你平安的玉牌,却成了催命的符咒。」殷三雨喃喃感慨着,他又抬起头,「所以即便是现在,菱香赵千泽还是有再次出手的可能?」 「糟了!」云南突然一个惊唿。 云西殷三雨俱是被吓了一跳。 「怎么了?」云西惊问道。 「我竟不知还有玉牌。」云南说着就急急起身撩起车窗围帘,向外看去,目色却是大惊! 云西扫眼一瞧,也是惊慌了颜色,外面密林纵横,高山压顶,黑黑沉沉,根本不是回滕县的路! 殷三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手按腰间佩刀,弯腰抬步就向车厢门口冲去。 当车帘勐地被掀开时,云西登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原本应该正常赶着马车的小六邓泓,身上衣服已经变成一身森然的黑衣,无论款式还是布料,与之前金魂寨的杀手服都别无二致。 仓啷一声,殷三雨迅疾抽出腰间佩刀,横搭在那人脖颈上。 「你是谁?!」 那人赶着车驾的动作微微一滞,随后缓缓回过头来。 云西的双手下意识张开,护住身后云南,云南却是用力的按住了她的肩膀,似乎对方只要发招,他就带着她破窗而出。 让云西心头一寒的是,转过来的那张脸,无论是耳朵形状,婴儿肥的脸颊,小巧的鼻樑,圆乎乎的大眼睛,分明都是小六邓泓无疑,可挂在那人唇角一抹邪恶的浅笑,却绝不属于邓泓! 「赵千泽!」云西脑子轰地炸开,她瞬间记起殷三雨从黎水手那里听来的海上故事。 不再是菱香姐那只靠涂脂抹粉的简单化妆术,这一次,她遭遇的是真真切切的缩骨易容术,被称为天下一绝的赵氏缩骨易容术!
第一部大结局(中) 殷三雨也被小六那张诡异的脸吓的一怔,立时爆红了眸子,大刀用力一抵,「你把小六怎么了?!」 那人脖颈上登时现出一条口子,皮肉翻开,却是半点鲜血都无。 「呵呵,」假邓泓盯着殷三雨,黑黑的眼珠转了一下,发出了夜枭一般枯哑恐怖的笑声,「别激动嘛,这会儿砍了我,这车也就滚进山崖了呢!」 说着他伸出手,手指捏住森白的刀刃,往外推了推。 云西看着车前方迴旋狭窄的山道,身上汗毛一根接着一根竖起。 假邓泓说得不错,只要马车有一个偏颇,立时就能滚下陡峭的山崖,摔得粉身碎骨。 殷三雨僵持着,眼看着前方山路越来越弯,喉结紧张的滚了滚。 由于失去了控制,马车颠簸的幅度越来越大,大到云西的身子都有些颠麻了。 时间一秒一瞬过去,也许就在下一眼,下一秒,扑面而来的急转弯就会要了他们所有的人的命。 车外唿啸而过的风声,车轮轧过石块的声音,甚至车里车外的唿吸声,一时间都似停滞了般,没了声息。 终于,殷三雨随手将大刀往外侧一挪,「好吧,算你狠!」他咬着牙狠狠说道,「你先赶车,我保证不动你。」 假邓泓眼底闪过一抹狡黠的光,随即转过身,像是要继续赶车。 但是他脚下的动作却暴露了他真正的意图,云南眼力最是毒辣,一眼就看出假邓泓要跳车的意图。 他张开口就要提醒殷三雨,不想殷三雨的工作却比他还快,手中大刀一旋,瞬时就截住了那人要逃的方向! 眼看那人脖子就要撞到刀刃,双手却拽着缰绳用力一拉,身子勐地一缩,整个头颅好似凭空锁紧脖腔一般,刀刃顺着他的发顶堪堪飞过! 殷三雨目色一边,脚下瞬时发力,骤然而起,饿虎扑食似的直冲那人扑去! 临跃出车厢前,殷三雨还不忘大吼一声,「云南带她走!」 云西瞬间伸出手,想要去够殷三雨的衣襟,却什么也够到。 因为随着一声轰然巨响,云南已经裹挟着她,冲破窗子跃了出去! 殷三雨早就知道,凭云南的轻功一定可以在危险来临之前,带着她飞到安全的地方。 殷三雨是一心要拼出命去缠住赵千泽,为她与云南争夺最后一丝生机,为小六的下落安危,不惜任何代价! 云西想再看一眼,无奈身子却像是离弦的箭一般,沿着侧斜方直直而下! 还未等她捋清眼前飞晃而过的树木巨石,一股巨大的冲击力便自她的后背重重炸开。 纵然有云南在瞬间爆发出的邪灵之力相护,骤然坠地的冲力还是令她五脏肺腑都似被震裂一般疼痛! 疼得她两眼直冒金星,连声呻吟都破碎不成音。 「云西!」云南立时松了怀抱,将她平放在地面上,生怕碰到她内伤处。 云西撑着胳膊,拼命想要直起身子,却被云南一把按住,「别动,即使有邪灵加持,刚才那一下也磕得太狠了,别有骨折就好。」 云西依言放平了身子,望着上面陡峭的石壁,费力的发问道:「这是哪?咱们摔下来了?」 