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不曾爱上的你》 第一章 寂寞生活1 北京的盛夏,刚下过一场大雨,街上的雨水还没有完全退去,空气中还残留着些许土腥味。 就在下大雨那天,财务部经理找我谈了话,上一批固定资产登记的失误让他大发雷霆。工程部的空调怎么能登到行政部那里去呢,经理厉声问到,然后说,你怎么连基本的沟通能力和专业基础都不具备,这里是多少人想进都进不来的外企,可不是学校和慈善机构,当初要不是看你外语好,我也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招你这个财务新手过来。经理一双鹰眼正义凛然地盯着我,要我表明一下态度。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不想参与任何办公室里的斗争,我的态度就是:什么时候可以办离职手续。经理没有料到我这么快就败下阵来,仿佛自己也觉得无味,一下子士气全消说你尽快吧。 刚办完离职手续走出公司的大门,就下起了倾盆大雨,哗哗的,像是在鼓掌。我自己都数不清楚这是第几次失业了,炒公司,被公司炒,我的生活就一直在这两点之间跳来跳去。我已经麻木到不觉得这是羞耻,也从不对生活抱有任何希望,颓废的无可救药。 不是下班的时间,往日拥挤得像沙丁罐头一般的公交车上竟然也有了站立的空间,平日里上班我几乎都是踮起脚尖的。站在公交车里,我的心终于轻松起来,悠闲地望着车窗外面的风景和行人,不再为报表和该站在办公室哪个阵营里而伤脑筋。街上的行人个个行色匆匆,抱着袋子在雨中飞奔而过,溅起的水花比雨点还大。我暗笑:跑什么?难道前面没有雨么。下车后,我一路慢悠悠地淋着走回家,当天夜里就开始咳嗽,第二天已经发展成重感冒,两个鼻孔像被橡皮塞子塞住一样,喘不过气来。 中药,西药吃了一大堆,感冒还是不见好,我躺在床上无力的想着:此刻就算我病死都不会有人知道吧。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人过问我的,我感冒的第二天房东就急切地打电话过来,问我什么时候交房租。我边用纸巾擦着破了皮的鼻头边诧异道:上个月郑经不是刚交了三个月的房租吗?怎么又交。当初我们就是怕了房东每个月的夺命追魂call,才决定一次交清三个月的房租,换两个月的耳根清净的。 “上星期你男朋友郑经来找我,说是急用,拿走了两个月的房租,还说以后仍是按月交,怎么,他没跟你说吗?”房东有些着急,生怕我赖账。 我应了一声,说那过几天给你。房东问过几天是几天啊。我向他明确了几月几号几时交租后,房东才终于挂断了电话。 我大呼一口气倒在床上,呵呵笑了起来,不愧是上海人,刚分手就把房租要回去了。 我想郑经一定很后悔和我在北京的这一段时间,白白投资了那么多时间和金钱。当初他跟我来北京,可是满怀着对未来的希望的。我妈有一套房子,我爸有一套房子,我妈在做生意,我爸是某局领导,我自己样貌学历也不算差,做个北京女婿该是多么舒服自在的事情,不用为了房子和事业每日拼的焦头烂额,如今全球经济危机,世道又不好。 不过他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父母早已离婚,各自有了家庭孩子,他们的房子财产统统与我无关。基本上,我和父亲母亲是三个独立的个体,毕业后,我们之间的唯一联系就仅仅是那条看不见摸不着的血缘关系。我已22岁,不会再向他们伸手要钱了,更不会求他们为我办任何事情。对我这样的家庭关系,郑经很失望。 我们不适合,还是分手吧,上个星期,郑经这样对我说。没用再刨根问底,生活中的蛛丝马迹我怎么会感觉不到,自小在各个亲戚家借住,早练就了察言观色的本领。第二天郑经下班回来,我就已经把他的东西打包好放在门口了。我没有吵闹,也流不出眼泪,简直冷静的出奇。郑经倒是有些吃惊,说这么快就把我扫地出门了?他在北京还有同学朋友,不至于无处可去,要分就分的干脆利落,彻彻底底,不要拖泥带水。 吃过药了,还是昏昏沉沉的,脑袋里像塞了石头,把所有的棉被盖上,还是会觉得冷。 手机响了—— “喂,”我的头有千斤重,话刚一出口,马上就体会到什么叫做气若游丝。 “还听得出来我是谁吗?呵呵,我要回上海了。” 我当然听得出来你是谁,在一起两年多,你上个星期刚把我甩了,我能不知道你是谁吗。 “郑经。”我的平静出乎我的意料。 “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你最近怎么样,还好吗?”我从郑经的语气里感受到隐约的失望,他大概以为我接到他的电话会感激涕零吧。我在感情里的全力以赴让他常常过于高估自己。就像他曾经问我,如果有女生抢走他,我会不会不择手段地再把他夺回来。 他太不了解自己,更不了解我。 “很好,有事?”我喉咙里像着了火一样又干又痛,不想多说一个字,可是水壶里的水早喝完了,我甚至没用力气起身再去烧一壶。 “你怎么情绪这么低落,还没有走出来吗?我马上要去上海了,飞机晚点,估计两个小时后起飞,你现在来机场见我还来得及哦,我以后可能都不回北京了,呵呵。”郑同学说的既诚恳又善良,他好像觉得我没有他就活不下去了,于是大发善心,临走前两小时通知我赶紧去见我生命中的救世主。 “呵呵,一路顺风。”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迅速把手机摁掉,生怕晚一秒钟就会吐到床上。我是病人,我可没用力气洗床单。 没多会,郑经发过来一条短信:还在生我的气吗?我笑着删除,把手机扔到一边。这个男人难道忘了一个星期之前,他是怎么残忍地罗列出我的种种缺点,严厉地批判我,然后以不耽误彼此为名毅然决然地提出分手的吗。他现在只是个陌生人,我为什么要和他生气。 摇摇晃晃地起床,烧水,顺便打开电视机。 电视上正在播放明星走红地毯的画面,那些公主王子们一个个衣着华丽鲜亮夺目,缓缓地走在红毯上,优雅地向着欢呼的人群微微挥手,心安理得地接受粉丝们的欢呼和朝拜。他们来到这世界上好像就只是为了享受人间的美好和欢愉:富足,美貌,声望,无尽的宠爱,看遍各地的美景,尝尽世间的美味。 “接下来出场的是本年度内地最受欢迎女歌手苏瑞,苏瑞今天看起来还是那么帅气潇洒,一身金色的西装礼服相当抢眼,现在她正向我们的红毯缓缓走来。”主持人一提到苏瑞,人群就像失控了一般,粉丝们疯狂地喊着她的名字,一个个哭着叫着喊着,激动得像是要疯掉。 又是苏瑞。电视广告里有她,巴士车身上有她,超市的商品包装上有她,就连我窗外的巨幅海报都是她。 我和她“见面”的次数比谁都多。 每天清晨拉开窗帘,第一个见到的就是海报中的苏瑞:白色的小西装,柔软细碎的巧克力色短发,身材修长,气质潇洒,旋转中,手中的香氛沐浴乳引来无数粉色的桃心和各色的玫瑰花瓣上下纷飞,旁边大大粉蓝色的字体“爱你,如梦,梦幻般美好的沐浴体验”的广告语沐浴在阳光中闪闪发亮。 我并不讨厌苏瑞,甚至有些欣赏她,相同的年纪,她可以做到太多我做不到的事情。我只是觉得一切都肃然无味。关掉电视,吃药,上床。 我要赶快养好病去找工作,我的房东可不是慈善机构,他不会因为我失恋又失业而少要我一毛钱的房租。 一个月了,我还没有找到新的工作,倒霉是没有尽头的,生活永远可以比你想象的更加惨烈一点。上次交完房租后,我已经所剩无几了。 期间,偶有朋友打电话过来,问我最近过得怎么样,我当然要回答说很好。没有人真的想要一个答案,不好能怎样,谁也不能替你解决问题。如果同情和怜悯能够带来实质性的帮助,我宁愿捧着手机天天诉苦。何况,在人世中挣扎,谁不可怜,谁有时间听别人哭诉,自己还有一堆委屈没处说呢。所以,千万不要让别人可怜自己,你活得漂亮点,自然有人为你锦上添花。 房间里已经没有任何郑经的东西,却还残留着他的气味,有时候半夜去冰箱拿可乐,还会想起他说,半夜喝可乐容易发胖,女孩子要喝牛奶才健康,对皮肤也好。他真是一个对生活一丝不苟的人,唯一的失误就是认识了我。 是我的外表欺骗了他,从一开始他就误会了我。他只看到了我在图书馆安静的读书,扎着马尾在清晨的操场上一圈一圈跑步,他只看到了我对每一个熟悉的人点头微笑,穿着白色的连衣裙为阳台上的绿植浇水。但他从来不曾发现我在的宿舍的楼顶大口大口地喝酒,在深夜的小树林里一根接一根地吸烟。他只看到了表面的宁静,没有看到疯狂的暗涌。 最让他吃惊的一次,是刚到北京时,参加他和朋友的party。在饭桌上,郑经不停地向他的朋友夸赞我,说我是难得的淑女,每天都把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煮的菜比饭店的还好吃,能够和我在一起真是三生有幸。其他人或真或假的附和着,说你真是好福气。郑经接着又以极其委婉的方式向他的朋友们介绍了我的父母,说大家同在北京,以后要互通有无,一起闯出番事业。说这话时,郑经亲昵地搂着我的肩。我默默看着他们,一言不发,没人发现我嘴边的冷笑。 晚饭后,这群人都没有就此散开的意思,一行人又转战到了ktv。我窝在角落里吃着爆米花,郑经满脸堆笑地过来说,快去唱歌,都给你点好了。他的朋友们也起着哄,说快点来一首,你都坐在那里好半天了,一首都不唱可不行。我放下爆米花,拿起桌上的啤酒猛喝一口,说,好,看我的。包厢里的人全体目瞪口呆。 郑经给我点的全是一些梁静茹的歌,甜美柔软,他觉得那比较适合我。全部删掉,我点了一首老鹰乐队的《加州旅馆》。谁也没想到我会唱这种颓废中带些疯狂和神经质的歌,它和我的粉色蛋糕裙太不相称。几个男人笑着对郑经说,这就是你所说的淑女吗?偷眼瞄去,郑经的脸都要绿了。很好。 可能就是从那个时候起,郑经就已经发现我和他的不和谐吧。 不过不重要了,郑经已经是过去式,真正令我心焦的是工作,它决定了我的尊严和生活质量。 六月,外面的天空已经昏黄一片,树叶全部无精打采地搭笼着脑袋,知了还在不知疲倦地奋力嘶吼着,没有一丝风,一切都让人觉得心烦。今天是桑拿天,我转了三趟车,在人才市场白白跑了一天,一回到家就像浑身散架一样,倒在床上再也起不来。 月光透过玻璃洒进来,我听到了肚子咕咕叫的声音,于是从床上挣扎着站起来,给自己煮了一包方便面,窝上最后一颗鸡蛋。 自从离职那天淋雨后,这一个月来就一直在生病,稍微好一些时,洗个澡吹点风又加重了,反反复复,不得安宁。 咳嗽,流鼻涕折腾了一晚上,终于在凌晨时分合上双眼。但睡得十分辛苦,总是在做梦,梦见自己好像沉到了幽深的湖底,四周冰冷压抑,妖娆的水草在身边飘来飘去,抓不住任何东西,所有的挣扎都只是徒劳。 身边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我心知是在做梦,努力地想要使自己醒来,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摸索着枕头底下的手机,头昏脑胀中,表姐康南中气十足的咆哮声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 “你死了!