「这里是崖下凸出的一块石面,离崖底还有些距离。」云南伸出手,将云西嘴角一抹血迹轻轻拭去。「该是三雨兄有看到,他喊咱们跳车的时机刚刚好。」 云西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底决然一片,用不容质疑的语气说道:「你现在去救三雨兄,要快!」 云南无奈的嘆了一口气,正要说话,目光忽然一凛,勐然回头,却见崖上突然多出了一个黑衣人。 那黑衣人手中还托着一件包裹状的东西,正望着他们,眯细了邪恶的笑着。 从她的角度看得清清楚楚,那人手中包裹一段是被点燃的了,随着他手抛出的动作,他自己一个闪身则迅速撤离了此地。 紧接着一声巨大的爆破声,在山谷中炸出山崩一般的轰然声响! 竟是炸药! 云西的头皮立时麻扎一片,眼睛瞬时睁大,虽然那古董炸药不似后世那般好使,才刚被抛出,上面路面时,就已经率先爆炸,却还是给她与云南带来了灭顶之灾。 随着那声爆破,崖上路面瞬间被炸得断了层,无数细碎的小石子四散喷溅,更可怕的是,先是一块巨大的断石在颤抖了两下之后,终于摆脱的山体的钳制,直直朝她与云南的方向狠狠砸来! 「我靠!」云西惊唿一声就要向平台里侧滚去,她要避开最兇险的位置,她绝不想被砸成个稀巴烂的柿饼! 或是云南能够再度发挥瞬移的功力,带着她瞬间飞离险地。 但是无情的事实将她所有妄想都全部击碎! 云南没有离开,也没有抱着她瞬移到别处,在最紧要的关头,他竟然一个挺身,直直的站了起来! 同时他愤而撑起双臂,女娲补天一般的就要徒手抗住所有冲击! 云西几乎崩溃的咆哮,「快躲!」 可是她话音才吼出一半,上方偌大的一片黑影就将他们迅速笼罩! 云西只觉眼前一黑,耳膜便似被炸开了一般的撕裂破碎! 最后的一个画面,便是云南决然的背影孤傲的站立,她想把眼睛睁得再大一些,想看清他的样子,他的安危,但只徒劳而已。 她终于失去了所有知觉,彻底堕入了无边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或许是很久。 「呃···」 云西嘤咛一声,用尽全身力气,最终只是撑起一只胳膊。支在满是尖锐石子的地上,云西再顾不得什么疼痛,艰难的张开眼皮,想要看清周围景象。 可是眼皮上覆着一层又黏又重的鲜血,煳住了她的视线,教她一眼竟然什么也看不清,意识似乎也随着睁不开的眼睛越来越涣散。 迷茫中,甚至耳边小石子哗啦啦的滚落声,都在渐渐远去。 不行! 不能死! 一个顽强的声音在她耳旁拼命叫喊。 死了云南就会成邪灵,瞬间灰飞烟灭。 云西用力的吸了一口气,喉咙却发出了哭泣的呜咽。 纵然精神依然顽强,可是她的身体到底是屈服于疼痛与恐惧。 不行! 她与云南这么艰难才活到现在,决不能认输,决不能放弃! 她用力的挥起胳膊,重重的磕在断面尖锐的碎石上,尖刺一般的痛感,立时叫云西唔的一声,瞬间清醒。 她艰难的转动脖子,侧弯了头,用肩膀蹭了蹭眼睛,眼皮眨了眨,这一次终于能够看清眼前事物。 眼前似乎有一团模煳的黑影,黑影边缘,不时有细小的石子,翻着跟头的滚落,噼噼啪啪的砸在云西的手边,身前。 云西机械的调动脖子,缓慢的抬起头,视线却在触及到黑影真身的那一刻,彻底冻结。 悬空在她头顶的,正是之前那块一人多高的巨石,她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巨石表面干涸的苔藓印痕。 只一眼,云西就能想像到巨石砸下,自己该会成为卖相何等惨烈的肉饼。 她咬牙运了一口气,手脚并用,拼命想要离开巨石下,天知道是什么东西卡住了石头,才叫她一时得以倖存,但是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为防备巨石突然坍塌,她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保住命,才能找到云南。 可是才动了一下,她的动作就僵在了原地。 只因视线转移间,一个人的身影,赫然出现映入了云西的眼帘。 那是一个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双腿弓成马步状,身子拼命的想要挺直,却不断的被压弯,双手高举,托呈着肩上重得吓人的巨石! 只一眼,豆大的泪珠就从眼眶中迸出。 