打这么多遍电话都不接,你要手机干嘛使得啊!?” “好了,大姐,有什么事情说吧。”我始终闭着眼睛,还没有从梦中的恐慌中恢复过来,身体也因为生病而变得软弱无力。 “你别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我有正经事要跟你说!你现在住的房子啊,房东要收回,现在工资降了,可是房价涨了啊。原先是看在我的面子上,这么个一居室的房子才收你四百块钱,同样的房子别人收一千五的都有呢,你说让人家怎么再租给你!人家都跟我说了,要把这房子卖掉,不租了!你赶紧找房子吧!”我心中诧异,莫非房东知道了我失业的消息,怕我交不上房租,要把我尽快清理出户?这么一紧张,猛地睁开了双眼,头脑也一下子清醒了很多。 “说吧,他要涨多少。”迅速整理了一下思绪,我确定没有告诉任何人我失业的事情,为了找工作,每天依旧是早出晚归,不可能被邻居察觉,也只有这个原因了。 “八百,”表姐的声音一下子塌了下来,接着又说“我这也是没办法,好说歹说,人家才答应继续租给你,这已经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了,你出去问问,现在四百块钱连地下室都租不到,你刚毕业还能住这样好的楼房,真该知足了,八百块钱不算贵,这要不是人家和我是同事,谁会这么便宜租给你。” “好说歹说?他不是要卖吗?”我故意笑着问,当场揭穿别人的谎言,看别人出糗,是我的爱好之一。 “你爱租不租!自己跟房东谈吧!”表姐恼羞成怒,说完就立刻挂断了手机。 钱,又是钱,我的生活总是离不开为钱发愁。 用手抹去额头的汗珠,自身下的条纹床单传来濡湿的热气,我浑身都在出汗,一定是天气热又在梦中受到惊吓的缘故。夏日的太阳已经透过窗棂斑驳的玻璃窗,明晃晃的晒进房间里来了,令人窒息的炙热和黏腻的汗水让我几欲想打开放在床头茶几上的小电扇,但是又忍住了,这么一吹,感冒又好不了了。 不能吹风,只能无聊赖地躺在床上,望向窗外,窗台上的死不了映着太阳开得正旺,红的,黄的,粉的,在翠绿的枝叶中间探出脑袋来,一派生机勃勃。这是房间内唯一有生气的东西,这个有些破旧的小一居按说不算大,摆上电视机、床和衣柜后,却仍显得空荡荡的,有些发黄的墙壁和陈旧的家具使房间散发着一种腐朽的气息,郑经走后更显得死气沉沉的,毕竟不是家,我叹口气。 第二章 寂寞生活2 市内的楼房会新一点,小区设备也更完善一些,但是那种房子通常会用木板隔断打出好几间隔间来,天南地北的人合住在一起,共用厨房和卫生间,人一多总免不了生些事端。比如:公共区域的卫生打扫,需要分摊的水电费,使用公用设备的先后顺序等等,诸如此类烦不胜烦。我最怕与人产生纠葛,所以绝不会去租那样的房子。 我现在住的楼房,是所老房子,且远离市区,几乎可以算作北京乡下郊区,每天出门都能看到环绕的群山和连绵的菜园,走上个几里路才到达公交车站。 小区里没有停车位也没有保安,甚至连小区的大门也形同虚设,锈迹斑斑,长年累月靠在长满爬山虎的墙壁上,从来也没合上过。 就是这样偏远简陋的房子,只比靠近市区交通便利的房子便宜两三百块钱,在北京仍然很抢手很难租到,所以,不管怎么样,我都是应该感谢康南的。 从南方上大学毕业回来,找这房子的期间,我就暂住在康南那里,他们家也是我上大学之前,在各个亲戚家借住的最后一站。 康南比我大五岁,她的妈妈是母亲的二姐,也就是我的姨妈,一个彻底的家庭主妇,每日在菜场和家之间往返,姨夫作为一家外贸公司的主管在外工作应酬多,很少回家,琐碎的家务和丈夫的冷漠使她变得焦虑暴躁,不苟言笑,常常毫无预兆的发起脾气来,也不多说什么,只阴着脸,随便抄起身边的东西就狠命摔在地上,等发泄过了,又会对着摔坏的东西叹息流泪。我因此在康南家住的特别小心。 寄人篱下的生活总会生出许多不能与人言说故事,康南虽然也怕她妈发火砸东西,但她生就不是一盏省油的灯,闯下的祸事常常由我来背黑锅。 最严重的一次是她拿了家里二百块钱给男朋友过生日,二百钱已经是当时学生眼里的巨款了,姨妈发现后第一个盘问的就是我,我虽然知道是康南拿的,但知道她是绝对不会承认的,也就不做任何辩驳,任凭姨妈说什么,我都低着头不做声。 我还记得那是我第一次挨打。姨妈把我带到母亲面前的时候,她什么都没有问,就直接甩了我一个耳光。我知道解释是没有用的,母亲不见得相信我偷钱,她给的钱已经足够我挥霍了,她这样只是做给姨妈看而已。从那之后,我就不再相信任何人了,以后无论遇到什么样的羞辱和诋毁,我的心里都不再有丝毫的起伏。 那三个月的房租,是我和郑经共同的钱,也几乎是我全部的积蓄。他走时,我并没想到他会把房租又要回去,为了杜绝自己借着失恋又乱花钱,我把剩下的几百块钱全部充了话费和交通卡,只留一千多块钱伙食费,公司管午餐,如果不出意外,这点钱撑到发工资是不成问题的。 没想到失业加上房租,我很快就出现了经济危机。 下周二就要交房租,八百块,我兜里现在连八十块都没有,难道我真的要流落街头了吗。我已经无数次有过这样的梦境了:在冰冷的夜里,一个人睡在熙攘的马路旁边,身上盖着废报纸,整个人缩成一团,把报纸抓得紧紧的,生怕它被风吹走… 不管是梦里,还是梦外,我的生活都是这么不安和窘迫。在我的父母亲流连在北京的高档会所,陪着一群衣冠楚楚的成功人士品尝山珍海味的时候,谁会想到他们的孩子就快连方便面都吃不上了呢。 大学毕业后,我和郑经一起来到北京。按照郑经的想法,是双方父母各自出钱凑够首付买套房子,月供由我和他一起慢慢还,早点在北京站稳脚跟。 什么,一起买房子?不,不,不,他误会了,我并没有要和他长相厮守的打算。况且,我和父母早没了关系,我不可能再向他们伸手要钱。 “不行,绝对不行,租房子也挺好的,觉得不合适了随时可以换。”我斩钉截铁地否定了郑经的想法。 不管郑经怎么软磨硬泡、晓以利弊,我始终坚定地摇头。好,好,你舍不得让你父母出钱,我也不为难你,看我累死累活的八十岁之前能不能买上房子,郑经冷笑着走出家门,连他给我留下的背影都是冷的,头也不回,“砰”的一声非常干脆利落地关上了房门。 郑经很少能够影响我的心情,他走后,我就一个人看电视,从冰箱里取出冰好的凉白开窝在床上,时不时地喝一口。午夜十二点了,好看的节目都播完了,郑经还没有回来,现在连末班车都没有了吧。 我做好自己睡的打算,起身锁紧卧室和厨房的窗子,又检查了一遍门。洗漱的时候抬头看见镜子上贴得我俩的大头贴,我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那张大头贴,两个人都没怎么笑嘛,当初好像是很几个朋友去逛街,大家凑在一起照的,我和郑经的合拍也就这一张而已,搬进这所房子后,他就随手贴在镜子上了。 大头贴里的郑经很瘦,小平头,一本正经地抿着嘴,小眼睛里闪烁着慧黠的光芒,仿佛在盘算着什么一样,双手僵硬地搭在我的肩膀上。人们常形容瘦且聪明的人是猴精猴精的,郑经大概也是属于“猴精猴精”这类人的,凡事都要精打细算仔细琢磨,决不贸然行事,连带平时的闲聊也很谨慎,眼珠子先骨碌一圈,必先将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析清楚才肯开口说话。走吧,早晚都是散,他也不见得真想跟我过一辈子,也许只是寻找一个婚姻上的合作伙伴而已。 那天,郑经一夜未归,而我,反而睡得更香了。 家里已经没什么可吃的了,下一份工作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所以不敢乱花钱,只能躺在床上,任由肚子咕咕叫着,望着窗外的树叶发呆。透过繁密的枝叶,看得见对面砖红色的楼房,目光所及的几排住户的窗帘都是大开着的,偶有几个老年人在各自窗前晃动。年轻人都去上班去了吧,真好,大家都没有闲着,都有事情做。 屋内的电视机兀自开着,现在好像在播新闻吧,我懒得去看,只是单纯地想听人说话的声音,说什么都好。 一个人的房间显得空荡冷清,只有微风偶尔掀动窗帘,感觉喘不过气来,到处是漫无边际的空虚向我压过来。 “苏瑞,你身为国内最红的一线歌手,生活一定很多姿多彩吧,能不能跟电视机前的观众和关心你的歌迷朋友分享一下自己的生活呢?”是某台知名主持人甜美的声音,新闻结束了,电视里又在播采访苏瑞的娱乐报道。 苏瑞?正处于极度无聊中的我突然对她好奇起来,同时也很想要知道举世瞩目的大明星是怎样生活的。这是以毒攻毒的心理疗法,我已经够倒霉的了,但比倒霉更可悲的是我的麻木,满大街的人都是灰头土脸的,表情里全是焦躁和沮丧,他们不见得比我好过到哪里去,这让我觉得很没劲。我需要被某种鲜亮精彩的事物狠狠刺激一下,也许这样就会重新燃起对努力生活的决心。快点说吧!我盯着电视机自言自语。成功人士是怎样生活的呢? 电视里的苏瑞并没有马上回答,微微斜着脑袋,稍稍蹙了一下眉头,几缕柔软的头发滑下,遮住她的眼睛,她没有理会,仿佛在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 “我的生活,就是像流浪汉一样四处漂泊,醒来后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过了一会儿,苏瑞这样说。她的口气举重若轻,还有一丝自嘲,嘴角微微歪着斜向一边,回答的时候还顺便把散落在额头的头发理了理。 什么,流浪汉?我愣住了,抬头定定地望着电视屏幕,而苏瑞此时正好也正定定的望着镜头,我们隔着荧屏四目相对,好像她这话是对我说的一样。 我莫名有些兴奋,之前没觉得她又多特别嘛,外表和歌声都很一般,可是怎么今天我会被她眼中的某种的东西给吸引住了。 “哦?这倒和我们想象中有很大的不同哦,那去过那么多地方,有没有觉得哪里是比较特别比较难忘的呢?”主持人又问,声音甜到发黏,镶钻流苏耳环伴随着说话时动作来回晃动熠熠生光,脸上始终保持着露出七颗牙齿的标准笑容。 有什么特别?还不是一样的拥挤,一样的繁忙,一样的尘土飞扬,甚至连机场、街道和连锁店的样子都几乎相同,城市之间能有多大差别呢,在这个时代里。我心里想,主持人总是问这种模式化得近乎废话的问题。 “没什么特别,都是一样的舞台,一样的问题,一样的来去匆匆的,只是机票上的名字不同而已。”苏瑞双手交叉,十分坦率的回答到,无论主持人怎样惊呼或者大笑,她脸上始终散发着像湖水一样平静的光芒。 北京究竟是个怎么样的地方呢?它会给你很多挫折,磨练你、羞辱你、折磨你,但如果你就这么认输了,它就会一辈子把你踩在脚下,可如果你牢牢抓住了它给你的机会,你就有可能创造出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奇迹。 北京,永远属于怀有梦想,敢于拼搏的人。 而我的梦想和拼搏的斗志早已被一次次的失败消磨殆尽,那仅存的一点热情也被无聊乏味的日常生活所淹没。所以,北京大概不属于我。 我没有任何野心,要做的仅仅只是活着而已。 活着,多么简单的一件事情,体重50公斤的人每天只需要375克的碳水化合物就可能一直活下去,如果仅仅只是喝水的话,大约也可以维持一个月左右的生命。你看,维持生命的成本原来这么低,可是活着却又是如此的艰难。 已经连续投了几百封简历,可是没有一家公司打电话通知我去面试。万般无奈下,我买了一大堆报纸,挨个仔细阅读每一条招聘信息。 以前我是不屑于从报纸上找工作的,那上面不是招服务员发廊妹就是招司机电工,百十条招聘信息密密麻麻的挤在报纸的招聘栏里,有的招聘信息甚至还不及扑克牌那样大小的面积,显示出了招聘单位的寒酸和被召对象的廉价。 报纸上的字实在太小,我需要把脸凑得很近才能看得清楚,当我正犹豫着该去美容院做按摩小姐还是该去饭店端盘子的时候,另一个自己在旁边大肆地嘲笑我。 当冰箱里没有任何食物可以充饥,又将面临无家可归的处境时,我才不管别人怎么看我呢。反正,就是活着嘛,我总不能就这样饿死。 一个名为后海人家的酒吧登出的当天结账的招聘信息诱惑了我,我急需现钱。我已经沦为“酒吧女” 了吗?我突然想到电影里因为生活窘迫而堕入青楼的妓女,不由得一身冷汗,开始衷心为我过去曾唾弃过她们而忏悔。不管干什么,先交得上房租,才不至于睡到大马路上。 很快我就在这家位于什刹海的“后海人家”的酒吧里得到工作。 我去那天是安静的午后,街上的花草树木都懒懒的,知了也叫的不是那么起劲。乘坐地铁1号线在复兴门倒2号线去鼓楼,出站后,一路步行到后海那条著名的酒吧街。 白天的酒吧街十分冷清,一路走过,从门口望去,店员们全是一副昏昏欲睡的姿态,门窗也都灰突突的,摆在外面的布沙发上能清楚地看到许多不明污渍摆,并没有什么吸引力可言。就像是卸了妆的女人,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和满脸的雀斑痘痕,和带妆时的明艳妩媚判若两人。 沿着什刹海岸边的柳荫小道,穿过栉次邻比的酒吧,我数着门牌号在一个拐角处找到“后海人家”。古色古香的大门和招牌,四合院式的格局使这里看起来更像是一处私人庭院,一进门就闻到到花香袭人,院内的各色牡丹芍药开得十分耀眼,角落的一丛竹子像是淋了水显得翠色欲滴,正中的池子里还养了金鱼,但更惹人爱的是开在池中的白色睡莲。 我从来不知道酒吧可以这样安静美丽,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走错了,“酒吧女”是在这样的地方工作的吗?虽说是白天,这也与我想象中的灯红酒绿,醉生梦死的酒吧差太远了。 “有人在吗?”我站在院子里喊。 一个梳着丸子头的娇小女生从里面跑出来,看到我笑眯眯的,问你是今天来面试的吗?嗯,我回答到。来之前,我已经打过电话预约了。 快进来,我带你去见老板。那女孩拉起我的手就往旁边的一件屋子走去,我环顾四周,好多房间,但是看起来都更像是日常居住的屋子。 接待我的老板是一个中年男人,身体微微有些发福,头发和皮肤有着这个年龄的男人身上不多见的干净清爽,休闲的米色t恤简单却有质感,笑起来温暖亲切,没有距离感。简单的交谈之后,中年男人就确定了我的上班时间和薪酬福利。整个交谈过程都像聊天一样轻松随意,不像往常在公司里接受面试那样面对正襟危坐的考官,接受各种质疑和考验。 可是这样,我反而更紧张了,这份工作得到的太容易了,这么快我就可以上班了,可我甚至还不知道我的工作内容是什么…… 找到工作后,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地,虽然还不知道具体做什么,至少可以赚钱了。晚饭在苹果园地铁站附近的小饭馆吃了一碗刀削面,因为想到老板承诺我的工资是日结的,明天就可以拿到工资,又叫了一颗卤蛋,算是加餐。 傍晚的地铁站,挤满了下班回家的人们,本来就不宽阔的道路上又被卖衣服水果的小摊贩占去一半,小饭馆到马路上的公交车站不过十几米,我跟在人群后头,侧着身子一步步挪过去竟用了半个小时。再倒一辆公交车,我就可以到家了。 回到家中,天色已经微微发黑了,楼道里的声控灯好像坏了,怎么跺脚都不亮,倒是招来邻居开门给我一个嫌烦的白眼,她没骂我,已经很不错了。不过真骂起来,我也不怕。 我最怕黑,这下等坏了不知道物业什么时候来修,我甚至怀疑这个四层的老楼房有没有物业。据说是有的,每年都有自称物业的人来收各种费用,但我还没碰到过,楼道里从来也没有物业公司贴出的告示和联系方式,倒是各种小广告贴的哪儿都是。什么疏通管道的、给空调加氟的、拆洗吸油烟机的、办证的,还有超市的打折画报以及各种壮阳的小报。家里的设备出了什么毛病,按照小广告上的电话打过去倒也能很快解决问题,钱花得也不多,这更显得物业的毫无用处了。 晚上一个人站在窗前乘凉,朦胧的月光中,海报上苏瑞的脸已经看不分明了。 “嘿,我感觉好像离你更近了。”我笑着对“苏瑞”说。自从上次看了苏瑞的采访后,我就固执地认为我们可以成为朋友,时不时地来窗前和她说说话。别人看到一定会觉得我像个神经病吧。过了一会儿,我也觉得自己像是有毛病似的,找到一份酒吧里的工作就离苏瑞更近了吗?简直风马牛不相及,真是可笑。 晚上躺在床上开始琢磨明天上班都要干些什么。老板好像只问了我英语怎样,其余都是闲聊,什么平时有什么爱好了,大学过得怎么样了之类的,一点和工作扯不上边。又想着,要工作几天才能交上房租啊,不知道晚几天交,房东答不答应……这样东想西想的,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在睡梦中看见什刹海岸边的一片霓虹闪烁,歌舞升平中海晃动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高挑的身材,利落的短发,干练的小西装…… 昨天老板让我晚上六点开始上班,我三点多就到了,为的是提前熟悉下环境和整个工作的流程。老板看我来这么早,又高兴又惊讶,直夸我心细、勤劳。嘿,毕业后做过那么多工作,还是第一次有老板夸我呢。 工作很简单,我只需要接待外国顾客,负责全方位的引位、点餐、送餐、结算,必要时,向外国顾客介绍下北京的风景名胜历史古迹什么的。酒吧里的工作人员包括老板在内,英语都不灵光,时值奥运会前夕,外国顾客激增,酒吧这才登了广告请了我,怪不得当初看广告时酒吧有特别要求英语流利,我在学校的英语演讲比赛中拿过冠军,接待外国顾客当然不成问题。 不过,想我也是寒窗苦读十年考上大学的,读了四年的本科,居然出来做了端盘子倒酒的服务员。早知道会点英语就可以出来混,我高中都不上了,省下的学费怎么也能交上个几年的房租。我居然还一本正经的做了那么多年没用的事情。 从下午三点到五点,我在丸子头女孩的带领下,终于知道了哪是餐厅哪是厨房哪是老板办公室。丸子头女孩脸上始终带着甜甜的微笑,这微笑不同于电视上女主持人的微笑,这微笑发自内心,能甜到人心里头,她说她叫小舟,酒吧里的同龄女孩就我一个,以后和我就是朋友了。我倒是没这么快交过朋友,不过我很喜欢看丸子头小舟单纯欢快的笑脸。 小舟带我认识了从香港请来的料理师傅阿发,认识了一身街头风的调酒师莫克,认识了和康南差不多年纪的女孩收银员刘晓伟,认识了另一个兼着采购的娃娃脸男服务员陈天。大家看到我都很客气,礼貌地点点头,只有莫克开了几句并不怎么好笑的玩笑。 酒吧晚上七点正式营业,五点过来准备,六点管一餐晚饭,当日推出什么料理,我们就吃什么。我才知道原来酒吧还可以吃饭喝咖啡,我一直以为酒吧只是喝酒寻欢的场所呢。 第三章 寂寞生活3 酒吧老板叫王毅,三十出头,人不错,随和又仗义,私下里大家都叫他王哥。我向王哥说明了我拮据的经济情况,王哥没有多问就先让我预支了工资去交房租,并让我不要见外,有什么需要只要和他说一声就行。 这种无条件的信任让我既吃惊又感动,工作起来特别卖命,无论多么劳累都对顾客绽放出最灿烂的笑脸。我这辈子都没这么用力且长时间地笑过,一天下来腮帮子都僵了,才知道笑也是很辛苦的一个工作。本来我只要服务外国顾客就行,遇到外国顾客不多的时候也主动帮忙服务其它顾客,看见桌子脏了就擦擦,椅子歪了就挪下,客人有什么需要马上前去解决。 王哥看在眼里,十分满意,几次在大家面前夸奖我,使我竟也有了些小小的成就感。可能我天生就是伺候人的命吧,如果我用心照顾和对待了某人,而某人也感受到了,对我表示满意和感谢,投以温暖的目光,我就非常开心和满足,好像自己得到了认同。是的,我对别人好是有条件的,你必须懂得和感谢,我不是一个无私奉献的人啊。 酒吧最近客人特别多,其中又以外国客人居多,常常是六点半就有客人上门,一直能忙到凌晨两点多钟或者更晚。送啤酒和饮料的小货车有时候甚至一天要来两趟。趁着北京办奥运,北京涌进大量世界各地的观光客,很多酒吧都请了歌手和乐队前来助兴增长人气,可是后海人家却只装了超大屏幕的液晶电视机,供顾客收看奥运比赛用。 什刹海的夜晚吸引着大量的游客前来消费娱乐,这里也的确是北京夜晚最具魅力的地方。一入夜,各家酒吧都灯火辉煌的,把什刹海的岸边装点的绚丽非凡,而四处飘荡的乐队的歌声更是给开满荷花的什刹海增添了几分情调。 内心没有焦虑的忙碌着是幸福的,即使我没有时间欣赏什刹海那怡人的夜色。每天乘坐夜班车回到家里,倒头就能睡着,睡着了做梦都在用英语问别人需要些什么。睡到第二天正午,梳妆打扮一番,又可以精神抖擞地上班去了。 我一向焦躁忧郁的情绪渐渐平复了。 后海人家算是酒吧里面比较安静比较有格调的,在我看来更像是一家咖啡屋,不过是开在了酒吧街上而已。但奇怪的是,酒吧生意再好,老板也从不请歌手来唱歌,只是放一些我没有听过的抒情歌曲,词曲都温柔舒缓,偶尔加入的口琴声让人容易怀念逝去的旧时光。 是舍不得花钱吗?可是酒吧的盈利不错啊,而且名流云集,我才来不到一个星期竟然还在这里看到了著名的男演员玄真。帽檐压得低低的,在角落里点了一杯咖啡,我把咖啡放下时,他没有抬头说任何一句话,昏暗的光线中,只看得到他的下巴骄傲的微微向上翘着,上面还有一抹青色的极短的胡须。 “请慢用。”我机械地说,今晚外国客人不多,给他端咖啡,纯属帮小舟的忙。 没一会老板就过去打招呼了,俩人就像朋友一样聊着天。我有些小小的吃惊,看来老板来头不小。 小舟见我端着空盘子不动一直盯着玄真,拍拍我的肩膀,眨着眼睛问我是不是他的影迷。我摇摇头,只是没想到会在我们店里遇到明星,更没想到老板还跟他那么熟。我说。 “这有什么的,就连现在最红的苏瑞见到老板都要叫一声王哥呢!”说这话时,小舟一脸骄傲,眼睛欢快地眨着。她是真的把这里当家了,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都是她在主动照料,偶有顾客采去几朵花玩,她都心疼得跟什么似的。 