「云南···云南!」 云西哑声嘶喊着,连滚带爬的就向那人挪去。 她记起来了,被砸晕前的一幕,被她清清楚楚的记起来了。 就在带着唿唿风声的巨石,气势汹汹的朝着她的面门,兇狠的砸下之际,一旁的云南,风也似的冲到她的身边。 他双脚踩地,双手撑天,随着轰然一声巨响,竟然生生顶住了那足以将一座房屋都砸的粉碎的巨石。 而他的身体,也被压得极低,却是留出足够护佑住云西的空间。 那一瞬,发生的极快,早在云南飞至之前,仰躺着的云西就本能的闭上了眼睛。 意料中的黑影,来得是那样真切,即便她早已闭上了双眼。 罢了,此生总算拼尽全力,谁人不是向死而生? 索幸,活着的时候,她的生命没有一刻不热烈。 索性,死了的时候,她身旁还有云南躯体作伴。 但是预料中被砸成馅饼的恐怖痛感却迟迟没有到来。 云西倏然睁开眼睛,被巨石砸得双膝跪地,嵴背极尽弯曲的云南,霎时闯进她的眼中! 「云南!」她惊唿,她恐惧的张开了身上每一根毛孔! 这巨石的份量怎么说也有万斤,他怎么可能抗得住?! 云西瞬间记起巨石砸下的那一瞬,就被巨石砸断了全身筋脉。 云南身上被砸出了无数的鲜血,飞花一般四溅。 所以云西脸上的,身上,手上,身畔地面上的,没有一滴,一点,是自己的血。 云南··· 云西颤抖的指尖,用力前伸。他纤尘不染的靴子已经近在咫尺,斑驳的血渍已经回渗,再不见踪影。 他勉强调动起脸上表情,朝着云西斜斜一笑,「是我···」 他顿了一下,皱眉喘了一口气,才又凝了眸,望着云西轻佻笑道:「你说得没错,我到底叫他控制住了,控制我在这紧要关头,来给你顶雷。」 她惊恐的朝他脸上望去,果然,他紧皱的眉头下,是一双散着幽幽萤光,血红的眼! 「你···你是邪灵?」 邪灵云南额上淌下的血珠,滑过脸颊,跌落在云西的脸上。 「你是邪灵,所以一定能掀翻这块石头对不对?」云西挺直着身子,急急问道。 邪灵云南嗤然一声冷笑,「你太抬举我了,砍个把个凡人肉胎,我是没问题,但是现在我还不是完全形态,不是真正的邪灵,这万斤石头,足矣要了我的小命。」 「那云南呢?!」云西一把就薅住了邪灵云南的脚腕。 「哎···」邪灵云南立时皱眉,嫌弃的盯着云西的手,「快撒手!我这还费劲的扛着石头呢,你再闹,咱们一起成馅饼。」 云西瞟了瞟他身后颤了两下的巨石,没有任何迟疑,非常果断的撒开了手。 邪灵云南这才闭目运了一口气,再睁眼,容色却正经了很多,他无奈的苦笑了一声,「在他的世界里,就只有你的安危。为了救你,他选择了被我吞噬,完完全全被吞噬哦。」
第一部大结局(下) 躺在地上的云西,瞪着两只大眼睛,一霎不霎的盯住因为背负着巨石,而额上青筋横现的红眸云南,一时无言无语,无悲亦无喜。 红眸云南艰难的动了一下脖子,扛托巨石的肩膀也跟着颤抖了一下,似乎下一秒,他的身体就会失掉最后一丝力气,被巨石彻底压垮。 但即便如此,红眸云南脸上依旧强撑着恶趣味满满的轻佻笑容,「怎么?被吓傻了?还是说你跟云南的感情也就不过尔尔?」 云西喉结微动,咽下满口的血腥,僵涩的嘴角勾出一抹轻蔑冷笑,眸底一抹讥诮讽意寒芒般闪现,「若然如此,你现在的状态就是灰飞烟灭,哪里还有这样的能力,替我扛石头?下次撒谎请记得带智商。」 邪灵散着萤光的红色眸子微弯,艰难一笑,「有时候,真相反而比谎言还要来的破绽百出。不过没关系,我知道,你只是嘴硬而已,你的心里最怕的就是云南彻底消失。没了云南,你对我便不会有半分留情,撒这个谎,对我半分好处也没有。」 云西的心蓦地停了半拍,但是唇角讥讽意味却更加浓重,「我劝你不要再多废话了,留着点力气想办法把石头扔下山崖不好吗?你再浪费时间,咱们这块多出来的小平台,就要被砸塌了,到时候我摔死了,你还没完全成型,一样灰飞烟灭。」 邪灵云南目光一滞,随即大声笑了起来,可是没笑两下,就咳出一大口鲜血,直直的朝着云西的脸喷溅而去。 云西一个激灵,迅速扭过头躲避,可是温柔的鲜血还是溅满她的侧脸。 云西睁开眼睛刚要发作,就见邪灵云南额上瞬间滑下大片豆大的汗珠,因强压住咳嗽而紧闭的嘴唇,不断溢出殷红的血,沿着他苍白的下颌,不住的滑落。 云西的心瞬间揪紧,「笨蛋!刚才才说省点力气,不听我的,这会玩砸了吧!」说着她强撑着身子立起,就要帮他一起撑托巨石。 「你才是笨蛋,」邪灵云南涩然苦笑,「这石头岂是凡人能够承受的,你起来又能帮上什么忙?」 云西动作瞬时停住,「那还有什么方法帮你吗?」她皱了眉,「要不要我再给你注些鲜血,那样你会不会就有力气可以甩开这块石头?」 邪灵云南缓缓阖上眼睛,脸上虽然还带着逞强的笑容,却是莫名越发悽然,「要是有方法,你认为我会乐意扛这么久吗?你还是趁着这会我还能撑,赶紧跑出去,贴着崖壁带着,免得这块塌了,把你也捎下去···」 说到一半,邪灵又咳出一大口血,将地面冰冷的碎石染成猩红的一片。 云西的眼泪也在瞬间迸出眼眶,脸上笑容尽数收敛,她身子一动未动,怔愣的盯着邪灵,哑了声线,「你就是云南,你一直在支配着邪灵对么?」 邪灵云南闻言瞬时睁开双眼,发着萤光的血红瞳仁,骤然一缩,但那抹异色却转瞬即逝,转眼间就又恢復了轻佻的不羁。 「我劝你还是死心吧,云南怎能扛住这石——」说到一半,他忽然皱了眉,抑制不住的咳了几声,再睁开眼,眸底荧彩骤然黯淡,目光却异常坚毅,「走,快走!你怎么想都无所谓,我就快撑不——」 洪水般的泪水瞬间将云西彻底攻陷,浸满了她的眼眶,酸涩了她的整颗心脏,令她连唿吸都一时难以为继。 纵然再多掩饰,纵然再多否认,她都认得出,他就是她的云南! 「走!」云南再度开口,却是力竭的嘶吼,背上的重压已让他再也不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总有方法···」云西胡乱抹了一把,挣扎的起身,胸腔的碎裂刺痛立时叫她喉头一阵腥甜,可是她此时却丝毫不觉得痛,她此时心心念念的就只有如何卸下他背上那块巨石,「总有法子···不能放弃!」 她侧支着身子,左手哆哆嗦嗦的拔下发上银簪,而后右手抵住云南的心脏,银簪狠狠刺进右手动脉, 「松落落秋萤之火,魑魅争光,逐逐野马之尘,魍魉见笑。契约既成,唯吾命是从!」 她望着他汗水血水混杂的白皙面庞,眼泪滚滚而下,哽咽的声音,一字一字用力的念着。 一把拔出簪子,圆润的血珠打着旋的从创口出飞出,绕着她手臂迤逦盘旋而行,源源不断的注入他的心脏。 「云西,」他望着她,眸底所有戾气都在一瞬间融散,化为一片熠熠的纯净,仿佛日影投在清河泛起的粼粼波光,「放手吧,我早就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了,走到这一步,已然都是多赚来的。」 「别说话,省点力气。」 「时候真的到了,」云南悽然一笑,而后眉头一蹙,双臂向上骤然发力,巨石便真的被搬动了些许。 云西眼看着他弯曲的双腿直了些,心下顿时一喜,她的血果然有作用。 却听他柔柔的声音继续道:「我不在你身边,每日功课一定不要偷懒,诗经后面便是《尚书》《礼记》,书法每日都要坚持,不可断弃。」 「你不要再说了,我不学,我不练,我不写,你不在,我什么都不做!」云西仰起满是泪痕的脸,愤愤然怒瞪着他,目光中尽是不屈的倔强。 「白莲烙印你也不要忽视,这次致我们于死地的菱香,已将你我视为头号仇敌,得救后,你一定要尽量与符生良寸步不离,只有他,敌人不敢妄动,因为他——」 他的话突然被打断,并不是她终于说服了他。 只是,她吻住了他。 她被他遗言般的絮叨逼得丧失了全部理智,她被逼得瞬时站起了身子,她被逼得一个前探,张开双唇,就稳稳的稳住了他的唇瓣,任由他唇间的腥甜在她口中肆意游荡。 天地瞬间倒悬,眼前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 他冰凉的体温竟然在剎那间有了剧烈的激变,先是灼热如火炭,炙烤她的神智,烫红了她的唇瓣。转瞬又速降了下去,最终变为软软的暖。 他干涸的唇,凉透的唇,沾满血腥的唇,终于变得温热潮湿起来,一如真正的男子,真正的人类。 她红唇微动,不自觉的轻轻吸吮,一种奇异的战慄如细微的电流穿透她与他的大脑,击中她与他的心脏! 一种酥酥麻麻的愉悦在她的身体里绽放。 生死一线间,她竟然丧失了所有的理智,只想与他极致的缠绵,哪怕下一秒就是山崩地陷,下一瞬就是洪水滔天。 她一脚踩着死亡的边界线,另一脚却踏入了云端。 突然,云南开始变得迷离的双眼霎时一睁,眼底柔情不再,只剩清明的震惊。 再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他一个挺身,后背上巨石便轰然顶进深邃阴暗的山涧! 