她也是酒吧里跟我最熟的女孩。小舟是南方人,听口音就知道了,但我不知道具体是哪里人,我从来不过问别人的私人情况,也不喜欢别人问我。已经二十一岁的她,看起来却像十七八的小姑娘一般,非常娇小可爱,说话奶声奶气,有股孩子般的天真。遇到特别难缠的顾客,会委屈的当场哭鼻子。 有次小舟不小心把咖啡撒到了客人身上,引得客人一顿埋怨,吓得小舟一直低头道歉,我过去安抚顾客,提出付他干洗费,并另送一份甜点以示歉意,顾客见态度诚恳也就不多说什么。虽然有些自作主张,王哥倒也没怪我,只是关心小舟是不是被咖啡烫到了。 王哥对下属还真是关心。 自从来到后海人家,我的生活就一直充满了惊喜,有时,即使当时发生的事情并不令人愉快,回头再想时,仍是充满甜蜜的回忆。 一天傍晚,天空中飘着濛濛细雨,比前几天凉快很多,可能时间还太早,不到六点钟,酒吧里一个客人也没有,老板也还没来,小舟在侍弄她的花草,莫克在吧台里摆弄他各式各样的酒瓶。 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我百无聊赖的蹲在院子里逗着池子里的金鱼,一粒一粒地望池中抛着鱼食。几只肥大的红金鱼在睡莲下面窜来窜去追着我散下的鱼食来回跑,碧绿的池水中,金鱼优雅地摆尾、转弯,几朵睡莲被荡的晃晃悠悠的煞是好看。 正当我一门心思逗金鱼的时候,一个低沉磁性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一杯咖啡,不加糖。”那声音穿透力极强,震得我五脏六腑都微微发麻,是谁连声音都这么性感啊,而且好像在哪里听过似的。 我迫不及待地回头看,竟是苏瑞。这下,我真的是离她更近了!回去我要问问“她”怎么过来也不和我说一声。像是不经意间许下的愿望突然被神灵实现了一样的奇妙和惊喜,我微张着嘴巴不可思议地望着苏瑞,试图把眼前的苏瑞和我窗外海报中的苏瑞重叠起来。 苏瑞本人看起来并没有电视上的潇洒灵动,眉宇间萦绕着几分忧郁,冷冷的散发出“生人勿近”的距离感。 小舟说过她是老板的朋友,我便忙不迭地把她往屋内送,拉椅子、倒柠檬水,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心脏怦怦直跳,苏瑞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气场让我有些喘不过气,脸也莫名其妙得红了起来。老板曾经交代:绝对不能骚扰到来这里的名流艺人,拍照搭讪和索要签名都是严令禁止的。因此做完分内的一切我便赶忙转身离开,在外面吧台坐着,连她说谢谢都忘记回应。 “你们老板呢?”苏瑞抬起头来直视着我,淡淡地问。 “哦,他出去了,你要是有急事,我可以打电话给他。”我还沉浸在刚才的不可思议中,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回过神后赶忙回答,海报中的苏瑞终于开口冲我说话了。 “不用,帮我把这个交给他就行。”苏瑞说着从黑色耐克包里摸出一张唱片,很慎重的样子,两只手紧捏着递向我。 这时我才抬头认真看了看苏瑞:简单的白t恤,随意的旧牛仔,利落的巧克力色短发柔软而富有层次感,白嫩的肌肤吹弹可破。她看起来十分干净清爽,还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高。 “他一回来我就交给他。”我伸手去接专辑,眼神落在苏瑞的手上,她的手白皙修长,微微散发着健康透明的光泽,她几乎是完美的,我心里想。 苏瑞不再说话,一个人时而搅动咖啡,时而转头看着窗外。雨点变大了,落在院内的芭蕉树上、金鱼池中,滴滴答答、叮叮咚咚响个不停,被雨水冲刷过的四合院清新欢快,隐隐散发出凛冽的雨水和青草的气味。 我一边假装低头玩手机,一边不时地偷眼望去:苏瑞的侧脸相当精致,鼻子高挺,轮廓清晰,睫毛微微向上翘着,在店里柔和的灯光下,就像是漫画里安静的美少年。我真的是被她迷住了,被一个女人迷住了。 这就是中性的魅力吧,因为没有明显的性别特征而削弱人的防范意识,她的美是不带有视觉上的冲击性的。就像角落里的竹,虽没有花朵娇艳芬芳,也没有树的硬朗健壮,但是几乎没有人讨厌它。它就以那清秀挺拔的身姿征服了千百年来的无数文人雅客。 苏瑞来之前,店里因为没有客人,一直没有播放音乐。酒吧里规定:只要有客人就要有音乐。于是我随手拿起苏瑞刚刚给我的专辑看了一眼封面:斑驳的墙壁上爬满青苔,一大丛绯红的蔷薇依墙盛开,没有任何文字,从没见过的唱片。不过我认得照片上的景色就是后海人家的外墙,大概又是王哥自己灌得唱片,用作酒吧的背景音乐。王哥喜欢音乐,常常自己创作一些词曲,心情好了刻成唱片,但是他的唱片从来不卖,仅在自己的酒吧播放,独一无二的背景音乐,这也算是酒吧的一大特色。但因为唱片好听,总有朋友来借。这又是被借走,还回来的唱片吧,我这样想着,把唱片放进了cd机里。 不过是几个音符的时间,我就又听到了苏瑞那磁性却有些恼怒的声音。 “谁让你放的,马上关掉。”苏瑞边说边伸手做出一个要拿回唱片的姿势,我站在原地一时搞不清楚这是什么状况。 “对不起,我以为是我们老板的唱片。”看来我弄错了,我马上诚恳地道歉,捧上唱片,低着头走到她面前双手奉还。 “风下,你手机响了!”在吧台里坐着的莫克大声喊我,我手机刚刚放在吧台里面了。 “哦”我扭过头应了一声,以为苏瑞的手还在空中接着,结果刚松手就听见啪的一声脆响,唱片掉到地上了。我一下子傻了眼,连忙捡起来检查。苏瑞抢过去一看,唱片的一边已经摔裂了。 苏瑞彻底火了,嘴唇微微发抖,但仍然十分镇静地说到:“没有人教过你不能随便动别人的东西吗?”她每一个字都说得非常用力,看得出她在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唱片多少钱我会赔给你的,或者你在哪里买的我再帮你买回来。”我没想到会惹“老朋友”生气,虽然也非常愧疚,但还是从心底里觉得苏瑞犯不着为一张唱片较真,即使是限量版的,跑遍北京城我也会赔给她,怎么这么小气,难道只是为了摆摆做明星的架子吗。 “赔?你怎么赔?你知不知道这世界上只有这么一张唱片?”苏瑞的眼睛里是比怒火更加恐怖的寒冷和凛冽,她连生气都是冷静的。 世界上只有一张?我立刻陷入绝望之中,这下祸闯大了,才来没几天我就得罪了老板的明星朋友。 苏瑞大概也知道再说下去也是没有用的,小心翼翼地把碎掉的唱片收好,捧着那些碎皮就像捧着一个婴儿般谨慎,接着从钱包里抽出几张百元大钞扔在吧台上,说不用找了,迅速转身离开,转身时带来的一阵风,更添了一份凉意。 小舟一直倚在门口看着我和苏瑞,缩着肩膀,脸上惊恐不已。见苏瑞走了马上跑过来拍着我的肩膀安慰我,说她一定会替我好好向老板解释的,一定不会有问题的。莫克也冲着苏瑞远去的背影歪着嘴说,明星都这德行,事儿了吧唧的,认真可就输了。 我冲莫克无所谓地笑笑,又揉揉小舟的脑袋,没事的,我从不担心被炒。 我只是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像往常一样对着苏瑞的海报说话,像失去了一个朋友一样有些难过。呵呵,原来“失去”的滋味是心脏微微抽紧,鼻头有些发酸,还是第一次“失去”呢,以前从未拥有过什么,也谈不上什么失去。可是,我拥有过苏瑞吗?我想在我没有真正见过苏瑞之前,是的,那份亲近的感觉真真切切的在我的心脏里存在过。 酒吧的同事陆陆续续的到齐了,夏天总是黑的很快,仿佛只是一眨眼的时间,什刹海就已经被夜色笼罩了。后海人家开始热闹起来,我不停地旋转在大厅、吧台和厨房之间,脑袋里一片空白。 酒吧快打烊时,王哥才回来,原来他参加朋友的生日party去了,回来后就在院子里拉了一张藤椅喝茶,等着刘晓伟给他报账,汇报今天的营业情况。 终于,刘晓伟也走了,我径直走到王哥面前,主动向他讲明了下午发生的一切。 “我得罪了这么重要的客人,您随便怎么惩罚我吧,扣我的薪水也行,赶我走也行,我没有任何意见。”我低着头说,第一次心甘情愿想要接受惩罚。 王哥听完哈哈大笑,翘着二郎腿,转着手中的大水杯说“谁说要你离开了?你走了谁来帮我的忙啊。” “那……要扣多少钱呢?”我认真地问到。小舟这个时候马上跑过来抱住我,对王哥撒娇说,不许扣风下的工资,她还要请我吃麻辣香锅呢。 原来这小丫头早就在旁边偷听我们讲话了,还装作在浇花的样子,却没注意到花盆里的水早就漫出来好远,已经弄湿了我的脚。 “风下,我这里还从来没有扣员工薪水的规矩呢,你不要太紧张了。”王哥拍拍我的肩膀,让小舟去忙,又拉过一张藤椅让我坐下说:“苏瑞是我的老朋友了,她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其实这也怪我,约好了给她见面,结果朋友拉着我不放,就给耽误了。我的记性真是越来越差了,一会儿我给她打个电话解释下就没事了。” “可是,她说那是世界上唯一的一张唱片,看她那么生气,一定很重要。我觉得事情还是挺严重的,她一定不会原谅我,我不想因为我破坏您和她之间的友谊。” “哦?唯一的一张唱片?” “对啊,封面还是咱们店的外墙呢,我还以为……唉,总之,我闯祸了,你还是惩罚我吧。” “我知道了,呵呵,那的确是世界上唯一的一张唱片,还是非常珍贵的一张唱片,因为那是苏瑞已经去世的朋友自己刻录的一张唱片。”王哥略微思索后有些沉重地说。 “啊!那我更是该死!”我忍不住喊了起来。 “唉,你也不必太过自责,是东西总会坏的嘛,就算今天你没有摔坏它,也有可能我会不小心摔坏它,也有可能苏瑞会不小心摔坏它。物件就是物件,是因为苏瑞在乎那个朋友,这个物件才显得珍贵,不是因为这个物件,苏瑞才在乎那个朋友。”王哥像说绕口令一样安慰着我,我倒不好意思再自责下去了,一方面又有些感动,王哥真是一个内心非常柔软的男人,为了不让我内疚,这样大费口舌,谁要是跟了这样的男人真是她的福气。 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觉得眼眶发热。 “呵呵,好了,反正那张唱片也是从我这里拿走的,你就当摔坏的是自己家的东西吧。就这样,把这件事情忘了吧。时间不早了,快回家吧。” 去世的朋友?所以才这样重视和紧张吧。原来苏瑞是这样重感情的一个人,我突然羡慕起那位已经去世的苏瑞的朋友,他(她)是怎样的一个人呢?才华横溢还是貌若天仙?能和苏瑞成为这样的好朋友,一定也不是普通的人吧…… 第四章 寂寞生活4 王哥说完就离开了,我并没有急着回家,一个人在院子里坐着,月亮大的出奇,矮矮地倚在墙头上,一张有些残缺的脸,散发出淡淡的光芒。 因为下过雨,空气有些凉,我抱腿坐在藤椅上,望着月亮发呆,不知道可以想些什么,好像没什么可想的,即使弄坏了苏瑞的东西,老板也没有责怪我,而苏瑞也不像电影里演的那样,先凶狠地惩罚我一顿然后又戏剧化的和我成为莫逆之交。 