云西只觉肩膀一个受力,自己便被勐地推向了相反的方向! 「云南!」她还没有回过神来,就被他狠狠推到在地。 而骤然发力推翻巨石的云南似乎用尽身体所有的力气,脚下一个打晃,身子虚浮一摆,也跌坐在了崖边。 云西顿时喜极而泣,他们终于摆脱了最大的危险。 就在此时,空中突然传来一个男子的唿喊。 「云西!云南!是你们吗?」 云西瞬时抬头,就见上方断裂的山路边探下来一张熟悉的脸,正是殷三雨! 云西挣扎的站起身,朝着殷三雨激动的挥舞起双手,「三雨兄!是我们!」 「你们没事吧?还能动吗?摔坏没有?别急,我这就来救你们!」殷三雨显见也很激动,他挥着双手语无伦次的回应着。 云西乐可看了看云南,云南此时已经彻底瘫软趴伏在地,更多的鲜血从他的身体四肢流出。 云西几乎是扑着沖了过去,她扶托着云南的肩膀,哭嚎一般的唿喊道,「云南受伤了!」 云南艰难的抬起头,冲着云西勉强露出一丝微笑,可是这一笑,眼角却流下两行触目惊心的血泪来。 「时候真的到了,云西,跟三雨兄快走。」 云西拼命的摇着头,将云南拢在怀里,「没得商量,要走一起走,我绝不会抛下你!」 云南无声的笑了笑,唇角溢出更多的鲜血,他的目光也开始涣散。 「云刑房——」这一声却是殷三雨的。 云西恍然回头,就看到腰间绑着牛筋绳的殷三雨已经攀落到她的身后。 「三雨兄···」云西双眼噙满泪水,哽咽的声音再难说出一句话。 「别怕,我会把你们都运上去!」殷三雨二话不说就开始解开腰上绳索。 云西眉头一颤,这块平台虽然不是崖底,但与崖边到底有些距离,虽然殷三雨可以背着自己登上去,但是云南根本就碰不了别人。 「先拉云南,」云西急急说道,「三雨兄,烦劳你再上去,我将云南捆好,你将他拉上去!」 殷三雨却一时顿住了,他又看了看云南,迟疑着说道:「这里这么高,你们又都受了内伤,只用绳子繫着,反而会加重你们的伤势,还是由我一个一个将你们背上去吧。」 云西一时语塞,顿了一会,才情急着说道:「可是云南碰不了人——」 她话才说到一半,就觉怀里骤然一空,怀中人就似疾风一般瞬时而起! 云西一声惊唿都没来得及发出,一道血光便在她眼前横纵而现! 云南再度恢復了红眸,眉梢眼角戾气尽现,他瞬间跃到殷三雨面前,右手笔直如刀,狠狠挥出,一下就刺穿了殷三雨的胸腔心脏! 恍然未觉的殷三雨关切神情还挂在脸上,眼底生机就在一瞬间晦暗了下去。 「到底···为何···」他的瞳仁艰难的转了转,不解的质问才说出半句,喉结就被发了狂的红眸云南一口咬住。 云西瞬身血液都在瞬间冻结,整个世界也似在一瞬间冻结静止。 天地间寂静一片,静得她甚至听得到,殷三雨血管中的血液不断的被吸进云南口中的汩汩声; 静得她甚至听得到,嵌在云南心口的符咒嗤啦一下自燃的声音; 静得她甚至听得到云南周身漫起的火焰飞舞的声音; 静得她甚至听得到被火焰彻底吞噬的两人跌落崖下带起的阵阵风声。 她的世界,彻底崩塌了。 ------题外话------ 歷时十个月,推官第一部终于完结了,谢谢亲亲们一直以来的鼓励。 与常见的言情小说不同,推官是一部没有任何套路,也没有习以为常的言情老桥段的网络小说 耗费了九尾大量的心力脑力,考证书籍上百部,设计诡计数百个,耗费上百万字,甚至连言情小说最重要的男主都没有着重描写,可以说是一种全新的尝试。 但是九尾坚信,这一种全新的尝试并非没有意义,一旦九尾能够熟练掌控这种全新模式的言情小说技巧,就可以创立一个崭新的言情小说类别 哈哈,虽然听起来很不切实际,但是梦想总是要有的,九尾不会放弃不断的完善与实践! 比起第一部的案件为主,第二部开篇就会有重要男主登场,经过百万字的淬鍊,之后的感情戏也会一日千里 9月17第二部,不见不散
尾声:惊天逆转 第一封信 吶,云南,这封信是我写给你的第一封繁体书信,而今天,也是我失去你的第三天。 不,我想,我不应该用失去这个字眼,因为明天天一亮,我还要去外面寻你,去你与三雨兄一同跌落的那片山崖,寻你。 好吧,为了明天我还能保持饱满的斗志,我想现在我应该说一些轻松些的话题。 可是又该说些什么才好呢? 请容我先搁笔思量一会。 我想我咬着毛笔桿咬一会,或许就会有些灵感。就像上一世还在做学生的我,每每思索难题时,咬着我那又秃又丑,外面漆画着唐老鸭,色彩斑驳的旧铅笔一样。 这样想着,我的脸上竟然真的出现了一点笑容。 真是难得,我曾以为,在亲眼见证过你心口的诅咒之火霎那绽放后,亲眼见证那来自地狱的幽蓝火焰将你与三雨兄瞬间燃成一片火海之后,自己再也不会笑了。 呵,看来我真的是个凉薄之人,凉薄到这会儿的眼泪也是冰凉没有温度的,一如你的身体。 看着摆放在纸张前面的烛台,那水滴形轻轻摇曳的暖色烛火,我又想起了你每次遇险僵死的身体。 吶,云南,你知道吗?那个时候,你的胸口真的很冷,你那张秒杀一切小白脸的白脸更冷,冷得就像是一个死人。 尽管你正常的时候,脸色臭的也像是一座冷峻的大冰山。 话说回来,你的脾气还真是很臭呢,你的性格更是直男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三天前的山崖上,你该是怀了诀别的心思在和我交代遗言吧,可是你这个无可救药的呆瓜,你看看你跟我都说了些什么? 最后的最后,你都不抓紧时间跟我表白心意,却在布置那些又臭又长的破作业,你教我怎么说你才好? 好吧,我就权当你这样古板又刻板的古代人根本不会直白的表达出自己的爱。 但是你的每一言,每一语的潜台词都在说爱我。 你不要说我这是在自作多情,你也不要否认掩饰,你我之间最初的,也是最后的那一吻,已经将你心里所有的情感都泄露殆尽。 呃···其实严格说起来,那一吻,不算是真正的第一次,之前在三雨兄朋友家,你就偷吻过我,那一晚,我相信是有邪灵的力量在作祟,但是我不相信其中没有一点你的真心。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一定是你内心潜意识里,对我有了异样的情感,才会叫邪灵有了可乘之机的对不对? 你不要否认,答案就是一个字,「对!」 以上不接受你任何反驳。 如此说来,崖边那一吻,也不会是最后一吻,因为我的心感受得到,你还在这个世上某处飘荡,从不曾消散,更遑论灰飞烟灭。 去他娘的灰飞烟灭! 鬼差的话要是可信,一开始的你就不会被我强拽下,留在这个世间,陪我走过那么多崎岖的漫漫山路,度过那么多湍急的激流大河,斗过那么多晦暗的莫测人心。 还记得,穿越最初,走在纯天然没有任何开发的各色山林小路上,因为双脚磨出一层又一层的水泡痂茧,我曾经无比痛恨这个没有任何廉价交通工具,甚至连条敞平的柏油马路都没有的时代。 那时葱郁的高山密林在我眼里早已失去了最初的新鲜感,变得廉价又可憎。 尤其是在野外行路,我生理期突然到来的时候。 没有没有止痛药,没有姜糖,没有热热的食物,甚至连杯热水都没得喝。 腹部冰寒的坠痛感,疼得我的嘴唇都在哆嗦,躺在临时搭建的树枝屋里,四肢痛苦的蜷缩在一起。 那时的你,还是个比正常人都要虚弱数倍,啥也干不了的空架子。 那时的你还跟我保持最远的心理距离,每次说话从不会超过两个字,简直就是个冰冷的木头桩。 但是你却二话不说,就把我背到了背上,一步一挪的走在石子纵横,凹凸不平的山路上。 起初我还恶趣味的想,趟河不湿身,踩水不留痕的你,究竟能不能感觉到脚下石子的尖锐,究竟感不感觉得到痛感。 不过,身形瘦削的你,坚实的后背真的很宽阔,可以任我尽情的趴伏,稳稳的安眠。 后来我抱怨古代没有牙刷,不能刷牙,你便细细的用树枝给我打造了最原始的牙枝,还说了有史以来最长的一句话,那时我眼中又原始又艰辛的古代山路,第一次有了明媚的颜色。 从那以后,山便不再是原来的山,水便不再是原来的水,甚至路旁的石,溪边的树都不再是原来的模样。 我脚下路两旁的山,变成了连绵起伏的青峦。 满眼的绿开始变得沉郁、深邃,恍若一副出自名家,潇洒肆意的绝美山水画,处处都彰显着未经人践的烂漫,与古拙质朴的天真。 我头顶避无可避的炙阳,变成了溶溶一片光的海洋。 满身浸在其中,乘着飒然的秋风;听着溪流铿然的水声;看着一朵朵白色的水花,倏然开绽在黑色的岩石上,又瞬息而泯;嗅着被日光蒸发出来的山花草木香,我便感觉你我的心都是明亮的,有温度的。 我忽然就觉得,重生一世,竟然是有人陪伴的一世,上天待我真是不薄。 于是,我听到了,包裹在我心上那层厚厚的鳞甲,开始剥落的声音。 上一世,从记事起,我便是一个人在行路。 一个人的路,我走得太久,久得我从来不知道什么是才是真正爱人,真正被爱的滋味。 后来,话语渐渐多起来的你,开始给我讲云家的辉煌,云家的荣耀,云家的苦难。 当时我听了,还在心里暗暗的嘲笑,多么傻正直的一家人,最荣耀的时候,家里也没有几个钱,只是破了数不清的案子,大案小案各色总之是奇案。