一阵风吹来,我不由打了喷嚏。 “哇,还没走啊!”莫克不知从哪里蹦出来,吓了我一跳。 “嗯。” “还为今天的事情不开心呢?” “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莫克摇了摇手中的钥匙圈,一阵叮当响“把钥匙掉在店里了,刚在门口那里捡到。” “哦。” “哎呦,风下大美女,不要一天到晚这么冷淡好不好,有点活力嘛。反正我也不急着回家,给你调杯我新学会的鸡尾酒怎么样?” “好。”我觉得自己就像一片荒芜的沙漠,寸草不生,人迹罕至,所以我从不拒绝任何尝试。 莫克是个表现狂,总是迫不及待地向周围的人展示自己的一切才华,调起酒来也是花样百出,几个酒瓶子在手里上下翻飞,看得我眼花缭乱。 “诺,美女请品尝我的独家饮料‘危险情人’,包你满意哦。”莫克往酒杯上夹了一片柠檬,眉飞色舞地递到我手中,满怀期待地等我品评。 “哎呦,名字够惊悚的。”我晃动着手中暗红色的液体,这杯酒看起来并不起眼,不过是比普通的红酒颜色更深了一些,一口喝下去却汹涌地刺激着每一根味蕾,入口腥甜回味苦涩,喝完后脑袋昏昏沉沉的,后劲十足。平时我最多也就喝喝啤酒,虽然喝酒的样子颇为豪爽,但其实酒量并不大。这杯酒喝下去,我的眼睛就有些模糊了,抓起旁边的柠檬水猛灌一气才稍微好了点。 莫克笑着问我,够不够过瘾? 我不想让莫克看出我的醉意,用手撑着下巴,强装着镇定。 “不错,我喜欢,‘真爱如血’啊。”我微微笑着,声音已经变得很飘忽。 “知己!”莫克猛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只有你懂我的酒!” 我被莫克这么一吓,酒也醒了一半。 莫克还没有要走的意思,滔滔不绝地向我讲起了他的创作灵感。在我们看来,莫克只是一个调酒师,可是在莫克看来,他自己是位艺术家。 莫克滔滔不绝地说着,这杯酒的灵感来自于一个为爱服毒自尽的女性朋友,做了五年的小三,最终也没能修成正果,男人给了她十万块钱要分手,她说十万太少了,明天拿一百万的现金来,我就跟你分手。第二天男人过去的时候,她已经死了,警察从桌上的水杯里检测出有剧毒。 “哦,那她一定是很恨那个男人,要用这种方式报复他,让他一辈子活在内疚和自责里。” 莫克哑然失笑“都有了新的情人了,还会内疚吗?只会觉得被警方传唤麻烦而已吧。你也太高看那个男人的感情了,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负责。男人确定要不要娶一个女人,不会超过一秒钟的时间,要用五年的时间去考虑,摆明了只是玩玩而已嘛。” 我也觉得自己有些幼稚,怎么这么多年了,还是看不透呢,怪不得我心中还对人有怨恨,可能还是在期待吧。 “这样的话,那个女人也未免太傻了。” “唉,谁知道呢,临死留下一封遗书,还说来世要和那男的做一对夫妻呢!所以我觉得啊,太过痴迷一个人是有危险的,就像这杯酒,因为用料太过浓烈,所以只一杯就让人晕头转向的失去理智,怎么样?酷吧,够不够精彩?”莫克把手支在吧台上,笑着问我,他早看出来我醉了。 我借着酒劲大笑,知道这杯酒这么烈还让我喝! 莫克也跟着我笑,左边的耳钉跟着发出颤动的光芒,我看着灯光下的莫克:他不算是个漂亮的男孩子,但是黝黑强壮,酷酷的小平头显得精神抖擞,胳膊上凶狠的狼头刺青常常吓跑他前去搭讪的女孩子。莫克不但是酒吧的调酒师也算是半个保镖,一般醉酒闹事的顾客都由他来搞定。 我只是想提醒你啊,莫克收起笑容认真地对我说。我好奇起来,提醒我什么?莫克说,我看出来你喜欢苏瑞了。见我默许不做声,莫克接着说,那男人的新情人就是苏瑞。 荒谬!如果说那女孩的新情人是苏瑞,我倒还有几分相信,苏瑞离情妇的形象实在差的太远了,我根本无法接受。 “我不信。”我脱口而出。 莫克望着我无可奈何地笑笑,仿佛很苦涩似的说:“如果我跟你说,那个死去的女孩就是我过去的女朋友呢?如果我说我亲眼看到苏瑞和那个男人在一起呢?” 是酒精在作祟吗?为什么我的脑袋嗡嗡直响,我已经很久没被什么事情震撼到了。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莫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呵呵,算了,都过去了,总之,你只要知道,苏瑞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就行了,你很容易被表面上的东西迷惑,我劝你不要太轻信别人。”莫克说得讳莫若深,又好像另有所指。 “对,我是很容易相信,因为绝望所以相信。真相对我来说并不重要,如果谎言和假象可以让我感觉到快乐,我愿意永远活在谎言和假象里。”我不知道我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安慰莫克,喝过酒的头脑不是很清楚,说话有些语无伦次。 莫克听了直摇头,谎言和假象会把你引到错误的道路上的,我估计你在这里干不长了。 “为什么?”我惊诧,王哥都说了那件事没什么大不了的,让我不要往心里去。 “凡是得罪过重要客人的员工,都不会在这里长留的。” 我的疑惑更重了,简直有些摸不着头脑,王哥和蔼可亲的笑容还在眼前时隐时现,我敢说那是我见过最亲切的面庞。 “我在后海人家也快两年了,虽然调酒技术没什么长进,但是我跟着王哥学会一个道理,那就是:永远不要给自己树敌,哪怕你面对的是一个乞丐,你都千万不能得罪他。否则你总有一天会栽在自己都不知道是谁的手里,要知道,人的报复心是非常可怕的。”莫克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但又很快消失了,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个。 “你的意思是,我就是那个‘乞丐’咯,即使现在对老板造成不了什么威胁,他也不愿意正面辞退我?” “呵呵,你知道为什么老板认识这么多娱乐圈的人吗?其实他以前是非常知名的音乐制作人,对音乐要求非常苛刻,曾经当面骂过一个歌手,拒绝给那个歌手录音。后来怎么退出娱乐圈的我就不知道了,大家都说和那个被骂的歌手有关。”莫克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脸上笑得很诡异。 “你是说老板不想得罪苏瑞,所以必须辞退我?可是他说了苏瑞不是那样斤斤计较的人。”这样说,我也有些心虚。 “呵呵,不是那么斤斤计较的人?你知道苏瑞两年来换了多少助理吗?所以我说,你总是被一些表面上东西迷惑。” 我知道身体和语言有可能说谎,可是眼神是骗不了人的,苏瑞眼底的那种倔强的坦率和纯真是做不了假的,我无法怀疑苏瑞,即使和她产生过不愉快。 “怎么,不敢相信?那你就等着瞧吧。”莫克看出我的心思,一边说着,一边开始收拾桌上的酒瓶,我也拿了方才的酒杯去清洗。哗哗的水流声在寂静的院子里显得格外响亮,可是,我突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我以为我已经很了解这个世界,到头来,却还是在迷宫里打转。 时钟已经指向了凌晨三点钟。 “莫克,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我想,我跟他还并不熟。“挽救无知的纯情少女啊。”我知道莫克并没有说实话,但是也不想多问,我本来就做好了被炒鱿鱼的准备,何必一再追究个中缘由呢。 “好了,不早了,我送你去车站吧。”莫克晃了晃手中的摩托车钥匙,他就在后海附近的胡同里住着,上下班骑摩托车不过十多分钟的时间。 我安静地跟莫克上了他的摩托车,今夜的一番谈话让此刻的他和平时的样子有很大的不同,很难想象那个总是嬉皮笑脸的莫克也有这样深沉的一面。 人的内心,真是难以逐磨,你永远不知道你所熟知的面孔后面藏有怎样你从来都不知道的心情和秘密。探究一个人实在是件太辛苦的事情,不如就这么肤浅地生活着吧。如果意义那么沉重,就这样浅薄地快乐着吧。我宁愿相信王哥是善意的,苏瑞是纯真的,反正,我不会再和他们有任何交点了… 凌晨的风很凉,街道很安静,霓虹也不再闪烁,天色将亮未亮,树木和房屋在朦胧中静默着,前方的道路看得并不是很清楚。 无论这一天过得幸福或是痛苦,一个太阳的起落就会被丢进过去里,永不再来。 凌晨回家总是要很小心的上楼、开门,因为任何一个平时很细微的声音都会在寂静的凌晨被成倍放大。累了一整夜后这样蹑手蹑脚地回家,更觉得疲惫和压抑。 洗漱完毕,再次站到窗前,面对苏瑞的海报,已经无话可说。借着“危险情人”残余的酒劲,我倒在床上,很快呼呼睡去。 我在温暖耀眼的日光中醒来,打着哈欠,揉揉眼睛看了一下手机,十二点半了,还可以在家里磨蹭很长一段时间。 一个人的时候,每一分钟都很漫长,所以我每天打扫房间时总是刻意放慢手中的动作,一点一点仔细地清理,生怕太快做完后,接下来就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从床上坐起来时头还有些轻微的疼痛,我慢慢想起昨天的事情来。我见到了苏瑞,弄坏了她的东西,喝了莫克新调的“危险情人”,莫克说老板过几天要辞退我。 那么,接下来,我要做些什么工作来养活自己呢。在酒吧工作得到的薪水并不算多,一天八十块钱,好在外国顾客很舍得给小费,工作的这一段时间,我存的钱也够交几个月的房租了,有足够的时间去找新的赚钱的机会。我不想再去公司上班了:每天不管有事没事都要按部就班的准时报道,被各种条条框框限制着,做完分内的工作后便只能在无聊和勾心斗角中消磨时光。 不如去动物园(北京最知名的服装批发市场)批发一些衣服,在苹果园地铁站摆地摊卖衣服吧,那里离家也近,我这样想着。自从做了酒吧服务员后,做什么我都无所谓了,不用再考虑什么面子上的问题。 我又提前了一小时出门,五点出发的话刚好能赶上上班,但是四点出发车上人比较少,比较轻松一点。 到什刹海的时候,天上已经有了霞光,房屋、树木、水面都沐浴在柔和的光芒当中,几只野鸭子在什刹海的荷花丛中“嘎嘎”地叫着游来游去。空气里的热度也减轻了不少,我只感受到悠闲和惬意,至于老板会不会今天就把我炒掉,我可是一点都没操心。 我手里摇晃着从什刹海岸边的柳树上扯下的柳条,过了银淀桥,沿着往后海人家的路走去,远远地望见莫克站在离后海人家不远的奶茶店门口,红色的摩托车在旁边停着,他斜坐在摩托车座上,手里捧着一杯奶茶,一看到我就向我挥手,好像就是在等我一样。 他今天怎么来这么早,我心中纳闷。平时一直被我忽视的莫克变得神秘莫测起来。 “嗨,风下!”莫克小跑着迎过来,递给我一罐瓷瓶酸奶,那是我最爱喝的老北京酸奶,奶茶店就有卖,三块钱一罐,浓浓的,有一股葡萄的酸甜味道,喝完要把瓷瓶还回去。 “无事献殷勤。”我笑着接过酸奶,猛吸起来。 莫克挠着脑袋,低头小声嘀咕着“那个,那个,昨天对不起啊。” “对不起什么?” “呵呵,其实昨天我自己也喝了几杯,说了一些胡话,你别往心里去,那个……你不会告诉别人吧?”莫克满脸紧张地看着我。 我含着吸管,在心里想了想,本来没觉得有什么事情,莫克这样郑重其事的,反而让我有些担心起来,隐隐的觉得,这其中好像有什么我参不透的阴谋似的,说话也变得谨慎起来。 我该说些什么呢?说我已经忘记了,显得太圆滑太虚假了;说我根本不在意,又像莫克是多管闲事似的,真有什么的话,他也不会再告诉我了;就简简单单地答应一声吧,好像也只能这样了。 “哦,好的。”我已经把满满一罐的酸奶吸完了,摩挲着冰凉光滑的瓷瓶子,做出漫不经心的样子,不想让莫克看出我的担心和害怕。 “也包括小舟哦!”莫克紧跟着说到。 “恩,我和她也不算很熟。”这句话是真的,我只是单纯的有些喜欢小舟,我是很难喜欢一个人的,因为我总是能一眼看透别人的自私、虚伪和冷漠,还有自以为是的小聪明,小舟没有这样的毛病,所以我跟她在一起的时间比别人多,但不代表我可以完全信任小舟,向她敞开心扉,倾诉我内心的想法。 莫克松了一口气,接过我手中的酸奶瓶子,笑着说了声该去上班了,就跑去奶茶店还瓶子。 总是大声地吵吵嚷嚷,纹着凶狠的狼头刺青,有着强壮身躯的的莫克也有害怕的时候,可我对他害怕的事情却一无所知。 夕阳斜斜地照在后海人家的木门上,橙色的柔光中,一张贴在门上的招聘启事却分外刺眼。 莫克是对的,但我没有料到会这么早。 后海人家通常不是在报纸上登招聘广告的吗,贴在门上,大概是给我看的吧。其实不用这么周折,我的承受能力没有那么弱,也不会想着报复谁。必要恨到极致才会要报复的吧,我还没有这么强烈的感情。 “风下,又这么早来了?”耳边传来王哥的声音,那声音明明是含着笑的,但已经没了往日的温度。 我指着门上的招聘启事,看着王哥,用满脸的疑惑代替了语言,我不知道我可以说些什么。 “哦,哈哈。”王哥有些夸张地笑着“最近顾客越来越多了,小舟一个人忙不过来啊,我找个人帮帮她。” “小舟一个人忙不过来”我在心里重复着王哥这句话,他已经说得相当露骨了,干嘛昨天不直接说呢。 “哦。”我有些低落地应了一声,非常不舍地望向院内的芍药、牡丹,还有角落的翠竹、院正中的金鱼池,可是该进去还是该出来,我可是犯了难,我已经不属于后海人家了。 “诶?风下,怎么愣着不进来?”王哥在院内诧异地看着我“怎么,身体不舒服吗?” “不是。”我摇着头。 “哦,不是就好,快进来吧。”王哥依旧笑眯眯的。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我问,竟然十分悲情。 “今晚有个摄制组可能要来,给什刹海拍宣传片,如果拍完了来咱们这里吃饭的话,你们可能就要晚点回家了,不过你要是有事可以先回去的。”只要有媒体来什刹海这带做节目,通常都会来后海人家,这里既有王哥的人脉关系也有后海人家本身的实力与魅力。 不过王哥的回答牛头不对马嘴。 “王哥,你不是要辞退我了吗?”我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 王哥明显楞了一下,随即便仰头哈哈大笑“消息传得还真快,看来你在酒吧人缘不错啊,”平静下来又说“还没有那么快,有时间我会跟你好好谈谈的,但不是王哥我辞退你哦,我是为了能让你有更好的发展。” 我以前被辞退的时候,领导也是这样说的。 莫克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一直没露面。不多会儿,小舟也来上班了。因为知道要离开,酒吧里又跟小舟说话最多,就格外认真地看了小舟:她今天穿了件浅粉色的圆领小衬衫,依旧梳着丸子头,又黑又长的睫毛在齐齐的刘海下愉快地上下扇动着,脸上的笑容纯真灿烂,是个被保护的很好的女孩子。小舟大概还不知道我要走,仍像往常一样,拉着我和我聊天;过来一会儿,刘晓伟也来了,提了洗好的桃子来给我们吃;其它的同事也陆陆续续的到了,见了面打着招呼,说笑几句,不是过分亲热,但是那份亲切和随意让我感觉到十分温暖。 后海人家的人情味很浓,这是我最留恋它的地方。同事间互相都很关照,从来不为谁干活多谁干活少而发生过任何不快和争执。不像在公司,冰冷的小方格里,各自有各自的算盘,为求自保不惜抹黑他人,为了升职,更是要毫不犹豫地把同事踩在脚下,同事间勾心斗角让你不得不处处小心如履薄冰。 我记得刚到公司里的时候,不会用传真机打印机,办公软件的也不熟,因此常常受批评遭白眼,同事们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得出口。第一次做凭证,同事教我把发票粘到凭证上面,严严实实地盖住了凭证上的内容,结果我被经理痛骂,而同事则端庄地坐在一旁看着我微笑。 为什么越是喜欢的东西就越是难以把握。我短暂的、宁静的、忙碌而又充实的生活才刚刚展开,又要离开,去开始下一段生活。 王哥说还没有那么快,再怎么喜欢这里,我却还是希望能够尽早离开。要分,就分的彻彻底底、干干脆脆,不要拖泥带水。这样,留恋和不舍就会少一些吧。 晚饭是意大利面,蔬菜沙拉,奶油蘑菇汤。大家把院子里的几张桌子拼到一起,凑在一起变聊天边吃,每当微风拂过,就会带来一股院内的花香。这样吃晚餐的机会不多了,我挨个扫过同事们的脸,他们都和往常一样随意自在,只是莫克的说笑声比以前更大更夸张了。 晚饭后清理完毕,大家都在做着各自的准备工作:有的搬饮料,有的准备食材,有的泡柠檬水,有的调节音乐的播放顺序和音量大小。像往常一样,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我挨个给屋里每张桌子上的玻璃器皿中点上蜡烛,又给花瓶换过清水插上鲜花,这是我最喜欢的一项工作,因此,又不自觉地放慢了手中的速度…… 第五章 寂寞生活5 天黑前的酒吧通常都很安静,没有什么客人,可是今天酒吧刚开门不久就涌进来一群叽叽喳喳的女孩子,这群女孩子看样子有十七八岁左右,稚嫩的脸上毫不掩饰兴奋的心情,一进门就连连惊呼,这里好漂亮,那里好美。 她们长相很普通,让我感到惊讶的是她们的发型和苏瑞一模一样,衣服的风格也很接近。莫克一看到这帮女孩子就过来熟稔地打着招呼,像早就认识她们一样,并示意她们稍微安静一些。 我倒好七杯柠檬水,正准备用托盘端过去,只听得那群女生中个子最矮的女孩兴冲冲地说:“昨天宝宝就是坐这里诶!就是我这个位子!好幸福!”其它的女生也附和着说:“是啊,是啊,我们宝宝真有眼光,来这么有格调的地方喝咖啡,真有品位,不知道我们今天会不会遇到她诶,好期待哦,宝宝一定要来哦。” 原来是苏瑞的粉丝,我笑了,她们真是神通广大,苏瑞昨天刚来过,她们就得到消息了。不过,她们是怎么知道的呢?不会连我摔坏苏瑞唱片的事情也知道吧?!天啊,她们这么迷苏瑞,会不会帮苏瑞出气狠骂我一顿啊?我还没试过和一群人对骂呢,还是和小女生。 可是看她们兴高采烈的样子又不像是来报仇的。 我把托盘暂时放在吧台上,探着身子想再听听她们都聊些什么,如果聊到昨天那件事,我就让小舟帮我去招呼她们。 只听得那边又传来一个嗲嗲的声音说:“还好我们有内线,坐在我们宝宝来过的酒吧喝咖啡真是太棒了!” 内线?我一下子明白了,扭头狠狠瞪着莫克,莫克假装没看见,低头用抹布猛擦酒瓶子。我走过去,使劲在莫克肩膀上捶了一拳,压低声音问他:“你都跟她们说什么了?收了多少好处费,恩?”莫克被我捶得龇牙咧嘴,小声嘟嚷着说:“我这是帮酒吧拉生意嘛,再说了,她们只是知道苏瑞来这里喝咖啡,又不知道……”莫克话还没说完,我连忙用抹布堵住他的嘴,转身去送柠檬水。 这时,方才那个嗲嗲的声音又再次响起,深情款款地对其他人说:“你们知道吗?我昨天梦到瑞宝宝了,我鼓起勇气向她表白,告诉她我会永远心疼她、爱护她,瑞宝宝认真地看着我说‘我从你的眼神中读到了’。”听到这里,我的手一抖,差点把托盘给摔了,妈呀,这群孩子不但迷苏瑞,言情小说也看过不少吧,这对白麻的我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浑身直冒冷汗。 把柠檬水分别摆放在她们面前,我礼貌性地问她们,还需要点什么。一群小女生看到我像看到圣诞老人似的,围着我,你一言我一语地向我打探苏瑞的消息,仿佛那是她们最好的礼物。 “她昨天在这里待了多久?一个人来的吗?” “你昨天见我们家瑞宝宝了吗?你和她说话了吗?” “她都点了些什么,吃了多少,有没有吃完?” “她昨天穿的什么衣服?什么颜色?帅吗?” “她是不是常来这里啊?多久来一次,一般都是什么时候来?” “……” 几个女孩子精神旺盛的不得了,提起苏瑞来,比记者的问题都多而且细致,搞得我头都大了。 “去问问你们的内线不就什么都清楚了,昨天我不在。”我笑着说,撒了个谎,实在没有精力一一回答她们那些在我看来有些无聊的问题。扭头去看莫克,他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女孩们失望地唉声叹气,一下子都蔫了下来,嘟嚷着说,他说得还不够清楚哦。我转过身,耸耸肩,吐了一下舌头:连坐在哪个位子都告诉你们了,还要怎么清楚啊。 女孩子们大概也不好意思来到这里又不消费,几个人合点了两份甜点,聊着苏瑞的话题把它们分吃了,又用手机在酒吧四处照了一遍,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我收拾桌子的时候,莫克过来摇着头说,你看这帮孩子中苏瑞的毒有多深,你可要引以为戒啊。你是不是跟苏瑞有仇啊,别得了便宜又卖乖,你敢说你没收那些粉丝的好处吗! 莫克低着头不说话了,我突然想起“危险情人”背后的故事,也觉得自己有些失言。人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莫克明明不喜欢苏瑞,还要和她的粉丝打交道。 天黑了,华灯初上,酒吧里的客人陆陆续续多了起来。无意中往外看时,发现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女孩子,站在店门口,不住往里面张望。 “你好,要进来喝点什么吗?”我走出去问她。 “不好意思,我想请问,这是苏瑞昨天来过的酒吧吗?”女孩的脸憋得红红的,腼腆地问我。 又是来找苏瑞的,这个莫克,到底把消息卖给了多少粉丝啊,我在心里抱怨到。 “额,对,不过她很少来,以后估计也不会来了。”我心想一定得杜绝苏瑞的粉丝继续到访,不然影响生意不说,还要花费大量口舌陪她们谈论她们的瑞宝贝。 “不会来了?为什么?那她昨天坐在哪里?她亲口说以后都不再来了吗?”