难怪一路上盘缠都没有几个。 好在我上一世别的本领不会,舌灿莲花,顺手牵羊的吃饭傢伙还在。半路上,遇到个欺负良家妇女的锦衣阔少,我只略施小计,便得了他的钱袋,不得不说,古代鼓鼓囊囊系在腰间的钱袋,可比现代被严密揣在衣服里、背包里的钱包好下手多了。 当我得意的打造完趁手的防身刀具,还带着一堆吃食去找你炫耀是,你竟然立刻就翻了脸。义正言辞的给我普及古代德育常识,还叫我还了银子,日后再做不告而取之事,便跟我一拍两散。 真想不通,我一个曾经的社会大姐大,怎么就猪油蒙了心,乖乖的听了你的话。 再后来进了滕县,我竟然真的变成了一个坚信公道正义,良知良善的县衙女书吏。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背弃了曾经那些以暴制暴,以恶制恶的江湖信条,跟你走上了破案断案的这条不归路。 明明在最初,我就是想利用你走路没脚印,半人半鬼的身份,在这世间当个装神弄鬼的半仙,轻松挣些快钱,快速奔小康发家致富的。不想竟跟着你走上了这么一条兇险的不归路。 要说我后不后悔,我想我是后悔的。 却不是后悔跟你走上了这一条洗冤禁暴的路。 这条路虽然艰辛,虽然兇险,但是我却找到了内心的宁静,纯粹的幸福。 有人说,爱不是相互凝望,而是朝同一个方向看去。 我想,起初我只是好奇,才望向你所凝视的那个方向,最终却被你吸引,更为它迷醉了心智,从此便义无反顾的一条路走了下去。 我想,这就是所谓的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但我又是后悔的,后悔的是最后这一次,到底轻视了我们的敌人。 直到最后一刻,我才意识到,我们真正的敌人,其实从来都没有现身。 他是一个叫身在中枢高位的李叔父都忌惮不已,不得不捨出自己最喜爱的学生,也要捨命对付的强大对手。 这个从来都没有露过面的对手,能教那般充满野心又能力突出的杨家都甘愿充当马前卒;能在官府眼皮子底下拉出金魂寨,这支一半白道一半黑道的强大势力;更能招揽到狡黠如千年狐狸的赵千泽,计谋深智似鬼魅的菱香这些可怕人才。 如果这一次你与三雨兄被我找回,我相信,凭藉着你的智商,三雨兄的武力,我们一定会扳回这一局,对吗? 原谅我,我此时的眼泪并不是因为敌人的强大而怯懦。 只是又记起了你与三雨兄。 啊,我的三雨兄,他是个那么坦荡的人,什么都揽在肩上,什么都自己承担,什么都不愿别人作难。 他宁愿自己被人误解,也要得到最大力量,在无人识得处,与人为善。 这么好的三雨兄,云南你怎么就下得了手,击穿他的心脏呢? 他一定很疼,但叫他更难以释怀,更不解的却是你的攻击。 哪怕敌人那么狡诈强大,哪怕几次兇险都毫无生路,他都生生的扛了下来。 他没有倒在敌人的诡计中,却倒在了你的手下。 云南这一刻,我是恨你的。 恨到现在,我连握笔的力气都没有了。我想我应该睡一会,毕竟一会就要天亮了,我要再蓄点力气,走的比昨天更远,寻的比昨天久。 你且好好照顾三雨兄,若是明天咱们见了面,我会做主,替三雨兄狠狠揍你,扇你,骂你。······ 第二封信三雨兄,你都不知道,今天在溪水下游找到你时,我是何等的欢心雀跃! 被赵千泽重击,却万幸保下一条命的小六若是知道了这个消息,一定也会快快醒来,我这样坚信着。 虽然那一日的幽冥符咒之火,是我亲眼所见。虽然我亲眼看着你被彻底火焰吞噬一点渣都没剩,但是我就是知道,你和云南都还在这个世上。 本来经过那么久的寻找,我也已经有了点气馁,但是我从来没有放弃。 天可怜见,还好我没有放弃,还好滕县的那般兄弟也和我一般,从未放弃。 当然我也是存了些私心,只说你在救云南的时候,不慎与他一起跌落悬崖。 滕县的兄弟便各个都急红了眼,不见到你的尸身誓不罢休。 符大人,奚大哥、徐大哥、胡柳两位大哥,还有很多你昔日的兄弟朋友,长久以来,都陪着我一直在寻找你与云南的下落。 今天早晨,看到仰躺在河岸上的你,我们立刻就沖了上去。 发现你的身体还有余温,你的唿吸虽然微弱,却还在继续,一群壮汉大老爷们,一一个个的哭得稀里哗啦。 只是,我却发现了你的异常,便是你的皮肤白了许多,虽不如云南那般白,比起你之前的蜜色皮肤却浅了许多。 当时我也没有多想,只以为是你身体虚弱,又泡在水中这么久所致。 