女孩紧追不舍,焦急地问到,我开始担心接下来她会不会也要问苏瑞的穿着神情之类的事情,觉得心里一阵烦乱,因为客人已经越来越多了,我实在没有时间在这里逐个回答她的问题,但又不能轰她走,只好耐着性子回答。 “额,”我随手往院子里一指“就是坐在那里,你知道,明星嘛,暴露了行踪,自然不会再来第二次了,呵呵,你要进去喝点什么吗?”其实我心里想的是“妹妹,你饶了我吧,问完了就赶紧走吧,姐姐我实在是没时间啊。” 谁知那女孩突然捂嘴哭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吓得我赶紧掏出纸巾递给她,不断安慰她,心里暗暗叫苦,这下更不好收场了。 女孩颤抖着指着我方才指的方向,呜呜咽咽地说:“那就是……那就是……瑞瑞坐过的地方……呜呜……她不来了……难道我们注定今生无缘了吗……”女孩连哭带说,比八点档的言情剧还要煽情,我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头上狂飙冷汗。 我语无伦次地胡乱劝了一阵,连“来日方长”,“有缘千里来相会”之类的都扯了出来,女孩总算被我劝走了,一步三回头地边走边不住抹着眼泪儿。 我长吁一口气,回到酒吧里迫不及待地冲莫克说到:“快给我一杯饮料冷静冷静!” 莫克嬉皮笑脸地递给我一大杯不明颜色的饮料,喝完保证让你冷静下来。我正口干舌燥,也没多想,拿过来一饮而尽。谁知这饮料不但又苦又辣,还夹杂着些许酸涩,一杯下去劲道十足,差点没把我给呛死,这哪里是饮料,分明就是酒嘛! “莫克!你给我喝的到底是什么?”还没来得及去揍他一拳解解气,我就开始感觉天旋地转,眼前的世界一片模糊,莫克在旁边说了什么也听不清楚了。 我努力站稳脚跟,朦朦胧胧地看到吧台上有一个黄头发蓝眼睛的“老外”,心里想着客人都来到跟前了,得赶紧打招呼。 “can i help you?”我冲那“老外”说,本来想点头致意,没想到一下子失去重心,头“砰”一声重重磕在了吧台上,周围一下子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紧接着就听“喵——”的一声一个东西窜了下去,原来是只猫咪,我的酒量实在太差了。 我心里又气又急,马上就是酒吧最忙的时间了,我这个样子怎么工作。莫克到底在搞些什么啊,我可不喜欢跟别人开这种无聊的玩笑,我心里想着一定要对他发通火,不然以后他还会开累类似的玩笑,可身体已经完全不听使唤,摇摇晃晃的,只觉得脑袋发沉、双腿发软,站都站不稳。这时小舟过来扶住了我,向周围人问清缘由后,冲着莫克嚷嚷了一通。 只听得莫克悻悻地说“开玩笑,开玩笑,没想到她这么没酒量。” 莫克他明明就知道,明明就知道我喝不了酒的啊!我果然是很轻信别人。 已经开始有人围观了,周围有了轻笑和耳语的声音,酒吧的同事却忙得根本顾不上管我。小舟架着我,不知如何是好,有人建议说把她带到外面吹吹风醒醒酒吧,于是小舟便一个人呼哧呼哧地把我往外拖。 很快我就躺下了,身下晃晃悠悠的,似是在云端漂浮。太舒服了,我眼皮一沉,打了个惬意的酒嗝。 “喂,风下,喂——”小舟轻轻拍着我的面颊“这是在船上,你可不能乱翻身哦。” 船?对,什刹海有很多船,我想起来了,我们还帮收船票的李阿姨洗过船呢,可惜一次也没坐过。 夏日的夜风轻柔凉爽,在来回荡漾的乌篷船上,我感觉整个身心都放松了,迷迷糊糊中听小舟在耳边说:“不要乱动哦,李阿姨现在不在,我一会过来看你。” 岸边的酒吧已经十分热闹,闭着眼睛都能感觉到各色不停变换着的霓虹光影,我还听到了附近酒吧里乐队演奏的声音,那往日熟悉的声音穿过夜色,拂过水面,突然就变得格外动听起来。我虽然意识模糊,但还能分辨,是我最爱的老鹰乐队的一首《love will keep us alive》 “…… i was standing all alone against the world outside。 you were searching for a ce to hide lost and lonely …… don''t you worry sometimes you''ve just gotta let it ride。 the world is changing right before your eyes …… now i ‘ve found you there’s no more emptiness inside when we’re hungry love will keep us alive …… i would die for you climb the highest mountain baby there’s noting i wouldn’t do ……” 轻柔舒缓的歌声加重了我的睡意,“i woulddie for you”我眯着眼睛,嘴里喃喃哼着这句歌词,许多断断续续的恋爱往事像电影片段一般涌上心头,但都是一闪即逝,看来我始终没有很爱很爱过一个人,虽然我很想用尽全部的热情和力量去好好爱一个人,哪怕为他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我在优美的歌声中,逐渐失去意识,岸边熙攘的声音在耳边汇做一股涓涓细流,渐渐消失不见,心里只觉得世界好安静,唯有夏夜的清风穿过后海里的大片荷花,带来阵阵幽香…… 一阵夜风吹来,我不禁打了个寒噤,睁开眼,只看到繁星点点,身下木板晃晃悠悠的飘着,又听到耳边一阵嘈杂“站那边,再那边点”“造型师下来”“放船,先试一遍航线” 我怎么到船上来了? 我极力起身,却动弹不得。此时,虽然我的头还是沉沉的,胃里也不断翻江倒海,但是被凉风一吹,脑袋却已经清醒了不少。 乌篷船已经开动了。 “喂。”我发出一声微弱的声音,使出吃奶的力气用胳膊支起上身,恍惚中,只见船的那头站了一个身形修长白衣少年,正侧身欣赏岸边的美景,月光勾勒出“他”轮廓精致的侧脸,风将“他”敞开的白衬衣轻轻扬起,如斯夜色里显得气质出尘、淡雅若仙。 好一个飘逸潇洒的美少年!我在心中赞叹。 “诶!”我又加大了声音。 那少年终于听到了声响,惊恐地转头朝这边望过来。 我被小舟放在了船舱里,身体两旁有护栏挡着,又穿得一身漆黑,他们大概误以为船上是没有人的吧。 月光洒在那少年的脸上,我晃晃脑袋努力使自己保持清醒,仔细定睛一看:是苏瑞!我惊叫一声。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不成是自己在做梦,使劲咬了一下舌头,疼得轻叫一声,看来不是梦。 “谁?!怎么会在这里?!”苏瑞神色紧张,小心翼翼地向这边探头张望。 我卯足了劲儿,猫着身从船舱出来,东倒西歪地站在她面前,正要开口说话,胃里一阵翻滚,弯腰冲着湖水大吐起来。 此时,苏瑞大概也看清了我的脸,气急败坏地嚷到“怎么又是你?!你不知道这条船已经被预定了吗?我们现在要录节目,拜托你吐完了赶紧下船好不好,真是阴魂不散!” “走就走,谁知道你会在这儿出现,我可不是你的粉丝,整天追着你!”我也生气了,一时间竟然忘记自己是在船上,转身大迈一步,一声惊叫,扑通跌进湖里。 即使自认为最悲观厌世的我,此刻也想要拼尽了全力抓住生存的希望。我在水里奋力挣扎着大喊“救命”,身体已经完全失去重心不受自己控制,站不稳也抓不住任何可以依赖的东西,每一次浮出水面,都感觉岸边的霓虹鬼影重重,就连夜风也不再惬意,四处都是如赴刑场般的萧杀之气,而湖底的水草又一再缠绕着我的双脚,使我动弹不得,不会就这样死去吧?我开始绝望,后悔自己没有学过游泳。 岸边围拢了很多人,仿佛有人喊“落水了”,可是没有人来救我…… 我就要死了吧,我想,已经没有力气再挣扎了,我的脚好像触到了湖底冰软的淤泥和坚硬的石头…… 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吗?…… 是谁抓住了我的手?我感觉到自己正被一股力量拖曳着,驶向彼岸…… 我在自己的床上醒来,望着自窗外投进屋内的斑驳树影,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直到身体切实地感觉到棉被的柔软,双手真切地触摸到床头木质茶几的坚硬,才有了一点点真实的感觉,我还活着。 翻看手机,有很多酒吧的同事发来的短信。 竟是苏瑞救了我。 原来王哥所说的晚上有可能会去后海人家的摄制组,就是为了拍摄苏瑞带领观众夜游什刹海的节目而来的。 为了迎合奥运期间北京火爆的旅游市场,很多电视台都推出了介绍北京观光景点的旅游节目,想必这次是电视台为了扩大节目影响力而邀请的苏瑞吧,可是整个摄制计划,却因为我的意外出现而泡汤了。 苏瑞救了我,在路人都在围观看热闹的时候,她放弃了正在录制的节目,下水救了我。而我,只是一个平凡的陌生人。而我,还曾经毁坏过她最心爱的东西。 “不用休息了,晚上我会准时上班!”我回复了王哥让我在家休息的短信。 光脚跑到窗前,呼啦一声拉开窗帘,天大亮了,窗外苏瑞的海报在太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而由海报折射到我房间里的阳光,则像一把神奇的钥匙,打开了我心中那把早已锈迹斑斑的锁。 以前海报上的苏瑞,不过是个清爽帅气的女孩儿,偶尔陪我“说说话”,打发一下寂寞,或许在街上见到同类型的女孩,我也会回过头多看几眼,但也仅限于视觉上的欣赏。如今,海报上的她忽而发出摄人心魄的光芒,让我心甘情愿被她征服,为她沉醉。 总有一颗心是即使历尽沧桑,也不沾染丁点尘埃的,总有一种善良是能够让人在黑暗中看到曙光的。仰起脸望着窗外碧透的晴空,陡然觉得世界分外美好,那望不到尽头的天边,仿佛隐藏了无数未知的美丽,等着我去收获。苏瑞,你就是我要找的那个人,要用尽生命去守护的那个人,不是因为你救了我,而是为你这个人,你这颗心。 我认真地对着海报说,何曾有人真正关心过我,更遑论为我付出什么,我却时时刻刻都在等一个值得的人让我用尽全力地去爱去燃烧,直到生命枯竭,化为灰烬。 情不自禁地微笑,我和苏瑞之间果然有某种妙不可言的缘分。 格外认真地洗脸、梳头,甚至找出了已经有些蒙尘的面膜来敷脸,打开衣柜想翻出一件鲜亮的衣服来搭配我此刻的心情,却猛然发现自己的衣服非黑即白,除了郑经送我的那件粉色蛋糕裙,再没有其它颜色。挑来挑去,最终选了一件白色不规则的休闲宽松t恤,起码穿起来自在点。 一路哼歌去上班,脚步不再轻飘飘的,仿佛灵魂归位一般,每一步都迈得踏实沉稳。落水并没有给我留下什么后遗症,我好像比以前更加生龙活虎了。 同事们都对我表示了关心,看我神采奕奕的,都说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小舟对我是被苏瑞救起的,表示了由衷的羡慕。 “如果苏瑞能来救我,我也愿意落水哦!”小舟花痴地做祈祷状,看来小舟也是苏瑞的粉丝。 王哥温柔地望向小舟“傻丫头,我不会让你落水的。” 王哥并不高大,是旁边的小舟太过娇小,才显得高大。此刻,王哥在芭蕉树旁低头温柔看着小舟的场景,十分动人。 大概是感受到了这种甜蜜的气息,小舟脸一红,扮个鬼脸说:“我开玩笑的!”就跑开了,周围的同事都露出了心领神会般的笑容。 唯独我一个人感到纳闷:瞧瞧,老板和员工多暧昧。 什么时候他俩之间发生了这种微妙的感情,我竟然毫无知觉。仔细一想,我又何曾注意过任何人。 “风下,我跟你谈件事。”王哥转头示意我跟他进办公室。 其它同事都不以为然,唯有莫克神色紧张。 王哥坐在老板椅上,不紧不慢地点燃一根烟,一边轻轻来回摇晃着椅子,一边挥手让我坐下。这是第一次,他让我觉得,他是老板。 悠然地吐出一口烟,老板开腔了。 “风下,奥运过后,店里的客人就没那么多了,你有什么打算?” 这一刻,终于来了。 “呵呵,您可以随时通知我。” 老板也呵呵地笑了起来,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并不看我。 “哎呀,我还真舍不得你啊,不过,”王哥顿了顿,一脸郑重其事“你可得好好感谢我。”“……” 王哥看我一脸不知所措的表情,突然开怀大笑了起来,这下我更懵了。 “我给你找了个好工作,保证你满意,等酒吧忙过了这一段时间,你就可以去上班了。”看着王哥像个小孩子一样开心,我才知道他刚才都是故意逗我的。 “呵呵,什么工作啊?” “诶,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我想给你一个惊喜,就当是送你的礼物。”王哥神神秘秘的,越发像个小孩子,我突然觉得他和小舟特别般配。 不过什么工作可值得我惊喜的呢,我想不出来,只淡淡地笑笑,说“哦。” “你可不要不以为然啊,”王哥看了看窗外,压低声音说“莫克还抢着要去呢!” 我呵呵笑起来,觉得王哥实在可爱,而之前自己胡乱的想法,纯属庸人自扰。 余下的日子过得恍恍惚惚的,盛夏即将过去,院子里的花已经开到荼糜,池子里的金鱼似乎又肥大了一些,头顶的天空也更高远了一些。 奥运结束了,我就要离开了。 一切仿佛只是看了一场戏,转眼间,戏散了,纵使看戏的人还沉浸在戏中也终究是要离场。 酒吧的同事渐渐得知我要走,都跟我更亲近起来,莫克虽然起先对我有几分冷漠和敌意,但渐渐地也开始常常帮我的忙、抽空和我聊天,处处显示出他对我的关怀,我跟小舟更是整天形影不离,总是下班后在酒吧聊到很晚才各自回家。 这种依依不舍的离别之情有生以来第一次盘踞在我的心头,轻微地疼痛着、抽搐着。 有时想想,我的人生仿佛是在后海人家开始的呢,那是一种虽然辛苦但是渐渐充盈的感觉。 最近开始关注娱乐新闻和收集与苏瑞有关的报道,借此来消除一点即将离开后海人家的悲伤情绪。看得多了,我逐渐地从媒体上的只言片语拼凑出一个完整的苏瑞形象,许多平时不会注意的细节,也注意到了。 苏瑞虽然回答问题很酷很简洁,但是非常得体,锋芒露得刚刚好,既维护了自己的尊严,又没有伤害到别人。这恐怕和她超快的头脑反应和自身强大的气场有关,我起先是这样想的。用心观察过我才发现,不是这样的,完全不是这样。苏瑞的回答并不是看起来的那样手到擒来,她一直在强撑! 每当被提问者误会的时候、刁难的时候,苏瑞的眼睛里都有不易觉察的惶恐和委屈,但她掩饰的很好,不会发怒,不会大喊大叫,不会语无伦次。像被逼到墙角的人本能又无可奈何地起身反抗一样,她被迫作出强悍不以为然的姿态,在对方被这种气势唬到的刹那,迅速想好应对方案。 像是一个终日在走钢丝的人——明星的一句错话,是会招惹很多是非的。 开始有了想要保护她的冲动,那所谓的缘分何时才会把我们紧紧相连。 酒吧的同事一致决定给我开个欢送会,找个客人不多的日子,下班后一起在院子里烧烤,喝酒,唱歌。 那天很热闹,师傅准备了很多食物,桌上上摆满了各种肉类、菌类、蔬菜,还有一大盆的水果沙拉,整整两箱啤酒被搬到院子里,放在桌子旁边。陈天说,今天谁也不许喝饮料,都必须给我喝酒。 我几乎和陈天没说过话,听他这样说提前敬了他一杯。王哥只管给了活动经费,并不在场,也不用分什么长幼顺序,我就只管按照座位的排序挨个敬过去。向料理师傅道辛苦了,今天的食物都是他一手操办准备的。对刘晓伟嘱咐以后收钱一定要小心,不要一收到假币就拿自己的钱添账,刘晓伟红着眼圈频频点头。莫克,以后要真正开心起来,不要想太多,我认真地举杯对莫克说,他凄惶地冲我笑笑。敬到小舟时,她流着眼泪一口气喝了下去,比我酒量还差,一杯啤酒就被呛得喘不过气来。 一时间,大家都低头不语,只听得到昆虫在草丛间鸣唱的声音。 “哎,大家开心点,风下离开是为了更好的发展,我们应该为她感到高兴才是!不过,风下,你今晚再喝多可就不能怪我咯,而且晚上回家要小心哦,再掉到水里,苏瑞可赶不过来救你了。”大家一下被莫克的话逗笑了,气氛也开始热烈起来。 大家分工协作,开啤酒、往烤架上放食物、用盘子盛已经烤好的食物、拿小碟分沙拉,不一会儿,桌上就被烤好的食物摆得满满当当。我们吃着烧烤,喝着啤酒,聊着各自经历过的一些趣事糗事,还有酒吧里各种稀奇古怪雷人的顾客。说到精彩的地方,全都笑的喘不过气来,越是这样,我心里越是微微泛酸。 夜里的风很凉了,伴着什刹海阴凉的水汽,一阵吹来,院内的树叶便簌簌地落下,它们在地上翻滚着,依旧发出哗哗的声音,像是诉说着对树的依恋和不舍。 终究都是会离开的。 刘晓伟说要送我一首歌,周华健的《朋友》,大家齐声合唱,伤感的歌声在院中飘来荡去,久久不能散去。小舟紧紧抓着我的手,歌声哽咽,眼泪扑簌扑簌落个不停,一再嘱咐我不要忘了她,以后一定要回来看她。 “你走了,再没人帮我应付难缠的客人了。”小舟伏在我的肩头,呜呜咽咽地说。 肩头一片湿热,我最怕这样的场面,因为 第六章 一往而深 初秋,明净的天空中,只悬浮着薄薄的几片云,像是一阵风就可以把它们吹散。夏天的热气逐渐退去,空气变得清爽起来,早晨只穿一件短袖已经显得有些单薄。 按照王哥的指示,我清晨六点钟就从家里出发了,短袖外又套了一件黑白格子衬衫,以示正式,且保暖。 经过一个漫长的夏季,我的头发又长长许多,因为太过浓密,每次洗完,总有一种沉重感。走在路上,把头发披散开来,让它自然地风干,长发随风轻拂脸颊的触感和紧紧依着脖颈的绵密温暖让我有种莫名的安全感,所以我总也不剪头发。我的发质并不算很好,有些自来卷,老人都说自来卷的女人泼辣,我内心也极为赞成,大家却都认为我是文静的乖乖女,习惯被表面迷惑的人又何止是我一个人啊。有时候,人们不是不聪明,只是懒得去看透而已。 一路上的风景熟悉而又陌生,即使平时看了千遍万遍,仍然感到无法融入这个城市。城市本没有错,它已经不再宽广,却仍然包容了各种各样的人在这里生存,错的是我们始终无法找准在这个城市里属于我们的位置,我们可以成为谁,自己无法选择,城市也无法替我们做出回答。我们始终是身不由己的,因为无论你多么坚强努力,多么循规蹈矩,那未可知的命运仍会携裹你到无法预料的生活中去 我即将去到怎样的生活里,连我自己也不十分清楚。 按照王哥给我的地址,一路上辗转打听,终于在上午九点钟,来到盛夏传媒有限公司的接待室,等候负责人给我安排工作。 盛夏公司的装修风格很冷峻,颜色以灰黑为主,处处透出一种肃穆威严感来,工作人员个个行色匆匆,神情紧张严肃,像是有人拿鞭子在后面赶着他们做事情一般。 等了半个小时还没有人来,前台小姐为我端来一杯水,表明负责人正在处理一些临时状况,给了我一本公司画册看,要我再等一会儿。 原来盛夏传媒是一家囊括了影视音乐和电视节目制作的娱乐公司,在圈内占有不容小觑的地位,很多广受欢迎的电视节目都出自这里。画册里还收录了属于盛夏的知名演员歌手图片,我依次翻开来看。因为画册并不算厚,有的是四个艺人的照片占一页,有的是两个艺人的照片占一页,有的是三个艺人的照片占一页,每一页都分别介绍了他们的姓名、身高、体重和主要的作品,而最后最大张的那幅照片——是苏瑞!单独的一张页面!照片上,苏瑞身着黑色垫肩小西装,微微侧着身子,一脸不屑,眉宇间透出凛冽的清冷,眼神深邃犀利,皮肤晶莹细致,散发出金属一样的微寒光芒。 原来苏瑞是盛夏的艺人!我心里一阵狂喜,难道这就是王哥要给我的惊喜吗?! 太不可思议了,我捂紧张大的嘴巴,生怕笑出声来惹人注意。 这时,一群人带着一阵风浩浩荡荡地向接待室走来,那里面有苏瑞,尽管她一直低着头,又带着墨镜,但我还是一眼认出了她,心脏立刻扑通扑通直跳,我的工作会和苏瑞有关吗?我在心里揣摩着。 走在最前头,留着小胡子的男人在我面前站住。 “你就是老王介绍来的新助理吗?你的工作就是在拍戏期间照顾好苏瑞的生活起居,一切行动听苏瑞的指挥,现在就出发!”西装男人甚至没有正面看我一眼,也不给我回答的时间,边给我递行李边下命令。 “peter,不能带她去,她会惹麻烦的。”苏瑞自人群之间抬起头淡淡地对小胡子说。我心里一紧,对她来说,我仍然是一个只要遇到就会有麻烦发生的讨厌鬼,即使她救了我,也不代表,她就喜欢我、认可我。 “苏瑞,上次你录节目跳水救人,上岸后把助理小强的衣服扒了个精光,害他只穿了一条内裤回家,连车都打不到,他是说什么也不肯回来了,实在又没有那么多时间找到特别合适的了,你先将就一下,公司尽快给你安排,好不好?”小胡子一改对我严肃的表情,讨好地望着苏瑞,生怕苏瑞不买他的帐。 “出外景本来就该多带一套衣服,这种对工作不负责任的助理不来也不可惜。至于她,如果你不想让这部戏出什么问题的话,最好换人。”苏瑞摘下墨镜,露出坚毅犀利的目光。对,尽管她把我说得像瘟神一样,但她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生气和懊恼,而是毫无感情的冰冷和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 是因为她救过我吗?她这样说我,我对她却气不起来,甚至觉得她这样说是对的,但是心里又急切得盼望着能够和她一起工作。 “下午三点你必须准时参加开机仪式。这是你接的第一部戏,务必要给导演和剧组人员留下个好印象啊,这关系到你以后的发展,你暂时忍耐一下吧,如果她出了任何差错,我一定立刻马上给你换人,行不行?”西装男人几乎是乞求,额头上开始冒出细密的汗珠。 苏瑞听完听完略微想了一想,没有直接回答,双手插兜缓缓走到我面前,一字一顿地说:“想跟着我,你至少要强过小强。”然后径直走开,留给我一个嚣张骄傲的背影。 今天的苏瑞一身黑衣黑裤,把她衬托的更加冷峻修长,不过她宛如杀手的表情却让我不由倒抽一口冷气。 好吧,反正死不了就行。我扭头对peter说:“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她,万事小心的。”说完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一步一晃地紧跟在苏瑞后头,开始我的助理生涯。