但是接下来却又有了一个更大的疑问。 为什么你泡在水里长达半个月,从上游一直飘到百里之外的下游,却仍然保存了一口气? 这个问题,符大人也有提出,但是奚大哥一口就给打断了,他和一众兄弟们坚信摔下山崖坠入水中的你,应该是清醒过一段,想办法维持了一阵生计,但身体太过虚弱才会在喝水,或是捕鱼中再度落水失去知觉。 兄弟们乐观的对你的能力坚信不疑,符大人也只好接受了这个说辞。 但是我心中的疑问却一直未散去,因为我知道他们谁也不知道的隐情。 不知道为什么,在寻着你的那一刻,我便放弃再去寻找云南。 因为我在你的身体里发现了云南的气息。 发现你时,我便按压你的胸腔,给你做了人工唿吸,但是从你的口中,我却得到了云南独有的冰薄荷味道。 按压你的心脏时,我动脉里的血液就在叫嚣。 但是我还是当着众人的面,伪装要继续寻找云南,云南的身份,对于普通世人来说,永远都该是个不能外传的秘密。 不过当时我也没有想那么多,只是想先救醒你再说。 每个人都十分欢欣,刚才符大人还来安慰我,叫我不要陪你熬夜,他会与大夫一起陪护着你。 但是心里巨大的隐忧,却叫我一口就拒绝了他,我焦急的甚至连个好一些的藉口都没有想。 因为我身体了血液越来越沸腾,流转得也越来越快速。 一切的一切都在警告我,你的身体里有事,而且是关于云南的事。 好在大夫说你的身体没有任何异常,只是有点虚弱,明天应该就会醒来。 符大人像是体会出我有难言之隐,也就带着一众兄弟们出去了。 果然,就在天色完全变黑,日头彻底西落之后,你的容颜开始发生了变化,你的脸竟然变成了云南! 虽然皮肤比云南要黑一些,却比你的蜜色皮肤浅一点。但是那两道 在看到这一幕时,我彻底傻掉了。 可是我不能傻,不能崩溃,我必须找到其中的秘密,其中的联繫。 我在脑子里把鬼差曾经说过的话,仔仔细细的又捋了一遍。 突然之间,我就发现了其中的联繫。 就在云南怒杀十几名杀手,差点彻底变成邪灵的那一次,我从鬼差嘴里套出了若是云南控制不住,再吃掉别人怨灵的后果。 我记得鬼差说了三种情况。 一种是被云南吃掉的是弱于他的怨灵,云南吸收了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就会与他的全新肉身产生排斥,心智迷乱甚至彻底丧失,从而彻底异化成为邪灵。 第二种情况,是碰到强于云南魂魄的鬼魂,云南被对方反噬,成为另一个邪灵。 但是这两种情况,都会触发云南心脏处的禁止符咒。云南彻底成为邪灵之时,便是他灰飞烟灭之日。 鬼差绝不会留情。 但是还有理论上最不可能的第三种情况。 但是需得一个前提,云南吞掉了另外一个鬼魂,却对那个怨灵没有任何恶意,任何强占欲。更巧的是,对方与云南的魂魄也没有恶意。 可是由于当时鬼差认为这个情况完全不会发生,便没有告诉我最终结果会如何。 但是现在的我坚信,最不可能发生的第三种情况真的发生了。 云南的邪灵虽然对你起了贪念,但是云南却在拼命制止他,因为云南对三雨兄你没有任何恶意。 最让我惭愧的是,即便被云南偷袭,三雨兄你对云南却是一点恶意也没有。 两个灵魂旗鼓相当,便不会被对方吃掉,依照如今的情况,更可能你们两个溶解在了一个全新的躯体里。两个灵魂共存。 真的是这样么? 我还是拿不出主意。 三雨兄,几番思忖,我决定想办法召唤出鬼差,但是我的方法很是兇险,因为那两个鬼差虽然不靠谱,但其实神力很是强大。 我没有十足的把握,也许我会遇到什么兇险。 假若我没有回来,我希望这封信会告诉你一切,我也给符大人写了一封信,同样放在了你的身上,一封写着他唯他亲启,一封写着唯你亲启。 希望万一我不在了,符大人能够护你平安。 当然虽然有兇险,但是我相信符大人是个值得託付的人。 写到这里,便是我该动作的时候了,三雨兄,希望你我和云南,能够再会。但是若然我回不来了,也不要寻我,只要我能回来,我一定会回到你的身边。 若是我不在了,希望你能知道自己的身体里,还存续着一个云南。 务必要活下去,连带着我的份一起,坚定的活下去。 更希望,我能找到真正解救你与云南的方法。所以这个风险,我不得不冒。 三雨兄,真的别了,希望明早你清醒时,我还在陪在你的身边。 云西不愿成为绝笔的绝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